《满愿石》 序 “愿望是什么?是像物质层面的衣食住行一样?是精神层面不可或缺的?或只是用来美化对权力的渴求,荣耀的追逐的饰品?亦或戴在本身无尽**上的冠冕?而**就一定是丑陋的吗?也许我们可以用理论和术语解释它,但我们依然无法了解它,因为,愿望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含义,全在于人类对它做了何种赋予。” “不过可以肯定愿望不是容易达成的东西,有句俗话‘人类想要由自己的手来掌控命运,却常常不能如愿以偿’很有说服力。怀抱梦想意味着承受多一倍于他人的不安之情。‘存在的理由’、‘生命的意义’、‘命运’、‘自由’、‘如果梦想破灭’、‘明天不再到来’……所有这些钻牛角尖的问题,是只有人类才拥有的专利。可真正的问题在于,我们是否需要确切的答案?为了什么而生存?为了了解这个问题而生存吧!是因为不知道旅途的尽头有什么,才踏上旅途的吧!是否因为一切全是虚假,就停止一切动作?是否明天不再到来,今天就立刻去死?人类的历史应该给予了最好的答覆:人类是需要愿望去实现的生物;人类是需要未知来探索的生物;人类是需要破坏与创造的生物;人类是即使后悔也前进的生物……因为一旦旅途到达尽头;一旦全部的答案全被揭晓,可能就意味着真正的结束。” ――摘自《神圣王城卡萨兰城主,[神官王]继承人诺因史列兰德修普授权,身为可信赖的魔导国公民,任职书记官兼财务部长兼宫廷术士长的吉西安凯曼关于传说文献的整理》一书,凯曼著,创世历第二册三百十六页。 第一章 消失的地平线 “这个感觉……” 旅人抬起头,蹙起的眉有惊讶,也有忧虑。透过枝叶间隙的星光照在他暖玉般清俊的脸庞上,却没有洒进他轻合的双目。深夜的树林里,只有他挂在大腿侧边的镜子微微闪动了一下光芒。 “她应该来了……那个孩子。” 一声叹息,白衣旅者像在聆听什么声音似的静默了会儿,摇摇头,步履匆匆地没入树木的剪影。 ****** 叩!一只幼嫩的手嵌入墙壁的夹缝,掏出一颗温润幽深的黑曜石,与下面第三格的琥珀互换。 接着,两扇紧闭的精金大门朝内打开,抖落千年的灰尘,沉闷的声响宛如敲击在心头,霉味和着书卷的味道扑面而来,天花板洒下冷色调的白光,照亮了一间宽广宏伟的地下厅堂。密密麻麻的书架呈环形摆放,一眼望不到头。 正要迈入,少年停在门口,转向光线照不到的幽暗长廊,瞳仁纵长的龙睛清楚地捕捉到一个虚幻的人影,从腰部的位置弯折,向他行礼。 “什么事,奥玛?”怔了怔,少年犹带稚气的五官绽放出夺目的喜色,“父亲叫你?” “不是,小主人。”幽灵管家用不变的空洞语调道,“主人的后代,被召唤了。” ****** 地球2000年春—— “杨阳!!” “啊啊,我听到了。” “听到了?听到了怎么在发呆!” “.....”杨阳叹了口气,再次把两手放在膝上,摆出乖乖受教的姿势。至少,在这里挨训比在别的老师办公室挨批多了张椅子,待遇好得多了。 原因么,是坐在桌子对面瞪眼的人正是她的—— “唯叔叔,我求你放了我好不好~~” “放了你可以,今晚你得自己拿着这张成绩单向大哥嫂子负荆请罪。”杨唯一点也不打算放过这个侄女。 此刻坐在办公室里的两人,除了性别,年纪外,轮廓十分相似。一样清俊儒雅的五官,凌乱的黑色短发,微带苍白的肤色。当然,对前者而言这样的长相太过男孩子气,除非很仔细看,才看得出点怀疑来。 完了,连王牌都请出来了,她还有商量的余地么? “其实,除了化学,你其它的成绩都还过得去,不,应该说不错......” 听出对方语气略有松动,杨阳忙猛点头,但还来不及附和,就见杨唯脸色又是一沉:“但这27分的化学成绩,怎么说也说不过去啊!” “是......”杨阳默认,她心里不是没有愧疚。 “你知道莫老师拿这张成绩单来给我看时的表情吗?声泪俱下!他说他二十年的教学生涯中,都没碰上你这样的学生!一整年化学从没及格过!最高分51分!惨不忍睹啊——的确,碰上我也要泣血,何况人家莫老师年纪大加心脏病?阳,你这叫谋财害命,蓄意杀人!莫老师说他知道我是你叔叔时还不相信,因为我教的八班化学一向是最好的。阳,莫老师要我将你换到我班上,但我不想这么做,莫老师是个有经验的老师,完全是你自己不思进取,你应该向他好好道个歉!” “我知道了。”杨阳一脸忏悔地道,然后瞥向桌上的东西,“这张成绩单.....”杨唯白她一眼,轻哼道:“当然我去说啦!还能有谁?” “哇~~我就知道唯叔叔你最好了!”杨阳跳起来,一把抱住亲人的脖子撒娇。 “少来这套!”杨唯轻轻挣扎了一下,“明天开始我会帮你补课!” 杨阳挺直背,端端正正敬了个军礼,响亮地道:“遵命!”随即,她侧过首,疑惑地问道:“可是,爸妈今晚真的会回来吃饭吗?” “会的,我打手机问过他们了。” “工作时不是不能听电话?” “偶而打打,不要紧的。对了,阳,我有些事要问你!有关你的志向......” 叩叩!听到这个自己最感冒的话题,杨阳正动脑筋想托词开溜,巧合的响起敲门声。她大喜过望,急忙收起成绩单,挥手道:“既然你有客人,我先走了,拜拜!” “等等,阳!”杨唯刚探出上半身,办公室的门就被推了开来,走进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学生。与她擦肩而过的杨阳瞥见几缕茶色的柔细发丝,回首的刹那,一张明丽至极的白皙侧面映入她眼帘。 “.....!” 杨阳不禁瞪大眼,想再看仔细一点,可那少女已走到杨唯桌前。但即使如此,她的背影也美得令杨阳双目发直,叹息不已。这样子不管谁看了,都会认为是个被美女勾了魂的少年。 “杨老师,八班的考卷全在这了。” 那少女低声道。杨阳听在耳里,只觉声如其人:清脆,冰冷,高傲。 “谢谢你。帮我把这叠卷子发给他们。是回家作业,明天一早交。” “是。” 少女一收起考卷,马上离开房间。杨阳直到她快把门合上,才想起之前的狼狈,忙急步奔出,恰巧与她打了个照面,彼此都是一怔。 这时杨阳看清了:一双非常美丽的绿色眼珠。不,其中掺杂了点漆黑,那应该是一种被称作墨绿的颜色,宛如冬日映着白雪傲放的常绿乔木。 她是外国人吗?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杨阳好奇猜测。 ****** “所以?” “所以——她真是个大美女!你没见到真可惜。” 严昭霆瞪视两手托颊,一脸神游天外的同桌兼青梅竹马,恼道:“我才不要见她!”杨阳奇道:“咦,我本来还想和你一起去八班偷看,谁叫我不知道她名字——你真的不去吗?这种机会很难得耶!” “不要!我又不是同性恋!” “我也不是啊。欣赏美是人类的天性,无关对方的性别。” “我也长得很漂亮啊!怎么从没见你夸我?” 杨阳假装认真端详同桌的脸孔,半晌,以肯定的语气道:“或许吧,可是我没感觉,大概看了十多年都厌了。” “阳你这大坏蛋!”昭霆气得哇哇大叫,鼓着腮帮离开座位。杨阳唤道:“喂,你去哪?” “小便!” “......唉。”杨阳只叹了口气,附近的同学都红了脸。杨阳心道:要是能改掉这说话不经大脑的毛病,昭霆应该也算得上是个一流的美女吧。 “大帅哥,想什么这么入神?女朋友?” “轩风?”杨阳不用抬头就知道来人是谁,会用“大帅哥”这个绰号叫她的全世界只有一个人。文体委员柳轩风笑盈盈地瞅着她问:“你又说什么阴话把小霆气走了?” “她是受到自然的召唤走的,与我无关。” “哦?”轩风挑挑眉,举起一张表格模样的纸笑问,“运动会勇将大招募,参不参加?” “不要。” “......你也拒绝得太快了吧!起码应该加上一句‘对不起,让我考虑一下’。” “有什么差别吗?” “拜托~~帮帮忙啦~~” 杨阳伤脑筋地耙耙黑发,道:“我也想帮你,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体育烂成什么样。叫个八百米才四分五十的人去跑步,你想让咱们班得倒数么?” “你可以选报其它项目啊,我记得你仰卧起坐就不错。” “拜托,那是任何人都好得一塌糊涂的项目。” “未必,有些人就做不到二十个。好啦,就仰卧起坐了!看在好朋友的份上,我可把这热门名额让给你——老师规定这次每个人都必须参加一门。” 这时上完厕所的昭霆回到教室,轩风一瞄见,立刻冲上去牢牢揪住她,兴高采烈地展开报名表:“来得正好,体育女神!在这里签上你的大名!” 看清滑到眼前的东西,昭霆以激烈过杨阳数倍的口吻道:“不要!”轩风不禁生气了:“为什么不要!?这是为集体争光的好事!”杨阳在旁微微而笑,欣赏好戏。昭霆用力一弹纸面:“只要是为集体争光的好事就别找我,不八百年前就声明过了?八百米,我才不要累得要死呢!” “严昭霆,别忘了上次英文自习你逃课,是谁帮你遮掩的!” 轩风双手插腰,板起脸孔。昭霆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原来这年头帮忙好朋友还收费的?”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是谁现在连点小忙也不肯帮的,嗯,‘好朋友’?” “好了好了。”杨阳不得不出来打圆场,以免两人越闹越僵,“我也报了一门,昭霆你就退一步,报四百米如何?”昭霆噘起嘴,却没反对杨阳的建议。为免她反悔,轩风忙大笔一挥:“ok!这么决定!” 正事办完了,文体委员总算可以聊些闲余的话题。她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轮流望着杨阳和昭霆:“摸底考终于考完了,你们俩有什么接下来的计划?” “你不提摸底考还好,一提摸底考就是我心里永远的痛!” 发出哀嚎的是杨阳,轩风惊讶地看着她:“怎么,你不是考得蛮好?对了,你化学不及格,可你总分还是比我高啊!小霆还有三门不及格呢。”这回换昭霆拉下脸不语。 “正是因为化学不及格,我日子才不好过!你忘了重点班那位化学老师兼班主任是谁了?啧,我讨厌死化学了!” 轩风想了想,笑起来:“对了,杨唯。不过你也真奇怪,明明有那么好的老师在身边,化学应该是强项的,还是有什么原因呢?” 杨阳的表情几不可察地一黯,随即挥挥手,状似无意地岔开话题:“不谈这个了,我们确实应该计划大玩一场。下学期就没这么轻松了,人人都说高二上下学期是最后的天堂。” “对对,周末一起去大火拼!”昭霆热心赞同,杨阳一指按唇:“我想去文庙。”轩风笑道:“我随便。倒是我觉得先考虑参加什么兴趣小组比较好。下面的海报你们看了吗?” “看了。漫研组,文学社,影视评论小组好像比较对我的胃。” “我要和阳一起参加漫研组!” “哎呀,已经决定啦?真可惜。”轩风露出遗憾的表情。昭霆奇道:“你要参加别的吗?不和我们一起?” “嗯哼,我要参加戏剧社。”轩风点点头。杨阳敛眉沉吟:“戏剧社啊...” 顿了片刻,她仰头感兴趣地问:“那里一定有许多美女咯?” 昭霆差点翻出座位,一脸受不了这家伙的表情。轩风却泰然自若地笑道:“说不定哦!再一节课就放学了,到时我们一起去看看。再不然,一个帅哥美女也没有,也有我这位气质超群的大美人供你欣赏啊。” 这次昭霆摆出作呕的架势,被轩风敲了一拳。杨阳心道两个都一样,微微一笑:“好吧。” ****** “哇!阳阳,你快看,你快看,那个男人好帅哦!” “哪个?” “就是那个,站在布幕旁的那个!啊~~我果然没有白来!” “咳呃、咳、放手啦!”杨阳呼吸困难,努力扳开死掐着自己脖子不放的某位花痴,皱眉道,“我看不出他有什么帅的。” “就是!眼睛眯得太小,鼻子旁有雀斑,头发又稀稀黄黄的,还比不上阳呢!”昭霆也附合。轩风像觉得她俩很蠢似地一甩手:“阳阳再帅也是女的啊!又不能和她叔叔谱一段现代师生恋,只能把目标放在年龄相近的对象。那个男人算不错了,你们俩一个眼拙,一个眼挑,谈不拢,闪边去!”语毕不再向两人顾上一眼,迳自理理头发,迈着自信优雅的步伐走向那名男学生。 “这个女人搞不好了。” 杨阳望着友人的背影叹气。这时,刚走了几步的轩风被一个人拦下。三人定睛一瞧,见来者是个身材非常娇小的女生,比一米六的昭霆还矮上少许,穿着英国仕女风味的长裙。杨阳一眼就看出她正饰演朱丽叶的角色。与这个形象十分吻合的,少女有双清澈的大眼,让人一望便生出好感,反倒不太留意她灵秀的长相了。 “我叫邱玲,请问你们是来参观戏剧社的吗?” “是。”轩风代表三人回答。邱玲和善一笑:“不好意思,你们可以坐在那边的椅子上吗?这里我们要排练了。”杨阳忙道:“没问题,对不起。”拉着两个友人直奔角落的座椅,耳边听得一个男生叫道:“社长,好了没?”邱玲应了一声。 “原来她是社长。”坐下后,昭霆忍不住咋了咋舌。轩风因为对方打扰了她的“约会”,脸色很是不愉。杨阳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邱玲的演技只是平平,有些地方台词也念错,但举手投足,充满丰沛的情感,让人感觉她是用心在表演。另外,这女孩全身上下洋溢着一股独特的魅力,吸引众人的视线。这样的气质,令杨阳联想到前不久认识的一个人。 “蒙太古和凯柏莱斯是世代敌对的两族,不被看好的恋人们……” 突然从上空传来这段话语。昭霆抬起头,奇道:“这是什么呀?” “‘旁白。”轩风答道,补充了一句,“真不错的声音。” 杨阳脸色一变,四下张望,因为她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不一会儿,她就找到那抹在二楼调音室的纤长身影。茶发少女并没有如她想象般一边看剧本一边念台词,双眸冷淡地注视楼下排演的众人,不时随口诠释两句,似乎完全没查觉杨阳打量的视线。 其实,黑发少女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对这个只见了两次面的少女如此感兴趣,或许是对方那种冷傲孤辟,她从所未见的气质吸引了她的好奇心吧。也或许再过几天,杨阳就会把少女的形影遗忘于记忆的谷底,为心中曾兴起的奇异亲近**感到好笑。 毕竟,她们是不相干的人。 ****** “冰宿!” 排练完,邱玲连戏服也来不及脱,急急奔向已从调音室下到一楼,背着书包准备离去的同班同学,“你等我一下,我去换件衣服,马上就好,我们一起回家!”语毕不等对方回应,飞奔进后台。 原来她叫冰宿,真是名如其人哪。走到门边的杨阳闻声停步。注意到她异常的昭霆和轩风也相继止步转身,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兰冰宿,浮现不同程度的惊讶表情。 冰宿依旧一派酷样,走到角落掏出手机拨号。 “喂,心宇表哥,你在机场?..我来接你......学校早放学了,我在参加社团活动......放心,我带了伞...ok,就这样.. 将手机放回腰畔,邱玲刚巧从后台冲出来:“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冰宿正想开口,身后传来一声大喊:“社长,有人来接你了!” 杨阳三人站在门边,第一时间瞥见走廊尽头走来一个身材高昂修伟的青年。他不等那个戏剧社社员通报完就挤进门,朝她们道了声歉后,大步走向邱玲。 “大哥,怎么你......” “你这傻丫头,忘了今天是大伯的生日,要在饭店吃饭的吗!快点,你不到大家都不会动筷的,慎知已经先去了。” “可是......”邱玲为难地瞄了眼身边的同学。邱慎行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冰宿,露出惊艳之情。冰宿不疾不徐地道:“没关系,我也约了人。”说完朝邱慎行略一点首,转身离去。 接着,邱玲也携着兄长告别余人,只是脸色不是很开心。 “这家伙比起曹伟航,又上一个台阶了。”轩风目送邱慎行的背影,喃喃道。 “曹伟航是谁?”昭霆皱眉不解:班上没叫这个名字的人啊!至于杨阳,她连自己班里大部份男生的名字也记不起来,自然瞠目不知。 轩风笑而不答,这时左近响起叫她的声音。杨阳和昭霆转过头,一齐变脸。原来曹伟航竟是她们先前见到的,站在布幕旁边的男生!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里,轩风就已经勾搭上他了!! “呵呵,那我先走咯,明天见。”轩风挥挥手,笑着挽上曹伟航的胳膊,相依相偎地走了。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被丢下的两人仍是目瞪口呆。 “若蝗虫是粮食杀手的话,这家伙就是男性杀手。” “干嘛说得这么文雅,干脆说她是花蝴蝶好了!” 杨阳苦笑了一下,岔开话题:“去找唯叔叔吧。听冰宿刚刚打的电话,外面一定下雨了,我们找他想想办法。” “三个人挤一把伞?” “不,是叫他请我们乘 “够狠!” ****** “你们俩真够狠的,居然敲诈工薪阶级!” “啰唆!你是男人吧,那就干脆点!” 杨唯看着昭霆的表情很像怀疑“到底你是老师还我是老师”,但他终归没有发火,默默撑开教师用伞。两个少女忙尽可能将身体靠近他,三人一起缓步走向校门。 雨下得非常大,天地罩上深沉的灰色帘布,耳边只剩下唰唰的雨声。这样的天气,本让人心情郁闷,杨阳却十分高兴,心想今天遇见好多新鲜的事,回家一定要告诉唯叔叔和爸爸妈妈。也可以叫昭霆进屋坐坐,泡壶暖乎乎的红茶,擦干身体围坐着聊天。反正两家是邻居,来回近得很。 “......!” 就在这时,她的视野角落闪过一个似曾相似的人影,她连忙朝后看。杨唯停下脚步,回头喊道:“兰同学,怎么了?” 果然是冰宿!杨阳看着那个蹲在门房间门口,好像很烦恼的人。昭霆也从杨唯背后探出脑袋,一脸好奇。 冰宿犹豫了一下,大声喊了什么。三人没听清,于是她提高嗓门:“我凉鞋的鞋带断掉了!” “我去叫出租,你们把她扶过来!” 杨唯把手里的雨伞塞给杨阳跑到街上。杨阳和昭霆依言走过去,但因为双方隔着运动会开幕式的告示牌,花了点时间绕行。这时,拉了辆车的杨唯听见身后响起一声小小的惊呼。 异变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后没人说得清楚,只记得那一瞬间,有一种坠入梦境的感觉。空间像波浪般起伏,被胡乱搅动,而身处这股洪流中心的兰冰宿仿佛滴打在地面上的雨滴,影象抖动了一下,模糊,飞散,消失..... 消失了!!!!? 良久,几个人就这样呆呆看着已空无一人的台阶,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直到昭霆伸出食指,张开嘴,吐出虚弱的声音:才震醒余人的神智。 “唯叔叔!”杨阳下意识地尖叫,全身抖个不住。杨唯没有辜负她的期待,几乎是飞地跑过来,一把将两个少女搂进怀里。 “快!报警!”他朝门房间里同样一脸惊惶的张伯喊道。 四周,雨仍毫不见小地下着。 ****** “这么说,你们是亲眼看着她消失的?” “不错。” 杨唯一边肯定地道,一边轻柔地用毛巾帮两个浑身湿透的少女擦干头脸。虽然仍有点颤抖,但两人已大体平静下来了。 几名民警面面相觑,满脸伤脑筋的表情。老实说,他们一点也不相信这种离奇事件。然而五个证人:其中两个老师,一个出租车司机,说有内情也不太可能。难道是集体幻想? 半晌,一个民警开口道:“总之我们已经打过电话跟她家人联络了,但是没有人接,请问——” “电话名册上只有这个电话。”还特地拨电话回学校问的杨唯道,“冰宿是住在她亲戚家,我记得她舅舅在中央医院上班,好像是内科医生。” “那打去中央医院!姓什么?” “凌,两点水的‘凌”。” “好。”另一个民警飞奔出接待室。被两人的对话触动记忆的杨阳略一迟疑,小声道:“呃,我记得冰宿今天本来要去机场接她表哥的,也许他现在已经回去了。” “她表哥有手机吗?”众人异口同声。杨阳不擅应付这种大场面,脸颊泛红,声音也压得更低:“应该有...但我不知道号码。” “戏剧社社长一定知道,她和兰冰宿不是好朋友吗!”昭霆仗义为友人圆场,也不顾发言是否不负责任。而比起邱玲的名字,她更记得她的头衔。 杨唯奇道:“戏剧社社长是谁?”他平常不太关心文艺方面的事宜。旁边的张伯笑呵呵地道:“也是你班上的学生啦,邱玲!上回艺术节我有看她演出。蛮可爱蛮乖巧的孩子。” “原来是她。”杨唯沉吟道,“那我打去问问。” “啊,唯叔叔!”他起身时杨阳刚好想起,拉住他袖管,“不用了!邱玲跟她哥哥一块去饭店了,你联络不到人的。” “对哦。”昭霆也想起来。 “是吗。”杨唯无奈地坐下来。接下来屋内陷入了僵局,人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杨阳和昭霆对气氛倒是很能适应,一个看闲书,一个玩书包带子。 轩风现在已经到家了吧。听见钟鸣声,杨阳抬头看向墙上指着十点的挂钟,寻思:下雨天那女人也不可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那么,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各位先回去吧,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们的。” 一个民警打破沉默。出租车司机因为这桩怪事打断了他的工作,早就满肚子不高兴,二话不说起身告辞。余人也纷纷离座。杨唯沉吟了一下,转向那个民警,正色道:“这是件真的失踪案,不管再怎么不可思议,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慎重处理。兰冰宿不仅是我的学生,更是她家人的骄傲,请务必帮忙。”见他说得凝重,民警不由得收起几分不信,郑重与他握手:“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杨唯这才如释重负,拍拍侄女的头,爱怜地道:“快回家吧,哥哥嫂子一定担心死了——昭霆也来我们家吃顿饭怎样?” “好啊!”昭霆爽快答应。杨阳瞪了她一眼:“老是来我家骗吃骗喝!”昭霆扮了个鬼脸:“大厨都没抱怨,你罗嗦什么!”“大厨”微一苦笑。 蓦的,外头传来一片闹哄哄声。不一会儿,一个全身湿透的青年在民警的带领下走进来,环视众人一圈,淡淡地道:“我是凌心宇。据说,我表妹出事了?” 杨阳内心一动,凝神打量对方。只见那青年有一头和冰宿很相似的深茶色短发,双眼却是普通的黑色,周身散发出与茶发少女一样冷漠高傲的气息,但紧皱的双眉毕竟泄露了他内心的焦虑。 民警使了个眼色给凌心宇身旁的同事,意思是“你终于联络到他了?怎么不先报告一声?”却听对方冷然道:“我是听到电话答录机里的留言才赶过来。冰宿...我表妹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我们怀疑你表妹失踪了。这件事很奇怪,还是由几位证人亲自和你谈。”民警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把烫手山芋扔给杨唯等人。 于是双方不得不坐下来又聊了一个多钟头。期间因为杨阳和昭霆实在饿得肚子咕咕叫,杨唯便出去买了几只汉堡回来。而谈话则毫无进展。这不能怪凌心宇,连亲眼看见那一幕的五人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何况他?至少凌心宇没跳起来大骂他们荒谬,从头到尾很安静地听着每个人的证词。 “杨先生,我还是不相信我表妹是凭空消失的,这太无稽了。不过她好像是失踪了,我只想问问当时附近有无可疑的人。” “凌先生,我说过很多次了,兰同学消失的地点是门房间,后面是张老师,前面就是我侄女和她同学,然后短短几秒钟,她就不见了。事发后我立刻跑过去叫报警。就算张老师,杨阳和昭霆是犯人,也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就把人杀了埋掉吧!” “还有个可能:你们五个人是共犯,那就根本不存在时间长短问题。”凌心宇轻描淡写地道,无视怒容满面的众人,耸耸肩膀,“开玩笑。有没有关系查覆历表就知道,而且编造这种借口绑人也未免太好戳破了。” 昭霆偷偷对友人咬耳朵:“真是个浑身长刺的家伙!”杨阳默然,看着杨唯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凌心宇先生,我是个化学老师,因此当然是站在科学这边,但我不会因此否定我的眼睛!”凌心宇深深凝视他片刻,微露困惑之色,垂下眼,不再言语,仿佛正思考什么。 “叮铃铃铃——” 刚刚安静下来的接待室被一阵响亮的电话铃笼罩,民警们顿时又忙碌起来。接电话的接电话,做记录的做记录。两个少女好奇地瞧着,只见拎起话筒的那人讲了几句后,脸色一变,和对方长谈起来,听起来似乎是个报案电话。 良久,民警神情尴尬地挂了电话,咕哝道:“妈的,今天什么日子!” “怎么了?”其他民警追问。 昭霆嘀咕:“警察也骂脏话。”接着看见那人眼光射过来,吓了大跳。但那民警根本没注意他说什么,大声道:“对了,邱玲!我刚刚听你们提过,是青岚中学高二八班的邱玲吧?局...她伯父打电话来,说她也失踪了!” 众人目瞪口呆。杨唯急切发问:“什么时候的事?” “具体时间不清楚,大概九点半到十点这段时间吧。她大哥说她去上厕所,就一去不回了。是饭店的厕所。后来她姑妈瞧着不对,进去一看,才发现人不见了。我本来说这不一定是绑架,可她家人一口咬定那女孩不会不说一声就走得不见踪影,一定是被人拐走了——是你的学生吧?” 杨唯叹了口气,点点头。 四下讨论的声音陡然大起来,只差没认为“青岚中学被诅咒了”。张伯一脸惊惋地直摇头;出租车司机躲在角落猛抽烟;凌心宇还是没什么表情地,专心品茗招待用的茶水。 “看来冰宿的消失还高雅点呢。”昭霆大放厥词,觉得一整年的怪事全发生在今晚了。杨阳没吭声,不知怎么的心情非常烦躁,好像有团雾盘踞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起身走向垃圾筒,准备丢汉堡的包装。这时,她耳边响起古旧的钟响: 嘡......” 黑发少女脑子一轰,感受不到任何知觉,感受不到任何光线,天地间刹那仿佛剩下她一人,意识浮载着,恍恍惚惚,一股巨大的威压感直逼她心灵。 杨阳不禁打了个颤,这时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同时响起昭霆的声音:“阳。” 变故在一瞬间发生,两人脚下浮现出像是法阵的奇怪图案,由一红一黄两种颜色组成。杨阳还没瞧清楚,听见身后响起叔叔的叫声:“阳!昭霆!” 接着法阵迸射出灿烂的白光,包围住两人。杨唯焦急地想冲过去,被凌心宇牢牢扣住身子。余人则是连动都没法动,只能呆呆看着这一幕。 在挂钟敲响最后一下的刹那,闪光迸裂,人眼无法承受的刺眼光芒令每个人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然后,当他们回过头来的时候,光不见了,奇怪的法阵不见了,身处法阵中央的两个少女也不见了。 “十二点了......” 不知是谁喃喃吐出一句。这下,不管信的人也好,不信的人也好,亲眼目睹两个活生生的人在面前消失,在场的人不得不相信离奇失踪案的真实。室内又热闹起来,空间也恢复了正常,然而对跌坐在沙发上的杨唯和旁边伫立不语的凌心宇而言,所受的打击远不如表面的冲击来得浅。 第二章 满愿石传说 春季的清晨是一连串惊喜,木格子窗外的苹果树吐芽了;有小鸟在枝头欢唱;牧场的方向传来马儿噗噜噜打鼾的声音,但并不让人觉得嘈杂;青草地吸饱了前一晚下的雨水,跑起来又凉又舒服;鱼儿在薄冰初融的溪里愉快地游泳;然后连森罗万象,又高又远的苍穹也被擦洗得愈加明亮...... 一切都是令人怀念的景象,被封存在记忆的抽屉里,竟一点也没有褪色。而鲜活的风景中,有个宛如最温暖的阳光幻化的少女。 [哥哥,哥哥,太危险了,快下来啦!] [莉莉安娜,再忍耐一下,我们今天中午就要有蜂蜜吃了。] [我怀疑你会先给蜜蜂叮死!] [不入虎**,焉得虎子!为了我们的午餐着想,做哥哥的只好冒次险了。] [不要啦!] 少年不再理睬妹妹,灵巧地从大树这端转到另端,小心翼翼地伸手进蜂窝,动作十分轻柔,几乎没让蜂窝摇动分毫。树下的少女看得紧张个半死。眼看一麻袋快装完,少年正想揠旗息鼓,突然后脑勺一痛,不觉右手一抬。 [呀!]少女也被掉下来的坚果砸个正着,但看到接下来的情景,她才是真正意义地惨叫出声,[啊――哥哥!] 被少年手肘碰落的蜂窝窜出一大片灰云扑向他。少年脸色大变,反射性地举手护住头脸,却忘了身在何处,顿时从高高的树顶摔了下来。 [诺因哥哥!!] ******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要命!这鬼叫声..真是马蜂么!? “殿下,你睡糊涂啦?” 诺因立刻将手伸进枕下,握住剑柄,身体绷紧弹起的同时,长剑“唰”地出鞘,寒芒大盛。“谁?”他低声喝问。 “是我。”帐帘掀开,走进一个脚步轻盈的青年,仿佛刚从雪地经过,白金色的微曲短发与肩头覆了一层晶莹的雪屑。他脱下米白的绒披风,微笑道:“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可见你真的是睡迷糊了。” “那是你的声音毫无特征的缘故。” “听守帐士兵说,有个人一直在嗯嗯啊啊,果然是无聊的人说无趣的梦话。” “算了吧,不管说不说梦话,我只要梦中没出现你的脸就谢天谢地了。”诺因转身整理衣装。吉西安凯曼望着他的背影,眼神透出一丝关心:“你好像睡得不太好,是担心什么事吗?” “我从来不忧虑战事。”诺因回过头,挑挑眉,“魔封剑在我耳边嗡嗡叫了一晚上,你说我睡得好才有鬼!” “什么。”吉西安沉下脸。 诺因扯出一个不带笑意的笑容:“别跟我说你这个术士长丝毫没感觉到从五个城上空流泄出的魔法力量。” “废话,我当然感觉到了。只是我没想到会惊动魔封剑。”吉西安露出招牌微笑,“那你已经猜到了咯,满愿师被召唤的事?” “嗯哼,而且我肯定满愿石没有出现!” “这也是废话。满愿石若出现的话,你我还能站在这儿吗?” “怎么可能会有‘满愿石’那种东西!”诺因打心底嗤之以鼻。吉西安笑道:“嗯,我本来也持怀疑态度,但是现在满愿师出现了,有关满愿石是否存在的结论还是不要太早下。” “先不谈此事,你告诉我,对魔物的挑衅行动进行得如何了?” “请你尽管相信我们的办事效率。” “陷井也做好了?” “当然。”吉西安抬头挺胸,随即摇摇头,“话说回来,换成是吸引美女的计划也罢了,居然要我这个大帅哥去勾引魔物,实在太伤人了。” “放心,魔物里也有母的,虽然我分不出来。” 宫廷术士长喃喃道:“我的爱还没博大到超越种族的局限啊。”诺因不去理会他的胡说八道,提高嗓门:“回到满愿石!昨晚我总共听见魔封叫了四次,可是魔力波动的感觉却是五次,这是怎么回事?到底举行了几场仪式?还有最先召唤的是哪个城?” “我只有一张嘴,你要我先回答哪个问题?” 诺因捏响拳头,咬牙切齿地道:“我现在没心情和你抬杠。” “好啦好啦,真是没有幽默感。”吉西安举起手,笑嘻嘻地开始扳手指,“回答你的问题:一,仪式总共举行了五场;二,之所以少了一次是两个城时间擦撞在一起;三,首先召唤的是东城伊维尔伦。” 诺因默默注视他,良久才道:“罗兰福斯吗......” 吉西安眼光一闪,收起笑容,一字一字道:“怎么办呢,殿下?” 满愿石传说,自古世纪起盛传于这个世界的古老故事,起源于艾斯嘉大陆上的唯一国度――魔导国。魔导国的历史粗略分为年代不可考的太古到1037年前的古世历和1037年前至今的创世历。满愿石出现在创世历初。一千多年前,爆发了一场将所有种族卷入其中的大战[降魔战争],给这个大地造成了巨创。一个叫古兰罗瓦的魔法师为了挽救世界的危机;封印魔族,用禁忌的咒语召唤来一位异世界的神人,两人齐心合力,创造出惊世奇迹――满愿石。据说这块宝石一出世,就将数千年压得人类苦不堪言的上级魔族悉数封印,使大陆从此只剩下被其称作垃圾的下级魔物(但对人类而言程度还是很高);而且将即将崩溃的圣柱回复原样,结束了乱世。因为这项无与伦比的功绩,加上古兰罗瓦以前的声名,后世追封他和那位异界人为圣、星二贤者,成为里程碑般的存在。 诺因和吉西安身为魔导国人,自然对这个传说再清楚不过,也知道圣贤者曾预言拯救了古世纪的满愿石将在世界再次陷入混乱时出现。之前则由星贤者的后代[满愿师]保管,需要的时候可以召唤他。但两人只觉得这个传说荒谬得可笑!或许那块所谓的神迹石过去的确发挥了点功效,可是如今别说上级魔族没影;圣柱无恙,当权者也不全是笨蛋啊。国家发生了一点小灾小难,难道都不用处理,全推给满愿石来解决吗?简直是无稽之谈! 然而他们俩理智,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冷静思考。魔导国是宗教君全权合一治理的国家,神殿的教义滴水不漏地渗透每一代人民的思维;宏扬神佑吾民、正义战胜邪恶的传说文献更是做为人手一本的教科书经久不衰。[.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再者,魔导国分裂为五大城,由[神官王]实行名义统治的岁月是历史上相对平稳的一段时期,一千多年前那段充满硝烟与豪情的光辉纪元依旧情系人心。绝大多数英雄事迹瑰丽恋曲都是从那片时空孕育、流传下来,也难怪多数民众缅怀不已。但对少部分后世人来说,佩服老祖宗的同时会受困于一些麻烦的后遗症。 满愿石传说就是其中的代表。估且不论那块石头是否真的有,只要圣贤者的预言在,假的也会变成真的。莫非罗兰福斯就是吃准这一点?诺因寻思。过了半晌,他摇摇头:“的确,近年国内的局势是不太稳定,但大伙儿熬一熬,未尝没有挺不过去的道理。” “听说已经有许多人受不了而自杀了。” “无聊!神经太纤细了!不过是几年的旱灾,又碰巧赶在洪涝期后面。” “圣职者们预言继上次的七年涝灾,将有整整九个荒年。” “现在是第几年?” “第五年。” “......也不一定要吃土里长出来的,魔导国的渔业和畜牧业也很发达。” “九个荒年后面紧跟着三个枯水期和四个沉睡期。” “......”诺因在沉默了三十秒后,终于爆发了,“啊――老天是存心要玩我吗?!”吉西安叹道:我吧,殿下。” “我还‘忘’我哩!”诺因瞪了他一眼,迅速平复浮躁的心态,回复冷漠的表情,情绪波动之快简直匪夷所思。他以沉静的眼神看着神色微变的部属,道:“罗兰福斯的目的应是趁乱掌控人心,这次我输了,没想到这节。剩下几个,目的就单纯多了――生怕他独吞满愿石。” “不错,一感觉东城举行仪式,我们四城慌忙行动的样子可想而知。只辛苦了元帅和莉莉安娜殿下。拥有圣巫女的我城,本没必要瞎凑热闹啊。”吉西安深深叹息。 诺因冷冷地道:“满愿石一直被吹捧得无所不能,莫怪伯父那个蠢货一听到东城召唤成功,马上吓得采办仪式。结果只出现满愿师没出现满愿石,真应了‘传说虚妄’这句老话...慢着,仪式冲突的是哪两城?又是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南城和北城吗?” “不,是素来交恶、仇深似海的中城卡萨兰与西城隐捷敏亚。” 中城卡萨兰城主眨眨眼、再眨眨眼,才恍然明白过来。 “什么~~~” “殿下又河东狮吼了?果然不能让你们俩凑一块儿。” “哦,雷瑟克,你来得正好,正精彩呢,快欣赏――吼狮表演。” “别闹了。”钻进帅帐的青年身披战袍、神情端稳,有着黑褐色的短发与湛蓝的眸子,五官清朗。他睨了眼满脸吊而啷当的好友,皱眉道:“又是你挑衅的是不是?” “不关我的事,你知道我一向只承述事实。” “是本人认为的事实。”雷瑟克顶回去,踏前一步,“殿下......” 诺因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地长剑一挥,狠狠地道:“什么事?”杀气满面直如地狱鬼神,但另外两人完全不为所动。吉西安撩起友人胸前被一削两断的挂饰,故作惊惋地道:“啊,这是莉莉安娜殿下特地买的护身符呢!太可惜了!”诺因登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脸色难看地道:“对不起,我的给你吧。”雷瑟克啼笑皆非地婉拒了。 “你们都冷静点。魔物已逼近到相当的距离,打头阵的是中级魔物――狼龙。” 狼龙并非龙族,却拥有和龙一样的火焰喷吐能力,故而得名,列下级魔物的“中级”,战斗力不可小觑。然而吉西安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青蓝山脉的名产也出来迎接了吗,真是盛大的欢迎。” “是我们欢迎它们才对!”诺因哼了一声,跑了出去。吉西安接口:“要招待它们吃烧烤。”跟着走出帐子。被留下的雷瑟克突然觉得好累,自己明明和主君好友同岁,却必须整天跟在两人身后帮他们擦**,到底为什么?一定是吉西安不好――得出这个结论,雷瑟克也离开了帅帐。 ****** 是年,即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神圣王城卡萨兰由城主诺因直辖的西境又爆发了一场与魔族的大规模较量。卡萨兰与西城隐捷敏亚的交界向来被称作[死之地带],为疾病、战争、灾难最常光顾的区域。死神与瘟神以加倍的勤勉一年到头努力工作,使得中城城主不得不时时奔波于行宫和战场两地,做好随时扎营以应情势突变的准备。 魔导国不是平面国度,而是由五块悬浮的小陆地组成的[上界]和地上的艾斯嘉大陆共同组成。支撑上界不落据说是位于卡萨兰下界中心的[圣柱]的权能。魔导国包括五大城,城含一百三十郡、四千多个领和数不清的村落乡镇,国土之大让人瞠目结舌。另外,[下界]除了艾斯嘉大陆,还有西北的夏尔玛、东南的尼普亚斯两块大陆,分别有数十个大小帝国、公国座落,不过单独实力完全不能与魔导国相提并论。 只是,体积过于庞大,自然会有照顾不暇的窘况出现。就像恐龙也会死于疾病一样,魔导国也开始走向由皮肤病转为内伤的道路。近年来,除去外敌――魔物、蛮族、兽人的骚扰外,内乱无论量还是质也较过去大大提高。其中属卡萨兰和隐捷敏亚积怨最深。其它三城:东城伊维尔伦、南城梅迪和北城埃特拉,不管内心作何想法,表面都还看在卡萨兰是五城之首、魔导国的首都礼让三分,始终不曾破脸。只有西城,从来不甩这套。这一届的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作风更是狂妄嚣张已极。不仅次次在首都会议上缺席,还率同他麾下一批宗教意识薄弱的城民颇颇挑衅,是诺因毕生的死敌。两人的关系让吉西安来形容叫作“猴子与螃蟹的血气之争”,诚然两人的血气都十分旺盛。也难怪诺因无法忍受“碰巧”与西城同一时刻召唤满愿师这桩事了。 五位城主是仅次于[神官王],全国地位最高的人。但神官王,也即国王是相当形式化的称谓,他所确定保有的领土只有卡萨兰而已。这一代的神官王亚拉里特三世又是个昏庸无能的人,实权泰半掌握在宰相谢尔达手里。 此次战斗,依然是魔族先挑衅。事实上也没人会去主动惹魔族。生活在偏远地区的人们虽然已经对战乱和灾害习以为常,甚至也能忍耐魔族盗贼偶而的侵犯劫掠,但绝无法忍受大规模的洗屠。今年三月初,原本住在青蓝山脉极少出来捣乱的狼龙突然集体冲下山,窜进附近的村庄大肆屠杀无辜的百姓,践踏刚播种的田地;随后跟来的其它魔物趁火打劫,掠空十来个村庄。最后狼龙喷出的高温火焰焚尽肆虐过的地区,将田地和房屋都烧得一干二尽。接到这份报告的诺因怒极,连夜率领大军前来围剿,打定主意不将青蓝山脉清空绝不罢休。 魔族讨伐军总司令官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今年二十四岁,是五位城主中最年轻的。他也是当今国王的侄子,贵族院承认的下届继承人。性格冷厉乖辟,有时又极为暴躁刚烈,接触过他的人都摸不准他的真正性情。乌黑的半长发;凌乱浓密的刘海下有一双十分吸引人的蓝紫色眼眸;五官非常清秀,甚至可说是张娃娃脸,因此常被人误会只有十七八岁;修长的身材粗看有些单薄,肌肉的线条却极为匀称,穿起军服尤显英气挺拔。此刻诺因正一边系上斗篷一边聆听斥侯的报告,腰间全黑的精致长剑散发出丝毫不亚于周遭天气的森冷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哒哒马蹄声从身后传来。诺因正好挥退斥侯,头也不回,一指前方狭窄的山谷入口,道:“待会儿魔物会从那里过来。雷瑟克,你叫重武装枪兵准备好。” “已经准备好了。” “好哇,你动作真快!”诺因转过头,笑开颜。要说世上有谁能让生性冷酷残忍的卡萨兰城主表现出寻常人温柔快活的一面,只有圣巫女莉莉安娜、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和军务长雷瑟克尤耶。可是和后者意义不同,诺因信任、依赖雷瑟克的可靠,对吉西安却有点又爱又恨的,从两人一凑一块儿就变成两只斗牛的情景可见一斑。 像这会儿,一看到雷瑟克身边冻得直打哆嗦的某人,诺因的怒气指数就“咻”地窜上去。 “你干嘛不多穿两件衣服?想冻死吗!啊!?” 青蓝山脉冬春两季气候寒冷是出了名的,今年更是恶劣。虽已三月中旬,严冬依旧盘距不去地伸展它巨大的爪牙,吐出咆哮的冰风肆虐整座山脉。卡萨兰军驻扎的地点是一处峡谷,位于风的隘口,雪量倒是不多,没有雪崩的危险,相反劲风能够更加冷酷地吹刮到士兵的身体。 “你穿得比我还少耶。”何况我的袍子还是鹅绒的,啐! “我有抗体。”这不是大话,尽管不壮,诺因从小到大却没生过一场病。 “我也有。” 这下连雷瑟克也忍不住瞪起眼:“营地里又没有女的,你干嘛还耍帅?”吉西安笃悠悠地道:“虽然没有女的,但我穿成粽子的蠢样若让人泄露出去,不免大伤仕女们的情怀。” “别管他雷瑟克!宁要**不要小命的疯子,没啥好说的!” 诺因赌气转头,却连人带马挡在“疯子”面前,望着峡谷方向,不再言语。雷瑟克见状,差点笑出声。 寒风剧烈掀起黑发青年猩红色的斗篷,抖动飘舞间宛如一团真正的火焰。凝视前方的视线逐渐凌厉,冷彻的低语自微薄的双唇逸出:“来了......” 对手是魔族,普通士兵带多了只是徒增伤亡,因此诺因带在身边的是远距离攻击力强的宫廷术士团,机动性和杀伤力等高的弓骑兵两个师团,与防御出众的重武装枪兵一个团以及辎重部队。不过考虑到这里是战火纷飞的三不管地带,他事先叮嘱大本营米亚古要塞和附近领地的驻军提高警惕,一有风吹草动就前来支援,以防西城趁虚而入。 诺因举起右臂,原就整齐肃立的军队更加安静下来,端稳各自的武器,四周只剩下风声时缓时急。 “吼――” 不到半分钟,一阵巨大的嘶吼压住风声,震得人人耳膜剧颤,群山仿佛也战栗起来。各个山头亮起耀眼的光芒,由宫廷术士团设置的魔法陷井发动了。接近峡谷的天空,更有雷光舞动。 这是个引蛇出动之计。青蓝山脉的魔物习惯了寒冷,耐不住高温,没多久就给陷井的火魔法或热魔法一骨脑熏出来。至于会否破坏自然,诺因则连想都没想过。 “注意!打头阵的是狼龙,让它们进谷里来!” 埋伏在谷口的重武装枪兵依令行事,在团长的指挥下整齐地让出通道。与此同时,两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入口。雷瑟克一声叱喝,派驻在谷内的一支弓骑兵团迅速弯弓搭箭,齐射箭矢;念完咒语的术士团也将手上的魔法飞弹招呼过去。 受到魔法飞弹的冲击而停下脚步的狼龙紧接着又吃了一大丛箭头吐有剧毒的羽箭,发出痛苦的叫声。这时人人才看清:敌人有两只,原本蓝色的毛皮因之前的陷井火舔和刚才的两轮攻击,焦黑中翻起鲜红的肉块,紫色的毒血流了满地,十分狼狈。 卡萨兰军得理不饶人。第一波箭雨发出去后,弓骑兵团立刻收回长弓,投出放在马鞍旁的长枪。枪尖还装有倒钩。这已不是传统的弓骑兵兵种,而是拥有复合装备的的特殊兵种,诺因新战术观的实际体现。长枪密密麻麻像箭猪般插了狼龙满身后,弓骑兵又拉动连住长枪尾部的锁链策马后退,合力将两头庞然大物掼倒在地。蓄势已久的术士团立刻包围上去,尽情朝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敌人倾洒强力的魔法。施法完毕,一齐退开,让几名弓骑兵上前用铁绳绑住狼龙的嘴巴,刺入烧红的铁串。 诺因拟定的一系列战术非常毒辣无情,但正因为这样,才使全军至今为止没受到损伤。现在他正和两名心腹一起站在峡谷入口,留意从前面山道冲来的其它魔物。看见敌人逼近,诺因做了个手势,号角响起,分成两行排列在三人前头的重武装枪兵立马握紧精铁镖枪,深深**地表,用林立的铁栅栏硬生生扼住一批尖牙毕露,高举战斧猛扑而来的巨魔(注2)。 重武装枪兵原是为克制骑兵而设,这会儿用来对付魔物那不比骑兵低的冲击力,也是大收奇效。 吉西安轻笑出声:“呵呵,这地形真是再妙也没有了,唯一的遗憾是没有美丽的女士在旁边为我加油。”语毕,他举起魔法杖,低声吟唱咒文:“飘浮于大气之中,不从属于任何事物的存在,化为无形之刃,扫荡我面前的敌人――真空斩!” 话音刚落,杖顶的苍蓝色镶玉掠过犀利的闪光。士兵们只觉头顶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高速飞过,接着眼前血雾迸散,怪物们或首级飞起,被透明的利器割断;或躯体一分为二,倒卧于地。两旁的山壁则各留下一条深而长的痕迹。 诺因用这句话代替叫好:“半兽人还没死嘛。” “没办法,半兽人太矮了。” 因为太矮而拾回一条命的半兽人在一愣之后,发出愤怒的吼声冲过来,却立即被埋伏在峭壁上方的另一支弓骑兵团射死。如法泡制几次后,从山道那边冲出来的魔物越来越少。 “没了吗?”诺因语带惋惜地低喃,打开战起就游移在剑柄附近的右手缓缓挪开。不付出伤亡的胜利固然好,却太无聊了。身为指挥官不得不在后方掠阵的不甘也啃蚀着他的心,令他焦躁。 突然,他脸色一变,抽出魔封剑向上挥砍。剑锋激射出一道黑色气芒,在半空与一团蓝色雷光迎头相撞,迸裂的能量穿透大气,将士兵们刮倒在地。峭壁被暴发的光波炸出好几个深坑,碎石伴随大量的尘土滚下,几名弓骑兵团的成员后撤不及,跌落下山。光是能量的余波,就有如斯威力,若是被那团雷光直接击中,可想而知将是惨烈百倍的下场。 “竟没有考虑到天上!”诺因懊恼咬牙。有怪物从天上袭击,这的确超出他的预想。但看清来袭者的面貌后,他呆了呆。 是龙!!” 士兵们也看到了投下巨大阴影的新敌人,那是条身形优雅的壮年蓝龙。顿时,四下一片吵嚷声,惊恐的程度只差没全军溃散。这不能怪他们,龙族是比魔族更古老,等同传说的强大生物,破坏力非同小可,尤其这还是头五爪龙(注3)。连术士团的魔法师们也不禁发起抖来。 “为什么青蓝山脉会出现龙?以前明明没听过啊!” “难道是最近搬过来的?受到惊扰所以出来攻击?” 吉西安和雷瑟克相继高喊,感到难以置信。不过他们的反应已然比其他人镇定多了。回过神后,雷瑟克还大声喝令瘫坐的众人起身。 此刻诺因已和蓝龙对拼了七八下,每一次都山摇地动,两旁的山壁被冲击波砸得伤痕累累不成模样。幸好弓骑兵团及时撤下山,不然损失一定惨重。过足瘾的诺因心知这样下去不妙,便道:“喂,吉西安,你去把它引开!” “我?” “没错,就是你!把这头龙熏出来的是你吧!” 术士长气坏了,这是极少立场反过来的例子。 “搞什么!叫我布置陷井引魔物出来的可是你!” “我是叫你引魔物,不是引龙族。”诺因不为所动。吉西安气得七窍冒烟。诺因转过头,以认真的表情望着他:“拜托你了,这样下去可能会伤到大家。” “......我迟早有一天会被你害死。”吉西安咕哝道,使用风系的浮空术飞上天,将蓝龙引开。初时后者对诺因还有点恋恋不舍,在吉西安几发爆炎的连攻下,激起迎战强者的斗志,展开双翅,悠悠飞离众人头顶。 “吉西安不会有事吧?”目送友人只剩一个小点的背影,雷瑟克担忧不已。诺因将魔封剑插回剑鞘,面无表情地道:“恶魔和灾祸一样是不会轻易消失的。” 于是当太阳随着薄薄的云层升到高空时,战事完全结束了。人类一方大获全胜,仅在诺因与蓝龙比拼时付出极少数伤亡。山谷内外留下了满地魔兽的死体。 集军整队、焚化尸体,完成这类战斗的后续处理,雷瑟克才从上司口中得知即将震惊全国的事件。 “什么!满愿师召唤!?” “确切的说是满愿石召唤,不过来的是满愿师罢了。”诺因沉吟道,“嗯,罗兰福斯应该预计到了,所以接下来一定还有事发生。” “罗兰城主的目标不是满愿石吗?” 诺因冷冷一笑:“传说虚妄,能寄多少希望?而且满愿石是块死物,远不及人来得有用。至少星贤者的后代肯定存在。贤者不像神官和祭司不能结婚,何况他是个异界人。” 雷瑟克默默点了点头,半晌,他有些纳闷地道,“真巧哩,正好有五个满愿师?我本来以为只有一个的。” “哎,对哦。”诺因一愣,也发起呆来。这时一个士兵跑过来,先朝两人行了一礼,再递上一份文书。诺因认出他是开战前被派去调查村庄损毁情况的使者,接过报告浏览起来。 “受到狼龙攻击的村庄只有一个,但全村二百六十人无一活口。另有三十七个村落遭魔兽袭击,损伤情况不等,加起来有四十出头人死亡,百来人受伤,还不包括轻伤者......可恶!” 诺因将报告揉成一团,用力丢在地上。瞥见雷瑟克皱起眉头,他挥挥手:“没关系!我都记住了!”军务长只听得哭笑不得。 “关键是田地被毁了。”诺因冷静下来。思索片刻,他对那名调查员道:“通知尼洛尔、夏桑、沙渥克三郡的总督,叫他们收容难民,具体分配自己商量。我会让术士团和建筑部尽快回复耕地的原貌。虽然这两年大概没法收成了,不过大家辛苦点,后年开始应该能慢慢把欠粮还清。” 调查员点点头,行礼退下。雷瑟克注视主君美丽的蓝紫色眼眸,问道:“奇怪,西北边境都有阻挡魔兽的结界,为何这次没起到作用呢?”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吧。” 宫廷术士长从天而降,落在两人当中。他的样子看起来不怎么好,头发和脸蛋都蒙了层灰,衣服也破了几个大洞,然而他的表情仍是一派悠闲。或许死到临头,他也会保持这种一切都无所谓的笑容罢。 “蓝龙杀死了吗?” “怎么可能!我好不容易才用风界缚锁将它困住,逃了回来。我们最好在一个小时内出发,不然所有人都会死翘翘。” “绝对不包括我。”诺因冷淡地道。吉西安啐了一声:“废话!你有魔封剑嘛!” “好了,辛苦了――你刚刚说的是怎么回事?”雷瑟克打圆场。 吉西安接过主君和好友递来的手帕擦拭脸部,答道:“很简单,障壁被破坏了。幸好不是很严重,短期内能够修复。” “谁干的?” “不知道。”吉西安拨拨额发,“能做到这件事的,五个城都行。”雷瑟克道:“总不会是我们,那么从动机推算吧。”诺因轻笑道:“你错了,雷瑟克,‘我们’当中也有人乐意做。” 术士和军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答案。 “宰相‘大人’吗?”吉西安不无嘲讽地道。 诺因不置可否,抬头眺望远处的山脊,良久,低声道:“不过我觉得这趟不是他......被东城召唤的满愿师,真可怜。” 吉西安和雷瑟克再次面面相觑。过了会儿,军务长开口总结:“总之我们腹背受敌,今后得小心点。”另两人一齐点头。 “殿下,两位大人,打扰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在左近响起,“我们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三人转过头,认出来者是负责检尸的士兵。吉西安感兴趣地问道:“什么有趣的事?” “是这样的,有人在狼龙的尸体下发现一只幼兽。” “幼兽!?”三人吓了一跳。但震惊过后,诺因想也不想地挥挥手:“宰掉!长大照样是祸患一只,不如趁早归天!” “等等!”吉西安拦住那士兵,转向诺因,“我忘了说:其实造成这场惨剧的除了结界问题,主因是被洗屠的村庄有人把狼龙的一个小孩抓去剥皮再做成手套的缘故。” 诺因、雷瑟克,和那名士兵盯着他的脸,呆得说不出话来。半晌,雷瑟克第一个回过神,吼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不说了嘛,忘了!” “你这混蛋术士!太不负责任了!” “够了,雷瑟克。”诺因按住军务长的肩膀,“过去的事就算了。不过吉西安,今后这种事一定要事先告诉我,别瞒在肚子里。我不会因为狼龙有苦衷就手下留情,伤害我的城民就是它不对。”吉西安耙耙头发,应道:“是。” “你带我去看看。”诺因示意那士兵。三人走了一阵,望见不远处围着一大群人。那名士兵上前将人群分开,让诺因等人进去。 初时,难以从染成紫红的冰地上辨认出其它东西,但不一会儿,诺因就看清蜷缩在母亲尸体旁,外表酷似刚出生的小狼崽的幼年魔兽。它蓝色的毛皮满是泥泞血污,全身瑟瑟发抖,乌黑滚圆的鼻子发出抽泣声。 诺因的神情柔和下来,单膝跪下,伸手欲触摸对方,却在即将碰到时,受到小狼龙的爪子攻击,闪躲不及,手背被拉出一道浅口,溅出几滴殷红的血珠。 “殿下!”周围的士兵紧张地叫出声,有两个还拔出武器。 “没事――来。”诺因满不在乎地甩甩手,圈住狼龙的腋下,将它抱了起来。小魔兽不甘心地又撕拉了几下,突然低下头,舔舐诺因手背上的血渍。 “哎哟!”黑发青年轻笑出声,“真是邪气不改,居然喜欢我的血。” “而且似乎觉得很美味。”吉西安嘲道。只见小狼龙舔了片刻后,像感到疲累似地,窝在诺因怀里睡着了。雷瑟克解下自己的披风递过去。诺因点点头,小心地将新宠物包起来搂在左臂弯里,叹道:“带回去吧。” 士兵们看见这一幕,都恻然生悯。他们已从同僚口中得知狼龙屠杀村民的真相;再说面对一只幼兽,任谁也狠不下心杀害,因此均不反对主君的决定。 诺因转过身,这时,他感到脚上增加了某种重量,一个微弱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为什么之.....啊......” “殿下!”以雷瑟克和吉西安为首的数人一把拉开诺因,同时将手中的武器狠狠劈向那只抓住他脚踝的狼龙。后者没有任何反应,无声无息地吃进几十把刀刃。 “该死!居然没死透!”几名负责检尸的士兵惶恐地向诺因行礼致歉,再次认认真真检查那两具尸首,半晌松了口气,“行了,这次是真的死了。” 雷瑟克关怀地询问主君:“你没事吧?”诺因平静地点点头。吉西安好奇地问道:“对了,那头狼龙刚才说了什么?” “我是魔物吗?听得懂它说什么?” “呃。”术士长无言以对。雷瑟克放声大笑,为友人难得吃憋的样子感到快意。 “快走吧,不然蓝龙要追来了。吉西安的魔法也不知道坚不坚持得到一小时。”跨上侍从牵来的座骑,诺因无心听部下还嘴了什么,有点慨然地望着眼前血色的冰谷。那情景有着说不出的凄美。魔物的尸体虽然已经全数被术士团火化,但强烈的血腥味仍不断刺激着人们的嗅觉。 那些异世界的人看到这种情景,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是害怕呢?还是同情呢?或许是无动于衷――和我一样? 卡萨兰城主出了会儿神,直到两个心腹向他报告整队完毕。 “好。”**腋下的小狼龙,诺因高举右臂,朗声道,“回师!” ****** 注1:这个世界的历法和地球差不多,也是一年一天24小时。只是没有闰月,长久下来才有了时差。至于具体数字因为是小说,就不要在意那么多了。十二个月份分别是:冰之月(一月)、雾之月(二月)、春之月(三月)、净之月(四月)、花之月(五月)、空之月(六月)、萤之月(七月)、星之月(八月)、丰之月(九月)、秋之月(十月)、风之月(十一月)和雪之月(十二月)。读者不用担心记不起来,我在文中会标注的。 注2:巨魔、史莱姆、哥布林这类怪物并不属于魔兽,只是被这样概称。真正的魔兽是像狼龙这样体内有魔核的生物。 注3:五爪龙是龙族里的顶级强者,比如后文会出场的红黑白三位龙王。龙骑士的座骑是三爪龙,没有喷吐能力。龙将的座骑则是四爪龙,能够吐出压缩气弹,但不会龙息,也不会讲话。 第三章 冰蓝色的双眼 兰冰宿在一张华丽的金丝寝床上醒了过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瞪着水蓝色的帐顶失神了约摸两秒钟,她一骨碌爬起来,扫视左右,然后,愣坐在床上。 这是什么地方?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篮球场大小的卧室,豪华程度直逼总统套房。奶白的楠木家具与天蓝的挂毯十分搭配;墙角有只很大的壁炉,上面依次摆着三只制作精巧的茶叶罐和一只咖啡壶;纹风不动的真丝窗帘旁挂着一只水晶风铃,是房内唯一一件有情趣的装饰品。 老实说,这间房间的摆设很合乎冰宿的喜好,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冷、冷静点,兰冰宿,把发生的事组织一遍。 茶发少女用手背抹去额上沁出的汗珠凝神回忆,很快一幅幅画面就从她脑海跳出:她因为鞋带断掉蹲在门房间修理,接着班主任杨老师路过,身边还跟着两个同学...一个是办公室见过的男生......杨老师叫他们过来扶我,自己去叫出租...我看着他们走过来,然后...... 一片空白!? 冰宿歪着头,喃喃道:“我被绑架了吗?” 昏倒,被送到保健室的可能性是零。校长有这样装修保健室的财力,早就可以吃喝玩乐一辈子不用愁了,还开什么学校?她清楚记得最后杨唯和那两个同学脸上惊骇的表情,那样子不像看见她被打晕绑走这么简单,而像是看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似的。 “的确,有谁会在学校里绑架,还是在那种时机点,在老师面前......” 猜不透。身为优等生的冰宿,解数学题的方法可以有几千几百种,但面对这类怪奇事件,就一筹莫展、云里雾里。她想不明白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只觉处处透着诡异。 定了定神,她注意到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时被除去,换了件质料轻软的窄裙。冰宿俏脸生晕,内心十分恼怒。从小到大,她从未受过如此折辱!但时刻保持清醒的理智是冰宿最大的优点,她立即按捺住怒火,再度打量周遭,惊讶地看见自己的手机、钱包等物品都被整齐摆放在床头柜上。 这里的主人还真有自信!冰宿不假思索,抄起手机按下一连串号码,镇定等待。然而机子只是不断发出滴滴的忙音,半天没有人接。 原来如此,这就是他自信的理由吗?冰宿并没有很失望,如果能联系上外界她才会奇怪。放回手机,她跳下床,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出乎意料,窗台上并没有林立着铁栏杆,锁着两扇木格子窗的锁也不难解。瞄了眼环扣,她就看出门道,抬起机簧,推开窗户。 “啊...啊嚏!” 冷不防一股混着水气的风迎面吹来,冰宿打了个喷嚏,但并不感觉难受。这空气是那么清新,洁净得令她的肺部一时无法习惯。待看清窗外的景致,少女顿时倒抽一口凉气,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宫殿楼宇,亭台水榭,绿树送爽,花团锦蔟,一派极乐仙宫的瑰丽景致,冰宿却一点也笑不出来。远处隐约可见城墙塔楼哨兵的长枪枪头反射阳光刺痛双目。一瞬间,少女有一种坠入中世纪欧洲古堡的错觉。可是那些宫殿的式样又不是她熟悉的哥特式或罗马式,而且所用的石材,也裎亮得好像刚建好的一样。 不是中国...这里不是中国......我到底昏倒多久了!? 冰宿支着窗台的双手不住颤抖,一心希望自己是在做梦或不小心掉进了某个拍戏现场,但理智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逃吧。冰宿往下张望,转头注视床铺:这里是三楼,把床单和帐子结上应该能......逃吧! 突然,她意识到自己竟然会有这种逃避现实的想法。 握紧双拳,感到自己的矜持受到重创。她还是头一次被人逼到萌生恐慌和退意。不光是因为眼前陌生的景致,真正的原因是―― 猛地挺直背,冰宿转过身,厉声喝道: “出来吧!我知道你一直在看我!告诉我,你是谁!?” ****** 椅上的人动了动,轻弹了下手指。侧立在他身旁的纤细身影立刻踏前一步,收回摆在他面前的水晶球。 “法利恩。” “是?” “叫艾德娜去。”端坐的男子双眸半阖,十指交叉停于胸前。法利恩罗塞深施一礼,走向玄关,右手按上门把时,回首问道:“您还满意吗?” “我比较期望是胸大无脑的客人。”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轻声一笑,“不过,这样也不错。” 大神官绽开一抹璀璨的笑容,打开门,向守卫传达主君的旨意。 ****** 东城伊维尔伦,顾名思义位于魔导国的东面。上下界面积加起来约两千万平方公里,还不包括两座内海。城中多河流湖泊、冰川溪谷,故有[水都]之称。东城是全国最受自然恩惠的土地,物产丰饶。从农作物到水产,山禽到地底的矿物,无一不足。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孕育出水一般清灵的人。伊维尔伦男性的俊逸就跟梅迪女性的丰美一样有名。 但是这一代城主上台前的东城,并没有如今这般风光。长期受困于涝灾的土地贫脊不堪;许多宝贵的矿产埋没于地底;人民坐吃山空水里的鱼虾,渔船又因为多变的天气和海盗的危胁不敢出海。最伤脑筋的是掌权者从不认真想要解决这些问题,不是乐衷于权力斗争就是挥霍享受。初代的伊维尔伦城主鲁西克福斯是个极为多疑的男子,为了巩固地位,他把自己的血脉平均注入六个郡主家系中,形成绝对拥护他的坚实后台。然而他这样做方便了自己,却给子孙留下了隐患。六郡倚仗自身的血统与每一代的继承人争夺城主之位,闹得鸡犬不宁、血流成河,国力不断削减,问题越堆越高。若是最后由名君胜利还好,万一获胜的是个除了权力斗争其它一无所知的暴君,人民的苦难就又加深了一层。而且这种情况占了大多数。千年来,不是城主拼命削弱的六大郡主势力,就是六大郡主狂找城主岔子。黑吃黑的结果,加上外敌蛮族和兽人时不时的入侵,伊维尔伦差点没有分崩离析,自行瓦解。 当今城主罗兰福斯上台后,一扫以上荒唐现象。对内笼络神殿、组织大军稳固君权;对外加强基层建设,比如建立民意公会、拉拢商人等等;并通过卡拉尔、涅斯、格兰特三大河流的治水工程,数十座金、银、岩盐和无烟炭等矿产的成功开采,退制海盗及扫荡侵略者四项闻名遐迩的政绩赢得人民发自心底的崇敬爱戴。众望所归推动他完成一系列堪称冷酷的排他行为:废除特权制度,灭门六大郡主家族;撤消宰相之职,实施城主亲政的政治格局;对不平分子一概处斩,消灭反对声浪。但是,他又保留了民众的言论自由。而且,罗兰虽礼遇给他支持的神殿,却没有像卡萨兰一样搞愚民政治。相反,他鼓励多神教思想,允许在一定范围内建立不同神明的神殿,甚至连和魔导国历代坚奉的至高神贺加斯对立的暗黑神优希亚也不做攻讦,当然拉拢教徒还是反对的。如此开明的态度自然吸引了一大批有为却不得志的圣职者。他还广纳贤才,因才适用。尤其重视教育,积极开设了不少质量甚至高过首都王立学院的学府。又整顿军备,扩充海军的规模。伊维尔伦骑兵虽不及西城精锐,总体战力却最为优秀。正因为罗兰在政战双方这些无与伦比的表现,东城在短短十年不到的时间里一跃为国内第一强城。 罗兰福斯今年三十岁,恰逢精力最为旺盛的而立之年,性格却颇为内敛。不熟悉他的人不是认为他是个城府极深的野心家而暗暗警惕,就是被表面所蒙确定他是沉默寡言的男人而感到无趣。但无论哪类人,都难以抗拒他俊美无匹的脸上时常展露的魅力惑人的微笑,也无法不暗自深佩他非凡的才干与巧致的政治手腕。 罗兰是外戚城主,换句话说就是不是出生于城主的家系。他本来是个佣兵转职的军人,二十岁那年娶了上届城主马修的独生女美洛达成为继承人。半年后岳父意外从马上跌落致死,再半年后妻子也病逝,膝下无子的他便顺理成章接收了一切。当时自然有不少谣言,但都被罗兰以实绩和某些手段平息了。于是罗兰福斯最终成为伊维尔伦,并且是魔导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平民出生的城主。 这些冰宿目前全不知道。在会客室的门打开之前,她正专注研究地图。 ****** 这只摆在房中央,像是模型的东西是经由一位冰宿只知道名字的女郎介绍,才让她明白过来竟是份立体地图。但在冰宿看来,这所谓的“地图”简直是无视科学,将地方说与地圆说揉合在一起的可笑杰作。 她知道艾德娜正从头到脚,连根头发丝也不放过地仔细打量她。眼光不是监视而是好奇。这点让冰宿很意外:难道这里的主人不知道他绑的究竟是个怎样的对象吗? 当时她吼完没多久,门就被推开,走进一个年轻的女性,开门见山地请她去见一个人。冰宿没有意外,让她惊讶的是来人的外表和口音。女性有一双与发色相同的奇异红眸,身穿式样很像军服的贴身窄衣,从站姿和身段看也像军人,最奇怪的是她吐出的竟是标准的中文(注)。冰宿试着报出姓名,再次出乎她意料,对方很大方地回报自己的名字,只要求她还有什么问题路上再问,免得“大人”久等,然后引领她来到这间比那间卧室更华丽的会客室。 好罢好罢,我承认自己来到外星球或异次元了,且不论这么荒谬的事怎么会发生在我头上,首先这份地图就太不合逻辑了! “抱歉,艾德娜,我不得不怀疑你们有没有好好勘测。你看这五块陆地,如果真的是空荡荡飘在半空中,一不小心,四周的居民岂不掉下去?” “不会的,有城墙和结界拦着。” “结界是什么?” “嗯,是一种像是气罩的东西。我不是魔法师,没办法解释得很清楚,好像有很多功能。像上界的结界就能够吸收云雾,防止居民的视线受影响。其它还有很多用处。” 魔法师?什么东西?啊,知道了,炼金术士对吧! “下次你带我去看看那个结界。” “好的。” 顿了一会儿,冰宿又问道:“那你们是怎么下去的?还是你们只能待在上面?” “一般用空浮舟来往,高阶法师可以用转移法阵下去。” ?? “空浮舟?高阶法师?转移法阵?” 艾德娜露出苦恼的表情:“这个...因为我只是个军人,所以也不是很懂......” “哦。”又过了片刻,冰宿再度追问:“可是,陆地怎么能浮在大气层以内?只有在无重力的宇宙空间,东西才能浮起来啊!” “呃...我不太明白你的话,我只知道支撑上界是圣柱的权能。” “圣柱?” “就是这里,它是一座白色山峰,位于中城卡萨兰的中心。”艾德娜指给她看,那是块尖锥状的白色凸起。冰宿死死盯着它,恨不得钻进去瞧个清楚。艾德娜见状,有点畏缩地道:“对不起,那是别城的领土,我恐怕不能随便带你去。” “那算了。还有,这五块陆地一直飘在半空,住在下面的人不很辛苦了,一年到头照不着阳光?” “不会的。你仔细看,上界是不停移动的。” “......唔。”冰宿贴住模型的玻璃外壁凝视良久,肯定五块陆地确实非常缓慢的在移动,看来这模型还挺精致的。又观察了一会儿,她发现它们是绕着那座叫圣柱的山峰移动。冰宿算了一下,时间没有规律性,但她认为是制作地图的人的疏忽,其中一定有什么原理,和那什么权能的毫无干系。 “你们的‘下界’是个正常的行星,倒是有彻底勘察过。”冰宿终于赞了一句。艾德娜苦笑道:“谢谢。”内心祈祷对方千万别再问问题了――她脑子快爆炸了! “艾德娜。” “什、什么事!?”艾德娜吓了大跳。看到她的反应,冰宿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太刁难这位显然不是很有学识素养的女士,于是换了个最简单也最关键的问题:“我在哪里?” 女军人愣了愣,才拍拍脑袋,笑道:“瞧我糊涂的,居然忘了最重要的事――这里是东城伊维尔伦的上界王宫。” 东城伊维尔伦。冰宿默默复颂这个坳口的名词。这时传来咔一声微响,似是开门声。冰宿转过头,果见两扇门中的一扇缓缓由外推开。 时机抓得真好。冰宿怀疑来人的出现是计算好的结果。 当先走进的是一个二十上下,身穿宽松白袍的青年。一走到室内,他立刻退到一边,迎进另一名男子,再伸手关上门。 是...主仆吗? 冰宿不能不这么想,因为那白衣男子的神情实在恭敬至极,他的容貌之美也令她失神了片刻。鹅蛋脸洁白如初雪,那结成长辫披在背上的浅褐色秀发和暗褐色的眼眸,还有五官,真是非常......不,这已经是超乎寻常的美丽了! 少女仿佛欣赏一幅画般欣赏这个突然出现的美男子,**裸的目光一点儿也不避闲。对方注意到了,却没有露出尴尬之情,反而落落大方地冲她笑了笑。冰宿升起好感的同时收回视线,回以礼貌的一笑。 这家伙和我很像――冰宿直觉地想。她也是凝聚视线的人种,十分清楚其中混杂着得意和困扰的矛盾感觉。皮相美很多时候的确很方便,但也意味着要付出超越常人几倍的努力才能获得认同,不然只会落得一个“徒有虚表”的评语。这名男子似乎和她一样,跨出了这个误区,找到了自我。 茶发少女别开眼,看向另一个人,顿时,她全身一震。 冰蓝色的眸子仿佛要看透她的灵魂般端详她的脸,目光相触的瞬间,宛如两把尖刀戳进她的身体,挑开她的心防,让她的一切暴露在那两道视线之下。一刹那,所有的声音和影象都从冰宿的感官世界里剥离,只剩下这双好像无比深沉也好像无比苍凉的蓝眼睛,搅得她心湖澎湃,打脚底窜起一股寒意。 蓦地,他移开视线。不是基于内在,而是外在的理由――艾德娜走上前,在他耳边低语。冰宿整个人松弛下来,差点瘫软于地。她从没想过,会有一个人给她这么大的压迫感。只短短几秒钟时间,就逼得她喘不过气来,全身冷汗直冒,和先前在房间里的感觉一样。冰宿定定神,发现艾德娜不知何时离开了房间,而那男子已坐在上首,朝她摆出“请”的手势。冰宿一边坐下一边打量他,她现在才看清他的全貌。 淡金色的短发,冰蓝的眼眸,不亚于白衣男子的容貌和高挑挺拔的身躯,还有唇畔自然流露的优雅微笑,整个是绝世美男子的风范。但引起冰宿兴趣的不是这些,而是男子收发自如的魄力。现在的他,完全没有了前一刻那股逼人的气势,取而代之的是让人如沐春风的和煦。他的年龄从外表很难断定,绝美的长相像二十岁,世故的眼神像四十岁。 “初次见面,我是罗兰福斯,伊维尔伦的城主。” 男子的声音清澈而凛然,宛如水晶风铃的吟语。他举起只手,指向侧立在旁的白衣男子,道:“这位是本城的大神官,法利恩罗塞,是他邀请你来这里做客的。” 冰宿闻言,情不自禁地看向法利恩。后者对她报以礼貌的浅笑:“你好,冰宿小姐。” “我是...你好。”原来他们已经知道我名字了!冰宿一讶:一定是艾德娜临走时说的。 罗兰不解地看着她:“你叫你好吗?”冰宿哭笑不得:“不是啦!” 罗兰微笑了一下:“兰小姐想喝什么?” 冰宿愣了愣,小心地道:“嗯,矿泉水...不,就果汁好了。”罗兰打了个响指,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孩立刻从敞开的门外进来,在冰宿哑然的注目下,将推车上一杯月桂茶,一杯桃果汁分送到主客面前,再静静退了出去。罗兰执起白瓷茶杯,道:“请。” 冰宿礼貌性地轻啜一口,无心品茗味道,一心盘算该怎么问话。 “首先,向你道歉。” “咦?”冰宿抬起头。 “理由有二。”罗兰没有喝就放下茶杯,“不经当事人同意强行招待;还有,你的衣服是我叫侍女换的,因为你当时全身都湿透了。” 冰宿感到些许不知所措:对方的交涉十分有技巧,使得她原本可以责问的立场变得薄弱。估且不说换衣服,他绑架她的事可不能就这么一语带过啊!然而她没办法在对方坦率告罪之后气势汹汹地大吼:“你以为道个歉就没事了吗!?”可是这口气又实在咽不下去。 “我虽然这么说,但兰小姐不会善罢甘休吧。”罗兰轻声一笑。 “......”冰宿不语,算是默认。她有点搞不清楚眼前的男子究竟是单纯礼貌体贴的人,还是机敏深沉的外交家。但是她有个感觉:罗兰福斯了解她一定比她了解他来得多。 罗兰的视线滑过冰宿的脸,落在房间中央。冰宿不自觉地跟着他看向那只她还没研究完的地图。 “如你所见,这里是异世界。” “异世界?”冰宿皱眉,“就是异星球咯?这我已经晓得了,我想问的是你们是如何带我来的?路上花了多少时间?找我又有什么事?” “第一、第二个问题由专业人士来回答你。” 专业人士?冰宿一怔。法利恩踏前一步,微笑道:“是这样的,我们以魔法阵为通道,仪式为媒介,利用空间的法则将你召唤来。比如一张白纸的两端相距甚远,但只要把白纸折叠,就可以轻松来回于两头,召唤术就是应用了这个原理。” “天哪!”冰宿脸色大变,“你们折叠了空间!?” “正是。” “这种事能办到吗?” “当然不容易办到。若空间可以随意折叠扭曲的话,就代表时间也能挽留了。但伟大的时间之河自然不能够回溯。所以,这样的机会非常少。昨晚是一千年来西王的瞳星首次进入火之宫,黄道面的夹角变成九十度,我们的次元与你们的次元重叠,空间紊乱的结果,加上精密的计算......” “等等、等等,你能不能说详细点?”冰宿打断,后悔没把纸笔和计算机带在身上。法利恩笑容不变,点头道:“好的,冰宿小姐。不过我们可否私下再好好讨论这个问题?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谈。” 没问题。”冰宿爽快答应,脸上兴奋的红晕却没有褪去。 罗兰和法利恩交换了个眼色,为对方旺盛的求知欲感到新奇有趣,心想:所谓丢鱼骨头给猫,就是指这种情形吧。 “总之,我们用这个方法成功请到您,并且没多花一分一秒的时间,只是冰宿小姐因为突然进行时空转移,身体受不住,而昏迷了一个晚上,实在非常抱歉。” 冰宿只能点点头,总不能说没关系。不知道是不是职业的缘故,法利恩说起话来真的很具有条理性又毕恭毕敬。 美丽的大神官笑着说,能解答你的困惑我太高兴了。冰宿盯着他的笑容,心里一瞬间想若是能每天看到这个尤物,那留一段时间也不错,随即把这该死的想法给ko了。她转向另一个同样帅得不像话的男人,脸色铁青地道:“那么,你们邀我来到底要我做什么?” “首先希望你能明确自己的立场,积极配合我们,这样我们不仅能达到各自的目的,还能合作愉快。”罗兰换上严肃的表情,“你也许会觉得荒唐,在这个国家,人民普遍视你这类异世界的来客为救世主。我身为城主,不愿破坏他们美好的幻想,所以请求你完美地扮演一位神使。” 冰宿听得目瞪口呆:“他、他们不会是认真的吧?这太可笑了!” “是很可笑,但是可以理解。人们总是憧憬梦想讨厌现实,认为未知一定强过有知。听说地球很发达,应该就是抱着这种想法进步繁荣的吧?相信你们塑造的异世界多半资本完备胜过你们、智能技术超越你们,而非蛮荒不毛之地吧?很遗憾的,魔导国也是这么副景况。” “......”冰宿不由得重新审视眼前的男子。他说他是城主,可是凭这份睿智气度,说他是国王也不为过。初时见这个星球又是君主制又是大神官的,以为文明水平不高,看来是她太小觑他们了。但罗兰福斯给予她的威胁感不止言语的压制,更像是精神层次的根本不同。 这回遇上一个和心宇表哥不相上下的厉害人物了,脑筋得转快点! “怎样?兰小姐赞同我的提议吗?” “我想请问你们选则我的理由是什么。”冰宿摊开双手,“诚然,贵城的民众只需要一个‘异世界的人’就行了,但以城主的立场,为了多少派点用处,应该筛选一位更有资本的人吧?而我只是一名普通的高中生。” 闻言,法利恩颇为意外地眨眨眼。然而冰宿专注于罗兰,没有留意他的表情变化,以致这个快攻彻底失败了。罗兰不仅不为所动,还好整以暇地抛给她一个揶揄的浅笑,懒懒地道:“兰小姐不认为你这样的人正合适吗?年龄小缺乏说服力,年纪大不好控制,你的智慧也足够分清好歹,又是位美丽的女性能激起人民的保护欲。” “我明白了。”换作旁人,一定觉得这段话很不入耳,但冰宿是理智远胜于感情的人,非但没发火,还深以对方的解释为妥,“不过,只是这样吗?” 罗兰的眼底闪过一道寒光,微笑道:“不止。”法利恩开口道:“我们国家有个传说:一千多年前世界陷入动乱时,有位贤者召唤来一个异世界的男子,两人合力创造了一枚有毁天灭地之能的宝石,消除灾难,挽救了世界――冰宿小姐,你正是这位地球人的后代。” 冰宿睁大眼睛,惊愕莫名:“一千年前?一千年前就有人来过这里?” “不错,所以这才是我们选择你的真正原因。”罗兰缓缓道。冰宿脑筋转得飞快:“你们想追问那块宝石的下落?那是不可能的,我根本不知道。”内心却着实为这个答案震惊。能够毁天灭地的宝石?若非误传,八成是原子弹之类的东西了。可是,一千年前?可能吗? “你有没有满愿石看就知道了,我也相信你对此事确实一无所知。” 冰宿直视对方的双眼:“那你怎么办?你需要的是石头不是人吧。” “不,我需要的是人不是石头。”罗兰加重语气,“兰小姐,我再问你一次:赞同我的提议吗?” 思考良久,冰宿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若请教城主具体的做法,是否太冒昧?” 罗兰轻笑道:“是太冒昧。” 冰宿深吸一口气:“好罢!我答应你!”她没蠢到问如果不答应会怎样,从被带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结果就已经注定了――她根本没有选择权。罗兰福斯算很尊重她的人权,告诉她前因后果,不然他大可以用将她关起来饿死的威胁逼她乖乖就范。因为这个男人完全没被什么救世主传说所唬,看透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所以她暂时不敢太放肆,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谢谢,我也答应兰小姐,一等此间事了,就送你回去地球。” 罗兰以诚恳的语气保证。冰宿估且相信,点点头,拿起只喝了一口就放在一边的桃果汁,这才恢复心情品尝起来,发觉味道不错。 “请暂时在我宫里安心居住。明天起会有专人来指导你一些事项,不过真正负责教授你的是法利恩和艾德娜。艾德娜是女性,正好担任你的贴身保镳并照顾你的生活。再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随时可以来我办公室询问。” 冰宿连连颔首,对方实在安排得很到位,让她没有一点插嘴的余地。 “还有,你可以随意参观整个王宫,但是身边必须有人保护。” “知道了。” 罗兰转动手里的杯子,道:“下午我想将你引见给大家,可以吗?” “没问题。”冰宿耸耸肩。 于是,到此为止,东城伊维尔伦的救世主尘埃落定了。恐怕自开天辟地以来,这样打着商量做生意般的救世主授任仪式还是头一遭。 罗兰打响指叫来两个侍女,将茶发少女带离会客室。门关上后室里出现片刻的冷场,直至被一个清冽的嗓音打破:“她比我想的还难对付。” “的确。”大神官的眼神也变得深邃。 “你应该找个笨点的来。” “非常对不起。”法利恩鞠了一躬,双眼却隐含笑意,“其实大人很欣赏她,对吗?” 罗兰耸耸肩膀,不置可否,半晌,若有所思地问道:“你认为她怎样?” “敏锐而好奇、深刻而理智,很危险。” “嗯哼,不过正因如此,也有她好对付的一面。”罗兰啜了口已冷的茶水,微微一笑,“也好,伊维尔伦不需要笨蛋,看看她能带给我多少东西吧。” 初春的阳光透过窗玻璃,洒进室内,轻薄透明,把四周的空气都变成了浅金色。一切都柔化了,透明了,唯有坐在窗边的人,罩着黑缎长袍的身影仿佛拒绝和阳光融合似的,双眸笼上一股阴气。 “其它城的情况如何?” 法利恩想了一下,答道:“南城和北城分别于凌晨三点和四点召唤成功。” “哦,还蛮沉得住气的嘛。”罗兰手肘撑在扶手上,交叉的十指托住线条完美的下颌,陷入沉思。 近年是协调神贺加斯力量最弱,混乱神优希亚力量最强的预言之刻;加上他先声夺人,原以为主君和几位同僚会火烧**地跟着举行仪式,而那个禁忌的召唤咒语,无论缺少召唤对象还是中途出点小差错都会导致严重的后果。罗兰不是在期待这种发 展,当然,若他城的术士因仪式失败遭到反噬伤亡惨重的话,他也是很欢迎的。 原因不光是那两个城术士水平优秀,还因为这一代流着星贤者血统的满愿师有好几个。罗兰暗忖:这就有点棘手...不,也无所谓。长久以来,人民一直沉浸在等待救世主降临的幻梦中,自己什么都不做,现在看见一下子出现五个救世主,他们是会惊讶、愤怒,还是不知所措呢?八成是后者吧。因为这并不是一场屠龙之旅,需要五个人合作,满愿石只能属于一人。然后他们就会明白:救世主的预言多么愚蠢!满愿师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魔法不会,武技不通,满愿石更是连听都没听过――她们是多么不值得期待。但令民众绝望也不是他的目的――失望的同时要给予新的希望,这才是他召唤满愿师的理由。 罗兰回过神,问道:“还有两个呢?” 法利恩的表情变得有点奇妙:“卡萨兰最先有动静。陛下甚至没和拉克西丝元帅商量,就急忙采办仪式。但因为效率太差了,一直磨蹭到今天早上;隐捷敏亚也是。结果两个城的时间正好擦撞在一起,成功与否还不知道......” 罗兰差点哑然失声:“怎么有这么巧的事!?我虽然不是魔法师,也知道那种情况极其危险。” “是的,搞不好会引起空间震,把仪式现场全炸了。” “那就太好了。”罗兰嗤鼻,“卡萨兰和隐捷敏亚两个死对头,平常分外眼红地杀来杀去,这种时候竟好得默契十足,真不知道交情到底是好是坏。” 法利恩苦笑道:“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冤家吧。” “哦?那我就要让他们成为真正的仇家。”罗兰笑得分外轻柔,冰蓝的眼眸却像两把刚磨好的刀锋,闪着冷而利的光芒。他瞅瞅窗外,随口问道:“快十点了吧?” “是。” “那么,结果应该快出来了。” 法利恩凝视主君,请示道:“要妨碍吗?”罗兰摇摇头:“不,南北两城现在有余裕,一定正监视我们,不可能不露一点痕迹就捣乱成功。再说我本来就没有妨碍卡萨兰的意思――他们已经有了圣巫女,竟还去召唤满愿师。” “若成功,不,如果还有满愿师的话,首都肯定乱套了。” “有,绝对有。不然就无法解释,圣贤者为何给每个城都留下一条召唤咒语。” 大神官眼中浮起困惑,好像在说“这有什么关系吗?”。瞥见他的表情,罗兰笑了笑,靠入松软的椅垫:“不,可能是我想太多了。那么古早以前的人,应该影响不到现在。倒是,卡萨兰军在青蓝山脉的战况如何了?” “和冰宿小姐会面前有消息传回,情形乐观。” “那么大概了结了。德修普果然手快。反正一开始就没期望那道坏掉的结界能绊住他多少时间,只要他赶不上阻止他亲爱的伯父的胡做妄为就行了。” 法利恩道:“我已经对梅迪、埃特拉两城的探子下达试探满愿师的指令,如无意外,最迟晚上就会把消息传回来了。” “很好。嗯,时间还早,我回办公室了。你也跟我来,昨晚写的告文帮我修改一下。”罗兰放下空茶杯。法利恩点点头:“就是下午要向全体城民宣读的那篇告文吗?我明白了。啊,我到时要不要换套衣服?” “可以,但别穿得太华丽,会引起女性公民的尖叫,这不是展示会。” “城主大人!” 法利恩满脸通红地大吼,顿时仿佛晓露沾叶,霞光染菊,美得不可方物。他嗫嚅道:“我也不是...自己喜欢长这样的啊。”罗兰笑着拍拍他肩膀:“长得美总比长得丑好。”语毕起身离座。但其实以他的立场,并没有资格安慰人,因此法利恩暗暗叹了口气。 说起来,那个少女也有相同的烦恼吧? 大神官回想起冰宿明丽的容颜,内心升起一抹同情。尽管她是满愿师,可在这里只会被视作政治偶象。然而她拥有罕见的智慧和独立的人格,不能不说有点可惜。但,这股淡淡的悯意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和大人的大业比起来,这只是微不足道的顾虑。 法利恩罗塞耸耸肩,跟上主君,像化身为他的影子般紧紧随侍在他的侧后方。罗兰没有注意到心腹一瞬的怔仲,缓缓推开会客室的大门,心道: 这么一来,满愿师算是正式登上魔导国的历史舞台了。接下来,就是熟悉期...... ****** 注:有关两个世界的语言为何相同,我后面会解释,读者不用奇怪。 第四章 北之贤者 南城梅迪,是魔导国唯一由女性治理的城市。 正由于是女性执掌朝政,梅迪的治世非常清廉严谨,也十分保守。一半原因是历代的女城主都是祭司出身。魔导国的圣职者分为神官和祭司。前者为男,后者为女。梅迪城就拥有十二位高阶祭司。然后由她们挑选出德行、法力、才干最佳的一名祭司做继承人。因此城主的后代未必是城主。但因为他们是统治者的小孩,也很受人民尊敬,此所谓“水涨船高”。历届南城城主为了深造下一代都将有术士资质的女孩送进神殿,期盼她们能得到高阶祭司的青睐,脱颖而出成为下任城主。但高阶祭司们的选拔极为严格,能够世袭的例子还是很少。不过这么一来,每一代的南城城主都是德智体兼备的菁英。 梅迪城盛行白魔法,也是女性众多的缘故。神殿的祭司大多具有很高的治疗和净化能力,加上全民信奉至高神贺加斯麾下的大气之神蕾亚和风之精灵王希鲁芙,梅迪的空气、土壤都非常干净清洁,是全国最少被魔族侵略的地区。 南城的女性美貌出众又洁身自好在魔导国早就不是新闻,该城的男性地位很低。他们并不是纯粹被当成生产工具,只不过南城占据要职的全部是女性,这也是从首届城主玛丽薇莎法休拜卡传下来的规定。南城人口稀少,这是由于祭司不能结婚,而绝大多数女公民又生性保守,不太喜欢露水姻缘。幸好该城面积不大,五个城中排行老四;城民定居性又强,才没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梅迪地处热带,蔬果产量丰足。水灵鲜甜的水果多了,与之相关的副产业自然就蓬勃发展。比如南城的糕点果品,就畅销国内外。经济上,这是最有名的招牌。另外,心灵手巧的南城女性编织的壁毯,制作的锁子甲也口碑甚好。 当今南城城主是一位尚十分年轻的女性,三十四岁的梅莲可迪休拜卡。驻颜有术和内在的活力使她娟丽的脸庞看起来像二十来岁的女子般充满朝气,浑成天然的优雅举止又给她增添了成熟和妩媚的气质。但作风上,她远比她的上代和上上代狂野,蛮起来还会亲自带兵讨伐魔物。她不顾神殿的反对坚持扩张军备,破格提拔两个男性升任四将军;对外也一扫南城过往的保守态度,展现出年长女性特有的细腻稳重和与生俱来的灵活辩才,俨然有和四名男性城主平起平坐之势;内政上大力推动改革,废除许多陈腐规矩,努力提高军队的地位以与神殿平衡。虽然这些政策招来不少攻讦,梅莲可却毫不理会,甚至不为自己辩白,摆出一副“等着事实来证明吧”的态度。要说这位才智兼备的女杰有什么缺点,就是这份要命的倔强,表现出来时与“强悍”融为了一体。 原本获选的祭司一坐上城主之位就改冠“休拜卡”这个姓氏,与上代没有血缘关系。然而梅莲可的祖孙三代却出现相当罕见 的情况——三人依次当上城主,也就更给予人比较的机会。此外,梅迪城神权色彩极浓,与至高神的宗主城卡萨兰走得很近,不过与梅莲可私交最好的还是北城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只是她的独生女希莉丝和北城的王子们不亲,反而与德修普王家的双胞胎——诺因和莉莉安娜关系十分友爱。 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19日深夜,十二位高阶祭司同时感到从东方涌出的强大魔力,这是东城召唤了满愿师的征兆。顿时人人手忙脚乱,坐立难安,一等王宫传来指示,马上火速展开仪式,终于在凌晨三点左右成功召唤了另一名满愿师。然而高阶祭司依旧愁眉深锁,因为满愿师降临了固然好,却意味着圣贤者预言的乱世的到来,这是生性和平的她们所不乐见的。 而且......堂堂至高神的使者,救世主化身的满愿师,竟是个十六、七岁大的普通女孩,身上也没有满愿石,她到底有什么用处?尽管线报说东城也一样,可是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高阶祭司们将这些困惑封在嘴里,因为说出来也于事无补,只会增加不安的气氛,所以只能等—— 等待城主的下一个指示。 ****** “......魔导国正式有文字记录的历史,可追溯到四千八百年前,也就是古世历的初期。有种说法称,这种划分与魔族的出现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而更早的历史,就无从考证了。因为魔族彻底毁灭了古世历前的文明。另外,魔导国的文字是在两种历法的交接期突然改变。古世纪使用的是现在除了学习神圣魔法,就再也看不到的古代语。据说借助[言灵]就可发挥魔法效果,省去了[冥想]的过程。在魔法界也被认为是古今两大魔法系统的分歧点。因为现代魔法凭借的是[符文]和[手势],使用范围及效力与古魔法大不相同......” “停!” “!”滔滔不绝念颂一本《综合历史观》的小侍女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合上书本,战战兢兢地看向对座用力将银叉戳进草莓派的少女,问道:“轩、轩风小姐?” 停。”柳轩风双手食指交叉摆出的手势,面孔狰狞无比,“我已经听你念了一上午的经,受够了!再不停止,我把这些书全烧了!” 小侍女委曲得眼泪汪汪:“可是...轩风小姐,这些书是城主大人吩咐你今天一定要记下的。因为您不肯看,我才念的啊。”语毕,她一指左边堆到腰部的一叠书,是念完的;右侧还有堆到天花板的书山恭候阅览。 轩风差点口吐白沫:“这个城没有人权!我抗议!伊莉娜,你不是说这个城是女权主义,那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难道我是男人吗?!” “轩风小姐当然不是男人,是最尊贵的满愿师,所以城主大人才希望你尽快熟悉这个世界,提高身为救世主的自觉。” “熟悉环境应该靠实地观摩,而不是死记这些砖头!”轩风嗤之以鼻,“还有我说过好几遍我既不是救世主也不是什么满愿师!你看我哪里有半点救世主的样子?”伊莉娜双手合十,两眼灿灿放光,摇头道:“不不不,轩风小姐是伟大的人,这是祭司大人们说的,您只不过是还没了解自己的价值!” 轩风长叹一声,着实无奈,只得挥挥手,用命令的口吻道:“先放一放,不然我吃不下饭。”伊莉娜柔顺答应,把书放在几上。轩风重新拿起刀叉时才想起一事,招手道:“来,伊莉娜,把这杯水喝了,你一上午都没停过嘴。” “啊啊,好的。”伊莉娜很是受宠若惊,万分小心地接过玻璃杯,轻声道,“谢轩风小姐关心。”轩风打量她。因为之前情况混乱,她都还没仔细看过这个南城城主派给她的贴身侍女。只见她约摸十一、二岁年纪,灰绿色的眼睛大而圆,不时闪现晶亮的光芒,只是老垂着眼皮,遮去了那美丽的光华;苹果似的小脸;娇小却有曲线的身材;加上金褐色的娃娃头,分外可爱,惹人爱怜。 哎呀哎呀,梅迪城的美女真是随处一把抓,连这个小侍女都......轩风自认也是个不错的美人,但放在梅迪城,她的姿色并不算出众。想到这儿,她不禁埋怨自己运气不好,没掉到一个全是帅哥的城市。 轩风想象那个光景,结果发现太危险了而摇摇头。这时一名中年执事敲门走进,说城主有事交待,将伊莉娜带了出去。好容易得到清静的轩风趁机大口扒饭,不一会儿就解决了中餐。她的菜肴是极富南城特色的全套甜点,不过据说卡路里含量极低,不然对身材讲究得要命的轩风哪敢放怀大吃? 走到书山前,轩风鼓起极大的勇气,抽出一本《传说大全》,翻到“满愿石”一章,结果才扫了一眼就头晕目旋了:这么小的字!难怪伊莉娜念破嘴才念了那么点!她耐着性子翻了翻,发现这一章占了起码三十张纸!! 老天,这什么世界!光个传说就如此啰唆,那那些什么剑与魔法的常识岂不烦死人了!为何我好端端的会遇上这种事? 一连串回忆在轩风的脑海里复苏,让她有叹气的冲动。昨晚告别两个好友离开学校后,她和男朋友打一只伞走在大街上,正商量要不要去肯德基解决晚餐,就给一阵怪风刮来这里。因为她一向让男生提书包,等于是两袖清风地当上梅迪城的满愿师。事实上那个时候她被空间转移的冲击力震得迷迷糊糊的,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哪还记得应承过什么。幸好高阶祭司们法力温和,没让她受到太大震荡,回房晕了没多久就醒过来,被自称受命服侍她的伊莉娜带去觐见那位风韵简直像个女王的梅莲可城主,洗耳恭听了她一篇“缩微版”满愿石传说,至此,一切也成定局了。 轩风秀眉紧蹙,心乱如麻:来到异世界后已经过了一晚,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外婆外公一定很担心我。杨阳和昭霆现在大概知道我失踪的事了,会怎么想呢?杨阳那个漫画狂,一定认为我掉进了异世界。唉,真的是啊!昭霆八成咬定我平常作孽太深,给男人报负分尸了......真想回去。我能够相信那个女城主说的,只要找到满愿石解决了她们的危难,我也可以凭它回去地球吗?但问题是!满愿石是什么我根本不知道!也不知道它在哪儿!我究竟该怎么办? 嘡......” 忽然响起的一串悠扬清亮的钟声唤回少女的神智,奇异地抚平了她心底的惶乱焦虑。不自觉地走到窗边,远处半山腰上一栋古朴的建筑跃入她眼帘,轩风低声道:“是钟楼吗?” “轩风小姐!”身后的门被撞开,轩风从玻璃上看见贴身侍女抱着一大堆东西冲进来,脸色红扑扑地喊道:“快来看!这些都是宫廷画师的杰作!城主大人要我让你休息一下,先看看这些画像。” “什么画像?”听到不是书,轩风放心地转过身,好奇询问。 “是各城政要的......” “哦?快给我看看!”轩风立刻来了兴致,迎上前,将画像摆在床上,然后只看了几张,眼中就浮现出梦幻的光点。 “啊啊——太帅了!太棒了!幸福啊~~~极乐啊~~~” “轩...轩风小姐?”伊莉娜被主子的反应吓得半死。的确,轩风现在的模样就像要成仙去也。即便是看惯她三八样的杨阳和昭霆看到现下的她,也会骇一大跳,遑论刚上任的伊莉娜。 轩风完全没注意侍女的表情,她已经彻底沉浸入另一个世界了。 “啊~~~好个具有克勃瑞福的内涵;汤姆克鲁斯的酷劲;克里斯多福李维的身材;布莱德彼特迷人的笑容的男子啊——我的爱~~~” 轩风小姐在念咒吗?伊莉娜大惑不解,看着主子出神地凝视东城城主的画像。在轩风的视野彼端,罗兰展露出温和的魅力笑容,当然不是对她笑的。 过了好半天,轩风才恋恋不舍地拔离视线,将罗兰的画像轻轻放下,捧起伊维尔伦大神官的画像,顿时,露出无法呼吸的表情,吓得伊莉娜差点扑上来。 “好个...好个...好个...好个美男子啊。”轩风喘息道,“和他一样是伊维尔伦人吗?真太美了——我好恨啊!为什么我不是被伊维尔伦的帅哥们召唤而是被一群同性召唤!?我不够美吗?可恨可恨可恨——”说着,用力将两张画像搅入怀里,饮泣不已。 与此同时,身在伊维尔伦上界王宫的罗兰和法利恩感到一股寒意流过,异口同声地打了个喷嚏。 好容易,梅迪城的满愿师冷静下来,可以一张一张欣赏画像了。尽管还是会时不时爆发几声叹息,但已经比刚才欲死欲狂的情状好得多了,让伊莉娜大大松了口气。对此轩风的说法是:“虽然很可惜,可我若被召唤去伊维尔伦,大概没两天就心脏衰弱而亡了,所以还是算了。” 轩风将罗兰和法利恩的画像放在膝上,再另外挑出卡萨兰城主诺因、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军务长雷瑟克尤耶以及魔导国唯一的贤者——北之贤者赛雷尔史汀的画像放成一堆。 “轩风小姐为什么要分开来呢?” “分档次呗。”轩风笑道,“以我个人的喜好来说,还是比较喜欢第二档。打个比方,罗兰城主和法利恩大神官就像天人一样,太过完美而让凡人无法企及,所以我其实是把他们当作偶象崇拜。真的要谈恋爱,还是要找第二档,才不会让我有自卑感。” 伊莉娜吓了大跳:“轩风小姐要...要和诺因殿下他们谈恋爱!?” “哈哈哈,瞧你紧张的,这只是在打比方啦!”轩风跳下床,开始做柔软体操,“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是很现实的哦!我才不会想和异世界的男人谈恋爱,虽然他们真的是比我以前见过的男人都帅。” “因为轩风小姐终有一天要回去吗?”伊莉娜眼神一黯。轩风叹了口长气:“真有那么一天就好了。”走回窗边,跳坐到窗台上,她随口问道:“对了,伊莉娜,你好像少拿给我一张城主的画像吧?”她想起刚刚侍女介绍时,只提到三个城主,扣除梅莲可,应该还剩一个。 意外的,伊莉娜乖巧的苹果脸上现出踌躇的颜色。 “呃...是西城隐捷敏亚的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他最讨厌画像。” 轩风好奇地问道:“他很老吗?”再老应该也老不过国王吧。 “不,不老,他今年只有二十六岁,比诺因殿下大两岁。” “那他很丑吗?”应该也不及国王丑吧。 伊莉娜笑了:“我没见过他,也没听说他丑。和罗兰城主他们比起来,贝姆特城主可能不算帅哥,不过见过他的人都说他长得很有型。”轩风哦了一声。 小侍女续道:“其实我今天拿来的只是一小部份,许多很有名的人物都还没给轩风小姐看。像东城三将,艾德娜军团长;中城的拉克西丝元帅,精兵团团长沙里西恩;西城的九位佣兵团长;北城的博尔盖德商会长,三名龙将等等。” “还有梅迪城的男人。” 伊莉娜睁大眼:“这个...本城的男子是不允许绘制画像的。” “真是个彻底女尊男卑的鬼地方!”轩风咋舌,随即侧身抚摸窗玻璃,眼神闪动,道,“魔导国是个很大的国家。”伊莉娜不明其意,微笑以应:“是啊?”但听到下面一句话,她立刻懂了,而且脸色大变:“这么大的国家,不看可惜。” “轩、轩风小姐!?” 轩风转向她,坦白招供:“我想出宫。”伊莉娜吓得连连摇头,语无伦次:“不可以、不行、不能......”深吸一口气,她才稍微平静下来,恳切地道:“轩风小姐,没有城主大人的允许,你不能出宫的。” “她要不让我上厕所,我就连厕所也不能上了吗?” “啊?” 轩风按捺下怒气,因为她知道伊莉娜是无辜的,她只是奉命办事,但是她也有坚持的理由。 “对不起,伊莉娜,我并不想让你为难,但我还是衷心求你帮我。从昨晚起我就一直在烦恼,虽然听你念了很多,解释了很多,又看了城主们的样子,但若不亲眼看看这个世界,我还是不会了解的啊!虽然你们称呼我救世主、满愿师,但在来这里之前,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要我确认自己的立场,就应该让我亲自踏在这片大地上,接触这儿的人,而不是关在这里啃书。而且我自己也想亲眼看看这个城,看看召唤我的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 停下嘴,轩风不无紧张地瞅着眼前的女孩。她已经把所有的想法,以及她可以想出来的外出理由全搬出来了,但她没有自信这样就能说服对方,首先以伊莉娜的年纪恐怕就无法了解太高深的话。 不想,片刻后,她听见一个让她不感置信的答复: “好吧。” ****** 午后的太阳尽情地向大地倾洒灼热的光波,游丝甚至使得周围的建筑看起来扭曲变形。南城的炎热,真的不是盖的。轩风尽量拉低斗篷的帽沿,对晒成黑炭的未来已然有了个悲观的预测。 距她几步远处,伊莉娜正和两名卫兵交涉。 “出去买东西吗,伊莲?” “嗯,买点日用品,马上回来——有什么要我带的吗?” “谢啦。帮我买个粉饼,钱回来还你。” “我要只牙梳,象牙的!” 不用说,两名守卫也是女性。轩风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她多么希望能看到像古罗马神话里描写的武士一样高大英武的战士,可是梅迪城的男人好像全死光了似的,一个也不出现!然而就在她前脚被伊莉娜拉走,后脚门内就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那是谁?” “卡特将军!”守卫们吃了一惊,立正行礼。从长廊的阴影里缓缓步出的年轻人衣着朴素,相貌十分普通,就是那种放进大街绝对认不出来的人种,唯一吸引人的是他一双淡定恬静的眼。卡特眺望轩风两人离去的方向,问道:“站在伊莉娜旁边的那个少女,你们看清她的长相吗?” 两个守卫这才会意他询问的对象不是伊莉娜,面面相觑:“没有。我们看她和伊莲在一起,以为是她的朋友——有什么问题吗,将军?” “嗯,大概有。”卡特淡淡地道。两名卫兵脸色遽变。 ****** 一离开王宫的范围,轩风立刻伸展双臂,在原地转了两圈。 “哇——太棒了!没想到这么容易就逃出来!你真厉害,伊莉娜!” 小侍女微笑道:“不是的,是因为城主大人还没公布满愿师召唤的事,所以宫里只有很少人知道轩风小姐。” 轩风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因为我没有满愿石?” “这个......” “呵呵,没关系的啦,我又不在乎这事。你肯带我出来,我才高兴呢。” “城主大人要我做轩风小姐的婢女,所以你的命令对我才是最重要的。”伊莉娜诚恳地道,“而且只要轩风小姐快乐的话,我什么事都愿意做的。”轩风很是感动,打定主意要好好珍惜眼前的女孩。 当下两人走向市集,一路轩风不停地东张西望,兴奋不已。确实,此情此景是她以前连作梦也想像不到的:充满异界风情的建筑;奇装异服的人们;新奇有趣的商店......令人目不暇给。少女不时停下脚步,好奇地往店里张望。打铁铺里,高大的壮汉上身**,在铁锤与铁砧之间敲出一闪一闪有节奏的火星,如雨的汗水勾勒出力与美的线条;旁边工具屋的老板则像变魔术般,用铜管吹出一只接一只玻璃器皿;还有水果铺,书肆,旅馆,服装店等等。伊莉娜在一间杂货铺买好答应带给两个守卫的东西后,应轩风的要求为她介绍摆在地铺上的许多她看不懂的小玩意儿。 逛累了,轩风伸了个懒腰,观察起来来往往的行人。刚才在店铺里看到的多数是男子,如今所见,悠闲慢步街头的无一不是女人。都穿着宽大的罩头斗篷,戴着颜色各异的面纱。圣职者和魔法师手持木制或玉制的法杖;女骑士则牵着座骑;偶有一辆马车穿梭而过,扬起一串清脆的车辚声。 轩风拉松领口,呼出一口热气。虽然斗篷帮她遮挡阳光,却带来更多的闷热感。细汗沿着粉白的鼻梁滑落,远眺的目光捕捉到市集外的小山坡。一群不知名的鸟儿拍打双翅,投下一片嘈杂,整齐地飞向那个方向,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尖塔后面。 钟楼。 那栋看起来颇有年纪的建筑座落在距离市集不远的郊外。在这三月的气候里,往南的斜坡上已铺了一层由大波斯菊、金线花、含羞草和连翘等热带花卉织就的甘美绒毯,仿佛回应春之女神的脚步似的,送上阵阵沁人的芳香。两人一见这样的美景,顿时欢呼雀跃起来。伊莉娜本还记挂着劝轩风早点回去,可没一会儿就跟着满山跑,摘了一怀抱花,完全忘了这回事。 二十世纪的地球,哪还有如此让人放松心情的仙境呢?轩风内心涌出不知是高兴还是惆伥的情绪,走进钟楼。高高的石砌拱门后是一间空旷的厅堂,中央摆着一座擦拭的很干净的女神像,左首一道蜿蜒的窄梯直通顶楼。 伊莉娜在前头领路,她人小体轻,踏在木阶上一点动静也没有,轩风却是每走一步都会响起轻微的咔嗒声,弄得她十分尴尬。伊莉娜安慰道:“没关系的,轩风小姐,这个塔已经是很旧的建筑物。”轩风正想请问:“这座塔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中午我听见它打钟。” “这是风神蕾亚的神殿遗址,是很有象征意义的古建筑。每逢早祷、午祷、晚祷,城里的神学生都会来这里敲钟,一方面提醒大家时间,一方面纪念神殿过往的荣光。” 话音未了,伊莉娜已登上顶楼,伸手推开门。透明的凉风登时灌入,吹得轩风的帽子滑落下来,露出长长的乌丝随风舞动。她小心地从侍女让出的缝里挤进去,踏上这座小得只容一人站立的平台,花交左手,空出右手抓住栏杆,站稳身体,极目远眺。 奔涌入视野的是一大片美得让人屏息的景致。从这儿可清楚看见王宫、市街、和外围群山的风姿。东边的缓坡紧挨着波古达内湖,那反射着阳光,亮得眩目的幽蓝湖面使人心醉神迷;湖边向外延伸的是广阔的田野,翠意欲滴的水果园,以及清一色灰瓦白墙的农庄;远处苍青的山峦秀雅迷人,棉絮般轻柔的云朵倘佯在碧蓝的苍穹中。 原来,我真的来到异世界了。 轩风怔怔伫立着,早该意识到的认知却在这一刻才清晰地,深刻地出现在她心头。一时间,她什么也无法思考。突然咕的一声,栖息在楼顶的几只白鸽挥动翅膀飞起来,抖落几根雪白的羽毛,和着风掠过少女的耳畔。毫无征兆地,两行清泪沿着她的脸颊缓缓流下。 还回得去吗?回得去原来的世界吗?莫名其妙地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被推上一个无法理解的位子,今后的我该何去何从?虽然太阳同样照耀,星子依旧闪烁,地球却是那么遥远、遥远、遥不可及...... 不知过了多久,轩风才回过神,低头拭泪:明白了,我的立场。我是一颗被命运捉弄,投入一团混乱的棋子。今后要好好学会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技能,探索传说的真相,找到满愿石,回去原来的世界——地球,我的家乡。 “轩风小姐。”转过头,对上伊莉娜担忧的目光,轩风微微一笑,道:“没事的,让你担心了,我们走吧。”伊莉娜摇摇头,犹豫片刻,用怯怯的声音问道:“轩风小姐,梅迪城...美吗?” 很美!”轩风展开双臂,深深吸了口气,大笑道,“真的是很美的城市!我很喜欢这儿哦,伊莉娜!” 小侍女开心得双颊通红。两人又吹了会儿凉风,才结伴下楼。出得大门,轩风才注意到夕阳已染红了西方的天空,不禁吐吐舌头:“糟!已经傍晚了,希望没被发现。” 应该被发现了吧。伊莉娜心有觉悟:满愿师是何等重要的人物,怎会一下午没人过问?何况梅莲可吩咐过她晚餐时带着轩风去大厅吃,现在宫里肯定闹翻了天,只是大概没人会想到她们竟跑来这么远。想到这儿,伊莉娜不无焦急地催促:“总之我们快回去吧,轩风小姐!” 轩风刚点头,听见身后传来奇怪的轰鸣声,不及回头,就被伊莉娜一把按倒在地:“危险!” 只听得啪啪连响,石壁上被钉了一排羽箭,支支几没至尾。轩风瞥眼间,吓得脸青唇白,不由得转过头,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几名打扮各异的男子骑马奔上山坡,腰悬刀剑,拿着长弓,正拉弦上箭准备再射一轮。轩风还没反应过来,伊莉娜已跳起身,牵着她的手奔进钟楼,砰地关上门,镇定地拴上门栓。 “怎、怎么回事!?” “好像是别城的刺客。快,跟我来!从后门逃!” 伊莉娜知道这扇小小的木门万万挡不了多少时间,拉着轩风逃出钟楼。但她们脚程远远及不上刺客,没跑到山腰就给堵住。伊莉娜吓得浑身发抖,但还是将轩风护在后头。一个男人不耐,拔出长剑刺入她左肩,随便挑往旁边。 “啊——” “伊莉娜!!”眼见侍女重伤倒地,轩风惊叫着想要扑上去,却被两名刺客挡住去路。其中一人伸手一抓,硬生生将她的斗篷撕下一大片。 轩风脸色大变。这伙人竟然不是想杀人,而是想对她无礼! “住..住手,你们想干什么......”轩风强忍慌乱的泪水,死抓着领口在有限的空间里拼命躲闪,用激烈的肢体动作抗拒众人的不轨。可凭她的力气哪是几个大男人的对手?不一会儿背上的斗篷又被撕了一长条。轩风终于忍不住哭喊:“不——走开!不要碰我!!” “统统住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传来一个沉稳的低喝。轩风震了震,还没会意过来,刺客们的反应就快多了,两人用剑指住她的咽喉,另一人将刀指着伊莉娜的脑门,再谨慎地环视周围,看是谁出言妨碍。 一股猛烈的气浪从空中吹下,刮得每个人脚步不稳,原来来者竟是在天上!众人抬起头,看见一只雪白的飞龙停在半空,背上绑着鞍,似乎坐了两个人。 飞龙拍打双翅,降低高度,接着那声音再次响起:“撤手!” “当!”三名刺客指着轩风和伊莉娜的武器被一堵无形的壁面弹开,反弹力震得他们踉跄后退。轩风终于明白来了救兵,忙跑到侍女身边小心地扶起她,靠在膝上,掏出手帕为她包扎。 “伊莉娜,振作点!”见一条手绢转眼染成红色,轩风不禁担心得哽咽出声。伊莉娜微微动弹了一下,撑开眼皮,断断续续地道:“我没事...轩风小姐...他们有没有对你......” “没有!放心吧,有人来救我们了!” “那就好......”伊莉娜挤出个虚弱的微笑,再度合上眼。轩风见状,又痛又悔。 那些刺客已不再理会她们,专注监视越来越接近地面的飞龙。这时从飞龙背上又传出一个声音,与之前不同,是少女饱含怒气的嗓音:“你们太过分了!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暴良家妇女,不可饶恕!” 咦!轩风一震:这、这声音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却因为反光而看不清楚,只能勉强看出飞龙上有两个模糊的黑影,其中一个比较高的身影吐出低缓的男子嗓音:“这群恶棍我来对付。那边有人受伤了,小玲,你去看看。” “是!史汀老师!” 众人眼前一花,只见一个娇小的人影轻盈跳下,落到地面。她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一整套浅黄的衣裙,脸蛋十分清灵秀气,扎得高高的两条马尾活泼地荡在肩上。 “你们没事吧?我拿药箱来了......哎!?” 少女突然怔住,目瞪口呆地盯着轩风。后者也一脸不亚于她的惊愕表情,挤出无法置信的颤音: “邱玲?” ****** 来人正是戏剧社社长,青岚中学高二(8)班的学生邱玲。被轩风的声音震醒,她挣脱泥塑木雕的状态,一边踉跄后退一边比出食指: “你你,对了,你你你是...那那个...那个......” “小心!”瞥见对方身后两道交错而下的寒芒,轩风惊喊。 “当!” 两个少女的鼓膜险些被这声巨响震破,定睛一看,一把六尺来长的巨剑斜斜插在邱玲的脚跟后面,而原先砍向她的两柄单刀已被远远弹飞。 “卡特,多谢。” “不用。即使没我帮忙,那女孩也不会有事。” 随着平凡的声线施施然出现的是一个相貌也十分平凡的年轻男子。因此轩风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发生在邱玲身上的异象吸引过去——别在她胸前的徽章模样的饰物发出金色的光芒,将她整个人包裹在里面。而刺客们注意到的是那名男子从飞龙背上跳了下来,于是举起右臂,喊道:“魔法飞弹!”十二枚白炽的光弹从好几个角度瞄准那个男子飞去,另有四枚射向卡特等人。 “啊......”轩风瞪大眼,没料到这帮活像登徒子的男人竟还会使用魔法。卡特也吃了一惊,忙拣起巨剑挡在三个少女身前。 “圣灵障壁!”以一般魔法师望尘莫及的速度发动防护魔法挡住那十六发光炮,那青年略一调息,就紧接着挥手还击,“地之母神,伸出你的牙刃;水之女神,舞动你的长发——地牙水缚阵!” “北之贤者!” 那群自始至终没出声的男子看清青年的面目时,忍不住发出意外的叫声,露出退怯的神色,但是已经迟了,由地底窜出的石牙剥夺了他们的行动,接着涌出的水流则卷走了他们的武器。北之贤者赛雷尔史汀扬起只手,淡然道:“投降吧,我不会伤害你们。” 男子们以行动做为回应——再次齐发魔法飞弹。赛雷尔轻叹一声,念出起动语化水流为冰墙,挡住了第二击。他看出这群人来历不简单,打算全数生擒,带去南城城主那儿盘问。然而他胸前法印刚刚结起,瞥见一名男子凄厉一笑,心道:不好! “以我血为契,以我命唤汝,暗黑的灵魂之主优希亚啊,以您伟大之名,赐予您的子民扫荡一切的禁断之力......” “天地彼端的众神之魂,依存于炼海的冰雪玄镜,开放您温柔的怀抱,护佑吾等周围,使一切邪恶之涌动,返回万物之根本——炼返冰盾!” 赛雷尔及时改变法术,在对方之前布下结界。只见天地变色,一只黑鸟冲破云层,挟带逼人的浊气展开双翼,罩住整座山头,头部则化为一道电光扑向赛雷尔等人,却硬生生撞上一堵冰壁。那名施法的男子口喷鲜血,全身炸裂开来,泼洒出如瀑的血雨,看得轩风和邱玲骇然尖叫,猛地别过头,紧紧捂住脸。与此同时,两道法术完全冲撞在了一起,迸射的白光夺走所有人的视力。 不知过了多久,烟雾散尽,留在原地的只剩下赛雷尔等人,一干刺客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同那个因为使用超越能力范围的魔法而粉身碎骨的男人在内,一切线索都湮没了,除了人证。 “好像以同伴的性命为代价逃走了。”卡特开口道,语气平静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可是看看周围,不仅钟楼被夷为平地,甚至山头都被铲掉一半,轩风和邱玲不禁为这样的威力叹息出声。 赛雷尔点点头,转过身,注视两个少女,柔和地问道:“你们没事吧?” “啊,没事。”邱玲第一个回过神,虽然吓得脸色发白,还是忍不住鼓掌赞扬,“你好厉害呢,史汀老师!” 青年只笑了笑,不语。临到此时,轩风才有空打量这位救命恩人,月光下瞧得分明,他大约三十出头年纪,一身普通的旅行者衣装,英俊的脸庞沉着而斯文,眉间却凝聚着一团驱之不散的忧愁之色;浅蓝中分的长发在胸前扎成一束,整个人看起来比画像还沉静许多。轩风并不知道北之贤者的名头在魔导国有多么威名赫赫,但赛雷尔刚刚的惊人实力她是见识过的。还有,少女意识到一件事:真人和画像是绝对不同的两回事。因为当青年睇来关怀目光的刹那,她的心竟隐隐起了一丝悸动...... 第五章 暗流始动 “让我看一下。” “哦,好!”轩风急切又不失小心地将已经昏迷的侍女移交到赛雷尔怀里。后者将右手虚按住伊莉娜的伤口,低声道:“慈爱的光之女神,请解救您眼前之人的痛苦,赐予圣光的治疗——救赎之光!”语毕,一道柔和的白光从他掌心浮现,没入包扎住伤口的手巾,只见原本不断扩大的血迹立刻止住。 “哇,真神奇。”邱玲小声感叹。轩风一心注意侍女的动静,不一会儿,伊莉娜低吟了一声,缓缓睁开眼。轩风大喜,冲口道:“你醒了!?” “轩风小姐……?”伊莉娜一时搞不清状况,看一大堆人围住自己,很是害羞,嗫嚅道,“我…我怎么了?” “怎么了,你受伤啦!”轩风又好气又好笑,“是赛雷尔先生救了你——怎样?还痛吗?” “不、不痛了!”伊莉娜摇头。轩风这才松了口长气。赛雷尔微笑道:“伤口不深,所以很快就治好了。但是记住这两天别做过于激烈的运动,因为你失血过多,最好是在床上躺几天。”伊莉娜点头答应。轩风却诧异地眨眨眼:原来伊莉娜伤得不重,我看那个男人是很用力地砍下去,还以为……难道他临时反悔,手下留情?不过伊莉娜没事才是最重要的!想到这儿,她高兴地抱住侍女。 “你怎么突然来到我城,赛雷尔?” 在场有资格直呼北之贤者名字的,只有卡特一人。然而轩风和邱玲直到现在才注意到他。因为卡特实在长得太平凡了,连声音也平凡得一蹋糊涂。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万年配角型。可是伊莉娜却吓了一大跳:“卡特将军,你也在这里!?” “将军?!”两个少女齐声高喊,不过一个是无法置信,一个是惊讶。 “我看到你们出宫。”卡特简略答完,又转向赛雷尔。北之贤者缓缓起身,道:“我奉城主大人之命,来与梅莲可城主商议事情。” “这位是——”卡特看看邱玲。 “本城的满愿师。”赛雷尔也看向轩风,“那么这位是贵城的……” “不错。” 赛雷尔也不问为何堂堂梅迪城的满愿师只带一个侍女跑到这种郊外,拍拍卡特的肩膀,露出诚挚的笑容:“我们很久没见,聊聊吧。”接着对邱玲道:“你和这位小姐似乎是旧识,一定有很多话想说,我们俩到那边去。” 邱玲早盼着他这句话,可真的听到,又不禁不好意思。 “那个,**老师,我……” “没关系,城里听到声音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你们赶紧聊吧。不用担心会再有危险。”赛雷尔笑了笑,和卡特并肩走远。 真是个仿佛春日的和风般温暖慰贴,不会给人丝毫压迫感的人物。轩风望着蓝发青年的背影,很有好感:儒雅中带着威重,柔和中又蕴藏着深邃,难怪邱玲眉间对他颇为依恋,简直太完美了嘛! 邱玲跳到她面前,快活地道:“喂,你也是满愿师吗?” “啊?”轩风眨眨眼,回过神。 “那个,你刚刚叫了我的名字,是认识我的吧!我也想起来了,昨天你和另外两个人一起来参观戏剧社。他们俩呢?也来了吗?” “……没有。”想起两个好友的面孔,轩风心里涌起一股怀念和抽痛之情。 “是吗?”看出对方的心情,邱玲绽开明朗的笑靥,亲热地执起她的手,“没关系,我们俩不认识了吗?虽然我连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从今往后,我们俩就是好朋友了!” 轩风微笑,对邱玲纯真乐观的性子萌生好感。 “我叫轩风,柳轩风,我很乐意和你做朋友。” “真的吗,太好了!” “这个,轩风小姐,邱玲小姐。”伊莉娜好不容易逮到插话机会,“请容我回避一下。”轩风立刻跳出来阻止:“不行!你伤刚好,怎么可以跑来跑去!”邱玲也出声挽留:“我们又不是谈什么秘密的话题,你留下吧。” “可是……” “好了好了!”轩风脱下已经变得很破烂的斗篷,轻柔地盖在侍女身上,“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讲主仆规矩。伊莉娜,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要不是你拼死相救,现在我早就不知道在天堂和地狱的哪边了。” “不不,轩风小姐,这是我应该做的,您不用……”伊莉娜连连摇头。 轩风笑着揉揉她金褐色的秀发,对邱玲介绍道:“这位就是我全世界最忠心也最啰唆的贴身侍女,伊莉娜——嗯?你姓什么?”她转头问侍女。 “啊?回轩风小姐的话,我没有姓。” “哦,她叫伊莉娜,同时也是我在这个世界最要好的朋友!” “你好,伊莉娜。”邱玲真诚地笑道,“我是邱玲。你既然是轩风的好朋友,就等于是我的好朋友了。”伊莉娜满脸通红:“这我哪担待得起……”听到她的回话,两人放声大笑,过了一会儿,第三个少女也笑起来。 距离拉近的三人坐得更近,依然是邱玲先开口说话: “轩风,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轩风将自己的经历简要叙述了一遍,一直讲到遇到刺客为止。邱玲叹了口气,道:“我的遭遇和你差不多。昨天下午我和大哥一起去锦江饭店庆祝我大伯的生日,所有的家人都来了,开了三十几桌。中途我想上个厕所,没想到走到一半,好像触电一样从脚底传来一股好大的冲击,等我回过神,就看到米利亚坦伯伯和**老师站在我面前,一脸惊讶的表情。不,是米利亚坦伯伯很惊讶,**老师是很平静地望着我,温和地问我:‘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我老实回答他:‘我想上厕所’……” “!”轩风和伊莉娜差点爆笑出来,但在邱玲面前不好如此,两人苦苦忍住。轩风遥想当时赛雷尔的表情,更是神往。 “……**老师呆了呆,看看左右,但周围都是男人,而且全跟木头没两样地发着呆,所以他只好自己带我去。轩风,你可以想见,事后我想起这幕,可有多么羞愧!(轩风点头表示理解,嘴巴却在抽筋)我回来后,才看清我刚才待的竟是一间好大好大,天花板好高的房间,地上画着巨大的圆形图案,而站在圆圈上的全是穿着袍子手拿木杖的老爷爷们。我吓坏了,因为这情景和漫画上描写的一模一样!我小心翼翼地问**老师‘这里是异世界吗?’他说是,我又问‘这是用来召唤我的魔法阵?’他点点头,最后我问‘你们该不是把我当成救世主,接下来会说[请拯救这个世界吧]?’” “‘没错!’,接果那群老爷爷异口同声这么喊:‘请拯救这个世界吧,满愿师!’——你说遇上这种情形,不昏行吗?所以我当场昏倒了。“ 轩风和伊莉娜此刻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笑。看到两人的反应,邱玲也是一笑,续道:”我醒来后,发现**老师在床边看着我,我连忙大喊‘我不是救世主!’,他笑着说‘我知道’,我一下子愣住了。**老师只是很温和地注视我,看到他那样的目光,我的心情不知不觉平静下来。**老师笑得更高兴了,说‘你好些了吗?对不起,刚才吓坏你,吃点东西吧’,然后把桌上的托盘递给我,我边吃边偷瞄他。快吃完时,终于忍不住问他‘那些老爷爷说我是救世主,为什么你说不是呢?’” “‘对这个世界而言,你是救世主,但对你个人而言,你只是你自己’——**老师这么回答我,我听不懂,正想问,他把我吃剩的托盘拿走,对我说‘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对把你强行召唤来的事,我们也非常抱歉’,接着对我讲述了满愿石的传说和召唤我的理由,并承诺一定会想办法送我回去。我现在知道了,轩风的城市和我的北城都是因为恐惧先召唤满愿师的东城得到满愿石,才召唤了我们。我怀疑啊,满愿师的人数一多,就能分散满愿石的力量,因为**老师说一旦让某个人得到那样强大的力量,是非常危险的。他还说这个世界的灾难,我们完全没义务插手。可是我不甘心——既然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了,为什么我们不找点我们能做的事努力做呢?哥哥们一直是这么教导我的。而且北城上下,不管是**老师、米利亚坦伯伯、魔法师爷爷,巴曼将军……都对我好好,所以我好想帮助他们。我准备向**老师学魔法,慢慢扩大自己的能力范围!” 轩风心里很羡慕对方,尤其是听到赛雷尔温和对待邱玲的时候。 “对了,轩风!”邱玲完全没察觉对方的异样,“你说,东城的满愿师会不会也是和咱们一样年纪的女孩子?还有卡萨兰和隐捷敏亚的——” 轩风一怔,觉得邱玲的猜测不无道理。伊莉娜拉拉她的袖管,道:“轩风小姐,邱玲小姐,你们看。” 从她手指的方向,一大群火把往这里涌来。 ****** 赛雷尔和卡特走到少了山顶的山坡另一头,停下脚步。沉默良久,赛雷尔了解到这位友人依然是永远不会主动攀谈的个性,于是开口道:“蕾雪、凯伊和芙瑞尔他们都好吗?” 他口中的三人加上卡特,就是外界俗称[梅迪四璧]的四名将军,每个都是国内相当优秀的年轻人代表。 “好。”卡特精简地回答,也和友人一样,不提刚才的事,只是他不是刻意忽略,而是真的忘记了。长期戎马生涯,从最底层的佣兵一路走来的卡特,早已对血腥味麻木。仰望满天星斗,他原就淡定的眸变得更如止水般沉静。 “你好像很烦恼?” “!”赛雷尔有点受宠若惊地看着对方的侧脸,着实没想到友人会主动关怀自己。他微微一笑,与平常温和沉稳的笑不同,是带着透明感的笑容:“嗯,是有些伤脑筋的事,不过还不至于无法解决。” “因为你是贤者,所以得忧虑天下事?” 赛雷尔苦笑,听出对方话里的尖锐:“是啊。”卡特低下头:“我只管得自己的事。” “你对满愿师有什么看法?”赛雷尔问道。这副重担他既然已经挑下,再穷究它的意义也无济于事,何况当初也是他心甘情愿担下的。 “没什么看法。”卡特老实回答,想了想,觉得这样对认真询问自己的友人不太好意思,便道,“我只对其他人有看法。” “哦?”赛雷尔露出兴味的眼神。 卡特又沉默下来,搜肠刮肚寻找能够正确表达想法的词句,好半晌,他才吃力地道:“我觉得,世界一下子变成围着满愿师转。” 赛雷尔静静凝视对方。他知道这个朋友书读得不多,但他每个意见,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口,非常具有参考价值,现在他也赞同他这个看法。 “没错,时代变了,接下来恐怕是[满愿师的时代]。” “满愿师的时代?” “世界和平了太久。”赛雷尔徐徐道,“大家都太无聊了。” 卡特皱眉道:“可是还是有很多人喜欢和平。”赛雷尔点点头:“是的,所以他们对这种情况感到无法理解。”顿了顿,他沉吟道:“——这只是负面理由。真正的原因是,魔导国开始乱了。天灾人祸,接连不断,使得民心惶惶。人人都相信圣贤者预言的[乱世]已经来到,这股信念就是巨大的力量,满愿石和满愿师不过是借口罢了。”卡特若有所悟:“因为相信,世界才改变吗……?” “没错,虽然我实在不想承认,人类是不吃苦头就不会明白的种族。” “……同样的,人类不会因为你不承认,就变成另一种样子。” 赛雷尔失笑,瞅着刚刚吟出一条哲理的友人:“蕾雪有没有说过你是个学得很快的学生?”卡特先是面露困惑,随即化为淡淡的腼腆:“有。” 年轻的贤者低笑出声。许多人觉得跟他在一起心情会变得很沉稳,其实不过是被他的气质所迷,和卡特这样性如清水的人在一块儿,才是真正的心境安谧,而且卡特自己绝不知道,真是个可爱的家伙。 这时两人也听到从夜风里传来的喧哗声浪,对望一眼,走向两个少女所在的后山腰。当他们到达时,从城里来的队伍已经到了。 “看到满愿师小姐无恙,真是比什么都令人欢喜。” 为首一名身穿祭司长袍脸罩雪白面纱的女子发自肺腑地道,盈盈弯腰施礼。轩风认出她是召唤自己的十二祭司之一,现任祭司长蕾雪·伊娃,忙还了一礼。银月星辰下,女祭司的风采几如白衣下凡的仙子,虽半遮着脸,却更增添了一份朦胧的美感。蕾雪的美貌,在美女如云的南城也是绝响,有美称其与传说中英雄王的妻子爱蜜莉不相上下。 蕾雪看看四周,再看看走到邱玲身侧的蓝发青年,面纱下的绝世容颜荡起一波微笑的涟漪:“是你做的吗,赛雷尔?” “一半是我的责任。” “到底是怎么回事?” 赛雷尔将发生的事和盘托出,但有些经过他不清楚,只能省略跳过。听完,蕾雪美丽的双眼立刻浮起忧心的色彩:“是吗…竟然有他城的探子混进来,我们太大意了。赛雷尔,待会儿请你再对城主大人叙述一遍——伊莲,你怎么可以让满愿师小姐遇到这种危险!要是赛雷尔没及时赶到,事情岂不就无法挽回了!” “我…对不起……”伊莉娜颤声道,原就苍白的面容因惊惶而变得更白。轩风见状,忙将她护到身后,大声道:“不关伊莉娜的事!是我强迫她带我出来的!” “轩风小姐!” “你别插口。”轩风小声命令,目光炯炯地盯着蕾雪。她知道只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搅,伊莉娜就不会受到责罚,而且今趟的事她的确得负全责。 祭司长柔和地望着她,眼神让轩风想起一句成语“绵里藏针”。 “原来是满愿师小姐主意外出散心,恕我情急错怪,但今后碰上这种情况,请您务必知会城主大人一声,以免她焦心挂虑,也好派人护卫。不然万一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不侧,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而危害到满愿师小姐,以及您身边的人。”说着,她若有若无地瞥了眼伊莉娜。轩风一震,回想起侍女全身是血倒在地上的一幕,露出惭愧的神情;由于见到邱玲狂喜之下暂时忘却的劫后余生的惊怖,也浮现心头。 说动轩风反省后,蕾雪转回赛雷尔,郑重言谢。北之贤者摇摇头:“小事一桩,何足挂齿。而且救人的不止我,还有卡特呢。” 再一次,轩风和邱玲经人提醒才发现站在最后面的卡特。尤其是轩风,忘得最彻底。邱玲则想起还没向他道谢,很是歉意。蕾雪却是一开始就注意到这位同僚了。 “卡特,你……” “我没做什么。” “不。”蕾雪略带不自然地笑了笑,宽袖里的双手紧张地扭搅,“我是说…你今天没来上课,所以……” 卡特一愣,认真地道:“对不起,我逃课了。” “没、没关系,下次别这样就行。” 一旁看着这幕场景的轩风险些大叫“哇!新版美女与野兽!”……呃,其实卡特也不是野兽啦,他只是不出色而已,所以蕾雪这样的大美人会看上他实在——若杨阳在此,一定会说“好男人的价值不是在一张脸”,但轩风“好男人”的基准首先是摆在一张帅脸上的。 至于为何断定蕾雪和卡特是一对,只要看蕾雪含羞带怯的视线,以及她身后那群正发出令天地都为之变色的嫉妒的红光的亲卫队就晓得了。 蕾雪突然发现邱玲的存在,问道:“这位可爱的小姐是——” “我叫邱玲,是,呃……”邱玲瞄了眼赛雷尔,垂首道,“埃特拉的满愿师。” 此言一出,举众哗然,讶异北城的满愿师竟和自家的一样,都是十来岁的小女孩,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原来贵城的满愿师也来了。”蕾雪喜上眉梢,“快请到宫里一坐,大人一定非常高兴您的光驾。”赛雷尔急于与梅莲可一谈,双手轻放邱玲肩头,颔首道:“如此叨扰了。” 感觉到肩膀传来的暖意,邱玲脸颊微红,但她很快就明白这只不过是赛雷尔无意识的动作,心下有些失望。 “请。”蕾雪做了个手势,一行人便掉头往城里走去。 ****** 到达王宫时已是深夜,宫里灯火通明。马上有两名侍从过来将赛雷尔和邱玲骑来的大家伙牵下去。那只身高八丈,在轩风看来吓人已极的飞龙倒映在其他人眼里,似乎没什么稀奇的样子,这大概也是两个世界文化差异的一个表现。 会客室里,南城城主和十一位高阶祭司已等候多时。 火红色的卷发高高盘起,夹以装饰了大量蓝钻和翡翠的发饰,简直是模仿王冠的设计;经由一流服装设计师裁剪的礼服,与其说豪华还不如说是洋溢着典雅的气质,穿上这些的梅莲可本人也有着即使蕾雪也及不上的成熟稳重的充实之美;然而她一双湖蓝色的美丽瞳眸却射出与之不相符合,连须眉男子看了也不禁退缩的锐利目光。 扣除蕾雪的亲卫队,其他人都走进会客室,接受城主的关怀质询。末了,赛雷尔踏前一步,行礼道:“很久不见,梅莲可城主。”梅莲可微微一笑:“赛雷尔,你来了,很好。待会儿你留下,我想听听你从欧斯达那儿带来什么有趣的情报。” 一点也不有趣啊。赛雷尔暗暗苦笑,虽然他知道这是梅莲可用来掩饰的话语。至于欧斯达则是他侍奉的北城城主的姓氏。 “邱玲小姐,感谢您的大驾光临,我和米利亚坦城主不是外人,你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尽管住下,照料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邱玲压抑住紧张的心情,得体地行了一礼。梅莲可的目光转向轩风,从她眼中看到自己希望看见的反省后,释然一笑:“轩风,相信经过这次教训,你以后的行事会谨慎一些,下去好好休息吧。”轩风忍着对对方高高在上的语气的不满,应了一声。 她突然怀疑今天傍晚的伏击是否出自梅莲可的一手安排,但想起那名男子爆体而亡的惨状,打了个寒噤,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想,和伊莉娜一起退出会客室。瞥见邱玲踌躇的表情,赛雷尔悄声道:“去吧,一会儿我来找你,路上小心点。”邱玲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向梅莲可道别,欢天喜地地跟着离开。 “赛雷尔,让你看到我城的丑样,真是狼狈。”周围都是自己人,梅莲可便卸下优雅的外衣,换了比较随意的语调。赛雷尔道:“不,这是一场不幸的意外。” 梅莲可一笑:“意外?赛雷尔,你倒说说看,那群人是什么来头?”蓝发青年颇为尴尬,他本来不想插嘴它城的私务,可是对方都问到头上了,他怎好不答?于是斟酌道:“那些人个个魔武双xiu,反应灵活,应该不是一般宵小,而是训练有素的战士,由某城派来,试探贵城满愿师的实力。” “你还是这么谨慎。”梅莲可扬眉道,“我代你说罢:有钱养得起又**得出那种人才的,唯有东城伊维尔伦的罗兰·福斯。只是大伙儿从来摸不到半点证据,只好心里骂骂。”赛雷尔苦笑了一下。 东城城主的名字一道出,室内的气温骤降10摄氏度,余人脸色僵凝,身体紧绷,如临大敌。蕾雪轻吐一口气,道:“而且他们之中有人使用黑魔法。” 这里说的黑魔法与传统意义的暗系魔法不同,是向混乱神与魔族借力的法术,民间一般称作黑咒术,被视为邪恶的存在,一直受到正派人士的鄙视和严禁。 “拿黑咒术师做刺客,真是便宜的投资。”梅莲可牵牵嘴角,脸上却殊无笑意。她转向至今没开过口的部下,问道:“卡特,他们实力如何?” “我没有直接与他们过招,不过从步法、反应、速度,看得出每个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卡特很专业地回答,然后再次沉默。 “总之,经这么一闹,轩风的底是全泄了。”梅莲可叹息,对赛雷尔道,“幸好你家那个没事。”赛雷尔却摇摇头:“未必。刺客只死了一个,剩下的自然会向幕后主使回报。光从我跟着小玲,又给她圣徽防身两件事,就看得出端倪。” 梅莲可也摇摇头,道:“算了,目前除了中西两城情形有变,剩下三个都一样。东城的满愿师也没啥作为,倒是她那位雇主很活跃。下午他对东城的百姓宣读了一篇告文,你大概还没听说吧?”赛雷尔颔首,他和邱玲午时从北城出发来这,当然一路不闻窗外事,只听见风声呼呼。 “告文不长,我全数引述如下:‘敬告全体城民,大神殿于昨日十时成功召唤满愿师。相信诸位早有所觉,传说的大黑暗时代一如圣贤者的预言,再次降临人世。对近年来全国各地的惨况,以及各位所受的苦难,我深感痛心,责任重大。在如今灾祸不断,破败不堪的局势下,满愿师的降临无疑是一道曙光,我们都迫切期盼仁慈的救世主赶快垂下清福之泉,滋润大地,赶走灾难。然而!这本最需要团结一致、抛去成见的时刻,却有一批不屑之徒,因垂涎满愿石而跟着召唤了其他几位满愿师,导致满愿石无法降临。诸位!请不要失望!虽然我们魔导国民众世代憧憬的伟大宝石现在暂时下落不明,但我们同其它城的条件是相当的。英雄王科尔修斯和王妃爱蜜莉付出艰辛的努力,经过长久的苦战,众神才借圣贤者之手赐予他们满愿石,开创了一个和平的时代,难道我们就一蹶不振,让地下的先辈们耻笑吗?再想想五年之久的洪涝之季,我[水都]的子民不也携手与共、顺利熬过了吗?世上没有办不到的事!何况我们还有满愿师,她将用另一个世界的智慧帮助我们。身为异界人的她眼见如斯惨况,决心以她仁慈的心包容孤独,抚慰创痛,与我们共度劫难。难道我们不该相信她?不该感动吗?诸位,面对神明赐给我们的考验,请拾起信心和勇气吧!我在此发誓,将与大家一起同灾难抗争到底,重现传说时代的辉煌,向不理解至高神真义、圣贤者悲悯的诸城展示我们的力量!天必赐佑于拼搏的勇士。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20日午,罗兰·福斯谨笔。’”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除了面无表情的卡特,人人均化作石雕僵立不动,也不出声。许久,赛雷尔才深深叹了口气,苦笑道:“很像罗兰城主的作风。” 他满腔不比其他人少的苦涩,尽化作这声叹息。梅莲可却没他那么沉得住气,骂道:“简直卑鄙!这么一来,我和陛下还有其他几个城主岂不都成了陷全国人民于不幸的大罪人啦!”赛雷尔心想所谓的政治不就是这么回事,嘴上却不得不宽慰道:“今趟我们也的确是做得太急了,什么都没考虑好就举行仪式。尽管是为了阻止东城独吞满愿石,但民众不会理解我们的苦衷,反而认为我们贪心,冒渎了罗兰城主的一片好意,不能责怪他们。现在事情都过去了,懊恼也于事无补,不如打算一下今后。” 梅莲可点点头,沉吟片刻,朝蕾雪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领着卡特和祭司们退了下去,诺大的会客室里一下子只剩下两个人,显得冷清起来。 “赛雷尔,我有个疑问,盼你解答。” “是?”北之贤者眼望女主人,等她示下,虽然他已经预料到对方会问什么问题。梅莲可深深凝视他,问道:“为什么满愿师身上没有满愿石?到底传说还有什么文章?” 这个问题其实不止梅莲可,而是已见过满愿师的三位城主心底共同的疑问。赛雷尔沉思半晌,道:“历史的许多真相早已因为年代久远和某些人为因素被湮没在时间的洪流里。我所知的,实在不比世人多。不过…发生这样的事态,我恐怕那[封印传说]是真的了。” “封印传说!?”梅莲可呼吸不稳,“你是说…那个圣巫女们代代相传,说什么‘要解开圣石的封印,需启动之钥交换’的奇怪口诀吗?可估且不论启动之钥是什么东西,世上有什么法术或神器能够封住拥有无尽力量的满愿石?这根本不符合魔法的道理!更违背了圣贤者的预言!” “我无法回答。”赛雷尔疲倦地合上双眼。梅莲可镇定下来,歉然道:“对不起。的确,现在只有这个理由能解释目前的情况。唉,反正满愿石不在三名满愿师身上这件事已经确认了,另外两个我看希望也不大。” “其实我们都太拘泥于圣贤者的预言了。满愿石传说疑云重重,除非古兰·罗瓦复生,不然这世上无人能搞懂。罗兰城主大概也是体会到这股无力感后,索性不去理会真相,只找出合适的说辞,制造予己有利的状况。” “那个男人城府极深,没人摸得清他的打算,我们几个光是应付余波就焦头烂额,若直接被台风扫到还不知道会变成怎样,偏偏这个世界越来越乱,麻烦事一个接着一个……”说到这儿,梅莲可优美的嘴唇微微抽紧。 赛雷尔见状,肩膀也绷紧了:“您已经知道了吗?” “仪式失败,中途发生爆炸,卡萨兰还闹出好几条人命,隐捷敏亚还好,只伤了几个人。”梅莲可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赛雷尔却苦笑出声:“不,仪式没有失败,因为两位满愿师的而且确被召来了。” “什么!!”梅莲可差点跳起来,“你是说!有人在一个需要数十名最高段的法师,百来颗最上等的储能水晶,以及最大型的复合法阵才能勉强发动的召唤仪式里劫走满愿师?还一劫就是两个!?赛雷尔,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 “或许不是一个人,是组织之类。”赛雷尔言不由衷地道。梅莲可稍微放下心,但仍是有点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平常的语调:“这次应该不是东城干的,当时我吩咐蕾雪她们看紧两城的仪式,你想必也是吧?所以,我实在很难相信那人…那组织竟然瞒过这么多人的耳目,还成功达成目的。”赛雷尔点点头:“另外,[飞焰]也被盗走了。” “飞焰?”梅莲可对这个消息倒不如何惊惋,只觉困惑,“偷那东西干什么?又没用……也是那组织干的吗?”赛雷尔摇首表示不确定。梅莲可不禁又叹了口气,今晚这位女性叹气的次数恐怕比她过去加起来的还多。 “这些事,真令人好生不解。对了,这么说陛下和贝姆特·瓦托鲁帝还不知道两位满愿师其实来了咯?” “不,应该知道了。因为拉克西丝元帅,夏亚大神官这两位实力派肯定发觉了,至于其他人……吉西安术士长和诺因城主不用说;东城的法利恩大神官实力直追我项背,更加没问题。” 梅莲可脸上蓦的浮现一丝笑意:“其实这对卡萨兰反而是个值得庆幸的发展——明明已经有了两位圣巫女,还去召唤满愿师,首都差点就要闹翻天了。至于贝姆特·瓦托鲁帝,我看根本是为了同我和诺因别苗头才专程凑这场热闹,肯定不会心疼他的满愿师。那战士的乐园,从不将任何神明贤者看在眼里。” 赛雷尔但笑不语。梅莲可有所领悟地瞅着他:“你想一力追查下去?” “是。” “嗯,我也让蕾雪去查了。没办法,即使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罗兰·福斯也不会善罢干休。两位满愿师若没被召唤来就好了,来都来了,这辈子就别想消声匿迹,安稳度日——可怜。” 赛雷尔没有作声,定定注视左首的落地窗,心道:确实,没有任何组织能够在需要数十名最高段的法师,百来颗最上等的储能水晶,以及最大型的复合法阵才能勉强发动的召唤仪式里劫走满愿师,我不能,东城也不行,只有一个人能做到:无·名·氏。 看来我得择日去趟你那里,问问你的盘算了,师弟…… 窗外,清晨晶莹和煦的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大地。 ****** 这里是位于中城卡萨兰的下界,接近埃特拉的北方边境。虽然紧挨着商业大城,却由于隔着一座相当险峻的红石山脉,往来不易,经济并不繁荣。直到百多年前商人们开辟了一条直通南北的莫尔肯大道,情况才大大改善。但处在红石山脉基亚盆地里的桑陶宛领,依然是个世外桃园。 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20日,隶属桑陶宛领地的西芙利村一如即往地迎来一个晴朗的早晨,开始一天的生活。没有人知道,今天是历史上最有名的日子。 充其量仅有几十口的小村庄自然没有大马路,只有一条勉强可供马车行驶的小道贯穿头尾。这会儿,远远传来叮呤、叮呤的车辚声,惹得不少起早的村民驻足张望,只见一辆灰篷马车扬尘而来。 “耶拉姆!” 听见这声嘹亮的呼唤,一个站在一栋双层房屋前的少年抬起头。他约摸十四、五岁,黄玉色的眸子锐利炯亮,肤色接近小麦色,素白的神学生服适宜的贴裹住结实精悍的身子。他只瞥了从车上跳下来的男子一眼,就冷淡地低下头,继续专注将门口的落叶灰尘扫进畚箕。 “嗨!你还是这么不肯搭理人。”那身材魁梧,做商人打扮的男子大步走近,笑容满面,“最近过得怎样?神官大人好吗?” “他好得能飞上天了!我警告你,班斯,下回你再偷偷塞酒给那酒鬼喝,我拆烂你这辆破车子!” “别火嘛,你知道,咱们生意人,只认钱不认人。” “奸商!我再不买你东西了!”耶拉姆气得大吼大叫,一把将扫帚扔在一边。班斯呵呵笑着,勾住他脖子:“好啦,莫气,我知道你担心师父的身子,不过你尽管放心,方圆百里,包括那群矮人在内,没人喝得赢你那宝贝师父!他可以饿死冻死,就是不会醉死。”耶拉姆呸了一声:“听你鬼话!”同时用力挣扎,无奈对方腰粗膀宽,他不是对手。班斯微微一笑,放开他,和声道:“好吧,做为歉礼,我告诉你一个最新消息。东城已经成功召唤了满愿师,而咱们上头和其它三城似乎也有动静了。” “那又怎样?” “你这小鬼!时**始变了啊!东城就快独领**啦!” “时代再如何变,就算全国都让罗兰·福斯吞了,我们下面的人还不照样过日子?又操什么无谓的心!”耶拉姆冷冷地道,抢过清单将货物一一核对卸下后,就把商人赶进车子,再踢了马屁股一脚送他上路,以此代替说再见。 把货品搬进屋内整理好,打扫完毕再煮好饭菜,天已过午。耶拉姆看看毫无动静的二楼,觉得自己的忍耐快到极限。这时村里的小孩聚到门口,齐声喊道:“神——官——大——人,来·玩·啦!” “神官大人!”少年冲上二楼,边跑边喊,“快起来!孩子们在叫你!”语毕,他正好来到师父的房间门口,不假思索地悬开门把走进去,不想一股无形的巨力猛压过来,将他抛飞出去,幸好及时做了保护动作,没有撞到头。 “耶拉姆?” 房里传出极为清越的男性嗓音,“没事了,进来吧。” “你偷偷摸摸的在干什么?还设结界阻止我进去拉你起床!”耶拉姆满腹怀疑地走进房间,然后差点吐血,因为他看见一个仿佛台风过境的卧室。少年朝坐在一旁的师父投以杀人的视线。 “呼啊~~~”以不雅的姿式坐在地板上的银发青年尚不知大难临头,一脸疲倦地打了个大呵欠,“我刚刚干了一件大工程,快累死了。” “是吗?是梦游把房间当成实验室试验了几个魔法是吗?”耶拉姆“轻柔”地问,额头爆起青筋,双拳暗暗握紧。神官反射性地否认:“不是……”突然嗅出气氛不对,连忙抱住翻倒的床脚救了自己一命。盯着近在咫尺的铁拳,青年秀丽的脸庞冷汗涔涔落下:“哇咧…你不要这么暴力嘛,连话也不听人好好说,我真的不是梦游啦……” “神·官·大·人!” “啊,糟糕!”神官和耶拉姆异口同声地喊。前者连滚带爬地冲到窗前,拉开窗子,对上十五双饱含哀怨的水泡眼:“呜……!”好可怕! “神官大人好过份,都不理人家!”一群小孩齐声控诉,声势惊人。 “对不起对不起。”年轻的神官满脸畏缩地打躬作揖,随即绽开一抹太阳也及不上的灿烂笑容,“我今天大概没办法陪你们玩了,不过晚上我会带朋友过来,做为赔罪,好不好?”孩子们互相看看,达成协议,抬起头:“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别出村子哦!”神官挥手交待,目送孩子们跳跃欢笑的背影。 “赛因先生今晚要来么?”说到师父比较正经的朋友,耶拉姆也只想得出那位蓝色长发,性情温和的青年了。接着他想起一事,顺口道:“对了,班斯早上来过了,送来这个月的日用品,还说什么东城召唤了满愿师,其它四城也跟着瞎起哄——这年头,竟还有人信那事,你说好不好笑,神官大人?” 话音刚落,少年忽觉有个毛绒绒的东西蹭着自己的小腿,低头一看,原来是神官的宠物小狼龙雷奇。小魔兽衔着一样红色的东西,巴结地望着他。耶拉姆诧异地蹲下身,刚想将那东西拿出来瞧个清楚,头上响起青年悦耳的声音: “啊,被你和孩子们一打岔,我都差点忘了。耶拉姆,早间我妨碍我城和西城的召唤仪式,架走了他们两个满愿师,却因为距离算错,不小心移去了吉莎森林,麻烦你去把她们接过来好吗?” 少年怔怔听着,然而话里的内容透过耳膜传到中枢神经花了很长时间。他不觉站起身,瞪视面前的师父,说不出话来。神官仿佛意外他的反应般侧过首,眨了眨眼。在那双宛如倒映着初夏万绿的祖母绿色瞳眸深处,闪烁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序 “传说不能当作可供参考的历史文献,却不代表它就一定缺乏真实性。除去某神打败某邪恶的巨龙这类虚构成份显然较多的一类,诸如‘七魔将与圣贤者古兰罗瓦’、‘五大幽鬼与精灵王奥佛瑞特’、‘英雄王科尔修斯的屠魔之旅’之类经常为人传唱的,大部分确有其真人真事。这么一来,我们也不难理解满愿石传说为何经久不衰了。” “树大招风。满愿石传说的相关传说也有上千百种。其中比较可靠,经无数前人悉心核对、整理、分析、揣摸终而确定的说法有三种。一是包含圣贤者预言的本尊;二是一般人不愿去相信,魔法界却一直默认其可信度的[黑暗传说];三是圣巫女一族代代口传,却无人能解的[封印传说]。一千年来魔法界为此不知争论了多少回,但在满愿石出现前,谁也不能下定论。毕竟年代已相隔太远,事实与传说混杂着流传下来,实在难以区分。除非圣贤者复生,不然原本到底是什么情形,真相究竟如何,任谁也搞不明白……”——摘自《神圣王城卡萨兰城主,[神官王]继承人诺因史列兰德修普授权,身为可信赖的魔导国公民,任职书记官兼财务部长兼宫廷术士长的吉西安凯曼关于传说文献的整理》一书,凯曼著,创世历1035年,第一册一页。 《满愿石》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前往新家的旅程 “啊嚏!啊嚏!” “阳,你没事吧?” “没、没事......啊嚏!” 杨阳一边猛打喷嚏、咳嗽、呸水,一边努力往岸上爬。严昭霆拽着她的胳膊帮忙,一步步涉水后退。好不容易,两个在警察局神秘失踪的少女化身为绿油油的沼泽怪,重新回到陆地上。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们、咳!不是在警察局吗?” “呀呸......我不知道。” “这湖是哪来的?” “别问我,咳咳咳!” 黑发少女比友人倒霉多了,她不会游泳,一下子就沉到湖底吃了一肚子的泥沙,所以现在难过死了,趴在地上连连呕吐。昭霆倒没什么,已经坐在地上开始剥粘在身上的水草。不过她的心情也不怎么好,任谁突然从好好的平地掉进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脏水湖里,都会觉得糟糕透顶。 终于,杨阳吐完三分之二的泥水,觉得好受些了,转身换了个坐姿。她不像友人先关心身上的新衣服,而是打量四周,但不看还好,一看顿时哑了。伸出食指,她戳戳友人的肩膀。 “嗯?”昭霆转过头,一脸询问。杨阳摆动手臂,指向周围。不知为何,昭霆觉得看着友人的动作,似乎能听见机械臂转动时发出的嘎吱声。 占据视野的是一片森林。 两个少女同时发出一声喘息,才鼓起勇气继续观察。除了前方的大湖外,举目所见都是茂密的树木,延伸为没有尽头的丛林。从湖岸向外推移大约五米开始生长蓬乱的杂草,高度可以把人埋起来。而那些树每棵都奇形怪状的,枯黄的枝干扭曲成极为诡异的姿态,无数色彩鲜艳的藤蔓攀附其上,就像给一个驮背老人披上妖娆的女装一样,让人寒毛倒竖。尚有浮冰的湖沼也和一般的湖泊完全不同,泛着刺眼的青紫色光芒,阴气森森。杨阳和昭霆刚刚都在这座湖里游过泳,但现在即使让一百头犀牛来拉,也未必拖得动她们下去,就这样,两个十六岁的少女身陷莽莽树海中,面对一个极尽诡谲的湖泊,头顶红藤绿蔓飘来荡去,就算接下来出现一条长角的蟒蛇或八只脚的巨熊,她们也不会觉得惊奇了。 “这这这到到到到到底底是什么什么地方?” “我我不不知知道道。”杨阳结结巴巴地答完,眨眨眼,“为什么你每次遇到问题都问我?”她不满地瞪视身侧的好友。 “因为不找个人来问,我会疯掉啊!”昭霆尖声道。 “冷静点。”杨阳叹了声,刻意不看周遭,专注盯着自己的脚丫子,“你还记得掉进湖里之前,我们在哪儿吗?” “在警察局当食客。” “宾果。然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你去丢垃圾,我拍你。” “很好,再然后?” “我们掉进池子里。” “......” “原来都是你的错!!” “不关我的事!我只不过是去丢垃圾而已!”杨阳大叫冤枉,“你还记得那时我们脚下的魔法阵么?”昭霆冷静下来:“对哦。那么——” 杨阳点点头,双手环胸,神色严肃地道:“没错,我肯定——我们来到异世界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昭霆也是看过许多漫画和奇幻的人,立刻接受了这个现实,提出理所当然的问题。 “嗯...按照传统的剧情,应该马上就会出现一个长胡须的老爷爷,指示我们拯救这个世界。” 昭霆瞪视她半晌,跳起来大吼:“拜托~~~阳,你还没明白吗!?你看看四周!蓝天、绿湖、丑不拉叽的树、艳得不像话的树藤——这里什么怪东西都有了,就是没有英俊的魔法师、漂亮的魔法阵、富丽堂皇的宫殿和向我们顶礼膜拜的百姓!你还指望出现长胡须的老爷爷,我看先出现一头怪物还差不多!” 哗啦! “!”昭霆维持双臂高举,气势宏伟的演讲姿势僵在当地,“什、什么声音!?”杨阳慢吞吞地道:“这个嘛,总之时机抓得真不错。” 哗啦啦!又是一声。这回两人都辨认出那是拨草的声响,而且似乎不是风声,因为左前方有一条草线正向她们的方向延伸过来,伴随着轻捷迅速的步伐。她们俩又哪分得清是不是人的脚步声,只吓得瑟瑟发抖,紧靠在一起。 “哇——”昭霆终于忍耐不住,一把搂住友人的脖子叫得惊天动地,“不要不要不要!我还年轻,不想被怪物吃掉!” “所以你要先掐死我吗?”杨阳没好气地道,抱着认命的态度,看着那堆草在剧烈的抗议声中被往两旁拨开,钻出一个白色的身影...... “哇啊啊啊啊啊!” “哎耶!” 昭霆闭上眼发出垂死的哀嚎,无意识地勒紧手臂,掐得杨阳呻吟出声,反而使她没法也闭上眼睛逃避现实。杨阳愣住了,因为从草丛里钻出来的不是野兽,而是人!还是个和她们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 “大老远就听见叫声了。” 少年吐出极为清冷的声音,双手插腰,“是你们吧,从异世界来的?” 昭霆已松开手,和杨阳面面相觑,再一起转头打量来人。深褐色的短发,黄玉色的眸子,一身轻装衬托得他的气质更为剽悍俐落,少年的眉间还流露着稚气。昭霆对友人附耳道:“喂,阳,他好像不是长胡须的老爷爷吧?”杨阳回敬她一拳:“也不是怪物!” 交头接耳完,杨阳转向对方,有些怯生地道:“嗯,是的,我是杨阳,她是昭...严昭霆,请问你是?” “耶拉姆,桑陶宛领星径神殿的学生,跟我来。” “咦!去哪?”两个少女慌张起来。耶拉姆冷淡地道:“回神殿,有个人要见你们,其它你们去问他,现在赶路要紧。”几句话封杀杨阳和昭霆满肚子的问号,他突然吹了记响亮的口哨,把两人吓了一大跳。不一会儿,一匹黑色骏马长嘶着奔近,在少年面前停下来,低头亲热地蹭蹭他。 杨阳和昭霆十分希罕地瞧着那匹马。耶拉姆转过头,比了个手势:“上马。”一听此言,黑发少女的脸色登时变了。瞥见她的表情,昭霆恍然大悟,道:“我是没问题,但我的朋友不会骑马。” “竟然有男人不会骑马。”耶拉姆啧舌。杨阳一呆:“啊,我......” “算了,你先上!”少年不再理会她,朝昭霆挥挥手。杨阳很是委曲,埋怨自己的男生长相,害得她被误会成百无一用的小白脸。昭霆早闷笑坏了,轻轻松松地靠向黑马。 过了一会儿。 “你往后面走,不就是要温达特踢你吗?从马首过去...上啊!怕什么......别抓那么紧,你想扯下它整块皮吗?活该!你到底会不会骑马?” 被那匹叫作温达特的黑马连踹三脚,咬了一口,加上耶拉姆时不时的冷嘲热讽,昭霆终于爆发了:“住嘴!你这匹鬼马连鞍也没上,又粗暴无礼龇牙咧嘴,叫我一个弱女子怎么骑得上去!你这死小鬼还在旁边啰唆不休,幸灾乐祸,说我不会——我这就会给你看!”语毕,她卯足了劲往马屁股一踢,警告它最好乖一点,然后牢牢抓住马鬃,以奥运选手也不及的气势大喝一声,左足猛蹬,凭着惊人的弹跳力高高跃起,稳稳坐到黑马背上。然而她臀部还没坐热,杨阳掌声未响,温达特长嘶一声,前足抬起,将她颠了起来。幸好昭霆及时攀住马颈,一只脚勾住马背,才没摔到地上。她半个身子还挂在黑马身侧,就忙不及地炫耀:“呼...嘿嘿,看到了吧,本小姐高杆的骑术!小鬼你知道你的有眼无珠了吧!嘿嘿嘿,还不快道歉!” “小鬼”惊讶得目瞪口呆,杨阳惨不忍睹地捂住脸:“昭霆,拜托你,坐坐好。”她万分庆幸友人穿的是西装短裤,若是裙子,她以后还嫁的出去吗? “你拜托我还不如拜托这匹马!是它不让我...啊呀!” “昭霆!” 杨阳刚踏前一步,耶拉姆就一个闪身抱住被黑马颠下来的昭霆,再将她举了上去。伸臂搂住马颈,耶拉姆贴近不停原地踱步的座骑,低声道:“嘘,嘘,安静点,温达特,你怎么了?何必和那种不识好歹的小女娃一般见识?”听得一清二楚的昭霆咬牙切齿,心道:明明自己也是小鬼,居然叫别人小女娃!之所以不说出口是承了耶拉姆救了她的情。 “好像有点不对劲。”少年皱起眉头,拉住另一个人,正想将她也抱上马背时,耳边响起昭霆的尖叫:“阳!蛇啊——” “哇!”低下头的杨阳也看到了缠住自己脚踝色彩斑澜的软骨生物,吓得差点魂飞魄散,“救命啊!” 耶拉姆拔出腰上的短刀投入湖里,昭霆不及责备他这个莫名其妙的行为,只听见一声巨响,水花四溅,一只两米高的花斑怪物从水面浮出,发出嘶嘶的低鸣,而那把短刀就插在它的下腭位置。再看杨阳脚上的“蛇”,已不知去向。 “怎么会......!”耶拉姆狠狠咋舌,将杨阳拉到背后。与此同时,怪物全身上下激射出数十根和刚才的蛇一模一样的触手,朝两人直袭过来。 少年飞快地从腰际抖出一条黑色长鞭,一个横削就将那些触手一分为二。不等敌人补上第二击,他闪身扑上,反手握住刀柄,拖曳处只见红光一闪,怪物的身体也被一刀两断。踩了脚变成尸块的敌人,他跃回岸上。 两个少女看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耶拉姆用皮鞭卷住杨阳的腰丢到昭霆后面,自己跟着跳上马背,使劲一夹马腹,三人一骑便如流星赶月般疾驰而去。在他们背后,原本青紫色湖泊正发出耀眼的红光。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跑到湖里去了吗?” 昭霆和耶拉姆的问话混在一起,杨阳好容易才听清楚,答道:“不是我们跑进去,是来的时候就掉进去了!”耶拉姆脸色一白:“那个笨蛋...难怪天没黑那些家伙就跑出来了!”昭霆大声道:“所以我才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是下级魔物。月浴湖是封禁它们的结界,因为你们掉下湖,打破了封印,让它们逃了出来。”耶拉姆沉声道。少女们惨然变色:“可可可是不是......” “没错,不是你们的错。”耶拉姆一咬牙,大吼出声,“都是那家伙的错!你这个——糊涂神官!!” 响彻云宵的咆哮无法阻止魔物们的脚步。杨阳和昭霆偶一回头,骇得心胆俱裂。只见黑压压一群异形紧追着他们,而湖里的头颅数目也在不断增加,活像恐怖片里的场景。杨阳哭丧着脸问道:“到、到底有多少怪物?” “具体的数目谁也不知道,种类的话...有毒的蛇怪有七八种;昆虫型怪物这个季节最多了;植物型怪物遍地都有,虽然攻击力不强但很烦人;其它常见的怪物有史莱姆、哥布林、巨蚤、欧克、沼泽蚁等等;再强有飞龙、蛇女怪、合体兽、人面针尾狮、蝶翅虎怪、灰翼猿魔之类挺棘手的——反正只要大陆看得到的怪物,这里几乎都有。” 居然说......杨阳和昭霆欲哭无泪地望着彼此,连哀叹自己不幸命运的力气也没了。 ****** “好极,好极,它们没有追上来耶!” 两旁的景物飞快地向后掠去,昭霆享受着仿佛乘风的肆意感,渐渐淡忘了恐惧,而且刚才回头看时发现怪物们还是和他们保持着原先的距离,一点没拉近,更让她心情大好,“太棒了!看不出这匹拽马真会跑!” “温达特,跑慢一点!” “......”两个少女听见少年这个命令,差点吐血。 “喂,你¥$※◎+......”昭霆一串三字经刚出口,就被杨阳捂住:“耶、耶拉姆先生,请问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一直用这种极速跑的话,一会儿温达特就没力气穿过巨魔荒原了。” 巨魔荒原?杨阳一怔,不过光听名字她也料到那一定不是适合观光的好地方。昭霆一把拉下她的手,吼道:“我不管什么荒原不荒原的,我只知道现在不甩脱它们,这片森林就会成为我们的墓地了!”杨阳想想她说的倒也不错,当眼角瞥见不少脚程快的魔兽已逼近到极近的距离时,更是怀疑少年的决定是否正确。 怪物的叫声陡然大起来,树海与草丛构成无边的黑色剪影,点缀着无数赤红的双眼和利牙闪烁的白光。一只巴克洛带着恶意的笑飞过三人头顶,投下几片黑色羽毛;加上充斥视野的异形们,令杨阳和昭霆宛如陷入一场恶梦般颤抖不已。 耶拉姆右手移往腰际,喝道:“你们俩,趴下!”说时迟那时快,一团小孩大小的黑影吱吱怪叫着从左边一棵树上扑下来。两个少女只觉一道刮得脸颊生疼的劲风掠过,那只怪物已皮开肉绽的死在当地。少年手中直如一条黑蛇的软鞭去势不停,从伏低的两人头顶扫过,一击荡平挡路的八只哥布林。 接下来只见耶拉姆长鞭左扫右往,当者无不披靡,转眼就辟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让黑马疾驰而过。杨阳和昭霆看得矫舌不下,尤其是昭霆,暗叹原来这小鬼这么厉害,今后招子得放亮点,别开罪他。然而耶拉姆心里却一点也不轻松,寻思:神官大人还说把她们移去吉莎森林,月浴湖都已经是林子边缘了,这么长的路,温达特也不知坚不坚持得到。想到这里,对师父的糊涂更是气愤。他一分神,左右几株树的树枝突然暴长,攫住两个少女的身体。 “哎呀!” 杨阳和昭霆惊骇大叫,幸好温达特停步的快,没让他们三个被甩下去。耶拉姆啧了啧,从腰包里掏出一把粉末挥出去,树枝立刻变回原状,黑马再度奔驰起来。 “那、那是什么?”虽然吓得脸色苍白,昭霆仍不忘照顾自己的好奇心。 “树怪的一种。奇诺粉你拿着,再有这种东西出来你就洒它们。” 耶拉姆刚把药粉包塞给昭霆,杨阳惊叫道:“小心上面!”余下两人一抬头,看见一只长的很像七星瓢虫,却比七星瓢虫大了十倍不止的巨虫沿着树干溜下。耶拉姆骂道:“小啰罗滚边去!”一鞭抽飞它,递给杨阳一块青色的小石子,说是能驱赶虫怪的香石。 只要级别高的怪物不出来拦路,小东西再多也能应付。少年暗暗祈祷,然而事与愿违。一声高亢的吼声兜头罩下,同时现身的怪物身长五十来丈,蛇的头部却有老虎的身体,蜥蜴的尾部,庞大的威势甚至震慑住追赶三人的魔兽们。杨阳和昭霆看着这只恐怖的怪物,连尖叫也发不出来,只能在心里大叫:神啊!拜托你快让我清醒过来吧! “蝶翅虎怪!”耶拉姆也失神了一瞬间,脸色一沉:运气太背了!虽然打起来他不见得会输,但现在身边有两个累赘,后面又有一大帮追兵,实在不适合硬碰硬。于是,他马上做了个决定。 与此同时,蝶翅虎怪挥动六片宛如蝶翼的翅膀,朝三人俯冲下来。巨大的蛇头吐着唁,赤红的双眼溢满杀意。耶拉姆收回长鞭,平举双臂,飞快念道:“遵从血之盟约,我远方的朋友,穿越星界之门,速到我身边来!” 少女们眼前一亮,一枚闪烁着银光的五芒星法印凭空浮现,从中飞出一头长着鹰翅的雪白异兽。 “菲依罗!”耶拉姆高喊,“阻挡它一会儿就行了,不必勉强!”那只异兽似是听懂了他的话般点点头,朝蝶翅虎怪扑了过去,将它撞到高空,温达特趁机负着三人离开。 “那、那只东西会不会有事?”杨阳于心不忍地问道。耶拉姆道:“菲依罗是星界的精兽,不会死的,情势不利它会逃回去。” “你是召唤士吗?” “你知道召唤士?”耶拉姆吃惊地反问。杨阳吐吐舌头,总不能说她是看漫画知道的吧。昭霆嘻嘻一笑。 “我不是召唤士,只学过一点召唤术,住在这种地方,不十项全能是活不久的。” 杨阳和昭霆扬起一串有所领会的苦笑。 凯特龙和沼泽蛙接着出现。耶拉姆深深皱眉:“我们的运气好像非常不好。”长鞭甩出,套住一只沼泽蛙,强劲的手腕一翻,被充当锤星的魔物撞飞三头凯特龙。少年意尤未足,手臂圆挥,咚咚连响,包围网内圈的怪物登时溃灭。 “哇——”昭霆忍不住赞叹出声。耶拉姆鞭梢一抖,甩飞临时锤星。魔兽遵循惯性定律撞向挡路的两只欧克,三头魔物倒成一堆。然而温达特跑过它们身边没多久,忽然连连长嘶,前足猛蹬,没法继续奔行。 “怎么回事!?”杨阳和昭霆齐声惊叫,感觉全身上下好像被无形的丝缠住,动弹不得。定睛一看,原来真的是只蛛网,有强力粘性的蛛丝将他们牢牢固定住。耶拉姆一边责怪自己大意一边挣扎着把手伸向腰包。昭霆回过头,紧张地喊道:“后面...后面追上来了!” 余下两人转过头,也脸色大变。不用怀疑敌人这么像潮水般地涌上来,即使耶拉姆武艺再精强也双拳难敌四手的前景。 “飘浮于大气之中,不从属于任何事物的存在,化为无形的墙壁,阻挡我敌人的脚步——风之壁!” 少年咒文完成的同时,响起砰一声闷响,前排的魔兽们结结实实地撞上透明的风壁;后来的魔兽止步不及,也一头撞了上去 ,双方挤成一团。杨阳大吃一惊,因为少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额头更冒出了冷汗。她关怀地问道:“你、你怎么了?没事吧?” “呼...连着施两个魔法,真的很累人......我没有神官大人那种精神力。杨阳,把我包里的磷粉拿出来——快点!风壁撑不了多久的。” 黑发少女忙伸手探进他腰包,掏出一把与白色的奇诺粉不同的红色粉末,依照少年的指示洒在蛛丝上。因为香石的作用,蜘蛛怪没来妨碍他们,不然就死定了,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不一会儿,蛛网就烧出一只大洞,回复自由的三人一骑赶在风壁失效前绝尘而去。 不久,坐在最前面眼力也最好的昭霆欢声叫道:“出口!出口!” 在她手指彼端,赫然是与蔚蓝的天空同色的森林出口。 ****** “听好,接来是比吉莎森林麻烦得多的巨魔荒原,不过只要你们俩照我的话做,马上就能过去了。” 两个少女僵硬地点点头。原本在看到出口的一刹那,她们还以为苦难终于结束了,没想到事情远未完结。杨阳瞅瞅不断逼近的尾巴,问道:“怎么过去?” “跑过去。”耶拉姆回以干脆俐索的答案,挑高眉,一字一字地道,“待会儿无论看见什么都别理会,抱紧温达特就是,要是跌下马,可连神明也救不了!” “那些巨魔真的是连你都对付不了的怪物?”昭霆无法置信地嚷道。 “单打独斗没问题,但它们会几百只涌上来,让你脱不了身——抓好了!” 杨阳和昭霆吞了口唾沫,重重点头,一人使劲抱住好友的腰,一人死死搂住马颈。耶拉姆确认两人都准备好了后,用力一夹马腹,喝道:“驾!” “哇啊啊啊啊啊!” 这、这什么速度啊!两个少女忍不住张大嘴,若把黑马此刻的速度比喻为龙卷风,刚才它在林子里的跑法就是一阵微风。温达特仿佛背添双翼,在主人的驱策下如足不点地般狂奔。 巨魔荒原的全貌也在三人眼前飞快地展开:连绵起伏的平原,呼啸的风尘,稀稀拉拉的枯草,几棵光秃秃的九重葛树,一派荒凉的气象,确实很符合名字给人的印象。突然几只巨魔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扑向他们。嘴角咧笑,露出森森尖牙。这就是魔兽与一般动物的区别:后者没有可做出表情的神经,而前者有。巨魔们高举着连水牛都能一劈为二的可怕石斧,嚷着听不懂的语言,争先恐后地朝三人劈砍过来。 “冲过去!”耶拉姆一边厉声喝令座骑不要停,一边按下两个少女的脑袋躲过好几道交叉的寒芒。温达特驯服地一摆首,从敌人的缝隙间穿过。巨魔们只来得及看到一条尘沙远远扬起,猎物已影踪不见,不禁发出懊恼的吼声。 “呀啊啊啊——” 几次这么惊险万分的躲下来,杨阳和昭霆因为心脏不堪负荷而发出尖叫。地面飞速后跃,视野一片模糊,凄厉的风声仿佛要撕裂耳膜。攸的,前方出现一大团黑影,是十来只巨魔,结成半圆阵形挡住三人的去路,眼看这次温达特无法突破...... 少年一撑马背飞身扑上,抖出长鞭将正前方的巨魔一劈两断,两个少女大声惊呼,以为他会就此脱队,刚想拉住座骑,温达特已经毫不犹豫地穿越两块尸身之间的空档,而正好从半空落下的耶拉姆不偏不移地坐回原位。 “帅啊!”杨阳和昭霆异口同声地叫好,尽管被淋了一头巨魔的血,却感觉体内一下子涌出大量的勇气,冲散了害怕,整个人精神起来。耶拉姆也微微笑了笑。 就这样,巨魔荒原被抛在遥远的地平线后面。 ****** “哈,哈,那群...哈,巨魔,真的不会...追上来吗?” “呼、呼,不会了,这里是绝对安全的领域。” 一到达少年所说的红石山脉的山脚下,一行人和一匹马都累瘫了。杨阳和昭霆是惊吓过度,耶拉姆和温达特是脱力,全部趴在地上大喘特喘。但危险总算是过去了,因此三人都松了口长气。 昭霆低笑出声:“哈、哈哈,真是太刺激了,我都不敢相信我们居然活下来了耶,阳。”杨阳苦笑了一下,略做调息,转向耶拉姆:“为什么跑到这里就没事了呢?” “因为有神官大人设下的结界。” “那为什么不在吉莎森林或巨魔荒原也设一个?”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不行,那里是北城埃特拉的领土,卡萨兰的术士无权干涉。” 杨阳眨眨眼,搞懂里面两个专有名词后,再问:“那他们为什么不管?”耶拉姆无力地甩甩手:“全国各地这样的地方多了,上面哪一一管得到。桑陶宛领是幸运的,有神官大人在——好了,快起来赶路,不然天黑之前到不了村子。” 两个少女依言爬起,昭霆问道:“你说的村子在哪儿?” “翻过这座山就到了。” 杨阳和昭霆仰望高大险峻的山头,一齐倒抽了口凉气。耶拉姆瞟了她俩一眼,冷冷地道:“这里一没怪物二没危险,你们还有什么不满?” “没有、没有。”见识过对方高强本领的两人连忙打哈哈,认命地迈开大步。 红石山脉由于海拔不高,到处生长着树木,形成一片树海。但是这里的树和吉莎森林不同,是杨阳和昭霆也认得出的桦树。林里,无数小溪星罗棋布,虫鸣鸟叫不绝于耳,景色甚是清幽。然而山势实在很陡,需要攀援的峭壁、凹凸不平的岩场和层层叠叠的丘陵等高山地形全都具备了,累得杨阳不堪,连天生体能出众,骑马和爬山都有经验的昭霆也大呼吃不消;而且,她们的麻烦还不止这些。 “哇呀——蛇啊!蛇啊!” 耶拉姆照着蛇打七寸的原理解决一条腹蛇,看了看像无尾熊一样挂在同样脸色惨白的杨阳身上的昭霆,摇摇头,继续赶路。 “老虎......” 这次两个少女还没惊叫完,耶拉姆就一鞭击中倒霉的老虎的天灵盖,还把死虎挂在温达特背上,说要卖钱。 “呜哇——熊!!阳,快装死!快装死!” “吵死了!”耶拉姆不耐地一脚踢飞不幸的黑熊,对昭霆咆吼,“能不能安静点赶路!”昭霆双手插腰,气势汹汹地道:“喂,你有没有搞错!我们是弱女子耶!哪像你这怪物!碰到野兽理所当然会尖叫两声!”虽然耶拉姆比黑熊厉害多了,但因为他是人,她就敢对他吼。 “怪物”少年脸色铁青:“你这个‘弱女子’,吼我时嗓门倒蛮大的嘛。” “耶拉姆先生,别跟这白痴一般见识。”杨阳撞开正想回嘴的友人,陪笑道,“我们继续赶路吧。”耶拉姆哼了哼,这才缓下颜色。 “那是什么?” 好容易越过山头,下到树木的生长线附近,杨阳突然指着前方草堆里一个炭笔画的奇怪图腾询问。耶拉姆瞥了眼,答道:“哦,是传送法阵,下午我就是靠它,才及时赶到吉莎森林......它只能用一次。”瞧见少女们阴狠的眼神,他不由得补充了一句。昭霆击了下掌:“对了!你不是叫出一头叫菲什么罗的精兽吗?蛮好叫它直接驮我们飞去你说的那个村子。” “精兽的自尊心很高,不会驮负人类。”耶拉姆摇摇头。 天色渐暗,深蓝色的天空被繁茂的枝叶切成无数块状,群星虽然投下璀璨的光芒,却很难穿透林里深浓的雾气。晚间的森林昏暗寒冷,冰凉的夜露钻进薄薄的衣物,激起无法抑制的颤抖。杨阳和昭霆连打数个喷嚏,偎紧对方,互相取暖。昭霆本来是想靠到温达特身上,碍于死老虎的余威,不敢靠近。耶拉姆看看她们俩,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拿着。”用火折子点着火,他将燃起的粗枝递给两人,“多少会好一点。” “啊,谢谢。”杨阳感激地接过,昭霆也不好意思地小声言谢。 “嗯...耶拉姆,我们是不是要去见你口中的‘神官大人’啊?”杨阳试探地问。 “没错。” “那——他会告诉我们一切的原委吗?” “大概吧。”耶拉姆慢应。昭霆忍不住质问:“那你知不知道我们来这个世界的原因?”闻言,杨阳也竖起耳朵。 “我对传说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你们有位祖先很久以前曾和这个世界的一个贤者有过关联,一同创造了一块叫作满愿石的东西,顾名思义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现在我们的国家需要它了,就一一把你们召唤来,查问它的下落。” 少年说得好像一件跨星际的绑票勒索案,却奇异的非常清楚明白。杨阳和昭霆面面相觑:“可是,我们没听说过这回事啊!”耶拉姆耸耸肩,表示“我不知道,别问我”的意思。 “那么,那些召唤我们的人在哪儿?”杨阳奇道。 “在他们自己的城市里。你们是被神官大人绑来的,自然见不到他们。” 少女们瞪大眼:“他为什么要绑我们!?” “这也是我的问题。”耶拉姆咬牙切齿:临走时怕两个满愿师葬生虎狼之吻,别得匆忙,什么也没问,但这次回去,我说什么也要问个明白!问神官大人到底有什么打算!平常看他钻研学问、试验魔法、医人教书、和村里的小孩玩得昏天黑地,同一般的圣职者没有两样,除了懒散又贪杯,但这次他怎么突然就插手满愿石召唤这么大的事?而且还不是小小搞个乱子,竟不惜与母城公然为敌! 少年越想越是不安。他不是卡萨兰人,就算国王和王子站成一排向他问罪也不在乎,可是神官不同,他是土生土长的卡萨兰人。再者,被他这么一搞,恐怕不久的将来,他们好不容易融洽相处,和平幸福的生活就要片片粉碎了! ......我本来也不奢望能过几年安稳日子,可是...可是这样...... 值得吗? 耶拉姆从不认为自己的国家闹灾难,就请异界人来消解的行为正确,却也从没想过挺身责问。对他而言,这些事就如同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一样,跟他,他身边的人,还有他的生活毫无关系。而原本也的确是如此。在他看来,国王和城主们的脑子 都塞着奇怪的东西,尽做些平民看不懂的事情,有够无聊。可现在,他敬爱的师父竟也和那些高贵的笨蛋搅和在一起了! 算了。神官大人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我相信他。而且......耶拉姆叹了口气,以复杂的眼神瞄了眼身侧的两个少女,抬头凝视星空,心道: 眼睁睁看着她们被城主们刮分利用,好像也有点说不过去。 ****** 注:杨阳和昭霆来到异世界的原因,请参看第二篇的《特别章消失的地平线》。 第二章 无名氏神官 昭霆私下从友人那儿得到“神官就是和神父差不多,有专门信仰的神,在神殿工作的宗教主义者”的名词解释后,对照耶拉姆的年纪,还是“严肃的中年大叔”和“长胡须的老爷爷”两种猜测居上。不能怪她太过悲观,实是满腔少女情梦早被一路的重重苦难消磨殆尽,现在她只期望那个神官好心眼地赐她一个歇脚的窝棚,一碗充饥的白米饭。 连她都这样了,杨阳只有更加疲累欲死。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像今天这么运动过,又是骑马又是爬山,以致现下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看不过去的耶拉姆伸手相扶,皱眉道:“你真体弱!连那丫头的耐力都比你强。你们世界的男孩子都像贵族一样不用劳动吗?”杨阳苦笑,已经无力纠正少年的误会。 夜间的寒气愈来愈盛,蓦的,昭霆发出一声惊叹: “哇!你们看,那是什么?” 原本非常暗沉的树林里亮起无数小小的光团。不同于青白的磷火,散发的是如梦的淡淡蓝光,营造出让人迷醉的意境。杨阳也看得失神。耶拉姆轻叹道:“是树精的月光草,专为夜晚赶路的旅人绽放。” “好棒......”昭霆转了两个圈,荡起的棕发掠过小小的空中之火,一瞬间仿佛响起树精的欢笑。少女俏美的脸蛋荡漾着纯净的开怀笑容,赞叹跳跃间宛如活泼的森林仙子。杨阳微笑道:“她若能一直保持这样,倒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耶拉姆不怎么感兴趣地问道:“你们是男女朋友吗?” “咦,不是......” 呜呜呜......啊呜呜呜呜...... 宁静的梦境被突如其来的兽嚎打破,昭霆僵立当场,视线在半空与杨阳交汇:“狼......?” 没错,是她们俩也在电视里听过的狼嚎声。两个少女连忙躲到“保镳”身后,紧张却不慌乱地环视周遭。不想接着出现的生物虽然有着狼的外形,体格却大了好几倍,而且是深蓝的毛皮。它瞪着澄黄的双眼,张开足以塞进五头牛的大嘴,伸出一根粉红的巨舌,朝三人舔来。 “呜哇啊啊啊啊!!” 杨阳和昭霆发出久违的惨叫,一蹦三尺高:“什、什么怪狼啊!这么大!” “这不是狼,是狼龙。”耶拉姆笃悠悠地道。杨阳见他没摆出战斗姿势,稍微镇定了些:“是...是不攻击人的无害动物吗?” “狼龙,杂食,有火焰喷吐能力,抗物理攻击性强,中级魔物,完全不是我之前对付的小角色可比。” “呜哇啊啊啊啊!!” 耶拉姆挥开巨狼舔来的舌头:“滚开!别用你的口水给我洗澡——而且,是我师父的宠物。” 啊!?已经转身准备逃跑的两人听到最后一句,一齐呆住。少年双手环胸,一脸不耐地喝道: “别闹了,神官大人!再拿雷奇恶作剧,我就不饶你!” ****** “哈哈哈......”清朗悦耳的笑声回荡在林间,充满捣蛋得逞的得意之情。一个修长的身影自树后转出,手中提灯大幅摇晃:“好有趣的反应!嘻嘻。” 杨阳和昭霆气得七窍生烟,耶拉姆的表情也很不以为然:“欺负小孩子很好玩吗?” “哎呀,不要说得这么严重,我不过是想制造一个震憾些的出场,毕竟我在这儿站了一下午,都快冻成冰棍了。” 那人以带笑的声音说完,举起提灯,照出原本背光的脸,这一看,两个少女竟一时移不开眼。 他约摸二十三、四岁,完全不是两人先前想的白须老者或中年大叔的模样。一头仿佛纯银捻成的长发随意披在肩背上,反射出月光草微蓝的光晕;年轻而秀丽的脸庞如孩子般清澈明朗,润玉似的唇挂着调皮的浅笑,令人无法为刚才的恶作剧生气;优美的身段罩着朴素的家居服和灰色的针织披肩,似乎是个不修边幅的人;而他的眼,是宛如倒映着初夏万绿,翡翠绿色的明净眼眸。 “幸会,我是桑陶宛领地的神官。” “昭霆,严昭霆,你就叫我昭霆好了!”棕发少女用活泼的声音打招呼,十分高兴终于出现一个符合原本想象的异世界人物。黑发少女礼貌颔首:“我叫杨阳。”她不是会被帅哥迷得玛西玛西的女性,但还是忍不住为眼前的男子暗暗赞了声好。随即想起一事,问道:“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我没有名字,你们就叫我神官好了。” 咦?两个少女不约而同地眨眨眼,心想哪有人没有名字的!可是看对方的态度又不似说笑。银发神官似乎一点儿不以自己的无名无姓为奇,笑道:“呐,两位异世界的访客,不介意的话请暂时到寒舍住下,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们。你们看起来也很累了,一路一定吃了不少苦。” “你也知道我们吃了不少苦啊?” “呃......”阴森森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杨阳和昭霆仿佛看到青年脸上划下几条黑线。神官一边小心地朝后挪动,一边赔出笑脸:“耶拉姆,那个,你应该知道我数学不太好的,是不?因为圣职者都是靠嘴吃饭的......” “我以为你地理学得不错?” “哎呀,俗话说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嘛!从地图上看,吉莎森林和红石山脉只隔了一根针的距离,我不小心眼花了。再说那个法术难度可是很高的,即使像我这样的天才......” “你如果少说两句废话,我还能让你看到明天的太阳。” “呜......!” 两个少女看着这对师徒斗嘴的情景,觉得很好玩:立场完全反过来了。神官的气势反而输给耶拉姆,不,该说他一点气势也没有。 “总之,大家都平安无事,结局是好的。”归纳出不负责任的结论,神官抱起变小的雷奇放在头上,跑到危险距离之外。昭霆两眼放光,对友人道:“没想到那只狼变小了这么可爱,我好想抱抱它!”杨阳摇摇头:“我敬谢不敏。”眼角看见青年从树后拖出一只大背包。 耶拉姆皱眉道:“那是什么?” “所有危急时的准备!”神官得意洋洋地道,“我生怕你们遇上危险,特意拿出这些宝贝跑来这里。下午我就一直用罗盘关注你们的行程,像蝶翅虎怪出现时,旁边还有五头灰翼猿魔和一只蛇女怪虎视眈眈,全仗我用远距离束缚术定住它们,你们才没受到包挟。还有在巨魔荒原时,也是我悄悄用道具指引温达特往敌人少的地方奔,才让你们顺利逃脱。对了!连那只蜘蛛也是我解决的,因为香石对血蛛怪没有作用。” 杨阳和昭霆听得惊佩无已,齐声道:“原来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真没想到!” “哎呀,没什么啦!虽然是很累人的工作,但只要你们没事就好。” “原来如此,我们之所以运气不好尽遇上难缠的怪物,也是拜‘您’所赐。” “嗄?”三人不解地转过头。 耶拉姆冷冷地道:“用罗盘锁住某个目标时,会令那个目标发出很强的魔法气息,诱使嗅觉灵敏的魔兽群起攻击,这是罗盘的副作用。所以一路又是凯特龙又是沼泽蛙,血蛛怪也‘恰好’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结网,还有巨魔居然能堵住跑得那么快的温达特......” 两个少女脸色愈来愈难看,青年整个人贴在树干上,少年依旧徐徐地道: “我只想问你,神官大人,罗盘的这个副作用你知道吗?” “我...我忘记了......”神官绝望地道,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很好,你终于承认了。” 少年酣畅淋漓地揉捏拳头,接着是响彻群山的哀嚎。 ****** “没关系吧,神官先生?”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反倒是——真是对不起!那个罗盘...都是我的错!” “算了,你是无心的嘛!” 对两个少女的宽宏大量,神官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耶拉姆睇来的目光明白写着“你们这种态度会宠坏他的!”,倒是没有说什么,可能他认为往师父身上揍了十拳踹了三脚还是不太好吧。 其实杨阳和昭霆之所以这么简单就原谅对方不光是出于肚量大,也因为她们并没有因此受到什么伤害(一路负责战斗的都是耶拉姆);加上她们是寄人篱下,怎好对未来的房东兴师问罪?昭霆还多少看在对方是个大帅哥的份上。 “你出来的时候,没被大家发现吧?” “嗯,如果下午没人找过我,就没问题了。” “一定被发现了,你这个人缘好得过火的家伙!”耶拉姆啧舌,看向两个少女,“你打算怎么隐瞒她们的身份?”神官笑得很温馨:“就照你来的那回说呗。”耶拉姆沉默下来,脸上浮起几丝腼腆。 “呃,请问......”和友人对视片刻后,杨阳决定还是扛起交涉责任,尽管她已十分疲累。神官转向她,温言道:“是的,你们要隐藏身份,因为在这个世界,你们俩是国际通缉犯。” 杨阳正为青年的洞察力感到惊愕,听得对方续道:“对不起,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等安顿下来后,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到时你们就可以依照自己的判断做决定,我们绝不干涉。” “他们若决定回国王和西城城主身边,就省事多了。” “喂喂,耶拉姆!” “我光喂饱你一个就很吃力了!”耶拉姆有点赌气地道,撇过脸,但是没再表示反对。神官朝他投以抱歉的目光,转回两个少女,问道:“可以吗?” 昭霆眼望友人,等她示下,其实她心里早就同意了。 “那...麻烦你们了。”杨阳一躬,表示接受。除了别无它法,主因是青年真诚的目光让她不由得相信他。至少,这两个人似乎不是坏人——她想。 神官欣然一笑:“那么,两位暂时就是我的客人了。好,现在开始变装。”他从塞得鼓鼓囊囊的背包里抽出两条很脏的长斗篷,披在两人身上,打了个响指,“行了!正好你们脸上有血迹,用不着我的鸡血了——耶拉姆,你看,像不像从怪物爪底逃脱的落难者?”杨阳和昭霆哑然失声。耶拉姆一脸受不了地道:“搞得这么麻烦...用幻象术不就可以轻松解决了?” 神官一呆,不过笑容很快就回到他的脸上:“用实物和技巧就能解决的事情,不需要用到魔法。” “我看你是忘了吧?” “......” 目睹这一幕的两个少女不禁怀疑神官的实力,而且他又不像武技高强的耶拉姆,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将往后的命运交到这个显然十分迷糊的青年手上,真的明智吗? 神官不久就振作起来,正如他先前所说,他的确已经习惯了:“总之,天色很晚了,我们还是快点下山,回村里去吧。”杨阳和昭霆早盼着他这句话,连忙点头,于是四个人一起往山下走去。 ****** 出得森林,杨阳和昭霆没有看到想像中万家灯火的场景,神官所指的村庄的方向一片昏暗。看出她们的疑惑,青年主动解释:“乡下地方除了军营都是很早睡的。”两个来自城市的少女这才恍然大悟。幸好星月满天,不至于看不见脚下的泥巴路。然而他们没走多远,从那唯一亮着火的军营就奔出一大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包围住他们。 “神官大人!” 看清冲到脚边的一堆小萝卜头,银发青年大吃一惊。 “嗳、嗳、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 “神官大人不见了,呜呜呜......”十五个年纪从三岁到十岁不等的小孩泪眼汪汪地呜咽,看得杨阳和昭霆目瞪口呆。一个中年妇女走上前抱起其中一个男孩,接到神官疑问的视线,解释道:“是威尔头一个发现你不见的。虽然你说今天不能陪他们玩,他们还是不死心,派了代表来叫你,可是没想到非但找不着你,连耶拉姆也不见了。”她瞥了眼站在对方身后的少年,先松了口气,才道:“初时大家以为耶拉姆去了山里打猎,你大概乘机到地下室偷酒喝......”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神官慌忙打断,可是已经迟了——耶拉姆阴森森地道:“让她说嘛~~你时常趁我不在到地下室偷酒,是不是?” 杨阳和昭霆有默契地转过头,不去看无名氏神官受到荼戮的惨样。不过这个迷糊神官竟还是条酒虫,真是没想到,有够破坏形象!昭霆心中“英俊的魔法师”印象更是碎成片片。 神官大幅摇头:“不是时常是偶尔!” “那我以后也偶尔扣掉你少许酒费了。”耶拉姆冷哼。神官登时垮下脸。 “哈哈,和耶拉姆辩,你果然是输定了的!” 人群里响起一个揶揄的男声。神官举起只手,笑道:“哟,艾里!” “叫我艾瑞克!”一名相当高壮的男子越众而出,敲了他一记爆栗:“你这个酒鬼神官,究竟跑哪儿去了!害得大伙担心,孩子们也不肯睡觉!”神官揉揉被扁的地方,叹道:“抱歉抱歉,不过这趟真的有人遇到危险了。” 艾瑞克,桑陶宛领警备队长“哦”了一声,看看杨阳和昭霆,道:“是他们吗?”村民们也好奇地打量她俩。 两个少女不由得挺直背脊,但并不感到紧张,因为村民们投来的目光都是善意的。其中一个大婶开口道:“莫非这两个孩子是......” “他们在吉莎森林受到魔物攻击,被我救下。”耶拉姆淡淡地道。他的解释省略了很多经过,却不算撒谎。村民们顿时发出一阵唏嘘。神官跟着补充:“幸好中午我叫耶拉姆去那儿采药。” “只有他们两个吗?”艾瑞克心思比较缜密,细问道。 “这就不太清楚了。耶拉姆找到她们时,没看到其他人;她们还受了伤,赶了一下午的路也很累。”神官撒谎不打草稿地道。 杨阳和昭霆临到此刻,才对这个青年有点刮目相看:想不到他编起谎来这么厉害,简直是无懈可击。事实上神官为了乘耶拉姆不注意偷懒偷酒,早就练出金刚不坏的面皮功和行遍天下的说嘴功。不过杨阳瞅见耶拉姆的表情,也隐隐猜到几分。 艾瑞克不再追问,本来他就不是刁难而是基于关心才发问。他猜想两人可能是与商队失散的北城居民,甚至有可能他们的亲人都被盗贼或魔兽杀死了。其他人的想法也差不多,因为这年头,这样的事太多了。 当下就有不少妇女围上前,柔声劝慰。 艾瑞克眼望神官:“你打算把他们收养在神殿里?” “嗯。” “中央会同意吗?” “中央会管吗?”神官笑起来,甩甩手。艾瑞克也露出苦笑,不再言语。杨阳留心听着两人的谈话,昭霆却恐慌起来,小声道:“阳,我们要住在神殿?那...那会不会要我们剃光头发啊?”杨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低吼道:“怎么可能!神殿又不是尼姑庵!你看他们俩也不是和尚吧!” “这倒是。”昭霆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她也不敢想像神官和耶拉姆光头的模样。反而是杨阳的咳嗽引起一阵关怀的声浪,人人以为他是又伤又饥又累以致染上风寒,忙叫神官将两人安置下来。 于是不久,两名异世界的少女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坐在温暖的屋子里,品尝热腾腾的菜肴。满足空虚了大半天的胃部。 耶拉姆先将暖炉燃起,再赶走窝在门口看热闹的村民,然后回到餐桌旁,目瞪口呆地看着杨阳和昭霆风卷残云般将两大碗米粥、一大盆烤薄饼、一盘雀肉、一盘芋头和一大碗清汤扫进肚子。 神官交握十指,撑住下巴,也以感叹的神情注视两人狼吞虎咽的吃相,高兴地笑道:“想不到我的手艺这么受欢迎!耶拉姆还老是指责我料理差劲哩!” “那是因为他们俩太饿了。”少年冷冷地道,开饭时他有每样菜意思一下,“神官大人,你的米粥火侯不均,一半焦、一半糊;雀肉烤得都炭化了;芋头硬得跟石头没两样;清汤里没放盐——你的料理修行之路还长着呢!” “喂喂,耶拉姆~~~”神官垮下脸,自信心大为受创。但他毕竟是被耶拉姆损惯的,马上又振作起来,看向吃饱喝足只差没打嗝的两人,绽开宠溺的笑容:“要不要洗个澡呢?” 一听此言,杨阳和昭霆的表情只能用“光芒闪烁”来形容。 “真的吗!真的可以洗澡?” “你们的世界没有洗澡吗?”被两人的态度搞糊涂的神官问。 “不是,是我们以为......嗯,那个。”因为看这里明显是个剑与魔法的世界而做出悲观预测的杨阳又是惊喜又是疑惑地问道,“请问怎么洗呢?” “在木桶里放进热水...不是这样吗?”师徒俩不解地眨眨眼。 “是的是的。”洗惯莲蓬头和浴缸的两人不好意思地笑了。 耶拉姆一边收拾餐桌一边不放心地确认:“神官大人,你真的把两大桶热水都准备、保温好了?” “当然!这点事我还是做得来的!” “我实在很担心......你不会把厨房烧穿了一个洞吧?” “没有啦!” 听完这席话的杨阳确定神官在耶拉姆眼里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事白痴”。昭霆则拉拉神官的袖子,希翼地问道:“有两桶水?那我可以和阳一起洗吗?” “呛啷啷!” 众人吓了一大跳,转过头,只见耶拉姆僵硬地站在门口,两手腾空,餐具在他脚前碎了一地。 “你怎么了!耶拉姆?”第一次看见徒弟这么行为反常的神官震惊地站起身,杨阳和昭霆也诧异地睁大眼。 “那个。”少年慢慢转过身,脸部表情和声音同动作一样僵硬,“异世界提倡男女共浴吗?” 静默。良久的静默。几乎让人窒息的静默。 “哇哈哈哈哈哈哈!”昭霆毫没气质的狂笑打破了静默,没一会儿她就滚到地上,成了一个被遗忘的人。杨阳满脸通红。神官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用力一拍额头,叹了口长气:“天哪,我的傻徒儿,别跟我说你一路都当杨阳是个男孩!”闻言,杨阳和耶拉姆都吃了一惊。 “你...你知道我是女的?” “他...他是个女的?” 神官露出忍俊不禁的笑意,抑扬顿挫地道:“对啊!”两人傻眼。 半晌,两个少女捧着换洗衣服进去洗澡间。当然是在昭霆停止狂笑,耶拉姆赧然向杨阳道歉之后。 ****** 神殿是两层木制建筑,因此天花板不高。但是因为澡堂很宽畅,加上明亮的漆色,看来只觉清幽不觉昏暗。左首几扇通风用的格子窗现在都反锁着,使得室内充满雪白的蒸气。地面由木板拼成,中央摆着两只一米高的木桶,已盛满热腾腾的清水,表面还浮有几株散发出微橘味的香草. 跟有大理石浴池可泡的其他三位满愿师相比,杨阳和昭霆的待遇自然不能同日而语,但她们已经非常满足了。 昭霆欢呼一声,将褪下的衣服随便往角落一丢,兴高采烈地爬进木桶。杨阳正要有样学样,突然想起屋子里还有两个男生,虽说他们怎么看也不像偷窥狂,但性格保守到近乎洁癖的她依然有些犹豫。 看见友人呆站着,昭霆奇道:“咦,你干嘛?难道是那东西来了?” “不是。”杨阳的防线摇摇欲坠,疲惫的身心,沾满汗渍血污的衣脸都使她无法贯彻坚持。昭霆恍然大悟:“你怎么还那么拘谨,神官先生和小鬼绝不是那种人的啦!快进来吧!热水很舒服呢!” 杨阳终于宣告投降,脱下衣服放在角落的椅子上,笨手笨脚地爬进木桶,顿时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水温刚好,加上好闻的香草味道,不仅让她的疲劳大为舒缓,还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说起来,我们的运气真不错。”昭霆趴在桶缘,懒懒地道。泛红的双颊,妩媚的表情,柔软的嗓音,无一不动人。杨阳看在眼里,心想若这样的友人去勾引凯子,十个里有八个跑不掉(剩下一个是傻子,一个是瞎子)。 “嗯,起码有个落脚地,不用露宿野外。”杨阳也用懒懒的声音附合,不过她是因为想睡觉的缘故。 “野外?这里的野外根本不像地球,待个几秒钟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昭霆嗤之以鼻。一连串不愉快的回忆在两人的脑海复苏。 杨阳沉默片刻,道:“幸好碰上耶拉姆。” “还有神官先生。”昭霆兴致勃勃地探出头,“阳,你觉得神官先生怎样?” “他很亲切啊。”杨阳慢不经心地回答。昭霆见状,一脸受不了地摇摇头:“阳,你真迟钝,难道你看不出他真的很帅吗?”杨阳打趣道:“唷!一向不把男生看在眼里的严大小姐怎么也和某人一样,关心起男人的外表来了?” “不是啦!我是说他的气质、气质!”昭霆急得直拍水,“举个例子!我们看过的那些影星明星,有几个的确很帅,但都没有他那种平易近人的气质,就好像邻家大哥哥一样。” “嗯,这倒是。” “还有,我觉得神官先生还有种特殊的魅力,让人忍不住喜欢他,相信他说的话,不敢反驳他的决定。” 黑发少女眉头动了一下,无法再敷衍友人的帅哥大总评,因为她也有类似的感觉。想了想,她有些恶意地泼冷水:“可是他很迷糊,又嗜酒,而且很健忘,不怎么可靠的样子,我觉得还是耶拉姆比较值得信任。” “那小鬼?”昭霆脸色一沉,嘟嘴道,“嗯...我承认他的确很厉害,但他太跩了!神气得鼻孔朝天,又喜欢冷嘲热讽,讨厌死了!明明是小鬼头一只,跩什么嘛!” 杨阳一笑:“他是个耿直的男孩。” “耿直?哦,你一向满会看人。那你认为神官先生是不耿直的危险人物吗?” “不......”杨阳沉吟道,“因为我和他相处时间不长,无法立刻下判断,但是看村民的态度,显然对他非常推崇,小孩子们更是亲近他,俗话说孩子的感觉最灵敏,所以我想他应该不是坏人。” “那我可以相信他咯?” “你已经够相信他了。” 昭霆吐吐舌:“谁叫我是感觉动物呢!”杨阳笑道:“那我就是理性生物吗?” 两个少女一齐笑起来,和睦的气氛在斗室里飘扬。 “不知道我们走后,杨唯他们怎么样了。” 听到友人突然的自言自语,杨阳身形一顿,正往脸上泼水的双手僵在半空。昭霆一手托颊,道:“我们就那么消失掉,凌心宇和那票民警的眼珠大概会弹出来耶!”语气有一丝报负的快意:谁叫那帮人不相信她! 对了!凌心宇!杨阳全身一震,冲口道:“昭霆!冰、兰冰宿会不会也来到这个世界了?”昭霆一呆,惊叫道:“对哦!那...那个戏剧社社长莫非也——” 杨阳点头,神情既凝重又欣喜。昭霆叹道:“原来不是只有我们俩倒霉啊。” 倒霉吗? “我倒觉得来异世界玩一次挺好的。” “因为你早就梦想着了!”昭霆嗤鼻,随即也笑开颜,“其实我也想,不过若是没有恶心的怪物就更好了。”杨阳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恐怕不可能吧。” 昭霆见状吃了一惊:“你这么快就洗好了!?再泡一会儿嘛,水还没凉呢!” “那两个人也要洗的,别忘了耶拉姆也一身都是血,总得考虑一下别人。” “哼!”昭霆嘟嘴,还是舍不得离开澡盆温暖的怀抱。杨阳也不理她,迳自用毛巾擦干身体,换上耶拉姆有点大的衣服,内衣却没办法,只得再穿在里面,改天抽空洗了,她可万万没胆让神官或耶拉姆洗她的内衣。看来住在异世界果然会不方便,尤其是和男性同住的情形下。 “喂,阳......”见友人已穿戴整齐,昭霆有些慌了。杨阳转过头:“我要去睡觉,快累死了,你就慢慢洗吧。” “等等啊!阳!” 出得澡堂,杨阳一眼就看见坐在大厅的银发青年。以神官的容貌,被忽视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但让少女纳罕的是他不同于先前的沉思表情。他就那么似出神地凝视着炉里跳荡的火苗,两手捧的白瓷茶杯散发出阵阵好闻的清香。 神官蓦地回过头,与杨阳视线相对,愣了一下,露出有些腼腆的笑容:“洗好了吗?” “嗯。”杨阳不自觉地靠近过去。 “要不要喝茶?”神官先是举起茶杯,随即微微皱起眉,“嗯...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还是算了。房间在二楼,上去第一间。我把床单都铺好了,不过可能有点脏,因为很久没用......“ 杨阳笑了,是比礼貌更加善意的微笑:“谢谢,晚安。”这家伙的确是好人,而且是不怎么擅长和女性相处的好人。对了,他是神官,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嗯,晚安。”青年不觉回以灿烂的笑容。 黑发少女前脚上楼,后脚褐发少年提着一桶水走进来,瞥见杨阳没入转角的背影,理所当然地问道:“洗好了吗?” “嗯。”神官以为他说的是杨阳,便应了一声。但他接着发现不对——徒弟的脚步直往浴室走去!他急忙起身唤道:“等一......” 迟了。门开后,一声可妣美野鬼的凄厉惨叫响彻云宵: “色狼啊啊啊——” 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20日,西芙利村的神殿一家度过了不平静的一夜。 ****** 鸟儿清脆的啁啾声,鸡犬应和声,主妇刷锅打扫的声音,似乎是打铁发出的铿锵声......等等这一切陌生的音符组成一首和谐的早晨曲,鼓动黑发少女的耳膜。她缓缓睁开眼,却因为阳光刺眼又闭了起来,再度睁眼后,她稍候片刻,朦胧的视野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长木条搭成的天花板,杨阳因此确定昨天的一切并非作梦。在那个梦里,有恐怖的怪物,有血腥的场景,有武艺高强的少年,有迷糊贪杯的魔法师,还有她和另一个人。 转过头,杨阳诧异旁边的床铺竟没有人。被子叠得歪歪斜斜的,看来的确是出自昭霆的手笔,但她比自己早起,莫非......杨阳一瞅手表:果然,十点一刻!真是太丢脸了。虽然昨晚被折腾至一两点才睡,可如今她是为人客的身份,这么忘形还是很不该。 阳光透过窗户,在木制地板上洒下金色的流光;蓝底白花的窗帘半掩,在光波的照射下,散发出七彩的美丽光芒。杨阳一边拍打酸痛的肩膀一边溜下床,披上外衣走到窗边,打开窗子,先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再眺望外头。一如她半梦半醒时听见的,下面十分热闹。异世界的小村落在太阳底下向少女清晰地展示它纯朴的风貌,填补昨晚因天暗人疲没见着的遗憾,令她惊叹出声。 门打开,身穿奇装异服的昭霆站在玄关,手捧一叠衣物,看见她,惊喜地道:“阳,你醒啦!别穿那件,神官先生叫我们都穿这套神学生服。” 杨阳忍着酸痛走近:“你什么时候醒的?” “比你早不了多久。我下去后,看见神官先生一个人坐在厅里喝茶,叫我去后边的水井洗脸漱口,然后拿这些衣服给我,叫我们俩换。” “耶拉姆呢?”杨阳奇道。闻言,昭霆的脸色立即黑得有如地狱鬼面:经过昨晚的事,她已然同褐发少年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不知道!大概在厨房吧!” 杨阳奇怪地瞅了她一眼:“你还在生气?神官不解释了那是误会吗?” “你当然不生气!被看光的又不是你!” “可是据神官称,耶拉姆刚打开门,你就把毛巾甩在他脸上了,而且你那时已经差不多穿戴整齐,只剩袜子没穿。” “不管不管不管!侵犯到少女神圣的洗澡,他罪无可恕!!” “随便你。”杨阳叹气,放弃向无理的友人再说理的打算,挥挥手,她突然绽开一抹促狭的微笑,“那哪天你也看光耶拉姆的身体来向他报负吧!” “阳~~~”昭霆一字一字道,“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咯!”杨阳笑着躲开友人掐来的魔爪。两人打闹了好一会儿,才换上衣服,理好房间下去一楼。 银发神官坐在和昨天相同的位子上喝茶,看到两人下来笑着道了声早安,没注意现在已经快中午了。杨阳不好意思地回了声早。昭霆却没有作声,因为她和端着汤碗从厨房出来的耶拉姆打了个照面。 少年的心情似乎很好,没理睬昭霆挑衅的目光,用淡然的语气向两人打了声招呼,把汤碗放上桌,斥责青年:“把桌子理理,神官大人!难得起了个早,不会帮忙做点事情吗!”杨阳和昭霆这才注意到桌上堆满了日用品,不知是哪来的。 “啊,是。伤脑筋,大家也太热情了。” 原来是村民送来的。少女们有些感动。神官很快就收拾干净桌面,耶拉姆也放好了早餐。期间杨阳和昭霆都有帮忙,不过因为后者拒绝了只好集中帮助前者,当然昭霆一开始就没理会耶拉姆。 可能是两顿并一顿的关系,菜色非常丰富。有热乎乎的鸡蛋肉粥,葱乳皮蛋。花色水果派,蔬菜沙拉,肉松卷,樱桃馅饼和加了番红花的洋葱汤,光看就让人垂涎三尺。杨阳着实受宠若惊,没料到自己和友人一介食客的身份,居然受到如此用心善意的款待。昭霆却压根没注意到这些,只是盯着满桌佳肴流口水。 等黑发少女梳洗完回来,四人一起动筷。没有饭前祈祷,神官第一个老实不客气地叉去最大的一块馅饼,引起昭霆的愤怒,两人争执起来。看得杨阳呆然。因此直到耶拉姆大喝一声,一行人才真正开始吃饭。 只尝了一口,少女们就被少年精湛的厨艺征服了。昨天吃神官做的饭菜纯粹是为了填饱肚子,所以没在乎好吃难吃,但和眼前这桌料理的云泥之别她们可是分得清的,当下大块朵颐、埋头狂吃。样子虽然和昨晚一模一样,神官却查觉出其中的差别,不禁有点受伤。 算了,我也吃!他抄起叉子往剩下没多少的水果派戳去。 饭后果点是苹果和冻糕,杨阳和昭霆已经吃得很饱了,但还是无法抗拒端上来的美食,硬撑着吃了个精光。小狼龙雷奇也舔完了一盘牛奶,叫唤着要求追加。昭霆享用了这样丰足的一餐,感到底气不足,无法维持她的“仇恨”。 随着四杯红茶端上桌,话匣子渐开。首先是两个少女赞叹厨艺的声音,接着耶拉姆开口道: “你打算怎么安顿她们,神官大人?” 听出话里的尖锐,神官放下喝了一半的茶杯,道:“嗯...如果她们俩成为神学生,就可以争取到两份津贴,不过这要等杨阳和昭霆决定留下来后再说。”杨阳歉然道:“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说。” 神官轻笑道:“忧虑生计是大人的事,小孩不必担心。” “我也是大人吗?”耶拉姆冷冷地道,“平常为生计操心的都是我吧。” “呃......”神官转过头,陪笑道,“耶拉姆你比较成熟嘛。”少年冷哼。少女们吃吃而笑。过了一会儿,依然是杨阳代表客人方发言:“有关昨天的承诺——”她急于搞清一切的来龙去脉再来享受异世界的生活。 “嗯,就上午解决吧,下午我有约会。”想起一到中午就等在门口的一帮小鬼,神官有股叹气的冲动。杨阳和昭霆瞪大眼,心道:原来他有女朋友啊! “就在这里说吗?”昭霆问,两眼不住打量“看不出......”的青年。 神官回以沉默,状似委决不下地弹着茶杯,修长优美的手指在白瓷的杯面弹出极为清亮悦耳的声音。 “你们要不要看看这个国家?” 半晌,他抬起翡翠绿的眸子,神秘一笑。 第三章 传说的真相 “殿下,要开饭吗?” “要开你自己开。” “我不饿啊!” “那就闭嘴。” 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抬起头,不悦地瞪了身旁的部属一眼,再次埋首书中。坐在两人对面的军务长雷瑟克尤耶挑了挑眉:“我倒是有点饿了。”挥手招来一个服务生,礼貌地道:“请给我来客羊肉烩饭。” “好的。”美丽的女服务生甜甜地道,转向另两人,“殿下和吉西安大人也要吗?” “他不用,给我来杯威士忌,一份酒心起司。”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摆出最迷人最有风度的笑容,电得女服务生双颊晕红。这时,诺因合上书,冷冷地道:“什么都不用给他上,就给我一杯冰咖啡,还有雷瑟克点的东西。” 服务生一怔:“咦,可是......”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诺因微微一笑,然而那笑容比格陵兰的万年冰雪还要寒冷。女服务生打了个寒噤,不敢再说,急急点头退下。 吉西安大为光火:“你居然威胁这么可爱的小姐!” “哼,你不是不饿吗?” “我渴啊!” “那喝我的冰咖啡好了。”诺因用施恩的口气道。吉西安挥挥手:“谁要喝那种幼稚的东西——喂,小姐......”一言未毕,他的领口就被一把提起。诺因逼近他,一字一字地道:“我忍受和男人间接接吻的痛苦邀请你喝我心爱的咖啡,你却要拒绝吗!嗯?” “你搞错了吧,在你忍受痛苦之前,先忍耐你的幼稚的可是我耶。”虽然同样受到威胁,吉西安的反应却是一派安详。不过......他暗暗皱眉:这小子这么像女孩子的美脸就近在咫尺,也挺难受的。 “好啦!我喝就是!” 诺因这才松手,摊开书本,唰唰唰翻到原来的页数,微阖双目回复宁静的阅览神情,依然是让人惊叹的“翻脸”极速。 旁观两人斗嘴的雷瑟克劝诫道:“吉西安,你是该改改那副一看到女人就搞花头经的德性,很造孽的。” 术士长接过服务生递来的饮料,回以魅力十足的感谢笑容。目送她颇颇回望的背影,他一边轻轻摇晃咖啡杯,一边绽开略带冰冷的浅笑,柔声道:“不这样的话,我怎么揩到钱呢?” 军务长摇摇头专心大嚼烩饭,不再理他。 “喏。”瞥见身旁的上司突然抬首,吉西安以为他要喝咖啡,便递上杯子。诺因却没有接,脸现迷惘,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奇怪...附近好像有人施法。” “呃!?”两人一怔,对视一眼后,吉西安皱眉道:“我并没有感觉到。” “而且在空浮舟里,别说魔法,连外界的光线、声音也进不来——这是[绝对航班]啊?”雷瑟克也十分诧异。 “不知道,就是有这种感觉......很熟悉的气息。”诺因反射性地寻找窗户,然而映入眼帘的是全封闭的船壁。他白皙的手指抵住线条姣好的下颌,沉吟道:“嗯...大概是错觉吧。这里是几万米的高空,即使是浮空术也上不来。” 吉西安和雷瑟克闻言,不再追问。不知道是第六感太强还是受到魔封剑的影响,诺因从小就常常说出没头没脑不着边迹的怪话,他们已经习惯了。 啜饮了一口冰咖啡,诺因脸上流露出压抑不住的想念和迫切:“就快到上界了。” “殿下和莉莉安娜小姐也有半年没见面了。”雷瑟克笑笑,眼底有着他人难以查觉的柔情。诺因撇撇嘴,双目射出杀气:“还不是那个死老头害的!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把他的头挂在我的书房里!把莉莉安娜接回我身边!” “殿下,他是你伯父。”而且是国王...... “那又怎样?”看不顺眼照砍! “......” 吉西安笑道:“不过话说回来,满愿师被绑架真的很可惜。若有她在,莉莉安娜殿下就能从圣巫女(注1)的命运中解放了。”雷瑟克眉间浮起阴云:“嗯。”诺因却甩甩手:“这届的圣巫女,那个老妖婆只怕还有一百年好活,不用担心。” “殿下,她是你姑姑!”而且是元帅! “把老妖婆叫成老妖婆有什么不对?” 军务长垂下头,放弃纠正上司的口没遮栏。吉西安笑嘻嘻的不以为意。 “而且,如果莉莉安娜不想成为圣巫女的话——”诺因的声音低沉下来,一如他瞬间沉冷的眸。 “就算把这个世界翻过来我也会找到那个满愿师。” 他凝视船壁,仿佛发誓般低语。 ****** “哇——鸟吔!是鸟吔!” 在外界是西城隐捷敏亚的满愿师,在卡萨兰下界北部边境的小村落却只是刚被神殿收养的孤儿的棕发少女蹦蹦跳跳跑下山坡,轻快的动作让人联想到草丛里跳跃的兔子。同为中城的满愿师,现在的身份是见习神学生的黑发少女站在山头,以惊叹的神情仰望割过蓝天的白影:“飞得好快的鸟......” “那不是鸟。”和她并肩站立的银发青年抬起头,唇边浮起悠远的笑意,“是空浮舟。” “空浮舟?”两个少女不解地眨巴眼睛。神官耸耸肩:“是只有贵族和王族才乘得起的交通工具。”昭霆好奇地问:“这么说那艘船里坐着贵族咯?” “大概吧。你们俩准备好了没?没有恐高症的哦?” 杨阳和昭霆面面相觑,打神官带着她们离开村子,来到这片坡地的一路上,她们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究竟什么药,现在才恍然大悟。 “你要带我们上天吗?” “嗯哼。”神官笑道,“想不想?”两人点头如捣蒜:“当然想!可是......”看看四周,没有一个像是空浮舟或是长翅膀的生物之类的东西,杨阳和昭霆不禁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青年,却见他踏前一步,双手聚拢胸前比了个奇异的符号,低声道:“动的法则,以我之命将你解除,虚空化为坚土,大气变为台阶,天上天下都将无碍无阻——浮空之盟。” “哇...哇呀!”两个少女感觉自己的身体一下子变得轻飘飘的,不由自主地朝上飞去,一时间掌握不住平衡,差点跌跤,幸好抓住神官的袖子。杨阳叹道:“这就是魔法吗?好棒哦!虽然看耶拉姆使过,但自己尝试还是......”昭霆小心地用脚尖点点周围,发现传来的是平地的感觉更加不可思议。 “只是个小法术。”神官告诉两人实情。诚然,浮空术是任何初级风术士都能施展的魔法,但最多只能浮起一百米,而且施法期间不能说话,像他这样一边悠哉聊天,一边飞到几百公尺还在不断往上升的水准,连大魔导师也做不到;浮空之盟更是古魔法的一种。 杨阳和昭霆不懂魔法,听了就不再唏嘘。但是等法术完成后,两个魔法乡巴佬还是忍不住兴奋地在浮空之盟塑造的透明地面上又跑又跳,大喊大叫。 “哇塞!我看到那个空浮舟了!好大哦,跟下面看到的不能比!” “别过去,昭霆!” 神官扑上前,拉住棕发少女,与此同时,他的袖管像被利刃切过般,掉下一片。昭霆固然看得吓了大跳,急奔过来的杨阳也骇得不轻:“怎、怎么回事!?” “是[绝对航班]的[绝对领域],任何侵入的外力都无法存在。”神官露出罕见的严肃之情,松开手,食指在空中划了个金色的法印,口中吟唱咒文,“天神的荣光成为我的钥匙,开启横亘于我面前的阻碍之门,无形的墙化为粉碎,真实也将无所循形——结界解除。” 咒语完成的瞬间,四周的空气产生剧烈的变化,杨阳和昭霆感到一股和看见兰冰宿消失时相同的张力充斥在身周,令她们很不舒服,幸好,这股张力很快就散开了,取而代之的是出现在眼前的奇景:一条巨大的金黄色光柱裹住那艘已变得很小的空浮舟延伸向远方,其它还有数条这样的光柱,闪烁着灿烂华美的光波,组成一个像是法阵的巨大图案。神官放下手,解释道:“这是笼罩这个国家——魔导国全土的[绝对领域]。它原是一千多年前,无数魔法师为了封印魔族,呕心沥血创造出来的杰作。一旦发动,处于范围内的所有异族会失去魔力,不过发动的方法已经失传了,现在作为固定的航路,供上下界人民往来。” 杨阳和昭霆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神官续道:“它的形状就和我刚才划的一样:六芒星涡阵。别靠近,我特意让你们看得见它——就如我先前所说,外力无法干涉绝对航道,也无法存在于其中,所以绝不能碰到它;同样,里面也无法感知外面的一切。” “好棒哦......”两个少女由衷赞叹,如痴如醉地注视巨大的魔法阵。因此过了一会儿,昭霆才想起先前的事,转过头道谢:“啊,谢谢你,神官先生!谢谢你救了我!” 神官笑道:“没什么,不过你以后别那么冒失了。” “你没事吧,神官?” “咦?”青年朝发言者投以不解的视线。杨阳俊面微红,有些支吾地道:“呃...昨天我看耶拉姆施了两个魔法后,很累的样子,现在你也是,所以......” “没事的。”神官璨然一笑,“我的精神力可比耶拉姆强多了,不会这么简单就体力不济。再说耶拉姆是个标准的战士,即使学了点魔法,本质还是个战士。”见两人一副有听没懂的表情,他笑得更深了:“等你们接触了魔法和武技后,就会明白了——呐,看,我的法术还有一个效果哩。”他一指左上方。 “呜......!”跟着抬头的杨阳和昭霆视野里赫然闯进一只庞然大物,待看清是一座浮岛般的陆地,它已飞到他们头上,宛如千斤压顶的恐怖令她们不由得大叫出声,“那、那是什么!?”(注2) “上界。”神官简短地回答,随即手指疾点,报出一连串专有名词,“中城卡萨兰、西城隐捷敏亚、东城伊维尔伦、南城梅迪和北城埃特拉——这就是魔导国五大城的上界领土。我们住的地方在卡萨兰的下界北方,召唤你们俩的是中城和西城。” 杨阳和昭霆出神地望着那五块巍峨雄伟的上界大陆,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两人才回过神,低下头,顿时,深深吸气—— 绿! 无尽的绿!! 燃烧着无尽生机的绿!!! 这就是魔导国......杨阳和昭霆深深陶醉:无数的森林草场,山峦低谷,湖泊河溪,盆地丘陵,沙漠荒原,石场岩漠、海洋岛屿构成壮阔的自然画卷,其中零星点缀着人类的足迹:田野农庄、牧场果园,村庄领地,都会港口,军镇要塞,城市宫殿......在这个高度看来,就像玩具般玲珑可爱。宽畅的公路变成羊肠小道,大河变成弯弯曲曲的小溪流......美丽的国家,美丽的大陆,这是杨阳和昭霆一辈子仅见的绮丽景致。即使在很久很久以后,她们依然能够很鲜明地回想起来。 但是更让黑发少女一生难忘的,是她偶一回头的刹那,从银发青年眼中捕捉到的情感波动。那双仿佛就倒映着魔导国无远弗昔的绿意的清澈眸子深处交织着最挚热的爱意和最绝望的悲苦;还有一种,最深刻的光芒——此刻的杨阳还不懂得的情感——名为“憎恨”的波动...... “很棒吧?”神官眨眨眼,露出自然的自豪表情,使杨阳怀疑刚才看到的是一场幻觉。昭霆喃喃道:“简直太棒了!” “从这里看,会觉得昨天的事仿佛一个梦,是不?” “......”两个少女不禁收起兴奋的心情,以惊醒的眼神注视浇冷水的青年。 “可是,那是真实的,所以幻觉,反而是下面那个。” 杨阳沉默片刻,问道:“昨天那些怪物,在这个国家有很多吗?”神官微一苦笑:“啊,没错,不过那还不是最糟糕的问题。嗯...我想先问一下,你们俩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有多少认识?”闻言,杨阳使了个眼色给身旁的友人。昭霆会意,复述了耶拉姆的那席话,因为她记忆力比较好。 “果然,我那徒弟一点也不健谈,不过你们已经知道满愿石,就可以省我许多口水了。嗯,该从何处说起呢?”神官想了想,道,“一千多年前,魔导国也发生了和现在一样的...不,是严重得多的灾难,史称[大黑暗时代]。首先是魔族发动全面进攻——那魔族可不是你们昨天遇见的小小小角色,而是拥有人形,智慧超越人类,力量强大无比的上级魔族。他们生灵涂炭,几乎令这个世界化为一片焦土。祸不单行,一直支撑上界不落的[圣柱],也开始崩塌。” 杨阳和昭霆顺着神官的手指,看见一座通体雪白的山峰,在灰色群山的环绕中似乎绽放出圣洁的光芒。神官耸耸肩:“其实是火山喷发,后世将它夸大了。不过圣柱是座万年没动静的死火山,所以它喷火引起当时的人们极大的恐慌,甚至有人以为是末世的喻警;加上圣柱的确拥有支撑上界的权能,这样,世人的绝望又深了一层。” “最后,也是最令人无计可施的一点:平衡扭曲了。前面两项虽然麻烦但还不至于无法解决。比如圣柱的问题可以搬家,魔族可以拼老命,但平衡却不是人力可以扭转的东西。杨阳,昭霆,我举个例子:科学——你们世界依赖的技术,是不是也对生态环境造成了莫大的伤害,而且差不多难以挽回?” 两个少女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点点头,更加专注聆听。 “其实魔法也一样。”神官苦笑道,“就像科学是利用自然、改造自然,挖掘自然的能源以为己用,我们魔法师也是通过重新配置遍布整个大气的超自然力量[玛那]来产生魔法效果。就如同风车在风的驱使下会转动,但风车不是自然界的产物,而是人工产物。这便是在技术与自然力的冲突与协调下产生[力]的实例,魔法的原理也是如此——你们听得懂吗?” “还...还可以。”杨阳一脸紧张地答道。昭霆也咬牙点头。她俩确实有听懂,只是很辛苦,但她们感觉神官已尽力说得浅显了,都不想让他为难。青年歉然一笑:“对不起,好像说得太难了。不过最难过的关已经打通,下面的就容易了。嗯,魔法和自然的关系你们晓得了,那么以此类推,滥用魔法理所当然造成自然力的枯竭,对自然界造成严重的破坏。就像科学,不管再怎么小心规划,合理开采,人类的小聪明都弥补不了大自然的损失,因为这个自然本身就是不可破坏的循环系统。例如水少了,人类无法制造,就会渐渐渴死;土地没了营养,植物无法生长,人类同样是饿死的下场。” 杨阳和昭霆连连点头,感觉正进入状况。 “强制而不合理地使用自然能源的魔法,和科学一样,过度行使了,于是平衡崩坏,世界动荡,天灾不断——这一切就是满愿石传说的背景。” 神官顿了顿,吁了口气,道:“渴死了!” “啊!?”正听得起劲的两人哑然失声,呆呆看着前一刻还好像一位忧虑人世的贤者的青年一下子变回懒散又随性的调皮神官。 “天,命你降下甘露,解我饥渴。”神官朝天比出食指,喊出霸道得不像话的咒语。没想到老天还真回应这嚣张的家伙——几滴稀稀落落的雨水集中落下,滴入神官自携的水壶里。杨阳和昭霆只看得目瞪口呆。 “你你你......” “嗯?这水很干净的。” 两个少女一齐摇头。 “不不不......” “哦?你们想喝?”还剩一层底的水壶很大方地递过来。杨阳和昭霆异口同声地大吼:“不是啦!!”吓得神官差点把水壶 摔飞出去。 昭霆首先开骂:“喂,神官先生,你搞什么!刚才气氛那么好,我们也好容易听发兴,你居然喊卡!?再渴也得等到全部将完吧!” “可是接下来就是耶拉姆和你们讲的那段了,所以我才想中途休息一下。”神官语气委曲。昭霆稍稍缓和颜色。杨阳问道:“那句咒语又是怎么回事?我虽然不懂魔法,但那么荒唐的咒文怎么想也是没效的吧?” 神官微微一笑:“嗯。但我是贺加斯神,也就是仅次于[至上神]混沌之神沙凡西顿的高阶神协调神的神官,我的神力就来源于我的信仰,所以不用像通过和玛那精灵签订契约来行使魔法的精灵术士们(注3)那样,得一字不差地念颂咒语,只要意思到了就行。像之前两个咒语其实也不完整。” “真的有神存在吗!?”两个少女十分吃惊。 “这个嘛,我是神官,总不能说我信仰的神是不存在的吧?”神官无奈地笑了,“不过我认为和传统意义上的神明不同,所谓的某某神就是宇宙某一法则的代表,例如协调神贺加斯代表秩序,混乱神优希亚代表无序,而水神亚希就是水的代言人一样,他们可能不是人格神,所以可以当他们不存在,从某个意义上说。” 杨阳愣了片刻,噗哧一笑:“身为神官,说出这种话需要很大的胆量吧?”神官得意地挥挥手:“我什么都缺根筋,唯独不缺胆量!”昭霆拍手道:“哦哦,了不起!” “算了,不闹了,正好这个话题同满愿石的诞生有关——我们说到哪里?” “世界快完蛋了这里。”记忆最好的昭霆回答。 “对了对了!嗯,然后,救世主就出现了。” “啊?”两人呆住。神官双手环胸,平时开朗的笑颜此刻掺入一丝辛辣:“一般的故事不都这么发展的吗?那次也是。但是,那只是表象。真实往往是由丑恶的现实,颓废的人心催化而成的啊。” 他闭上眼睛,仿佛整理思绪般轻蹙双眉。杨阳和昭霆耐心等候,不一会儿,青年就张开眼,继续述说:“首先觉悟不能让那样的情形恶化下去的是[东方学舍]的一批人。东方学舍就是现在魔法师公会的前身,当时所有菁英法师的大本营。大多数英雄传说的主角:英雄王科尔修斯,他的妻子爱蜜莉,火术使贝尔妲,精灵法师布修以及圣兽召唤士洁西卡等人,都出自里面。而其中有位代表人物,后世追封为圣贤者的男子,创造了传说之石——满愿石。” “这我们知道。他还召唤了我们的老祖宗,一块儿创造了那块石头对吧?”昭霆插口,“不过话说回来,我和阳真的有血缘关系——我们是远房的表姐妹。” 神官一愣:“哎......是吗?” “怎么了,神官?”杨阳奇道。神官回过神,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吓了一跳。没想到几百年的血缘传承,居然还有脉落可寻。”语毕又沉思了一会儿。 “几百年?不是说一千年吗?”杨阳心细,提出疑点。 “两个世界的时间多少有差异。好罢,再说下去:那个圣贤者冥思苦想,想找出一个拯救世界的办法。但魔族、圣柱和平衡,无一不是若不在短期内解决就会一发不可收拾的难题。最后,他终于想出一个办法——能够在一瞬间,就把所有问题一扫而空的办法。” “真的有可能吗?”两个少女怀疑。神官微笑道:“有啊。人力不行,请诸神插手不就行了?正如我先前所说,至上神下有两位高阶神,主宰世界两大根本属性——光与暗的贺加斯和优希亚。圣贤者的办法就是强迫[混乱神]优希亚收回当时无序的状态,令贺加斯再次将[和平]与[秩序]还给人类。”杨阳惊道:“他是人!却喝令得动神!?” “当然不能,他反而是分裂了神的大罪人哩。”神官淡淡一笑,“不过在那种情况下,狗急跳墙的人类真是什么都想得出、做得出。每个世界都有其独立而不容干涉的法则,圣贤者见自己的世界实在不行了,不得不把脑筋动到你们的世界上。他使用禁忌的咒语,强行召唤了一个地球人。他即非此界人,就代表了彼世界的所有法则。而不同次元的能源冲突,理论上有两个结果:一是两个世界都毁灭,还原到‘无’的状态;二是法则分裂,产生奇迹之力,即可以满足任何愿望的能源石——满愿石。” 瞥见两个少女呆若木鸡的表情,神官苦笑了一下,眸光转向广袤的地上大陆,叹息道:“结果如何,不用我说了。非常幸运的,你我的世界都健康愉快地存活至今。” “太、太、太......”昭霆一连喃了几十个“太”后,终于爆发了,“——太过分了!!!”杨阳被她一吼,倒回过神,一脸无法释然地直摇头:“神官,那位圣贤者真太过分了。万一失败的话,我们不就连怎么死的也不知道了吗?对了,那个时候我们还没出生,但他那么做对我们的世界实在太不公平了。” 昭霆喷火道:“啰唆什么!不把那鬼贤者揪出来爆打一顿,我咽不下这口气!”神官叹道:“他已经死了快一千年了耶。” “不管!死了把尸体揪出来鞭尸!” “昭霆......”杨阳正想说你别发神经了,神官好笑接口:“若连尸体也化成灰了呢?” “那就把他的后代子孙揪出来一一凌迟处死!”昭霆越骂越溜。 “你要把自己和阳,还有你的父母一一凌迟处死吗?” “......” 两个少女顿时化身为蛇女怪眼下的石头人,而且是瞪圆眼、咧开嘴,样子十分之呆的石头人。神官笑吟吟地欣赏两人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杨阳才摆脱石化术,哑声道:“我们...不是那个地球人的后代吗?” “不可能,因为他不能娶妻生子。” “他是太监吗?”昭霆直觉反应。神官一呆:“嗯?那是什么?” “不,没什么。”杨阳岔开话题,“神官,你说他为什么不能娶妻生子。” “因为他已不是人了。”神官深深苦笑,“那场强行的召唤仪式令他的身体发生了恐怖的异变,从那以后,除了圣贤者——因为他也受到仪式的副作用——任何世界的生物都无法看到他的形貌,听见他的声音,触摸到他——就算他还保有人类的模样。法则抛却了他。” “这、这不是比死还痛苦吗!?”杨阳和昭霆不住颤抖。 “嗯。” 昭霆啐了一声,骂道:“那鬼贤者造了什么孽啊!”杨阳默然,满脸同情之色。 “呀!等等!”昭霆突然大叫一声,“我们也是地球人啊!不会......” “不会不会,我不是说了你们是圣贤者的后代。”神官挥手打断。 “为什么我们是圣贤者的后代?”杨阳皱眉,“我们明明在地球出生、长大。”神官柔和地望着她:“为了赎罪。他以那样的方式赢得那场赌注后,带着满愿石失踪了。世人不知真相,以为他是和那位被追封为星贤者的地球人一起创造了满愿石,解决掉世界的危难,然后功成身退,把满愿石交给星贤者的后人保管,自己隐居起来研究更究极的魔法。” “但是事实不是这样!”杨阳插口,“为什么这儿的人这么认为?” “因为预言。圣贤者消失前留下一则预言,说世界会再次陷入大黑暗时代,到时用他留下的咒语召唤星贤者的后代,他会带着满愿石过来再次拯救这个世界。” “咦!可是星贤者不是......” “没错,预言是假的,不过倒不是全部骗人。还记得满愿石的诞生吗?法则相撞产生的奇迹之力,原形是受到冲击而分裂的混沌之神——沙凡西顿。” “什么!!” “阳,昭霆,古世历的人们,是没有协调和混乱这两个概念的。当时的人们信奉的最高神诋是生命女神秦蒂丝和止息的君王普路托,因为只有在面临世界的传承更替时,那两个神——贺加斯和优希亚才会出现在世上。平时他们是沉睡在众神之乡[始源之海]里,并且以一个面貌出现,也就是混沌之神沙凡西顿。当某个世界面临毁灭,或者那个世界的人们做出侵犯禁忌的事时,沙凡西顿就会以优希亚的姿态出现,毁灭那个世界,然后贺加斯再创造一个新世界。所以贺加斯也被称作造物或创世神,而满愿石,就是贺加斯。” 两个少女先抽了口气,才道:“那优希亚......” “不知道。”神官耸肩,“据说圣贤者将优希亚封印在某样物品里,但究竟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我想圣贤者可能是把贺加斯封印在一块石头里(杨阳和昭霆心道:好个藐视神明的家伙!),所以才叫作[满愿石]。但人类作用于神的封印,怎么想也不可靠,所以圣贤者估计优希亚迟早会挣脱封印,大肆破坏这个世界,到时就惨了,于是留下那则预言,做为喻警。另外, 他虽然把你们这些子孙扯进来,但本意可能是好的。因为觉得自己对不起星贤者,想借你们之手给他造救世主祖宗的美名,因此专程到地球留下你们这批后代。” “我呸!他要真有点赎罪之心,就该把真相公布出来,而不是强迫我们替他擦屁股!”昭霆嗤之以鼻。神官笑道:“你真是犀利,将来一定没人敢欺负你。”昭霆拍拍他肩膀:“你这话只对了一半,确切的说是从我出生起就没人敢欺负我了,欺负我的人现在都在棺材里。” “你的话好像有点自相矛盾?” “别去在意这种小事!” “你们俩别闹了。神官,我想我明白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委了,说起来我们对此也有份责任。你把一切告诉我们,是不是想要我们做什么?” “你以为我想要你们做什么?”神官勾起唇角,眼神变得深邃。没来由的,杨阳竟悟出他这个笑容的含意,因而满脸通红:“对不起......”神官揉揉她的发梢,漾开真正的笑容:“没什么啦!我们终归刚认识,你不相信我也是当然的。”闻言,杨阳脸红得更加厉害。 “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谜?”昭霆看得一头雾水。神官反而奇怪地瞧了她一眼,摇头道:“嗯,昭霆,你是个好孩子,但将来要堤防被人骗。” “你到底在说什么!?” “没什么。阳刚才怀疑我之所以把你们祖宗的阴事告诉你们,是为了激起你们的负罪意识,主动交出满愿石,让我中饱私囊。” 杨阳垂下头,不过这次是因为心事被说中而感到窘迫。 昭霆皱眉道:“我们又没有满愿石!” “她以为我认为你们有。” “哦。”昭霆这才恍然大悟,点点头,随即搭住友人的肩膀,指着神官道:“阳,你太多虑了!这副德性的家伙要是骗子,三岁小孩都可以去骗女人了!” “喂!你太小看我了吧!搞不好我真是骗子喔!”神官气乎乎地嚷道。昭霆嗤笑一声,摆摆手。她审人的眼光是不及杨阳,而且常因私情影响判断,但识人的第六感却绝对是一流的。 杨阳理理乌黑的刘海,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没错,我们没有满愿石,也不想负起祖先的责任,我们甚至不想管这个世界的事,只是纯粹想问清楚怎么才能回家,最好还能在这个世界溜达一圈——很自私吧?” “当然自私。但是从心之路即是正路,就照你们自己的想法做吧。” “你不怪我吗?” “我的想法对你而言重要吗?”神官笑了,“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想法。” 我的想法?杨阳心弦一颤。昭霆大声道:“我是不管别人的想法啦!问题是我们现在得靠你吃饭耶!你要我们拯救世界,我们敢吭个字吗?” 神官扬起一阵长笑:“什么,这不用担心,只要你们想,到卡萨兰和隐捷敏亚去,那儿的主人自然会给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就像另三位满愿师的生活一样,唯一的条件是当只漂亮的花瓶。” 两个少女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什么意思?”青年收起笑声,眼望下方,徐徐道:“满愿师是这个国家的人民给你们这些圣贤者后代的称号,当然,他们以为你们是星贤者的后代。最近,魔导国的形势很糟糕,许多人都坚信圣贤者预言的乱世已到,正迫切等待救世主的降临。当权者有的看不过去民众的消极;有的想利用这个心态;也有的是纯粹相信传说,于是一一举行了召唤仪式。阳,昭霆,在这个世界,你们的影响力之大是你们绝计想像不到的,虽然你们可能会觉得好笑。像如今身在东、南北三城的满愿师,即使她们没有也没听过满愿石,仍然受到非比寻常的礼遇。因为圣贤者的预言不容玷污,人们自会想出种种理由替她们开脱——满愿师救世主、神使的身份必须牢不可破!相信本就是推动时代的力量之一。所以,野心家会利用满愿师的名号团结人心,攻打他城,揭开乱世。只要世界没落到破败边缘,他们就不会想到满愿石,醉心于血,醉心于争斗,醉心于梦想。” 银发青年的语气透出罕见的嘲讽,叹了口长气,他转过头,露出一如即往的开朗笑靥:“就是这样子了,很荒唐吧?即使不是出于你们的意愿,你们的到来还是给这个停滞的世界注入一道清流,历史的转轮谁也无法阻挡,我所能做的,只有在你们前进的道路上,开辟出一条小小的捷径罢了。因为,现在全世界的人都在找你们。有三种选择:一,你们被卡萨兰和隐捷敏亚找到,抓回去当花瓶,穿金戴银站在阳台向大众呼吁‘我们一起拯救这个世界吧’;二,被其它三城抓到,心软一点的就把你们投到牢里关一辈子,心狠一点的就‘咔嚓’一声把你们宰了——原因?救世主三个就嫌太多了!三,不想当花瓶也不想坐牢更不想被杀,于是和全世界的人玩捉迷藏直到找到回家的方法。” “......” 杨阳和昭霆脸色铁青,头一次尝到胃痉挛的痛苦。半晌,杨阳才近似呻吟地道:“可...可以一个都不选吗?” “不可能。” “妈的!坑人哪!这鬼世界到底让不让我们活!”昭霆愤怒咆吼。杨阳沉吟片刻,回复冷静,按住她一边肩膀,对神官道:“好罢,为了我的自尊,我选第三条,但我也不想失去生命,所以神官,你说的捷径想必是——” 神官先嘉许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向昭霆,确定是相同的答案后,才道:“我不是说过,你们依照自己的判断做的决定,我和耶拉姆绝不干涉——若你们想成为我的弟子,我不会拒绝。”转过身,他面向波澜壮阔的大地,文气的秀丽脸庞竟显出一股睥睨天下的傲然霸气:“只要学会一身本事,活下去又有什么难的!”语音低沉,掷地有声。 杨阳凝视他的侧面,一瞬间怀疑,这个人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无名氏神官吗?昭霆大为受用,连连点头,却没注意一旦她入了神官门下,就会成为她最讨厌的人的小师妹,倒是神官注意到了。 “嗯...不过耶拉姆今年才十四岁,要你们当他师妹挺委曲的,我也不想被叫老了,我们就表面师徒关系,私下平辈相处好啦。” 杨阳和昭霆瞪大眼,尤其是昭霆,几乎成了牛眼。 “耶拉姆才十四岁!!?”一个初中两年级小鬼,居然那么颐指气使! “看不出吗?唉,可怜的耶拉姆,未老先衰。” “不不,我以为他是十五、六岁,也差不多。”杨阳好心说了句公道话,刻意忽略身旁的友人燃烧着阴森鬼火的双眼和咧得不怀好意的嘴角。神官笑道:“他再过半个月就满十五岁了。”杨阳尽量装作不在意地问:“那你呢,神官,几岁?” “二十四。” 哦,这个还好!外表与实际年龄相符。两个少女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可为什么没有名字?神官打量了一下两人,道:“看来你们俩是下定决心了,那么以后请多指教。最后一件事,有关满愿石的下落......” “神官?”杨阳和昭霆不解地望着突然噤声的对方。 “现、现在几点?” “十...二点快了。”杨阳以为他是担心约会,恍然大悟地瞄了眼手表。 “不是!我是问我们上来的时候几点!” 两个少女面面相觑,心想这谁注意到了。神官抱头呼喊:“我忘了!我忘了!浮空之盟最多坚持一个小时,而我忘了计算时......” 一言未毕,三人只觉脚下一空——法术失效了。 “哇啊啊啊啊——” ****** 注1:正式的圣巫女指的是光神萝尔烈雅的神女,所谓神女就是可以直接行使神力的神之选民,每个神只有一位,与一般的祭司和神官不同。非正式的圣巫女则是历代王女、王妹的通称。莉莉安娜是非正式的圣巫女。这届光神的神女是王妹拉克西丝,会在第三章出场。 注2:上界的结界有隐形的功能,所以平时下界的民众是看不见的。 注3:这里的精灵术士指的不是那个“精灵”,而是使用精灵魔法的术士。另外,那个精灵也是有的,不过......咳,读者们还是看正文吧。 第四章 来访者 这次,两个少女无法再用一句“算了,你是无心的嘛”,让青年糊弄了事。 “对不起对不起......” “你以为道个歉就万事太平了!我们的精神损失你怎么赔偿,说啊!” “......我没有钱。” “我不信!让我搜!” “是真的!钱全在耶拉姆那里。”神官退了一步以躲开昭霆的魔爪。露出苦笑的表情,“真的很抱歉,我保证下次绝不再犯这种错误了。” “还敢有下次的话,我现在先毙了你!”昭霆咬牙切齿。她原本是没有恐高症的人,被他这么一闹,如今光想到高处两字就不寒而栗,看看受害有多大! “是是。”神官点头如捣蒜,关怀地转向另一个一直不吭声的人,问道,“阳,你怎样?没事吧?” 黑发少女默默睇来沉静的一眼,又慢慢收回目光,以沉重的语气开始说话:“应该是没事吧,毕竟没缺胳膊掉腿的,就算说老实话我大大有事也很假仙是不?那个加害人也不会承认没有事实根据的抗议。可是啊,我真的腰酸脚软全身都痛得要命,昨天翻山越岭已经累掉半条命,今天竟还要忍受某人的荼毒,我这未成年的身体怎么经受得住——你倒是给我评评理,神官。” “呜...这......”神官的额头落下豆大的汗珠,连连后退。昭霆眼中的愤怒火焰此刻悉数转为同情射向他。 这时,从三人站脚的山脚下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粗厚嗓音: “喂,你在这里干嘛啊,神官?” “艾里。”看清来人,神官打了声招呼,领着两个少女缓步走下山坡,“我带她们出来看看风景——你在巡逻吗?” 警备队长点头,眼光却未有片刻离开他身后的两人。查觉他的视线没有恶意,杨阳和昭霆也不紧张。但因为怕生,杨阳紧紧跟住神官,一步也不落后。昭霆比出食指,恍然大悟地叫道:“啊~~你是昨天晚上那个话很多的大叔!对吧?” “噗!”神官忍俊不禁。艾瑞克一脸哭笑不得:“叫我大叔太失礼了吧,小姑娘!我可比你们这位监护人还小两岁!” “哦?”昭霆吃了一惊,随即双手插腰扳起脸,“那么,你也不能叫我‘小姑娘’,因为我已经十六岁了。” 艾瑞克绽开和善的笑意:“好吧,小姐,请问怎么称呼?” “昭霆,我叫昭霆。”棕发少女伸出手。警备队长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与她相握:“哦...嗯,我叫艾瑞克,是这个领地的警备队长,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艾瑞克队长。”昭霆绽放出如花的笑靥。年轻的警备队长不禁一阵失神。昭霆指着友人介绍:“她是我表姐,杨阳。” “......你好。”杨阳鞠了一躬,让艾瑞克的右手僵在半空。他连忙垂下手,慌慌张张地道:“嗯,你好。”心想这两个人打招呼的方式怎么不一样,还有那个黑发的竟是女生,真令人意想不到。 银发神官静静打量这一幕,此刻才慢条斯理地发言:“哎,你这样跷班好吗?” “我只是顺道过来晃一圈。话说回来,你有资格说我吗?孩子们已经去神殿了。” 孩子们?杨阳和昭霆不解地眨眨眼,听得神官略带急切地道:“那我得赶快回去。” “慢着!”艾瑞克拉住他,浮起严肃之情,“我知道你这人从不将上级看在眼里,但最低限度,写一份报告上去!告诉一声你又收养了两个人。” 神官叹气:“艾里,你明知道我最讨厌......” “这是规矩!规矩!” “好啦,我写就是,不过那份报告要是给搁到盖满灰尘长了霉可不关我的事。” 这回轮到警备队长叹气苦笑。神官挂着得逞的笑容挥手道别。 回程途中,杨阳仰头问道:“收养我们要得到上级的同意吗?” “照规矩是如此。”神官以柔和的眼神望着她,“但一来这里是边境,中央管不了这么多;二来卡萨兰官僚腐败,不问民事已久,所以我从不指望他们。艾里那死脑筋的,每次却还缠着我报这报那,烦死人了!” “那位大叔原来这么顽固啊,真看不出来。” “昭霆,人家刚跟你说别叫大叔。”杨阳睨视友人,接着将注意力再次转回圣职者身上,“神官,艾瑞克队长说的孩子们是——” 银发青年停下脚步,满脸诧异:“咦,我不是说下午有约会?” “呃!?”两个少女不约而同地张大嘴。见状,神官紧张地敲敲脑袋:“我没说过吗?看来我的记忆力真的有问题了。” “没有没有!你说过!是我们不小心忘记了!”杨阳和昭霆急忙摇头,有些心虚。神官如释重负,笑道:“正好今天下午我要教他们魔法,你们要不要也听听看?” “魔法!?”两人眼睛一亮,而且亮得比头顶的太阳还璀璨。 “只是照明术这种最低级的,我没打算认真教。” “为什么?” 青年的唇角泛开一丝近似苦笑的笑容:“一旦学会不平凡的技艺,就会被卷入不平凡的境遇,而我希望这些孩子拥有一个平凡幸福的人生。” “是这样吗?”昭霆听不太懂地歪着头。杨阳微微蹙眉,凝视对方的侧脸,担心地问:“那你也不打算教我们真正的魔法吗?” “喂,我可是你们的师父耶,还会藏私吗?再说你们已经被卷入满愿师召唤这么大的事,哪能不学点自保的本事?明天我就开始教你们正式的。” “哇——太棒啦!”昭霆振臂欢呼,杨阳也松了口长气。神官眨眨眼,突然俯下身,对黑发少女耳语道:“阳,如果我猜错了,请不要生气——你们俩是不是对原本的世界或多或少有点不满啊?” “为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你们都不急着问回家的方法,而且还对目前的处境乐在其中似的。” 杨阳笑着拍拍他胸膛:“没错,猜对了!神官,你很敏锐嘛。” “这样不太好哦。” “咦?” 神官直起腰,肃容道:“不管异世界再如何新奇有趣,时间长了总会腻的;而且这里不比你们住惯的世界,心里的不安会日渐累积;再说这里既不和平也不安全,万一哪天出了事可怎么办?还有,你们应该有家人吧?即使只为了他们,也不可以这么轻松。” 初时两个少女听得很不服气,但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得低下头,脸上浮起歉咎之色,尤其是杨阳,想起杨唯是亲眼看着她们消失,现在不知有多担心。半晌,她抬起头:“神官,我们......”一言未毕,感觉裤管好像被什么东西拉扯,低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反射性地扑向最近的人:“哇啊——” “哎吔!”神官应声后仰,连同怀里的少女一起滚倒在泥巴道上。昭霆呆了呆。抬腿踹向那头刚刚咬友人裤管的灰毛大犬,嘘道:“去去!” “没事了,阳,我已经把它赶走了。” “是、是吗?”杨阳语声颤抖,显然还没完全镇定下来,待看清身下被她压着的是谁后,更是慌乱,“对...对不起,神官,我对狗有点......” “你怕狗啊?”神官揉揉被敲到的后脑勺。 “嗯嗯。” “那就糟了。这里几乎家家养狗,你今后还怎么出门?” 杨阳脸色发白:“这...我会想办法的。”其实她早上就注意到神官说的情况,只是当时有两个人在身边护航,加上那些狗没靠过来,才勉强挺了过去,如今恐怕真的要面对这个不幸的现实了。昭霆拍胸道:“不用担心,有我替她把风。倒是你们俩,还打算在地上躺多久?全村的人都跑来当观众了。” 闻言,黑发少女顿时羞红了脸。 ****** “神官大人回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声,全体小孩立刻丢下前一秒还逗得不亦乐乎的小狼龙雷奇,朝出现在小路尽头的三人奔去。已得知黑发少女罩门的神官忙弯腰抱起跑在第一的宠物,免得再发生一次“杀人事件”,暗暗决定要设法根治她这个毛病。 “嗯,我回来了,你们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们刚到。”众人老实回答。 “是吗?”神官侧过身,用大拇指比比后面的两人,“来,向两位姐姐打声招呼。” “大姐姐们好——” “你们好。”杨阳笑咪咪地还礼。她虽然不是很喜欢小孩,但并不讨厌乖巧有礼貌的孩子,却见一帮小萝卜头盯着她发了一会儿愣后,交头接耳起来: “咦,那不是哥哥吗?” “神官大人为什么要我们叫他姐姐?” “好帅的哥哥哦!不比神官大人差!” “......”杨阳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尽管她对这个场面已经很熟悉了。昭霆宽慰地拍拍她肩:“别在意,阳,你很受欢迎吔!像我,都没人赞我声美女。” “因为你本来就不是美女。” “什么!我哪里不是美女了!” 在好友身上出完气的杨阳一言不发地走向大门,火冒三丈的昭霆和被众人簇拥的神官见状连忙后脚跟上。 甫进门,杨阳就同神殿另一位住客打了个照面。 “啊,耶拉姆!” “回来啦。”少年依旧是一派淡漠的口吻,手里端着一只超大号的托盘,上面盛着小山似的面包,散发出让人食指大动的香味,看份量应该是给小客人们吃的。 “那个,我来帮忙吧。”杨阳伸手欲接过托盘,耶拉姆挪开:“不用。”瞧见对方掩不住的尴尬之色,他微一心软,道:“好罢,厨房里有牛奶,你去端过来——小心别洒出来。”杨阳高兴地敬了个军礼:“没问题!” 但是她很快就后悔把话说得太满了。 “哇!好香哦!”当杨阳辛苦地端着十五杯牛奶缓缓从厨房走出来时,听见一大堆七嘴八舌的赞美声,其中叫得最响的就是昭霆。她小心的躲开两个从斜刺里冒出的小鬼,正要朝餐桌迈进,突觉双手一轻。 “你在干什么?” “呃,神官?”让杨阳惊讶的不是青年蹙眉的表情,而是他用一只手就举起那只超重的托盘,还很轻松的样子,“我在帮耶拉姆端东西啊。” “哦。”神官点点头,瞄了眼托盘,“我帮你吧。” “不行!”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的责任嘛,我答应了耶拉姆的,怎好半途而废?”杨阳红着脸道,强忍心中的欢喜,这还是头一次,有男生主动帮她忙,以前都是她被当作男生接受女生的使唤,但是她又不想太示弱,只好不是很认真地推委。 “这样啊。”神官眨眨眼,一脸虚心受教地递还托盘,“对不起。” “......”杨阳目瞪口呆地接过托盘,差点因不堪负荷而被带下地去:这、这男人居然这么爽快就把东西还我了!?他到底听不听得懂客气啊! 真是白痴!杨阳哭笑不得,然后继续艰难地挪动脚步,把自己种的苦果咽下肚,暗暗发誓今后绝对不再跟这个白痴客气! 终于,她顺利完成任务,也累掉半条命。趴在桌上喘气时,听见耶拉姆怒气冲冲的质问声:“神官大人,你背上是怎么回事?” “咦?” “怎么这么脏!你上哪个猪栏去滚了一圈!”少年捏着布料,盯着上面一摊泥大皱其眉。神官苦笑道:“喂,你当我是猪吗?会跑到猪栏里滚来滚去!” “不是吗!哪天你不是干干净净出去,灰头土脸回来?” “那、那是和士兵们一起练习......” 杨阳急忙插口:“耶拉姆,神官是因为我才会——” “你?”耶拉姆怀疑拧眉。一个小孩举手道:“没错!我们都知道!刚刚有很多人看见这位‘哥哥姐姐’因为害怕狗狗,把神官大人压在地上。” “哎。”杨阳一愣,没想到这个小村子传播新闻的速度如此之快。神官逮住机会教训徒弟:“听见没?以后别再随便冤枉人。” “你怎会怕狗?”耶拉姆奇怪地瞧着杨阳,全没将师父的训话当回事。 昭霆一边大啖从小鬼身上揩来的面包,一边含糊不清地解释:“阳小时候曾被邻居的狼犬追着咬,一直躲在花坛上整整三个小时才被人救下来,因此对这段记忆刻骨铭心。” “原来如此!”一室大哗,好几个孩子齐声嚷道,“那只狼犬好坏哦!我家的大黑(以下省略)就从不咬人!” “可是,昭霆你怎么对这段经过这么清楚?”神官第一个发现不对劲。只见昭霆整个人僵住。杨阳接过少年递来的红茶,道了声谢后,公布答案:“很简单,因为她当时也和我在一起。” “你没得恐狗症吗?”神官纳闷地询问另一当事人。 “不。”杨阳啜了口茶,慢条斯理地道,“她也得了种后遗症,就是从此以后特爱吃狗肉。” “......” 查觉满室怪异的视线,昭霆恼怒低吼:“看什么看!后遗症也分很多种,有啥稀奇的!我见到狗就讨厌,就巴不得砍死,是基于一段血淋淋的仇恨,有何不对!?”杨阳接口:“又没人说你不对。” 神官干咳道:“咳嗯,我看我们还是不要讨论这个话题了。” “赞同!”杨阳率先举手。耶拉姆抱着托盘道:“我把学习室整理好了,你们去那里,空出厅里让我打扫。” 经他提醒,两个少女才注意到她们还没逛过整栋屋子,对这个未来的新家实在非常失礼。看出两人的心思,神官微微一笑:“嗯,那我们就去学习室吧。” ****** 所谓的学习室就是一间书房,位于一楼的走廊尽头,室内的天井微低,左右两组巨大的书架直抵天花板,还有许多书本之外的物品到处搁置,但因为摆放合宜的关系,不给人杂乱的感觉,反而心生琳琅满目的感叹。 杨阳和昭霆刚进去就被吸引住了。前者对着满书架的书籍发呆;后者则打量着其它东西啧啧称奇。 要是把这里的书全研究透了,一定能成为大魔法师吧?杨阳心想。在她视野彼端,是一本名为《简易魔法大全》的书;旁边还有《魔法入门》、《活化绳索妙用一百条》、《聚能魔法与变化术》、《风之结界》、《古代魔法的惊人遗产——禁咒》等等等等,看得人眼都花了,何况还有个人在耳边嘀咕不休。 “哇!有水晶球吔!神官先生你会占卜啊?” “那个只是聚集能量用的。” “这把竖琴真炫,你还会弹琴?”不等回答—— “那里看起来想风干的鱼的是标本吗?” “这个宝箱里装着什么?可以打开来看吗?” “你已经打开来了......” “好大的蛋!是龙蛋吗?还是鳄鱼蛋?” “挂那么多武器干嘛?你不是魔法师吗?” “哇塞!还有宝石!你好富哦!” “那都是魔法触媒啦。”(注) “昭霆,克制,克制。”杨阳一把揪住友人的后领喝令她闭嘴,才还室内一个安静。她很担心友人这种行为已引起怀疑,但她是多虑了,孩子们以为她俩只是头一次进法师的房间太兴奋了,想当初他们也是这样。 “对不起,耽搁了你的讲课时间。” “没关系,反正他们面包也没吃完。”神官不在意地耸耸肩,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书,正是那本《魔法入门》,“随便坐。” 两个少女依言找了空位坐下,旁边一个孩子问道:“姐姐,你们也想学魔法吗?” “嗯。”杨阳点点头。昭霆道:“你不想吗?” “想啊!我们都想!可是神官大人说魔法师全没好下场,所以我们就不当了,只学一点点。” “哎呀,我可不是危言耸听啊。”神官在两人对面坐下,微笑道。闻言,两个少女脸上的不豫之色更浓,昭霆冲口道:“魔法又酷又炫,还能自保救人,学了有什么不好?”杨阳虽没开口,眼神却是相同的意思。 银发青年把书放在膝上,换了个闲散的坐姿。 “那么,我问你们,在昨天之前,你们有感到命运这个词吗?” “咦?” “没有吧!对平凡度日的人们而言,命运这种东西还不及一根羽毛来得重。他们不需要命运,也没有承受命运给予的磨难的力量,所以命运也从不选择这些人。” 昭霆的头顶冒出大大的问号,杨阳若有所悟。 “你的意思是,普通人不会被卷入命运的漩涡,但相对有能力的人就会视他的强度被赋予相应的命运?” “一半。命运可没有那么好心,经常的情况是一个半调子法师或菜鸟剑士被赋予勇者的命运,现实可不会让他们光凭勇气、热情什么的就能顺利闯关。索求力量者,必须有很大的觉悟——我指的是这个意思。” 神官摸了摸光洁的下颌,“唔,不过我这么说是为了帮助你们理解,我其实是实用主义者,不相信命运的,刚才那些用一句话概括叫作‘有备无患’。” “我想我明白了。”杨阳低声道。昭霆咕哝:“我还没明白啊!” “简单的说,就是学魔法一定要付出代价。” “代价!什么代价?”昭霆紧张起来,“难道你要我们的灵魂为交换?”神官一脸受不了地道:“喂喂,我看上去像是什么妖魔吗?你这是哪门子推论!而且也不是我索要代价,是魔法。学魔法要付出精神的代价,就如学武必须付出肉体的劳力。” 杨阳奇道:“精神的代价?是什么?” “嗯...我也无法说得很清楚。总之魔法师都很短命,就跟这点有关。” “为什么!?”余人都被震动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是大自然的报应。”神官平静地道,仿佛他不是魔法师而是个普通的路人甲,“魔法师是不自量力的一批人,勉强利用技巧驱使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创造种种奇迹。然而再完美的施法,术士本人都会或多或少受到魔力的反噬,长此以往,血肉之躯当然经受不住,这还不包括因施术不当当场就给消亡的例子。” “我...我不要学魔法了。”昭霆万分不舍地吐出结论:但是生命价更高啊! 杨阳打量对方,皱眉道:“你还说得这么轻松......你也是魔法师啊!”神官笑道:“问题是我已经是魔法师了,那再哭天抢地也没用,而且我觉得这样的生活蛮好的。有的人即使给他一百年的生命,也是浪费而已。” “话是这么说......” “好了,你们俩,别摆出这么郁卒的表情,今天只是入门,还没牵扯到生死大事,要烦恼留到晚上;剩下的人也请不要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我还没死。” ****** 夕阳斜下,整个天空都涂上黄昏厚重的色彩,晚霞绚染了西方,也将这座位于红石山脉脚下的小村庄拥抱其中。每个从田里返家的村民脸孔都被映得红艳艳的。烟囱袅袅升起炊烟,到处是呼儿唤女声,鸡犬应和声,锅碗瓢壶声。 神殿的餐桌上也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周围的自然之力,请聚集在我手中——照明之光。” 总共八只眼睛盯着一双合拢的食指半天,也没见半星微光出现。 “阳,没关系,再接再励。”昭霆熟练地道,因为这是她第一百次说了。 “你又没集中精神,再试试。”神官纠正的同时给予鼓励。 “先吃饭吧。”最后一位最干脆。 “我不干了!!”杨阳终于忍不住捶打桌子,大声抱怨,“我已经练了好几百遍了!一点用也没有!有两个比我小的孩子都成功了吔!” “你不要管别人进度如何。”神官严肃地道。杨阳生气道:“你说得简单!就是无法不在意才在意啊!再说昭霆都成功了! 别的不说,单聚精会神这点,我肯定不比她差,为什么还是不行?说来说去就是我资质不好嘛!” 昭霆缩起脖子,埋头吃饭,知道友人真的发火了,然而余光所及,她险些呛了一记,只见银发青年和黑发少女彼此瞪视,交缠的视线只差没迸出火花来。 不好!这个也火了!头一次见到神官怒容的昭霆咋舌,心脏直打鼓:好...好可怕...... “耶拉姆。”神官沉声唤道。 “嗯?”少年停住进食的动作。 “你当初学这招时,用了多久?” “三天...吧。”耶拉姆回忆了一下,报出答案。神官点点头:“我用了一星期。” “......” 包括耶拉姆在内,四道惊愕的视线写满不信地投向他。神官若无其事地执起茶杯,续道:“我的老师告诉我,这样的资质算是过得去的。一般人从接触魔法到体会使用魔法那一瞬间的感觉,都需要这么长时间。我也是过了那么久,才见到指尖的一点点微光,再苦练了一个月,才完全掌握这个法术。而三大入门魔法我总共花了一年才学会,到第四年,我终于完成十二套最初级魔法的修行。” 昭霆仍然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杨阳小声道:“那...你几岁开始学魔法的?” “十三岁。” 耶拉姆眨了下眼,没说话。杨阳沉默半晌,斯斯艾艾地道:“嗯...那个......” “虽然我不想自吹自擂,但我的实力确实是很强哦!”看透对方想问什么,神官微微一笑,“当初嫌麻烦没去参加十一段的考试,不过我还有一张十段法师认证和一枚最高神*士的徽章。所以,学魔法最重要的是基础,基础打好了,学上去是很快的。天资不好没关系,努力照样可以成为大魔法师。” “嗯。”杨阳红着脸垂下头,“对不起。” “没关系,你想通就好。看,饭菜都凉了,快吃饭吧。” 杨阳刚拿起竹筷,昭霆皱眉道:“等等,听你的口气,魔法好像是门长期功课?那不行啊!我们不可能在这里待上四五年的!” “对哦!”杨阳一震。就算再不孝,她也不能让亲人望眼欲穿地等那么久,而且她的学业...... “顶多一年半!”一手各捏着根筷子,杨阳强调,“我们只能待一年半,就要高考了!不在那之前赶回去,我和昭霆就要——”重考!这个词她不敢说。 “呜哇~~~我老妈会骂死我!”昭霆抱头呼喊。杨阳惨声道:“我爸妈也是啊。”耶拉姆奇道:“高考是什么?”杨阳解释道:“是我们世界一项非常非常重要的考试,通过即换得一张大学通知书。在我们那儿,没有这张大学文凭就没有前途。” “哦,和冒险家考试很像嘛。” 杨阳和昭霆一愣:“冒险家考试?”耶拉姆放下汤碗,道:“在魔导国,普通人是无法做长途旅行的,因为到处是吃人的魔兽和其它等等危险。如果没有冒险家资格而想旅行,只有雇佣冒险家做保镖,否则就是违法。但冒险家考试很难通过,起码得拿到三段法师或二级战士的资格才有希望。” “也就是说,不当冒险家我们就动弹不得了?”杨阳叹了口长气。昭霆哭丧着脸道:“怎么哪儿都有考试啊!” “你们要当冒险家干嘛?” “呃?”两个少女愣住。耶拉姆只有比她们更不解:“要旅行才需要考冒险家,你们要去旅行吗?”杨阳点点头:“嗯,我们总得想办法回去不是吗?先要找到满愿石,它肯定能送我们回去;再来就是...观光的问题。” “有线索吗?” “......一点也没。”杨阳和昭霆不约而同地垂下头,满脸心虚。直到现在她们才发觉自己遗漏了最重要的一节——回家的方法。虽然从神官口中得知了满愿石的由来和她们来到异世界的原因,可有关如何返回,神官没提(或许是来不及提),她们也忘得一干二净。 耶拉姆按住额:“真是!到底有没有搞清自己的立场啊?” “中午我也训过她们,确实一点紧张感也没有。”神官喝了口汤,加入数落。 “嘿嘿嘿......”杨阳和昭霆不好意思地笑了。 “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嘛,烦恼也没用。”昭霆大咧咧地道,转向友人,“何况我和阳还需要一段时间消化身世,对吧?” “对啊,对啊。”杨阳连连点头,装作没看见青年投来的怀疑目光。 “什么身世?”耶拉姆奇道。杨阳解释:“就是我们其实是魔导国人,不,是有魔导国的血统;祖先是圣贤者......” “不是星贤者吗?” 一听此言,两个少女面面相觑。耶拉姆也错愕地瞅着她俩。过了一会儿,杨阳和昭霆才相继想起当初问少年时,他确是完全不清楚内情的样子。只是神官对传说所知甚详,她们就想当然地以为耶拉姆也应该知道一切。 “耶拉姆不知道,他没有研读过历史。”神官的声音消除了两人的疑窦。 “你也没告诉他?”杨阳顺口一问。神官苦笑道:“他......” “是我自己不感兴趣,不关神官大人的事。”耶拉姆淡淡地道。昭霆嘲讽:“你感兴趣的,大概只有用鞭子修理魔物吧!” “昭霆!”杨阳斥责。 “那个也不是我的兴趣,是为了活下去的必要防身术。” 由于少年的回答过于认真,少女反而失去挑衅的兴致,撇过头,心道:真是个无趣的男人!杨阳瞪了她一眼,以示警告:对救命恩人还如此无礼! “不过,现在我有兴趣知道了。”不止是因为这淌混水已经踩进去,耶拉姆更讨厌被排除在这场对话之外的感觉。 “还要我再说一遍吗?”神官垮下脸:他不喜欢重复罗唆一件事啊!耶拉姆翻了个白眼:“废话!” 昭霆已经扒完第三碗饭,闻言就想跷跑,被杨阳揪着后领拖回来:“给我乖乖坐好!多听一节历史课对你也没损失!”她想借着听神官第二次说确定他先前有没有骗人,可昭霆哪理解她的苦心,嚷道:“怎么没损失!是精神损失!放开我,我要去练习魔法啦!” “你想早死吗?”杨阳一句话就将友人的借口打了回票。 “我会尽量缩短长舌。”神官安慰。由于他的体贴,昭霆就把过错全归咎于另一个人头上。耶拉姆被她瞪得莫名其妙。 神官果然省略了之前话中的一些评论和感怀,更像是第三者在叙述一桩“很久很久以前”的传说故事,但具体的经过一样没少,末了,杨阳暗暗松了口气,完全放下心来。 桌上的饭菜已然撤去,换上四杯红茶和一盘果点。窗外的夜色也加重了色调,暖炉里燃烧的柴薪源源不断地送出光与热,给大厅的气氛平添一份温馨。 “原来如此。”耶拉姆以流畅的动作从师父手里抄走一只白兰地酒瓶,“那个圣贤者古兰罗瓦是个骗子来着。” “是啊,是骗子。”神官无意识地附合,眼睛死死盯着酒瓶,“耶拉姆......” “圣贤者的名字是古兰罗瓦?”两个少女头一次听说。神官一怔,道:“啊,不是。圣贤者的真名无人知晓,‘古兰罗瓦在古代语里的意思是[战神]。大概因为他就像神一样厉害,久而久之,人们都不叫他名字,只叫他外号了吧。”一解释完,他继续望眼欲穿地瞪着酒瓶:“我说......” “结果无人记得他的名字?真讽刺。”杨阳感叹,不过感叹的不是圣贤者的悲剧,而是眼前这位圣职者的韧性。昭霆干脆摆出兴致勃勃的表情观摩这场拉据战究竟谁会赢。 耶拉姆道:“圣贤者叫什么根本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们得把他创造的满愿石找出来,还要瞒过全世界的耳目,这件事可不容易。” 杨阳皱眉道:“只有满愿石才能送我们回去吗?” “我不知道,大概有其它方法,你去问神官大人。” “问他......?”只怕他的魂已经给酒勾去了。 “耶拉姆啊。”神官戳戳徒弟的肩膀,以唤回他的注意力。少年一脸凶巴巴地转过头:“干嘛?” “不够!酒不够!”神官急忙出示飘溢着酒香的茶杯,一叠声控诉,“你答应过我每晚可以在茶里倒半杯白兰地,可是你看这——没满啊!” 所谓的没满也就仅仅是差杯缘两根头发丝的距离,杨阳和昭霆看得目瞪口呆。耶拉姆咬牙切齿:“你先前只倒了薄薄一层红茶,你当我没看见!” “你没有证据,就不算!” “好!明天你休想再蒙混过关!”耶拉姆怒气冲冲地拔开木制瓶栓,给他倒满,用恨不得砸烂的姿态将酒瓶重重放回桌上。神官视而不见,心满意足地啜饮“酒茶”,笑咪咪地道:“嗯,你们想问我什么?说吧。” “......算了,明天再说。”杨阳木愣愣地道,昭霆吐出一口气:“你真执着......” “多谢夸奖。”神官放下茶杯,三人注意到里面已空空如也。 “你们坚持要延长一天‘消化身世’我是没意见,但明天最好别拖了。” “为什么?”杨阳不禁又起了疑心。耶拉姆大声道:“废话!我们总不可能养你们一辈子!”神官苦笑道:“——就是这样。” “......” 两个少女扁嘴不语。昭霆更内心嘀咕:冷酷无情!却没有真的生气。此刻,两人反而都对这对师徒滋生了一份不小的好感,也许是因为他们身上那种不管对自己还是对他人都非常诚实的态度;还有和他们相处时,有种生气勃勃的欢快感吧。 “神官大人,你的信。”第二次添完茶,耶拉姆不知从哪儿抱回满怀的各色信封。杨阳和昭霆看得忍不住惊叹:“哇塞!” “放这儿吧。”神官一指桌面,耶拉姆依言放下信山。昭霆悄悄抽了张,和杨阳凑在一起观看。她们并没有恶劣到偷窥人家的私信,只是瞧瞧信封表面。这是张橘色的信封,没有盖油戳,只敲了个奇怪的印章;叠法也和地球的信封不同,散发出一股极淡的甜雅清香,签名也是字迹清秀的花体。两人于是浮起某种联想,暧mei的目光一齐瞟向正浏览信件的银发青年。 “喂,这些该不会都是情书吧?” 神官抬起头,神情极是讶异:“怎么会有人写情书给圣职者!” “不可以吗?”昭霆不解地歪着头,杨阳体谅地道:“圣职者也是男人嘛。” “哎呀呀。”神官苦笑,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耶拉姆用“怎么会有这样缺乏常识的人”的眼光斜睨二人,皱眉道:“你们脑袋里光塞这些东西吗?” “嘁!算你高尚嘞!”昭霆冲他扮鬼脸。 “可是这封真的很像情书。”杨阳递还信,“信上洒了香水,签名也很像女的。”神官接过一看,道:“啊,原来是魔法快递。你说的香味,是这种印章所用的特殊墨水发出来的,里边附了密封的咒语,防止收信人以外的人拆封。” “哦。”两个少女恍然大悟。杨阳又问:“这封信的内容这么隐密吗?” “所以说肯定是情书,发信的还是位美丽的女魔法师!”昭霆一口咬定。 “不是啦。”神官疲惫叹息,同时把折成方块的信纸摊开来。耶拉姆拿过信封一瞧,扬了扬眉:“原来是赛因先生。” 先生!?杨阳和昭霆张开嘴,愣住。 “没错,只有他会用快递,我认识的其他人全是穷鬼。”神官哼道,“我头一次发觉这小子的字像女人——拜她们俩所赐。” “嘿嘿嘿......”听出青年语中的讽刺,两个少女再度发出悻悻的笑声。 “咦!”神官突然惊噫了声,一言不发地折起信询问徒弟,“耶拉姆,这封信何时寄来的?” 橘色的信封很显眼,少年立刻回想起来:“中午,你们刚出门没多久的时候。” “那么,去倒茶...不,去开门吧,我们有客人来了。” 话音刚落,敲门声伴随小狼龙的叫声响起,惫夜听来,格外清脆。三个少年少女不禁面面相觑。 ****** 注:魔法触媒的最常型态是水晶和宝石,黑咒术多半用魔兽的角和皮,神圣魔法用圣徽、权杖之类,品种十分驳杂。魔法触媒多数用于大型魔法的施展,一般的法术用不着。另外,宝石在这块大陆并不稀奇,所以不能用它断定一个人是否富有。 第五章 启明星 “赛因先生。” 耶拉姆打开门,迎进一个裹着长斗篷的男子。让杨阳和昭霆惊讶的是,他的声音不像平常那样冷冰冰的,带着少许亲切,看来这是熟人了。 男子脱下斗篷的兜帽,露出一张英俊、颇具学者气质的脸庞,但吸引少女们视线的是他一头冰蓝的长发。从没看过人类有这样奇特的发色,又不似染的,他全身上下也没有任何“非人一族”的特征,不过话说回来神官的银发也很奇怪,或许异世界都是一群发色千奇百怪的家伙——杨阳寻思。 “你好,耶拉姆。”男子和气地问候神学生,然后转向屋子的主人。途中有稍稍瞄了眼杨阳和昭霆,却没有露出丝毫诧异之情。 “好久不见啊,赛因。”神官绽开诚挚的笑容,热络地打招呼。 “是啊,有半年不见了吧,这段时间过得怎样?有耶拉姆照顾,应该既吃饱又穿暖吧。”赛因把斗篷交给耶拉姆,走进客厅。 “就是不能好好喝酒。” 耶拉姆将长斗篷挂在玄关的衣架上,绕了个圈走到杨阳和昭霆身后,把正专注凝听两个青年谈话的两人吓了大跳。 “什么事?” “小心别露出马脚。”少年小声嘱咐,边说边观察另一头的动静,“你们俩可是通缉犯,一旦泄露身份就完了。记住,赛因先生问起来,就说你们是神官大人新收的弟子。” 杨阳乖乖点头,昭霆不解地问道:“那个赛因不是神官先生的朋友?被他知道没关系吧。” “赛因先生确实是个正直的人,但金钱面前,再正直的人也可能变节,何况我并不清楚他的来历。我早上看过报纸,你们俩的悬红已突破10万金币,甚至还有向上的趋势!” “天——10万金币!!?”杨阳和昭霆一瞬间浮起一个冲动,就是把自己捆去领赏。 “轻点!”耶拉姆低斥,“另外,卡萨兰和隐捷敏亚的上头也贴出布告,勒令捉拿绑架满愿师的犯人,据说一逮到立刻绞刑!” “绞......!”这次在耶拉姆的瞪视下,两人及时刹车没喊出来。 “所以,千万得给我小心行事!”耶拉姆再次加重语气申明。杨阳和昭霆对视一眼,打定主意。 “神官,我和昭霆想睡了!”杨阳举手道:干脆跑路,最保险! “睡觉!?现在才七点!”神官睁大眼,赛因也错愕地转过头。 “今天练魔法太累了嘛。”杨阳和昭霆互扯了下作为暗示,“那么晚安!”语毕,两人同时以百米赛跑的速度直冲二楼。 “无名氏!”赛因看向友人,语气透出一丝焦急。神官瞥见耶拉姆安心的眼神,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杨阳、昭霆、不用回避,快下来!” 由于楼梯口太窄又奔得太急,两人挤成一团,耽搁了几秒钟时间,来不及跷跑,不能无视“师父”这个命令,只得回过身来,不敢去看少年的表情。 “我来介绍。”神官指着蓝发青年,“这位是赛因,我的老朋友。” “你好。”杨阳甜甜地笑道。昭霆也甜甜地笑道:“你好。” “好什么!怎么不报自己的名字?”神官各捶了两人一记爆栗。 就是因为咱俩的名字可疑,才不能报啊!两个少女心里直嚷冤:明耳人一听就知道她们不是魔导国人。 “算了,无名氏,你刚刚不叫过了吗——‘杨阳’、‘昭霆’。” 赛因柔和地望着两人。视线相对的瞬间,杨阳打了个突:不对!这绝非初次见面的眼神!水色的瞳眸蕴含深意,这叫赛因的青年有问题! “你是...男孩?”赛因问。 “不,我是女的。”杨阳后退半步,脸上不禁浮起戒备之色。赛因转而注视神官,缓缓道:“五位满愿师,全是少女呢。” 此言一出,宛如平地惊雷,众人眼一花,赛因颈上已多了把匕首。 “耶拉姆!” 神官反手扣住刀柄,另一只手击向徒弟右腕,逼他放脱凶器,抢过插进腰带。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电光火石间,赛因的生命就在鬼门关前后晃了一圈。 “神官大人!”耶拉姆跳开一步,手按皮鞭,“不能让他活下去!” 青年不答,眨眼欺近他身侧,不知用什么手法夺走他的皮鞭,远远丢出去。当少年反应过来时,鞭子已掉在地上。 “好啦,没关系的。”神官摸摸他头,露出温和的笑容。 “......”耶拉姆抿紧唇,一脸不甘地瞪着他。 杨阳和昭霆直到此刻,才摆脱僵化状态,像看外星人般盯着师徒俩,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神官一手按住腰间的赃物不让徒弟偷走,对赛因欠了欠身:“抱歉,赛因。” “没关系。”蓝发青年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依旧谦和地笑着,“我早料到耶拉姆会有这样的反应,十万悬红的报导我也看到了。” “只要是人都会动心的!”因为被师父揪住后领,没法去拿皮鞭的少年一边挣扎一边大喊。 “我看你和无名氏都不动心,难道你们不是人类?” “这家伙是不是人我不知道,但我是动心的!全是因为犯人是他才没去告密!” “啊——原来你也想抓我们去换赏金!”昭霆惊呼。耶拉姆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没错。如果绑你们的不是神官大人,我也会是追缉队的一员。”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昭霆嘀咕。 赛因笑道:“无名氏,看来你我都不是人类呢。” “别闹了!都是你不一进门就讲清楚,才生出这种误会,看我们师徒相残你开心是吧!”神官皱起眉。赛因收起笑容:“抱歉,我是想先确认一下。” 神官咋舌:“你这小心过头的毛病居然还没改掉?明明就是为了看满愿师跑来这儿,还说什么‘先确认一下’!”赛因不好意思地笑了。 杨阳三人只听得一头雾水。耶拉姆开口道:“神官大人......” “对不起,耶拉姆,事实上来之前我就知道两位满愿师在这儿了。”赛因歉然道,“因为就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你师父有这本事。” “你不会去告密?”耶拉姆关心的只有这点。 “我若想告密,你和无名氏早就在牢里了。” “耶拉姆,赛因家很有钱,他根本不在乎那10万金币。” 少年的表情瞬间亮堂起来,,朝蓝发青年深鞠一躬:“对不起,赛因先生,误会您,我这就去泡茶。”语毕,转身奔向厨房,途中踩了下鞭柄,将弹起的黑鞭系回腰间。杨阳和昭霆目送他的背影,感到十分不可思议:耶拉姆究竟是凭借怎样的心理调适才能平静地礼遇前一刻才想杀死的人的?这变化未免太快了! 另一边的赛因斜睨神官:“喂,无名氏,我家什么时候很有钱了?” “非常时刻不要计较这么多,你想再被耶拉姆抹脖子吗?再说你家是很有钱啊,我又没说错。”神官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赛因叹气不语。 茶点很快就端了上来。杨阳偷瞄对座的赛因,显得有点局促。昭霆却没有玩瞪眼游戏的打算,开门见山地道:“这位先生,你说你是特意来看我们,请问我们有什么好看的?”问话过于直接,使得赛因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神官嗤笑一声。 “让我来猜猜看,迫于各方压力,你准备这次无论如何要从我口中挖出真相;另一方面同我商量怎么安顿她们,最好集你我之力送她们回去;实在不行的话,也要给她们指点指点迷津,免得被哪个城利用了满愿师的名号。” “全给你猜中了,无名氏。” 杨阳望着长长叹息的蓝发青年,道:“听起来,赛因先生像是贤者之类的人物嘛。”捕捉到赛因一闪即逝的惊愕之情,她心道:不会吧......随便猜猜也能蒙对? “没错,我的真名是赛雷尔****。”犹豫片刻,赛因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坦白身份。 “赛雷尔****!北之贤者!?”耶拉姆震惊得瞪大眼。昭霆奇道:“北之贤者?什么东西?很有名吗?”杨阳一把捂住她嘴,还是迟了一步。 “......抱歉,赛因,我还没有教她们这世界的一些常识。” “没关系。”赛雷尔也不是看重虚名的人,但被说成东西还是有点...... 耶拉姆一脸受不了地道:“北之贤者是当今魔导国唯一的贤者,也是法力最高的术士,你多少放尊重点。” “少啰唆!那个圣贤者害得我们这么惨,我现在一听到‘贤者’两个字就生气!” 赛因询问友人:“你已经告诉她们一切的真相了?” “不,还有一部份没讲......” “神官大人,对不起。”耶拉姆打断,一脸余悸未平,“请问你是怎么和赛因...赛雷尔先生认识的?”换句话说就是他无法把整日混吃摸鱼,窝在边境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神官的师父同一介贤者联系在一起。 听出徒弟的言下之意,神官有点受伤,但还是指着赛雷尔老实回答: “因为我是被他捡去的弃婴。” “咦咦咦~~~”万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其余三人都呆住了。 “不是吧,无名氏。”瞪了眼神官,赛雷尔对三人解释道,“其实捡到无名氏的是我们的师父大贤者,我只是恰巧在旁边,之后收养、照顾他的也是大贤者,所以我和无名氏是师兄弟。” 杨阳和昭霆恍然大悟。耶拉姆道:“大贤者?难道是那位圣域的——” “还有别的大贤者吗?”神官挥挥手。 “不对啊。”杨阳皱眉,“耶拉姆先前说魔导国只有一个贤者?” “大贤者大人已经在八年前去世了。”赛雷尔略带感伤地道。杨阳“哦”了一声。 “你没有名字,莫非就是......”昭霆突然想起一事,冲口道。等杨阳捂住她嘴时已迟了。 “没错,魔导国的习俗是只有亲生父母能为小孩起名,大贤者虽是我的义父,也不能违背这条规定。反正没有名字只是叫起来不方便,其它地方根本没损失。”神官开朗地道,让杨阳松了口长气。 “好可怜。”昭霆浮起哀悯之色,被杨阳拧了下大腿,“好痛!” “一开始就没有的东西,失去也没啥可惜的。”神官笑嘻嘻地道,眼神坦然。这时,好容易回过神的耶拉姆插口道:“这么说,神官大人,你是...圣修士?”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又陷入呆滞。 “圣修士是什么?”杨阳和昭霆异口同声地问道。 “是在圣域进修的术士的通称,圣域位于圣柱附近的山谷里。”见神官没有回答的意愿,赛雷尔主动挑起讲解的义务,“八年前,这个机构是中城卡萨兰神圣魔法的研习点,里面人才济济,即使见习圣修士也有六段以上的魔法能力,还有许多人魔武双xiu。历代卡萨兰的圣骑士团长、左右权机神官都出自其中;大贤者加卡德大人更是自圣贤者以来最强大的术士,为万民景仰。因此八年前圣域失火,烧死包括加卡德大人在内几乎全部的圣修士之后,中城的魔法水平大受打击,至今一蹶不振。” “哦。”杨阳和昭霆终于明白耶拉姆为何会这副表情:听到原本以为是某个三流学院毕业的酒鬼师父一下子变成魔导国全民景仰的大贤者的弟子,使他受到了冲击。这大概就是神官以前没告诉他的原因。 “圣修士不是这么了不起的东西。”神官突然开口,语气满溢厌恶,令两个少女吓了大跳,“相反,我们做的全是见不得人的事。” “见、见不得人的事?” “所以,你才逃走吗?八年前。”赛雷尔喝了口茶,淡淡地道。神官抿嘴不语。 耶拉姆沉声道:“听说,八年前圣域失火,是人为事故——是一个身为圣修士的逃犯干的。” 八年前?逃犯?杨阳和昭霆心脏漏跳一拍,虽然不相信,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对座的人,眼角瞄见耶拉姆也一脸铁青的颜色,悄悄扫视神官。 “不是他干的。” 呼......室内响起不是单数的吁气声。赛雷尔续道:“无名氏离开还要早,我知道,但首都(注:即卡萨兰)认定是他干的。” “咦!?”三人才放松的肩膀重新绷紧。神官忍无可忍地喊道:“好了,赛因。” “可是你这样一直帮雪露特顶罪也不是办......” “闭嘴!” 银发青年的声音不大,语气却极为冷凝威严,令年轻的贤者不由得闭上嘴巴。但即使他没说完,杨阳三人也听明白了,很简单:神官是帮人顶罪,才会被当作犯人。 雪露特,是女孩的名字哩!两个少女不禁往香艳层面上想,不过考虑到先前的教训,这次她们没出言调侃。耶拉姆击了下掌:“对了,你是十五岁来这里当正神官,艾瑞克队长提过,那是九年前了......” “十五岁......”杨阳呢喃片刻,蓦地大叫,“啊~~~你不是说十三岁开始学魔法,花了四年才学完入门——现在时间怎么不对了!?” “呃!”神官登时化作石膏像一座。杨阳一字一字迸口而出:“你骗人?” “哇啊——”神官急得一叠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要不那么说,你不会振作啊!我是一片好意......”杨阳阴恻恻地咧出一抹笑:“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你了。” “......” 神官心里警铃乍响,立刻作出反应。 “怎么回事?”赛雷尔惊讶地望着在厅里追逃的两人。耶拉姆若无其事地答道:“没事,赛因先生,只是一出祸从口出的实例而已。”语毕伸出左脚,十分合作地把经过的师父绊倒。咚啪! “谢了!耶拉姆!” “耶拉姆!你这叛徒!!” 半晌,杨阳神清气爽地回到原位,接受友人的香茶慰劳。对座,神官一边揉着头顶的大包一边咕哝着“目无尊长”之类的话。 “看来你们过得很融洽,太好了。”赛雷尔真诚地笑道。杨阳微微臊红脸,不知是因为“剧烈运动”的缘故,还是另有它意。深吸一口气,她端正坐姿,道:“老话重提——赛雷尔先生这次拜访,应该不是为了看一个牛皮筋的笑话吧?请问到底有何指教呢?” “你说谁是牛皮筋!?”神官愤愤的抗议被视为无意义的噪音,无人予以理睬。 “就如无名氏先前猜到的,我来问他些事情。因为我不是圣修士,不清楚传说的真相。”赛雷尔苦笑道。昭霆奇道:“为什么圣修士就知道传说的真相?” “因为我们是[键守人]。”神官冷冷地道。杨阳和昭霆初次发现,原来神官的眼睛不带笑意时,也是可以彻寒如冰的,而且足以让人凉透心扉。幸好,青年的表情很快就缓和下来,嘴角也重新浮现出微笑:“说白一点,就是给圣贤者擦屁股的一帮子人。阳,昭霆,你们没有满愿石,其他三个满愿师也没有,偏偏全世界的人受预言误导以为东西在你们身上。就是预料到这种情况,圣贤者留下了三条线索。一是我们这些圣域的守护者;二是......” “无名氏,我就是想问明为何满愿师没有满愿石。”赛雷尔小声道。三个少年少女惊讶地注视他。因为赛雷尔看起来就像一个额头上贴着“礼貌”二字的人,不该随便插话。赛雷尔被他们瞧得一阵脸红。 神官一拍额:“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今天注定是我浪费最多口水的日子!呜呜,第三遍!耶拉姆,再帮我倒杯茶来!” “是。”少年离开客厅,奔入厨房。赛雷尔惊诧地望着友人白皙秀丽的侧面,一叠声问:“无名氏,你愿意告诉我?我是北城的贤者,你不怕我把一切说予城主大人知晓?” “你说便说了,****啥事?我高兴说便说,你奇怪什么?” “你这种态度怎么行呢!目前知道所有真相的只有你一个人,说世界的命运操纵在你手里也不夸张......” “啊啊~~~夸大了夸大了!别让我掉疹子好不好,赛因!”神官抖抖肩膀,哀嚎出声。两个少女也听得毛骨悚然。杨阳心道:果然,漫画说的一点不错,贤者就喜欢成天把“命运”啦,“世界”啦这种词挂嘴边。 “再说,雪儿也知道啊,那她也是命运的代言人咯?”神官嘲讽道。 “雪露特也知道!?”赛雷尔脸色大变。神官冷笑道:“你担心她做出什么事?” “当然!” “......不用担心,她不是知道很多......”神官垂下眼,接过徒弟递来的热茶轻啜,淡淡的忧伤宛如一层透明的薄纱覆上他的脸庞,“我只希望,她逃走后,能珍惜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放弃过去重新生活......不过这可能是奢望吧。人的幸福终究是由自己来定义,对雪露特而言,也许只有那样的生活方式适合她。” “嗯,唔。” “......” 银发青年难得感性的发言后头,竟跟着这么一句不知所云的回应,余人不禁转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个发话人。神官关心地问道:“怎么了,昭霆?要方便吗?”耶拉姆皱眉道:“要解决一个人悄悄去好了,发出什么难听的噪音!难道你现在还不知道厕所在哪儿?” “不是啦!!!!” 昭霆气得差点爆体而亡,一旁的杨阳则喷出一串狂笑:“噗哈哈哈哈哈!”——她总算是见识到了,这对师徒的“率直”,不,该说是“钝感”! “这孩子好像是有什么话急着对你说的样子,无名氏。”赛雷尔忍笑道。天呐,他真是看到了比上次邱玲的尴尬更“可悲”的笑话。闻言,昭霆停止摇晃依然笑个不停的友人,扁嘴道:“嗯,我想问你先前被打断后面的话。” “是吗,抱歉,都怪我不小心岔开话题。”神官不好意思地靶靶浏海,让人佩服的是耶拉姆还是一副不晓得神官和自己错在哪里的表情,看得昭霆目眦欲裂,咬牙切齿。 重新讲述了一遍满愿石的诞生经过,神官仰首喝干杯里的茶水,道:“赛因,别一脸担心受怕的表情,我肯告诉你不是没有斟酌过。你虽是北城人,但也是一位贤者,眼界不能只局限于一座城市,而得考虑到全天下的利害,不是吗?你那副热血圣人的模样我看了二十四年,哪还有不明白的。” “这就好。”没理会师弟的嘲讽,赛雷尔露出放心的微笑。神官暗暗叹气,心道:受不了!杨阳朝他投以同情的视线。 “老古董们的事谈完了,终于可以回到现实。”瞄了眼急得快要跳起来的昭霆,神官笑了笑,“言归正题——圣贤者留下的另外两条线索是[封印传说]和[黑暗传说]。这个赛因和耶拉姆知道,阳和昭霆没听过,我来解释。[封印传说]说是传说,其实是圣巫女代代流传的一句口决。所谓圣巫女,是人们对历代王女、王妹的尊称。”顿了顿,他缓缓地道:“首代圣巫女是圣贤者的大弟子,这件事很少人知道。”赛雷尔大吃一惊:“什么!首代圣巫女也是圣贤者的弟子!?”杨阳一怔:“也?” 银发青年点点头:“嗯,圣贤者共有五名弟子,其他四个是东西南北城的开城城主。” “那个贤者的弟子都蛮争气的嘛,个个不是公主就是城主,该不是托老辈的福才人人发迹的吧!”昭霆的口气极为辛辣,令赛雷尔脸上浮起苦笑。杨阳瞧见,觉得不好让他太难做人,毕竟赛雷尔也是个“贤者”,便道:“封印传说讲什么?”赛雷尔投来一个感激的眼色,反而让她怪不自在。 “就一句:‘以圣宝交托启动之钥,以启动之钥开启圣石之封印’。” “这啥?”昭霆听得一头雾水,杨阳和耶拉姆也是,只是他们习惯先思考后提问,因此默默猜想:圣石当然指满愿石,可圣宝和启动之钥是什么?宝箱的钥匙之类吗?赛雷尔双目炯炯地盯视神官。这句话他已推敲了十多年,若想得出,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了。感觉到他的视线,神官仰头叹了口气。 “圣巫女们虽然代代守着这句话,但谁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世人也不相信拥有移山倒海之力的满愿石会被封印,因此这个传说一直被视为欺言不受认可。可是,只要用脑子想一想,答案马上就出来了——和平时代不需要过于强大的力量,圣贤者封印满愿石是当然之举,而一只烤乳猪你一餐吃不掉,大可以分几餐吃,圣贤者对满愿石也是这么做的。“ “啊——”赛雷尔大喊,一脸矛塞顿开,“原来、原来如此!” “你明白了?” “是!那你偷取‘那个’的目的是——” “嗯哼。” 赛雷尔深深吸气,再吐气,用脱力的口吻道:“圣巫女的封印传说...原来是这么解的。”神官勾起唇角,眼中闪现调侃的光芒:“死脑筋的家伙,自然都琢磨不透。”赛雷尔又叹了口气。 昭霆死命眨眼,渴望有个人出来说明事态,而她的青梅竹马也如她所愿站了出来:“满愿石被分裂了吗?” “不错。”神官赞赏地击了下掌,“而且,其中的一块,就在这里。” “什么!”杨阳、昭霆和耶拉姆异口同声地惊叫,当看到神官从怀里掏出的物事后,一转为错愕:“这是什么?”他们原以为石头的碎片也应该是石头才对,不想神官拿出来的却是一只式样奇特的无指手套。 “这不是护腕吗?”耶拉姆道出那怪东西的名称。 这是一只火红色护腕,外形很漂亮。两个少女拿过它细细打量,发现掌心还有一枚像是符号的黑色图腾。昭霆好玩地把它戴在手上,也不见任何异样。 赛雷尔低声道:“它叫[飞焰],据说是降魔战争的英雄之一火术使贝尔妲用过的神器。除了她以外,没人知道怎么使用它。圣贤者离开之前,把飞焰连同其它四件神器分送给首代国王和四位开城城主。” “难道......!”杨阳全身一震。神官颌首,肯定了她未出口的猜测:“没错,这五件神器就是满愿石。” 室内一时冷场。好半晌,昭霆兴奋地跳起来:“这么说!只要把五个神器都拿到手,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话什么意思?”两个少女一呆,心里浮起不妙的预感。 “等一下,神官大人。”耶拉姆插口,眉头皱得死紧,“我想先问个问题:这东西是哪来的?我记得飞焰明明是作为圣贤者的珍贵遗物,被保存在首都的总神殿里,由重兵看守。” “哎呀,耶拉姆,这种小事你就不要去计较了,做人应该有一颗宽宏的......” “你偷盗?” “......”在徒弟的逼视下,无法无天的圣职者也只能乖乖闭嘴转移视线,缩着脖子喝茶。耶拉姆抹了把脸:“算了,反正绑架满愿师已经是死罪,偷取国宝不过是在绞刑架上再加条绳子罢了。” “就是!”神官一义正辞严地点头,这回轮到赛雷尔瞪他。 “无名氏,你实在是......”支吾了半天,还是找不当恰当的形容词。 “神官。”杨阳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连满愿石也无法送我们回去吗?”喜欢异世界归喜欢,她可没打算在这儿住一辈子。 “满愿石可以,神器恐怕......”神官露出歉然之色。拿回飞焰,他微一叹气:“赛因,你是知道的,发动一个召唤仪式需要多少人力物力。送她们回去,代价也是一样的。” 杨阳和昭霆紧张地看向蓝发青年,却见他摇了摇头。 “的确...但无名氏,满愿石可是贺加斯神的化身,而且曾经调节了整个世界的平衡,封印了全部的上级魔族——它拥有这么大的权能,岂是区区人力可比?” “所以,用掉那么多力量的满愿石,也没当初的风光了。” “咦?” 神官念了几句咒语,飞焰便离开他手心,飘浮起来,发出淡淡的红光。杨阳和昭霆稀奇地瞧着这一幕,耶拉姆和赛雷尔颤了颤,后者还露出震惊的表情。 “感觉到了吧,封印在飞焰里的神力段数?” “嗯,顶多六段,不可能再高了。”耶拉姆冷静地道。赛雷尔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神官没理他,转向丈二摸不着头脑的两人,道:“阳,昭霆,下午我教你们时,有提过魔法共分十段吧?” 杨阳迟疑道:“嗯...好像还有十一、十二段。” “没错,那两个是特级。目前全世界,不,就说艾斯嘉大陆,最强的法师是十一段,而满愿师召唤是个十二段的魔法。以此类推,送你们回去也是一样的段数。赛因有亲眼看过,因为他就是那个十一段的法师和北城召唤仪式的主持人,让他给你们说说当时的情况。不过我估计最少投入了三十名以上的八段法师。” “是三十八名。十段法师九名。”赛雷尔苦笑道。两个少女惊讶地睁大眼。 神官点点头,续道:“而且这样还是很勉强。仪式完成后,每个成员的魔力等级都会迫降一格,也就是说,现在全大陆已经没有十段以上的法师了。” “!!”杨阳和昭霆倒抽一口凉气。赛雷尔道:“不是吧,还有一个。” “谁!?”昭霆一蹦三尺高。赛雷尔手指对座的人:“他。” “......” 两个少女呆得说不出话来。青年被她们怀疑的目光瞧得心汩汩流血。 “你太高估我了,赛因。”他靶靶头发,叹道,“我也只得十段而已...也许有十一段,我没去考过。”赛雷尔微笑道:“绝对有,我保证。” “神官!”杨阳和昭霆回过神,死命瞪着唯一的希望,这回神官被她们瞪得吓了大跳,连连摆手:“慢慢,就算这样也远远不够啊!起码还得有十个赛因来帮我才行!所以,我建议你们去寻找神器。” “咦?”余人都是一愣。耶拉姆问道:“可是,那不是才六段吗?” “或许飞焰比较弱。”神官把玩护腕,浮起深思之情,“而且,五件神器是已故的矮人王烈战纽为了对抗魔族打造出来的绝世奇兵,本身就蕴藏有强大的力量。所以,飞焰若加上自身的圣炎之力,段数就有十段。” “那么!”两个少女站起身,脸露喜色。 “那么,收齐五件神器,我们就等于多出五位十段法师做帮手。”神官也笑开来,“剩下的名额,我来想办法,我认识许多有本事的朋友;还可以叫赛因提供我们高级的魔法触媒,这样又能省下几个名额。” “赛因先生。”杨阳和昭霆转过头,虔诚地望着蓝发青年。赛雷尔无法承受她们眼中的热火,瑟缩了一下:“这...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筹集的——不过无名氏,事情真能这么简单就了解吗?就算所有的条件都备齐了,也许还是不行...不,一定不行。不然,怎么会有第三条线索——[黑暗传说]存在呢?” “黑暗传说?”昭霆不解地歪着脑袋。杨阳沉吟道:“黑暗传说...是不是指优希亚神会挣脱圣贤者的封印,大肆破坏世界那件事?” “没错。”神官颌首肯定,神情却显得慢不经心,“所以圣贤者留下这则传说的用意是告诉世人对付混乱神的方法。也就是要启动之钥——五个满愿师拿着神器——圣宝,去圣柱解开上级魔族的封印,因为最后的满愿石就在那儿封印魔族,压制火山口。” “什么!!!” 赛雷尔微蹙双眉:“果然...[希望的降临伴随绝望,当圣石重现人间,远方的黑暗将吞噬世界]——完全照着预言。可是,为什么呢?上级魔族是多么可怕的敌人,就算是为了对付暗黑神(注:即混乱神,反正优希亚凝聚了所有的负面头衔),也不该——” “大概他认为优希亚比魔族更难对付吧。”神官耸耸肩,看向两个少女,道,“你们不用理会这件事,自管找齐神器,回来这儿,我送你们回去。哦,别忘了捎上另外三个满愿师。”杨阳和昭霆有点迟疑地点点头。 “无名氏......”赛雷尔张口欲言,被硬生生打断。 “你给我闭嘴!”神官大喝,表情和语气都火气十足,“你以为我昨晚干嘛那么辛苦和两个城抢人?就是给你们这帮想救世主想疯了的家伙收烂摊子!那个圣贤者也是疯子,编出一堆烂谎言欺骗世人,偏偏人人还深信不疑,搞出这么出闹剧!你看看这两个丫头,哪里有半分救世主的样子?要她们去平息海啸、截止旱灾;或者去屠魔,还不如拿把刀子叫她们自杀快!什么收集圣宝、解开封印,也全是废话!有这种时间精力,还不如拿来多组织几支术士团做救灾工作!要不是圣修士除了我全死光了,我才不担这事呢!真他妈烦透了!” “......” 在场的其他人都骇呆了,因此在看见青年一把抄起白兰地酒瓶,也没及时反应过来。不过耶拉姆还是抢在他喝第二口之前夺回瓶子,并且捶了他一拳:“你说得那么义愤填膺正气凛然,该不会目的就只是这个吧!”神官叫屈道:“胡说八道!这个只是为了平息我的愤怒!” “无名氏......”赛雷尔再度开口,无奈又被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你不是那种人,刚才只是想告诉我们另外三位满愿师的境况,是不是?”赛雷尔一脸呆滞:“你知道?那为何......” “因为我在泄愤!”神官很干脆地给他解惑。 这回赛雷尔连苦笑也苦笑不出来,直接气白了脸:“你你你...跟你没话好说!” 杨阳觉得神官不该这么捉弄一个有身份又是他师兄的人,但看赛雷尔好像也不是真的生气;而且比起他刚进门时,言谈举止放松了许多,神情也不再那么拘束忧愁。 昭霆奇道:“神官先生,既然如此,你干嘛不对那些城主啦、国王啦说呢?告诉他们真相后,他们就不会再做救世主的春秋大梦了。” “你说的不错。”神官微一苦笑,“可是我只是个无权无势的边境神官,那边却是拯救了世界的圣贤者,你说他们会信谁?” “那这边也有个贤者啊!”昭霆看向赛雷尔,却见他也苦笑着摇摇头。 “我这贤者身份,不是到哪儿都行得通的。也许有我的担保,可以让北城相信这一切,但其它四城就不行了。而且我也不能说。这些事...太危险了。万一有人在野心的驱使下,去圣柱解开封印,那...那后果不堪设想!再说,无名氏被认定是放火烧毁圣域的逃犯,在这罪名洗刷前,他的任何证言都不会被采信。” 杨阳和昭霆无话可说:总不能叫神官没义气地出卖以前的同学吧?看出她们的心思,神官歉然一笑:“就算要洗刷冤屈,前提也得找到雪露特,而目前我完全不知道她的下落,这个建议只好先放一边。不过,阳、昭霆......” 两个少女对视一眼,同时绽开笑容。虽然今晚的讨论,遗留的问题仍有一大堆;前路也可能有种种困难险阻在等着她们,但终归,她们未来的方向确定了,尤其知道回家有望,心情实在无法不雀跃起来。 “知道了!去找齐神器对吧!” ****** 深夜,仿佛天神在夜幕撒下宝石般星光满天。 “赛因先生,路上小心。” 耶拉姆说着巢臼的道别语,递上斗篷。赛雷尔接过,微笑了一下:“好的,后会有期。”随即转向神官:“送我一程吧。”神官点点头,交待徒弟,“叫那两个丫头别研究了,赶快睡觉,都要天亮了。”耶拉姆应声,进屋关门。 神官边步下台阶边伸了个懒腰。他是标准的夜猫子,一夜不睡根本没事,但连着讲那些老旧的传说,心情多少有点郁闷,现在深深吸了口黎明冰凉的露气,整个人才豁然开朗。 “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他弯腰抱起在脚边打转的宠物,微笑道。 “嗯,我想问你个问题。”赛雷尔对这个师弟惊人的敏锐早已了然于胸,坦然直言,“——你插手这件事,只是因为你是圣修士,得负责指引满愿师的关系吗?还是另有原因?” “哎呀,真是小心翼翼的贤者大人。”神官笑了,但笑容丝毫没有讽刺之意。抚mo怀里的小魔兽,他轻声一叹:“其实,这趟是运气好,中城和西城同时召唤,才让我得以趁空间紊乱的一刻顺利抢走两个满愿师;而其她三个,我就全然没有机会下手。毕竟,单凭我一个人,不是那许多优秀术士的对手。不过话说回来,我本来的目标就只有杨阳和昭霆;尤其是杨阳,她是我城的满愿师,国王召唤她,并不像表面看来是鲁莽愚昧的行为,他是想借着满愿师的政治影响力,一举压下朝中最有势力的三人组——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和她一对侄儿女诺因和莉莉安娜。这样一来,卡萨兰有可能会分裂,甚至爆发内乱。我可不想看到那种情景,更不想这好好的平静山村,被卷入战争的乌烟瘴气。” “果然。”赛雷尔笑着拍拍他肩,“你还是一如即往的厉害,上面的人都瞎了眼才放你这样的人才在乡下发霉。无名氏,再考虑一下吧,我上次说的......” “跟你一起回北城服侍米利亚坦那个老色鬼?你上上次和上上上次也这么说,免谈!” “别拒决得那么快,我纯粹是基于一片爱才之心。你不想来北城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诺因殿......” “不要!” 银发青年的语气无比激烈,吓了赛雷尔一大跳。调整了一下呼吸,神官再度绽开有些勉强的微笑:“我讨厌做官,特别是在长相幼齿的同龄人底下做官,赛因,别提这件事了。” 蓝发青年在那双宛如最上乘的祖母绿锻造的碧眼里搜寻半晌,看到的却是一片清明,再无半分动摇起伏。 又把心关闭了吗,这小子...... 暗暗叹息了一声,赛雷尔将目光投向神殿方向,缓缓道:“好罢,你不愿意,我不勉强你。不过有那两个孩子在,你也最好别出风头,万事小心,好好照顾她们。她们俩的任务很艰矩,又要救出三个同学,又要找到失踪的两件神器,前途相当坎坷,你一定要多帮帮她们。加上还有一大帮人在搜查她们的下落,比如中城的两位圣巫女,吉西安术士长,精兵团的红莲、苍冰、紫电三名魔法使;西城的夏亚大神官;东城以法利恩罗塞为首的大神殿和魔导团;南城的十二祭司;北城的......” “北城没人吧?”神官浮起恶作剧的笑意。赛雷尔苦笑:“对,北城没人,北城唯一找你的人是我,但我刚才报的那些,也够你受得了吧?就算你能力很强,那些可是菁英啊。” “菁英互扯后腿,也会变成充数的。”神官一针见血。赛雷尔无言以对。 “而且混乱敌人是我最拿手的,安啦,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们。你也快去调查[龙眠]、[闪空]两件神器,让这边省点力气。尽量,在一年里送她们五个回去。再迟恐怕就来不行了,野心家们会开始蠢蠢欲动。” 赛雷尔沉默片刻,低声道:“来得及吗?” “来不及也得做啊!我才不想让那个骗子贤者得逞呢!不过,实在万不得以的话,也只能让这班小家伙目睹一场大阵仗了,谁叫她们也有推波助澜的责任。” “不是吧,是祖先的责任。” “哼。”神官冷笑,眼中有着赛雷尔不熟悉的尖锐嘲讽,“就算这样,又有什么用呢?结果已经铸成的话,追究原因也无济于事了。要么狠下心做根本的手术,把一切都破坏回到当初。” “这是不可能的。”赛雷尔宽谅地笑笑,以为师弟只是在发牢骚。 银发青年眼底悄然滑逝一道锐光,带走了所有的阴晦。抬起头,注视东方微泛鱼肚白的天空,他年轻而秀丽的面容上残留的阴影也像被晨光蒸发了一般消失不见,澄碧的眸仿佛吸纳了阳光似地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呐,赛因,我看我们也别郁卒了,天亮了不是吗?新时代也来了...虽然会有些许喧闹,但总好过死气沉沉的和平。” “满愿师是新时代的启明星吗?” 被师弟的开朗感染,年轻的贤者终于稍稍舒展双眉,露出一丝真诚的笑意。 “或许吧。那么斩断过去的线,别让历史影响现在,就是我们这些人的任务了。” 无名氏神官在黎明的晨光下,微微而笑。 序 “……魔导国有句俗语‘喧闹的春天’,一点也不错。正如冬天是蛰伏的季节;夏天有历史的风昂然吹起;秋天是蕴含魔力,适合冒险的神秘季节;春天就是属于阴谋的季节。” “每一个新时代的来临,都要经历这样的四季。现在的魔导国,也在被迫待在厚重的茧里漫长的时光后,急欲破壳而出。即使挣扎的瞬间很痛苦,也甘之如颐。而最先打破旧壳的人们,我们将称其为[历史的风]。”——摘自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22日无名氏神官的日记。 《满愿石》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圣城风云(上) 神圣王城卡萨兰,又称中城,是[神官王]亚拉里特三世坐镇的魔导国首都,领土面积上下界加起来排行第三,但它却是五城里唯一由两人分别治理的城市,若对半分的话,排名只能敬陪末座。 一个是国王亚拉里特本人,和宰相谢尔达共同治理整个上界,及下界首府里那(注:因为卡萨兰也被称为魔导国的首都,所以城的权力中枢就被称作“首府”,以免混淆)以东的领土;而包括迷雾森林、南方沙漠等难辖地区的西境的统治者就是国王的侄子,****诺因史列兰德修普。然而,当初他的父亲,已故王弟斯帝沃明明是跟国王一起治理卡萨兰,兼任右权机神官,彼此和乐融融、君臣相欢。因此,不难看出亚拉里特对弟弟的孩子心存疏远,甚至恶意。 原因是,诺因是私生子。这在重视面子甚于一切的王家,是非常不名誉的。 但即便受到这样近似非难的待遇,当年十五岁的王子竟只是冷笑着接过任命书,携同仅仅两名部下头也不回地离开王宫,把大人们看好戏的目光统统抛诸脑后。然后在短短九年的时间里,建立起足以与自己的伯父分庭抗礼的基业,稳稳扎根于那片有[神之弃土]之称的土地,像株大树般,甚至渐渐开始吸食起亲人这边的养份来。 而现在,这名曾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的人物又回来了。 ****** “我肚子饿了。” 甫下空浮舟,诺因以宣布向敌国开战的语气大声喊出民生所需,惹来他两个部下不可思议的瞪视。 “在船上你为何不说,偏要下船再讲?”吉西安质问。 “在船上我又不饿!” “我去服务台买两个便当。”雷瑟克刚迈出一步,就给友人一把拉住:“不许!” “船上有免费食物不吃,等到下船才嚷饿,若不是故意的,就是败家子投胎!无论哪一种,我都非得根治不可!” 在必要的时刻合理地花费每一枚铜子,即非必要的时刻花费任何一枚铜子都是极端不合理的——此乃兼任财务部长的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坚持奉行的金钱哲学,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打破,即使是自己主君也一样! “今天你要想去服务台买便当,就踏着我的尸体去吧!” “好,为了我的便当,你觉悟吧!” 就在卡萨兰城主和他的部下为了各自的信念拿出武器,摆出架势的时候,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发展的军务长从服务台回来,各扔给双方一件东西:“喏,你的便当;还有你的,安慰费。” 确认手中的东西无误后,两人点点头,收起家伙,齐声道:“好!这次就放过你!” “啊,殿下,迎接我们的人来了。”雷瑟克提醒。在他手指处,正是两列身穿大红色礼服的仪仗队。先前他们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连呼吸也停止了,使得三名并不迟钝的青年都没发现。 “快吃。”吉西安踹了主子一脚,“还有,把嘴边的饭粒抹干净!”雷瑟克一声不吭,直接上前用袖管帮诺因洗了把脸。 吃完的人扬手一挥,空便当盒不偏不移地掉入......离垃圾桶两米远的女生厕所。 “准头一蹋糊涂就不要乱丢!”吉西安和雷瑟克异口同声地怒斥。后者还冒着被误会成色狼的危险跑去把便当盒捡去正确地点扔掉。 “所以才要时常练习。”诺因脸不红气不喘地道,随即踏前一步,扫视众人,冷声道,“谁是带头的?” 仪仗队成员们面面相觑,半晌才慌慌张张地推出个人来,那人也是浑身打颤,脸如土色,弯着腰应道:“是,殿下。是卑职...谨代表国王陛下,欢迎诺因殿下此次归来。王...王宫已备好酒宴,敬请莅临。”语毕,他偷瞄对方身后,眼神闪烁不定:“嗯...请问这次殿下带了几个人回来?” “连同我本人在内,是三个人和一条狗。怎样,宫里住得下吗?”诺因不无嘲讽地道。使臣连连哈腰:“当然、当然,殿下真是说笑了。” 一抹如释重负的神情掠过他脸上,没有逃过诺因等人的眼睛。 “那么。”年轻的城主泛起一丝饶富意味的笑,“就麻烦你带路了。” ****** “我觉得,诺因殿下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回来!” 紧邻王宫的贺加斯总神殿一间华丽宽畅的室内,一名作神学生打扮的少女一边把蛋糕放进烤箱里,一边对身后正在穿衣镜前试装的女性发表见解。 “怎么说?” 女性感兴趣地转过身。她看起来约摸只有十七、八岁,仿佛由造物精心安排的清秀五官予人深刻的印象;雪肤红唇;蓝紫色的眼眸宛如两泓深潭散放出神秘的光晕,足以使任何男性深陷其中。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拥有和这名女性十分相似的容貌,也就是俗称的“双胞胎”。 “莉莉安娜殿下,你还问!看看外面!”少女生气地一指窗外。莉莉安娜断然摇首:“我不要看,看了也不会消失——那些歇斯底里的民众。” 自昨天中午,即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20日,不知打哪儿走漏了满愿师召唤失败的消息起,王宫和神殿两方就淹没在民众的指责声浪里。当傍晚东城城主罗兰福斯一通声情并茂的言讲也通过不明渠道传入大街小巷后,整个上界更像炸开了锅似的。虽然民众因此得知满愿石并未落入先召唤的东城手里,恐慌消褪不少,却被煽动出反王室情绪;尤其是从下界搬来的民众,直往王宫扔臭鸡蛋,大骂当局者只顾私利,践踏罗兰城主的好意,导致满愿石下落不明,险些酿成爆动,全仗元帅拉克西丝及时带兵赶来,才镇压下来。然而王宫派出调解的官员只会满口官腔,一点没起到安抚的作用。今天清晨,连拉克西丝也看不下去拍拍屁股走路,把残局丢给脸都绿了的兄长。而顶替的贵族私军与她的军队相比简直就是一帮土匪,只会趁百姓游行的机会抢劫商店的东西,还在争斗中失手打死几个人。这下民众的愤怒如决堤江水一发不可收拾,只差没冲垮宫殿的围墙。现在即使正规军出马也没办法摆平了,除非国王上场,让民众痛骂个够。可偏偏那个国王躲在深宫里,一步也不肯出来,半点声息也听不见。底下的人群龙无首,只好奉宰相马首是瞻,坚持遵循他“先静观其变”的指示...... “真是一群酒囊饭袋!一点事情也办不好!陛下也算了,他本来就是智障,可没想到那个平常自翎阴险的宰相其实也是个猪脑!害得我们一步也不能出去!” “萱卡,萱卡。” “嗯,什么,莉莉安娜殿下?”俨然一派权威评论家架势的神学生气势十足地转过头。莉莉安娜略带无奈地提醒:“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哦,就是殿下会被踢皮球啊。” “原来如此。”莉莉安娜笑了,“这没关系,哥哥会把一切都解决的。” “就是这样才叫人不快!”萱卡插腰道,“从以前起,就一直是莉莉安娜殿下、诺因殿下和拉克西丝大人在帮陛下处理一切,他却连句感谢的话也没有!这次也是,若殿下任牢任怨地把事情结果掉,得益的就是他们!万一殿下失败了,他们也可以借机狠狠处罚他,说不定还会剥夺他的****身份!” “什么话,哥哥什么事都干,唯独不干损己利人的事,我们等着看好戏吧。” 萱卡疑惑地望着重新回到镜前梳妆打扮的主子,问道:“可是,殿下信上不是说只带两个人回来吗?”莉莉安娜笑道:“那两个人就抵得过一支军团了......哎呀!”她陡然睁大眼:“萱卡!烤箱冒烟啦!”萱卡一愣回头,顿时也像火烧屁股似地跳起来:“啊啊~~~糟糕!!” 经过一番忙乱后,两人好不容易抢救出乌漆抹黑的焦蛋糕。萱卡沮丧地瞅着主人:“怎么办,莉莉安娜殿下?” “没关系,我会把它装扮得一点也看不出来!”莉莉安娜说着,撩起袖管,一脸认真地抄起奶油罐。萱卡急忙制止她:“不行啊!再做一个吧!殿下或许没关系,吉西安和雷瑟克两位大人吃了却会拉肚子的!” “来不及了,萱卡,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唉。”萱卡看着忙乎的主子,心想:得准备胃药了。 ****** “那些人潮是怎么回事?” 因为马车老是走走停停,觉得不耐而探头出来的诺因一眼就看到挤满大街小巷的人流,无数攒动的人头一致面向王宫方向,也就是他们行进的目标。一堆乱七八糟的喝骂也随风飘进青年耳中,隐约是什么“无能”、“废物”、“仗势欺人”、“给我们一个交待啊”之类的言辞;但最响的一句是“为什么我们的满愿师会失踪了?满愿石到底在哪里?”。 “不会吧!”跟着探出头的吉西安呆住了,“消息怎么会走漏的?” “纸包不住火,我们那儿不也早就知道了?”诺因不理解他的惊讶,“而且当初向大家发布通知的还是你吔。” “那是因为我们那儿的人比较务实,知道也没关系,可是在这里就会引起恐慌,应该事先做好防范措施再公布。还有,闹成这样也太夸张了,简直是爆动嘛。”吉西安啧啧称奇。 “八成有人煽动。”雷瑟克也插一脚,小小的窗户顿时挤了三个人头。 “殿下!”终于扫开路障回过头的那位司仪正好看见这幕光景,连忙劝道,“您快进去,这里交给我们就行,您万金之躯......” “全是废话。凭你们这种开路速度,几时到得了王宫?” “这......” “正规军呢?”无视对方的窘态,诺因径自盘问。司仪只好按捺下不满恭谨回答:“元帅大人今早撤走了,说她腰痛发作,现在负责维持治安的是葛雷、莫纳德、巴迪几位伯爵大人的军队;王宫和总神殿则是由近卫军和圣骑士团保护。” “嗯。”念在眼前的人汇报起来口齿挺清楚的份上,诺因不再刁难他,钻回车厢。司仪刚松了口气,却见****大人一把推开车前门,踹开车夫,大刺刺地站到座位上。吉西安和雷瑟克紧跟其后。 军务长接过主君原本抱在怀里的书本和新宠物,术士长合起双手施法。 “这里不比咱们的地盘,你多少收敛点。” 丢下一句忠告,吉西安也和友人一样,牢牢塞住耳朵。仪仗队的成员和附近的民众呆望他们的举动,丈二摸不着头脑。 诺因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然后—— “统统给我安静下来!” 原就气势十足的大喝在术士长风系魔法“扩音术”的助威下,产生爆炸性的效果,不仅完全掩盖四周的嘈杂,许多人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被震破了,因此出现了一段时间的空白。待眼冒金星耳鸣嗡嗡的状态终于平息后,众人才看清那辆停在路中间的华贵马车和上头态度嚣张的罪魁祸首,纷纷丢来愤怒的谩骂: “什么啊!你是谁?” “哪来的疯子!” “别惹爷们生气,没长毛的小子!快滚回家吃奶!” “当心大伙扁你!!” ............ “给我闭嘴!”这次诺因没有“扩音术”造势,于是抽剑一挥,黑色的气柱直冲云宵,轻而易举地将结界壁轰穿一个大洞。司仪发出一声毫无意义的怪叫,晕了过去。因为结界的修理费是天价,而他是负责宫内财务的内务部长,司仪的神筋会断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但是搞破坏的犯人此刻无暇理他,只有同是财政官员的吉西安睇来同情的一瞥,却也没伸手相扶,原因是“如果是美女我就扶”。 民众都被这记石破天惊的示威震憾住了,趁着安静下来的空档,诺因朗声道:“你们看看我的脸!认不出我是谁吗?” “啊......”站得近的人眨眨眼,在他脸上巡视片刻,一同大喊,“是莉莉安娜殿下!不,是诺因殿下!” “什么!!” “诺因殿下回来了!?” “九年前被流放去[神之弃土]的...真的是他吗?” 惊慌的私语像潮水般迅速漫延开来,不一会儿转为喧哗的巨浪。诺因初时满意地看着,接着发现不对!民众的热情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争相推挤着往前涌,就为了一睹他的风采。被摇晃的马车颠了几下,好容易维持住平衡的诺因转头质问:“喂!吉西安,这是怎么回事!?”却见对方也是一脸瞠目结舌的表情。 九年来,诺因虽一心治理辖地,却没有一天忘记夺回这片当初放逐自己的上界大陆。但在羽毛未丰之前,他只能遵照王宫的指示,每次返乡看望妹妹都静悄悄地避人耳目,而且次数有限,一年最多两趟。想当然王宫一点也没向民间透露他的情况,甚至还有造谣污蔑的可能。所以诺因授意心腹,外界称为[王国双翼]的其中之一,兼任情报部长的吉西安利用一切娶道向上界及东境的居民散播他的事,吹得天花乱坠也无所谓。正好诺因的经历也符合悲剧主角的形象,更投民众所好。于是这些年来,诸如“被邪恶的亲人放逐的不幸王子”、“王族青年与平民少女悲恋的爱情结晶”、“因为非凡的才干而被有私心的长辈妒忌排挤的美少年”;以及诺因在[神之弃土]斩妖除魔、击退外敌的英勇事迹被几百倍地煊染,成了人们脍炙人口的一段“现代传说”,大大提高诺因的知名度,以防哪天他光明正大回来时人民已忘了他。 但诺因却不知道,他的事迹在九年前就非常有名了,因为他那连小孩也朗朗上口的[三痴]。说到是哪三痴—— 第一,[音痴]。在王立学院毕业典礼上,就因歌声过于“突出”被请出大礼堂; 第二,[味痴]。曾经面不改色地喝下一杯糖和盐放错、奶精和生粉掉包的咖啡,却批评首都招牌大厨的拿手菜“味道很奇怪”,从此被该餐厅列为拒绝往来户; 第三,[书痴]。不管有没有休假,一空闲就喜欢泡在书里,光顾过上界所有的图书馆,全览总神殿的百万藏书,兼任王宫图书馆副馆长(志愿役,无给薪)。 这位与“正常”、“平凡”之类词无缘的****,就是因为这三痴赢得了全首都人民的衷心喜爱。本来,比起一个举止仿佛用尺量好高高在上的王族,反倒是平民出生,而且常常毫不在意地携同两个死党溜出门禁森严的学院大嚼路边摊的“王子”更让人觉得和蔼可亲;何况,这位****的妹妹还是人人打心底崇慕的圣巫女。 “别管这么多了,趁此机会,把民众都拉拢过来!”吉西安说得好像一个三流的煽动者。雷瑟克紧紧攀住门框以免掉下去,百忙中回了一句:“在这种情况下?” 的确,现在整辆马车正面临翻覆的命运,,那些仪仗队成员早就不知被冲到那个角落去了,而民众还在不停地往前挤。像不倒翁一样晃了半分钟,原本就称不上好脾气的诺因理所当然大发雷霆:“够了!你们给我差不多一点!” “殿下,你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啊~~~~”虽然百分之八十的人被诺因的怒吼骇退,但还是有少部份不怕死的冲上来抓住他的斗篷下摆涕泪交流地哭诉,“满愿师不知被什么人抢走了!造成这种失误的王室和神殿却什么也不对我们解释,连句道歉都......” “你们对我妹妹有什么不满吗?” “咦?”众人全部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陆陆续续反应过来,大摇其头:“没、没有。”天地良心!在卡萨兰,没有一个人会说王女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半句坏话。她善良仁厚,冰清貌美,远比国王更关心百姓的疾苦。而现在,他们全忘了她的好,光想着失踪的满愿师——不少人都羞愧地低下头来。 诺因冷冷地道:“如果那个满愿师比莉莉安娜强也罢了,可召唤仪式结束都快两天了,你们哪只耳朵听说得到满愿师的东、南、北三城有任何变化?”众人更无话说,半晌,有人提出异议:“可是满愿石不见了!” “满愿石下落不明是事实,不过现阶段它也没有落入其它城手里,我们还是有机会的。”雷瑟克沉稳地宽慰。众人交头接耳,脸上的神情都放松许多。 “殿下,据说满愿石之所以不见,就是我们四城鲁莽躁进造成的,这事你又怎么解释?” 诺因冷眼一扫,想从人群中找出说这番话的人是谁,可惜失败了。他挑挑眉,缓缓道:“这是罗兰城主的一面之辞,真相究竟如何,并不确定吧?”语毕,他立刻提高警觉,但那人不知是被说服还是怎么,没再开口发言。 另一边的吉西安接着主君和好友的话头向大众做最后的呼吁工作:“——所以,请各位放心吧!东南北三城不会因为得到满愿师就一步登天,我们卡萨兰也不会因为失去满愿师就一蹶不振,别忘了我们还有两位圣巫女在引导我们!当然,殿下也会积极寻找失踪的满愿师,事实上他已经委托我们术士团进行这项任务了,他理解各位的心情,毕竟满愿师是圣贤者预言的救世主,满愿石的下落也着落在他身上,他理应属于我们卡萨兰!我和殿下绝不会放过那个犯人!各位,就安心交给我们吧!” 术士长存心只字不提国王和王室,从头到尾打着帮诺因和自己做广告的算盘,而成果也马上彰显了。只见幡然醒悟的民众高举双手,发出如雷的欢呼:“诺因殿下万岁!”“术士团万岁!”“一切就交给你们了!”......一帮女公民还朝英俊的宫廷术士长倾洒热情的飞吻:“好帅啊~~~~吉西安大人!”(......) “你可真行呐。”诺因和雷瑟克异口同声地道,只不过语气截然不同。 “呵呵,那当然。”吉西安老实不客气地接受,随手拨拨浏海,这个动作自然又引来一片心动的尖叫。他拍拍主君的肩膀,坏笑道:“嫉妒我就直说嘛,殿下。” “谁嫉妒你!被一群没脑子的女人爱慕,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吉西安摇摇食指:“这就是你不成熟的地方,殿下。千万不要小看女性,尤其......” “尤其不要小看她们钱包的份量。”雷瑟克插口,表情很无奈。吉西安立刻转而搭住他的肩,语重心长地道:“没错!还是你了解我,挚友!” “我宁可不了解你!” “够了。”诺因一脸不耐烦地打断,“还有完没完?好容易扫清障碍,赶快跑路了!”雷瑟克问道:“善后呢?”吉西安嗤鼻:“还善后?已经帮了国王老儿这么多忙了!我们这次回来又不是为了归顺他,替他卖命!” “没错。”诺因冷笑,蓝紫色的眸子精芒乍现。 ****** “诺因殿下觐见。” 当脸如土色的司仪奔进会场通报完的瞬间,音乐与人声全部止息,顿了片刻,窃窃私语在衣着鲜丽的人们中间漫延开来,绅士们是没想到宴会的主角来得如此之快,交际花们则是为即将目睹那位据说十分俊秀的****和他两个英俊的部下而雀跃不已。诺因很少回上界,更从未在社交场合露过脸,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没见过他,所以年轻的贵族们十分好奇。然而比较老资格的贵族脸上都阴云密布,一方面是为诺因这些年不断传来的显赫政绩暗暗警惕;另一方面,是畏惧于他那把卡萨兰历史上恶名昭彰的[魔剑]。 听说那个今年才满24岁的小子性情乖戾,极难相处。 我听到的也是这样,还有传言说他生性残暴,目中无人。 连陛下也不放在眼里吗? 好像是。 太可恶了!要不是拉克西丝殿下坚持,还有魔封剑选中他,当初就不会放任他坐大了!那个平民女人生下的贱种...... 嘘!嘘!他来了! 清亮的脚步声像敲打在人人的心口般迅速逼近,在门口止住。每个人的目光无论善意还是恶意,都不由自主地投注在三名气质各异的青年身上,顶上灿烂华美的水晶吊灯也在这一刻黯然失色。 领头的黑发青年身材修长,凌乱的浏海下是一张让人屏息的精致容颜,就像故事书里描写的古代精灵族一样,但是那双蓝紫色的眼眸却射出冰寒的光芒,明明白白告诉世人他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一刹那还以为是莉莉安娜的人们在对上他的眼时都打了个寒噤,当看清趴在他肩头的蓝色小动物时,更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那分明是被称作狼龙的魔兽! 魔剑再加魔兽当宠物吗?那么主人是大魔王也不足为奇了——众人心道。而贵族小姐们的眼光多数停留在稍后两人的身上。诺因左手边个子较矮的青年明显是个文官,白金色的微曲短发和苍蓝的眼眸,极具贵气的俊雅容姿与嘴角噙着的一抹调皮柔和的笑意令人油然升起好感;身着米色的文官服,右手却持了柄玉制的法杖,更奇怪的是腰间还佩了把长剑,让人搞不懂他到底属于哪行。右手边的高大青年职业就一瞧即明:一身卡萨兰标准的象牙白军装,只是没像诺因一样双肩缀有金色的肩章和穗带,也没有披斗篷;湛蓝的双眸和清朗的面容有着奇妙的安定人心的力量,在刚硬的武人特质中又揉和了沉着的睿智,十足名将的风范。两人都是出众的美男子,无怪女士们个个看得目不转睛,盼望一会儿能与其中一位共舞一曲。肩上有魔物的那位固然也很好,可是...还是小命重要啊! 诺因环视全场,没有找到那抹怀念的身影,眼中浮起深深的失望。他本以为妹妹会出席这场为欢迎他而举办的舞会,看来还是得他主动杀到神殿才见得到人。想到这里,诺因心头涌起一股噬血的冲动,腰间的魔封剑呼应似地一阵精颤,仿佛要脱鞘而出。他以细微的动作抚mo了一下剑柄,既为安抚剑,也为安抚自己,然后迅速调整好呼吸,领着两个心腹朝宴厅深处走去。 人群自动往两旁散开,行动极为整齐。这条临时让出的步道尽头有一排高高的阶梯,当今国王亚拉里特三世就坐在平台中央的王座上看着侄子朝自己走来,不时局促地抖抖身子。他是个红光满面,颇为痴肥的中老年男子,须发保养得很好,一看就知道是长期养尊处优的人。若非他全身埋在珠宝和华服的海洋里,看起来十足像个面包店老板。财务部长吉西安一看到他,眼中就放射出无比璀璨的金光,军务长见状小声提醒:“收敛点!那可是国王!”听得友人一字一字道:“三百万!三百万金币!错不了!”意思是他已经用眼估和心算把国王变卖了。 身价三百万的国王身侧站着一名年约五十上下的男子,对比般的精瘦身材,宛如一根火柴棒。他的须发都白了,脸色十分阴沉,据说这是天生的,而非心情使然。身穿和吉西安式样相同的文官服,只是颜色是紫色的,而且镶嵌了不少华贵的饰物,但相较国王就朴素多了。吉西安估算了一下,这套行头顶多一万金币。他就是亚拉里特的心腹,目前朝中第二把交椅的宰相沙克基谢尔达。 诺因走到台阶下,恭身一礼,动作非常优雅,让人忽略他行的不是最敬礼而是一般礼,清朗动听如乐音的嗓音也造成同样迷惑人心的效果。 “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参见陛下。” 吉西安和雷瑟克也依照各自的职位行礼。国王从椅上站起来道:“平身吧。”诺因挺直背脊的同时飞快地瞄了眼他和谢尔达,从两人的神色看出他们已经知道刚才发生在街上的事。果然,亚拉里特下一句话正是:“诺因,我亲爱的侄子,你一回来就帮我解决了那样一个大难题,伯父真不知如何感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陛下不必言谢。” 虚情假意的对话来来往往,可是目前其他人还看不出来。因为伯父一方是堆着慈和的长者笑容,侄子一方则是面无表情地在讲话。换作以往,一定是后者先耐不住撕破脸,但今次诺因事先编排好所有的戏码,只等对方往陷井里跳。不出他所料,又交换了几句礼仪课本上的社交辞令后,亚拉里特终于有点沉不住气了。 “我说,诺因啊,你这次回来还是为了探望莉莉安娜吗?” “是啊。侄儿思念胞妹,搁下公务兼程赶来,怠职之罪,请陛下见谅。”虽然一半是谎话,但听见妹妹的名字,诺因还是忍不住露出真诚的微笑,宛如阳光破云而出,不仅将他先前的冷漠一扫而空,还平添天真的气质,看得交际花们心砰砰直跳,脸红耳热,但听到后面一句,她们不约而同地呛了一记:“我抓了只不错的猎物,想送给她当宠物。你知道,我们那儿穷乡僻壤的,只有这种土产而已。”说着还故意把小狼龙拎到对方鼻前。 亚拉里特后退两步,神情十分尴尬。诺因在心里发出得逞的笑声。 “咳嗯、咳,是吗?”亚拉里特干咳数声,好容易稳住阵脚,有点慌乱地道,“这么说,那边的日子真是蛮苦的。诺因啊,既然如此,你就回来吧。当初送你去下界是贵族院的决定,而且是为了磨砺你,毕竟你那时太年轻了,虽然得到魔封剑的承认,资历还是太浅,但如今你的成就大家有目共睹,在上界定居下来,没人会说话。” 一室大哗。众人都没想到国王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等于是承认诺因的****身份,打算留他深造了。这样一来,朝中将多出一个超级可怕的危险人物,他们的势力也将大受威胁。假以时日,诺因可能还会成为他们的顶头上司,掌握他们的生杀大权——这个平民所生的私生子!一时间,愤怒者有之,嫉妒者有之,盘算改换阵营者有之,揣摸国王真实心意者有之,整个宴厅仿佛煮沸的开水,变得比街上的菜市场还热闹。不过多数人还是不相信应该最忌讳诺因的亚拉里特会突然改变主意。 来了。三名青年心道。当日前他们接到不用秘密回宫的通知时,就猜出亚拉里特在打什么主意。不过诺因还是有点意外对方的态度如此坚决,他本以为还要请出贵族院一帮老头子讨论个两三个月,才能拿出结论。毕竟,亚拉里特仍持有一张杀手锏,那个被称为恶魔兵器的武器,按照他的性格,不该表现得这么低调......一边开动脑筋,诺因一边摆出犹豫的表情。 “侄儿很感激陛下的好意,只是九年的时光,已经让侄儿对那里产生一份不小的感情,实在割舍不下,而且在那儿还有许多百姓和军队......” “这有什么好多虑的,你手下那么多能人志士,比如凯曼、尤耶,都是伯父也想招搅的人才,难道他们还不能代你治理西境吗?”亚拉里特脸上的肌肉在听见“军队”两字时微一抽动,随即又满脸堆欢,亲热地拍打诺因身后的两人。忍住寒毛直竖的感觉,吉西安和雷瑟克陪笑点头。 “就算他们舍不得你,这里满朝文武,随你挑选代理人。啊,对了,谢尔达的儿子尼基就不错,就不知他肯不肯。”说着,亚拉里特转向心腹。宰相立刻踏前一步,朝诺因行礼:“殿下,由臣下这个做父亲的来夸奖虽然很不好意思,但小犬确实非常出色,无论文采武艺都是上乘,若能蒙殿下青睐,是我们父子莫大的光荣。” “尼基少爷么?”诺因笑了,“我想起来了,三年前我们见过,印象很深刻呢。” “殿下和小犬见过面?”谢尔达着实诧异,因为他从未听儿子提过。三年前...倒是有一天蛮奇怪的。尼基被揍得鼻青脸肿回来,却一声不吭,完全不似平日有仇必报的作风——难道!他斜斜眼,瞥见吉西安怪异的神情和雷瑟克眼中的激愤,立刻肯定自己的猜测无误,不禁暗骂儿子不争气,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垂下头:“如果小犬无意中得罪了殿下,请看在微臣份上,原谅他。” 原谅?老头,你晓得儿子干了什么吗?说原谅!他曾经调戏了这世上他最不该调戏的人!还不赶快订制一口白木棺材给他风光大葬,省得日后零零碎碎受折磨,在这儿大放厥词,当心连你一块倒霉!吉西安用怜悯的眼光瞧着谢尔达,心里啧啧连声,根本不用看主君温暖得令人发毛的笑容和友人杀气腾腾的双眼,光站在他们旁边就能感受到那高涨的怒火了。 三年前,谢尔达的独生爱子尼基巧遇在花园散步的圣巫女莉莉安娜,起了色心上前调戏。但还没摸到佳人的纤纤细手(如果摸到,现在世上就没有叫做尼基的人了),就给兴冲冲返乡探亲的诺因撞破,可想而知接下来的发展。当尼基正为佳人多出一个发愣时,诺因已飞出正义的铁拳将他揍飞到西伯利亚,本来还想拔出魔封剑追杀过去,被宅心仁厚的莉莉安娜好言劝住,最后才只叫军务长揍得尼基满头包了事;没接令的术士长也不甘寂寞地送了个火球当临别赠礼。事后诺因却越想越气,怎么想怎么呕,全因用完了回家年票才没踢上门报那血海深仇,而现在,谢尔达主动推荐,等于是给儿子下了死神判决书。 再者,不提此事,尼基一直以“残暴”、“好色”、“无能”三恶臭名远扬,连他们在下界也有耳闻。宰相和国王举荐这种人,摆明了是不安好心。不是故意败坏诺因苦心建立的基业,就是回收以为己用。这企图在场稍有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诺因岂有不明白的?心念电转,已有了个计较,当下微一恭身,温言道:“宰相阁下言重了,尼基少爷贵为名家子弟,修养甚佳,在下是万分佩服的。若由他作代理人,想来我的民众也会很高兴地接受。”决定了!无论如何要把谢尔达这个混帐儿子扔到下界去,别人我都不要,相信那些家伙一定会按照我先前的安排,好好地款待他,也许还会增加点余兴节目——想到得意处,诺因禁不住再次绽放出孩子般天真快活的笑容。 “这......”见他这么爽快地答应,谢尔达反而有点犹豫,恐会有诈。亚拉里特却没他那么谨慎,欢欣鼓舞地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诺因沉吟道:“这...我是不反对尼基少爷当代理人,只是这等大事,不能草率处理,侄儿还得写信跟那边的幕僚们商量一下,陛下可以再等等吗?” “可以,当然可以,至于写信就不必了,我自会派人去通知。” “这个......”诺因脸色一变,略显慌乱。亚拉里特一挥手,摆出威严的主君架势:“怎么,难道你不相信伯父吗?” “不敢。”黑发青年后退半步,深深低头。这一刻,表面上,似乎诺因的气势完全输给了亚拉里特。在场的其他人都露出讥笑的表情,放松了肩膀。他们已经会意了国王的打算,也明白诺因的退路彻底被截断了。 “呵呵,好啦,这段时间你就好好留在宫里陪伯父,或者上总神殿和莉莉安娜聊聊天,尽尽为人侄、为人兄的责任,旁的事都交给谢尔达卿,不用你操心。”亚拉里特心满意足地笑出声,怕诺因生气,又补充了一句,“满愿师失踪后,城里出现不少它城的探子,煽动民众造反,你若闲得发慌,也可以帮忙宪兵平平乱。” 它城的探子是有的,只不过你不可能觉查得出来,应该也是谢尔达教你的扣压我的借口吧。诺因心知肚明,表面恭敬地应了声是。 亚拉里特点点头,抬手正想宣布宴会正式开始,却见诺因一言不发地转过身,状似要离去,先是一怔,随即了然地唤道:“哎,你去哪儿?” “对不起,陛下,侄儿身体有点不适,先告退了。” 语毕,诺因领着两个部下行色匆匆地离开宴厅。目送他的背影,国王和宰相的嘴角弯起志得意满的诡笑。 第二章 圣城风云(下) “殿下,怎么了?” 走廊上,吉西安不解地询问主君。这里距离宴厅很远,照理不必再维持失意人的面孔,而且诺因本来就是个不耐烦作戏的人,可是他现在的表情竟比刚刚还惨淡。雷瑟克也一脸担心诧异地望着他。 “我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什么!难道......”太清楚主子“不祥的预感”所代表的含意的两人差点跳起来,在第一时间和诺因一起转过身,装作没看见原本一片昏暗的走道突然飘起花雨和彩纸;装作没听见凭空响起的悠扬乐声;装作没闻到可以把死人熏醒的香水味;装作...... “你们要去哪儿?” 所有的自欺欺人都被一声性感的呼唤粉碎。三人齐声一叹,以僵硬的动作回过身面对声音的主人,在视线中具象化的是一名看上去二十来岁的美丽女性。一头乌丝仿佛为了出席宫廷舞会般用珍珠精心编成发辫垂在丰满的胸脯上,与她一身军服一点不配;然而仔细看,可发现那套象牙白的军装也给裁剪成礼服和紧身衣之间的式样,勾勒出一副完美诱人的女性身段;双肩缀有和诺因一样的黄金肩章和穗带,只领口的星星纹章多了一枚,但这一枚相差的意义却非同小可;绿眼和鹅蛋脸表明来人纯种的卡萨兰血统,可是娇艳的容貌与风情万种的气质又使她活像南边的女儿城跑出来蛊惑君王的一代妖姬。女性一手插腰,一手侧放,头抬45度角直到打在身上的两道魔法光束散去,十足大牌明星登场的架势。虽然不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阵仗,诺因三人还是忍不住吐血的冲动。 “哦——呵呵呵呵!”女性掩嘴发出一串高亢尖锐的笑声,效果更胜喇叭,刺得人耳鸣不已,“这不是我那可爱的侄子诺因和他两个小跟班吗,真是巧遇啊!” 你说谁是小跟班?吉西安和雷瑟克心火熊熊,却不敢发作,因为眼前的人物是连他们的主君都头痛没办法的瘟神,更是顶头上司,只有乖乖闭嘴明哲保身。 没错,来人正是中城卡萨兰十二万正规军总指挥官,兼任左权机神官的圣巫女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元帅,同时也是诺因和莉莉安娜的姑姑与监护人。 魔导国的军衔从上到下依次为元帅、大将军、将军、军团长、中将、少将、准将、和大中小队长。原则上,大将军以下都可以由许多人担任,例如五位城主,无论挂名与否,他们在军部的头衔都是大将军,但元帅每个国家只能一名,在魔导国就是拉克西丝,她也是全世界唯一的女元帅,另外她的性格也是举世闻名的,不是好的出名,而是太糟糕了...... “什么巧遇!你早就候在这了吧!”诺因才不相信她那些恶心的排场能在短时间里布置好。拉克西丝不否认:“是啊,命运指引我们在此进行一场感人的重逢。” “去你的!” “诺因,才半年没见,你怎么就变得这么冷淡了?姑姑好伤心啊!”拉克西丝抽出一条丝绢手帕泫然欲泣地道,“是不是刚刚在宴厅被某些人欺负了才一脸晦气?放心吧,姑姑这就发兵把王宫夷平,替你出气,代价是告诉姑姑你都用什么化妆品保养肌肤?为何在下界风吹日晒整整九年依旧光滑如洗白嫩如新?” “你闹够了没,疯婆子!”诺因破口大骂,用力把在自己颊上摩挲来去的两只魔爪扒开,狠狠跺了跺脚,“懒得理你!我走了!” “站住!” 拉克西丝的语气由轻佻一转为严肃,脸上虽仍是笑嘻嘻的,整个人散发出的气势却和刚才完全不同,仿佛一头从沉睡中苏醒的雄狮佯装悠闲地****脚爪,目光却牢牢锁住不远处的猎物般,连卡萨兰城主与双翼也无法对抗这股迫力,被硬生生喝停在原地。 “跟我回元帅府,有事吩咐你。” 一派目中无人的态度,气得诺因满脸通红,险些说出“你算老几”这类话。但看在吉西安和雷瑟克眼里,这对姑侄实在是一个模子映出来的德性。 “如果我说不呢?”十足的挑衅语气。 “哦呵呵呵!”又是一串高八度的笑声,拉克西丝宛如没事人般绽开一个妩媚的笑容,“这也没什么,最多回头我把可爱的莉亚特地为某人准备的午茶全部喝光光!” “......!”诺因张口结舌:为、为何莉莉安娜会在这个混帐那里!? “看来是决定了呐。”年轻的元帅充满成就感地欣赏侄子挫败的模样,半晌才慢条斯理地打了手势。顿时,一列捧着花篮的侍女和一列拿着拉炮的士兵像变魔术似地出现在她身后,还有个亲兵打扮,适才负责灯光效果的绿发青年面无表情地从附近的屋顶爬下来,朝诺因致了个军礼,一言不发地站回拉克西丝左手边。看到这种情景,诺因觉得自己又想揍人了。 拉克西丝拔出腰间的元帅杖朝空中一挥,动作既帅气又漂亮。 “全员听令,向元帅府进发!” ****** 拉克西丝元帅府位于豪宅区一隅,占地三千平方米。之所以特别注明是“拉克西丝元帅府”,是因为这一栋并不是卡萨兰历代元帅使用的府邸,真正的元帅府就在王宫隔壁,加上总神殿三栋建筑呈品字结构座落于上界的中心点。但当年十七岁的新鲜人元帅只看了那栋元帅府一眼就哼的一声,掉头离去了,花了一整天在城里挑选其它满意的住处,最后好不容易在豪宅区看中一幢“还算过得去”的房子,搬了进去。至于那栋宅邸原先的主人下场如何,就不用提了。 这位奢侈、任性的元帅,在卡萨兰口碑竟相当好,但只限于民间,贵族们是恨她恨得要死。原因是拉克西丝贪污纳垢的水平虽和他们不相上下,甚至更胜一筹,可她只贪自己人、也就是王室的钱。无论从哪种渠道获得的油水,都会被她想办法揩去三分之一以上,事后转手到哪里去,是怎么查也查不出来。就算他们指着装璜得一年比一年华丽的元帅府挑拨民众憎恨她,也给她轻松三句话打发:“起码我都让纳税人看见他们的钱花在哪,不像某群贵族某帮圣职者闷声大发财,在地下包养一堆情妇胡天胡地,而我的小白脸全整日跟着我进进出出——哦呵呵呵!”说出这种危险的言辞,连某国王某宰相也脸色铁青,却拿她没办法。 当十五年前拉克西丝从下界带回一对双胞胎兄妹并收养了他们后,贵族们的不幸更扩大为恶梦。若尽管怪癖一大堆但好歹是正统王家公主出生的拉克西丝还能容忍在“王室之耻”的范围里,体内流着一半“贱民”血统的诺因和莉莉安娜就纯粹被视作王室的毒瘤了。连上代卡萨兰城主斯蒂沃本人也不承认生养过这两个子女。但在看见兄妹俩没有伪装的紫色眼珠时,人人都沉默了。魔导国,不,全世界只有德修普王家的少数人拥有紫色的眼睛,妹妹的银发更是民间绝不会出现的铁铮铮证据。由于国王不可能承认自己有私生子,责任只得由倒霉的王弟扛。然而直到病逝,斯蒂沃都没有询问过子女半句话,或者抱抱他们,给一句亲切的言语。据说临死前,斯蒂沃一直用恐惧的眼神瞪着虚空,喃喃道:“那小子不是我的小孩!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森冷的语气令周围的人不寒而栗。之后就有斯蒂沃是死在儿子手中的谣言在宫里流传,却给谣言的主角“那种废物,我还不屑杀呢”一句话平息,也使得国王更厌恶这个侄子,于是第二天就将诺因放逐到下界。 亚拉里特无法处决这个眼中钉,而只能将他踢得越远越好的理由,不光是王妹的包庇,主因是忌惮诺因的佩剑[魔封]的恐怖名声和超绝的魔力。这把由圣贤者交给初代神官王利希特德修普的武器据说是降魔战争中败亡的魔族之王艾尔拉斯的爱剑,饱饮过无数人类的鲜血,而且具有自我意识。后来被初代圣巫女[缄默巫女]净化,反而成了德修普王家的守护神。[缄默巫女]还留下手谕,这把剑会自己选择君主,所以历代的****都要得到它的承认才能继位。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条规定愈来愈形式化。最近几代国王都是贵族院直接推举,装模作样去神殿参拜一下,就登基了,也没见那把魔剑有什么报负行为,好像睡着了似的。然而在十八年前的一个晚上,全城的人只听见一声霹雳巨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十分恐慌,第二天清晨才发现总神殿的屋顶整个给掀飞了,而供奉在祭坛上的魔封不知所踪,圣职者们都解释不出个所以然,直到三年后,镇守西境边关的拉克西丝带回一个背着黑色大剑的男孩和一个满脸怯生生的女孩,真相才大白于世。民众津津乐道“真王终于如预言出现了”,但贵族们对这个“真王”可是一点也看不顺眼,何况又是个来路不明的黄毛小子。 但是,他们最后悔的还是让拉克西丝担任监护人一职,短短一十五年的时间足以让恶魔再生个恶魔。莉莉安娜也罢了,诺因在他们眼中与其说“小拉克西丝”或“拉克西丝2号”还不如说是“拉克西丝2”!若拉克西丝嚣张的狂笑是王公贵族心里永远的痛,诺因冷冷的微笑就是北地的寒风,令春guang无踪,与死亡同义。 理所当然,即使诺因从未表态,莉莉安娜也一直恪守中立,他们俩还是被“国王党”视作“拉克西丝派”。也因此,当诺因受拉克西丝要胁随她一起出宫后,立即被认为是“去地下基地行不轨之图谋”,受到严密的监视。 “喂!”年轻的元帅用肘关节顶顶侄子的臂膀,之所以没顶到肩是她比较矮的缘故,“你惹来的尾巴,你去解决。” “你怎么知道不是你惹来的!”诺因的表情和声音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火yao味,同时不肯吃亏地顶回去,因为他比较高,拉克西丝的脑壳就遭殃了。他们俩在马上这样像斗牛般互相较劲的行为实在非常危险,看得后面的人都捏了把冷汗。 拉克西丝翡翠绿的眸子冒出火花,语气也变尖锐了: “聪明美丽又素行良好的我,会被那种垃圾跟踪吗!” “会不讨厌你的人,只有没看过你的人。” 姑侄俩不约而同地拉马停步,在大街中央像死仇似地互瞪起来。 “是你惹来的!” “是你才对!” “明明是你!” “是你!” ............ 他们真能为这种事吵架!?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反应比较快的,像吉西安和那个亲兵,马上装作不认识这两个人的样子。路过的市民都睇来惊讶又好笑的视线,驻足观赏,没一会儿就围了一圈人。直过了一刻钟,争累了的两人才在粗重的喘息声中,用眼神达成协议。余人只觉眼一花,两匹马上已不见诺因和拉克西丝的身影,从附近的一条小巷里,却传来奇怪的拳打脚踢声。 当被扁得只剩半口气的跟踪者们供出“我们奉宰相大人之命,前来监视拉克西丝和诺因‘两位’殿下”时,姑侄俩尴尬地面面相觑,随即干咳一声,很有默契地同时出脚帮助那名间谍顺利昏死,然后和乐融融,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并肩踱出小巷,爬上各自的座骑,继续赶路。 经这么一闹腾,一行人到达元帅府时,天已近黄昏了。玫瑰色的建筑在玫瑰色的天空下呈现梦幻的效果;白玉制的主门与金壁辉煌的主屋间铺了一条将近五十米长的大红地毯;两侧分站着手持战戟腰板笔挺的卫兵,形象威武。排场之大即使拿到王宫也毫不逊色,可惜看在视特权为无物的三名青年眼中引不起一星半点感动,不过他们也知道这只是屋主的变态兴趣而非存心摆阔。 真正吸引他们注意的是主屋前的两道纤细身影,当看清其中一人微微泛蓝的银发,优美的身姿时,诺因清秀的脸庞迸射出夺目的光彩,不等马停就跃了下来。 “莉莉安娜!” “哥哥!” 银发少女拎着裙摆,踩着欢快的步子跑过来,被迎上前的诺因一把举起转了两个圈,然后紧紧抱住。莉莉安娜轻笑出声,也用力搂住兄长的颈项,在他颊上亲了一记:“欢迎回来!” 许久,无人说话,人人都面露微笑地看着这对久别重逢的兄妹。诺因轻轻放下妹妹,深深凝视她的面容,眼中溢满真挚的亲情:“你好像变重了......” “叩!”莉莉安娜抬高手,握拳敲在兄长的脑门上。诺因呆了呆,捂着头喊道:“你、你干嘛啊!?”莉莉安娜撇过脸:“哼!哥哥才过份呢!对淑女说的这什么话!” 唉。旁观者们都禁不住叹了口长气。 是淑女就不该随便揍人。诺因心里嘀咕,嘴上却不敢说出来,而是低声下气地恳求妹妹原谅。莉莉安娜没有理睬他,女性对于体重的仇恨可是很深的。 无视兄长的苦苦哀求,莉莉安娜径自走到他身后的两名青年面前,昂起小脸。 “雷瑟克和吉西安也别来无恙呢,太好了。” “都是托令兄的福,莉莉安娜殿下。”宫廷术士长得体地还礼,军务长的动作却略显僵硬:“莉莉安娜小姐的气色看起来不错。” “嘿嘿,还好啦,虽然有个呆头鹅哥哥,蛮头痛的。”莉莉安娜有点紧张地揪着长裙,低下头,“雷瑟克不也有个妹妹吗?露蒂丝向我抱怨许多次了,要我叫你多回家看看,伯父伯母都很担心你呢。”本想说“我也很担心你”,瞄见一旁一脸怨妇状的兄长,忙咽了回去。 雷瑟克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是、是,还让莉莉安娜小姐操心我的家事,真是......”吉西安笑着插口:“这两个当人兄长的都一点责任感也没有,让美丽的淑女们受委曲了。还是我这光棍好,没有家累,也没人惦记着。” “吉西安也没资格讲这种话哦。”莉莉安娜板起脸,眼神却泄露了笑意,“难道我就不挂心你么?还有,这些年你在下界奔波,上界的仕女们牵肠挂肚,不知为你流了多少缸泪水。” “是吗,我真是个罪过的男人呐。” 雷瑟克羡慕地瞧着他们俩,心想:为什么我就是没办法做到像吉西安这样,轻松地与她谈笑呢?总是因为嘴笨给晾在一边,若有一天......唉,还是少做白日梦。 这时,另一个被晾在一边的男人快要心碎了。 “呜呜,莉莉安娜~~~~” “......”听到兄长宛如被丢弃的小狗似的呜咽声,莉莉安娜终于心一软,转身拍拍他脑袋:“乖乖。”诺因顺势挨进她怀里蹭啊蹭,如果他有尾巴的话,现在一定摇得不亦乐乎了吧。莉莉安娜也仿佛摸小狗般摸着他的头。 “哦呵呵呵!你们这对兄妹还是这么变态啊!”拉克西丝毫不客气地嘲笑。任何场合都霸占主角之位的她适才被晾在旁边那么久,早就憋了一肚皮不耐烦的浊气。 谁都没你变态!诺因瞪着她,眼神明明白白写着这行大字。 莉莉安娜推开兄长,朝拉克西丝屈膝一礼,诚恳地道:“对不起,姑姑,我忘了你还有要紧事同哥哥商量。”诺因皱眉:“你理她干嘛,莉莉安娜!” “呵呵,还是莉亚懂事。”拉克西丝满意点头,“不像某人都不知轻重。” “......你到底找我什么事?”被妹妹连扯两下,诺因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问道。 “在这里说话恐怕不方便。”吉西安微微一笑。雷瑟克低声道:“能够确定的,有十五个。”诺因挑高眉:“真是死心不息。” “什么!有人监视吗?”萱卡掩住嘴,惊呼了一声。 “不用理他们,进屋就没事了。”拉克西丝摆摆手,率先朝主屋走去。她的房子可不是只有个花架子,内里有一堆恐怖的魔法陷井和矮人制造的机关,普通密探根本别想越雷池一步。然而诺因看看那栋黄金屋,似乎很害怕妹妹一进去就会沾染上铜臭味。 另一个浑身沾满铜臭味的家伙仰望黄金屋,由衷赞美:“啊,好华丽的房子!”雷瑟克斜睨他:“你想把它买下来吗?”不意外地看见对方把头摇得像波浪鼓。有无数实例证明,敢打这栋房子及它主人主意的人都绝没有好下场,精明的财务部长自然不会傻得去踩地雷,目前他觊觎的只有国王头上那顶王冠而已。 “可以填补财政整整三年的赤字。”他向诺因报告。 “是吗?好吧,一定在近期内帮你搞来。”年轻的城主想也不想地答应,但听见下面一个请示,他立即皱起眉头,“这时候向我请假,你想去哪儿?” “殿下和元帅阁下有要事协商,属下也有属下的重要内务。” 吉西安暧mei地道,但跟他相处了十多年的两人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女人和主子哪个重要?”诺因干脆问他。 “女人。”吉西安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说什么?” “......主子。” 换作其他人脖子上被安放了一把寒光烁烁的利剑,也会选择和他一样的答案,何况这个主子真的是会冷血地一剑劈下的人。 莉莉安娜笑道:“好了,哥,你别吓唬吉西安了。”诺因哼了一声,还剑入鞘。 “放心吧,吉西安,你和雷瑟克两人,哥哥是绝对舍不得杀的。” “难说。”吉西安摸摸安然无恙的颈动脉,摇了摇头。莉莉安娜欲待再说,脚下一绊,就要摔倒,一旁的军务长及时扶住:“小心!” “没事吧,莉莉安娜!”诺因紧张地上前问安。雷瑟克立刻放开手,后退数步。莉莉安娜满脸通红,摇头道:“没事,哥哥,只是绊了一下。”诺因松了口气,开始数落:“你啊,早跟你说过别再穿这种裙摆拖得老长的篷篷裙,危险又不方便行动!下次换下来!” “可是这种裙子比较好看啊。”莉莉安娜有点生气地转过头,“人家是为了好不容易见哥哥一面,特地打扮的,平常我才不穿呢!” “是吗!真对不起,莉莉安娜!其实你穿这样真的很好看!”诺因眉飞色舞。莉莉安娜嗯了一声,目光却悄悄瞟向站在兄长身后的高大青年,见他一脸木肤肤的半点没反应过来,失望地低下头。 真的只是为了哥哥才穿的吗?吉西安心知肚明地观察这一幕,为友人的不解风情暗暗叹息:看来这两个人还有得好磨,尤其被殿下知道的话。 元帅府每条走廊的两端都摆着各类珍贵的艺术品,墙上则挂着由著名画师所绘的关于历史的画作,一路走来就像进入了时之洪流。除此之外,还有历代圣巫女的画像,二代圣巫女索玛德修普的全身像就挂在会客室门上。她的母亲,也就是初代圣巫女[缄默巫女]没有包括名字在内的任何记录留下,自然没有一个画师能够凭空描绘她的容貌。 诺因抬起头,瞄了眼画中女子灿烂的银发和清澈的碧眸,走进室内。最后一个进去的雷瑟克关上门,习惯性地坐在最靠门的位置。诸如“请坐”之类的客气话是绝不可能从房间的主人嘴里说出来的,因此客人们也不跟她客气,各自找了座位就坐。 留在室内的除了诺因一行人和拉克西丝,还有那名亲兵,萱卡等侍从都被摒退。他之所以有资格参于这么机密的会谈并不是因为他是拉克西丝的小白脸,诺因等人都认识他,他是拉克西丝的幕僚之一,总参谋长克鲁索怀恩,是个虽然眉清目秀却让人觉得没睡醒的青年,性格十分有条不紊,甚至称得上一板一眼,照理是跟“胡闹”、“变态”、“疯颠”之类词无缘的人,可是他却是跟了拉克西丝最久的一名参谋长,实在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不过拉克西丝留他下来的最主要原因是:总参谋长泡茶的手艺天下第一。 “克鲁索,倒茶来!” “什么茶?”克鲁索平静地问,没有指责上司命令自己的是职责以外的事。拉克西丝很不高兴地皱眉:“这种小事也要确定吗?就泡我平常喝的茶,六杯!” “明白了,[康顿]减肥茶六杯,马上来。” “给我回来!”拉克西丝怒吼。诺因等人都露出坐立不安的神色。克鲁索依言停步:“那么,是[彭彭牌]美容茶......”拉克西丝打断:“听我说完好不好!!” 果然是一物克一物。诺因暗爽在心头。 不一会儿,六杯香气四溢、色泽醇厚的玫瑰红茶分送到主客面前。克鲁索拿了自己那杯,站回上司身侧。 拉克西丝啜了口热饮,脸上的不快才烟消云散。但是无论好茶坏茶对诺因而言滋味都是一样的,只见他一口就将红茶喝了个底朝天,全当解渴。 “你不择手段叫我来,不会是只请我喝杯茶吧。” “当然。”拉克西丝笑道,“我希望你帮我调查一个案子。” 诺因冷淡地道:“我不是宪兵。” “一定要宪兵才肯干,我马上叫宪兵队长把位子让给你。” 诺因挑挑眉,感觉到对方的认真,不禁收起几分不耐,道:“你先说说看。”拉克西丝也敛去唇边的嬉笑,肃颜道:“[飞焰]被盗走了。” 闻言,吉西安、雷瑟克和莉莉安娜一齐变色。诺因却毫无反应:“那是什么?” “......”三人露出被揍了一拳的表情。拉克西丝却没有惊讶,她早就知道这个侄子一向不关心文物方面的事:“你问魔封就晓得了。”诺因右手按住剑柄,沉默片刻,讶道:“他说他不晓得?” 这回拉克西丝也露出被揍了一拳的表情,一字一字道:“飞焰和魔封一样,是圣贤者的遗物,被共同供奉在祭坛上整整一千年。” “他说他现在想起来了。” “够了!” “关键不是飞焰的下落,而是盗走它的犯人吧。”吉西安开口,“那个东西没有多少实用价值。估且不论犯人偷取飞焰的目的,光从守备森严的总神殿得手,还来去自如的本事,就值得我们警惕了...莫非,他就是抢走满愿师的人?” 拉克西丝点头:“我也是这么猜想。但问题是现在两方都没什么头绪,犯人的手脚委实太俐落了。” “我倒觉得应该先分析那人的目的。”诺因移开手,“没有价值的东西不会有人偷,既然吃准了飞焰,他就必然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比如飞焰的用法,满愿师的用处之类。假设做这两件事的是同一个人,飞焰和满愿师可能还有什么关联。” “什么关联?”吉西安三人追问。拉克西丝则浮现出兴味的神情。 “比如飞焰里有找到满愿石的地图,或者是开启封印的钥匙等等,当初它们不都是圣贤者那老儿的东西?”诺因兴趣缺缺地道,语气毫无对拯救了世界的英雄的敬意。但因在场的其他人也是不怎么敬神的人,所以无人责骂他。雷瑟克沉吟道:“若殿下的猜测正确,那个人岂不是知道连国家的上层都一无所知的秘密?难道他是圣贤者本人吗?” 这个推测乍听之下耸动,仔细想想却很有道理。虽然至今没有一个法师突破十二段习得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究极魔法[永生魔法]。即抽取自己的生命力另外保存,以躲避死亡,成为所谓的[不死法师]。变成那样的人表面看来和骷髅、僵尸、亡灵、吸血鬼之类不死生物相同,却不像它们受到冥界的法则约束,又智力低下,可说是变成了不受一切法则约束的“神”。而圣贤者古兰罗瓦法力超绝,最重要的是没有他死亡的确切记录,那么他突破术士的极限成为不死法师并非不可能的事。 “如果真是圣贤者,做出这两桩事就不奇怪了。所有的传说都指向他是个以拯救世界为己任的伟大人物,这次大概又是发挥他的美德和情操利用满愿石与星贤者的后代救国救民。”吉西安的笑容和话语都弥满着一股讽刺意味。诺因更直接嗤之以鼻:“要他多管闲事!他以为自己是什么守护神吗!” “哥,你这样说太忘恩负义了!不管怎么说,圣贤者都是拯救了世界的先烈,起码口头上应该尊重点。”莉莉安娜轻声呵责。诺因举起手:“是,是。” “绝对不可能是圣贤者。” 拉克西丝断言。余人面面相觑。诺因皱眉道:“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这是只有历代圣巫女才知道的秘密。当年圣贤者在降魔战争中拼尽全力封印魔族,自己也元气大伤,所以不仅他,连他的情人贝尔妲也命丧他的好友,[英雄王]科尔修斯之手。这件事是王妃的阴谋,因为她得不到古兰罗瓦的爱,就污陷他侵犯自己,利用丈夫杀了那个男人。” “居然有这么卑劣的事!”莉莉安娜捂住嘴,神情惊怒交集。她不是正式的圣巫女,所以不知道此类隐藏在传说背后的冰冷史实。诺因一脸无聊:“真像是出三流的泡沫文艺剧。”雷瑟克喃喃道:“这么说,圣贤者是死了吗?” “没错。后来科尔修斯得知好友是蒙受了不白之冤,就杀了王妃再自杀了,光辉短暂的英雄王王朝于是结束,代之而起的就是德修普王家。”拉克西丝啜了口茶,道,“首代圣巫女是圣贤者的大弟子,她把老师的死记录了下来。” “缄默巫女也是圣贤者的弟子?那其它四城的开城城主身为她的师弟妹,怎么就没有一点手稿之类的留下?”吉西安奇道。 “你忘了大黑暗时代刚结束时,四城都是服从王室统治,哪像现在四分五裂的,记录当然一条就够了,王室只有一个嘛。”诺因虽然对文物漠不关心,拜好读的习性所赐,对全世界的历史却是烂熟于心。 “那么,那个犯人究竟是何许人?”雷瑟克把话题扳回去。 “不管他是谁,是个危险人物这点准没错。”拉克西丝铿锵有力地道,“让这种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活在世上对我们有害无益,诺因,我要你找到他并杀了他。” “为何是我?” “你最闲不是吗?”拉克西丝一句话就把侄子的抗议打了回票,优美的双唇扬起妩媚的笑意,“谢尔达那根老竹竿等着挖你老底等了很久了,这次绝不会再轻易放你回去,你就慢慢跟他耗吧。” “哼,我这次大张旗鼓回来,就是为了被他套住。” 拉克西丝用元帅杖敲敲桌沿,沉吟道:“我知道你的打算,诺因,下界的情况我也听说了,但是,我觉得你这次的行动太过冒险,你不该把老本填进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忍那两个老混蛋已经忍得够久了!”诺因怒道,“你说你知道下界的情况?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南边有多少人因为旱灾连水都没得喝,饭也吃不饱;有多少村庄因为魔兽的袭击一夜之间消失在地图上;有多少孤儿寡母到处流浪,朝不保夕!我却还得拿着这里发来的税单一个个向他们讨钱,为了抵抗贝姆特那小子的骚扰扩充军备,增招民兵——告诉你,我受够了!这次我不把贵族们榨得只剩一条裤衩,我就不叫诺因!” “那你想怎么做呢?” 诺因瞬间收回怒气,悠哉悠哉地道:“最简单的法子,自然是暗杀国王老儿。” “哥哥!”莉莉安娜骇然叫道,“不可以!他...他有可能是我们的父亲啊!” “就算是又怎样,他有爱过我们吗?”诺因本想冷笑,怕伤了妹妹的心,改成皱眉。吉西安和雷瑟克以担忧的目光望着这对兄妹。莉莉安娜沉声道:“不管他有没有爱过我们,他终是我们的伯父,弑亲是大罪,我不想看到哥哥背负那样的业障。何况他是姑姑的兄长,姑姑对我们有养育之恩,即便是看在她的面上,你也不能这么做!” 诺因瞟了眼拉克西丝,不无嘲讽地道:“这些年,你把我妹妹教得不错嘛。”拉克西丝不以为意:“若莉亚也像你我一样现实,这个世界就太黑暗了,想开点吧。”诺因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本来他就是最希望妹妹永保干净的人,于是冷哼一声,缓下语气:“罢了,反正我也不想弄脏手,就让那老头在王座多待段时间,但前题是他不能妨碍我。” “你想我看牢他?”拉克西丝浅笑嫣然。 “既然你要我帮你做事,自然得掏点酬劳出来。” “嗯哼,成交,再附送个忠告给你。”年轻的元帅交叠双腿,优雅地轻晃杯中的液体,“——有霸气和魄力是很好,锋芒太露就是坏事了。像今天你一来就平息了街上的骚动,谢尔达一定已经意识到你对民众的影响力。” “我可不怕杀手。”诺因满不在乎。拉克西丝微笑道:“有魔封在,你是不用怕,但你身边的人呢?”诺因挑了挑眉,冷笑道:“他敢!” “哥哥,我担心宰相不是瞄准我们,而是哥哥在下界的那些部下。”莉莉安娜拉拉兄长的衣袖。雷瑟克瞪大眼:“难道他竟可能串通西城,趁我们不在攻打我们吗?”吉西安皱眉道:“谢尔达会做得这么绝吗?这已不是政治的打压手段,而是卖国了!就算他铲了我们,卡萨兰也将失去整整一半的领土!” “所以我才叫你别太出风头。”拉克西丝正色道,“我明白你很焦急,但现在已经不是说服那些贵族,向他们讨钱的时候了,那些人根本不关心下界人民的死活,你即使说破嘴也没用,加上你的大军又开不上来,还不如干脆和这里断绝关系,直接吞并东境的好,甚于你孤军深入,任人宰割。卡萨兰这颗苹果早已烂穿心子,没希望了。” “你们几个,真是太不了解我的做法了。” 诺因冷冷一笑。余人都是一愣。拉克西丝第一个反应过来,挑高双眉:“原来如此,你早就看透谢尔达的想法了。”诺因微笑道:“贝姆特是个聪明人,我那些贫脊的领土,他是看不上眼的,但东境就不同了,那里可是贵族的财富屯积地啊。” “你打算把东境整个送给他?”吉西安质问。 “当然不,只是让他发笔横财而已。” “太危险了,殿下!”雷瑟克喊道,“诚然,这么做是可以让贵族们意识到你的重要性,从此不敢造次,但千万不要为了对付一头狼,而把虎引进来!万一贝姆特城主不要财宝,先把西境吞并了,殿下就会成为无根草!而他却可以把你的领土建成补给基地,再慢慢攻打东境,到时,整个卡萨兰就全沦陷了!” “贝姆特之所以长期以来一直攻打我们,就是想要肥沃的东境,他自己的城市和我们一样穷得鸟不拉屎,根不不会再要一块不事生产的土地拖垮自己。” “那,他不满足只抢一注,而占领了东境的话......” “他没有这个力气。别忘了东边还有一条毒蛇盘踞——罗兰福斯会眼看这块肥肉掉在他嘴里吗?肯定会以“伸张正义”为借口,挥兵前来“援救”,两个人再把东境对半分。而且贝姆特后面不是一片太平,还有我的军队埋伏着。一旦补给线被截,唯有客死异乡一途,他才不会那么笨。” 雷瑟克陷入沉思。 拉克西丝笑道:“嗯,很好的策略,就是太有自信了些。若事后谢尔达奏你一本,咬定你护城不力,或者污赖是你故意放敌人进来,你就全完了,诺因。别忘了世事不是都照你的意思进行。你目前的立场太薄弱,无论你再怎么为自己辩解也是没用的。” “但现在的我,也没别的路走了。” “嗯哼,不用这么悲观,姑姑再教你一招:先下手为强——叫谢尔达没法坑你不就行了!” 诺因紫色的眸子光芒忽闪,嘴角浮起一抹笑意:“你的意思是,捏造谢尔达通敌的假情报?”拉克西丝贼笑道:“我们只是将实情公诸于世,可不是陷害啊。” “听到没,吉西安?那些假文件就交给你了,务必伪造得神鬼难辩。” “是!”情报部长生气勃勃地应声,活像只唯恐天下不乱的恶魔。诺因有点怀疑地打量拉克西丝:“你为什么帮我?难道你不怕我踏平王室?” “怎么可能!你以为你打得倒我吗?”拉克西丝嚣张地仰起头狂笑。 诺因轻哼,绽开带着挑衅的冰冷笑容。 莉莉安娜几次欲言又止,这时才小声道:“那个...哥哥,若隐捷敏亚军攻进东境劫掠,那儿的百姓不就受苦了?你有想出法子解决吗?”雷瑟克尽管没开口,眼神却透出相同的责问。诺因双目一寒。 “不关我的事,他们又不是我的城民。” “哥哥!”莉莉安娜的神情陡然严厉起来,“我绝不同意!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如果你丧失了那颗仁义的王者之心,总有一天还是会被推翻!” “莉莉安娜,我管不了那么以后的事,目前西境的情形已经够糟了,再不反攻哥哥就要去喝西北风了。”诺因揉揉太阳穴,感到十分疲累,“而且你恐怕误会了,我从来没自认为是什么仁义君主,相反这个胸腔里跳动的是一颗冷酷的心,这件事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不是吗?” 莉莉安娜咬紧下唇,没有回答。见状,诺因在心底叹了口气。 换作和平时代,以莉莉安娜和雷瑟克的资质,一定能成为两位不错的守业王吧。可是现在是乱世,这种天真的想法只会害死他们! 拉克西丝也有同感,温言劝道:“莉亚,我知道这么做很残酷,但现实不允许我们讲人情道义。相信你哥哥无奈作此决定,心里也很痛苦。” 他才不会痛苦。莉莉安娜苦笑,的确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兄长的为人了。拉克西丝察颜观色,看出自己的劝慰没起到作用,于是准备结束这场沉重的政治会谈:“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 “慢着,老妖婆!我还有事要你办!”诺因打断。拉克西丝眉头动也不动:“你要找一个叫‘老妖婆”的人就出去找,这里没有。” “......元帅大人,有事拜托你。” “嗯哼,说吧。”拉克西丝高高翘起二朗腿,摆出让诺因气结的得意表情。连吸了好几口气,他才勉强以平静的语气道:“我要你推荐一个擅长神圣魔法的术士给我。” 拉克西丝挑挑眉,有些意外:“你要那样的人干嘛?” “你先说有没有。”诺因一点不马虎,因为他这个姑姑实在是太奸诈了,必须时刻堤防。瞄了眼对方,拉克西丝缓缓道:“有是有。” “好,那我就说了。最近有情报显示有一伙来历不明的家伙在迷雾森林扎窝,建立秘密的奴隶市场,与斯帕斯港连线,似乎与谢尔达有关。” “慢慢。”拉克西丝举起只手,“迷雾森林?那不是你的辖地?怎么会让人混进去?而且那个森林是只进不出的禁地,充满各种未知的危险,根本没人能驻扎在那里。” 诺因微一苦笑:“正因为这两个盲点,我才疏忽了,前天吉西安偶然查出来时,我一时还不相信。言归正题,迷雾森林固然是只进不出的禁地,但我从书里得知,那里也是一处古世纪的人们利用循地魔兽采矿的废矿区,留有许多古怪的防御魔法阵和绝佳的地理屏障——只要有黑咒术师,重建这一切并不是难事。” “越来越匪夷所思了,就算是谢尔达,想搞到黑咒术师也难如登天,那种人比精金还难求。”拉克西丝沉吟道,“除非......” “你我都能猜到在背后牵线的人,可是有什么用!我们没有证据!所以我要证据!”诺因暴躁地喊,被人在自己的辖地动手脚耍诡计,就像在他背后捅了一刀般令他不快。拉克西丝微微一笑:“嗯,我明白了,对付黑咒术师的确只有贺加斯神的司祭才行,一般的魔法师没有办法。”瞅了眼脸有不甘的宫廷术士长,她故意清清喉咙,“不过,你应该知道,自从八年前圣域被烧毁,卡萨兰几乎没有这样的术士了。” “所以我才来拜托你!不然我早就自己去圣域抓人了!” 拉克西丝终于吊足胃口,法外施恩地挥挥手:“克鲁索。”总参谋长会意,走进隔间,不一会儿捧着几份文件转回来,各发一张给诺因等人,又过了一阵—— “喂——”黑发青年两手颤抖,余人也是。朝拉克西丝举起自己那份,诺因一字一字问道:“这是什么?” “你看不出吗!这是覆历表啊!”拉克西丝徉装惊讶。 “我当然看得出!问题是没有这两格的话,我会把它当作是张空覆历表!”诺因怒吼。在他手指处,是一格填了“喝酒、午睡”的兴趣栏和签有“赛雷尔****”这个名字的介绍人栏;除此之外,是一片空白。 “卡萨兰终于走到这步了,这是世界末日嘛。”吉西安还在落井下石,雷瑟克和莉莉安娜则是拿着这张象征中城官场腐败程度的铁证泣血不已。 “不用失望,若这个人不值得信任,我就不会推荐给你了。”拉克西丝浮起一抹狡黠的笑容,“他现在是东境北部边境的一名正神官。”诺因沉默下来:原来如此,有北之贤者做担保人,却没有在中央争权夺利,而选择在边境默默无闻,自然不是个趋炎附势之徒,倒可以结交看看,只是实力...... “他在北部的哪里任职?” “桑陶宛领。” 诺因过滤记忆:“桑陶宛领...记得是九年前最难治理的地区之一,之后却再没有人员伤亡的报告传出——很好。” 年轻的城主浮起一丝兴味的笑意。 “这个人,我想见见。” 第三章 佣兵王 明暗不定的烛火照亮房间的一隅,也照亮了桌上一张摊开的下界地图。 “大人,[传声魔]已放出,估计最迟明天中午就能找到目标。” 一名黑衣人在烛光照射不到的角落低声汇报,愈气了无敬意,只有仿佛与黑暗同化的死气沉沉,让人感觉像是尊木偶。而他汇报的对象,是一个坐在桌后的精瘦老者。雪白眉毛下的双眼闪着阴骛诡谲的光芒。 “嗯。”老人的脸宛如蜡象般毫无变化,枯槁的手指却灵活地在地图上游移,从唇间流逝出的低语也充满黑暗的活力,“以那小子军队的素质,即使他不在,撑个十天半月也绝没问题,这段时间足够游击队赶到了,接下来稍微给西境军添添乱,城破是早晚的事,贝姆特一定很高兴终于赢过对手吧。哼,只要碍眼的家伙消失,那种土地,送一两块给那些穷疯了的蛮贼根本无所谓。” 稍具常识的人绝不会说出这种话,可见这位老人位高财富的程度。 正如诺因所料,宰相果然为了铲除他而暗地里与敌城携起手来。但是,谢尔达的野心还不止于此。 “巴洛亚,和死亡佣兵团的人商量妥了没?” “是,遵照你的旨意。”黑衣人平板地回话。 谢尔达先是点点头,随即微一犹豫:“嗯...虽然休得斯那家伙渴望一饮现任西城城主的血已经很久了,死亡佣兵团排名大陆第二的实力也应该不俗,但万一血徽、逆十字两个佣兵团长跟在他身边......还是从迷雾森林调个黑咒术师过去支援吧。” 巴洛亚首次提出异议:“大人,最近诺因殿下已起了疑窦,派了一个小队的术士在那一带搜查,此举——” “黑咒术师全是行踪诡秘之徒,凯曼那小子亲自出马也未必找得到珠丝马迹,他的部下济得何事!别再废话,巴洛亚,下去干你的事。” “是。”一阵细微的异响过后,房里只剩下一个人。 “就算被称为堂堂[佣兵王],在死亡佣兵团和黑咒术师的合围下也难以逃出生天吧。” 宰相桀桀怪笑着,收起地图。 ****** 西城隐捷敏亚,又称[战士的乐园],领土面积居全国之首,平均面积却排名最末,是魔导国自然条件最差的城市。将近三分之二的地表被沙漠和荒原覆盖,剩下的也多数是不长果实的雨林和绵延起伏的山区,耕地面积极少,水缘也紧缺,只能靠一条流经首府赫拉特的迪诺河及其支脉维持供水。但就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锻炼出一批大陆最强的战士来。西城的佣兵是各国各城打仗时最炙手的宝贵兵源。有句老话“战场最可怕的兵是隐捷敏亚的兵,最可靠的兵也是隐捷敏亚的兵”,形容的就是这种情况和西城战士的生存方式。因为过去常常有拿了雇主的钱站在敌我双方彼此厮杀的西城战士。无与伦比的强悍固然成就了战士们的荣誉,也造成这样无奈的悲剧。 会有这样的情形发生,主因是自初代的西城城主华尔特亚布罗迪死后,这个城就再没有建立起稳固的政治中枢过。一方面是生存条件的恶劣导致对地盘的争夺日益激烈,另一方面是没有一门宗教能在此发挥统一人心的效果。中城和南城的巡礼者都曾经试图在这里传教,可是这些努力全被当地“弱肉强食”的铁则绞得粉碎。隐捷敏亚的人民不屑神明,他们只关心当天的温饱,既然你口中的神无法解决这最实际的问题,你就给我滚出去——很简单。 正因如此,西城不仅这千年自家打得火热,与接壤的三城:北城埃特拉、中城卡萨兰和南城梅迪,针对领土的矛盾也是日渐白热化。而三城里,隐捷敏亚人最痛恨“满口神名的伪君子”(指中城)和“假正经的娘们爆发户”(指南城);同有经济交易的北城,相对来说倒还不错。西城出产的铁矿是艾斯嘉大陆品质最好的,以此向埃特拉交换粮食及其它日用品,或以埃特拉为跳板向外大陆出口,;另外,西城还盛产一种其它地方长不出来的植物“龙之息”,是飞龙最喜欢的食物,位于埃特拉境内的白银之谷的龙族们也以此为主食,就算是为了不得罪这票祖宗,有“龙之乡”之称的埃特拉也不得不定期进口龙之息,自然不好和西城闹得太僵。幸好习惯了炎热的隐捷敏亚人不喜北地的寒冷,也不太挑衅,但对中城和南城他们就不客气了。而被冠上那种骂名的两城也老大不愉快,加上为了守住自己的领土,每年都在边境与西城斗得昏天黑地,苦得三地的百姓叫苦不绝。 五城中离瘟神最远的东城,自然是舒舒服服地隔岸观虎斗,只差没捧包瓜子在手里。充当“岸”的三城尽管气得牙痒痒的,却也莫可奈何。东城的军力之强仅次于西城,又有支精锐的海军在,无人敢轻稔虎须,而且众所周知那里是沉星森林的妖精族守护的土地,传闻现任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与妖精女王妮兰迪娅的关系就像初代北城城主安迪米拉尔欧斯达和银龙王麦先一般亲密友爱。 千年来的领土之争,因战力相差悬殊一直是西城赢多输少,若非缺乏统一的指挥体系,中南北三城早在其凶猛的攻势前一败涂地了。然而十八年前,刚上任的南城城主梅莲可迪休拜卡亲自率军反扑,将侵略者打回老巢,全歼银狼佣兵团三万人,此役轰动大陆。两年后,奉命镇守西境的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再创佳绩,于著名的“塞维堡争夺战”重挫当时最强佣兵团死亡佣兵团,并在与团长休得斯的单打独斗中卸下他一条左臂,两位女中豪杰从此扬名大陆。直至拉克西丝因意外找到弟弟的儿女回去上界的一年里,中城没沦陷哪怕一微米的土地,可惜接替她的将领不争气,让中城的防守线在六年里连退六百公里,被打得溃不成军惨不忍睹。幸好拉克西丝的得意门生诺因这时被踢下来收烂摊子,他重新组织起一道坚实的防线,硬生生扼住了西城的如虹攻势,但他也没能把边境线推回老位子,原因是在他面前出现了他毕生的宿敌之一,那名后来被称作[佣兵王]的男子。 贝姆特瓦托鲁帝,十二岁加入翔鹰佣兵团,三年后成为副团长,一年后老团长身故,他便接掌了整支佣兵团,然后在短短四年时间里,将这支原来只有一千出头人的小佣兵团扩充到两万之众的规模,这在世界佣兵团发展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之后这位当时年仅二十的团长率领麾下的团员击败无数敌人,威名远播整座大陆;并陆续吸收慕名而来的战士们,甚至它城放逐的亡命者和罪犯。固然人员有点良莠不齐,却是真正强手如云的集团。其中包括位列佣兵公会第三、第五到第十二[金雀花佣兵团]共九支前位佣兵团,加上中干的翔鹰佣兵团,就是赫赫有名的西城[十大佣兵团],合称[翔鹰战团],成为西城千年来第一支正规军,而且是强悍得惊人的一支军队。 所以,即使贝姆特从未自封,王室也坚不承认,西城人民和东南北三城及西境都公认贝姆特瓦托鲁帝是隐捷敏亚当之无愧的城主;也是艾斯嘉大陆极为耀眼的后起之秀之一;更是名相当难对付的敌人——最后一项体认对诺因、梅莲可和米利亚坦三位城主而言尤其深刻。 而就在魔导国全民为今年三月的满愿师召唤事件骚动不已的时候,以卡萨兰城主诺一秘密返回上界一事为导火线,中西两城的局势似乎也有了新的改变...... ****** 一只苍鹰划破青空。 在它身下缓缓铺展开来的是一片蓊郁的森林,或者说绿洲更为恰当,因为森林四周都是绵延不尽的金色沙海。林中有一块开阔处,密密麻麻耸立着数百座帐篷,简易的木制栅栏上插满旌旗,也有了望用的塔楼,还有巡逻的哨兵。中央一顶雪白的大帐前竖着三面非常显眼的锦旗,都是金色为底,分别绣着一只倒立的黑色十字架,一枚鲜红的徽章和一头灰色的雄鹰。每个隐捷敏亚人都认得这三面旗,不然也知道它们各自代表的队伍——大陆第一佣兵团[翔鹰]、第三佣兵团[血徽]和第五佣兵团[逆十字],西城城主手下的三大精兵。 苍鹰绕着底下的营地转了两圈,朝不远处一棵大榆树飞去。几个围坐在篝火旁聊天的佣兵抬头看了它一眼,没有露出丝毫诧异之情,低头继续他们的话题。 树桠上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身穿白色短袖麻衫,尾端长及膝盖,腰上绑了条明黄色的带子,柔顺的亚麻色浏海下也扎了根白头巾,灰眸宛如剃刀般锐利,五官只能说端正称不上俊美,却有股特殊的魅力。青年吐出口中的哨笛,伸出左臂让饲鹰停落,先理了理它的羽毛,接着取下绑在爪上的小纸条。 哗啦!从附近的草丛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青年立刻收起信,却没摆出警戒态势,身为一名优秀的战士,他有自信判断来者是否敌人,而现在感知的结果,是“友方”。 草丛里钻出一个蹑手蹑脚的少年,一副做了亏心事或正要做亏心事的模样,与他纯洁可爱的长相十分不搭调。他显然没查觉有人正用好奇的眼光盯着自己,撩起黑袍的下摆半蹲下来,唇角浮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光之精灵啊,请将我欲知的景象从远方带来,展现在我面前吧——光之流岚!” 随着呢喃的咒语声,少年身前的空气流动起来,逐渐形成一块透明的布幕,折射出淡淡的光芒。幕上赫然是一幅俊男出浴图,背景是蒸气腾腾的温泉,白雾缭绕中更添让人喷鼻血的煽情效果。少年一脸陶醉的表情,欣赏自己的“杰作”。 啪!与他相反,那青年却差点从树上滚下来,连那只鹰也被他颠飞出去。狼狈地攀住树枝,他放声大喊:“有偷窥狂!某人快注意了!” “夏亚——!!!” 十秒后,一个下半shen只围了条浴巾的男子气急败坏地从林子里冲出来,一把抓住被苍鹰缠住不及逃跑的少年,按在膝上就重重打起屁股来,嘴上也不闲着,“这混小子!告诉你多少次不许用魔法做这种事,就不听!你皮痒了!?” “哇——朱烈斯,对不起,是我不对!你饶了我吧!下次不敢了~~~~” 黑衣少年一边讨饶一边大哭,泪水如绝堤江水滚滚而下,哭声之凄厉可比孟姜女的哀夫经。那男子下手不由得轻了,脸上也露出心疼之色。少年趁机跳起来,躲得远远的大作鬼脸,令男子为之气结:“你......!” “剩下的屁股我来打,你回去穿衣服吧,堂堂血徽佣兵团长光着膀子在森林里游荡太难看了。”树上的青年出声解围。 “对不起,首领。” 朱烈斯红着脸点点头,又瞪了夏亚一眼,才飞也似地离去。贝姆特重新安坐好,装作没看见下头另一个部属哀怨的泪眼。 “臭首领,你太坏了!来了也不通知一声!” “是我先到的好不好!我还没问你讨买路财呢。” “哼!那你干嘛多管闲事?你以为人家不痛的么!” “如果你看的是美女出浴图我就不响了,事后付观赏费也行——小子!你伤害我的眼睛,就算揍你二十大板也不够我解恨!”贝姆特越说越气: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啊!却老是稍不注意就瞄到这类会让人长针眼的东西,而且每次都是拜这家伙所赐!是他太阴魂不散,还是自己运气太背了!? “朱烈斯的裸体这么难看吗?”夏亚不解。 “问题不是这个!”贝姆特念头一转反而气消了,要向一个没有性别的妖灵(注)解释何谓男女之别可是件非常麻烦的事,于是他转换话题:“我要你找满愿师,目前进展如何了?”夏亚食指轻点,斯斯艾艾道:“呃...还处于抖麻袋阶段。”所谓“抖麻袋”是一种强盗术语,指打劫前抖空麻袋准备捞个丰收的意思,换句话说就是还没开始任何动作,而只是怀抱着美好的希望。 同是强盗而且是强盗头子的贝姆特怎会听不懂,一句话吼出他的感想: “你这混蛋!” 夏亚瑟缩了一下,他很少见到贝姆特动怒,但他一动怒就没人不胆战心惊;贝姆特也很少用粗话骂人,因为他一用粗话骂人就代表他动了真怒。 “那你还有空在这里闲晃胡搞,不赶快施法想混吃等死吗!”贝姆特对部下一向要求从宽,唯有两件事:一,份内活不干完;二,骚扰平民百姓,才会严加惩治绝不宽恕。现在看见自己的大神官正事不干尽动歪脑筋,如何叫他不一肚子火? “可是...可是......”夏亚扁嘴,神情委曲。见状,贝姆特稍稍缓和脸色,问道:“什么?”夏亚松了口长气,这就是贝姆特最大的优点,就算在盛怒时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立即砍人,总是先听完解释再做论处。大神官理了下思路,道:“那个,我是不能找。” “不能找?”贝姆特皱眉:找不到能理解,但这“不能”...... “没有下手处。明明感觉到气息,有时甚至觉得就在眼前了,可一眨眼,又消失了或是转了个方向。好几次这么下来,我头都快爆掉了,就没继续找下去。” “那是——”贝姆特若有所悟,“敌人用了混乱战术吗?” 夏亚用力点头:“嗯!其实若只是混乱术那还好,所有的混乱术说穿了都是种思维游戏,只要掌握窍门,破解是很容易的事,可是那个人不止自己用混乱术,还把其它城用来扰乱我们的法术一块掺合进来,那是乱上加乱,乱的可以!真的陪他玩下去,不是玩到世界末日,就是变成疯子!” “唔......” “其实找人原本不止‘气味追踪术’一种,还有其它更有效的法术。像‘搜魂’啦、‘风讯’啦等等。都是因为两个满愿师居然同时被召唤,搞得这些都不能用了。”(注2) “唔......”这次贝姆特的声音渗入一丝不快。和诺因一样,他对于和死对手“同时”做“同一桩事”也感到很呕,就像若有人夸你和某条狗很有默契你肯定高兴不起来。 夏亚的脸色突然一黯,眼神也浮起恐惧之情。贝姆特不禁睁大眼,感到十分诧异。他知道这个部下胡闹归胡闹,魔法水平却绝不含糊,能让他露出这种表情,事情一定有蹊跷。果听得对方犹犹豫豫地道:“其实...我不动手最大的原因,是我害怕那个人。” “怕?”贝姆特挑高眉,“怕那个绑架满愿师的人?” “嗯。因为我不是人类,所以能感觉到,虽然竭力掩饰了,还是无法完全藏起的恐怖力量和非人的存在感。他...他是不能碰的人!” 贝姆特不由得坐直身,仔细端详部下发青的脸,一字一字道:“什么意思?他也不是人类吗?那他是什么种族?矮人?妖灵?妖精?兽人?还是龙族?” “就是不能确认!”夏亚高喊,“就是无法确认,我才一点下手的地方也没有!本来,就算是最强大的龙族,也不至于一点破绽、一点痕迹也摸不到!因为一切生物都有其独属的特征或者种族烙印,这是造物的法则!可是那人不同,无论是存在感还是压迫感,都远远超出任何生物所有。我还记得第一次面对他时,那种宛如掉进深不见底的黑洞的感觉,简直就像...对了,就像凡人面对神一样!或者是传说中的魔族!让人不敢有一丝一毫反抗之念的绝对强势!” 夏亚喘息,感到口干舌躁。他明白即使这么说了,对方也不会原谅自己。因为贝姆特不是魔法师,无法理解他的感受和顾虑;再者,虽然有苦衷,但他终是犯了翔鹰战团的大忌——胆小怕事、临阵脱逃。所以他已做好受罚的准备,骨子里也是一名标准的西城战士的夏亚没有怨怼不平。 然而等了半天,也不听只字片语从头顶落下,夏亚错愕抬头,看见主君一手抵住下巴,脸上的表情极为阴晴不定。 “难道......” 夏亚瞪大眼:“难道什么!?”难道首领知道那个人是谁?不会魔法的他知道?这、这可能吗?! 贝姆特回过神,伸了个懒腰,脸色又回复平常:“没什么。”瞥见对方不信的眼神,他摆摆手:“我只是想说既然你没办法,难道我的满愿师回不来了而已。那种怪物的来历谁想得出啊,你紧张个什么劲!”夏亚放松肩膀:“原来......” “这次念在你理由充份的份上,我就不罚你了,寻人行动也取消。” “呃...是。”这回夏亚是由衷松了口气,心里庆幸不已,想了想,他突觉奇怪,“首领,我都还没问你干嘛找满愿师呢!你不也不信救世主、神使那一套的吗?当初召唤纯粹是争那一口不输人的气,又不是真的稀罕满愿师,现在人跑了就跑了嘛,何必斤斤计较,反正中城的也跑了不是?” “你不懂。满愿师那玩意儿在咱们这儿不值钱,在尼普亚斯和夏尔玛可稀奇得紧。若让白星岛的‘珍奇物品拍卖会’收购去少说值百儿千万的,再有满愿石买一送一就是天价!唉,可惜,可惜,这么稳赚不赔的买卖。”贝姆特满口市侩,夏亚也惋惜不已:“对哦!对不起,首领!” “算了,这件事不能怪你。有道是蚁多闷死象,我大把赏金洒下去,就不信那人能把满愿师藏一辈子,除非他逃到异世界去!反正10万金币相对一百亿,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哈哈!”贝姆特很快振作起来,目前他还不晓得中城的赏金又和他不谋而合。 这时,停在他肩上的苍鹰突然厉声啼叫,拍打双翅猛扑下来。贝姆特喊道:“夏亚,让开!” 大神官反射性地后退数步,与此同时,苍鹰一头撞开扑向他的一团黑影,和它滚在地上扭打起来。两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只很像蝙蝠的小怪物,夏亚认出它的身份:“首领,是只传声魔,没有危险性。”传声魔是最低级的精兽,只有替人传递口信的能力。贝姆特从树上一跃而下,轻巧地落到地上。 “野冰,回来!” 饲鹰呼啸一声,丢下已被修理得奄奄一息的相扑对手飞回主人肩头。贝姆特双手环胸,踢踢传声魔:“这是哪条道上的?我认识的人从不用这种落伍的东西传话。” 夏亚张口欲言,忽见那只传声魔全身放出淡淡的白光,接着就响起一个苍老的男声:[初次见面,佣兵王阁下,我有一个珍贵的情报告诉您:您的敌人,卡萨兰城主诺因已于昨日,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21日返回上界。聪明如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传话到此为止,传声魔身上的白光一下子黯淡下去。贝姆特皱起眉头:“夏亚,你可以追查出这个难听声音的主人是谁吗?” “可以是可以......”大神官的语尾接着一声细小的惨叫,只见传声魔周身标出几道血箭,然后就不动了。夏亚瞟了眼主君:“我刚刚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件事,传声魔虽然落伍,却有个好处,就是事后湮灭证据容易,因为这真的是非常脆弱的精兽。” “罢了,我大致也猜得出是何人所为。” 贝姆特转身离去,夏亚一愣:“咦,你去哪儿?” “召开军议会,你马上把克劳德他们都叫回来。难得有位好心人送来这么‘珍贵’的情报,我们不回应一下岂非不给面子。” “这具尸体怎么办?” 西城城主的回答十分冷淡:“让它去。这里是森林,放着不管不会造成瘟疫,而且要不了几个月就会成为很好的肥料。任何生物死了都只有这点价值。” 话是这么说啦。夏亚嘀咕,还是尽责地蹲下来祈祷片刻,才起身快步追赶已走得不见踪影的主君。 ****** 翔鹰战团中,常驻兵力只有三个佣兵团,即城主直辖部队翔鹰和血徽、逆十字两支佣兵团。剩下六支佣兵团除了专门负责情报事务的第九佣兵团[月影]和镇守边关要塞[塞维堡]的第六佣兵团[铁甲],平时都分散于西城各地维护治安。原因是一些中小佣兵团和盗匪团不承认贝姆特是城主,却因为他没有自封又实力强大无法挑战,只好把气出在民众头上,尽是烧杀掳掠无恶不做,其中又以实力最强劲的死亡佣兵团最为猖狂。 接到集合命令后,包括铁甲佣兵团长在内,六名佣兵团长都将当地的事务委交给副官,花了不到半天的时间陆续赶到,离得最远的炎狼佣兵团长还跑死了一匹骏马。他们之所以这么急而且这么快不仅是因为贝姆特发出的是一级召集令,也归功于西城骑兵向来让他城士兵咋舌的闪电速度。 第六佣兵团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五十九岁。 第七佣兵团独角兽佣兵团长萨罗斯,三十五岁。 第八佣兵团炎狼佣兵团长达留恩,二十二岁。 第九佣兵团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四十八岁。 第十佣兵团白凤佣兵团长费路迪亚,三十岁。 第十一佣兵团黑龙佣兵团长费路迪尔,三十岁。 第十二佣兵团金雀花佣兵团长莱拉,二十一岁。 加上早就等在帐里的第三佣兵团血徽佣兵团长朱烈斯桑达,第五佣兵团逆十字佣兵团长夏亚典恩和城主兼翔鹰佣兵团领袖贝姆特瓦托鲁帝,西城的精锐齐聚一堂。列席者连同贝姆特本人在内以少壮派占多数,因此议桌上充满了活力和锐气。 几名佣兵团长因为平时很少碰头,趁贝姆特还没宣布会议开始,彼此聊得甚是热络。 “夏亚,你怎么都没长?”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摸着在场年纪最小的人的头,露出看待孙儿般慈和的神情,然而他的话却引起了“孙儿”强烈的反弹:“我哪里矮了!妖灵族的人长到我这高度,已经是巨人了!” “可是你若再不长高个十公分,将来和朱烈斯接吻会很辛苦的,就像只无尾熊吊在大树上一样。”独角兽佣兵团长萨罗斯咧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吐出令血徽佣兵团长为之喷茶的话。 “萨、萨罗斯!你......!” “是吗?对哦。”夏亚开始认真烦恼。 “夏亚!虽然你是没有性别的妖灵,但我是把你当男生养的啊!”朱烈斯慌张极了。 “所以你就承认自己教育失败咯!”萨罗斯再度落井下石。 “我听说夏亚今天又偷窥你洗澡了。”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不紧不慢地道,“男生不会做这种事吧。”他的佣兵团一向以收集情报快而准闻名。朱烈斯无言以对。一个咖啡色头发的青年体贴地为他倒满茶,朱烈斯回以感激的低语:“谢谢你,费路迪尔。” “太失礼啦!我是费路迪亚!”刚刚还神情温文的白凤佣兵团长变脸怒吼。旁边与他脸孔一模一样,发色也相同的青年冷冷地道:“我才是黑龙佣兵团长费路迪尔。” 朱烈斯尴尬地道:“抱歉,因为你们实在长得太像了。”就连性格也差不多。 “可是我们的喜好完全不一样!”双胞胎异口同声,手指对方,“我(费路迪尔)喜欢吃蔬菜!他(费路迪亚)喜欢吃烤肉!” “......”一干男人都没有回音。在座唯一的女性,金雀花佣兵团长莱拉道:“看来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分清楚你们谁是谁了。” “首领就一次也没把我们搞错!”费路迪亚气咻咻地抱怨。贝姆特但笑不语。这时帐外传来一声高昂的马嘶,随着急促的脚步声,走进一个风尘尘仆仆的高大青年——炎狼佣兵团长达留恩终于到了。 “太慢啦,达留恩。”几个毒舌派纷纷取笑。 “啧,路近的人少说风凉话!”达留恩不高兴地回嘴,抬手拭去额上混杂着沙尘的汗水,朝贝姆特行礼致歉。 “不用客气,达留恩,远来辛苦,坐吧。”贝姆特温言道。待最后一个部属入座后,他扣扣会议桌,喧哗的声浪立即平息。 “这次召集各位前来,是为了接下来我希望发动的一场战事。”贝姆特单刀直入,“而且我准备让血徽、逆十字留在城里,其他人除了凯渥鲁夫依久负责补给,都随我出击。” 议桌上起了一阵微微的骚动,不是针对战争的提议,毕竟在座无一不是生经百战的老鸟,让他们意外的是贝姆特不同于以往的军力配置。过去,为了压制中南两城的术士和边关,都是由魔法师成员最多的逆十字和擅长攻城的血徽打头阵,以骑兵为主的六个佣兵团只能在平原战发挥作用,这还要攻克了那些要塞或敌人主动攻击才行。谁叫隐捷敏亚人打祖宗起就对盖碉堡或爬楼梯这类事没辙。 但是没有几个人提出异议,原本对于战局考量方面的事务就该由指挥官包办,下面的人只要尽全力打仗就行了。因此,独角兽、炎狼、白凤和黑龙四名佣兵团长都浮现出兴奋的神情,内心雀跃不已。另外两名被指令随同出击的佣兵团长却相继表示意见。 “我不反对在这个时候出击,只是我们六个人的队伍有一大半还在辖地,集合需要不少时间;而且我认为应该在城里留下一定数目的守备军,包括夏亚和朱烈斯的部队,最好达到八万,不然无法应付接下来可想而知的骚乱。可是这样,首领这边的兵力就不够了。以四倍数攻打敌人的要塞是基本常识,我们应该就这一点好好讨论一下。”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有条不紊地分析。 “我也赞成克劳德的意见。”金雀花佣兵团长莱拉道,“虽然不服气,但无论卡萨兰还是梅迪这些年的表现都非常出色,加上我们大部分人对那些像老乌龟一样坚硬的要塞和老是躲在上头乱放冷箭的术士十分头痛,即使用强攻勉强攻克几个据点,也会使我方蒙受很大损失。另外,就如克劳德所言,有将近三分之二的人还在辖地,要召齐没两三天的功夫别想办到,而这么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一定会引起中南两城的警觉,万一让他们携起手来就糟了——所以我希望首领再考虑一下。” 贝姆特点点头,没有任何不满的反应。四名佣兵团长查颜观色,都急了,生怕他就这么被说服,那他们又不知到哪天才能出头了,可是贝姆特对军议会的要求很严格,如果没有言之成理的信心,就不许随便攻讦反驳他人的意见,所以四人只能干着急,怨怪自己没有一副好口才。 “还有吗?”等了一会儿,贝姆特出声,发言内容让余人都是一怔,“若还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出来,我不想浪费唇舌,想一次定案。” “莫非首领对我和莱拉的顾虑已经有了解决方法?”克劳德问。 “嗯。当然我不可能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但至少守备兵力和具体战术这两点我还没有遗漏。” “请问我们是和哪个城作战?”朱烈斯提出一个最重要的的问题,但它却被在座大部份人遗忘了,连贝姆特也露出失笑的表情:“看来我真是糊涂了,居然没一开始就说清楚,这次作战的第一目标是中城卡萨兰。” “因为诺因城主离开的关系吗?”夏亚问。余人大吃一惊,因而忽略了贝姆特话中的深意。 “什么!那个德修普离开前线了!?”炎狼佣兵团长达留恩踢开凳子跳起来,和他做出相同动作的还有独角兽佣兵团长萨罗斯:“是真的吗?” “是真的。”回答的是月影佣兵团长,“我的部下已确认这个情报的真伪,也应该把报告送到首领手上了。”他转移视线。贝姆特有点慌张地应道:“嗯!没错!”他怕克劳德要是知道自己当时没有立即拆封,又会狠狠数落他一顿,说一大堆情报是主宰战场的关键之类听得他耳朵长茧的老生长谈。难怪召集令发出后,月影佣兵团长来得最快。 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齐声道:“他是暂时离开还是被调职?” “要是他也被调职,那票贵族就真的活腻了。十五年前的败仗应该让他们受到教训了。”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沉声道。十六年前,他也是参加“塞维堡争夺战”的一员,对那场惨烈的战争至今记忆犹新,也清晰记得当时那看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元帅冲锋陷阵,指挥若定的英姿,因此对后来中城连退六百公里的惨状感到又是可悲又是可惜。 萨罗斯嘲讽道:“我倒觉得那群贵族不可能有学乖,看他们这九年里的表现就知道。哪次德修普和我们作战时他们不动手脚,在补给里放放水什么的?那位小弟能撑到现在,虽然是敌人我也忍不住想敬他一杯啊。” “不错!”达留恩重重点头,“身为一名战士,比起和无能的贵族脓包玩家家酒,还不如跟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作战,那样就算失败也无悔!” “我宁愿和弱小的敌人打仗换取轻松的胜利,毕竟士兵的生命不能因我个人的美学而丧失,尽管总有一天我会跟德修普分个高下。”——贝姆特没有说出这席话,硬生生抹去脑中宿敌熟悉的面容,开口道:“这件事也是原因之一,不过即使德修普不走,我也打算近日内发动侵略,只是不用现在的战法而已。”顿了顿,他把传声魔一事告诉余人,续道:“由此可知,那帮米虫终于耐不住他们对德修普的厌恶,开始勾陷他了,我认为德修普甚至已被扣压。” 诸将都浮现无法置信的神情。朱烈斯高声道:“贵族们都是白痴吗!?他们宁可为了铲除政敌就调走前线的将领,把半个领土奉送掉?” “好像他们以为我们这帮穷寇只要拿到贫脊的西境,就会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贝姆特嘲道,起身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幅卷轴,摊在桌上。那是一份地图,而且是一份相当精密的军事地图。克劳德瞥眼间,啧啧惊叹:“好棒的地图!谁画的?我的部下都没有人能画出这么精密的军用地图!”贝姆特怔了怔:“哦,是维烈上次旅行前送我的。对了克劳德,会议结束后,你派人把维烈找回来,越快越好。这次我需要他这个会计。” “呃...是。原来是维烈......真没想到。” “还有!”贝姆特突然提高声音,露出极为严肃的表情,“你的人见到他时,一定要先确认他是绑着头发的,还是没绑头发的!如果绑着,就叫他回来;如果没绑...要你的部下赶快逃命!切记切记!” “咦...啊......哦。”克劳德愣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应是。夏亚悄声道:“首领,你担心维烈的双重人格又发作吗?”贝姆特叹了口气,没答话,食指点在地图上,道:“我的目标是这里——卡萨兰的东境。德修普也料到了,所以只有这次,他会放我进他的领土。”微笑了一下,他对困惑的诸将解释道:“德修普早就看透贵族们的打算,证据就是克劳德的那封信——克劳德,你也很奇怪吧?以往一直无法钻破西境谍报网的我们,为何这回如此容易就打探到敌方指挥官离开前线这么重要的情报。所以,这个情报是德修普故意泄露给我们的!目的就是借我们的手给长期打压他的贵族一个教训,让他们意识到他的重要性,从此不敢造次,也就是,他把贵族的财宝送我们了!” “原来如此。”席上响起一片吸气声。贝姆特无意识地绕着头巾的尾端,沉吟道:“当然他也不会任我们予取予夺,应该已经埋伏好兵力。一旦我们进入西境有何异动,补给线就会立刻遭到袭击吧。虽然以东境为新据点打长期战也无不可,或者和塞维堡里应外合,但考虑到罗兰福斯的反应,这两个战术都不太适用。罢了,反正我本来就没打算现在就攻下卡萨兰,这次作战的真正目标是梅迪!” “什么!”众人惊喊。只见贝姆特反手又拿过一张地图,持笔划了条红线:“克夫拉、肯格、比路、塞德尔......我的计划是,在东境劫掠完后,不从原路返回,直接攻入南城!沿着中南边境逆袭这六座要塞,把南城的西方关卡全给拔了。梅莲可一定做梦也想不我们会从那里冒出来。哼,这样将来拜访她老人家时,沿途可清静多了。”贝姆特低笑,笑声充满势在必得的决心和以往不曾显露的炙热野望。 帐内安静了一段时间。许久,众人才纷纷回过神。 “原来如此,真是不错的构想。”凯渥鲁夫代表其他人肯定主君的战术,随即提出质疑,“可是这个计划有太多不确定因素了。第一,首领如何肯定诺因城主不是设下陷井,自己当饵,引诱我们入城然后将我们一网打尽?第二,就算首领的预测是正确的,你孤军深入敌境还是太危险——为了之后的突袭,你打算只带少数骑兵吧?但东南两城的交界是达尔邦内海,而东城的海军一向以不亚于我们的神速闻名。第三,是我们自己的内部就不稳固!” “你是指休得斯吗?嗯,这点我倒是遗漏了。”贝姆特坦率承认自己的疏忽,绽开笑容,“不过你不用担心东城的海军会插手,有最新情报显示暗黑岛的兽人有不稳迹象,大部分海军已开往极东海,没空顾内陆;至于陷井...我认为不可能!”他明快否决:“这种粗糙的小花招岂是那凶残卑鄙的脑袋看得上眼的!别说我不会上当,以他现在的立场,也没法耍这这种诡计。管他陷井还是怎的,让敌人冲进来就算输——那票贵族一定会这么说。” “嗯......”凯渥鲁夫的表情仍有些不安。几个年轻一辈的佣兵团长见机不可失,终于忍不住叫嚣起来:“哎呀,凯渥鲁夫老爹,你想太多啦!难道你那些问题首领会没想到吗?别商量了!我们这就攻下卡萨兰!” 贝姆特刚想训斥,莱拉一瞪眼,将几人的气焰刹时瞪回去:“什么话!战前的细部讨论本来就是最重要的!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就别坐在这儿!” “——首领。”抛下一群被骂得抬不起头的同僚,莱拉神色自若地转过头,询问正暗暗为她的迫力喝彩的贝姆特,“我还有一点不明白,诺因城主为何选择这么憋扭的战法?这战术固然有效却过于大胆,比较安全的作法应该是干脆揭起反旗,攻下东境啊!毕竟他同王家和贵族们的关系已经不可能修复了。” “那小子的宝贝妹妹在上界,他舍得才有鬼。” 贝姆特似乎想嘲讽,但莱拉看出其中反而是同情的成份多些,心想:“或许这两个人的关系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恶劣。这种默契,已经超越单纯“敌人”的范围了。只是...首领恐怕是永远不会承认的。 “总之,因为这次德修普的目的和我一致,我就装作上他一次当。”贝姆特干咳道,“他需要钱翻身,我也想要钱重建隐捷敏亚——我不打算一辈子干强盗,一定要让我们的城市拥有自己固定的产业才行,所以资金是必需的。也所以,我们必须去一趟卡萨兰的东境捞财宝。” 顿了顿,西城城主灰色的双眸精光乍现。 “只是,请我充当戏里的临时演员,费用可是很高的,德修普。” 第四章 浊流 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下旬至净之月(4月)上旬,魔导国全民都笼罩在战争的阴云下。 和以往相比,这次战争不仅爆发的频数,规模也完全不能同日而语。似乎连整座大陆的局势也有了巨大的改变。至少当听说中城卡萨兰的西方关卡在短短两天的激烈攻防下瓦解,被西城隐捷敏亚的铁骑冲进城内的时侯,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 因为战局的发展实在太出人意料,不但邻近诸城没反应过来,国王亚拉里特三世在看到自己的领土惨遭蹂躏的样子时,也足足怔了十分钟才回过神,口吐白沫地大喊:“怎么会这样!?”与他相比,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的反应就迅速太多了,立即以雷厉风行的手腕搜刮了堆积成山的军需物资,以及赶走在伯父领地上撒野的强盗们应得的“劳务费”,交给军务长雷瑟克尤耶带去下界。他本人之所以没离开,是因为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意外”搜查到一份宰相沙克基谢尔达的通敌文件,而向贵族院提出诉讼,追究谢尔达令他领地失守的责任。当然被告是坚不承认这项控诉,目前审判结果还没下来。不过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国王和宰相都必须就当日坚持留下前线将领,却又没有及时派谴代理人一事背负罪责,毕竟现在能救他们的只有诺因。即使他们人在上界卷不进战火,可是一旦东境的耕地被破坏,上界就再也得不到来自下界的粮食供给,单靠上界的土地根本养不活所有人,何况贵族绝大部分的别墅和财宝都在东境。而凭那儿的守军和贵族私军的贫弱战力面对西城的骑兵正如字面意义是“不堪一击”的。 幸好隐捷敏亚军没像他们原先担心的就此以东境为新据点安家落户,在劫掠了一番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把麾下队伍分成两股,一队带着战利品沿原路返回,另一队随他转往南行,突破中南边境逆袭梅迪城。 后者当然是一点准备也没有,加上侵略者的速度实在太快,不到三天,梅迪方面花费无数人力心血建立的西方防线全毁,重新修复被破坏的六座要塞保守估计也要起码十年,即意味着有将近十年的时间所谓的“西南边境”将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这场史学家命名为[佣兵王的逆袭]的战役历时不过短短一周,产生的影响却极为深远。首先单规模就牵涉了三个城。但有人比对三座参战城的损失后发现,这场战役最先战败的卡萨兰西境并没有受到什么实际损伤,反而和胜利者西城一样,于战后获得大量军需资金,唯一的后遗症是中城全土的流寇突然暴增几十倍,都是被西城城主带进来的“土产”。不用说两名城主之间的怨恨因此又升级好几个台阶。 另一方面,极东海的兽人族也向魔导国发动了今年开春以来的第一波攻势,首当其冲的就是东城伊维尔伦。两军在拉姆斯达洋展开激烈的交锋,同时参战的还有北城埃特拉的一百名龙骑士。这是由于兽人族座落的暗黑岛位于东北边境的延长线这一微妙位置所激起的心理反弹,而非城与城之间的“友情支援”之故。 魔导国虽以人类为主要居民,但也有为数不少的异族居住。其中有与人类为敌的,有和人类友好相处的,也有恪守中立的。第一种的代表是魔族和暗黑岛的兽人族;第二种的典型是沉星森林的妖精族和死亡沙漠的妖灵族,只是他们的盟友固定为东西两城,所以是否对全人类都友好尚是个未知数;第三种以白银之谷的龙族和红石山脉的矮人族让人印象最深刻。一般而言,异族都拥有强大的力量,所以无关他们对人类的态度,多数魔导国百姓在心底都对他们抱有恐惧排斥之情。 这么一来,艾斯嘉大陆等于全境被卷入内忧外患。本来换作其它时间点,这样的变故还不至于叫人无法忍受,毕竟近几十年大陆的形势也不能称得上和平,民众多少都对战乱有了免疫力,然而,若这一切是在满愿师召唤结束不到数天的时间里发生的,就不能一笑置之了。 救世不成变乱世,仿佛连众神也变得疯狂,正以嘲讽的冰冷双眼俯视脚下的芸芸众生,随手拨乱了池水…… ※※※ 从来没打过这么闷的仗! 贝姆特望着不远处米亚古要塞浅黄色的密沉岩城墙,在心里第五十遍重复这句感言。虽然除了野战之外战争都会让他有此抱怨,但眼前的战斗真的是非常无聊。 几支稀稀落落的羽箭从城头射下,这边也还以有气无力的个位数箭,这幕景象与双方将兵喊声震天的气势相较,就像是天与地般落差巨大。偏偏敌方的术士团还张开色彩华丽的防护罩,不时投几枚火炮冰箭下来,在一排排骑兵周围炸出一个个深坑,或者往防护罩上抛爆竹,装出一副被轰炸得岌岌可危的样子……听说现任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是个好事者,看来他的部下和上司一个德性。 然而换作战场以外的旁观者,绝对以为这是一场惨烈无比的战斗。双方不断倒下的鲜血淋漓的士兵;疯狂撞门的攻城锤;紧张的魔法格斗;英勇的喊杀声……没有人会怀疑这一切只是做戏。会出现这么不合常理的情形,是因为双方的指挥官以本人不承认的默契达成了一项协议,就是中城在做足表面文章后,大开城门放敌城进自己家劫掠,再开门放他们回去。而既然是演戏,就没必要付出真正的伤亡。 老实说,尽管两方的将兵在开战前得到这样的授意,可一来事先没排练过;二来双方是长久以来不共戴天的仇敌,所以初时两军都没有自信不会将这场“表演”发展成“真斗”。然而几轮试探下来,意外发现彼此居然默契十足!于是有了上面描写的精彩对决。甚至在每回战斗结束后,负责捡拾散箭的双方士兵还亲热地互打招呼。 当然,不满的人也是有的,比如贝姆特,不过先付诸于言论的炎狼佣兵团长达留恩: “搞什么!我从来没打过这么无聊的仗!” “我是觉得还好啦,只是我们到底还要演多久?”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问。贝姆特不太确定地道:“应该快了吧。对方肯定会在代理人过来戳破牛皮之前放行,我们再忍耐一下。”几名佣兵团长点点头。 年轻的城主仰望城头,一瞬间涌起一股冲动,想要变更计划,在冲进城门后不去东境,占领这座城池。这么一来,他就等于把卡萨兰的西防全部拿到手,青蓝山脉以东的中城领地多数是平原,一旦失去米亚古要塞,就再没有可挡住西城铁骑的屏障;而且诺因麾下的主力基本都集中在这里,消灭他们,无疑是对其的致命打击。 但思考片刻,贝姆特还是放弃了这个主意。因为他还缺少一些条件来达成这项战略。首先是补给,同时维持两座要塞可不是目前的西城负担得起的;人员也是大问题,像米亚古要塞这么大的军镇,没两个佣兵团别想让它动起来,而贝姆特手上的兵力已经很吃紧了;再者,打通西南关卡是早就设想好的战略,相对比较稳妥。 话虽如此,实际摆脱眼前的诱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于是贝姆特低下头,不去看那座散发出诱人气息的要塞,展开地图,注视线其中的某一点。 亚麻色头发的青年内心一直怀抱着一个愿望,就是让自己的家乡挣脱千年来内乱纷涌的奈落,回复一座健全的城市的面貌。他的部下都认为只有移民才能告别那样的生活方式,但贝姆特觉得这不是根本的解决方法,至少他并不讨厌那生他养他,却也逼得他只能过刀口人生的城市,隐捷敏亚不是毫无希望的[恶魔之地],那里也有着足以养活全城人的巨大财富在,只要有足够的资金,就能让它重现人间。 没想到十年后的今天,要由我来亲手解放你。 清亮的灰眸闪过深深的苦涩,贝姆特隔着衣襟攒紧胸前的一块凸起,那里面是一枚刻有仿佛家徽图案的项链坠饰。但不一会儿,他就垂下了手。 ※※※ 与此同时,塞维堡城头。 “好无聊哦~~~~为什么这次首领不带我上战场玩呢?” 就算是由清一色战士组成的翔鹰战团,能说出“上战场玩”这种话的也只有一个人。隐捷敏亚大神官夏亚典恩像只刚睡醒的猫咪一样,下巴搁在城垛上,吐出没什么中气的怨辞。 按照计划,贝姆特只带走了翔鹰战团的一半人,大约八万五千名骑兵。剩下的人除了血徽和逆十字是头一回接到留守任务,其他都是有原来岗位的老守卫,所以连离都没离开过驻地。 “唉,无聊、无聊,连朱烈斯也去巡逻了,这么认真工作干嘛?又没有加班费,难道只能去找凯渥鲁夫老爹聊天…咦!那是——”夏亚蓦地直起身,盯着远方的地平线。仗着妖灵族天生的优秀视力,他清楚地望见一人一骑正朝这里飞快接近,看他打的旗子,是炎狼佣兵团的人。 终于有事发生了!夏亚兴冲冲地奔下城头,准备迎接带给他可喜变故的使者。他还不知道,对方送来的是一份险些令西城城主丧命的情报。 ※※※ “你说什么!?” 铁甲佣兵团长一反平日冷静沉稳的作风,不但一拳砸在桌子上,还跳起来暴吼。炎狼佣兵团副团长,也就是那位急使一脸疲惫地重复让对方这样失态的报告:“没有错,死亡佣兵团已消失在城里了,估计是前天到昨天发生的事。我不想对我们的疏忽做任何辩解,只希望凯渥鲁夫团长尽速将此事通知首领。” 凯渥鲁夫的表情刹时变得比刚才还激动:“你认为死亡佣兵团的失踪和我们这次作战有关!?休得斯的本事没这么大吧!虽然我对他的武艺很佩服!” “我们的情报是不可能外泄,但若是有第三只手和死亡佣兵团搭上线——” “你、你是说!” “不是有人提供我们诺因城主离开的情报吗?他也完全可以利用死亡佣兵团摆我们一道。” “……可恶!”凯渥鲁夫狠狠击了下掌,转头对自己的副官喊道,“立刻用一级快报通知首领这件事!”副官领命而去。 炎狼佣兵团长的副官以自暴自弃的口吻喃喃低语:“大概来不及了吧,敌人比我们快好几步,如果没有奇迹发生……” “夏亚呢?” 回过身的铁甲佣兵团长发现刚刚还在室内的逆十字佣兵团长不见了。 ※※※ 就在凯渥鲁夫等人急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他们担心的对象和他们诅咒的对象已经面对面相遇了。 不久之前,持续了两天的攻防戏码终于落幕,米亚古要塞在内贼的背叛下“陷落”,让敌军一拥入内。冲进中城的隐捷敏亚军连初次看见的风景也不欣赏一眼,就红着眼睛朝东方疾驰,没办法这是强盗的劣根性,有贪心没风雅。不过他们也的确没那种空闲。为了加快速度,贝姆特还下令跟不上的人就回去或潜入附近的村庄,等大队回来后汇合。但基于那个“贪”字本性,这样人的几乎没有。贝姆特也考虑到进入东境后会遇上一些组织性的抵抗,但西境正如字面意义是“无人之境”。诺因的部队自然不会出来捣乱,剩下的各地警备队对他们而言连战力都算不上。 因此,当一支没有标志的队伍突然出现在前方路口时,翔鹰战团真的是一点准备也没有。幸好这边每个人都是优秀的骑兵,只需要极短的时间就可以重整态势,但对方的指挥官似乎也清楚这节,马上下令士兵冲锋,瞬间就打乱了翔鹰战团的阵头;加上这支队伍的实力不亚于他们,不到半分钟,第一列的炎狼佣兵团就被硬生生一剖为二,混乱还扩大到两翼的独角兽佣兵团和金雀花佣兵团,使得他们也出现溃散的征兆。敌军继续猛进,宛如一根长枪般刺进第二列的月影佣兵团,并于同时造成大量的出血。 “稳住!”贝姆特的声音仿佛一道电鞭,令人人身体一震,灵台陡然清醒,“中间的不许退!两翼散开,重整队伍后包抄敌人侧背!” 因为骑兵的强大冲击力,一旦遭到奇袭就很难掉转头,这种时候若阵形也崩溃就完蛋了,敌方的骑兵会将失去战意逃跑的士兵统统砍死,所以即使会付出一定的伤亡也要顶住敌人的猛攻,然后才有机会反击。 贝姆特游目四顾,确定没有其它部队埋伏后拍马迎上前。他刚刚看到敌阵中一张熟悉的脸孔,这才知道这批程咬金的来历。 啧!跟冤魂一样缠人的家伙!贝姆特咋了咋舌。 本来为了安全起见他也派了人在前方探路,不过那几个斥侯显然是不在人世了,因为他们碰见的是以死亡为名的佣兵团。 死亡佣兵团,大陆第二佣兵团,它的名字能令哭泣的小孩闭上嘴巴。和位列其上的翔鹰不同,这是一支与盗匪团仅有一线之隔的佣兵团,即可以为了金钱残杀老弱妇孺踏平自个家园的团体,但他们却是一群实力强劲的家伙,团长休得斯更是世界黑榜排名第三的大人物。 而贝姆特和死亡佣兵团结仇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抢了”原本属于他们团长的城主宝座。这是休得斯的说法,贝姆特反对无效,而且他也没反对。贝姆特很清楚世上就是有些用道理讲不通的人,和这种人交涉唯有用武力,所以他不去浪费唇舌。现在他也无暇去想为何死亡佣兵团会出现在这里,忙着向敌方主将靠近,免得更多部下脖子开出血花倒在地上。虽然对休得斯这个人没半点好感,对他的战技贝姆特却从不小觑。死亡佣兵团长做为战士的实力全大陆只有不足一只手掌的人有资格挑战,他就是其中之一。 这时翔鹰战团已渐渐恢复战列,依照贝姆特先前的指示变更队形,两翼分散,朝敌人左右包抄,形成前后合围之势,并逐渐朝内侧挤压。翔鹰的人数是敌军的两倍,这一阵形重整自是占了上风。可是中坚的两支佣兵团依旧无法抵挡敌人的进攻,被逼得节节后退。炎狼佣兵团长不耐,砍翻几个敌兵就策马朝敌军主帅冲去。 “达留恩,不要!”克劳德和莱拉劝喝,前者张弓搭箭,唰唰两箭朝敌首射去。休得斯仅偏偏头就悉数闪过,双腿一夹,驱使座骑迎向不自量力的挑战者,挥动厚背弯刀往他面目劈下。 咯!达留恩抽剑挡住,沉闷的钝响和虎口传来的压力令他呼吸一窒,险些放脱剑柄,这一刻,他也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迥异于给人的恐怖印象,死亡佣兵团长俊美得宛如地狱走出来的鬼神,唯一的缺限是空荡荡的左袖和从左眼下方到下颌的一道鲜红疤痕,他的年龄应该和萨罗斯差不多;而他的双眼,充满了黑暗世界的气息,那是双长期浸淫于杀戮而丧失人性和怜悯,只剩下野心和战斗本能的眼睛。 视线相对的瞬间,达留恩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完全是反射性地横过长剑,挡下对方紧接着的两击。休得斯咕哝:“挡得了我三剑,还算不错。”手中弯刀急速变幻位置,留下数道残影让达留恩挡了个空,以让人察觉不到的细微动作直刺他的咽喉。 嗖当!千钧一发之际,一把短刀飞过来,撞偏刀锋的准头,让达留恩只是脖子开了条浅口,死里逃生。由于速度太快,破风声甚至和碰撞声重叠。下一刻,一个人影闯进两人之间,一脚踹开尚未回过神的达留恩,同休得斯缠斗在一起。 “首领!”五个佣兵团长连同达留恩齐声惊呼。 贝姆特没有听见部下的声音,巨大的金戈交鸣占据了他整个听觉回路。刺击、挡格、回刺、再挡格……转眼间两人已激战了数十来回,宽刃大剑和厚背弯刀每撞击一次就迸出无数小雷火。两人的招数都不具任何花巧,战技在一个档次上的话,剩下的只有速度和力气的比拼。周围无论死亡佣兵团还是翔鹰战团都满脸焦虑,束手无策地旁观这场根本没有第三者插手余地的死斗,不知过了多久—— 啪!随着一声清脆的异响,刀和剑终于吃不住猛烈的互砍,同时寿终正寝,断裂成两截。碎裂部份各朝相反方向弹飞,转了数个圈后一头插进地里。 “是你赢。”休得斯看看彼此捏在手里的半截武器,得出结论。因为他的刀是白金制的高价品,而贝姆特的却是把普通的大剑。年轻的城主摇摇头,吐出不甚流畅的低语:“我们谁也没伤到对方,所以是…平手。罢手吧…休得斯,再打下去也是两败俱伤不是吗?” 死亡佣兵团长露出一个奇特的笑意。 “照以往是这样没错。” “……!”从对方的表情查觉不妙的贝姆特一扯缰绳,及时避开一发不知从哪个方向射来的魔法弹,并毫不犹豫地投出断剑。激射而出的凶器不偏不移地穿透凭空浮现的黑影,响起一声闷哼。 “那是什么!?”达留恩、萨罗斯和莱拉十分惊愕。比较近的贝姆特和克劳德已看出那道黑影有着人的轮廓,异口同声道:“是魔法师!”月影佣兵团长立即拉动弓弦,连射羽箭,意图阻止对方念咒语,这是与法师作战的要决,然而,此刻他面对的不是一般的法师。 “毒雾术!”那术士挥袖洒出一把绿色粉末,附近的士兵齐唰唰倒了一丛。克劳德射向他的箭矢却被一层透明的结界挡住,纷纷掉下。只见那术士另一只袖管窜出一只小狗大小的异兽,扑向克劳德。白凤佣兵团长和黑龙佣兵团长骂道:“什么妖魔鬼怪!”双双挡在僚友面前,拔出武器刺向那头异兽。 “不行!他是黑咒术师!”贝姆特厉声喝止,正想上前帮忙,休得斯从部下那儿夺过一把弯刀,挡住他去路。没了武器的佣兵王只得连连后退,眼角瞥见那只魔兽张嘴喷出一丛青色火苗,半途分裂成六枚火焰弹,朝六名佣兵团长招呼过去。 就在这时,六发火球从天而降,正中那六枚火焰弹,呼的化为六道轻烟,另有一颗深红色的火团直袭火焰弹的发射者,连惨叫也没来得及发出,魔兽整个身躯就在烈焰中蒸发。 “什么!我召唤的炎系魔兽……”被相同的法术打倒了!?黑咒术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且他并没听见咒语声,这表明来者起码有特级火焰术士的水平,而他从前没听说西城有这样的人。 “啊,看来我好像及时赶到了。” 随着温润的暖玉系嗓音现身的是一名高挑的年轻人,让人联想到鲜血的殷红色及臀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洁白的风衣下摆被尘风吹起,露出垂在大腿侧边的一面古朴手镜;充满书卷气的清俊脸庞挂着谦和的笑意,与他刚刚展露的强横实力不太相符;青年一双秀长的眼眸不知何故不自然地闭合着,直到看见一枚端端正正戴在他浏海外面的龙形黑水晶额饰,人们才恍然大悟:那是一种被称为[精灵之眼]的魔道具,能够帮助失明者像常人一样视物,即,这个术士青年是个瞎子。 “维烈!”贝姆特百忙中喊出来人的名字。 “啊,老板,你的情形好像很不妙。”维烈这才注意到上司已经陷入非常危急的境地,连忙卸下背上一只非常大的旅行包,在里面拼命翻找,同时扔出一件件怪模怪样的道具,其他人,包括翔鹰战团的人在内,都呆望他这奇异的举止。 “你再坚持一下,这次我特地带回来一样好东西,记得是放在……嗯,不是这里,也不是那里,究竟放在什么地方了……”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找到了!”红发青年掏出一柄十分巨大的宽刃剑,巨大到让人怀疑他先前是怎么塞进那只背包里去的。只见维烈哐啷一声任那把剑掉在地上。 “唔……太重了,我举不起来,克劳德你快来帮我把它交给老板!” 既然你举不起来,又是怎么把它背过来的?在场每个人都浮起这个疑问,觉得这个叫维烈的青年实在是古怪得有趣,而且被他这么一搅局,场中原本的紧张气氛也被破坏得七零八落了。月影佣兵团长带着哭笑不得的表情走过来拾走那把剑。 “接下来——”维烈重新背起背包,一边跳起来一边念出简短的咒语,“以暗之追随者之名,要求制裁之锁链——束缚!” “糟!”黑咒术师想躲开时已迟了,一大丛绿荆破土而出,紧紧捆住他的身体。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能施展除了炎系以外的魔法。因为一门元素魔法修行到极致,想再转行是不可能的事,即使原先还修习了其它的魔法,也会变得几乎没办法施展。 维烈继续变幻手势施法:“杀戮之火焰,破灭之火焰,终结之火焰,以我之命……” “小心!”炎狼佣兵团长替魔法师挡掉一名敌兵的偷袭,却也使得进行到一半的咒语被打断,失去了将黑咒术师一击毙命的机会。但看出实力差距的敌方术士也没趁隙反击,莱拉等人招呼过来的利剑也是让他萌生退意的原因。念出转移咒语,黑咒术师的身影消失在场上。 评估了一下局势,休得斯立刻发出撤退指令,同时与贝姆特拉开距离。他可不认为在失去己方魔法师,而敌方又多出一名强大术士助力的情形下,他们还能占到上风,所以很干脆地揠旗息鼓。 “改日再战了。” “我可不想再见到你。”这是贝姆特的真心话,没有骑士精神的他,宁可和弱小的敌人战斗也不想和势钧力敌的对手拼得累死累活。休得斯形状优美的双唇浮起一个不算笑容的笑容:“由不得你。” “那个人和你真像。” 众人都围上来询问贝姆特的安危,只有维烈站在一边闲闲纳凉,他倒不是不关心贝姆特,而是被挤了出去。目送退潮般转瞬退得不见踪影的死亡佣兵团,他突然吐出一句令余人错愕不已的话。 “我没有兄弟。” “不是容貌,我是指气质。嗯,不过你们在精神上也可以算是兄弟。老板,你不可能没有感觉吧。” “我是没有感觉!”贝姆特脸色微微一沉,有点生硬地转换话题,“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这么及时。”维烈宽和地笑道:“是夏亚叫我来的。” 这么说凯渥鲁夫那儿已得到消息了。贝姆特沉吟。克劳德皱眉道:“首领,没想到死亡佣兵团会突然冒出来,你认为他们是哪边派来的?” “德修普不会让休得斯这种人进入他的领地,八成是那票混帐贵族了。只是那个黑咒术师来历很可疑。我倒没想到贵族们会对我本人出手,看来我太小看他们了,这是我的过失。”贝姆特环视战场,在看到部下们的尸体时不禁黯然。余人的脸色也都称不上开朗。 “多亏维烈……你在干嘛?”贝姆特视线一转定在马下,红发青年正一手拽着他斗篷下摆,一手撑住马鞍,爬上马背,不,应该说试图爬上马背。 “跟你一起骑马呗,你不会叫我一个人骑吧?我会被踏死的。贵族的财宝我也很有兴趣,这趟就和你们一块儿去抢劫好了。” “和我共骑是没什么问题,可你难道打算背着那只背包上来?” “有什么不对吗?” “克劳德,你暂时帮他保管这只包。”贝姆特不由分说夺下那只包抛给月影佣兵团长,一把将正想去抢回来的维烈拉上马。他很清楚以这个部下贫弱的运动神经一旦上了这种四足动物就再也不敢动弹了。 “还有,把你的发带系系牢,千万别散开了。”临行前,贝姆特特地嘱咐。 “放心,我打了死结。”由于不习惯在马上讲话,维烈差点咬到舌头。 “那就好…对了。”贝姆特偶然摸到腰后才想起,“这把剑你从哪弄来的?虽然重了点,倒真是把不错的剑。” “你是说[闪空]吗?它是我在一栋地底迷宫费了好大力气才拿到的,为了找这把剑我已经花了不少岁月了。”维烈浮起回忆的神情,随即对贝姆特道,“老板,你可一定要好好珍惜啊。这把由圣贤者亲手交给初代西城城主华尔特亚布罗迪的神器在八百年前一场内乱中失踪后就一直下落不明,好不容易才回到你手上。” 现任西城城主吓了大跳:“等等,你说圣贤者!?那这把剑不就是古董了!” “为何说是古董?” “废话!圣贤者是一千年前的人,这把剑即是他的,也就是一千年前的东西——一千年前的剑还不是古董?” “一千年…很长吗?”红发青年的声音充满困惑的味道。 “你都没有时间概念啊……算了,古董也罢,只要能用就行。” 话是这么说,贝姆特心里却另有一套盘算:一旦找到一把更棒的剑,就立刻把这把什么神器的换掉,毕竟佩一把古董在身上实在有伤一名战士的审美情绪。 ※※※ 艾斯嘉大陆通往这个世界最东边的大陆尼普亚斯的外海拉姆斯达洋从很久以前起就被称作[地狱之海]。不仅因为这片海域的中央有一座住着凶暴兽人及三大陆流放的极恶罪犯的岛屿[暗黑岛],也由于其险恶的天侯。特别是东城伊维尔伦和暗黑岛之间的[摩斯海峡],更有[地狱的渡口]之称。海上终年寒风呼啸,惊浪涛天;海面则遍布暗礁、漩涡、险滩等危险,连最有经验的海员也没有把握安然度过,这里经常出现的只有东城的巡逻舰。 每逢春秋两季,暗黑岛的兽人们就乘着驯养的虎鲨结伙游向伊维尔伦的东部沿海,劫掠粮食、残杀百姓,简直是海上的西城。原因是岛上自然条件恶劣,无法种植食物,饥饿难忍的岛上居民只能向左右两块大陆搜刮。近年来由于东城多出一批强大的海军防守,他们对艾斯嘉大陆的骚扰少了许多。因此今年一开春兽人就疯狂入侵的行为,让东城的守军着实有点猝不及防。 乌压压的云层间,不时可见闪光舞动。那是被龙骑士们的龙枪枪头和座骑的盔甲反射的阳光。暗黑岛特产的狮身鹫在他们身旁穿梭。这种生物不但体形巨大,能轻而易举驮起一个壮硕的兽人;而且个性凶猛,比起暴躁的飞龙不遑多让,战斗力也不相上下;加上龙骑士们所骑的三爪龙没有远程攻击能力,只得和敌人近身扭打,因此尽管龙骑士个个是骁勇的战士,在持续战斗了一个礼拜的今天依旧无法将敌人的空战部队制服。 海上的战斗却是另一番面貌。东城的战舰在舵手熟练的操控下结成圆阵,让乘坐在内圈轻航舰上的魔导团术士们朝敌人的海上部队尽情发动魔法攻击,甲板上的魔法光炮(注)也配合着吐出灼热的光条炎弹;体积轻巧的巡逻舰和突击舰在外围游戈,将漏网的兽人赶进两者的射程范围。然而,总体的战局虽然是一面倒,但兽人们的“乘舰”虎鲨实在是种灵活的生物,总有那么一两只时不时钻破东城的天罗地网,抛出钩绳杀到船上去。而每个兽人都是力大无穷的可怕战士,所以被入侵的船只除了兵刃的撞击声,总是以人类的惨叫居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被兽人族的大刀砍得支离破碎的东城士兵倒在甲板上或掉进灰色的海水里。还有被魔法弹轰得焦烂的兽人和虎鲨的尸体也在染成血红的波涛间沉浮。 一只浑身长满白毛的兽人用钩绳钩住一艘战舰的尾翼,悄无声息地爬上甲板。没走几步,他面前出现一个体格壮硕的男子。兽人完全没将这名人类士兵看在眼里,抡起大刀怪叫着扑上去。 男子只挥出一拳,兽人就喷出大团血雾飞离船体。 “真是讨厌。” “是啊,就像一群赶也赶不走的苍蝇一样。”回应男子的自言自语缓步走近的是个看来二十上下的年轻人,容貌只能用优雅艳丽形容,但更吸引人注意的是他脸庞两侧应该是耳朵的部位却伸出三双天空色的羽毛,这特征是羽族的标志,可是青年背上却没有羽族另一个特征翅膀,说明他不是纯种的羽族,而是艾斯嘉大陆一支极为稀少的种族——半兽族。 半兽族顾名思议就是人类和兽人结合生下的小孩,当然这里的兽人指的是性情温和长相姣好的兽人,比如羽族、水族、妖灵族等等,相信也没有几个人类会跑到暗黑岛同丑恶又凶残的虎人豹人结婚。然而因为半兽人既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兽人,是夹缝中的种族,长久以来一直受到歧视和迫害,导致近几百年半兽人的数量大大减少,濒临灭绝。可现在伊维尔伦的军舰上就站着这么个羽族和人类的混血半兽人,还不是一般的小兵兵。 “席尔。”男子亲热地拍打青年的肩膀,宽慰道,“不过,好歹是快结束了,马上我们就能回上界品尝罗兰亲手泡的月桂茶了。” “没错!”东城三将之一,有[苍空骑士]之称的席斯法尔克雷因握紧双拳,以激动的口吻仰天高喊,“只要一想到可以告别那些难吃的腥鱼,回到正常的饮食世界,我就感动得想落泪!啊——我来了,美食们!” “我倒觉得这里的鱼没那么难吃。”同是东城三将,外号[铁壁将军]的马尔亚姆麦斯韦恩反驳友人的见解。席斯法尔白了他一眼:“马克,不受女性欢迎的我,也只有把食物当作唯一的兴趣了。” “你不受女性欢迎?”马尔亚姆大奇。尽管比不上罗兰和法利恩,席斯法尔的容貌也在水准之上,放倒大票女人绰绰有余,平常都是看他对女人不假辞色,还曾以为他讨厌女人,现在听来,却颇有怨气,这是怎么回事? “嗯,所以我才想早点回上界,然后拜托那个满愿师……”席斯法尔双目浮现梦幻的星点,瞥见僚友大感兴味的眼神,他立刻收起表情,转身走人,“没什么,敌人攻来了,快回岗位。” “慢着!”马尔亚姆大掌一伸将他拎回,“说下去。” “我说没什么啦!你看敌人都攻来了!”席斯法尔万分懊悔说漏嘴。 “有伊芙在怕什么!快说拜托满愿师什么!席尔,男人要干脆点。” “没有拜托,我乱说的!你再不放手,我衣服要破了!” “你不挣扎不就行了……” “你们在闹什么?”正在两人缠夹不清的当口,一道魔法光芒亮起,消逝后左近多了名身披法师长袍的年轻女性,水蓝色的如云秀发和鱼鳍状的双耳表明来人水族的身份。两人男士立马站好。席斯法尔一反刚才和友人谈笑的轻松表情,整张脸迅速冷下来。马尔亚姆仿佛看惯般对他的转变丝毫不感到惊奇。 魔导团团长满脸紧张,见状,马尔亚姆连忙转头查看战局有无变化,不见异状,于是不解询问:“怎么了,艾露贝尔?” “我感觉到敌人后方有不寻常的魔力反应,恐怕敌人还有压箱法宝没使出来。” “是那个吗?”席斯法尔一指海面。马尔亚姆和艾露贝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两头分外强壮的兽人扛着一只圆球模样的东西从远处乘着虎鲨游近,随着距离的缩短,圆球珍珠色的表面渐渐浮现诡异的蓝光。 “那难道是——”艾露贝尔脸色大变。 “附近的船退开!”凭着军人的直觉,席斯法尔和马尔亚姆断定那绝不是唬人的玩意儿,不等艾露贝尔报出答案,齐声喝令。然而他们的指示只落得一个没有结果的下场,敌人的攻击已经开始了。十来条殷蓝的水柱从圆球中心激射而出,被击中的龙骑士和船只都在瞬间化为乌有,连点尸渣木粉也不剩!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憾得一时无法言语。 “这种威力……果然是[混沌水压球]!” 艾露贝尔用变了调的声音高喊,“为、为什么兽人族会有这样的法器!?” [混沌水压球],在《幻之录》上被喻为可与神器妣美的终级法器,拥有将最坚固的城墙和最坚硬的护盾一击粉碎的可怖力量。龙骑士的血肉之躯和伊维尔伦船舰的外壁当然承受不了。魔导团的魔法障壁也挡不住,眼看六艘巡逻舰顷刻又化为飞灰。 “怎么办,要撤退吗?我们没有能力对付[混沌水压球]这种程度的法器,这个距离也无法攻击到那两个兽人。”虽然随时可能成为下个牺牲者,但艾露贝尔不愧是魔导团团长,很快就镇定下来,即使她的脸色极为苍白。 两名将军面面相觑。老实说,目前的局势糟糕归糟糕,他们也没怕了。敌人将[混沌水压球]留到最后用,就代表那个法器有限制,比如炮弹有限之类。不过为了士兵们的性命着想,还是速速撤退的好——马尔亚姆刚想打手势叫桅杆上的哨兵发信号,一枚压缩水弹朝着这里飞来。三人乘坐的船并没有标示是将官专用船,可就这么不幸的中奖了! “曙光女神之护界!” 艾露贝尔以惊人的速度发动光系最强的守护咒文,效果也出现了。灰色的水弹深深嵌进虹色的壁面,发出剧烈的冲撞声,两者角力了大约十秒钟,胜败分晓,七彩的光壁被撕开一个大洞,艾露贝尔本人也受到冲击向后猛退,跌进席斯法尔怀里。 “去他的!” 就在这时,一个娇小的人影冲上甲板,全身迸射出与他的金发不相上下的灿烂光辉,挥拳,击出一道黄金色的条光,硬生生将压缩水弹打成千万水沫。远处的兽人与近处的人类异口同声地大叫,只是前者是惊惧和不敢置信的喊声,后者却是发自心底的欢呼:“伊芙大人!” “巴曼将军,请掩护我!”伊芙昂起头,喊出与他瘦小的身子不相符的巨大音量。一名身披青甲的龙骑士点点头,毫不犹豫地举起龙枪,驱策飞龙俯冲而下。那两个抬着混沌水压球的兽人连忙对着他发射水弹。 早有准备的巴曼以远远超越一般龙骑士的娴熟技巧闪过上下左右四道水柱,但因为水弹的速度实在太快,他的铠甲还是被擦出四条裂痕,可谓惊险之极。 巴曼的努力没有白费,一方面兽人们也不相信有人能破坏得了[混沌水压球],即使这个人刚刚击碎了一枚压缩水弹。就是这个想法,导致了他们的破灭。 伊芙将全身的战意提升到极点,从他身上再次绽放出纯金的流光,令他看起来仿佛一尊金色的战神。那光芒是与高段剑士的[剑气]并列为最强战技,不,是更高段的斗气[圣斗气]。 “以斗神阿流比斯之名,黄金组曲第一章镇魂曲……” 冰冷的低语自蔷薇色的双唇缓缓吐出,宛如死之世界吹来的一缕寒风,每个兽人都浮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是他们已无法动弹,只能呆呆看着那金色的死神挥出双拳。姿势之优美,让人感觉像是一首无声的交响乐。 “破!” 混沌水压球在黄金色的洪流里化为最细微的尘沙。 ※※※ 注:魔法光炮顾名思议,和我们世界的大炮差不多,只不过装填的不是火yao而是魔晶石。目前魔导国拥有这种武器的除了东城还有中城一台被称作[恶魔兵器]的超强兵器[魔导光炮],威力与魔法光炮没得比。 第五章 真实的虚像 《......因此,利用谢尔达削弱诺因城主势力的第一计划流产,目标反而获得比以往大得多的权限,估计王室已无法再干涉他,请示将首都的行动转为第十八计划......》 《混乱作战十分成功,卡萨兰的民心经过这次起义完全背离了王室,但同时他们对诺因城主的信任却大幅提高。拉克西丝元帅似乎有意趁机拆分兵权,并将左权机神官之位传予莉莉安娜殿下,一举扩大两人的政治影响力......》 《贵族院百分之八十的人早被谢尔达拉拢,诺因城主的控诉只落得没有回应的下场,但谢尔达也因此无法就护城不力向他问罪......》 《二线进行顺利。以罗姆席德负责人为首共三十八人成功混入贵族院和圣骑士团,估计再半年就能渗透掌控。后者的实权目前把持在第二军团长布鲁诺和一群贵族军官手里。平时贪污腐败,无恶不做,令圣骑士团的名声一落千丈,私以为中城今后需要注意的只有拉克西丝元帅和诺因城主的军队......》 《近来布鲁诺军团长有向谢尔达示好拉手的迹象。奉大人之命调查后,果然查出布鲁诺是国王的私生子之一,其年龄顺位也在诺因城主之上,怀疑布鲁诺此举是起异心的表现......》 “是吗?看来我有必要帮点忙。” 罗兰自言自语,目光却片刻不离面前的报告。 《......迷雾森林的秘密有泄露的危险,最近有数支术士团的小队在附近监视。但负责人表示不必担心,只要诺因城主没找到神圣魔法的术士就逮不到线索......》 《......以下是西城方面的汇报:死亡佣兵团的阻截行动失败。查知有我方术士插手,此乃擅职行为,迷雾森林负责人表示会对其严惩不贷......》 《救下贝姆特城主的是一神秘青年,其身份来历尚在调查中。之前的姿料完全没有此人的记录。初级判断为特级火焰术士,能力程度九,危险程度九。年龄20-30,发红瞳不详,系白色发带,戴精灵之眼,武器无,身着白色风衣,背疑似次元袋的旅行包,特异度十。在冒险家公会是个名人,现正寻找与他搭档的人......》 《另有情报显示他将我城遍寻不获的神器赠予了贝姆特城主,动机不明......》 这时,响起笃笃的敲门声,罗兰立刻合起报告,朗声道:“请进。” 门应声打开,走进一个身材纤长,脸蛋明丽的少女,穿着裁剪典雅的仕女长裙,气质宛如真正的公主般高贵,然而她墨绿色的眼眸却射出不属于柔弱千金的坚定光芒,表情也充满冷静和理性。 东城城主浮起浅浅的笑意。 “原来是兰小姐,我正好有事想找你帮忙——请坐。” “我刚刚结束礼仪课,不见艾德娜来接我,就跑来这儿了,没打扰到城主就好。”冰宿依言坐在罗兰斜对面的沙发上,途中刻意瞄了眼书桌,桌上摆着一本精装古籍,书名是《雷泊涅诗集》,“......看不出城主对四行诗有兴趣。” “别嘲我了,兰小姐,别人也罢了,若连和我相同立场的你也这么说的话,我可是会很痛苦的。”罗兰抿抿唇,这个小动作给他俊美出尘的容貌平添一份孩子气。完全明白他意思的冰宿忍俊不禁。 伊维尔伦满愿师兰冰宿来到这个世界已将及半个月了,就算是再不适应新生活的人,也应该大致习惯,何况冰宿是个适应力相当强的人。期间她也积级打探了不少情报,比如眼前这个人名满天下的发达经历。对此出生于二十世纪的冰宿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但还实行落后帝制的魔导国人民不可能像她这么思想前卫,朝中就有少数人一直对罗兰的出生不满,这些谣言冰宿也有耳闻,而且她的情形和罗兰很相似。 一个来自异世界的小女孩,没能力没本事地坐到神使的位子上,享受种种奢华和特权,朝中的有识之士莫不对此情景暗暗摇头。然而冰宿知道罗兰并不是无条件赋予她这一切,而是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就是完美地扮演一位凝聚人心的政治偶象。曾经冰宿以为罗兰的意图是将她塑造成一个传教士,成天向他的民众宣扬一些“君权神授”的“神喻”,这才是封建君主常玩的把戏,也是多数朝臣得知她没有满愿石后的建议,但罗兰没有这么做,不仅给予她相当广范的行动自由,还经常带她走入民间,让百姓与她直接对话;或者要她和大神官法利恩罗塞一起去城里的疗养院等服利社施参加义疹,做些端茶读报的杂务;连他给自己安排的课程也更接近帝王学,甚至还要她学武。就这样让满愿师不是作为局外人或故做神秘的神女,慢慢融于伊维尔伦这个整体里,而且这么做也收到很好的成效。至少在摆脱了“满愿师”等于“救世主”的概念后,伊维尔伦的民众不会把自己世界的灾难归咎于冰宿头上。所以,在这个多事的季节,东城可谓全国最平静的土地了。 不可否认,这样的发展是比冰宿原先预计的好得多,最起码她没像另两个满愿师那样被当作纯粹的花瓶,但冰宿也明白自己依旧是罗兰手里一颗任他利用摆布的棋子,她绝不甘心永远受他掌控,总有一天她会设法回地球。不过说实话,冰宿倒是不讨厌目前的生活,这里有许多让她好奇的事物,比如现在坐在办公桌后头的男子,她就挺有研究的兴趣。 无论是以她自己的眼光,还是他人的评价,罗兰福斯都是一名优秀的主君。军人出身的他原就有一身统帅风范足以令全城人民肃然起迎;自然流露的优雅气质与俊美尊贵的容貌又使他宛如王室成员;领导、判断、和决策的能力都在水准之上;实绩与威严兼备,才干与气量俱佳,简直是量身打造的君王。但是冰宿觉得罗兰的内在远没有这么简单。不是说他有野心什么的,有实力的人往往就有野心,这一点冰宿早就从历史书上学到了,她想挖掘的是罗兰的智慧和真实性格;而且她总觉得这位伊维尔伦城主在模范君主的表象后面,似乎还残留有未泯的童心,像这会儿罗兰的表情。 听见对方有兴灾乐祸嫌疑的笑声,罗兰双眉一挑,冰蓝色的眼眸浮起一抹揶揄:“你礼仪课上得如何了?” 闻言,冰宿立刻收起笑容,这回换罗兰放声大笑,两人都想起一幕场景,那是满愿师召唤第二天发生的事。 那天罗兰刚给冰宿排好常识、天文、地理、魔法、武技、骑马等一系列课程,并规定她每天中午到典礼官欧坎那儿学习仕女礼仪。本来冰宿对这些安排没有意见,可第一堂礼仪课结束后,她就拖着僵麻的双腿跑去质问她的雇主。 [你是不是想养成一个公主?] 虽然没听过“养成”这个词,但年轻的城主从对方的表情理解了它的含义,双唇微扬,露出冰宿暗地里评为“杀人无敌百万伏特电压”的笑容。 [好像也可以这么说。] [这跟我们当初说好的不一样。] [你复述看看。] [‘请求你完美地扮演一位神使’。]冰宿加重语气,[一字不差哦。] 罗兰拍手对她的记忆力表示赞赏:[没错,我记得的也是这般。] [那你现在可以解释了吗?] [好的。]罗兰爽快点头,[我并不认为这两者有何冲突,举个例子,公主可以是粗野的公主,但神使绝不可以是个野人。]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的举止像个野人吗!?]冰宿的眼睛冒出熊熊怒焰,生平头一次,她被惹毛了。罗兰慢条斯理地道:[以民众对神使一词的标准,是的。] [......] 下一秒东城城主被一本厚厚的礼仪书丢中脸部,而一旁的大神官目瞪口呆地目送满愿师小姐昂首阔步地转身离去。 [我要向你道歉。] 第二天冰宿上礼仪课上到一半时罗兰跑进来,手里捏着那本礼仪书,用真诚的语气道,[都怪我没解释清楚,让兰小姐起了误会。礼仪课对来自异域,文化习俗和我们大不相同的兰小姐来说确实是门辛苦的课程,但我也竭诚希望你体谅在下的处境,做出一定的让步,毕竟我城的民众绝无可能接受一位走路虎虎生风、吃饭狼吞虎咽、讲话粗里粗气、脸色阴沉死板的女性做他们的神使,更别提这位女性动不动就往别人脸上扔东西——所以,我很抱歉。]说着,他以无比自然优雅的动作,将礼仪书搁到对方头上两本厚书的再上面。 冰宿脸上肌肉抽动,恨不得一拳打飞罗兰纯真无邪的表情,但她不能动!因为只要她一动,旁边那个和恶魔没两样的礼仪老师就会立即飞奔过来再往她头顶加三本书,所以她只能一字一字,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 [城主你——真是——言重了,小人我——万万——不敢当,只是我实在——忍不住——想说一句,你、真的、真的、很会——选择时机!] 最后几个字冰宿终于爆发出来,于是响起一连串噼噼啪啪声做背景音乐。少女脸色由红转青的同时,青年再度绽开他的招牌微笑:[还好啦。] ............ 事后冰宿当然差点被大发雷霆的礼仪老师剥去一层皮,双脚抽了整整三天的筋才恢复。从这件事冰宿得到一个深刻的体会: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是个记恨的男人,有器量却没肚量,他可以忍,但仇绝不可以不报!只要时机成熟,就会向所有曾经得罪他的人一一讨回公道,即使对方是女人和小孩也一样! 触及这段惨痛回忆的少女眼中迸射出险恶的光芒,见状,青年连忙清了清喉咙:“咳嗯,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欧坎最近向我反应你进步很大,已经是个合格的淑女了。” “在那种谋杀犯的教育下,任何人都会被迫成为淑女的!”冰宿的口气很不善。罗兰浮起略带复杂的笑意,温和地道:“请原谅。欧坎曾是内人的老师,内人生前是位相当守礼的淑女,欧坎一直以她为傲。内人过世后宫里再没有一位美丽又乖巧的小姐,全是我这样的臭男人和艾德娜那种男人婆,好不容易现在你来了,她当然要好好‘疼爱’你一番。” “那可真是特别的疼爱方式。”冰宿一点不高兴,“而且我也不是美洛达福斯的替身!” “当然,兰小姐绝非任何人的替身。” 罗兰由衷道。不知为何,冰宿觉得心里的乌烟瘴气在听到他这句话的瞬间烟消云散。 “我只是想提醒你,宫里有很多像欧坎那样无法忘怀过去的人,其中一些还身居要职,你我都不必将他们那种可悲的心态放在心上。” “有道理。”冰宿颌首。罗兰笑了笑,十指习惯性地交握胸前:“话说回来,我们好像聊得忘了正事了。先前我说过想请你帮忙......” “城主请说。”冰宿立刻表现出魔鬼教育下的成果,以优雅的坐姿,凛然的神情聆听对方接下来的话。 “想必兰小姐也有耳闻,目前我国正受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旱灾所苦。”说到这,罗兰顿了顿,见冰宿点头才续道,“而且种种迹象表明,旱情还将持续三到四年时间,之后的遗留问题也很多。单单我水都专家估计就要枯掉两条大河与数十湖泊,更别说其它城市了。不过多年前我就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形,所以调集了建筑部的菁英以及总共大约十万士兵和平民志愿者抢修高架水路,最近传回消息很快就可以峻工。” “高架水路?”冰宿一怔,着实没想到一个文明水平相当于地球中世纪的落后星球人嘴里竟会冒出这么个新奇名词,虽然从字面意义是可以理解啦,但...凭他们那种生产力(如果还可以叫做生产力的话),真的能够筑起连现在的地球都没法造出的水利设施? 看出她的疑惑,罗兰主动解释:“其实这条高架水路是前人完成的,我们只是在原先的基础上扩大完善罢了,真的全部由我们来建,没两三百年别想完事。” “嗯,原来如此。”冰宿刚放下心又觉不对,“前人?” “好像是大黑暗时代前期的作品,具体年代无法考证。据说古世纪初的人们建立了远比现在发达的魔法文明,可惜因为魔族的破坏,许多了不起的技术都失传了。前人的智慧结晶比较完整保留下来的只有我城的古琦大桥和高架水路,以及南城的地下水道。” “真可惜。”冰宿由衷叹惋。她虽是个坚定的科学主义者,却也是个标准的现实派,可以理智地接受观念的改变。半个月的魔法学习让她接触到一门过去想都没想过的奇妙学问,就像在她面前打开了一扇通往更广阔知识殿堂的门扉。所以这个求知欲旺盛的少女已彻底抛弃“魔法等于虚妄”的偏见,一头栽进新研究的海洋。 “从沉寂冰原的边缘出发,途经格兰特河下游十五个领,延红谷南下,梅德莱岭转弯,于下界首府坎塔萨汇流;另一条线路是由洛格海岸呈梯形线向西北延伸,经过斯帕斯内海,沉星森林,宝蓝山区和托伦三角到达坎塔萨。水路总长四万三千八百六十一点五公里,宽六十四公里,高两百八十八米,误差在九点零三里斯内,其中因风化而修补的有八千七百四十五点三三公里。” 从金发青年嘴里迸出一连串专有名词和丈量词,换作其他人早就听得晕头胀脑了,但冰宿早就将三大陆的地图都背了下来, 所以没感到任何困扰。 冰宿轻叹:“很浩大的工程啊......”真的,她开始有点钦佩这群“落后星球人”了。 “若计划顺利,明年四月起以沉寂冰原的融雪为主要水源,总共四条大河及三十三座湖泊的水就能在这条水道上通行,到时就算再来十个荒年也不怕了。”罗兰脸上丝毫没有为如斯壮阔构想夸耀骄衿的神色,“但是,一切事没定案无论初衷再好也是一纸空文。高架水路目前也是缺最后接架的关键步骤,所有的城民都在引颈期盼这一刻——兰小姐,你做为满愿师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以我的代理人身份,去坎塔萨监督这项工程完成。” 冰宿在罗兰说到一半时就了解了他的言下之意:如此重要的工事,东城城主自然不会真的叫自己帮忙,况且她也帮不上忙,罗兰的目的是为她打响“伊维尔伦守护神”的第一炮,让民众亲眼见识她的“神力”,毕竟只靠舆论宣传和义务劳动还是不能让人民打心底承认、敬畏她这个满愿师,必须展现一定的“神迹”才行,所以才命她去督工,装出这项工程是因为她的“庇佑”才成功的样子,其实那架水道早就峻工了,“接架”云云只是个幌子。 罗兰看冰宿的眼神就知道她领会了自己的真意,既然大家心照不宣,他乐得不用浪费口水,并在心里n遍庆幸召唤的不是个胸大无脑的满愿师。 “我几时出发?” “你需要多少时间准备?” “我身无长物,你要我现在走也可以。” “不用这么急。”罗兰的笑容突然渗入一丝温柔,让冰宿以为自己眼花了,“兰小姐应该听说了我城在摩斯海峡打了个胜仗的消息吧?我打算今晚开个小型的庆功宴,只邀请几位特别客人出席,其中也包括你。” “为什么不搞大点?打仗最辛苦的是士兵,排除他们不好吧。” “我当然也安排了适合士兵的庆祝活动。军官和士兵一向是两个圈子,若搞在一起反而会令两者都扫兴。而且这次我军并不是轻松获胜,是付出相当的损失才险胜敌人,过份的铺张不仅是对死者家属的污辱,对已经被抚恤金和工程费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财政也是项打击。” “哦。”这个人还是考虑得这么周到,我实在不应该插嘴的。冰宿埋怨自己。 罗兰笑道:“再者,马上就是春之祭典了。在我国,这是一年里最重要的节日之一。兰小姐若不留下参加前夜祭,上界的民众都会很失望的。我也希望你能趁此机会好好放松一下,这半个月你一直很努力,就当作休假,尽情享受异世界的民族盛事和我的款待吧。” “城主既有如斯美意,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冰宿一边说着得体的客气话,一边用怀疑的眼光上下扫瞄对方,想看透这个人和颜悦色的表象下又藏着什么黑暗心机,可是左看右看青年的眼神都是一片赤诚,赤诚得让她越看越心虚,越看越觉得自己肚量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最后干脆不看了,走人! “如果城主没有别的事,我想告退了。” “等等,兰小姐,待会儿的武技课临时取消,艾德娜代我去空浮舟站接风了,现在才通知你,真不好意思。”罗兰歉然道,“还有,我打算让法利恩陪你一起去下界,做你的贴身保镳。” 保镳个头!摆明了监视!冰宿脑海里浮现出伊维尔伦大神官清丽之极的脸庞,感到一阵无力。不过这个提议早在她预想中,所以并不懊恼。 罗兰察颜观色,将她的心思看得雪亮:“你要不喜欢,我换个人给你。” “不用了,还是老面孔比较好。” “呵呵,兰小姐果然是聪明人。”罗兰轻笑,双眼闪着促狭的光芒。看到他这个表情,不知为何,虽然明知对方居心不良,冰宿却没办法真正讨厌他,只抛了个白眼过去:“这下没事了吧?那我去收拾行李了。” “兰小姐。” 她刚按住门把,身后传来东城城主清冽独特的嗓音。冰宿诧异回头,冰蓝色的双眼带着分不清是真是假的关怀凝望她:“路上小心。” “......” 茶发少女没有回话,淡然点首,退出房间。金发青年目送她的背影直至门合上,一瞬间转为冷厉的目光落回他先前翻看的那本诗集上。 ****** 办公室的门没多久就被再次敲响,得到回应后,来人推门走进。罗兰抬起头,他的心腹,伊维尔伦大神官法利恩罗塞腋下夹着一叠文件站在玄关,对着他微笑:“刚才我在走廊遇见冰宿小姐。” “哦。”罗兰反应冷淡。法利恩从他朦胧的眼神和立刻低下头的动作,看出主君根本就没听清自己的话,整个人正沉浸在思考中。于是他也收敛表情,反手关门,走到桌前,抽出文件递给他:“战斗检讨,总共三份。” “不会吧!这次马尔亚姆居然乖乖写了!?”罗兰大感意外,一把拿过检讨书。法利恩遗憾地告诉他事实:“应该是席斯法尔代写的,我看过了。” “这家伙......”罗兰气结。前线每天都有他派谴的专人送来详实的战况报告,叫高级军*后写检讨只是形式,毋须特别在意,可马尔亚姆老是捣浆糊的行为还是让他很头痛;伊芙的报告则像鬼画符一般连他都读不懂。当初实在应该逼那小子好好练字的!罗兰心想,然后将一目十行完的检讨书丢在桌上,叹道:“只有席斯法尔每次还给我点面子,可恶。” 法利恩轻笑出声。 “不过看来他们三个都认为有必要对以前的看法改观。”罗兰微微一笑,笑容却宛如刚打磨好的刀锋般,冷硬犀利,“那群野兽已晓得开动脑筋来对付我们,还搞来那种武器,我真的不能再小看他们了。” “像[混沌水压球]那样的法器,大家一致认为不可能是从本土流过去的,十之八九是被外大陆放逐的罪犯有心带去,或者兽人自己从岛上挖掘的。毕竟暗黑岛是第四大陆的遗址,有宝贝埋在地下不奇。”法利恩有条不紊地叙述与幕僚们讨论的结果。但罗兰只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神情若有所思。法利恩不解:“大人?” “有没有可能是走私犯偷渡过去的?老早起就有一群像蟑螂一样杀不死的黑商往暗黑岛运粮食以换取那儿的毛皮珍珠,会不会——” “不太...可能吧。虽然走私屡禁不绝,但那样的法器,不至于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渡过境,我们的海关又不是当假的。” “我倒觉得他们都是吃闲饭的一批,不然为何走私至今猖獗不休?”罗兰冷哼。法利恩但笑不语,知道主君完美主义的老毛病又发作了。 “哎,法利恩,”年轻的城主突然眼睛一亮,“我想到了,我们可以利用这个!伪装成走私犯送几船掺砒霜的食物过去!就算毒不死所有的兽人,剩下的也不会再敢跟那些黑商做生意,走私就能不灭而消了。” “大人此计,一石二鸟。”法利恩衷心赞叹。 “唉,为何以前没想到呢?今天就不会损失那么多士兵了。”罗兰叹了口气,“不过听说走私商之间有一套防伪口令。法利恩,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趁这次和兰小姐去下界的机会打探出来。” 法利恩犹豫了一瞬,但还是恭顺应道:“是。” 罗兰侧首,几缕淡金色的发丝就垂落在他额饰中央镶嵌的蓝宝石上,交织出一道梦幻的光晕,为他天人般俊美的容姿更添迷醉人心的魅力。 “你要不想去,就老实说出来。” “没有这回事。”法利恩摇头,长长的发辨随着他的动作跳荡起伏。 “别担心,虽然你一直充当新旧人之间的桥梁,但如今也十年了啊。”罗兰的声音有着极微量的感叹,眼眸也蒙上回忆的薄纱,然而只一忽儿,他的眼神又回复一贯的清冷明澈,语调也变得冰酷,“十年。我给了他们十年忘却旧事,够久了,如果他们还不识相,休怪我不客气!” “大人。”法利恩冲口道,“其实你......”后半段话在风中消逝,因为他的主君举起右手,示意他“打住”。 “别谈这些了,那件事调查得如何?” “很抱歉。”法利恩低下头。罗兰用羽毛笔敲敲一边的太阳穴,轻蹙双眉:“我想听的不是你的道歉。我知道你这人天生不喜欢为自己辩解,但也要让我听听具体经过吧。”法利恩满脸通红,头垂得更低了:“是,对不起。是这样的,我们仍然找不到那两个满愿师的下落。只能大致确认方位是卡萨兰的东境。” 大神官的表情就像考试不及格的学生一样,伊维尔伦城主却没摆出学生家长的晚娘面孔,依旧一派平静。 “因为妨碍太多了吗?” “这是主因。不然,即使那个人能力再高也敌不过我们合力。” “嗯,那我就放心了。”罗兰耸耸肩。法利恩抬起头,眼神明明白白透露出“这样真的可以放心吗?”的讯息。罗兰见状,低声笑起来。 “法利恩啊,我不贪心,一个兰冰宿就够我受了,我可不想再添两个烦恼。五大城这样互相牵制;落入敌人的圈套倒也好,就意味着中西两城的满愿师将不会和这个国家接下来的动荡有任何关联,我也不会无聊到非去打扰他们的隐居生活,怕就怕事情没这么简单。关键是那个人,那个绑架满愿师的神秘人物,看他是贤者还是假装贤者的野心家。若是前者就如我先前所说,他绑架满愿师的目的纯粹是为了将他们与大陆的纷乱隔离开来,然后守护他们一辈子,这样当然皆大欢喜,可是...我却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偏大,大概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法利恩皱眉:“大人的意思是,那个人绑架满愿师的真正目是用他们当作称霸大陆的筹码?” “唔,这太夸张了。我不认为那两个人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罗兰摇头。 “不!大人,这是有可能的!由于最近的战事,中西两城的人民都普遍兴起一个想法,认为他们的城市之所以爆发战争,就是失去满愿师的缘故!假以时日,这种猜想变成确信,而那两个满愿师又出现在大众面前,可以预见他们会被立刻拥为救世主,只要一句话就可以鼓动起民众!” “嗯,你想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法利恩,你把原因和结果搞混了。促成这场战争的是德修普和贝姆特,不是那个人,不能以此证明他有你说的那份野心。况且——”罗兰浅浅一笑,“德修普和贝姆特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城民去信奉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真要搬个神出来才能安定人心,他们也会自己当那个神。啊,不对,德修普应该会让妹妹当吧。” 大神官依旧有点不放心的样子。罗兰以温和的眼神望着他:“别太操心,法利恩,虽然这一点我不够份量说你,目前我们手边可供判断的资料太少,就算设想了成千上百种可能,最后或许也用不上。所以,耐心等吧,只要那个人的精神还没修炼到超凡脱俗,迟早有一天会露出狐狸尾巴的。只要到时我们比其它城更快逮到那两个满愿师就行——这没问题吧?” “请您放心。”法利恩回以无比自信沉稳的微笑。 罗兰颌首,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坐姿。 “话说回来,自五个满愿师被召唤起,这个世界就真的朝向一个让人愉快的方向前进了,速度快得连我也有点意外。” “......”法利恩不答,他内心深处觉得魔导国目前的局势并不是“让人愉快”的,而且除了罗兰,所有人的想法应该都和他一样。法利恩原本以为自己明白主君当初召唤满愿师的意图,现在却有些不确定了。在他看来,满愿师虽然不是最近一系列战争的主谋,多少也扮演了某种契机的角色。他有个莫名的预感,觉得满愿师将成为大陆****的诱因,这没道理的想法深深困扰他的心,无法了解主君真正心意的认知更令他沮丧不安,因而没发现罗兰正盯着他看,犀利的眸光透过他不经意表现在外的情绪变化轻易剖析了他整个心理活动。 “我说法利恩啊,你还是不够老练,心一动摇就反映在脸上。回去对着镜子再练练表情,最好修张和我程度不相上下的扑克脸出来。”罗兰的语气充满揶揄的笑意,而他的心腹也不负他期待,“咻”地红透脸,嗫嚅道:“呃,我......” “呵,法利恩,你不必害怕战争,真正可怕的是那侵蚀人心的和平。看看卡萨兰那群腐败的贵族吧,他们就是这千年和平下的最典型产物。” “大人......” 法利恩的神情沉寂下来,在他视野彼端,罗兰俊美的侧面宛如一尊大理石雕像,散发出冷硬的质感,然而他仿佛碎冰轻击的清冽嗓音却隐隐透出一丝热力,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更燃烧着两团苍色的火焰。 “如今你也听见了,旧壳破裂的声音。” 大神官感到一股深沉的战栗自心底涌起,扩散至全身。虽然他早就知道,这位他誓言终生侍奉的主君内心深处潜伏着一头巨龙,这头龙的名字就叫作“野心”,但他还是头一次这么深切地感受到龙正从长久的睡眠中苏醒。 罗兰轻轻抚mo额心的蓝宝石饰物,绽开只能用“欣然”一词形容的笑容。 “我很高兴能生在如此有趣的年代里,法利恩,真的。” ****** 迷雾森林,即使在有[神之弃土]之称的卡萨兰西境,依然是一处让人闻之色变的禁地。不但因为种种可怕的传说为它镀上一层神秘的色彩,主因是千年来确实没有一个人进入迷雾森林后还能出来的例子,因此历代魔导国国君都明文把这里列为禁区。 然而在极少数人眼里,迷雾森林非但不是恐怖的“魔域”,还是像自家后院般来去自如的地方。这些人乐的把国王的法令做挡箭牌,在森林深处进行秘密的非法活动,偶而将一两个幻想成为勇者闯进来的冒失鬼打发去另一个世界,为迷雾森林的邪恶名声再添血的注解。 尽管最近多了批狠角色在林子周围游荡,这些森林住客也没真的放在心上。首先迷雾森林确实一如其名终年被浓雾覆盖,林里暗无天日,没有地图的人进来只会迷路到饿死为止;再者森林里到处是变形植物和食人魔兽;一踩到马上完蛋的无底沼泽以及众多天然或人为的陷井,即使是“宫廷术士团”的顶尖术士们恐怕也无法克服这些难关。所以,他们依旧放心地各做各的事,顶多是接到任务进出森林的时候得费点功夫罢了。 这一天,就有一个迷雾森林的住客悄悄避开监视者们的耳目,潜入森林。一直跑出里许,他才一边大口喘息,一边摇摇晃晃地靠向一棵大树。在他身后,一长列殷红的血点延伸至远方。 “榆。” 和声音一样突兀出现的来者身披灰袍,脸也隐藏在兜帽下,但从有点冰质的嗓音听得出是个女性,年纪似乎也不大。一看见她,被唤作榆的男子登时露出几分嫌恶之情,夹杂着更多的惧意。 “你来干什么!”他粗声粗气地道,“还有,别叫我代号!” “如果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何来找你的话——”女子只当没听见对方的后半句,自管自道,“我可以马上帮助你回忆起来;如果你是假装不知道的话,我也可以迫使你说‘我现在想起来了,快住手’——你选哪一种?” “两个都不要!我还想留着脑袋吃饭。” “一个蠢才和违纪者的脑袋,不要也罢。” 女字依旧用那种没有变化的冷静口吻说话,然而她的语尾却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吓了榆一大跳。只见一具浑身染血的尸体从附近的树上滚下来,被撕成一条条的衣服勉强能辩认出是件术士长袍,左胸的三叶草(注:三系魔法师的代称)徽章还有卡萨兰宫廷术士团高级干部的标志。可是现今这名原是高段法师的人物只是支离破碎地躺在一堆烂叶上,身上还趴着一只与豹子差不多大的异兽,正用一双充斥着腥残兽光的眼睛瞪着榆。视线相对的刹那,年轻的黑咒术师不禁打了个寒噤,脸孔变得唰白。 “所以我说你是蠢才,连被跟踪了也没感觉,你当吉西安术士长的手下和你一样是废物?”女字不知放出什么暗示,那头异兽立刻跃至她脚边,乖觉的神态就好像一只温顺的小猫,****脚爪的姿态也十分相似,只是必须忽略爪子上的血渍和肉块。 “我......”这回榆脸上浮现的是受伤和屈辱的颜色。 “这个人也算得是个人才了。”不理会部下,女子抬足轻踢那具血尸,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在我速度最快的使役魔兽的扑击下,居然还能及时张起一道防护罩,真不错,何况他只是个三叶草。听说吉西安术士长是最高阶的五叶草,不知会不会有和他交手的机会。” 女子转向部属,兜帽下的双眼闪着冷讽的笑意。 “现在你明白了?这世上多得是凭你那种程度远远对付不了的敌人,不要以为当了黑咒术师就了不起,你只不过是个见习生罢了!” “是。”榆不甘心地应道。女子瞥了一眼他带血的肩头,微露笑意:“不过看起来佣兵王那一剑够你受得了,这次我就不处罚你,但你记住,下次再没得到任务就擅离训练场,不用我来收拾你,城主大人直接会叫法利恩阁下给你个干净——你听明白了吗,榆?” “听明白了,椿大人。”见习黑咒术师临时想到一个向上司报复的方法,咧嘴笑道,“不过今后请你也叫我本名,雪露特科尔修斯大人。” 序 “时至今日,我依然能够清晰地回忆起那个纯朴小村庄的一砖一瓦,村民们真诚的笑脸,那是我记忆里最美好的一页。即使之后经历了那么多风雨,也没能冲刷掉它在我心中的印象,反而更怀念那里的朴实、安宁、和与世无争。也许,对我而言,它就是我的[桃源乡]。”——摘自卡萨兰满愿师杨阳的回忆录《在异世界的日子》,第一章开篇。 《满愿石》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一个失业满愿师的日记 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3月)22日天气:晴。 头一次,我觉得写日记是一件让我打心底感动的事。可不是吗?要知道写日记的地点不是别处,而是异世界啊!全地球无数的高中生,有几个有我这样的好运和经历?哦,是有几个啦,神官说总共有五个满愿师。不过其他三个我不知道,但昭霆,我确定她是打死也不会写日记的,她宁可把这时间用来吃饭睡觉。记得以前大炮(注:杨阳的昭霆初中时的班主任)为了陶冶我们的文学修养威逼我们交日记时,她每天含着血泪下笔,来来去去那么几个字:“我很好”、“今天心情很愉快”、“今天我也很好”......之类,之后甚至用“同上”代替,气得大炮上窜下跳。唉,有时候觉得那小子的文化底蕴真的有够贫乏。 今天我总算搞清楚这里的时间了。因为早上看见耶拉姆用笔在挂历上一个“22”上划勾勾。很庆幸魔导国的数字和语言都和地球一样,不然就麻烦了。可是这里的月份就让人头痛死了,虽然也是十二个月,却是用“冰之月”、“雾之月”、“春之月”、“净之月”、“花之月”、“空之月”、“萤之月”、“星之月”、“丰之月”、“秋之月”、“风之月”、“雪之月”表示,而不是一二三四五,一一对号入座实在很烦。而且听说另有张标准历,这张只是公共历,就像我国的公历农历一样。神官只讲了一遍昭霆就记住了,可我记性差啊!但又不好意思叫他重复一遍,因为神官好像很讨厌讲话讲两遍。昨晚赛因先生、不、是赛雷尔先生请他多讲一遍满愿石的由来,他就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可是这个人...实在有够敏锐,一个眼色就瞧出我的心思。然后晚上我洗完澡出来,就看见他在用阿拉伯数字帮那堆月份标注,总觉得当时出声会很不好意思,所以我偷偷溜回了洗澡间。 神官也对我们解释了语言的问题,或者说猜测更恰当。大致是我那位又爱又恨的老祖宗圣贤者考虑到我们这帮子孙被召唤过来后会发生勾通上的困难,就命令他五个弟子大刀阔斧地把这儿的语系改成中文,真是好有气势的行为,省了我们一番力气。原本魔导国使用的是一种叫作“古代语”的语言,现在另两块大陆就有不少国家的人还说这种话。我问为什么是中文而不是其它语言,地球有许多国家哩。神官眨眨眼,想了想说大概当初被召唤的那个地球人是中国人吧,他不太清楚。我和昭霆听了更同情那位被坑成透明人的首代满愿师,毕竟是我们炎黄同胞啊!这就是我最讨厌那个没名字的圣贤者的地方(好像是不知道真名?不管了),怎么可以那么自私,只为了救自己的世界陷害其它世界的子民,我们也有人权啊!但我也有感激他的地方,就是,若没有他的话,我和昭霆如今就不会站在这片充满异界风情的土地上了。 所以我真的、真的好兴奋,长久以来的愿望终于实现了!连昭霆嘲讽的眼光我也不放在心上。现在我只遗憾为什么没带照相机来,这样昨天那张魔导国全景图就可以留下来了;或者和神官、耶拉姆拍照留念(虽然他们可能会呆掉)。唉,痛心疾首!这下我只能不向《魔幻游戏》的夕城美朱学,而向《来自远方》的典子看齐,用日记的形式记录在这个世界的见闻了。也许等我回到地球,还可以将它整理成册,卖书赚钱呢!昭霆听了我的计划直叫好,要当我的经济人,利润八二分(她八我二)。我说你想的美,要赚自己写去,她马上拉下脸,活该! 我是打算在这里玩个一两年回去,不知能否如愿。昨晚神官和赛因先生给我们指明了方向:找齐五件神器。而现在我们只有一样,就是飞焰。它还是神官抢到的。我把它戴在手上,觉得蛮漂亮,蛮威风,最重要的是,戴护腕给我一种幻想小说主角的架势(改不掉的异世界情结)。可是我一点也感觉不出里面有贺加斯的神力,原本我还想继承圣贤者血缘的我,也许能够使用满愿石的碎片呢,唉。神官就没我这么浪漫了,他果然如他所说是个实用主义者,所以今天早上他在资料室拼命翻,把房间搅得一塌糊涂,被耶拉姆狠扁一顿,但总算是找到他要找的东西了,是一本叫《幻之录》的书,上面有五样神器的记载。神官翻译出来叫我们记下(因为是古代语写的),尤其是[龙眠]和[闪空]的部份。因为[风狩]和[尘息]分别被保存在南、北两城的大神殿里,可以拜托赛因先生帮我们拿到,可是龙眠...龙眠,真气死我们了!龙眠是东城的神器,于三十一年前失踪,这也罢了,关键是它难找!《幻之录》上说,龙眠统御五行中的水,就像我的飞焰有司火的能力,而且它里面还封印着一头太古时最强的[三首龙]之一八颈黑龙王巴哈姆斯!神官说乖乖不得了,这家伙太赞了!肯定是五件神器中最强的,等级差太多了!我好嫉妒,心想我的飞焰为何不也封一头火凤凰什么的,老天保佑其它三个神器别像龙眠这么酷。话扯远了,书上说虽然五件神器都是已故矮人王用五件极为稀有的金属打造出来的,比如飞焰是乌金,尘息是陨铁,但龙眠格外特别,是用一种现今世上已没有的金属水玉打造的。这种金属会随着使用者改变外形(可恶的特征啊~~~~),唯一不变的是无论怎么变,上头都有一颗呈现蓝宝石材质的能量水晶,其中央就沉睡着八颈黑龙王。但光这样范围还是太大了!要知道世上蓝宝石何止成万上亿,发神经在武器和饰物上镶蓝宝石的人也多得数不过来。我和昭霆都伤心得垂头丧气,神官安慰我们他有朋友在盗贼公会,以后会帮我们打听打听,而且会教我们感知魔法物品的技巧,我和昭霆这才重燃希望。 另一件神器闪空就好得多了。虽然它失踪的年代很久远,但《幻之录》上说它是一把长一米半,宽十五厘米的宽刃剑,由瓦雷利亚钢所制,乌柄金身,外形很好认。神官说这么大的剑居然还不是双手剑,能单手使用它的人一定很少,只要没被埋在土里,就绝对能打探到消息。昭霆听了很开心,毕竟是她家的剑嘛。然后神官很遗憾地告诉她闪空除了司掌雷之力外没有封印任何蜈蚣蚯蚓,她又鼓起腮帮。嗯,我怀疑我先前的想法一定也被他看穿了。 说到满愿师才最叫人惊讶。我和昭霆前天洗澡的时候就猜到冰宿和邱玲可能也来到这儿了,昨晚听赛因先生一提,果然没错!邱玲还正巧是北城的满愿师。可真正让我们没想到的,是轩风居然也被召唤来了!本来我们听见名字时还战战兢兢不敢置信,说服自己只是同名同姓、只是同名同姓,但神官一见我们一副中风患者的模样就猜到原委,赛因先生也看出来,于是将那位南城满愿师做了番细致的形容。他可能认为说出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就很细致了,可对我们而言,这怎么够呢!昭霆当场从中风患者变成羊颠风病患,冲上去揪住北之贤者的领子前后摇晃,大吼“快说她的长相!她的身高!她的三围!她的体重!她的......”最后一句没说完,因为耶拉姆捶了她两记爆栗,将她丢回沙发,并取消她的饭后果点权。后者对昭霆才是真正致命的打击。我也觉得她太过份了,赛因先生是神官的师兄又是半个领养人,而且是很让人抱持好感的人,起码很少有男人有他那种气度被小女孩揪着领子喷口水还能笑着不介意的。昭霆那小妮子一点不晓得尊重人,连对救命恩人的耶拉姆也一副呼之即来的口气,成天“死小鬼死小鬼”叫个不休。不过我承认她比我讨人喜欢啦。 目前在这块大陆有五个来自异世界的少女,然而其中是自由身的只有我和昭霆。所以在得悉一切经过后,我打心底感激绑架我们的神官。虽然昨晚我从窗口听见他对赛因先生说绑架我们是为了避免中城分裂,还有以免西芙利村被卷入战乱,而不是为了我和昭霆(不过我还不知道他干嘛绑昭霆,她不是西城隐捷敏亚的满愿师吗?改天得问问他),但我一点也不介意。本来就是嘛!素昧平生,他吃饱饭撑着为两个不认识的异界人同自己的城市作对?当然得是有理由的。我还觉得神官这番考量比圣贤者好太多了,第一是投我们所好,第二他没伤害到任何人,哦,大概伤害了国王的权益,但我又不是他的私有物! 日记写到这里,我抬头朝窗外看,夜空美得令人屏息,星子和月亮都好像被擦洗过般明亮,哪像地球白惨惨的活像死人脸。我突然想到,轩风、冰宿和邱玲现在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正看着这片星空?还有地球的爸爸妈妈,唯叔叔......一想到唯叔叔,我就心痛。他现在一定担心死我和昭霆了,希望他不要自责才好。这两天总有一大堆事冒出来,前天是怪物,昨天是历史,忙得我没空想原来的世界,可现在一想起,又觉鼻酸。毕竟地球还是我的根啊。虽然它经常让我觉的很烦、很厌,可当真的来到异世界后,又觉得它可爱起来。果然异世界还是比较适合观光旅游啊。 昭霆在后面鸡猫子鬼叫,看来是写不下去了,不过今天也写的够多了,大概第一天写,比较兴奋吧。最后我衷心向至高神贺加斯,也就是神官侍奉的神明祈祷,我和昭霆能在高考前赶回去,以及,我们在地球的亲人们今晚有一个好梦。 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23日天气:多云。 翻翻昨天的日记,发现一大半都在写前天的事,今天的日记,我恐怕也得从昨天写起。 昨儿下午神官测试我和昭霆的魔法资质,他决定让我们一个当魔法师,一个当战士,这样将来旅行可以互相照应。本来我是没什么意见,可前天下午那个“照明之光”的法术让我彻底了解自己不是学魔法的料,所以惶恐得要命,因为我一直很想成为一个魔法师。神官递给我一个叫孢子球的东西,我接过时手紧张得直发抖,惹得他看了我一眼。然后众神还是背叛了我的祈祷,昭霆随便排出来的“马桶形”孢子阵竟然强过我的,她的意念还强烈到把球壁都震裂了,吓了我们一大跳。昭霆一脸怕人叫她赔偿的表情左瞄右瞄,准备苗头一不对就拔腿开溜。我则等着神官公布答案,虽然我已经知道他会说什么了。果然神官说我的资质属于中上,还不错,而昭霆是天外奇想级的。 昭霆问什么是天外奇想级,神官说就是你的资质好得人类难以想像,硬要比喻只有圣贤者能与你妣美。昭霆差点没飞起来,我正准备收拾行囊上路,神官笑着说阳留下,昭霆跟着耶拉姆学武去吧。 我固然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昭霆反应过来后,更是气得跳起来大喊大叫。我没听她喊了什么,因为我当时难过得快哭了,我觉得神官是在可怜我,不然干嘛那么说。从小我就知道自己样样比不上这个表妹,头脑比不上,运动更不用提,要不是昭霆不认真,她早就不知在哪个外国留学了。可是我一直很努力不让嫉妒钻进我的心,也不会故意待昭霆很坏,所以他有必要这么羞辱我、让我难堪吗? 咳,这是我当时的想法,后来我才知道我误会了。神官说我的资质当然是比不上昭霆,但要我反过来去练武,只怕更困难,而昭霆体力比我好,又因为怕死不想学魔法,所以才这么决定。昭霆这才消气,我也恍然大悟。 就是这样,我成了一个魔法学徒。 今天上课时我想起这件事,忍不住偷瞄神官的脸,心想他会不会还是有点同情我的,还有是不是看出了我对昭霆的疙瘩。开小差的结果是他敲了我一记,再摸摸我的头,说你行的,别妄自菲薄。我脸红着低下头,知道自己的心事果然又被看穿了,但奇怪的是我没觉得任何难堪。 现在我决定不再想这件事,也相信神官不是因为同情我才那么安排,他是真的相信我能行,所以我一定要好好回报他的信任,努力学魔法,早日成为大魔法师! 我也很庆幸,能遇见神官那么好的师父,我本来还想他那么迷糊,肯定不可靠。现在我才知道,所谓的可靠,真正取决的不是本领,而是一个人的精神价值。神官就有种无形的精神魅力,能够安抚人的心灵。 耶拉姆也很好,虽然在他门下学武的昭霆可能不这么想啦。刚才我就看她眼中射出怨毒之光,把一只写着“死小鬼”三字的草人用五寸钉钉在墙上。我基于朋友之谊,告诉她这种诅咒要生效必须写真名,还有得到当事人的头发或指甲才行。她立刻把死小鬼划掉,换上耶拉姆的名字,捏着草人冲下楼a头发和指甲去了。我一边听着下面的吵闹声一边盯着那个针孔,心想酷似管家婆的耶拉姆明天一定会大发雷霆,勒令他的小师妹拿起油漆桶补刷墙壁。 神殿的生活就是这么生气勃勃,连十分艰深的魔法课也在神官的讲解下变得简单有趣,村人们对我们也非常友善,特别是酒馆老板娘娜塔,今早我去拿牛奶时,她还送了我一只烘得好香好好吃的炊饼。我分了四分之一给昭霆,四分之一给耶拉姆,本来剩下的要给神官的,谁叫他起床晚,最后被昭霆吃掉了,两人为此还大吵一架。 我想我一定会爱上这里的生活。 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24日天气:小雨。 今天我碰到史莱姆了!史莱姆耶! 得冷静点(深呼吸——)。事情是这样的:昨天神官把魔法的基本原理教给我,今天开始教我最基础的元素魔法风系魔法,于是带我去村外(练习风魔法必须在开阔的地方),然后一个村人急急忙忙跑过来说史莱姆跑进田里了,神官立刻跑过去,而早就一盼亲眼目睹这rpg最常见魔物的我怎甘落后,忙跟在他后面。出乎我意料,真正的史莱姆一点不像游戏里那种恶心巴拉的果冻状,而是膨膨的,好像布丁蛋糕,颜色也是可爱的奶白色。我靠近一看,它居然还有两只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好不惹人爱怜。我说神官它不像坏人别杀好不好,神官说它本来就不是坏人而是坏东西,但也罪不容诛。 我们正说话时,又杀来一批人马,是以艾瑞克队长为首的警备队员们,他们以让我看不懂的凝重姿态,将村民疏散开来,然后手持棍棒(这点尤为重要,我是到后来才明白看似无害的史莱姆的可怕之处),慢慢向侵略者,总共大约二十来只史莱姆逼近,一边小心不踏坏脚下刚种下的秧苗。艾瑞克队长还反复叮嘱部下掌握下手分寸,千万别让敌人破皮流血,赶走它们就行了云云,听得我一头雾水,然后,解开我困惑的人登场了。 “嗬——妖怪,拿命来吧!” 不用怀疑,能用毫不脸红的态度说出这番英雄台词的全宇宙也只有一个人,就是我那位勇敢坚强又乐于助人(?)的表妹了。据本人后来说,当时她完全是基于仗义而非欺软怕硬的心态才出手,所以老天实在不该那么对她。 还是让我们把镜头切换回来吧:只见一位棕发飞舞,脸蛋俏美的姑娘在那声大喝之后高举练习用的木剑飞身扑下,她当时的英姿一定眩惑了不少人的眼睛,因为出声叫住手的只有神官一个。接着啪的一声,木剑断了,被砍中的史莱姆也四分五裂,喷出的绿液浇了昭霆一头一身。不幸还没有结束,剩下的史莱姆好像受到同伴分尸的刺激,扑到昭霆身上又舔又咬。我和其他人连忙跑过去救她,可是那些史莱姆实在粘得太紧,怎么扒也扒不下来。最后还是耶拉姆灵机一动拿来一罐胡椒天女散花,才赶在昭霆闷死之前将她救出来,不然她就会成为有史以来头一个被一群史莱姆闷死的人了。被救出来后,昭霆一直哭个不停,弄得大家都不好骂她鲁莽了,不过这次我也很同情她,史莱姆的体液真的很臭,而且洗不掉,是神官好不容易从他的百宝箱里翻出一只小小的香料罐,不知是什么原料做的,一放进水里就喷出好多蓝色泡泡,才洗掉那些粘液,让昭霆从臭哄哄的沼泽怪变回香喷喷的文明人。 唯一的好结果是,经过这次教训,昭霆大概会乖上一阵子,对耶拉姆的态度也好了很多——毕竟人家又救了她一次嘛! 下午神官告诉我们,虽然红石山脉没有魔物,但中城本土还是有许多魔兽的,只是种类比吉莎森林少些,数量却多得多了。尤其是春秋两季,边境的领地受到魔兽袭击打劫的频数会爆增。他还介绍了以史莱姆为首的一系列魔兽的样子和应对方法,其中有不少模样可怕又强悍的家伙,听得我和昭霆有点担心,但想神官和耶拉姆都那么强,加上还有警备队,又放下心来。 史莱姆说完了,回到我的魔法进度表......呜呜,我又觉得我没有学魔法的资质了。虽然我已经有了一咪咪使用玛那的感觉,昨天“照明之光”的成功也让我兴奋得半死,可今天那个“风翔”,实在是...唉,好难。神官说感知风玛那精灵时要放宽心,以平静包容的心态去感受,我是觉得我不是个小气的人,可我绝对是个很容易开小差的人,冥想时老是一不小心就想到别的地方去。好几次这么下来,我只好苦着脸告诉神官,求他给我指点迷津。神官先摸摸我的头(他好像很喜欢做这个小动作),然后教我一个窍门:在心里幻想一团火,把心思集中到它上面,就像添柴一样慢慢把脑子里冒出来的那些不相干的东西塞到里面去。我照着做,初时觉得别扭,可没想到不一会儿真的出现效果了!我浮起大约一个手指头的高度!虽然因为太高兴,马上摔了个仰八叉,但我还是好开心,好开心。神官也奖励了我一只栗子(不知道他从哪儿摸来的)。不过这堂课还是遮腾掉我半条命,因为我不可能这么快就琢摸出风精灵的运动轨迹,何况风玛那是所有元素中最活泼善变的,一没把握好平衡就跌跤。而且神官也说要练好风翔只有靠摔,所以我足足摔了五十八跤,当然成果也是有的,我最高的记录是浮起大约半米左右,有一次还稍微飞了一点距离,不然我真会呕死。晚上看到全身青紫的昭霆,我才心理平衡——神官终究是位和蔼的老师啊!只有一件事让我生气:刚才他看到我因为屁股疼痛扶着墙走路,一副狼狈相时,关怀地询问我要不要接受白魔法治疗。 我的回答是一本魔法书——拜托!迟钝也该有个限度吧! 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25日天气:晴。 吃早餐时,神官问耶拉姆今天的报纸也没来吗。之所以用“也”,是因为昨天他也问了相同的问题,而耶拉姆的答案也一样:“没有。”昭霆一边喝牛奶一边说报纸没来很稀奇吗,魔导国那么大而这村子这么小又这么偏僻加上交通工具落后送报员晚个十天半月也不出奇吧?她说得很溜很有理,但我知道她的真实目的是炫耀昨天常识课学的地理知识。神官笑笑说话是没错,但卡萨兰是神权高于王权的城市,即使是这样偏僻的神殿的需求,中央还是会想办法满足,何况最近有满愿师召唤这个热门话题。昭霆点点头表示收到,继续大吃大喝。神官则咬着土司摊开前天的报纸专心看起来,我瞄了眼,上面的头版写着“西城又向我城燃起战火”。 昨天常识课上神官告诉我们,这世界共有三大陆,分别是西北方的夏尔玛,中央的艾斯嘉和东南方的尼普亚斯。我们所在的大陆是艾斯嘉,和另两块大陆不同,这里是有一个国家魔导国,但神官说所谓的国家早已名存实亡、四分五裂,五大城包括卡萨兰的西境都只是表面服从王室,内里根本是自主统治。其中又属西城与中城闹得最凶。所以现在看到这行字,我一点也不意外,而且因为晨间特训的关系,我难都难过死了,连食欲也没有。晨间特训就是让我和昭霆跟警备队员们一起晨跑,这是神官的的安排。他说一个好魔法师最大的本钱不是强大的力量、高竿的技巧或者灵活的头脑,而是逃跑速度快。因为魔法师对敌的唯一优势是距离,只要脚力好跑得远,施法的余裕就能大大增强。我承认他说的都对,可是...可是尊敬的魔法师大人啊!你也不要只顾理论,考虑考虑我的体能状况吧!我是个八百米只得四分五十的人,你竟要我空着肚子和一群壮士兵去跑一千米!? 这是我在喝汤前的想法,之后我为这个忘恩负义的想法内咎了好一阵子。真的,我好感动,神官居然为了帮我补充体力特地到山里采了许多药草,偷偷交给耶拉姆叫他熬一碗大补汤给我。我是觉得这碗汤特好喝、特开胃,觉得奇怪事后去问耶拉姆,才知道真相。我向他道谢,他说没什么,然后交待我千万别去向神官道谢,我不明白,问他为什么。耶拉姆回答说别看神官平常大大咧咧十分开朗的模样,其实骨子里害羞得要命。只要他以为没人查觉下做的好事给人发现了,或者他的真心关怀被热情回应,就会像得了风湿一样难受好几天,还会气急败坏地骂人。我听了发呆了半分钟,由衷感叹真是怪脾气。耶拉姆武断地说这是他有自虐癖的铁证,我无言以对,但我私下觉得神官这样的脾气也挺可爱的,好像小孩子。 晚餐时我悄悄注意了一下,果然,昭霆面前的汤颜色不一样。这小妮子还半点没感觉,稀里呼噜就把汤喝干了,真是暴殄天物!我接到耶拉姆提醒的眼色,急忙别开视线。唉,要瞒过神官神经质的视线,摆出面无表情的样子,真的好辛苦! 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26日天气:晴。 如果有人问我对西芙利村有什么不满,那只有一个——动物太多! 经过这些天的努力,我总算能让神官的宠物小狼龙雷奇近身而不拔腿开溜,但只限它一只,见了其它的狗我还是要绕道而行。而且我不单害怕狗,基本上所有的动物我都不喜欢,不是歧视,这是天性。所以村里那些鸡啦猪啦羊啦牛啦总让我伤透脑筋。昭霆倒是除了狗,其它的都不怕(她好像也不是怕狗,而是憎恶狗)。今早娜塔婶问我是不是城里来的,我说是,然后中午就开始流传领主的儿子和他的私奔小情人的故事,到了下午更洗练为来自遥远的夏尔玛大陆的留学王子和他的侍女......昭霆听见这些流言的第一反应,是抄起打狗棒挨家挨户踢馆,狂吼:“我哪里像这小子的侍女了!说啊!”吓得村人们纷纷做鸟兽散,真可怜。我也没想到他们这么看得起我,难道我看上去真的那么像王子或贵族吗?大概是和昭霆在一起,才显得比较文雅的关系吧。我怕她盛怒下不小心说出自己是满愿师,就帮她向村人解释:“昭霆的确不是我的侍女,她是我的女王。她本是‘高(2)四班’山的山贼头目,而我是‘中国’的王子,特来此留学,一次路过她的山头,被她抓去当收藏品,还给她做牛做马,现在我还每晚侍侯她洗脚呢!”就这样大肆败坏她的名誉,村人们都坚信不疑,昭霆气得差点没掐死我。啧!开个玩笑而已嘛,何必这么顶真,她都不觉得这批村民憨得很可爱吗?而且这小妮子还没注意到她的手劲这两天在耶拉姆的训练下大了多少,掐得我脖子都瘀血了,不过看在她吓得差点暴毙的份上,我就不跟她计较了,反正有个白魔法一级棒的老师在(这次也不用顾虑部位问题)。 我发现,在这个村子,内部消息传得很快,对外部的新闻就知道的很慢。满愿师召唤都过去将近一礼拜了,这里还没听到消息,当然也没人知道我和昭霆是满愿师(神官和耶拉姆除外),大概这就是乡村的特色吧。这里的民风也很淳朴,人们都非常亲切、和善,哪像从前一栋楼里,同一楼的邻居也当彼此是隐形人似的。我真的好喜欢现在这种走在路上会有人向我问好的生活。虽然刚开始时还很不习惯,但如今我已经能和一群士兵打打闹闹的。回想过去对男生避如蛇蝎的自己,真有隔世之感。神官说我最近越来越像个假小子了,我也这么想。但他却不知道他才是那个让我改变的人。那天在天上,他对我说“从心之路即是正路”,还有尊重自己的感觉,他一定忘记了,哼!可当时我真的很感动,因为第一次有人对我说那样的话。我的父母和学校的老师都只会一味叫我照他们说的做,整天把“为你好”这种自以为是的话挂嘴边,讨厌死了。虽然我也尽量为他们设想,想他们的人生经验是比我丰富,是有资格教训我,也说的没错,但感情毕竟很难用理智克制住,所以每次遇到那种情况我的反应依然只有一个——不爽! 昭霆今天已经开始学骑马了,我因为苦练风翔的关系,连坐着吃饭都变成受刑一样,再到马上颠簸岂不一命呜呼?所以神官和耶拉姆特许我延期。这个****当然令我喜出望外,尤其是晚上看见和泥人没两样的昭霆时,我更是暗暗庆幸。她好像被那些四足动物操得很惨的样子,可这小妮子竟出乎我意料的兴奋,整晚都在我耳边炫耀她如何驯服一匹叫温达特的骏马的光辉史。我想起那匹马正是当日和耶拉姆初次见面,一块骑着逃离吉莎森林的黑马,不禁觉得很怀念,就听得很认真,中途发现那匹耶拉姆的座骑,似乎跟它的主人脾气一样倔,也就是最投昭霆胃口的那种(她自己从来没发觉)。我突然想哪天昭霆会不会对耶拉姆也产生驯服的兴趣?而且他们平常就老在吵了,一点不像我和神官,关系恶劣得随时拿刀互砍我也不会意外。神官对这种情景总是视而不见,好像还很满意,我不止一次看到他乘耶拉姆监督昭霆以防她偷菜的机会偷偷往杯里加酒。这个人真是搞不好了,为老不尊。不过想到神官今年才二十四岁,就一口气当了三个人的监护人,也实在很可怜,想到这点就不好太苛求他有长辈风范。 最近我有种昭霆赶超我的感觉。每晚我们互相检讨时,我总是一句老话:“不要问我今天又摔了多少跤!”而她是滔滔不绝,抱怨今天又跑了多少路;跳了几百个青蛙跳;挥了几千下剑,夹杂着对某人的诅咒怒骂。可是我知道她已经能够单独对付一些小魔兽了。早上我就看见她把一只跑进威尔家的麦田的哥布林打成肉饼,自己皮也没擦破半点。反观我,仍在可恶的浮空术里慢游,也不知道有没有出头的一天!而且我今天的成绩很糟,连浮都浮不起来,而昨天我甚至还飞上一段不小的距离。神官说我心情很烦躁,他猜对了,我是很烦躁!烦躁得快要发疯了!老天啊,你要创造一个文武双全的天才我没意见,但你为什么把这样一个人放在我身边呢?可是最让我讨厌的,还是自个的嫉妒心,我更怕其他人发现我的丑陋,特别是昭霆和神官,结果一顿晚饭我吃得愁云惨雾。饭后神官把我单独叫去他的书房,我怕死了,知道自己的心事一定又被他看穿了,我常常觉得神官那双绿宝石似的眸子能够看透人心。 神官没有对我讲大道理,也没对我说他从前学魔法怎样怎样(一方面也是我已经知道真相的缘故),一声不吭地走到角落,从我和昭霆一直很好奇的那只宝箱里那出一只很大很大,包着绢布的蛋,放在我手里。我纳闷地问他这是什么。 “火凤凰的蛋。”神官用自豪的口气宣布答案,吓了我一大跳。接着他看着我不说话,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到温柔和疼爱,就是没有鄙视和嫌恶,让我松了口长气,也让我心里那根绷得紧紧的弦松弛下来,我突然有种想把一切说予他知的冲动,而且觉得他不会因此而瞧不起我。 “为什么给我这个?” “因为你好像对自己不是很放心的样子。”神官笑着说,“火凤凰是种灵兽,而灵兽是以主人的心为食粮成长的生物,换句话说视主人的心,蛋可能孵化成善兽也可能孵化成恶兽。怎么样?要不要试试自己的心灵纯洁度?我觉得这是很有趣也很需要勇气的试验。” 因为我看过《灵兽大百科》,所以听完这席话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喂,火凤凰是什么等级的灵兽(注:最高等级)!你竟要交给我这个外行人来孵,太大方了吧!就算不说这个,万一孵出来的是一头恶兽呢?这烂摊子你收的起吗?” “所以,为了不孵出一头恶兽,阳你要更加努力啊。” “......” “我也是在很偶然的机会下得到这只蛋,所以送给你,我一点也不可惜。最重要的是,我根本不知道它何时会孵化。每种灵兽都有固定的孵化周期,像火凤凰这种级数的用人工方法孵恐怕要好几万年,所以很有可能你拿回去后,用心孵了一生也看不到幼鸟的样子。” “......你耍我?”这是我的第一反应。神官摇摇食指:“别这么说,有可能今晚就孵化呢?其实我觉得能否看到幼鸟一点不重要,真正宝贵的是我们拿到蛋后,怀抱着的憧憬心情。这只蛋,在你的双手碰到它之前已经在无数人手里流传过了,其中也包括我的。它凝聚了各式各样的心意,有好的,也有坏的。虽然主宰灵兽善恶的是最后一个人,但这些心意不会消失。而且不止你能带给它生命能量,火凤凰也会告诉你它所有主人的记忆,其中一定有个和你现在心情很相似的人。“ 突然间,我明白了他隐藏在这篇啰唆文章下的真实心意,只有一句话。 “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 我收下了火凤凰蛋。 离开书房的时候,我觉得原先郁卒的心情不翼而飞,整个人格外轻松。 也许来到异世界不是最好运的事,遇到神官这样的好老师才是我最大的运气。在写这篇日记时,我由衷地想。 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27日天气:晴。 昨晚我做了个怪梦,大致的情景回想不起来了,但是有一个画面,我记得非常牢。一只就像《罗德斯岛战记》动画里的古龙那么帅的血红色的龙展翅飞向灰白色的天空,他身下是一片火海,然后下一秒,那头龙又变成一个有着血红色长发的男子的背影......我直觉这个梦和我垫在枕下的火凤凰蛋有关,于是跑去问神官。 神官听了我的叙述,沉默了一会儿,拉起我的手,吓了我一大跳,但我马上发现他的视线落在飞焰上。 “真令人惊讶,你梦见的那个男人应该就是血龙王扎姆卡特,灵兽火凤凰的第一任主人。” 我张口结舌。哇塞!我居然梦见那么有来头的人物,不不,龙物!神官笑着说:“原本和火凤凰精神同步绝不可能这么快,至少不可能拿回去一天就看到蛋的记忆,八成是飞焰的功劳。同属火焰的力量起了共鸣,于是让你产生那种梦境。” 我高兴极了,没想到一直被我认为是无用之物的飞焰竟有这样的功用,那我以后不就不愁每晚没好梦做了!昭霆知道此事后,差点没嫉妒死,缠着神官也要一只火凤凰蛋。神官说我家又不是开灵兽制造厂的,哪来这么多灵兽蛋,但最后还是败在昭霆一叠声“你偏心”的指责下,安慰她等她武艺有成,就打开星界之门,让她与自己的召唤兽缔结契约,当然我也一样,她这才满意。 今天神官送了一把白杨木弓给我,雪白的弓身,简洁流畅的造型,加上银制的握手,是把非常漂亮的弓,我喜欢极了。神官让我用它训练集中力和风系魔法“风之矢”。这可是我的大突破哩!经过昨晚的重拾信心,今天我终于能够乘风飞翔了,当然距离不长,但神官夸我已经飞得很稳当了,只是今后还要多多练习,我郑重答应。但练习射箭还有个问题,就是我视力不好,以前上课时我就必须戴三百度的眼镜,可是那副眼镜和我的书包一起留在地球没带来。我沮丧地告诉神官这件事,神官笑着说没关系,昨天飞焰的事让他想到一个好主意,叫我闭上眼睛。我感到他拨开我的前发,手指按住我的额头。 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像沉入温热的水里的感觉,却又比水少了份湿涩,多了份畅滑,肌肤相触的地方变得很烫,有点痛。但我一点不觉得害怕。我忘了是自己回复神智的还是被叫醒的,张开眼时,我发现神官的脸比之前看到的都清晰,还有远方宽广绵延的山峰,点缀着浮云的青空,星罗棋布的湖泊和小溪,大片井然有序的农田,覆盖着满满的、闪闪发光绿意的小山 丘,和面前的人明净宁定的双眸...... 这是我体验的最不可思议的魔法——我居然恢复视力了! 神官告诉一时还茫茫然的我,他将封印在飞焰里的满愿石之力引渡到我体内,而贺加斯是治疗和再生之神,所以我的视力被矫正过来,只是有件事说了我不要生气...... 我怎么可能不生气!傍晚我对着镜子,破口大骂。昭霆则是指着镜中的我前额的红色图腾,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就是代价吗!得到神明力量的代价!?而且用幻术也无法遮掉这记号,岂不代表我以后永远得用布巾扎头了!?神官一脸忏悔地打躬作辑,说他原先没想到消不掉,虽然他听过人类在继承某位神诋的力量或同高等龙族签订契约后身上都会留下一个相当于“合约书”的印记,所以——所以——耶拉姆说有什么关系,和视力恢复相比这点小损失完全可以忽略不记。我想想也对,但当昭霆嘲笑我活像屠宰场被敲了货章的猪猡时,我又火起来,正好试试我的新弓和新招,然而结果是她毫发无伤,风之矢唯一的战利品是一只花瓶,害得我被耶拉姆厉声教训了一顿,可恶! 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28日(朝日)天气:晴。 今天是休息日,用地球的说法,就是星期天,这里称作朝日,好像含有向众神礼拜的意思,但这样的意义对神官等于没有,我从来没看他布过道或者祷过告,今天也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被耶拉姆硬拖起来,有时我真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个圣职者! 话说回来,因为这个特殊的日子,加上外面下雨,虽然我和昭霆实际修行的日子只有六天,耶拉姆还是同意神官的意见让我们休息。太棒了!我早就想抽一天空泡在书房里,挑几本神官的收藏大饱书瘾。昭霆则说她要回房补眠,理由是这些天她被“死小鬼”折磨得不成人形、元气大伤。但我是知道的,这妮子的真正目标,不是别的,正是我的小姆。啊,忘了说,我觉得老是蛋来蛋去的叫不好听,就帮那只尚未出世的火凤凰起了个名字“小姆”,拷贝自血龙王扎姆卡特,所以全名是扎姆卡特,昵称小姆。神官说扎姆卡特的昵称应该是“萨克”,不过并没有反对。 我虽然明白昭霆的用心,但想想还是算了。只有一天,就让她做做白日梦,尝个鲜。而且她没有飞焰,搞不好什么也不会梦见,只要我运气没差到蛋正好今天孵化,小姆错把昭霆当亲娘,我就随她去。 我在书房里翻《简易魔法大全》、《风系魔法基础》、《法器的使用》这几本书,花了一上午时间,中午和神官讨论心得,再整理完笔记,我又回到书房开始真正的闲暇时光,找到一本《曾经生活在这个世上的幻兽们》,一看就入迷了。我已经知道这个世界生活着许多人类之外的生物,但跟上级魔族还支配这个世界的太古相比,现在的世界根本是人类的天下,而太古完全是强大的幻兽们在统治人界。古龙们肆虐大地,和魔族争夺最强的地位,人类则和精灵、妖精、矮人、妖灵、兽人们一起生活,和睦相处,共同抵御强大的敌人。剩下的一些种族,灵兽是龙族的侍从;魔兽是上级魔族的仆人,双方势不两立;精兽们生活在另一次元,即星界,和任何阵营都没有瓜葛;还有少数据说是众神创造的圣兽隐居,不问世事,最有名的例子是圣炎兽古拉迪乌斯和迷雾森林的独角兽。前者因为是降魔战争的英雄之一召唤师洁西卡珂曼的使役兽而声名大噪。洁西卡之后魔导国再无圣兽召唤士,有也只有魔兽召唤士,即黑咒术师。 让我失望的是,书上有关三首龙的记载少得可怜,其实我最想找的就是血龙王扎姆卡特和灵兽火凤凰的资料。昨晚我又做了个梦,而且画面比前天清晰很多,只是断断续续接不起来。依稀是血龙王和一个人类对峙,打得难分难解的时候突然跳到别的场景,可惜!那个人真是乱强一把的,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人类,普通人会操纵陨星狂轰烂炸,甩手一个风牙裂爆劈头一个黑洞魔法吗?搞不好是魔王!而且我觉得...大概是错觉吧,总觉得那个人的背影有一丝熟悉感,好像在哪儿见过。后来我和神官一提,他笑了一阵,叫我不用在意,梦本来就是记忆的变相组合,即火凤凰和我的记忆混合一点不奇怪。举个例子,完全有可能我把自己老爸的头按到血龙王脖子上或者老妈变成了精灵王,我无语。 神官是今天神殿里唯一没得休息的人,整个下午都外出就诊。我和昭霆这才知道桑陶宛领这么大的领地,居然只有神官一个医生兼老师,别的领地好像也这样,多数地方神殿还贪污纳垢,剥削民众,和贵族王室狼狈为奸;有才能的人都往上界和中央跑,期盼出人投地,弄的许多边境百姓病了也没法医,只能干坐等死。我和昭霆听得唏嘘不已,连说这样腐败的王家怎么还没人推翻,耶拉姆暧mei地扔下一句“可能就快有人了”,抛下我们去烧晚饭。 老实说,我对魔导国的国情一点不关心,虽然知道国王和城主企图利用我们满愿师做政治偶像,但既然我逃出来了,我就不跟他们计较。早日找齐五件神器,顺便在这个世界观光一圈才是我心里最迫切的愿望,哦,还有到时和轩风她们联络,五个人一起回地球。 昭霆抱着小姆强睡了三个钟头,啥也没梦到。嘻嘻,活该。她无所事事地在神殿晃来晃去,被看不过去的耶拉姆一把逮住,说既然你闲得发慌我就给你找点事做——去把所有的窗户擦干净。昭霆拼死反抗却被打了回票,只好含泪干活。我几乎是有点同情她了,这笨蛋都不晓得变通,九年制义务教育全白读了!像我就在大炮猩猩那些魔鬼老师的摧残下学得一身蒙混过关的本领,对神官固然无用,应付耶拉姆却绰绰有余,所以我还是悠悠闲闲地看着闲书。 神官直到八点多才回来,看到我们都没吃在等他,很不好意思。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这个神殿对我和昭霆而言就是一个新家,他和耶拉姆是我们重要的家人,全家人一块吃饭是理所当然的事。以前我还在读初中,唯叔叔没从国外留学回来时,每天放学都一个人吃饭,深知那种难受的滋味,现在总算能和我喜欢的人们同桌共食,真的很快乐。 所以我衷心希望这样的生活能够一直下去,在我们离开这里之前。 第二章 冒险家 清晨,没听见熟悉的电子钟铃声,但诚实的生理时钟还是强迫少女离开深沉的梦境,睁开双眼。 “呼啊~~~” 中城卡萨兰的失业满愿师杨阳顶着一头蓬乱的黑发坐起,睡眼惺松地伸了个懒腰,顺道瞄了眼左腕佩戴的手表,六点零五分。嗯,差不多,洗洗弄弄正好训练。 杨阳麻利地穿上搁在床头柜上的神学生服。这套昭霆初次拿给她穿时闹得她手忙脚乱的衣服现在她已经穿得跟校服一样熟练了,而且比校服喜欢。神学生服虽是最朴素的样式,却完全承继了异世界的风格,即高领束腰长衣。再套上黑色小牛皮靴,扎上头巾,一个冒险小说的主角就诞生了;加上杨阳的男生外形,当她穿戴完在镜前比照时,也不禁摆出一个满意的手势:“good!” 她先拿出枕下的火凤凰蛋,朝里面的灵兽打了声招呼:“早啊,小姆。”随手放在桌上,开始整理床铺。这个工程没有花去她多少时间,接着杨阳踏着欢快的步伐走到窗前,一把推开两扇木格子窗,深吸带着湿气的清新空气。 “早啊,杨阳!” 几个村人朝她挥挥手,杨阳也回以笑容:“嗯,早安,雨停了呢。” “是啊,至高神保佑,再下下去刚插好的秧苗就给冲了。” “各位正要去上工吗?” “咱们已经是去得晚的,杨阳也要加油哦。” “彼此彼此。”杨阳目送那些村民扛着农具,喧哗笑语着离去,转过身,换上一张不耐烦的脸,走到房里另一张床前,轻踢床脚:“喂,懒猪,起床了!” “嗯......”鼓起的被褥只不给面子的传出一声模糊的咕哝,再没半点声息。杨阳挑高眉,想起以往叫这个友人起床的艰辛,毫不犹豫地取下一把挂在墙上的白杨木弓,也不上箭,直接拉满弓,念出咒语: “飘浮于大地之上的无尽之风,请在此汇聚,以我的意志化为风的箭矢——风之矢!” 一只闪烁着青色光辉的魔法箭逐渐浮现在握手处,杨阳将箭头抵住友人的后脑勺——因为她现在的准头还没法远射——然后,放! “呜哇!!!” 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响彻室内,但是没有出现血花纷飞的情景。杨阳揉揉被震得嗡嗡叫的耳朵,向被风之箭射飞到地上的友人绽开和煦的微笑:“早安。” “******!阳你谋杀啊!当我的头是铁做的!” 西城隐捷敏亚的失业满愿师严昭霆看清友人手里的凶器,破口大骂。杨阳摇摇心爱的木弓,和气地道:“不会啊,我都计算好了,以我现有的魔法水平,风矢的威力顶多和一记重拳的力道差不多,不会害你致死的。” “那万一我得脑震荡怎么办!?” “这个嘛......”杨阳一时语塞。昭霆狠狠瞪视她:“你没想到是吧!” 杨阳干咳一声:“众神不会让这么凄惨的情形发生的。” “我杀了你!!!” 上演了一场同室操戈的悲剧后,两个少女才一边彼此互踢,一边下到一楼。昭霆先注意桌上的伙食,见只有吐司大失所望。杨阳蹲下身摸了摸在脚边打转的小狼龙。经过这些天的刻意习惯,她已不再恐惧这只性格温顺的小魔兽。 一阵食物香气传来,杨阳抬起头,正好和端着汤碗从厨房走出来的师兄打了个照面:“啊,早安,耶拉姆。” “起来啦。”褐发少年依旧一派淡漠的神情,黄玉色的眸子宛如两枚历经岁月打磨的古玉散发着冷硬沉静的质感,平缓的吐字也带着一贯的疏离感,“赶快梳洗一下,艾瑞克队长他们就要来了。” “是。走吧,昭霆。”杨阳一扯友人。 “慢着。”耶拉姆放下汤碗,走到昭霆面前,像变魔术般将两个沙袋分系在她手腕上,“负重。” “为什么!!?”昭霆吼声如雷。 “再烦就在你腿上也绑两个。”耶拉姆抿唇,冷冷的语调泄露了内心的不快。老实说,当初神官叫他教昭霆练武时他就满腔不情愿,一个礼拜教下来更助长了他的厌烦情绪。严昭霆的确是拥有少见习武资质的人才,可她不合作的精神同她的资质不相上下,每节练武课不是尽钻空子偷懒就是受不了严苛的训练当逃兵或骂声不绝,若非看在神官面上,他真的不想教了——这种不识抬举的顽劣学生。 “昭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杨阳好言相劝,以免这两个人演变成师徒相残,一不注意打坏了她重要的早餐就糟了。昭霆怒声道:“你不要用这种石器时代的话来蒙混我!” “对了,杨阳。”耶拉姆仿佛刚刚想起什么,“昨天艾瑞克队长送来一篮水果,你先拿只垫垫饥。”杨阳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对方是担心她又像第一次空腹跑步完后累得呕胃酸。昭霆嗅出不对,高声道:“喂!那我呢?” 耶拉姆扔给她一个白眼,懒得回答,转身离开。 “你这混蛋!!” 昭霆再度爆跳如雷,吼声之大甚至震飞了屋顶的两只栖鸟。杨阳食物有了保障,不再理会两人,躲到角落大啖苹果,任另一厢闹翻天,只是在晨跑时间到了时将抓狂的友人拖出神殿花了不少功夫。 “今天还是很热闹嘛。” 警备队长艾瑞克好笑地向两人打招呼,身后站着八名清一色身着硬皮甲腰悬长剑的士兵。这总共九个人就是西芙利村所有的武装力量,加上桑陶宛领其它村子的队员也只有百来人。魔导国疆域广阔,正规军无法顾到绝大多数偏远地区的人民,所以这些地方的百姓都有组建自卫队的习惯,以抵御盗贼和魔兽的袭击,桑陶宛领也是如此。不过因为最近正值农忙,警备队不得不大大缩水,毕竟说是士兵,平时也是以务农为主业。 “艾瑞克队长。”杨阳恭敬一礼。昭霆却大大咧咧地一挥手:“嗨,艾里大叔!” “我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大叔!”艾瑞克危险地眯起眼,“还有别叫艾里!”他说的认真,杨阳和一群士兵却哧哧笑起来。艾瑞克今年刚满二十二,然而壮硕的身材和粗犷的面容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长好几岁,他又最讨厌别人叫他小名,全村只有无名氏神官和昭霆敢当面犯他禁忌,后者更连犯两个。 “好啦。”昭霆爽快改口,“大伯。” “......” 年轻的警备队长脸色一青,一瞬间似乎要爆发出来,终于还是没和小女孩一般见识。杨阳捶了友人一记,道:“对不起,这小子刚在耶拉姆那儿吃鳖,心情很差,故意拿你出气。” “看的出来。”艾瑞克瞅瞅昭霆两臂的沙袋,这才心理平衡。 “喂,丫头,你还没洗脸吧,眼屎还在眼睛里头耶。”一名士兵笑着揶揄。昭霆瞪他一眼:“少啰唆!”跑去井边打水洗脸。艾瑞克目送她走远,突然忆起一事,卸下背上一只装满箭的囊袋,递给杨阳。 “这是——” “你正在学箭吧?前天神官拜托我的,已经打好了,总共三十只,是轻质箭,最适合初学者用。” “多谢你。”杨阳捧着崭新的箭囊由衷道谢,心里更多的是对银发青年细心关怀的感动。艾瑞克不好意思地搔搔头:“不用谢我,这是我爸打的,我对打铁没兴趣——对了,你要好好加油哦!” 杨阳应了声,将箭袋放进神殿,出来时正好昭霆洗漱完回来,于是一行人开始晨跑。 初升的旭日给小小的边境村庄染上一层薄红,掠过大片农田的晨风带来清新的草叶香气和悦耳的鸟鸣,沿途的村人都对“运动员们”致以热切的加油。因此,虽然没有铺石板的小径被昨日的雨水冲得泥泞不堪,又不时有鸡犬牛羊招摇过市,两个少女还是坚持跑完了全程。昭霆因为多了两个负重,今天竟是最后一名,而且到终点时累得一头倒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杨阳也两手按住膝盖,喘息不已。 警备队员们都称赞两人有毅力,艾瑞克更信誓旦旦保证昭霆有成为优秀战士的潜质。可惜当事人对他提供的前景毫无兴趣,只翻了个白眼做回应。 “好,你们回去吃饭吧,神官大概起来了。”艾瑞克和气地道。杨阳勉强挺起腰板,拉起昭霆向众人行礼道别。因为警备队员们可不止要每天早起锻炼,还要巡视整个领地。 杨阳和昭霆没有直接回神殿,半途拐进西芙利村唯一一家旅馆兼酒店“跳舞的麦酒桶”。店里冷冷清清的,客人都上工去了,老板娘娜塔在柜台后面洗盘子。她是个红光满面的妇人,身材肥胖,把狭小的空间塞得水泄不通。瞥见两人,她立刻停下手边的活,快步迎出,大声道:“哎呀呀,快坐快坐!瞧你们累的!” 昭霆早就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杨阳吐出近似呻吟的低语:“娜塔婶~~~牛奶~~~” “早就准备好啦!”娜塔将沾满肥皂泡的双手随遍往围裙上一抹,跑回柜台后端出四只装着白色液体的木杯,见杨阳呆站着,奇道,“你还站着干嘛?坐啊!” 杨阳本想说刚运动完不宜马上坐或躺,对心脏不好,但实在没力气解释,只好依言坐下。娜塔也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两人旁边,眼中浮起疼惜之情:“其实我和外子本来想收养你们的,毕竟神官大人已经收养了一个耶拉姆,这样你们也不用受修行的苦。” “没关系,娜塔婶,我们俩是自愿成为神学生的。”杨阳温和地道。 “唉,想当初耶拉姆那孩子也这么说。真不知道当魔法师和战士有什么好,年轻人就是这样。”娜塔叹息。杨阳笑道:“娜塔婶你真是的,你也不老啊。”昭霆插嘴道:“娜塔婶,你刚才说死小鬼是被收养的!?那...他的父母呢?” 杨阳一挑眉,她早就注意到娜塔话里的深意,只因天性不喜打听他人的私事,便没有问。 娜塔比昭霆更诧异:“耶拉姆和你们一样是孤儿,这件事你们不知道?” “知道个鬼!那小子的嘴巴像贴了封条似的,从来不说自个的事,娜塔......”一言未毕,一只手伸过来牢牢捂住她的嘴。 “娜塔婶,我们肚子饿死了,先告辞了,就这样,拜拜!”杨阳拖着友人一溜烟跑出酒馆,直奔出一段距离,才停下来,敲了友人一记,骂道:“你这笨蛋,一点不通人情世故!那种事怎好乱问!下次别再这个样子了!” “为什么?” 杨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吧,我举个例子,如果我现在把你小时候被野狗咬伤屁股和七岁还在尿床的丑事当众抖出来,你会有什么反应?” “杀了你。”昭霆没有半点犹豫,目光狠厉地回答。杨阳点点头:“就是这么回事。每个人都不想回忆也不想他人提起的过去,所以像你那种行为是非常失礼的。即便是你不太喜欢的人,你也不可以冒然捅他的痛处。何况耶拉姆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更不可以伤害他。” “唔......”昭霆受教,点头表示认错。杨阳却暗暗作呕,为说了一堆煽情泡沫对白感到极度恶心,但为了让智商等同小学生的友人听懂只好也充当三流剧演员。抬眼看向不远处升起袅袅炊烟的红砖房子,她胸中浮一股暖意,不觉放柔表情。 “好了,我们也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快回家吃饭。” ****** 没走几步,两人就瞧见神殿门口的水井前站着一个熟悉的颀长身影,正想打招呼,却见对方提起打满的水桶,双手倒扣往头顶浇下。 “!”两人吓了大跳。而且青年淋了一回还嫌不够,把木桶放下去,又浇了一次,然后像小狗甩干体毛般抖抖身子,水珠顿时顺着他灿银也似的发四散飞溅,宛如断线的珍珠项链,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生辉。昭霆咋舌道:“这种洗脸方式,我还是头一次看到。”神官怔了怔,转过头,绽开笑容。 “哦,阳,昭霆,回来啦,辛苦了。” 杨阳不由得失神了片刻。青年秀丽的面庞在水滴的映衬下更像朝霞般眩目迷人;白皙的肌肤细致如锦缎,毫无瑕疵;和长发同样银亮的眉睫下,碧眸仿佛最上乘的祖母绿一样澄清美丽。其实杨阳不知道真正的祖母绿是什么样子,但此刻她只想得到这个比喻。 “昨晚看书看得太晚了,有必要把自己弄清醒些。”神官用干布拭脸,瞥见昭霆两手的沙袋,他露出和刚才意义不同的微笑:“今天开始加负重啦?”昭霆脸孔一板:“你好像在兴灾乐祸?” “没的事,只是想起耶拉姆当初训练时比你还苦,脚上也绑两个,看来他也会体贴人了。” “什么体贴!我是女孩子,这不是当然的!” “女孩子就不是人吗?”神官不解。 昭霆目瞪口呆,这才发觉自己是在向对方撒娇。真是不可思议,眼前的青年似乎有让人在无意识下亲近、依赖的气质,换作老是冷着张脸的耶拉姆,打死她也不会说出那番示弱的话。 神官关心地问另一人:“今天还有没有不舒服,想呕吐之类?”杨阳笑着摆摆手:“习惯的力量是很可怕的,不用担心。”神官这才展颜,拍拍两人的肩膀,道:“来,我们进去吧。” 红棕相间的格子桌布上摆着一大碗加了番红花的玉米浓汤,吐司和小餐包,掺有莱姆酒的橘子果酱,乳酪和牛奶。花色虽然称不上丰富,味道却足以弥补这一点,热腾腾的食物更营造出家庭用餐的温馨气氛。 但昭霆还是注意到量有所变化,一连歼掉三片土司后,她先喝了口牛奶帮助下咽,再兴师问罪:“我觉得今天的早饭比以往寒酸很多啊!”言下之意是质疑司掌神殿内务的少年待客诚意度是否下降了。 “有吗?”正往小餐包上涂果酱的神官奇道。他一向不关心酒以外的饮食,只要有的吃就行。另一个原因是耶拉姆已经把他宠坏了,不需他伤脑筋。 杨阳皱眉训斥友人:“你真是的!才四个人吃,要那么丰盛干嘛!” “不,她说的没错。”耶拉姆冷冷地道,“家里的支出是有点困难了。” “咦!?”余人一齐瞪大眼。 “我本来想吃完饭再提这件事。昨晚我查了下仓库,我们的存粮最多再撑一星期,因为当初没想到会多出两个人,只预备了两个人一个月份的食粮。” “对不起都是为了我们......”杨阳很是内咎。耶拉姆摆摆手:“杨阳你不用道歉,你的饭量是最小的,某个老是包掉三人份饭菜的家伙才需反省。”昭霆磨牙,却不能吭声,因为一开口就等于承认那个某人是自己。 “唔,看来我们今明两天得去附近的市镇采购一下了。”神官双手环胸,“班斯要下下礼拜才来。” “班斯是谁?”两个少女问,村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他是个独立商人,和我们有生意上的往来,每个月来送一次订货。”耶拉姆白了师父一眼,“也是神官大人的酒友。”神官摇摇食指:“不不,班斯不是我酒友,是我‘朋友’,要当我酒友他还不够格。”耶拉姆咬牙不语。杨阳想起银发青年每天泛滥的信件,问道:“那谁是你的酒友?” “多勒!光说附近,红石山脉的矮人全部都是,特别是佛利特。” “对了,神官,我早就想拜托你了,哪天你带我们上山看看矮人好不好?我和昭霆从没见过真正的矮人。”杨阳央求。昭霆也连连点头,表示其迫切的希望。 “没问......” 耶拉姆打断:“别岔开话题!现在最要紧的是补给!神官大人,我打算今天或明天买齐存粮;而且春之祭典马上就到了,也得开始准备工作,所以我们最好去趟雷南郡。”(注:魔导国边境的领地都是自给自足,所以连杂货铺也没有,武器店倒是有的。雷南郡则是北城南部的商业大都市。) “雷南郡?很远呐......” 就在这时,大门被砰地撞开,吓了众人一大跳,只见警备队长满头大汗地冲进来,边跑边喊:“不好了,神官!西城...西城攻破米亚古要塞,开进东境了!!” “......!”耶拉姆脸上血色尽失,唰地站起。看到他反应这么激烈,两个少女比听见艾瑞克的噩耗时还惊讶。神官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悠哉悠哉地嚼着面包。 “是24号的事吗?” “是...你怎么知道!?”艾瑞克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因为报纸有六天没来了,只有战时才会发生这种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领主大人告诉我的,他也是刚刚得到消息。” “原来如此。”神官轻拍徒弟的臂膀,动作充满抚慰之情。耶拉姆这才颓然坐下,眉间浮起少见的阴郁。昭霆看得莫名所以,杨阳隐隐猜出几分。 艾瑞克焦虑地在室内走来走去,不住搓着双手。 “唉!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亏诺因城主还被夸称天下无敌,智勇双全,竟然才几天就让那群西匪...西城军冲进城,这下他们一定会大肆屠杀我城的百姓。” “我觉得不会。贝姆特城主据说是个明理之人,应该不会伤害平民百姓,他的目标八成是贵族的财宝。”神官沉吟道,接着转向艾瑞克,“你想响应召集令投奔东境军?” “这不是废话吗!我好歹是王国的军人!” “你这白痴!” 神官大骂,从秀丽的双唇迸出的脏话震惊了余人。 “卡萨兰除了拉克西丝元帅和诺因...城主的军队全是酒囊饭袋,根本不是西城的对手!目前诺因城主的西境军已被打败,拉克西丝元帅的队伍一时下不下来,那些东境军只有挨宰的份,你去了肯定死路一条!” “军令如山!再说军人怎会怕死!” “我是叫你不要无谓送死。桑陶宛领的兵力连一百都不到,不但帮不上忙,那些贵族兵也不会稀罕你们加入。总之我先和领主大人商量一下,想个办法。”神官放下吃了一半的早饭站起身。 艾瑞克犹豫道:“那我要不要集合大家,做些防御工事出来?” “千万不要。贝姆特城主虽然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但也绝不心慈手软,我们不予抵抗还不会怎么样,可只要稍露异心,顷刻间就会变成一堆尸体。” 昭霆不自在地动动身体,对神官口中的唤主人品感到十分的意外。 神官豁达地笑道:“反正抵抗也无用,就顺其自然吧。嗯,其实我认为贝姆特城主不会打到这么偏远的地方;而且以西城骑兵的速度,这场仗搞不好已经结束了。” “你言下之意是我们输了?”艾瑞克的脸色宛如吞了颗苦瓜般难看。 “在米亚古要塞陷落时不就很明显了?”神官耸耸肩,走向玄关,“艾里,你的马借我。” “啊,哦。” “神官大人,你的早饭......”耶拉姆追上去,顺道取下衣架上的斗篷递给对方。神官拍拍他头,温言道:“那你帮我打包吧。”耶拉姆点点头,麻利地张罗起来。昭霆被严肃的气氛震慑,没计较他把自己那份也塞进便当里。艾瑞克解下佩剑,坚持要友人带着。神官推辞不过,只得收下。四人将他送到门口。 “神官,路上小心。” 杨阳这才找到机会插口,但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这句话实在很莫名其妙,事实上她一点也搞不清楚状况。神官歉然道:“今天早上你只好自修了,我会尽量在中午以前赶回来,若赶不回来,你们就不用等我吃饭了。” “不要!” 三人齐声拒绝。神官一呆,半晌才反应过来:“呃...那我尽量,不,一定赶回来。”三人这才满意点头。 下一秒只见雪白的斗篷仿佛展开的鹰翅般扬起,再一眨眼一人一骑已消失在四人的视野里。两个少女因为吃惊吃了满嘴灰,昭霆边咳边赞:“咳咳,好高明的骑术啊。” “我们进屋吧。”耶拉姆对两个少女道,随即转向另一人,“艾瑞克队长也进来坐一下好吗?我有很多事想问你。”杨阳和昭霆也十分关心这场中西两城的战事,定定瞧着警备队长,目光透出满满的问号和请求。 艾瑞克踌躇了半秒,道:“好吧,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楚......” “队长!队长!”就在四人转身的同时,响起一声声越来越近的呼唤。还留在村里的村民纷纷好奇地探头张望,杨阳四人也转移视线,看到一个士兵从村头方向急奔过来,顿时浮起不祥的预感。 “透纳,什么事?”艾瑞克脸色微变,因为他看清部下身上到处是触目惊心的血迹。 “队长,大事不好了!” “我听够不好了,到底什么事?”艾瑞克苦笑。 “有旅人被魔兽袭击了!” 闻言,在场的人都呆在当地。 ****** 山道上,一群人且战且退,身后紧跟着黑压压一大片魔物。警备队员们负责断后,战况却明显不利。那些旅行者共有五人,服饰各异,也满身狼狈,三个还挂了彩,让人惊讶的是他们没有站在内圈接受警备队员的保护,反而手持武器和前者一起战斗,而且身手高明,不亚于任何一个警备队员,其中一个拿板斧的大个子青年尤其厉害,接近他的魔兽无一不头破血流地倒毙于地。但是从他不断渗出鲜血的几处伤口,看的出来无法久撑。一个像是魔法师的女性站在他身后,张起防护罩护住她身旁唯一没有武器,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子。 这批人不简单啊。赶到现场的警备队长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个情景,不禁松了口气:应该是冒险家,这样救起来就容易多了。 然而,当他把目光调到追击者一方时,刚放下的心又提到嗓子口,额上冒出冷汗。站在他旁边的透纳也是相同的表情。 双头哭虫!!被喻为旅行者恶梦的高等魔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那么多!! 双头哭虫顾名思议,是一种形似蟒蛇,长着两个头的恐怖魔兽。它的叫声像婴儿啼哭,所以常常有旅人上当受骗葬生蛇腹,和能发出女人声音的植物科魔物拉芙蕾西亚骗人的手法一样。但最可怕的还是他的战斗力。双头哭虫和狼龙一样是火系魔兽,可是它喷出的火焰弹威力大多了,甚至能击穿岩壁;他的牙有剧毒,沾上一滴就足以致命;它的全身覆盖着厚实的鳞片,刀枪不入;最难对付的是它的两个头,若不同时解决掉双头,马上又会再生出来,就跟打不死的蟑螂一样,非常棘手。 而现在,这种超级麻烦的魔兽就站在艾瑞克面前摇头摆尾,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梦,但他不能,肩负的责任逼迫他正视现实——一旦不能在这里歼灭这些魔兽,西芙利村也将被卷入血的漩涡! “如果神官迟一步走......”艾瑞克咬紧下唇,懊恼至极。会用冰系魔法的术士和弓箭手是双头哭虫唯一的克星,而神官两样都会。于是,他当机立断:“透纳!立刻去追神官!告诉他这边的情况!” “是!”警备队员毫不犹豫地接令,拍马离去。 为了最后的胜利,也只有牺牲一个宝贵战力了,希望神官能及时赶到。艾瑞克正要冲上去加入战团,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一声尖叫。 “那、那是什么!!?” “昭霆!”转过头的警备队长眼珠子差点弹出来,“......还有杨阳!你们怎么来了!?我不是叫你们和大家一起去军营避难!”瞥见站在两人身旁的褐发少年,他才恍然大悟:“——你带她们来的!为什么?” “对付双头哭虫需要弓箭手。”耶拉姆依然是那副波澜不兴的冷静模样,手指脸如土色,和他呈现鲜明对比的少女,“而这家伙,坚持和杨阳同进退,就跟来了。” 我看她如今是巴不得逃走的样子。艾瑞克皱眉道:“话是没错,但杨阳还是初学者吧!”而且看她的情形,虽然比另一个好些,脸上没显出恐惧之情,颤抖的双手却毕竟泄露了掩不住的惧意。 “不行!杨阳和昭霆还不是可以独当一面的战士,不能让她们战斗!你快带她们回军营,照我先前的指示保护大家!” “如果你们全死了,我一个人也无法抵挡双头哭虫。”耶拉姆沉声道,骤然阴郁的脸色透出内心的怒火。他不再理会艾瑞克,拉着昭霆就往山道冲去,震呆了三人,尤其是被强拖走的昭霆,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 “妈妈咪呀~~~~” 凄厉的哀嚎远远传来,惊醒了杨阳和艾瑞克的神智,两人连忙追上去。 “救命!救命!我不想死啊!救命——” 现在昭霆脑中只剩下满溢的骇怕无助,平时苦练的剑术,磨砾的脚力,克敌的技巧统统不翼而飞,唯一的念头是逃跑,偏偏双腿连一步也挪动不了,而且随时可能瘫软下去,再也爬不起来,眼前一片刀光血影,连自己身处战场的哪个角落也分不清。她是知道自己在呼救,叫嚷的内容却一个字也听不见。那个将她拖进这片混乱的罪魁祸首也不见了,但她此刻无心找他,甚至不想骂他、揍他,她只要一样——逃走!回家!! “为什么有女孩子在这里?” 昭霆迷迷糊糊中听见这句话,出于条件反射,她手按住剑柄,却没有力气拔将出来。 老天!根本没人告诉她与真正的魔兽对峙会有这么大的压迫感!仿佛连骨髓也凝结成冰,死之世界带来的恐怖化作丝丝寒意渗透四肢百骸,最终变成冰网牢牢捆住少女的身体和灵魂,令她连一个反抗的念头也生不了、一个反抗的动作也做不出。蓦地,这张网颤动了一下,因为一只巨大的蛇头朝她转来,然后,四目相对! 刹那间,昭霆的感知世界就像坏掉的电视机屏幕,自动转为无数雪花。一片杂声中,她只听见一个声音,熟悉的呼唤: “昭霆!!!” 视野豁然开朗。 铮——长剑出鞘。原来真剑是这么重的!昭霆十分惊讶,同时用力举高武器,望见一支箭擦过魔兽的头斜斜飞走。 是阳来了!不用回头看昭霆就知道,心中顿时涌出无比的勇气:“来吧!臭蛇!” “危险!” “哎。”一只横插过来的大手将她推开,接着一个壮硕的黑发青年挡到她面前,挥舞两把巨斧将张大嘴咬来的蛇头劈成四块,喷溅的鲜血洒了他一头一脸,连跌坐在地的昭霆也不能豁免,俏美的小脸绽开一朵朵血花。 “咳咳!你没事吧?”砍完魔兽,那青年也吐了几口血,转头关怀地询问。昭霆还没回答,那个魔法师远远喊道:“肯,你不能再战了!快退下来!我帮你疗伤!” 肯摇头:“不,你先把这个小姑娘带走,让她和雇主在一起,这孩子大概是不小心闯进来的......” “才不要!”昭霆跳起来,说出令四名冒险家,一名冒险家雇主为之呆然的话,“我才不是不小心闯进来的小姑娘,我和大叔他们一样,是来救你们的!” “没错!”站在几步远处的杨阳附和,因此把好容易安在握手上的箭滑落了,她急忙捡起来,手忙脚乱地重安。 “......”一时间,人类阵营少了四名战士,多出四尊雕像。 她们俩啥时变得这么有胆量了?另一头正和部下一起战斗的艾瑞克瞥见这一幕,也目瞪口呆,差点被双头哭虫咬了一口。 昭霆一脸生气勃勃地戳着肯的胸膛,边点边数落:“你刚才很过份哦,大个子!竟敢抢我的猎物。” “可恶!又没中!”仿佛唱和一般,手持白杨木弓的俊俏黑发小男孩一面嘀咕,一面辛苦地又摸出一根箭,用粗鲁的动作搭在弦上,“这次一定中!” 别开玩笑了!四个冒险家在心里大吼。 原来如此。警备队长终于从这片混乱中理出头绪,下了个自以为没错的结论:她们俩已经完全吓疯了,所以行为才这么反常。 而造成这一切的那个罪魁祸首:“耶拉姆!!” “干嘛?” 褐发少年从他身边跑过,横挥长鞭,击中最前排的五头双头哭虫,响起清脆的爆裂声,只见血泉喷涌,染红大地,支离破碎的魔兽死体也跟着纷纷掉落。 “啊......”四人吐出近似呻吟的叹息:这...这才是真正的战士啊!这样的人说自己是救兵才不会让人笑掉大牙。 只见那位神威凛凛的战士抽打地面甩干鞭上的血迹,黄玉色的眸子定在两个跳梁小丑身上,冷冷地道:“有觉悟了吗?要上了。” 扑嗵!响起一片跌倒声。 “废话!”昭霆咬牙道,杨阳默然点首——事到如今,她们就算想退出也不可能了。 “好。”少年回过身,手中的黑鞭蓄势待发,“记住按照我的指示战斗。” 两个少女点点头,握紧各自的武器。 谁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冒险家们真想哀嚎,但谁也没叫出来,而是和其他人一样,端稳武器摆出备战态势,打醒十二分精神关注再次冲上来的魔兽大军。 真正的战斗,刚要开始。 第三章 激战 “喝啊——” 艾瑞克抡起佩剑朝一只蛇头正面劈下,双头哭虫侧颈避开这强力的一击。另一名警备队员尼斯对准另一只蛇头瞬间连刺三下,每一剑都精准地命中头部与身体的衔接点;而已看出蛇头闪躲轨迹的艾瑞克反转手腕,挟带离心力的斩击斜斜削中颈动脉。只听得蓬蓬两声,魔兽的两个头几乎同时标出大量的血雾,却没有断折,甚至没有伤到筋骨。 “啧!这些家伙的身体是什么东西做的!” 警备队长为敌人的耐打感到懊恼又不解。桑陶宛领警备队的装备虽然称不上精良,但都被无名氏神官做过强化处理,对付普通魔兽早就无坚不摧,可双头哭虫的鳞片之坚硬显然超越了常理。 其他的警备队员也陷入相同的困境,幸好他们个个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不用上司下令,立刻变更战术,改劈为戳,并且瞄准魔兽脆弱的脖根部位进行突刺,成效很快就显现了:脖子被洞穿的魔兽发出宛如小孩啼哭的惨叫。但是一来这个战法极其耗力;二来双头哭虫即使脖子开了个洞依旧死不了,只是再生速度慢了点。所以,以艾瑞克为首的八名警备队员基本上是仗着数量优势和彼此之间的默契才勉强抵挡住四只双头哭虫。 而另一边,由四名冒险家和三个少年少女临时拼凑实力参差不齐的队伍对付三头双头哭虫,战况就有点复杂。 “圣灵枪法龙绞闪!” 一名身披斗篷的冒险家青年转动手里的长枪,枪身在带起一股猛烈的气流的同时发出淡淡的萤光,以直线的轨迹展开突击。魔兽的单首与枪尖正面冲突,激发巨大的爆音。因为武器的性能不及警备队员们,三名冒险家青年只得以各自的绝招取胜。双头哭虫半个脑袋刹时灰飞烟灭,但持枪青年的虎口也迸出了鲜血。 本来在同伴挺枪直刺的前一刻,那叫肯的持斧青年就飞身扑向另一只蛇头展开配合攻势,然而不知是他受伤太重导致行动力降低还是魔兽的反应太灵敏,那只蛇头以毫厘之差躲过了斧锋,还从他背后绕过来,露出闪烁着青光的利牙。就在这时,三名战士中唯一没有佩戴重兵器,打扮像盗贼的小个儿青年朝蛇眼射出两柄匕首,逼得魔兽只得放弃这大好机会缩回颈子。说来繁复,但这一连串攻防不过是几息间的事。而且以人类一方的失败告终。 第二回合的序幕紧跟着第一回合的落幕拉开。重生的那只蛇头立刻发动反攻,长长的蛇尾以惊人的气势扫向持枪青年。他急忙招架,可是蛇尾的力道远远超出他的想像,长枪登时被打飞,连带他也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幸好着地时马上滚开,才没被蛇头咬个正着。捡起地上的长枪,持枪青年一跃而起,重整态势。双头哭虫却已对他失去兴趣,又一个摆尾抽打肯身前的土地,激起的尘灰蒙蔽了他的视线,猛烈的劲风更令他身体一晃,因而没来得及挡住反弹起来的蛇尾,被扫飞到旁边的山壁上,撞出一个人形窟隆。而且双头哭虫的攻击并不是到此为止,一只蛇头尾随而去,对着倒卧于地的青年张开血盆大口。 “肯!!” 目睹同伴遇险的持枪青年和盗贼急忙来救。前者顾不得连续施展绝技将对身体造成严重的伤害,手持闪动着足以烧灼视网膜的光芒之枪拦在魔兽跟前,银白的光刃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线,瞬间炸裂了蛇头。 “圣灵枪法龙魂闪!” 成功阻挡住一只蛇头的青年还不及松口气,另一只蛇头就朝他们恶狠狠地扑来。没有力气施展第二击的持枪青年只好抱起受伤无法动弹的同伴想要闪避。这明显是个不智的想法,加了一个人体重的他更不可能逃开蛇牙;而且这回盗贼的小刀也被魔兽侧身以蛇鳞挡掉,眼看两人将要葬生蛇腹...... 嗖嗖!两支羽箭接连飞来,一只擦过魔兽眼角,一只却掠过盗贼的前额,只见一簇头发晃晃悠悠飘落下来,吓出他一身冷汗,忍不住对那个射出这种乌龙箭法的人咆吼:“喂!你在射哪里啊!?” “对、对不起!”杨阳一脸比他还骇怕,拼命赔礼道歉,让盗贼气消大半。其实四名冒险家早就看出后来加入的两男一女(他们也以为杨阳是男生)除了那个使鞭的少年,剩下两个都是初学者。估且不说他们冒然闯入这样严酷的战斗的轻率,至少勇气值得激赏。而且杨阳刚刚两箭准头虽然一踏糊涂,时机倒抓得不错,差点射中蛇眼的一箭也令魔兽生了怯意,稍缓攻势,让另一人趁隙闪进攻击范围。 “我戳我戳我戳戳戳!” 昭霆以不亚于持枪青年的气势一边高声大喊一边使出吃奶的力气猛戳魔兽的腹部,可惜成果与气势不成正比,剑尖只在蛇鳞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她这才发现这把临时从神官房里摸出来的剑竟是钝锋的,不禁破口大骂:“神官先生搞什么!收藏这种烂剑!害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呀呸!” “你竟敢说神官大人的坏话!” 一人独对两只双头哭虫还显得游刃有余的褐发少年投来一个杀人的眼神,“明明是你自己不会用好不好!还有,我是叫你当饵牵制敌人,谁要你跑上去逞英雄?快给我滚下来!” “呜哇!” 黑鞭卷住少女纤细的腰身向后甩飞,让被戳得奇痒难搔而低头咬下的蛇头咬了个空。耶拉姆后跃避开两头趁机抢上的双头哭虫,横挥长鞭赏了四记耳光,警告它们别想钻空子,身手之矫健与专业驯兽师有得一拼。 但耶拉姆心里并不如表面那么轻松,适才一瞥,发现那个实力最强的使斧青年伤势很重,不能再战,凭持枪青年和盗贼连一只双头哭虫也对付不了。就算再加上那两个几乎没有战斗力的丫头;那个到现在一个魔法也没使出,八成魔力用尽的法师,也济不了什么事。这么一来整条战列一定会崩溃。 目前他们一共十五人(扣除那个纯粹累赘,似乎是雇佣四个冒险家的华服男子)完全是仗着地理优势才挡下双头哭虫。西芙利村座落于红石山脉的基亚丘谷里,魔兽来袭的地点恰好是通往谷口的一条狭窄山道,才没有一拥而入,只能七只七只上。不过众人站脚的地方还不是山道最窄的位置,只要退个几步,魔兽就只能挤六只前锋上来,诸人的压力就可以大大减轻,但这样情势也会变为真正意义的背水一战——一旦他们再被逼退少许,八只双头哭虫齐头并进,那就真的吃不消了。何况人的体力远远不及魔族,战得久总会疲倦的,到时恐怕就是所有人的死期。 艾瑞克瞄见这厢战况吃紧,喊道:“耶拉姆,你那边撑不住了,我们退一点如何?” “不行!再往后退的话,村子就会进入火焰弹的射程范围!” 艾瑞克心下一寒,但还是坚持己见:“可是,大家已经去军营避难了,房子是身外之物,不及人命重要......” “少啰唆!” 这句话不是耶拉姆,而是昭霆喊的。只见她俏美的小脸沾满泥巴尘灰,手肘和膝盖也蹭破了,模样十分狼狈,然而她棕色眼珠反而迸射出比先前旺盛得多的战意,不仅把残留的恐惧一扫而空,还凭添一抹像野兽被逼急了时会露出的狠厉之色。她高高举起近似赃物的钝剑指向那头正戏耍两个冒险家的双头哭虫,怒道:“我才不相信我收拾不了这只臭蛇!大叔你闭嘴!” “昭昭昭霆,你你你已经很努力了......”警备队长胆战心惊的劝言在看见棕发少女像离弦之箭般朝魔兽冲去的刹那化为惨叫,“昭霆啊啊啊——”完了!我会被神官杀掉! “小姑娘......”持枪青年和盗贼也瞠目结舌:这...这太莽撞了! 双头哭虫仿佛感觉到敌人高昂的战意,长叫一声,抛下被它打得无还手之力的两个冒险家,摆动脖子迎上前,四只泛着幽光的眸子盯着少女单枪匹马的身影。但就在众人以为昭霆此举纯粹是送羊入虎口时,她突然改用鞋跟踩地,上身后仰往前滑行,闪进魔兽身下的死角,然后翻转手臂用力削出。 “严家独创技1——剃须刀!” 我的天呐。杨阳呻吟。余人则是一脸莫名其妙,随即转为目瞪口呆。因为被砍中的地方居然标出少量的血花。昭霆精神大振,乘胜追击,回身又劈出一剑,精准地砍进原来的伤口:“严家独创技2——削苹果!” 咯嚓!随着一声很像西瓜被剖开发出的声响,魔兽半个头部平平飞走。在场诸人无一例外地张大嘴,瞪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但下一秒,包括昭霆在内,每个人的目光都落在那把赃物钝剑上。只见原本乌漆抹黑的剑锋散发出耀眼的白光,这异像应该才是魔兽被打倒的原因。 “原来真是宝......这把剑。”昭霆出了会儿神,接着信心大增地跳起来,用剑尖指着另一只头,宣告道,“好!我要用这把宝剑杀死你!” “别闹了!”耶拉姆又惊又怒,“凭你那些乌七八糟的剑法打得倒敌人才怪!我平常教你的剑法呢?” “垃圾桶里!” 昭霆实话实说,气得耶拉姆脸都绿了。勇气如滚雪球涨满全身的她已听不进任何劝言,三步并两步冲出死角,与魔兽面对面,平举长剑飞奔上前:“喝——第三招零式牙突!”一时想不出与前头相配的称号,她只好借用某漫画某仁兄的成名绝技,既威风又帅气!杨阳闻言一个踉跄。 这一剑无论气势还是速度都值得称赞,也不偏不移地命中蛇首的额心要害,可是众人预想的脑浆迸裂的情景没有出现,长剑又恢复黑黝黝不起眼的模样,厚钝的剑锋砍在魔兽坚硬的鳞上除了发出一声闷响,连一丝细微的伤口也没留下。 昭霆连大叫“啊”的时间也没有,魔兽立刻展开反击,巨尾朝她头顶砸下。 “危险!”好几人纷纷来救,站的最近的一名警备队员抱起仍在发呆的少女往旁边跳开,持枪青年和盗贼后脚赶到,前者握枪猛击大地:“圣灵枪法地龙旋!”螺旋舞动的枪刃击碎岩石地面,激起大量的碎石,形成一股小型的冲击波袭向双头哭虫,令它攻势一缓。后者从腰间抽出八把匕首,朝两只蛇头分别投出。碰到魔兽外皮时,匕首竟没有像先前那样弹开,发出刺眼的白光爆炸,将双头哭虫的颈子炸出两个深深的大洞。离的稍远的耶拉姆一眼就看出这些匕首和神官那把剑相同,都是附有精灵力的法器。看来这批冒险家的等级不低,那个会使圣灵枪法的青年说不定是“枪圣”梅菲斯的弟子。 魔导国有二圣一神,为剑圣裘斯达,枪圣梅菲斯和拳神拜萨,是武技立于全国顶点的人物,当今许多优秀将领和成名战士都受过他们的教导。比如东城三将之首,[金色死神]伊芙比拿就是拳神的唯一爱徒;北城的三位龙将是枪圣的弟子;中城的拉克西丝元帅,****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军务长雷瑟克尤耶和南城的希莉丝公主都受艺于剑圣。因此,虽然这三人都未在各国各城担任官职,他们超然的地位和实力反而更赢得人们的敬重。 不过,魔导国疆域广阔,藏龙卧虎,不出名的强者大有人在,耶拉姆就坚信他最景仰的人拥有绝不逊于,不,是超越二圣一神的实力。 话说两名冒险家成功拦下魔兽,也累得倒在地上。那名救走昭霆的警备队员原本是和另一人一起牵制一条双头哭虫,他一走,剩下那个警备队员根本挡不住,一会儿就被甩在一边。重获自由的魔兽摇头摆尾爬过来,后面的双头哭虫见缝插针,顶替了它的位子。眼见战列崩溃的艾瑞克脸色大变,却无计可施,更糟糕的是被两头双头哭虫围攻的昭霆等人,情势危急万分! 明白友人闯下大祸的杨阳现在无暇像平常一样出言训斥,忙着向来袭者发射羽箭,然而射出十来只箭,一箭也没射中。她不禁咬紧下唇,内心涨满懊恼之情,突然忆起神官在第一节魔法课上对她说的话: [魔法师在实战中不仅扮演后方支援的角色,更肩负参谋的责任,所以需要审时度势的眼光和一颗绝对冷静的心。要做到即使全部的同伴死在面前也能毫不动摇,继续施法将敌人彻底打败,如此才能将损失减到最小。记住,你是个魔法师,魔法师必须冷静沉着,善用头脑......] 我该怎么做?持弓的右手不住颤抖,少女清俊苍白的脸蛋沁出滴滴汗水:教我,神官!我该怎么做才能做到你说的那样?! 咯!那名警备队员的剑被蛇牙震飞,现下他是赤手空拳独对两头双头哭虫,身后是两个使不出力的冒险家,一个拿着把不能伤人的钝剑还想往前冲的少女。 “昭霆,求求你,别蛮干!你打不过它们的!”警备队员简直要跪下哀求了,但他劝说的对象还是不为所动:“啰唆!要我毫不反抗地去死,我才不干!”杨阳喝道:“昭霆,滚回来!你还想给大伙添多少麻烦才够!”表姐的面子果然大,昭霆立刻灰溜溜地退下。 然而眼下的局势是他们想退也无路可退,两头双头哭虫一前一后拦住去路,连杨阳、肯、魔法师和那个华服男子也被封在包围圈里。持枪青年勉力站起,虚软的双臂却连枪柄也握不牢;盗贼将余下的小刀全部投掷出去,总算阻住一头双头哭虫,但另一头就无人拦得住了。魔兽轻轻一扫尾,警备队员和两名冒险家就重重撞在山壁上,狂喷鲜血。 “该死!”杨阳这时也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伸手往背后的箭囊掏摸,却摸了个空,顿时傻在当地。没想到三十只箭不知不觉间就给自己用完了!又想起神官曾千叮万嘱弓箭手一定要节省箭支,因为一旦箭射完,射手就和羊栏里的小绵羊一样只能任人宰割。杨阳一步步后退,觉得自己现在真的很像一头羊,面对一群恶狼的觊觎毫无反抗之力。她瑟瑟发抖,惊恐不已,完全忘了还能用风矢代替实箭。 “炎之精灵沙拉曼达,请集中到我手里成为我的力量,毁灭眼前的阻碍——爆炎!” 眼见同伴陷入危境的魔法师终于出手了。杨阳一听见咒文就明白了为何她一直不施法——不管等级多高,单系魔法撞上同系魔兽断无用武之地,只有使用相反属性的魔法才能克敌。但是很少有魔法师突破属性限制习得三种以上的魔法,除非天赋异禀、才华奇高者。所以大陆上多是单系或加上一门中间魔法(如风魔法)的两系魔法师。 人头大的两发火球卷起热浪呼啸而出,虽然在打中敌人的瞬间火元素就被吸收殆尽,但强大的冲力使得两只魔兽重心不稳。昭霆趁隙扑上去捡起警备队员掉在地上的长剑,用尽全力往蛇尾劈下。她决定舍弃那柄不知什么时候会发威的“宝剑”,踏踏实实用普通的剑攻击,思忖这样总能奏效了吧,不想剑锋只是刮破了魔兽的鳞片,连血肉也没砍到,这下打击远比之前沉重,令她震愕得久久不能言语。 原...原来我是这么弱的?还以为是剑不好,事实是若没有神官先生那把剑,我早就被魔兽杀掉了,我还...我...... “昭霆!你在发什么呆啊!?” 杨阳大喊,扑到友人面前,整个人暴露在巨大的蛇头之下。见状,昭霆骇然变色,想也不想地投出长剑。剑以惊人的准确度掠过杨阳的肩膀,没入魔兽大张的嘴巴,激射而出的血液浇了两人满身。吃痛的魔兽全身痉挛,朝她俩倒下。 “小心!”魔法师大惊,接着睁大眼,露出更为吃惊的表情,一个熟悉的人影跃入她视野,挥舞板斧将蛇头四分五裂,“肯!你还不能动!”昭霆也惊呼道:“是你,大个子!” “小姑娘,别难过,十年后保证你是大陆第一的剑士。”将少女适才的神情看在眼里的青年转过头,一边拭去从嘴角不断涌出的血沫,一边真诚地安慰。昭霆浮起感动,重重点头。 “只怕在那之前就被干掉了。” “阳你说的什么话!” “一点没错。” 耶拉姆不知何时出现在三人身畔,长鞭击出一道肉眼捕捉不到的黑色残影,位于鞭子剖面的魔兽连吭也来不及吭一声,就沿着身体的中心线一分为二,尸块伴随大量的鲜血掉落。在他身后不远处还躺着三具魔兽的死体。 无视棕发少女冒火的双眼,少年冷冷地道:“拜你的鲁莽所赐,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余人这才注意到,不知不觉间,他们后退了一大段距离,剩下七名警备队员正辛苦地抵挡六只双头哭虫。分配明显不均,因此左支右拙,险象环生。昭霆面露惭色,肯却一挥板斧,狠狠地道:“怕什么!大不了再将它们赶回去!” “你这种伤势,算了吧。”耶拉姆瞄了他一眼,不屑地背转身,“杨阳和未来的大剑士小姐也留下。”语毕径自离去。 “我......”杨阳欲言又止,她身旁的两人全身冒出冲天的怒焰。 “可恶!不要瞧不起人啊,小子!” “少狗眼看人低了,死小鬼!” “啊......”杨阳伸出的手只抓住一把空气,冒险家青年和菜鸟剑士已摇身一变为脑充血患者,飙到前头去了。“伤脑筋。”不觉吐出银发青年的口头禅,杨阳耙耙浏海,无奈地尾随而去。 魔法师神色惶急地踏出一步,瞥见身旁的雇主和两个因伤重失去意识的同伴,终是打消了跟进的念头。 耶拉姆的奔跑速度很快,肯也不慢,杨阳和昭霆相较之下就差远了,不一会儿就给远远抛在后头。听见脚步声,少年知道自己的命令落了个没有回应的下场,心下微恼,没有耐性好言相劝,回头喝道:“跟来可以!别扯后腿!” “废话!”三人回他一个微笑。估且不说黑发少女和持斧青年,棕发少女那个笑容让少年无论如何放心不下。 若不是看在神官大人的面子上......耶拉姆暗暗叹息,蓦地一个踏步跃起。借助助跑的弹跳高度十分惊人,甚至超越了双头哭虫。手腕一抖,黑鞭化为一道黑色螺旋,贯穿了魔兽的脑部。肯后脚赶到,上身前倾,配合加速度以滑行的方式突进,锋利的斧锋深深砍进魔兽的躯体。只听得一声爆响,从切入点飞快裂开一条银线,爆炸的光气瞬间炸飞了以上的蛇头。艾瑞克等人见来了援兵,都是精神一振。 “身手不错。”耶拉姆轻巧降下,落地无声。 “哪里,还比不上你。”肯立刻忘了先前的不快,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就没办法同时解决五只双头哭虫。” 耶拉姆怔了怔:“你误会了,那种伤身的招式我一天可没本事使两次。”肯睁大眼:“你是说...那个是你的绝招?” “怎么不?所谓的绝招一定得像猴子一样大叫几声才能发?”少年这句话连同另一厢的持枪青年也一块儿讽刺了,幸好当事人已昏迷,听不见他的评语。肯结结巴巴地道:“呃,这倒是。” “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看不出你这人这么多话。”耶拉姆刚转过头,听得身后传来黑发少女的惊喊:“火......!” 在场了解双头哭虫特怔的人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知道的人也看到了魔兽嘴里闪现的红色光芒,并逐渐凝聚成跳荡的火焰。 “快!快分散!”艾瑞克大叫,和他反应一样快的还有两人,其他人全被吓呆了。 嗖!耶拉姆的长鞭击出清脆的破空声,卷住一头双头哭虫的嘴,让它吃了一肚皮灼热的烟火。少年犹带稚气的面容迸发出强烈的杀气,一把提起那只双头哭虫,扔进魔物堆里,有三只魔兽受到惊吓,朝天外来客喷吐火焰的洪流,转瞬就将同伴烧成一块焦炭。与此同时,魔法师的咒语也准备好了。 “悠游在大气中呢喃自由之歌的风之精灵啊,请聚集在我身旁,释放力量,以风之牙撕碎我的敌人——风刃乱舞!” 对了!我也有两个风系魔法可用!黑发少女脑中灵光一闪。 看不见的风刃在魔法师的操纵下精准地一一击中魔兽们的脖下部位,当然以风刃的力量不可能对双头哭虫造成实质的伤害,但魔法师的初衷——打偏火焰弹准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下一秒一大丛火炮在魔兽的阵营里炸开,造成一批本来不该有的伤亡,但还是有不少沿着正常轨迹落在众人中间。 “呜哇!”一枚火球正好命中两个少女头顶的山壁,掀起的颱风将她俩的身体吹起,在半空连翻几个跟头才重重坠回地面,但也因此免于被落石砸扁的凄惨下场。可是落地的冲击力令两人差点晕过去,而且无数顺着气流飞来的碎石也打得她们好不疼痛,厚厚的粉尘让两人顷刻间变得灰蒙蒙的。其他人的遭遇也好不到哪去:艾瑞克代替杨阳和昭霆成为山崩的牺牲品,右脚被巨石压住,抽身不得;肯的右臂被一发火球砸中,受到严重的灼伤;剩下的警备队员因忙于闪避火焰弹,被双头哭虫的尾巴扫得七零八落;只有那华服男子,三名重伤者在魔法师的结界里没有受到火焰弹招呼;还有耶拉姆仗着身手灵活,避过了所有的攻击。 不知过了多久,因热风而起的白烟缓缓散去,众人才看清周围的情景,昭霆轻轻吐出一句: “好惨......” 的确是惨不忍睹,宛如台风过境的受害现场。原本褐黄色的地面因为火焰弹的轰炸到处翻起,一片焦黑,布满了可怕的龟裂和凹洞;两旁的山壁已看不出本来面目,变成倾斜的形状,坍塌下来的岩石堆和土堆堵住前后的道路。现在还站着的只有褐发少年一个人。魔法师半跪于地,靠着法杖的支撑才没有向前扑倒,满头大汗地喘息着。刚才的结界榨干了她全部的体力,再也无力抵挡魔兽的第二击。她身旁的华服男子看出了这点,顿时脸如土色。 “还是来不及吗......”耶拉姆自言自语,他和艾瑞克一个打算,想拖到神官回来,可看样子是不行了。其实他们的运气已经算好的,若双头哭虫一开始就不顾同伴的性命使出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他们连前面那点时间也争取不到。耶拉姆很快压下懊恼,握紧鞭梢就往前冲去,想再拖一段时间。 “等一下!”艾瑞克的声音震住他的脚步,“把杨阳和昭霆带走!她们本来就是不该被扯进来的!” “没错!快点,小子!”肯也大喊。杨阳瞪大眼,一时没反应过来。昭霆骂道:“你们俩******说什么鬼话!” 对了!得把她们俩......耶拉姆战意全消,连忙转过身,突然感到一股不寻常的气势贴上后背,反射性地回过头,映入视野的是一张张再度闪烁红光的巨嘴。 “还来......!?”余人齐声惊叫。 来不及了!耶拉姆立刻判断出,抛开长鞭,合手施法,一道浅蓝色的水幕在他掌心铺展开来。与此同时,数十发人头大的火球留下白炽的轨迹,疾射而来,却在撞上水墙的刹那陷进去,再也没出来,仿佛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 是水系高阶防御魔法,[沉默的潋漪]!魔法师一眼就看出水幕的奥妙:没想到那孩子还是个术士!可是以他的年纪,他不可能是那么高段的法师。果然,一挡下所有的火焰弹,少年身子晃了两晃,跪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耗力之巨,甚至无法捡起一旁的鞭子。而双头哭虫一击不中,立刻展开冲锋。 “耶拉姆!” “小子!” 好几人纷纷惊喊,却无力去救。昭霆呸了一声,爬起来冲上前。 “你这把该死的剑,再不发威我就把你丢进熔矿炉!” 少女不知何时又拿起那把赃剑,挡到少年面前。众人都被她这不要命的举动吓呆了,没注意另一个少女也挣扎起身,念出简短的咒文: “飞舞于大气之中的风之精灵,赐予我透明的双翼,自由翱翔于苍穹之中——风之翔翼!” 这...这孩子也是术士!?魔法师一怔:可是,他使用这个法术是想做什么?逃跑吗? “混蛋!你来做什么!?”看清挡在自己面前的人,耶拉姆又是惊讶又是焦虑,禁不住冲口乱骂。昭霆回他一道杀人的视线:“有力气骂人的话就赶快逃吧,死小鬼!” “你......”耶拉姆感觉自己的舌头好像打结了。昭霆不再言语,双手牢牢抓进剑柄,紧到手背爆出青筋,然后,高高举起。 拜托啊!!!她闭上眼,咬紧牙关。 剑尖传来碰到硬物的感触,就在她绝望了的一刻,一股奇妙的战栗感从她的指尖流窜全身。昭霆不禁睁开眼睛,随即又被一轮强烈至极的光芒刺得闭目转头。 轰——乌黑厚钝的剑身迸射出漂白视野的灿烂白光,一只蛇头登时被这道光气炸得四分五裂。回过头的昭霆狠狠咋舌,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个她熟悉的嗓音:“唉,我就知道你办的事没件完成的,总要人擦屁股。” “阳!” 黑发少女嘴角挂着微笑,一双似真似幻的青色光翼在她背后上下舞动。当她举起没有上箭的木弓,拉动弓弦时,一枚青色光箭缓缓浮现。 怎么可能!魔法师站起身:他居然能够同时施展两个魔法! “风之矢!” 杨阳一边将光箭抵住蛇头,一边念出起动语,随即深吸一口气,零距离——放! 噗哧!一支血箭从魔兽的后脑勺穿出来。余人固然吓了大跳,杨阳也目瞪口呆,没料到自己魔法的威力竟这么强。但她马上就注意到右手所戴的飞焰流动着艳红的光波,恍然大悟。 “小心!”惊呼四起,可传入当事人耳朵里的时候已太迟了。黑发少女同魔兽脑死的头部撞个正着,整个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撞在另一头魔兽身上,滑落下来,重重跌回地面,只摔得眼冒金星,胸口生疼。白杨木弓从掌心脱离,发出钝响在地上弹跳着。 “咳...咳咳!”杨阳困难地咳嗽,感觉五脏六腑像被绞碎般难受,视野从金星乱舞转为一片模糊,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只能朦朦胧胧看见魔兽的尖牙化为死神的镰刀向她举起,刀尖青光闪烁,沁寒入心。 我......我要死了吗? 杨阳的意识世界飘过这个认知,激起一圈潋漪,令她不由得在心里发出苦笑。 真是意外,我还以为古往今来掉进异世界的人都是不死的呢!现实和小说果然不一样。那么,我死了以后,就由昭霆把我的骨灰带回地球咯? 父母、好友、挚爱的叔叔......一张张熟悉的脸掠过少女的脑海。人说临死前会看到自己的一身,果真没错。 可是......心湖突然掀起波澜:我还...我还不想死啊! 谁来救我? 迷迷蒙蒙中有个身影自深处浮现,杨阳揉眼想看清楚,却怎么也看不清,心头涌上躁意:是谁?那个人是...... “阳!!” 视界豁然开朗,意识如清水瞬间回流,声音控制不住,溢出双唇,化为那个人的名字: “神官!” 无人看清那把剑从何而来,只觉眼一花,整把剑已连同剑柄一块儿没入魔兽的腹部,爆发的剑气将巨大的身躯炸成血粉,弥漫在风里,让黑发少女被遮挡住的身影显露出来,但下一秒,所有人甚至魔兽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到那个突然出现在场中的银发青年身上。原因无它,只要是活着的生物,谁也无法忽视从他周身散发出的存在感,强烈到几乎使人窒息的强者气息! “神官大人!” “神官先生!” 耶拉姆和昭霆齐声唤道,语气充满了狂喜。神官点点头,目光掠过两人的脸庞,扫过双头哭虫,发呆的冒险家们,艾瑞克,警备队员,最后定在杨阳脸上,顿了一秒时间,他转过身,望向不远处的魔兽,祖母绿色的眸子射出熟悉他的人前所未见,凌厉而冰冷的杀气,秀丽的双唇也浮起一抹仿佛冻结的杀意的微笑。 “艾里,谢谢你把佩剑借我,改天请你喝酒。” “啊?”正被友人的模样吓着的警备队长听见这句与平常一无二致的开朗招呼,不由得再次傻眼。 神官不再打话,摊开右手,低声道:“水索。”话音刚落,一条晶莹美丽的冰蓝色水鞭出现在他掌心。 白皙修长的五指握住鞭梢的刹那,空间被一分为二,静电在切面上疯狂乱舞,发出嗞嗞的声响,前两列的双头哭虫根本是在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形下身首分离,奇的是断裂的躯体竟没有渗出一滴血。神官踏前一步,轻柔挥动的右手在空中留下一串优美的残影,然而这优美的动作造成的结果一点也不优美,随着凄厉的惨嗥声,后几排的双头哭虫被肢解成无数碎块,在爆开的血海中四散飞舞,情状之惨酷令所有人不忍卒睹。 一抹近似残忍的快意浮现于碧眸深处,很快被一道清明的光芒取代。仿佛被自己的行为吓到,神官飞快地收回水索,这个小小的犹豫给了最后一排魔兽反击的时间,灼热的火焰弹咆啸而来。 “危险!”两个冒险家齐声道。神官刚才吓煞人的身手让他们肯定了他武斗家的身份,因此担心他避不过这片汹汹然的火海。 “炎之壁。”神官收起水索,双手推出,一面巨大的火墙应声拔起,下一秒,火焰弹的魔力被悉数吸收,火墙一下子变厚数倍。 “!!!”这一招对魔法师冲击尤其巨大,她万万没想到同系魔法的弱点竟可以反过来压制敌人的招数,但更让她惊讶的情景还在后面:青年的食指迅速划出一个魔法符文,炎之壁的颜色就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最后汇聚成一颗巨大的水球,悬浮在他的指尖前端。魔法师不禁叫道:“魔、魔力转换!这怎么可能!” “水龙帝怒冲。” 银发青年缓缓念出水系高段攻击咒文,平静的声音同时宣布了战斗结果。 胜负已判! 第四章 似是故人来 “仍在...生气吗?” “废话!” “呜!可是我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我前脚走,后脚就有魔兽来......” “不管!” “......呜呜,拜托你们讲点道理好不好?” 当两名冒险家一名冒险家雇主好不容易从九条水龙将双头哭虫一击毙杀的震憾效果中回过神,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那名强得不像话也年轻得不像话的魔法战士在三个虎着脸的少年少女面前又是打躬又是作辑,卑恭屈膝的态度只差没有当场跪下来恳求三人饶恕他“护驾不力”的极恶罪行。 总算有个良知派出来打断这出荒唐的戏码。 “喂,神官,事情还没完呢!别在那儿胡闹了!” “啊,艾里。”神官转过头,先环视一片狼籍的四下,接着快步走到警备队长跟前,俯视他腿上的巨石,露出怎样也不能称之为“善意”的微笑,“你这个样子可真狼狈啊,艾里。” “闭嘴!幸灾乐祸的家伙!叫我艾瑞克!” 神官笑了笑,然后在十只凸暴的眼睛注视下,单手轻松举起那块半人高的大石,丢到一边,道:“耶拉姆,帮忙抬其他人。” “是!”少年立马奔过去,精力充沛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刚才还体力透支。不一会儿,警备队员们就在师徒俩的合力下被一一安置在简易担架上。 “那个家伙...应该不是人类吧。”肯喃喃自语。 杨阳在友人的扶持下坐起,突觉腹部泛起强烈的反胃感,她干咳两声,一把捂住嘴。 “阳,你怎么了?”昭霆吓了大跳,扳住友人的肩膀,“你不舒服吗?别吓我!” “等等!她的肋骨可能断掉了,别乱摇!”耶拉姆边跑过来边喊,吓得昭霆连忙缩回手,这时,另一双手伸过来,将黑发少女打横抱起。 “神、神官!” “别乱动,骨头会错位。”神官皱起眉,杨阳只得乖乖把手放在胸前,一动也不敢动,脸颊涨得通红。但对上青年赞赏中带着歉然的碧眸时,她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下来。 “你做的很好。” “嗯。”杨阳笑开怀,只觉这句话是最棒的赞美。 神官的目光从她苍白的脸上移开,落在另两个徒弟身上,绽开笑容:“大家都辛苦了,我们回去吧。” “是!”杨阳、昭霆和耶拉姆齐声答应,回以灿烂的笑靥。 ****** 事情告以段落后,首先自然是治疗伤员,幸好没出现死者,几个伤得比较重的冒险家和警备队员被抬到酒馆“跳舞的麦酒桶”,躺在临时铺就的地铺上。神官和耶拉姆忙得不可开交,旅馆老板娘娜塔和村里一些妇女帮助这对医生护理端水送药。两个少女因为被归于“伤员”一列,要求加入的提议驳回。 魔兽的死亡数统计不出来,只能推测是三十至五十之间,原因是神官分尸的手法太过彻底,事后警备队员们清理堆积在山道上的尸体和血迹花了很大力气。 村里也受到少量的火焰弹袭击,幸运的是没有酿成火灾,被神官两个水球一砸就悉数熄灭,但田地烧毁了不少,还有几只牲畜窒息而死,这对生活清贫的村民损失不可谓不大。四名冒险家听说后十分内咎,然而让他们又是感动又是羞愧的是,西芙利村的村民没有说出一句责怪的话,还毫无芥蒂地接纳了他们这批引来瘟神的外来者;艾瑞克等警备队员更把他们当作生死与共的好伙伴,拍肩搭背,极是亲热。 神官的白魔法高明至极,没多久就让所有人转危为安,现在“跳舞的麦酒桶”只剩下一个重伤者。 “阳,乖......”青年先是打算采取怀柔政策,却碰了一鼻子灰。 “不要!”黑发少女满脸通红地护住胸口,往角落缩去,瞪目道,“色狼!” “......”神官咬牙切齿,终于忍不住吼道,“喂!我可是医生啊!为了治伤摸摸你胸部有什么不对!?何况我还是你师父,你居然骂我那个——” “不管!摸少女胸部的人就是色狼!不管什么理由!” 杨阳也火大地吼回去,但其实她本来不想反应这么激烈,她也明白医生救人无关性别的道理,而且眼前的人是长了她一辈的老师,她不该有绮念,可是——可是这个没神经的家伙!他就不能等回神殿再帮她治!?这里众目暌暌,他不会不好意思,她可会害臊啊!! 原来那个黑发的男生竟是“少女”来哉......四名冒险家目瞪口呆。村人们则挤进店里欣赏这难得一见的奇观,即无名氏神官吃鳖的模样,准备日后好好抄作一段时间。挤不进来的人也堵住大至窗户,小至狗洞的一切缝隙,兴致勃勃地睁大眼睛,唯恐漏看一个细节。 “唔唔唔唔......”神官用力拉扯头发,将一头银色的中长发拉得乱七八糟。他挫败地瞪着不可理喻的二徒弟,低吼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就算我是医圣再世的白魔法天才,也没办法光用看的就把你的伤治好!” 杨阳刚要说话,胸口又是一阵反恶,脸色刹时变得十分难看,反射性地捂住嘴。余人都惊叫起来。神官咋了下舌,一个箭步冲上去,右手往她胸口按去,数落道:“看吧看吧,这就是逞强的后果......” 啪! 一声清脆的异响打断了青年的碎碎念,余人无一例外地揉揉眼,才确定自己刚刚看见的不是幻觉——真的,某人真的被扇了个好大、好大的耳光。 杨阳一手顿在半空,前一刻还毫无血色的脸涨得通红,眼中泪花乱转。 “混蛋加三级!” 下一秒,她排开人众,奔出店子。昭霆愣了半晌,一边大叫一边追了上去。众人目送两人远去,再一致转过头,注视那个呆在原地,捂着半边脸颊,完全陷入空白状态的青年。 “神官大人,你没事吧?”耶拉姆战战兢兢地询问师父,他也吓得不轻,没想到那个平日温文沉静的少女也会像某个粗暴的丫头一样出手揍人,还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看看那红肿的程度——好狠。 “......”问话没有回音。 “神官大人?” “......” “算了。”少年决定不再追问,耸了耸肩膀。 ****** “哇哈哈哈!” “别笑了!” “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 “好好,我不笑了。”见友人一边掏出水索,一边露出就要暴走砍人的神情,艾瑞克拼命收起笑声,紧紧按住抽痉的嘴角,辛苦地憋出正经的表情,“可是,拜托你用白魔法把脸上的,呃,那个五线谱消掉好不好?看着让人好想爆笑。”他已经忍得肠子都打结了,再下去就要得内伤出人命了! “不好!”神官怒道,“我就要顶着这个五线谱走路!丢尽那个践踏别人好意、胆敢殴打师父的丫头的脸面!”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自是连圣人都发火。 “何必呢?”艾瑞克无奈地道:只怕这样做,先丢尽脸面的会是你。 “是啊,神官大人。”耶拉姆加入劝说行列,“不知情的人一定会以为你调戏了良家妇女,别忘了你是个圣职者,形象最重要。” “形象?现在我还有任何形象可言吗?这里这么多人都看过我的笑话了!” “呃。”耶拉姆环视笑得东倒西歪的众人,无言以对。 “我真搞不懂,我到底做错什么?得受到这种待遇?”神官越说越伤心,最后扑到了柜台上。好几人像发现新大陆般叫起来:“啊,快看!神官大人哭了!” “那个巴掌真的这么痛吗?” “不,他是伤在脸上,痛在心里。” “原来如此。” ............ 眼看青年又快抓狂了,艾瑞克、耶拉姆和娜塔强忍笑意,将这群落井下石的家伙撵走。但村民们还是嘻嘻哈哈地张望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持枪青年挪动身子,戳戳肯的肩膀,悄声问:“喂,这家伙真的是你说的一击杀死三十只双头哭虫的强者?怎么我瞧着像个笨蛋似的?”战斗中途他和盗贼因为伤重昏倒,有关无名氏神官的强悍实力全是听同伴转述的,因此两人很有点将信将疑。 “是真的,虽然我现在也很怀疑,但那绝对是真的。”肯底气不足地道,努力不让眼前没有形象又孩子气的男人破坏他心中那位宛如鬼神的战士印象。魔法师附合道:“没有错,我可以清楚感觉到那个青年身边的魔法元素之强是我生平仅见;还有他的战斗方式,只能用‘神乎其技’来形容。” “是吗?”持枪青年似乎十分信任魔法师的判断,不再怀疑,也对这名令两个同伴都推崇备至的人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喂,神官,透纳呢?”艾瑞克想起失踪的传令兵。神官愣了愣:“哦...大概在路上吧。我一听到你们出事,就把他丢下,先赶回来了。” “他的骑术的确比不上你。这么说你没有见到领主大人?” “嗯,我打算下午再去一次。”神官压低声音,略带担心的视线尾随徒弟的身影。耶拉姆正将娜塔调好的药剂一一端给伤者。四个冒险家对这位并肩作战过的少年都很有好感,道谢接过。日光透过窗玻璃,照在少年端正的脸庞上,呈现出接近小麦色的肤质。肯先是一怔,随即双目圆睁,大喊道:“西城的狗!” 耶拉姆呆了呆,不防被对方一把扣住手腕拽过去:“你是隐捷敏亚人?” “......”耶拉姆回过神,抿嘴不语,使劲想挣脱钳制。眼角瞥见神官等人已站起身,剩下三名冒险家忙按住同伴:“住手,肯!”耶拉姆趁机拉出手,将托盘搁在柜台上,快步奔出酒店。 “耶拉姆!”艾瑞克本想追上去,被神官拦下:“你去只会坏事,你是中城的军人——娜塔,麻烦你照看一下那小子,别让他钻牛角尖。” “好。”旅馆老板娘二话不说跑出门。 魔法师歉然道:“对不起,神官大人,肯的哥哥也参加了最近那场战事......” “可恶!中西两城打仗,又不关耶拉姆的事!”艾瑞克气冲冲地道,“他只是个孩子!你怎么可以那么说他!” “你们才奇怪呢!身为卡萨兰人,居然收留西匪!”肯吼回去,嗓门更高了八度,“小孩又怎样!隐捷敏亚人在我城烧杀掳掠,做了多少坏事!杀了多少我城的妇孺幼儿!你们怎么就不同情同情他们!?” “你......!” “好个冠冕堂皇的说法。”神官讥诮一笑,绿眸冷光流转,与他目光相对的人都背脊一凉,心头涌上寒意,“那你想怎样呢?杀了一个无辜的孩子,来为另一群无辜的孩子报仇吗?真是好有同胞爱的行为。” “我......”肯词穷,满腔怒火被神官这番冷语浇熄大半。 “如果你敢那么做的话,我可是会宰了你哦。” 神官用若无其事的口吻摞下狠话。四名冒险家惊骇地瞪着他,无法置信这是从一个圣职者嘴巴里说出来的话。 “因为耶拉姆不是隐捷敏亚人。”青年的下一句话又令众人错愕不已,他微微一笑,瞬间柔和下来的五官取代了适才冰冷的神情,宛如春阳融雪,“——他是我的弟子。” “......” 半晌,肯一言不发地鞠了一躬,以表歉意,抱着双斧坐到角落。余人知道他正在整理思绪,不去打扰。艾瑞克睨视友人:“刚刚的你还真帅呢,就可惜脸上的五线谱破坏形象。” “给我闭嘴!”神官恼怒道,擦了擦红肿的右颊。 魔法师代替同伴再次向两人致歉,神官摆摆手:“不谈此事了,各位是冒险家吗?”瞥了眼四人别在胸前的徽章,他明知故问地岔开话题。魔导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冒险家必须佩戴表示身份的特殊徽章,用以区别一般的旅行者。冒险家分为abcde五级,对应金银铜铁锡五种金属。肯四人的徽章边框是银色,代表他们都是b级冒险家。b级在冒险家中已经算是很优秀的人才,a级冒险家全大陆也不过千把数。至于用精金代表的s级冒险家只存在于传说中。 神官眨眨眼,注意到持枪青年的徽章与其他人略有不同,是一枚赏金猎人徽章。当今世界有四大公会,分别是冒险家公会、魔法师公会、盗贼公会和佣兵公会。赏金猎人是个相当特殊的职业,虽被归为冒险家的一个支叶,其实性质还是有点不同。冒险家多数接保人、除魔之类工作,以保障人民的安全为先旨,而赏金猎人就比较重利益,以逮捕各国各城通缉的要犯为主业,其中有不少嗜杀贪钱之辈,所以在民众的印象里不太好。不过普遍认为赏金猎人的综合实力要胜过冒险家,尤其是同级之间。往往一名c级的赏金猎人比b级的冒险家强,毕竟有许多人类罪犯比徒有蛮力的魔兽强多了。神官之前就听耶拉姆提过这个青年可能是枪圣的弟子。 三人点点头,就着由魔法师作介绍。神官和艾瑞克于是知道了那个莽撞的大个子叫肯,中城人,职业是斧战士;盗贼叫萨姆,和持枪青年特亚修一样是北城埃特拉籍;魔法师来自东城伊维尔伦,有一头蜜金色的波浪卷发,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名叫法尔切妮。冒险家一向是五湖四海什么人都有,神官和艾瑞克一点不奇怪。 “我是桑陶宛领警备队长艾瑞克,请多指教。” “桑陶宛领正神官,很高兴认识你们。”银发青年微笑,“我没有名字。” 四人一怔,但他们和杨阳、昭霆不同,是土生土长的魔导国人,马上就猜到神官的身世。法尔切妮指向一直不发一语,默默旁观的华服男子,道:“这位是我们的雇主,博尔盖德先生。” ****** “咦,哈梅尔商会的主人?” 神官猛点头,一边用力拍打胸口希望让梗在食道里的小甜饼顺利下滑。耶拉姆见状忙递给他一杯水,神官才免于被噎死。 灌了半杯水,神官才吁了口气,答道:“没错,就是雇佣那四个冒险家的老头子。我听到他名字时还吓了一跳,[银狐]博尔盖德哈梅尔。” 正如佣兵公会有最出名的[十大佣兵团];魔法师公会有几名顶尖的[五叶草]术士;罪犯也有恶名昭彰排行黑榜前十位的大魔头;魔导国最富有的商会有三个,分别是北城的哈梅尔商会、东城的希顿商会和中城的凯曼商会。而哈梅尔商会是其中实力最雄厚,资格最老的。其它两个现任的当家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崛起时间不长,虽然锐气十足,底子却不及有数百年历史的老牌商会。哈梅尔商会势力之大,甚至可以影响北城埃特拉的王室,历代北城城主见了哈梅尔商会的主人都要买三分面子。它不仅掌控了北城的经济,大陆三分之一的贸易也把持在它手里。另外,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埃特拉是唯一可以通过北港希望角与西北方的夏尔玛大陆进行交易的城市,这条发财路自然被哈梅尔商会牢牢握在掌中。东城伊维尔伦因为暗黑岛和拉姆斯达洋的恶劣天侯,很难与东南方的大陆尼普亚斯建起交易网,所以希顿商会的财源不是买路钱。至于凯曼商会的主要财源是中城首府里那位于分割下界的两条公路——横向的中部大道和纵向的莫尔肯大道(也称纵道)的交叉点这一地理优势所带来的丰厚利润。凯曼商会的主人就是当今****的左右手之一,兼任财务部长的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希顿商会长的背景则无人知晓。 而哈梅尔商会长博尔盖德,也是三人中最狡滑、最阴险的一位,因此很多人在背后称他为[银狐]博尔盖德。相比赚钱方法还算清廉的两支后起之秀,哈梅尔商会的手段无疑肮脏卑劣得多。原本初代哈梅尔商会长就是靠走私布匹起家,后来的商会长不但沿袭这一“光荣传统”,还发扬光大。把生意扩展到奴隶贩卖;走私******药之类毒品;及垄断北城盐、米等日用品,以谋取暴利。还有传闻哈梅尔商会多次挑拨夏尔玛大陆和艾斯嘉大陆爆发内乱大赚战争钱。然而由于银狐每年塞给王室和贵族大笔贿赂,又和北城绝大多数大臣私交密切,所以至今哈梅尔商会仍然无所不用其极地聚敛财富,寄生于国家内部。 耶拉姆回想这段只要是魔导国人都知道的常识,心中升起疑云,却没有马上提问,而是等师父吃完迟来的早餐。清晨神官带走的便当在归途中丢失了,所以他现在只能用“饥肠辘辘”来形容,先前几乎是像饿虎扑羊般冲回神殿。 见师父把一盘小甜饼歼个精光,心满意足地啜饮饭后茶,少年才一边抹桌子,一边问:“为什么那种大人物会出现在边境,而且只带了四个b级冒险家保镳?更何况现在的时局这么混乱。” “你听过商人聚会吗?”神官反问,见徒弟摇头,他放下杯子,徐徐解释,“所谓商人聚会,是指每年一个特定时间,各大商会的代表在某个秘密会场约见,商量生意方面的事以及解决平时累积的矛盾。三大商会主都会出席。今年的商人会议就在里那召开,不巧碰上中西两城爆发战争,西城军还冲进东境,可想而知会肯定是开不下去了。本来博尔盖德只要在哪个角落躲一阵子等风头过去就行,偏偏他约了人三天后在雷南郡恰谈生意,但战时空浮舟站不对外开放,才不得不雇佣冒险家,而匆忙间他也找不到更好的人手,只好就这么上路了。谁叫信誉是商人的生命。” “雷南郡?”耶拉姆捕捉到一个专有名词,浮起不好的预感,果见神官点点头:“嗯,正好和我们的目的地一致,所以我答应做他的护卫。”耶拉姆皱眉道:“那家伙要你送他去雷南郡?” “不然他怎会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这世上想要银狐性命的人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活该!谁叫坏事做太多!耶拉姆一点也不同情,又问了个问题:“那些冒险家怎么办?银狐可以随便解除和他们的契约吗?”冒险家和雇主间的合约十分严格,一旦前者接下委托,在任务完成之前,双方都不得反悔,除非能提出合情合理的理由;或者受雇的冒险家死亡,陷入不能履行契约的情况。否则冒险家公会将对违约的一方进行讨伐,不致其于死地绝不罢休。这是为了杜绝有段时期一批不屑的冒险家乱接任务,拿了定金就跑的恶性案例所制订的规则。 “不可以,但以那四个人的身体状况,实在无法继续护送任务了。”神官轻声一叹,“他们身上比较严重的伤虽然都被我治好了,但失血过多,必须静养一阵子,而此去雷南郡要起码两天的时间,所以我才答应博尔盖德,陪他北上,到雷南郡的冒险家公会分部办让渡手续,以白魔法师的身份提供证明。” “原来如此。”耶拉姆就想以师父的性子,怎会那么轻易答应那种恶德商人的邀请。突然,他想起一个可能:“神官大人,银狐该不会想招搅你吧!”肯定是!以师父的身手,任何国家组织知道一定会眼红得没命! 神官呸了一声:“赛因都没能把我挖过去,凭他?何况银狐和北之贤者是死对头的事人尽皆知,即使我不做赛因的部下,也不会倒戈去帮助他的敌人。” “可是......”耶拉姆依旧放心不下:哈梅尔商会的主人毕竟不是好惹的啊!而且赛雷尔是神官的师兄,自然不会逼迫他做不愿意的事,博尔盖德却可能使用一些卑鄙的手段逼他就范。或许我现在该偷偷杀了那个家伙比较好。耶拉姆甚至冒出这个狠毒的想法。完全不知徒弟脑子里的念头的神官笑着宽慰:“别担心,别担心,我不会做任何人的部下的——话说回来,阳...那两个丫头呢?” “跑出去练习了。这次战斗对她们刺激好像蛮大的。” “哦。”神官掩不住担心的表情。伤刚好就做剧烈运动不太好啊,而且昭霆的伤我还没帮她看过,阳的内伤也不晓得是不是全部治好了,那时我才施法施到一半就......想到这儿,他的右半边脸就火辣辣地痛起来,登时火大,一咬牙:不管了! 耶拉姆饶富意味地瞧着他:“想去就去吧。” “不要!” “何必勉强呢?” “我才没勉强!”神官提高嗓门,不一会又降下来,“她们往哪个方向去了?”耶拉姆差点笑出声:“军营那边。”他这个师父啊,永远是这样,口硬心软,待会儿想必就会用“我要上厕所”之类的理由溜走,悄悄从后门出去直冲军营吧。 神官注视徒弟脸上难得展露的笑靥,暗暗松了口气,想了想,他略带迟疑地问:“嗯...耶拉姆,先前你去哪了?娜塔说她出了店子找了半天没找到你人。” “我去山道那边了。”相比师父的紧张,少年的态度只能用“泰然自若”形容。 “去山道做什么?”神官不解:那边只有尸体啊。 “去看有没完整的蛇皮留下——双头哭虫的皮可是很卖钱的。” “......” 神官埋首桌上,心想担心这小子会郁卒的我真是个笨蛋! 耶拉姆望着对方,心里浮起浓浓的亲情。这种感情,他已经很多年没体会到了,所以现在,他才会这么珍惜眼前的人。 “再来一杯吧。”少年笑着端起茶壶,语带捉弄,“这样你才能比较快尿循。” 神官顿时面红耳赤。 ****** 次日清晨,神殿的四名房客和一个商人轻骑上路,向着红石山脉进发,目的地是北城南方最大的商业都市雷南郡。 为避免再发生昨天的事件,神官花了番心血在村子外围布了许多魔法陷井。当然有竖警示牌,以防村人或不知情的旅人误中。本来为了以防万一想留一个人看家,但盼着出外游历大饱眼福的两个少女和担心唯一师父被奸商挖角的少年死活不肯,毫无威严感的家长只好罢了,把宠物丢在了家里。 虽然这趟旅行一半的原因是替四个冒险家护送他们的雇主,但是对神官等人来说,补给存粮和购齐春之祭典的庆祝用品才是主要目的,因此当然需要一辆大车随行。担心行程赶不上的哈梅尔商会长向众人保证会在事后白送一辆四轮马车载他们回来,所有的货物也由他付帐。对此杨阳和昭霆的反应是大叹“好阔绰!”,耶拉姆冷冷地道“算你识相”......听到这句话的银狐脸上的肌肉没有丝毫颤动,反而堆起和气的笑,看来寻常的冷言冷语还是刺不穿商人的厚脸皮。 就这样,五人三骑只带着简单的行李便上路,西芙利村的村民连同那四个冒险家都参加了送别,法尔切妮代表同伴郑重向神官道谢,并退还了雇金给博尔盖德。后者毫不客气地收下......果然不放过任何利益,哪怕是再小的进帐也是商人的本色。 好容易,村人们絮絮叨叨有关土产的交待告一段落,三名男士一扯缰绳,驱策座骑朝西北方前进,预备今晚翻过山头,花两天时间穿越战歌平原到达雷南郡。战歌平原是大黑暗时代前期矮人族与死灵王决战的地点,据说现在战败的死灵王还在红石山脉深处等着魔王将他放出来。 杨阳和昭霆第一次离开自来到异世界起就一直收留、庇护她们的小村庄,却不感到心怯,因为两个最重要的家人:神官和耶拉姆都在身边,等于把神殿整个搬了出来,至于另一名同行者则忽略不计。黑发少女甚至现在还记不全第一商会长的姓名,棕发少女也以其名饶口为理由而用“喂”字替代。 晨曦投过叶缝洒落,在生出茂密苔藓的地表烙下点点金痕,耳畔尽是清脆的鸟鸣和山涧的天籁,不时有松鼠从高高的树洞探出头,白兔在草丛中若隐若现......在美丽的景色里,杨阳和昭霆很快就遗忘了小小的离乡情愁,兴奋地左顾右盼,恨不得把所见所闻都烙印在记忆的最深处。 第一天的旅程平静无波,五名旅人只在半途遇见一只狮子。对方大概是刚刚吃饱,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就摇摇尾巴继续睡,众人于是也不去招惹这只识相的畜牲,从旁绕走。当晚他们在红石山脉脚下扎营。 猜拳猜输的神官第一个守夜,余人钻进毛毯,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赶了一天山路毕竟累了。只有杨阳在毯子里翻来覆去,了无睡意,过了良久,她听见刻意压低的清越嗓音:“睡不着吗?” “嗯...嗯。”杨阳不好意思地爬起来,看见青年正拿着一根树枝拨弄火堆,白皙秀丽的脸庞被火光照得红艳艳的,显得十分温暖,平静的表情看不出喜怒,让她心下很没底。但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实在不想就这么打退堂鼓。自从昨天那件事后,她就没跟神官说上一句话,已经再也憋不下去了。而且这场冷战一半的原因应该归咎于她。之前为胸部被摸揍了一巴掌也算了,可之后把牛饲料丢到担心跑来询问她伤势的银发青年头上就绝对是她的不是,因为她当时心情很乱,而好心二度遭践踏的神官也气得再不睬她了,今天一路上也不说话。 杨阳战战兢兢地走过去,神官皱起眉头,吓了她一大跳,险些转身逃回去。 “把毯子披上,北地春天的夜晚很凉。” “啊...哦。”杨阳心下大安,捞起毛毯搭在肩上,放轻脚步走到火旁,慢慢坐下,先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旅伴,接着注视火堆,思索怎么措辞。 “如果是要道歉的话,不必了。” “咦?”黑发少女一时反应不过来,反射性地转过头,对上一双洋溢着笑意的眸,青年的脸庞也荡漾着深深的笑容,那笑容既开朗又真挚,绝不是心里有疙瘩的人笑得出的。 “道歉是一种为了让对方消气才需要的话吧?那么如果我已经不生气,你就没有道歉的必要了——咱们和解。” 由于事情的发展太过顺利,杨阳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但还是有点不放心,偷瞄对方:“真的不气了?”神官咋舌:“我是那种,如果看不顺眼某人就直接表现出来的人,你不要再用这种警戒野兽的眼神瞧我!”杨阳吐吐舌,这才松了口长气,伸手握住那只等待许久的大掌,温暖的触感立即从五指和手心扩散到全身。但这次,杨阳没感到任何尴尬的情绪。其实她早就知道,不管是关心她的屁股也好抚mo她的胸部也好,青年都没有丝毫不良的居心。这个人的内心就是这么风光霁月、片尘不染。她气的,是他风光霁月过了头,变成不解风情的这份迟钝!世上还有其他男人会像他这样在众目暌暌下摸了女生胸部,却还不明白为何被打吗? 发现对方的右颊仍有极淡的瘀痕,杨阳浮起愧咎,忍不住轻碰了下:“这个...疼吗?” “不可能不疼吧?” “呃。”杨阳被这句老实的回答弄得不晓得如何接口。神官笑道:“不过现在完全不疼了。好啦,你也该睡了!不然明天早上爬不起来。” “可是我一点也不困耶。”这是借口,杨阳的真实心意是想跟对方再多聊一会儿。 “伤脑筋。”神官一拍额头,“你得习惯旅人的作息啊...算了。”他转身翻找行囊,在少女不解的视线里掏出一只小小的诗琴,“我只宠你这一次,听完立刻睡。” “你、你还带琴来!?”杨阳大吃一惊。 “轻点!你想吵醒大家吗!”神官一指按唇做出噤声的手势。 “那你弹琴就不会吵醒他们吗?” 神官得意地昂起头:“哼!你太小看我的琴艺了!想当年在圣域时,我还被大家称作音乐之神缪斯的使者哩!”杨阳忍俊不禁:“是,是,那我就洗耳恭听咯,乐师大人。” “......”神官似乎误会了对方发笑的真意,有点赌气地斜视她,却在看见少女明亮的笑靥的刹那,不自禁地柔化,变作深深的宠溺。将诗琴抱在臂弯里,他手移琴弦,试拨了两个音。 没有风,杨阳却感觉一股透明的凉风拂过耳畔,眼前绿意盎然,未受污然的青空清朗若洗,洁白的云朵棉絮般轻柔,远处的地平线窜起一群小鸟,哗啦哗啦,是振翅的声音,羽毛落到胸前,一摸之下发现是暖的...... 然后,当清越纯净的歌声轻轻柔柔地渗入诗琴旋律的瞬间,所有的幻境都消失了。在少女头顶的依然是清朗如水的夜,身旁的青年专注抚琴,银亮的长发披泻而下,折射出月光草微蓝的光晕,与浓密的浏海同色的细长眼睫半遮着醉人的碧眸,唇畔的笑意轻浅得宛如一个古早的梦境,却又让人感到隽永,清水般恬淡流云般温煦。 而他的歌,是雨后初晴的蓝天,通达明朗; 也是清晨芒草尖上闪烁的露珠,晶莹剔透; 更是午后洒落瓷器边缘的阳光—— 是温馨的滋味。 柔和的笑容仿佛一层轻纱,在杨阳脸上缓缓荡漾开来。 不是感动,是纯粹的幸福,被传达到内心的最深处。 ****** 经过三天的长途跋涉,一行五人终于到达了北城埃特拉的南部大都雷南郡。 所谓郡是一种在领之上的行政机关,通常一个郡包含几十到几百个领地。像桑陶宛领就是卡拉尔郡的属地。郡的统治者称为“郡主”或“总督”。 众人左手边的西方天空开始染成红色,而前方的土地则泛着暗蓝,世界正进入夜的领域,而平原中央的巨大都市就像凝聚了天下所有的光芒般闪闪生辉,张开双臂欢迎疲惫的旅行者。穿过大片田野和外围的村庄领地,就是雷南郡的主城。这时,夕阳正好完全没入远方的山岭后面。 雷南郡的主城是在矮人所造的碉堡上改建的,保留了磅礴的整体外观和许多实用美丽的机能。越过护城河,五人纷纷下马接受门卫形式上的盘检,但因为博尔盖德一看就是个商人,却没有带着货物;旁边的青年神官、三个虽带着武器却半大不小的少年男女也怎么看都不像护卫,所以两个门卫还是有点怀疑。但在博尔盖德上前交涉了几句后,他们的态度立即一百八十度转变,摆出恭谨的姿态侧身让路。 杨阳和昭霆惊叹地望着那历经岁月摧磨变成褐黄色,却依然沉稳厚实的城壁,还有宽阔的护城河、高高的塔楼,只看得两眼发直,当进入城里后,更是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哇呀——好大啊!” “好多人!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天呐,太棒了!我死而无憾!” “我回去一定要向大家煊耀!” ............ 博尔盖德悄声问神官:“她们是从哪个乡下地方搬到你们村子的?”就算是再没见过世面的村姑,也不可能有这样激烈的反应。而且,他早就从两人带有异国气息的容貌,不一样的礼仪习惯看出不对劲。 神官听出对方话里的怀疑,淡然一笑:“我也不清楚,她们不太谈自己的事,或许是外大陆的移民吧。” “哦。”青年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圆滑,让银狐找不到深入挖掘的空子。 “神官。”杨阳转过头,问道,“为什么这么多人?现在不是晚上吗?” “小姐是第一次来埃特拉吧?”博尔盖德插口,“埃特拉的夜市可是举世闻名的,不仅热闹,好玩的地方也多,不介意的话我当导游,带你们四处逛逛游览游览。”昭霆眼睛一亮:“好好!你带我们去逛!” “你约了人在哪里见面?”耶拉姆冷冷地道。博尔盖德一听就知道他摆明了是拒绝,识趣地道:“在一家叫作‘蜜蜂与蝗虫’的酒店,不过还有点时间......” “那就请你带我们稍微逛一会儿吧。”神官瞥见两个少女失望的神情,心下不忍,开口答应。而师父说话了,原想赶紧拆伙的少年只得吞下后面的goodbye。 杨阳和昭霆脸上顿时焕发出夺目的光彩,博尔盖德也难掩喜色:“好,那我们先找家旅馆放包,然后你们休息一会儿,等我同客人打声招呼,我们再一起逛夜市,由我做东。”两个少女齐声欢呼。 耶拉姆微一皱眉。博尔盖德的态度太热情了,让他起了疑心。神官却似一无所觉,笑道:“这样麻烦你,真不好意思。” “不麻烦不麻烦,来,我们走吧,附近有家不错的旅店。” 哈梅尔商会长牵着座骑在前领路,余人跟着他混入夜市的人流里。 街上的确十分热闹,两旁商铺林立,灯红酒绿,店前的地摊传来小贩的推销声和顾客的杀价声。杨阳和昭霆被擦肩而过发色和肤色各异的人们及周围琳琅满目的商品完全眩花了眼,一不小心就落后本队一大截,使得三名男士不得不紧紧盯住她们,尤其是昭霆,已经三次差点消失在食肆里,被列为一级麻烦份子受到严密的监视,但这么一来,对另一人的注意就不免松懈下来...... “哎呀!”黑发少女和一个大概刚从馆子出来满嘴酒气的男人撞了个满怀,一屁股坐倒在地,四周的喧哗笑语掩盖了她小小的惊呼,所以当她发觉不妙赶紧爬起来左顾右盼时,已经连一张熟悉的面孔也看不见,茫茫人海刹时仿佛只剩下她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陷入呆滞状态的杨阳才猛然警醒,脑中跳出一个令她惊骇不已的认知: 我迷路了!!! ****** “博尔盖德那家伙真慢!” “老板,再等等吧,还没到点。” “我好饿哦~~~首领!我可不可以吃了?” 一个奶白色头发,长相可爱逗人的少年盯着满桌佳肴流口水,眼中射出饥渴的光芒。坐在他对过,身穿短袖麻衫,亚麻色头发的高大青年双眉一挑,左手抓起一瓶麦酒的同时右手一挥,豪爽地道:“吃吧!不等了!”少年欢呼一声,大块朵颐。 “老板,这不太好吧。”两人身旁的红发青年劝说,他是这张桌子唯一没动筷的人。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仰头喝了一大口酒,道:“怕什么!等他来了再叫一桌好了!反正又不是咱们付帐......危险!” “咦?”维烈压根没反应过来,夏亚咬着鸡腿瞪着他身后,呜呜连声。贝姆特探出手,捞住一只险些砸中部下后脑勺的碟子,然后看向“飞碟”的来处。 不出他所料,是两批刚刚火拼起来的客人。在埃特拉,这是随处可见的情景。因为这个城是个民族大熔炉,世界各地的人都可以来此定居。然而,不设藩篱地接纳移民虽然可以带来丰富的商机和新鲜的文化,同时,一些属于渣滓的东西也会混进来,比如亡命者和罪犯;另外,也常有属于敌对阵营的人们在这里狭路相逢,然后理所当然地从叫骂升级为斗殴。像这会儿干架的双方,很明显就是一帮卡萨兰人和一帮隐捷敏亚人。 不过还鲜少有在酒馆闹事的。贝姆特一下一下抛着碟子,不怎么感兴趣地瞧着那团乌烟瘴气。埃特拉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要打要杀要寻仇都可以,只要别在任何私营设施,还有别牵连无辜,如此哪怕你杀得血流成河也没人睬。显然,这票人是不知道这条规定,等他们打完肯定要倒霉了——他心想。 “蜜蜂与蝗虫”的老板哀嚎连连,拿着算盘计算每秒他又损失了多少财产。其他客人早见机地溜了,一半还没有付帐,不愧是商业城市的居民。现在店里只剩下来自西城的三位客人。 “唉唉,时下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有什么事不能口头解决,偏要动手动脚呢?”借着额头的精灵之眼看见店里情景的红发青年叹息不已,发出与他的脸孔极不相符的感言。贝姆特白了他一眼:“你好像也没多老吧!算了,我们走吧,这里真吵,那帮家伙干架的水准也太低,看着有够气闷。” “我还没吃饱啊!”夏亚抗议,这时异响迭起,三人反射性地转过头,原来是那群人嫌赤手空拳不过瘾,纷纷开始操家伙了,寒光烁烁的利器将老板吓得尖叫了一声。维烈微微蹙起眉,上前道:“各位,别这样,有话好好说,不要给别人造成困扰,俗话说......” “啰唆!”一把菜刀朝絮絮叨叨的劝架者飞来,破风声甚是凌厉,可惜准头不若力道那么了得——菜刀擦过青年耳畔,深深刺入墙壁里。贝姆特和夏亚尚不及松口气,一条断裂的白色发带就晃晃悠悠从他们眼前飘落...... “啊啊啊啊——” 隐捷敏亚的佣兵王和大神官异口同声地发出世上最凄厉的惨叫。 完蛋啦!!! ****** 完了完了!我居然迷路了!杨阳像没头苍蝇到处乱撞,半途一想不对:她这样胡乱走,万一和神官他们离得越来越远怎么办? 冷静点冷静点,她深呼吸,竭力压抑混乱的心绪:首先,神官的银发和身高都很好认,老远应该就能看见。 然而,就在她踮起脚的一刻,想起银发青年今天披了罩头斗篷,又瘫软下来。 怎么办怎么办?杨阳站在路中央,急得六神无主,渐渐一阵哭意涌上,塞住了喉咙:万一他们找不到我......万一...... 这是第一次,她独自一个人。虽然来到异世界,杨阳却很少感到不安或恐惧,主因不是她坚强,而是有来自同一世界的好友和等同新家人的神官和耶拉姆一直在她身边的缘故,所以现在,他们都不在了的现在,以往她潜意识压下的寂寞,统统化作焦虑涌上心头。 等一下!杨阳突然一个激灵,一把拉住一个路人,急声道:“对不起先生!请问‘蝗虫与蜜蜂’这家店在那里?”她现在万分感激哈梅尔商会长,感激到想用力亲吻他的地步;她也无比感谢那位店主,起了这么个新意好记的店名。 “‘蝗虫与蜜蜂’?”路人脸露困惑,看得杨阳心惊胆战,但他下一句话又令她的恐慌瞬间消融,“应该是‘蜜蜂与蝗虫’吧?” “呃...是吗?哎,怎样也好!快告诉我那家店在那里!”杨阳完全忘了礼貌这回事,好容易控制住没去揪对方的领子。路人倒没有介意她的态度,伸指比了个方向:“就在那边啊,那栋绿房子。” 杨阳二话不说扭头就跑,然而奔到中途,视线锁定的屋宇冒出冲天的火花,爆炸声震耳欲聋,写着“蜜蜂与蝗虫”五个烫金大字的招牌从天而降,掉在她脚边。 怎么回事!?杨阳大吃一惊。她身旁的人反应就比她激烈多了,一边尖叫一边往后退。被带着连退好几步后,杨阳顾不得再猜想原委,拼命排开人众朝前挤去。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那家店是她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她一定得去! 不一会儿,原本骚动的人群安静下来,也不再往后退,还渐渐朝前涌。杨阳不知道这是埃特拉人喜欢看热闹的心态所致,只庆幸路好走了,连忙加快脚步。于是没多久,她就挤到最前面。 杨阳喘着粗气看向事发现场,这一看顿时呆住。 豪华的酒店已变成一堆最彻底的废墟,碎裂的木板上燃烧着无数大大小小的火头;一群脸孔被熏得焦黑,衣裳破破烂烂,模样十分狼狈的男人或坐或伏地聚在一起,但这些都不是杨阳关注的重点,她,不,应该说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群男人在内,目光汇聚的对像都是一个——那个站在场中的白衣男子。 从黑发少女的角度,只能看见一头血液般鲜红的发狂肆地披散在他的背上,及臀的长度连神官过肩的银发与之相比也成了短发;热风卷起他长长的发丝和风衣下摆,露出垂荡在大腿外侧的一面精致手镜,就和他背在左肩的一只奇大无比的背包一样怪异。男子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连周围的火焰也被压倒的狂狷之气,仿佛君临天下的霸主,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了威势,让人喘不过气来。 好熟悉啊!杨阳心想:为什么我觉得这个人的背影好熟好熟?我明明没见过任何红发的男人! “混蛋!臭小子,你想干什么!” 那群已快被观众遗忘的男子稀稀落落地大吼,声音小得和蚊子叫没两样,显然色厉内荏,他们也被白衣男子的气势震慑住,只是碍于面子,才不得不装腔作势地吼两声。 “你们问我想干什么?”男子开口了,声音不愠不火,但明耳人绝对听得出那暖玉系的声线包含了多少濒临爆发的怒气。随着一声“爆炎!”,数十枚火球被丢了出去:“我要你们死!!” “唯叔叔!!!” 听见男子声音的瞬间,杨阳全身如遭雷墼,怔了半晌,她无法置信的放声大喊,扑上去一把扳过他的身子。 这一看,她完全确定了:真的是杨唯!她在地球的叔叔!!清俊儒雅的五官,微带苍白的肤色,还有声音......虽然是红发,而且额心多了块奇怪的龙形额饰,还有青年的双眼不知为何闭合着,但她确信,她绝没有认错!因为世上绝没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存在! 狂喜在胸口爆开,令杨阳情不自禁地紧紧搂住青年的腰,泣不成声地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唯叔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众人都被这意料之外的发展搞慒了,呆呆注视这对男女。红发青年也浮起极为困惑的表情,精灵之眼闪闪发光,就像人的眼睛般,细细端详怀里的黑发少女。 “......奇怪,我从没见过你啊,小丫头,你怎会认识我?” “咦!?”杨阳错愕地抬起头,惊恐地望着眼前似乎无比熟稔,又似乎无比陌生的男子,心里浮起慌乱:难道...难道他不是......不会的!! “你不是叫我‘维叔叔’吗?所以我问你,你是怎么认识我的。”红发青年微微一笑,笑容飞扬跋扈,充满狂气和睥睨天下的君威, “我的名字是萨克!维烈萨克!” 第五章 交错的命运之丝 “阳不见了。” 神官转头后望的同时呆呆地道。闻言,余人立刻停下脚步,惊愕地转过身。 “真的!她去哪了!?”昭霆尖叫。耶拉姆皱眉道:“她居然也会走失......”这两天那个少女真是让他惊讶得够,先是扇神官耳光,再是现在的迷路。 博尔盖德是一行人中最不担心的,但他的表情却最担心:“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定个聚点,然后分头找?”神官沉吟道:“这里人太多,瞎找恐怕很难有结果,而且你的约会时间也快到了——对了!阳可能会去那家店等我们!” “她又不认得路!”昭霆大吼,好友失踪,急得她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博尔盖德道:“可以问路嘛。‘蜜蜂与蝗虫’在这里是很有名的一家店,随便问个人就能找到。”昭霆脑筋转得飞快:“那...那万一她没听见呢?或者是没想到!?” “这个......” 耶拉姆击了下掌:“她会不会去城门等我们了?那里她总该认识。”昭霆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能保证吗!” “......” “好了好了。”神官双手插腰,吁了口气,神情甚是焦躁,“什么都别说了!阳终归是在这座城里,不会飞掉的,我们先送博尔盖德商会长去酒店。” “我不要!”昭霆大声道。 “闭嘴!做人要讲信用!”神官严厉地瞪了她一眼,吓得昭霆立刻噤声不语,但接着,他的神色又缓和下来,“放心,我一定会把阳找回来,别忘了我是个魔法师。”语毕,他摸了摸少女的棕发。昭霆点点头,抹去眼角的泪珠。 神官转向博尔盖德,绽开一贯的开朗笑容。 “好了,我们走吧,快点解决你的问题。” ......不然,我还不知道会被你的“朋友们”跟踪到何时呢。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他飞快地朝后瞄了一眼,锐利的视线在两名灰袍男子身上停留了一瞬间,接着转开,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 ****** “维烈...萨克?” 杨阳怔怔重复,脑中一片空白。维烈奇道:“怎么,你不知道我的名字?那你怎么叫我‘维叔叔’?......对了!你一定是认错人了!不然像我这么年轻英武、风华绝代的美青年,哪会被叫成叔叔!小丫头,你可真冒失!” “我...我......”杨阳连吸几大口气,才稍稍镇定下来,一把抓住对方胸前的衣服,急道,“不是的!你、你难道不是杨唯吗?不是维烈什么的......那么我先问你,你认识我吗?我是杨阳、杨阳啊!” “杨阳?”维烈复述少女的姓名,凝神思索,甚是认真。杨阳满怀期待地瞧着他,心想眼前的青年一定是因为不明原因丧失了记忆,只要听到她的名字就会想起来。 “这个名字...嗯......” “怎样!?”杨阳紧张得呼吸都快停止了,追问道,“这个名字,怎样?” “好奇怪。” “......” “杨唯这个名字也很奇怪哩,你应该不是这个大陆的人吧。”维烈宣布他的思考成果,突然一愣,“咦,你干嘛?”杨阳咚地靠在他胸膛上,虚弱地道,“抱歉,请给我一点振作的时间......”可恶!神啊~~~如果你还有点良心的话,就不该开我这种玩笑啊!!! 维烈不解地歪着头,攸地双眉一耸,挥拳揍飞偷袭者。杨阳惊愕抬头,望见那张酷似杨唯的儒雅俊容迸射出无垠的杀气,由一整块黑水晶雕琢而成的龙形额饰随着他的呼吸缓缓起伏,光滑的表面闪过一抹艳红的芒彩,仿佛一个危险信号。 “哼。”他哧笑一声,语气森然,“托这个小姑娘的福,让你们多活了一段时间,居然还不晓得感恩叩拜,又跑到太岁爷头上动土,果然是活腻了!给我乖乖待在那边站好!我要把你们的狗头一个个拧下来!!” 杨阳听得张大嘴巴。另一边被刚刚的火球轰得七零八落的男人们怒不可抑地叫道:“闭嘴!狂妄的臭小子!别仗着自己是术士就了不起!兄弟们,上!别让他有念咒的时间!”话音未落,一群人就手持刀剑扑了上来。 “唯......”杨阳刚叫出一个字,想起这个人不是杨唯,又闭上嘴。 维烈神情漠然,丝毫没把来袭者放在眼里。 “不管哪个时代,都有一群飞蛾扑火的人类。也罢,触犯禁忌者,就用你们的血偿还这个罪吧——魔兽召唤!” “什么!”包括杨阳在内,余人纷纷惊喊,“他是黑咒术师!?” 黑咒术师召唤魔兽的方法和一般召唤师不同,类似于驯兽师,不与魔兽订契约,而是驯服它们或做精神控制,所以许多黑咒术师的心灵魔法都很高杆。然而当众人看清从魔法阵中昂首飞出的巨大生物时,都怔住了,因为那只长翅鸢尾的召唤兽姿态实在高贵美丽得出乎他们意料,一点不像印象中黑咒术师驱使的丑恶魔兽。连那群男人也被这头魔兽轻拂羽翼的优雅模样迷得失了神,呆呆站在当地,忘了攻击。而魔兽一方就毫不客气,一振翅就将他们扇飞了。 “古拉迪乌斯!”杨阳冲口道,“它是圣炎兽,古拉迪乌斯!”她前天才看过《圣兽大百科》,对上面每一幅图签记忆犹新,而其中一头圣兽就跟她眼前这只魔兽一模一样。 她的话立刻引起一阵轰动。 “什么!!” “那是圣炎兽!?” “不会吧!那只洁西卡珂曼的使役神兽?” “那..那他不就是......” “圣兽召唤师不是已经绝迹了!?” “你......”一名跌得灰头土脸的男子挣扎爬起,颤抖的手指指着被圣兽的双翅温柔护卫的红发青年,只觉他的模样说不出的圣洁高贵,让人宛如面对真正的神明般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念,“原来你是圣兽召唤师!请...请原谅我们的有眼无珠。” “爆炎。”维烈额上浮起青筋,伸出右手对准他,咬牙念出咒语。一枚车轮大小的鲜红色火球应声飞出,正中目标。那人连惨叫也来不及发,就被连皮带骨烧得一干二净,连点尸灰也没剩下。余人都被这个变故惊呆了,更搞不懂青年出手的理由——那男人明明没说任何不敬的言语啊! 不对!黑发少女连连后退,脸上写满骇异:他不是唯叔叔!唯叔叔不会杀人的!也没有这么残忍!更不会魔法!但...但他们的脸为什么一模一样? “你******耳背啊!” 维烈暴喊,怒气如火焰狂卷猛飙,吓得围观人众险些做鸟兽散,那群男子则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明白自己什么地方惹怒这位瘟神了。 “我明明清清楚楚说了是‘魔兽召唤’,居然还敢叫我‘圣兽召唤师’,摆明了找死!”维烈一口气朝男子消失的地点砸了百来颗火球,直把地面炸出一个尺许宽,数千米深的窟窿,这才好像略略解愤,在众人哑然失声的注目下拍拍手,对那头圣兽道:“真气死我了!古拉迪乌斯,给我设下结界,我要把这座城的人全杀光!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等等,你......”杨阳抓住他衣袖,双眉紧蹙。她不认为对方是说笑的,但奇怪的是她此刻竟不觉得害怕,反而是好奇的感觉多些。这青年的一言一行都是那么古怪,让人无法理解,却也正因如此,让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对了,你——叫杨阳是吧?”维烈仿佛现在才想起她,“站在我旁边,我要施法了。” “呃......”杨阳还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深意,眼角瞥见一只苍鹰闪电般向对方脑后疾飞过来,嘴里叼着一根像是发带的白色布条。维烈查觉破风声转过身,挥出右肘。可是那只鹰的动作灵活得不可思议,避开青年的攻击同时闪进他扬起的长发下面,飞快地绕了两个圈,再打了个结。 “呜......!”这一瞬间,青年全身剧震,口中发出呻吟声,两手牢牢捂住太阳穴,露出痛苦的神情。杨阳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扶住他,这时,她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的男子嗓音:“干的好!野冰!” “老板......?”维烈摇摇头,挤出虚弱的声音。两个人影飞奔进场,其中一人反手勾住他颈项,像一阵风似地从少女面前跑开,转眼消失在人群里。 “啊——”过了好一会儿,杨阳才反应过来,拔腿去追,不光是为了探知维烈的身份,主因是刚刚电光火石之间,她看到那个带走维烈的高大男子背上有把十分显眼的乌柄金身的大剑——这特征正是神器闪空的特征! 然而她才跑出两步,一群穿着相同式样衣服的人从斜刺里杀出来拦住她的去路。其中一个头头模样的人道:“这位客人,我们以放火、杀人的嫌疑犯罪名,正式逮捕你。” “啊!?”杨阳目瞪口呆,这才发现诺大的火场不知何时变得空荡荡的,包括那群倒霉男子在内的其他人早就脚底抹油。 “等...等一下!我、我不是......” “有什么话到总督府再说。”头头一挥手,两名身材壮硕的雷南郡纠警就上前一人一边,牢牢夹住黑发少女细瘦的身子,“带走!” ****** “幸好有只替罪羊。” 远处一条小巷里,一双灰眸正凝视这一幕,右手慰劳地抚mo立下大功的饲鹰。他身旁奶白色头发的可爱少年吁了口长气,拍拍胸口,附合道:“是啊,而且那个人正好和维烈长得很像哩。”说着,他担心的看向被主君背在背上,失去意识的红发青年,“如果维烈知道有人帮他顶罪,一定会很内疚的。首领,我们千万不要告诉他。” “废话!这小子哪次不是惹了事后呼呼大睡,把烂摊子全丢给咱们?一点不晓得别人的辛苦!”贝姆特怒骂,接着捂住脸,“要不是幸好还剩下半卷发带,这雷南郡就成为我俩的墓地了......胃好痛。” “没关系,首领,我会带你及时逃离的。”夏亚拍拍他肩,宽慰道。贝姆特翻了个白眼:“你真的有自信在这家伙——黑榜头号罪犯[血魔]的绝招‘闪光焦炎地狱’下逃出生天吗,夏亚?” “这个......” “唉,算了,这趟全是那帮混蛋不好,连累我们无辜受罪,活该被宰。” “首领。”大神官突然收敛表情,用一种深思的目光打量红发青年,再转回主君脸上,“我一直很奇怪,到底维烈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你认识他时他就是这样吗?拥有两种那么极端的性格?” 沉默良久,贝姆特缓缓点头:“不错,我认识他时,他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夏亚皱眉道:“你不觉得害怕吗?那个维烈可不会认你做‘老板’啊!” “但是他也不会杀我,虽然有两次杀得兴起忘了我还在场上。因为即使极端,那两种性格都是维烈本人,记忆、感情都相同。不然你以为凭血魔的身手会让野冰欺近身边?他是故意放水的。” “是吗?”夏亚将信将疑。贝姆特挥挥手,不耐烦地道:“反正不管哪个维烈,我都当他是我部下!”就算拥有诡异的双重人格,又老是惹麻烦。 “首领,我好崇拜你!你是我的偶像......” “住嘴!恶心死了!话说回来,博尔盖德究竟死哪去了?他生意不要谈了?”贝姆特困惑地双手环胸,自言自语。 这次他只带着两个部下万里迢迢赶来北城埃特拉,不仅是为了脱手不久前在卡萨兰东境抢得的财宝;最主要的目的是与哈梅尔商会长博尔盖德牵订一项合约:内容是由哈梅尔商会投注设备,他负责金钱和人力,开采十八座位于西城东南方的瓦雷利亚铁矿山。 瓦雷利亚铁是精炼大陆最坚硬的金属之一,瓦雷利亚钢必需的原材料。这种金属打造的武器是所有武人梦寐以求的宝物,可想而知一旦谈成功,这笔生意将给合约双方带来多么巨大的利益。可是那个博尔盖德,从不放过任何赚钱机会的博尔盖德,居然会迟到,令贝姆特百思不得其解。以银狐的聪明,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样好的商机一定会引来各方觊觎。不说别人,光是第二三两大商会长灵敏得连响尾蛇也自叹不如的情报触角...... 仿佛印证他的想法般,小巷深处响起两个人的脚步声。前一个沉稳却不够扎实,显然不会武;但后一个步声轻盈,实力不容小觑。判断出来者的底子,贝姆特心平气和地转过身,夏亚也捏紧五芒星法杖,警戒地注视从巷弄的阴影里缓缓现身的男女。 “是你!”与当先一人打了个照面的瞬间,佣兵王惊噫出声。 “谁?”大神官奇道。 “沙曼达希顿,曾经是沙曼达瓦托鲁帝。”商人打扮的青年微微一笑,灰眸流动着怀念的光辉,“好久不见了,贝迪,我估计你等的人是到不了了,所以,可否解除和哈梅尔商会的契约,把这笔生意让给我呢?” 希顿商会的年轻当家直接了当地表明来意。 ****** “那个女孩好像被带去总督府了。” 向一名曾在火场逗留的市民问明事情原委后,博尔盖德转告焦虑的三人。先前看到“蜜蜂与蝗虫”烧毁时,神官和昭霆急得差点没把四周的地皮翻起来找。 “总督府?为什么?” “好像是因为设嫌酒店的火起和几名地痞的死。” 神官和耶拉姆张口结舌,昭霆激动地叫道:“不可能!阳怎么可能杀人放火!这是污陷!!”博尔盖德反驳道:“可是好几个市民都做证......” “谁?”棕眼珠浮起嗜血的红光。商人立刻识相地闭嘴不语。 “追究这个干什么,找到杨阳的下落就好。”耶拉姆冷静地道,眼望师父,“我们这就去总督府吧,神官大人。” 注意到哈梅尔商会长脸上难掩的焦色,神官了然地问:“博尔盖德商会长,你是不是没找到你要找的人?” 博尔盖德以沉默表示肯定。少年转头打量已成废墟的酒店,问道:“会不会他久等你不来,先走了?或者不幸被卷入事故?刚刚那个人不是说有好几个顾客都被暴徒杀害了?” “第一个还有可能,因为我误点了,但......”博尔盖德沮丧摇头,不相信堂堂佣兵王会死于一场小小的事故。他现在只诅咒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发展,并向贸易女神渥金祈祷贝姆特还没有离开雷南郡,那他就有充足的把握找到他。 “我认为两个都不是。”神官祖母绿色的眸子射出犀利的目光,定在商人脸上,“我给你个忠告,博尔盖德商会长,赶快回你在这里的商会分部,发动所有人力找回你的合作伙伴,再迟恐怕就会被别人抢走了。” 昭霆和耶拉姆眨巴眼睛,不解师父这席话的意思。博尔盖德瞪大双眼,咽了口口水:“你是说......” “嗯哼,你也是个聪明人,不需要我多废唇舌了,快走吧。”神官笑道。 博尔盖德表情阴晴不定,偷眼扫瞄周围,但他很快就明白自己不可能发现那些真正高手的踪迹,于是收回视线,转回银发青年身上。这时他的神情已完全恢复正常,甚至敛去了平时商人和气的面具,展现出符合大陆第一商会长的沉着气度来。一连串变化看得昭霆和耶拉姆矫舌不下。 “神官先生,我真的很欣赏你,不止你的武艺,还有智慧。” 神官反应漠然:“这类话我已经听得耳朵都长茧了。” 博尔盖德点点头:“我想也是,当权者不全是笨蛋。那么我开门见山问你,愿不愿意协助我?”耶拉姆顿时绷紧身体,在他身旁的昭霆却仍是一副鸭子听雷的模样,眼光穷极无聊地扫来扫去,盘算数到第几只羊时才可以出发去找表姐。 神官笑笑,毫不犹豫地道:“不愿意。” “可以给我一个我能接受的理由吗?” “可以。”神官爽快颌首,“赛雷尔****是我师兄。” “北之贤者...原来如此。”博尔盖德恍然大悟,“我曾听说他有个宝贝师弟在卡萨兰边境隐居,原来就是你。嗯,看来,我只好死心了。”叹了口气,他摆摆手,“我对我们不能缔结良好的合作关系感到由衷的遗憾,不过你的救命之恩我一定会报答的,告辞,神官先生。” “很干脆的人嘛。”目送哈梅尔商会长远去的背影,耶拉姆又是诧异又是松了口气。 “是吗?”神官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心道:我已经把身份告诉他,接下来博尔盖德会怎么做用膝盖想也想得出。但即使我不说,直接拒绝他的邀请,结果也是一样的。哼,看来我马上就可以活动一下筋骨了,不过在那之前—— “好了,我们去找阳吧,不然昭霆要烧起来了。”神官摸摸棕发少女的小脑袋,绽开真心的笑容。昭霆瞪他一眼,大声道:“是要爆炸了!” “哈哈,抱歉。”神官拍拍她肩,笑道,“不用担心,只要阳还没被砍头,就算她被关进王宫大牢里,我照样有办法把她救出来。” 昭霆高兴得手舞足蹈。耶拉姆道:“劫狱好像是犯法的。”昭霆呸了一声:“去他的混帐法律!我们是地球人,这里的法律对我们无效!而且他们也挟持了无辜的阳,污陷她莫须有的罪名,这难道不也是犯法吗!当权者无道义,人民造反有理由!我们没有明天!” “什么和什么?”耶拉姆嘀咕。神官却十分受用昭霆慷慨激昂的演讲,连连点头:“嗯嗯,此言深得我心。” “神官大人,你也陪着这丫头胡闹!”耶拉姆白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你对博尔盖德讲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我路上再告诉你,走吧。” 神官一笑,领着两名弟子朝总督府走去。 ****** 总督府位于雷南郡市中心,与空浮舟站遥遥相对。作为关口都市的统治者,总督的日子自然很好过,除了丰厚的年薪,还可以靠借予商人们关税上的方便收取贿赂,抑或改索情报囤积抢手货物大赚一笔,生活可说不亚于王公贵族。这一介雷南郡总督沙姆是个没什么特别的中年男子,也就是说他政绩平平,没有大过也没有优异的表现。市民们认为他不算太贪心;商人们觉得他还算好说话;士兵们肯定他是个马马虎虎过得去的上司,总之雷南郡知道沙姆是哈梅尔商会长博尔盖德的吹笛木偶的人几乎没有。 “你这个总督是怎么当的!居然让希顿商会的小子混进来!” 博尔盖德喧宾夺主地拍打办公桌,而桌子原本的主人蜷缩在墙角,拿着手帕不断擦拭脸上的冷汗,颤声道:“是,是,这是属下的失误,请大人原谅,属下立刻就派人把那小子揪出来,然后喀嚓一声......” “他喀嚓你还差不多!”博尔盖德没好气地打断。沙姆不解地瞪大眼:“可是...报告上不是说才两个人?” “那是‘报告’上说!天晓得那小子埋伏了多少人在暗处!还有在他背后撑腰的那个人......希望是我多虑了,如果连罗兰城主也插手了这件事的话,我要和贝姆特瓦托鲁帝谈成功就很渺茫了。可是那票双头哭虫好死不死竟然...难道真是......”博尔盖德陷入思考的迷宫,许久回过神,看向听得云里雾里的沙姆,皱眉道,“总之,既然让他混进来了,只好靠我自己的力量把他轰出去。凭你的手下,恐怕连他一个贴身保镳也打不过——我要交待你办的是另一件事......” 沙姆听完上司的指示,立刻像只充气气球般振作起来,一边搓着手,一边谀媚地道:“是是,请大人尽管放心交给属下来办!区区四个乡下村民,其中三个还是娃儿,最迟明天早上我就会把他们的尸体送到您面前。” “不要小看他们!”博尔盖德厉声道,吓得沙姆当场跳起,“如果我不把那四个人当回事,就不会借给你我手下十个精英了!你千万得给我小心行事!失败的话,你就自动抹脖子吧,不用来向我请罪了!” “是...是......”沙姆全身汗如雨下,几乎无法成言。 “那四个人里,两个女娃是没什么作为。”博尔盖德稍稍缓和语气,“但两个男的,尤其是一个银发小子,对付他时你一定要打醒十二分精神,因为他是赛雷尔****的师弟!”沙姆大吃一惊:“什么!****的师弟!?难怪您——” 博尔盖德眼中射出狠厉的光芒:“没错!我岂能让那小子的人活着!那个总是和我作对的臭小子!这下你明白了吧,这个任务的重要性?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把麾下最厉害的好手借你,再加上总督府所有的士兵和术士,别说北之贤者的师弟,就算他本人,也寡不敌众。”沙姆吁了口长气,笑着答应。 “对了,你先前抓住的嫌犯,应该还在牢里吧?”博尔盖德突然想到可以拿杨阳做人质威胁神官等人就范,这样事情就更好办了,于是连忙询问。 “就...是那个涉嫌放火烧毁“蜜蜂与蝗虫”酒店的犯人吗?” “废话!她还在不在?” “在是还在,不过马上就要释放了。” “不能放!”博尔盖德大吼。沙姆一脸困惑:“为什么?我们已查出他不是真正的犯人......”博尔盖德打断:“她是那四个人的其中之一!” “......原来如此。” “马上把她秘密带到我商会的地下仓库关起来。”博尔盖德浮起得意的表情,“太好了,那银发小子很重视这个丫头(沙姆心道:那好像是男孩?),这下还不乖乖臣服于我!呵呵,真正有智慧的人,是不会把弱点暴露出来的,他还是太嫩了啊。沙姆,这件事你办得很好,我会重重赏你。” “谢大人!”沙姆喜容满面,深深弯腰。博尔盖德挥挥手:“好了,你快叫部下带走那女孩,我还要赶紧回商会派人找寻佣兵王的下落。” 这时,一个士兵叩门入内,奇怪地看了看坐在桌后的哈梅尔商会长,然后转向上司,也就是总督。博尔盖德就在这一瞬间决定回头把这个士兵灭口,还有好好教训沙姆一顿,要他严加管束部属。但是士兵接下来的话却令他惊讶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贤者大人和满愿师小姐来访。” ******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已经知道我不是犯人了?那还要抓我到哪儿去?” 被从地牢拖到走廊的一路上,杨阳不断质问紧紧扣住她双手的两个壮汉士兵。本来在牢房门被打开的时候她还以为终于自由了,开心得要命,但随即就从这些人没将武器还给她看出不对。 难道这里的郡主其实是人贩子?专门抓年轻貌美的罪犯偷偷卖给有钱人,对外则谎称已处刑,另拿尸体充数?杨阳越想越心寒,尤其是想到不久的未来她将被迫侍侯某个变态主人,而神官他们毫不知情地对着她的假尸流泪伤心的画面就觉得精神有崩溃的趋势......不行!她绝不能让自己落到那步田地!她要反抗!! 杨阳思索目前她手上可用来逃跑的筹码,要摞倒这两个大个子并不难,问题是摆拖他们后,要如何才能从这栋建筑物里逃出去。对了!可以使用风翔!在高处就可以轻易找到出口,甩脱追兵也会方便得多。 调整呼吸,她令自己进入冥想状态,低声念颂昨天刚从书上学来的“风石压”咒文。虽然是新学的法术,但现在她手里无弓,双手又不得自由,只得使用这个没什么把握的新招,幸好成功了——两个士兵的后脑勺同时遭大气结成的无形石块重重一击。当然,以杨阳目前的魔法力不足以让他们昏晕,但是士兵们吃惊之下松开了手,捂着痛处朝后望去。她没有放过这一闪即逝的机会,撒腿狂奔。 “飞舞于大气之中的风之精灵......”杨阳一边拼命跑一边尽量以平稳的声音念出浮空术的咒文。因为一旦法术失败,她还是会被马上抓住,所以,她一定要成功!然后逃离这里,回到神官、昭霆、耶拉姆——回到大家身边去! 攸地,她的视野彼端飘过几缕似曾相识的冰蓝色发丝。杨阳瞪大眼,一时不敢相信这天降的好运,跌跌撞撞地绕过一座花坛,放声大喊: “赛因先......呜!” 一只冰冷的大手冷不防伸出来捂住她的嘴。杨阳不及挣扎,就觉颈后被用力一击,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怎么了,****老师?” 一个身穿浅黄色衣裙,扎着两条马尾的少女不解地询问身旁突然停下脚步,四下张望的蓝发青年。 “我好像听到......”北之贤者眼中映出空荡荡的花坛,淡淡的疑惑立时消失在风里,“不,没什么。”一定是听错了,那个少女不可能在这里,她现在应该和无名氏一起,在那个边境小村过着和平的生活。 埃特拉满愿师邱玲侧着头看他,清灵秀气的小脸写满担心。 “****老师,你是不是不舒服?这两天我看你一直很没精神。” “呃,是吗?”赛雷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看上去真的那么颓废?” “不是颓废,是没精神。”邱玲被对方不甚在意的口吻激起少许怒气,指着他的鼻子大声道,“你大概不知道吧!你现在有黑眼圈哦!” “啊!?”赛雷尔如雷轰顶,险些冲到一旁的水池照镜子,脸色青白地想:如果大贤者大人在天之灵看到我这副模样,又或民众看到一个贤者顶着黑眼圈走路......我毁了! 邱玲扑哧一笑:“****老师,我逗你呢,瞧你吓的。” “好哇。”赛雷尔佯怒地敲了她一记,松了口长气,不过老实说,他是有些累了。这些天由于西城对中、南两城的侵略,连带使北城的经济也受到严重影响,还有外交上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城主米利亚坦把这一切全丢给万能贤者,自己舒舒服服地又抱了房儿子。有时候赛雷尔真的很想不通,已经四十好几的主君为何还这么精力充沛?虽然那个婴儿确实非常的天真可爱,但北城城主的每个小孩都无一例外的小时宛如天使般纯洁可爱,然后长大了变成兽人般愚蠢低能......这已经成为一条定律了。 邱玲吐吐舌,接着露出犹豫的表情,眼望蓝发青年,道:“嗯,****老师,明天我可不可以去趟轩风那里?我只见轩风,不会打扰梅莲可城主的。” 赛雷尔一窒,他很明白少女的言下之意。这次南城战败,城主和满愿师都受到很大的舆论压力,为了抵挡至今尚在边境徘徊的西城军队梅莲可和她的臣民更是忙得不可开交,肯定不会欢迎一个不事生产的客人。但赛雷尔还是不忍拒绝少女的请求,笑道:“好罢,明天我陪你去。” “不用了啦!****老师这么忙,我不想打扰你。”邱玲高兴地摇摇头。赛雷尔皱眉道:“你一个人去我怎么能放心。”邱玲急道:“我已经认识路了!也会独自驾驶飞龙,没问题的......” “不行!”赛雷尔断然驳回,沉吟了一下,道,“对了,就让巴曼陪你去吧。他在摩斯海峡打了个胜仗,应该会有段长假可放,正好陪你。待会儿我就跟他说,他一定会同意的。” “可是...他刚刚打完仗......” “所以啊,我才叫他出去散散心,他待在上界只会无聊得发霉而已——好了,我们快去向总督打声招呼,就去空浮舟站接人,不然万一巴曼比我们早到就糟了。” 邱玲蹦蹦跳跳地拉着赛雷尔朝主建筑物走去,丝毫没查觉暗处有一双眼睛正目送他们。 “原来那帮龙骑士就要回来了......” 而且还打了个胜仗,这下青龙骑士巴曼的职位理所当然会提升,而推荐他去的赛雷尔的地位也...... “北之贤者一手搅着满愿师,一手掌握青龙骑士团和蓝龙骑士团两支龙骑士团的友谊,势力不断坐大哪,看来我也得想点法子出来了,只靠红龙骑士团不够......就找那个人做靠山吧。” 迅速做出计较,哈梅尔商会长博尔盖德狠狠瞪了眼现在才气喘吁吁追上来的两名总督府士兵,将怀里昏厥的黑发少女抛给他们,疾颜厉色地道: “赶快送去指定地点!再有什么闪失,我砍了你们脑袋!” 序 “如果要找出一个恰当的词语来比喻这个世界,恐怕用‘染缸’最为合适吧。不管是多么洁白一如新纸的婴儿,从降生的那天起,就得被迫染上各式各样的颜色,直到变成一个‘成年人’,连他也认不出自己的本来面目为止。人生就像一场戏,也有人用‘游戏’形容。但人非神,在有限的智慧里,谁都有可能从原本想愚弄他人的立场沦落为被他人利用的棋子,而且是在本人没有查觉的情况下。同样的,昨日的朋友也可能变成今日的敌人。也许就是因为这里充斥着一堆愚蠢的悲喜剧,神明才迟迟不愿收回人世间的一切罪恶吧……”——摘自创世历1037年净之月3日无名氏神官的日记。 《满愿石》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龙城历险 青龙骑士巴曼俯瞰脚下。 在他视野里迅速铺展开来的是为夜幕深深笼罩的大地,不见万家灯火,只有零星几点大都市的灯光点缀,就像不小心溅到一幅漆黑幕布上的几滴白墨水,然而拥有四分之一龙族血统的巴曼夜视力极佳,清清楚楚地分辩出掩藏在深沉夜暮下的秀丽景致,宛如在白昼视物一般。 无数色彩在他的浏览下脱去夜色,还以本来面目,但给人最强烈冲击的还是绿银两色。绿色是森林、是山川、是沃土,是生命的颜色;而银色的河流、湖泽和溪涧是神明失落凡间的星之碎片,反射出无数空中之火,与月争辉,两者交织谱写出一曲最状阔的咏春歌剧,迎面扑来的风也不再带着摩斯海峡的腥潮咸味,而是夹杂着浓厚的花香,青草的芬芳,甫融的极北雪原干燥的凉气......属于北城埃特拉的独特气息。 “春天到了......”年轻的龙将轻声一叹,胸中涨满归乡的情怯。 这时,前方一只飞龙调头向他靠近,飞龙的主人,巴曼的副将肯特朗声汇报:“阁下,已经看得到雷南郡了。” “好,在空浮舟站前面的广场降落。”巴曼扫视了一圈周围的部下——当初他带去支援东城的总共有百名龙骑士,经过与兽人族的一役,只剩下七十人。但七十只飞龙降落平地的声势仍然非同小可,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注意不要惊扰了民众,现在是晚上。” “好像没有这个必要了。” 龙骑士们正轰然应声,肯特插口,手指一幕让余人诧异不已的景象,那是上百颗火球定点抛掷的奇景。 “那、那是什么!?”龙骑士们纷纷惊喊,连巴曼也不禁咋舌。在他们视野彼端,雷南郡的一角冒出令周围的灯火为之失色的冲天火焰,在浓厚的夜色中割出一抹鲜艳的红,灿烂夺目,喧哗的声浪顺着晚风隐隐传来,可见市民的惊讶不亚于他们。 肯特喃喃道:“是陨石群落术吗?” “哇靠!那不是传说中的禁咒吗!”一名龙骑士大叫,“你少瞎掰了!真要是陨石群落,别说雷南郡,整个埃特拉搞不好也化成灰了!” “可是没听说有其它炎系魔法能够操纵那么多火焰球啊。” “或许有一群暴徒在那儿闹事。炎系法师多数都比较暴力,就像修习水系魔法的术士都是冷冰冰的僵尸脸一样。”龙骑士们越聊越起劲,压根没将嘴里的“暴徒”放在眼里。这是埃特拉飞龙骑士的共同特征:无论面对怎样强大的敌人也无所畏惧,一往无前。阵前逃走对他们是最大的耻辱,更甚于败北和死亡。正是这毫无瑕疵的骁勇,成就了龙骑士威震大陆的最强兵种的地位。也因此,埃特拉虽是魔导国面积最小,军备最少的城市,却最少为战乱波及。 巴曼挥挥手打断部下逐渐跑题的热烈讨论:“多言无益,我们这就赶去探探情况。”龙骑士们齐声叫好,只有一人提出异议,还是肯特:“阁下,赛雷尔大人应该已抵达那里,有他在,属下认为我们没必要多此一举。何况雷南郡的内务,当由总督自行处理。”巴曼一窒。 “肯特你不要扫兴好不好!我们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就是!身为埃特拉人,我们自然有出力的义务!” “沙姆那个笨蛋,软脚虾!凭他哪挡得住那些个暴力法师!” 好几名龙骑士大声鼓噪。肯特没有生气,沉稳地道:“那么赛雷尔大人总能独力摆平闹事者吧?”余人无言以对,眼中更浮现出对北之贤者由衷的敬佩。 突然,巴曼击了下掌。 “贤者大人不会出手,因为他得保护邱玲小姐!” “邱玲小姐也会来吗?”余人一怔。 “嗯...他们好像一直在一起的......”巴曼回忆己城满愿师已有点模糊的五官,他一个多星期都在摩斯海峡为击退兽人族指挥做战,之前也只和那个少女有过短短几次交谈,印象就不是很深刻,但感觉也不坏就是了。他记得最牢的,是邱玲总像连体婴似地粘着北之贤者赛雷尔****不放,赛雷尔走东她绝不往西。巴曼回想起他留在军官宿舍的波斯猫宠物:沙耶在他出公务之外的时间里,也是这个样子,好可爱;还有他的风信子,不知道怎样了,前天有下过雨,希望别给淋坏了......不过朵琳公主应该会帮我照看它们。 想起北城长公主朵琳欧斯达温柔含笑的芙蓉秀脸,巴曼心头一热,再也克制不住思乡之情,大声号令:“出发!这种小事不用麻烦贤者大人,交给我们青龙骑士团就行!绝不放过那群闹事份子!” “哦哦——” 龙骑士们精神的应和响彻云宵。 ****** “嗯......” 醒来的时候,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差异,直眨了七八下眼,杨阳才猛然想起昏倒前的情景。 她身处的是一个完全黑暗的空间,杨阳试着伸出手,马上就摸到一堵冰冷的岩壁。看来还是个狭小的地方呢——她嘀咕。 “哎唷!”刚撑起上半身,杨阳顿觉颈后根一阵闷疼,忍不住呻吟。她一边揉捏痛处,一边叹息自己终是没有逃掉,还被打晕关进这样一个鬼地方。 “好痛啊。原来电视上演的不是骗人的,敲脖子真的会晕,幸好那两个混帐没打我肚子,不然搞不好隔夜饭会呕出来。”杨阳直觉认定打昏自己的是那两个士兵,完全没料到犯人其实是哈梅尔商会长博尔盖德。 她小心地确认自己的方位,没一会儿就手测出这是一间不足丈余的小室,为了测量高度,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接着又头重脚轻地栽倒在地,摔得颇惨。 “可恶!这牢房的主人也太吝啬了吧!连盏灯也不施舍给犯人!这么黑叫人连站都没法站!”杨阳自言自语,一方面是真的生气,另一方面是为了驱散心里的恐惧。人在黑暗里尤其容易产生不安感,何况她现下和同伴分开,独自待在这陌生又诡异的环境里,自然会感到心慌。蓦地,她一弹指:“对了!” 我怎么会忘了我还会一个光系魔法呢!看来我身为魔法师的自觉还不够。 “周围的自然之力,请聚集在我的手中——照明之光。” 杨阳合拢两手食指,熟极而流地念出当初折腾了她三天才学会的咒语,也是她习得第一个魔法。但是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半点微光出现。 “怎么回事!?”杨阳不信邪地又试了几次,依旧老样子。她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魔法水平退步了,这时几道微弱的光芒闯入她的视界,深深刺痛已习惯黑暗的双眼。 眯眼适应了一下,杨阳看清光线来处,也明白了法术失效的原因。 她身下是一个魔法阵,发出光芒的是四颗镶嵌在圆周上的水晶球。虽然杨阳尚未接触在魔法中属于高级技巧的魔法阵的相关知识,但看这阵仗也能猜到用途:这是个专门关押术士的魔法阵,那四颗水晶球能够吸收魔力,再反馈给施术者。也就是说,若杨阳刚刚施展的是攻击咒文,现在她就躺在地上呻吟了。当然,这种魔法阵容纳的魔力是有限度的,像这个魔法阵就只能关住七段以下的术士,但对杨阳而言已经是绰绰有余了,凭她现在的水平,恐怕连个一段也捞不到,博尔盖德还高估她了。 研究完魔法阵,杨阳猜测那个不知名的监头大概是看见她使用了“风石压”,才做此布置,但是这也未免太......当她抬起头,借着水晶球的光望见头顶一扇紧闭的石门后,她心中的困惑转为确认。 不对,不可能是奴隶买卖,没人会吃饱饭没事做对一个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奴隶施加这么严密的看管,白白浪费财力,那么是谁?我刚来到这个世界,还没结下什么仇家(虽然在地球也没有),到底是谁这么大费周章地关住我? 杨阳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一团迷雾,全然摸不透事情的前因后果。突然,她眼前一黑,悴不及防地跌了个仰八叉。原来是照明之光的效力到头了。 “呜,我忘了,我的法术最长记录是三十秒。”杨阳揉着后脑勺哼哼唧唧爬起来,回想起神官也有一次类似的失误,那次忘记的结果可比这回严重多了,差点吓破她和昭霆的胆囊。但是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杨阳宁愿回到被无名氏神官种种乌龙魔法荼毒的那段生气又快活的时光,甚于现在独自身处这片混乱,面对深不见底的黑暗发呆,懊恼自己的无能与智慧的浅薄,就像那场与双头哭虫的战斗一样。 我什么时候才能变强呢?可以不用他人的救助昂然立于这天地之间? 轻声一叹,杨阳靠向一堵石墙,并拢双脚,手臂环住膝盖。她并不担心会被永远困在这里,神官会来救她——尽管没有理由,但她就是这么确信。自青年回应了她的呼唤的那一刻起,这份信任就无意识地根植在她心底。杨阳之所以叹息是因为不甘心自己总是被救的立场。 算了,万事开头难,只要继续努力,我总有一天也会成为一个对他人有用处的法师的。杨阳宽慰自己,拨散心头的乌云后,她头一个想到的是那些让她心系挂念的人们,黑眸浮起忧虑。 神官他们现在不知道怎样了,希望别和我一样中了偷袭才好...... ****** 雷南郡总督沙姆细细打量眼前的三人组。 领头的青年如博尔盖德所言留着一头罕见的过肩银发,修长的身材罩着月白色的衣裳,秀丽端正的五官漾着开朗亲和的微笑。如果沙姆不是打算暗算他,真的会对这样讨喜善意的笑容产生好感。他身后的男女只有十来岁,男的似乎还要小一些,生得一个俏一个酷,此刻一致板着脸,眼神充满警告意味地瞪着他,只差没在额头写“快把人还来!否则——”。尽管论气势是比那青年狠上许多,但沙姆还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事实上,沙姆现在十分轻视这三人。虽然博尔盖德千叮万嘱他不可轻敌,但是等亲眼见识了所谓“劲敌”的庐山真面目后,涌上他心头的第一句话仍是:“什么!就这种货色!?”——一个黄毛丫头,一个黄毛小子,一个黄口孺子组成的队伍。这样的队伍,居然要哈梅尔商会长投入五名白银剑士(注:剑士分五级,从上到下依次为黄金、白银、红铜、黑铁和青瓷)、三名八段法师和两名a级赏金猎人;还要搭上他府里近百名部下?沙姆不禁觉得博尔盖德太小题大作了,虽然其中一个是北之贤者的师弟,可沙姆看他一副文弱好欺的模样,实难相信他会有什么惊人技业。先前他进办公室时因为没看到脚下高高的门栏,给雷南郡总督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若非地毯够厚,他那张俊脸早就破相了!这么毛毛躁躁的家伙,沙姆真怀疑他究竟是不是稳重端严的赛雷尔的师弟,搞不好是个冒充的。 但既然他的上司已计划好一切,他这个做下属的也只好照办。反正敌人越好对付,他就越轻松,省得掉脑袋。而且这三人来的时机也很巧,正好赛雷尔和邱玲前脚走,沙姆不禁认为连幸运女神也站在自己这边,当下他就照事先背好的台辞开始说话。 “你是说阳已经离开这里了?” 听完沙姆的说辞,神官诧异地眨眨眼,昭霆和耶拉姆更为这个意料之外的发展错愕不已。沙姆点头强调:“不错!很抱歉我们误会了那个少女,真正的犯人另有其人,我们已经查清楚了。” “那、那她现在人呢?”昭霆追问。友人的冤情得到昭雪的确是好事,可因此找不到人就不好了。她心想今天是怎么回事,老跟表姐失之交臂,霉星高照吗? “有位叫博尔盖德的先生把她带走了。”沙姆顺利投下饵,不意外地看到三人露出惊讶的表情,“不知为何,他出钱保释那个少女,还拿出许多证据替她开罪,然后一等我们调查清楚,正式释放她,就马上把人带走了。博尔盖德先生留话要你们三位移驾‘金鹿旅馆’,他在那家店预定了席宴为你们接风,当然那个少女也在那里等着与你们汇合。” “那个博尔盖德......”耶拉姆无法置信地喃喃自语。昭霆跳起来,一边欢呼一边拉神官的袖子:“好样的!我真要重新看待那个浑身铜臭味的老头子了!走啦、走啦,神官先生,我们去见阳!我们去吃饭!” 神官任她拉起,状似无意地问沙姆:“请问,总督认识博尔盖德商会长吗?”沙姆一怔,随即满脸堆笑:“身为埃特拉人,谁会不认识堂堂第一商会的主人呢!其实我蛮好奇的,你们是怎么和那种连我都巴结不上的大人物结识的?而且博尔盖德先生还称呼你们为恩人,对你十分推崇。”神官连连摆手,神色羞赧:“啊,那个,只是小恩惠,没什么大不了的!” 沙姆一瞬间有些不忍将这个单纯的青年致于死地,但他很快就抛去动摇。比起他人的性命,沙姆还是更宝贝自己的小命和乌纱帽。 “那么,我让部下送你们一程。” “这个...不用了吧。” 沙姆笑呵呵地道:“就当是我对你们的陪罪吧,毕竟我关押过你们的同伴啊。”神官这才没有继续推辞,于是六名孔武有力的士兵在总督的传唤下入内,朝三人行了一礼后,带他们走出办公室。 昭霆蹦蹦跳跳地一马当先,心里涨满雀跃之情。神官和耶拉姆悠闲地跟在她后面,再后头是那六个士兵。 “神官大人。” “嗯?” “为什么打走出办公室我就觉得气氛怪怪的,是我的错觉吗?” “不是错觉,我也感觉到了。”神官祖母绿色的眸子浮起尖锐的笑意,然而他的唇角仍旧保持开朗的弧度,让人丝毫看不出破绽,“有股讨厌的刺痒感盘据在脖后根,说白点就是杀气啦。”唉,那位总督的部下实在是好无能!如果不是他们太白痴,我还想看在他刚才那么搏命演出的份上,给点面子暂缓出手,装作上当去那家旅馆看看热闹的说,现在什么兴致都飞了!那两个跟踪博尔盖德的家伙就不知比他们厉害多少倍,起码没令耶拉姆惊觉,当然要瞒过我还是不可能的。 少年沉默半晌,小声问:“莫非博尔盖德没有放弃?” “废话!像我这样的天才可不是到处都捡得找的!” “可是为什么会在总督府?” “很简单,沙姆和那老家伙是一伙的。”神官耸耸肩,耶拉姆声音一沉:“那么杨阳——” 神官眼神一冷,双唇抿成一线。耶拉姆见状,会意师父动了杀机,也暗暗绷紧身体:“现在出手吗?昭霆谁带?”神官缓和神情:“我来吧,你下手别太狠,那帮家伙只是拿薪水才做这种事。” “嗯。” 下一秒六个士兵只觉眼前一花,已不见银发青年的身影,同时其中两人感到颈后一凉,便即着道。瞬间帮徒弟摆平两个包袱后,神官迅速退回,抱起昭霆朝正门冲刺。只慢了一步,耶拉姆也解决了剩下四个追上来。 “啊——”当昭霆回过神惊叫时,神官已冲破大门的防线奔进一条小巷,将她轻轻放下。这回耶拉姆足足慢了六拍才抵达。 “怎么回事?”昭霆也是反应灵敏的人,一见师徒俩凝重的神情,立刻猜到事情有变。神官将总督和哈梅尔商会长暗中联手,扣压了黑发少女做人质,意欲置他们于死地的推论简要叙述。 昭霆不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和他又没仇?” “因为我是赛因的师弟。”神官苦笑,“而博尔盖德和赛因是仇敌。” “所以他就要杀你?”昭霆瞪大眼,“而且那个赛因居然有仇人......” “是政治上的对手。不过政敌有时比寻常敌人还要不共戴天,总之这次我好像是救了个不该救的人,连累了大家,害得阳也被抓了。”神官十分内疚。昭霆啐了一声,用力拍打他的肩膀:“你说的这什么见外的话!咱们四个是一条船上的人,自然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安啦,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何况这次也不是你的错,全是赛因先生惹来的事端。”神官被这番充满江湖道义的发言感动得眼泪汪汪。 “不,也不关赛因先生的事。”耶拉姆插口,“别忘了真正的坏蛋是谁。” “呵呵呵,不错。”神官和昭霆醒悟过来,绽开一模一样的阴狠笑容,喀啦喀拉扳弄十指,透出浓浓的暴力意味。耶拉姆发现这两个人的本性说不定非常相似,果听得两人齐声道:“博尔盖德还有那个死胖子总督你们等着吧!竟敢惹到咱们,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待会儿就揍得你们满地找牙!” “......” 耶拉姆突然十分怀念杨阳,他现在才明白那个少女的重要性。这次没有她踩刹车,这两头人形暴龙一会儿会做出怎样惊天动地的大事,他连想都不敢想,何况那个刹车阀如今还成了数亿马力的起爆剂...... 幸运女神到底是站在哪一方的呢? ****** 创世历1037年净之月(4月)2日,雷南郡的市民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失眠之夜。以“蜜蜂与蝗虫”酒店的爆炸为序幕,一系列混乱宛如泛开的潋漪般扩大到整座都市。先是总督府无故起火,然后一些市民看到许多警卫和术士从“金鹿旅馆”周围涌出,神色慌张地奔去救火,可是等了半天不见火势减小,那群救火队就像半途消失了似的。直到总督府附近的人家提着水桶出来,才发现失踪人口全在门口的草坪上躺成一堆。在“山顶”的赫然是肚皮朝上,仿佛一条死去的金鱼的总督,额上有三个黑墨水的字迹“死肥猪”,肚子上一条长布直垂到“山脚”下,写着“我是罪人,请逮捕我”一行鲜红的狂草......总督本人已失去意识。众人将他救下后,很烦恼要不要马上叫醒他,最后决定还是等想法子擦掉那几个用特殊墨水写的字再叫醒可怜的总督比较好...... 另一方面,也有几个市民目击一位银发披肩,气质就像月光般温雅文静的青年施施然走到哈梅尔商会分部的正门口,亲切地向两名守卫问好,守卫们也很和气礼貌地回以微笑和问侯,然后他们就被踢飞到两旁的民居屋顶上晕死过去。在哑然的注视下,银发青年一边喃喃道“对不起”一边提足踹门,两扇镂金镶玉的厚重楠木门板在披着良家子弟外皮的凶暴罪犯脚下轻易碎成无数破木板。青年毫不犹豫地从大开的门洞里闯进去。四周的市民直至听到里头传出震天价响的斗殴声,才回过神,急忙跑去宪兵处报告有胆大包天的恶匪上第一商会长的地盘闹事,在那儿从总督府的目击者口中得知包括总督在内,雷南郡所有上层管理人员全部被送进了医院抢救......这一爆炸性的消息一传开,整座城为之沸腾,犯罪率一夜间暴增好几个百分比......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骚动的起因只是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完全不知道地上的变故,此时,她正在哈梅尔商会分部的地下仓库一角思考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 “肚子好饿哦~~~现在几点了?” 黑发少女抚着不断发出抗议声的肚皮,挤出没什么中气的声音。在这个只有黑夜没有白天的鬼地方,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她也不想浪费力气只为看表施展照明之光,那会大大加深她的饥饿程度。说来幸运,她的手表没有被敌人拿走,杨阳猜想可能是牢头不知道怎么拆的关系,而飞焰因为有神官施加的魔法,除了她,也没人能拿下。 “呜呜~~没想到会落到这么凄惨落魄的地步,早知道就不坚持来雷南郡了。”杨阳自怨自艾,接着一转为怒吼,“都是那家伙的错!那个该死的红发暴力男!窃夺唯叔叔容貌的大混蛋!若不是他,我哪会被抓!他倒好,脚底抹油逃得没影!天理~~~我要天理啊~~~”越吼越火,她情不自禁地捶打地面,但只捶了两下就停下来,“......不行,一发火肚子更饿了,我得冷静、冷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反正我记住他的名字了——维烈萨克。” 杨阳咬牙切齿,蓦地一愣:“咦,萨克?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她凝神思索:是哪个城主的名字吗?记得五个城主的名字是...... 咕噜!一声现实的呼唤打断了她的回忆,杨阳垂下头,再次敲打地面:“可恶,我不想做个饿死鬼啊~~~这里的牢头是怎么回事?特地把我关在这里只是为了饿死我么?就算再吝啬的牢头也该给犯人伙食啊!饭~~~我要饭~~~” 少女已经不顾形象地哀嚎了,这时仿佛上天垂怜,天花板发出喀一声细响,正中紧闭的石门被缓缓拉开,强烈的白光投入黑暗的地牢,在地上烙下一个四四方方的白影。杨阳以为是那位牢头终于良心发现送饭来了,一跃而起,揉揉被强光刺得泪水只流的双眼,不想一个熟悉的嗓音从头顶洒落:“阳!你在里面吗?回答我!” “昭霆!”杨阳失声道,一时难以接受这么让人惊喜的变故,脑子好像被揍了一拳似的一片空白,只有几个字不断盘旋飞舞:来了,他们来了...... 棕发少女振臂欢呼,满脸喜色。褐发少年从她旁边探出头,平日冰冷的容颜也绽开一丝极淡的笑意,如释重负地道:“太好了。” “来!快抓住我!”昭霆朝洞里伸出手。杨阳刚举起手,又无力地跌坐回地。两人见状大惊:“怎么了!?受伤了吗?他们拷打你?” “不...我只是太饿,没力气......” 耶拉姆和昭霆面面相觑,半晌,昭霆建议:“那我去找点吃的给你?”该死的博尔盖德!居然连点食物也不给她表姐吃! “现在时间很紧,你再忍耐一下好不好?”担心在前厅担任诱饵的师父,耶拉姆硬起心肠道。杨阳点点头,勉强振作精神,摇摇晃晃爬起来:“好...对不起,麻烦你们把我拉上去。” 杨阳一手握住昭霆的手,一手拽住耶拉姆的皮鞭,在两人的帮助下爬出地下室。一回到地面,她就被昭霆紧紧搂住。 “太好了,太好了......”棕发少女泣不成声。杨阳先是不好意思地抠抠左颊,随即也情不自禁地回抱住她。这一刹那,杨阳深深感激上天,让她和昭霆一起被召唤来这个世界,现在又让她们重逢。 耶拉姆静静注视这对相拥的表姐妹,没有打扰。 “我担心死了!怕再见不到你!”昭霆哭诉一路寻觅的辛酸痛苦。杨阳苦笑着拍拍她背:“好了好了,这么大人还哭鼻子,我这不平安回来了?”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越过友人的肩头,四下巡视,却没有找到那抹怀念的身影。 “神官呢?”杨阳发现自己的声音又干又涩。 “为了方便我们救你,他去引开敌人的注意了。” 杨阳心头的失望立刻如春阳融雪般消失了,转为惊讶和担忧:“他一个人吗!?” “神官大人不会有问题的。”耶拉姆坚定地道,语气充满对师父发自心底的信赖。杨阳略略心安,又想起神官在双头哭虫一役表现出来的惊人实力,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如果她知道银发青年此刻正和好几名高段法师和白银剑士对战,刚放下的心恐怕又会提得半天高。 “对了,抓我的人到底是谁啊?”杨阳环顾周围,发现他们身处的是一间摆设豪华的客厅,名贵的南城地毯被掀起扔在一边,门口倒了两个看起来像是守卫的男人。昭霆狠狠地道:“是博尔盖德那贼秃佬!” “他!?为什么?”杨阳大吃一惊,接着想到一个可能,“难、难道是我的身份不小心暴露了?”昭霆和耶拉姆一怔,后者摇头道:“不知道,神官大人只说博尔盖德和赛因先生有仇,所以连带想除掉他。” “赛因先生?对了......”杨阳还没说完,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一个身穿术士长袍的男子和着大量的石块碎屑飞进来,重重撞上她正对的墙壁,口吐白沫晕死过去。三人都吓了一跳,杨阳转过头,看到被打破的墙外站着一个她熟悉的颀长身影,正以不亚于他们的惊愕表情注视他们:“咦!你们还没走?”当望见黑发少女的瞬间,澄碧的眸闪过“太好了”的神色。不知为何,杨阳觉得脸微微一热。 “对不起,神官大人。”耶拉姆跳起来。 “赶快离开。这里的保镳倒都是硬角色,我恐怕没办法分心保护你们。”说话间,银发青年也不忘闪躲两名剑士的偷袭,同时一发“炎龙破”将二楼的走道轰成两半,让上头施法施到一半的术士们掉下来,“快点!记得在哪碰面吧!” “是!”耶拉姆毫不迟疑地拉着两个少女朝后门奔去,杨阳回头喊到:“等等!你不和我们一道走么?” “博尔盖德还欠我一笔帐没还,放心,我随后就到。” 神官挥挥手,确定三人平安退走后,立刻展开反击,水索一挥就令两名缠斗不休的剑士失去意识。瞥了眼大厅里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商会守卫,他踌躇了一下,还是没有补上一剑,转身奔向楼梯。 刚踏上二楼的地表,从断裂的走道尽头又冲出大批人马。青年微一冷笑,心道:博尔盖德手下旁门左道倒不少,也不乏真正的精英,可惜欠缺统一的指挥体系,是日子过得太安逸了吗?哼,马上就让你们尝尝大意的下场。 合上手,他用古代语飞快念诵一段咒文:“蛰伏的大地幻兽贝希摩斯,回应我的力量,从沉眠中苏醒,将百倍的重力施加我的敌人——重力风暴!” 惊呼。众人在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的同一刻,对方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发动了第二波攻击:“掌管大气的风之神,听从我的指示,扫荡我的敌人——龙卷风!” 当晚,雷南郡的市民们目睹了一幕奇景——都市里刮起了苍蓝色的巨大风卷,而且旋风里还有哈梅尔商会分部的的半个屋顶和一打保镳...... ****** “巴曼大人。” 肯特的视线从远处的龙卷风调回来,落回身后的上司脸上。不用一个指示,青龙骑士与铠甲同色的青眸里射出的怒火已明白告诉他下一步该怎么做。 “全体人员,升空!”他挥手,七十只飞龙便振翅飞起,带起大量的草屑。为了不惊扰城里的民众,他们特地在这片郊外的坡地降落,打算走路进城,一方面也是不想让北之贤者发现,但看现在的情况,显然没有这个必要了。 竟敢在埃特拉的领土上撒野,嚣张的家伙!我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巴曼右手牢牢握住鞍上的龙枪,遥望不远处的雷南郡,在心里发誓。 ****** 当感到脚下传来轻微的震动时,第一商会长手抖了一下,白玉茶杯溅出几滴琥珀色的液体,洒在他领口上。 “那伙该死的龙骑士!”博尔盖德诅咒,直觉认定是飞龙制造的人工地震,却没料到这股震动其实是来自无名氏神官打坏的一堵墙,而且是关押黑发少女的那间房间的墙。 喝了两口红茶降火,他把注意力调回手里的文件。 为了寻回他的准生意对象,也为了避开神秘的跟踪者,博尔盖德不得不躲回老家也就是这个分部,把解决神官等人的任务交给沙姆。虽然有点担心无能又懦弱的沙姆会否搞砸他的计划,但一来他对派去支援的部下很有信心,二来也布下了天罗地网,三来还有人质在手,所以博尔盖德认为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派去搜查佣兵王下落的探子们还没回来,于是商人无聊地命令部下呈上无名氏神官的简历翻来看。他并不担心找不到贝姆特,雷南郡是他的地盘,希顿再会躲也多不了多久,他担心的只是贝姆特会不会屈服于希顿商会长的巧言令色下,改换合伙人。如果真的变成那样,他也只好采取一些不入流的手段,谁叫这个世界的竞争就是这么激烈呢? 博尔盖德皱眉翻过几近空白的覆历表,心想这是什么玩意儿。当看完后面一张简历时,他喷出了嘴里的茶。 机密程度:五颗星。(绝密) 本名/不详。出生年月/不详。收养人/加卡德瑞姆席德(大贤者) 经历:一岁从玩积木中推出因数分解公式;三岁取得学者学位,修完魔法三段,被喻为圣域有史以来不世出之奇才;五岁学会五系魔法成为“五叶草”,同年被提拔为最年轻的神官;七岁打败当时圣域第一高手取得神*士资格(空手对剑);九岁学完圣域所有课程,全览魔法典籍,全修武技课目,无所事事下加入冒险家公会,不到半年取得s级赏金猎人证;十二岁匿名参加首都少年武斗大赛,一路过关斩将却在决赛主动弃权,最后由十二岁的****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不战而胜;十四岁获颁圣骑士勋章,本人在授章仪式上询问仪礼官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当了圣骑士可以喝酒吗”,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把勋章丢在地上离开了会场。当天两百十八名参加者一半得痉挛症,一半进了疯人院,大贤者加卡德气得心脏病复发,在病床上连呼“逆徒”,第二天他宣布大贤者的继承人除此“逆徒”外无第二可虑人选...... 就在博尔盖德捏着这份资料喷茶瞪目的时候,传来啪一声钝响——他房间的大门被一只大脚踹飞,重重掉在地上,接着响起一个他印象深刻的开朗声音: “哎呀,你在啊?” 银发神官两手插腰,站在玄关。博尔盖德毫不意外地放下杯子,站了起来。如果看了那份只能用恐怖形容的覆历他还怀疑眼前这人的实力,他的神经就不正常了。现在博尔盖德深切懊悔为什么没早点调查清楚,那他就不会犯下向不该出手的人出手的愚行了,他还注意到青年月白色的衣服到处溅着斑斑的血迹(其实这是神官在写八字狂草时不小心沾上的),可想而知他那班护卫的下场;而且他既然找到这里,代表他和沙姆的关系也......博尔盖德那精于计算的大脑此刻更是动得飞快,想找出一个扭转局势的法子,因而没注意对方正打量室内。 “原来如此,这房间的隔音设施做得有够彻底,难怪外头闹翻天你还像个死人似地坐在里面没反应。嗯,你在看什么?”神官好奇地抢过对方手里的文件,瞄了一眼后,脸上浮起陶醉的色彩,“啊啊,原来是在看本天才的光辉史,早说嘛!不过亏你能找到一本,我还以为有关我的资料全被老头烧了或藏起来了,真不亏是号称‘万事通’的哈梅尔商会(博尔盖德心道:我怎么没听说有人这么称呼我的商会?),太感谢了!好,这本东西归我了!我要带回去贴在墙上!”他老实不客气地把文件往怀里一塞,上下扫视对方,眼中透出不怀好意的讯息。 “你...你想干什么?”博尔盖德被他看得一阵发毛,立持镇定,“我警告你,千万别乱来,因为......” “因为那个女孩还在我手上——是想这么说吧?哼,我还以为你会更聪明点呢。”神官冷笑一声,搭住他的肩膀。博尔盖德顿觉仿佛巨岩压身,连根手指也动弹不得。 “别说阳已经被我救回去了,就算她还在,凭你现在的立场,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快点!把答应的东西交出来!” 神官用和真正的流氓没两样的语气恶狠狠地威胁,佐以寒酷似冰的眼神,全身散发的肃杀之气,吓得博尔盖德两脚发软,哆哆嗦嗦地问:“什...什么啊?”他是真的不明白对方想从自己这里拿到什么东西,要钱,只需把旁边的锁密柜砸开,就可以尽情地拿。不过看来还有商量的余地,这就好!只要留他一条命,金山银山他也给! “还用问,当然是车子啦!”神官不耐烦地大吼,换来博尔盖德张口结舌的瞪视,“你不是答应过,一到这儿就白送我们一辆载满货物的大车吗?别说你已经忘了!要一时拿不出用现金垫也行,我这个人是很好说话的——哦,还有到冒险家公会解除契约。放心通情达理的我知道你很忙不会叫你亲自跑一趟,只要写封短信让我带去就行,当然跑路费一个子也不能少。”今晚被这家伙折腾得足足累掉半条命,绝不能便宜了他! 博尔盖德嘴唇开闭了三十次,才确定对方不是开玩笑。几乎是半失神地写完信,他一边颤巍巍地从柜里取出钱袋,一边哑声道:“为什么?你有这样的才智本事,连****那小子也望尘莫及,却甘于在那个贫困的边境小村当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神官?你只要投靠我,别说日后飞黄腾达立于万人之上,光说取钱这种小事,就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去我金库,要多少......” “够了。” 神官打断,平静的声音却令博尔盖德打了个寒噤。他淡淡笑着,秀丽的唇线勾起的弧度却比夜晚的露水更清冷,祖母绿色的双眸不见往日的温和开朗,只有一片凛冽的冰芒。四目相对的瞬间,博尔盖德感到一股寒意由脚底沿着脊椎迅速向上延伸,四周的空气变得像铅一样沉重,一种分不清是冷是热的威压感紧抓住他的心脏,令他呼吸困难。哈梅尔商会长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他自恃就算在几位魄力与威仪兼具的城主面前也能保持自己的步调,但是此时此刻,面对这个看上去还有几分文弱的青年,他却切切实实感到畏怖。 “不要想研究我的生活方式。”神官的声音仍是清清朗朗,甚至让人感到一股音乐的魅力,博尔盖德却觉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深深扎进他的灵魂,激起震憾与恐惧相融的战栗感,化为最坚固的枷锁,不仅绑住他的身体,还有所有的勇气和自信。这是绝不能与之为敌的人物——他仅剩的理智提醒。 “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好好珍惜你拾回来的性命,今天我不杀你,只是因为我暂时还不想动手罢了。” 捞起桌上的信和钱袋,年轻的夜盗恢复愉快的表情,挥了挥手:“剩下的不用我交待了,你是个聪明人,不是吗?”语毕,修长的身影就矫健地翻出窗子。 夜风卷起雪白的帘布,轻轻拍打在商人凝固的脸上,让他感到一股刺骨的凉意,这才发现自己从头到脚都被冷汗打湿了,劫后余生的安心感充满他的心,让他控制不住地往地上坐去。 “聪明人啊......”博尔盖德苦笑了一下,他的确猜得出青年没出口的警告,就一句:不许再来烦他。 从此哈梅尔商会长再没想起或提起这五天经历的事。 第二章 逃脱 神官跃回地面的刹那,感到一股奇妙的压迫感,仿佛空气被抽掉似的胸口涨痛。他立刻明白这股感觉的由来,闪身避开一枚像是光弹的气炮,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银白色的满月和黑压压一大片飞龙,龙背上坐着等数全副武装的战士,正一致以看待宵小的鄙夷目光瞅着他。 “躲的好。”其中一名身穿青色铠甲的年轻人开口,冷冷的语调听不出一丝褒奖的意味,从排列来看应该是这群龙骑士的头,刚刚那发咆哮弹十有十也是他的座骑吐出的。一般龙骑士所骑的三爪龙没有吞吐能力,只有龙将的四爪龙才有,而五爪龙,就是传说级别的了,比如最有名的[三首龙]——红黑白三龙王,龙族中的顶级强者,不过即使一头普通飞龙也有单挑一个人类小队的实力。 “青龙骑士?”从对方的扮相推出其来历,神官微一皱眉。 “不错。”巴曼眯起眼,上下打量这个怎么看也不像邪徒的青年。 “呸!那你干嘛袭击我?”神官朝他比出食指,倾泄出一堆令龙骑士们呆然的脏话,“好狗不挡道的道理你不懂吗!老子哪里惹到你了,居然叫那头该死的蜥蜴朝我喷火!万一我避得迟些,你怎么办!向我的尸灰赔罪!?” “无礼!”肯特第一个回过神,大身怒骂。巴曼举起只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对神官道:“尊驾的意思是指责我莽撞了?可你既然有胆子在埃特拉的领土上闹事,就该有迎接龙族报负的心理准备,因为这里是受龙庇护的土地。”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闹事的是我?”神官耍赖,“别说就因为附近只有我一个人。”一个龙骑士喊道:“难道还需要别的理由吗?深更半夜好觉不睡,跑到出事现场瞎逛,还说自己不是可疑份子,鬼才信你!” “我偏喜欢深更半夜散步不行吗?何况今晚的月色是这么的美,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个不错的视角想静静赏会儿月,却有一群不识情趣的粗人一声不吭地破坏了这样的良辰美景,还一句道歉也不对我这个无辜受惊的善良老百姓说。” “胡说八道!”龙骑士们齐声怒吼,请示巴曼,“阁下,赶快把这厚颜无耻的家伙的舌头拔下来吧!”青龙骑士不置可否,将信将疑地凝视对方:“真的不是你?” “不,是我。”神官笑嘻嘻地道。龙骑士们大哗,没想到这个前一刻还像泥鳅般滑溜的家伙一下子变这么干脆。巴曼皱眉道:“我不是检查官,没兴趣审问你,我只问你,愿不愿意留下?” “不!” 巴曼眸光一沉:“那我只好把你的腿打断,强留你下来了。”神官轻笑:“早该说这种话了,高贵的龙族还去学人类那套拐弯抹角的把戏,活该被我耍。” “!!”众人脸色大变,这才发现四周多了无数由水元素凝结成的透明丝线,密集的程度连飞龙的翅膀也无法大幅摆动,更彻底封杀了龙骑士们的行动。细如发丝的水线在月光的照耀下呈现出水晶般剔透的质感,晶莹美丽,却也带着浓厚的杀机,因为每根线都有削金断玉的利度。[水晶丝笼]——这优雅的名称就是这个杀人法阵的名字,被喻为最强困缚的水系魔法。 龙骑士们万万没料到敌人如此狡滑,先用一堆胡言乱语引开他们的注意,再悄悄布下陷井将他们一网打尽。但巴曼不这么认为,这种程度的水网还困不住他这个龙将,所以若对方有心杀他们,应该使用更激烈的手段。果然,银发青年没有发动魔法,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别紧张,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要求一对一的公平决斗,谁叫龙骑士的臭规矩太多,还是照我的方法来比较节省时间。” “你要决斗就决斗好了!弄这劳什子东西出来做什么?摆明了没有诚意!” “我怕万一打败你们头儿时,你们脑子发热,我逃起来不方便。” 龙骑士们大笑,笑声不含轻蔑之意:“这小子口气倒大!”这一刻,他们原先的敌意冰消瓦解,还升起几分敬佩和兴味。龙骑士天生尊崇强者,而神官毫不做作的自信态度正证明了他的强! 巴曼也绽开笑容,发出斗气震断身周的水线,驱使座骑降底高度,在离地两尺处一跃而下,与神官面对面。 “我是巴曼,你呢?” “......索莱顿。” 神官微一犹豫,将“无名氏”三字咽回肚里。龙骑士对决斗的认真举世闻名,他若报真名,对方恐怕会以为他有意隐瞒,不肯吐实,那刚刚浇熄的敌意又要如野火燎原般窜烧起来,只得临时搬了个假名出来,其实也不是假名,“索莱顿”在古代语里的意思正是“没有名字的人”。想到这里,他不禁更加叹息自己的坏运气,好死不死居然被一帮龙骑士缠上。有句俗语“死缠烂打的龙”形象地比喻了他们的执着。只要是被龙族或龙骑士认定的对手,就算到世界末日他们也会缠住不放,恢复自由的唯一办法是彻底打败他们,而且要凭实力,不能耍阴技,否则下场比战败还惨酷。 最倒霉的是,他碰上一个龙将!龙骑士的骁勇和武名威震天下,而龙将的实力又是龙骑士所不能比的,青龙骑士在埃特拉三龙将里更是数一数二的人物,神官对自己的武技固然有信心,也没把握轻松击败他,起码得拆到千招以上才有可能,而他现在没那么多时间。一支龙骑士团的正常编数是一百,而这里只有三十来人,所以剩下的龙骑士肯定被巴曼派去维护治安了,万一耶拉姆他们被发现,可完蛋大吉。而且他们又不是瞎子,看到哈梅尔商会上空被飞龙团团包围,他又没赶回去,会有什么推论神官用膝盖想也想得出,到时一窝子罪犯自投罗网,笑歪龙骑士的嘴——所以,速战速决!神官拿定主意,全身自然而然散发出卓然高昂的战意,眼神寒酷凌厉,一扫前一刻笑嘻嘻的悠闲状。 龙骑士们神色一整,从银发青年身上传来的巨大压迫感令他们不由自主地绷紧身体,这在他们还是头一次。这样的存在感和迫力,绝非一个术士能拥有,而是属于一个战士的。但他先前又召唤了龙卷风还施展了[水晶丝笼]那种高段法术,看来这个青年的真实身份是魔法战士。 魔法战士顾名思议是对魔法和武艺都有涉猎的人,或是使用魔法武器的战士。一般认为魔法战士酷归酷,却不是那些老老实实修行的正牌法师和战士的对手,这是鱼与熊掌不可皆得的道理。美其名是魔法战士,常常是武技不如青瓷剑士,魔法比不上见习术士,除了神*士和龙将。神*士有信仰得来的力量,就不需另外苦练魔法,可以专攻武艺;而龙将都会和高等龙族签订契约,也可以使用某一属性的魔法,像巴曼就可以自由使用八段以下的风魔法,故他有个别称[风之龙将]。 虽然眼前的青年没有穿圣职者的服饰,但仔细看可看出他凌乱的浏海下戴着一只圣职者专用的头环,白银制的环身与他的发几乎区分不出彼此来,中央雕琢精巧的银百合图样是至高神贺加斯的标志,果然是名神*士。 看到那枚头环,肯特开始觉得事有蹊跷。估且不论数量极为稀少贺加斯神官怎会出现在卡萨兰以外的地方,他以前可从没听说有圣职者会杀人放火的,除非是暗黑神优希亚的司祭即黑咒术师,但禀持协调神教义的贺加斯神官绝不会是邪恶之徒。 肯特启唇,想劝上司暂缓决斗,先了解情况,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他了解巴曼的为人,龙骑士已经很好战了,而青龙骑士身为龙骑士中的龙骑士,自然是更加好战,只要一遇上强敌,他就一反平日的冷静摇身一变为战斗狂,再也听不进任何意见,现在银发青年显露的气势正好激起他的战意。 “索莱顿吗?我会记住的。”巴曼一笑,随即正容道,“你用什么武器?还是空手?”他打量两手空空的对方,有些困惑。神官也笑了笑:“我有武器,和你一样。” 举起右臂,将掌心朝向天际,他轻轻吐出三个字:“雷光枪。” 不见乌云聚顶,一道白炽的闪电就对准他直直劈落。龙骑士们只觉视野一白,一把仿佛由光凝聚而成的龙枪已悬浮在那只白皙的手掌上方,青白的电花与不断发出嗞嗞声的游丝在枪身周围飞舞溅射,很快被雷枪悉数吸收,只见白色的枪身一转为灿烂的金黄色。 龙骑士们尚不及对这个异象表示惊奇,场中两人已握紧各自的武器,拼斗在一起。一声龙吟,青色的龙枪与金色的雷枪枪首相抵,激起猛烈的气旋与耀目的闪光。只一眨眼,一青一白两条人影又回到相隔五尺的原位,在中央留下一只直径半米,散发出阵阵焦臭和白烟的乌黑大洞,作为刚刚那下试探的证据。 强敌!相同的认知闪过两人的脑海,神官是为这一击没有讨到半点便宜,巴曼则心悸微微发麻的身体。有龙族血统的他气力远胜常人,可眼前这个青年看似文弱,竟拥有不亚于他的力气,还有他那把古怪的雷枪——不能硬碰硬!几乎在同时得出相同的结论,两人移形换位,不相上下的迅捷身法使得两把长枪再次在同一地点密切耦合,只是这次是枪刃对枪刃。硬拼不成,神官和巴曼决定放弃枪技中最具威力的刺突,改为斩劈。 炸裂的闪光夺去余人的视力,只听见一连串金戈交鸣声,等他们恢复视觉,两人已交战了百来招。期间不断变幻身形试图找出对方的破绽,却徒劳无功,突刺、横扫、纵劈、后退重整态势、反击、回防......每个动作都如行云流水般毫无瑕疵,旁观的龙骑士们固然看得赞叹不已,比拼双方对彼此的技艺也是暗自深佩,尤其是巴曼,他现在深深感激老天赐给他这样一个好对手。 “龙牙连刃斩!” 久攻不下,巴曼使出了“圣灵枪法”的绝技之一。这招属于乱击术,以斩劈与刺突的连续施展对敌手进行波状攻势,适合在面对多数敌人时使用,缺点是劲势不强,不像强力的贯刺能崩坏敌人的防御,但是从先前的交锋,巴曼看出就算自己全力一击也未必能突破对手铜墙铁壁似的防守,他的目的是打乱对方的阵脚,再趁隙攻击,然而,神官瞬间就看破了他的意图。 “太天真了。”剃刀般锐利的光弧在翠绿色的眼眸深处一闪而过,银发青年面对四面八方射来的风刃夷然无惧,采取了让所人大吃一惊的行动——不退反进!一记气合的突刺刹时缩短了将近二十步的距离,速度远远超越了之前的水准,手中的雷枪配合以滑行的攻势,化作一道拖曳着光尾的流星朝青龙骑士疾奔而去。 尽管遭到意料之外的反击,巴曼仍能迅速应变,一边飞快闪避,一边朝对方也发动一记强力的斩击。白刃交击处迸出刺眼的火星,两人以不及一根头发丝的空挡擦身而过,又拉开距离。趁此机会,龙骑士们看清了这一回合的战斗结果:几缕银发在空中飞舞,是神官因强行突破龙牙连刃斩所受的伤害;而巴曼左胸的护甲碎了一片,露出里面的衣服,幸好没有见血。胜负很明显:巴曼略逊一筹,因为他的对手可是没有穿防具。但是包括神官在内,无人指出这一点。在场每个人都知道,要使龙将屈服,唯一的法子是剥夺其战力抑或生命,这点小小的挫伤是不够的。 “不好。”肯特突然发觉不妙,两次短兵相接,没有给战斗双方造成任何实质的伤害,反观附近的地表,却是满目疮痍,到处是被气劲划出的深刻凹痕,恐怕周围的民居......肯特连忙四下张望,愣了愣,不知何时,神官以自己为中心张开了一道直径约七八尺的魔法障壁,完全挡住了向外散发的气芒。肯特越来越觉得这个青年不是坏人,但他还不晓得神官设结界的另一目的。 第三回合开始了,这次是神官抢攻,依然是近身攻击的模式,雷枪挟带雷霆之势刺向巴曼,各种角度袭来的斩击摇憾着龙枪的防御铁壁,激烈的兵器撞击声连成一气,喷溅的火花明示了战局的凄厉,龙骑士们均屏息注目,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雷枪和龙枪同时脱手,而两枪的主人也喷出一口血,向后倒飞。 余人脸色大变,却见两个青年一肘撑,一蹬地,几乎同时跃起立定。巴曼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取回龙枪;神官却没有管掉在一旁的雷枪,合掌比了个手印。 “爆雷。” 无数闪着紫光的电球应声出现,巴曼也不甘示弱,挥下龙枪: “风镰。” 雷球和风刃在场中狭路相逢,仿佛墨水在无形的幕布上溅开般炸出一朵朵绚烂的光芒之花,不相上下的魔力要么彼此互冲,要么四下弹飞,失去控制的能量波刹时袭卷了方圆七尺的土地,然后一头撞上结界壁。 闪光炸裂。 “糟糕!”肯特失声叫喊,正如他担心的,无法泄出的能量只有胡乱反射一途。一时间,结界里雷光舞动,风刃咆哮,彻底暴走的魔力令悴不及防的青龙骑士躲得狼狈不堪,而早料到会有这结果的神官不慌不忙地拾起雷枪,以惊人的敏捷身手一一避过贴身袭来的雷球和风刃,枪尖闪烁不定,紧紧咬住巴曼飞速腾挪的身影。 “龙尾返!” 千钧一发之刻,巴曼及时发动了圣灵枪法的另一绝招,超过音速回拦的龙枪硬是架住了雷枪撼天动地的攻势,连神官也没料到这个快攻竟会失败,惊愕了一瞬间,若非他本来准备的就是二段攻击,一定会被巴曼趁隙打伤。 枪刃与枪刃交汇的刹那,雷光枪的枪身爆发出刺目的闪光,随即一股强烈的震憾沿着龙枪的枪柄穿至巴曼的双手,宛如怒涛的巨大波动不断冲击他的虎口与全身,险些令他拿不住武器,而龙尾返阻挡的枪劲也在此刻形成气旋,吸收了周围的雷球,一骨脑拍上他的身体。在这样猛烈的冲击下,巴曼终于握不住枪身,龙枪脱手飞出,被暴风卷起抛到高空,转了数圈插进地面。被电得浑身软麻的巴曼无力取回武器,甚至没法动弹,神官趁机一脚踹中他胸口,将他踢飞。青龙骑士倒飞了数来丈,穿越结界,撞破一栋建筑的围墙,然后伴随轰然巨响没入一丛灌木里。 “巴曼大人!” 这一幕就是后来的三十五名龙骑士看到的景象,不假思索,齐齐朝伤害上司的凶手投下武器。刚刚撑起上半身的巴曼和困在水网里的众人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大喊住手。 下一秒,银发青年的身体被三十五把龙枪贯穿。 “......”巴曼的脸孔登时变得比雪花还白,双眼也涂上空白的色彩,一句“你们这群混蛋”滑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他看见青年被刺穿的身体抖动了一下,化成水幕爆散开来。 “是水傀儡......”他松了口长气,对对手不亚于枪技的警觉和机变更增钦佩。 一串开朗清越的笑身回荡在夜风里,随着远去的人影迅速淡去。 “今晚的比试很有趣,有缘再见吧,枪圣的高徒。” 年轻的龙将心底升起惆怅和更多的尴尬之情,在今天之前,他一直无愧于“枪圣的高徒”这一称呼,但如今,见识过那样的武艺后,他甚至觉得连老师也不够资格担当那个称号。 神官一走,水晶丝笼自动解除,重获自由的肯特等人下到地面,关怀地奔向他:“阁下,你没事吧?” “没事。”巴曼这才回过神,摇晃站起。身子还有点麻,也受了点内伤,但是这些对青龙骑士而言连伤势也够不上,真正受伤的是身为战士的矜持。 那三十五个龙骑士也下了座骑,畏畏缩缩地靠过来,在听到神官的话时,他们就知道自己误会了,再想起妨碍神圣的决斗会有什么下场,个个垂头丧气。 “算了。”巴曼不太释然地挥挥手,宽恕了部下们的冒失行为,遥望对手离去的方向,轻声道:“索莱顿......真是个好对手。”那些龙骑士几曾见过上司这么失魂落魄的模样,错愕不已。观众们立刻绘声绘色地向他们描述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后者听得如痴如醉,捶胸顿足自个儿没有眼福。 肯特叹道:“阁下,真没想到竟然有这种默默无名的强者。” “是啊,老师常说大陆上多的是隐匿的高手,我还不信,今日一战,才知道自己是只井底之蛙。”巴曼深深叹息,“我输了。” “巴曼大人......”龙骑士们望着陷入内心世界的上司,不敢打扰。但只过了一会儿,肯特就一脸忍无可忍的表情,用哀求的语气道:“阁下,我们先离开这里,再来总结心得好不好?” “......好的。” 巴曼重重点头,下一刻,总共七十名龙骑士像被狮子冲进队伍的羊群般一轰而散,青龙骑士和他的副将跑得尤其狼狈飞快,让好几双挽向他们的柔夷挽了个空。 “讨厌!都已经进了我们[春香院],怎不进屋坐坐!” “就是嘛~~~~帅哥们,别走啦!” “那两位英俊的爷儿,别跑那么急,就陪香香说会儿话也好嘛~~~” ............ “......肯特,你说那家伙是不是故意把我踢进这种地方?” “......启禀大人,属下不知。” 听见龙骑士们响彻云宵的哀嚎,等在远处的颀长身影扬起恶作剧得逞的轻快笑声。 ****** “今晚外头真吵呢。” 拉过一名浓妆艳抹的妓女,希顿商会长问道:“香香,怎么回事?院子里好像闹哄哄的。” 叫香香的妓女尚未开口,周围好几张嘴就忙不迭地叫起来,希顿差点听不请楚,好容易才弄明白原来是有人在附近打群架,其中一个“很帅很帅穿着青色铠甲的骑士大人”正好跌进春香院的后院,还把一堵围墙撞塌了,却连句道歉也没留下就溜了。众妓女都惋惜得没命,连夸那几位“骑士大人”多么帅气多么威风云云。 “哦,埃特拉的龙骑士也堕落了嘛。” 哄走一帮七嘴八舌的女人,希顿自言自语。他对座有着亚麻色头发和灰色眼眸的男子没有听清,挑眉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 “龙来了。” “嗯?”八道视线集中到发话的红发青年身上,夏亚喜道:“维烈,你醒啦?”维烈点头,表情却缺乏明晰,加上闭着眼,更像是刚刚睡醒。贝姆特拍拍他肩,将一杯早就准备好的香草茶滑到他面前,温言道:“来,先喝杯水提提神,小心别呛着。” “兄弟,你正走向一条危险的路。” 看到佣兵王对部下关怀备至的模样,希顿冒出一句。 “放心,我的性向正常的很。” “是吗?正常的男人会趁另一个男人喝茶的时候偷偷抚mo他的发带吗?”把贝姆特拼命打死结的动作看成另一种行为,希顿打量维烈清俊的五官,露出暧mei的笑容:“不过,我也不是不理解你的心情......” “你想打架吗?” 希顿没有回应贝姆特的挑衅,反而是他身旁一个十二三岁、做护卫装束的少女柳眉倒竖,将短剑的环扣弄得哐啷作响,大声道:“打就打,谁怕谁!” “噢,亲爱的夏侬。”商人立刻像只受惊的小鹿般跳起来,“别紧张,我只是和贝迪闹着玩的!”夏侬将信将疑:“真的吗?”希顿点头如捣蒜:“当然!你不相信哥哥吗?”夏侬这才将手移开。见状,希顿长长松了口气。 “她就是夏侬?”贝姆特很意外,端详少女,努力想将这张脸和记忆中裹着尿布的婴儿重叠在一起,“......不像。” “废话,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还在襁褓里呢。”希顿爱怜地摸摸妹妹的头发。 夏侬脸现困惑,目光游移在义兄和素未谋面的青年之间,另一边的夏亚也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只有维烈满不在乎,悠悠哉哉地喝着热茶。 当今五位城主里,东西中三城城主的少年时代都是一团迷雾,虽然他们并不刻意隐瞒自己寒微的出身,却也从不提起,加上三人目前的高贵身份,没人敢当面询问,只能旁敲侧击。比如东城城主罗兰福斯,许多人认为以他超凡脱俗的容貌和优雅温文的谈吐不可能是出生于平民,而应该是某个贵族的私生子,对这些阿谀奉承罗兰总是笑而不答,按捺不住好奇心的人们于是跑去问和罗兰戎征多年的几位将军。可和罗兰认识最早的死神伊芙每次一听见这种采访,就第一时间躲得不见踪影;羽族将军席斯法尔则是一句老话“我记忆不好,全忘光了”;城主随侍武官艾德娜还好,看到连吃两次闭门羹的记者们哀求的神情有些于心不忍,先施舍了一个微笑,然后斩钉截铁地道:“对不起这是属于军事机密的范围,恕我无可奉告”;唯有大粗汉马尔亚姆最好摆弄,几杯热酒一下肚就话匣子全开,什么“罗兰从小就是个天仙绝色的美人啦”、“他跳舞跳得可棒了”、“唱的歌更是顶呱呱”、“他还差点嫁给我做新娘子呢”等等不知所云的醉话一箩筐一箩筐倾泄而出,记者们一句也不信。听闻此事的东城城主以雷厉风行的速度组织了“马尔亚姆麦斯韦恩酒后失言调查委员会”,几名拥有权威资格的医师出堂作证,用一堆繁复的数据证明马尔亚姆将军在发表讲话时体内的酒精含量已经超过95%!整个在发酒疯!所有的采访记录统统不算数,一律销毁!到处碰壁的众人无法,只好跑到罗兰的心腹,神圣而绝美的大神官法利恩罗塞面前,请求他仁慈地透露一点点,一点点就好。仁慈的大神官马上就答应了,是含着泪,用他饱含矛盾和哀怨的声音答应的:“我是城主大人的仆人,但也是神的仆人,而神是万民的仆人,所以......”没等他说出“所以”后面的话,所有的人已经全跑光了,第二天还传来有人自杀以谢让美丽高贵纯结无瑕的大神官为难的罪责,从此再没人敢采访大神殿,也因此罗兰的身世至今仍是个谜。 而诺因和贝姆特的情形相较就好一些。虽然极端重面子的德修普王家千方百计掩盖诺因的私生子身份和一切不名誉的过去,但无孔不入的狗仔队们发现,只要花钱买通“好说话”的财务部长吉西安凯曼,那炒作的素材是要多少有多少,犹如绝堤江水淘淘不绝,只是真实度方面就很让人怀疑了。最后那位毫无为人臣子自觉的宫廷术士长觉得光说还不过瘾,开始高价出售从“诺因****用过的牙刷柄”到“诺因****如厕过的马桶”之类他主子的日用品,也不怕遭天谴人怨。然而看在销量异常棒和大批书籍献金的份上宽宏大量的诺因****居然一声不吭,睁只眼闭只眼,直到听说他的部下打算出售“惊爆!诺因****首次女装版——王立学院第一一七届戏剧公演《精灵少女丹蒂露丝》记念照”时,才终于火山爆发,联合了另一位忠心耿耿的心腹军务长雷瑟克尤耶对不知何谓节制的术士长进行“再教育”,当天激烈的战火毁掉了半座行宫,以正义的“****联合军”险胜告终,因为那张照片成为激战的炮灰了。但是狡滑的术士长早就偷偷复印了好几份,最后还是超额卖出,大赚一笔(购买的人无一例外是男性),使得女装版的诺因成为全西境男子的梦中情人。从此他老是不明原因地恶战、起鸡皮疙瘩、打喷嚏,去看病又看不出半点毛病来,笑坏他两个部下。 最后一位,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他是三人中唯一拥有本来姓氏的人。按照艾斯嘉大陆的习俗,平民和奴隶是没有姓氏的;贵族和商人继承父方的姓和家业;阶级中最高的王族同时继承父方和母方的姓氏,因此王族通常有两个姓。但诺因母亲是平民,没有姓氏,他中间那个姓是拉克西丝元帅帮他取的,而罗兰自然是继承了他妻子的姓。所以照道理,应该很好推算贝姆特的出身,但人们却不能肯定,因为那个姓氏——瓦托鲁帝,是个已经消失的姓氏——曾经的魔导国首席商会,十四年前被灭门的古老家族;而贝姆特瓦托鲁帝,也应该是一个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人的名字...... “对了,你还没向我的部下们自我介绍呢。”注意到夏亚疑惑的表情,贝姆特提醒对座的人,“——七姐夫。” 夏侬和夏亚的眼睛刹时瞪得比铜铃还大。 希顿苦笑道:“把那个七字去掉吧,毕竟你也只有我一个姐夫了。”贝姆特默然,灰眸闪过一缕苦涩的光芒。 “首首首领。”夏亚戳戳主君的肩膀,吞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问,“请请问你有几个姐姐?” “十个,我是独子。” “真的?她们在哪里?”夏亚兴致勃勃地追问。贝姆特脸色不变,一边捧起碗喝茶,一边解下佩剑闪空放在桌上,淡淡地道:“想见她们,容易,拿这个抹下脖子就行。”大神官吓得不敢再开口。 希顿眨眨眼,脸露诧异,随即敛去,冲夏亚和维烈友善一笑:“失礼了,我的名字你们已经知道了,这位是我妹妹夏侬,十二岁,请多指教。”夏侬神色古怪地盯着红发青年的脸,好似没听见兄长的介绍,余人以为她是头一次瞧见这么英俊的瞎子,觉得稀罕,没有在意。 “我是夏亚典恩,隐捷敏亚大神官,今年十五岁。”夏亚轻快地道,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哦,还有‘泥十字’佣兵团长。”贝姆特咬牙纠正:“是‘逆十字’。” 希顿笑了笑,转向另一人。维烈轻轻放下茶杯,动作温文和煦,一如他的微笑:“我是维烈,为了报恩暂时跟随老板,正职是吟游诗人,兴趣是挖宝,在隐捷敏亚军的职务是...杂工吧,对不对,老板?”他不放心地询问一旁的雇主。贝姆特一字一字道:“是会记。” “哦,是会记。”维烈立即改口。 “你们硬要当杂工和泥水匠我也没意见!”贝姆特翻了个白眼,转回希顿,“言归正题,姐夫...不,希顿,我明明已经拒绝你了,你又用故人之情把我硬拉到这种地方做什么?”说着,他厌恶地环视搂着莺莺燕燕的娇客们,语气低沉下来:“我不喜欢这种调调。” “这可不像一个强盗头子说出来的话哦,贝迪。”希顿调侃,瞥见青年不同寻常的恼怒表情,他敛去嬉色,认真地问:“怎么回事,贝迪?” “没什么。”贝姆特抿了抿唇,避而不答。 “......抱歉。”希顿会意,无意识地整理领巾,这是他局促时的小动作,“当年的事我不是很清楚,所以不小心说出一些不谨慎的言语,请原谅。”贝姆特瞅瞅他,浮起一抹恶作剧的笑意:“这也不像一个厚脸皮的商人说出来的话哦,姐夫!” 下一秒,两人一齐笑出声,淡淡的不快烟消云散。 “好罢,咱们谈正题,说完就解散,这里毕竟是博尔盖德的地盘,即使我把你藏在‘这种地方’,天亮前也肯定穿帮。”希顿灰色的眸子射出锐利的目光,直视西城城主,“贝姆特,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对瓦托鲁帝家的产业我远比你清楚,以那十五座瓦雷利亚铁矿山的规模,不擅此道的哈梅尔商会绝对承担不了,而我的商会本来就以采矿和武器制造起家,给你的价格也公道,器具人手更是随便你开口,为什么你还要犹豫呢,我亲爱的小弟?如果是担心承信方面的问题,那你就多虑了。商场上竞争金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虽然博尔盖德这次一定会生点闷气,但只要下回你带着别的合同向他招招手,那老家伙马上又会飙到你面前,待你亲热得活像你是他的再生父母。” “换作你也是如此?”贝姆特不无嘲讽地道。希顿泰然自若地点点头:“当然,我也是商人嘛。怎么样,贝迪?你还是不肯吗?” 贝姆特沉吟良久,缓缓道:“希顿,我曾听过一些传闻,希望你帮我证实一下。” “好啊,说来听听。” “据说正如凯曼商会的荣誉会长,背后靠山是卡萨兰的德修普城主,你的商会也有某位大人物撑腰,而且时日不浅,从他还是个白手起家的佣兵时你们的合作关系就开始了——有这回事吗?” “确有此事。”希顿笑了,笑容坦率而温暖,“我明白你的顾虑了,但我是个商人,贝迪,商人是不谈政治的,我投资罗兰福斯,只是因为他有那个价值,而他现在也回报我了,证明我眼光无误,再说我不是只看中他一人,我也在你身上下过不少本钱啊,贝迪。” “什么!?”贝姆特这一惊非同小可,怔了会儿,他喊道,“啊——难道推荐我进翔鹰战团,还有后来卖军备给我的都是......” “都是我,谁叫我们是一家人呢!不过发信通知我你难处的是那位,因为当时我以为你死了,没想到......”希顿灿然一笑,“你的命可真硬啊,贝迪。” 贝姆特轻哼,心里却有点动摇了,尽管他仍然不相信希顿与东城城主之间的关系真如他所说的那么单纯,但既然知道对方是他的大恩人,又是亲如兄长的姐夫,总不好拒绝得太硬让他下不了台,左思右想找不出适当的言辞,贝姆特灵机一动,决定把烂摊子丢给另一个人。 “维烈,你给我姐夫说说我的难处!”他用力一拍“会计”的背部,很大方地转移交涉权。希顿和夏侬一怔,以异样的目光打量那个被一口茶呛住喉咙,咳得万般痛苦的青年:“咳咳,说什么啊,老板?” 夏亚代为回答:“首领要你说他的难处。” “那你的意思是婉拒咯?”维烈看看神色尴尬的雇主,再看看一脸平静的商人,沉吟片刻,道:“老板,其实我蛮赞成你和希顿先生牵约的。” “什么!”贝姆特和夏亚错愕地瞪着这个“叛徒”。 希顿眼中喜色一闪,他早就看出这个青年对贝姆特有相当大的影响力,他点头了,这笔生意或许有希望。 “为何?”贝姆特果然马上镇定下来,认真询问。维烈食指在桌上划出虚线:“理由有三:一,就如希顿先生所言,他的商会在采掘和冶炼两方面是内行,把矿山交给他,再合适不过,而且瓦雷利亚铁的精炼是一门相当困难复杂的工作,以粮食、布匹、日用品、宝石和毛皮等轻工业为主要经营项目的哈梅尔商会恐怕无法胜任,到时一定得请一批专家指导,这笔开支就多出来了,不划算,而希顿商会就没这顾虑,那里本来就是这一行专家的大本营;二,希顿商会出产的武器一向是大陆最好的,我们正好可以请他们帮忙打造一批精良的装备出来,也省得日后再找客户,至于加工费可以从佣金里扣;最后一点,希顿先生是老板你的亲戚又是恩人,首先面子就比哈梅尔先生大得多,你把这笔生意让给他,可以当作是还人情,从此两不相欠。” “唔......”贝姆特举棋不定,维烈说的这三点他已经考虑过,希顿的人情债在他也的确是很大的负担,能还清当然好,但问题是—— “不过这里还有个问题。”仿佛看穿贝姆特的想法,维烈很快补充道,“哈梅尔商会毕竟是我们合作多年的老伙伴,这次若让他损失如此好的商机,我们实在难辞其咎;何况将来我们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倚仗哈梅尔先生,他心里有了这个疙瘩,虽然表面不会怎么样,合作的诚意度却肯定会下降,而暗地里揩我们的油——所以我建议两位商会长采取竟标的方式合摊这份合同。” “竟标?”希顿本想说若哈梅尔商会跟你们决裂,自己的商会随时欢迎加盟,却听见这么个新奇名词,不觉被引开注意力。余人也一脸丈二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其实就差不多是你们说的合伙,只是份额不由金主协定。”维烈详细解释,“是这样的,如果希顿先生和哈梅尔先生都愿意接受这笔生意,我们就在一开始授予你们各30%的股份,佣金也与股份等比例算。所以两位若想获得更大的利益,就自己私下协商,或者想办法把对方的股份抢过来。抢得越多钱越多,若抢光的话,还可以省下订金。剩下的股份,我们会邀请十到二十个小商会加入,分给他们,这样你们就可以公平竞争。哦,还有我们会规定期限,以免耽误了最重要的生意——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吧?” ......的确是两全其美的法子,尤其“美”了金主,他只要什么也不做地在旁边喝茶纳凉,一边看着众股东在那里争得头破血流,一边数着越来越厚的钞票就行了,多美啊!但不可否认这确实是个合理又聪明的提议。希顿不禁对小叔子的会计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个气质像魔法师和学者的青年有这么精明的经济头脑,就连那人这趟也失算了,若和哈梅尔商会合作的话,就无法同时获得开采和转售这两个最可以暗中捞油水的项目。而且最有可能的情况是贝姆特把采掘和冶炼的工作交给自己,加工和售出交予博尔盖德,美其名是公平,其实是避免了成品的外流——说白了,瓦雷利亚铁就是统治者最眼红的军备啊! “怎样,希顿先生?”与贝姆特埋首商议片刻,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维烈转向希顿,清俊儒雅的脸庞依旧挂着让人看了就舒坦的谦和笑容。 思考未果的第二商会长抬起头,表情不见丝毫犹疑。 “成交!” 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 “希顿大爷,今后还要多多光顾我们春香院哦!” “一定一定。” 塞给老鸨两枚金币,希顿与来自西城的三人挥手作别,领着妹妹离开了喧哗笑语不断的纵欲场所。 遥望远方初露鱼肚白的天空,年轻的商人轻轻叹了口气。虽然他从很早以前就暗中关照、保护那个瓦托鲁帝家仅剩的男丁,但直到亲眼所见,才惊讶岁月之于人的改变之大,记忆中那个顽皮跳脱、无忧无虑的男孩已经消失在瓦托鲁帝家族厚厚的废墟里,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西城城主,英武的佣兵王,灰色的眼眸溢满坚毅和世故,那是双经历了无数风霜苦楚的眼,但仔细看,深处又残留着对过往的追忆,是仅余的温柔。 “真的变了啊......”他喃喃道,“但是,我又何尝不变?” “哥,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 “啊,啊?什么?”希顿回过神,正对上夏侬冒火的双眼,他立刻仿佛惊弓之鸟般跃后三大步,用无比恳切诚挚的声音道,“对不起我的好妹妹,哥哥刚刚不小心走神了,麻烦你再说一遍好吗?” 夏侬这才缓下不愉之色,道:“我说,我们没完成任务,怎么向罗兰哥哥交待?” “你说什么啊,我们已经完成任务了。”希顿耸耸肩,态度轻松自在。夏侬皱眉道:“可是!成品的处置权万一被哈梅尔商会抢去,那不就......” “没错,不过这是罗兰要伤脑筋的问题,夏侬。”希顿笑道,灰眸在微弱的晨光下闪闪发光,“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和贝姆特签约,谈拢生意,有关那位半途杀出来的会计和后来的变故全是他的失策,我们就好整以瑕旁观罗兰怎么扭转乾坤吧,反正他一定有办法的。” “这倒是。” “话说回来——”希顿话锋一转,浮起促狭的笑意:“我倒是注意到你从头到尾都盯着那个会计瞧哦,夏侬!唉,就算人家长得稍微帅气了点,你一个女孩家,也不该那样看得目不转睛啊!哥哥我可是吃醋死了。” “哥你在胡说什么!我是在确认那人身上的气味啦!” “气味?”希顿一呆,茫然不解:人身上有什么气味?除非是——“汗臭味?”不会吧,那青年怎么看也白白净净清清爽爽的,对!十足的小白脸一个! “哥你自己才有那种味道,再加一堆脂粉香气。”夏侬讽刺,但她厚脸皮的老哥只嘿嘿两声,不以为意,随口问道:“那他是什么气味?” “龙的气味。” 希顿呛了一记,猛然转头,瞪视妹妹。夏侬以极端严肃的神情,一字一字道: “而且不是我这种半龙人,那家伙的级别起码是五爪龙以上!” ****** 初春的清晨,或许是四季中最宜人的时刻了,金黄的阳光洒落肩头,伴随迎面吹来的凉风,有种温暖又舒爽的感觉。 经受一夜风雨洗礼的雷南郡也在曙光下展露疲惫的面貌,只见满地玻璃碎屑等狼籍,夜市拉下帏幕,商店挂上休业牌,只有稀稀落落几个早点摊在街旁叫卖,堂堂商业都市,居然变得如此冷清萧条。 “怎么还没来?” 距离南门几十步远的一家小商品店前,传出少女的抱怨声。一个极为平和的中性嗓音附合:“是啊,他该不要迷路了。” “不会吧!”站在两人身旁的褐发少年举起手,指着足足有三十米高的烟囱式店牌,道,“这么显眼的标志,就算他忘记集合地点,看到也会马上想起来。”虽如是说,他的语气却不那么有把握。 “万一他没看见呢?” 杨阳的担忧没有实现,左近响起一个他们熟悉的清朗嗓音: “阳,昭霆,耶拉姆,久等了!” 三人大喜回头,却在看到来人的一刹那呆若木鸡,直到那名黑发披肩,身穿斗篷的青年奔到近处,才齐声道:“你是谁?” 神官踉跄了一下,两手各捏着一截发尾,吼道:“是我啦!真是,我只是改变发色,你们就认不出我了!?” “你干嘛把头发染成这样?”仔细端详半晌,三人这才确认眼前的人是无名氏神官没错,不解发问。昭霆补充了一句:“我现在看你就很看别人似的。” 神官一言不发地掏出一张纸,递到三人面前,杨阳慢慢读出来:“悬赏500银币,捉拿银发暴徒......” “明白了没?”银发暴徒问。 “明白了。”银发暴徒的徒弟们回答。 神官笑了笑,从肩上解下两样东西,递给杨阳:“喏。” “我的弓箭!”杨阳大吃一惊,连忙抱住,“我还以为拿不回来了......”抬眼望向银发青年澄碧的眸:“你特地去总督府帮我拿的?” “不是特地,是顺便。”神官摆摆手,一副举手之劳,不值一提的样子。已了解他性子的杨阳微微一笑,没说什么,将白杨木弓和箭袋背回肩上。 “好啦,现在人到齐了,东西也拿回来了,这就走吧!这死胖子统治的城市我可是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昭霆拍拍手,满脸雀跃。杨阳虽不作声,眼中却闪着赞同的光芒。她对这个郡也是再无半点好感,昨晚的遭遇让她吃足了苦头,而且好不容易和同伴们相聚,她也不想节外生支,所以决定等出了城,再告诉大家红发青年和闪空,以及曾在总督府与北之贤者赛雷尔擦身而过的事。 “没那么容易。”耶拉姆浇冷水,“我去看过了,四个城门都被龙骑士们牢牢把守住,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除非有通行证。” “放心,我有办法。”神官自信满满地道。三人一愣:“你偷到通行证了?” “不不,是我有别的法子出城。”神官东张西望一阵,本想说“跟我来”,临时改口:“对了,你们肚子饿不饿?先吃饭吧?” 三人不好意思地对视一眼:“我们已经吃过了。”杨阳尤其内咎,因为昭霆和耶拉姆全是为了陪她才吃的。她从怀里掏出一只油纸包,双手递出,红着脸道:“对不起,我们没等你一起吃,只留了这个给你,好像是这里的特产黄金包,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最后几个字声如蚊呐。 神官噗哧一笑,接过油纸包,诚挚地道:“谢谢你,阳。”杨阳这才松了口长气,听到下一句时又哭笑不得:“不过如果你再顺便买瓶酒给我我会更高兴,黄金酒加黄金包,才是埃特拉的名配料理。” “吃那么多金子,当心便秘。”耶拉姆冷冷地道。两个少女哈哈大笑。神官厚脸皮地道:“我的胃是铁胃,不怕。”耶拉姆敲了他一记。 “喂,神官先生,我们到底要怎么出城啊?难道用飞的出去?我先旨申明,我的恐高症还没好。” “是是。”清楚昭霆言下之意的神官苦笑,“我们不用飞的,用钻的。” “钻的?”三人鹦鹉学舌。 “不错!”神官得意洋洋地抬头挺胸,“我早就想好了,召唤两只噬岩兽(注:一种以岩石为食的精兽,但是极难召唤,所以这个世界的攻城法还是很传统的)出来,不出一分钟就能打出一只大洞来,根本不需要走城门。” “噬岩兽?”昭霆奇道。杨阳解释:“是一种以岩石为食的精兽。不过...真的要破坏那么漂亮的城墙吗,神官?我觉得很可惜耶。” “城墙重要还是自由重要?” “......自由。” “这不就得了!”神官一挥手,耶拉姆道:“那么干脆打大点,我们还要采购一车子的东西——神官大人,你应该从博尔盖德那儿拿到约定的酬金了吧?” “当然!”神官变出一只鼓鼓的钱袋,满脸献宝的表情。 “好,目的达成,我们回去吧。” 少年收下钱袋,俨然队伍的首领发号施令。余下三人齐声欢呼。 在后世,被称为[雷南郡风暴之夜]的创世历1037年净之月2日晚是史学家们重点研究的课题之一,因为这一天发生了几起对历史影响深远的事件。首先是瓦雷利亚铁矿山采掘合同的签订。这份合同后来牵涉了三个城的军备,也是第一、第二两大商会首次生意上的合作,为之后的合并打下了基础。再来是雷南郡总督沙姆被追究管理责任紧急下台,有传言这一人事案是害怕自己与总督的关系曝光的哈梅尔商会长在背后推动的,从沙姆不久后暴毙一事看,历史学家们普遍认为这传言颇有可信性。沙姆本人的不幸且放一边,他的下台却造成北城上层一系列连锁反应。雷南郡是埃特拉的南方门户,更是一处相当重要的商业乃至军事据点,所以朝野以北之贤者赛雷尔****和哈梅尔商会长博尔盖德两派为首的派系都争着要把自己的人安插过去,造成一段时间总督之职空缺,又一度更换的可怕后果,大大薄弱了北城的东南防线,以致后来被东城城主罗兰福斯趁需而入,导致城破家亡的可悲局面。另外,最让北城丢面子的是,这起事件的两名罪犯一直未能逮捕归案,尤其当夜还有北之贤者、青龙骑士两大巨头坐镇,民众因此极为不谅解,而遭人上门踢馆还让人从容离去的哈梅尔商会也丢了个大脸。从此每个人都想“第一商会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瞧,连个小毛贼也拦不住”,加上希顿、凯曼两大商会趁机倾扎,使得堂堂第一商会再也抬不起头来,威信大为受损,甚至渐渐走向没落。因此,史学家都对这位令青龙骑士和哈梅尔商会长同时吃鳖的神秘犯人十分感兴趣,却查不出蛛丝马迹,直到两年后,中城满愿师杨阳出版回忆录《在异世界的日子》,一切才真相大白,人们惊讶地得知原来中西两城的满愿师也是[雷南郡风暴之夜]的参与者和导火线,只是,当时没有人知道...... 历史隐藏在黑暗里,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它的真面目。 第三章 归乡的勇士(上) 广大的校场上,映出几个漆黑的影子,从上俯瞰可看出是展翅的龙形。 飞龙缓缓降落,激起少量的气旋和尘土,最后轻轻停落在广场中央。从革制的鞍上跃下几名龙骑士,当先一人身披青甲,古铜色的短发随风轻冉,青玉色的眸子充满英气,说不出的飒爽。他朝早就等侯在校场的两人单膝跪下,身后的龙骑士也跟着齐唰唰跪倒,用嘹亮的声音道: “参见贤者大人,邱玲小姐!” “不必多礼,巴曼。”北之贤者赛雷尔·**踏前一步,英俊沉着的脸庞洋溢着温暖的笑意,他身旁穿着一整套浅黄色衣裙的少女提起裙角还了一礼。 巴曼却不起身,低头道:“巴曼是特来向贤者大人请罪的。” “?”赛雷尔一怔,马上反应过来,笑道,“你还是这么耿直啊,巴曼,但非常时刻不要计较那么多,昨晚城里闹得那么乱,警备系统又全部瘫痪,光靠我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我还要感谢你们,何来罪过?至于沙姆总督那里我会帮你解释的。” “对贤者大人的宽容属下等十分感激,只是……”巴曼面露惭色,“我们没有拿到那个犯人,所以特来请罪。” “哦?”赛雷尔着实吃了一惊,没料到世上竟有青龙骑士团拿不到的罪犯,“是什么样的犯人?很多吗?” “不,就一个,他叫索莱顿。” “索莱顿(无名氏)……”赛雷尔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巴曼的副将肯特插口道:“不对,阁下,康斯的小队查出最先在城里丢火球,炸毁酒馆‘蜜蜂与蝗虫’的是一红发男子,和我们碰到的好像不是一路,所以昨晚挑起事端的是两个人。” 另一名龙骑士接口:“不不,肯特副将,我的小队听好几个目击者说那个红发男人逃走时身边还跟了两名同伴;当哈梅尔商会被踢馆时,也有市民看见两个少年男女从后门溜进去,不久后带着个黑发的男孩子逃出来,所以犯人搞不好有一窝子!” “到底有几个人?”巴曼被他们说糊涂了。 赛雷尔一手按额,脸色发白:黑发男孩,一对少年男女,再加上索莱顿——他几乎已经确定了,定了定神,他开口道:“巴曼,先把你遇见的那人的形貌说给我听听。” “是!”巴曼没花半秒钟回忆就流畅地报出来,因为神官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他一头过肩的银发,绿色眼睛,相貌非常秀丽,年纪大约二十三四岁,身高和我差不多,蛮文气的——对了,他戴着一只银制的头冠,应该是个神官!” ……无名氏,你这个混蛋。 接着青龙骑士详细地描述自己与银发圣职者的交战经过,埃特拉满愿师也感兴趣地听着,其他龙骑士更是热血沸腾,七嘴八舌地附和:“对对!”“没错!”“这里过去!”“那里过来!”“强手啊!太帅了!”……活像一群狂热的赛马赌徒,连带使邱玲也受到影响,跟着兴致勃勃地追问:“嗯,嗯,然后呢?他一枪过来你怎么样了?啊!他居然把你踢进**!?” 听到这里,赛雷尔再无怀疑,满腹忧思:我在总督府听见的声音果然是杨阳的,但她后来为何被带去哈梅尔商会?难道博尔盖德知道了我和无名氏的关系?不可能啊!我一直把无名氏的行踪隐藏得十分妥当,就算是博尔盖德也查不出来,除非无名氏自己去招惹他,希望不要是博尔盖德察觉了杨阳的身份,不然…… “你怎么了,**老师?脸色不太好。”邱玲头一个发现赛雷尔的异样。 “我没事。”蓝发青年回过神,展颜一笑,安抚了少女的担忧,转向巴曼,“你下令通缉他…那个索莱顿了?” “是的。虽然我觉得他不像坏人,但犯罪就是犯罪,不能姑息,有什么理由,他可以堂上解释。”巴曼露出略带困惑的表情,因为他听出对方的口气有一丝忧心,“——有什么不对吗?” “不,你做得很好。”赛雷尔压抑焦虑之情,硬挤出嘉许的笑容。 巴曼开怀而笑,仿佛受到师长夸奖的孩子,顿了顿,对赛雷尔小声道,“贤者大人,实话告诉你,其实我很希望那家伙能逃掉。这次他让博尔盖德那老钱奴吃鳖,真是大快人心!我的部下没一个是想认真抓他的,最好他逃得远远的,气死博尔盖德!” 赛雷尔被他逗笑开来,随即竭力肃容,佯装正经地道:“巴曼将军,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此人既在我城的领土上胡作非为,又伤害我城的百姓,就理应受到制裁。”没错,你放心吧,过段时间我就抽空杀到西芙利村去好好教训一顿那个老是无法无天乱来一气的臭小子!尽给我惹麻烦。 “是,遵命。”龙骑士们心照不宣地行了个过于端正的礼。 “不过,你们刚从摩斯海峡回来,旅途困顿,又忙乎了一晚上,就先好好休息一会儿,晚些我们再一起搭空浮舟回上界。”赛雷尔温和地扫视巴曼一行人,“我和小玲刚去过医院,治好了沙姆总督他们,接下来城里的事务就交给他们吧。”现在他总算知道沙姆头上那三个字是怎么来的了,他早该想到,除了无名氏谁会干出这种事,唉! 巴曼恭敬应声,这时邱玲走上前,将手上早就准备好的花束递出。 “这是……!”青龙骑士脸色大变。 “啊?不是对战胜归来的勇士要送鲜花的吗?”邱玲被他的反应吓了大跳,求助地望向北之贤者。赛雷尔也一脸诧异:“巴曼?” “不…我只是没想到我这败军之将还能受到如此殊荣。”巴曼没有接过花,苦笑摇头,“对不起,邱玲小姐,这束花我不能接受,也没有资格接受。虽然这次战斗我们打赢了,却付出三十人的性命,这是青龙骑士团至今为止最惨的一次打击,也是我的疏忽,而且最终的胜利并非我等的功劳,完全归功于东城的盟友和伊芙将军,所以…这份礼,请你收回去吧。” 余下的龙骑士们也脸色惨然。 邱玲不知所措地呆站了一会儿,道:“可是,这束花是朵琳姐姐摘给你的……” “朵琳公主!?”巴曼如遭雷击,震在当地。 “巴曼。”赛雷尔一手搭住少女的肩头,肃然道,“当时的具体情况,我也听说了,你根本没理由责怪自己。敌人手上有[混沌水压球]那样的武器,是谁也没想到的事。不止我们,东城也受到很大的打击。你说是因为你的疏忽才导致大家的牺牲?这种说法真是太自大了!难道你事先提高警惕,就能单独毁掉混沌水压球,拯救大家了?”以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的严厉口吻狠狠批评完年轻的龙将,他又缓和颜色,扶住满脸通红的巴曼,语重心长地道:“尽力了,就该原谅自己。最后破坏那个法器时,若没你的帮助,死神伊芙也成功不了,所以别闹小孩子脾气。胜的,就是胜的。世上本就没有不流血的战争。同伴的死不是你的错,只能归咎于兽人的狡滑凶残,所以你我唯一应该做的事,不是自责,而是报仇!” “报仇……” 青龙骑士出神半晌,黯然的眸重新燃起属于一名龙将的自尊和骄傲,平视赛雷尔水色的眸子,重重点头。 北之贤者欣然一笑,转向身侧的少女。邱玲会意,再次递出花团,道:“朵琳姐姐要我转告你,‘平安回来就好’。” “……” 许久,青龙骑士才在一片静默中,用颤抖的手指接过那束雪白的花束。 ****** 南城梅迪。在其它地方春暖花开欣欣向荣的季节,这块位于魔导国最南边的土地已然感受到盛夏的气息,一片浓绿的风景顶着炎炎夏日,暑热难当。 “这该死的天气!” 净之月3日午后,在王宫一隅的花厅里,响起少女的谩骂。 柳轩风从竹编躺椅上坐直,抄起旁边小几上的冰果露,一口就喝了大半杯,左手使劲摇着蒲扇,试图给自己的身体和心灵降温,然而她拼了老命的动作只换来阵阵热风,无疑是火上浇油。 “啧!没用的东西!”轩风火大地将蒲扇丢回小几,用和表情、声音不符的优雅姿态起身步出凉亭,自言自语,“算了,还是找伊莉娜一起去浴室玩水吧,整座宫里只有那块地方是凉快的。唉,真到夏天我可怎么办?” 如果有旁人经过,一定会为这位南城满愿师凉快的穿着瞠目结舌——上身一件露脐小背心,下身超短裙,足蹬竹编凉鞋,清一色的绿色,与衣服主人明快的气质十分般配,及腰的乌黑发丝随着充满韵律的步伐微微波动,更给她增添了一份飘逸感,使少女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俏皮的风之精灵。然而,这种打扮在以保守为风气的南城是离经叛道,不知廉耻的表现,所以梅莲可和十二祭司不止一次要轩风换回“正常装束”,后者却从不把这些劝说放在心上,依旧我行我素。 “伊莉娜!伊莉娜!” 轩风一边呼唤贴身侍女的名字一边在花丛间寻觅,蓦的,她的视线被一样异物吸引住:“哇!好棒的鹰!” 碧蓝的晴空中,一只苍鹰唳声飞过,以睥睨的姿态俯视脚下的大地,与它相比,轩风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被关在笼里的金丝雀,只能任由人观赏、摆布……不自觉地,她跟着那头鹰跑起来,脑中充斥着一个念头:我要追上它! 飞越大半个庭院,苍鹰突然一头栽进一排花树后面,轩风连忙追上去绕过花树,不及松口气,就看见一幕让她惊讶不已的景像:一个身穿侍女衣裳的小女孩背对她跪坐在草坪上,右臂上停着那头她追得累死累活的鹰。 “伊莉娜!?”轩风冲口道。 “轩风小姐!”伊莉娜似乎吓了一大跳,全身一震,那只鹰拍拍翅膀,飞离她臂膀,转眼就消失在蓝天的另一头,目送它迅速远去的身影,轩风内心涌起惆怅之情。 “那只鹰……” “哦,我在喂鸽子时,它突然跑出来。真奇怪,我还以为鹰是不吃面包屑的呢。”伊莉娜一脸镇定地起身拍拍手,果然落下一些面包屑,“可能是有人养的吧。” “真好,我也想养一只。”轩风不疑有他,语气是由衷的羡慕。 “很危险的,城主大人一定不会同意的。”伊莉娜摇头,瞥见轩风的打扮,她叫出声,“啊——轩风小姐你又穿成这样了!不行不行!被大人看到她会生气!” “没关系,我就是看梅莲可城主那张保养得比我还年轻的脸不顺眼,她气出皱纹我最开心!”轩风幸灾乐祸。 “不行啦~~~”伊莉娜脸比苦瓜,“在城主大人气出皱纹之前,她会先关你禁闭。想想吧,轩风小姐,在这样的天气里,你独自一人被关在一间狭小封闭的室内……” “oh!no!!” 光是想像侍女描述的光景,轩风就不寒而栗,忍不住发出凄厉的惨叫。伊莉娜虽然听不懂她在嚷什么,但看表情也知道自己的危胁凑效了,于是推着她往回走:“快快,我们回宫换衣服。” “伊莉娜,不要这么不近人情嘛。”轩风磨磨蹭蹭打商量,“我真的不习惯你们那些又厚又重的衣服,我又不像你们已经穿习惯了。” 伊莉娜暗暗叹气。可怜的轩风小姐,她也很同情、很了解她的苦衷,可是入乡随俗,有什么办法呢?而且轩风小姐一点自觉也没有,穿成这副德性,在全是女人的宫里还没什么,一旦上了大街,别说有多少男人会当场爆血管,梅莲可和十二祭司恐怕就先口吐白沫昏倒了,放眼全国,都没有一个女人敢穿成她主子这样在外头跑。 “反正我又不出去!”轩风看出侍女的心思,“没有男人会看见我这个打扮!”其实她还希望他们看见咧!自从来到异世界后,除了赛雷尔她再没看见第二只有看头的“雄性生物”,轩风觉得自己就像一条搁浅的鱼,因为严重缺水而开始口吐泡泡。 “可是听说今天有西部防线的使者要来……”当伊莉娜惊觉说漏嘴已迟了,轩风棕黑的眸子浮现出期待的小星星:“使者?是男的!?” 伊莉娜犹豫地点点头,哗的一声,轩风眼中的星光刹时变成燃烧的火焰。 “是帅哥吗?一定是帅哥吧!绝对是帅哥!!要不是帅哥我砍死他!!!那个使者在哪儿,伊莉娜?快带我去!”说完不等侍女带路就往前冲去,姿态宛如一头看见红布的斗牛。 “等一下,轩风小姐!”伊莉娜死命抱住她腰,“你不能就这样去啊!” 轩风看看自己的装束,叹了口长气:“好吧好吧,我们回宫换。”为了“她的”帅哥,轩风决定壮士断腕牺牲一回。换作在地球,她这穿着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但在被召唤来这个女儿国的当天,轩风就曾亲眼见识过此地风气的保守程度。所有的女性都裹得密不透风严严实实,活像伊拉克的民众跑错了时空。稍有身份者还头戴高礼帽,脸覆厚面巾,整个包得木乃依也似,把头上毒辣的日头当假的一样,让轩风光看就热死了。或许这是个天生拥有坚韧毅力的民族,可很抱歉她没有啊!也不想向她们学,但考虑到梅迪城的男性看惯了木乃依女人又长期处于“男卑女尊”的思想压迫下,八成无法接受她这太过新潮的服装冲击,才无奈应允。 另一个原因,是轩风不想让侍女太过为难。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除了来自同一世界,远在北城的邱玲,就只有这个忠心又善体人意的女孩是她唯一的朋友。 “可是我最多披一件外褂哦。”为了小命着想,轩风又补充了一句。伊莉娜连连点头——她哪敢反对啊!一向任性自我的主子肯妥协到这地步,她已经非常感激涕零了。 轩风主仆刚走到正殿附近,从前庭走来一个高大的青年,一身戎装尽染血污,头发也散乱不堪,沾满汗水和尘灰,但充满倦色的面容仍可看出原本的年轻俊秀。他没有看一眼路旁的两人,匆匆走进内殿。 “哗~~~他就是那个使者吗?好帅啊!!” 轩风半天才反应过来,眼睛都变成心形地直摇侍女的肩膀:“伊莉娜,快告诉我他的名字!还有身家背景!我要追他!” “不…不行啊,轩风小姐。”伊莉娜被摇得七荤八素,仍竭力反对。 “什么不行?不能告诉我?还是我不能追!?”轩风瞪眼。伊莉娜苦着脸道:“是不能追。那位是凯伊将军,和卡特将军一样是城主大人的重臣。”轩风皱眉:“所以——?”别说我配不上他!恋爱是自由的!无关身份地位,国籍年龄,文化财产等等等等,只关乎脸!(此乃轩风的恋爱哲学) “所以他配不上你。当今世上,只有国王陛下能和轩风小姐平起平坐。” “操!要我和那老肥猪配作堆,干脆叫我自杀算了!”想起魔导国国王在画像上的尊容,轩风一阵恶心,险些连隔夜饭都呕出来。伊莉娜狼狈得脸色青白交错:“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轩风摸摸她头:“乖乖,我知道你没恶意。” 伊莉娜抽咽一声,道:“轩风小姐,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你的身份尊贵无比,即使凯伊将军是[南城四璧],大人的爱将,他也万万不敢接受你的求爱,搞不好为了端正满愿师的形像,城主大人还会叫凯伊将军自杀。” “什么!没这么严重吧!?”轩风惨叫:示个爱而已,居然会赔上男方一条命?这是什么世道?它疯了还我疯了? “不,这绝非危言耸听。”伊莉娜的神情异常严肃,“梅迪城是仅次于卡萨兰,神权意识最浓厚的城市,轩风小姐既是至高神的使者,圣贤者预言的救世主,就相当于我们伟大的神,而神和凡人怎么能谈恋爱呢?光是服侍您,像伊莉娜这样,就已经是无上的荣幸了。所以凯伊将军若敢回应你的求爱,除非是吃了龙心凤凰胆,做好了被千刀万剐的心理准备。轩风小姐,请你三思啊!就当看在城主大人面上,放过她爱卿一命!” “……是,我明白了。”久久,轩风才无力地道。伊莉娜高兴地道:“真的?真的?轩风小姐?”轩风苦笑点头,心里却在大骂:tmd!难道我还能说不吗?那个凯伊一定也不想莫名其妙因为我一句话被送上绞刑架,这点良心我还有,只是操※○&+◎$¥……可怜我风华正茂青春美丽就要当老**了! 捶胸顿足完的轩风想起侍女刚才的表情,立即有了某种联想:“伊莉娜,你这么拼命帮凯伊求情,该不是喜欢他吧?” 伊莉娜愣了愣,一见她的反应,轩风就明白自己想错了。 “我当然喜欢凯伊将军啦,他是个好人。” “伊莉娜,我说的喜欢是……”轩风说到一半,苦笑摇头:不,以伊莉娜的年纪,还不适合跟她谈这种事,“嗯,没什么啦,你说说那个凯伊的事给我听。” “是。其实我对凯伊将军的为人也不是很了解,因为他长年镇守西防,很少回来一次,但他很幽默,亲切,大伙都喜欢他,比卡特将军得人缘多了。” 轩风回忆了一下,好容易想起一张平凡的脸孔:“卡特啊…对了,我倒是经常看到他,他每天都上神殿和蕾雪约会,嗯,那家伙确实挺闷的,找他聊天从来没聊过三句,不过感觉还好啦,不讨厌——他人缘真这么差?” “都是因为蕾雪小姐啊。”伊莉娜叹息,“还有,轩风小姐,卡特将军每天去神殿不是约会,是去读书。” “读书?怎么回事?难道这里的神殿还兼军校?” “不是,是这样的,当初卡特将军因为战功彪炳而被封为四将军时,城主大人问他想要什么,金钱还是华宅(注:梅迪城是不拿美女做奖赏的,美男赏倒有,只是……),他说不要,只想识字,因为他是文盲。” “什么!”轩风大吃一惊,“堂堂一个将军是文盲!?” “不奇怪,轩风小姐。”伊莉娜微笑了一下,笑容却有点苦涩,“卡特将军是平民,而在我国平民和奴隶是不允许识字的,像我原来也一字不识,是希莉丝公主教我,我才能念书给你听,所以我很理解卡特将军的心情。” “这样啊……”轩风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可是城主大人让蕾雪小姐当将军的老师,引起很多误会。大家都说卡特将军居心**,嘴上说的好听,其实是想找机会接近蕾雪小姐,不然才不会在大庭广众自曝其短,但我认为将军不是那种人。“ “嗯。”轩风脑中浮现一双清朗如水的眸子,不禁赞同颌首,随即好奇地问道,“那卡特和蕾雪到底是什么关系?师生?朋友?我总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啊。”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蕾雪小姐是喜欢凯伊将军的。” “同感!”轩风击掌。伊莉娜笑道:“城主大人是乐见他们俩在一起,就像另两位将军一样。” “咦?” “凯伊将军和芙瑞尔将军是未婚夫妻。” “什么,凯伊有未魂妻了?早说嘛,我就不会对他有兴趣了。”轩风摆手。伊莉娜瞪大眼,心道:没想到轩风小姐也有道德感!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伊莉娜已彻底肯定轩风是个标准的任性鬼兼花痴,虽然自从那次郊**袭后她安份了许多,但言行距“有操守”三字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光看她挂在颈子上当护身符的东城城主画像,就可以想见罗兰最近八成恶梦缠身。 轩风打了个哈欠,目光不着痕迹地从正殿大门移开,落在左首一丛连翘上。 梅莲可城主果然还是把我当外人和花瓶看,那使者进去那么久了,她却连个屁都没放,摆明了不想让我知道任何梅迪城的内务,只要我当个中规中矩的满愿师。哼!就算我的确是外人好了,堂堂城主,如斯行为,忒也小气!既然如此,我就自己想办法,一定要回地球去! “轩、轩风小姐……”瞧见主子脸上诡诈的笑容,伊莉娜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道,“你你又想做什么了?”这表情她太熟悉了,第一次轩风露出这样的笑脸,一位劝她注意穿着的祭司隔天大泻肚子,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才恢复元气;第二次是骗蕾雪要学冰系和风系魔法,结果用六十八遍“再示范一次”让蕾雪用[冰之息]和[风旋]帮她大小姐扇了一下午的凉风,那个舒服啊(事后一向温柔沉稳的蕾雪暴走,失手将轩风冻成冰棍,引起大恐慌);第三次是设计卡特和蕾雪这对“恋人”,因为她大小姐爱看文艺片;第四次……反正类似的情景已经数不清了。 轩风绽开一朵艳如桃李的微笑,掩嘴娇声道:“讨厌啦,伊莉娜,干嘛一脸防贼似的,我又不会做什么坏事,我可是乖小孩啊。” 才怪。伊莉娜心道,同时暗暗叹息:为什么我总是摊上这种任性的主子呢?像三年前离家出走的希莉丝公主。 “我只是想起后天的前夜祭结束后,城里会召开盛大的烟火晚会,到时,嘿嘿……” 原来……伊莉娜松了口长气,她早就猜到主子会趁春之祭典的机会大玩特玩,不过烟火晚会本来就是全民开放的,想必这次梅莲可也不会硬将满愿师关在宫里,然而,如果她知道轩风心里另一个算盘,恐怕会当场昏死过去。 轩风不无好笑地瞅着侍女如释重负的神情,内心浮起歉疚:对不起了,伊莉娜,这次我又要害你帮我背黑锅,但……我实在是等不下去了,满愿石的下落一片渺茫,这里除了你谁也不把我当知心人,现在我除了联系上我和邱玲仅剩的同伴,一起筹思善计外,别无他法不是吗? 是你的城主大人先对我不仁,并非我对她不义。 ****** 其实轩风是误会了梅莲可。东、南北三城虽成功召唤了满愿师,但这“满愿师”一无满愿石,二无能力,根本与圣贤者的预言完全不符。所以目前除了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已准备好一套充份“使用”冰宿的方案,其他两个——梅莲可和米利亚坦连如何安排自己的满愿师都没有一个定论,只好先供着再说,倒不是存心排斥轩风和邱玲。 而且,此刻的梅莲可正为西部防线的使者,四璧之一的凯伊·威路带来的紧急军情伤透脑筋,那还有空理会轩风? 远在听说贝姆特逆袭西防时梅莲可就心知前线的情形会不妙,立刻抽调了两个军团的步兵,一个中队的骑兵赶去支援,因此她万没料到今日身为前线指挥官的凯伊竟亲自回来求援——那些援兵都去哪了? “全军覆没!?你是说……两个军团和一个中队全部……” 南城城主有生以来头一次说话结巴,脸色铁青。汇报这个噩耗的人垂着头,看不见表情,但从他压抑的声音,就可以猜到他的脸色一定也好看不到哪去。 “是…昨天早晨,我军和敌方的血徽佣兵团在灰水河西岸交战,死伤惨重,多亏援军及时赶到,妮可、蕾茜莉两位军团长不顾己身冲入敌军右翼,使我们得以顺利退到东岸,然而两位军团长本人……光荣就义。她们麾下的士兵都是步兵,虽然柯林中队长尽力掩护,但大多数人还是被西城的骑兵砍死,只有极少部份逃回东岸,而柯林中队长也……” “混帐西匪!”梅莲可破口大骂,突然,她绞紧的手一松,发现部下话里有问题,整个人跳起来,“等等!为什么是灰水河!?我们的军队已经退到这么后面了?那灰水河西岸的五个郡呢?全沦陷了?为什么?就算六座要塞全被西城突破了,以肯格、诺雷两座要塞的规模,不可能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为什么顶不住敌军,而要退到灰水河,凯伊!” 坐在主君下首左侧的祭司长蕾雪·伊娃以担忧的目光望着这一幕。她第一次看见梅莲可这么愤怒的模样,很为僚友的处境担心。对面的卡特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泄露了相同的情绪。 “不,大人。”凯伊的语气浸饱了疲倦和怆然,“六座要塞已全毁了,包括肯格和诺雷在内,肯格更被天火烧得一干二净,连块瓦跞也没留下。” 室内出现片刻的凝窒,余下三人都一脸不敢置信,反问:“天火?” “是的。”凯伊打了个寒噤,眼中流露出恐惧,“天火…是的,绝对是天火,我从没见过那样的火焰,仿佛来自地狱的红莲之火,却从天上飞下来,一夕之间,哀鸿遍野——我亲眼看见那个男人,坐在西城城主的马背上,他只挥了挥手,足足七十尺高的城墙就像纸糊的一样在火焰中蒸发,鲜红的石头不断落下,将大地化为一片火海,肯格全城几乎是在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化为焦土。” “……” 三声抽气声,许久,蕾雪才惨白着脸颤声道:“是陨石群落术!传说中的禁咒!怎么可能!连公认法力最高的术士赛雷尔也不会禁咒的啊!那是只有上级魔族和龙族才能使用的魔法。要是贝姆特·瓦托鲁帝真的网罗到这样的术士,为何以前没听说过?而且……”而且遇上这样的术士,凯伊也根本不可能有命回来——她硬生生咽下这句话。 凯伊听出她言下之意,没有生气,还笑了笑:“老实说我自己也不相信,蕾雪。” “嗯……”祭司长脸一红,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的确很奇怪,除了肯格是全毁,其它五座要塞只是被破坏了城墙,所以我和芙尔才得以率领残军往灰水河退走,而且之后不止那个术士,连贝姆特·瓦托鲁帝也不知所踪,我们先是和白凤、黑龙两支佣兵团打,接着朱烈斯·桑达的血徽佣兵团也来了,三股合流。我们多数是步兵,失去城墙的庇护,根本不是对手,加上士气也……若非魔法师大队拼命掩护,还有两位军团长的牺牲,西防三万将士的性命早就悉数葬在灰水河西岸了。但很遗憾,即使如此,我和芙尔手上的兵力也只剩下不到三个大队的编制,真的是……损失惨重。” 的确是惨重,而且是惨败。三人心道:三万将士只剩两千多人(注:一个大队一千人,一个团由十个大队组成,即一万人),还赔上十分之一的领土,这样的战果是梅迪城有史以来最惨的一次,都够格编进历史教材警惕后人了,真正唯有一个惨字能形容。但是看凯伊沉痛的神情,谁也不忍心责备他,何况这次战败也不能归咎于他的责任。 梅莲可深吸一口气,压抑下混乱的心绪,起身走下王座,扶起凯伊。 “你无罪,不必再自责了,你和芙瑞尔能平安,就是我最大的安慰了。” “大人……”凯伊哽咽,双眼浮起一层水雾。 “芙瑞尔还好吗?” “嗯!我们已经集结起兵力死守住东岸,绝不让那群西匪渡过河,请大人放心吧。我回来期间,相信芙尔一个人也能守住的。”凯伊揉揉眼,坚定地道。梅莲可点点头:“我当然相信芙瑞尔的能力,但问题是——” “大人,请宽心,尽管不知道原因,但那个术士的确是离开了,不然以他火焰的威力,烧干区区一条灰水河不在话下,现在前线需要的是援军!夺回灰水河以西的领地短时间内是不行了,但东岸无论如何得守住!四月中旬开始就是枯水期,以我们目前的兵力,到时绝对抵挡不住西城的骑兵,这最后的防线一破,横在敌人面前的将是一马平川的平原,情势将再难挽回!救兵如救火,求大人开恩!” 凯伊再次跪下,梅莲可沉吟片刻,转向在场另一位男性将军:“卡特,你怎么看?”她已经明白凯伊的目的,知他不好意思说出口,而卡特的个性是你不问他绝不主动,但你一问他一定老实回答,而且从来不说完整:“出动风骑士团。” “大人,我和卡特、凯伊一个意见。”蕾雪叹息,为心上人的耿直感到无奈。风骑士团是南城最精锐的劲旅,也是梅莲可的压箱法宝,所以若这支队伍也不幸葬送那恐怖术士的火口,南城就彻底完了,到时不用说建言的卡特将背负所有的罪责,被处以极刑。凯伊就是料到有这个可能,才吞吞吐吐不肯说明白,虽然他是情有可原,蕾雪还是怨他欺负老实人,凯伊被她瞪得满脸通红,想了想,他抬起头,用豁出去的口吻道:“恕我直言,大人,唯今之计,确如卡特所言,只有出动我们最强的军团,打西城一个措手不及!而且我们刚打了个败仗,士气正弱,也需要强大的援军让士兵们吃一颗定心凡。西城的骑兵确实勇悍,没了城墙,我们的士兵不是对手,只能从别的地方取胜——从兵种!从实力!众所周知枪兵、弓箭手克骑兵,但我亲眼见识过西城骑兵的速度,普通弓箭手在他们面前发不到两轮箭就被踩平了。这点诺因城主做得比我们好,他的弓骑士团能发能逃,但我们没有,我们只有大陆最强的枪骑兵团——风骑士团!” 梅莲可忍不住一笑,她这两个部下,一个伶牙利齿,一个嘴笨口拙,真是天生的好搭档。她思虑良久,颌首道:“好,我同意出动风骑士团。” 凯伊大喜过望。卡特起身,行了一礼:“属下请缨指挥,望大人准许。” “卡特!”蕾雪失声惊喊。凯伊一呆。梅莲可挑了挑线条娟丽的眉毛,不怎么意外地道:“你可想清楚了,卡特?风骑士团让你们任何一人指挥都没有问题,但你应该明白,这是凯伊挽回名誉的机会。” “我并非——想抢凯伊的功劳。”卡特困难地选择词汇,“如果凯伊不同意的话,我就收回这个提议。我只是想凯伊、芙瑞尔,还有那些士兵经过这么多天的作战,一定很累,需要休整,要他们继续作战,太辛苦了,所以才——而且,凯伊和芙瑞尔三天后要举行婚礼……” “对了!你和芙瑞尔三天后要结婚!”梅莲可和蕾雪异口同声。凯伊红着脸摇头:“没、没关系,我和芙尔商量好了,延期……” “这等喜事,怎可延期!好,你立刻把芙瑞尔叫回来准备婚礼事宜,卡特率领风骑士团暂代前线指挥,直到你们度完蜜月!”梅莲可敲案道。 卡特领命,凯伊却犹豫不绝:“这…对大人的体恤属下粉身难报,但儿女私情,岂可与军机大事相提并论……” “行了行了。”蕾雪笑道,“芙瑞尔等你也很多年了,别让她再等下去,前线交给卡特,不会有问题的。”说着,她纯蓝的眸子浮起一抹失望,因为她一直期待着和卡特一起逛烟火晚会。 梅莲可漾开温暖的笑意:“没错,多亏卡特提醒,不然我真是对不起你们俩。凯伊,不用内疚,军机大事固然重要,也不能用个人的幸福去填,而且前线的将兵也的确需要休整,为了明日的胜利,充足的体力是必需的。” 凯伊红着眼点点头。 “蕾雪,你也去吧。” “咦,我?”蕾雪惊喜不已。 “嗯,那个术士,我很介意。虽然以你的实力可能不是他的对手,但我需要一个人把情报带回来,我相信这你一定能办到。” 蕾雪会意,脸色刹时变得雪白,声音也变了调:“大人,我……” “蕾雪。”梅莲可沉下脸,语气也变得严厉,“我知道这个要求对你很残酷,但这是你应尽的责任。一个禁咒级数的术士已不单是我城的威胁,而是全人类的敌人,偏偏我们首当其冲,唯今之计只有让其它三城也动起来,不能让他们报着袖手旁观的心态,要知道兔死狐悲,今天我们垮了,明天就轮到他们。我怀疑那个术士是血魔,现在只缺证据,一旦证实贝姆特招揽了世界头号罪犯,不愁西城不成为全世界的公敌,也不愁强大的援军不来——现在,你明白自己的任务有多重要了吗?” “是。”蕾雪平静以应。梅莲可心下雪亮:如果卡特在这场战争中牺牲了,蕾雪会把情报带回来,然后就自杀吧。但她嘴唇翕动,一句劝说的话也说不出来。祭司长的眼神明净宁定,灿亮遥远如月沉潭,神情清朗,一往无悔,她的决心已定,绝无挽回,再瞧卡特,也是一样的淡定决然,她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大人。”凯伊打破沉默,他也看出两个僚友的打算,既惶急又不解,“为什么?为什么要蕾雪牺牲?我们有满愿师不是吗?她可以打赢那个术士!” 一片苦笑声,连一向面无表情的卡特嘴角也牵起无奈的波纹,看得凯伊一头雾水。 梅莲可叹道:“凯伊,你是我最信任的部下,我也不用瞒你,轩风她,没有任何能力,她只是个普通女孩。” “什么!但圣贤者的预言——” “谁晓得那预言何解!”梅莲可有些失控,但她很快就约束住自己,重新戴起上位者优雅泰然的面具,“我询问过赛雷尔,他也不知情,只说圣贤者的预言大概还需要某个契机才能实现,所以在那一天之前,我不能让轩风遭遇任何不测,总之暂时不要对满愿师报以希望就是。” “这样啊……”凯伊面露失望。 他的反应早在梅莲可的意料中,她真正担心的是前线将兵知情后的反应,沉吟片刻,她转向祭司长:“蕾雪,若有人问起轩风,你一律答说她正在寻找满愿石的下落,没空管俗世的事。”蕾雪领命。 年轻的城主暗暗叹息,己城满愿师的处置一直是她头痛却悬而未解的难题。曾经她想仿照罗兰的做法,塑造一个政治偶象出来,却因轩风的不配合而夭折。那个少女虽然看起来像个好摆弄的大家闺秀,其实性格极为独立自主,根本不肯乖乖照着周围人的要求做,反而将服侍她的人吓得不是心脏衰弱就是胃溃疡。但如今都上了贼船,梅莲可也只有硬着头皮撑下去。想到这,她甚至羡慕起失去满愿师的中西两城,而且他们还身在福中不知福,成天叫嚣着要逮捕犯人,眼红人家有满愿师就我没有。 梅莲可收敛心神,和三名部下讨论出兵的一些细节问题,完事后,体谅凯伊远来辛苦,她让卡特带人下去休息,留下蕾雪商量后天春之祭典的种种事宜。魔导国已经历了四个荒年的摧残,每年的春耕秋收对人民越来越是重要,而起鼓舞作用,向春之女神祈祷丰收和平安的春之祭典,自然就成为全国最重要的节日之一;何况这次祭典还赶上一场婚礼,更要办得热热闹闹、喜气洋洋了。 话说准新朗和僚友并肩走出正殿—— “对不起,卡特。” “……” 凯伊注视友人平凡朴实的脸庞,绽开爽朗的笑意:“别误会,不是兄弟我跟你客气,这么多年来,我和芙尔守边境啃粗粮,跟西城没日没夜地干,老实说心里很不平衡,所以这次回来前我就决定,就算你不愿意,也要想法和你换位,我和芙尔在上界享清福,轮到你去边境吃苦。” 卡特笑了笑,仍是不说话。看到他真诚温暖的笑容,凯伊轻咳一声,勾住他肩膀,微微脸红地道:“可是呢,我没想到你这么有义气,咱们自家兄弟,这里就不谢了,但那声道歉我却不能省……” “蕾雪能理解的,凯伊。”卡特完全明了友人的言下之意,拍拍他肩。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凯伊松了口长气。 “倒是不能喝到你和芙瑞尔的喜酒,我才应该说声报歉。”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凯伊大笑,勾着友人走下阶梯,“咱们这就去酒馆,喝个不醉不归!天晓得我多怀念上界的果子酒!在那鬼地方,除了马尿你连一滴酒也找不着,我都快变成苦行僧了——记住啊,兄弟,一定要带箱美酒过去,这是为兄过来人的忠告。” ****** 北城埃特拉·上界—— 向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报告完战果并领到半个月的假期后,青龙骑士巴曼立即飞奔回军官宿舍看望自己的宠物和盆栽,却撞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朵琳……公主?” 巴曼揉揉眼,才确认那伫立窗前,身穿印有芙蕖图案衣裙的婀娜女子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心口一热。 波斯猫从松开的臂弯间跃下,踱至主人脚旁,亲昵地叫唤;洁白的风信子像拥有意识似的,随风轻摆,欢迎久居在外的主人终于归巢。 “巴曼,你回来了。” 女子的声音,轻轻柔柔的,纤白的手指缓缓移动,将一只铜制的水壶小心地搁到阳台上。她的笑,也轻轻柔柔的,宛如沾上露珠的月季,清雅温婉。 巴曼这才想起君臣之礼,慌忙跪下:“参见公主!” “快请起。”朵琳上前扶起对方,微嗔一笑,“你我都认识那么多年了,还这么多礼,要我说,我一个女孩子家,擅自跑进男生的宿舍,才叫真正的失礼呢。巴曼,你怪不怪我擅闯你的房间?” “不!”巴曼冲口道,“公主特地为我照料沙耶和风信子,我感激都来不及了,岂来责怪!只是公主的名节,我…那个,我……”他越说越是手忙脚乱,辞不达意。 朵琳忍俊不禁地听着,突然注意到对方手里的物事:“这束花,你还留着?” “啊,是的。” “瞧你手劲重的,都捏坏了,来,给我找个花瓶插上。” 巴曼一霎不霎地凝视那抹忙碌的身影,只盼时间就此停住,永不流动。朵琳轻抚有些焉黄的花瓣,轻唤道:“巴曼。” “是?”青龙骑士收回遐思,垂头恭谨以应。 “……”朵琳却迟迟不作声,仿佛在犹豫什么。 “公主,你有心事?”巴曼这才发现朵琳平日明亮的双眸愁云深锁,心一紧,关怀地道,“若不介意,臣下愿为你分担。” “谢谢你,巴曼。”朵琳开怀一笑,整个房间一下子亮堂起来。巴曼被这夺目的美貌慑去心神,一时无法呼吸。 “……我好烦恼,又不好找别人商量,贤者大人公务繁忙;小玲忙着回信给南城的满愿师,况且她是外人;哥哥们我一个也不信任……巴曼,幸好你回来,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朵琳的眼眶浮起大片水雾,吓得巴曼心跳加速,正想上前为她拭泪,听得一个哀怨的声音一字一字道:“父亲大人他,要我马上嫁人。” 犹如九万个雷打在头顶,青龙骑士顿时失去思考能力,房间里好像有十万只蜜蜂在嗡嗡飞舞。膝盖一软,巴曼硬是挺住,问道:“谁?”嗓音沙哑,干涩得像晒了几百年的粘土板。 “道格拉斯将军。”泪水终于扑簌簌掉下来。 巴曼深吸一口气,勉强压抑住混乱的心绪,他看出朵琳对这场婚事也是不怎么乐意的样子,内心浮起一丝希望:“你…不愿意?”他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对方摇头,那他的心会当场碎成一地。 朵琳点头,吸吸鼻子。巴曼开心得差点没手舞足蹈。 “可是…父亲大人的旨意是不可违背的,再说我已到了出阁的年纪,我…我并不是讨厌道格拉斯将军,他是很英武很强壮的军人,对我也一直很好,我相信父亲大人说的,嫁他后我会很幸福,可是——可是——” 朵琳凄然喊道:“求你了,巴曼!帮我向父亲大人求情!说我不要嫁,不要嫁给道格拉斯将军!” 巴曼越听越心惊,朵琳不想嫁人他不奇怪,但她会这么激烈地反对就——他很清楚朵琳温顺到近乎盲从的性子,对她仰慕的父亲的决定,她一向是宁可受委屈也照办不误,所以,她如此反常的行为,只代表一个可能: “公主,你是不是另有思慕的人了?” 年轻的龙将颤声问,不是期待,而是害怕、惊恐,一股比刚才更深刻的绝望包裹住他。美丽的公主苍白的脸颊浮起红晕,过了良久,轻轻点头。 脚,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 “你会帮我吧,巴曼?”朵琳抬眼,希翼地问,丝毫没察觉对方的异样,双眸盛满羞涩和患得患失,以及对视如兄长的人全心全意的依赖。 “……会。”巴曼努力微笑,虽然他的笑容空洞死白。与之相反,朵琳脸上立刻漾开由衷的笑容,灿烂一如鲜花绽放。这笑容是巴曼非常熟悉的,以往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笑得这么开怀,这么甜蜜,这么无忧无虑。 “可否告诉臣下,那人是谁?” 青龙骑士调整呼吸,虽然破碎的心还没拾回来拼好,但在眼前的人儿的面前,他永不会说出一个责备的字眼,他只是用最温柔的语气,不经心地问。 “他是……”朵琳垂下通红的脸蛋,小声却坚定地道,“东城的罗兰·福斯城主。” 第四章 归乡的勇士(下) 整理完行李从卧室出来,伊维尔伦满愿师兰冰宿拿着一本英文词汇速记走向后花园,却在中途,听见园里传出优美的小提琴声,她好奇地上前探视,这时,一个她熟悉的清冽嗓音和着琴声唱起,回荡在午间的风里,难以置信的动听,充满壮阔的豪情,令少女当场震住。 疲惫的蹄声自战场归来, 溅血的盔甲上满是尘埃; 咒语已经止息, 天地尚有余哀; 心爱的姑娘啊, 穿过了高山越过了大海, 遥远的故乡在绝崖之外—— 你甜美的笑靥是否依然存在? 雄雄的战火已经彻底封埋, 归乡的道路上无有阻碍, 咒语已经遗忘, 宝剑换了发钗; 心爱的姑娘啊, 剪除了盗贼消灭了魔怪, 丰美的田园已无灾害—— 你深情的眼波是否正在等待? 倾圮的村落兴起住宅, 新耕的田地种着蔬菜; 炊烟如此温柔, 惨伤永远不再; 心爱的姑娘啊, 守住了晨曦守过了暮蔼, 小小的柴门前满是青苔—— 我解甲的胸怀是否仍是你唯一的爱?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响起。 罗兰微微一怔,放下提琴的同时转移视线,正好看见茶发少女纤长窈窕的身影绕过花丛,俏生生地站到他面前,明丽的脸庞漾着笑意。 “兰小姐。”他也笑了,“偷听不是好习惯哦。” “我是碰巧听见的,打扰你了吗?” “没有,你拍手的时机刚刚好。”罗兰扫视对方,“很惊讶我会唱歌?” “怎么说?” “你的表情这么说。” 冰宿吐吐舌。罗兰头一次看见她露出这么俏皮的动作,情不自禁地眨了下眼。 “很好听的曲子啊,叫什么名字?”她有点尴尬地岔开话题。 “原来不是因为我唱的好啊——叫《归航曲》。”(来自小说《第七封印》) 冰宿愣了愣,噗哧笑出声,感染了她的笑意,罗兰也轻笑起来,一瞬间,空气仿佛受到洗涤般,跃动着欢快的音符,无形中拉近两人的距离。 “你常来这个地方拉琴吗?”冰宿环视周围,不自禁地用上聊天的口吻。 “啊,心血来潮的时候会。”罗兰往一棵金木犀的树干上一靠,线条优美的唇牵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看似轻松的姿态,却蕴含难测的力量,一举一动间,充满浑然天成的气势,协调且无懈可击。摩娑琴身,他慢不经心地问:“兰小姐呢?” “散步,加复习功课。”冰宿扬扬单词掌中宝,罗兰眼中闪着好奇的光芒:“可以给我看看吗?”冰宿笑道:“作为交换,给我看你的琴。” “这笔生意好像不怎么划算。”罗兰咕哝,递出小提琴。 冰宿深思地打量手中的乐器,她早就发现了,这个星球和地球有许多共通点,最明显的就是语言,所以当初法利恩·罗塞告诉她的故事应该有几分真实性,但是冰宿调查至今,成果仍然停留在他的话上,即,对满愿石究竟是什么东西一点,毫无概念。倒是如何返回地球,冰宿完全不操心。早在第一堂魔法课,大神官就对她讲解了空间转移魔法的等级和原理,罗兰也保证过一等她责任了结,就送她回去。伊维尔伦人才济济,发动十二段的遣返魔法固然吃力,要成功却不在话下,再不然,她就自己学好魔法回去。所以,冰宿可以算是五个满愿师里精神负担最轻的一个了。只要扮好满愿师,闲暇时做功课也好,到处闲晃也好,罗兰一律随她高兴,毫不干涉她的人身自由,两人的关系几乎可用“融洽”形容。但冰宿没蠢到相信他们能永远这么下去,因为她是被利用的一方,只要处于棋子地位一天,她就必须有随时遭丢弃、背叛的觉悟,除非想法子翻身,而要翻身,又只有一个“难”字形容得。 “再看下去,这把琴要被你瞪穿个洞了。” 罗兰揶揄。冰宿翻了个白眼,知道自己的心思又被看穿了,有时她真的很佩服眼前的男子那份犀利无比的洞察力,反之她却从来看不透罗兰这个人,让她懊恼得要命,又不能发作。 冰宿将琴还给对方,赞道:“城主唱得很好,琴声也很动听,虽然我对艺术是个门外汉,说不出好在哪里,但我刚刚确实听得入神了。下次城主再心血来潮的话,务必叫我欣赏。”罗兰挑眉,眼底浮起一抹笑意:“想不到兰小姐对音乐有兴趣,那我改天请一位宫廷乐师教你弹琴。”这女孩一定没发觉,她在他面前耍花枪时,总是不自觉地称“城主”,而不是“你”。 “不必了!”想起礼仪课的惨剧,冰宿断然拒绝,神情惊慌失措。 “呵呵,我是开玩笑的。”罗兰笑得很可恶,至少在冰宿看来很可恶没错,“说实话,兰小姐实在不擅长恭维人,你和我一样不是附庸风雅之人,何必勉强自己又浪费时间?” 罗兰淡笑道:“我弹琴,是为整理思绪,正如你的做题、复习。” “那么唱歌呢?” 冰宿凝视他的双眼,冰蓝的眸宛如最纯净的蓝宝石,中央的乌黑瞳仁仿佛蕴有无限博大的宇宙,深远不可琢磨,也看不出丝毫情感的体现。 年轻的城主唇角微扬,用流畅优雅的动作将英文速记放在少女茶色的秀发上面,简洁地道: “不告诉你!” 冰宿目瞪口呆地目送他从容离去。 ****** 罗兰神清气爽地回到书房,心情愉快。他发现,捉弄冰宿和调侃法利恩效果一样好,郁积的压力在看到那个少女挫败的表情时奇迹似的一扫而空。 幸好另外三只出气桶就要回来了,不然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他们走哩! 随手将小提琴挂在右首的墙壁上,罗兰绕过桃花心木制的办公桌,在椅上坐下,从墨水瓶里取出一只羽毛笔,摊开白纸开始写信,现在他的心,清澈而冰冷,仿佛冬日纷扬的白雪无一丝私情杂念,如此,才能做出最妥当细密的考量。 自今年开春,魔导国的政局迈入一个高敏感的阶段,诸城之间或内部的明争暗斗都演化得更为激烈,其间更出现了许多预料之外的变数,使时局变得看似混乱、复杂,但东城城主仔细分析了各路情报回馈后,认为这些变数比如血魔的出现、哈梅尔商会被踢馆之类,从量和质上尚不足以影响全局的发展,只是使局部的势力比变得比较微妙罢了。他相信西城城主也不会狂妄到以为凭世界头号罪犯一人就能把五大城全踩平了,不然贝姆特也不会在灰水河见好就收,以免招来全世界的反对声浪,不过贝姆特能招揽到血魔还是让罗兰颇为意外。 无所谓,在有朝一日成为威胁前,大不了我亲自出马拔掉他。 罗兰轻轻抚摸额心的蓝宝石,眼中浮现冷残的光芒,但想了想,他立刻放弃涌上心头的杀念,提笔另取了一张信纸,收信人署名是浮岛的水族三长老,接着又写了封信给天之部落的羽族族长。 这样就能从海陆空三面锁定血魔了。罗兰满意点头,他不认为这是小题大做的安排,小觑黑榜头号罪犯才是最愚不可及的行为。 一连写完数封亲笔函,他再次摊开那本《雷泊涅诗集》,将所有的报告从头到尾又浏览了一遍,沉吟片刻,拿过一张白纸,沾湿羽毛笔,这回不是给某人写信了,而是把行动指令回给等在全国各地的东城间谍们。 一等墨迹干,他立即用裁信刀将纸裁成十几张小纸条,因为罗兰把指令全写在一张纸上,这么做正好符合情报信的规格,另一个原因是节约用纸。即使如今已贵为伊维尔伦城主,魔导国最有势力的大贵族之一,罗兰还是改不了早年养成的穷酸脾气,宁可多花点时间。 他灵巧地将小纸条折成十几朵麻花,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打开窗台下的鸽栏,一大群白鸽飞了出来,温顺地任他点名,把信扎好,放飞出去。不一会儿,湛蓝的天空就多出一大片白影,在宫殿上空盘旋一周,唰啦啦飞向四面八方。 闻声抬首的人们只看了一眼,就不以为奇地低下头,继续自己的事。东城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的城主有个驯养鸽子的爱好,而他们认为这是个既健康又不劳民伤财的兴趣。的确,和成天举办狩猎、园游会、飨宴的绝大多数王公贵族比起来,罗兰不仅起居简朴,连少少几个兴趣也那么高雅。然而没有几个人知道,罗兰曾为这个“兴趣”投注了多少心血和财力。在这交通不发达的世界,讯息传递一向是有心人们头痛的难题,所以深诣情报重要性的东城城主很早以前就着手筹划建造一个遍及魔导国全境,甚至延伸向两个外大陆的巨大情报网,而他也成功了。用天上飞的鸽子传讯的速度是快马的三倍,即大陆最常用的八百里加急三天才能送达的消息,他一天就得手了,而且安全性也高(注:魔法快递比信鸽的安全性还高,速度更快,但只限于高段法师之间使用,无法普及)。说来简单,从信鸽的训练到专门人员的培养以及设施的营建都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决策者的构想力,企划能力和庞大的财力后援缺一不可,但这些和建筑完成的情报网所带来的好处相比又不值一提了——大陆上种种最新动态,东城城主就能最先得知并有充裕的时间做出反应,再借着鸽子的羽翼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全国各地埋下火种。 过不了多久,棋子们就会一一动起来了吧…… 目送最后一只鸽子消失在上界的地平线之下,罗兰心道,他可没有自言自语的坏习惯。 回到桌后,他往报告书上敲了个大大的“阅”字,总算了结一桩最大的心事。 把报告放进抽屉,稍微理了下桌子,罗兰抬眼看向角落的落地钟,发现还有时间,于是飞快处理掉几件城里的内务,然后泡杯最爱的月桂茶犒赏自己的勤勉。除非有客,不然罗兰都亲自料理这些生活琐事。 一边悠哉品茗,年轻的城主一边闭目养神。畅开的窗户飘进清新的草木气息和甜美的花香,令他高度运动完的脑细胞得到最舒适的享受。 大约喝到一半时,响起敲门声,罗兰一动不动,道:“进来。”大神官法利恩·罗塞应声推门走进,手里捧着一叠衣物。 “大人,阅军式快开始了。” 罗兰这才睁开眼:“庆祝活动什么的都安排好了?” “是的。不过马尔亚姆将军对艾德娜的布置有少许不满,他认为还应该追加四十箱香槟和十桶麦酒。” 东城城主没有怒吼“叫他自己掏钱”,摆了摆手:“随他,只要艾德娜同意。” “艾德娜要他自己掏钱。” “咳咳,这就没办法了。”罗兰耸了耸肩膀,想像部下哭丧的嘴脸,叹了口气,“算了,叫艾德娜通融一次,此等喜庆日子,就不要在意这些小小的支出了。” 法利恩恭身领命,上前为走到镜前的主君褪去黑缎长袍,换上伊维尔伦全黑的制式军装和同色的斗篷,最后双手停顿在罗兰的额饰前,见他摇头,便没取下。打认识罗兰起,法利恩就一直看他戴着这只头环,连洗澡、睡觉也不拿下,说不奇怪是骗人的,但法利恩从未生出置疑的念头。 穿上戎装的罗兰全身自然散发出一股凛然的气魄,较平时贵族打扮的优雅多了份武将特有的英睿之气。虽然坐上伊维尔伦城主的位子已近十年,罗兰却一点也没被权力腐化,站在法利恩面前的依然是记忆中那个英姿飒爽,让全城女子疯狂恋慕的俊美将领,如今他的气质比之当年,更为成熟,也更加威严。 大神官深褐色的瞳眸浮起崇敬的光芒,心道:这个人就是我侍奉的主君,发誓效忠的对象,也是我的…… “咳!法利恩。”罗兰提醒:他快被掐死了。 “啊!对不起!”法利恩满脸通红地拉松主君被扣得严严实实的领口。 “你怎么在发呆?太累了吗?”罗兰关怀地问道。 “不,没事,大人。” 罗兰看看他,确定是真的没事后,将搁在办公桌上的佩剑别回腰间。这把剑也是法利恩初见罗兰起就一直看他带在身上,而且剑柄处和头环一样镶了颗蓝宝石,只是这颗的色泽淡得多,是近乎乳白,轻烟一般的微蓝。法利恩就感觉出这把剑散发出一股极微弱的魔力,应该是把魔法剑。但是以罗兰的身份,比这种剑高好几个档次的武器也弄得到手,所以法利恩猜想这剑可能是有什么纪念之类的特殊意义,主君才不肯换掉。 瞥眼间,大神官注意到桌角整整齐齐叠放着几封信:“这是——” “哦,其中给沙曼达、梅莲可和米利亚坦的待会儿帮我发掉,剩下的用魔法快递。前天北城的大情圣发信说他又抱了房儿子,真是的,他怎么都不嫌烦?我都替他烦!又要准备礼物。” “好像陛下的生日也快到了。” “……” 罗兰略带疲惫地挥挥手:“反正这些都交给你打点,陛下那份多用点心。” “是。”法利恩检视三份要马上发的信件,露出诧异的表情,“希顿商会长这封,好像搞错了吧?上头写收信人是你,字迹也……” “哦,我忘了把信封换掉了,因为他叫我直接把回执写在信上。” “……希顿商会长好有勤俭节约的美德。” “嗯,我甘败下风。”罗兰理理披风,笑道,“走吧。”法利恩连忙收起信件,紧跟上他的脚步,顺手带上了门。 ****** 创世历1037年净之月5日,于摩斯海峡大胜兽人族的东城海军班师回朝,举城上下欢腾。城主罗兰为犒赏归乡士兵,宣布春之祭典提前一天,举办了盛大的庆功宴。 当日午间,一万多名出生上界的官兵与三位将军:伊芙·比拿,席斯法尔·克雷因和马尔亚姆·麦斯韦恩,以及由水族族长艾露贝尔·西珐率领的魔导团搭乘空浮舟进入空港,受到城主随侍武官兼秘书官艾德娜·菲尔的热烈欢迎。 稍事休息后,按照惯例,这一万多名将兵将代表全体参战士兵出席慰灵大会与阅军式。不到一点,正殿大门前的广大校场就整整齐齐排列开八个方阵,三名将军身穿黑色军服屹立阵头,身后是戎装笔挺,神情肃穆的士兵,伊维尔伦的鼎盛军威,一览无遗。 从摩斯海峡直接马不停蹄地赶回上界,大部分将兵连午饭也没吃,却没有一人露出丝毫不耐烦的神色,个个腰板笔挺,一霎不霎地盯着大门,满怀期待地等着那个他们打心底憧憬、效忠的人出现。 一时,正殿两扇巨大的雕花木门缓缓打开,发出隆隆的声音,五十个近卫队成员率先走出,手持金色长矛,迈着整齐的步伐站到红毯两端;接着是一干服装素雅的文官,恭敬得犹如站在场上的士兵们一样,分站左右,目视前方;然后,所有人情不自禁地挺了挺原就绷得紧紧的背脊,呼吸急促起来,眸光聚焦于一点——清亮的脚步声响起的方向。 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迈着稳健有力的步伐走出大门,身后跟着一身白衣的大神官法利恩·罗塞。修长的四肢和高挑挺拔的身躯,那袭漆黑的军服穿在他身上是如此合衬,宛如一个天生的军神,金色的肩章和穗带又给他凛然的军人霸气增添了一份雍荣;修剪得十分利落的淡金色短发与黑缎斗篷迎风飘动,带起一股超凡脱俗的气韵,俊美的五官笼罩着沉肃威严的表情;举手投足,充满与生俱来的自信风范;而他冰蓝的眸,是全身英气的焦点,机敏而犀利,深邃而睿智。 他就和十年前一样,完全没有改变。 不需一个口令,士兵们齐齐拔出武器,朝他们的军神,他们的主君致以最高的敬礼。只见长枪如林,刀刃似雪,伊维尔伦深蓝色的兵服登时被一大片明晃晃的光海覆住。气氛,肃杀而沉寂。 罗兰微微一笑,走到台前,停下脚步,俯瞰全场,严肃地,以任何人都无法模仿的的姿势握紧右拳一碰左胸——行了个干脆利索的军礼。 唰!再一次,士兵们整齐地收起武器。 “辛苦了,各位。” 罗兰的声音不大,却朗朗传入每个人耳中,亲切得仿佛家人的问侯。士兵们再也忍耐不住,爆发出一阵响彻青空的欢呼: “万岁——” 这声呼喊是如此响亮、有力、震憾人心,以至有些文官站不住脚,不敢置信主君只一个手势、一句发言就挑起士兵的狂热情绪。 罗兰纹风不动,迎接士兵们发自肺腑的敬爱表示,随即,他一扬手,欢呼声立即止息,官兵们以激动的目光,膜拜的心情等侯年轻城主的致辞。 “各位,我罗兰·福斯,在此衷心感谢你们。”罗兰语调沉着,殷切地扫视全场,被他注目的士兵都心头一热,“你们是我国坚强的子弟兵,更是我伊维尔伦的骄傲,这次兽人族大举来犯,全仗各位英勇作战,拼死杀敌,才将侵略者打回老巢,我谨代表祖国,代表伊维尔伦感谢你们。” 他言语朴实无华,却比任何华丽的词藻更激起士兵心头的热血。 “这次战役中,我失去了许多忠诚的将兵;你们失去了无可取代的好伙伴;而他们的父母妻儿,失去的是他们孝顺的儿子,深爱的丈夫,崇敬的父亲……” 罗兰的语气一转为悲伤,台下的士兵也喉头哽咽。 “对兽人族的暴行,我们同感切齿憎恨!它们是我们全人类不共戴天的仇敌,是和平与秩序之敌!然而面对这样一个野蛮残戾的民族,你们却无所畏惧、一往无前,让我深深折服,我不禁感叹,伊维尔伦的兵是打不倒的!你们是全人类的榜样,坚定勇敢的象征,最伟大的战士表率!我罗兰·福斯,以你们为傲。” 士兵们情不自禁地鼓掌,脸上满溢着激动之色。 罗兰缓缓绽开一个欣慰,却让人感到伤感的笑容。 “勇士们——请允许我用这个词称呼你们,你们很幸运,能够回到这片念着你们,深爱你们的大地,可是我们,尤其是我,不能忘——永生永世不能忘——多少烈士的鲜血染红了摩斯海峡的水面,多少烈士的躯体被兽人族砍成碎块,对他们,多少致歉都不够,多少感激也不为过!俗世的荣耀根本匹配不了他们,只有天神的荣光能让他们的英灵安息。” 大神官踏前一步,递上早就准备好的水酒。罗兰取过,将透明的液体洒在地上,随着他的动作,所有人都低下头,默默为死者做祷告。 “或许在这个胜利的日子,我不该说些气馁的话。”罗兰一字一字道,“兽人族对我们美丽的家园虎视眈眈,将来一定还会爆发许多战事,还会有许多人为保护我们的家园牺牲,但是,我在此衷心恳请各位,一切以生命为重。国家需要你们,伊维尔伦需要你们,我也需要你们;最重要的,是你们的家人不能没有你们!若你们累了的话,这个家随时张开双臂欢迎你们,但你们若失去生命,只有天界的大门会为你们敞开——所以,勇敢的战士们,今后,请保重自己。” 罗兰深鞠一躬,台上台下一片静寂,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士兵们神情呆滞,望着那挺拔的身躯向他们弯曲,金色的头颅向他们低下。 他抬起头,一股不可抗拒的气势扑面而来,将整个大地践踏的悍扬,吞并天下的霸气,经由他不经意的一举手一投足,肆扬全场。 “我发誓!终有一天,将暗黑岛从地图上彻底拔除!为保证我伊维尔伦人民生活安泰,为告慰死难勇士的在天之灵!” “万岁——” 震天撼地的呼喊从在场官兵口中逸出,响彻寰宇,比之前更热烈,一浪高过一浪,“万岁——”无数人流下了热泪。这一刻,再无人畏惧死亡——只要是为了台上那位身披黑衣的军神,只要他一声令下,刀山油锅他们也毫不犹豫地跳! 心潮澎湃中,人人看见他脸上的微笑,这个笑容,即使在很久很久以后,每个伊维尔伦士兵依旧能够非常鲜明地回想起来,为之疯狂,为之悲痛,同时,他们也清楚地听见他轻轻说: “欢迎回家。” ****** 当晚,伊维尔伦全城举办盛大的前夜祭庆典,到处张灯结彩,欢歌笑语。从世界各地来的街头艺人在大街小巷表演各自的拿手绝活,吸引人们驻足观看;市中心搭起了戏台,广场上挤满载歌载舞的情侣们;酒馆里充斥着归乡的士兵,一边互相干杯,一边高谈阔论。为嘉赏官兵们的英勇奋战,罗兰宣布到明晚为止所有的酒馆一律对军人免费,帐单报公。在这样一个欢乐的夜晚,阵亡士兵的家属也稍抑悲痛之情,感染了少许祭典喜庆的气氛。 王宫里,也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大臣和仆役都卸下平日的身份隔阂,聚在一个宴厅谈笑风生。早就布置好的烟火在漆黑的夜空绽开绚烂的色彩;无数明晃晃的蜡烛与魔法火焰将整座宫殿妆点得美伦美奂,宛如天上宫阙;两大桌简单却精致的宴席摆放在凉爽的花厅内,任人们取用;香槟酒一瓶接一瓶打开,泡沫和着拉炮声喷向空中;人们或欣赏宫廷乐团的华美宫乐,或自唱纯朴的民歌,跳起优美的圆舞曲与轻快的乡间小调,热闹缤纷。 在内厅,伊维尔伦城主办了一桌类似家人聚会的小宴席,与会者是城主随侍武官艾德娜,三名将军,魔导团团长艾露贝尔和大神官法利恩,以及满愿师兰冰宿。 盛装打扮的异界少女就如同真正的公主般明艳夺目,高贵典雅,伊芙等人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看到已故东城公主,罗兰的妻子美洛达·福斯的幻影,但随即,他们就注意到少女墨绿色的眼眸闪烁着深刻的智慧和坚定的理性——这并非一尊美丽的瓷娃娃,而是有自己思想,聪明独立的女性。 当众人打量冰宿的同时,后者也在端详初次见面的东城三将和魔导团团长。冰宿早就耳闻这四人与艾德娜是罗兰最亲密的旧战友,一直盼望有结识的一天,可是左看右看,除了中央的大个子,也就是马尔亚姆·麦斯韦恩,其他三人都看不出一点军人的样子。 三将之首的金色死神伊芙·比拿褪去了白天的制式军装,换上一件轻便的功夫装,两手两脚扎着绑腿,身材娇小,灿烂的金发高高梳成马尾式,用布条扎裹,直垂到腰间,浏海也长长遮住眉眼,看不清面容。老实说,要不是确定东城三将都是男的,冰宿百分之百断定他是女的,再想起对方今年好像过了二十五……差点没晕过去。 羽族将军席斯法尔·克雷因容貌娇媚更胜女子一筹,一头苍炎色的长发披散在背上,同色的眸子只在冰宿脸上溜了一圈就别开,定在餐桌上,好像美食对他的吸引力比美女大多了。冰宿也对美男子不感兴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席斯法尔脸庞两侧的三丛天空色羽毛,还有他身旁水族族长艾露贝尔·西珐鱼鳍状的双耳。虽然冰宿已经知道这个世界有许多人类之外的生物,但实际见到还是第一次。然而,和卡萨兰满愿师杨阳不同,伊维尔伦满愿师对一切奇幻事物的兴趣是基于学术性质,所以她现在想的是怎么设法麻醉了这两个异生物架到手术台上来个彻头彻尾的大解剖,以促进科学的发展。 完全不知少女心中的可怕念头,四人恭敬行礼。冰宿也提起裙角还了一礼,仪态极为优雅,冰清玉润的嗓音自红艳的双唇流泄而出: “久仰大名,我是满愿师兰冰宿,各位叫我冰宿就可以。” 不想她一言即出,换来的是四人呆然的瞪视,正错愕间,只见马尔亚姆用肘关节捅捅席斯法尔,悄声道:“听见没?她会说话耶!” “而且说的是咱们的语言。”席斯法尔也一脸震惊。 “真不可思议,怎看她也像普通的女孩子啊。” “是不是神人就这么神通广大?”伊芙猜测,“能够幻化成我们的模样?” “艾露贝尔,你看得出她的原形吗?”马尔亚姆转过头问。 魔导团团长苦恼地摇头,表示“我能力不足,抱歉”,三人大失所望。 冰宿感到十分有趣,这个世界的人民普遍将地球人视为神使,所以敢当面评头论足的人,她还是头一次看到。茶发少女不禁看向一旁的伊维尔伦城主,他冰蓝的眸写满置身事外的悠闲,嘴角噙着一抹看好戏的笑意,反而是艾德娜和法利恩上前制止了四人越来越高涨的讨论欲。 “你们节制点!这可是在满愿师面前!” “没关系,艾德娜。”冰宿微笑着安抚生气的武术老师,慈和地望着伊芙等人,表现出毫无破绽的“神使”风范,“正如你们看见的,我的原形就是这样,因为失去了满愿师的象征满愿石,现在的我等同于普通人,所以请各位不用介怀,就把我当作一般的人类少女看待即可。”本来就是一般的人类少女。 “是。”四人显然松了口气。席斯法尔立即转向东城城主:“喂,罗兰,可不可以开饭了?我饿死了!”——这回换冰宿目瞪口呆。 “再等会儿。”罗兰丝毫不介意部下直呼自己的名字,本来私下里,他就要求这些老部属像过去一样言行随意,“还有一位客人……马尔亚姆!再偷菜吃我砍了你的手!”艾德娜更爽快,直接窜上来狠狠拧了把偷儿的手背,痛得他嗷嗷叫。另一边的法利恩挂着冰宿也望尘莫及的圣洁微笑,用法杖将一盘翡翠虾仁移到席斯法尔手指够不到的地方:“饭前要洗手。” “我洗了。”马尔亚姆忙不迭地澄清,又垂涎地望向一桶发泡米酒,没等他扑上去,罗兰一脚踹在他屁股上:“那就再洗一遍!” 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妖精女王驾到!”转移开室内众人的注意力,也让冰宿摆脱了失神状态。罗兰迎向玄关,余人纷纷跟上。 那是些可爱的小人们,尚不及成人的巴掌大,全部清一色生着半透明的薄翅,向上弯曲没有耳垂的耳朵是与降魔战争中灭族的精灵相同的种族特征。他们有男有女,衣着雅致而精巧,就和脸蛋一样,充满和谐的美。 领头的妖精看似人类的十七、八岁大,明眸皓齿,穿着森绿色的束腰连衣裙,体态轻盈,微笑动人,额上戴着一顶简单的金制头冠,淡黄色的头发直垂到她的裸足,正是妖精女王妮兰迪娅。 “你好,罗兰城主。”妮兰迪娅的声音宛如音乐般优美动听。 “欢迎您,妖精女王。”罗兰深施一礼,问侯简单而诚挚。两人之间的深厚情谊自短短几句交谈显露无遗。 音乐和谈笑不知不觉停止了,人人目不转睛地凝视这幕只有吟游诗人的歌曲中才会出现的场景,连冰宿这般现实的人一刹那也觉掉入了一个童话世界。 妖精女王从人类的城主面前转身,用悦耳的嗓音说了些奇妙的语言,妖精随从们齐齐敬礼,在围观者惊叹的视线中飞走,宛如一群美丽的萤火虫,不一会就消失在夜空的彼方。回过头的众人惊讶地发现原地多了位娇俏的美女,妖精女王却不知所踪,仔细看才看清原来是放大版的妖精女王。 “不想让臣下看见自己的吃相吗,妮娅?”罗兰含笑调侃。 妮兰迪娅娇嗔地白了他一眼:“明知妖精不食人间烟火,还硬邀人家参加这种人类晚宴的,也不知是哪位仁兄。” “可是就我的记忆,我邀请的明明是一个曾经和人类抢山鸡吃的妖精,而非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妖精,难道是我邀错人了,妮娅?” “咳咳。”妮兰迪娅尴尬低咳,“这些陈年旧事,亏你还记在心里头。” “谁像你老是漫不经心的。” “哼!”妮兰迪娅语带薄嗔,澈蓝色的大眼却绽放出喜悦的光辉。她眷恋地注视青年俊美清逸的五官,十年的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只增添了一份成熟坚毅的韵味。当年的小少年,已成长为了不起的男子汉。但同时,她也感到一股深沉的悲哀:时间的转轮,对于人类和妖精的影响,是绝对不同的。她的寿命永恒,而罗兰的脚步会不断前行,最终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他是划过她生命的一道流星,却燃烧得太璀璨,太辉煌,使得她冰冷的心灼热,流泻而出的情感如奔腾的岩浆不受控制,再也回复不了原样。 但是至少,在他有生之年,她会尽己之力助他,成就所谓的“鸿图霸业”。 [男儿立身这天地之间,怎可不建功立业?人生如此寂寞度过,有何意义?如果流芳百世做不到的话,难道连遗臭万年也做不到吗?] 耳边似乎又回荡起那尚透着稚嫩音调的清冽嗓音,妮兰迪娅心一暖,伸出手,笑道:“好啦,那你就赶快带这个曾经抢你山鸡吃的馋嘴妖精,进去享受美酒佳肴吧。” “等一下。” 金发青年接过大神官递上的绿色皮靴,蹲下身轻柔地套上妖精女王**的纤纤玉足,“幻成人形也不晓得穿双鞋子,帮我擦地板啊?” 妮兰迪娅精致的脸蛋浮起红晕,两手反射性地搭在罗兰裹着黑衣的肩头,心口突跳,说不出话来。不远处,冰宿静静瞅着这一幕,眼神若有所思。 罗兰小心地托着妖精的纤足放回地面,起身牵起她的右手,绽开真心的笑容:“走吧。”妮兰迪娅也微笑以应:“嗯!”她丝毫没察觉冰宿深思的视线,眼中所见,只有面前的男子一人。就连东城三将,底下那些人群,妮兰迪娅自始至终也没顾上一眼。围观人众依依不舍地目送两人走进室内,才缓缓散去。 “准备了这么多野味料理,你是想嘲讽我对吧?”妮兰迪娅瞄了眼宴桌,轻哼。认识罗兰多年,她很清楚隐藏在他美丽皮相下的是无数坏心眼和鬼点子。蓦的,她想起一件事,探手入怀,摸出一只五六厘米高的小水晶瓶,道:“对了,这是答应你的[生命泉水]。” [生命泉水],取自沉星森林深处的[生命之泉],是最佳的疗伤圣药,据说甚至有起死回生之效。但是沉星森林是仅次于迷雾森林的神秘之境,不但地形诡谲,而且被妖精设置了许多幻术结界,没有地图的人进去只有迷路到死一途,所以就无人能到[生命之泉]取得[生命泉水],除了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因为他是复苏沉星森林,全体妖精的大恩人。 “谢谢。”他笑得仿佛一个天真的孩子。 “这么点……够吗?”妮兰迪娅担心地问。她很清楚罗兰要用生命泉水做什么,妖精族不关心人类的事,惟独对东城的动静了若指掌。这回不少伊维尔伦士兵被兽人族所伤,急需治疗,可是近年来连生命之泉也受到旱灾的影响进入了枯水期,所以妮兰迪娅担忧这么一小瓶泉水解决不了燃眉之急。 “太够了。”罗兰掂掂斤量,满意颌首,瞥见妖精女王的表情,他笑道,“不用担心,妮娅,这瓶水我不是拿来救人,而是解疲的。” “啊…哦!”妮兰迪娅恍然大悟,暗笑自己脑子转不过弯来。伊维尔伦医师资源丰富,治疗大批伤兵绰绰有余,生命之水只是用来救助一些垂死的伤患,以及在白魔法师们体力透支时,充当营养补充剂罢了。真要拿生命泉水医治所有的大毛小病,叫作暴殄天物。妮兰迪娅猜想以罗兰利用到几近抠门的性子,十有十会挤一两滴生命泉水到一大缸水里,就足够治个百儿八十人了。 罗兰将水晶瓶交给法利恩,妮兰迪娅由衷地道:“希望那些士兵都能快点好起来就好了。” “奇了,你何时开始这么关心人类的死活?”罗兰诧异地转过头,想他初识妮兰迪娅的那段日子,别说他伤重垂死她不闻不问,依旧快快活活地吃她的山鸡,其他无论友军敌军死在她面前,也不见她挑动眉头一分一毫。 “自从我爱上你以后。” 妖精女王十分诚实地回答,神情丝毫未变,“而,他们是你的兵。” 第五章 棋子 自开春以来,全魔导国日子过得最不舒坦的人恐怕非宰相父子莫属,而造成他们不幸的根源就是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 诺大的沙龙里,虽然是季春时节,华丽的壁炉里依然生着火堆,将整个房间烘得几近闷热,但弥漫在室内几人间的气氛却异常阴沉,明暗不定的火光在他们脸上投下诡谲的影子,除了第五个人——一个裹着灰色斗篷坐在角落,看不出性别的人。 “请想个法子,宰相阁下。” 其中一个华发半生的中年男子打破沉默,他身穿素雅的文官服,米黄的底色是卡萨兰财政官僚的专用色。男子脸色灰败,不断搓着两手,吐出苦恼的牢骚:“再这样下去,卡萨兰就要被那小…诺因殿下败光了!且不说至今还没修好的结界,他他…三天两头,不!三不五时就往财政部跑!一会儿说军备不够,一会儿抱怨后勤物资短缺,说穿了,不就是搜刮嘛!我们财政部都快被他逼疯了!又不敢反抗,就怕他来个撒手不管,任那群西匪在咱们的庄园领地逞凶。呜!可是——我最近愈来愈觉得西匪也没他狠、没他贪!宁愿让西匪……总之,不能再任他这么下去了!不然这次陛下的生日,我们连园游会也办不起了……” “真这么糟糕?”听到最后一句,一直表情冷静的谢尔达皱起眉头。 “绝不夸张!”财政部长凄声喊道,“所以,您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啊!” “烦死了!”粗声打断的是一名三十出头的锦衣男子,精瘦的身材和宰相如出一辙,正是谢尔达之子,与诺因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尼基。他的五官倒还端正,但是暴躁混浊的眼神,沉迷于酒色导致的青白肌肤一看就知绝非善类。 “钱不够的话,问民众拿不就得了!把税提高三四倍,白花花的银子还不要多少有多少!在这哭什么丧!惹得大爷我心烦,切!” 财政部长瑟缩了一下,犹豫了半晌才小声道:“这…这一点我也不是没想到,但是尼基少爷,现在才四月,春种刚刚完结,哪来的粮食可收?起码得等到……” “你这驴蛋,耳朵聋了!谁叫你收粮食?我家的存粮多得都要倒出来了!我要你收钱——你不是缺钱么?” “啊……”财政部长为宰相之子的无知程度瞠目结舌,魔导国,不,全世界的税法都是百姓交粮为税,商人交银为税,城主上供现金为税,从没有当权者要民众交钱的,但他不敢纠正,惟恐尼基恼羞成怒暴打他一顿。宰相之子的火爆性子就和他的无知、**一样有名。 谢尔达开口道:“尼基。”尼基好歹买父亲几分面子,立即闭嘴不语。谢尔达转向财政部长:“无论如何,不能怠慢了陛下的生日,一定要按原计划,晚宴、狩猎、园游会、斗技表演一样不能少,缺钱就把税粮提高再转手出去,尤其是周边和西境的领地,给我狠狠地刮!这次西城侵略,他们连皮也没擦破半点,掏点钱出来也是应当的。” “没错!把那小子的城民榨干!最好全宰了!” 尼基露出牙齿,恶声叫嚣。他确实有憎恨诺因的理由。三年前,他因为**莉莉安娜和诺因结下梁子,这回又添了新仇。 春之月24日,当他兴冲冲拿着西境新任统治者的任命书来到下界,打算照父亲的计划先在东境吃喝玩乐半个月,让诺因的部队和西城打得精疲力尽,他再率领游击队捅前者的背,借西城之手一举铲除诺因的势力,到时要怎么处置那棵无根草就怎么处置。他甚至已经想好一千种凌迟诺因和他两个部下的方法,再将莉莉安娜纳为第七百九十一房小妾,享尽齐人之福。 没想到才过半天就风云变色。西防被攻破的噩耗上一秒才传来,下一秒西城的虎狼之师就冲进东境,逢人便杀,逢财便抢,逢屋就烧,如秋风扫落叶的攻势一下就吓破尼基的胆。他毫不理会频频呼救的前线,打也不打就带着麾下三千名贵族兵仓惶而逃,在乡间像无头苍蝇似的瞎闯了半天,才想起上界最安全,连忙赶往空浮舟站,却恰好碰上携着军需物资,奉命下来平乱的军务长雷瑟克·尤耶。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雷瑟克果然眼睛被火烧得通红通红,亲热地拉着尼基,说什么也不让他走。尼基对这张曾将他扁成猪头的脸记忆犹新,一边惨叫一边挣扎,忘了雷瑟克只有一人,而他还有三千名保镖在身边。因为军务长当时的气势实在是太骇人太可怕了,眼中充满杀伐之气,嘴角的狞笑足以使野兽调头逃跑,结果被雷瑟克轻易擒获,挟天子以令诸侯地收编了那三千个贵族兵,平白大大增加了诺因的兵力。 接下来几天尼基算是见识到何谓真正的地狱,外界盛赞沉稳果决,温和善良的军务长在他眼里根本是个恶魔!最初他把他关进一栋暗无天日的仓库里,睡的是烂草席,吃的是飘着烂菜叶,稀得可以用来照镜子的稀饭,而且一天只供一顿。如厕用的是便壶,差点没熏死他! 当他被从仓库里放出来,以为苦难终于结束时,却被押往诺因的大本营——米亚古要塞,在那里更是受到非人的待遇。走一步摔次跤,吃顿饭泻回肚子,说个字就有透明的巨掌扇他耳光;夜夜噩梦缠身,内容集成人不宜的恶心,小孩不宜的暴力,老人不宜的惊悚于一身,直搞得他的气色比死人还差。其他家具被刷油漆,地板上蜡,天花板滴血,墙壁伸出吐舌头的手,窗外老有白影飘来飘去不说,衣服被偷、鞋子被灌石胶害得他只能裸奔竟还被精兵团一帮女人嘲笑“瘦得猴精也似,难看死了”才最叫一辈子的耻辱!所以在已然奄奄一息的尼基好容易“出狱”的一刻,他发誓,不把诺因和雷瑟克两人挫骨扬灰,将所有他俩的部下生煎活剥,誓不为人! “尼基少爷说的不错,一群贱民的生死,何足挂齿?” 发言者是名身穿白银铠甲的粗壮青年,有尼基四倍粗的手壁交叠在胸前,神情不屑,眼中满是恨意。 他叫布鲁诺,是王家正规军主力[圣骑士团]第二军团长,也是当今国王不能相认的儿子之一,即私生子,现年二十七岁。 布鲁诺对诺因的敌意一点也不亚于宰相父子,最初的梁子结于十二年前的首都少年武斗大会,自恃武艺过人的他被小他三岁的诺因轻松击败,连剑也没拔出来就给撂下场,当时诺因蔑视的目光至今还烙在他心底,化为不雪不甘的毕生之耻。 而且,布鲁诺的年龄顺位在诺因之上,凭什么大家都是私生子,你能当****我不能当?所以长久以来,他不仅对诺因深怀嫉恨,连带对包庇诺因的拉克西丝和不肯选中自己的魔封剑也恨之入骨。当谢尔达找他商量打压诺因的计策时,他毫不犹豫就同意了。加上布鲁诺和尼基是一对臭味相投的狗肉朋友,此刻便出言附和,说的倒也是真心话。他虽是私生子,但母亲并非平民,而是某位贵族夫人,因此才不能父子相认。受门闼观念教育长大的布鲁诺,对平民的态度和大多数贵族一样,都没有丝毫怜悯之情。 “不,不过……”财政部长狼狈地抹着额头的冷汗,他是在场唯一有点良心的人,很难赞成谢尔达三人的方案。而且照这个标准收税,恐怕明年的粮食就要告磐了,不能不给佃农们留下种子,如今又是九个荒年中最艰苦的时期,他可不能像这帮做事不瞻前顾后的贵族一样,不然卡萨兰很快就自己垮了。但最重要的理由还是……财政部长打了个寒噤,脑中浮现一双冷残的紫眸,结结巴巴地道:“诺…诺诺诺因殿下一定不会同意我们擅自提高他领地的赋税,搞、搞不好会拆了财政部的官邸。” 不,拆房事小,若拆人……事情就大了!以诺因的性子,十有十会在听到加税通告的第一时间冲到财政部,拔出魔封剑砸个片瓦不存,杀个完尸不留,再一把火烧了现场,跑到国王面前脸不红气不喘地说有贼子入侵财政部,与他大战三百回合后不敌溜走,遗憾的是不及救下被贼子无辜所杀的官员们和惨遭纵火的楼宇,臣请降罪……惩罚就减薪一个月好了——肯定是这样!过去就有王家派去西境的税务官和督察因贪污渎职,奸杀平民少女被诺因当场砍成十七八段。事后国王质问他为何不送交宪兵处而自行处置,难道不知这是违法吗?诺因的回答是:[我又不是因为他们犯贪污**的罪才杀他们的,是他们自己运气不好,撞上魔封心情欠佳拿他们发泄,根本不关我的事。]随即冷冷一笑,温言道,[陛下若是不信,可将魔封借去一握,亲口问问他……] 国王没有接过魔封一验真假,当场赦免了诺因的罪行。 从那以后,又发生了几起[魔封剑暴走事故],于是再没有一个官员敢在诺因的领土上撒野,深恐这位蛮横无理,残酷无情的****射来嗜血的目光。 谢尔达三人面面相觑,脸色也有点难看。他们并不是害怕魔封剑,说是魔王的剑,其实谁也没证实过,而且魔封再强也不过是把剑,没了使用它的人,还不等同废铁一块,他们忌惮的是诺因本人和他不断坐大的势力。 自从隐捷敏亚军入侵东境后,诺因的身价就日渐飞升。虽然目前西城的大军已撤出东境,但还是有许多流寇盘踞,而东境本土的军队早被西城打得七零八落,根本无力反抗他们的掠夺,所以诺因和雷瑟克指挥的西境军就成了唯一的希望。 本来感谢他们的只有平民,贵族们是不得不依赖他们,但在术士长吉西安向元老院投递了一份谢尔达的通敌文件,并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四处游说之后,连贵族们也渐渐对谢尔达产生了不信任,甚至被利诱过去。 他的说辞是这样的:米亚古要塞镇守西境九年不落,如无内应,怎么可能短短两天就被攻克;而且事情怎么会如此巧合,西城就在诺因返回上界的第二天攻打,其中的原因,不言自明,更别提还有明文证实,所以,这一切都是宰相的阴谋啊!他为了铲除政敌,不择手段到割让国土,引狼入室,却人算不如天算,反而搬起石头砸痛自己的脚趾。本来他自作自受也算了,却连累陛下和全体贵族陪他一块儿倒霉,你们再相信这种人,迟早不止身家,连性命也赔上!再看看我们的诺因殿下,即使遭人出卖,依然以大局为重,马上派心腹奔往前线,击退西匪,保住我大好河山,和某人比起来,他的行为多么高尚!所以,赶快弃暗投明吧!那诺因殿下还会既往不咎,一个人的肚量毕竟是有限度的,不要错过机会将来后悔!现在站定立场,今后有的你好处!在诺因殿下登基的那天,爵位、金钱、领地,要多少有多少;家里有貌美女儿的,更要把握——说不定明天你就是权倾朝野的国舅爷了! 听到这些诱人至极的保证,贵族们无不心痒难搔,蠢蠢欲动,尤其是最后一项,无人能挡。于是诺因的行宫天天访客不断,阿谀声充斥,礼物堆到天花板,令他大惑不解(吉西安是瞒着诺因散布那个攀亲的谣言的,所以当诺因知情时,他已经和三百零九名贵族小姐定下了亲事)。 另外,圣巫女莉莉安娜也利用她德高望重的声名帮她老哥拉拢民众,提高他在上界士兵心中的威望;加上莉莉安娜在总神殿的特殊影响力,以右权机神官为首的一帮圣职者逐渐倾向中立,不再坚持拥护谢尔达的****。 就这样,卡萨兰城主的势力飞速地扩张,隐隐已有和国王党分庭抗礼的趋势。 谢尔达当然不甘心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基业就这么毁于一旦,但颓势已成,他也难以力挽狂澜,只能动用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法——暗杀。 可惜这点早在诺因等人的意料之中,白天术士长寸步不离地守在主君身边,晚上拉克西丝派遣的两千名禁卫军铁桶似的围住诺因的府邸,让刺客毫无下手机会。幸好诺因的下塌处不是防卫滴水不漏的元帅府,而是王宫安排的一座小行宫,几名刺客乔装侍从还是混了进去。 但他们刺杀的对象并非常人,第二天一早,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就给抛在宰相府的后院里,身上有多处刑求的痕迹,每个都缺了半截舌头,显然是受不住残酷的逼供自我了断。连谢尔达看到尸体双目被剜、全身骨胳尽碎的惨状也不禁胆寒,更被说被他委托的刺客们。所以不管他出价再高,也没有一个杀手再敢去招惹那尊嗜血修罗。他还必需考虑到雇来的杀手嘴巴不牢靠,万一让诺因反咬一口就糟了。 不过……谢尔达瞥了眼坐在角落的灰袍人,心道:上天还是站在我这边的。那小子有一帮能干的部下和亲戚,我也有强有力的盟友在。 布鲁诺咬牙道:“那小子真是太猖狂了!宰相阁下,我们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您的厉害!” “是啊,父亲,我们今后该怎么做?”尼基也对诺因如日中天的势力感到不安,六神无主地问。 “别担心,我还有张王牌潜伏在敌阵里,是个他们绝对想不到的人。”谢尔达嘴角上吊形成一个半月形,“她给我们带来一个好消息,春之祭典结束后,那小子打算只带凯曼一人,秘密返回下界。” “真的吗?他去下界做什么?” “这就不太清楚了,反正一定不是好事,八成是针对我们的行动。” “那个…诸位大人……”财政部长发出宛如小猫咪呜的声音,战战兢兢地打断三人的对话,“如果你们要商量什么机密的事情,请容属下告退。”他嗅出空气里弥漫的杀气,不想搅进混水,急忙想要抽身走人,但他心里还记挂着另一件事,便问:“有关赋税的新法案,宰相阁下能给我个定论么?“ 谢尔达沉吟片刻,道:“暂时先从东境的周边紧急调集好了,不够的部份我会想办法。” “让城主们多交一些献金如何?”布鲁诺提议。 “不可。我们可以榨干那些贱民,但绝不能得罪那三位尊贵人士。”宰相自动踢除中西城主,语气恭谨,“尤其是东城的罗兰城主。” 他看向灰袍人,谀媚一笑。 “是吧,雪露特小姐?” ****** 与此同时,东城上界王宫庭院一隅的凉亭里。 罗兰半躺在一张竹编躺椅上,享受着午间的小憩。刚刚下了一会儿阵雨,将平时萦绕上界大陆的浓雾一扫而空,虽然湿气很重,空气中却跃动着清新的氛围。缕缕艳阳穿透云层洒落大地,烙下点点金痕。缠绕亭柱廊栏的藤蔓也吸饱了水分,颗颗绿叶变得饱满而厚实,滚落叶尖的露珠晶莹透亮。 拿起搁在几上的月桂茶浅啜,金发青年的神态说不出的优雅闲逸,与他在臣子面前威严冷峻的形象完全不同,仿佛一个刚完成一部著作的学者般满足而惬意。 那两个人应该在空浮舟上了吧,不晓得法利恩的宿醉严不严重? 想起昨晚马尔亚姆和席斯法尔联手灌醉伊维尔伦大神官,自己却先阵亡倒成一堆的情景,罗兰忍不住轻笑起来。只有他知道,法利恩的酒量和他不相上下,可以滴酒不沾,也可以千杯不醉,不过昨晚一下子灌了三十瓶香槟还是太过火了些,难怪今早法利恩脸色惨白,罗兰也乖乖吞了颗醒酒药才能忙完上午的公事,至于那五个暴饮暴食又没海量的家伙,现在还躺在厢房里打呼呢! 放回茶杯,罗兰摊开膝上的报纸,标题是《首都新闻报》。略为浏览,他眼中浮起锐利的冰芒,嘴角也敛去了温馨的笑意。 罗兰的视线自动跳过一大串贵族领地灾情的报导和拉拉杂杂的娱乐新闻,定在角落两行不起眼的小字上:斯帕斯港事件——军务长雷瑟克·尤耶声称有将近两百名西城流寇抢夺了民船逃到海上,为安全起见,暂时封锁港口,并逐船调查有无流寇盘踞,此举引起以谢尔达宰相为首的贵族的强烈抗议。 ……原来如此,奴隶交易已经败露了吗?谢尔达那白痴,强烈抗什么议!应该煽动那些受损的商船长出来,自己躲在幕后别吱声,你一出声不是代表此地无银三百两,心里有鬼吗?白痴!罢了,卡萨兰的门闼贵族也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托着下颌的右手食指轻敲微抿的唇瓣,罗兰转瞬就想通了诺因的打算:迷雾森林地形诡谲,调查不易,所以他干脆从另一环下手。不过,斯帕斯港毕竟是卡萨兰第一大港,除了奴隶黑市,还有许多商业活动,不可能长久封锁得住,那么德修普的真正目的是—— 罗兰脑中灵光一闪,不及深入推敲,一双冰冰凉凉的小手突然从后面捂住他的双眼。 “猜·猜·我·是·谁?” “妮娅。”罗兰微掀唇,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别闹了。” “这么快就猜中了,没意思!” 妖精女王恢复原本大小,扇动薄翅飞到对方面前,嘟嘴道。罗兰合上报纸:“除了你,谁会做这种无聊事。” “哼!那你呢?想事情想得那么入神,万一刚刚不是我,而是别城的刺客,立刻就偷袭得逞了!”妮兰迪娅又是气恼又是担忧。 罗兰耸耸肩膀,不置可否。妮兰迪娅不放过他,继续盘问:“是不是当城主太久,早年的警觉心全没了?” “总比某个当了女王好几百年还嘻嘻哈哈像个小孩的妖精好。” “你!”妖精女王的眼睛冒出火花,“坏蛋!”妖精是文雅的种族,所以妮兰迪娅搜肠刮肚,也只找到这么句贫乏的骂辞。罗兰顺势扯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要不要我真做出一些像坏蛋的事,嗯?敢叫我坏蛋!”起码也该叫“魔鬼”比较有气势。 “比如说——”妮兰迪娅好奇地眨巴大眼。 “比如说把你关进笼子里。”罗兰认为这个威胁挺够劲了,没想到妮兰迪娅的回应差点让他呛出气管炎:“什么啊,我还以为你要抱我哩。” “咳咳咳!” “罗兰,你怎么了?”妮兰迪娅关心地飞近对方,却被一把揪住双翅,“好痛!” “妮·娅!”罗兰咬牙切齿,“这些事是谁教你的?”我要把他剁碎! 妮兰迪娅委屈得眼泪汪汪:“没有人教我,很久以前,我听几个人鱼姐姐这么说的,人类的坏蛋就是喜欢掳她们族里的美女抱抱或者卖掉的家伙,她们说那种人类最讨厌——你干嘛生气?” “那你知道抱的含意吗?”罗兰不理会对方的泪眼指控,毫不放松地追问。 “就是双臂张开,从脖子或腰部环绕过去,收紧。” “然后呢?” “没有了。” “很好很好。”罗兰满意颌首,松手温柔地抚摸妖精淡黄色的秀发。妮兰迪娅疑惑地问:“什么很好?我回答的很好吗?” “没错,你回答的相当正确,完全符合‘抱’一词的真正理解。” “真的吗?那我怎么觉得你的眼神不太对劲?”好像在阴笑,又好像松了口气。 “是你的错觉!”罗兰武断地道,凝视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呈现半透明的美丽生物,他的眼神逐渐朦胧,宛如梦呓般喃喃低语,“我还是比较喜欢你这个样子……” 美丽,脆弱,又虚幻的妖精,多么像美丽,脆弱,又虚幻的……梦想。 “咦?”妮兰迪娅不解地歪着头。罗兰微微一笑,岔开话题:“总之今后尽量少幻成人形,那样很消耗能量吧。” 妮兰迪娅无言点头,内心浮起一抹黯然。罗兰的话再次提醒她,掀开了她的旧伤,虽然她早就知道,不管她幻成人形时多么貌美,也不能掩盖她和罗兰不同种族的事实,正如她无论怎么变也藏不起尖耳和翅膀,这是种族烙印。 “对了,妮娅。”罗兰的语气一转为轻快,“你昨天看到兰小姐了,感觉出什么没有?” “哪个兰小姐?” “就是坐在我左边,茶色头发,穿蓝色礼服的女孩。” 妮兰迪娅凝神回忆半晌,好容易抓住点模糊的画面:“哦,那个人啊!”又苦思了一阵,道:“可是她的五官我想不起来了。”因为根本没注意看,当时她眼中所见,唯有东城城主,其他人包括大神官都视作路人甲。 “没关系,我不是问你她的五官,是问对她的感觉。” “原来如此,她就是满愿师咯?”妮兰迪娅一指点唇,有些困惑,“可是…我没感觉出她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啊,果然。”一道锐利的光弧闪过罗兰的眼底。其实从妮兰迪娅在晚宴上的表现,他就猜到事情是这样,只是担心这个大脱窗该别是太专注他而与外界彻底隔离,才确认了一下。 这么一来,终于可以解开我心里长久以来的迷团了:满愿师的真正身世;圣柱的秘密;圣贤者的下落;还有满愿石为何不在满愿师身上,而在—— 他无意识地将手搭在剑柄上,轻抚剑锷的蓝宝石,蓦地,视野被一张小巧精致的美颜堵住:“……呃!妮娅?” “你又走神了。”妖精女王不悦地插腰。 “对不起。”罗兰露出招牌微笑,在她嘟起的粉唇上轻点一记。 “啊!”妮兰迪娅吓了大跳,倒跳三大步,两手紧捂住嘴,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刚刚干了什么!?” “对不起,因为脸靠太近,我毕竟是个正常的男人。”偷香者不慌不忙地解释。 “不是啦!我是问,那个嘴碰嘴,是不是人类说的吻?” “是啊,妮娅讨厌我吻你吗?”罗兰拉近她,轻抬她下颌。妮兰迪娅直视他的双眼,坦率地道:“不讨厌,但也没感觉,大概时间太短了,要不,你再吻我一下试试,长一些。” “呵呵,不行哦。”罗兰愉悦地笑了,为妖精的天真无邪。 “为什么?”妮兰迪娅有点不高兴。罗兰敛去笑意,垂下眼,心道:因为,不配啊。 “难道,因为我是妖精……”妮兰迪娅泫然欲泣:对了,记得人鱼姐姐说过,人类的吻是献给所爱的人,人类只爱同类,不爱异族,所以……可是,罗兰应该和其他人类不同才是——“你不会讨厌我吧?” “当然!你想到哪去了?”罗兰双眉紧蹙,捧起妖精小小的脸蛋,温柔地抚过她微湿的眼角,“别哭,我不想你消失。”(注:妖精一流泪就会消失,等同人类的死亡。) 妮兰迪娅眼睛一亮:“是吗!你在乎我?” “我在乎。”罗兰认真地道。妮兰迪娅笑开怀,也不问他有多在乎,只要在乎就行。罗兰见状,啼笑皆非:“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果然是个小孩子。” “哼!”妮兰迪娅鼓起腮帮,正要回嘴,察觉有第三个人的气息。罗兰也听见了迅速接近的脚步声,收回手,往声源处望去。 妮兰迪娅微感失落,变回原来大小,飞到茶杯上坐定。来人一袭伊维尔伦的高级军官服,夕阳余晖颜色的短发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波动,正是罗兰的随侍武官艾德娜·菲尔。 “出了什么事?”罗兰单刀直入。虽然艾德娜表情镇定(至于青白的脸色是宿醉的痕迹,不算),但从她急促的走速,他就看出一定有不寻常的事发生,不然这个从不大惊小怪的部属不会有这么失态的举止。 “三分钟前,一名龙骑士载着三个少女降落空港,其中两位自称是南北两城的满愿师,要求见你。”艾德娜定定神,流畅地汇报。满愿师来访是无比重大的政事,所以她一听见消息,就马上酒醒过来,踹醒三个一样宿醉的僚友去秘密迎进几位贵客,自己过来请示主君。 “哦,终于来啦。”罗兰连一点鸟儿轻摇羽毛际象的惊讶也没有,悠然起身,拂拂黑缎长袍,转向妖精女王,温言道,“妮娅,我要去招待客人了,你是和我一道去,还是……” “我会自己找乐子。”妮兰迪娅挥挥手,“早去早回。” 罗兰颌首,转身扬长而去,艾德娜紧随其后。妮兰迪娅一霎不霎地目送两人,直到那英挺高挑的背影完全隐没在姹紫嫣红的繁花后面。 ****** 慈悲的地之母神玛法和伟大的守城龙银龙王麦先啊,请保佑我——保佑我不被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女孩害死! “咦,小玲,你家的保镖在划十字哩,他是基督教徒吗?” “……轩风,伊莉娜也是啊。” “呃。”南城满愿师柳轩风一窒,转过头,果见贴身侍女脸青唇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双手合十,嘴唇翁动似乎在祈祷。 北城满愿师邱玲不安地动动身子,环视空无一人的华丽客厅,小声道:“轩风,我们是不是真的太大胆了些?”趁春之祭典举城欢腾的机会,只带两个部属偷跑到被南北两城视为“半敌城”的东城伊维尔伦,说她们不怕死还真的不怕死。而且罗兰还是梅莲可口中涉嫌指使刺客暗杀轩风的主谋。但是,轩风并不相信。不止因为罗兰是帅哥,最主要的原因是,她不信任梅莲可。 “来都来了,还能怎样?你也想确认东城的满愿师是不是你朋友吧?” “嗯。”邱玲点点头,脸上的不安褪去,换上坚定的神情。 “话说回来。”轩风捅捅她,指着身后的青年,小声道,“这个人是谁?不是青龙骑士巴曼啊!”她十分好奇,此人的英俊程度不亚于她看过的青龙骑士画像。 “他叫肯特,是巴曼的副将,不知道为什么,巴曼这两天失魂落魄的,**老师不放心他陪我,就叫肯特陪我来了。” “哦。”轩风一听见“**老师”四字,脑中就清晰地浮现出北之贤者飘逸的冰蓝色长发,端和儒雅的俊容。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肯特道:“罗兰城主来了,两位快坐好。”他已经做好回去后被米利亚坦和赛雷尔大卸八块的心理准备,但在还有口气的现下,他得尽到最后的责任,以免这两个丫头丢了南北两城的脸。 伊莉娜也冲上前快手快脚地帮轩风拉平衣角,再跳回她左首。 下一秒,随着缓缓开启的门扉,两名满愿师终于见到了东城城主罗兰·福斯,不约而同地,陷入失神状态。 眼前的男子看上去很年轻,一点不像过了三十岁。黑色高领长袍,金色衣饰的式样揉合了威严与华贵,衬托得他挺拔的身段更为英姿飒爽。一举一动,充满浑然天成的优雅。他不像贵公子般面白如玉,古铜色的肌肤是早年长期征战的明证,使他的气质多了份军人特有的沉毅。月光般柔和的金发和俊美出尘的五官交相辉映,宛如画中走出的光神。而他的双眼,是全身上下最吸引人的焦点,仿佛山峰顶部的积雪,那种纯粹而冰冷的蓝。 绝世帅哥。意识好容易回笼的邱玲赞叹。以前以为两个哥哥就是全世界最帅的人,没想到来到异世界后,见到的男性一个比一个帅,不过——她心道:**老师也不差! 来自女儿国的轩风却着实愣了半晌,险些流下口水。 太幸福了!!她在心里激动地呐喊:就算见不到兰冰宿,我也心满意足了!呜呜~~~~真人和画像果然不一样! 罗兰向护送自己来此的艾德娜点点头,示意她下去休息,便关上门,徐步走到两人对面坐下,趁被打量的空档,扫视两张呆愕的小脸,他轻柔的眸光就像一道微风,吹醒了两人的神智。轩风和邱玲顿时满脸通红地站起,提起裙摆行了个屈膝礼:“初次见面,罗兰城主。” “两位满愿师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增辉。” 罗兰态度和气,不卑不亢,抬起右手,“不必多礼,请坐。” 两人坐下后才发觉刚刚不知不觉表现出平日在南北城主面前都不太注意的仕女礼节,东城城主身上散发出一股让人自然臣服的魅力气魄,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王者风范。他清冽的嗓音也像乐音般低醇悦耳,让人陶醉醺然。 罗兰拍拍手,侍女立刻送来五杯饮料,分送到包括伊莉娜和肯特在内的主客面前。罗兰端起身畔的茶杯,礼貌地轻啜一口,微笑道:“不知两位远道而来有何贵干呢,柳轩风小姐,邱玲小姐?”他根本懒得去摆自我介绍的噱头,五大城彼此的勾心斗角早不是一两天的事,如果梅莲可和米利亚坦没对两个少女灌输自己的种种有水份资料,才是怪事!而有关轩风和邱玲从名字到性格的一切覆历,罗兰也早已调查得一清二楚,搞不好比和她们朝夕相处的两个同僚还透彻。 轩风意外发现罗兰似乎是个干脆的人,正当她平心静气,想从那个魅力十足的浅笑中挣扎回神,说明来意时,邱玲已先一步开口:“罗兰城主,我们这次来,是希望见贵城的满愿师一面,望您允许。” 轩风惊讶地看向友人,老实说,虽然对座的男子风采翩然,却从进门起就施放着一股庞大的压力,在在威仪得让人不敢逼视,连她都得犹豫再三才敢开口,平时胆小乖巧的邱玲竟如此无惧,看来她真的很想见到那个叫兰冰宿的少女了。不过从她威胁肯特,逼他带她们来这里的行为,就能看出伊维尔伦满愿师在她心里的重要性。 罗兰浅浅一笑:“原来如此。嗯,二位和兰小姐是来自同一世界的同伴,我当然不会拒绝,只是……” “只是什么?”刚听得松了口气的两人心一紧,连忙追问。 “兰小姐此刻不在宫里。” “什么!” “她和我的部下一起去下界监督高架水路的落成,就在你们来之前不久。”罗兰歉然道,“对不起,如果你们先通知我一声,我就能帮你们留下她了。” “不,这怎么能怪你呢,是我们自己不好。”轩风的失望比邱玲轻得多,马上回过神卸过对方的赔罪。她不认为罗兰是在撒谎,若不想让她们见到冰宿,只要随便编个“身体不适”之类的理由就行,监督水利工程这种一查就能证实的理由不可能拿来当挡箭牌。 罗兰微侧颈项,问道:“恕我冒昧,柳小姐和邱玲小姐是不是认识鄙城的满愿师?”轩风摆手:“我和兰小姐只有一面之缘,称不上认识,和贵城满愿师有交情的是小玲。”察觉青年投来的目光,邱玲稍抑沮丧,点点头:“嗯,她是我同学。” “不是朋友吗?”罗兰露出“不必谦虚”的笑容。邱玲面红耳赤:“不不不!我们真的只是同学!冰宿那个人……不太喜欢交朋友的。”说着,她眉间闪过失落,落入罗兰和轩风眼中,激起截然不同的心理活动。 罗兰温言道:“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也觉得兰小姐是个非常独立的人,但她终究是个尚未成年的少女,又身处这么陌生的环境,心里不可能不寂寞。所以,若知道你们今天来探望她,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真的吗?”邱玲喜出望外。 “嗯,一会儿我就派人通知她,你们放心吧。” “谢谢你,罗兰城主!”轩风和邱玲诚挚地道,现在她们对眼前的人充满了好感。至今为止,南北两城人人视她们为救世主、满愿师,却无一人接近、了解她们的心,只有这个青年,像一个平辈朋友般亲切地对待她们,言谈间也流露出对己城满愿师的关怀。 啊啊~~~为什么不是我被他召唤呢?轩风忍不住再次泣血。 “对了。”罗兰双手交叉,托住线条完美的下颚,浮起一抹揶揄的笑意,“让我猜一下,两位是偷跑出来的吧?” “咦咦!!?”轩风和邱玲一脸“你怎么会知道的表情”跳起来。罗兰体贴地为她们解惑,指着肯特和伊莉娜:“因为他们一直坐立不安,一会儿看天色,一会儿看钟——如果是正大光明的拜访,不会这个样子吧?” 肯特和伊莉娜大惊失色,一齐拜伏于地:“对、对不起!罗兰城主!” “快请起,我并不是想让你们赔罪。”罗兰上前扶起两人,歉然一笑,“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刚刚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吓了你们一大跳。”两人神色微赧,完全明了罗兰的言下之意:像满愿师这么有身份的人登门拜访,事先肯定会有书面通知。何况南北两城与东城之间的关系极为微妙,更该注意这些细节了。 罗兰的视线停在伊莉娜脸上,眨了下眼:“啊,难怪我觉得眼熟,你是原先服侍希莉丝·冯·休拜卡公主的贴身侍女吧?叫伊莉娜?” “……呃!是、是的!”没想到自己的微名竟被这样的大人物记住,伊莉娜惶恐得深深低下头。余人诧异这个发展,怔怔瞧着。 “还没找到人吗?记得她是三年前跷家的。” 跷、跷家?两个少女张口结舌。伊莉娜沮丧地道:“嗯,城主大人已经派了很多人去下界找,可是都……只能确定不在梅迪。大人担心公主她再不回来,她和北城伯都王子的婚事恐怕——” 婚、婚事?嘴巴又张大数分。轩风暗暗盘算回去一定要把这桩八卦打听清楚。 罗兰笑道:“替我带个忠告给梅莲可城主,这么找不是办法,先到诺因城主那儿打通关系,或者解除婚约,才有希望找到人。” 诺因城主?怎么又扯上这号人物?莫非是三角关系? 伊莉娜捂住嘴:“难…难道真是诺因大人他……” “这只是我的猜测,或许不准。”年轻的城主再度绽开万人难挡的笑容,打发了伊莉娜,转回轩风和邱玲,“抱歉走题了——两位,不介意的话在这里多玩一会儿如何?让我尽尽地主之谊。梅莲可和米利亚坦那儿我会送信解释,就说是我邀请你们来的,回去后就不必担心会受到责罚。” “可以吗,罗兰城主?”轩风和邱玲十分过意不去。 “小事一椿,不必介意。” “那么——”轩风和邱玲对视,达成共识,含羞带怯地望着金发青年,高兴地道,“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你说什么!!满愿师小姐离开了!!?” 席斯法尔放声大喊,震得面前的侍从耳膜嗡嗡作响:“呃…是……” “她怎么走的?乘空浮舟走的吗?”席斯法尔揪起侍从的领子,神色激动,口沫横飞地追问。 “是……” “什么时候?” “上、上午。” “该死!!”席斯法尔松开手,转而捶打墙壁。侍从趁机开溜,以为苍空骑士是在发酒疯。 “呜呜~~~~为什么!?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羽族将军懊恼得几乎要用头撞墙,”……不行,不能就这么放弃,大不了两个月不上高档馆子,无论如何得把满愿师小姐追回来!”(注:空浮舟的乘坐费曾吓死无数心脏病患者,可想而知它的价钱,只有钱包马克多的人才乘得起。)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你找满愿师小姐干嘛?” “哇!”席斯法尔一蹦三尺高,急忙转过身,声音的主人——东城三将之一马尔亚姆·麦斯韦恩和城主随侍武官艾德娜就站在他身后。 “没…没有,没事!” 马尔亚姆和艾德娜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走上前,合力对席斯法尔施展满清十大酷刑。三分钟后,席斯法尔屈服了。 “是……我想叫满愿师小姐治好我的脸红症啦!因为这个毛病,害得我都不敢跟女性说话!” 呆了片刻,艾德娜发出一串轰笑,躲到角落抹眼泪去了。席斯法尔盖住脸,一声不吭。马尔亚姆按住他的头,道:“喂,席尔,你说你有脸红症?那我怎么看你平常跟艾德娜聊得挺自然的?” 席斯法尔指着艾德娜说,这也可以算是女人吗?等等的话,结果被艾德娜踩了脚背后,在原地跳了好多下。 “真是个白痴,大人不是说了冰宿现在失去满愿石,根本没有能力,还做这种春秋大梦!” “咦!!?” 发出惊呼的不止席斯法尔,艾德娜因此愣了一下:“怎么,你也想向满愿石许愿?”马尔亚姆不及回答,席斯法尔笑着插嘴:“该不会是想要个老婆吧?” “嘿嘿,是啊。”马尔亚姆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最好是啤酒屋老板的女儿阿花,这样我赊的酒费就不用还了,还能得到一笔丰厚的嫁妆哩!” 席斯法尔和艾德娜怔了半晌,捧腹大笑,过了一会儿,第三个人也笑起来,爽朗的笑声久久回荡在长廊上。 ****** “冰宿小姐,要不要来份水果慕斯?这艘船的招牌甜点就是这个。” “不用,我讨厌甜食。” “哦。”她的喜好倒是跟大人一样,“那海鲜料理呢?你饿了吧?” “好罢,来一份。” 伊维尔伦大神官点点头,将菜单交还等在一旁的服务生,对上她询问的眼神,他会意地笑道:“我现在还不太饿,不用准备我的份了,倒是给我杯醒酒茶好吗?” “醒……酒茶?”服务生呆呆反问。 “是。”法利恩·罗塞依旧挂着八风吹不动的圣洁微笑,镇定颌首。好一会儿,服务生才一脸无法置信地转身离去。冰宿从一本《微积分应用问题集》里抬起头,不无嘲讽地道:“脸丢尽了哦,大神官阁下!” “啊,这是神明对我纵欲的处罚,我甘之如饴。” “想必罗兰城主现在也和你一样顶着一肚皮酒水,胃口尽丧地灌着醒酒茶吧。”冰宿挖苦。法利恩掩不住担心的表情:“嗯…城主大人的酒量稍微比我好一些,大概不至于如此……” 冰宿挑高眉:“你真的对他很忠心。” “呃?是的。”因为少女指出的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法利恩立刻就承认了。 “昨天那四个人,艾德娜,妖精女王……也和你一样。” “冰宿小姐?”法利恩不解地望着神情微带怅然的少女。 “你是不是被大人昨晚的样子吓到了?”他想到一个可能,笑道,“大人在一般臣子面前必须表现出主君的威仪风范,所以面对伊芙将军这些老部属就会比较放松,当然是私下里,被其他人看见就不好了。” “那你呢?”冰宿直视他深褐色的双眼,字字进逼,“你并不是他的老部属,你对他的意义又如何?是‘一般臣子’,还是……” “两位,醒酒茶和餐点来了。”服务生的声音打断。 “谢谢,就放在这里吧。”法利恩和蔼地道,指指两人中间的桌子。 一边啜饮苦涩的浓茶,褐发青年一边朝对方绽开诚恳的笑容:“尝尝看,这个海鲜料理很好吃的。” “……”冰宿听话地扳下螃蟹的一只脚,然后顶住大神官被雪白的立领包裹住,洁白细嫩的脖子,眼神透出意味深长的讯息。 “那、那个,冰宿小姐……”法利恩举起双手,赔笑道,“有话好说。” “呵,我是开玩笑的。”冰宿把蟹脚扔回盘子,妩媚一笑。 是吗?法利恩打心底怀疑。冰宿道:“真打起来,我连你一根小指头也及不上。”在对方门下学了近半个月魔法,冰宿非常清楚他的实力。法利恩微笑道:“但是,前题必须是我能够对你出手。” “哼,那个前题对我同样适用。” “冰宿小姐。”法利恩的表情陡然严肃,“你就这么……讨厌待在伊维尔伦吗?” “……不。”冰宿别开眼,小声道。法利恩笑开怀:“太好了。” “不过我也明白总有一天冰宿小姐会回到原来的世界。” “为何这么肯定?” “因为,那里是你的故乡不是吗?还有挂念你的家人,朋友……” “我没有朋友。”冰宿打断,“也无家人。” 我只有一个愿望,在那里等着我。 “是吗?”法利恩垂下眼,“那就和我一样了,大人也是。在魔导国,这种情况很平常。” “哦?”冰宿挑眉,“我还以为,伊芙将军他们是你的朋友的。” “对将军他们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我真的不需要。” “……不需要?” “是的,不是得不到,而是不需要。将军他们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他们,但对我而言,真正想要的是别的事物,所以交不交朋友,就不怎么热衷了。” 冰宿墨绿的瞳眸交织着复杂的光辉,有震憾,也有迷惑。 “是否…太极端了,这种人生观?” “也许,不过,人有各式各样的生活方式嘛。”年轻的圣职者恬静地笑道,眼神浮起一抹深邃,“冰宿小姐,你觉得呢?” “嗯嗯,反正你的生活方式和我没关系。”冰宿支吾过去,随即好奇地问道,“那么你真正想要的是罗兰城主的信任和重用咯?” “冰宿小姐,我刚刚好像听你说,我的生活方式和你没关系?” “……” “噗!我是开玩笑的,别生气。”看到少女难得受到挤兑的模样,法利恩忍俊不禁。冰宿初时是有些不悦,突然泛起异样的情绪,冲口道:“你和你主子很像。” “咦!?”法利恩心脏漏跳一拍,强作镇定,假装感兴趣地笑道,“哪方面?外貌吗?” 不,虽然眼前的人和罗兰一样有着超凡脱俗的容颜,但美的类型不同,他们像的是气质,是一部份性格,和圆滑的交际手段。 奇怪,为何以前没发现? 冰宿微笑:“不,是感觉。”法利恩“哦”了一声:“那么,我感到很荣幸,因为你对大人很有好感。” “谁、谁对他很有好感啊!?”正嚼着一块糖醋鲷鱼的冰宿闻言呛住,连连咳嗽。法利恩见状急忙轻拍她背部。冰宿却一把推开他,抄起水杯喝了个底朝天,一字一字道:“这种时候,应该给我这个!” “是,下次我会注意。”法利恩诚恳地保证。 还有下次!?冰宿瞪他一眼,将脸颊的烫红解释为咳嗽所致,瞥见对方促狭的目光和大有深意的笑容,她火道:“幸灾乐祸是圣职者的行为吗?” “对不起。” 听出这声道歉还颇有诚意,冰宿这才消气,神情一转为深思。许久,她缓缓道:“我和他,只有两条路走。” “咦?”法利恩一怔。 “我既无法像伊芙将军他们那样,成为他的朋友知己;也不能和你一样,当他的心腹助手;更不可能取代他已故的妻子,因为我没那个身份地位。” 冰宿深深一笑,是充满智慧与自信,仿佛夏日的艳阳般活力四射,不带一丝阴郁迷茫的笑容。 “所以我们只能是对手,输赢就是我们的关系,而且,我是不能输的。” 她的声音蓦然低沉,“因为输了,我也会是他的一颗棋子。” 序 “刻有混沌时代众神图案的光荣大殿里,四位开城城主跪于红毯铺就的黄金长廊上,宣誓永世效忠首代神官王利希特德修普;[圣贤者]古兰罗瓦赐五件圣宝;[缄默巫女]手持嗜血魔剑,以神之荣光净化,命名[魔封]……”——摘自《德修普王家年代志》首章首页,创世历37年,作者不详。 《满愿石》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阴谋之始 中城卡萨兰王宫创世历1037年净之月6日—— “哇!!有老鼠!!!”一声高分贝的尖叫划破午后的宁静。 正穿过长廊往后花园走去的俊雅青年闻言止步,往声源,也就是厨房探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串扑打声。 “不对!不是老鼠……哇呀!它抢了我的蒸鸡!” “还有我的馅饼!快抓住它!” “怎么了?”青年推开门,几个转过头的炊事侍女惊讶地喊道:“吉西安大人!”话音刚落,一团小小的黑影扑向来者的胸膛。 “果然是你,雷奇。”吉西安凯曼及时捞住它,没让小狼龙满嘴的食物残渣玷污他素净的文官服,“殿下又没喂你饭?可你吃也吃得好看点行不行?瞧这德性就跟你主子一个样,亏莉莉安娜殿下还帮你取名叫雷奇。”雷奇在古代语里的意思是“蓝色”,取自狼龙深蓝色的毛皮,但是吉西安心知肚明,主君的妹妹取这个名字的真正用意:“雷奇”除了可以解释为蓝色,也是军务长雷瑟克尤耶的小名。 遗憾的是,这只狼龙的性子一点不像雷瑟克,反而像极了诺因。 “大…大人?”众人见吉西安似乎认识偷食贼,再看清所谓的“老鼠”是一只外形像狼崽的可爱小动物,都放下心来。 “抱歉。”吉西安绽开迷人的微笑,俯身亲吻左近一名少女的手背,“吓着你们了,它是诺因殿下的宠物,因为肚子饿溜进这里捣乱,今后我一定会管住它,不让它再打扰各位。” “呃…呃。”那少女脸红得像熟透的虾米,呐呐说不出话来。吉西安留下一个亲切的笑容,在数十道迷醉的视线下离开厨房。 可惜。青年一边提着主君的宠物走路一边叹息:若不是有元帅的传话得马上转达殿下,我就可以和那些女孩多套套近乎了。 想到这儿,他无意识地加重手劲,令雷奇痛得呜呜叫。 眼中映出一个坐在树下的熟悉身影,吉西安一声“殿下”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卡萨兰城主双目闭合,一动不动,膝上摊了本精装古籍,似乎看书看到睡着了,但吉西安从他一手按住剑柄的姿势,看出诺因并没有入睡,而是在内心世界与魔封谈话。 魔封是自我意识剑的事人尽皆知,但是没有几个人能确认这个说法,和寄居在剑里,据说是魔王爱剑的灵魂勾通,除了几位前代国王和魔封的现任主人诺因,而且诺因不止是得到魔封的承认而已,他们之间有一种连莉莉安娜、吉西安、雷瑟克这些诺因的亲朋好友也无法比拟的默契,每当诺因和魔封交谈着他人听不见的话时,吉西安就觉得自己与主君被一条无形的线隔离开来。 “谁?”诺因睁开眼,冷电似的目光直直扫来,宛如冰风的杀气飞快扩散,在看清来人的一瞬收回,“是你啊,什么事?” “你别动不动就放出这么恐怖的杀气好不好?”吉西安抚胸,这也是他刚刚没有出声的原因。每当诺因和魔封聊天被打扰,就会露出这种吃人的眼光,比睡觉被吵醒还夸张,因为诺因是严重的低血压,有很大的起床气。 “要你管!有屁快放!没事滚!” “喂,就算你这两天被宰相的杀手烦透了,也不能把气撒在我身上啊。”吉西安佯装受伤地道,“我心灵是很脆弱的耶!” “哈!你脆弱?别让我笑掉大牙了!你那颗心我让史……魔封来捅都未必开得了缝。”诺因嗤之以鼻,合上书站起身,两簇鬓发随着他的动作荡下来,露出形状姣好的白皙耳根和一对轻快跳跃的耳坠,红宝石雕琢的坠身流光溢彩,衬得黑发青年清秀的面容更为娇艳。吉西安忍不住数落:“我早就想说你了,大男人戴什么耳坠?你已经够像女人了,再去戴这些叮叮当当的女人家物事亏你还有脸老怪人家错认!”想当初在王立学院和诺因初次见面时,他左猜右猜确认不了性别,最后凭着这对耳坠下了定论,结果——算了往事不堪回首。 “啰唆!是老妖婆硬逼我戴的啦!”诺因仿佛挨了一针般跳起来,他也是很为这对耳坠耻辱的,吉西安这家伙竟敢捅他的痛处! “元帅?为什么?”吉西安一愣。 “她说是祖先传下来的规矩,象征真王的荣耀之类——全是狗屁!” “狗屁你还戴?” “……没办法我那时才八岁,拳小体弱,反抗不了妖女的暴行,被强行穿了耳洞。既然耳洞已经穿了,耳环不戴也补不还我失去的血肉,就让它去了。” “真可怜。” “你的表情好像不带有同情含意。” 诺因眯眼打量部下肃容不成干脆窃笑开来的脸孔,注意到他掌中奋力挣扎的宠物,奇道:“雷奇怎么在你这儿?”明明前一刻还在他旁边打盹。 “这要问你才对,我发现它时,它正在厨房偷食。”吉西安一脸“你该反醒”的表情。可惜他的主子天生缺乏自我批评的美德,而且厚颜无耻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说到厨房,我也饿了。吉西安!去帮我拿便当来!要热的!别忘了端杯冰咖啡!” 术士长把小狼龙丢到他脸上,作为回答。 三刻钟后,大战完三百回合的两人一齐趴在地上喘气,因为一向扮演和事佬的军务长去下界执行军务未归,这一架耗尽了他们的体力,如果这时候谢尔达正好派杀手来,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卡萨兰城主和宫廷术士长一并送上西天,可惜,他没有千里眼,不知道。 “你这个混蛋……竟敢在我吃饭的工具上……哈、哈,留下伤痕!” “呼…呼,要不是我没吃饭,一定多添只黑眼圈给你!” 诺因坐起,大口喘息。慢他一步,吉西安也爬起来,背靠树干。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冠,洒在两个青年身上,仿佛为他们披上一件金色的外衣。抬起头,让盈盈光波沁入蓝紫色的眸,诺因轻轻笑起来:“记得在王立学院时,我和你、雷瑟克也常常这样胡打一气。”吉西安呻吟道:“是啊,而且总是我输。” “你还敢说!是谁魔法课尽用风刃打得我和雷瑟克满操场跑的?” “谁叫你们俩是魔法白痴。” “你说什么?”诺因的目光射出杀气。 “怎样?”吉西安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哈哈哈!”半晌,两人同时指着对方挂彩的脸大笑起来,直笑到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不知过了多久,笑声渐渐低微,终不可闻。年轻的城主仰躺在茵绿的草坪上,凝视镶着无数光之碎片的深绿色树冠,幽幽地道: “但是,已经回不去那个时候了。” 无论是和吉西安、雷瑟克在王立学院度过的轻狂岁月,还是和母亲、妹妹在民间飘泊的辛苦童年,对现在的他来说,都成了沉淀在记忆谷底的瑰丽碎片,就像眼前这些支离破碎的光一样,连偶而回忆,也觉奢侈。 诺因无意识地举起手,摊在面前。那双手白白净净,修长纤细宛如女子白嫩的柔夷,他却觉得刺目的红,那雪白的掌心凝聚的,是和那日一模一样,鲜艳夺目的红,连那浓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也似乎再度冲击着他的嗅觉。 “殿下。”吉西安担忧的脸庞撕开血幕,“你怎么了?” 不,我不后悔,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召唤史列兰,杀光那票畜牲,我从来没为杀了人痛苦自责过。 ……对,就是这个,我从来不为杀人而内疚,所以我和莉莉安娜不同,也和雷瑟克、吉西安不一样。原来如此,我……在迷惑吗? “殿下。”吉西安摇手为主子召魂。 “没事。”诺因坐起来,温柔的笑容如一层轻纱,在他脸上荡漾开来,“只是觉得,阳光穿过手指的时候很好看,不小心出神了。”吉西安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我那一拳把你揍成脑震荡了。” “凭你拳头的威力,得了吧!你那不比蚊子叮大多少的力气只配去抱女人。” “总比二十四岁还没跟异性接过一次吻的某人好。” 诺因哼了一声,不以为意,拨开因汗湿粘在颊上的发丝,随口问道:“话说回来,你这好色成狂的家伙肯抛下女人跑来我这里,到底吹的什么风?”由于前些日子宰相的刺客几乎被诺因等人杀光了,这两天他身边清静了许多,术士长趁机请假,和上界的情人们重温旧梦,乐不思蜀到连续两天不见人影,无怪诺因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困惑。 吉西安苦着脸回答:“我来传元帅的御令。”他也不想来啊!是拉克西丝杀到他情人的住处,把他从床上拖下来他才不得不当传声筒。谁让雷瑟克不在,莉莉安娜也不能随便离开总神殿,只剩他一只倒霉蛋可以跑腿。以拉克西丝王妹的敏感身份,在眼下诺因和谢尔达的对立进入白热化的阶段,不能公然表态支持哪一方,不然她身后的十二万正规军会一并搅和进来,而摆明了站在谢尔达一边的圣骑士团也会一股脑涌出来悍卫他们的金主,这样一来,这场政治斗争将演变为不可收拾的内乱,相信谢尔达也不乐见如斯局面。所以目前身为军方最重要人物的拉克西丝只能“忍痛”不与“爱侄”见面,声称两不相帮窝在元帅府喝茶看戏,然后暗地里偷偷塞小纸条给诺因。 “我不想听。”诺因捂起耳朵。 “‘由不得你’。”吉西安用严肃的口气说完,摊摊手,“这是她说的——元帅料到你会拒绝。” 诺因不出声地咒骂一通,认命地抹抹脸:“什么御令?” “首先是一个最新情报:两只分别来自圣骑士团和财政部的苍蝇飞进了宰相府,还有个来历不明身手很矫健的灰衣人。”虽然吉西安的情报网也很四通八达,但在卡萨兰上界,拉克西丝收集情报的快度和准度都远远超过他,她那连响尾蛇和驯鹿也自叹弗如的触角延伸至每一寸地表,谢尔达的一举一动焉能逃过她的监视。 “灰衣人?”对“两只苍蝇”漠不关心的诺因一听到最后一句,登时竖起耳朵。 “元帅猜测是东城的间谍,我也认为八九不离十。” “哼!那老妖婆的御令是不是要我取消三天后的行程?” “不,她只要你延期。” 悉蔌声响,诺因重新躺回草坪,双臂枕着后脑勺,懒懒地道:“我知道谢尔达长期以来和罗兰福斯联手干了许多肮脏事,但这次不同,暗杀****是杀头大罪,谢尔达既然铁了心要我的命,就不会让一个危险人物得到消息,掌控他的生杀大权,一定不会漏出口风的,他顶多是和那个间谍商量斯帕斯港的事。” “这个元帅也明白,她是担心那个灰衣人的能力,万一让他嗅出什么,你就危险了。罗兰城主的部下可不比谢尔达那票虾兵蟹将,就算你有魔封守护,我可吃不消啊!所以元帅希望先摸清那个间谍有几两重。” 诺因露出沉思的神情,不等他开口,吉西安抢先道:“我事先声明,绝不同意你说一个人去这种鬼话,莉莉安娜殿下会剥我的皮,我害怕美女的眼泪远胜你的愤怒。”诺因狠狠瞪视他,吉西安丝毫不为所动,僵持片刻,诺因败下阵来,叹了口气,默认了他的随行权。 “转告老妖婆。”他冷冷地道,“要我延期可以,把那个叫萱卡的侍女宰了。” “喂喂!”吉西安吃了一经,“你又来了!这件事不是八百年前就商量好,不动她的吗?我们还需要她向谢尔达传假消息呢!” “反正这次谢尔达中了我的圈套,离死不远了,今后不需要她。”诺因蹙紧双眉,“我不放心莉莉安娜身边有任何危险人物!” “这句才是重点吧?”吉西安抚额叹息,“那么,莉莉安娜殿下的心情你考虑到了吗?她已经对那个侍女有了感情,一定不会同意你杀她,而坚持劝降。” “啧!”诺因烦躁地靶靶浏海:他这个妹妹,到底要滥情到什么时候!? 吉西安宽慰道:“我瞧那个侍女也不是打骨子坏的人,也许只是一时迷惑,在莉莉安娜殿下的感化下,说不定会回心转意、弃暗投明。再说殿下身边有元帅的人随时看守,不会出事的。” “说来说去,还不都是那老妖婆不好!一开始就是她瞒着我自做主张安排那种侍女去服侍我妹妹,才让莉莉安娜产生见鬼的‘姐妹之情’,连我这个做哥哥的话也不听!该死的老妖婆!!” 迁怒。吉西安看着抓狂的主子,默默评价。 下一秒,连吸气也不用,诺因怒气填膺的表情又变回原来的冷漠无谓,就好像从脸上硬生生削了一层下来似的。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吉西安还是忍不住打了个突。因为他了解,诺因这种不寻常的表现不是缘于他有收发自如的涵养,而是他不安定的天性所致,就像一块不稳定的能源体,随时可能爆发出来,将他自己和身边的人卷入破灭的深渊。吉西安想不通主子这种诡异到家的人格到底是怎么培养出来的,但他明确一点:莉莉安娜是诺因唯一的“制动阀”,只有她能真正揪牢诺因那根薄薄的理智之线。 这一点殿下潜意识也明白吧?所以他才那么重视莉莉安娜殿下。 年轻的城主轻笑起来,笑声充满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杀气:“罢了,莉莉安娜难得交个朋友,我也不想太过霸道害她伤心,但是,如果那个女人敢背叛莉莉安娜的话——” “你做了什么?”吉西安立刻会意。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让魔封对她下了一种一起杀念就七孔流血,爆体而亡的咒,我也说不上名字(注:诺因忘了,作者来给你们解惑,此咒名唤[心灵之牢],暗系魔法九段)。反正她只要不起杀念就没事。“ “好像太过份了吧,万一哪天她只是想杀只老鼠、或者除只蟑螂怎么办?”吉西安抱着为美女请愿的心态劝说。诺因不为所动:“我不管!那就怪她自己运气不好!” “你啊……”吉西安拍拍头,放弃了。 诺因绽开一个开心的笑容,为他清秀的娃娃脸更添无邪稚气:“好了,别谈那种小卒子的事了,我肚子好饿,我们上街解决午饭如何?宫里的大鱼大肉我都吃腻了——啊!或者去莉莉安娜那儿淘点心吃!她上次做的蛋糕好好吃哩!” 吉西安脸一青,他犹记得那只被奶油包装得很好看的焦蛋糕,而且那只蛋糕还是放错盐和少加了鸡蛋的,不只味道怪极,口感更硬涩得一踏糊涂,也唯有诺因这种味痴和雷瑟克那个被爱情冲昏头脑和味蕾的马大哈能够面不改色、快快活活地吃下肚,而可怜的他,三人中唯一正常的他,在拼尽全力咽完那只该死的蛋糕后,人也去了半条命,事后拉了三天肚子,元气大伤,至今都没补回来,诺因现在提这种建议,不是存心要他死是什么? “神殿的戒备很森严……”为了小命着想的术士长开始找理由推脱。 “森严个屁!”诺因嗤鼻,“吉西安,难道你忘了,连老妖婆那栋号称只进不出的黄金屋也早在十年前就让我们三个探险大师当自家后院逛遍了,区区贺加斯总神殿,咱俩还不来去自如?” “给右权机神官发现会向陛下告状的。”吉西安再掰。 诺因狂傲一笑:“哈!右权机神官?那没本事的老年痴呆我随便吹口气就让他滚到世界的尽头去。再说凭我们俩的身手,有谁发现得了?”蓦地,他双眉一耸,“吉西安,你哪时变得和雷瑟克一样婆妈了?” “我……”吉西安暗叫不妙,没等他想出借口,诺因狐疑的眼神已一转为森寒:“该不会——”他一把拎起部下的领子,一字一字道,“该不会你又想去约会吧?” “啊……?”以为穿帮的术士长闻言一呆。 “不允许!”诺因死命摇晃他,“我绝不允许!这两天你已经够不务正业了!难得回来一次,没说几句话就又想泡马子?你休想!老子警告你,今天你要不陪我吃饭,我就把你那些莺莺燕燕全给劈烂了当柴烧!你听见没!?” “我……”吉西安被他摇得七荤八素,好容易听出主子是在吃醋,不禁啼笑皆非,“我知道了,你、你快放手,我快被你摇死了。” 诺因依言松手,十分满意:“算你识相。” “拜托你以后别再说这种会让人误会的话,你被当成同性恋没关系,我可还要名声。”吉西安理理被弄得皱巴巴的衣服,啐了一声。诺因心情很好地不予计较:“谁叫你古古怪怪地推三阻四,好啦,我们走吧——雷奇,过来!”他招回因嬉扑蝴蝶而跑远的宠物,搂进怀里。小狼龙亲热地摩娑他的胸口,软声叫唤。看到这一幕,术士长心头浮起异样的感触:“这只狼龙,已经完全不在意你是它杀父杀母的仇人了。” “嗯,魔物是很无情的,不过,也许它只是太小,不记得了吧。”诺因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吉西安咋舌:“你该不会想等它长大后,告诉它一切?” “告诉它干嘛?让它制裁?我可没这无聊兴趣。”诺因甩甩手,“再说,我们语言不通,就算我想告诉它也没办法。”吉西安失笑:“这倒是——对了!元帅那儿你打算怎么回复?”突然想起最重要的事,他连忙提醒显然也忘得一干二净的主子。 诺因没有马上回答,顿了一会儿,反问:“换作你,会怎么做?”吉西安靶靶头发,叹道:“太狡滑了,殿下。” “哼!血债血还,就是这么回事。”诺因勾起一抹浅笑,眼神却没有丝毫笑意,“那帮家伙杀了你一个部下,这笔帐,我非讨还不可!而且不是听说最近迷雾森林外围的雾气越来越浓,瘴气越来越重了吗?这不是自然现象,很明显,那帮家伙已经注意到我们而开始采取防卫措施。魔封告诉我,那是用止息之君(注:也称冥神,名普路托)的力量张起的结界,而且已经接近完成阶段了,我们剩下的时间很紧,不能浪费一分一秒。” 吉西安愈听愈奇:“居然搬出止息之君当挡箭牌,看来那帮家伙在迷雾森林干的事不小啊!绝非奴隶交易这么简单。” “不错。所以我才非得尽快见到那个术士,请他帮忙。”诺因秀眉紧蹙,“魔封的力量对那道结界不起作用。” 术士长不由得瞥了眼主君腰间的全黑长剑,心道:魔封被认为是魔王的剑,果然不是没有道理,只有同属的力量对同属的神明无效不是吗? 诺因续道:“我曾在一本文献上看过,迷雾森林深处有一座隐之神殿,是古时一些暗术士施展降灵术、缚魂术之类邪法的场所。” “降灵术?缚魂术?”吉西安沉吟,“我是有听过这两个法术。降灵术类似召唤魔法,只是召唤的是精神体,从最低阶的人类亡魂到拥有强大力量的精灵神,但是都需要活人的身体做凭依。缚魂术正好相反,是把活人的灵魂抽取出来做精神控制,组织起可怕的亡灵军团,像历史上最有名的战役[死灵之乱]。矮人王烈战纽在战歌平原打败死灵王古柏的大军,并把他封印在红石山脉。那场战争差点让北地变为废墟,主力军矮人族也元气大伤,至今人丁凋零——但是,这两种法术应该失传了啊?” “是失传了,但还有遗址留存。那座隐之神殿就是曾经施展过大型降灵术的[场],而且召唤的对象不是别人,就是止息之君。” “什么!”吉西安大吃一惊,“古时候竟有这种疯子?就算是最顶级的降灵术,也只能召唤出伊夫利特那种低阶的元素神,他们竟想召唤出仅次于贺加斯和优希亚,与生命女神并列的高阶神,脑壳没坏吧?”顿了顿,他挑眉,“别告诉我他们成功了。” “废话!当然是没有!”诺因盘起膝盖,两手捏着足踝,“正如你所说,降灵术根本不可能召唤出普路托那种层次的神明,而且也没有能够被他附体的人类,所以法术失败,场也被毁掉了,可是倒霉的是,止息之君的一小部分力量被那帮家伙的邪心吸引过去,因为施法者死亡而留在现世,经年累月更化为‘念’盘踞在那块大地上,形成迷雾森林独有的阴湿地气,现在正好被罗兰福斯改造成绝佳的隐蔽巢穴。我猜那里很可能已经变成黑咒术师的训练营或某个秘密武器的研究所了!” 吉西安沉默片刻,道:“事态严重,看来这次不跑一趟真的不行。” 诺因眼中射出愤恨的光芒,咬牙道:“一想到谢尔达那短视的家伙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引狼入室,随随便便把那么危险的地方当次理品抵押出去,就恨不得捅他十七八个透明窟窿!” 兼份财务部长的青年由衷地道:“奴隶贩卖可不是小数目啊,殿下,老实说有好几回我也险些踢开良心下海……当然和卡萨兰的未来气运相比还是太便宜了些。”瞥见主君冰冷的眼神,他急忙中途改口,装出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诺因淡淡地道:“我不是担心卡萨兰的安危,你不必装模作样。其实就算魔导国今晚毁灭也无所谓,我只是不想输给罗兰福斯。” “喂喂!”这家伙怎么比他还夸张? “开玩笑的。”诺因扔给对方一个也一点不像开玩笑的笑容,道,“总之,迷雾森林是我的属地,我绝不容许有人在里头撒野弄鬼,不将那帮家伙杀死或赶走,有伤我自尊!所以,我非去下界不可,叫老妖婆少管闲事!” 不是责任而是自尊吗?吉西安低声道:“是。” “不过,老妖婆的顾虑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诺因沉吟道,“万一消息走漏,我们俩恐怕挡不住罗兰福斯那些高水准的杀手大军。” 吉西安赞同:“不错,还是变更计划,别让谢尔达知道我们的确切行程,让那个侍女传个假情报过去,另外安排一批人守株待兔。即使不成,谢尔达那老家伙想干掉你想疯了,将来也有的是机会设计他。”诺因点点头。 “这下莉莉安娜殿下总算可以放心了,她本来就反对你把自己当诱饵。” “啧!杞人忧天!有魔封陪着我,才不会有问题,这次要不是为了你……” 诺因一句话没说完,吉西安就一拳揍得他撞上树干。 “呜!”中城城主捂住差点撞歪的秀挺鼻梁,吼道:“你干嘛!!?” “你才少得意忘形了,臭小子!!”术士长的嗓门比他大一倍,“别仗着有魔封剑,就自以为天下无敌,把别人都当成累赘!凭我的实力才不会拖累你!!” “……对不起。” “哼!”吉西安余怒未休地冷哼,转身就走。见状,诺因急忙抱住他一只胳搏,哀求道:“拜托,别生气啦,吉西安!我、我不是瞧不起你,是担心你!因为敌人有可能是黑咒术师,而你是术士,没办法克制暗黑神的力量,所以——所以——” 吉西安强忍胸口快爆开来的笑意,竭力肃容:“那你知错了?” “知错,知错。”诺因点头如捣蒜,眼神仿佛一个做错事祈求母亲原谅的小孩,整个人挂在心腹的半边身子上,活像只无尾熊。 “好吧,我原谅你。”术士长嘴角抽痉,觉得自己快憋不住了,“所以,可不可以请你放手?别人看见一定会以为你被情人抛弃后,死皮赖脸缠住不放……噗哈哈哈哈哈!”终于忍不住笑倒在地。 “去死吧!”恍然大悟被可恶的部下骗了,诺因狠狠踹他一脚。 “今后你要有生命危险,休想我会去救你!!” 像小孩子般大喊大叫完,诺因踩着重重的脚步离去,在他身后,吉西安仍在毫不停歇地大笑着。 ****** 中城卡萨兰新元帅府同日中午—— 飘着几片玫瑰花瓣的琥珀色液体从壶嘴缓缓倒进一只薄如纸张的白瓷茶杯中,升起袅袅白烟,将浓郁的香气渗入整个房间。两根纤细白皙的手指握住杯柄,平举到唇前,轻吹一会儿,贴上一张檀香小口。 “唉,我那可爱的侄子,怎么就那么倔呢?” 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优雅地啜饮了两口玫瑰红茶,自言自语道。 “因为他是你侄子。” “住口!克鲁索,我没问你!”一道青筋浮现在拉克西丝的太阳穴上。有着一头鲜绿色头发的参谋长却似没听见般继续往下说:“根据大量的事例,我分析,诺因殿下的倔强性格,一,来源于遗传;二,成形于后天教育;三,受制于反抗心理;其中第三点占主导地位。所以诺因殿下在本人没查觉的情形下,养成了和他的教育者,也就是阁下您唱反调的习惯,你叫他往东他一定走西,你叫他走北他绝对往南——以属下之见,阁下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达成左右诺因殿下行动的战略目标。” “呵,呵呵……”拉克西丝假笑,“克鲁索,多谢你详尽的汇报。” “不敢当,这是属下的份内义务。”克鲁索一板一眼地回礼。 “那我叫你闭嘴你干嘛不听!遵从上司的命令不也是你的份内义务!?”拉克西丝掀翻桌子,抓狂地大吼大叫,换作其他人早就被她的气势吓得仆伏在地或作鸟兽散了,但克鲁索还是面无表情,一一接住了从天而降的所有茶具后,才不紧不慢地答道:“因为我得完成你上一个指令。” “可是我没问你!” “在没有指定宾语的情形下,我只能按照军法第一百零七条‘揣摸上意’替您补完,既然我的解释有误,敬请责罚。” “唔唔唔唔……”拉克西丝抱头呻吟,心想:我应该把这个混蛋调职,不,杀掉才是!然而下一秒,她说出口的是:“快把桌子给我清理好!” “是。” “再帮我倒壶茶,要热的玫瑰红茶。” 拉克西丝翘着二朗腿,仿佛女王般高高在上,瞅着下属东奔西走忙得不可开交的模样,这才感到一丝报复的快意。三分钟后,魔导国的王妹兼大元帅坐在已然整理妥当的办公桌后,品尝美味的玫瑰红茶,重整被愚笨的下属破坏的优雅形象。 “克鲁索,那灰衣人的来历查到多少?” “除了性别、身高、三围外,一无所获,而且都是目测数据。” “废话!难道还手测的!那她是女的咯?” “是。目标的身高为167cm,三围分别是……” “够了!给我闭嘴!”拉克西丝被黑发覆盖的额头再次浮起青筋,唯一的安慰是这次克鲁索立刻闭上了嘴巴。她深吸一口气,问:“她的外貌和身手如何?” “相貌不明,因为她用青布覆面,幸好打斗过程她的斗篷被撕破了,才看见她的头发是极罕见的淡紫色,眼睛倒是很普通的绿色。” “淡紫色的头发……”拉克西丝眼底闪过一道锐光。 “从她撂倒我们四名探子,全身而退的身手来看,程度不错。不过最值得注意的还是她藏匿的本领。” “嗯。”拉克西丝慢应,神情凝重,“英雄王的最后一缕血脉,也堕落了啊。” “阁下?”参谋长纳闷地注视难得以感性的语调发言的上司,震憾度好比看见一只哥斯拉叼着玫瑰朗诵唐诗,幸好,拉克西丝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克鲁索。”年轻的元帅秀丽娇艳的脸庞透出冰一般冷肃的气势,喝令道,“彻底搜查那个间谍!虽然她十有八九已经逃掉了,但如果她还在城里,格杀勿论!” “遵命!”克鲁索并步行了个一丝不苟的军礼,转身离开房间。门关上后,拉克西丝轻叹了口气:“唉,加卡德,当初实在不该依你的妇人之仁,让那孩子活下来的,看看你落到什么下场,害得我也跟着倒霉。” 罢了,过去的事永远无法挽回,雪露特科尔修斯吗?嗯,她选择投靠罗兰福斯的确是个明智的决定,但若是她还不放弃那个可笑的复国梦的话,就是真正的痴愚了,现在的天下是德修普王家的,就算将来有何变故,也不会有科尔修斯家族出头的一天。 拉克西丝冷笑着喝干杯里的红茶。 ****** 东城伊维尔伦城主办公室同日深夜—— “呜!累死我了,我可是宿醉的人啊。” 好容易完成最佳护花使者的义务,确定两名远道而来的满愿师都心满意足地入睡为安后,金发城主才拖着累惨的身体回到房间,瘫坐进座椅,一双洁白的小手立刻体贴地帮他揉捏肩膀,看清手的主人,罗兰一怔。 “伊芙,你还没睡?” 酷似少女的青年将军灿然一笑,却不说话。一旁早就等候着的随侍武官递上一杯参茶:“喏,大人。” “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不用叫大人了。”罗兰接过茶杯。 “是,罗兰。”艾德娜很干脆地改口,随即噗哧一笑,“你还是那么讨厌约会,明明比任何人都擅长泡马子,怪胎!” “如果对象聪明点的话,我不至于这么无聊。” “比如冰宿?” “嗯,好主意,哪天跟她约会看看。”罗兰泰然卸过部下的调侃,问道,“妮娅呢?”伊芙答道:“她和马克、席尔打牌去了。” “啧!那两个家伙,可别带坏了她。”罗兰啐了一声,轻拍金发将军的手背,微笑道,“谢谢,已经没事了。”真正的原因是:再让这位拳神的弟子捏下去,他的肩胛骨会碎掉。 “对不起,我…我不太会控制手劲!”伊芙红着脸缩回手。 老样子,我的演技对这家伙一点用也没有。罗兰一笑,握住他的双手,眼中充满宠溺的情感,直如看待一个至亲的人:“没关系,你今天找我,是不是怕我忘记那个日子?”伊芙用力摇头:“不不!我知道,罗兰才不会忘记!我只是……想问你,既然决定去墓园了,多祭拜一个人好不好?” 罗兰的眼神瞬间转为冷厉,盯着爱将白皙娟秀的脸蛋,半晌,缓缓抬手撩起他长长的前发,一双清澈的幽蓝色大眼映入他的视野。 “……艾德娜,明早以前备好两束祭拜用的白花。”垂下手,罗兰低声道。 “是。” 伊芙喜出望外,一把搂住他的颈项,连声道:“谢谢、谢谢,罗兰!” 谢什么啊,那是我的母亲耶。罗兰内心苦笑:而且,我之所以答应,不代表我原谅了她,只是不想让你失望罢了。 “天晚了,早些睡吧。”他拍拍对方的后脑勺,温言道。伊芙点点头,道了声晚安,一溜烟跑出房间。罗兰没有目送他的背影,睨视另一个下属:“让你瞧了一场好戏。”艾德娜吐吐舌:“只要你一声令下,我马上忘记。” “不用,又不是什么秘密。”罗兰耸耸肩,注视参茶,眼底浮起一抹阴郁,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道,“每年的净之月7日,我和伊芙都去祭拜的人是我们的养母,而他刚刚要我去祭拜的,是我的生母。” “哦。”艾德娜不解地眨眨眼,但理智告诉她不宜追问这种话题。 罗兰揉揉太阳穴,感到持续了一天的头痛现在才稍稍舒缓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倦。艾德娜立刻查觉,关怀地问:“大人,你累了吗?我帮你铺床。”和马尔亚姆、席斯法尔不同,艾德娜反而比较习惯用敬语称呼罗兰,因为她的身份是城主随侍武官兼秘书官,经常和罗兰一起公开处理事务,而东城三将长年驻军在外,偶而回来一趟,一报告完军务,剩下的全是可以跟主君没大没小乱开玩笑的“私人时间”。 “不用,今天我已经浪费了一个下午,现在非补回来不可。”罗兰断然拒绝。他是坚信光阴宝贵,把每一秒当金子看待的人。了解他这脾性的艾德娜也不白费唇舌,递出一叠文件,俐落地汇报道:“今天下午城里没发生什么事,只有四份民事诉讼;两份财务部的前夜祭花费结算书和抚恤金审议表;建筑部关于重建损坏船只所需时间和金钱的统计表;技术部对新品稻的开发进度;还有人事部新任命了一位二等书记,覆历通过。” “嗯,很好。”罗兰只浏览了一遍就放在一边。一来他信任艾德娜的能力,二来这些不是困难的政务。喝了口参茶,他问道:“椿有消息传回来吗?”大神官公干期间,秘书官自动接替所有的情报事务,这才是艾德娜这么晚还留在办公室的真正原因,她的工作可不仅仅是帮罗兰泡茶铺床,当然外界对东城城主和他美丽的副官之间少不免有些闲言闲语,揣摸猜想。 “有。谢尔达希望你开放达尔邦内海的航路,让他的奴隶船通过,因为斯帕斯内海的港口和航道已经全部被雷瑟克军务长封锁,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解令,他说他的生意会受到严重打击。” “果然,还是这么近利短视又沉不住气,椿怎么跟他说的?” “她明确告诉他封锁令是诺因城主的圈套,目的就是要他沉不住气暴露赃船所在,劝他暂时忍耐,但谢尔达还是不太乐意的样子,椿怀疑那些船可能还有什么文章,敷衍了他几句后,就亲自去调查了。” “嗯。”罗兰眼中寒光流动,这是他动怒的前兆。见状,艾德娜紧张地挺直背脊:“大人,你知道谢尔达在那些船里藏了什么?” “不,只是猜想,不过,若我所料不错,谢尔达就等着头身分家吧。” “啊!”艾德娜想起一件事,脸上浮现激动之色,“难道他——” “你想起来了?” “我怎么可能忘记!”艾德娜狠狠地道,“十三年前,也是这个混帐东西,为了讨国王的欢心劫持了当时还是水族公主的艾露贝尔和十来名水族少女,要不是我们救援及时——对了!国王的生日马上要到了,他一定又想……” “冷静点,艾德娜。”罗兰轻笑,“每次一牵扯到艾露贝尔,你就这样。浮岛已是我伊维尔伦的一份子,如果谢尔达敢有任何不安份的举动,我绝不会轻饶他,放心吧。”艾德娜脸一红:“抱歉,大人,失态了。因为艾露贝尔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而那帮卡萨兰的狗贵族尽是对她美丽的族人虎视眈眈。” “嗯,我明白。”罗兰双眉微蹙:想当年,他也曾经差点被……要不是…… “大人?”艾德娜发现他的异状,以为他不舒服,关怀地问了声。罗兰立刻回过神:“没什么,你继续说。” “哦。椿还带回来两个情报,一是谢尔达起草了新的税务法,把东境的赋税提高15%,四城的献金提高三个百分点,不过他特别指明,如果我们不愿意,他可以酌情减免,算是对大人长期相助的报答。” “不必。” “咦?”艾德娜一呆。罗兰把玩额前的金发,笑道:“转告宰相大人,我们不想要差别待遇,东城与三位姐妹城共同进退,而且这次首都遭逢大难,财力大损,身为陛下的臣子,怎可袖手旁观,请将东城的献金再提高两个百分点。” “再、再提高?”艾德娜张大嘴合不拢来,半晌扔给他一个大白眼:“你嫌钱太多了吗?” “当然不是。”罗兰毫不介意部下无礼的态度,依旧不紧不慢地道,“我这么说是经过大脑考虑的。谢尔达此举表面是优待我们,其实是离间我和梅莲可他们的关系,让南北两城疏远我们。” “那!只要按他说的交就好,何必再加呢?” “艾德娜。”罗兰的声音蓦然沉冷,眼中寒芒一闪,比剃刀更锐利的光弧瞬间搓平了秘书官的神经,“让伊维尔伦的民众对王家有好感,对我没好处。” “……我明白了。”艾德娜会意,躬身行礼。 “嗯…不过,两个百分点会不会太高了点?”罗兰不放心地问:万一伊维尔伦在酝酿起反抗情绪之前先垮了,那他这个脸可丢大了。 艾德娜忍俊不禁:“不用担心,以伊维尔伦的城力,就算再提高四倍也撑得住,不过,你可别因此就大手大脚哦!” “我才不会!”罗兰瞪她一眼。 “那就好,不然我可要你自己去财务部交涉。”艾德娜边说边打量对方,果见罗兰眼底透出几分心虚。伊维尔伦的财务部长拉斯帝涅是个对金钱支出十分敏感的男人,换句话说正是守财奴,这也是普天下所有财政官僚的通病,所以掌权者最感冒的交涉对象无非就是财务部了。 “话说回来。”罗兰生硬地岔开话题,“椿还带回来一个什么情报?”艾德娜大度地没有趁胜追击,答道:“她说,谢尔达言谈间流露出对诺因城主的杀意,而且不似近日的小股活动,像是场有计划的大规模暗杀行动。但是我觉得其中有诈,谢尔达固然近利短视,却不是傻瓜,他若真有心除掉诺因城主,不会让我们听到风声。” “我也这么想。”罗兰笑道,“那么,艾德娜,你认为谢尔达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艾德娜沉吟道:“第一个可能,谢尔达手底下的人不够,不得已向我们求助;第二,他对暗杀行动有十足的把握,得意之下露了口风;第三,事后杀人灭口……”说到这儿,她陡然瞪大眼。 罗兰轻笑出声,笑声充满发自心底的愉悦之情。 “啊,看来,我们的宰相大人脑袋也不全是豆腐渣,还有几分做大事的狠劲。” “开什么玩笑!你还笑得出来!”红发副官暴吼,震得金发青年耳膜嗡嗡作响,“那老混蛋,竟敢把主意打到你头上,畜牲!活的不耐烦了!我这就出动暗影十三众,把他的狗头拧下来……” “慢慢。”罗兰探身拽住她衣角,拖了回来,“我可不同意你这么做哦。”艾德娜急得满头大汗:“你怎么可以这么平静!他要暗杀你耶!!” “我又不是从没被人盯过哨的小菜鸟,执政伊维尔伦这十年,曾经想取我项上人头的刺客早就超过百位数了,有啥好紧张的?”罗兰一副“过来人”老神在在的模样。 “可是……” “放心,凭谢尔达那种货色哪能杀的了我,我比较感兴趣的是德修普的想法。”罗兰靠回椅背,十指习惯性地交握胸前,笑容可掬,“你认为德修普会看不透谢尔达的打算?” 艾德娜冷静下来,眨眨眼:“你的意思是…这是个陷井?”罗兰抿唇不语,片刻,道:“叫西路法进来。”艾德娜愣了愣,依令退出房间,不一会儿带进一个身穿伊维尔伦青色文官服的男子。他是隶属文档部的一等书记,罗兰的近侍之一,也是宰相沙克基谢尔达派来监视东城城主的间谍。可惜这个身份在他新官上任的第一天就被罗兰识破了,聪明的间谍当场选择人生的新方向,从此每当他要回覆他的原主人时,就拿着白纸跑来问罗兰[大人,这个字我不会写,请教教我。],然后照章记录。 从原间谍口中得知卡萨兰城主将于三日后和宫廷术士长一起前往下界寻访一不明人士的情报后,罗兰挥挥手,道:“辛苦了。”让艾德娜送走客人。西路法显然料到主君会传唤自己,才会在下班时间还穿着公服。 门一合上,艾德娜就忙不迭地转过头道:“大人,看来这次谢尔达真的中了诺因城主的计了,我们不能搅进去!”罗兰一笑:“我的看法和你有点不同,德修普的确是看穿了谢尔达的企图,而反过来设计他,准备将他的阴谋暴露在大众面前,这也是解决谢尔达最快、最有效的法子,但我认为西路法刚刚说的也并非烟幕。” “什么!你的意思是诺因城主真的想出趟远门,而不是纯粹拿自己当诱饵吗?那他会去找谁?又是什么人需要堂堂卡萨兰城主亲自跑一趟?” “只需把迷雾森林和斯帕斯港两件事摆在一起看,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艾德娜全身一震:“对了!他想找能打破迷雾森林结界的术士!” “没错,现在关键是,谢尔达探得的地址八成是假的,打破迷雾森林结界这件事的优先顺序怎么说也该在解决谢尔达之上,虽然以德修普的为人,很可能想两件事一块儿完成,但他身边都是群精细人,恐怕不会让他这么干。可惜啊,我很想利用这个大好机会除掉他,就不知三天的时间够不够调查清楚。”罗兰跳跃的言辞间闪烁着思虑和阴谋的火花。 “跟踪呢?”艾德娜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罗兰淡淡一笑:“嗯,是个好主意,只是我目前还没网罗到能够跟踪德修普和凯曼一段长路而不被发现的人才——没必要脸红,艾德娜,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可是脸红是没办法控制的吧!” “这倒是。”年轻的城主一脸认真地回应,逗笑了生气的副官,这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艾德娜以警戒的姿势上前开门,在看清来人的刹那解除。 “艾露贝尔!” 看到好友在主君房里,魔导团团长没感到丝毫诧异,笑着打了声招呼。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睡眠不足是美容大敌哦。”艾德娜爱怜地摸摸水族少女水蓝色的秀发,用另一只手的大拇指比比后头,“我可是因为不得已,才站在这儿的。” 那还真是对不起啊。罗兰心道。 “嗯…我找罗兰商量点事。”艾露贝尔以一贯温文的语气道。罗兰颌首:“进来吧。艾德娜,关上门,给她泡壶茶,顺便帮我的加满。”他指指空了好久的茶杯,不禁怀念起离开没多久的大神官,换作他,别说添茶了,像夜宵茶点这种细微小事肯定也料理得妥妥当当。当看到艾德娜看也不看地从他的空杯前走过,将一壶热腾腾的麦茶和一盘羊羹放在客人面前时,他更是苦笑。 “艾德娜!”艾露贝尔也看出她故意的行为,拉拉她衣袖。秘书官这才慢条斯理地帮主君汲满茶。 “谢谢。”罗兰很有风度地道。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顶多回头在某人床上放她最讨厌的蚯蚓蟑螂,聊作小惩——看!他多大方! “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喝了口参茶润喉,罗兰和气地问道。 艾露贝尔放下喝了一半的茶杯,道:“是这样的,有关[魔核光炮]的研究,我们已大致完成了组装工作,现在只差材料这个瓶颈。” “材料?”罗兰和艾德娜异口同声。 “是的。我们尝试了各式各样的素材制作魔核光炮的发动源,即[核装置],像乌矿、黑水晶、赤铁、青晶石等等,却没有一项成功。缺少蓝本也是一个原因,使我们走了许多弯路,但总算,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勉强研制出一块可以发射一公里的青晶石核心。但是青晶石的质地实在太硬,制作成本极高,而且性状很不稳定,出意外的机率很高,所以我认为最好不要用它做核装置。”艾露贝尔滔滔不绝地汇报,一连串专业术语听得艾德娜头两个大,罗兰却一下就抓住了对方话里的重点:“你应该想出解决的方法了吧,艾露贝尔?” 魔导团团长点头:“是青晶石给我的灵感。魔核光炮的发射原理原来是种变相的魔法,正如两种相克的法术冲撞在一起有两种后果,一融合;二爆炸,释放出远超过原本法术等级的能量。魔核就是第二条原理的应用,所以只有单一放能的素材能成为核装置,而且最好释能点高,威力就大。大家讨论的结果,认为最适合的矿物是[真红火焰]。” “真红火焰……原来如此。” 罗兰立刻明白了部下为何深夜跑来请示自己,“记的那是红石山脉——矮人之乡才出产的传说之矿物吧?”艾露贝尔垂下头:“是的,这就是问题了。红石山脉是卡萨兰的领土;而且真红火焰消失已近千年,只在几本文献上有介绍,也不知道那儿还有没有,但是身为一名研究人员,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弃。” “说的好。”罗兰笑道,沉思半晌,他捻指弹出一记清亮的声响,“艾德娜,椿现在哪里?”听得昏昏欲睡的秘书官吓了大跳,愣了会儿才答道:“哦,她被拉克西丝元帅发现,已逃离卡萨兰上界了。” “拉克西丝吗…那个女人是不太好对付。”罗兰脑中清晰浮现黑发元帅娇艳的脸庞,顿了顿,道,“也罢,正好,叫她去红石山脉探一探。” “万一她被矮人逮住怎么办?” “椿又不是你。” “你说什么!?”艾德娜的红眸冒出熊熊怒焰,惊觉失言的罗兰急忙改口:“不,我的意思是,你和椿擅长的领域不同,她比较适合偷偷摸摸隐藏形迹的工作,而我们英武豪迈的艾德娜军团长,是天生站在阳光下,指挥千军万马扫荡敌寇的人物——你们当然不一样了。” 转的真快!秘书官双手插腰,没气可出地轻哼。魔导团团长掩嘴直笑。 “真红火焰的事就交给椿办,一确定有,我就想法子把矮人赶走,将红石山脉纳为伊维尔伦的矿山。” 金发青年用宛如闲话家常的语气缓缓道,自然的态度不含一丝虚张声势的味道,此刻他身上散发的,是一股很奇妙,不张扬,让人全心依赖的霸气,这个气势正是艾德娜等老部属最为熟悉、最为心醉的罗兰的独特魅力。艾露贝尔心悦诚服地应道:“遵命。” 罗兰柔声道:“没有其它事的话,就下去休息吧,天也很晚了。” “既然如此,茶具就交给你收拾了——走,艾露贝尔,我们去睡觉。” “哎!喂喂……”罗兰瞪大眼:太得寸进尺了!! “怎么?还有事吗?”艾德娜转过头,脸上清清楚楚写了一行大字“要女士服务的男人是人渣中的人渣,败类中的败类”。 “……没有,只是请你们慢走。” “呵呵,不用客气啦,你也早些睡吧。”艾德娜俏皮一笑,挥挥手,拉着艾露贝尔走出房间。看到她的笑容,罗兰实在是气不起来,唯有苦笑两声。 罢了,现在的我,也只剩这么点人性让他们几个保存了。 合眼倒向柔软的靠垫,罗兰轻吁了口气,神情慢慢沉寂下来,正觉得有些困时,他感到室内的空气动了一下,宛如微风轻触叶尖般细微的变化,连暖炉里的火苗也没受到影响,但是,罗兰就是感觉到了。 “楠,怎么回事?我让你去监视博尔盖德的。” 缓步走近的灰袍男子心下骇异,主君查觉他的气息他不奇怪,但光从脚步声就判断出来人,这份修为实在罕见。楠突然回忆起银发青年的身影,不知为何,将他与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 “抱歉,因为出现一个值得注意的人物,打乱了我等的计划,属下认为有必要亲自向大人说明,所以把任务交给枫了。” “嗯。”罗兰用一个单字催促。楠立刻切入正题,从他和同伴遵照罗兰的指示,驱使双头哭虫绊住哈梅尔商会长讲到行动失败,博尔盖德于期限内到达雷南郡,与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碰面并签订矿山采掘协议为止。其中,他着重描述了双头哭虫一役,以及让罗兰的计划功败垂成的罪魁祸首的本领样貌。 罗兰陡然睁眼,表情平静依旧,楠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前所未见的狂涛骇浪,一股凌厉逼人的气势从金发青年身上汹涌而出,令密探全身剧震,不由得倒退数步。 “此话当真?”罗兰沉声道,竭力想使激动的心情平复,却徒劳无功。 “句句属实。”虽然不明白主君为何有此一问,楠还是恭敬回答。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罗兰心中不断回荡着这句话,思绪乱成一团:他明明答应过我…… 一双仿佛倒映着初夏万绿的眸子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里,耳边似乎也响起那怀念的,犹如竖琴的旋律般优美动听的清朗嗓音:[我答应你,绝不……] 等一下!罗兰一颤,眼神刹时恢复清明:“对了,是他的分身。” “什么?”罗兰的声音几不可闻,楠竖起耳朵还是听不清楚。 “没什么。”由衷的笑意爬上青年的嘴角,看的出他心情极好,刚刚激烈的情绪波动好像一场梦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楠,你给我带回一个好消息。” 不止找到了“他”,两个满愿师的的下落也一并水落石出。之前我怎么会没想到呢?这个世上有能力当着五大城的面抢人的只有“他”一个啊。 真是一石二鸟……不,也许是一举三得——德修普要找的人,我终于确定了。 “楠,别去招惹那个神官,这是我的命令,不得有误。” “呃…是。”尽管不解,但不质疑指示是密探的本份,楠愣了一下便躬身领命。 “但是他几个弟子,务必严密监视,一有风吹草动就向我报告。” 罗兰语声轻缓,唇畔荡漾的笑意也像和风般让人舒适沉醉,然而他的双眼不带一丝一毫的暖意,仿佛冻池的水面般清冷彻骨,优雅的笑语间,杀机暗藏。 “还有,召集暗影十三众,我要解决两个人。” 第二章 矮人佛利特 正当魔导国的掌权者们各逞计谋,彼此倾扎的时候,中城卡萨兰东境的北方边境,却身处一片祥和安逸的氛围里。 创世历1037年净之月4日清晨,分隔中北两城,卡萨兰北地最大的山脉[红石山脉]的一座山丘上,出现四名旅人的身影,两男两女,分骑两匹骏马,后头还跟着一辆满载货物的骡车,哒哒的马蹄声与清脆的车辚声组成和谐的诗曲,回荡在林间,说不出的动听。 这四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从雷南郡回来的杨阳一行人。 “啊!阳,快看!瀑布!” 西城隐捷敏亚的失业满愿师严昭霆突然发出一声欢叫,吸引了余人的注意。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可见一泓碧汪汪的大湖,数条白花花的水龙沿着湖岸的陡峰倾泻而下,倒映着瑰红金灿的煦日光波,分外亮丽。 “真的,好漂亮。”中城卡萨兰的失业满愿师杨阳感叹,凝望头一次看见的大自然美景。坐在她身后的神官干脆拉马停步,让她瞧个够。 耶拉姆却不耐烦地道:“瀑布有什么好看的!快走吧。”说着催动座骑,昭霆一把拉住马缰,怒道:“在你是没什么好看,我和阳可是第一次看啊!” “连瀑布也没看过?” “干嘛用这种看乡巴佬的眼神看人!没见过瀑布很稀奇吗!我们那儿也有很多你们这儿没有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神官奇道:“为什么你们的世界没有瀑布,你却知道瀑布这个词?”杨阳摆手笑道:“不是啦,神官,你别听昭霆瞎说,她讲话总是颠三倒四的。我们的世界也有瀑布,只是我们没看见过,但是有听过。”其实她在电视上看过好几回瀑布,但想到解释何谓电视会很麻烦,因此省略了这节。 昭霆灵机一动:“正好!阳,我们去洗澡吧!”经友人提醒,杨阳也想起打离开西芙利村至今,她们一直没有净过身,而且在雷南郡那晚也流了不少汗,一路风餐露宿下来更是蓬头垢面。闻闻袖管,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嫌恶的表情。 “好!”杨阳坚定地道。 师徒俩愕然。 “喂,你们该不会是认真的吧?这里是荒郊野岭耶!” “所以,就麻烦你们帮我们望风了咯,神官。”杨阳笑着拍拍银发青年的胸膛。耶拉姆皱眉:“你们不能再忍一忍?等回到神殿,由得你们洗个痛快。” “不能。” 杨阳和昭霆异口同声,目光杀气腾腾,“对女孩子而言,清洁比性命还重要!所以一刻也不能等!”语毕,不给师徒俩再劝的机会,相继跳下马,跑到大车旁取出替换衣服,蹦蹦跳跳地往大湖走去。 “不许偷看哦。”杨阳半开玩笑地道。昭霆威胁:“偷看就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顺便烧早饭,我和阳洗完澡正好可以吃。” 被留下的两人呆若木鸡,好半晌,耶拉姆才怔怔吐出一句:“神官大人,她们是不是把我们当奴隶了?” “……算了,有道是好男不跟女斗,大人不计小人过,把风就把风咯。”神官很豁达地不以为意,耸耸肩膀,“正好我也有点饿了,耶拉姆,烧饭吧。” 少年转过头:“追加——把我当奴隶使唤的,还有你!” 另一边,完全不觉自己言行有愧的两人已经褪下衣物,浸泡在水里。 “啊~~~太舒服了。”杨阳感动地吁叹,水温刚好,清澈度更是没话说,没有肥皂和洗发精是唯一的遗憾,但是有优美的自然景色相伴,这点小小的不便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昭霆嘲道:“阳,你知不知道你刚刚那句话是老太婆说的?”杨阳的回答是泼去一手掌水,昭霆不甘示弱地反击,两人打起水仗来,欢快的笑声响彻湖畔,也传入在不远处烤野猪和地瓜的师徒耳里。 “好像很快活呐。”神官转头,半途醒悟过来,急忙踩煞车,却扭伤了脖子,苦着脸按住伤处,“呜……!” “笨蛋!小心点!”耶拉姆凑近探视,见无碍松了口气,坐回原位,他一边用树枝拨动篝火,一边发牢骚:“真是的!那两个丫头!就剩那么点路了,还要为一点小事耽搁半天!” 神官拿起一只地瓜,见没熟又放回去。 “也许对女人来说,洗澡真的是一件比生命更重要的事吧,虽然我是不太了解。” “唔。”耶拉姆叹息,只差没说“女人,一种充满迷团的生物”。 “也罢,这几天尽是赶路,的确累坏她们了,休息一会也好。”神官绽开充溺的笑靥,剥开徒弟递来的地瓜,大口咬落,含糊不清地道,“反正祭典的东西全买齐了,装饰起来最多半天,而前夜祭要后天才开始,时间有得是。” “野外剧的排练呢?” “那些老掉牙的台词,我八百年前就背出来了,今年我们也不一定会抽中戏份。”说到这儿,神官额上爆出一根青筋,加重语气,“而且,如果再要我扮去年那种角色,我一定打死也不干!” 耶拉姆噗哧一笑,随即转为轻笑,再变成大笑。他清楚地记得,神官去年抽中“春之女神”的签时,脸上的表情,还有他穿上戏服后颠倒众生的模样。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神官大吼,咬牙切齿地瞪着徒弟。 “不,我只是在想,你的愿望实现的机率恐怕很小。”耶拉姆竭力忍笑,“你不会忘了你的抽签运有多背了吧?”他可没忘,除了去年那个惹人爆笑的乌龙签,神官前几年的手气也好不到哪去,两次扮被勇者扁的魔族小兵,还有一次演大树。 神官脸色一变,捶胸顿足,半晌斩钉截铁地道:“决定了!今年一定要作弊!无论如何要抽中一个像样的角色,绝不再丢脸!” 耶拉姆耸耸肩,不置可否,这本是神官的小动作,被他学了去,倒也有模有样。 “话说回来,阳和昭霆也许也会抽到戏份哩,不知道她们喜不喜欢。”神官是发不来长气的人,不一会又高高兴兴地啃起地瓜来。 “天晓得。”耶拉姆的回应十分冷淡。 话说另一厢的两人—— “我好像听见耶拉姆的笑声。”杨阳把湿透的发往后拨,转过头,但是从她的角度,只能望见银发青年的背影。褐发少年被一株大树挡住了。 一颗湿漉漉的人头从她旁边冒出来,正是昭霆。听见友人的自言自语,她瞪圆一双活像猫眼的棕眼珠,嚷道:“少胡说八道了,阳!那小鬼若是会笑,我把头割给你!他根本就是没有面部神经的人!” 杨阳觉得友人说的太夸张了,因为她就看见好几次耶拉姆的笑脸,而且笑的很灿烂,虽然都是在神官面前;对她则只有少少一两次扯动嘴角,勉强够得上“微笑”的边;不过耶拉姆确实一次也没对昭霆笑过,从来是******不化的冰块脸,但这也是昭霆咎由自取。 “好香!”昭霆嗅到烤肉香气,眼睛一亮,立刻往岸边游去。杨阳不动声色地道:“我算过了,是刚刚放在火上烤的,你现在去也只能吃到包着生肉的熟皮。”数天的野外生活在她可不是白过的。 昭霆失望地游回来,叹息连连。杨阳觉得洗的差不多了,便穿上背心和底裤,坐在靠岸的一块大石上,吹着习习凉风,享受地合上眼。 “阳,再来打水仗吧!” “不要。”杨阳拒绝,她不会游泳,刚才只能站在岸边泼水,被深水区的友人泼得险些窒息,无意再吃次败仗。另一个原因是她刚坐定休息中,不想又出一身汗。昭霆皱眉道:“你呆坐在那儿有什么好玩的?” “我不是呆坐,是在冥想。”杨阳认真地道。自双头哭虫一役后,她一空下来就冥想或射箭,想早日独当一面,不再需要他人的保护;在雷南郡遇到的那个酷似杨唯的红发青年也勾起了她的思乡情结,这两天她老是想着维烈萨克是什么来头,可惜神官也不知道。 “冥想?真的假的?”昭霆一脸怀疑。杨阳没理她,甚至连眼睛也没睁开。 昭霆突然叹了口气:“阳,最近我老是梦见那次战斗的情景,而且每次梦见,我都会吓醒过来。”杨阳不觉睁开眼,凝逝她。 “真的,那时我以为我们完了,要不是神官先生……”昭霆打了个寒噤,说不下去了。杨阳沉默片刻,宽慰一笑:“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只要我们早日学会防身技,就可以保护自己了。” “是啊。”昭霆振作起来,但很快又垮下脸,苦恼地道,“可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发动那把剑,真气人!”杨阳一愣:“哪把剑?” “就是神官先生那把钝剑啊。” “你还没还给他?” 昭霆吐吐舌:“是他自己忘了问我讨。”杨阳喝道:“快还给他!还有,耶拉姆不是说了要你老老实实从基础练起,少打鬼主意!而且那把剑应该是个很高段的魔道具,你用不来的。” “我不管!”昭霆任性地道,“我喜欢那把剑!我要用它!” “你……”杨阳有点火了。 “阳,你不明白。”棕发少女的语气刹时变得无比认真,双眼笼上薄雾,“那个时候我握着那把剑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在白光把那鬼蛇的头炸飞的时候,那种感觉实在太棒了!” “你这个暴力女。” “不是啦!不是炸飞蛇的感觉,恶都恶心死了,血肉模糊的……是白光射出来的感觉!就是…哎!我也没法说清楚,总之我喜欢用那把剑就是!” 杨阳歪着头思考,半晌摆摆手,道:“我不懂。”毕竟她只是个半调子法师,也没研究过魔道具,“待会儿你问神官吧,我要冥想了,别吵我。” 昭霆嘟起嘴,但是杨阳已经闭上眼,看不见了,她只得没趣地转过身,独自沿着湖岸游水。绕了两圈回来后,见友人还是那副老僧入定的模样,连姿势也没改变,不敢吵她,怕惹来一顿骂,只好又游了开去。 对了,到水下看看好了。昭霆冒出一个点子,她是想什么就做什么的人,当下深吸一口气,啪哒一声潜下水,往深处游去。 “神官大人,我有件事想问你。” “嗯?”神官正忙着剥烤地瓜的皮,慢不经心地应了声。没办法徒弟的手艺实在太好了,连几只普通的地瓜也烤得美味无比。 “维烈萨克是谁?”耶拉姆一字一字地问。两天前一离开雷南郡,杨阳就把红发青年和神器闪空的事告诉了众人,当时他清楚捕捉到师父眼底一闪而逝的震惊,却在黑发少女询问时,回以不认识的答案,实在不像他的为人,所以耶拉姆猜测那是不能在两个少女面前说的人物,此刻便提了出来。 神官震了震,露出一个奇异的微笑。耶拉姆微觉有异,但在下一秒,这股异样之情就烟消云散了,因为神官的说话语气与平时殊无二致。 “伤脑筋,你还真是敏感呐。”神官耸耸肩,坦白道,“没错,我认识他,他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不过不是想见面把欢的那种。” “仇人吗?” 神官摇头:“不不,不是仇人,虽然曾经是仇人,但现在,算是同病相怜的人罢。”瞥见徒弟不解的眼神,他微微一笑,“耶拉姆,你听过血魔吗?” 少年脸色大变,无谓其他,这是个禁忌的名词。 灾祸之缘,罪恶的渊藪,尼普亚斯的噩梦,夏尔玛的凶风,暗黑岛的王者,红莲的魔导师,残暴的杀人狂……所有这些称呼,尽数属于一人——三大陆共同悬赏,身价千亿,黑榜排行首位的世界头号罪犯[血魔]! “难道…是他?”耶拉姆结结巴巴地问,脸色发青。他的反应很正常,血魔的强大和残忍连一国的国王也深深畏惧,别说普通百姓了,只要回想一下他那些数不清的罪行:不分青红皂白捣毁尼普亚斯大陆十五座公国;雷劈拜亚帝国王宫只为守卫骂了他句乡巴佬又推了他一下;踏平夏尔玛大陆所有贵族宅邸和博物馆,盗走珍贵文物和金银财宝无数,并将追击的二十一个雇佣兵团和十万正规军烧个一干二净;屠灭村庄;破坏城镇;凡追捕他的人一律格杀无论不留全尸……等等,等等丰功伟绩,让人不脚软也难。尽管至今血魔没对艾斯嘉大陆造成什么伤害,但他既然来了,就代表这一天不远了,而且有关血魔的传闻全是真人真事,绝非空穴来风。 神官点头肯定。耶拉姆呆住,蓦地全身一颤,冲口道:“不对!杨阳说的那个人,是青年啊!可血魔……” 血魔是四十年前在夏尔玛西部出现,一直横扫到世界最东边的大陆尼普亚斯,所以保守估计也该有五六十岁了,不过早就有人怀疑血魔是降魔战争的漏网之鱼或者龙族,因为他的力量实在太强了,绝非人类能拥有。 “他外表是青年没错。”神官含糊道,见徒弟依然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他长叹一声,“对不起,耶拉姆,求求你别问了好吗?” “神官大人!?”耶拉姆惊诧得瞪大眼,为师父脸上的脆弱神情,他第一次看见神官眼里流露出那么深切的哀伤和痛楚。 “他……让我想起一个人,一个不想回忆却忘不掉的人。” 银发青年苦笑:刻在心里的疤啊,无论过了多久,也会永远淌血! “……对不起。”少年深深低头,一字一字道,“今后,我不会再问有关血魔的任何事了。”其实他是想探问一下神官当圣修士时的过去,但是,如果追问的代价是令他痛苦,耶拉姆宁可永远不知道! 神官凝视徒弟,眼神柔和下来,突然,他眨眨眼,“耶拉姆,你干嘛……” “啊——” 一声惊叫响起,打断了语尾,神官二话不说起身奔向声源,耶拉姆后脚跟上,他听出那是昭霆的叫声。 ****** 当杨阳感到震动张开眼,看见友人被一道水柱打上天的情景时,她头一个反应不是救援,更不是逃跑,而是抓起一件衣服把自己包紧。 不出她所料,下一秒背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询问:“出什么事了?” “湖底有怪物!”还在半空的昭霆忙不迭地说明事态,杨阳按住脸,预想到马上将会出现的的悲惨景象,于是为友人默哀。 果然,耶拉姆看到那具毫无遮掩的女性娇躯的瞬间,如雷轰顶地震在当地。神官却没有抬头看,一霎不霎地盯着湖心。 哗啦!昭霆坠回湖里,激起一片白浪。杨阳忘了自己不会游泳,随手抓了件衣服朝她游去,兜头套上,然后狠狠揍了她两拳。 “快上来!”神官边喊边跳进湖,不一会就游到两个少女身边,这时,湖心涌现一个巨大的漩涡,周边冒出冲天浪花,打在三人头上,神官只来得及将杨阳和昭霆推回岸边,一股无形的大力扯住他背心,将他拉进湖里。 “咳咳!”被大浪浇得昏头涨脑的两人瞥见青年向后倾倒的身子,大惊失色,离得近的杨阳立刻抓住他的右手,指尖却迅速从她掌心滑出。 “神官!” “神官大人!”耶拉姆涉水过来,却迟了一步。他骂了句脏话,潜入水下,半天没有声息。 “耶拉姆!”杨阳和昭霆从水面一串水泡看出不对,忙将溺水的师兄捞起。耶拉姆脸色惨白,不停地吐水:“咳…咳咳!可……可恶!” “你不会游泳!”昭霆像发现新大陆般叫起来,耶拉姆不理她,挣扎着要再下水,杨阳拉住他:“等等!别莽撞!神官应该不会出事的!” “你当他神吗!在水下,别说念咒语,身手也会不灵光!更别提这湖有多深,水压会不会压死人!”耶拉姆气急败坏地吼道。被他这么一分析,杨阳也脸色大变。 的确,神官现在的状态是很糟,急速下潜所带来的巨大冲击令他觉得身体快被挤碎,口耳不断灌进冰冷的湖水。他定定神,努力睁开眼想看清周遭的情况,却什么也看不见,照这个暗度看,他应该下到很深的地方了。 “!”胸口一阵闷疼,肺部的空气快用完了,神官一挺腰,硬是甩脱那股拉力,重整态势,打算先回上头换口气,再来探究这个怪湖的真面目,与此同时,他感到周围的水压一下子变大,几十道劲急的水刀一齐涌至。神官扬手一抹,身前的湖水就起了剧烈的波动,像抖开一块大厚毯子般摊开来,水刀打在上面,几乎是眼睛也没眨一下,,就被吸纳得无影无踪。(注:像神官这种高阶神的圣职者,小法术只需手势就能发动,但大的魔法也必须念颂咒文。) 可这么一来,神官也意识到水下的敌人不会放自己轻易逃脱,以他现在的状态,不宜跟它缠斗,那么—— 他本是个喜欢速战速决的人,主意一定,就不再思前想后,大约估计一下,闪电通过水还能烫到敌人需要多少力道,右手握拳,五指陡然一放,一道白里透蓝的电光猛的从云端劈下,朝湖底贯落,正中对手! 成功!神官打了个响指,笑容却立刻僵在脸上,因为——他的身体不能动了。 啊啊~~~惨了!神官在心里悲喊:我忘了水能导电,这下完了!!! 更糟的是,他自做自受也罢了,杨阳三人却惨遭池鱼之殃,被电得浑身软麻、动弹不得,又心急如焚,不知水下到底是怎样的情景。就这样过了大概数十秒,碧蓝的湖面突然像煮开的水般翻腾不休,将三人冲回岸上,接着一声清亮的兽吼贯穿湖面,随之出现的是一头冉冉浮起,酷似雷龙的巨大生物。 “神官!”“神官先生!”“神官大人!”杨阳、昭霆和耶拉姆一眼就看见趴在雷龙背上的熟悉身影,然而,他们呼唤的人却没有丝毫反应。 “神官——”杨阳跌跌冲冲地跑上前,半途一个声音,不,应该说一道思波流入她脑海:《放心,键守人没事。》 “!?”她愣在当地,恢复知觉的昭霆和耶拉姆一左一右从她身旁跑过。这时,异兽背上的人微微一动,大口吐水,猛咳了好几下,渐渐缓过气来,睁开眼,看清了救命恩人:“煌……丹?” “好久不见了,小家伙。”异兽咧嘴一笑,吐出流利的人类语言,吓了三人一大跳,昭霆立刻闪到一边。 “你怎么……”神官脸露惊喜,伸手想搂住它的脖子,不想双臂软麻,才举到一半就垂下,还失了平衡,整个人跌进徒弟怀里:“小心!” “抱歉,键守人。”煌丹歉然道,“我没想到是你,才会出手,要不是看到你的脸——” “没关系啦,我也攻击你了,咱俩扯平。没想到你隐居在这里,难怪我一直找不到。”神官一把搂住他的颈项,笑的宛如一个天真的孩童。余人瞧着这一人一兽亲热的模样,都呆住了。半晌,昭霆才问:“神官先生,你认识这怪…这头龙吗?” “啊。”神官转过头,笑道,“抱歉,它叫煌丹,是我一个朋友,以前住在圣域后头的池塘里,所以咱们是老伙计了。” 原来如此。三人恍然大悟。杨阳脑中灵光一闪,冲口道:“煌丹…莫非是圣兽煌丹?” 煌丹吹了声口哨:“哟!小丫头,你肚皮里墨水不少嘛!比这个没常识在水里用雷电魔法的家伙好多了!”神官狼狈低吼:“煌丹!” “刚才的闪电是你打的?” “啊哈哈哈哈。”神官傻笑后退,不敢面对三个徒弟凶悍的瞪视,“那个,我也是情非得以的嘛!在那种情况下,任谁也不会考虑的很周到,保命都来不及……啊!住手!” 趁友人和少年暴打不知悔改的师父时,杨阳踏前一步,仰视煌丹的双眼,颤声道:“请问…啊,我叫杨阳,是神官的徒弟,请问你知道圣炎兽古拉迪乌斯和他主人的事吗?” “古拉迪乌斯?”煌丹困惑地道,“他的主人不是召唤师洁西卡珂曼吗?她应该去世近千年了。” “不不,我是指它的新主人。” “新主人?那家伙有了新主人吗?这我倒不太清楚。” 杨阳急切地道:“是一个红发男人!他自称魔兽召唤师……” “魔兽召唤师,原来如此。”煌丹的表情很奇妙,似笑非笑,他瞅了眼一脸雾沙沙的神官,俯视杨阳,和蔼地道,“女孩啊,恕我不能告诉你那位的身份,反正时候到了,他会再出现在你面前,这是你们俩剪不断的缘份。” “呃。”杨阳眨眨眼,看着这只掉书袋的圣兽。没想到继北之贤者后,她又遇上一个喜欢把“缘份”、“命运”之类词挂嘴边的家伙,但是煌丹保证她能再见到维烈让她松了口气,于是诚恳地道:“谢谢你。”昭霆就没她这么好的涵养了,嘀咕道:“什么玩意儿嘛!”煌丹不理她,只当没听见。 神官走上两步:“煌丹,你怎么跑来红石山脉住?”面对老友,圣兽的口气立时恢复玩世不恭:“干嘛!你能住这我就不能吗?” “哼!不说就不说,我也猜得出,肯定是觊觎矮人的矿洞!” 杨阳想起书上提过,煌丹是一种喜欢吃矿石的圣兽…… 煌丹脸上浮起尴尬的红晕,斥道:“别胡说!我是为了一个神圣的使命,看守死灵王的封印!”神官奸笑道:“是吗?要不要我把这个湖抽干,瞧瞧你都藏了些什么好东西?”说着,他阴险的目光落在湖面上,大有跃跃欲试之意。 “别别!算我怕了你了!” “说!”敢跟他耍花枪,这就是下场了! “……我也是洗澡时偶然发现的,这个湖蕴藏了大量[真红火焰]矿石。” “真红火焰?真让你发现大餐了!”神官咋舌。煌丹嘿嘿笑了一会儿,神色严肃起来:“不过,我说看守死灵王也是真的。精灵王的封印随着岁月的流逝越来越弱,而且最近我总有股不祥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事即将发生似的……键守人,替我转告矮人们,务必看好[镇魂石],别让任何人碰它。” “知道了。”神官随口道,没将友人的忠告放在心上。 “那么,我回去了。有空再来看看我吧,诸位。” 煌丹绽开友善的笑容,缓缓沉入水底,消失在四人的视野里。 ****** “没想到洗个澡,会洗出头什么圣兽来。” 告别煌丹,一行四人坐回篝火旁享受烧烤大餐,当然是重烤的,原来搁在火上的猪大腿在他们和煌丹磨菇期间,化成了名符其实的焦炭。 耶拉姆瞪视昭霆:“还敢说!是谁搞出来的事,浪费了大家那么多时间!”昭霆抬高下巴:“哼!要不是我,神官先生见得到他朋友吗?你不说谢谢,还怪我!”她已经找到克制耶拉姆的方法——抬出他师父!果然,一看到连连点头赞同的神官,少年立刻不吭气了。 杨阳谢过青年递来的半截烤地瓜,问道:“神官,为什么煌丹叫你键守人呢?”神官一怔,叼着野猪肉道:“咦,我没说过吗?那是我们圣修士的自称,意思是[守护秘密之人],也可解释为[掌管钥匙者]。” “我听不太懂耶……是不是因为你们知道满愿石的由来和下落的缘故?” “没错,另外,我们也扮演守望历史,修改其行程走向的角色,这是圣贤者强加给我们的枷锁。”神官嘴上那块猪肉还在一动一动,耶拉姆看不过去,一把夺过:“要么吃饭!要么说话!” “总之——”凝视少女困惑的表情,神官笑了笑,“就是维持那些英雄在人民心中的光辉形象这样的工作,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杨阳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瞅着他:“那…你很讨厌这个工作?” “讨厌死了!要不,当初我干嘛拼死拼活逃出来?”神官皱起眉,神情一黯,“但是,我没想到我离开没多久,圣域就给人一把火烧了,没见到我义父最后一面……虽然是个很罗唆很讨人厌的老头子,终归也是我义父,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余人默然,半晌,杨阳小声道:“嗯…节哀顺便。”却连她自己也觉得这句话实在不上道。昭霆用力拍打神官的背:“没关系!哪天你逮到那个叫雪露特的女人,将她大卸八块为你义父报仇不就得了!”神官苦笑不语。 杨阳发现那个犯人在青年心中的地位似乎很不一般,心情不知怎么的有点沉重,好像被什么异物堵住了一样。 耶拉姆瞪了昭霆一眼,意示“你别火上浇油了”。昭霆干咳两声,道:“对了,神官先生,那只圣兽说的什么死灵王的封印,是啥东西?”杨阳和耶拉姆暗暗叫好,没想到这个脑袋空空的家伙偶而也会来点急智。却见神官露出犹豫的表情,确认道:“真的要听吗?这不是适合吃饭时讲的话题哦。” 这下连杨阳和耶拉姆也被勾起好奇心,三人齐声道:“没关系!你说吧!” “大约一千五百年前,艾斯嘉大陆是由一个叫作[圣光王朝]的帝国统治,这个国家建立了人类历史上最鼎盛的魔法文明,虽然这个文明如今已经毫无痕迹可寻,湮没在时光的洪流中。而[死灵之乱],是发生在圣光王朝末期。一个叫古柏的灵术师……嗯,所谓的灵术师就是死灵法师的前身,一种使用御魂术控制死者亡魂,役使其为己办事的职业。这个灵术师原本的身份是圣光王朝的****,他在权力斗争中输给了他的弟弟,未婚妻也被夺走,一怒之下离开帝国,转职成为灵术师,秘密组织起一支由龙牙兵、黑精灵、骷髅、僵尸、亡灵剑士和吸血鬼等不死生物组成的大军,攻进自己的国家。不过,光凭这支军队,不是拥有强盛军力的圣光王朝的对手。清楚这一点的古柏让他的死灵军团在前线引开帝国军队的注意力,单身悄悄潜入帝国,毁灭了[魔法之塔]。” 神官顿了顿,看看已听得入神的弟子,续道:“圣光王朝的魔法文明全是建立在这座塔上。魔法师凭借媒介水晶向塔借用魔力,从而施展魔法。魔法之塔的魔素之高,是现今全世界魔素加起来的千倍,甚至连龙族也畏惧其力量,所以在塔被毁掉后,圣光王朝的法师不堪一击,被死灵军团杀个一干二净。古柏的弟弟和弟媳——他的未魂妻也在混乱中丧生,但是他的外甥逃走了,在几名大臣和将军的辅佐下重整旗鼓,向他叔父揭起反旗。他们俩打了四十多年,把帝国破坏得千疮百孔,民不聊生,还没分出胜负。” “……好深的执着。”杨阳感叹。神官淡笑:“那是‘欲’啊,谁也没法豁免的欲!另一个原因是他们彼此都坚信能战胜对方。的确,古柏的年纪比他的侄子大许多,只要他一死,死灵军团顷刻就会散伙,可惜他们没料到一件事:古柏在临死前把自己变成了不死怪物,即后来的[死灵王]。” 昭霆咽了口口水:“不…不死怪物?怎么变?”杨阳白她一眼:“问这干嘛?你也想变?”昭霆呸了一声:“我只是好奇罢了!” “不死怪物很好变。”神官用认真的语气道,“只要把灵魂抽出来,附在骷髅、僵尸之类物体上,就成了——很简单吧?” “恶~~~”昭霆露出作呕的神情,其他两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杨阳吐气道:“这个人,唉。”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耶拉姆皱眉道:“可是,听说变成不死怪物虽然可以得到永远的生命,但在灵魂转移的同时,会失去生前的一切法力,那古柏——” “不错,问题在于古柏附身的对象是一头尸龙。” “尸龙!?”耶拉姆大叫。杨阳和昭霆歪着头不解。神官解释:“尸龙就是龙的骸体。”两人恍然大悟。 “所以,附体成功的古柏得到了龙的力量,他原来那点微末法力与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更可怕的是,这头尸龙生前是一头足以与[三首龙]比肩的上古龙族魔龙王艾尔拉。它因为名字和外号同魔王艾尔拉斯犯触被杀(杨阳、昭霆和耶拉姆心道:好蛮的魔王,好冤的龙!),没想到死了也不得安宁,被一个人类作贱利用,实在叫人同情。”神官叹了口气,三人连连点头,默默为不幸的魔龙王祈祷冥福。 神官嚼了会儿烤肉,含糊不清地道:“想当然之后的发展,成为尸龙的古柏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的外甥和其他反抗者全杀光了,但在不断追求强大力量的过程中,他似乎泯失了所有的人性,不然,到除掉他的外甥时,就该打住了,但是古柏没有,他仗着魔龙王的法力和死灵军团兴风作浪,奴役包括异族在内所有艾斯嘉大陆的居民,甚至把魔手伸向两个外大陆,就这样过了一百年左右。期间古柏处死了无数起义者,其中有矮人、精灵、妖灵、水族、羽族、人类等等,特别是矮人、精灵和人类。矮人和精灵是因为天生桀傲不驯不甘受统治,人类则是人多死的也多。” “魔族和龙族呢?三首龙都不管吗?”杨阳注意到神官漏了两个最强大的种族。(注:这里的魔族指的是上级魔族,圣光王朝时期,他们还没被封印) “首先,魔族是不会管的,他们隔岸观火还来不及,哪管你是死是活。” “奇怪,他们为何不坐收渔翁之利呢?这是一统人界的好机会不是吗?” 神官淡淡一笑:“其实,我研究历史发现,魔族对这个世界的统治权并不像人类所想的那么热衷,要早到手了。古柏的骚动不是他们第一次放手的机会,历史上多的是类似的例子,所以我认为魔族的目的绝不是统治世界——总之,魔族没有牵扯进那场战争,至于三首龙……龙族是洁身自好的种族,轻易不会干涉大陆的事,而且魔龙王生前的‘龙缘’好像也不怎么好的样子,基本上没有同族为他出头。” 三个少年少女叹息,二度默哀。 “本来是这样的。”神官话锋一转,“可是古柏春风得意过了头,将各族联军杀得大败后,一时昏了头跑去招惹血龙王扎姆卡特,把他爱人的墓捣毁了,震怒的血龙王将古柏撕成碎片(昭霆拍手:“哇——好棒!”)但因为尸龙是不死之身,古柏很快又复活了(昭霆垂下头),于是血龙王想了个办法,他先用定身术将古柏定住,然后跑去威胁矮人王烈战纽,在三个月内(定身术的时效)打造出一把能够不断抵消再生力的武器。他要用这把武器将古柏砍成粉末,再封印起来,让他永世受身体撕裂又复元的痛苦,才能告慰他爱人在天之灵,如果期限内完不成的话,他就要拿整个矮人族来陪葬。” 杨阳三人咋舌,昭霆道:“好狠的男人!看来他很爱他的爱人了!” “是啊,所以历史书上说封印了死灵王的是矮人王,并不全对,他只是间接达成这个结果而已。我这么说不是瞧不起矮人族,但能够战胜龙的到底还是龙。” “血龙王的爱人是谁?龙族吗?”杨阳只是随口一问,神官的回答却令她呆然:“不,是人类,据说是位名叫‘月’的男性祭司。”(注:圣光王朝时期,祭司和神官还未划分性别。) “……” 寂静。好半晌,杨阳才结结巴巴地道:“啊,我以前还以为血龙王是男的,原来竟是条雌龙啊。” 神官郑重摇首:“不,血龙王是雄龙。”余人:“……” 没想到异世界也有bl,还是跨种族的!两个少女面面相觑,发出一串不明所以的笑声。在她们身旁,褐发少年表情空白,不停地摇着他的头。 银发青年似乎对这段男男恋没什么感触的样子,道:“你们还要听吗?下面就是结局了。”三人重重点头:“要!” “嗯,烈战纽虽然不满血龙王的口气,但他自己也很恨死灵王,因为古柏在战歌平原一役葬送了他近万名同胞;而且像血龙王那么强的龙族肯相助打倒死灵王,在他也是求之不得的事,于是他拼命赶工,终于在期限内打造出一把符合血龙王要求的绝世奇兵,[碎魂剑]阿鲁卡多。” “碎魂剑?听起来很酷嘛!”昭霆兴奋地道。 神官笑道:“是啊,它是除了五件神器,矮人王生平最得意的作品了,可惜血龙王那位不懂得爱惜的先生,用碎魂剑砍碎古柏的身体后,就随手丢到海里去了,至今仍未寻获。” “……” “因为这件事,矮人和龙族从此反目成仇,关系势同水火(杨阳三人心道:难怪,呕心沥血打造出来的作品,被人当垃圾般抛却,任谁都会发火)。不过,拜血龙王所赐,古柏终于被打倒了,他麾下的死灵军团群龙无首,很快就被各族所灭。但是,死灵王的肉身虽然受制于碎魂剑的力量无法动弹,他的法力却未消失,怕他再造出一支死灵大军的矮人王请精灵王封印了古柏的意识,再借助大地母神玛法的权能锁住古柏的肉体,而地点正是这红石山脉。” “什么!”杨阳和昭霆跳起来,局促不安地瞄着地表。一想到隔着薄薄的地皮,有一头尸龙正在沉睡,她们连坐也不敢坐,全身寒毛直竖。 耶拉姆皱眉道:“怕什么,死灵王又不会突然跳出来把你们吃了。” “这可不一定。”神官居然还在说风凉话,没查觉两个少女的眼睛已经迸射出杀气,“首先,封印古柏意识的精灵王奥佛瑞特已于千年前的降魔战争阵亡,所以古柏应该早就醒了;而剩下那道封印——玛法的封印也不可能永远锁得住他;最后,碎魂剑的力量在这么长的时间大概也消耗的差不多了,恐怕……哎哟!”被连施两记老拳后,他不得不吞回下面的话。 两个少女生气地坐回原位,少年丢给捧着脑袋呻吟的师父一个“活该”的眼神,问道:“那么神官大人,你估计死灵王大约需要多久才能脱困?”杨阳和昭霆竖起耳朵。 “如果镇魂石不破,大概还能撑十到二十年罢。” 耶拉姆低声道:“十到二十年啊……确实蛮紧的。”杨阳和昭霆却松了口长气:一二十年后,她们早就回去地球了,根本不用担心。 杨阳问道:“镇魂石是什么?”神官笑道:“你是学魔法的,应该知道施法除了咒文、手势的辅佐,一些大型法术还需要魔法媒介。镇魂石就是一块媒介,它本身并没有力量,却是玛法神传递神力所必需的通道兼增幅。一旦镇魂石被毁,神力就会慢慢消散,结界也将随之破裂。”两个少女又紧张起来:“那它——” “镇魂石一千多年来由矮人族严密看管,如无意外,绝不会有事。”神官轻松一笑。杨阳和昭霆狠狠瞪着他:“好啊!你骗我们!”说着再次摩拳擦掌。神官急忙摆手:“开个玩笑而已嘛,别生气!我最讨厌讲历史故事了,尤其是吃饭时——看,肉都凉了。” 杨阳低呼。昭霆却摸摸肚皮,满脸惬意:“没关系,我吃饱了。” “废话!你又不用动嘴!”神官嘀咕,和杨阳一起大块朵颐。怕他们吃坏肚子的耶拉姆忙添了两根柴,加热猪肉。昭霆起身伸了个懒腰。 “好!做个热身运动吧!”她跑到行李处,掏出一柄用布条包裹的大剑,跑回火旁拉扯青年的袖管,“来,神官先生,教我练剑!” “啥?”神官一呆,“为何叫我?你的老师不是耶拉姆吗?”当看清少女手里的剑,他瞪大眼:“[无刃]!为什么在你那儿?” “哦,这把剑叫无刃啊?挺贴切的名。”昭霆咧嘴一笑,将上次和双头哭虫作战,顺手摸剑的情由说了。神官微一皱眉:“我都没发现……那你现在是要我教你如何发动它咯?”无视少年难看的脸色,棕发少女谀媚地道:“没错!拜托啦,神官先生,我想快点变强,你就指点我点窍门,好不好?” 出乎杨阳和耶拉姆意料,神官二话不说接过钝剑,站了起来。昭霆蹦蹦跳跳地跟着他离开营区,杨阳和耶拉姆急忙跟上。走到一处空地,神官对三人道:“站远点。”待他们退至十来丈远,才转过身,缓缓举高剑。 一记脆响,包住剑的布条被无形的力量震成无数碎片,弹向四面八方,裸露的剑身不复原来乌黑厚钝的模样,散发出淡淡的萤光,却让人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和濒临界点的压迫感,但这还不如银发青年全身迸射出的气势来得惊人。 下一秒,那只抬高的右臂轻柔挥动,切出两道交叉的光弧,姿势之优美,甚至让人感觉是在舞蹈,可惜这个动作造成的结果一点也不美,一阵天摇地动的轰鸣过后,三个少年少女揉揉被风沙所迷的眼睛,看清面前的景象,一齐目瞪口呆。 银发青年身前的土地裂开一道约有五六厘米宽,深不见底的口子,直延伸到几丈远的小山包下;树木则被拦腰劈断,切面光滑平整得仿佛电锯所刨,更夸张的是,那座山也在同一切面被一分为二,一半以上灰飞烟灭了! “……”我们刚刚真的是在跟这种怪物聊天吗?两个少女扪心自问。 “无刃,光风系法器,最高可施展十段的[杀戮之风]和[极光飞梭],昭霆上次发动的是光系魔法[光爆],六段;我刚刚用的是最普通的风刃,再加了点剑气。” 神官朗朗地道,将无刃扛在肩上,回过身,“没什么好惊讶的,法器就是这样的东西,只要精神力高,谁都可以用,施展出强力的魔法,关键是控不控制得住。举个例子,如果我不是内行的话,刚刚那招很可能方向相反,换成我们几个被拦腰截断。” “呃!?”杨阳和昭霆脸一白,死命眨巴双眼,想从对方脸上找出危言耸听的痕迹,可左看右看,那双祖母绿色的眼眸只写满几近严厉的严肃:“现在你明白了吧,昭霆,随便使用法器是件多么轻率的行为!要不是你运气好,那时被光气炸飞的就不魔兽的头,而是你的头!真是……当我听到你曾用这么危险的东西战斗时,我心脏都快停止了!” “我……”昭霆冷汗涔涔而下,又是惊恐又是愧疚。神官叹了口气:“不过,这次我也有管理不周的责任,就不说什么了,但以后,千万别再乱拿我房里的东西。” “是。”昭霆低下头,声如蚊呐,“对不起,神官先生。” 青年的神情柔和下来,左手抚慰地搭住她的肩膀,诚恳地道,“昭霆,你是我见过拥有最好习武资质的人,所以不必急,慢慢来,假以时日,你一定会成为大陆上数一数二的人物。”垂头丧气的少女登时振奋起来,双目灿灿放光:“真的?不许骗人!” “我保证。”神官笑着点点她鼻尖,“记住咯,不可以再想法子偷懒,强者之路是没有捷径的。只要你乖乖听耶拉姆的话好好练习,我还可以考虑把无刃送你。” “哇——谢谢你,神官先生!”昭霆情不自禁地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那我们说好了,不许反悔!”神官挥手:“喂喂!快放手!”昭霆吐吐舌,依言从他身上溜下,暗叹这家伙真是纯情。神官埋怨地指着那道缝:“差点被你推下去!”昭霆心道原来如此。 杨阳建议:“把这个坑填一填吧,免得将来有人不小心掉下去。”神官不以为然:“只要不是瞎子,这么大的坑谁看不见?不用麻烦了。”眼角瞥见徒弟一脸古怪,盯着那座被削平的山,不解地问:“怎么了,耶拉姆,对我的绝世武艺拜倒了吗?” “不是。”少年一字一字道,“那座山,我记得是矮人的矿山。” “哎!?” 神官当场石化,与此同时,一声雷鸣般的怒吼远远传来: “你这个酒鬼神官!!!” ****** 当杨阳和昭霆转过头,看见的是一个和奇幻小说的描写完全相同的矮人:酒桶似的身材;粗壮短小的四肢;沾满煤灰的破旧衣服;快要拖到地上的大胡子与酒糟鼻;炯炯有神(杀气腾腾?)的双眼,还有那把背在背上的吓人板斧——一瞬间,两人的心里涌现出无限的感动和终于得偿所愿的狂喜,一霎不霎地瞧着那个矮人。 神官头一个反应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无刃塞进耶拉姆怀里,装出副苦口婆心的样子谆谆教导:“唉,我说耶拉姆啊,努力练功是很好,可是破坏自然就不对了,看看你把这里糟塌成什么样,下次不可以这样了。”语毕,他换上刚刚发现矮人的表情,挥手道:“啊,佛利特,你来的正好,帮我一起开导这孩子。” “……” 杨阳三人为青年的厚颜无耻哑口无语,矮人也一脸无言以对,足足愣了三十秒,才豁然回神,一把抽出板斧,朝友人头顶劈落:“你这家伙!居然还敢跟我装蒜!” “哎呀。”神官轻松闪开,“有话好说,别这样。” “行!等你的脖子跟身体分家,我自会听你好好说!”佛利特把斧子挥得虎虎生风。 “到时我的嘴巴可是不会再开口说话了。”神官提醒。 “那更好!我早就嫌你话多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只不过是不小心给你们的矿洞少少制造了点噪音而已。” “而已!!?你知道有多少矮人差点被你震成聋子吗?” 杨阳、昭霆和耶拉姆呆呆看着一个矮人,一个人类一边斗嘴,一边在林里玩起捉迷藏。总体说来,后者居劣势,但仔细看可发现,佛利特那把斧子虽然每次一挥就砍倒一棵碗口粗的树,却总是和神官的衣角差了那么半个小指的距离。渐渐地,两人的速度越来越快,连带身形也模糊起来。 “喂喂,差不多了吧?”过了盏茶时分,神官询问,他已经有点喘了,都怪佛利特出招毫不留情,亏他处处相让,只挨打不还手。 “早咧!俺好久没杀得这么痛快了,再陪俺练练手!”佛利特兴奋地道,手里也没停。 神官翻了个白眼,他保证,这个火爆脾气的矮人已经忘了来这里的初衷,而完全沉浸入这场干架了。这样下去,不到晚上他肯定脱不了身。 “好啦!算我怕了你,我道歉、我认输,行了吧?” 佛利特眼中射出怒焰,一斧头劈过去,作为回答:“在没分出胜负前,你休想溜!” ……没办法了,只有出动杀手锏。神官叹息。 半分钟后,目送矮人兴冲冲往大湖奔去的背影,黑发少女艰难地启唇:“这样好吗?煌丹是你朋友耶!” “朋友本来就是专为这种时候出卖用的。”神官毫无愧意地道。 “……我绝不要成为你的朋友。” “废话!你是我徒弟!” 第三章 祭典 当佛利特和煌丹达成五五分帐协议,跑回来时,杨阳一行人已在耶拉姆的指示下打点好,准备上路了。 “真没想到那头该死的圣兽藏了那种好东西,亏我们当初还好心让它住下,没义气的家伙——对了,你们这么大包小包是想去哪儿?” “当然是回村子了。”神官边答边望向大湖,果见煌丹射来怨怼的目光,但这对厚脸皮的他一点痛痒也没有。 “那你们先前在哪儿?” 神官将发生在雷南郡的事简要叙述,佛利特哦了一声,听过就算,他真正感兴趣的是友人身后两张生面孔:“这两个女娃是谁?呃,还有……”她们那个——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含情脉脉的眼光又是怎么回事?佛利特不由得检视自身,没错,依旧是那个邋遢的矮人,既没有突然变成人类的帅哥,也没多长只角。 “她们是……”神官还没介绍完,两个少女已奔上前,牢牢握住矮人的双手。 “我是杨阳,佛利特先生,久仰大名,请跟我握手!” “佛利特先生,我是昭霆,我仰慕您很久了,请给我签个名好吗?” 矮人目瞪口呆。少年也为之呆然,青年抹抹脸,对上友人又是求助又是困惑的目光,他摊开手:“她们是我新收的弟子,名字你已经听她们介绍过了。这个…因为她们出生的地方没有矮人,所以见到你才会比较…嗯,激动。” “没错,不好意思。”少女们也查觉了自己的失态,不约而同地收回手。 “原来如此,是外大陆的移民吗?倒挺少见的。”佛利特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没关系,既然你们是这个酒鬼神官的弟子,迟早我们是一国人。” 杨阳和昭霆歪着头不解,耶拉姆冷冷地道:“我绝不会让她们加盟成为酒国的一份子。”神官和佛利特悻悻而笑,两个少女恍然大悟。 “对了,佛利特,马上就祭典了,你和我们一块下山热闹热闹吧?再叫上矿山的大伙。”神官热情邀请,“这次我准备了很多好酒哦!” “不了。春之祭典是庆祝花和少女的节日,跟咱们这些粗佬不太配,等收获祭和明年的饮酒节再来叫咱们,大伙喝个痛快!”佛利特强抑不舍,婉拒了邀请。 “好!一言为定!”神官绽开笑靥,与友人击掌为誓。 “那么,下回见,我还有工作要做。”佛利特转身欲行,被神官叫住:“等一下,佛利特,你那把精灵王托管的弓还在吗?” “你说[基里亚斯之弓]?当然在了,干嘛?” “是这样的。”神官拍拍杨阳的后脑勺,“这孩子是学弓箭的,将来还必须完成一个很艰巨的任务,我想有那把弓的话,可以减轻她许多负担,所以想请你把它让给我,作为交换,我把你一直很想要的[修罗之牙]给你,如何?” “神官……”杨阳仰视青年的侧脸。 “修罗之牙!?你舍得?”佛利特大吃一惊,神官毫不犹豫地点头。矮人沉吟片刻,道:“好罢!不过我有个条件。”瞥了眼黑发少女漆黑如子夜的眸子,他一字一字道,“她必须凭借自己的力量拉动那把弓,发挥它的真正力量,不然就算你把修罗之牙给我,我也不换!名鞍配宝马,神兵也一定要由相称的人使用,才不会辱没它!” 神官俯视少女,微笑道:“你办得到吗,阳?” “……”杨阳心脏噗噗直跳,一时说不出话。虽然她不知道那个所谓的神兵有多么难使,但此时此刻,为了这双信任她的双眼,她下定决心:“我会尽全力。” “很好!”神官和佛利特异口同声。前者露出自豪的神情,后者鼓励一笑:“那我就期待你的成就了,女孩。”语毕,他扛起少年送的半只吃不完的野猪肉,朝众人挥手作别,不一会就消失在视野的彼方。 ****** 因为少年“今晚不到村子,谁也别想吃饭”的最后通谍,一行人不得不像尾巴着了火的猫般拼命催马赶路。终于,当晚霞绚丽的色彩开始煊染西方的天空时,他们遥遥望见了西芙利村纯朴的身影。 杨阳眺望村子上空袅袅盘旋的炊烟,心里充斥着近乎感动的情潮,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将这个小小的村落当作她在异世界的家,才会油然升起这种游子归乡的感触。昭霆就没她这么浪漫了,一脸苦瓜相地摸着肚子,狠不得将跨下的温达特宰了充饥。 “咦?”神官一怔,右手按眉,盯视小路的尽头,“那是——” 一团小小的蓝影飞快跑近,昭霆冲口道:“雷奇!”话音刚落,小狼龙已跑到主人的座骑下面,绕着马腿打转。 神官弯腰抓住它后颈,提起抱进怀里。雷奇伸出爪子,在他衣服上拉出几道爪痕。神官低叫:“喂喂,就算留你一个看家是有点过分,也不能这样欢迎我啊!”说着屈起食指,朝它脑壳扣下。杨阳轻笑:“看来雷奇这几天闷坏了。” 这时,昭霆指着狼龙奔来的方向,欢声道:“是大家!” 没错,是西芙利村的村民,一接到军营值勤士兵的通知,所有人都放下手边的活,争先恐后出来迎接,其中也包括了那四个冒险家。当耶拉姆瞥见持斧青年高大的身影时,表情略为僵硬。肯也一脸不自在,但先前那股敌意,倒是完全消失了。 “你们这两个丫头——”旅馆老板娘娜塔一把将从马上下来的杨阳和昭霆搂进怀里,连珠似炮地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有没有吃饱饭、睡好觉?啊啊,瞧你们瘦的!一定累坏了!来来,快跟婶婶回店子,我给你们煮顿大餐补补身子!” “娜…娜塔婶……”两个少女在老板娘丰满的胸脯间奋力挣扎,活像两条被捞上岸的鱼,渴求着新鲜空气的滋润。 在几名妇女的提醒下,娜塔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劲似乎“稍微”大了些,忙松开手,让两个差点窒息的少女还了阳。可是她们很快又被别的主妇拉去问长问短,在一双双铁臂间交来换去,转得眼也花了。 另一边的神官和耶拉姆遭遇也好不哪去,被一帮男人捶胸拍肩,弄得一身瘀青满头包。半晌,终于有位良知派出来制止了众人的“暴行”,以免发生命案。他就是酒馆“跳舞的麦酒桶”的老板,娜塔的丈夫布克,也是西芙利村的村长。今年六十有七,胖胖的身材,圆圆的鼻头,红光满面的脸上总是挂着和气的笑容,与常客的神官交情十分之好。 “好了好了,大家别在这儿闹了,神官老弟他们一路奔波,一定累坏了,先让他们吃完饭,休息休息,大伙再慢慢聊。” 尽管不是有威严的发言,但终归是从村长的嘴里说出来的,众人纷纷停止七嘴八舌和拳脚招呼,让神官等人松了口长气。 “村长,我们离开期间,村里没发生什么事吧?”神官不放心地问。虽然熟面孔一张不少,临行前他也做了许多防范工作,但有鉴于博尔盖德的例子,他还是有点不安。布克笑道:“没有、没有,除了两只地精跑进田里,马上就被艾瑞克一帮小伙打跑了,其他没事。” “那就好。”神官绽开由衷的安心笑容。 一个满脸雀斑的男孩开口道:“可是神官大人,有好多坏叔叔跑进村里捣乱耶!”村人们脸色大变,男孩的母亲一把捂住他嘴,但已经迟了。耶拉姆皱眉道:“坏叔叔?”男孩说不出话来,只能连连点头。神官踏前两步,注视那个妇女,目光流露出极为坚定的意味。妇女只得松手。 “好了,威尔,你可以说了。”神官笑着催促,眉间却凝聚着一团阴影。威尔瞅瞅母亲,再看看其他脸色难看的大人,嗫嚅道:“我…我不敢。” 神官也不逼他,转而瞪视警备队长。艾瑞克勉强抵抗了两秒钟,就弃楔投降,叹道:“是税务官。”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要钱?” “好像是国王的生日要到了,经费不足什么的。”艾瑞克说着也来气了,“村长都跟他们说了,我们没有粮食上交!以往从来没有一个税务官会选在这种青黄不接的时候要钱!可那帮家伙……非但听不进去,还——还——” “还什么?”神官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一名妇女终于忍不住吐露:“他们还冲到家里抢东西!砸破家具,把值钱的物品全抢走了!” “不止呢!那帮家伙骚扰我女儿,要不是艾瑞克队长及时赶到……” “太过分了,田地全被他们踩坏,家畜也被抢走了!” “他们说过几天还要来,叫我们乖乖把东西准备好,不然就放火烧村!” 村人们越说越悲愤,杨阳和昭霆也越听越心惊,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事,但最让她们骇怕的,还是银发青年周身散发出的恐怖气焰。 “那帮家伙……”神官全身发抖,拳头紧握到关节都发白了,浓密的浏海遮住他半个面部,所以只有极少数人预计到他接下来的行动——“我要宰了他们!”他发出一声怒吼。 耶拉姆和艾瑞克抢上前,很有默契地一左一右架住他。但是他们很快就露出力不从心的表情。警备队员们一拥而上,个个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好不容易制止住这头暴怒的狮子。余人大受惊吓,呆呆瞧着这一幕。 “放开我!我要杀了那班畜牲!把国王拆成碎片!用禁咒魔法轰了税务处!” 神官拼命挣扎,大声咆哮。耶拉姆等人的回应是更加卖力地钳住他,他们毫不怀疑青年脱困的下一瞬间绝对是实践他那个可怕的誓言。 “他有这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 正张大口看着这场肉搏战的黑发少女听见一声低语,转头寻视,原来是冒险家队伍里的女魔法师。杨阳朝她投以询问的视线,后者却没有理睬,好像没注意到。 “艾里,耶拉姆,你们再不放手,我就……”久战不果,神官怒气一冲,将仅剩的理智冲到九宵云外,碧眸浮起狂烈的杀气。 “笨蛋!”警备队长给了他一拳,“你冷静点!” “!”不止神官呆住,在场的其他人也震愕失声。 艾瑞克深深吐纳,凝视面前僵住不动的友人。 “够了,这不是你的责任。”他柔声道。 “……” 神官一言不发地捂着脸颊,空白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蓦地,他排开人众,朝前走去。余人连忙后脚跟上,一半是不放心,一半是害怕青年还没放弃那个恐怖的念头,却见神官走到村口就停下来,默默环视周围。顺着他的眸光,三个少年少女看到了那些在他们走时还青绿欲滴,此刻却焉黄委靡的农作物,内心涨满震惊和难过。村人们的眼神也黯淡下来,几个妇女还流下了泪水。 “永恒不灭的曙光,沉浸于其中的悠远诸神……”在众人讶然的注视下,神官合起手施法,“我以开启者之名命令,将受到破坏的形体还归原貌,赐予我使万物复苏的力量——奇迹之光!” 变化在一瞬间发生,也在一瞬间完成。众人只觉一道十分温和,一点不刺眼的白光划过,再眨眼时,大片映着天光浮云,间有新绿秧苗摇曳生姿的景象跃入他们的视界。就连田梗上昨日调谢的各色野花,也重新绽放开来,构筑出一幅绚丽缤纷,让人心旷神怡的田园景致。 “!!!” 如果刚才看到田地被毁是吃惊,杨阳和昭霆现在的感觉就是震憾了!余人也直揉眼睛,怀疑眼前所见是自己白日发梦。 “居然拥有这么大的权能……”法尔切妮连连摇头。尽管在双头哭虫一役她就见识到无名氏神官的实力,也知道他是极为少见的贺加斯神官,但她还是没料到他会厉害到这地步。要知道,像[奇迹之光]这种扰乱时间轴的法术可不比一般的恢复魔法,就算是信仰极坚定、资格极老的至高神司祭也未必施展得出,这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却轻易办到了,而且他还身负极高强的武艺。 这样的本领,若传将出去,会引来何等的涛天巨浪啊!法尔切妮心道。 “呜……”神官突然身子一歪,跪倒在地。余人大惊失色,杨阳三人第一时间狂奔而至,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法力透支——” “不是。”青年的神情十分痛苦,“因为空着肚子施法,我更饿了。” “……” 看来他是恢复正常了。杨阳等人无言的同时,也打心底松了口长气,忍不住微笑。 ****** “啊呜啊呜(我决定了),啊呜啊呜(等那班畜牲回来),啊呜啊呜啊呜(我再赏给他们一顿排头吃)!” “要么吃饭,要么说话,行不行!” 杨阳和耶拉姆忍无可忍,异口同声地喝道。神官停下嘴,叼着调羹无辜地瞧着他们,左边的颊上还沾着两粒饭粒。在他身旁,是自始至终没抬过头,狂扫猛咽的昭霆。看她的吃相,谁也不会认为她才两顿没吃,一定断定她已经整整三天滴粮未进了。 黑发少女啼笑皆非地抹去那两颗饭:“你到底几岁?” “咦!我还没告诉你吗?我今年……” “24。我不是真的在问你年纪,我是说你幼稚。” 此刻在神殿里的,除了杨阳四人,还有四个冒险家,村里的孩子。本来布克村长是建议办个饯行宴,而且田地也复元了,大家都很高兴,但是耶拉姆以旅途劳顿为由拒绝了。其实是怕师父又大开酒戒,跟一班士兵胡闹到天明,打乱明天的计划——后天就是前夜祭,要准备的事多的是,还要和领主联络,商量具体的安排。布克和村人们只得扫兴而归。 听到少女这样近似污辱的话,好脾气的圣职者也火冒三丈。 “你说谁幼稚!?” “你。”杨阳夷然无惧地将沾着饭粒的食指在对方眼前晃了晃,“一个成熟的男人会把饭吃到脸上吗?”耶拉姆加入数落:“没错!一点规矩也没有!”说着,把白兰地酒瓶移到师父手指够不到的地方。 神官哀怨地望着那只酒瓶,伤心过度,反而不在意两个弟子对自己的评价了。耶拉姆叮嘱杨阳看紧这只酒虫,起身进厨房为客人准备茶点。责任感强烈的少女立刻将酒瓶牢牢抱在怀里,漠视青年从哀求转为控诉的目光。神官叹了口气,埋头吃饭,竭力遗忘有一瓶白兰地正在不远处向他招手。仿佛交接似的,酒足饭饱的昭霆一边打嗝一边推开空碗,满心舒畅地靠向椅背,幸福地摸着鼓涨的肚皮:“吃饱了,吃饱了。” “你干脆吃死算了。”杨阳恶毒地诅咒。 “阳你好过份哦!”昭霆哇哇大叫。肯笑道:“女孩子能吃好,吃多精神足,身体壮。”持枪青年特亚修也笑了:“是啊,她这样还不算能吃的呢,法妮的食量是她的三倍。”面对杨阳等人惊讶的瞪视,女魔法师尔雅一笑,狠狠拧了把特亚修的背,痛得他龇牙咧嘴,又不敢吱声。萨姆在旁讪笑。 一下子多出帮盟友的昭霆朝友人胜利地抬高下巴,杨阳只当没看见,温言道:“四位的伤势将养得如何了?”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都是托神官大人的福。”法尔切妮感激地道。神官放下筷子,笑道:“救死扶伤是圣职者的天职,法尔切妮小姐不必客气。” “你叫我法尔切妮就行。话说回来,我们四个蒙您所救,又受到村民很多的关照,可是他们身处困境的时候,我们却什么忙也没帮上,实在有愧。” 冒险家们垂下头,神情歉疚。神官摇摇头。 “没这回事,我听艾里说了,当那些税务官动手打人,做出种种恶行时,你们都仗义陈词,而且法尔切妮小…法尔切妮你也赶跑了一个登徒子是吧?索拉一家都很感谢你呢。” “是那家伙太混帐了!”法尔切妮皱眉,眼神一黯,“再说,我们也只能帮到这步……” 银发青年微笑起来,那秀丽的脸庞上流淌的笑意是如此温暖和煦,宛如初春的阳光般无一丝阴影杂质,透明得令人眩目。 “谢谢,”他低声道,“真的非常感谢你们。”这不是客套话,而是神官的肺腑之言。他也做过赏金猎人,清楚冒险家公会绝不干涉各国内政的规矩。所以法尔切妮等人的行为,已是冒了很大的危险;何况除了肯,特亚修三人都不是卡萨兰人,本就没有义务在这里强出头,但他们还是仗义执言,甚至当面对抗中城的领导阶层,真是一帮善良又复正义感的人。 “不,这…你太过奖了……”冒险家们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心里暖洋洋的。不知为何,对这个青年,他们有种遇到同龄的长辈的感觉,既亲近,又钦佩。 这时耶拉姆端来了茶点,坐在地上玩积木的孩子们欢呼着一拥而上,大厅里的气氛陡然热闹起来。神官接过一杯加了波旁酒的香草茶,想起一事:“对了,你们和博尔盖德的合约已经正式解除了,冒险家公会也没有说什么,放心吧。”语毕,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经过盖章的文件。 法尔切妮四人接过细细浏览,松了口长气。这几天他们一直担心万一解约不成功,他们就要一生被同业公会的执法者追讨,身为冒险家的前途也将断送,现在才终于安心,不禁对特地为他们跑一趟的神官更是感激:“麻烦你了,神官大人。” “不客气,我们也从博尔盖德那儿捞到不少好处。”神官笑嘻嘻地道,只字不提雷南郡发生的一切。两个少女趁机和冒险家们攀谈,说到热络处,三个青年开始抖出以往的冒险经历,听得杨阳和昭霆唏嘘不已,孩子们也围拢过来,凝神聆听故事。法尔切妮坐到神官旁边,向他讨教魔法技巧,傍晚的不愉快,至此终于烟消云散。 ****** 第二天,春之祭典的种种准备事宜开始紧锣密鼓地进行。所谓春之祭典,是庆祝凛冬离去,迎接春之女神,祈祷是年平安富足的节日,重要性仅次于庆贺丰收的收获祭和年初的至冬节(相当于中国的春节)。各城的上界往往要热闹整整一个礼拜,载歌载舞,欢度嘉节;但正处于春忙的下界人民最多只能举办两三天。不过这段日子也足够让大伙忘却平时的辛苦,尽情玩乐。 桑陶宛领包括西芙利村在内共有四十八座村庄,多数散布在基亚盆地里,也有少数零星建于红石山脉广袤的山脊上,相距甚远,往来不易,要在两天里赶往领主所在的卡拉玛镇是不可能的事,于是神官建议,采十村一组,各自为乐的庆祝方式,推选一名代表村聚会。领主反馈通过。选举结果,西芙利村很荣幸地当选为五个代表村的其中之一。 在村人的热情邀请下,四个冒险家打算逗留到祭典结束。这对他们也是个求之不得的发展,因为他们还有许多战技想向无名氏神官讨教,再者养伤期间,他们也得到村人很多照顾,心下十分感激,如果参加祭典能够聊表谢意,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至于杨阳和昭霆早就被视为西芙利村的一份子,根本没人多此一举跑来问她们要不要参加。 净之月5日正午,恰逢伊维尔伦城主在正殿门口举行阅军礼的一刻,卡萨兰满愿师杨阳身穿朴素的神学生服,腋下夹了本魔法书,背着长弓和箭袋从练习的小山坡返回神殿吃中饭,经过中心广场时,看见表演野外剧用的木制戏台和几十个摊位已初具规模,以警备队员为主干的村人们正在树上、建筑物上串连彩灯和挂饰,一瞧见她,七嘴八舌地嚷道:“嗨!未来的大魔法师,上午的功课完成啦?” “嗯!今天我有射中靶子哦!”杨阳笑着挥动白杨木弓。换作其他人,她一定认为这是恶意的嘲讽,但从西芙利村的村民口中说出来,就是真正的亲爱表示和鼓励了。 “太好了,这样神官大人就不用在你练习时避着你了!” 众人轰堂大笑。这回杨阳红着脸低斥一声:“啰唆!” 娜塔从一棵哨兵树上探出头,边挥彩带边喊:“杨阳,听说了没?野外剧的角色名单发下来了!你快回去问问,回头告诉我们!神官大人一拿到名单,就藏宝似地揣在怀里逃走了,看来他也知道他手气很差。” “是吗?”杨阳眼睛一亮,随即露出担心的表情,“娜塔婶,你小心点……” “没事没事,别小看我,我年纪虽然大了,身手可不比……哎哟!”还没炫耀完,老板娘就一个手滑掉了下去。余人纷纷惊叫,两个站在娜塔身边的村民慌忙拉住她,可哪负担得起她百来斤重的体格,没被带下去就万幸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杨阳深吸一口气,双手平举,大声道:“羽毛飘浮术!”(注:曾有读者问杨阳他们在《传说的真相》一部是怎么得救的,现在明白了吧?就是用这招。ps:羽毛飘浮术是风系入门魔法,不过学好了还是很有用的,尤其在遇上空难时。) 不可思议的情景发生了,娜塔肥大的身躯像一只充气气球般浮了起来。两个村民反应奇快,一把将她拉回原位站好。杨阳见状,松了口气,垂下手。以她现有的魔法力,撑起娜塔这种体重的人几秒钟就逼近极限了。 “干得好啊,杨阳!” 众人鼓掌叫好,杨阳嘿嘿一笑,抹去鼻尖渗出的汗珠,对惊魂未定的老板娘道:“要请我吃高级套餐作答礼哦,娜塔婶!”语毕,捡起掉在地上的魔法书,一溜烟离开了中心广场。 “喂,阳,快来看!野外剧的角色名单!” 杨阳刚踏进神殿,耳边就响起友人活泼的嗓音。隐捷敏亚满愿师严昭霆穿着鹅黄色的功夫装,笑吟吟地站在桌旁朝她挥手,裸露的蜜色肌肤满是绷带瘀青,脸上也贴了块大皮膏。自从她跟着耶拉姆学武以来,就一直是这么副伤痕累累的模样。杨阳猜友人刚涂好药,身上散发出一股混合着汗臭的药草香气。她别开眼,果见银发青年正将一卷绷带扔进药箱,不知是否光线的问题,杨阳总觉得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我听娜塔婶说了,到底是什么戏剧啊?” “传统的戏码,《冬去春来》。”担任神殿管家的少年接口,将一托盘热腾腾的饭菜放在桌上,“讲述人类勇者打倒冬之魔王,拯救春之女神的故事。” 杨阳道了声谢,顺便打掉友人偷食的手。 “好像蛮有趣的,耶拉姆你扮演什么角色?” “他啊。”仗着手法敏捷还是抢到一片炊肉的昭霆含糊不清地道,“最得意了!演打倒魔王的其中一个勇者——英勇的圣骑士大人!” “耶~~~很配嘛!”杨阳的兴趣被调起来了,转向背对他们的师父,“你呢?神官?想必是另一位拯救女神的英雄——英俊的魔法师大人咯?” “错!我是袭击村子的大魔王!” “咳!”杨阳一口饭梗在喉间。昭霆抱着肚子大笑。耶拉姆忍俊不禁地走到伤心的师父跟前,安慰地拍拍他:“算了,终归比去年好。” “他去年扮什么?”昭霆好奇地问。 神官一句“与你无关!”刚到嘴边,耶拉姆已递出名单:“就是今年艾瑞克队长扮的角色。”两个少女眼明手快地抢过,还边看边跑向角落,让青年一时争抢不及,但在看到警备队长一栏时,她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眼珠子差点弹出来。 “春之女神艾瑞克……艾瑞克……春之女神……”杨阳和昭霆不住地念着。神官趁机抢过名单,满脸通红地藏到身后,然后毫不意外地看到两人捂住嘴,一个瘫倒在地,一个捶打壁面,爆出一阵狂笑:“哇哈哈哈哈……” “都是你啦!”神官对徒弟怒吼。耶拉姆无动于衷地耸耸肩。 “哈哈…哎哟,怎么会这样……男女角色全都……” “艾里大叔要是知道了,哈哈哈,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神官忍不住挥拳道:“真正倒霉的是我好不好!我得扛着那家伙从舞台的这头跳到那头,还得整场戏对着穿裙子的他,威胁他若不嫁给我就要冰封全世界——见鬼!” “哈哈哈!”刚刚稍抑笑意的两人听见这席话,再次笑倒在地。 褐发少年凉凉地道:“有什么关系,艾瑞克队长去年也是这么对你的,就当礼尚往来……” “耶拉姆~~~”神官终于忍无可忍地掐住徒弟的脖子。 直到肺活量用尽,杨阳和昭霆才止住笑,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活像两条扒儿狗。但是当杨阳坐回椅上,瞄到对座的师父时,还是禁不住噗哧笑出声。 “……”神官睇来一个赌气的眼神,转头不理她。 “嘻嘻,别生气嘛,大魔王也是很帅气的角色啊!而且你不用再男扮女装了不是?”杨阳嘴上安慰,内心却万分惋惜无缘一睹银发青年的女装扮相,那必定是倾城之色啊!警备队长的女装扮相?……算了吧,连想想都觉是种视觉伤害。 “就是!也比我的‘路人乙’好!要不要我跟你换?”昭霆问。 “不行!”杨阳一口回绝:看不到美女,魔王无论如何要看到。耶拉姆道:“野外剧的角色是一旦抽中就不许更换的。”昭霆叹了口长气。 “对了。”杨阳脑中灵光一闪,询问师兄,“戏服发下来了没?” “发下来了。”耶拉姆立马会意,黄玉色的眸子浮起罕见的恶作剧笑意,“也好,我们这就排练吧,今晚就要正式演出了。” “听见没,神官?走吧!” “哎,去哪?”青年一呆,少女拎着他的后领往内室走去:“当然是帮你换衣服了——我们要排练不是吗?” “那也用不着现在换啊!” 杨阳转过头,笑容可掬:“你不觉得换上戏服会比较有气氛吗?” “我不觉得!”终于醒悟的神官大声抗议,可惜已经没人站在他这边了,跟着上前的耶拉姆和昭霆一左一右架住他,往房间拖去。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窝在壁炉打盹的小狼龙听见这声凄厉的哀嚎,双眼睁开一线,正好看到主人被强架走的光景,它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翻过身继续睡。 ****** 古往今来,魔王在人们的印象中总是一身泼了墨似的漆黑:漆黑的衬衣、漆黑的外套、漆黑的腰带、漆黑的长裤、漆黑的斗篷……至于里头的人是黑是白、是美是丑,倒各有争议。 魔导国对魔王的服饰定义也是如此,因此我们的无名氏神官现在就被迫穿成这副德性,站在他三个弟子面前。 “……” 上上下下打量,里里外外端详,半晌,杨阳、昭霆和耶拉姆同时爆发出一串大笑,“一点也不适合!” 神官全身发抖,咬牙挤出笑容:“谢谢你们的夸奖。” “我想你还是比较适合穿女装吧。”杨阳忍笑道,虽然青年这样打扮的确很帅、很威风,比平常多了份气势,但不知怎么的就是有股怪异感,看着憋扭。昭霆笑着拍打他背部:“看来你不太适合当坏人呐,神官先生。” 神官哼了一声:“听你们这么说,我倒真想扮个魔王出来了,等着瞧!” “哟,不错嘛。”杨阳笑了,轻点他前额,“要不,你像上次一样把头发染黑试试,也许会更符合魔王的形象,还有表情严肃点。” “好主意!”神官击了下掌,道,“幻觉术。”随着轻挥的指尖,他一头银亮的中长发宛如有了生命似地缓缓浮起,短短数秒,银色便叫黑色完全覆盖,垂落下来;他一双明亮的祖母绿色瞳眸,也于同时转为漆黑如子夜的颜色。 “怎么样?”变身完毕的神官绽开献宝的笑容。 “呃……”杨阳等人呆住了,好一会儿才道,“还、还可以。”真的耶!只这么稍加改变,整个人的气势就截然不同了。要不是那张笑脸破坏形象,他们差点以为站在面前的不是那个迷糊圣职者,而是冷酷的冬之魔王! “不过,你干嘛剽窃我的头发和眼睛啊?”杨阳定定神,挥去心中莫名的恐惧,刻意用不满的口气质问。 “哎。”神官摆手,“你不高兴吗?那我就换掉!” “没关系,我无所谓。对了,你这样变,是不是因为魔王真的是黑头发黑眼睛?”杨阳兴奋地问。昭霆和耶拉姆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神官一怔:“不,魔王艾尔拉斯除了名字,其他包括长相在内全是谜,他手下的大将,比如五大幽鬼,七魔将倒还有片断的描述留传下来,有兴趣的话改天告诉你们——我选这个颜色只是觉得和衣服配。” “哦。” 这时,客厅方向传来喧哗声。四人走出房间的同时,以艾瑞克为首的一帮村人涌进来,大声嚷嚷:“喂,神官!我们来看名单了!”一瞥见警备队长高大粗壮如一尊铁塔的身形,两个少女埋头闷笑。 “喏。”耶拉姆拿起桌上的纸递出去。果不其然,找到无名氏神官一行时,众人都大笑起来,艾瑞克笑得尤其剧烈:“哈哈哈……他的手气还是一如以往的背!耶拉姆,你师父呢?是不是躲起来了?”说着东张西望。 “我在这里。”确定友人的视线三次从自己脸上掠过,神官无奈出声。 “啊!!”惊呼迭起。艾瑞克跳到他面前,皱着眉上下打量:“你吃饱撑着?这么早换衣服,还化妆成这样。”神官没好气地道:“你以为我想啊!” 艾瑞克不解。昭霆戳戳他臂膀,用一种奇怪的语气道:“艾里大叔,你怎不瞧瞧你的角色?”神官双目一亮,抢过名单递到他鼻前,连声道:“对啊对啊!”这下轮到我嘲笑他了!艾瑞克虽嗅出一丝不对,还是接过纸找起来。余人也好奇地凑上前。 出乎神官四人意料,在看到自己一栏时,警备队长只是脸颊一僵,没有其他过度反应。余人哀声叹气,摇头散开。一人拍拍他肩,道:“艾瑞克,快想个办法。” “怎…怎么了?”昭霆忍不住眨巴眼睛。艾瑞克一把抓住她,欢声道:“对了,昭霆!我跟你换吧!我当路人乙,你来扮春之女神——你扮本来就比我适合!”昭霆吓了大跳:“可、可是角色不是不能互换的?” “没错!”神官双手插腰,怒气冲冲地道,“角色不能互换——这句话不是你说的?想去年我好求歹求,你都不肯,就反复强调这句话打发我,现在你自己倒想破坏规矩了?!” 艾瑞克嘿嘿一笑:“我没有破坏规矩啊!角色不能互换是事实,但是有条候补规定——要是两个人都同意的话,角色是可以互换的,你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天杀的!根本没人告诉过我!” 神官怒吼,蓦地,他眨眨眼,森冷地盯视对方,“那么,去年你为什么死都不肯跟我换?还有你们!”他用杀人的目光定住其他欲夺门而逃的村民。 “这个……”艾瑞克等人支吾半晌,一齐挤出谀媚的笑脸,“还有回答的必要吗?” “我杀了你们——” ****** 当晚,悬挂夜空的星子和月牙都如擦洗过般明亮,万里无云,是个分外晴朗的夜。在西芙利村长布克致词后,来自十个村庄的人们开始享受愉快的前夜祭。中心广场灯火通明,彩带和饰品反射着绚丽的光波,迎风飘舞;但是摆满各色商品的摊位却无人问津,连同摊主在内,所有人聚在临时搭建的戏台前,观看戏剧。春之祭典一向以野外剧为序幕,人人醉倒的饮酒会为闭幕。所以得等到野外剧结束,摊贩才会营运。 “喝!魔王,觉悟吧!” 勇者之一——协助同伴圣骑士打倒冬之魔王的英俊魔法师杨阳以大无畏的气势挥出手里的法杖。(其实只是根木棍) “啊~~~我死了。”一身黑衣的魔王应声倒地,再也不动了。 观众们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个史无前例的不济魔王。杨阳,不,魔法师也生气地轻踢倒地的敌人:“笨蛋!不对啦!你应该说‘哇哈哈,勇者们,看在你们千辛万苦到达这里的份上,给你们点奖赏吧’,然后发射魔法弹。” “嘁!让你早点完事还不好。”黑发魔王爬起,死而复生。看到这一幕,观众都哈哈大笑起来。 经过一翻激烈的较量(?),可恶的冬之魔王终于被英勇的圣骑士一剑穿心,倒毙于地,这回是真的死了,因为魔法师没有踹醒他。随着一阵动听的背景音乐,布幕拉起,露出一名身穿淡绿衣裙的俏美少女,正是扮演春之女神的昭霆。圣骑士耶拉姆按照剧本的交待,踩过魔王的“尸体”,走到她面前,臭着张脸摆出迎接的pose:“我来接你了……” “哇——阳,你怎么这么慢!”春之女神热情地投入魔法师的怀抱,将骑士撇在一边,令观众再次看傻眼。 “笨蛋!你应该说‘啊,我的爱人,你终于来了’,然后抱住圣骑士!”第五十八遍提醒台词的杨阳不禁怒吼,昭霆吐着舌头从她身上溜下。 “哈哈哈哈……”欢快的笑声回荡在舞台上空,为这出别开声面的戏剧划下句点。 “阳,快看!” 黑发少女正在后台换衣服时,听见一个熟悉的呼唤,转过身,与打扮得光鲜亮丽的棕发少女打了个照面:“当当当,怎样?” “哟,不错嘛。”杨阳由衷赞美。昭霆现在穿在身上的是一件很有女性味道的衣裳——上身白色小马褂,里面是鹅黄色的连衣裙,裙摆有两层,外层是透明的百褶裙,头戴中央镶有黄玉,四周垂荡银铃的圆裘帽,令她整个人焕然一新,亮丽得宛如*的小公主。 “嘿嘿嘿。”昭霆得意地笑开来,拍手道,“好看吧?好看吧?阳你也快换啊!娜塔婶不也送了你一套女装?” “这……”杨阳露出犹豫的神情,“我有点不太想换耶。” “胡说什么!你要辜负人家的好意吗?” “可是……我怕我穿起来像人妖……”杨阳此刻的心情矛盾极了,在这个欢乐的祭典之夜,基于女性人人皆有的爱美之心,她也想穿得漂亮些,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呈现给众人看,尤其是……杨阳脸一红,但她又怕自个儿的男生长相会惹祸。 “别担心,这里有让你万无一失的法宝。” 昭霆神秘一笑,秀出一样东西。 “阳,昭霆,这边——” 瞥见棕发少女从戏台后走出来,换回银发扮相的圣职者摇手呼喊,却在看见后面一个人时呆愣住,站在他身旁的褐发少年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她穿着一套以薄红色为基调的衣裙,式样保守,却与主人的气质十分般配;一头乌溜溜的长发垂至腰间;下身是白色长裤与黑色高统靴,和裙边一样绣着银线;她原本略带苍白的肤色因害羞而泛红,焕发出青春的活力,也柔化了有些男性俊朗气息的五官,在灯光下说不出的娇美动人;一条银链从梳得整整齐齐的浏海前穿过,垂下一颗葡萄色的玻璃珠在额际,取代了原先那条红头巾。 “……奇怪吗?”杨阳鼓足勇气,抬起头,小小声问。 “呃。”神官突然手足无措起来,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头发怎么变长了?” 听到这不是期待中的回答,杨阳很失望:“因为我戴了假发。” “这…这样啊。”神官又呐呐了一阵,才搔头道,“你这样挺好的,一点不奇怪。”就是不奇怪才奇怪,弄得他也奇怪。 “你不必勉强说好!”杨阳的口气变恶劣了,对方的态度深深打击了她原就少得可怜的自信。感觉出她的不悦,神官一急,冲口道:“不是的!是真的很好看!”杨阳一震。神官深吸一口气,这才恢复流畅说话的能力。 “你穿这样很好看,阳。” 黑发少女开怀而笑,内心涨满连她也吓了一跳的浓浓喜悦。 “咳咳。”昭霆干咳,“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我们还要杵在这里多久?”陷入两人世界的两人刹然回神,不约而同地羞红了脸。 “先去拉面摊吧,我已经预定好了席位。”耶拉姆将视线从两个少女身上移开,用一贯淡漠的语气道。杨阳刚要迈步,攸地睁大眼:“咦!神官你……”她这才注意到,银发青年也换了身陌生的装扮。不同于平日方便行动的便服,这是套显然非常正式的衣服:里头是象征禁欲的高领衬衣;外面是胸前有银色刺绣图案的无袖宽松白袍,长度到小腿肚;再下面就是一双月白色的短统皮靴;两肩还披挂着绿色鸢尾花样的锦织披肩。昭霆奇道:“这是什么?圣职者的衣服吗?” “嗯。祭典规定圣职者必须作圣职者的装束,我只好把这套压箱底的衣服拿出来秀一秀。”神官叹息,穿得这么正式委实让他浑身不舒服。 “可是,你穿这样很好看啊!”两个少女赞美,打心底觉得对方这样子比刚才的魔王造型顺眼多了。耶拉姆皱眉道:“还不都是我的功劳!这套衣服刚找出来时,和块脏抹布没两样,屁股上还破了个大洞!” “喂喂,耶拉姆,别揭我老底啦!” “哈哈哈……” 四人说笑着走入人丛。 ****** 到拉面摊解决晚餐后,四人稍微逛了一下。摊位陈列的除了果点之类食品外,最多的是村民手工制做的跟祭典主题有关的小工艺品,造型虽古朴却十分可爱。杨阳和昭霆买了好几个。一名摊主还特别向两位男士推荐一只银发的春之女神小石膏像,说是卖得最火热的一样商品,没等他说完,三个少年少女就扯着濒临抓狂的师父快步离去,免得发生分尸命案。杨阳边走边暗叫可惜。 小风波告以段落时,恰好前夜祭的压轴篝火晚会开始。这个世界特有的双月——象征至高神贺加斯的金轮月和代表混乱神优希亚的银心月并肩悬挂在天边,散放出皎洁的光芒,给大地披上柔和的面纱。搭得足有数米高的柴薪燃烧着令人心生暖意的橘红色火苗,割出一块温暖热闹的空间。摊主们撤去露店和商品,空出地方让大家就坐,还有人搬了张椅子到中央。 “神官大人,唱首歌吧!” 看见走近的杨阳四人,人们纷纷叫喊。神官也不推辞,接过一把七弦琴跑向场中。四名冒险家从不远处站起,挥手邀请。盛情难却,三人于是挤了过去,坐到他们身边。 下一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银发青年身上。昭霆头一次听说神官会弹琴唱歌,满脸兴致勃勃;而已经拜领过神官琴艺的杨阳更是满怀期待。只见青年坐定后,将七弦琴抱在怀里,修长的手指溜过琴弦,弹出一串珠玉似的音符;他一头灿银也似的发应和着微微波动,月光的照拂下几如透明一般。调试片刻,愉悦的笑意在他秀丽的唇边飞溅开来,华丽迷人的嗓音紧接其后。 如果生活将你欺骗,不必悲忿不必悲伤; 懊丧的日子你要容忍,请相信,快乐的日子会来临。 心灵总是憧憬着未来,现实总让人感到枯燥; 一切转眼即逝,成为过去;而过去的一切,都会显得美妙。 何必呢!青春比鸟儿自由,谁又能管得住爱情? 欢乐应该大家轮流享受,已经过去的事,覆水难收…… 整个广场再无其它声音,只有这清越美妙的歌声回荡在春日的晚风里,勾起最深处的回忆,化作一道纯净的风掠过心之回廊,激起名为“迷醉”的涟漪。直到乐音停了好久,众人才如梦初醒,用力鼓起掌来。 “唱……唱得好好哦!”昭霆结结巴巴地道,感动得一踏糊涂。余人拼命点头赞同,肯叹道:“我曾听过总神殿的赞美诗,当时还以为那是全世界最动听的音乐,没想到……简直是鸡叫和凤鸣的差别嘛!”特亚修嘲道:“你听过凤鸣?”萨姆也撬边:“总神殿那帮老僵尸的鬼叫也能被你评价为动听——肯,你耳朵没问题吧?”肯给了他们一人一拳。 “真是多才多艺。”无视闹成一团的同伴,法尔切妮轻声感慨。 这时神官已将乐器换成竖琴,弹起舞曲《春之圆舞曲》,一对对年轻男女相携步入舞池,在篝火旁旋转出一个又一个同心圆,空气中弥漫着欢乐的气氛。司炊的村民将点心、烤肉、酒、密瓜等蔬果分给大家。每人手里端着陶盘,将烤肉随意沾了盐巴就大口吃起来。出身礼教之邦的杨阳和昭霆何时见过这般幕天席地,喜乐不禁的场面,琴声在耳,情醉于心,几杯麦酒下肚,脸颊微红,甚是欢畅。 警备队长婉拒了几位姑娘的邀请,眼睛往棕发少女斜了又斜,终于鼓起勇气,走到她面前,搔头道:“可…可以请你跳个舞吗?” 昭霆眨眨眼,先看看周围,再比比自己:“你问我?”艾瑞克连连点头。 “我可不会跳舞哦。”昭霆这句话并不是拒绝,只是承述事实,“这样你还要请我跳吗?”刚面如死灰的警备队长顿时眉飞色舞,几乎用吼的回答:“当然!”昭霆大方一笑,将右手递给他。 “艾瑞克队长明天会下不了床了。”杨阳看着被舞伴连连踩痛脚趾,扭曲着一张笑脸的艾瑞克,幸灾乐祸地道。摇摇头,她转向身旁的人:“看,因为你的不积极,让一条大好的肥鱼溜走。” “关我什么事?”耶拉姆莫名其妙地道。观察片刻他的反应,杨阳按住头:“嗯,难道是我猜错了吗?”这家伙对昭霆一点意思也没有嘛! “喂,小子。”肯突然开口,吓了他俩一大跳。定睛一看,才发现特亚修和法尔切妮已经继艾瑞克和昭霆跳舞去了,萨姆也被村里的少女拉下场,只剩他们三个。想起那天的不愉快,耶拉姆略带戒备地问:“什么事?” “你不用这么紧张。”肯苦笑,“我是想向你道歉。” “道歉?”耶拉姆一怔。嗅出两人之间暗潮汹涌的气氛,杨阳屏息静气。 “是的。那天你走了后,神官大人把我教训了一顿,当时不服气,后来我仔细想想,觉得他说的没错。虽然我还是无法原谅西城,不,是永远也不会原谅,但是我不该把气出在你头上,还说了那种污辱的话,所以……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 呆望向自己深深低头的肯好半晌,耶拉姆才冷淡地道:“你不用道歉,你又没说错,我是你憎恨的西城的人,你骂我是理所当然。” “不是的……”肯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急得抓耳挠腮。 哎呀呀,真是不坦白。杨阳不禁咋舌,决定帮可怜的冒险家一把,拉拉少年的袖管,她悄声道:“耶拉姆,就原谅他吧。” “不关你的事。” “不不,我不是在管闲事。你们再这么僵着脸对峙下去,夹在你们当中的我会吃不下饭,就这个意义来说,我不算管闲事。”杨阳不以为意地摇摇食指,泰然道,“也许这个人是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但是他都已经道歉了不是吗?而且好像也不是有意的,那你又何必让人家难堪呢?何况神官特地为你骂了他一顿,如果你接受他的道歉,就等于印证神官的劳动成果,回报他护徒的心意。” 有这种道理吗?耶拉姆蹙眉,但是少女的话倒真说动了他。踌躇片刻,他低声道:“好罢,我接受你的道歉。”肯大喜:“谢谢!” 看来我倒是有演说家的资质嘛。杨阳很有成就感地看着言归于好的两人,然而当她把视线调向热闹滚滚,满是如彩蝶般翩翩起舞的人们的广场时,心里浮起淡淡的寂廖,却连自己也不明白这份寂寞感的由来。 “阳!” 耳畔响起熟悉的清朗嗓音,杨阳惊讶地看到银发青年婉拒了好几双邀请的柔夷,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神…神官,你不是在演奏吗?”再看那把椅子,不知何时换了一个陌生的乐手,大概是村长请来的吟游诗人吧,弹的倒也还可以。 神官捞起趴在头上的宠物丢给徒弟,执起她的双手,笑道:“免费工到此为止。走,我们去跳舞。” “咦!”杨阳吓了大跳,“我、我不会啊!” “我教你就会啦,来!”神官不由分说将她拉下场,引起一片哗然,因为在场的人以前从没看无名氏神官跳过舞。但随即,众人就鼓起掌来,还有人大声叫好,昭霆喊得尤其投入:“go!go!阳——” 杨阳满脸通红,只想逃回去,无奈双手别牢牢握住,抽身不得。 “我会踩到你的!”她瞪他一眼,直跺脚。 “没事的。”神官微笑,眼神温暖而包容,“相信我。” “……”杨阳不觉停止挣扎,脸上红晕渐褪,心跳也恢复了正常,却多了几许异样的情愫。抬起头,对上他澄碧的眸,她缓缓颌首。 乐曲重新弹起,但是共舞的男女却不由得停下来,赞叹地注视踩起舞步的两人。银发青年的动作直如行云流水般毫无窒碍,举手投足,充满卓然与优雅,同时温柔地引导怀中的少女,让她渐渐熟悉、跟上拍子,只两个转折,两个人的动作就奇迹地对上,脚步也不再错位,旋转顾盼间,轻巧自然,不可思议的配合默契。 叫好声震天响起。 “看,我说一教你就会了吧。”抬手让舞伴转圈的时候,神官得意地笑道。 “你舞跳得真好。”杨阳满心诧异,“圣职者都会跳舞的吗?” “这个嘛……嗯。”神官迟疑了一瞬。杨阳没注意到,绽开璀璨的笑靥:“谢谢你,我真的很开心,没想到跳舞是这么快乐的事。” 青年先是露出微讶的神情,随即浮起略带腼腆的笑容。 创世历1037年净之月5日,卡萨兰满愿师杨阳度过了生平最难忘的一夜。 第四章 惊乱 初春的早晨万物生辉,遍布红石山脉的桦树林也被阳光镀上一层浅金色,嫩绿的枝叶将光线切割成大小不规则的形状,投射在沾满露水的长草上,反射出万花筒般绚丽七彩的光波。 唰啦!一只长着白斑的中年驯鹿慌张地跳进这片草丛,打破了静谧,动作非常迅捷。这时,它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引导安眠的舒适气息……” 话音未落,驯鹿的双眼就蒙上涣散,扑嗵一声栽倒在地。施法者弹了个响指:“成功!嗯,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 “少臭美了,它不会突然醒过来吧?”一个身材健壮,背着弓箭,腰悬长剑的青年走上前,扛起驯鹿。他身后面目秀丽,银发披肩的青年啐舌道:“只要你动作不那么粗鲁的话,艾里。” 这两个人正是神官和艾瑞克,为了补充被税务官抢走的牲畜而上山打猎。当然,将野性的动物驯养成家畜会费上不少时间。 “我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艾里!”艾瑞克咆哮。 神官装出充耳不闻的样子:“看,艾里,那边有只野兔跑过去耶,快发挥你百发百不中的箭术让我笑个够吧。” 警备队长颤抖着握紧拳头,不挥出去是因为他清楚自己绝不是眼前之人的对手。神官扮了个鬼脸,跳跃着从他身旁走过。 “话说回来,不知道那四个冒险家现在怎么样了。” 习惯被友人克得死死的艾瑞克很快气消,想起四个曾经共同战斗的新朋友。神官附合道:“是啊,希望他们平安。” 法尔切妮、肯、特亚修和萨姆四人是在前天,也就是祭典结束的第二天离开西芙利村。两方都很依依不舍,但对冒险家而言,人生就是不断的前进,长期停留在一个地方是不可能的事。而且那次与双头哭虫的战斗让他们深切意识到自身的不足,急欲早日踏上旅途,磨炼本领。当听说杨阳和昭霆也想成为冒险家时,四人十分高兴,交待她们得到认证后,一定要去冒险家公会通知他们这个好消息,最好一块组队,彼此有个照应。两个少女自然答允。然后,再次向银发青年和村人们表示谢意后,四个意外与一座边境小村结下因缘的冒险家再次踏上他们充满血腥和刺激的旅程。虽然冒险家这种职业的人随时丧命一点也不出奇,可是不知为何缔结约定的双方都确定总有一天会再聚首。 “也许这就是缘份吧……”神官喃喃道。艾瑞克没听清:“你说什么?”神官不耐烦地道:“我说天下没不散的宴席!”艾瑞克被这句话触动了心里的忧思,深深叹气:“是啊。”连那个人也要去旅行…… 神官翻了个白眼:“安啦!阳和昭霆虽然会离开这里,但她们肯定会再回来。”只不过马上又会走,而且是决别,因为两人将借助五件神器的力量,回去她们的故乡——地球去。 艾瑞克欢天喜地,差点手舞足蹈:“真的吗?真的吗?” “……真的。”原谅我,艾里。神官在心里诚恳致歉。 恢复好心情的艾瑞克开始发挥他“百发百不中”的箭术狩猎,连被友人大肆嘲笑也不在意。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座“平顶”山峰上,惊噫:“咦!那不是矮人的矿山吗?怎么变成这样了?” “嗯……这个嘛,世上总会有些不可思议的事的。”神官含糊其词。 一定是这家伙搞的鬼!艾瑞克盯着他冒汗的脸。神官被他瞧得心下忿忿,眼珠一转有了个计较。他佯装出笑脸,击了下掌:“对了!你和佛利特他们也好久没见面了吧?正好现在是午休时间,我们就一起去串门子如何?” “你是想把我领进矿山深处,然后就丢下我不管逃走吧?” “多疑的男人真是讨厌,我看起来像是那么阴险的人吗?” “再像也没有了!” 艾瑞克斩钉截铁地道。神官捂着胸口扮出心灵受伤的样子。 结果,艾瑞克还是答应了神官的提议。一来他想都走到这里了,那么去拜访一下矮人也不错;二来他以为既然有了提防,应该不会让友人有机可趁。 但是,他很快发现他错得太离谱了。 矮人被喻为天生的能工巧匠,是所有种族里手最灵巧的一族。他们也是强大的战士,使用板斧和战锤的好手。曾经,矮人族在历史上十分繁荣过,然而经过死灵王的残杀,矮人族元气大伤,至今人丁单薄,一千年前的降魔战争又令他们失去了可敬的矮人王烈战纽。矮人们在艾斯嘉大陆飘泊近千年,一直因其特立独行的个性无法见融于逐渐鼎盛的人类社会,受尽歧视和排挤,直到最近,仅剩的六百多名矮人才在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的默许下定居红石山脉,成为卡萨兰名义上的城民,离世独居。偶而也有几个矮人耐不住寂寞的山中生活下山加入冒险家公会,和人类结伴冒险,不过绝大多数矮人还是喜欢默默采掘、打铁,再定期供献一部分成品给王室做住宿费。矮人做的细工物和武器质量顶尖,每年都给卡萨兰进帐不少,可惜供不应求,所以常有不长眼的冒险家打矮人矿洞的主意,最后都一去不回——早有预料的矮人将家园建成可与迷雾森林妣美的大迷宫,唯有他们信任的朋友才会被告知路线。不幸的是,这些朋友有一部份记忆不太好或者路痴,我们的警备队长就是其中之一。 “呜哇!!!” 一阵飞矢齐射后,艾瑞克维持双臂高举,两腿张开的姿势紧贴墙壁,冷汗涔涔落下,一大丛精铁标枪就插在离他身体不到一微米的地方,勾勒出一个人形图案。 “哇!真不亏是矮人制造的机关,快狠准。”毫发无损的神官不负责任地发言,装出遗憾的表情摇头叹息,“唉,艾里,我都提醒你别踩那块砖了。” 你根本就没说好不好!艾瑞克不敢吼出声,生怕这个没良心的友人真的骗他误中一个机关尝尝苦头,另一个原因是神官已经朝前走了,他只好快步跟上。 “不过,这条通道建得好棒,每次进来我都这么想。”艾瑞克环顾四周,由衷感慨。他们身处的狭长坑道尽管是矮人为了挖掘地下矿脉随手开辟出来的,两边的壁面却异常平整,头顶也没有一块凸出的岩石;而且宽度几乎相等,也没有地底洞窟常有的阴冷潮湿感,通风和采光都十分良好。 神官笑道:“当然,矮人是天生的艺术家,造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就算是号称人间至美的卡萨兰王宫拿来与这矿洞一比,也不过是座乡下土包子乱捏的泥巴屋罢了。” “说的这么肯定——你去过王宫?” “开玩笑,我怎么会去过王宫。啊,那个红色按钮……” “不能按是吧?”艾瑞克小心避开,大步前行。 “……是一定要按。”神官说完这句话,一把捂住耳朵,直到感觉脚下传来一下震动,才垂手蹲下,关怀地询问躺在陷井里的友人,“你还好吗,艾里?” “……”警备队长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当神官伸手想拉友人上来时,脑海闪过一道警讯,一股被窥视的不快感笼罩住他。 谁?他闭上眼,用灵念搜索,刹那就搜遍了方圆十丈,一个红色小点在这张虚幻的地图右下角的地方闪烁着:后面吗? 神官张开眼,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在友人爬上来的时候,在他耳旁悄悄说了一句。艾瑞克一愕,但马上也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和神官在原地闹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 大约转了七八个弯,他们进入一个联接了好几条叉路的厅堂。神官眨眨眼,道:“奇怪,平常那帮家伙都在这儿午休的啊。” “今天他们工作的还真勤快,要不要我过去看看?” “好吧,下面的路也没陷井了,不过你还是小心点。”神官点点头,待友人的身影消失在一条叉路里,他伸了个懒腰,走向中央几把石椅,似乎想休息一下。 异变突起,随着一声“冰枪激射”,十来根晶莹的冰凌就对着他疾射而来。早有心理准备的神官轻松闪过,同时念颂咒语:“吹拂而过的南风,请你以大地之神的力量,卷起坚硬的岩石——落石雨!” 哗啦啦一阵巨响,入口处的天顶塌下一大块,化为石笋准确地射向目标,灰尘弥漫中,一个身披灰袍的人滚进大厅,被呛得连连咳嗽。 “地之精灵诺姆,回应我的呼唤,赐予我滋生的绿根——荆棘之狱!” 神官大肆发挥地理优势,狂用地系魔法。只见无数深绿色的藤蔓从灰衣人脚旁破土而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疯长,不一会儿就捆住了她的腰部,还在向上攀升。但这时,灰衣人也展开了反击: “摒退吧!不属于此世之力!以优希亚之名下令,嗜食魔力之灵来到我身边,吞噬捆缚我之力量——魔力散除!” “哦!”神官吹了声短短的口哨。“魔力散除”是暗系高等魔法,而且咒语提及混乱神的大名,看来敌人是个颇有水准的黑咒术师。但随即,他感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极强烈的憎恨,竟是针对他的,不禁微一皱眉。原本在发现此人踪迹时,神官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盗贼,顶多有点隐藏形迹的本领罢了,现在看来对方的目标不是矮人的工艺品,而是他的小命!神官开始回忆曾几何时得罪过这号人物,结果差点被一发火球炸成飞灰。 “哇啊!”神官狼狈地滚到角落,弄得灰头土脸。他摆手喊道:“等等!有话好说!我不记得以前有开罪过先生你啊!所以大家不妨坐下慢慢谈,有什么误会……” “雷电的所有者奥丁,听从我的呼唤,借汝之力,以雷之剑粉碎我的敌人——雷牙爆!” “……真是个性急的人。”神官摇摇头,念出咒文的起动语,“水之壁!”话音刚落,一道透明晶莹的水墙就浮现在他身前。人头大的雷球在碰到水面的刹那化成电蛇,兹兹散开,就像在水墙外面又套了层电幕一样。 “什么!”灰衣人瞪大眼,没料到敌人竟然凭着导电原理用低阶的水壁化解了她中阶的雷电魔法,更夸张的是,对方还用一根手指将水电墙压缩成球,往她弹来:“去!” “沐浴于极光之中的冰之精灵啊,请借予我你们的力量,化为永恒不变的坚冰之壁——冰晶之墙!” “拥有炽热斗志与火热灵魂的炎之精灵啊,在我身旁化为无数的箭,贯穿我的对手——连珠炎箭!” 两人的咒语几乎同时完成,神官做出拉弓的姿势,一支闪烁着鲜红光辉的魔法箭浮现在无形的弓弦上,随着他手指松脱激射出去,半途化为数十枚火焰箭,以惊人的准确度朝冰墙的一点狂轰滥炸,顷刻就炸出一个大窟隆,正中灰衣人的左肩。 “呃!”她倒飞出去,跌在那些掉落的石笋上面,撞出一声巨响,碎石纷飞。除此之外,大厅的其它地方也是一片狼籍,中央几张石椅、一块石碑模样的石板都被能量波震出龟裂。 灰衣人按住伤处,摇摇晃晃站起来,低声念起咒语。 他还想打?神官忍不住皱眉,这时,他看到灰色的连帽滑落下来,露出一头紫色的秀发和一张似曾相识的丽颜,登时瞪大眼:“雪、雪露特!!!” 紫发女子全身一震,视线定在他脸上,像在寻找什么久远的回忆般仔细地搜寻,她眼中的憎恶之情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疑惑:“你是……索莱顿?” 神官刚要回答,瞥见朝雪露特头顶举剑刺下的高大身影,正是按照他们先前的计划假装离去,从另一条小道包抄过来的艾瑞克。 “住手!艾里!”他不假思索地喊,没看清友人用的是剑柄不是剑锋。 警备队长呆了呆,给了雪露特转头反击的机会,她扬起右臂,一只酷似黑豹的异形生物直扑他左胸要害,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刻,一道白影硬生生插入,挡在艾瑞克面前。 咯嚓!魔兽的利齿下响起清脆的肩骨碎裂声,大蓬血雾喷洒而出,同时裂开的还有青年胸前的衣服和肌肤,抵不住这一扑之力,他踉跄后退,撞上警备队长的胸膛,然后无力地滑落下来,划出一条殷红的轨迹。 “索莱顿!!”雪露特被这一幕惊呆了,追悔莫及地收回使役魔兽。艾瑞克被她这声惊叫震回神,颤抖地扶住瘫跪的友人。 雪露特正要上前探视,听见走道尽头传来粗重的脚步声,显然是矮人们听到动静,过来一探究竟了。想起此行绝不允许暴露身份,她一咬牙,最后看了眼银发青年,调头往出口方向奔去。 “等一下!”艾瑞克愤怒大喝,起身追上去,才跑了两步,他的裤角就被一只染血的右手牢牢拽住:“别追!” “你……” “让她……走,不用…追了……”神官只觉眼前一片昏暗,全身的力气不断散失,脑子一团混乱,无法思考,舌头也开始不听使唤,最后完全僵麻。缓缓松开手指,他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世界。 “神官!”艾瑞克拼命摇晃友人失去意识的身体。 ****** 咯!一只雪白的羽毛笔发出一声钝响,在纸上划出短短的墨迹。 “哎呀。”杨阳抬笔端详,咋了咋舌,“断掉了!我有这么用力吗?”再看看纸面,她欲哭无泪,“呜呜~~~~我的咒语,这下又得重抄一遍了。” 她刚换了一只羽毛笔,听见一声怪异的声响,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棕眼珠:“昭霆?” “嘘!嘘!”棕发少女一边从窗子跳进客厅一边做出噤声的手势。杨阳立马会意,叹了口气:“你又逃课。” 昭霆啐舌:“你根本不知道那死小鬼的训练有多狠,简直不是人吃的苦!”说着,她轻手轻脚地关上窗户。杨阳转着羽毛笔,道:“可是,我记得你前几天才答应神官好好练习的,怎么,这么快就泄气了?” “呃,这个……” “而且,我可不认为你真的能逃出耶拉姆的五指山哦,他肯定早把你的行为模式摸透了;再者,你回来的时候,能保证没一个人看到吗?” 棕发少女冷汗涔涔,与之相反,黑发少女一派镇定自若。 “所以,要不了多久——” 哐!大门发出震天价响的哀嚎被踢开,怒吼的金属片洒了一室:“严昭霆!!!” 说曹操曹操就到哩。杨阳闲闲感慨,好笑地看着友人灵机一动直冲女厕所,却照旧被褐发少年拎出来的情景:“可恶!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连女生的w.c.都闯!” “少啰唆!五百个青蛙跳跳完了没?” “跳你个大头鬼啦!” “你们慢慢聊,我走了。”杨阳赶紧抱着学习资料走路,免得被卷入这对活宝的大战成为可怜的炮灰,这时,小狼龙雷奇窜到玄关大声吠叫。 有客人吗?杨阳从旁绕过打得热火朝天的战场走过去,途中不时缩头屈身避开无心打来的凶器,奇的是室内吵得这么凶,竟还听得见外面的声音,而且好像是村人的惊呼,她心里浮起不祥的预感。 “耶拉姆!”木板门被急促拍打,“快开门啊!耶拉姆!” 杨阳将魔法书和卷轴夹在左臂弯里,右手旋开门把:“发生什么……”话尾梗在喉间,腋下的东西噼噼啪啪掉了一地。 警备队长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口,双肩不断上下起伏,他的臂弯里横躺着一个人,一身白衣尽染血色,已经过包扎的左肩还缓缓渗出血迹,沿着垂落的手臂滴打在地上,绽开一朵朵血花。一时间,杨阳的脑袋像被抽空似的,呆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听见友人的尖叫和少年的惊呼,才陡然震醒。 “神官大人!”耶拉姆推开她,抢到师父身边,见没有反应,抬头瞪视艾瑞克,眼中射出狂怒,“这是怎么回事!?” “等等再问,先帮神官大人疗伤要紧!”刚才帮艾瑞克敲门的村民喊道,这句话提醒了所有人。耶拉姆一言不发地转过身,领着艾瑞克快步走向内室,余人后脚跟上。杨阳结结巴巴地问:“要…要不要拿药箱来?”耶拉姆投来感激的一瞥:“要!再打盆水!” “我去!”昭霆跳起来,钻进人群不见了。耶拉姆补充:“别忘了拿毛巾!”杨阳祈祷友人有听见这句话,不然待会儿不被耶拉姆骂死也给他踹死,她很明白师兄的神经已绷到临界点,因为连她也是这样。 那厢艾瑞克小心地将昏迷的银发青年移到床上,解开了外衫,露出里头的衬衣。杨阳眨眨眼,在那件破裂的衬衣上,她看见一条以前没见过的银色项链,链坠呈十字架形。接着,当衬衣也被解开来后,她不禁捂住嘴,逸出一声抽气声。 青年的胸膛斜斜刻着五道触目惊心的爪痕,伤可见骨,只在接近左胸的位置断了一节,应该是幸运地被那条项链挡住了罢,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左肩更是血肉模糊,不一会儿就染红了其下的床单。耶拉姆颤抖地撕开肩膀处的衣服,看了看,用几近呻吟的语气道:“骨头碎了。” “让一让——”堵在门口的村民慌忙让开一条路,昭霆满脸焦急地奔进,两手举着水盆和药箱,“水和药来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糟透了!杨阳在心里回答。昭霆也看清了伤者的状况,俏脸唰的变得雪白,呻吟道:“天哪……”艾瑞克抢过水盆放在床头柜上,麻利地将毛巾浸水绞干递给耶拉姆。杨阳也没有闲着,打开药箱取出绷带和金创药,但其它的药,她就不认得了。这一刻,杨阳心里涌出比双头哭虫一役更深的无力感。昭霆悄悄伸出手,拉住她袖子。杨阳反射性地拍拍她手背,发现友人的手颤抖得和自己一样厉害,而且冰冷。 “唔……”当耶拉姆清洗伤口周围的血时,一直没有动静的神官低低呻吟了声。耶拉姆大喜,唤道:“神官大人!”青年却再没有声息,又陷入了沉沉昏睡。耶拉姆眉间浮起阴云,冲口道:“不太对。” “什么不太对?”余人立刻追问。耶拉姆不答,舔了舔沾到血的右手食指。两个少女看的莫名所以,艾瑞克却脸色大变:“难道!有毒吗?” “毒!?”余人齐声惊呼。耶拉姆放下手:“确定了,是一种麻痹神经防止伤口愈合的毒药,这种毒我只听过一种人用,就是黑咒术师。他们为了克制拥有治愈能力的协调神司祭,而专门调配出这种歹毒的药剂。” “那……有没有解药?”杨阳只关心这个问题。耶拉姆顿了顿,咬牙道:“没有。” 死寂。半晌,耶拉姆一把丢开毛巾,抓起艾瑞克的衣领,吼道:“你为什么不拦下那个黑咒术师!?” “……对不起。”艾瑞克低声道。耶拉姆咬牙切齿,不假思索地一拳挥出,昭霆死命抱住:“等一下!我相信艾里大叔一定有什么理由的!你听他说清楚啊!” “没错!耶拉姆,别冲动!”杨阳也厉声道,“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与其说是昭霆的劝阻,不如说是杨阳最后一句话发挥了作用。耶拉姆怔怔垂下手,杨阳拍拍他肩:“总之,先想办法帮神官止血,其它以后再考虑。” 没用的!少年在心里呐喊。如果没办法让神官清醒过来,自己用白魔法疗伤,血无论如何不可能止住,何况他的伤势又这么重。但是,他不敢把这段话说出口,因为他预感到,若说出来,一切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我……去熬点药。”他垂下头,脚步虚浮地离开房间。 杨阳看看忙着帮银发青年包扎的昭霆等人,再看看少年离去的方向,踌躇片刻,下定决心:“这里人手够了,用不着我,也许耶拉姆那儿会需要帮忙。”语毕,不等众人回答,径自匆匆跑出。 一路上,杨阳感觉心好像要跳出胸腔,想调头返回,想照顾那个人的冲动不断敲击她的心房。她咬紧下唇,强抑心焦,奔进了厨房。 灶台前,褐发少年一手提着陶壶,将浓绿色的液体倒进碗里,表情气定神闲,手指没有一丝颤抖。杨阳一刹那怀疑自己是不是多虑了,然而下一妙,她瞪大眼,扑上去接住从少年手心滑落的瓷碗。 “烫烫烫!”杨阳哀嚎出声,却没有放手,咬着牙放回灶台,甩手道,“耶拉姆,小心点啦!把我的手烫烂事小,神官没药喝可事大。” “我根本不知道刚刚熬了什么。” “是吗?”杨阳的神情柔和下来,凝视对方。耶拉姆却别开眼,喃喃道:“我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冷静下来,但是……但是……” “你在做梦。”杨阳叹气,耶拉姆没有听见,自管自道:“但是我做不到!我的心一点也静不下来!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将那个黑咒术师撕烂,让他也尝尝神官大人受的苦!” “……” 耶拉姆用力摇头:“不!我不想管那个黑咒术师!我只要神官大人平安无事!”杨阳垂下眼,低声道:“会的,他会平安的。” 直到此刻,少年的焦距才真正对上她的双眼。“杨阳。”他苦笑,“你比我还会自欺欺人。” “我不是自欺欺人,我是相信他,难道你对自己的师父一点信心也没有?” “没错!我很害怕!”耶拉姆放声大喊,双臂环住上身,再也控制不住地颤抖,“我怕极了!我怕神官大人会死!就像爸爸、妈妈、姐姐、村里的大家一样!丢下我自己离开!我不要这样!!” “耶拉姆!”杨阳全身剧震,情不自禁地冲上去抱住他,说不出话来。头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个冷漠早熟的少年,其实在内心深处,也不过是个才十四岁的孩子。 “我真的好怕……他是我唯一的亲人……”耶拉姆哽咽。杨阳不答,轻拍他背部,无言的动作却透出温柔的抚慰。耶拉姆不知不觉平静下来,连那烧灼神经、刺痛心防的恐惧也略略缓解,这时,传来疑似敲门的声响。 “那个——”杨阳左右为难。耶拉姆主动推开她:“谢谢。”语调有点腼腆。 “好些了?”杨阳忍不住摸摸他头,笑道,“放心吧,像你这么好的徒弟,神官是绝对舍不得抛下的,若他敢抛下你,我一定狠狠踹他几脚。” “嗯。”心里浮起暖意,少年不觉微微一笑。 “去看看是谁来了吧,不过我记得门没关啊。”杨阳不解地探出头,一呆,“没人?” “等一下!那个是——”跟着探出头的耶拉姆双目一亮,冲向大门。几秒钟后,两人盯着少年从玄关地板上捡起的小玻璃瓶发愣。 “这个……” “难道……” “总之!用了再说!横竖不会比现在更糟了!”杨阳心一横,拉着耶拉姆往内室跑去。 ****** “哈哈,真是不好意思,让大家这么担心。” 神官笑得一脸灿烂,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表现。昭霆转过头,询问友人:“阳,我可以揍他吗?”艾瑞克接口:“我也忍不住了。” “不行,他是伤者。”杨阳面无表情地道,“等他伤好,你们再尽情地揍。” “喂喂!”神官狼狈低喊,举手投降,“抱歉,我只是想让你们安心。” “真想让我们安心,就保证以后绝不再发生这种事!”杨阳肃容道。昭霆重重点头:“没错!刚才我心脏都快吓得跳出来了!亏你平常威风八面,今天居然伤成那副德性给人抬回来,逊毙了!”艾瑞克苦笑:“我也求你,千万别再吓人了!我心脏不好,而且我也不想再被耶拉姆揪着领子破口大骂。” “咦,耶拉姆竟会那么失态吗?”神官吃惊地瞪大眼。 正好端着热饮走进来的褐发少年冷冷地道:“没的事,他在胡说。” “我就想嘛!”神官高兴地伸出手,“哇——” 这…这家伙……杨阳三人瞪着睁眼说瞎话的某人,呆住了。杨阳心道:我还是不要说出他更“失态”的举动了,搞不好会被杀人灭口。 将杯子递给师父的一刻,耶拉姆担心地问:“不要紧吗?要不要我喂你?”神官轻笑:“我还没那么虚弱。” “可是!耶拉姆说你中了毒耶!”情急之下,昭霆不觉说出少年的名字。 “只要我恢复意识,毒或伤都不是问题。”神官一脸幸福地啜饮加了朗姆酒的蜂蜜牛奶。没想到这个徒弟平常凶得要命,这种时候竟宠他的很,看来偶而受受伤也不错——如果杨阳他们听见他这个想法,一定会集体暴扁他一顿。 四人仔细打量,的确,除了脸色依旧十分苍白,青年悠哉的神情看不出一点受伤的人该有的样子,但是没有一个人真正放下心,神官适才奄奄一息的模样还深印在他们脑海,而且失血那么多,不可能真的这么快康复,肯定必须将养好一阵子。 “喝完立刻睡觉!”耶拉姆下令。 “哎……哦。”神官乖乖点头。 “不过。”艾瑞克双手环胸,“在你喝完这杯牛奶前,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们打伤你的那个人是谁?” 神官仿佛被雷打到般震在当地。 “对哦!神官先生,到底是什么人能把你伤得那么重?”昭霆好奇地问。 杨阳轻声慢语:“神官,看你的反应,你应该认识那个人吧?” “……”神官闭口不语,突然仰起头,咕噜噜喝光牛奶,一抹嘴,道:“我喝完了,晚安!”语毕,无视余人瞠目结舌的表情钻进被窝。 第一个回过神的耶拉姆弯腰确认:“他已经睡着了。” “真的假的?”昭霆不信。耶拉姆冷冷地道:“真的。”杨阳非常佩服:“哦,真了不起,这也可以算得上是种特技了。”昭霆跺脚:“太过份了!哪有人这样耍赖的!” “从以前起,凡是碰上不想回答的问题,这小子都是这么耍赖。”艾瑞克苦笑。 耶拉姆拢拢被子,拿起几上的空杯:“既然如此,只有麻烦队长跟我们讲一下经过了。”艾瑞克点点头:“好的。” “我们去外面谈吧。”杨阳比了个手势。 房门关上的瞬间,床上的人震了震,悄无声息地坐起,仿佛思考什么事般,静坐良久,接着,他掀开被子,穿上chuang脚的布靴。 “这么说,神官果然认识那个人了。” 听完警备队长的叙述,杨阳得出结论。昭霆奇道:“可是,那个女人为什么叫神官先生‘索莱顿’呢?他明明没有名字。” “在古代语里,‘索莱顿’就是没名字的意思。”耶拉姆淡然道。昭霆恍然大悟。杨阳问道:“就是和赛因先生一样的叫法咯?”耶拉姆点头。 “赛因是谁?”艾瑞克问。两个少女一怔:“你不认识吗?”随即想通:以北之贤者的身份,的确不会让太多人知道他和神官的关系,难怪那天他那么晚来,还包得密不透风。杨阳摆手笑道:“他也是神官一个朋友。” 艾瑞克感叹:“这小子别的没有,朋友特多。”昭霆补充:“也没有女朋友。” 难说。杨阳心道:听警备队长形容,打伤神官的是个极其貌美的年轻女性,而且两人显然是旧识,很难让人不想到香艳层面上去;加上事后那人又送来解药,也许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误会。 耶拉姆道:“抱歉,队长,先前错怪你。”他原以为是艾瑞克没拦下敌人才导致神官伤重垂危,事实却是神官自己拉着人家不放。 艾瑞克一愣,由衷笑道:“没关系,我一点没放心上,而且这次神官受伤全是因我而起,要不是替我挡那一击……“ “你就死定了!”昭霆接口,白眼一翻,“闭嘴吧你!” 杨阳忍俊不禁:“没错,用自己的血换你一条命,神官这笔生意倒挺划得来,只是差点变成亏本生意。”余人一时心有戚戚焉。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呢?”昭霆抱住后脑勺,自言自语,“为什么出现在矮人的矿洞里?又为什么一开始要袭击神官先生?” “不知道啊。”艾瑞克叹气,“谁叫那家伙什么也不肯说。” “对哦!为什么神官不肯说呢!”杨阳一个激灵,冲口道。 “咦?” “结论是,他在帮那个人掩饰!就像他以前——” 除了艾瑞克,余人的脸色都变了,昭霆跳起来:“莫非是那个叫雪露特的女人!”艾瑞克刚要问“雪露特是谁”,杨阳和耶拉姆面面相觑,齐声道:“不好了!” 话音未落,两人并肩冲向银发青年的寝室,一把推开门,只见窗户大开,灌进夹杂着雨丝的冷风,床上被褥掀起,空无一人。 “果然~~~”杨阳按住脑袋,呻吟了一声。随后跟上的昭霆和艾瑞克目瞪口呆。耶拉姆全身颤抖,双拳紧握,蓦然爆发出一声雷霆怒吼: “可恶!你这个笨蛋神官,居然拖着那种身体开溜,我绝不会放过你!!!” ****** “啊嚏!” 神官打了个大喷嚏,抬起头,咋了咋舌:“下雨了,上午明明还放晴的,这天真怪。”语毕,他不在意地继续往山里走去。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取代了绵绵细雨,仿佛蛛网般缠住整座红石山脉,乌黑的云块也完全遮住碧蓝的天空,间隙更有雷光舞动。 奇怪,这座山的气好像有点不对。由于伤势未愈加失血过多,行到半路,神官两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息,双眉微蹙:还是我受了伤,感觉变钝了? 这时,他身后响起一个冷质的女性声音: “受了伤就该在家休息。” “雪儿!”神官转过头,笑开怀。雪露特科尔修斯身子一颤,静默良久,缓缓道:“你找我什么事?”真的是他,这个世上只有他会这般唤她,可是为什么……雪露特内心泛起强烈的酸楚,凝视青年灿如银的发丝——曾经是黑发的银发。 为什么你是德修普家族的人? “我来确认你的伤势。”神官认真宣布。雪露特一怔,淡淡别开眼:“多此一举,你伤得比我严重多了,先顾好你自己吧。” “我没问题,我是白魔法的天才!但你就不同了。” 雪露特眯起眼,看对方得意的嘴脸很不顺眼,虽然她早就看惯了。 “刚才还躺在床上起不来的家伙没资格讲大话。” “你还说!是谁将我打成病猫的?”神官一脸怨夫状地控诉,随即又笑起来,“不过,你的法术真的进步好多,我差点认不出你就是当年圣域那个万年落弟生,看来这些年你很努力。” 雪露特沉默片刻,加重语气:“索莱顿,我已经成为一个黑咒术师了。” “我知道啊。”神官眨眼,不明白对方说这句话的用意。 “那……你还这般对我?”雪露特忍不住低叫。这小子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魔导国人人唾弃黑咒术师,何况他还是与黑咒术师信奉的暗黑神对立的协调神的神官,就算他们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青梅竹马,如今也该恩断义绝,甚至站在对立方才对。 “我的态度有什么不对劲的吗?”神官越来越一头雾水,“那,你告诉我,我纠正,你知道我不懂你们女人。” 雪露特深吸一口气,却连自己也觉得像在抽筋。 “我是黑咒术师。”她认命了,“所以照常理,你该唾弃我,鄙视我,不是吗?” 神官一笑:“原来如此。雪儿,我可没有歧视。” “这不是歧视。” “不是歧视是什么?黑咒术师又怎么样?要不是我天生学不会暗系魔法,我早就当个黑咒术师过过瘾了!暗黑神——听起来就比啥协调神帅!” 雪露特再吸气:没错,她是该料到的,这家伙根本不能用常理度之。 “莫非……”神官皱眉,“你曾被欺负吗?因这身份?” “如果我承认,你会怎么做?”雪露特俏皮反问。神官不假思索地道:“把那些人全杀了。” “……为何?” “废话!你是我朋友啊!我怎么可以任自己的朋友被别人说三道四!要说也只有我能说!”神官想了想,摇摇头,“不对,应该说妹妹比较妥当,不过结论也是一样的——告诉我,雪儿,你是不是真的受了许多委屈?” 雪露特三次深呼吸,然而当她把气吐出时,她艳丽的脸庞漾开一朵宁和的笑花,驱走了原先的冷漠:“你真的一点也没有变,索莱顿。” “?”神官不解地望着她。 “还是这么迟钝、低能、不解风情、不懂少女心、厚颜无耻、妄自尊大……” “喂喂!有完没完?”神官的眉头逐渐倾向一个危险的角度。雪露特笑道:“可是,我喜欢这样的你。”不,是爱着这样的你,从很久以前起。 “我也是!”神官立刻遗忘上一刻的不悦,高高兴兴地道。 “即使我杀了老师——我们的养父?” 场中刹时冷寂,只剩下雨水打在草地叶片上发出的声响。一道闪电划过,漂白了视界,轰隆的雷鸣在耳畔留下不快的残响。 “我不知道。”仿佛过了一世纪的时间,神官才低声道,“当我听到你放火烧了圣域时,我是曾经恨过你,可是后来我仔细想了一下,觉得你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一定有什么原因……” “你太天真了,索莱顿!” 雪露特怒吼打断,右手紧紧攥住胸前的衣襟,“所以你帮我顶罪?蠢透了!你听好,老师他们全是我杀的!没有别的理由,只是因为我想逃走,永远逃离那个监狱!像你一样!可是我没有那个本事,所以我就杀,把妨碍我的人统统杀了,如此才能自由!而且我并不后悔!现在你明白了吧,自己的行为多么可笑!你信任的是个真正的杀人犯!一个自私冷酷的女人!” “就算这样也无所谓。”神官坦然一笑,直视青梅竹马震惊中透着悲愤的眼眸,“因为我总算明白症结出在哪里了——是我的缘故。” “什……”雪露特张大嘴,“你少臭美了!根本不关你的事!” 神官踏前一步,紧握住她的手腕,一字一字道:“雪儿,你老实回答我,在想到纵火的法子前,你本来是想联络我,向我求助的,是不是?” 雪露特颤了颤,虚声道:“没这回事。” “没这回事才有鬼!”神官怒骂,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该死的!我怎么会没想到呢!对不起,雪儿,对不起,你那时一定很难过,我不该把你丢下,独自出去旅行的。” “无所谓,那次也不是第一次了。”雪露特凄然一笑,深埋进他散发出血腥气的胸膛。因为,你就像风一样自由,谁也束缚不了你。 “对不起。” “说对不起没用。” “是啊。”青年低笑出声,“对不起这句话,最没用了,尤其是一切已经铸成,无法挽回的时候。”雪露特抬起头:“索莱顿?” “听着,雪儿。”神官柔声道,“或许你是有罪的,不过无所谓,你有罪我和你同罪,是我把你逼到这地步的,所以今后,你不必怪责自己,反正老师他们已经死了,死了就一了百了。” “你这么说,是基于朋友的义气吗?” “是‘好朋友’的义气!”神官强调,一脸义薄云天。突然,他想起一事,低头交待,“啊,雪儿,告诉我你现在的住址,以免再发生那样的事,错只要犯一次就够了。”雪露特淡淡地道:“我住东城。” “你投靠了罗兰福斯?不错,有眼光。” 这么聪明的人,为何唯独在感情上如此白痴?雪露特百思不得其解。 “索莱顿,我问你件事。” “嗯?好啊。”神官爽快答应,将对方轻轻拉离怀抱。雪露特抑下心头一波失落,捞起他一簇鬓发,用不经意的口吻道:“你的头发,怎么变成这样的?我明明记得你是黑头发。” “!!!” 神官倒抽一口凉气,踉跄后退,脸上血色尽失,脑子乱成一团,不敢直视少女宁定的双眼,偏偏无法移开视线,“那…那个……我——我——” “别这么激动,对伤口不好。”这不是讽刺,是雪露特的真心话。她深深蹙眉,指着对方再度透出血迹的衣裳,但是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神官完全没听见。 “对、对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是意外!我一次试验魔法,失败了就把头发变成这个颜色!还有眉毛和眼睫……” “真的吗?”雪露特不动声色地问。 “……假的。”神官垂头丧气。他平常可以撒谎不打草稿,但在真正的友人面前,他向来说不出一句假话。 “你啊……”雪露特苦笑不已。还是老样子,一点也不会说谎的男人。 “对不起,雪儿。”神官背靠树干,身体因沉重的负罪感不断颤抖,低头道,“我…我不是有意隐瞒,是义父……义父他……还有我自己也不晓得怎么看待这种出生才好,其实我一点也不稀罕!我只想做我自己……” 雪露特柔声问:“你是国王还是哪位皇亲国戚的儿子?” “……不知道。”神官抬起头,凄然笑道,“连名字也不知道的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果然,还是被她讨厌了。 “你的名字不是索莱顿么?”雪露特微笑道,“还是你想叫德修普?” “我才不想叫什么德修普!” “那么,我就原谅你。”雪露特轻轻环住他,为臂弯间冰冷的温度吃惊。神官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呃,你…你再说一遍。” “你该回去休息了。” “雪儿!”他充耳不闻,急得直挥手。雪露特浮起叹气的冲动:这个傻瓜,有哪个女人会真的讨厌甚至憎恨自己喜欢的男人的?何况这个男人还为她牺牲那么多。 “我说,我原谅你。”雪露特微笑,压低他颈项,踮起脚,深深吻住那两瓣失去血色却弧度优美的唇。 “!!?”无数的雷在神官脑中爆开,打得他木愣愣的,甚至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呆呆站在当地,直到胸腔逐渐传来难受的窒息感。 “唔…嗯……”他发出模糊不清的抗议声,试图推开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元凶,可是伤重无力的手只能勉强举起,然后挂在对方的衣服上。 这家伙,真的是头一次接吻吗?雪露特惊讶得瞪大眼:到现在都没换过一口气!当感到对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时,她终于肯定自己的猜测没错,放松手劲,喊道:“笨蛋!快呼吸啦!” “呃……”神官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子晃了两晃,晕了过去。雪露特反射性地托住他,为这样的结果目瞪口呆。 这时,从附近一棵桦树后面传出年轻男子的爆笑声: “噗哈哈哈哈哈……” “楠!”雪露特恼羞成怒地吼道,“滚出来!” 同样身披灰袍的密探从树后转出,边举起双手边强忍笑意:“别这么生气,我没有偷听,你怀里的家伙耳目可是很灵敏的,我只是不小心看见你们最后接吻的场景。”虽然这个吻接的实在是……唯有惨不忍睹可以形容,楠摇摇头,视线一转定在银发青年脸上,诧异地道:“不过,我没想到你喜欢的是这种纯情的类型。”而且不是别人,就是他。 雪露特不作声,轻轻将怀里的人扶坐于地,背靠在树干上,随手拨开垂落在他眼角的一缕银发,一连串动作温柔至极,看呆了她的同伴。 “你是认真的!”楠低呼,表情仿佛看见一桩天大的怪事。 “不可以吗?”雪露特挑衅地道,“我警告你,楠,不许把索莱顿的事告诉任何人,特别是大人。”一旦那个人知道有这么个人才埋没在乡下,不是想方设法网罗到手,就是毫不犹豫地铲除掉,而以索莱顿的性子——她不敢再深想下去。 楠叹气:“迟了。” “!!”雪露特差点跳起来,心念电转,眼神一冷,“你跟踪我?”原以为同伴出现在这儿只是巧合,没想到大人竟然怀疑她的办事能力! “别误会,大人可没有任何怀疑你的意思,事情是这样的……”楠忙将日前由哈梅尔商会长引起的一系列事细述明白。雪露特听罢,贝齿紧咬下唇,神情懊恼,眼中更透出绝望。楠见状,安慰道:“你不必担心,不知道为什么,大人严禁我们招惹这个人,而且好像也没有招搅他的意思。”应该说,这才是最最匪夷所思的事情。 “呃!?”雪露特瞪大眼,难以置信事态的发展,“大人他发烧了吗?”她只能想出这个可能。楠苦笑:“那你就祈祷他烧一辈子吧。不过在我看来,大人是很认真的。”雪露特定定神,恢复冷漠的表情:“希望你的感觉无误——话说回来,既然大人已明示不许动他,你又在这儿闲晃什么?” “监视他两个弟子——大人怀疑中西两城的满愿师就是被这位架走的,而我的观察结果也证实了这个猜测。” “什么!”雪露特这一惊非同小可,但转念一想,在圣域已毁的现下,身为唯一圣修士的神官插手满愿师召唤并不奇怪。只是这么一来,她就更难理解上司的想法:把有能力单挑五大城的人物随便放养,实在不像罗兰福斯一贯的行为准则。莫非他真的发烧了——雪露特再次怀疑。 “另外,大人今早想起你和这位的渊源,飞鸽传书叫我注意一下,可惜还是迟了一步。”楠意有所指地笑着。雪露特略带僵硬地别开脸:“真是太多虑了,你帮我回复大人,我绝不会因为私情影响任务,而且这次的任务和索莱顿一点关系也没有,何况,大人也没有将他视作敌人啊!” “这只是现阶段。” “……” 楠轻叹一口气:“椿,你乱了,不然,你不会自欺欺人。我不想和你谈密探不能讲感情这种屁话,但身为密探,我们确实不能把感情摆在首位,任务才是最重要的,而那个任务正是不计代价帮大人达成理想!” 椿沉默片刻,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楠皱眉:“你一定要我说明白吗?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对大人而言,当今王家,也就是德修普家族是他最大的障碍,以此类推,德修普家族的每个人都是他的拌脚石,而这个人——”他指着同伴身后,一字一字道:“就姓德修普。” “索莱顿不是德修普!”椿怒吼,喘了一会儿粗气,她声音一沉,“就算是,他也舍弃这个姓了。” “姓可舍,人呢?” “你的意思是索莱顿会在乎一出生就舍弃他,还素未谋面的亲人胜过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我?不可能!”椿嗤鼻。 “你还不是为了素未谋面的父母杀了疼你养你的义父。”楠毫不留情地指出。 椿脸色微变:“楠,你恐怕误会了,我才不是为那两个懦弱的蠢蛋杀加卡德,我是为了逃离圣域。”还有找到索莱顿,和他在一起。 “哦?”楠着实意外,“真的吗?那你干嘛积极辅佐大人毁灭德修普家族?我一直以为你是受科尔修斯家族不切实际的复国梦驱使。” “因为嫉妒呗。”椿笑得分外甜蜜,为她本就艳美无双的容颜更添丽色,“还有,我想看看自己的能力能发挥到什么地步。” 楠仔细观察她,直至确认她没有说谎。 “呼,看来真的是我误会了,我道歉,不过椿——”他靶靶头发,“就算你是这种人,你能保证他也像你一样吗?不是我故意说坏话,可是这小子看起来就是一副软心肠的样子啊!”他指着银发青年。 椿没有介意同伴的语气:“那是你不了解他,事实上,这个‘软心肠’的小子一旦狠起心肠来,连我也拍马追不上。”看楠一脸将信将疑,她轻声一笑:“怎么回事,楠,刚刚你还口口声声向我强调他是德修普家族的人,现在你自己倒忘记了?他虽不姓德修普,却毕竟流着那种疯狂冷酷的血。” 楠默然,他完全明了同伴的言下之意。德修普家族不仅因为是王室一族而闻名遐迩,其奇特的家族性格也是出名的理由之一。德修普家族的人感情都非常激烈乃至极端,表现为他们对喜欢的人拥有近乎异常的zhan有欲;而对讨厌的人或背叛者就残酷狠辣不留一丝情面,手段之血腥叫人发指。当今两个最典型的反映德修普家族特性的例子是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和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当然偶而也会出现像国王亚拉里特三世这样和家族的劣根性搭不上边的“基因突变者”,但是椿现在所指的应该是前者。 “当然索莱顿是不至于像那对姑侄那般夸张啦,但他对抛弃了他的德修普家族也绝不会留下什么好印象。”椿信誓旦旦地道。 “既然你这么有自信,我就不说什么了。”楠暗暗叹息:椿还是不明白,关键不是这小子对他的家族有什么看法,而是他身上流的无法逃避的血缘! “说到德修普,诺因城主将于明后日拜访这位——这件事你听说了没?” “废话!暗杀令都拿到了!只是我原先没想到索莱顿就是他的招慕对象。” 楠低笑:“这下你又多了一个杀死他的理由了,椿。可惜,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我们和枫被分到后勤部门,实战行动交给其他人。” “……的确是坏消息。”椿由衷赞同。所谓的后勤,说白了就是干湮灭证据、处理尸体这些垃圾活的部门,一点甜头分不到不说,出了事却首当其冲被上司轰成炮灰,反之实战部队就可以放手大干。“太可恨了!那帮家伙是不是塞了贿赂给大人?明明都说好德修普和凯曼都是我的猎物了!” “没办法,我们有别的任务在身。”楠倒是不以为意,还安慰仍显得忿忿不平的同伴,“而且你从另一个角度想想,诺因城主搞不好是这位的堂兄弟甚至亲兄弟,如果你亲自下手,在他面上终究不好看——你应该告诉他你正在帮谁做事了吧?” “不错,但我不会因为索莱顿放弃对德修普家族的恨意。” 椿冷淡地道,俯下身探了探银发青年额头,掌心传来的高温吓了她一大跳,“糟糕!得赶快把他送回去才行!楠,都怪你废话连篇!” “是你把他亲晕的好不好!还有,我早就想问你了,他这身伤是哪来的?” “与你无关。” “我想我明白了。”楠微笑。椿狠狠白了他一眼,撤去为了不让青年淋到雨设的结界,抬起他的右臂枕在肩上,正要念出移动术(注1)的咒文,听见同伴略带无奈的声音:“椿,原谅我再废话几句行不行?” “你说。”虽然猜到他想说什么,椿还是没有拒绝。 “现在还不迟,收手吧。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把握得住自己,再投注感情进去,万一哪天大人改变心意,你要如何是好?” “不知道。”紫发少女转过头,淡淡一笑,“但——已经太迟了。” 楠目送同伴消失于魔法阵的光芒里,深深叹了口气。 ****** 注:艾瑞克不是从矿山一路跑回村子,那样神官的血半途就放光了,是用《前往新家的旅程》里提过的转移法阵直达的,所以读者不要挑我毛病。 注1:移动术不是空间魔法,是风系魔法。这个世界空间和时间魔法都属于禁咒,没有十一段休想使出(例如[奇迹之光]),不过连续使用移动术也可以移动相当长的距离。 第五章 史列兰 那是阳光灿烂的一天发生的事,却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广大的水田里,布满已插下的绿色秧苗;牛羊在田梗上打着盹;蝴蝶、蜜蜂等昆虫嬉戏于花丛,为这幅美丽的画卷更添绚烂的色彩。 然而,当田边一棵大树上传出走腔荒板的草笛声的刹那,连天地都为之一黯;牛羊纷纷走避;昆虫四散逃走;花儿也合起叶瓣,试图阻隔这恐怖的笛音。 一名农夫打扮的男子捂着耳朵,踉踉跄跄地冲到树下,痛苦地喊道: [魔音传脑啊~~~诺因!我求求你,快停止!] 笛声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孩童稚气软嫩的嗓音:[哼!不懂艺术的家伙!] [我情愿一辈子被人骂乡巴佬,也不想同你的艺术扯上任何关系。] 一枚树果投下来,以惊人的准确度打中……距男子几米远的一棵枣树,哗啦啦掉下一排青枣。男子抹汗道:[请问,你刚刚是想打枣子,还是打我?”树上的人回以静默,显然正在考虑哪种回答比较合适,半晌,他选择保住面子:[打枣子。] [哦,那我奉劝你自个吃,别害得你妈和你妹陪你一道拉肚子。] [臭班斯!]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从树梢探出头,容貌宛如画书中的精灵般清秀细致。他挥舞手上的草笛,气咻咻地道:[我要向莫娜姨告状!说你欺负我!] [噢!我的少爷啊!咱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不必这么坑我吧!]班斯急了。 诺因得意地抬高脸:[往日无仇是事实,‘今日’可有怨了!]班斯无言以对,眼神却写满露骨的疼爱:[你妹妹呢?平时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 [莉莉安娜和村里的女孩去了后山,采祭典要用的花,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诺因的表情和语气都弥漫着浓浓的酸味。班斯道:[很好啊,你怎么都不和村里的男孩一起玩?] [是他们不肯带我!] 诺因怒道,[摔角怕我磕破皮;玩泥巴怕我弄脏脸;捉鱼怕我淹死;爬树怕我掉下来摔断腿——他们干嘛不干脆把我供到神殿的祭坛上去算了?还玩屁个玩!我宁愿一个人看书也不要再理那帮神经病!] [呃,这个……]班斯倒是颇为理解“那帮神经病”的心情。只要是稍微有点怜惜之情的男性,都不会舍得眼前这张酷似女孩的美脸有丝毫损伤,是所谓“怜香惜玉”。不过没想到村里那班小鬼毛还没长,就已经懂得那一套了。 [还有,他们居然敢把爪子伸向莉莉安娜,不可饶恕!]这才是诺因愤怒的重点。班斯奇道:[没有啊,我只看到他们摘花给莉亚。]多么纯洁的爱啊!他实在不明白女孩的哥哥在气什么。 [这还不够吗!那些花就象征着他们心里的邪恶念头——收买莉莉安娜纯真无邪的心灵!]诺因振振有辞。班斯一阵无力,心道:恐怕是你太神经质了才对。不过这么听来,那些花有百分之两百的可能全被女孩残暴的哥哥拿去冲马桶了。 [话说回来,你妈呢?]班斯认为有转移话题的必要。 [妈妈在睡觉,我不想吵到她,就出来看书吹笛子。] 班斯疼惜一笑,虽然诺因性子要强了点,还有恋妹情结过剩,却是个十分孝顺体贴的好孩子,[她身体还是不怎么好吗?] 诺因的母亲茜蕾雅,是个美丽却孱弱的女性,三年前带着孪生子女来到这个卡萨兰下界东部的小村庄定居,近年来身子却越来越差,吃药也不见起色。有心人都看出她的病是来缘于情感上的伤害,才缠mian难愈;而且从茜蕾雅自身的美貌和诺因兄妹不一般的气质,也可猜得出又是个被上流社会的情人始乱终弃的老套故事。现在班斯只祈祷茜蕾雅多为年幼的儿女想想,别只顾自己难过,不然哪天她两脚一伸,诺因和莉莉安娜要怎么办? 诺因摇摇头,笑道:[不,好多了,今早她还能下床走路了呢。] [哦,太好了!]班斯由衷为对方高兴,[那你们待会儿要不要来我家吃顿便饭?莫娜烧了好多好小菜,还有滋补的药,据说是她家的祖传秘方,很有效的!] 诺因淡淡一笑,他心下有数,母亲的病吃什么药也没用,而且离大限也不远了,但他还是很感激班斯的好意,点头道:[没问题,我这就去叫莉莉安娜。]说着,他把书抛给对方,一跃而下,无视后座力稳稳踩住地面,成功落地,把班斯吓出一身冷汗:[下次不许做这么危险的事!] 诺因扮了个鬼脸,跑了开去,气得班斯只能对着他的背影苦笑。 然而,这时候的两人都没料到,原以为短短片刻的分别会因为之后发生的事大大延长近万倍的时间。而且再会的一天,农夫是名独立商人,而男孩已成为位极人臣的卡萨兰城主,魔导国下一任的国君。 ****** 诺因三步并两步跑到小山坡上,极目眺望,一层由姹紫嫣红的繁花组成的甘美绒毯迅速在他视野里铺展开来,但是其中没有他想找的身影。 奇怪,她们去哪了?诺因左顾右盼,浮起不祥的预感。虽然后山没有魔兽,大人们平时还是千叮万嘱女孩们不可以离开村子太远,因为这个世界上,觊觎女性的不止是吃人的魔兽而已。 难道……他飞快跑下山,在山脚的小树林前找到散落的花篮和一只女鞋。拾起其中一只绑着粉红缎带,最小的花篮,诺因的表情阴沉下来。 抛开竹篮,他毫不犹豫地奔进林子。 这是个很小的树林,占地只有四五百米,清一色长着阔叶树,采光很差。所以诺因一进去,就觉得周围暗下来。不过这对喜欢探险,早就来这里闲逛过、熟悉林中的一草一木到闭着眼也能来去的他而言,根本不是问题。当下寻了条小径往深处走去,不一会听见悉悉蔌蔌的讲话声,还有几道微光穿过叶缝照过来,诺因连忙闪到一棵树后,目测了一下距离,蹑手蹑脚地靠近光源,在一丛灌木后头慢慢蹲下来,朝里窥视。 那是块不足丈余的空地,中央燃着篝火,光线就是这么来的。火旁或坐或站着七名大汉,个个腰粗膀阔,佩着武器,脚边堆着许多麻袋。而在他们的包围圈内侧,赫然是消失在后山的女孩子们,足有十来个,都被双手反剪,缚在一起。诺因对她们毫不关心,眼珠转来转去,终于在最里头找到那个他熟悉无比的娇小白影,一头银蓝色的秀发遮住了她低垂的小脸,看不清表情。 莉莉安娜!诺因差点叫出声,幸好及时刹车。 银发女孩仿佛感应到似地颤了颤,豁然抬首,对上灌木丛里一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紫瞳。诺因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莉莉安娜极缓极缓地点了点头,敛去狂喜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愁。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亲人她是很高兴,但莉莉安娜可没天真到以为同样是小孩子的兄长能打倒这帮人贩子将她们救走,若他轻举妄动,只有一个结果——让人贩子的猎物再添一笔。 别莽撞!她用唇语告之:去叫帮手来! 诺因颌首,心里却不以为然。看这些人贩子的装备和人数,就算叫来村里那班只会耕田锄地的憨大,八成也是挨宰的份;而且搞不好在冲突中,会令莉莉安娜受到伤害,这是他绝不愿意看见的情景。另外,在他回去搬救兵的途中,莉莉安娜可能就已经被带走,从此陷入水深火热的地狱,这比杀了她还让诺因痛苦,所以,一定要救她出来——诺因下定决心,慢慢爬出灌木丛。 感到兄长的气息转淡的莉莉安娜松了口长气,原本她还担心诺因会蛮干,现在总算放心了。其实,莉莉安娜一点不指望自己这批人能够得救,最好诺因赶不及回来,就不会有任何伤亡发生,就算她从此将沦为奴隶主的玩物,但至少哥哥能平安,母亲脆弱的身心绝对禁不起同时失去两个儿女的打击,无论如何她和哥哥得有一个人留在她身边——莉莉安娜暗暗祈祷。 [老大真慢。] 一直闷不吭声的人贩子开始闲聊起来,[连解个手也要那么长时间。] [大号吧,也可能是吃坏肚子。]一人吃吃笑道,余人跟着大笑。 [不过,真没想到这种破烂乡村,竟有几个不错的货色,就可惜年纪小了点。]好几道猥亵的目光集中到莉莉安娜等人身上,一个小女孩被他们吓得抽泣。 [不许哭!]一名人贩子凶神恶煞地喝道。女孩立刻噤声,颤抖着往身旁的友人怀里偎去。莉莉安娜一边柔声劝慰,一边朝那个人贩子投以愤怒的瞪视。 [哟!]人贩子们吹响口哨,一人抬起莉莉安娜的下巴,猥笑道:[咱们未来的大美人生气了!]莉莉安娜甩头:[别碰我!] [架子蛮大嘛。]那人重新扣住,还施加力气,将莉莉安娜白皙的肌肤拧出红印,[可是,你好像还没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哦,小妹妹!]莉莉安娜抿紧唇,强忍着不让泪水涌出,这时,她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扑来,而且这一回还杂了强烈的怒气。 哥哥!他还没走!? [啊——] 一声属于孩童的清亮叫喊响彻林间,伴随着慌乱的脚步声和急促的排草声。五个人贩子大步追出,但习惯了火光的眼睛只模模糊糊捕捉到一个快速掠远的灰影,[在那里!应该是个小鬼!] [快追!让他跑进村子就糟了!小鬼跑不远!] [我们去追人,你们俩留在这里。] 匆匆交待完两名同伴,五个人贩子追向逃走的“目击者”,没查觉左近一棵大树上,一双冰冷的紫眸正俯视他们。 剩两个人吗?和计划有点出入,不过也没关系。 确定五人走远后,诺因深吸一口气,用力一蹬树枝,身子如离弦之箭朝树下一名人贩子头顶踩落,接着用倒下的人体做垫板一跃而起,抄起一只麻袋往篝火罩去,四周登时一暗,另一名人贩子不由得缓下脚步。没有放过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诺因举起一颗大石,鼓足劲往他太阳穴丢去,也许是危急关头激发了潜力,这一击竟神准无比,人贩子两眼一翻,直直扑倒。一旁呆呆看着这一幕的女孩们瞥见他血肉模糊的半边脸,吓得魂飞魄散,齐声尖叫: [救命啊——杀人了!!!] [啧!一帮蠢货!]诺因恼火至极,他费尽巧思布置机关引开绝大多数敌人的苦心这下统统败在这伙饶舌女头上,不一会儿那五个人就会闻声返回。本来还想好心帮她们割断绳子,现在——算了吧!管你们去死! [哥哥。]唯一没有叫嚷的莉莉安娜因为双手反剪,好容易才站起来,强忍的泪水扑蔌蔌落下。诺因心疼地揉揉她下巴的瘀痕,真想安慰妹妹几句,但考虑到眼下的景况,他只得收回一肚皮不舍,拉着她往村子的相反方向跑去:[快走!没时间了!] 莉莉安娜被他拖得跑出一段距离,才回过神,叫道:[等一下,哥哥!] [没问题,相信我的判断,那帮家伙回来找不到人,一定以为我们是逃回村子了,只要那帮八婆别再多嘴……糟糕,真应该打晕她们,算了,我们快点跑,我记得再过去有个很隐密的山洞,只要我们逃进去就没事了。] [不是!我不是担心这个!]莉莉安娜急道,[我是说,我们不能丢下其他人不管!]诺因踉跄了一下:[拜托~~~我们都自身难保了,你还有空管别人?] [可我不能丢下她们!她们是我朋友啊!] [不行!]诺因怒道,[我不许!] [哥……]莉莉安娜气势一馁,泪眼汪汪地瞅着他。诺因被她瞧得心微微一软,放柔语气:[想想妈妈,莉莉安娜。万一我们死在这里,她怎么办?你清楚的——我们回去也没有胜算。] [可是小云……]莉莉安娜忍不住抽咽,[她也在那里。] [小云是什么东西?]诺因是真的不知道,村里他没一个女孩认识。事实上除了母亲和妹妹,所有的雌性生物在他看来全长得差不多。 [小云不是东西,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是班斯叔叔的女儿。] [班斯的……]诺因震动了。班斯和莫娜夫妇,是村里待他最亲的人,甚至对打出生就只有母亲的诺因而言,班斯取代了他心中父亲的地位。但他很快就抹去动摇——若是班斯和莫娜夫妇被掳那自然另当别论,可是他们的女儿也要他负责的话,绝对没门!他刚要开口打消妹妹的主意,忽然眼前一黑。 [哥哥!]莉莉安娜骇然瞪着他头顶,不及提醒,转过头的诺因就被一只蒲扇大小的巨掌掴中左颊,倒飞出去,撞在一棵树上,发出咯啦一声脆响。 [呜!]诺因只觉脸颊和后背涨满灼热感,接着爆开的痛楚占据了他整个知觉世界,一瞬间几乎令他失去意识,身子软软滑落,扑倒在地。 [哥哥!!]莉莉安娜惊呼,想冲过去,却被那只巨掌的主人拎住后领,提了起来。她转过身,死命乱踢他的胸膛,哭叫道,[坏蛋!你打伤哥哥!大坏蛋!] [老大!]那七个人贩子这才寻来,手里提着人质,惶恐地朝那人低下头,[对不起,老大。]人贩头子喝道:[你们看的什么人!] [对不起!都是这兔宰子……]一行人朝诺因投去愤恨的目光,被打伤头的两人立马冲上去拳打脚踢。莉莉安娜一边挣扎一边哭喊:[不要——不要打他!求求你们,不要打我哥哥!!!] [莉莉安娜,别求他们!]诺因忍住疼痛,厉声训斥。一名人贩子劈头就是一脚,狞笑道:[你小子挺有骨气嘛,喊啊!有种再喊!]诺因低咳不已,一时说不出话来。两个人贩子哈哈大笑。 [呜!哥……]莉莉安娜不敢再求,却哭得更加伤心,[哇啊——] 莉莉安娜……诺因捏紧双拳,比起人贩子施加给他的皮肉之苦,妹妹无助的哭声更令他痛心! 可恶!如果我强一点…… [等一下!]另一名人贩子制止了两个越打越来劲的同伴,[看样子是对双胞胎,相貌也不错,留下来一定能卖个好价钱,你们俩可别把肥羊打死了。]两人这才悻悻住手。人贩头子皱眉道:[到底是怎么让羊宰跑掉的,你们给我说清楚!]人贩子们面面相觑,好半晌才战战兢兢地将他们中了诺因的调虎离山之计,被一头牡鹿引开的经过细述了一遍。人贩头子听罢,脸色十分难看。 [居然被个小鬼耍得团团转,你们的脑袋全是摆着好看的!] [请…请原谅我们。]人贩子们吓得舌头都打结了,个个下巴紧贴胸口。人贩头子怒不可抑,挥拳道:[真是的!今天的事若传将出去,我们还能在道上混吗?] [您的意思是……] [只能全杀了!换下个村子物色商品!] 那些女孩顿时面无人色,呆了片刻,齐声痛哭,有几个尖叫道:[不要!我们什么也不会说的,别杀我们,要杀杀他!] [是啊!根本不关我们的事!]说着,她们一致朝躺在地上的诺因投以憎恶的目光。莉莉安娜脸一白,因为她认出这些人当中竟有一个她视为最要好朋友的人。 [小云!你怎么能这样!]她怒吼,恨不得冲上去撕烂这个朋友。小云第一次看到友人脸上出现这么可怕的表情,吓得呆了。 [吵死了!]人贩头子朝部下比了个手势,用另一只手扣住莉莉安娜的颈项,高高举起,收拢五指。 [不——]诺因惊叫,扑上去一把抱住他的双腿,[放开她!]人贩头子心神一分,稍稍放松手劲,皱起眉头。另一名人贩子立刻跑过来将他架走:[不用急,马上就送你们兄妹一起去冥界相会。] 这群畜牲!诺因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他好恨,好想杀了他们,可是最令他痛恨的,还是这个软弱无力,连唯一的妹妹也救不了的自己! 谁来——他在心里呐喊:谁来帮助我!谁都行—— 救救她!!! 《是你在呼唤我吗?》 那不是具体的声音,却切切实实传入他心中。诺因一呆,不及回神,耳边就响起一声霹雳巨响,几乎震破所有人的耳膜。接着刮起的飓风将每个人卷飞出去,漫天飞舞的尘沙模糊了一切。不知过了多久,烟尘渐渐沉淀下来,众人才看清场中的情形,不约而同地,揉了揉眼。 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突兀地出现在原先是空地,如今却是一个大凹坑的中央,连鞘深深插进地表。黑色的能量波就像电花一样在它身周舞动,散发出一股让人心脏痉挛、不寒而栗的恐怖煞气。一个黑发及肩的男孩怔怔站在这把就像剑柄贴着[魔剑]二字的天外来客面前,神情茫然,显然也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发展感到愕然。不知为何,他脸上的瘀痕竟完全消失了,光洁得好像从未受过伤一般。 [那、那是什么东西!?]人贩子们纷纷惊喊,不觉向后退去,下意识地远离那把剑。只有人贩头子摇晃起身,拔出钉头锤,啐道:[管它什么东西!八成是唬人的,小子,拿命来!]他踩着粗重的脚步走进大坑。 [!]诺因反射性地握住剑柄,这一刹那,他心里涌起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认识这把剑,不,是认识寄居在这把剑里的一个灵魂! 《快点,他来了。》一个优雅的男声传入他脑中,诺因却不再惊讶。 [嗯!]他重重点头,情不自禁地绽开笑容,用力拔出长剑,然而下一秒,他垂下手,将剑抵在地上,呻吟道:[好……好重哦!]掌心传来的重量远远超出他的预想,令他用足吃奶的力气也无法再次举起长剑,因此当人贩头子挥来钉头锤时,他只能狼狈地往地上一滚,闪过这一击。人贩头子攻势不停,还愈来愈快,诺因只得连滚带爬地闪避,躲得辛苦不堪,何况手里还拖着一件半点用处也没有的累赘,好几次险些是开膛破肚之祸,看得一旁刚回过气的莉莉安娜心惊不已:[哥哥!快放开那把剑!] [不!] [为什么!你连举也举不起来啊!]莉莉安娜完全不理解。 诺因抿唇不语,他也明白妹妹的建议才是正确的,但是……在那个万念俱灰、近乎绝望的时刻,只有这把剑,回应了他全心全意的呼唤,所以不管它是什么来历,有没有用处,他都决定拿着它,永不放手,即使血溅当地! 剑宛如呼应他的想法般微微颤动,那优雅的男声也再度响起: 《怎样才能让你举得动我呢?告诉我。也许我能做到。》 [轻一点!]诺因不假思索地道,随即露出担心的表情,[你做得到吗?] 《哦,原来轻一点就行了啊。》 [咦!?] 诺因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已自动举起,将一下子变得比雪花还轻的长剑刺入人贩头子的颈动脉。随着一声奇异的脆响,血雾如喷泉般狂涌而出,染红了漆黑的剑锋,染红了洁白的小手,也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那一瞬间,闪过男孩心头的不是震惊,不是恐惧,也不是悔恨,而是一个接进新奇的淡淡感慨:原来血腥味是这种味道啊…… 而他的命运,也在这一刻完全改变。 ****** 青年悠悠醒转。 鸟儿清脆的啁啾声鼓动耳膜;既像露水又像树叶的清香充斥鼻端;朦胧的视界有个红色东西在晃动,在一片绿意中显得犹为明显,脸颊凉飕飕的,还有点湿意——过了好久,他才意识到是狼龙在舔他。 “滚开。”诺因有气无力地命令,梦中的血腥场景仍停留在他的脑海里,“不然我杀了你……割了你喉咙…捅穿你背心……” “哇!好可怕的梦话!”依稀听见熟悉的声音,但诺因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他迷迷糊糊地又咕哝了几句,合上眼想再度入睡,却感到不识相的宠物还在用口水帮自己洗脸,怒火一冲,就想把它丢到世界的尽头去,不想五指发麻,连抬一下也做不到,这下仿佛冷水浇头,他刹时睁开眼,睡意一扫而空。待看清自己的处境,他狂吼: “吉西安,你做了什么好事!快放开我!!” “终于清醒了吗?”宫廷术士长就蹲在主子身旁,欣赏他半睡半醒时的呆相。“早安,我的殿下。”他一脸可比朝阳的灿笑,轻快地打招呼。 “早你个头早!”诺因怒道,“干嘛把我绑成粽子!?”吉西安叹气,脸上却连一毫克的愧意也找不到:“没办法,我也是不得已的,谁叫你半夜老踢被子,我帮你盖了好几次,你都不领情,一次还把雷奇踢到我脸上,你说,我除了拿毯子把你包住,再用绳子扎起来之外,还有别的法子吗?要我说,你还应该感谢我没直接将你五花大绑,而是多加条被子,才没让你染上风寒,一命呜呼哩!”说着,他慢条斯理地解开对方身上的麻绳,迟缓可比老年痴呆的动作怎看也是故意的。 “你……”诺因牙关紧咬,眼中清清楚楚写着“暴力”两字。 “不要凡事都用拳头解决,你已经二十四岁了,不是四岁,应该拥有一个成年人的心胸和涵养。”吉西安依旧不知死活地一边磨蹭一边碎碎念,好像没看见主君都快把他瞪出个洞的冒火眼神,蓦地,他微微一笑:“况且,你在梦里应该饮够人血了吧,不缺我这杯羹。” “……”诺因顿时说不出话来。吉西安正好解开最后一个结,将毛巾丢到他头上:“快去洗脸刷牙,休想我侍候你到这地步。可恶,光是得亲自下厨就已经够委屈我了。”诺因嘀咕:“又做的不好吃。” 吉西安用力敲了他一记,气愤地走了开去。还动弹不得的诺因根本反抗不了他的暴行。 “混帐,说一套做一套。”诺因低声咒骂,勉强支起身,毛巾沿着他乌黑的发丝垂落至肩。推开宠物,他伸手到枕下,缓缓抽出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紫眸浮起暖意,清秀的脸庞也漾开一丝温柔的笑意。 “早安,我的半身。” 创世历1037年净之月9日,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仅携同一名部下离开上界,秘密搭乘空浮舟先行至雷南郡的站点(注:空浮舟只有大都市才有),再取道战歌平原,往南穿越中北两城的城境,来到红石山脉。由于到时天色已晚,两人不得不露宿了一夜,把拜访无名氏神官的行程推至第二天。 “哈嚏!” 黑发青年将溪水掬在脸上,打了个喷嚏,全身哆嗦了一下,意外发现早春山涧的溪水格外冰凉,不过也可能是这里靠近北地的关系。他用干毛巾随便抹了下脸,就起身走回营区。正将一只平底锅放在火上的术士长看也不看,丢给他一样东西。 诺因接过一看,是只干面包:“这什么?” “你的早饭。” “那——那又是什么?”诺因指着对方身前的杯盘碗碟,里头盛满香肠、培根、蔬菜沙拉、烤肉串、酒心起司等等佳肴。 “我的早饭。”吉西安比比自个儿。 “……”诺因一言不发地挥拳敲在旁边一株三人合围才能抱住的大树上,只听得咯啦一声脆响,可怜的大树轰然倒地。即便在盛怒中,诺因也没有捏碎手里的面包撒气,不亏是从小苦过的人,勤俭程度和罗兰有得一拼。 看到这一幕的术士长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你不是嫌我做的饭不好吃?” “但我又没说不吃!” “何必委屈自己?难吃就不要吃,我也乐得少烧一个人的饭。”吉西安边说边把食物塞进嘴巴里。诺因“啊”的一声叫,扑了上来:“还我!还我饭!” “什么你的饭,这分明我的饭,走开!” “不管!” 卡萨兰城主和财务部长当即展开一场食物攻防战,激烈程度令日月无光、天地变色,其结果自然是—— 小狼龙雷奇高高兴兴吃着满地残渣,它的主人欲哭无泪地旁观着。尽管节俭,诺因也没堕落到同宠物抢饭吃的地步,但是每看到雷奇张下嘴,他的心免不了一阵揪痛。不远处,吉西安铁青着脸整理行囊——弄到这样的下场,也只有赶紧上路去目的地解决迫在眉睫的民生问题了。不多时,他丢来一只旅行包: “拿着,走了。” 诺因依言背起塞了好几本书而沉得要命的背包,刚把手放在剑柄上,吉西安皱眉道:“喂,你有没有常识?密林里是无法使用移动术的。”(注:移动术是风系魔法,所以无法在非开阔地使用,如密林、洞窟之类,此乃元素的属性限制。) “有这种事吗?”诺因吃了一惊。 “不相信的话,你问魔封试试。”吉西安双手环胸,挑高双眉。诺因按住剑柄,顿了片刻,垂下肩膀:“……非得走路去吗?我肚子饿死了耶。” “还有脸说,是谁把饭菜都打烂的?” “什么!别忘了你也有份!” 诺因和吉西安彼此瞪视,谁也不让谁,直到两记沉闷的声音响起。不约而同地捂着肚皮,吉西安脸比苦瓜:“我看……我们还是别追究这个问题了。” “……同意。”诺因用没啥中气的声音附合。 “这个时候,雷瑟克在就好了。” 走在狭窄的山道上,黑发青年不禁深深怀念另一位心腹挚友,现驻军斯帕斯港的军务长雷瑟克尤耶。以往每当他和吉西安为食物大打出手,因为有他在旁边监督都不必担心会闹得鸡飞蛋打。就算有两次出手太狠毁了学院的食堂,善良的军务长立刻招待他们回家,让父母整治一顿美味的大餐;不然,他也会亲自买菜、下厨……“呜呜,雷瑟克,我好想你!”想到后来,诺因越发伤心。 “闭嘴啦!别让我起鸡皮疙瘩!”吉西安斥喝。诺因啐舌:“我又不是在喊你。” “那就把你那张怨妇脸收起来,等到了雷瑟克面前再摆出来。” “你……!” 眼看一场大战又要爆发,两人一怔,环顾突然被淡淡的白雾笼罩的四下:“起雾了……” “好像还不会影响视界,希望不要变大才好。”吉西安自言自语。 “你这种不虔诚的人的祈祷,老天会听吗?”诺因讪笑。吉西安将魔法杖敲在他头上,作为回答。 然而,也许上天真的听见了术士长的祷告,弥漫在红石山脉上空的雾气虽然没有消散的迹象,却也没变厚,宛如一层薄纱,如影随形地围绕在两人身周。山林里出奇的宁静,连虫鸣鸟叫也听不到,只有偶尔风拂过叶片的沙沙声响。 “殿下,你觉不觉得这座山的气氛有点不对?” “嗯,我们一路走来没碰上半只可以烤来吃的野兽或魔兽,的确不寻常。”诺因重重点头。吉西安踉跄了一下。 “你脑袋里尽想这个吗?”他吼。 “不然还有什么不对劲?”诺因十分困惑。吉西安抹抹脸,内心却松了口气。诺因有着远比一般魔法师还强的第六感,他没说有事,那就一定没异常。 “没有,大概是我的错觉吧。” 诺因点点头,正要往前走,脸色一变,身形一凝。 “殿下?”吉西安不解地看着他横在自己面前的左臂。 “有埋伏。”黑发青年一字一字道,“我们被包围了。” 话音刚落,诺因和吉西安同感双肩一沉,四周的空气变得像铅一样沉重,压得身体动弹不得,两人立刻会意这是中了重力魔法的结果。下一秒,数十道火焰形成的炎箭劲急地朝他们射来。 史列兰!诺因在心里呼唤视作半身的佩剑。 魔封剑陡然爆射出灿烂的银光罩住两人,炎箭在触到结界的瞬间像泥牛入海般消失无踪,同时被解除的还有重力束缚。 “给我下来!”诺因拔剑横挥,处于剑锋水平面的树木全被漆黑的气柱一削为二,反向的也被吉西安的风刃拦腰截断。 “呵呵,不亏是诺因城主和吉西安术士长,这种小技俩果然不能拿你们怎么样。” 一个裹着深黑色魔法袍的男子笑着落地,随之出现的还有八名服饰各异的男女,呈包围之势分站四下。包括黑袍男子在内,三人作法师装束;两人战士打扮;一个身旁蹲着金角黑虎的大概是召唤师;两个女子看不出职业;还有一个体格壮硕,浑身长满粗毛的家伙扛着一把巨斧,竟是兽人。两个青年不由得心一沉,瞧眼前的阵仗和这九人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可以断定个个非易与之辈,那兽人尤其难为。兽人族全部是力大无穷的可怕战士,只有矮人和龙族能在气力上和他们比肩,人类通常得好几名优秀战士联手才打得赢一个兽人。 看来今天会有场恶战了。诺因握紧剑柄,全神贯注。局势虽险恶,他却夷然无惧,反而涌起高昂的战意。吉西安转过身,与他背靠背。 “很棘手啊,殿下,到底消息是怎么走漏的?” “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先把敌人解决。” “你倒是很有自信,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帮家伙的危险性绝不亚于上次那头蓝龙耶!”虽然吐出的是悲观的话语,术士长的嘴角依旧挂着从容的笑。年轻的城主无动于衷地道:“没关系,我相信你一定投过保了。” “开玩笑!像人身保险那种损己利人的事就算下下辈子我也不会干!” 正当两人的讨论滑向无意义的领域时,暗杀者一方已采取了行动。 “后面交给你了。”诺因丢下一句,迎向正面奔来的剑士青年。白刃交击处迸出灿亮的火星,转眼就交锋了数十来招。双方都展现了让人惊叹的流畅技巧,一时拼了个不相上下。诺因暗叫不妙,对方的实力虽然和自己尚有一段差距,却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打发的对手,而旁边还有一堆虎视眈眈的敌人。刚想到这里,他的第六感就拉起警报,侧过身,让金角黑虎扑了个空。召唤师没料到黑发青年的背部好像长了眼睛似的,眼睁睁看着召唤兽和同伴撞成一团,滚倒在地。诺因真想上前一剑将这两个敌人刺成串烧,可惜兽人横劈过来的一斧令他不得不打消主意。龙吟声中,剑与斧挣了开来,前者不敌,倒退三大步。诺因不及调整混乱的呼吸,兽人的巨斧就紧紧咬了上来,如狂风骤雨的攻势彻底封死诺因的退路。趁此机会,剑士和黑虎立刻重整态势冲了上来,三对一,大大减少了诺因闪避的空间,虽不至落败,却逼得他只能硬架兽人的斧头。几个回合下来,手臂被震得发麻,胸口也隐隐作痛。 《哎哟,搞什么啊。》 一个优雅淡漠的嗓音顺着剑柄流入诺因的脑海,《干嘛和这种蛮牛硬拼,震得我头好晕。》 (知道头晕,刚才解开重力魔法的时候就该来个群体雷击把这帮家伙全宰了!)诺因在心里回嘴,手上也没停。 《我懒得。》 (……)诺因一言不发,卯足吃奶的力气,将魔封剑往兽人的斧头连劈十下,打得他倒退半步,也令自己的虎口差点震裂。 《好啦好啦,我怕了你。》魔封剑宣告投降。 下一秒,一道落雷准确地轰在剑与斧之间,造成诡异的乱反射,本来只朝一个定点打的落雷,居然化为无数电光,在广大的攻击范围里炸开来。剑士和兽人悴不及防,连同黑虎一起被震退数步。诺因得理不饶人,三发剑风咆哮飞出,黑虎当场被撕成两半;剑士胸口中招,长剑托手;然而那兽人吃了这一击,竟只上身晃了晃,便行若无事。诺因啐舌:“兽人族果然皮厚!”,借着助跑高高跳起,一招[霸天陨星斩],以骇人的气势和速度直直劈落,宛如地狱袭卷而来的罡风,将兽人卷入爆光中。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过后,只见场中多了个尺径二十多米的大坑,兽人的双脚深深陷入坑内的泥土,身上伤口无数,手中的巨斧也断成三截,但他毫无惧色,抛开武器,赤手空拳地与黑发青年再度拼斗在一起。 好厉害。黑袍法师感叹。卡萨兰城主师承剑圣,本身技艺已是不俗,再结合魔封剑的强大魔力,相乘的战力几近无限,而且他好像还没认真起来,果然今天不用点手段很难达成目标。 “卡琳。”他转向身侧的同伴,“药还要多久才会发作?” “因为是撒在雾里的慢性药,要扩散到全身还需要段时间,不过最迟半刻钟就会出现迹象了。”暗影十三众唯一不以战技见长的药剂师卡琳不慌不忙的回答。黑袍法师点点头:“很好,绰绰有余了。”说着,他的目光落在战场的另一头。与诺因的战斗方式相反,宫廷术士长的克敌技巧自然是充满华丽声色效果的魔法,而他的对手也以法师居多。 “以优希亚之名下令,狱界之火招来!火焰之形未曾固定,火焰之相变幻不定,以吾之心愿编织,依吾之意愿宿造,随我的心意燃烧吧!我将赐予尔等一瞬之命——出来!火傀儡!” 一名身穿火红色紧身衣的年轻女子咏唱咒文,四团绿色火焰凭空燃起,一一凝结成形,跨着大步朝术士长逼近,散发的高热令脚下的青草化为焦炭,周围的叶片为之萎缩。 是傀儡师吗?倒挺少见的。吉西安心道。 大陆的法师职业,以异能术士、傀儡师和炼金术士三个门类最特别。异能术士就是通常说的超能力者,常拥有念动力、预知、心灵控制、瞬间移物等能力,是相当难对付的对手,加上他们修练的方法与众不同,久而久之,渐渐被人们视为异端,排斥于社会之外,很少能够见到;炼金术士以秘药炼制、灵具打造为务,不擅战斗,但高明的炼金术士据说能直接将元素化为武器,威力甚至大过神器,但是现今残存的炼金术士已极为稀少,更别提高段的炼金术士;而傀儡师,以“塑造傀儡”的魔法见长,诸如水傀儡、土傀儡等,每一种都有不同的能力,共同的特征是不怕物理攻击,所以常被法师用来做护卫。但是,塑造一个傀儡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女子一下子做出四只火傀儡,程度算是相当高了。 唉,本来不想和女人打的,而且又是美女。吉西安叹气。 “悠游在空气中泥喃自由之歌的风之精灵,借予我你们的力量;深藏于永夜之地的冰之精灵,应我之呼唤前来,让冰雹之怒吼化为亡者挽歌,让风雪之肆虐堆筑生者之坟,掌控冰结死魂者,来迎——冰魔碎灭!” 随着快速念出的咒文,青年身边浮现出数不尽的银白色冰晶,经由旋风的驱使朝火傀儡冲去。被冰晶撞到的火傀儡一瞬间就被冻结,不一会儿就化成四条冰柱。冰晶却仍不断撞击,而且撞击的力道越来越大,使冰柱逐渐产生龟裂,最后迸裂开来,当然,里头的火傀儡也一并炸成了粉末。 对手只凭一个魔法就埋葬了自己四个火傀儡,女傀儡师虽吃惊却不慌乱,毕竟这是卡萨兰宫廷术士长应有的实力。 “来自黑暗魔都者,超越光速而来,化为白炽之雨贯穿我的敌人——霹雷!”一解决掉火傀儡,吉西安立刻发动反击,五道闪电一齐劈落,却在接近地面时像撞到什么似地被弹开。吉西安一愕,这才注意到,围攻自己的两名灰袍法师的其中之一手里拿着一只黑色的小圆珠——[反向珠],这种道具的作用正是无差别反弹敌人的魔法攻击,用得好的话,还可以保护距离较近的同伴。 可恶!准备得真周到!吉西安低咒。这时,另一名灰袍法师也出手了: “为光明所造,从黑暗中诞生,在邪恶中挣扎,与我有血之盟约的影之龙啊,以我的血呼唤你,将我的影子做为门户——出来!影之龙!” 灰袍法师脚下浮现黑色的魔法阵,一头灰色的巨龙缓缓浮出。吉西安俊雅的面容蒙上凝重之色,与火傀儡不同,这种借助暗之神诋的力量创造的生物不是普通的元素魔法可以打倒的,身为精灵术士的他想要获胜,就只有使用压倒性的力量,打破元素的属性限制! “天空之主哈德里斯,冰雪精灵温蒂妮,请聆听我的呼唤,借汝之力,完成我的心愿,展现融合的奇迹——裂风玄冰龙!” 复合魔法(注)!暗杀者们大吃一惊,看着一只巨大的冰龙夹带好几股旋风浮现,龙身更是由冰晶与飓风交织而成,无数冰粒喷涌而出,以比影龙更快的速度逆袭而来。两者迎头相撞,影龙不敌,被撕成碎片,冰龙继续前行,在反向珠的结界壁上阻得一阻,但在持续的猛烈撞击下,障壁终于吃不住,被硬生生撕开一个大口子。然而,能量大损的冰龙也被傀儡师一发火旋风搅碎。 “深藏于永夜之地的冰之精灵,化为怒吼之风雪——冰结螺旋!” 反应迅速的吉西安在结界破裂的一刻完成了法术,在他面前浮现出光的文字,透着灿烂光点的冰枪从中疾射而出,如钻子般旋转着刺向灰袍法师的右手,粉碎反向珠的同时也洞穿了手掌。 终于毁掉敌人的护身法宝,吉西安精神一振,正要趁胜追击,忽觉脚底有微物触碰,他反射性地一跃,高高跳起,几乎在同时,他原先站脚的地方喷出许多像是植物根茎的东西,细长蜿蜒地伸向空中,根茎前端类似花蕾的小包噗哧一声爆开来,炸出无数细长的触手,摇动着扩散,像鸟笼般罩向青年,并顺利缠上他的足部。 操控植物……是异能术士! 吉西安左手拔出长剑斩断触手,右手的法杖则迸射出灿烂的红光,随着一声“爆炎”,汹涌而出的火海瞬间吞没了巨大的花苞。然而不一会儿,无数黑色的触手又穿过火焰伸来。吉西安忍不住咋了咋舌,正要念出更强力的咒文让这死缠不休的怪花死得干净透彻,耳畔风声大作,他急忙偏头,闪过一点寒芒,原来是只链枪。暗杀者们的战术十分高明,先使用魔法吸引术士长的注意,打乱其阵脚;再出动拥有远程攻击力的战士,妨碍对方念咒语的同时为己方术士争取时间,只是他们没料到一点——吉西安除了是名出色的魔法师,也是一个优秀的战士。 “瞬动之风。”闪躲开链枪战士如潮水般绵延不断的攻势,吉西安瞅准一个空挡疾点枪头,将链枪荡开,念出加速的咒文。身形一闪,躲进链枪的攻击范围,剑交右手,与链枪战士展开贴身战。怕伤到同伴的其他三人不得不收回已准备好的法术。但是稳占上风的人内心却不如表面来得轻松。几番交手,吉西安深切体会到眼前这批人个个拥有不俗的技业,而且配合默契,他竭尽全力也只和他们拼了个平手,这样下去一定会体力耗尽;再者,他剑法固然不错,终究不及专业的战士,勉强拆了数十招,渐渐招架不住,当下萌生退意。 就在这时,他眼前一黑,四肢麻痹,全身竟然使不出劲来! 猛…猛毒术……糟了!吉西安万分骇异:到底什么时候…… “终于发作了。”卡琳喃喃道,眉间却凝聚着疑惑的薄雾。毒素扩散的时间远超出她的预想,再看看依旧生龙活虎没有一点中毒迹象的黑发青年,更是纳闷。链枪战士就没有她这些疑问,一见敌人行动停止,立刻挥出武器,银色的枪尖洞穿了青年的右肩,鲜血狂喷而出,接着失去战力的术士长被链星打中小腹,整个人倒飞出去。 “吉西安!!” 瞥见部下陷入危急的诺因分散了注意力,代价就是小腿被召唤师新召的冰原魔狼咬得血流如注。但他仿佛一点没感觉到痛似地抬腿踢飞魔兽,奔向远处的术士长,却在半途被兽人拦下,与此同时,他视野中映出傀儡师的火焰之枪和灰袍法师的雷精之怒朝部下袭卷而去的光景。 “该死的!”诺因咬牙。下一刻,他做出一件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举动——他居然毫不犹豫地投出魔封剑,完全无视兽人的攻击。剑不偏不移地插在吉西安面前,自动张开一道障壁,及时挡住了三名法师的联手攻击。 “竟然临敌撤剑,真是愚蠢。”黑袍法师摇摇头,毫不意外地看到黑发青年被同伴一拳撂倒,压在地上连打的情景。兽人虽然失了武器,蕴含强劲破坏力的肉拳却只有比寻常武器厉害百倍,不擅肉搏的诺因根本挣不开,若非斗气护体,他早被对手一连串猛击打得筋碎骨断,血肉模糊,但饶是如此,他的胸腹仍不免严重受创,嘴角也沁出了血丝。半晌,他爆发出一声怒喝:“够了!” 前所未见的紫色光气从青年身上迸射而出,不同于剑士的剑气,也不同于斗士的斗气,却轻易弹开了兽人庞大的身躯。诺因一个翻身倒骑在他身上,摒住呼吸进行强力的连打,以拳织成的力网密不透风,罩住兽人的全身,打得他血肉飞溅,拳力之重,甚至令他半个身子埋进土里,余人不禁对这样的变故哑口无言。 一脚踢飞奄奄一息的兽人,诺因重新站起,清秀的脸庞溢满杀气,紫色的眼眸闪烁着嗜血的红光。与他目光相对的黑袍法师和药剂师均心一凛,不知怎么的背部涌上寒意,这时战场的另一头传来巨大的声响,原来是魔封剑的结界被影之龙冲击裂开发出的爆音。 不好!史列兰的力量挡不住暗黑神的法术!诺因一惊回神,被杀意充斥的眼也恢复清明,却因过于专注,没留意身后的动静。 “乱一字光斩!” 被药剂师治愈的剑士向黑发青年展开报负攻势,白炽的剑光划破空气击中后者的背心,猩红色的斗篷登时标出大量的血花。诺因踉跄半步,没有回头,忍痛喊道:“史列兰,打开空间之门!” 黑袍法师闻言,头一个反应是猎物想逃跑,随即想起十二段的空间转移魔法只能施用于一个人,果不其然,就像在一幅图画上用刀子切开裂口,术士长背后的空间出现奇妙的黑色裂缝,并渐渐扩大为一个闪亮的白色空洞,四周的精灵力场因空间的强制扭曲而紊乱,失控的能量波将除了术士长之外的人全部弹飞出去,门洞里传出一股强大而不容反抗的吸力,将他快速拖入其中。 “殿下——”吉西安撕心裂肺的呼喊只留下轻微的回响,空间之门刹时炸裂为无数光点,完全吞没了他的身体。魔封剑重新回到黑发青年手中,并于同时开始舞动。 黑色的剑锋超越了风,比最锐利的剃刀还锋利的剑压波切开烟雾,在暗杀者身上绘出深刻的血之烙印。远距离的攻击并未到此结束,第二、第三波攻击接踵而来。由于空间转移会造成精灵力场短暂的紊流现象,这段时间十二段以下的魔法都会失效,所以无法组起障壁挡住诺因的剑气。眼看暗杀者们就要沉入自己的鲜血中,异能术士的变化植物及时做出防御圈,虽然顷刻就被四分五裂,但总算是熬过了最无力的时刻。回复力量的术士们立刻反击,咆哮的龙卷与锐利的冰枪齐发,大面积的火墙将战场揉为焦土,然而诺因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悉数避过,连皮也没擦破半点。借助助跑跃至半空,剑圣绝技——[破剑舞]出炉,数以百计的剑风仿佛陨星炸落,瞬间在地上砸出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深坑,激起的烟尘弥漫了视野,骇人的鸣动几乎震破众人的耳膜。在这样的威势下,暗杀者们拼尽全力布起的结界就像风中残烛般微弱,眼看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拦住他!”黑袍法师大喊,万分后悔先前过于托大而没有出手,导致眼下一面倒的局面;毒药的失效也是原因之一。 不用他交待,剑士和链枪战士早就飞身扑上,但诺因的速度远超出他俩的水准,只一个闪身就突破包围,左手抓住链枪往里一扯,将链枪战士甩在剑士身上,同时右手的魔封剑泛出苍蓝色的光辉,风系魔法[风刃]的强化技[真空裂]激射而出,瞬间将两人的身体撕裂,化为一堆散落于地的有机碎块。一连串攻防仅在半秒完成,快得连眨眼的功夫也没有,因此其余的暗杀者还没来得及布结界,两名同伴就已归西。 “影缚术!”卡琳一咬牙,不顾因为医治兽人而严重损耗的身体,硬是使出只有高等祭司才能施展的强力禁锢魔法;召唤师召唤的地肢虫也不失时机地伸出地面,用强有力的节肢牢牢缠住诺因的双腿,在两人的合力下,青年的行动终于停顿了一下,黑袍法师把握机会扭转局势: “游荡于黑暗的虚影,以优希亚之命招来!吾将赐予尔等血之祭品,吾将满足尔等心之所愿——精血吞噬!” 随着简短的咒语,大地铺开深红的法阵,黑色的虚影印上黑发青年的背部,刹那剥夺了他所有的气力。双膝一软,他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以剑支地才没有向前扑倒。暗杀者们趁胜追击,但是法术全在接近的瞬间化为乌有,只有兽人的拳头不受阻碍地穿过魔封的障壁,在青年的腹部轰出镂空的血洞。 《诺因!!!》 魔封眼睁睁看着黑发青年被打得飞出去,滑行了三十多米才撞上一棵树,在地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长长血痕。但是,鲜血仍不停地从伤口汩汩流出,不一会就将他的衣服与身下的地面染成相同的颜色。虽然握着自己的手指没有丝毫松脱的迹象,魔封却清晰的感觉到手的温度正不断降低。一时间,他心里涌起前所未有的恐惧:《不可以!你不可以死!》 (废……话)诺因本想开口,但喉间泉涌而出的液体妨碍了他的发声,只得在心里安慰视作半身的佩剑,(我才没那么容易翘辫子……)头一次,他感到自己的身体竟然比铅还沉重,视野迅速变得昏暗。 远处的暗杀者不敢大意,即使受了重伤,只要诺因没失去意识,他就能凭着魔封剑反攻。最保险的法子,还是彻低摧毁他的精神,到时魔封再强也孤掌难鸣。继“精血吞噬”,黑袍法师准备施放第二个魔法。 《……那老头开始施法了,你快醒醒!告诉我该怎么做啊!》 刚刚稍微安下心的魔封,一听见咒语又急得六神无主。 “带我……离开……” 诺因挤出最后一句低语,旋即,他整个意识沉入黑暗中。 ****** “嗯……今天成果不太好耶。” 杨阳检视篮里几味药草,叹了口气。 为了治疗被雪露特打伤的神官,这两天她和昭庭都搁下学业,分头寻找退烧药的药材,谁叫某人仗着白魔法高明本领高强,平常也不备一点以防万一,弄到现在火烧眉毛才发现药没有。但最可气的,还是那个当事人竟然瞒着大伙出去淋雨吹风,活该病情恶化! 想起前天银发青年不省人事地被送回来,至今高烧不退卧床不起,黑发少女又是担心又是恼火,再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于是拍拍膝盖上沾到的泥土,拾起一旁的竹篮,站起身,准备回神殿吃午饭。 就在这时,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似乎是小狼龙的吠叫。 雷奇?!杨阳纳闷地四下张望,果见一团湿嗒塔的蓝色绒毛从树后转出。 “真的是你!你怎么跑来这里?”她快步走过去。 “呜——呜——”小狼龙拱起背,发出威胁的低咆,登时吓退恐狗症还没痊愈的杨阳:“是、是我啦!你这么凶干嘛?”小狼龙置若罔闻,依旧戒备地瞪着她。杨阳手足无措地僵在当地,满心困惑。 “呜……” 正当一人一兽僵持不下的当口,不远处传来轻微的呻吟声。小狼龙立刻竖起耳朵,往声源奔去。好奇心起的杨阳紧跟其后,转过几棵大树,一个俯卧的身影跃入她眼帘。 “是人!”杨阳大吃一惊,急奔上前。只见那个下半shen浸在溪水里,破裂的斗篷满是干涸的血迹,使水面也染上几许殷红的颜色。他右手握着一把漆黑的长剑,腰间挂着同色的剑鞘,一头半长黑发遮住微倾的侧面,看不见五官如何。 该…该不会是死人吧?杨阳吞了口口水,战战兢兢地靠过去,蹲下来,伸手按住他肩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他轻轻翻过来。 水晶娃娃。 这是少女看清对方面貌的瞬间,头一个浮现的感想。仿佛羽毛与水晶交融而成的肌肤白皙胜雪、莹润如玉;乌黑柔软的细发柔顺地覆盖着光洁饱满的额;清秀脱俗的五官宛如画中走出的精灵,精致得令人屏息。 “哇!美女啊!而且是我喜欢的类型!” 杨阳脸颊浮起红晕,一来是为见到美丽事物惊喜,二来是捡到宝而兴奋。她连忙探了探“美女”的脉膊,确定仍然跳动,松了口长气。接着,她开始检察对方的身体,看是哪里受了伤,最先看到的是胸前一大片血迹,然后是右小腿的伤口。巡视完毕,杨阳站起来,绕了个半圈,伸手到他腋下,从后面抬起他的上身,打算拖到岸上治疗。这些天她从神官那儿学了不少医护知识,得知人长久浸在冷水里会导致体温迅速降低,对伤者尤其有害。但这一抬,她险些一口气转不过来,意外发现眼前看似纤瘦的美女竟然拥有惊人的体重,不过她马上反应过来是那把剑的缘故,一边骂自己笨一边绕回来,试图掰开对方的手指,却徒劳无功,那五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就好像用强化胶粘在剑柄上似的,任她死拉活拽也扯松不了,最后只好罢了,回到原位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步一步倒退,小狼龙在旁边加油鼓劲,终于,半分钟后,杨阳完成了艰巨的搬运工作,累得气喘吁吁。但她只抹了抹汗,就立马投入治疗。 浸水绞干帕子,抹净血,杨阳不禁一怔。光洁的肌肤上,赫然是一条不足六厘米长,已经结痂的疤痕,没有她原先猜想的大口子甚或恐怖的凹洞;再看看另一处,更是连皮也没擦破半点。虽然不太明白,杨阳却着实松了口气,因为对方若真的受了很严重的伤的话,她绝无可能处理得了。 “嗯……”当杨阳将重洗过的帕子为对方拭去脸上的血污时,听见一声细细的呻吟,大喜过望,俯身道:“你醒了?” 她暗暗猜想,那两轮细长微翘的眼睫下,隐藏着什么颜色?黑色?绿色?蓝色?抑或金银妖瞳?从他的容貌推测,还是绿色或蓝色的可能性比较大,记得神官说过卡萨兰人以黑发碧眼居多。但是,当她看见颤抖的睫毛里乍然透出的紫光时,整个思维顿时停摆。仿佛月儿缓缓从云缝里探出头,一双堇花似的瞳呈现在她面前。 紫色的眼眸……宛如真正的紫水晶,清澈到几近透明的眸子。杨阳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为这双眼散发出的动人心魄的美由衷感叹,心醉神迷。她现在终于理解漫画里为何都把紫色定义为魔性了,这双眼睛确实拥有让人沉醉的神秘魅力。 “你是谁?” “哎。”杨阳呆住了,不是为对方的话,任谁睁开眼看见一个陌生人都会这么问的,她吃惊的是他的声音——虽然好听,但那绝对是男性的声音。 不会吧……杨阳偷瞄对方的胸部,一片平坦。可是她之前以为他是个乔装打扮的女骑士,就没有在意,没想到真的看走眼了。 “你到底是谁?”青年的脸上溢满困惑。他只记得应诺因的要求使用了移动术,但匆忙间来不及定座标,就那么上路了,而且好像还是没来得及逃过那个黑袍法师的最后一击,之后的情景他就一点也不记得了。 这个女孩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诺因呢?诺因他没事吗? “啊,那个,我叫杨阳。”黑发少女回过神,友善地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看到对方好像被打了一拳似地,露出呆滞的表情,杨阳突然有了某种很不妙的预感,“该不会…你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不会吧!这么狗血的剧情千万不要发生在她头上!可是这熟悉的对白,熟悉的发展,的确和电视里演的一样啊! 魔封的脑海一团混乱,恍惚中,某个场景被少女这席话勾起来,宛如那一天般历历在目。 [谢谢你救了我妹妹,我叫诺因,你呢?] 《魔封剑。》 [??这什么?我问的是名字啦!] 《……什么是名字?》 [嗯……名字就是像记号一样,专门给别人叫的一种标签样的东西,大概是这样吧,我没研究过,总之,名字代表了存在,而且我认识的每个人都有名字——你没有吗?] 《……》 [那正好,我帮你取名字,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半身,只为我而存在。] “史列兰。” 仿佛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青年低声道,“我的名字是史列兰。” ****** 【后记】 读者们的眼镜一定跌碎了吧?哎,我可从没说《邂逅》里是诺因和杨阳见面啊,哈哈哈(虽然也可以算是见面了啦)!不过放心,史列兰是不会和杨阳发展出恋情的,只是让他出场有其必要。至于他的来头,不知道的人回去重读《传说的真相》,我应该提示的够清楚了。知道了以后,不要来问我原因,恕不奉告。 注:复合魔法不同于混合魔法(冰魔碎灭和火旋风就属于混合魔法),威力甚至可和禁咒相比,但会相当损耗魔力,而且必须将两种想复合的魔法都修链得十分上乘才行。 序 “人类究竟从历史当中学了些什么?战争是什么?在人类意识的根源里,有发动战争的习惯吗?回顾以往的历史,战争所占的比例之重是不争的事实。一代代的人,以着各式各样的理由,卷入彼此的杀伐。但是其中,有因误会而起的争执吗?还是就因意见不同,理念不合就拿起武器,互相争斗呢?” “互相抱持着善意和认同的人们不会互相伤害,因为冲突的人们彼此本无善意。” “贪念是无底洞,yu望的齿轮一旦转动就无法停止,这是人人皆有的暗之心魔,无关众神的责任,所谓的正义和邪恶只存在于人类社会,神明没有善恶的概念。虽然世人总是将光明定义为善,黑暗定义为恶,但其实,协调神贺加斯和混乱神优希亚都只不过世界两大根本法则的代表,他们截然相反,却又互相依存。世人擅自构划了他们的形象,以此做为争斗的借口。” “证据就是,引起战争的,是人,而非神。”——摘自《人类的历史》一书,首代神官王利希特著,创世历元年,第一册第十三页。 《满愿石》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黑暗的脉动 斯帕斯港,中城卡萨兰最大的商港,位于斯帕斯内海的西北角,扩充出去的大都会依山面海,呈弧形向东西方延伸,所以又有个雅称[月亮湾]。占地约摸四十平方公里,人口超过一万,规模仅次中城首府里那,繁华程度却尤有过之,或许是因为斯帕斯港不是政治中心而是商业都市之故。国王任命的总督虽然统治着这里,但实际的管理者是拥有船队的大商人组成的自治会,部份大商船主的财富甚至超越了大多数贵族。 在最近那场中西两城的战事里,斯帕斯港很幸运的没有受到多少伤害,只有几艘驳船被洗劫一空,而且盗贼很快就被率军前来的军务长雷瑟克·尤耶全部逮捕。春之祭典当日,满街都是称赞士兵武勇的声音,但到第二天,这些声音就变成了不解的责问,因为那位拯救了斯帕斯港的英雄竟然下令封锁港口,禁止出航。商船长们更是气得跳脚,扬言要把事情告到国王御前,但在西匪逞凶的时期,拥有强大武力的军务长和他的顶头上司诺因都成了贵族和王室的保命符,弹劾最后不了了之。直到近日,雷瑟克的船队从一伙逃到海上的流寇手里救下一支私自出航的船队,人们的态度才大为改善,也证明了雷瑟克封锁港口的行动无误。不久,又传来一个令商船长们栗栗危惧的消息:雷瑟克在斯帕斯内海通往达尔邦内海的河道附近擒获数艘偷渡的奴隶船,而船主正是朝中最有势力的大贵族宰相沙克基·谢尔达。在如今****与国王矛盾激化的局势下,此举无疑是对保王党的迎头痛击,也令明知奴隶交易犯法还在光天化日之下被逮个正着的宰相的立场大为薄弱。因此,心里有鬼的他们都悄悄结束了自己的奴隶市场,向雷瑟克靠拢示好,对他的上司诺因的马屁更是拍到天上去。雷瑟克也很和气地接纳了他们的投诚。他很清楚,商人在卡萨兰的政治地位虽不高,财富却相当可观,若争取到他们的支持,对诺因的霸业发展是一大助力。 创世历1037年净之月10日,斯帕斯港都会总督府。 有三个人坐在装饰华丽的会客室里。其中锦衣华服的肥胖男子名叫吉亚德,任职斯帕斯总督,也就是房间的主人;他身旁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黑褐色的头发,湛蓝的眼眸,象牙白的军服和斗篷,三种色彩对比强烈,清朗的面容予人奇妙的安定感,正是诺因的心腹之一,与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并称[王国双翼]的军务长雷瑟克·尤耶;最后一人坐在客席,也是三人中唯一的女性,穿着曳地的长裙,殷蓝色的秀发直垂到小腿,鱼鳍状的双耳从脸庞的两侧伸展出去,从这两个明显的特征,就可以看出她的来历——被喻为大陆最美丽种族的水族。 “雷瑟克军务长,我谨代表水族全体,感谢你从奴隶贩子手中解救我十多位水族少女的义举,今后你就是我们全族的恩人和朋友。” 水族女性的声音就像山涧一般清澈动听,配上她绝俗的容颜,令吉亚德情不自禁地露出痴迷的表情,但雷瑟克脸上仍是维持着礼貌的微笑。 “多米尼克长老太客气了,这点小小的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何况我只是执行军务而已,拦下那几艘船也完全是凑巧。” “呵呵,军务长阁下果然一如传言,是位谦逊的人呢。”多米尼克轻笑道,“但还是请你接受我们的谢意,不然那些孩子会过意不去。”雷瑟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吧。”从对方手里接过一枚闪烁着蓝光的银戒。他以前就听水族有个送礼物给恩人或朋友的风俗,虽然那些东西未必有很大的价值,却代表了水族人真诚的心意,所以他也抱着非常郑重的心态,接受水族长老的馈赠。 “看起来像是个魔法道具啊?” “没错,这是[理力之戒],佩戴上它可以扩大魔法的射程,阁下可以把它送给魔法师的朋友。” 雷瑟克大喜过望:“可以吗?” “嘻嘻,当然咯。”多米尼克笑道,“它现在已经是你的东西,要怎么处理它,自然全看你的意思。而且收下它,就等于接受了我族的感谢,您不必担心。” “太好了,毕竟魔法道具还是得由魔法师来使用,戴在我这个舞刀弄剑的人身上也是暴殄天物。衷心感谢您的赠予,多米尼克长老。”雷瑟克如释重负,“对了,一会儿由我的部下护送各位回浮岛吧?” “谢谢,不过不用了,码头有专船会送我们回伊维尔伦。” “是吗,既然如此,就祝各位一路顺风了,请代我向罗兰城主问好。” “我会的,告辞,雷瑟克军务长,吉亚德总督。” 多米尼克起身一福,雷瑟克和吉亚德连忙还礼,将她送到总督府门口。目送佳人远去的背影,吉亚德怅然叹息:“唉,真是个美丽的人儿,不愧是水族三长老之首,气质就是不同,昨天那些小丫头根本不能比,太美了!” “是个不好对付的女人才对……”雷瑟克咕哝。刚才谈话中,多米尼克只字不提奴隶船的事,显然早就清楚内情,不想卷入这场****与宰相的政治斗争,至少是不想站在诺因这边;而且她的感谢全是针对雷瑟克个人,这就免去了人情债的危险,从头到尾没有给雷瑟克一点可趁之机,让他十分沮丧。 算了,这件事闹得这么大,基于与浮岛的友谊,罗兰城主势必得口头申讨谢尔达,到时还是可以和他结成表面的联盟——雷瑟克寻思。 “啊,你说什么?”吉亚德转过头。 “不,没什么。”雷瑟克立刻回过神,“总督阁下,我有一事拜托。” “哦,是什么啊,尽管说,只要我能力所及,一定为你办到!” “谢谢你,是这样的,我们已经确认所有的流寇都被一网打尽,内海再无安全之虞,因此我决定解除港口的封锁——这是我的手谕,请您复印后,张贴出去。” “哦哦,太好了!”吉亚德欣喜地接过。 “这段日子给总督您和这里的人民添了许多麻烦,真是非常抱歉。” “大人您说的什么话!正是因为有你们在,斯帕斯港才能免于西匪的请略,我们感谢您都来不及了,何来责怪!”吉亚德发自肺腑地道,对眼前的青年充满了好感。想他以前遇到的东境军官,个个鼻孔朝天、目中无人,只会仗势欺人,敲榨他们这些有钱无权的领主总督。而雷瑟克官阶不晓得比他们高了多少,却谨守礼仪,言语谦和,气度从容,让人油然升起钦服之情。用兵手段又高明,不到四天就破获流寇,在前些日子平定西匪的战役中也居功甚伟,得到许多贵族的感激和赞扬。他麾下的建筑部为复兴受毁严重的东境更是贡献良多,在民间口碑如日中天。总之,是个各方面出类拔萃,有前途,不可不巴结的人物。 “多谢总督阁下的体谅,但我们的到来给这里的人民带来不便是事实,而且也令商人们蒙受了相当大的损失,所以我想在今晚的洗尘宴中邀请大家前来,好好的赔个罪,可否请阁下为我安排一个场地?抱歉,让主客的您打理这些琐事。” 吉亚德有点意外:“呃,这当然没问题,我本来就打算办个大型的庆功宴,邀请全港有头有脸的人来为您庆祝……这么说,大人您明天就要走吗?” “是的,我必须去北边的杜西斯地区,听说那里出现了大批凶暴的魔兽。” “这样啊……”吉亚德显得很失望,“本来还想多挽留您几天的,不过有军务也没办法,希望您马到成功——好!晚上的宴会就交给我吧!我一定会办得热热闹闹,场面豪华到让所有人大吃一惊!”斯帕斯总督慷慨地拍胸保证。 “哈哈哈,我很期待。”雷瑟克的笑容渗入苦笑的因子,他本想交待对方简朴就好,临时改变主意。考虑到饯行宴的客人都是有脸面的人,若办得过于寒酸,一定会被他们视作污辱,反而不好。反正掏钱的人是总督,犯不着他来心疼。所以最后,雷瑟克什么也没说。 肥胖的总督踩着飘飘然的步子离去,年轻的军人在原地叹气,这时,一个明朗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嗨!军务长大人,怎么一脸郁卒啊?是不是被女朋友甩了?” “沙里西恩!” 雷瑟克惊讶地喊出来人的名字,那是个高大帅气的青年,身穿和雷瑟克式样相同,只边线是绿色的军服。明眼人一看即知,这是[精兵团]的制服——精兵团,与宫廷术士长的术士团,军务长的近卫军并列为卡萨兰城主手下三大奇兵的魔法军团。成员数虽不多,却清一色是优秀的魔法战士,直属诺因指挥,执行队长就是沙里西恩,可算是大陆中坚将领的翘楚。 “你怎么来了?大伙都好吗?”雷瑟克高兴地迎上去。 沙里西恩夸张地摇摇头:“男人还好,女人就糟透了。” “为什么!?”雷瑟克急忙追问,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因为你们三位黄金单身汉都走了,她们还不得相思病,日日以泪洗面?哦,也有些男人啦!都是被殿下的魅力所俘的可怜虫。” “胡说八道!”雷瑟克笑骂。沙里西恩认真地道:“不相信你跟我回要塞看!”(注:诺因在西境的驻地就是米亚古要塞,那里也相当于一个郡的规模。) “好好,我相信。”雷瑟克举手投降,扬起笑容,“来,跟我进屋坐坐。”沙里西恩欣然应允,两人走进总督府,一路碰到的仆役都恭谨地向他们鞠躬行礼。 “听起来,要塞的情况不错?你是直接过来的吗?” “阁下,请你一个一个问好不好?我只有一张嘴。”沙里西恩抗议。 “抱歉,我太心急了。”雷瑟克诚恳反省。这种态度看在其他人眼里简直不可思议。但包括诺因在内,西境的高层从不在下级和民众面前摆架子,所以沙里西恩等部属就很言行随意,甚至称得上没大没小。就连雷瑟克和吉西安自己,也动不动就和顶头上司诺因拳打脚踢,吵架互损,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除了我先前说的,要塞一切安好。最近西城忙着刮南城,连场象征性的仗也没打过。”沙里西恩笑道,“幕僚团判断他们段期内无暇他顾,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叫我过来催催你们,别玩得太过火忘了回家。” “不会的。事实上祭典结束后,殿下就打算回去。听说梅莲可城主已经出动风骑士团,灰水河局势恐怕会扭转。而且我觉得贝姆特城主也不会急于一时,毕竟他已经拔了南城的西防,将来有的是攻打的余裕,所以他接下来搞不好会调头攻击我们。这次可不是演戏,殿下和吉西安一定会赶回去坐镇。” “你呢?”沙里西恩一愣。 雷瑟克微一踌躇:“我想…再待一阵,等东境的情况再安定一点。”这次中城败北,绝大多数人以为是宰相的卖国所致,只有少数人知道是诺因为了令谢尔达失势的计策,却也使得东境人民遭受了巨大的苦难。虽然诺因此举是迫于无奈,而且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但雷瑟克心里还是很不好受,尤其在亲眼目睹许多东境百姓在西匪的残杀劫掠下家破人亡的惨状时。为了降低负罪感,这些天他全心全意指挥军队平乱,调动建筑部全体上下投入重建工作,却还是摆脱不了良心的谴责。 “是吗?”沙里西恩轻叹。他了解军务长的为人,所以不作劝慰,只道,“对了,殿下和吉西安大人究竟去哪儿了?昨天我去王宫时,侍卫只告诉我他们出公差去了,他也不知道地点。我又不能上总神殿问莉莉安娜殿下;至于拉克西丝大人就算了吧,我还想多活几年。” “没这么夸张吧,元帅大人又不是毒蛇猛兽,瞧你说的。”雷瑟克不很真心地呵斥。沙里西恩咋舌:“她不是毒蛇猛兽,却比毒蛇猛兽恐怖上亿倍!我真的很佩服克鲁索,居然能够忍受服侍那种女人,换作我——”说着,把头摇得拨浪鼓也似。雷瑟克干咳道:“殿下脾气也不好,你不照样忍受下来了?” “这个嘛……因为殿下是男的,基于男性的自尊心,所以可以忍受;而且殿下脾气不好归不好,对部下还是很讲义气的,光凭这一点就可以算是一个好上司。”沙里西恩真诚地评论。 雷瑟克暗暗松了口气,他一直很担心主君那种喜怒无常的性子容易树敌,现在看来部属对诺因的观感还不坏。 “殿下和吉西安确实出公差去了,你应该猜得出他们的目的地。” “难道是——”沙里西恩神色一敛,先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才压低声音问,“迷雾森林那件事?”雷瑟克点点头,推开一扇门:“呐,到了,进来吧。” 房内的摆设极其华丽,由桧木制成的四个大型高级书架占了一整面墙壁,书架前面是张大书桌;还有充满古典气息的大钟,黄金美女塑像,白瓷花瓶,以及不知是哪个画家绘制的大作将这间书房的价值提升好几倍。沙里西恩看得呆然:“你就住这儿?”不能怪他怀疑,这间金光闪闪的书房实在和雷瑟克的气质太不配了,换作吉西安还说的过去。 军务长苦笑:“这是吉亚德总督的好意,我总不能不给人家面子吧。” “原来如此。那——那些也是他的好意?”沙里西恩指着角落一座礼品山。雷瑟克摇首:“不,是商船长们送来的礼物。我已经叫人还回绝大部份了,可是还剩这么多,在明早之前,我一定要把它们处理干净。” “你可真受欢迎。”沙里西恩感叹地仰视“山峰”,蓦地,他绽开一个促狭的微笑,“商船长们这么拍你马屁,是不是承你救了他们的情?” “你听说了?” “废话,一路走来人们谈的都是这件事——军务长阁下勇敢地从海贼手里解救了斯帕斯云云,没有一个人想到海贼和官兵其实是一伙的,因为西城的人全是旱鸭子,宁愿占山为王也不会去做海盗,是不是,阁下?” 雷瑟克但笑不语,他不认为这个战术有何不对,兵不厌诈本就是战场的真理。 沙里西恩伸了个懒腰:“好了,不谈这些闲事了,回到正题——殿下和吉西安大人是去找能够打破迷雾森林结界的术士了吧?” “不错,人选是元帅大人提供的,我估计他们现在已经到了目的地了。”雷瑟克将日前诺因和拉克西丝的密谈简要叙述了一遍。沙里西恩不无担忧地道:“听起来,那位神官像是位世外高人啊,殿下有可能说服得了他吗?” “有吉西安的三寸不烂之舌在,绝无问题。”雷瑟克肯定地道,对友人的能耐寄于十二分的信赖,“我比较担心的是,他们不要一路吵吵闹闹,忘忽所以到打翻饭菜,饿坏了肚子。”沙里西恩哑口无言。 如果此时身在红石山脉的两人听见这番话,一定会慨叹军务长的料事如神。 “你真像殿下和吉西安大人的保姆。” “或许吧。”雷瑟克毫不在意,走到桌后拉开抽屉,找出一只空盒,将理力之戒放在里面。戒指散放出银蓝色的美丽光晕,让他想起某位女性的身影。 真可惜,如果是项链就好了,偏偏是戒指……唉,只能送给吉西安了。(注:在魔导国,送女性戒指代表求婚,送百合也是相同的意思。) 雷瑟克长吁短叹地合上盖子,这时,感到房里的气压好像有点变化。一旁的沙里西恩已察觉强劲的魔力波动,不假思索地飞奔过来,将他推到墙角,一手在胸前划出发光的文字。说时迟那时快,他刚划好,一声巨响平地炸起,所有的家具在刹那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搅成粉末,四壁也爆出无数裂痕。仿佛有人用刀子割开布帘,一道黑色的裂缝逐渐浮现在半空中。 老天!是空间转移!沙里西恩震惊得无以复加:幸好我用的是心灵障壁,不然我和阁下现在也和这些家具一样,化成细粉在空气里飘啊飘了!(注:心灵障壁是心灵魔法,不是通过玛那精灵施放,所以不受空间紊乱的影响) 扑通!从空间之门里弹出一个人,滚倒在地。雷瑟克惊讶得瞪大眼:“吉西安!!”沙里西恩连忙撤去结界。军务长立刻跑过去,扶起友人。宫廷术士长双目紧闭,身子软软垂下,显然已经失去意识,鲜红的液体从他右肩的血洞不断冒出。 “这是怎么回事?”沙里西恩茫然不解,随即反应过来,跑出一片狼籍的书房,唤人抬担架进来。雷瑟克俯视友人的脸庞,内心涌起强烈的不安。 难道……殿下出事了吗? ****** “消失了。” 黑袍法师席奥恩看着空无一人的魔法阵,懊恼地咋舌。傀儡师斯蒂法妮大步走来:“逃了吗?”席奥恩狠狠地道:“不!我最后一击确实有打中,所以他逃不远!” “你刚才用的是‘天星锁魂阵’吧?”异能术士贝斯皱眉,“那他怎么还能逃得了?” “大概是中招的前一刻叫魔封施法的罢,我们的运气还真不好。”灰袍术士叶捂着受伤的右手缓缓走近,药剂师卡琳急忙用炎系魔法“重生之炎”为他疗伤,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的药失效才……” 斯蒂法妮摆摆手:“轻敌的不止你一个,不必过份自责。”席奥恩悻悻瞪了她一眼。 “可是卡琳的药怎么会失效呢?”叶十分困惑,“就算诺因城主天天吃砒霜,也不可能抵抗得了黑咒术师的药剂。” “大概是魔封帮他解的,总之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召唤师欧德曼提醒,将众人的讨论拉回正题,也就是如何找到卡萨兰城主并致其于死地。 “真是弄巧成拙,你用天星锁魂阵封住了那家伙的意识,反而害得咱们没法用搜魂术了(注:一种通过感知灵魂确认目标方位的法术,是最常用最简便的追踪术)。”贝斯嘲讽。席奥恩正要还嘴,叶先一步开口:“无妨,移动术的极限是两百米,我们用别的法术也能很快找到,天星锁魂阵的效力有一年哩。”贝斯哼了一声:“万一魔封解除了咒术怎么办?” “根据我的观察,魔封虽是自我意识剑,但好像还是需要诺因城主的指示才能发动力量,不然以他那种连空间转移也办得到的恐怖魔力,诺因城主还和我们打那么辛苦干嘛?说起来诺因城主也犯了轻敌的大忌。” “有道理。”余人都颌首赞同叶的观点。 斯蒂法妮亢奋地道:“那我们还等什么!赶快找到目标了结他,把魔封献给大人!”席奥恩讪笑:“一听到可以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就这么兴奋。”一直没说话的兽人金用含糊的声音道:“记得目标中了我一拳,现在搞不好血已经流光了。”斯蒂法妮大失所望:“什么!那岂不成了收尸了?”叶请示:“是否要把任务移交给楠大人他们?”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席奥恩冷冷地道。贝斯难得站在他这边:“不错,万一诺因城主走****运被什么人救了,我们全会被大人凌迟处死。” 余人一致唰白了脸,异口同声地道:“找人吧!”贝斯用青草变出一把签,让同伴们依序抽。结果是卡琳和斯蒂法妮一组;欧德曼和叶一组;席奥恩和贝斯一组;金单独一人,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找,大体是比较均匀的分配。 卡琳在两名死亡的同伴身畔蹲下,默念祭司的祈祷词。完事后,斯蒂法妮召唤火焰焚化了尸体,两人并肩往东走去,余人也四散离开。叶和欧德曼正要跟进,瞥见兽人同伴仍然呆站在原地,便问:“金,你怎么了?” “哪边是北?” “……你还是和我们一道走吧。” ****** “啊——太好了,你没有丧失记忆!”黑发少女振臂欢呼,松了口长气。 “?”史列兰不解地眨眨眼。杨阳嘿嘿一笑,摆手道:“没事、没事。对了,你怎么会昏倒在这儿的?要不是我家的宠物叫住我,你恐怕要躺很久,这里人烟很稀少。还有你身上的血……你是不是遇上强盗了?” “强盗?”史列兰听了半天只抓到这个名词,“什么是…强盗?” 杨阳一呆,活了十七年头一次看见这么无知的人:“你不知道什么是强盗?” “嗯。” “呃……简而言之,就是一种靠杀人劫财营生的人,通常不带褒意。” “杀人……”史列兰回忆起黑袍法师一行人杀气腾腾的表情,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原来那群人叫做强盗。” “你真的遇上强盗了!?”杨阳大吃一惊,“在哪里?在哪里?” “树林里。” “哪儿的树林?这里吗?” 史列兰凝神回想,好容易搜罗出答案:“红石……山脉。” “红石山脉?那不就是这里!”杨阳急坏了,“糟糕!我得赶快把这件事告诉神官才行!啊,不对!如果强盗就在附近的话,我们俩也会有危险——史列兰,你站得起来吗?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到山下去。” 站?史列兰眨眨眼,终于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他无意识地抬眼,对上黑发少女关怀的眸子,在那双宛如黑曜石打造的瞳孔里清清楚楚看到一张他熟悉无比的容颜,正茫然地回望他。 “!!!!?”黑发青年当场仿佛一根弹簧般弹坐起来。杨阳被他吓了一大跳,险些脱口惊呼,接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又是拍脸、又是摸衣服、又是拉头发,最后视线一转定在右手的长剑上,露出被龙之怒吼正面直击到的表情。 “怎、怎么会这样?”史列兰瞪着前一刻还是自己身体的魔封剑,呆若木鸡。 我居然跑进了诺因的身体!!那诺因呢?诺因上哪儿去了?该不会跑进我的身体里了?他连忙握紧剑柄,凝神感知,递来的信息是“无”。魔封剑里空空如也,不仅没有任何灵魂进驻的迹象,连他的力量也随之转移到诺因体内,完完全全成了一把普通的剑。 奇怪,不在……史列兰茫然失措:他、他去哪儿了? 等等!他脑中灵光一闪:记得我送诺因离开的时候,那个穿黑袍的老头子正好施放了一个法术,也许这就是诺因不见的原因。对了,[天星锁魂阵],是禁锢人类灵魂的魔法,但是如果强行解的话,一定会伤到诺因的精神。 “请问——”杨阳小心地开口。史列兰正好回过神,转头问道:“杨阳,你知道怎么化解黑咒术师的法术吗?” “黑咒术师!?”杨阳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你碰上的是黑咒术师不是强盗!” “嗯…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着了!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你中了黑咒术师的咒术?” 史列兰点点头。杨阳有点疑惑地打量他:可是他看起来挺好的?算了,怀疑人不是好行为,而且他看起来也不像个会说谎的人。“我不会化解,但我师父应该办得到。” “你师父?” “嗯,他是桑陶宛领地的正神官,就住在山脚的西芙利村,我是他的二徒弟。” “桑陶宛领地的正神官……”史列兰纳闷地重复:好像在哪儿听到过?杨阳补充:“不过这两天他在生病,可能没力气帮你,怎么办?” “嗯……没关系,反正是不会死人的咒语,迟早会自动消散的。”史列兰不在意地道。[天星锁魂阵]只禁锢灵魂,不伤及魂魄,若强制解开反而有可能导致诺因魂飞魄散,还是不要冒险的好。反正等法术效力过了后他就会醒,到时又可以和他聊天,一两年的时光对史列兰而言只是短短须臾的时刻。 “你真豁达哩。”杨阳咋舌,心想大概是不伤人的小法术,对方才这么悠哉悠哉不当回事,“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得回神殿了。” “你要…走吗?” “呃。”杨阳被他不经意流露的寂寞眼神揪了下心,冲口道,“你可以和我一道走啊!”啊~~~我在说什么!? “真的吗?” 正在心里痛骂自己的杨阳一见他清秀的脸上绽放出的夺目灿笑,一瞬间又魂飞天外,点头如捣蒜,“当然当然!村里的大伙都是非常热情好客的人,一定会竭诚欢迎你的!”除了一个人——她师兄。 “好,我跟你走。”史列兰下定决心。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一个人,无论这个少女是谁,肯带他走就行。 我会被耶拉姆剁碎。杨阳暗暗泣血。可是都答应了人家,就不能反悔。谁叫这家伙长得这么像女孩子,让她怎么也狠不下心拒绝。 不过,他还真好拐耶,随便两句话就答应跟陌生人走……杨阳偷瞄对方,从脸蛋看大约十六、七岁,搞不好比她还小:“史列兰,你几岁?” 青年一怔,开始一根根掰手指,好半天才对着看呆掉的少女,吐出一句:“不知道,应该蛮大岁数了。” “你连自己的年纪也不知道?” “嗯,又没人告诉过我。”他和诺因从不聊年纪的事。 “可你总会数数……啊!”杨阳捂住嘴,想起神官曾说过,魔导国除了王族、贵族、圣职者和商人可以进学院念书,其他人都不允许接受教育,所以史列兰不会算术一点也不奇怪;而且如果他和神官一样是孤儿的话,可能连自己的生辰年月也不知道:“对、对不起!你别放在心上!” “?”史列兰不解地望着她,“什么东西别放心上?”奇怪,为何这女孩说的话他总有许多地方听不懂?他和诺因讲话就没这样。 “哈哈,没什么,你不介意就好。”杨阳笑道,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好了,我们也别在这儿瞎扯了,再不回神殿,神官……我师父他们会担心,走吧。”语毕,她站起来,却见青年仍一脸迟疑地坐在原地,“怎么了?站不起来吗?” “……嗯。” “是不是在冷水里浸太久了?来,手。” 史列兰看着她递来的右手,半晌才会意,伸手与之交握。杨阳略微使劲就将他拉起来:“啊,你很轻嘛,果然那时是因为剑的缘故。” “剑…对了。”史列兰弯腰拾起地上的长剑,小心地插回剑鞘,“谢谢你的提醒。”不然他就会忘了,然后在诺因苏醒的一刻变成孤魂野鬼。 “不客气。”杨阳很纳闷:有哪个剑士会忘了自己的佩剑吗?亏他先前还捏得那么紧,不过,这个叫史列兰的家伙的确看起来不太可靠的样子。 杨阳再次端详对方,这一看吓了大跳。没想到青年站起来后,竟然比她高出一个半头,和神官差不多等高,两人匀称优雅的身形线条也十分相似。一袭式样很像骑士装的蓝衣适宜的贴裹住他的身子,猩红色的斗篷虽然破了,还是看得出作工很好;不同于昏睡时的脆弱,那张清秀标致一如瓷娃娃的脸蛋此刻透出一股高贵冷漠的气质。 “史列兰,你该不会是贵族吧?”杨阳问道。史列兰转过头:“贵族是什么?” “……呃,不是就好。”这家伙一定是从深山里跑出来的。杨阳抹抹脸,低头寻找小狼龙的身影,却见它依偎在青年脚旁。史列兰顺着她视线下望,睁大眼:“这只狗……”好眼熟。 “雷奇,干什么呢!过来!”杨阳斥喝,伸手去抱小魔兽。不想雷奇两只前爪死死抓着青年的黑色长靴,半步也不肯挪动。杨阳咋了下舌:“奇了!这家伙难得会粘着神官以外的人不放。没办法,你来抱它吧。” 史列兰依言抱起小狼龙:“这只狗,是你的?”怎么他越看越像诺因那只新收的宠物?连名字也一模一样。杨阳摇首:“不,是我师父的。而且它不是狗,是魔兽。” “哦。”看来诺因那只已经被干掉了。 小狼龙挣脱青年的手指,跳到他肩上,心满意足地叫了一声。见状,杨阳心下更奇:雷奇什么时候喜欢爬到人家的肩上去了,本来不是喜欢趴在头发上? “咦!?” 杨阳惊噫,眼前的景物突然变得模糊,她揉揉眼,确定不是自己眼花:“起雾了!”山中多雾本属正常,但怎么会在中午? “这雾……”史列兰微一皱眉:好像有股阴寒的气息? “别发呆了,史列兰!”杨阳一把抓住他手往山下奔去,连竹篮也顾不得捡,“我们得赶在雾变大前下山,不然就会迷路了!” ****** “居然在这时候起雾,这什么鬼天!” 席奥恩停下脚步,骂骂咧咧。贝斯沉声道:“好像不是普通的雾。” “咦?” “你看。”贝斯将手里的东西展示给同伴看,那是一只十厘米长宽,仿佛罗盘的物品,中央的指针却不是固定在一点,而是像没头苍蝇一样滴溜溜地乱转。 “这……”席奥恩神色一整,“磁场被干扰了,是魔法之雾!” “快解除它,不然没法找人。” “还用你说。”席奥恩啐了一声,“可是,到底是什么人施的法,你不觉得这个问题也很重要?”贝斯顿了顿:“该不会是针对我们的吧?” “杀手被杀手盯哨?哼!这真是本世纪最大的笑话了!” “那么,你倒说说时机为何如此巧合?” “世上本来就有很多巧合。好,我先来解开这雾,看看犯人的庐山真面目。”席奥恩举起隐藏在黑袍里的右手,在空中划出发光的文字,念出解除魔法之雾的咒语,然而等到他垂下手,再过了很长时间,也不见雾有丝毫消散的迹象,反而有加深的趋势。席奥恩呆了。 贝斯没有如往常一样口出讽言,暗影十三众之间的关系虽不若家人般和睦,却绝不会说出真正伤到对方的话语;而且贝斯和席奥恩搭档多年,十分清楚他的实力,连他也破解不了这雾的话,表示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程度惊人,至少他们俩不是对手:“怎么办?要放弃任务吗?” “不。”席奥恩冷静下来,“对方的目标不是我们,要不以他的实力,早就出手了,我们先集合大伙,再做打算。” 贝斯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只蛋形的笛子,放到嘴上吹起来。 ****** “咦,阳还没回来?” 严昭霆扛着满载的竹篮走进客厅,看见空荡荡的桌子时愣了愣。耶拉姆一边从厨房走出来一边脱下围裙,漫应了声:“嗯。” “奇怪,我今天弄的比较晚,我还以为她会先回来呢。”已经习惯对方这副死样子,昭霆也不在意,随手将篮子抛给他,坐到椅上开始享用美食。耶拉姆检察她的劳动成果:“今天倒不错嘛,在哪儿采的?” “唔…后山的小树林,今儿个我和阳交换,啊呜,她找红石山脉那边。”昭霆塞了满嘴饭菜,含糊不清地回答。耶拉姆微一皱眉:“你应该告诉她不要走远了吧?山里现在是野兽出没的季节。” “有这个必要吗?阳又不是小孩子,会不知道?”昭霆停下嘴,惊讶地注视他,“我倒不知道你何时这么关心她了?” “我只不过随口提两句,就叫关心了?” “废话!对我怎不见你随口提两句?”昭霆语带醋意地嚷嚷,“昨天、前天,我只身去那座‘野兽出没’的山时,就不见你吭半个字!” 耶拉姆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 “训练了那么多日子,还打不过区区野兽,你活着也是丢人现眼。” “没人性!”昭霆哇哇大叫,耶拉姆一副懒得理睬她的表情,提着竹篮转身离开,气得昭霆差点掏出手绢来咬。三扒两扒解决完午饭,她决定去神官那儿寻求安慰,向他告状,叫他好好训训这个大徒弟对女性的恶劣态度。 “喂!”听见布靴踩在木梯上发出的轻响,耶拉姆从厨房探出头,皱眉道,“神官大人在睡觉,别去吵他!” “还在睡!?这两天他天天睡24小时,再睡下去不成猪了!” “随他去,睡得久有利康复。” 差别待遇。昭霆咕哝着下楼,想她每天早晨不到五点就被揪起来做挥剑练习,这个怨啊~~~~但谁叫她打不过这个暴君,只有任他欺凌。 百无聊赖地逗弄了一会儿窝在壁炉里打盹的小狼龙,正当昭霆忍不住想去接友人的时候,响起急促的敲门声。耶拉姆立刻冲出来,与昭霆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里看到相同的不安。自从上次的事后,他们对这种敲门声已成惊弓之鸟。 瞅了眼楼上,耶拉姆走到玄关拧开门把,昭霆战战兢兢地跟在他后头。门开了,映入眼帘的不是两人想象中浑身染血的黑发少女,而是一个西芙利村的村民。不约而同地,两人松了口长气,暗笑自己大惊小怪。 “什么事,塔克?”耶拉姆喊出那人的名字。塔克无言地指着一个方向,满脸惶恐不安地问:“耶拉姆,那个……是自然现象吗?” 褐发少年和棕发少女循指望去,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被浓雾遮蔽的红石山脉,在日阳下散发出诡异的暗青色光芒。 ****** “这下糟了。” 杨阳环顾四周,大声咋舌。才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淡白的雾气就转为现下的浓白,几乎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所以别说东南西北了,连路也找不到。生平头一次遇上这么大的雾,而且在异世界,杨阳不由得心下忐忑,下意识地握紧唯一同伴的手。 “杨阳,为什么不走了?” 身后传来清朗悦耳的声音,让杨阳稍微安心了点。虽然和这个名叫史列兰的青年只相处了一会儿时间,彼此还停留于陌生人的认识阶段,但在这样手足无措的情况下,有个人陪在身边就无疑给她打了贴强心剂:“雾这么大,乱走反而会迷路,我们先等等,等雾散了再走。一般来讲,这么大的雾顶多持续两三个时辰。” “不可能的。” “啊!?”杨阳错愕地转过头,盯着甫下断语的同伴。史列兰平静地道:“这不是自然形成的雾,而是魔法之雾,除非施术者收回法术,不然雾是不会散的。” “魔法之雾,是谁……等一下!史列兰,你会魔法?” 青年点点头。杨阳着实吃了一惊,顿了顿,问道:“那么,你知道是谁放的雾吗?”史列兰摇头道:“这里的磁场非常混乱,我感觉不出来,只能大致探出反应源是地下。” 地下?杨阳突然有某种很不妙的联想,心一凉,她用力摇头甩去这个恐怖的猜测。 不可能!不可能的!神官说过,死灵王起码要一、二十年才能脱困,怎么会现在封印就解开了!再说有佛利特他们守着镇魂石,根本不会有事,一定是我太多虑了! 杨阳振作精神:“史列兰,你可不可以化解这个雾?” “化解是可以,但他要再施怎么办?” “再施就再化咯!” “不要,我懒得。”史列兰偏首拒绝。杨阳眯起眼:“你该不会根本就做不到吧。”史列兰却不上当:“随你怎么说,反正不干就是不干。”以前诺因骗他做什么事时,也总是用这招,好像叫作“激将法”,他已经学乖了。 杨阳垮下肩:这家伙,倒是比她想的聪明,可是这么下去…… 就在这时,她感到脚下传来一波细微的精颤,间隔只有几秒钟,短得差点让她以为是错觉:“史列兰,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嗯,刚刚地好像晃了一下。” 果然是地震……杨阳心里的不安愈发浓重,就像眼前的雾一样。不愿再胡思乱想,她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迈开大步。 史列兰一怔:“咦,你不是说再等等?” “但是,你也说了这是魔法形成的雾不是吗?那么搞不好我们在原地待上半天,雾也不会散,还不如碰碰运气。走运的话,我们也许会撞上正确的路哩!”杨阳乐观地道。她天性不喜欢求助于人,史列兰不肯帮忙,她就自立更生,自强不息! 听起来像是自暴自弃啊?史列兰疑惑地想。但他本就没什么主见,当下一声不吭地任她拉走。 扑面而来的雾气愈来愈阴冷潮湿,脚下的路面也变得陡峭不平,杨阳立刻知道自己选错了路,跑进深山里去了,她也不死要面子,转身打算往回走,这时,闻到一股腥臭味,她心中警铃乍响,猛然抬头,果见同伴身后出现一团灰影。 “小心!”杨阳扑上去将他推开,夹杂着腥味的劲风从两人身畔掠过,将一棵碗口粗的小树打成两截。杨阳惊出一声冷汗,定睛一看,偷袭者是一只高大的黑熊。 她火速取下背上的长弓,搭箭拉弦,同时后跃躲过黑熊的第二击,发射羽箭,直取熊眼。经过双头哭虫一役,杨阳的武艺没有长进多少,临敌的心志却大大增强,近距离发箭也能心不慌手不抖。只听得嗖的一声,羽箭正中黑熊的右眼,虽然杨阳想射的是左眼。 箭杆深深插入眼窝,显然脑部已被戳伤。杨阳才松了口气,黑熊却暴起发难,咆哮着向她扑来。杨阳反射性地一让,醋钵大的拳头将她身旁的小树打得四分五裂,断裂的树枝被劲风卷起,打得她好不疼痛,一口气转不过来,弓弦没拉满就射了出去。黑熊轻松拍掉箭,挥掌往她头顶拍落,而杨阳的手才放到背后。 下一秒,一根巨大的石笋伸出地面,贯穿黑熊的身体。 “没事吧?”青年的声音流入少女的听觉。与满身狼狈的同伴比起来,他一身无尘,意态悠闲。杨阳惊魂未定地粗喘片刻,才回过神,抹去脸上的汗珠:“啊……谢谢你。” “没关系,你也帮了我。”这是史列兰的真心话,要不是对方那一扑,诺因的身体只怕已经归西了,虽然他并不会有事。 “不过……”杨阳畏缩地看着那头被石笋贯穿,还一边挣扎,一边嘶吼的黑熊,“这只熊的生命力真的好旺盛啊,这样还活着。” “什么,它早就死了,在你射中它时。” “咦!可是——”杨阳指着生龙活虎的黑熊,眼神明白写着“这样也叫作死了吗?”一行大字。史列兰一言不发地踏前半步,抬手停在黑熊鼻前,只见一团黑雾从后者眉间渗出,没入他白皙的掌心。与此同时,黑熊仿佛一只电力用尽的大布偶般,身子软软垂下,挂在石柱上,再也不动了。杨阳看的惊诧莫名。 “看,死了吧。”史列兰一脸“我没说错吧”的表情。杨阳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做了什么?还有那团雾是——” “是黑魔法形成的瘴气,能赋予生物死后还能行动的力量,现在我把瘴气吸走,它自然就变回一具尸体了。” 杨阳听得惊骇至极:“那、那它不就是僵尸了!?”(注:运用黑魔法操控的尸体,会追着活人的气息进行攻击,通常身体会爬满蛆,有时也会吸血,没有智力,很难打死。不限于人类的尸体,任何生物死了都可以变成僵尸) “到刚刚为止是僵尸,现在是尸体。”史列兰很专业地纠正。 “一样啦!天哪!怎么会有这种事!难道是黑咒术师做的好事?” “我认为不可能,人类没有这么大的力量。”史列兰再度纠正。杨阳一怔,不解地问道:“这话什么意思?把一头熊变成僵尸需要那么大的力量吗?” “不需要,但是把瘴气扩散到整座山就绝不是人类能办到的事了。” “……”杨阳呆了数秒钟,僵硬地问道,“你说的瘴气,该不会就是这个雾吧?” “就是这个雾。” “啊~~~那怎么办!?我们已经吸进去了!” “这种瘴气对活人的影响不大,顶多引起点不适罢了。”史列兰平静的语气就像在说“嗨!今天天气真好”一样,“不过死了的话,这头黑熊就是榜样了。” “……我绝对不能死。”杨阳发誓。客死异乡,然后还变成僵尸四处做祟这种下场光是想象就毛骨悚然,突然,她一个激灵,“等一下!这么说,从现在起我们每杀死一头野兽,就会多出一只不死怪物来咯?”史列兰道:“当然。” 当然个头啦!杨阳欲哭无泪:“那我们赶快走吧!血腥气会把周围的野兽全引过来。”语毕,她再次执起青年的手,随便选了个方向迈开大步。走了一会儿,她想起一事:“对了,史列兰,你不是说瘴气对人体有害吗,那你以后别再把它吸进体内了。” “啊……哦。”史列兰从对方的语气里感到一丝奇妙的波动,却不明白那是什么波动,只觉得心被微微推了一下。 “可是,究竟是谁把瘴气散播到整座红石山脉的啊?难道真是……” 杨阳的自言自语在中途戛然而止,脚底又传来和先前一模一样的震动,而且持续时间和震度都增加了,可以清晰地看到近处几株树木也随之打摆子似的轻晃,但是杨阳的心反而镇定下来,多了份了然和觉悟。 虽然,她还是不敢把心里那个名词说出口。 ****** 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听不见一丝声息,也看不到一缕光线。 突然,凶猛的火焰撕裂黑暗,赤热的火点暴雨般打下,顷刻就吞噬了整座都城,无数人在奔涌而下的熔岩倾袭下亡命地奔逃,发出绝望的悲喊: “救命啊——” 他不安地摇头,想要逃离那撕心裂肺的哭号。无数人声汇聚成一股巨大、悲惨的洪流,无休无止地冲击着他的感官。不想听,声音却执拗地钻进他紧捂的双耳;想逃走,身体却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连一步也挪动不了。 而且,烦扰他的声音还不止那些人们遥远却清晰、惨厉的哀哭,还有几人激烈的争执。很接近、很真实,很吵耳—— “连千万年来支撑上界的圣柱都爆发了,当场死了三万人,失踪者两万多;到处是山洪海啸,地震火灾,这样下去,搞不好明天世界就毁灭了。” “别开玩笑了!还原回去?!谁有这么大能耐把法则还原?” “有一个人可以……” “住口!”一个十分耳熟的清越嗓音打断所有的争执,却带着不熟悉的狂怒,“‘用一个人的牺牲换取千万人的幸福平安’——这种鬼话亏你们说的出口!除非我死,否则你们休想碰她一根手指!” “陛下,这是为了世界……” “去他的世界!这世界给了我什么好处?要我为它牺牲到这地步!够了,我不想再听你们鬼扯,现在我就带着她和孩子们离开这个地方!” “帕西斯,他们不会轻易罢休的,我……” “没事的。”他紧拥住她,连同她怀里的孪生子,“华尔特他们都会帮助我们,马上安迪就会和白银之谷的龙族一起过来,送我们去安全的地方。有银龙王在,谅那帮老儿也没胆拦人。再说,我也不是软柿子好捏的啊。放心,我们不会分开的,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 “嗯。” 怀里的女性抬头的刹那,一团黑影兜头罩下,裹住她的身体,远远攫走,连同他指尖残留的温度…… ****** “不——” 青年猛然坐起,大口喘息。秀丽的脸庞爬满冷汗、惨白如纸,右手无意识地紧握住胸口,力道之大,险些撕破衬衫。浸透身体深处的寒意,经由汗水流到体外,令他控制不住地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他祖母绿色的双眸从一片涣散回复原本的清澈明净,脆弱哀伤的神情也像被蒸发的水气般消失无踪。 “哎,我怎么会坐在床上?”无名氏神官如梦初醒地眨眨眼,半晌,才想起刚刚好像做了个奇怪的噩梦,可是不管他怎么回想,梦里的情景就像被浓雾笼罩了似的,朦朦胧胧一点也看不真切。 算了,一个梦而已,忘了就忘了吧。神官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忽觉右手掌生疼,这才注意到自己正隔着衣服,捏着挂在胸口的项坠。他情不自禁地把它捞出来,放在手心端详。银制的项坠呈十字架形,上头盘旋着一头展翅飞翔的龙。雕工精细,造型古朴。据收养他的已故大贤者加卡德·瑞姆席德说,这是当初放在他襁褓里的东西,应该是他的亲生父母留给他的唯一信物,可是德修普王家的家徽是狮子和百合,而且神官查遍资料,也没有找到类似的式样,就算在市场上也没见过。 我还真是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哩。他自嘲一笑,把项链放回衬衫里。这时,他感到一股阴冷的气息包围住自己,很不舒服。下意识地甩甩头,驱走了残留的睡意,寒意却有增无减,连喉咙也干涩起来。 唉,这种时侯,最需要的就是一瓶可以温暖我冰冷身体的白兰地了。 神官好像压根没看到床头柜上的水瓶,双眼闪着**和快活的光辉,手伸到枕下掏摸,却摸了个空:“……可恶,被发现了!耶拉姆这小子!算了,我还有一瓶。”神官发挥锲而不舍的精神,不太流畅地翻身下床,走到窗前抚摸帘布的背面,果然一如预计摸到一块凸起,得意的笑容浮上他的嘴角。 “呵呵,我真是天才……耶!?” 他攸地睁大眼,瞪视窗外某个景象。与此同时,一道阴寒至极的游丝从他脚底透入,沿着脊椎直冲后脑勺。一瞬间,他全身如遭电击,身子不由自主地软滑下来,双手颤抖地抓住窗帘,才没有膝盖落地。 这感觉是……怎么会!?神官震惊无已。 “神官大人!”卧室的门被从外推开,传进两个缠夹在一起的声音:“你快起来!”“不好了!你快看外头!”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看见窗边的人和他惨白的脸色,吓了大跳。耶拉姆第一时间奔过去:“你怎么了,神官大人!?” “没、没事,我想吹吹风,所以打开窗子。”神官不敢说出找酒的事,调整了一下呼吸,他缓缓站起,观察两人的表情:“你们看到那个了?大家的反应如何?” “当然看到了!那到底是什么?” “大家都很惊慌,不过还没出现骚动。” 昭霆和耶拉姆再度异口同声。神官忍不住按住头:“好罢,先不谈此事,阳呢?”他的大徒弟和小弟子面面相觑,一同苦笑:“她就在红石山脉里头。” “什么!?” 神官当场呆住,久久不能言语。 第二章 碎裂的镇魂石 “可恶!为什么就是走不出去呢!” 在迷雾里兜兜转转半天,杨阳终于忍不住开骂。与满脸焦虑的她相反,史列兰依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你为什么这么焦急?” “因为,再不快点回去的话,我师父和朋友们会担心啊。我曾经害他们为我身陷险境,不想再出第二次差错。”杨阳沮丧地道,“而且,再这么迷路下去,肚子也要饿了,我可不想割已经变成不死怪物的野兽的肉吃。” 对了,我现在是在诺因的身体里,必须依靠食物维持生命活动!史列兰猛然想起。难怪从刚才起他就觉得肚子很不舒服,手脚也使不上劲。 “杨阳,我饿了。”他老实喊出民生所需。 “啊~~~~”杨阳抱头惨叫。她现在怀疑这个家伙是上天专门派下来跟她作对的,不然怎么会她这厢才开始犯愁,他就拿起油桶往她的愁火上浇? 可是当她抬起头,准备倾泻出三字经时,黑发青年无辜的神情和嗷嗷待哺的眼神跃入眼帘,如一桶冰水瞬间浇熄她的怒焰。 “好,我这就想法子帮你弄吃的来。”杨阳扶着树干,把眼泪吞进肚子。谁叫她就是对那张比女孩子还女孩子的美脸没辙呢?还有那双魔魅紫眼。 史列兰点点头,心里却在犯愁:他还不晓得怎么进食。 “这种时候,应该说声谢谢!”杨阳戳着他的胸膛,教训道,“你一个大男人,还不会自己照顾自己,本来就够丢脸了,若连感恩的心情也没有,活着等于废物一只!” “什么叫废物?” “……算了。”杨阳一手按头,吐出无力的低语。不过她倒也没真的生气,虽然史列兰的言形处处透出古怪,但是他身上有股连西芙利村的村民也远远及不上的纯真气质,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甫下凡尘的精灵;而且他长的也很像古书中描写的精灵,就是那双紫眸让她想起漫画上的魔族。 应该不是个坏人。杨阳寻思:而且他还蛮可爱的。 “杨阳。”史列兰戳戳她臂膀,唤回她飘远的思绪:“知道了啦,我去找点树果香菇什么的,烤来给你吃。”幸好她看过《菌类大百科》和《野外求生需知》这两本书,也有过露营的经验;加上昨天学会一招“火球术”,正好用来生火。不然,她那点小指头尖大的“火球”不足以燃着木柴,就让史列兰自己用魔法烤。 “不是,你后头有条蛇。”史列兰遥指她肩头上方。 “妈啊——”杨阳反射性地窜到他身后,才回过神来发箭,第三箭成功射中蛇的七寸,令它行动一顿。她不敢迟疑,掏出一只羽箭朝蛇头插下,将它钉死在地。只见腹蛇咝咝连声,身躯扭动,却无法前进一步。 “真是的,一点都大意不得。”杨阳惊魂未定地拍抚胸口,看见那条蛇挣扎扭摆的样子,感到一阵恶心,别过头去,对那扭转生死法则的无名人氏心生几分厌恶。 史列兰道:“你不把箭拾回来吗?”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先前他看对方把插在熊眼的那根箭拔出来,还用手帕拭净放回箭囊。 “啊,这个…麻烦你帮我拾回来,但别动蛇头上那支。” “哦。” 杨阳看着黑发青年弯腰捡拾的模样,松了口长气。有个胆子大的男生在身边就是好,换作她实在不敢在那条扭来扭去的死蛇旁边若无其事地捡箭。 史列兰捡回三支箭,正想起身时,视线被一样异物吸引过去。 “杨阳,这是什么?” “嗯?”杨阳好奇地走过去,弯下腰。虽然她的视力托飞焰的福回复了,但在这样的浓雾里,隔开三步就看不见前面的人,所以只能就近查看。映入她视野的是一块破旧的木板,写着“契布里村”四个黑字,下面还有个箭头。杨阳大喜过望,拍手道:“太好了!前面有个村庄!” “你怎么知道?” “这上头写着呗!” “我不识字。”史列兰淡淡地道。已经心里有数的杨阳不在意地笑笑:“没关系,以后有机会我教你。”史列兰一口拒绝:“不用,我没兴趣。”他若想识字,早让诺因那个书痴教了,还用得找她?杨阳闻言,生气地插腰:“不可以没兴趣!” “为什么?”史列兰满心困惑。 “因为你若不识字,你就没有文化;你若没有文化,你就没有教养;你若没有教养,你就称不上一个真正的男人!”杨阳慷慨激昂地道。她是坚信男人必须有知识有素质有修养才叫男人,就像她叔叔杨唯和师父无名氏神官一样。文盲不打紧,但甘于文盲就是堕落了。最重要的是,这个叫史列兰的少年(她以为他只有十六、七岁)长着张聪明脸孔,内里却是草包一只,这是她的审美观所不能容忍的,换作丑男她还能不管。 我要成为“真正的男人”干嘛?我又不是人。史列兰暗自嘀咕。但是不知怎么的,他不想把这句话说出来,也就是,他不想让眼前的少女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杨阳续道:“而且,识字的话,你就可以读书。书籍是世上,不,全宇宙最伟大的东西(史列兰问:宇宙是什么?杨阳斥道:先听我说完),它可以扩充你的视野,增长你的智慧,带给你无穷乐趣——总之,书是最好的!有书就有一切!”她说的好像一个狂热的传教士。 史列兰呆呆听着,心道:她和诺因还真是像,只是诺因不会强迫我和鼓吹这些莫名其妙的道理。 “——所以,我一定会努力教你的。”发言完毕的杨阳用力按住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随即拉起他,“走吧!” “去哪?读书吗?”史列兰一时反应不过来地被她牵着走,眼角瞥见那条还在扭动的蛇,他想也不想,举起右臂,一团瘴气直直飞来,没入他手心。 “当然不是啦,现在又没有书,等回到神殿……”杨阳转过头,正好看见这幕,大吃一惊,“你在干什么!我不是叫你不要吸瘴气的吗!” 史列兰一脸茫然,显然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做:“我…我也不知道,总觉得,这是我的义务。” “义务?”杨阳鹦鹉学舌,她以前还从没听说有人把吸瘴气当成义务的,就连毒瘾患者也不是基于义务才去吸那些毒品。 “因为,不去除掉操纵那条蛇的咒术,它的灵魂是得不到解放的。” “……”杨阳震动了,沉默片刻,她用一种柔和的语气道,“可是,你自己的身体也很重要啊,所以下次还是考虑清楚再出手。” “嗯。”史列兰迟疑地点点头。杨阳凝视他的侧面,觉得还是不要教他识字读书为妙,这么澄净无垢的灵魂,合该让它保持纯粹的模样,那些世俗的理念反而会污染它。 “对了,史列兰,你有没有钱?”杨阳想起一事。 “钱……” 杨阳真怕他问“钱是什么”,幸好,老天保佑,青年丢下一句“我找找看”,在全身的口袋里翻找起来,好不容易在腰间找到一只小布馕,递给她:“大概是这个吧。” 这小子真够糊涂的,连自己的钱包放哪儿也不确定。杨阳纳闷地接过,打开一看,眼珠子差点迸出来:是金币!原来这小子是有钱人! “史列兰,可以‘借’我一枚金币吗?”杨阳战战兢兢地问。美其名是“借”,其实她连一毛钱的家当也没有,之所以敢狮子大开口,是看中对方的纯真好骗。 “你全部拿去好了。”史列兰慷慨地道——反正不是他的钱。杨阳慌忙摇头,诚恳地道:“不不,我只要一个就够了。”说着,把布囊还给他。史列兰无奈地把这累赘的东西挂回腰间:“可是,你要钱干什么呢?” “废话,当然是用来买吃的。”杨阳小心的把金币放进上衣口袋,高兴地道,“有了这个,我们待会儿就能在契布里村的酒店好好吃上一顿,不,一百顿也没问题。” “咦,这个黄澄澄的东西可以用来交换食物啊?” “没错,要好好记住哦。”杨阳已经见怪不怪了。观察至今,她猜测史列兰是个离家出走的富家少爷。从小接受温室教养,所以才什么都不懂,严重缺乏生活常识。但她还有几点想不通:若史列兰是富家少爷的话,他根本没有学习魔法的必要,有保镳不是吗?而且他身上一点娇气也没有,也不像个习惯颐指气使的纨绔子弟。 杨阳胡思乱想间,他们已走进契布里村的外围,依稀可看见旁边有农田,向前眺望,小村庄在浓厚的白雾里显出模糊的轮廓,随着两人的接近逐渐清晰。由于雾的关系,杨阳看不出田里有没有人,心想这么大的雾,村民大概也不会上工了,然而在她踏进村子的一瞬,本能地感到有点不对。 首先是静。不是普通的安静,是连一丝细微的声响也没有,静到了极处的那种死寂。再来是暗。照常理,现在是吃午饭的时候,就算看不见炊烟袅袅,也该家家点灯,闻到温馨的饭香,可眼前只有一幢幢像鬼屋一样暗沉沉的房子。 “……”杨阳情不自禁地握紧同伴的手。史列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调整呼吸,杨阳稍抑惊慌,扬声道:“有人在吗——” 静默,只有回声隐隐传来。杨阳咬紧下唇,推开左近一家民居的大门。不意外的,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奇怪的是摆设整整齐齐,没有一点打斗的痕迹。衣服叠得好好的放在衣柜里,冷掉的饭菜一口没动的摆在桌上。一连看了几家,都是如此,诡异的景象就好像契布里村的村民在一刹那全部消失了一样。 冷风吹来,杨阳打了个哆嗦,感觉自己闯入了一个恐怖小说才会出现的场景。定了定神,她问:“史列兰,瘴气应该对活人无效吧?” “不,体质差的会觉得不舒服……”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瘴气不能把活人变成僵尸对吧?” “是。”史列兰点点头。杨阳皱起眉,陷入沉思。看村里的情景,那些村民就像自己离开村子似的,如果不是受到黑咒术的控制,在这样的浓雾里跑来跑去,实在说不过去。那只有一个解释了:村民们被一种不知名的法术在一瞬间杀死,然后变成僵尸……这也说不通啊!世上哪有这种法术!除非是神术。 “杨阳,我们不去酒店吃饭吗?” 听到青年的问题,少女不禁感叹此人的神经真的好粗壮:“你还吃得下饭?” “为什么吃不下?我肚子饿了啊。”史列兰不解地眨巴眼睛。杨阳叹气:“好吧,我去找点干粮,然后我们去外面吃,这种幽灵村你待得了,我可待不了。” 就在这时,两人听见一阵脚步声。杨阳反射性地向后退去,在浓雾里出现的是个身穿平民服饰的中年男子,脸色惨白,步履虚浮。杨阳松了口气,刚想问“你是这里的村民吗”,却见那男子晃了晃,往前扑倒。 “啊!”杨阳连忙奔向他,史列兰也被她拉过去。杨阳扶起男子,关怀地道:“你怎么了?振作点!”史列兰瞥眼间,看到那人裸露的肌肤上浮现许多黑色斑点,微一蹙眉,不假思索地将少女拉到身后,反手在那男子身上罩了个结界。 “怎么了,史列兰?”杨阳被他拉得踉跄了一下,这才看到那些黑斑,脑中刚跳出一个名词“鼠疫”,却见那男子的身体缓缓膨涨,黑斑迅速扩散至每寸肌肤,而且不断蠕动,好像有虫子在里面活动似的。杨阳看的反胃不已,涩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是尸虫,有尸虫在他体内。” “尸虫?”杨阳话音刚落,那具已涨成圆球的身体陡然爆开来,化作一团肉沫和无数一寸长的黑色虫子,粘在透明的结界壁上。杨阳猛地别过头,强忍着才没有呕吐,脸色铁青。她现在觉得打认识史列兰起,遭遇的一切就像一场无法醒来的恶梦。 “尸虫是冥界生物,只有高段的暗系法师可以将它召唤出来。”黑发青年挥挥手,纯金色的火焰包住结界,转瞬就将虫子和肉沫烧的一干二净,“它以生物的血液喂养,战斗力不高,但是只要碰到人体就会钻进里面,吃掉脑子,把人变成活死人。” “活、活死人?和僵尸不同吗?”杨阳好容易挤出声音。 “大致是没什么不同啦。只活死人的关节是软的,还可以跑步,和常人没什么区别,除了没有思考能力,只听命于尸虫的召唤者。看这个人的样子,尸虫应该早就被释放出来了,它的成长期是两天。过了这段时间,它就可以把卵产在血里,借由母体(人体)的爆炸扩散至方圆数十米,让沾到的人再变成活死人。” 怎么有这么邪恶的生物。杨阳心脏砰砰直跳,突然一个激灵,“难道!这个村的人全被——” 这个问题没有回答的必要了,从四面八方响起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随之出现的是一群衣着简朴的人,有老人,有妇女,也有小孩,共同的特征是两眼无神,表情呆滞,手持农具或拨火棍之类可用来当武器的物品,一言不发地包围住他们。 杨阳持弓的手不断颤抖,全身更被冷汗浇湿,紧咬住下唇才没有牙关相击。有生以来,她从没有这么害怕过,就算是和昭霆一起掉进异世界时,被博尔盖德关进地下室时,都没有这一刻恐惧、无助,还有愤怒! 她认出来了,那一张张朴实的脸孔,都是在春之祭典那夜,载歌载舞、欢笑嬉闹的人们的面容,而如今,他们全变作这种和死尸无异的活死人,到底为什么!究竟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史列兰……”眼看众人越走越近,杨阳不由得抓住同伴的斗篷,垂下右手。没办法,她没办法出手,而且就算杀死这些无辜的村民,也无法消灭那些该死的尸虫,弄得不要连他们俩也会变成活死人,唯今之计,只有逃跑了。 “把这些人全部消灭是吧?知道了。” “哎!?”杨阳一呆,正想说你这家伙误会到哪里去了,就见青年身前凭空出现一排金色火球,自动飞向村民们,化为一圈火墙。热焰卷处,人体烧焦的臭味扑面而来,中人欲呕。几乎连惨叫的时间也没有,那三十多名契布里村的村民就被连皮带骨烧成灰烬,强烈的焦臭伴着热风冲击着少女的嗅觉,加上之前看到尸虫产卵的恶心,使她再也忍耐不住,蹲在地上,呕吐起来。 “你怎么了,杨阳?” 黑发青年弯下腰问,语气没有关怀,只有一丝好奇。杨阳狼狈地抹去嘴角的残渣,咳了几下,抬起头,对上他清澈却冷漠的眸光,就好像刚才的杀戮对他只是每日的吃饭睡觉一样,没有激起丝毫的情绪起伏。看到这样一双眼,杨阳不禁激伶伶打了个寒颤。 好冷酷……这种非人的冷酷感……他真的是人类吗?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当意识到时,声音已从她唇间迸出,带着压抑不住的狂怒。史列兰一怔:“什么?” “我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杀了那些人!” 史列兰这才会意:“你在责怪我?难道…你刚才叫我不是要我杀了那些人?”也不能怪他,和诺因相处的十多年,让他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当听见“史列兰”三字,就代表两种意思,一是“和我聊天”;二是“把敌人全宰了”——通常诺因只有在这两种情况才会呼唤他的名,其它时候他们都是各管各做事,所以适才他看杨阳显然不想跟他聊天的样子,就想当然以为是第二种,他正想说“抱歉,我会错意了”,杨阳已先一步发作:“废话!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要你杀了他们!” “……”史列兰双眉一挑,一股陌生的怒气从他心底窜起,转为话语冲出口,“我想杀就杀了,何必听你号令!” 杨阳一窒,愣愣地盯着他的脸,像找到什么稀奇的宝贝似的。史列兰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想问,却因为那团火还郁积在心里的关系,使他的情绪变的异常焦躁,一时说不出话。只见少女的眼神渐渐缓和,平静,最后仰起头,爆发出一串大笑:“哈哈哈哈……” “!?”史列兰目瞪口呆地瞧着她不停地笑着,半晌,他恍然大悟:她疯了。不然怎么会前一刻横眉怒眼,下一刻就哈哈大笑,全然没有道理。虽然诺因的情绪变化也很激烈,但那是他的天性,而这个少女一看就知道是和他相反的稳重脾气,会变得这么失常,只能断定她是出问题了。听说人类在受到剧烈的打击(物理或精神都可以)后,会变得痴愚或癫狂,她大概就是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里,史列兰竟有点着慌,有点……难过。 “杨阳,你真的疯了吗?”他不安地问,生怕她说是。 “谁疯了!”杨阳劈头给他一掌,但经过这么一打岔,她总算止住笑,恢复稳静的表情。望着明显松了口气的对方,歉意油然升起。 “对不起,史列兰。”她诚恳地道,“刚才是我不对。” “……”史列兰呆呆瞅着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情绪不稳,却对着你发作,真的很抱歉,看来我做为魔法师的修行还太浅……” 史列兰忍不住打断:“你责怪我,不是为我杀了他们吗?” “这个嘛,这也是原因之一啦……”杨阳苦笑。的确,初时她是对同伴不留一丝余地的歼敌手法感到愤怒,不,就算现在也很生气——再怎么说,也不用杀死那些村人啊!只要逃走就行了,以他们的脚程,十有十逃得掉。可是后来,她懂了:她真正恼怒的,不是他残酷的杀人手段,而是他杀了人后无动于衷的态度,那种冷酷实在太可怕,甚至令她怀疑站在眼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只会呼吸,却没有情感的机器;而且回想起来,至今他们遇到那么多诡谲莫测的事,也没见这青年露出丝毫慌乱之情,与其说是镇定,倒更像是没有感觉似的——这一切,都令她越想越害怕,最后通过不问情由的指责一股脑渲泻出去 ,直到她看见青年脸上的怒容,那股恐惧才烟消云散,进而啼笑皆非:原来一切都是她胡思乱想,史列兰分明是个人,也会愤怒,愤怒受到不当的指责;也会担心,担心她的精神状况。所以,虽然仍有一堆疑问,杨阳还是决定像当初信任神官师徒一样,信任这个认识没多久的怪异青年。 “这是原因之一,那别的原因是什么?”史列兰追问。杨阳干咳:“别的原因嘛……”总不能说你杀起人来太辣手,让我受到刺激吧?于是反守为攻:“我也有问题想问你,变成活死人的人,除了杀死他们,有没有别的救他们的方法?” “说来说去,你还是在怪我杀了他们。”史列兰撇嘴,神色不耐。杨阳见状,委婉地道:“可是,杀人终究是不好的行为。估且不论被杀者的痛苦,你自己杀了人后,难道不会难过吗?” “没感觉。” “呃!”杨阳的心跳又加快了:“你、你该不会是杀人的老手吧?”史列兰不解:“什么是老手?”杨阳一笑:“就是做惯了某件事的人。” “做惯了……嗯,我是杀了很多人,不过都不是自愿的。” 听到前半句,杨阳吓得差点跳起来,待听到后半句时又稍稍安心:“这么说,你也不喜欢杀人咯?” “也不是不喜欢……”史列兰沉吟道,“就是没感觉。对我而言,杀人根本不必费任何力气,随便咯嚓一下就是一大堆,所以我从没想过杀人到底好不好。“ 对这一点,杨阳毫不怀疑,她已经亲眼见识过他的实力,不,也许只是一小部份实力,一般人确实不是他的对手,他应该是个很高段的法师…… 突然,杨阳全身一震,发现一个之前没注意到的疑点:史列兰在施法时,没有念咒语,也没有做手势,就那样动也不动,就变出数十颗火球,据她所知,这根本不符魔法的道理。神官曾在第一堂魔法课上告诉她,魔法师如何运用技巧重新配置弥漫在大气里,拥有超自然力量的玛那精灵来产生魔法效果。这句话的意思是,人类本身是没有力量的,只能通过特殊手段向外界“借”力,所以无论是多么高段的术士,如果不念咒语,或者运用手势、道具,一样施展不出魔法,而史列兰…… 想到这里,杨阳情不自禁地凝视青年白皙清秀的脸庞,心道:难道他……不是人类? “干嘛盯着我发呆?”史列兰眨眼,“你很怪耶,杨阳。”杨阳回过神,随口搪塞:“不怪就不是女人啦。” “是这样吗?”史列兰信以为真。杨阳扑哧一笑,却不澄清,道:“好罢,言归正题,那些村民……”见对方脸色不豫,她急忙摆手:“我已经不怪你了!我只是想问清楚,活死人真的没有恢复的方法吗?求你告诉我,史列兰!” “……有。”尽管对这个话题感到很不耐烦,但不知怎么的,对上少女恳切的目光,史列兰还是耐着性子回答:“只要发现的早,就可以用圣光术将体内的尸虫融化掉,冥界生物害怕光的法术。但是我们刚才碰到的人已经进入末期症状,别说我不会圣光术,就算会,他们的脑子也早被尸虫啃光了,回复也是白痴一个。” “这……”杨阳的神情从惊喜转为懊恼,她也不认为变成白痴的下场比死好多少,想了想,她问,“对了,记得你说尸虫的成长期是两天吧?”史列兰点头。 这么说,尸虫是在两天前被释放出来……两天前,正好是神官在矿山受伤那天;而镇魂石也是在那……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一旁的史列兰等了半分钟,再也忍不住,催道:“你要想到什么时候啊?哪来那么多东西好想?”杨阳白眼一翻:“要考虑的事情当然多了,谁像你整天脑袋空空,除了嚷饿还是嚷饿,像头小猪似的。” “我才不是小猪!”史列兰喊道。杨阳一边欣赏他难得展露的怒容,一边嘲道:“哟,你知道小猪啊,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吃过猪肉,却没看过猪走路的人种。” 史列兰认真地道:“我看过猪走路的,还看过母猪生小猪,但是没吃过猪肉。”杨阳眯起眼:“你居然敢拐着弯损我。” “我什么时候拐着弯损你了?”史列兰奇道。杨阳想想也是,这家伙看起来就是不会损人的模样,摆手道:“没有最好——对了,你是不是真的饿坏了?”史列兰点头,脸上不自禁地露出委曲的表情,看的杨阳一阵心疼,忍不住伸手揉捏他浓密的黑发:“乖,乖。” “这是做什么?”史列兰不解地看着那只手。杨阳笑道:“这是怜惜对方的一种表达方式。因为我胡思乱想害你肚子饿,我当然过意不去啦。”史列兰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杨阳心道:太好了,下次就用这理由,趁机摸摸他的脸。至今为止,她从未有过这种吃男人豆腐的心理,但史列兰让她破了戒,实在是他长得太让人垂涎了。 浑然不知色女心思的小羊羔高高兴兴随着同伴闯空门,看着她仔细搜罗食物,正要学着试吃的她,把东西放进嘴巴里,被杨阳喝阻:“慢来!我还是不太放心。咱们先拿去村外,我再好好检察一次,加热过再吃。” “干嘛弄这么烦。”史列兰扁嘴,他最嫌烦了。杨阳瞪眼:“这叫安全起见。万一我百密一疏,漏看一条尸虫,害你变白痴,你可乐意?” “……不乐意。”确切的说,是不希望诺因变白痴。 杨阳绽开笑容,又摸了摸他的浏海:“乖,再忍耐一下,马上就有热腾腾的食物让你饱餐一顿。”史列兰望着她温暖的笑靥,只觉一波涟漪从心底泛开,扩散至全身,摇曳不散。这种温暖的眼神,他过去只在一个人身上看见过——透过[魔封剑],直接看到他的灵魂,将他视为自己半身的青年。而现在,又多了一个。 但是,他查觉出其中有微妙的不同,虽然不同在哪里他说不清楚。 另一厢杨阳把包括食物在内的一些物品整理在一只包包里,连哄带骗地让青年背在背上。不是她懒,实是她已经有了长弓和箭袋,不方便再添东西。随即,两人走出民居,沿原路返回。路过村中央时,杨阳停下脚步,感伤地望着满地尸灰狼籍,蹲下身,双手合十,低声念道: “生命的终点不是结束, 灵魂的脉动永远不息, 愿光神赐予你指引, 迷茫的意识顺从天意, 愿你们的心从此平静, 愿你们的心永得安宁……” 史列兰惊讶地看着她:“杨阳,你是贺加斯的神官?”杨阳摇摇头,站起来:“你看我这点年纪,会是神官吗?我只是从我师父那儿学过点祈祷词罢了。”说到这里,她脑海里就清晰地浮现出银发青年含笑的碧眸和开朗的笑靥,心一酸,她握紧双拳,暗暗发誓:这次绝不能再像雷南郡那样,一定要凭自己的努力,平安回到大家身边!希望在此之前,他们不要为了我,遭遇任何不幸。 “我们走吧。”杨阳转过头,微笑道。史列兰自然地伸出手,与她交握。两人并肩走出已无人居住的小山村,再次走进浓雾里。一团烟状的物体从墙角的阴影飘出,朝他们离去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悄无声息地钻进地面。 ****** “你说什么!!死灵王的封印被解开了?!” 艾瑞克大吼,脸色青白交错。虽然史称[死灵之乱]的战役是在魔导国尚未建立,一千五百年前发生的事,但至今这个边境的大人们还在用死灵王古柏的名字吓唬晚上不肯睡觉的小孩,因此艾瑞克也知道镇魂石。 “轻点!你想引起恐慌吗?”神官狠狠瞪他一眼。艾瑞克想起自己是被单独叫进神殿的,连忙压低声音:“到底怎么回事啊?镇魂石不是由矮人们守护的吗?现在封印破了,莫非……佛利特他们出事了?” “所以,我打算过去看看。” “什么!!”艾瑞克这一惊比刚才更甚,这才注意到友人不知何时换上一件轻便的外出服,腰间悬了把银短剑,正在扎着绑腿。 “你疯了!你的伤才稍微有点起色,能下床就该偷笑了,居然还敢出去走山路,你不要命了!?”艾瑞克跳脚反对,“耶拉姆呢?耶拉姆在哪里?” “我在这里。”褐发少年走出厨房,手里端着一碗药。艾瑞克一见他就叫:“你来得正好!快劝劝你的笨蛋师父!他发烧发昏头了!”耶拉姆叹气:“既然你也看出他已经烧昏头了,劝说还有什么用?”艾瑞克正诧异间,神官暴出一声怒吼: “你要敢劝我一个字,我把你变成青蛙丢到井里去!” “……”艾瑞克哑口无言。耶拉姆二次叹气:“看到了吧,现在跟他说什么都没用。” “神官先生!”昭霆从二楼奔下来,怀里抱着一堆像是光球的物事,“我找到了!这些就是[圣光珠]吧(注:封印了光的魔道具,可以驱退不死怪物,但有效时间不长)?”神官抬起头:“不错,把它们放进背包里,再放两个在口袋里以防万一,穿好鞋子准备上路。”昭霆一一照办。 艾瑞克终于发现屋里少了一个人。 “杨阳呢?” 话音刚落,宛如一道冷风吹过,室内气温骤降10摄氏度。艾瑞克见状,脑袋一轰,失声道:“不会吧!?”他转向耶拉姆,后者默默颌首。 “你要去找她?”警备队长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凝视友人。 “不。”神官沉声道,表情平静,眼底却渗透苦涩,“我先要去找佛利特。照这个情形来看,封印还未完全破解,我们动作快点的话,也许能赶在死灵王复活前修复封印。”艾瑞克沉默片刻,问道:“那杨阳怎么办?” “……不知道。”神官苍白的面容划过痛苦的阴影,“我已经试过了,红石山脉全境的精灵立场都随着地脉的变化而扭曲,所有的远视魔法都不能用,我根本找不到人!唯今之计,只有尽快把封印修复,我才可以找到阳——艾里,你不必担心领地和村子,我走前会设下结界,应该能确保36小时的安全,不管成功与否,我都会在期限内赶回来。” “去他的!你什么都考虑到了,那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身体?!如果你非要去,就带上我,也好把你这个不要命的呆子背回来!” “别开玩笑了!你必须留在这里,保护大家!你可是这个领地的警备队长!” “你还是这个领地的正神官哩,为什么你去我不能去?再说你不是说会设下结界,那我留不留下有什么区别?假如真和死灵军团干上,凭我们这点人哪是对手。总之我跟定了。”艾瑞克镇定自若地道。神官火大得恨不得一拳敲爆他的脑袋:“呆瓜!我要你守护的是人心不是人命!抵挡死灵军团有我的结界就够了!看红石山脉那样子,稍有想象力的人都会想到是镇魂石出了问题,为了防止出现骚动,你我必须有一个留下来,向领主汇报经过,协助他把局面稳定下来!” 艾瑞克依然平静以对:“这些事交给透纳就行了,他会比我做得更好——你还要继续废话吗?时间不多了哦。”神官瞪着他,半晌垮下肩,赌气道:“随便你!” 抱着行李待在一旁的昭霆一见两人讨论完毕,立刻飞奔出去。神官背起[无刃],正要跟出,被耶拉姆一把揪出后领:“慢着!要走可以,先吃药。”神官身子一僵,随即摆出痛心疾首的表情:“耶拉姆,我真是太失望了!在这个生死存亡的时刻,你居然还念念不忘吃药这种小事!别忘了,我们的时间多么宝贵,我们的任务多么艰巨……”耶拉姆充耳不闻,朝艾瑞克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上前钳制住面露惊慌的神官:“喂喂!你们想干什么?”耶拉姆用行动回答他,捧高药碗。 “不要!唔……你……恶……咕噜……呜!” 半分钟后,银发青年顶着一张苍白的死人脸摇摇晃晃走出神殿,耶拉姆和艾瑞克若无其事地跟在后面。昭霆正被村人们缠问得头两个大,瞥见他们出来大喜过望。果然,以布克村长为首的众人马上朝神官那儿涌了过去。 “神官老弟,那个……” 布克才开口就被打断:“村长,我和艾里去趟红石山脉,在我们回来前,大家就拜托你了。”众人大哗,布克尤其震惊:“你们要去山里!?可是那个不是……”从神官的表情看出肯定的答案,他脸色大变,急道:“不行!你们不能去!太危险了!” “村长。”神官按住他的肩膀,微笑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会解决这桩事,然后平平安安回来,我向你保证。”放下手,他缓缓扫视余人:“请大家在我们回来之前,待在家里,就算听见什么声音也别出来。” “好的。”众人点点头,银发青年的视线和声音仿佛有股魔力,让人镇定心神,相信他的保证,遵守他的嘱咐。 “神官,可以了。”艾瑞克向透纳等人交待完,挥手走近。神官颌首,最后看了众人一眼,向红石山脉快步走去,昭霆、耶拉姆和艾瑞克紧跟其后。四人的身影不一会就消失在村民们的视野彼端。又过了半刻钟左右,一道雪白的魔法障壁延伸向天际,包住整个桑陶宛领地。 ****** “史列兰,瘴气可以把死掉的野兽变成不死怪物,那么也能把死掉的人变成不死怪物吧?” “废话。” “既然如此……”杨阳全身颤抖,咬牙切齿,“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坚持要在坟场吃东西!?”最后几个字她用吼的音量。 离开契布里村后,他们沿着来路返回,走了没多久,竟然走进一大片先前没经过的空地。让杨阳心胆俱裂的是,这块空地上竖满了石碑!白里透蓝的雾气四处弥漫,地上长满枯藤和蔓草。看到这样阴森的景色,就算是再没常识的人也知道是什么地方。杨阳正要拔腿离去,不想身旁的同伴像脚上生根了似的,一步也不肯走,还吵着要她做饭给他吃! “因为我饿死了,实在走不动了。”史列兰老实回答,他也是很委曲的,第一次使用人身,他本来就极不适应,加上饥肠辘辘,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他现在好希望诺因立刻醒来,把这麻烦的身体收回去,他就可以回去魔封剑里头,舒舒服服地睡他的大头觉——肚子饿的感觉真的好痛苦! 杨阳翻了个白眼,仰天无语,半晌,她才耐下性子,好言相劝:“算我求求你,史列兰,再坚持一下下,一下下就好。只要我们一离开这里,我马上做顿大餐慰劳你!” “不可能的。” “什么?”杨阳分问,浮起不妙的预感。史列兰无精打采地道:“就在我们离开那个村子时,我感到有人用魔力破坏了这附近的空间秩序,把我们引来这个坟场,再把周围的路全部与这里衔接,所以我们虽然可以走出去,可只要一眨眼,又会回到这里来,除非把被扰乱的空间恢复正常,否则我们不可能真正离开。” 杨阳听得雾沙沙,尽管她也学魔法,但还只是个学徒,尚未接触“空间干涉”这种在魔法领域属于最高段位的技巧,不过她从这席话理解了两件事:“也就是说,我们被困住了?而且敌人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困住我们?”一定是史列兰在契布里村的战绩太过辉煌,引起了敌人的注意,于是开始认真对付他们了。 “嗯。”史列兰有气没力地哼了声。一见他这样子,杨阳就知道他压根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火气一冲,想也不想地举起手,狠狠捏住他脸颊,也捏去他满脸的倦意。 “呜!泥根舌咪(你干什么)……”史列兰发出含糊不清的抗议声。 “捏你。”杨阳不为所动地道,意外发现手下的触感柔嫩无比,舒服极了。真不晓得这小子平常是怎么保养的,肤质竟然比女孩子还好,刚才摸头发也是,发质柔软细滑,抚mo起来就如触摸真正的丝绸,真是个浑身都是宝的家伙。杨阳赞叹不已,越捏越是过瘾,越来越来舍不得放手,直到看见那双晶亮的紫眸浮起水光,才骇然变色,改捏为摸,嘴里也不忘安抚:“乖乖,不哭不哭,是我不好!” “好…痛。”史列兰哽咽。他头一次有这种感受,以往在魔封剑里,他既不会饿,也不会感到疼,此刻才知道所谓的“痛”是这样难受的感觉,又不知道该怎么消除它。吸吸鼻子,他不解地发现呼吸有点不畅,视野也一片模糊。杨阳看到他双目含泪的样子,心疼得差点没当场碎成一地,踮起脚,一边轻轻在他脸上呵气,一边拭去他眼角的泪水:“对不起对不起。” 史列兰只觉脸上除了那火辣辣的痛楚,还多了种极为轻柔的触感,不可思议的舒服,甚至压过了疼痛。他清晰地感到少女紧贴住自己,身子柔柔软软,传来一波波奇异的暖流。不知为何,脸上一热,心脏的跳动也陡然加快。 “奇怪,我吹了半天,怎么反而更红了?”杨阳纳闷地瞧着他红扑扑的脸蛋,真想咬上一口,现在她总算明白什么叫作“秀色可餐”,忍不住顺从yu望,捧起他的脸,舔了下那凝若玉脂的肌肤。 “!!”史列兰倒抽一口凉气,一把推开她。杨阳从他惊慌的神色,惊觉自己刚才做了多么惊世骇俗的事,脸一红,心里却不怎么慌张。以前她在学校,也喜欢和昭霆、轩风等女同学打打闹闹,高兴起来还会亲上一记,现在不过是把对象换成一个长得像女孩的男生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心安理得地想,却没考虑到被她吃豆腐的人会做何想法。 史列兰瞪着她,双唇微启正想说话,四下响起一连串毕剥声,宛如爆竹。杨阳感到脚底有微物触碰,哇的一声叫,扑到青年身旁。与此同时,一只爬满蛆的腐烂手掌从她刚才站脚的地方伸出,看得她暗道好险。随着手掌的主人缓缓爬出地面,四面八方都出现了散发出强烈腐臭,身上挂着内脏的僵尸。大约有数百个,睁着空洞的眼窝,一言不发地包围住两人。 “恶……”杨阳捂住嘴,脸色发青。她万分庆幸在契布里村时把胃里的东西全吐光了,所以虽然恶心,还不至于想吐。但是她还是把半个身子藏在同伴后面,死命咽口水才没逃进他怀里。实是眼前的景象对一个从小生长在和平国度的少女刺激太大了,若非她心脏还算强韧,当场昏厥过去也不奇怪。 “史…史列兰,一一切切切就交给你了!”杨阳结结巴巴地道,捞起同伴的斗篷遮住眼睛。 “什么东西交给我?” “这些僵尸!把它们全解决!我的弓箭对不死怪物没效!” “哦。”史列兰点点头,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百来颗火球就浮现在空中,化为数不清的炎流弹四散弹射。迈步走来的僵尸们哼也哼不出一声,就被烧成灰烬。前排的僵尸齐唰唰倒下,后排的僵尸立刻补上,而青年的炎流弹也没有停止的迹象,无数赤红的火球以不同角度朝潮水般涌来的敌人扑去。短短三十秒也不到的时间里,僵尸军团就灭亡殆尽。然而同时,青白的雾气里又出现穿着甲胄形象阴森的骷髅兵,数目比僵尸多出好几倍,黑压压望不到边,一律端着长枪,以快速而整齐的步伐向前挺进。 刹那间,坟场起风了。 凄厉的风声在众人耳畔猎猎作响,宛如死者的悲泣,无数风刃化作最可怕的利器,瞬间将骷髅兵肢解为无数块。可一眨眼,斩碎的身体又重组,若无其事地继续迈进。 “风刃无效吗?”史列兰低语,举起右手掌心朝天,强力的能量波迅速在他身边聚集,晴朗的天空被乌黑的云块遮蔽,白色的条光在其中嘶吼舞动。随着青年手一挥,数以千计的闪光之牙直窜而下,将周围的敌人击爆。即使是可以无限再生的骷髅兵,也耐不住蕴藏在雷电里的可怕高温,被瞬间蒸发至无! 好…好强……杨阳看得瞠目结舌,同伴的实力完全超出她的预想,简直到了恐怖的境地,也许神官也不是他的对手。 黑发青年咋了咋舌,因为视野里又出现了无数石像怪(注:赋予石块等无机物创造出来的怪物,身体坚硬、力量惊人)的身影。待他用风绞把这些无生命的怪物变回散落一地的石屑碎块,吸血鬼和亡灵大军紧跟着出现…… “啊~~~有完没完?”他忍不住抱头呼喊。 杨阳也觉纳闷:“对哦,红石山脉哪来这么多尸体给那家伙组织亡灵大军?就算将桑陶宛领地的人全杀光,也不够啊!还有骷髅兵……桑陶宛领地总共才一百多个警备队员,哪里跑出那么多士兵?” “是从前和死灵王作战死去的人类士兵。” “咦?”杨阳诧异地眨眨眼,说话的人也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是诺因的记忆自动跳出了答案。有“书痴”之称的卡萨兰城主脑中蕴含了丰富的历史知识,宛如翻书般一页页将史称[死灵之乱]的悲惨战役呈现在魔封的心灵世界里。 “一千五百年前,死灵王的大军埋葬了历史上最强大的王朝[圣光王朝],开始为期一百多年的统治。大陆各族不甘受奴役,一次次爆发起义,都遭扑灭。后来好不容易趁死灵王倾略另两块大陆的空档,将他的死灵军团赶到现在北城那块土地上,请求白银之谷的银龙王设一道结界,将它们封在里面。银龙王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但是结界还没完成,死灵王就回到艾斯嘉大陆,率领大军反扑,誓言要把整个世界拖入冥界,除了龙族和魔族,所有的种族都团结起来,聚到红石山脉以北,抵抗死灵军团。可一夕之间,三百万联军除了七百人侥幸逃生,余人全部葬生战歌平原,那些士兵还被死灵王变作傀儡,编入自己的队伍。一名精灵族的战士不忍战友死不暝目,用生命的力量打开异界回廊,将他们封入其中,免受死灵王污辱利用,后来人们就把这个异空间称作[勇者的坟场]。” 杨阳只听得耸然动容,遥想当年各族勇士血染沙场,拼死保卫家园,最后含恨而终的悲壮,全身的血液为之沸腾。定了定神,她浮起一个疑问:“既然如此,我们怎么会被死灵王困在这里?” “很简单,他找到了这里,把它与我们的时空连接。”史列兰说话间,手也没停,召唤熔岩流与龙卷风扑杀了飘浮过来的亡灵,额上却沁出几滴冷汗。 “可恶的死灵王!这么一来,那位精灵的努力不就白废了吗!”杨阳咬牙低咒,随即发现同伴的情况有点不对劲,“你怎么了?脸色好差!” “我好累……”史列兰呻吟,没想到人类的身体这么不济事,稍微施放了一点力量就吃不消,换作原来的身体,这些根本是小case而已。他却不知道诺因的肉体经历过与暗影十三众那场恶战,已经严重受损;加上失血、腹饿、疲劳三重打击,闹罢工是理所当然。 魔力透支了吗?杨阳扶住他,急声道:“振作点!你可千万不能倒啊!不然我们俩就死定了!”史列兰勉强提起精神:“知道了,我会撑住。”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诺因的身体毁在这种地方。杨阳却从他苍白的脸色看出他无法久支,沉吟片刻,问道:“史列兰,有没有办法从里面打破这个异空间?”她从对方刚才那席话得知这片坟场有将近三百万个亡灵,简直是杀之不尽,若不及早脱身,迟早被活活累死。 “有是有,但…我需要一段时间凝聚魔力,因为空间障壁非常牢固。” “这……”杨阳咬着大姆指,神情懊恼。她很清楚对方的言下之意——术者在凝聚魔力时,等于是不设防的,即这段时间他除了专注冥想不能做其他的事,所以史列兰若想打破坟场的结界,就无法顾及四周那些张牙舞爪的不死怪物。 怎么办?杨阳万分苦恼。她魔法水平不高,至今只会一个攻击魔法[火球术];比较熟练的几招风系魔法派不上用场;属于中阶的广域防御魔法又一招也不会。就在这时,她感到戴着神器飞焰的右手一烫,脑中流入不知从何而来的咒语。 这个波动是……!忙于歼敌的史列兰感到身侧涌现一股熟悉而亲切的魔力波动,不及转头,听见少女温雅平和的嗓音:“你聚集魔力大概需要多久?” “十秒就够了。” “十秒……”杨阳想了想,咬牙道,“好罢!我试试!”刚才,她脑海里突然出现一条防御魔法的咒文,虽然不知道是哪来的,但现在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总比什么也不做干耗着好。 她深吸一口气,排除杂念,道:“我要施法了,记住,我一踩你脚,就立刻收回力量,专心把结界打破。”受她认真的语气影响,史列兰不觉精神一振,应道:“嗯!” 合上眼,杨阳平举双手,飞快念出魔法咒文: “始于深渊,拥有炽热血流和魂魄的炎之精灵啊,请聚集在我面前,守护弱小的人们不被邪恶伤害——升起吧,炎之壁!” 话音刚落,赤红的波动从她周身涌出,火柱冲天而起,在两人周围呈环形扩散,形成一道巨大的热焰之墙。不死怪物们大声惨嚎,从炎壁前逃开,来不及跑的就在火舌的****下化为灰烬。强行施放出超出能力范围的魔法,杨阳眼前一黑,险些晕去。她用力咬住下唇唤回飞散的意识,同时不忘出脚踩了下同伴的脚背。 史列兰举起双臂,朝天的白皙掌心仿佛有股无形的吸力,飞快地吸取四下的玛那精灵,形成一团巨大的青紫色火团,极为猛烈的焰气狂风般袭卷了整个坟场,就连炎壁外的不死怪物也被这股恐怖的力量震慑住。火球不断膨涨,直到变成十来米尺径才停止,青紫的颜色也转为灿烂的炽白色。这就是传说中能将灵魂与肉体一并烧毁,被喻为[神之焰]的最强火焰。 轰!!!火球从白茫茫的蒸气中窜出,直奔天际,在半空与一道无形的壁面相撞,一股强大的违和感冲击着坟场里唯一两个活人的感官,眼前出现将近一秒的扭曲错觉,一切仿佛陷入了旋转。 然后,所有的不死怪物都消失了,连同石碑一起,空气中的阴郁一扫而空。 杨阳坐倒在地,脸色惨白,周身为冷汗打湿,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却涨满了喜悦,因为——异空间终于被打破了。 ****** “喝啊啊啊!” 兽人一边怒吼,一边打碎了第四座石像怪。傀儡师召唤的火傀儡则吞噬了三只僵尸。异能术士的草鞭,黑袍法师的魔法也解决了相当数目的敌人,但是,包围住暗影十三众的死灵们仍没有一丝减少的迹象。 “可恶!到底从哪儿冒出这么多鬼东西?”傀儡师斯蒂法妮忍不住低吼。这次任务真是波折重重,先是跑了猎物,然后追踪术也不能用了,最后还被一群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不死怪物追杀,当真是倒霉到家了! 召唤师欧德曼叱道:“少废话!专心杀敌!有一只僵尸跑来我这儿了,僵尸是你负责的!” “什么!先前两只食尸鬼跑进我的地盘,我都没吭声,现在一只僵尸你就应付不了了?大呼小叫,没种的男人!”斯蒂法妮破口大骂。 “僵尸、食尸鬼算什么!我这儿的亡灵才叫吃力哩!”黑袍法师席奥恩也起哄。斯蒂法妮和欧德曼立刻结成统一战线,和他争辩起来。 “你们都别吵了!”药剂师卡琳生气地道,“我准备好圣光术了,快退开。” 不等余人依言后退,左近响起一个年轻男子沉稳的声音: “黑暗的逆六芒星,以平衡的钥匙,唤醒阴影中的祭坛,开启密闭的空间之门,将我眼前的愚蠢之物,送返扭曲的时空——吞噬魔阵!” 不死怪物们脚下浮现巨大的魔法圆阵,黑色的能量波瞬间缠绕住它们,绚丽的光波像是烟火连续闪爆,烧灼了每个人的眼膜,魔法阵里的空间呈现出扭曲的现象,一眨眼,其间的怪物仿佛氤氲般消失无踪。 一名披着灰袍的青年从树梢一跃而下,暗金色的短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飘扬。席奥恩等人摆出恭敬的姿势,齐声道:“楠大人!”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楠焦急地道,“快跟我离开!椿和枫早就走了,就剩你们九个……嗯?只剩七个了?” 卡琳露出哀伤的神情:“利欧和夏克已经阵亡了。”楠沉默了一瞬,划了个祈祷冥福的手势,恢复正色:“好罢,我们快离开这里,再迟就来不及了。”余人不解:“为什么?我们还没解决诺因城主呢!就这么回去岂不被大人踹死?” “现在诺因城主已经不重要了,你们没感觉吗?死灵王就要苏醒了!” 余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道:“死灵王是什么啊?” 扑嗵!楠一头扑倒在地,半晌才爬起来,而他起身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他七个不学无术的同僚咆吼:“别问那么多了!向后转、起步跑——限三分钟内离开这座山!不然我杀了你们!”席奥恩等人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撒腿就跑。 “唉。”楠深深叹气,他决定,这次回去伊维尔伦,一定要向罗兰提议成立一个杀手学园班,因为——时下杀手的素质实在太差了! ****** “飘流于世间的灵魂,游走人间的亡者,皆依循自然之理回归死神之地,迷惘及困惑,憎恨与悲伤,将在光的道路上消失无形——死灵归界!” 随着清朗的咒语声,带着神圣气息的光芒穹幕状向四周延伸,所过之处空气为之一清,所有沐浴在这片光幕中的不死怪物都如蒸发的水气烟消云散。 神官只手扶着树干,喘息不已。虽然他所学的神圣魔法是亡灵们的天敌,可是一路走来,阻碍不断,使得他必须不停地施法,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禁受不住,何况他重伤初愈,连站着走路也全是靠坚强的意志力在支撑,而现在,这份意志似乎也出现了后继无力的迹象。 “神官大人……” “没事。”神官调整呼吸,朝满脸担忧的徒弟绽开一个安抚的笑容。为表无碍,他松开扶着树干的手,登时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昭霆惊叫出声。这时,一双强劲的手臂牢牢扶住他,要对结实有多结实。 “笨蛋!我早叫你不要勉强!”艾瑞克骂道,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艾里……”神官搭着他的肩膀,试图直起腰来,然而脑中一波波传来的晕旋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唯有苦笑,“麻烦你了。” 艾瑞克叹了口气,蹲下身将他背起。 “昭霆,我暂时没办法施法,再出现不死怪物,你就拿圣光珠丢它们,可争取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神官交待。昭霆重重点头:“明白了!交给我吧!”耶拉姆不放心地道:“圣光珠只剩下六颗,在用完前,我们到得了矿山吗?” “没问题的,我感觉得出,瘴气的源头就在不远处,最多五分钟的路程;而且我们一路碰到那么多怪物,也代表我们走的方向不错。” “这么说,死灵王的封印还没有完全解开,所以他才拼命阻拦我们?”艾瑞克喜道。 “嗯,不过……”神官眉间凝着一团忧色,不知道为什么,一股不祥的预感盘旋在心头,总觉得自己好像漏想了某件很重要的事情。这时,昭霆用圣光珠解决一票挡路的僵尸,双目一亮,指着前方喊道:“看到了!是矿山!” 极具特色的平顶山峰出现在四人的视野彼端。耶拉姆、昭霆和艾瑞克好笑之余也感叹某人有先见之明,将好好一座山削成这样,不然他们还真难从这么大的雾里辩认出来。始作邃者却脸色一变,感到包围住矿山的强劲魔力。 “佛利特!”跳下友人的背,神官飞奔过去,余人紧跟其后。只见黑黝黝的洞口,围着几百个矮人,都一脸伤脑筋地瞧着洞里。听见唤声,一人转过头,正是同杨阳、昭霆有一面之缘的佛利特。看见跑近的四人,他大吃一惊:“神官!”接着喊道:“等等!别跑了!有结界!” “哇!”这警告来得迟了,跑得最快的昭霆已一头撞上透明的壁面,整个人向后弹飞,还不偏不移撞在耶拉姆身上,两人跌成一团。艾瑞克抽出佩剑劈向结界,剑锋却在擦出微小的火花后被震开:“……可恶!打不开!” 银发青年澄碧的眸浮起危险的狂焰,拉开友人,他紧握的右拳迸出灿金色的光芒,以直线的轨迹轰杂结界壁上,宛如春阳融雪瞬间消融了障壁。 斗气!!!?艾瑞克惊讶得张大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以前还从未听说有人能同时修炼魔法和斗气,因为斗气会抵消魔力和神力,所以世界上只有魔法剑士,没有魔法武士。而且看那颜色,分明已达到了斗气的顶级[圣斗气]。 真不知道这小子还有多少压箱法宝没使出来。艾瑞克心道。 一见结界被打破,矮人们立刻围上来。双方都很有默契地不作寒暄,直接切入正题——神官劈头就问:“镇魂石怎样了?” “只裂了几道缝,没碎,本来我们想修复它的,可是有道结界把我们挡在外面。” “是吗,还有一道结界……”神官往洞口瞥了一眼,“到底是谁把镇魂石打破的?犯人还在里面吗?结界是不是他设的?” “这……”矮人们面面相觑,不忍告诉青年打破镇魂石的正是他自己。佛利特干咳一声:“你先别管这个,把结界解除好让我们进去抢修。虽然镇魂石是最坚硬的青钢石打造的,连续两天被死灵王的力量冲击下来,只怕也快撑不住了,现在时间很紧!” 两天……?神官心脏漏跳一拍,不及细想,昭霆的声音将他的神智拖回现实:“是啊,神官先生!快打破结界,修好镇魂石,我们就可以去救阳了!对了,就用你刚才那招!”神官摇头:“不行,我不知道结界的宽度,万一距离没算对,拳劲穿过障壁后打中镇魂石,就死翘了!” “那、那怎么办?!”昭霆急坏了。 “融了它!” 神官铿锵有力地道,踏前两步,两手抵在淡黄色的结界上,随着咒文的完成,他的手心前端浮现象征协调神贺加斯的银色五芒星图腾。余人发出一声低呼,看着那银色的印记化作一道伸向天际的银色帘幕,并确实地、有效地、迅速地融解掉黄色障壁,甚至连碰到银光的矿山,也像落入火堆的雪块一样消失。 豆大的汗珠从青年脸上落下,结界的力量超乎预想的强,使他原就所剩无几的体力大幅流失。血液从他紧抿的唇角冒出,混合着汗水流到下颌,最后凝聚成水滴打在地上,形成浅红色的水洼。这样的情形持续了数十秒,看的众人忧心如焚,偏又束手无策,只能拼命祈祷。终于,这度日如年的拉锯战进入了尾声。 快了!还差一点!神官在心里对自己鼓劲,清晰地感到掌心前端的阻力大为减弱,然而,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冲击拍向他的全身,令他呼吸一乱。 这感觉……是空间衔接!!! 那是一幕不可思议的景象,碧蓝的天空像一张被揉坏的纸张般起伏不定,须臾,豁然爆开,从中飞出一可炽白色的巨大火球,正对着矿山砸下。炽热的焰气化为猛烈的爆风肆虐,挟带不计其数的碎石,掀起足以使人致死的危险风暴。神官虽然及时张开一道障壁护住众人,但强大的能量波仍将他的身体卷起,远远抛飞;余人也七零八落倒成一丛。 上当了!神官勉强支起上身,懊恼地看着一块石碑模样的青色石柱在炽白的火焰中轻易迸裂、碎开、崩塌、化作虚无。原来他刚刚融解的根本不是死灵王设下的结界,而是镇魂石最后的神力凝成的障壁;那颗火焰球,可能也是死灵王为了毁去障壁,故意设陷井让某个被困在异空间的法师使出的! 骇人的鸣动响彻了整座红石山脉,宛如丧钟敲在每个人心头,激起名为“绝望”的回响,也使他们的未来陷入一片灰暗。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扰死灵王的复活了。 ****** 北港希望角—— “咦!” “怎么了,维烈?” 一艘雪白的帆船上,响起小小的惊噫。[佣兵王]贝姆特瓦托鲁帝转过头,询问身后的红发青年。在他们身旁,许多上身打赤膊的汉子正小心地将一大堆木箱搬到甲板上。 “我感觉到……”维烈清俊的脸庞浮现诧异之情,“有个老朋友从坟墓里爬出来了。” “一个老朋友从坟墓里爬出来?”贝姆特鹦鹉学舌,顺便摸摸部下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发烧。 维烈一把抓住他的手:“老板,我可不可以请假?”贝姆特没有为他的不按牌理发愣,只道:“要请假可以,但你必须在开船前赶回来。” “船什么时候开?” “两小时后。” “这样啊,那我必须用空间转移过去了。”维烈低声道,卸下背上奇大无比的背包,递给对方,“在我回来前,这个先寄放在你这儿,好吗?” “为什么?你那个朋友很难对付吗?”贝姆特好奇地拎拎背包,轻得不像话,真难相信他那把佩剑闪空曾在里面待过。维烈叹道:“不是,只是我的包是亚空间的连接通道,如果我使用空间转移,为了防止时空重叠,非得把它拿走才行。” 贝姆特这才理解为何部下的包能够无限地装载东西:“我明白了,你走吧。”维烈踱开两步,又依依不舍地退回来:“老板…你,你可一定要好好保管啊。” “知道了。”佣兵王不耐烦地挥挥手,没想到部下还不罢休:“千万不能把它胡乱摆放,碰到水,用火烧,受到重压,还有还有……” “再烦我就把它丢到海里去!” 维烈立刻闭嘴,朝上司挥手作别,跑到船头,深吸一口气,足尖轻点,他高挑的身子就轻飘飘地浮起,在众伙夫的惊呼中朝海面飞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彼端。数分钟后,他来到海中央,将港口的嘈杂抛在脑后,强劲的海风不断鼓荡着他雪白的风衣和殷红的长发。 一声清亮的兽鸣陡然响起,圣炎兽古拉迪乌斯出现在红发青年身后,振了振翅膀,吐出流利的人类语言:“您叫我,维烈大人?” “古拉,我要解放另一个我,你帮我看住他,别让他乱来。” “什么!这个任务太艰巨了!”圣炎兽的叫声几近哀嚎。维烈微笑道:“逆境帮助人成长,努力吧,古拉。”语毕,他缓缓地、轻柔地解开束缚在脑后的发带。 就在这一眨眼也不到的时间里,青年的神情起了变化——是激烈却又自然,绝无可能错认的变化。随着发带这么一解,他的气质在刹那间从原本的温和深邃转为狂狷冷傲,一股凌厉至极的霸气也从他周身涌现出来。古拉迪乌斯一边颤抖,一边用和小猫咪呜没两样的声音哆哆嗦嗦地道:“萨……萨克大人。” “嗯。”维烈萨克哼了一声算是回应,随手将解下的发带扔掉。他的嘴角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与先前和煦如春风的笑容截然不同,那是有如剃刀般,锐利到会让人背部发冷的表情。他垂荡在额前的黑水晶吊饰,也隐隐流动着一抹不祥的红光。 “真没想到古柏那家伙竟能从地底爬出来,哼哼,这样也好。” 哗啦一声响,一道殷蓝色的水卷蓦地从海平面喷涌而出,从中弹射出一把通体透红的长剑,在空中转了两圈,不偏不移地落在青年手心。与此同时,水柱也化为瀑布委迤而下,飞溅的水珠反射着阳光,衬托得他一头鲜红的发更为耀眼夺目。 “就让我用这把碎魂剑,再把你送进地狱去,死灵王。” 第三章 死灵之王 “刚刚那个火球是怎么回事?” 佛利特的大嗓门即使在雷霆般的轰鸣声中,也听得一清二楚。神官两手撑着膝盖,摇摇晃晃站起来。由于地震和体力透支,这个再简单不过的小动作,却累出他一身汗。喘了会儿粗气,他答非所问: “各位,趁死灵王还在打呵欠的时候,赶快逃命去吧。” 余人面面相觑,佛利特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开什么玩笑!就算那头臭蜥蜴真的出来,我也会把他赶回地底!”其他矮人齐声叫好,连连点头。 虽然早就了解矮人这种不知变通的死硬脾气,神官还是头痛地按住脸。没等他想出劝说的话,另一个声音就响起来,正是昭霆: “我也不走!没找到阳,我哪儿也不去!” 神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耶拉姆和艾瑞克,两人一言不发地回望他,同时摇了摇头。神官无语问苍天,然后认命地叹了口气。 忽听得一声霹雳巨响,众人转过头,看见一道裂缝从矿山的遗址爆开,迅速铺展开来。众人连忙后退,跑得慢的昭霆一脚踏空,幸好被离得近的艾瑞克抓住胳膊,拉回地面。总共四名人类和三百多个矮人狂奔出几十公尺远,才气喘吁吁地停步转身,一齐呆住。 在这短短须臾的时间里,那条裂缝就扩大为一个径长一百公尺左右的大坑,迸射出紫黑色的光芒,一头巨大的骨龙盘踞在坑底,散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瘴气,宛如恶鬼的吐息。它昂起头,缓缓张开双翅,吐出一声凄厉至极的狂啸! “哇——”昭霆只觉全身的血液直从脑部,心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捏住,喘不过气来,不禁捂住耳朵。耶拉姆和艾瑞克的身体也出现轻微的摇晃。矮人们仗着钢铁般的心志,没有受到影响。 “心灵之墙。”神官念出抵抗精神攻击的咒文,一层金黄色的护罩应声出现,包住众人。昭霆顿觉胸口的郁闷大为减轻,全身一轻,不及道谢,眼角瞥见那头骨龙转向这里,燃烧着两团青绿鬼火的空洞眼窝射出阴森的目光,吓得她一把揪住银发青年的衣袖。 《讨厌的气息。》混浊的声音直接渗入在场每个人心中,激起不同程度的战栗,《是生命女神秦蒂丝的追随者吗?》 神官一怔,想起死灵王是一千五百年前出生,当时的人们信奉的最高神诋是生命女神秦蒂丝,而有止息的君王之称,亡者们的庇护者就是与她对立的冥神普路托,协调神贺加斯和混乱神优希亚是后来圣贤者分裂了至上神混沌之神沙凡西顿,重新划分的宗教主神,难怪死灵王不晓得。 “不,我是协调神贺加斯的神官。”他实话实说。 《协调神?贺加斯?听都没听过。》 “喂,老兄,你以为你睡了几年了?一千三百多年耶!不是一天零三个小时!大陆的局势早就和你那时不同了,宗教信仰当然也会变动。” 昭霆等人佩服地瞧着侃侃而谈的青年,即使有阻挡精神攻击的心灵之墙在,死灵王的威势仍然压得他们动弹不得,唯有他,依旧神色如常,言行无羁,真不知道是天生胆子忒大还是没神经。 死灵王垂下徒剩骨架的翅膀,几近叹息地道: 《是吗?已经过了一千三百多年了……》 众人不语,一时无法接受历史上臭名昭彰的死灵王露出这么人性化的一面,不过话说回来,死灵王本来就是一个叫古柏的人类嘛。 《喂,协调神的神官,问你件事。》死灵王突然开口,吓了神官一跳:“什么?” 《现在统治这个大陆的是谁?》 “……”神官沉默片刻,道,“不告诉你。” 一阵阴风吹过,死灵王眼中绿光大盛。 “我不管你以前对这个大陆的人民做了什么事,但如果你想故态重萌,先打赢我再说!”神官抬起头,大声道,“还有!都是因为你,害我一个徒儿跑不见了,找也找不到!不扁你一顿,我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要我乖乖回答你的问题——没门!” 闻言,以佛利特为首的一帮矮人雀跃不已,纷纷叫嚣:“没错!”“僵尸!有种过来!”“看老子劈了你!”……自死灵王出现后,他们的气势一直被压得死死的,这口气实在憋得狠了,逮到机会,当然要大肆吐槽一翻;何况矮人本就是最顽固、最泯不畏死的种族,就算死灵王因此怒发成狂,要砍要杀,他们也不会退缩。耶拉姆三人却担心地凝视神官,只有他们知道,他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无法再战斗,偏偏还是这么固执,和矮人一个样,真叫人没办法。 《有意思。》 骨龙好整以瑕地活动颈关节,《好久没碰到敢这么对我讲话的人类了,矮人除外。》随着他的动作,一股山雨欲来的感觉袭卷全场。果不其然,前所未见的压迫感从死灵王周身散发出来,虽然他的内在是人类,但其身体——魔龙王的存在感与迫力却远远超越人类的极限。包括神官在内,所有人的背脊一瞬间都被冷汗浇湿,寒意在心脏内壁不断发酵,抵抗力最差的昭霆不由自主地抱住神官的左臂,全身抖个不住;连矮人们的呼吸也出现了错乱。死灵王咆吼: 《就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实力说大话!》 紫黑色的浓雾以漩涡的姿态在他身旁围绕,风与雷同时被唤起了狂性猛烈流动,死灵王张大嘴,锐利的尖牙间透出灼目的闪光…… 龙之吐息!在场稍有知识的人都大吃一惊。尽管看出死灵王很火大,却没想到他的反应竟如此激烈。五爪龙以上的强者都拥有力量霸悍绝伦的龙之吐息,比如血龙王扎姆卡特能够贯穿天际的血红咆哮牙;黑龙王巴哈姆斯八首齐发的重闪爆破;银龙王麦先能让大地颤抖的震龙气炮——与他们齐名的魔龙王艾尔拉自然也拥有自己的超强吐息。那是连最勇敢的矮人也不敢正面对抗,能够吞噬一切的恐怖力量——狂蚀之风! 神官拔出背上的无刃,伴随他的举动,一轮耀眼的光芒迸射开来,余人都被这道光芒蕴含的力量硬生生震退数步。一手持剑,神官一手在胸前描绘出光的文字,念出简短的咒语: “引领众神之力,幻化虚影之刃,赐予我封锁暗冥的力量——晨光之怒!” 无数光球浮现在剑的周边,飞快地汇聚成金色的巨大剑锋,揉和无刃散发出的银白色光辉,化为一条闪光的巨龙,朝死灵王展翅飞去。与此同时,后者也发出了足以撕裂耳膜的巨大咆哮。强烈的爆炸震憾人心,紫黑色的光柱以雷霆之势奔涌而来。大气发出剧烈的劈啪声,包围着光柱的黑色雾气掀起毁灭的巨浪,使接触到的一切事物如摧枯拉朽似地崩塌,在与光龙冲突的瞬间,闪光炸裂,爆音乍响,两股能量波在空中激烈较劲,互不相让。过了片刻,龙首崩碎,光柱却也消融泰半,失控的能量向四面八方激射,灼热的温度甚至蒸发了地表,刺目的闪光夺去每个人的视力,让人错以为世界被漂白了。 不知过了多久,光气碎散,烟雾也被风吹开,对峙双方的身影显现出来。死灵王毫发无伤地站在原地,以他的复元之力,就算受了伤也能转瞬痊愈。神官上身晃了晃,喷出数口鲜血,踉跄半步,手中回复原状的无刃软软抵地,一看即知是勉强支撑才没有扑倒,左肩与胸口的伤也因使力过巨而裂开,渗出点点血痕。 耶拉姆三人大惊失色,忙抢上前扶住他;矮人们结成半圆阵形,将他们护在身后。出乎意料的,死灵王没有趁胜追击,两眼死死瞪着年轻的圣职者,目光由赞赏转为错愕。 《银发……》他的身音充满震惊,《亚利安族居然还有幸存者!》 众人为局势的急转直下诧异不已,除了昭霆,在场每个人都知道银发和紫眸是王家也即德修普家族的特征,也一直保守神官是王家私生子的秘密,但什么[亚利安族],就闻所未闻了。神官抬起头,神情除去困惑,还有一份隐忍不住的渴望。一时间,他甚至忘了眼前的人是敌人,一心只想获知自己的身世: “亚利安族是什么?” 死灵王窒了窒,仿佛没料到这个问题般,呆愣良久,攸地,他爆发出一阵长笑,笑声中蕴含了无数情绪,有惊诧、有了悟、有怀念、有憎恨、有惆怅、有嘲讽……笑罢,他摇摇头,喃喃自语:《哼,真的变了,新的神邸、新的统治者、还有亚利安族的余孽竟然不是用乐器而是用剑向我还击!一千三百年、一千三百年的空白——扎姆卡特啊!!!!》 低语转为尖利的长啸,一千三百年被禁锢的不甘与仇恨悉数化为这声撕心裂肺的长啸,回声震憾了整座红石山脉。下一秒,死灵王张开双翅,飞向蓝天。 “!?”众人怔怔目送他远去的背影,不明白他为何说走就走,而不赶尽杀绝,答案很快就揭晓了——一群亡灵剑士凭空出现,将他们团团包围。因为唯一可以使用神圣魔法的神官已失去战力,所以死灵王也不浪费力气,叫来一帮死者给他料理后事。 “妈的!该死的蜥蜴,我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佛利特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抽出板斧。矮人们十分有默契地围成圈,护住神官四人,开始杀敌。 “喂,神官,振作点!”艾瑞克轻拍友人的脸颊,打死灵王走后,银发青年就像整个人被掏空似的,呆呆望着天空,右手紧抓住胸前的项坠,眼神焕散,看得三人担心不已。耶拉姆撕下衣襟,为他包扎裂开的伤口,痛楚使得神官的神智瞬间回笼,眨眨眼,他身子猛地一震,又喷出一口血,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长剑脱手,呛啷掉在地上。 “神官!” “神官大人!” 耶拉姆和艾瑞克骇然变色,跟着跪下来。昭霆更是吓得魂差点飞掉,一边蹲下,泪水一边扑蔌蔌往下掉。她胡乱抹泪,语无伦次地道:“对不起!对不起!神官先生!都是我缠着你来这里找阳,才害你变成这样!我……我们回去吧!回去!” 耶拉姆不敢置信地瞪着她,他很清楚,杨阳和昭霆之间有多么要好,在雷南郡那夜,他就曾亲眼见识过,而现在,昭霆居然主动放弃寻找杨阳!? 昭霆内心百味杂陈,她打心底祈祷挚友平安无事,希望快点找到她,但是她也不想看到神官为此丢掉性命,无论失去他们当中的哪一个,她都无法忍受。 “你……”神官也极为错愕,怔了半晌,他秀丽惨白的脸上漾开温馨的笑意,“谢谢你,昭霆,不过,我不会回去的。” “可是……!”昭霆急得手足无措。神官揉揉她的棕发,动作就和他脸上的笑意一样柔和,使昭霆不知不觉平静下来,“放心吧,这点伤要不了我的命,只是吐点血,死了不了的。就像你担心阳,我也担心她,所以我绝不回去,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 “嗯!”昭霆绽开笑靥,重重点头,抹干脸上的泪痕。 神官也回以微笑,然后抽手去捡掉在一旁的无刃。见状,耶拉姆和艾瑞克齐声喝道:“喂!你以为你的身体是铁打的?给我住手!”闻言,佛利特也百忙中回头喊道:“没错!乖乖养你的伤!这些发臭的家伙由我们来料理!” 虽然被拦腰砍断的僵尸仍可以拖着身体行走,斩碎的骷髅马上就能重组,但是矮人们用斧背而不是斧锋攻击,佐以压倒性的力量,被击中的不死怪物们也只有像爆炸似地化为无数飞溅的碎肉或骨粒,躺在地上等着腐败的末路。 “不,死灵王的目的就是拌住我们,已免妨碍他解决那个术士。” “什么?”众人反问,愕然不解。神官喘息道:“就是…那个发射白色火球的术士啊!死灵王一定对他很忌惮,因为神之焰是……能够焚毁灵魂的火焰,冥界生物的克星,现在他的魔力八成还未恢复,万一……”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佛利特举起板斧,指着源源不断涌来的亡灵大军,“可是你看这——我们自己都忙不过来了,怎么去救人?”神官抿嘴不语。 “是啊,神官先生。”昭霆也劝道,“我知道你心好,但那个人我们又不认识,管他干嘛?” “我担心的是……” 神官没有把话说完,深深叹了口气。他真正担心的是:黑发少女会不会碰巧遇上那个术士,或者正好闯进他和死灵王的战场,那就惨了。 ……不过,应该不会这么巧吧?红石山脉那么大…… 神官尽力说服自己,却迟迟无法驱散心头的阴云。 ****** 杨阳余悸未平地俯视脚下一片狼籍的山岭,打心底庆幸学好浮空术。 几分钟前,她和史列兰刚脱离那个满是死人骷髅头的异空间,还不及喘口气,就碰上一场超恐怖的大地震。不同于先前间歇性的微小地震,这次地面的晃动程度完全超越了常理,甚至令她怀疑红石山脉塌了。头一回经历大地震的黑发少女晕头转向,幸好没真的晕过去,还在千钧一发之刻想起自己会魔法,连忙拉着同伴升空,不然早成了泥石流或断树下的亡魂。也幸好地震时间不长,否则以她的魔力,也会掉下来摔成肉饼;更聪明的是她没忘记先用“羽毛飘浮术”减轻黑发青年的体重。 杨阳精疲力尽地回到地面,跪下大喘特喘,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尚不知自己死里逃生的史列兰好奇地左顾右盼:“好好玩,刚刚山在抖耶。” “地震!当然抖了!”杨阳没好气地道。虽然她不指望他说声谢谢,可他也太不会看情况了!明明见她快喘死了,还没事人似地杵在一边,连慰问都不过来慰问一声。 “为什么会地震?” 史列兰随口一问,却一语惊醒梦中人。杨阳当场一蹦三尺高,脸色惨白如纸。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这很可能不是自然的地震!仔细回想至今发生的一切:瘴气之雾、变成不死怪物的野兽、契布里村活死人、勇者的坟场……再结合神官说的故事,史列兰感知反应源在地下,那些仿佛预告的小小地震——推出的答案只有一个。 “啊啊~~~~不会吧!”杨阳抱头哀嚎,“神呐!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史列兰被她吓了大跳:“哇!干嘛突然大喊大叫?” “有条龙出来了!我能不叫吗?” “原来是龙……”史列兰恍然大悟,“我还在想刚才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呢。”杨阳大奇:“什么!你能感觉到死灵…龙的气息吗?” “嗯,刚才地震时,我感到不自然聚集在这座山的土元素大量流失,接着一股非常庞大的‘力’涌出地面,他的气息和我先前感觉到的一模一样,所以施放瘴气的应该就是他了。我只有一点搞不懂,他的力量明明是五爪龙的强度,可是他的灵魂就像一般人类一样弱小,真是不协调。” 听到这里,杨阳再无怀疑——死灵王的封印果然被什么人解开了。 “糟糕!佛利特他们可能会有危险!”杨阳首先想到矮人们会被死灵王寻晦气,毕竟他们的老祖宗间接促成了他被血龙王打败封印的下场,之后又看守着镇魂石不让他出来,死灵王有多怨可想而知。 史列兰奇道:“佛利特是谁?”杨阳回过神:“是我认识的一个矮人朋友……啊,雾什么时候散开了?”她这才注意到模糊的视界回复了原本的清朗。 “早就散开了。” “太好了!这下我就能回神殿了!”杨阳高兴得又蹦又跳。 史列兰看着她雀跃的模样,心里酸酸的,冲口道:“你回神殿,我呢?” “当然是跟我一块儿回去。”杨阳笑着执起他的双手,“呐,走吧,我介绍你认识我师父和朋友们。虽然有个叫耶拉姆的态度会不太友善,不过神官和昭霆一定很欢迎你!”史列兰脸色微变:“你住的神殿很大很黑吗?” “不,又小又亮。”杨阳微愕,“而且托耶拉姆的福,总是打扫得很干净呢。” “真的吗?”史列兰小心翼翼地确认。尽管不明白他为何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杨阳还是一五一十地回答“是啊,说是神殿,其实和一般民居没两样,只是因为住的人是个神官,大家才把它叫作神殿,你不用拘束,就当是回自己家好了。” “家…是什么?”魔封的脑海没有这个概念。 杨阳窒了窒,努力选择适当的词汇,半晌才道:“那个……所谓的家就是有亲戚关系…不,没有血缘关系也可以,只要是喜欢的人,大家在一起,一块儿生活……这样的场所就叫作家了。”真没想到,史列兰也是孤儿,和神官、耶拉姆一样。 史列兰认真咀嚼她的话,问道:“如果只有一个人一直陪在身边,一块儿生活,这算不算家?”杨阳点头如捣蒜:“算!当然算!” “是吗,那我也有家。”史列兰笑开颜,虽然他还是不太理解“家”的含义,却直觉感到它是个好东西,只是念着,就有股温暖的感觉。 杨阳呆呆注视他宛如阳光透过水晶般璀璨无邪的笑容,心扑扑直跳,一股热气从颈根窜起,扩散至整个脸部。捧着通红的两颊,她呼呼喘气,拼命想使脱缰的心跳稳定下来。 太…太可怕了!这么有魅力的笑容……现在我总算相信“一笑倾城”这个成语了! “杨阳,你怎么了?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史列兰不解地凑近,“是不是生病了?”他曾看过诺因的母亲茜蕾雅每次高烧,就脸红得像她一样,退烧后则苍白得像个鬼,然后没多久就死了……死!一想到这个词,他没来由的一阵恐慌,在看到诺因受伤时,他也有过这样的心情。 “没事啦,你别靠过来。”杨阳慌忙退后。史列兰却一把抓住她手,力道之大,差点令她叫出声。杨阳正要喝斥,见对方一脸释然地放脱手:“你的灵魂之火很明亮,没有一点衰弱的迹象,太好了。” 原来他是在担心我……杨阳感动地抠抠脸颊。 “我是说我没事嘛。”不过,他竟然连人的灵魂也看得见,到底是什么种族? 史列兰皱眉道:“那你刚才为什么脸色阵红阵白的?难道人类不生病时也能迅速‘变脸’吗?”杨阳呐呐道:“呃…那个,因为你太好看了,我一时心辕意马……” “好看?”史列兰一怔,从前只有人叫他“魔剑”、“怪物”,还从没人说他“好看”的,但随即,他意会对方称赞的不是自己,而是诺因。 一刹那,青年心里涌起强烈的失落,双目一黯,嘴角牵起一丝苦笑。 “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看到他头一回露出这么沮丧的表情,杨阳大吃一惊,急忙询问,深恐自己无意中说了什么伤害对方的言语。 “没有,没什么。”史列兰摇头,不想说出实情。跟在诺因身边十多年,他对人类社会的了解依然几近空白,但有三件事他体会殊深,就是人类对“强”的畏惧和“皮相”的执着。还有,他们排斥“异类”。他看过无数次,那些憎恶的、畏惧的、嫉妒的目光,因为他强大的力量,因为他是“魔王的剑”;也有贪婪的目光,想把他据为己有而伸出来的手。唯一例外的,只有十八年前召唤他的那个男孩,和眼前这个少女。 但是,他很明白,杨阳待他好,待他亲切,全是因为倒映在她眼中的是诺因的身影,一旦她知道真相,所有的善意都将碎成粉末;真诚的笑容,疼惜的眼神,和诺因一样温暖的手指……这一切都会消失。像诺因那种人毕竟少见,他不敢冒险。 “是吗?”杨阳一百二十个不相信,揪住他领口,“好孩子不可以说谎。” “我…我没说谎……” “得了!你一点也没有装蒜的才能。老实说,我刚才的话是不是伤到你了?我这人一向没什么神经,你不说出来我根本不明白,但我真的很在乎你,史列兰,因为我把你当作朋友。” 青年一愣:“什么是朋友?”他只听过“损友”,诺因的两个部下就常常戏称对方为“损友”,是不是“朋友”的近义词啊? “别岔开话题!”杨阳气势汹汹地吼,“我老是踮着脚很累的!” 那你就别抓着我。史列兰不敢把这句话说出口,突然,他睁大眼,指着对方身后,结结巴巴地道:“啊,那、那个……” “老套的招数。”杨阳嗤之以鼻,这时趴在青年肩头的小狼龙也叫起来,她这才确定他不是在耍花样,忙转过头,骨龙庞大可怖的身影跃入眼帘。 死灵王!!杨阳瞪视头顶的庞然大物,双眼蒙上空白的色彩,抽空的脑袋跳不出一点清明的火花。她万万没想到,死灵王竟专程跑来对付她和史列兰。按照常理,他应该正忙着屠杀矮人或去找血龙王寻仇才是,他们两个区区的小人类,有什么地方让他瞧得上眼?对了,史列兰不是人类,那么他的目的是—— 想到这里,杨阳反射性地挡到同伴身前,取下白杨木弓,搭箭上弦。看到她的动作,死灵王眼中磷火一闪,强大的龙威扑天盖地涌来,夹杂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杨阳顿觉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前所未有的恐惧如潮涌上,全身的每一个部份,每一个细胞都震慑在龙的威势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用尽全力,才没有让手里的弓箭落地。 他不是龙!只是个剽窃龙的身体的人类!杨阳用最后的力气对远去的意识呐喊。 《以人类而言,你算挺有勇气的。》死灵王收回龙威,俯视两人,眼底浮起困惑:奇怪,总觉得这两个人有点面熟? “杨阳?”史列兰扶住少女虚软的身体,他也感到死灵王施放出的龙威,却没有任何感觉,反而纳闷同伴为何脸青唇白,全身汗如雨下好像打了一仗。杨阳搭住他肩膀,虚弱一笑:“我没事,谢谢。” 《人类,你们的名字是——》死灵王决定解开疑惑。 “呃。”杨阳一怔,呆了会儿才道,“我叫杨阳,他是史列兰。” 没听过的名字。死灵王放下一半心,细细打量两人。个子较高的少年(他也以为史列兰是少年)发长及肩,配上清秀标致的面容和单薄的身材,有股中性的魅力,最特别的是他的眼睛,宛如薰衣草的蓝紫色,死灵王以前从未听说哪个种族有这种眸色;个子较小的少年(他也不认为杨阳是女生)有一头黑亮的短发,扎着红头巾,显得很精神,五官清俊,双眼也是黑色的。两人都很面善,好像在哪见过。但是他遍寻记忆,也找不着两张相同的脸孔,于是放下心来,心想或许是所谓的即视感导致了这样的错觉。他猛地舒展双翼,四周的云朵被带起的风吹散,碎成氤氲,气氛,变得肃杀。 《死冥光球。》死灵王用龙语吟唱咒文,数以千计的能量球应声浮现,对准两人呼啸而下。 哇咧!说打就打啊!杨阳呆在原地,连逃跑也忘了。史列兰将她拉到身后,举起只手,一道水蓝色的屏障从他白皙的掌心上下伸展,化为水幕,吞没了所有的光球。他也不还击,转头问道:“再来怎么做?” “啊,你问我?”杨阳指着自己,愣愣反问。史列兰颌首。杨阳皱眉道:“为何问我?你自己判断呗。”史列兰也皱起眉头:“你不给我指示,我怎么战斗?” “什么……哇!他又来了!快挡!”杨阳一言未毕,瞥见又是一大丛冰箭射来,连忙大喊。史列兰反应也很迅速,眼光一瞄,一堵土墙就唰地升起,结结实实震飞了冰箭。杨阳叫道:“快撤了它!看不到死灵王了!”史列兰依言撤去土墙。 “是火球!用火墙挡!” “水导电,下次用水墙挡他的雷击!” “顺时针125度,有敌袭!”…… 青年一一贯彻少女的指示。杨阳心里的疑问却越积越多:史列兰这种一个命令一个动作的战斗方式,和机器人何异?到底他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又是什么人害他变成这样子?我一定要找机会问明白,帮他纠正过来! 死灵王也是惊讶无已,照理说,像[神之焰]这种顶级的炎系魔法得好几名高段法师联手才能使得出,这个才十六七岁的青年独自施展已是相当了不起的魔法修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魔力更是匪夷所思;而且他刚刚试探了一下,对方竟然五系魔法皆通,除了光系魔法,还没有念咒语。 对法师而言,吟唱咒文或做手势是必要的仪式,就算龙也不能豁免,只是龙语魔法比任何魔法都快罢了,除非是龙之吐息,才不需要咒语也不需要手势。 死灵王绿色的眼火浮现金色的奇妙图腾,凝视黑发青年,但是他看见的影象没有丝毫变化。 没错,是人类。死灵王收回窥视原形的法术:那么他身上有神器之类的东西,才能直接施法,这下就好办了。 杨阳见对方攻势一缓,刚想停嘴喘口气,没想到又听见一个混浊的声音用古怪的语言吟起咒语: 《隐藏于无形的混沌之影,祭出你那隐形之锁,封住这两人的行动——束缚!》 当习惯等待魔法攻击的杨阳发现不妙时已迟了,不仅身体,连舌头也像被定住般动弹不得。继束缚后,死灵王又使用了[咒之钉]法术,封印了两人的声带。 《立于九天的雷之精灵,听命于我,召唤无音之攻击,消灭阻挡在我面前的敌人,赐予其平等的毁灭——诛神之雷!》 完了!杨阳咬紧牙关,闭上眼睛,然而等了半天没感到异样,她不禁睁开眼,抬起头,映入视野的是蓝色的穹顶和一个似曾相识的巨大身影:“煌丹!” “咦!?”她这才发觉恢复了说话能力。 “又见面了,小姑娘。”圣兽煌丹回首一笑,“你快和这位面生的小兄弟一起离开,这里交给我。” “是!谢谢,拜托你了,煌丹!”杨阳也不废话,拉了同伴就跑,“快走!!” 《哼,你们这些圣兽,不是一向不问世事的吗?》死灵王悠闲地道,好像没看见远去的两人。煌丹笑道:“没办法,那位小姑娘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弟子,而且这座山是我很满意的隐居地,我可不许你随意践踏。” 死灵王扬起一串长笑《有趣!你说的什么老朋友,就是那个银发神官吧!不愧是朋友,说话口气像,不识时务的脾气更是一模一样。》 煌丹脸色一变:“你见过他!你把他怎么了?” 《你说呢?》死灵王冷笑。 已跑出一段距离的杨阳停下脚步,惊骇地转过身。史列兰奇道:“你怎么了?” “我…他刚刚好像说了‘神官’两个字,你听见吗?” “我没听见。” 杨阳忧心如焚,眺望另一边的战场,只见水弹与暗光你来我往,爆炸的气劲撼动地面,也遮蔽了她的视线和听力。她走上两步,又退了回来。 “算了,我们走吧。”杨阳咬紧下唇,强抑满心的焦虑和担忧,“不能辜负煌丹的好意。” “就算他不杀出来,我也能挡得了那一击。”史列兰撇嘴。 “我知道,但对手是打不死的死灵王,胜算太低了,还是不要硬碰硬。”杨阳习惯性地摸摸他的浏海,“煌丹是圣兽,一定有办法解决死灵王。” “他没办法,他就要死了。” “你说什么!!?”杨阳吼声如雷。史列兰不由得揉揉耳朵:“是真的,我看到他露出了死相。”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巨大的爆音。杨阳急忙转过头,正好目睹骨龙吐出紫黑色的光柱将圣兽吞没的情景。就像被初阳照射的冬雪,煌丹张开的蓝色结界缓缓消融,不多时,连他的身体也像被抹过的水彩画,从两人的视野里彻底消失。杨阳震憾得张口结舌,无法作声。 “危险!”史列兰推开她,同时一样庞然大物从天而降,重重掉在两人原先站脚的地方,激起大片灰尘碎石,正是刚才消失在光柱里的煌丹。他深蓝色的美丽皮肤现在变成灰黑色,还起了可怕的褶皱,到处是翻起的血肉,裸露出雪白的骨胳,样子惨不忍睹。 “煌丹!!”杨阳发出凄厉的叫声,冲向奄奄一息的圣兽,死命摇晃它,眼中浮现大量的水气,“振作点!煌丹!” 好一会儿,煌丹紧闭的双眼才睁开一线,但只半秒,就无力地合上,甚至没有说出一句话,就断了气,任少女怎么摇也没有反应。 “煌丹——” 《这就是不自量力者的下场。》死灵王冷冷的声音在半空响起。杨阳抬首,咬牙道:“你……”她想宰了他!把他剁成碎片!! 《想报仇吗?来啊!不过你得先打败你的圣兽好朋友哦。》 杨阳瞪大眼,张开双臂挡在煌丹面前,怒道:“人渣!休想糟踏煌丹的遗体!” 死灵王两眼绿光大盛,沉声道:“你叫我什么,小鬼?”说着,全身再度透出逼人的气势。 “人渣!”杨阳大声吼回去,盛怒之下,龙威的影响降到了最低,“你以为你真是龙么!你只不过是个窃夺龙的身体、诓骗世人的老僵尸而已!只会仗着魔龙王的余威和力量欺压弱者,见到比你强的就夹着尾巴逃走!你不敢去找血龙王寻仇,而一味追杀我们这些弱小的人类,就是证据!卑鄙、懦弱、又无耻——这样的人不是人渣是什么?我叫你人渣,再贴切也没有!” 死灵王不怒反笑:“能言善道的小鬼,等我叫那头圣兽把你变成尸体,我看你还会说不会说!”语毕,他念出返魂的咒语,一团黑雾笔直地朝煌丹的尸体射去。杨阳连忙拉动弓弦,羽箭却穿越了黑雾。 就在这时,一枚漆黑的光球击中黑雾,发出激烈的爆音吞噬了后者,回到一只白皙的手掌心,下一秒黑色的能量球转为纯金色的灿烂火焰,飞向煌丹的遗体,火舌卷处,立刻将尸体烧成黑灰,然后一并消失。 “史列兰!”杨阳感激地看向黑发的同伴。 《哼,以为这样就没事了么。》死灵王讽笑,《只要灵魂不灭,我的咒术照样可以把它从冥界拖回来,让他永世做我的仆人!》 杨阳勃然大怒,还未开骂,听得青年清朗的声音徐徐响起: “你这样做妥当吗?” 《什么……?》死灵王愣了愣,和杨阳一起不解地看着发话人,却见他的表情竟然比他们还困惑,紫色的眼眸定定凝视死灵王。 “我不明白……你怎能如此无视亡者的意志。在勇者的坟场时我就觉得奇怪了,那些亡灵明明不想攻击我们。对死者慈悲是普路托的律法,你身为他的追随者和受惠人,竟还如此放肆,不怕将来回去冥界后,被他大卸八块?” 死灵王呆呆瞪着他:《小子,你到底是谁?》 “我叫史列兰,杨阳帮我介绍过了。” 《谁管你名字!》死灵王怒道,《你清楚冥神的律法,所以你应该和我一样是暗之使徒,那就不要管我的闲事!我不怕神罚,也没兴趣回归冥界,我只要君临这个世界,用我这身力量!》 “那不是你的力量吧。”杨阳小声咕哝。死灵王瞟了她一眼,冷冷地道:《叫史列兰的,念在同道份上,今天我放你一马,珍惜生命的就速速离去!》 史列兰点头:“好的。我们走吧,杨阳,找个地方吃饭去。”说着牵起同伴的手,就要走路。死灵王咆哮:《喂!不要给你脸不要脸!我几时说过这小鬼也能走了!?》史列兰微微蹙眉:“你想对她怎样?”死灵王冷笑:《我怎么对那头圣兽,就怎么对她。》 “不行。”史列兰一口拒绝。杨阳一震,无言地望着他。死灵王高声大笑:《好!你们一个个都很有义气,那就一块去死吧——冥河风暴!》 黑色巨鸟的幻影应声出现,张开足以遮天蔽日的翅膀,闪电般飞掠下来。巨翼带处,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地面更是瞬间被高热煨得乌黑,焦烟四溢。史列兰夷然无惧地踏前一步,食指从左往右一划,一只黑鸟唳声飞出,竟然也是招冥河风暴。两只法术凝成的大鸟在半空撞成一团,激烈地互噬、撕咬,爆炸的能量波喷出十余丈远,空气像漩涡般急速转动,灰尘和碎石形成致命的风卷到处肆虐,掀起剧烈的地震,但是这股杀意之风只到杨阳和史列兰身周三尺就再也进不进去,仿佛暴烈的气流自发张开一只厚实的罩壁般。 两只巨鸟僵持不下,死灵王和史列兰却已展开第二回合的法术较量。数以千计的冰针凭空出现,以密集到无法闪躲的阵容袭向后者,与此同时前者脚下也浮现红色的魔法阵,一条火龙冲天而起,将他轰个正着,豪炎与硝烟的暴风将周围的地面击得粉碎,而冰针却被旋风扫开,不知飞到哪个角落去了。 史列兰紫色的双眸闪现兴奋的光芒,一股陌生而昂扬的情绪从心底窜起。以前他总是听诺因的指示用一些小法术辅佐他战斗,即使如此,他有时也会厌烦,可是在他亲身投入战斗的现下,他竟然感到热衷,快乐,甚至惬意。 其中一只巨鸟感应到主人的心境变化,身躯暴涨,钢爪撕开敌手的胸膛。那只巨鸟惨叫一声,灰飞烟灭。 还不够……史列兰右手成拳,巨鸟应和着一声长叫,疾风般飞掠出去,洞穿死灵王刚刚复元的身体,一头撞上后面的山包,只听得一声霹雳巨响,半个山头平平飞走,白茫茫的烟雾直冲云宵,爆炸的山石如雨点般打将下来,地面再度猛烈晃动。 史列兰眯起眼,烦躁地抿紧唇瓣。眼前的景象不让他满意,心底有一个越来越响的声音提醒他:不够!远远不够!这些破坏远远不够! “破坏……”他喃喃道,不觉绽开一个微笑,确定自己喜欢这个词。一时间,原本碧蓝的晴空乌云群集,雷声大作,无数道闪电猛击下来,激发了难以想象的地震,连结界里的杨阳也被晃得东倒西歪。 “喂,史列兰……”杨阳终于发现同伴的情况有点不对,初时她完全被青年的强大力量和他同死灵王的对决眩花了眼,忘了今夕是何夕,但现在死灵王都被轰得没影了,他还有必要这么揉躏无辜的大自然吗? 史列兰没有听见她的呼唤,几乎撕裂耳膜的噪音彻底遮盖了她细小的声音,雷电的威力大大刺激了他心里的好战意识,激烈的能量波再度在他身边聚集…… “住手!”杨阳一把拽住他手,喊道,“这样下去红石山脉会毁掉的!还有许多居民住在这里啊!弄得不好连山下的村子也会遭殃——求求你住手,史列兰!” 黑发青年身子猛地一震,狂肆的能量刹时消失,骇人的响动也渐渐止息。他转过头,一脸迷惘:“杨阳……” “你没事吧?”杨阳担心的凝视他,青年的双眸依然是一片清澈,毫无暴戾之气,看来问题是出在别的地方了,“你是不是曾经惹了什么不好的脏东西?” “脏东西?”史列兰头顶浮起大大的问号。杨阳扑哧一笑:“没什么啦,你没事就好。”太好了,总算恢复他原来的样子了。她欣慰地想:而且死灵王也被打倒,真是出乎意料的结局。 史列兰也禁不住报以微笑,蓦地,他脸色一变,抬起头。杨阳不解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瞪大眼:逐渐消散的浓雾里,赫然是骨龙毫发无伤的身影。 “不会吧!这家伙的身体是什么做的!?”杨阳脱口惊呼。史列兰却不惊慌:“大概是中招前,及时用空间转移逃离了吧,这次看紧点就行。” 《别太得意了,臭小子!》死灵王怒声咆哮。史列兰皱眉道:“你才不要闹了好不好。打了这么久,你我实力差距一目了然,为什么还要死缠烂打?” 《胡说!我乃堂堂死灵王,怎会输给一个人类!》 问题是我不是人类啊。史列兰轻叹: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 死灵王张开大口,龙之吐息——[狂蚀之风]再次发威!紫黑色的光柱挟带无与伦比的威势排空而来,掀起惊心动魄的狂岚飓风。史列兰一向平静的表情蒙上凝重的色彩,双手推出,张开一道冰蓝色的透明护罩。光柱结结实实打在护罩上头,激起震天巨响。障壁剧烈晃动,以撞击点为中心,一圈圈漩涡状的蓝影不断暴散。杨阳看得心惊不已,冷汗涔涔落下。终于,光柱败下阵来,以九十度的直角打弯,弹飞到远处,但障壁也在同时被蒸发殆尽。 竟然挡得下狂蚀之风!死灵王收起轻视,打醒十二分精神。在他的印象里,魔龙王的吐息是连神明都畏惧三分的恐怖力量,他无往不利的最强武器,今天却给两个人类青年接连破解,打击实在不小,却见黑发青年挡下狂蚀之风后,腾腾腾连退三大步,一屁股坐倒在地,又涌起信心:看来对方挡得也不轻松。 “好痛!”史列兰揉着臀部,清秀的脸蛋皱成一团。杨阳一边关注死灵王的动静一边靠向他:“没事吧?小心点,那家伙又开始念咒语了。” “嗯……啊,那个咒语是——”史列兰似乎听得懂龙语,爬起来搅住她飞向高空,与此同时,十来根石牙从他们刚才站脚的位置插出,差一点就刺中了杨阳的脚底板,吓了她一大跳。死灵王扇动翅膀,掀起猛烈的暴风拍向两人,卷得他们连翻了七八个跟头,转得晕头转向。史列兰迷迷糊糊松开抱住杨阳的右手,肩上的雷奇也被风卷走,两人一兽四下纷飞。 死灵王没理睬少女和狼龙,燃烧着青色鬼火的双眼只紧紧盯着黑发青年。见机会难得,尽管魔力尚未凝聚完毕,他还是鼓足劲吐出狂蚀之风,光柱划出直线的规迹,正面命中身在半空的史列兰,这一瞬间,后者身上爆出漆黑的炸雷,两股能量迸出激烈的爆音和眩目的闪光,再一眨眼,闪光不见了,光柱也消失了,只有一具浑身染血的人体坠落下来,重重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再无一丝声息。 “史列兰!!!” 目睹这一幕的黑发少女如遭雷殛,顾不得摔得疼痛欲裂的身体,一骨碌爬起来,黑眸燃烧起熊熊怒焰,一把拉开弓箭,朝死灵王吐出狂烈的杀意:“我要宰了你——” 死灵王毫没将她的宣言和攻击看在眼里,但随即,他大惊失色,少女戴在右手的护腕突然迸射出灿烂的光芒,连带使箭身也染上金红的亮彩,一颗炽白色的巨大火球出现在箭头,随着弓弦的松开飞向愣住的死灵王。而射完这一箭,杨阳也像整个人被掏空似的,直直倒了下去。 死灵王侧过颈子,于千钧一发之际逃过一劫,却也惊出了一声冷汗。他万万没想到,原以为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杨阳会一鸣惊人,射出一发神之焰,差点就阴沟里翻船!想到这里,他怒气大炽,一方面也是为了永决后患,念出[锋火之箭]的咒文。 炎弹应声出现,拖着赤红的尾巴,挟带焚风猛扑下来,然而一个身影以更快的速度挡在杨阳和史列兰跟前,挥动雪白的羽翼扫飞了炎弹。 又是圣兽!死灵王蹙眉:这座山怎么这么多圣兽隐居? “哼,那么多年没见,还是这么不长进,尽喜欢对失去抵抗力的人出手,堕落到茅坑里的家伙!”随着阴损的话语施施然出现的是一个高挑的白衣男子,清俊的脸庞写着露骨的嘲笑,双眼轻合,肩上扛着把红色的大剑。圣炎兽古拉迪乌斯立刻飞到他身后。 《你是什么东西?》死灵王眯眼打量来人,没见过的脸,却奇妙的有股似曾相识感,那头飘扬的血红色长发更是勾起了他脑海深处一段讨厌的记忆,还有那把剑,越看越眼熟,就好像是—— “不会吧!你不认识我了?亏我一听到你复活的消息,就兴冲冲赶来与你叙述旧情,你太让我伤心了,古柏奥尔塔罗。” 红发青年嘴角噙着笑,逐渐高昂的语调却泄漏出压抑不住的澎湃怒意,一股逼人的气势从他周身散发出来,影响所及,连他后面的圣炎兽也开始发抖。 死灵王的瞳孔猛然收缩,全身的骨胳抖得咯咯作响。没错,他记得的,这股气势……将整个大地踩在脚底的狂傲,吞并天下的霸气,足以使人骨髓结冰的可怕杀气,仿佛来自地狱的绝望、窒息、黑暗、杀戮、毁灭、死亡、血腥……这股毁天灭地的皇者霸气、恐怖龙威!他是—— 《扎、扎姆卡特!!!》 死灵王几乎是哀嚎着喊出这个深刻于心底、与噩梦划等号的名字。 扎姆卡特咧嘴一笑:“哟!你总算想起来了,看来你的脑子还没被蛆虫吃掉。”死灵王边退边喊:《怎么可能!你的脸——你的脸——” “我承认这张脸不及原本的我丰神俊朗,但也差不到哪去,怎么你一脸见鬼的表情?”扎姆卡特缓缓跟进,意态悠闲,但听到下一句,他脸色微变。 《可是你应该死了!》 “你怎么知道我死了?我死时你明明已经被封印了。” 如果有第三者闯入,一定会对两人诡异的谈话大皱其眉。死灵王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派人调查过,你在一千年前的降魔战争加入人类一方,然后和魔界宰相维烈塞普路斯同归于尽!》 “原来如此。”扎姆卡特恍然大悟,又踏前一步,“那你现在知道了,我非但没死还活得好好的,你一定很开心吧,古柏?” 我一点也不开心!死灵王在心里呐喊,想逃,偏偏身体不听使唤,血龙王的气势彻底震慑住他,所以他只能蠕动唯一还能动弹的嘴巴,声撕力竭地道:《等等!有话好说!我承认当年的事是我不对,但都过了那么多年了,你心里的仇恨也该淡了吧?你我之间,难道连一点和解的余地也没有?》 “没错。” 扎姆卡特回以干脆利索的答案,手中长剑顺时针划出一个火焰的六芒星,再加一个前突冲刺,使得魔法阵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冲去:“红岚圣火!” 死灵王闪躲不及,胸口被轰出镂空的大洞,超高的温度令他不由得尖声惨叫,却也激起了他的战意。灵巧地避开对方一记横砍,他摆动长尾,往青年头顶劈下。扎姆卡特以长剑格挡,却听得咯一声钝响,剑锋竟从中断成两截。 “啧!矮人王做的东西也不怎么样嘛,才用过一次就坏了。”他啐了声,撤剑后退。死灵王一击有效,信心大增,口一张,喷出紫黑色的光柱。 扎姆卡特不敢怠慢,同为龙的他深知龙之吐息的厉害。右臂高举,左手捏住右腕,他全身冒出血红色的波动,宛如实质的火焰,瞬间汇聚于掌心,化作巨大的月牙形光弧:“血红咆哮牙!” 紫黑色的光柱与血红色的光弧在半空狭路相逢,产生惊人的冲击,爆音简直要震裂人的耳膜,两股能量疯狂地彼此啮咬、冲撞,最后化为一朵直冲云宵的蘑菇云,正下方的地表则被轰穿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比拼结果,不相上下。 死灵王愣了半晌,放声大笑,末了收起笑,狠狠瞪视红发青年,一字一字道:《果然!你无法变成龙!》 “……” 《我就奇怪,你为什么不用龙身来见我,刚才试探了一下,果然就露底了!还有你的力量也大不如前!换作以前的你,一招血红咆哮牙就让我去见冥王了,现在居然只能勉强挡下我的吐息——果然是在和魔界宰相的战斗中发生了什么事吧!哈哈,你也有今天啊,扎姆卡特!》死灵王愈笑愈大声。 “别笑了!你这个笨蛋!” 这句话不是扎姆卡特喊的,而是他身后的圣炎兽古拉迪乌斯,“再说下去会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我…我好不容易求得萨克大人同意,看在维烈大人的份上把力量压抑到原来的十分之一,不要搞得太引人注目,现在全被你搞砸了!!” 《说什么……》 不理会发呆的死灵王,古拉迪乌斯跪在血龙王身旁死命磕头:“萨克大人,您大人有大量,不要理睬这种有眼无珠的笨蛋,求您……”一言未毕,他的脖子被一只手掐住,硬生生吞下后面的话。 “限你三秒钟内,离开这座山,不然后果自负。” 红发青年的细语有如死神的呢喃,全身上下散发出鬼气,一股让人心脏痉挛的气氛弥漫在周遭,发白的唇挤出濒临爆发的破碎声音:“一……” 古拉迪乌斯识相地不再劝说,以光速背起晕倒的杨阳和史列兰,在主人数到“二”之前就逃离了危险地域,闪得要多快有多快。 “……三。” 扎姆卡特还是尽责地数完,露出充满杀伐之意的笑容,转向已经陷入失神状态的死灵王,“这次,得说永别了,古柏奥尔塔罗。” 《不……》 遥望远方直奔天际的火龙卷,圣炎兽悠悠一声叹息,自言自语: “为什么人类总是犯相同的错误呢?真是愚蠢到无可救药的生物。” ****** 【后记】 死灵王死了,读者们大概又目瞪口呆了吧?哈哈,抱歉,可是这个角色本来就是我设定给史列兰和扎姆卡特练拳用的;而且基于详略得当的写作原则,既然前面有了那么多打斗场面,最后的就只能省了;再者,以扎姆卡特的实力(魔界宰相和血龙王合体后的实力),解决区区一个死灵王也要费大段篇幅,就太没用了,所以……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要请读者自己看下去了。 ps:有关亚利安族的事迹,在拙作《罗里兰塔之歌》里,主角为神官的父母,不过尚未完成。 第四章 分离与再会 最初的记忆是他永恒的梦魇。 黑暗,空白。 仿佛失去另一半自己,最重要存在的失落感,纠缠着他。 他听见一个人的说话声,似乎是很重要的话,可他总想不起来,也记不起那人的长相。他唯一记得的,是那人用某种很冰凉的东西拷住他,在他耳畔低喃了几句。 然后,他发觉自我的存在感逐渐稀薄。 想不起自己的名,想不起自己的来历,想不起失去的半身……他遗忘了一切一切。 他直觉是那个人剥夺了他的记忆,却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做。 也许他连[思考]的能力也被剥夺了吧。 但是,他仍渴望回想起失去的一切,尤其是他的半身。 有一天,一阵脚步声闯入他的天地,接着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带着一丝怯然: [魔封,遵照父王的指示,我来取得继位的许可。] 魔封是谁? 正错愕间,他感到一样奇怪的东西抚上自己。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东西叫作[手]。可是那双手,虽然不可思议的柔软,却异常的冰凉,就和拷住他,使他不能动弹的东西一样,他直觉地排拒。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涌出体外,然后那只手不见了,那个声音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许多人的尖叫和忙乱的脚步声:[啊啊~~~殿下!!] [魔剑!它果然是魔剑!快叫右权机神官来!] [把它封印起来!不能让它再作乱!唉,可怜的殿下……] 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理解那些人的话语,只奇怪那个刚刚还抚摸自己的东西怎么突然不见了,虽然他不喜欢它的低温,却喜欢那种柔软的触感。 最重要的是,那个软软的东西告诉他原来还有除了他以外的事物存在于这个世界,原来世界不是他一个。 太好了。生平头一次,他体会到所谓的“快乐”。 可是,那个[殿下]再也没出现过。 只有一群叫作[神官]的人围住他,把一些薄薄的怪东西贴在他身上,后来他才知道这东西叫作[符咒]。 他没理会他们,专心等着那个[殿下],期盼他再来触碰自己,再和自己说上几句话,顺便问他魔封是谁。 这个愿望始终没有实现。 不管他怎么等,怎么盼,围绕他的只有一如即往的空旷黑暗。没有光线,没有声音,世界再度剩下他一个。 最后,他甚至开始后悔,当日不该拒绝那个人,如果接受他,这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他发誓,等那个“殿下”再来时,他一定不会再拒绝,虽然他不懂什么是[继位]。 终于有一天,脚步声又来到他面前,他马上做好说是的准备。 [魔封剑,我是米尔希·肯迪·德修普,[神官王]利希特的曾孙,我来要求你的认同。] 不对!不是他的声音!他内心闪过困惑,听见那人道:[它怎么没反应?] 一个苍老的声音回应:[殿下,它没反应,就是默认了。] 殿下?那些人的确这么叫那个人,那么他们是同一个人——疑惑一消,他冲口道:《我同意你继位。》 [啊!我听到了!它说同意!] 他感到米尔希似乎很[高兴],不知为何,他也跟着高兴起来。 [恭喜殿下!殿下果然是天之娇子!]那苍老的声音急忙奉承,可魔封总觉得他的语气有点不自然的味道,至于不自然在哪儿他就说不清楚了。 米尔希没有理睬老者的吹牛拍马,用感兴趣的口吻道:[听声音像个男孩子,喂,我们聊聊可好?] 《好!》他就是等这句话。 [哈哈,说什么魔剑,其实和人类没两样嘛。]米尔希大笑,走向他。老者见状连忙劝阻:[不可,殿下!虽然右权机神官张了结界,又有锁链拷住,但它毕竟是魔王的剑,很危险的!别忘了你叔父是怎么死的!] [这……]米尔希略一犹豫,道,[喂,你会伤害我吗?] [什么是伤害?]他不懂。 米尔希放声大笑:[天!他连什么是伤害也不晓得,路得威尔,你听见没?] [殿下!你千万别上当!这正是魔剑的狡滑……] [行了,你给我出去。] 从那以后,米尔希就常常来,找他聊天,他们也总是聊得很快乐。 魔封十分喜欢米尔希。本来他不知道[喜欢]这个词,是一天米尔希告诉他,他喜欢上一个叫蕾拉的女孩,他一问之下,才知道。 《我喜欢米尔希。》他立刻宣布,现学现用的典范。 [唉,如果蕾拉也对我这么说就好了。]米尔希叹息,魔封有点不高兴。 结果米尔希还是把蕾拉“追上手”了,结婚那天,他把她介绍给魔封。 [你好,我叫蕾拉。]美丽的少女深鞠一躬,活像叩见丈母娘的小媳妇,但魔封只能听见她的声音,感觉比米尔希细好多,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异吗? [小封啊(米尔希总是称呼魔封为小封,说是亲热),我就要结婚了,咱们哥们一场,我绝不能亏待你,明天我就找把漂亮的‘母剑’和你配。不过啊,像你这么旷世难逢的大帅哥,恐怕也没有剑配得上你吧,哇哈哈!] 魔封没有理会,他清楚米尔希一高兴就喜欢胡言乱语,这时候搭茬只会自讨苦吃,倒是蕾拉帮了他一把:[没正经!怎么可以戏弄好朋友!] 对了![好朋友]……他怎么会忘了朋友这个词?米尔希就是他第一个朋友啊。 但是,也是米尔希教会了他什么叫[死亡]和[分离]。 记不起是哪一天,他正无聊地照米尔希教的[入睡大法]数羊,准备睡觉。因为米尔希[出征]去了,说要剿灭为害王国的魔兽,向他保证马上回来,而且回来后第一个来看他,所以他打算睡到米尔希“来看他”为止。 这时他听见一串熟悉的轻柔步声,吹走了他的睡意。 《蕾拉?》他听出来人是谁,有点奇怪。自从上次米尔希说她[怀孕]后,她就有一段时间不来了,连带使米尔希来访的次数也大大减少,今天怎么突然过来? [对不起。] 蕾拉劈头就是一句道歉,随即掩住脸,痛哭,[他要我对你说这句话……] 这话什么意思? 他惊觉她话中的含意,却不愿深想:[米尔希呢?] [米尔希……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为什么会这样?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他愤怒——都是这个枷锁的错! 他激烈地挣扎——若不是这个枷锁,我就能用我的力量,我的力量…… 可是他挣不开,只能挫败地停止挣扎。 [对不起。]蕾拉重复着最初的话,[今后,我会常来看你的。] 他不语,心里却有了某种预感。 然后他开始数着清醒的日子等待,等待分离。 一天,迟缓的脚步声来到他面前。 《你也要离开我了吗?》 [对不起。] ……你们都是这样。 [……] 《蕾拉,你会记得我吗?》 [我不会忘记你的。] [这就好,你走吧。] 他听着她离开的脚步声,悲伤涌上心头,突然,蕾拉转过头。 [我走了以后,里欧会照顾你。] 脚步声再度响起,他知道这次她不会再回头了,结束了,一切都…… 最后,还是剩下他一个。 他并不记得那个里欧。 蕾拉走了后,他放任孤独淹没自己,任黑暗吞噬他残缺的记忆,不再理会周遭的一切,不再回应呼唤他的每个人。 他沉溺在过往的记忆之海里,重复着只有声音没有影象的梦境,偶尔会从梦中惊醒,但也只有短短的瞬间。 ——直到那一天。 急切的呼唤,不肯放弃的求生意志,全心全意的求助穿透了他的迷惘…… 他感到身体陡然变轻,沉重而冰冷的锁链全部发出钝响迸裂开来。不由自主地,他朝着那个呼唤飞去。 他掉落地面,没感到疼,反而觉得身下的地面十分脆弱,不堪一击。 接着,有人握住他——就像很久以前那个人一样柔软的触感,他怀念至今的触感,还有和他不同的温暖,那直达心中的—— 然后,他看见了光! ****** 某种湿滑的东西拂上脸,一滴又一滴,从温热变成冰凉,很不舒服,他缓缓睁开眼,意识由混沌转为清醒。 “史列兰!” 一双被泪水****的黑眸映入眼帘,仿佛打磨好的钻石般闪闪放光,“太好了!太好了!你总算醒了……” 他怔怔伸出手,接住一颗晶莹的泪珠。 “这是什么?眼睛里有水跑出来?” “真是的,你怎么就是有这么多问题好问。”杨阳又好气又好笑地擦拭双眼,“不过,有力气问问题就代表你没大碍——这叫眼泪啦!” “眼泪……”史列兰好奇地将沾湿的食指放到唇前舔了舔,咸咸的,带着一缕涩味,却奇异地融化了他体内的某个角落,渗出丝丝暖意。 “好了,别发呆了,快起来吃点东西,现在都晚上了。”杨阳习惯性地拍拍他的头。 “晚上?”史列兰这才注意到四周一片昏暗,只有他们身旁的篝火散发出些微的光与热,抬起眼,宛如缀满银沙的黑天鹅绒毯的夜空奔涌入视野。 “好漂亮。”他喃喃道。 “什么?”黑发少女转过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会心一笑,“是啊,真的很漂亮。在这个世界,我最喜欢的就是这片星空了,无论看几次都不会厌。以前在原本的世界里,所有的光明都被地上的灯火掩盖,一颗星星也看不到,天空就像死人脸一样白惨惨的。” 原本的世界?这个世界?青年心中浮起迷茫。 “杨阳,你是从别的世界来的吗?” “是啊,你要帮我保守秘密哦。” “嗯。”史列兰平静颔首。杨阳璨然一笑。至今为止,她一直隐瞒自己身为满愿师的秘密,但不知怎么的,对史列兰,她就是不自禁地想要吐露真相,并且相信,他不会因为赏金出卖自己。 “快起来吧,饭要凉了。” 史列兰点点头,试图撑起上身,却徒劳无功。见状,杨阳急忙上前搀扶。 “奇怪,我手一点力气也没有……” “大概是失血过多吧。抱歉,我不该勉强你。” “失血?”史列兰反射性地低下头,顿时叫出声,“啊!衣服怎么破了这么多口子!?”完了,诺因一定会很生气,这是他唯一一套便服。 杨阳检视他的表情:“你不记得了吗?你被死灵王打中,受了重伤。” “受伤?我一点也不痛啊?” “嗯,这样最好。”杨阳避重就轻地回答。当她清醒时,第一眼看见的是躺在她身边,像个血人似的同伴,那一刻魂差点吓飞掉,可是检查过后,她惊讶地发现他竟然毫发无伤。杨阳心里不是没有讶异,但也不怎么意外。 反正她早就知道他不是人类,一切往“非人”两字解释就行了。 史列兰想了想,问:“对了,那头龙怎么了?” “说到这件事,才真叫奇怪呢。”杨阳耸了耸肩膀,“那时我看到你掉下来,气昏头朝那人渣龙射了一箭,就晕倒了。等我醒来时,天已经傍晚了,旁边只有你一个,哦,还有雷奇,怎么也找不到那家伙。其实他不见了最好!只要他不再出现,我管他是死是活!”因为煌丹的死,她巴不得死灵王早死早超生。 “哦。”史列兰也对死灵王的下落毫不关心,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我好饿。” “早就准备好了。”杨阳笑着递上一团烤得金黄透亮的物事,那是一张包着坚果野菇的棕叶,她好不容易采摘得来。从契布里村带出来的食物因为放在史列兰背的包包里,在他先前被死灵王打落时全给压扁了,也亏得如此,他才没有得内伤,可算是祸福参半吧。 史列兰接过棕叶团,却立即惨叫着扔开:“烫死我了~~~”杨阳及时接住,贼忒兮兮地咧出一抹笑。 “你是故意的!”史列兰恍然大悟,泪眼指控。 “嘿嘿,开个玩笑而已。”杨阳笑得和某种动物一模一样,“不过你也真够细皮嫩肉的,瞧我,一点事也没有。”说着,得意地举手展示。 史列兰吮着烫痛的手指,不理她。 “啊,别生气嘛。”杨阳有点不自在了,爬到他身上,“我道歉还不行吗?来,手给我看看。”不等对方答应,她一把拉出他的右手,打量片刻,轻笑出声,“你的手和神官一样,都好漂亮,不像我,拉弓拉得都是老茧。” “老茧是什么?”史列兰立刻遗忘了前一刻的不快,好奇地问。杨阳暗叹真是个单纯的家伙,笑道:“老茧就是因磨擦而生的硬块,习武的人都有。可是啊,神官那个得天独厚的家伙,明明武艺乱强一把,却连一块老茧也没有,身上肌肉更是没几两,叫人怎么能不嫉妒?还有你也是!” “我?” “你是剑士不是吗?当然练过剑,学过剑法。” “我不会剑法。”史列兰坦言:他本身就是剑,如何学习剑法?杨阳诧异地眨眨眼,指着他腰间的黑色长剑:“那你配把剑在身上作啥?好看?” “这个……”史列兰垂下头,支吾不语。 杨阳看看他,微笑道:“你不想说,就不必说了——来,嘴巴张开。”待对方依言张嘴,丢了颗香菇进去,随即期待地盯着他:“尝尝看,不烫的……你含在嘴里干嘛?快咽下去!” 史列兰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以壮士断腕的气概“咽下”香菇,看得杨阳目瞪口呆,不及大骂,就见某人痛苦地弯下腰:“咳……水……” “雷奇!快拿水来!呃啊——振作点!!”…… 经过一番忙乱,黑发青年才在水和少女拍胸抚背的双重帮助下缓过气来。杨阳吓得脸色发白,见他无恙又气得通红:“你这笨蛋!哪有人吃东西嚼都不嚼就咕噜一声吞下肚的!你当是喝汤啊!真是,想送命也不是这么个送法!” “可——可——”史列兰十分委屈,“是你叫我‘咽’下去的。” “拜托~~~”杨阳按住头,“算了,看着我。”她塞了颗坚果入嘴,边嚼边道,“懂了吗?吃饭是这么吃的。”史列兰点点头,依样施为。 “怎么样?好吃吗?”一看到他咽下去,杨阳就忙不迭地问。 “没感觉,不过肚子舒服点了。”史列兰老实回答。杨阳很是失望,叹了口气:“是吗,看来我的料理水平还有待加强。”她却不知道诺因是味痴,史列兰自然吃不出感觉。 史列兰吃着手中没有味道的食物,突然觉得,当人是件很幸福的事。 虽然人类会痛、会饿、会冷、会烫,可是,人类会笑、会哭、会流泪、会走动,有温暖的体温,有力的心跳……这些都是他没有的。 因为他不是人,诺因才是人。 “杨阳……” “嗯?”黑发少女正往火里添柴,听见青年语声有异,关怀地转过头。 史列兰欲言又止,不觉抓紧盖在膝盖上的斗篷,半晌才道:“我…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人类,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什么,我早就发现你不是人类了。” “啊!?”史列兰张口结舌,呆呆的模样令杨阳忍俊不禁:“我说,我早就发现你不是人类。”史列兰回过神,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时候?为…为什么?”怎么回事,她知道他是魔封剑了吗? “在契布里村时,我看你不念咒语就发出火焰,就明白了,那种事人类不可能做到。”杨阳笑道,“但史列兰就是史列兰,是不是人类有什么关系。” “是……是吗?”史列兰一时无法接受如此出人意料的事态发展。杨阳见状,急于让他打起精神来,连连点头:“是啊!我一点也不在乎你是不是人,放心吧。再说,你长得这么清秀可人,简直是人见人爱。别说我,稍微有点审美观的人都不会在意你是什么种族。” 宛如从天堂坠入地狱,黑发青年的脸色刹时变得唰白。 杨阳骇了一大跳:“怎、怎么了!?我又说错什么话了吗?”史列兰强抑心头的巨大失落和酸楚,摇头道:“没有,我很高兴,谢谢你。” 原来,关键还是[皮相]啊。他在心里深深苦笑。 “骗人!我一定说错话了!”杨阳气急败坏,“史列兰,你别又敷衍我!像上次一样!” “什么叫敷衍?” “别又来这套!” “我是真的不懂嘛……” 看到对方委屈的神情,杨阳的火气瞬间烟消云散,叹道:“好吧好吧,你不想说,就不说吧。”史列兰小心地观察她:“杨阳,你生气了?” “没有啦。”少女换了个坐姿,一手托着腮帮,“有点反常倒是真的,以前我都不喜欢探究人家的私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你,我就是管不住好奇心,大概因为你是我第二个结识的‘非人’吧,我从小就向往和人类以外的生物做朋友。” “为什么?”史列兰奇道。杨阳眼中闪出兴奋的光芒,合掌道:“因为酷啊!那些既强大又美丽的生物——龙族、魔族、精灵、妖精、翼人、水族……如果和他们成为好朋友,光想我就乐死了!别说带出去拉风,光摆在身边看就赏心悦目!” 怎么…好像养宠物不是交朋友?史列兰偷偷地想。 杨阳大大叹了口气:“所以,我才会对你问东问西的,对不起,你一定嫌我三八吧?”史列兰摇首:“不。”杨阳一愣:“你倒知道什么叫三八?” “嗯,听诺…一个朋友用它形容过女性,还有饶舌、短视、虚荣、头脑简单之类……” “哈哈,你那个朋友一定很讨厌女性!不过他的评价也没错。”杨阳爽朗一笑,不以为意,侧过颈子,她定定瞧着对方:“你朋友,也不是人类?” “不,他是人类。”史列兰双目一黯。杨阳眼睛一亮:“那么,你应该不介意再交一个人类朋友!”史列兰一呆:“啊?” 杨阳指着自己,连声道:“好嘛,好嘛,和我交朋友!” “和你?”史列兰一时反应不过来。杨阳见状,垂头丧气:“唉,果然,太高攀了。” “不不!我很高兴!”史列兰终于回过神,摇头表态。 “真的吗?”杨阳欣喜若狂,一把搂住他脖子欢呼,“哇——太棒了!我要向全村的人炫耀!谢谢你,史列兰!” 史列兰完全不理解她的喜悦,心想和一柄臭名昭彰的魔剑交朋友,有必要乐成这个样子吗?随即,他会意又是皮相的功劳,不禁感叹诺因的魅力无穷。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很高兴和杨阳成为朋友。 杨阳突然意识到自己抱着一个男生!还是在这样的深夜里!!一个渺无人迹的树林里!!!一时间,书里描写的种种可怕场景掠过脑海,令她毛骨悚然,连忙松手后退,戒备地瞪着他。一双澄澈如水的紫眸映入她眼帘,仿佛两颗未经雕琢的紫水晶,不沾染丝毫人间烟火气,杨阳顿时为自己的想法汗颜不已。 但另一方面,她也对史列兰的“迟钝”感到纳罕。照常理,温香软玉在怀,任何男人都该或多或少有点生理上的反应。而他看起来也不像柳下惠一型的,难道是年纪小不懂事?还是和神官一样,禁欲教育受太多成了呆瓜? 一想到无名氏神官,杨阳脑中立即浮现一张总是挂着开朗笑意的秀丽脸庞,心脏猛地抽痛,压抑的思乡之情全数爆发,脸色暗淡下来。 史列兰看出她的异状,关心地问:“你怎么了,杨阳?” “没事,只是突然有点想家罢了。”杨阳强笑,拧了把大腿迫使自己振作。 “家……对了,你怎么没回神殿?这里是哪里?”临到此刻,史列兰才注意到最重要的问题。杨阳耸了耸肩膀:“我也不知道,不过林子里长的全是桦树,大概是红石山脉罢,但具体在哪一边,我就不清楚了。” “你想回家吗?” “当然想!”杨阳冲口道,调息片刻,她又镇定下来,“可是现在是深夜,根本没法找路,还是养足精神,明早再探吧。” “我想,我知道路。” 青年的声音吹走了少女努力维持的理智之雾,只见她当场跳起来,扑到他面前:“你你你说什么!?” “确切的说,是知道方向。”史列兰被她急切的神情吓了大跳,诺因的反射神经自动做出反应,上身后仰。杨阳见状,不好意思地坐回原位:“抱歉,你继续说。” “嗯,你说的神殿是在一个村庄里吧?这座山人烟很稀少,所以我能感到每个人群的聚集点,其中最大的一处散发出一股很强的神力,似乎是专门抵制死灵的光之结界的气息。” “没错了!是神官!他是光明神贺加斯(注:贺加斯也被称作光神,正如优希亚是暗黑神)的圣职者。”杨阳大喜过望,随即露出担心的表情:结界到现在还没撤消,难道死灵王没死吗? 那么……恐怕神官他们和村里的大家都有危险了。 一想到这儿,她坐立难安,几次欲言又止。史列兰看出她心思,道:“我们出发吧?” “不行!你的身体还很虚弱,必须多休息!等到明早再上路!”杨阳压下焦虑,坚定地道。史列兰怔了证,笑道:“我已经没事了。”语毕,站起身,动作流畅而优雅。杨阳看得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 “你真的没事了?”不敢相信!流了那么多血,前一刻还爬不起来的人……杨阳在心里啧啧连声。史列兰点头:“嗯。”杨阳不放心地关照:“不可以勉强哦。”尽管她确实非常想赶快见到神官、昭霆和耶拉姆,却也不希望史列兰因为她的任性出状况。感到她的心意,青年郑重颔首保证。 “那好,我收拾一下。” 杨阳捡起一根比较粗的树枝,缠上布条,做成简易火把,踩熄火堆,背起长弓与箭袋。小狼龙早就先一步跳到主人肩上,等着她一声令下。 牵住同伴递来的右手,杨阳欣然一笑:“我们走吧。” ****** “哎!?” “怎么了,神官?” “阳的位置移动了。” 神官纳闷地注视手中散发淡淡萤光的罗盘(注:红石山脉没有魔物,用罗盘找人不会有事)。站在他身后的昭霆、耶拉姆、艾瑞克和佛利特你看我,我看你,同感错愕。 死灵王死后,受他控制的不死怪物也一并消失,使得他们得以脱身找人。原本其他矮人也自告奋勇要帮忙,被神官以地下矿脉需要检察受损情况为由婉拒了,并请求派出一部份人去桑陶宛领帮助警备队员们保护村民,于是最后只有佛利特一个硬是跟了来,理由是寻找神兵继承人是他的责任。 [俺的眼光可是很准的,那个女孩迟早有天会得到基里亚斯之弓的认可,怎能让她就这么下落不明?]他如是说,其他人也拿他没法子。 事实上,瘴气散开后,找出杨阳的下落根本不是难事,佛利特的真实想法不过是凑热闹罢了,还有瞧瞧那个打倒死灵王的强者。 昭霆奇道:“移动…这么晚的天,她怎么还到处乱跑?”艾瑞克猜测:“是不是碰上野兽了?”耶拉姆皱眉:“以杨阳的本领,不会收拾不下区区野兽。” “她是往我们这边走的。”神官盯着罗盘,一字一字道。在魔法光芒的照射下,他的脸庞更显苍白,澄碧的眸深邃而幽暗。 余人面面相觑,佛利特的大嗓门头一个响起:“她怎么知道我们的位置?”耶拉姆眼望师父:“你已经教她搜魂术了?” “没有,所以才奇怪。”神官沉吟道,“看来她身边有法师之类的人物。” “莫非就是那个你说的发射神之焰的术士?”艾瑞克问。昭霆惊呼:“那阳不就跟死灵王见过面了吗?有可能还参于战斗——哇!太帅了!” “这个……我也不能肯定,要见到阳才知道。” 佛利特嚷道:“那就赶快走吧!别再浪费时间。”说着,大步迈进。余人连忙跟上。突然,神官一把拉住走在最前面的矮人:“等一下!”一边说,他一边发出一枚光球,照亮前面的路。 这一看,众人都呆住了,连神官也微微变色。 他们前方不远处的地面竟然消失了!就像被硬生生剜去一块,切面异常平整,而且呈“圆形”,尺径大概有五六百米,深度更是望不到底;内侧黑得发亮,显然是受过高热的结果。这种奇怪的地缝,就算是队伍里最没有常识的昭霆,也不会认为是自然产物。 “这、这是什么!?”昭霆瞪圆一双棕眼珠,结结巴巴地道。 “了得,比你那个平顶山峰还厉害。”艾瑞克拍拍神官的肩膀,由衷感叹。他已经认定所有的魔法师都是怪物了。耶拉姆也有点失神:“是那个人的杰作吗?” “辉煌咒文……禁界牙煌霸炎阵……” “嗯?” 神官喃喃道:“是他。”余人惊骇对视,昭霆喊道:“你知道是谁干的,神官先生?!”耶拉姆也问道:“禁界牙煌霸炎阵是什么?禁咒吗?” “是更甚禁咒的辉煌咒文。”银发青年的双眸呈现奇异的涣散,吐出仿佛梦呓的低沉声音,“当年魔界宰相维烈·塞普路斯就是用这一招,毁灭了第四大陆索雷斯,掀起历时十七年的降魔战争。” “第四大陆!?” “魔界宰相!?” 四个人两个问题,然后化为一个问题:“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原有四大陆,索雷斯位于艾斯嘉以东,尼普亚斯以西,两块大陆中间。”神官淡笑道,“这件事现在基本上没人记得了,因为索雷斯被毁灭后,又被水之幽鬼菲亚斯沉到海底,只露出荷尖上的一点,就是暗黑岛。” “呃……暗黑岛?” 神官点点头:“是的,而且也是因为禁界牙煌霸炎阵的后遗症,暗黑岛上的自然环境才那么差,寸草不生、五谷不长。” 艾瑞克脸色大变:“那、那这座山也会变成——” “不,不会的,暗黑岛之所以变成那样,最重要的是被设下结界的关系,使得禁炎之力无法扩散,而这里没有那种结界,而且规模控制得很适当。只是…这个洞就没办法补上了。” 耶拉姆道:“可是神官大人,说了半天,你还是没说出犯人是谁啊。” “咦,不就是那个魔界宰相?”昭霆奇道。耶拉姆、艾瑞克和佛利特一致摇手:“不可能,他已经死了。” “死了?” “没错,降魔战争里,他和血龙王打,最后同归于尽。”艾瑞克帮她恶补历史。耶拉姆皱眉道:“而且,就算他没被血龙王杀死,也逃不过后来圣贤者的封印——这件事你不是知道的?”昭霆这才想起:“对哦。”不过,怎么那个魔界宰相的名字好生耳熟,好像在哪听过……蓦地,她脑中灵光一闪,叫道:“啊——我想起来了!‘维烈’!阳上次碰到的长得很像杨唯的那个人也叫维烈!” “姓不同。”耶拉姆提醒,“同名很正常的。” “没错,我就认识三个‘维列’。”艾瑞克比比自己。昭霆松了口长气,心想要是魔界宰相和好友的叔叔长得一模一样,这感觉说有多怪就有多怪。 不过…那个叫维烈·萨克的青年是血魔。耶拉姆陷入沉思:血魔……血龙王…魔族…魔界宰相——莫非!他全身一震,冷静地选择保持缄默。 “神官先生,那到底是谁开的这个洞?魔界宰相已经死了啊。” “我想,应该是血魔。”神官的回答为耶拉姆的怀疑敲定砖角。 “啧!原来是那个妖怪,这就不稀奇了。”佛利特啐舌,随即瞪大眼,“这么说,那个女孩现在和那个妖怪在一起!?” “不,阳身边没有血魔的气息。” “幸好,那也就是说发射神之焰的是另一个人?” “……”神官默默颔首。佛利特搔搔头:“真是一塌里糊涂,哪里杀出来那么多厉害角色?血魔又干啥同死灵王打起来?搞不懂!” 另一边,昭霆正在向艾瑞克讨教世界头号罪犯血魔的“常识”。 神官遥望对岸,道:“现在问题是,我们这伙人得有一个留下来。以我现有的魔法力,最多带两个人过去,耶拉姆倒可以自己飞过去。” 余人面面相觑,昭霆第一时间宣布:“我是肯定要过去的,休想把我踢出去!艾里大叔最重,让他留下!”为了好友,她不惜坑害一向待她至好的艾瑞克。 神官也举手同意:“没错,艾里,你最重了,为了我的手臂着想,你自动弃权吧。”警备队长叫屈:“怎么可以这样!你一个个带不就行了!” “我是指一个个带,只能飞两次。”神官比出两根手指,“我就剩这点力气。” “那让矮人留下!别忘了他那把斧头,加起来肯定比我重!” “这倒是。” “喂!干嘛看我,少打歪主意!这么好玩的事,我是绝不会放过的!” “伤脑筋。”神官按住头,过了一会儿,他掏出一枚铜币,灵活地弹起抓在手里,笑嘻嘻地道,“猜吧,正还是反。”还是这个法子最实惠。 半刻钟后,四个人类消失在崖对岸,独留矮人在原地跳脚。 ****** 深夜的树林被树精的月光草妆点得美伦美奂,呈现出淡淡的蓝光,给旅人提供了天然的火种。杨阳看看手里的火把,鼓足劲吹熄。 史列兰一言不发地走在她身后,不知为何,树精特别喜欢围到他身边,无数小小的蓝色光球飞腾跳跃,充满虚幻之美。杨阳偶一回头,为这幕眩目的奇景赞叹不已。 “史列兰。”她干咳一声,既为唤他,也为唤回自个的魂。 “什么?”青年正感兴趣地戳着一团光晕,听见她的呼唤立刻收回手,转头问道。明净清朗的嗓音宛如洒落树梢的银色月光,令闻者心灵微颤。 “我们已经走了快半个小时了,还要走大约多久?” “嗯……时间我不清楚,不过我们还要翻过两座山。” 杨阳咋了咋舌:“奇怪,白天我们明明没走多远啊,怎么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这里恐怕是靠近北城的山域了。” 史列兰凝视她:“你休息一下比较好,我感觉你的身体状况很乱,消耗也很大。”杨阳苦笑了一下,生火时她就发现一点魔法也使不出来,全亏了雷奇才点着火(注:狼龙是炎系魔兽,能喷火),想来是白天魔法用太多,最后还发了那么大颗火球,难怪体力透支,全身筋酸骨痛,疲惫不堪。但表面,她仍佯装无碍:“没关系,我还坚持得住,你呢?” “我也没……” 史列兰一个“事”尚未出口,脚下一绊,重重扑倒在地,险些将同伴压在下面。杨阳吓了大跳,蹲下身,嗔道:“看!还说没事!真正该休息的人是你才对,我明明叫你别勉强的。”史列兰摇头道:“不是的,好像有东西夹住我的脚。” “什么!”杨阳一惊,急忙绕到他脚边,果见一只捕鼠器一样的大夹子露出一半在草丛外面,牢牢夹住青年的右脚,甚至令他的靴子破了两道缝,渗出细细的血丝。杨阳一边咋舌一边去拔,但是夹子十分牢固,即使有小狼龙帮助,她还是没办法拉开一条足够同伴抽脚的缝出来。 “可恶!到底是哪个缺德鬼在路旁设这种害人机关!”杨阳破口大骂,抹了把汗,关怀地道,“痛不痛,史列兰?再忍一忍,我马上把它扳开。” “我不痛,一点感觉也没有。”史列兰老实回答,突然感到眼前的少女面容有点模糊,不禁眨眨眼。 “不痛?”杨阳一怔,浮起不妙的预感,转过头,果见刚才用牙齿撕咬夹子的雷奇趴在草丛里,一动不动了。 “混蛋!是迷药!” “杨阳,我头好晕……”史列兰无力地将头枕在同伴肩上,冷汗不住落下。杨阳使劲拍打他的脸颊,用生平最大的音量吼道:“振作点!千万不能睡着!我马上去找水!在我回来之前,你掐也好咬舌头也好,就是不许睡着,听见没!” 史列兰被她一吼,稍微提振了一点精神,迷迷糊糊地点点头。杨阳略略放心,起身跑开,不想只奔出几步,感觉脚踝一紧,一阵天旋地转,被一只网兜高高吊起。她甩甩头,掏出一根箭想划破网绳,可是网绳竟不受力,一点也划不破! 扑嗵!史列兰一声不吭地仰倒,晕了过去,杨阳看得更是焦急。 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脚步声和两个人的说话声。 “真的有猎物吗?该别是两只小黄鼠狼掉进陷阱里。” “那么响的声音,肯定是人,老大他们不都这么捕的?” “话说回来,今天下午那场地震还真吓人哩,落网的会不会是逃难的山民?” “八成,去看看吧,希望长得能看点。” 是人贩子!光听这几句话,杨阳就猜出来人的身份,顿觉一记重锤击在胸口,不等她开动脑筋,两个人贩子已走近,都身穿短衣和皮甲,腰悬匕首,看到网兜里的杨阳,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 “不错不错,今趟运气真不错,这种白白俊俊的小男生,那些贵族小姐最喜欢了。” 其中一个下巴长满胡渣的男子满意地评价。杨阳真想骂他一句“你瞎了眼啦!”,但考虑到逃跑问题,目前还是不要惹火这两人,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另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捅捅同伴的胳膊,兴奋地喊道:“喂!快看那个!大收获!” 手指处,黑发青年静静躺在草地上,微倾的侧面正好对着这个方向,在月光草的照耀下,雪白的肌肤反射出莹润如玉的光晕;漆黑如墨的发丝密密覆盖住饱满的前额,垂荡了几缕在唇边,更衬得肤白胜雪;清秀脱俗的五官宛如画中走出的精灵;弧线优美的薄唇微启,在优雅中显出令人砰然心动的魅惑,高贵中又蕴含未经世事的纯真。两个人贩子看得嘴巴大张,流下了口水。 “真美……应该不是人族吧。”胡渣男忍不住摸了“美人”一把,“这种仿佛空谷幽兰的气质,到拍卖会不知会迷倒多少**的贵族佬,咱们发了。”尖脸男也蹲下加入,一脸色笑:“是啊,要不要我们现在就尝尝她的味道?反正没人知道。” “你们这两个畜牲!不准碰他!” 杨阳对两人的轻薄行径气得目眦欲裂、满脸通红,一股看到自己万般呵护、爱怜的珍宝遭人玷污、践踏的狂怒之情充斥整个心房,恨不得将他们撕成碎片。 “死心吧,你的小**已经是我们的了。”尖脸男发出一串贱笑。杨阳骂道:“蠢蛋!他是男人!你们想当同性恋吗!”两个人贩子同感错愕:“啊!?” 胡渣男连忙验证了一下:“……没错!真是男人!” “真可惜啊……不,这样也好,听说许多卡萨兰的贵族都有娈童的兴趣,男的只有比女的更吃香。”尖脸男舔舔下唇,“就可惜咱们不能享用了,我的性向很正常。” 这里的贵族怎么和中国古代的王侯一样乌七八糟!杨阳暗骂,却也松了口气:至少史列兰暂时不会有贞操危机了。但随即,她感到一阵恶寒:万一这两个人贩子发现她是女生,后果不堪设想! 两个人贩子商量了一下,胡渣男拔开夹子,不知从哪变出一只麻袋将青年套在里面,扛在肩上;尖脸男则用一条粗绳缚住黑发少女的双手,把她从网兜里放下来,押着她和同伴一起朝两人来时的反方向走去。他们也没忘带雷奇,狼龙的毛皮在市场上可卖到很大的价钱,算是意外的收获。 人贩子们兴高采烈地边哼歌边走,杨阳却是愁肠百结:没想到逃出死灵王的魔掌,又落入人口贩子的圈套,真是霉到家了!现在她一没武器、二施展不出魔法,想逃跑难如登天,何况她也不能丢下史列兰和雷奇走路。 注意到两人走的方向,杨阳问道:“喂,你们要带我们去哪里?” “当然是北城首府米尔菲了,丰之月(九月)下旬是一年一度的拍卖会,各城显贵都会云集在那儿,大肆选购貌美的奴隶。放心,以你们俩的‘姿色’,肯定能入围最后决赛。” 放心个鬼!杨阳偷骂,一肚皮怒火无处发泄。但听到北城二字,她不禁想起曾经绑架过她的哈梅尔商会长博尔盖德,而这两个人贩子大概也是北城人,埃特拉这城市还真是绑匪一箩筐,下次见到赛因先生一定得跟他提点意见。 对了!赛因先生!杨阳一个激灵:如果告诉他们我是北之贤者的朋友,也许……不行,无凭无据,谁会相信?搞不好他们还会反讽自己是国王的老爹哩。唉,若飞焰还能发次威就好了。她不抱什么希望地瞅了眼护腕,被神官施过幻觉术的神器毫无异样……她深深叹了口气。 这下只能指望史列兰清醒了。 杨阳眼珠一转,问:“喂,你们给我同伴喂的什么药?会不会有害?” “是‘千日醉’。你尽管放心,这种药除了使人昏睡不醒外,一点副作用也没有,不过只有服下解药,才能苏醒。”看透少女的心思,尖脸男补充了一句。 ……可恶,难怪不解下史列兰的佩剑。 “那你也该让他透透气啊!一直关在袋里他会闷死的!”杨阳看着被胡渣男关在袋里的同伴,担心地道。 “憋不死。这袋子的透气性能一级棒,而且刀枪不入,网兜也是。两件都是我好不容易到手的生财道具。”胡渣男的心情似乎很好,竟然开始献宝。尖脸男射出怀疑的眼神,落在黑发少女:“你未免太关心这漂亮小子了,莫非你——” “!!”杨阳心脏漏跳两拍。 “——有那种癖好?” “呃……啊,哈哈哈,被你发现了,没办法,性向是天生的,我想改也没法改。”差点连魂都吓飞掉的杨阳长长舒了口气,庆幸逃过一劫。 呜呜~~~老妈,我衷心感谢你把我生成这副相貌! “真是少见,平民里也有你这种怪家伙。”两个人贩子用怪异的眼光瞅着她。杨阳赔笑不语,心想我若不爱男人爱女人才是怪家伙。 一行人翻山越岭,不觉东方的天空蒙上鱼肚白,漆黑的颜色也转为深蓝,时间正迈向黎明。跋涉期间,杨阳连一个逃跑的法子也没想到,反而雪上加霜,累得脸青唇白,气喘吁吁,全仗着毅力才没有倒下去。 蓦的,前方传来巨响,似乎是河水的奔流声。杨阳略略振作精神,两个人贩子脸露喜色,尖脸男道:“到波雷亚那桥了,老大他们应该在河对岸等着了。” “总算可以休息一下,看不出这小子还真重!” 不一会儿,山路两旁的树木豁然消失,露出前方不远处一座陡峭的断崖,两岸架着吊桥,宽度不足两人宽,所以胡渣男先扛着黑发青年走上吊桥。 杨阳战战兢兢地朝桥下望,顿时感到一阵晕旋。银色的水面宛如一条长龙蜿蜒流过,浪头卷起上涌,拍打着悬崖,激射出无数水花和巨大的声响,景象委实惊心动魄。 “发什么呆!快走!”尖脸男推了她一把,猝不及防的杨阳踉跄前冲,栽倒在地。由于双手被缚加疲劳过度,她一时爬不起来。尖脸男骂了句难听的粗话,揪住她领子准备拉她起来,顿觉手下的触感有点不对。 “你……” 杨阳只觉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用力挣开对方的钳制转身想逃。尖脸男却已回过神,一把按住她。 “嘿嘿,差点就被你骗了,小美人,你可真会装啊。” “放开我!” “喂喂,你在搞什么?”远远看见这幕的胡渣男不解地喊。尖脸男大笑道:“老六,你一定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是个女的!”胡渣男错愕至极:“啊!?” 杨阳趁两人说话的机会,拼命挣扎,无奈还是一点效果也没有。尖脸男将她的双手举高过顶,狞笑道:“竟敢骗我,看我怎么处罚你。” “不要!”杨阳紧紧闭上眼,两行泪水从颊边流下,绝望地感到一股恶心的气息越靠越近,一瞬间,她内心的惊惧陡然爆发,下意识地喊道:“神官——” 砰!一记异响闯进她的听觉,杨阳惊喜地睁开眼,却见眼前伫立的不是银发青年,而是个身披灰袍的陌生女子,浅绿色的眸子冰冷地俯视她:“你是索莱顿的弟子,怎么在这种地方?” “哎!?”杨阳看看倒在一边死活不知的尖脸男,再看看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半晌才从她的紫发上捕捉到一点记忆:“你…莫非是雪露特小姐?” 紫发少女尚未回答,对面的胡渣男吼道:“你这妖女!对我兄弟做了什么!?”说着放下布袋,拔出匕首冲过来。雪露特动也不动,甚至连头也没转,胡渣男的胸膛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撕开,标出大蓬血雾。他惨叫着倒向一边,不小心翻出栏杆,跌落谷底,留下一串凄厉的余响,久久不绝。 好…好厉害,不愧是神官的朋友。杨阳看得又是心惊又是佩服,突然感到视野闪过一道微芒,割断了绳索,仔细一瞧才看清原来是一根细若发丝的钢线,正自动缩进雪露特佩带在右手姆指上的戒指,想来也是杀死胡渣男的武器了。 收回钢丝后,雪露特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啊!等一下!”杨阳爬起,深深一躬,诚挚地道,“谢谢你救了我。” “不用谢,我只是顺便。”雪露特冷淡地道,犹豫片刻,回过头,“索莱顿的伤势将养得如何了?”杨阳不太习惯“索莱顿”这个称呼,隔了一会儿才道:“他还不能下床,不过耶拉姆说只要他乖乖静养,很快就能康复。” “要那家伙乖乖静养可不容易。”紫发少女绝美的冰颜显出一丝柔和的笑意,顿时艳光四射,看得杨阳也一阵脸红:“那个,雪露特小姐……” “什么事?”雪露特又恢复冷漠的表情。 “你上次…为什么要打伤神官?” 雪露特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这件事,你问你师父不是更好?”杨阳听出她语中的讽刺,不觉生气,反而自觉失礼。毕竟,连被打伤的当事人都没抱怨,她一个局外人是没有资格在这里问东问西。而且看雪露特的样子,显然很介意上次的事,自己的问题一定刺伤了她。 “对不起。”杨阳讪讪地道,习惯性地抠抠脸颊。 雪露特的眼神柔化些许,默然半晌,低声道:“上次的事……完全是个误会,请代我向你师父道声歉。”杨阳点头:“是!我一定带到,你放心吧。”雪露特颔首,转身离去,不一会就消失在茂密的树丛里。目送她的背影,杨阳由衷感叹:“真是个冰山美人,气质和容貌和冰宿有得一拼,为什么会看上神官那种既邋遢又懒散的男人?无法理解……啊!史列兰!” 想起晕倒的同伴,她急忙朝对岸奔去,半途想起解药还没拿,又跑回尖脸男旁边,一边祈祷药是放在他身上一边摸索,不想触手冰凉,她闪电般缩回手,踌躇许久,才鼓起勇气按住他的胸口,没有起伏,他已经死了。 ……真辣手啊,一出手就杀了两个人。杨阳朝紫发少女离去的方向看去,叹了口气。她并不是为尖脸男的死难过,她才没那么好心对企图染指自己的人慈悲,只是对雪露特习惯杀人的态度感到有点异样,因为她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算了,这里不是我的世界,不能拿地球的法制去要求他们。 想通后,杨阳不在意地开始大肆搜刮死人的口袋,终于在他的裤袋里摸到一只小瓷瓶。她不确定地看了又看,还是不敢冒险,于是拿小狼龙来“试毒”。这种时候人类的劣根性表露无遗,总认为人权比狗权重要,但杨阳已管不了这么多。 见雷奇成功地苏醒过来,活蹦乱跳地围着自己打转,杨阳喜出望外,跑到河对岸拉开袋子,扶起黑发青年,将剩下的液体全部倒进他嘴里。 “嗯……”史列兰悠悠醒转,眨眨眼,一眼看到的就是黑发少女忧喜参半的面容,“杨阳?” “你醒了?觉得怎样?” “有点头晕,我怎么了?” “你中了人贩子的暗算啦!我也是!”杨阳气咻咻地将前因后果叙述了一遍。史列兰听罢,十分歉然:“对…对不起,我没听你的话,睡着了。” “没关系,那种事怎么忍得住,我不怪你。”虽然同伴的致歉不是针对自己受凌辱一节,杨阳的心情还是舒畅很多,而且以史列兰的纯洁,恐怕根本就不懂那尖脸男的行为。 史列兰突觉头部剧痛,不禁按住头,**了一声。杨阳吓了大跳,扶住他的肩膀:“你怎么了?”难道是药不对?可是雷奇分明没事! “我头好痛……” “怎么会…那两个人明明说没后遗症的!”杨阳急得六神无主。 感觉出她的焦虑,史列兰刚想开口安慰,全身剧震,一股熟悉的波动从他身体深处涌现,缓慢,却真实。 这是……诺因的气息!他无意识地抱住自己,脸色刹时变得唰白。 为什么!?天星锁魂阵的效力不是一年?现在应该还没到……等等,难道是那时候?史列兰脑中浮现被死灵王的龙之吐息打中的情景。当时,他的确感到很大的魔力冲击,莫非、就是那个冲击使得封印受损,进而破裂的!? 怎么办?史列兰心里乱成一团:我当然不能跟诺因抢身体,何况这个身体本来就是他的,抢也抢不过,可是杨阳……杨阳…… “喂,史列兰!”杨阳摇晃他,“你振作点!不要吓我!” 青年回过神,凝视少女黑曜石般的双眸,眼中流露出极为不舍的情感。见他不再喊痛,杨阳稍稍安心,柔声道:“好些没?我去找些水给你喝,好不好?”说着,将手放在他额上探了探:“……好像没有发烧。” 舍不得啊……这温柔的言语,还有这温暖的体温。史列兰握住她的手腕,换来她的怔忡:“史列兰?” 他微一苦笑:可是,又不能不放手。诺因啊,再给我点时间吧!一点就好! “杨阳。”他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情,“如果我们分开了,你答应我,一定会来找我,好吗?” 杨阳满怀困惑:“你在说什么?我们怎么会分开呢?我还要带你回神殿……” “答应我!” “……”杨阳震了震,青年的眼神是那么专注而痛楚、不舍又无奈,令她不由自主地点头,“我答应你。” 史列兰这才如释重负,绽开由衷的喜悦笑容,随即又痛苦地弯下腰。杨阳见状,一肚皮问号全给卡在肚里,只能掏出手帕给他抹汗,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别的。 这时,左近响起一个粗厚的嗓音:“喂,你们俩是干什么的?”杨阳抬起头,看见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群面目狰狞的男子,一色短衣打扮,带着武器。想起两个人贩子曾说会有同伴来接应,杨阳脸色大变。 糟糕!现在史列兰这个样子,还是走为上策! 然而事与愿违,一个男子指着史列兰脚边的布袋,叫道:“看!那是老六的东西!” “啊!那不是老八吗?”另一人指着吊桥上的尸体,“他怎么躺在那里?”一刹那,人贩子们怀疑的目光统统落在两人身上。先前一人对人贩头子耳语道:“老大,他们俩肯定是老六和老八的猎物,为了逃跑杀了他们。” “嗯。”人贩头子颔首,举手一挥,“把他们抓起来!注意别伤了脸!老六和老八还挺有眼光的。”盯视黑发青年清秀的脸庞,他垂涎地舔舔嘴唇。 余人一拥而上。 “快跑!史列兰!”杨阳用力拉起同伴,拼命往桥对岸奔去,小狼龙紧跟其后。 “我可以把他们解决。”史列兰提议——他心情正好十分恶劣。 “不行!我不想再看到你杀人!”杨阳一口否决,“等到了对岸,你把桥毁掉就行了。” “会让你这么顺利吗?”一个跑得快的人贩子狞笑着把手伸向她。史列兰眼底寒芒一闪,不假思索地把手抵住他的前额,黑色的气柱从白皙的手心射出,将他和身后几人打得血肉飞散,骨胳暴碎,情状之惨酷令剩下的人贩子惊骇欲绝。 “怪、怪物啊!!!” 人贩子们纷纷大呼小叫,连滚带爬地逃走,也幸好他们逃得快——黑色的能量波将桥身炸出一个大洞,吃不住重量的吊桥从中折断,将青年和少女连同几具尸体一起抛飞出去。 “啊——”千钧一发之际,杨阳非常幸运地抓住一根吊绳,没有掉下去。因为她的左手一直牢牢握着同伴的手,意外地保住了两人的性命,但这也意味着她无法用双手爬上去。 “史列兰,快用浮空术!我撑不住了!” 杨阳一边用吃奶的力气紧抓住绳子一边低头大喊,对上一张爬满冷汗的清颜,不知为何,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 “……史列兰?” “杨阳,不要忘了你的誓言。” 黑发青年微微一笑,笑容无比哀伤,无比遗憾,令少女心弦颤抖。他一手握住对方的手腕,拔下一只红宝石耳坠,塞进她的掌心,喘息道,“我在里面……施了个感应的魔法,日后……” 一波剧烈至极的痛楚在脑部炸开,阻止了他未完的话。 不行!已经到极限了! “等一下…你要干什么?史列兰!” 看到对方慢慢松开手指,杨阳骇然变色,尖叫出声。但是史列兰毫不理会,深深看了她一眼,整个人坠落下去。 “史列兰——” 杨阳眼睁睁看着黑发青年的身影离自己愈来愈远……最后完全被谷底的水雾吞没,脑中一片空白,久久无法回神,翻来覆去只道:“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他为什么要松开我的手?为什么要自己掉下去?为什么一定要我去找他?为什么眼神那样痛苦?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啊!?你这个笨蛋!!”杨阳大吼,愤怒和不解同时充斥她的心灵,令她方寸大乱。俯视已看不见半个人影的山谷,她一咬牙,缓缓松开抓着吊绳的手…… “阳!” 熟悉的清越声音鼓荡耳膜,杨阳如遭雷亟,慢慢抬头,一只白皙优美的手掌抓住她的手腕,及时拉住她下坠的身子。再抬眼,一张苍白秀丽的面容映入眼帘,她的双唇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神官……”他终于来了。 “等一下,我马上把你拉上来。”银发青年鼓足劲往里扯,但是他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因此成果不彰。另两只手从旁伸出:“阳!快拉住我!”“你得了吧!别帮倒忙就行。”“你才给我闪边去!”(……) “昭霆,耶拉姆……”这两个活宝还是老样子。 “你们两个别吵了!”艾瑞克打断两人的争执,夺得救人票,“把手给我。” “哦。”杨阳反射性地举手,半途想起掌心捏着黑发青年送的耳坠,忙握得紧紧的。艾瑞克不疑有他,抓住她的手腕,轻轻松松提了上来。 杨阳惊魂未定地跪在崖边,不及喘口气,就被一双臂膀牢牢抱住。 “太好了,你没事……”神官吐出如释重负的低语,紧紧拥住她。杨阳先是露出惊吓的表情,接着,泪水迅速涌上她的双眼。 “神官……”她情不自禁地回抱住他,深深感受那熟悉的温暖气息,和丰沛的怀抱所带来的安全感,泪珠大颗落下,至今为止刻意压抑的所有惊惧、孤独、无助、苦闷、委屈……一致涌上心头,忍不住放声大哭,“哇啊——” “抱歉。”神官心疼地拍拍她的后脑勺,更加用力地搂紧她。杨阳大哭不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耶拉姆和艾瑞克同情地看着显然饱受折磨的黑发少女,昭霆的脸色却极为古怪,两眼写满无法置信。 除了杨唯,阳竟然还会在另一个人怀里痛哭。 直过了许久,杨阳才停住哭声,抽咽着擦眼泪。神官松开手,温柔地抚摸她的黑发,再次歉然道:“对不起,我来迟了。” 杨阳摇头:“没关系,我也没遇上什么危险,是我自己太夸张。” “这不叫夸张,叫真情流露。”神官用指关节轻扣她的前额。杨阳吐吐舌,感到内心的乌烟瘴气一扫而空,整个人十分畅快,扫视神官身后的三人,她露出感激的神色:“连艾瑞克队长也来了,谢谢,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哪的话,你没事就好。”艾瑞克笑道,指着神官,“你不在时,这家伙的样子……真是有够可怜,活像女儿被拐跑的老爸,幸好你没看到。” “艾里你闭嘴!” “呵呵。”杨阳才绽开一点笑容,马上被惊慌取代,“啊!不对!现在可不是闲扯的时候,我有个新认识的同伴掉到谷里去了,得赶快救他上来!” “同伴?”余人一愕,神官和艾瑞克交换了一个眼色,前者问道:“他是不是个魔法师?” “没错!”情急之下,杨阳没注意他是怎么知道的,手忙脚乱地形容,“他叫史列兰!黑发紫眸,五官像女孩子一样清秀,个子很高,外形很好认……你们怎么了?”她奇怪地看着三个男士瞬间变成0字形的眼睛和嘴巴。 耶拉姆和艾瑞克没有反应,昭霆是搞不清楚状况所以沉默,只有神经承受力最强的神官回过神,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说…他是黑发、‘紫眸’?” “对啊,怎么了?” 神官一时说不出话来,第二个回复神智的耶拉姆接口:“杨阳,在这个大陆,不,全世界,只有一个人有黑色的头发同时又有紫色的眼眸。”杨阳一呆:“啊?” 艾瑞克点点头:“他就是当今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 第五章 残局 湍急的河面上,突然浮现一轮浅浅的蓝光,不一会儿,一个两米见宽,仿佛水泡一样的半透明膜状物冉冉升起,浮到半空,缓缓飞向岸边,成功落地。 波!水泡破裂,露出一坐一躺两个身影,跪坐于地的是个看来年约十二三岁的少女,有一双大而圆的黄色眼珠,一头深蓝色的长发直垂到小腿肚,身穿式样十分奇特,颜色和发色相同的紧身衣,勾勒出苗条的身材。她俯下身,担心地注视身下不省人事的青年,贴住他胸口听了半晌,才放松表情,吐出一口长气:“呼……” 就在这时,她眉头一皱,目光警戒地看着一个方向。逐渐消失的魔法光芒里,并肩站着一对男女。男子身穿米色的无扣外褂,手持法杖,俊雅的脸庞上是掩不住的担忧之情;女性长着一头美丽的银蓝色秀发,紫色的眼眸溢满哀愁,她的容貌和躺在地上的青年一模一样。 “莉莉安娜殿下,那个……” 男子手指黑发青年,语气流露出狂喜;女性紧紧捂住嘴,热泪盈眶,说不出话来。蓝发女孩绽开高兴的笑容,挥手叫两人过来。 ****** “不可能!!!” 杨阳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把头摇得拨浪鼓也似。昭霆也目瞪口呆,被这太出人意料的答案炸得神经短路。 “是真的。”神官点头肯定。杨阳愣了好一阵,才结结巴巴地道:“可…可是,你不是告诉我卡萨兰城主今年二十四岁,和你同年,而史列兰怎看也只有十六七岁!” 耶拉姆道:“听说诺因城主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过他的人都认为他只有十六七岁。” “……”杨阳又呆了半晌,仍是摇头,“我还是不相信。”那么纯真、无邪一如一张白纸的少年,会是一介大城的城主,魔导国的****。 神官安慰:“这件事先且慢说,阳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下去找人。”杨阳刚露出喜色,艾瑞克嚷道:“喂,你不是说你不能用浮空术了吗?” “那是昨晚。” 杨阳一震,这才发现青年的衣服上到处是斑斑的血痕,忙拉住他:“你受伤了!?”神官眼神闪烁:“没啦,是伤口不小心裂开溅到的。” “再加上他吐的血。”昭霆凉凉补充。杨阳眼中顿时迸出冲天的怒焰,吼声如雷:“吐血!!?”神官不由得缩了缩肩膀:“没…没……不,是只有一点点……” “一点点也是吐!”杨阳气得揪起他的领子破口大骂,“你这个笨蛋!怎么可以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出了事可怎么办!?”神官不敢作声,眼角瞥见一样红色的东西从她手心掉落,落在他膝盖上:“这是——”耳坠? “啊,是史列兰送我的耳环。”杨阳连忙捡起来。昭霆皱眉:“一个大男人戴耳环?”杨阳狠狠瞪她一眼:“怎么!犯法!?”语气是十足的挑衅。 棕发少女发现友人对那个叫史列兰的人十分维护,心里很不是滋味。 神官露出疑惑之情,道:“阳,那个耳坠,可不可以给我看一看?”杨阳毫不犹豫地将红宝石耳坠放在他手心。昭霆咕哝:“这是歧视。” “……果然,上面附了感应的法术。”神官抬起头,“他只给了你一只,是不是?” 杨阳不解地点点头,神官接着道:“那么,他应该还说了日后要你去找他这类的话吧?”这回杨阳连点头也忘了,呆呆瞧着他,怀疑他是个无所不知的神算。 看出她的想法,神官解释道:“这个耳坠被施加了非常强大的感应魔法,只要你们各戴一只,不论隔得多远也能彼此感觉到。我想他可能是有什么紧急事务不得不离开,又不想和你分别,就给了你这只耳坠,期望将来再与你重逢。” 杨阳脑子乱成一团,回想黑发青年掉下悬崖前说的每一句话,觉得神官的推论好像对,又好像有哪里不对。昭霆两眼放光,一脸惊佩地直拍友人的肩:“哇塞!阳,这次你可真是钓上一尾大鱼了!通过耳坠来感应彼此,那男人还真浪漫!”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杨阳不悦道,“我和史列兰只是普通朋友。” “你当人家是普通朋友,人家可不当你是普通朋友。” “闭嘴!”杨阳跳起来,感觉自己和黑发青年的纯洁友谊受到不当污辱,气得脸色发白,下一秒,她感到眼前的景象大幅扭曲,随即转为漆黑。 “阳!” 离得最近的神官一把揽住她的腰,其他人也大惊失色,昭霆尤其惊慌,语无伦次地道:“她她…阳……她怎么了?”神官执起少女软垂的右手把了把脉,脸上的神情既安心又担忧:“……没事,只是疲劳过度,又受了点风寒,加上一时情绪过于激烈,才会突然昏倒,好好调养几日就没事了。”余人松了口长气。 昭霆内疚地道:“都怪我。”耶拉姆斜睨她:“没错,都怪你。”昭霆的愧疚之情刹时不翼而飞,转为张牙舞爪的咆哮:“你·说·什·么?” 艾瑞克没有理会这对活宝三不五时的小吵小闹,注视打横抱起杨阳的友人,问道:“现在怎么办?不管诺因城主,就这么走掉?” 神官沉默片刻,低声道:“刚才我用那个耳坠感应了一下,他不在谷底,好像被人移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大概是他的部下做的。” “这样最好。”艾瑞克放松肩膀,“你也不想和他碰面吧?” “……”神官不语,眼底掠过一缕复杂的情绪。 “咦,什么碰面?”吵完一架的昭霆恰好听见最后一句,好奇地嚷嚷。耶拉姆朝师父投以担心的目光。 “没什么。”神官勉强一笑,卸过昭霆的问题,环视众人,再看看怀中的少女,他下定决心,抬起头,由衷地笑道,“走吧,我们回家。” ****** 创世历1037年净之月11日发生在卡萨兰北方边境红石山脉的事件是历史上一个大谜团,首先是它大起大落的发展。当魔法师们感觉到镇魂石破裂后流泻出的冥界气息时,全世界的高层为之失色,以为苏醒的死灵王会如同传说描述的,再度指挥死之军团掀起一场浩劫。然而没等他们做好迎战的准备,所有的魔法师又传来一个让人不敢置信的消息:死灵王的气息已经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也就是——死灵王被干掉了!而此时距离他复活还不满一个下午。 由于死灵王的残忍和强大是货真价实的史实,从国王以下,各城政要都对这个干掉死灵王的人物十分好奇。大批调查队被派往红石山脉,但他们除了对那个激烈的战斗遗址(禁界牙煌霸炎阵造成的大坑)发了半天愣外,什么蛛丝马迹也没找到,当然也不知道是何人打败了死灵王。对矮人们、附近领地的神官等关系者的询问也毫无斩获,最后只得铩羽而归,把整件事归于“神秘事件”一档,心想既然那个人打倒了万恶的死灵王,那么应该是友非敌吧——至少国王是这么想的。 于是,在绝大多数民众还不知道有这回事的情形下,死灵王事件就这么拉下帷幕,被锁进文档部最深的柜底,毕竟没有一位统治者希望引起民众的恐慌。倒是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被不明人士所伤,生死难料的消息为更多人知悉并关注。 净之月12日下午,卡萨兰上界王宫。 [神官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头戴镶满珠玉的王冠,穿金戴银的肥大身躯塞坐在翡翠王座里,一脸疲倦地听着宰相沙克基·谢尔达冗长的报告。虽然在听说死灵王复活时他很是害怕,但派遣去红石山脉的调查队已证实了死灵王的死讯,只是没找到凶手,所以他放心之余,渐渐感到很不耐烦。 站在亚拉里特下首靠右位置的是个年轻的女性,一身卡萨兰标准的象牙白军服衬托得她的气质极为傲然不羁,五官秀丽端庄,正是大元帅、当今国王唯一的妹妹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只是这会儿的她不若平日神采飞扬,反而显得心事重重。谢尔达偶而瞥她一眼,目光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得意之情。 三人的下首还坐着三名男女,衣着都十分华贵。最左面的男子年纪最大,四十出头左右,风韵犹存的脸孔看得出年轻时必然是个美男子,全身上下散发出花花公子特有的潇洒魅力,唇边洗练的笑意更加深了这个印象。他右手边是三人中唯一的女子,身穿火红色的低胸晚礼服,令她整个人看来宛如一朵怒放的红玫瑰,充满知性与坚强意志的野性之美。最右边的男子一袭裁剪合宜的黑色军礼服;同为深黑色的天鹅绒斗篷直披散到他的军靴;俊美至极的脸庞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一只精致绝伦的蓝宝石额饰端端正正戴在他淡金色的浏海下,流动着比王冠更为夺人心魄的绚丽光弧;宛如清蕊的蓝眸沉静地半阖,专注凝视手中薄如白纸的瓷杯,仿佛专心体味里头芳香四溢的红茶,又好像陷入了自己的内心宇宙。 这三个人正是魔导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北、南东三城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梅莲可·迪·休拜卡和罗兰·福斯。昨天他们刚从自己的术士团那里了解完情况,就收到首都的召集令,因此兼程赶来,却没想到一场迫在眉睫的大难这么快就解决了,北城城主米利亚坦尤其松了口气。除了中城,就属他的城市离事发地红石山脉最近,如果死灵王发飙埃特拉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个倒霉,幸好,一切平安。 另一边,谢尔达总算停下滔滔不绝的汇报,发表高见:“陛下,微臣以为再调查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反正已经确定死灵王的死,不如叫他们回来吧。” “嗯。”这个建议正投亚拉里特所好,他早就厌倦了整项调查。 “陛下,请容臣下插嘴。”梅莲可开口,语调不卑不亢。原本,四城包括卡萨兰西境都只是名义上奉国王为主,私底下早已有平起平坐之势,所以梅莲可虽表面谨守君臣之礼,实际姿态竟一点也不比亚拉里特低,“我认为不该放弃追查那个神秘人物,因为他太强了!危险性恐怕不比绑架贵城满愿师的犯人差,甚至可能是同一个人!” 国王和宰相微微变色,己城满愿师被掳是他们最大的耻辱,南城城主当面点出,自然令他们大为不快。谢尔达皮笑肉不笑地道:“梅莲可城主的顾虑我们明白,只是…你也知道的,现场被破坏得有多彻底,我们根本找不到半点线索,除了罢手还能怎么样?莫非您心中已有人选?” “是的。”梅莲可坦言,“相信陛下和宰相阁下心里也有数,全世界有那种实力的,寥寥无几,而血魔就是已知的一位。” 大厅里的气氛刹时紧绷,世界黑榜首位的罪犯,连国王也深深忌惮,无怪连同拉克西丝以内,人人身体一震,眼露异光。唯有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纹风不动,神态不惊,好整以瑕地又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慢慢啜饮,活像个看戏的。 谢尔达依旧一脸假笑:“梅莲可城主对血魔的恨意我能理解,但我们现在讨论的可不是灰水河之战啊。”这下反将一军。梅莲可脸色大变,两道柳眉高高竖起,怒视对方。谢尔达此话摆明了是讽刺南城前些日子败给西城的奇耻大辱,更隐射她想借三城之力打压血魔的用心。但别说梅莲可没这个意思,光“灰水河”三字就足以挑起她的恼恨,当下怒火翻腾,眼看就要爆发出来。 见苗头不对,米利亚坦赶紧出来打圆场:“宰相阁下这话就不对了,血魔十恶不赦,人人得而诛之,怎能看成是梅迪个人的问题?而且,以血魔的强悍确实有资格纳为嫌疑之一,梅莲可的推测大有道理。” “米利亚坦城主所言甚是,梅莲可城主,请恕在下失礼。”谢尔达是见好就收之人,米利亚坦看似调解实为帮腔的态度他哪会看不出。南北两城素来交好,他可不想为逞一时口舌之快而得罪他们。梅莲可勉强接受了他的致歉。 亚拉里特对底下的暗潮汹涌一无所觉,木木地道:“既然如此,即刻下令通缉血魔。”闻言,连谢尔达脸上也露出怪异之色:通缉血魔,有没有搞错!血魔若是这么好抓的人,黑榜上的赏金就不会超过千亿了! 真是蠢蛋。三个城主心里同时浮现这个感想。拉克西丝连骂都懒得骂,掩嘴打了个哈欠,动作慵懒中透着优雅。 “呃,陛下……”谢尔达吞吐道,“血魔的通缉早就有了,所以——” “哦。”亚拉里特恍然大悟,“那就不必传令了,其他还有什么人选?”拉克西丝等人都默不作声,谢尔达于是回答:“没了。” “那么退朝吧。”国王打算走人,被宰相叫住:“等等、等等,陛下,还有一件事等着您的圣断——不过这属于卡萨兰的内务,诸位城主可先行离去。” 梅莲可和米利亚坦对视一眼,达成共识:“既是贵城的私事,臣下不便叨扰,就此告退。”语毕起身离开。罗兰本想跟着跑路,舍不得杯里还剩一半的红茶,犹豫了一秒,错过了请示时间。 亚拉里特用不耐烦的语气道:“到底什么事?” “这次死灵王苏醒,虽未对各城造成破坏,但有数十名当地居民丧生,按规定必须对桑陶宛领主和正神官施以处罚;而且镇魂石损坏也属于领主的管理责任。” “那要怎么罚呢?” “桑陶宛领主因为是贵族,可免于撤职罪,减薪一年即可;但那个神官……” “那个神官是至高神贺加斯的圣职者。”拉克西丝初次开口发言,“而且是我一个熟人的弟子。”言下之意很清楚:你敢罚就是不给我面子!谢尔达干笑道:“没想到王妹殿下也会滥用职权,妨碍王国严格的法制。” “哦呵呵呵!你现在才知道我就是这种人啊,真是后知后觉!”拉克西丝用手背掩住嘴,发出一串刺激耳膜的轰笑,气得谢尔达老脸通红。 “你……!” “谢尔达。”难得的,亚拉里特也站在王妹一边,“你没听见拉克西丝说那名圣职者是至高神的信徒吗?如果对他施以重刑,一定会引起总神殿的不满。” “陛下所言甚是,微臣遵旨。”谢尔达不得不承认主君的话有道理。贺加斯总神殿在卡萨兰的权势极大,一旦得罪他们可不是玩的,就连亚拉里特本人,也是总神殿毕业,深受那里的恩惠。他们却不知道无名氏神官是圣域出生,虽信仰至高神,但和总神殿无关,这是拉克西丝在言辞间设下的圈套。 “这下没事了吧。”亚拉里特费劲地站起来,在两个美丽女仆的搀扶下一摇一摆往卧室走去,一心记挂着温柔乡,而没注意底下还有一个城主没走人。罗兰也不介意,乐得不必说“臣下告退”这类恶心话,悠哉悠哉地喝干最后一口茶,放回几上,才起身向迎面走来的两人行了个优雅的宫廷礼。 “罗兰城主兴致真好,一直等到现在。”拉克西丝妩媚一笑,内心却在凌迟他。宫廷术士长已将遇袭经过原原本本告诉她,若他没有夸大其词,那种程度的刺客绝不会是谢尔达的部下,尽管他肯定是主谋,至于共犯——拉克西丝以直觉认定眼前的人是最大嫌疑者。 “哪里。”罗兰也凭直觉嗅出拉克西丝正在心里痛骂自己,此乃政客之间的默契。他倒是十分佩服她的定力,竟然一点也没从眼光里泄露出来,“我只是在发呆而已。” “呵呵,你真是个幽默的男人,有没有兴趣到我府上坐坐啊?” “对元帅的邀请我感到万分荣幸,只是在下是个路痴,从小就对建造得太过复杂的房子有股莫名的恐惧,所以还是谢了,下次我邀请您来寒舍坐坐。” “一言为定,我对贵城的海鲜料理可是慕名已久了。” “我觉得贵城的红茶泡得也不错……” 中城元帅与东城城主和乐融融地走向大门,将宰相撇在后面。但在拉克西丝没留意的瞬间,罗兰抛了个“抱歉”的眼色给谢尔达,后者回以“了解”的微笑。然而,一等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他的神情立刻转为杀气腾腾。 “巴洛亚。” “在。”一名黑衣人应声出现,跪在他脚边,摆出听候差遣的架势。 “你查清楚了没,诺因那小子究竟是死是活?” “属下偷听了元帅府下人的闲聊,情形不乐观。” “不乐观,不乐观是什么意思!”谢尔达气得跺脚,“那该死的金发小子!叫他杀人居然杀一半,留下一半让我收拾!”他却不想自己连一半也杀不死。 “算了,看那女人的表情,应该死多活少。你马上派人补他一刀,补不到就纵火!以那小子的伤势,十有十逃不掉!哈哈哈,竟敢跟我做对,不自量力的臭小子!”宰相纵声长笑,眼中充满狠戾与狂气,扭曲的脸庞透出残酷与快意。 巴洛亚正要离去,被上司叫住:“慢着,还有个人别忘了处理。” “……”巴洛亚朝金发青年离去的方向斜了一眼,谢尔达颔首。黑衣杀手意会,消失在大厅里,留下宰相在原地冷笑自语。 “可惜啊,罗兰,你是个很好的棋子,但是为了我的安全,也只有请你下地狱了。” ****** 告别拉克西丝,罗兰信步走下王宫正门长长的玉石阶梯,不意外地看到两个同僚的马车和随行人员还留在广场上。和亚拉里特不同,梅莲可和米利亚坦都是有礼貌的人。 朝走向自己的红发副官点点首,罗兰微笑道:“两位这就走么?” “是,我们打算到第一空港搭船回去。”梅莲可也露出纯礼貌的笑容,“你呢?” “我也是。” “那太好了,我们三个就一块儿走吧。”米利亚坦诚恳邀请。罗兰笑道:“谢谢。其实,我正好有一事拜托。” “咦?”两个城主惊讶地看到金发青年浮起尴尬之情:“这个,是这样的,如果不介意的话,米利亚坦城主,可否让我搭个便车?” “搭便车?什么意思?” “就是…可不可以让我和你同坐一辆马车?因为我曾经是军人,不习惯坐马车,来时是骑马,结果……呃,在街上引起一些小小的骚动,我担心回程又……” “喂!快看呐!那个帅哥出来了!” “什么什么!在哪里?” “哇~~~~真的好帅!不枉我在这里等上一天一夜!” “达令——看这边!!”…… “……”与广场外的热闹相反,广场上一片死寂。原本还不明白青年言下之意的两人恍然大悟,瞠目结舌地看着岌岌可危的高大铁门和外头望不到边的女子大军,直到一群禁卫军登登登跑去维护治安,才清醒过来。 “中城的女孩子……真是出人意料的开放啊。”梅莲可惊魂未定地道,在心里直抹汗。她曾以为己家的满愿师是生平所见最大的花痴,不料“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米利亚坦放声大笑:“哈哈哈,罗兰老弟,你的魅力真是惊人啊!想当年我的人气都没你高呢!” “请别取笑我。”罗兰俊美的脸庞浮起浅浅的红晕。正和禁卫军僵持不下的女公民们看到这一幕,心醉之余纷纷丢来谩骂:“兀那老头!竟敢欺负咱家罗兰!”一时间,瓜皮果壳等违章垃圾汹涌而来,绝大多数都掉在拼命拦阻的禁卫队队员头上。 “欧斯达,我先走一步,你们好自为之。”梅莲可当机立断地闪进马车,麾下的护卫队以落慌而逃的姿态直冲后门。慢了半拍,米利亚坦也勾着罗兰的脖子朝自己的马车快步走去:“好了,我们也赶紧闪人,再晚我就要被你的亲卫队打扁了。” 不一会儿,东北两城的车队也从王宫后门溜了出去。 “真是非常抱歉。”马车里,罗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向对座的同僚表达深切的歉意。米利亚坦失笑:“哪的话,这又不是你的错。” “但……”金发青年仍旧一脸过意不去的表情。米利亚坦于是又开导了几句,心里浮起几许异样。一直以来,他和梅莲可都将眼前的人视作野心勃勃的阴谋家,然而仔细想来,这份怀疑一点实际依据也没有。最初的反感来缘于罗兰娶了东城公主美洛达,一步登天的发达经历,却忽略了之后长达十年的拒绝再娶所代表的含意。只是看着东城愈来愈强大就说其统治者图谋不轨,其实是种酸葡萄心态;而且这十年罗兰从没有丝毫不安分的举动。 果然光凭主观判断一个人还是失之偏颇,今后多跟他实际相处,看他到底是野心家还是被人冤枉的。米利亚坦寻思。 “米利亚坦城主。”罗兰手指角落,“我看到一副棋盘,你会下棋吗?” “啊,不瞒你说,我是个棋痴,就算一个人也喜欢摆谱。” “什么,为什么不早说,我可是个围棋高手。” “真的吗!?你不要骗我!” “骗你干嘛?我还会掷骰子、搓麻将、打八十分……” “哇哈哈,道友啊!来,握握手。” 米利亚坦和罗兰亲热地握着彼此的手,从对方眼里看见知己的光芒。过了一阵,马车两旁的艾德娜等人就听见里头传出奇怪的声音和交谈,相顾错愕。 “臭棋!看我吃。”啪的一声,接着是哗啦啦好像玉石撞击的响声。 “啊!刚才不算!我走神了!” “喂,落子无悔可是最起码的棋品啊。” ………… 半个小时后,米利亚坦面色铁青地盯着棋盘,满头大汗地夹着一枚黑棋(注:魔导国和地球一样,都是让长者拿黑子),迟迟不敢落下。与他截然相反,罗兰一脸轻松地喝着北城特产的龙泽酒(注:也称黄金酒,就是神官想拿来配黄金包的酒),品尝各色风味小吃,意态悠闲,好半晌才不怎么着急地催促:“想好了没?我已经等了十分钟了。” “我想通了!”米利亚坦大喝,狠狠打下黑子。罗兰哦了一声,上身前倾,抚摸下巴:“这步棋倒有点意思……”米利亚坦得意洋洋,自忖这着一定能反败为胜,扬眉吐气。 就在这时,原本专注思索的罗兰脸色一变,一把挥开摆着棋盘的小几,扑向米利亚坦:“卧倒!” 变生肘腋。在马车外的护卫们隐约看见数道黑影疾射而来,分别射中马和车轮。但闻一声长嘶,八匹骏马一齐拉着四轮马车撒腿狂奔。一排的中城市民被撞倒,被马蹄活活践踏而死,摊位也被撞飞好几个。车夫拼命想控制住暴走的马匹,却力不从心,半途一只车轮还与车辕脱节,嘀溜溜滚了开去。马车晃晃悠悠冲出十来米,轰的歪倒在一边。 “大人!!” 两城的护卫齐声惊喊,慌忙想过去援救自己的主君,然而汹涌的人潮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不少人还被扯下马来。集市里一片哭叫声、奔跑声、砸东西声,呼儿唤女声……人们没命地奔逃,场面完全失控。为了避闲,东南北三城的城主都只带了少数的护卫,根本无法镇压下如此混乱的局面,光是做到不被冲散,就已经竭尽全力。 六条黑影从附近的建筑顶上窜下,直扑倒在地上的马车,手中兵器反射着午后的阳光,分外耀眼。千钧一发之刻,一匹骏马及时稳定下来,矫健地跃过人群,不偏不移地挡在马车与刺客当中,骑士一跃下马。抽出一把火红色的长剑,夕阳余晖颜色的短发随着她的动作飘扬起来,宛如真正的火焰。 “大胆狂徒!”艾德娜厉声叱喝,手腕一送了结了一人的性命。她身法如电,转眼向剩下的刺客一人递一剑,硬是挡下他们刺杀的脚步。剑光在她身侧形成密集的剑网,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红发副官以一挡五,竟一点不露败相,然而她一把剑终究无法同时顾到五个人,不多时一名黑衣人就挣脱纠缠,冲向马车。 艾德娜长剑平挥,一丛火苗贴上那人的背,衣服的碎片与热气爆散开来。那名刺客连惨叫也来不及发,就颓然倒地。 “魔法剑!”余人脸色大变,不禁退开数步。所谓魔法剑是附有精灵力的武器,威力强大。但是只有技术高超的铁匠加上可以施加魔力的稀有素材两者结合才能打造出来,所以数量极为稀少。艾德娜的[幻炎剑]就是火属性的魔法剑。 “不用怕,这种情况她不敢全力发挥剑的魔力,缠住她。” 巴洛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场内,用死气沉沉的声音下令。艾德娜以战士的直觉嗅出此人不好对付,强度远胜其他人。当下不理会劈来的四把长剑,一发火球先朝他发去,再回剑挡格。巴洛亚轻松闪过,几个箭步窜到马车上,高举细剑往紧闭的车门刺下。艾德娜大惊失色,却已来不及阻止。 嗤!一柄雪亮晶莹的长剑快如闪电地从门内透出,没入黑衣杀手的胸膛,端的是快、狠、准,一眨眼就夺去一条人命。长剑缓缓收回,带出如瀑的鲜血。巴洛亚双目圆睁,一脸无法置信地倒下,与车门一起被爆发的剑气震飞到远处,发出两声闷响。 金发青年高挑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除了衣着有点凌乱,他全身毫发无伤。一脚踏在马车底辕上,一手持剑,罗兰用这个不怎么优雅的姿势,朝部下优雅地微笑:“嗨,艾德娜,这几个三脚猫的小刺客怎么也让你手忙脚乱?” “什么!是哪个人明明连根毛都没掉还一声不吭,害人家担心得要死,连仗也没心情打的!” 艾德娜火冒三丈,一剑一个,让四名刺客瞬间了帐。罗兰笑了笑,没有在意她的口气,转头关怀地问道:“米利亚坦城主,你没事吧?” “我怎会有事,刚刚都是你帮我挡的冲击。” “大人!”远处好容易排开人众的北城护卫听见主君的声音,欣喜若狂,急忙奔近。米利亚坦借着罗兰的手,颇为辛苦地爬出车子,回到平地上,理了理皱巴巴的衣裳,他镇定地朝部下们点点头,以示无碍。另一边,艾德娜开始怒斥护主不力的部属。 “别这样,艾德娜,瞧他们一个个鼻青脸肿,比我惨多了,所以我不怪他们。” 东城的护卫们都羞愧地低下头,他们知道这不是主君的讽言,而是真心话,所以更加愧疚。艾德娜怒道:“大人,这不是你心理平衡不平衡的问题,而是他们有没有尽到自己责任的问题!” “好吧,那你继续骂。” 于是艾德娜转头继续训斥。北城上下看着这一幕,都目瞪口呆。 “米利亚坦城主。”罗兰平静地转向僚友,“如你所见,我的部下们暂时无暇分身,可否请你派遣一位护卫前去王宫汇报事情经过?” “当然可以。”北城城主朝一个侍卫使了个眼色,后者领命离去。环视乱七八糟的街道和那几具尸体,他叹了口气:“但是看这样子,恐怕也查不出什么来。”身为掌权者,他对刺客自然不陌生,只是在这里被伏击,还是出乎他意料,这下中城势必得给北东两城一个交待。 罗兰点头赞同,同时弹指轻扣随侍武官的后脑勺。 “好痛!” “骂够了没?赶紧叫大家把受伤的民众抬到附近的神殿去。” 一语惊醒梦中人。不仅东城的护卫,北城的侍从们也在主君的授意下投入急救工作。正忙乎间,先行的南城车队闻讯赶回。梅莲可不等马车停妥就跳下来,急声道:“发生什么事了!欧斯达,罗兰城主?” “梅莲可,你来的正好,快叫你的部下来帮忙。”米利亚坦喜道。南城的白魔法和医术可是天下闻名。梅莲可一瞥眼,就大致了解了事态,立刻叫出几个随行医师和祭司加入治疗。 没多久,伤者就全部转危为安,死者也被盖上白布排列成行,只是满地狼籍无人收拾——三名城主虽基于人道立场救了中城的百姓,可没义务连垃圾也得扫。 “梅莲可城主,多亏你帮忙。”罗兰诚挚地道谢。梅莲可摇头:“都是我部下的功劳,我没做什么——罗兰城主,欧斯达,你们俩是不是遭到伏击了?” 罗兰和米利亚坦一齐颔首,将经过告诉她。 “真没想到……竟然有刺客在中城境内埋伏。” “这个嘛,这次我们的拜访纯属突然性质,宪兵们在管理上有疏忽也是情有可原。”罗兰宽宏地笑道。梅莲可想想不错,平息了泰半怒气。 “那么有关刺客的来历,两位可有数么?” 罗兰和米利亚坦对视一眼,苦笑摇头,意思再明白不过。 “不过,既然梅莲可城主无恙,刺客的目标应该是我和米利亚坦城主的其中之一。”罗兰平稳的语气包含着令人耸然的提示,米利亚坦和梅莲可也不费吹灰之力就听出他的言下之意:若南城的车队也遭袭击,这次暗杀行动就是一场有计划的军事政变,目的是将三城首脑一网打尽。 太大意了!梅莲可和米利亚坦内心闪过战栗的震波:幸好不是政变,但只带少数护卫就出门的他们确实太过轻率了。 轻轻松松将名为“猜疑”的毒酒倒入两人的心湖,罗兰微微一笑。 “两位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跟你今天是肯定走不了了。”米利亚坦拍拍他肩,“正好把刚才那盘棋下完。” “输了的人请吃夜宵。” “好!一言为定!” 梅莲可看着活像老棋友、哥俩好的两人,眼底浮起疑虑:只是同坐一辆马车一会儿时间,这两个人怎么就变得这么要好了? “梅莲可,你呢?”米利亚坦好容易想起另一个僚友。 “我也留下来。” 南城城主静静地道,深思的目光落在金发青年身上。 ****** 两位城主遭伏击的消息很快传扬开来,在朝野和民间掀起轩然大波。亚拉里特亲自向罗兰和米利亚坦致歉,并允诺一定抓到凶手,交予他们处置。这么一来苦了宪兵总监。从几名刺客身上完全找不到线索,也没有活口供留下,如何找得出幕后主使?偏偏受害人是两位尊贵的城主,不能照惯例随便抓些阿猫阿狗抵数,卡萨兰本土的贵族官员他又没一个得罪得起,加上还得负责三名城主住所的警卫工作,一大堆烂摊子压在头顶,逼得他只想吞砒霜自杀,一劳永逸。 和忙得鸡飞狗跳的王宫和宪兵处截然相反,元帅府一派宁静,只是这份宁静透出几许压抑的氛围,原因是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至今未醒。 “谢尔达那个蠢货!这么好的机会居然也抓不住!亏我还在王宫演了半天戏!” 拉克西丝右手重重拍在办公桌上,翡翠绿的眸子怒火熊熊。她本来计划得很好,谢尔达一确定诺因凶多吉少,就会迫不及待地铲除掌握了他密谋刺杀****这项罪行的罗兰,而他也的确照着她的剧本行事,但是他失败了! “早知如此,就用我自己的人了,谢尔达手下那批全是垃圾!”拉克西丝狠狠啐舌,调整了一下呼吸,她冷静下来,“不过,从搭米利亚坦的车子这件事看来,罗兰·福斯十有十早就看穿谢尔达的打算了。” 一直旁听上司抱怨的总参谋长克鲁索挑了挑眉:“连带也看穿我们的?” 拉克西丝冷冷一笑:“绝对,不然他就不会留下看好戏了。哼,我敢担保,今晚我们去剿谢尔达的老巢时,肯定会搜出一堆本来没有的通敌文件、卖国合约之类——那个男人,确实是个人杰。” “……” “罢了,不谈此事。诺因怎样?还没醒吗?” 克鲁索默默颔首。拉克西丝颓然坐下,泄气地拉扯额前的黑发。 “那臭小子,早听我的就不会这样了。” “阁下……”克鲁索正想说些什么,房门被碰地推开,奔进一个满头大汗的侍从:“元帅大人!参谋长阁下!诺因殿下醒了!” “什么!”拉克西丝豁然起身,露出掩不住的喜悦之情。 当两人打开客室的门,看到的是一脸茫然坐在床上的黑发青年和抱着他痛哭的银发少女。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军务长雷瑟克·尤耶和精兵团团长沙里西恩站在床边,还有个十三四岁的蓝发女孩也和他们站在一起。拉克西丝不认得她是谁,其他人也是。带她回来的莉莉安娜和吉西安说,他们找到诺因时这个女孩就在旁边,问她却一句话也不答,好像是个哑巴,因为顾虑她可能是诺因的救命恩人,才一并带了回来。 “老妖婆。”诺因一眼就看见站在玄关的姑姑,嫌恶地道:“你在这里干嘛?” “这是我的房子,我不在这里在哪里?”拉克西丝也一脸嗤之以鼻,适才的喜色仿佛蒸发了一样消失无踪。诺因皱眉道:“什么,这里是元帅府?” “哥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吉西安说你们遇上刺客……”莉莉安娜抬起泪痕斑斑的清秀脸蛋,担心地凝视唯一的兄长。 “刺客?”诺因心疼地抹去妹妹脸上的泪水,没听清她的话,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得左顾右盼,“对了!我们遇上刺客!我把吉西安……吉西安!”他终于看见站在床旁的心腹。术士长叹道:“你眼睛可真大啊。” “呃,还有雷瑟克、沙里西恩…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才要问你是怎么回事!”吉西安没好气地道,“那天你把我强行撵走……” “什么强行撵走!我救了你耶!”诺因不服气地嚷。 “闭嘴!你把我强行撵走,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吉西安用比他响一倍的音量吼回去,往日优雅的俊容现在杀气腾腾,看得诺因莫名所以,心想这小子是吞了火药库还是怎么。雷瑟克却理解地拍拍友人的背,稍稍安抚下他满腔的怒火。 莉莉安娜接口:“是啊,哥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那些刺客呢?你把他们都杀了吗?”诺因回忆片刻,摇摇头:“没有,我总共才干掉两个,还中了一个黑袍老儿的暗算,被兽人打了一拳,然后我叫史…魔封送我走,就昏过去了。” 余人面面相觑:就这样?后来的事就这么点? “那你之后就没醒过来,一直昏迷?”莉莉安娜不可思议地问。 “没错,我的记忆只到这里。” “可是我和莉莉安娜殿下是在离遇袭地点很远的地方找到你,而且现场没有空间转移的痕迹,魔封又没办法在没有你授意的情况下连续使用移动术,所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你被人救走,二是你自己走了这么长的路。” “有这回事?”诺因愣住了,“但我一点印象也没……等一下。” “哥哥?”见兄长突然闭口不语,神色恍惚地直视前方,莉莉安娜才放下的心又提得半天高。诺因怔怔地道:“脑子里好像有些……奇怪的画面。” “奇怪的画面?”众人异口同声地反问。 “嗯,我从悬崖上摔下来,眼前的景物飞快地流逝,有一个声音……一个声音……”诺因一把按住额角,用力摇头,“不行!后面的我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莉莉安娜温柔劝慰。余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是轻微的失忆症。 诺因甩甩头,把脑中乱七八糟的记忆甩掉,道:“我渴了。” “啊?”莉莉安娜一呆,还是军务长反应快,捞起一杯冰水递给她,“谢谢你,雷瑟克。哥哥,喏。”诺因将杯里的液体一仰而尽,吐出一口长气:“呼……这下舒服多了。莉莉安娜,这么说你和吉西安是在悬崖底下发现我的?” “不错。”莉莉安娜和吉西安对视一眼,“但我们发现的不是你一个人。” “嗯?” 吉西安从身后拉出蓝发少女,挑高双眉:“这个女孩是谁,殿下?” 诺因没有回答,不,应该说无法回答。不等术士长问完,蓝发少女就挣开他的钳制,满脸欢喜地扑向诺因,牢牢环住他颈项,先重重亲了他两记,随即伸出粉舌,亲热地****他微启的唇瓣。 抽气声。余人当场石化,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但是最让他们吃惊的还是诺因颤抖的低语。 “雷奇……是你?” “汪!” 小狼龙以欢快的吠叫为回复,再度亲吻已然全身僵硬的主人。 ****** 杨阳在深沉的梦境里挣扎浮沉,陌生的画面在她停滞的脑海里不断变换,唯一不变的是灰白布满铅云的天空;干燥燎烧烈火的大地;以及人们惨酷的哀嚎声。在这样的风景中,有两个身影对峙着。 死灵王!她混沌的意识认出其中一个身影,反射性地想逃,却动弹不得,连视线也像被定住似的移动不了。这时另一个身影跃入她视野,那是个人类。不,杨阳以直觉肯定他只是外表像人类,散发出来的气势却绝非人类能拥有。他留着一头仿佛用血浸染而成的鲜红色长发,拿着一把通体透红的长剑,一袭优雅华丽的深红色烫金风衣适宜地贴裹住挺拔而精壮的身躯,英俊非凡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闪烁着如血钻般凌厉妖媚光芒的双眼定定注视对面的骨龙。 他的眼睛竟是血红色!杨阳倒吸一口气:而且瞳仁是橄榄形——他是龙族! [你准备好了吗?] 红发男子主动开口,清透有力的声音深深震憾少女的心灵。 《什么准备好!两个月前你无法打败我,两个月后的现在你照样无法打倒我!》死灵王怒吼,但是他的身体却一动不动。杨阳脑中闪过一段模糊的话语,好像眼前的场景她曾在什么地方听一个人说过。 红发男子轻笑起来,笑声就像孩子般稚气无邪,眼中的恨意却如狂肆的火焰让人不敢逼视。 [人类!你的愚蠢就像你的狂妄一样让我憎恶!] 杨阳只觉无数闪光划过视界,再眨眼时死灵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堆雪白的断骨,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其中最大的一块,骨龙的头盖骨,就掉在红发男子的脚边,两只空洞的眼窝震惊地瞪视他手里的剑,吐出痛苦而愤怒的低语:《那是…矮人的剑!烈战·纽那个混蛋……呃啊——》 死灵王反出凄厉的惨叫,他破碎的身体刚刚接起,转瞬又爆散开来、掉落、蠕动、靠近、再接起、再爆……周而复始,毫不间断,痛苦的嘶叫不绝于耳,连杨阳也不忍卒听。 红发男子一脚踏在头盖骨上,露出浅浅的笑意,然而那笑容是那么冷残噬血,死神的微笑也不遑多让。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要不我也不会叫烈战那老儿帮我铸剑,上次就连皮带骨烧得你一干二净!只有让你活着,永远受这地狱般的再生之苦,才能稍缓我的仇、我的恨!] 《呜…呃……为、为什么……》 [为什么?]红发男子脸色一变,仰天长笑,笑声久久不绝,攸地止住,转为狂怒的咆哮,[你问我为什么!捣毁月的坟墓,把望月山夷平的人不就是你吗!你居然还敢问我为什么!该死的人类……你们全都该死!你是、从我身边夺走月的人也是!你们这些渣滓根本不该生存!只有月……只有月……] 杨阳心脏砰砰直跳,看着两行清澈的液体从男子两颊滚落,化作晶莹的泪滴,滴打在干裂的地表上,烙下一个个浅浅的水痕。 一声幽幽的叹息传来,虽低沉,死灵王的惨叫却压不住它。杨阳只觉这声叹息包含了无数的哀悯,无尽的宽容,仿佛拂晓的曙光,又像初春的暖风,再燥动的心火,再悲切的恨意,也在这声叹息的抚慰下,渐渐平复。 [扎姆卡特啊,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你这个样子,难道月看了会高兴吗?] [奥佛瑞特……] 红发男子转过头,一脸复杂地注视缓步走来的修长身影。杨阳却在看见来人面目的刹那,无法抑制地发出一声惊叫…… ****** 杨阳陡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木制的天花板和横梁,怀念的家具和摆设。呆了好几秒,她才意识到刚才看到的一切全是梦境,眼前,才是现实。但是,梦中的景象仍然深深烙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尤其是最后一幕—— 修长匀称的身姿,随风轻冉的冰蓝色长发,温和如水的森绿色眼眸,长长的尖耳……这些都不是她无法忘怀的理由,真正令她吃惊的是那个人的脸。 “史列兰……” 他的脸和黑发青年几乎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杨阳按住头,感觉脑子乱得像浆糊:难道是小姆的记忆又和我的记忆搞混了?大家呢?我什么时候回神殿的? 开门声响,棕发少女端着一盘水果走进,见她睁着眼大喜过望:“阳,你醒啦!” “嗯,莫非我昏倒了?”听见友人活泼的嗓音,杨阳振作不少。昭霆叹道:“是啊,说昏就昏,害得我被当成罪人。” 我好像愈来愈像连续剧里的柔弱女主角了。杨阳深觉丢脸地爬起来。 “抱歉,我晕了多久?” “差不多一天。“ 杨阳看向窗外,日头很暗,大概是傍晚时分,而她见到神官等人是在黎明,算算确实一天不到。 “喏,要不要吃?凤梨和杨桃,娜塔婶特地送的。”昭霆递上果盘,嘴里咬着一只杨桃,含糊不清地道。杨阳摇头:“你吃吧,我还没刷牙。”昭霆险些呛住:“刷什么牙!就这么吃好勒!” “你真的要我吃?我吃了你就没咯。” “唔唔……”昭霆委决不下,半晌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大声宣布,“你剩三分之二给我就行了!” “……谢谢你了,我不想吃,你全拿去吧。” “不许反悔!”昭霆喜滋滋地抱住盘子。杨阳耸耸肩膀:“反悔什么,我喜欢吃的是苹果——对了,神官和耶拉姆呢?还有艾瑞克队长?” “死小鬼在烧饭,艾里大叔被叫去领主府,神官先生陪调查队上山去了。” 杨阳一愣:“什么调查队?”昭霆比手划脚:“调查队就是调查事情的队伍呗!”杨阳啐道:“废话,我就是问你调查什么事情。” “当然是死灵王的死因了。我听士兵们说,每个城市的人都有,哦,好像西城没有,反正就是大阵仗。还有首都派来的宪兵。这些家伙最混帐了,竟然二话不说就扣压神官先生,说他犯了监管罪,要抓他去上界处刑。” “什么!”杨阳惊怒至极,“该死的!他们居然敢这么对神官!”说着跳下床。昭霆急忙拦住她:“别别!你听我说完啦!神官先生没事的!后来有个元帅府的官员送开一份不知是什么内容的公文,那些宪兵就灰溜溜地走了,临走前还向神官先生道歉。死小鬼说可能是赛因先生暗地里帮的忙。” 杨阳松了口长气:“幸好……多亏赛因先生。那些宪兵真可恶!死灵王复活又不干神官的事,居然把责任都推给他!” “娜塔婶说,卡萨兰的官员都那德性,想想上次来的税务官吧。”昭霆也很是义愤填膺。杨阳的感受只有更加深刻。她想起那两个人贩子,想起他们口中贵族的龌龊面目;想起那日村民们悲愤的表情,想起银发青年怒极的喊声。 “不管哪个世界,都有这些不公平的事。” 杨阳一字一字道,紧紧握住双拳。昭霆眼望她,不知怎么接口。就在这沉默的空档,响起两记敲门声。昭霆扬声道:“进来。”门应声而开,露出银发青年修长的身影。看见坐在床上的黑发少女,他眨眨眼,绽开由衷的笑容。 “阳,你醒了?” 杨阳蹙眉,端详他透出掩不住的疲意的脸庞,冲口道:“你没事吧,神官?”昭霆也皱起眉头:“你脸色好差!” “没事。”神官笑了笑,从袋里掏出红宝石耳坠,递给杨阳,“这个,你忘在我这了。” “谢谢。”杨阳接过,想放在袋里,却发现身上穿的是没有口袋的睡衣,只好戴在左耳垂上,问道,“是不是很奇怪?” 神官忍俊不禁:“是有点怪,不过嘛,耳坠本来就是戴在耳朵上的。”杨阳也笑开颜。 昭霆不得不干咳一声,以提醒他们还有一个人在:“神官先生,那些调查队还住在领主家吗?” “不,他们回去了,据说是国王的命令。” “他们调查出死灵王的死因了?”杨阳问。神官摇摇头,捧起她的脸,比比体温:“……烧已经退了,不过体力还没恢复,最好再躺个两三天。” “哦。”杨阳只觉一股热气从脖根窜起,直烧到额头。神官皱眉,不解地道:“怎么刚说热度就上来了?我去叫耶拉姆再帮你熬碗退烧药。” 杨阳大幅摇头:“不用!我没发烧!” “还说没烧,你倒摸摸我的体温。”神官抓起她的右手贴在额上。轰的一声,这回杨阳羞得连耳根都红了。一旁的昭霆叹了口气,端着果盆朝玄关走去。 “哎,昭霆,你去哪儿?”神官一怔,杨阳趁机缩回手。 “电灯泡自动退场。”留下这句话,门啪的合上。神官困惑地问杨阳:“这话什么意思?”杨阳拍拍脸颊,随口敷衍:“呃…哦,就是肚子饿的意思。” “这样啊,不过饭好像还没烧好。” 杨阳脸上红晕渐退,以柔和的眼神望着对方。老实说,她是对眼前的人有一份不小的好感,但总觉得不像男女之间,而更像是师生间的情感。她也不想搞清楚,反正知道自己喜欢他就是了。 喜欢就是喜欢,何必追究是哪种喜欢? “坐下吧,虽然你说没事,但只要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你快累死了。” 神官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拖了张椅子到床边,坐了下来。杨阳关怀地凝视他:“听昭霆说,有宪兵找你麻烦,还差点抓你去上界治罪?” “是啊,不过我根本没为那群小丑动气。没抓我是他们运气,敢抓我就揍得他们满地找牙,绑块大石扔进湖里毁尸灭迹。” “哈哈。”杨阳高兴地笑了。神官的眼神也柔和下来,习惯性地揉捏她的黑发,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神官?” “阳……”他颤声道,“煌丹,死了吗?” 杨阳脸色一白,许久才缓缓颔首。神官深深垂下头:“是吗……我本来只是猜测,没想到是真的……因为我去湖边没找到它……” “对不起。”杨阳愧疚地道,“煌丹是为了保护我和史列兰……” “不是你,害死它的人是我。” “咦!?”杨阳瞪大眼。神官死死按住脸:“打坏镇魂石的,是我。”杨阳豁然起身,满脸震惊:“怎么可能!” “没有错。那天在矿山里,我和雪儿没留意镇魂石就在旁边,使用了强力的法术,结果——”神官放下掩面的手,苦笑道,“居然有这种蠢事,你说好不好笑?” “神官……”杨阳心痛如绞,不知怎么安慰他才好。看到她的表情,神官压抑满腔苦涩,拍拍她头,强笑道:“抱歉,反而让你为我担心了。” 杨阳一把握住他手,诚恳地道:“没关系!我听史列兰说,这个世界有冥界在!煌丹的灵魂一定在那里,没有消失,我们将来死了,也会去那儿,所以它不会寂寞的。而且我保证,煌丹一定原谅你了,你再自责下去,就是不给他面子,自寻烦恼!” 神官呆了半晌,扑哧一笑,哀伤的线条重新柔化为平时的温和开朗。 “真有你的,竟然这么安慰人。” “怎么!我说的不对?”杨阳徉怒地戳着他的胸膛。神官握住她的食指,真诚地笑道:“不,你说的对。”杨阳凝视他的笑靥,也禁不住笑了。 太好了,果然还是笑容最适合他。杨阳坐回床沿,任自己的食指被对方握在掌心,感觉全身涨满了幸福感,就像那根食指一样,暖洋洋的。 神官注意到自己的举动,愣了愣,急忙松手,秀丽的脸庞浮起红潮。 “瞧你的样子!好像我的手指是蚯蚓似的,嫌脏啊?”杨阳故意曲解他的行为。神官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是,我是…那个,我……” “开玩笑的啦。”杨阳甩甩手,反觉自己欺负老实人,突然想起一事,“对了,雪露特小姐要我传话,说上次是误会,要我代她向你道歉。”神官一怔:“雪儿?你怎会碰上她?” 雪儿?不知为何,杨阳觉得这个称呼有点刺耳,皱眉道:“我被登徒子欺负时,她碰巧路过,救了我一把。”神官瞪大眼,唰的站起身:“登徒子!?” “呃……”杨阳发现说漏嘴,连忙想补救,“我也没被怎么样,他才刚开始做……” “该死的!那天你为什么不说?”神官用力摇晃她的双肩,“快把那个混蛋的长相告诉我!我要把他剁成碎片,丢到油锅里,捞给老鼠喝!!” 杨阳初时听得十分窝心,听到最后一句时又转为啼笑皆非:“他已经死了啦。” “死了?”神官停下手,注视对方,“你杀的?” “不是,是雪露特小姐。” 神官松了口长气,拍拍她脑袋:“太好了,杀人的感觉不好受,我不想你为那种人弄脏手。”杨阳心里浮起奇妙的感受,就像那天看到紫发少女杀人时的心情。 “神官,你杀过人吗?” “……嗯。” “抱歉。”杨阳垂下头,但马上,她又抬起,笑开颜,“我相信你,相信你杀的,绝不会是好人。”神官眨眨眼,也笑了,却笑得有点无奈:“谢谢你,阳,但是,好人坏人这个定义不是我们决定的,而是神。所以,只要杀生,就是罪。” “我知道。”杨阳重重点头,换来青年的怔忡,“我知道人没资格断定一个人的善恶,有资格的是神。但问题是,神没有给我们标准,所以我们只能自己判断。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谁能下定论?又有谁能解释清楚?我们就是生活在这样一个没有对错的世界。杀人固然是罪,但人活着又何尝不是罪过?因为我们本身就是一种必须依靠其它生命才能活下去的生物。既然如此,就不要把杀人视作罪孽,而看作我们‘业’的一部份。而且大多数情况下,杀人都是不得已的行为:自保、战争、保护弱小、惩奸除恶……如果哪天我不得已杀人了,我不求神的宽恕,只求问心无愧——神官,你也是这样吧?抱歉,你给我的感觉真的就是这样,不像圣职者,至少不像那种认为神就是一切的圣职者。” “……真是让我惊讶。”神官深深笑了,“阳,你是个哲人。” “我不是哲人,我只是个喜欢胡思乱想胡说八道的小丫头。” “一样。哲人何尝不是胡思乱想胡说八道?”神官轻笑一声,“但是,这世界就需要这样的人,至少……我喜欢这样的人,远胜爱神。” “神官……” 银发青年回过神,揉揉她的发梢:“阳,你是个好孩子,善良、有原则、会思考,希望你永远保持这个样子,那么你就能一直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但是我很担心……这个世界,实在太乱了,万一你将来迷失了,我又不在你身边……” “没关系的。”杨阳绽开大大的笑容,“我还会回来这里嘛!万一我迷失了,到时你就把今天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我,帮我纠正过来,不就行了?” “是啊。”神官失笑,“你会回来的。” “嗯。” “那么,你第一个要去找的人,就是他咯?”神官撩起耳坠,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杨阳没注意,点头道:“嗯!因为我答应他了,而且…我也有好多事情想弄明白。” “他是个怎样的人?”神官的语气有一丝隐忍不住的好奇。 杨阳反问:“传闻他是怎样的人?”神官苦笑:“不太好。不过阳,重要的不是传闻,而是你自己的认识吧。” “我明白。”杨阳拉扯黑发,“我的意思是——我是想确认一下。因为到目前为止,我还是不相信他是卡萨兰城主。” 神官理解颔首,道:“传闻,诺因城主是个冷酷残忍、傲慢任性的人。他军事才华很高,极为多智,卡萨兰全是亏得他的保护才能免于西城的侵略。他还有个孪生妹妹,两个心腹部下,当今国王和元帅是他的伯父和姑姑。” 杨阳的眉头皱得简直可以吊上半桶水:“你说他…是个残忍、傲慢的人?”神官补充:“还有冷酷、任性——好了,现在换你说他是怎样的人了。”杨阳一字一字道:“我认识的史列兰,是个天真、无知,整天东问西问,连吃东西要嚼也不知道,迟钝、少根筋,有点抑郁、寂寞,一点也不傲慢、不任性、不残忍,不冷…嗯,稍微有点冷酷的人。” 神官抹汗:“这个…虽然传闻跟事实有出入很正常,但差这么多是有点问题了;而且有关诺因城主的传言还是颇有可信度的。” “所以啊!”杨阳大喊。神官沉吟:“嗯…他会不会丧失记忆了?” “这个,倒有可能,但他记得自己的名字啊?” “或许是部分失忆。” “……真的吗?” “这我就不能肯定了,不过。”神官微微一笑,再次撩起红宝石耳坠,“我可以肯定一件事,就是你遇到的绝对是诺因城主,因为这个是[真王的荣耀]。”杨阳奇道:“真王的荣耀?” “象征王者的耳环,是德修普家族的传家之宝。” “那、那它很贵咯?” “无价。” 杨阳一阵晕旋,一想到有件无价之宝就挂在自己耳朵上,任何人都会失神。看到她的样子,神官忍俊不禁,双眼却浮起一丝怅然:“看来他很喜欢你。” “喂喂,怎么连你也说这种话!”杨阳抡起拳头。 “不是吗,若不喜欢你,怎么会把这么贵重的宝物送给你?”神官被她的态度搞糊涂了,“你也是啊,若不喜欢他,怎么会坚持去找他?” 杨阳词穷,半晌才呐呐道:“我…我的确很喜欢史列兰,但——但不是那种喜欢,我去找他,多数是为了誓言,我相信史列兰也是把我当普通朋友看的。” “哦。”神官不置可否,见对方一脸阴晴不定,他摇摇头,“阳,既然你认为你们是朋友,就是朋友,不要被耳环的价值所迷。真正的友谊,岂是世俗的金钱能够衡量的,我相信诺因城主也是这个想法。” “嗯!”杨阳的表情瞬间亮堂起来,重重点头,突然想起一事,“对了神官,你说这个耳环有感应功能是吧?那可不可以教我感应的方法?我想确认他是否平安。” “这…好吧。”神官本想以对方身体欠恙为由拒绝,可看到她迫切的眼神,什么劝说的话也说不出口,只得答应,“你把耳坠拿下来,放在手心,闭上眼,放轻松,全神想象耳环的样子。” 杨阳依言照办,但才闭上眼,就感到一股温暖的触感从掌心传来,慌了一下。 “别紧张,因为你目前的精神力非常虚弱……看见了吗?” “呃…嗯,看到了……好像很远啊……浮在空中的陆地…街道……宫殿……哇!”感应到一半,杨阳突觉一道电流奔窜过神经网路,激起剧烈的痛楚,不禁睁开眼,只见银发青年一手撑住床沿,大口喘息,脸上爬满冷汗,双眼紧闭。杨阳大惊失色,急忙扶住他:“神官!?” “抱歉……因为我的体力还没有恢复,所以……” “不!是我不好!不该缠着你硬要感应。”杨阳又是后悔又是愧疚。神官调整呼吸,坐回椅上,拭了拭汗水,笑道:“没关系,我没事。那只耳环本来就附有很大的魔力,所以我没费多少力气。嗯,不过,看来,他现在在上界。” “上界……”杨阳咀嚼这个名词,浮起异样的感受。直至此刻,她才真正意识到那个和她相处了短暂时光,共历患难的少年是卡萨兰城主,一个云端上的人物。刹时,她内心仿佛遗失了某个角落,又好像填进某些新的东西。 “我要去上界。”她抬起头,以坚定的目光直视眼前的人,“不光是为了我和他的约定,我还想见见国王,其他城主,那些召唤我们五个‘满愿师’的人。本来我不关心这世上的一切,因为我不是什么救世主,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但现在,我的想法改变了。” 执起青年的双手,她绽开轻柔的笑容。 “因为我遇到了你、遇到了耶拉姆、遇到了史列兰,还有其他许多人。有喜欢的,也有讨厌的,但是大家都是活生生的,无比真实的,这是个真实的世界,而我就在这个世界里头,所以我不想再当个局外人,而是切切实实融入这里的生活,了解这个世界,还有你们,那我就必须出去旅行,见识更多的风景,结识更多的人,即使我会因此受到许多磨难,经历许多痛苦,我也不后悔。” 沉默良久,神官才开口道:“你变成熟了,阳。” “那当然,逆境催人成长嘛!”杨阳扮了个俏皮的鬼脸。神官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反握住她的手,温柔地凝视她的黑眸:“是啊,幼鹰总会离巢,孩子总会离开父母,我能做的,也只有在将你送到那条荆棘路前,尽量多教你些防身技罢了。但是,阳,千万别被这个大千世界迷花了眼,而遗忘了最重要的事。不管你多喜欢这个世界,你的根还是在地球。” “嗯,我明白的。”杨阳郑重保证。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吧。”神官换回平日的开朗笑靥,轻点她的鼻尖。杨阳也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对哦,首先要成为冒险家。可是凭我的魔法资质,也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合格。”神官拍胸:“没问题!有我这个世界第一的魔法天才在,包你半年就考上c级冒险家,捞到6段证书!” “臭屁。”嘴上虽如是说,杨阳心里却百分之百相信对方的保证。 半年……还可以和神官相处半年——史列兰,等着我!半年后,我一定来找你! ****** 【后记】 或许有读者看不懂,一条狗(也不是狗)怎么会突然变成人。请放心,我没打算谱写一段人狗恋(诺因:我宰了你!),本来我设定狼龙就是种有变身能力的种族,所以才叫作狼“龙”。另外,细心的读者应该注意到了:这只雷奇可以变成人,神官那只当然也可以咯,而且他的来历还非常不简单。最后注明:神官那只是雄的。 序 “流浪者也许没有家,旅者却有回去的地方,也许是他逃出来的家,也许是故乡。孤儿是人间的异数,既是流浪者也是旅者,有珍藏着宝贵回忆的地方,却没有家。他会一生怀念那个地方,从中获得继续旅行的力量,因为人生没有过去就没有未来。” “但反过来也可以说,不告别过去,就无法踏上未来。”——摘自创世历1037年星之月20日无名氏神官的日记。 《满愿石》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开始吹动的风 “你说今晚偷袭宰相府?” 正狂扫猛咽妹妹做的爱心大餐的诺因停下嘴,莉莉安娜趁机用手帕擦拭他满脸的面包屑,小狼龙雷奇则抓起主人盘里的香肠和煎蛋往嘴里塞,吃得整张小脸油腻腻的,活像镜子般光可鉴人,两人一模一样的吃相令旁观者们都捏了把冷汗,暗叹不愧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宠物的情操教育果然和主人的德行有莫大的关系。 诺因没等回答,捞起冰咖啡喝了一口,冷冷睨视发言人,也就是他的姑姑:“你终于肯跟老头子对着干了,老妖婆?”拉克西丝绽开一个妩媚的笑容,把一瓶标着“特效灭鼠药”的小瓶放在他的杯子上面,柔声道:“你叫谁‘老妖婆’啊,好侄儿?” “咳咳,元帅大人,请你回答我的问题。”好男不与恶婆斗——诺因反复告诫自己,而且魔封剑被眼前的人趁他熟睡时顺手牵羊压作人质,他只得忍这口气。 “还不是因为今晚的时机实在太好了!”拉克西丝收回瓶子,摆手道,“谢尔达以为你死翘定了,今晚肯定睡得又香又甜,人事不知;宪兵队也为了保护三个城主分身不得,只要手脚俐落点,别让圣骑士团那批老竹杆的狗腿知觉,要得手还不容易?” “得手是容易,问题是得手之后。”雷瑟克皱眉道,“虽然我们都知道宰相是暗杀殿下的主谋,但光有人证,不足以让他服罪,反而可能被反咬一口。”吉西安拍拍头:“你真是死脑筋!只要逮到谢尔达,逼他认罪的法子有得是!” “不错。”诺因阴恻恻地咧出一抹笑。余人都背生寒意。 “万一谢尔达宁死不屈怎么办?”沙里西恩提出最坏的预想。诺因想也不想地道:“就叫吉西安用催眠术对付他。” 宫廷术士长连连摇头:“不干!绝不干!要我催眠一个糟老头,光想就反胃!”诺因竖起柳眉,还没开骂,军务长先一步道:“因为你的催眠术只用在良家妇女身上?” “当然……不是。像我这么冰清玉洁善良无害的人,怎么会做出那种猪狗不如的事!而且凭我自身的条件,根本用不着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骗女人是不需要,骗财的时候就需要了。” “胡说八道!不要诽谤我的名誉!” “你连名誉两字恐怕都不晓得怎么写,还名誉!” 诺因没理会这对损友三不五时的斗嘴,转向拉克西丝:“他不肯,你把魔封还我,我叫他做。”拉克西丝朝参谋长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退下。 “不过,万一魔封也不肯怎么办?” “什么?”诺因一怔,余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拉克西丝浅浅啜饮了一口玫瑰红茶,道:“吉西安不肯你就顺他的意,要是魔封也不愿为你办事,你可会答应它?” 诺因蹙眉:“你到底在说什么?”莉莉安娜有所领会:“姑姑,你是不是怪哥哥太不尊重魔封的意志了?” “有点这个意思。” “可笑!我从没不尊重魔封,我把他当成我的半身看待!如果你是怪我尽拿他砍人害人,就更可笑了!一把剑的宿命就是杀戮和舔血,要不还供起来当神像?像总神殿那帮老头做的一样?你倒去问问魔封,是情愿跟着我走南闯北,还是回去做王家的守护神,被五花大绑吊在祭坛上!” 诺因的笑容和语气充满露骨的讽刺和冷残,蓦地,他眯起眼,“莫非,他跟你说了什么?” “就是什么也没说才奇怪。”拉克西丝又喝了口茶,“你昏迷期间,我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是什么人把你弄成那副死样子,他就是不肯说。” “是睡着了吧。”诺因非常清楚半身嗜睡的懒脾气。拉克西丝坚定摇首:“绝对没睡着!我听见他的哭声,除非他喜欢边睡边哭。” “哭!?”诺因错愕至极。余人则一脸怪异的表情:尽管早知道主君的剑拥有自我意识,但一把剑会哭……怎么也令人难以想像。 “所以我才问你是不是不尊重它,伤了他的心。”拉克西丝从克鲁索手里接过剑,递给他,“喏,你自己问问它。”诺因连忙接过,一手按住剑柄。 《诺因,你醒了!》 几乎在同一刻,充满惊喜之情的优雅嗓音就流入他脑海。诺因松了口长气,瞪了眼对座的姑姑:根本就没哭嘛,竟敢造谣! (嗯,听老妖婆说你哭了?)保险起见,确认一下。 《呃…嗯。》史列兰老实承认。诺因又紧张起来:(为什么?) 《因——因为我担心你。天星锁魂阵是被强行撞开的,你的精神可能会有损伤,而且你真的昏迷不醒,所以……》史列兰只说出一半的原因,另一半是他伤心和黑发少女的离别。但他不想说,他想把和杨阳的冒险作为宝贵的独属回忆珍藏起来,虽然这么做很对不起诺因。 黑发青年十分窝心:(谢谢,天星锁魂阵是什么?) 《就是那个穿黑袍的强盗……》 过了半刻钟,诺因移开手,余人见状,齐声问道:“怎样!你们聊了什么?他真的哭了吗?”诺因斜睨他们:“什么十三的问题。” “我们好奇嘛!”又是异口同声。 “去去!莉莉安娜和老妖婆也罢了,你们几个大男人还这么多管闲事。”诺因瞪视三名部下,不悦地喝了口咖啡。雷瑟克受教地低下头;沙里西恩是不敢触怒上司才不吭声;只有吉西安依旧嬉皮笑脸:“好吧,不问这个,我问别的——殿下,魔封到底是男是女?”众人都是一愣,雷瑟克道:“一把剑怎么可能分男女。” “他是男的。”这回诺因很干脆地甩出答案。 “可惜,这就没得玩了!”吉西安瞟瞟仍在大吃大喝的雷奇,叹了口气。明白他念头的诺因和雷瑟克各扁了他一拳。 拉克西丝闲闲地道:“后来的情形搞清楚了没?魔封应该对你说了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诺因挑衅地道。莉莉安娜扳起脸:“哥哥!” “……他说,我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一个刺客对我施了灵魂禁制的法术,于是他把我搬到悬崖下,用魔力冲撞开,接着莉莉安娜和吉西安就来了。之后的昏迷是因为法术强行解开的副作用。” 余人面面相觑:拜托~~~~这么烂的谎话,他居然相信!? 莉莉安娜小心翼翼地道:“呃,哥哥,你真的认为,魔封对你说的是真话?啊,我不是说他骗人,只是这段话好像有很多漏洞耶,你不觉得?” “魔封不会骗人,更不会骗我。”诺因淡淡地道,余人也无话可说。 呜呜~~~诺因,原谅我!!忍着良心的责备,史列兰向半身忏悔告罪。 “那,魔封答应用催眠术了吗?”沙里西恩问。 “当然,他又不是某人。”诺因斜睨了术士长一眼。吉西安毫不在意,泰然道:“就算不用催眠术,也有个法子叫谢尔达完蛋。” 诺因愣了愣,击了下掌,矛塞顿开。 “尼基谢尔达!” ****** 深夜,宰相府。 高高悬挂的银心月洒下清冷却皎洁的光芒,给富丽堂皇的建筑镀上一层金属的质感,群星无影,不时飘过几朵乌云遮住唯一的自然光源。 月黑风高,真是个偷袭的好天气。 军务长将目光从被云遮蔽的月亮上移开,转回面前浸浴在深沉夜色里的府邸。一名身穿近卫军服饰的士兵走到他身旁,低声道:“都准备好了,阁下。” “嗯。”雷瑟克点点头,“我再申明一次,动作尽可能迅速,别让敌人知觉。”士兵们肃然应是。 不一会儿,一枚信号弹直冲天际,府里的灯火应声而灭,被随行的术士用暗黑结界牢牢罩住。几声惊愕的叫身穿透夜幕传来,但没有更大的骚动出现。不出拉克西丝所料,今晚宰相府的警备果然特别松懈。总共三千名近卫兵遵照上司的嘱咐,四面八方如铁桶似地堵住所有的出路,雷瑟克本人则率领一小队人马,从正门闯进,穿过比御花园还大的前院,冲破大门,踏进金碧辉煌的大厅,直奔二楼尽头两扇雕龙绘凤的红木巨门,然后——不客气地一脚踹开。 “什么人!?” 受惊的宰相从羽绒大床上一跃而起,借着朦胧的月光勉强看清入侵者一身军装,并非强盗,胆囊登时鼓起,尖着嗓子破口大骂:“大胆狂徒!这里是宰相府,而我是堂堂王国宰相,你竟敢擅闯冒犯于我!” “你被捕了,谢尔达‘前’宰相。” 雷瑟克踏前一步,湛蓝的眸子流动着令人生畏的寒光。对他而言,面前的人是企图危害他最重视最敬爱的主君的恶徒,根本不必讲什么礼数,“绑起来!” 两名魁梧的士兵立刻上前将以往连靠近也不被允许的尊贵老人捆得严严实实。谢尔达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等等!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你们凭什么……对了!罪状、绑我的罪状!” “暗杀诺因****未遂的主谋。” “!!”谢尔达瞪大眼:未遂!这么说,诺因没死?那下午巴洛亚的几个部下为何说——难道!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我中计了? “不!你们没有证据!”谢尔达回过神,大声道,“就算诺因那小子亲来,无凭无据,也没权扣压我,更别提你这小小军官,我可是贵族!” “人证有了,现在只差物证。”雷瑟克丝毫不将他的弹劾放在心上,冷冷下令,“押他回元帅府,路上不许有片刻耽搁——其他人,给我搜!” 与此同时,宫廷术士长只身一人,大刺刺走进卡萨兰上界最大的妓院。 “哎呀,这不是吉西安大人嘛,好久不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一摇一摆走近他,满脸堆笑,“我那些姑娘啊,可想死你了!今晚你想找谁?美娜?洁妮?还是恋?” “都不是,今天我来找个男人。” 吉西安笑嘻嘻地道,随手抛了枚金币给她。趁老鸨的注意力被引开的空档,长驱直入,转眼消失在热闹的大厅里。 一间华丽的厢房内,一对欢好的男女不断发出苟且之声,尽显一室*,突然,一个低醇悦耳的男性嗓音如晨雾洒落,浇熄了欲火:“真是好兴致啊,尼基少爷。我还以为经过要塞那些节目,应该多少让你收敛点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复男性雄风了,佩服,佩服。”啪啪啪,清脆的掌声响彻昏暗的室内。 “谁!?”宰相之子跳起来,慌忙点起灯,光线照亮坐在窗台上的青年俊雅含笑的面容。用被单遮住上半声的妓女叫道:“啊!你是——” “吉西安凯曼!”尼基先一步喊出来人的姓名,“你怎么在这里?” “讨厌,我对同性的裸体没兴趣啊。”吉西安遮住眼。尼基这才发现自己一丝不挂,面红耳齿地套上扔在地上的长裤。吉西安满意颌首:“这才像话,免得我抬一只又丑又裸的瘦皮猴回去时被元帅怪我伤害她的眼睛——风石压!” 咚!没等尼基反应过来,一块大气凝成的无形石块就重重砸上他的后脑勺。他两眼一翻,朝前仆倒。术士长扛起宰相之子,向看得呆然的妓女抛了个飞吻:“打扰,告辞。” 语毕,扬长而去。 ******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罗兰老弟?” 北城城主米利亚坦疑惑地朝窗外探头探脑,但糟糕的能见度妨碍了他的观察。 “没有。”东城城主盯着面前的棋盘,徐徐喝了口茶,“我只知道,你快输了。” “可恶!还早哩!” 米利亚坦立即抛去诡异声响,专心回到黑白子的世界,于是没有看见,对座的青年一瞬间将视线投向窗外,冰蓝色的双眼闪过了然的光弧。 连棋子的地位也保不住,当然只有成为弃子一途,是不是,谢尔达? ****** 一名身穿侍女服饰的少女蹑手蹑脚地从墙角的阴影钻出来,急步穿过长廊,来到中庭,停在一堵墙前,露出下定决心的神情。 “你去哪里,萱卡?” 这时,一个清朗柔和的嗓音顺着晚风传来,吓得她险些心胆俱裂。转过身,她面向身后披散着一头银蓝色长发的美丽女性,颤声道:“莉…莉莉安娜殿下。” 莉莉安娜深深凝视侍女,用平静的语气道:“夜深了,你不在房里就寝,跑出来干什么?来,随我回房。” “殿下……”萱卡犹豫片刻,放弃将眼前的人打晕的念头,默默跟着她回到客房。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莉莉安娜回过身。 “知道我为何叫你回来吗,萱卡?” “知道,服侍殿下就寝。”萱卡牵牵嘴角,“——玩笑话,别当真。” “萱卡。”莉莉安娜双目一黯,叹了口长气,“我一直在等,等你回心转意,就算看见你刚才的行为,我还是不忍心你死在姑姑的部下手里,才把你叫回来。” 萱卡震惊地瞪视她,压根没听见后半段话。 “你说一直!?你…你早就知道我是……” “是的。”莉莉安娜坦承,“在你被派来服侍我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是宰相的卧底,甚至你成为我的贴身侍女,也是姑姑的安排。” “……原来如此。”萱卡自嘲一笑,“我自以为瞒得很好,不料一切早被你识破,一开始,我们就相互欺骗,装作是对亲密无间的好主仆、好姐妹。”她闭上眼,昂起下巴,厉声道:“你动手吧!” 等了许久,没感到预想中的痛楚,也没听见严辞恐喝,萱卡不禁睁开眼,对上一双溢满悲哀的紫眸:“你…你为何还不动手?”不知为何,看到这样一双眼,她竟然底气不足,手脚也颤抖起来 莉莉安娜垂下眼皮,静静地道:“萱卡,宰相已然失势,今后无人再束缚你。我吩咐了雷瑟克,把你母亲带离宰相府,送去一个僻静之地安顿,你快去和她汇合,从今以后,好好过日子,别再做这种危险的工作了。” 萱卡愈听愈怒,最后爆发出一声怒吼:“住口!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你以为我在怜悯你?”莉莉安娜一震。 “没错!你懂什么!少用一副恩人的态度,在那里说些假惺惺的话!”萱卡大声道,“宰相大人对我们母女有大恩,我绝不会弃他而去!” “你为何执迷不悟?谢尔达只是在利用你罢了。” “哼!说得好听,你不也一直利用我向宰相大人传假消息!” 莉莉安娜默然。其实有此打算的是拉克西丝,但她也确实选择了睁只眼闭只眼,所以此刻,面对萱卡的指责,她无言以对。 “萱卡,无论你怎么看我,我还是不希望你死。”莉莉安娜抬眼,真诚地道。闻言,萱卡苦笑两声:“果然是天真的大小姐一个,即使你放过我,你的兄长呢?姑姑呢?” “我会劝服他们。” “够了!” “萱卡,我是说真的……”莉莉安娜急切地道。萱卡冷声打断:“我没不相信,像我这种小卒子,他们也没兴趣赶尽杀绝,但前提是我必须脱离宰相大人。” 莉莉安娜清秀的脸庞浮起绝望:“你还是不肯?” “……”萱卡顿了顿,用苦涩的声音道,“你是不会懂的,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苦。就算脱离宰相大人,我和母亲也过不了安稳日子。既没钱、又没势,我们能怎么过活?我还不是要重操旧业!充其量不过是换个雇主罢了,或者进窑子,当个卖笑的妓女,就这么过一辈子。” “你根本不用这么做!我……” “莉莉安娜殿下,请不要连我仅剩的自尊也剥夺,我的饭碗已经被你砸了!”萱卡的语调重又拔高,“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因为我是个卑鄙又卑微的卧底!但我还有自尊!就算我现在再怎么下贱,也是在用我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如果我接受你的施舍,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我为什么要瞧不起你,我本来也是平民啊!”莉莉安娜终于忍不住叫起来,“照你的逻辑,我现在也在接受王家的施舍了!?” 萱卡词穷,过了一会儿,才道:“不一样,你本来就有王室的血统。” “是王家的耻辱才对!你怎么不说我身上还流着一半所谓的庶民之血?” “这……” “王族和平民,一样是人,不分贵贱。”莉莉安娜肃然道,“萱卡,我从没有怜悯你,也从没有瞧不起你,我帮助你,完全是因为我把你当妹妹、当朋友看!你说我不懂老百姓的苦?哼,我和哥哥,在相依为命的母亲死后,活得远比你更苦、更贱!为了填饱肚子,我们不惜去偷、去抢、去骗!没有食物,没有住的地方,没有温暖的衣服……正因为我经历过那种生活,我才明白你的心情,才不想你的未来和我们那时一样!” 许久,萱卡才闷闷地道:“或许吧,或许你曾经很悲惨,但现在呢?现在你是尊贵的王女,为万人景仰的圣巫女。而我,永远是只小麻雀,没有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一天。” “萱卡!” “何况,你有个那么疼爱你的兄长,就算在那段艰苦的岁月,想必他也是宁可自己吃苦,也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现在,更是一大堆人围在你身边,众星捧月般讨你欢心,呵护你、珍爱你。”萱卡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眼神无比苍凉,“与你相比,我如何?我的父亲嗜赌如命,死了还欠下一大笔债,逼得我和母亲走投无路,只能干这种事;我的兄长是个酒鬼,一次想把我卖了当奴隶而被我一刀杀死——我做错什么事?生到这种家庭?上天何其不公!我多么…多么想成为你,有一个那么疼爱自己的哥哥……为什么?为什么他连看也不愿看我一眼?为什么他眼中的女人只有你?!你是他妹妹啊!!” 莉莉安娜倒抽一口凉气,瞪视泪水夺眶而出的侍女。 “萱卡,你…对我哥哥……” “别说了!”萱卡一把拔出匕首,扑向她,“我讨厌你!最讨厌了!” 匕首发出尖锐的破空声直刺过来,莉莉安娜反射性地相让,却见萱卡身躯剧震,僵在当地,数道血泉从她的口、鼻、耳……全身各处标射出来,在半空泼洒出杂乱的图案,也染红了莉莉安娜月白色的衣裙。她晃了晃,匕首当啷落地,就着是膝盖,然后是上身……失去焦距的双眼不断涌出像是泪水的浓稠液体,沾湿了可爱白皙的脸蛋。 莉莉安娜呆呆看着这一幕,抽空的脑袋跳不出一丝清明的火花,直到熟悉的声音流入她混沌的听觉:“哼,说到最后,还不就是嫉妒。” “哥哥!”她猛然转身,领悟了一切。 诺因不知何时出现在玄关,半倚着墙,清秀的脸庞挂着讥笑,紫眸不带丝毫情感地瞥了眼地上的尸首,落到妹妹身上的刹那变得温柔,一如他轻暖的话语:“莉莉安娜,你没受惊吧?” “哥哥,是你!你对萱卡做了什么!” “就如你看见的,我让史列兰对她下了[心灵之牢]。”诺因拍拍腰间的佩剑,一脸无所谓地耸肩。莉莉安娜踉跄半步,呻吟道:“你怎么可以……” “我为什么不可以?”诺因上前,用力踢了脚倒在血泊里的尸体,冷笑道,“这女人刚才想干什么,你又不是没看到!还好我有先见之明,事先做好防犯措施,才没酿成大祸。” “你……”莉莉安娜咬紧下唇,猛地推开他,“你知不知道,萱卡喜欢你!” “哼!那种话,不过她使自己的行为正当化的借口罢了。即使退一步,她真的喜欢我,我也没义务去回应她的感情,何况她还想杀你!” “可是——” “我给过她机会了。”诺因蹙眉,神色不耐,显然开始对妹妹的连番指责感到怃然,“按照我以往的作风,早在知道她是间谍时就一剑砍了她!全是看在你面上,我才饶她一条狗命,现在她咎由自取,怪得了谁?” 莉莉安娜激烈摇头:“萱卡不是真的想杀我!她只是一时糊涂……” “笑话!不是真的想杀你,心灵之牢怎会发动!难道她拔出匕首是想杀蟑螂?” “或许她是恨我,恨到一瞬间想杀了我,但我相信,她绝不会真的刺下去!萱卡是个好孩子,而且她真心喜欢你,绝下不了手杀她最喜欢的人的妹妹。” “就因为她喜欢我,所以想杀你。”诺因啐道。 “不是的,萱卡嫉妒我独占你的爱,但我终究不是她的情敌,所以……”莉莉安娜竭力想劝服兄长。 “够了!”诺因狠狠跺脚,怒火终于烧断了他的理智配线,“莉莉安娜,你为什么尽是帮着一个外人指责我!我只是想保护你,我有什么错,你说啊!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这个爱慕我的女人把你杀死,你才开心!你才满意!!” “我……”莉莉安娜无言以对,半晌,怔怔垂下泪来,“我只是……” 看到妹妹梨花带雨的样子,诺因深深叹了口气,满腔怒火灰飞烟灭。伸出手,他温柔地将她搂入怀中,抚mo她柔顺的银蓝色秀发。 “我明白,你只是舍不得一个朋友,一个‘妹妹’。” “哥哥。”莉莉安娜一把抱住他,嚎啕大哭,“为什么!为什么结局总是这样!萱卡是,小云也是!莫非我的朋友注定没好下场?” “我真搞不懂你,你要朋友干嘛?你有我还不够?”诺因皱眉。 “哥哥自己也有吉西安、雷瑟克两个好朋友,还有魔封,为什么我不能有?” “什么好朋友!吉西安和雷瑟克是我部下,史列兰是我半身,我哪来的朋友!”诺因心一突,色厉内荏地喊。莉莉安娜轻声道:“撒谎。” “总之,我不许你再交什么朋友,你只能喜欢我一个人!” “哥,这不公平!” “闭嘴!我已经纵容你一回了,看看这是什么下场!”诺因手指萱卡的尸体,眼神寒酷凌厉,语气更是不容反驳的霸道强硬,“从今天起,你身边不会再有任何和你同龄或年龄相近的侍女,我会找个又老又丑的女人看住你!假以时日,我吞并了上界,我就把你接出神殿,一辈子锁在我身边!我们是双胞胎,本来就该永不分开!” 一辈子……莉莉安娜反射性地后退,摇了摇头。见状,诺因挑高眉:“你不愿意?” “不是…我喜欢你,哥哥,在这个世上,我最喜欢你。”莉莉安娜涩声道。 诺因微微一笑,脸上的寒意像被阳光融化的冰雪般消散,“我也是,最喜欢你。好了,莉莉安娜,天已经很晚了,你快到我房里去睡,这里我来收拾。” 莉莉安娜点点头,最后看了眼曾经是自己贴身侍女的少女一眼,踏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冲满血腥气的房间,期间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房门合上,诺因才收回视线,冷冷地道:“好了,你还想躲多久?” “喂,我可不是自愿藏头露尾,是不想打扰你们兄妹俩的‘温馨对话’。”吉西安从窗外跳进来,一脸嘲噱的笑容。诺因视而不见,径自走到柜前取出三只杯子,一只酒瓶,懒懒地道:“你来的正好,省得我动手——把地上的垃圾处理了。” “哎喂,你这人怎么这样!自己制造的垃圾就该自己清理,干嘛推给我!”虽如是说,吉西安还是咕哝着施放了一个浮空术和一个火球术,将萱卡的尸体焚化。 诺因将一杯威士忌递给他,自己啜饮一杯淡酒,因为他酒量不大。 “尼基呢?” “地牢里。” “很好,待会儿我来亲自审问。”诺因冷笑,随即敛去笑意,换上关心的神情,“雷瑟克还没回来?” “他本人没回来,谢尔达倒是送来了。”幸好没回来——吉西安在心里补充:要不他听见那句一辈子什么的,非心碎不可,唉! “你好像有话想说?”诺因注意到他表情有异。吉西安也不否认,直视他的双眼,坦言道:“殿下,我觉得你对莉莉安娜殿下的态度太苛刻了。” 诺因脸色微变:“我们兄妹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这么说,你也承认自己对妹妹的态度有问题?”吉西安毫不将上司眼中的警告放在心上,依旧不怕死地拉扯虎须。 “没有。”诺因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腔怒火。这全是看在眼前的人是跟随他多年的心腹部下,又是自己暗地里认可的知交好友,换作旁人,他早就一剑劈砍过去了。 “你少多管闲事。莉莉安娜是我的孪生妹妹,说白点,我们是一体的!她当然不能喜欢别人。相对的,我也不会爱上别的女人。” “话别说得这么绝,当心哪天你真的陷入情网。” “呸!女人全是麻烦!我会喜欢才有鬼!”诺因嗤之以鼻。 “像你这种信誓旦旦说不爱的人,反而最容易陷进去。” “你在说你自己吧,大情圣!”诺因嘲讽一笑。吉西安干咳数声,无言以对。怀着得意的心情,诺因将空酒杯随手一搁,走向地牢准备开始“审问”工作。 ****** 次日,宰相谢尔达下狱一事传扬开来,引起轩然大波。亚拉里特震怒地叫来主使者王妹拉克西丝,却意外见到据说伤重昏迷的侄子诺因和被五花大绑的谢尔达父子。当着伯父的面,诺因严厉抨击日前谢尔达指使刺客谋害自己的罪行。亚拉里特自然不信,谢尔达也大叫冤枉。早有预料的诺因出示了军务长在宰相府搜到的证据,其中包括一份谢尔达与杀手公会(也称影子公会,是只有政治家和某些特别人物才知道的秘密公会,不属于四大公会)的合约书及一封给死亡佣兵团长休得斯的私函。罪证确凿,谢尔达不但企图暗杀****,还犯了通敌之罪,理应处死。亚拉里特顿时没话说了,但谢尔达不愧是老奸巨滑、死不认帐的典范,震惊过后,立刻咬定那些文件是假的,是诺因和拉克西丝为陷害他设下的骗局。 亚拉里特打蛇随棍上,要求侄子证明那些文件的真实性。诺因冷哼,踢了脚委顿在地的宰相之子,命令:“把你老子的罪全抖出来。” 经过大半夜的严刑侍候,尼基早就屈打成招,当下不敢有丝毫隐瞒,将那天谢尔达和圣骑士团第二军团长布鲁诺和一神秘人物设计暗杀诺因的事一五一十说了。然而当亚拉里特问那神秘人是什么来头,他却瞠目不知。 谢尔达咬牙切齿,恨老婆肚子不争气,养出这么个拖老子后腿的蠢笨儿子。这下亚拉里特当真是无路可走,只能祭出最后一条缓兵计——要求由贵族院和执法处合议决定谢尔达的刑处。听到这个提议,谢尔达松了口长气:贵族院和执法处百分之八十是他的人,由他们审判的话,虽然这次案情太大,活罪难逃,死罪却定然可免。问题是诺因也知道这点,恐怕不会轻易答应。 “可以。”出乎两人意料,诺因居然二话不说就点头。亚拉里特大喜过望,连忙唤侍卫给宰相父子松绑,送他们去待遇优厚的贵族牢房。诺因一言不发地目送两人的背影,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只要你活得到那时候。 午时,传来谢尔达在狱中暴毙的消息,由于查不出他杀的痕迹,只能解释为畏罪自杀。亚拉里特大为哀恸,下令厚葬爱臣,而审判当然不了了之。 三名城主一早就听说了宰相府的变故,但他们不便插手中城的内政,都选择了静观其变。下午,三人被叫进宫。 “诺因城主,你没事太好了。” 看到在正门迎接的同僚,梅莲可真诚地祝贺。她与拉克西丝是相交多年的老友,女儿希莉丝和诺因同在王立学院求学长大,所以两人的交情一向不错。 “梅莲可城主的气色也不错。”诺因淡淡一笑,转向另两名同僚,“罗兰城主,米利亚坦城主,半年不见,两位风采依旧。” “哈哈哈!”米利亚坦豪迈大笑,拍拍他肩膀,“别损我这老头子了!你和罗兰老弟才是年少英俊,风采翩然。” “堂堂北城大情圣居然自称老头子,岂不叫天下怀春少女黯然落泪。”罗兰也加入寒喧,嘴角的浅笑令人如沐春风,配上他此刻的和煦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地撤下心防。梅莲可笑道:“是啊,欧斯达,你未免太谦虚了。” “就是!四十五岁还嫌老!里面那群才是真正老成精还不服老的老怪物。”诺因用大姆指比比后头,撇了撇嘴。罗兰微微挑眉:“元老们在里面?”梅莲可和米利亚坦奇道:“元老们来了?为什么?他们不是一向足不出户、不问世事的吗?” 诺因两手一摊:“原本是为了今天下午的审判,但谢尔达已经畏罪自杀,他们就改成表决下一任宰相,硬要找点事情出来做!” “原来如此。”梅莲可和米利亚坦恍然大悟。罗兰脸露困惑:“既然如此,为何叫我们三个来?此乃贵城的家务事,我们不便旁听,就此告辞。”诺因一把拉住他:“你想逃,没这么容易!跟我一起进去接受老僵尸的荼毒!” “才不要!我就知道,是你传的假旨!” “同僚就该有难同当,你休想独自溜走。”诺因微笑着凑近罗兰耳畔,用只有彼此听得见的音量道,“迷雾森林和红石山脉两笔帐我迟早同你算清楚,今天只是开胃菜。”罗兰也耳语道:“今日之仇,他日必报。你欠我的,只会愈来愈多。” 两人目光相汇,从对方眼里看到惺惺相惜和相同的冷酷决心。 后世的历史学家对无冕之王罗兰福斯和之后的魔导国国王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之间的关系不若后者与同时代另一位伟大人物佣兵王贝姆特瓦托鲁帝亦敌亦友的微妙关系那么众说纷纭,见解基本相同:宿敌!而对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共同特质,也一致给予了枭雄的评价。只是一者以面具遮掩,一者毫不加掩饰,就予人截然不同的印象,这也是罗兰被更多人认为是阴谋家的原因。倒是诺因和罗兰对彼此的评价惊人的相似:“罗兰?他是只狡滑的老狐狸,超级难对付的家伙。”(摘自《无冕之王传——诺因史列兰德修普评语篇》);“劲敌。硬要比喻的话,唯有豺狼能与之妣美。”(摘自《无冕之王生平语录》);再套句卡萨兰满愿师杨阳的评价,就可以完美地得出结论: “若非立场不同,他们会是对臭味相投的好朋友。” ****** 是夜,如获大赦的四人眼冒金星,头晕眼花地从王宫走出来,惨白的脸色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酷刑。事实上,与贵族院元老们同坐一堂讨论事情的确是无与伦比的巨大折磨。这个由平均年岭八十五岁的成员组成的团体集颓废、唠叨、无能、迟钝等特质于一身,堪称全世界最可怕的老人联盟。理所当然,他们召开的会议也是以无效率和瞎起哄为唯一的特色,若非主持会议的拉克西丝不厌其烦地总共七百多次将元老们的闲扯拉回正题,选相会议起码还要开一个月,连涵养最好的罗兰也恨不得当场翻桌;诺因更是憋火憋得差点内出血,在心里将元老们凌迟了数亿遍。 “一群老不死!”接过参谋长递上的水瓶灌了个底朝天,拉克西丝愤愤吐出一句,余人深有同感地点头,诺因悄悄补充了一句:“老妖婆骂老不死。” 姑侄俩将三名城主送到空浮舟站口,才互道离别。 “拉克西丝元帅,诺因城主,半年后的首都会议再见了。” 最后一个进站的金发青年微笑道,转身离去,在两人眼底烙下一个漆黑的背影。艾德娜等护卫行了一礼,紧跟其后,不一会就消失在空浮舟巨大的船体里。又过了片刻,刻着卡萨兰王室图案的飞行船缓缓驶离月台,融入站外星辰璀璨的夜空。 “奇怪,我总觉得没多久就会再见到那家伙。”诺因喃喃低语,没料到自己的话竟然一语成谶。 拉克西丝没听见侄子的自言自语,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那么放雷瑟克半天假,他很久没回去了,尽是跟着你东奔西跑,别忘了他有家人惦记着。”拉克西丝的语气略含责备,“还有,你也去吧。” “人家家人团聚,我去做什么?”诺因皱眉。 “让两位老人家看看拐带他们儿子的凶手呗。” “……” “开玩笑。尤耶夫妇一直很想念你,还有凯曼,他们也把你们俩当亲生儿子看待,别忘了小时候他们多疼你们两个——喏,拿着礼物。”拉克西丝将一只包装精美的礼盒塞给对方,挥挥手,走得不带片尘。 诺因看着走远的姑姑,再看看手里的礼物,眼中一时百感交集。 ****** 前任军务长兼近卫军司令克尔文尤耶的家宅座落于平民区希尔巴利街214号,是一栋朴实的双层楼房。庭院里种着橘子树和大蓬熏衣草和兰花,黑夜里送来阵阵沁人的清香,看起来就像个退休文官的家。 诺因携同两名部下到达时,时钟已敲过十点。由于事先接到拉克西丝的通知,两老和雷瑟克十三岁的妹妹露蒂丝都没有惊讶。一听到敲门声,和兄长一样有着黑褐色头发和湛蓝眸子的少女就冲上去开门,一把抱住来人。 “诺因哥哥,我好想你啊!怎么这么久才来我家!” “喂,露蒂丝……”被勒得快要窒息的军务长发出微弱的抗议。露蒂丝才发现抱错了人:“啊,是哥哥,你好。”说着推开他,抱住一旁的黑发青年,甜甜地道:“我好想你啊,诺因哥哥。” “你这个老哥做得可真失败啊。”吉西安拍着友人的肩讪笑。雷瑟克一脸受伤地看着无情的妹妹,无心回嘴,这时两老也迎了上来。 “我回来了,父亲,母亲。” “你这没良心的小畜牲,这么久才晓得回来一趟。”克尔文嘴上抱怨,双手却激动地搭住儿子已比自己高出不少的肩膀,他的妻子珀西两眼含泪,握着儿子的手,深深端详他略带风霜的清朗面容,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母亲……”雷瑟克眼眶也有些泛红,先搂了搂父亲,再俯下身亲吻母亲的脸颊。 诺因和吉西安不自在地别过头,不是嫉妒,而是不习惯这种充满温情的场面。珀西擦擦眼睛,转向两人,真挚地笑道:“殿下和吉西安也好久没来了,快进来,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招待,都是些粗茶淡饭。” “哦哦,如果连伯母做的东西也叫粗茶淡饭,那些大厨御厨都要跳河了。”吉西安的舌头只要碰上“雌性动物”就会自动运转。珀西嗔道:“你这孩子,还是这么贫嘴!”诺因拉开露蒂丝,认真地道:“伯母,你叫我诺因就行了。” “这怎么……” “好好,诺因。”珀西掐了丈夫一把,注视黑发青年清秀出尘的五官,绽开笑容,“你啊,和莉亚长得真是像,要不是这个高个,伯母肯定分不清。” “那当然!我们是双胞胎嘛!”诺因自豪地抬头挺胸。克尔文奇道:“咦,莉亚怎么没来?”诺因登时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般瘪下去:“她回神殿进修了。”雷瑟克也止不住失望的神情。珀西执起诺因的手,安慰道:“明儿伯母上神殿探探莉亚,给她带些好吃的,好好补偿她——来,你们快进来,再站在门口都要冻着了。” 走进客厅,一张铺着绣有三色堇图案桌布的圆桌映入眼帘,上面摆满了热气腾腾的佳肴和几瓶浸过井水的冰凉麦酒。女主人歉然道:“没什么小菜,都是临时弄的,要是昨天通知就好了,我可以准备得更丰盛。”两个客人受宠若惊地道:“已经够丰盛了,真的!”珀西由衷地笑了。 “来来,我们先干为尽。”克尔文发挥军人的豪迈作风,连开三瓶麦酒,连酒杯也不用就直接放在三个青年面前。诺因一瞬间露出畏缩的表情,珀西理解地帮他换成杯子,白了丈夫一眼:“你这家伙,想灌醉小孩子啊。”诺因感谢她的解围,却对她那声“小孩子”颇有微词,心想我都二十四岁的人了还能叫作小孩? 克尔文也不以为然:“哎,妇道人家懂什么,身为男子汉,就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吉西安仗着酒量好,点头恭维:“伯父说的是。”克尔文哈哈大笑。 珀西微笑道:“好,你们俩要逞英雄,我去端两个脸盆过来给你们喝。”一老一少登时没了声音,把头摇得拨浪鼓也似。诺因和雷瑟克在旁边奸笑。 “露蒂丝,你怎么巴着诺因的手不放,你这样他怎么吃饭?”珀西注意到女儿的行为,扳起脸训斥。露蒂丝灿笑道:“没关系,他不能吃,我喂给他吃。”闻言,诺因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按住脑袋。 “哎,女孩子家,怎能这么没规没矩的。”克尔文也看不过去了。 “有什么关系,我和莉亚姐也常常这个样子。”露蒂丝不解。诺因按住她的脑袋瓜,一字一字道:“小丫头,看清楚,我不是莉莉安娜。” “我知道你不是莉亚姐,是诺因哥哥嘛。”露蒂丝双手插腰,鼓起腮帮,“还有!我不是小丫头,我已经十三岁了!” “小丫头就是小丫头,什么不是小丫头,或者叫你黄毛丫头。”诺因像在说绕口令,趁“小丫头”松手之际,大口喝酒、吃菜,忙得无瑕他顾,自然没瞧见露蒂丝气得通红的小脸。 “我不是小丫头,更不是黄毛丫头,我已经长大了,可以当你的妻子!” 噗——四名男士喷出嘴里的麦酒,一位女士喷出嘴里的饭粒。 “殿下,难道你对我妹妹……”雷瑟克揪起主君的衣领,激动得脸色阵红阵青,眼睛里燃烧着两把鬼火。诺因大呼冤枉:“喂!你冷静点!我又不是吉西安,守备范围从八岁到八十岁(吉西安大喊:胡说八道!),我对小丫头没兴趣!” “老女人也不见你有‘性’趣。”吉西安咕哝。 “那露蒂丝为何——”雷瑟克疑惑地看向妹妹。露蒂丝扁嘴:“是你自己答应的,等露蒂丝长大了,你就娶我为妻。”一时间,所有的视线又集中在男方身上,其中以一家三口的目光最为炽热,最为杀气腾腾;另一个则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诺因吓坏了,有生以来,他从未有过今日这般恐慌。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有啊有啊!我记得清清楚楚,王立学院毕业那天,你和哥哥、吉西安哥哥醉醺醺地回来,躺在露蒂丝的大床上,我就缠着你,问你等我长大了,娶我好不好,你说你给我闭嘴就好,我马上闭上嘴巴,然后你就睡着了——诺因哥哥,难道你忘记了?” “……” 室内出现良久的沉默,吉西安第一个回过神,举起筷子,招呼道:“吃饭,大家吃饭。”语毕大块朵颐,装作什么也没发生。雷瑟克讪讪松开手:“对不起,殿下。”和诺因一起加入吃饭圈子。 “喂!”露蒂丝本以为众人会帮自己出气,看到这情景委实不解。珀西扣扣她,笑道:“傻丫头,那种话怎能当真。” “是啊。哎,还有,露蒂,诺因他们毕业那年你不是才四岁,怎么就——”克尔文眼睛瞪得老大。闻言,三名青年也禁不住停下嘴,张大眼。 露蒂丝气呼呼地道:“四岁怎么了!四岁就不能爱人了?爸爸欺负人!”克尔文急忙点头哈腰,哄道:“好好,乖女儿不生气,是爸爸不好,爸爸不对。” “哼!”露蒂丝别过头,拉住黑发青年的袖子,“诺因哥哥,你到底娶不娶露蒂丝?”雷瑟克和珀西异口同声的喝斥:“露蒂丝,别闹了!” “我娶。”出呼众人意料,诺因公布石破天惊的答案,但他很快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要到一百年后。” “一百年?那我不成了一堆白骨了!”露蒂丝今年十三岁,并非三岁,当然听出诺因摆明了的拒绝之意。诺因挥手:“等不到那时候,就别说嫁不嫁这种话。” 余人都觉得他这态度有点过火,但诺因自觉已做到和颜悦色,仁至义尽,换作旁人,他早就一脚踹得远远的,全是看在“小丫头”是好友的妹妹分上。 “呜……”初恋梦醒的少女浮起两泡晶莹的泪雾,一副山雨欲来之势。诺因立刻捂住耳朵。雷瑟克张开双臂,准备给妹妹一个尽情哭泣的港弯,不想露蒂丝哇的一声,扑进了女性公敌的怀里:“吉西安哥哥——” “乖乖。”吉西安窃笑着瞥了眼僵成泥宿木雕的友人,温柔地抚mo露蒂丝的头发,安慰道:“不哭,哭了就不美了。” “呜呜,吉西安哥哥,诺因哥哥欺负人。”露蒂丝的哭声果然小了些。 “放心,等你胸部丰满了,臀部变大了,不用你说他也会哭着跑回来求你嫁给他。”一边感受着怀里没有发育的胸部带来的遗憾,吉西安一边随口胡诌。露蒂丝尚不及问“真的”,诺因和雷瑟克已送上铁拳。 “竟敢吃我女儿的豆腐!”珀西和克尔文再补两下。 ****** 相当于夜宵的晚餐用罢,女主人端来一杯冰咖啡和四杯热咖。厅里顿时飘起醇厚的芳香。对于友人母亲体贴入微的心思,诺因不禁感到胸口一热。 珀西哄着女儿上楼睡觉,把客厅留给男士们。但俗话说三个女人一个菜市场,男人聚在一起,不是聊美人和酒,就是公事。 “听说你们把谢尔达那头老狐狸干掉了,做的好,真是大快人心啊。” 克尔文爽朗地笑道。他在任军务长期间,也曾与宰相多有冲突,对他私下贩卖奴隶的行为更是不以为然。甚至,他名为退休实为失势地被从军务长的位子上踢下来,也是谢尔达在背地里搞的鬼。 雷瑟克却露出踌躇的表情:“父亲,听说你和谢尔达宰相是老同学……” “哎,那都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还提它干什么。”克尔文摆摆手,看向诺因,神色变得严肃,“而且,他竟然企图谋害殿下,就算你们放过他,我也绝计不饶!” “伯父,我说了不要叫我殿下。”诺因提醒,全身自然散发出不怒而威的气势,前任军务长不由自主地点头称是。 “话说回来,新上任的宰相叫罗姆席德吧,他是什么来头?” 吉西安发言。诺因和雷瑟克齐声道:“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吉西安击了下掌:“所以啊!这点很奇怪!” “罗姆席德……我没听过贵族院有这么一个人。”克尔文回忆。雷瑟克脸露紧张:“父亲,你确定?”克尔文不好意思地骚骚头:“不,元老们总共有好几百个,我总不可能一一记得。” “或许是新加入的元老,他年纪不大,顶多四十几。”吉西安的开导令克尔文的心情平复下来,因而没注意三名青年交换了一个眼色。 “管他!只要别来烦我,随他快活!就算不是块好料,也是老妖婆倒霉。” 诺因的话有百分之六十的真实性。无论新任宰相是好是坏,是清廉是腐败,对他都没有影响,他的领地是在西境。甚至,罗姆席德和谢尔达一样贪得无餍反而好,等把东境的朝纲败坏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接收。本来诺因杀死谢尔达,就不是为了卡萨兰的百姓,而是因为谢尔达居然把脑筋动到他头上。至于剩下的百分之四十,是诺因怀疑现任宰相背后会否有黑手,那他就非得留神不可了。 “老妖婆?”克尔文不解。诺因不在意地道:“我姑姑啦!”雷瑟克和吉西安苦笑。克尔文瞪大眼,一时说不出话。 “你这孩子,对长辈这么没大没小。”珀西走近,捶了他一记。诺因吐吐舌,在这位既严厉又亲切的妇人面前,即使无法无天如他,也不禁有所收敛,但口头上仍要反驳两句:“可是,她都应该三十好几了,看上去还是只有二十出头,不是妖怪是什么!” 两老失笑,大厅的气氛又缓和下来。 “傻瓜,那是驻颜有术。”吉西安接过新倒的咖啡,啐了声。珀西端着咖啡壶,笑道:“吉西安说的不错,女人嘛,谁不希望漂亮,年纪越大,越要保养。” “啊,元帅大人的美貌是保养出来的?我还以为她和殿下一样是天生的娃娃脸。”雷瑟克十分惊讶。吉西安唾弃地看着他,眼神明白写着“这个还要呆”。 “你说谁娃娃脸?”诺因眯眼。 雷瑟克还没回话,吉西安抢先道:“是男人就承认事实。”诺因抿嘴不语,可爱的表情配上清秀的娃娃脸,着实引人发噱,众人苦苦忍住。 这时响起叮的一声,珀西连忙跑出去,不一会端着一大托盘热气腾腾的点心走进来,笑道:“来来,快,趁热吃,刚出炉的橘子蛋糕。”众人齐声欢呼。顿时,橘子蛋糕的甜香和咖啡的芬芳以华尔兹的拍子在大厅飞舞,构筑出温馨的家庭气氛。 “不知道希莉丝现在怎么样了。” 吃了几口香甜软滑的蛋糕,诺因停下嘴,怔怔地道。余人面面相觑。吉西安第一个反应过来,问道:“怎么突然提起那个男人婆?” 诺因指指蛋糕,意思很明白:他看到甜食,于是想到素有“甜食王国”之称的南城,再想到甜食王国的公主并不奇怪。雷瑟克猜测:“大概和我们一样,坐在火炉边吃蛋糕吧。”吉西安对他的想象力抱以悲观的看法:“正常人这时候都在睡觉!”雷瑟克反唇相讥:“你的意思是我们不是正常人?” “至少有一个不怎么正常,当然我肯定是正常的。”吉西安瞥了眼主君。诺因扔给他一个沙发靠垫,结果被女主人敲了一记。 “你们说的可是那个以前常来的红发女孩?性格很活泼的……”克尔文询问。雷瑟克点点头:“对,就是她。”珀西回忆道:“希莉丝是个好孩子,活泼又开朗,可惜毕业后就没来玩过——听说她离家出走了,找到了没?” “早找到了,当初还是殿下帮她跷家的。”吉西安一边大啖蛋糕一边回答。两老惊诧不已,看向诺因。后者对他们的眼光感到不解:“干什么?她要我帮忙,我就帮她咯。”克尔文叹息连连:“唉!你怎么能帮朋友这种忙,人家的父母不要担心死!”珀西附合:“是啊,诺因,改明儿就劝希莉丝回去向梅莲可城主赔礼道歉。” “不要。”诺因一口拒绝,“回去回去是希莉丝的自由,我尊重她的决定。” “问题是她的决定太草率了……” “父亲,母亲,希莉丝是因为梅莲可城主逼她嫁给她不喜欢的人,才离家出走的。”雷瑟克开口为主君解围。两老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样。” “我倒认为她应该嫁给那个蠢蛋王子。”吉西安喝了口咖啡,道,“为了南北两城着想。”诺因浮起深思之情:“你说的我懂,换作别人我也无所谓。但我绝不允许希莉丝成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吉西安睁大眼:“喂,你该不会——” “恕我打扰一下。”克尔文忍不住插口,“到底怎么回事?”三个青年对视一眼,在沉默中推举出发言人:雷瑟克解释道:“是这样的,三年前,梅莲可城主和米利亚坦城主为了进一步巩固两城的关系,决定让希莉丝和北城大王子伯都欧斯达联姻。但希莉丝不愿意,于是向殿下求助,加上她贴身侍女的掩护,终于逃离了梅迪城。” “可怜的孩子……三年前,她不是才十五岁,难怪她不愿意。唉,梅莲可城主也太心急了。”珀西满腹同情。克尔文的见解却不同:“为了国家大事,这也是没办法的。”珀西瞪眼:“你说什么!女人就活该成为牺牲品么?政治婚姻最不人道了!”未免两人越说越僵,雷瑟克急忙打圆场:“现在希莉丝都已经离家出走了,再讨论这些也无济于事。” “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珀西担忧地道,“她一个单身女子在外头奔波……”诺因不以为然:“希莉丝和我同样是裘斯达老师的弟子,剑术不亚于我,怎会有事!”吉西安用一种怪异的语气道:“殿下,你这么关心那个男人婆,莫非是——” “因为她是我师妹!而且是唯一一个能和我打平手的女人!”诺因自豪地昂起下巴。 “我就知道。”吉西安抹了抹脸:真是无可救药的恋妹狂! “那你这三年就一直包庇她,不让南北两城找到她?”克尔文问道。 “对!” 珀西问:“那你打算帮她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或许等她玩够,或许等她找到一个情人——对了,她临走前说要找个相貌出众、气质温雅、武艺高强、魔法杰出、人品优良的情人再回去,气死她老娘和伯都那蠢蛋,现在大概已经找到了,真想看看啊。”诺因感兴趣地道。 这…那种完美的男人,世上恐怕是不存在的吧?余人抹汗。(注:希莉丝的情人后来找到了,不过……不是男人。聪明的读者应该猜到了,没错,就是我们的第一女主角!) 没有重点的欢谈又持续了一会儿,三个青年才在呵欠声中,查觉天色已晚。最见机的术士长头一个抢了浴室洗澡睡觉。当黑发青年走进浴室后,女主人呼唤留在客厅的儿子:“雷瑟克。” “什么事,母亲?”军务长温和地回应,停下收拾餐桌的手。 “你,喜欢目前的生活吗?” “喜欢。”对这个问题,雷瑟克不需要丝毫的迟疑。凝视母亲的双眼,他脸上浮起歉意:“对不起,因为这样,害得父亲和母亲寂寞,还有露蒂丝。” 珀西爱怜地抚mo儿子柔顺的短发,为了这个动作,她不得不踮起脚。 “放心吧,我和你父亲都理解的,虽然他口头上老爱嘀咕两句,至于露蒂丝……那孩子一直不太谅解,今天才故意对你不理不睬。” “原来是这样……”雷瑟克感到一阵内疚。 “没关系的,露蒂丝只是还没长大,等她长大,明白自己心里真正想追求什么,就会原谅你了。所以雷瑟克,只管专心走你的路吧,父亲和母亲会永远支持你,好好照顾自己,还有……照顾好他们俩。” “是的,母亲。”珀西的话语,就像春水般温暖地沁透青年的胸膛,令他眼眶微湿。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比自己的所做所为得到亲人的谅解和支持更高兴呢? 紧邻客厅的澡间内,诺因先解下腰间的佩剑,小心地搁到洗脸架上(注:上界和某些富足地区和地球一样有水管,是矮人的手笔),然后开始褪下衣物,无意间朝穿衣镜瞥了眼,顿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诺因蹙起眉,对着镜子端详片刻,终于发现什么地方不对劲了:他的耳环少了一只! “奇怪,什么时候掉的?”诺因寻思良久,没有结果,就不再在意,走向放满热水的澡盆,这时,他感到有道目光看着自己,但只一瞬,就消失了。 “……是我的错觉吗?” ****** 下界靠近北城埃特拉的小村庄里,一个少女坐在神殿二楼的窗前,捂着红得快要喷火的脸,拼命喘息,活像个发病的哮喘病人。 看看看看到了!!!怎怎么办?除了唯叔叔之外头一次…… 可恶!就是怕白天会看到这种尴尬事,才晚上看,没想到——他怎么这么晚还洗澡啊!?杨阳死命捶桌,差点吵醒已入睡的昭霆。 算了。惊魂未定地看了咕哝着翻了个身,再无动静的友人,杨阳松了口长气,随即用力拍打滚烫的双颊,试图赶走脑中让人喷鼻血的煽情画面:就当作了场噩梦,忘了吧,忘了吧,杨阳,对!这是梦,一个噩梦! 不敢再深想下去,黑发少女一把合上日记,将红宝石耳坠戴回左耳,脱下外衣爬进被窝,合眼的前一刻,她在心里发誓:今后绝对绝对不再用耳环感应! “史列兰,你这个王八蛋!” 留下最后一句低语,卡萨兰满愿师哀怨地进入梦乡。 与此同时,泡在澡盆里的卡萨兰城主打了个喷嚏,门外的女主人立刻递来关怀的提醒:“诺因,水凉了就出来吧!当心感冒!” 第二章 联姻 北城埃特拉,魔导国面积最小的城市,顾名思义座落于艾斯嘉大陆的北方。圣光王朝时期,作为帝都萨克亚,集合了光辉的魔法文明和繁荣的物质财富,但这些辉煌全在一夕间消失,经历死灵王摧残的北方大地与焦土无异,数百年无一缕人烟。直到死灵王被矮人王烈战纽和精灵王奥佛瑞特联手封印,才陆续有人流汇入北方,在荒凉的大地上建起一些小小的贸易集市。到了一千多年前的大黑暗时代,圣贤者古兰罗瓦的弟子,安迪米拉尔欧斯达得到银龙王麦先的友谊和帮助,在与魔族的战争中居功甚伟,战后获得英雄王克威特科尔修斯的奖赏,赐予整块北方封地。无数慕名而来的人成为他的城民,最后终于形成一个完备的城市,即今日的[埃特拉]。 因此,埃特拉是五城中资历最浅的,而且延续了最初的传统,以贸易治城。埃特拉没有傲人的军备,没有丰富的文化底蕴,没有肥沃的土壤,富裕却排名第一,就在于它那活跃的商业。魔导国虽以军事为主,经济仍是支持国家不可缺少的一环。而埃特拉奉行明朗、自由、开放的政策,自然吸引了无数大陆或外陆的商人来此做生意,甚至可以说埃特拉本身就是个巨大的市场。在这里王室的影响力不大,商会的势力占主导地位。举个例子,光哈梅尔商会就垄断了北城大多数日用品的交易和出口,连历代北城城主见了哈梅尔商会的主人也不得不买三分面子。但同样的,王室也有令商人们忌惮的法宝:就是龙族的守护。据说初代北城城主死前,请银龙王守护他的领土和子民,而麦先也答应了他的请求。除了他自己,总共留给埃特拉王室三条守护龙,分别是青龙白夜、红龙炎烈和蓝龙百榭。后来三龙作为青龙、红龙、蓝龙三大骑士团长的座骑,指挥不到千数龙骑士征战各地,击退侵略者无数,奠定了龙骑士最强兵种的名号,威震世界。从此再无人敢轻稔龙须,冒犯埃特拉的领土。 当今埃特拉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是年四十五岁,是五位城主中最年长的一个,生性风liu,喜欢拈花惹草,与他那个据说性冷感的祖先截然相反,连到了中年也不晓得收敛。但在治理城市方面,他的表现还堪城名君,不仅擅纳人才,也肯听忠言,所以对他不太检点的私生活,人们就睁只眼闭只眼,而且米利亚坦没做出强抢臣妻那种惹人怨恨的事,绝大多数露水姻缘都是两情相愿,可问题是他“播种”太多,民间私生子多如繁星不说,光王室内部身份得到承认的子女就已经人数爆满。据当事人自己解释,这是因为他喜欢小孩。恋童便恋童罢,就当多产报国,可最近臣子们发现:问题又来了。也许是米利亚坦擅养却不擅教的关系,子息虽多,其中却没有英明到足以被列为继承人的人物。女性多为唯喏懵懂之辈,欠缺主见;男性则学了老子那套花心本事,整日风里来云里去,却没学到老子半分政治才干,连米利亚坦本人也对此头痛不已。反而是北之贤者赛雷尔****出类拔悴,忠直能干,极得米利亚坦赏识,提拔为左右手,共同治理北城,此举自然引来不少有心人的嫉妒。 “啊——” 净之月13日午后,几声高分贝的尖叫毫无预兆地从王宫后花园响起,破坏了宁静的气氛和缤纷的园景,只见几个啼泪交流的侍女跌跌冲冲跑出花丛,大喊救命。悉蔌声响,一只外形奇异的野兽衔尾追来,骨碌碌的大眼紧盯着她们的背影,大嘴张开,露出长长的獠牙,低声咆哮,似乎在宣告什么。 “喂,你快回来啊!”慌张的叫声在它身后响起,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出现的是个身穿淡黄衣裙的少女,相貌颇为灵气秀美,只是这会儿她长发散乱,满头大汗,喘得快要断气的模样令她凭添几分狼狈。奇兽转过头,一言不发地注视她。 黄衣少女被它看得有点畏缩,咽了口口水,才小声道:“乖,你认得我的是不是?我是召唤你的主人啊,所以你应该听我的,对,乖孩子……”一边温言劝慰,她一边极缓极缓地将手放到背后,结成手势,飞快地念出谴返咒语:“以贝里卡斯之名,开启……” “吼——”被她的行为激怒,奇兽后腿一蹬扑了上来。少女吓得忘了后续的咒语,双手反射性地举高过顶,护住头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环住她的腰,高高跃起,避过了奇兽的利爪和獠牙。 “你没事吧,邱玲小姐?” “啊……巴曼将军!”看清救命恩人的面目,埃特拉满愿师邱玲又是惊讶又是松了口气,年轻的龙将将她轻轻放回地面,但右手仍搁在她腰上,以备不测,然后转头看向袭击者,这一看令他瞪大眼:“魔兽!为什么宫里会有魔兽?” “啊,那个,是我召唤的啦。”邱玲红着脸,吞吞吐吐地道。巴曼眼睛瞪得比刚才还大,看着她的表情好像她突然长了只角:“你召唤的?” “嗯,我一个人偷偷在花园里练习召唤魔法,想晚上给****老师一个惊喜,没想到会跑出这么大头,以前明明都是迷你的啊。”邱玲纳闷不已。 巴曼快气疯了:“邱玲小姐,你实在太乱来了!像召唤魔法这么危险的法术,你怎么可以随便尝试!就算要练习,也该叫专人在旁边看着才是!” “对、对不起。” 正当两人专注交谈的时侯,魔兽有了动作。原本他嗅出巴曼身上的龙血气息,知道此人不好惹,想静静溜走,但现在看他分神谈话,机不可失,便发动了攻击。 “哇!”邱玲眼角瞥见它气势汹汹地扑来,两只前爪只差半分就要亲吻上巴曼的后脑勺,来个脑浆迸裂血花冲天的惨景,下意识地闭上眼,直到听见一声闷响,才睁开眼,正好看见魔兽被一脚踢飞,委顿在地。 巴曼正要上前补一拳,让它死得干净透彻,邱玲一把拉住他,央求道:“等一下,巴曼将军,求求你,不要杀它!” “邱玲小姐,不杀它,也许他还会伤人啊!” “我知道,所以我会送它回去!一开始就是我召唤它过来,理应我负责!”邱玲恳切地道,“求你不要杀它!这真的不是它的错!” “……”巴曼沉默片刻,垂下手,“好罢,不过我要在这里看着。”邱玲喜出望外,向他道了声谢,走近趴在地上的魔兽。 “邱玲小姐!”见状,巴曼又紧张起来。 “没关系的。”邱玲回了一句,但未免巴曼太过担心,她只走了两步就停下,探出身,诚恳地道,“对不起,都是我召唤你来,才发生这些事,现在我就送你回去,今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了。”语毕,合起手准备施法。 魔兽眨眨眼,目光在她灵秀如水的小脸上溜了两圈,突然全身散发出柔和的白光,一块温润如玉的宝石从额心浮现出来。随即,它起身,行了一礼。 邱玲看得不明所以,巴曼却是大吃一惊:这是魔兽被收服的现象!可是一般缔结主从契约,必须召唤士将召唤出来的魔兽或精兽打倒,再经过换血,才算完工,而邱玲根本不曾制服这魔兽,它怎会认她为主呢? “巴曼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呃,是这样的,这头魔兽已经承认你是它的主人了,也就是成为了你的召唤兽。”巴曼压下满肚子的疑问,坦白回答。邱玲十分诧异:“什么!真的?”仿佛为了证实,魔兽走上前,舔了舔她的手背。邱玲顿时抛去疑惑,蹲下身,高兴地抚mo它细长柔顺的毛:“真是不敢相信,我居然有了自己的召唤兽……呵呵,别舔了,好痒。” 巴曼仍然不太放心地站在一旁,关注魔兽的一举一动。虽然召唤仪式错不了,但魔族毕竟是魔族,万一它戾气未去,伤了邱玲一根寒毛,他可担待不起。 “对了,得给你取个名字啊,嗯——”邱玲一手托着下巴,上下打量新收的宠物,想从它身上找出取名的灵感。魔兽甚有灵性,安静地站着任她检视。半晌,邱玲击了下掌:“有了!你牙齿特别长,就叫‘牙儿’好了!” “扑!”青龙骑士忍俊不禁。魔兽则滑了一跤。邱玲被他们俩的反应吓坏了:“怎、怎么了?不好听么?” “不,很可爱的名字。”巴曼青玉色的眸子闪烁着恶作剧的笑意,瞅着魔兽,加重语气,“是不是,牙儿?”魔兽惺惺而吠,但它对这个踹了他一脚的人类颇有惧意,不敢惹脑他,尽管它真的很讨厌那个名字。 “是吗?”邱玲信以为真,一把抱住魔兽的脖子,欢声道,“请多指教了,牙儿!” “呜呜。”魔兽欲哭无泪地应声。巴曼放声大笑,笑声极是欢畅,笑了一阵,攸地止住,换作怔仲:我竟然在笑?还笑得如此开怀?如此忘形? 自从得知伊人另有所爱,他整日愁眉深锁,郁郁不乐,部下都怀疑他是不是失恋或更年期到了。这会儿却被一个小女孩的无心之言逗笑? “巴曼将军,你怎么了?”邱玲注意到他的异样,好奇地问。巴曼回过神,对上一双剪水秋瞳,心中一动,刹时明白那只魔兽为何无故认主:真正的召唤师,本就不是用武力令召唤兽屈服,而是以真心取得它们的信任,就像龙骑士与飞龙的关系一样,这个女孩真是不可思议,也许她有成为大召唤师的资质,不过…… “对了,邱玲小姐,赛雷尔大人呢?他怎么让你一个人练习魔法?” 邱玲有点意外:“咦,你不知道?米利亚坦伯伯被国王叫去卡萨兰,临走时任命****老师为代理城主,所以这两天他忙坏了,我不好打扰他。” “原来如此。”巴曼不好意思地骚骚头,最近他情场失意,变得心灰意冷,什么事都不关心,因此对城里的变故一无所知。 邱玲观察他的表情,展颜一笑:“太好了,你总算稍微打起精神了。” “咦?”巴曼一愣。 “你没感觉吗?这几天每个人都看出你变得很消沉,尤其是****老师,非常担心你,米利亚坦伯伯也是,可是看你一副距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他们都不敢来问你,如果看到你精神的样子,大家一定会很高兴的。” “是吗,原来大家这么担心我……”巴曼十分内疚。 “是啊!所以,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免得大家再为你担心!”邱玲豪气干云地拍拍他肩膀,“你可是堂堂青龙骑士,岂可为情场上一点小挫折一蹶不振,灰心丧志!身为一名男子汉,就该越挫越勇,永往直前!” 巴曼呆呆瞧着她,震惊得语无伦次:“邱邱邱玲小姐,你你你怎么知道……”邱玲耸耸肩:“看就知道了啊!我大哥也是这样,每次失恋就两眼无神,面如死灰,游魂似地晃来晃去,脑子空空什么也不想,就觉得活着没意义。” 和…和我一样:“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又找了个女朋友咯!” “可——可我不想再找女朋友,我只喜欢她一个!”巴曼急了,不觉倒出真相,“我爱她,只想和她在一起,但她喜欢的是别人!我想向她告白,又怕被拒绝,我到底该怎么办?”邱玲想了想,道:“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但我二哥说,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就要为对方着想,即使这样会令自己痛苦。” 巴曼如遭雷墼,呆立当场,脑子一片空白。 邱玲明白他需要好好想想,没有出声,拉着牙儿离开,留下陷入沉思的青龙骑士。 ****** 同一时刻,在后花园一隅,有一场与风花雪月全然无关的密谈正在进行。 “博尔盖德先生,在这里说话没问题么?” “请放心,伯都王子,我已叫人布下结界——那么,你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 一个锦衣华服、相貌还算端正的青年从树后探出头,左顾右盼一阵,才转回面前头顶微秃,笑容和蔼的老者,压低声音道:“我要你帮我杀了赛雷尔****!” “……”哈梅尔商会长没有露出丝毫讶色,笑意加深,用仿佛呵哄幼童的柔和语气道,“伯都王子,这件事我们已经谈过无数次了,我的答复还是老样子:办不到。赛雷尔****一直与我们为敌,我也恨不得杀了他!但是[北之贤者]的名头,确实非浪得虚名,何况还有号称[影龙]的蓝龙骑士寸步不离地守着他,要得手,实在是难啊!” “我不管!反正你一定要杀了他!”伯都吼道,“父亲大人对赛雷尔****的信任与日俱增,这次还任命他为代理城主,摆明了是立他为继承人!我怎能让那厮得逞,埃特拉城主的位子是我的、我的!” “请冷静,伯都王子,我以为,城主大人重用****归重用,却没有传位给他的意思。” “真的?”伯都将信将疑。博尔盖德重重点头:“当然!哪个王者舍得将祖宗的基业供手让人?终究是留给自己的子嗣;而且以赛雷尔那小子的愚忠个性,也绝不会犯上作乱,反而会兢兢业业辅佐下任城主,不敢有二心。所以当务之急,不是除掉他,而是想办法挤掉你那帮兄弟,让伯都王子你成为下一任埃特拉城主。” 伯都初时听得安心,听到后来又泄了气:“谈何容易!父亲大人一点也不喜欢我,就算我把弟弟们全杀了,他也未必会立我为继承人。” “哎,你是长子,本来就比其他人有优势,若再找个大靠山,就万无一失了!” “靠山?我懂,你是要我找个妹婿。”伯都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可是找谁呢?都怪巴曼!上次本来已经安排好,让朵琳嫁给道格拉斯,我就可以得到红龙骑士团的支持,全怪他从中作梗,害得父亲大人收回成命!朵琳那丫头也是,我是她唯一的哥哥,我要她嫁谁就嫁谁,竟敢在父亲大人面前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害我的计划泡汤——死贱人!” “无妨,我们可以找个更好的人选,而且这次,包管朵琳公主也不反对。”博尔盖德胸有成竹地笑道。伯都心花怒放,问道:“真的?那人是谁?” “他是……” ****** “大人,两位满愿师来了,正在花厅等侯。” 艾德娜走进办公室,意外发现室内多了一人,面目依稀相识,身穿华服,抱着一块包着布的方形物事。他略带慌张地朝她施了一礼,看向坐在桌后的伊维尔伦城主。 “知道了。”罗兰颌首示意,那人便欠欠身,退出房间。艾德娜目送他的背影,奇道:“他是谁?有点面熟啊。” “伯都王子的副官。” “那个蠢蛋王子的副官?来做什么?” “提亲。”罗兰言简意赅,将面前的红酒一饮而尽,起身准备接客。艾德娜惊诧不已:“提亲!?谁和谁?”罗兰笑得云淡风轻:“总之不是我和伯都。”艾德娜瞪大眼:“喂,你……”气恼地看着他扬长而去。 轩风和邱玲焦急地坐在花厅,一看到金发青年远远走来的尔雅身影,同时站起。 “罗兰城主,又来打扰你,真不好意思。” “哪的话,两位光驾,我高兴都来不及,请坐。” 待两人坐回原位,罗兰才在对座坐下,微笑道:“你们是不是听说了刺客的事,才匆忙赶来?”轩风赧然一笑:“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没错,正是为此。” “罗兰城主,你没事吗?我听米利亚坦伯伯说,刺客是冲着你们俩来的,而且出事时,你帮他挡了所有的冲击,那你——”邱玲急切接口,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我没事,谢谢你们。”罗兰真诚地笑道。 轩风登时红了脸,邱玲快活地道:“没什么,我们是朋友嘛!” “嗯。”罗兰再度绽开孩子般的笑容,接着想起一事,“啊,邱玲小姐,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接到通知,兰小姐后天会搭空浮舟回来,到时你一定要来玩哦,还有轩风小姐。” 邱玲浮起复杂的表情,有期待,也有一丝担心。轩风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大方地道:“好的,我们一定来!” 这时两个侍女走进凉庭,送上绿茶和新鲜果点。罗兰比了个手势:“请。”两个少女不客气地放怀大吃,尤其是轩风。她早就打好主意,在这里多吃一点,回去就可以不吃。己家的甜点已让她吃到反胃,能不碰就不碰,当然欣赏帅哥还是此行的最大目的。 罗兰一边啜饮绿茶,一边欣赏两人“文雅”的吃相。查觉他的视线,轩风和邱玲脸一红,却不觉尴尬,青年的眼神毫无嘲笑,而是带着宠溺,仿佛一个大哥哥看着自己疼爱的小妹妹似的,让人心生暖意。 “你们最近是不是在学习魔法?” “咦,是的。”两人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怎么知道”。罗兰笑道:“因为我也有点魔法的素养,所以——”两人大为惊讶,邱玲冲口道:“罗兰城主,你是魔法师啊?”哇!太帅了! “不,我不是魔法师,只是向内人学过点魔法。”罗兰俊美的脸庞浮起怀念的波纹,犹如天鹅羽毛飘落宁静的湖面,掀起柔和的潋漪,光影微荡的神情引来两个少女痴迷的注视。轩风心里更浮起一丝嫉妒。 唉,传闻果然没错,他对他死去的妻子十分专情,不然也不会十年不娶了。轩风不禁羡慕起那位早逝的美洛达公主,有这么好的福气。 “这么说,罗兰城主是魔法战士咯?”邱玲兴致勃勃地追问。 “魔法战士?嗯…算是吧。不过通常意义的魔法战士是指使用魔法武器的战士,像诺因城主那样。” 轩风一听见帅哥就来劲:“对了,听说诺因城主日前被刺客伏击,现在怎样了?有没有受伤?会不会死?” “不会,他已经完全康复,活蹦乱跳。”真的死掉倒好——罗兰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将卡萨兰最近的时局简述了一遍,末了问道:“梅莲可城主和米利亚坦城主没对你们说么?”轩风和邱玲摇摇头,神色甚是郁郁。虽然她们已经习惯被当成花瓶的生活,但被人当面提起,还是很不好受。 “这个,我想他们太忙了,才会忘记。”罗兰连忙安慰。轩风扁嘴:“或许吧。” 罗兰沉默,似乎不知怎么接口。轩风笑了笑,为他解围:“好了,我们还是别谈这些扫兴的话题了——罗兰城主,不如你教我们魔法?”邱玲拍手叫好,满脸雀跃。 “呃,我那些外行功夫,拿来表演还可以,教人就真的不行了。”罗兰急忙推辞。 “那你就表演给我们看看嘛~~~”两人撒娇。金发青年唯有苦笑:“好吧。”在四只闪闪发光的眼睛注视下,从怀里掏出一只碧玉横笛,放在嘴边吹奏起来。 澄静悠扬的笛音流泄而出,令闻者心弦颤抖,整个人乍然一清。轩风和邱玲登时沉浸在美妙的乐音里,忘了初衷,这时,异变陡生:玉笛浮起银色的波动,以金发青年为中心,一圈一圈以漩涡的姿态朝外泛开,扩散到整座庭园里。一瞬间,包括应该在冬天开花的梅树,百花齐放,争奇斗妍,让人目不瑕接;无数七彩的光球凭空出现,跳起无声的华尔兹,妆点出无尽的灿烂;再眨眼,震憾人心的绚丽景象转为纯白的温馨世界,情境之美令人屏息。 不知过了多久,白色褪去,融化为星星点点圣洁的光芒消失在空气里,露出原本的庭园景致,但姹紫嫣红的繁花证明了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两个少女呆呆不语,僵成了木头人。罗兰收回笛子,在她们面前晃悠:“喂,这么陶醉吗?” “哇塞——太棒了!”轩风和邱玲这才回神,齐声道:“刚刚那是什么魔法?” “是[生命之歌],一种已经失传的古魔法,我有幸从一位高人那里习得。”罗兰绽开献宝的笑容,“怎么样?挺好看吧?”两人如小鸡啄米般点头。罗兰笑道:“以前团里财务紧张时,我就用这招卖艺骗钱,因为不是在花园里吹,所以效果没这么好,不过还是很受欢迎。”邱玲击了下掌:“对了,你以前是佣兵!” “嗯,真怀念那时候。” 轩风凝视他,浮起压抑不住的感佩之情。换作一般人处在他今天的地位上,都会渐渐被权力腐化,将以往的落魄岁月视为奇耻大辱,绝口不提,更别说怀念了,罗兰却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出身自卑。 梅莲可城主竟说这样的男人是野心家,要我堤防他,哼!轩风在心里嗤鼻。罗兰摆脱回忆,回到现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走神了。”两个少女正欣赏他沉思的俊容欣赏得起劲,说不要紧你继续,罗兰一呆:“继续?” “没没,我们的意思是继续聊天。”说漏嘴的两人慌忙改口。轩风道:“不如你教我们刚刚那首生命之歌啊!” “教你们是没问题,但我已经说过了,这个魔法的主要用途是表演,换句话说就是个花架子,没有一点实用价值,这样你们还要学吗?” “咦,可是花不是开了吗?怎么说没有用处?” “你们再看看清楚。” 轩风和邱玲依言四顾,大吃一惊,不知何时,庭园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不是这个时令的花全部凋零,花瓣洒了一地。罗兰眼底闪过怅然的情绪:“生命之歌固然拥有使万物复苏、治愈伤病的权能,却必须由至高神的司祭或心灵纯洁的人用,才能真正发挥效力,可惜我两者都不是。”这话已说的十分明白,轩风和邱玲却压根没听出来,只一心想安慰眼前显得落落寡欢的男子,轩风一迭声道:“但是,你让花开了啊!这就说明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至于花谢应该是你魔力不够的关系。” 心地善良?我?罗兰失笑,然而表面,他还是绽放出温馨的笑意:“谢谢你,轩风小姐。” 呃啊啊!不要这样对我笑啊!我会沦陷的!轩风在心里呐喊,目光却不争气地流连在青年勾起的唇线上,收不回来。邱玲也微微失神,但症状轻得多,因为她还能说话:“罗兰城主,下次你教我们吹这首曲子好不好?没用不要紧,好听就行——你吹得真的很好听。”罗兰笑道:“好啊,就这么说定了。” “那我们下次一人带只笛子来。”邱玲转向友人。轩风支吾两声,敷衍过去。其实她是想今天就求教,让罗兰用碧玉笛给她实地演习,来个间接接吻——可惜! 邱玲拍手道:“太好了,等我学会了,就吹给****老师和米利亚坦伯伯听!”罗兰一手按唇,露出突然想起某事的表情:“啊,糟糕,我都忘了!” “怎么了?”两个少女关怀地问。罗兰犹豫了一瞬,道:“嗯,也没什么,就是你们来之前,伯都王子派人向我提亲,我忘了答应过马上回复他。”轩风和邱玲眼睛刹时瞪得比铜铃还大,一齐站起来:“提亲!?” “嗯,为他妹妹朵琳公主。”罗兰一脸搞不懂她们为何这么惊讶。闻言,邱玲更是错愕:“朵琳姐姐?”怎么会,那巴曼不就…… 轩风关心的是另一节:“罗兰城主,你打算怎么回复?”情急之下,她忘了礼仪,没注意自己询问的是私人问题。罗兰没有在意,微微一笑:“我想答应。” “啊——”一声惨叫,也是轩风心碎的声音。罗兰关怀地站起,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你没事吧,轩风小姐?”轩风欲哭无泪地道:“我没事。”呜呜,我的偶象就要属于别人了,我哪会没事?罗兰如释重负,笑道:“那就好。” 轩风恋恋不舍地凝视近在咫尺的绝世俊容,一想到这张脸,这么温和迷人的笑容不久之后就要属于另一个人,心里又酸又苦,但随即,她发现自己整个人正靠在罗兰怀里,沉到谷底的心又咻地飞上来,受打击而惨白的脸庞也恢复血色,重新焕发出光彩。 天降的艳福啊!!轩风在心里感动地抹泪:安拉耶稣佛祖我感谢你,能被他这么抱在怀里,就算只有短短一刻,我也一生无憾了!结婚又怎样,又不是以后再也看不到,以朋友的身份也无所谓,只要能经常看见他,听见他的声音……轩风不觉沉浸入悲剧女主角的幻梦里,没查觉罗兰已把她扶回原位,走到对座去了。 邱玲脸色变幻不定,开口道:“罗兰城主,你真的要娶朵琳姐姐?为什么?你喜欢她?”罗兰苦笑:“喜欢?怎么可能,我今天才第一次从画像上看见她的尊容,我又不是一见钟情的人,如何喜欢她?”邱玲惊叫:“什么!那你——”轩风恰好回过神,听见两人的对话,也浮起好奇心,和友人一起眼望青年,等他回答。 “因为这是政治婚姻。”罗兰坦白,平静地迎视两人异样的视线,“伯都王子在传话里也说的很清楚,此举有利于北、东两城的邦交。为了伊维尔伦的外交环境着想,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轩风赞同颌首。邱玲急道:“可是朵琳姐姐她——” “我知道。”青年的笑容诚挚温暖,抚平了她的焦虑,“你不想朵琳公主成为这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邱玲连连点头,希翼地看着他:“罗兰城主也不忍心,是吗?”罗兰道:“当然,我和内人也曾经受困于政治婚姻,其中的苦涩我焉有不明白。”沉默片刻,他朦胧的眼神转回平时的清澈,道:“所以,我想拜托邱玲小姐,帮我询问一下公主的意见,如果她不答应,我就——虽然伯都王子说公主对我有意,但我怕他……是权衡之言,还是听当事人亲口说明比较保险。”邱玲理解点头:“我明白了,罗兰城主,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会亲口问朵琳姐姐!” 她肯定会满口答应,除非她是瞎子!轩风暗暗嘀咕:这么温柔体贴的美男子向自己求婚,哪有女人会拒绝!感谢上苍的恩赐都来不及了,那个朵琳真好命! 蓦地,她想起一事:“等等!这么说,万一那位朵琳公主答应了,你就要和一个你不爱的女人结婚?这怎么成!” “无所谓。”罗兰淡淡一笑,“自从内人死后,我在这方面的心也淡了,无论和谁结婚,我都不在乎,而且我已经三十岁,年纪不小了,近年大臣催我再婚催得越来越急,若能和朵琳公主共结连理,一方面有助于伊维尔伦的稳固安泰,一方面生个继承人解我燃眉之急,何乐而不为?” “可是,你自己的心情……”这回邱玲也急了。 “谢谢。”罗兰展颜,笑容恬静温馨,令两人心隐隐作痛,“轩风小姐和邱玲小姐的好意我很明白,也很感激,但我是伊维尔伦的城主,有责任将本城的利益放在首位,而且我觉得朵琳公主比较可怜——如果她答应求婚,岂不代表她得嫁给一个不爱自己,而她却喜欢的男人?有负于人的是我。” “这……”轩风和邱玲无言以对。 罗兰直视邱铃的双眸,道:“请代我传给公主一句话,好么?”邱玲连连点头:“好!你说吧!”罗兰缓缓道:“请你告诉她,我不爱她,不过,我会努力爱她,如果她不嫌弃这样的男人,我愿娶她为妻,一辈子不离不弃……嗯,会不会太长了?”说到最后,他有些腼腆。 “不长不长!我全记住了!一定带到!”邱玲泪眼汪汪地喊道,甚至并指作发誓状。轩风更是忍不住掏出手绢直抹眼睛,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呜呜,好感动啊!这样感人肺腑的告白,这样真情实意的男人……两人少女完全陷入感伤的情潮,无法自拔,因而没注意,对座的人眼中一闪即逝的嘲谑和精光。 总算演完了,这出无聊的戏码,接下来就等注定的结果。 罗兰浅浅啜饮了一口微凉的绿茶。 ****** 当米利亚坦接到东城的答复和聘礼时,心情只能用“愕然”来形容。稀里糊涂地和求婚特使三将之一的[苍空骑士]席斯法尔交涉了半天,才搞清楚来龙去脉。一等席斯法尔离开,他就狂怒地叫来长子,也就是求婚剧的始作邃者:“伯都!你竟敢自做主张!” 面对父亲的怒气,伯都心惊胆颤地缩缩肩膀,却还是鼓起勇气争辩道:“父亲大人,我承认是我自做主张,但这也是为了我心爱的妹妹着想。再说,罗兰城主年少英俊,才干卓绝,和朵琳简直是天生一对,你对他有什么不……” “闭嘴!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在打什么主意!”米利亚坦严厉地瞪视他,吓得伯都立刻噤声不语。这时,一个沉静的声音插进来,打破了僵局:“大人,事已至此,追究也无济于事,还是想想怎么回复东城的使者吧。” 伯都看向发言者,眼神没有感激,只有火辣辣的嫉妒和仇恨。赛雷尔感觉到他的视线,在心底叹了口气。 米利亚坦转向这个最信赖的臣子,神色缓和下来,从愤怒变作苦恼:“还能怎么回复!拒绝的话,等于是对东城的污辱。唉,我也不是讨厌罗兰,以他那种俊才,做我女婿反而是委屈了,只是——”他看向下首的长子,露出坚定的神情。 “好,我就同意联姻!但是伯都,你也不要太得意。我会同罗兰老弟讲清楚,不让他牵扯进你们兄弟的内斗,也不会让你利用他——你趁早死了那份心!” 伯都深深低下头,表面看来是被父亲的智慧和魄力压倒了,然而,米利亚坦和赛雷尔没有看见,一丝诡异的笑容正缓缓在他脸上扩散开来。 哼,蠢货!自以为棋高一筹,却不知罗兰城主早和我约定好,助我夺得下届埃特拉城主的宝座!到时,我要你和这个假仁假义的臭小子一块完蛋! ****** 北城埃特拉下界希望角 热闹的港口里,停泊着大大小小数百艘船只。这里是埃特拉最大的港口,也是艾斯嘉大陆最大的港口,北面朝海,通往夏尔玛大陆和“走私天堂”白星岛,每年都有大批违法商人乘船前往白星岛做生意,极少人知道,那里也是一种叫作“强盗”的人脱手打劫物品,换取现金或日用品的秘密基地。 维烈走进一家叫作“鲸鱼头骨”的船员酒家,一股混和着汗臭的酒香扑面而来,几乎在同时,多数人的视线集中在他身上。在这家店里的,全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不是船员,就是苦力,而这个文质彬彬的青年一看就知道是魔法师或学者之流,居然跑到这种低三下四的地方,怎不叫人纳罕注目?几个眼尖的人还发现青年双目紧闭,是个瞎子,更是稀奇,但他们没多久就转过头,继续闲聊喝酒——不干涉他人的私事是埃特拉的传统,也是小人物的活命之道。然而,若他们知道这是鼎鼎大名的[血魔]的话,恐怕就不会这么冷静了。 红发青年小心地避过几只凌空飞过的酒瓶和一名穿着暴露的女服务生,走到最里面,轻唤背对自己的高大青年:“老板。” “咦,维烈,你不是说要去看海,这么快就回来了?” 贝姆特瓦托鲁帝转过头,手里端着一杯麦酒,朝部下颌首,“坐下,别站着。”维烈依言坐在他对面,递出一张大红色的纸张:“老板,这是给你的,罗兰城主的请束。” “罗兰福斯的请束!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贝姆特诧异地瞪大眼,接过红纸,打开浏览,“……原来是请喝喜酒,新娘朵琳欧斯达…谁啊?没听过。” “姓欧斯达的话,应该是安迪米拉尔的后人。”维烈回忆。贝姆特皱眉:“安迪米拉尔又是啥东东?等等!欧斯达,不就是米利亚坦那老色鬼的姓氏嘛!唔……东、北两城联姻了吗?”说到最后,他开始沉思。 维烈向柜台点了杯苹果酒,微微一笑。 “看来这个大陆的局势又要不平静了。” “此话何解?”贝姆特回过神,兴致勃勃地问道。维烈以文静的动作端起酒杯,贴近双唇:“老板心里有数,不需我这外人在此卖弄小聪明。”贝姆特哼了一声,神情甚是不悦:“老是这副居高临下的态度,看了就想扁!” 维烈轻笑起来:“你误会了,我从不认为自己是超脱人类的生命,又怎会以‘居高临下’的态度看待人类的作为,我只是单纯喜欢以第三者的眼光关注历史的变迁罢了。” “开口人类,闭口人类,还说自己不是自命不凡?” “不是的!我……”维烈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贝姆特摆摆手:“逗你玩的,别紧张。”暗叹这家伙真是老实。维烈松了口气,见状,贝姆特有些不解:“就算你真的是超越人类的生物,也没啥好害臊的,这是好事啊!弱肉强食是大自然的法则,强者理所当然可以蹂躏弱者,视他们为低人一等的渣滓——人类不就是这样?” “不……认为自己是特别的,是超越他人的存在,这个想法就是悲剧的根源,战争的肇始,我不想再犯相同的错误。”维烈清俊苍白的脸庞浮起黯然,右手轻抚悬挂在大腿侧边的一面精致手镜,仿佛回应他的动作,镜面闪过一道白光,随即又回复原样。 贝姆特双手环胸,认真体会部下的话语。 “嗯,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有点片面,因为我也是战争的肇始人之一,但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超越人类的存在——太恶心了!” 维烈笑了笑,神情十分和煦:“老板你属于另一种——中了时代剧毒的人。” “哈哈哈,说的好!的确是这样!罗兰福斯和德修普也是,我们三个是无可救药的毒瘾患者!”贝姆特放声大笑,笑声豪迈爽朗。维烈定定注视他,额上的精灵之眼闪过柔和的光芒。 “你会去参加罗兰城主的喜宴吗?”维烈问。 “开玩笑!我可不想和梅莲可在大庭广众大打出手,太难看了!而且那女人的苦日子也快到了,怪可怜的,这次就放过她。”贝姆特英气逼人的脸上浮起夏阳般辛辣的笑容,灰眸没有一点他所说的怜悯,有的尽是嘲讽。 维烈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老板,我必须离开你一段时间。”贝姆特没有意外,从接到请束起,他就知道维烈已经被罗兰的眼线牢牢盯住,连带也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他不走,只会令贝姆特为难。 “你一个人不会有问题吧?”贝姆特关心地问。维烈点头:“我不会有事的,老板,你自己保重——对了,这给你。”他从背包的小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对方。 “哦,纯度很高的红玉啊,起码值100枚金币,市价的话还要……” “不是给你拿来卖的。”维烈打断上司的估价,“是给你防身用的,而且它也不是红玉,是血玉。”贝姆特一呆,无法置信自己的专业眼光居然出了错:“血玉是什么?” 维烈沉默片刻,道:“总之,你把它带在身上就是了,有事找我,就把它拿在手里,叫我的名字。”语毕,他从上衣的口袋取出两枚银币(注:北城由于气侯严寒,果蔬产量稀少,果子酒都是进口,所以价钱很贵),正要放在桌上,被贝姆特推回去:“我请。”维烈笑了笑,也不推辞,起身离开酒店。 贝姆特目送走远的部下,再看看手中鲜红剔透的美丽玉石,自言自语:“血玉血玉,难道是血凝成的玉……怎么可能!”自嘲一笑,他将玉塞进腰包里。 ****** 东北两城联姻的消息传开后,不仅在各地掀起轩然大波,连伊维尔伦的朝野也声浪迭起。众所周知,罗兰是上一届城主马修福斯的赘婿,而非子嗣,如果他再娶一位他城的女性,福斯家族的血脉就会断绝,因此守旧派的大臣竭力反对,希望主君改变主意,迎娶拥有旧王室血统的女子,哪怕只有一滴也好。 罗兰平心静气地坐在高位听着底下的臣子分成两派吵得日月无光,不时喝口茶,打个盹,末了抛下一句:“我已经决定,你们都别说了。”众人面面相觑,争了一上午,一口水也没喝,他们早就口干舌燥,就算想说也说不出来。罗兰满意颌首,道了声“退朝”,起身离去,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唤住他:“大人,请留步。”罗兰瞥眼,见是中间派的代表国务尚书克莱德尔,于是停下脚步,客气地问道:“卿有何事?” 国务尚书清清喉咙,道:“大人,臣以为,大伙的考量都有道理。臣也赞成这场婚事,与北城联姻,有百益而无一害,只是…为了平衡大伙的意见,臣这里有个折衷的法子——等您与朵琳公主完婚,再迎娶一位有旧王室血统的小姐为妾,如何?” 此言一出,大厅里立刻响起小小的交头接耳声,泰半是赞成国务尚书的意见,认为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罗兰淡淡一笑:“倘若将来妻妾都生下子嗣,继承人的位子该给谁?”国务尚书哑口无语,群臣也呆若木鸡,一片鸦雀无声。 罗兰挥挥手,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王者霸气肆扬全场,众人一僵,均觉身子好像矮了一截,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只听得清冽冷峻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字字震耳: “在我当上伊维尔伦城主的一刻,福斯家族的血脉就彻底断绝了!” 久久,无人应声,即使听见主君离去的脚步声,也没有一个人敢抬起头来。 ****** 罗兰刚走出接见大厅,就与两个人打了个照面,他绽开惊喜的笑容,挥手道: “法利恩!兰小姐!” 风尘仆仆的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近,身后跟着特地去空浮舟站迎接的艾德娜和东城三将。伊维尔伦大神官清丽绝伦的脸庞依旧荡漾着圣洁恬静的笑容:“大人,别来无恙。”暗褐色的眸与冰蓝色的眸视线交汇,闪过心领神会的光芒。 冰宿仅提起裙摆还了一礼,沉默不语。罗兰看看她,眼中透出几分关切:“辛苦了,你们先下去梳洗,待会儿请兰小姐来我办公室一趟。” “我?”冰宿一怔,她原以为被点名的应该是法利恩,罗兰笑道:“我有话跟你说。” “知道了,那我换件衣服就来。” 五分钟后,茶发少女崭新地走进城主办公室。经过梳洗,疲劳从她明丽的脸上一扫而空,焕发出平日的智慧与活力。 金发青年抬起头,微微一笑:“你来了,坐。”冰宿依言坐下,浅笑嫣然:“首先,恭喜你即将迎娶一位娇妻。”罗兰落落大方地笑道:“谢谢,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的好朋友今天会来看你。”冰宿大愣:“我朋友?” “埃特拉的满愿师邱玲啊。” “真是她!”冰宿脸色一变,沉思半晌,问道,“她来找过我?”罗兰点头:“就在你走的当天。”冰宿微微张口,随即眯起眼,一字一字道:“你是故意的?” “你真是太多疑了,我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怎么知道你前脚走,她们后脚就来?”罗兰笑得既温和又无害,“再说,我干嘛不让你们见面?” “理由多得是!”冰宿轻哼,“比如,拉拢那个笨蛋!”她们?这么说梅迪城的满愿师也来了咯?两个笨蛋!这下还不连皮带骨被这只老狐狸吃得一干二净! “邱玲小姐善良又纯真,你这么说她未免太过。” “你敢发誓你心里从没骂过她?” “……来杯咖啡如何?” “不用。”冰宿一点面子也不给对方,唇边却露出极淡的笑意:这家伙,虽然擅长作戏,人倒还不虚伪。 罗兰耸耸肩,提起咖啡壶,将里头的液体倒进白瓷杯,目光却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对座的少女。捧起散发出袅袅醇香的杯子,他笑道:“兰小姐一向聪明理智,怎么今天特别浮躁,是否有什么心事?”冰宿心一凛,肃容道:“浮躁?有吗?我不觉得。”罗兰轻声一笑:“装蒜不是高明的交涉技巧,只会凸显你的不可爱。”冰宿柳眉倒竖:“我知道我不可爱,用不着你提醒!”罗兰微笑:“我不是提醒你,而是在指出你。”嗯,好久没这么逗她玩了,真痛快啊!冰宿强抑怒气,别过头,不理他的挑衅。罗兰见状,先是一怔,接着绽开淡淡的笑容:“抱歉,我无意惹你生气。” “除了我,你大概从未惹其他女性生气过吧?”冰宿转过头,狡黠一笑。罗兰咋舌:“好啊!你竟敢骗我!”冰宿哼了声:“明明是你失礼在先。” “……来杯咖啡如何?” “好吧。”这么说,算是接受了对方的道歉。冰宿感到些许好笑。抿了口热咖,她睁大眼:“哦,真不错哩!” “当然,像这种日常小事,我全部能料理得井井有条,连侍女也及不上。”罗兰一点也不谦虚,脸上却没有自得之情,依旧是从容的笑。冰宿却感到他已经透露了一小部份的真实,不禁也撤下心防,露出少见的柔和笑容:“我也很会泡咖啡,不过还没你这么厉害,而且我对别的家事一窍不通——对了,你的未婚妻是怎样的人,说给我听听,一定是位既贤慧又能干的美人,像美洛达公主一样,持家理财样样皆通。”话到中途,她的语气渗入一丝调侃。 罗兰撇撇嘴:“美洛达在算帐方面一窍不通,根本是个经济白痴。至于持家,她煮饭会糊;烧水会干;煎鱼不去鳞;烤鸡不拔毛——能干在哪里?那个朵琳公主想必也是如此,但这又如何,她们有钱有势有地位,这就行了。” 冰宿忍俊不禁地听完,道:“你不怕我把刚刚那些话告诉你未来的妻子?” “你不会。”罗兰笃定地笑道。 “哦,这么有自信?”冰宿本来是开玩笑,见他说的肯定,倒激起几分挑衅。罗兰冰蓝的双眸浮起笑意,用轻快的口吻道:“假若你向她告状,我就四处宣扬你喜欢我,所以吃醋,故意破坏我们夫妻间的和睦关系,让你身败名裂,看谁恨!”冰宿张口结舌,许久才喊道:“无耻!” “呵呵,礼尚往来,就是如此。”罗兰不以为意,笑得万分欠扁。冰宿狠狠瞪视他,半晌,脸上怒气渐褪,转为略带无奈的表情:“我真同情那个朵琳公主,将来一定被你耍得团团转。” “哼,大多数人,我还不屑耍他们。”罗兰淡然的语气却包含了一小片相当真挚的情感。冰宿敏锐地感觉到,心跳微微加快,面上却毫无变化。她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翘起唇角:“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有此殊荣?” “感谢倒不必。”罗兰微感不悦,忍不住问,“我的态度真的让你很不快?” “还好。”冰宿选了个折衷的回答,本来她是想劈头一句“废话”的,然而不知怎么的,看到对方少见的认真眼神,她竟然不忍心说出伤害的话。 罗兰欣然一笑:“既然还好,以后我就保持这个态度。” ……可恶的家伙!冰宿咬牙切齿,在心里咀嚼后悔的滋味。罗兰用她的表情做下酒菜,快快活活地品尝剩下的咖啡,尽情体味胜利的快感。 ****** 创世历1037年净之月22日,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和埃特拉长公主朵琳欧斯达正式缔结婚约,召开盛大的喜宴,由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主婚,列席者还有卡萨兰、梅迪、埃特拉三位城主,东南北三位满愿师,两名圣巫女,各城的文臣武将、名流商贾等,场面浩大,盛况空前。唯一没到场的西城因为从没有出现在社交场合的前科,所以无人纳罕,当佣兵王贝姆特瓦托鲁帝派人送来一份贵重的贺礼时,反而引起很多人的错愕。 “哇塞!朵琳姐姐,你好漂亮哦!” 更衣间里。埃特拉满愿师邱玲看着打扮完毕的准新娘,由衷惊叹。 “谢谢。”朵琳欧斯达害羞地抿嘴笑道,薄薄的红晕令她施了淡妆的秀美面容更添丽色,宛如一朵含苞欲放的清雅月季;遗传自北城城主的茶褐色秀发高高盘起,只垂了几缕在鬓边;百合花冠和雪白纱罩使她充满了圣洁的气质;青灰色的大眼闪耀着幸福的光辉,比挂在她洁白颈项上的猫眼石项链更为璀璨夺目;婀娜多姿的身段与典雅大方的礼服交相辉映,整个人看起来就像白衣下凡的仙子,美丽动人,纯净无瑕,让人移不开眼。 “恭喜你,朵琳姐姐。”邱玲递上新娘捧花,语气有一丝羡慕,但更多的还是真诚的祝福。朵琳接过捧花,颤声道:“小玲,我觉得这一切好像一场梦。” “为什么?” “因为…我是这么平凡,他怎么会看上我呢?” “你在说什么啊!”邱玲低叫,“你又美丽,又温柔,有什么不如人的地方?难道你还介意政治婚姻的事?”朵琳大幅摇头:“不是的!我一点也不在乎什么政治婚姻!只要他娶的人是我,我就觉得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何况他还对我说了那些话,我……”说到这里,她垂下头,眼中珠泪莹然,吓了邱玲一大跳:“朵琳姐姐,你干嘛哭啊!难道你讨厌罗兰城主?” “我怎会讨厌他!我是太高兴、太高兴,高兴得都不知道如何是好,生怕自己是在作梦,一睁眼,梦就醒了。” 邱玲恍然大悟,拧了她一把:“这下放心了吧?你不是在做梦。” “小玲。”朵琳横了她一眼,神态娇媚无限。 邱玲扑哧一笑,接着想起一事,道:“对了,朵琳姐姐,你怎么喜欢上罗兰城主的?你不是一直待在宫里的吗?那天我听到你一口答应,吓了一大跳哩。” 朵琳的眼神逐渐朦胧:“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十二岁的我,和父亲大人、哥哥一起参加上届东城城主马修的五十寿宴,当时宴会上那么多衣冠楚楚的绅士,只有他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视线。我记得清清楚楚,他穿着雪白的军服,雪白的披风,孤傲的气质就好像一头超凡脱俗,睥睨一切的白鹰一样,是那么高贵神圣,从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十年来,我天天想着他,我不奢望他会爱上我,只求能偶尔见他一面,因为我知道他眼里只有美洛达公主,不然他也不会十年不娶,可是我万万没想到……” “朵琳姐姐。”邱玲听得感动无已,环住她的肩膀,“放心吧,你会幸福的,要对自己有信心,我相信你绝不会输给美洛达公主,至少你对罗兰城主的心意不会输给任何人!” “嗯,我会努力的。”朵琳点点头,抹去眼角的泪水,绽开如花的笑靥。 此刻,衣香鬓影,笑语流淌的宴厅里,绝大多数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位首次出现在社交场合的满愿师身上,有好奇的,有惊艳的,但更多的还是评论的视线。 梅迪满愿师身穿茵绿色的连身长裙,式样简洁,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一头乌发简单地绑成麻花辫垂在腰间,看来十分清新自然,典雅大方,仿佛来自森林的妖精女孩,充满慧黠的气质。伊维尔伦满愿师则截然相反,一袭水蓝色纱质礼服,薄如蝉翼的裙摆配合优雅的步伐,纺织出富有韵律的波纹;茶色的秀发柔顺的披在颈间,只在额头处戴了顶晶莹的水晶饰冠,整个人宛如水中走出的人鱼公主,散发出冷漠孤傲的气息,让想上前攀谈的人心生畏惧,不由自主地退得远远的。 “哟呼!果然一如传闻是美人呐!这么推算我们的满愿师也一定是个美少女,真可惜!”卡萨兰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吹响口哨,欣赏两个气质迥异却同样美丽的满愿师,对失踪的己城满愿师抱以诚挚的遗憾。与他并肩而立的军务长雷瑟克尤耶斜睨他:“你脑子里只有女人吗?”吉西安泰然自若地道:“不,还有钱!脑子里只有女人的是你。”雷瑟克吓得一把捂住他嘴,偷看一旁的主君,见他一脸专注的像在找什么人,似乎没有听见,才松了口长气,却没注意友人涨红了脸,呜呜连声。 诺因正忙着寻找妹妹,他和莉莉安娜不是一道来,可是大厅里的人实在太多了,他又没有透视眼,自然找了半天还没找到,这时,他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假思索地走过去。雷瑟克见状,连忙拉着友人紧跟其后,吉西安趁机大口喘气。 “伊莉娜!” 小侍女正忙着帮主人驱赶一批又一批驱之若鹜的围观者,听见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愣了愣,看向声源。原本围得铁桶也似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露出卡萨兰城主修长匀称的身姿。伊莉娜惊讶得掩住嘴,一时说不出话。轩风看着三个突然冒出来的帅哥,也是大为错愕。 “好久不见,你好吗?”诺因微笑,语气十分温和。伊莉娜回过神,脸上浮起两朵红云,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嗯,我很好,诺因大……诺因殿下,好久不见。” “因为希莉丝的事,我很担心你会受罚,没事就好——嗯,这个就是你的新主人吗?”诺因不怎么感兴趣地瞥了眼轩风。后者大方一笑:“幸会,我叫柳轩风。”嗯,长得的确不错,就是太傲慢了,还是他后面两个比较对我胃口。 “柳轩风…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诺因回忆。闻言,众人为之错倒,没吃惊的只有吉西安和雷瑟克——他们已经习惯了。 “殿下,她就是南城的满愿师!”雷瑟克对上司咬耳朵。吉西安优雅地执起轩风的手行了个吻手礼,露出招牌笑容:“美丽的小姐,请别介意,这个人就喜欢开些没水平却自以为很有趣的笑话,让你见笑了。” 花花公子!轩风凭着花花女朗的直觉嗅出眼前的人的本质,却还是忍不住陶醉在他不亚于罗兰的迷人微笑里,冲口道:“没关系。” “那么,告辞了。”吉西安和雷瑟克十分有默契地各搭住主君一边肩膀,硬生生地将他拖走,免得他再说出丢人现眼的话来。轩风主仆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门口响起通报声和一片欢呼——吉时已到,新人进来了。 伊维尔伦城主一反平时的漆黑扮相,换上婚礼要求的雪白衣裳,使他的气质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左手挽着身穿宛如初雪凝成的礼服的朵琳,就像一对远超过神诋所能塑造的璧人一样,刹那就吸引了全场的注目,赞叹声此起彼伏。 类似于地球,新人双方都有名“花宾”作陪,女方自然是埃特拉满愿师邱铃,男方是东城大神官法利恩罗塞。按照规矩,罗兰牵着朵琳来到他未来的岳父,北城城主米利亚坦面前,接受他的祝福。 “父亲大人……”朵琳嗫嚅,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米利亚坦慈和地拍拍她肩,眼神有点复杂,但最多的还是欣慰之情:“相信你的选择,我的孩子。” “谢谢你,父亲大人。”新娘接受了父亲没什么特别却充满亲情的祝福,深深亲吻他的前额。新朗默默一躬,也不说些“今后请多指教,岳父大人”这类惹人嫌的场面话,仅以不经意的神情,加重环住妻子一边肩膀的手劲,动作坚定而温柔。朵琳双颊潮红,心跳如鼓。米利亚坦大为放心,微笑着冲罗兰点点头。 接着,由国王亚拉里特主持仪式,北之贤者赛雷尔****宣读圣典,确认意愿。当新娘和新朗发完誓,行吻礼的瞬间,沉默被打破,四周爆发出如雷的欢呼,彩纸飞扬,香槟酒喷向空中,礼炮拉响,烟火在漆黑的夜空绽放绚丽的花朵,美酒佳肴不断涌入席间,宴厅里的气氛陡然升温,婚礼进入高潮。以新人夫妇为首,一对对男女步入舞池,到处是欢声笑语、交杯脆响,但也有个人像是要隔绝这片喜气般躲在角落,哀伤的目光如影随形地锁定舞池里最为光芒四射的男女。 [……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就要为对方着想,即使这样会令自己痛苦。] “祝你幸福,公主。”青龙骑士巴曼喃喃道,垂下眼,一口饮尽杯中苦涩的酒液。 ****** 俗话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热闹了大半夜,婚礼终于迈入尾声。新娘被两个侍女搀扶回房,新朗则指挥部下将大厅里醉得东倒西歪的众人搬去客房,其中包括国王和新娘的父亲。除此之外,宴厅里只剩下寥寥几个神智清醒还能站立的人。 “罗兰城主,春xiao一刻值千金,你就别招呼我们了,快去陪新娘吧。” 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手持羽绒香扇,半遮着俏脸,说不出的妩媚动人,身穿与平时不同的粉紫色洋装,宛如一个优雅的贵族小姐;她身旁站着一袭火红色晚礼服的南城城主梅莲可迪休拜卡,就像两朵美得各有千秋的成熟玫瑰。离她俩稍远处,卡萨兰城主一脸铁青地扶着殿柱,一副强撑着才没有呕吐的模样。他的酒量远远不及这两个酒国女豪,要不是吉西安和雷瑟克帮他挡掉绝大部分应酬,他早躺下了,代价是他两个心腹双双阵亡。圣巫女莉莉安娜温柔地拍抚他的背。 罗兰的脸色也很苍白,但他的唇角依然保持礼貌的弧度。 “既然如此,我就失礼了,祝各位有个好梦。” 四人目送他脚步沉稳地离去,心中各有感慨,一时都没有开口。 “梅莲可,今后你要小心了。”半晌,拉克西丝低声提醒。梅莲可缓缓点头,苦笑道:“我理会得。”诺因思索:罗兰福斯和北城联姻,目标真的只是南城吗?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四位,请随我来。” 英气勃勃的嗓音切入诺因的听觉,打断了他的沉思,定睛一看,罗兰的随侍武官艾德娜不知何时来到近处,向他们摆出请的手势。四人对望一眼,跟着她走出宴厅。 金发青年穿过黑暗的长廊,半途停下脚步,看向露台。那里有个他熟悉的纤长身影,茶色的秀发和蓝色的裙摆在晚风里微微飘荡。 “这么晚还不睡?”他诧异地走过去。冰宿身体一颤,没有回头,答道:“喝多了点,所以过来吹吹风。马尔亚姆将军告诉我,不酒醒就睡的话,第二天起来会头痛欲裂。” “原来如此,那家伙确实是过来人。”罗兰轻笑出声,靠在玉石栏杆上。清凉的夜风拂面,令他精神一振。冰宿皱眉:“一身的酒臭!” “彼此彼此。”罗兰不客气地回嘴。冰宿瞪向他,顿时怔住,表情变得异样:“老实说,我不习惯你穿白衣。”罗兰淡淡一笑:“明天我就换回来,再忍忍吧。” “忍耐的是你吧,我看你也不习惯。” “……” “为什么这么喜欢黑色?” 罗兰沉默,眺望远方的星辰,许久才幽幽道:“不是喜欢,是为了记住。”冰宿一愣,直觉触到了对方心里的伤痕,便不再追问,岔开话题:“你还是快回去吧!新婚之夜让新娘等太久不好,何况让别人看见我们在一起很可能引起误会。”罗兰不在意地笑道:“你可是神使,我一个凡人怎么可能和你发生什么事。” “你想带只黑眼圈回去见新娘吗?” “如果你想回礼仪教室就尽管做。” “……”少女挫败地垂下拳头,被青年一把握住:“喂!快看!流星!” “流星怎么了?”冰宿的注意力全数集中在他突然的动作上,而且她也的确不懂区区流星雨有什么好看的。罗兰转过头,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她:“你不知道流星可以许愿吗?” “幼稚!若愿望是这么好实现的东西,还需要努力干嘛?”冰宿打心底嗤之以鼻。 “没错。”罗兰深深笑了,不觉加重手劲,“可是我曾经就是这么幼稚。虽然长大后就明白,梦想不是可以轻易得到的东西,那些叫作流星的发光石头也不会帮我实现愿望。”冰宿十分困惑:“那你为何叫我许愿?”罗兰直接了当地回答:“因为你太不可爱了,需要一点梦想的滋润。” 冰宿飞起一脚,被罗兰轻松闪过,她喊道:“你要找可爱的女孩,去找你的新娘就好!干嘛来烦我!” “冰宿……”罗兰震惊地看着两行液体从她眼中滚落,心一痛,不假思索地捧起她的脸,用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温柔口吻道,“抱歉,我只是想让你放松一下,因为你实在绷得太紧了。” “滚开!你没资格管我!”冰宿被自己的眼泪吓呆了,根本不知道说了什么。 “那我要怎样才有资格管你?”罗兰一阵好笑,手指轻拭她****的脸颊,来到丰润的唇边,冰蓝的眸变得深沉,一股陌生的渴望从他心底窜起。 冰宿注视他逐渐靠近的俊美脸庞,眼睛越睁越大,刚刚受到惊吓的大脑接受不了如此剧烈的发展,完全停摆,只有下意识的惊叫滑到嘴边…… 就在这时,青年顿了顿,双眸重新恢复清明。少女感到他混合着酒味的温热气息拂在脸上,线条完美的唇停在她的半厘前方,时间,静止了。 “天晚了,早些睡吧。” 下一秒,罗兰直起腰,转身走进长廊的阴影里,只留下一句低语回荡在晚风里。冰宿全身僵硬地站着,许久,才缓缓抬手,触摸前额的中心。 那里,印着他的吻。 “这算什么意思……!”她咬牙,握紧双拳,踏着重重的脚步离去。夜色清冷,犹带酒香的微风吹过,空余无限惆怅,缭绕不去。 第三章 风云际会 乌飞兔走,岁月如梭,距离东北两城联姻,转眼数月过去,时令迈入秋季。一夜秋风吹过,青绿的麦田变成金色,树叶褪为黄色或鲜艳的红,累累果实挂在枝桠间,好不诱人。秋天,是丰收的季节。 然而今年,即创世历1037年,正值九个荒年最艰苦的时期,加上夏季一场大冰雹,使得是年魔导国的收成极不理想,下界许多地方都出现严重的灾情,五城只有及时建好高架水路,做好防范措施的东城预计还能收到足够的粮食,熬到明年开春,其他四城连度过冬季都有困难;而且圣职者们还预言,今明两年的冬天将是历史上罕见的严冬,昔时没有储粮,不知会死多少黎民百姓。事实上,由于连年大旱,各地早就涌现出大批的饥民,其中以中、西、南三城最多。西城土地本就贫瘠;而南城地处热带,受旱影响就重;至于中城,它东境的土地本来十分肥沃,不亚于东城,但经过三月隐捷敏亚铁骑的践踏和之后贵族们的横征暴敛,情况甚至比西境还糟得多,变成艾斯嘉大陆最荒芜的耕地区。可是卡萨兰的掌权者们对此视而不见,依旧花天酒地,穷奢极欲,东境的人民困苦不堪,不时有人饿死或受不了重税自尽,有些地区还出现了大规模的瘟疫。 在这样的背景下,对地盘的争夺自然与日俱增,诸城间形势紧张。一入秋,西城隐捷敏亚就对中南两城发动攻势,尤其对南城,失去西方屏障的它正好成为流寇的最好标靶。虽然春季佣兵王贝姆特瓦托鲁帝在东境劫掠了巨额的财富,在白星岛交换了大量的储粮;又开掘了十八座相当于金矿的瓦雷利亚铁矿山,与合伙人希顿商会达成“以铁换粮”的秘密协议,但是深受地产贫乏之苦的西城全民还是希望拥有自己的肥沃土地,于是大陆的西半部战火冲天。而东半部也好不到哪去,不仅暗黑岛的兽人颇颇来犯,绝境长城以北的蛮族也集结大军,意图攻进东城,打劫冬粮。十二万将兵在[金色死神]伊芙比拿的率领下严守边关,硬生生扼住侵略者的如虹攻势;伊维尔伦的无敌水师则在另两位将军的带领下迎战兽人,于[地狱的渡口]摆开防御线,眼看就是两场长期战。 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9月)4日,首都会议召开,这次会议是魔导国历史上最后一届,之后的一年就是俗称“战乱之年”的创世历1038年,创世历1037年被称为“灾难之年”或“混沌之年”,而该年的首都会议就是战争的导火线。而且那天,几乎所有后来被卷入战火,于时代的转折点脱颖而出大放异彩的关键人物,都聚集到会议地点——中城首府里那。 秋高气爽,略带炙热的阳光不受阻碍地晒在石板道和两旁的枫树上,里那遍植红枫,故有个美称[枫红之都],市外的枫叶丹林一直是历代国王赏景度假的好去处,与南城的温泉谷并列为魔导国两大避暑圣地。今年里那的秋景也一如往年美丽;作为纵横两条公路的中点站,其繁华程度也令人瞠目,即使在如今的时局下,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商贩林立,交易气氛极是浓厚,但仔细看,可见行人欢笑的脸上掩不住的阴郁。 “放、放开我!” “别害羞嘛,小美人,少爷我有得是钱,跟我走,包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不要!救命啊!” 一条颇为热闹的大街上,正在上演一场“恶少抢亲戏”。一个贵族打扮的青年拉拉扯扯地“邀请”一名美丽的布衣女子,满脸色笑。很明显,那平民女子不愿接受他的“好意”,眼中泪水莹然,挣扎着想摆脱他的钳制。围观人众都神情不忿,却不敢上前理论。那贵族青年见状,气焰更是嚣张,狂笑道:“叫啊!再叫啊!看有没有人来救你!我可是堂堂伊尔特伯爵,谁敢拦我!给我带回去!”说着,一把将女子推给侍立在旁的仆役们,迈开大步。围观者叹了口气,也准备散伙回家。 “站住!”一个清脆嘹亮的声音响彻全场,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插腰走近,棕发棕眸,蜂蜜色的肌肤,身穿鹅黄色的剑士服,背着一把与身材极不相称的大剑,五官俏丽,但是两条娥眉高高耸起,一看即知个性相当强悍。被她的气势所慑,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 “你这臭青蛙!快给我放了那个小姐,不然我揍得你回姥姥家!”和第一印象相同,美少女吐出强势到近乎泼辣的骂辞,一手指着贵族青年的鼻子,姿势十分粗鲁。 贵族青年眼睛一亮,咋巴着嘴走向她:“嘿嘿,好辣的小美人啊,来,跟哥哥我……”一句话没说完,一只粉拳重重k上他的面门,将他打得倒飞出去。 众人都吓呆了,特别是那几个仆役,因此直愣了好几秒,才想到把主人扶起来。贵族青年恼羞成怒,喷火道:“给我抓住她!”仆役们依令扑上,少女夷然不惧,拉开架势,一记回旋踢摆平当先两人,接着上勾拳、肘击、膝挫、扫荡腿……动作一气呵成,转眼就将一干仆役全打趴下。摆出一个酷酷的pose,少女得意地仰天狂笑:“哈哈哈!知道厉害了吧!还不跪下叫三声姑奶奶,我就饶你们不死!”太舒服了!往日一直受到死小鬼荼毒,今日终于轮到我荼毒别人,这批出气桶出现得好!爽就一个字! “你……”贵族青年气得七窍生烟,捂着高高肿起的脸,声嘶力竭地喊道,“你这臭女人!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少女柳眉倒竖,一个巴掌甩过去:“我管你是谁!敢骂我就打!”众人暗暗叫好,均觉出了口恶气。贵族青年喘了会儿粗气,吼道:“你们要躺到什么时候!还不快给我把她抓起来!”仆役们唯唯应是,摇摇晃晃地爬起来。 “好!尽管上!”少女正嫌扁得不过瘾,见“沙袋们”自动送上门喜出望外,狞笑着扳弄十指,突然,她感到身体一僵,好像有条无形的锁链箍住她的四肢,令她动弹不得! 糟!有魔法师!少女脸色大变,使劲挣扎,但还没等她挣脱,两名仆役的拳头就逼近她胸口,众人纷纷发出惊叫,就在这时,一根乌黑的长鞭扫来,一举荡飞八名恶仆;紧接着一支青色的光箭射来,准确命中躲在人群里的魔法师放在胸前的右手腕。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长鞭和光箭的主人,那是两个与棕发少女年纪差不多的少年。个子较高的少年一头褐发,端正的脸庞面无表情,黄玉色的眸子沉静而理智,淡小麦色的肌肤,一袭束腰短衣合宜的贴裹住结实精悍的身子,双手双足和棕发少女一样绑着腕铁;个子较矮的少年身材细瘦,黑发黑眸,相貌清俊,前额扎着条红头巾,身穿弓箭手的服饰,肩披斗篷,右手握着一把几有半人高的青色大弓,古朴雅致的造型和流光溢彩的弓身一看就知道是件魔法武器。明眼人暗自嘀咕:从哪儿冒出来三个这么厉害的娃儿?难道是冒险家? “阳!死小鬼!”棕发少女大喊,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完蛋了”三个大字。果然,褐发少年首先一记冷眼瞪过来:“惹祸精!”黑发少年也开口数落:“你真是太大意了,贵族身边怎么可能没有魔法师。” 这三个人正是昭霆、耶拉姆和杨阳。经过半年的努力,两个少女终于学有小成,基本上算是合格的术士和战士了,于是神官带着三人离开西芙利村,来到里那让杨阳和昭霆参加冒险家考试,取得旅行资格,顺便打听失踪的闪空、龙眠两件神器。可是考场被人山人海的考生挤得水泄不通,不知要排到何年何月,师徒四人只得分头行动:神官去盗贼公会的朋友那儿打听神器的下落,杨阳三人留下排队。但等了两个小时后,最没耐性的昭霆借口买饮料跷跑,杨阳和耶拉姆久等她不来,浮起不妙的预感,追来一看,果见同伴在此惹事生非,还差点出危险,真是个没人看着就不行的家伙。 昭霆吐吐舌,眼角瞥见那班人悄悄混入人群,喝道:“不许跑!”后者哪里理她,丢下一句“你给我记住”,脚底抹油。昭霆跺跺脚,正想追上,杨阳拉住她,念诵咒语,一道白光应声从她戴在右腕的飞焰射出,直追逃走的贵族青年等人。做完这件事,她走向那个瘫坐于地的平民女子,伸出只手,温言道:“你没事吧?” “啊,我……”女子呆呆看着她清俊的面庞,满脸通红,呐呐说不出话来。杨阳诚恳地道:“对不起,我朋友给你添麻烦了,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彻底解决这件事,不让那个人找上你。”昭霆听得莫名其妙:“喂,阳……” “笨蛋。”耶拉姆冷冷地道,“你刚刚惹的是个贵族,那种人自己做恶没感觉,一旦被别人教训就受不了,事后非讨回场子不可。” “呸!我怕他!” “是,你是不用怕,反正我们今天就走,但她怎么办?那贵族找不到我们,一定会把气出在她头上。”耶拉姆字字进逼,昭霆顿时无言以对,愧疚地低下头。那女子吓得面无人色,紧紧抓住杨阳斗篷的下摆,哀求道:“各位,我求求你们,救救我!” 杨阳握住她的手,温和一笑:“放心吧,我们会解决的。”她抬头对两个同伴道:“我去追那些人,沿途会留下记号,你们找到神官后,来和我汇合。”语毕,转身飞奔,不一会儿就跑出几十步远,再几个眨眼,完全消失在街道尽头。 “那位公子不会有事吧?” 少女恋恋不舍地望着救命恩人离去的方向,失落的芳心满是担忧和迷醉:啊,英俊温柔的你啊,为何连追敌的背影也是如此潇洒?耶拉姆和昭霆面面相觑,再看着眼睛飘出粉色心心的少女,异口同声地纠正:“她是女的!” ****** 杨阳仗着每日晨跑锻炼出来的脚力和精灵之靴(注:神官给杨阳的装备之一,可以使人安静地潜行,还有加快速度),飞快地穿梭于大街小巷,同时凝神感应魔力的波动,没多久就追上那伙人,于是放慢脚步,跟着他们来到一栋华丽的大宅前,记下四周的景物。 正如耶拉姆所言,不了断那贵族的复仇之念,这件事就不算真正了结。本来最简单的方法是杀了主事者,但杨阳不想杀人,而且杀死一个贵族,肯定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最好的法子,是用催眠术让那群人以为自己的伤是从别的地方碰的,这样他们就不会找那女子和自己这行人算帐,只是杨阳的催眠术平平,只能放倒几个人,还是得让神官出马才行。 记住大宅的特征后,杨阳沿原路折返,最初追得急,没来得及做记号,所以她忙着回去补做,免得三人跟丢。跑过两条大马路,她拐进一个小胡同,迎面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杨阳登登登连退三大步,好容易稳住身体,而那人只上身晃了晃,就行若无事。其实从刚才相撞的感觉,杨阳就判断出对方是个相当高大的人,而且是男性,因为她的鼻子都被他撞扁了。杨阳抬起头,打量对方,是一张陌生的脸,却奇怪的有股似曾相识感,那男子也露出怔仲之情,仔细端详她的样貌,半晌,两人同时瞪大眼,手指彼此: “闪空男!” “替罪羊!” 大喝过后,两人都是一呆,再度异口同声:“喂,闪空男(替罪羊)是什么意思?”又愣了一秒,青年摆摆手,示意“你先开口”。少女笑了笑,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天在雷南郡和另一个穿魔法袍的少年一起带走维烈的人吧?” 原来杨阳撞到的人就是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他为了实地了解四城的现状以及和两大商会长恰谈生意而潜入里那(也许有人看不懂为何贝姆特能够越过米亚古要塞进入东境,别忘了这个世界还有种叫空浮舟的天上交通工具,如果是少数人,完全可以不受城墙阻碍渗透的),正要赶往约定地点,不料遇到了上次在雷南郡代维烈被抓去入狱的“替罪羊”。 “没错,你果然逃出来了。” “当然逃出来了,那些事本来就不是我做的。”杨阳微感不悦,虽然时隔多月,当日怒气早就烟消云散,但看眼前的人毫无歉意的模样,还是有点不舒服,毕竟那夜她可是吃了很大的苦头。看出她的不快,贝姆特微微一笑:“第二天早上维烈本来是想去救你的,但我们闯进总督府的地牢时,你已经不在那里了。” “是吗?”杨阳心情顿平。贝姆特抚mo下巴,盯着她的脸:“喂,你和维烈真的不是亲戚吗?长得跟他好像。”杨阳苦笑耸肩:“应该不是,不过他跟我叔叔的确长得一模一样,除了头发,我也觉得很纳闷。” “哦,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杨阳看看他身后:“对了,维烈没和你一起吗?”自雷南郡一别后,她打心底想再见维烈一面,一解思乡之情。贝姆特笑道:“他早就不和我一起了,现在大概在大陆某个角落盗墓或挖掘古代遗迹吧。” “盗、盗墓!他是考古学家吗?” “考古学家?嗯,这个形容倒是很贴切。不过他的正牌职业是吟游诗人。” “吟游诗人……”杨阳皱眉,无法将记忆里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狂暴青年和心目中无比优雅的职业联系起来,“我看是暴力吟游诗人还差不多。” 贝姆特莞尔,差点就吐露维烈是双重人格的事,但想到解释起来会很麻烦,就打消了这个主意。再度打量她,他赞赏颌首:“你的架势比半年前好很多,这么短的时间就有这么大的进步,前途不错——要不要当佣兵?” “啊?”杨阳一怔,摆手道,“不,我不想当佣兵,我要成为冒险家。”原来这个男人是佣兵。她仔细观察对方:虽然不魁梧,但足足高出她一个半头的身材确实透出属于武人的强壮有力,和神官那种文弱书生型的外形截然不同;他的五官端整,不算俊美,却很有型,浓黑有致的眉,剃刀般锐利的细长双眼,挺直的鼻梁,加上微厚的唇,整个建构出一种别致中带着粗犷的帅气。杨阳眨眨眼,注意到他灰色的眼眸和小麦色的肌肤,问道:“你是隐捷敏亚人?” “是,有何指教?”贝姆特挑眉,打算她一露出敌意就宰了她。原本卡萨兰东境的百姓不及西境人民对西城仇深,但在春天那场搜刮后,仇恨指数直线上升;而且今天是四城首脑汇聚的日子,一旦引起骚动,他要脱身就难了,不能不堤防点,尽管眼前的少年看起来不像卡萨兰人。 杨阳笑道:“没,只是我师兄也是隐捷敏亚人,所以好奇一问,冒昧处,请见谅。”贝姆特“哦”了一声,暗暗松了口气,老实说他也不想杀个和维烈长得很像的家伙,那感觉怪怪的:“你似乎不是隐捷敏亚人?”杨阳点头:“嗯,我是外大陆的人。”她搬出神官为她和昭霆准备的假身份。贝姆特没有怀疑:“对了,你先前为何叫我闪空男?” “因为你的剑……”杨阳不知怎么说才好。 “我的剑?”贝姆特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啊——你是说这把剑的名字!想不到你和维烈一样对古董挺有研究的。”他压根忘了闪空是神器的事,只记得维烈说是一千年前打造的武器,就认定它是老古董。 “这把剑真的叫闪空!?”杨阳大喜过望:太好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没错,你该不会想向我讨吧?” 杨阳还没答话,一声清亮的啼鸣当头洒落,抬起头,一只矫健的苍鹰赫然映入眼帘。 “啊,我部下来了,没时间跟你聊了。” “首领!”贝姆特刚说完,左近就响起一个极为中性的嗓音,“你怎么这么慢?客人早到了——咦!他是!” 杨阳转过头,果然是上次擦肩而过的另一个人,这回可看得清楚了,他约摸十四五岁,长相很可爱,只是眉间有股古灵精怪之气,身穿黑色的魔法袍,右手持着把镶着五芒星的法杖,十足大魔法师的打扮,与他的年龄气质极不搭配。少年瞪大一双水晶色的眸子,指着她鼻子:“首领!他不是那个——” “我就是你们口中的替罪羊,请多指教。”杨阳和气地道。 隐捷敏亚大神官夏亚典恩笑了笑:“原来你逃出来了啊,有本事。你到底是维烈的什么人?为什么和他长得这么像?” “我和他没关系。” “没关系还长这么像,奇怪。” “喂,夏亚,你到底是来接人的还是来瞎扯的。”贝姆特不耐烦地道,“野冰说有人正接近这里,我们快走!”夏亚急忙应是。 “哎,等一下!”杨阳边追边唤。 “想要我的剑,就拿把更棒的来换!”贝姆特头也不回地道。杨阳喊道:“那我要怎么找你?”贝姆特回首一笑,挥手道:“到隐捷敏亚来找我!” 杨阳看着远去的两人,叹了口长气:“唉,为什么总是男人叫我去找他?”说着,她抚mo挂在左耳上的红宝石耳坠,眼中闪过怀念的光芒。 “阳!”身后传来熟悉的清越嗓音,杨阳吃了一惊,转过头,只见一个黑发青年站在不远处,秀丽的脸上满是不亚于她的错愕之情,“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昭霆和耶拉姆呢?” “呃,我和他们分开了,有点事……你没见到他们吗?” “我怎么会见到他们,我刚从盗贼公会出来。”神官朝后比,一栋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房子屹立在他手指的延长线上。杨阳恍然大悟,将要催眠调戏民女的恶霸一事说了。神官听罢,点点头:“好!交给我!” “不等昭霆和耶拉姆吗?” “不用了,待会发枚信号弹就行了,事不宜迟,我们走吧。”神官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迈开大步。杨阳也自在地任他牵着,两人都是脚程飞快的人,不一会儿就到达那座大宅,正巧撞上领着一大帮打手走出大门的贵族青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你是那个臭女人的同党!”他大吼。 “臭女人?”神官不解地看着徒弟。杨阳叹道:“他说的是昭霆。”神官眼中寒芒一闪。贵族青年这才注意到他,喝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口中的臭女人和臭女人同党的师父。”神官微笑着扳弄十指,充满暴力意味的动作明白透露出他的打算,接着就是一大片惨绝人寰的哀嚎。 “……你给他们施的什么催眠术?” “让他们以为自己摔跤的催眠术。” “摔跤能摔成这样也真不容易了。”杨阳看着个个鼻青脸肿、断臂折腿的众人,摇了摇头,不过,这件纯属意外的事总算是了结了。 回途上,杨阳问:“神官,你查到两件神器的下落了吗?” “查是查到了,但是——”神官靶靶染黑的浏海,“有点麻烦,先说闪空……” “闪空的话,我找到了哦。”杨阳绽开献宝的笑容。神官一怔:“哎!”杨阳笑道:“是真的!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曾在雷南郡看到一个人背着和闪空很像的剑吗?刚才我又遇见他了,可惜忘记问他名字。” “……他是不是隐捷敏亚人?” “咦,是的。”杨阳一呆,浮起不妙的预感,结结巴巴地道,“该、该不会他也是什么大人物吧?” 神官按住头,叹了口气:“没错,阳,你真的和大人物很有缘。如果你遇到的人的确拥有闪空,他八成是隐捷敏亚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 “……” 杨阳回忆了一下,肯定了神官的猜测。自从得知史列兰那吓死人的身份,她就搜罗了国王和城主们外貌资料,以备不时之需。而西城城主的特征就是:亚麻色头发,灰眸,身材高大,使剑,身边经常有只鹰跟着——这些“闪空男”全部符合:“难怪我觉得夏亚这个名字很熟。” “唔,大神官也跟在他身边吗?” “嗯,可惜维烈不在。”杨阳由衷惋惜。听到红发青年的名字。神官眼底闪过一丝异彩。 “我向他买剑,但他说要拿把更好的才肯换,怎么办?我上哪找比神器还棒的剑给他?”杨阳十分烦恼。神官摇头:“不然,贝姆特是个武人,那他说的‘棒’,应该纯指剑的性能。闪空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就算是矮人的作品,多少也该长霉了,找把质量更好的剑给他不是难事,只是…我手头没有,无刃又给了昭霆,如果佛利特他们在就好了。” 半年前,住在红石山脉的矮人受到希顿商会的邀请,前往西城的瓦雷利亚铁矿山协助采掘和冶铁,至今音讯全无,西芙利村的村民和神殿一家都十分惦记他们。杨阳现在背在背上的[基里亚斯之弓],就是佛利特临走前送她的礼物。 见神官神情郁郁,杨阳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没关系,我去隐捷敏亚时,叫佛利特给我铸把就行。”神官皱眉:“我不赞成你去那儿,又危险,气侯又恶劣——对了!贝姆特就在附近!我打晕他,把闪空抢走,用不着换剑这么麻烦!”说着撩起袖子就要走路。 “等等!”杨阳拉住他,“你不是说过贝姆特是当今世上屈指可数的厉害战士,何况还有大神官在,万一再加上他其他的部下,就算你也会寡不敌众。”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神官一脸自信。杨阳却拉得更紧,浮起坚定的神情,缓缓道:“若引起骚动,害你身份暴露,怎么办?”她指着他的黑发。 “阳……!”神官脸色大变。 “不用紧张,在我眼里,你就是你,无论你是王子还是乞丐。”杨阳微笑,眼神温柔而包容。神官偷瞄她:“你不生气?我…我一直瞒着你,还有昭霆。”杨阳讶道:“为什么要生气?召唤我的是国王又不是你!” “可是,我是他的……”神官嗫嚅半天,搔搔头,“哎呀,我也不知道我是他的谁哩!”杨阳滑了一下:“你不是他的儿子么!” “我的头发只能证明我有德修普家族的血统,并不能告诉我我的父母是谁。”神官掰手指,“所以有可能是国王,有可能是王弟、王妹…哦,王妹不可能,圣巫女是处子职——还有王叔王婶等等等等。” 杨阳咬牙切齿,冲口道:“别管你父母的事了!就算你是从石头里迸出来的,你也是我最喜欢的师父!”神官睁大眼,愣了几秒,璨然一笑:“嗯!” 黑发少女苍白的面容涌上红晕,不自禁地别过头,不敢正视他的笑靥。清清喉咙,她徉装无谓地道:“所以,不要招惹贝姆特,我可不想国王多出个儿子,我少了个师父。” 他才不会认我。神官心道,不解地看着她:“阳,你干嘛对着墙壁说话?”杨阳尴尬地回过头,幸好经过片刻的吐呐,她的心跳已恢复正常。说来奇怪,最近她面对银发青年时,常常会莫名其妙的脸红心跳,不小心被他碰到手以外的地方还会吓得跳起来。明明夏天的时候,她还能若无其事地穿着一件单衣在他面前学习游泳;或者在他脸上拍蚊子,莫非是秋天的太阳有问题,使她的体质起了变异? 杨阳直觉地不愿多想。神官蹙眉:“如果放过这次机会,就只能你自己去找他了。大不了我下手俐落点,别让旁人惊觉就行。”话虽如此,他却一点也没把握在不引起骚动的前提下放倒贝姆特等人。杨阳察眼观色,了然一笑:“别撒谎了。”神官欲待再说,杨阳举起只手,示意他“打住”。 “够了,神官,至今你为我和昭霆已做得够多,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吧,而且我也很想再见到佛利特。” “可是……”神官依旧不放心,这时传来两声呼唤。杨阳和神官转过头,看见两个同伴迎面走来的身影。 “原来你已经找到神官先生了,好极!我们这就直捣黄龙、剿灭敌巢!”昭霆挥舞双拳,生气勃勃地喊道,但友人的回答令她刹时泄了气:“神官早就料理妥当了。” 棕发少女揪起师父的衣领,一字一字道:“我是我的猎物~~~”神官苦笑:“我又没杀了他,你想揍随时请便。”昭霆立刻转身冲锋,被师兄姐一把揪回来。耶拉姆喝道:“你给我安分点!再胡来我罚你扫厕所!”杨阳皱眉道:“我们好不容易摆平这件事,你这一去岂不是糟踏神官的劳动成果。”在威胁和劝说的双重施压下,昭霆终于屈服了,扁嘴道:“好啦,不去就不去。”余人如释重负,杨阳却睨了神官一眼,心道:昭霆之所以变得如今这般崇尚暴力、我行我素,一大半就是被他惯出来的,另一小半……则归功于耶拉姆的蹂躏压迫。 “神官大人,你打听到闪空和龙眠的下落了吗?”导致一个少女沦为泼妇的罪魁祸首之一问,之二和杨阳对视一眼,点点头,接着后者将遇到西城城主及闪空在他身上的事简述了一遍。听罢,耶拉姆挑眉:“你还真会撞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杨阳苦笑。昭霆记挂神器,嚷道:“既然如此,我们还等什么!赶快把那个贝什么的揪出来,把闪空抢走!”耶拉姆扔给她一个大白眼:“就凭你?”昭霆大怒,一串三字经正要出口,神官举手道:“不光凭她,我也去!” “不行。”杨阳沉下脸,“昭霆也不许去,我已经决定了,以剑换剑,谁也不许去招惹贝姆特瓦托鲁帝!” “没错,这个法子最妥当。”耶拉姆赞同。神官和昭霆只得委曲地退到一边,活像两个被婆婆赶出家门的小媳妇。神官尤其气馁,心想徒弟是不是见外,才三番四次拒绝他的帮忙,却不知道杨阳只是纯粹不想他出危险。 耶拉姆问道:“那还有件神器呢?”神官勉强振作精神,正要回答,杨阳插口道:“边走边说吧,免得赶不上考试。”于是四人朝原路折返。 “首先,龙眠的确切下落,我那位朋友也不知道。”神官的开场白令两个少女心一沉,耶拉姆也十分诧异:“这个世上居然有盗贼公会也找不到的东西!?”神官苦笑道:“哎,谁让龙眠是水玉做的呢,没有固定的外形,就算盗贼也无从下手啊。”杨阳失望地道:“真的一点线索也没有吗?” “不。”神官的回答给了两人一线希望,“龙眠上头肯定有块蓝宝石这点你们已经知道了,我来说说它为何失踪。三十一年前,还是王子的上届东城城主马修福斯微服出游,在民间结识了一个流浪舞者,两人相爱后,他把龙眠作为定情信物给了她,当时的龙眠是匕首的型态。和绝大多数露水姻缘的结局一样,马修最终还是抛弃了那个舞者,回到上界继承城主,后来迎娶了一个贵族之女,生下一个独生女美洛达。” “这么说龙眠在那个舞者手上!她现在在哪儿?”昭霆不耐烦地打断。神官耸肩:“若我知道早告诉你们了。据说后来马修也曾回去找过她,却怎么也找不到,有人说她死了,有人说她改嫁了,唯一确定的是她为马修生了个儿子,而且以龙眠为赡养费把他卖给一个流浪剧团。可是那个流浪剧团在二十一年前被一个叫索斯的贵族所灭,原因是一个团员拒绝了他的求婚,作为报负,他就把全团的人都杀了。” “耶!包括马修的儿子!?”杨阳和昭霆大吃一惊。 “传言是。不过还有个版本是马修的儿子早就死了。说是马修在得知那个流浪舞者给他生了个儿子时,曾找剧团的团长要回他,可团里全是女人,没有他儿子,于是郁郁而归,连龙眠也忘了索回。” “这么说龙眠留在剧团里了?”杨阳懊恼地咬着大姆指。昭霆大骂:“妈的!那个马修真够糊涂的!这下怎么办?难道要我们去向死人讨东西!”耶拉姆道:“有没有可能被那个贵族拿走了?龙眠好歹是件宝物,像那种贪婪的人是不会放过的。”两个少女眼中迸出希望的火花,看向银发青年。 “他死了,十五年前。”神官的回答无疑是晴天霹雳,但他后面的话又令她俩回过一口气,“我怀疑,杀死他的就是流浪剧团的幸存者,因为杀手是个神秘的舞者。据见过她的人说,她长着一头宛如月光的淡金色长发,所以人们都叫她[月舞者]。而且她的舞姿曼妙无比,容貌更是世所罕见,是个让人一见就终生难忘的绝代佳人。” 杨阳听得悠然神往:“金发的绝世美女吗?我好想见见。”昭霆白了她一眼:“你又来了!我们现在讨论的可不是美人!神官先生,这么说龙眠在那个月舞者手里?” “十有八九,如果她真是流浪剧团的人。”神官双手环胸,眉峰紧蹙,“只是,月舞者自那以后就下落不明,至今消声匿迹,要找到她实在不容易,唯一的线索是她失踪前与希鲁沙佣兵团有过接触。”耶拉姆眨眨眼:“希鲁沙佣兵团?不就是罗兰城主出道的佣兵团。”杨阳和昭霆十分好奇:“咦,东城城主曾经是佣兵?” “没错,不过当时他还没加入。除了他,希鲁沙佣兵团现在还活着的老牌团员只有东城三将之一的马尔亚姆麦斯韦恩,他也是希鲁沙佣兵团佣兵团的团长。羽族将军席斯法尔,金色死神伊芙比拿都是后来陆续加入的。” “也就是说唯一可能知道月舞者下落的就是那位马尔亚姆麦斯韦恩?”杨阳得出结论。昭霆振臂欢呼:“哇——太好了!了却两桩心事!”对她的乐天,余人抱以苦笑。且不说闪空,龙眠的下落根本就没明朗——假设马尔亚姆不知道月舞者的下落;假设月舞者没有龙眠;甚或她不是流浪剧团的人……只要深想下去,就会发现问题还有一大堆!神官歉然道:“对不起,我只调查出这些。” “哪的话!多亏你和你那位朋友,我们才能得到这个线索,找到方向,之后的事就交给我们吧!”杨阳拍拍他肩,蓦地停下脚步,定定注视某一点。余人一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堵高大的玉石墙壁,后面,是远比石墙更高大巍峨的建筑群,清一色玉石搭建、琉璃筑顶的屋宇透出帝王的尊贵之气。 昭霆咋舌:“好大的房子!是谁家的?这么气派!”神官淡淡地道:“是王宫。”昭霆一愕:“王宫?王宫不是在上界吗?” “真正的王宫是在上界,这座算是行宫吧,最初是历代国王为视察下界所建的临时住所,后来渐渐变成首都会议的专门会场,临时住所改成枫叶丹林的雅尔玛行宫,城主们开完会有时也会去那里晃晃。” “哦。”昭霆兴趣缺缺地捅捅友人,“阳,王宫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快去考场吧。”杨阳不动也不说话,依旧盯着那栋建筑,眼中流露出极为复杂的波动。见状,耶拉姆恍然大悟:“你想去见他?” “……” “别傻了。门口那么多军队,你怎么进去?何况他若记得你,早在叫神官大人帮忙那次就提到你了,哪会整整半年没有声息。如今你都找上门了,他也连个人影都没看到,或者叫个部下出来接你——贵族没个好东西!杨阳,你别再执迷不悟了!” 杨阳牙关紧咬,双拳紧握,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她也想不通,为何她都来到他家门口了,他还避而不见?耳坠他们各拿一只,没道理他感觉不出她来了。而且半年前,他曾写信给神官,请他打破迷雾森林的结界,信中没有片言只字提到她,明明他知道她是神官的二弟子!莫非当日的誓言真的只是个玩笑,他其实根本已经忘了她这个朋友? “喂!耶拉姆!”神官瞪了眼徒弟。耶拉姆撇撇嘴,别过头。昭霆也劝道:“阳,死小鬼说得对,那个城主一定是故意捉弄你。” “我相信史列兰。” 杨阳擦擦眼,坚定地道。余人面面相觑,无话可说。片刻,神官闷闷地道:“那怎么办?你就站在这儿,等他开完会出来?”语气掩不住一股酸意。 “才不!我已经实践诺言——来找他!是他自己不出来见我!”杨阳一甩头,“走吧!去考试!”语毕大步走开。余人愣了会儿,才慌忙跟上。 史列兰,我相信你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但如果你还当只缩头乌龟,休怪我们的友谊一刀两断! 黑发少女捏紧红宝石耳坠,向远方的友人下达最后通谍。 ****** 史里兰非常焦急。 虽然另一半耳环不是挂在他身上,但凭着自身的魔力,他还是清晰地感到黑发少女的气息就在附近,代表她依约来找他了,可现在…… (史里兰,怎么了?)查觉佩剑的不对劲,卡萨兰城主诺因史里兰德修普一手搭住剑柄,关怀地问。史里兰喜出望外:《诺因!我们出去逛街吧!》 (什么!)诺因愣了愣,斥道,(喂,我现在在开会!) 《不管!我要逛街!》史里兰不由分说耍起赖来,一心要和杨阳来个感动的重逢。 诺因深深皱眉:(别闹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你也学会女人那套无礼取闹的把戏了!)听出他的愠意,史里兰的气势登时一落千丈,仿佛瀑布的水流哗哗而下:《呜呜~~~可是~~~》我想见杨阳!! (乖,再忍忍。)诺因感觉出他的委曲,好言相劝,(我知道你很闷,我也是,你稍微睡会儿,等会一开完,我就带你出去逛。) 《……嗯。》杨阳,你一定要等我啊! 诺因满意松手,抬起头,对上一双清蕊似的蓝眸。 “魔封怎么了?” 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微笑道。他身旁,梅迪城主梅莲可迪休拜卡,埃特拉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也投来好奇的目光,只有上首的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目露惊惧,不安地抖抖身体。 “没什么,间歇性的情绪发作罢了。”诺因摊摊手,“不是灾难的喻警,各位请放心。”说是“各位”,其实是说给国王一个人听。果然,亚拉里特眼中的恐慌大为降低,长长吐出一口气。在卡萨兰尤其是权力中心,魔封的恐怖名声远比其它地方响亮,不仅因为它强大的力量,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它那位残佞的主子,简直是标准的“魔头魔剑配”。正因如此,尽管除了诺因无人知晓魔封的真实性情,还是想当然地给它冠以[嗜血魔剑]的恶名。甚至有不少人以为诺因之所以如此残酷无情、冷血傲慢,就是受到魔封的煞气影响。只有圣巫女莉莉安娜、王国双翼这些与诺因关系密切者知道他那个性格是本色流露,魔封压根是无辜的,而且搞不好是真正被带坏的一方,但他们当然不会说出去,于是误会就这么形成了。 听到后面一句,三名城主不约而同地苦笑。在当今的时局下,这句话实在不能一笑置之。记挂和半身的约定,诺因重拾话题:“刚刚谈到哪里?” “关税。”罗兰、梅莲可和米利亚坦异口同声。卡萨兰地处下界中心,座握两条最主干的道路,经常为关税和其它四城发生龃龉,每次首都会议最难协调的课题就是这个。虽然空浮舟和飞龙这些天上交通工具速度快安全性也高,却在价钱和载重等方面有所限制,所以陆路还是占了贸易的主导地位。 诺因用指关节扣扣桌子:“没错,今年中部大道的关税涨得太离谱了,商人们都在抱怨,我要求减税!”罗兰颌首赞同,原因无他,中部大道贯穿东西,连接的正是伊维尔伦与包括诺因的西境及西城在内的西方大陆,所以他们俩是一国的。 “不止中部大道,莫尔肯大道的关税也有不正常递增的现像。”梅莲可开口道,她和米利亚坦是一国的,“据商人们反映,里那的城防兵不仅收受高额的关税,还巧立名目榨骗他们的钱材,甚至强抢货物;而且不像以前那样,派谴骑警队巡视周边,击退魔兽和强盗、搭救遇到危险的旅客,导致两条原本十分安全的[黄金要道]变得和一些偏远地区一样贼寇四起,魔兽丛生。这样下去,一定会产生很严重的后果。” “不错,如今天灾人祸,再不稳定民心,局面怕会一发不可收拾。”米利亚坦语重心长地道。 “四位城主此言差矣。” 回应的不是国王,而是他身边一个相貌猥獕的中年男子。他就是新任宰相,罗姆席德西林克,被元帅拉克西丝私下评为“鼬鼠”的超级贪官,极擅逢迎拍马,吹牛贿赂,上任不到半年,就和百分之九十九的贵族交情好得活像穿一条开档裤长大的铁哥们;中城的朝纲被他败得一踏糊涂,比谢尔达还厉害好几倍。亚拉里特非常信任他,甚至曾说出“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罗姆席德”这样的鬼话来。 “关税提高完全是为了我卡萨兰的百姓。众所周知,我城的土地不算很肥沃,关税一向是支撑我城经济的主要收入;加上连年大旱,调整税率是理所当然;至于梅莲可城主所说的敲榨云云,更是误会,我城将兵奉公守法、严于律己,岂会做出那种像地痞流氓的恶事。”罗姆席德滔滔不绝地反驳。 那些士兵就是地痞流氓!四人在心里大骂。 梅莲可调匀呼吸,才道:“宰相阁下,我相信贵城的士兵多数的确是‘奉公守法’的好市民,但不可否认总有些害群之马,为免损及贵城士兵的光辉形象,有必要加强整治力度,将那些人揪出来取缔,不然商人们无法安心。” “呵呵,这是当然的,梅莲可城主请宽心,明儿我就揪出那些不法分子,交由你发落——如果真有你说的害群之马。” “你!”梅莲可大怒,“这话什么意思!宰相阁下!?”余人也微微变色。 罗姆席德谀笑道:“别动怒,梅莲可城主,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正如你相信贵城的商人,我也相信我城的的将兵。而且不可否认,商人们全是重利益的一批,那他们为了关税提高而怀恨在心,故意造谣污谩,抵毁我城士兵的名誉,并不是不可能。所以,梅莲可城主,在批评里那的治安前,请先确认一下那些投诉的商人的人品吧。” “不止梅莲可,我城的商人也反映了类似的情况。”见友人涨红了脸就要发作,米利亚坦急忙插嘴,声音透出几许严厉,他也对罗姆席德刁难的态度感到相当不满。罗姆席德干笑道:“贵城的商人?请问可是哈梅尔商会?”言下之意很清楚:以第一商会的恶名,来担保可有点勉强;何况南北两城素来交好,佐证只会被视为帮腔,就算不予采信,也没人能说话。 诺因冷笑一声:“宰相阁下是不是要三大商会长一排站在你面前,才肯停止包庇那群披着士兵外皮的土匪?”这话等于将希顿商会长的后台也扯进来,但罗兰倒也没撇清,默默睇视罗姆席德,沉静的目光透出相同的指控意味。 一时间,会议室内的气氛剑拔弩张,四名城主无形中结成一线,站到国王和宰相的对立面上,尤其是诺因森冷的目光,令亚拉里特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罗姆席德干咳一声:“诺因殿下真是说笑了,微臣绝没有包庇部属的意思,您也知道,里那的城防兵全是几位公爵大人的私兵,以微臣的权限,实难过问啊。”这招叫顺水推舟,既不得罪正火大的四人,又推卸责任。 “你言下之意是承认那些贵族管理不周咯?”诺因咄咄逼问。 “诺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贵族们全是伟大的至高神的选民,他们的部下怎么会做出那种寡廉嫌耻的事!罗姆席德的意思是要你明辩是非,别冤枉了好人!” 亚拉里特斥道,语气十分威严,可惜吓不倒诺因,不,应该说在场没有一个人被吓到。 “正因为是贵族,就更应该端正行举,严整门风,不然哪有资格传播至高神的福祉,当人民的榜样!”诺因言辞锋锐,毫不留情,驳得亚拉里特脸色阵红阵青,“还是——堂堂王国贵族竟连承认错误的勇气也没有,非要闹到堂上才肯俯首认罪?” 砰!亚拉里特重重拍打会议桌,发出比噪音更大的怒吼:“注意你的言行,诺因!你这是在污辱光荣的选民一族!” “哼。”诺因回以简短的嗤鼻,轻蔑之意浓得满室皆闻。眼看这对伯侄愈闹愈僵,宰相忙出来打圆场:“陛下,诺因殿下童言无忌,您大人有大量,莫怪于他。” 童言无忌!诺因两眼冒出火花。梅莲可轻踢他脚踝,以细微的幅度摇摇头,示意稍安无燥。诺因微一皱眉,接受了她的忠告。亚拉里特忿忿地道:“念在你年幼无知的份上,这次我就原谅你,如若再犯,就算拉克西丝来为你求情,我也绝不轻饶!” 哇咧,老鬼,给你脸不要脸!诺因柳眉一挑,真的火了。 “陛下,宰相阁下,舞弊的事且放一边,有关里那的关税,还望两位考虑四城的现状,酌情减免。”梅莲可见风向不对,连忙改变话题,制止了一场迫在眉睫的舌战,毕竟诺因是为了帮她才跟亚拉里特杠上。 罗姆席德两手一摊,摆出无奈的表情:“梅莲可城主,你的心情我不是不了解,只是……这里有那么多民众要吃饭,你也要考虑考虑我们的难处嘛。” “贵城的民众要吃饭,我们的民众就是铁打的,不需要吃饭!?”梅莲可的肝火也熊熊燃烧起来,狠不得捅眼前推三阻四的老狐狸几个透明窟窿。这时,在公共场合一向沉默寡言的罗兰开口道:“宰相阁下,你为贵城民众设想的心意我们都明白,只是,无节制地提高关税,虽然可以增加国库的收入,但从长远利益看,却是非常不智的。” “不错。”米利亚坦接口,“地处交通要道,警备良好,关税低廉——这三个条件加在一起赋予了里那丰富的商机,而现在,后两个条件已不复存在,既使地理优势没变,长此以往,商人们的不满愈积愈深,他们会想办法把这个优势打破,另辟一条更方便的商路出来。就如你所言,商人是重利益的一批,一旦里那的关税非但不能保障他们的利益还损伤他们的利益,他们自然没必要再维持里那的经济——这个道理,相信睿智的宰相阁下一定明白。” “咳咳。”罗姆席德干咳数声,有点尴尬地道,“米利亚坦城主不愧是商业大城的城主,分析这类事果然头头是道。嗯,好罢,会后我会与元老们商量,酌情减免关税。” 四人都松了口气,尽管贵族院元老的办事效率让人不敢恭维,但罗姆席德已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终归会拿点成果出来。 真是烦!一个关税就讨论这么久,还没完!诺因在心里大叹,当听到罗姆席德下一句话时,他更是差点抓狂:“关税的问题解决了,下面我们来商量一下粮税……” “宰相阁下,你该不会想说粮税也要增加吧?” “呵呵,梅莲可城主真有先见之明,不错。” 不错你个大头鬼!四个城主险些一起破口大骂,好容易忍住,却也个个面色铁青,呼吸不稳。梅莲可头一个拍案而起:“陛下!恕臣下无法接受!梅迪担待不起!” “埃特拉也是。”米利亚坦咬牙附和。 “要钱有,要粮没。”罗兰更绝,俊美无铸的脸庞好似冻了层寒霜。 “……”诺因一言不发,右手搭住剑柄,意思很明白。 亚拉里特微露惧意,罗姆席德却镇定自若,依旧一脸谀笑:“四位且莫急,听我说完。我说增加粮税,是特指伊维尔伦。” “!”罗兰一愕,余人也愣了愣。片刻,罗兰会意,眼中寒光流动,沉声道:“宰相阁下此举,可是针对我城[水都]的名号?” “罗兰城主真是机灵人,不错!眼下旱情严重,唯有贵城挟地理之优,坐拥良田无数,罗兰城主身为支撑国运的大贵族之一,理应出一份力,让举国都度过这段艰困的岁月才是。我想您一定不会独善其身的,是吧?” 金发青年抿紧唇,良久才道:“我承认伊维尔伦的情形比其他四城好得多,也愿意散粮救民,却不是以这种形势。”亚拉里特脸色一变:“罗兰城主,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某些人心里明白。”诺因轻声一笑。罗姆席德装作没听见:“这么说罗兰城主是同意增加粮税了?我谨代表三城民众感谢您的义举。” “宰相阁下不必多礼,埃特拉那份我会自己向罗兰老弟讨。” 米利亚坦笑咪咪地道,罗兰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米利亚坦回以和蔼的笑容。梅莲可略带复杂地道:“梅迪也是,不劳宰相阁下费心。” “同上。”诺因懒懒地道,气得亚拉里特胡须颤抖。罗姆席德也脸色微变,但很快就恢复原样,挤出笑脸:“如此再好不过,罗兰城主,我再次代表卡萨兰东境的百姓感谢您。”东城城主默默回了一礼。亚拉里特皱眉道:“在会议结束前,我还有件事要申明:若有流民想进入诸位的领土,绝对不要接纳;尤其是你,罗兰城主!不少臣子向我反映,近年来你收留了很多我城的民众!” “呃?”罗兰一怔。 “你不明白自己的行为有欠考虑吗,罗兰城主!你的领地本就富裕,大门一开,我城的民众还不眼红地往你那儿跑!假以时日,我卡萨兰还不变成一座空城!” “陛下。”罗兰暗暗握紧双拳,“臣下从未宣扬伊维尔伦是一方乐土的言论,事实上,我城也有许多地区的人民受旱灾所苦,朝不保夕。接纳贵城的民众,对我只是负担,没有助益,但是,要我在那些饥民求救的目光前关上大门,我做不到。” 余人都变了脸色,因为他这话摆明了是抗旨。 他玩真的?诺因盯视金发青年,紫眸闪着惊疑的光芒。同样的情绪也浮现在梅莲可湖蓝色的眼眸中。米利亚坦则露出赞赏的神情。 “罗兰城主真乃善人,伊维尔伦的城民真有福气,但请别忘了,您首先是陛下忠实的臣子,其次再是伊维尔伦的城主。”罗姆席德意有所指地道。罗兰起身以恭谨的动作行礼:“我无意违逆陛下的旨意,但我也不能违备自己做人的原则,以陛下的贤明仁德,当能体谅臣下的苦衷。” “你……”亚拉里特涨红脸,横眉怒目地瞪着他,半晌一甩手,“罢了!” “谢陛下。”罗兰深鞠一躬,坐回原位。 “罗兰城主,这次我全是看在你已故的岳父马修城主的面上,才饶恕你的失礼!诺因、梅莲可城主、米利亚坦城主,你们三个也是,好自为之!以前收留的那些就算,今后再让我发现类似的情况,严惩不贷!散会!” 亚拉里特怒气冲冲地站起来,调头离去,罗姆席德紧跟其后。随着房门砰上,室内出现短暂的宁静,直到被一声冷笑打破。 “好自为之?”诺因啜饮面前的冰咖啡,嘴角噙着一抹讥笑。余人脸上也浮现出夹着淡淡嘲讽的苦笑。 被后世称为[风暴之眼]的最后一届首都会议就这样落幕了,历史学家们普便认为,中、南、北、东四城城主对王室彻底失望,进而蕴酿出反抗情绪,绝大多数就在于这次会议中国王的高压态度;加上之后东境本土的民心向背,[锁城政策]于是被认为是神官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执政期间最大的败笔。 “对了。”走出会议室时,诺因顿了顿,把手按在剑柄上,(好了,史列兰,会开完了,我带你出去玩,你想去哪?) 等了一会儿没回音,诺因微讶,以为是半身闹脾气了,忙凝神细听,却听见—— 《zzz……》 “……真是的!”诺因又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先前还吵着要逛街,现在却睡得死猪也似,真是个没烦恼的小子! 在心里叹息一番后,他朝等在会议室门口的两名心腹快步走去。 第四章 边境的夜 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9月)7日天气:晴 今天总算到家了,累死我了,唉,如果空浮舟不是大都市才有,而是到处都有就好了,像地球的公共汽车站一样,就不用骑马这么辛苦。而且空浮舟速度惊人,雷南郡到中城首府里那几千公里的距离,它半天就到了,大概连飞机也比不上,真是神速,就是价钱太骇人,我们四个加起来居然要五十枚金币!这笔钱相当于人民币几万块了,难怪耶拉姆肉痛死。幸好上次神官从博尔盖德那儿敲来一大笔钱,不然我们只能去借或偷了(穷人的悲哀)。 里那很美丽,远非我笔墨所能形容的美丽,不愧[枫红之都]的美誉,整座都市好像燃烧的火焰似的,更别说那些充满异界风情的建筑了,比之雷南郡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除了最初的震憾,我没有其他感动。因为里那的人没有留给我任何好印象:飞扬跋扈的贵族;麻木不仁的市民;见钱眼开的守城士兵……也许待在纯朴的西芙利村太久,让我遗忘了大城市的面貌和人性的丑恶;还有就是——史列兰。 没错!史列兰!!你这臭小子为什么不来见我!!? 亏我时常想起你,记挂你,你却连个屁也没放,不但半年消声匿迹,连我上门了也不抽个空出来见我,那天我可是等到最后一班空浮舟来,才被昭霆和耶拉姆硬拉走。但最让我生气的,是到了这地步,我还相信你,相信你把我当好朋友。 或许“患难见真情”这句话真的不错吧,我和史列兰明明只相处了一天也不到,可是在我心里,已经把他当一辈子的好友看了;我相信他也是。不止因为他给我那个耳环,是一种感觉,还有他最后看我的那个眼神,我知道他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这可能就是他躲着我的原因;而且我至今仍怀疑他是不是卡萨兰城主,因为他不是人类,所以有时我会想我认识的史列兰是不是某个恰巧长得跟诺因城主很像的异族,或者是影武者(这个猜想可能性最大),但这样又无法解释耳坠的事(佛利特已证实了那是真货),害我烦恼得要命,又不能问神官,不是我不信任他,这个世上,他是我最信任的人了,是考虑到朋友的义气。我看得出史列兰很介意自己不是人类,那天他肯告诉我,就代表他相信我,那我就不能在没经过他同意的情形下,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就算是神官(昭霆那个嘴不牢靠的家伙就算了吧!)。正如史列兰也没把我的身份告诉别人一样。嗯,这小子果然还是把我当朋友。好!我决定了!等找到龙眠和闪空,我就再去找他!而且这次绝对要见到人,和他把话讲清楚。 我已经是个冒险家了。那天我跟着神官来到魔法师公会接受考核,几位胡须飘飘,完全符合世外高人形象的老魔法师带我进去。拜平常那些痛苦的心理训练所赐,如今我的心态大概和得道高僧差不多,虽未达到古井不生波的状态,基本保持稳定却没问题,所以我一点也不紧张;考试也不难,只要我施展自己最强的魔法。于是我发了一个七段风系魔法龙卷风;一个六段炎系魔法死神爆炎;一个四段雷系魔法闪烈弹;两个水系初级魔法水之壁和冰晶之墙;地系魔法我不会,没办法。那几个魔法师爷爷看了我的表现,呆若木鸡,回过神后,连夸我是十年难遇的天才,只差没手舞足蹈,弄得我很不好意思。我知道自己的资质不怎么样,要不是神官将飞焰里的满愿石之力引渡到我体内,我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取得这样的成就。经过讨论,我得到一枚三叶草徽章(虽然我会四系魔法,但水系魔法没达到三段,因此不算四系法师)和一张六段术士证书,还有一件有抗魔力的斗篷。我捧着一堆战利品高高兴兴地走出公会大门,神官拍着我的头说“干得好!”——这是全天下最棒的赞辞! 昭霆也取得红铜剑士的资格(共五级,为黄金、白银、红铜、黑铁和青瓷),成绩不亚于我。小妮子兴奋得眼泪汪汪,连说终于熬出头了,从此不必再受死小鬼的荼毒之类,听得我哭笑不得。我们拿着两张证书去冒险家公会,立刻换到两枚c级冒险家徽章——和神官当初的保证一模一样,他真是料事如神。作为庆祝,我们四个去酒店大吃了一顿,好不快活! 但是,兴奋过后,我又难过起来,因为,取得冒险家资格,就代表我和昭霆离开西芙利村的日子即将来临;而且两件神器的下落也打听到了。但这两天,我越来越提不起精神,一路都无精打彩,我知道我是舍不得神官、耶拉姆和村里的大家,毕竟这里是我和昭霆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家,也是第一个收留我们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不想走,不想…… 杨阳停下笔,怔怔发了会儿呆,将羽毛笔搁在桌上,开始一页页翻日记,却时而心不在焉地看向窗外的夜空。 创世历1037年…… 创世历1037年春…… 创世历1037年净之月…… 渐渐地,她留意簿面的时间越来越长,朦胧的眼神浮现点点微芒。 创世历1037年净之月4日天气:晴 今天总算回到神殿了,雷南郡那晚和一路劈荆斩棘真是操掉我不少老骨头,只能简略叙述,本来倒是有不少东西好写。 首先,是昭霆被耶拉姆看光了,幸好她没发现,不然就要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了,多亏煌丹及时冒出来,它是神官的老朋友,一头性格很可爱的圣兽,今后有机会我要去看看它。 接着是神官讲的故事。呵呵,我万万没想到异世界也有bl哩,不知道血龙王的人身和月祭司长得怎么样,好想找到讲他们俩的书。不过我觉得血龙王好可怜,他爱上一个寿命比他短许多的人类,不一开始就注定是悲剧吗?事实也是如此,月祭司的墓还被死灵王捣毁了(真过份),难怪血龙王暴走。唉,也许异族远比我们痴情。今后有机会见到血龙王就好了,问他爱情到底是什么东东。 再来是讨厌的事,一群可恶的税务官把村里搅得乱七八糟,他们的行为真是野蛮残暴到极点。神官大发雷霆,看得我好难过,也有点奇怪,因为神官平常挺冷静的,他发这么大火实在不寻常。法尔切妮说他有那种反应是理所当然,我不懂是什么意思。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碰到一个长得和唯叔叔一模一样的人!除了他是红头发,而且他的性格暴力无比,还非常古怪。这样的人竟长着一张唯叔叔的脸,实在不可饶恕!怪的是我居然不讨厌他,还想再见他一次,不知道会不会如煌丹所说,时候到了,那个叫维烈萨克的青年就会自己出现在我面前。 但我最想念的还是真的唯叔叔,好希望快点学好魔法回去地球,让他和爸爸妈妈放心。虽然在这里的日子真的很快活,但我终归是地球人,总有一天得回去的。 创世历1037年净之月6日天气:晴 头痛,是宿醉,而且是非常严重的宿醉,让老妈看到这样子一定会被狠狠刷一顿,但老实说喝的时候真的很爽,现在我终于理解神官为什么那么爱喝酒了,酒这种东西,喝进去真的会觉得好喝。 昨天是春之祭典,也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快乐的节日,可惜明年大概没机会参加了。我抽中了野外剧的戏份,而且是主角之一,神官是反派(哈哈),不过他穿魔王衣服真的很帅,比平常更有男子气概,只是我还是比较喜欢他穿圣职者衣服的样子,大概因为他的气质罢。他还教我跳舞,我们一直跳了大半夜,现在想想真疯狂,虽然大家都一样。不但跳舞,神官唱歌也顶呱呱,他真是个多才多艺的人,如果性子不是那么迷糊懒散又迟钝,简直称得上是个完美的人。 唔……不行了,头太痛了,正好耶拉姆煮好了姜汤,就明天再写吧。 创世历1037年净之月8日天气:雨 今天我快被吓死了!神官这家伙,难道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居然伤成那副样子!现在我回想起来还会冒冷汗。但最可气的,是他竟然趁我们谈话时,跑出去约会!也不看看外头在下雨,活该躺着回来!但我还是很担心,他的烧到现在都没退,刚刚才醒过来,喝了几口粥后,又睡着了,耶拉姆在旁边照顾他。我本来想帮忙的,看到他在帮神官擦身马上逃出来,昭霆也是,没办法我们还是清纯少女接受不了那种画面,虽然神官是个美男子。不过我搞不懂,照神官的反应和艾瑞克队长的描述,打伤神官的应该就是雪露特,她为什么要打伤是她同学又帮她顶罪的神官呢?八成是误会,不然神官也不会后来特地去找她。让我不高兴的是,神官一句也不对我们说,虽然那是他的私事,但他也太见外了!还有个可能是他又在包庇那个雪露特,免得耶拉姆找她寻仇……嗯,肯定是这样。 这么说,神官对雪露特…… 创世历1037年净之月13日天气:晴 今天我又回复了平常的作息,更觉得前天发生的一切好像一场梦,我竟然和卡萨兰城主手拉着手一块冒险,和死灵王对峙,被人贩子逮到……不晓得史列兰现在怎么样了,写完日记我试着用他给的耳环感应一下。 因为史列兰的身份太出人意料,早上我特地找出五位城主和王室的资料背,结果发现一条差点让我吐血的话:凡银发者,必有王室的血统。 神官居然有王室的血统!就是说他是个王子!!那他干嘛当圣职者!?我偷偷跑去问艾瑞克队长,他告诉我神官是私生子,所以一出生就被抛弃;史列兰也是已故王弟的私生子,算起来他们是兄弟——老天!! 尽管我早就从书里了解帝室中人的男女关系很乱,却万万没想到会发生在身边的人身上。可怜的神官,竟然有那种没人性的父母,史列兰也是(我还是不习惯叫他诺因,正如我喜欢称呼赛雷尔先生赛因先生一样,先入为主的观念很难改变)。不过我转念一想,觉得神官也蛮幸运的,他可以自由自在地选择人生,不被权力所羁,不被肮脏的宫廷污染,这也许就是他瞒着我和昭霆的原因。 所以我决定不告诉神官我的发现,继续目前的生活。我已经受够“王子朋友”,不想再多出一个“王子师父”。倒是那天法尔切妮说的话,我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佛利特走了,还有其他矮人,说要去西城的什么瓦雷利亚山挖铁,我和昭霆死命挽留,神官和村人们也大肆劝说,可这帮没良心的工作狂结果还是走了。唯一的安慰是佛利特把[基里亚斯之弓]做为临别礼物送给我。那是把很漂亮的弓,立起来差不多有我的腰高,青色的弓身,雕着精细的花纹,就是没有弓弦。神官说,只有具备宽广胸怀和仁慈天性的人才能看到弦并拉动它,接着他示范给我看,远远射出一枚闪着青光的箭。我垂头丧气地说原来我是个心胸狭窄又天性邪恶的人。他说你上当了我是在开玩笑,看不到弦代表我魔法修为不够,拉不拉得动弦只取决于使用者的力气。我狠狠踹了他一脚:这家伙!不过神官的箭术真的很高明,简直是“百步穿杨”一词的真实写照。他也一点也不谦虚,拍胸自夸乃大陆第二神射手。我倒是很意外这个平常老是嚷嚷“我是天才”的家伙(跟某红毛猴子好像)今天怎么转性了,就问他第一名是谁。 神官说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被公认为大陆第一神射手,他不仅拥有在五百步外射穿飞蝇单眼的顶尖技巧,最重要的是,他是千年来唯一可以将[菲烈冰之弓]的威力发挥到极致的人。菲烈冰之弓是和我手里的基里亚斯之弓并列为两大神弓的绝世兵器,由矮人铁匠和精灵族最厉害的法师合力所铸,可算是对姐妹弓。听得我惶恐不已,心想我一个初学者何德何能,竟持有一把和当世第一神射手同等级的兵器。神官还说,无人知道罗兰城主是从何处得到菲烈冰之弓,只知道他最后一次使用它,是在十二年前,他十八岁那年(只比现在的我大一岁……汗),第二次兽人和蛮族联手侵略东城的战役里。当时还是少将的罗兰手持菲烈冰之弓,在阵前射出举世震惊的一箭——风系禁咒芙洛的狂啸!魔法箭洞穿了上百名兽人法师全力造就的结界,正中蛮军统帅的心脏。那一瞬间,狂啸的风暴撕裂了天际,联军三万人当场丧生,伤者不计其数,蛮军统帅更是化成了虚影。伊维尔伦军趁隙反扑,将侵略者打回老巢。从此,菲烈冰之弓就被称作[噩梦之弓],它的主人罗兰被公认为第一神射手。有人更提议应该给[二圣一神]多加个[弓神],被罗兰拒绝了,说是太难听(我也觉得)。 这个故事听得我热血澎湃,当场决定以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为毕生的目标!总有一天,我也要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弓箭手,绝不能让基里亚斯之弓在我手里堕了威风! 嗯,不知不觉又写到这么晚,每次一兴奋就收不住尾,史列兰应该睡了吧,正好用耳坠感应一下,说不定还能看到他的睡相呢,呵呵。 杨阳脸一红,想起那夜惊鸿一瞥的景象,忙甩甩头,摇去那个记忆,翻页的速度不觉加快…… 创世历1037年花之月(5月)1日天气:晴 听说东城和北城联姻了,是八天前的事,边境得知消息的速度真是慢得没话说。神官的商人朋友班斯在酒店里大谈婚礼的盛况,新娘子多么貌美云云,听得村人津津有味。我和昭霆本来也想听的,但耶拉姆叫我们帮忙搬班斯先生运来的货物,我们俩只好卷袖子上阵。真是的,难道五一劳动节在异世界也管用!? …… 创世历1037年花之月13日天气:晴 今天娜塔婶损失惨重,一头猪闯进她的店,把柜台撞破一个大洞,我和昭霆是目击证人,亲眼看见利夏(注:艾瑞克的弟弟,六岁)骑着那头猪跑进酒店,哇哇大叫着冲向柜台,然后因为惯性高高飞起,被坐在柜台喝酒的神官一把捞住后领,像个铜铃似地在空中晃来晃去,一连串经过精彩无比,令人目不瑕给。 接着是娜塔婶的哀嚎声。利夏的双胞胎姐姐莉妲领着一大帮小孩奔进店子(她是村里的孩子王),安慰吓得大哭的利夏。经过一番忙乱,总算搞清楚事情的经过:原来那头猪是从珂特家的猪栏里逃出来的,这帮小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不掂掂自己的斤量),一窝蜂冲上去压住,结果除了幸运地抓住猪耳朵的利夏,其他人全被甩飞(当然的结果)。神官大发雷霆,命令小鬼回去数池塘里的鱼(神殿后院有个池塘),不然就罚抄课文! 孩子们劈里啪啦地跑了出去,利夏走到门边,指着还卡在破洞里的黑猪,结结巴巴地道:“猪猪……” “我知道那是猪!用不着你来告诉我!”神官没好气地喝道,利夏也逃了出去。 我和昭霆合力把那头猪揪出来,押回猪主人家里,神官则从家里拿出榔头钉子,乒乒乓乓地修补破洞,还把碎酒瓶拾起来,埋在后院立了个墓碑——这家伙没药救了!刚造好坟,耶拉姆铁青着脸跑来说小鬼为了数池塘里的鱼,把鱼全部捞起来,等他发现已经迟了,神官一头栽倒在地。 因此,晚餐我们不得不吃全套鱼料理,吃完每个人都觉得肚子不对劲。都怪耶拉姆!我好说歹说死鱼不能多吃,他就是不听!但最可恶的还是昭霆,霸占了厕所整整三个小时,害得我们只能另觅他处解决,狼狈透顶,真是个灾难日! …… 创世历1037年花之月24日天气:晴 我一直很想看神官女装的样子,今天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虽然只有一半。什么叫一半?且听我从头道来。 早上神官心血来潮要考效我和昭霆这段日子来的成果,我们一起来到我平常练习射箭的小山坡。神官叫我们联手攻击他,只要逼他使用了腰上的长剑,考试就算胜出,而且保证绝不还手。我和昭霆还从没联手过,除了和双头哭虫打的一次,当下兴高采烈地答应——我们早就想看看彼此的身手了。 于是我们三个在小山坡上干起架来,确切的说是神官和昭霆在打,我一点也插不进手,因为我用的是弓箭,箭法又不娴熟,对方的身手一快就跟不上,加上还有友方在附近,就更加不敢出手了。不过昭霆真的好厉害,我呆呆看着她把长剑挥得虎虎生风,招式又快又狠,可是不管她怎么劈,神官总能用很轻松的姿式避开。与昭霆迅猛狠辣的身法相反,他的身法简简单单,看来毫不起眼,却有种很和谐的感觉。我完全沉浸在他们的战斗里,忘了射箭。 “阳!你在发什么呆啊!快攻击!” 昭霆的声音提醒了我,我连忙弯弓搭箭,但箭头转来转去,就是找不到机会发出去,反而转得眼也花了,这时神官说:“优秀的弓箭手,应该能看出对手下一步的动作,从而抢先封杀,而不是死死咬着敌人不放。”我矛塞顿开,看准神官为闪避昭霆的攻击跃到半空的空档,一箭射出,当的一声!响起让我兴奋的声音,可惜定睛一看,挡住我的箭的不是神官的剑,而是昭霆的剑!原来她也看出神官的落脚点。 “成为优秀的弓箭手第二条,还要能够预计同伴的招数。”神官落回地面,闲闲地说,气得我和昭霆两眼充血,剑和箭一骨脑招呼过去,我甚至还用了魔法,还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好几次还差点射中昭霆,幸好神官及时拨开。我们就这样打了一上午,期间休息了三回,结果不用说了,输得一踏糊涂!我还好,昭霆累得汗如雨下,气喘吁吁,神官趁机耳提面命一番,纠正她战斗中一些不当的使力手法和闪避步法,然后宣布今后每个礼拜抽出一天做这种训练,培养我们俩的默契和实战技巧,日期待定,随他高兴……我和昭霆哀嚎。 特训结束后,我们并肩坐在树下稍事休息。我是到哪都带本书的人,神官是到哪都能睡,打了两个哈欠后,就靠到我肩上会周公去了,我自管自看书,不去理他。昭霆一边咕哝应该带便当来一边拔花瓣,瞥见神官睡得毫无防备的样子,小妮子计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悄悄拉拉我袖子。 我转过头,看见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轻轻捞起神官披在背上的银发编起麻花辫。我看得爆笑,忙捂住嘴,朝她竖起大姆指。昭霆编好辫子,用自己的发带绑了个蝴蝶结。我看看睡梦中的人,得出结论:任何人看到这样的他,都会一致断定他是个美丽的村姑!不过觉得还少了种画龙点睛的快感(昭霆的辫子编得烂也是原因),想了想,我拔了一朵野花插在他耳朵后面——嗯!这样就完美了! 后面发生的事用不着我叙述了,我估计一个礼拜内,村人们都会称呼神官“美人”或“辫子姑娘”,直到当事人把这么叫的人全部揍到住院为止。对我和昭霆两个始作邃者,神官当然恨得牙痒痒的,但还是没对我们使用暴力,而是用了更加卑鄙的报负手段:恐惧术!我和昭霆吓得喊爹叫娘,特别是昭霆,因为我平常为了锻炼心志做过许多幻术训练。但是神官也知道,给我施了喷嚏术做附赠——这个恶魔!最后还是耶拉姆嫌惨叫和喷嚏太吵耳,叫神官停手,才结束了这场酷刑,那时我和昭霆已经累塌了。 虽然被狠狠教训了一顿,但我回想起神官戴朵花拖着长辫的样子,还是觉得很好笑,有种得大于亏的感觉,呵呵,下次再找机会捉弄他吧! …… 创世历1037年空之月(6月)3日天气:小雨 昭霆和耶拉姆吵架了,虽然这两个人吵架就像太阳从东方升起一样正常,但这次的情况与以往稍有不同,因为,这次吵架,是“冷战”。 事情的起因是个不幸的悲剧,其实也是昭霆自己不好,身为女性,怎么可以乱丢内衣!而且我们还是跟两个男性住在一起(虽然我也快忘了这点)。言归正题,当初我和昭霆是两手空空来到这个世界,当然只有一套换洗衣服,外衣倒不要紧,我们早就不穿了,内衣却没办法。幸好娜塔婶友情赠送,给了我们一人一件小背心,洗胸罩的时候可以换。可是今早起来,昭霆的胸罩却不见了!我问她放哪儿了她又稀悝糊涂说不清楚。我们把房间翻了个遍也找不到,她只好穿着我的背心下楼(因为她的背心太脏了),结果就看到—— “咦,耶拉姆,这是什么东西?” 神官从耶拉姆手里拿的洗衣篮里抓出一根非常眼熟的长形布条,我和昭霆呆呆站在楼梯口,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刚刚在走廊捡到的。”耶拉姆永远是一百零一号表情。 “好畸形的布。”神官好奇地拉着那只可怜的胸罩,“还有弹性哩!” “那是我的!!”昭霆终于反应过来,惨叫着扑过去,想从神官的“魔爪”下拯救出自己的胸罩,却因过于激动,一个收势不及,扑在神官身上,还连累了一直线的耶拉姆,三人跌成一团。我看着那只胸罩仿佛蝴蝶般飞起,然后缓缓地,不偏不移地落在一团褐色的东西上面——是耶拉姆的头顶,而且是纵向…… “变态男!变态师徒!” 搞清楚原委后,神官低着头任昭霆发泄怒气。耶拉姆强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反唇相讥:“自己的衣服胡乱摆放,还有脸怪别人。”昭霆大怒,河东狮吼:“你这变态小鬼!居然还敢回嘴!” “谁是变态?” “就是你!变态变态变态——” “你这个疯婆子!” “……”(以下省略) 我端着茶在旁边看戏,神官趁昭霆转移炮轰对象的空档溜到我身边喘口气,可怜耶拉姆成了替罪羊。他真傻,和发怒的女人尤其是昭霆这样的女人辩论是男人最愚蠢的行为之一,他应该选择沉默是金,待会儿昭霆自然会觉得没趣停下嘴。神官就聪明多了,虽然我看他是懒得跟小辈计较。耶拉姆真孩子气啊(不过他本来就只有十五岁),昭霆也是,两个心智年龄相同的小鬼头。 于是乎,他们俩越吵越僵,最后完全不理睬对方。换作平常,只要他们打一场就会雨过天晴,怨消气散,但因为这次吵的是比较尴尬的话题,才变成这样。不过我还是不担心,都说了他们是小孩子了,小孩子吵架能维持几天?我敢保证到明天早晨,昭霆说的一定是“死小鬼,拿片面包来”,而不是“变态小鬼,拿片面包来”。 我只搞不懂一点,耶拉姆平时一直是早熟又冷静的模样,多数时候脑子比神官还清楚,可是只要碰上昭霆,不知为何就退化成符合他实际年龄的样子:冲动暴燥,口没遮栏。大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真的很对吧。 …… 创世历1037年萤之月(7月)29日天气:晴 等了三天的救援队终于到了,我和神官刚爬上悬崖,昭霆就像哭丧的一样抱住我大哭,也不管我一身泥会不会弄脏她,神官也是满身的土,一头银发都变成了灰发,直到我们被大家拥回神殿,洗了个热水澡后,才告别狼狈。 回想这三天的经历,虽然不及和史列兰那次惊险,也算很倒霉了,但因为和我在一起的是神官,我一直没害怕过,现在我只希望他背上的伤快点痊愈。 事情要从三天前说起。那天下午,我和神官和往常一样在村外的小山坡上练习魔法,牧场主珂特先生慌慌张张跑来请我们帮忙找一头走失的小羊羔,我们当然答应。循着足迹,我们不一会就在山里找到那头叫多多的小羊。原来它掉下悬崖了,幸好被一株长在崖壁的松树挡住,才没摔成肉饼(这个悬崖和史列兰掉下去的那个不一样,下面没有河)。 我等在崖边,神官用浮空术下去,想将多多抱上来,这时我看见他脚边有个奇怪的东西,原本我以为是丛杂草,后来越看越不对,它动得太奇怪了,不像风吹,倒像是昆虫在蠕动似的。我刚想提醒神官,他已经注意到,看向那丛草。只见草里一下子飞出好几根粉红色的触手,神官回敬一打的火球,不但烧焦了触手,也烧光了那丛草,露出一团金黄色的东西,外形像朵花苞,我认出那是《魔兽图鉴》里很厉害的一种魔物,有毒物之王之称的植物系魔兽拉芙蕾西亚!我才想出答案,感觉脚下剧烈晃动,不小心一头栽下去,幸好神官接住我。我看到崖壁爆出许多触手,很恶心地蠕动着,原来这片峭壁已经被拉芙蕾西亚侵蚀了。然后我听见一声咩叫,多多栖身的小树也被这股晃动震断,四肢乱踢掉了下去。神官忙抓住它一只前脚,就在这时,那只花苞张开,喷出一团粉红色的雾,正中我们三个。我只觉身子一重,和神官一起直直往下掉,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后来我才想起,拉芙蕾西亚的孢子云有中和魔法的能力,是术士的天敌,所以才被称为毒物之王。(注:拉芙蕾西亚的毒不是体内毒,而是体外毒。它的孢子会粘在人体上,隔绝魔力,只有一种特殊的药草——天琴花的种子泡的水才能洗掉,下文神官说的解药就是这个。) 我看到神官调整姿势,让左肘对着地面,身体浮起金色的光芒,接着就是一股巨大的冲击,震得我人事不知。等我醒过来,看见神官躺在我下面,一动不动,眼睛闭着,嘴角还有道血迹。 我吓得险些心跳停止,连忙抓住他肩膀用力摇晃,感觉手湿湿的。我用右手扶住神官,摊开左手一看,果然是血。再看他躺的地面都凹陷下去,小石子上全沾了红色的液体。我竭力使自己镇定,把神官轻轻放回地面,想探探他脉搏,这时神官咳了一声,我喜得直摇他:“神官!你醒了!?” “别摇了……”神官睁开眼睛,吐出很微弱的声音。我急忙松手,想起骨折的人不能摇,更不能随便移动。其实要不是神官用斗气减弱了冲击,就算他垫在我下面也是一块粉身碎骨的下场。 神官动了动,似乎想爬起来,我刚想扶他,就听见他说:“肋骨好像断了。” “什么!!”我大惊失色。 “没关系,待会儿接起来就行。” “干嘛不用魔法?” 神官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这才想起我们中了拉芙蕾西亚的毒,懊恼地敲敲脑袋。看到我的样子,神官笑起来。 “冷静点,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扶我一把。” 我点点头,无论何时,身处何地,只要看见、甚至想起神官的笑容,我就能鼓起克服一切困难的勇气。我尽量不碰痛他的背,慢慢扶他坐起来。神官摸摸胸口,耸了耸肩膀:“真的断了,三根。” 三根!“怎么办!接得起来吗?要不要我帮忙?”我紧张得语无伦次,心脏抽痛不已。以前我看到唯叔叔和爸爸妈妈受什么伤时,就会这样,妈妈说这是“血缘”的缘故,没想到看神官这样,我也会心痛,大概因为我把当真正的亲人看罢。 “接的起来。”神官笑了笑,用力一按,响起一声奇异的脆响,我抖了一下。 “妈的!痛死了!”神官破口大骂,“都怪那朵该死的臭花!哎唷~~~” “喂!真正的男子汉,这种时候应该咬牙忍痛,而不是发出这种丢脸的呻吟!”神官精力充沛的模样让我松了口气,忍不住调侃他。 “痛就痛,干嘛要忍?多无聊!”神官抬起头,叹了口气,“伤脑筋啊,我这个样子,别说爬上去,连走路也成问题,看来我们得在这里待几天了。” “唔,的确很麻烦,首先食物……” “食物那里有。”神官用大姆指比比后头,我转头一看,大吃一惊:“啊!多多!” “我只有两只手。”神官叹息,神色很愧疚。我看着倒在血泊里的羊尸,心想早知如此,当初就不用去救这只羊,那我们就不会掉下来,神官也不会受伤。对我来说,神官的安危远比一头羊重要,真是霉羊!我暗骂。 才骂霉,就下起雨来。我慌忙寻找可以挡雨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山洞。洞很小,只能挤两个人,八成是裂缝不是山洞。我扶着神官进去,这时他已经完全湿透了,我很担心,以他的伤势,淋了这场雨,很有可能会发烧,之后的发展也证实了我不是杞人忧天。一开始因为洞里很暗,神官安安静静地坐着,背靠着墙,好像睡着了;加上我正忙着生火,就没发现。后来我生了半天没生起火,想问神官借,他有带用油纸包的火石,这是他早年当冒险家养成的好习惯。 我叫了两声,没有回音,慌起来,伸手探去。洞里的空间很小,我一下就摸到他,触手滚烫,烧得很厉害。我急忙在他身上翻找,找出火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引燃两根不太湿的木柴,点着火,看清他的情况。脸色通通红,身上全汗湿了。我叹气,这种发展和许多言情书里写的一模一样:坠崖、受伤、发烧、取暖——若没点着火肯定得用人体取暖吧?幸好没落到这地步。绝非我讨厌神官,只是……结婚前做那种事实在不太好,我思想是很保守的,虽然万不得已时,我会毫不犹豫地照那些情节教的去做。 我脱下外衣,撕成一条一条,用来做绷带。但是,当我想帮神官包扎时,看见他左胸有个奇怪的小凹洞,不像胎记,倒像是旧伤,而且伤口很深,还正好是心脏的部位,真是惊险,看来他不止一次和死神擦肩而过呢!我包扎好,掏出手帕拿出去浸饱雨水,拧干后贴在他脸上,或者挤进他嘴里,一直忙到雨停,那时刚好傍晚。 神官的烧直到后半夜才稍微退下来,一直在呓语。因为说的很轻很含糊,我基本都没听出来,除了一个名词。一方面是觉得神官在念这个词时,语气很特别,虽然特别在哪里我说不清;另一方面是他反复念了好多遍。 ——菲莉西亚。 或者是费里西亚,总之就是差不多音节的四个字。我估计是费里西亚,因为菲莉西亚是女孩的名字,而神官不可能念着一个女人的名字,就算叫也该叫雪露特,她是目前唯一和神官有那么点味道的人。 我胡思乱想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神官的烧退了,中午他醒过来,。我递给他一只烤羊腿(不用怀疑,是多多的),然后问他那句梦话是什么意思,我要确定他是不是花心大箩卜。 “菲莉西亚?”神官咬着羊腿愣在那里,“谁啊?” “我就是问你呀!” 神官皱眉苦思半晌,摇头说:“我不认得叫这名字的人,也从没听过有人取这种名字。”我不解,神官解释:“flesia,在古代语里是[末日审判]的意思,还有个意思[世界],是相当神圣的字眼,所以没人敢取这种名字,也无聊。” “是吗?”我还是有点在意,但看神官的态度也不似作伪,于是把这个疑问放在心底,留待以后考虑。 “别想了,快睡一觉,你照顾了我一整晚吧。”神官盯着我的脸说。我不好意思地躺下来,被冷冰冰的地面骇了大跳。尽管我有露营的经验,但以前都是裹着毛毯睡觉,从没直接躺在地上,而且这地面还是湿的。看到我的样子,神官把钮扣扣起来。 “靠到我肩上来。” “你不会突然变身成狼吧?”我爬起来,笑嘻嘻地说。 神官装出生气的表情:“对圣职者说这种话,当心我打你屁股!”我靠向他,小心不碰到他胸口:“得了吧!除了那个冠,你全身上下没个地方像圣职者的。” “对了,我的冠怎么不见了?” “先前我量你体温时嫌它碍事,就拿掉了。”我顺道拨开他的浏海,探探温度,结果让人满意。神官拍拍我的后脑勺:“好了,快睡吧,火我会守着。” 当我醒过来时,外面一片漆黑,夜风送来虫鸣蝉叫声,洞里充斥着明亮的火光,暖洋洋的。我揉揉眼,发现我睡梦中竟然整个人钻进神官怀里去了! “对不起!弄痛你了吗?”我第一个反应是检察他的伤。 “没关系,是我拉你的,这样睡的比较舒服——喂!别摸我胸口!痛死了!” 我故意再多“拍”两下:“这个伤要多久才会好?” “如果不用治疗术,起码半个月。”神官咬牙切齿,“不过再被你拍下去,就要延长至一年了。”我这才缩回手:“那拉芙蕾西亚的毒要多久才会散?” “一个礼拜,不过我有几瓶解药在神殿里。” “……看来我们得做好长期战的准备了。”我叹息。虽然这个悬崖不算偏僻,但昭霆他们要在短时间里找来还是不大可能;何况昨天的雨把我们和多多的足迹都冲掉了,现在大家一定急得像没头苍蝇一样团团转吧,真应了一句话“天有不测风云”。 “不,我们必须在明后天里想法子离开。”神官郑重否决,“你睡着时,我用灵波查了一下,(注:心灵魔法的一种,所以不受孢子云影响)崖底没有其他生命反应,也就是说我们唯一的食物就是这头羊,就算加上野菜野菇什么的,也撑不了几天。”我大为犯愁:“可是,你我这个样子,根本没办法上去啊,也没法向大家传讯,起码得等你伤好。”其实我倒不急着回去,我真正担心的是神官的伤。羊肉也算了,吃野菜那种东西一定会害他营养失调,虽然附近可能长着不少草药。 “用不找等伤好,只要联络上耶拉姆他们就行了。”神官笑着说,我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有了主意,高兴地问:“怎么做?”神官却弹弹我额头:“自己想。” “为什么!” “你太依赖我了,应该尝试自立更生,独立思考。”神官打了个哈欠,闭上眼找周公喝酒去了,剩下我一个冥思苦想,不时走出山洞来回踱步。 “我想不出来~~~~”三个小时后,我扑回洞里,把神官摇醒。 “唉。”神官叹口气,靶靶头发,“给你个提示:利用有限物资。”说完,又睡了。这头大睡猪!我气极,偷偷拧了他一把,意外发现捏他的手感不比史列兰差,比我和昭霆好好几倍。真是的!异世界的男人都是怎么保养肌肤的?女人的立场都没了!(注:因为异世界的的空气比较好。) 这次只过了五分钟,我就扑回山洞:“我想到了!” “哦?” “用[飞焰]对不对?”我真是傻瓜,竟忘了身上有这件宝贝,“但是,怎么用?” “发个光球上天,运气好的话就可以和这个鬼地方说再见。”神官伸了个懒腰,大概牵到伤口,皱了皱眉头。我矛塞顿开,击了下掌:“一个光球不够,我多发几个上去,拼个‘sos’出来,包管把人叫来。”呵呵,地球的求救信号,终于派上用场了。 “‘sos’是什么?”神官一头雾水。我比了个“v”字:“我和昭霆之间的暗号,表示求救。” “太好了,阳,你很深谋远虑。”神官夸奖我,我低下头,不让他看见我脸上的惭愧。经过这次教训,我决定以后和昭霆一起想几个暗号出来,以备不时之需。接下来,我开始凝神发动飞焰里的炎之力。 我只有两次发动飞焰的经历,一次是和双头哭虫作战那次,一次是在勇者的坟场,而且都是误打误撞;加上平常箭术和魔法两门课已够我忙乎,根本没空研究飞焰,所以初时我一点概念也没有。好在有神官提点,再加上不断摸索,我终于打出一只光球,再来是第二只……平均每只花去我一小时,还不包括休息时间,以致一直忙到早上,也只拼了一半,只好再等一天(白天看不出光球)。神官坚持要我躺下休息,自己张罗早饭。我们争执不下,最后我火气一冲,用弓背将他拍晕,才取得做饭权。连我的攻击也挡不住,这家伙还想起来烤羊?简直是笑话! 我把最后一只羊腿串在木架上烤,不时看看神官,突然想起这是第三次看他受伤了,第一次是为艾瑞克队长,后两次都是为了我,这家伙好像总是为了别人把自己弄得头破血流的,真是傻瓜。我暗暗发誓,一定要早日独当一面,不仅能够保护自己,还要保护他,而且绝不让他再身陷险境。神官为我和昭霆已经付出太多了,多到我无法还清。 烤好羊腿,我把神官摇醒,他少不了一通咕哝,说什么我不懂得尊师重道之类,我全当耳边风。因为得等到晚上才能继续发信号,接下来我们就像往常一样,上午练箭,下午学魔法。虽然没有魔法书,但神官的大脑就是一部百科全书。我们一个教一个学,轻轻松松就打发了一个白天。我不禁庆幸是跟神官一块掉下来,要是我独自一人,三天下来非发疯不可。 就可惜没带琴下来,以前每天吃完晚餐,我和昭霆都和村里的孩子一起,围坐在火炉边,听神官唱歌或讲故事,那段时间是一天里最快乐的时光,不管训练得多苦多累,只要听见神官优美的琴音和清越的歌声,再大的疲劳也烟消云散。看出我的心思,神官笑了:“想听歌?”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别唱,耗力气。” “那我讲个故事吧,你想听哪种的?” “为了配合气氛,讲个恐怖点的吧,比如魔族!”我兴致勃勃地建议。神官好笑地看了我一眼,想了想,说:“那我讲个魔族和人类交朋友的故事吧。” “好好!” “魔王艾尔拉斯你已经知道了,除了他,魔界还有五位强者,分别是宰相维烈赛普路斯,四位近侍菲亚斯、弗雷德、伍兰夫和卡帝丝。人们按照他们的力量称呼他们为炎、水、风、雷、地五大幽鬼。炎水风三位幽鬼是男性,地雷两位幽鬼是女性。因为上级魔族不老不死,他们的外表看上去都很年轻,至于实际年龄只有天晓得。” “当魔族真好,可以不老不死。”我忍不住插嘴,非常羡慕。 “加起来就是老不死。”神官耸耸肩,“也许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体质,上级魔族都不明白生命的宝贵,在全世界掀起腥风血雨,一个不高兴就砍几万人(我咋舌),就算想阻止也不行——讲打,打不过;讲道理,语言又不通。” 我一呆:“语言不通?”神官点点头:“嗯,魔族和龙族及其它土生土长的异族都不同,他们是某天突然出现在这世上。很多人认为他们来自一个未知的次元,还有说法他们是堕落的神明,因为魔族的力量实在太强了,只有龙族还能与他们对抗,其他种族包括人类在内全是挨宰的份。但这么一来,各大陆反而统一起来,心连心研究对付魔族的方法,从而使魔法文明极度繁荣起来,这现象引起了一个高等魔族的兴趣。他开始觉得人类不是魔族原本认为的‘低等动物’,而是种有智慧的生命体,为了肯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他装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混入人类社会,打算学习人类的语言,这个人就是魔界宰相维烈赛普路斯。” “啊!后来呢?”我完全被神官的故事吸引了,忙不迭地追问。 “后来他遇上一个真正的人类少年,这个人的真名我不知道,但他的外号可是赫赫有名,叫‘古兰罗瓦’。” 我大吃一惊:“圣贤者!!?” “没错。”神官轻叹,“命运真是残酷的东西,不是吗?魔界宰相和人类的圣贤者成为了朋友。当时的圣贤者是[召唤师世家]珂曼家的养子,后来的圣兽召唤师洁西卡是他的义姐。他们俩在街上遇见被流氓围殴得奄奄一息的赛普路斯……是真的被殴还是假的被殴?这个只有赛普路斯自己知道,不过据说他是运动白痴,可能真的打不过那群流氓吧,谁叫他装人类——言归正题。古兰罗瓦和洁西卡出手修理了那群流氓,把伤者抬回家里,然后发现他们救回的少年不会说话,可是他的声带又没有损伤,很奇怪,当然我们俩不奇怪。但当时的圣贤者和召唤师都只是一丁点大的小毛头,很快就不介意地和看起来和他们差不多大的魔界宰相打成一片,教他识字说话,一块儿玩耍,学魔法。在这段时间,赛普路斯惊讶地发现人类竟拥有不亚于魔族的智慧,而且和魔族一样拥有喜怒哀乐等情感,还有他们对生命的热爱,对弱小的同情,都让一向草菅人命的赛普路斯深深困惑,他开始怀疑魔族的行为是否正确。于是他回到魔界,将自己的经历汇报给魔王艾尔拉斯,震动整个魔界。在魔王的召唤下,上级魔族纷纷撤离人界,分成两派讨论今后的方针。一派主张保持对人界的态度,理由是不管人类有情感还是有智慧,打不过魔族是事实,而强者统治弱者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另一派赞同赛普路斯,打算和人界签订和平协约,互相取长补短,共同发展;魔王中立。由于和平派的代表是炎水风三大幽鬼,魔界的三名重量级人物,即使剩下两个幽鬼和七魔将都站在反对立场,也无力回天。然而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使人魔两界和平与共的希望化成了泡影:魔王的独生女,魔界公主玛格蕾特被赛普路斯的故事勾起好奇心,偷偷跑到人界玩,结识了精灵王奥佛瑞特,两人相爱并结婚。但玛格蕾特隐瞒了出身,谎称自己是个人类的孤女,因为精灵族和魔族一向势不两立,加上过去火拼了无数次,互有损伤,累积了相当深的仇怨,玛格蕾特生怕丈夫得知她是魔界公主后,会把种族的恨转移到她身上。可惜天不从人愿,一次为了救一名精灵族的孩童,玛格蕾特使用了力量,暴露了魔族的身份。精灵族大哗,坚持要处死她。但奥佛瑞特不同意,他宁愿交出王位,只求族人饶过妻子一命,让他们夫妻归隐山林,从此与精灵和魔族都再无瓜葛。” “太好了!奥佛瑞特没有怪罪玛格蕾特,还保护她!”我松了口长气,由衷为精灵王和魔族公主的深情感动。神官却苦笑了一下:“老话一句:‘天不从人愿’,奥佛瑞特自以为两全其美的法子,反而激起精灵们的愤怒,他们认为是玛格蕾特控制了奥佛瑞特,才使他们敬爱的王做出这种抛弃族人的可怕决定,更坚定要杀死‘魔族妖女’,挽救他们的王,于是假装答应,在路上埋伏弓箭手,射杀了玛格蕾特。当时她已经有十个月的身孕,奥佛瑞特等于是亲眼看着妻子和孩子在自己面前丧生。” “……”我久久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心里为这对悲剧的恋人叹息并祈祷冥福,我知道,精灵王和精灵族也都在之后的降魔战争里阵亡了。 神官调整坐姿,续道:“后来的发展用膝盖想也知道,得知爱女死于非命的艾尔拉斯怒发成狂,当即宣布发动战争。认为是自己间接害死玛格蕾特的赛普路斯痛苦不已,亲手撕毁已签订好的和平协议,主动请缨做前锋,以一己之力发动辉煌咒文禁界牙煌霸炎阵,毁灭了精灵之乡[绿皇森林]座落的索雷斯大陆,震惊世界。各族指责魔族残暴不仁,背信弃义,组织大军发动全面战争,史称[降魔战争]。” “圣贤者也在里面吧!那他和赛普路斯……”我紧张地追问。 “这个嘛,之后的事我就不清楚了。”神官的回答让我大失所望,“在正式的史书里,是没有圣贤者和魔界宰相交朋友这节的,全是说圣贤者怎么发挥人类高贵无私、英勇无匹的精神率领各族联军将魔界军打得抱头鼠窜、跪地求饶,我想你一定没兴趣听(我连连点头),我之所以知道前面两个故事,还是拜圣修士的身份所赐。但降魔战争的真实情况在圣域也是机密,只有历代的大贤者获准知情,所以我也不知道古兰罗瓦和赛普路斯再次见面时是什么心情,唯一确定的,是人类胜了,魔族败了;而且圣贤者亲手用满愿石封印了包括朋友在内的所有上级魔族。” 我长长叹了口气,却连自己也不明白这声叹息是什么意思。 神官看着我,笑着说:“看吧,是你说想听恐怖故事,搞得现在气氛这么低落。” “你讲的明明是悲剧故事!”我扮了个鬼脸,跑出山洞,深吸夜晚清凉的空气,这才感到心情好转了些,然后开始未完的工作。 近午夜时,以昭霆、耶拉姆和警备队员们为首的救援队到了,把我们俩拉上悬崖(当然他们是先解决了拉芙蕾西亚再下来的),这时我的“sos”还有个“s”没拼好。 洗了个热水澡,换上睡衣,喝上一口加了蜂蜜的牛奶,真有种活过来的感觉。一边在久别重逢的房间写下这篇日记,我一边回想这三天的经历,竟找不到丝毫不快的回忆。好像只要和神官在一起,到哪儿都很快乐,很舒心,这是为什么呢? ****** 杨阳怔怔看着最后一句,脸上百感交集。她啪地合上日记,发起呆来,许久,她拿起一旁的茶杯,却发现里面的牛奶早就冷了。 放下杯子,杨阳起身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两扇木格子窗,微凉的气息扑面而来,边境的夜静得仿佛连月光洒落大地的轻柔音符也听得见似的。杨阳整个人陶醉在这样静谧柔和的氛围里,任思绪乘着夜风漫游。 “睡不着吗?” 一个清朗纯净的嗓音从头顶落下,杨阳震了震,反射性地看向身后,没有人。想了想,她披上外衣,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走下楼梯,穿过客厅打开大门,来到外面,然后深吸一口气,念出咒语:“飞舞于大气之中的风之精灵,赐予我透明的双翼,自由遨翔于苍穹之中——风之翔翼!” 话音刚落,她轻飘飘地浮起来,升高到屋顶的位置。 “你果然在这里。” 杨阳踩在瓦片上,微笑道,在她左前方,无名氏神官身穿单衣,屈着一只膝盖坐着,旁边搁着一只半空的白兰地酒瓶。他抬起头,指指另一边,示意她坐。 “有心事?”一等对方坐下,他立刻问,碧眸浮起担忧。 “嗯……没有。”杨阳垂下头。神官微微一笑:“那是纯粹的失眠咯?”杨阳不答反问:“你呢?这么晚躲在这干嘛?”神官指着酒瓶,意思很明白。杨阳眯起眼:“不想我向耶拉姆告密,就上贡一半。” “你好狠!” “呵呵,一向的。”杨阳抄起酒瓶凑近唇。神官心疼地盯着她,万般后悔当初教会眼前的小妮子喝酒。杨阳咕嘟嘟连喝几大口,放下酒瓶,用手背抹抹嘴,感觉一股热气从体内升起,扩散到全身,说不出的畅快,再看银月当头,忍不住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你在说什么?”神官头上冒出大大的问号。 “我世界的唐诗。”杨阳又喝了口酒,“经常由醉鬼所写,醉鬼来念。” “哦,别告诉我你也想当醉鬼。” “我是想当醉鬼!”杨阳重重放下瓶子,脑袋磕向并拢的膝盖,“就今晚。” 神官叹息:“还说没有心事。”伸出手,搂住她肩头,靠向自己。感到从薄薄的衣物下传来的温暖,杨阳的内心却不像平时那样涨满温馨感,反而泛起阵阵酸楚,脑中一幕幕闪现的,是与身旁的人共度的时光…… 秋季的蛙鸣,夏日的萤火虫,春天的祭典;温暖的火炉,热闹的餐桌,优美的歌声,精彩的故事;翠绿的山坡,清澈的溪流,碧波荡漾的湖泊,红艳艳的浆果,田梗的野花,扛着农具上工的村民,欢笑奔跑的孩童,牲歌处处的原野;还有辛苦的箭术练习,困难的魔法课程,有趣的常识讲座,五花八门的药草知识,最喜欢的音乐和占卜课……一切的一切,就像刻在心坎上一样,那么清晰,历历在目。 “神官,你陪我一起去旅行好不好?”杨阳差点脱口而出,好容易忍住,她知道答案肯定是否定的:神官走了,西芙利村怎么办?桑陶宛领怎么办? “我打算让耶拉姆陪你们一块儿去。” 杨阳惊讶地睁大眼,坐直身,看着对方:“真的?” “嗯。”神官笑道,“耶拉姆谨慎细心,冷静可靠,有他陪着你和昭霆,我就放心了。”杨阳绽开喜悦的笑容:“太好了!有耶拉姆在,不说别的,光伙食和财政就不用我们操心了,但你怎么办?”神官不悦道:“我这么大的人,难道还不会自己照顾自己!”杨阳用怜悯的口吻道:“你真的这么认为?”神官敲了她一记。 杨阳揉着被打痛的后脑勺,心情轻快不少。虽然不能和神官一起旅行还是很遗憾,但有耶拉姆帮忙,这趟旅行应该能提早结束,就可以早点回来,再见到神官,还有村里的大伙——太好了! 砰地靠在青年的胸膛上,少女满足地闭上眼。 “喂,在这儿睡会着凉的。” “没关系,睡着你抱我回床上。” “你们的房间不是挂了块牌子‘闲人勿进’吗,我怎么进去?” “你也知道你是闲人啊。”杨阳笑嘻嘻地张开眼转过头,视线却定在对方胸前。银色的十字形坠饰在月光下闪现出水波般的光晕。这条项链,杨阳并不陌生,悬崖下那晚和神官被雪露特所伤那次她都见过,但像现在这么仔细看还是头一次。细细的银链串着秘银打造的项坠,形状是飞龙和十字架,龙身还缠绕着长春藤,架上雕着精细的花纹,似乎是件颇有价值的古董,造型也很独特。注意到她的打量,神官主动解释:“这条项链,据说是我父母留给我的。” “……” “但我一直很怀疑,德修普家的徽章明明是狮子和百合,而且也没有其他家族的徽章是这样,所以我想这应该是我义父为了安慰我专门请人打造的,免得我以为我爹娘是吝啬胚,除了一条命什么也没留给我。” 杨阳沉默,不知如何接口。忽然,神官转过头,用一种认真的语气问:“阳,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呃!”杨阳一愣,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嗯…你很开朗,很风趣,非常敏锐,有时候又很迷糊……你很强,很可靠,非常博学,也非常聪明,就是臭屁了点,再有——你非常贪杯,还很懒。”顿了顿,她得出结论:“总之,你很讨人喜欢!” “讨人喜欢?”神官皱着眉听到最后,深深苦笑,“对,我很希望讨别人欢心。” “神官?” 银发青年无意识地抓紧项链,缓缓道:“我常常感到不安,觉得自己是个虚幻的人,是个其实不存在的影子。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没道理的想法,可是从小到大,这份恐惧就一直盘旋在我心底,没有片刻消失,所以我到处旅行,结交许许多多朋友,多到我都记不住,还是不够,我想让更多的认识我、记得我、喜欢我!为此我拼命努力,只要‘朋友’拜托我做的事,无论如何我都会完成,因为我什么也没有,我只有朋友,但我偶尔回想,觉得这个被许多人喜欢的‘自己’是我刻意造出来的,真实的我也许根本不是这样……” “胡说八道!”杨阳再也听不下去,一把抓住他肩膀,大声道,“什么叫真实的你不是这样!那我现在抓着的人是谁?幽灵啊!说来说去,你压根是在钻牛角尖!人嘛,谁不希望别人喜欢自己,难道希望别人讨厌自己?你会那么想是理所当然。我想,你之所以常常不安,是因为你是孤儿的关系。像我和昭霆,刚来这个世界时,我们也觉得人海茫茫,举目无亲,整个人好像空了一样,但是现在已经好了,因为有你,有耶拉姆,有村里的大家在,你们就像我们真正的家人,所以我们不再觉得孤单寂寞——你为什么不把我、昭霆和耶拉姆视为亲人呢?不要视作朋友或徒弟!” “亲人……吗?”神官喃喃道,摇了摇头。杨阳心一沉,同时又觉得有些窃喜,似乎,她并不希望他把自己当作家人。 “不是的,阳,你不明白,我很重视你们,你们三个的确就像我的家人,我不稀罕我那素未谋面的父母,从来就不,我的不安只针对我这个‘人’。” “我不懂……”杨阳挫败地道。神官笑了笑:“其实我也不懂。” 静了会儿,杨阳不死心地问:“到底你在怕什么呢?” “……阳,我经常有些奇怪的记忆。” “咦?” “你还记得那次悬崖底下我说的梦话吗?”神官问道。杨阳大幅点头。神官情不自禁地握紧拳头:“那不是第一次。我从小就一直做那些奇奇怪怪,醒来又不记得内容的噩梦。虽然我想不起来,可梦里残留的惊悸依旧折磨得我痛不欲生,喘不过气来,只有喝醉时才不会做梦,所以我总是在睡觉前努力把自己灌醉。可惜以前灌得太多,弄得现在都不会醉了,我又没堕落到去吞******药。”靶靶银发,他微一苦笑,“而且,我常常出现‘记忆断路’的现象,比如上一刻在这里,下一刻却跑到那里去;或者本来和人说话说得好好的,突然脑子一晕,什么也不知道了,等回过神时发现话已经聊完,对方正对我挥手道别;最夸张的是十四岁那年,我去王立学院的图书馆借书,路过后院时看见一个女孩子在水池边洗脸,依稀记得穿着紫色的连衣裙,留着波浪卷的黑色长发,接下来就是一片漆黑,醒过来时我好好地躺在圣域我房间的床上。我问老头和其他同学,他们都说我昨天是自己回来的;而且我去王立学院调查发现,根本没有我看见的那个女孩子,有人说我撞鬼,但我知道我绝不是在做梦。” “有这样的事!”杨阳也开始感到不对劲和一丝悚然,思忖片刻,道,“是不是你有梦游症?”神官啼笑皆非:“喂,有人睁着眼睛梦游吗?何况梦游还能说话,太厉害了吧!”杨阳敲敲脑袋:“嗯……那就是你有双重人格?” “这个我也想过,可是不能解释梦的事啊。” “会不会是双胞胎!据说双胞胎能梦到彼此的生活,意念比较强的一方还能遥控另一个自己!”杨阳灵光一闪。 神官瞪大眼:“双胞胎吗,这我倒是没想过,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很像耶!”杨阳补充:“而且,因为双胞胎是由一个细胞分裂的,等于是一个人,这就能解释你为何常常觉得不安了——因为你遗失了另一半的自己。”真没想到,神官竟然是双胞胎。 青年发着愣,越想越觉少女的推测有道理,但同时,他也感到一股深沉的恐惧从心底漫延,好像自我的存在感就要消失,被另一个自己吞噬一样。这股感觉仿佛黑色的虚影紧紧抓住他的心脏,摆脱不了,也无力抗拒。 “神官!你怎么了?”杨阳看见他剧烈颤抖,惊诧至极。 “阳……”神官转头凝视她,“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和那个人同时出现在你面前,你会认得出我么?”杨阳微一犹豫,坦白道:“这个嘛,要是你们长的一模一样,乍看我肯定是分不出的。”神官抖了一下。 “但是,只要你们一开口说话,一微笑,我就绝对能认得出来。” “呃!?” 杨阳温柔而真诚地笑道:“因为,我认识的无名氏神官,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人能够模仿,你的笑容、语气、神态、动作,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这点我绝对有自信。” “……”神官定定望着她的笑靥,内心的恐惧宛如被风吹散的乌云,一圈一圈向外扩散,化为看不见的氤氲,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极为温暖柔软的情感,慢慢发酵。 “嗯!”他开怀地笑了,冲口道,“阳,我可以抱抱你吗?”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说了什么,秀丽的脸庞顿时涨得通红,正要道歉—— “好啊。”杨阳大方地道,侧过身,一把搂住他。神官反而尴尬地僵坐着,呐呐道:“对、对不起,你一定认为我很不要脸吧?” “才怪!我高兴都来不及了!老实告诉你,我也好想抱抱你!”自从悬崖上那次,她就一直怀念这个拥抱,好像可以容纳一切,又好像能融化整个身体,还有沉稳厚实的心跳……真想永远待在这个怀抱里,不要起来。 神官微微一颤,只觉心房好像填进某样东西,不假思索地张开双臂,回抱住对方,陡然传来的柔软与温暖令他轻轻叹息了声,头一次,他感到自己是如此安心,如此快乐,自己的存在是如此真实,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 好想……就这么霸占住她,不让她去任何地方。 “神官。”少女的声音震醒了青年的神智,他猛然惊觉自己刚刚的想法是多么自私龌鹾,但她下一句话又令他的自省如春阳融雪般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好喜欢你。” 夜凉如水,月色如梦,天地间好像一下子安静下来,蝉叫蛙鸣声都不见了,两人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我也是,阳。” 许久,神官才打破沉默,抚mo少女柔顺的黑发,唇畔浮起满足的微笑。杨阳也扬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更加用力地搂住他,深埋进他灿如银的发丝。 月光下,相拥的两人体味着只有彼此才明白的浓浓情感:不是朋友,不是亲人,不是男女,只是最纯粹的喜欢,和最纯净的思念。 神殿前院一棵大梧桐树上,传出几不可闻的叹息。一个身穿深蓝色紧身衣,留着同色短发的少年坐在枝桠上,淡黄的眸直直望着屋顶上的两人,吐出极轻极轻,轻得只有他一人听得见的喃语: “就这样,忘了菲莉西亚姐姐吧,帕西斯……” 第五章 启程的日子 第二天,神官将杨阳和昭霆带到神殿的后院,两人惊讶地发现地面被拔干净杂草,用粉笔画了个直径约二十来米的大圆,里面是一个大五芒星和许许多多复杂的图形和古代文字。杨阳不确定地问: “这个…是召唤法阵吗?” “不错。”神官笑道,“昭霆,我不是答应过你等你武艺有成,就打开星界之门,让你和你的精兽缔结契约吗;阳也是。有一头召唤兽做伙伴,对你们的旅途会很有帮助的。” 昭霆高兴极了,振臂欢呼:“哇——精兽耶!太棒了!”转头对耶拉姆道:“等着瞧!我一定找头比你的菲依罗厉害得多的精兽!”后者回他一个白眼。杨阳插口道:“不对,昭霆,如果没有召唤师资质,最多只能召唤一头精兽,而且出来哪只就是哪只,没得选的。”昭霆惊呼:“什么!” 神官颌首:“阳说的没错。按照贝里卡斯(注:时间和空间的掌管者,被认为是接近混沌之神的神诋,也是命运之神)的法则,绝大多数人都有一头召唤兽,即使没有召唤师资质,只是无法自由选择。而召唤师之所以可以任意召唤一些强大的精兽甚至魔兽,是因为他们的磁场比较特别,容易搅乱身体周围的空间粒子从而在短时间里打开亚空间通……” “啊啊~~~够了!”昭霆一口打断,“一句话!我是不是召唤师的料?” “不是。” 棕发少女激动得揪起银发青年的领子,口沫横飞地吼道:“为什么!当初你明明说我是个百年难遇的魔法奇才的!”神官苦笑:“魔法天才不等于召唤天才啊。” “我不管!” “给我住手!”杨阳用基里亚斯之弓敲打友人的后脑勺,敲得她眼冒金星。拜苦练箭术所赐,杨阳现在的手劲相当可观,有心的话敲晕一个大男人都不是问题。 “一只召唤兽就够你受的了。因为随机率的关系,出来的精兽可能很弱也可能很强,是吧,神官?”她眼望年轻的圣职者。 “嗯。”神官脸露忧色,“所以我在想到底要不要让你们测试……”他的话激起昭霆的好胜心,只见她自信满满地拍胸道:“不用担心!来一只我杀一只,来一百只我杀一百只!”三人无语,半晌,杨阳才道:“你把精兽都杀光了,那还找谁当召唤兽?” “啊啊,对哦!” “笨蛋。”耶拉姆凉凉吐槽。昭霆大怒,拔出无刃就想开杀戒,被神官拎住后领:“喂,你马上就要和精兽战斗了,现在消耗体力可以吗?”昭霆略一犹豫,不甘地把剑插回背后,她毕竟是受过正式训练的战士,不会为义气之争违备战斗之道,但口头仍要讨两句便宜:“算你好运!下次再找你算帐!”耶拉姆不屑冷哼。 这时西芙利村的村民已得知最新消息,带着零食便当从家里跑出来,围坐在法阵外面,还有人拿着平底锅和锅铲做助威用,热热闹闹活像在开联欢会。神殿四人习惯了这种场面,不作理会,顶多喊两声:“喂!管好小孩!别让他把****踩掉!”或“别让猪跑进魔法阵之类!”可惜效果不佳,警备队员们不得不站出来出充当临时警卫,端着纸做的扩音器维持现场秩序,才有了点观众席的味道。 神官大声道——因为不大声根本听不出来:“你们谁先上?” “我!”昭霆举手,一脸雀跃。杨阳没有反对,只道:“小心点。” “没错,如果对手太强,一定要退回来,以后还有机会的。”其实,与精兽缔结契约只有一次机会,但神官怕说了实话昭霆会不顾死活地蛮干。 “知道了。”昭霆拔出无刃拿在手里,步伐稳定地走进召唤法阵,四周登时响起一片加油声,警备队员和孩子们叫的尤其起劲,酒馆老板娘娜塔洪亮的嗓门更是鹤立鸡群。艾瑞克不放心地走到神官身旁,低声问:“喂,没问题吧?” “只要不是重量级的精兽,昭霆都能应付。”神官与其说是安慰他,不如说是安慰自己,祖母绿色的眸子溢出压抑不住的担忧,这就是“天下父母心”啊。 “再来怎么做,神官先生!”昭霆站在阵内喊道。 “我先解释一下规则,待会儿你照我说的念,法阵就会发动,然后会有一头精兽出现,你必须打败它,而不是杀死它,而且在战斗中不得离开大圆,不然法阵的约束力就会消失,精兽会回到星界去;最后,切记一定要以生命为重,千万不要勉强。”神官谆谆告诫。昭霆绽开大大的笑容,挥手道:“收到!” “好,现在跟着我念……” “遵循古老的盟约,回应血的呼唤,以贝里卡斯之名,开启连接两界的门扉,与我命运相连者啊,依循至高的法则,在此时、此刻、此地,将你的真实面貌,展现在我面前!”昭霆跟着神官念出召唤咒文。 观众们都屏住了呼吸,惊叹地看着魔法阵逐渐散放淡淡的白光,圆圈外的泥土发出啪啪声弹了起来,四处纷飞,随着最后一个字念完,一道霹雳毫无预兆地打法阵中央,爆发的能量波将昭霆震退半步,接着,一头白色的精兽出现在霹雳的落点。 不到成人膝盖高的身体,细长的白毛随风飘逸,流动着妖异的蓝光;最为诡异的,是瞪着众人的滚圆兽眼宛如融化的黄金般闪亮;额头长着雪白的独角;尖尖虎牙龇露出来,摆出蓄势待发的姿态,一看就知道这头精兽心情很差。 “狗!” “雷兽琵琊!” 昭霆和神官异口同声,只是一厌恶,一惊讶。神官重重拍打额头:“该死!真中大奖了!”(注:雷兽琵琊:被喻为能与圣兽妣美的超强精兽,能御使雷电,速度奇快;但最大的特点是脾气暴燥,为爱好和平的精兽中少见的异份子。) 艾瑞克紧张地问:“怎么!对手很强吗?”神官的回答被村民们的惊叫掩盖,原来琵琊已看出昭霆就是召唤它的人,弓起背,猛然化作一道白光直扑她面门,攻势只能用“快如闪电”形容。后者全是仗着条件反射才避过,但饶是如此,头发还是被拉了一簇下来。 “你这死狗!”昭霆大怒,抡起无刃就朝它头顶砸下,“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还敢抓我头发,我非把你炖了吃不可!” 琵琊轻松闪过她的攻击,跃至远处,神情愈发凶暴。 “昭霆,那不是狗,是雷兽琵琊!现在的你是打不过它的!快退出来!”神官焦急大喊。昭霆充耳不闻,不是她不想听,而是不能听。凭着战士的直觉,她早就看出这头“死狗”是她目前遇到的最强对手,稍一不留神就可能送命。而雷兽也的确想杀死她,因为只有召唤者主动离场或死亡,它才能回去星界。眼中冷芒一闪,琵琊再度扑上,这次速度更快,众人连眨眼也没来得及眨,昭霆身上就多了三条血痕。 哗然。原本抱着看热闹心态的人们都脸色大变地站起,不少孩子和妇女还发出惨叫。艾瑞克毫不犹豫地冲过去,被耶拉姆一把拉住。 “不可以,那丫头还没认输。” “你看不出再打下去会出人命吗!”艾瑞克怒吼。耶拉姆纹风不动,用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口吻道:“这是战斗。该不该放弃全由那丫头自己决定,旁人无权干涉。你不会以为你帮了她,她就会高兴吧。”艾瑞克一窒。相处了那么久,他自然了解昭霆悍勇无畏的脾气:“但…我就是怕她太不知进退,送了自己一条命!” “不会的,她好歹是个战士,没把握的仗,是不会去打的。” 耶拉姆淡淡地道,眼光却未有片刻离开场中,在看到棕发少女在雷兽的扑击下毫无招架之力的样子时,黄玉色的眸子浮起掩不住的忧虑。艾瑞克稍稍宽心,把视线调回战场。在两人身旁,神官手里捏着一颗魔法弹,杨阳满弦的弓上搭了一支箭,一霎不霎地盯着不断变幻位置的一人一兽,冷汗涔涔,预备苗头一不对就把手里的东西招呼出去,就算这样会令仪式失败也顾不得了。 此刻的昭霆已变成一个血人,琵琊每次攻击都在她身上添道血口,反之她的剑却一点也擦不到它。但昭霆并不感到气馁,她渐渐捕捉到对手的残影,而不是像一开始那样连看也看不清。她牢牢握紧无刃,倾尽全部的精神感应雷兽的去向,慢慢地,无关的声响从她的感官世界剥离,只剩下她略为急促的呼吸;眼前也转为漆黑一片,忽然,一星白芒闪过。 “逮到了!” 昭霆飞快地翻转手腕,剑柄传来厚重的回音。琵琊一声闷哼,身躯向后弹飞,不太稳当地落回地面。众人都叫起好来,化担忧为振奋。昭霆也精神一振,脸露微笑。调匀呼吸,她正准备趁胜追击,耳边响起熟悉的清朗声音:“昭霆,快抛掉无刃!” “!?”昭霆一怔,基于对神官的信任,她毫不犹豫地抛开大剑。说时迟那时快,几条金色的闪电对准她打下,却在无刃落地的瞬间,改为朝它劈去。剑被震得高高弹起,重重掉落地面。村人都脸色惨白,不用说昭霆刚才抛剑再迟个半秒,现在被电成“焦人”的就是她了。 “妈的!那种怪物谁制得伏啊!”艾瑞克边骂边冲过去,一只手搭住他肩膀,却是神官。 “再等等。” 他从昭霆打飞琵琊那剑看出她作为战士的“心、技、体”中的“心”在琵琊强大战力的压迫下有了飞跃性的提升,使得这场战斗不再一面倒,而有了平局的可能。神官仍不认为昭霆能打倒琵琊,但经过这场仗,可令她的武艺迈入新境界,这未尝不是个好结果。就是昭霆的伤让人担心,失血过多不仅会导致反应迟缓,还会降低判断力。幸好雷兽也挨了一击,行动应该会减慢。 艾瑞克一向信任这个友人,听他说等,虽然急得快要发疯,还是耐着性子站在原地。 琵琊一击不中,额上独角金芒一闪。昭霆脑中警铃乍响,向后一跃。几乎在同时,一道霹雳打在她刚刚落脚的地方,烙下一个焦黑的印迹。琵琊攻势不停,闪电连环出击,声威骇人,逼得昭霆只能抱头鼠窜、狼狈逃命,还得注意不踏出圈子,很快体力不支,气喘吁吁,血液从伤口不断涌出,在身后留下一个个红点,看得众人又心疼又焦虑。 “昭霆,避雷针!”杨阳放声大喊。昭霆恍然大悟,扑向平躺在地的无刃,紧握住剑柄,就在这一刹那,乌黑的剑锋发出耀眼的白光,随着昭霆提起插落的动作深深嵌进地面(注:光系初级魔法[锐化],无刃是光·风系法器)。昭霆立即松手后退,与此同时,几道打向她的闪电都劈在无刃上。除了神官和杨阳,余人都大为惊奇,琵琊也大愣。趁此机会,昭霆狠狠扑向它,一把揪住它的角,朝地上顶去,骂道:“臭狗!竟害我这么狼狈!”琵琊回过神,咆哮着往她身上就是一抓。昭霆不甘示弱地捏着它的角转起圈来,直转到自己也头晕眼花,才一屁股坐倒在地,把同样晕头涨脑的琵琊高高举起,用力掼下,这一掼反而把琵琊掼醒了。它目露凶光,不顾角还被昭霆抓在手里,直接往她胸口顶去。昭霆险险避过,但还是擦出一条浅口。她不惧反怒,压住琵琊就是一顿好揍:“色狗!”琵琊也用爪子和牙齿反击,却没再用角顶,就这样,一人一兽演变为近身战,扭打成一团。 “……” 余人呆呆看着这一幕,良久无语。终于,从血人变成泥人的少女成功将琵琊摁牢在地,发出胜利的狂笑:“哇哈哈哈……呼呼,哈哈,看到了吧!跟本姑奶奶……呼,作对的下场,臭狗!就算你会发几个雷,这下还不乖乖成为我的手下败将!” “这个笨蛋……”耶拉姆神色惨然,他已经认定这几个月他辛辛苦苦勤勤恳恳的教导全被这丫头扔进垃圾筒了,这是什么和什么! “昭霆似乎有将敌人降到和自己一样水准的本领。”杨阳的反应平静得多,淡淡的语气和温和的笑容令人看不出她到底是在嘲讽还是单纯叙述感想。 艾瑞克松了口长气,神官一个激灵,喊道:“别大意!琵琊还没认主!”刚喊完,他诧异地瞪大眼,只见雷兽额间放出柔和的金芒,那只独角缓缓缩进去,最后完全隐没。众人都露出错愕之色,猜也猜得出这是琵琊收回敌意,认昭霆为主的表示。 “……不会吧,真的收服了。”神官无法置信地低喃。这时,棕发少女一头栽倒在地,以和她放的血不相符的音量大声呼痛。众人连忙跑过去,神官轻轻将她扶起,一边用白魔法治疗一边赞扬:“干得好,昭霆!你做的太棒了!” “嘿嘿,那是当然。”昭霆一点也不谦虚,拍拍琵琊的脑袋,“它是我的了吗?” “没错,它已经是你的召唤兽了。” “你们俩绝对是天生一对。”杨阳微笑道,余人忍俊不禁,再回想起一人一兽扭打的情景,都哈哈大笑起来。昭霆和琵琊交换了个嫌恶的眼神,同时别过头。 因为昭霆收服雷兽的经过实在太惊险,村人都反对让杨阳尝试。而且杨阳武技不高,万一撞上一只和琵琊一样速度惊人的精兽,岂不完蛋了!神官也不住劝说,但杨阳坚持要召唤自己的精兽,众人拗不过她,只好同意。 “阳,这给你。”银发青年从屋里取出一根通体晶红、足有150公分长的法杖,递给黑发少女,“在法阵里弓箭施展不开,还是用魔法比较好,切记一开始就布好结界。”杨阳郑重答应,接过法杖,沉着地走进魔法阵,余人紧张地目送她。 “遵循古老的盟约……”杨阳念出固定的召唤咒语,随着咒文接近尾声,众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脸上浮起不安之情。神官更暗暗握紧双拳,掌心尽是冷汗。 “……将你的真实面貌,展现在我面前!”不多时,杨阳完成了咒文。 静寂。没有闪光,没有声音,法阵里什么异像也没有。 “怎么回事!”惊噫四起。杨阳呆呆看着空无一物的魔法阵,说不出话来。半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唯一能对此做出解释的人身上。 神官也错愕万分,一时没有反应。昭霆忍不住发问:“神官先生,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阳没有自己的召唤兽吗?”耶拉姆摇头:“不可能。每个人都有一个命中注定的搭档,就算异族也不例外,这是贝里卡斯的法则。”艾瑞克猜测:“会不会杨阳的召唤兽被其他人收走了?” “不,召唤兽是固定的,除了唯一的主人和使用强制咒文的正牌召唤师,它不会回应其他人的呼唤。”神官开口道,“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阳的精兽被某位召唤师收走,在战斗中阵亡了;二是阳的搭档不是精兽,而是人类。” “人类!!?” “是的,贝里卡斯为每个人都安排了搭档,但并没限制一定是精兽,同类也可以,只是这种例子极为少见,就算出现,也常常有时间上的落差。正如人和精兽隔着空间的障壁一样,此乃贺加斯的平衡法则……”见余人都两眼迷茫,神官连忙简化解释,“也就是说,如果命运之神为你指定的搭档是人类,很可能是一千年前的人,或者是一万年后的人,虽然确定有,能碰头的机率却是十万分之一大概也不到——这样说你们明白了吗?”众人呆呆点头:“明、明白了。” 杨阳苦笑道:“这么说,我和我那位搭档不在一个时空了,唉。”此刻的她万万没想到,她的搭档尽管不是和她一个时空的人,然而借助某样物体,后来两人竟然结识,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起并肩作战。 ****** 因为在和琵琊的战斗中放了太多血,后两天昭霆都卧床休息,杨阳则着手做旅行准备,和神官、以及远道而来的北之贤者赛雷尔·****一起商量行程路线。 客厅里,三人围坐着一张摊开的全国地图,互相交换意见。 “风狩和尘息不必担心,关键是龙眠和闪空。”听完友人从盗贼公会打听的情报,赛雷尔沉吟道,“最节省时间的路线是:杨阳你们从埃特拉穿到西城(注:中西边境完全是个战场,标准的“此路不通”,因此从东大陆前往西大陆只能绕道。),请那位矮人铸剑;然后要么从原路折返,要么经由南城弯到东城,找马尔亚姆将军询问月舞者的下落,不过最好还是在埃特拉搭船前往东城,目前西南两城边境的情势极为紧张。“ 杨阳点点头,赛雷尔的想法和她不谋而合,神官却有不同意见:“马上就要入冬了,北地严寒,不宜旅行,阳你们见过佛利特后,还是考虑从南城走,没有士兵会在冬天打仗,何况今年还是历史上少见的严冬。”赛雷尔困惑地道:“现在才九月,离入冬还早,这点路不需要走这么长时间吧?”闻言,杨阳臊红脸,垂下头。 神官拍拍她后脑勺,笑道:“你以为这两个丫头是乘空浮舟咻一下来,咻一下去?她们可是观光加骑马,别说冬天,磨蹭到明年开春都有可能。”赛雷尔忍俊不禁:“原来如此。” “空浮舟那么贵,我是在帮你省钱!”杨阳反驳,语气不自觉地带了一丝撒娇。神官揉揉她的黑发:“免了,你好好保重就是替我省心了。” 赛雷尔看着说笑的两人,水色的眸子划过讶然。 “这么一来变成环游大陆了。”神官用笔在地图上标出路线后,得出结论。杨阳高兴地看着他画出的大圈,突然想起一事,问道:“神官,铸剑一般需要多久?” “嗯…少则三月,多则几年都有可能,不过以佛利特的手艺,顶多一年就可以完成了。”神官估计。 “找月舞者和龙眠大概不用这么久,去掉路上的花费,我应该还剩不少时间。”杨阳意有所指地道。神官了然一笑:“我就知道。”大笔一挥,一条从东城首府坎塔萨到中城西防重镇米亚古要塞的箭头就跃然纸上。 赛雷尔不解地道:“这是什么?”神官不答反问:“赛因,你有没有注意到诺因城主身上少了什么东西?”年轻的贤者更是纳闷:“诺因城主?”神官屈指往杨阳左耳一弹,被施了隐形术的红宝石耳坠登时显现出来。 “真、真王的荣耀!这——”赛雷尔差点跳起来,惊疑不定地扫视两人。 “别这么看我,不是偷的。”神官两手一摊,“是诺因城主亲手送给阳的礼物。” “亲手……” 待黑发少女简略叙述完半年前的经历,赛雷尔才恍然大悟:“难怪……我就奇怪以元帅府的警备,怎么会让刺客得手,原来是在这里遭到伏击——对了,杨阳,诺因城主应该没发现你的身份吧?”杨阳心脏漏跳一拍,慌忙摇头。 “就算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他的性格,不会稀罕拿满愿师做政治幌子,再说他已经有了个可以做政治偶像的妹妹。”神官双手叠在脑后,靠向椅背,闷闷地道,“而且,公布阳的身份,会连带暴露昭霆的行踪,到时国王和贝姆特连手要人,即使他也吃不消。”杨阳微微皱眉,觉得青年的语气有点刺耳,她头一次听他用这种纯讽刺而不是幽默的口吻说话:“神官,你是不是讨厌史…诺因城主啊?” 神官坐直,大声道:“胡说八道!我和他无怨无仇,干嘛讨厌他!” “还说不是……赛因先生,你评评理,他刚刚的口气摆明了就是在嘲讽人,对吧?” “没有!我没有!” “就有!” 赛雷尔含笑看着两人吵嘴,等他们争累才道:“杨阳,无名氏并不讨厌诺因城主,你放心吧。”——他是在嫉妒。呵呵,没想到一别半年,这个义弟就开窍了,只是…… “真的?”杨阳转过头,松了口气。神官也一脸如释重负。 赛雷尔问道:“对了,诺因城主千里迢迢跑来这里,有什么事?”杨阳一愣,回忆道:“哦,他没说,不过后来他寄给神官一封信,请他帮忙解开迷雾森林的暗黑结界——应该就是为这件事吧。” “暗黑结界?怎么回事?”赛雷尔英俊斯文的脸庞浮起阴云。 “我也不清楚,神官知道,他去的。”杨阳捅捅身旁的人。赛雷尔转移视线。神官耸耸肩,淡淡地道:“嗯,我去调查过,是古法术引起的后遗症,没什么大不了的,诺因城主太大惊小怪了。”赛雷尔将信将疑:“不是黑咒术师做的吗?” “黑咒术师?你怎么会想到那上头去。”青年微笑,绿眸深处异芒闪烁,“迷雾森林可是诺因城主的属地,黑咒术师哪有可能跑进那里头去。” “这倒是。” 杨阳不确定地瞄了神官一眼,却见他神色如常地低下头,拿起笔在地图上划划弄弄:“好了好了,别聊那种无关紧要的话题,去米亚古也好,从那边走比较近,沿着中部大道直接到西城首府赫拉特找贝姆特换剑。记得别跟‘你的’史列兰说,他最讨厌贝姆特了……”杨阳越听越惊恐,忍不住唤道:“神官!” “哎?”银发青年抬起头,眉间还有丝赌气,神情却是温柔的。杨阳强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请你帮我算算行程时间。” “这件事不该叫我做。”神官转头对厨房喊道:“耶拉姆!来一下——” ****** “什么,双胞胎?” 杨阳坚试一个人送北之贤者到村外,将困惑的圣职者和少年丢在家里研究算术,然后趁四下无人之际,问出心里的疑虑,“没错,赛因先生,神官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兄弟?” “双胞胎兄弟,没有啊,你为何这么认为?”赛雷尔十分不解。 “这……”杨阳犹豫该不该把那晚神官的话和盘托出,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吐露:“是神官……自己这么感觉的。” “哦?”赛雷尔微讶,“是他跟你说的?”杨阳点头。 “他真信任你,据我所知,无名氏从不对他人提自己过去的。”赛雷尔笑得意味深长。杨阳满脸通红,呐呐道:“因…因为我也信任他。” 两个不坦白的笨蛋,不,应该说超级迟钝。赛雷尔暗暗摇头,道:“既是无名氏自己感觉的,也许他真的有个孪生兄弟吧,但可惜,我不知道他的下落。当初我和大贤者大人捡到无名氏时,没看到附近有其他的婴儿。” “那你们是在哪里捡到他的?圣域吗?” “不,是迷雾森林。” “迷雾森林!?”杨阳大吃一惊。赛雷尔补充:“确切的说,是森林入口。迷雾森林是只进不出的禁地,我们也没进去过。那天我们是被一阵奇妙的竖琴声吸引过去,然后就看到被包在襁褓里,放在大树下的婴儿。本来我们是想一探琴声的来源,可是一道结界挡住了去路,那道障壁强得连大贤者大人也打不破,我们只好无功而返,至今这个谜还兜在我心里。” 杨阳咬着大姆指,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见状,赛雷尔立刻了解她的打算,用郑重的口吻道:“别打迷雾森林的主意,杨阳,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为了让你去冒险,那里真的是非常危险的地方,以你的身手绝对别想全身而退,要是你有个什么万一,我怎么向无名氏交待?而且要调查无名氏的身世,也没必要非去迷雾森林,查阅德修普家族的族谱也可以。你和诺因城主是好朋友,问他要就行了。” “我明白了,赛因先生。”杨阳低下头。赛雷尔没听出她话里的玄机,笑道:“你明白就好,对了,还有什么事吗?” “嗯,我想想——邱玲她们最近怎么样?” “小玲经常跑去南城玩,轩风小姐也常来,她们两个非常要好,气色也不错,不过她们最常去的还是东城。兰冰宿小姐的情况我就不太清楚,她一直待在伊维尔伦的上界,一次也没来过埃特拉。” “是吗?”杨阳并不意外,在她的印象里,冰宿的确是个冷漠的女孩,最重要的是轩风过的不错,她就放心了。 “还有件事:赛因先生,请问你的发色是天生的吗?” “发色?”赛雷尔愣了愣,发射性地看向垂在胸前的发丝,“没错,是天生的,怎么了?”杨阳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是这样的,神官送给我一只火凤凰蛋,我把它放在枕头下面,晚上会梦到它的记忆,有次我在梦里看到一个和你一样长着冰蓝色长发的男子,叫[奥佛瑞特]。” “奥佛瑞特!精灵王!?”赛雷尔这一惊非同小可。 “是的,所以——” “……真没想到,大贤者大人的话原来是真的。”赛雷尔叹了口长气,瞥见杨阳不解的眼神,他微一苦笑,“我打出生就长着这头异于常人的蓝发,家人都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就把我带到大贤者大人那儿,问我是不是恶魔转世的小孩。大贤者大人说我们家是极为少见拥有精灵血统的家族,我的发色是隔代遗传的结果,与恶魔无关,然后收留我做他的徒弟。我一直以为大贤者大人是为了解除我家人的恐惧才那么说,原来我还真的拥有精灵的血统。” 杨阳十分内疚:“对不起,赛因先生,我不该问你这种问题,那对你一定是很不愉快的往事吧?” “我不否认,不过,回忆不总是痛苦的,毕竟就是拜这头蓝发所赐,我才能遇见大贤者大人那么伟大的老师,后来又捡到一个老是闯祸的师弟——这也算是幸运的发展。”赛雷尔笑道。杨阳也忍俊不禁,和煦的气氛在风中飘扬。 “那么,我走了,找到两件神器后,务必通知我一声。” “是,赛因先生,保重。” “你也保重,替我向昭霆问声好;还有,无名氏,我的师弟就拜托你了,杨阳。” “呃?”杨阳一怔,赛雷尔笑着拍拍她肩,转身离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杨阳才反应过来,清俊的脸蛋涨得通红。 真是的!赛因先生竟然把我和神官的关系误会到那上头去! 摇摇头,黑发少女的神情沉静下来,眼底浮起若有所思的光芒。 “迷雾森林吗……” ****** “咦!赛因先生来了?为什么不叫醒我?” “老兄,你以为有谁叫得醒你吗?还是你想吃我一记风之矢?” 杨阳翘着二朗腿坐在友人床旁,一边看书一边回答,标准的一心两用。昭霆抱着一大盘水果蛋塔吃的起劲,含糊道:“那么,你们聊了什么?” “聊路线。你也可以开始准备了,我和神官商量好了,最迟后天出发。” 昭霆猛地停下嘴:“后天!这么快!?”杨阳抬首一笑:“早去早回嘛。” “那……”昭霆皱眉,“神官先生和…神官先生应该也和我们一起走吧?” “你白痴啊!神官走了,村子怎么办?” 昭霆慌张起来:“他不跟我们一起走!?那、那死小鬼呢?”杨阳黑眸闪过诡诈的光芒:“你想要耶拉姆陪你一块上路,可以啊,去邀请他就行了。” “谁、谁要他陪我!我是担心就我们俩走,路上会出危险,想拉个肉盾罢了!”昭霆大吼大叫,脸上浮起原因不明的红晕。 杨阳耸耸肩:“那你就去跟他说啊,说我需要你这个肉盾。” “喂……” “但我想以阁下的脑子也知道这是行不通的。要说动耶拉姆,只有用一套专门的台词配上声情并茂的语气,才有一线希望。” 昭霆不止吞了恶魔友人丢的饵,连鱼钩也一道吞下去。 “怎…怎么做?” 杨阳凑上前,在她耳边一阵咕哝。昭霆的表情逐渐扭曲:“……真的要说这么恶心的话?”杨阳挺直背,悠悠地道:“你想要肉盾就必须说这么恶心的话。” “你为什么不去说?” “我又不要肉盾。”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昭霆终于下定决心,一把掀开被子,大声道:“好!为了我们的未来安全着想,我只好忍辱负重,去向万恶残暴的敌人委曲求全了!”说着,跳下床,大步朝玄关走去。 “祝你马到成功。”杨阳在后面不负责任地挥手,一等门关上,她就捂住嘴,哧哧笑起来,心想待会儿又有场好戏瞧了。 但在好笑之余,她也有点羡慕。不管昭霆平时再怎么好强,这种时候,为了达成愿望,她还是会拉下脸,即使是用自欺欺人的方式,反观她…… 杨阳苦笑着合上书,长长叹息,在心里说服自己。 罢了,就算只为解开神官的身世之谜以及实践和史列兰的约定,我也必须走上这一回,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何必庸人自扰之。 ****** 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10日清晨,全村的人聚到村口,为三人送行。 男子神情郁郁,妇女眼眶通红,却都强作欢颜;孩子们被教育了一个晚上,没有哭闹,瘪着嘴站在父母膝下,大眼睛里泪花滚来滚去。 “杨阳,昭霆,耶拉姆,你们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去,平平安安地回来。” 布克村长打破沉默,朴实的言语却包含着最诚挚的关怀。时至今日,西芙利村的村民仍不知道杨阳和昭霆是中西两城的满愿师,还以为她们出去旅行是如神官所说,打听亲人的下落。也正因此,虽然人人舍不得她们离开,却都说不出劝阻的话来。 三人点点头,布克的妻子娜塔再也忍耐不住,执起两个少女的手,哽咽道:“记得,把钱包放放好,外头到处是小偷;小心魔兽;晚上盖好被子,马上就冬天了,多穿两件衣服,免得着凉;还有别喝生水……” 杨阳和昭霆一点也不嫌老板娘罗唆,静静地听着,不觉也红了眼眶。其他妇女也打开话匣子,拉着两人千般叮咛、万般嘱咐。男人们围着耶拉姆,告诫他要好好保护两个女孩子,成长起来,做个真正的男子汉云云。褐发少年面无表情地听着,末了才淡淡应了声。 神官一直没开口,直到每个人,包括孩子们全说过话后,才动动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倒是耶拉姆疾颜厉色地道:“我走后,你可别大开酒戒哦!不然我回来找你算帐!”神官叫屈:“我才不会!”耶拉姆道:“但愿如此。还有,每天最迟九点起来,别像以前那样天天睡过中午,对心脏不好,更会导致肌肉退化,老了得关节炎!” “好了好了,你真是比娜塔还罗唆。” “你才是比大黑(注:珂特家的猪)还懒。” 师徒俩一边彼此互损,一边击了下掌,交换了个会心的微笑。 “阳和昭霆就交给你了,至于保重什么的我也不说,你一向最会照顾自己。” “我自会照顾好我自己和这两个丫头,不用你操心。” 神官欣然一笑,摸摸他的浏海,随即放下手,看向两个少女。视线相对的瞬间,昭霆呜哇一声哭出来,一把搂住他颈项:“呜呜,神官先生……” “傻瓜,哭什么。这可是个好日子,代表你们独立了。”神官抱住她娇小的身子,爱怜地拍拍她的后脑勺。昭霆抽咽道:“可是……可是……”神官眼神一黯,但马上又绽开有些勉强的笑容,轻轻将她拉离怀抱,一字一字道:“昭霆,记住,战斗时勇敢可以,切记不能鲁莽,要听阳和耶拉姆的话,万事小心,知道吗?” “嗯!”昭霆用力擦眼睛,点头答应。神官欣慰一笑,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好了,不哭了,你一向是最坚强的女孩子,今后也要保持这样,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别灰心,相信自己,还有朋友,最后要记住不能得意忘形。” “才怪!我一向是最谦虚的!”昭霆不依地嚷,可惜除了她自己,没人相信这句话。神官苦笑:“总之你记住我的话就是……”说着,他情不自禁地瞟向最后一个人。黑发少女站在稍远处,表情平静,双眸一霎不霎地凝视他,仿佛要把他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刻在心的最深处似的。四目相接的刹那,两人都是一震,不约而同地沉默着,不知如何话别。受到感染,其他人也安静下来。 忽然,神官坚定地拉出藏在衣服里的项链,取下套在她颈上。杨阳先是一呆,接着惊慌地道:“神官,这个是——” “送给你!”银发青年难得强硬地道,“不许还给我!” 黑发少女脸上掠过极复杂的情潮,似哭似笑,似悲似喜,似困惑又似了悟,似烦恼又似窝心,许久,她点点头,郑重地道:“好,我接受了。” 神官绽开孩子般欢喜的笑容。杨阳深深看了他一眼,从左手腕上解下手表,戴在他腕上:“做为交换,这给你。”神官大吃一惊:“阳!这可是你……” “罗唆!叫你拿着就拿着!”杨阳大吼,吓了众人一大跳,神官更倒退三大步,点头如捣蒜。杨阳调整呼吸,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半晌,她别开脸,低声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出发了——昭霆、耶拉姆,我们走吧。”语毕,走向自己的座骑。 “呃,嗯。”昭霆和耶拉姆愣了愣,转身跟上,边走边迟疑地往后望。 “那个……”神官追出半步,犹豫片刻,颤声道,“保重,早点回来。” “嗯。”杨阳回首一笑,俐落地跨上马背,昭霆和耶拉姆也骑上各自的座骑。村人们依依不舍地涌上前,做最后的道别。 三匹马以慢步的速度走着,逐渐加速,拉开旅人和送行者的距离,但村民们仍是不停地走着,说着早去早回,保重身体的殷切话语,三人也不住回望,直到再也看不到身后的人。 “其实你很想留下她吧。” 人群最后,红着眼睛的警备队长问身畔的友人。年轻的圣职者握着左腕,一言不发,良久,他秀丽的脸庞才漾开一丝无比苦涩,也无比温柔的浅笑。 “你又何尝不是,艾里。” ****** 被早晨的阳光染成金黄色的莫尔肯大道上,三匹马小跑步走着。褐发少年和黑马温达特领先;棕发少女和枣红马居二;黑发少女骑着栗色马垫后,三人都不说话。 “阳……”终于,昭霆忍不住转过头想说什么,却在这一瞬间,整个人僵在马背上,棕眸瞪得大大的,溢满错愕和震憾,再也挤不出一个字。 大颗大颗的泪水,不断从少女黑曜石般的瞳眸泉涌而出,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打在紧握住胸口的右手手背上。 (第一卷·风起前的烟雾完) ****** 【后记】 第一卷总算结束了,总共三卷,第二卷是中场,着重描写杨阳等人的冒险和战乱的前兆;而且在这卷中,罗兰、诺因和贝姆特的戏分会大大增加,包括他们的过去也会展露,还有第一卷中很少出场的三个女主角。第二卷的名字是“黑与白交错的世界之卷”。 不过,接下来我要花一到两天的时间把之前每一章的序补上去,委屈大伙等候了(才一两天,没关系吧?)。 尾声 白雾氤氲,将视野晕染得一片模糊。 清幽的茶香沿着杯口扩散,凝眸间,目光和思绪仿佛也随着壶嘴倾倒而出的液体沉淀,拢尽了千年的寂寞,轻轻回响。 浅浅抿了一口,微涩而甘苦,浓淡适中,回味无穷,一壶治病补身的药草茶被他泡得色香味俱全。 但是茶再好,也没有人和他分享,他泡茶的对象……不在这里。 “奥玛。”纯正的古代语,不是龙族的语言,也不是现在大陆使用的中文。 幽灵管家应声出现,静静等待小主人发话。捧着茶杯,神情沉静的少年吐出清茶般纯净的嗓音:“满愿师们能让父亲脱困吗?” “我想不能。”虽然尽量说得委婉,奥玛还是不得不残忍地指出事实,“她们的血缘已经很淡了,本身也是很普通的女孩子。” 小龙注视他,眼神平静却深藏着惊人的力量:“那我可以打倒魔界宰相和血龙王吗?” “可以,但意外随时可能发生,你又势孤力单,在时机成熟以前,主人不会同意你冒险。” “明白了,我会忍耐。”良久,少年点点头,端着茶托回到书本中去,开始已延续了数百年的学习。 《满愿石》尾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序 “从古至今,艾斯嘉大陆就是一块充满纷争和灾难的土地。有人说,艾斯嘉的历史就是血铺就的历史,这话一点也不夸张。因此夏尔玛、尼普亚斯以及毁灭的索雷斯大陆都将艾斯嘉大陆称作[硝烟大陆]或[深红大陆]。不少人认为,艾斯嘉大陆之所以周而复始地爆发战争,最主要的原因是居住着为数众多的强大异族。诚然,大多数有名的战役:太古时期的[龙之肆虐],[龙魔之战],[血龙之变];大黑暗时代的[降魔战争],主导者都是人类以外的生物。但是当我翻开历史书,却惊讶地发现在那些异族没有来骚扰我们的时期,人类依然没有迎来长久的和平,反而拿起武器,彼此厮杀。我不禁悲叹,连残暴的魔族,高傲的龙族,好战的兽人,甚至愚蠢的地精都知道同类不相残的道理,为何自翎万物之灵的人类却不明白呢?也许某一天,人类将所有威胁自身存在的异族全部消灭,将世界据为己有时,就是人类的末日也说不定。因为我们再不能像过去那样,拿起武器扫荡我们的‘敌人’,我们剩下的敌人只有我们自己。”——摘自《人类的历史》一书,首代神官王利希特著,创世历元年,第二册第一页。 《满愿石》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金色死神 黑暗中一只手轻轻拨动,琴弦流光闪烁,发出缠mian悱恻的寂寞旋律。 “菲莉西亚……”悠悠一声长叹,道尽千年相思。 垂下头,几缕发丝从弹琴人的耳鬓滑落,宛如纯银捻成。 一曲完毕,余音袅袅不绝,在沧桑的古迹和潋滟的湖面寥寥扩散开来。突然,银发青年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澄碧的眸从忧伤转为肃杀,自言自语:“去找寻神器?那帮小妮子,最好别跟罗兰作对,否则——” 想起心爱的弟子,他秀丽的嘴角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然而想到五件神器背后的故事,眼神又沉淀下来,不若刚才的杀气腾腾,而是深不见底的冷冽寒酷。 动了动唇,似乎要呼唤某个人名,但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铿锵一声绷断了弦。 ***** 沉寂冰原是一块荒凉苍茫的冻土,位于艾斯嘉大陆的东北方,隔着绝境长城与东城伊维尔伦接壤;千丈绝崖与北城埃特拉相对。这里人迹罕至,终年寒风呼啸,只有一群被内陆人民称作蛮族的剽悍外族,不畏寒冷的冰系魔兽,以及广大虫蛇在此居住。与被喻为[地狱之海]的拉姆斯达洋相同,这里也是块正常人不愿踏步的恐怖魔境。但为了不让魔境居民入侵自己的家园,东城的将兵不得不驻扎在这里。而他们赖以生存、抵御蛮族的屏障就是与海上要塞赫莱兹并列为东城两大要塞的绝境长城。 清一色厚重冰岩搭建而成的障壁长约万里,高约八十尺,顶部也有二十尺的宽度,连中城卡萨兰最大的要塞米亚古也及不上它的规模。投石机、巨弩车、射箭孔、塔楼等城防设施一应俱全,端的是固若金汤。城墙共有八扇门,其中最大的一扇名为[叹息之门],因为从此门出去就是与冥府无异的荒凉冻土。自第九代伊维尔伦城主锡昂·福斯花费无数人力物力建了这座要塞以来,蛮族和魔兽就一直不能踏出沉寂冰原一步,入侵中土,所以伊维尔伦的人民都自豪地把绝境长城称为[不落之墙]或[蛮族的坟场]。可惜这不落之名在上届城主马修·福斯执政期间被打破,三百名蛮族法师合力用魔法毁掉叹息之门,让百万蛮族雄师攻入长城,暗黑岛的兽人族也于同时入侵。当时的伊维尔伦可谓腹背受敌、祸不单行,连城主一家也准备卷包袱逃回上界避风头。可是,不到十万的伊维尔伦军竟在一个人的领导下挡住了联军的锐锋。东城方面先是散播谣言,让两军彼此猜疑;然后假意投诚,用分赃的敏感话题勾起利益冲突。两军于是把本要刮分的城市丢在一边,自家里打得热火朝天,满心以为伊维尔伦已是到手的肥肉,不足为惧。东城军趁隙反扑,将侵略者打回老巢。蛮军统帅更被伊维尔伦军官,离间计的策划者罗兰少将一箭击毙,尸骨无存。经此一役,蛮族元气大伤,十年无力组军再攻;而退敌有功的罗兰被连升三级,提拔为将军,两年后娶了马修的独生女美洛达,之后更顺利坐上伊维尔伦城主的宝座。 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4日·绝境长城。 黎明似乎是很不情愿地降临大地,太阳在浓重雾气的掩盖下,就像一枚蒙尘的银币般朦胧。吹拂过沉寂冰原的风,仿佛一阵阵气体化的冰,士兵们吐气的瞬间,眉毛和胡须就结了一层薄薄的霜,打哈欠一闭上眼,泪液就冻结在眼皮上。北地的清晨,冷得骇人。虽然内陆正是万物收获的季节,但在这遥远的北方关卡,永远是雪之女神的辖地。 然而,站了一夜岗的城墙哨兵依旧腰挺得笔直,神情肃穆,不见一丝困意,如鹰的锐目严密监视地平线尽头的动向。林立的刀剑和长枪,俨然是冰雪的一部分,闪着冷寒的光;人,也如冰雕,散发出凛厉酷寒的气息。 一个金色的身影踩着轻快的步子上了城头,宛如一轮煦日,刹那间融了冰雕,连那折磨人的寒气,也在这道光芒前消退不少。 “伊芙将军。”众人以发自肺腑的敬爱语气呼唤来人的名字和军衔。 “早上好,辛苦大家了。” 东城三将之首,城防总指挥伊芙·比拿精神地回应众人的问候,嘹亮的嗓音响彻城头,令人不敢相信是从那娇小的身躯里发出的音量。更让人吃惊的是他的穿着:无毛无皮,就一件布制功夫装;裸露的手臂与小腿套着秘银打造的护具,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会以为他待的是武场而不是平均温度零下15摄氏度的极北冰原。其实,对修成[圣斗气]的战士而言,外界的寒暑已不是威胁,正如真正的高手上战场都不穿防具,徒然降低身手的灵活。 伊芙边跑边向每个士兵打招呼,终于把人赶了下去,这是他每天的例行公事,伊维尔伦的士兵从不把值夜岗看作辛苦的活,反而还引以为豪,镇守这气候恶劣的北部边防亦然。在伊维尔伦人民的心目中,绝境长城的守军与赫莱兹的海军都是保卫家乡的勇士,最受崇敬的存在,所以两地的士兵也都以自己的职业为荣。五城里,伊维尔伦是第二战乱颇繁的城市,东有兽人、北有蛮族,时常受到侵略,但也正因如此,伊维尔伦的士兵素质极佳、经验丰富,剽悍程度虽不及西城的骑兵,总体水平却最为优秀,海陆作战皆可,更有支由羽族战士组成的空军。但是,最可怕的还是东城士兵舍生忘死的精神。蛮族和兽人不要命的狠劲,举世皆知,曾有人用发疯的龙群比喻蛮族的冲锋,形容其攻势之凄厉,伊维尔伦的士兵却敢正面迎击这样的大军,还一次次击退他们,守住家园,因此其它四城私下里都将绝境长城的东城守军称为[狂战士军团]。 蓝黑色的天幕逐渐被灰白取代,荒凉的大地在微弱光芒的照耀下显出朦胧的轮廓。伊芙倚着城垛眺望这一幕,强劲的寒风吹起他留到鼻梁的灿金色浏海,露出白皙娟秀的脸蛋和一双仿佛大海般清澈闪亮的幽蓝色眸子。 我回来了……过了十二年,我终于又回到这里了——沉寂冰原。 年轻的将军浮起怀念的表情,感觉自己又回到那一天,改变了他命运的那天…… 纷纷扬扬的雪,一望无际的白,渗透骨髓的寒冷,啃蚀心灵的饥饿和疲劳,不知何时会倒下一睡不起的恐惧,不时冒出来的可怕怪物……这些都不能阻挡他的脚步,他硬是撑着残破的身躯,走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大地上,只为一个目的——找到他!找到那个传说中的强者! 为了这个目标,他喝雪水、啃青苔,强迫已僵硬得毫无知觉的身体前进。明知希望渺茫,也不想放弃。因为——失败了,顶多一死,但若成功了,他就可以复仇,用这双手,杀死那个狗贵族!守护那个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 [罗兰……]他轻轻念出那个人的名字,语气充满深深的怀念和更多的担忧: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被追兵抓住,是不是平安……想着想着,他停下脚步,用手背抹去粘在睫毛上的小冰晶,低声啜泣。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发生那种事?为什么要杀害她们?为什么如此残忍?为什么——没有一个人为我们讨回公道,制裁那个可恶的刽子手?! [因为我们是弱者!我们没有力量!我们没有权力!] 那个人悲愤的大喊浮现在他脑中,激起阵阵回响。不知不觉,伊芙握紧双拳,紧到指甲嵌进肉里,沁出殷红的液珠。 [没错。]他喃喃自语,[我要得到力量,得到可以杀死那些恶人,保护他不受伤害的力量,不管付出多少代价……] 这时,他感到劲风袭体,反射性地一让,一只醋钵大的爪子打在他刚刚站脚的位置,雪屑纷飞,划破他的肌肤,像针刺一样疼。 冰原骇熊!伊芙认出偷袭者,一把抓起雪往它脸上投去,同时使尽全力爬起来,转身逃走,但是,愤怒的野兽抓住他的脚踝,将他掼倒在地。 [啊——]凄厉的惨叫掩盖了清脆的骨裂声,伊芙一瞬间不由得蜷起身子,几乎失去意识,但很快,他就拉回远去的神智,咬牙支起上身,用肘部帮助自己缓缓后退,即使这个努力在即将到来的死亡面前是多么的可笑渺小。 回望近在咫尺的血盆大口,伊芙眼中终于浮起绝望和不甘,却唯独没有恐惧,最后涌现在脑海里的景象,是一双永远闪耀着不屈光芒和坚定意志的冰蓝色眼眸。 [我发誓!我会活着与你再会!所以,你也绝对不能死!] 不能死……我不能死……他浑浑噩噩地起身,扑向冰原骇熊,随即,就是一片黑暗,熟悉的黑暗。 [小子,你咬够了吧,还不松口。] 不知过了多久,陌生的粗厚嗓音撕裂黑暗,不是以往那清冽却温暖的声音,伊芙眨眨眼,发现自己正咬着一只长满毛的手臂,不,是穿着毛皮的手臂。他惊吓地松开齿关,重重落回地面,又愣了几秒钟,才真正回过神,抬头看向他刚才咬着不放的人。 一头熊……不不,不是熊,是个好像大熊的男人,因为他的体格壮硕得不可思议,又穿着熊皮斗篷,脸也被胡子遮去大半,看起来十足像个野人!他转移视线,那头冰原骇熊就躺在这个熊男的脚边,头部破了个大洞,伤口旁冻着鲜血和脑浆,构成一幅可怖的画面。 伊芙瞥见那男子的指背粘着同样的冰晶,顿时,他恍然大悟,全身涨满狂喜之情,冲口道: [拳神拜萨!] ****** “阁下。” 伊芙从回忆中醒来,转过身,一个肩膀上停着侦察鹰的军官大步走向他,“斥侯传来消息,大约四千名蛮族正在接近。” 四周响起一些低语,大抵是“只有四千人也敢挑战”的嘘声。 “是哪个部落的?”伊芙低声问,被浏海遮去大半的脸孔看不出情绪起伏。 “他们没打旗号,不过从装束看,应该不止一个部落。” 果然没错。伊芙皱眉,放声大喊:“全员——一级战斗准备!这四千名蛮族兵是先谴队,大军在后面!狄格,召集骑兵,我要亲自指挥!”最后一句是对那军官说。狄格微微一愣,举手行了个军礼:“遵命,阁下!” 亘古以来,生活在恶劣环境里的蛮族无时无刻不觊觎内陆的丰饶物产。十个蛮王里,有十个想要入主中原。只是蛮族天生桀傲不驯,除了自己部落的头,谁也不服谁,所以无法推举一个共主,齐心协力来犯,只能偶而劫掠,尝尝甜头。唯一的例外,是十二年前那场惨酷的战役。蛮族总共两百八十九个部落第一次携起手来,在一名蛮王的领导下攻破叹息之门,入侵东城。虽然最后后者胜利了,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因此十年来,罗兰从未放松对蛮族的警惕和监视,前一段时日,他一听说蛮族情势不稳,就派谴三将之首,[金色死神]伊芙·比拿挥军十二万前往北地,扼杀蛮军的侵略企图。 经过十多年的修整,蛮族已从那场战争中恢复元气,再度集结起足以攻打绝境长城的兵力,但燃起他们战火的最关键原因还是粮食。住在大漠、草原、高原和冰川的外族和异族,一半以上逐水草而居,游牧和捕猎是主要的食物来源,就像农家的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一样,尤其是生活在沉寂冰原这样寒冷的地方的蛮人们,每年秋天都必须囤积食粮,以度过捕不到猎物的冬季。如果囤积的粮食不足,整个冬季下来,不仅会饿肚子,养牧用的牲畜也会消耗殆尽。由于连年大旱,北域也受到影响,绿地越来越少;加上历史上最严酷的冬季的来到,不少蛮族的老弱妇孺已经熬不住而活活冻死,引起全体蛮族的恐慌。在这些现实问题的逼迫下,各族不得不抛去自尊和平日的芥缔,再次结成同盟,为了生存而战。 当伊芙说出以上的推论后,幕僚们一致赞同,但他们无法理解上司为何主动出击。众所周知蛮族最大的优势就是那无与伦比的冲击力,即使以伊芙之勇,迎其锋芒也必定伤亡惨重,还不如照以往的战法,让敌人自己在绝境长城的厚实壁垒前碰得头破血流,然后灰溜溜地离去。 “我并没打算正面迎击敌军,城头仍是主战场,骑兵部队是奇兵。”伊芙四格一跳跑下城楼,几名文官出身的幕僚跟得气喘吁吁。其中一人反应过来,讶道:“奇兵!莫非阁下打算偷袭蛮军的本队?” “是的。” “太危险了!阁下!那些远程兵器可是不长眼睛的!何况根本没有事先演习过……” “我和狄格有做过模拟训练,没问题的。”伊芙落回地面,表情凝重起来,“这次的情况和以往不同,我们必须速战速决。斥候说有将近五万名本队跟在前锋后面,这数目太少了,联军的主力肯定还没有动。上回的败仗让他们心存顾忌,所以想借一场浅战试探我们的实力。如果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和他们打长期仗,会让那些现在还采取观望态度的大部落忍不住加入,造成难以收拾的后果。我要趁此机会,把蛮军的主战派一扫而空,就可以拖延战事。等天气再冷些,冰风暴来袭,蛮军将不得不退回北方,大家也可以度过一个平安快活的冬季。” 伊芙绽开踏实的笑容。狄格走近,报告部队集合完毕,并递给他一件用布条包裹的长形物事。幕僚们纷纷惊呼:“阁下!你、你要用[魂祭]!?” “战场上兵器比肉拳有效。”伊芙一笑,将巨型镰刀——[魂祭]扛在肩上,对副官道:“城头就交给你了,狄格。” “阁下……”狄格欲言又止。伊芙歪着头,不解地瞅着他:“怎么了?”狄格犹豫半晌,吞吞吐吐地道:“刚才……传来情报,有人看到……拳神…在蛮军本队的阵头。” 年轻的将军怔了怔。一阵难堪的沉默后,众人听见一个低低的声音: “是吗……” 狄格踏前一步:“阁下,骑兵部队还是由我……”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掌举到他唇前,阻住他未完的话语。 “师父等的是我,我知道。” 伊芙抬起头,笑道:“放心吧,我会回来的。” 诸将默默行了一礼,放下心来。每个伊维尔伦士兵都知道,[金色死神]以两项特质最为人称道,一是不败;二是守信。 ****** [你想做我徒弟?] [是!] [为什么?] [因为——我要变强!变得比任何人都强!才可以保护他!] [她是谁?] [我的……哥哥。] ****** 远方的地平线加深了轮廓,从细线变成黑色的粗框,有别于风尘的雪烟飘扬起来,随着塔楼哨兵的号角,城头一派忙碌的气象。军官大声发号施令,士兵迅速跑到各自的岗位上:弓箭手在一线扣箭上弦;二线的枪兵端稳标枪;刀盾兵插在两者当中,队伍非常整齐、密集;仆兵抱着大捆弩箭、石块、热油等物事安放当适当的位置。一连串动作沉着不乱,在蛮军进入射程范围前,一切就已准备就绪。盯着逐渐逼近的敌人,每个伊维尔伦士兵脸上都浮现战意高昂的表情,不觉屏住呼吸,等候指挥官一声令下。 蛮兵越来越近,近到长城守军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狰狞的面孔、魁梧的身材和简陋的装备。蛮军清一色是步兵,身穿生牛皮制的皮甲,手持狼牙棒和木盾,背负长弓。回首确认每一线都准备完毕,狄格戴上头盔,向身旁的传令官比了个手势。后者会意,弯弓朝天射出一只响箭。 “嘧——” 箭矢穿透薄云的瞬间,气流通过响笛,锐利的声响震惊八方,宣告绝境长城攻防战,正式开打。 “咚、咚、咚……”战鼓声中,蛮族兵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朝高大厚实的城墙冲锋,汹涌的气势如同绝堤的江水,令人心栗危惧,但长年镇守边关的东城士兵没有丝毫慌乱,看准蛮军进入射程的刹那,齐射羽箭,一支支燃烧的箭矢宛如流星,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道灿烂的圆弧,仿佛赤红的阵雨,落在敌阵。前排的蛮族士兵登时齐唰唰倒了一丛。放完一轮箭,弓箭手们整齐地后退再次搭箭,二线的枪兵踏前一步,挥动强有力的臂膀投出精铁标枪,又激起一蓬蓬血雨和惨嚎。 蛮军的攻势没有因这两轮攻势受阻,甚至连停顿一下也无。一边继续奔跑,蛮兵一边取下背上自制的石弓,射箭还击。刀盾兵立刻竖起盾牌,但还是有不少东城士兵被射穿脑袋和胸口,栽倒在地。同样的血景也出现在伊维尔伦一方。趁此机会,蛮军又拉近了距离。 狄格挥手道:“投石机预备!巨弩车上膛!”待传令兵传来“完毕”的报告后,他大声喝令: “放!” 最具杀伤力的远程武器开始发威。弩手们摇动转柄,让几有成人男子高的巨弩在齿轮的帮助下扣进扳机,激射而出。这种弩箭威力极大,曾有记录一箭射穿六个人的胸膛;缺点是制作不易、发射费时。投石机上放置的不是石块,而是一坛坛装满桐油的瓦罐,点火后发射出去,效果可比中级火焰魔法[爆炎]。在冰元素逞威的沉寂冰原,连最低级的火球术也无法施展,于是幕僚团想了个这样的法子,果然大收奇效。瓦罐一砸到地上,燃烧的火舌一下子就可以令方圆十公尺内的敌人火袍加身、须发皆焚。若直接砸到人头上,惯性加上发射的弹力会让那人顷刻间变成一摊烂泥。 重武器的效果马上显现出来,蛮军的阵营里爆出一朵又一朵火花,瓦罐落地的巨响不绝于耳,身上着火的蛮族士兵痛苦地仆倒,徒劳地翻滚试图熄灭火苗,皮肉烧焦的臭味飘散开来,中人欲呕。被巨弩洞穿的蛮兵勇悍地继续前行,终因血流过多而倒下。蛮军的前锋眨眼就失去了三分之二的战力,但是后续的士兵不断补足空挡,还趁着重武器换弹的空挡朝城头倾洒箭雨。简陋的石弓以令人难以想象的劲力穿透伊维尔伦士兵的盾牌,没入温暖的胸膛。 “该死!起风了!” 狄格狠狠咋舌。强劲的冷风在沉寂冰原上空盘旋,正对着南方,也就是绝境长城的方向吹来。这样位于北面的蛮军的箭就能乘着风势射得更快更远,相反伊维尔伦士兵的箭矢就会受到风的阻挡,无法射抵敌阵。果然,伊维尔伦弓箭手的还击只射倒最前列的敌人,其余的箭全被狂风所阻,纷纷掉落在地。 “弓箭手退后,枪兵上前!”狄格当机立断,“热水准备!”他看出远程武器最多只能撑得片刻,接下来就是城头攻防战。 一扇偏门内侧,三万名衣甲鲜明的骑兵正严阵以待,为首的正是伊芙。他骑在一匹高大的青花骏马上,一手握缰,一手抚mo马鬃,忽然抬起头,喃喃道:“刮南风了。” “将军,你怎么知道?”一个脸孔还带着稚气的亲兵问道。 年轻的将军笑了笑,这个笑容与他的脸孔不配,却符合他的实际年龄——介于兄长与上位者之间的笑容:“因为我闻到雪的气息,却没感到有风吹来。” “雪的气息?好厉害,我就没闻出来。” “哈哈,你才刚来嘛,多待两年,你的鼻子就会变的和我一样灵了。”伊芙爽朗地笑道,随即一脸凝重地看向城头,喧哗和金戈交鸣声乘着风传入他耳中。 尽管枪兵的标枪战胜了一部分风力,成功撂倒不少敌人,但还是有相当数目的蛮兵冲出枪雨,杀到城下,投出勾绳。野蛮人可怕的臂力使勾子轻松越过城垛,牢牢嵌进缝隙。伊维尔伦士兵慌忙想把勾子丢回去,却反而成了蛮兵的靶子,刹时许多伊维尔伦士兵倒在城头上。 “弓箭手继续放箭,刀盾手掩护,顺便砍断绳索!”狄格扯开嗓门下达作战指示,他之所以有资格成为[金色死神]手下的头号将领,不是在于他擅长战术运用,而是控制部队的有条不紊。就是因为他的存在,伊芙冲锋陷阵的时候,才能得到各方面的最大支援。一边像割草般割断附近的绳索,狄格一边高喊:“倒水!” 一桶桶夹着碎冰的清水被仆兵们接而连三地倒下,在城下时,这些水还是滚烫的沸水;运上城头就变成了冷水;当泼出去后,更是变作了彻彻底底的“冰水”。正攀爬城墙的蛮兵不是被厚冰敲成脑震荡;就是被大雨淋个正着,冻结在绳索上,变成一尊尊冰雕。在北地,这种水攻法远比热油还有效,但是因为水在低温下不容易烧开,无法源源不断地供应,即使弓箭手拼命放箭,还是有少数蛮兵爬上来,和近处的伊维尔伦士兵展开白刃战,激烈的兵器撞击声回荡在城头,夹杂着惨叫和呼喝。虽然上来的只是寥寥几个蛮兵,但蛮兵不愧“蛮”名,个个勇悍十足,一上来就狠狠撞向刀盾兵,连人带盾牌地撞飞,然后砍断弓箭手和枪兵的脖子。几个伊维尔伦士兵合力也挡不住一名蛮兵的冲撞。就算利刃加深,箭矢入喉,蛮兵也会硬拉个敌人陪葬才肯断气。武器折了,用肉掌掐;胳膊断了,用牙齿咬;连头飞了,身体也往你倒来——亏得伊维尔伦士兵常年与这样的敌人作战,才能维持高昂的战意,换作其他人早就脚软了。付出一定的伤亡后,侵入城头的一小撮蛮兵很快就遭歼灭。补充完“弹药”的重型武器也重新发威,在蛮军阵营里掀起死的风暴,大大减轻了弓箭手和枪兵的压力,战况再次陷入胶着。 差不多了。伊芙看看天色,举手做了个手势,原就寂静无声的骑兵都挺直腰板,等待上司的指示,不一会儿,伊芙嘹亮的声音朗朗传开。 “各位,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蛮王的首级!大门一开,切记跟紧我,除非你们想用脑袋试试瓦罐的重量,尝尝烈焰焚身的滋味。不过我想各位都不是自虐狂,应该没有这种兴趣。” 众人都笑起来,与另两位将军相比,伊芙或许不算风趣的人,却绝对不乏幽默感,加上他无人可比的强悍实力;机敏犀利的作战头脑;自然散发的领袖魅力,一直深受士兵的喜爱和尊敬,更是他们心中不败的“金色战神”,当然对敌人来说就是“死神”了。 伊芙也笑了,但他很快就收起笑容,将解开布条的魂祭高高举起。刀锋反射着冬阳,雪亮森冷,让人不禁生出已为鲜血染红的错觉。但对在场的士兵们而言,这个动作只代表一个信号——冲锋。 “战神与我们同在!” 骑士们一致举起自己的武器呼喊,高大的城门徐徐升起,宛如恶虎出闸,三万名骑兵排成锥形阵奔出,以万夫莫挡的气势冲向敌阵,坚硬如铁的冻土表面也因这样的摇憾微微颤抖。三万匹马同时抬足,同时落地,整齐得就像一匹马在奔跑。沉重的蹄声如崩云,如响雷,震慑人心。城头的伊维尔伦士兵见状,齐声欢呼。蛮军方面则完全没料到这个奇袭,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支部队朝自己疾驰而来。 “跟紧我!”伊芙一马当先,大声号令。不是他罗唆,像投石器这种远程武器可不像弓箭手长眼睛,一个不巧被砸中可完蛋大吉,但又不能停止,在眼下的风势里,他们是唯一能给蛮军较大打击的武器。因此,伊芙才会不厌其烦地要部下跟紧自己。驻守边防多年,他很清楚每一架投石器和巨弩车的射程及准星,即使有误差,也绝对相差无几,再对照士兵的数量和阵形,就能构绘出一条安全路线。当然,如果没有对指挥官的高度信任和视死如归的勇气的话,这个战法还是不能实行,而伊维尔伦的士兵两者齐备。连蛮军也没料到敌人竟会冒这种险,被攻了个措手不及。 伊维尔伦宛如一把锋利的刀子切进蛮军这块厚厚的蛋糕,几乎是势如破竹地一路前行,这固然是奇袭的功劳,在阵头的伊芙也功不可没。没有一个蛮兵能在他手下走过两招,巨型镰刀挥处,一排人头落地。金发将军化身为真正的死神,在蛮军阵营里掀起血的风暴。魂祭的刃锋以惊人的准确度直取咽喉,划出一条又一条血线,而空出的左手相比之下就花样万千:剜人双眼、挫人筋骨、挖人心脏、碎人首级。伊芙白皙娇嫩一如少女的手掌就像一把货真价实的凶器,随意变幻型态,或切豆腐般轻易穿透蛮兵的盾牌和皮甲,插进身体,掏出血淋淋的脏器;或以拳劲直接将蛮兵的脑袋瓜砸成血肉模糊的一团。就连泯不畏死的蛮族也对这样野蛮凶残的杀人手法心惊起来,不由自主地退离那尊恐怖的嗜血狂魔。伊芙也不理会,径自朝阵中的蛮王杀去。 惨叫与哀嚎此起彼伏,冰冻的大地因热血的喷洒,表面渐渐融化,变成一片血红色的泥泞。追随指挥官的身影,骑兵们持续着凶猛的攻势踢散敌人拼尽全力的防守。即便是大陆数一数二的勇猛种族,也无法抵挡伊芙那近乎魔性的破坏力,一切抵抗全在拳与镰的联手攻击下土崩瓦解。蛮王眼睁睁看着死神越逼越进,束手无策地咬牙切齿。近卫队拉开石弓,试图用扑天盖地的箭雨阻止敌人的脚步。伊芙的亲兵们连忙竖起盾牌,却被上司挥手拨开。 伊芙毫无花巧地挥出左拳,排空而来的爆裂拳劲横断虚空,击得雪屑纷飞,尽显磅礴之势,将坚硬的冻土挖开一道深壕,雪与冰仿佛泼天水柱片片飞起,滴水不漏地挡住了所有的箭矢。还来不及惊讶,锋锐的刀锋就如鬼魅般欺近,砍飞了蛮族卫兵的头颅。血花飞溅中,伊芙驱策战马穿破雪墙,镰刀瞄准蛮王的眉心直直劈落。 咯啦!预期中人头一分为二的景象没有出现,一只醋钵大的拳头横在刀前,染满鲜血的锋面爆开无数裂痕。 “我好像没教你耍这种玩具,徒弟。” 拳头的主人——拳神拜萨咧嘴一笑,松开五指,抓住已经破损的镰刀,但闻一声钝响,刃锋彻底碎成无数大大小小的铁片。周围的伊维尔伦的士兵都倒抽一口凉气。伊芙手中的这把[魂祭]虽非绝世神兵,却也是罕见的利器,给一只肉拳像捏泥巴似地捏得粉碎,怎不叫人心栗危惧?拳神之名,果然赫赫有威。 “师父。”伊芙一动不动,脸色不变,好像没看见刚才的一幕,语气是发自肺腑的敬爱,“好久不见,你身体还好吗?” “肯定比你好。怎样,你是就此退兵,还是跟我拳上见分晓?” 伊芙蹙眉,但是过长的浏海挡住了他的表情:“为什么?”他一字一字地问。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在今天之前,伊芙从未想到会与唯一的师父在战场上兵戎相见。因为拜萨虽拥有一半蛮族血统,却一向洁身自好,不干涉蛮族与伊维尔伦之间的战事,为何如今…… 拜萨微一苦笑:“他们终归是我的族人,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伊芙默然半晌,道:“多你一个,也不会改变你族人的命运。”拜萨眼中浮起兴味:“你在向我下战贴吗,徒弟?十四年不见,你的性子倒是变的自大一点了。” “徒儿自知不是你的对手。”伊芙不改恭敬的态度,做了个手势,亲兵们立刻拉开弓,将箭头对准拜萨身后的蛮王,“——但是,徒儿有信心赢得这一仗。” “如果摘下你的人头,我就不信你的部下还能笑的出来。” 话音刚落,拳神庞大的身躯自原地消失,马上也不见了伊芙的身影。众人只听见头顶传来一串劈啪巨响,再眨眼时两人又出现在面前。只见拜萨的皮衣裂成无数碎片被风吹开,裸露出壮硕的胸膛;伊芙服装整齐,但是右肩多了个拳印,一道血丝从他嘴角缓缓流下,与他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将军!”伊维尔伦的士兵都惊叫起来。 “没事,我是左撇子。”伊芙拭去血迹,安慰道。拜萨插嘴:“你不是左撇子,只是右手被我折断过,才不得不改当左撇子。”东城士兵们先是一怔,随即朝他怒目而视,还拔出武器,决定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捅这个伤害上司的混蛋几刀。 伊芙露齿而笑:“你还是老样子,就喜欢别人把你当坏蛋。”拜萨轻哼:“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马上退兵,不然休怪我不顾师徒情份。” 年轻的将军合眼,童年学艺的情景在脑中一晃而过。片刻,他睁开眼睛,平静地问: “一招定胜负?” “不成功,便成仁。”拜萨接口,络腮胡下是一抹好勇斗狠的笑容。 成仁?不,我不能输,更不能死。伊芙的额际滑下一滴冷汗:可是,且不说实力的差距,在失去一臂的情形下…… [蠢蛋!] 熟悉的大吼贯穿他脑海,[未战先怯,不必打就输了!] 金发男孩竭力控制打颤的双腿,却徒劳无功。 [可是,你…你说不成功便成仁,我我……] [怕死?怕死就卷包袱回家,别在我这混!] [我不是怕死!是怕死了之后,就再也见不到罗兰了!我答应过他我们要活着再见面,所以我不能死!] [臭小子,你给我听好,我才不管你的约定不约定,总之今天你碰不到我的衣角,你就给我滚回家!把那张哭脸收回去!天下无法完成的约定何其多,不差你一个。要命的,就鼓起勇气,朝我挥拳。虽然很矛盾,但很多时候,人们只有做好死的觉悟,才能换来生的希望。现在,把你哥哥还有那个狗屁约定都甩一边去吧!如果你是我拳神的弟子!] 是的。伊芙抬起头,微微一笑。这一刻,他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誓言守护的人,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打败这个男人! 伊芙和拜萨都没有喝令周围的人退开,因为他们要比的不是斗气、也不是招数、而是纯粹的“力气”。拳法本就不像剑那么有花巧,而两人的斗气也修练到一个段数,剩下的自然只有力的比拼。 众人只觉眼一花,伊芙已从原地跳起,闪电般扑向拜萨。后者却一动不动,看似缓慢,实则飞快地举起双臂。一记闷响,四拳相抵,两人均是一震。拳风化作激烈的气劲震断了伊芙的发绳,一头灿烂无比的金发垂落下来,披散在肩背上。余人不由得倒退数步,胸腹间隐隐作痛。 伊芙闷哼,踉跄后退,捂住右肩,喷出几口鲜血,左掌下也标出大量的血花。伊维尔伦士兵们大惊失色,争先恐后地将他扶住,几名机伶的亲兵更挡在他身前,将箭头对准像山般挺立不动的拜萨。 “不!别杀他!”伊芙喘息道。余人也发现情形有异:“他…他死了?” “没有,只是震晕了,将他带下去,小心点。” “住手!拳神是我族的人!你们无权带走他!”蛮王刚向身边的部下比了个手势,一道银光闪过,伊芙一手握着从亲兵腰间抽出的马刀,一手提着他的首级,冷冷地道:“胜者有权俘虏败者,不是吗?” “王死了!” 充满恐慌的叫声响彻两军阵营,蛮族大哗,伊维尔伦一方则爆发出胜利的欢呼。不需一个命令,骑兵们开始大肆屠杀无心恋战的敌兵。不一会儿,蛮军就化为一群在雪原上四处窜逃的草原动物。 荒烟没草,拱木敛魂。攻防战结束后,伊芙立身城头,欣赏落日余晖,以及,被鲜血染红,尸横遍野的漫漫冰原。 “阁下。”狄格走到他身后,语带责备,“医师吩咐你必须静养。” “别担心,这种小伤两三天就复元了。” “恕属下直言,你在作梦。” “……真的没事啦,狄格。”伊芙忍住痛,挥动臂膀,“看。”副官只是投来不苟同的视线。这时,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他说的没错,这种小伤他顶多三天就痊愈了,不过内伤就没这么简单了。” 狄格脸色大变,将上司护在身后,摆出警戒的姿式。拜萨翻了个白眼:“滚开,小子,要我敲碎你的脑壳吗!”狄格充耳不闻,既不移动,也不说话。身材娇小的伊芙死命钻钻钻,才从他臂弯旁探出颗脑袋,赔笑道:“师父,你醒了,有没有不舒服?我叫厨房给你做点吃的如何?” 拜萨盯着他的狼狈样片刻,放声大笑。 “徒弟,这小子该不会就是你的哥哥吧?” 狄格露出疑惑之情,他从没听说上司还有个兄长。伊芙摇头:“不,他不是。”拜萨挑眉:“哦?那他干嘛像头老母鸡似地护着你?” “下属在不懂得感恩的敌人面前保护受伤的上司是应该的。”狄格特意强调“受伤”两字。拜萨翘起唇角:“小子,你倒忠心。” “还好。” “狄格……” “看来你这些年混得不错。”拜萨微微一笑,向来凶狠的表情竟平添几分慈和与感伤,“可惜,可惜。” “师父。”伊芙笑了,笑的灿烂而温暖,“我不后悔,当年的选择。” “只剩三年,够吗?” “够啊,别说三年,一年就够了。”伊芙敲敲脑袋,“不过今天和师父那架耗掉我不少元气,也许我连一年的时间也没有了。” 拜萨冷哼:“放你一百二十个心!为师可不像某个逆徒那么不知分寸,下手不留情,狠得豺狼也似!走****运的话,那逆徒起码还能挺过两年!” 伊芙咧嘴一笑。 狄格不解地听着师徒俩的对话,内心浮起不祥的预感。蓦地,拜萨转身朝阶梯走去。伊芙一怔,冲口道:“师父!你不多留两天吗?你、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回沉寂冰原。收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拜萨轻叹一声,“今日我既败在你手,他们就不会再请我出山,从此我连我的拳,你打你的仗,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既然您对您的族人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何必再回去?留下来不好吗?让徒儿有机会孝敬您。”伊芙恳切地道,声音渐低,“您知道的,徒儿没多少年可以孝敬您老人家了……” 狄格越听越惊,几次想开口,碍于气氛,强自忍耐。拜萨默默站了半晌,闷声道:“臭徒儿,我虽不想再管我那些愚蠢的族人,也不会倒戈去帮助他们的敌人!” “呃,被识破了吗?”伊芙吐吐舌,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拜萨转过头,狠狠瞪视他:“你从不对我撒娇,今日突然大献殷勤,不是有鬼是什么!”伊芙微笑:“也许是徒儿良心发现了呢?”拜萨重重一哼:“算了吧!我就知道,即使是你,在中原待久了,一样会变得阴险狡滑!” “师父对中原人的偏见太深了。”伊芙叹息。 “这不是偏见!”拜萨斩钉截铁地道,随即放松肩膀,“罢了,当初答应收你为徒时,我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不过除去出身,你还算是个让我引以为豪的徒弟,今后你好自为知,我们大概不会再见面了。”语毕背转身离去。 “师父。”伊芙深深一躬,诚挚地道,“谢谢你,保重。” 拜萨顿了顿,头也不回地走下城楼。一见他走远,狄格就发问:“阁下,你们刚才说的是怎么回事?”伊芙佯装不懂:“什么啊?” “就是那个什么三年两年的!阁下,你该不会隐瞒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吧!” 伊芙暗暗纳闷:明明他已提示得很清楚,不想提这件事,为什么狄格还是追问不休呢?是他太钝,还是自己太没威严感?或是两者皆有?感到部下紧迫盯人的视线,他叹了口气:“三年之期,是我的大限。” 狄格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当年我拜在师父门下没多久,他发现我的体质不宜连武,尤其不能修练斗气,要我趁没铸成大害前赶紧放弃,我不肯。强行练武的结果是,我的体形和骨架永远停留在少年阶段,无法成长;而且筋脉严重受损,每运一次劲就累积一份伤。师父估计我顶多撑到三十岁,还是一年只用一次斗气的前题下。” “……”狄格听得惊骇无已,这才明白为何上司都二十七岁了个头还如此娇小,还有那段古怪对话的含意。 “怎么会,那你……”他语无伦次,脑子乱成一团。 “狄格。”伊芙的口吻陡然严厉,“你知道的,我告诉你实情,不是要你大声嚷嚷。”狄格一凛,混乱的大脑登时清醒大半。 “答应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伊芙恳切地道,他了解部下的为人:一旦答应,就绝不反悔。 “包括城主大人?”狄格小声问,他还记得拜萨口中的“哥哥”,难道…… 金发将军愣了愣,绽开笑容。看见这个笑,不知为何,狄格打了个寒颤。 “没错,包括他。”伊芙一字一字道,接着转为只有他一人能听见的细语,“应该说,他才是唯一不能得知真相的人。” 狄格深吸一口气,郑重点首:“我明白了,阁下,我答应你。”伊芙如释重负,笑了笑,转身注视天边夕阳,左手肘撑着城垛,托住腮帮。 “好美的景色……真想跳支舞。” 年轻的副官没有受到惊吓,反而开怀地笑了:“好啊!阁下!待会儿就开庆功宴了,到时你一定要给我们表演一曲!”军营里虽有军妓,却没有舞娘,所以将兵平时自娱自乐是很平常的事;另一个原因是私心:每个伊维尔伦士兵都知道:金色死神除了智勇双全,还跳得一手好舞,甚至有人迷恋上伊芙跳舞时的风采,就连正规舞娘也极少及得上他的舞技,而且他本来就长得像个美丽的少女。 伊芙好笑地举起绑着石膏的右臂,狄格“啊”的一声叫,垂下头。 “别难过,以后多的是机会。”伊芙拍拍他,“不过这地方真是少了点娱乐氛围,下次我和罗…大人说,派个专门的剧团过来,大家每次打完仗就可以放松一下。” “我觉得杂技团更好。” “为什么?”伊芙大奇:几时这群血气方刚的家伙酷爱顶盘子的小丑胜过坦胸露腹的舞娘了?听出他言下之意,狄格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们当然不是转了性,只是……以前那些舞娘美虽美,却没一个比阁下跳得好,总觉得付钱给她们有点冤枉。” 伊芙一愣,笑道:“狄格,你也会恭维人了。” “我没有恭维!这是实话!不信你去问大家!”狄格急了。 “开玩笑的,我也看过表演,当然比的出优劣。”伊芙腼腆一笑,右脚无意识地轻踢地面,神态十足像个小女孩在害羞。 狄格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却没有纳罕。他看过好几次伊芙在不经意的情况下露出这种小女儿的娇态,与他平日在部下面前和工作场合表现出来的言行气质截然不同,就好像是种根生蒂固的习惯,一段无法磨灭的过去残留的阴影。狄格自己也有类似的经验,所以他从没说破或询问,他想满足的是另一个好奇心:“阁下,你是向谁学的这么棒的舞技?为何你从不提起这位老师?莫非……他就是拳神!?” 伊芙呛了一记:“你认为可能吗!” “呃……”狄格遥想一头大熊翩翩起舞的画面,一阵反胃,冷汗大颗落下,颤声道,“不、不认为。”伊芙笑道:“要是给师父听见你刚才的话,他非扒了你的皮不可。”狄格讪然不语。伊芙眺望远方,绽开一抹沉醉的笑靥。 “教我跳舞的是个非常优秀的舞者,而且是个很漂亮很漂亮的人,你可别瞎猜。” 狄格十分吃惊,他第一次看见上司脸上露出这种表情,不禁猜测那个舞者是不是伊芙的初恋情人之类。 “啊……”年轻的将军抬起头,喃喃道,“下雪了。” 几颗雪白的雪子摇摇晃晃落下,眨眼就转为扑天盖地的鹅毛大雪,再过得片刻,城外那片血红色的泥泞已被镀上一层浅浅的银白,估计半个小时后,雪就会将尸体及断枪残剑全部覆盖,让天地只剩单调的白。 “还只九月初,就下这么大雪,看来今年冬天真的会很冷了。”狄格长长叹气。伊芙专注凝视眼前的雪景,若有所思。注意到他的异样,狄格关怀地问道:“怎么了,阁下?冷吗?”话才出口,他就发觉问了个蠢问题:伊芙是不怕冷的。 “血,不见了呢。” “咦?” “雪,把血和尸体都掩盖了。” 狄格这才明白此“血”非彼“雪”,道:“是啊,不过等雪一融,我们还是得整理一下,总不能让友军的尸体被魔兽啃坏,至于蛮军的就不必管了。” 伊芙漫应,压根没听见,思绪仍停留在突然的感悟里。 雪把肮脏掩盖,却无法洗去肮脏,就如同人类的罪行,即使用再多的借口掩饰;再多的理由推委;再多的修辞美化,也依然存在,像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永远刻在罪人心底。比如为了一个人,可以杀尽千千万万人的我。 伊芙摊开手,一片雪花落在他掌心,纯白无瑕。 第二章 迷宫 兰冰宿陡然惊醒,一骨碌坐起,用汗湿的右手靶梳额前的乱发。 “是梦……”她低喃,似是自言自语,又似确认什么。发了一会儿呆,她才注意到眼前一片昏暗,显然天还没亮。确定已了无睡意后,她翻身下床,没有惊动睡在隔壁床的艾德娜,摸黑从柜里取出一件锦织白袍,披在蓝色的真丝睡裙外面,走出房间。 她的房间位于伊维尔伦最清幽的宫殿[听香苑],紧邻着荷花池,一到夏天,香风袭袭,因而得名,现在虽然荷花已谢,但围绕着宫殿载种的桂花开得正灿,沁人的花香在老远就闻得到。再过几个月,就轮到腊梅吐苞了。 冰宿赤脚穿过长廊,将拎在手上的拖鞋放下,转着走下楼梯,闲晃起来。今晚的星子很亮;水池的蛙鸣、草丛的虫唱组成秋季的音色;夜风拂动树叶枝桠,如水波般流动的月光透过其间;庭园里的花卉仿佛受过洗礼一样,焕发出澄净的色彩,娇艳更胜白昼。冰宿却无心欣赏这样的美景,直直走到莲池边,懊恼地瞪视空荡荡的水面。 我好像在做件蠢事!她心道:就因为做了个讨厌的梦,就三更半夜跑出来对着水塘发呆,被人看见肯定以为我要投湖自尽。 回去吧,这里也没什么好逛的,睡不着的话,就看书或做题好了,胜过发呆浪费时间。冰宿摇摇头,转身的同时抬起头,想看看距离天亮大概还要多久,这一看,她却再也动不了。 “寒星……” 满天星辰触动了少女心底的某根弦,令她不由得吐出一个人名,语气却不是怀念,而是充满了痛恨、不甘、迷惑和怨怼。 [是你害死寒星的!你根本不该出生!要不是你,寒星也不会死!] “放屁!”冰宿狠狠踢了脚旁边的桂花,动作非常不淑女,“就因为我生时她刚好翘辩子,就说是我害死她的?什么狗屁歪理!要找茬也该找那个肇事司机,关我什么事!迷信的混球!杀千刀的蠢蛋!可恶——”又忿忿踩了两下,她才收回纤足。 如果有人问兰冰宿这辈子最恨的人是谁,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兰寒星”,虽然她连兰寒星的长相也没有亲眼见到过,但她确实有憎恨这个人的理由。 寒星是冰宿的姐姐,八岁那年因车祸而亡,巧的是冰宿正好同时出生。失去爱女的父母因此悲痛欲绝,连带把得到次女的喜悦也冲得一干二净。有点迷信的母亲更因那个巧合的时机疑神疑鬼起来,坚持不肯自己抚养冰宿,将她丢给保姆照料。冰宿的父亲虽不致像妻子这么荒唐,但每次看到冰宿也很不愉快,加上丧女之痛积郁难平,终于在某一天以工作为由飞往国外,逃离破碎的家庭,再也没回来。冰宿的母亲承受不了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神智开始不清楚,整日打骂次女出气,全仗保姆拦着才没出事。最后是冰宿的舅舅,在中央医院担任内科医生的凌震羽看不过去,把妹妹强行送进疗养院,收养了冰宿。然而童年的阴影已在她心里留下永难磨灭的痕迹。她恨不负责任的父母,恨夺走她全部幸福的姐姐,恨那个莫名其妙的巧合,同时也不解: 我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姐姐?爸妈只爱她不爱我? 于是她拼命努力,成为一个尖子生,以为这样就能挽回父母的爱,就算得不到回应,也当作自己程度未够,凌震羽父子看不惯她如此自虐,屡屡劝告,却一点用也没有。 [够了!冰宿!你还不懂吗,你所做的事根本是无意义的!姑父姑母不是因为你不如寒星才不爱你,而是因为你不是寒星!而且活人永远比不上死人,只要你活着,在他们心里兰寒星就是最优秀的!] 一次凌震羽的独子,冰宿的表哥凌心宇忍不住对她大吼,想让她认清现实,结果是冰宿拿起美工刀自杀,以证实他的话的正确性,吓得凌震羽一脚把儿子踢去加拿大,省得他在宝贝侄女面前乱嚼舌根,然后花了整整三天说服冰宿放弃那个实验。 事实上,冰宿内心很清楚凌心宇的劝告是正确的,只是她不能承认。得到父母的爱已成为她唯一的人生目标,失去它,她不知道生存还有什么意义;而且,她始终怀抱着一个微小的希望:总有一天,爸妈会看到她的努力,夸奖她,对她说对不起,摸着她的头微笑……总有一天。 “我真是傻瓜。” 茶发少女仰起头,深深叹气:“也许来到外星球是幸运的事,至少对我和他们来说,都是种解脱。” 话虽如此,冰宿明白她还是不甘心的。努力了这么多年,一点回报也没有,她真是倦极了,有时也想干脆放弃算了,何苦为那种人累死累活摧残自己,可是自尊心不允许她半途而废,亲情什么的已经无所谓,凌震羽父子早给了她,她要的只是一句承认:你比寒星出色,就可以证明她没白来人世一回。 她的愿望很小,真的很小,可是,为何连这么微小的希望,也无法实现? 少女墨绿色的眸子浮起迷惘,随即又被坚毅取代。毕竟,除了这个愿望之外,她也找不到其他人生目标了,那么只有这么走下去。 想通后,她开始考虑如何离开这个“异次元”,回到地球。 算算她来到这里已经有半年了,罗兰福斯仍然一点“解雇”她的意思也没有。虽然扮演满愿师很容易,冰宿还是担心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到几时。而且当初罗兰并没有明说时限,只简单叙述了满愿石的由来和魔导国的现状,请她冒充神使安抚人心。之后冰宿追问了好几次,都被他轻松应付过去,令她不能不怀疑他是不是想霸占她一辈子。本来要是能看穿罗兰的用心,她就不用这么烦恼,问题是她看不出!她搞不懂他到底是想用她当称霸大陆的筹码;还是纯粹帮助东城人民坚强度过荒年的政治偶象;或是和卡萨兰的圣巫女对抗的道具;又或是得到满愿石的踏脚石(尽管冰宿至今不相信世上有满愿石这种东西)……总之,可能性太多了,然而不管哪一种,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解决的,所以冰宿才会焦急。 但老实说,她倒不讨厌目前的生活。在伊维尔伦的每一天,她都过得十分充实。上午向大神官法利恩罗塞学习魔法;下午和城主随侍武官艾德娜一起练武;傍晚去福利设施做义工;空闲时看书、做题,听侍女们谈论时事或宫廷轶闻。她不必再像以前那样两点一线跑,埋首题海,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兢兢业业学习,远远看着其他同学围成一圈谈笑打闹,不用担心奖状会从疗养院的病房里丢出来……最重要的是,在这里她有一种被需要的感觉。首先罗兰需要她,其次是伊维尔伦的人民。虽然她是个假冒的神使,但也只有她能当“满愿师”不是吗?尤其当她在福利设施帮忙时,那些病人总会朝她绽开纯朴又感激的笑容,即使她一个治疗魔法也不会,一点超能力也没有,他们还是真心把她当作上天的使者般欢迎,感谢她所做的每一件小事——不管端茶还是递毛巾,这是冰宿从来没有的体验,令她情不自禁地想提高自己的能力,更大范围地帮助那些病人,还有朝她鼎礼膜拜的其他民众;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的宫廷侍从们——成为真正符合他们期望的[满愿师]。 可是,这样是不行的。 冰宿一字一字告诫自己:无论我在这个星球是什么身份,真实的我依旧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谎言终有一天会拆穿,相信罗兰福斯也明白,所以我总有一天会被送回去,回到那个没有人需要我的世界,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只会是我生命里一场可笑的闹剧;一个太过奢侈的梦。兰冰宿啊兰冰宿,你不能再陷下去了。 思绪万千,愁肠百转,等冰宿回过神,诧然望见东方的天空蒙上淡白,她竟在外头发了小半夜的呆。摇摇头,她正要回房补眠,听见一阵脚步声。冰宿揉揉眼,想从还不太明朗的视界里分辩出来人,却徒劳无功,倒是对方先瞧见她,出声唤道:“咦,兰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听见称谓,冰宿就知道来人是谁了,只有这个人称呼她“兰小姐”,艾德娜唤她“冰宿”,法利恩叫她“冰宿小姐”,其他人一律称她“满愿师小姐”。这时,冰宿也看到了伊维尔伦城主闪耀着淡淡光芒的金发,宛如天上的月牙儿掉入了凡间。 “罗兰城主。”她诧异地问,“这么早就起来办公?” “不,正好相反。” 金发青年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来,扬起习惯性的微笑,“倒是兰小姐好有雅性,一到早就来莲池散步……嗯?”走到近处,他一愣,收起笑意,露出关怀之色:“你怎么了?眼神就像被丢弃的小狗似的。” “!”冰宿心脏漏跳一拍,斥道,“胡说八道!” “嗯嗯,从流浪小狗变成竖刺的刺猥吗?” “……罗兰城主,如果你要继续讨论动物学这个话题,恕我不奉陪。” “抱歉。”罗兰好脾气地笑道,“我是开玩笑的,别介意。”冰宿扯出一个礼貌的假笑,内心却一点也不高兴:每次都是这样!虽然两人争锋相对的最后都是罗兰先低头,占足上风的却也是他;更糟的是她居然让他看见软弱的一面,这下不知道要被他嘲到几时。都怪那个该死的噩梦!该死的兰寒星! 头顶传来异样的感触,让她回过神,扒下一看,原来是罗兰的斗篷。 “这是……”干嘛? “秋天的夜晚很凉,今后最好不要在室外待很久。”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待了很久?” “如果你照照镜子,看见自己发青的脸色和冻得雪白的嘴唇,就明白我为何知道了。”罗兰打了个哈欠,“老实说,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像女鬼,幸好遇上你的人是我。” 冰宿浮起咬烂斗篷的冲动,好容易忍住。 “彼此彼此,你的黑眼圈也很漂亮啊。”她回敬。 “骗人。” “什么?” “我说你骗人,现在这么暗,别说我没有黑眼圈,就算有你也看不见。”罗兰对答如流。冰宿狠狠瞪视他,飞快开动脑筋反驳:“你说你没有黑眼圈,难道你确认过了?” “这倒没有。” “那你照照池子,看我说的对不对。”冰宿酝酿起一个毒计。罗兰怀疑地瞟了她一眼,还是走到池边。上位者最重形象,万一真的有黑眼圈的确不太好看,反正照个镜子也没损失,上当的话大不了今后多整她几顿就行了。一边想着这些东西,罗兰一边弯下腰,这时,一只穿着拖鞋的纤足正中他臀部,将他踹下湖。 哗啦!罗兰一头栽进莲池,吓了躲在树后的艾德娜一大跳,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冰宿起初不以为意,她早就料到罗兰会装死诱骗她上前,拉她下水,但是等啊等,等了五分钟……没听见半点声响,她不禁慌了。 “喂,罗兰……”惨了!谋杀东城城主是滔天大罪啊!就算她是满愿师也不能豁免。冰宿小心翼翼地踏前半步,唤了一声,没有回应,这才真的慌起来,大步向前,“罗……”一言未毕,衣角被用力一扯,整个人跌进湖中,激起第二声巨响。 “哈哈哈!” 金发青年探出头,畅怀大笑。过了片刻,另一颗头从他旁边冒出,伴随着剧烈的呛咳和上气不接下气的咒骂:“你…咳咳!这只老狐狸……咳咳咳!” “有仇不报非君子,别忘了是你先踢我落水的。”罗兰敲了她一记,“喂!为什么陷害我?我们之间好像没这样的深仇大恨吧?”只是平常多逗了她两句,有必要恨到要他当水鬼吗?真是最毒妇人心。 冰宿脸一红,前额也传来炽热的感觉,别过头道:“没什么,看你不顺眼罢了。”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是为了报负半年前那个唐突的吻,更可气的是,记得这件事的似乎只有她。 “这样啊,那我就没话好说了。”罗兰耸耸肩,不在意地泅水上岸。冰宿愣了愣,诧异他过于平淡的反应。 这家伙……好像很习惯应付女人的蛮横无理?为何?他一点也不像个花花公子啊! “喂。”已上岸的罗兰半蹲下身,朝她伸出手,“你还想在水里待多久?”冰宿看看他友好的笑容,再看看那只手,道:“你该不会在指缝里藏了什么毒针吧?” “……这么不放心我,你自己爬上来。” 冰宿笑了笑,伸手与他相握。她刚上岸,罗兰就捡起掉在地上的斗篷,盖在她身上。 “喂,这样会连斗篷也湿掉的。”冰宿抗议,一把拉下斗篷,“应该先生火,你真没有常识!”罗兰挑眉,兴味地打量她,半晌才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摇头道:“你一定没有玩过水。” “什么?”冰宿正忙着生火,随口应了声。 “我说,看看你的胸口。” 冰宿漫不经心地垂眸,登时烧红脸,从原地蹦起来,用斗篷将自己裹得死紧,瞪向对方,他正笑吟吟地看着她:“没常识的人是谁啊?” “你你…你看到了?!” “别紧张,女人的裸体我看得多了。”罗兰淡淡地道,看到冰宿眼中的愤怒火焰刹时拔高,他急忙澄清,“我不是在贬低你,别误会!要不,我让你看我的好了。”说着就要脱衣,被冰宿吼住:“谁要看你的裸体!” “是你自己不要看,将来别怪我占便宜。”罗兰得逞一笑,拍拍她冰凉的脸颊,“好了,我送你回房,赶快洗个澡换件衣服,免得着凉——话说回来,艾德娜呢?她怎么让你一个人深更半夜出来溜达?” “我醒时她正在睡,总不好吵醒她。”冰宿被他亲呢的动作吓了一跳,但奇异的并不讨厌。 “是吗,原来你不是趁她上厕所时偷溜出来的。”罗兰懊恼地咋舌,“该死!让那家伙欣赏了一出好戏。”冰宿怔了半秒就会意,左右张望,果见红发副官噙着一抹笑从树后转出:“大人,冰宿,失礼了。” 罗兰白了她一眼,扔下一句:“正好,你送兰小姐回房吧。”语毕,悠哉离去。 “大人,你就这样回去?”艾德娜反而有点错愕。 “有何不可?” 清冽的嗓音宛如掠过林间的风,渐渐飘远。少女凝视青年英挺的背影,一时竟移不开眼去。 ****** 蓝黑色的天幕逐渐被苍蓝取代,然后是明亮的蔚蓝,群星隐去,白云浮现,温暖的阳光照亮东城伊维尔伦上界大陆的每个角落,时间正从破晓进入午前,在来往侍从好奇的打量中,两个客人大刺刺地走进位于湖心的王宫。 来人一男一女,男的约摸三十上下,栗发灰眸,肤色宛如结穗的麦色,身穿商人服饰;女的只有十三四岁,护卫打扮,腰间配着匕首,背上还有两把双截棍,相貌颇为甜美。她像只小雀似地在男子身边蹦蹦跳跳,一刻不停。 “哥,你看这花园多美,以后你也别光顾着赚钱,请个园丁将咱家的庭院整理整理。” “花又不能吃。” “你说什么!” “好好,我请我请。” 被少女怒目一瞪,男子立刻一脸怕怕地妥协。这时一名身穿白袍,手持法杖的青年迎面走来,清丽绝俗的脸上荡漾着让人屏息的笑容。 “希顿先生,夏侬小姐,大人已在书房恭候多时了,请随我来。” “竟然让大神官阁下亲自迎接,真是不胜惶恐。” 在法利恩抚胸行礼的同时,希顿也行了个商人的礼节,夏侬则和周围的侍女一样,盯着褐发青年的笑靥陷入自然痴呆状态。 法利恩微微一笑:“在神殿以外的地方,我都是大人忠实的仆人,希顿先生不必客气——请。”希顿点点头,牵起夏侬的手往前走去,法利恩紧跟其后。 “啊嚏!” 书房里,坐在桌后的年轻城主刚打了个喷嚏,旁边整理文件的美丽副官就跳起来:“第三个!今天早上的第三个!你还说你没有感冒?” “我一不咳嗽二没发烧,哪里有半点感冒的样子,你别神经质了。”罗兰摆摆手。 “可是喷嚏……” “打喷嚏是自然现象,与感冒无关。”罗兰用羽毛笔在艾德娜鼻下搔了搔,后者连打两个喷嚏,“——看,你也打了啊,难道你也感冒了?” “大——人——” “啊,客人到了,快去开门。”罗兰发号施令,艾德娜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奔向玄关。希顿一脸诧异地走进:“我还没敲门呐,你的感觉真敏锐。” “****这行的,没两下子怎么混得下去。”罗兰一手托着下颌,一手转着羽毛笔,笑容可鞠,“好久不见了,沙曼达,最近生意如何?” “这件事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不是吗?” “我们是好朋友,口头上总要关照两句嘛。”罗兰笑容依旧。法利恩看看墙角的落地钟,朝主君深施一礼:“那么,我先告退了。” “等一下,法利恩,把这个交给兰小姐。”罗兰从桌上拿起一样东西,那是一把剑,刃极长,几乎是一般长剑的一倍长,单护手一段就有两英尺,式样非常独特,把握剑人的手完全包住;沿着护手往上,剑刃的根部有一组饰纹,由温润的珍珠石镶嵌而成,正好与黑曜石打造的护手呈鲜明对比;余下的剑刃一片雪亮,锋面极细,最粗的地方也不过两指,光滑有如明镜,又像吞没一切的深潭,散发出冷冽逼人的气息。 “哇!好棒的剑!” 夏侬惊叹,像小狗般围着罗兰转悠,想借来看又不敢说。看出她心思,罗兰大方地把剑递给她。夏侬高兴地亲了他一记:“谢谢罗兰哥哥!” “真是上等货,你从哪儿弄来的?”等妹妹欣赏完,希顿也接过长剑打量,由衷赞叹,连他的商会也少有这种等级的存货。 “拜亚帝国。” 希顿一愣:“拜亚?就是尼普亚斯大陆的那个拜亚帝国?” “不错。”罗兰示意法利恩拿走长剑,“告诉兰小姐,这是我对她前段日子努力的回报,希望她笑纳。” “是。” 门一合上,希顿批评:“讨好女孩子,应该送花。” “兰小姐不是一般的女孩子。”罗兰微笑。希顿向送上茶点的红发副官点头为谢,道:“可是,她也不是像艾德娜这样的武将,你送她剑干什么?砍人头?” 罗兰不答,冰蓝色的眸子起了微微的波澜,随即又恢复成冻池的水面般无波无痕,没有情绪起伏的模样。他悠闲自在地啜了口绿茶,懒懒地道:“你猜啊,猜对有奖。” “猜不出。”希顿干脆投降,相交多年,他很清楚眼前的人的心思有多么深沉复杂,仿佛迷宫一样百转千回,任谁也琢摸不透。他是聪明人,不做无用功。 “没意思。”罗兰撇撇嘴,“算了,你找我什么事?” “向你汇报一下,第一批从矿山过来的货已经到了,一共两万套,都堆在我家的仓库里,随时等你来取。”希顿掏出一张武器清单,让艾德娜转交罗兰,“还有,贝迪希望我一次付清当初商量好的五百万石粮食,省得来来往往麻烦。” 正浏览清单的罗兰猛然抬头,沉声道:“他什么时候说的?” “你和诺因城主他们开会的时候。” “……” 罗兰若有所思,半晌,勾勾食指,在俯下身的艾德娜耳旁说了几句。后者点头领命,退出房间。希顿见怪不怪地看着这幕,道:“你又嗅出什么别人闻不到的味道?” “战争的味道。” “战争……是吗,原来如此。”希顿沉吟片刻,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回复?毁约?” “开玩笑,这么好的装备,我舍得不要?”罗兰甩甩纸。希顿皱眉:“五百万石粮食耶!不是五千石!你上哪儿筹去?把伊维尔伦的粮仓搬空也不够!” “我自有办法。” “罗兰,老实说,你和贝迪正在玩火。”希顿叹了口长气。 罗兰轻声一笑:“当初我和他订下[以粮换铁]的协议时,就有玩火的觉悟了。这是步险棋,而时间是致胜的关键。等着瞧吧,我和他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我拭目以待。”希顿用放弃的口吻道。罗兰浮起一抹促狭的笑:“话是这么说,其实你早就笃定我会赢吧!” “是‘赌’你会赢。” “真伤感情。”罗兰耸肩,突然看向房门,喝道,“谁在外面?”第二个查觉的夏侬飞也似地冲过去拉门。 “呀!” 站在玄关的是个身穿芙蕖色彩衣裙的年轻女性,茶褐色的卷发在雪白的颈旁挽成一束,秀美的面容满是惊惶,颤抖的手指险些端不稳托盘。 “朵琳。”罗兰立刻缓下颜色,上前扶住妻子,柔声道,“对不起,吓着你了。”朵琳惊魂稍定,双颊浮起害羞的红晕:“没关系,我没事,我、我是来送姜汤给你的,艾德娜小姐说你身体不舒服。” 那家伙!罗兰暗自咋舌,表面的笑容却一点没松懈:“谢谢,我会喝的。”朵琳仰视他的俊容,恋恋不舍地道:“那我回房了,你好好保重,小心别累坏自己。”语毕,朝希顿兄妹盈盈一福,退出房间。罗兰一直送她到房外,嘱咐侍卫沿途护送后,才转身关上门。 “畏畏缩缩的女人。” 希顿手肘撑着椅背,大刺刺地发表评论,语气不带贬意,但也不带褒意。他虽在东城居住多年,骨子里还是个隐捷敏亚人,西城的男性普遍欣赏性格爽朗的女孩,过于温柔体贴或含蓄多礼的女子只会令他们浑身不自在。当然,只限于娶妻,床伴没这么多顾虑,貌美就行。 罗兰但笑不语,坐回座椅,随手将碗搁到一边:“言归正题,你代我答应贝姆特,不过需要一段时间准备。” “你真的要这么做?”希顿忍不住再次确认,见罗兰颌首举起双手,叹道,“好罢,反正我是商人,不负责国家大事,你认为这决定妥当,就放手去做吧,我只管赚钱。” “你会一直贯彻这个想法到最后吗,沙曼达?” 罗兰的口吻陡然严肃。希顿淡淡一笑:“当然,我可不想与你为敌呐。”罗兰绽开释然的笑容:“我也是。” 友人的信任让希顿很高兴,但同时,他心里也浮起犹豫之情:若将来罗兰和贝姆特站在对立方,我是否真的能保持目前的立场?一方是看着长大的小舅子;一方是相交多年的好友,硬要选择的话……恐怕我只能做到两不相帮。 罗兰一个扫视就看出他的矛盾,但他并不打算拆穿,也不逼希顿做出进一步的承诺。他了解强迫只会造成反效果,包涵才是聪明的法子,可以在对方心底种下歉疚的种子,日渐茁壮为纠缠灵魂的毒芽;再不然,他也有自信说服希顿心甘情愿跟在他身边;而且,贝姆特已经认定希顿是这边的人,这才是他的最大优势。 “罗兰哥哥,你不喝那碗汤的话,给我喝好不好?” 夏侬开口道。两个男人高谈阔论了半天,她一句也没听懂,早闷坏了;加上茶点吃完,就瞅了个空向罗兰索要。希顿不作斥责,他向来纵容妹妹,而且夏侬也算是罗兰看着长大的,他一点不担心友人会对她大小声。果然,罗兰和蔼地道:“这个可是姜汤,不是鸡汤,很苦、很涩的哦,你还要喝吗?”说着端起碗。(注:真正的姜汤是加红糖的,但罗兰讨厌吃甜,就只放了生姜) “啊,我不要了。”夏侬皱起眉头。罗兰宠溺地看着她失望的小脸,对希顿道:“待会儿留下吃饭吧。我叫人准备夏侬爱吃的菜肴,下午我再派人去你那儿取货。” “哇——”夏侬振臂欢呼,也不管她老哥答应没。希顿苦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罗兰忍俊不禁地将碗举到唇边,但才喝了一口,他脸色立变,吐出嘴里的姜汤,瓷碗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希顿大吃一惊,奔上前搅住他,大声唤道:“来人!快来人!” ****** 罗兰中毒的消息在宫里掀起轩然大波,文官心惶不已,武官红着眼叫嚣着要把犯人碎尸万段,不安与紧张的气氛像漩涡般流窜在每个角落。城主随侍武官艾德娜以雷厉风行的手腕平息了骚动。先是宣布罗兰安然无恙,安抚住众人;接着命令不许喧哗,不得闲言碎语,立刻回去各自的岗位,如有违逆,一律严惩。两项指示有效地镇压下混乱的局面,也让王宫暂时平静下来。 寝宫里,所有关系人齐聚一堂,担心地看着床榻上昏迷的金发青年和用白魔法进行治疗的大神官。半晌,法利恩收回手,转头笑道:“没事了,毒素已经彻底清除,大人很快就会恢复意识。”余人都松了口长气,瑟缩在魔导团团长艾露贝尔怀里哭泣的朵琳也抬起头,浮起欣喜之情。 “不过,这毒药真的非常歹毒,幸好大人只喝了一点点,不然——”褐发青年的声音蕴藏着他人没发现的冰冷杀意,但光是话的内容就足以叫众人胆战心惊了。不约而同地,数道视线射向在场唯一的嫌疑人。 “不是我。”感到众人眼中的指控和疑问,朵琳的泪掉得更凶了,全身抖得如风中树叶,呜咽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做,我没有下毒害罗兰……” “朵琳夫人,这里没有人怀疑你。”法利恩温言道,柔和轻缓的嗓音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大家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好追查出真正的犯人。” 朵琳镇定了一些,慢慢抬起头,拭了拭脸:“什…什么问题?” “那碗姜汤,是你煮的?” “是……” “期间有没有其他人帮忙?” “有,我的贴身侍女,我让她帮我拿生姜、茴香。” 法利恩的眼神转为犀利:“那个侍女在哪?” “当然是给人灭口了,还用问。” “大人!” 年轻的城主不太流畅地坐起,靠在伸手相扶的大神官肩上,微喘道:“去护城河捞,九成在那里,顺便调查那个侍女的背景,拿来给我。”刚踏进室内的艾德娜闻言又转了出去。艾露贝尔看看怀里的朵琳,犹豫了一下,没有走,鼓励地拍拍她肩。 “罗兰……”朵琳小声唤道,不敢上前,也不敢面对丈夫的脸,生怕看到两道不信任乃至嫌恶的目光,就在这时,她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怎么了,朵琳,过来。” 朵琳情不自禁地抬首,对上一双温和的冰蓝色眼眸,被这双眼引诱,她怔怔走上前,待惊觉时,两手已被紧紧握住:“我…我……” “傻瓜,你以为我会怀疑你?”罗兰松开只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吓坏了吧?我没事的,别担心。”朵琳眨眨眼,再眨眨眼,才回过神:“你相信我?” “当然,你是我最爱的妻子耶。” “呜呜,罗兰……”朵琳如释重负,搂住他痛哭,“我好担心,好害怕,幸好你没事!呜…我以后再也不熬姜汤了!呜呜呜……” 就算你熬的是鸡汤,一样被人下毒。罗兰心道,嘴上却不住呵哄哭得稀里哗啦的妻子,好不容易等她哭累睡着,让艾露贝尔扶回房间。 “罗兰,你没事吧?”见友人脸色苍白,希顿关怀地问。夏侬内疚地道:“对不起,罗兰哥哥,要是夏侬喝了那碗汤就好了。”罗兰翻了个白眼:“那现在躺在床上,不,躺在棺材里的人就是你了。”他因为被暗杀过许多次,行事总是比较小心,才能一发觉不对就把毒药吐出来,换作夏侬那种大口吞咽的豪迈作风,早就挂了! 希顿捏了把冷汗,庆幸妹妹平安无事,明白自己又欠了罗兰一份情。 法利恩开口道:“大人,你真的认为朵琳夫人没有嫌疑?” “她没这个胆子。”罗兰懒懒地道,瞟了他一眼,“你怀疑她是北城的间谍?” “没有证据排除这个可能,不是吗?”法利恩垂眸,语声冰冷。 “嗯,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挺有自信,所以我认为这个可能性很小。”罗兰微微一笑,“而且,女人是很敏感的生物,若让她查觉我心口不一会影响夫妻感情,暂时不要把她列为观查对象,不过我会记住你今天的话的,法利恩。” 大神官点点头,这才缓下凝重的神情,这时,传来几声扣门声。 “进来。”罗兰应道。 “我听说你中毒了,现在看来是谣传。” “不是谣传,兰小姐。”罗兰笑道,“你看不出我很虚弱吗?”冰宿斜着眼打量他,评价道:“脸色的确不太健康,但说话的中气还很足,应该没大碍。” 罗兰耸耸肩,放弃装病弱,转向希顿兄妹:“这位就是鄙城的满愿师兰冰宿——兰小姐,这两位是我朋友,希顿商会当家沙曼达和他的妹妹夏侬。” “久仰大名。”冰宿对两人行了个无械可击的仕女礼节。希顿压着妹妹的头欠身,由衷地道:“很高兴认识你,兰冰宿小姐。” 一打完招呼,冰宿就把注意力调回罗兰身上。 “犯人是谁?” “一个侍女。” “背后主谋?” “不知道。” “还没查出来吗?”冰宿皱眉,随即摆摆手,“罢了,以你的能耐,水落石出是早晚的事,今后小心点,不要以为是老婆做的东西就万无一失。” 罗兰微微沉下脸:“你如何得知?”艾德娜是怎么办事的!冰宿轻笑:“猜就知道了。你不让消息泄露出去,不是为了保护犯人,就是避免打草惊蛇。可是从你身边的人的忠诚度看来,第二种可能性不大。二减一,答案很明白。而能够亲近你又让人有可趁之机的只有你妻子,所以我就断定是她了。” “嗯,分析得不错。”罗兰抚mo下巴,“虽然还有欠洗练。”冰宿白了他一眼,抛下一句:“我走了,好好养病。”便一脸义务尽到地转身走人。房门刚关上,希顿就吹了声口哨:“这个女孩很有性格嘛!” “把爪子收回去,她是碰不得的女人。”罗兰警告。希顿饶有兴趣地瞅着他,意有所指地道:“我知道,她是‘你的’满愿师,自然没有人可以碰。” “算你还有点常识。”罗兰打了个哈欠,没听出友人的暗示,“累死了,我要睡一觉。法利恩,接下来的政务交给你,包括希顿的事,六点准时叫我起床。” “遵命。” 大神官一丝不苟地接令。 ****** 冰宿走出房间,吁了口长气,一抹如释重负的情绪缓缓浮现在她墨绿的瞳眸中。她摸摸胸口,仍然跳动着惊悸。 为什么在听到那家伙中毒倒下时,我会那么紧张?冰宿懊恼地咬紧下唇:而且在紧张中似乎还有点——害怕? 害怕?我害怕那家伙死掉?为什么?他跟我又没有关系,充其量不过是我的雇主罢了。 茶发少女正困惑间,听见身后响起开门声。她连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团混乱,转过身面对相继走出室内的三人,还没发问,又一个身音从她身后传来:“满愿师小姐,梅迪和埃特拉的两位满愿师到了,正在花厅等候。” 侍女恭敬地道。冰宿一愣,这才想起自那次见面后,每天中午邱玲和轩风都会来拜访她。她应了声,挥退侍女。法利恩道:“冰宿小姐,待会儿不要把刚才的事说出去,若两位小姐问起大人,就随便编个理由好了。” “我理会得。”冰宿心照不宣。如果让那位埃特拉满愿师得知己城的公主涉嫌毒害伊维尔伦城主,明天肯定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这将破坏两个姻亲城的关系,对东城的和平外交造成伤害。 “对了,他——”虽然竭力克制,冰宿还是忍不住询问。 “他睡着了。”法利恩微笑道,“毒已经解了,大人只要休息几天就会完全康复。”冰宿点点头,道:“果然是祸害遗千年”转身往花厅走去。 “这个女人说话好毒哦,她是不是和罗兰哥哥有仇啊,刚才在房间里也是!”夏侬不满地皱皱鼻子。希顿一边抚mo她的头,一边朝少女离去的背影投以玩味的视线:“我倒觉得她更像在掩饰真实想法,你认为呢,大神官阁下?” 法利恩但笑不语。 ****** “冰宿!” 远远看见同学走近,埃特拉满愿师邱玲立刻跳起来挥手大喊,差点碰翻杯子。梅迪满愿师柳轩风的贴身侍女伊莉娜眼明手快地扶住。 冰宿身穿一件式样很军礼服的紧身衣,勾勒出黄金比例的身段;配上明丽的脸蛋,纤长的身材,无械可击的高贵气质,整个人宛如从天而降的女战神,连同性的轩风也看得有点失神。冰宿踏着优雅又不失英气的步伐走进凉亭,在两人对面的石椅坐下:“你们俩还真闲。”每天都来,不嫌烦吗? 邱玲早就习惯她的冷漠态度,不改热情的神态。而半年来摸透她这种性格的轩风也不以为意,笑道:“我们已经挑你空闲的时间,你还有什么不满?” “哼。”一句哼声包含太多不悦。 真是个冰人。轩风摇头叹息:一点生活乐趣也没有。邱玲关心地问道:“冰宿,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 “哦,那你下午的课什么时候开始?” “老样子。” “呃,那个,我昨天看了本很有趣的书哦!你要不要听?” “没兴趣。” “这……” “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轩风在一旁感叹地看着这幕每天上演的戏码,果然,今天还是冰宿先耐心告磐吼人,不过老实说换作她也会不耐烦。轩风一直不能理解为何邱玲能承受难堪地坚持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而冰宿也是让人佩服的,因为邱玲虽然罗唆了点,但那张情谊真诚的小脸就连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打动,冰宿却能半年如一日地无视至今,而且谁也看得出这场拉锯战的历史肯定不止半年,三五载都有可能。真是对奇怪的朋友!轩风心道,但她不是个喜欢探究他人私事的人,至少对同性不会,所以只是在心里想想,她关心的是另一个人:“冰宿,罗兰城主呢?” 冰宿撇过头,冷冷地道:“他正在接待客人,无瑕招呼你们,要我代为致歉。” “这样啊。”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唉,来得不是时候。 “你到底是来看我还是看帅哥?”冰宿不悦地看着她。轩风诧异地注视她,良久才道:“一半一半。”想不到,这个冷到骨子里的家伙还是有点在乎她们的?邱玲也听出友人语气里的酸意,高兴地道:“轩风是为了看帅哥,我完全是为了看你哦!” “没必要。” “耶!?” “有这个美国时间,就多用点心在魔法或武技上头,省得老是要一大群人保护你。”冰宿毫不留情地道。邱玲登时垮下脸。轩风看得不忍,道:“就算勤练防身技,咱们的雇主也不会放心让我们四处晃,何况小玲又不是不用功。有句话叫‘劳逸结合’,休息也是很重要的。” “所谓休息,是一种放松身心的行为,你们这样跑来跑去东拉西扯根本不符合休息的定义。”冰宿尖锐地反驳回去。轩风不在意地道:“对女人而言,闲聊本来就是种休息方式。” “胡扯!”分明是疲劳轰炸。 “是你太怪。” “歪理……” “你们别吵了啦!”邱玲急得跳出来制止,“大家都是好伙伴,干嘛要闹得不愉快?”冰宿白她一眼,懒得理睬,轩风安慰道:“小玲,我们没有吵架,是在辩论。” 冰宿多看了她一眼:其实这女孩还不错,聪明,也有主见,只要—— “对了,冰宿,罗兰城主没空,就拉那位大神官过来聊聊啊,他不是你的魔法老师吗?” ——没有这个花痴的毛病。 “他也有事。”冰宿实话实说,语气少了先前那份敌意。轩风哀声叹气,表情凄凉得活像家里死了谁。邱玲问道:“冰宿,朵琳姐姐好吗?” 冰宿眼神一冷,随即又恢复常态,淡淡地道:“我不太清楚,但也没听说她不好。” “罗兰城主一定对她很好吧?”邱玲这句话并不是疑问句。 “据侍女说,很好。”是好得不能再好!只差没有如胶如漆!冰宿无意识地捏紧茶杯柄。邱玲一脸欣羡。轩风掩不住几丝妒忌,半晌深深一叹:“我也好想有这么好的运气。” 未必是好。冰宿冷静下来,想起这场婚事是政治婚姻,再对照罗兰平日的言行,只怕他不是真心爱上那个草包公主,而是在做戏。对了,他连他的前妻也没有半点追思了。 那么,他真心喜欢的到底是谁?还他从来没爱过任何人?冰宿沉思,这时,轩风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冰宿,那件事你跟罗兰城主说了没?” “还…没。”冰宿说到一半意识到,想收回口已经来不及了。她暗暗懊恼:怎么回事?我竟然在帮那家伙扮白脸!没查觉她的异样,轩风催促道:“快跟他说!我们的希望全在他身上了!” “轩风,我还是觉得这么做不太好。”邱玲犹豫道。 “那怎么办!我们那两个雇主根本没指望,他们宁可供着我们发霉发臭也不肯放手!” “可是,罗兰城主会很为难的,这样他会得罪米利亚坦伯伯和梅莲可城主。” 轩风一窒,好容易才按下良心和倾慕之情的呐喊,挤出声音:“没关系,罗兰城主英明神武,一定会想出办法解决。虽然对不起他,但这个世界我们只有他这个朋友,不靠他靠谁?那个女儿城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再说我们已经待了半年——半年!不是两三天!家人有多担心我们!我家里只有两个老人,我非回去不可,所以只能靠他了。”一听见家人二字,原本举棋不定的邱玲立时沉默,回想起父母和两个兄长的音容笑貌,心境陷入感伤的浓雾。 冰宿却没有动摇,冷冷地道:“既然如此,你自己跟他说啊。” 你以为我不想吗!轩风在心里哀嚎:问题是我每次跟他在一起就忘记自己姓甚名谁!除非他把脸蒙起来……不,我情愿忘记自己姓甚名谁。想到这里,轩风对冰宿的感佩又深了一层。至今为止,她是唯一一个轩风看过在罗兰人鬼难挡的魅力前还能悠然保持自己步调的雌性动物,连对男人没什么绮念的邱玲也常常抵抗不了罗兰的笑容攻势,的确是冰人——她得出结论。 “我和小玲是他城的满愿师,对他影响不大,你就不同了。”想了想,轩风搬出个比较像样的解释。冰宿一听就知道她在说谎,也猜得出真正的原因,所以不打算拆穿。在面对罗兰以外的人时,她的洞查力都是所向披靡的。 “他的确答应过会送我回去。”冰宿斟酌后开口,“但是我不认为会在近期。你们的请求我会跟他提,不过我劝你们最好做好心理准备。第一,那个十二段的空间转移魔法只能施用于一个人,即使以伊维尔伦的术士资源,也负担不起三个人;第二,我对你们和罗兰城主的‘友谊’胜过伊维尔伦与南北两城的友谊这点持怀疑态度。” 语毕,冰宿连句场面话也不交待就起身离去,留下僵在原地的轩风和邱玲。 ****** 黄昏厚重的色彩抹上云朵,太阳西斜,所有的物体都像镀了层金似地散发出澄黄的光芒,一只白鸽穿过覆盖伊维尔伦上界大陆的结界,朝王宫飞去,停在一扇窗前,用尖喙啄了啄。 咯啦。窗户由内推开,迎进白鸽。东城城主罗兰福斯仅着单衣,肩披黑天鹅绒长袍,坐在窗边,取下白鸽脚上的竹筒,他并不急于打开,而是抚mo了一阵鸽子柔软的羽毛,放手让它飞离,才慢条斯理地拔掉竹筒的盖子,抽出绢布做的信件。(注:这种竹筒是附有魔力的特殊竹筒,如果收信人以外的人强行拆封就会爆炸) 法利恩留心观查主君的表情,一如即往的,什么收获也没有,罗兰控制面部神经的功力就像控制情绪一样深厚,你永远别想从那张宛如半神般俊美的容颜上找到任何诸如惊讶、害怕、愤怒之类的负面情感——有也是装的,他总是镇定从容地微笑,把心藏在深处,即使他最信任的部下也不能一窥堂傲。 “赢了。”罗兰把信捏成一团,没头没脑地道。但法利恩听懂了,刚才他一看见那只鸽子,就猜出是来自绝境长城,真正让法利恩诧异的是罗兰捏信的动作,他还敏锐地注意到主君的嘴角下移了大约两根头发丝的宽度,跟随罗兰多年的法利恩很清楚这是他控制负面情绪的前兆。 “出了什么事?” “伊芙受伤了。” 法利恩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世上竟有人能对金色死神造成伤害,略一思忖,他恍然大悟,“是拳神?”罗兰颌首。 “将军伤势如何?” “轻微内伤加右手手骨碎裂。”罗兰缓缓松开五指,沉声道,“明天,我要去趟绝境长城。” “你的身体还没复元……”法利恩露出犹豫之情。 “我不单是去探病,也是去鼓励士气。信上说北地已经下雪了,再过段日子会更冷,必须赶快将御寒衣物和相关物品送过去。霜雪初露的时候士气最容易浮动,真到天寒地冻反而好,蛮军也没法出来做怪。” “上界呢?” “交给你和克莱德尔(注:国务尚书),没问题吧?” “大人。”法利恩一手按头,叹了口气,“干脆说你担心伊芙将军,好不好?” 罗兰眼神闪烁了一下,转过头。法利恩凝视他一头仿佛月色浸染而成的金发,暗褐色的眸浮起怅然:“伊芙将军是你最信赖的部下,你担心他,是人之常情,何需遮掩?再说……他还是你的弟弟。” “你也是我的弟弟。”罗兰回过头,加重语气,“亲弟弟。” 是。法利恩垂眸,内心泛起苦涩的潋漪:我才是你的亲弟弟,你唯一的亲人,可是我知道在你心目中那个不是你亲弟弟的弟弟却比我重要,只因为他比我早认识你,而且是早好多。 “我从小就希望有个弟弟。” 罗兰别开眼,仿佛自言自语似地道,“因为我身边全是女人,虽然她们骨子里比男人还强悍,不屈服于任何人,自由自在地生活,像风一样无拘无束、自信爽朗。她们把所有的男性都视作奴隶,包括我在内。” 法利恩情不自禁地张大嘴,满脸呆滞。罗兰却浮起追忆的笑容,冰眸也微微融化。 “所以,在她们的淫威下长大的我,理所当然也想找个叫作‘弟弟’的出气筒来欺负奴役。然后,我捡到了伊芙。他有着和我一样的金发和蓝眼,年纪比我小,也是男的,又丧失记忆,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弟弟。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帮他取了名字,骗他我是他同父同母的兄长,逼我义母收他做养子——总之属于诈欺的事全都做了,唯一的失算是伊芙实在太可爱、太可爱,可爱得让人没法下手摧残他。又单纯、又善良、又乖巧、又体贴,长得更是我见犹怜——就跟我梦想的妹妹一模一样。” 法利恩差点爆笑,好不容易忍住。罗兰温和地望着他:“明白了吧,伊芙对我来说是妹妹,虽然他是男的。我打心底疼爱他,珍视他,却不像对你一样可以任意呼来喝去、恶整欺负、压迫奴役,所以你才是我的弟弟。” ……原来大人对弟弟的定义就是“可以任意呼来喝去、恶整欺负、压迫奴役”!法利恩一阵晕眩,这才明白为何主君平时那么喜欢捉弄自己。 “我现在情愿你把我当妹妹了。”他虚弱地道。 “是吗?”罗兰笑着瞅视他,“做妹妹的话,你对我而言就不再是‘特别的存在’咯,法利恩。” 褐发青年震了震,半晌垂下头,低声道:“是…我希望成为你心里最特别的人,不,是不可缺少的帮手。” “你现在就是了啊。”罗兰叹道。 不,还不是。法利恩在心里苦笑:应该说,这世上没有人是你不可缺少的。 “你错了,法利恩。”罗兰一言道破他心思,“我不是神,既不完美也不全能,我需要你们。承然我很无情,我不爱任何人,因为我已经把爱全献给了那位叫野心的美丽妖精,我能分给你们的只有信任和喜欢;而且老实说,要是有必要,我可以牺牲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不管是你、伊芙,或是马尔亚姆、艾德娜他们,这一点你们都清楚,不是吗?但你们依然跟着我,这是为什么?因为你们知道自己对我很重要,根本不可能被舍弃!” 法利恩如遭雷墼,许久才回过神,怔怔吐出一句:“我真是笨蛋。” “百分之百。”罗兰一点不留情面,但随即,他的眼神又柔和下来,“你这个傻瓜,他人的承认,有这么重要吗?人的价值,不是靠别人的一句话肯定,而是由自己挖掘实现的——法利恩啊法利恩,这道理你要到何时才明白呢?”说到这,他突然玩味地笑起来:“不过,有个家伙倒是和你一模一样。” “咦?”法利恩一头雾水。这时,传来开门声,艾德娜夹着一叠文件走进来。 “大人,那个侍女的尸体已经找到了,果然在护城河里头。”所谓的护城河其实是包围王宫的大湖翡翠湖的别称,所以打捞起来很费劲。 “嗯。”罗兰淡淡应了声,示意她继续说。艾德娜续道:“她身上没有他杀的痕迹,应该是自己投湖,不过也不排除受催眠的可能;另外,魔导团已确认尸体没有做过改变外貌的幻术处理,现在只等夫人醒来认尸。” “她还没醒?” “对一个千金小姐来说,今天的事的确超出她的承受范围。”艾德娜体谅地道,她一向对柔弱的同性颇为维护。罗兰耸耸肩:“罢了,待会儿我去认。”朵琳平时足不出户,连带她的贴身侍女也深居简出,就算偶而出来晃一下,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被朵琳吸引过去,根本没人注意她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侍女。但罗兰不同,他看人只看内涵不看外表,别说丑女,就算骷髅在他眼里也和一个徒具虚表的美女没有差别,因此对那侍女的长性记忆犹新。 法利恩问道:“大人,你认为是谁指使那个侍女做出这件事?” “你说呢?”罗兰把皮球踢回去。艾德娜插嘴:“喂,只凭这么点情报,你们就能判断出谁是主谋?”罗兰笑道:“当然不能,所以,你那儿还有什么收获?”瞟了大神官一眼,他笑意加深:“法利恩之所以那么问,是因为他已经认定犯人是朵琳。”艾德娜瞪大眼,嗤之以鼻:“夫人?她连只蚂蚁也踩不死!” “很多女人都善于用柔弱的外表掩盖她们狠毒无比的心肠。”一反平日温和可亲的形象,法利恩冷酷地道,清丽无匹的脸庞也好似冻了层寒霜。 这小子晚饭时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艾德娜纳闷,反驳道:“理由呢?毒杀自己丈夫,破坏我们和北城的姻亲关系,对她有什么好处?” “的确没什么好处,但对女人而言,驱使她们的不一定是利益,可能是爱情,不是有传闻朵琳夫人和青龙骑士巴曼关系暧mei吗?也许就是他们俩……” “放屁!”艾德娜暴跳如雷,“你把女人当什么了!” “好了好了,艾德娜。”罗兰安抚道。艾德娜仍不服气地瞪了眼褐发青年,转向主君:“大人,你也包庇这个‘狗眼看女人’的家伙!” “法利恩只是提出一个设想而已,没有污辱你同胞的意思。”罗兰边说边向心腹使了个眼色。法利恩立刻会意,弯腰行礼:“抱歉,我没有恶意,不过我的口气确实太冲了些,请你原谅。”态度十分诚恳,表情和语气也恢复了常态。艾德娜不觉气消,点头接受了他的致歉。 罗兰靠向椅背,换了个比较轻松的坐姿:“法利恩的看法估且保留,艾德娜,你的意见呢?”红发副官毫不犹豫地道:“我认为南城的可能性最大!我们若和北城交恶,她们最高兴。当初大人和朵琳夫人结婚时,外头不就谣言满天飞,说我们的目的是离间南北两城,拉拢北城共同对付南城吗?那谣言肯定是梅莲可城主散布出去的!不过,大人上次在会议上顶撞了陛下,所以犯人也可能是中城的人。还有个可能是我们自家——那些念念不忘旧王室的疯子!” “旧王室的余党,已经全部肃清了。”法利恩淡淡地道,眼神沉静如山中深潭,却让人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除了我和大人两个人。 艾德娜看着他,皱起眉头。罗兰沉吟道:“自家的人吗?嗯,从那侍女的死状来看,倒颇有可能,没有交情的外人无法叫一个人心甘情愿赴死。”艾德娜问:“催眠术呢?” “法利恩,你给她施个无条件上吊的催眠术。” “你敢!” 罗兰笑嘻嘻地道:“懂了吧?再厉害的催眠术也不能迫使受术者投入死神的怀抱,所以那侍女八成受了什么人的指使……嗯,等一下,也有可能她是被人迷晕投进湖或是遭人刺杀而亡,伤口却在事后被治疗术消去。” 艾德娜呆了呆,跳起来大喊:“我去确认一下!”也不等罗兰答应,就一溜烟冲出房间。法利恩目不斜视,只当没听见一连串乒呤乓啷声,对同样意态悠闲的主君道:“若大人的猜测属实,最大的嫌疑者就是艾德娜推测的‘外人’了,不过内贼的嫌疑也不能排除,毕竟能从这件事里得到好处的人实在太多了。” “真是桩扑朔迷离的案件啊。”罗兰老神在在地笑道,好像他不是差点被毒死的当事人,而是个看好戏的路人甲。连法利恩也不禁为主君这种过分轻松的态度皱眉。 “检查过了!”艾德娜飙回来,一脚踹开虚掩的大门,“没有药物反应和内伤!” “哦。”罗兰略一沉吟,“那就将她下棺吧……应该是没有遗漏了。”艾德娜点点头,正要再次飙离,一名守卫拉住她,焦急地道:“不用麻烦阁下!属下去就行!”还没说完就飞奔而去。另一名守卫殷勤地推她入房,陪笑道:“阁下和两位大人继续聊吧,杂事我们会办妥。”语毕砰地关上饱受摧残的大门,也隔绝了艾德娜的抗议。 “怪里怪气的家伙。”艾德娜丈二摸不着头脑地转过身,看见两个窃笑的人,“你们笑什么?” “咳咳,没有。”罗兰竭力忍下笑意,装出严肃的表情,“对了,艾德娜,我让你去查那侍女的背景——东西呢?”艾德娜从腋下抽出一部分纸递给他:“喏。”罗兰浏览片刻,微一挑眉:“她是红龙骑士的亲戚?” “好像是他为了便于追求夫人,刻意安排过去的。” 法利恩皱眉道:“有点问题。那种侍女,早该在大人完婚前就调走才是。”艾德娜不以为然:“可能人家忘了呢?”法利恩断然道:“不可能!一两个人忘了说得过去,一群人全忘了怎么说也说不过去!何况两城联姻,是多大的事!任何一个小环节都不可以遗漏——这桩人事案肯定有人在背后搞鬼!而且是相当有来头的人物,才能瞒过我们的审查!”艾德娜无言以对。 罗兰冰蓝的双眸异光闪烁:“红龙骑士道格拉斯吗?倒是个意料之外的人选哩。”艾德娜郁闷地道:“居然是三角关系……大人你可真冤。”法利恩提醒:“我早说是三角关系,只不过现在那只角从巴曼换成了道格拉斯而已。” “闭嘴!你那叫诽谤!” 罗兰视而不见两人的小冲突,自管自发话:“这件事暂且搁下,晚上我再问问朵琳——艾德娜,另一件事调查得如何了?拿来我看。”艾德娜依言将剩下的文件递给他:“大人,你所料不错,隐捷敏亚军果然有不正常移动的迹象,估计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他们应该是想一举攻下南城吧。”法利恩思忖道。 罗兰翻了翻报告,露出赞赏的笑容。 “好家伙,动作真快,这么快的速度,我想通知梅莲可也来不及。” “你要通知南城?”法利恩和艾德娜异口同声,满脸不信:他们的主君可是标准的趁火打劫、坐收渔利之徒。果然,罗兰挥挥手:“才怪!” “不过,佣兵王一旦吞并南城,下一个目标肯定就是我们了。”大神官心细地指出。红发副官却持反对意见:“为什么一定是西城赢,梅莲可城主也不是吃素的啊!”法利恩委屈地道:“我并没说一定是西城赢啊,我只是说贝姆特城主会把我们列为第二目标。”艾德娜一窒,强辞夺理:“反正,是你不对!”法利恩苦笑,心道:女人果然是种不可理喻的生物。 罗兰笑着欣赏两人的斗嘴,这时才不愠不火地道:“吵完了吧?吵完就帮我做件事。” “大人请说。”发觉自己竟然在主君面前失态,法利恩和艾德娜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把这份资料送到德修普的办公桌上。” 年轻的城主扬了扬手中的文件,加重语气,“秘密的。” ****** 日落月升,璀璨的星辰占满了漆黑的夜空,时钟指向十一点,马上就是新的一天。伊维尔伦满愿师兰冰宿坐在华丽的寝室里,一脸沉思地抚mo今天魔法课上得到的“奖励”。 有生以来头一次,她为得到一件奖品高兴。过去,所有学业或其他方面的成就都只会让她难受,因为它们总是千篇一律地被从疗养院里扔出来,而如今,她再也不必担心会受到这种待遇,可以真正沉浸在学习的快乐里,体验到为人肯定的欣喜。 可是,为什么是这样名贵的长剑? 冰宿不解地打量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美丽兵器:以他万事讲究实用的性格,不该送我一件用不着的东西,而我练剑只为防身,宝剑纯粹是多余。还是我想太多了,他不过是想表达“礼深情义重”的意思……情义?我和那家伙好像谈不上这个词吧。 自嘲一笑,她将剑搁回桌上,余光所及,忍不住正眼瞧向某物。 那是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深黑色斗篷。 茶发少女不由自主地拿起它,放在胸口端详。触手有点潮湿,因为早上还包过她湿淋淋的身子。黑天鹅绒制的缎面柔软畅滑,沉甸甸的,摸起来十分舒服。缓缓的,一股奇异的暖流在她心底扩散,金发青年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冰宿,你睡了吗?” 突如其来的喊声将她的神智从瑕想中拉回,反射性地将斗篷塞进抽屉:“没睡!”咯的一声,艾德娜端着一托盘热气腾腾的东西走进:“我送夜宵来了……咦,你脸怎么这么红?”冰宿一怔,这才感到双颊火烧似的发烫,心想可能是太紧张的缘故,正要编个理由搪塞,听得艾德娜关怀地问:“你是不是感冒了?” “不,我没事。”冰宿深吸一口气,让红晕褪去,“谢谢你帮我送夜宵来。”为了演好满愿师,她必须以温和有礼的态度对待伊维尔伦的人民,初时觉得累,久了就习以为常,甚至变成自然的心声表现,反而在面对轩风、邱玲两个来自同一世界的同伴时,她总是不自觉地绷紧神经,恢复以往的“冰块样”。 艾德娜爽朗一笑:“没关系,顺便嘛。”随手托盘放在桌上,她不客气地抓起一块烤饼就往嘴里塞。虽然冰宿是满愿师,但艾德娜天性不拘小节,加上和冰宿是亦师亦友的关系,私下里就不太在意礼节。瞥见桌上的长剑,她含糊不清地问:“你刚刚在看剑啊?怎样?喜欢吗?” “……艾德娜,罗兰城主为何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 “不是为了嘉奖你吗?” “真是如此?”冰宿怀疑地问。艾德娜看了她一眼,微笑起来:“老实说,我不知道,认识大人这么多年,我自认了解他的性子,却不敢说我明白他的心思,那个人的想法,大概只有天上的神明能看透。”或许还包括那个时而温吞时而偏激的古怪小子。 冰宿微一苦笑,端起茶杯,瞄见里面淡绿色的液体,愣了愣:“这是什么?不是我点的清咖啊。” “这是尼格龙茶,一种帮助好眠、安定身心、缓解疲劳的香草茶,是大人要我拿给你的,说免得你半夜睡不着跑出去吓坏行人。”见她端着杯子一动不动,艾德娜连忙澄清,“放心,不难喝,至少肯定比你的清咖好喝!” 冰宿缓缓将杯子贴近双唇,抿了一口。热茶顺着食道滑下,温暖的不止身体,还有心的一角,但同时,她也感到一股深沉的战栗感从深处涌出,扩散到全身,仿佛一个散发出甜美气息的黑洞,正扩张地盘,要将她吞噬。 眼前一片朦胧,是白色的雾气蒙蔽了视界。眨眨眼,少女这才发觉适才看到的是幻像。也许是尼格龙茶的效力起了作用,她感到困意涌上,漫延到胸口,使那里变得闷闷的。她摸了摸,还在跳,可是,这种束缚感、无法呼吸的感觉是什么? 茶发少女陷入了名为迷惘的心之迷宫。 第三章 血河之战(上) 凡尔加平原是南城梅迪下界西北方一块水草肥美的畜牧区,占地七千平方公里,两条大河——灰水河和威斯莱河将它分为西、中、东三大块,滋润了这片平原上的万千住户。对以水果与畜牧业为两大经济来源的梅迪而言,凡尔加平原既是一块重要的粮食产地,也是一个相当关键的军事据点。自灰水河以西,南城一共建立了六座要塞,阻挡住西城的铁骑。因此,凡尔加平原上的南城居民一直安居乐业,从没想到有一天战火会烧到自己头上。但现实证明了世事无常,今年春,隐捷敏亚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率领大军从梅迪北面与卡萨兰接壤的夏恩山岭冒出来,冲进凡尔加平原。沿途烧杀掳掠,无恶不做,被西城铁蹄践踏过的村庄几乎片瓦不存、存金不留,丧生的南城百姓更是不计其数。最后,平原西面的那六座要塞也不能幸免,先是被血魔破坏了城墙,紧接着冲进城的虎狼之师将要塞守兵杀得溃不成军,一路败逃到灰水河以东,才勉强集结起防线,撑到援军赶来。自此,战势陷入了僵局。 整个夏天,双方隔着一条灰水河遥遥相望,大小战斗不下数百回,却谁也赢不了谁——隐捷敏亚军渡不了河;梅迪军也赶不走敌人。本来,只要世界头号罪犯,贝姆特名义上的部下血魔随便扔两个火球把河蒸干了,这个问题是很好解决的,但是未免激起其他三城的反弹,贝姆特理智地选择不再刺激南城士兵的神经,用传统法进攻,才有了如上的局面。然而,无论是梅莲可还是贝姆特都心下雪亮——这样的局势不会长久。 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12日灰水河西岸。 太阳高高挂在蔚蓝的天空中心,没有云遮挡的光线分外刺眼,只有徐徐吹拂的风为战士们挣得一丝清凉。哒哒声响,一名年轻的西城战士骑着马巡逻,一霎不霎地盯着对岸,突然,他拉住缰绳,目光落在岸边一丛芦苇,不,确切的说是芦苇旁边的几朵小白花上。俯下身,青年以小心到近乎呵护的动作拈起一朵白花,放到鼻下嗅闻,秀气的脸上露出极温柔的神情。 “朱烈斯!” 一个咖啡色头发的青年策马走近,招呼道,“原来你在这里,夏亚正到处找你呢。”血徽佣兵团长朱烈斯桑达转头打量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道:“请问,你是费路迪亚还是费路迪尔?” “我是费路迪亚!”白凤佣兵团长咬牙切齿,额上跳动的青筋明示了他的愤怒。他一把勾住朱烈斯的脖子,一手握拳往他脸上重重按下:“你这家伙,为什么总是分不出来!我不是跟你说了无数遍,我的浏海比费路迪尔长半厘米,鼻梁比他高,皮肤比他白,为什么你还是认为我们长得一模一样!?就算不提长相,我纯洁开朗的气质又有哪里像费路迪尔那个阴沉的家伙了?偏偏你这个脱窗眼——朱烈斯!你实在太让我伤心了!亏我们还是一起征战多年的老朋友,你竟然连我是谁都分不出来,这还算是好朋友吗?啊!” “对…对不起,我天生比较迟钝……”被友人一通数落搅得晕头涨脑的朱烈斯压根没想到反驳,一开口就是道歉,一边小心不捏断掌心纤弱的花茎。 “算了。”大概是被误会得习惯了,费路迪亚只发了通牢骚就松开手,瞥了眼对方不自然握着的右手,他好奇地问,“你捏着什么……花?” 朱烈斯微笑着凝视朴素的小花,温柔的眸光像在看着某样珍贵的宝物,而不是朵随处可见的野花。 “你知道吗,费路迪亚,这是我出生以来头一次看见鲜花,以前我只看过干燥花和狗尾巴草,原来真正的花是这么美丽柔软的东西。” “我也是啊。”费路迪亚叹气,“我连干燥花都没见过哩!我和费路迪尔只在祖母的葬礼上看见母亲将一朵蒲公英别在她胸前,那是唯一的一次。对了,蒲公英好像不是花,那我只看过油菜花了。” 隐捷敏亚是魔导国最贫脊的城市,生产以工矿业为主,农民比例极低,耕地面积更是少得可怜。西北方是平均温度高达40摄氏度,人畜不存的死亡沙漠[天神之叹];西南方是荒凉的岩漠和魔兽辈出的枯骨草原;东北是充满食肉植物的可怕森林;东南方与近中部地区都是矿山和雨林;只有首府赫拉特及其周边仗着迪诺河的灌溉,可以种植一些粮食,但根本无法满足全城人民的需求,因此西城的粮食大部分依赖进口。生长在这样的城市里,多数百姓别说花了,只怕连大片的麦浪也没看过。对他们而言,丰饶的土地和娇美的鲜花一样,都是个遥远而奢侈的梦。 而现在,这个梦就在朱烈斯手中,一如他想象的美丽。 “河的对岸,想必有更多更多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吧……” 血徽佣兵团长喃喃道,砂色的眸子浮起憧憬与憎恨的光芒,憧憬的,是彼岸花;憎恨的,是独占彼岸花的人们。每个西城城民心中或多或少都累积着这样的怨恨——对一出生就享有肥沃的土地;充足的水源;适宜的天候,却连一滴滴也不肯分给自己的四城人民。而既然他们不肯给,那就只有抢了。安分守己可不是西城人民的天性,何况出生在那么贫脊恶劣的城市也不是他们愿意的。 白凤佣兵团长也绽开一个让人无法联想到任何善意词汇的笑容。 “这个问题只有到了河对岸才能确定了。” 两名团长相视而笑,从对方眼里看到相同的决心。将小白花珍惜地藏进胸前的口袋,朱烈斯拉转马首,和费路迪亚一起并肩走向营地。 ****** 辽阔的平原上,数万顶帐篷壮观地耸立着,外围是坚固的栅栏和壕沟;哨兵了望用的木楼;各色旌旗迎风飘舞,俨然是一支大军的驻地。 朱烈斯和费路迪亚刚走到营区不远处,一名哨兵喊道:“两位团长,首领叫你们立刻去帅帐,有重要事情要宣布!其他团长已经去了!”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都认为所谓的“重要事情”是作战指示,不禁露出兴奋之情,二话不说拍马就奔。 帅帐位于营地中央,用雪白帆布搭建的帐篷在一大堆绿色军帐里十分醒目,旁边插着一根十来米长的旗杆,顶部一面锦织大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衬得上面绣的苍鹰就像真正的鹰般矫健雄伟。两人掀帘走进,不意外地看到里面已坐了几个人。但环顾一圈后,他俩错愕地呆在当地。 “莱拉和达留恩呢?”费路迪亚问道:奇怪,那个哨兵不是说人都到齐了吗? 占领了灰水河以西后,未免南城将领地夺回,贝姆特派谴了三个佣兵团驻守,到夏季的枯水期,更是扩大为八个佣兵团,扣除骨干的翔鹰佣兵团,分别是血徽、逆十字、月影、炎狼、金雀花、白凤和黑龙,只留下铁甲佣兵团负责补给和后勤;独角兽佣兵团监视城里的不法分子,用倾巢而出来形容一点不夸张。然而南城的抵抗出乎意料的顽强,由四璧之一的卡特罗纳率领的风骑士团十分骁勇善战,面对西城的凶猛攻势毫不退缩;加上柔软的河床大大降低了战马的冲击力,虽然西城在人数上占据优势,战斗还是以平手结局,双方两败俱伤,无力再战,不得不退回去休整。自此,两军就没有发生大规模的较量,一直僵持到今天。七个佣兵团长也陪着贝姆特留在这里,除了首都会议那天,贝姆特为了和希顿、哈梅尔两个商会长恰谈事务前往中城首府里那,随行者还有大神官夏亚典恩。 “我让他们离开了。”贝姆特答道。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穿铠甲,身着绿色的剑士服和一条灰布斗篷,从他的打扮完全看不出是一介城主,而像大街上随处可捡的普通剑士。亚麻色的浏海下扎着雪白的头巾,大剑[闪空]放在他的右脚边,靠着桌脚。 “离开?为什么?”费路迪亚一边就坐一边追问。他的孪生兄弟黑龙佣兵团长费路迪尔就坐在他旁边,因此费路迪亚一坐下,余人就生出费路迪尔一分为二的错觉,谁叫这对双胞胎明知长得像还不肯在服饰上做些记号方便确认,比如一个穿白一个穿黑,这可比量他们的浏海容易多了。朱烈斯则坐到逆十字佣兵团长夏亚左首的位子上,蓦地想起一事,冲口道:“莫非是死亡佣兵团那帮家伙又开始不安分了?” “不。”说话的是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自从上次偷袭失败后,休得斯和他的部下就不知去向,连我们也查不出来,可能是躲在什么地方韬光养晦,等待下次朝我们放冷箭的机会吧。”语气充满讥讽。死亡佣兵团长一直以贝姆特为狙击目标,身为贝姆特下属的克劳德自然不会对他有好感,而且死亡佣兵团的作为连同样不是由正派人士组成的翔鹰战团都打心底不齿。 “那——”朱烈斯和费路迪亚一致看向贝姆特,脸露困惑。 “因为粮食不够了。”贝姆特两手一摊,回答直接了当,“养不起这么多人口。”顿时,除了掌管内务的克劳德,余人一齐变色。久经沙场的他们都明白,没有补给意味着什么。 西城军之所以能够长期占领凡尔加平原的西部,一半倚仗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运来的军需物资;另一半是靠就地征取。因为塞维堡距此路途遥远,运输不易;而且西城本土的粮食也很吃紧。但是经过将近半年的掠夺,占领区的牲畜和储粮也愈来愈接近底线。 “难道要撤退吗?”朱烈斯自言自语,语气充满了不甘和挫败。费路迪亚拍案道:“开什么玩笑!都打到这个份上了,哪能轻易放手!起码也要攻下灰水河,给那些臭婆娘一点颜色瞧瞧!”费路迪尔附和:“不错!不然这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去!” 朱烈斯想起炎狼佣兵团长达留恩,他是翔鹰战团所有干部里最暴躁的一个,这次却乖乖离开,没有像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这样大吵大闹,不知道首领是怎么说服他的。想到这,他看向上首的主君。注意到他的目光,贝姆特微微笑了笑。 夏亚问道:“我们还有多少粮食?”他也不想无功而返。 “顶多一星期的份。”克劳德显然早就计算过,对答如流。 “够了!”双胞胎异口同声,“我们三天之内就拿下灰水河!”贝姆特沉下脸:“胡吹大气!十万大军花了半年都没渡过灰水河,你们凭什么夸口三天就能拿下?人头吗!”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无言以对,垂头丧气。 克劳德适时发言驱散变得有些沉闷的气氛:“即使三天真的拿得下灰水河,我们还要把回程的时间考虑进去。从这里骑快马到塞维堡也需要三天,再扣除准备工作一天,正好一礼拜——太紧了!万一出个意外就完蛋大吉。” “试试看嘛~~~又不是没希望!”夏亚撺掇,唯恐天下不乱。贝姆特和朱烈斯瞪了他一眼,齐声喝道:“战场岂容儿戏!” “反正还有一个礼拜的时间,一旦拿下灰水河,我们就不用急着回去了,直接把敌军的粮食抢光光,不,打败风骑士团的话,南城就连像样的抵抗也没有了,到时金银珠宝、美味佳肴,还不任我们抢?这个险绝对值得冒!”夏亚不怕死地继续怂勇,极具煽动性的话让费路迪亚、费路迪尔,甚至克劳德眼里都冒出璀璨的金光,没办法这就是强盗的劣根性,一听到有利可图就心痒难搔,区别只在理智是否管束得住yu望。 贝姆特第一个回过神,他只愣了一秒也不到,而且让他失神的不是金山银山的前景而是夏亚的建议。他发现这个以前只会调皮捣蛋的大神官也有了一定的战术头脑,不管是突然开窍还是耳濡目染都是个可喜可贺的发展。 “很诱人的提议。”贝姆特评价,接着话锋一转,“可惜我从不冒险。”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大失所望。夏亚不死心地问道:“没有还价的余地?” “没有。” “啊——我不甘心!”夏亚捶胸顿足。贝姆特皱眉道:“这就是教训,告诉你人有的时候必须向现实低头。”这句话也是对满脸懊丧的双胞胎说。 朱烈斯最为镇定,所以比其他人更快接受这个现实。 “首领,现在问题是,南城有可能查觉我们的窘况,进而阻扰我们后撤。” “她们追上来最好!我们正好来个迎头痛击!”费路迪亚瞬间恢复元气,生龙活虎地喊道。朱烈斯摇摇头:“怕就怕对方不追击,而咬我们的尾巴,来个长期战,那就惨了,还是不要搞什么花头经,速速撤退的保险。” 费路迪尔疑惑地道:“咬尾巴?怎么咬?平原上还说得过去,这里可是有条河在中间,要想咬尾巴,他们就非渡河不可,那主动权不就完全操在我方手里了吗?” “他们可以不用渡河,只在对岸摆出挑衅的姿态,我们队伍里就会有一大半的人回应。”克劳德叹道,“然后再趁我们久战疲惫、弹尽粮绝的机会,将我们一网打尽。” “唔……”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心虚地低下头。朱烈斯笑道:“不过,既然知道对方可能会耍这种阴招,我们就不会上当了。”费路迪亚咕哝:“不上当有什么用,还不是要撤退。”费路迪尔抱胸道:“如果能让对方主动出击就好了。” “对了!我们可以假装粮草不够,要连夜逃跑,引她们过来啊!”费路迪亚击了下掌。克劳德给他泼冷水:“我不认为梅莲可城主会上这种当,她大可以按兵不动,任我们耍宝耍得半死,不得不灰溜溜地离去,再顺理成章地收回土地。” “我倒不认为梅莲可会眼睁睁看着我们离开。”贝姆特高深莫测地笑了。今天的会议让他很满意,不但几个平时只知舞刀弄剑的家伙开始开动脑筋认真分析战场形势,也完善了他的计划,总算没白演这出戏,“正如我们无功而返是件没面子的事,若她放任侵略者逃走,也会引起民众的不满,尤其是占领地的人民,不会原谅她,即使她的决策是出于正确的考量。不过,这样还是不能逼她使出全力,她可以导演一出追击的戏码瞒过人民的眼睛,所以一定要丢给她一个更大的诱饵才行。” “什么诱饵?” 众人呆呆看着前一刻还一意后退,这会儿又积极起来的主君,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胜利!”贝姆特的答案干脆无比,以致众人又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这、这不就是我们的计策嘛!”双胞胎大喊。贝姆特白了他们一眼:“我又没说不采纳。” 费路迪亚高兴地看向刚才反驳自己的克劳德,正要开口炫耀,贝姆特续道:“但是你们的计划太草率了,而且不适用于粮草紧张的情况,毕竟我们没那个资本,反而有可能弄巧成拙,把自己逼入绝境。”双胞胎被他搅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他到底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朱烈斯若有所悟:“首领的意思是——”贝姆特笑道:“没错,我有资本陪她玩。” “啊——”夏亚忽然大叫,吓了余人一大跳,“我想起来了!你不是跟希顿商会长订好‘以铁换粮’,怎么会粮食不够?” 这个木鱼脑袋总算想起来啦?贝姆特睨了他一眼:“轻点!你想昭告天下吗!”随即把日前和两大商会长在里那的协商经过简述了一遍,当然省去了遇见黑发少女一节。听罢,月影佣兵团长和血徽佣兵团长眉间浮起阴云,剩下两人一脸怨气冲天:“首领~~~” “吼什么,我不偶尔逼你们一次,你们的脑子迟早被肌肉填满。” “首领,希顿商会长真的同意这个提议?”克劳德不敢置信地道,“他拿得出这么多粮食?!”贝姆特端正的脸庞掠过复杂的情绪:“即使他拿不出,他的后台老板一定拿得出。”克劳德失声道:“罗兰城主!?”贝姆特颌首。 “原来传闻是真的。”克劳德偷瞧他,“首领,你……” “没什么,我走我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罢了。”贝姆特淡淡地道,浓重的暗示意味让克劳德乖乖闭上嘴巴。余人也一脸惴惴不安。对贝姆特的身世及他和希顿商会长的关系,在场每个人都猜得到十之八九,只是谁也不曾说出口。 朱烈斯打破沉默:“首领,罗兰城主这么积级地和我们缔结这个盟约,目的很明白。”贝姆特微笑道:“是啊,同样的,我的目的也很明白。讽刺的是,我们俩各取所需的结果正好一致——都是为了战争,就是这样才有趣。” “唉,乱世出英雄,连罗兰城主也挡不住野心的诱惑。”费路迪亚感叹。 “应该说男人都是野心的奴隶。”费路迪尔纠正。费路迪亚不赞同:“很多女人也很有野心啊!甚至比男人还大,像南城那帮假正经的娘们暴发户。” “唔……那么改成举凡人类都是野心的奴隶好了。” “喂!这是军事会议不是哲学讨论会!要研究回去研究!”贝姆特斥道。其他人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毕竟光是看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吵架就是件很好玩的事了。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搔着后脑勺的动作也如出一辙。 朱烈斯问道:“那么,首领打算怎么做?” “这就要看对方怎么反应了。”年轻的城主绽开一抹锐不可当的笑容,“我已经把局布好,剩下就看我们的演技,还有配合梅莲可的动静。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言下之意是对方可能会主动出击。 诸将心领神会,纷纷起身行礼,回去各自的队伍完成调集事宜。 待众人都离开帐子,贝姆特摊开一张军事地图,食指摩娑上面一条像河流般弯弯曲曲的细线,灰眸射出冷光,心道:今次,轮到我反客为主了,梅莲可。 ****** 与西城的营区遥遥相对,南城军清一色雪白的帐篷林立在灰水河西岸,附瞰就如一只只绵羊,因此草绿色的帅帐就显的特别突出。不知是否巧合,这样的色彩搭配正好和西城相反。 一名将官打扮的女性穿过营区,朝着帅帐快步走去,娇小的身材和圆圆的苹果脸仿佛少女,举手投足却充满久经沙场的战士特有的稳重气度,泛红的金发绑成大辫垂在脑后。 攸地,她停下脚步,视线定在某一点,举步走去。那里聚集着几名伤兵,一个绿衣少女蹲在她们面前似在忙乎什么,身旁还站着一个身穿侍女服的女孩。瞥见她走近,小侍女慌忙行礼。 “芙瑞尔将军。” 南城四璧之一,今年刚过双十的女将咧嘴一笑,拍拍她头。虽然已经和另一名将军凯伊索恩共结连理,芙瑞尔的神态仍是带着稚气,看不出半点少妇的妩媚风韵。闻言,绿衣少女抬起头。 “哈啰,芙瑞尔大姐,有何贵干?” 梅迪满愿师柳轩风摆摆手,顺便把滑到前面的长发拨回耳后,白玉般的美丽脸庞微沁汗珠。 “没什么,瞧瞧你在做啥。”芙瑞尔好奇地垂下眼,看见轩风拿着纱布的右手,及伤兵包扎到一半的小腿,皱起眉,弯下腰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喂,你这样干行吗?被梅琳大祭司看到又要数落你了。” 轩风笑道:“没事,我早习惯了,就当是只蚊子在嗡嗡叫好了。”芙瑞尔扑哧一笑,勾住她肩膀:“你知道吗,轩风,我就欣赏你这点。” 少女灿亮的黑眸浮起少见的温和,她天性自我又独立,偏偏南城风气保守,自被召唤以来,日子一直过得很不舒坦;而且王宫里除了两名将军连一个男人也没有,使得酷爱俊帅异性的轩风欲求严重不满;加上她满愿师的高贵身份,人人见了她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令她连句贴心话也没法说,十分寂寞,只有贴身侍女伊莉娜、南城四璧还能不太顾忌身份差距和她聊聊天,其中又属伊莉娜轩风最信任,最仰慕凯伊(因为是帅哥),而芙瑞尔和她年龄相近,思想也共通,所以两人很要好。 “对了,凯伊呢?”三句不离本行,虽知“朋友夫不可戏”,轩风还是忍不住关心帅哥。芙瑞尔翻了个白眼:“我和他又不是连体婴,哪知道他去哪了。” “这样不行哦,凯伊那么帅,你不看紧些,当心被别的女人抢走。” “那个女人就是你吧。” “去!我对已婚男人没兴趣。”轩风用肘关节捅了她一下。芙瑞尔贼笑道:“哦?那我怎么听说某人天天上一个已婚男人家做客?” 轩风一本正经地道:“我是纯欣赏,没有一点其他念头,你可别想歪了。像罗兰城主那种稀世奇珍,不时时瞻仰天天膜拜实在是种莫大的亵du,我是识美之人,你不懂的。” “好好,我不懂。”芙瑞尔高举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式。伊莉娜和周围的女兵都笑起来。这时,轩风眼角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行色匆匆地路过,忙道:“看!你老公在那里!”芙瑞尔转头望去,果见丈夫的背影,注意到他走的方向是帅帐,她高喊道:“凯伊,发生什么事了?” 凯伊却似没有听见,径自走远,不一会儿就不见踪影。芙瑞尔狠狠跺脚:“这个聋子!”轩风忍俊不禁:“别啰唆了,快去追吧。” 芙瑞尔也不打话,跳起来飞奔而去。轩风目送她的背影,眼中浮起复杂的感慨,有羡慕,也有自嘲。 帅帐内,南城城主梅莲可迪休拜卡正来回踱步,这是她思考的习惯,而引起她这个动作的是不久前她的部将凯伊送来的一份情报。 西城占领灰水河西岸已近半年,终于陷入粮食不足的窘况。对这一天,清楚占领区情况的梅莲可早有预料。算算时间,是该到那群可恶的侵略者吃苦头的时候了。果然,刚才几名菁英探子将炎狼、金雀花两支佣兵团偷偷离开的消息传了回来。 梅莲可停下脚步,目光炯炯地环视在座的另三人。除了留守上界的祭司长蕾雪伊娃,南城四璧齐聚一堂。 “你们有什么意见?”梅莲可沉声道,语气宛如烧红的钢刃般锐利热切。 卡特微微皱眉,听出主君名为征询,实为求战。虽然连同梅莲可在内,南城上下等这个机会都已经等了很久,但…… “进攻!”凯伊铿锵有力地道,“不能让那帮侵略者逃掉!” 梅莲可满意颌首,唇畔露出嘉许的笑意。芙瑞尔困惑地问:“可是,敌军为何不一块后退,而分批撤走呢?这样不是犯了兵家大忌吗?” “好不容易得手的肥沃土地,当然舍不得放手。”凯伊不屑地撇唇。芙瑞尔恍然大悟:“的确,那批贪婪的强盗,是不可能这么干脆放弃到手的战利品。那么,他们是想缩小军队,节省粮食,然后在近日里来场总决战吧,我们得小心点!” “不必费心,我们主动进攻,把那票贼蛮子打回老巢,不,把他们送进地狱去!”梅莲可挥手,表情充满了霸气。凯伊和芙瑞尔齐声叫好,满脸兴奋,卡特却默不作声。 “卡特,你不赞成?”注意到他的异常,梅莲可稍稍收敛好战意识,温和地道。她知道这个部下书读得不多,却十分肯动脑,经常提出有价值的建议,却因为天性木讷,一定要人家问到头上,才肯开动金口。 “这可能是陷井。” 余人一怔,芙瑞尔追问:“陷井?什么陷井?”卡特还没回答,凯伊插嘴:“你的意思是,炎狼、金雀花两个佣兵团离开是诱饵?” “嗯。”卡特点点头,“敌军之所以迟迟攻不下灰水河,就是因为我们挟有地利,一旦我们反守为攻,情势将变得不利。”梅莲可沉吟不语。芙瑞尔不服气地道:“这又怎的!敌军现在少了两个佣兵团,人数比我们少,打也不见得会输!” “问题是,一入了河,军队就等于是不设防的……”卡特试着解释得更明白。 “同样的,在河里,西城的骑兵也无用武之地!我有自信杀出一条血路,保护大家上岸,然后,就轮到我们给那群侵略者苦头吃了!”芙瑞尔信心满满地拍打前胸,说得又快又急,根本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不擅言辞的卡特哪辩得过她,苦笑了一下。 “不,卡特说的有道理。” “凯伊!”芙瑞尔生气地瞪着胳膊往外弯的丈夫,鼓起腮帮。凯伊宠溺地摸摸她头,眼望主君:“更有甚者,炎狼金雀花两个佣兵团的撤走只是幌子,实则埋伏在某处,等着将我们一网打尽。毕竟,我们对西城本土的粮食产量不太清楚。” 梅莲可又开始来回踱步,半晌摇头道:“不,炎狼和金雀花离开的消息绝非幌子,西城贫脊已久,不可能一夜致富,现在也不是秋收时节,不过……贝姆特那个男人确实不是易于之辈,我得好好想想……”余人闻言,不敢打扰。 年轻的城主内心波涛汹涌,理智上,她明白卡特的建议是正确的;但感情上,急于打倒侵略者的渴望不断啃啮她的心灵。良久,她停下脚步,下定决心。 “决定了!暂时按兵不动。”终于,理智战胜了感情。梅莲可像要挥去什么似地摆摆手,“盯紧敌军。若是陷井,他们就不会主动攻击,确定之后,密切注意他们的动向,切莫让他们逃了,这次,我一定要亲手摘下贝姆特的首级!” 梅莲可握拳,重重击在案上。 ****** “满愿师小姐,你在做什么!” 拔高的尖叫响彻整个营地,吓了每个人一大跳,被唤的当事人更是当场跳起来,尽管她已经料到会被这个人吼。 “呀,梅琳大祭司。”轩风一脸好意外的表情,亲切地出示手里的药箱,“您没看到吗,我正在为大家疗伤啊。您来得正好,我正愁人手不够呢。” 众人畏缩地看着来者太阳穴青筋直冒,脸色由红转白。 “满愿师小姐,请随我来。”声音是咬牙切齿的。 轩风眨眨眼:“可是我很忙……”瞥见对方刹时变得肃杀的眸,她立刻识相地改口,“当然,再大的事也不及聆听大祭司您的教诲重要,我这就来。”语毕,将医护用具塞给一旁的伊莉娜,跟着梅琳走进附近一座小帐篷。 “满愿师小姐,你到底有没有搞清自己的立场?”一踏进帐篷,梅琳就转头厉声质问。轩风一派悠闲,笑吟吟地道:“怎么,我又哪里惹大祭司生气啦?” 梅琳狠狠瞪视她,差点被她的顽劣气倒,一时忘记眼前的人是至高神的神使,提高嗓门:“你明知道,不用魔法帮那些士兵疗伤会泄露你的底子,干嘛还要多管闲事?城主大人和我们多么辛苦,才保住你的形象,为什么你就不体谅体谅我们!?” 我体谅你们,谁来体谅我?轩风撇嘴,懒得搭理她,径自撩起裙摆,坐在椅上,端起一杯茶浅啜。梅琳再也按捺不住,吼道:“满愿师小姐!!” “不要叫我满愿师,我是柳轩风。” 冰冷的嗓音淋得梅琳怒气全消,昏暗的帐内,少女的目光就像两把剑破空而来,刺得女祭司心惶惶然,不禁猛咽口水,初次发现眼前的少女竟有这么庞大的气势。 轩风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倘若你们正当我是满愿师,我是不介意继续扮演下去,毕竟我人生地不熟,还要靠贵城赏口饭吃,但既然大家已经心知肚明了,再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帮助那些士兵是我的自由,梅莲可城主和诸位祭司大人的立场,我没兴趣管,也没义务管,言尽及此,告辞。”话音刚落,人已离帐,留下张口结舌的梅琳。 快要……窒息了。轩风跑过一排营帐,停步仰头,深深吐出一口气。她真的好烦、好累,打心底厌倦扮演[满愿师]的生活,尤其在梅莲可要她向士兵们发表“神喻”、下达出战指示的时候,深沉的罪恶感就像毒水般浸透她的心房。明明每个南城上层都知道她是西贝货,却还命令她顶着神使的名头,欺骗无知的士兵和百姓,虽然她们也是不得已,但每当轩风看见那些血淋淋的尸体和痛苦哀嚎的伤兵,就觉得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是那么苍白而无力。扯谎的梅莲可和十二祭司可厌,身为帮凶的她又何尝无辜到哪去?救助伤兵,纯粹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孽,即使这行为等同伪善,也总好过什么也不做。 攸地,轩风双目一亮,万里无云的青空陡然飞过一片灰影,有力的双翅,矫健的身躯是那么眼熟,正是上次在后花园看见的苍鹰,连那让人羡慕的睥睨姿态也丝毫未变。 追!闪过轩风脑海的念头也和上回一模一样,她拔腿就跑,直跑出南城的营地,来到河畔,却见那只鹰还在往前飞。 是……西城那边的吗?轩风刚浮起这个猜想,对岸传来一声嘹亮的口哨,宛如刮过草原的疾风,在她耳旁留下清朗的回响,深深烙印在她心头。再看那只鹰,在西城的营区上空盘旋了两圈后,一头栽入,消失了踪影。 轩风止不住失望之情,遥望对岸层层叠叠的绿色军帐,似是痴了,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举起右手贴住唇,吹出小小的口哨声。 “对了!” 少女笑逐颜开,又看了对岸一眼,转过身,蹦蹦跳跳地返回营区。 ****** 中城卡萨兰西境米亚古要塞。 由密沉岩砌成的城墙高大坚固,经过长年的风吹日晒变成厚实的沉黄色,在夕照下更显巍峨壮观。这是卡萨兰最大最重的军事设施,也是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的下塌处,整个西境的政治中枢。除了两万多平民,还有近八万士兵驻扎,可谓名符其实的边防重镇。虽紧邻敌城隐捷敏亚,但自现任城主接掌要塞后,从未有过败绩,因此城里的百姓安居乐业,与其他地方没有两样,俨然是一座繁华热闹的大都市。 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12日城主办公室。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一个脸蛋清秀,看似十六七岁大的青年坐在桌后,指着面前穿着士官服的少女,吐出惊讶的质问,紫色的双眸溢满错愕。 少女扁扁嘴,对他的态度感到一丝不悦,但还是掩不住满腔情意和羞涩,甜甜地道:“我来见你呗,诺因哥哥。” “……”年轻的城主沉默了三秒钟,喊道:“来人!”两名警卫应声出现:“是?” “马上准备一辆马车,把这个女人丢进去,送去上界的希尔巴利街二百十四号,越快越好!记得把她的手脚绑住,嘴巴塞紧!” “哇!等等!”露蒂丝狼狈地躲开警卫的手爪,绕过桌子扑向诺因,嚷道,“我是来参军的啦!你不能这么对我!看,这是覆历表和推荐信!” 诺因按住她的头止住扑势,抢过两张纸瞄了瞄,冷哼一声,捏成团丢到角落。见状,露蒂丝再度尖叫:“啊——你怎么可以捏烂我的推荐,太过份了!” “臭丫头,你给我听好,这里是军队不是托儿所,要玩家家酒到别的地方去玩,我很忙,没空陪你胡闹。”诺因冷冷地道,“识相的,乖乖回去,别让你哥发现。”不然他会昏倒,不过话说回来,伯父伯母怎么会让她跑来这里?八成是瞒着他们偷溜出来的。 “不要!” 露蒂丝怒道,“我绝不回去!我是来参军的,无论你相不相信!就算今天你赶我回去,明天我还会再来!我一定要成为军人!” “你以为军队是什么地方,想加入就加入?” “当然,我是幼年军校的应届毕业生,特派此当实习生,军职准尉。”露蒂丝挺直背脊,脸上写满认真。诺因一愣:“你读军校?我怎么没听雷瑟克提过?”露蒂丝撇嘴:“因为他根本不关心我的事!”话里掩不住一股酸意和伤心。 诺因沉吟了一下:“去把纸团拾回来。” “为什么要我……” “去。”不容反驳的语气轻易堵住微弱的反抗。露蒂丝愤愤捡回推荐和覆历,摊开递到他鼻前:“喏!”诺因浏览了一遍,皱起线条姣好的柳叶眉。 “伯父伯母怎么说这件事?”该死,是真货! “妈妈说随便我,爸爸说什么我忘啦,反正他的话也没份量。” 诺因细细打量她的脸庞,回应他的是一双坚定的湛蓝眸子,他略略缓和语气:“你应该知道这里是前线吧?” “知道!” “那你一定也预见到不久的未来你会变成一具漂亮的无头尸体?” “讨厌!诺因哥哥你诅咒人!”露蒂丝哇哇大叫。诺因冷哼:“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凭你的本事,这下场是迟早的事,别以为我和你哥会罩你。” “就算这样,我还是要留下。” 诺因揉揉太阳穴,十分头痛,不再看露蒂丝,转向两名警卫:“带她去军掌那儿登记领军服,晚点来我这儿报到。”最后一句是对新鲜人准尉说的。 “是!”露蒂丝有模有样地敬了个军礼,笑嘻嘻地跟着两人退出房间。诺因补充:“别忘了跟雷瑟克打声招呼!”露蒂丝没有回应,不知是不是没听见。 “伯母怎么把这个麻烦精丢给我?” 黑发青年坐在安静下来的办公室自言自语,满腹不解,小丫头的动机倒是一目了然:为了他。但看那个认真劲,似乎又不止这么简单。 “女人心,海底针。”诺因叹气,预见自己悲惨的未来,他嘴上说不罩,但好友的妹妹,哪有真的不罩的道理?还不是要他擦屁股。又不能丢给雷瑟克,那个公私分明的家伙为了避嫌肯定不收,而他也不想多个麻烦在身边,只有另找替罪羊了。 主意一定,诺因轻踢脚边一团蓝色的绒毛:“雷奇,去叫沙里西恩过来。”他麾下的军队,只有沙里西恩的精兵团招女兵,把露蒂丝送去那里最合适,至于具体编进哪只队伍,就要参考沙里西恩的意见了,他自己从不关心这些细节。 绒毛滚了两圈,白光一闪,化作一个十三四岁的蓝发少女,四肢撑地,有些迷茫地搔搔头,回过神,“哦”了一声奔出房间,脚步轻捷快速。 她前脚走,后脚一名信差推门走进,满脸惊讶:传闻对女性不假辞色的诺因****居然在房里藏了个女人!这是多大的新闻,一传出去,明天上界肯定风云变色。更奇怪的是一路没人瞧那个少女一眼,好像司空见惯似的,莫非诺因****的冷漠只是表象,实际上是个花花公子? 诺因自是没猜到信差脑子里的龌鹾思想,诧异他怎么能直接进来,随即想起两个守卫被他派去护送露蒂丝了,于是伸手道:“把信给我,你出去。”通常会寄信给他的只有上界的孪生妹妹莉莉安娜,所以诺因早就下令他的信和一般信件分开处理,并在第一时间送上,以慰他对亲亲妹子的相思之情。 信差虽不满他的态度,但传闻中诺因就是这副目中无人、颐指气使的德性,所以他并不意外,也没胆子表现出不满,恭恭敬敬地递上信后,一溜烟闪得不见踪影。 诺因从头到尾没瞥他一眼,眼睛直勾勾盯着信,垮下脸。 不是莉莉安娜寄来的…… 莉莉安娜总是用淡紫色信封,熏以白梅香,用淡银的墨水书写,而这封信是桔黄色封面,淡蓝墨迹,但看清署名后,他脸上的失望少了几分。 是伯母。青年俐落地撕开封口,抽出信纸:她时机算得还真准。 诺因: 对不起,你一定吓了一跳吧?是不是正在怪伯母丢了个大麻烦给你?其实,我也不舍得唯一的女儿也给你拐了去,你当那小丫头是草,我们夫妇可当她是宝啊。可是露蒂丝性子虽和雷瑟克南辕北辙,那顽固劲却是一模一样,我们也拗不过她。我想,露蒂丝之所以选择参军,一半是为你,一半是为了雷瑟克,她想看看“抢走”她哥哥的军队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而不再一味指责他有家不回,淡漠亲情,所以我放她过来,我觉得这是个让她长大的机会,只是给你添了麻烦。 你不用烦恼怎么安置她,露蒂丝娇纵归娇纵,却很坚强,像株杂草一样踩不死,你只要随便把她往哪个角落一搁,她自有办法吃好穿好,把自己料理得妥妥当当的,毕竟是伯母的女儿嘛! 不好意思耽搁了你许多时间,有关露蒂丝的事就到此为止,伯母知道你很关心莉亚的近况,我已经上总神殿探过她,也催她写信给你,近日里你应该就会收到她的信了,放心吧。 祝身体健康 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6日 珀西尤耶 看完信,即使冷情如诺因,也不禁感到一股淡淡的亲情飘荡在胸口,特别想到这两天会收到妹妹的亲笔函,更是雀跃。 伯母真是个大好人,和露蒂丝那个乳臭未干又任性的小丫头完全不同,伯父真幸运,能够娶到她,要是我身边的女人都像她一样就好了。唉,女人毕竟还是种吵闹又肤浅的生物,莉莉安娜和伯母属于万中无一的例外,不能以偏概全。 正想得出神,雷奇轻盈的脚步声来到门口:“我把沙里西恩带来了。”自从半年前觉醒变身能力,她就自动坐上诺因扈从的位子,也学会些简单的人类语言,但更多时候,她还是以小狼龙的形象出现,享尽女兵们的呵护爱怜。 跟在雷奇身后的是个高大帅气的人类青年,身穿绣着绿线的象牙白军服,领口的银色图章代表军团长的职衔。他就是精兵团团长,西境两万精锐魔法战士的领袖,今年刚满二十二岁的沙里西恩。 “殿下,找属下来有何吩咐?”和面对军务长时没大没小的样子截然不同,沙里西恩的态度恭敬有礼,这倒不是因为诺因是个古板的上司,而是他的脾气太过阴晴不定,所以除了雷瑟克和吉西安,其他部下一律习惯用最保险的臣子礼仪对待他,省得动不动惹来一顿疾风暴雨,被刮得惨兮兮的。 诺因将露蒂丝的事简要叙述,,询问如何安顿她。 “这…既是军务长大人的爱妹,还是由他亲自照顾比较妥当吧?”沙里西恩一点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委婉地拒绝。 “不妥,雷瑟克和那个小丫头的关系已经够糟了,把他们放一起只会火上浇油,也令雷瑟克难做人,而且他的部队不收女兵。” “可是,精兵团全是优秀的魔法战士,军务长大人的爱妹恐怕……”言下之意:想加入,她还不够格呢! “谁说让她当正式团员了!”诺因不耐烦地皱眉,“前些日子那三个女人不是抱怨厨子烧的饭不好吃,衣服没人整理吗?叫小丫头去当勤务兵,正好解决她们的问题。” 让军务长大人的爱妹……去当勤务兵?侍侯他部下的部下?沙里西恩在心里抹了把汗,道:“这样吧,尤菲米亚缺少副官,就让露蒂丝小姐接任这一职务吧。” “什么!那个大花女?不行!雷瑟克会杀了我的!爱伦……让她去当爱伦的副官!她我比较放心!”诺因过滤精兵团几位干部的性格为人,从中挑选适合的“保姆”。 沙里西恩苦着脸道:“可是她已经有副官了。” “正好!把她的副官给尤菲米亚,露蒂丝归她!” “……” “不用麻烦沙里西恩,我会叫露蒂丝回去。” 正当精兵团团长不知如何是好时,门口传来救命的声音。军务长押着不断挣扎的妹妹站在玄关,显然是露蒂丝回来报到途中,不巧撞上路过的兄长,被逮来这里。 “诺因哥哥~~~”露蒂丝巴望诺因,两泡泪水滚来滚去,好不惹人爱怜,可惜看在铁石心肠的青年眼里引不起丝毫感动:“叫不回去,我看过了,她的任命书是真货,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不能赶她走。”雷瑟克一窒,露蒂丝趁机挣脱,一边朝他做鬼脸一边跑向角落。 诺因对沙里西恩道:“你带她下去,明天以前安排好。” “是。”沙里西恩认命地叹了口气,拎着露蒂丝走出去。门合上后,室内出现片刻的宁静。雷瑟克沉沉一叹,无奈地道:“露蒂丝真是太任性了,对不起,殿下。” “你是该道歉。”诺因一点不谦虚,随即展颜笑道,“小丫头就是为你来的。喏,这是伯母的信,你拿去看。” “母亲?”雷瑟克一怔,上前接过信纸,看罢,他清朗的面容浮起复杂的神情,良久无语。诺因道:“我认为伯母的分析很有道理,小丫头这次也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就不要打击她了,而且你们兄妹是需要交流一下,拉近拉近感情。你一直很在意露蒂丝,不是吗?” “我是个不称职的兄长。”雷瑟克苦笑,“难怪她深恶痛绝。” “深恶痛绝未必,讨厌肯定。” “殿下……” 诺因轻笑,紫眸浮起罕见的温柔波动:“行了行了,别垂头丧气的,把气势拿出来,不过是个小丫头嘛,哄哄就行了,再不行,你去问吉西安,他是内行。” “问他是要付钱的,而且他擅长哄的是情人,不是妹妹。” “我也不会哄人啊,可我和莉莉安娜的感情就很好。兄妹就是这样。若露蒂丝不喜欢你这个哥哥,她就不会生你的气了,也不会万里迢迢跑来这里,所以,她是在乎你的,现在只差谅解,等她和你多相处一段时间,就会重新认识你的为人了。” 真有那么一天就好了。雷瑟克叹气,不抱希望,但感于主君的好意,还是道了声谢,随即改变话题:“殿下,有件事希望得到你的批准。” “是演习吧?”诺因从堆得老高的文件里抽出一张,那是份军事演习的计划草案,策划人一栏签着雷瑟克的名字,下面盖了个章。 军务长点头:“最近西城没攻打我们,士兵们都有些懈怠,举办一场演习,有助于提升士气,免得上了战场,大家已经忘了怎么打仗。” “这两天我也在考虑这件事,你的计划书提得很及时,细节我都补充过了,日期也定好了,你马上可以开始准备。”诺因将计划书弹开对方,指着文件山,“顺便把这堆东西收走,该办的办,叫大家下午谁也不许来打扰我,我要去城里的图书馆。” “遵命。”雷瑟克见怪不怪地收起计划,然后抱起文件,这时一张小纸滑落出来,飘飘荡荡落在桌上。 “这是什么?”诺因皱着眉捡起它,批阅文件时,他并没看见有这张东西,更让人惊异的是,原本空白的淡黄色纸张在他手指触碰到的一瞬,慢慢浮现数行小字。 “殿下?”雷瑟克不解地看着主君越来越凝重的神情,他对着纸背,看不见上面的字。诺因将纸片攒在掌心,一字一字道:“雷奇,去叫吉西安——雷瑟克,你召集队伍,做好出发的准备!” “……是。”雷瑟克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问,什么时候不该问,愣了半秒,就转身离开房间。 诺因没有目送部下,将捏成团的纸摊开,再度浏览,薄唇紧抿,半晌,吐出冷冷的低语:“是他吗……” “殿下,你找我?” 随着悦耳的男中音,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大步跨进门栏,俊雅的面容依旧噙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你的表情很难看呐。” 黑发青年一言不发地将纸团抛给他,吉西安皱着眉展开这张“咸菜皮”,然后一如诺因所料露出错愕之情:“什么也没有?” “啊!?”没料到是这反应,诺因连忙跑过来。吉西安恍然大悟,弹弹纸面:“对了,是魔法文字,你拿着。”诺因依言伸手,刚碰到纸,果然消失的字迹又显现出来。吉西安读道:“两大商会长日前与西城达成[以铁换粮]协议——什么!这样的好事居然不找我,希顿和博尔盖德也太见外了!” “你只想到钱吗!?”诺因低吼。 “我知道我知道,你担心南城是不是?”吉西安举起手,一脸笑嘻嘻,“没办法,商人的本能。对了,这纸条是哪来的?” “天晓得。刚刚雷瑟克拿文件时,它从里面掉出来。” 吉西安沉吟道:“如果这个线报是真的,那么密告人不是东城,就是北城。连我的商会也对此事一无所知,那唯一知情的只有两位当事人,以及他们的后台老板。” “北城城主从来就不是哈梅尔商会的后台。”诺因冷笑,“希顿商会才有。” “罗兰城主的目的很明白,让我们三城两败俱伤,不过他这么直接了当地告诉我们,莫非——” “交易已经完成了。”诺因接口。 “不错。”吉西安面露忧色,“没想到东城的粮食如此充足。”诺因随手将纸团往地上一扔,任小狼龙叼去垃圾筒,蹙眉道:“我也很意外,更没想到贝姆特会跟罗兰福斯定这种协议,看来这次他真是铁了心要南城完蛋。南城一垮,我们也没法悠哉下去。” 中城之所以能够长期抵抗西城的侵略,不止因为诺因的智谋,也靠了米亚古要塞的坚固城墙和青蓝山脉等天然屏障。一旦南城倒下,隐捷敏亚军就可以不用顾虑这些障碍,直接从凡尔加平原入侵,将整个卡萨兰踩在脚底,此乃唇亡齿寒的道理,所以南城万万垮不得。 “我立刻派人查探灰水河的战况,并派人通知梅莲可城主。”吉西安反应灵活,衣摆一荡出了房间。诺因捞起架上的斗篷披在肩上,抱起小狼龙,右手习惯性地调整了一下魔封剑的角度,跟着走出房门,正要前往校场,想起一事,方向一转改朝精兵团的宿舍走去,到达目的地后,果见露蒂丝六神无主地站在门口。 “诺因哥哥!”一见来人,少女喜从天降,连声问道,“怎么回事?突然说要整队,大家都慌慌张张的……” “别问这么多了,盔甲和武器领到了没?快点穿好出来。”诺因打断。露蒂丝摇头:“我、我只领到剑,没领到盔甲。”诺因咋舌,这才想起新兵的盔甲都是由直属上司统一分发的,事先还要量尺寸,可现在兵荒马乱的,上哪去领?何况她还没有上司。 “算了,你先跟着我,过会儿我叫军掌给你弄一套来。”瞥见对方已配好长剑,衣装整齐,诺因暗赞小丫头镇定功夫还不错,有大将之女的风范,转身先行。露蒂丝大喜,小跑步跟上。半晌,她有点犹豫地呼唤前面的人:“……诺因哥哥。” “什么事?” “是哥哥……叫你来的吗?” 诺因沉默,在露蒂丝起疑前,及时反应过来,冷冷地道:“废话。” 少女双目一亮,情不自禁地笑开颜,握住他的手,连连摇晃:“谢谢。”青年没有挣开,清秀的眉宇悄然滑过一丝歉疚。 第四章 血河之战(下) 凌晨,金色的阳光呈线状,从云层的缝隙射出,直直洒落地面,在战士们雪亮的铠甲上反射出七彩的光晕。狭长的山道上,一列全副武装的士兵快步走着,或骑马,或步行,共同的特征是寂静无声,只有马蹄得得的声响震撼地表,掩盖了早起的鸟儿清脆的啁啾。 这支队伍正是米亚古要塞的驻军,奉主帅之命前往南城支援。打离开要塞后,已跋涉了整整五日,剩下的行程大约还有一天半。也就是说,明天这个时候,他们差不多就可以赶到灰水河。只是大多数士兵至今还不知道为何要“支援”南城,因为梅莲可并没有向米亚古要塞发求救信,但他们相信主帅的判断,都默默跟随。 队伍前头,三名骑士呈品字形领队,当先一人身穿蓝纹白底的军服,肩披猩红色斗篷,腰上悬了把全黑的精致长剑,身材纤细,脸蛋清秀,宛如少女。他左后方是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女,黑褐色的长发高高扎成一束,稚气的脸上是掩不住的紧张和疲惫,穿着一套尺寸不合的皮甲,看起来颇为可笑。少女身旁是个青年,岁数和配剑青年差不多,一袭米色的魔法袍,白金色的短发略为鬈曲,五官极具贵气,双目微合,仿佛梦游,手里紧紧握着一根玉制的法杖,似乎在感应什么。 半晌,他垂下法杖,吁了口气。 “如何?”领头青年立刻转过头,一头半长黑发随着他的动作大幅摇晃,拂过白皙的脸颊,垂落下来,恰好遮住戴在右耳的一枚红宝石耳坠。 “没打起来。”宫廷术士长挥挥手,“至少我没看见血流成河的光景。”他刚刚用的是远视的魔法,看的正是西南两城的动静。 “是吗。”诺因松了口长气,随即又皱起眉,“不对,有问题,一连五天都这样,梅莲可肯定想和贝姆特比拼耐力,逼得他退兵。” “这不正好,让我们多点时间赶路。” “贝姆特不会等太久,一方面是怕梅莲可起疑,一方面是堤防我们,他对罗兰·福斯的本领和为人应该也有几分了解,料到他会对我们通风报信。” “这么说,他今日里就会有动作了?”吉西安咋舌。诺应冷哼:“你派出的使者有去无回,这不是当然的!希望梅莲可那女人走****运,有口气拖到明天。” “喂,人家好歹是你师妹的母亲,留点口德好不好?” “她是女人啊,我又没说错。” “你……唉。”吉西安抚额叹息,一旁的露蒂丝咯咯笑起来。这时马蹄声响,一名骑士从后头追上,先看了眼露蒂丝,再转向诺因,低声道:“殿下,就快到吃饭时间了,士兵们赶了一夜路也很累,可不可以让他们休息一会儿,吃完饭再走?” “不行!叫他们边走边吃!” “是。”雷瑟克点头,拉转马首,朗朗道,“各位,就快到目的地了,大伙辛苦一下,今天不停下休息,用点干粮对付过去,等胜利后,再好好犒赏大伙!”士兵们轰然叫好,无一人埋怨诉苦。 吉西安斜睨诺因:“听见没,这个就叫作说话的艺术。” “和我说的有什么不同吗?”诺因好纳闷地眨眼。 对牛弹琴。吉西安转过头,放弃了。露蒂丝笑得弯下腰,好半晌才直起来:“诺因哥哥和以前完全一样呢。” “也就是完全没有进步。” “是啊,吉西安哥哥好可怜。” “我还好啦,最可怜的是你老哥,成天帮他收烂摊子。” “喂!你们当我不存在啊!”诺因大喊,神情忿然。吉西安和露蒂丝装作没听见,依旧凑在一起咬耳朵:“露蒂丝,给你个忠告,和这种幼稚的男人谈恋爱是没有前途的,还是快快回心转意,投入我的怀抱吧!” “你想被雷瑟克掐死吗?”诺因凉凉吐槽。吉西安一窒,下意识地摸摸颈项,对友人的妹妹陪出笑脸:“呃,露蒂丝,你吉西安哥哥是个花花公子,不想耽误你的前程和幸福,你还是继续缠着这个白痴家伙吧。” “哼。”诺因被胜利的快感冲昏了头,忘了他曾被露蒂丝缠得多么头痛。 露蒂丝一言不发,脸色阴晴不定。突然,她探出身,靠近吉西安,一边注视诺因的背影,一边小声道:“吉西安哥哥,我问你件事。” “嗯?” “我哥哥一直不回家,其实是不是为了诺因哥哥,而不是工作?” “这个……”吉西安愣了愣,苍蓝色的眼珠一转,浮起一个促狭的微笑,“猜对一半。” 一半?露蒂丝皱眉,闷闷地道,“那一半还是为了工作咯?”吉西安摇摇食指:“不不,是为了一个人,加上殿下,你哥为了两个人拼命工作。” “什么人?”露蒂丝追问,“告诉我!另一个人是谁!”吉西安看看诺因,露蒂丝会意,举手做发誓状:“我保证,绝不说出去。”吉西安这才笑了笑,轻点她鼻尖,公布答案:“你的未来大嫂。” “啊——” 露蒂丝的尖叫响彻整座青蓝山脉,激起阵阵回响。 ****** 灰水河的局势进入了一触即发的状态,即使不敏锐的人也能清晰地感到弥漫在空气里,让人心脏痉挛的紧张氛围。 自梅莲可下定决心按兵不动起,两军就屏息静气,维持着薄冰上的和平,但明眼人都知道,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隐藏着多少波涛汹涌的乱流。 南城屡屡挑衅,西城却始终不动如山,梅莲可因此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无误:敌军果然有意引她们出击,又在计划失败后,保存实力,肆机逃跑。另一方面,贝姆特也对梅莲可的镇定功夫感到少许意外,撤走部分兵力,确有引诱梅迪军来犯的意图,没想到梅莲可竟不上当。不过也没关系,他布下的局本就不止一个,南城已进入圈套,差的只是破灭的时机延后几天罢了。只是,他手头的时间也并非无限。 “首领,我们的探子又抓获一名卡萨兰的信使,正严加拷问。” 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走进帅帐,低声汇报。 “嗯。”贝姆特专注手里的地图,没有抬头,沉吟片刻,他招招手,示意对方走近,“克劳德,你认为卡萨兰军赶到这里,最快需要几天?” 克劳德想了想,谨慎地回答:“保守估计,起码也要一星期。从米亚古要塞到这里最近的一条路是经由青蓝山脉到紫月森林。这两处一陡峭、二险恶,没七天时间绝无可能穿过。而且大军远行,诸多不便,时间只会多,不会少。” 贝姆特淡淡一笑:“我本来也这么想,可是你看,这两天我们总共抓到多少信差?虽然一人的脚程无法与大军相比,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绝不能小看德修普的速度!” “首领的意思是——” “提前计划!今晚和敌军做个了断!”贝姆特铿锵有力地道,灰眸射出无人能正视的锐光,克劳德不由得挺直背脊,肃然道:“是!” “还有,吩咐你的手下一定要全神贯注,一旦漏住一个信使,整个计划就全毁了。”贝姆特慎重交待,“再叫夏亚在紫月森林的出入口多设点魔法屏障。” “是,首领还有其他指示吗?”克劳德一一谨记后,恭敬发问。 贝姆特面露犹豫,像在思考什么难解的问题似的,半晌摇头道:“没了,你下去吧。”目送部下离去的背影,他的双眼浮起少见的迷惘,他本想叫克劳德将达留恩和莱拉的队伍调去紫月森林,以策万全,但今晚的伏击也需要足够人手,而且已经安排妥当,若临时变更,只会自乱阵脚,但是,诺因的机敏和难缠又是绝不能小觑的…… 卷起地图,贝姆特拎起配剑走出帐子,对两个欲待跟上的守卫道:“我想一个人走走,很快回来。”守卫们虽不放心,也只好眼睁睁看着他策马驰远。 甫出营区,一股混合着草木清香的和风迎面吹来,令青年精神一振,委决不下的难题迎刃而解:事情总得一件一件来,如果放不下这头又担心那头,倒可能闹得两头空,还不如专心应付接下来的战事,紫月森林交给夏亚,他的能力绝对值得信任……对了,树林不利魔法师和骑兵发挥,与其让他们傻傻地等,还不如派弓箭手和少量步兵在林里埋伏,事半功倍——就这么办! 理清思路,贝姆特心情大好,这才发觉不知不觉来到了河畔,对岸随风摆荡的芦苇,高耸的塔楼清晰可见,南城的营区倒看不大清楚。他跳下马,牵着缰绳穿过大片芦苇,踩上铺满各色鹅卵石的河滩,无视南城哨兵火辣辣的瞪视,好整以暇地蹲下来喝水,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灰水河的宽度是弓箭射程的两倍,只要不到河中央,就不会有危险。平时西城的士兵也总是大咧咧地在河边脱得赤条条地饮水冲凉,南城的女兵们喝骂无用,只得远远避开,来个眼不见心不乱,贝姆特此举不过是小巫。 蓦地,他感到一道特别的视线盯着自己,抬起头,不期然与一双剪水秋瞳对个正着。 黑色的眼珠,又不是纯黑,带点棕色,宛如成熟的坚果颜色,瞳仁倒是深邃乌黑有如真正的黑曜石。这样少见的眸色,在贝姆特记忆里,只有一个人拥有,就是他的劲敌,死亡佣兵团长休得斯。但是,休得斯的眼睛就像地狱的真实投影,充满最深刻的绝望与窒息。而这双眼睛没有沾上一丝战场的惨酷,却也不是不谙世事的纯真,硬要比喻的话,就像一头母鹿,坚定、温柔、机警、聪慧。贝姆特敏锐地注意到这双眼的深处隐隐流动着抑郁的波动,仿佛正压抑什么,又似在呼喊什么,宛如——困兽。 他感到一丝好奇,细细打量对方:洁白的瓜子脸;尖尖的下巴似乎告诉人们她的倔强;斜飞的柳眉蕴含成熟的妩媚;秀致的五官神彩飞扬,显出旺盛的活力;身穿嫩绿窄上衣和墨绿长裙,看得出做工很好;一双白里透红的玉足浸在水里,好玩地荡着。 “扑!”看到这里,贝姆特头一个反应是吐出嘴里的“洗脚水”,还不慎呛进气管,咳得差点断气。他狼狈地抹去嘴边的水渍,端正的脸庞涨得通红。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远远传来。 “你们天天请我们喝洗澡水,现在我请你一杯洗脚水,应该不算过份吧。”柳轩风带点挑衅地笑道,一半是真的报仇,一半是看对方的反应很好玩,忍不住出言逗弄。 “彼此彼此,你的脚也沾上我的口水了。”贝姆特镇定下来,悠然反驳。 轩风没有生气,反而高兴起来,之前她也遇到几次相似的情景,那些西城士兵一律“臭**!”,“臭娘们!”地乱骂,佐以拔刀威喝,让她对西城男人的品质素养失望到极点,今天总算碰见一个有教养的西城男人,不错不错,西城的未来尚有救,不过,他的肚量还嫌不够。 “喂。”她熬有其事地摇摇食指,“合格的男士,是不会和一位淑女做口舌之争的。” 贝姆特翘起唇角:“淑女会在男子面前裸足吗?”这小妮子一定不是南城人!不然哪会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他这个侵略者斗嘴闲聊,而且连他的身份也看不出,不是南城人却在南城的阵营里,莫非—— “你是满愿师?” 轩风一震,冲口道:“不是!”难得碰上一个不认识她又言谈投机的人,她才不想暴露身份。在营区里她受尽拘束,只能趁好容易偷溜出来的一点闲暇时光尽情呼吸自由空气,稍稍排遣寂寞,眼前的男子是天上掉下来的聊天伴儿,她可不想吓跑他,最好还能交个朋友,在这个世界,轩风目前的朋友连十个手指都不到。 “哦。”贝姆特挑眉。的确,满愿师不会一个随从也不带,可是看她一身好料子的衣裳,实在可疑,难道她是梅莲可那个翘家的女儿? “老兄,盘问女士的来历是很失礼的行为。”轩风教训他,顺便岔开话题。 “我以为请教陌生人的大名是最基本的礼仪。”贝姆特似笑非笑。轩风词穷,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道:“算你有理,我的名字是伊莉娜,你呢?”对不起了,伊莉娜,但我的名字太有名了,只好借用你的。 “伊莉娜?”贝姆特一愣,绽开一个奇异的笑容,“你叫伊莉娜?” “是啊,怎么了?”轩风感到一丝异样,却说不清是哪里有异。贝姆特的表情很快恢复正常:“没有,只是觉得这是个很好听的名字,我叫……” “满愿师小姐!!” 背后传来的尖锐大叫打断了青年的语尾,轩风懊恼地转过头,果见梅琳一手押着伊莉娜,气急败坏地冲过来,后头跟着其他祭司,但是她们的目光不是射向她,而是牢牢定在对岸的贝姆特身上。 “贝姆特·瓦托鲁帝!你这该死的强盗头子!想对满愿师小姐做什么!?” 轩风震惊地回过头,大睁的眸写满不信:贝姆特·瓦托鲁帝!他竟然是西城城主,梅莲可的头号敌人! “我想**她,绑架她,把她卖到国外去。”贝姆特懒懒地道,缓缓起身,半眯的灰眸透出不甚认真的嘲讽,“这么说,你们满意了吗?” “大胆!居然对神的使者无礼!” 连玩笑也听不出来,真是一群无趣的老太婆。贝姆特和轩风一同叹息,只不过一个觉得无聊,一个感到丢脸。 梅琳高喊:“贝姆特,你得意的日子不多了!识相的,就马上夹着尾巴逃跑,滚回老家啃树皮!不然这条灰水河就是你的埋骨之所!” “丧家之犬的远吠。” 贝姆特淡然一笑,背转身离去,从容的气度令众祭司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轩风追上半步,一句呼唤滑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下。本来梅琳等人没来的话,她想约对方今后在老地方见面,可是现在,一切希望都成了泡影。 失落感泉涌而上,少女怔怔望着对方愈走愈远,恍惚间,觉得青年灰色的斗篷在风中翻飞的姿态说不出的飒爽磊落,就如同无拘无束、翱翔九天的苍鹰。 ****** 当夜,金轮月和银心月都藏在厚厚的云层后面,群星无影,压倒性的黑暗支配大地,灰水河的水黯淡如墨,缓缓流淌,反射出两岸寥寥无几的篝火。 南城的骑兵们左手握缰,右手持枪,安静而笔挺地站在黑夜里,连呼吸的频率也接近一致。他们都感到对岸不同寻常的静谧,也知道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 连续几天,梅迪军遵照主君的指示,白日按兵不动,一入夜就结队渡河,与迎击的隐捷敏亚军浅战片刻,便即返回,如此反复多次,直至黎明。这么做,一是防止敌人趁夜溜走,二是疲兵。西城粮食吃紧,若晚上也睡不好觉,绝难久支,果然,不出六日,就撑不住了。 轩风身穿专门订做的锁子甲,骑在一匹黄棕马上,站在大军的最后头,身旁围着几十名精锐战士,以及贴身侍女伊莉娜。今晚的战事梅莲可认为胜券在握,便没让她像以往一样待在营地睡觉,初次把她摆上战场,装作祈福的样子。但是,轩风回忆白天贝姆特的神情,总觉得不像一个要连夜逃跑的人。梅琳等人一口咬定他是装腔作势,强充面子。轩风虽不以为然,但也不好跟她们辩,她自己都已经被训得头皮发麻。 梅莲可屹立阵头,身披亮红战袍,灿银头盔的穗带随风飘舞。她缓缓拔出腰间的洗月刀,周围的战士随着她的动作绷紧了身体。 “开始渡河!” 总共一百只号角同时吹响,打破虚伪的平静,梅迪军排着整齐的方阵前进,以万夫莫挡的气势跃入灰水河,数万只马蹄踏起扑天的水花。 梅迪军分为前锋和中军,左右两翼,以及五千名预备兵力,是相当传统的阵形,左翼两万五千名将兵,由四璧之一的凯伊率领;右翼也是两万五千人,指挥官是凯伊的妻子兼同僚芙瑞尔;前锋和中军由梅莲可亲自统帅,总数三万;预备部队则由另一名南城将军卡特领兵。 以梅莲可为首的前锋一路无阻地上了岸,纵马前驰,在一道木栅前止步,借着火把的光芒,众人勉强看清了西城的营区,只见无数军帐在昏暗中如鬼影幢幢,篝火旁空无一人,整个营地静得可怕,没有一点人气。 “哼,果然逃走了。”梅莲可嗤鼻,看着面前长长的深壕和好几排坚固的木栅,信心更炽,大声道:“西匪逃不远!马上把壕沟填平,木栅劈开!注意可能有其它陷阱!”几队仆兵依令背着早就准备好的沙袋冲上去,迅速将壕沟填平;斧步兵跟着上前,劈里啪啦地砍出几个可容大部队通过的缺口。确认没有其它障碍后,梅莲可率领部队缓缓走进西城的营区。 此刻梅迪军的前锋和两翼的泰半已经登陆,剩下的部队刚刚越过河中央,几星火花在黑夜里迸响,是随军魔法师施放的火焰魔法。火团在空中划过灿烂的轨迹,引燃附近的帐篷,熊熊的火苗不多时就将单薄的帐布和木材支架烧得一干二净。 远远看见这幕的卡特暗暗摇头,知道主君这么做并非出于谨慎想确认帐里有无埋伏的西城士兵,而是纯粹的泄愤,不过他也理解她的心情,隐捷敏亚军在南城境内烧杀掳掠,无恶不做,相比之下梅迪军烧帐的行为算是很可爱的报复了,只是,还是稍嫌孩子气了点。 梅迪军似乎烧发了性,不仅魔法师,士兵们也纷纷投出手里的火把,数千座帐篷转眼烧了起来,红艳艳的甚是好看。反正是在河边,众人也不担心会酿成火灾,然而,异变陡生,几座烧着的帐篷颓然倒塌时,突然轰的一声,爆出冲天怒焰,火势在顷刻变大变猛,由火团变作火墙,迅速漫延开来,引燃百多米处一座同样做了手脚的军帐,又生出数道火墙……仅仅几秒钟时间,数以百计的火墙就插天而起,将梅迪军围困其中。 隐捷敏亚军的战术非常巧妙,他们在营地了挖了几百条浅沟,灌入油脂,在交叉处搭起装满易燃物的帐篷,准备在梅迪军深入营地的时候引燃,却没想到梅迪军自己放火烧帐,引起一场超大火灾。 惊叫四起。陷入恐慌的战马长声嘶鸣,踢动四肢,将骑手颠下地来,更有疯狂乱冲的,连人跃入火墙化为燃烧的灰烬。到处是浓烟和惨叫,皮肉烧焦的臭味弥漫在空气里。梅迪军被火墙切割得七零八落,完全失去联系,还没从火焰的打击下回过神,另一波突袭就从天而降。 埋伏多时的西城弓箭手于火场外现身,发动飞箭攻击,一支支箭矢像场豪雨,对着火场里的南城军倾洒而下,人和马的悲鸣此起彼伏,一眨眼,梅迪军就失去以千为单位的兵力。由于火焰的阻隔,南城的士兵们无法退避,只能高举盾牌抵挡第二波箭雨。 梅莲可咬牙切齿,娟秀的脸庞被火光与怒气熏得通红。她连忙下令身旁的魔法师赶紧灭火,聚集起左近的风骑士团成员,试图突破火焰的包围。她们成功地冲过好几道火墙,直到一枚硕大的橘色火球呼啸而下,炸开一堵足有十公分宽的巨大火墙! 隐捷敏亚大神官夏亚·典恩垂下手,松了口长气:“呼!差点就来不及了。”一旁,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与诸将面露苦笑。 虽然火墙阵成功地困住了梅迪军,却与西城的计划有点出入。原本贝姆特是想等两翼和中军都进入营地,再命令弓箭手发射火箭,引燃火线,没想到南城军大肆焚帐,提前发动陷阱,幸好梅莲可和她的本阵已悉数入觳,两翼的指挥官也在其中,余下的部队群龙无首,不难摆平。 贝姆特向克劳德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点燃一直拿在手里的竹筒。但闻一声清亮的啸音,竹筒直冲天际,砰地炸得四分五裂,在漆黑的天幕绽开绚丽的火花。 轰隆隆——奔腾的马蹄仿佛九天的雷霆,震撼人心。大气突然充满浓重的杀意,连大地也承受不住而开始颤抖,一股战栗感袭上每个南城士兵的心头。隐藏在暗夜里的隐捷敏亚军出动了,如同脱缰的野马,一口气冲杀出来。澄亮的刀锋反射着火光,像极了鲜血,映出战士们渴血的**。 急欲冲入火墙救人的梅迪军看着这支如潮涌来的大军,根本来不及反应,左翼就被铲平。刀枪与盔甲激烈互撞,迸裂的甲胄下飞溅出如瀑的血液,长枪折断,盾牌击飞,断裂的四肢在空中飞舞,哀鸣的人体从马上不断滚落,腥血混浊了岸边的湿泥,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 隐捷敏亚军彻底展现了大陆第一战士的威名,以令人惊叹的勇猛和速度剖开梅迪军。风骑士团虽然也是支精厉强悍的队伍,但在失去三名指挥官的情形下,无法有效地应对结阵,只能各自为战,被迫付出庞大的流血牺牲。 身后的惨叫引起梅莲可的注意,她转过头,透过火墙看见自己的部队遭砍杀、不断后退的景象,惊诧得瞪大眼,待两面被风吹得鼓起的旌旗映入眼帘,她恍然大悟。 炎狼和金雀花!原来……火攻和弓箭不是阻止我们追击的障碍,而是隐捷敏亚军用来一网打尽的陷阱!一开始,我就完全中了贝姆特的计! 如今懊恼也无用,梅莲可放弃冲出火墙,放暗号要外围的部队停止后撤,全力将隐捷敏亚军赶进火场。接令的梅迪军停下脚步,奋力前冲。在拼死的反击下,炎狼佣兵团和金雀花佣兵团压力陡增,队伍也出现少许凌乱,就在这时,黑龙和白凤两支佣兵团从相反方向杀过来,未到先射。虽然在黑夜里弓箭的准头不佳,但梅迪军的阵形被挤压得异常紧密,造成的伤害就非同小可。在惊呼和惨叫声中,剩下的南城士兵慌忙稳住阵脚,想迎战突然冒出的敌人,但已经迟了,隐捷敏亚军的攻势如暴风,如闪电,转眼杀到,轻易踢散梅迪军薄弱的防御。由于这波攻击来自右方,南城士兵们下意识地往左回避,可左面的士兵也被重整阵势的炎狼和金雀花逼得节节败退,不知不觉退到河畔,两者挤成一团。隐捷敏亚军趁机汇流,结成一股钢铁巨流,不容反抗地朝无路可退的梅迪军挤压过来。 南城一方只好纷纷跃入河中,留在岸上抵抗的士兵越来越少,眼看梅迪军的阵形就要崩溃,变故又起,十一道晶莹的蓝光从灰水河东岸射来,汇聚成一颗巨大的水球,停在火场上方,豁然爆裂开来,瀑布般的水流逶迤而下,不偏不移地浇在火上,但闻哧哧连声,青烟直冒,所有的火墙刹时熄灭。 水系究极魔法——[水****转]! “夏亚!”见火被扑灭,贝姆特皱了皱眉,呼唤身旁的大神官,夏亚反应也不慢,会意地点点头,双手搭在胸前,结成山一般的手势,口中飞快吟出一串魔法咒文:“从彼方来,还彼方去,闪耀的光芒啊,化为无坚不摧的箭——光歼破弹!”话音刚落,一道雪白的光束沿着蓝光来时的轨迹激射而出,瞧见这幕的南城士兵纷纷惊呼。 不用说,扑灭火焰的正是十一位高阶祭司,但这么一来,也暴露了她们的位置,加上水****转施展不易,她们想避也无力可避,眼睁睁地看着光弹从天而降。 爆炸声震撼了每个南城士兵的心灵,一下子失去十一名最高级法师,同时也是南城中枢人物的冲击太过巨大,使得梅迪军一时陷入呆滞状态。隐捷敏亚军趁隙反攻,河边的梅迪残军登时溃散,被完全逼入灰水河。 梅莲可牙关紧咬,充血的双目狠狠瞪视一个方向,那是座被灌木覆盖的小丘,西城城主的本军和血徽、逆十字、月影三个佣兵团就站在山顶俯瞰着这里。尽管理智不断提醒她要慎重,澎湃的怒意却怎么也压抑不住,低喝一声,她毅然向身旁的传令官比了个手势。号角吹响,分散在火场上的梅迪军应声聚拢,在主君的率领下,朝山丘冲锋。芙瑞尔和凯伊本想劝说,可是一看见梅莲可狂怒的神情,都不敢开口,默默跟随。 对岸,卡特扶起身下跌得灰头土脸的梅琳,长叹一声,没料到主君这么沉不住气,以残破之师挑战位居高处,又以逸待劳的敌军,而不是与后军汇合,退回东岸。毕竟,胜败已经很明显了,也许今晚的打击对梅莲可实在太大了吧。 其他祭司也在卡特部下的扶持下一一站起,刚才光弹落下时,她们因为魔力耗尽动弹不得,幸好卡特等人动作快,才救回她们的小命,此刻都有劫后余生之感。 “诸位,此地已不安全,请尽速后退。”卡特简要嘱咐,瞥了眼站在稍远处的绿衣少女,补充了一句,“你也是,满愿师小姐。” 轩风的脸色极为苍白,眼神也残留着惊悸,但她还是尽量以平稳的语调道:“是。”卡特点点头,转身跨上座骑,五千名预备队员立刻聚集在他身周,这时,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卡特将军。” 卡特诧异回首,对上一双温和的棕黑色眸子。 “小心点,别让蕾雪伤心。” 年轻的将军平凡的脸上闪过害羞和更多的感激,再次点点头,他腼腆一笑,策马离开。目送他的背影,轩风对贴身侍女及保护她的亲兵们道:“走吧,我们退远些。” 与此同时,河里和山坡上的两军正展开殊死决战,俨然成为困兽的梅迪军抱着不死不休的决心,倒让隐捷敏亚军有点吃不消。尤其是梅莲可的本军,朝贝姆特的本队发起猛烈至极的攻击。梅迪军军集中所有的箭矢和标枪在隐捷敏亚的阵营里掀起密集的血雨,刺出的长枪捅进西城骑兵温暖的胸膛,只一波攻击,就造成隐捷敏亚军数百名士兵丧生。负责拦守一线的血徽佣兵团长朱烈斯·桑达夷然无惧,反手砍翻一个南城骑兵,他一边甩干刀上的人血,一边高声打气:“各位,胜利就在眼前,不要被敌人的困兽之斗唬住,彻底歼灭她们!”隐捷敏亚军轰然叫好,刚刚还稍微有点退缩的姿态重新被勇猛取代,加上数量悬殊,才攀上山的梅迪军又被慢慢逼回去,胜利的天平再度倾斜。 擒贼先擒王!朱烈斯和芙瑞尔的脑中闪过相同的念头,同时策马跃前,在梅莲可面前遭遇,刀剑相交,鸣声震耳。芙瑞尔一边挥动长剑挡住朱烈斯的连续劈砍,一边对梅莲可喊道:“大人,快走!把强盗头子的脑袋揪下来!这个小喽罗交给我!”梅莲可也不打话,拉转马首,从两人身旁跑开。 长剑与弯刀你来我往,发出剧烈的声响,迸发的火星照亮了黑夜的一角。双方精湛的武技令周围人惊叹不已,更让人讶异的是两人势钧力敌。血徽佣兵团长一反温静的性格,也不因对方是女性而手下留情,招招狠辣。一来吃不住这么迅猛的攻势,二来气力不及,在一次猛烈的撞击后,芙瑞尔长剑脱手,朱烈斯毫不犹豫,偃月刀中宫直进,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长枪从斜里刺来,荡开刀锋,同时一把新的长剑被塞进芙瑞尔掌心。 “谢了!凯伊!”不用看来人,光凭这份默契芙瑞尔就知道救援者是谁。她握紧长剑,朝朱烈斯的右肩刺去。后者侧身闪避,却险些被长枪捅个正着,虽然及时躲过,仍不免惊出一身冷汗。芙瑞尔和凯伊的联手攻击搭配得天衣无缝,顷刻令他落了下乘。 随着清亮的破空声,一枚羽箭精准地射中凯伊的枪头,将他刺向朱烈斯腰部的势头打偏,接着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两个打一个,好不要脸!” 射箭的正是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他嘴上喝骂,手里也没停,弯弓连射,全是对着力弱的芙瑞尔。女将军急忙挥剑拨开,虎口却被箭上传来的劲道震得发麻,她不肯吃亏地回嘴:“呸!对侵略者讲什么道义!何况你们联手攻击我,就很要脸了?” 克劳德不作理会,只管******,芙瑞尔被他射得手忙脚乱。四名指挥官缠斗不休,两支队伍也陷入激烈的交锋,梅迪军的情势明显不利,且不说南城的女兵在战力上原就不及西城那些高头大马的战士,经过之前火焰和箭雨的洗礼,兵力也大为折损,只剩下半数也不到,全是仗着一股悍勇之气,才支撑到现在。但被黑龙、白凤、炎狼和金雀花四支佣兵团围攻的后军还是岌岌可危,几乎是兵败如山倒地一路退往东岸。人与马的鲜血染红了灰水河,沉入水底的尸体在双方的践踏下,逐渐化为淤泥的一部分。 漆黑的夜幕褪去,曙光乍现,当泛着鱼肚白的天际终于出现橘金色的煦日时,战场的景象显露出模糊的轮廓,但地上的人们谁也没注意到,依旧沉浸在野蛮的厮杀里。空气里飘散着尸臭和血腥气,每呼吸一次就好像吃进一口生肉,浓浓的铁锈味哽在喉头,麻木了思想,也驱散了疲劳和饥饿,到最后,甚至连嗅觉也丧失了。 梅莲可率领少数精锐,突破血徽佣兵团、月影佣兵团、逆十字佣兵团三道防线,杀入隐捷敏亚军的本阵,登时感到一股庞大的压力,冲击着自己的阵线,这支队伍上飘扬的旗帜绣着一只苍鹰,正是西城最强大的劲旅,城主近卫队翔鹰佣兵团。梅迪军拼尽全力,也无法攻破这道铜墙铁壁,反而碰得头破血流。不多时,这支勇猛的队伍就被翔鹰佣兵团团团包围住,与芙瑞尔和凯伊的两翼遥遥隔开。 眼看敌首就在眼前,却无法靠近,梅莲可心焦如焚。身旁的友军一个接一个倒下,令她心痛如绞,仇恨的火苗冷下,取而代之的是深切的懊悔,但为时已晚,即使她想后退,隐捷敏亚军也不会允许。 就在梅莲可感到一丝绝望时,战况又发生新的转变,周围的隐捷敏亚军突然大哗,阵形也出现些微的散乱。梅莲可没有放过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立刻呼吁残部反击。付出了重大的伤亡后,终于将包围圈撕开一个小口,冲入敌军的心脏,这才搞清变故的来源。原来是卡特率领的预备队从小丘背面袭击,打乱了翔鹰佣兵团的阵脚。一个机灵的南城士兵高喊道:“卡特将军的援军到了!我们有救了!” 梅迪军声势大振,隐捷敏亚军担心主君的安危,气势一馁,给敌军扳回了局面。但梅莲可等人心里有数,这只是暂时的优势,一旦敌人从这个意外里回过神,以卡特区区五千兵力绝无可能挡住,唯今之计,只有趁隐捷敏亚军混乱的时候,割下贝姆特的首级! “敌军还真是出乎意料的难缠呐。” 贝姆特皱起眉头,夏亚连忙举高手:“要不要我毙了他们?” “算了吧,你顾好自己就行。”贝姆特可不认为魔法师能在乱军里派什么用场,而且这个部下是小法术不灵光,大法术才上手的怪胎,还是不要拿士兵的性命冒险。 惨叫声在左近响起,几名翔鹰佣兵团的战士被拦腰砍断,跌下马来。殷红的液体溅上贝姆特和夏亚的衣裳,一个伤痕累累的骑士手持大剑出现,盯着贝姆特,喘息道: “佣兵王?” “我是。”青年微笑,笑容有一丝赞赏,能够突破他的精锐杀到他面前,来人的武勇着实了得,够格让他出手:“你是四璧的哪一位?” “卡特。” “好。”虹光一闪,闪空出鞘,巨大的金戈交鸣声几乎震破人们的耳膜,相同的武器像两道电光彼此撕咬,冲撞,擦出无数小雷火。交战双方都展现了让人惊叹的流畅剑技,但是贝姆特的剑术毕竟高明不止一筹,加上卡特一路拼杀,体力消耗严重,身上更多处负伤,当两人的战马相撞的瞬间,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身体失去平衡,落马坠地,后背重重撞上地表,一口气转不过来,大剑不由得脱手飞出。 贝姆特只上身一晃,便即稳住,他才不讲究什么公平不公平,不等对手爬起,闪空直直劈落,瞄准的正是卡特的脑袋瓜。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梅莲可及时赶到,格开贝姆特的剑锋,却因体力不支,没有完全挡偏,闪空雪亮的剑锋擦过卡特的左耳,硬生生削下他一条左臂,赤红的液体登时狂喷而出,高度甚至超过马背。 “贝姆特·瓦托鲁帝!!”梅莲可嘶喊,挡在昏厥的部下面前,内心涨满狂怒和悲愤,充血的眸狠狠瞪视他,“我要宰了你!!!” “凭你这个模样?”贝姆特冷笑,打量她仿佛从血海里捞出来的残破身子。他敢保证,不用他一根小指,梅莲可马上就会自己倒下,如果她想勉强出手,没走两步肯定脱力,其实她光是还能站立,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了。 贝姆特轻轻将闪空搁在她颈边,收起讽笑,肃然道:“投降吧,我不想污辱对手。”梅莲可依旧一霎不霎地瞪着他,既不动弹,也不说话。 这时,夏亚发出一声惊喊:“首领!小心——” 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不知从哪儿飞来,宛如一道黑色的电光,直袭青年的后脑勺。就在即将刺中的刹那,火红的波动从贝姆特腰间的小包涌出,裹住他的全身,硬生生挡住长剑。只这电光火石的一顿,贝姆特已翻转手腕,格开剑锋。长剑转了两转,一头插进地里。 夏亚吓得冷汗涔涔,其他西城士兵也是,结结巴巴地道:“首首首领,你…你没事吧?”贝姆特调整了一下呼吸,答道:“没事。”情不自禁地摸向放着维烈送的血玉的腰包,脸上掠过诧异之情。 众人定了定神,看向那柄飞来凶器,却见长剑自动从土里蹦出来,浮到半空,咻地飞回,嵌入一只白皙的手掌。 贝姆特冷冷看着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那是个独自屹立在平原上的年轻骑士,同样冰冷的双目迎视而来。他就那么孑然一身地站在那里,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无视他的存在,嘲笑他的狂傲,仿佛他单枪匹马与十万大军对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直到远方的地平线传来轰雷一般的马蹄声,众人才从骑士压倒性的庞大气势里回过神,循声望去,只见尘土飞扬,一面无比眼熟的旗帜跃入眼帘,咬着剑的狮子与百合纹饰,正是卡萨兰的城徽,深红的底色则是西境军的标志。几个眨眼,这支大军就奔到骑士身后,一齐勒马停步,领头的两名青年一脸气急败坏,不约而同地吼道:“殿下!!” “闭嘴。”诺因用短短两个字封杀心腹未出口的数落。吉西安和雷瑟克连连喘气,面色铁青,却莫可奈何。 贝姆特扫视对方的阵容,心念电转:卡萨兰军比预计的早来,而且似乎是倾巢而出,虽然是急行军,但己军站了一夜也十分疲惫,加上南城的残兵败将,只怕会拼得两败俱伤,实在不划算,但是,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想到这里,贝姆特重新将剑搁在梅莲可颈上,这招快愈闪电,别说梅莲可,连诺因也来不及反应,就在众人以为南城城主即将身首分离时,听得贝姆特沉着镇定的声音徐徐响起:“德修普,我们来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诺因平静地反问。贝姆特直直望着他:“我可以退兵,但南城必须承认输了这仗,并将凡尔加平原全部割让给隐捷敏亚!”一言未毕,无论远近的梅迪军一致发出屈辱的怒吼,被贝姆特一句话摆平:“不满意的话,我现在就把你们城主的脑袋割下来!” 鼓噪的士兵刹时噤声。 诺因用力捏紧缰绳,咬牙切齿。一旦凡尔加平原落入西城手里,米亚古要塞就失去了战略意义,从此西境的防守必须转移到不易防守的南部平原,但是,眼下的情势也不容他拒绝,谁让他昼也赶夜也赶,还是迟了半步?深吸一口气,诺因朗声道:“好!我同意!” “我不要你同意,只要你做个见证人。”贝姆特转移视线,“有资格签订条约的是你,梅莲可。” 梅莲可闭上眼,强咽下不得不签订城下之盟的耻辱,吐纳数次,才用每个人都听得见,却又无比虚弱的声音道:“我答应……你的条件,贝姆特·瓦托鲁帝。” 几乎在她说完的同时,贝姆特还剑入鞘,简洁地道:“撤!”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河里的隐捷敏亚军首先移动,向山丘靠拢;山腰上的部队因为有梅迪军插在里面,移动得稍微慢了点,但也十分迅速。只过了大约三分钟,两支队伍就汇聚在一起,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山脚,与卡萨兰军正面相对。 “你又坏我一次好事。”贝姆特瞪视诺因,语气充满厌恶,而诺因的表情也一点称不上友好:“这是我的兴趣。” “真是差劲的兴趣。不过算了,你本来就是个有女装癖的**,做出再多不可理喻的事也不出奇。” “对一个疯子的人身攻击我本来不想理会,但为了尊严我还是不得不说一句:不是所有长相清秀的男人全是女装癖!” “也许不是所有长相清秀的男人都是女装癖,但你绝对是!” “闭嘴!你这个性无能的男人!” 卡萨兰和隐捷敏亚的士兵听着自己的指挥官彼此挖苦攻防,习以为常地不作声。最初他们听见这些对话时,也曾怀疑主君是不是真的有怪癖或性无能,或是有不正常的关系,后来才真相大白,这两个人之所以一见面就犯冲,好像是源于一段不怎么光彩愉快的往事,在他们心底留下了沉重的阴影。但是具体经过没人清楚,也没人敢询问两个当事人所谓“女装癖”和“性无能”是什么意思。 梅迪军听着这段荒唐的对话,倒是陷入正常痴呆状态。 听到“性无能”三字,贝姆特微一变色,随即皮笑肉不笑地道:“诽谤不是好行为哦,诺因‘小弟’。” “彼此彼此,贝姆特‘老伯’。”诺因绽开不相上下的阴险笑容。 年龄相差两岁的“小弟”和“老伯”狠狠互瞪,狠不得将对方生煎活剥,交缠的视线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火药味浓得几里开外也闻得到,两双嗜血的眸写着相同的宣告:“迟早给你死!” 贝姆特冷哼一声,别过头,挥了挥手:“我们走!”闻言,每个西城士兵都朝卡萨兰军投以愤怒的目光,心想原本胜利在望,财富、金钱、美女都要到手,却给这帮好事者破坏,只剩下财富和土地两项,但他们谁也没对贝姆特的命令有任何抱怨,默默跟着离开,次序井然,军容鼎盛,完全符合“先行者不乱,殿后者无惧”,撤退得无懈可击,转眼就消失在地平线尽头。 诺因望着远处飘扬的尘烟,蓝紫色的双眸闪过一丝阴郁。 ****** 修罗场。看着战后的沙场,柳轩风浮起唯一的感想。 戴着头盔的头颅,裹着盔甲的躯体,握着武器的断肢,散落破碎的内脏,中箭倒毙的马匹,折断的旗杆,断裂的长枪,草芥一般的箭矢,沾满碎肉的长草……在在构绘出一幅触目惊心的景象,灰水河上飘满了南城士兵的尸体,原本清澈的河面如今变成了暗红色,四散的血味中人欲呕。 轩风捂住嘴,强忍一波波涌上的呕吐感,在看见梅迪军身陷火场,被烈焰焚烧时,她就把吃过的东西全吐光了,现在只剩下胃酸可吐,但她不想吐,她受够了!为什么偏偏是她来到这样一个野蛮的世界?为什么让她看见那样可怕的场景?那是一生一世无法忘记的恶梦!她的灵魂会永远记得这晚,记得这晚的火光,记得这晚的杀戮,记得灰水河上的累累浮尸,记得无数南城士兵临死的惨号! “轩风小姐……”身后传来小侍女担忧的低唤,轩风转过头,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伊莉娜,从今天起,只有你会叫我‘小姐’了。” 她清楚地记得残存的南城士兵从战场归来时,看着她的眼神。轩风很明白,经此一役,她满愿师的名头算是彻底毁了,虽然她本来就对那个虚名没有丝毫留恋,但是那些充满恨意和指责的目光还是让她感到锥心的刺痛,毕竟,梅迪城是她来到异世界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庇护所,就算对它没有好感,轩风还是真心关心这个城的一切,看到它吃了那么大的败仗,签了那么屈辱的条约,她真的觉得很痛心,也对士兵们的不谅解感到无比心寒。 伊莉娜诚恳地道:“对伊莉娜而言,轩风小姐永远是轩风小姐。” “谢谢。”轩风由衷的笑了,随即带着三分调侃,七分期待地问,“那么,如果我被赶出南城,投奔罗兰城主的话,你会不会跟着我?” “会。”伊莉娜毫不犹豫地回答。 “呵呵。”轩风开怀而笑,一把搂住她,“谢谢你,伊莉娜!”小侍女圆圆的苹果脸一红,笑的十分腼腆。 轩风又紧紧抱了她一下,才松开手,转而伸展双臂,仰视蔚蓝的晴空,深深叹了口气。 “唉,伊莉娜,我真的好闷!我不是讨厌梅迪城,但也绝不喜欢,这个城有太多规矩,和我的性子不合,在这里我没一天快乐!虽然我喜欢你,喜欢蕾雪、卡特、芙瑞尔他们。我想离开这里,摆脱满愿师的身份,看看这个世界,认识更多人!我不想当只在宝石笼里的金丝雀,我想当只自由自在的鹰,就像……”说到一半,她瞪大眼,惊呼:“啊——” 伊莉娜吓了一跳,不解地看着她又叫又跳,手指上空,兴奋的神情活像发现了什么宝贝:“是它!是它!原来它没走!” 轩风高兴极了,掠过她头顶的正是那天在河边追丢的苍鹰,原以为它的主人是西城士兵,应该早就走了,没想到居然还会出现。伊莉娜也抬起头,在看见苍鹰的刹那,灰绿色的眸子闪过一道精光。 “飞舞于大气之中的风之精灵,请赐予我嘹亮的声音,歌颂你的活泼奔放——扩音术!”轩风飞快念出咒语,以指抵唇,吹出和当日一模一样的清亮口哨,“哔——” 自那天后,她就开始努力练习吹口哨,无奈肺活量太小,实在吹不出那样中气充沛又好听的哨声,才想了这招作弊的法子。至于欺骗的后果,轩风则连想都没想,她只是单纯想接近这只让她羡慕不已的鹰,哪怕只换来它的回眸一瞥也好。 已经飞远的苍鹰果然转过身,困惑地看向哨声来处,对上轩风又喜又盼的小脸,它眼中的疑惑顿时转为被欺骗的愤怒,一声清啸,身子化为离弦之箭,俯冲而下! “轩风小姐!” 伊莉娜扑向发呆的主子,将她推倒在地。苍鹰冲势一缓,原本要抓破轩风天灵盖的利爪及时收住,只拉下几根头发。它拍拍翅膀,看了眼趴在轩风身上的伊莉娜,扭头飞向西方。 轩风惊魂未定,就被伊莉娜一通数落:“轩风小姐,你实在太乱来了!鹰是自尊心很高的生物,你怎么可以戏弄它!” “我…我没有戏弄它……”轩风怔怔地道,忘了向侍女道谢,失焦的眸定定望着苍鹰消失的方向,脑中只回荡着一个念头——又追丢了。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好像走火入魔似的。她苦笑,神色说不出的颓然,忽觉头顶一阵刺痛,抬手一摸,几缕断发和一摊鲜血静静躺在她的掌心。 ****** 听见熟悉的清唳,贝姆特举起左臂,让饲鹰停落,视线却被它爪下的异物吸引过去。 “?”他取出一看,是只发夹,上面连着绿叶形状的装饰,雕工非常精细,每一条细微的纹路都刻得极为逼真,价格更是昂贵,包扩夹子在内全部由一整块翠玉雕琢而成,但是这枚发夹最引人侧目的不是式样,也不是价值,而是几滴粘附其上的殷红血珠,在晶莹的绿色衬托下,更显得突兀、鲜艳! 这是怎么回事?贝姆特不解,忽觉这发夹有点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略一思忖,一张美丽而倔强的小脸就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首领。”夏亚策马走近,满面红光,“这次我们大获全胜,回去后可得好好庆祝一顿!” “嗯。”贝姆特漫应,将翡翠发夹塞进胸前的口袋,手法很俐落,一点没让夏亚知觉,其他几名佣兵团长也靠过来,七嘴八舌地发言。 “还大获全胜哩!我本来以为打完了就可以大肆洗劫一番,再跟几个美女俘虏好好乐乐,现在全飞了!都怪那票混帐卡萨兰人!”炎狼佣兵团长达留恩头一个开炮,一脸激愤。 血徽佣兵团长朱烈斯心平气和地劝道:“算了,我们已经拿到凡尔加平原,随时可以去洗劫,先休整一下。”一下战场,他脸上的戾气就消失无踪,剩下与往常无异的老好人笑容。 金雀花佣兵团长莱拉冷冷地道:“你还想着抱美女,上次在床上被那个俘虏捅一刀的事你已经忘了?真是好记性。”达留恩缩缩肩膀,没了声音。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笑道:“达留恩,你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啊,哈哈!” “去去!”达留恩恼羞成怒地嘘道,“我的**程度还及不上萨罗斯那家伙呢!” “可是人家没像你一样被捅!”莱拉啐舌。白凤佣兵团长费路迪亚比出小指,笑嘻嘻地道:“达留恩,你是不是‘那里’不行,才惹来飞刀报复啊?”达留恩一把揽住他颈子,又捶又打,哇哇大叫,余人都笑起来。 贝姆特听着属下嬉笑打骂,说些下流笑话,却是神思不属,眼神朦胧仿佛陷入回忆。 “首领,你怎么了?”莱拉发现他的异状,关怀地问。贝姆特一惊回神,笑道:“没事。” 费路迪亚抱着后脑勺,吊尔啷当地到:“话说回来,没看到那个满愿师,真是可惜!我本来计划把她抓回去,让家乡的大伙开开眼界。” “还有卖钱。”费路迪尔补充。 满愿师啊……贝姆特有些唏嘘,虽然早就知道所谓“异世界来的救世主”云云不过是怪力乱弹、梦话妄语,但亲身肯定后,还是觉得很好笑。什么救世主?什么至高神的使者?什么神迹?看看南城的下场——那就是盲信的结果了,多么愚蠢! 克劳德不无嘲讽地道:“那个满愿师也挺可怜的,这次南城败得如此凄惨,势必得推一个人出来承担罪责,而她是不二人选。为了平息民众的愤怒,梅莲可八成会把她送上火刑架,当作神棍处死。“ “什么!那还不如送给我们!烧掉多可惜!”众人纷纷惊叫,无限叹惋。 贝姆特轻呀,也觉不舍,头一个反应是白花花的银子烧了,接着才意识到是个人被烧。莫名的,少女巧笑嫣然的俏颜,银铃般的笑声和窈窕动人的身躯一一自记忆的谷底浮现,还有白玉般的足,飞溅的晶莹水花,河边绚烂的彩虹。 青年端正的脸庞浮起浅浅的红晕,拉回有点恍惚的思绪,赶走脑中的绮丽画面,拾起一双眼睛的记忆,那也是留给他最深印象的记忆——一双活像困兽的眸。 他微笑,脑中浮起一个计较。 第五章 城主的巡礼(上) 辽阔的雪原上,一列车队疾弛而过。 中央的四轮马车由八匹骏马拉动,造型华丽而不俗气,蓝漆银纹,高大的楠木门上挂着一面锦旗,黄金的底色上绘着一只呈现咆哮姿态的黑色巨龙——八颈黑龙王巴哈姆斯,这是伊维尔伦的城徽,也是王室纹章。马车前后,各有十六名全副武装的骑士随行,还有一个红发的女骑士策马骑在马车左侧。 一只手掀开丝绒窗帘,接着传出一个和周围的空气一样冷冽清澈的嗓音:“艾德娜。” 女骑士立刻趋近,摆出聆听的架势:“什么事,大人?” “行了半天路,大家都累了,休息一下吧。” “可是,绝境长城就在前面了耶。” “多远?” “嗯…大约两个小时的车程。” 车中人顿了顿,问道:“大家撑得住吗?”艾德娜拍打胸脯:“没问题!”余人也大声应和:“放心吧,大人!我们一点也不累!外面风大,你快关窗!”过了一会儿,窗帘才缓缓拉下。随着咯一声响,窗户也被合上。艾德娜等人这才转过头,继续赶路。 马车里,一个蓝衣少女抬起首,望见对座的人轻轻咳了两声,脸色泛白,浮起担忧之情,嘴唇动了动,终是吐出关怀的话语:“你没事吧?” “糟糕,我好像真的感冒了。”罗兰一脸世界末日到了的表情。冰宿翻了个白眼:“拖着刚被剧毒蹂躏过的身体跑来这种鸟不拉屎冰天雪地的鬼地方,不感冒才有鬼。拿着!”她从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抛给对方。 “这是什么?”罗兰瞅着掌心被透明纸包住的椭圆形物事,好奇地问。 “感冒药。” “百服宁。”金发青年念出反面箔纸上的字迹,笑了,“是你从那个世界带来的吧?真是有趣的玩意儿。怎么服用?服多少颗?是不是像它的名字说的,得服一百颗才能痊愈?” “成人一次两粒,一天三次,饭后服用,直接吞可以,和水吞也可以。” “我想你一定是直接吞的。” “何以见得?” “一般人哪会说出‘直接吞可以’这种话。”罗兰已研究出拆封方法,剥出一颗药片扔进嘴里,无视对方的瞪视径自喝水吞下。 冰宿看他二话不说吃下药,反而愣了愣,眯起眼,有些尖锐地道: “朵琳公主那碗毒药,你也是这么毫不考虑地喝下去的吗?” 罗兰微微侧首,兴味地瞧着她,笑道:“不错,怎么了?” “如果你没有撒谎的话,就最好改掉这个习惯,不然有九条命也不够!”冰宿气冲冲地道,却连自己也不明白这份怒气的由来。 罗兰凝视她片刻,露出诧异的神情。 “啊,冰宿,你…该不会在担心我吧?” “你我是命运共同体,我担心你是理所当然。”冰宿被他看得微窘,刻意用冷漠的语气掩盖狼狈,随即发现他的称谓有问题,“你刚刚叫我什么?” “冰宿啊。”罗兰答得无比自然,“我们认识已经半年多了,再小姐小姐叫多生疏,艾德娜也是直呼你名字,我没有道理不可以。” 冰宿皱眉:“我个人是没什么意见,就怕别人闲言碎语。”罗兰深深一笑:“你真是很认真。” “啊?”冰宿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正色道,“这不是认不认真的问题,而是最基本的道义,我既然答应你演神使,就会演个最像样的神使给你。” 是啊,这是你最大的优点。罗兰笑得更深了,俊美的五官因这个笑容更加灿亮,几乎夺去冰宿的心魄。 “兰小…不,冰宿,你太小看你的能力了,即使你从来没有显现任何[神迹],但光看你的一言一行,就没有人会怀疑你是个假冒的神使,你的地位在伊维尔伦人民的心目中是如此崇高,有怎么有人敢议论你的是非?而我,是他们的城主,他们视为俗世最高点的人物,自然有资格和你平起平坐,所以谣言沾不到我们身上,你不必担心。” 茶发少女盯着他,内心涨满了惊诧。第一次,她听见眼前的人用这种自负的语气说话,不是优雅,不是冷峻,不是圆滑,不是调侃,竟是——自负。 这……是否代表他向她敞开了少许心扉? 她一直知道的,这个男人心里燃烧着野心的火焰,不是通过他的表现看出,他的演技实在太棒了,她压根看不出,而是他合该是野心家!这样优秀的人,这样才干卓绝的人,这样光辉耀眼的人,如果甘于池中之物的身份,才是怪事!他不但有自负的本钱,也应该自负——从一介名不见经传的平民爬到如今的高位,世上有几人能做到?又有几人能做得像他那么漂亮?他不该自负吗? 当然应该!是自负,又不是自满。 冰宿情不自禁地笑了,她喜欢他自负的表情,充满了自信和霸气,宛如一颗绿芽终于从厚厚的冬土里钻出,绽放出令全世界为之失色的瑰丽花朵,最最纯真,最最绚烂,最最——引人心动。 罗兰呼吸一窒,注视她前所未见的灿烂笑靥,面具破裂,露出一丝货真价实的吃惊:“我的话,让你这么高兴?”冰宿回过神,反射性地笑道:“是啊。”原来刚才的口吻是他无意识下使用的,不过这样也足够了,就让那个表情作为她独属的珍宝吧。 看见那个自己一手塑造的圣洁笑容,莫名的,罗兰感到一阵失落,垂眸调息,再抬眼时已恢复心如止水的微笑:“那么,今后我就叫你冰宿了。” “悉听尊便,不过,我发现,你刚刚是故意岔开话题的吧?” “啊,被你发现了。”罗兰无奈叹息,耸耸肩膀,“没错,我承认,我是故意的。”那天他一拿起那碗汤,就闻出味道不对。 冰宿对他怒目而视:“你果然是故意的!我就想你怎么会那么大意!为什么!戏弄我们很好玩吗!” “谁会那么无聊,我是为了确认凶手……咦,不用我说得很详细吧?以你的才智,应该想得通的。”罗兰提起茶杯,喝了一口润嗓。 冰宿一怔,查觉自己的失态,连忙镇定下来,略一思忖,便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那么,凶手到底是谁?”罗兰抱歉地看着她:“此事牵连甚广,恕我一时……” “还没水落石出吗?无妨,把几名嫌疑人报出来,或者,就告诉我你夫人有没有份就行了。”冰宿咧嘴一笑,眼神精亮,“如果你不想我向法利恩和艾德娜投诉你诈欺的话。” 闻言,罗兰登时感到头盖骨内侧剧烈疼痛起来,眼前仿佛也浮现大神官铁青的脸色和随侍武官暴跳如雷的模样。 有道是“天做孽犹可为,自做孽不可活”,就是指这种情况。 “我说就是。”罗兰叹气,头一次被逼得走投无路,“但你也要答应我,绝不把这件事泄露给别人。”即使兵败滑铁卢,也不忘保住最后一块老本。 “当然。”冰宿正在体会胜利的醍醐味,一时不查被对方翻身复活。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何罗兰那么喜欢捉弄自己,原来会上瘾——赢的感觉真的太棒了! 罗兰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坐姿,说出的话却一点不悠闲:“朵琳不是凶手,听到我中毒的消息,她没有和任何人联络,直接就跑来办公室找我。” “原来如此,你的暗桩真是优秀。”冰宿没有继续追问,她很明白自己的权限,其实光是向罗兰询问这件属于政治层面的事,就算逾矩了,不过以罗兰的气量,不会在意她这点小小的好奇心。 年轻的城主微微一笑,觉得和聪明人讲话就是轻松。 冰宿指指桌上的药片:“那么,你吃我的药,事先也考虑清楚了?”罗兰失笑:“哪有!你未免将我想得太多疑了,我只是很自然地接受一个我信任的人的关怀而已。” 信任?冰宿轻哼:“这么说,只要是你信任的人,他给你鹤顶红你也吃?” “有道是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刀,区区毒药,有什么不敢吃的。” 看到少女明白写着“我不相信”四个大字的明丽脸蛋,罗兰轻声笑了,带着一抹不自觉的宠溺和叹息:“冰宿啊冰宿,其实真正多疑而乖戾的人,是你才对。” “……” “我承认,我是个狡滑又阴险的男人,既不轻易信人,也不轻易爱人。我走过很长的路,什么样的丑恶没看过?什么样的背叛没尝过?人性最好和最坏的一面我全见识过,才养出如今这般矛盾的性子。但是我明白一点,一个人是成不了大事的。我爬到今天的高位,靠的不止是我个人的智慧和本领,还有许多朋友的帮助,而那些朋友又是我用信任换来的。虽然其中有些人背叛了我,但也有许多人一直跟随我至今,不论我飞黄腾达还是贫穷落魄,他们只为友谊而助我,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罗兰垂下眼,长似扇片的睫毛掩盖了眸里的情绪,“这种感情,岂是单纯的智谋或武力换取得来的?没有付出就没有回报,我如何待他们,他们就如何待我——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冰宿握紧放在膝上的双手,内心翻腾不休,脑中嗡嗡作响。罗兰的话语就像一把尖刀,刺进她的灵魂深处,把她最不堪回首,最伤心痛苦的往事刨出来,赤裸裸地摊在她面前,也勾出她最脆弱最柔软的那份情感和挣扎。 “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有回报的。” 冰宿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然而,不知怎么回事,只是吐露一小片心声,她心里满溢的苦水就消失了大半。 罗兰微愕,以深思的目光打量她片刻,淡淡一笑:“当然也是有这种情形,虽然我没遇见过。嗯,我想,大概是被付出的对像不需要这份付出吧。” “不需要!”冰宿一震,心脏仿佛被重重砸了一拳。 “就是不稀罕,不珍惜,不当回事——总之就是这些意思。”青年耸耸肩,又拿起茶杯浅啜起来。 冰宿微一苦笑:“不稀罕吗……”呵,真相我不是早就知道吗,为何在被他用那种理所当然的口气说出来时,还是感到一股锥心的刺痛? 罗兰放下茶杯,揶揄道:“怎么,是哪个不识好歹的男人竟敢拒绝我们德才兼备的兰大美人的付出?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冰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内心的郁卒一扫而空,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不劳罗兰城主费心!真有这么个男人,我早就把他扔进太平洋喂鲨鱼了!” “啊啊,女性果然是种报负心强烈的生物啊。”罗兰由衷感叹。冰宿扮了个鬼脸:“还比不上你,小鸡肚肠!礼仪恶魔!” 话音刚落,两人相对而视,忍不住笑起来,清朗愉快的笑声久久回荡在车厢里,构筑出温馨的气氛。 这时,马车一晃,停了下来,接着响起叩门声和女侍卫英气嘹亮的嗓音:“大人,冰宿,到了,下车吧。”罗兰和冰宿一呆,不约而同地看向桌上摊得乱七八糟的公文和习题,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放着正事不干,聊了两个小时的废话! 不过……这种感觉还不坏啦。 ****** 甫下马车,冰宿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憾住了。 城墙,一道高耸入云,望不到尽头的城墙耸立在单调的白色大地上,用靛蓝色的石材搭成,表面覆着厚厚的冰霜,在阳光下闪耀着晶莹剔透的光芒,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蓝水晶似的。在那道冰墙下还有座小城,说是小,其实是相对那座巍峨巨大到不像人间之物的城墙而言。建筑的式样是北地最常见的尖顶石屋,这种屋顶可以预防被积雪压坍梁柱。小城的外围也有一道环形石墙,当然规模完全不能和那道冰墙相提并论,看得出主要用途是挡风而不是防守。 城门敞开着,两名守卫目瞪口呆地看着冰宿一行人,确切的说是看着先从马车里下来的罗兰,僵硬的站姿仿佛两座冰雕,直到罗兰冲他们和蔼一笑,才回过神,不约而同地大喊: “城、城主大人!” “不用紧张,我临时起意过来看看,无意惊动大家。”罗兰一边走近一边打量两人的穿着,皱起眉头,“城里的冬衣可充足?” “啊,啊。”一名守卫结结巴巴地回答,“不、不太够,尤其是新兵的过冬衣服,因为没料到今年的雪下得这么早,老兵们都把棉袄让给新兵穿,可还是有许多人只能穿着秋天的衣裳。” 果然。罗兰点了下头:“没关系,我让大队带来了足够的冬衣和一些药品,过会儿就到,大家可以放心了。”两名守卫惊喜地咧开嘴,眼里浮起感动的泪花,心想大人日理万机,还细心地注意到边关士兵的衣食住行,真是……突然,其中一人拍打前额,叫道:“啊!瞧我们傻的,竟然杵在这里发呆!我这就去通知将军他们!”话还没说完就跑得不见踪影。另一名守卫正想叫罗兰等人进休息室歇会儿,目光落在一个陌生的身影上,其实在这个人跳下马车的一刻他就注意到她了,只是罗兰的到来太过冲击,使他和他的同伴暂时忽略了她的存在,现在看她站在金发青年身侧,竟一点也没有被压倒的感觉。 她约摸十七八岁,姿态宛如画中走出的人物般优美,头戴白裘帽,身穿银狐披风,足蹬白色小牛皮靴,与一身黑衣的罗兰站在一起无比契合。少女有一张比例均匀而明亮的丽颜,让人联想到冬青的绿眸晶亮有神,散发出坚定的意志和敏锐的智慧;挺直的鼻梁下,丰润的唇瓣仿佛玫瑰花般含苞欲放,保持着高雅怡人的弧度。她整个人的气质与这片雪景完全融和,就像水晶幻化的可人;白雪凝成的仙子,纯净而优雅,清冷而高贵,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和崇慕。 “大人,这位莫非就是——”守卫一霎不霎地瞧着冰宿,连呼吸也万分小心,生怕惊扰了眼前的仙女。呜呜~~~好美好美的人啊!真不愧是他家罗兰大人挑中的妻子!也只有这样高贵美丽的淑女,才配得上罗兰大人那样伟大英俊的人物! “满愿师。”罗兰微笑着看向冰宿,“我们的满愿师,兰冰宿小姐。” “果……咦咦,满愿师!?不是夫人吗?”守卫大吃一惊,随即发觉说错话,一把捂住嘴。余人都是一怔。冰宿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感到尴尬和一丝莫名的窃喜。艾德娜等人朝他怒目而视,责怪他差劲的眼光和失礼的态度。 罗兰露出宽厚的笑容,适时减轻了守卫的难堪:“朵琳身子不好,我留她在上界静养,冰宿是神使,跟着我东奔西跑无妨。”守卫傻傻一笑,胡乱点头,心道:傻子!夫人是贵族小姐,大人哪舍得她来这种鬼地方受罪,居然出这么大洋相!呜呜,这下满愿师小姐对我的印象一定很差很差,大人也会视我为白痴呆瓜,我毁了! 真是个老实的家伙。罗兰和冰宿看着他绝望的眼神和哀凄的神色,对他的心理活动一目了然,暗暗好笑。 这时,匆忙的脚步声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十来人朝这里快步走近,那名守卫也在其中。领头者身材娇小,一袭布衣,浏海长及眉眼,正是金色死神伊芙比拿。 “参见城主大人,满愿师小姐!”伊芙单膝跪下,姿态恭敬。其余高级将领也跟着跪下,惶恐地道:“不知大人和满愿师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恕罪!” “起来吧。我和那两位也说过了,此行是临时起意,你们不知道是理所当然,我只是见天冷了,给大家送些过冬的衣裳,不用紧张。” 众将领明显神情大安。罗兰眼光一瞟,瞄见伊芙手臂上的绷带,冰蓝的眸闪过薄怒,微笑道:“这几天蛮军可有来犯?”狄格答道:“回大人,他们天天都来。” “今天来了吗?” “没有。” “哦。”罗兰颌首,突然扳起脸,“那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众人一呆:“咦!?”半晌才回过神,忙不迭地应道:“是是,我们这就回去监视!”奔出几步,发觉不对,又转过身:“不行啊!我们得先带大人你们去下塌的地……”最后一个字因为吃惊咽回了肚子。 罗兰一手揪着伊芙长长的马尾,一手拎住他后领,笑得优雅又迷人:“无妨,有这位带路,不用麻烦了。放心,一会儿就把你们的将军还给你们——走!臭小子!今天非剥掉你一层皮不可!”押着伊芙大步走远,冰宿等人紧跟其后。 “呜,罗兰,对不起啦……” 风儿送来金色死神哀哀的痛叫和讨饶,渐渐转低,终不可闻。被留下来的人见怪不怪地摇摇头,打心底庆幸敌人看不见这样的伊维尔伦城主和无敌战神。 ****** 罗兰果然“一会儿”就将伊芙放了出来,而且被放出来的伊芙手上少了绷带,伤势也痊愈了,将兵们猜测是冰宿的功劳,只是,伊芙的伤虽没了,头上却多了几个大包,这是谁的杰作,用膝盖想也想得出来。 登上长长的石梯,来到城头,沉寂冰原的荒凉景致跃入眼帘,冰宿不禁屏住呼吸,朝前走去,却没留意脚下,一个打滑往后栽倒。 “小心!”罗兰及时扶住,双手托住她腋下,将她放稳,“上头比梯子还滑,你一定得小心走。要不我扶你?” “不用,我又不是什么娇弱的贵族千金。”冰宿一笑,凝神静气,推开罗兰的扶持,缓缓走开。地面确实很滑,但在地球,她最喜欢的两项运动就是溜冰和滑雪,所以鞋虽不太称脚,还是覆险如夷地走了下来,刚才是因为悴不及防,才差点跌了个仰八叉。 罗兰望着她倔强的背影,双眸浮起浅浅的笑意。 冰宿走到城垛前,转过身:“真的很滑,这么滑,士兵们不会觉得不便吗?”伊芙答道:“不会,我们习惯了。” “习惯之前呢?战场可不是练习场啊。” 罗兰笑道:“在来绝境长城前,新兵都会参加为期两个月的特殊训练。” “溜冰?” “没错。” “下次带我去看看。”冰宿眼睛一亮。罗兰笑着白她一眼:“这才是你刨根问底的目的吧?”冰宿抬起头:“嗯哼!你不会如此小气吧?” “你真这么喜欢溜冰,我叫人专门建座溜冰场给你。” 冰宿皱眉:“我不要,这种劳民伤财的行为。”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平常那么一毛不拔的人,今天居然大为反常,学起封建君主大兴土木的恶习,他不会不知道滥用特权是腐败的第一步啊! 罗兰俊美清逸的脸庞浮起困惑之情:“劳民伤财?不会啊!区区一座个人溜冰场,只要一小块场地和两个冰系魔法师就搞定了。” oh!冰宿一呆,啼笑皆非地按住额:她怎么忘了这里是个盛行魔法的星球,虽然和地球相比设施简陋,但在某些方面就有优势了,比如建造一座个人溜冰场。 少女展颜一笑:“好罢,那我先谢过了。”疑惑解开后,她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暖流,比那天捧起那杯尼格龙茶时还强烈。 金发青年点点头,对身后的红发侍卫道:“你陪着冰宿,我和伊芙去巡视一下。”艾德娜二话不说走到冰宿身侧。罗兰携同另一人往反方向走去。 “最近敌军士气如何?” 与适才闲聊时温和闲雅的表情截然不同,青年脸上是一片无机质的平静,两眼散发出冷而厉的光芒,宛如冰雪锻造的宝剑,森寒中透出无垠的杀气。 伊芙走在罗兰身后,看不见他眼下的表情,但他猜也猜得到。 “士气差,杀气重。” 罗兰一笑,完全明了部下的意思:失去拳神和主战派,加上久战不下,蛮族士气自然低落,但是糟糕的天候和紧缺的食物又使他们不得不战,绝境激发人的潜力,这样的状况虽不轻松,但也不见得恶劣。 “困兽之斗,难以久支。”罗兰简评,词锋犀利。他转过身,眼神添了一抹深邃:“但是,有道是狗急跳墙,穷鼠啮猫,你可得小心,别成为那只被老鼠咬到的猫。”伊芙肃然行礼:“是!” 罗兰神情一柔,眼里的冰霜也融化开来。 “伊芙,我不是不信任你的能力,只是你总喜欢勉强自己,让我很担心。” “罗兰……”伊芙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 “像这次你受伤,就完全是不必要的。拳神强归强,也只有一个人,你有得是办法擒住他,却偏偏使用最笨的法子,还搞得自己差点丧命!” 伊芙抿嘴不语。罗兰压抑有些激动的情绪,注视他的后脑勺:“听我这么说,你很不快,是吗?” “……”伊芙头一个反应是摇头,但他从不对眼前的人撒谎,终于还是保持沉默。 罗兰轻声一叹:“我就知道,被那个武斗狂养大的你,不可避免会被灌输一些该死的战斗情操。”伊芙犹豫半晌,忍不住道:“师父他…待我很好。” “我知道他待你很好。”罗兰冷冷地道,“这点我同样很感激,但是他给你的负面影响也不小。老实说,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光凭伤害你这笔帐,我就想亲手宰了他!” 伊芙惊惶抬首,瞪着对方。 “……若大人真想杀拳神,不劳您动手,交给属下就行。”许久,他低低吐出一句,幽幽的声音回荡在风里,说不出的寂寥。 罗兰眯眼,神情一寒:“你用这种口气说话,是想向我表达抗议吗?” “属下没有这个意思。” “伊芙。”年轻的统治者垂下肩膀,缓下颜色,化作无奈,“抱歉,我无意令你为难,刚刚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罗兰……”这次换伊芙感到歉疚。 “好像从以前起,我自认为对你好的决定,结果总是把你逼入更痛苦的境地。”罗兰自嘲一笑,摇了摇头,“罢了,只要你以后稍微收敛那些天真的想法,我就不会动你的宝贝师父。” “罗兰。”伊芙直视他的双眼,恳切地道,“请听我说,我从没责怪过你,我能有今天的人生,全是你赐给我的,所以你千万不要有那种对不起我的想法。” “是吗?”罗兰定定回望他,满腔怀疑,换作其他人处在伊芙的地位上,对他说出这番话,他肯定相信,但伊芙是不同的。罗兰从不认为他稀罕那个将军的显赫头衔,事实上,伊维尔伦城主至今还没遇到比这个部下更淡薄名利的人,所以伊芙这席话,他是一个字也不信,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怀疑伊芙的忠诚。 看出主君的矛盾,伊芙微微一笑:“那么,我换句话说吧,打二十二年前,你从雪地里捡回无依无靠的我,为我取名‘伊芙’(雪)的那一刻起,我的生命就属于你了。” 没错,当他从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睁开眼,看见那双充满关怀和温情的冰蓝眸子时,他的未来就注定了。从那以后,只有这个人,可以叫他生,可以叫他死! 罗兰沉默片刻,问道:“即使当时的我是抱着拐骗幼童的目的将你捡回?” “是的。” “伊芙啊伊芙,你真是叫我不知如何是好。”罗兰抚额长叹,满脸哭笑不得,他是不是该庆幸捡了个现成偏宜?“虽然我是受惠人,我还是忍不住说你,你太好拐了。” 伊芙但笑不语。罗兰定了定神,以柔和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转向远方,幽幽地道:“这世上,唯有你知道原本的我,记得‘她’,我虽没有忘,可是我已经记不起真实的我,原初的我是什么样的了——伊芙,你老实回答我,我变了吗?” 金发将军动容,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没有。”语气是斩钉截铁的。 “是吗。”罗兰淡淡一笑,转身大步走远,留下伊芙呆站原地,细思最后那个表情的含意。他隐隐感觉到,主君不相信自己的回答。 “你没有变。”他忧伤地重复,“你只是,把心封住,藏起来罢了。” 远处,一直观查两人的狄格拉过一名士兵,劈头问道:“你觉得他们俩像吗?” “谁像谁?”那士兵被他问得一头雾水。 “大人和阁下!”狄格低吼,指着目标,“快!看完跟我说!”那士兵皱眉,但基于对长官的服从,还是打起精神比对,半晌,报出结论:“不像!” 一点也不像!一个高挑俊美,一个娇小娟秀,狄格副官是吃错什么药,竟认为这两个人长得像!是啦,大人和将军都是金头发蓝眼睛,但若只凭这点下判断,伊维尔伦百分之六十的人口都算和大人长相相似了。 “嗯,你也这么认为吗。”狄格挥挥手,赶走自始至终进入不了状况的士兵,继续烦恼:到底是谁呢,阁下的哥哥? ****** 第二天中午,罗兰一行人离开了绝境长城,整整三十辆马车的衣物和补给品也及时送到并得到妥善的安置。 伊芙率领一干高级将领站在城门口,担心地注视罗兰,劝道:“大人,多盘桓几日再走吧!” 别人看不出来,从小和对方一起长大的伊芙怎么会看不出异常。青年微带酡红的脸色,眉间极淡的倦意,分明就是发烧的症状!而且以他那忒能掩饰的本领,还露出这点蛛丝马迹,可以想见热度绝不低。 “不了,我还要去其他地方看看,不能在这里待太久。”罗兰微微一笑,向伊芙颌首表示无碍,转向众军官,朗声道,“诸位,绝境长城乃至要关隘,绝不能让蛮族攻破,一切就烦劳诸位,务必尽力辅佐伊芙将军!”众人轰然应声,一齐行礼。 罗兰点点头,朝城头上向自己举枪致敬的士兵们微笑着还了一礼,转身走向马车,以流畅的动作踏上车辕,消失在门后。艾德娜等侍卫早就骑上马,一等车夫驱动车子起行,立刻跟上。伊芙等人目送他们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你还真能撑。” 冰宿看着跌坐在对座的人,挑高双眉。罗兰一手按头,喘息道:“还说呢,早上吞了你一颗药片,我就一直想睡觉,你是不是给我安眠药?” “那你一定是吃了夜服的,夜服的百服宁有安神效果。” “还有…夜和昼之分啊。”罗兰苦笑,往椅背一靠,合上眼,“罢了,我睡一觉,到了叫我。”冰宿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听得对方呼吸转轻,已然入睡。踌躇片刻,她捞起脱下的银狐斗篷,起身走到他跟前,将之轻轻盖上,然后执起他右手,不及探向脉门,就被炙热的温度吓了一跳。 好烫!冰宿眉头紧蹙,不觉咬住下唇,触向对方微沁冷汗的前额,嫌饰冠碍手,毫不犹豫地拉下。 这是……什么?刚抽离蓝宝石额饰,她的视线登时被一样异物吸引。就在这时,一只滚烫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抢过饰冠戴回。 “你在做什么?”罗兰盯着她,用严厉的语气质问。 “帮你量体温。”只惊讶了一瞬,冰宿就拉回神智,镇定回答,毫不退缩地迎视他。罗兰皱眉道:“多余。”松开钳制,轻轻推开她:“你只要离我远点,免得被传染。城主可以感冒,神使绝不可以。” “真正的神使是你吧?” 罗兰才软化的神情又覆上寒霜,眼神也转为森冷,凝视对方,没有开口。冰宿的态度异常平静,一字一字道:“要我——保守秘密吗?” 罗兰轻笑,笑声有些低哑,却很愉快:“你明知故问,有什么条件?”冰宿咋舌:“你即使在生病,脑筋依旧这么好使。” “别给我戴高帽了,现在是我有求于你。”罗兰往后一靠,泛红的俊容上是悠闲到近乎轻松的微笑,“不过,望你体谅我的病体,别提太让人惊吓的要求。” 冰宿低哼:“放心,我只是想问你件事。”罗兰颌首,无声催促。冰宿脸上闪过一丝羞意和狼狈,沉默了一会儿,才用不自然的声音道:“那晚你为什么吻我?” “……” 罗兰眨眨眼,表情空白。冰宿见状,脸色大变:“你忘记了!?”该死!原来是这小子酒后发疯,亏她傻傻当真,还当面询问,这下脸丢大了! “没有,只是,没想到你竟提出这样一个问题。”罗兰抹了抹脸,神请有些错愕,有些好笑,也有些释然。他情不自禁地拉近对方,近到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彼此的温度。 “傻女孩。”他叹息,“一个男人吻一个女人,还需要理由吗?” “为什么不需要?”冰宿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紧接着又被近在咫尺的灼热气息熏得头晕脑涨,完全是条件反射地发问。 罗兰注视她迷茫的眸子,柔声道:“那晚我唐突于你,是因为我一时克制不住男性的yu望,虽然及时收住,还是很无礼,所以我吻了你,表示道歉。”他轻点她前额,虚弱一笑:“这是民间的礼节,难怪你不知道……” “喂!”冰宿慌忙搂住他倾倒的身子,拍打他滚烫的脸颊,焦急地唤道,“罗兰城主?罗兰!罗兰!!” 车门扣响,传来红发侍卫的喊声:“怎么了,冰宿?”冰宿冲口道:“快停车!罗兰昏倒了!” “什么!”一声呼啸,马车剧烈晃动,嘎然停住。喧哗声中,艾德娜第一个推开门冲进来,看见倒在少女怀里,人事不知的主君,脸色遽变,抢上前执起他软垂的右手,微微松了口气:“……原来是发烧了。冰宿,麻烦你照看他,我们马上赶去前面的赛罗斯镇,让大人好好休息。”说着,用银狐斗篷裹住罗兰的身体,扶他躺下。见状,冰宿一阵懊恼。 这些事,我也可以做到的,为什么刚才我会那么慌乱呢?只想到呼救。 “冰宿,拜托你了。” “呃…是!”少女回过神,匆忙应声,忽然想起一事,道,“别叫车夫开太快!生病的人经不起震荡!” 艾德娜点点头,感激一笑,跳出马车,一把关上门。片刻,车身轻晃,缓缓起步。 ****** “叮铃、叮铃……” 模糊的铃声随着久远的记忆浮起,渐渐清晰,清清脆脆,极有节奏,仿佛……车辚声,又像是舞者系在长裙上的银铃,充满跳跃的音色。 [罗兰,别坐在车顶招摇啦,快滚下来!] [滚下来让你使唤吗?我呸!] [不许说粗话!] 一只铃鼓从隔壁马车的车窗里飞出来,准确命中坐在车上的白衣少女的后脑勺,一只大包立刻诞生。[哎哟!]少女捂住头,眼泪汪汪地吼回去,[不许别人说粗话,就许自己使用暴力,不公平!我偏说粗话!宁可当流氓也不当娘娘腔!] 几个笑声同时响起:[哇哈哈!你现在才想回去当男人,太迟了吧,小台柱!] [该死!还不都是你们这帮臭女人害的!] 白衣少女满脸通红,从天窗跳回车厢,过了一会儿,车身激烈摇晃,传出乒铃乓啷的巨响,夹杂着喧哗笑语。一名三十来岁的妇女从隔壁车探出头,骂道:[喂!收敛点!打坏器具我叫你们跳脱衣舞!] [呀~~~罗兰要跳脱衣舞吗?好期待啊!] [去!那架竖琴分明是你们打破的!] [砸坏皮鼓的好像不是我们耶……] 妇女额上青筋直冒,暴发出一声怒吼:[你们这群混蛋!!] [没关系啦,妈,这点小损失,只要罗兰朝客人多笑几下就搞定了。] [我宰了你们——] 好热……这是他唯一的意识。身体仿佛在火炉里,受着烈焰灼烧,压倒性的热量占据四肢百骸,蒸发他本就稀薄的意识,再度唤醒沉睡的记忆。 [罗兰,你母亲去世了。] 年过四十却仍风姿绰约的妇女一脸严肃,对面前做舞者装束的金发少年宣布噩耗。少年有一张犹带稚气的丽容,穿着纱上裳长裙的模样就像一个真正的绝色少女。 [啊……]少年低呼,摸了摸妇女的手臂,[真看不出来,老妈,你是幽灵吗?] [笨蛋!我不是说我!是你的亲生老妈!] 少年垂下手,露出淡淡的笑容,眼神却是一片冰冷。 [我没有母亲。] [罗兰……]妇女才开口,被少年冷声打断:[妈,我不想听有关那个女人的任何事情,我是你的孩子,你是我唯一的母亲,我没有其他母亲。]妇女默然。 [罗兰。] 一旁穿来怯怯的呼唤,少年转过头,绽开由衷的笑容:[抱歉抱歉,伊芙,让你久等了,我们去外边,今天我教你剑舞,就是可以把看不顺眼的人宰掉的舞蹈哦!] [可是我没有看不顺眼的人……] [没关系,将来会有的。] [罗兰。]妇女唤住两人,[就算你不认她,你的父亲呢?我一个人可没办法生下你啊。] 少年回过头,微微一笑。 [我也没有父亲。] 沁凉的湿意贴上脸,为他挣得一丝舒畅,恐怖的热量稍退,随着微粗的冰凉触感沿着颊缓缓游移,柔和清脆的嗓音夹带疑问渗入他混沌的听觉:“无父无母,莫非你是无性繁殖的产物?可是,这样也需要父母的精子和卵子啊。” 他不懂,也无力思考这话的含意。 迷迷糊糊中,他感到颈后被人缓缓托起,靠入一个柔软的怀抱,一样冰凉的东西贴上他的唇,更为冰凉的液体紧接着涌入,尚未流进体内,就在喉咙口哽住。 “咳…咳咳!”他呛咳,下意识地睁开眼,却只看见一片迷蒙的昏暗,就和他昏沉的意识一样。无力地合上眼,正要再次沉入梦乡,一只手重重拍打他的后背,险些让他岔了气,飘忽浮载的梦境化作碎片飞散开来,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艾德娜,你手劲太大了啦!” “我、我只是想帮大人拍背嘛,看你腾不出手。”委曲的口吻,和英气的嗓音极不搭调。清脆嗓音又嘀咕了几句,在他耳边唤道:“醒醒,罗兰,喝点水。” “还是不要叫醒他,直接喂吧。” “不行,没有意识的人喝不进水。” “那好办,你用嘴喂他嘛,或者我来也行。” “……我知道你急昏头了,但也不要开这么恶劣的玩笑。” 尽力撑开千斤重的眼皮,首先映入视野的是被水反射得更加灿亮的金色阳光,深深刺痛已习惯黑暗的眼睛。他眯起眼,慢慢适应光线,终于看清了距离最近的那一小块黑影。 水杯?还有……一只手? “啊,你醒了?”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欣喜,“认得我是谁吗?” 罗兰动动唇,却发不出声音,反应过来的少女忙将水杯凑过去。直到一杯水都空了后,他才调整呼吸,轻唤道:“兰小…冰宿。” “太好了,总算真的清醒了。”冰宿松了口长气。艾德娜凑上前:“大人,我呢?认得我是谁吗?”罗兰笑着白她一眼:“我认得你是差点把我的腰拍断的人。” “呃。”红发侍卫搔头,不好意思地吐吐舌。 罗兰动了动,试图离开少女的怀抱,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连撑起身体的力气也无。看出他心思,冰宿把水杯放下,竖起枕头,让他靠在上面,解释道:“自从你昏倒后,连续发了三天高烧,昨天还烧到40度,医生说你是恶感伤寒加积劳成疾,以致气虚体弱,非得好好将养一阵子,我们现在在赛罗斯镇。”一连串报告有条不紊。艾德娜点头强调:“大人,你这次生的病真的不小,必须认真看待!” “我何时能下床?” “大人!”艾德娜的怒吼被冰宿的右手打断:“今明两天是不可能了。” 罗兰沉吟,没有将内心的懊恼表现在脸上:“艾德娜,你代我写封信给法利恩和克莱德尔,告诉他们我会晚几天回去。” “大人,既然你此行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何不中断巡礼,回上界休养呢?” “我难得下来一趟,不把该兜的地方兜完下次出来还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罗兰耸耸肩,“你也知道那班老家伙有多啰唆。” 其实,罗兰这次出游除了探望伊芙的伤势和例行的巡视,还有个最重要的目的:实验魔核光炮的威力,地点就是东城与暗黑岛的兽人交战的场所摩斯海峡;另外,他也想亲眼看看高架水路的运行情况,有没有需要改近的地方。他在绝境长城时已去过源头勘察,现在只差东南方的水源蓝镜湖。 身为罗兰的秘书官,艾德娜当然清楚这些行程,只是她担心罗兰的身体,才劝了一句。但她也知道,自己的主君虽然平时很好说话,可一旦牵扯到公事,他的决定就是雷打不动,任谁也劝服不了他,所以一听罗兰拒绝,就不再相劝。 连艾德娜都不说话了,冰宿自然更没立场说什么,只道:“那你好好休息,我们出去了。” “等一下!”罗兰叫住两人,表情有点困窘,“先拿点东西给我吃。”三天没怎么进食,他都快饿昏了!肚子没发出抗议声是因为已经严重瘫痪,无力哀鸣。 冰宿和艾德娜对视一眼,达成共识:“你喂,我去帮大人写信。” “为什么……”罗兰说到一半,想起自己目前的状态,闭上嘴。反正他不是喜欢逞强的英雄主义者,被女人喂顿饭根本无所谓。见他不反对,两女起身离开房间,不一会儿,茶发少女端着一只托盘走进来,上面摆着一只热气腾腾的木碗。 罗兰没有嫌餐具简陋,只在看见碗里的食物时,蹙起眉:“这点东西吃得饱?”难怪他怀疑,碗里只有一点白粥,连配菜也没有。“给我一碗白米饭吧,拜托!”他想可能是他下塌的旅馆太穷了,拿不出好饭好菜招待,不过没关系,他是很好打发的。 冰宿兴味地瞧着他:“饿了好几天的人不能一下子吃太多或有油水的食物,会伤害孱弱的胃,这是常识,你不知道吗?”最后一句是报负莲池边一箭之仇。 “不知道,我向来是有得吃就吃,从不管那么多。”穷惯了的人,奉行的当然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信条,试想一个饿了好几天的人,突然看见眼前出现一堆大鱼大肉,哪还管胃受不受得住,终归先填饱肚子再说,所以罗兰的胃早被煅炼成“铁胃”,但感于对方的好意,他不忍拒绝:“算了,你喂吧。” 冰宿舀起一勺热粥,犹豫了一下,放到嘴边吹凉,这是医师的交待,换作她绝计想不到。罗兰一怔,定定注视她温柔的小动作。查觉他的视线,冰宿脸一红,不好意思再吹下去,伸直手,将汤勺举到他唇前。 第一口粥喂完,一股异样的气氛弥漫在两人周遭,取代了原本的和煦。罗兰别开眼,打破沉默:“是你做的?” “嗯?”冰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不,是老板娘……我不会做饭。”说到后面一句,她低下头。尽管这不是需要害臊的事,但她就是莫名地感到羞惭。 “幸好,不然我就要同情你未来的老公了。” “啊?”冰宿一呆,俯视碗里的白粥,“这么难吃?” “你可以尝尝看。”罗兰脸比苦瓜,“不过,也许是我吃惯了宫里的大鱼大肉,才觉得这碗粥食不下咽,与老板娘的手艺无关。” 冰宿抿了口粥,差点呛死:“呸!呸!”什么玩意儿!又苦又腥!咳嗽药都比它好吃千倍!她豁然起身,端着碗跑向玄关。罗兰见状喊道:“喂喂!别把我的饭带走啊!”他才吃了一口耶! “这种鬼东西,你还吃得下!我去找店里的人理论!”冰宿不由分说拉开房门,对上一张圆圆的胖脸,“你……”认出来人正是旅馆老板娘,她竖起柳眉就准备开骂。 “对不起!两位客人!”老板娘惶恐地鞠躬,“那锅我放在厅里的粥,被我儿子倒了碗还没腌好的鱼子酱,我刚刚才发现,真是对不起,我这就去重新熬过!” “啊,原来是鱼子酱啊,我还以为是刷锅水哩。”罗兰恍然大悟,表情和语气都没有恶意,却被老板娘听成讽刺,当下更是歉疚,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也不是很难吃。”这是罗兰的真心话,他以前吃过更难吃的东西,“你去忙吧,不必重新熬了,我就吃这碗。” “这怎么行!”冰宿和老板娘异口同声地喊。 “不小心让客人吃到这种东西,我们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请务必给我们一个补救的机会!”老板娘万分诚恳地道,脸上混杂着感激和谢意。虽然伊维尔伦原本的权贵全被现任城主肃清,十年来再无压迫百姓的贵族在民间出现,但从罗兰等人的打扮谈吐,看得出是身份相当高贵的人,搞不好是王公大臣之类,所以她本来担心会受到严厉的责罚,却不料对方不但没怪罪自己,态度还如此和蔼可亲。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罗兰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何况他也没有自虐倾向:“好吧,那就麻烦你了。”一边示意冰宿交出粥碗,他一边习惯性地朝对方露出纯礼貌的笑容。 直到此刻,老板娘才看清床上的青年有张她生平仅见的俊容,虽然苍白,仍不掩与生俱来的贵气。柔软的淡金色短发因为汗湿贴在额前与耳畔,更增添了一份柔弱的美感,还有那充满魅惑力的清雅笑容,让人完全移不开眼去。 冰宿以略显粗鲁的动作将碗塞给她。老板娘这才回过神,慌忙行礼退下,暗骂自己这么大年纪还发花痴。 待门砰上后,少女转过身,不悦地双手环胸,数落道:“你连对这种女人都要放电?” “放电?”罗兰困惑地重复。冰宿咬了咬牙:“就是笑啦!”真可恶! “我刚才有笑吗?我没发觉。”罗兰耸耸肩,眼底闪过一道他人难以捕捉到的苦涩。冰宿诧异地眨眨眼:“你连自己笑了没笑都没感觉!?” “大概因为已经成为习惯了罢。” “糟糕的习惯。”冰宿毫不客气地批评。罗兰也不介意,反而微笑起来:“政治家说穿了和卖笑的妓女没有区别,都是相当需要表面功夫的职业。” 冰宿吓了大跳,头一次听见对方用这种直截了当的口吻说话,但更让她惊讶的还是青年隐隐流露在笑容里的沧桑感,那是种看透了世情的冷漠,夹杂着淡淡的嘲讽,明明是笑着的表情,却让人感到疏离。 “所以你无论对谁都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冰宿暗暗焦躁,再一次,她感到和这个男人的距离是那么遥远,尽管她从来就不曾了解罗兰,但近日来,她以为他们的关系已逐渐拉近,甚至滋生出少许友谊,可现在看见这个表情,她觉得一切根本没有改变,全是她自以为是。 “怎会,我也看对象的。”罗兰摆摆手,又恢复轻松的笑脸,“如果对敌人还摆出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不是被当成疯子,就是换来穿胸一剑。” 冰宿明白他所说的“敌人”是战场上的对手,而非政敌。 “对姑娘也分对象吗?”无法抑制地,茶发少女问出真正困扰自己的问题,事实上,她对此刻盘旋在心底的那份从所未有的异样情感也是懵懵懂懂,而且潜意识里感到一丝恐惧,但是渴望靠近金发青年的yu望还是凌驾了一切。 罗兰眯起眼,他就算再迟钝,也不可能觉查不出少女那双墨绿眸子里丝丝点点的陌生情绪,何况他并不是迟钝的人,然而他不能说,因为他看出对方还没发现自己的心意。一旦他点明了,那些现在还是涓涓细流的情感会在瞬间汇聚成汪洋大海。与冰宿不同,罗兰很清楚她是怎么样的人——和自己这种狡诈多变的人不同,这个少女固然非常聪明,却绝对是个极为单纯的人。她一旦投入情感,就是毫无保留,无怨无悔的付出。这种情操是很伟大,给他却是糟塌,因为她绝对不会有回报的。罗兰不希望看到这种结果,换作朵琳、美洛达之流的女子他可以无所谓,但冰宿……是他相当欣赏的女性,不该步上那些凡庸女子的后尘,他已经害了妮兰迪娅,不想再看见另一个难得令他动心的女子为他心碎肠断。 只是……感情的事,不是靠智谋就可以解决得了的,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这些想法只在金发青年脑海一晃而过,所以冰宿压根没发现他开过小差。 “冰宿,这实在不像你问出来的问题。”罗兰敛去眼底的思绪,小心地选择词汇,免得被对方看出破绽,“尽管刚才我用那种不太雅观的比喻,但我的职业终究体面点,不至于无限制地出卖自己的皮相,也没有这个必要。” “对老板娘有出卖皮相的必要吗?” 说来说去,原来她是在吃一个徐娘半老的女人的醋!罗兰一阵无力,忍不住呻吟道:“冰宿,我说过那是我无意识的笑容了。”怎么觉得口气好像一个向打翻醋桶的妻子澄清所谓外遇是一场误会的丈夫? 少女抿抿唇,心情舒畅许多,但还是有点不满:“你应该改改这个坏习惯,虽然你是无心的,却会给别人带来困扰。”这家伙对自己的长相太缺乏危机意识! “这些人中也包括你吗?”罗兰一笑,在看到冰宿怔愕的表情时僵住:惨了惨了!不是决定不刺激她了!怎么还说出这么轻佻的言语?我是哪根神经搭错了! 正当气氛变得有些暧mei时,老板娘端着托盘走进来,手里还押着一个男孩子。将托盘递给冰宿后,她敲了男孩一记,喝道:“调皮鬼,还不向客人道歉!先生,这是我儿子罗兰,就是他在你粥里搞恶作剧。” 年轻的城主保持平静的表情,没有一丝细微的变化,茶发少女却吃惊得差点端不稳手里的托盘,转头瞪向男孩:“你叫罗兰!?” 由于她的眼神过于凌厉,原本一脸顽劣的男孩不禁缩缩脖子,躲到母亲身后。老板娘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不明白哪里得罪了贵客。 “是的,他叫罗兰,怎…怎么了?” “没什么,我的名字也叫罗兰,所以我的朋友吓了一跳。”罗兰温和的声音驱散了紧张的氛围。老板娘恍然大悟,接着兴奋地嚷道:“啊!你也是改名的吧!” “改名?”这回不止冰宿,罗兰也怔了怔。 “是啊!这个镇年纪小的男孩子几乎全叫罗兰,而小伙子呢,因为来不及,只好改名了。客人你也是这样吧!”老板娘滔滔不绝,罗兰和冰宿却越听越糊涂。 “为什么非要叫罗兰?”少女精准地抓住对方话里的关键。 老板娘吃惊得瞪大眼:“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城主大人啦!客人,你们是外地人吧?唉,难怪不知道。我跟你说,伊维尔伦真的是个好地方,赋税低,收成好,又和平,其他地方没一个及得上这里。我听说全国各地正在闹饥荒,可是你看咱们这儿,还是丰衣足食。虽然穷地方也有,比如盐湖那,但是绝不会像卡萨兰的东境一样,遍地连根草也长不出来,大家都能填饱肚子——这些都是因为现在那位城主大人!我是个乡下人,没办法形容他的好,但我肯定,以前的城主没一个及得上他!更别说那个贪得无餍的国王了!十年前,也就是罗兰大人继位前,我们虽然也是能勉强糊口饭吃,却绝对想不到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罗兰大人是真的在为我们这些平民着想。他修公路,建水道,挖矿山,初时咱们不懂,以为他是大兴那个什么木的,可是事实证明,他做的每件事都有道理。交通方便了,工作有了,灌溉也容易了。他还开了好多学校和医院,让咱们的小鬼都能上学,我家老头子疼了二十年的风湿也被镇上的医师治好——你说,咱们能不感激他吗?更别说罗兰大人在战场上立了多少汗马功劳,镇上的小伙子都快崇拜死他了!个个巴不得去参军,就算是当罗兰大人底下一个小兵兵也好。取名字也是前几年流行起来的东西,总觉得这样能稍微表达一点咱们对罗兰大人的爱戴。客人,相信我,这世上绝没有再比罗兰大人更好的统治者!我瞧你一表人才的,跟咱们完全不同,肯定是个当大官的料!快点去投奔罗兰大人,保证他赏识你!真的真的,伊维尔伦是个好地方,我不骗你!” 冰宿有些好笑,但更多的还是震憾。她转过头,想看看罗兰对这席话有什么反应。让她失望的,他的表情仍是一如冻池的水面般无波无痕,然而稍加观察,她登时如遭雷墼!青年冰蓝色的眸子里荡漾着她前所未见的激烈情感,仿佛决堤的江水,掀起阵阵狂澜。少女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冲动,几乎流下泪来。她猛地别过头,勉强抑制住感情,脸蛋却已涨得通红。 我这个傻瓜!身为一名统治者,他怎么可能对这样一番话没有感觉!这是——任何华丽的歌功颂德也不上,最朴素也最真挚的赞扬啊! “客人……”另一边,老板娘有点惴惴地瞧着罗兰看不出情绪起伏的脸。 “好的。” 金发青年绽开男孩般清朗的笑容,“我一定考虑您的建议。” ****** 【后记】 哈哈,读者们一定很失望吧,抱歉,我忘了说,从第二卷起,每一章的页数扩展到六部,不过这么一来,描写杨阳他们的空间也大了,就请忍耐一下吧。而且到了中后期,杨阳那边的戏份会逐渐增多,到时包你们看得爽。 至于这边,罗兰的戏份会大大增加,不止因为他是第一反派,也是因为他的性格比诺因和贝姆特难写,是相当复杂深沉的人物,在他身上揉和了野心家的冷酷和名君的仁慈,可以说很矛盾,写起来非常具有挑战性! 第六章 城主的巡礼(下) 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10日·伊维尔伦上界·城主办公室。 “国务尚书阁下,这里有封给您的信,是艾德娜小姐写来的。” 一名身穿伊维尔伦青色文官服的书记走进室内,手里捧着一封标有“国务尚书亲启”字样的信件。闻言,办公桌后的国务尚书克莱德尔·契拉蒙抬起头。一旁的大神官法利恩·罗塞接到他的授意,上前将信接了过来。 罗兰离开之前,任命国务尚书暂代城主之位,大神官做他的副手。照理说,让大神官做城主副官是有点不合身份,但法利恩是罗兰的心腹,即使没有出任任何官职,实际权限却比克莱德尔大得多,许多重要政务还必须征询他的意见。幸好法利恩为人谦和,又敬克莱德尔为长辈,两人在处理事务上维持着融洽的关系,没有出现抵触,这也是罗兰放心将上界交给他们的原因。 伊维尔伦国务尚书克莱德尔今年五十八岁,在上届城主马修·福斯在位期间担任宰相的职务。现任城主罗兰上台时,大权独揽,废除宰相,改立国务尚书,让丢掉官职的克莱德尔担任。国务尚书的权限当然不能与宰相相提并论,但也是相当重要的职位,有协调领导整个官僚机构的职能。而放眼宫廷,最适合这个位子的就是克莱德尔这个拥有广大人脉和极高人望的老臣。这也是克莱德尔身为上届城主的心腹,还能在现任城主手下当差的原因。 挥退书记,克莱德尔毫无顾忌地当着法利恩的面撕开封口,取出信纸。他很清楚,所有标明给他的信,其实就等于是给法利恩的。但大神官基于礼貌,还是退开一步,将视线锁定在国务尚书脸上。 浏览完信件,克莱德尔布满皱纹的脸上登时浮现出忧心忡忡的神色,令法利恩感到一丝不安。 “国务尚书阁下,出了什么事吗?” 克莱德尔这才注意到法利恩没有看信,将仅写了短短数行字的信纸递给他。只看了开头几个字,法利恩脸上就露出和克莱德尔一模一样的表情。 信上写的正是罗兰病倒的事,不过不是后来罗兰要艾德娜写的那封,而是他晕倒当天,艾德娜借了冰宿的纸笔写的。内容主要是医师的诊断,还有请示是否视罗兰的病情,送他回上界,中止巡礼。字迹十分潦草,看得出写信人当时的心情绝对称不上平静。 恶感伤寒,高烧不退,有转变为肺炎的可能……法利恩紧盯着这行字,竭力控制动摇的情绪,深吸一口气,折起信纸,转向克莱德尔。 “大人会突然病倒,多半是没有好好调理身体的关系。” “是啊,唉!早知如此,当初无论如何也要劝阻大人,不让他去下界才是。”克莱德尔叹息连连,“但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了,大神官阁下有什么看法?” 虽然法利恩现在的身份是临时秘书官,克莱德尔还是习惯称他“大神官阁下”。就像法利恩也称呼克莱德尔为“国务尚书阁下”,而非“代理城主大人”。 法利恩一字一字道:“以属下之见,大人的病情不适合长途跋涉。”克莱德尔点点头:“不错,接大人回上界的法子的确不切实际,只是……让大人在那种边境小镇养病也实在让人不放心啊!起码应该到大都市去,小镇医师的水平太差了,而且那里恐怕一个白魔法师或神官也没有。” “这问题好办,赛罗斯镇附近的晴雪郡有一座不错的白魔法师学院,请院长派一位可靠的教师前往即可。”语毕,法利恩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后,摊开信纸迅速写好委托信,塞进信封,拿起一只模样奇特的印章敲下。这是施予了识别魔法的特殊印章,用这种印章盖印的就是所谓的“魔法快递”。与一般信件不同,魔法快递不是通过快马或飞鸟这种看得见的交通工具传递,而是借由[信道]来往,只限于高级法师使用。[信道]就是[位面](注:即平面世界。一个四维世界对应一个平面世界,它是由一个古魔法师偶然发现,普及开来。因为已经定好座标,不用魔法达到十二段就可以使用,算是唯一大众化的空间魔法,虽然用途小了点),就像信箱一样。喜欢写信或身居要职的魔法师都会在里面开辟一个地址存放信件,没有地址也没关系,快递上的识别魔法会根据收信人的魔力波动锁定位置,返回四维世界,和平常的信件一起送到收信人手里。 法利恩低声念了几句咒语,魔法快递就发出几下闪光,凭空消失。克莱德尔道:“大神官阁下,再给艾德娜副官回一封信,请她一等大人病情有起色,就劝他回来。” 这回法利恩没有马上动笔,脸露犹豫:“以大人的脾气,只怕不会同意。”克莱德尔叹气:他何尝不明白罗兰的脾气? “话虽如此,我们为人臣子的,总得尽到规谏的责任。即使不能劝大人回来,也要知会一声满愿师小姐和艾德娜副官,多多照看大人的身体。” “是。”法利恩颔首,提笔写信。 待书记将回信拿下去后,克莱德尔疲惫地道:“希望大人能体谅我等的心情。”他虽是前朝官员出身,但罗兰并不是通过篡位得到城主的宝座,而且将伊维尔伦治理得井井有条,远比马修还出色,所以克莱德尔心里,是非常敬佩这位主君的,他由衷担心着罗兰的病情。 法利恩道:“国务尚书阁下,我认为我们也不必太担心,大人尽管有时候很固执,却不是个任性的人,真的撑不住,他一定会回来的,况且,还有冰宿小姐和艾德娜在他身边,不用我们说她们也会妥善照顾好大人。” “你说的有道理。”克莱德尔表示赞同。冰宿和艾德娜都是聪明稳重的女性,尤其是冰宿,的确没什么可担心的,换作朵琳,他就无法这么安心了。 “对了,夫人那边,我们是否应该派人通知一声?” 国务尚书这才想起伊维尔伦的城妃大人。其实,在罗兰外出期间,朵琳无庸置疑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人,连法利恩和克莱德尔也必须听从她的指示。但是朵琳完全没有政治上的才干和资历,个性又软弱,根本担负不起管理整个宫廷的责任,她也没有这个意愿。所以,朵琳依旧和以前一样,成日待在寝宫里,甚至因为罗兰不在,连偶尔出来嘘寒问暖,端茶送衣的机会也没有了,以致大多数朝臣都快忘了她的存在。只有年轻的侍从们记得这位温婉安静,美丽纯善的城主夫人,想念她的一颦一笑,盼望罗兰早点回来,好解除夫人的“禁令”,也把另外两位美人带回来。 法利恩眼神一冷,他至今仍对朵琳抱有一份怀疑,而且归根究底,罗兰染上风寒,就是因为喝了那碗**,导致抵抗力下降,不然以他的身体条件,哪会一到北地就感冒发烧?所以现在听到朵琳的名字,法利恩除了敌意,还增添了一份厌恶之情,当然表面上,他是不可能表现出来的。 “还是不用了,自从上次受到惊吓后,夫人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太稳定,如果告诉她大人的情况,恐怕会令她忧心成疾。” “嗯。”克莱德尔一点不认为他是在危言耸听,朵琳的确就是那样的人。因为那次的事,她现在连厨具也不敢碰了,每一餐都坚持自己先试过毒后,再给丈夫吃,罗兰怎么劝她也没用;而且对周围其他出没的人提心吊胆。听到罗兰要去下界巡视时,她还当场昏了过去,醒来后不断哭泣,生怕丈夫就此一去不回,罗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哄住,顺利出宫。要是知道罗兰此刻正在一个边境小村里发着高烧,已经不堪刺激的朵琳十有八九会吓出病来,甚至一命呜呼都有可能。 唉,如此柔弱的女性,能够教育出一位合格的继承人吗? 克莱德尔不禁皱眉。在个人观感上,他并不讨厌朵琳,可是站在伊维尔伦未来的立场上,他就无法接受她了。尽管朵琳举止有分寸从不干涉朝政,这点让臣子们很满意,但对她脆弱的精神,有识之士莫不暗暗摇头,担忧不已。 接下来,两人重新回到政务中。中午时分,法利恩向克莱德尔行礼告辞,退出办公室,沿着长廊走向自己的私人办公室兼休息间。 身为大神官,法利恩在大神殿当然拥有专属的房间,而且比王宫的大得多也华丽得多,但在冰宿陪同罗兰离开之前,他每天上午教她魔法;下午到傍晚帮助罗兰处理文书,统合情报;直到晚上,才回大神殿做法术研究,所以他在王宫的时间反而比较长。 经过庭院时,褐发青年突然停下脚步,四下看了看,走到一大丛薰衣草后面,食指在胸前划出复杂的图案,刚划完,一道无形的结界就以他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张了开来。这是为了防止窃听的音波障壁,即结界里的人说的话,结界外的人一个字也听不见。 “楠,是你吗?” 一布完结界,大神官就对着虚空开口。不一会儿,一个披着灰袍的男子凭空出现,恭敬一礼。仔细看,男子的身体不仅有点透明,而且像被微风吹过的水面般褶皱不定,原来是幻像。 “阁下,两位满愿师今天一大早离开了西芙利村,似乎要远行。” “哦?”法利恩着实吃了一惊,他原以为神官打算将杨阳和昭霆藏一辈子;若他有野心的话,就在恰当时机将她们拱出来,但是他现在的行为,算是什么意思? “她们是单独走的?” “不,有个少年陪同,但是那位神官没有去。” 法利恩沉吟道:“知道她们的目的吗?” “目前还不确定。不过首都会议那天他们去了趟里那,在盗贼公会打听龙眠和闪空的下落,所以属下怀疑他们的旅行和找寻神器有关。”楠没有说出花了多大苦心和金钱才查出无名氏神官在盗贼公会探听的情报,只简单地称述结果。 “神器?”法利恩的声音变得煞有戒心。楠续道:“属下还打听到,闪空现在在贝姆特城主手里,而我城的神器龙眠依然下落不明。两位满愿师虽是朝着北城出发,最终目标应该是西城和我城。只是,属下不明白她们为何要做这种事。” 法利恩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楠,[飞焰]可在卡萨兰满愿师手里?” “难道……!” “嗯,我怀疑绑架那两个满愿师和盗走飞焰的是同一个人,就是那个神官。”法利恩冷冷地道,“他身为圣域唯一的幸存者,知道最多的传说真相,自然不会做出没道理的事——五件神器,就算不是满愿石,也肯定和满愿石有莫大的关系!” 楠心下大震,好半晌才回过神,急切地道:“既然如此,我们应该立刻杀了那四个人!将五件神器收齐!不能让满愿石落在大人以外的人手里!” “不,不急。”法利恩摇头,扬起右手制止楠进一步劝说,但从他咬紧下唇的动作,看得出他的心情也很混乱,不若表情那么冷静。 “要杀随时可以杀,必要时把整个桑陶宛领的人全灭口也无所谓。”大神官语气之冷酷连密探也不禁打了个寒噤,“但在事情还没搞清楚前,急着把口供处决就过于轻率了。你想想,以那个神官的本事,一口气把除了龙眠以外的神器全抢到手并不是难事,他却偏偏让两个满愿师自己去找,这不是很奇怪吗?满愿师和满愿石之间,肯定还有些我们不了解的秘密在,在搞清楚前,不能杀了那两个满愿师。” “可是,无名氏神官之所以不离开西芙利村,是因为他……” “楠。”法利恩略含责怪地看了他一眼,“一边是拥有无尽力量的满愿石,一边是区区正神官的头衔,一般人会选哪边,不是很明白的事吗?还是你被椿洗脑了,相信那个神官真是毫无野心,一心只想平静度日的老好人?” “这个……”楠本想说让他这么断定的不止雪露特的游说,还有自己半年来的观察,但是仔细考虑,好像的确说不过去,法利恩斥他天真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若无名氏神官真是个危险人物,大人就不会要我们由得他去了。”左右为难了一阵,楠还是决定坚持己见,不过他很聪明地不和对方正面冲突,而是抬出一顶大帽子。 这回换法利恩无言以对。他不知道罗兰和神官之间有什么渊源,但光从那个匪夷所思的“放养”指示,就看得出两人必然认识,而且关系非浅。可是他私下觉得,罗兰这个决定太过草率。给予那样一个危险人物多少自由,就等于给己方埋下相同程度的隐患,何况神官手里掌握着足以影响世界的秘密。他不止一次请求罗兰更改命令,趁早解决无名氏神官,不然也把他纳入伊维尔伦麾下,罗兰却总是笑着摇头,轻描淡写地扔下一句“没问题的”,就将他打发了。 “大人的决定是错误的。”大神官石破天惊地道,密探惊得呆了。只见褐发青年的双眼射出磐石般坚定的光芒,一如他沉重凝顿的语调:“如果那个神官真的对我城没有敌意,上次就不会接受诺因城主的请托,打破迷雾森林的结界,害我们失去一个重要的据点。若非撤出得快,所有的暗影成员早被宫廷术士团一网打尽。即使如此,还是失去了七名实习生和十五架魔核光炮。” “……”楠词穷。他和同伴枫就是报信者,亲眼看见无名氏神官轻松毁掉黑咒术师们好不容易张开的暗黑结界,接着吉西安术士长率领的精锐法师们就进入森林,大肆搜罗。奇怪的是,当他们接近营地时,突然起了一阵浓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多亏了这场雾,他们俩才能瞒过术士团的耳目混入营地,指挥众人及时撤离,炸毁了来不及带走的光炮,至于那七个实习生是因为脱逃不及被炸死,倒不能算在神官帐上,但楠也确定雾不是他的手笔。自始至终,卡萨兰城主诺因都站在他身旁,就算神官想动什么手脚,也不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所以那场拯救了暗影的大雾应该是上天的恩赐。 但最最不可思议的还是,经过这件事,罗兰依旧没有改变主意,把坏他好事的犯人大卸八块,继续听之任之。所以不少暗影成员已经不是认为他发烧了,而是中邪了!松了口气的只有雪露特一个人。 “而且,大人这样放纵一个损害我城利益的敌人,不仅给他带来危险,也令部下不服。”法利恩扫了楠一眼,从他的表情确认自己猜得没错,道,“我想,那个神官可能是大人一位很重视的朋友,或者救过他的恩人之类,大人才对他下不了手,可是他上次的行为,已经严重背叛了大人的信任和友谊,即使大人能饶恕他,我也绝计不容!” “是。”楠深深低头,知道对方已起了杀机。当然,法利恩若颁下暗杀令,等于违背罗兰的指示。但楠的直属上司是他,只能听从他的命令。而且,楠也明白法利恩的用心——神官的事已在部属当中掀起一些不满的声浪,尽管对罗兰的忠诚还没有因此而动摇,却在他们心里留下了阴影。若不及早消除,必定会影响他们日后出任务的积极性。 法利恩侧过身,一手抚摸薰衣草淡紫色的花瓣,状似委决不下,良久,他才仿佛自我说服般喃喃道:“不行,不能杀了他。杀死他,世上就无人知道满愿石的下落了。但是,也不能就这么饶了他……” “把他抓起来吗?” “也不行,他好歹是北之贤者的师弟,突然失踪,**不会不闻不问的。以他的本领,我们要暗地里拿下他也不是容易的事。罢了,反正北之贤者能包庇他的时间也不长了。”大神官冷酷的声音包含着令人悚然的信息。他转过身,厉声下令:“叫椿看紧他!要他放聪明点!必要时用村人或她自己的性命威胁!在时机成熟前,我不希望看见那个神官再出现在伊维尔伦以外的阵营里!” “遵命!”楠暗暗松了口气,姑且不论椿的心情,要是法利恩执意杀死无名氏神官,罗兰知情后肯定大发雷霆,搞不好还会狠狠处罚他,这可比不处决神官还令部属胆寒。虽然法利恩是罗兰的心腹,但从罗兰对神官只能用纵容形容的态度,楠认为那样的发展绝对有可能。 “至于那两个满愿师,既然无名氏神官不在,监视就可以大胆些,留心每一个和她们接触的人,最好搞清楚她们寻找神器的目的。” 楠应了一声,影象模糊起来,摇晃了几下后,消失不见。 法利恩没有马上离开,站在原地发着呆,右手心不在焉地把玩薰衣草的花茎。 “除了伊芙将军,原来你还有重视的人……” 自嘲的话语后紧接着细小的异响,大神官回过神,发觉自己竟然在无意识下折断了纤细的花茎。注视掌心淡紫色的小花和其下的半截绿茎,青年暗褐色的眸划过几近怅然的阴影。轻叹了口气,他解下长辫的发带,将花绑回断茎,以温柔的眼神凝视了片刻,才转身离去,留下被蝴蝶结压弯的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曳。 ****** 如果把时光倒退十年,伊维尔伦北方与沉寂冰原相邻的帕尔玛雪原只是一片人烟稀少的荒凉之境,除了绝境长城南边的军镇外,只有像赛罗斯镇这样寥寥几个村落分布,连领地也称不上,改变这种情况的是山中大煤矿和地下铁矿的相继发现。 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继位后,不仅在治水上表现出卓越的功绩,还提携一大批有能力的探险家,对东城各地进行勘察,挖掘出相当数量的宝贵矿脉。其中,最有名的要数中部的两座银矿山,靠海的珍珠石和蓝钻,南部的岩盐和无烟炭,以及帕尔玛雪原的桑切斯铁矿和图利亚煤矿。 有煤才能炼铁,所以桑切斯铁矿与图利亚煤矿相辅相成支撑起伊维尔伦三分之二的军备。从那以后,绝境长城的驻兵再不用为装备苦恼,上界的官员们也不必再为长途运输伤透脑筋。 黑色的黄金还为帕尔玛雪原带来繁荣。依着两座矿山,无数村落星罗棋布般兴起,逐渐发展为几个综合城镇,最后融和成晴雪郡和奥路郡两个大规模都市。 至今为止,每年全国各地都有数以百计的流浪者来此讨生活,近年来由于旱情加重,以卡萨兰东境百姓为首的难民就愈发多了。毕竟,当矿工虽然辛苦,却比吃不饱饭好得太多。而不能干体力活的老弱妇孺也能在此领到一份罗兰特别拨出的补贴,从事种植棉花(注:不要以为我严重缺乏农业知识,我知道棉花是热带作物,这是罗兰改良过的棉花,可以在寒带生长)及纺织等轻工业。然而半年前,国王亚拉里特颁下[锁城令],命包括罗兰在内的四名城主不得收留逃荒的难民,并关闭了辖地的边境,派以重兵把守。东境百姓因此怨声载道,群情激愤。当然,这是题外话。 赛罗斯镇位于晴雪郡以北的奥路郡郊外,是一座历史悠久的老镇。镇民多数以采矿为生,粮食则是自家种植的麦子和冰湖的鱼。说到冰湖和其畔有[水晶森林]美誉的雪松林,可是伊维尔伦数一数二的观光胜地,足以与中城的枫叶丹林,南城的温泉谷,西城的威伦大峡谷和北城的奇卡瀑布比肩,常有游客慕名而来,欣赏北地美景。发达的旅游业使冰湖附近的村落大为富裕,也陶冶出热情博杂的民情。但是,这同样是近几年才出现的情景。由于气候和交通两个因素,尽管冰湖和水晶森林的景致美不胜收,过去却没什么人来看,直到两座矿工都市发展起来,罗兰又修缮了一条从中部大道连到此地的平整公路,一切才幡然改变。虽然这桩工程在罗兰无数政绩中不过是小小一瓦,但对冰湖周边的百姓而言,却是最为感受深切的。 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14日·赛罗斯镇。 “好大的马车啊。” “可不是,你瞧这花纹,多漂亮!” “猜猜车主是谁,我说一定是位美丽的小姐!” “可是我看见五天前被一个骑士抱进艾拉大婶家的是个金发的年轻人,不过他身边是有一个茶色头发的漂亮女孩和一个红头发的美女护卫。” “对对!我也看见过!前天那个红发美女将一位白魔法师送到镇子外头,但另一个我就没瞧见了。喂,你快说说她长什么样,有多漂亮?” “长什么样我倒没看清,他们来的时候是晚上,不过从那女孩的气质、身材,我保证是美女没错!搞不好比那个红发的还美!” “真的?” “那个年轻人真是艳福无边啊!”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戛然而止,原因是守在马车周围的骑士朝口吐对主君不敬言语的村民投来责备的目光。镇民们相对挠头,回以不好意思的笑容。骑士们见状,都气不起来。他们也知道这些村民只是好奇,没有恶意;而且罗兰严禁部下做出扰民的行为,即便村民们真的带了点恶意,他们也不能出手拿人。 赛罗斯镇是观光地,镇民并非没见过世面的人,罗兰的马车和排场也只是中下程度,所以讨论与其说好奇,不如说是打发时间。现在是清晨,要吃过饭再上工的男人们都空闲得很,就学起正在家里忙着烧饭煮菜的婆媳,围在人家的马车旁边嚼舌根。 突然,旅馆里传出喧哗声,听见其中三个熟悉的嗓音,骑士们挺直腰板,朝大门望去。 “你真的没问题么?可别半路上又晕倒,让人抱进旅馆。” “不会了,谢谢你的关心。” “大人,再休息一天吧!医师说你起码得卧床三天!” “唉唉,艾德娜,我已经说了很多遍,没事的,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 “出发前你也是这么对国……对大家说,结果呢!” “……嗯嗯,人生总有些无法预计的意外,但这次我保证,不会再有相同的事发生了。”属于年轻男性,音色仿佛拨弄水晶竖琴发出的声响,清冽至极,令闻者心弦颤抖的同时深受吸引。当声音的主人出现时,四下更是响起一片震撼的哗然。 冰蓝色的双眼如宝石般澄净剔透,淡金色的短发柔顺地贴在额际,衬托得男子原就俊美非凡的五官更有种无法言喻的深邃感,一袭黑天鹅绒制的外衫在领口和袖管绣有金银交织的典雅饰纹,令男子英挺高挑的身段透出一份雍容华贵。仪态优雅,举止脱俗,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是谪仙般尊贵出尘,世间罕见的人物。更特别的是,男子全身上下还散发出一股不属于贵族的英武昂然的气魄,让人油然升起敬佩之情。 罗兰侧首,有趣地瞅着泥塑木雕般僵立不动的镇民。宛如禁咒解除,镇民们这才回过神,长长吐出一口气,视线落在金发青年身后两名气质各异的女性身上,发出与刚才意义不同的赞叹。 真是朗才女貌啊!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刚刚认为罗兰左拥右抱的人们看到他真的左拥右抱地出来,反而改变了看法,深觉自己先前的言语对眼前清逸俊美的年轻人是种亵渎。 “罗兰大人!” 老板娘从后头追上来,怀里抱着一只用布盖着的大篮子,气喘吁吁地道,“这是…我特地准备的便当,包括了骑士大人们的份,不介意的话,请您收下。” “真是太感谢了,叨扰了这么多天,又麻烦你打点这些琐事。”罗兰一手轻松提起老板娘双手合抱的食篮,递给艾德娜,露出诚恳的笑容。 “哪里哪里,都是些道地的乡下小菜,罗兰大人你们不嫌弃就好。” 原来他也叫罗兰。镇民们小声议论,十分兴奋。其中一人瞪着罗兰的侧面,满脸震惊。察觉他的视线,罗兰内心大叫糟糕。 不妙,让人认出来了,在他喊破前快撤! 匆匆向老板娘告别,罗兰先扶冰宿上车,再钻进马车。艾德娜跨上自己的座骑,率领部下先行,车夫驾车紧跟其后,一行人不一会儿就绝尘而去。 镇民们依旧站在原地,不舍地眺望车队离开的方向,七嘴八舌地发表意见,都是有关金发青年身份的猜测和两位美女的评价。 蓦地,一人尖声大叫:“罗兰大人……是罗兰大人啊!” 众人吓了大跳,转过头,见是一名上了年纪的矿工。 “洛赫,怎么了?” “你认识那位大人吗?” 名叫洛赫的镇民眼睛瞪得滚圆,一副余悸未平的模样,结结巴巴地道:“我、我认识!他是罗兰…罗兰大人……” “这里每个人都知道他叫罗兰。”也几乎每个人都是这个名字。 “但他是真正的罗兰大人!”洛赫大吼,骇呆了众人,“我不会认错的!当年我就是在罗兰少将…罗兰大人麾下打仗,跟他一起打败那票贼蛮子,把他们赶回长城北边,后来我因为胳膊受伤,才不得不退伍。对了,我还跟你们讲过,我亲眼看见少将阁下——罗兰大人一箭击毙蛮军的指挥官!” 呆若木鸡的状态持续了约摸一分钟,才陆续有人清醒,其中属旅馆老板娘艾拉呆得最彻底,醒得最迟。 “天呐,洛赫,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有人逃避现实地**。 “我用生命起誓。”退役士兵庄严的声音打破了他们的幻想,“而且,你们也看到了,像罗兰大人那样的人物,我可能认错或者忘记吗,即使过了十二年?” 不可能。众人老实摇头,然后,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啊~~~我们竟然自己放跑了偶象!神呐,你太残忍了!” 不亚于狼嗥的凄厉哀嚎久久回荡在赛罗斯镇上空,诉说着村民的不甘和悲伤。 ****** 晴雪郡和一般城镇的区别是没有城墙,奥路郡也是这般,因为这两座都市的规模每年都在扩大,修城墙也无法起到保护作用,反而成为阻碍,最后索性不修了。 对于两郡的发展,罗兰多年来实行的都是自由开放的政策,但对于桑切斯铁矿和图利亚煤矿开采权的管理,却是标准的军管,认命三年为期的驻防官看守;而两郡的政务就由民众推举的总督负责。就编制来讲,驻防官有罢免和处分总督的权力,总督也有弹劾驻防官的权限,但至今为止,这种情况还没出现过,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驻防官和总督各司其职,互不干涉的传统。 外界也称双子郡的晴雪郡和奥路郡座落于绝境长城以南二十里开外的山岳地带,隔着冰湖遥遥相对。由于来时是在奥路郡下站,回去时罗兰就决定到晴雪郡搭空浮舟,顺便和驻防官打声招呼。 晴雪郡的驻防官名叫威司特,今年五十三岁,军职中将,他很热情地接待了罗兰一行人。 因为是军人住的地方,接待厅也没有什么华丽的摆设,比较特别的就是放在墙角的武器陈列架,还有朝东的窗口可以看见冰湖光滑一如明镜的水面和湖畔水晶森林的美景。 “得知大人卧病的消息后,属下坐立难安,现在看到大人恢复健康,属下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朴实无华的言语显出老军人货真价实的关心,年轻的城主却愣了愣,朝身旁的副官投以询问的视线。见状,驻防官主动答道:“为大人看病的白魔法师恰巧是属下的侄子。” “哦,那还真是巧。”罗兰恍然大悟。 “我那侄子医术不精,累得大人多受病魔折磨,前天哭丧着脸跑回来,被我臭骂一通。” “这倒…不能怪他。”罗兰失笑,“白魔法本来就以治疗外伤和解毒为主,祛病是属于医师的领域。”威司特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是吗?那是我错怪他了。” 这时,室内有一个人脸上露出异样的神情,就是坐在靠窗位置的冰宿,她是在座唯一比较了解魔法的人,因而听出罗兰的少许观念错误。白魔法固然以治疗外伤的回复术为主,对大多数内伤和疾病也有明显的功效,因为它能加速人体的新陈代谢,促进自疗能力,强化抵抗力。可是白魔法对罗兰的病情毫无帮助也是事实,这两天冰宿一直在烦恼这个疑点,思考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罗兰笑了笑,岔开话题:“威司特,你还是打算任期一满就退役吗?我很希望你能回上界续职。”态度诚恳,完全不像一个上司对待下属。事实上,罗兰在得到上界城主马修的赏识和重用前,就是威司特的部下。从一介小兵起,逐步升迁,直到十二年前那场与兽人和蛮族的战役脱颖而出为止。期间,威司特的提拔功不可没,当初也是他向马修进言,将希鲁沙佣兵团收编为正规军。包括罗兰在内,东城三将和艾德娜都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说是他们的良师和贵人一点不夸张。当罗兰当上伊维尔伦城主时,人人以为军中第一号人物从此非他莫属,没想到威司特坚持告老还乡,年年发退役信,连耐性超好的罗兰也拗不过他,终于在第七年将他派到他的故乡当驻防官,答应任期一满就放他走。 “我年纪大了,再回去当兵实在是力不从心啊。” “你才五十三岁,哪里年纪大了?而且我听说你常常扛着铁镐和矿工一起下矿井干活,精力充沛,连一些年轻人都比不上,又哪里有‘力不从心’的样子?” 威司特尴尬地低咳,无言以对。罗兰趁胜追击:“自从你离开后,宫里总有些闲言闲语,说我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将您这样对我有大恩的老将贬职下放,令我百口莫辩,你说,这是不是你的责任?威司特,就算是为了澄清谣言,你也该回来!” “大人……”老军人张口结舌,一脸为难。见状,罗兰稍稍缓和颜色,语调也更为恳切:“我明白你的顾虑,你想说如今是年轻人的天下,属于你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是不是?但是威司特,人的才干与时代的变迁无关,你的年纪也没到应该休息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我需要你。说到这个,我和马尔亚姆他们都很惭愧呢。以前不知道,现在自己当了头儿,才知道新兵多难带,当年威司特你却一个人就把我们这批菜鸟**成独当一面的战士,实在不简单,所以,不要再有那种我请你当总司令是为了报恩的想法了,你绝对有和那个位子匹配的实力!” 沉默如气泡冉冉升起,在屋顶上弹破。 “大人。”威司特肃然道,“对大人的赏识属下万分感动,但请恕属下不能答应。” 失望之情同时浮现在罗兰和艾德娜脸上,不等两人开口,威司特起身走到窗前,眺望外面的街道,用热切的口吻道:“大人,其实属下原本是想当一个矿工的,因为被强拉入伍,才当了军人。这三十多年来,属下没有一刻忘记这个梦想,虽然成为总司令,指挥千军万马征战沙场实在比当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矿工威风多了,可我就是想当矿工,想退役后扛着鹤嘴镐挖石头,有什么办法呢?终归是我儿时的梦想啊!所以,虽然我想一辈子为大人效命,但在听到故乡发现煤矿和铁矿时,我还是急得恨不得插翅飞回来!得到您的允许后,我连马也不骑了,直接乘上那贵得吓死人的飞船回到这儿。大人,也许这么说您会生气,但是比起您任命我当总司令,两年前我亲眼看见家乡的变化时,才是我这辈子最兴奋、最激动的时刻,所以,我只能拒绝您的好意了。” “是吗?” 罗兰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虽然很遗憾,但我了解你的心情,现在你心里最重要的是晴雪郡,就算我强拉你回去,你的心也会留在这里吧。”威司特单膝跪地:“对不起,大人。” “起来吧。”罗兰也站起来,走到窗边,“一路上我也看见了,你的确将这里管理得很好,既然你想留下来,下一任的驻防官也由你担任吧,省得我伤脑筋了。”威司特一怔,大喜过望:“谢大人!” “哎,得了得了,你可是我的老师啊,大人大人叫实在让我听得心虚。”金发青年的笑容宛如男孩般清朗,“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 “不行!” “威司特,我还没说完……” “我知道大人后面想说什么。”老将军态度决然,“不管以前如何,现在大人是属下的主君,君臣之礼不可废,即使在私下,属下也不敢放肆。” 艾德娜露出心虚的表情,威司特好笑地瞅了她一眼:“当然,你和那几个小家伙例外,你们不止是大人的部下,也是朋友。”说到这里,他特别瞄了眼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茶发少女,眼中浮起深思。 “可是,阁下你也不仅是大人的部下啊!”艾德娜习惯性地称呼威司特为“阁下”,尽管她现在的官职比他大,“你是他,还有我们的老师耶!” “唉,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们都出师啦。”威司特叹息。 “一日为师,终生为师。”罗兰在旁边敲边鼓。 “不行、不行。”威司特依然摇头。艾德娜忍不住骂道:“老顽固!”威司特也不生气,笑吟吟地望着她:“我是老顽固,你就是野丫头,都二十四岁的人了,性子还这么风风火火、毛毛躁躁,也不知道将来有哪个小伙子能拴住你这匹野马。” “什么野马!” “别担心,威司特,这野丫头已经有心上人了。”罗兰若无其事地投下一枚炸弹。威司特惊喜地瞪大眼:“哦!真的?”艾德娜跳起来,咆哮道:“我哪来的心上人!?” “就是法利恩啊!你敢说你不喜欢他?” 惊人的答案造成了惊人的效果,艾德娜的脸颊一下子涨得比她的头发还红,头顶好像也冒出了白烟。冰宿惊诧地眨眨眼,审视女侍卫的表情。 “他他他……”艾德娜“他”了半天,才颤巍巍吐出一句,“他比我小耶!” “爱情是不计较年龄的。” “我我我……” “不必说了,我们都明白。”罗兰体谅地拍拍她肩,只是他脸上的微笑,怎么看也是不怀好意的。艾德娜大口喘息,说不出话来。倒是威司特先回过神,一半祝福一半捉弄地笑道:“是法利恩大神官啊,不错,他跟你蛮配的。” “可不是。找遍伊维尔伦,也只有法利恩那么沉稳宽厚的好青年,才受得了艾德娜这副臭脾气。老实说,我还觉得让法利恩娶这个野丫头是委屈他了呢。” “听见没,艾德娜?你可要好好珍惜人家呐。” “珍惜个鬼!”红发侍卫终于反应过来,满脸通红地吼道,“你们两个胡说八道,我不想再听了!”语毕,猛地一跺脚,化作离弦之箭冲出房间,装作没听见背后响起的大笑声。 ****** 在威司特家盘桓了一夜,次日,罗兰等人离开晴雪郡,搭上开往首都坎塔萨的空浮舟。抵达后,因为下一班去蓝镜湖的船还要过段时间再到,罗兰就拉着冰宿上街闲逛。 秋高气爽,碧蓝的晴空万里无云,午后的阳光下,大都市呈现出极为繁华的气象。宽敞整洁的石板道上商铺林立,车水马龙。不时可以看见贩卖稀奇商品,来自外大陆的旅行商人;而黑发碧眼的卡萨兰人,小麦色肌肤的隐捷敏亚人,从外貌上不太分辨得出的埃特拉人,甚至艾斯嘉大陆最保守恋家的梅迪美女,在这里都能找到踪影。广场上,四座白玉砌成的喷泉分占四角,中央的女神像栩栩如生,在水珠的映衬下,精雕细琢的五官和举着水瓶的皓臂像水晶般晶莹剔透。旅行艺人和流浪歌舞团在喷泉旁表演技艺,吸引过往行人驻足观看。但是,整座都市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两条天桥般交叉耸立的高架水道,流线性的设计、比城里最高的建筑还高大坚固的支架融和了优美和壮阔两种风格,一眼就夺去初到者的视线。 虽然半年前冰宿和法利恩来过这里,但当时城里被建筑工事弄得乱糟糟的,到处是忙着接轨的士兵和平民志愿者,所以今天,她才真正看见东城首府的市容,不禁为它超乎寻常的繁华和美丽深深叹息。 “怎么样?很棒吧?”一直观察她表情的金发青年问,口气像极一个献宝的小孩。 “很出色。”一语双关的回答,令罗兰高兴得扬起唇角。随即,他露出兴味的眼神,搓了搓下巴:“冰宿,我发现,你最近好像变得坦率点了。” 冰宿瞪了他一眼:“艾德娜的教训还没让你学乖?” “呃。”罗兰拍拍后脑勺,一副吃鳖的模样。自从昨天被一老一少取笑后,红发侍卫就一直气鼓鼓的,至今没给主君一个好脸色,使得罗兰非常后悔。 “可是!我又没说错,她是对法利恩有好感嘛!” “她以为你们是嘲笑她老牛吃嫩草。” “什么话!”罗兰咋舌,“她不过比法利恩大四岁,我还比朵琳大八岁哩!岂不也变成老牛吃嫩草?那丫头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冰宿微微蹙眉:“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不过艾德娜好像很在意。” 罗兰还没接口,四下响起一阵喧哗:“哎呀,这不是城主大人嘛!” “您来巡视了啊?怎么也不跟大伙说一声!” “哇哇——还有满愿师小姐!头一次看见您和大人在一起!” “满愿师小姐,您还记得我吗?我帮您端过凳子!” “大人,快来我的馄饨摊坐坐!” “满愿师小姐,尝尝我卖的西红柿!” “还有我的煎饼!” “我的……” 一大堆自说自话听得冰宿头晕脑涨,铺天盖地涌来的食物大军更让她目瞪口呆,与她相比,有过无数次经验的罗兰反应就快多了。 黑色的斗篷大鹏展翅般飞扬起来,一件不落地兜住从天而降的杂货瀑布。之所以说杂货,是因为里面除了食物,还有衣服、日用品、书籍、化妆品、武器甚至家具!亏得罗兰的斗篷装得下。他俐落地一抄一收,斗篷就变成一只鼓鼓囊囊的大包裹,扛在肩上。 叫好声震天响起。 “你们这些家伙。”罗兰无奈摇首,“不知要撑坏我多少条斗篷才甘心。”一位布匹店老板笑道:“不碍事,大人,刚才我送了两件披风给您!”众人轰堂大笑。罗兰白了他一眼。一个蔬菜摊的大婶拉过还在发呆的冰宿,抓起几只红艳艳的西红柿就往她怀里塞,热情地道:“满愿师小姐,快尝尝,是我亲手种的西红柿,还是刚长出来的,可水灵呢!您快尝尝!” “这,我……”茶发少女十分困窘,不知如何是好。金发青年凑过来:“咦,我没有份吗?蒂丝婶,你偏心哦!”蒂丝又好气又好笑地瞅着他:“你包里有得是!” “拜托~~~你们连草纸浆糊那种东西都跟煎饼一块丢过来,存心要我吃了拉肚子嘛!” 众人大笑:“这里没有人不知道您是出了名的铁胃,从不拉肚子!”罗兰叹息:“就算我是铁胃,迟早也被你们害死。”蒂丝塞给他一个特大号的西红柿,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好啦,给你最大的一只,别叫屈了。” “这还差不多。”罗兰满意地咬了一口西红柿,捅捅身旁的同伴,“尝尝,不错。”冰宿呆呆看了他一会儿,才拿起一只西红柿,放到唇边咬了口,一股酸甜的清香立刻在她嘴里扩散开来。“很好吃。”她情不自禁地道。 “嘿嘿。”蒂丝笑得合不拢嘴,害羞地搔着头,满肚子自夸在看见少女明亮真诚的笑靥时哽在喉间,变成只能傻笑。余人见状,不甘寂寞地抓起自家的东西塞进冰宿的臂弯里,七嘴八舌地嚷道:“满愿师小姐,也尝尝我的,保证更好吃……” 许久,罗兰和冰宿才千辛万苦地从疯狂推销的队伍里挣脱出来,逃之夭夭。两人都是满头大汗,襟口敞开,发丝凌乱,模样十分狼狈。但罗兰仍旧背着他那只大包裹。因为经历了太过激烈的挤压,不堪负荷的斗篷裂开好几个小口。罗兰不得不把它放在地上,抽出布匹店老板送的披风包在外面,再扛回肩上。 “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个逃荒的。”冰宿损道,嘴角却漾着笑意。 “彼此彼此,你也好不到哪去,而且看起来比我更穷。”罗兰回嘴,指着她满怀的蔬菜瓜果,“连包裹也没有。” “有包裹反而蠢。” “哼!”罗兰撇嘴,把注意力调回两旁,向欢呼致意的人们挥手回应,不时同店铺老板、从窗口探出头的主妇寒喧两句,脸上的笑容是少女从所未见的灿烂,令她心跳失速。 “这里的人真是热情,我上次来也没这样。”拐进一个小巷子后,冰宿终于逮到机会开口,其实她是想问对方为什么会认识这么多人。 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罗兰转过头,微笑道:“因为我是在这里出生的。” “耶!?”冰宿着实吃了一惊。 金发青年接住一只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皮球,道:“刚刚送你西红柿的蒂丝婶是我义母的朋友,打小时候起就很照顾我,这座城里老一辈的人我几乎全认识。三岁时我跟着义母离开这里时,他们差点没心疼死,流下的眼泪能用缸来计算——怎样,我很受欢迎吧?” “既然他们哭了,你也不可能笑嘻嘻像个没事人一样。” “……冰宿,你一定要让我无地自容,才满意是不是?”罗兰斜睨她。冰宿轻笑:“三岁的小孩子,就算大哭大闹也没什么好丢脸的啊。” “可是,我是男孩子啊。”金发青年眼底闪过晦涩的情绪,冰宿及时捕捉到,却不明白是什么缘故。这时,两人下方响起稚嫩的声音:“大哥哥,我的球。” “哦,这是你们的?”罗兰看看脚边不到他腰高的一帮小萝卜头,准确地将球弹给为首的孩子,“接着!” “谢谢大哥哥。”孩子们礼貌地鞠躬,跑到另一边玩起来。罗兰这才发现不知不觉走到了中心广场,看了看喷水池,他转头问同伴:“你渴不渴?” “有一点。” “我去打水,你等会儿。”罗兰说完就跑开,冰宿喊道:“杯子呢?” “包里有!” “……”茶发少女忍俊不禁地看着青年将包裹搁在水池边,埋头翻找,突然觉得有点手酸,左右张望了一下,觅见不远处的梧桐树下有一张木制凉椅,便走了过去。 凉椅上坐着一个像是旅行艺人的流浪汉,膝上放着一把小提琴。冰宿本来没在意他,但走得近了,瞥见那流浪汉满脸惊骇,双眼直勾勾盯着前方。冰宿好奇地转过头,看见一脚跪在池沿,伸手接水的金发青年。 “月舞者……” 被青年宛如出水芙蓉的纯净笑容吸引,少女略略失神,没听清传入耳中的专有名词,当她反应过来回过头时,只看到流浪艺人抱着小提琴匆匆离去的背影,同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冰宿!” 罗兰端着杯子奔过来,脚步轻盈稳健,没让杯里的液体洒出半点:“快点喝!我刚刚听见站台的钟声,再不回去就要误点了!” 冰宿二话不说接过水一仰而尽,罗兰立刻抢过空杯塞进包裹,牵起她的手,笑道:“走吧!”少女没有抗拒地任他拉走,却在走出广场的一瞬,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月舞者? ****** 海上要塞赫莱兹,与绝境长城并列东城两大要塞。与艾斯嘉大陆的任何一座军镇都不同,赫莱兹顾名思义是“浮在海上”的要塞,它是由一种叫[塔米亚]石的特殊石材搭成。这种石材不仅质地坚硬,因为内部有许多毛孔的关系,拥有很强的浮力,才能被用来搭造海上建筑。不过,地基还是木材,而且加装了高出力的引擎,必要时还能做为军舰使用,是东城乃至全世界最顶尖的机械结晶。 赫莱兹的外观形似浮堡,规模也相当宏大,足以容纳三万名士兵驻扎。要塞各项设施齐全,包括宿舍、饭厅、武器库、练兵场、医院、学校、商店、酒馆等娱乐场所,俨然是一座综合都市。它位于摩斯海峡一块较为平静的海域,兽人族袭击伊维尔伦的必经之路上。因此,暗黑岛一有什么风吹草动,赫莱兹就会立刻做出反应,若发生长期战,还担任后方补给的任务。可以说,赫莱兹对东城而言,是比摩斯海峡的大浪更坚实的屏障。 而要塞两位最高负责人,城防总司令和常驻军总指挥,就是东城三将的另两位成员——[苍空骑士]席斯法尔·克雷因和[铁壁将军]马尔亚姆·麦斯韦恩。 风和日丽。往日总是惊浪涛天、乌云密布的[地狱的渡口],今天呈现出反常的宁静。湛蓝的海面波光潋滟,仿佛小丘般的波浪层层叠叠延伸向远方的海平线。几只海鸥拍打翅膀浮戈翱翔,不时俯冲下来捞起一尾鱼,迅速掠远,略带沙哑的悠扬叫声不绝于耳。 “真是和平啊。” 甲板上,两名年轻男子坐在凉椅上享受着海风的吹拂,中间摆着一张圆桌,上头有一瓶半空的威士忌酒瓶,两只杯子,一堆纸牌,两人手上也有七八张纸牌,看这阵仗,不是在打上游,就是在玩抓鬼。这里必须说明一下,伊维尔伦的军纪很严格,明令值勤期间不得喝酒赌博,而现在正是值勤时间。所以,敢这样公然违反军纪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物。若非权高势大可以无视军纪的高级将领,就是目无法纪的疯子,而两人全黑的制式军装和领口的阶级章证明了他们是前者。 “不是和平,是无聊。” 其中一个身材比较纤细的男子开口,似乎为了证实自己的话般,偏头打了个哈欠。他留着一头长及腰部的苍炎色直发,同色的眸子有点不耐烦地半眯着,但这非但不损及他俊秀的容貌,反而增添了一股慵懒的气质。从外表看,男子就像一般的人类青年,唯一的区别是脸庞两侧的三丛羽翼,代表他有羽族的血统。 他对面的男子体格魁梧,年纪约摸三十出头,一头短发又乱又翘,五官粗犷。他伸手从僚友面前的牌里抽出一张,看清上面的图案时,咋了咋舌,随口应道:“大概吧,不过我觉得这种悠闲的生活也蛮好的。” “是吗?若这里的伙食再好些,这样的日子倒还过得去。”席斯法尔故意把手放在一张位置偏高的纸牌上,瞥见僚友欣喜的眼神,暗暗好笑,迅速抽出旁边一张,无视他失望的表情放回自己的牌里。果然,是张a。 “你怎么老抱怨伙食,我就觉得食堂的菜很好吃。”眼看手里的牌越来越少,鬼牌却一直没被抽走,马尔亚姆焦急起来。 席斯法尔又抽走一张牌:“因为它是我唯一的兴趣。” “你怎么到现在还没变成胖子,真是奇怪。”啊啊——只剩三张了! “有什么可奇怪的,我是美食家,又不是饭桶。”嘿咻,再一张。 呜!“我看不出这两者有什么区别。”管他至高神还是暗黑神,一定要保佑我赢,保佑他抽到鬼牌,不然我给你好看!马尔亚姆在心里祈祷。 看看那张因为叠得太高而摇摇欲坠的鬼牌,再看看僚友明白写着“来抽吧!抽吧!抽抽抽!”的脸,席斯法尔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毅然抽走另一张牌。 “呜哇——” 凄厉的惨叫响彻甲板,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兽人族打过来了。席斯法尔泰然自若地丢下牌,道:“我赢了,今晚的酒你请。”虽然这座要塞没什么能吃的食物,好酒倒还有,比如城里最贵的酒馆[二月亭]的招牌红酒,呵呵呵。 “你一定用了透视魔法!”马尔亚姆瞪着他,不甘地怒吼。 “不需要透视魔法,只要长眼睛的都能赢你。”席斯法尔叹道,挥了挥手,“愿赌服输,休得耍赖。” 马尔亚姆懊恼地抓抓头:“我本来就没想耍赖。”唉,又要花去半个月的薪水了。他这个朋友对衣食住行的其他三样都不在乎,唯独对“吃”这项讲究得要命,非高档品绝不入口,每次都被榨得血淋嗒滴。 席斯法尔伸了个懒腰:“好无聊,干脆去偷袭兽人的大本营吧。” “别开玩笑了,你想主动挑起战争吗?” “有什么关系,暗黑岛终归是要挑的,难道人类能和兽人和平共处?” “席尔,你也有兽人的血统啊!” “我和那班家伙不同!”羽族将军射来愤怒的目光,“他们根本是真正的野兽!羽族是高贵的天空王者,那票走兽怎配我们比!”虽然……他不是完整的羽族。 马尔亚姆没有理睬他的怒气,自管自喝了口威士忌,才道:“就算是野兽,也是被逼的。” 席斯法尔微嘲一笑:“马克,你不该当军人,应该当诗人。”马尔亚姆差点喷出嘴里的酒:“咳……!当诗人?我?” “不是吗,只有诗人才有那种包容一切的浪漫情怀,军人是不会同情敌人的。” “我才不是同情敌人,我只是称述一桩事实。”马尔亚姆敲敲桌子,“不管是兽人还是蛮族,说穿了都是为了土地才侵略我们。要不是长期以来我们杀了彼此太多人,如今这仗也不必打,给他们糊口的地就是,罗兰不会舍不得几块地皮。” “你太天真了,马克。”席斯法尔不以为然,“你以为那帮野蛮人和野兽只要拿到一些贫瘠的土地就满足了?他们想要的远远不止!” “谁说给他们贫瘠的土地了!若我们这样敷衍了事,他们当然会不满。” “给他们沃土养肥他们,然后等着被痛宰吗?”席斯法尔冷哼,“别傻了,我们一个子也不会给他们!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对方先侵略我们是事实,凭什么要我们讨好他们?若是他们主动来求我们也罢了,为什么要我们先低头?又不是咱们打输了!” “可是这样下去,战争不知要持续到何年何月。”马尔亚姆忧虑地道,“且不说士兵的伤亡,暗黑岛一天不除,罗兰就一天不能展开霸业。” “这倒是。”席斯法尔初次点头赞同,也烦恼起来。 “要是能和兽人签订暂时的和平契约就好了。” 席斯法尔正想说“那票野兽恐怕连字也不晓得怎么写”,听得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没有这个必要,马尔亚姆。” “罗兰!” 两个将军抬起头,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坐在一匹金色的狮身鹫(注:暗黑岛的特产,被伊维尔伦俘虏后,就驯养为骑兽,但是因为数量太少,无法组织成军)上,脸孔因为背光而有点模糊,茶发少女坐在他前面,艾德娜等人则各骑一头狮身鹫跟在后面。 十几头飞兽缓缓落在甲板上,罗兰俐落地跳下来,帮忙冰宿着地后,转向正朝自己行礼的两人,微笑道:“不必多礼了,不好意思,听见你们的谈话。” “大人,你怎么突然来这里?”席斯法尔奇道。 “哼哼,如果我说我是来监督军纪的,你们打算怎么跟我解释?”罗兰斜睨桌上乱七八糟的物品,反问道。席斯法尔和马尔亚姆尴尬互视,低下头。 “悔过书一张,没意见吧?” “没有!” 罗兰横了眼马尔亚姆:“敢再叫席斯法尔代写,我就把你丢进海里喂鲨鱼!”铁壁将军苦着脸应是。 “活该!大白天竟敢公然违纪!”艾德娜落井下石。席斯法尔理直气壮地反驳:“违纪是事实,但我们也是为了士兵。这两天兽人族没来犯,大家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不利于健康,我们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而且,在这里打牌,发现敌人也可以立即进入状况。” “我和大人他们飞过来时,就没见你们‘立即进入状况’。” “这个……” “好了好了,艾德娜。马尔亚姆、席斯法尔,我相信你们这次只是一时大意,下次绝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了,是不?” “是!”两名将军齐声道,态度严肃。罗兰满意颔首,道:“话说回来,我这次来,就跟你们聊的内容有关——艾露贝尔到了没?” “刚到。” 席斯法尔和马尔亚姆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大跳,转过头,只见魔导团团长身穿白袍,手持法杖,俏生生地站在当地。 “你来得真巧。”罗兰笑道。艾德娜抢上前,给了好友一个热情的拥抱。 艾露贝尔笑着拍了拍友人的背,随即转向罗兰,肃然道:“大人,二十八座魔核光炮已全部送达,试验情况良好,随时可以投入实战。” “很好,辛苦你了。”罗兰看向暗黑岛,脸上是宛如刀锋的锐笑。 ****** 千年来,暗黑岛一直是艾斯嘉大陆旁边的一颗毒瘤,住民兽人族利用摩斯海峡的险要地形神出鬼没,吸食东岸人民的血液。历代伊维尔伦城主,不乏才干卓绝、雄心壮志者想将暗黑岛从地图上抹去,彻底拔除这根背上芒刺,都没有成功,原因有二:一,因为[地狱的渡口]恶劣的天然环境,这块不足三百海里宽的海域充满漩涡、险摊、暗礁等危险,不是老练又熟悉地理的船员绝对无法通过,靠近暗黑岛的地带,更是危机四伏;二,暗黑岛是一座荒芜的小岛,换句话说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岛的三面环山,而且都是极为陡峭,寸草不生的峭壁,人力根本无法翻越,唯一没有山的一面在岛的背面,由于暗礁群的关系也无法到达,只有清楚地形又骑乘虎鲨的兽人能安然绕过。历史上,好几次伊维尔伦的海军就是因为这两点铩羽而归,不过现在,历史就要改写了。 罗兰站在船头,两手撑着船舷,眺望远方漆黑的岛屿,眼神冷峻,平日经常挂在脸上的笑意被无比坚毅的神情取代。攻克暗黑岛是他长久以来的计划,也是必须完成的事。只有拔掉暗黑岛,他才能继续接下来的一连串事务,实现他的梦想。但是,金发青年心里并没有给这一仗赋予特殊的意义,尽管这是第一次将准备了好久的魔核光炮投入实战,也是可能成为划时代一仗的战斗,但对以征服艾斯嘉大陆乃至全世界为目标的罗兰而言,这只不过是达成理想的过程中必须经历的普通一仗罢了。 两名将军一前一后地走近,先看了彼此一眼,再看向主君,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罗兰一手支着下颌,懒懒地道。席斯法尔皱眉道:“大人,不是我们怀疑艾露贝尔的能力,只是…凭二十几架光炮真的能摧毁暗黑岛?” “你这么说就是在怀疑艾露贝尔的能力!” 这句话不是罗兰说的,而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的发言。艾德娜气势汹汹地冲到席斯法尔面前,数落道:“你什么意思,背后说人闲话!有本事的话,就赤手空拳打下暗黑岛,别依赖艾露贝尔!”席斯法尔生气地道:“我置疑的不是她的能力,而是光炮的威力!别忘了我们为了突袭,只带了几艘巡航舰过来,又因为载了那么多光炮,使船舰的速度变得比战舰还慢,一旦失败,连逃都逃不了!” “不会失败的!我相信艾露贝尔!” “嗬,原来艾德娜小姐信任的力量这么强啊!那么哪天你若相信太阳是方的,第二天起来太阳就会变成方的咯!”席斯法尔冷嘲热讽。艾德娜暴跳如雷:“混蛋!我要拆散你的骨头!” “别吵了!”马尔亚姆大喝一声打断两人没营养的争吵,转向背对他们的主君,“大人,席尔的考量也不是没有道理,而且为了进入光炮的射程,必须开到离暗黑岛很近的地方,那里是最危险的海域,万一被兽人族的哨兵发现……” “马尔亚姆,你知道为什么这两天兽人族不攻打?” 罗兰转过身,侧倚着船舷,嘴角牵起一抹锐不可当的笑弧,“因为他们太依赖天候和地形,已经变成一种根生蒂固的习惯。像今天这种好日子,他们就龟缩在窝里不出来。而拜我们愚蠢的老祖宗所赐,他们对岛的天然屏障有信心,集中防御的只可能是岛的背面。” 马尔亚姆、席斯法尔和艾德娜沉默以对,看着主君举起右臂,划出一个优美的半圆,指向空中的某一点:“——再说,有魔导团开路,就算有几个哨兵,也无法对我们构成威胁,现在只剩光炮的问题。” “大人……”艾德娜不安地低语:难道主君也怀疑好友的能力? 罗兰冲她柔和一笑:“别误会,我绝对信任艾露贝尔,只是实验和实际应用毕竟有段差距;而且实验是在平地上,这里却是船,终究让人有点不放心啊。” “有什么区别吗?这点晃动不至于影响准头吧?”艾德娜不解。 “笨!是后座力啦!发射的反作用力有可能使龙骨碎裂,导致船沉!” “就算船沉了,这里会淹死的也只有你一个而已。” “你……!” 这一回,打断红发侍卫和羽族将军无聊吵嘴的是乘另一艘船赶上来的魔导团团长,也是魔核光炮的总监造人,水族族长艾露贝尔·西珐:“大人,可以了。” “嗯。”罗兰点点头,转身面对大海方向,高高举起右臂,一霎不霎地凝视越来越近的目标,等待最佳的攻击时刻。无论先前的表情如何,现在金发青年眼中,只有涵盖整个大陆的深远目光和足以冰冻一切的冷酷决心。 “发射!” 二十八门光炮一齐开火,载运的船舰也在同时剧烈震动了一下,但是没有一艘翻覆。随着雷霆般的轰鸣,二十八条水蓝色的光束从炮口迸出,朝着暗黑岛激射而去。之所以是蓝光不是红火,是因为光炮的动力源不是魔导团团长原先认为最合适的材料[真红火焰],而是水系魔法晶石[水蓝之光]。自从半年前将矮人们骗走,东城就秘密占领了矿山,找出许多珍贵的矿石做魔核,虽然没找到真红火焰还是有点遗憾,但以水蓝之光为魔核的光炮发出的压缩水弹也是极具破坏力的武器,每一架的威力都足以和半个[混沌水压球]媲美。 效果在第一击就出现了。伊维尔伦军用自己的眼睛,兽人们却是用自身的灭亡见证了魔核光炮的强大——暗黑岛在第一轮水弹的轰击下塌了大半,余下的也是龟痕满布,摇摇欲坠。连罗兰本人也对这样的威力感到诧异,席斯法尔等人更是张口结舌,呆若木鸡。 于第一轮炮击下侥幸生还的兽人们好半晌才如梦初醒,匆匆拿起武器,惊惶地四处乱窜,还有不少跳进海里,试图游泳逃走。早就乘着狮鹫等在上面的魔导团团员遵循主君的指示:不放跑一人,朝这些兽人发动毫不留情的攻势。光箭火雨如瀑而下,被击中的兽人固然当场肉爆骨碎,死得惨不堪言;没被打中的兽人下场也好不到哪去,不是被余波震断颈骨,就是被浪花拍得东倒西歪,延误了逃跑时机。就这么缓得一缓,第二波攻击就到了。 轰隆一声巨响,剩下半座岛屿也颓然倒塌。没有火,没有烟,顷刻间,让伊维尔伦头痛一千年,让无数士兵葬生海底的暗黑岛,就这么变成一堆连碎石瓦砾也称不上的粉屑,被大浪卷进海底,再也看不见踪影,脆弱得好像它以往那辉煌的历史,都成了一种讽刺似的。 浓烈至极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里,甚至遮盖了海水的咸味,每一个伊维尔伦士兵都觉得鼻子好像被什么堵住般,有股强烈的窒息感。兽人的残骸与内脏碎片浮在海面上,几乎占据了整座暗黑岛的遗址,其中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最多的是被压缩水弹彻底粉碎的尸粒和血粉,像一层油般覆盖了原本湛蓝色的清澈水面。 这下,通往尼普亚斯大陆的航道就打通了,艾斯嘉大陆内部的进度也可以开始——完美的结局。 罗兰满意地望着只能用怵目惊心形容的战场,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冰蓝色的眼眸倒映着血海,反射出一抹诡谲的腥红。 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18日,东城伊维尔伦和兽人族的决战,以前者大获全胜告终,而且伤亡为零。自此,暗黑岛的名字再没有出现在史书上。巧合的是,同日清晨,西城隐捷敏亚和南城梅迪以灰水河为据点,长达半年的攻防战也进入尾声。南城战败,死伤士兵四万两千余,参战士兵八万五千,伤亡率将近一半。西城参战士兵十万一千,死伤八千两百余人,伤亡率9%,堪称大胜。战后,以临时加入战局的五万卡萨兰军为见证,双方达成协议:梅迪城将凡尔加平原悉数割让给胜利者西城隐捷敏亚。 序 “若说飘泊是流浪者的宿命,旅行者的境遇就稍微好些,至少他有个家,有一个可以让他回去的地方;或许他正要寻找一个这样的地方。可是让我迷惑的是,当我为了寻找回家的方法而离开西芙利村后,每当想到‘家’这个词,脑中浮现的却不是远在地球的家人,而是银发圣职者温暖的笑容和神殿红瓦白墙的身影。难道在不知不觉中,我心中对家的定义早就改变了,只是我自己不愿承认?” “但即使如此,我也无法回头。因为现在的我,还没有承受回头所带来的后果的觉悟,所以我逃了,逃进了这个大千世界,被形形色色的人们迷花了眼,被前所未见的景象夺去心魂,从而遗忘了——遗忘了那个人的笑靥,也逃离了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渴望。 “——摘自卡萨兰满愿师杨阳的回忆录《在异世界的日子》,第二章开篇。 《满愿石》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荒野的星辰 话说杨阳三人离开西芙利村没多久,就遇上一支以北城为目标的商队。贯穿艾斯嘉大陆南北的莫尔肯大道是商旅来往颇繁的交通要道,所以他们运气虽好,也不能说有多么不可思议。凭着冒险家的身份,三人轻易加入了商队,只是商队主人对他们的年纪表现出少许的怀疑。 花了一天时间翻越红石山脉,第二天晚上,商队在道路中央驻营休息。这里位于战歌平原的东南方,再往北走大约两天就能到达北城的边境都市雷南郡。除此之外,整座平原就没有其他人家了。因为这里虽不及更东边的巨魔荒原和吉莎森林危险,也有许多魔兽盘踞,幸好雷南郡派出的骑警队经常在莫尔肯大道上巡逻,魔兽都不太敢靠近道路周边,但是,晚上就不一样了,不少大胆的魔兽会摸黑跑到大路上袭击人,所以近年来,若非武艺高强的冒险家或雇佣兵团保护的大型商队,大陆上再难看见单独或小股的旅行者,连逃荒的难民也是一大批一大批的。而杨阳他们加入的商队,尽管也雇了些流浪佣兵之类的人物,但充其量只算小型商队,有b级和c级冒险家资格的他们,已经算是最精英的保镳。 野兽畏火,魔兽也不例外,所以选好露营地后,商队成员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生火,然后再开始搭帐篷等事,在一片逐渐浓重的夜色中,割裂出一个温暖热闹的空间。 营地一角,一些仆役装束的人将几只大锅架到刚生起的火上,准备煮饭。一个十四五岁,战士打扮的少年也在其中忙里忙外,引来不少注目。因为这个人是加入时引起不小骚动的三个人的其中之一,却跑来做这种不符合身份的事情,无怪让人纳罕。 其实,耶拉姆本来也是不想多管闲事的,但是强吃了几顿商队厨师做的饭菜后,有美食家味蕾的他终于再也忍不下去,卷袖子上阵,打算整治一顿像样的晚餐,好好犒赏自个儿和两个同伴饱受摧残的胃部。 一个身穿弓箭手服饰的黑发少女快步走近,朝正忙着切菜的褐发少年喊道:“耶拉姆,我把帐篷支好了,这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把这盆菜倒进第一口大锅里,待会儿我来调味。”耶拉姆也不客气,自然地发号施令。杨阳点点头,将装满各色蔬菜和肉类的木盆端走。 看来今晚吃杂烩汤呢,不过以耶拉姆的手艺,一定会做得很好吃。虽然我现在的手艺也不错,但还没做过大锅饭,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向耶拉姆讨教讨教。杨阳边走边想,脚步轻盈,完全不受沉重的木盆影响。 突然,她感到一丝不怀好意的气息贴上背部,接着一股大力拉扯,使她不由自主地上身后仰,又在力量消失的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伏跌下去。 杨阳马上意识到有人故意踩她的斗篷,反射性地举高木盆,却忘了顾及自己,结果这一跤摔得甚重。 “哟,这不是咱们的小冒险家嘛,怎么趴在地上啃泥啊。” 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夹杂着好几人的窃笑。杨阳忍痛抬头,认出这些人是商队雇佣的流浪佣兵,为首的男子和她一样是冒险家,只是比她低了一级,也就是d级。 杨阳当下就明白了这场无妄之灾的原因:虽然打进商队起,他们一直低调行事,但当初商队主人为了提振士气,曾当众宣布他们的等级,那时她就看到很多人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显然是不相信他们这么小的孩子能当上高位冒险家,几个流浪佣兵更堂而皇之地表现出敌意。不过杨阳还是没料到他们会公然挑衅,而且好像是单单针对自己。 这批人心里是这么想的:耶拉姆小归小,从气势看却是三人里最厉害的,就算是他们这些不入流的混混,也感觉得出来;况且他是b级冒险家,等级太高了,不好惹。而昭霆是个小美人,美人是用来调戏而不是欺负的,三减二,只剩下看起来最没用又长得比较好看的杨阳,最适合拿来当沙包。 “连路也不会走,你是不是真的冒险家啊?”为首男子一脚踩上黑发少女的胸口,还碾了两下,令她呼吸一窒。旁边一个相貌猥獕的佣兵道:“这种小白脸,哪可能是真的冒险家,那枚徽章肯定是他从女人身上骗来的。” “说的不错!”为首男子笑出一口黄牙,正要再用力踩下去,听见一声大喝:“你们这些混蛋!对阳做什么!” 严昭霆一手提着一只汲满的水桶站在人群外,目眦欲裂地瞪着踩住好友的那只大脚丫,胸口急遽起伏。杨阳趁机一捏一抬,让那男子跌了个踉跄,一个翻身重新站起,皱着眉拍打身上的尘土。众人还没从这个变故里回过神,棕发少女已抄起木桶砸在附近两个佣兵头上,将他们打晕在地,接着连鞘拔出无刃,冲上去肆意挥洒,一边破口大骂:“竟敢欺负我表姐,我扁死你们!”众人被揍得哀哀叫,尤其是那个踩杨阳的男子,被昭霆追着打。 “住手,昭霆。” 一只手从后扣住昭霆高举的右腕,另一只压着她的肩膀,“算了,不必为这种人浪费体力,再说我也没事。” “可是!他踩你!”昭霆还是不服,气冲冲地指着已被她打趴下的男子。杨阳不在意地瞥了他一眼,道:“那一脚不痛不痒,比起耶拉姆的拳头差远了,没什么好计较的。重要的是水洒了,你快去重打两桶,免得耽误大家吃饭。” 听到“吃饭”两字,昭霆总算收起剑,神情却仍有些忿然。 “死小鬼呢?他不就在这里帮忙吗?怎么眼看着你被欺负!” “因为她并不需要帮忙。” 耶拉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淡淡地道。昭霆狠狠瞪视他,怒道:“原来你早就在旁边看着!那为什么不出手!”耶拉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答案我刚刚不是说了吗?” “混蛋!你一点同胞义气也没有!” “这跟义气无关。” “还敢狡辩……” “昭霆,你不要吃饭了吗?”杨阳再次提醒。昭霆一窒,又瞪了眼耶拉姆,才转身捡起那两只翻倒的木桶,快步跑远。杨阳也端起木盆,继续被打断的工作。耶拉姆一一揪起那些被昭霆摆平的家伙,冷冷地道:“待会儿商队主人来了后,知道该怎么说吧?要是让我听见你们造谣,我会比那丫头更狠地收拾你们!”众人唯唯应是,灰溜溜地离去。围观者见没有热闹好瞧,也纷纷散去。 小风波告以段落不久,天色就完全暗下来。太阳沉没在地平线下,夜幕宛如厚厚的帘布盖住整个世界,但商队所在的营区却散发出明亮的火光。帐篷之间的空地上,三五成群的人围着火堆品尝晚餐。其中有商人,有仆役,有雇佣兵,也有难民,当然杨阳三人也在其中。 “耶拉姆的手艺真不错。”黑发少女舀了一勺杂烩汤送进嘴里,满脸幸福。坐在她对面的褐发少年面无表情地接受她的赞美。两人中间的棕发少女神色就有点复杂,既赞同又不赞同,因此看起来很滑稽。 “菜做得好吃有什么用!心肠坏就足以抵消这一点!”她还在气刚才少年袖手旁观的事。耶拉姆专心吃饭,不理她。杨阳笑道:“耶拉姆之所以不出手,是因为他相信我能独力解决那些人,如果我面对的是超出我能力范围的对手,就算帮不上忙他也会冲上来帮我的——是不是,耶拉姆?” “……”少年垂着头不说话,但杨阳敏锐地捕捉到他脸上一闪即逝的红晕,不禁好笑。昭霆将信将疑:“真的?”这死小鬼有这么好心? “喂,昭霆,就算你忘了耶拉姆救了我们n次,也不该置疑同伴的感情!” “唔……”昭霆终于被说服了,对仍垂着头的耶拉姆道,“看来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啦!”耶拉姆用生硬的口吻回了句“没关系”。 心结解开后,昭霆胃口大好,抓起一只面包就往嘴里塞,拿着汤勺的右手也不得闲,这边起那边落,“豪迈”的吃相让远处一直观查她的商队成员傻了眼。 杨阳不紧不慢地享用自己的汤和面包,忽然感到几道视线,转头望去,不意外地看到傍晚那批人。目光相触的瞬间,他们立刻转过头,装作谈笑的样子。杨阳也没有多看,回过头来。 “看来那帮家伙想报负,这两天得小心点。” 耶拉姆也注意到那边的动静,黄玉色的眸子浮起凝重的色彩。不是他怕了那些人,而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而且小人什么花招都耍得出来。 “对不起,都是我惹出来的麻烦。” “杨阳。”耶拉姆皱起眉,“你不要搞错了,是他们先挑衅的,被揍是活该,根本不关你的事。” 杨阳欣然一笑,还没接口,昭霆附合道:“就是!我还嫌揍得不够狠呢!要是他们再敢打坏主意,我就打断他们的腿!看他们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声音太大了。昭霆,你忘了加入商队时,杰罗先生千叮万嘱我们不能和商队的人发生冲突?傍晚是因为那些人先挑衅,耶拉姆又对他们下了通谍,我们才免于受罚。但如果我们先出手还重伤人家,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都算我们理亏了。弄得不好,我们还会被逐出商队。”杨阳认真给友人分析情势。 昭霆却一句也没听进去:“逐出便逐出好了,我怕他!凭我们三个的本事,单独旅行也没问题!要是他们真敢暗算,我绝不会忍这口气!” 听到前两句话,杨阳微微蹙眉,听到最后一句,又舒展开来。 “嗯,如果他们真的不识相对我们放冷箭,我也不会忍气吞声,只是出门在外,多几个人在身边终归比较好。至少跟着商队,我们就不必为吃睡的事担心,魔兽来了也可以多些靶子。所以,尽量不要把事情闹大,能私了就私了。” “那要怎么私了呢?”昭霆已经被说服,习惯性地反问。杨阳沉吟不语。耶拉姆开口道:“我想到一个办法。待会那些人回去帐篷后,杨阳你偷偷过去对他们施催眠魔法,那我们今晚就能高枕无忧了,白天的话,也不怕他们弄鬼。”两个少女拍手:“此计大妙!” “对了,等他们睡着后,昭霆你拿只笔进去在他们脸上画乌龟。”杨阳想了想,补充道。昭霆振臂欢呼,一脸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耶拉姆不以为然:“有这个必要吗?” “有。这么做可以让他们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掌控中,我们也完全有能力将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从此不敢造次。” “嗯,有道理。”耶拉姆点点头,浮起赞赏之情。杨阳笑道:“因为我学艺不精,没法连续三晚对好几个人施展催眠术啊。” ****** 荒野的夜格外清冷,因此用过饭后,除了值勤的人,其他人都早早钻进帐篷,投入梦神的怀抱,两个少女才得以顺利完成催眠计划。 “如何?” 听见脚步声,耶拉姆抬起头,递给走近的两人一人一杯热茶。 “大功告成!”昭霆比了个“v”的手势,一屁股坐下,两手捂着茶杯取暖。杨阳先撩了撩斗篷,才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悠哉啜饮手里的香草茶。 “那你们喝过茶就睡吧。” “今天不猜拳了?”杨阳奇道。虽然加入了商队,他们还是按照老习惯,用猜拳决定守夜顺序;而且若今晚的值勤人员也看他们不顺眼,就危险了。 耶拉姆淡淡地道:“不必了,反正我的猜拳运也不好。”昭霆啐舌:“呸!你手气最好了!最差的是神官先生,每次都轮第一个。” 杨阳眼神一黯,握着茶柄的手不自觉地一紧,另一只手握住胸前的项坠。 瞥见她的表情,昭霆懊恼得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还没等她想出缓解气氛的话,杨阳已经振作起来,笑道:“不知道神官现在在做什么呢。” “肯定泡在书房里,然后明天早上爬不起来。”耶拉姆一口咬定。 “我说他肯定在偷酒喝!”昭霆也加入猜谜游戏。杨阳提醒:“你忘啦,耶拉姆已经不能监督他了,所以他现在可以堂而皇之地喝酒。” 与此同时,远在西芙利村的神官连打三个喷嚏,随即拿起一旁的白兰地酒瓶,若无其事地继续看书。 耶拉姆暗暗咬牙切齿。 “没关系,我临走前清点过仓库的存酒,也勒令村长夫妇不许卖酒给他,他不会无节制地喝酒的。”但愿…… “就算娜塔婶和布克伯伯都不卖酒给他,还有班斯啊!”杨阳忧虑地道,“那个奸商大叔一定会把神官所有的积蓄和薪水全榨光的!” “……” 昭霆惊呼:“要是把生活费全花光,神官先生不就没钱吃饭了吗!” “是啊,那个人做事就是这么不瞻前顾后,真希望我们回去时,他还没有因为营养不良一命呜呼。不过有村里的大伙在,应该是不会让他饿死的。” 耶拉姆全身颤抖,虽然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但谁也看得出他眼中燃烧的怒火和担忧。杨阳微笑着注视他,黑眸浮起谅解和温柔:“耶拉姆,你很担心神官吧?” “……”少年用沉默表示肯定。黑发少女又啜了口茶,才道:“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什么答应他呢?虽然我和昭霆很高兴你愿意陪我们一块旅行,但老实说,我们真的没料到你会答应,毕竟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耶拉姆才低声道:“因为神官大人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你们却不行。” “喂!不要瞧不起人啊!我们也是很厉害的!”昭霆愤慨地喊。耶拉姆嘲讽地瞥了她一眼:“的确,以你们现在的身手是可以勉强自保,但只要运气稍微差点——比如碰上大批盗贼,被食人魔围攻之类,立刻就完蛋。”昭霆脸涨得通红,却无言以对。 杨阳笑道:“哎呀,真是危险的前景。耶拉姆,今后就麻烦你多多照顾了。” “嗯。”平平无奇的回答。 “哼,有什么好跩的,又不比我们强多少。”昭霆嘀咕。杨阳斜睨她:“强得多了。”这小妮子,老是口是心非,明明自己是最高兴的人。 耶拉姆拿起一根柴拗成两半,投入火堆。 “我的本事的确没什么了不起,神官大人才是真正厉害的人,可惜他不能亲自保护你们。” “喂,耶拉姆,你别听昭霆瞎说,你真的很厉害,这点我可以担保!”杨阳提高声音,“神官是怪物,正常人哪能跟他比!” “神官大人是天才,不是怪物。” “一样啦!天才和怪物只有一线之隔。”正确的说是疯子,不过也差不多。 耶拉姆耸耸肩,不予置评。换作旁人说这番话,他一定认为是在污辱师父,但杨阳显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纯粹的调侃。 昭霆叹道:“神官先生真的强得不像话,不知道他是怎么修练的。”她在想自己练到如今的程度都吃了那么多苦,神官达到那种水平恐怕操得更惨。 “总之不是靠吃仙丹,打通任督二脉修来的。” “哎,难说!”昭霆眼睛一亮,嚷道,“搞不好他真的有这些奇遇!不然再天才也不可能二十四岁就魔武双xiu,十项全能啊!肯定是小时候遇到什么世外高人,或垂死的武林高手,将毕生的功力传授给他,再给他武林秘芨,魔法奇珍之类的东西……” 耶拉姆听得一头雾水。杨阳连连翻白眼,啼笑皆非。 “昭霆,这是魔法世界不是武侠世界。”什么和什么嘛! 棕发少女不服气地道:“我觉得这个设定很符合事实啊!” “有句话叫‘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神官吃的苦多,他的本事就大。”杨阳看向另一个同伴,“是吧,耶拉姆?” 少年愣了愣:“呃…嗯,我不知道,神官大人虽然也是这么对我说,但他从来没说过他学艺时的事,其他事情也是,神官大人从不提自己的过去。” “是吗?”杨阳一呆,突然脑中浮现赛雷尔温和的声音: [他真信任你,据我所知,无名氏从不对他人提自己私事的。] 原来神官真的和他说的一样,连对耶拉姆也是,那他为何对我……直觉地不愿再深想下去,杨阳吸了口气,摇摇头,强作笑靥:“真是的,一个大男人还这么神神秘秘。” “这很正常,谁都有不愿想起的过去。”耶拉姆垂下眼。 杨阳一窒,想起神官受伤那天的情景。昭霆奇道:“我就没不愿想起的过去。”耶拉姆嘲讽地道:“那你在原来的世界一定很幸福。” “干嘛,你嫉妒啊!人的际遇是天生的,你怪我有什么用!而且我看你日子过的挺快活啊!有个本事高又英俊的师父,一大堆疼你的叔伯姨婶,叫你哥哥的小不了子,还有一个被你当沙袋扁的师妹和另一个温柔体贴的师妹——多好啊!简直享尽齐人之福!” 耶拉姆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表情。杨阳紧紧捂住嘴,因为憋笑而全身抖个不住。昭霆瞪了她一眼:“干嘛,我说的不对?” “对——才怪!齐人之福是这么用的吗?滚回一年级重修语文!”杨阳笑骂,随即转向少年,露出温和的笑容,“不过,这个白字大王有一句话倒是说得不错。‘人的际遇是天生的’,所以怨天尤人也没用,不如平淡接受。我是这么认为:境由心造。对境遇的看法,完全取决于各人的心情。如果心里不快活,那么即使拥有金山银山也是不快乐,相反若打心底感到平静、满足,就算三餐不继、穷困潦倒也是幸福的,端看各人怎么想。像我,就觉得在神殿每天苦练箭术、魔法的日子比以前衣食无忧的生活充实也快活多了,所以我真的很感谢那个将我召唤来这个世界的国王。” 昭霆苦着脸道:“阳,你说的话我完全听不懂。”杨阳按住头:“没关系,你就当我在放屁好了。”唉,果然不是人人都像神官那样对这类大道理感兴趣。 耶拉姆却沉思良久,道:“嗯,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觉得对境遇影响最大的是机遇。” “嗯嗯,没错,你说的是外因,我说的是内因啦!”见有人对自己最喜欢的哲学感兴趣,杨阳大为振奋,忙不迭地点头附和。 昭霆翻了个白眼:“什么内因、外因,总之你说的那堆境不境的我一点也不明白,还是死小鬼的话好懂。”杨阳促狭地道:“哦,你听不懂我的,却听得懂他的?” “因为有事实根据嘛!”昭霆掰手指,“机遇——我们被召唤来异世界是机遇,将来若考上名牌大学是机遇,进好公司是机遇,生几个小孩是机遇(两人呛了记),就连当初投胎也是机遇。这么多机遇组成我们的人生,说它影响最大哪儿不对?要我说,一个人天生运气好比什么都吃香——能力、学历、文凭、家世、外貌,全比不上!” 杨阳轻轻鼓掌:“好,说得好。”昭霆抬高下巴:“当然!本小姐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怎么样,佩服我吧!”耶拉姆老实地道:“不佩服。” “切!谅你这死小鬼也听不懂本大姐的金玉良言!” 杨阳笑道:“昭霆,你说的是不错,但是从某个角度来说,却是废话啊!因为机遇是天生的,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所以我才说它是外因,而内因的心境,才是我们能够掌控的。”耶拉姆摇头:“控制感情,谈何容易,就像有些回忆是怎么也忘不掉的。”杨阳叹气:“是啊。”有些感情……的确是怎么也控制不住。 昭霆皱眉道:“我真搞不懂你们,一个说忘记过去,一个说控制感情,你们是太无聊还是嫌现在的日子难过,尽是研究这些玩意儿!要我说,过去全是屁,眼下才是真!我也不会去控制或压抑自己的感情——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玩就玩,这才是让人生快活起来的不二秘决!而且,我实在是搞不懂。”说到这儿,她手指耶拉姆,“——你!没错,就是你!你有什么好不满的?就算你曾经经历了多么痛苦悲惨的往事,让你养成如今这样阴沉蹩扭的性格,但老天也回报你,让你现在过得快快乐乐的不是吗?那你还有什么好去多想的?你知不知道你这副死样子,看着让人很火大啊?简直是欠扁到极点!神官先生有没有教导你,人要往前看?再不然,你也学学他的人生观。人家也无父无母,没房子没家产的,甚至连名字也没有!境遇不比你惨?也没想你一样整天板着张冷脸对人,活像人家都欠了你一百万两银子似的!所以,关键是你自己钻牛角尖!存心和自己过不去!弄得周围的人和你一起倒霉……哎,这么说,阳的话倒是挺有道理的——咦,你们在干嘛?” 杨阳和耶拉姆双双捂住嘴,强抑不断涌上的笑意,片刻,齐声爆笑:“哈哈哈……” “喂!你们俩吃错药了?突然笑成这样!”昭霆又是气恼又是不解,心想:阳也罢了,死小鬼竟然会放声大笑,真够得上七大不可思议之首。 两人笑了半天才停下来,撑着地喘息不已。 “无聊吗……仔细想想真的很无聊呢。”耶拉姆上身后扬,凝视满天星斗,嘴角浮起浅浅的笑意,让昭霆看傻了眼。 “看来我们几个当中,真正的哲人是昭霆才对。”杨阳叹了口气,换了个坐姿,一手拿起木柴,轻轻拨弄火堆,“我也很想有这样的人生观啊。” “都像她这样,世界就要毁灭了。”耶拉姆笑着瞅了眼棕发少女。 “喂,你什么意思。”昭霆本想光火,但不知怎么,看见对方难得的温柔眼神,一腔怒火竟然发不出来,最后仅哼哼了事。 杨阳笑道:“意思是你很了不起。” “阳,撒谎也要撒个高明点的吧。” “不,是真的,你很了不起。”杨阳诚恳地道,“而且在这世上,有这样思想的人少,能够贯彻这种思想的人更少,也使得你更加的了不起。” “是吗?”尽管不太明白,但因为极少得到表姐的夸奖,昭霆还是很高兴,害羞地搔了搔头。杨阳转向耶拉姆:“虽然我们不是这样的人,不过向这家伙多多看齐,也可以扭转一些。”耶拉姆点点头,淡淡一笑:“嗯。” “话说回来,神官的性子倒是和昭霆很相似。” “没错,也是大大咧咧的。” “喂!你这不是拐着弯损我么!”昭霆抗议。 耶拉姆没理睬她,依旧望着星空,喃喃道:“神官大人,真的是非常了不起的人。”他何其有幸,遇见这样一个人。回报吗……的确是回报。那些回忆,是该丢了。 了不起,阳也说我了不起,这么说他不是在损我。昭霆想通后,安静下来。 “跟昭霆一样大智若愚的人呢。”杨阳轻笑了一阵,也抬起头,仰视宛如抖落在黑丝绒上的银屑般的繁星,不自禁地联想起年轻圣职者灿如银的发丝。受两人影响,昭霆也躺下来,一边舒展四肢一边欣赏原野上的星空。 之后,仿佛达成默契般,没有人再说话,只是静静坐着,看星吹风,渐渐感到心情无比平静、安逸,就好像随着夜色沉淀下来的,透明而清冷的氤氲。 ****** 睡到中夜,杨阳迷迷糊糊感到有人在身边蹲下,然后扳住她肩上下摇晃。她睁开眼,借着从帐篷缝隙透进的光看见同伴黄玉色的眼珠。 “耶拉姆,换班了?”杨阳揉着眼睛问。啧!正梦到血龙王要和黑龙王开打。 “快准备好,魔兽来了!” 少年的话如一盆冷水瞬间浇醒少女尚不太清楚的神智。她立刻捞起枕旁的弓箭和法杖,同时踢了脚仍睡得死猪也似的友人:“起来了!昭霆!” 耶拉姆转身离开帐子。不一会儿,两个少女就穿戴整齐,相继奔出。昭霆劈头问道:“魔兽在哪儿?” 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回答了,远处传来的打斗声和惨叫明示了敌袭的方向。营区里一片兵荒马乱,衣着不整的人们四处奔跑,大声呼救;肥嘟嘟的商队主人杰罗抱着财物脸如土色地蹲在地上祈祷至高神保佑;从睡梦中惊醒的护卫们打着赤膊,匆匆跑出营帐,手持武器赶往遇袭地点。混乱中,没人用空朝他们三个瞥上一眼。 “我刚刚问过,敌人应该是一群哥布林(注:外形像食人魔,但比食人魔小,大约半人高,能使用简单的武器,常成群结队活动的一种魔兽),数目在五十到七十之间。” “小角色,看我劈了它们。”昭霆取下背上的无刃,在左掌心拍了拍。杨阳犹豫了一下,将基里亚斯之弓拿在手里。耶拉姆见状问道:“行吗,在这样的能见度下?” “只要发个光球就行了。” “好吧,那就照一般的战法。我们俩的后背就交给你了,杨阳。” “没问题!”黑发少女回他一个自信的笑容。 今夜这个世界特有的双月——金轮月和银心月都没有出现,只有满天星辰洒下清冷的光辉,将大地封入深青色的茧中。对战歌平原上的广大魔民来说,这样的夜晚是最好的袭击时间,于是一群哥布林趁夜偷袭了营地的东南角,来势汹汹,两名值勤的商队成员还未出声就遭杀害,幸好附近就是一顶流浪佣兵住的大帐,他们听见异响跑出来,挡住了正要往营地杀去的魔兽。但因为寡不敌众,几名佣兵没多久就被乱刃戳死,剩下的也被包围起来。随后赶到的人一方面数量少,一方面怕死,不敢冲进去救人,只在外围游斗,使战况陷入胶着,加上魔兽的数目多出几倍,守卫们的战斗力又不是很强,没一会儿就落了下乘。 “大气之中的光之精灵,请聚集在我手中,赐予我破除黑暗的力量——照明之光!” 就在这时,一个中性的嗓音响起,接着一道强光打下,刺得每个人眼睛一痛,面对光源的魔兽更是嗷嗷直叫,捂面跳脚。但闻嗖嗖连响,数只哥布林应声倒地,原本密集的包围网裂开一个小口,让两个人冲了进来。 昭霆和耶拉姆一持剑,一握鞭,并肩杀入敌阵,所到之处血光纷飞。他们的任务是冲破包围,把被围困的人们救出来。杨阳则收起长弓,合手施展第二个魔法: “掌管大气的精灵,请听从我的祈祷,守护我的同伴不被邪恶伤害——风之铠甲!” “魔法师!”几个流浪佣兵忍不住叫出声,表情又是惊讶,又是敬畏。和遍地都有的战士不同,魔法师即使在艾斯嘉大陆也是人数稀少的职业,只有天赋异秉或头脑出众的人才能当,因此见不过十来岁的杨阳竟还是术士,他们都错愕万分。 随着咒文的完成,耶拉姆和昭霆周身浮现淡淡的青光——[风之铠甲],属于风系初级加护魔法,可以减轻武器伤害,防御力取决于施术者的能力高低,但对魔法几乎没有防护力,适用于法师和战士的对战或单对多的混战,也就是眼下的情况。每当哥布林的石矛砍到两人身上,都像被什么隔开般滑了开去,相反昭霆和耶拉姆的武器就能给敌人切实的伤害,加上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没多久就杀出一条血路,让圈中只剩寥寥数人的商队护卫逃回后方。 魔兽纷纷叫喊,衔尾追来,硬是被挡住,但两人的压力也因此变大,不得不一人独对七八柄石矛。耶拉姆还好,昭霆就有点吃不消,被刺了几道口子,幸好有风之铠甲保护,伤口不深。其他商队保镳见状,动了英雄之心,一哄而上救美,包括那几个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佣兵。但是他们的武艺比起两人差远了,全是仗着人数,才挡住了哥布林,却少有斩获。 杨阳见情势不乐观,举起戴着飞焰的右手,准备施展第三个魔法。虽然用弓箭会更好,但只凭半年的时间,无论如何苦练也不可能变成神射手,所以杨阳目前的水平是这样的:不动的敌人有十成把握射中;动的有七成且基本不致死;若动的敌人旁边还有友方在,就连两成把握也没有了。而魔法的涵盖面积大,准度就高些。 “拥有炽热斗志与火热灵魂的炎之精灵啊,在我身边化为无数的箭,贯穿我的对手——烈焰连射!” 虽未达到“无数”,黑发少女身边也出现不下十余只火球,以不到一秒的时差飞出,呼啸着越过众人头顶,落在魔兽的阵营里,炸开绚烂的橘色火光。十来只哥布林严重灼伤,惨叫着倒在地上,无力再战;余下的也惊慌失措,抛下武器四散逃跑,被趁胜追击的众人大肆斩杀,半晌就一个不差地倒地断气。满地绿色的鲜血在星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奇妙的金属光泽。 “大获全胜!”昭霆站在一大堆尸体中举剑欢呼,用手背抹了把汗。蓦地,从营地的另一头传来惊骇的哗然,夹杂着大批脚步声和帐布被撕开的滋滋声。耶拉姆第一个反应过来,皱眉道:“不好,是声东击西!” 杨阳因为连着施放了三个魔法,之前又使用了大面积的催眠术,体力未复,喘息道:“怎么办?我暂时不能施法了,听声音那边来的敌人比这里还多。” “没问题,看我的!” 昭霆使劲擦拭戴在左腕的银制护臂(注:神官给昭霆的装备之一:[召唤护臂]。擦拭护臂上的五芒星印章,可迅速叫来使役精兽,省去了咒文,但前提是配戴者已经和精兽定好主从契约),喊道,“出来,阿旺!” 话音刚落,一道霹雳打在她脚边,站得近的几个佣兵吓了大跳,一屁股坐倒在地。只见一头通体雪白,不及人膝盖高的小兽凭空出现,金黄的眸定定看着昭霆,似乎在等她下令。 “将长这样的家伙全劈了!” 昭霆指着一只哥布林的尸体,再指指骚动的方向。雷兽琵琊二话不说奔了过去,身形宛如一道电光,眨眼不见。昭霆背起无刃,紧跟其后。愣了半秒,杨阳和耶拉姆异口同声地喊道:“笨蛋!劈到人怎么办?” 远处传来的雷鸣和惨叫完全掩盖了他俩的声音。黑发少女和褐发少年不约而同地呻吟了一声,飞奔而去。余人呆呆看着两人的背影和远方接连闪现的条光,脑中浮起相同的疑问: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 “哎哟,痛死啦!阳,轻点!” “痛死最好!你这个笨蛋,做事情前总是不知道用脑子想一想!”杨阳一边数落一边帮友人包扎,“幸好没出人命,不然你拿什么跟人家赔?” “虽然没出人命,财物损失可不小。” 耶拉姆冷冷地道。昨晚雷兽大肆发威,将从北面突袭的哥布林轰得七零八落,却忘了顾及周边,使商队的货物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好在当时商队的人为了躲避魔兽已经撤离了那片区域,才没被雷电殃及。但是六顶装着布匹等易燃物品的帐子起火,导致了一场小火灾,多亏杨阳和耶拉姆后脚赶到,用水球灭火,再加上大家的帮助,才在变大前及时扑灭。 昭霆朝小臂上的灼伤吹气,这是昨晚灭火时不小心留下的“功勋”。 “小命保住就该偷笑啦,管什么财物!要不是我们,别说钱了,他们连命都没了,还敢对我抱怨!尤其是那头死肥猪,昨晚杀敌不见影子,魔兽一滚就冒出来神气活现!死那么多人也没见他掉一滴泪,看到那些布烧了就哭天抢地,真恶心!” “他是商人,有那种反应是理所当然。”杨阳虽如是说,脸上的表情也不以为然。商队主人杰罗的行径确实叫人不快,不仅对受伤的人不闻不问,对昨晚牺牲的护卫也是草草埋葬了事,光顾着心疼损失的财产。 耶拉姆沉吟了一下,转身欲走。杨阳叫住他:“你去哪儿?” “向杰罗讨保护费。” 两个少女讶然。昭霆不解地问:“当初不是说好到雷南郡再给?” “那个老头的性格是典型的过河拆桥,一旦我们失去利用价值,他就会以昨晚的事赖帐,但到时我们也拿他没办法了,所以趁早拿好比较放心。现在我们的存在对商队至关重要,他不敢不给我们。” “顺便也报负一下?”杨阳微笑。耶拉姆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目送他离去的背影,昭霆咋舌:“看不出死小鬼这么奸诈!” “不是奸诈,是聪明,幸好有耶拉姆在,换作我们俩就被人宰了。”杨阳看着友人臂上一条足有七八厘米长的血痕,叹了口气,用金创药小心地抹在上面,道,“昭霆,我们已经离开村子,今后再没人用白魔法帮你疗伤,你作战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蛮干,要稍微注意保护自己,你看耶拉姆就一点事也没有。” “因为他比我厉害!” “不,是因为他比你注意。说到这个,也是我不好,要是我魔法水平再高些,或者当初多花点力气研究加护魔法,就不会害你受伤了。” “不关你的事!是我不好!阳一点错也没有、真的!”见友人一脸难过,昭霆大急,举手做发誓状,“我保证!以后会好好保护自己!” “一言为定。”杨阳得逞一笑,刚才的沮丧之情不翼而飞。昭霆发觉上当,生气地鼓起腮帮,狠狠瞪视她。杨阳笑了笑,抬手抚mo她深棕色的秀发。似曾相识的动作令昭霆一瞬间好像看见银发青年的幻影。 “你可是女孩子,在身上留下疤痕怎么得了,一点不晓得注意。” “可是,你也是女孩子啊!” “废话,但我战斗时是在你们后面,受伤的机会不多。”杨阳把绷带和药品丢进药箱,起身道,“好了,我去看看别的伤者,你在这儿休息,我特别把小姆借给你。” “阳。” 黑发少女正要走出帐子,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唤。她转过头,诧异地望见友人踌躇半晌,用一种异样的神情凝视她:“你会不会…会不会后悔离开村子?” “……为什么这么问?”杨阳震了一下,用平板的语气反问。 “因为——”因为你那天的表情。昭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杨阳笑道:“傻瓜,别胡思乱想了,我怎么会后悔离开村子,这是早就决定好的事。说舍不得倒是有点,不过反正会回去,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还有什么事吗?” 昭霆摇摇头。杨阳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帐篷。她一走,棕发少女就垂下头,将额头抵着膝盖,环住双腿,吐出几不可闻的喃语,隐隐夹着一丝哽咽。 “还骂人家傻瓜,明明自己才是傻瓜,笨阳……” 你连自己的心已经被人偷了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也没有发现!! 第二章 少女佣兵 经过三天的跋涉,杨阳等人终于来到北城的边境都市雷南郡。之所以比预定晚了一天,是因为商队一下子多出许多伤者。说到这里,还有一段小插曲:魔兽袭击那晚,打算报复杨阳三人的那伙混混因为中了催眠术睡得人事不知,当然没参于战斗。第二天早上,商队主人杰罗本来要把他们赶出去,是杨阳三人和其他队员求情,才打消了初衷;另一方面也是看在人道份上——失去商队的庇护,以那几人的本领根本无法活着离开战歌平原。至于杨阳三人求情,倒不是基于恻隐之心,只是因为他们就是害得人家怠职的罪魁祸首,总要负起责任。而那些人经过这件事,也完全失去了气焰,一路再没敢挑衅。 趁杰罗和守门卫士交涉的空档,三个少年少女打量阔别多日的雷南郡。上次他们来时,还是和神官一起,为取得冒险家资格在这里搭空浮舟去里那,算算已经是快半个月前的事了。 “阳,你看那边的缺口还没修好!” 昭霆指着城墙的一角喊道,手指的延长线上赫然是一只坑坑洼洼像被虫子咬出来的大洞,在美丽的褐红色城墙上显得尤为碍眼。杨阳看了看,皱眉道:“嗯,真奇怪,都这么长时间了,这里的总督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资金不足?”唉,真怀念,再次看见神官的“丰功伟业”。(注:《逃脱》一部里神官让噬岩兽咬出来的洞,读者们应该还没忘吧?) 耶拉姆开口道:“上次来神官大人也很奇怪,就调查了一下,原来那天我们走了没多久,沙姆总督就不明原因的暴毙,接替他的人迟迟未能选定,代理又三天两头换,工程被一再拖延,所以我们今天看见的还是这副模样。” 杨阳和昭霆只“哦”了一声就不在意了,毕竟,北城内部的问题和她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两名守卫形式化地检察了一下货物,就侧身放人。一等商队通过正门,耶拉姆就向杰罗辞行,领着两个少女走进城里。 此刻刚过午,正是市集最热闹的时候。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大多是赶着载货大车的商队;牵着驼满行李的骡马的行脚货贩;自己驾车的独立商人,商业都市的气息浓厚无比。还有些佩带武器的流浪佣兵到处闲晃,期望遇上顾客。 “接下来怎么办?”昭霆问道,她只知道要去西城和东城找神器,具体的行程一概不知。杨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北城地图,边打开边道:“我记得应该是搭船逆芬诺特运河北上到埃特拉首府米尔菲,这条路最近。” “诚然。”耶拉姆插口,“但是芬诺特运河是交通要道,来往的船只几乎都是商船,除非很有钱的客人,否则他们不会接受搭乘。而且可以运人的客船因为数量很少,必须在好几个月前预定。” 两个少女傻了眼:好几个月前预定才乘得到船?那她们岂不是要在这里待上几个月!? 看出两人的想法,耶拉姆安慰道:“神官大人早就想到这一节,所以上上上个月班斯来运货时,拜托他帮我们预定了一艘船,日期是丰之月中旬,今天是十四号,应该还来得及,待会儿我去船埠问一下,我们先找家旅馆放包。” 杨阳和昭霆松了口长气:幸好,幸好神官高瞻远瞩。 “丰之月中旬的话,今明两天就是最后期限了。如果船没走,十之八九要马上出航,我们还是先不要订房间吧?”杨阳建议。耶拉姆沉吟道:“嗯…也是,那么先去吃饭吧。” “哇——”听到最想听的话,昭霆振臂欢呼。另两人只有苦笑。 找了家干净的小旅店(注:除了小村庄,大都市的旅馆一般都兼饭店),三人在靠窗的位子坐下,按照各自的喜好点了红茶、牛奶、馅饼、肉松面包、水果蛋塔和草莓慕斯。昭霆基于人类勇于探险的精神,还点了一杯叫作“鲸鱼的泪水”的怪东西和一盘看不出是什么玩意儿的“人鱼的微笑”。 杨阳咬了口肉松面包,拿起桌上一张泛黄的报纸,道:“这里服务真不错,还有免费报纸提供。《边境商业报》?唔……” “什么免费报纸,我看是垫桌子的。”昭霆像吃花生米般把水果蛋塔往嘴里丢。 耶拉姆喝了口牛奶,问道:“有什么有用的新闻吗?”杨阳苦笑:“是大前天的报纸,恐怕称不上‘新闻’了,也没有多少时事报导……哦,这里有一栏专门给冒险家的任务信息。” “会登在这种报纸上的委托,不是付不起公会定金的穷村落,就是非常困难的任务。”耶拉姆摇摇头,“要找酬劳丰厚又容易的工作,还是问公会的事务员比较好。” “……的确。” 杨阳看看委托栏旁边的地址,露出有点犹豫的神情。耶拉姆一眼就看穿她心思:“我们有事在身,没有做好人的闲情,杨阳。” “我明白。” “……不过,顺道的话,倒可以去看看。”耶拉姆别过头,不自在地道,“你把地址记下来吧。”杨阳一笑:“好。” 昭霆奇道:“咦,我们不是要搭船旅行吗,为什么要接任务?”杨阳一边记录,一边回答:“这是万一搭不到船,没办法下的安排。而且我们的旅费带得不多,本来就打算边旅行边打工。如果船开走了,我们就不得不走陆路去米尔菲,这些委托正好让我们赚些零花,顺便也当作做好事。” “哎,这个好这个好!还是走陆路有趣!别乘船了,我们走路去!” “喂,乘船清闲耶。” “我不要清闲,我要找乐子!”昭霆嚷嚷,转向耶拉姆,“怎么样,死小鬼,你也赞成吧?你是旱鸭子,肯定最怕乘船了!” 耶拉姆抿唇,端正的脸庞闪过狼狈。 “我才不怕!”他厉声道。 “哼,撒谎!夏天大家在水边玩时,我只不过把你推进一条小溪,你都会溺水,真看见河还得了!你啊,还是承认吧!”昭霆窃笑道。 耶拉姆沉默片刻,豁然站起,朝外面走去,冷冷扔下一句:“我去船埠找我们预定的船,你们在这儿等,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语毕,人已经不见了。 “哎,喂……”昭霆整个人呆住了。杨阳取笑:“笨蛋,弄巧成拙。” “怎么回事!这家伙居然这么受不得激!” “因为嘲笑他的人是你。”杨阳咕哝,岔开话题,“算了,到米尔菲后我们还是得走陆路,到时也有打工机会,就先享受一下清闲吧,我们还没坐过这个世界的船呢。” 昭霆也绽开笑容:“对哦。” 解决掉早餐,两人在店里等了约摸半个钟头,不见同伴回来。杨阳捧着一本《大陆历史》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喝口红茶润喉,悠哉得很。昭霆却越来越是难受,烦躁地拨弄剑柄上的扣环,右脚啪啪地拍打地面,而且频率渐渐急促。 “……阳。”终于,棕发少女的忍耐力宣告阵亡。 “没门,别想。”黑发少女头也不抬地回应。昭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我还没说什么呢!” 杨阳冷淡地瞥了她一眼:“相处了十七年,你肚里那几条蛔虫我还有不清楚的么。一句话,你想出去玩,是不是?”昭霆连连点头:“是!” “不行。”杨阳把目光调回书本。 “为什么!” “因为耶拉姆要我们在这里等他。” “那你在这里等他,我出去好了,反正你有书。” “你一出去就会惹祸。” “这是偏见!”昭霆愤慨地喊道,“我是全宇宙第一乖小孩,从不惹事!”听到这皮厚到极点的话,镇定如杨阳也不禁发抖,恨不得掐死这个睁眼说瞎话的表妹,店老板和其他客人投来的视线也令她羞愧难当,反射性地低下头。 “我现在懒得跟你翻旧帐,不想跟我绝交,就乖乖坐好!” 昭霆嘟起嘴,生起闷气来。杨阳刚放下心,想回到心爱的书本中去,听得友人愤愤地道:“好啦!我不出去,上厕所总行了吧!” “我陪你去。”杨阳说着就站起来。昭霆忍无可忍地吼道:“这家店只有一扇门,你守着这里我怎么跑得掉!” “你可以爬窗子。” “你……!” “打扰一下。”店老板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副憋笑憋得很辛苦的样子:“有件事必须向这位客人说明。”他看向杨阳,“我店里的厕所只有一扇很小的气窗,连小孩也钻不过去,所以客人你不用陪你女朋友上厕所,尽管放心好了。” 又是女朋友!怎么走到哪儿都被人这么误会?杨阳翻了个白眼。昭霆扮了个鬼脸,趁机一溜烟跑掉。她一走,店里就响起一片笑声。 “小伙子,很辛苦呐。”一个大汉朝她同情地笑笑,举起手里的酒杯。旁边一个下巴留须的中年男子也笑道:“哎,我家那口子也是这样,不过她长得可没有你女朋友漂亮。”一干人大声附和:“是啊!这么漂亮又活泼的女朋友,任性点也没关系!” 杨阳苦笑道:“她不是我女朋友,是我表妹。” “表妹不就是女朋友!还青梅竹马哩!”众人大笑,笑声却是善意的。 “……”这回杨阳连苦笑也苦笑不出来,内心充满无奈。 店里的气氛一下子热络起来,以杨阳和昭霆为话题中心,客人们开始交流起各自的情场经验或老婆经,因此无人注意到半掩的大门被一只染血的手掌推开,奔进一个裹着连帽斗篷,身材娇小的人,状似急切地四下张望,最后视线落在又埋首书中的黑发少女,不,确切的说是她配戴在左胸的铜制徽章上,扑了过去,喊道:“你……”才吐出一个字,他就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杨阳惊诧地抬起头,其他客人也听到动静,停下嘴转过头。 “你没事吧?”见眼前的人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杨阳还是放下书,关怀地站起。那人一把抓住她的手,竭力挤出破碎而沙哑的声音:“你、你是冒险家?” 瞥见抓住自己的那双手沾满干涸的血迹,而且虚弱得没有一丝力气,杨阳非但没有抽开,还把另一只手搭上去,温言道:“是……”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对方打断。 “我雇佣你!价钱随你开!只要你把我平安护送出这个城!” 杨阳没有回答,不是为这番出人意料的话语,而是因为她看清了连帽下的脸。那是怎样一张脸啊!就像古书中描写的月精灵一样美丽,连天上的星辰也在这样绝俗的丽容前黯然失色,苍青色的眸散发出令人不敢逼视的目光,只是脸色过于苍白,衬托得她眉心中央一个像是朱砂的五芒星印记更为鲜红冶艳。看到这张脸,杨阳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对方的声音固然沙哑,却是不折不扣的女性嗓音。 美女!真正的绝世美女!不是史列兰天生的清秀,也不是神官男扮女装后的秀丽,而是货真价实,从外到内的美女啊!杨阳在心里呐喊,感动得差点掉下泪来。 不过,她还不至于冲昏头就是。 “这位小姐……”杨阳正想向对方解释自己还有两个同伴以及暂时不能接委托时,传来砰一声巨响,再一次打断了她的话。 十多名护卫打扮的高壮男子踩过倒下的门板,闯进店内,顿时将不大的空间挤得水泄不通。一个看起来像是头头的男子冲上来抓住那少女的肩膀,大声怒骂:“贱货!原来你在这里,快跟我回去!穆伦大爷快急疯了!” “放开我,臭人类!”少女自忖无力挣开他的钳制,抄起桌上的红茶杯往他额头砸去,混着血沫的茶水和瓷杯碎片四散纷飞,店老板发出心痛的哀叫。几个眼尖的顾客瞄到那些护卫胸铠上的印章,脸色大变地站起来,攀窗逃走。 “啊……”杨阳也低呼了一声,心疼那还剩一半的红茶。 头领捂着伤处咆哮:“******,你这贱货,竟敢打老子!”那少女趁他松手之际,使劲一挣,想躲到杨阳身后,却给另一个护卫牢牢擒住,递到头领面前,摆出听侯发落的架势。头领也不客气,扬手用力挥下:“死贱货!” “手下留情。” 一个人影及时插进来,双手高举,用弓背挡住那只施虐的巨掌。黑发少女冲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头领友好一笑,用和气的口吻道:“这位兄台,我是不知道你和这位小姐有什么过节,不过,你不觉得这么对待一位美女很失礼吗?”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害得原本不想管闲事的她也看不下去,不由得站出来插一脚。 见对方态度客气有礼,头领怒气稍抑,没有直接叫部下将程咬金剁成蜂窝,只是吼道:“臭小子,你是从哪个乡下出来的土包子吧!别在别人的地盘上逞英雄,快滚!我不会说第二遍!” 嗯,看来是一帮有很大靠山的家伙呐。杨阳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淌这趟混水,听得身后传来压低的咒语声,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不好! “冰冻术!”那少女抬手放出一大团冻白的雾气,正中那头领。连哼也来不及哼一声,头领就冻成一根冰棍,仰天倒下。只听得“锵啷”一声悦耳至极的脆响,无数包裹着人体碎块的冰迸裂开来,仿佛打碎的水晶颗粒般四散飞溅。这透着诡异美感的血腥场景震呆了众人,店里一时鸦雀无声。 “该死!”杨阳难得口出粗言,将基里亚斯之弓背回身后,执起少女的手冲向店里,朝后墙举起右臂,掌心紧贴住冰冷的壁面,喝道,“爆炎!” 轰!砖石砌成的墙壁被焰气轰出一个大洞,白雾迷蒙中,两个人影飞奔而出。拉着少女,杨阳不管三七二十一选了个方向就狂奔逃命。幸好旅店后面是一条人烟罕至的小巷,才没人被火焰和碎石所伤。但是奔了没多久,一堵高大的石壁就栏在两人面前。 听见身后传来大量的人声,杨阳不禁咋了咋舌,黑眸浮起下定决心的光芒,蹲下身,一把抄起少女的身子搂在怀里,凝神念出浮空术的起动语:“风之翔翼!” 当从上司的死亡中回过神的护卫们赶到时,只看见黑发少女抱着猎物乘风而去的背影,纷纷破口大骂,捶胸顿足好不懊恼,这时,响起一个阴沉的声音: “我看见迪克队长的暗号了,他人呢?” “撒、撒哈尔大人!” 来人是一个身披黑**法袍的老者,枯瘦如柴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宛如蛇盯青蛙的眼神一一扫过惊惶的护卫,看得他们毛毛的,连话也忘了回。 “斯沃。” “是…是。”被点到名的护卫战战兢兢地站出来,将旅店里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听罢,撒哈尔点点头,发出夜枭般粗嘎刺耳的笑声。 “是用魔法逃走的吗,这就没问题了。星华啊,终叫你落在我手中!” 魔导师比了个奇怪的手印,闭目感应片刻,道:“在东南方约十里,华尔街附近。我先走一步,限你们五分钟内赶过来。”语毕,人已消失不见。 ****** 杨阳边飞边俯瞰,选了条僻静的小巷落下,轻轻放下怀里的少女,甩了甩酸痛的左臂。因为苦练箭术,她右手的力气变得很大,左手就差远了,因此抱着一个和她岁数相近的少女飞了段长路耗去她很大体力,何况又连续施展了两个魔法。但是,此刻最让她懊恼的不是疲劳,而是别的事。 “我的书~~~我的《大陆历史》!”杨阳捶打壁面,哀泣不已,吓了少女一大跳,“呜呜,那可是多络梅捏的手抄本,世界唯一的一本,珍贵的名著啊!我居然…我居然……啊!还有其他书!包里的小姆!行李……完了!所有的行李全在那儿啊!呜哇啊啊啊——我会被耶拉姆杀掉!!”嚷到最后,她忍不住开始撞墙。 少女冷冷注视她,不发一语,似乎她不是害得人家倾家荡产的罪魁祸首,而是事不关己的路人甲。攸地,她脸色一变,向后退去,脚步有些踉跄。随即,杨阳也察觉不对,闪身挡在她面前,打量突然出现的黑袍老者。 “呵呵,小子,就是你英雄救美么。”撒哈尔冷笑道,为对方出乎意料的年轻暗暗皱眉。那叫斯沃的护卫说,敌人用火焰魔法破坏了一堵墙,紧接着又用浮空术逃走,所以他本来判断救人的起码是五段的火术使,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连二十也没满的小鬼!而且他还背着弓箭,显然不是纯职的魔法师。 少女苍青色的眸闪过一丝动摇,看着黑发少女的背影,诧异她被自己害得这么惨,竟还挺身保护她,没撒手离去。 不!我不能受骗!人类都是狡滑、残忍的生物!这小鬼肯定也不例外!他不过是为了美色才继续帮助我,这也是我当初选中他的理由。待会儿就趁他和撒哈尔单挑的时候溜走,以我现在的力量,就算和小鬼加起来也打不过他,搞不好还有援军。 “这位大魔法师伯伯。”杨阳凭直觉认定对方比自己强了不止一个等级,基于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开口就是甜甜的恭维,脸上也绽开得自银发神官真传,人畜难挡的和煦笑容,“您误会了,我不是英雄,只是个刚出师,来大城市历练的乡下土包子而已,救了这位小姐完全是偶然,不过,基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做人原则,我想冒昧请问一下,你们绑架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意图不轨的话,请恕我不自量力,定要与伯伯讨教几招,希望伯伯大人不计小人过,手下留情,放我一条生路。” “呵呵呵,你这娃儿倒是嘴甜。”撒哈尔愉悦大笑。杨阳回以微笑,肚里却在偷骂:好难听的笑声!和乌鸦有得一拼!少女不以为然地斜睨她:油腔滑调,真是讨厌! “好罢,我就告诉你。”撒哈尔指着杨阳背后的人,一字一字道,“这女人是穆伦先生的商品,也是**!现在你明白事情的严重了吧?念在你挺识时务的份上,我可以如你所愿饶你一命,只要你马上离开,不多说一句话。” **?商品?杨阳皱起眉,一是生气,二是为还是搞不懂前因后果。她只听出那个穆伦就是这个老头和先前那帮男人的后台老板,而且颇有地方势力,至于他是什么来头之类一概不知,不过她已经决定站在哪边了,只是,以她的实力还够不上打抱不平的资格,反而很有可能赔上一条小命,这笔生意实在不划算。 少女听到撒哈尔的话,本就苍白的面容变得更白,双拳紧握,贝齿将下唇咬出一排血线。调整了一下呼吸,她哑声道:“小鬼,你走吧。” “什么?”杨阳一怔。 “走——”少女厉吼,一把推开她,右手白芒一闪,变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冰剑,冲向黑袍老者,“撒哈尔!还我族人的命来!” “不自量力。”撒哈尔冷笑,双手推出,“让你吃点苦头……” “不行!”杨阳大惊,急忙冲上前,念出一个防御咒文:“疾风之墙!” “光爆!”撒哈尔也完成了咒语。 糟!杨阳一听见起动语就知道大事不妙,连忙启动第二个魔法“混沌晶壁”,堪堪赶在光爆撕裂风墙的前一刻挡住它的去路,这时光团距离她的胸口不到五厘米! 约有半人高的白色光团一头撞在一堵灰色的墙壁上,发出奇特的闷响。撒哈尔吃了一惊,忘记追加魔法。照理说,光爆是种遇到障碍就爆炸,威力强大的魔法。但是它现在撞到这堵墙,非但没有爆,还停在上面,简直是匪夷所思,完全不符合魔法的道理。要知道光系魔法是超越元素魔法的高阶魔法,一般的精灵魔法根本挡不住它,从那面墙上也感觉不出丝毫暗魔法的波动。混沌晶壁……混沌…莫非是传说中的无属魔法!? 撒哈尔这厢大惊,杨阳那厢却在叫苦。[混沌晶壁]是神官教给她的防御绝招,据说是已经失传的无属魔法,可以挡住包括光暗两系在内的全部魔法,缺点是无法施用于他人,也就是必须拿自己当肉盾,所以,她别无选择地被魔力余波扫个正着,身子离地,重重撞在少女身上,两人一块儿弹飞。 撒哈尔也退了好几步,但他及时张开防护罩,没有受伤。杨阳两人却结结实实撞在墙上,跌成一团;更倒霉的是少女那把冰剑因为不及收回,先前杨阳施法时不偏不移插进她右臂,伤口颇深;加上魔力冲击,使得杨阳腹痛如绞,气息翻腾,好不难受。幸好平日的精神训练派上用场,她很快压住痛苦,并咽下涌上喉头的一股腥甜,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取下基里亚斯之弓,对准撒哈尔拉弦:“破魔箭!” 一只泛着青光的箭疾射而来,撒哈尔一点也没将它放在眼里,专心施法准备放倒两人。那招混沌晶壁让他打消杀念,决定活捉杨阳,向她打听出无属魔法的秘密,至于星华本来就是要捉回去的“商品”,当然不能杀掉了。 然而,那只箭撞在魔法壁上,竟然没有弹开。随着一声爆音,障壁化作透明的碎片迸散开来。撒哈尔大吃一惊,却已来不及闪避,小腹正中。他长声惨嘶,捂着伤口坐倒在地,不住**,两眼狠狠瞪视黑发少女,咬牙道:“你居然…你居然……” 杨阳一箭射出,也是元气大伤,强抑的鲜血喷出,长弓落地。[破魔箭]是利用基里亚斯之弓本身的灵力发动的专门破除魔法的灵气箭,极为耗损精神力,这一射令她伤上加伤,已成强弩之末,但杨阳却高兴无比,这种两败俱伤的结局正是她要的。她实力本就不如对方,要不是撒哈尔轻敌再加运气好,现在躺在地上的就不是两个人而是一个人了。咳了两声,她转过身,道: “好啦,你快逃吧。” “……”星华怔怔望着她,没有说话。杨阳见状,以为她是顾忌撒哈尔,忙道:“放心,我会守着这老儿!你快逃,也许那帮家伙会马上过来!”话音刚落,她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撒哈尔大人”的呼唤,不禁叹了口气:“哎呀呀,来得真快。”我的援军怎么没来?……不,还是不来的好。想起遗忘在旅店里的行李,杨阳打了个寒噤。 “撒哈尔大人!” 护卫们出现,看清巷内的情景,大为错愕。一个反应快的护卫忙冲上去扶起**的撒哈尔:“大人,你没事吧?”真没想到,竟有人能打伤穆伦主人座下第一客卿的撒哈尔大人。众护卫朝挣扎站起的黑发少女投以惊惧的目光,好几人还拔出武器,一脸堤防地戒备着,唯恐她暴起发难。 “给我…给我抓住他们!”撒哈尔好容易缓过一口气,厉声下令。护卫们回以为难的表情,心想连那么强的你都受伤了,我们上去岂不是受死? “笨蛋!你们看不出他已经奄奄一息了!难道你们连个废人也打不过!”撒哈尔破口大骂,“快!给我捉住他们!要活的!”护卫们这才唯唯应是,大着胆子上前。 杨阳靠着墙勉强直立,试图拉开长弓,血流如注的伤臂却怎么也动不了,光是捏住弓弦就已经用尽全力。众护卫也看出对手的虚弱状态,步伐顿时加快。 糟糕,莫非这次真是在劫难逃?杨阳咬紧牙关,一向强韧的精神也因走头无路的局面裂开一道缝,就在这时,一个清脆有力的女性嗓音从半空洒落: “真讨厌,人家本来看魔法对决看得好好的,你们这票小虫出来搅什么局,死来——”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觉眼前一花,接着啪啪连响,包括扶住撒哈尔的那人在内,护卫悉数倒地。唯一站立的杨阳只觉眼前又是一花,黑影定住,化为一个人。窈窕有致的身材,大波浪的红色卷发昭示了不速之客女性的身份,穿着有些旧的佣兵服和一件精巧的锁子甲,腰佩细长的穿甲剑,足蹬恰好包住小腿的海狸皮靴。不看面容,光从她全身散发的魅力,杨阳就猜出她必然也是个美女。 女性转过头,一双让人联想到蔚蓝晴空的眸和黑发少女漆黑如子夜的眼瞳对个正着。杨阳感叹:果然是美女!她今天大概走桃花运,美女接二连三出现,只希望这个不要再带来厄运,她的身体已经吃不消了! “呀——近看更帅了呢!” 杨阳一愣,被陡然靠近的娟丽脸蛋吓了一跳,这才看清对方约摸十七八岁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从她适才的身手来看真是不协调。 红发少女抽出一条手绢,轻柔地擦拭她嘴角的血迹,笑道:“帅哥,你真酷呢,我在墙上都看见了,这年头,像你这样有情有义的男人越来越少,我以为已经绝迹了,原来没有,这一定是命运的邂逅!来,帅哥,告诉我你的名字、年龄、家庭住址、祖上几人!” “小姐……”杨阳哭笑不得,感觉好像看见现在南城的同班好友柳轩风的幻影,没想到异世界也有这么主动的女孩子,不过,她的误会太深了——命运的邂逅? “其实……” 杨阳的解释被一声咆哮打断:“臭丫头!你是谁?” “哎呀,老头,你还没死啊?”红发少女转过头,好惊讶地看着被一名护卫压在下面的魔法师,“劝你还是省点力气吧,那一箭可是射穿你的胃了。”语毕,她回首,将手虚按在杨阳右臂的伤口上,低声道:“慈爱的生命女神秦蒂丝,请将您的力量借予我,让我医治眼前的人,平复痛楚,治愈伤痕——回复术!”只见一道白光闪过,足有一指长的血口飞快缩短,最后完全消失。杨阳试着动动手臂,发觉除了有点乏力外,一点也不痛,又是惊讶又是佩服,由衷地道:“谢谢你,真是厉害的白魔法!”几乎可以追上神官了,外面的世界果然是卧虎藏龙啊。 “哪里,为帅哥服务是我的荣幸。”红发少女笑得一脸灿烂,“我叫希莉丝·佛罗伦兹,你可以叫我希莉丝,你呢?” “杨阳。” “杨阳?好奇怪的名字。”希莉丝一指点唇,蹙起线条娟丽的眉毛。杨阳笑道:“我是外大陆的人,所以名字用艾斯嘉语念起来挺怪的,不介意的话,就叫我阳好了,阳光的阳。” “阳,阳,嗯,这样念起来就好听多了。”希莉丝露出笑容,再次贴近对方,细细端详她的五官,“原来你是外大陆的人,难怪相貌看起来和我们不太一样,你的眼睛……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黑色的眼睛,好漂亮,好像黑曜石。” “这个…希莉丝,不介意的话,可否允许我看一下我的朋友,她好像晕过去了。” 尽管性格镇定,杨阳还是被希莉丝热情如炬的眼神看得有点不自在,转动眼珠时看见那个少女一动不动地坐在墙角,登时大急。 “哦。” 杨阳立刻单膝跪地,检视少女的情形。希莉丝在她旁边蹲下,手肘撑着膝盖,托住腮帮,一霎不霎地瞧着她:“她是你朋友?我怎么听那老儿说她是……” “既然共患难过,就是朋友了,她的过去同我没关系。”杨阳给对方把了脉,探过体温后,松了口气,“似乎只是脱力,太好了。” 希莉丝盯着她清俊的侧面,翘起唇角。 “嗯…你真是很特别。” “每个人都很特别。”杨阳随口道,瞥了眼半昏的撒哈尔,对红发少女道,“希莉丝,麻烦你帮那个人也治一下好吗?”看清她指的人,希莉丝大吃一惊:“为什么?” “因为——我射穿了他的胃,不赶快治疗的话,他一定会死的。” “那就让他死好了。”希莉丝毫不在意。杨阳看了她半晌,才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不禁暗暗叹气:怎么我在这个世界碰到的都是铁石心肠,不把杀人当回事的女子? “我不喜欢杀人。”杨阳严肃地道,“而且我和那人之间又没有深仇大恨,他也没有要置我于死地,那又何必赶尽杀绝?所以,拜托你,希莉丝。” “唉,好吧好吧。”女佣兵发觉自己无法拒绝对方诚恳的请求,拍拍身站起。杨阳喊住她:“治好后,请敲晕他,我可不想让他有机会呼叫援兵。” “嘿,知道。”嗯,善良归善良,心思倒是很缜密,真是愈来愈理想了。一边帮撒哈尔治疗,希莉丝一边在心里盘算。她出来那么久,终于遇上一个像样的男人,就是年纪小了点,算了,恋爱是不在乎年纪的。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偷笑起来。 杨阳背起星华,道:“希莉丝,我要带她回我同伴那里,你可不可以一起来?我有几件事想请教。”希莉丝跳起来:“没问题!”她正在想怎么缠住心仪的对象,杨阳这个建议可谓投其所好。 走出小巷,黑发少女领着新同伴朝来路走去。两人身后,以魔法师为底座,一堆人呈小山包状叠着,这是红发少女的杰作。 “首先,谢谢你救了我,还有她。” “咦,你真道谢啊,一开始我可是旁观你和那老头的战斗耶。” 杨阳但笑不语,她并不认为希莉丝的行为有错,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冒然闯入魔法师之间的对决等同自杀,何况她也没义务强出头,后来她帮忙解决那些护卫,就已经是相当热心了(虽然动机好像有点不单纯),杨阳自然真心感激。 嗯,心胸宽大,又过了一关。红发少女思忖,发现身旁的人与她肖想的男友形象实在是太太太吻合,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再观察一阵子。 “希莉丝,你知道穆伦是什么人吗?” “穆伦?当然知道了。他是哈梅尔商会的副会长,这座雷南郡的地下帝王,有名的恶德商人,万恶的奴隶贩子,专横的**头,贪婪的地头蛇,**的肥老头——大概就这么多了。” “真、真是壮观的头衔啊。”杨阳叹息,她是猜到自己得罪了大人物,却没想到大到这程度,难怪酒馆里的客人看到那些护卫,会变了脸色逃走。 希莉丝兴味地瞧着她:“怎样?你还要继续搅这淌混水吗?得罪这种人可不是玩的唷!”杨阳苦笑:“不是我要不要得罪他,而是我已经得罪他了!听你的形容,那个穆伦肯定不是好说话的人,即使我将这女孩还给他,他也不会放过我。” “你后悔吗?” “不,我做了就不后悔。”杨阳坚定地道,随即垂下眼,“只是,虽然我想帮助这女孩,却不能不顾虑我的同伴,万一他们因为我的任性出危险,我也只有……” “我觉得他们一定会支持你,如果他们了解你。”希莉丝灿烂一笑,比比自己,“因为我的朋友也是这样。” 杨阳转过头,由衷地笑道:“谢谢你,希莉丝。” ****** 一栋豪宅内,传出震天价响的怒吼。 “饭桶!全是饭桶!” 一排和杨阳遇到的护卫相同打扮的男子低着头,神情惶恐地站在华丽的办公室内,接受一个肥胖男子的斥骂,任由唾沫淋头也不敢有丝毫怨言。 “我养你们这帮饭桶到底是做什么的!把重要的商品搞丢不说,现在要你们找回来也办不到!你说,我养你们干嘛?” 肥胖男子踱了会儿方步,停步转身,狠狠瞪视一干部下,从他们的惊吓貌得到少许快慰,突然发觉不对,眉头一皱:“怎么少了几个人?迪克呢?” “还、还没回来,记得他负责城南那边。” “哼,他倒还尽责,没找到前就不回来。”穆伦一一扫视余下的部属,看得他们心惊胆战,“给我接着去找!到傍晚前还找不到,你们就别回来了!” “是是!”众人畏畏缩缩的退了出去。穆伦生了会儿闷气,大声唤道:“撒哈尔!撒哈尔!” 静寂,房里除了他没有其他人。 “奇怪,跑哪儿去了,不是要他在这里等暗号……算了,希克!” “在。”一个魔法师从暗门走出,恭谨行礼,“大人有何吩咐?” “还没找到星华吗?当初你们给她下了禁制时,不是信誓旦旦保证除非她把胸口的肉刨掉,要不她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很抱歉。”魔法师尴尬地道,“照这个情况来看,应该有人解开了星华身上的禁制,或是她自己用某种方法使禁制失去了效果。” “也就是说,你们找不到她了?”穆伦眯起本就细小的眼,强忍破口大骂的冲动。 “是…不过,门口有我们的人把守,她是逃不掉的,只要再加派人手,迟早——”希克硬着头皮回答。 “这我知道!问题是今晚红龙骑士就要来了,我却把他指名的夜伴搞丢,你要我怎么跟他交待!?”穆伦的怒气终于暴发出来,“滚!全是饭桶!给我滚!” 希克也狼狈地逃了出去,留下穆伦在原地跳脚咒骂。 ****** 还没到达目的地,黑发少女就望见围住旅馆的大群人中一个熟悉的身影。 “耶拉姆!” 褐发少年转过头,冷淡的面容闪过如释重负的神情,向旁边一个宪兵模样的人说了几句话后,他飞奔过来,看也不看一旁的希莉丝,劈头问道:“杨阳,昭霆呢?” 隐捷敏亚人?红发少女挑了挑眉。 “可恶!我就知道她肯定尿遁了!”杨阳拍拍额头,将事情经过简要叙述,然后问道,“行李呢?小姆?我的《大陆历史》……” “被扣压了。”耶拉姆瞥了眼正在检察碎尸的宪兵们,“幸好店主人昏过去了,客人们逃得一个不剩,尸体也被敲成那副德性,他们才没查出是穆伦的人,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我去把行李抢过来,我们就逃走。” “昭霆怎么办?”杨阳急道。 “找个路人传信就行啦。”希莉丝用活泼的语调插口,“这位小哥反应很快,不错,抢行李时别忘了把那具尸体烧掉,来个毁尸灭迹,这样又可以争取一点时间……啊,最好把店主人也绑走。另外,巷里那伙人被我施了催眠魔法,不到明天中午是不会醒过来的,而且那条小巷很偏僻,所以我们有充分的余裕计算下一步怎么走。” 耶拉姆看看她,再看看杨阳,意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是谁?”。 “我的救命恩人。”杨阳回答。 希莉丝甩甩手:“放心啦,小哥,我是和你们同一国的。” “不要叫我小哥!”耶拉姆不悦地道,转向黑发少女,“杨阳你受伤了,待在这里不要动,找个路人传话,说我们会在白鹿旅馆等她——据说同一国的,跟我来,帮我摆平所有的宪兵。”优秀的武者可以从外表的一些特征判断同行的大致水准,所以耶拉姆只和希莉丝打了个照面,就看出她的武技不亚于自己,甚至还要超过,解决几个宪兵当然不在话下。 “没问题,小哥。” “我说了不要叫我小哥!” 杨阳好笑地看着两人边吵边走远,转头叫住一个路人。 ****** 梦中,有双手温柔地为她拢齐头发,拭去冷汗,就像去世好久的母亲的手,可以驱走一切梦魇和伤痛。 接着,那双手轻轻解开她的扭扣,拉开衣服,她下意识的一惊,以为又回到了那个可怕污秽的地方,但随即,她察觉这双手和以前那些人不同,不是带着****和占有欲来碰触她,因为那些人从不会慢条斯理地解她的扣子,都是直接撕烂她的衣服,或者一开始就要她光着身子。 “太过份了!” 似曾相识的嗓音渗入听觉,却带着不熟悉的愤怒。她微微蹙眉,搜索记忆,很快,一张挂着温雅笑容的清俊脸庞浮现在脑海里。 是他……那个冒险家,他还活着?星华努力睁开眼,入目的是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清俊容颜,只是温和的笑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气愤的表情,乌黑的眸盯着她的胸口,捏着湿布的手紧紧握起。 看见自己被吃豆腐,星华却没有生气,不同于以往的麻木,是因为对方的眼神没有一丝邪念,清澈纯净一如雪原的天空,美得仿佛一个梦境。第一次,她在人类男子脸上看到这样一双眼,不禁迷茫起来。 “混帐东西!竟然这样对待女孩子,简直是猪狗不如!”杨阳骂道。雪白的胸脯上,赫然是一大片血迹。她将毛巾拧干,想抹掉血迹检视伤口。 看出她的打算,星华大惊失色,一把挥开毛巾:“不行!” “咦,你醒了?”杨阳吓了一跳。星华拉好衣襟,缩在床角喘息不已,眼神写满戒备:“这不是伤,是我自己抹上去的。” “自己?”杨阳愣了愣,反应过来,“是禁制!?” 星华点点头,神色黯然。杨阳追问:“是哪种禁制?告诉我,也许我可以解开,用血只能使禁制失效一段时间。”星华犹豫半晌,才道:“阿古托巴。” “阿古托巴……”杨阳筛选脑中有关禁制的知识,不久找出如下一段文字:[阿古托巴禁制,适用于异族,能够抑制其魔力,也有追踪魔法的功效,由大魔法师阿古托巴发明,段数2—7。] “太好了,不是很强的禁制,神官给我的那个卷轴应该能解开。” 星华惊诧地看着她兴冲冲地离去,不一会儿抱着一只卷轴(注:有储存魔法的功能,但每个只能存一个,用完就没了)和一叠像是衣服的布料跑回来,将衣服搁在床头柜上,解开绑着卷轴的带子。 “解咒的瞬间会很痛,你要忍着点。”杨阳关怀地交待。星华这才相信对方是认真的,但还是忍不住确认了一句:“你真的要帮我?我…我是异族耶。” “你不是我救的第一个异族,准备好了吗?” “呃,是。” 杨阳低身念诵咒语,念完的瞬间,卷轴上密密麻麻的魔法文字飞快消失,最后变成一张白纸。星华闷哼,捂着胸口弯下腰。 “没事吧?”杨阳抢上前慰问,“成功了没?” “成功了。”星华狂喜地道,摊开双手,感受熟悉的波动在体内流窜,一股破壳重生的感觉盈满全身,发自肺腑地道:“谢谢你!” “别客气,人生在世,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助。” 望着对方不带一丝虚假的和煦笑靥,星华感到长久以来的厚重心防崩落了一片,渗出丝丝暖意,情不自禁地缓下神情:“星华。” “呃?” “星华·明,我的名字。”(注:异族一旦告诉一个人全名,就代表完全相信他,因为多数禁制都通过名字缔结,此乃[交出生命]的意思。)异族少女绽开略带腼腆的笑靥,虽轻浅,却十足真诚,衬着绝俗的丽颜,连杨阳也看呆了几秒钟。 “杨阳。”她指着自己,笑道,“你可以叫我阳。” “阳。”星华念着这个名字,只觉人如其名,眼前的少年就像冬日的阳光,让人感觉温暖、安心。 杨阳爱惜地将卷轴卷起,扎好,放在床头柜上,捞起毛巾,“来,我帮你把血擦掉。” “我、我自己来。”星华抢过毛巾。脸上浮起红晕。尽管已经习惯男性的目光和触碰,但不知怎么的,面对这个少年,她竟感到前所未有的羞涩。 杨阳只当她女孩家天性腼腆,不以为意,拿起那件衣服,绽开大大的笑容:“星华,快点擦,擦好试试这件衣服。” “咦!?” “快点啦!” 在对方的连声催促下,星华糊里糊涂地擦干净身子,接着被扒光衣物,拉下床,推到穿衣镜前,套上那条连声长裙。 杨阳把摺皱仔细地抚平,拉挺裙摆,才站起来,从少女肩后打量她在镜中的倒影,发出惊艳的喊声:“哇!好漂亮!果然,你很适合穿白色!” 苍青色的眸,透明银的长发,红润的唇瓣,清艳的容貌,在锦织长裙的衬托下更显耀眼夺目。星华呆呆看着镜中的自己,说不出话来。 杨阳突然觉得有点美中不足,想了想,她从好友的行李里找出一卷橙色的发带,回到少女身后,俐落地帮她编了两条细辫,以发带层层环绕,对镜一照,十分满意。 “怎么样,我的设计不错吧?” “为什么?”星华终于恢复说话能力。杨阳一愣:“嗯?” “为什么……将我打扮成这样?” “因为你是女孩子,女孩子本来就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杨阳按住她肩,眼神浮起一丝落寞,“而且你又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更应该打扮。星华,忘了以前的事,跟我们一起旅行,怎么样?重新开始。” 星华没有回答,捂住脸,蹲了下来,哽咽道:“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不像其他人类一样对待她?她已经决定一辈子痛恨人类了啊! “星华……”杨阳慌忙想要安慰对方,没注意几道透明的液体从少女的指缝渗出,滴打在地上,化作十来颗冰珠似的圆球,滴溜溜滚到敞开的门边,一只刚刚跨进来的脚丫前面,停住不动了。 “这是……” 脚的主人弯下腰,拾起那颗冰珠,吐出惊讶的低呼,“不会融化的冰!” “什么不会融化的冰?”棕发少女探头进来,好奇地嚷嚷,身后跟着一脸臭臭的褐发少年。红发佣兵不答,握紧手里的冰珠,凝视正好仰起头的异族少女,以笃定的口吻道: “你是雪族。” ****** “原来我走了后发生了那么好玩的事啊,早知道我就不走了。” 听完友人的叙述,昭霆由衷感叹。闻言,杨阳和耶拉姆有志一同地捶过去一记爆栗。 “耶拉姆,希莉丝,你们刚刚去哪了?”杨阳若无其事地垂下手。先前两人商量了几句后,就把星华丢给她照顾,匆匆离开了旅馆。 褐发少年瞅了眼坐在床沿的星华,淡淡地道:“处理后事。” “咦,你们把哪个叫穆伦的家伙干掉了?”昭霆揉着头上的大包问。 “怎么可能,他是这座都市的地下帝王哩,凭我们俩怎么扳得倒他。”希莉丝笑嘻嘻地道,“只是把他的部下干掉了而已,尸体扔进下水道。” 杨阳和昭霆惊骇地瞪大眼:“你们……”杀人!? “有这么好惊讶的吗,你们该不会从没杀过人吧?”希莉丝反而吃惊地眨眨眼。耶拉姆代为回答:“是没杀过,她们还刚出道。” “这样啊,这就难怪了。” 昭霆从椅上跳起来,指着耶拉姆,激动得前言不搭后语:“你你你…你怎么能这么平静!杀人耶!又不是做菜!怎么能一副很平常的样子!而且——而且你不是才十五岁吗,怎么可以杀人!那是犯法的耶!” “咦,小哥,你才十五岁?”希莉丝大吃一惊。耶拉姆没理她,冷冷注视昭霆:“十五岁杀人有这么好奇怪的吗,我七岁就杀人了!神官大人也不是没开过荤的人。我也没听说哪个国家的法律规定十五岁不能杀人,只有杀死贵族或王族才会被治罪。” 昭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中一片空白。 杨阳定了定神,她是知道神官杀过人,也亲眼看见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史列兰和雪露特杀人如砍瓜切菜的模样,因此受到的冲击比友人小得多,但是,一向认为还是个孩子的耶拉姆竟也是个杀人老手,让她感到错愕和痛心。 唉,这是什么世界啊! 暗暗叹了口气,黑发少女再开口时已恢复了平日的镇定:“你们杀的是不是那个叫撒哈尔的魔法师和那些像是护卫的男人?” 希莉丝点点头。耶拉姆补充:“虽然希莉丝说那条小巷很偏僻,但我觉得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杀了比较好。”杨阳涩涩一笑:“早知如此,我就不叫希莉丝医治他了。” “人是我杀的,你用不着内疚。”耶拉姆皱眉。 昭霆终于回过神,喊道:“到底为什么要杀人?那帮人哪里得罪我们了?充其量不过是我们抢了他们一个奴隶,用得着动刀动枪吗,我真不明白!” “到了现在,你居然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我们得罪的是北城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别说是我们理亏,就算理亏的是对方,他们照样可以罔顾埃特拉的刑法私下将我们像捏一条小虫般捏死。唯今之计,只有趁他们还没发现我们时,尽快逃出他们的势力范围或扳倒他们,但这两个法子都很难办到,我才竭力掩盖线索,加大他们搜索的困难度,让我们多点时间考虑。” “可是…也用不着……”昭霆的声音小下去,脸上浮起悲伤之情。其实她一点也不在意那些素未谋面的人的下场,只是看见少年对人命如此轻贱的模样,感到很陌生。 “那些人又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干嘛斤斤计较。”被她的眼神看得有点不自在,耶拉姆不觉放柔语气。希莉丝附和:“就是!俗话说‘对坏人仁慈就是对好人残忍’,杀死那样一批人渣,我才不会有罪恶感呢!”昭霆瞪了她一眼:“你才是最奇怪的人!我们和你非亲非故,为什么你不但救了阳,还帮我们杀人?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我的原则是帮人帮到底。”希莉丝对她的恶言恶语不以为意,依旧满脸快活,“而且我也早就看穆轮那个肥佬不顺眼了,何况……”说到这里,她瞥向对座的黑发少女,没说下去。 “何况什么?”昭霆咄咄逼问,存心将她当出气筒。 “住口,昭霆!希莉丝这么热情帮助我们,又救了我和星华的命,你这样的态度像什么样子!”杨阳祭出长姐的威严斥喝。昭霆扁扁嘴,乖乖坐下,心里嘀咕。其实她是觉得这个女人看着好友的眼光有点古怪,虽然古怪在哪里她说不清楚。 今后暗中监视她,防止她耍什么诡计吧。昭霆思忖。 训完表妹,杨阳转向在座唯一的男性,问道:“耶拉姆,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说是我们理亏?奴隶交易不是犯法的吗?那我救下星华有何不对?” “问题是她是异族。”望着星华,耶拉姆沉声道。 “咦?” “阳,私下收购、凌辱奴隶的确是犯法的,但只限于人类。”希莉丝叹气,“大陆上,除了东城伊维尔伦给予异族与人类相等的权力外,其他地方都没有保障异族的法律。所以贩卖异族奴隶,或者杀死、奸污他们都是不犯法的,甚至在埃特拉首府米尔菲,每年都会举行拍卖会,让全大陆的名流商贾选购貌美的异族男女,带回去做**。” “怎么这样……”两个少女义愤填膺地握紧拳头。星华探出身,急切地道:“有保障异族权力的城市吗?” 希莉丝不无惊愕:“对啊,你不知道吗?早在十年前,罗兰城主就颁布新法,赐予境内所有异族与人类相等的权限。所以这些年,除了极少数恋家的,大陆上的异族都集中到东城去了,还有不少异族当上伊维尔伦的大官,像羽族将军席斯法尔,魔导团团长艾露贝尔等等,连妖精女王也是罗兰城主的多年密友。” “真的吗?真的有这样的城市?”星华喃喃道,内心涨满惊喜和一丝患得患失。昭霆举起手:“这点我和阳能做证,神官先生的常识课有讲!” 星华看看杨阳,后者点点头。 “他也会收留雪族吗,那个城主?”星华的神情一亮。 耶拉姆淡淡地道:“只要雪族的籍贯不是暗黑岛就行。”星华困惑地问:“暗黑岛?那是什么地方?”此言一出,余人都眨了眨眼。 “连暗黑岛也不知道,你以前到底是住哪儿的?”希莉丝奇道。 星华垂下头,眼神黯淡下来:“一间小黑房子里,直到我十岁,可以接客。之后我就住在穆伦的隔壁,等侯他或其他客人传唤,侍侯他们入睡,昨晚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踏出穆伦府。” “太过份了!那个穆伦简直不是人!”昭霆跳起来喷火。 “很小的时候,我母亲还在世,她跟我讲了许多大雪原的事,说那是我们雪族的故乡,叫我总有一天带着大家回去那里,回去我们的家,重新过和平的生活……”星华猛地抬起头,喊道,“求求你们!救救我的族人!让她们和我一样离开那个可怕的地方!” 四人沉默地回望她,神情各异。杨阳柔声道:“你还有其他族人?” “嗯,有时候穆伦会叫好几个雪族少女一起侍侯那些****旺盛的客人。”星华眼中迸出仇恨的光芒,咬牙道,“前年,我的好朋友月儿就这么被搞死了。” 三个少女都觉得背部生寒,连老江湖的希莉丝也有点气愤,杨阳和昭霆更是恨不得把那个残害女性同胞的家伙扔进油锅煮。 在座唯一的男性因为年纪太小,听不懂星华话里的玄机,只道“搞死”就是“杀死”,所以没有特别的反应,依旧淡淡地道:“那你知道关押奴隶的地方吗?” “知道!”星华大喜,“就在穆伦府的西南面!我可以画张平面图给你!” “不是关押异族的地方,有没有关押人类奴隶的牢房?” “啊!?” 杨阳击了下掌:“对了!如果能逮到私下进行奴隶交易的证据,就可以将他治罪了!星华,穆伦府有没有人类奴隶?” “我、我不知道,我不太关心人类的事。”不敢接触那双清澈的黑眸,星华羞惭地低下头。杨阳理解一笑:“没关系,那你知道穆伦的金库和锁密柜在哪儿吗?” “嗯!” “好,请你将平面图画给我们,越详细越好。”杨阳取出纸笔递给她,诚挚地道,“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把你的族人救出来的。” “还有人员配置,机关陷阱,一样不能漏。”耶拉姆叮嘱。星华点点头,抱着纸笔走进隔间。昭霆兴奋地道:“又要劫狱吗?太棒了!” “又?”希莉丝好奇地挑眉。杨阳尴尬地道:“我曾被人掳去过。” “哦。”以他的“姿色”,被哪的贵族小姐看上也不是怪事。 耶拉姆一脸受不了地道:“上次是因为有神官大人,才能那么顺利,这次就难说了!而且万一揪不到穆伦的小辫子,被宪兵抓去入狱还算好的,最坏的下场是我们和那个女人一样沦为奴隶,或者被宰掉!再有,若这儿的宪兵队长和穆伦是一路的,就算我们逮到证据也没用!更不要说敌人有多少魔法师、多少战士,光凭我们几个根本不是对手!” 被少年罕见的怒气哧到,昭霆不敢吱声。希莉丝道:“宪兵队长那儿不用担心,他是个正直的人,而且是北之贤者派的,如果我们找到证据,他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 两个少女大喜过望,耶拉姆狐疑地道:“你确定?” “不信你上街问,雷南郡的居民百分之九十都知道宪兵队长和穆伦不和。” “希莉丝你是在这里长大的吗?”杨阳问道。希莉丝摇摇头,笑道:“不,我是梅迪人,三个月前才来到这里。只是搜集情报是一个好佣兵最起码的素质,所以我才对这座城市的情况如此了解。” “原来如此。”杨阳钦佩地看着她,“你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佣兵吧?” “嘿嘿,还好啦。”红发少女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耶拉姆扣扣桌子,唤回众人的注意力,不知不觉,三个少女已经把他当作队伍的领袖:“等平面图画好,我们就开始商量如何夜袭,最好是能够找出证据。若实在不行,也不用勉强,一把火烧了他的窝,带着那个女人的族人朝北门突围。守在那儿的爪牙见老家着火,一定会赶回去。逃出去后,我们就躲在野地里,等明天早上到码头搭班船前往米尔菲——有没有异议?”(注:耶拉姆说逃出城,是指雷南郡的主城,郡有很多领地和村庄。船埠就在雷南郡北边的大镇芬诺特镇。) “星华不说是要去东城吗?你怎么带她往北?”昭霆不解。耶拉姆咬了咬牙,一字一字道:“因·为·东·边·没·有·适·合·逃·跑·的·路!” “我们要逃跑啊,真窝囊!” “你要逞英雄,现在就扛着无刃去找穆伦单挑。” “可以吗?”昭霆眼睛一亮。耶拉姆差点被她气晕过去。杨阳轻笑道:“别闹了,昭霆。”棕发少女吐吐舌,扮了个鬼脸。 “平面图画好了。” 星华从隔间走出来,将纸笔还给黑发少女。四颗脑袋立刻凑在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图纸,研究起晚上的偷袭计划来。 ****** 初秋云气稀薄,当晚,万里无云,星辰灿烂。黑发少女看着这样的天色,不禁叹息: “古人云‘风高放火天,月黑杀人夜’,怎么今儿个我们摆明了是去杀人放火,老天却一点面子也不给呢?看来书上说的都是骗人的,月黑风高只有正义之士的敌人做坏事时才会出来。” “阳,你在干什么呢?”裹着黑面巾,身穿夜行衣,样子活像个杀手的昭霆不解地问道。杨阳慢条斯理地答道:“没。只是看这天候,觉得你这身行头实在不合时宜。” “少罗唆!我早就想穿成这样了,休想叫我换下!” “唉,昭霆,我们是去做贼不是郊游啊,多少看看实际情况好不好?” “不好!” “算了,阳,总比穿白色好。”希莉丝抿嘴笑道,她还是一身佣兵装束,其实除了昭霆,其他人的穿着都和平时一样。星华则换上杨阳的里衣(因为昭霆的尺寸对她太小),再披上灰色的连帽斗篷。 耶拉姆没有加入女孩们的对话,凝神观察大宅的动静。他们站的位置是穆伦府的东面,前头横着一道足有几百米长的蔷薇花墙。这是大户人家最喜欢的墙壁,不仅美观,也有防盗功能。但最麻烦的还是花墙内用大理石雕塑的人体和动物塑象,它们被施了监视入侵的警铃魔法。 “杨阳,准备好了吗?” “嗯,没问题。”杨阳从怀里掏出一只卷轴,点点头。临走前,银发神官基于安全考量塞给她许多魔法道具,光卷轴就有六个,先前帮星华解咒用掉一个,现在杨阳拿在手里的恰好是施放禁制的卷轴。发动后,以施术者为中心,方圆百里将成为一个魔法禁区。在这个区域内,不但魔法物品会失效,魔法师也无法使用魔法,直至卷轴的效力过去。当然,这样杨阳本人也无法施法,但以敌方魔法师的出局来换就太划算了,何况她还有弓箭。 “没想到你们有这么棒的道具,这东西保守估价就不会低于500金币,是谁做的?” 希莉丝啧啧赞叹。星华脸露愧疚。 “我们的师父!”杨阳、昭霆和耶拉姆异口同声,语气充满自豪。 “哦,他可真厉害。”希莉丝真诚赞美。三人回以笑容,很高兴神官得到夸奖。定了定神,耶拉姆道:“那么就照计划来,记住无论成功与否,凌晨都在北门汇合。” “是。”余人肃然应声。接着,杨阳解开卷轴的带子,开始施法。他们的战术是:先由杨阳布下禁制结界,剥夺敌方魔法师的战力,然后兵分三路——耶拉姆单独从东面侵入,烧掉武器库,以防被弓箭手包围,再到马房纵火,制造混乱;星华和昭霆走南墙,救出被关押的异族和人类奴隶;杨阳和希莉丝从西门,爬墙进入主馆盗取机密文件。整个计划集大胆、细致于一身,充分体现了初生牛犊不畏虎的气慨。 一等魔法卷轴隐去字迹,耶拉姆就抛出一条厚布盖在花墙上,几个助跑高高跃起,只蹬了墙壁一下就翻了过去,轻巧地落在里头。丧失了功用的警铃雕象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几乎在同时,四个少女分成两队,朝左右奔去。 当杨阳和希莉丝跑到西墙,宅院里已冒出冲天的火花,映得半边天空通红通红,警卫的喧哗和猎犬的吠叫此起彼伏,夹杂着阵阵马嘶和“救火啊”的哀鸣,好不热闹。交换了一个成功的眼色,黑发少女也将一块大氅盖在墙上,借着同伴的手跃起,踩了墙头一下,有些不稳地落回地面,脚底传来的刺痛令她皱了皱眉。虽然在西芙利村接受了魔鬼训练后,她现下的身手称得上灵敏,但运动神经终究不是很发达,加上从没翻过墙,动作不免生疏。 不到一秒,希莉丝也翻进来,降落的姿式充满美感,宛如从天而将的女战神,看得杨阳矫舌不下。 “走吧。”红发少女低声道。杨阳取下长弓拿在手里,扣了只箭以备不时之需。两人轻手轻脚地沿着鹅卵石小径走向主馆。周围静悄悄的,和前院的嘈杂形成鲜明对比,但两人丝毫不敢大意,提起全部的注意力警戒。最后,她们平安来到主馆的后墙下,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上头,寻找最佳的侵入点。 原本,穆伦府的每一面墙都施加了油腻魔法,每扇窗都施了警报魔法,现在当然都失效了。希莉丝抛出钩绳,牢牢扣住窗户的凹陷部位,用力扯了扯,确定吃得住后,仿佛猿猴般灵巧地攀上去,在窗外停住,掏出一根钢丝般的物事,插进锁孔里转了转,只听得咯一声,窗户缓缓开启,少女一个翻身跳了进去。 真厉害,她是不是还是盗贼公会的成员啊。杨阳暗暗称奇,看同伴的身手,打开锁密柜应该也不在话下。果然没多久,希莉丝就探出头,挥动一只布包,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杨阳喜出望外,翘起大姆指回应。 希莉丝以手帕包住手,背着包溜了下来,笑道:“那老头柜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真不少,费了我一番功夫整理,幸好他狗皮倒灶的罪证全在里头,不然就亏大了。”杨阳喜道:“太好了,希莉丝,干得好!” “原来是两个贼啊,我还以为是刺客呢,真无聊。” 陌生的嗓音乍然响起,令杨阳和希莉丝遍体生寒:她们竟然没发现敌人就在左近!迅速转过身,摆开架势,一个施施然从花树后走出的人影跃入眼帘。这一看,两人不约而同地抽了口凉气。来人的体格壮硕得不可思议,身高大概超过两米,肌肉块块隆起,感觉好像要把衣服撑破似的。他的五官倒是颇为端正,甚至称得上英挺,但两眼散发的腥残光芒完全掩盖了这个优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宛如一头杀气腾腾,择人而噬的野兽! 嘶铃!受到来人的杀气影响,希莉丝身为剑士的第六感自动做出反应,拔出腰间的细长剑。定力稍差的杨阳险些射出弦上的羽箭,呼吸急促,冷汗打湿了背脊,好容易稳住阵脚。继死灵王,她第二次感到这么可怕的气势和压迫感。 强敌!两个少女心里浮起相同的认知,打醒十二分精神,准备迎接一场苦战。 “来者何人?”希莉丝喝道,将剑尖斜指对方,上身微弯。 “剑圣的弟子吗?” 男子眼中的寒光稍退,浮起几分兴致,但马上就被杀意笼罩。他缓缓抽出背上的龙枪,咧嘴一笑:“红龙骑士团长道格拉斯。” 第三章 魔影初现 空气里弥漫着让人心脏痉孪的窒息感,前院的喧闹好像变成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三人周遭只剩下死一般的静寂,月亮洒下清冷的光辉,照得人面俱青。 杨阳调整呼吸,嗖嗖嗖三箭朝对方射去。她知道自己箭术未趋上乘,又从没和希莉丝配合过,很难有默契协同作战,不如打乱敌人的阵脚,给同伴制造出手的时机,占据主动权。 红龙骑士动也不动,脸上闪过一丝嘲讽,陡然暴喝,白色的斗气迸发(注:斗气的级数从高到低分为圣、曜、陇、景、默,对应颜色金、白、青、红、黄。道格拉斯的斗气达到“曜”的水平,算相当了不起了,艾斯嘉大陆修成圣斗气的只有神官和伊芙。另外,剑气也有等级划分,像诺因、罗兰、贝姆特的剑气就达到了最高级,后面会介绍),只见草屑飞扬、枝折叶裂、花瓣漫天狂舞,黑发少女那三根箭不知被刮到哪个角落。 杨阳气息一窒,登时动弹不得。希莉丝却清喝一声,一个垫步迎上前,长剑疾点,银光烁烁,袭向敌人周身要害。她的身法平平常常,没有石破天惊,雷霆万钧的气势,却给人种磐石般坚定的感觉,毫无窒碍地插进斗气的范围,宛如一叶扁舟划过银白的水面。 “来得好。”道格拉斯直直刺出龙枪,却在中途,一枪变十枪,十枪变百枪,百枪变千枪……无数枪影迎向点点剑光。 “暴雨刺!” “疾风杀!” 但听得叮叮当当密集如骤雨的金戈交鸣声连成一气,两人的身影化成千千万万,不断变幻位置。杨阳看得眼花缭乱,心知两人的武艺完全不是和自己一个档次,这场对决根本没有她插手的余地,于是退开数步,以免被乱飙的剑气所伤。 攸的,她眼一花,红发少女退回了原位,全身毫发无伤,虽然对手也是一样,杨阳还是松了口长气,但接着,她发现同伴脸色铁青。 这家伙,根本没认真和我打!希莉丝咬牙,刚才那招暴雨刺,尽管她也未尽全力,却绝没有放水,一来是试探对手的实力,二来是给个下马威,不想对方接得如此轻松,还掩盖了真功夫,不愧是埃特拉三龙将之一,她可能不是对手。 “希莉丝……” “阳,再退后一点,最好到二十米外。”希莉丝头也不回地交待,握紧剑柄,天空色的双眸浮起誓言守护身后之人的决心。道格拉斯见状,冷笑一声:“守得住吗。” 像要印证这句话般,他挺枪刺了过来。与先前不同,这一枪毫无花巧,却充满庞大而不容反抗的气势,枪尖闪烁不定,封死了红发少女所有的退路。希莉丝暗暗叫苦,她的细剑最怕的就是这种斗力的招数,换作平常她可以躲开,但眼下身后有个杨阳,她一移步,龙枪无庸置疑会刺穿杨阳的胸膛,这么点时间根本就不够她退到危险距离外面。 这时,半空响起一声大喝:“希莉丝!退开!” 红发少女反射性地一蹬,身子轻飘飘地飞起,并在对手改刺为劈时,左脚快如闪电地点在枪头的钝面,借力后跃,蹬在主馆的墙上,使劲一弹,一个雁子翻身纵到敌人身后。这几下兔起鹘落,避得惊险也精彩至极。反应、眼光、弹力、判断力缺一不可,才能死里逃生。 落地后,希莉丝才看清同伴已借着那条没收起的钩绳爬到二楼,微笑着向她挥手,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红发少女如释重负,忍不住也回以微笑。 然而杨阳心里殊不轻松。她虽武艺平平,但性格缜密,观察入微,从第一回合后同伴的脸色就看出这仗不好打,搞不好还会输,敌人看起来又是个残佞之辈,一旦希莉丝落在他手里下场不堪设想,偏偏她一点忙也帮不上,那与其在这里干着急,不如在局势恶化前叫救兵来。 自己这帮人,星华是想都别想,能力被封的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昭霆实力不够,而且以她的性子,十有十只会帮倒忙;想来想去还是只有耶拉姆! 打定主意,杨阳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朝走廊深处奔去。 ****** 话说从南面入侵的两人刚翻过花墙,就差点被一头尾巴着火的疯马撞个正着。 “哇塞!!” 昭霆险险避开,也不忘拉星华一把。疯马和她们擦身而过,疾奔向北;后头还有几匹脖子上有勒痕的骏马狂奔而来。再远处,是火光冲天的惨景。佣人们提着水桶奔忙,无人有空瞥她们一眼。而警卫的小屋和武器库全在东面,所以附近没出现一个像是护卫的人。至于西面的主馆由住在里面的高级警卫看守,他们负责保护主人及其家眷,也不会跑来这里。 “死小鬼,纵火纵那么狠,也不怕把宪兵引来。”昭霆嘀咕,但她明白宪兵是不会很快来的,因为穆伦府建在远离闹市的绿化区,而宪兵处在集市的另一头,要听到消息还早。 星华一声不吭,走得飞快。昭霆见状,急忙追上。 “喂喂,要走也说一声啊!这里这么乱,万一走散怎么办!” 星华置之不理,满脑子记挂身陷火坑的同族,无心搭理昭霆。虽然对黑发少女有好感,但长久以来受到的迫害使她还是不相信其他的人类,即使这个人是心上人的朋友,帮助她拯救雪族全体的好心人。 “什么嘛,真孤僻,和死小鬼一样。” 昭霆扁嘴,也没生气。一来是已经习惯性格沉闷的人,二来她也同情星华的遭遇,理解她对人类的痛恨。 星华停步,转头问道:“那个叫耶拉姆的,是你的**?” “咳……”昭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满脸通红地吼道,“谁跟那死小鬼是**!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我们是**!”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师兄妹啦!他是我师兄!在外头不是说了我们三个的师父是同一个人!” “哦。”星华扬起唇角,绽开如释重负的笑容。见状,昭霆起疑:这女人……该不会喜欢上死小鬼了?怎么会!她眼光有这么差吗?何况他们才认识多久! 一定是我想错了。昭霆自我安慰,但瞥见星华绝俗的丽颜,她心里又一阵不是滋味。 被这样美丽的女人喜欢上,任何男人都会欣喜若狂吧……可恶! “到了!” 星华惊喜地喊道,朝一栋没有窗子的单层石房奔去,却在看见一群骂骂咧咧,拎着裤子,衣衫不整走出来的男子时,猛地顿住。 “咦!”走在最前面的男子瞧见她,瞪大眼,“星华!” “真的是!” “快把她抓起来!道格拉斯大人还在后院!” “******臭**,害得老子被穆伦大爷臭骂一顿。” 男人们七嘴八舌地涌了过来。昭霆一个闪身挡在星华面前,眼中迸出强烈的怒火,握剑的手因用力而青筋暴起。 “人渣!” 她一个箭步冲上前,举起无刃往跑得最快的两人的肚子狠狠砍下去。因为是钝锋,不必担心打死人,于是少女毫不留情,招招狠辣,打得众人喊爹叫娘。 这帮人是穆伦府的下等护卫,白天在主人那儿吃了个闷亏,就跑到**的小屋发泄怨气,自然没带武器,加上猝不及防,被昭霆打得无还手之力,不一会儿就全部躺平在地,捧着骨折的四肢哀哀叫,或干脆昏死过去。 昭霆余怒未休地踢了脚离得最近的倒霉蛋,转头寻找同伴的身影,却见她已经跑进石屋,大声呼唤:“亚梨!灵儿!蕾妮……”昭霆急忙绕过一堆障碍物,跟上她。 “……呜!” 看清室内的情形,她猛然转身,紧紧捂住苍白的脸孔,胸口急遽起伏。 太惨了……里面大约有十几个年龄不等的少女横七竖八躺在破旧的草席上,全身**,两腿沾满血迹,容色憔悴,情状只能用惨不忍睹形容。生平头一次看见这样凄惨的景象,感受到人类丑恶的天性,昭霆一时失了神。 她从小就是在幸福的环境下成长,有疼爱她的祖辈双亲,充裕的生活条件,从来不知道痛苦和悲哀,以及绝望这些词如何书写。就算从报纸和新闻上了解不少地区的人民过着困苦的生活,但因为没有亲眼见过,就没有切身的体会。而来到异世界后,又幸运地遇见一个好师父,依旧照顾、保护她到无微不至的地步,因此直到今天,叫作“严昭霆”的少女的人生都是一帆风顺,幸福美满,她从没想到,同样是人,同样是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少女,境遇竟会如此天差地别! “喂。” 昭霆吓了大跳,紧张地转过身,对上星华的脸,“我们商量过了,大家都愿意跟你走。”昭霆瞄了眼室内,见那些少女都坐了起来,眼神戒备地瞪着她。虽然星华再三担保,来者又是女性,遭受太多人类兽行的她们还是有点怀疑。接触到这样的视线,昭霆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她们…她们这个样子……可以走?” “可以的,我们早就习惯了。”星华平静的语气却让棕发少女羞愧得恨不得当撑横剑自刎。“只是——”星华看了眼众人,“大家没有衣服穿。” “衣服?”昭霆一愣,拍拍脑袋,指着外头喊道,“我去把他们的衣服剥下来给你们穿!”说着跑出去,却和一具胸膛撞个正着。 “……死小鬼!” “怎么这么慢,你们到底在磨菇什么。” 耶拉姆不悦地瞪了她一眼,朝她身后看去。昭霆及时反应过来,一把捂住他的眼睛,哇啦哇啦乱叫:“关门!关门!把窗子也关上!别让他看见!”待听得砰一声,她才放下手,瞪视丈二摸不着头脑的少年,骂道:“笨蛋!迟不来早不来,偏偏在人家没穿衣服的时候来!你是不是故意的!” “没穿衣服……”听见这句话,褐发少年脑中浮现的不是一群光着身子的陌生女人,而是那天在湖边惊鸿一瞥的景象,小麦色的脸庞登时涨得通红。 看见他的变化,昭霆心里咻地升起冲天怒焰,眼中也迸出杀人的死光。 “混蛋混蛋混蛋!你这色鬼!小**!平常看你一副正经的样子,还以为是正人君子,原来你骨子里这么色,喜欢幻想女人的裸体!” “我没有!”只是正好想起而已……才不是“幻想”。 “就有!” “没有!” “那你说!你脸红是为什么缘故?” “这个……”耶拉姆不敢说。昭霆气得七窍生烟,一脚踢过去:“混帐!我看错你了!”耶拉姆轻松避过,不知怎么解释才好。 “打扰一下。”星华插口,“可以走了吗?” “呃。”两人转过头,见众人不知什么时候换好了衣服,站在屋前的空地上,一霎不霎地看着他们。昭霆尴尬地道:“你们动作真快。” “因为是当场换的。” “当……!”昭霆差点吐血。 “不用担心。”星华初次绽开几乎称得上“促狭”的柔和笑容,凝视耶拉姆,“这位先生刚才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没空东张西望,这点我们可以担保。“ 棕发少女浮起不是由怒意而生的红晕,褐发少年用不自然的口气岔开话题:“你们就这点人?” 星华颔首:“雪族的都到了,主馆里还有十几个水族和妖精。” “抓妖精做什么?妖精又不能做**。”才那么一点丁大。 “好像是做药,我听府里的守卫说,妖精的眼泪可以治百病,延年益寿。” 昭霆非常惊讶:“咦!可是妖精不是一流眼泪就会死吗!”星华一愣,呐呐道:“我…我不知道,是这样吗?”昭霆怒道:“废话!这里的主人真是无恶不做!**不说,还屠杀可爱的妖精!给我瞧见非宰了他不可!”和杨阳一样,她也有恋异族情结。 耶拉姆沉吟道:“有点奇怪。自罗兰城主继位后,沉星森林和浮岛都被派以重兵把守,还请魔法师张了结界,穆伦应该抓不到那么多水族和妖精啊。” “不奇怪。你说的那个城主是十年前继位的吧?那些妖精和水族在那之前就被抓来了。” “原来如此。” “另外……”星华的语气低沉下来,“我朋友梨纱说,她知道关押人类奴隶的牢房在哪儿,她好几次看见有人端饭过去。” 两人喜出望外。昭霆问道:“在哪?”一个大眼睛的雪族少女回答:“在西馆的地窖里,但具体有多少人我就不清楚了。”昭霆摩拳擦掌:“好!我们这就出发!” “不。”耶拉姆否决,余人都是一怔,“人类奴隶肯定比异族多多了,别说西馆是防守重地,就算能救出来,光凭我们几个也很难保护那么多人突围,还是照原计划,先送你们出去,我和昭霆再回来救人。那时宪兵也该到了,正好来个人赃俱获。” 昭霆有点不服气,但还是不得不承认同伴的考量比自己细致;而余人更无异议。正当他们要走的时候,背后响起熟悉的喊声:“等一下!” “阳!!” 看清来人,耶拉姆、昭霆和星华大吃一惊。 黑发少女满身尘土,衣衫扯破数处,裸露出瘀青和刮痕,看起来十分狼狈。昭霆焦急地抢上前,连声道:“阳,你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 “没、没事,只是从二楼跳下来,被树枝刮到罢了。”杨阳喘息道。具体的过程是:她为了帮红发少女讨救兵,想从主馆下来,却因身手不够俐落被发现,幸好随手挑中的房间正好是宅邸主人的卧室,才让她挟天子以令诸侯,没被捅成蜂窝。顾虑门口可能有弓箭手,她在楼梯转角将穆伦推下引开注意力,冒险从二楼跳下,成功逃走。 昭霆和星华听得骇然变色。杨阳没留意她俩的反应,对耶拉姆喊道: “快点!快去救希莉丝!她被红龙骑士团长缠住了!” ****** “团长阁下!” 额头绑着绷带的穆伦在两名护卫的扶持下来到后院,看见对峙的阵仗愣了愣。他身后的护卫立刻分成两批,一批围住他;另一批拉弓上弦,从三个方向堵住红发少女的退路,只等主人一声令下就将不速之客射成刺猥。 一见自己安全无忧,穆伦一挺肚子,神气活现地喊道:“大胆狂徒,竟敢擅闯第一商会副会长的家宅!说,那个逃跑的黑发小鬼是不是你同伙?” 太好了,阳平安无事。希莉丝松了口长气,刚才她听见馆里传出老大的响声,还以为是杨阳出了事。 道格拉斯嘲讽道:“看来你的同伴扔下你逃走了。” “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阳才不是那种人!”虽然只和黑发少女相处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但光从她护卫星华的表现,希莉丝就肯定她是个善良而正直的人——连素未谋面的异族少女都能舍身相救,又怎么可能抛弃同伴,十有十是去搬救兵了。 “哦?”道格拉斯挑了挑眉,提高声音,“听见没,穆伦副会长,除了那个黑发小鬼,还有别的这丫头的同伙混进府里,你赶快派人把他们统统抓起来!” 糟!希莉丝懊恼地咬紧下唇,眼睁睁看着几十名护卫跑开。没想到她也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连累同伴身陷险境。 当对手的压力太过巨大,就会引起判断力下降、失言、紧张等影响。以前和老师及两位师兄练习对打,一开始希莉丝也是这样,可是当剑术渐渐精纯,意志也更为坚定后,她就再没出现这种情况。而现在,她居然倒退到初学的程度,一来自然是因为对手实力强劲;二来是她这些年闯荡下界,仗着剑圣绝技打遍虾兵蟹将无敌手,忘了真正的强手是什么样子。 要是诺因看到我这样子,一定会嘲笑我是不是海绵蛋糕吃太多,脑子和肌肉都被鲜奶填满了。想起青梅竹马刻薄的清秀脸庞,希莉丝不禁微笑了一下,充斥着懊悔的心境一清,整个人透出如出鞘的宝剑般冰锐的杀气,剑尖斜指,摆出进攻的起手势,虽然和几分钟前殊无二致,气势却截然不同。 道格拉斯也察觉了对手的变化,眼中浮起兴味,取代了先前的厌烦和杀意,却多了分残佞,就像看到一只与众不同的老鼠,想将它戏耍至死的猫。 穆伦大声道:“团长阁下,快退后!你们,把这女人射死!” “谁敢射!”道格拉斯大吼,骇呆了穆伦等人,有两个护卫吓得丢了手里的弓,更多人一屁股坐倒在地。瞪视穆伦,道格拉斯一字一字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谁动,我扭断谁的脖子!” “是…是。”穆伦颤声道,连点头也不敢。与红龙骑士共事多年,有时他还会惧怕他的脾气,就像眼下。与充满正气极富骑士精神的青龙骑士,沉默寡言带有神秘气息的蓝龙骑士不同,道格拉斯是个极重自我的男人,他并不火爆,但他有个坏毛病,就是看中一样东西,不管是人是物都要想方设法弄到手,如果弄不到或腻了就毁掉,绝不容许他人沾手或拥有。对敌人也是这般,看不对眼的他会很干脆地杀掉,可一旦看对眼,这位老兄不将人家戏耍得奄奄一息,将精神和肉体摧毁得支离破碎绝不罢休,让人不寒而栗,所以北城人民暗中送了个外号给他——凶龙。 “凶龙果然是凶龙,连自己人也威胁。”希莉丝以牙还牙地讽道。她来北城只有短短数月,但对三个龙将的事迹可是耳闻已久。 “尽管耍嘴皮子吧,待会儿就没机会了。”道格拉斯不以为意,笑得很和气。熟悉他的人就知道,笑得越和气,杀意就越重。而希莉丝虽然不是道格拉斯的朋友,但从那双透着腥残兽光的眼睛,她就看得出他的打算。 这家伙,倒是和诺因很像,只不过一个天性嗜血,一个把杀戮视为享受。 希莉丝眯起眼,清喝一身,身形暴起,细剑化为闪电朝对方疾刺过去。这一剑的速度远超之前,连道格拉斯也不及格挡,侧身闪过,同时长枪划了个半圆直取对手颈项。希莉丝将头一偏,长发甩在对方脸上,右手一翻让剑从腋下刺出,招数极是刁钻古怪。但道格拉斯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只是上衣被切开一道口子。一击不中,希莉丝并不气馁,长剑继续追击,瞄准对方的头部刺下,只是这回道格拉斯也提高了警戒心,没再给对手一点得手的机会。两人缠斗不休,枪影和剑光交织成一张密集的大网,令旁观者看得心惊胆战。 “龙绞闪!” 久攻不下的希莉丝二度后退,道格拉斯紧咬不放,龙枪舞出螺旋缠住她的剑锋,绞力之巨几乎令她拿不住剑柄。少女急中生智,一个反螺旋抵消缠力,同时踢出右脚逼退对方。她没有继续后退,挥动长剑,砍出交叉的闪光条纹。 “十字切!” 道格拉斯眼中迸出残忍的快意,无视即将撕裂胸口的剑芒,龙枪发出灿烂的红光(注:斗气修到一定级数,可以附着在武器上,但只能附本身程度两级以下的斗气),朝十字剑芒的中心点突刺。只见剑气如爆光四散,龙枪却劲势未衰,还加快速度,直取少女的心窝! 好快!希莉丝惊险万分地闪过,胸前却门户大开,让对方趁隙快拳连发:“连龙牙!” “啊——”防御没赶上,希莉丝硬生生吃了好几拳,虽然及时后跃减弱冲击,胸前的锁子甲仍然被打得粉碎。她急速后退重整态势,从右后方横向斩击。这一剑看似速度平平,却奇异的吞吐不定,带动周围的空气也似水波般翻腾不休,少女的身子看起来就像被剑拉过去一样,留下数道残影,转瞬来到红龙骑士身前。 “一叶知秋!” 不疾不徐的一剑,却蕴含无穷奥妙。道格拉斯一刹那就看出这招的危险,身躯急速微动,避过电光火石间的三百六十五刺!然而,这也是极限了。他暴喝一声,银白的斗气炸裂,龙枪在一个定点爆发出绚烂的光弧,不偏不移地挡住第三百六十六剑。一声巨响,希莉丝的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向后飞去,道格拉斯以站姿滑行了将近三公尺,枪柄驻地,喘息着凝视半个身子栽进花丛的对手。 “想不到……”他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你连剑圣老儿的压箱绝招也学会了,看来我太小看你了。很好,这样战斗才有趣。” 希莉丝呸了一声,抹去嘴角的血迹,眼中充满憾恨。 妈的!没想到连刚刚那招也没法重创他,真是怪物!唉,说来说去还是我自己功夫不到家,换作诺因,最后一剑定叫他去见冥王!这下怎么办?我没力气再使一次[一叶知秋],而且这家伙似乎被我挑发兴了。 就在这时,一个嘹亮娇脆的嗓音响彻全场: “那个长得很像野兽的大个子,把枪放下!不然这肥猪就没命了!” 众人转头,只见一个棕发少女从后钳住穆伦的身体,用匕首抵着他的脖子。人质脸如土色,汗如雨下,两腿抖个不停。少女身侧,还有个持弓的黑发少年和一个拿鞭的褐发少年。护卫们认出前者正是先前逃走的入侵者,纷纷大哗,却不敢动弹。一方面是因为主子落入敌手投鼠忌器;另一方面,是为道格拉斯那个“谁动扭断谁脖子”的通谍。 得知新同伴陷入困境,耶拉姆本想一个人去救,杨阳和昭霆照原计划送星华等人出府,到预定地点等候汇合。但两人放心不下,尤其是昭霆,吵着要凑热闹。杨阳只好又浪费一个转移卷轴,将星华等人送到白鹿旅馆,明日再做计较,反正证据已经到手,不怕穆伦反咬一口。 道格拉斯斜睨狼狈的合伙人,冷哼道:“穆伦副会长,你手下的本事真了不起!”穆伦尴尬地咧着嘴,在心里痛骂办事不力的部属。 昭霆喊道:“喂,你听不懂吗,我叫你放下武器!”说着,将匕首挪近,却小心地在碰到人质的前一刻停下手。 “你要杀就杀啊。”道格拉斯蔑笑,“不过,我看你连血的滋味都没尝过吧,小丫头。”昭霆一呆,正要反驳,愕然发现视野彼端的红龙骑士竟然消失了! “危险!”希莉丝看出不妙,挺剑来救。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也有一个人及时反应过来,闪声挡在棕发少女面前,狠狠一鞭抽向来袭者的面门,尖锐的破空声几乎撕裂人们的耳膜。道格拉斯哦了一声,龙枪迎向鞭头。不等鞭枪相撞,耶拉姆手腕轻抬,长鞭改变去势直取敌人右肩,却在中途被枪身擦了下,没有击中。少年不收回鞭子,右手一抖,垂落的鞭头又仿佛灵蛇般弹起,往敌人后脑勺刺去,招式迅捷狠辣。道格拉斯没有躲避,挥枪捅向对方的小腹,再侧身闪避。由于龙枪来势奇快,耶拉姆不得不后跃以避锋芒,鞭子便失了准头。 这几下说来繁复,其实不过是瞬间之事。昭霆等人只见一道白影,一条黑带往复来去,始终没听见兵器撞击声。希莉丝的援救于这一刻赶到。道格拉斯挥枪后扫,荡开她快如闪电的一剑,同时左手疾抬,抓住耶拉姆劈来的一鞭。 “小子,你鞭术不错,谁教的?”道格拉斯感兴趣地问,只是感兴趣的不是对方而是教对方武艺的人。老实说,希莉丝和耶拉姆都还算不上真正的强手。这不是天份,而是年纪的关系。耶拉姆投入神官门下不过五年,希莉丝也只学了九年剑术,而道格拉斯的年龄是他们的两倍,平时花在武技上的时间也多得多,因此别说单打独斗,就算两人联手也未必是他对手。 “不关你的事。” 耶拉姆冷冷地道,自学艺以来,除了神官,他还是头一次被人抓住武器,说不动摇是骗人的的,但很快,他就重新武装好,凝神关注敌人的一举一动。 道格拉斯冷笑道:“不说吗,我就打得你说!”耶拉姆早就料到他会暴起发难,一见他身形微动,就放脱鞭柄后跃,拔出匕首直刺他心脏。道格拉斯没想到对方这么干脆就丢掉武器,愣了一瞬,险些被匕首刺中。希莉丝不失时机地从后掩上,唰唰唰三剑攻向他下盘。耶拉姆矮身闪进长枪的攻击范围,捡起掉落的匕首刺进敌人的侧腹,右肘猛抬撞中他左腕,抢回黑鞭,一个打滚逃离当头捅来的龙枪。 红龙骑士一身虎吼,斗气狂飙,令两人呼吸一窒。被小腹的伤刺激,他下手再不容情,一招[地龙旋]猛击地面,爆发的**和碎石将两人打得倒飞出去。道格拉斯杀红了眼,龙枪化为脱枷猛兽冲向少年,带动场中飞沙走石,声势惊人,还趴在地上的耶拉姆根本来不及躲开。 “住手!” 道格拉斯枪势一缓,往声源看去。让他停手的不是喊的内容,而是声音里的气势——黑发少女一手押着穆伦,一手紧紧攥着一只羽箭,箭头对着颈动脉,锋利的锐面深深刺进肉里,渗出殷红的鲜血,与人质惨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杨阳一霎不霎地盯着红龙骑士,沉声道:“你若伤害他们,我立刻杀了他!” 这回,道格拉斯没有说你要杀就杀这类话,他看出对方是认真的,所以他采取了另一种解决方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黑发少女投出龙枪。 “阳!”希莉丝和昭霆一齐惊喊。耶拉姆一言不发地爬起来朝同伴奔去,但他心里明白是赶不及了。 跑到一半,他视野一角白芒一闪,似乎是十字弓之类小型武器发出的光芒,紧接着耳边响起一声霹雳巨响,一把通体漆蓝的龙枪从空中飞下,不偏不移地打中射向杨阳的那把龙枪,将它硬生生钉在地上。蓝枪被冲击力弹开,在半空转了两圈,一头插进数十米远的花丛里。 一时间,场中的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道格拉斯第一个回过神,抬起头: “是露琦雅吗?” 明亮的银月前,一个身材纤细的龙骑士手持缰绳,从龙背俯视众人。她身披和跨下座骑一样颜色的深蓝铠甲,头戴同色头盔,脸覆面具,遮住了从鼻尖以上的面容,但从红润饱满的唇形,雪白的下颌和颈项看得出这名龙骑士是女性。即使不听那个名字,光从来者的扮相,挡住红龙骑士全力一击的身手,人们就可以猜出她的身份——埃特拉三龙将唯一的女性,蓝龙骑士团长露琦雅! “……”蓝龙骑士默然,驱策座骑降落,拔起地上的龙枪,放回鞍上。道格拉斯也取回自己的武器,检视了一下,咧嘴笑道:“三个月没较量,你的功夫倒是进步不小。不过,今天你怎么有空离开你的‘**大人’,跑来坏我的好事?” **大人?杨阳三人一怔:莫非是赛因先生?想到这儿,他们更加好奇地打量突然出现的救命恩人。 “王有令,全体龙骑士即刻上路,回白银之谷参加幼龙祭。” 露琦雅终于打破沉默,低声回答。闻言,除了道格拉斯,所有人都吓了大跳,因为她的声音实在太难听了!仿佛摩擦砂砾发出的粗嘎声响,令人全身难过,涌起捂耳朵的冲动。 难怪传闻蓝龙骑士沉默寡言,有这样一副嗓子,再多话的人也不敢多话了,可怜她是女性,却生就这种声音,如果再长得丑怪,就更加没人要了。一些思想猥亵的男子开始猜测露琦雅藏在面具下的脸是否也跟声音一样“惊人”。 道格拉斯皱眉道:“幼龙祭?那跟我有什么相干?不去!”说着,就提着龙枪朝黑发少女走去。见状,昭霆和耶拉姆忙闪身挡在她面前,但是,他们的举动是多虑了,露琦雅飞快抽出龙枪,横在同僚颈前。 “这是王的命令!” 她一字一字道,嘶哑的嗓音竟有股慑人的魄力。道格拉斯与她对视半晌,冷笑一声,收回龙枪:“好罢,不过这几个人我可是记在你帐上。” “随时奉陪。”露琦雅洒脱地转过身,朝座骑走去。道格拉斯瞥了她一眼,吹响口哨,一头威猛的红龙应声从建筑物的背面飞来,停在空地上,让他踏蹬而上。 “等等!团长阁下!”见两名龙骑士就要飞走,穆伦慌忙大喊,“救我啊!你不能就这么把我抛下不管!”道格拉斯懒懒地道:“反正你有这么多能干的部下,用不着我了,告辞,副会长。”语毕,挥挥缰绳,驾驶飞龙跟上已经升空的僚友,绝尘而去,留下地上一票人呆若木鸡,面面相觑。 “那两个人到底是干嘛的?”许久,昭霆才回过神,愣愣地问。希莉丝奇道:“不会吧!你连埃特拉三龙将都不知道?” “废话!我当然识得!我还知道青龙骑士和神官先生打过架呢!” “咦……?” “总之,拜蓝龙骑士所赐,我们才能死里逃生。”杨阳岔开话题,钳紧怀里的人,“而且顺利劫持到这位。”穆伦一边挣扎一边嚷嚷:“放开我,大胆狂徒!别以为红龙骑士走了我就奈何不了你们!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唉,为何三流反派的台辞总是这样。”杨阳叹气,箭头一动,语气刹时转为肃杀,“再多吭一句,我让你永远说不出话来!” 穆伦牙关相击,不敢作声。众护卫也在少女的眼神示意下,丢下武器,慢慢后退,让出一条路来。 “阳……”昭霆看着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好友,禁不住吞了口口水。杨阳朝她眨眨眼,表示无碍,昭霆这才放心。 希莉丝也松了口气,变成熟是好事,但若受刺激过重,变得凶残就不妙了。她已经有了个冷酷残忍的师兄,不想心上人也变成那模样。 “宪兵好像来了……耶拉姆?”杨阳瞥见少年在发呆,担心地唤道。被她一提醒,昭霆和希莉丝才发现,从刚才起,褐发少年就没开过口。 “没事。”耶拉姆敛去眼底的疑惑,将盯着一棵榆树的视线拉回来,道,“我们去宪兵那儿,走吧。”三个少女点点头,押着第一商会副会长朝火把涌来的方向走去。无人注意到,榆树对面的花丛里,一只银色的短箭静静躺着。 ****** 被穆伦控告“非法入侵、纵火、偷盗、劫持、绑架”的四名重犯没有被马上打入大牢,而是被姗姗来迟的宪兵队长请去喝茶,原因不是四人也控告穆伦“非法贩卖奴隶,**少女,贿赂高官,金钱舞弊”等罪行,是宪兵队长看了看神殿三人组,问[请问三位是否就是赛雷尔大人说的朋友?],而耶拉姆予以肯定,并道出师父的形貌,他们才得以从阶下囚升格为贵宾,刑具审问也换成了和言悦色的攀谈,令两个少女不禁感叹权力真是好用的东西。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听完口齿最清楚的杨阳的叙述,宪兵队长叹了口气,“你们这趟真是立了大功了,只是,手法稍微粗暴了点。听赛雷尔大人提过他师弟的为人,看来你们是继承了尊师的行动作风。” 杨阳三人露出赧然的神情,希莉丝问道:“这么说,您是要治我们的罪咯?”她很聪明地把自己说成和杨阳三人一国的,免得宪兵队长碍于北之贤者的面子不便惩处,却把罪推到她头上。杨阳察觉了她的用意,但没有说什么。 宪兵队长笑了:“上次你们的师父闹得还要凶,他也没被押进牢里吧?”四人这才松了口长气。 “不过,通缉状还是要写的。”宪兵队长话锋一转,“不然宪兵处的威信就要扫地了。” “什么!那还不是一样!”昭霆跳起来,“你一贴通缉状,我们还能走出这里吗!”希莉丝一脸受不了地道:“不是‘我们’的通缉状啦,是‘罪犯’的通缉状。” “有什么区别?”昭霆还是不解。希莉丝翻了个白眼,仰天无语。杨阳笑道:“就是这张通缉状不会出现我们的名字相貌,只是作为应付人民的幌子。”她笑得有些心虚,毕竟头一次利用关系逃避法律责任,对奉公守法整整十七年的模范公民来说不可能没有疙瘩。 昭霆恍然大悟,叹道:“好奸诈!”耶拉姆冷冷地道:“不满意的话,叫队长让你蹲牢子去。”昭霆呸了一声:“谁要去蹲监狱!本来就是那肥猪佬不对!” 杨阳不放心地问道:“这么做,会不会给队长带来困扰?”宪兵队长和蔼一笑:“不会的,穆伦一倒,雷南郡的人民只有额手称庆,根本不会有人关心罪犯拿到没。所以上次你们师父的事也是没多久就不了了之。” “这就好。” “就是那几个异族奴隶,安排起来有点棘手。”宪兵队长皱眉,“博尔盖得会长写信要我把她们送还给他,这是正当要求,我也无法拒绝。” “什么!他居然要把星华她们要回去?”杨阳愤怒地站起来,“可是,我们应该把权状书都带出来了啊!他怎么还有资格要?” “没有权状书,阳。”希莉丝沮丧地道,“异族奴隶的权状书都在她们身上,所以除了被你解开禁制的星华,其他人只要一脱衣服就能验明。” 昭霆义愤填膺:“这还像话吗!居然把人当牲口对待,在身上敲章!早知道博尔盖得那贼秃佬这么混帐,当初我就不救他了!”宪兵队长奇道:“咦,你们认识博尔盖得会长?”耶拉姆点头:“神官大人曾救过他一命。” “嗯…那你们可以试着和他交涉一下。”宪兵队长不太认真地建议。余人一致摇头,认为交涉成功的可能性是“0”。 “他什么时候来?”杨阳和耶拉姆异口同声,心里浮起相同的盘算。 “信上说是明天,你们要送人走最好快点。”宪兵队长一看就知道他们的打算。杨阳烦恼地道:“只有这么短的时间吗?连让星华她们离开这座城也来不及啊。”耶拉姆轻叹一声:“除非乘空浮舟,不然没法子。” “可是我们哪来这么多钱!”昭霆抱头大喊,“可恶!早知如此,昨晚纵火时就顺便卷点钱出来了!”听到她这么目无法纪的言语,一旁的人民警察笑得有点僵。 “没问题,钱的事太好办了。”希莉丝轻松地道,惹来另外四人惊讶的注视。昭霆冲口道:“你有!?”太意外了,没想到这个怪女人还是个大富婆! 希莉丝笑道:“不是我有,是当事人自己有。” ****** 空浮舟站前,两队人依依惜别。 “星华,你真的决定这么做吗?” 一边将放有干粮和衣物的包裹递给雪族友人,杨阳一边确认。 “嗯。”星华的笑容明净宁定,充满对未来的希望,“因为你的缘故,我想再信人类一次,所以我要和同伴们一起去伊维尔伦。”说着,她看了眼身后的同族。 “是吗?真可惜哩,本来还想和星华一起旅行的说。”杨阳遗憾地抠抠左颊。 星华凝望她,眼神流露出强烈的不舍和一丝他人难以察觉的爱恋。 “我也……很想和你一起旅行。”确切的说,是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可是这句话,只能够放在心里,因为现在的我配不上你,虽然我知道你不会在意我曾是个**,但我自己不能不在意,所以我要去伊维尔伦,努力学习本领,成为一个匹配得上你的女性。到时,我会说出我的心意,然后紧紧抓住你,再也不让你离开。 杨阳绽开安慰的笑容:“没关系,星华你们先到东城安顿好,一年后到卡萨兰东境桑陶宛领的西芙利村等我,我们应该会在那时回去,到时大家好好盘桓几天,聊聊彼此的经历。” “嗯。”星华点点头,眼眶微湿。见状,杨阳眼神一柔,怜惜地将她搂进怀里,殷切嘱咐:“好好保重,星华,别太相信人类,虽然我们救了你们,但人类里像我们这样的人是很少的,穆伦那样的恶棍还是占了多数,罗兰城主风评是不错,但你还是要当心点。”星华用鼻音应了声,用力回抱住对方。(看到这里,可能有读者不解:为什么星华没感觉到杨阳的胸部?别忘了杨阳是弓箭手,穿着护胸。) 一旁的昭霆听不过耳,叫道:“阳,你什么话嘛!竟然贬低自己的同族!” “我只是实话实说。” “杨阳的话很有道理。”耶拉姆附和,惹来昭霆一个大白眼。 星华强迫自己离开眷恋不已的怀抱,掏出一只小袋子:“阳,这给你。” “这是——”杨阳接过,端详了一下,“可以打开吗?”得到示意后,她才拉开袋口,一颗小指头尖大的冰珠滚出来,在她手心打转。与之前雪族少女流的泪冰不同,这颗呈现出淡淡的红色,晶莹的表面反射着阳光,说不出的绮丽。 “好漂亮哦!”希莉丝和昭霆异口同声地赞叹。 杨阳非常诧异,因为先前星华流的泪里没有这样一颗红色的冰珠,而且全部被收集起来,拿去换现金购置旅行用品和船票,所以红发少女才说,钱在当事人手上。杨阳三人都没想到那些不起眼的珠子能卖到一颗三百枚金币的高价,也不知道希莉丝是怎么知道并脱手这种市场上极罕见的珠宝的,看来她的身份不若她自称的“流浪佣兵”那么简单。 “这是我母亲去世那天,我流的泪,另一颗被穆伦抢走了。”星华垂眸,淡淡地道,“那时我发誓,今生今世不再流一滴泪,之后不管穆伦怎么虐待我,我都没有哭。” “……” “可是那天,阳为我穿上那件衣服的时候我却哭了,奇的是我当时一点也不觉得不甘,反而有种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东西一下子消失的感觉。”雪族少女的笑容纯真灿亮,宛如洗净尘埃的明镜,“所以我希望你帮我保管这颗泪水,当作收下我的过去,好吗?” 杨阳看看她,再看看手里的冰珠,攥起拳头,笑道:“好。”不仅是你的过去,还有你的悲伤,你的仇恨,我都一并收下,让你以崭新的自己,迎接未来。 星华情不自禁地拥紧她,强忍哭泣的冲动,哽咽道:“谢谢你,阳,能够认识你,真好。” “我也是,星华,保重。” “保重。” 直到雪族少女们一一走进空浮舟,服务生拉上门后,杨阳等人才收回目光,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昭霆发自肺腑地道:“希望她们到伊维尔伦后能够过上新生活就好了。” “是啊。”杨阳由衷赞同,将装着红色泪冰的小布囊收进怀里。 耶拉姆第一个从感伤气氛里回过神,道:“我们也要马上上路,班船今晚五点开,先找家旅馆吃中饭。”昭霆振臂欢呼:“耶——乘船咯!” “咦,你们这就走吗?乘船?乘去哪?”希莉丝十分意外。 “米尔菲,我们要去西城。”杨阳不安地问,“希莉丝,你要留在这里吗?”才送走星华,她实在不想又和一位新朋友告别。 希莉丝笑道:“不,我和你们一起走。”杨阳大喜。昭霆和耶拉姆却愣了愣。 “不行。” “耶拉姆!?” “我不能让来历不明的人加入,虽然我承认她的身手对我们很有帮助。”耶拉姆看着表情惊讶的同伴,坚定地道,“一个无法信任的同伴有不如无,而且比明处的敌人更危险。杨阳,很抱歉,这件事我无法让步,神官大人把你们托付给我,我就要把你们的安全放在首位。” “可是……”杨阳左右为难,一脸沮丧。 希莉丝插口道:“这样吧,你们雇佣我,就不用担心我会背叛你们了。因为私人原因,我不能透露身份,这么做就可以皆大欢喜。” 耶拉姆挑了挑眉:“你不是流浪佣兵吗?也会遵守佣兵之义?” “我只是没加入佣兵团,但有在公会注册。” “给我看看你的证明。”耶拉姆一点不马虎。希莉丝也老老实实交出证件。仔细看过后,耶拉姆将东西还给对方:“看来可以信任,但我们只是普通的旅行者,没钱雇佣兵。” 昭霆奇道:“雇佣兵很贵吗?”杨阳苦笑道:“长期的话,就很贵。” “没关系,当流浪佣兵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自己订价码和选择看得顺眼的客户。”希莉丝眨眨眼,绽开灿烂的笑靥,“而你们——我非常喜欢!所以耶拉姆小哥,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多少?”耶拉姆依旧毫不放松。希莉丝忍不住叹了口气:“莫·宰·羊!我也没想过!哎,只要食宿算我一份,钱不给也没关系。” “好!我雇了!” 褐发少年一锤定音。两个少女脸上浮起“奸商”两个大字。红发少女也有相同的感想:“你真会做生意……算了,反正我也不缺钱,不过我要收定金——阳,过来。” “嗯?”黑发少女不解地看着她朝里勾动的食指,踏前两步。 希莉丝托住她的脸颊,踮起脚尖,快如闪电地吻住她的唇。杨阳瞪大眼,僵在当地,脑中一片空白。昭霆和耶拉姆也彻底呆住,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 半晌,红发少女后退一步,吁了口气。 “……呼!阳你的嘴唇好软哦,亲起来好舒服,是不是男生的嘴巴都这样?咦,你怎么呆掉了?难道和我一样是初吻?呵呵呵,赚到了,我就知道你是个老实的男人,我果然没看错人——咦,你们俩怎么也呆掉了?”她纳闷地看着另两人,“我还以为你们是情侣,原来也是生手啊。” “……荒唐。”许久,褐发少年才**了一声,举手捂住脸。在他旁边,棕发少女的两颊呈现不自然的抽痉状态,且愈演愈烈,嘴角也不住抖动,最后,豁然爆开来。 “哇哈哈哈哈……!” 狂笑声回荡在站台里,令听到的人都吓了大跳。昭霆整个人趴在地上,一手抱着肚子,一手猛捶地面,笑得眼泪也飙了出来。 “哈哈哈,笑死我了!竟然有这种事……哈哈哈哈!” “阳,她……”希莉丝莫名其妙地转过头,却见黑发少女一屁股坐倒在地,一脸哭笑不得地按住额,吐出令她目瞪口呆的话语: “希莉丝,我是女的。” ****** “真是女的!” “我早说了啊。” 黑发少女叹息着扣上衬衫的钮扣,将护胸套在外面。当时听完她那句话,女佣兵回过神后的第一个反应是冲上来验明正身,幸好耶拉姆及时阻止,才没让她在大庭广众赤身露体。然后他们合力把激动的红发少女押回旅馆,让她亲自证实心上人的性别。 希莉丝埋首椅背,泣血不已:“呜呜~~~这是我的初恋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对不起。”虽然不认为有责任,但看见她这么伤心的模样,杨阳还是本着“怜香惜玉”的宗旨道歉。 “算啦,又不是你的错。”希莉丝扁嘴,“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又没有搞清楚。” “……” “不过,还是不敢相信哩,要不是亲眼目睹,阳你居然是女人。你不但长相俊俏,举止也很男性化。” “我长得像我叔叔。” “难怪。”希莉丝大大叹了口气,揉揉通红的眼睛,勉强从好好的初恋变成一场乌龙的打击里振作起来,“对不起,我吻了你,你那时一定很恶心吧?” 杨阳尴尬地抠抠左颊:“还好啦,因为当时吓呆了,也没什么感觉,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倒是有点。”毕竟被同性强吻不是愉快的经验,何况还是初吻。 “我也是。”红发少女娟丽的脸蛋划下几道黑线。 杨阳定了定神,道:“希莉丝,你愿意跟我们一起旅行,该不会是为了——” “嗯,我是为了追求你,不过这只是一半理由。”希莉丝抱住椅背,将下巴枕在上面,“三年前我离家出走,为了躲避追兵,一直孤身在下界流浪,也觉得很倦了,所以想加入你们,结识几个看得顺眼的朋友。” 杨阳微微蹙眉:“希莉丝,你是上界人?”果然,从眼前的少女的气质谈吐、见识身手,就看得出来历绝不一般,而且她有姓氏,不是贵族就是商贾之后。 希莉丝爽朗一笑:“什么上界人下界人,人就是人,分这什么鬼东西。我是希莉丝·佛罗伦兹,一个流浪佣兵,这就是我现在和以后的身份了,过去的事,我已经全忘光啦!阳,你该不会不相信我吧?” “不,我相信。”杨阳微笑道,“请多指教,‘朋友’。” 希莉丝瞅着她的脸:“真可惜,阳,我实在觉得你比较适合当男生。” “但是我毕竟是女生。” “是啊,唉,众神真是爱恶作剧。” 杨阳笑了笑,心道:我的性别,就算是这个世界的至高神贺加斯也没办法改变。这时,两人听见房外传来脚步声,接着响起敲门声。 “进来。”杨阳出声应道。 门把旋开,一手托着托盘的褐发少年出现在玄关,环视了一下室内,皱起眉头:“另一个呢?” “呃!?”两人错愕了一瞬,随即,杨阳反应过来,破口大骂: “该死!那丫头又趁我不注意偷溜了!” ****** “阿旺,阳光很舒服吧?” “汪!” 正被师兄姐诅咒的棕发少女牵着召唤兽悠哉地漫步街头。说到雷兽的新名字,昭霆怎么也听不懂“琵琊”这么文气又饶口的名字,索性自己取了一个,其中隐含了“旺财”的好口采,可谓大吉大利。 昭霆一边走路,一边和脚边的精**谈:“嘿,阿旺,你看我多好人,还去帮死小鬼买治晕船的药。我敢保证,死小鬼看见我不在,铁定认为我又跑出去惹事生非——这真是天大的偏见啊!想想我是多么善良乖巧的女孩,竟然被他们误会成这样,待会儿我就要把药扔在死小鬼脸上,看看他的表情!” “呜汪汪(可是你买的是治拉肚子的药)!” “阿旺也觉得他很过份吧?嗯,真是好狗狗。”昭霆决定放弃对狗的仇恨。 “汪呜(不是)!” “啊!那边有人打架!快走阿旺!”棕发少女看见远处一团乌烟瘴气,顿时像看见蜂蜜的熊一样眼睛一亮,拉着召唤兽就往闹事处飞奔而去。 半刻钟后,昭霆神清气爽地从人群里走出来,雷兽蹦蹦跳跳跟在她身旁。 “啊~~~~真是太舒服了!昨晚都没怎么活动,这下总算舒展了一下,真希望再多来点这样的小混混——咦,阿旺你怎么了?”注意到雷兽忽然停下脚步,她诧异地低下头,只见琵琊定定看着街角,摆出戒备姿态,狺狺而吠。 昭霆望去,看见一个小小的算命摊,上面摆了只黑乎乎的水晶球。算命师全身上下都被黑布斗篷裹得紧紧的,蜷缩在椅上,看不清面容。昭霆浮起好奇,拉着琵琊走过去。 “喂,算一卦多少钱?” 算命师抬起头,露出斗篷下的面容,视线相触的瞬间,昭霆倒抽一口凉气。 因为那双眼睛,竟是和琵琊一样的金黄色!更特别的是,瞳仁呈沙漏状,乌黑宛如黎明前的夜空。几缕华发从兜帽里滑出,落在算命师光滑雪白如最高级的瓷器的饱满前额上,更衬得那双眼充满了神秘感。 老实说,要不是知道这里是异世界,昭霆百分之百认定眼前的人是《龙枪》的fans,专门打扮成黑袍法师雷斯林的样子来唬自己! “不贵,一枚银币。” 对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稚气,昭霆又吓了一跳,这才看清算命师身材娇小,脸蛋稚嫩,大概连十岁也没满:“喂!准不准啊!”不是她多疑,这样一个小鬼摆摊算命,怎么看也像恶作剧或偷拿大人的工具,而且她也不是漫画中常见的瞎眼占卜师。 “不准就不收你钱。” 小算命师扁嘴,神情委屈。哼,每个人类一看到她就这么问,难道她的外表就这么没说服力吗?人家的占卜还是维烈哥哥亲自传授,超准的“神算”哩!真不识抬举,要不是为了弗雷德哥哥……哼! 昭霆挑眉,比出食指:“好!看在你这么有自信的份上,我算几卦!嗯……首先,算出我是哪里人!”嘿嘿,入门测试,算不出就免谈! “外星人。” “嗄!?” “不对吗?可是小晶是这么说的啊。”见昭霆一脸震惊,小算命师疑惑地摸摸水晶球,“小晶还说你虽然不是这个星球的人,但有这个星球的血统,祖上还是位大有来头的人物,叫作……” “够了够了!我相信你,别说了!”昭霆一把捂住她嘴,吓得心脏砰砰直跳。左右张望,确定四下无人后,她才如释重负,收回手,惊愕地打量对方。 “看吧,我就说我的占卜很准的吧!”小算命师自豪地仰起下巴。 “嗯,的确了不起。”昭霆余悸未平地附和,随即回过神,满脸狂喜,“你真的好厉害!是不是什么都算得出来啊?”太棒了!今儿捡到宝了! “也不是什么都算得出来。”小算命师老实回答,“我只能看见小晶记录的事和每个顾客一小部分的未来,太细的问题,我也是答不出来的。” “小晶?”刚刚也听她说过,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小晶就是这只水晶球,她是我最好的帮手。” “哦。”又是个怪人,算了,算命最大,管他小晶还小姆的,“你帮我算算,我有没有希望回去地……原来的故乡。”语毕,昭霆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小算命师应了声,双手放在水晶球上,闭目感知。半晌,她深深蹙眉。 “怎样?”昭霆急切地追问。 “哎呀……你的未来,真是充满了纷乱和血腥啊,弄得我想理出个头也不行……哦,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你可以回去!” “真的?”昭霆喜出望外,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 小算命师将手收回宽大的袖子,长长吁了口气:“嗯,不过,我给你个忠告,千万不要为了面子掩盖真心,要坦白说出自己的心意才行。” “什么意思?” “只是看见你的恋爱之路不太顺利,结局也危险,所以……” “恋爱!我和谁恋爱?”昭霆大吃一惊。小算命师耸耸肩:“不知道,这超出我的能力范围,只能确定在你身边,你自己猜吧——喂!付钱啦!钱!我总共算了三卦,所以你要付我三枚银币!” “哦。”昭霆随便抓了把钱递给她,神智仍沉浸在可怕的占卜结果中,“老天保佑千万别是死小鬼……” 小算命师心满意足地抛着钱币,清脆的当啷声不绝于耳。 “谢啦,大方的小姐。看在你多给了我两枚银币的份上,我再给你个提示:你和你的同伴正在寻找的一样东西在[水上的城堡]里,快去找吧,再见。” “咦?”昭霆反射性地抬眸,只见面前的算命摊仿佛被背景吞噬掉一般,连同占卜师一起凭空消失。地面干干净净,一点痕迹也没留下,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全是一场幻境。 “……见鬼了!” 昭霆打了个寒噤,一把抱起召唤兽,落荒而逃。 ****** “你说什么!伍菲离开魔界了!?” 黑沉沉的树林里,突然传出震天的喊声。几只栖鸟受到惊吓,唰啦啦飞了出去。 林子中央,站着一个身穿白色风衣的年轻男子,肩背沾满灰尘的大背包;大腿侧边用红丝绳系着一面式样古朴的手镜;修长的身姿有着说不出的优雅好看;一头似血的殷红长发用白色的发带随意扎住,垂在背上;清俊的面容上,秀长的眼眸以闭阖的姿态,直视前方。 一个水蓝色长发的男子悬坐在他面前,身躯呈现奇异的半透明。他的穿着暴露大胆,一件露肩粉蓝t恤下什么也没穿,下身是缀满亮片的黑色皮裤,足蹬厚跟凉鞋,戒指、头环、臂环、项链、手链、足环……大量繁琐而花俏的饰品挂满全身,更夸张的是臂弯间还挽了根透明的丝质长纱,扮相极为不伦不类。 “哎呀,终于连你也被人类同化,把[摩耶]叫成[魔界]啦!以前我们一喊错,少不了被你一顿批。”怪异男子笑嘻嘻地道,眉间尽是玩世不恭。 “菲亚斯!你居然还敢跟我嬉皮笑脸!伍菲究竟上哪儿去了,你快告诉我!”维烈气急败坏地吼道。这是第一次,他在一重人格的状态下露出这种吃人的表情。 被友人的怒气所哧,水之幽鬼菲亚斯·迪卢收回嬉笑之情,两手一摊,无奈地道:“就是不知道,我才来通知你的啊。不然我怎么会特地来讨骂呢。” 维烈颓丧地捂住脸,垮下双肩。 “啊啊~~~~伍菲,可怜的伍菲!她涉世未深,一定会被人类的奴隶贩子骗去关起来或卖去当童奴……不!伍菲长得那么可爱,现在搞不好已经被哪里的野男人看上还骗上手!甚至已经被¥$&◎……” “不会的啦,从外表看,伍菲只有人类的八九岁大,不会有人对她有兴趣的。” “才怪!恋童癖遍地都有!大多数人类男子一发情更是不顾对方是否还是祖国的幼苗,一律照上不误!”维烈越说越怒,“菲亚斯,我把摩耶交给你,不是想看到这种结果!万一伍菲出了什么事或对人类动了心,我就唯你是问!” 菲亚斯搔搔头,叹道:“我也没办法啊,那天是五十年一度的服装展销会,我盼了好久的耶!稍微走开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谁晓得那丫头会偷跑。” “……”魔界宰相周围开始浮现鲜红的鬼气,水之幽鬼见状忙陪出笑脸:“安啦,伍菲对弗雷德一往情深,她不会爱上别人的。” “在遇见奥佛瑞特之前,玛格也说成年后要嫁给我。” “维烈……”菲亚斯一震,吊尔啷当的神情化为久远的愤慨,“玛格是蠢女人,居然舍你而就奥佛瑞特。” “玛格不是舍弃我,而是找到真爱后,明白以前对我的所谓‘爱情’只是小女孩对大哥哥的那种依恋罢了,她并不愚蠢。”维烈平静地道,“所以我才担心伍菲,会步上她的后尘。” “我可不认为伍菲对弗雷德的感情是小女孩的懵懂依恋,她是认真的,不然,弗雷德早就放鞭炮了——对了,弗雷德好吗?是不是还像以前那么死爱钱?” “我也不知道,最近我没去看他。不过以他的性格,到哪儿应该都能活得很好。” “去看看他吧,伍菲溜出魔界,十有十是为了他。” “我也这么想……啊!” 菲亚斯奇道:“怎么了?”维烈喜道:“刚刚我感到伍菲的气!就在这附近——菲亚斯,抱歉,下次再聊,我去追伍菲。”说着就要跑路。 “等一下!”菲亚斯叫住他,“伍菲最近迷上了奇幻小说,尤其是《龙枪系列》,这十年大概会cosy雷斯林,你可别用她原来的照片问人!” “……” 维烈一阵无力,心想:我不在魔界期间,一切全乱套了! 第四章 萍水再相逢 当宪兵处的使者走进白鹿旅馆时,杨阳和耶拉姆正准备出去寻找偷跑的同伴。 “请问,你们二位是否就是杨阳小姐和耶拉姆先生?”本想到柜台问老板的宪兵瞥见杨阳醒目的外貌特征,停下脚步礼貌地询问。 “是的,你是薛林队长的部下吗?”杨阳代为回答。宪兵点点头:“是这样的,队长要我来通知你们,芬诺特河上游出现了来历不明的怪物,毁掉好几艘船,所以总督决定暂时封锁港口,很抱歉,你们今晚的班船也必须停航了。” “什么!”杨阳、耶拉姆和后脚下楼的希莉丝都大吃一惊。 “什么样的怪物?厉害吗?”耶拉姆皱起眉。希莉丝不解地道:“奇怪,从前没听说芬诺特运河有怪物出没啊,能够毁掉好几艘船的怪物,更是闻所未闻。”宪兵苦笑道:“是的,所以现在正在证实,但生还者实在太少,而且都受了重伤而神智不清,只是叫着‘有怪物!有怪物’,才暂时这么认为。不过,芬诺特河是运河,不会有大规模的风浪,除了怪物,还有什么能对船造成这样的破坏?” “也对。”三人点头赞同。 “总之,请各位多住段日子,一有消息,我会马上来通知你们。但队长建议,若是确认那只水怪很难对付,你们又赶时间的话,最好从陆路走,我们可以为你们准备一辆大车。” “大车就不用了,倒是方便的话,请拨一匹马给我们,有个新同伴加入。”耶拉姆指指希莉丝,“还有,请代我们向薛林队长道声谢,也谢谢你特地跑一趟。” 宪兵笑了笑,告别后离开了旅馆。 “这下麻烦了,我们运气还真差。”杨阳咋了咋舌。希莉丝笑道:“不对吧,应该说运气真好,要是消息迟一步来,我们就要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下与怪物搏斗了。” “对哦。”杨阳绽开笑靥,意外发现新同伴是个不亚于神官的开朗之人。 耶拉姆道:“总之,先把昭霆找回来,再商量下一步怎么走。”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大门被重重撞开,一人面无人色地冲进来,嘴里还乱七八糟地嚷嚷:“有鬼!有鬼!” “昭霆!” “阳!”棕发少女像看到救世主般扑向好友,“救命啊——”杨阳反射性地搂住她。初次看见一向勇猛的昭霆如此丧魂落魄模样的耶拉姆呆了呆。希莉丝拔出武器冲到门口,张望片刻,诧异地转过头:“没人啊!她看见什么吓成这样?” “鬼!一个女鬼!”昭霆尖声道。杨阳恍然大悟:她这个表妹,天不怕地不怕只怕鬼。连雷兽琵琊也感染了主人的恐惧,缩在她怀里打颤。 耶拉姆皱眉道:“好端端的,哪会撞鬼。”希莉丝附和:“就是,一定是你看错了。幽灵这种东西,除非装备灵视的道具,不然是看不见的。” “我真的看见了!绝对是鬼!普通人会咻一下变不见吗?” “什么意思?” “昭霆,你先镇定一下,喘口气。”杨阳拍拍友人的肩,对店主人喊道,“老板,麻烦给她一杯水。”语毕,将怀里的人拉到桌旁,按坐到椅上。其他人也跟着坐下。 喝了几口放了清心果的茶水后,棕发少女的脸色明显好转,神情也不像刚才那么慌乱,余人都松了口气。接着,昭霆就将遇到“女鬼算命师”的经过叙述了一遍。 “无聊。”这是耶拉姆的结论。昭霆生气地瞪大眼:“喂!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真的撞鬼了耶!你就算不表示一下同情,也不该落井下石吧!” “那根本不是鬼,是常见的唬人手法啦。”希莉丝也一脸啼笑皆非,“一些三流的算命师常常搞这些突然出现,突然消失的把戏,让你以为他很神,下次见面就趁机榨钱。至于你问她你是哪里人这种问题,更是好猜,光从外貌、口音和一些习惯就能看出,根本不能拿来做‘神算’的判断依据。” “不是啦!她、她真的很神的!”昭霆急了。希莉丝看着她,点点头:“嗯,你的外貌的确不像阳那么好认,乍看都会以为你是隐捷敏亚或埃特拉人,因为你有两个城的共同特征,但你的口音明耳人一听就知道不是艾斯嘉人,咬字特别清正,不像我们某些字眼会卷舌头——她一口咬定你是外大陆的人,是不是?” “不是……是。”昭霆不甘地咬着下唇。看到她的样子,杨阳和耶拉姆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将她拉到角落盘问。 “那个算命师看出你是满愿师?”耶拉姆劈头就问,一边留意红发少女的反应。 昭霆点点头,扁嘴道:“她说我是外星人,那肯定知道了。” “外星人?”什么东西? 杨阳解释:“就是异界人。”不过魔导国的人竟然用这种科学用语,还真是奇怪,大概和神官一样出身星径神殿或对星象很有研究吧。 耶拉姆咋舌:“笨蛋!在她算出这一点时就该一剑杀了她!还问什么问题!”虽然在骂人,他的声音仍是压得极低。 昭霆提高嗓门:“你居然要我当街砍人,有没有搞错!”这小鬼真是越来越凶残了,以前还没发现他的真面目。 “轻点!”耶拉姆捂住她嘴,“你忘了10万金币的赏金?不杀她,回头被抓去的就是你!还有神官大人——神官大人被卡萨兰和隐捷敏亚逮去处刑,也没关系吗!” “唔……”听到最后一句,昭霆的气焰才消失的一干二净,脸上也浮起后悔。 杨阳拉拉少年的袖管:“冷静点,耶拉姆,事情还不至于这么糟。你想想,那个算命师既然算得出昭霆的来历,就代表瞬间移动不是噱头,那她完全有能力当场抓住昭霆去换赏金,却没有这么做,说明她对我们没有恶意。”她想起自己也曾在卡萨兰城主诺因面前露了口风,事后对方却没有来拿人。虽然这两件事不能拿来比较,但可以证明世上的确有些人不会受高额悬红所动。 耶拉姆不以为然:“也许她想放长线钓大鱼。”杨阳转向友人:“你感觉有人跟踪吗?”昭霆懊恼地道:“我吓都吓死了,哪有闲情注意这个!” “以后遇事冷静点。”耶拉姆数落。杨阳耙了耙浏海:“没办法了,只能拜托薛林队长。就说那个算命师和我们有过节,请他帮忙捉拿。如果她已经向他通报,就说她是因为曾经被我们破坏生意,心怀怨恨存心污陷。反正赛因先生帮我们造好了假覆历,除非请来主持召唤仪式的法师,不然对质我们稳赢。” “好主意。”耶拉姆赞道,“我这就去宪兵处。”说完拔腿离开。 昭霆良心不安:“阳,这么做太奸诈了吧?” “那怎么办?任卡萨兰和隐捷敏亚把我们抓去当满愿师吗?或者被其他三城宰掉?我们也是有自卫的权力的。但老实说,我认为那个算命师不会通风报信。” “为什么?” “直觉。还有,既然她有那么高的占卜才能,在任何城混个高官都不成问题,却在民间流浪,肯定不是个重物质的人,就不可能为了区区赏金眼红了。”杨阳沉吟道,“而且,她后来不是还指点我们[龙眠]的下落吗?那她的目的应该更深才对。” 昭霆皱眉道:“真是烦死了!早知道我就不去算什么鬼命了!” “千金难买早知道,世上绝无后悔药,让你受次教训也好。” “阳,你还在说风凉话!”昭霆嘟着嘴埋怨。杨阳笑着拍拍她肩膀:“我不是说风凉话,是告诫你以后做事情前多想想——好了,快过去吧,不然希莉丝要起疑了。” 看见两人走回来,红发少女笑道:“谈完了?那就吃饭吧。”她指指桌上刚叫的菜肴。昭霆立刻坐下大块朵颐。杨阳很不好意思:“那个,希莉丝……” “安啦,每个人都有不能向他人透露的秘密,我理解的。”希莉丝笑着挥挥手,“我不也没告诉你们我的出身?还是你认为这会影响我们的友谊?”杨阳展颜一笑:“不。” “这不就得了,吃饭吧。”希莉丝举起叉子,“对了,耶拉姆小哥上哪去了?” “他去宪兵处解决昭霆捅的搂子。”听见友人的话,棕发少女不由得低下头。希莉丝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定店里只有店主人一个,才举起左手盖住嘴,悄声问:“喂,我随便猜猜,猜错别恼——你们三个是不是通缉犯?” “扑!”昭霆喷出嘴里的饭。杨阳镇定颌首:“只有我们俩,耶拉姆不是。”希莉丝露出笑容:“果然,那么算命师算出的就是这件事咯?” 昭霆重重放下饭碗,表情险恶地道:“没错!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只是觉得我们往后会更有默契,很高兴罢了。” “?” 杨阳笑道:“是啊,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嘛。”昭霆张大嘴,一脸惊愕:“你、你也是——”希莉丝含笑点头。 “……你犯了什么罪?”冷静下来后,昭霆对红发少女好感大炽,戒心也消除泰半,好奇地问。希莉丝咬了口甜馒头,道:“逃婚罪,你们呢?” “偷渡罪。”杨阳搬出一个最合适的罪名。希莉丝没有怀疑。昭霆奇道:“逃婚也犯法?”希莉丝啐道:“犯屁个法!”昭霆不解。杨阳会意,笑道:“但是犯男方的法,是吧?”希莉丝狠狠咬了口点心,含糊不清地诅咒:“还有我那混帐老妈!” “就是逼婚咯?”昭霆恍然大悟。 “没错!” “你才几岁,你老妈就叫你结婚?” “十八岁。她是三年前叫我结婚的,然后我就离家出走。”希莉丝又开始吃草莓派。杨阳注意到她点的菜全是甜食,再想起昨天也是这样,不禁咋了咋舌。 这么嗜甜啊,一天三餐都吃甜,不愧是梅迪人。 “是应该离家出走!十五岁,老天!这是犯罪!” “咦,在你家乡十五岁结婚犯法啊?在这里是不算的,我离家出走,只是因为看那个男的不顺眼。” “很丑吗?” “丑倒不丑,可是一副蠢相。”希莉丝厌恶地皱皱鼻子,“与其跟那种人结婚,我还宁愿和诺…我师兄结婚!虽然他脾气很差,但聪明又漂亮。” 昭霆同病相怜地道:“你师兄脾气也很差啊?咱们还真是像。”希莉丝笑道:“你是说耶拉姆小哥吧?可我看他挺沉稳的啊,不像会乱发脾气的人。我师兄脾气才真叫差呢!动不动就变脸,像小孩似的,火起来还会拔剑砍人,只有我另一位师兄制得了他。” “死小鬼也是!虽然不会砍人,却会抽人!以前练功时,我哪次不被他殴得伤痕累累!” “我也是!那家伙也是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就算练习时是用木剑,被打到还是很痛啊!而且他一点也不留情!每次练习完我身上就多一堆乌青块,逼得我不得不苦练白魔法,才把伤痕消掉。”受对方影响,希莉丝也愈说愈愤慨,不知不觉变成吐苦水。 两个少女对视片刻,同时伸出手,紧握在一起,眼中闪现惺惺相惜的光芒。见状,黑发少女笑道:“看来你们俩是找到知己了。” “阳你没被耶拉姆小哥虐待吗?” “说虐待太夸张了,他只是比较严厉而已。我不像昭霆专修武技,只向他学了基本的防身术,之前是神官…我师父指导我魔法和弓箭。”说到最后一句,杨阳脸上浮起怀念的波纹,一瞬间柔化了俊朗的线条,迸射出女性的味道来。 希莉丝捕捉到她的变化,有点不是滋味,但随即想起对方是女生,忙摇头甩去瑕念,问道:“阳你很喜欢你师父吗?” “当然。”杨阳笑笑,直言不讳。希莉丝松了口气,因为如果是那种喜欢的话,对方的反应该比较扭怩而不是这么直接,她却没注意到一旁的昭霆异样的神情。 耶拉姆直到下午才回来,这时昭霆已经从两个同伴口中得知芬诺特运河出现水怪的事。 “怎么样?”见他呼吸有些急促,杨阳体贴地递上一杯茶。 “那个算命师没去,但以防万一,我还是请薛林队长最近多留心密报的人,一发现就立刻抓起来交给我们处置。” “他也太热心了吧!只是上司的朋友,他就能藐视法律做到这地步?”杨阳十分不悦。耶拉姆喝了口茶,泰然道:“他本来是不肯的,我对他施加压力,又编了一通谎话,他才勉强同意。”杨阳这才缓下颜色。 昭霆问道:“什么谎话?” “我说我们此行是奉赛因先生的密令公差,那个算命师他城的间谍,身为北之贤者的下属,他有责任协助我们的行动,铲除所有我们的敌人。” “好你个家伙!这种鬼话也编得出来!”昭霆咋舌。希莉丝也不以为然:“北之贤者不是你们的朋友吗?这样滥用关系,对他的名声会造成坏影响。” “我只是要他抓住那个算命师,又不是叫他为非作歹。”耶拉姆认为她说的太夸张了,“而且关系不就是拿来利用的。”希莉丝无言以对,她自己也是靠着诺因的帮助,才能逃离南城,还一直逍遥至今,要不,她早被南北两城抓回去了。 杨阳开口道:“算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耶拉姆,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是不是还去了其他地方?”耶拉姆点点头:“我去港口看了一下。” “情况如何?” “很糟。大部份遇难船只的残骸已经被打捞上岸。从损毁程度看,若非大规模的风浪,就只有魔兽能做到。每一艘都是龙骨全碎,主桅也断了。” 希莉丝倒抽一口凉气:“什么!那家伙该不会和鲸鱼一样大吧!这么厉害!”昭霆一脸怀疑:“河里也有鲸鱼吗?”杨阳道:“当然没有,不过我看过《魔兽图鉴》,没有这么大的魔兽啊,除了海龙,但那是海里的。” 耶拉姆续道:“更奇怪的是,那头怪物似乎不吃人,失踪船员并不多,死了的也是溺死的。可是所有的货物都不见了,一箱也没捞到。” “是不是盗贼做的?那个怪物有可能是魔法师弄出来的幻影!”希莉丝脑中灵光一闪。杨阳感到很有趣:“河上的强盗?是不是该称之为‘河盗’?” “阳,你干嘛老研究这种无聊的东西。”昭霆一阵无力。 “我也认为是盗贼做的,魔物不会对人类的财宝有兴趣。”耶拉姆没理会少女的突发奇想,自管自分析,“但问题是,盗贼无法将船破坏成那副德性,就算有魔法师帮忙。再厉害的水系魔法师也无法掀起巨浪,也没有伤员说看见龙卷风那种东西。” 希莉丝沉吟道:“嗯…看来这件事谜团挺多的,我们是否要改道而行?”三人面面相觑。半晌,杨阳叹道:“如果停航很久……” “才不改道!有怪物的话,把怪物消灭不就得了!”昭霆一口回绝。 “说的容易。能把好几艘船破坏得支离破碎的怪物,岂是好对付的!何况我们根本没有水上战斗的经验。” “经验打几场就有了嘛!再说就算走陆路,也会碰上魔兽。” “这倒是。”杨阳犹豫起来,“耶拉姆,希莉丝,你们怎么看?”耶拉姆皱眉道:“虽然陆路和水路都有魔兽,但强的等级完全不同,而且大道上有骑警队员巡逻,若和商队一起走,基本上不会出什么危险,只是花的时间比较多。”昭霆斜睨他:“干脆说你不敢在水上打架,找什么借口!” “谁不敢在水上打架!打就打!有什么了不起!” “好!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昭霆用力一拍少年的背部,笑得很贼。耶拉姆发觉上当,但已经来不及改口。 “……那么现在是两人赞成。希莉丝,你的意见呢?”杨阳看向最后一位同伴。 “对付水怪,最有效的是雷系魔法,冰系魔法也不错。”希莉丝开门见山,“这里有没有人会?” “雷系魔法我会,但只得四段……冰系魔法更差,只会一招[冰晶之墙]。” 耶拉姆淡淡地道:“我不会雷系魔法也不会冰系魔法,但我可以制造水云,增加杨阳魔法的威力。”希莉丝微讶:“哦,那你水系魔法的造诣挺不错的。”昭霆插口:“有什么了不起,阳还是[三叶草]呢!” “真的吗?”希莉丝大吃一惊。 杨阳不好意思地抠抠左颊:“嗯,但我最擅长的炎系和风系魔法在这场战斗中派不上用场。”希莉丝摇头道:“不,风系可以加速,对提高箭的威力很有帮助,水系魔兽一般防御力不高,只要射中要害就能解决,而且比陆上魔兽更畏火。” “这么说,希莉丝你是赞成走水路咯?” “我认为我们可以试试。我们有胜算,不是吗?”红发少女笑了笑,“另外,报酬也是一个原因:芬诺特运河是哈梅尔商会和其他许多商会的命根,它一被钳断,那些商人肯定急昏头了。而龙骑士们参加幼龙祭不在,雷南郡的警备力量也不大,他们能够依靠的只有冒险家和佣兵,也就是我们这些人,正好狠狠敲一笔。” “那也得有命去花才行。”耶拉姆持悲观态度,他还在耿耿于怀中圈套的事。昭霆呸道:“乌鸦嘴!” 杨阳总结:“好吧,那就照原计划,从水路走。” ****** 第二天清晨,按照预定,哈梅尔商会长博尔盖德乘空浮舟来到了下界。在听说不明水怪霸占航路的消息后,立刻拜访了杨阳四人下塌的白鹿旅馆。 “哎呀哎呀,我亲爱的救命恩人们,既然来到雷南郡,为什么不通知我一声呢?如此见外,真叫人难过啊!咦,神官先生不在吗?” 相对于商人的热络,另一方的态度就冷淡许多,同时也为对方的皮厚惊讶。因为半年前,博尔盖德为了招搅银发神官而绑架了杨阳,结果被犯人的师父狠狠教训了一顿;而且前天晚上,杨阳等人夜闯穆伦府,救走了星华的同胞,还将他的副会长弄进了大牢,造成的财产损失更是惊人,怎么说博尔盖德的反应也不该是这样。 耶拉姆以不亚于冰系魔法的语气回答:“神官大人没和我们一起上路。” “这样啊。”博尔盖德眼中闪过失望,接着又被热情取代,“没关系没关系,招呼你们也是一样!哦,杨阳小姐和昭霆小姐已经是冒险家啦?果然是名师出高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哈哈!这位小姐是——”他疑惑地打量红发少女的面容。 “我是这三位雇请的佣兵,商会长大人不必理会我。”希莉丝抿嘴笑道,暗暗祈祷不会被识破身份。 “哦,请问……” “博尔盖德会长今日前来有何指教?”耶拉姆不想和眼前奸滑的老头多作纠缠,打断道。一旁的昭霆更是一开始就没给客人好脸色看。 博尔盖德干咳一声,收回打量的目光,道:“我听说你们要去米尔菲,所以打算拨一艘快船给你们,作为上次的赔礼。” 闻言,四人立即明白商人在打什么主意。 “博尔盖德先生,以前的事就不必提了。”杨阳微笑道,“而且运河出现水怪,您的快船我们只能心领。” “水怪的事不必担心,讨魔令已经张贴了,冒险家公会和佣兵公会也拨出了不少人手,再过几天就能组织起一支强悍的队伍把水怪消灭掉——对了,三位的本领如此高强,为何不加入战斗呢?这位红发的小姐看起来也是身手高明的人。且不说这次行动报酬丰厚,为民除害是冒险家的天职,尊师也是位见义勇为的优秀战士,你们应该发扬他大公无私的风范,积级投入到这支正义的队伍中来才是。” 杨阳等人听得暗暗作呕。黑发少女皮笑肉不笑地道:“先生的话很有道理,其实,昨天就有几位商会长来找过我们……” “你们该不会答应了吧?”博尔盖德提高声音。 “没……” “幸好没有!我告诉你们,找你们谈的那几个商会长都是在魔兽嘴下吃了大亏的人,他们根本已经破产了!却还妄想用魔晶核做补偿,到处拉拢不知情的羊牯!幸亏你们没答应,不然别说一个子也捞不到,赔上性命都有可能!他们只剩下小渔船可以载人!而我的商会就不同了,不但有最坚实迅速的船舰,还有精良的武器、充足的人手做后盾,价格更是不用说,包君满意!” “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想说自己没经验,帮不上忙是不是?哎呀,你们实在太谦虚了!虽然年轻人谦虚是好事,这份谦虚加上强大的实力,就可以弥补经验的不足!再说队伍里有不少老资格的冒险家,你们大可以向他们请教学习,经验不就来了?更何况,经过这次战斗,你们的实力也会有所提升,对往后的冒险大有帮助,公会对你们的评价也会大大提高,将来你们找任务时不必塞小费就能打听到优渥又轻松的工作!” “我们……” “好了好了,不用说客套话,我跟你们是什么交情(杨阳四人疑惑地想:我们跟你有交情吗?)!一切交给我!没事的!你们只要安安心心上船,轻轻松松战斗,开开心心拿钱就行了,其他的事都交给我!来,这是契约书——” “……” 三分钟后,哈梅尔商会长揣着四份合同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旅馆,在他身后,四个眼冒金星的人趴在桌上喘气,大姆指上沾着印泥,每个人都有如获大赦的感觉。 “奸商。” 好半天,棕发少女才呻吟着吐出一句,余人以沉默赞成她的评价。 ****** 芬诺特镇位于雷南郡以北,芬诺特运河下游,是港口市镇。每天都有大批商船在此出航或卸货,十分热闹。码头开有十多家船员酒吧,还有仓库、船舶制造厂和堆积成山的原木。 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18日,一个晴朗的日子,讨伐水怪的义勇军在此集结。芬诺特镇的居民,看好戏的人,负责维持治安的留守队员,组织行动的商会老板们……大批人潮汇聚在不大的港口,万头攒动十分热闹。 “哇——这就是船啊!好棒哦!” 昭霆惊叹地仰视停在岸边的三艘双桅大船,兴奋不已。杨阳也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清澈的水面上,木材搭建的船面因为打了腊而闪闪发光,壮丽的外形,轻巧的船身,雪白的帆布,还有船首的胜利女神塑象都让人移不开眼去。 希莉丝奇道:“你们不是从外大陆渡海过来的吗,怎么看到这种小船也觉得稀奇?” “啊,那是因为我们来的时候还很小,已经没什么记忆了。”杨阳回过神,急忙搬出个理由。希莉丝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突然发现唯一的男同伴情况有点不对:“咦,耶拉姆小哥,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事。” “不会吧!还没上船就晕啦?”昭霆转过头,打量徉装无碍的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他,“喏,晕船药,感谢我的细心吧!”耶拉姆惊讶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定睛一看,傻了眼。 “利鲁草……这不是治拉肚子的药吗!”凑过来的杨阳也呆住了。 “什么!!”昭霆喊声如雷。希莉丝问道:“耶拉姆小哥,你晕船啊?”耶拉姆漫应,将药塞进胸前的口袋,略为不自然地道:“谢谢你。” “嗄!?”昭霆正尴尬地抬不起头来,听他这么说反而愣了。杨阳笑道:“难得你也会关心别人,可是这次是多虑了,神官早就准备好晕船药要我带在身上。”说着,她从行李里掏出药箱,取出一袋药粉递给少年,“一次两勺,冲泡口服。” “嗯。”耶拉姆接过,犹带稚气的脸庞浮起罕见的柔和之情。昭霆看的满不是滋味,重重一哼,嘀咕道:“恋师狂!”杨阳听见了,往她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这时,一个佩带冒险家徽章的魔法师跑过来大喊:“二组和三组的人可以上船了!先去负责人那里领武器和护甲!”话音刚落,不少人就三五成群地走了过去,其中一些人背后还有亲属含泪关照、殷切叮嘱,看起来不像冒险家或佣兵。 “我们是几组?”昭霆问道。杨阳答道:“一组。” 其实讨魔队总共就三组,按照各自搭乘的船只分配。一组以两大公会派谴的精英和雷南郡的警备队员为主,乃队伍的主力;二组和三组的成员大部分是弓箭手和运河沿岸的渔夫,负责牵制敌人、掩护中坚。杨阳虽是弓箭手,但她以魔法师的身份参加,就和三个同伴一起被分派在一组。 因为水怪出现得突然,恢复航运又是迫在眉睫的事,组织讨魔队的商人们一时募集不到很多好手,把自己的护卫拱出来又舍不得,所以讨魔队的总体实力不怎么样。包括杨阳在内,魔法师只有十个人,而且擅长雷系魔法的只有一个,就是一组的领导人a级冒险家雷文。战士的人数虽多,真正的强手也没几个,拥有a级佣兵认可的希莉丝被公认为最强的成员,但她的武器是细剑,对付海中的魔兽几乎没有作用,一组的领头反而比较期待她在白魔法方面的援助。耶拉姆的长鞭和昭霆的大剑相比之下稍微好些,不过也没多大用处。所以少年借了把十字弓,十几把匕首做不时之需。另外,杨阳建议在三叉戢、标枪、箭矢之类远程武器上淬毒提高杀伤力,得到三组负责人的一致点头。于是她拿出几份神官塞给她的药方,让他们派人采配,同时将自己的箭矢也抹上了一瓶药箱里的强力安眠药。 二组和三组的人走了没多久,一组也来唤人。四个少年少女检察过装备,便随着人流走向中间那艘最大的双桅船,这时,一个温润的暖玉系嗓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咦,这不是上次那个冒失的小姑娘吗。” “唯……”杨阳转过头,震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维烈!!!”金色的晨光下,白衣青年的红发宛如火焰般明亮,清俊斯文的面庞上,浅浅荡漾着一抹柔和文静的笑容。“嗨!”他略带腼腆地招呼。 “熟人吗?”希莉丝询问呆若木鸡的黑发少女。一旁,昭霆已从震惊状态中回过神,高高蹦起,遥指红发青年,喊道:“天呐!杨唯!!” 维烈还没答话,昭霆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抓住他肩膀直摇晃,激动得语无伦次:“原来你也来了!那为什么不早点来看我们?你上哪儿去染了这个新潮发式,是不是转性了?还有你干嘛闭着眼睛,得红眼啊?额头上那个什么玩意儿?拿下我看——” “我……”千钧一发之际,红发青年及时后仰避开棕发少女的抢夺,满脸不知所措。杨阳被友人一串激关枪似的盘问震回神,连忙上前将她拉开。 “错了,昭霆,他不是唯叔叔!” “啊!?” “你忘了吗?他就是我上次跟你提过的那个长得很像唯叔叔的人——‘维烈萨克’。” 闻言,耶拉姆脸色遽变,双唇微动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忍了下来,右手却悄悄搭在腰间的鞭梢上。注意到他的动作,希莉丝也暗暗戒备。昭霆一脸不可思议,来回看着好友和酷似好友叔叔的青年:“什么,他就是……可、可这也长得太像了吧!除了发色,简直是一模一样!还有声音,就算是两个人,声音也不可能如此相似啊!” 杨阳苦笑道:“上次我也这么想,但他们确确实实是两个人,首先唯叔叔不可能在这里,而且……”说到这儿,她打了个寒噤,朝红发青年鞠了一躬:“对不起!我的朋友刚刚冒犯了你!” “言重了,不过我吓了一跳倒是真的。”维烈丝毫没放在心上,转向昭霆,和煦一笑,“我的名字是维烈,请多指教。” “请、请多指教。”昭霆瞪着他和记忆中那人相似到不能再相似的笑容,脑中一片混乱,结结巴巴地回应。杨阳也无比诧异,冲口道:“你、你怎么感觉和上次不太一样!?” 维烈尴尬地抠抠左颊:“呃,这其中是有很深的缘故的,总之一言难尽——对了,这两位怎么称呼?”他硬是岔开话题。杨阳虽然心下疑惑,但也不好追问。 “耶拉姆。”褐发少年冷冷地道,表情和语气都掩不住敌意。两个少女这才注意到,不解地看着他。红发少女的回应就友好许多:“希莉丝,希莉丝佛罗伦兹。维烈先生,你长得和阳好像啊,是不是亲戚?” “我们不是亲戚,不过我和他叔叔大概长的蛮像的,令她和这位小姐都误会了。” “哦。” 杨阳插口道:“维烈,上次我在里那遇见贝姆特城主,他说你是考古学家,那你怎么跑来这里?”维烈喜道:“你遇见老板了?他气色怎么样?好不好?” “很好……你叫他老板,是他的部下吗?” “不,他是我的恩人,不过我应该算是他的部下吧,有拿薪水。” 听到这段对话,红发少女的脸颊也僵硬起来。杨阳刚想再聊几句,远处传来舵手的高喊:“还有没有人没上船?马上就要开了,没上船的人快点!” “糟了!”四人慌忙转身,维烈叫住他们:“这些船是要去哪里?” “不去哪里,是去抓怪物。”四人急着要走,匆匆扔下一句,“对不起,我们也是讨魔队的成员,必须赶快过去。”杨阳依依不舍地道:“维烈,如果你没有紧急的事情,可不可以在这里等半天,等我们回来?”她知道自己的请求很冒昧,但她实在不想和这个长得像杨唯如今性格也像的青年再次分别。昭霆附和:“没错!干脆你和我们一起去!” 怪物?难道说……维烈略一沉吟,道:“好,走吧。”两个少女喜出望外,另两人却微微变色,耶拉姆皱眉道:“喂,你可不是讨魔队的成员。” “有人肯加入,那帮家伙高兴都来不及。”昭霆不理会他,亲热地拉住红发青年的胳膊,灿笑道:“走!我会保护你!”说着,拽着他就往港口方向飞奔而去,杨阳紧跟其后。被留下的两人面面相觑,半晌,耶拉姆狠狠击掌,咒道:“笨蛋!那两个丫头根本不知道那家伙是什么来头!”希莉丝瞪大眼:“莫非他真是——”耶拉姆神情凝重地点点头。 “……怎么办?”碰上世界头号罪犯,女佣兵也没了主意,眉间更露出一丝惊恐。耶拉姆也一样不知所措:“没办法,只能见机行事……总不能不上船。” “为、为什么血魔会出现在这里啊?” “天晓得,运气不好罢。待会儿尽量表现的不在意,别让他看出破绽。” “我…我怕我做不到。”希莉丝语声颤抖,不是她胆小,血魔之名深入人心,早已成为等同噩梦的存在,别说她这样的女孩子,就连胆识超群的男子,听见血魔二字也会打寒噤。 “对了,阳的叔叔怎么会长得像血魔呢?而且那个人……真的是血魔吗?看上去那么温和,实在不像假装的啊!” “嗯…的确。”耶拉姆一窒,也感到有些不解。希莉丝惨白的脸色稍稍恢复了点血色,期待地问:“也许——也许他不像传闻中那么坏,对不对?” “也许。”耶拉姆不置可否。希莉丝登时垮下脸:“拜托~~~好歹给人家一点信心嘛!” “确定不了的事怎么保证,鸣笛了,快走吧!” “啊~~~不要~~~” 在哀嚎声中,红发少女被褐发少年强拉上了贼船,就此走向不归路。 第五章 远去的心 被初升的旭日照得光辉璀璨的河面上,三艘大下不一的帆船以并行姿态缓缓航行。因为还没起风,只能用引擎发动。一般民用船虽然也加装了动力部,但不像军用船那么高级,平时航行多数还是依靠风力和魔法师。像这儿,为了提高船速,三位风系魔法师就鼓足劲吹起了大风,使得三艘船的主帆慢慢鼓起,待鼓到一定程度,他们就可以停手,让船借着惯性行驶。 白花花的浪沫在吃水线附近欢腾跳跃,红尾鱼在三艘船之间淘气地摇摆身子,清澈的水面波光潋滟。这美丽的景色,本是初次在异世界做水上航行的两个少女最期待的,但现在,她们的兴趣已经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你真的不是杨唯吗?” “不是。” 第三十遍相同的对话,令远远看着红发青年和棕发少女的女佣兵忍不住咋了咋舌,同时对自称“吟游诗人兼流浪收藏家”的青年高深的涵养感到由衷的钦佩,并再一次怀疑:他真的是血魔吗? 也许是再深的涵养也受不住了,当昭霆五十八遍重复那个问题时,维烈温和地反问:“我长得真的那么像他吗,那个叫杨唯的人?” “像!像透了!”昭霆比手划脚地肯定,“除了头发,你们简直就是一个人!”末了,她补充了一句:“杨…维烈,你的头发真的不是染的吗?” “不是,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红色跟你感觉不太配,大概因为杨唯是黑头发……” “黑发……”红发青年表情一动,捻起一缕发尾,轻叹道,“其实我本来也是黑发。” “咦!”昭霆的眼睛刹时亮起来,一把拉住他衣襟,连声道,“真的?真的?” “真的。” “那为什么变成这样?幻术吗?” “不,是意外,嗯,一个魔法的意外,再加上一些客观的不幸因素。”维烈回忆道,“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也习惯了。”昭霆追问:“很久以前是多久?” 维烈不答反问:“那个杨唯多大岁数?”昭霆呆了呆,道:“二十七…二十八岁,干嘛?”维烈笑道:“我的岁数比他大多了,所以我绝对不可能是他,而且我也从未丧失记忆过。” 见自己的念头被识破,昭霆又是惊讶又是失望。 维烈温柔地拍拍她的小脑袋:“虽然我不是那个杨唯,不过你可以在心里把我当作他,只是叫我的时候最好叫我名字。你叫‘杨唯’的话,我会搞不清楚你叫的是谁。”昭霆眨眨眼,喜道:“对哦!也可以这样!谢啦,维烈!” “不客气。” “维烈,为什么你要搭这艘船?” 黑发少女边走近边边问,也不忘向希莉丝点个头。红发青年还没答话,棕发少女就抢着开口:“阳,你刚刚去哪儿了?” “照顾耶拉姆。” “咦!死小鬼还是晕船了?不是有药吗!” “药哪有这么快见效的,刚才我熬了碗给他喝下,叫他睡两个钟头。等他醒了,应该可以起来走路。” “只是能够走路的程度吗?”昭霆难以置信。杨阳苦笑道:“够好了!你还没看见他刚才的惨状,简直可以用‘狂吐不止’来形容,我头一次看见有人晕船晕成这样。” 昭霆的表情变得有点不安,一副想拔腿开溜的模样。维烈竖起食指,仿佛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般快活地道:“啊,老板也是,每次去白星岛,途中都吐得一塌糊涂,若没我帮助,他连从床上爬起来,走下船都做不到,其他佣兵团长也是,隐捷敏亚人似乎天生同海啦、河啦之类东西犯触。” “因为西城缺水的关系吗?”希莉丝若有所思。维烈笑着转向她:“不,应该是体质的问题。因为不是所有的隐捷敏亚人都恐水,会游泳的人也有,比如老板。”不知怎么回事,尽管青年闭着眼睛,希莉丝还是有种被他看穿心思的感觉。杨阳没有查觉里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倒是注意到友人的异样。 “昭霆,担心耶拉姆的话,就去看看他吧。” “谁担心他!”昭霆提高声音,但就在这时,金瞳占卜师的话语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里:[……我给你个忠告,千万不要为了面子掩盖真心,要坦白说出自己的心意才行。] 去他的!昭霆暗暗咒骂,气焰却明显消褪,这从她低下来的嗓门就可以听出:“再说,他正在睡觉,我去看了也没用。” “没这回事,他很有可能因为难受醒过来,再抱着桶子猛吐……唉,我还是回去照看他。”杨阳作势要走,一个预料中的声音喊住她:“我去!我要让那小鬼欠我一次人情!” 话音刚落,说这句话的人已经从甲板上消失了。杨阳轻笑起来。希莉丝也有点啼笑皆非:“口口声声小鬼小鬼,其实自己才是最孩子气的人,耶拉姆小哥都比她成熟好几倍。” “可不是,不过,耶拉姆有的时候也是很孩子气的。” “有吗?” “有啊,和昭霆在一起的时候。” “呵呵,我理解了。” 虽然插不进话,红发青年却没有一丝不悦或不耐烦的神色,依旧一脸安详地站在旁边,这份安详也和杨唯极为相似。其实打走上甲板起,黑发少女的视线就未有片刻离开他身上。她明知眼前的人不是杨唯,却还是忍不住在他身上寻找杨唯的影子。而且由于维烈的出现,许多尘封多时的过去也逐渐浮现,甚至有隐隐压住西芙利村的记忆的趋势。对此,杨阳既不安又安心,她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唯一确定的,是她由衷为再次邂逅红发青年感到高兴。 定了定神,杨阳重拾先前的问题,对方的回答出乎她意料。 “因为我想看看那头水怪。” “就为了这个?”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 “是的。” “……” 过了好一会儿,杨阳才叹息道:“虽然你的脾气好了很多,但是古怪的思考方式还是没有任何改变。”至今她仍清楚地记得,当日红发青年如何狠辣地用火焰魔法屠杀了一个只不过喊了他一声“圣兽召唤师”的男人,而且那男人还根本没喊错——古拉迪乌斯明明就是圣兽! 维烈但笑不语。希莉丝问道:“你有和魔兽战斗的经验吗?” “完全没有。” “武技呢?你没带武器,应该不是战士吧?” “是,我是运动白痴。” “其他的战技呢?你的火焰魔法应该相当出色吧!” “希莉丝,你怎么知道维烈擅长火焰魔法?”杨阳惊讶地问道。希莉丝一窒,含糊道:“猜的。” 维烈平和地道:“我是对火焰魔法很有心得,但我希望尽量不要用到它,而是用和谈化解纷争,因为我讨厌战争,也不认为它是生命交涉的唯一途径……杨阳?” 黑发少女将手按在他额上,确定他没有发烧后,才道:“维烈,在雷南郡分别后,贝姆特城主是不是给你吃了什么奇怪的药?” “……没有。” “那你怎么变得这么厉害?好像和上次不是一个人似的!” 面对一道怀疑的视线,一道好奇中带着警戒的视线,维烈尴尬地抠抠脸颊,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一个讨魔队的魔法师跑过来,大声喊道: “马上就到魔兽出现的海域了,大家快准备好!” ****** 耶拉姆从短暂的梦境里醒来,转头想找水喝,却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 昭霆不高兴的反问。耶拉姆淡淡地道:“我知道了,你来嘲笑我是吧。”昭霆怒道:“我才没这么恶劣!” “那你来干嘛?” “这……”昭霆词穷,打死她也说不出“我来照顾你”这种话。耶拉姆看了她一眼,以肘撑起上半身,拿起黑发少女汲满的水杯,一饮而尽。昭霆端详他苍白的面容,踌躇良久,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好点没有?” 耶拉姆惊讶地瞅着她,好半晌才道:“嗯,好多了,神官大人的药很有效。” “哦。”快啊!快找话题!昭霆在心里催促自己,随即悲哀地发现他们好像从来没有心平气和的谈话经历,一直是争吵打骂、冷嘲热讽,害得她想借个鉴也没办法。幸好,对方主动开口了:“杨阳呢?还有希莉丝和那家伙?” “他们都在甲板上。怎么回事,你好像对维烈有看法似的?”昭霆注意到他在说“那家伙”时,语气特别带刺。 耶拉姆沉默片刻,道:“你最好不要接近那个人,杨阳也是。”昭霆十分诧异:“为什么?维烈又不是坏人!” “好人坏人,你又分得出。”耶拉姆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世上伪君子多得是,不要人家说你两句好听话,装出一副圣贤之士的样子,你就傻傻地相信!”昭霆生气地站起来:“那你又凭什么断定,他一定是坏人!” “……” “说不出来了吧!”昭霆得意地抬头挺胸。耶拉姆冷冷睨视她:“你不相信我的忠告,却相信一个认识才没多久的人,那也随你,只要今后别哭着来向我求救!”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向你求救过了!呸,臭美!”被少年恶劣的口气挑毛,昭霆肝火大动,忍不住吼回去。 不识抬举的臭丫头。耶拉姆咬牙,一声不吭地撩起被子,穿靴下床,然而刚刚站起,他顿觉一阵晕旋,身子晃了两晃。 “喂!你……”昭霆慌忙搀扶。耶拉姆却已站稳,挥开她的手。这可彻底惹火了昭霆,一把将他推回床上,骂道:“什么嘛!人家好心扶你,还不领情!态度这么差劲,真是讨厌的小鬼!” “你……”耶拉姆强抑的怒气被这么一激,也爆发出来,“你才讨厌!我好心提醒你,你却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你才是不知感恩!” “你说话说得不清不楚,叫人家怎么相信!就算要我别接近维烈,也得拿个理由出来吧!” “我……”耶拉姆咬紧下唇,欲言又止。见状,昭霆收起怒火,语气也缓和下来:“到底怎么回事?你看他哪里不顺眼?”其实她很后悔刚才太过冲动,破坏了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和煦氛围;而且,她压根不想为维烈和眼前的人翻脸,一点不值得,换作真正的杨唯还可以说说。 好一会儿,耶拉姆才打破沉默,低声道:“他是……相当危险的人。”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了[血魔]这个词。 昭霆皱皱鼻子:“危险?哪里?我可一点也看不出来。”耶拉姆冷冷地道:“那是你修炼不够,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个男人身上的血腥气重得能把死人熏醒,怕有千百万的人葬生在他手里才堆积得出那样沉厚的血味。” “什么!”昭霆这一惊非同小可,“你没骗人!?” “我骗你干嘛。” “坏了!阳和希莉丝都和他在一起啊!没想到他是那样的人……”一言未毕,昭霆就撒腿往外冲。耶拉姆拉住她,却因大吐之下体力不支,被拖了一段距离,才勉强停住。不及喘口气,他厉声道:“不可以!” “为什么!阳和希莉丝可能会被他杀掉啊!你不是说他杀了很多人吗?” “他是曾经杀了很多人,但不代表他会杀我们。”耶拉姆调整了一下呼吸,才道,“你也感觉得出来——他没有杀气,也没有恶意,所以可以肯定,我们暂时是安全的,你若冒然挑衅,反而可能挑起他的杀念,令我们陷入不利的情况。” “我又不是去挑衅,是去把他抓起来。” “笨蛋!凭你的实力哪办得到!就算我们三个加上希莉丝,也打不过他一根小指!” 昭霆一脸无法置信:“他有这么强?骗人的吧!”耶拉姆神情凝重:“不强的话,他身上的血味哪来的?你仔细想想,一个屠杀过成千上万人的男人,他有多强悍!多可怕!” “……”昭霆不语,脸色渐渐转为铁青。许久,她才挤出颤抖的声音:“那我们怎么办?”看到她的样子,耶拉姆心一软,一瞬间涌起将她搂入怀中的冲动,摇摇头,他惊吓地甩去突如其来的念头,竭力忽视砰砰直跳的心脏,用和平日一样的冷淡口吻道:“没办法,只能见机行事,尽量不和他撕破脸,一下了船,我们就溜之大吉。” “对哦,打不过,可以逃嘛。”昭霆松了口长气,搔搔头,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刚才错怪你。”耶拉姆不自在地别过头:“没关系,我没说清楚,我也有责任。” 见气氛又恢复之前的友好,昭霆正想找个轻松的话题驱散红发青年带来的影响,忽觉船身猛地晃动了一下。猝不及防的两人一齐跌倒在地,还没回过神,门外传来的惊呼让他们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怪物!怪物出现了!” ****** 得知已进入魔兽出现的水域,绝大多数人都摆出戒备姿态,全神贯注地凝视水面。参加讨魔队的大部份是经验丰富的冒险家和警备队员,也亲眼看过被破坏的船只凄惨的模样,深知敌人的厉害,都不敢大意。而渔夫是受到紧张的气氛影响,才停止笑语,拿着尾端绑有绳子的鱼叉跑向船头。 与众人呈现鲜明对比,红发青年依旧一脸安详到近乎悠闲的神情,使得杨阳不禁回忆起半年前失散的友人史列兰,也是这么副神经大条,不管身处怎样的困境也满不在乎,悠哉游哉的样子,顿时涌起怀念之情: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阳,你和维烈退后点,到魔法师的队伍里去。” “是。”维烈立刻照办,反而让发言者呆了呆。杨阳不放心:“希莉丝,你也到后面来比较好吧?” 红发少女笑道:“没关系,我有这个。”说着,扬起手里的东西。杨阳一看,是支鱼叉:“……你会用吗,这东西?” “不会,我没用过。”希莉丝坦白道,“但是,我是用它叉魔兽又不是叉鱼,用不着事先练习,待会儿只要把它像投标枪一样狠狠投出去就行了,我的眼夫可是很准的哟!”杨阳这才安心,露出笑容:“嗯,加油!” 希莉丝翘起大姆指,示意“没问题”后,转身走向已集合得差不多的战士们。走到一半,她脚下一晃,程度极微,但仗着天生的灵敏直觉,希莉丝还是感觉出来。这时,前头的人也叫起来,语气充满惊惶:“快!快看水面!那是什么!” 黑影。一大块被波纹扭曲了轮廓的黑影飞快地掠过船底,面积之大连旁边两艘的人也看得见,也就是比三艘船加起来还大。直到黑影脱离船底,众人才松了口长气,但他们放心得太早了——移动到一定距离后,黑影就缓缓上浮,使水面的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最后隆成一个山包。沿着水下的形体,瀑布般的水流哗哗而下,化作大浪猛烈拍击三艘大船。 “哇!” “啊!” “呃啊!” 毫无意义的大叫纷纷扬起,讨魔队的成员被摇晃的船身甩得东倒西歪,包括了在厢房里的耶拉姆和昭霆,只有少数拉住东西的幸运者和诸如希莉丝这类身手敏捷的人才没跌倒,却也无可避免地被大雨般倾盆而下的河水浇得湿透。 因为既不幸运也不灵敏,红发青年第一时间就滚倒在地,沿着倾斜的甲板一路下滑,重重撞在桅杆上,后背传来的巨大冲击令他闷哼了声。 “维烈!”黑发少女放开支撑身体的缆绳,滑到他身旁,“你没事吧?” “啊,没事,谢谢你的关心。”除了有些气喘,维烈的声音和平时殊无二致,清俊的脸庞却绽开一丝苦笑,“只是我的精灵之眼沾湿了,视野有点模糊。” “我帮你擦干净。”杨阳掏出手帕,却发现手帕也湿了,正不知如何是好,维烈将她的手轻轻推回去:“没关系,我已经用热魔法烘干了——啊,那个是!”恢复功能的魔道具捕捉到少女背后出现的东西。与此同时,其他人也发出惊愕的呼声: “吞吞鱼!” 没错,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种盛产于北城南部地区的淡水鱼——吞吞鱼。这种鱼是大胖头鱼的一种,因此头特别大,形状像蝌蚪,多鳞少骨,肉味鲜美。万万没想到敌人是一条鱼,还是条大得离谱的鱼,众人都呆若木鸡。 果然是伍菲!维烈按住头,呻吟了声。这条所谓的吞吞鱼,其实是生长在魔界人工湖里的宠物鱼,也是他送给雷之幽鬼的八百岁生日礼物,却给她带来人界兴风作浪! 这时水面已恢复平静,于是杨阳站起来,跑向船头,询问红发少女:“希莉丝,吞吞鱼是什么?这头魔兽的名字吗?” “是我前天的晚餐!” “?” 希莉丝镇定下来,对愣住的同伴苦笑:“吞吞鱼是种胖头鱼,跟这头魔兽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块头不同,有没有关系我就不清楚了。” “居然有这种事……”杨阳的语尾淹没在轰响中,原来是魔法师们趁敌人没有动静,发动攻击了。只见闪电的条光和火球风卷一骨脑拍打在魔兽灰黑的鳞片上。有了榜样,渔夫和装备十字弓等远程武器的战士也凑起热闹。一时间,渔叉标枪箭矢仿佛密集的阵雨,袭向魔兽。 “不行!不能攻击!” 维烈的警告迟了半步,挨了两波痛击的魔兽发出不满的咕噜声,虽然没有受到实质的伤害,人类毛躁的挑衅却燃起了他的怒火。举起长尾“啪”地打在刚刚恢复平静的水面,掀起冲天的巨浪。 “啊!!!” 前所未有的冲击袭向三艘船,两艘体积较小的船当场翻了个底朝天。杨阳等人栖身的那艘船也被浪头高高抛起,没有及时抓住支撑物的人都被抛飞出去,运气差的掉进河里,运气好的掉在甲板上,但也多半因为冲击跌断了肋骨或昏厥过去。 杨阳也在这些人当中,只是她运气还算好,没有掉落河,而是掉在船侧。搭着船舷,她晕头涨脑地爬起,不及稳住身体,帆船重新落回水面,冲击使得她再次弹起,翻出船舷,直直摔落! “阳——” 昭霆刚踏上甲板,就看到这令她心跳停止的一幕,连忙奔向友人落水的地方,另一人的动作却比她更快——耶拉姆抄起一根用来绑帆布的粗绳,一脚蹬在船舷上,附冲而下,赶在黑发少女落河的前一刻抓住她手腕,然后用力一提,让她跌进怀里,以背承受两人与船身相撞的冲击。 “呃!”尽管竭力压抑,超乎预计的疼痛还是令他呻吟了声。 “耶拉姆!”杨阳惊喊,接着反应过来,紧紧环住他的腰。耶拉姆调整了一下呼吸,放脱她的手腕:“没事,你快踩着我的肩爬上去,让上面的人节省点时间。”杨阳还没答话,头顶传来棕发少女的喊声:“阳,耶拉姆,没事吧?” “没事!你快拉我们上去!” “知道了!你们稍等会儿!”昭霆一把拽住绳子,使劲往里收。另一只手伸过来,正是希莉丝:“我也来!” “thanks!” 由于专注手里的活,希莉丝压根没听清对方回了什么话,随便点头了事。注意到她俩的动作,维烈也从另一边奔过来:“怎么了?有人落水了吗?” “没错!快来帮忙!”昭霆忙得没空回头,也没听出问话的是少年口中“相当危险的人”。这时,所有人都感到头顶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高速飞过,但听得轰的一声,主桅发出劈里啪啦的脆响,爆开无数裂缝,终于吃不住重量,一头倒了下来。原来是魔兽的长尾不知有意无意扫中了桅杆。 惊呼四起,也有人眼尖地看见桅杆倒落的方向有两个人影,又是一阵大呼小叫。昭霆和希莉丝还没意识到迫近的危机,就被维烈推开,三人倒成一团。与此同时,断裂的桅杆不偏不移砸在两个少女刚刚站脚的地方,将甲板和船舷撞出一个大坑,碎块还掉出船外。 “啊!!”想起两个同伴就在这堆“垃圾”下面,昭霆和希莉丝脸色大变。 “古拉!”维烈大声呼唤圣炎兽,只见一道华光闪过,过了一会儿,古拉迪乌斯就背着杨阳和耶拉姆飞回甲板。两人身上、头发上都沾了不少木屑,但没有受伤。昭霆和希莉丝松了口长气,迎了过去。 “维烈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昆姆怎么会……”古拉迪乌斯看着正大肆凌虐两艘沉没船只的魔兽,不解地问。杨阳四人被它的突然开口吓了大跳,而且古拉迪乌斯使用的还是种没人听得懂的语言。 “是伍菲。”更让人惊讶的,维烈也用相同的语言回应,表情充满无奈,“你和它是好朋友,过去问问,为什么要袭击过往的商船。”古拉迪乌斯应了声,飞向魔兽。目送它的背影,昭霆问出四人共同的疑惑:“你们刚刚在讲什么?” “我叫它去阻止昆…那头魔兽。”虽然没说出全部的内容,维烈倒也没撒谎,而古拉迪乌斯的行动也证实了他的回答,加上维烈之前救了这里所有人的性命,就连最不信任他的耶拉姆这时也稍稍降低了敌意和戒心。 “维烈,你受伤了。”杨阳瞥见红发青年左颊开了一道约摸五六厘米长的血口,大概是被什么利物割到的,伤口不深,只渗出一点点殷红的血丝。但她还是紧张地掏出防水ok绷,小心地贴上。 “啊,谢谢。”青年的笑容温柔中带着腼腆,还有点迷糊,像极了杨阳记忆中的那人,令她不禁浮起迷茫,一时分不清眼前的人是维烈还是杨唯。 余人却没有闲情关心维烈受伤了没,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魔兽身上。 “真的不动了耶,那头怪鱼!”昭霆惊喜地道。当古拉迪乌斯飞过去,用古怪的语言叫嚷了几句后,魔兽就停下动作,发出一串咕噜声回应,然后一头圣兽一头魔兽就开始旁若无人地交谈,热络的气氛令众人傻了眼。 “别发呆!”一组的领头魔法师雷文喊道,“趁敌人分神,赶快攻击!主桅断了,我们已经逃不了了,不杀死它。所有都会完蛋!”余人如梦初醒,战士们捡起在混乱中丢失的武器,魔法师则撩起长袍的下摆跑向船头,准备施法。 “等一下!”维烈奔过去,拦住雷文,“不能攻击!” “你干什么!闪开!”雷位粗暴地想推开他,但维烈牢牢抓着他的法杖,纹丝不动:“古拉正在安抚,请你们等一等。” “你是那头召唤兽的主人吗?”雷文的态度软化下来,“那你快叫它缠住魔兽,让我们多点时间施法,最好用魔法困住它。” “不是的,你不明白,昆姆是……”维烈的语尾淹没在一串轰鸣中。在两人争执不下时,其他术士已凝聚完魔力,朝魔兽倾吐灼热的魔法弹。 雷文咋了咋舌,一把推开维烈,骂道:“笨蛋!这样胡乱攻击有什么用!有武器的准备好,一等怪物中招就动手!”语毕,他举起法杖,飞快念出咒文:“跳动的炎之精灵,以雷文玛契特之名召唤汝等前来,聚于我手;由诸神降下审判之剑,归于我手,籍由万物连通之理,使力量汇聚,将敌人打入万劫不复之深渊——神之雷!” 随着咒语的完成,湛蓝的天空出现大量铅灰色的厚云,然后是一个金红相间的魔法阵。轰隆隆!九道闪光对着魔兽劈下,威势惊人,连圣炎兽也被卷入。爆炸的声响震得人人耳膜生疼,多数人都发出兴奋的欢呼,相信在这样强大的攻势下,再强悍的魔兽也非死即伤,至少也会麻痹个一两个钟头,战士们几乎是抱着落井下石的心态朝烟雾中的模糊身影投出武器。 “混蛋!那老头怎么连那只鸟也攻击,眼睛长哪去了!”昭霆愤愤地道。希莉丝也露出无发苟同的神色:“是啊,而且他用神之雷那么强大的魔法,怕是连落水的那些人也电死了。” “什么!太残忍了!” 听着两人的对话,圣炎兽的主人只是慨然地望着兴奋的人群。杨阳观查他的表情,犹豫片刻,道:“维烈,你刚刚说昆姆……难道,是那个[昆姆]吗?” “嗯。”维烈轻轻一叹,“就是被喻为最强大的魔兽,六系魔法和物理攻击全免的无系魔兽昆姆。” 杨阳、耶拉姆和希莉丝一齐变色,唯一孤陋寡闻的人愣愣地问:“好像很强呢?”没人理会她,耶拉姆厉声道:“真是昆姆!?” 这个问题已无需回答了,魔法激起的烟雾消散后,毫发无伤的灰黑色身躯向每个人展示了它超乎寻常的强悍,除了杨阳四人,其他讨魔队的成员都呆若木鸡。 “维烈大人!”同样毫发无伤的圣炎兽飞回来,依然一口古怪语言,“昆姆说即使是您他也不让步,它只遵照伍菲小姐的指示行事,这也是您将它送给伍菲小姐那天对它下的绝对命令,所以……对不起。” “我明白了。”红发青年的语气很无奈,“那么,伍菲的命令是什么?” “守在这里,破坏所有经过的商船,为了弗雷德大人。” 果然……维烈苦笑:“罢了,一切都是我自做自受。古拉,你保护这些人,昆姆我来收拾。” “是。”古拉迪乌斯振翅飞高。它一走,昭霆就急不可捺地问:“它说什么?” “对方不肯停战。”一边回答,维烈一边卸下背包,蹲下身拉开袋口。余人还不及消化他的话,就被他一样一样往外丢东西的行为搞懵:“你在干嘛?” “找东西。”维烈忙得没空抬头。杨阳四人正要追问,瞥见以雷文为首,几个不信邪的魔法师又开始吟唱咒语。虽然是很有勇气的行为,但看在已经知道敌人来头的三人眼里就显得很蠢了。“笨蛋!快停手!”希莉丝大骂。 她好心的忠告只落得没有回应的下场。闪电的瀑布再次倾泻而下,伴随着其他强力的魔法。昆姆咆哮了一声,周身浮起奇妙的紫光,无声无息地吸收了所有的攻击,紫光还扩散到河面上,带动水流沸腾不休,“呼”、“呼”、“呼”……十来条蓝灰色的水柱接连拔起,冲天耸立,每一根都有七八米粗。在讨魔队成员震惊中夹着绝望的注目下,一齐化为脱闸的巨龙,朝仅剩的船只扑去。 就在这时,古拉迪乌斯发出一声清亮的啼鸣,数十条金红色的火柱从它周身涌出,形成一只巨大的火笼将身下的船罩了个严严实实。昆姆的水龙撞上火栅的刹那,化作大量的白雾。与此同时,红发青年也完成了他艰矩的翻找大任。 “找到了!”{掏出一只像是金属环的物品,维烈喜滋滋地跳起来,却被脚下扔得乱七八糟的收藏拌了一跤,仰天栽倒。幸好被杨阳和耶拉姆及时扶住,才没跌得头破血流。昭霆皱眉道:“你到底想干嘛?” “结束这出闹剧。” 维烈站稳,朝昆姆投出金属环。他站在船尾,距离魔兽少说也有近百米,圆环却不偏不移打中昆姆露出水面的头部,而且速度快得连眼力最好的耶拉姆和希莉丝也没看清,这根本不是人类能拥有的臂力。 正当三人张口结舌时,更令人吃惊的事发生了:打中昆姆的金属环非但没掉下去,还没入他身体。昆姆震了震,过了会儿,开始剧烈颤抖,吐出痛苦的咆吼。就在众人担心它会不会因为疼痛挣扎,把船砸烂时,昆姆又僵在了原地,仿佛连呼吸也停止了。接着,它灰黑色的鳞片下迸射出好几道白色光芒,超越视网膜能忍受的亮度令所有人不得不闭上眼。当他们睁开眼睛,不约而同地吃了一惊。 什么也没有,别说尸体,连尸渣也没有,水面干干净净,静静地流淌着,只有那只金属环悬浮在大概是魔兽心脏的位置,滴溜溜地转动,中央有一颗散发出七彩光华的小球,灿烂华美十分漂亮。在场识货之人同时倒抽一口凉气,冲口道:“魔核!” 众所周知,所有的魔兽体内都有块被称作[核]的物体,重要性等同人类的心脏。一些强大的魔兽之所以天生具有支配某种或某几种元素的力量,也是魔核的缘故。把魔核镶在法杖之类魔法道具上,就能大大提升持有者的魔力,等级越高威力越大,是每个魔法师梦寐以求的珍宝。而虽然不知道敌人是鼎鼎大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无系魔兽昆姆,但他的强悍可是每个人都领教过的,所以现在看见它的魔核就在眼前发光,似乎垂手可及,雷文等魔法师都露出近乎贪婪的痴迷之色,怔怔朝前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金属环停止了自转,连同魔核一起直直坠落,扑嗵一声掉进河里,连冒下泡都没有就消失在众人眼皮底下。 “啊——” 魔法师们发出惊惋的哀嚎,抱头呼喊:“快!快把它捞起来!”受到影响,其他人也慌张起来,竟没意识到敌人已经被打败了。 与前头的忙乱呈现鲜明对比,船尾的五人仍是站着不动。 “唉,真可惜,那是我很喜欢的一件收藏品。”维烈发出怎么听怎么不像真心的叹息,唤回了余人的神智。 “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昭霆和希莉丝异口同声。除了好奇,语气还有一份敬畏,为青年那惊人的一投。杨阳和耶拉姆虽然没有开口,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简单的说,就是内部破坏。”维烈用教师的口吻说明,使他看起来更像杨阳和昭霆记忆中的那个人,只是青年吐出的不是化学公式,而是不折不扣的魔法用语,“那个环叫作[光裂环],只要在投出时施加一定的物理力,就会自动进入中标者体内,施放出相当于十级[光爆]的力量。我虽然知道它这个功能,但还是第一次用在战斗里,能够成功,真是很侥幸。” 杨阳惊叹:“真是厉害的法器,你从哪里弄到的?” “呃,忘记了。我常常到各式各样的遗迹探险,看到喜欢的就收进包里,从来不记是哪里找到的。”维烈回忆道,“所以很多东西至今还不知道用法,有待慢慢实验。” “什么!太有趣了!把你的包借我玩两天吧!”昭霆满脸兴奋。维烈慌张地抱住背包,摇头道:“不,不行。” “小气!” “包不行,里面的东西借你玩无所谓。” “这还差不多。”昭霆满意地勾起唇角,内心却怀疑对方是不是藏私,不然干嘛不一块给她?暗暗打定主意要把那个包偷出来彻底调查清楚。 希莉丝拍拍青年的肩,笑道:“这下你可成为大英雄了,维烈。”经过这番历险,她已完全消除警戒心,虽然还有点畏惧,却不再排斥对方,把他视作了同伴。杨阳也笑了:“是啊,要不是你,今天我们几个就成为这条河里的鱼饵了。” “不是的,不是我的功劳,是古拉和光裂环……” “它们不都是你的东西。”昭霆一句话堵死青年的谦虚。希莉丝捂住嘴:“糟了,那只环掉水里了,怎么办?”杨阳指着另一头忙得热火朝天的人们,嘲讽道:“没关系,他们会负责找到。” “让他们找?那维烈是永世别想拿回他的环和那个魔核了。”希莉丝也绽开恶意的嘲笑,睨视那些人。 维烈满不在乎:“没关系,他们找得到就拿去好了。”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不可能找到”。在光裂环分裂昆姆的身体之前,他就料到有些人会起贪念,于是放了个隐形术隐藏了真正的光裂环和魔核,让古拉迪乌斯叼走,再用幻觉术让人以为两样东西都掉进了河里。 昭霆咋舌:“你真大方!”余人也不无同感地点头。 “可是,抗议也是没有用处的。” “怎么没有用处!魔兽是你打倒的,它的核理应归你所有,那个环更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昭霆慷慨激昂地道,但她的真正目的是拿到光裂环可以自己玩。 维烈的表情仍是一派平静,甚至可说平静过了头。 “如果这么主张,就无人会参于打捞,就算参于也是抱着偷偷独吞的打算,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不如干脆算了,而且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办,不能在这里停留很久。” 昭霆好奇地问:“很重要的事?什么事?” “找人。” 四人都是一愣,无视友人的眼色,昭霆追问:“找谁?” “一个对我非常重要的亲人。”维烈的回答很抽象,所以连昭霆也听出他不愿深谈的意思,乖乖闭上嘴巴。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耶拉姆开口道:“维烈,那头圣兽,可不可以借一下?” “当然可以,有什么事吗?”维烈诧异地看着他,因为这还是头一次对方主动和自己说话。余人也投来好奇的视线。 耶拉姆指着断裂的桅杆,不语。四人恍然大悟。希莉丝登登登朝船头冲去,气势汹汹地吼道:“你们这群笨蛋,船都不能动了,还有闲情在这儿吵!” 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神智终于回到现实:对哦!主桅断了,船身也千疮百孔,船当然不能动了,这代表…… “啊——” 迟来的惨叫响起,沿着河面传播开去,久久不散。 ****** 当杨阳等人回到雷南郡的主城,是半天后的事。 与昆姆一战,人类一方伤亡惨重,除了一组大部人生还,其他两组成员尽数丧命,而且90%不是死于昆姆之手,而是死在神之雷下。但神之雷的施术者雷文没有被追究责任。因为当时是战斗,发生那样的不幸只能算作意外,尽管他的法术对敌人毫无作用。 但是,不管如何,人类胜了,魔族败了,水路也畅通了,所以返回的讨魔团成员都兴高采烈、意气风发,接受岸边人们盛大的欢呼,被同行者捧为“屠魔英雄”的维烈更是受到如雨的花束攻击和热吻拥抱,吓得他落荒而逃,四个少年少女紧跟在后面护航,因此连抱酬也没来得及拿。 于是,当夕阳沉入西方的地平线,天际只留下一抹瑰红,几颗星子在蓝紫色的天幕闪耀生辉的时候,座落于雷南郡西北侧的白鹿旅馆迎进了几个风尘仆仆的客人。 “啊~~~累死了累死了,今晚要好好睡一觉。” 首先推门走进的是个剑士打扮的俏美少女,背着一把和身材极不相称的大剑。紧跟其后的是个佣兵装束的红发少女,腰间配着一柄细长的穿甲剑,娟丽的脸庞写满疲惫:“我也是,我要睡到十点。” “十点有什么了不起!我要睡到中午!”先前的少女叫起来。 “睡到晚上也没人理你。” 随着中性的清雅嗓音,一个黑发少年走进旅馆,肩背弓箭,腰悬法杖,服饰既像射手又像术士。他一跨进门,就对柜台后正观查他们的店主人喊道:“老板,麻烦给我们准备五桶热水,男浴室两桶,女浴室三桶,快点,拜托了。”闻言,已就坐的两个少女齐声欢呼。 店主人应了声,正要叫服务生,刚进门的第四个客人喊住他:“啊,我不用了,男浴室准备一桶就行。”他是个身材修长的斯文青年,没有带任何武器,只背了个很大的旅行袋,看起来像是学者或药师之类的人物。他一跨进玄关,就往旁挪了一步,让一个褐色头发,神情冷漠的少年走进来。随着砰一声响,店主人总算确定:客人共有五个,而且似乎是一支团队。 待店主人吩咐完服务生,耶拉姆又向他点了些菜,请他等众人洗好澡后送上来,才坐了下来,这时其他人已经坐好了。 杨阳递给他一杯热茶,眼睛却看着对座的人:“维烈,你为什么不洗澡?不难受吗?”经过白天的战斗,五人都全身湿透,满面尘灰,样子十分狼狈。 昭霆附和:“是啊!洗个澡多舒服!”维烈清俊的脸庞浮起红晕,低头道:“我不是喜欢邋遢,只是不习惯在公共场所赤身露体。” “害羞啊?” “嗯。” 希莉丝笑道:“那待会儿叫老板抬一桶热水到你房里——啊,你还没有房间!”她急忙转头朝柜台喊道:“老板,还有没有空房?” “有,你要几间?” “一……” “不用,他和我睡一间。”耶拉姆冷声打断,直视维烈,“你不介意吧?”维烈笑道:“不,我也觉得咱们一人一间太奢侈了。”转头朝店主人歉然一笑:“对不起。”后者笑着摆手,连声道:“没关系!” 看到耶拉姆的态度,昭霆才想起船上的对话,不禁打了个寒噤,但偷瞄对座,她实难将眼前贴着好好先生标签的青年和少年口中“相当危险的人”联系起来,十分烦恼。这时,传来服务生的高喊:“水好了!” “哇——”三个少女立刻站起,拿了替换衣服朝洗澡间飞奔而去。耶拉姆慢吞吞地跟在后面,留下维烈一个人在客厅喝茶。 默默消磨了一会儿时间,他放下空杯,起身走向后院。 甫开门,一股混杂着花香的空气拂上脸颊,令人精神一振。维烈踏上干躁的泥地,环顾四周。这是个很小的院子,还不到十米宽,左手边种着一棵大槐树,枯黄的树叶铺了满地;右边是大片看不出是什么植物的灌木丛;墙边的草丛里杂生着野菊,快乐地在风中轻摆;秋虫唧唧的引吭声,悦耳地鼓动耳膜;伴随着初秋的晚风吹动树梢带来的沙沙声响,使这个傍晚显得恬静而宁适。 突然,几星红艳艳的火光闯进这幅宁静的景象,缓缓飘落,在落地的前一刻消失。维烈毫不惊诧地抬起头,一只鸢尾长颈,浑身像火焰般熊熊燃烧的巨鸟跃入精灵之眼的视界。 “办好了吗?” “是,我将事情经过详细告诉了菲亚斯大人,他保证会好好保管昆姆的核,等你回去让它再生。”圣炎兽古拉迪乌斯恭恭敬敬地汇报。 “这就好。”维烈松了口气,随即露出苦笑,“我只希望伍菲别再搞出什么乱子,不然人类再迟钝也会发现不对。” “就算他们发现我们魔族其实没有被封印,又怎样呢?” “当然是重燃战火,不将我们杀得一个不剩,或赶得远远的,誓不罢休。” 古拉迪乌斯高傲地扬起头:“哼!他们做得到么!”维烈叹道:“不管做得到做不到,我已经很累了,不想再和人类做这些无聊的争斗。” “可是摩耶有很多人希望再跟人界打一场,特别是七位军团长阁下。” “怎么,我给他们做的那些虚拟游戏还不够他们打发时间?” “虚拟游戏终归不及真砍真杀好玩,军团长阁下们是这么说的。” 维烈依旧一脸平静,慢条斯理地道:“你回去转告他们,若他们执意如此,我也是可以答应的,但是,若将来不幸阵亡,休想我会再一次复活他们七个。”古拉迪乌斯缩了缩脖子,应道:“是。”转身飞向已完全暗沉下来的夜空。 维烈没有目送部下的背影,面露沉思地伫立良久,幽幽一叹。 “唉,不死的生物永远不知足,也许是时候让他们了解生命的宝贵了。” 可是又该如何让他们了解?再发动一次人魔大战,制造无数的人类冤魂吗? 以悲伤的神情解开系在腰上的红丝绳,他将手镜平放手心,凝视漆黑如墨的镜面,喃喃道:“肖恩啊肖恩,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怎么选择?”镜面无声,片刻,一团流云状的白雾缓缓冒出,越升越高,在升到一人高时停下。雾气慢慢聚拢,变淡,最后勾勒出肖似人形的朦胧轮廓,那是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青年,双目微阖,身穿一袭式样很像神官服的褚色长衣。他状似困惑地睇了眼红发青年,就合上眼,身形变淡,再度化为白雾,回到镜中。 久久,维烈看着再无异状的镜面,一动不动,眉间又是失望,又是自嘲,又是悔恨,嘴角的苦笑透出无尽的孤寂颓然:“……抱歉,我忘了,你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如果能找到和你命运相连者,就有可能唤醒你的记忆,虽然你不愿想起,但是,我绝不会放弃的。” 一字一字发完誓,维烈将手镜系回腰间,随着这个动作,他脸上的脆弱逐渐消失,回复先前的平淡若水。 这时,他身后响起小小的脚步声。青年转过头,不意外地看见少年站在门阶上,刚刚洗完澡的模样,穿着白色的里衣,脖子上挂了条毛巾,深褐色的短发还在滴水。他脚上穿的是长靴而非拖鞋,但是没有带武器,黄玉色的眸子在黑夜里闪烁着毫不退缩的光芒,直视着他。看到这样的眼神,维烈打心底涌起怀念之情。 啊啊,这种纯粹而坚定的眼神,有多久没见过了?百年?还是千年?为了守护而生的眼神,拥有最强生命之火的眼神…… 他真诚地笑了:“晚安。”语气亲切诚挚。 耶拉姆微微放松表情,眼神却没有一丝松懈:“晚安。”声音平淡,不带任何情感,就像他对待陌生人的一贯态度。 维烈又笑了笑,转过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耶拉姆凝视他的背影,犹豫片刻,问道:“你身上为什么有这么多血腥味?” “当然是因为我杀了很多人。”维烈没有一丝动摇,语气也是不变的安详。耶拉姆的眼神变得尖锐:“你也会杀死我们吗?” “不会。” “你拿什么担保?” 维烈轻笑,回过身,和蔼地道:“担保?即使我在这里赌神咒鬼,发誓绝不伤害你们,你会信么?” “……不会。”耶拉姆困难地道,眼中浮起痛恨之情,只是痛恨的不是眼前的人而是他自己,“可是…没办法,我没办法打倒你,所以只能要求一个连我自己也不相信的誓言。” “如果你可以打倒我,早就一刀捅过来了吧?” 耶拉姆狠狠瞪视他:“当然!” 维烈放声大笑,笑到抱着肚子,弯下腰。直过了半分钟,他才勉强停住笑,一边直起身子,一边抹去眼角的泪水。 “有什么好笑的?”耶拉姆既困惑又不悦,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事实上也的确没有。维烈喘气道:“抱歉…因为好久没碰见像你这么坦率的人类,一时太过高兴……” 少年脸色微变:“你真的不是人类?” 维烈挑了挑眉:“你到底知道我多少事,耶拉姆?” “我只知道你是血魔,还有…不是人。” 维烈沉吟了一下,道:“你师父告诉你的?”耶拉姆点点头,想起一事,问道:“你真的是神官大人的朋友吗?不是仇人意思的那种朋友?” “嗯,是真正意义的朋友,所以我不会对你们出手。” 耶拉姆如释重负,他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三个少女的性命得到保障庆幸。其实那天神官就说明白维烈是他的朋友,是耶拉姆自己忘记了。(这里必须注明:和维烈是朋友的不是神官,而是帕西斯,原因读者看正文。) 终于卸下心里一块大石,褐发少年没兴趣追问其他,朝青年点头为礼:“抱歉,刚刚冒犯你,既然你是神官大人的朋友,我不会再抵防你,也由衷欢迎你成为我们的同伴。” “你不问我和你师父是怎么认识的?”维烈微讶。 “那是你和神官大人的私事,我无权也没兴趣知道。”耶拉姆转过身,“告辞。” 维烈望着他洒脱的背影,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意。 ****** “阳,你不但长得像男生,胸部也很小呢。” 听到红发少女的评价,黑发少女脸一红,却没感到不快:“没关系,我不在乎。” 希莉丝一手撑着桶沿,托住腮帮,皱眉道:“怎么可以不在乎,身材是女人的第二生命,平胸的女人是没有男人要的。”杨阳嗤鼻:“认为女人的价值只在外表和身材的男人,我也不稀罕。” “话是没错啦……” 一旁正在洗头的昭霆绽开一个讽笑:“希莉丝,你怎么跟这家伙聊男人的事,她可是个标准的同性恋。” “什么!” “胡说八道!”杨阳朝友人挥去一手掌水,昭霆也不甘示弱地还击,两人打起水仗来,但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她们待的是澡盆不是湖,水量有限。 希莉丝瞧着昭霆,兴致勃勃地问道:“为什么说阳是同性恋?”杨阳抗议:“喂!怎么连你也相信这丫头的胡言乱语!我只是比较喜欢怜惜柔弱的美女,悍卫女性的权力,就叫同性恋了?”昭霆大笑:“哈!不打自招!”杨阳给了她重重一拐子。 希莉丝忍俊不禁:“难怪你对星华那么好。这习惯是哪来的?天生的?”杨阳抠抠脸颊,尴尬地道:“应该是受了我叔叔的影响吧,他也对女性没辙。” “对了,你叔叔!你叔叔是怎样的人?和维烈像吗?” “很像,不管外貌还是气质,只是唯叔叔唠叨得多,老是担心我的将来啊,学业啊,功课啊,有时候觉得挺烦的,但从不讨厌,因为唯叔叔比爸妈还疼我,总是把我的事摆在第一位,是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亲人。” “真是个好叔叔。”希莉丝笑道。杨阳却双目一黯:“是啊……” ****** 当晚,黑发少女在客房的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脑中不断浮现在地球生活的种种,那些在西芙利村住习惯后渐渐淡忘的记忆,浓浓的苦闷支配了她的心灵,尤其是回想起被召唤那刻,杨唯惊骇而担忧的神情,就感到一股锥心的刺痛。最后,她再也忍受不了,一骨碌坐起来,双臂环住膝盖。 我怎么忘了呢!我是在异世界,不是地球!而且已经待了半年!这期间,唯叔叔和爸爸妈妈有多担心我,有多焦虑害怕,我竟然一点没想到! 把头埋进被单,杨阳更用力地环拢臂膀,咬紧下唇。 错了!一定有哪里错了!明明一开始,我也是很慌张,很害怕,天天想着早点学好本事回家,但不知何时起,我忘了这个初衷,沉浸在单纯的学习和旅行里——这是怎么回事!? 一张熟悉的开朗笑靥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明白告诉了她答案。杨阳大受惊吓,一把按住头,使劲摇头。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一连喊了几十个不行,银发青年的身影才逐渐淡去。杨阳垂下手,紧紧抓着床单,大口喘息,眼神焕散。许久,她的呼吸才平静下来,眼神也恢复神彩。 “……!”发出一声无声的抽泣,她死死捂住脸,无力地垂下肩膀。 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不,也许早就明白了,只是我潜意识里不愿承认。 杨阳苦涩一笑。 神官他…对我也有相同的感觉吗?不,现在问题不是神官,是我自己该怎么选择——是舍弃家人、朋友,留在这里;还是舍弃这份感情回到原来的世界? 一想到这里,少女只觉心里越发难受,好像有几百根针在刺似的,但她还是强迫自己不去深想,硬是做了决定。 答案只有一个——回家。 我不能舍弃。爸爸、妈妈、唯叔叔、其他同学、原来的生活……这些我怎么能舍弃。要是舍弃了,我将来要如何承受让家人日日牵挂的愧疚?如何安心地生活?相反……我对神官的感情还不是很深,而且更像是对父亲兄长那样的感情——对!我只是把他当作父亲,当作唯叔叔的替身看待罢了,根本没有男女之情!证据就是,自从见到维烈后,我就不再像刚开始旅行时那么想念他了。所以,我应该能忘得了他,也必须忘记……而且得从现在起,不然,等回到西芙利村,我又要动摇了。 “忘了他吧……”杨阳轻轻地,哀伤地对自己说,“这份担子,你挑不起的。” 所以,只能忘记。 ****** “喂,神官,你真的打算还俗吗?” “你大夜天跑来我家,就是为了问这件事?” 神官虽然大声咋舌,还是走进厨房为客人泡了杯咖啡。 “手艺真差。”艾瑞克喝了口主人端上来的饮料,摇头叹息。 “不好喝你就别喝!” 警备队长笑嘻嘻地安慰火大的友人:“别生气,你应该感谢我,天天串门子,要不你日子过得还要难受。” “……”神官一脸被说中心事的表情,转过头。见状,艾瑞克也露出一个寂寞的微笑,仰视天花板,自言自语:“其实,我的心情和你一样,不然也不会成天来找你打屁了。唉,不知道耶拉姆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你最关心的人不是耶拉姆吧?” “啧!那你最关心的又是谁!” 神官再次无言以对,低下头去,措弄自己的咖啡杯,良久,闷闷地道:“真奇怪。” “嗯?”艾瑞克一呆。神官抬起头,环视室内,眼中流露出深切的寂寞:“真是奇怪,明明是住惯的房子,他们三个一走,马上觉得空间大了好多,好不习惯。耶拉姆来之前,我也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就没有这样。” “这是因为,你对他们三个产生了感情,再也没法一个人过日子了。” 神官苦笑了一下,算是默认。艾瑞克瞅着他,一把放下杯子:“莫非,你想忘记他们,重新做你的独行侠,逍遥快活地过日子?” “开玩笑!这可能吗!”神官翻了个白眼,“感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如何忘记。我也不想忘记。虽然不能再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是很可惜,但这种心里住着某个人,想保护某些人的心情也不错。我若是那么懦弱的人,早八百年前就抛下这个村子和桑陶宛领,做我的独行侠去了!” 艾瑞克直视他:“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放杨阳离开?” “……” 神官刚喝进一口咖啡,听见这个问题,震了震,苦涩的液体在舌尖滚了半天,才艰难地咽下:“因为,我无法勉强她。” “勉强?” “这样说吧,我看出阳还不愿和我在一起。” 艾瑞克瞪大眼,惊讶地道:“你的意思是,杨阳不喜欢你!?”神官沉默片刻,摇摇头:“不,我想她是喜欢我的,只是还没到那个‘度’;也是因为她的顾虑……或者两者都有。” “我不明白!你说说清楚!” 神官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长长叹息:“唉,艾里,我好想和你一样不明白。不要看透,就不必顾虑…就不用……放她走,现在也不用坐在这里哀声叹气。”说着,他紧紧攥起拳。 “神官……”艾瑞克头一次看见友人这个样子,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调整了一下呼吸,神官勉强稳住心神,笑了笑:“我就是这么个优柔寡断、不干不脆的男人,才会亲手放开心仪对象的手——你明白了吗?” “到底…杨阳的顾虑是什么呢?还有昭霆……” “家人。” 警备队长再次瞪圆眼睛。银发青年坦白道:“她们是为了回家,才踏上旅途。” 艾瑞克咽了口口水,发觉喉咙干得可怕。 “那……” “对不起,艾里,现在才告诉你真相。”神官歉然道,“阳和昭霆不是这个村子的人,她们不属于这里,不属于……我们。”所以那时,我才没说,没说出那句话—— 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许久,警备队长才恢复说话能力,干涩地道:“你说她们会回来,是骗我的?” “不,她们的确会回来,但只是回来看看。” “……”艾瑞克连吸几大口气,才压下激动的情绪,化成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来…我也得打算打算了。” “对不起。” “得了,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伤心,是吧?”艾瑞克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才发觉味道不对,“有没有酒?拿两坛来!”神官担心地看着他,脸色苍白。 “艾里,你——”也陷进去了吗?因为我的缘故?因为我没早点告诉你真相? “安啦,没事的。”看到他的表情,艾瑞克苦笑了一下,“我没事…可以调整过来,又不是第一次失恋,我不像你。所以,没事的。” 神官不放松地盯着他:“真的可以?” “啰唆!男子汉大丈夫,岂会为这点小事灰心丧志、一蹶不振!不过是失个恋嘛,有什么了不起!好女人多得是,再找就有了——话说回来,她们的家人住得远吗?一定要她们回去?不能搬过来一块住?” “很远。”神官叹气,知道友人还是舍不得,“算了,艾里,别勉强,真的放不了手,就别放,免得追悔莫及。” “听你的口气,好像对这种事很老练似的。”艾瑞克松了口气。 神官啼笑皆非:“开玩笑,我可是标准的第一次,所以既放不了手,也不想放。” “什么!”艾瑞克惊讶得连杯子掉下去也没发觉,“你真铁了心了!?” “嗯。” “即使杨阳最后不要你,要回去,回他家人那里?” 神官深深一笑,祖母绿色的双眸明净宁定,笑容清朗,一往无悔。虽然他不说话,表情却清楚说明了一切。 艾瑞克深深吸气,吐出,哑声道:“你——爱上她了吗?” “这个…我不知道。”神官脸一红,道,“我只知道我很喜欢她,她在我身边就很开心、很满足、很安心。她走了我很难过,心里好像有什么堵着似的,做什么事都集中不起心思,眼前都是她的影子,耳边都是她的声音,还有……我希望她永远和我在一起,别像现在这样。” 又是一声叹息:“你毁了!”结论简洁明了。 “好像是。”神官回以看开了的笑容。艾瑞克抚额摇头:“给你个忠告,快祈祷,向你的贺加斯神祈祷,祈祷杨阳千万不要回去或者变心!否则…我我,我不敢想象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神官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谈恋爱是人的事,跟神何干!”艾瑞克瞪着他:“可是你——”走火入魔了啊!! “呐,艾里,我是这么觉得。”神官微笑着注视手中的咖啡杯,眼神温柔而腼腆,宛如看着心爱的少女,“我本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就算失去阳,也不过是变回一无所有而已,但至少我爱过、争取过、执着过,这份感情就不是虚无缥渺,会成为我生命中最真实的部份。不管它带给我的是苦是甜,我都希望珍惜它,因为…这是我的感情啊。” 无边的静谧如潮水包住两人,良久,才被艾瑞克低哑的声音打破:“也许,你是对的。”是我太没有勇气了。 “喂,这可是我个人的人生观,你可别傻傻地抄袭!我和你的生长环境不同。不想清楚,将来后悔别找我。” 艾瑞克呸了一声:“我当然会想清楚,谁会抄你的鬼论调!”神官但笑不语,起身到厨房拿了两瓶白兰地出来。 “喂,神官……” “嗯?” 艾瑞克已喝了五杯,颇有些醉意,他醉眼朦胧地看着对座连喝十杯依旧清醒的友人,道,“如果现在让你许个愿,只能许一个,你会许什么愿?是不是让杨阳爱上你,一辈子不离开你?” “……不。” 神官初时好笑地听着,渐渐神情变得严肃。他放下变成酒杯的咖啡杯,想了想,坚定地道。 “哦?”艾瑞克十分意外,“那你想许什么愿?” “我很贪心,所以想对三个人许愿。” “啊!?” 神官注视目瞪口呆的友人,笑道:“我的愿望是,阳、昭霆和耶拉姆平安结束旅程,回来这里,和我一起生活,永永远远。” 第六章 闻讯 “昨晚我梦见神官先生。” 听见这句发言,在座的人都停下手,看向发话人。黑发少女的手抖了下,几滴瑚珀色的液体从杯里溅出来,洒在她的领口上。 “什么样的梦?”耶拉姆难得好奇地问,因为出现在棕发少女梦里的是他最敬爱的师父,换作别的甲乙丙丁,他连睬都懒得睬。 昭霆喝了口牛奶,嚼了会儿面包,吊足余人的胃口后,才不疾不徐地道:“我梦见他把光裂环当飞盘丢出去,然后对套了项圈的昆姆说[去拾回来],昆姆立刻汪汪叫着去把飞盘,不,光裂环衔回来。” “……”众人不约而同地垂下头,耶拉姆忍无可忍地喊道:“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你不觉得很好玩吗?” “一点也不好玩!” 维烈轻笑道:“这就叫作日有所‘见’,夜有所梦吧。”耶拉姆斜睨他:“那他梦见的也不该是神官大人而是你啊。”见两人之间弥漫着和昨天截然不同的友好氛围,三个少女惊讶地眨眨眼,猜测大概昨晚两人做了番长谈。 希莉丝瞥见身旁的同伴有点异样,关怀地问道:“阳,你没事吧?看起来很不舒服,是不是感冒了?”被她一提,其他人也发现黑发少女的确显得精神不振,只是她的肤色本就苍白,刚刚没注意。耶拉姆皱眉道:“感冒了吗?待会儿我给你熬碗药。” 杨阳连连摆手:“不用,我没事,只是昨晚睡得不太好,有点困罢了,没有生病。”余人松了口气。耶拉姆道:“既然如此,吃完饭去补个眠,反正班船要下午再开。” “你已经打听过了吗?”希莉丝一讶。 “不,昨晚薛林队长派人来通知的,那时你们还在洗。” 昭霆也劝友人:“阳,那你待会儿就睡一下吧。”杨阳笑道:“我没事的啦,不用担心,我经常熬夜看书,别说没睡饱,一晚没睡也没关系。要是实在撑不住,我会在船上补眠的,早上我想看会儿魔法书。”希莉丝赞同:“也是,刚吃饱就睡,身材很容易走样。”杨阳苦笑,心想我只是因为早晨记忆力好才这么安排,却给她误会成这样。希莉丝转向褐发少年:“耶拉姆小哥,吃完饭我们比试一场如何?当作晨练。”昭霆振臂欢呼:“好好!我要看!不,我也要加入!” “无所谓。”耶拉姆耸耸肩。希莉丝兴致勃勃地问红发青年:“怎么样,维烈,你也加入吧?” “啊?”维烈呆了呆,指着自己,“我?” “对啊!” 维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开玩笑!我是运动白痴耶!你们居然叫我晨练!”希莉丝和昭霆嘘道:“什么运动白痴!运动白痴你昨天的神力哪来的?”她们本来也认为维烈不懂武,因为他下盘虚浮,但昨天他对昆姆那惊人的一投彻底颠覆了这个判断,两人于是坚信他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神力?”维烈脸露困惑,随即恍然大悟,翻开右边的袖子,“不是的,你们误会了,是因为这个。”四人凑过脑袋,只见他里衣外套着一只黄金制的手镯,大小恰好包住手腕,上面以浮雕形式刻了许多精细美丽的花纹和看不懂的文字,中央还镶了一颗红宝石,多棱的表面闪烁着火焰般跳跃的光辉,一看就知道是件魔法物品,也是价值不菲的珍物。四人不禁看得入神。 “这是[力量手镯],大黑暗时代前期奥斯曼帝国法师的作品,能够赋予配戴者与龙族匹敌的力气,而且它是利用自然力量,不像现在一些提升潜力的道具,频繁使用或提升过度会对身体造成损害,也没有用完后疲惫不堪的副作用。” “可是,它很贵吧?黄金做的耶!”昭霆摸了摸手镯。 维烈笑道:“这个嘛,因为这也是在遗迹里找到的,所以我不清楚它的价值。现在你们明白了吧,我不懂武。”希莉丝一边拉下他的袖管,一边左右张望:“明白了,但你以后说明用口头解释,不要秀出这种闪闪发亮的东西!”耶拉姆接口:“没错,不小心给人看见,你就要随时被人拖入暗巷敲晕了。”维烈恍然大悟:“难怪我经常被人打劫,原来是这个缘故啊。” 他是白痴吗?耶拉姆和希莉丝浮起相同的问号。昭霆则暗自盘算:这家伙身上的好东西果然不少,待会儿一定要大肆搜刮一顿! 杨阳放下喝了一半的茶杯,道:“维烈,我突然想到,你还没跟我们说你的行程呢。”昭霆、耶拉姆和希莉丝一怔,这才意识到红发青年其实不是和他们一路的! 昭霆击了下掌:“对了!你说你要去找人!”维烈点点头:“嗯,我估计她在卡萨兰的西境,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去趟龙谷。” “龙谷!?”四人异口同声。 “是的。” 希莉丝吃惊地捂住嘴:“不会吧!你要去那么危险的地……呃!”说到一半,想起对方是危险人物的祖宗血魔,忙闭上嘴巴。杨阳担忧地道:“我也听说那里是很危险的地方,你真的要去吗?”维烈沉稳一笑:“嗯,非去不可。” 耶拉姆双手环胸,沉吟道:“不过,你去龙谷的话,就和我们顺路了。”白银之谷,也就是龙谷位于埃特拉首府米尔菲西南面约四百公里的塔拉姆山区。从米尔菲出发,沿着诺瑞姆林小径穿过秋雪隘口、奎拉图森林和弗兰提拉高原的丘陵群就可以到达。骑马走大约要十来天。接下来,两队人就得分道扬镳——维烈转南走弗兰提拉大道去中城;杨阳四人继续沿着诺瑞姆林小径向西进发。 昭霆拍手道:“太好了!”杨阳和希莉丝也脸露喜色。 ****** 当天下午,一行五人搭上神官的商人朋友班斯预定的客船“收获号”,由港口出发,离开雷南郡,沿着芬诺特运河逆流而上,目标是位于诺瑞姆林峰脚下的北城首府。 蓝天如洗,几朵雪白的云絮悠闲地倘徉在高高的苍穹中;淡金色的暖阳普照运河,使得水面仿佛镀金般闪闪发亮;和风轻柔地吹拂起人们的鬓发,送来远方的花香和稻穗芬芳。这是个让人心旷神怡的好天气。散步船头,吸几口新鲜的空气,离乡的情愁也驱散不少,心胸豁然开朗。 展开双翼/翻开书本的第一页/飞离家园/你正写下你的故事/海面平静如天神遗忘的明镜/粼粼波光如白昼晴空/你将看到彩虹穿出波浪/指引你前进的方向/啊——你正写下你的故事; 挥动双翼/翻开书本的下一页/异国景色/我正阅读你的故事/白色城墙横亘翠绿色的国境/阳光洒落如吉光片羽/你将看到森林深处古老的树轮/告知你将飞越的领空之名/啊——我正阅读你的故事; ………… 自称吟游诗人的青年初次在同伴面前展现他在职业方面的技艺,取出藏在背包里的竖琴,坐在船舷弹唱一首活泼轻快的歌谣,温润醇厚的嗓音与娴熟美妙的琴声予人无比的感官享受。除了杨阳四人,还有十来位船客聚在甲板上,聆听青年的即兴表演,给晴朗的天气更添和煦的氛围。 “啪啪啪……”一曲唱毕,众人都用力鼓起掌来,竭诚要求再来一曲。谦和一笑,吟游诗人再度拨动琴弦,唱起一首古代航海家的曲子,唱到精彩处,人人屏住呼吸,仿佛化身歌中主角,与凶恶的海贼王和强大的海龙以剑决斗。几个孩子听得尤其认真,童稚的眸晶灿闪亮。 “唱得真好。” “是啊。”杨阳由衷赞同红发少女的评价,虽然她私下认为银发青年在歌喉和艺术感染力方面更胜一筹,但维烈的琴艺比他精湛,总体造诣也称得上极为出色了。昭霆拉拉她的袖子:“阳,待会儿你也唱首吧。”希莉丝诧异道:“咦!阳你也会唱吗?” 黑发少女满脸通红,连连摇头:“我那全是外行人的把戏,不行的!” “没关系,唱给我听听嘛~~~” “不行不行。”杨阳汗如雨下,双手合十做出求恳的手势,“我真的不行,别让我不好意思,我真的不习惯在大庭广众表演!”何况是在这么优秀的表演之后,不用他人指点,她光是想象就觉得丢脸死了。 “没想到阳这么害羞。”希莉丝只好作罢,掩不住失望之情。杨阳将对她的愧疚统统化作对某个饶舌胚的愤怒,狠狠瞪视她。昭霆扮了个鬼脸作回应。 耶拉姆专注听着红发青年的歌声,黄玉色的眸子浮起困惑。 奇怪,这音色如此纯净安详,没有一丝暴戾之气,他应该不是个恶人才是。神官大人曾说文章反映一个人的性格,歌声体现一个人的灵魂。那么这个男人身上的血腥气是哪来的?一个不嗜杀的人,要怎样的理由才能让他出手?而且传闻中的血魔暴躁易怒,杨阳对初次见面的他也是相同的形容,可这个男人至今为止的表现也怎么看都不像假的。 这时维烈已唱完第五首曲子,打算收工休息。除了孩子,每个听众都掏出钱币。他急忙摇手说只是自娱自乐,没有开张营业,能得到夸奖就很高兴之类。但没有一个人听进去,坚持将钱塞进他的口袋,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这下你可发大财了。”昭霆捡起几枚满出来的银币,半取笑半恭喜地道。维烈只是苦笑。另两个少女也笑着迎上前,交口夸赞他的琴艺和歌喉。 “我弹琴只是为了糊口,这样的谬赞实在令我惶恐。” “糊口?以你的程度说这样的话,会令很多人汗颜哦。”杨阳皱眉。维烈认真地道:“不,我不是谦虚,且不说拥有神之声的亚利安族,光是和月精灵的琴音相比,我的水平就连九流也不如。”耶拉姆和昭霆脸色大变,齐声喝道:“你说亚利安族!” “咦?”杨阳和希莉丝茫然不解。维烈也吓了一跳:“呃,是。” “亚利安族是什么?”昭霆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呆了呆,面面相觑。杨阳问褐发少年:“耶拉姆,怎么回事?我从没听说有亚利安族这个种族,月精灵倒是知道。”维烈微笑道:“且慢,一样一样来。耶拉姆,你先说。” “是这样的,死灵…有人曾说神官大人是亚利安族,他的银发就是证据,但是没有一本文献提过这个名词,所以——” 希莉丝惊呼:“银发!你们的师父是王族!?” “是私生子。”耶拉姆冷冷地道,“这种事不出奇吧?” “……”希莉丝不语,好半晌才镇定下来,点点头,心里却想: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诺因! 余人将注意力转向红发青年。维烈沉吟片刻,道:“亚利安族这个名词现在的确看不到了。一千三百多年前的[死灵之乱],他们遭受毁灭性的打击,消失在历史的洪流里。这个种族被喻为神之宠儿,族中无论男女都拥有十分秀丽的容貌和天籁般的歌喉,他们吟唱的曲子能让万物沉睡、海水倒流、四季更换、百花绽放,也可以用安魂曲让亡者安息。因为这个缘故,他们成了死灵王的眼中钉,惨遭血洗灭族。” “好可怜。”希莉丝同情地道,杨阳三人关心的却是后续的部份:“灭族的意思是,亚利安族连一个人也不剩了吗?还有,银发到底是不是亚利安族的特征?” “没错。”维烈承认,随即话锋一转,“但是银发不是亚利安族的独属特征,还有许多种族拥有近似白银的发色,比如雪族、白妖精、灭亡的月精灵,白龙变成人形也是银发,所以你们的师父不一定是亚利安族的幸存者。” 杨阳和耶拉姆沉吟不语。昭霆道:“我倒觉得很有可能!神官先生的歌唱得特棒,而且他是人类,你说的那些种族全是异族。” “这么说,德修普王家岂不是亚利安族的后代?”杨阳自言自语。希莉丝惊叫:“不可能!绝不可能!”余人不解地看着她:“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诺因…诺因城主是个超级大音痴!他妹妹也是!”希莉丝眼中透出一丝恐惧,“你们听过就知道,那歌声……真是没办法形容!不是人唱的!” “可是史…诺因城主的声音很好听啊!”杨阳忍不住表示怀疑。 “声音是好听,乐感就差得一踏糊涂了!我说句难听话,鸭子叫和锯木声的大合唱都比他们的歌好听万倍!” “这、这么恐怖啊?”昭霆也露出畏缩的神色。希莉丝用力点头:“绝不夸张!如果再让他们搭配乐器唱歌,只消听上五分钟包你发疯!口吐白沫晕倒已经是最有定力的人!你说这两个人怎么可能是那种种族的后代……哎,阳,你怎么知道诺因城主的声音很好听?” “这个…我是听说的啦,哈哈。”杨阳发出几声干笑声,“那希莉丝你又是怎么知道他的乐感奇差的?” “这…我也是听说的啦,呵呵。”希莉丝也回以尴尬的笑声。耶拉姆和昭霆紧紧盯着她,眼中写着相同的了悟:这家伙很可疑! 维烈微笑道:“看来,没有明确的证据证实德修普家族就是消失的亚利安族。”杨阳抬头注视他:“维烈,你又是怎么知道已经湮没在历史长河里的古代种族的呢?” 因为我本身就是历史的见证啊。红发青年俯视河面,微笑不语。 ****** 两个小时后,客船驶入与昆姆的交战地点,水面漂浮着大量不及回收的破木板、帆布之类损毁船只的零件,间接昭示了战争的惨烈。收获号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从这些障碍物间穿过。 杨阳和耶拉姆按照神学生的礼仪双手交握为死者祈祷冥福,希莉丝也喃喃念颂祷文。看到他们的样子,昭霆也装模做样地拜了拜。而维烈连装装样子也没有,闭阖的双眼默默凝视水面,清俊的脸庞平静无波。 祈祷完,希莉丝一手撑着船舷,托住腮帮,叹道:“那些人可以说死得毫无意义,真希望他们不会留下怨恨。”昭霆奇道:“为什么说死得毫无意义?” “因为他们根本不是在直接的战斗中死去,而是莫名其妙地死在雷劈下,这还不冤吗?” “那你认为什么样的死法算是有意义?”杨阳反问。希莉丝一指点唇,沉吟道:“嗯…应该是为了某个信念,某个人或国家战斗,并取得一定的回报——这种死法最有意义。” “自然的生老病死呢?” “这个没办法。我是指自己选择前往战场的人,能够那样死,比较好,不是吗?” 杨阳不置可否。昭霆双手环胸,自言自语:“我觉得美美吃上一顿,在睡梦中死掉最好,一点不痛苦。”希莉丝啼笑皆非:“这是懦夫的死法!” “我赞同希莉丝的意见。”耶拉姆开口道,“我希望自己选择为之奋斗的目标,和墓地。”希莉丝笑道:“我也是!看来咱们俩的想法挺接近的。”昭霆嘟起嘴,很是不快。 “维烈,你怎么看?”杨阳询问唯一没说话的同伴。维烈淡淡一笑:“对于死亡的看法,因人而异,没有好与不好的比较。我认为,每个人只要珍惜活着的每一瞬间,开创出属于自己的人生,如何死,何时死,并不重要。”昭霆皱眉道:“你的口气跟阳一模一样,都好像老头子!”杨阳立刻捶了她一记。维烈却淡笑不语。 希莉丝好奇地问道:“阳,你认为哪种死法最……你希望以哪种方式死亡?” “啊,我嘛……”杨阳抠抠脸颊,“其实我没想那么远,不过我希望在我把该做的事做完之前,死亡不要找上门,不然我一定会很遗憾的。” “呵呵,很有责任感嘛。” “还好啦。” 耶拉姆打断:“好了,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维烈笑道:“没错,生者不适合钻研如此阴暗的问题。”昭霆嗤鼻:“这回轮到你们俩串通一气了!”听出她话里的火药味,余人不解地瞧着她:“你发什么火?” “没有!” “没有口气怎么这么冲?” “我天生这么冲!”昭霆蛮横地道。余人当她小孩子脾气发作,不以为意,背转身聊起别的话题。昭霆气得满脸通红。维烈摸摸她的头,问道:“昭霆,要不要钓鱼?” “钓鱼?” “我正好有两副魔法钓杆,可以用来钓晚餐的……”一言未毕,昭霆就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推着他往船头奔去,嚷道:“走!我们去钓!” ****** 傍晚时分,收获号到达第一站红帏郡,放下一批客人。有些没到站的乘客也到码头的餐馆用餐。因为白天红发青年和棕发少女钓了许多新鲜的河鱼,褐发少年就借着船上的厨房整治了一顿大餐,四人吃得叫好不迭,也连连称赞两人钓鱼的本领,享受了愉快的一餐。七点刚过,客船重新启航,缓缓离岸,打开船首的魔法探照灯,沿着蜿蜒的芬诺特运河继续前行。第三天清晨,北方的天空终于出现诺瑞姆林山脉淡紫色的轮廓。 诺瑞姆林山脉也称横断山脉,座落埃特拉北部,大雪原以南。其中的诺瑞姆林峰是全世界最高的山峰,完全挡住从极北冰海吹来的寒冷气流,使山脉两边的温度相差极大。山脉以南是温带,山脉以北却是不折不扣的寒带。埃特拉首府米尔菲就建在诺瑞姆林峰脚下,是个气候温暖适宜的盆地城市。 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22日,载着杨阳等人的客船收获号从河口进入波光粼粼的米拉湖,结束了短暂的水上航行。遥遥望见米尔菲繁华的市容的瞬间,船长拉斯激动得流下了泪水,其他船员也一脸熬出生天的潸然表情,原因是:瘟神终于要下船了!他们得救了!什么,不知道瘟神是谁?瘟神自然就是那个拿着一堆古怪道具到处制造灾难的臭丫头和那个提供给她道具的臭小子了! 这两天,昭霆一直在实验维烈的收藏品,给周围人和收获号都带来无比深重的灾难。比如说,她在玩一个叫[虫蛹]的东西时,放出一大票比麻雀还大的飞蛾,把三块帆布都咬烂了;再来是一个什么[乾坤仪]的重力控制装置,让收获号从帆船变成飞船,在空中跳起了芭蕾,差点将一干船员乘客吓出心脏病;她还掏出一个叫[大地之锤]的小木槌,好玩地在甲板上东敲敲西敲敲,敲第三次时,河水像爆炸似的从她第一次敲的地方猛喷出来,幸好众人救援及时,船才没沉;最惨的是有一回她不小心将一只叫[幽冥印鉴]的道具遗失在甲板下,当晚几百个骷髅战士踏出次元门,拉起睡得正香的拉斯和船员们在餐厅玩起牌九,后来还跟他们睡在一起……一位心脏比较脆弱的船员因惊吓过度变成了痴呆,至今还没苏醒——总之,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最后,拉斯不得不端出船长的架子暂时扣压维烈的背包,才结束了这一串悲惨的噩梦。 当收获号开进码头时,一些没忙着载货卸货的商人和水手抬起头,好奇地看着花花绿绿的船帆——不用说是由于谁的缘故了吧?随着砰然放下的木板,几个乘客走下船,都是年纪不大的少年男女,只有最后背着大包,没有牵马的是个青年。一个商人纳闷地问跟着下来的收获号船长:“喂,拉斯,这次怎么只载了这么点人?还有你的船怎么破成这样?”已走远的五人听见这席话,都露出心虚的表情,加快脚步离去。 走出码头,米尔菲的市街清晰地展现在眼前。与卡萨兰常见的红砖房子和雷南郡风格混杂的建筑不同,这里的民舍清一色用石灰砌成,屋顶式样也是统一的圆顶,看来分外整齐。城内商家比邻而立,街上熙熙攘攘,各式篷车有数千辆之多,马蹄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 米尔菲不愧是一城首府,单外围的城墙就比雷南郡巍峨壮丽得多。两座几有二十米高,用纯白大理石雕琢而成的巨龙塑像分站两头,让人一见就升起敬畏之情。身着华丽骑士服的卫兵腰板笔挺地站在过道两旁,检视来往的行人。杨阳注意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当那几个卫兵做例行检查时,有些看来颇有家底的商人的随从会递给他他们一张红色厚纸。她悄声问同伴这是怎么回事,希莉丝用见怪不怪的口吻道:“哦,那个,是拍卖会的请贴啦。” “拍卖会?”杨阳、昭霆和耶拉姆异口同声地反问。维烈开口道:“是奴隶拍卖会吗?”希莉丝点点头:“嗯,这是压轴。其他还有珍奇物品拍卖会、魔法物品拍卖会、绘画雕塑等艺术品的拍卖会,统称[米尔菲拍卖会]。因为都在每年的九月下旬举行,也叫作[黄金之月拍卖会](注:九月就是丰之月,也称黄金之月)。每到这时,全国各地的名流商贾都会应邀前来,还有许多平常不太露面的魔法师;当然城主们,国王也会参加。虽然他们参加拍卖会的性质多数是社交。” 随着她滔滔不绝的讲解,昭霆眼中闪现出期望的光点。耶拉姆正暗叫不妙,维烈接了句话,令杨阳眼里也迸出热切的火花: “满愿师也会参加吗?” 希莉丝一愣,想了想道:“应该会吧,她们也是身份尊贵的大人物。”呼的一声,杨阳和昭霆同时扑到她面前,喊道:“有没有办法让我们也参加拍卖会?” “你们想参加拍卖会啊?”旁边响起一个卫兵嘲笑的声音,原来五人不知不觉已走到城门口,“只可惜,像你们这样一穷二白的平民是没资格参加的,起码得是有点底子的爆发户。”话没说完,几个卫兵就放声大笑,笑声充满奚落之情。杨阳脸涨得通红,昭霆则气白了脸,不等她发作,一个卫兵用长枪的尾端顶了下走在最后的维烈,推得他跌倒在地,不耐烦地道:“去去!别妨碍后面的人走路!” “太过份了!”这回连希莉丝和耶拉姆也变了脸色,搭住武器。杨阳扶起维烈,满脸愤激。昭霆挥出拳头,目标正是那卫兵的鼻梁。 就在这时,一声威严的大喝兜头罩下:“你们在做什么!” 昭霆的拳头顿在空中,送也不是,收也不是,十分尴尬。余人转头看向声源,只见一个五十上下,须发皆白的骑士威风凛凛地站在城门口。他头戴有孔雀翎毛做装饰的头盔,胸前的铠甲刻着地龙的标志,腰悬沉重的宽刃剑,身后跟着十来个亲卫兵。看清来人,众卫兵一齐立定,惶恐地道:“城防官阁下。” 他是城防官?杨阳等人为惊动了这样一位大人物感到意外。那个差点被昭霆痛扁一顿的卫兵认为有必要为事态做番注解,指着他们道:“阁下,这群刁民……” “住口!你以为我没看见你刚才的行为吗?”城防官大吼,声色俱厉,吓得众卫兵脖子一缩,尤其是那个卫兵,脸都青了。城防官扫视他们,一字一字道:“嘲讽客人,伸手推人——你们哪还有半点守城卫士该有的样子?埃特拉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待会儿换班后,统统给我进反省室住个三天再出来!莱文,你这个月的薪水减半!”那个叫莱文的卫兵苦着脸应是,其他人也唯唯答应。 训完部下,城防官走到杨阳等人跟前,神色肃穆地弯下腰:“让诸位客人经历这么不愉快的事,是我管理的失职,请务必不要放在心上,我愿尽一切力量满足各位的需要,以弥补这些混蛋的过错。”语气极为诚恳。 四个少年少女很是尴尬,在对方教训那些卫兵时,他们就差不多解气了,他这么郑重地道歉反而令他们不自在。杨阳摆手道:“哪里,您言重了。既然您已经训斥过他们,我们也没受什么伤害,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城防官如释重负:“各位真是宽宏大量,我这里就谢过了。对了,你们是冒险家吗?”耶拉姆点点头:“是,有什么事?”语气略带戒备。 “不不,没什么事,只是看你们个个风尘仆仆,想必是走了段长路才来到这里,不介意的话,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如何?” 五人面面相觑,杨阳为难地道:“这怎么好意思,不必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只是介绍个旅馆而已。”城防官挥挥手,嘿嘿一笑,“其实那家旅馆是我开的,所以希望你们捧捧场,将来宣传宣传,当然,做为赔罪,是肯定不收你们钱的。” 原来如此,拉客来着。不愧是商业都市的居民,连军人也这么会做生意。众人恍然大悟,疑虑全消。耶拉姆颔首道:“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请问阁下的旅馆叫什么名字?”他想不住白不住,反正是免费的。城防官笑呵呵地道:“叫[绿冠鹤],在东大街,一栋绿色房子,你们随便问个人就知道怎么走了。别忘了跟服务生说是赫德介绍你们去的,她就会知道了。” 杨阳等人向他道了声谢,走进城内。不等走远,昭霆就忙不迭地道:“那个老头态度倒还不错,不像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臭士兵。”杨阳呵斥:“什么老头,太没礼貌了,要叫先生!”昭霆俏皮地吐吐舌,转向红发青年:“维烈,那混蛋刚刚推了你一把,没事吧?” “嗯?没事。” “话说回来。”希莉丝开口道,“那些士兵态度虽然差,但比起里那(注:卡萨兰首府)的卫兵,已经算很好了,至少没向平民勒索。”昭霆惊呼:“不会吧!那儿的士兵比这些家伙还糟?” “糟多了!举个例子,碰上刚才那种情况,才不会有赫德那种人出来制止。如果发生冲突,在这里顶多被关个几天,在里那却会被当场格杀,财产充公。” “这、这不是强盗吗!”杨阳和昭霆瞪大眼,无法置信。希莉丝冷笑:“国王兵就是那样,叫他们强盗还算好听呢!”两个少女想起曾来西芙利村捣乱的税务官,沉默下来。耶拉姆冷冷地道:“这个国家的权力中心早就腐烂了,下面发生再骇人听闻的事也不出奇。” 杨阳皱眉道:“可是,西境不至于如此吧?”希莉丝笑道:“嗯,完全没法比,不过,我在下界旅行了三年,觉得治安最好的还是东城,不但首府,每个角落都治理得井井有条,实在太了不起了。真希望梅迪城多向它看齐。”昭霆好奇地问:“罗兰城主真的这么厉害吗?”希莉丝用力点头:“他是个名君!” “我听说梅莲可城主也是不错的统治者。”想起红发少女的出身地,杨阳安慰道。希莉丝却露出淡淡的苦笑,摆了摆手:“嗯,是还可以啦,只是……” “只是什么?”昭霆追问。希莉丝摇头:“没什么——对了,我们接下来干嘛?直接上路,还是去那家叫绿冠鹤的旅馆?”人人都听出她是在转移话题,但人家不想说,总不能强迫。耶拉姆答道:“就去那儿歇会儿吧。接下来的路不是森林就是山,需要充足的体力。”昭霆提出异议:“我想先上街逛逛耶!”杨阳附和:“我也是。” 希莉丝拍拍她俩的肩膀,笑道:“先去旅馆安置好马匹和行李,再出来逛,我做导游。我以前来过这里,知道那些地方好玩。”杨阳和昭霆喜出望外。就在这时,一直默默听着四人交谈的维烈开口道:“真的要去那家旅馆吗?” “对啊!”余人诧异地转过头,看见红发青年深思的神情。杨阳关怀地问道:“怎么了,维烈?” “那个人…眼神不单纯。” “不单纯?”杨阳和昭霆困惑地重复。耶拉姆皱眉道:“难道他对我们有**企图?”维烈沉吟道:“我不知道,我没从他身上感觉到恶意,但是他的眼睛,藏满了心机,看了真让人不舒服。” 希莉丝道:“这个我也注意到了,但只要他的心机不是针对我们,就没关系吧?”维烈还没回答,昭霆插口:“什么啊!什么心机?我一点也没看出来!” “那是你历练不够。”随口打发了她,希莉丝续道,“埃特拉的军队除了飞龙骑士,都没什么了不起,但首府的城防官不同,是政治敏感度相当高的职位,那个赫德不过五十出头,就坐到这个位子,没两把刷子怎么行,肯定是个很有心机的人,我认为不必理会这点。” “或许是吧。”维烈接受了她的观点。倒是耶拉姆犹豫不决起来:“不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们小心点也没有坏处。” “可是,我想去绿冠鹤。”出乎众人意料,表示反对的竟是杨阳,再看表情,更是从所未见的固执。维烈第一个反应过来:“你想巴结那人,让他带你参加拍卖会?”杨阳点点头。昭霆恍然大悟:“对哦!还有这招!太棒了,阳你真聪明!” “为什么你们俩这么想参加拍卖会?”希莉丝大惑不解。杨阳斟酌片刻,道:“因为有个好久不见的朋友会出席,而以我们俩的身份,平常根本见不到她。”说着,她扔给耶拉姆一个歉然却坚定的眼神。少年叹了口气,咽下到口边的反对,陷入沉思。 “原来如此。但是,要赫德同意恐怕很难。首先我们和他非亲非故,他没有理由帮我们;再来,他身为拍卖会的最高负责人,也不会让几个来历不明,又无权无势的冒险家进入那种全是权贵的地方。还不如向他打听拍卖会的细况和普通会员的住所,我们自己搞五张请贴来!” 杨阳正比对这两种方案的优劣。耶拉姆已得出结论:“嗯!这个方法好!”他是这么想的:若让赫德带进场,势必引来注目,甚至可能被引见给各城的高层,从而暴露杨阳、昭霆,还有维烈的真实身份。扮成普通会员进场,就没有这些顾虑,像国王那种大人物肯定是待在包厢里,不会和平民同挤一堂。至于南城满愿师那边,可以拜托赛因先生。 既然少年表示赞同,杨阳就不再深想。维烈却提出一个难点:“那种请贴十之八九用魔法锁定了名字,会场也肯定有张核对名单——这法子并不适用。”杨阳和昭霆大失所望:“对哦!” “没关系,把两份东西都改了不就行了!”希莉丝绽开信心满满的笑容,拍打胸脯,“放心!偷窃、篡改这种事,八岁我就做熟了,是我师兄的真传哟!” 她师兄到底是什么人?盗贼吗?众人浮起相同的疑惑。希莉丝拍拍红发青年的肩膀:“不过,我需要你的帮助才能成功,维烈。” “我?” “没错,你那个可以催眠人的怀表,就是昭霆催眠拉斯船长让他跳了一夜肚皮舞的那只表。”希莉丝笑嘻嘻地道,“我要用它催眠赫德,打听出核对名单的下落。” 维烈叹了口气:“那还是我来吧,赫德的意志比拉斯强多了,不熟悉的人用很可能发生反噬。” “再好不过,那就交给你咯!” 杨阳十分内疚:“对不起,为了我和昭霆的任性,给大家添麻烦了。”希莉丝笑着摆手:“别在意!朋友嘛,互相帮助是应该的!”维烈也笑开来:“是啊,而且这件事挺有趣的,我也好久没像小孩子一样玩这种恶作剧了。”两个少女这才展颜而笑。 耶拉姆见讨论得差不多了,出声道:“那么,我们去绿冠鹤吧。” ****** 订好房间,安置完马匹,向服务生打听了一下旅馆主人赫德何时回来后,一行人就在红发少女的带领下,上街闲逛。 “你们是要先吃、先玩、还是先看?” 蹦蹦跳跳地走在平整的石板道上,希莉丝一边舒展双臂,一边回头征求意见。娟丽的脸庞洋溢着活泼的笑容,分外清新动人,引来不少路人目不转睛的视线。 “都要(吃)!”杨阳和昭霆异口同声。耶拉姆淡淡地道:“我无所谓。”维烈想了想,道:“吃和玩我都不太有兴趣,不过埃特拉是个很注重变化的城市,我倒挺想四处看看。” 希莉丝双手插腰:“拜托你们统合一下意见好不好!一个要看,一个要吃,一个都要,还有一个无所谓,你们要我怎么决定?”四人不好意思地互看一眼,埋首商议片刻,道:“先看吧。” “好!那就朝这座城最美丽的风景——银龙纪念馆出发!”红发少女宛如一个号令冲锋的将领,一脚踏在花坛上,一手遥指前方,用这个威风凛凛的姿势宣布行程。 “哦——”杨阳和昭霆振臂欢呼。耶拉姆和维烈则转过头,不去看少女抬高的裙摆下裸露的雪白大腿,这家伙太兴奋,忘了刚刚换了条裙子,还以为穿的是原来那件佣兵服。耶拉姆还瞪了眼周遭的男人,把那些色咪咪的目光全瞪回去。 银龙纪念馆位于米尔菲的中心广场,是埃特拉最有名的人工建筑,建于创世历46年,顾名思议是为了纪念埃特拉的守护龙银龙王麦先和初代城主,他的搭档安迪米拉尔·欧斯达的功绩,是北城人民最自豪也最觉神圣的精神象征。占地一百五十公顷,外观呈巨大的八角形,总共十六根刻有浮雕的柱子支撑住阶梯状的穹顶,设计新颖的室内喷泉和旋转楼梯给壮丽的外形增添了一抹精巧,令每个初访的游客都忍不住发出由衷的赞叹。虽然是近一千年前的建筑,但由于石材坚硬和多次翻修,看上去还是很结实,少数裂痕反而让纪念馆看起来更有历史古迹的味道,并不妨碍观赏。 在迎接正午光照的广场上,杨阳和昭霆站在银龙纪念馆前,久久合不拢嘴。耶拉姆也露出少见的讶色,专注打量面前气宇非凡的建筑。维烈因为常年周游各地,对这栋颇有年纪的建筑并不陌生,所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倒是同样不是第一次来的希莉丝还是很有兴趣地东看看西摸摸,一等两个少女回过神,就踏着轻快的步伐当先走进纪念馆,指着各项摆设做详尽的介绍。 “可是,很奇怪耶。”在大厅兜了一圈后,杨阳不解地道,“为什么没有银龙王的塑像?这里不是‘银龙’纪念馆吗?”被她一提醒,昭霆和耶拉姆也发现不对。 希莉丝两手一摊:“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银龙王不愿接受人类的膜拜。” “这只是原因之一。”维烈开口道,“具体的情形是,当时负责建造这座纪念馆的埃博拉·赫尔米勒去龙谷拜见银龙王,希望为他塑一座像,银龙王初时不同意,但在埃博拉苦苦哀求,再搬出一堆国民精神的言论后,终于答应了。但是埃博拉提出的设想是把他和安迪米拉尔雕在一起,这触动了银龙王失去好友的心伤,所以他大发雷霆,威胁若敢雕这样一尊塑像就把工作人员全冻成冰棍。埃博拉没听清楚,还以为银龙王连自己的雕像也不许人类雕,就演变成银龙纪念馆没有银龙塑像的结果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啊。”杨阳三人恍然大悟。希莉丝一脸惊佩:“维烈,你真博学多闻,这件事大概连我师兄也不知道!”耶拉姆问道:“你师兄很博学吗?”希莉丝用力点头:“非常博学,称得上会走路的图书馆。” “哦。”跟神官大人挺像的。 昭霆皱眉道:“听起来,银龙王和他的搭档同血龙王和月祭司一样,也是对gey咯?”杨阳呛了一记。希莉丝和耶拉姆困惑反问:“gey?” 维烈微笑道:“不,他们是真正的好朋友,不是同性恋。”这回轮到红发少女被口水呛住,咳得差点断气。杨阳惊讶地看着青年:“维烈,你听得懂gey是什么意思?” “听不懂,但我知道血龙王和月祭司的关系。” 希莉丝左顾右盼,确定无人听见后,才压低声音道:“你们怎么在纪念馆里讲这种话,被人听见会被丢死的!”昭霆不服:“丢什么死,这是言论自由!” “言论自由也要看看场合吧!”希莉丝几乎在哀嚎了。 “没错,昭霆,是你不对。”杨阳敲敲友人的脑袋,语气很严厉。昭霆这才悻悻道歉。希莉丝松了口气,重新绽开笑容,指着里室:“走吧,我们去里面,那里有银龙王和安迪米拉尔城主的画像。”余人欣然点首,跟着她往馆内走去。穿过两条长廊,来到一间很小的画室,里面聚满了人,他们费了番工夫才挤进去。 昭霆喘了会儿粗气,抱怨道:“干嘛把画室建这么小?这样看也看不见!”希莉丝无奈地道:“这是因为建这座纪念馆时,北城还很穷,到处是被死灵军团破坏得只剩白地的废墟,连王宫也破破烂烂的,当然没有闲钱建太华丽的房子。后来总算有钱翻修了,偏偏这件画室处在不能扩建的中枢部,只能让它去了,一方面也是纪念那段艰苦的岁月。” “可是这个样子……”连杨阳也因为过于拥挤发出微小的抗议,旁边的昭霆和耶拉姆早就被扑扑满的人群湮没,连**声也听不见了。这时,维烈低声念了几句咒语,四人只觉身体一轻,压力陡然消失,眼前豁然开朗,透过层层叠叠的背脊清晰地看见四壁的油画,就像那些人一下子变成透明人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昭霆惊呼。杨阳看见自己和同伴身上浮现淡淡的青光,恍然大悟:“是风之铠甲和透视术吗?” 维烈点头默认。杨阳三人感激地向他道了声谢,就把注意力转到画上。希莉丝却掩不住吃惊的表情。四人里只有她知道,为了防止歹徒破坏,纪念馆四周由魔法师布下了非常强大的结界,在里面是无法施法的,可是维烈轻轻松松就施展了两个魔法,还没有破坏结界,就是说他是使用自身的力量。 有传言血魔不是人类,果然没错。 一只手拉拉她的袖管,正是杨阳:“希莉丝,这些画是不是一个人画的?”希莉丝回过神,答道:“不错,都是安迪米拉尔城主的作品。” “耶!那个城主还会画画啊?还厉害!”昭霆由衷钦佩。杨阳也满脸赞叹:“我不是很懂画,但是,真的是很有气势的笔调。”希莉丝笑道:“安迪米拉尔城主的确是历史上一位很杰出的画家,只是他作为龙骑士的功绩太显赫了,人们都忽略了他这个才能。”杨阳问道:“那么,他本人是比较自豪绘画的才能,还是作为龙将的武勇呢?”希莉丝呆了呆:“这个…好像没人研究过。” “应该是绘画的才能吧。” 四个少年少女一齐转头看向发言者,杨阳兴致勃勃地问道:“为什么呢,维烈?” “因为安迪米拉尔是个性格平和的人。他在位期间,从未夸耀自己的武勋,也讨厌别人称赞他在战场上的功绩,相反有人问他有没有新作品时,就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他还特别留下遗言,要后代永远保留这件画室,这也证明他酷爱绘画胜过战斗。” “真有意思哩!”昭霆听得津津有味。杨阳脸上却流露出几许哀伤:“这么说,他是个很善良的人……不得不拿起剑战斗,一定很痛苦吧。那双本该拿着画笔的手……” 听到这席话,余人都沉默下来,感到心里沉甸甸的。 维烈微一苦笑:“那个时代,没有几个人类能掌控自己的命运。”而这,正是由于魔族的缘故。 没有人应声,四双眼睛不约而同地回到画上,只觉刚刚还十分拥挤的画室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每一幅画逐渐变大,最后连成一气,形成一串连续的景象。里面有荒凉的大地,灰白的天空,鲜红的火焰,焦黑的废墟;有穿着简陋盔甲,含泪拥抱哭泣**的战士;用干枯的手指拉着儿子不让他上战场的老人;充满幻想,面容稚气的骑士随从和魔法学徒;一脸绝望坐在战友尸体中间的伤兵;驻着拐杖缓缓行走的退役老人;呼啸着飞驰于战场的龙骑士…… 还有看到废墟角落一株稚菊的少女狂喜的容颜;捧着辛苦耕种出来的麦穗喜极而泣的农民;疲惫地赶着驮马,在漫漫雪原上跋涉的商人们…… 这是历史的画卷,也是真实的历史。 ****** 从银龙纪念馆走出来时,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所以接下来红发少女都选轻松的地方游览,不敢再去这类会引起严肃思考的历史建筑。在连续逛了几座美丽的公园,米尔菲第二著名的沙莱夫大迷宫和第三有名的飞龙试飞场,吃过两个美食广场后,众人的心境才阴转晴,完全沉浸在欢乐的漫游中,因此,当回到绿冠鹤时,黄昏厚重的色彩已涂满了半个天空。 初秋的夜晚本就凉爽,今年又有严冬将至,不到八点空气里就弥漫着干冷的味道。旅馆的壁炉早早燃起柴火,为整座大厅送出源源不断的光和热。 旅馆生意很好,几乎每张桌子都坐了形形色色的人,大多谈笑风生,热络对饮;也有少数坐在角落沉默独酌的。因为杨阳等人是老板的客人,服务生特地留了张靠火炉的桌子给他们,而且马上就端来热气腾腾的饭菜。 边缘有精工刺绣的典雅桌布相继摆上辣子鸡、豆鼓鸭、菌炒肉丁等埃特拉特色辣味料理,是五人一起点的;还有希莉丝点的餐前甜酒和水果沙拉;昭霆点的铁板烧、七分熟牛排、烤鱼卷、红烧羊蹄和熏肠(不知道她怎么吃得下);杨阳点的黄金酒和咖哩饭;两个男士倒没有追加,只维烈点了份饭后甜点苹果派。 相当奢侈的一餐,但因为之前消灭昆姆的酬劳使得钱包鼓鼓的(点了这么多菜,怎么好意思让主人请客),平常对金钱支出十分啰唆的耶拉姆就难得大方了一次,让三个少女吃得大呼过瘾。 饭后,褐发少年面无表情地啜饮香草茶,红发青年和女佣兵不紧不慢地享用各自的甜点,棕发少女捂着鼓涨的肚皮瘫在椅上打嗝,黑发少女一边品尝咖啡一边翻阅下午在集市买的报纸。宁静的气氛弥漫在餐桌上,一切都是这么安宁祥和,直到杨阳的视线落在二版,整个人僵住为止。 “……希莉丝。”她用变了调的声音轻唤。 “嗯?”红发少女尚未察觉命运的恶意,托着还剩一半草莓蛋糕的盘子凑近。倒是对座的维烈和耶拉姆听出不对,一齐放下手里的刀叉和茶杯。 杨阳默默将报纸摊在桌上,指着一行铅字。希莉丝瞥眼间,脸色刹时变得惨白,银叉滑落手指,在白瓷碟子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那里写着:“西城正式进驻南城割让地凡尔加平原,以威斯莱岭为屏与梅迪残军形成对垒之势。同日上午,本该在火刑场处死的南城满愿师柳轩风神秘失踪,当时还出现奇妙的无云打雷现象,劈死观刑者总共七十三人。于是民间有声浪称这是误会神使,企图杀死真正救世主所招来的天罚……” ****** 希莉丝躺在客房的床上瞪着天花板,双眉紧蹙,咬着大姆指沉吟不决,突然,响起敲门声,她一骨碌爬起来,应道:“进来。” 杨阳推门走进,黑眸盛满深深的忧虑和对眼前之人的关心。她看看冰冷的火炉,摇头道:“希莉丝,你这样会感冒的。”说着,走到炉边念了句咒语,橘色的火苗立刻跳起。她添了两根柴进去,转过身。 “谢谢。”希莉丝理理睡乱的红发,感激一笑,笑容里有着淡淡的阴影,但基本是恢复了平日的开朗,“抱歉,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杨阳犹豫片刻,道:“我们当然担心你,不过……”当时看完那行字,红发少女面色铁青地站起来,丢下一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就抓起报纸直冲二楼,消失在转角。 “不过什么?” “我们更担心你会离开我们。” “……” 看到对方陡然抿紧双唇,杨阳心一沉,失望地垂下眼,习惯性地抠抠左颊:“不过,你家乡发生这样的事,这也是没办法的。不介意的话,我们想送你……” “我不会回去。” 杨阳惊喜抬首,却见对方屈起膝盖,紧紧环住,贝齿将下唇咬出深深的牙印:“我回去也没有用,搞不好还会被当成第二个满愿师……” “希莉丝?” 女佣兵看着她,微微一笑:“阳,我是梅莲可城主的独生女。” “!!”杨阳大吃一惊。尽管早就察觉眼前的人身份不简单,但万万没想到又是如此惊人。为什么她和大人物这么有缘? 过了一会儿,她回过神,换上凝重的神情:“既然如此,你更应该回去了!”希莉丝眨眨眼,诧异她这么快就调整过来,随即笑了笑,只是怎么看也是很勉强的笑容。 “阳,你还记得,我是为什么理由离家出走的吗?” “你说你是为了逃婚……”杨阳瞪大眼,“难道!” “没错,现在回去,我一定会被马上套上婚纱,押进礼堂,和伯都那个蠢货结婚。” “可是,梅迪城刚经历一场败…大战,应该没有办喜事的心情吧。” 希莉丝冷笑道:“你错了,正是因为吃了个败仗,才必须尽快缔结婚约,拉拢盟友共同对抗西城。你也看到了,我城把整座凡尔加平原都割让给了西城,即是说,我们已经没有维持平原战的兵力了,只能依靠山地勉强挡住侵略者。眼下,除了能从空中进攻的龙骑士,没有别的扳回局面的希望——至少我老妈是这么想的。” 杨阳一呆:“不、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希莉丝犀利一笑,天空色的双眸跃动着智慧的光弧,“有诺因——我师兄在,西城要我们垮,还早得很呢。”杨阳吸了口气:“诺因城主,真的是这么可靠的人吗?” “嗯哼,虽然平常是让人头痛的人物,但这种时候,就没有人比他更可靠。”希莉丝坚定地道,脸上洋溢着由衷的信赖。杨阳回忆自己认识的那位卡萨兰城主的性格为人,觉得难以置信。 “而且,我认为贝姆特·瓦托鲁帝也不会选在这个时机一口气打垮我们。”希莉丝右手握拳抵住双唇,“第一是还差那么点力气;第二,他也很清楚诺因的能耐,知道要挑了我们,非得让他动弹不得才行。不然在他忙着攻打我们时,诺因一定会在他的老窝纵火,或者偷袭他的补给线。所以最好的法子,一是挑拨我们和中城反目;二是拉拢国王,利用他牵制诺因。” 杨阳惊佩地看着她,头一次发现这个同伴在优秀的剑术和丰富的阅历之外,还有这么敏锐的战术头脑。 “再加上,他好不容易得到凡尔加平原这么肥沃的土地,一定不想被人夺走,同时也想做最大程度的利用。那么当务之急,就是把它尽速蜕变为西城的属地,所以最早他也会等到秋收后再决定要不要攻打我们。” 希莉丝叹了口气,“我说了这么多,不是在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也不是逃避公主的责任,只是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我非回去的时候;再说,我回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怎么会不起作用呢?你是下一任南城城主,你母亲和你的城民都需要你的支持啊。” “下一任城主不是我,是蕾雪祭司长。” “咦!?” 红发少女脸上浮起自嘲:“如果我是继承人,三年前就不会像只烫手山芋一样给丢到北城去了。”杨阳定了定神,想起神官曾在常识课上介绍过南城与众不同的选帝方式。它不是世袭制,而是由十二名高阶祭司挑选出一个法术、德行、才智最高的祭司继任城主。这么说,希莉丝是没通过这个考试。 “希莉丝,蕾雪祭司长的能力比你高吗?” “嗯,她是很出色的祭司。”希莉丝坦承,“但是作为统治者,她欠缺的地方比我老妈还多。” 杨阳不解:“既然如此,怎么还选她呢?祭司们应该明白,这不是场单纯的考试,是攸关南城未来的筛选,不应该刻板地按照教条来测试,而应该着重考效你们的王者潜质才对!” 希莉丝赞赏地看了她一眼,道:“没错,我也这么认为,可是高阶祭司们不懂这个道理,有什么办法呢?不过,虽然我落选了,当时我也没有沮丧。我想当不了城主,不代表我就没价值了,我可以辅佐蕾雪,弥补她的欠缺,两个人一起治理南城,可是老妈那混帐……” “希莉丝!” 看到同伴两颊滚落的晶莹泪滴,杨阳大吃一惊,不假思索地奔上前,将她搂进怀里。希莉丝抓着她的衣襟哽咽:“阳,你能明白吗,我当时的心情?被当成次理品,当成垃圾丢弃的心情!她居然就那么对我说‘当不了城主,你就这点用处了。嫁去埃特拉吧,担起你公主的责任’——原来我就那么点用处!我希莉丝·冯·休拜卡只有成为一场政治婚姻道具的价值!!” “希莉丝……”杨阳心疼地拍抚孩子般啜泣的同伴,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开朗坚强的女孩心里,也背负着这么沉重的过往。 “没关系,希莉丝,你已经自由了,没人再会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杨阳温言宽慰,“和我们在一起吧,别回南城了。”回去也是受气! “……不。”希莉丝擦拭眼睛,轻轻推开她,抬头对上一双困惑的眸,笑得很苦,“我会回去,只是不是现在。如果我永远不回去,就真的变成逃避责任了。” “可是,就算你回去,也是重蹈三年前的覆辙,被当成政治婚姻的道具!”杨阳有些激动,“你母亲虽然说话不好听,但她说的也没错。一国不可有二主,城主之位既然给了蕾雪,南城就再没你容身之所。你剩下的选择,只有嫁人,或者被放逐,但我不想你变成那样!你应该到更广阔的天地,寻求真正的自我价值!南城不要你,我们可要你!” 希莉丝笑嘻嘻地瞅着她,睫毛还挂着泪珠,神情却已褪去了悲伤。 “我明白的,阳,我已经不是十五岁的孩子。但明白归明白,当时的伤痛却没有消失。这三年里,我一直在想,是像你说的那样,彻底忘记过去重新生活、重新定位;还是回去向我老妈道歉,按照她的安排过完这一生。” 杨阳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那你……”希莉丝垂下眼,轻快一笑:“结果我发现,我两样都做不到!选第一条,我对不起我的子民;选第二条,我又对不起我自己,所以我只好想了个折衷的法子——舍弃‘休拜卡’这个姓氏,以‘希莉丝·佛罗伦兹’的身分加入军队,建立自己的基业,慢慢向上爬。我要成为不需要他人承认也能自己放光的人物,成为让我的子民打心底拥戴的城主,让我母亲刮目相看!” “……”杨阳深深吸了口气,由衷地道,“你真了不起,希莉丝。” 红发少女笑了笑:“我只是不想输给命运罢了。”杨阳也回以笑容:“嗯,那你打算何时回去?” “明年吧,我还要陪你们完成旅行不是吗?” “太好了!不,我是说,不要紧吗?南城现在——” “呵呵,没问题的啦。我老妈虽然缺点多多,但还不至于那么不济。贝姆特想彻底打败她,可没那么容易。”希莉丝的表情沉寂下来,“而且,我还有件必须完成的事。”杨阳好奇地问道:“是什么?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当然可以,我还希望你帮忙呢,就是找回我城的满愿师。” “!”杨阳脸色大变。没有注意到她的异状,希莉丝沉吟道:“我对18日那场战事的细节完全不了解,报上也没叙述,但老妈的为人我是清楚的,她绝不会把一场战役委交给神明或上天,那么,说那女孩是战败的元凶不是太奇怪了吗?很可能她是被当作替罪羊,硬推上法场的。” 杨阳双拳握得死紧,用尽全力才没表现出怒色,但心里,她已经把将莫须有的罪名推给同班好友,还企图烧死她的南城城主捅了上千刀。 “如果事情真如我推想,那女孩就太冤枉了,我一定要找到她,向她道歉才行。”希莉丝长长叹息,“老妈的立场我明白,只是这种做法……” “你说‘找到’,难道轩…那个满愿师还活着吗?”杨阳终于忍不住发问。希莉丝诧异地看着她:“报上说她失踪,不是死亡,那当然还活着。我猜想,她若不是用自己的力量逃走的,就是被人救下,藏起来了。” 杨阳缓缓调息,好容易克制住翻腾的情绪,用平稳的语调道:“据说满愿师失去了满愿石后,就和平常人没有两样,所以她应该不是自己逃走的。”希莉丝点点头:“我也这么想,犯人我也大致有数。不是我老妈,就是西城。”杨阳只愣了片刻,就恍然大悟,却见对方蹙起眉头:“不过,当时出现了什么‘天罚’现象,劈死好几十个人,那就不可能是我老妈干的。果然是贝姆特那个强盗头子!太奸诈了,掳了人还要反将一军!” “有没有其他嫌疑人?”杨阳试着考虑得更周到,“比如东城?听说罗兰城主和南北两城的满愿师是好朋友,也有可能是他救的。” “哦,这个我倒没想到,好,列入。”希莉丝击了下掌,“不过,事情总得一件一件来。我们先去西城,终归从西城查起。” 杨阳点点头,心情一畅,不禁露出笑容。希莉丝抚了抚喉咙,皱眉道:“唔……说话说得口干死了。” “我去端水。”杨阳转过身,走了两步,停步回头,脸上浮起犹豫之情,“希莉丝,你讨厌耶拉姆和维烈吗?” “我怎么……”希莉丝说到一半,会意过来,朝她绽开诚挚的笑容,“阳,我曾去过西城。” “?” 红发少女闭上眼,用悠远的口吻道:“那是块没有鲜花,没有麦海的土地,比梅迪城最贫瘠的地区还荒凉,第一次看到时,我流下了眼泪。” “……” “在那之前,我和所有的梅迪人一样,痛恨总是侵略我们,骂我们是‘暴发户’的隐捷敏亚军,视他们为万恶、无耻的侵略者,认为我们是正义的一方,但那一瞬间,我心里的仇恨融化了,我发誓不再敌视任何一个隐捷敏亚人,虽然我也不会允许他们侵占南城的土地,伤害南城的人民。” “我明白了。”杨阳灿笑道,“那么,我去倒茶了。” ****** “她怎么样?” 一见黑发少女走出来,等在楼梯转角的耶拉姆和昭霆就迎上来,脸上写满关怀。杨阳举起手:“待会儿再说,我先给她倒杯茶。” 然而片刻后,她端着原封未动的杯子走出来,对上两人不解的眼神,答道:“她睡着了。走吧,我们到你房里去说,耶拉姆。对了,维烈呢?” “那个城防官回来了,他在代我们招呼他。”耶拉姆接过她手里的托盘,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当先走进。昭霆第二,走在最后的杨阳谨慎地设下防止窃听的风系魔法[沉默之墙]后,才找了张椅子坐下,和盘道出与红发少女的谈话。得知希莉丝的真实身份,两人都很惊讶。 “太好了,轩风没死。”昭霆放心地拍拍胸口。耶拉姆也松了口长气。在看到那张报纸时,他有种恶梦重现的感觉,就和那次隐捷敏亚军开进东境的情形一样。但是,虽然神官和希莉丝都没有责怪他,耶拉姆还是对故乡涌起一股厌憎之情。他才不管西城的情况怎样。自己的城市三番两次伤害他重视的人,就该下地狱去! 杨阳沉吟道:“我认为希莉丝的推论很有道理,轩风十之八九是被贝姆特城主掳走了。”昭霆啐舌:“是‘救’才对,不然轩风就被烧死了!” “你说的也没错啦。” 耶拉姆冷冷地道:“我倒认为应该说掳。贝姆特城主才没那么好心,肯定有其他动机。”昭霆白了他一眼:“管他有没有其他动机,总之他是轩风的救命恩人,这份情我严昭霆绝对承他!”耶拉姆还嘴:“还不确定是他救的呢!” 杨阳一笑,摸摸他的浏海,柔声道:“好了,耶拉姆,贝姆特城主也是很无奈的。”耶拉姆抿了抿唇,神色这才缓和下来。 “阳,你干嘛摸他!”昭霆看的怪不舒服。杨阳干咳一声,抽回手:“没什么,我手痒。好了,言归正题。我觉得应该是贝姆特城主把轩风带走的,如果是梅莲可城主或罗兰城主,他们没理由伤害周围的南城百姓。”耶拉姆颔首赞同。昭霆却忿忿地道:“换作我,也会叫阿旺狠狠劈那些家伙几下子!”杨阳不动声色地问:“你会杀了他们吗?” “这个……” 耶拉姆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既然南城满愿师不在了,我们也不用参加拍卖会了。”两个少女一怔。昭霆先反应过来,叫道:“不要啦~~~我想去看看耶!”耶拉姆毫不动摇:“不行!待会儿我就跟维烈和希莉丝说,取消计划,明晨上路!” “等等,耶拉姆,这么做的话,希莉丝会起疑的。”杨阳临时搬出一条大义借口,心里却在盘算绝不能放过和史列兰重逢的大好机会。再说,见见邱玲和冰宿也不错。 耶拉姆一窒:“也对。”昭霆振臂欢呼:“哇——还是阳聪明!” 真是的,听到朋友被掳去土匪窝,还这么优哉游哉。神官大人说的一点不错,的确是两个毫无紧张感的家伙。耶拉姆暗暗摇头,嘴角却浮起宠溺的笑容。 “好罢,就照原计划,混进三天后的拍卖会。” 序 “当醉的人太多,清醒的只有一两个时,就算清醒是对的,也会变成错的,这个世界的对错就是这么来的。” “正义是附着在虚伪上的一层金箔,单枪匹马的正义比病人的手臂更苍白无力,但正义被高位者借用时,却会变成可以轻易摧毁千万人的利器。”——摘自《文明评论》一书,葛雷杰著,创世历388年,第二册十三页。 《满愿石》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罪与罚 确定隐捷敏亚军真的退兵后,诺因才跳下马,携同两个心腹走向两军交战的小山丘。梅莲可也在四璧之一的芙瑞尔的扶持下,迎上前来。 “诺因城主,对你的及时援助,梅迪上下同感大恩。” 经过一夜的恶战,又被迫签订了不平等条约,梅莲可已是心力交瘁,怎么也无法掩饰露骨的疲惫,但她还是强打精神,竭力展现出符合一城之主的昂然气魄,不卑不亢地表示谢意。 诺因却对她的自虐感到不可思议和难以理解,皱眉道:“梅莲可城主不必客气,我们本来就是多年的老战友。你看起来也很累了,就去休息一下,善后交给我的人来处理。”说着挥手叫出几个卫兵,将想要推辞却无力反抗的两人半押半扶地带了下去。不等诺因再有什么动作,军务长雷瑟克尤耶就机警地出列,留下部份人在主君身边,带领剩下的人朝尸横遍野的河畔走去。 “诺因哥哥,我们要做什么呢?”露蒂丝注视和南城将领凯伊一起指挥部属整理战场的兄长,询问身旁的黑发青年。诺因不答反问:“你想做什么?” “我想睡觉…不,洗澡!这几天尽是赶路,可把我累坏了!”少女嘟起嘴抱怨。听见这么娇纵的话,附近的士兵,包括宫廷术士长在内,都暗暗摇头。诺因的回应却令他们差点跌下马来:“嗯,我也是,走吧,去睡觉。” “人家想先洗澡啦!” 诺因驱策座骑前进,头也不回地道:“那边不是有条河?”露蒂丝哇哇大叫:“拜托!河里都是血,还有那么多尸体,叫我怎么洗!还有,难道要我光天化日……” “殿下!” 吉西安第一个反应过来,策马追上主君,还没等他开口数落,诺因就回过头发号施令:“你和你的术士团治疗伤兵,火化死者。别忘了把那十一个老妖妇揪出来,可以省很多力气。” “殿……” “还有,叫两个人死守住我帐篷,不管有什么紧急军情,一律回绝!如有违者,以叛国罪绞首!” “……是。”年轻的术士长认命地答应,因为他看见主子两眼射出嗜血的红光,这是他情绪失控的前兆,再不乖乖听命,难保他也不会被“喀嚓”。 目送黑发青年的背影,吉西安摇头叹息:“也许是考虑跳槽的时候了,这份薪水实在不好拿啊……” ****** 半天后,处理完后事的两人来到卡萨兰城主的帐前,守帐士兵正要说出帐篷主人那个可怕的御令,里头却传出清朗的声音:“让他们进来。” 守卫松了口气,忙掀开布帘,让两人弯腰入内。 诺因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后,悠闲地啜饮热茶,因为睡饱而显得神清气爽,和满身血污的两人呈现鲜明对比。凯伊却没有生气。一来早就习惯了诺因的任性;二来他是所有幸存的南城士兵的大恩人,怎么也不能对他无礼。 “坐。”简单的一字,却是诺因最高的待客礼仪。雷瑟克和凯伊于是拉过帐内仅剩的两张椅子,相继坐下。诺因注视后者,问道:“卡特呢?怎么不见他人,阵亡了?” 凯伊的表情极为苦涩:“没有,但也好不到哪去,他失去了一条左臂。虽然经过高阶祭司们处理,性命是保住了,可是他以后也没办法再使用他那把双手大剑了。”言下之意是:这位同僚作为战士的人生是彻底完结了。 “哦。”诺因蓝紫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惋惜,他一向认为卡特是四璧里最有能力的一位,他这一垮,无疑令梅迪军雪上加霜,连带他也遭殃。 “是谁砍的?” “除了那票狗强盗的头儿,还有谁!”凯伊冲口道,发觉失态,忙垂下头,“抱歉,失礼了。”诺因还没答话,帐外传来熟悉的女性嗓音:“诺因城主,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 话音刚落,南城城主梅莲可迪休拜卡就掀帘走进。经过睡眠,她脸上的疲意消褪不少,眉间却盘踞着驱之不散的阴云。她卸下了破碎的战袍,换上一件新的薄甲,看上去精神很多,凌乱的红发也整理妥当,重新盘起。一见她进帐,雷瑟克和凯伊不约而同地站起,让出自己的位子。 梅莲可理所当然坐在部下的座位上,摆摆手:“凯伊,辛苦你了,快下去休息吧,顺便去芙瑞尔那儿舀碗热汤。” “是。”凯伊朝主君和诺因各行一礼,退了出去。诺因迫不及待地道:“梅莲可城主,你来得正好,我有一大堆事要很你商量。” “我也是,不过你先问吧。” “你们还剩多少兵力?”诺因也不客气,单刀直入。梅莲可不以为意,淡淡一笑:“这个问题,还是由雷瑟克军务长来回答吧,我一醒来就过来这里,刚刚也忘记为凯伊。” 雷瑟克没有主君那么厚脸皮,颇为尴尬地道:“加上重伤的士兵……还剩大概一半多。”尽管早有心理准备,梅莲可还是露出压抑不住的苦涩之情,无意识地握紧放在膝上的双手,力道之大令指节泛白。诺因也深深皱眉,差点发出咋舌声。 “梅莲可城主,恕我直言,以你们目前的兵力,是绝无可能挡住敌人的。” “我明白,所以,我打算率领大家退到威斯莱岭以东。”梅莲可终究是一城之主,几个喘息就恢复镇定,以凛然的口吻道,“希望诺因城主路上能够提供掩护。”她实在不想求助于人,但情势不容她坚守矜持。 诺因懒懒地道:“这是当然的,而且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愿闻其详。” “把凡尔加平原烧了。” 梅莲可险些跳起来,惊骇地瞪着他。雷瑟克也一脸震惊。 “这个法子最简单也最实用。不但让西城的胜利化作泡影,又可以拖累其补给。我就不信贝姆特杀得了一百万的平民。”诺因一手撑颌,态度轻松自在,清朗的嗓音动听如乐音,却让人感到浸透骨髓的寒意,“而且,也省得你为怎么向城民交待伤脑筋了。你可以把罪名全推给西城,伪装成是他们的暴行,这样一来,舆论也会站在你这边,无论向哪一城讨援军,都轻而易举。” “……”梅莲可死死盯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雷瑟克比较有经验,先一步回过神,连连摇头表示反对:“不行,殿下!这法子太残忍了!” “你又来了。”诺因无奈地瞅他一眼,“收起无聊的烂好心,开动你的军事头脑想一想,我的方法是不是正确。而且,对那些割让地的百姓来说,沦为侵略者随时随地的屠杀对象,下场就比饿死好吗?长痛不如短痛,他们会肯的。” “可是……”雷瑟克欲待再劝,梅莲可已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诺因,神情坚定,一如她铿锵有力的语调:“很抱歉,诺因城主,我不能同意这个提议。” “哦?你是脑子否定,还是心否定?”诺因讽笑。梅莲可毫不动摇:“都有。首先,你的计策好虽好,却不适用南城,因为我还没招搅到能实行这样一个计划的部下;第二,我自己也无法赞同这种行为。那些百姓沦为敌城的奴隶,已是非常悲惨的事,如果将他们的家园也烧毁,这跟屠杀有什么分别!” 诺因很想问“让他们落到这种悲惨下场的人是谁”,好容易忍住。然而梅莲可已看出他心思,浮起由衷的苦笑。 “没错……造成他们今日不幸的罪魁祸首是我,所以,我更不能再加深他们的苦难!而且战败的责任全在于我,没道理让他们承受我的罪业!那种行为,是往自己的王冠抹脏的卑劣行为,我做不出来!” 诺因没有生气,他也知道那是卑鄙的行为,但那又如何?在他看来,梅莲可才是被愚蠢的道德和自尊束缚住,无法做出合理的判断。不但救不了那些民众,也使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况。 “梅莲可城主,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诺因耐着性子劝说。 “不用了,我已打定主意。”梅莲可理了理披风,作势欲走,“诺因城主,您的恩情我永远铭记,只是咱们意见不合,恐怕没法谈下去了。您若不介意我不识好歹,就请依照先前的约定,护送我军退至威斯莱岭;若您要离开,我也不挽留,告辞!”语毕,掀开帐帘,大步离去。 “只有这种时候,才觉得她和希莉丝是母女。”诺因端起茶杯,自言自语,语气是讽刺而非赞扬。雷瑟克皱眉道:“殿下,现在和梅莲可城主翻脸,对卡萨兰和梅迪都是非常危险的!”诺因撇嘴:“我知道!所以,刚刚我不是一直在让她吗!是那女人自己又蠢又拗!” “话不能这么说,殿下。”雷瑟克语重心长地道,“你的建议固然正确,却难以实行。梅莲可城主是位非常爱民又自尊心强烈的君主,你叫她怎么做得出那种事!” “她做不出,我来做就好了嘛!又不是要她亲自点火,只要她点个头!” “这跟梅莲可城主亲自点火,有何不同?” 诺因冷冷一笑:“当然不同。扮白脸的是她,双手染血的却是我。” “殿下……”雷瑟克垂下肩膀,深深一叹。他没办法指责诺因。因为他的主君虽然冷酷狠辣,做过许多残忍的事,却从不假手他人,都是自己独个背负,所以,他才格外心疼。 “我明白了,殿下,但是,也请你不要责怪梅莲可城主。身为一名主君,只要还有一点仁慈在,都无法牺牲民众来保全自己。你想想,换作你处在她今日的立场上,你能同意这个计划,活活饿死自己的民众吗?” “……不。” 许久,黑发青年别过头,吐出回应。军务长望着他的后脑勺,绽开了然的笑容,道:“殿下,你饿不饿?我去拿饭给你。”之所以这么说,是他认为诺因别过去的脸此刻一定是红通通的,得给他个台阶下。 “唔。” 雷瑟克立刻起身离开帐子。几乎在同时,诺因回首注视他一闪即逝的背影,脸上却没有红潮,流动的是一种极为奇异的表情。 “在重视的人面前掩饰本性,真的是很辛苦呢。”轻叹一声,年轻的城主垂下眼,抬手抚mo趴在桌上打盹的宠物。紫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帐中微微发光,益发显得妖异魔魅。 ****** 终于治疗完最后一名重伤患,宫廷术士长松了口气,这才有空抹去额上的汗水。 “吉西安大人,喝碗热汤,休息一下吧。”一个医护兵递给他一碗热腾腾的草菇汤,语气关怀而感激。吉西安给了她一个魅力十足的浅笑,接过道谢,眼角瞥见几具伤重不治的女兵被放在担架上抬出去,个个不是肚破肠流就是缺胳膊少腿。他面不改色地把碗举到唇边,专注品尝:“嗯,真是好味道。”其他术士团的成员朝他投以钦佩的视线,铁青着脸移开自己的汤碗。 这时,外头传来骚动声,似乎是女性的喝骂。吉西安放下喝到一半的碗,不悦地走出去:“喂,要吵到别的地方去吵,别打扰……”语尾嘎然而止,因为他看见一幕令他惊诧不已的景象。 一个绿衣少女被几名女兵拖出一个大帐篷,重重掼倒在地,手里的药箱也掉了下来,里面的东西滚了一地。不等她爬起,那几个女兵就夹头夹脑地踢过去,嘴上也尖刻地骂道:“谁要你假惺惺!有本事的话,让死去的人复活啊!光替轻伤的人包扎算什么!” “……”吉西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认出那个被当作沙包踹踢的少女就是在东城城主的婚礼上有一面之缘的南城满愿师柳轩风,而踢她的人是刚刚抬尸体出去的女兵。 “住手!”一个身穿侍女服的女孩从远处奔近,一把扔开手里的木盆,想要阻止众人的暴行,却反而被架住。她一边挣扎一边喊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神使!” “呸!去他的神使!”一个女兵停下动作,怒道,“如果她真是神使,为什么我们打输了?在开战前说我们稳赢的不是她吗!那现在是怎么回事?死去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伊莉娜无言以对。其他人受到刺激,踹得更加起劲。 “这是怎么回事?”几名跟着出帐的术士也傻眼了。吉西安皱眉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不能再让她们这样下去了。”语毕,他挥了挥法杖。包围住轩风的女兵只觉胸口一紧,不由自主地退开几步。定了定神,她们看清了施术者:“吉西安大人,你别插手!这件事和你无关!” “只要是女性的事,都与我有关。”吉西安笑嘻嘻地道,安抚地挥挥手,“我不清楚事情经过,但你们这样也太难看了。不管怎样,她都是你们的同胞,又比你们小,以大欺小总是不对,有什么仇怨,等她长大再解决。” “但是……” “买我份面子,各位。”青年的笑容依旧温和,苍蓝色的眸子却射出慑人的魄力。众人一凛,情不自禁地点点头,悻然散去。 “轩风小姐!”伊莉娜哭着扑向伤痕累累的主子,“呜呜……”但还没扑到人,就给吉西安拎住:“喂,你这么扑会把她撞死的。” “怎么样,没事吧,站得起来吗?”将另一只手伸向少女,他用对待女性的一贯态度,作纯礼貌的招呼。 轩风没有握住他的手,独个爬起来,摇晃着喘了会儿粗气,用握拳的手擦拭沾满泥土的脸蛋,转向年轻的术士长:“放开她。” 沉静的语气,平板的表情,仿佛刚才的一切没有发生过,然而吉西安清楚地看到那双棕黑色的眸子盛满深刻的悲伤,心一动,他下意识地松开手。 “轩风小姐……”受过教训,伊莉娜在千钧一发之际止住扑势,小心翼翼地扶住主子,瞥见她满身的伤,眼泪又扑蔌蔌往下掉。轩风温柔地抚mo她的秀发,眼睛直视面前的青年,却没有流露出以往看见美男子的迷醉神情。 “我不谢你,因为你并不想帮我,只是基于立场才出来制止。”轩风淡淡一笑,勾住侍女的肩膀,换回平常的俏皮口吻,“走吧,伊莉娜,轻点扶我。” “呜……轩风小姐,她们——她们太过份了!” “行了行了,我早就有觉悟了……哎哟,你倒是轻点!” 青年低下头,望见少女的足迹旁零星烙着浅浅的泪痕,回忆起那无声的悲泣眼神,刹那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异样情感掠过他心口。 ****** 吃过午饭,诺因向梅莲可借来几张地图,坐在帐里研究,思索西城的未来动向。变成人形的雷奇跪在他脚边玩着一团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旧毛线。 许久,青年推开手边一大堆东西,唤道:“来人。”一名守卫应声走进,等候指示。 “叫雷瑟克和沙里西恩进来。” 守卫应了声,转身奔出。诺因刚把注意力调回桌上,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稚嫩嗓音:“求求你,让我见诺因大人!” “喂,小丫头,诺因殿下是什么人,你想见就见得到的,快走快走。” “守卫大哥,求求你,我有急事。” “卡修,让她进来。”诺因想起声音的主人,扬声下令。不一会儿,布帘掀开,走进一个身穿侍女服的少女,金褐色的娃娃头戴着白色的蕾丝头箍。她像一头害羞的小鹿一样双手藏在裙摆里,战战兢兢地站在角落,灰绿色的眸子闪着感激的光芒,弯腰朝他行礼:“诺因大人。” “半年不见了,伊莉娜,这回又有什么事要我帮忙?”诺因轻笑,看着小侍女的眼神不若平日冰寒,流动着少见的温暖,“是不是梅莲可城主也给你找了个蠢货对象,你想趁机跟你主子双宿双fei?” 伊莉娜满脸通红,连连摇头。诺因换了个坐姿:“哦,那是什么事?” “我,我想求你救轩风小姐。”伊莉娜颤声道。诺因蹙眉:“柳轩风?她怎么了?”伊莉娜眼眶一红,强忍哭意:“好多人说要把她烧死,幸好吉西安大人事先把中午的事汇报给大人,她派了一队人守在轩风小姐的帐子外面,不然暴动的人早就冲进去把她打死了……” 诺因听得一头雾水,出声喊停:“等等,等等,你说的这是什么啊!柳轩风不是你们的满愿师,怎么还有人对她要打要烧?” “因为她们说轩风小姐是假冒的神使。” “哦,牛皮拆穿了啊,我早知道纸包不住火。”诺因愉快地以指背敲打扶手,“嗯,这样一来,北东两城的满愿师也曝光了……不,不行,如果这件事闹大,等于当面给他们一个巴掌,罗兰福斯恐怕会以此为借口前来讨伐……” “诺因大人!”伊莉娜一脸受不了地喊。诺因回过神,瞅了她一眼,问道:“目前有多少人主张把她烧死?” “几…几乎全军营的人。” 诺因咋舌,他并不是关心轩风的处境,而是如果把她当作假冒救世主的骗子处死,等于说其他四个来自同一世界的满愿师也是神棍,这么一来,失去满愿师的中西两城不会怎样,北东两城却会勃然大怒,以此为莫大的羞辱。就算罗兰和米利亚坦不想追究,迫于民众的压力和颜面也必须向南城声讨,这无疑会使局面恶化得更厉害。可是如今闹得这么凶,梅莲可想息事宁人也没办法。 “那个女人,怎么这么笨!区区一个满愿师也扮不好!”想到头痛处,诺因不禁破口大骂。 “不是的,不是轩风小姐的错!”伊莉娜握紧拳头,鼓起勇气说出真相,“是城主大人!她以为这次和西城的战斗我们赢定了,就叫轩风小姐在大家面前这么说,大家才会误会……轩风小姐一点错也没有!”说着,她忍不住哽咽,抬手抹去夺眶而出的泪水。 “原来如此。”诺因冷冷地道,“既然是这样,你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伊莉娜不解,随即反应过来,一把捂住嘴:“你是说城主大人——” “哼,没错,那个女人自命为大善人,连一般民众都不肯舍弃,更别提是因为她才倒霉的人了。”想起之前的事,诺因尖刻地讽刺了一句。伊莉娜完全没在听,心念电转:“可是,即使城主大人偷偷把轩风小姐救下来,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她势必得把她藏在一个隐密之地,甚至可能关她一辈子!” “哦,我倒还没想到后面的,伊莉娜,你还是这么伶俐啊。”诺因赞道,丝毫没查觉女孩说这番话的用意,直到对上一双恳求的眸子。 “……伊莉娜,你认识我几年了?” 小侍女困惑地眨眨眼,但还是恭敬回答:“回诺因大人的话,好像是…六年?”诺因颌首:“嗯,你那时还不及我的腰高,却不像一般小鬼那么烦,所以我对你印象很深刻,也很有好感。”小侍女陡然睁大眼,满面飞红地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道:“诺、诺因大人……”不解风情的青年压根没发现自己随口一句话撩拨了少女的芳心,续道:“所以,你应该很清楚我的为人。” “……”小侍女垂下肩膀,神色十分沮丧,“我明白了,对不起,打扰你,诺因大人。”语毕,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听见诺因的声音:“等柳轩风被关起来后,你就到我身边来吧,我会跟梅莲可城主讲,你最近可以开始收拾行李。” 黑发青年问也不问当事人的意愿,径自做好安排。伊莉娜也没有出声反对,她知道拒绝也是没有用的,这就是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一个超级自我的男人。 ****** 第二天,也就是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19日,五万多名卡萨兰士兵在诺因的带领下,护送南城残军往平原东部退去。由于伤员众多,行军速度十分缓慢,到了傍晚才行了十里路。当夜,忍无可忍的卡萨兰城主和梅迪城主大吵一架,坚持要她把不能行走的伤兵丢下,威胁利诱什么手段都用尽了,最后还是军务长一句[不是把她们丢下,只是把她们装成平民,送去附近的村镇养伤,等伤好再让她们沿小路跟上大队],才搏得固执的女城主点头。宫廷术士长见状嘲讽道:[这回你总该明白什么叫说话的艺术了吧?]。诺因一言不发地请他吃了个爆栗,作为回答。 为了确定西城是否追来,18日下午诺因就派出手下最精锐的探子四处命令当地的居民警戒,在最段时间里建立了一个暗哨群,俐落的手腕令梅莲可也不得不暗暗佩服。 南城战败的消息当天就传遍了整座平原,引起很大的骚动,但当诺因要求居民监视西城,掩护己军撤离时,那些已沦为敌城俎肉的民众还是默默答应,自动自发地配合,从中可看出梅莲可是个深得人心的君主。直到此刻,诺因才稍稍改变了先前的看法,尽管他还是认为自己的建议最正确。 抛掉了负重,两军的脚程加快许多,不到两天就越过凡尔加平原的另一条大河威斯莱河。诺因三天前研究过地图,得知这里挤满了大大小小的湿地,是相当理想的防御地点,可以凭借少量兵力轻松挡住西城的大军,因此让沙里西恩带领精兵团先回去米亚古要塞,以备西城偷袭。正如贝姆特总是评价他”凶残卑鄙“,诺因同样不低估这位宿敌的狡滑。 翻过威斯莱岭后,众人明白今夜是连日来第一个不用担惊受怕的夜晚,最危险的时段已经过去了,于是除了巡逻的人,梅迪的士兵都早早进入梦乡。但几乎所有的卡萨兰将兵都选择了另一种放松方式——喝酒。本来是有不少人想去妓馆,可惜梅迪城是全世界唯一没有妓馆的城市,妓男院倒是有,不过除非有不正常的性向,不然没有人会去光顾。 [青色风铃]是亚梅拉镇最大最高档的酒店,所以聚集在这里的都是职位比较高的军人,其中包括了外界誉为[王国双翼]的男子。 “殿下真是没药救了,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去书店淘书,我看他干脆和书结婚算了。”吉西安仰头喝了口红酒,因为找不到夜伴,他现在的心情极端恶劣,连主君也攻歼起来。 雷瑟克白了他一眼:“你也是,这种时候还有闲情勾三搭四,活该碰壁!”这句话触到了对方心里的痛,吉西安忍不住大大叹了口气:“唉,为什么南城的女性都这么保守呢?这样无趣地活着有什么意思!” “胡说八道。好女人就该洁身自好。” “难道我以前交往的全是坏女人?” “不是坏女人,是被你这无耻之徒欺骗的可怜人。” 吉西安不悦地瞪着对方,反将一军:“我又不是你,心里的圣殿住了一位美女,可以无视身体的自然需求。”雷瑟克差点捏不住手里的杯子,脸涨得通红,嘴巴一张一合,正想说什么,吉西安一口打断:“别白费力气了!咱们都认识几年了,你以为可以瞒过我!” “……千万不要告诉殿下。” “哼哼。”吉西安双手环胸,露出意有所指的笑容。雷瑟克会意:“多少?” “看在咱们的交情份上,我给你打九折。”财务部长比出三个指头,“这个数。”军务长不抱希望地问道:“三十?” “想得美!三万!” “三万!你吸血鬼啊!”雷瑟克狂喊。吉西安不在意地道:“不给拉倒。”雷瑟克垂下肩膀:“好,我给,但你也要遵守诺言。” “废话。”吉西安瞄了眼哀声叹气的好友,敛去嬉笑,换上关怀的神情,“喂,你打算怎么办?”雷瑟克不解:“什么怎么办?”吉西安皱眉:“别装傻,我不信你从没想过告白。难道你真想一辈子隐藏这份心意,只要远远看着她,守着她就满足了?” 雷瑟克沉默片刻,露出宁和的笑容:“没错,只要能够永远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我以前以为你只是情痴,原来你已经修炼成情圣了。” “少啰唆,我不来管你,你也别来干涉我的生活方式。”雷瑟克知道向这个花心的友人解释也是白搭,干脆早点打住,不想对方一脸诡异地看了他半晌,吐出一个令他喷酒的问题:“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 “你干嘛?”吉西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先是跑到店外仰头看天,再奔回来抓起自己的酒杯上下检查,“你吃错药啦!” “你才吃错药!”雷瑟克丢下酒杯,“奇怪,外面也没有下红雨,对了!”他伸手去摸对方的额头,吉西安一脸怃然地拍开:“只不过随口问你个问题,也值得这么大惊小怪。”雷瑟克咋舌:“废话!竟然能从某个没血没泪没心没肝的吸血鬼口中听见那样一个问题,这不值得大惊小怪还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我只不过随口问问你!”吉西安受不了地喊,瞥见店里的其他人射来好奇的视线,忙肃容正坐。 雷瑟克狐疑地盯着他:“真的?”吉西安别开眼:“不信就算了!” “别这样。”雷瑟克坐回原位,热络地拍打他的肩,“喜欢一个人是好事,没必要害羞,你什么时候也和殿下一样憋扭了?”吉西安呛了一记,狠狠瞪视他,心道:搞了半天这家伙还是不相信! “好好,玩笑就开到这里。”从友人的眼神看出再玩下去会出人命,雷瑟克举起双臂表示投降,笑道,“不过,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定定心心喜欢上一个人。”这也是为了他思慕之人的广大同胞着想。 吉西安不以为然地喝了口酒:“然后像你一样进不得退不得?才不要!”雷瑟克摇头叹息,明白劝说无用,但他也不着急,身为过来人的他再清楚不过:当一个人缘份来了时,你再怎么躲也没用,吉西安不过是缘份还没到罢了。 “要不要再来瓶红酒?” “不用,已经十二点了,再不去接殿下他明天早上会爬不起来。” 吉西安无奈地瞅着对方:“你干脆把他套上奶嘴,用育婴车推着走算了,雷瑟克。”但是数落完,他也掏出钱包,准备付帐,拉开袋口的瞬间,他怔了怔。 “怎么了?”军务长查觉他的异样,关怀地问,随即反应过来,“如果又想用钱被人扒了这种谎话骗我代付,休想!”财务部长瞪了他一眼:“既然今天我已经向你要了三万块,就不会再榨骗,这点原则我还是有的!” “真是太感谢了!那你干嘛对着钱包发愣?” “因为钱多了。” “啥!?”雷瑟克目瞪口呆。吉西安翻动钱包:“没错,多了五枚银币。”雷瑟克知道这个友人绝不会把钱数错,略一思忖,有了答案:“是你的仰慕者干的吧。能偷到你视之如命的钱包,一定是位身手高明的女盗贼。”唉,又一只不幸的羔羊。 吉西安拉上袋口,郑重颌首:“我也这么认为。好!决定了!这么好的女人我一定要找出来热情追求她!”雷瑟克冷冷斜睨他:“然后叫她去王宫盗宝献给你是吧。” “你真是太了解我了,挚友!” “我宁可不了解你。” 交换着不友好的对话,两个好友并肩走出青色风铃,与深沉的夜色融为一体。 ****** 两人好不容易在一家破旧的小书铺里找到诺因,一起回下塌处的途中,雷瑟克注意到左近有一样异物,似乎是个巨大的十字,因为背光而乌漆抹黑。几乎在同时,吉西安和诺因也发现了这个东西。 “那是什么?” “不知道,好像是坟墓。”吉西安走近观察,雷瑟克紧跟其后,也疑惑地打量面前的异物。由于角度改变的关系,三人看清了这是个用两根圆木搭起来的十字架。 “城里怎么会有坟墓,而且下面根本没有土堆。”雷瑟克看看木桩根部。吉西安抚mo下巴:“大概是宗教祭祀用的东西吧,或者是火刑架。” “火刑架,对了。”诺因恍然大悟。两人立刻转头看着他:“你知道这是什么?” “嗯,是火刑架没错,处死南城满愿师用的火刑架。” 吉西安和雷瑟克错愕地瞪着他,一脸不敢置信。这几天他们都被一大堆事务忙得分身乏术;而且为了避闲,卡萨兰和梅迪的士兵是分开扎营,所以两人完全不知道最近发生在梅迪军里的事。虽然那天吉西安亲眼看见轩风被南城的士兵们踢打,但他万万没料到梅迪军竟仇视她到意图烧死她的地步! “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烧死满愿师?”两人异口同声。 “还不是因为梅莲可那个笨女人!”诺因啐舌,“她太小看贝姆特,自以为灰水河那仗稳赢,就要那个叫柳轩风的满愿师在开战前说笃定胜利,大家不要害怕之类,结果打输了,活着的梅迪士兵自然把气出在她这个倒霉的传声筒身上!” 吉西安一时说不出话来。雷瑟克喃喃道:“那…那她不就是无辜的吗?” “无辜有什么用,她是弱者,就注定被牺牲。”诺因淡然挥手。雷瑟克皱眉道:“梅莲可城主能够允许这种事吗?” “不想允许也得允许。如果她承认那篇动员是她讲的,就等于坦白之前她都是在利用满愿师欺骗民众,这个罪名可比打败仗严重多了,弄得不好,全民造反都有可能,所以现在除了把罪名全推给满愿师,别无他法。” “可是,让满愿师承担败战的责任,也等于昭告她不像预言所说,拥有救世的权能,一样证明梅莲可城主是打着救世主的旗子蒙骗民众。” “不一样,你以为为什么要竖起这根十字架?你忘了火刑专门用在什么场合?”诺因冷冷地道,清朗的声音回荡在暗夜里,充满让人悚然的寒意。雷瑟克一时想不起来,吉西安低声道:“……恶魔。” “不错,就是恶魔。”诺因扬起愉快的笑声,拍拍竖立的木桩,“是我想的主意。以假冒神使的恶魔名义处死柳轩风,就不用担心会引起北东两城的反弹了,也可以顺利平息士兵的愤怒。当然我已经发信给罗兰福斯和米利亚坦,叫他们看紧自己的满愿师,别让她们在大庭广众说些不该说的话。那两个是聪明人,知道接受我的忠告才是最明智的决定。” “……”两人凝视他,不语,眼神很是怪异。 诺因抿唇,感到有些受伤,低吼道:“干什么这样看我!就算我不这么做,那个满愿师一样要被处刑,只不过从烧死换成绞死罢了!加上东城和北城联手组织大军,将‘诽谤’他们神使的南城夷为平地!你们认为这样比较好,是不是!!” “殿下……”吉西安和雷瑟克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的行为深深刺伤了对方,正不知说什么好,诺因后退半步,仰视十字架,自嘲一笑:“哼,也许最适合这个刑具的,是我才对!” “殿下!” 置之不理两个心腹的呼唤,黑发青年调头离去。 ****** 与此同时,也有一个人透过二楼的窗户,俯视立在镇子中央的十字架。凄冷的惨白色月光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段,只是站姿略显僵硬。在她身后,还有十一个身影,也是女性,年纪都在四十朝上,清一色穿着宽大的祭司袍。 清脆的脚步声就像踏在众人心口般响起,令她们颤了颤。高阶祭司们一致转过头,看向大门。而靠窗那人直到步声停止,才缓缓转身面对来人。 “梅莲可城主,各位高阶祭司,打扰将死之人的睡眠,实在不是件礼貌的行为。” 柳轩风身穿真丝睡裙,一手插腰站在玄关,苍白的脸上了无睡意,只有掩饰不住的敌意和厌烦。毕竟,她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不可能不害怕,更何况等待她的还是最可怕、最痛苦的火刑,如何能不惧,不怨? 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听见轩风饱含讽刺的开场白,众人还是脸色一变。苦涩地牵了牵嘴角,梅莲可强打精神,以平静的语调道:“轩风,接下来的事,我只说一遍,你冷静听好。明天,你不会死,我会派人代你受刑,待会儿你马上回房换件衣服,和梅琳大祭司一起乘马车去空浮舟站,搭明晨第一班船回上界。” “……你是什么意思?”轩风一时反应不过来,迷惑地盯着她。梅莲可忍不住别开眼,续道:“回去后,你直接住进北塔,从今以后…那里就是你的家。” “意思是,要把我囚禁一辈子?” 轩风眼里刚刚浮现的光芒迅速黯淡下来,环视沉默的众人,她心里涌起前所未有的怒火,烧尽她所有的理智。 “如果是这样,你们就干脆把我烧死吧!” “轩风!” 看着少女调头冲出门外,梅莲可颓然坐下,一手盖住脸。高阶祭司们面面相觑,好半晌,梅琳才战战兢兢地开口:“怎么办,大人?” “由得她去吧。”仿佛过了一世纪,南城城主才轻声回应,语气无比苦涩,“既然她自己也不愿意,那再好不过,省得要人代替她了。” “可是……”几名祭司不忍,欲待劝说。梅莲可抬起头,冷冷地道:“我意已决,退下。”众人不敢再说,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房间。梅莲可没有目送她们,待门关上后,她俯下身,两手用力捂住脸部,许久,低沉的呢喃从指缝里流泄出来,渗入清冷的空气。 “风之精灵王希鲁芙,梅迪的守护神蕾亚啊,我愿一生背负这个罪,以我的一切为代价,只求你……不要将惩罚降临在我的子民身上,不要用我今日对待那个女孩的方式……惩罚我。” 在这再度沉寂下来的房间里,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人,无边的静谧和黑暗紧紧包裹住她。生平头一次,梅莲可感觉自己是如此孤独脆弱,在这一刻,她强烈希望有一双强力的臂膀撑起一切,给予她面对自身罪孽的力量。 ****** 轩风蜷缩在被窝里抽泣,死死抱着枕头,想从中汲取勇气。被窝很冷,真正令她颤抖的却是浸透骨髓的恐惧。虽然早就有了觉悟,但真正面对死亡时,再坚强的意志也冰消瓦解,只剩下满腔的害怕和无措。 随着时间的流逝,轩风把身子蜷得更小,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无法思考,唯一的念头是时间就此停止,黎明永远不要来! 突然,一只手按上被子,拍了两拍。轩风一震,第一个反应是夜晚已经过去,拉她受刑的人来了,顿觉一桶冰水兜头浇下,整个身体像冻住般动弹不得。那人见她没动静,又推了推,吐出轩风十分熟悉的声音:“轩风小姐。” “伊……!”轩风忙拉下被子,刚喊出一个字,就被捂住嘴。伊莉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门口。轩风会意,点了点头。伊莉娜这才放下手,温柔地凝视她:“没事了,轩风小姐。” 柔和的嗓音缓缓沁入轩风的胸膛,化作最温暖的春水,融化了寒冰。她一把抱住侍女,眼泪夺眶而出,打湿了才干的苍白脸颊。 “我好怕,伊莉娜!我好怕好怕,她们要烧死我!把我关在这个房间,不让我见任何人,我都快发疯了!我好怕天亮,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啊——” “没关系,轩风小姐,一切都过去了。”伊莉娜轻轻拍抚她的背脊,“伊莉娜会帮助你,别哭了。” 也许是她的安慰起了作用,也或许是倾诉发泄了少许恐惧,过了一会儿,轩风的啜泣渐渐细微,身子也不再抖得那么厉害。她定了定神,擦干眼泪,抬起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对不起,让你看到这么难看的一面,明明前几天还说有觉悟的。”伊莉娜摇了摇头:“没什么难看的,怕死是人的天性,轩风小姐已算得坚强,换作其他人早就发疯了。” 对方异于往常的成熟口吻让轩风感到诧异,接着发现一件更不对劲的事:“对了,伊莉娜,你是怎么……”为了防止她逃走,这两天梅莲可将与她关系亲密的人一律调走,派谴自己的亲卫队日夜看守她。刚刚从梅莲可那儿回来时,轩风就看见起码二十个孔武有力的士兵站在门口,更别提建筑外头像铁桶似的人群了,到底伊莉娜是怎么穿过这重重阻碍摸进她房里的? 小侍女微微一笑,笑容和平时截然不同,精明狡黠,还带着恶作剧的俏皮。 “没什么,小小的隐形术罢了(注:隐形术是光系高级法术)。听着,轩风小姐,我是来救你的,而且绝对有能力把你救出去,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不得不委屈你再待段时间。” “你……”轩风只觉脑子一团混乱,怔怔瞪视眼前陌生的贴身侍女。伊莉娜拉过她的手,放了颗绿色的小珠子:“这是[避火珠],明天你把它含在嘴里,火就伤不了你,剩下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办妥的。那么,我走了,明天见。”语毕,她跳下床,踏着轻快的步子往窗台走去。 “等一下!”轩风喊住她,满脸惊诧不安,“伊莉娜,你到底是谁?” 伊莉娜两手扶着窗框,转过身,笑容真诚灿烂:“我是伊莉娜,你在这个世界最要好的朋友,不是吗?”这是那天在小山坡上遭遇刺客袭击,伊莉娜舍命相救后,轩风对埃特拉满愿师邱玲所作的介绍。 轩风脸一红,回想起来,惶乱的心情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极为冷静的决心。她握紧避火珠,朝她点点头。 “嗯,我相信你,伊莉娜,你带我走吧,不管你要带我去哪里。” “好。” 小侍女牵起唇角,灰绿色的眸子流光溢彩,闪烁着深邃的智慧之火。 ****** 天还没亮,刑场周围就聚集了许多当地百姓和士兵,当距离行刑时间只剩一个小时的时候,更是挤得水泄不通,每个人都是一副迫不及待的表情。看到这样的一幕,受邀前来观刑的一行人中有几个暗暗摇头。 “就算是恶魔,外表也是个柔弱的女孩子啊!那些人真残忍,竟然那么兴奋地想看一个女孩被烧死的模样。”露蒂丝两手挽着诺因的手臂,满脸不以为然。换作平时,她做出这种举动早被诺因丢到外太空去了,但他现在刚刚睡醒,一半神智还在梦神的花园里,连眼睛也是半闭的,压根没查觉手臂挂了个东西。 雷瑟克皱眉道:“露蒂丝,别缠着殿下了,快进去,这种场面不适合你看!”原本他打算把露蒂丝编进精兵团,但不想接烫手山芋的沙里西恩联盟了所有部下公车上书,不擅强迫人的雷瑟克无奈,只好拜托主君给妹妹冠了个“贴身侍卫”的名头,安顿下来。 露蒂丝扮了个鬼脸:“不要!” “别闹了,你自己不也说,火刑很残忍吗,为什么还要看?”雷瑟克一副好好兄长的模样,良言苦劝。 “我就是想看、喜欢看、爱看,你管得着吗!” “……”无可奈何的军务长向身旁的僚友使眼色,暗示他帮自己劝劝,却见他竟然在发呆!又不能踹一脚让他回神,雷瑟克只得伸手去拉主君的袖子,想让他清醒过来,把露蒂丝从身上扒下,扔进屋子里。这么做过程虽然不太好,结果却和他的目标一致。 可惜没等他碰到诺因的衣服,露蒂丝将青年往旁边一拉,亲热地道:“诺因哥哥,你饿不饿?那边有个早点摊,我们去买点吃的怎么样?” “嗯…唔。”低血压青年迷迷糊糊地应声,少女立即拉着他飞奔而去。 “哎,这……”雷瑟克挫败地看着两人的背影,用力一捅被留下的另一人,“喂!你到底怎么了,在想什么心事?难不成感染了殿下的毛病?” 宫廷术士长豁然惊醒:“什么!……我是在想昨晚那个钱包的事。” “在过滤你的情人名单啊,想出来了没?” “没有。”吉西安心虚地道,其实他根本没想那件事,而是在看见那根十字架时,不知不觉走神了,现在也回想不起刚才究竟想了些什么。 雷瑟克不疑有他:“放过她吧,你少坑一个人死不了的。”吉西安啐道:“少啰唆!我一定、绝对会找到她!”这次倒不是敷衍,而是金钱yu望的真实呐喊。 军务长突然露出一个恶作剧的笑容。 “如果对方是男人怎么办?” “……去死!”术士长咆哮,“你当我殿下啊!” “诺因哥哥怎么了?” 露蒂丝出现在左近,一手牵着诺因,一手将两个热腾腾的纸袋递给两人,“喏,你们俩的份。”从年轻的城主任少女牵着自己的手,一脸茫然地啃着竖拿的玉米棒……就可以判断出他的神智还处于梦神的支配下。 雷瑟克受宠若惊地接过,吉西安啼笑皆非地欣赏主子呆不愣登的模样,眼角瞥见不少南城士兵也投来好笑的视线,他立刻改变主意,抢过玉米棒,把自己的早餐塞在对方怀里。诺因怔怔看了会儿那只纸袋,作势要往嘴巴里送……快要抓狂的术士长和反应过来的军务长及时夺下,前者还掏出一只肉包狠狠塞进他嘴里。 “唔……”诺因白皙的脸蛋瞬间涨得通红,一边吐出包子一边跳脚,惨叫道,“烫烫烫!烫死我了!”露蒂丝手忙脚乱地围着他转:“没事吧,诺因哥哥?吉西安哥哥,你太过份了啦!”吉西安若无其事地道:“这是让他清醒最快的方法。”闻言,不止露蒂丝,雷瑟克也不以为然地瞪了他一眼,关怀地询问诺因:“没事吧,殿下?” “没事。”诺因抚mo因为烫伤而显得更为红艳的双唇,这只是个无意识的小动作,看在女兵眼里却引起很大的冲击,不少人还害羞地红了脸,但在接触到青年随意扫来宛如冷电的凌厉目光时,都陡然震醒,害怕地转过头,不敢和他对视。露蒂丝注意到诺因的变化,悄悄退了两步。 “总算醒啦?”吉西安斜睨他。诺因漫应一声,问道:“离行刑时间还有多久?”雷瑟克瞧瞧天色:“快了,最多半小时。”露蒂丝掩口惊呼。 诺因这才瞧见她,皱眉道:“你在这里干嘛?”露蒂丝双手插腰,色厉内荏地道:“当然是观刑咯!再说,我是你的贴身侍卫,你在哪,我当然就在哪。”雷瑟克朝主君使了个眼色。 “好吧,随便你。”无视他的眼色,诺因丢下连吉西安也吃了一惊的回答。露蒂丝脸上却没有浮现欣喜之情,她坚持留下只是基于不想被三人排除在外的心理,对观看火刑可一点兴趣也没有,因此听见诺因这么说,很是为难。 “不过,待会儿不许把眼睛移开,得从头看到尾。” 露蒂丝瞪大眼,死命摇头,但对方的下一句又令她的头牢牢固定住,“只要你过了这关,我就承认你是我的贴身侍卫。” “殿下!”雷瑟克忍无可忍地喊道,“这种要求对露蒂丝太残酷了!”吉西安也不以为然:“你不要老是这么变态行不行,她还是个娇弱的小姑娘耶!就算你是要她早点熟悉战场的气氛,也不该用这种方法。” “你们俩给我闭嘴!”诺因厉声喝道,吉西安和雷瑟克不由得闭上嘴巴,满脸错愕。因为诺因平常冷酷归冷酷,却从没用这种上对下的口气和他们说过话。 “这是在考验她有没有资格做我的贴身侍卫,不是考验她有没有资格做一名战士!”诺因右手按住剑柄,让魔封施了个沉默结界,转向露蒂丝,将火刑的真相告诉她。 “怎……怎么会有这种事。”这是露蒂丝唯一能挤出的话。 “就是有这种事,而且只要你待在我身边,今后多得是碰上这种事的机会。”诺因凝视她,定住她急欲逃离的视线,“区别只在于,我不会让你的双手染上鲜血或成为柳轩风那样的祭品,只要你正视、适应这类事,理解这么做的意义。如果你能做到这些,让你做我的妻子也无所谓,说不定我还会对你比对雷瑟克更器重。” “殿下……”雷瑟克呻吟,他已经明白诺因的用意,万分后悔把妹妹推到那个该死的位子上,但事到如今,他想翻案也不成了。 诺因瞟了他一眼,把目光调回露蒂丝惨白的小脸。 “你的傻哥哥一心不想让你接触政治的阴暗面,想让你快快活活地生活在阳光下,我却不这么想。你像你母亲,有这个资质;而且你已经加入和政治关系最深的军队,也自愿留在我身边,所以我决定锻炼你。” “锻炼是指,要我认识政治的阴暗面吗?”露蒂丝终于开口说话,语尾有点颤抖,但大体还算平静。诺因眼底闪过赞许的光芒:“不错,我不需要你的武技,凭我的剑术和魔封的魔力,天下就没几人能伤到我。既然你的武艺对我没用,我只能期待你在别的方面的作用。”说到这里,他用大姆指比比不远处的十字架,语调沉冷下来,“——那个,是祭器,政治家不可缺少的工具,抹杀真理和公正的刑具,维持假象和和平的道具,以少数人的牺牲换取多数人利益的器具,而柳轩风就是那个祭品。你和你哥都认为她冤枉,我却不认为。因为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是这个世界的法则,谁也无法驳倒的真理,而那个祭器就是贯彻这个法则,实践这个真理的手段。只不过,因为这个道具是掌握在人类手中,就不可避免受到人类的弱点影响,甚至沦为纯粹的凶器。所以为了不变成那样,身在高处的人必须时常警醒自己,最好自己当刽子手。就算做不到,也要亲自面对那些牺牲者,面对自己的罪孽,才能不陷入愚蠢的正义和虚伪的荣耀,逐渐遗忘做人的良知。” 看见露蒂丝困惑的表情,诺因放柔语气:“这些话对现在的你太过深奥,你背下来,将来就能慢慢领会。总之,待会儿好好看处刑,这是你身为实习侍卫的第一也是唯一一个考验。通过后,就算你今晚用怕做恶梦为由爬进我被窝,也随你。”雷瑟克低吼:“殿下!”露蒂丝红着脸摇摇头,又点点头。 原来如此。吉西安苍蓝色的眸子闪过了悟:名义上是贴身侍卫,其实殿下是想把露蒂丝培养成他的[妻子]。只是,以露蒂丝的年龄和性格,要承担殿下那颗黑心腹,理解他那个诡异的大脑实在太困难了,虽然殿下身边目前没有比她更适合的女人。还有,一向对女性厌恶有加,对爱情毫无概念的殿下为何突然想要一个妻子呢?看起来也不像是开窍的样子,倒像在做一件例行公事。 想到这里,术士长不禁抬起头,看向主君。黑发青年已结束了少女的对话,侧过身望着刑场,紫色的眼眸浮着一贯的清冷,眼神深黯,蕴含莫测的诡谲,似乎有股阴沉的魔性凝结在瞳仁深处。见状,吉西安轻轻叹了口气,心道: 别说露蒂丝,即使是我,有时候也不禁扪心自问,我真的了解这个人吗? ****** 当距离行刑时间还有一刻钟时,梅莲可等人和被两个守卫押着的轩风出现在广场的另一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内圈负责治安的士兵们朝梅莲可恭敬行礼,外围的观众则爆发出兴奋的欢呼。 “恶魔!恶魔出来了!快烧死她!” “点火!立刻点火!” “为死去的将士报仇!” “胆敢冒充神使,让圣火烧死这个不洁的女人!” ………… 诺因等人无动于衷地听着众人的呐喊,轩风面对这些指责,也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挺直了背脊。她不像一般死刑犯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穿着整齐干净的衣服,乌黑的长发结成长辫垂在胸前,脸色略带苍白,眼下有着淡淡的黑影,看来有些疲惫,却不颓废。她漠然扫视人群,包括最远处的诺因一行人,目光相接的瞬间,宫廷术士长的身体几不可查的一颤。但轩风没看出异样也没停顿,很快收回视线。两个守卫推推她,示意她走。轩风没有反抗,朝刑场中央走去。梅莲可张望了一下,领着高阶祭司们和卡特三人走向黑发青年。 “诺因城主,你早就到了?” “嗯,你倒是姗姗来迟。”诺因的语气有着微量的嘲讽,这倒不是他有恶意,只是习惯使然。清楚他脾气的梅莲可没有在意。诺因看向相貌平凡的将军:“卡特,你的伤好了没?” “嗯,有劳诺因城主挂怀。”虽然失去一臂,卡特依然一脸云淡风清的平静。 “待会儿把你的剑给我,我让魔封给它施永久轻量化的魔法。” “呃,谢谢。” 诺因点点头,看了眼远处的轩风,转向梅莲可:“这次你倒是出人意料的干脆嘛。”闻言,高阶祭司们脸涨得通红,卡特三人双目一黯,梅莲可原就苍白的面容变得更加惨淡。 “这很好,省得留下后遗症。”诺因真诚赞许。但即使得到他的夸奖,梅莲可也不感到高兴,反而涌起受到挖苦的酸涩感,虽然她知道对方没这意思。 这时一名士兵匆匆来报:“大人,差不多了,请下令点火吧。”梅莲可像听见噩耗般脸色一沉,以僵硬的动作比了个“允许”的手势。 看见拿着火把走近的士兵,轩风反射性地贴近木桩,手件也颤抖起来。尽管她已经把避火珠含在嘴里,伊莉娜也说了会来救她,但真正面对死神时,还是无法不恐惧。而且刑场被两城的大军包围得水泄不通,现场又有两个城主坐镇亲临,自己是否真能获救,轩风是一点底也没有。 总共六只火把被丢进十字架周围的干草堆里,不一会儿,橘红的火苗就熊熊燃起,爬上高架的木薪,欺近少女脚底。围观的南城百姓和士兵都大声叫好,还有人挥舞拳头,以示对恶魔的憎恶。看到这个情景,轩风一阵好笑:她这个样子不就和中世纪的女巫一样了吗,看来这个城的人不但保守,还极为愚蠢。 真是够了。突然被召来异世界,被强推上神使的位子,不到半年,又被冠上[神棍]、[恶魔]的称号,给架到火刑架上,我的人生还真是多彩多姿呢。 也许是惩罚吧,惩罚我当日为了生存,为了在这个世界有一个立足地,而懦弱地接受梅莲可的请求,选择了欺骗的道路。轩风垂下眼,自嘲一笑:而且,也是因为我的懦弱和浅虑,使得那么多南城士兵葬生灰水河。 但是——她抬起头,直视远处的南城城主:即使我必须为那一战负一部份责任,也不该是这种惩罚,不是这种——完全不对盘的惩罚!更不该由我来承担你的罪责,梅莲可! 一直歉然注视她的梅莲可倒抽一口凉气,武装好的心防全塌,不禁咬紧下唇,身躯微颤。令她松了口气的是,对方马上就转移了视线。 引开轩风注意力的是火的情况,这时火势已漫延到她的裙摆,她却一点没感觉到痛楚。明白是避火珠起了作用,轩风松了口长气,若非绳索绑着,她会当场瘫软下去。 “奇怪。”诺因皱起线条姣好的柳眉,“火的样子有点不对。”被他一指出,余人也看出来。吉西安喃喃道:“是避火术。” “不可能!轩风没修习过这个法术,而且行刑前我们搜查过她,她绝没有偷藏任何魔法道具!”梅琳激烈否定。诺因冷冷地道:“嘴巴呢,你有打开看过吗?还有辫子、内衣?”梅琳默然。雷瑟克问道:“你要出手吗?” “哼,这种小花招,我也懒得破解,而且她马上就会自食恶果。” 除了立刻反应过来的术士长,余人都一脸不解。 这时,其他人也发现不对,不安地交头接耳,认为是“恶魔”的魔力做祟。但是他们讨论的对象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得意,火虽然被避火珠隔离,浓烟却不受阻碍地钻入她的肺叶,使她的胸腔和喉咙像火烧一样难受。而且为了不吐出避火珠,轩风不得不忍受一波波涌上的咳意,死死咬紧牙关,这更使得痛苦膨涨了几十倍。 不行了……她只觉眼前一片模糊,意识逐渐远离,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避火珠喷出口腔,掉进火里。与此同时,一根巨大的光柱冲天而起,将她轰个正着。 不好!诺因刚感到一波由传送魔法带来的冲击,视野就被强光漂白,耳边接连响起人们的惨叫和雷鸣般的轰隆声。他揉揉眼,定睛一看,用力咋了咋舌。 十字架塌了一半,残留的部份冒着火头;好几个焦黑的大坑散布在刑场上,旁边是或坐或趴惊魂未定的围观者们,坑中躺着数十具焦尸,不用细看就知道凶多吉少,白腾腾的烟雾伴着滋滋声升起,缭绕在上空。 “这是怎么回事!?”诺因身后响起数声惊呼,他没有理会,边走边喊:“吉西安、雷瑟克、露蒂丝,跟我来!”被点名的三人连忙跟上,并遵照主君的指示,把剩余的木桩挪开。 “果然!”看到清理干净的地表裸露出预想的东西,诺因狠狠咒骂起来。雷瑟克和露蒂丝困惑地打量那一小撮看起来既像烧痕又像刻花的图案。吉西安脸色一变,蹲了下来:“是魔法阵吗?” “没错!而且是传送式的魔法阵!为了湮灭证据,还用雷火烧掉!” 吉西安没有听主君说话,一确定地上的图案是魔法阵的残余,就将法杖点在上面,低声吟唱咒文。露蒂丝好奇地看着他施法。雷瑟克沉吟片刻,道:“柴薪是南城士兵昨晚堆的,所以画这个图的应该是间谍,我去查查。”诺因拉住他:“没这个必要,你看这里那么多焦尸,哪具都可能是间谍!”雷瑟克震住。 “真是周密的救人计划,不管是谁干的,都值得我赞声好。”诺因冰冷的语气丝毫不包含可以称之为“赞叹”的成份,反而充满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意。他转向施法完毕的术士长:“怎么样,吉西安?” “不行。另一头的魔法阵在我探测前就毁掉了,连方向也查不出来。”吉西安沮丧地道,看到他的表情,诺因虽然失望得要死,还是安慰了几句。 诺因转过头,看见梅莲可等人正忙着指挥幸存者用担架抬走死者,为伤者包扎治疗,无瑕顾及这边。 “算了,事到如今,只能对外宣布是离奇失踪,走一步算一步了。”诺因叹了口气,寻思:柳轩风这张牌在南城已成为彻底的鬼牌,到底是谁想再把她变成王牌?又有谁能将她变成王牌?是罗兰福斯,还是…… “殿下!” 思路被打断的青年朝喊话者投以愤怒的目光,余人也诧异回首,只见一个传令兵匆匆跑过来,手里捏着一张红色的厚纸。为免他被魔封剑砍死,雷瑟克踏前一步将东西收下,转交给主君。 “‘诚邀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光临丰之月26号的米尔菲拍卖会,您的包厢号码是……’”诺因边念边皱起眉头。余人恍然大悟,进而啼笑皆非。在眼下的气氛里,收到这样的东西实在很可笑,而卡萨兰城主接下来的动作证明了他也有相同的感想。 “什么玩意儿!” 诺因将请贴撕成碎片,扔进灰烬里,踩着重重的脚步离去。 第二章 绑匪与肉票 轩风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她只觉得很累,四肢和身体像灌了铅似的沉重,但理智又使她对目前的处境极为不安,整个人近乎昏迷的沉睡,在睡梦中又竭力想恢复意识,于是形成一种浑浑噩噩的梦魇。 恍惚中,她感到身边围了一群人,似乎都在注视着她。 “首领,你看,你看,她是人耶!” “废话,当然是人,你以为会出现什么,一头怪物?” “可是,她是从异世界来的,我本来以为应该长得跟我们不一样。” “嗯……” “是长得不太一样啊,她黑成这样。” “对哦,这么黑的肌肤,连一辈子住在沙漠的人也晒不出哩。” “这是被烟熏的,达留恩,费路迪尔。” “我是费路迪亚!朱烈斯!” “对不起,对不起。” “你给她打盆水洗洗脸吧,莱拉。” “好的,克劳德。” “等等,先拿件衣服来,我抱她去客房。” “啊!首领好诈哦!” 陌生的声音萦绕耳边,有点吵,令轩风恢复了少许意识,她迷迷糊糊觉得好像听过其中一个清亮浑厚的男性嗓音,却想不起来,她正想撑开眼皮看看这些人是谁,一只大手托起她的背,将一层柔软的东西裹在她的身上。 还没反应过来,轩风只觉身子一轻,腾空而起,左颊传来异样的感触,似乎是男子的胸膛,很温暖,很结实,难以言喻的安心感涌上,令她坠入深沉的梦乡。 ****** 轩风在那股温暖的气息里沉睡了一会儿,突然感到那个令她安心不已的怀抱不见了,她正想寻找,却发现自己被冰凉的铁链锁在十字架上,下面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很快,火舌就舔上她的胸口,带来灼热的痛楚。她大吃一惊,想起避火珠遗失了,连忙奋力挣扎,铁链如愿迸裂开来。她直直坠落,坠向那片火海。她惊骇欲叫,却发不出声音,充满腥味的液体涌入她的嘴,哽住了声带,原来她掉进了一个血池,表面漂浮着无数白骨和器官,还有残缺不全的僵尸,她们都穿着梅迪的盔甲,嚎叫着要把她拉入池底…… 极度惊惧下,轩风终于大喊出声,睁开双眼。 明晃晃的阳光毫不留情地刺痛她的眼睛,极度的反差使她暂时失去了视觉。闭起眼喘了会儿粗气,再睁眼时,轩风适应了光线,也大体恢复了平静。一堵灰白的天花板跃入眼帘,她愣了愣,转头打量周遭。 这是间式样古朴的房间,没有什么华丽的摆设,家具都是檀木制的,也没有窗帘和床帐,少女却由衷松了口气,因为这个布局不是梅迪的样式,也就是说,她已经离开南城,得救了。 两手撑着床,轩风慢慢坐起,触手是粗糙的棉布被褥,与她以前睡的鹅绒大床简直不能比,但她一点也不觉得不舒服,反而有种回到地球的家的错觉。 这是什么地方?她刚冒出这个念头,门咔嚓一声被推开,走进一个身穿侍女服饰,腋下夹着衣服,手托脸盆的女孩。看见轩风坐在床上,她高兴地笑了。 “轩风小姐,你醒了?” “伊莉娜!”轩风喜出望外,在陌生的环境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孔,而且是亲密好友兼救命恩人的脸孔,自然欢欣之极。伊莉娜也回以柔和的笑容,但看见轩风的情形,她立刻扳起脸直摇头,叹道:“唉,贝迪真是的,也不晓得帮你打理一下,就丢在这里不管了,那帮家伙也是,真是粗枝大叶的一群人。” “呃?”轩风随着她的视线下望,顿时脸色大变。原来她的衣服经过火焰的炙烤,到处是破洞和黑污。她连忙摸摸脸,果然沾上一手的脏灰。 “别动,别动,我来。”伊莉娜绞干毛巾,细心地擦拭她的脸部,直擦了好几遍,才满意点头,“好了,这下干净了。”轩风也松了口气,她是爱美之人,当然不希望自己蓬头垢面,一副丑八怪的样子。伊莉娜将毛巾丢进变成黑色的水里,道:“轩风小姐,你休息会儿,我叫人抬桶水来给你洗澡。”轩风还没答话,听见门外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子嗓音: “洗什么澡!” “是你!”看清出现在玄关的高大身影,轩风脱口惊呼,双目瞪得老大。伊莉娜转过身,笑道:“啊,贝迪,你来得正好,去抬一桶热水进来。” “……”西城城主不答,额上跳动的青筋明示了他的愤怒。伊莉娜识相地改口:“好啦,不要你抬水,你搬个空桶进来。” “搬个空桶做什么?” “笨蛋贝迪!你忘了我是术士,可以召唤水精灵把桶子装满!”伊莉娜双手插腰,嘘道,“去去,快点!我都不浪费你宝贵的水了!”贝姆特嘀咕:“还不是一样。”然而抱怨归抱怨,他还是听话地退出了房间。 待房门关上,轩风才回过神,惊疑不定地瞧着侍女,结结巴巴地问道:“伊莉娜,这、这里是西城吗?” “没错。” “你是隐捷敏亚人?” 伊莉娜点头:“嗯,不过我的祖母是卡萨兰人,所以我有四分之一的卡萨兰血统,外貌也比较偏向中城的特征。正因如此,我才能不受怀疑地混入南城的宫廷,成为卧底。”轩风恍然大悟,但看看大门,她又浮起困惑之情。 “那个男人,不是西城的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你的上司?那你刚才怎么……你真是他的部下吗?” 伊莉娜掩嘴笑道:“我不是他的部下,也不是他的上司,我们是平等关系。” “平等关系?”轩风一脸怀疑:我看更像是倒过来的上下关系。 这时,门重新打开,传来青年没好气的声音:“喏!你的桶来了,拿去!” “什么呀,贝迪,你的意思是,要我这个姐姐帮你做体力活吗!” “喂……” 贝姆特后面的话轩风没听见,她感到大脑因为受到过于巨大的冲击变得一片空白,眼前则有一闪一闪的小星星在飞舞旋转,转得她头晕眼花,忘了身在何处。当她回过神时,望见贝姆特和伊莉娜四只眼睛定定看着她,后者还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太好了,轩风小姐,你刚才突然呆呆的像个石头人一样,我怎么叫你都没反应,吓了我一大跳。你没事吧?” “呃,没事。”轩风反射性地回答,仔细比对面前的两人,半晌,她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我之前做了个噩梦,神智还不是很清楚,所以刚刚生出奇怪的幻觉,吓着你…你们了。”两人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个啼笑皆非的眼色。 贝姆特指着伊莉娜:“幻觉是指,你听她说是我的姐姐吗?” “是啊,很奇怪的幻……呃!” 轩风再度僵住,心道:难道我还在做梦吗?看出她的想法,伊莉娜掩嘴轻笑,抬手比在贝姆特胸前。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全名是伊莉娜瓦托鲁帝,我们俩是亲姐弟。” ****** “我好像把轩风小姐吓得太厉害了,连我帮她洗澡时都在发呆。” “不吓到才有鬼!”贝姆特从桌后转过头,瞪着大刺刺走进自己房间的姐姐,等她把门关上,才抱怨道,“你干嘛把我们俩的关系告诉她?还有,你已经不是她的侍女了,为什么还要服侍她?” “你要先听哪个回答?” “第一个。” 伊莉娜跳着走近,笑吟吟地道:“因为我想告诉她呗。咦,贝迪,你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瞪着我做什么?想揍我吗?揍我这个姐姐?”贝姆特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不是。”过了一会儿,他才用比较平静的语气道:“算了,说都说了,计较也于事无补,只要你别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就行。”伊莉娜作出伤心的表情:“贝迪,你是不是觉得有我这个姐姐很丢人?是不是?” “是…不是。”贝姆特挫败地盖住脸,“好罢,我承认,我是觉得丢人,不过不是觉得你丢人,而是你的样子……我怕将真相说出去,大家会以为我发疯了。” “哦!那个情景一定很有趣。” “伊莉娜姐姐……” “好啦好啦,不开玩笑。”伊莉娜笑靥如花,跳上写字桌,一边摇摆双腿一边轻点弟弟的脸颊,无视他不悦的瞪视,柔和地道,“我是因为好久没见到贝迪,太高兴,忘形了。不算野冰的通信,我们已经有将近六年没见面了。” “嗯。”贝姆特端正的脸庞浮起浅浅的红晕,灰眸也化开温和的潋漪。 “这些年贝迪过的好吗?” “在信上我不是都说了。” “真是的,我要听你亲口说!” “很好啊,既吃饱又穿暖,你呢?”贝姆特不自在地岔开话题,虽然对和久未谋面的唯一亲人再见面也感到十分高兴,但长年与杀戮为伍的他极不习惯眼下的温馨气氛;加上觉得自己这么大的人了,再向姐姐撒娇实在很可笑,便急于结束这段充满温厚亲情的对话。 伊莉娜一眼就看出他的局促,微微一笑:“不必担心啊,这么点时间,不会把你心里的那把刀弄锈的。”贝姆特惊讶地看着她,随即扑哧笑出声。 “唉,真没办法,从以前起,我好像没一次在你面前隐瞒成功过。” “嘻嘻,那是当然的,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啊。”伊莉娜掩嘴笑道。贝姆特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可以的话,我也想当大的!” “你如果比我大,我就会少很多乐趣了,真应该感谢生命女神的庇佑。” “……” “啊,我忘了,贝迪是不信生命女神的。”伊莉娜低呼,瞅着弟弟,“你是不是信战神?”贝姆特皱眉道:“我什么神也不信!难道你信那个什么生命女神?” “不,我信奉协调神贺加斯。”伊莉娜用和笑嘻嘻的神情截然不配的郑重口吻道。贝姆特不无意外:“在那个女儿城待了六年,你好像受到影响了。”伊莉娜摇摇食指:“不不,这两件事毫无瓜葛,我的信仰另有原因。话说回来,我们俩好像扯得太远了,我有不少正事要和你谈。” “我也有一大堆问题要问你!” “好罢好罢,我是个仁慈大度的姐姐,就让你先问吧。” 带着明显在呐喊“谁是仁慈大度的姐姐”的怀疑表情,贝姆特缓缓道:“你为什么辞去卧底的工作?这次行动我们做的很周密,德修普纵然会疑心,也不会疑心到你头上,梅莲可就更不用提了。” “贝迪,你这问题真是狠心,难道你希望唯一的姐姐继续当一个可怜卑微的小女佣,像牲畜一样被那些人使唤奴役吗?”伊莉娜再度装出泫然欲泣的样子,深深刺痛贝姆特体内名为良心的部份,使他明知对方是在演戏,还是忍不住大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而且他们也没发现……”说到这儿,他震了震,盯住姐姐,“他们发现了?”伊莉娜笑道:“我的演技可没这么菜。” “那为何——” “因为诺因城主要我当他的贴身侍女。”伊莉娜一边假装叹息一边偷瞄弟弟,果见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我想答应的话贝迪一定会很生气,何况他根本不让我拒绝。” “那个混蛋!”贝姆特怒极,“竟然要你当他的贴身侍女,我一定要宰了他!” 伊莉娜高兴地瞅着弟弟生气的面容,真诚地道:“其实,做侍女也无所谓,反正我早就做惯了,可是要我做那个男人的侍女,事情就大条了。诺因城主是个极为敏锐的人,偶尔在他面前装装乖巧的小丫头没关系,如果长久扮,不出三天我大概就露馅了。” 贝姆特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实情,嘴上却不肯示弱:“即使如此,这六年你把他像傻瓜一样蒙在鼓里,已经占足上风了。”连带他也得意。 伊莉娜笑呵呵地道:“贝迪真的很讨厌诺因城主哩。”贝姆特斩钉截铁地道:“不是讨厌,是厌恶!厌恶到极点!!” “因为他夺走你的初恋,不,是初吻?” “伊莉娜姐姐!!!”贝姆特吼声如雷,脸上划满黑线,“不要让我想起那件恶心的事情!而且那是意外!纯粹的意外!!”伊莉娜一是支颊,表情天真,眼中的恶作剧光芒却泄露了她的坏心:“既然是意外,又过了那么多年,贝迪还斤斤计较做什么?” “你是因为没跟同性接吻过,不知道那种感觉,才能说的这么轻松。”贝姆特脸色青白交错。 “没这么糟吧,我记得你们那个时诺因城主是女装打扮,你也以为他是女人……” “所以!才加倍的恶心啊!”贝姆特怒声打断,“如果真的是跟一个男人不小心那个也算了!偏偏是跟一个有女装癖的变态!而且那变态打扮成女人时比女人还像女人,这像话吗!” “这个嘛,诺因城主的长相的确是很纤细,但他的性格,可是和长相截然相反呐。” 贝姆特撇嘴:“不要谈那个变态的事了,我可不想待会吃不下饭。”伊莉娜笑道:“好吧,我也不想贝迪吃不下饭,因为待会儿我要亲自下厨。” “不用了……”贝姆特刚想推辞,就被对方按住嘴。 “这可不是女佣习惯发作,是做姐姐的想为好久不见的弟弟做顿大餐的心意,不许拒绝!”伊莉娜扳着脸道。贝姆特灰色的双眸浮起腼腆的笑意,嗯了一声。伊莉娜这才缩回手,叹道:“唉,真想在贝迪身边多照顾你几天啊。” “怎么,你要去哪?”贝姆特一愣。伊莉娜翻了个白眼:“天呐,贝迪,你有的时候真是迟钝!你该不会以为我诈死离开南城,就不是卧底了?我可是一大堆收尾埋线的工作要做哩!轩风小姐的事,也必须做最大程度的利用才行。” “柳轩风在梅迪城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哼哼,当然有,价值大着了。”伊莉娜昂起小小的头颅,白皙的手指在空中划出看不见的线条,“我打算让手下的间谍散布谣言,说梅莲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误,故意将一切罪责推给满愿师,还污蔑她是恶魔,证据就是本该被圣火烧死的满愿师非但没死还神秘失踪,而我导演的那场壮观的雷击也可解释为众神对亵du的人类的天罚。梅迪是个神权意识相当浓厚的城市,这种谣言一定会引起很大的恐慌,尤其对占领地的人民。他们是灰水河之战的直接受害者,就算不怪罪梅莲可,心中也必有怨气,一旦他们知道自己的王是那么卑劣的人,连仅剩的敬爱也会烟消云散,对我们将来的治理很有帮助。” 贝姆特皱着眉头听到最后,才舒展开来。 “嗯,听起来不错,就照你说的办吧。不过,这个计划与其说是利用了满愿师本人,不如说是利用了她的虚名。” 伊莉娜微笑道:“我知道贝迪一向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不屑一顾,但在打击坚信这些东西的敌人时,却没有比这更有效的方法,而且也符合我们的初衷——我从内部腐蚀,你从外部摧毁,不是吗?” “是是,我本来就没说反对啊,只是有点不甘心罢了。”贝姆特叹了口气,“因为这么做,我就不能把柳轩风卖掉了。”伊莉娜故做吃惊:“咦,怎么说,我没阻止你卖掉她啊!”贝姆特斜睨她:“你当我白痴吗!这个计划最有力的部份,不是瓦解占领区人民的反抗心,是利用神罚的谣言在南城人民心里烙下畏惧的痕迹,将来侵略时,把柳轩风摆在阵头,就可以大收精神攻击的效果。” “呵呵,真不愧是我的弟弟。” “少来。”贝姆特翻了个白眼,以严肃的神情直视嬉皮笑脸的姐姐,“你很在乎柳轩风吗?” “嗯哼,她是个挺讨人喜欢的女孩子。”伊莉娜也收起不正经的表情,露出成熟的笑容,“人是有感情的生物,我和她朝夕相处了半年,已经把她当小妹妹看了。不然,我也不会想出这个救人计划,虽然里头私心的成份占了大多数。” 贝姆特眼底浮起心虚,虽然先发信给他商量救人的是伊莉娜,但事实上,当时他也在考虑同一件事,而且当时的心情很奇怪,明明促使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是金钱的yu望,也就是把轩风当珍稀物品出售给外大陆,但在想具体的计划时,他脑中只有一个近乎兴奋的念头。 将束缚住那头困兽的桎梏解放。 青年小的时候曾跟父亲一起去山林打猎,那是块非常大的狩猎场,所以途中他和父亲及侍卫都走散了。正当他慌张地四处寻找时,看见一头白鹿被捕兽夹夹住,倒在林道旁。那是头很美的白鹿,棕黑的眸子就和那个少女一模一样,连眼底带着警戒意味的挣扎都如出一辙。第一次看见那么美丽的生物,幼小的他想也没想就将夹子扳开。对他的救命之恩,白鹿的回报是狠狠的一顶,结果他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但至今他仍忘不了将腿从夹子抽出的一瞬,白鹿光辉璀璨的眸,想着那个眼神,他连伤也不觉得痛了。 而现在,他将束缚住那个少女的桎梏也砍断了,不知道她会呈现出怎样的姿态。 伊莉娜戳戳弟弟的脸颊:“我走了之后,你可别虐待轩风小姐啊,不然回来我找你算帐。”贝姆特怃然道:“我的队伍不养吃白饭的人,如果她没有一技之长,我只能把她派去做杂役。还有,今后不许再乱碰我的脸!” “好啊,我摸你头就是了。” “……” “贝迪生气了吗?” “如果对你的每句话都一一反应,我在八百年前就气死了。”贝姆特用认命的口吻道。伊莉娜笑嘻嘻地道:“放心,我是个疼爱弟弟的姐姐,一定会在公众场合给你面子的。” “真是谢谢你了。”贝姆特由衷松了口气。尽管在部下和民众面前他是英武果决的佣兵王,但对这个唯一的亲人,他实在是摆不出威严的面孔。何况他是年纪小的一方,连摆出威严面孔的资格都没有。 伊莉娜跳坐到椅子扶手上,动作像没有体重一样轻盈。她一手不安分地拨弄弟弟的头巾,低声道:“贝迪,最近你有没有和沙曼达联络?”贝姆特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 “真是的,你不要因他帮罗兰福斯,就不理他了,咱们这个姐夫可是很有势力的,就算拉拢不了他,也要多套套近乎,让他不能完全倒向东城才是。” “这种事交给你,我对说服人不拿手。”贝姆特不假思索地道。伊莉娜大大叹了口气:“好吧好吧,反正梨纱生前和我最要好,由我去当说客也比较适合。” 听到“梨纱”两字的刹那,青年的神色黯淡下来。见状,伊莉娜侧过身,轻轻搂住他。贝姆特僵硬了一瞬,右手反射性地搭住她的胳膊,似乎想要拉开,但顿了顿,他缓缓垂下手,任姐姐抱着自己。 将他动静看在眼里的伊莉娜浮起悲伤的神情,额头轻轻抵住他柔软的亚麻色短发,用近乎耳语的声音道:“贝迪,过了那么多年,你还是不能忘记当年的事吗?” “我永远也不能忘记。” “可是,你这个样子……死去的爸爸会不暝目的啊!” 贝姆特淡淡一笑:“瓦托鲁帝家早就灭亡了,不需要我传宗接代。以我如今的生活方式,也不适合留下子嗣。” “瓦托鲁帝家没有灭亡!只要你活着,瓦托鲁帝家就有再兴的希望!”伊莉娜提高嗓门,激动起来,“贝迪,无论如何,你也要留下子嗣!不能让瓦托鲁帝这个姓氏在你手中断绝!” “好吧。”贝姆特轻叹,但与其说是被说服,不如说是敷衍。看出他的不情愿,伊莉娜放柔表情,语重心长地道:“贝迪,我知道你不喜欢做商人,我不是要你重振瓦托鲁帝商会,你也已经创造出比爸爸更伟大的成就,你只要生个继承人延续这份基业就行。” “可是……” “没关系,我相信以你的毅力,一定能克服这道关卡。”伊莉娜微笑道。贝姆特烦躁地看着她:“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轻松……而且我对当种马这种事一点兴趣也没有,干脆伊莉娜姐姐你自己生一个吧。” “哎呀!我是女的耶!” “我可以修改家规,允许女性也能传宗接代,就行了。” 伊莉娜气得跳下椅子:“贝迪,你太顽固了!”贝姆特不甘示弱地回瞪她:“你也是!” “唉。”伊莉娜抚额叹息,“算了,等哪天你遇上心仪的女子,不用我逼你也会想和她结婚生子,到时我就可以放下一门心事了。”贝姆特不置可否。 “但是,不许你娶强盗女哦!” “干嘛,你歧视强盗?”年轻的强盗头子不高兴的反问。看到他的表情,伊莉娜扑哧笑出声:“不是,只是觉得这一行的女性太过强悍,会挑战到我的权威。”贝姆特啼笑皆非地白了她一眼:“瞧你说的和真的一样,可目前为止我连一个动心的对象也没有。”伊莉娜故做吃惊:“咦,不是有一个吗,诺因城主!” “伊莉娜姐姐~~~~” 见弟弟一副想掐死自己的模样,伊莉娜笑着逃开,扳起面孔:“好啦,不开玩笑,我们谈正事。因为日前对撤退事宜意见不和,诺因城主和梅莲可城主好像闹得不太愉快,要不要我趁机给他们泼桶油,让中南两城分道扬镳?然后你率领大军偷袭卡萨兰军,应该能重创他们,将来凡尔加平原的防守压力就可以减轻了。” 明知对方是在岔开话题,贝姆特却无法无视她这个建议,沉吟良久,他摇摇头:“不,德修普和梅莲可不是傻瓜,肯定料到我们会挑拨离间,偷袭的法子并不适用,不过你还是可以做些间谍工作,他们的手下可未必是聪明人。” “收到。”伊莉娜笑嘻嘻地敬了个军礼,好像要去进行一场郊游。见状,贝姆特皱起眉头:“伊莉娜姐姐,这是很危险的工作。” “哎呀,贝迪是在担心我吗?真感动。”伊莉娜绽开诚挚的笑靥,自信地摇摇食指,“可是,别小看我,你姐姐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实力可是不亚于那些赫赫有名的贤者啦、大神官啦、祭司长啦,你尽管放心。” “但,你不懂武……”贝姆特依旧不放心,“我还是派个人给你。” “得了!你也不懂魔法,不照样平平安安活到今天!”伊莉娜亲了亲他的脸颊,灿笑道,“别为我操心,在叫我姑姑的小鬼出生前,我是不会死的,就这样啦,我去烧饭!”说着,也不给对方再劝的机会,一溜烟跑出了房间。 贝姆特望着姐姐的背影,表情既好气又好笑,心里却荡漾着温暖的亲情。 ****** 轩风再次醒来,是隔日的清晨。 翻过身,她伸了个懒腰,只觉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神清气爽。望见陌生的天花板,她呆了呆,想起睡着前发生的事,忙坐起来。 房内空无一人,轩风一瞬间有些恐慌,但随即,她看见床头柜上的衣物,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衣服旁边,还有一把短剑和一枚戒指。 轩风先拿起戒指,因为上面绑了张纸,她展开来,以娟丽的笔迹书写的长信跃入眼帘。 轩风小姐: 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不在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弟弟会代我照顾你。 少女噎了一下,她至今仍怀疑明明只有十二、三岁的侍女和二十六岁的西城城主是姐弟,可看那两个人的样子,也不像疯了或说谎,难道伊莉娜有侏儒症? 哈哈,我知道轩风一定还很惊讶,不过我不是在开玩笑,我和贝迪的确是姐弟,而且我已经三十二岁了,让我变成这个样子的是魔法,目的当然是为了卧底。 轩风再度打了个嗝,才比较冷静地看下去。 对不起,骗了你,不过,我说喜欢轩风小姐,把你当好朋友的话绝不是假的哦!在必须日日演戏,夜夜堤防的卧底生涯里,你是我唯一不需设防的对象,虽然我不得不在你面前装成小女孩的样子。 我相信你不会因为我是间谍而敌视我,毕竟你是异世界的人,就算被南城召唤,也不代表你就属于南城。而我叫贝迪把你掳来,也不是要把你捧为政治偶象,我们是不信这一套的。不过我们也不是圣人,一心为了救你,终归有点私心在,就是借着帮轩风小姐平反,狠狠打击一下南城——不好意思啦! 轩风不怒反笑,然而看见下面一段,她猛地一震。 我话是这么说,但我知道轩风小姐是不会生气的。你从不认为你是这个世界的人,又怎会为这个世界的人的作为生气,只有在有人不顾你的意愿强迫你做事,或者借用满愿师的名头,行一己之方便时,你才会生气、懊恼,这些伊莉娜都看在眼里。但是轩风小姐,在这个世界,你是个弱势的个体,既没有力量,又没有钱财,加上你的身份,被人利用是理所当然,尽管这一切不是你的责任。我相信轩风小姐也意识到这一点了吧?所以,我给你个机会,今后你就在隐捷敏亚,努力用自己的手积蓄活命的力量,搏取做人的尊严。隐捷敏亚不会视你为高贵的神使或漂亮的花瓶,所以不会提供给你优渥的生活条件,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去赚。你可能会三餐不继,辛苦不堪,没有澡洗,没有裙子穿,没有首饰戴,你唯一拥有的是尊严。当然你可以回去南城重享奢华,就不用过这种日子,但我想能为尊严舍弃生命的轩风小姐,一定会选择前一条路的。 戒指和短剑是我送你的礼物,前者附有魔法,后者给你防身用——贝迪的军队可是有很多色狼的!最后,祝轩风小姐身体健康,天天快乐! ps:别把我和贝迪的关系告诉别人,千万千万,不然他会杀了我。 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22日 伊莉娜笔 “……” 轩风凝视信面,漾开发自心底的笑靥:“谢谢你,伊莉娜,你不仅是我最好的朋友,还是最知心的朋友。” 将信折好放回床头柜,她掀被下床,穿起衣服。这是套白色的剑士服,领口和袖管有黄色滚边,式样很朴素。靴子是熟牛皮做的,走起来很舒服,和衣服一样重视机能性。穿戴整齐后,轩风将一头垂至腰际的乌黑长发绑了个马尾,打开粉底照照,十分满意。随即,她把信塞进盒里,放入胸前的口袋,戴上戒指,别好短剑,开始整理床铺。等一切都打点好后,她才走向窗子。 外面的景象让她吓了一跳,这间房间位于七楼,周围的建筑都是石砌的,式样也很统一;下面是一大块像是练兵场的空地,许多仅着单衣甚至打赤膊的男子肩上披着毛巾,嘴巴叼着牙刷来来去去;更远处,是高高的石墙、尖塔、还有飘扬的旗帜。 这是一座要塞吗?西城最有名的要塞,记得是塞维堡,那这里是中西两城的边境咯?轩风寻思片刻,决定与其在这里瞎猜,还不如去问这里的头儿比较明智。 任窗户开着通风,她转身离开房间,门口没有守卫,让她感到很新鲜,看来这里的人的确不把她当作神使看待。挂着笑容,轩风往左手边走去。廊道不宽,而且一个人也没有。因为是清晨,窗帘又都是拉上的,走廊很阴暗,使轩风不得不贴着墙走路。空气里飘荡着很厚的尘味,一路上的房门门把也锈得很厉害,看得出这一层很久没被使用过了,轩风有点诧异,她原以为统治者都喜欢住在高处。 因为走得很慢,轩风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底,让她气结的,尽头居然是一堵墙,而不是楼梯!她只好转回去,在另一头找到下去的石阶。接连几楼,都是这样。轩风不知道这是战斗用建筑的设计,纳闷干嘛把好好一栋房子造得这么不方便。 费了番力气走到两楼,光线明亮不少,轩风于是放心地离开墙壁,走在长廊中央,因此没被一扇突然打开的房门撞个正着。 “啊!” “哇!” 从房里走出来的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栗发,五官轮廓分明,充满年轻人的锐力和活力。瞅见轩风,他张开惊呼,轩风也惊叫了一声。 “你、你是谁?”青年退后半步,右手搭住剑柄。轩风正要回答,旁边一扇门也推了开来,传出两个带着睡意的男子嗓音:“吵什么啊,达留恩!我听见女人的声音,你还真是憋不住三天,给莱拉知道肯定暴扁你一顿。” “哪来的女人?首领不是规定要塞内禁止赌博和****,达留恩,你想被从城墙上扔下去吗?” 轩风呆呆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男子走出房间,怀疑这也是魔法。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也愣愣地瞧着她,半晌转头问达留恩:“她是谁?” “我也不知道,我一开门就看见她站在这儿。” “啊,我、我叫柳轩风。”轩风回过神,开口道,“就是被你们城主救下火刑架的南城满愿师。” “什么!!”三个青年齐声大喊,不敢置信地瞪着她美丽的脸庞:她就是昨天那个黑炭女!? 轩风困惑地眨眨眼,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道:“原来你们看到我脏兮兮的样子了,真是丢脸。对了,请问三位是——”白凤佣兵团长第一个反应过来,依次指着自己、黑龙佣兵团长和炎狼佣兵团长:“我是费路迪亚,他是我兄弟费路迪尔,这个是达留恩。” “请多指教。”轩风绽开如花的笑靥。大清早就碰上三个男人,而且是长相不错的年轻男子,让她心情极好。她不知道这三人是西城鼎鼎有名的三位佣兵团长,还以为是普通的士兵。西南两城历来交恶,彼此都当对方是摁鼻涕的手纸,连提都不想提,轩风自然就没听过十大佣兵团长的大名。贝姆特倒是时常被搬出来痛骂,谁叫他是“万恶的贼寇领袖”,“该死的强盗头子”。 三人一致红了脸,腼腆地回了声“请多指教”。一打完招呼,脑筋最灵活的炎狼佣兵团长立即大献殷勤:“轩风,你吃过饭了没?我带你去食堂。”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狠狠瞪视他,心道:真是个会抓时机的家伙! 这、这是搭讪啊!轩风感动得差点落下泪来,颇有再世为人之感:呜呜,好久没碰上这种事了!但理智提醒她现在不是搭凯子的时候,她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那个,我想先向贝姆特城主道个谢,达留恩先生可以带路吗?” “当然可……” “我带她去。你们三个还是先刷刷牙,再来泡妞比较好。”一个很酷的女声响起。 “莱拉!” 达留恩三人慌张地叫道。轩风好奇地打量来人,那是个身材修长的年轻女性,金棕色的长发用一块布巾绑在颈后,穿着硬皮甲,左腰配了把细长的锐剑。她不算美女,却散发出一种很特别的魅力,就像一株沙漠的仙人掌,是轩风以前从未见过,混合着野性和坚韧的魅力。 金雀花佣兵团长朝她招招手,和蔼地道:“跟我来。”轩风一边走过去一边偷瞄三个青年,他们都一脸敢怒而不敢言。她猜测这个叫莱拉的女性是他们的上司,但达留恩三人直呼她的名字,又不可能是上司了。 “你要小心点,今后别搭理这种无事献殷勤的男人,他们多半是在打坏主意。” “坏主意是指,大灰狼对小红帽所做的事吗?”轩风故做天真地道。莱拉惊讶地看着她,轻笑起来:“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你是个能把男人玩弄于股掌间的女孩。” “不不,我手无缚鸡之力,要不是莱拉小姐帮忙,刚才恐怕就脱不了身了。” “这倒不会。那三个小子虽然愚蠢,但还不会对良家妇女做出无礼之举。” “是吗?” “嗯哼,不过这些人就不保证了。”莱拉指着广场上来回走动的士兵。轩风听出她言下之意,吃了一惊:“莱拉小姐,你是军官?” “我是金雀花佣兵团长,隐捷敏亚没有军官,只有一个首领和九个佣兵团长。” “达留恩先生他们也是佣兵团长?” 莱拉点点头,换上严肃的口吻:“待会儿见到首领,千万别叫他‘贝姆特城主’,切记。”轩风大奇:“为什么?那我该怎么叫他?” “随便,总之别叫城主,首领对这两个词犯触。” 虽然肚里的问题堆得老高,带在莱拉认真的注视下,轩风也只能乖乖点头。 两人绕过右边的墙角,走向建筑物的背面。路过的人无不朝轩风投以惊艳的目光。才拐过弯,轩风就闻到一股浓烈的动物体味,还听到噗噜噜的怪声,答案很快就揭晓了:是马厩,一个非常非常大的马厩。一些像是马潼的士兵正忙着将大把饲料用草叉添进盆里;而那些马,就算以轩风这种外行人的眼光,也看得出是雄壮的良驹。马厩和建筑物间有一口大水井,一个青年背对她们站在井旁,提起水浇在座骑身上,另一只手拿着板刷,似乎想帮它洗澡。轩风刚觉得他的背影很熟,莱拉就唤道:“首领。” 呃。虽然猜到几分,但这一刹那,轩风还是有点呆滞。她以前接触过的四位城主:梅莲可、罗兰、米利亚坦和诺因,尽管性格各异,却都有和华丽宫殿相配的高贵气质,也无一不是在客厅、正殿这些地方接见自己。只有这一位,居然像个普通士兵一样,亲自给座骑洗澡刷毛,还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部下和客人面前! 贝姆特随手把刷子丢进木桶,转过身,看见轩风,愣了一愣。而轩风也看清了他的全貌,比起上次在河边,这回可看得清楚多了。眼前的青年有一张端正的脸庞,只能称得上顺眼,不算俊美,但深刻的五官有股一般奶油相的美男子没有的阳刚味,形成属于成熟男性的独特魅力。他全身透出一股逼人的气势,不是强硬、不是霸道、也不是尊贵,那是一种经过生活淬炼出来的沉稳和坚毅,带点淡淡的沧桑,还有自然流露的亲和力,构成让人油然信赖的领袖气质。感觉到这样奇妙的气质,轩风才相信:这个头发上沾有草屑,衣服到处溅着水渍的青年是隐捷敏亚的城主。 “贝姆特城主……啊!”等说出口轩风才发觉不妙。莱拉轻轻叹了口气。贝姆特却没有表露出怒色,淡淡地道:“叫我名字就行了,你是她的朋友,算起来辈份还比我大。”心知肚明他说的“她”是谁,轩风微笑了一下。莱拉一脸困惑。 “不过,除此之外,我就不能给你任何特权了。” “我明白,不管是马潼还是杂役,只要给我份工作就行。” 年轻的城主打量对方,突然笑出声:“噗!真的很像。” “咦?”轩风眨眨眼,一方面是为他无厘头的话,另一方面是吃惊这看起来有些世故的青年笑起来竟像个大男孩般稚气开朗,让她不禁心跳加快。 惨了,看来我真的是太饥渴了,连这种普通好一些的货色也会心动。她暗自反省。 “那天在河边,你的眼神就好像一只被关在笼里的金丝雀,现在却像从马戏团逃出来的狮子一样雄赳赳、气昂昂。” “呃,是这样吗?”由于太过惊讶,轩风连自己说了什么也不自觉,“你的视力真是好。” “我的视力是不错。”贝姆特谦逊地表示。一旁的莱拉已经呆掉了。 “不对啦!” “哦?” 回过神的少女双手插腰,凶悍地瞪视他:“金丝雀也罢了,你怎么能用狮子比喻一位美丽纤弱的少女!”贝姆特答道:“因为我看过从马戏团逃出来的狮子,它的眼神和你现在一模一样。”轩风咬牙切齿:“我佩服你的观查力,但对你的修辞能力不敢恭维。” “我倒认为所谓的修辞是因人而异的。” “哼!你还在记恨那天喝到我的洗脚水吗?” “那种事,我早就不在意了。”贝姆特啼笑皆非。轩风斜睨他:“那就是好辩咯?真是的,这种个性会不得女孩缘的。”贝姆特微笑道:“如果让你不快,我道歉。” “不,我没有不快,相反,我很高兴。”轩风笑开怀,“你们姐…咳咳,你真是很敏锐的人。不错,我在南城很不快乐。你把我带来这里,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我都由衷感谢。作为回报,我愿意将一半的籍贯献给西城,从今天起,我就是半个隐捷敏亚人。” 莱拉对她投以异样的视线。贝姆特浮起微讶的神情。 “不再考虑一下吗?你应该受过一次教训了。” “你们又不信神,我怕什么。” “呵,没错。”贝姆特笑了,温和地道,“你会做什么?”轩风早有准备,马上一样一样如数家珍:“我会洗衣、打扫、煮饭、布置房间、裁剪缝纫……” “就是家务高手是吧。”贝姆特不耐烦地打断,想了想,道,“你暂时到厨房待段时间。”轩风颌首:“另外,我有个不情之请。” “嗯?” “可否…教我剑术?就像一般的士兵那样……” 贝姆特不答,看向在场的另一人。莱拉会意,笑道:“没问题,首领。” “谢谢!”少女脸上焕发出夺目的光彩,先朝青年行了一礼,再朝金雀花佣兵团长弯下腰,诚挚地道,“谢谢你,莱拉小姐。” “不用谢,我看得出,你有这个资质,本来就想向首领讨人。”莱拉扶起她,语重心长地道,“不过,训练是很苦的,你要有心理准备。” “嗯。” “没事了吧?梳洗一下,和莱拉一起去餐厅吃饭。”贝姆特打起一桶清水,将肩上的毛巾抛给她,“我还没用,不必嫌脏。” “我没这么娇贵。”轩风白了他一眼,接过毛巾浸在水里,很快洗了把脸,搓洗绞干,递还对方,由衷地道,“对于你的关照我再一次表示感谢,希望今后我们也能像今天这样相处愉快。”贝姆特爽朗地笑道:“你真是个有趣的家伙,你真的认为和我谈话很愉快?”轩风的眼角微微上吊,翘起唇角:“嗯哼,没错,你是我第一个碰到对我态度可算失礼的男性,所以,我感到很新鲜。” “原来如此,那么新鲜感过后,就会开始讨厌了吧?”贝姆特期待似地问道。轩风瞟了他一眼,斩钉截铁地道:“不会!”语毕,她背转身,踩着轻快的脚步离去。莱拉愣了一下,追上前去。 年轻的城主遥望两人的背影,浮起淡淡的笑容,心道:新鲜感吗?我倒是也有相同的感觉呢,奇怪的女孩…… ****** 两女刚走到食堂门口,就听见几个熟悉的呼唤:“莱拉,轩风,这边!” “达留恩先生,费路迪亚先生,费路迪尔先生。” 轩风走过去,一一打招呼。席间除了三名佣兵团长,还有一个体格魁梧的老者,褐色的头发夹着几许斑白,胡须梳理得很整齐,看起来像个颇有威严的军官,看着少女的眼神却很慈和。不等轩风发问,达留恩就热络地介绍:“这位是凯渥鲁夫老爹,我们的同僚,你叫他老爹就好了。”轩风尴尬一笑,还没想好怎么回话,铁甲佣兵团长就请口没遮栏的青年吃了个爆栗,朝少女伸出手,沉稳地道:“你就是轩风吧,我是凯渥鲁夫。” “你好,凯渥鲁夫团长。”轩风大方地与他握手,心底涌起怀念。眼前的老者让她想起地球的外公外婆,不知道他们老俩口现在怎么样了。 费路迪亚招手道:“轩风,快坐下,你要吃什么?我帮你点,还有莱拉。” “我吃过了。”金雀花佣兵团长一屁股坐下,向凯渥鲁夫行了个注目礼。达留恩瞪着她:“吃过你坐下干嘛?”莱拉冷冷地道:“监视你们几个。” “嘁!有凯渥鲁夫老爹在,难道我们还会把轩风吃了!”三人一齐嘘道。凯渥鲁夫笑道:“我可管不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莱拉扔给他们一个“看吧”的眼色。三人无奈,只好由得她去,把注意力调回美人身上,异口同声地问:“轩风,想吃什么?尽管点,我买单!” “面包和牛奶。” 不一会儿,包着香肠和蔬菜的面饼,刚出炉的黑麦面包,拌着蜂蜜的牛乳和抹了酱汁的烤羊肉堆满了桌子。轩风露出畏缩的神情:“……我吃不下这么多。” “没关系,我喜欢丰满的女孩子……不,丰满的女孩漂亮。”查觉众人投来的怪异视线,炎狼佣兵团长急忙改口。莱拉皱眉道:“你们这么填她,恐怕她不但会变得丰满,还会变成胖子。”达留恩不以为然:“南城那么多甜食都没让她发胖,这点东西算什么。” “也是,轩风,你就多吃点吧,厨房的工作很辛苦,何况你还要跟着我练剑。” “嗯。”轩风这才动口。三个青年惊讶地问道:“首领把你派去厨房?”轩风咬了口黑麦面包,点点头。达留恩叹了口长气:“他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凯渥鲁夫为上司平反:“做炊务兵可以了,做马潼才辛苦。” “马潼,别开玩笑!”达留恩一把执起少女白嫩的柔夷,“这么柔弱的小手,看也知道连根草叉也举不……咦,有老茧!”被最后一句话勾动好奇心,莱拉放下欲扁的拳头。 轩风抽回手,微笑道:“草叉我大概举不起来,大口的汤锅也危险,不过厨具我还不陌生,应该能帮上忙。” “怎么回事?为什么你懂做饭?难道那些南城臭…南城女人还要你做饭给她们吃?”费路迪尔问出五人共同的困惑。 “不,是我的外公外婆。他们年纪大了,所有的家务都是我做。” “原来如此,真看不出来。” 费路迪亚好奇地问道:“轩风,地球是什么样子的?你说给我们听听。”余人也浮现兴味的神情。轩风顿了顿,放下刀叉。 “地球啊……”少女的声音缓慢而低沉,眼中浮起怀念的波光,“那里有五大洲七大洋,洲就是大陆,我的国家在亚洲,面积比西城小,大概和东城差不多大。和这里比,地球的设施先进得多,有很高很高的摩天楼,跑得比马还快的汽车,自动播放画面的电视机,可以听到远方的人的声音的电话,会传出动听音乐的收音机,各式各样的杂志、画报……” 轩风说到一半,感到脸上湿湿的,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达留恩、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慌张地看着她,莱拉默默抽出手绢。 “谢谢。抱歉,失态了。”轩风红着脸抹干眼泪。凯渥鲁夫和蔼地道:“想家是人之常情,你不必道歉。” “嗯。”轩风点点头,噗哧一笑,“凯渥鲁夫团长,我说句心里话,你可别生气——我觉得你很像我外公。”凯渥鲁夫呵呵笑道:“是吗?那我真是荣幸。” “凯渥鲁夫团长没有孙女或孙子吗?” “是啊,我老伴死得早,没给我留下一男半女。”凯渥鲁夫深深叹息。轩风笑道:“那我来当你的干孙女,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我高兴都来不及了!” 看见少女和长者聊得一头热的模样,三个男士满不是滋味。瞅准一个空档,达留恩插口道:“轩风,你不必难过,你想回家的话,可以拜托夏亚。” “夏亚?” 费路迪亚连连点头:“没错,夏亚一定能送你回去。”轩风一脸惶然:“真的吗?他是谁?”达留恩抢着解释:“他是我们的大神官,是魔法天才,当初我们的召唤仪式就是他主持的,不过他现在不在,你得等他一段时间。” “请问他去哪了?那位夏亚先生……” “凡尔加平原。”莱拉答道,“他和我们另外两位僚友,血徽佣兵团长朱烈斯和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奉首领之命,在那儿进行征粮,招兵,压制叛乱的占领事务,冬季应该会回来。”轩风喜出望外的同时又有点患得患失:“我…我不是你们的满愿师,只是个外人,他会肯帮我吗?” “没问题!夏亚很好说话的!”双胞胎异口同声。莱拉笑道:“再说,你也不是外人,你不是把一半籍贯献给我们了吗?” “真的吗,轩风?” 少女羞涩一笑,点了点头,双眸闪亮如阳光照耀的宝石。她现在由衷感谢梅莲可,要不是她,她就不会来到这个城市,来到这群让她感到无比温暖的人们中间。 ****** 南城梅迪下界。 梅莲可端坐在梳妆台前,凝视放在台上的双手,仿佛陷入沉思,又像是纯粹的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房内的寂静被两下扣门声打破。 “大人……” “不是说了吗,我不想吃,别再来烦我了。”梅莲可吐出没什么中气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门被推开。梅莲可恼怒地转过头,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你在减肥吗,梅莲可?” “欧、欧斯达!” 北城城主咧嘴一笑,朝身后一脸担忧的芙瑞尔点点头。女将军关上门,让两人独处一室。梅莲可惊讶地瞪着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怎么会跑来这里?” “当然是因为担心你。”米利亚坦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打量对方,沉声一叹,“你瘦了,梅儿。” 南城城主全身一震,接着颤抖起来,她猛地别过头,咬牙道:“别用那个名字叫我,你的梅儿已经死了。”米利亚坦欲言又止,许久才低声道:“当年的事先不谈好吗,梅儿?别拒绝我的关心。你这个样子……我看了真的好心疼。” “花言巧语……” “梅儿?” 梅莲可捂住脸,低吼道:“花言巧语!别用那套对付我!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女孩,会被你的花言巧语所骗!会为了你这个负心汉、花花公子,在订婚当夜冒雨跑去找你,结果流掉孩子!我们唯一的孩子!!”说到愤怒处,她一拳砸在梳妆台上。 “梅儿!”米利亚坦抢上前,一把抱住她,“你怪我没关系,别伤害自己!” “放开!被用你这双抱过无数女人的手来抱我!” “梅儿。”米利亚坦没有放手,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她。梅莲可眼眶一红,咬紧下唇,好半晌,才颤声道:“你后悔吗,当年的事?” “如果不后悔,就不会求你把希莉丝嫁给伯都了。”米利亚坦执起她的右手,无限深情地一吻,“我不奢求你原谅我,梅儿,一切的错都在我,我也……没有资格了,就在我们的孩子流产的那一刻,所以,我才眼睁睁看着你嫁给别人。” “花言巧语。” 米利亚坦苦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才什么也不敢说,一直沉默到今天。”梅莲可狠狠瞪视他,声嘶力竭地吼道:“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你说的话——说的话——”她用力捶打他,泣不成声,“你为什么不说……” “对不起,梅儿。”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要你的对不起时你不给,现在给有什么用!”梅莲可哽咽道,“一切都太迟了!” 米利亚坦默默搂住她,苦涩一笑,叹道:“是,一切…都太迟了。”梅莲可伏在他怀里,低声啜泣。 “梅儿,我只有一个请求,别拒绝我的关心,好么?” “……好。” “梅儿!”米利亚坦欣喜若狂。梅莲可将他搂得更紧,不断流泪。见状,米利亚坦担忧起来,轻轻扶住她肩膀,柔声道:“怎么了,梅儿?我第一次看见你这么脆弱。” “没错,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么脆弱。”梅莲可推开他,擦擦眼睛,另一只手却牢牢拽着他的衣袖,“可能是因为最近发生太多事……” “我知道,我就是为此而来的。”米利亚坦温柔地为她拭泪,“别担心,我带来了巴曼和青龙骑士团,有他们在,西城绝不敢再猖狂。” 梅莲可摇摇头,无力地道:“不,欧斯达,你不能和西城对着干,你忘了飞龙的粮草全仰赖西城的进口?” “飞龙又不只吃[龙之息]!” “你要喂它们上等牛肉吗?那埃特拉不出半年就垮了。”梅莲可苦笑道。米利亚坦坚定地看着她:“垮不了,你相信我,我自有法子!梅儿,这次我非帮你不可!” “欧斯达,别意气用事……” “你也是,别因为赌气,就拒绝我的援助。”米利亚坦笑道,“何况,你答应我了——不拒绝我的关心。” “笨蛋!你会被你的城民骂死的!” “我早就被他们骂成精了,不差这一回。” “真是的。”梅莲可低笑出声。米利亚坦双目一亮:“你笑了,你笑了,梅儿!”梅莲可脸一红,刚想转过头,米利亚坦托住她下颌,怜惜地拂过她眼下,仿佛触电般,登时令她动弹不得:“你还是笑起来最好看,就是这两个黑眼圈煞风景,这两天没睡饱?”梅莲可神情一黯:“是失眠。” “……因为那个女孩?”米利亚坦柔声道,双手改为圈住她的肩膀。 梅莲可点点头,盖住脸,近乎呻吟地道:“只要一闭上眼,我就想起轩风那天看我的眼神,那个指控的眼神——指控我,你才是罪人。” “梅儿,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啊。”米利亚坦叹气。 “我知道!”梅莲可喊道,“可是我忘不了!我就是忘不了!欧斯达,我从不自认为名君,也不认为自己毫无缺点,但我从来没有为了掩饰自己的过错,把一个无辜的人推上法场!这种事…我以前连想都没想过……”说着,她捂住嘴,泪珠成串落下。 米利亚坦拍抚她的背脊,温言宽慰:“别说你,又有谁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呢?只能怪造化弄人,不是你的错。何况,那个女孩还没死,不是吗?”梅莲可颤了颤,垂下手:“嗯,所以,我才稍微好过了点。可是,还不知道是谁把轩风……” “不管是谁,总之她得救了,活下来了,你只要这么想,就行了。其他的事,会慢慢水落石出。”米利亚坦捧起她的脸,拭去泪痕,一字一字道:“所以,你就别再跟自己过不去,乖乖吃饭,嗯?”梅莲可红着脸应了声。 “对了,欧斯达,轩风的事,你告诉邱玲了吧?她还好吗?有没有说什么?” 这回轮到北城城主垮下脸:“没有,我没告诉她。” “啊!?” “叫我怎么告诉她?这种事!”米利亚坦苦恼地拉扯头发,“赛雷尔也不肯帮我去说!没人肯帮我去说!我、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可是,你们不可能瞒她一辈子啊,而且后天就是拍卖会,到时一切都会露馅。” 米利亚坦脸比苦瓜:“我明白,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我拼了命也要告诉她!”梅莲可满心愧疚,顿了会儿,问道:“兰冰宿呢?罗兰城主告诉她了吗?” “我不知道,不过罗兰肯定比我处理得有技巧,他是这方面的天才。”米利亚坦由衷地赞赏,瞥见梅莲可的神色,他皱起眉头,“梅儿,你又自责了。噢,笑一笑吧,求你!”梅莲可微微一笑,却笑得很苦:“别担心,欧斯达,我不会再糟塌自己,但是,要我欺骗自己,不当一回事,这不可能,我会记得这个罪一辈子,也必须记得。” “我懂,算了,只要你打起精神就行。” 梅莲可靠向他的胸膛,低声道:“谢谢你,欧斯达。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振作起来。”米利亚坦黯然垂眸:“比起我欠你的,这算什么。” “别提了。” “是…梅儿,我差点忘了,后天的拍卖会,你还参不参加?” “你看我像有空参加吗?”梅莲可抬起头,满脸哭笑不得。米利亚坦拍拍额头:“我明白了,唉,那后天只有罗兰一个人来了,真是有史以来最冷清的拍卖会。” “怎么,诺因城主也不参加?” “他都把我的请束撕了,还来参加?” “……他应该不是故意的。” “那个暴躁的小子,我知道他的脾气。”米利亚坦摇了摇头,露出严肃的表情,从袋里掏出一只小红盒子,双手递给对方。 “欧斯达?” “本来打算后天给你的,你不去,就现在……”他央求地看着她,“收下它好吗,梅儿?我不要你戴它,只是纯粹的歉礼。” 如果早十八年…… 梅莲可凝视晶莹美丽的钻戒,什么也没说,毅然关上盒盖,收进口袋。 ****** 【后记】 最后一段写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可是没办法,我突然想到,以米利亚坦的性子,不可能和女性有单纯的友谊,肯定有一腿;而且也是为了引出罗兰,读者若把隔夜饭呕出来,千万别怪我。 另外,读者们应该看出南北城主的底线了吧?他们不能说是昏君,甚至算得上不错的统治者,只是和那三个比起来,就…… 第三章 彼方之来客 乌黑的机械,雪白的蒸汽,无数的拉炳、钢管和曲槽构成一只巨大的机械怪兽,而兰冰宿就站在升降机上,俯视着这头怪物。 “感想如何?” 熟悉的清咧嗓音在身后响起,她不无意外地转过头,注视来人:“这么快就回来了?”罗兰微笑了一下:“事情办完了,自然就回来了。” “伤亡如何?”冰宿没有蠢到问“胜负如何”,败了的话,罗兰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金发青年食指和姆指圈在一起,比了个零的形状。冰宿睁大眼,随即意会,翘起唇角:“你是用了什么诡计,还是用了什么秘密武器?” “都有吧。” “恭喜了。”冰宿真诚地道,转过身,“什么时候开庆功宴,叫我一声。”这句话等于是逐客令,罗兰却没有走,还走上前,和她并肩看着下面的发动机,令少女一瞬间涌起回到青年结婚那夜的错觉,不知怎么的有点烦躁。 “你应该有很多事要做吧,躲在这个地方算什么意思。” “我没有事情做。”罗兰随口回答,指指下头,“你是不是觉得这只引擎很寒酸?” 冰宿惊讶地眨眨眼:“没有啊!这马达…引擎相当强劲,能够推动这么大的要塞,虽然还比不上航空母舰,但已经很棒了。你为什么这么问我?” 罗兰手肘撑在栏杆上,偏头看着她:“因为我一直认为地球的工业技术远比魔导国发达。你不是借给财务部一个计算器么?那么精密奇妙的东西,恐怕连矮人也造不出来。” “说到这件事,你快去跟拉斯帝涅部长说,叫他把计算器还我!不然我连题目也没法做了!” “这件事应该你自己去跟拉斯帝涅交涉吧。”罗兰狡滑地推卸责任。冰宿狠狠瞪视他,提高嗓门:“那我的手机呢?手表呢?” “别担心,等技术部研究完会原样还你的,反正你现在也用不着不是吗?” “你这个土匪!” “讲这种话多伤感情,朋友之间,借点东西干嘛还斤斤计较。” 冰宿的表情刹时凝住。见状,罗兰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我和你之间,算是朋友吗?” “你觉得怎样才算朋友?”罗兰不答反问。冰宿摇头:“我不知道。” “真是出人意料的回答,我还以为邱玲小姐和轩风小姐是你朋友。” “那是她们自己说的。”冰宿冷淡地别过头,“尤其是邱玲,她老是希望和做朋友,从很久以前起,可我连什么是朋友都搞不清楚,又怎么和她成为朋友?” 过了一会儿没听见回应,冰宿回过头,看到对方正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望着她。 “干、干什么?”被他看得有点困窘,冰宿情不自禁地后退半步。罗兰笑道:“不,只是,第一次听你主动谈起自己的事,觉得很新鲜。”冰宿一愣。 “你说你搞不懂何谓朋友,应该是苦恼如何给它下一个定义吧?可是许多文学的修辞,不像你做的那些题目,有一个唯一正确的答案。感性的东西,没有对错和框架。举个例子,单[朋友]一词就可以分许多种类:利益相同者可称之为朋友;用共同敌人者可称之为朋友;患难于共者可称之为朋友;志趣相投者可称之为朋友;亲人、情侣之间也可以缔结友谊。不过我个人认为,朋友是让你不知不觉打开心房的人。” “打开心房?”少女怔怔重复。 金发青年微笑道:“只是被打动也可以,邱玲小姐有没有让你产生这种感觉呢?”冰宿想了一下,不自在地道:“有一点点。”罗兰为她的语气笑起来。 “不过,没有你深。” “……”罗兰收起笑声,定定看着她。冰宿也凝视他的双眼,明丽的脸庞有一抹少见的绯红。半晌,罗兰启唇,缓缓地道:“那么,东西可以借久一点了咯?” 冰宿强忍一拳揍过去的冲动,就在这时,一阵清亮的脚步声传入两人的听觉,红发侍卫英挺苗条的身影出现在动力室门口。 罗兰暗暗松了口气,只有他知道,刚刚面对少女那个真挚的眼神时,他差一点就说出真实的想法了,幸好深厚的自制力再一次拯救了他。看来今后和她单独相处得保持高度的警决心才行——他寻思。 艾德娜行了个军礼,对罗兰道:“大人,有紧急事态。” “是吗?”罗兰瞥了眼身旁的人。冰宿冷冷地道:“你去吧。” “和我一起上去吧。” “不。” “那…你待在这儿别乱跑。刚才为了找你,全要塞的人都出动了,还差点下海打捞。”罗兰像个宽厚的兄长容忍妹妹的无理取闹般和气地道,和艾德娜一起离开了这赫莱兹的最底层。 冰宿恼怒地咬着下唇,目送他的背影。有生以来头一次敞开心扉,伸出友谊的手,却得到这样的回应,让她极为难受。突然,她脸上的怒色僵了僵,被一种深思的神情取代。 不对劲。这家伙虽然喜欢捉弄人,却绝不会说出真正伤到对方的言语,何况他是那么擅于洞悉人心,掌握时机的人,怎么可能如此迟钝,只有一个解释——他是装的! 那么,剩下的问题是,他为什么假装不懂?或者说,他为何故意放弃彻底拉拢我的大好机会?冰宿蹙眉沉思,半晌,她线条明丽的眉缓缓舒展,唇角也慢慢扬起。 “哼,那个骗子!” 冰宿愉快地自言自语,她终于稍微了解罗兰福斯这个人了。 ****** 要塞司令室内,东城的高级将领齐聚一堂,讨论艾德娜带回来的情报。 “这次西城真是打了场漂亮的歼灭战,梅莲可恐怕要呕血了。” 席斯法尔发出事不关己的慨叹,坐在他左首的马尔亚姆点头表示赞同:“凡尔加平原是南城最重要的畜牧区和粮食生产地,这下南城的经济势必大受打击。幸好军队拜中城及时赶到没有全灭,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只怕西城不会给她们东山再起的机会。” 艾德娜反驳道:“梅莲可城主一定会向北城求援,只要一支龙骑士团,别说东山再起,把西城打回老家也易如反掌。再说,还有诺因城主的军队跟着呢。” “卡萨兰军又不会永远跟着南城的残军。”席斯法尔皱眉道,“既然凡尔加平原沦陷了,诺因城主就势必更改自家的战略布局,把防守重点从米亚古要塞移往南区。” “那龙骑士又怎么解决?” “这个……” 艾露贝尔文静地道:“不,艾德娜,我认为梅莲可城主不会挟龙骑士反攻回去,顶多借他们的力量吓阻西城,不然,贝姆特城主也会把血魔请回来。” “对了!还有血魔!”艾德娜、席斯法尔和马尔亚姆齐声惊呼。 “而且,飞龙的饲料龙之息只有西城才出产,和西城撕破脸,对米利亚坦城主有害无益。” 马尔亚姆吁了口气:“看来,西南两城又会陷入僵局了,只是这次西城比较占便益,多了凡尔加平原这块肥肉可以无限宰割。”席斯法尔颌首:“所以,拖得越久,南城的形势就越恶化。” 艾德娜注意到席间有一个人一直没吭声。 “大人,你也说说话啊!” “嗯?”罗兰抬起头,搁下羽毛笔,微笑道,“你们讨论得不错,重点基本上都拎出来了,继续。” “继续你个头!”艾德娜一把抢过他面前的纸,“你到底在画什么?” “喂……” 余人纷纷靠近艾德娜,把主君微弱的抗议置诸脑后。但看清那张地图不像地图,涂鸭不像涂鸭的东西,都愣住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天书。”罗兰趁机抢回纸,没好气地道。 (罗兰这份天书我上不上来,只好请读者包涵了。) “你不要老是故弄玄虚好不好?”艾德娜双手插腰,不满地数落。罗兰反唇相讥:“那你可不可以别再这么恶霸?” 席斯法尔瞥见他左手边一大堆物事,脑中灵光一闪:“原来如此,是简易地图啊。” “咦?” “看。”席斯法尔摊开一份军事地图,依次指着几个地点,“v就是凡尔加平原,两条曲线分别是灰水河和威斯莱河;嗯…这个尖棱状的标志应该是威斯莱岭吧,那么w、n、s就很好推测了,是西城、北城和南城的缩写;c指中城,所以两个黑点是米亚古要塞和塞维堡;最上面那个h我倒不太确定,可能是西城的首府赫拉特,可是为什么要标重点记号?还有中间的x,两个要塞间的双向箭头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能解出这么多,已经很了不起了。”罗兰嘉许地笑道。余人叹服地看着羽族将军,看得他怪不好意思。罗兰展开那张画着简易地图的白纸,道:“我来补充席斯法尔的说明。h的确是赫拉特,x是血魔,之所以标重点记号,是因为这两个都是影响之后战局的关键。正如你们先前指出的,顾虑血魔的强大,即使有龙骑士相助,梅莲可也不敢冒然反攻;而且她应该明白当务之急是重整旗鼓而非收回失地。再来是中城和西城,虽然因为凡尔加平原的沦陷,德修普势必重新配置军队,但米亚古要塞并未丧失全部的战略意义……” “赫拉特!”席斯法尔矛塞顿开,冲口道。余人也恍然大悟。 罗兰没有计较他的无礼打断,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赫拉特。一旦塞维堡被攻破,卡萨兰军就可以沿着中部大道长驱直入,插进西城的心脏,所以贝姆特还不能分出大军入侵中城的南区;而且凡尔加平原是易攻难守的地形,德修普同样可以利用这一点进攻那里的西城驻军。这么算下来,双方的优势和劣势相等,胜利机率是五五波平手,同样陷入僵局,这就是那个双向箭头——牵制记号的意思了。” 众人只听得长吁短叹。马尔亚姆摇头道:“真是复杂的局势。”艾德娜想起一件事,问道:“你那天叫我把那份文件偷偷交给诺因城主,就是为了弄出这么个局面吗?” 罗兰狡黠地笑了。 “这个嘛,我是预料到这种情况,不过目前的局势还不是我最期待的结果。” “你最期待的是什么结果?”问归问,在座每个人已经猜到答案了。 “当然是中、西、南三城大混战,打得人全死光光。” 果然。众人垂下头:他们的主君实在是……实在是……唉,无话可说。 席斯法尔第一个回过神,沉吟道:“那么,我们是否要针对这个局面做一些相应的布置?”罗兰随手将地图捏成团丢进后头的废纸篓:“没必要,台风尾又没扫到我们,而且这个局面很好,可以完全牵制德修普、贝姆特和梅莲可,或许再加上米利亚坦,这下就没有人会妨碍我。我们唯一要做的是彻底封锁暗黑岛已经灭亡的消息,还有魔核光炮的存在,让我们的海军可以在平衡打破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那三个城的后背,将他们一网打尽!” 四人一齐站起,肃然行礼:“遵旨!” ****** 因为第一次来到海上,当夜,冰宿没有入睡,来到甲板散步。 风里带着浓烈的海潮味,不过微风送爽,很是舒服。宁静的海面上,闪烁的波光绵延到远方的海平线,形成一幅动中有静的图画,让人不自觉地陶醉其中。 突然,冰宿停下脚步,一个人影跃入她眼帘,淡淡的月光洒在那人挺拔颀长的身段上,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尊贵气息和清华雍容的迫人风采。他两手扶着栏杆,凝视海面,轮廓因月照而光华隐柔,那种淡然而孤高的清雅,让她心口突跳。 “罗兰城主。” 金发青年震了震,迅速转过身:“啊,冰宿,你还没睡?”茶发少女一脸诧异:“你想什么事情想得这么出神?”真难得,头一次看见他这么失魂落魄的模样。 记起白天的教训,罗兰收慑心神,露出最迷人也最没诚意的笑容:“只是因为看见这么美的景色,入神了罢了。冰宿,秋天的海风很冷,你不要吹太久,早点回房休息。” 冰宿无视他的笑容,也充耳不闻他体贴的话语,施施然走到他身边。罗兰惊讶地看着她不同寻常的举止,以为她是在赌气,正要开口,冰宿抬起头。 “聊聊吧,好吗?” “……”罗兰无言地回望她,墨绿色的眸子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没有往日的戒备,也没有愤世嫉俗的冷漠,只有最诚挚的邀请。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他什么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 “嗯。”当意识到时,他已冲口答应,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冰宿灿然一笑,心头除了胜利感,还有更多不明原因的喜悦之情。她侧过身,伸了个懒腰,吸了口浓郁的海风,轻快地道:“那么,告诉我你发呆的真正理由。”罗兰白了她一眼:“你似乎认定我是个说话十句有九句是谎言的骗徒了?” “不,是十句有十句。” “喂。” “别想岔开话题,赶快老实交待。” 我好像被她压在下面了?罗兰疑惑地想,但他没有不快,反而感染了对方的情绪,心情轻松起来。 “好罢好罢。”做了个投降的手势,青年微笑道,“我说,我没想什么。”一如他预计,话音刚落,少女就射来冷冷的怀疑视线,他只是微笑,眼神却浮起悲伤。 “因为,悼念不需要思考。” “悼念?”万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冰宿怔了怔。罗兰别开眼,低声道:“冰宿,你听过十二年前,兽人和蛮族曾联手侵略我们吗?” “听过。” “在那场战役里,我失去了一个最要好的朋友。” “……” “他为了保护我,用身体挡住蛮军统帅投来的长刀。”青年的语尾有着轻微的变调,“我感觉到他的身体逐渐冰冷,却无计可施;我看着他在我面前微笑断气,却什么也挽回不了。” 罗兰……冰宿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身体,心口刺痛,一句安慰的话也挤不出来,全身充溢着后悔。 “那一刻我发誓,就算要当一个最卑劣、最无耻的小人,我也绝不再让死神夺走我身边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当回音也在夜色中缓缓沉淀下来后,罗兰吁了口气,控制住激动的情绪,朝少女绽开一个无力的微笑:“听起来像是对自己行为的辩白,是吧?”冰宿小声却坚定地道:“不。” 罗兰冰蓝的眸这才浮起少许往日的神采,笑容也渗入真心。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向月光下静谧浩瀚的海洋,用不同于刚才的冷静口吻道:“我射杀了蛮军统帅,又灭了暗黑岛,总算大仇得报,所以我在这里悼念,希望他的灵魂安息。” “我倒认为你是多此一举,你那个朋友肯定早就安息了,在他用生命拯救了你的那一刻。”冰宿说出她最厌恶的灵魂论,为了安慰眼前的人,“他才不是为了要你帮他报仇,才救你的……我是这么觉得。” 罗兰惊讶地注视她,随即轻笑起来:“没错,我知道,谢谢你,冰宿。”他温柔的眼神和话语宛如深沉的夜色将少女紧紧包裹,让她的心仿佛浸在温水中一般温暖。 罗兰合眼,一字一字道:“我知道死人不会说话,也不会思考,但活人不同。血债只能用血抵,憎恨之火只能用敌人的鲜血浇熄,我活下来了,所以我必须背负这个业。” “你的恨熄了?” “熄了,但心伤永远愈合不了。”罗兰睁开眼,叹了口气,“没办法,这就是名为仇恨的双刃剑,了断敌人的同时割伤自己的心。但即使如此,我也不后悔,以德报怨可不符合我的性格。” “这一点我倒是深有体会。” “哼,你也是个记仇的女孩,别五十步笑百步了。”罗兰斜睨她。冰宿扮了个俏皮的鬼脸。半晌,两人相视而笑,沉重的气氛驱散开来。 冰宿背靠栏杆,柔声道:“你那位朋友的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莱德,全名是莱杰特索兰尼亚,拜亚帝国的二王子。”(注:莱德的事迹,在罗兰的回忆篇《黄金之章》里) “咦!”冰宿一愣,“二王子?拜亚帝国?”罗兰笑道:“你应该听过拜亚帝国,我送你的剑就是那儿的,也是莱德的遗物。” 冰宿更吃惊了,不禁捂住脑袋,举起只手:“慢来。拜亚帝国,不就是尼普亚斯大陆最强大的国家,我是读到过……那儿的王子怎么会万里迢迢跑来这里?” “当然是被放逐出来的。” “放逐?” 罗兰耸耸肩膀:“从字面解释,就是在王位角逐中落败,被踢出来;真实的情况是,他故意落败,然后顺理成章跑到‘充满瑰丽传说的梦幻之国’——我们的国家,实现他吟游诗人的梦想。” “嗄!吟游诗人?” “嗯,莱德的梦想是当个举世闻名的吟游诗人,虽然他是个破锣嗓。”罗兰忍不住微笑,“所以他老是嫉妒我,说我浪费自己的才能。” 冰宿想起那天在后花园听到的歌声,有点理解莱德的心情。 “他是个外向的人,与我截然不同,不是我及不上他,但他确实拥有和我相反的魅力,威司特——我的老师曾说,如果我是月亮,他就是太阳,我们都是天生的王者。” 冰宿倒吸一口凉气,第一次,她听见了他赤裸裸的野心。 罗兰的双眼浮起尖锐的光芒:“所以,就像他说我浪费才能,我也认为他那个吟游诗人的梦想是糟蹋他的天赋。我们相处得非常恶劣,相看两厌,彼此唾弃。可是,我知道在内心深处,我们都是钦佩对方的,也羡慕对方的特质,就如同硬币的正反面。我曾以为他会是我一生的对手,哼,但他却以那种方式死了。” “这就是男人的友谊吗?”冰宿若有所思。罗兰啼笑皆非:“你研究这个干什么,你又不是男人。”冰宿回他一个大白眼:“借鉴一下不行么!还有,你为何把莱德的遗物送给我?” 罗兰展颜笑道:“你不觉得我们的关系很像我和他吗?”冰宿浮起了悟的神情:“既是对手,也是……朋友?”罗兰点点头,回以恬静温柔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得到他的肯定,冰宿却感到欣喜之余,心里还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失落感,沉淀淀地压在胸口,险些让她漏听了他接下来的话。 “过段日子,他的妹妹芙蕾雅陛下会来我城亲善访问,到时我介绍你们认识。” “咦,为什么是女儿继位?莱德的其他兄弟呢?” 罗兰回忆道:“嗯…老大被老三毒死;老三被老五在背后捅了一刀;老四和老七为一个妓女争风吃醋,互砍而死;老八也是女儿,老六就是芙蕾雅。” “好和睦的家庭……那权力斗争是老五赢了咯,他人呢?” “登基那天过于兴奋,踏错一格楼梯,结果摔死了。” “……你朋友的兄弟一个比一个蠢。” “我也有同感。” 冰宿突然发现不对劲:“对了,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罗兰淡淡一笑:“芙蕾雅陛下告诉我的,莱德死后,我们就经常通信。” “那个女王倒是个明理之人,没把兄长的死怪到你头上。” “嗯,索兰尼亚王家,除了莱德,就只有她适合做拜亚帝国的皇帝。”罗兰仰视满天星斗,轻轻叹息,转头看向少女,笑道,“今晚你的好奇心应该满足得差不多了吧?再不回去睡觉,当心明天早上爬不起来,别忘了我们九天就要出发。” “你不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冰宿鼓起勇气,垂眸低语,“礼尚往来。” 罗兰凝视她,半晌,扬起笑意:“我虽然不喜欢探听别人的私事,不过有人主动肯说,我也就不客气了。”冰宿瞪了他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 “哈哈哈!”罗兰放声大笑,笑声洋溢着欢快之情。 ****** 次日,也就是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19日,以伊维尔伦城主为首的一行人在要塞两名司令官:马尔亚姆和席斯法尔的送别下踏上归途。成员包括水族族长艾露贝尔和魔导团,人数太多,无法骑狮身鹫,只得乘船上岸,再搭空浮舟,因此当他们到达上界时,已近傍晚了。 由于事先接到通知,没有要事在身的官员都等在王宫门口迎接,代理城主克莱德尔和大神官法利恩也在其中。罗兰等人刚踏上横跨护城河的吊桥,一个纤细的身影就跑出迎接的队伍,扑进金发青年怀中。 “罗兰!” 年轻的城主毫不意外地搂住妻子,温言道:“朵琳,我回来了。” “嗯…嗯!”朵琳紧紧抓住他衣襟,喜极而泣,“我好想你,我好担心你……” “抱歉,因为路上出了点事,所以比预定晚了几天。”罗兰轻轻拉开她,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别哭了,你脸怎么这么冷?是不是在外头站了很久?真是的,我不是叫你别等我吗,你身体这么差。”朵琳羞涩地笑道:“没事的,你别担心,我有穿斗篷,只是跑过来的时候掉了。” 冰宿看着两人卿卿我我,觉得真应该给罗兰颁个奥斯卡金奖,但是,即使明知他是在演戏,她心里还是十分不舒服,情不自禁地别过头,没注意一旁的艾德娜和正走过来的法利恩都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 “大人,欢迎回家。”大神官娴雅地行了一礼,身后跟着众官员。朵琳这才发觉失态,连忙红着脸退到一边。罗兰执起她的手挽在臂间,使她脸红得更加厉害。 “我外出期间,辛苦各位了,尤其是你们俩,法利恩,克莱德尔。” 国务尚书眼角闪烁着泪花,哽咽道:“大人,你平安无事,太好了,那天……” “咳嗯。”罗兰暗示。克莱德尔立即改口:“那天,我接到你要回来的消息,心情真是激动。”朵琳褪去疑惑的神色。 不愧是骗子城主的部下,撒起谎来也面不改色。清楚国务尚书真正想说什么的冰宿撇嘴。 “这段时间城里有发生什么事吗?”罗兰关心地问道。法利恩摇摇头,微笑道:“没有,一切安好。”克莱德尔接口:“大人,这些先且慢说,快进去吧,洗尘宴已经准备好了。”罗兰点点头,正要迈步,法利恩略一犹豫,道:“大人,在参加洗尘宴之前,你最好先见见几个人。” “嗯?” ****** 星华等人抱着忐忑的心情踏进正殿。四天前,她们告别杨阳一行人来到伊维尔伦时,感觉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到处是新奇漂亮的物事,光鲜亮丽的人们,所以费了好大一番工夫做心理建设,才来到王宫。幸好前来接待的大神官态度被雪族少女的想象还好千万倍,不仅热情地欢迎她们,连来历也没仔细盘问,让星华等人既松了口长气,又感动无已。今天,去下界巡视的伊维尔伦城主终于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邀请她们见面,雪族少女们期待之余,也有点不安。 侍卫打开会客室的大门,让她们进去,再合上门。 “欢迎,异族的客人。” 罗兰从椅上站起,绽开真诚的笑容,走向星华等人。他已简单梳洗过,换上黑缎长袍,一洗旅途的尘埃,看来更为光采照人。众人直瞪了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慌忙欠身,因为她们不知道人类的仕女礼节。星华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道:“您、您好,罗兰城主。”见到法利恩时,她曾觉得那是她见过最美的人类,没想到眼前的青年容姿竟一点也不亚于他。 “请起。”罗兰扶起她,微笑道,“别紧张,这是场平等的会面,不要对人类低下你们高贵的头颅,异族的客人。” 雪族少女们说不出话来,这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她们被人称之为“高贵”。 “你们不信吗?”罗兰扬起爽朗的笑声,指指后头,“那就问问这两位,有没有向我低头叩拜过。”艾德娜骂道:“谁要向你磕头啊,臭美!” “呃,她们是——”星华等人困惑地打量罗兰身后的两名女性,左侧的女性个子较高,穿着黑色武官制服,有一头瑰红色的头发和同色的眼眸;右边的女性做术士装束,蓝发蓝眸,相貌清丽,但引起她们注目的是她鱼鳍状的双耳,“你是!你也是异族吗?” “我是艾露贝尔西珐,魔导团团长,水族。”艾露贝尔柔柔一笑,指着身旁的人,“她是我的好友,红一族的族长艾德娜菲尔,城主随侍武官。” “嗯,我是星华明,雪族。”星华满脸欣喜,“请多指教。”其他雪族少女也一一自我介绍。 见到同为异族的同伴,主人的态度又如此亲切,雪族少女们都神情大安,不若初时那么紧张,当罗兰请她们就坐时,都毫不拘束地坐下。一个侍女推着推车走进,将饮料分送到主客面前。 “首先,竭诚欢迎你们来到伊维尔伦,有什么需要,我一定尽力达成。”罗兰比了个“请用”的手势,“如果你们愿意在此定居,更是我莫大的荣幸。” “呃,我们…正有此意。”星华辛苦地回答,对方的谈吐是如此优雅,气质是如此高贵,更让她觉得自己这班人寒酸土气。看出她的窘况,罗兰轻笑。 “抱歉抱歉,跟一帮装模作样的老家伙待久了,说话也变得文诌诌起来,你们千万别介意,就像平常那样讲话就行了。这么说,你们是愿意留在伊维尔伦咯?” “嗯。”雪族少女们一齐点头。 “太好了,待会儿我就把公民证发给你们。”罗兰由衷地笑道,“还是头一次有雪族来我们这儿呢。你们是从大雪原来的吗?一路辛苦了。” 雪族少女们露出尴尬的表情,星华垂下头:“不,我们不是从大雪原来的,是从雷南郡。” “雷南郡?” 星华鼓起勇气,将自己一行人的遭遇和盘托出。原本担心受到歧视,她们想隐瞒身为*的过往,可眼前的青年是这么真诚地对待她们,星华实在是无法对他撒谎。 罗兰的神情渐渐沉冷,艾德娜和艾露贝尔的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令星华等人心下惴惴。 “真是让人愤怒的丑恶行径。” 罗兰低咒,满怀歉意地道,“对不起,我的同族总是对你们做出这种肮脏的事情。虽然无法弥补你们受到的伤害,但我一定会将穆伦那个混蛋送上绞刑架,给你们一个交待。”雪族少女们喜出望外,接着又有点担心:“可是,穆伦是北城最有势力的商会副会长,如果害您得罪北城城主……” “不必担心,米利亚坦城主是我岳父,他不会生我气的。”罗兰微笑,“我也自有法子叫穆伦俯首认罪。”星华感激地道:“那…谢谢您了,罗兰城主。” “不用谢,你们是伊维尔伦的城民,为你们讨回公道,是我应该做的事。”年轻的城主诚挚地笑道,令每个雪族少女心暖洋洋的。 “对了,那几位救了你们的冒险家。”罗兰岔开话题,“他们还留在雷南郡吗?”星华愣了愣:“呃,大概不在了,我听他们说要搭15号的班船去米尔菲,今天是19号。” “是吗,真可惜。”罗兰眼底闪过无人查觉的异芒,微笑道,“如今已很难看到那样见义勇为的冒险家,若有缘的话,我一定要和他们交给朋友。” “嗯,他们真的是很好的人。”想起黑发少女的笑容,星华苍青色的眸子浮起爱恋。罗兰一怔,道:“星华小姐,请抬一下头。” “咦!”星华不解地抬起头,这回连艾德娜和艾露贝尔也露出诧异之情。 “怎么了?” 罗兰收回视线,赧然一笑:“抱歉,失礼了,你的眼睛很像我妻子,所以我吓了一跳。”星华表示不介意,突然脸色一变:“您的妻子,莫非叫朵琳?” “是。”罗兰刚回答,就见对方的脸色刹时变得铁青,“星华小姐?”其他雪族少女都慌了手脚。星华定了定神,制止了上前想为她施展治疗术的魔导团团长,虚弱一笑:“我没事,只是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罗兰打断:“既是不愉快的事,就别说了,我让艾露贝尔带你下去休息。” 星华坚定摇首:“不,这件事我必须说。罗兰城主,请一定保护好您的妻子。”罗兰认真地问道:“怎么回事?” “那个变态…红龙骑士团长疯狂爱着朵琳夫人,想要zhan有她,于是把我当作替身。”星华颤声道,“他是真的对朵琳夫人势在必得。每次他侵犯我时,都叫着朵琳夫人的名字,所以他真正想做的人是……” “那个下贱的混蛋!”艾德娜大骂,脸涨得通红。艾露贝尔相反一脸苍白,看着罗兰:“大人,那次下毒的幕后主使果然是——” “下毒!?”雪族少女们齐声惊呼。艾德娜狠狠地道:“没错!下毒!那个下流胚子曾在夫人为大人熬的姜汤里放剧毒,想让她亲手毒死自己的丈夫!”星华等人都不寒而栗。 “好了,艾德娜,别吓她们。”罗兰呵斥,看向星华,十分歉疚,“对不起,星华小姐,为了我和朵琳,让你回想起这么痛苦的往事。”星华摇摇头,真诚地笑道:“比起您对我们的恩情,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回报。请让我在堂上做证,揭穿那个邪恶的龙将的真面目,以免你和朵琳夫人再受到他的伤害。” “不能这么做。” “罗兰城主(大人)!?” 罗兰定定注视星华:“我不能让你受到这种污辱。如果控告道格拉斯,你就必须在大庭广众吐露那些痛苦的经历;而且以红龙骑士的为人,很可能还会反咬一口,用一些不堪的言语污蔑你。” 众人恍然大悟,沉默下来。星华紧紧抓着裙摆,心情激荡不已,好一会儿,她才大声道:“不要紧!我可以忍受!” “别说了,星华小姐。”罗兰比了个“打住”的手势,笑道,“你没必要忍受,也没必要牺牲自己,朵琳是我的妻子,理因由我保护。托你的福,让我知道了红龙骑士的企图,我自会谨慎防犯,不再给他任何可趁之机,你不必担心。”星华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艾德娜愤恨难平:“可恶!堂堂埃特拉三龙将之一,竟然那么不知廉耻,米利亚坦城主是怎么管事的!”罗兰眉头微蹙:“艾德娜。” “……对不起,可是我实在是气不过嘛!” 罗兰无奈一笑,不再理她,把视线调回星华等人:“不谈这些让人不快的话题了,各位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如果还没决定的话,我可以为你们安排工作和住处。” “呃,可以吗!” “当然,就加入魔导团,怎么样?(注:异族除了矮人,几乎都是天生的魔法师,所以这个安排可谓最合适了)你们看上起娇娇弱弱的,恐怕不适合跟着艾德娜练肌肉。” “喂!谁有肌肉了!”随侍武官暴跳如雷。 罗兰装出副充耳不闻的样子,对忍俊不禁的魔导团团长道:“艾露贝尔,她们就交给你了。” “是。”艾露贝尔行了一礼,走向星华等人,和煦地笑道,“走吧,我带你们去团里,从今以后,你们就是魔导团的一份子。”雪族少女们慌忙起身,高兴地还了一礼,接着转向金发青年,发自肺腑地道:“罗兰城主,对您的恩情和友谊,我们会永远铭记在心里。” “我也会永远牢记你们的善心和友谊。”罗兰站起来,诚挚地道,“愿你们在伊维尔伦得到幸福和安宁。今天的谈话,会成为永恒的秘密,噩梦已经结束了。” 雪族少女们深深弯下腰,静止良久,才跟着水族族长离开了会客室。 ****** “没想到希莉丝冯休拜卡和血魔会相继和那两个少女碰面,缘份真是不可思议的东西。” 当晚,罗兰坐在办公室里,翻看大神官整理好的各路情报,看到杨阳一行人的资料时,他的表情微微冷凝,随即又舒展开来,“算了,危险人物都聚在一起,监视起来也比较方便。” “大人,还有件事……”法利恩道出那天和楠在庭园里讨论的结果,然而,出乎他意料,罗兰一点也不惊讶。 “我早就知道了。”他一派若无其事,继续翻阅文件。法利恩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瞪大双眼:“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飞焰在卡萨兰满愿师手上,也知道神器和满愿石的下落有关?” “啊,应该说猜到比较正确。” “那你……”法利恩本想问“那你为什么不说出来?”,惊觉失礼,连忙改口,“那你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无名氏神官把飞焰盗走?” “因为只有他能引导出里面的满愿石之力。” 大神官的脖子陡然僵住了。 “满…满愿石之力?” 罗兰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道:“五件神器就是满愿石,这就是传说的真相。你对三个相关传说都所知甚详,应该想得通。” 许久,法利恩才吁了口长气:“我明白了……原来封印传说是这么解的。可是、可是为什么你知道真相呢?还有那个神官究竟是——” “我也是猜出来的。至于无名氏神官的真实身份,我答应他不告诉任何人,所以就不能告诉你了。”罗兰微笑着注视心腹,“不过我可以保证他不是我们的敌人,你不用再堤防他。” 法利恩满脸通红,知道自己的心事又被看穿了。他不认为是楠说出去的,法利恩很清楚,罗兰只要一个扫视就能洞悉他的心理,他的主君就是这么可怕的人。 罗兰将视线调回文件:“我知道很多暗影成员不满我对无名氏神官的处置,对此我已有一套腹案。时机一到,他们就会对他改观。在那之前,你帮我安抚住他们。”法利恩满心困惑,却不敢多问,只能应了声。 “那,大人,神器的事,除了下落不明的龙眠,其他三样是否需要收齐?” “不用,我不是说了,能引导力量的只有他,收齐也没用,反而会引起贝姆特他们的怀疑,就让那两个满愿师去找吧。”这时,年轻的城主已经将文件浏览得差不多了,正在看南城方面的情报,脸上掠过讶色。见状,法利恩请示:“大人,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冰宿小姐?” 罗兰蹙起眉头:“能不告诉么,你叫她过来,然后就回神殿吧。” “是。”法利恩收起文件,恭谨一礼,转身离开房间,留下罗兰抱胸沉思。他只等了大约两分钟,就听见清脆的敲门声。 “请进。” 茶发少女推开门,走了进来。她没有穿睡衣,显然不是被从床上叫醒的,但罗兰还是道了声歉:“对不起,这么晚还叫你来,有件事要告诉你。” “是好事还是坏事?”冰宿走到沙发前,以优雅的姿态坐下。罗兰微一苦笑:“对你而言,肯定是坏事——南城的满愿师要被处死了。” 冰宿刹时僵住,半晌,会意地叹了口气:“她被拆穿了?” “没错,是梅莲可的过失。”罗兰也叹了口气,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听罢,冰宿深深皱眉,表情甚是不悦,但还是没有破口大骂,沉吟道:“既然如此,你认为她会不会用替身?” “以梅莲可的性格,很有可能,但德修普恐怕不答应。”罗兰实话实说,“毕竟,被人发现的话,梅莲可的信誉就完蛋了。”冰宿终于忍不住骂道:“那个愚蠢的女人!” 罗兰一言不发。冰宿调整了一下呼吸,垂下肩膀。 “……没办法,事到如今,责怪她也于事无补。当初答应当假冒神使时,我也料到会有这一天,算是那个花痴运气不好吧。”她站起来,“我去睡了,她行刑那天,通知我一声,我为她献束花。”语毕,朝玄关走去。 “我不会让你和她一样。” 清咧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冰宿停下脚步,缓缓转身,微笑道:“我相信你。” ****** 两天后,以芙蕾雅女皇为首的拜亚使臣来到了伊维尔伦,听到这个消息,冰宿十分诧异。 虽然罗兰曾说“过段日子”拜亚皇帝会来亲访,但尼普亚斯大陆距此有万里之遥,坐船起码要一个月,还不把风险算在内。 应该是早就算好了吧。冰宿寻思:不然哪会这么巧,暗黑岛刚灭,人就来了。 冰宿不像轩风和邱玲受到很多限制,又经常跟在罗兰身边,基本上所有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不过她不知道东城和西城达成了[以粮换铁]的协议,所以不明白罗兰为何这么急着叫拜亚使臣过来。 拜亚帝国虽是尼普亚斯最强盛的国家,但它的领土面积还不及东城的一半。说起来是有点讽刺,皇帝的国土还比不上城主的领土,但罗兰还是亲自到空浮舟站迎接,随行的除了冰宿、朵琳、艾德娜、法利恩,还有十多位文武官员和侍从。 门开后,一只穿着高跟皮靴的秀美纤足踏上事先铺好的厚绒红毯,紧接着是流泻而下的丝绸裙摆。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女朗约摸二十来岁,碧蓝的眼眸像大海般闪烁生辉,褐红色的丰沛长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披散在背后,尽管头戴金冠身穿华服,依旧掩不住洋溢的青春气息。随后下船的还有二十来名侍从和一个穿礼服的小女孩。 “终于见到你了,罗兰福斯城主。” 女皇帝一眼就认出人群里最光辉耀眼的人,踩着优雅的碎步走上前,伸出裹着长手套的右手。金发城主自然地接过,行了个吻手礼,神态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我却不是第一次见到你哦。”他微笑,“芙蕾雅陛下。” 宛如碎冰轻击的清咧嗓音在拜亚一行人的听觉水面泛起陶醉的潋漪,连同那俊美得不像人类的容貌,这个青年的一切都是这么完美,让人惊叹。 罗兰从怀里掏出一只附有坠饰的项链,递给对方。芙蕾雅浮起感伤之情,低声道:“原来如此。”她接过项链,在坠饰上按了按,盒盖跳起,露出一张泛黄的小画像。 “这是莱德的遗物,他托我转交给你。” “谢谢。”芙蕾雅合上盖子,将项链郑重收起,再抬头时,已抑住浮动的心绪,绽开笑靥,“改日,和我一起聊聊故人吧,罗兰城主。” “我正有此意。” 接下来,双方依序介绍身边的人。得知罗兰左首的宫中丽人是伊维尔伦的城妃时,芙蕾雅有些意外,在她看来,金发青年反而和他右后方的茶发少女比较般配,那位城妃美虽美,给人的感觉却像个洋娃娃,不过她还是得体地回应了朵琳的问侯。 “这位是我们的满愿师兰冰宿小姐。”罗兰直到最后才介绍冰宿,看来是不重视,但依拜亚的礼节,最后介绍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人。芙蕾雅了然地笑了:“啊,原来就是你,罗兰在信上提过你很多次呢。”这句话她用的是拜亚语,众人都是一愣。(注:拜亚信奉的是太阳神阿布罗迪,所以不会对协调神的神使冰宿表现出敬意。也因此,历来艾斯嘉大陆的多数人都将拜亚帝国的人民视为异教徒) “是吗?”更让众人吃惊的,冰宿也用拜亚语回答,只是语调很生硬,这两天她都在学习拜亚语;而且拜亚语和古代语很相似;芙蕾雅又故意说得很慢,她才勉强听懂。女皇帝露出高兴的表情:“啊,你果然会说拜亚语!是罗兰教你的吧?”这回她说得很快,冰宿没有听懂。 “她是初学者,芙蕾雅。”罗兰出声解围,“我也没有教过她。” 芙蕾雅歉然一笑,转向他,换回中文:“你的拜亚语倒是很流利,莱杰特哥哥教得不错。”罗兰微笑道:“他除了用那个破锣嗓荼毒我,什么也没教,我的拜亚语是自学的。” “呵呵。”芙蕾雅忍不住掩嘴轻笑。这时,一只小手拽住她裙摆,用力扯了扯。芙蕾雅还没反应过来,罗兰已笑着弯下腰,注视站在她身旁的小女孩:“看来小公主不耐烦了,你是莉蒂亚公主吧?我是罗兰福斯,请多指教。”莉蒂亚没有出声,而是举起右手。罗兰一怔,随即轻笑出声。 “抱歉,是我失礼了,原来你已经不是小女孩,而是个淑女了。”他郑重地单膝跪地,执起那只小小的柔夷凑到唇前。看到这一幕,有人目瞪口呆,有人觉得丢脸,更多的还是忍俊不禁。 “嗯,您真是一位有风度的男士。”小公主绽开满意的笑容,吐出清亮的童音,“不像我国那些所谓的绅士,只会拿幼稚的糖果哄我。”伊维尔伦一方都吃了一惊,因为她使用的竟是标准的中文。 “对一位十岁就掌握了外语的天才少女而言,这实在是太失礼了。”罗兰由衷赞同。莉蒂亚笑得更开心了:“你也这么认为?太好了,我总算找到匹配得上我的男性了。” 罗兰愣了愣。芙蕾雅狼狈低斥:“莉蒂亚!” “皇姐,请不要插嘴,这是攸关一位少女终身大事的谈话。” “噗!”听到这里,虽然竭力忍耐,伊维尔伦的队伍里还是爆发出不少笑声。拜亚一行人则露出想当场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的表情。 罗兰却没有笑,冰蓝的双眸浮起罕见的温柔,凝视莉蒂亚茶色的双眸。 “能够得到殿下的青睐是我的荣幸,可是我已经有深爱的妻子了,所以不能接受你。” 小公主直接地表示遗憾:“真是太可惜了,那我们交个朋友,可以吧?” “当然。”罗兰主动举起手,与莉蒂亚的小手在空中碰了一下,这是拜亚的礼节,表示友谊的缔结。这一刻,包括罗兰在内,无人预想得到这个人小鬼大的公主在未来会摇身一变为历史学家,并成为第一个提笔为无冕之王罗兰福斯写传记的女性作家。 ****** 完成了一系列社交活动,拜亚帝国的皇帝邀请伊维尔伦的城主带她四处观赏一下。余人明白两位主君想独处一会儿,聊聊故人的话题,都识趣地不做打扰。 此刻虽是初秋,但上界的结界把气温调至初夏的时节,东城的园丁又极具匠心地种植了大量红橘、石榴、杨梅、贡梨等果树,姹紫嫣红开得十分热闹;还有缤纷美丽的铺路石,错落有致的灌木和茶花丛,悬绕建筑物的地锦藤蔓,协调地构筑出一幅赏心悦目的庭园景致。 “真是漂亮的庭院,你有一群很棒的园丁。” 芙蕾雅抚mo一朵雪白的梨花,由衷赞美。与她并肩行走的罗兰微微一笑:“嗯,他们的确是最优秀的园丁,这座美丽的宫殿背后的功臣。”话音刚落,他瞥见对方侧过头,定定看着他,回以不解的视线。芙蕾雅翘起唇角:“莱杰特哥哥说的不错,不论高低尊卑,只要给过你帮助,你都会对他们抱以感激;相反,如果有人得罪你,即使是再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也会牢牢记在心里,然后狠狠报负。这个特点,用你们的话该怎么说?” “恩还二倍,仇还十倍。” “对,没错。” 罗兰很不高兴:“莱德那家伙,好像说了我不少坏话嘛!”芙蕾雅掩嘴轻笑:“是不少,但夸奖的更多,因为他在你面前说不出口,只好写在信里了。你不也一样?” “嗯唔……”罗兰无言以对。芙蕾雅笑了会儿,碧眸浮起怅然:“唉,如果其他王兄有你或莱杰特哥哥一半的程度,也不用我这女流之辈挑那副担子了。” 罗兰注视她:“你,怨他吗?”芙蕾雅摇摇头:“不,我从没怨过他,人都有适合和不适合的事。莱杰特哥哥虽然拥有王者的资质,他的精神骨架却与这份才能背道而驰。他不会算计人,不是吗?所以即使他没逃走,也会死在那场权力斗争里。” “……”罗兰沉默片刻,道:“但你,也不适合当王。” 芙蕾雅没有生气,反而朝他绽开欢欣的笑容:“你看出来了?” “因为你理解莱德,说明你和他是一类人。” “呵呵,莱杰特哥哥说的不错,你真的很会看人。”芙蕾雅转了个圈,长长的裙摆随之摆荡,她朝后舒展双臂,深深吸了口气。 “没错,我不适合当王,也不想当王。拜亚帝国皇帝这个位子,只让我感觉拘束。但是现在的帝国只剩下我一个合适的继承人,为了百姓,我不能任性。” 罗兰浅浅一笑:“你比莱德好,你没像他一样逃避。” “逃避?我要想逃避,可是我没有选择,也没有其他容身之所,除了接受还能如何?” “你也不必如此悲观。我看得出来,莉蒂亚殿下是个人才,也有那份燃烧的yu望,只要你从现在起好好栽培她,假以时日,她一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帝王,到时,你就可以解脱了。” “那莉蒂亚的幸福呢?” “若莉蒂亚殿下的愿望是作为普通女性生活,当皇帝自然会令她感觉不快,但如果她不这么想,情况就不一样了。” 芙蕾雅默然良久,缓缓启口:“你…看得出莉蒂亚的yu望,就是说,你和她是一类人咯?”罗兰没有回答,只回以微笑。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能和莱杰特哥哥成为那么要好的朋友。好吧,我会确认莉蒂亚的意愿。”芙蕾雅恢复笑容,“谢谢你,罗兰,托你的福,让我可以去追寻自己的幸福。” “你不必道谢,我只是遵循莱德的遗愿。” “咦!” 罗兰一字一字道:“他希望你幸福,因为他爱你,而你……也爱他。” 世界似乎沉寂了一刹那,又似乎沉寂了很长时间,回荡在两人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因人心深处的情感,掀起无形而猛烈的漩涡巨浪。 “你嫌恶吗?”芙蕾雅颤声道,“嫌恶…我们……” 罗兰皱起眉:“嫌恶?你们彼此相爱,这件事本身有错吗?如果说错,那人类的爱情、yu望也是错误咯?既然不是,我为什么要嫌恶你们?” 两行清泪从女朗碧蓝的双眸涌出,沿着颊滚落。 “谢谢。”她盖住脸,泣不成声,“我终于…终于可以原谅你了。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怨恨你。若不是为了保护你,莱杰特就不会死,可是现在我确定了,他的牺牲不是白费的,你是第一个没有用异样眼光看我们,还包容我们行为的人,难怪…他愿意为了你而死。” “……” 芙蕾雅垂下手,一条手帕递过来,她微笑了一下,接过擦拭:“对不起,我是个小心眼的女人,明知当年错不在你,还是斤斤计较到今天。”罗兰笑道:“没这回事,你的心眼比起我来,已经大得多了。”芙蕾雅噗哧一笑:“竟然这样安慰人,你这人真是。唉,如果父王和王兄们有你一半豁达,当年他也不会离开拜亚。不过,最过分的还是我,是我的懦弱毁去了所有的希望。” “一切都过去了。”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芙蕾雅抬起头,露出真正释怀的明净笑容,“十二年了,也该放下了。谢谢你,罗兰,告诉我莱杰特的遗愿,我会遵照他的希望,去找寻新的幸福。“ “是吗,莱德也会很高兴的。”罗兰由衷地笑道。 芙蕾雅回以温柔的笑容,随即肃容正色:“我也会完成莱杰特的遗愿。”罗兰一怔:“咦?” “莱杰特在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上,说要帮助你。他讨厌野心家,可唯独喜欢你。” “……是吗?” “是啊。”芙蕾雅展开双臂,灿笑道,“所以我也会帮助你,而且我也很喜欢你,你不愧是他认定的王——那么,我去找莉蒂亚了,待会儿我们再一起讨论粮食的问题。”语毕,她撩起裙摆,转身离去。 ****** “这把剑真棒,是你的吗?” 冰宿背着细长剑去练武场的途中,杀出一个小小的人影。看清彼此的面容,两人都是一愣。 “啊——你是那个什么至高神的神使!”莉蒂亚大喊。 “我叫兰冰宿,你姐姐呢?” “和那个美男子约会。”小公主绕到她身后,艳羡地摸了摸剑柄,希翼地问道:“可以给我看看吗?”冰宿二话不说解下递给她,不是大方,是因为剑是对方兄长的遗物。 “谢谢。”莉蒂亚礼貌地道谢,但剑的重量出乎她预计,还没拿稳就掉了下来。幸好冰宿早有准备,眼明手快地接住,然后一手拿着剑鞘,一手拔出剑锋。 “哇——” 莉蒂亚惊叹,剑刃雪亮晶莹,森寒有如真正的冰剑,浸透而出的杀意刺得人肌肤生疼,端的是把绝世的好剑:“太棒了!它叫什么名字?” 冰宿一呆,她从没想过一把剑会有名字。这时,一个熟悉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伊修托利,翻成艾斯嘉语就是[霜恸]。” “罗兰城主!”莉蒂亚高兴地喊道。冰宿转过头,冷冷地道:“你真是神出鬼没。” “说得我好像是幽灵似的……”罗兰苦笑。莉蒂亚奇道:“咦,皇姐呢?”罗兰笑着看着她:“她在找你,还有其他人。”莉蒂亚撇嘴:“真是多此一举,我玩累了自然会回去。罗兰城主,你们这儿好玩的地方可真多!” “那你可要节制点,别让你皇姐担心。” “是!”莉蒂亚精神地应了声,指着长剑,兴致勃勃地问道,“对了,你说这把剑叫伊修托利?跟我二哥的剑一样名字哩!” “这本来就是你二哥的剑。” “咦!”莉蒂亚大吃一惊。罗兰拿起霜恸,摩挲剑锋,浮起怀念的神情。感觉到沉重的气氛,冰宿拿着剑鞘一言不发。莉蒂亚强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罗兰城主,你告诉我一点我二哥的事,好不好?” “嗯?”罗兰回过神,“对了,莱德去世时,你还没出生。” 小公主点点头,沮丧地道:“皇姐说二哥是个了不起的人,是她最引以为豪的哥哥,可是宫里的其他人,包括父皇、其他王兄,都说他是个卑鄙下流,秽乱宫廷的人,我不知道该信谁才对。” 秽乱宫廷?冰宿微一皱眉,细细审思莉蒂亚的话,恍然大悟,不禁将怀疑的视线投向青年。罗兰装作没查觉,蹲下身平视莉蒂亚的双眼,笑道:“这个嘛,我也不知道谁对谁错,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一件事:你的二王兄莱杰特索兰尼亚是我最亲密的战友和最敬重的对手,一生不变。” 莉蒂亚的小脸顿时亮起来,拍手道:“谢谢!我就知道,二哥一定是个英雄!皇姐说的没错!”罗兰微笑:“即使我不证明,你也比较相信芙蕾雅陛下。” “嘿嘿,你看出来啦?”莉蒂亚吐吐舌,“因为其他王兄有嫉妒的嫌疑啊。” “你真聪明。” “你也是,我还是头一次遇见比我聪明的男人,我国家的男人全是猪脑,竟然把我这样的天才少女说成是鬼灵精!”小公主狂傲地昂起头。青年城主放声大笑,抚mo她茶褐色的秀发,低声道:“啊,莉蒂亚,我真想让你做我的继承人。” “可以啊。万一你老婆不能生育或生出个白痴,你就派人接我过来。” “一定。”听到这明显具有诅咒嫌疑的话,罗兰竟还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冰宿看见这一幕,打心底怀疑这两个人是失散的兄妹或父女。 这时远方传来芙蕾雅的呼唤声,莉蒂亚朝两人挥挥手,飞奔过去。 “你是不是想拉拢她?”待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彼端,冰宿才打破沉默,罗兰站起来,拍拍弄脏的膝盖,微笑道:“怎么说?” “你虽然不讨厌小孩,但也不喜欢,会这么耐心地应付一个小女孩,实在让人无法不起疑。” “她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子啊!” “没错,以那小公主的资质,迟早会成为拜亚帝国的下任皇帝,为了长远利益着想,现在给她一个好印象是十分重要的。”冰宿以冷淡的口吻分析,罗兰不禁有点受伤。 “冰宿…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冷血?这么爱算计?” 冰宿一窒,半晌别开眼,硬起心肠道:“没错!”罗兰大受打击,一时说不出话来。 ……罢了,这不正是我的希望么,何况都走到这步,也不可能改变,或回头了。 他自嘲一笑,将霜恸递还给她,转身离开,因而错失了,少女欲言又止的神情。 第四章 宫廷秘闻 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24日,拜亚一行人在来时的空浮舟站搭船返乡。他们只在伊维尔伦逗留了两晚,这是顾虑芙蕾亚皇帝的身份,不能离国太久;再者,魔导国除了东城,普遍将信奉太阳神阿布罗迪的尼普亚斯人视为异教徒,尤属王室最为激烈,一旦被发现,前景不妙。 “罗兰城主,真是遗憾,这么快就得分别,下次欢迎你来我国作客。” 芙蕾亚依依不舍地邀请。罗兰郑重答应,随即,他单膝跪地,和蔼地望着莉蒂亚,递给她一只锦盒,温柔地道:“莉蒂亚殿下,相处时间虽短,但我们的友谊会长存。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锦盒里装着一本厚字典和一串风铃。小公主瞥眼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含意,笑道:“谢谢!我一定会把艾斯嘉语练得炉火纯青,然后马上给你写信!风铃是约定的意思,对不对?” “全对!你真聪明。” 莉蒂亚擦擦眼睛,把锦盒搂在怀里,飞快地吻在他唇上:“这是我的礼物!你不可以忘记哦!”四下响起一片抽气声,连罗兰也呆了片刻。 “……我收回前言,她的确是个鬼灵精。” 待拜亚使臣走进空浮舟,罗兰抚mo被强吻的嘴唇,自言自语。 ****** 中午,结束魔法课的冰宿抱着教材回房间,半途与一个人迎面相遇。 “拉斯帝涅部长!” 穿着伊维尔伦青色文官服的财务部长像看到大灰狼的小白兔般慌慌张张,转身欲逃。而茶发少女就像一头不折不扣的豺狼,扑过去牢牢揪住他:“别想逃!” “嗄哈,哈哈哈,满愿师小姐,你好……”拉斯帝涅满头大汗地挤出笑脸。 “一点都不好!快,把计算器还我!” “这个,最近正值月底,预算和结算的帐目比较繁……” “我管你那么多!总之今天你不交出来,就别想走!”冰宿抓着他的领口气势汹汹地吼道。拉斯帝涅脸比苦瓜,突然眼睛一亮:“大人,你来了,快来救我!” “什么?”冰宿转过头,拉斯帝涅趁机挣脱钳制,脚底抹油,冰宿紧追其后。两人从东殿跑到西殿,又从北殿跑到南殿,弄得全王宫的人都知道了有一场追逐战正在进行,当即摆开赌桌,多数是赌有“飞毛腿”之称的财务部长能在几小时内甩掉可怜的满愿师。 一个半小时后,后花园。 “呼……哈……呼……哈…可恶!” 冰宿蹲在一丛灌木前,死命地喘息,怒火冲天,忍不住拔地上的杂草出气。那狡滑的财务部长,滑溜得跟条泥鳅似的!好容易逮到他,也总被他千方百计逃掉,这样下去,她要到何年何月才拿得回计算器? 她疲惫地躺下,展开双臂,茂密的枝叶发出急促的唰啦声响,遮住她的身体。身下的草坪软绵绵的,鼻翼还有浓郁的花香围绕,令她感到十分惬意,怒气沉淀下来,渐渐地,她感到困意涌上,不知不觉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悉悉蔌蔌的声响渗入听觉,很是吵耳,冰宿不耐烦地睁开眼,看见一大片绿色,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在灌木丛里睡着了。随着意识的恢复,她的神智清楚不少,听出说话声有两个,一个苍老沉稳,一个清冽冷峻,都是她认识的人。 讨厌,他怎么老是阴魂不散!算了,和国务尚书讨论完公事,就会滚蛋了吧。 想到这里,冰宿再度合上眼睛。 ****** “拜托~~克莱德尔,我已经完全康复了,你就不要再整天缠着我了行不行!” 金发青年飞也似地冲进花园中央的凉亭,让人佩服的是,他身后的老者明明年纪一大把了,还一手夹着奏摺,一手端着药碗,居然也能健步如飞,一步也不落后。 “大人,只要大人喝了这碗补药,为臣担保,今日绝计不再缠着你。”国务尚书将奏摺搁在石桌上,两手捧着碗恭恭敬敬地递上,脸上的表情宛如磐石般坚定。 罗兰嫌恶地看着碗里乌漆漆的药汁,咬牙切齿道:“不要。” “大人!这么任性的话,实在不像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啊!”克莱德尔震惊的神色活像个看见自己一向乖巧听话的儿子某天竟然吸大麻的父亲。 “如果你也在完全健康的情形下,天天被人当药罐子灌药,你也会变得非常任性的。” 克莱德尔一脸痛心疾首:“可是,我们也是迫不得已的啊。谁让你上次的行为已经让我们对您的信任彻底消失。”罗兰气势一馁:“嗯……” “还是,您希望朵琳夫人或大神官阁下来督促您喝药?” “好啦好啦!我喝!” 听到这段对话,冰宿不禁感叹:姜还是老的辣! 年轻的城主心情不愉地翻阅奏摺,国务尚书心满意足地叫侍女收走空碗。 “又有游民暴动?怎么回事?我给他们的待遇还不好吗?”看到一半,罗兰微微蹙眉。 克莱德尔为难地道:“不,您给他们的待遇够好了,就是因为太好……引起了一些不满。”罗兰冷冷看向他:“是我们的人先挑衅的吗?” “是…不过也请别太责怪他们,毕竟大家都是苦过来的,看到那些外来着白吃白喝,终归有点——” “逃荒而来的多数是老弱妇孺,我能叫他们干什么?耕田锄地吗?”罗兰讥讽,随即叹了口气,“算了,马上就秋收了,秋收一过,大家的情绪也会平稳些,不过该罚的还是得罚,不然相同的恶性事件会接连发生。” “暴动中死了许多妇女和婴儿,若依法惩处……” “婴儿?”罗兰声音一扬。克莱德尔愧疚地道:“好像是在混乱中被踩死的……” “治防官在搞什么!半个月前我就把流民停止内流的通告发布出去了,照理不会再有太大的反弹出现,而且贫困地区的流民人数都有限制,粮食配给也做得很周到,怎么还发生这么大的事故?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你老实说!” “是…事故的起因是运送婴儿奶粉和营养品的运输车队因为人为因素晚到了,许多游民妇女就跑到领主府门口抗议,一些卫兵和行人见状口出粗言,双方越闹越僵,还没等领主出来,事故……就发生了。” 罗兰眯起眼,沉声道:“负责运输车队的人是谁?”克莱德尔嗫嚅道:“是拉缪总督的弟弟崔西,今年刚升上后勤部的幕僚,他因为参加朋友的结婚宴会,喝醉了……” “把他的职革了,换个认真负责的人。”罗兰冷声打断:“待会儿把人事部长叫来,我要跟他好好讨论人事任命的问题。” “是。”被主君庞大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国务尚书一点异议也不敢提,声如蚊呐地应道。 罗兰镇定了一下心绪,微微缓和语气:“那个崔西,他辞职了没有?”克莱德尔点点头:“嗯,他当晚就递了辞呈,而且在得知事故发生时,用权限命令领主叫镇压暴动游民的卫兵弃械,空手拉开混乱的人群,再打开粮仓安抚众人,厚葬在事故中死去的人。” “好罢,那我还可以给他个机会。”罗兰一字一字道,“撤职令不变,叫他在家反省半年,禁止一切外出,若他表现好,我会考虑让他复职。” 克莱德尔如释重负:“是。”罗兰将视线调回手里的奏摺,叹道:“这么严重的事件,自我继位以来,还是第一次。”克莱德尔大惊:“大人,这并不是你的错啊!” “我知道。”罗兰放下奏摺,有点疲惫地道,“那个领主,也必须负一定的责任。运输车队晚到固然是原因之一,但如果他好好安抚民众,暴动就不会发生,至少不会那么快发生,之后的处理手段也极不妥当……嗯,这么说来,我也有责任了,领主的任命状都是我审核的。”(注:在魔导国,领主是世袭制,郡主/总督是任期制,不过在东城,城主有最终决定权,即审核权) “不,大人,最近几年的领主都是为臣审批的,所以要怪就怪为臣吧。” “哼,你老是包庇那些老家伙,迟早会吃到苦头!”罗兰不悦地道。克莱德尔吓得低下头。罗兰盯着他半白的后脑勺,尖锐地道:“死了那么多妇孺,罪魁祸首却安然无恙,世上哪有这种道理!崔西还晓得将功赎罪,他呢?他的辞呈在哪!” “……”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叫他立刻服毒自杀,把尸体吊起示众,让那些受害人的家属发泄一点怨气。”罗兰冷酷地下令。克莱德尔大惊失色:“大人,这太……!” “住口!难道你还想为他求情!你是不是也觉得贵族的命是命,平民的命就不是命!” “不是,为臣绝没有这个意思。”克莱德尔苦涩地道,“只是为臣担心这么做过于激烈,会引起一些后遗症。” “不过是死一个领主,不会刺激到那些僵尸脑袋的。”罗兰恢复悠然的态度,一手支颊,一手拿着奏摺继续浏览,冷淡地道,“而且以那个领主的人格,肯定不会有声望,只要让他那些只会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张牙舞爪的狗腿一并闭嘴,相信我的耳朵是不会听见任何抗议声的。” 听见主君用这么嘲讽的语气说话,克莱德尔知道他真的光火了,大气也不敢透,连连点头。罗兰瞥了他一眼:“这回你可要派个好领主过去,克莱德尔,再发生这种事,我的惩罚可不会这么简单了事。” “遵命。”听出对方的言下之意,国务尚书差点挤不出声音。 “行了,把额头的冷汗擦掉,我没有欺负老人家的坏习惯,刚才我的语气是太重了些。”罗兰不自在地道歉。克莱德尔笑了笑:“为臣知道大人不是胡乱怪罪人的君主,所以有时,您不用过份压抑,为臣很乐意当你的出气筒。” “你是要我变成一个差劲的家伙吗?”罗兰提高嗓门。 “您不会变成差劲的家伙,相反,您是太过优秀了。”克莱德尔的神情有一丝忧心。 “我第一次听见有人用‘太过’形容优秀。”罗兰淡淡地道,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多作停留,将桌上的奏摺整理了一下,递给对方,“我看完了。除了那份暴动的报告,其他都照惯例处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用午膳了。” “大人,还有件事。” “嗯?你说。”罗兰立刻把午膳抛到九宵云外。看到他认真的神情,克莱德尔暗暗叹息,下定决心今天非说那件事不可。 “大人,我听说你一直定期让朵琳夫人服用避孕药,是不是真的?” “没错,是有这么回事。”听到不是公事,罗兰有点兴趣索然,“你不用担心朵琳会闹憋扭,我早就跟她说好了,今年先把她的身子养壮,明年再让她受孕,她也很高兴地答应了。” 克莱德尔松了口长气:“原来是这样,这就好。” “还有什么事吗?” “有,大人,我听说,你想让那位莉蒂亚公主当继承人,这——应该是玩笑话吧?” 罗兰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你的耳目也挺多的嘛。是,我是想让她做继承人,当然前题是我没生出比她更聪明的子女。”克莱德尔大为震惊:“大人,此事万万不可!” “你急什么,又没决定。” “你根本就已经决定了!”克莱德尔不受骗,“不然!那是风铃是怎么回事?”罗兰掩住嘴,眼神有点闪烁:“嗯…你除了耳朵灵,眼睛也挺尖嘛,真是老当益壮。”克莱德尔气急败坏地道:“大人,先不要取笑为臣!这件事…这件事……我,呼呼,非得跟您好好谈谈才行!”他无视罗兰“别急,慢慢说”的好心劝告,一叠声道:“我承认那个小公主的资质确实非常出色,但她毕竟是个外人!由她来做继承人,民众不会心服的!何况你还年轻,才三十岁,未来有很长的岁月可以慢慢教育一位杰出的继承人,根本不需要那个小公主!” 罗兰犀利地道:“你认为凭朵琳的能耐,教得出一个好继承人吗?”克莱德尔词穷。 “何况,教养小孩子那种事,太麻烦了,眼前有个现成便宜,我干嘛不捡?” “可是,她毕竟是外人……” “只要我把她收为养女,她就不算外人了。再说,我本来不也是外人?大家不也慢慢接受我了?只要有实绩,身份血统这种事,根本不是问题。” “您不是外人!” 国务尚书的大喊如一道雷霆,令金发青年僵在当场,茶发少女也全身一震。 “这是什么意思?”罗兰面无表情地反问。克莱德尔喘了会儿粗气,盖住脸,用近乎呻吟的语气道:“您不是外人……” “我知道了,你是想说岳婿一家亲是吧?”罗兰叹了口气,“行了,我承认你的顾虑有道理,我不让莉蒂亚当养女,当我媳妇成了把?这你总归没话好说咯。” “不是。”克莱德尔垂下手,艰难地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么事?” “你的身世。” 罗兰闭上嘴,紧紧盯着他。克莱德尔也直视他的双眼,一鼓作气地道:“大人,你不是马修城主的女婿,是他的亲生儿子,你的本名就是‘罗兰福斯’。” “……” “十年了……我独自守着这个秘密!”克莱德尔哽咽道,“虽然马修叫我别告诉你,免得你为近亲乱伦的事痛苦,但美洛达公主都过世那么多年了,我也实在不忍心看着你懵懂下去,您…您身上流着那么高贵的血,所以我要说,就算违备马修的遗愿。” 罗兰依旧一言不发。克莱德尔知道他此刻必定心乱如麻,也不看他,叙道:“三十一年前,马修还是王子,他二十九岁,我二十七岁,一起到下界视察,回来首府坎塔萨那天,恰逢迎夏祭,城里到处张灯结彩,我们俩凑热闹,也参加了祭典。然后在那晚的篝火舞会上,马修爱上了一个非常…非常美丽的舞娘,她的名字叫薇拉……” “我的母亲也叫薇拉。”罗兰用一种空洞的语气道。 “没错,所以当年马修才问你母亲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职业,不过即使不问,他也确定你是他儿子,因为你和薇拉太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克莱德尔苦笑道,“言归正题。在马修的热情追求下,薇拉很快就接受了他,两人相爱,结合。我虽然觉得不妥,但看马修那么快乐的样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可是好景不长,在你母亲分娩那天,马修接到他父亲,上上代城主卡罗病危的消息,他不得不赶回去,我和妻子雪莉代替他守在薇拉身边,你也是我妻子接生的。马修一去不回,薇拉从最初的坚信不移转为害怕、怀疑,为了安慰她,也为了搞清楚马修到底在磨蹭什么,我留下雪莉照顾薇拉,乘空浮舟回到上界。原来,卡罗城主临终前留下遗言,要马修娶一位郡主的小姐为妻,你也知道的,就是六大郡主中最有势力的哥达塞尔家的独生女。卡罗城主当政期间,六大郡主的势力十分庞大,几乎左右了整个宫廷,刚继位的马修根本无法反抗他们,他也不忍心违备父亲的遗愿。看到我回来,他欣喜若狂,直问薇拉的情形怎样,当听到薇拉帮他生了个儿子时,他高兴得哭了,然后他跪下求我,求我把雪莉休了,娶薇拉为妻,一辈子照顾她保护她,把你当亲生儿子养育。在友情和爱情之间,我选择了友情,当晚我就写休书给雪莉,第二天我收到她的绝笔,她…她自杀了……” 克莱德尔布满皱纹的眼角沁出泪水,他竭力压抑激动的情绪,哽咽着说下去:“我痛苦万分,把绝命书丢到马修脸上,狂吼是他害死了我心爱的雪莉,马修没有辩解,只用疲惫的声音说‘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的愚蠢造成这样的后果,你已经失去最宝贵的东西了,我们是好朋友,我也得牺牲我最宝贵的东西才对’,然后他像丢了魂似地走出去,当众宣布三天后娶哥达塞尔家的小姐蒂芬妮为妻,从此再没提你和薇拉。” 国务尚书调整了一下呼吸,续道:“我一整年都在悼念雪莉,没空理他,但我终究不放心,薇拉和你的身影不断在我脑中浮现,我想起雪莉的笑容,她抱着你哄你的样子,雪莉不能生育,所以她把你当亲生儿子看待,我也是,可是因为还生马修的气,我竭力遗忘这些开心的回忆,继续当个堕落的醉鬼。但一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把我吓醒了。我梦见雪莉拿着匕首自杀,突然她的脸变成薇拉的脸,她还拿刀子要刺死你。我告诉自己那只是梦,没什么好怕的,但冷汗还是不停地流,我想起那把匕首,马修送给薇拉的定情信物[龙眠],才相信那是个预知梦,急忙跑进宫通知马修。” “你做的梦还真准。”罗兰嘀咕。克莱德尔反问:“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 克莱德尔胡乱点了个头,没有在意,他的思绪已经完全陷入回忆了:“马修听完我的话,也吓得脸色发白,可还是固执地不肯走,我扇了他一个耳光,说就算他要把薇拉赔给我,也不该把你搭进来,他这才动摇了,可我们的话给蒂芬妮听见了,她威胁我们,如果敢去找薇拉和你,她就要鼓吹她父亲造反,把我们一骨脑全杀了,我们只好打消主意,但我知道,那个时候马修已经对蒂芬妮起了杀念,我也是,只是我们一直逮不到机会下手。马修因为担心你和薇拉,吃不好睡不香,两年里瘦了一大圈,几乎不成人样。终于,机会来了,蒂芬妮怀孕了,生下你的妹妹美洛达。她生产那天,我在她的补药里投毒,马修亲手把药端给她,我们联手杀了她。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我们差不多是疯了,竟然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一个刚生产完的女性,让一个刚刚出生的女婴没了母亲。而且蒂芬妮并不坏,她只是个自尊心十分高傲的女子罢了,那个威胁只不过是气话,她若贪图王位,早就反叛了。可那时的我们都没想到这些,只一心一意想见你和薇拉。把蒂芬妮伪装成难产而死,马修借伤心过度想要散心跑去下界找你们,我留下照顾美洛达,她毕竟是马修的亲骨肉,我也蛮喜欢她的,就留了下来。”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马修非但没带回你们俩,还差点赔上一条命。本来我们计划得很好,由我父亲收养薇拉,等服丧期一过,马修就迎娶薇拉,你则以我的儿子,他的养子的名义一块儿接过去,然后大家就可以忘记那些悲伤的事,一起快乐地生活,可是薇拉…那个刚烈的女子,她也不等马修解释,一看到他,就拔出龙眠捅在他胸口,然后当着他的面把匕首插进你背心,最后刺进自己的心脏……就和我的梦一模一样。那三年,让她积攒了太多的恨,消磨了她所有的信赖和希望,只剩下绝望和仇恨,可能还有雪莉的因素在里头。也是我不好,我不像马修受到严密的监视,只要我想,随时可以去探探她,或写封信过去。最初是因为雪莉的死灰心丧志,后来整天和马修钻研怎么杀死蒂芬妮才能不被疑心,完全没想到薇拉一个孤身女子,带着你一个幼婴,这三年在下界过得有多辛苦……马修被人抬回来,整整三天不吃不喝,想去陪你和薇拉,是我硬把食物塞进他嘴里,再提醒他还有美洛达要他照顾,他才硬撑着活下来。但我知道,他没有一刻忘记过你们母子。他曾派人去下界找你们的尸体,可他去得太晚,你母亲的尸体已经被她一个舞者好友安葬了。也不知道你母亲的朋友是怎么想的,竟然把你的名字也刻在墓碑上,害得马修以为你也死了。直到十二年前,他见到你,从你口中确认了你母亲的名字,还有你没有三岁前的记忆,才知道使者搞错了,他高兴得差点疯掉。” 克莱德尔吁了口长气,眼神渐渐恢复清明,凝视罗兰:“大人,这个故事,从头到尾都是真的,没有虚假,我用生命担保。我告诉你这个故事,是希望你明白,你不是来历不明的平民野种,而是真正的贵族,这个伊维尔伦的正统继承人,还有你的父亲,马修福斯比这个世上的任何人都爱你,这个事实。” 罗兰沉默,脸上的表情与其说不知所措,倒像是意外和思考的综合。克莱德尔本能地感到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清是哪里有问题,只好呆呆地看着他。终于,青年开口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当年马修看见我的反应不是愧疚,原来我想错了。” “大…大人?”克莱德尔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直到罗兰冲他狡黠一笑,他才恍然大悟,叫道,“你知道!你知道!你早就知道!” “没错,我早就知道马修是我的父亲,也记得那个女人,那个把匕首插进我后背的女人。” 罗兰用冰冷的语气坦承,随即听见一个小小的抽气声,以为是克莱德尔发出的,就没有在意,“我也记得雪莉阿姨,她温暖的手臂,和脸上的酒涡。” “没错,雪莉笑起来…脸上有酒涡……”想起亡妻的笑容,克莱德尔热泪盈眶。 “哼,真是可笑,雪莉阿姨照顾我只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我对她的印象反而比较深刻。”罗兰一手支颊,双眸浮起讥嘲的笑意,“相反那个女人,自从雪莉阿姨死后,就没再抱过我,成天拿着龙眠反复端详,还有你写给雪莉阿姨的休书,自言自语,要不是母亲…就是你口中她的好友,我的义母,恐怕我早就饿死了。那个女人满脑子只有男人,没有儿子。她没有抛弃我,只是想用我来挽回丈夫罢了。所以听到美洛达出生的消息时,她万念俱灰,选择了玉石俱焚。” “薇拉她……”克莱德尔露出怜悯和沉痛的神情。 “墓碑上的名字是我要义母刻上去的,因为我料到马修…父亲会来找我,那时我以为他是个负心薄幸之徒,和那个女人一样凉薄,所以不想和他见面。” 克莱德尔注意到主君一直用“那个女人”指代薇拉,奇道:“大人,你讨厌你母亲?” 俊颜上,冷笑像剑光一闪即隐。 “讨厌?我对她的感情有憎恨形容都不足够,马修也是。在听完你的故事前,我恨不得把他的尸体和那个女人一块儿从墓里拖出来,用我的脚踩得稀烂!” 国务尚书不寒而栗,良久,才好不容易挤出声音:“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假装不记得以前的事?” 罗兰瞥了他一眼,缓缓道:“你真是迟钝,当然是为了报复。” “报复?” “没错。”罗兰双目微阖,语气低沉下来,“我从小就被称作没父亲的野种,受到同龄孩子的欺负,而我的亲生母亲又是那副样子,所以我很早就对他们绝望,决心靠自己的手养活自己。你知道我的个性,我非常记仇,而且有仇必报,但又有谁知道这并不是我的天性,是我为了保护自己,拼命养成的习惯?那时候的我一没父母,二没本事,三没钱财,只剩下这个唯一的原则支撑我对抗这个世界,所以我不是恨我父母,而是不得不恨他们,还有其他欺负我的人,不然,我也就活不下去了。” “大人……” “哼,幸好,后来我除了原则,还多了外貌这个武器。”罗兰耸耸肩,笑道,“告诉你个会让你爆血管的秘密,直到十岁为止,我都穿女装,打扮成舞娘的样子,跟着义母和剧团的姐妹在大陆各地流浪表演,要不是我年纪小,可能还要卖身。看,你果然爆血管了,我是开玩笑的啦!我只卖艺不卖身。” 克莱德尔大口喘息,太阳穴青筋跳动,面目十分狰狞,他咬牙切齿道:“那个流浪剧团的团长太像话了!居然要你…要你……” “收声。我不想听见任何污蔑我义母和流浪剧团的言语。”罗兰眯起眼,厉声道,“而且要求扮女装的是我自己!因为我不想当只米虫!我也没为这件事感到任何羞耻!相反,我为能够靠自己的本领养活自己感到由衷的自豪!” “是,是为臣失言了。”克莱德尔惭愧地低下头。见状,罗兰缓和了颜色,续道:“在剧团的七年,我非常快乐,也学到很多,义母和大家都对我很好,伊芙也是那个时候捡到的,要不是那个女人阴魂不散,我的日子过得还要舒心。” “呃,什么意思?” “意思是,那个女人没死。”罗兰冷冷地道。克莱德尔大吃一惊:“什么!薇拉没死?” “嗯,她那三刀,一个人也没戳死,不过她发疯了。义母把我救醒后,就送她到坎塔萨以北的神殿疗养,带着我离开了那里,之后每年都回来探望她一次。因为不忍心让父亲看见她那个样子,才伪造了坟墓。但即使她那么尽心尽力,那个女人还是死了,在我七岁那年。” 克莱德尔叹了口气,划了个祈祷冥福的手势,问道:“那你后来就一直跟着那位团长吗?” “嗯,到我十岁为止。” “十岁?那还不是可以独立生存的岁数啊!那位团长怎么就不管你了?”克莱德尔又气愤起来,却见罗兰脸上划过一道仇恨的火光,程度之强烈,远远胜过提到薇拉时。 “因为她死了!还有其他人!除了我和伊芙,全死了!” “什……” 罗兰调整了一下呼吸,才以比较平稳的语气叙述:“那年我们来到卡萨兰的雷坦尼领,按照惯例为当地的居民表演,引起了一个贵族的注意。那个贵族叫索斯,是到领主家探亲的客人,他强行邀请我们参加他的洗臣晚宴。在宴会上,他相中我,要我做他的玩物,义母好不容易用话挤兑住他,他才没当场就动手。我们知道这个镇是不能待了,连夜收拾行李准备逃走。可是那个卑鄙下流的混蛋,他污蔑我们是小偷,偷了他什么见鬼的传家之宝,要领主把我们全抓起来。义母叫我和伊芙赶快逃走,自己和大家挡住领主的军队。可是她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很快就被抓住关进大牢。后来我从追兵口中得知,那个畜牲因为没有抓到我,就把气出在她们身上,奸污了她们不算,还把她们剥得赤条条的,当众斩首!” 国务尚书听到这桩令人发指的罪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不停地擦拭冷汗,感觉口干舌燥。罗兰冷笑:“哼,贵族,这就是你口中高贵的贵族,克莱德尔!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隐瞒我的身世了吗?我恨贵族!连同我体内的贵族血统在内!那时我发誓,总有一天,我要成为人上人,成为屹立在这个国家顶点的人物,将马修、索斯这些狼心狗肺、无耻卑劣的寄生虫统统送进地狱去!”克莱德尔忍不住反驳:“这这,你父亲并不是坏人啊!”罗兰白了他一眼:“那个时候我以为他是坏人。”克莱德尔默然。罗兰食指轻扣桌面,眼神浮起一抹苍凉:“义母曾教导我,自由善良的心是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东西,有了它,任何财富地位都是空。可是她错了,力量才是最重要的东西。没有力量,别说重视的人,连自己的命也保护不了。所以我对伊芙说,我们要得到保护彼此的力量,得到为义母她们讨回公道的权力,就分开了。因为那时索斯的追兵还在追我们,确切的说是追我,我想至少要让伊芙逃走,就算我不幸被抓,还有他可以为我们报仇。” “那那后来呢?”尽管明知主君好端端地活着,克莱德尔还是紧张得汗流浃背。罗兰垂下眼:“幸运的是,我们都遇到了拥有力量的强者,他是拳神,我是…我是遇到了一位隐士。他教会了识字和算术,剑法和射箭。我们相处了五年,他是个了不起也非常神秘的人。十五岁时,我认为我已经拥有足够保护自己和报仇的力量,就离开他,回到这个尘世。” “等等,十五年前……”克莱德尔突然瞪大眼:“我想起来了!索斯伊辛格尔公爵!那是十五年前最有名的事件!他和他的随从总共两百多人,在别墅被一个请来表演的神秘舞者所杀!而且那个舞者还全身而退!难道——” “不错,那个舞者就是我。”罗兰承认,抚mo腰间的长剑,露出一个嗜血的微笑,“我用这把剑挑断他的手筋脚筋,然后慢慢把他的肉割下来,本来还想多折磨一会儿,可是警卫来得太快,我不得不放弃,真是太可惜了。”克莱德尔被他这番狠话吓得直打哆嗦。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接受马尔亚姆的邀请,加入了希鲁沙佣兵团。噗!说到这件事,至今我还想笑。我为了接近索斯,不得不再打扮成舞娘,不巧的是我那时正值变声期,我又不耐烦多等段时间,只好假装哑巴。这么做给了我意料之外的方便,虽然很多人爱慕我的长相,但顾虑我的残疾,没有一个人上来勾三搭四,只有那个白痴,成天在我身边乱转,担心我一个‘弱女子’无法照料自己,最后还向我求婚,说他不在意我的残疾。” “……”听到这桩乌龙事件,克莱德尔额上冒出大量的细汗,哭笑不得。看见他的表情,罗兰放声大笑:“哈哈哈……当然,我们没变成同性恋,后来也真相大白了!我看中他是个实诚的好青年,就加入他的佣兵团。佣兵的生活和刺激也很自由,我很喜欢;但最重要的是,我希望借着壮大佣兵团,引起马修的注意,招搅我们成为正规军,我就可以接近他,报复他抛弃我的罪行。” 克莱德尔感到一个可怕的预感,却不敢问出来,只能保持沉默。 “基于这个目的,我说服马尔亚姆,把佣兵团迁到伊维尔伦来。搬来没多久,我们就陆续遇到许多你也认识的好伙伴——席斯法尔、艾德娜、艾露贝尔……还有莱德和伊芙。唯一的遗憾是那时一场大规模的战争也没有。终于,那一年,兽人和蛮族联手侵略我们,我们参了军,被分派到威司特麾下,打胜仗,升迁,成为正规军,被城主召见……一切都照着我的预想进行,除了美洛达这个意外。” “公主?”克莱德尔大惑不解:“她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罗兰冷冷地道:“本来是没有,可是她爱上我,让我想到一个比直接杀死马修或在他面前杀了美洛达更让他痛苦的点子,于是,她也变成关系人了。”克莱德尔只觉一股寒气从心底窜起,牙齿上下打战:“你你……” “没错,我诱惑了她,假装我和她一样坠入爱河。”罗兰笑得万分和煦,看在克莱德尔眼里却比魔鬼的微笑还可怕,“那个天真的小姑娘……托她的福,让我发现我竟然还有演戏的天赋。我在马修面前装作失忆,不知道我是他儿子的模样,向他的女儿求婚。一如我预计,他那时的表情可真够看的。”克莱德尔呻吟了一声。 “你别叫。要不是美洛达这么一搞,我就直接晚上摸进马修的寝宫,往他心脏插把匕首了,你应该感谢她,我也是。那个时候,我又不知道马修其实是爱我的,他不是存心抛弃我。” 克莱德尔深深叹息。 “罢了,一切都是孽,大人你也是不知者不罪,只可怜了公主……唉。” 罗兰沉吟片刻,露出怀疑的表情,审视对方:“克莱德尔,我问你件事,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克莱德尔振作精神,恭恭敬敬地道:“是,为臣绝不敢欺瞒大人。” “你说父亲真心爱着那个女人,那他怎么又和上代水神巫女发生关系,生下了我的弟弟法利恩?” 话音刚落,附近的花丛响起小小的哗啦声,罗兰疑惑地瞥了一眼。克莱德尔全没留心,浮起尴尬之情:“原来…原来你知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是这样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马修他…那是发生在你们去世没多久之后的事。他因为伤痛你和薇拉的死,晚上睡不好,就跑到水神神殿做告解,让心情平静一点。一天晚上他去得早了点,撞见正打算回房就寝的索露玛大人。上代水神巫女索露玛大人是个性情非常柔静寡言的女子,她看到马修尴尬的样子,什么也没问,把提灯交给他就走了。之后,每次马修去神殿,厅堂都会点起一盏灯。被索露玛大人细心的温柔打动,马修开始注意她,连以前常常缺席的礼拜也回回必到,就这样,他…他发现自己被索露玛大人吸引了……” “哼!” 听到主君的冷哼,克莱德尔更是尴尬,试着为好友辩解:“这个,男人朝三暮四,是很正常的事;何况马修那时正值心灵脆弱的时期,更容易……”罗兰满心不以为然,但也没说什么,只挥手命令他继续说下去。克莱德尔清清喉咙,叙道:“我一开始还没发现,后来听马修言语中提及索露玛大人的次数愈来愈多,才发觉不对,连忙质问他。马修说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他只是觉得和索露玛大人在一起心情很平稳舒畅,从没想过zhan有她。我松了口气,染指圣职者可是大罪,何况索露玛大人是绝不允许破身,也不允许还俗的水神巫女。我提醒马修千万别冲昏头后,就随他去了,可是,悲剧就那么发生了。因为马修的虔诚,索露玛大人也对他渐渐萌生好感——当然是那种友情的好感,他们经常在一起研究神学,或者喝喝茶聊聊天,不过索露玛大人白天要祈祷,他们都在晚上碰面。那天晚上,他们约在图书馆门口,想找一本神学的书,但马修临时有事晚到了,索露玛大人单独等着他,这时一群喝醉酒的士兵路过,对她起了色心。那帮粗俗的士兵从来不作礼拜,自然不认得深居简出的水神巫女,他们撕破她衣服,想…想对她那个。因为手脚和嘴巴都被绑住,索露玛大人没法呼救也没法施法,其中一个混蛋还从附近的妓院弄来****,逼她喝下,幸好马修及时赶到,把那些士兵全宰了,可是因为…嗯,那个已经……这个,应该不用我再说明了吧,后面发生的事?” 一把年纪的国务尚书嗫嗫嚅嚅很不好意思,金发青年的神色却没有变化,依旧一派冷峻:“克莱德尔,这么说,你并没有亲眼看见那晚的情形,这只是马修的一面之辞?”悟出他言下之意,克莱德尔挺直腰杆,脸上浮起气怒的红晕。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我相信马修的话!大人,你的父亲纵然有很多缺点,但他绝对是个正直的人!绝不会做出那种龌鹾的事!” “是,是我失言了。”罗兰坦率地承认错误,“你继续说吧。”克莱德尔平息了怒火,续道:“后来,索露玛大人怀了马修的孩子。尽管是因为****才导致行止不端,贞洁的索露玛大人还是非常自责痛苦。而且在那些下流的士兵面前赤身露体,也令她羞愤不已。她不听我和马修的劝告,坚持留在神殿,在人们异样的目光中生下了法利恩大人。其实在她肚子大起来时,愤怒的民众和圣职者们就打算烧死她,是马修好不容易压下来。分娩那天,我和马修去探望她。索露玛大人说要把孩子献给水神,只有这样人们才不会以恶魔之子的名义杀死他。马修说你没必要这么做,他会把孩子接进宫,昭告天下法利恩大人是他的亲生儿子。我知道事态不对,连忙叫马修制止索露玛大人,可是已经太迟了……” 瞥见主君不解的眼神,克莱德尔解释道:“每一位神在人间的代言人可以有很多,这就是俗称的神官和祭司,但可以直接行使神力的[神子]和[神女]只得一位,所以若要法利恩大人成为水神亚希的神眷之子,索露玛大人就必须死掉。” “她自杀了?” “嗯,是服毒,我们没来得及阻止她。”克莱德尔苦涩地道,“索露玛大人一死,法利恩大人的额头就浮现水神的印迹。我看到他的襁褓发出光芒,就把他抱起来,从他怀里找出一封信。那时候马修正抱着索露玛大人的尸体痛哭,根本没注意到。我把信拆开,上面写着要马修绝不能说出法利恩大人的身世,以免动摇王权,如果他觉得愧疚,就代替她好好照顾孩子……” 罗兰打断:“那封信还在吗?”克莱德尔点头:“在的,就在为臣家里,您要看吗?” “现在不要,好了,你说下去吧。” “是。马修遵守了索露玛大人的遗言,没有公布法利恩大人的身份,也没有把他接进宫,幸好因为他是神子,也没人敢对他怎么样……” “虽然没人对他怎么样,白眼唾骂可不少。”罗兰冷冷插口。克莱德尔垂下头:“没错,那孩子…的确活得很辛苦。而且他天资聪颍,经常被其他见习生欺负,这些我们都知道,我们也知道他一直在调查谁是他的亲生父亲,不过我们把所有的证据都销毁了,所以……对了!”他猛然抬头,直视对方,“大人,你是怎么知道索露玛大人和马修的事情的?连法利恩大人也不知道这件事!” 罗兰微微一笑:“你这么认为吗?”克莱德尔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险些站不稳脚。 “难、难道!” “你们这些大人啊,实在太小看小孩的能耐了。”罗兰故意叹了口气,“就算把把所有的证据都销毁,还有人证在;就算不问人证,只要查查是谁一直暗中关照自己,再把你这个拥有不在场证明的家伙去掉,答案就出来了——看!多么简单!” “呜呃。”国务尚书呻吟,不知该为老友生出两个太过聪明的儿子庆幸还是悲哀。 “那那,大人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是法利恩大人告诉你的吗?” 罗兰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不,是我问他的,因为我看见他在马修的马镫上动手脚。”克莱德尔整个人跳起来,脸色刷白如纸。罗兰朝他投以冰冷的视线:“没错,马修从马上摔下来,不是意外,是法利恩搞的鬼。可是,你能怪他吗?他只不过想为母亲报仇罢了。” “冤孽,冤孽。”克莱德尔眼中噙满泪花,“没错,我不能怪他,死去的马修也没资格怪他,一切都是孽。唉,命运之神贝里卡斯啊,你也太残酷了!” “别忙叫,事情还没完呢,虽然是法利恩害马修落马受伤,但真正杀死他的却不是法利恩。” “什么!难道……” “别看我,不是我,是美洛达。” “……” 就算罗兰说马修是被蜜蜂蛰死的,也不会令克莱德尔如此震惊。他当场石化,双眼涂上空白的色彩,整个人呆呆站在那里,连呼吸也停止了。就在罗兰担心他会不会缺氧而死时,克莱德尔总算回过神,吼道:“公主!?” “千真万确。”罗兰以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口吻道,“马修落马后,并没有死,不是吗?只是受了重伤。我和美洛达守在他身边照顾他。那一晚,马修因为伤口发炎发起高烧,我正想帮他擦汗,他突然握住我的手,口里叫着那个女人的名字……” “他把你看成薇拉了?” “嗯,他说他对不起我,还有对不起我们的孩子之类,最后,他说他没脸见我,因为他的过失,让他两个孩子发生乱伦,结为夫妻。” 克莱德尔倒吸一口凉气,恍然大悟。罗兰讽笑:“你想象一下,当时在场的另一个人,听到这些话会有什么反应。”克莱德尔按住脸,悲痛地流下泪来:“可怜的孩子……” “是很可怜,就连良心已经差不多被狗吃掉的我,看到美洛达当时的表情,也有点怜悯。”罗兰轻叹,“我虽然不爱她,但她终归是我妹妹,我本来不想让她知道真相,打算和她作一辈子夫妻……算了,假设这种东西一点意义也没有。总之,美洛达知道了真相,当然那时我也装出副很震惊的样子。出乎我预料,她既没昏倒也没发疯,很快恢复镇定,把我拉到角落,问我知道吗,我说不知道,她看了马修一眼,说‘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呃……” 罗兰仿佛没听见国务尚书的啜泣,冷淡地叙述一桩充满恩怨情仇的宫廷秘辛的最终结局,“我说不可以,她说她不能失去我,宁愿失去父亲,然后就找来毒药,放进药里,毒死了马修。” “报应,报应。”克莱德尔悲苦地笑道,“当年我们毒死她母亲,今日她毒死马修,也算因果循环,呵呵。” 罗兰不置可否,定定注视他:“因为你告诉我一半真相,所以我告诉你另一半真相,你是我父亲的好友,有权知道他的真正死因。”克莱德尔只点了点头,说不出话来。罗兰的眼神和缓下来,语调也不像之前那么冷峻:“克莱德尔,你恨我们吗?恨我们三个被父亲折磨,也折磨父亲的孩子?”克莱德尔哑声道:“我谁也不恨!我只恨这该死的命运!” “命运?呵,没错,我就是为了得到与命运抗衡,甚至主宰命运的力量,才变成今天这副面目可憎的模样。”罗兰低下头,看着手掌心,轻笑出声,“这个美丽的表皮下,是个沧桑丑陋的灵魂,可是唯有这样丑恶的灵魂,才匹配得上高贵伟大的梦想——这是多么讽刺的事实。” “大人……” 罗兰垂下手,流畅地站起身,脆弱的神情宛如蒸发了一般消失在俊美的五官背后,只剩下映照着阳光的自信浅笑,冰蓝的眸坚定冷酷一如往昔。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克莱德尔,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可不能在这里就倒下。” “是,为臣这把老骨头,一定会为大人拼到最后。” 国务尚书拭去泪痕,绽开发自心底的欣慰笑容。 ****** “冰宿没去上课?” 年轻的城主刚踏进正殿,红发侍卫就匆匆跑来,告诉他这个让他万分惊诧的消息,这还是那个做事认真负责的少女头一次旷课。 艾德娜满脸焦急:“不但没来上课,还到处都找不到她!大家已经找了她快两个钟头了!大人,你说她会不会……”罗兰安慰道:“你先别急,以冰宿的本领,不会出事的,你们再去找找,可能她出宫了。”话音刚落,他听见身后响起一阵喧哗,连忙转过身,果然,茶发少女出现在门口。 “冰宿!”艾德娜飞奔过去,喊道,“你去哪了!也不跟大伙说一声!”冰宿朝她和围过来的众人歉然一笑,摆手道:“抱歉,我在屋顶背书,不小心睡着了。”众人吁了口气。艾德娜双手插腰,数落道:“真是的,我还以为你被拉斯帝涅灭口或遇上刺客了,急死我了!” “对不起。” “算了,艾德娜,没事就好。”罗兰走近,拍拍随侍武官的肩膀,“其他人也回去工作吧。”余人闻言,纷纷散去。 罗兰瞥了眼少女,发现她的脸色异常苍白,不禁蹙起眉:“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感冒了?” “什么!我立刻去拿感冒药!”艾德娜也不确认就飙了出去。 “我没事。” 冰宿微微一笑,墨绿色的眸子闪烁着不同于以往的光华,却又水漾般朦胧温柔,这奇异的眼波吸引了罗兰的注目和心神,他不假思索地道:“发生了什么好事吗?你看起来很开心。” “不,只是决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很重要的事?”罗兰反问,丈二摸不着头脑,觉得今天的冰宿很奇怪,无法理解。突然,他捕捉到一样异物,双目一寒,举起手臂。 那是一片夹在少女发间的小树叶。 “屋顶上,有叶子吗?” 看见被他抓在手里的树叶,冰宿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眸底的笑意反而更深了。 “有啊,我的书签,很可爱吧?送给你,不用谢了。”说完,大方地摆摆手,踏着轻快的脚步离去。虽然想不通书签怎么会跑到头上去,但看她这样的态度,罗兰心里的疑云不知不觉散了开来。遥望少女的背影,再瞅瞅掌心的树叶,他自言自语:“是我太多疑了吗?” ****** 深夜,大神官端着宵夜走进办公室,看到趴在桌上奋笔疾书的主君,深深叹了口气。 “大人,吃饭了。” “你来得正好,我刚巧忙完。”罗兰将最后一份奏摺移开,朝同父异母的弟弟绽开温柔的笑容。法利恩把托盘放在他面前,道:“国务尚书阁下要我劝劝你,别老是忙得忘了吃饭。” “说到国务尚书,后天我要去米尔菲参加拍卖会,又要麻烦你和他看家了。”罗兰歉然道,“本来我打算带你去拍卖会散散心,可是我前段时间刚去下界,马上又要离开上界,许多积下的工作还没做完,只能拜托你……” “我很乐意留下,也对拍卖会不感兴趣。”法利恩故意叹了口气,“现在你可以吃饭了吗?” “是是。”罗兰一边想血缘真是可怕的东西一边拿起餐具。法利恩趁他用膳的空档,细心整理批阅好的奏摺,突然看见一样不属于文件的物事,那是一份纸面泛黄的信封。 查觉他疑惑的视线,罗兰咽下嘴里的东西,用餐巾拭了拭唇角。 “拿去吧,那是你的东西。” 大神官抱着困惑的心情拆开空白的信封,取出里面的绢纸,看到第一行,他的表情就僵住了。罗兰柔声道:“这是我从克莱德尔那儿拿来的,虽然担心你看了后,会为当年间接害死马修的事愧疚,但我认为你有知道真相的权力;而且,这是你母亲唯一的遗物。” “谢谢。” 法利恩恢复镇定,把信纸折起。罗兰兴味地道:“你好像一点也不愧疚耶?”法利恩轻蹙双眉:“愧疚?为什么?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就算知道真相,又有什么意义?” 罗兰轻笑出声,捞起信封甩了甩:“没错,这种东西,如今也只有遗物的价值而已。” “是不是最好烧了它?” “收起来吧,那上面毕竟是你母亲的亲笔迹。”罗兰摆摆手。法利恩垂下眼:“母亲这个字眼,对从没见过母亲的我而言,不过是抽象的名词罢了,我所认识、懂得的亲人,只有你一个。” “那么,叫我声哥哥吧,法利恩。” 大神官笑了:“不行,我怕叫惯了,在公共场合会露出马脚,就像马尔亚姆将军一样。”(注:别误会,这句话的意思是,马尔亚姆经常在公共场合直呼罗兰的名字)金发城主咋舌:“你又不像他那么粗心,怕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 “啧!” “没关系,我在心里,一直是称呼您兄长的。”褐发青年白净的面皮微微泛红,笑容腼腆柔和,充满孺慕之情。罗兰这才释怀,回以温和的笑容。 “大人,你又忘了。” “啊!糟糕!” 接下来,房里只剩下餐具敲击瓷碟的清脆声响。 第五章 拍卖会风波(上) 醒来时确认自己身在何处,已成为黑发少女的一个习惯。 眨了三次眼,答案浮现了:这里是北城埃特拉首府米尔菲绿冠鹤旅馆二楼。 杨阳坐起来,习惯性地抬起左臂,看见空荡荡的手腕,才想起手表已经送给神官了。她耙耙浏海,感觉酸痛地敲了敲肩膀。不是因为昨天逛了一下午街,是睡床太过舒服的缘故。绿冠鹤的床铺是鸭绒心子,而她已然睡惯神殿的棉布被褥,旅行时有小石子垫背的毛毯,甚至整夜摇晃的船舱通铺! 看来我彻底变成个劳碌命了。杨阳自嘲一笑,看向旁边两张床。一如预计,红发少女的床空空荡荡,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角;而棕发少女依旧好梦正酣,全身呈大字形,嘴边还有口水的痕迹,被子掉在地上……虽然看过无数次,黑发少女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没有叫醒友人,她径自打理好,离开房间,走下楼梯。天色还很早,所以餐厅里的人并不多。借着从玻璃窗透进来的明亮日光,杨阳看见坐在窗边的两个熟悉身影。 正对着这里的红发青年先看到她,露出温暖的浅笑:“早安,杨阳。”旁边的褐发少年转过头,照例用冷淡的表情打了个不甚热络的招呼:“早。” “早啊,维烈,耶拉姆。”杨阳走到近处,才举手问候,免得吵到其他人。服务生立刻走过来,问她要不要用餐,在本上记下红茶和面包后,回到柜台。 “希莉丝呢?” 杨阳拉开椅子坐下。耶拉姆答道:“她喝完一杯牛奶,就去晨跑了,应该快回来了。”杨阳皱起眉:“空腹喝牛奶,会拉肚子耶!”耶拉姆一怔:“有这回事?” “没关系,那样只有肠胃不好的人才会拉肚子。”维烈微笑道,“希莉丝很健康,没事的。”杨阳抠抠脸颊:“唔…原来我是肠胃不好的人。” “谁肠胃不好?” 充满朝气的清亮嗓音传入三人耳中,红发少女的身影出现在旅馆门口,她穿着男性化的衬衫和长裤,脚上还是那双海狸皮靴,可见这套衣服平常是穿在佣兵服里面的,袖子卷到手肘上方,肩上披了条布巾。她娟丽的脸蛋泛着红晕和薄汗,微喘着走近,扬声道:“服务生,来杯清水——啊,真舒服。” “瞧你的样子,就像刚洗好澡似的。”杨阳取笑,拉出一张椅子让她坐下。希莉丝道了声谢,用布巾拭汗,笑道:“你形容得不错,这种感觉是很像洗澡,下次跟我一块儿跑吧,阳。”黑发少女端起服务生送来的红茶,摇头道:“免了,我好容易脱离苦海,不想又回去受罪。” “咦?” 耶拉姆解释道:“以前在神殿修炼时,她就天天晨跑,旅途中为了节省体力,就不跑了。”杨阳脸比苦瓜:“呜!那真是段痛苦的日子!”希莉丝奇道:“你这么讨厌运动啊?那干嘛还当弓箭手?”杨阳叹了口气:“我不是讨厌运动……虽然也有点讨厌,但最大的原因是我缺乏耐力,稍微跑久一点就喘不过气来,射箭就没这个问题。”希莉丝恍然大悟:“这样啊,那你还真辛苦。” 维烈关切地问道:“希莉丝,你还好吧?昨晚我上楼时,你已经睡了。”希莉丝回以灿烂的笑靥:“没事,我决定继续和你们一起旅行。”维烈诚挚一笑:“太好了。” “对了,昭霆呢?怎么没看见?” “她还在睡呢,那家伙不到十点是不会起床的。”杨阳笃定地道。希莉丝扣扣桌子,沉吟道:“待会儿叫她起来吧,我们还得去调查敌情呢。维烈,核对名单弄到没?” 红发青年点点头。希莉丝击了下掌:“好,给我!我来改!” “我已经改好,还回去了。” “咦!” 不止希莉丝,杨阳和耶拉姆也吃了一惊。维烈垂下头:“嗯…因为放那份名单的盒子有机关,纸上也附了魔法,我职业病发作……” “对了,你是盗宝专家。”希莉丝叹了口气,“可惜了我这英雄无用武之地。”维烈满脸通红:“对不起。”希莉丝挥挥手:“这种小事有什么好道歉的!” 杨阳压低声音问道:“那么,现在只剩盗请贴这桩事咯?” “没错,所以叫昭霆起来吧。” ****** “真是的,呼啊——偷盗这种事,应该晚上做,干嘛大清早叫我起来!” “已经不早了,小姐。” 杨阳指指高挂头顶的太阳,瞪视边走边打哈欠的友人。昭霆不以为然地揉揉眼:“就算这样,白天出来干什么?难道你要在光天化日下去做贼?” “喂,你轻点行不行!这可是在大街上。”耶拉姆数落。此刻刚过九点,宽阔工整的街道上人头攒动,两边的摊贩也开始营运,到处是讨价还价声和叫卖声,完全呈现出商业都市热闹的气象。 “这里这么吵,你怕什么!”昭霆又打了个哈欠,眼皮子耷拉下来,“我不行了……死小鬼,背我。” “去你的!” “耶拉姆,把她丢到臭水沟里去!” 希莉丝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头点得快掉下来的昭霆:“你这个样子身体居然还没退化……”杨阳答道:“因为她可以通过打架闹事消除睡觉吃饭堆积出来的脂肪。” “原来如此。” “胡说八道!不要诽谤我的名誉!”勉强振作精神的昭霆怒吼。耶拉姆讥讽:“你也有名誉?”昭霆踹了他一脚,当然,没有踹着。 维烈开口道:“昭霆,如果你实在很困,我这里有……” “不要!你那些道具留着招呼别人就行,千万别用在我身上!”昭霆打断,曾亲手荼毒过“别人”的她很清楚红发青年那包东西的可怕。 “你也挺聪明的嘛。”杨阳挖苦。维烈摇摇头:“不是的,你听我说完,我这里有专治嗜睡症的……” “谁告诉你我有嗜睡症了!” “咦,没有吗?抱歉,我是半路出家的医生……” “维烈,你还懂医啊?”红发少女问道。 “嗯,确切的说,是药师。”三次张口都被打断,维烈还是没有一点不高兴的表情。冷眼旁观的耶拉姆判断这家伙不是神经太粗大就是习惯了。奇怪的是,明明是温吞到近乎低调的行事作风,却完全不让人觉得软弱,反而予人极为平和好相处的印象。 这种家伙,到底是上哪儿去弄了一身血腥的?少年百思不得其解:是杀了一千头猪?还是一万只鸡? 杨阳冷冷地道:“这种症状,分明是嗜睡症的特征,维烈,给她两颗醒脑丸!”维烈还没答话,昭霆就叫起来:“你当我蟑螂啊!” “白痴!那是樟脑丸。” 正当两人缠夹不清的时候,希莉丝手指前方:“到了!” 屹立在她手指延长线上的是一排精巧华丽的建筑,比起街上的民居,明显富丽堂皇得多,一看就知道是达官贵人的住所。栅栏围墙和大门外全副武装的士兵来回巡逻,戒备十分森严。因为这条路属于行人稀少的别墅区,站在路中央太显眼,五人鬼鬼祟祟地躲到附近一户人家的后面,朝那边偷看。 “那是什么?拍卖会的会场吗?”昭霆问道。 “不是,是普通会员的临时住处。”希莉丝凝神观察那片建筑,随口答道,“今晚我们要来这里行窃,总得先估量一下目标吧。” 昭霆恍然大悟:“那要怎么过去呢?总不能大摇大摆靠过去吧。” “只要用隐形术,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过去了。”希莉丝看向队伍里魔法最高的人。出乎众人意料,维烈摇了摇头。 “不行的,我感觉到,屋子周围有魔力的气息,应该是布下了破除隐形魔法的结界;而且这么大的建筑,单凭我们几个,要勘察清楚起码得好几天。” “不是我们去勘察啦,是你那只鸟!”希莉丝摆摆手,“只要让它从空中侦察,就不会触发结界了。而且那只鸟会说话,可以把看到的情形说给我们听。” “对哦!真是个好主意!”余人一致赞叹。 昭霆啐舌:“啧!早知如此,根本不用叫我起来!”耶拉姆瞪了她一眼。杨阳环顾四周:“先布个结界比较好,万一被人看见就糟了。”维烈笑道:“我来。”合掌比了个手印,众人只觉身体一轻,周围的景色骤然消失,变成灰蒙蒙的一片,天地也失去了原本的颜色。脚下虚飘飘的,好像不是踩在平地上,而是浮在半空中。 “这、这是什么地方!”四人大吃一惊,昭霆还反射性地抱住杨阳。 维烈搞不懂他们为何惊讶,侧过颈子,答道:“是[夹缝空间],也叫[混沌领空]。因为我对光系魔法还不是很拿手,就用空间魔法代替,反正效果差不……” “空间魔法!你说这是空间魔法?”杨阳、耶拉姆和希莉丝异口同声。 “对啊。” 杨阳惊呼:“老天!维烈,你到底是几段的魔法师?居然会空间魔法!这种魔法只有龙族才会啊!”维烈不解:“没有啊,许多人类法师都会……”说到这里,他震了震,一边抠脸颊,一边嗫嚅道:“呃,请问今年是几几年?不,是什么年代?” 四人面面相觑,半晌,耶拉姆干咳一声:“是创世历1037年。” “……” “空间魔法盛行的年代——”杨阳眯起眼,“我想起来了,是圣光王朝时期和一千年前的大黑暗时代。” “……”一滴冷汗滑落青年的额角。 “请问你是什么年代出生的,维烈?”希莉丝接口,表情和蔼。 “……”冷汗增加。 “不会吧!维烈,你是个老头子!?”昭霆的结束语是致命一击。 维烈缓缓后退,摆手的同时赔出笑脸:“嗯…其实我根本不会什么空间魔法,这里是我一个收藏品弄出来的。” “骗鬼啊你!”四人一齐怒吼。耶拉姆冷冷地道:“事到如今,你就承认了吧,血魔阁下。”杨阳和昭霆瞪大眼:“什么!他是血魔?” “真没办法,老板说的不错,我的确太缺乏时间观念,才会露出这种马脚。”维烈认命地耙耙浏海,朝四人绽开一如即往的笑靥,“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全名是维烈赛普路斯,摩耶的宰相,也是人类口中的血魔,请多指教。”杨阳、希莉丝和耶拉姆瞪着他,一动不动。 “摩耶?那是什么地方?”昭霆奇道,“还有,你真是世界头号罪犯吗?好没真实感啊。”这时,她听见一个近乎呻吟的低语:“我也不知道摩耶是哪儿,但我听过维烈赛普路斯这个名字。” “阳?”昭霆诧异地转过头,对上褐发少年震惊中夹杂着非难的双眼:“你也听过的!笨蛋!” “谁是笨蛋啊!等等,被你这么一提,好像……” 没等她想起来,希莉丝走上前,拍拍青年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维烈,你说错了,不是摩耶,是魔界才对。” “咦咦咦——魔界!!”昭霆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不,是摩耶。”维烈顽固地纠正,和煦一笑,“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先坐下,再慢慢谈如何?”惊疑不定的四人只能点头,压根没想到这里没有椅子。 ****** 尽管没有椅子,但红发青年从包里拿出五只座垫,让四人就坐,然后掏出一只一人宽的矮几放中间,再来是茶杯、碗碟、盛满茶水的茶壶,装着点心的纸盒……总共八只眼睛愣愣瞧着这一幕,等食物全部摆齐,对方拉上拉链后,杨阳才吐气似地道:“那是袋子,是不是通向某个厨房啊?” “没错。”维烈摆出“请”的手势。四人并没有很惊讶,有了刚才的经历,再出奇的事也吓不到他们了,他们还猜到那个所谓的“厨房”十有十就是魔界的御膳房。 杨阳第一个端起茶杯,接着余人也动起来。虽然对座的人是恶名昭彰的极恶罪犯兼人类之敌的魔界宰相,但一方面总觉得很没真实感;另一方面,眼前的人和他们相处期间,从未对他们不利,反而帮助良多,彼此早把对方当同伴看了;何况以维烈的实力,杀他们易如反掌,根本不用摆出这样的阵仗,所以,四人都相信他没有恶意。 昭霆嚼着海绵蛋糕,盯着放在青年脚边的背包,含糊不清地道:“那只包,好像小叮当的四次元袋哦。”维烈笑道:“你说的不错,它的确是只次元袋,说确切点,是次元通道。” 耶拉姆叹了口气:“我终于知道你身上为什么有那么多血腥味了。” “嗯…我曾经杀了很多人。” “维烈,为什么你会在人界呢?传说不是说魔族都被圣贤者封印了吗?”希莉丝一边叉起一只草莓蛋糕一边问。维烈淡淡一笑:“传说未必是真实的。” “因为你和圣贤者是朋友的关系吗?”杨阳问道,引来三人讶然的视线。 “啊,原来你知道,不错。” 希莉丝半信半疑:“你真的和圣贤者是朋友?不会吧!”维烈笑道:“我这个魔界宰相都可以坐在这儿了,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呢?”希莉丝词穷。 杨阳好奇地问道:“那,维烈,传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降魔战争的真实情形又是怎样的?”她本就对历史极感兴趣,眼前有个活教材,岂有不大挖而特挖的道理?昭霆、耶拉姆和希莉丝也露出深浅不一的专注神色。 “……” 维烈垂下头,黑水晶额饰映着杯里的茶水,流动着绿光。许久,他吐出低沉的声音:“我不想再犯相同的错误。” “?”四人对他没头没脑的话怔了怔。 “你们都是学过历史的人,应该知道我们曾在人界掀起多少腥风血雨,虽然这是力量差别和无法勾通带来的必然结果,但降魔战争不同。那是我的罪证,也是精灵族的罪证。精灵族以灭亡为代价,所以我也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请你考虑和你说话的人的年龄好吗,维烈。”昭霆一字一字道。耶拉姆和希莉丝惊讶地看着她,因为这个口气比较像杨阳的口气。 维烈歉然道:“对不起,我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杨阳开口道:“维烈,我曾听我师父说过一个故事,你帮我证实一下好吗?”维烈点点头。于是黑发少女将那晚在悬崖底下神官所说的故事叙述了一遍。昭霆三人只听得目瞪口呆,终于明白青年所说的“罪证”是什么意思。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希莉丝感叹。昭霆啧道:“这么精彩的故事,神官先生竟然不告诉我!”杨阳和耶拉姆定定看着维烈,等待他的回应。 “没错。”魔界宰相轻叹了声,幽幽道,“这个故事,是真实的。” 希莉丝吐出一口气,愣愣地道:“这么说,降魔战争的罪魁祸首是精灵族?”维烈摇头道:“不,我们也有责任,是我们的暴行造成了精灵族根生蒂固的不信任。”昭霆兴致勃勃地追问:“那后来呢?你们和各族联军打,谁赢了?还有你和圣贤者……” “我不想说。” “咦!” 红发青年以罕见的强硬态度道:“这也是为了你们好,别问了。索求力量者,必须付出代价,索求秘密,也是如此。我刚才说了,精灵族以灭亡为代价,而我以抹杀自己为代价。” “抹杀自己?”四人困惑反问。杨阳皱眉道:“我不认为你有偿还罪孽的责任,那场战争本来就是精灵族的错,你未免对自己太苛求。” “不,杨阳,你不明白,我们对人界犯的[罪]。”维烈温润醇厚的嗓音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我们干涉了人类的历史。我们的强大和骄横扭曲了这个世界的走向,连众神也对我们的行为愤怒,插手那场战争……” “你是说满愿石吗?”耶拉姆插口。维烈颌首肯定。希莉丝道:“这么说,你们的确被封印了?”维烈回以沉默。希莉丝摆手:“好啦,我不问了!” 杨阳重重放下茶杯:“维烈,我不赞同你的观点,你说你们的强大和骄横扭曲了这个世界,那龙族不也一样吗?它们也没受到什么神罚啊!”维烈牵起一个苦笑:“你错了,龙族和我们不一样,其他种族也是,他们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生物,但我们不是,我们是外来者。” “对哦!”四人恍然大悟。 “世界有世界的法则,我们这群入侵者,触犯了众神的骄傲,因而受到惩罚,虽然我们强大到可以战胜众神的惩罚。”维烈喝了口茶,“其实,除了我之外,我的其他同伴依然对这个世界的人民抱持着高人一等的傲慢,连众神也不放在眼里,这就是我们生为外来者的证明。就连高傲强大不亚于我们的龙族,也在心底对造物存有敬畏。” “你怎么知道?”昭霆不服气地道。维烈神秘一笑,没有回答。 “你们到底是从哪个世界来的?据我所知,没有生物是不受法则影响,甚至连神罚也不怕的。”好歹做过五年神学生的耶拉姆表示怀疑,但这个问题显然触犯了对方的禁忌,只得到一串省略号回应,耶拉姆耸耸肩,没有在意。 “那么,维烈,你说的抹杀自己是什么意思?” “那是……” “不公平!”昭霆拍案,指出被其他两人忽视的疑点,“阳每次问你都回答,我们三个就当耳边风,这不是差别待遇么!” 杨阳微笑道:“这是因为我每次都问和历史、魔族无关的问题。”三人一怔。 “你真敏锐。”维烈笑了笑,转向昭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无视你们的问题,只是我已经约束自己,绝不再干涉人类的历史,换句话说就是抹杀身为历史见证人的自己,做为一个对历史的真相一无所知的人类混迹于这个世界。你们那些问题的答案,无一不牵扯到应该消失在历史洪流里的真相,我当然不能回答了。” “你何必这样,真憋扭!”昭霆数落,余人也有同感。维烈脸色一沉,吓了四人一大跳,这还是第一次他们看到他表现出负面情绪。 “如果你们想承受时间之轮的惩罚,我就告诉你们。” “什、什么意思?” “你们不是有句话‘无知就是幸福’,这句话虽不全对,用在这里就没错。你们是人类,是和我这不怕神罚的魔族不同的人类,如果你们触犯了众神的禁忌,理所当然就会被修理,表现方式就是命运的捉弄,其实刚才告诉你们我的身份时,我就在担心……” “等等,等等。”杨阳举起只手,“能不能说慢点?简单一点?恕我们愚昧,听不懂。”昭霆三人连连点头。 维烈一窒,脸上掠过红霞:“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喂!你好歹是魔界宰相耶!威风一点行不行!”昭霆看不过去,余人也有同感。 “我如果能够威风一点,就不会被我的同伴骑在头顶了。”维烈干咳,“言归正题,我的意思是,你们和我不同,是受到时间之轮的纺纱——命运影响的人类,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众神眼里,只要出格了,就会受到教训。” “什么!哪有这种事!”昭霆不信。希莉丝却点点头:“嗯,这点我理解。” “该怎么说呢,我是…我们都是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人,但我们出现了,还对这个世界造成巨大的影响,扭曲了众神原本设定好的命盘。降魔战争时,他们好不容易驱逐我们,甚至牺牲了两位主神,才把命盘恢复原样,而现在,我的身份被你们知道了,又透露了这么多事,恐怕……” “我们的命运也会改变?”杨阳冷静地问。维烈点头,神情很是忧郁。昭霆不以为然:“改变就改变好了!我们本来就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怕啥!”希莉丝和耶拉姆颌首赞同。 “不是这样的。”维烈缓缓道,“所谓的命运,归根到底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因为你们是众神的爱子,他们不会像控制傀儡一样控制你们,一直是默默关注,让你们自由开创明天(昭霆插嘴:“算他们识相!”)。众神只设定大概的轨迹,起点的诞生和终点的死亡。然而出轨,没错,是出轨,不是改变,对人类而言是极可怕的灾难。最好的情况,是你以后再也不会遇到引发你情绪的事件,没有感动,没有悲伤,没有喜悦,没有痛苦,就这样庸庸碌碌地过一生,因为你被命运之神完全抛弃了,他不会再为你费心安排任何障碍让你成长进步。” “这叫最好!?”四人异口同声。杨阳打着哆嗦问:“那最差是——” “最差是…最差就难说了,有可能你会死于非命;有可能你会闯入别人的命运,把别人的经历抢走。你的未来会像脱缰野马一样,任你百般努力也无法控制,你常常会怀疑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我的人生里。比如某天突然发现自己是被虐狂和同性恋,食人魔的遗腹子,麻雀的变种;或者莫名其妙拿着火柴杆去捅红龙的鼻孔,跑去国王的寝宫挖宝藏,在屠宰场唱歌跳舞,到战场搓麻将……” “维烈,你这个害人精!!!” 四个少年少女爆发出凄厉的哀嚎。红发青年深深叹息:“所以,我才不回答那些问题啊。”昭霆将脑袋当成捶子捶向矮几,痛哭流涕:“不要~~~我不要变成被虐狂和同性恋!我不要~~~我是正常人!”希莉丝两手按着太阳穴,强忍翻白眼的冲动,呻吟道:“我会变成食人魔的遗腹子?” “我也不想去捅红龙的鼻孔。”耶拉姆咬牙切齿。 反应最冷静的杨阳喘了五分钟之久的粗气,才恢复说话能力,询问对座的人:“真的会变成这样吗,维烈?” “嗯…应该不会。”维烈沉吟道,“在你们盘问我的身份时,我就料到你们会糟糕,所以一直控制着谈话的方向。” “方向?” “是,因为我估计你们八成不喜欢最好和最坏的结局……”瞥见四人连连点头,维烈笑了笑,“所以我只告诉你们我是摩耶的宰相,又故意引诱你们问那些问题,这就给你们的出轨制造了一个方向,使你们的未来不至于匪夷所思。换句话说,你们的旅途会变质。” “变质?”四人再次鹦鹉学舌。维烈点点头:“没错,变质。无关你们的初衷,你们的旅途将变成探寻历史真相的旅程,所有的相关人物都会渐渐聚集到你们身边,或者你们自己变成关系人;甚至,你们将可能被卷入时代的变迁,成为历史中心点的人物。” “……这个,听起来不错耶。”杨阳抠抠脸颊。昭霆脸上恢复了血色:“与其变成同性恋,我宁愿选择这个!”耶拉姆加重语气:“我也是。”希莉丝双手合十:“太好了,不会变成食人魔的遗腹子。” “可是,真的会这么发展吗?”杨阳和耶拉姆不放心地确认。 “以我对命盘的了解,很有可能,不过万事无绝对。”看到四人的脸色又转为苍白,维烈宽慰道,“别担心,真的不妙,我就把你们的命盘强行扳回原位。” “咦,这样会不会消耗你很多力量?”希莉丝皱起眉头。 “当然,弄得不好,会激起众神的愤怒,再被讨伐一次。”维烈一脸云淡风清。四人十分过意不去:“这……” “没什么好内疚的,一开始就是因为我的疏忽,才勾你们的好奇心。” “所以啦!是我们自己不好!” “不,好奇心是人类的天性,无需自责。”维烈宽谅地笑道,“只是你们的好奇心太旺盛了,我才给你们一个教训,但是害你们变成同性恋什么的话,就太过份了。” 四人松了口长气,一齐低下头,向对方表示诚挚的谢意。 杨阳突然想起一事,瞪大双眼:“对了,维烈,你是魔界宰相,而你叫贝姆特城主老板——难道!他就是魔王吗?” “什么!!!” “不是不是。”维烈摆手,有些好笑,“老板不是魔族,更不是魔王,他是货真价实的人类。”三人受惊的心脏这才恢复原位。希莉丝拍打胸口:“吓死我了。”其他人都明白她的意思:若贝姆特真是魔王,比照魔界宰相的实力,南城也不用混了,趁早向西城投降得好。 黑发少女不解地问:“既然如此,你堂堂魔界宰相,为什么认他一个普通人类做上司呢?”维烈微微一笑:“因为我欠他情。而且我也不是他的部下,只能算雇员。” “啊,难怪你都叫他老板,不叫首领。”希莉丝恍然大悟。 “嗯,所以我都在适当范围里帮助他,这点老板也很明白,从没叫我出手,一般都在需要我帮他打理财务时,才叫我回去。” “你还懂财务啊?”昭霆非常佩服。 “嗯…因为我们的财务部长这段时间出公差,我代理他,学了点鸡毛蒜皮。” 出公差?魔界的宫廷好像和人界没两样耶!四人面面相觑。 维烈看看桌上吃得差不多的食物,道:“要不要我再拿点东西出来?还是我们不吃了,出去办正事?”四人愣了愣,不约而同地拍拍头:“对了!我们可不是出来喝茶的!” ****** 重新回到正常的世界,四个少年少女不禁深深吸了口气,感觉还是太阳晒在身上舒服。被施了隐形术的圣炎兽振翅飞向目标。因为精灵之眼有识破魔法的功能,所以红发青年清楚地看见这一幕。 “古拉已经飞进去了,我们要不要在这里等他?” 耶拉姆摇摇头:“勘察不是只画出平面图就行,最重要的是里面的哨点配置,人员作息和陷井机关,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查清楚。而这栋房子,保守估计也要两天。”维烈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是吗,抱歉,我对这方面的事不太了解。”杨阳脸露忧色:“那怎么办?古拉迪乌斯已经飞进去了。” “没关系,古拉比我清楚这些事。” 希莉丝好奇地瞅着少年:“耶拉姆小哥,没想到你对兵法也挺了解的。”耶拉姆面无表情地道:“只是看过几本侦察的书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昭霆问道:“那我们现在干嘛?回旅馆?”杨阳斜睨她:“你还想睡?”昭霆指着维烈,愤慨地道:“被他这么一搞,我还睡得着!” 希莉丝拍拍手:“我们去服装店吧。”余人讶然:“服装店?” “喂,你们不会以为只要拿到请贴,守卫就会放我们进去了?”希莉丝轮流指着他们的衣服,“凭我们这身打扮。” 四人恍然大悟。耶拉姆皱眉道:“何必花这冤枉钱,用幻象术不就能解决了?” “所以,才要去服装店看看款式啊!幻象术也是以实物为依据的!” “……你考虑得比我周到,走吧。” 于是,一行五人转身向商店街走去。 ****** 北城埃特拉上界王宫花苑。 “牙儿,我总觉得这几天大家都在躲着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身穿淡黄衣裙的少女坐在草坪上,仰望蓝天。被她当做靠垫及聊天对象的是一头半人高的奇兽,龇露的尖牙有半个手臂长,正埋首啃着一盆胡箩卜。 “我很担心,他们是不是开始嫌我烦了,就像冰宿那样。”邱玲垂下眼,眸底浮起黯然。感觉到她的沮丧,魔兽舔了舔她的耳垂,搔痒的感觉令少女笑出声。 “唉,你真好,总是默默听我发牢骚,冰宿就没这耐心。那个人啊,把学习以外的事都视作浪费时间,我真是不忍心看她那个样子,可是,我打不进她的心。唉,如果当初我不那么急就好了,应该先勾起她的兴趣,再慢慢谈交朋友的事。不过那个时候我还不了解她。我真担心她会永远这样下去,不知道将来有没有人能让她敞开心房。” “说到冰宿,我就想起罗兰城主,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回去了。真羡慕冰宿,罗兰城主到哪都带着她,米利亚坦伯伯就不,这次去南城也不带我,我很担心轩风耶!梅莲可城主居然要她跟着大军一块上前线,希望她没事。不过,卡特将军他们都是很厉害的战士,应该不会输给西城——话说回来,我一次也没见过贝姆特城主哩,听说他是个长得很可怕的强盗头子,他的部下也个个长得青面獠牙、奇丑无比,轩风一定呕死了,她最讨厌丑男了,嘻嘻。” 邱玲先是在脑中构绘一个满脸横肉,眼神凶恶,长着大胡子的强盗头子,然后想象轩风看到他时的表情,忍不住哧哧笑起来。见主人心情阴转晴,牙儿放心地转过头继续吃。 “好!充电完毕!”邱玲起身,伸了个懒腰,对召唤兽道,“牙儿,快点吃,我要去巴曼的宿舍,他和肯特他们去支援南城,这段时间沙耶和风信子就没人照顾了,我要把它们接过来。” 牙儿点点头,将最后一根胡箩卜吞进肚子,跟着主人走向前庭。 “喂,听说没,南城满愿师那件事……” 走到一半,风里传来一阵细语,引起邱玲的注意,她立刻侧身往声源走去,原来是三个侍女在交头接耳。 “什么啊,是南城战败割地那回事吗?” “不是不是,这早就是过时的新闻了,我要说的是更了不得的大事!” “那你就说啊!” “咳咳,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是刚才听从街上回来的伙夫在说:那个满愿师柳轩风小姐,竟然是个恶魔!” “什么!不会吧!” “我本来也不信,可那些伙夫说,这是诺因城主和梅莲可城主说的,绝计错不了。而且他们已经把她烧死了,就在昨天。” “哇——真没想到!” 就在这时,三名长舌妇听到拨弄树叶发出的急促声响,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清来人,只吓得脸孔雪白,但她们的脸色还比不上邱玲难看。 “满、满愿师小姐!” “你们刚才说的……”少女颤抖了一会儿,厉声吼道,“是不是真的!告诉我!” ****** 听见门外传来的争执,代理城主赛雷尔困惑地放下看到一半的奏摺。角落,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动了动。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怎么,赛雷尔查觉了她的动静,温和地道:“没事的,露琦雅,是小玲。” 蓝龙骑士默默颌首,退回阴影里。注视她被半边面具遮住的脸庞,赛雷尔水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无奈和怜惜。这时,房门被重重撞开。 “****老师!” 一向乖巧有礼的徒弟竟然擅闯城主办公室,还在踏进玄关的同时以粗暴的动作将试图拦阻的守卫推到一边,看到这一幕,赛雷尔愕然。 “贤者大人。”守卫朝他投以求救的目光。 “没事的,你下去吧。”赛雷尔点点头,守卫如获大赦地退了出去。邱玲气喘吁吁地瞪着他,一语不发。看到她的表情,赛雷尔浮起不好的预感,情不自禁地垂下眼。见状,少女眼眶一红,从愤怒转为刻骨的失望。 “你知道。”这是指控。 赛雷尔抬眼,深深叹息:“坐下吧,小玲,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听到这件事,但你肯定有些误会……” “我没误会!梅莲可城主为了转移群众的注意力,推卸战败的责任,就强迫轩风背黑锅!你和米利亚坦伯伯,为了和她的交情,为了多数人的利益,就牺牲轩风——我有没有猜错!有没有误会你们!你说啊!告诉我!” “这……”赛雷尔又是惭愧,又是震惊。惭愧的是自己和主君的卑劣行为,震惊的是对方这么犀利地看透了事实。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道:“你没有猜错,也没有误会。对不起,小玲,是我们陷害了那个女孩,随便你怎么责骂我们。” “太狡滑了……”邱玲使劲擦拭眼睛,哽咽道,“这种说法,太狡滑了!” “……对不起。” 邱玲垂下手,咬牙道:“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本来就是我们自己不好,美其名是救世主,却一没有满愿石二没有本事,只有当花瓶和替罪羊的用处。轩风只不过是第一个,马上我和冰宿也会步上她的后尘,被你们这群不肯承认错误的懦夫……” “小玲!”赛雷尔站起来,脸色铁青地瞪着她。邱玲挑衅地回瞪他,大声道:“怎么!我骂你是懦夫,你生气了?也想烧死我,是不是?清廉的北之贤者大人!” 赛雷尔的脸色从铁青转为惨白,身子晃了两下,险些仆倒。无论她之前骂得多刺耳,也不及这句“清廉的北之贤者大人”恶毒,几乎把他的灵魂硬生生撕成两半。 “我……”看到他的表情,邱玲才惊觉做了什么:她刺伤了她最尊敬的老师!正想道歉,一柄森寒的龙枪抵住了她的颈动脉,吓得她立刻咽下到嘴边的话。 “不许你污辱****大人。”蓝龙骑士一字一字道,嘶哑的嗓音因高涨的怒火变得更为暗沉。邱玲惊讶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住手,露琦雅。” 蓝发青年的声音极为虚弱,但露琦雅还是听见了,毫不犹豫地收起龙枪,退回角落。邱玲看到她迅速融入阴影中,惊骇至极:“她……”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对不起,露琦雅不是故意的。”赛雷尔颓然坐下,没精打采地道,“她是我的保镳。”邱玲转向他,急切地道:“对不起,****老师,我不是有意伤你的心!” “没关系,你没说错。” “不是的!那都是些气话!你别放在心上!”邱玲更急了,眼中泪花乱转,“我只是生气,好生气好生气。我知道你、米利亚坦伯伯和梅莲可城主都不是存心这么做,可一想到无辜的轩风,我就……其实我谁也不想责怪!但是不责怪你们,轩风就太可怜了……对不起。” 赛雷尔无力地笑了。 “小玲,就如同那个无辜的女孩背起败战的责任,我们这些人也必须有个人出来承担你的怒气,而这个人选,没有人比我这个伪君子更适合,刚才,我就是想说这件事……” “****老师!” “对不起,又用这么狡滑的说法,但我还是请求你,不要怪梅莲可城主和城主大人,他们俩才是最痛苦的人。” 邱玲紧紧咬住下唇,心乱如麻。一股想大吼的感觉冲击着她,却偏偏吼不出来。她现在深切懊悔,为什么说出那些无法挽回的话。 赛雷尔温柔地凝视她,水色的双眸如一泓明镜反射出她纷乱的内心:“小玲,你是个非常体贴的女孩,连我们这些陷害你朋友的凶手,你也为我们设想,不忍心指责我们,可是,你完全有资格指责我们,也应该指责,所以你不必为自己的行为愧疚。” “我……”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邱玲捂住眼,痛哭失声。不一会儿,她感到双肩一沉,不假思索,一把抱住眼前的人,埋首大哭。 “对不起,****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骂你!你不要生我气,不要再说那些讨厌的话!我不要责怪你!不要再害你伤心!只要你不逼我骂你,我可以不怪梅莲可城主和米利亚坦伯伯!” “小玲?”赛雷尔听得一头雾水,徒弟突然的举动也让他感到不知所措,但看到对方哭得这么伤心的模样,他情不自禁地轻拥住她,拍打她的背脊,呐呐道:“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没生你气。” “真的?”邱玲抬起哭花的脸蛋。赛雷尔又好笑又心疼地帮她擦拭泪痕,柔声道:“当然,我还担心你生我气,瞧不起我,讨厌我…我这个伪君子。” “我绝不会讨厌你!你也绝不是伪君子!” 赛雷尔由衷松了口气,不觉绽开笑容。邱玲望着他永远温厚清澈的双眸,唇畔的浅笑,心跳加快,待发觉整个人在他臂弯里,更是脸颊发烫,忍不住退开半步。 查觉到她细微的挣扎,赛雷尔立刻松开手,也有点不好意思,但眼前的人是小了他一辈的学生,所以他也没什么绮念,诚挚地道:“小玲,谢谢你原谅我。”邱玲小嘴一扁,又涌起悲伤之情:“可是,我不原谅梅莲可城主。” “这……” “你也说了,这是我的正当权力。我可以原谅你和米利亚坦伯伯,因为你们不是直接害死轩风的人,但她和诺因城主,我绝不原谅!” 赛雷尔眨眨眼,终于发现问题出在哪:“小玲,柳小姐没有死。” “什么!”邱铃眼睛一亮,一把抓住他衣襟,连声道,“真的?真的?” “嗯,行刑那天,她失踪了,虽然不确定是谁救了她,但她还活着这件事是无庸置疑的。” 邱玲喜极而泣:“太好了……”看到她这么高兴,赛雷尔也微笑了一下。邱玲擦擦眼,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那个。” “你不必内疚。”赛雷尔苦笑道,“救她的人不是我们,虽然梅莲可城主是曾想过用替身,所以你不必觉得错怪了我们。” 邱玲窒了窒,随即绽开笑靥:“或许吧,但我还是很高兴,我不用恨人了,我实在讨厌这种感觉,只要结局是喜剧,中间的种种我从来不去管。” 赛雷尔注视她纯真无垢的双眼,对她乐观宽容的天性既感到羡慕,也有点忧心。因为,愈是纯净的东西,愈容易被染脏。 算了,反正我会保护她,今后绝不再让这孩子接触到一点政治的阴暗面。赛雷尔打定主意,这也是他对那个无辜受难的少女的赎罪。 邱玲瞄了眼桌上堆得老高的文件,识趣地道:“那么****老师,我走了。对不起,打扰你办公。”赛雷尔点点头,温和地目送她离去。 走到玄关时,邱玲忍不住转头看向蓝龙骑士站脚的地方,却因为角度的关系,只能看见放在左侧的大书架。带着一点失望和更多莫名的在意,她静静退出了办公室。 ****** “什么!小玲知道了?” 当晚,米利亚坦从心腹口中得知了这个让他惊讶的消息,登时松了口长气。从南城回来的一路上,他就在烦恼怎么解决这件事,现在邱玲自己发现了真相,也省得他伤脑筋了。 “那…那她说什么?”米利亚坦有点畏缩地问。赛雷尔苦笑道:“还说什么,当然是臭骂我一通。” “哈哈,赛雷尔,你这是牺牲小我,挽救大伙啊。”米利亚坦拍拍他的肩,满脸庆幸,找不到一点同情的影子。赛雷尔认命地叹了口气。 “那,她气消了没?” “消了。” 米利亚坦向银龙王默祷片刻,就起身准备回房就寝,随口问道:“我离开后,城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赛雷尔恭敬回答:“没有,但……”还没说完就被上司打断:“那你就退下吧,跑了一天,快把我累坏了。” “等等,大人。”赛雷尔提高嗓门,“有一件事希望您尽快裁决。” “嗯?是什么事?”米利亚坦耐着性子坐下来。 “就是穆伦商会长的审判。因为哈梅尔商会的施压,虽然罪证确凿,刑检部还是无法将他定罪。我收到消息,这段时间博尔盖德会长一直私下贿赂法官们,而且已经将穆伦保释,这样下去,穆伦将再度逃脱法网。他们只要像以前那样,随便推个人出来顶罪就行——大人,请你千万不可以再放过穆伦!这次是那么好的机会,若错过,不知会有多少百姓会遭难,那几个控告他的冒险家也会受到灭顶之灾!” 米利亚坦沉默半晌,深深叹息。 “我会裁决的,不过要到拍卖会后。” “大人!”等到拍卖会后就来不及了啊! “赛雷尔。”北城城主定定看着满脸愤激的部下,一字一字道,“我丢不起这个脸。” “……” “你以为我不知道博尔盖德最近的活动?我故意睁只眼闭只眼。拍卖会迫在眉睫,请贴也早发出去了,如果现在得罪哈梅尔商会,提供商品的商人会走掉十分之九,你要我在一个空空如也的舞台前招待陛下、罗兰他们吗?米尔菲拍卖会是埃特拉最重要的门面,我绝不允许它出半点差错!” “可是……”赛雷尔才吐出两个字,又被打断。 “我知道,如果这次让穆伦溜掉,今后想再逮到他的把柄难如登天,可是我没办法,真的没办法,而且我也不想和博尔盖德闹得太僵。你也知道,哈梅尔商会对我城有多么重要,几乎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它垮了,对我们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穆伦虽然是个恶劣专横的小人,但他的经商才能仅次于博尔盖德,哈梅尔商会是绝不会对他放手的,也放不起。” 蓝发青年默然,表情空白。米利亚坦站起来,拍拍他肩,宽慰道:“我知道你一时没办法接受,但你好好想想,就会明白了,我的决定才是正确的。”语毕,他转身离开,让心腹独自消受这个苦果。 “依然是……以少数人的牺牲,换取多数人的利益吗?” 赛雷尔痛苦地闭上眼,沉重的无力感化作最苦涩的黄莲汁填满他的心。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下午少女所说的话,不禁苦笑出声。 小铃,你说的一点不错,我的确不是“清廉的北之贤者大人”。这个世界,没有清廉两字容身的余地,有的只是妥协,无尽的妥协…… ****** 深夜时分绿冠鹤旅馆。 “你确定吗,那五个冒险家是消灭水怪的人?” “没错,阁下,不过说得确切点,是那个红发青年。” “嗯。” “属下还查到,穆伦副会长入狱一事,也和他们有关;而且其中三人的师父好像和北之贤者关系非浅,所以雷南郡的警备队长薛林才没治他们的罪。” “哦。” “另外,属下偶然看到,那五个人昨晚偷偷跑出旅馆,直到午夜才回来。属下马上拿出核对名单,果然,上面有五位客人的资料被改动了。” “呵呵,是吗?” “他们还真厉害,箱子藏得那么隐密,还找得出来,要不是阁下料事如神……” “总之,他们偷到请贴了,是吗?” “……是。” “很好,不愧是大人看中的人,也不枉我让他们白吃白住了五天,接下来就等着看他们明天会闹出多大的乱子了,真是期待啊。” 第六章 拍卖会风波(下) 在暗潮汹涌的气氛里,丰之月26日终于到了。 万里无云的蔚蓝晴空闪烁着无数耀眼的七彩光华,宛如鲜花绽放,星星点点喷洒出绚丽的光之碎片,是魔法烟火。被用来做为拍卖会会场的米尔菲大剧院在这人工彩光的映衬下,更显得巍峨壮丽。几千辆豪华的马车停在馆外的草坪上,更多的人群不断涌入建筑物内。有打扮时髦、随员众多的富商豪族;仪表堂堂、威武高大的骑士军官;斯文优雅、携带女眷的名流士绅;头戴高帽、阴暗深沉的高阶法师;以及艺术家,各行各业的权威等等,可谓冠盖云集,场面浩大。 在这些衣冠楚楚的高贵人士当中,有五个不属于客人的人鱼目混珠。 “哇——人好像扑出来一样!真像是罐头里的沙丁鱼!” “昭霆,气质、气质!你现在是贵族家的侍女,别东张西望!” “说到侍女我就生气,为什么我要当这家伙的侍女啊!” “因为你这副德性只配当侍女。” “你讨打!死小鬼!” “昭霆!” “是是……我忍。” “其实我也不想穿这套衣服,好难过,早知道就用幻觉术。而且这样好蠢,人类贵族的衣服为什么有这么多蕾丝呢?” “别抱怨了,维烈,谁叫你是我们当中年纪最大的人,只能由你摆噱头。” “希莉丝,你穿起洋装倒是很合衬。” “呵呵,谢啦,阳。” 穿着赃物,手持赃物,一行五人渐渐来到会场门口。两名守卫一边说着“欢迎光临米尔菲拍卖会”的巢臼话,一边伸手准备验证请贴,突然眼睛一亮!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对贵族打扮的年轻男女。男的看来不过二十多岁,身穿普通的绅士礼服,却戴着像是魔道具的龙形额饰,双目闭阖,清俊的面容有一股一般世家子弟所没有的深邃气质,全身洋溢着知性和淡淡的神秘,他的举止如暖风般柔和自然,让人感觉慰贴舒适。女性披散着一头颜色比他略为明亮的火红色波浪卷发,低领的酒红色洋装配上黑色的披肩,银质项链和同色耳环在阳光下闪闪生辉,衬得她娟丽的容貌更为耀眼迷人。她不像绝大多数贵族小姐用檀香扇遮住脸,而是放在胸口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优雅的动作只让人感觉悠闲,而不粗鄙。两名守卫斜斜眼,看见两人身后跟着三个像是随从的少年男女,相貌也都在水准之上,不禁感叹:真是出众的人物,可惜排场小了些,还比不上多数商人,应该是没落贵族吧。手持核对名单的司仪证实了他俩的猜测:“巴尔哈拉子爵?” “是。”红发青年回应,温润如玉的嗓音让人油然兴起好感。 “这位是——”司仪指着他的女伴。 “我妹妹。” 司仪点点头,将一块镀金的牌子递给他:“您的座位号是a—56号。”维烈接过号码牌,道了声谢,挽着希莉丝走进会场,杨阳三人紧跟其后。 馆内大得吓人,可能容纳三万人也没问题。整座建筑物就是一座大厅,东面正中是作为展示货品用的大舞台,被观众席三面包围,席位逐级升高;上面是华丽的包厢;更顶上的天花板装饰着几百盏造型精巧绮丽的水晶吊灯,燃烧的蜡烛照得室内有如白昼;四壁和梁柱还镶着夜明珠;座席周围站着一圈孔武有力的守卫和魔法师,他们肩负维持拍卖会秩序的重任;另外,也有室内餐厅和聊天室,桌球台等设施。 “真是惊人的排场!八万人体育馆也不过如此!”惊叹之下,黑发少女露了口风。当然,她是打扮成侍从,而非侍女。希莉丝奇道:“什么八万人体育馆?” “呃,那是我家乡的术语,表示了不起的意思。”杨阳随口瞎拌。昭霆垂涎地盯着餐厅,拉拉红发青年的袖管:“维烈,我饿。”维烈还没说话,耶拉姆冷冷地道:“钱在我这。” “为什么在你这?所有的行李不都放在维烈的小叮当包里了吗!”昭霆跳起来。 “因为我不放心。” “你这财迷!” “你才是饭桶。” 希莉丝看不过去,数落道:“喂,你们俩收敛点好不好!当心露出马脚。”两人这才闭上嘴巴。维烈笑道:“我们先找好座位,再去买吃的好了。”耶拉姆犹豫道:“这里面的东西一定贵得要命。” “没关系,可以用镜象术。”(注:镜象术和只能模仿外表的幻象术不同,连实感也能模拟,但变出的东西一受到强力打击就会碎掉) “不会被识破吗?”杨阳担心地问。希莉丝摇摇手:“不会不会,这儿的人除了我们全是富得流油的家伙,谁会拿假抄骗人?不会有人想到敲敲到手的金币是不是真货的。”闻言,昭霆的双眼燃起熊熊欲火,掩着嘴窃笑:“呼呼呼,太好了,我要吃垮他们。”余人的反应是有志一同的苦笑。 会场里的人还不多,所以他们很快找到座位,是相当靠前的位子。杨阳和耶拉姆立刻被昭霆拖去买零食,维烈和希莉丝碍于假冒的贵族身份,不能跟去。 当三个少年少女满载而归时,看到一群人刚好离去。维烈一脸得救了的表情迎接他们,希莉丝轻摇香扇,笑嘻嘻地道:“幸好我们看上去像没落贵族,才没什么人过来攀谈,不然可真受不了。”说到这里,她叠起扇子,重重敲打青年伸到一半的手,斥道:“喂!就算是没落贵族,你这行为也太出轨了,哪有帮下人拿东西的主人!”维烈委曲地道:“那你也不用打人啊。”昭霆愤慨地道:“你说谁是下人!”随着含糊的话语,满嘴食屑喷飞而出,几名宾客呆呆看着这个徒有美貌却无规矩的侍女,暗暗摇头。 “你……唉!”希莉丝抚额叹息,无话可说。 杨阳敲了友人一记,转向她:“希莉丝,不要紧吗?万一有人认出你……”曾经是南城公主的流浪佣兵笑道:“别担心,认识我的人都在包箱里,梅迪的女性,出嫁前是不允许抛头露面的。我因为是公主,才有幸参加一些比较私人的联谊,认识了几位城主。” “原来如此。” “话说回来,刚刚那些人倒是透露了一个挺不得了的消息。”希莉丝接过一杯柳橙汁,喝了一口,道,“这次拍卖会,只有一位城主受邀前来,就是罗兰城主。” “咦!”杨阳大吃一惊,抑不住满腔失望,“史…诺因城主和梅莲可城主都不来吗?”希莉丝挥了挥扇子:“你忘了吗,梅迪目前的局势?” “啊。”杨阳恍然大悟,十分沮丧。没发觉她的异状,希莉丝沉吟道:“老妈不来是意料之事,诺因不来,倒是出乎我意料。”耶拉姆问道:“他喜欢凑热闹吗?” “不,是他的部下喜欢,你们应该听过,就是和军务长雷瑟克尤耶并列为王国双翼的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那个人生平最喜欢三样事,赚钱、泡美女和凑热闹。所以,他居然没来参加这么热闹的盛会,怎不叫我吃惊?” 杨阳不解:“诺因城主不来,不代表他也不来吧?一般,不是会派个代理人……”希莉丝深深一笑:“没错,一般是会如此,但我那师兄不是一般人啊。他从不理会繁文缛节,拒绝就拒绝,别说派个代理人捧捧场,连封道歉信也不会寄,所以才竖立了一帮敌人。”听到这番评语,杨阳皱起眉头,随即舒展开来,换了个话题:“希莉丝,你知道罗兰城主和米利亚坦城主的包厢在哪儿吗?”希莉丝为难道:“这个,除了国王的包厢是固定的,其他贵客都是用抽签的,我也不知道在哪儿。”杨阳和昭霆大失所望。 耶拉姆安慰:“没关系,等国王入场,包厢的窗帘就会拉开,到时瞄一眼就行了。”两个少女转忧为喜。希莉丝道:“那我们恐怕得多等会儿了,亚拉里特陛下从来不是个守时的人,他那笨重的身躯,挪动起来可是很费劲的。”头一次听见她讽刺人,还是这么辛辣的嘲讽,余人都感到很新鲜。 “希莉丝,你讨厌国王?”昭霆好奇地问。希莉丝优雅地摇着扇子:“我讨厌蠢人。”耶拉姆指着昭霆:“那你一定很讨厌这家伙。”昭霆狠狠咬了他一口。 “呵呵,没这回事。”希莉丝扬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蔚蓝的眸闪着真诚的光辉,“你们是我的同伴,岂能和那头蠢猪相比。”耶拉姆捂着伤口,脸色不变地道:“这么说,你也承认她是个蠢人?”希莉丝还没答话,“蠢人”就跳起来:“你这家伙,想死不成!” “好了好了,你们俩别闹了。”杨阳不耐烦地训斥。维烈附和:“有几个守卫已经瞪了我们很久了,好像想把我们轰出去。”昭霆和耶拉姆立即停止互殴。 “唉,所谓的贵族派头,果然非一朝一夕就可速成。” 杨阳感叹了一声。 ****** 随着时间的流逝,会场里的人愈来愈多,到处是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俨然是场大型的社交聚会,这时,南面的贵宾席入口第一次迎进几位客人。 当先的男子身穿以黑色为主基调的典雅长袍,一顶古亚斯特尼亚式的宽大软帽遮住了所有好奇的目光。他的身材挺拔颀长,举止优雅从容,更隐隐散发出一股属于统治者的迫人风采。他左右各有一名女伴。左边的女伴挽着他的手,戴着垂有厚纱的女用软帽,穿着北城流行的纱丽装;右首的女性只有十七八岁,没有作任何掩饰,茶色的秀发如瀑披散肩头,容貌明艳动人,一袭蓝色骑士礼服勾勒出她黄金比例的身段,引来不少目不转睛的视线。紧跟在三人后面的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女护卫,腰悬长剑,宛如夕阳余晖颜色的短发下是张充满英气的丽颜。 疾步赶来的领位员深深鞠躬,恭敬地道:“能够又一次为您服务,是我莫大的荣幸,请这边走。” “请稍等。”黑衣男子举起手,吐出清冽低沉的嗓音,“我想先跟米利亚坦城主打声招呼。” “好的,请随我来。”领位员朝一名同事使了个眼色。黑衣男子转过头,对身后的茶发少女道:“冰宿,你和艾德娜先去包厢,嗯,或者,你也去和邱玲小姐打声招呼?” “不用,我不去找她,她也会来找我的。”伊维尔伦满愿师淡淡地道。金发城主点点头,挽着妻子跟随那位领位员离去。剩下两人跟着另一位领位员朝反方向迈步。 东城的包厢在国王包厢的对角,侧对着舞台的北面。打开包厢的门后,领位员朝两人恭谨一礼,转身离开。 门里的空间有半个篮球场大小,摆设极尽奢华之能事。松木制的桌几摆着各季水果和精巧的点心,桌下的小桶有四瓶冰镇的名贵美酒,空气中飘着沁人的橘子清香,金色镶边的拍卖品手册静静躺在水果篮旁边,厚厚的像一本字典。 冰宿坐在沙发上,拿起拍卖品手册随手翻阅,道:“听那领位员的口气,你们是这里的常客,不知道那家伙都买些什么稀奇的东西,是外国的宝剑、禁咒卷轴,还是异族奴隶?” 艾德娜正将一瓶红葡萄酒倒入两只水晶高脚杯,闻言噗哧一笑。 “你对大人的喜好还真了解。不错,他就是酷爱搜集一切有实用价值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不过近几年异族奴隶是很少买了,因为大人都在拍卖会前大肆调查有没有人窝藏异族奴隶,将他们送去见冥王,把人抢过来。” “好伟大的行径。” “是流氓恶霸的行为才对。”红发侍卫对不在场的主君落井下石,把酒递给对方。冰宿道了声谢,浅浅啜饮了一口鲜红的液体。入口绵甜,醇美无比,就算是她这种不涉酒道的人,也尝得出是顶级的好酒。冰宿不是杨阳,会风雅地吟两句诗增加品酒的气氛;也不是神官,会像酒鬼一样趁机痛饮一番,她只是将杯子放下,淡淡地道:“太烈了,我不能喝。” “那就给我。”艾德娜爽快地做好处理。 “你也少喝点,我们都没带武器,万一发生什么事,就全靠你了。” “放心,我酒量很大的,而且大人有带武器。” 冰宿诧异地问:“那入口的守卫怎么没发现?”为防止有人捣乱,每个入口都加装了磁石和魔力水晶,可以让绝大部分武器无所循形,只有贵宾的随从能配带武器进场。艾德娜神秘一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告诉你就没意思了,下次叫大人自己表演给你看,很酷的哟!” 表演?很酷?冰宿一片茫然:难道那家伙不止做过舞娘,还当过马戏演员? 艾德娜瞅瞅放在她膝上的手册,建议道:“冰宿,有没有看中的东西?叫大人买给你。”冰宿啼笑皆非:“他会肯吗!”那个超级小气鬼! “会的会的,虽然他对自己一毛不拔,对别人就很大方了,不然他怎么会把霜恸送你。” 冰宿笑了笑:“不用了,只要他有那个心就行。”艾德娜双手插腰:“你啊,这可是敲榨的大好机会耶!你忘了那家伙平常讨了你多少口头便宜!”冰宿感到对罗兰的宿怨一下子燃烧起来。艾德娜喷火道:“反正,我一定要狠狠榨他一顿!那个阴险小人,上次我不过是没给他添茶,他就往我床上放了十几条蚯蚓,实在是太恶劣了!更恶劣的是他居然不承认!” “嗯,那么……” 正当两人大翻拍卖品手册研究该要求哪些东西才能将伊维尔伦城主榨成人干,响起一个她们熟悉的男声:“你们俩,在商量什么邪恶的毒计呢?” “哇!” 金发青年双手环胸,斜倚在门口,笑嘻嘻地欣赏两人惊慌失措的模样。艾德娜愤怒地指着他的鼻子,控诉道:“你你你,你居然偷听!” “不要含血喷人,是你们自己研究得太入神,没听见我的敲门声。”罗兰转动冰蓝色的眼珠,定在冰宿脸上,笑道,“怎么样,看中什么宝贝?只要价钱不太离谱,多少我都帮你买。”冰宿泰然自若地道:“免了,我可不想永远拿不回我的手机和手表。” “没错,冰宿,你千万不能上当!你看他笑得多阴险,肯定是在打坏主意!” 罗兰无奈地道:“有个喜欢诽谤上司的部下也算了,可悲的是这个部下还是个睁眼瞎子,竟然把我诚恳的微笑说成是阴险的笑容。”艾德娜扮了个作呕的表情:“我才倒霉呢!有你这么个阴险滑头,还厚颜无耻的上司!”冰宿听着两人的抬杠,忍不住笑起来,然而听见青年下一句话,她的笑声嘎然而止:“邱玲小姐,进来吧,不好意思,让你看到这么丢脸的一幕。” 罗兰往旁边踏出一步,露出埃特拉满愿师娇小的身子。艾德娜顿时满脸通红,狠狠瞪了他一眼,再挤出亲切的笑脸:“欢迎你,邱玲小姐,请进来吧。” “呃,好的。”邱玲压根没听进她的话,反射性地走上前,写满震惊不信的眸定定注视茶发少女,许久,她才绽开一个柔和中带着落寞的浅笑,“你好,冰宿。” “你好。”冰宿有点尴尬地回应,趁艾德娜将客人按坐在沙发上的空档,朝金发青年投以充满杀气的视线。对她的指责,罗兰回以包容的笑容。 多此一举!冰宿别过头,心里却泛出丝丝暖意。她知道,自己是越陷越深了。 “大人,夫人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能把一个女人从丈夫身边抢走的人,除了岳丈还有谁?”罗兰的措辞很有酸意,但冰宿和艾德娜都听出他的语气十分平淡,根本没有嫉妒。邱玲的眼底却浮起担忧的情绪。 ****** 北城城主端详面前半年不见的女儿,欣慰她容光焕发的神情。 “朵琳,你的气色不错。” “父亲大人……”东城城妃眼眶一红。见状,米利亚坦故意睁大眼:“怎么,一见老父就哭起来,是不是罗兰虐待你?”朵琳连连摇头:“不不,他没有虐待我!” “那是冷落咯?” “父亲大人!” “好好,不开玩笑。”米利亚坦放声大笑,握住女儿举起的粉拳,慈和地望着她,“他对你很好,是不?”朵琳秀美的容颜浮起两朵红云,害羞地低下头,声如蚊呐:“嗯,他对我非常好,我我…都没办法形容。” 米利亚坦松了口气,露出自豪的笑意:“嗯,我果然没看错人。”突然,他想起一事,一手放在女儿平坦的小腹上,问道:“对了,这里,有没有消息?”朵琳脸红得几乎要烧起来,大幅摇头。米利亚坦很是诧异:“什么!还没有消息?都半年了耶!莫非你们还没——”他因为自己在那方面很行,就以为其他人也和他一样。 “不是的。”朵琳捧着通红的脸颊,嗫嚅道,“我…我们在新婚夜就……后来也有几次,有的时候罗兰忙公事回来太晚,就没有……不过,算下来也…也挺多的。” “那怎么……” “因为罗兰让我喝了避孕药。” “什么!!”米利亚坦脸色大变。朵琳连忙握住他的手,急声道:“不是的,您误会了!是因为我身子骨不好,老是染上风寒,罗兰担心我若怀孕会吃不消,才叫我今年先不要生,等明年把身子养好了,我们再…再……他说他的前妻美洛达公主就是生产时血崩的,他不希望我也……” “原来是这样。”米利亚坦放松肩膀,表情从阴转晴,为自己大惊小怪愧疚不已,“那孩子真是个细心人。唉,幸好他注意到,不然……那,朵琳,你最近身子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罗兰经常叫医师炖些滋补活血的药膳给我喝,真的很有效。这两个月我连一次小病也没生,在户外多待会儿也不会感冒。罗兰说,看这情形,明年春天我就不用喝避孕药了。” “好好,那我期待后年春天你们抱个大胖小子来见我。”米利亚坦哈哈大笑。朵琳狼狈地捂住脸,娇羞无限,嗔道:“讨厌啦~~~父亲大人!” ****** “嗯…我肚子不太舒服。” 假冒贵族兄妹和两名侍从惊讶地看着发话人。黑发少女脸色难看地捂着肚皮。 “什么!你又没吃多少,我还没想拉呢!”昭霆大为错愕。希莉丝关怀地问道:“是吃坏肚子了吗?”杨阳点头,表情惨淡:“好像是……可能是这里的食物太高级,使得我穷酸的胃部禁受不起。”余人涌起翻白眼的冲动。维烈皱眉道:“你的肠胃真的很不好耶。” “我带你去厕所。”希莉丝起身。杨阳摆手道:“不用了,你告诉我在哪就行。就算忘了,我也可以问人。” 记下厕所的位置后,杨阳从耶拉姆那儿接过手纸,一溜烟离开了四个同伴。 从厕所出来后,杨阳一边甩干手上的水珠一边悠闲漫步。不愧是拍卖会的厕所,干净无臭,连水龙头的手把都是镀金的。这时,她听见连接厕所所在走廊的大门传来一个嘹亮的声音:“国王陛下驾到!” “糟糕!”杨阳大急,撒腿就奔。她不是想看国王,而是亚拉里特三世到了的话,包厢的窗帘就会拉开,她就可以看到冰宿和邱玲;还有她的偶象,被誉为大陆第一神射手的伊维尔伦城主。 蓦地,她听见前面的转角响起脚步声,慌忙想要止步,但一来先前跑得太急,二来地面太滑,收不住劲,一头撞了过去。刹那间,她脑中闪过在里那和隐捷敏亚城主迎面相撞的记忆,心想:鼻子又要受苦了! “小心!” 预想的疼痛没有降临,对方稳稳托住她倾倒的身体。杨阳惊魂甫定地抬起头,顿时,像被雷打到般震在当地。 她看见一个她生平所见最美丽的男人!那张清雅高华如月神的俊容,若长在女人脸上,绝对会成为祸国殃民的绝代妖姬,让无数男人为她抛头颅洒热血。然而,他最最迷人的还是那双宛如冰雪的蓝眸,表面平静无波,却又暗藏汹涌,有时透明如水晶,有时灰黯如风暴之夜,一看就知道是个心思异常深沉复杂的男人。 “你没事吧,小姐?”罗兰微笑道,眼底闪过一抹玩味。跟在他身后的艾德娜惊呼:“什么!”大人得老花眼了吗?将这个俊俏的男孩看成女孩! “嗯,没事,谢谢。”杨阳回以礼貌的笑容,抽手后退,指尖擦过对方的手背,这一瞬间,两人同时感到一股剧烈的冲击在触碰处迸散开来,仿佛电流的游丝窜遍全身,带来难受的刺痛,额心传来火烧般炽热的感觉。 还没反应过来,一波更大的冲击爆开,将两人反向弹飞。杨阳一屁股坐倒在地;罗兰踉跄数步,跌进艾德娜怀里。下一秒,三人的视线都被眼前的异象吸引过去。 两把弓悬浮在半空。一把通体漆黑,握手处镶了块晶莹的蓝钻,弓身以嵌入秘银的方式雕了许多精细美丽的花纹;另一把弓是青色,也有一块紫水晶镶在握手,同样雕琢了许多银色的花纹。两把弓造型相同,古朴雅致,没有弓弦,连大小也一样。 “原来…基里亚斯也有主人了。” 罗兰第一个回过神,喃喃道。他伸出手,黑色的弓就像有意识般落在他掌心。 “啊——”杨阳第二个回过神,指着他喊道,“你是罗兰城主!菲烈冰之弓的主人!大陆第一神射手!”罗兰笑了笑,朝她伸出手:“大陆第一神射手我可愧不敢当,起来吧。” “谢谢。”杨阳大方地握住他的手,站了起来,拍拍弄脏的臀部,抓向还悬在半空不动的基里亚斯之弓。她一碰到弓身,神兵就掉了下来,慌得她连忙抱住。 抱着基里亚斯之弓,黑发少女崇拜地仰视金发青年,双眼因兴奋而闪闪发光,希翼地问道:“嗯,请问,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签名?”罗兰一怔。 “不签名也行,跟我握握手。”语毕,不等对方答应,杨阳抓起他的手摇了摇,随即抽回手,解释道,“我是初学者,这把弓是我师父一个矮人朋友的。老实说,当时我就觉得让这样的神兵跟着我这种小不了子实在是太辱没它了。” “没这回事。”罗兰由衷地笑了,举起菲烈冰之弓,“我第一次拿起这把弓时,也没射过箭,后来还不是渐渐上手了。”杨阳感动无已:“是吗?因为我听说你十八岁就成为了神射手……” “在成为你说的神射手前我花了八年苦练。”罗兰打断,“你已经得到基里亚斯的承认,达到我的程度只是时间问题。”杨阳深深一躬:“谢谢你的鼓励,我会加油的。” “不客气,不过是前辈的少少卖弄罢了。” “那个,罗兰城主。”杨阳瞅着他手里的长弓,有些迟疑地道,“我有个问题想请教,希望你不介意我的冒昧。”罗兰微笑道:“你说吧。” “嗯,是这样的,我曾在《幻之录》上看过菲烈冰之弓的图片,它是火红色的,可是这把…为什么是黑色的呢?莫非你将它油漆过了?” “噗!”罗兰忍俊不禁。艾德娜也爆笑出声,弄得杨阳怪不好意思。 “你想象力真丰富,当然不是。嗯,看来,给你这把弓的那位矮人先生是不知道或忘了跟你说神兵的秘密了。” “神兵的秘密?” 罗兰点点头:“基里亚斯和菲烈冰比之一般的弓,性能不见得优越到哪去,但他们有个其他弓没有的能力,才被称作神兵,就是[成长]。” “成长?”杨阳愣愣地道,“就像人类的成长一样吗?”罗兰嘉许一笑:“没错,他们会根据持有人的能力强度做相应的调整,在外形上体现变化。比如,现在的基里亚斯就是最初级的型态。”杨阳尴尬地抠抠脸颊:“哎呀,真是把泄主人老底的弓。”罗兰放声大笑:“哈哈哈,你不用担心,除了我,没人知道你是初学者。”杨阳哭笑不得,意外发现眼前的青年不但亲切,还有喜欢捉弄人的一面。 “开个玩笑。”罗兰爽朗地笑了笑,续道,“其实,说神兵的变化完全取决于持有者的水平不全对,引发神兵力量的关键是持有者的感情。” “感情?” “没错,愈强烈的感情,引发的力量就愈大。最甚者,可以射出相当于禁咒的魔法。” 杨阳恍然大悟:“啊!你射蛮军统帅的一箭,就是——”罗兰颌首,眼神一黯:“嗯,那一箭,是用我好友的命换来的。” “……”杨阳一窒,心脏砰砰直跳,暗骂自己说话不经大脑:感情感情,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是爱就是恨,难道这个美男子会爱蛮军统帅吗?白痴! 罗兰很快就收敛心神,绽开笑靥,温和地道:“我是不希望你和我一样用这种方式发挥基里亚斯的终级力量,希望你早日找到所爱的人,为了他磨利你的箭头。” “我会努力。”杨阳苦笑,猜测对方是为了报复她勾起他的伤心事,才故意说这种话,果然,一看到她的表情,罗兰就撇过头去笑出声了。 真是个有趣的男人。看上去很世故,却又有孩子气的一面。杨阳忍不住微笑:五位城主还真是各式各样的人都有。 罗兰止住笑,回过头,凝视她,和煦一笑:“抱歉,失礼了,和你聊天很愉快,不知不觉就露出了本性。那么,我还有事,先走了,期待几年后大陆上出现你的传奇,未来的小神射手。” 杨阳知道这句话绝不是嘲讽,而是真诚的鼓励,也回以诚挚的笑容:“谢谢你,罗兰城主,再见。” “再见。”罗兰留下个颇有深意的笑容,往前走去。艾德娜行了个点头礼,跟上他的脚步。目送两人的背影,杨阳突然发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罗兰没有问她的名字! ……大概是他认为我出名的话,他自然会听到,才不问的吧。 想通后,黑发少女将基里亚斯之弓背在肩上,踩着轻快的脚步朝反方向奔去。 ****** “楠,是她吗?” 转过拐角,罗兰停下脚步,对着虚空发问。艾德娜毫不意外地跟着停下。在主君和黑发少女谈话时,她就感到有股熟悉的气息潜伏在附近。 一名身披灰袍的年轻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朝金发青年恭敬行礼。 “是的,她是卡萨兰的满愿师杨阳。” “满愿师还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呢。”艾德娜感叹,在心里比较黑发少女和她认识的三个满愿师。罗兰冷冷地道:“查出他们混进拍卖会的目的了吗?” “好像为了见两个同伴。刚刚属下看到隐捷敏亚满愿师不断环视各个包厢,一副找人的样子,不过,也可能是为了寻找龙眠。” “嗯。”罗兰不置可否,挥了挥手。楠躬身领命,朝杨阳离开的方向追去。艾德娜瞥了他一眼,转头注视主君的侧脸,道:“大人,还真是巧,卡萨兰满愿师竟然拥有另一把神弓。” “巧的,可不止这个。” “咦?” 罗兰抚mo额心的蓝宝石,微笑不语,双眼闪动着冰锐的寒光。 ****** “维烈,你来得正好!” 看见迎面走进的高挑身影,抱着基里亚斯之弓烦恼地在长廊上来回踱步的杨阳喜从天降,扑了过去。怕被守卫以私藏武器的罪名拎出去,她连会场也没法回。 看到她怀里的长弓,维烈露出了然的神情:“难怪我觉得背包震了下。”把解除了隐形术的背包打开,让对方把弓放进去,问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吗?”杨阳将遇到东城城主的经过叙述了一遍,末了不解地问:“为什么基里亚斯之弓会突然出现呢?是被菲烈冰之弓吸引过去的吗?” “没错,神兵之间会互相呼唤,主人也可以呼唤神兵。” “咦!真的吗?”杨阳瞪大眼。 维烈点点头:“至少罗兰福斯一定可以。一旦把神兵的力量提升到最高,就可以和神兵缔结契约。换句话说,菲烈冰就等同他的召唤兽,随叫随到。你虽然得到基里亚斯的认可,但还无法和他精神同步,交换彼此的意识。” “神兵有意识?”杨阳大吃一惊,“那不就和人一样了吗!” “不,他是半智性体,人是智性体。不过神兵的确拥有自己的意识,不然他怎么会选择主人,又怎么会回应主人的呼唤?” “对哦。” 维烈笑道:“加油,总有一天,你也能召唤基里亚斯的。”杨阳回以灿烂的笑靥:“嗯!”两人谈谈走走,不一会儿就回到座位上。拍卖会还没开始,舞台上正在表演歌剧。 “阳,你怎么这么慢!”昭霆抱怨,小声道,“我找到兰冰宿和邱玲了。” “在哪?”杨阳眼睛一亮。昭霆比了个方向,那是个侧对着这边的包厢,有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女坐在里面,看面目,正是冰宿和邱玲。杨阳奇道:“她们俩怎么坐在一个包厢里?” “不知道。” 杨阳仔细端详,欣慰地发现两人的气色都很好,一脸专注欣赏歌剧的表情。刹那间,她心里涌起奇妙的情绪,觉得命运真是不可思议的东西。半年前,她们五个还没被召唤时,也是在舞台旁初次聚首……对了,这次轩风不在。不过,我和冰宿的位置还是老样子:她在上面,我在下面;她看不见我,我看得见她,这……算不算种缘分呢?就像我和罗兰城主。 想到罗兰,她环视一圈,很快在靠舞台的一间包厢里找到他的身影。金发青年面带微笑地和一位俊朗的中年绅士交谈了几句,就扶起一个年轻的美妇,转身离去;红发侍卫紧随其后。思索片刻,杨阳就猜出那中年绅士和年轻美妇的身份。 原来如此,他刚刚是去接妻子,才到楼下来。 转移视线,黑发少女兴致勃勃地打量其他包厢。里面多数是服饰华贵的绅士淑女,王公大臣。最华丽的包厢里坐着一个头戴金冠的老者,应该就是国王了。杨阳观察了一阵,觉得若非那顶王冠,她会以为他是个面包店老板,实在看不出和史列兰有血缘关系。那双绿色眼睛充满沉溺酒色者特有的昏溃迟缓,还有刚愎自用,简直是“昏君”二字的完美体现。他身边坐着个相貌猥獕的中年男子,从打扮看大概是宰相。两人身后还坐着十几个贵族模样的人。 我绝不要成为这些人的满愿师。杨阳嫌恶地别开眼,攸地眼睛一亮,因为她看见了一个美女!不是那些娇娇弱弱风一吹就倒的千金小姐,而是有内涵、有魅力的美女! 她身穿卡萨兰标准的象牙白军装,双肩缀有金色的肩章和穗带,只是没披斗篷……哦,她有斗篷,在旁边一个像是侍从的绿发青年手里。她一手拿着盛有瑚珀色美酒的水晶杯浅啜,神态悠闲,却自然散发出一股慑人的迫力;一双绿宝石似的眸子有些慵懒地半眯着,为她文雅秀丽的容貌增添了一抹妩媚的风韵;她身上揉和了统帅的威严和贵族的娴雅,加上成熟女性的柔媚风情,构成极为特别迷人的魅力。 好美啊……是梅莲可城主吗?不、不对,希莉丝说南城不来参加拍卖会,那她是谁?黑发碧眼,是卡萨兰的特征,还有那身军装——啊!我知道了! 她是史列兰的姑姑!魔导国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 ****** “真无聊。” 拉克西丝低声道,紧盯着舞台上放声高唱的女主角。这出戏叫《卡兰贝的珍珠》,讲述一个英俊绅士和贵族私生女之间悲剧的爱情故事,是最常见的剧情,即,她已经看过类似的戏剧无数次了! 仰天喝了一大口白兰地,年轻的元帅像要一次发泄完所有的怨气般一叠声道:“无聊无聊无聊无聊无聊无聊无聊无聊无聊……” “你不渴吗?”数到第五十个“无聊”,参谋长不解地问。 “渴死了!”拉克西丝像喷火似地呼出一口气,喝道,“拿水来!”克鲁索立即递上水杯。灌了好几口冰水后,拉克西丝才垂下手,愤愤地道:“可恶!如果诺因在,现在就可以和他拌嘴打发时间,待会儿也可以和他比赛谁砸的钱多!” 真无聊……克鲁索暗暗叹息:“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来参加拍卖会呢?你应该早就猜到诺因殿下不会来。”拉克西丝阴笑道:“因为我的宿愿啊。” “宿愿?” “没错,希望拍卖会砸锅的宿愿。”拉克西丝恢复优雅的仪态,啜了口美酒,徐徐道,“我看腻了那些绅士自命不凡的嘴脸和贵妇小姐矫揉造作的言行,一直在找机会撕他们的假皮具,可惜我势孤力单,成果不彰。但米尔菲拍卖会不同,它是最大型的社交聚会,如果它出了岔子,我就可以欣赏到一场最别开声面的集体蜕皮表演,光是想象那个场面我就兴奋啊!” “你的兴趣真低级。” “哦呵呵呵呵——你这个笨蛋!这才是真正独特华丽的兴趣!不懂就别乱形容!” “是。”绿发青年无动于衷地应道。拉克西丝用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瞪了他一眼,转头凝视杯中波光潋滟的液体,妩媚地翘起唇角:“我相信,在我虔诚的祈祷下,厄运之神莫西亚一定会实现我的诉求,实现我长久以来的愿望。” “你不是光之神萝尔烈雅的巫女吗?” “别去在意这种小事!” 克鲁索默然,心道:这家伙一定会受到光之神的神罚。 ****** 也许是拉克西丝的怨念起了作用,歌剧和之后的舞蹈表演终于结束了。一名身穿大红礼服,打着领结的主持人拿着传音水晶(注:相当于地球的麦克风)走上台,宣布拍卖会正式开始。普通席的客人热烈鼓掌,还爆发出不少欢呼声;贵宾席的客人自持身份,没有跟着一同鼓噪。 “太棒了!总算开始了!”昭霆兴奋地道。她和杨阳、耶拉姆假扮侍从,不能就座,站得脚都快酸死了,好不容易等到那个又臭又长又莫名其妙的戏剧结束,让她有熬出生天的感觉。 “好——现在我们就来看看第一件拍卖品是什么!”主持人拖长了音摆摆手,两个兔女朗立刻抬着一只看起来很沉重的箱子从后台走出来,“来吧!各位客人!猜猜看箱子里是什么!是半身人的魔坠、黑暗精灵的弯刀、南海瑰宝(注:此属恶搞)、白金史莱姆、金龙王掉落的龙牙、还是美丽的人鱼公主?” “真有意思。”杨阳和昭霆兴致勃勃地交头接耳,其他客人的兴趣也被调动起来,普通席上一片喧嚷。贵宾席的客人因为早就看过拍卖品手册,没有跟着起哄,都冷静地等着自己看中的货品上台。 “……好!没错,那位客人猜对了!是魔法卷轴!由三百年前的大魔导师基恩里德撰写的卷轴,等级是……” 拍卖品被相继摆上台,会场的气氛随之高涨。两个少女又叫又跳,开心地跟着其他客人为竟标成功的人欢呼,感觉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一样样或精巧华丽,或稀奇古怪的物品出现在眼前。有珠宝首饰、华服霓裳、宝刀利剑、瓷器玉杯、名画珍塑,还有许多来历不明用法诡异的东西……昭霆忍不住拉扯红发青年被发带整齐束在脑后的长长发尾,一边盯着台上一只据说从夏尔玛大陆引进的可爱长毛绒玩具,一边咽口水:“维烈,维烈,我们也买好不好?反正你有得是假钱。” “可是,我不想太引人注目。”魔界宰相兼世界头号罪犯为难地道。昭霆撒娇:“不管啦~~~人家要那只熊熊!”杨阳顿觉鸡皮疙瘩掉满地。耶拉姆一脸毛骨悚然:“喂!你吃错药了!”昭霆立马换上凶神恶煞的表情给了他一拳。 希莉丝摇着扇子,笑道:“你现在就这么兴奋,可太早了些。至今出来的商品都是二流货色,有趣的在后头。你看贵宾席的人都没动。”昭霆这才稍稍平静下来。杨阳感叹道:“贵族们的眼界还真是高啊,刚才出来的东西我基本上连听都没听到过,他们居然还看不上眼。” “只是有钱没处花罢了。”耶拉姆冷淡评论。希莉丝轻笑:“你真是犀利。嗯哼,多数贵族的确是为了摆阔才来参加拍卖会,自然不会参于一般商品的竞价自降身份,他们只知道买越贵的东西越好,就算是张金手纸。”余人都笑起来。 这时,红发少女感到有人接近,想起旁边几张椅子本来是空着的,他们以为没人,就把吃剩的东西全堆在上面,连忙收拾;离得最近的杨阳一边帮忙,一边向座位主人道歉:“对不……” “啊——” 相同的惊呼出自打了个照面的两人口中,会场刹时安静下来,无数视线朝这边射来,只见一个穿着商人服饰的肥胖男子和一个侍从打扮的黑发少年像两根盐柱般面面相觑,接着,少年身旁作侍女装束的棕发少女爆发出一声几欲掀飞房顶的尖叫: “穆伦!!!” 这声惊叫震醒了第一商会副会长的神智,他比出颤抖的食指,叫道:“卫兵!抓住他们!他们是罪……” 啪!一个褐发少年撑着椅背给了他一记飞踢,将他踹得远远的,同时对刚刚从椅上站起的红发青年喊道:“维烈!武器!” “是!”青年像变戏法般变出一只大包,拉开袋口,飞快扔出一袋羽箭、一把长弓、一根黑鞭、一把大剑和一柄穿甲剑。四个少年少女一一接过自己的武器。红发少女撩起长裙,一马当先朝出口冲去,边跑边用剑割断碍事的裙摆。 与此同时,守在会场边缘的战士和魔法师才反应过来,慌忙想堵住他们,整个会场仿佛炸了锅似的。耶拉姆缓下脚步,高声道:“我来断后,你们快走!”说着,唰唰两鞭就撂倒跑得最快的三名守卫。希莉丝灵活地在一排排座椅上跳跃奔跑,让想抓她的人无计可施,轻巧的动作宛如一个没有体重的人。 “不用管他们,耶拉姆小哥!叫维烈把天花板轰个大洞,我们骑古拉迪乌斯逃……去!”她一脚踢在一个绅士脸上,骂道,“居然偷窥淑女的裙底,太失礼了!” 杨阳护着维烈奔逃,闻言转过头,对正和守卫缠斗不休的两个同伴道:“希莉丝说的对!别跟他们打!免得被包围!” “哎呀哎呀。”拉克西丝兴奋起身,俯视下面,“真的出岔子了耶!好,小羊们,加油!将这里搞得天翻地覆!”听到她唯恐天下不乱的言语,克鲁索沉沉叹息。几乎在同一刻,冰宿也豁然站起,两手抵着加厚玻璃,紧盯着在廊道上飞快奔跑的几人,喃喃道:“那两个人……” “怎么了,冰宿?”罗兰和艾德娜踏前一步,关怀地问。朵琳害怕地躲到丈夫身后。 “没错!是他们!”茶发少女高喊。是那两个看着她消失的人!但是,更让她吃惊的事还在后面。 “杨老师!”邱玲惊呼,扑了上来,“是杨老师!” “什么!” “真的!是杨老师!那个红发的!” ****** “维烈,快叫古拉迪乌斯!不,就把出口那些家伙轰走!” 希莉丝刺倒第七名守卫,跳回维烈身侧,为了保护不擅武技的他和杨阳,她和耶拉姆、昭霆聚在一起,将他们护在里面,但是,这也使得守卫们轻易包围住他们。 “别用攻击魔法!剥夺他们的行动力就行!”守卫队长大喊,于是魔法师们纷纷举起法杖。 “魔力反弹。”维烈低声道。只听得惨叫连连,守卫们不是被水索风网困住,滚倒在地;就是被蛛网缠住,吊在半空。趁此机会,五人朝出口冲去。维烈歉然道:“对不起,我不想伤人,古拉太爆烈了,我怕……” “没关系,这样就行,你维持结界,这些虾兵小将交给我们。”希莉丝毫不在意地笑笑。耶拉姆道:“杨阳,出口那些家伙交给你!”黑发少女点点头,朝堵住大门的守卫们举起右手,吟唱咒文:“悠游在空气中呢喃自由之歌的风之精灵,请回应我的呼唤,在我手中化为猛烈的风卷,将我的敌人卷入其中——龙卷风!” 青色的风卷在她掌心成形,化作脱闸巨龙朝入口猛冲过去。束手无措的守卫不是被弹开,就是被卷入风里,朝外头飞去。顿时,通向自由的大门在五人眼前敞开。 然而,就在这时,几十颗火球从他们身后飞来,挟带着焚风撞在维烈的结界上,四散弹飞,在普通席上掀起血的巨浪。 “穆伦!你这个混蛋!”希莉丝破口大骂。余人一听也明白了:眼见他们逃脱在望,穆伦就命令手下魔法师发动强力的魔法,却没想到维烈设了结界,造成了如斯惨剧! “浮空之盟。” 红发青年当机立断,念出飞翔咒文。五人立刻浮了起来,飞到高处。他的判断是正确的,被那波攻击吓坏了的宾客们争相涌向出口,但狭窄的大门阻碍了拥挤的人潮,导致一个人也无法逃出。人们惊声尖叫,相互推搡、践踏。撕裂彼此的衣服,拉扯对方的头发,诺大的会场刹时变成恐怖的人间地狱。 “呜……!”看到好多人被踩成血肉模糊的尸体,大部份贵宾席的女眷都呕吐起来,却有更多人兴奋地观赏着。这就是人类的劣根性,只要自己安全无虞,就可以漠视他人的死亡,甚至将他人的不幸视作己身的快乐。 “真是丑恶。”看到这些人的表请,拉克西丝冷笑,抽出腰间的元帅杖,准备结束这出闹剧,但是,有个人先她一步出手了。一只闪耀着冰蓝光芒的箭矢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激射而出,夹杂着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越过众人头顶,正中南墙,直没至羽。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足有数米厚的墙壁爆开一个近五人高,百米宽的大洞,碎石呈放射状朝外喷出,没有堵住洞口,明亮的日光照射进来,会场登时增色不少。 被那声巨响骇呆,忙着推挤的人们都停下来,愣愣瞧着大洞,随即,一个清冷的嗓音从天而降: “别慌,从这儿走就行了。” 那声音有着奇妙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人们恢复了常态,不再歇斯底里,秩序地奔向那个临时出口,不一会儿就离开了会场。 “厉害!”杨阳赞道,盯着伊维尔伦的包厢。刚才她清楚地看见金发青年取出菲烈冰之弓,流畅地拉满弦,将那支魔法箭射出去,一连串动作只能用“赏心悦目”形容。昭霆则对站在罗兰身旁的两人挥手致意:“哟喝!好久不见了,两位!” “你、你们……”冰宿和邱玲呆呆看着她俩,说不出话来,蓦地瞪大眼,喊道,“小心!”还没说完,一排火球就朝五人背后飞来。幸好维烈没有因为身在半空就放松警惕,火焰弹再次在结界上碰壁,散射开来。而且这次反弹的火球朝贵宾席招呼过去,好几个包厢炸开火花,惨叫四起,刚刚还笑着做壁上观的绅士淑女们哭嚎着奔下楼,国王也脸如土色地滚倒在地,瑟瑟发抖;几个宫廷魔法师和大贵族怒骂:“穆伦!你这犯上做乱的家伙!” “我…我没有……”没料到会演变成这样,穆伦全身抖得筛糠也似,突然,他眼中迸出凶光,对身后惊恐不已的部下吼道,“给我杀光他们!” “啊……?”众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杀光他们!反正也逃不了了!没希望了!干脆来个死无对证!” “是…是。” “那家伙,脑充血了。”希莉丝咋舌。杨阳喊道:“维烈,快保护冰宿他们!”红发青年点点头,捏了个手印,一行人就转移到伊维尔伦的包厢前面。他才施法完毕,一大丛火球风箭水弹就爆炸似地四散飞射。那些魔法师好像陷入了狂乱状态,发挥出超越平日的水准,相应的是准头大大降低,泰半攻击都落空,打中天花板和四壁,使得整座建筑物隐隐震动,粉尘如雨落下,浇在逃离贵宾席的人们头上,掀起一串凄厉的哀鸣。当然也有不少撞上维烈的结界和一些有人的包厢,奇怪的是射向国王包厢及其隔壁的魔法弹也像撞到什么似地弹开来。杨阳瞥眼间,看到拉克西丝缓缓垂下一根华丽的手杖,恍然大悟。 “父亲大人!”朵琳尖叫,拽住丈夫的衣袖,满脸惊惶,“罗兰,快救父亲大人!” “你父亲在哪?”本着怜香惜玉的原则,杨阳回头问道。朵琳大喜,指着一个方向:“那里!” “维烈……” “不用。”罗兰一边拉弓,一边镇定地道,“你们快走吧,这里我们来料理就行,不然,等平静下来,你们就很难脱身了。”还没说完,众人就听见一声异响,一盏水晶吊灯的链条应声而断,砸在穆伦和周围几名护卫头上。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清亮脆音,转过头的五人眼中映出支离破碎的吊灯和其下迅速扩大的鲜红液体。幸存的魔法师被这声巨响震回神,脱力地瘫坐在地。 “哇!”看见那血腥的一幕,朵琳吓得钻进丈夫怀里,冰宿和邱玲也脸孔雪白,见惯大场面的五人组却没什么感觉。杨阳由衷赞道:“真是让人叹为观止的箭术。那我们走了,谢谢你的帮助。” “不客气,一路小心。”罗兰回以微笑,转向红发少女,“希莉丝公主,你还不回家吗?你老妈最近可是焦头烂额啊,你这个做女儿的也不回去探探她。”希莉丝扮了个俏皮的鬼脸:“才不!是她先逼我离家出走的,谁理她!”罗兰叹了声:“最近的小孩……” 这时维烈已将屋顶轰出个大洞,唤出圣炎兽,率先骑了上去。耶拉姆淡淡道了声“承情”,第二个坐上去;接着是希莉丝;昭霆跨上后,转头挥手:“谢啦,金发帅哥!兰冰宿,戏剧社社长,咱们下回见!” “等一下!”两人踏前一步。杨阳打断:“不好意思,我们还不想暴露身份,不过别担心,总有一天我们会回来找你们的,还有轩风,然后大家一起回去。”语毕,她笑了笑,跳上圣兽。即将出发的前一刻,冰宿喊道:“等等!那个红发的,你是杨唯吗?” 红发青年转过头,微笑道:“我的名字是维烈,也不认识那个叫杨唯的人,再见。” 在各异视线的目送下,圣炎兽载着四人,冲出一片狼籍的会场,飞向蔚蓝的晴空。 ****** 丰之月26日,发生在米尔菲大剧院的超级惨剧震惊大陆。当天剧院里的两万八千人,死亡者四千七百六十六人,重伤不治者九十一人,轻重伤者超过两百。其中,死于魔法的只有少数人,大部份是在逃跑中互相践踏而死。由于参加的客人都是身份显赫的人,事后埃特拉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受到很大声讨;而直接导致这一惨剧的穆伦因死于“事故”,只能由他背后的哈梅尔商会承担罪责。博尔盖德不得不塞了大批贿赂给愤怒的国王和贵族们,才好不容易平息此事,财力却大为受损,名列其下的两大商会趁机倾扎,尤其是希顿商会,几乎并吞了哈梅尔商会近一半的产业,一跃为国内第一商会;凯曼商会居二;原先的第一商会落到了谷底。另外,维持拍卖会秩序的最高负责人赫德拿姆佩林引疚辞职,原因是有人控告他窝藏破坏拍卖会的罪犯。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以不该埋没一个无辜的人才为名,央求米利亚坦让渡。后者正愁如何安插赫德,闻言大喜,想也不想就把烫手山芋丢给女婿。就这样,罗兰麾下又多出一员大将。只有北之贤者赛雷尔****怀疑杨阳等人的座位在穆伦旁边不是巧合,可惜苦无证据,只得默认了这一安排…… 而在会场掀起轩然大波的五人组,当天就像蒸发了似地消失在米尔菲境内。唯一的目击者是绿冠鹤旅馆的马潼。他说一只雪白的大鸟从米尔菲大剧院的方向飞来,从它背上跳下五个人,其中四个少年少女牵出各自的座骑,还抢了匹其他客人的马,塞给一个红发青年,然后就一起消失了,连往哪个方向走的也不知道。不过米尔菲三面环山,唯一能逃跑的路只有东面的芬诺特运河和西面的诺瑞姆林小径,所以米利亚坦还是派出追兵,但都一去不回。十多天后,才有人找到那些中了幻觉术,在秋雪山谷里迷路乱转的追兵,沮丧地发现那五人早去的远了。而穿过秋雪隘口,就是盗匪辈出的奎拉图森林,魔兽成群又辽阔的弗兰提拉高原,北城上层不得不中止追踪,贴出悬赏告示。可是,当时情况过于混乱,人员又伤亡惨重,没几人记得犯人的长相,记得的也守口如瓶。导致追缉榜上的画象与真人相差十万八千里,等同废纸一张。就这样,两名满愿师和她们的同伴又在史书上留下辉煌的一页,消失于幕后。 序 “只有历史记得过去。后世的人们,只能在不知真假的片断描述中,拼凑、想象那逝去的年华。对历史学家而言,这是很伤脑筋的情况,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真想抛去现在,回到过去。但,这连最强大的时间魔法也办不到。” “所以,我们羡慕那些长寿的种族。但异族毕竟是异族,他们叙述的人类历史,和真正的人类历史肯定有段很大的差距。也许,只有成为一个人人唾弃的死灵法师,召唤出人类幽灵采访,我才能完成一部真正意义的历史书,不过,可能在我完成前,就被首都的执法教团烧死了吧,真希望有人能提供我一个现成教材。”——摘自《三流历史家的随笔》一书,提尔卡梅斯著,创世历1034年,第一册十八页。 《满愿石》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奎拉图森林 满是碎石的山坡地上,突然出现一轮耀眼的光华,十个身影缓缓浮现。 “哇!”昭霆踉跄半步,幸好被耶拉姆拉住,才没跌倒。她拍拍胸口,道:“这就是瞬间移动啊?好刺激哦。” “这是哪里?”杨阳环视周围。他们身在一条像是山谷的小道里,两边是高耸入云的峭壁,景色极为壮观。希莉丝答道:“是秋雪隘口,我曾走过这条路。”耶拉姆挑了挑眉:“这么说,这里离米尔菲不远?” “对不起。”维烈歉然道,“我很多年没来这里,周围的地形都不熟悉了。” 很多年?怕是不止吧,百儿千年都有可能,他能记得方向,就很了不起了。四人心知肚明。杨阳拍拍他肩,笑道:“别介意,会场乱成那样,他们暂时不会有空派人追来。”希莉丝附和:“不错,而且只要进入奎拉图森林,就很容易甩掉追兵了。”昭霆奇道:“那个奎什么的森林在哪?”希莉丝踉跄了一下,一脸受不了地道:“你…你连我们大致的行程也不知道,太夸张了吧!”昭霆不服气地道:“我知道的!我们要去西城!”希莉丝无力地垂下了头。 杨阳把一份地图塞给友人:“限三十秒内记下来,不然我们绝交!”随即对希莉丝道:“这小子其实很聪明,我远远比不上她。我师父曾说她是个百年难遇的魔法奇才,只是她不肯动脑,才显得一副蠢相。” “呵呵,是吗?”红发少女看着嘟着嘴研究地图的“魔法奇才”,笑了。 耶拉姆为人谨慎,沉吟道:“不管追兵短时间里会不会追来,我们还是及早上路比较保险。”杨阳和维烈颌首赞同。 “等一下!”希莉丝指着只剩一半的裙摆,“你是要我穿这个走山路吗?” “可是这里……”耶拉姆为难地看看四周。杨阳建议:“我们搭两个帐篷出来,就可以换了。”耶拉姆皱眉道:“搭帐篷太花时间了,就拿块大点的毛毯,我和维烈提着,你们在另一边……”还没说完,三道杀气腾腾的视线就瞪了过来。 “你有没有搞错!”昭霆河东狮吼。耶拉姆也提高嗓门:“我们又不会偷看!” “我不干!”希莉丝也抗议,“我里面什么也没穿,难道你要我在光天化日下赤身露体?”耶拉姆这才无奈答应。经过一番忙乱,五人总算打点妥当,换回符合各自职业的装束。但是,问题又来了。 “我不会骑马。” 维烈畏缩地看着四人特地为他抢来的赃马,一动不动。 “你不会骑马?”四人反问。希莉丝尤其诧异:“你怎么不会骑马,你不是贝姆特瓦托鲁帝的部下?” “我只是他的雇员……” “一样啦!每个隐捷敏亚人都会骑马,你身为他们的会计,难道没人教过你?” “教过,可我学不会。” “天呐。”希莉丝拍拍头。杨阳想起自己学骑马的辛劳,浮起同病相怜的感觉,道:“维烈,你和我一起骑吧,那匹马就用来驮行李,怎么样,耶拉姆?” “好吧。”褐发少年点点头。但是,他们并没有骑多久。只两个多小时,山路就变得相当陡峭。五人不得不下马,徒步攀登。小径寸草不生,铺满了碎石,走起来很不方便,人和马常常打滑。但包括自称“运动白痴”的维烈在内,没有人叫累,都默默走着。然而,虽然他们速度不算慢,黄昏还是追了上来,被彤云映衬得更为绯红的夕阳渐渐沉下正面的地平线。 耶拉姆看看天色,道:“今晚是穿不过隘口了,就在这儿露营一晚吧。”余人点头赞同,开始商量扎营的事项。这时,维烈转过头,俯瞰山脚下埃特拉首府模糊的身影。 “怎么了,维烈?” “有人过来了,距离大约六、七百米。” 四人顿时紧张起来,握住各自的武器。希莉丝咬牙道:“竟然来的这么快。” “我去解决他们。”语毕,维烈也不等回应,被转身往回走,几个起落就消失在灰蓝的暮色里。昭霆看得张大嘴巴:“好快的速度!难怪他不用骑马!”希莉丝也抑不住惊异之色:“嗯,看来他刚刚是刻意配合我们的脚程。”杨阳摇头:“不,那是风系魔法[加速],我感觉到魔力波动。”昭霆和希莉丝嘘道:“啧!原来是赖皮!” “你们几个才别偷懒,快来帮忙!”耶拉姆在不远处喊道。三个少女急忙奔过去。 当晚霞完全消失在深沉的夜幕里,四人不约而同地捕捉到迅速接近的脚步声。 “维烈,你回来了?” “嗯。” 明亮的篝火,温暖的笑容,令魔界宰相历经漫长岁月磨砾的平静胸怀泛起小小的潋漪,不觉露出淡淡的笑意,在黑发少女身旁坐下。后者递给他一杯热茶和一块夹有干肉的硬面包,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本来想打些新鲜的野味,可是附近连只野兔也没有,只好委曲大家了。”希莉丝摆摆手:“这算什么!以前在野地旅行我都是用冷馒头解决三餐的。”耶拉姆也道:“比起那些流离失所,三餐不继的难民,我们的境遇算得好了。” “可是我想吃热腾腾的肉……”昭霆小声道,惹来三人的大白眼。她扁扁嘴,一脸委曲地啃起面包,突然眼睛一亮:“对了!维烈,你的包!从你的包里拿点美食出来!” “你真是个对吃执着的人哩,连魔界的食物也觊觎。”希莉丝哑然。 “呃…为了摩耶的声誉,我不得不插一句,我们的食物都是保质保量的……” “好好!真不愧是魔界,快拿来!”昭霆馋相毕露。看不过去的杨阳捶了她一记:“吃你的饭去!维烈,你也是,别老宠着她。我不是不相信你们的卫生工作,只是再过半个月,你就要和我们分别,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若让这小妮子吃惯大鱼大肉,我们以后就头痛了。” “是,是我考虑不周。”维烈虚心受教。希望破灭的少女只好哭丧着脸继续啃面包。 耶拉姆盯着维烈:“你身上没有新鲜的血味,你没有杀了他们。”维烈笑了笑:“嗯,我没杀他们,只设了几个幻象陷井。你放心,那些陷井足够拌住他们十天半月了。” “我没不放心,这样最好。” 昭霆停下嘴,奇道:“咦,死小鬼,你啥时变这么好心了!前段时间还那么辣手。” “我并不喜欢无意义的杀戮。”耶拉姆淡淡地道,“当然,有必要时,我也绝不手软。”昭霆噎了一记。希莉丝笑道:“嗯!我也是!”昭霆顿觉一阵酸气从心底窜上来,忍不住讥刺道:“你们俩还真是志同道合啊。”听出她语气不对,耶拉姆和希莉丝莫名其妙地瞅了她一眼。杨阳用杯子遮住脸,偷偷窃笑。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他们整理好行李,再度上路。经过一上午的跋涉,总算越过了秋雪隘口,下降至山后的缓坡地带。路立刻变得好走不少,诺瑞姆林小径也转为平坦硬实的泥土道,还隐隐看得出车辙的痕迹,显然不久前有商队经过。沿着小径蜿蜒而下,可看到树木逐渐增多,到了山脚下,更是形成蓊蓊郁郁的一片,从山谷升起的稀薄雾气弥漫其上,那就是[奎拉图森林]。 “好大的森林,今晚恐怕又要露宿了。”昭霆咋舌。希莉丝道:“大倒没什么,问题是里面有不少强盗,不过以我们这群人的本事,谁抢我们谁倒霉。”有魔界宰相兼黑榜头号罪犯在,区区拦路毛贼,算哪根葱。杨阳和耶拉姆颌首赞同,一副有持无恐的表情。不想被他们寄于厚望的人却吐出一句让他们大吃一惊的话:“嗯…有不好的预感。” “什么!怎么回事!那座森林很危险吗?”四人异口同声。 “不是…不是危险,是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好像会发生什么麻烦的事似的。” 昭霆和希莉丝一脸茫然。耶拉姆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维烈这才回过神,腼腆一笑:“啊,对不起,我的第六感很强,能够预先感到一些征兆。其实每个魔族或多或少都有这个倾向。不过你们不用担心,现在的感觉不是很糟,应该不至于发生无法收拾的事,我们走吧。” 杨阳不放心地问道:“真的没关系吗?”维烈笑道:“没事的,我会保护你们。” 不安的心情顿时化为浓浓的信赖,四人点点头,率先迈开大步。 下坡路走起来很轻松,五人不一会儿就到达森林入口,并肩走进去。因为是秋天,大部分树叶都脱落了,在地上形成厚厚一层,林子里很明亮。空气里飘散着腐叶、青草和泥土的混合气味,不太好闻,但也不至于令人作呕。杨阳感兴趣地欣赏周围的景致,发现和红石山脉清一色桦树的山林比起来,这里的树木种类多得多,有许多叫不出名字,而且阔叶和针叶混和,说明这里虽然属于寒带气温,却很湿润。 昭霆不像友人对树有兴趣,走没多久就闷起来,嚷嚷道:“好无聊!维烈,讲个故事或唱首歌吧。”维烈还没答话,耶拉姆不愉道:“与其想那些无聊的事,不如提高警惕,这个森林可是有名的盗匪出没之地。” “怕啥!维烈不是说他第六感很强,盗贼出来他会没感觉?” “嗯…我想应该没问题,耶拉姆,就让我和她聊聊吧。” “你啊,老是宠着她。”耶拉姆无视棕发少女得意的笑脸,叹了口气。希莉丝笑着劝道:“算了,耶拉姆小哥,现在是秋天,盗贼出来的频数不多,就算出来也很容易发现。” “为什么?”杨阳不解。 “因为可以隐蔽的树丛少了呗。” “啊,原来如此。” 昭霆蹦蹦跳跳地跑到维烈身边,勾住他的手臂,催道:“快讲!快讲!”维烈啼笑皆非:“你也不告诉我想听什么故事,就叫我凭空讲?” “随便啦,随便你讲什么,就讲这个森林也行。” “森林?”维烈一怔,敲敲脑袋,“对了,[奎拉图],我有印象,[月魂之地]……这里是望月山的遗址!扎姆卡特和死灵王交战的地方!” 闻言,走在前面的三人也提起兴致,转过头。杨阳冲口道:“扎姆卡特,不就是血龙王吗?原来这里就是望月山啊。咦,你怎么了,维烈?” 红发青年脸色铁青,一手捂住嘴,低声道:“糟了……” “啊?” “没、没什么。”维烈垂下手,强作笑靥,“我们快走吧,离开这里,越快越好!”说着,一拉马缰,就往前冲去。余人又是困惑又是担心地跟在后头。昭霆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没事吧,维……”一语未毕,她撞上一堵人墙。原来是青年突然停下脚步。接着,耶拉姆和希莉丝脸色微变。 “前面有埋伏。”维烈往后退。 “知道了!”耶拉姆和希莉丝双双拔出武器,将他护在身后。几乎在同时,十几个大汉跳出树丛,挡在路中央。其中一个头目模样的男子挥着单刀,狞笑道:“小子们,警觉不错,竟然能发现咱们。哦!有两个女的,还是美女!好好,今儿运气真不错。” 是三个。杨阳默默补充,不过她是不会为这种小事生气的。希莉丝笑道:“维烈,你的第六感真灵,果然发生麻烦事了,虽然我怀疑这帮家伙够不够得上麻烦的水准。”和对方相同,她也不认为他们是需要认真看待的对手。 维烈一脸心神不宁,没有答话。杨阳愈来愈担心,低声问道:“维烈,你是不是不舒服?”维烈犹豫片刻,点点头:“嗯,我…我不太舒服,对不起,帮不上忙了。” “没关系!这几个小毛贼,交给我们就行,你到后边休息去。”昭霆扛着无刃冲到最前,挑衅地勾勾食指:“来吧,看我一枪解决你们。” “嘿,这小妞,可真辣。”盗匪头子淫笑着擦擦嘴,一举大刀,“上!” “杨阳,你保护维烈!” 耶拉姆丢下一句,飞快地迎上前,黑鞭直直挥下,劈开跑得最快的盗匪的脑袋瓜,同时投出匕首,将从旁掩上的另一人捅了透心凉。他一边避开另一边砍来的大刀,一边翻转手臂横抽侧首两名盗贼的脸部,转眼让四人了帐。其余盗贼见他身手如此狠辣矫健,都是一怯。昭霆趁机跟进,无刃一个帅气的横挥,让三把大刀飞向天空。希莉丝很有默契地窜上来,眨眼刺倒那三人。 就在这时,后面响起“啊”一声惊喊和杨阳的大骂:“笨蛋!昭霆,你把刀往哪儿劈啊!”原来那三把刀有两把往她和维烈站脚的地方射来,差点刺中他们。 “对不起对不起。”昭霆百忙中回首道歉,这一看却令她魂飞魄散,“呃啊——维烈!” “咦?”红发青年不解地歪着头。杨阳也困惑不解。千钧一发之际,跟着转过头的耶拉姆当机立断地喊道:“过来!” 两人反射性地踏前一步。说时迟那时快,一把寒光烁烁的大刀贴着维烈的背脊落下,将他的发带割了一截下来,深深刺入泥地。看到这一幕,连那些盗匪也松了口气,暗叫好险。 “昭霆!你这个混蛋!”杨阳只吓得脸青唇白,扑向大概是惊吓过度,僵在当地的同伴,“维烈,你没……”还没说完,红发青年挥动手臂,将她推dao在地。 “******!!” 众人还没从这个变故里回过神,就被一声响彻林间的大吼骇呆。因为那个声音……简直不是人类能发出的,而像是野兽的悲嚎,充满无边无际的哀伤、痛楚、愤怒、绝望,让人寒透心扉,又涌出几欲落泪的鼻酸,难受至极。 一时间,场内鸦雀无声。人人呆呆看着那个青年,发出那声像是悲泣的狂吼的青年缓缓走上前。 “让开。”走到一半,他立定,沉声下令。昭霆三人几乎是半失神地退到后边。红发青年周身散发出令人思考冻结的恐怖气势,仿佛君临天下的霸主,一举一动都充满不容反抗的压迫感,彻底震慑住在场所有的人。 盗匪们颤抖着,本能地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们的灵魂呐喊着、挣扎着、抗拒着,想尖叫、想逃跑、想哀求,可是他们的身体一样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死神慢慢走近。 青年再次停下脚步,举起右臂,白皙的五指屈起,停在一名盗贼淌满冷汗的额头前,然后,快如闪电地弹出中指。 噗哧!随着一声奇异的脆响,那盗贼的头颅平平向后飞去,化为鲜血和脑浆的混合物,在空中泼洒出放射状的图画。被这惨酷的场景震醒,余下的盗贼终于恢复少许神智和行动力,惨叫着转身逃走。泪流满面,连滚带爬,口里嚷嚷着无意义的单字,脑中唯一的念头是死神慢点挥舞镰刀,哪怕慢一秒也好。 但是,他们的希望落空了。 “风绞。” 发白的唇挤出冷酷得不像人类的声音,宛如冥王的审判。刺耳如尖哨的风声响起,无形的风化为无坚不摧的利器,瞬间汇聚成巨大而致命的风卷,裹住逃跑的盗贼,断肢残手伴随大量的鲜血爆散开来,更多的是数不清的脏器,以支离破碎的姿态在半空划出怪异的弧线。 整整半分钟,没有人动弹,也没有人说话,总共八只眼睛愣愣瞧着那个血池。 “呜呃……”昭霆第一个回过神,转身跪倒,呕吐起来。希莉丝脸色惨白,连连后退,最后一屁股坐倒在地。 “维烈!!” 红发青年应身回头,看着发话人,脸上一片无机质的平静。杨阳不住发抖,竭力将视线对准他,颤声道:“你…你怎么了?为……为为什么杀那些人?” “因为他们该死。”明明是熟悉的温润嗓音,却因平板的语调而变得陌生,“你们也是。” 耶拉姆跳起来,挡在杨阳面前,咬牙道:“你疯了!”青年没有理会他,喃喃道:“那家伙以为这点血就能平息我的愤怒?凭这十八条小虫的血?用这十八条小虫换你们四个害我走进这里的混蛋?想得美!” 杨阳脑中灵光一闪,一把拉住想要冲上去的少年,喊道:“住手!耶拉姆!他不是维烈!” “什……” “是你。”青年似乎这时才看清她的面容,微微一怔,下一秒,他全身剧震,两手紧紧捂住太阳穴,吐出痛苦的呻吟,“杨阳,发带……” 发带?耶拉姆三人一怔。杨阳用力撕下一片衣袖,跑到他身后,抓起他披散的长发,快如闪电地绕了两圈,死命抽紧。 几乎在同时,红发青年脱力般瘫软下来。杨阳扶住他的同时,听见一个细微的声音:“对不起……” ****** 柴薪发出噼啪声,更衬得暗夜静谧幽深,橘红色的火苗送出源源不断的光和热,却驱散不了围坐在篝火旁的四人之间压抑而沉重的氛围。正因如此,当其中一人开口说话时,其他三人都吓了大跳。 “我第一次见到维烈,他就是今天这个样子。” 杨阳边说边往后瞟,红发青年静静躺在他们身后,身上盖了条毛毯,呼吸匀称低缓,恬静安详的睡容完全无法与下午那人联系在一起。 希莉丝露出惊讶之情。昭霆和耶拉姆点了点头。 杨阳屈起一只膝盖,手肘撑在上面,缓缓道:“那是半年前的事了,但我现在还是记得很清楚,他如何用火球把一个小混混轰成灰烬,一脸失控地要古拉迪乌斯设下结界,准备把雷南郡的人全杀光。这时,一只鹰衔着根发带,把他的头发绑起来。” “这、这不就和你下午做的一样吗!”希莉丝矛塞顿开。杨阳点点头,神色懊恼:“没错!都怪我没早点想到!因为那时,维烈的头发刚被绑住,贝姆特城主和夏亚大神官就冲出来把他带走了。第二此见面时——就是芬诺特运河那次,我发觉他和上次好像不是一个人似的,虽然惊奇,却没多想,只以为他大概是脾气变好了……” 昭霆打断:“你说了这么多,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绑发带的维烈和不绑发带的维烈差那么多,这没道理啊!”杨阳大声道:“是双重人格啦!你生物课没学过!” “啥!”昭霆张口结舌。耶拉姆沉声道:“恐怕不止双重人格这么简单。” “咦?”三人一齐看向他。 “不是有传说,降魔战争末期,血龙王扎姆卡特加入人类一方,和魔界宰相维烈赛普路斯同归于尽?”少年无视三人快凸出来的眼珠,冷静分析,“还有,半年前,捣毁血龙王爱人坟墓的死灵王复苏没多久,就被维烈偷偷干掉。” “你…你是说……”希莉丝结结巴巴。杨阳接口:“维烈的另一个人格是扎姆卡特?” “嗯……” 背后传来的呻吟令四人颤抖了一下。离得最近的杨阳首先靠过去,其他人也关心地围过来。因为青年的双眼仍然是闭着的,无法判断他醒了没有,杨阳只得试探地问道:“维烈,你醒了吗?” “……” “没醒。”昭霆又是失望又是松了口气,接着差点吓得跳起来:“我醒了。” 维烈微笑,笑容也平时一样和煦温暖,四人心里的大石这才放下。杨阳关怀地问:“你没事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昭霆愤愤地道:“醒了也不吭一声,故意吓人呐!” “我没事。”维烈不太顺畅地坐起,“抱歉,我刚刚吃了一惊——我以为你们走掉了。”希莉丝怒道:“我们是这么没义气的人吗!” “可是,我差点就杀死你们……” “对了,正好,我们正想问这件事。”四人异口同声,“下午那个你是不是血龙王扎姆卡特?”维烈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果然!” 维烈只手按住前额,使劲甩甩头,用疲惫的声音道:“抱歉,可以给我一杯提神的茶吗?我头痛死了……还有,帮我把头发绑绑紧,好像有点松了。”昭霆和希莉丝立刻抢着帮他打蝴蝶结。杨阳和耶拉姆回到篝火旁起锅沏茶。 几分钟后,四个少年少女重新围坐在篝火旁,定定看着青年两手捧着茶杯,一小口一小口抿着。没人开口说话,不是害怕,是觉得青年的神情和眼下的气氛都很柔和,不舍得打破这样安宁的感觉。但是,他们可以不吭声,另一人却无法长久保持沉默。 “扎姆卡特他……”维烈放下茶杯,低声道,“他是个个性相当强烈的人,感情也是,和我这种天性温吞的人截然不同,所以我很难压下他的意识,只能靠催眠的力量——用发带作为人格转换的信号,做自我催眠。所以我一解下发带,就变成扎姆卡特的人格。” “原来如此。”余人恍然大悟。杨阳奇道:“可是,血龙王的灵魂怎么会跑进你身体里去呢?”维烈苦笑道:“若只是灵魂跑进来也算了……杨阳,你点根火把,照我的影子。”黑发少女疑惑地捡起一根柴薪做成简易火把,站起身来。 “啊——” 昭霆和希莉丝齐声惊呼。耶拉姆也脸色发白。杨阳差点滑落了火把。 被火光照成橘色的地表上,清晰地映着一个巨大的黑影。 ——那是龙的影子。 ****** “呜!我今晚会做噩梦!” “抱歉,我不是故意吓你。” “不管啦~~你要负责!给我药、安眠药!” “这个……” “不用安眠药,你只要沾到枕头就会睡得像死猪。”杨阳毫不留情地指出事实,挥手命令友人闭嘴,转向红发青年,“你可以说了,维烈。” “嗯。”维烈点点头,两手捂着杯子取暖,整理思绪般缓缓道,“就如你们看到的,我已经和血龙王融为一体了,不止是灵魂,还有身体……”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暧mei耶!”希莉丝打断,搓搓臂膀。余人也有点不舒服。维烈不介意地笑笑:“那这么说吧,我的身体有一半是龙,被转化为龙的体质。所以我拥有龙的体力,虽然无法变身成龙,也可以使用龙威和龙之吐息……当然不是从嘴里吐出来,是借用手掌凝聚(四人松了口气)。相应的,灵魂也是。我和扎姆卡特共同分享彼此的记忆、感情和知识,只是我们的性格差太多了,才不得不分裂成两个人格,本来应该是融和的。” 昭霆皱眉道:“为什么要融和呢?多恶心!”维烈疲惫一笑:“我本来也这么想,但我现在情愿和他融和了,就算变得粗暴也无所谓,省得两个人一起发疯。” “什么意思?” “扎姆卡特原本不是这么残忍的人,也并不粗暴,只是有点刚愎自用。他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一半是月的死,一半就是我的缘故。” “月是谁?”希莉丝好奇地问道。 “血龙王的情人。”杨阳回答。昭霆补充:“而且是男的。” “什么!!!” 耶拉姆瞅着维烈,脸色阴晴不定:“你说你和血龙王共同分享记忆和感情,这么说……”维烈叹了口长气:“没错,我被迫分享了他对月的爱,也分享了…他和月的那些记忆。” “……”耶拉姆无言以对,朝他投以同情的视线。三个少女只差没说出“节哀顺便”四个字。 “我不是歧视扎姆卡特,也对同性恋没有偏见,只是…我毕竟是个正常的男人(四人连连点头,表示理解),而且,我也有喜欢的女性。” 四人大吃一惊:“你有喜欢的人了!?”维烈浮起腼腆中带着哀伤的神情,点了点头。见状,除了比较迟钝的昭霆,其他三人都猜出来:“是玛格蕾特?” “嗯。”维烈脸一红,顿了一会儿才重拾话题,“现在你们应该明白了,我为什么说融和比较好。我和扎姆卡特性格不合、性向不合,思考方式不同,行事风格不同,连所爱的人也不一样,硬拆成两个人格只是彼此折磨。我还好,扎姆卡特已经愈来愈无法忍受。他本是堂堂龙王之尊,却被迫和我共用一具渺小的身体,他会暴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昭霆嘘道:“他有什么好不满的!就算他是血龙王,你还是魔界宰相哩!你都没暴走,他暴走个屁!”耶拉姆和希莉丝颌首赞同。杨阳却道:“话不能这么说,龙族是自尊心非常高的生物,何况智比海深的龙王,而且这种事,不是身份相当,就可以算了的事。”余人默然。维烈笑道:“你说的不错,症结就在于此。” 希莉丝拍拍膝盖:“说了半天,你还没告诉我们,你和血龙王为何变成这样。”杨阳三人一呆:“对哦!” 维烈喝了口已变凉的茶,道:“我曾跟昭霆说过,我本来是黑发,之所以变红是因为一个魔法的意外。”众人瞪大眼:“难道……!” “嗯,我们是被失控的魔法变成这样,也可以说是因为自身的力量。”维烈仰起头,轻轻叹息,“那个时候,我们为了消灭对方,不顾一切使用了禁咒魔法,具体什么招数我忘了,总之,那是我们最后的力量,所以我们都没力气抵挡对方的攻击,被炸成了粉末……” “啊!” “是的,那时候,我的确是死了,因为我的核碎了。” “核?是魔核吗?”杨阳问道。维烈点点头:“还有扎姆卡特的[龙魄]。你们应该知道,这两样东西对魔族和龙族来说,就等同人类的心脏。”昭霆皱眉:“那你们怎么……” 维烈顿了顿,回忆良久,才道:“其实…后面的事我也不清楚,当时我的意识已经完全消失了,等回过神时,就发现自己好端端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冒出一大堆以前没有的记忆,胸口充斥着一股不属于我的强烈情感……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快发疯了!我同时爱着两个人,为他们的死而发狂;又因为我们还没从杀了对方的念头里脱身,而疯狂地想要杀死自己……要不是菲亚斯,我的同伴及时将我打晕,我也许真的会当场发疯。” 四人听得寒毛直竖。杨阳小声道:“那后来呢?” “就变成这样了。菲亚斯他们亲眼看见我痛苦的样子,生怕我一醒来又受不了,于是强行封印了扎姆卡特的意识,还有我和他战斗的那段记忆。可是扎姆卡特的记忆已经和我其他的记忆融和,他们根本没办法拆开,所以我一醒来就发现不对,而且血龙王的意识岂是那么容易封得住的。不过托他们的福,让我偷到一段时间消化,赶在扎姆卡特的意识压制我的意识之前用催眠术掌握了主导权。” 杨阳四人这才松了口长气,为对方感到由衷的庆幸。维烈苦笑了一下:“但是,因为太仓促,我想不到比较高明的催眠术,一不小心,扎姆卡特的人格就跑出来作乱,为了不让他把摩耶搅得天翻地覆,我跑来人界,却因此给人界带来了灾难。” “这么说,血魔是——” 维烈点点头,神情阴郁:“对不起,明天一早,我就离开你们。”四人大吃一惊:“为什么!”随即反应过来,杨阳起身:“因为下午的事吗?” “别开玩笑了!”昭霆也跳起来,“既然知道真相,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把你的头发看好就行!你多此一举个什么劲!”希莉丝接口:“没错,你再说这种话,就是不把我们当同伴。” “留下吧。”耶拉姆简洁地发表意见。杨阳双手插腰,一字一字道:“维烈,明天早上,不,到龙谷之前你敢不辞而别,我发誓,我找遍天涯海角也要把你逮回来!” “说的好!”昭霆和希莉丝拍手。耶拉姆淡淡地道:“我也发誓。” “啊!别抢我们的台词啦!” 黑发少女朝呆坐的青年比出两指:“两个字,只准你回答两个字——离、还是不离?”昭霆三人心道:你都给他规定好了还问,想不到杨阳也有霸道的时候。 维烈浮起腼腆却开怀的笑意:“不离。” ****** “我都说了不离了,你们为什么还不让我守夜?” “这是关心你,你不是头痛吗?去去,去睡觉。” 维烈窝心地转过身,只迈出两步,就听见三个少女对第一个守夜的耶拉姆咬耳朵:“虽然他不太可能在你的时段逃走,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可得打起精神。” “……”原来我的信誉只有这么一点!魔界宰相险些滑了一跤。 夜阑人静。黑沉沉的广袤树林里除了间或响起的野兽长嗥,再无其他声音。轮到第四个守夜的杨阳独自坐在篝火旁,不时看一眼周围的同伴,尤其是其中一个。 为了方便“看守”维烈,今晚他们连帐篷也没搭,就裹着毛毯睡在野外,所以她能清楚地看见每个人的睡姿。昭霆就不用提了;耶拉姆和希莉丝的姿势一模一样,都是侧躺,也就是可以随时掏出枕下武器进入战斗状态的姿势;维烈就放松多了,不过可能是头痛的关系,睡得不太安稳,老是翻身,像这会儿。 杨阳跑过去,捡起毛毯,正要帮他盖上,目光落在一样异物上。 这是什么?她往旁挪了半步,让火光照在上面,这才看清,原来是面手镜,挂在青年的大腿侧边。翻身时把衣摆压住了,才露了出来,平时应该是藏在衣服里的。 杨阳好奇地摸摸镜面,随即想起西欧的古老民间传说:镜子会在晚上吸走照镜者的魂魄,连忙缩回手,过了一会儿见无异状,才大起胆子又碰了一下。 就在这时,她感到巨力拉扯,还来不及惊叫,就被吸进镜里。 噗嗵! 冰凉湿滑的触感从头顶漫延至全身,就好像掉入水中的感觉,却没有溺水的窒息感。当杨阳从那怪异的感觉里回过神,发现自己趴在地上,可是这地面不像一般的地面,和[混沌领空]里一样,轻飘飘没有实体感。在她面前有一座水池,而水池上,有个人。 其实,说那是个人,似乎不太正确。因为他不但浮在水面上,而且身体像洒了银粉似的,闪闪发亮,还有点透明。杨阳惊噫了声,那人震了震,转过身。 他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性,有一张很耐看的脸和打成辫子的长长棕发;身穿一件式样很像神官服,不过看起来轻便许多的褚色长衣;他的眼眸是琥珀色的,水晶一般透明,里头闪着温润的琉璃光彩。 “你是谁?”相同的疑问出自两张嘴里。那青年愣了愣,低头看水池:“对了,你是从外头跌进来的。可是你为什么会跌进来?还从来没人跌进来过。”杨阳呆呆听着他的自言自语,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叫道:“对了!我被吸进镜子了!” “嗯,你的理解力很不错,就是反应慢了点。” “天呐!那个传说是真的!完了!我死了!”杨阳跳起来,抱头哀鸣,“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维烈,你这个混蛋!尽收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初我看昭霆用就知道总有一天会出乱子,可为什么应在我身上?苍天不公~~~我还年轻~~~” “你要出去的话,从这里跳下去就行了。”那青年指着水池。杨阳一呆:“啊?” “你刚才的意思是想出去吧?虽然很多句子我听不懂……” “等等!”杨阳打断,一脸无法置信,“你是说,我可以出去?回我的身体?” “对啊。” “你不是镜里的妖魔?会把我困在这里,抢我的身体?”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青年困惑地反问。杨阳大喜过望,点头哈腰:“谢谢,谢谢,好心的镜子精灵!” 青年皱眉:“我不叫镜子精灵。”杨阳吓了一跳,因为他的神情十分稚气,一点也不像个二十来岁的大男人,不禁浮起好奇。而且既然确定可以回去,她也不急了。一边打量四周,一边问道:“你若不是镜子精灵,为何住在镜里?” “我不知道。” “啊?”没料到这样的答案,杨阳诧异地回过头。 “从我有意识起,我就住在这里,所以我不知道我为何住在镜子里。”青年用理所当然的口吻道。杨阳挑眉:“那你还说自己不是镜子精灵。” “住在镜子里的,就一定是它的精灵吗?” “……”杨阳无语。见状,青年浮现出狡黠的微笑,这笑容触动了少女心里的某根弦。因为这表情,像极了她记忆里的那个人。杨阳一阵颤抖,用力甩甩头。 “你怎么了?” “没什么。”杨阳定了定神,仔细端详他,发现他和神官长得一点也不像,真不知道她刚刚怎么会生出那种错觉。 “咦!”那青年也上下打量她,眨了眨眼,“你长得好像那个红发男人。” “你认识维烈!?” “哦,他叫维烈啊,我不认识。” 杨阳呆了会儿,才道:“你不认识他,怎么知道我和他长得像?”青年轻快地笑起来:“很简单,因为我看过他。”杨阳恍然大悟:“对哦,他照镜子,你就看到他了。”没想到维烈还挺自恋的。 “不是不是。”那青年摆摆手,“我才不看水池呢,自己的脸有什么好看的。我之所以知道他,是他呼唤我的缘故。” “呼唤你?” “嗯,真是吃饱饭没事做,每次都说些不知所云的话,搞得我一头雾水。” 且不说对方是否一头雾水,现在杨阳也被他搞得一头雾水。 “等一下!你说维烈呼唤你,这是为什么?” “我要知道就好了!” 看来这件事得问维烈,问他白搭,还愈问愈糊涂。杨阳思忖。那青年弹了个响指,笑道:“嗯,你很明智,知道问我是白搭。” 杨阳大吃一惊:“你会读心术吗?” “读心术?世上哪有那玩意儿!这种事只要稍微观察一下就知道。”青年嗤之以鼻。杨阳道:“我还以为你是魔法师。” “魔法师?我生前可能是,现在,就只是个幽灵了。” “你是幽灵吗?” “嗯,好像是。” 好像是?少女皱皱鼻子,心道:就算这家伙真是鬼,也是个糊涂鬼。而糊涂鬼是没什么好怕的,所以她和气地道:“我叫杨阳,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侧过颈子:“你不怕我勾你魂?”杨阳又瑟缩了一下,随即看见他眼中恶作剧的笑意,生气地挑高眉:“你勾得到就试试!” “哈哈哈……抱歉,太久没和人聊天,有点忘了分寸了,请原谅我的失礼。”青年足尖一点,飞离池中心,落到她身前,“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啊!”杨阳瞠目结舌。 “不过,那个男人叫我肖恩,肖恩普多尔卡雷。” 第二章 宿命的另一半 破晓时分,昭霆被浸透骨髓的寒意激醒,一边哆嗦一边找毛毯,好容易在两米开外找到,紧紧裹住身体,往篝火瞧去。让她惊讶万分的是:火熄了,而且旁边没有人。 她急忙四下张望,突然“啊——”地叫出声。 “!”耶拉姆和希莉丝几乎同时跃起,手持武器转向声源:“昭霆,怎么回事?” 昭霆不答,比出食指,两人转过头,也呆住了。 黑发少女一手搭在红发青年腰间,偎依在他胸前,似乎睡得十分香甜。两人的姿势近乎亲密,予人无限遐想。希莉丝拍拍脑袋:“哎呀,他们俩什么时候变这么要好了。” 耶拉姆脸色一变,扑向两人,伸手推搡:“维烈!杨阳!醒醒!”青年模糊地应了一声。少女却依旧一动不动。这下希莉丝和昭霆也看出不对,飞奔过来。 “杨阳!杨阳!”耶拉姆扳住同伴的肩上下摇晃,连唤数声,没有回应。希莉丝抓起少女的脉搏,脸色渐渐变得铁青,举手放在她鼻下后,更是转为惨绿色:“没有…没有呼吸……” “什么!!”昭霆大惊失色,正要扑上,维烈坐起来,道:“等一下,你们让开。”耶拉姆将怀里的人递给他,拦住昭霆。希莉丝六神无主地问道:“怎么样?还救得活吗?” 乍碰触到少女冰冷的躯体,维烈也浮起紧张的神情。出乎三人意料,他没有做任何急救措施,一把放下杨阳,按住一面镜子,喊道:“肖恩!快放她出来!” 话音刚落,一团烟雾状的东西从镜面弹出,没入杨阳的胸口。几乎在同时,地上的人震了震,发出“咳!咳!”的呛咳声,却就是吸不进气。维烈托起她,毫不犹豫地吻住那两瓣失去血色的唇,将一口气渡了进去,旋即离开,用力拍打她的背部。 其他三人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昭霆冲口道:“那面镜子吸走了阳的魂魄?”维烈点点头,半晌停下手,脸露喜色:“好了!” “唔……”杨阳幽幽醒转,只觉头晕眼花,全身虚软,一时搞不清身在何处,迷迷糊糊地道,“肖恩,你干嘛踢我?” “因为再不把你踢出来,你就要死了。”棕发青年跳出镜子,浮到半空,关怀地俯视她,“你没事吧?抱歉,我忘了活人的灵魂是不能离开身体很久的。” “是吗?难怪我觉得很难过。”杨阳甩甩头。维烈抬起头,厉声道:“你为什么把她拉进去?”肖恩皱起眉头:“我拉她?才没有,是她自己跌进来的。” “你说什么!” “喂,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昭霆叫道,“到底在对谁说话?”希莉丝和耶拉姆也满脸困惑,愣愣瞧着他俩。 杨阳比他们还惊讶,指着浮在自己上头的那人:“他呀!” “他?”三人一齐抬头,却只看到一片以树叶为边角的苍蓝色天空,“……谁?” 鸦雀无声。大眼瞪小眼。 “你们看不见他!”好半晌,杨阳才反应过来,跳起来大喊。 “你看得见他?!”昭霆,耶拉姆和希莉丝也紧张地站起来。 肖恩开口道:“普通人是看不见我的,你忘了我是幽灵?”顿了顿,他侧过颈子,抚mo下颌,“哎,对了,普通人看不见我,那你怎么看得见?”杨阳看看他,再转向三个呆若木鸡的同伴,结结巴巴地道:“他、他说他是幽灵,所以你们看不见。” “那你怎么看得见?” “这个,他也不知道。” “因为你是他宿命的另一半。”维烈拿着手镜起身,表情极为奇妙,似震惊,似怀疑,似高兴,似担忧,又似完成了一个宿愿的轻松。杨阳四人认识他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表现出这么多情绪,不禁呆住了,过了一会儿才会意。杨阳、昭霆和耶拉姆想起和召唤兽定契约那天的情景,惊讶地瞪大眼。 “肖恩就是我的搭档!?”杨阳喊道。耶拉姆恍然大悟:“难怪他那天不出现,原来他已经死了。”昭霆好奇地拉拉友人:“阳,他长什么样?快告诉我。” “呃,他……”杨阳抬头寻找青年的身影,后者扮了个鬼脸:“别告诉她,照我说的讲。” “阳!”昭霆再度催促。耶拉姆和希莉丝也露出好奇的神情。 “他…呃,他大约九十多岁,长得方面大耳,油满肥肠,麻子满脸,五官走样,顶上无毛,瘸腿断臂,他还长着六指和痔疮……”肖恩!太夸张了啦!想害我丢死不成! 杨阳还没说完,希莉丝就捂着嘴转过头;耶拉姆也脸色难看;昭霆眼中泪光莹莹,颤声道:“阳,你好可怜,好可怜。” “哈哈哈!”看到三人的表情,肖恩笑得跌下地,抱着肚子猛捶地面。杨阳一脸哭笑不得地瞪着他:“诽谤自己,这么好玩吗?”三人一怔:“咦!” “哈哈…哎呀,你别说嘛!我还有一箩筐形容没让你说呢,真是的。” “阳,你骗人!”昭霆哇哇大叫。耶拉姆和希莉丝也脸色不愉。杨阳急忙撇清:“不是我啦!是他硬要我这么说的!”耶拉姆皱眉道:“什么,真是个爱作弄人的幽灵。” “那他到底长什么样?”希莉丝的好奇心又冒出来,“是男是女?”杨阳看向青年,眼神透出征询之意。肖恩直起腰,点了点头:“好啦,告诉他们吧,把我形容得帅一点。”杨阳干咳一声,开始叙述:“她是个十七八岁的美少女……” “喂!” “……长着一头飘逸的长发,水汪汪的眼睛像天上的星辰,樱桃小嘴……” “喂喂!” “……她的身材玲珑纤细,肤白胜雪,而且什么也没穿……” “杨阳!” 无视宿命的另一半抗议的哀嚎,黑发少女径自在三人各异的视线里结束了演讲。维烈啼笑皆非地道:“这么看来,你们俩还挺配的。” “对了,你!”肖恩跳起来,“你快帮我翻案!告诉他们那是她瞎吹的!” “我……” “维烈。”杨阳挑高眉,脸上明白写着“你敢说就试试看”这行大字。维烈笑了笑:“不是的,我是想请你帮我保管这面镜子。” “咦!”包括肖恩在内,众人都大吃一惊。 “我之所以带着肖恩到处跑,就是希望找到能连接他那已断开的命运之线的另一个[他]。”维烈惆怅地道,“既然那个人现在出现了,我自然就功成身退。” 昭霆蹙眉道:“你说的那个什么另一个她的?这个幽灵不是阳命中注定的搭档么?还有,那个名字怎么那么像男的?” “因为我本来就是男的!”肖恩大喊,可惜除了杨阳和维烈,没人听见他说什么。前者还朝他扮了个鬼脸,令他差点气炸。 维烈淡淡地道:“所谓搭档,就是指波长吻合、配合默契,理解彼此心灵的两个人,不是吗?宿命的另一半就是这个意思,不是常人以为的命中注定的对象,红线的两端那种意思,只是两人的魂场相同,命运线可以连接而已。换句话说,就是可以[借体还魂]。” “什么!”众人大惊。昭霆冲口道:“你想让他借阳的身体还阳?”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维烈摆手,“我只是希望杨阳帮我唤醒他的记忆。” “记忆?”看不到幽灵的三人组茫然不解。杨阳击了下掌:“对了,肖恩说他完全丧失了生前的记忆。可是,为什么我能够唤醒他的记忆呢?” “因为他的记忆是被人封住的。” “被封住?”杨阳四人一愣。肖恩喊道:“是谁?”维烈淡淡地道:“你什么都不记得,知道了他的名字又有何用。”棕发青年语塞。 昭霆奇道:“被封住,解开不就行了?难道这个封印强得连你也解不开?”维烈苦笑:“我解得开,但……” “对了,因为肖恩是灵体。”杨阳恍然大悟。昭霆还是不懂:“灵体又怎么了?” “灵体是很脆弱的。”耶拉姆解释,“它不像肉体可以承受一定的魔法冲击,虽然对物理攻击免疫,但是没有抗魔力,只要受到一点打击就有可能魂飞魄散,何况是极为霸道的解封魔法。”昭霆这才明白。 希莉丝拍拍手:“原来如此,让他附在阳身上,再解开封印,是这意思吧?” “不是的。”维烈摇头,“虽然肖恩可以附在杨阳身上,但身体还是杨阳的,无法提供给他任何的保护,反而会伤到杨阳的身体;而且封印是直接施加于肖恩的灵魂,除非他自己挣脱封印,不然别无他法。” “真难办哩。”耶拉姆和希莉丝皱眉,很是烦恼。杨阳问道:“那我还能给他什么帮助呢?我的身体对他根本没用。” “我希望……你能给他勇气。” “勇气?”四人反问。棕发青年的脸庞刹时变得雪白,转过头去。维烈看向他,一字一字道:“你果然心里有数,只要你想,随时想得起来。”肖恩蛮横地道:“我就是不想回忆,你管得着吗!” “现在的我的确没资格管你。”维烈叹息,“在你把我的形影从你心里抹去的那一刻,我就不是你的什么人了,不过,我不怪你,我也是把你逼到这地步的元凶之一。”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啦!” 昭霆举手抗议:“喂,别忘了我们的存在!看你一个人自言自语很奇怪耶!”希莉丝附合:“嗯,真的很像自言自语,如果我们也能看见那个幽灵就好了。”耶拉姆问道:“你有这方面的道具吗?”维烈想了想:“好像有……” “等等,维烈。”杨阳插口,若有所悟,“你的意思是,肖恩自己不想回忆以前的事,才想不起来?”维烈苦笑点头。 “那个幽灵,是不是曾经遇到很悲惨的事?” “啊,死小鬼,你和他同病相怜啦?” “闭嘴!” “……肖恩说,他也想知道,是不是你和他同时爱上一个女人,你为了获胜杀死他,产生了负罪心理;或者,你是他的妹夫,却见异思迁抛弃妻子,怕被他扁而先下手为强;又或者;你们是同窗好友,你却因为成绩老是不如他萌生嫉妒,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勒死了他;再或者,你是同性恋,为了永远zhan有他而把他变成灵体锁在镜子里;还有……” 那个幽灵想象力真丰富……盲眼三人组已经听不下去了,另一个真正眼盲的人也露出暴走的表情:“肖恩,你再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话,我就——我就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哦哦,光火光火了!居然能让活了n年韧性超好的魔界宰相气成这样,他可真有本事!四人感动地欣赏同伴气疯的模样,对肖恩涌起无限的钦佩之情。 “咧~~~”棕发青年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摆明了有持无恐。维烈被他气得发抖:“你你你……” 他刚刚一定做了个鬼脸。虽然看不见,但看维烈的反应,三人也能猜到。昭霆跳起来,兴致勃勃地道:“维烈,让我们也能看得到他啦!我想跟他说说话!”维烈先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卸下背包开始翻找。耶拉姆和希莉丝瞪视杨阳:“你又骗我们,他是男的!” “嘿嘿。”杨阳不好意思地抠抠脸颊,“其实那是我的想象啦!我比较希望是女的搭档!”肖恩双手插腰:“你居然嫌弃我这样的帅哥!” “我遇到的帅哥多了,你的姿色只能排中上。”杨阳挥挥手。 “那些奶油小生,怎能与我这风华绝代、英俊潇洒、聪明文雅、机智果决、强壮温柔、睿智博学、心胸宽大、幽默爽朗、才思敏捷、口齿辩给、文武双全的……” “你还有什么形容词没用上?”维烈攥着拳头站起,咬牙切齿。昭霆三人转过头:“找到了?” “嗯,不过没找到你们要的,只找到这个。”维烈摊开手,三只铜制的小耳夹躺在他掌心,“这是[尼布卡之耳],戴上它,就可以听懂冥界生物的语言和灵体的声音,不过这玩意儿阴气太重,最好别久戴。”三人点点头,取了耳夹戴上。 “好了,肖恩,你和他们聊聊吧。”杨阳转向宿命的另一半,见他深吸一口气,知道不妙,正想提醒三人注意…… “哇!!!” 三人的眼睛刹时变成“”形。 ****** “维烈!给我灵界手套!我要k死他!” 好几分钟后,回过神的昭霆发出霍霍的磨牙声,咆吼道。另两人也一脸苦大仇深,绝不善罢甘休的表情。维烈苦着脸道:“我没有你说的那个道具,不,世上根本就没有……” “我不管!我要杀了他!” “笨蛋!你还快不道歉!这种恶作剧太过份了!”杨阳扳起脸训斥罪魁祸首。肖恩瑟缩了一下,扁嘴道:“只是开个玩笑嘛,何必这么生气。” 昭霆、耶拉姆和希莉丝怔了怔,肖恩的声音出乎他们意料的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出头。他的声线不顶好听,却很特别,细流般舒缓而流畅,又如和风般活泼而轻快,让人一听,脑中就浮现出一个充满阳光气息,总是唇畔带笑的男子形象,怒气不知不觉消散开来。 “好年轻哦,他几岁?”希莉丝问道。肖恩跳到她身侧,在她耳边道:“我100岁。” “哇!” “肖恩!” “好啦好啦,不开玩笑。”肖恩双手一摊,“不过,我真的不知道。” “对了,你丧失了记忆。”四人想起来。维烈开口道:“你33岁。” “咦!他(我)这么老了?”四个人类加一只(?)幽灵齐声道。杨阳打量肖恩:“一点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只有二十来岁。”肖恩双手环胸,熬有其事地道:“嗯,一定是我保养得好。”昭霆三人浮现程度不一的恶心表情。杨阳则扁了他一拳,当然,没有打到。但是亏得她,让三人确认了肖恩的位置。昭霆伸出手,却只感到穿过空气的空虚感。 肖恩皱眉道:“你摸我胸部干什么?非礼啊!”杨阳看的爆笑。 “啊,真的是幽灵耶,摸不到。”昭霆惊奇地盯着那只手。希莉丝比量了一下:“这里是你胸膛的话,你的身高应该是177—180,挺标准的。” “他178。”维烈再度报出正确答案。肖恩瞅着他,浮起暧mei的笑容:“你真的对我的事无所不知哩,该不会真的迷恋上我了?”还没说完,维烈就给了他一脚。 肖恩生前和维烈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吧。杨阳微笑起来,突然,她想起一事,冲口道:“维烈!肖恩就是圣贤者!对不对?” “什么!!”昭霆三人大惊失色。肖恩歪着头:“圣贤者?好恶心的称号。” “他不是。” 维烈毫不犹豫地道,语气斩钉截铁。众人受惊的心脏恢复原位。 “对了,圣贤者是37岁时从这个世界消失的,肖恩只有三十三岁。”杨阳想起历史,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维烈递出手镜:“那么,肖恩就拜托你了,杨阳,请你把勇气分给他,帮助他正视自己的过去,无论那是多么伤痛的往事,因为……我希望他想起来,想起我这个朋友。” “自私的家伙。”肖恩嘀咕。 杨阳为难地看看镜子,转向棕发青年:“我很乐意,也会尽力,可是肖恩的意愿……” “我跟你走,我比较喜欢你,跟你聊天有意思,不像这个说话老莫名其妙的家伙。” 杨阳尴尬地瞪了他几眼,心想他怎么能这样说一个好朋友,即使不记得。维烈却道:“别怪他,本来就是我对不起他,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那么,麻烦你了,杨阳。” “嗯。”黑发少女终于伸出手,接过手镜,许下无言的承诺。 “谢谢。” 红发青年清俊的脸庞闪过复杂的情潮,深深低下头。 ****** “肚子饿死啦!饭,我要吃饭!” 昭霆大声喊出民生所需。杨阳抬头看天,微讶道:“哎呀,已经这时候了。”在他们为肖恩的事磨菇时,太阳已悄悄爬到头顶上空,朝整座森林倾洒温暖灿烂的光波,好似给树叶镀上了一层金粉。维烈转过头:“肖恩,你回镜子里去,阳光会消耗你的能量。” “对了。”杨阳惊讶地道,“他怎么能晒太阳呢?他是幽灵、是阴灵耶!”(注:亡灵除非受到死灵魔法的制约,不然都必须遵守冥界的律法,在暗夜活动) “我是独一无二的幽灵,不怕太阳。”肖恩吹嘘。维烈皱眉道:“别听他瞎说,因为他是生灵,所以才可以大白天出来,不过也不能待太长时间。”希莉丝睁大眼:“生灵?那他的身体还活着咯?” “不,死了,只是他的灵魂是被强拉出身体的,所以是生灵。” 耶拉姆道:“这不是蓄意谋杀吗!到底是谁对他做出这种事?”维烈淡淡地道:“那个人早就死了,说出他的名字也没意义,我们还是赶快上路吧,时候不早了。” “先吃饭啦!”昭霆大声抗议,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赖道,“不给我吃饭,我绝不走!” “真拿你没办法。”杨阳翻了个白眼。希莉丝笑着挥挥手:“算了,她说的对,不吃饱饭,怎么有力气上路。”耶拉姆咬牙道:“她根本就不是这意思。” 维烈笑道:“大家都饿了,不如就吃我包里的东西,别啃干粮了,如何?俗话说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应该吃得好些。”昭霆立即叫好,余人犹豫片刻后,也同意了。 “啊,好好哦,三明治、培根、肉松甘蓝卷、牛奶、咖啡、红茶……”肖恩浮在众人上空,细数摆在地上的早点,满脸垂涎,“呜呜,我也想吃,还有酒!可恶!为什么幽灵就不用吃饭呢!我们也有胃袋啊!杨阳,身体借我!我要吃饭!我要喝酒!” 这家伙,该不是昭霆的前世吧?杨阳、耶拉姆和希莉丝浮起相同的怀疑。棕发少女一扪心思大块朵颐,没空理会幽灵的哀嚎。依然是维烈出声搭荏:“肖恩,别闹了,你想吃饭,回镜子里,想变出多少就变出多少。”肖恩大幅摇头:“那都是幻象!骗人,不,骗鬼的!” “可你在这里大喊大叫,又吃得到东西了?” “呜……”肖恩扁扁嘴,无奈地叹了口气,化成一团光雾,回到黑发少女挂在腰侧的手镜。见状,杨阳三人都吃了一惊,没料到肖恩这么干脆。 “我还以为他是个胡闹顽皮的人,原来也有成熟的一面。”希莉丝眨眨眼,瞅着漆黑的镜面。维烈喝了口香草茶,道:“他本来就是个非常成熟睿智的人,只是因为丧失记忆,才变得好像小孩子一样胡闹捣蛋。”杨阳噗哧一笑:“真像是智力退化的大龄儿童。” 耶拉姆开口道:“话说回来,昨晚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我本来以为有人会趁夜偷袭。”希莉丝先瞄了眼维烈,才道:“不奇怪,盗贼也有盗贼的情报网,昨天下午的事十有十已经传出去了。只要看看那些打劫我们的家伙变成什么样子,谁还敢招惹我们?”杨阳和耶拉姆脸色一青,昭霆放下餐具,气咻咻地道:“别提那件事啦!害我食欲都没了!”杨阳道:“没食欲了吗?正好,把你的煎蛋和香肠给我吧。” “做梦!”昭霆立刻抓起盘子,把上面的食物统统倒进嘴巴里。希莉丝看得呆然,喃喃道:“说不定你在腐烂的尸体旁也吃得下饭。” 耶拉姆指着昭霆:“别说腐烂的尸体,我看就算被红龙吞进肚子,她也不会忘了吃饭。” “同感。” 昭霆好容易咽下满嘴食物,骂道:“干嘛!喜欢吃也犯法?我是拥有健康食欲的十七岁青春美少女,哪像你们两个冷馒头拥护者!”希莉丝回嘴:“谁喜欢吃冷馒头了!那是没办法的情况下吃的急粮好不好!”耶拉姆也道:“什么十七岁青春美少女,是饭桶女才对!”昭霆抄起一只果酱罐就往他头顶砸下,幸好杨阳和维烈及时阻止,才没酿成大祸。 结束了不算太平的一餐后,一行人收拾好行李,再度上路。昨天因为突发事件,没走多少路,所以今天五人加快速度。但说是加快,其实也是小跑。诺瑞姆林小径越深入密林,就越岐岖,盘根错节的树根使得路面凹凸不平,从路旁伸出来的灌木野草也成了障碍,五人不得不打起精神,时刻注意路况,尽量让座骑走的稳当点。 “有岔路。” 走在最前的耶拉姆一拉马缰;其后的昭霆,两人共骑的杨阳和维烈也拉马停步,垫后的希莉丝扬声道:“是左边那条!旁边有个路牌的!” “路牌是指向右边。” 余人沉默了一瞬,昭霆和希莉丝异口同声:“是盗贼干的!”杨阳摇头道:“不能这么武断,也许是野兽碰的,耶……”她正想叫少年看一下,却见对方早就弯下腰了。 “没有野兽的足迹,应该是人为的。”耶拉姆直起腰,“另外,有好几条车印子往右边去了,痕迹很新,应该没走多远。”杨阳惊道:“有旅人被骗了吗?” “有车印的话,十之八九是商队。”希莉丝咋舌,“这支商队的领队肯定是个菜鸟!明知奎拉图森林盗匪遍布,还这么大意!” “不,可能商队里有内奸。”一直保持沉默的维烈开口,余人矛塞顿开。 “没错!哪有商队的领队那么笨的!一定有个内奸向导!”希莉丝大声道。昭霆跃跃欲试:“那我们还等什么,快走啊!”杨阳点头:“嗯,现在他们一定很危险。” “真没办法。” 耶拉姆叹了口气,拉转马首,往右边走去,余人紧跟其后。经过路牌时,杨阳随手将它扳回正确方向,见状,希莉丝微微一笑。 行了不到半小时,五人就闻到风里传来淡淡的血腥味,再走了一会儿,耳朵也捕捉到夹杂着惨叫和呼喝的兵刃交击声。希莉丝松了口气:“还好没来迟。”杨阳低声道:“好像已经有人受伤了耶!” “总比人全死光了,我们才赶到好吧?” “你说的也没错啦……” 昭霆急不可捺地催道:“死小鬼!快点!”耶拉姆头也不回地道:“你想就这么冲过去,然后被外围的哨兵射下马吗?”昭霆无言以对。希莉丝辩认片刻,道:“差不多了,我们下马,悄悄过去。”余人依言下到平地,把马匹绑在树干上。以褐发少年和红发少女为首结成梯形阵,小心前行。大约走了半分钟,耶拉姆挥手要四人停下,对希莉丝耳语道:“你左我右,一、二、三!” 杨阳三人只觉眼一花,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原地,紧接着左右同时响起细小的闷哼和咚啪声,随着一阵悉蔌声响,耶拉姆和希莉丝从草丛里钻出来,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满脸轻松,齐声道:“解决了,我们走吧。”语气平淡得好像他们刚刚是去方便。 “两个天生的特务。”昭霆嘀咕。杨阳深有同感地点头。 很快,前方出现一大块空地,杂声也陡然大起来。五人躲在灌木丛里,往外窥探。只见好几辆蓬车停在空地中央,一群佣兵和商人打扮的汉子或空手、或持械在外围与盗贼浴血搏斗,保护内圈的货物和没有战斗力的商队成员。盗贼人数近百,是商队的一倍,加上后者仓促应战,局势明显不利,但是那些商队成员倒也剽悍,硬是仗着劣势的人数挡住了多数的敌人。 希莉丝点点头:“嗯,不错,那个领队似乎是个有能力的人,故意放弃外围的蓬车,引开一部份贪财的盗贼,也使队伍变得更紧密,难怪能撑这么久。”杨阳道:“现在不是研究战术的时候吧!我们……”一声巨大的爆音掩盖了她的语尾,原来是一颗火球从盗贼的队伍里飞出,落在一辆蓬车上,爆开的车子碎片和焚风将周围几个商队成员卷入,其中包括一名抱着孩子的妇女。 “玛莉亚!”一个商人打扮的男子惊惶地转过头,被盗贼一刀砍在后背。看到这一幕,草丛里的五人都变了脸色。昭霆骂道:“混蛋!”希莉丝咋舌:“竟然有魔法师!” “杨阳,你解决那个魔法师;维烈,你掩护;昭霆和希莉丝,跟着我冲!”耶拉姆迅速安排完毕,跳出草丛,和两个少女并肩冲向盗贼的后背。几乎在同时,三人身上浮现青光,随即一颗晶莹的水球飞向起火的蓬车,一下子就熄灭了火头。商队众人知道来了外援,都是精神一振。 一个身披长袍的男子喊道:“有魔法师!快干掉他,在那边的树丛里!”闲着的盗贼慌忙转身,还没找到所谓的“树丛”,就在一根黑鞭和一柄细剑的联手攻击下见了阎王。耶拉姆和希莉丝就像入了羊圈的狼一样,在盗贼的队伍里掀起血的浪潮。只慢两人半步,昭霆也挥动无刃大肆揉躏周围的盗贼,钝锋虽然无法砍死人,但在少女那不像少女的臂力驱使下,也能使中招的人筋折骨裂、倒地哀嚎。 魔法师见盗贼一时腾不出手,正要念诵咒语放倒三人,忽觉右肋一麻,眼前一黑软倒在地。附近的盗贼见状大吃一惊,还不及转头看行凶者,就纷纷中招,被涂在箭头的催眠剂硬是送入黑甜乡。有三个反应快的盗贼及时一让,避过了羽箭,举起武器朝偷袭者冲去,但才走几步,就一头撞上一堵透明的墙壁。趁此机会,杨阳连连射箭,将这三人也放倒了。 “唉,我射箭的速度还是不够快,幸好先设了风墙。”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敌人,她自我反省。 另一边,维烈见三个同伴一时冲不进内圈,而商队众人又险象环生,就念出群体麻痹术的起动语:“暴雨雷弹。” 数十个闪烁着游丝的雷电球像急落的暴雨般弹出草丛,击在残存的盗贼身上,哼也哼不出一声,就接二连三翻着白眼倒下,场中刹时只剩大眼瞪小眼的救人者和被救者。 “真是的,维烈,你以后别出手了!你一出手,我们哪还有戏唱!”昭霆和希莉丝转过身,齐声抱怨。 红发青年从草丛里走出来,露出腼腆的笑容,道了声歉。 ****** “我是商队的领队萨伊德,非常感谢各位,救了我们。” 一位一反杨阳和昭霆根生蒂固的商人印象,有着健壮体格,别着大刀的青年在两名护卫的扶持下走过来,感激地向五人行礼道谢,“本该立刻向恩人表达谢意,但我们有许多伤者必须马上治疗,请原谅我怠慢一会儿。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各位也能帮忙。” “当然,有什么我们能够效劳的地方,敬请吩咐。”杨阳得体回应,对这位领队升起不小的好感。 “真是太感谢了。” 于是,杨阳五人和还能行动的商队成员开始处理后事:把麻痹或受伤的盗匪绑起,抬走尸体,治疗伤者。希莉丝是白魔法师,将好几名重伤者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其中包括那个用身体护住婴儿的妇女和她的丈夫;拥有药师资格的维烈,有护理经验的耶拉姆、杨阳和昭霆也帮了不少忙。因此,到傍晚时分,所有的伤者情况基本上都稳定了。 经过清理的场地上,十几堆篝火燃了起来,最大的火堆上架了口大锅,里面传出阵阵食物的香味。众人盛起热汤,分送到安置着伤者的蓬车里,原本放在里面的货物堆在外面。稍远处,是被五花大绑关在维烈的结界里的盗贼们。 喂完最后一名伤患,五人才下了蓬车。除了有一半龙的体质的维烈,其他四人都一脸疲惫,施法过度的希莉丝连站都站不稳了。萨伊德刚好从另一辆蓬车下来,瞥见他们,立刻大步走来,真诚地道:“谢谢你们,现在所有的伤者都平安了,请快到火边休息,我给你们舀几碗汤。” “不,还有一位伤者。”杨阳掏出手帕,缠在萨伊德流血的臂膀上,轻拍一下,笑道,“好了!”年轻的商队领袖红了脸,搔头道:“呃,谢谢你。” “领队,你在磨菇什么啊!汤滚了,快叫他们过来喝,还有你!”几个围坐在锅旁的商队成员大喊,六人连忙走过去。 “对了,还没请教各位的大名。”待每个人都喝了一碗热汤后,萨伊德才开口,打量五人,尤其多瞄了维烈几眼,他没忘记就是这个强大的魔法师救了他们多数人的性命,“各位看起来像是冒险家。” “嗯,我是杨阳,弓箭手兼魔法师。”杨阳指着四人一一介绍,“他们是我的同伴。使鞭的是耶拉姆,用大剑的是昭霆,他们也是我的师兄妹。红头发的小姐是希莉丝佛罗伦兹,流浪佣兵兼白魔法师;最后一位是维烈,正职是吟游诗人,魔法却比我这正牌术士高明不知道多少倍,也是药师,兴趣是挖宝和收藏。”顿了顿,她击了下掌,举起佩在腰上的手镜:“差点忘了,还有一位,肖恩普多尔卡雷,我们的幽灵朋友。” “算你还有点良心。”棕发青年浮现在众人上空,满意颌首。当然,萨伊德等人是听不见他声音的,只觉莫名其妙。他们很快将最后一句视为魔法弓箭手的怪癖发作,没有放在心上,热络地和五人聊起天来,这可惹火了肖恩。 “可恶!竟然无视本大爷!维烈,快把那个什么耳的拿出来,我要教训教训他们!” “真拿你没办法。”维烈轻叹一声,在商队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低念像是咒文的语句,“以无法则干涉有法则,以暗之影祈求神之光,月之女神阿提弥斯,请施放您的光辉,赐予您的眷族影响现世的短暂力量。” 肖恩见他久久不动,嘴唇瓮动不知道在说什么,抗议道:“我是叫你找东西,不是做法事!你哼哼唧唧干嘛呢!” “什、什么声音!?”萨伊德等人吓了大跳,差点跳起来。杨阳四人也吃了一惊,不明白他们不是肖恩的另一半也没有尼布卡之耳,为何也能听见他的声音。 “……对了,今晚是银心月独占夜空的日子。”肖恩抬起头,让银白满月皎洁的光芒洒入他琥珀色的双眸,“冥神普路托和月神阿提弥斯力量最盛的时段。”萨伊德等人更惊慌了。 “别怕,他就是我刚才说的朋友,叫肖恩。”杨阳出声解围,“他是生灵,不是恶灵,不会害人的。”商队众人这才松了口长气。萨伊德笑道:“你们的队伍还真是各式各样的成员都有。”他见多识广,肖恩的存在固然让人惊异,但既然没有危害,他也就不在意了。 肖恩低下头:“喂,你们的警备太松懈了吧,银心月不止是亡灵的力量泉源,也是人狼的守护神(注:兽化人,长着狼头的怪物,抗魔力强,尤其不畏火,被他们咬到的人也会变成人狼,通常在月圆之夜行动),再不留神当心你们也加入他们。”众人都吃了一惊:“奎拉图森林有人狼!?” “废话,我都感觉到他们的气息了。”肖恩连指几个方向,“喏、喏、喏、喏、喏,过来了,不过不用紧张,他们离得还很远。” “这这、我们看不见你啊!”萨伊德大叫。杨阳站起来,发出五枚光球:“是这几个方向。”萨伊德也不浪费时间,扔下一句谢谢就开始集合还有战斗力的商队成员;耶拉姆三人也相继站起。 “什么事,领队?”十来人应声奔来。 “有人狼!快拿好武器,守着光球浮着的地方!”萨伊德沉着地下令,“托德,你叫蓬车里的大伙别怕,听见什么怪声也别理会,万事我们顶着!”托德用力点点头,转身跑开,余人也迅速就位。 “您真像一位统帅,而不是商人。”希莉丝由衷赞美。萨伊德回以苦笑:“我是当过两年兵,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各位,对不起,又要麻烦你们了。如你们所见,我们就剩这么点人,恐怕连一头人狼也打不过。”耶拉姆淡淡地道:“不必客气,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不用你说也会帮忙。”希莉丝笑道:“没错,出门在外,互相帮助是理所当然的事。” “谢…谢谢。” 杨阳沉吟道:“人狼不怕物理攻击和火,只怕银器,我们这里大概没人武器镀银,只能用魔法攻击了。萨伊德先生,还是让那些队员们退回来,他们人数实在太少了,而且万一被咬到可不妙。不如让他们用弓箭支援,我这里有许多涂过药的箭。”萨伊德大喜过望,忙叫众人去拿从盗贼那儿缉获的长弓。 “何必这么紧张,有维烈在,区区几头人狼,有什么好怕的!”昭霆觉得他们太大惊小怪了。肖恩接口:“不是几头,是几百头,小姐。”众人齐声惊呼:“什么!” “这下糟了,除了空间魔法,没别的法子一下子消灭这么多人狼。”维烈烦恼道,“可是今晚是混乱神影响最大的日子,如果使用空间魔法,很可能引起时空乱流。”萨伊德眼珠子差点迸出来:“你、你会空间魔法!?你到底是什么人?” “呃,我是吟游诗人……对了!”维烈击了下掌,扬声道,“从现在起,谁也不许发出声音!还有马,把马的嘴巴塞住!快!”他扳起脸时,竟自然散发出一股让人不得不从的气势,众人虽然不解,还是飞奔开来执行他的指示。 在高空充当嘹望员的肖恩催促道:“好了没?他们来了!”话音刚落,一阵阵凄厉的狼嗥就接连响起,数百头肌肉纠结、块头巨大的人狼随之冒出,充血的眼睛在暗夜里闪烁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腥残兽光。幸好,就在这时,众人已完成任务,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对不知何时坐到一辆蓬车上的青年报告喜讯:“好了!” “好,别再说话。”维烈沉声嘱咐,低下头,仿佛回应他的动作,一把优雅的竖琴出现在他怀里。 在透明的琴弦被拨响的瞬间,人狼们停止前进,泥塑木雕般僵在当地。接着,当一个无限清澄透明的歌喉随着琴音唱起的刹那,人类一方也全部陷入失神状态。 大地进入了梦境, 只剩远处树丛沙沙作响, 沉星森林的夜晚, 连月儿也熟睡。 看不见星光湖水, 世界在深蓝色的梦境中, 月魂之地的黎明, 连星子也不再闪亮。 倒转时间的沙漏, 进入无限的迷宫回廊, 让月魂与星子不再属于寒夜, 以黄昏的名义打破暗与光的界限, 赐予我的敌人永恒的梦魇, 白夜黑昼, 此梦彼梦。 当众人清醒过来时,眼前白晃晃一片,刚刚还缀满星子的深黑夜空被蓝天白云取代,阳光透过树梢,在草坪上烙下点点金芒,所有的人狼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不知死活。被这样的异象震慑,众人都呆若木鸡,直到听见肖恩的叫声:“维烈!” 离得最近的萨伊德反射性地接住青年从蓬车上滚落的身体。杨阳四人大惊失色,急忙抢上:“维烈!你没事吧?” “没事……”在四人印象里,红发青年的声音从未如此虚弱,一如他淌满冷汗的惨白俊颜。他轻喘了一会儿,双唇微启,想安慰担忧的同伴,终是挤不出片言只字,昏了过去。 “维烈!!”三个少女快急疯了。耶拉姆强忍心焦,执起同伴软垂的手,探了探脉搏,“……奇怪,脉象很紊乱,好像不是脱力,而是发烧了。”萨伊德道:“没错,他的身体越来越热了,刚刚还冷得像冰似的。” “快把他扶进车子,别让他再吹风了。”肖恩跃回地面,“还有,最好叫那位白魔法师小姐输些力量给他。”杨阳转过头:“肖恩,你知道维烈为什么变成这样?” “嗯,他用御魂术召唤了一个亚利安族的亡灵(注:这个亡灵是我另一部小说《罗里兰塔之歌》的主角,可惜在这里只有这么点戏份,不像扎姆卡特),想借他身体唱歌催眠那些人狼,可那个幽灵不知是技痒还是怎么,居然唱《永眠之曲》!这首曲子的力量你们也看到了,不但让那些倒霉的野兽永远熟睡,连昼夜也颠倒了。为了不影响法则,他承受了所有的反噬;加上昨晚是冥界力量最盛的时段,亡灵的阴力渗入他的五脏六腑,若非他不是普通人,早就翘了!但即使如此,发场寒热也是免不了的事。” 众人只听得目瞪口呆。萨伊德俯视怀里的人,惊骇无已:“老天!御魂术、法则、还有昼夜颠倒,你们这个同伴到底是什么人?”四人尴尬地面面相觑,烦恼要用什么说法才能既掩饰维烈的身份又消除这些人的怀疑。杨阳道:“嗯…维烈确实是个极为杰出的魔法师,不过昨晚的事不是他的功劳,是那个亡灵,那个亡灵的力量,是他救了我们。”商队成员们将信将疑。萨伊德颤声道:“那他是亡灵法师?传说中最邪恶的魔法师!?”闻言,商队成员一齐变色。 杨阳沉下脸:“是又如何?各位不想和邪恶法师打交道,我们走就是——耶拉姆。”少年蹲下身,扶起失去意识的同伴。希莉丝和昭霆狠狠瞪了眼那些吓得脸青唇白的商队成员,跑去栓马的地方拉回五人的座骑。 “等等!等一下!”他们刚想把维烈扶上马,萨伊德跑过来,“你们救了我们,又带着伤者,我送你们一辆车子吧。” “领队!” “别说了,他们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这份情是一定要还的。”萨伊德转身训斥抗议的队员,命令他们赶紧整理一辆蓬车出来。杨阳和耶拉姆对视一眼,觉得不要白不要,而且维烈的情况的确不适合骑马,便没有推辞。昭霆却呸了一声:“假惺惺!我们救了他们那么多人的性命,维烈还变成这个样子,他们的回礼竟然只是辆破车!”希莉丝复杂地道:“没办法,一般人都是这样,对亡灵法师和黑咒术师有根生蒂固的偏见,只要看到就屠杀,萨伊德的态度算是很友善了。”昭霆嘘道:“这种态度叫友善?友善!” “闭嘴,昭霆,帮耶拉姆把维烈扶上车去。”杨阳脸色不善地道,看得出她心情很差。 “……哦。” 安顿好红发青年后,杨阳和耶拉姆跳上车前座,驱马准备离开。那些商队成员站得远远的不敢靠近,只有萨伊德一个人来送行。 “萨伊德先生,谢谢你的礼物,我们告辞了。”杨阳用平板的语气道别。她对魔导国的历史所知甚详,知道亡灵法师们曾带给这个大陆的人民极为惨痛的灾难,尤其是对北地人民,所以理解萨伊德等人的心情,但理解归理解,不代表她就不气愤他们忘恩负义的行为,何况他们忘恩负义的对象是她重视的同伴。 “杨阳小姐。”萨伊德恳切地道,“我知道你怪我们忘恩负义,但亡灵法师真的不是良善之辈。你和这种人混在一起,不但危险,也会受到世人的仇视,请三思啊!” 杨阳好笑地瞅着他,她看出他是一番好意,感于他的诚恳,她的怒气消散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啼笑皆非和更多的怜悯叹息。 “萨伊德先生,我问你,如果哪天你得知你心爱的女子是个黑咒术师,你可会嫌弃她,鄙视她,认为她是世人所说的邪恶之徒?” “这……” “如果你的父母是亡灵法师,你可会瞧不起他们,认为他们应该被诛杀?” “我……” “对不起。”杨阳坦率道歉,合上双眼,“我无意指责你,毕竟是人就有偏见,而这偏见也非空穴来风,我只是不懂,世间为何那么多盲目之人?宁可相信耳朵听见的,也不相信眼睛看到的,甚至否定自己的心,只为和他人相同,为了不像那些异份子一样被人们以歧视厌恶的眼光看待。” 萨伊德无言以对。杨阳睁开眼,定定注视他:“还有,维烈不是亡灵法师。” “咦!?” “他是魔族。” “!!”不止萨伊德,耶拉姆也大吃一惊,不明白同伴为何透露红发青年的真实身份。 “你更嫌恶了是吗?”杨阳牵起一个嘲讽的冷笑,“终究你也是这种程度的人。我告诉你真相,是要你好好约束你那些自名为正义之士的部下,叫他们少打我们的主意。你虽没有大智慧,却是个机灵人,知道惹一个亡灵法师还没什么,惹一个高等魔族却绝对是自找死路。不过,也有可能我高估了你的智商低估了你的正气,到时——” 她沉声,黑眸射出不折不扣的凶光。 “我会亲手射杀你!不会让维烈出手,因为——你们不配!” 商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少女一甩马缰,和少年一起驾着蓬车逐渐远去。 ****** “杨阳,你真帅呢!” 当蓬车驶入密林,看不见商队所在的空地后,肖恩飞下来,浮在黑发少女身旁,满脸崇拜,“我也想骂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一顿,可是我口才没你这么好。嗯,真是人不可貌相。” “别说了,我现在很厌恶自己。” “为什么?”肖恩和耶拉姆一愣。杨阳垂下头:“我伤了萨伊德先生,我本来不想说那些重话,他是好心才……而且他也不是坏人。”耶拉姆不以为然:“那种人,是该骂骂。” “不是的……”杨阳不知怎么解释才好。观察她的表情,肖恩眼中浮起睿智的光芒:“杨阳,你太温柔了。” “咦?” 棕发青年坐到她身边:“你有着圆滑的性格和柔软的心肠,所以很容易理解体谅他人,却也因此常常迷失了对错观念。你认为有苦衷就可以原谅,有理由就可以任性,这是错的。也许这个结论不符合真理之神的定义,但我们是活在一个没有对错的世界,为了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我们必须竖立原则,而且一定要坚持原则,绝不能因他人一句话,一点善心好心就动摇。不过,你也明白这点,不然刚才就不会对萨伊德说出那番话,我只是希望你别把自己逼得太紧。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也没有人从未伤害过他人,只要不是蓄意,就该原谅自己。人并非你想象的那么软弱,没有伤害何来成长?萨伊德若想通你那番话,他非但不会怪你,还会感激你,就算想不通,也是他的责任,你没错,所以,别厌恶自己,也别太苛待自己。” 肖恩吐了口气,转过头,恢复轻松的笑脸:“以上纯属个人观感,可能不对,你别介意,打个分数吧。” “全对……”杨阳愣愣地道,“肖恩,为什么…为什么你能把我看得这么透呢?” “我也不知道,除了你们,我没有和其他人相处的记忆,所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天生的本领。”肖恩耸耸肩,“也许,我能明白你,只是因为我是你宿命的另一半,这个缘故。” 杨阳笑道:“希望有一天,我也能理解肖恩的想法。”青年爽朗一笑:“我很期待,因为我不懂自己。”杨阳微笑:“老古话果然不错,聪明人虽然常常能看透别人,却未必能看透自己。” “你夸我是聪明人吗?哈哈,谢啦!” “……”杨阳无力地看着他,怀疑这个自恋狂和刚才睿智成熟的青年不是一个人。这时,响起掀帘的声音。三人忙转过头,看见红发少女探出头。 “他在发烧。”希莉丝眉间凝聚着浓浓的阴云,“情况不太乐观。我用白魔法给他治疗过,也喂他喝了退烧药,可是好像没什么用,大概魔族的体质果然和我们不一样。”闻言,杨阳和耶拉姆也浮起忧色。肖恩却摆手道:“没事的没事的,魔族的命就跟蟑螂一样硬,何况那家伙的身体有一半是龙,不会这么简单就嗝毙的,安啦安啦!” “你怎么知道魔族命很硬?”杨阳这么问不是出于疑心,而是想趁机刺激他的记忆。果不其然,青年露出困惑的神情,歪着头回想:“呃…我不知道,好像……” “好像什么?”杨阳追问。 “我忘了!”肖恩查觉她的“奸计”,扮了个鬼脸,装出副困倦的模样打呵欠,“呼啊~~果然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体力不行了,我回去补眠,你们慢慢聊。”还没说完人就不见了。 “他是个狡诈滑溜的人。”耶拉姆评论。希莉丝笑了笑:“看来会是场长期战哦,阳。” “我早就有觉悟了,不然耐心那么好的维烈哪会把他丢给我。”杨阳惩罚地弹弹镜面,“所以他不必溜这么快,何况我还有事想问他。”希莉丝好奇地问:“什么事?可以说来听听吗?” 杨阳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我想问他,我这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用那种严苛的原则去衡量、要求这个世界的人,是否正确。”耶拉姆脸色遽变:“杨阳!!” “没什么好紧张的,耶拉姆,希莉丝早就知道了,维烈也是,那天他们可是看着我们朝冰宿和邱玲挥手的。他们不问,不代表不知道,而是想听我和昭霆亲口承认,对吗?” 红发少女倚着门框,微微一笑,眼神清澄:“对。”杨阳笑道:“现在我们知道维烈是魔界宰相兼血龙王,希莉丝你是南城公主,我和昭霆是满愿师,彼此可谓坦诚相见,再无秘密。”希莉丝挑眉:“不对哦,还有一个人没公开身份。” “我没什么秘密好抖。”耶拉姆道,“我只是个平民。” “这不就是秘密!你有告诉我们你是平民吗?”两人丢给他一个卫生眼。少年失笑,为自己的大惊小怪。换作别人会为十万悬红脑充血,但南城公主和魔界宰相——就是笑话了! “耶拉姆,希莉丝,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虽然通过阅读了解了这个世界的概况,但我终究不像你们从小受这个世界的教育成长,所以我责怪萨伊德先生的那些话,是很不公平的。” “肖恩说的不错,你真的对自己太严格。”耶拉姆皱眉,“杨阳,你应该这么想,正因为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才能犀利地看出我们许多愚昧的地方,才能不受我们的教条约束,做出正确的判断。”杨阳怔怔地道:“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希莉丝加重语气,“亡灵法师早就消失近千年了,就算他们曾对这个国家造成多大的破坏,也是过去的事了,是死抱着那些记忆和陈腐观念的人们自个儿顽固不化,你根本没怪错。再说,萨伊德他们又没有老婆小孩死在亡灵法师手上,就在那边嚷嚷,凭什么!若他们当中哪个人的老妈被亡灵法师抓去吃了,你把他骂一通,倒要负点责任,但那也是道德的责任。” 杨阳无语,半晌,展颜而笑:“谢谢。” “你想通了?”耶拉姆和希莉丝不敢放松,生怕这个同伴还在钻牛角尖。 “嗯。”杨阳重重点头。两人这才松了口气,却听得她道:“但是,若真是这样,人类就太肤浅也太凉薄了。维烈他……会怎么想呢?对那些他舍命相救,却弃他如敝屐的人们。” 这回,耶拉姆和希莉丝没有回答,因为他们什么也说不出来。 ****** 红发青年朦朦胧胧中恢复了些意识,只觉视野漆黑,身体好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又像棉花般虚软。有好长一段时间,他脑中一片空白,思绪陷入停窒的混沌,什么也想不起来,直到几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渗入听觉,他才回想起昏倒前的情形。 对了,那些人狼!维烈挣扎爬起,大口喘息。这个动作用尽了他好不容易聚起的一点力气,令他别说发声,连坐着也晕旋不已,只好勉强屈起膝盖,额头靠在被子上,用这个姿势保持稳定。这时,响起掀帘声和一个他熟悉的中性嗓音:“维烈!你醒了?” “……杨阳?”他抬头,“是你?” 黑发少女放下药碗,正想探探他的体温,见他满脸困惑,大为惊诧:“你看不见我?怎么会!?精灵之眼没拿掉啊!”维烈笑了笑:“没事的,一会儿就好,我现在头很晕,没法集中精神,等热度稍微退下去就看得见了。对了,昭霆他们呢?还有商队的人?这是他们的车子吧?我一个人占了一辆,实在太奢侈了。”杨阳不答,许久才道:“昭霆和希莉丝采药去了,耶拉姆在烧饭。” “哦……” “值得吗?” “嗯?”维烈一愣。杨阳扳住他肩膀,一字一字道:“为了人类,把自己搞成这样,值得吗?”维烈沉默片刻,笑道:“我不是为了‘人类’,是为了‘同伴’。”杨阳震了震。 “商队的人把我赶出来了,是吗?”他柔声道。杨阳咬牙不语。维烈本想摸摸她的头,却因体力不支,只能做罢。 “杨阳,我不像你想的那么伟大,无论看到谁都去救。相反,我很冷漠,因为看过太多世事变化,一个国家在我面前消失也不是一次两次,我又怎么还会在乎个人的生死?除非那是与我有关,甚至我放在心里的人,我才会为他舍命,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所以,我那么做,不是为了那些人,而是为了你们,他们不过是附带的。” “可是——可是——”杨阳踌躇半晌,叫道,“他们那么对你,你不生气,不火大吗?”维烈愣了愣,轻笑起来:“原来如此,你在为我打抱不平。” “没错!而且我知道你不会在乎这种事,所以更加生气!” “呃?”这回青年是真的不懂了。杨阳垂下头,低声道:“维烈,你…你会不会看不起人类这种生物?你从不为人类的丑恶行径动怒,是因为你大度?还是因为你已经对我们彻底心冷…麻木了呢?告诉我。” 魔界宰相呆了一会儿,深深笑了:“你啊,小小年纪,就这么愤世嫉俗。” “可是……”杨阳一言未毕,一双手臂将她搂入一个丰沛的胸怀。她吓了一跳,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从青年不甚有力的手臂和隔着湿衣的胸膛传来的是一股极温柔、极宽广、极宁馨的情感。这一刻,不知为何,她从维烈身上感觉到一股纯粹的父爱,甚至比在地球的亲生父亲更强烈更慈和,一时间完全沉浸在这种感觉中,情不自禁地紧紧回抱住对方。 “杨阳。” 青年温润的嗓音带着一丝病后的沙哑虚弱,“老话一句,你又高估我了。”杨阳一愣,发现自己的亲昵行为,却舍不得松开手,反而搂得更紧了些,抬头问道:“什么意思?”维烈温柔地抚mo她的脸颊,微笑道:“意思是,你误会太深了,魔族并非比人类高贵优秀的生物,你不必觉得人类比我们低等、丑陋,相反,我们才是比人类自私多了。” “胡说八道!光凭你这番话,你的无私、你的胸襟,就没一个人类比得上!” “傻孩子,所谓的无私,就是无情的美化用语罢了。”维烈轻叹。杨阳一窒,随即用力摇头:“不对!你不无情!一点也不无情!” “那我对你口中人类的丑恶行径无动于衷的态度叫什么?麻木吗?”维烈两句话就驳倒了对方,嗓门略略提高,“杨阳,不在意不是大度,相反,这是种最消极冷漠的态度!而有哪个人类会麻木到我这个地步吗?杨阳,我已经老了,很老很老,虽然在你眼中,我是个年轻人,但实际上,我的躯体里包裹的是个苍老的灵魂。而你看过哪个老人像年轻人一样对人性的黑暗面大惊小怪,发脾气,抱怨来抱怨去的?没有吧!何况,我远比任何一个人类老人活得慢长,更是加倍的死气沉沉。我的心脏虽然依旧跳动,却永远跳不出激烈的节奏。我羡慕人类的热情、激情、爱情,甚至那些你们通常认为黑暗的无尽yu望,所以我喜欢和人类在一起,渴望和你们一样。” “……” “杨阳,你该以你身为人类自豪,我也是,我不会因为羡慕人类,就厌恶我魔族的身份。每个种族都有每个种族的缺点,像矮人的顽固、精灵的温吞、龙族的孤傲、水族的过份内敛……没有十全十美的种族,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个人。” 杨阳低下头:“我明白了,是我太钻牛角尖了,因为你的表现……太完美,完美得不像我想象中的魔族,你是那么…睿智温和、宽容善良,让我自惭形秽,忍不住为同族的丢脸行为羞耻。”维烈笑道:“那你现在知道自己看错了?” “才不!我没看错!”杨阳一把拥住他,“你就和我认为的一样棒!比我认识的任何人类都棒!”维烈清俊的脸庞浮起不是因热度而起的红晕。 “维烈,你去龙谷时,可以带我们一起去吗?” “不行。”维烈斩钉截铁地回绝。杨阳并不意外,道:“那,你答应我,在我和昭霆离开这个世界前,一定要回来,和我们再见一次面。” 维烈绽开笑容,认真许诺:“嗯,我答应,一定来送你们。” “拉勾。” “……我的信誉真的这么差吗?还是我长得一张骗人脸?” 杨阳嘿嘿一笑,伸出小指:“保险起见,保险起见。”维烈叹了口气,无奈地与他拉勾。 第三章 双龙会 丰之月的最后一天,杨阳五人终于离开奎拉图森林,进入弗兰提拉高原的边缘地带。 弗兰提拉高原占地千顷,海拔高而多丘陵。因为白银之谷就座落于它的西南角,此地也有[龙族的后花园]之称。除了散步的飞龙,这里最常见的就是各式各样的魔兽,它们是龙谷住民的点心,而路过的旅人是它们的点心,因此弗兰提拉高原上连一个村庄也没有,给过往商旅带来极大不便。 “这个真的可以吃吗?” “可以的,这是食用型的魔兽。” 四个少年少女盯着一头被架在火上烤的畸形魔兽,一脸怀疑。为了让他们安心,维烈从背包里掏出一本盾牌大小的厚书,飞快翻阅,停在一页上,把里头的图样和火上的魔兽比较:“……没错,[瓦布],摩耶历77493年的作品,可入宫廷料理的顶极食材,我们运气不错,虽然因为放养时间太长,肉味可能有点老,不过还是很值得期待的。” 四人愣愣地瞧着他:“你在说什么?” “意思是,它是食物,而且是我亲手制造、鉴定的食物,你们放心吧。” 希莉丝指着那头所谓的“食物”,结结巴巴地道:“你说…它是你造出来的?”维烈点点头:“所有的魔兽都是我造出来的。”四人哑然失声,这时,昭霆转向火堆:“好香啊!好像真的可以吃!” “啊,耶拉姆,快把它拿下来,好了。” “呃,是。” 半分钟后,五人围坐在篝火旁,手里端着盘子,盘子上是烤得金黄喷香的肉块。除去来历,它的色泽和气味倒是颇为勾动食欲。昭霆毫不犹豫地叉起一大块就塞进嘴里;杨阳三人也提心吊胆地开动,他们不是被气味引诱,纯粹是信任维烈的缘故。 “!”叉子送入嘴里的瞬间,四人瞪大眼,肉块入口即化,无数美味在舌尖上扩散开来,予人巨大的感官冲击。这块肉可妣美他们从前吃过的所有美食的总和,简直是“极品料理”的活生生体现。昭霆感动得热泪盈眶:“好好吃哦!我爱死魔兽了!” 魔界宰相露出自豪的笑容。 “死小鬼,再帮我切一快!不,把剩下的都给我!” “你先把你碗里的吃掉再说吧!” “咕噜,吾以噎(我也要)!” “希莉丝,连你也……” 杨阳吃了几口肉,无视旁边的食物争夺战,询为红发青年:“可是,维烈,我们这样吃你的同族,好像不太好吧。”耶拉姆一愣。昭霆和希莉丝停止刀叉大战,转过头来。 “对哦!你怎么让我们吃你的部下?”昭霆大喊。维烈笑了笑:“不是的,只有上级魔族才是真正的魔族,你们口中的魔兽,都是我们的仆人和食物,像这只瓦布。” “原来如此。” 希莉丝苦着脸道:“你们的仆人和食物,对我们人类可是灾星!”维烈满脸通红,呐呐道:“对不起,其实魔兽本来是不吃人的,因为在人界待得太久,才野性化了。现在人界的这些魔兽,都是我们当初做为宠物和野餐料理带来的品种,可是降魔战争我们撤得太急,忘了把它们带走,而魔兽又特别会繁殖,如今想回收它们也没办法了。” 众人恍然大悟。昭霆好奇地问道:“维烈,你说魔兽都是你创造的,是真的吗?” “嗯,我希望摩耶能热闹点,还有,让大家的生活更方便、更多彩多姿。”红发青年的笑容温柔而寂寞,“上级魔族的人数实在太少了。” “多少?” “不到两百个。” “什么!”四人惊呼,“才这么点?”希莉丝张口结舌:“连一个领地,不,村庄也比不上!”杨阳喃喃道:“这么说,降魔战争的人数比是数亿对两百?”耶拉姆脸色铁青:“你们都是怪物吗?” “呃…别这么说嘛。而且加上一般魔民的话,我们的人口也突破十万了。” 杨阳皱起眉:“等等,维烈,上级魔族的人数无论如何也不该这么少!你们不生育吗?何况你们的寿命那么长,就算一百年生一个,也足够组织一支军团了。” “我们是不生育的。” “咦,为什么?” “因为我不允许。”维烈一字一字道,“上级魔族一旦生育,母亲的魔核就会自动传入小孩体内,然后她自己就会死亡。我本来还不知道,是看到维尤拉陛下——艾尔拉斯陛下的妻子生下玛格后就断气了,才知道这件事。对我们这个少得可怜的种族而言,没有任何事比失去同伴更悲痛,所以我们彼此约束,宁可不要新生命,也要保住所有的老面孔。” 杨阳问道:“那你们还可以进行性行为吗?”昭霆三人呛了一记。维烈笑道:“当然可以,不过魔族的****远没有人类强,就算做多数也是好奇,甚至有人至今还是完璧之身。” “就是你吧!”四人咬定。维烈红着脸垂下头:“本来是的……可是因为扎姆卡特……”四人浮起哀悯之色,看着这个因为鬼缠身而莫名其妙从清倌变成残花败柳的同伴。昭霆安慰道:“没关系,那个不算!” 耶拉姆干咳一声,岔开话题:“维烈,再走大概七天,就进入白银之谷的范围了,这段时间承蒙你照顾,真是感激不尽。”希莉丝也浮起感伤之情:“是啊,自从和昆姆那仗起,你就一直保护我们,要不是你,我们根本不可能活到今天。”维烈和煦一笑:“朋友之间,说这些见外的话干什么。”耶拉姆和希莉丝回以心照不宣的清朗笑容。 昭霆大声道:“不要啦,维烈!你不要这么快走,干脆和我们一起旅行!别找人,也别去龙谷了!”杨阳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维烈歉然道:“对不起,这两件事,我必须完成,不过你放心,在你和杨阳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我一定来送你们。”昭霆稍微舒坦了些,但还是不依:“那么,我们和你一起去龙谷,好歹晚几天分别,反正我也想见见那些大蜥蜴。” “这个提议倒是不错。”希莉丝有点心动。维烈断然拒绝:“不可以。” “为什么?”除了杨阳,余人齐声反问。只不过两个是失望,一个是诧异。 “因为我是以扎姆卡特的身份去的,你们和我在一起会出危险。” 四人大吃一惊。杨阳冲口道:“是扎姆卡特要去找银龙王?”维烈点点头。 “他找他干嘛?单挑?”昭霆只想得出这个可能,“真是条残暴的龙。”杨阳指着维烈道:“喂,你别在残暴的龙面前说残暴的龙的坏话,当心血龙王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来追杀你。”昭霆吓得噤声。 维烈轻笑出声:“不会的,扎姆卡特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而且我说过,我们共同分享彼此的记忆和感情,你们既是我的同伴,就等于是扎姆卡特的同伴。在奎拉图森林时,他是因为触景伤情,才把气出在你们身上,以后不会再那样了。”昭霆松了口长气,随即双目一亮:“这么说,我们和你一起去龙谷,也不会翘辫子咯?”众人一呆。维烈结结巴巴地道:“这个…好像…没错。” “耶——”昭霆振臂欢呼。杨阳也按捺不住兴奋:“太棒了!可以看到三首龙两大巨头会面的场景,帅呆了!”希莉丝脸放红光:“去龙谷冒险,还和银龙王会面,这下我们可会成为名人了!”杨阳激动地附和:“没错!再写一本回忆录,包管赚得翻过来!”耶拉姆叹息:“看你们三个的样子,我说反对也没用了,维烈,你可要好好保护她们,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等、等等!”魔界宰相慌慌张张地道,“你们不怕吗?万一扎姆卡特……” “你不是说他不会杀我们?” “话是没错,但……” 昭霆不耐烦地挥挥手:“就这么决定,别烦了。”希莉丝压根没理睬维烈,幻想道:“嗯…不知道银龙王幻成人形是什么模样,听说龙族变身后都是俊男美女。”杨阳眼睛一亮:“真的吗?希望那边母龙多一点!”耶拉姆最干脆:“要不要再添点肉?” “要!”三个少女齐声道,完全将魔界宰相撇在一边。 维烈无力地垂下头,心道: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不怕死的人类,不,应该说,是这么信赖我的人类。他微微一笑,接过黑发少女千辛万苦从两个饿死鬼嘴边抢下给他的烤肉。 ****** 白银之谷,也称龙谷,位于弗兰提拉高原的塔拉姆山区。地势险峻,除了一条专门为运送龙之息的商队准备的小路,整座山谷被人力难以攀援的峭壁层层环绕,只有生就翅膀的龙族可以自由进出。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十月)7日白银之谷外围—— “你们真的想清楚了吗?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第十八次将放在发带上的双手垂下,维烈战战兢兢地问身后的同伴,他得到的回应是四个白眼和一声大喝:“废话!快点啦!” “可是——可是——” “维烈。”杨阳直视他闭阖的双眼,一字一字道,“相信我们,也相信你自己。”希莉丝微笑道:“我们可是完全信任你哟,所以,拿点勇气出来吧,魔界宰相。”昭霆接口:“就是!畏畏缩缩的,一点也不像个男子汉!” “只要你自己不希望,你的手就绝不会沾到我们的血。”耶拉姆淡淡地道。 维烈沉默片刻,展颜一笑:“嗯。”语毕,他伸手到脑后,解开发带。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一股刺得肌肤生疼的逼人气势随着披散而下的鲜红长发迎面扑来的刹那,四人的心脏还是漏跳一拍,但是,不是恐惧,而是惊异的感情使然。杨阳率先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了,维烈萨克。” “嗯,八百年不见了,原来你没死,真是命硬。”血龙王随手将发带丢到一边。 “……那是半年前的事。” “啧,差个两三天罢了,你们人类就是爱计较。” 这一刻,四人确定了三件事:一,扎姆卡特和维烈一样严重缺乏时间概念;二,他不会算术;三,他是条死要面子的龙。 昭霆围着扎姆卡特绕圈圈:“奇怪,明明是一个人,感觉却完全不同,双重人格真好玩。”扎姆卡特强忍将她一掌拍死的冲动,抓住她后领:“别像苍蝇一样围着我转!” 红发少女崇敬地鞠躬:“我是希莉丝佛罗伦兹,很荣幸认识您,伟大的龙族之王。”褐发少年行了个点头礼:“耶拉姆,请多指教。” “我叫严昭霆,快放开我!不然我向维烈告状!”棕发少女一边挣扎一边身体力行地狠踹血龙王大人的小腿胫骨,看得其他三人捏了把冷汗,但他们是多虑了,这种程度的脚劲,对扎姆卡特而言和搔痒差不多,所以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很感兴趣地把昭霆拎得更高:“好个胆大的丫头,竟敢踹我。” “你又不是鬼,我干嘛不敢踹你!” “昭霆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只怕鬼。”杨阳在旁解释,“对了,还有她老妈。” “哈哈哈!”扎姆卡特长笑,一把扔开昭霆,“奇怪的家伙。”昭霆一屁股跌坐在地,气得跳起来:“你这混蛋!” “人类,我问你们。”扎姆卡特没有理会她,自管自道,“你们何苦趟这淌混水?安安份份和那个温吞好心的家伙告别不是很好?你们已经吃过我的苦头,应该明白和我见面是玩命的行为。” 杨阳平静地道:“老实说,我现在的确有点怕,毕竟我两次见识过阁下的残暴行为,不过,我相信维烈。” “我和他是两个人。” “真的吗?”黑发少女挑眉,“维烈也这么说,但我不以为然。你们的确是两个‘人格’,却绝不是两个‘人’。拥有相同记忆和感情的你们怎么还能称之为两个人?所以我说相信维烈,就等于是相信你。因为相信一个人必须相信他的全部,不然就没资格说‘相信’两个字。” “没错。”希莉丝笑道,“我没有阳想得深,也没研究过人格,我只是单纯相信‘同伴’。身为一个流浪佣兵,拥有值得信赖的同伴是最幸运的事,而信赖同伴是最重要的事。” 耶拉姆认真地道:“我的师父曾教导我,‘从心之路即是正路’,而信任你是我的心指向的行为,所以我信了,至于你是哪个你,我没那么细腻,分不清也懒得分。” “……” 查觉众人射来的视线,昭霆喊道:“让我想想啦!你们三个说得那么有格调,我总不能一个人当傻瓜吧!” “我要听真话。”血龙王强调,还施放龙威,吓得棕发少女立刻坦白:“我是为了榨骗啦!” “榨骗?”众人一愣。 “榨骗什么?金银财宝?”基于龙族喜欢发光事物的本能,扎姆卡特皱眉反问。昭霆连连摇头:“谁稀罕那些玩意儿!我要可以放进嘴巴里的东西——是吃的、吃的!多当你两天跟屁虫,我就可以多吃两天好吃的,多划算!” 众人一阵无力。杨阳按住头:“你真是个要吃不要命的家伙。”耶拉姆接口:“真正的饭桶女。”希莉丝最无情:“我不认识你。” 昭霆跳脚:“是你们硬要我说的!”扎姆卡特点点头:“我明白了,人类喜欢食物,就如同我们爱珠宝,矮人爱酒。”杨阳三人惨叫道:“你误会了!”昭霆这家伙!单单因为她一个人,就把全人类的脸都丢尽了! 可恨的是那个罪魁祸首还毫无反省之意地猛点头:“没错没错,我们有句话叫作‘民以食为天’,形容的就是我们对食物的执……”还没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三拳,迫得她不得不吞回“着”字。 扎姆卡特扬起一串清朗的笑声。 “真是群有意思的人类,难怪那家伙对你们青眼有加。好,你们过关了,我带你们进谷。” 四人奇道:“过关?这么说,如果我们的回答你不满意,你就会把我们丢在这里?” “废话!我可不喜欢有讨厌的家伙在旁边碍手碍脚。” 昭霆摸摸脑后的大包,问道:“你到底找银龙王干嘛?真的要跟他单挑吗?”扎姆卡特歪着头想了想:“单挑?这倒是个好主意,我和他也有几万年没打过架了。” “这么说,你本来不是想跟他单挑?”杨阳急忙岔开话题,免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友人真的挑起一场龙王战争,害他们四个变炮灰。 扎姆卡特翘起唇角:“你放心,不管我会不会跟他单挑,肯定将你们四个平平安安送出来。”杨阳脸一红。昭霆却道:“不要!我要看你们打架!” “是吗?那我会把特等席留给你们。” “哇——” 杨阳三人欲哭无泪,只能在心里痛骂不识好歹的同伴。压根没注意他们的表情,扎姆卡特转身朝谷口走去,四人见状连忙跟上。但没走几步,青年跨出的右脚就踩上一堵透明的墙壁,激起劈里啪啦的声响。 “是结界!”杨阳一言未毕,扎姆卡特微微施力,踢散阻力,套着黑色长靴的脚丫安然无恙地落回地面。他却没有继续前行,而是停在原地。 昭霆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走了?”扎姆卡特笑了笑:“主人用这种态度待客,不回点礼怎么行。”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愈来愈响的振翅声,映入众人视野的是个绿色小点,然而,只一眨眼功夫,就化为一头通体碧绿的五爪龙。随着它巨大的膜状翅膀优雅地挥动,云层瞬间散开,露出蔚蓝的晴空,猛烈的气浪朝五人吹来,但青年事先张了结界,杨阳四人丝毫没受到影响,可以肆无忌惮地欣赏绿龙逞威的英姿。 “好棒!我头一次看到五爪龙!”杨阳感叹,“就不知它是公是母。” “是母龙。”扎姆卡特回答,“会出来迎战的只有母龙。”四人大奇。希莉丝道:“跟人类正好相反哩!”扎姆卡特哼了一声:“因为那些母的全是笨蛋!公龙都知道真正的强者一般不会主动挑衅!”四人心道:难怪他会走向同性恋之路。 绿龙见示威无效,这些人类仍是傻傻地站在原地,于是降低高度,吼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不经允许擅闯银龙王的领土!想做屠龙英雄,你们晚生了四千年!我给你们三秒钟,马上滚!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四人抬起头,瞅着红发青年:“她不认识你耶。” “我会让她认得的。” 说着,扎姆卡特举起手,一只足有十米直径的硕大火球出现在他掌心前方,在成形的刹那就激射而出,正中绿龙的胸口。连惨叫也来不及发,那具巨大的身躯就被砸得倒飞出去,化为一颗灿烂的流星,不偏不移地落在谷中央,激起一阵轻微的地震和一声闷响。杨阳四人张着嘴看着这一幕,为可怜的流星“小姐”默哀。 “啊呀,糟糕!”本来非常满意自己精准的法术技巧,突然想起一事,令扎姆卡特懊恼地咋舌,“我忘了!应该在她的肚皮上刻上‘扎姆卡特拜上’,让麦先知道是我来了,免得他以为是哪个狂妄的人类法师来踢馆,随便派些虾兵小将出来惹我烦心。” “这不正好,当作是热身运动。”昭霆唯恐天下不乱地献上计策。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这两个家伙真的是臭味相投。杨阳三人侧目。 就在这时,远比刚才响亮的振翅声鼓动五人的耳膜,一团灰色的云块逐渐逼近,形成这片云的是数以百计的巨龙,有红的、绿的、蓝的、黑的,只除了金色没有,为首的是一头比其他龙稍微纤细的白龙,有着纯蓝的眼眸和优雅的仪态。杨阳四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值得珍藏一生的奇景,忘了害怕。昭霆指着那头白龙问:“他就是银龙王吗?” “不知道。” “啊?”万没料到这样的答案,四人都呆住了。扎姆卡特皱眉道:“白龙族全长得差不多,连雌雄也辩不出来,别说认人了。” “可…可银龙王应该认识你很多年了吧!” “没错,所以我认得他的声音,等这个白龙开口就晓得了,别急。” “……” 正当四人呆然的时候,白龙张开口,吐出冰质的纤细嗓音:“各位擅闯白银之谷,又打伤我等同伴,所谓何意?” “她不是麦先!她是母的!”扎姆卡特像发现新大陆般叫起来。四人险些破口大骂:“这个我们也听得出来!” 白龙愣了愣。旁边几头黑龙咆哮:“无礼!竟敢直呼王的名字!” “我若不能直呼麦先名字,天下就再无人可以直呼他的名字。”扎姆卡特冷笑,“还有,黑龙族几时投靠白龙族了?就因为巴哈姆斯被封印了?他还真是有群好部下。” 黑龙们恼羞成怒,一齐张开巨口,朝五人倾吐灼热的龙火。见状,早就按捺不住的其他龙也纷纷跟进,气愤同伴受辱的绿龙更是把拿手的毒雾绿液一骨脑喷出去,只有几头红龙面露困惑,没有动弹。 “住手!”白龙的制止湮没在同伴制造出的嘈杂中,没有一个人听见。她只来得及张开结界,堪堪挡住被原样弹回来的攻击。 “多事。” 随着愠怒的男声,有质无形的杀气伴随扑天盖地的龙威扩散开来,影响所及,连那头白龙也打了个突,其余的龙无一不牙齿打战,全身发抖,因此当灿烂的五色火焰化为一条直冲天际的炎柱,然后弹射出无数炎龙朝他们飞来时,无人想到避开,也来不及避开,除了那几头红龙,他们是自己冲向火焰的。 山摇地动。金黄、深黑、暗紫、白银、赤红五色火焰构成凄美的炙热风暴,在两堵高耸的峭壁间掀起血的豪雨。骇人的鸣动响了好几分钟,才渐渐止息。又过了好一会儿,爆炸激起的沙尘才散了开来。 山被夷平了。就好像被火焰蒸发了似的,没有留下多少碎石。乌黑的大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数百只皮焦肉烂的巨龙,碾转呻吟着。留在天上的只有那头白龙,但她的样子也十分凄惨,美丽的银白色鳞片被高热熏黑数处,正大口喘息。杨阳四人看得目瞪口呆。 “血龙王……”从白龙嘴里,辛苦地挤出三个浸染恐惧的单字。 扎姆卡特只瞥了她一眼,就朝前走去。四人不明所以地跟上。 “王……” 在五人前方,是几头伤得特别重的红龙。他们颤抖地用前肢撑起身体,深深低下头,哽咽道,“您回来了,终于……”被这庄严肃穆的景象感动,四个少年少女一时说不出话来。扎姆卡特深吸一口气,骂道:“一群笨蛋!” 全场肃静。几百只眼睛呆呆看着血龙王大人一脚踹在一头红龙的脑门上,将他踢了个跟斗。 “你们******想找死是吧!自己送上门让我轰!想自杀也不是这么个自杀法!难道想学凤凰涅槃?真是一群猪,搞屁搞!你们又没像那几头黑狗冲我吠叫,干嘛接那一击?” “我们…对王不敬……” “屁话!你们像几根蜡烛一样插在那儿,就叫对我不敬了?” “是。”红龙们齐声道,“黑狗对王吠叫,我们却不阻止,就是不敬。”扎姆卡特差点被他们气晕过去。杨阳四人既觉好笑,也觉可敬。 “希莉丝!”喘了一会儿粗气,扎姆卡特大声呼唤身后的同伴。红发少女愣了一瞬便会意,笑道:“没问题,交给我吧。”耶拉姆道:“我也来帮忙。”红龙们怀疑地瞪着这两个人类,但瞥见自家主上铁青的脸色,不敢妄动,乖乖任两人用白魔法和水系魔法为自己疗伤。 “你有一群好部下。”杨阳走到青年身侧,真诚地笑道。虽然闭着眼睛,扎姆卡特却是一副翻白眼的表情:“别开玩笑了!就是因为有这伙蠢大头部下,红龙族的数目才锐减到今天这个地步!” “嘻嘻。” 那几头红龙和其他尚有意识的龙看到这个渺小的人类少女和龙族最暴戾嗜杀的王者相谈甚欢、和乐融融的情景,个个眼珠瞪得滚圆,嘴巴张成直角,怀疑自个伤势过重,产生了幻觉,但红龙们却无法继续自欺——他们的伤痊愈了。 “累死我了。”希莉丝抹了把汗,瞪视扎姆卡特,抱怨道,“你出手也太重了!要不是这几头大家伙皮厚肉硬,加上耶拉姆帮忙,我非****不可!”扎姆卡特不耐道:“烦死了!待会儿请你吃顿大餐行了吧!”希莉丝挑眉:“我不要大餐,我又不是昭霆,我要听谢谢。” “你要我向你道谢!?”血龙王吼声如雷,吓得场内龙族噤声发抖,四个人类却纹风不动,压根没被吓到。 “我救了你的部下,这不是当然的事?还是龙族连基本的礼貌也不懂?” “这、这个……”扎姆卡特声音小下去,嗫嚅半天,吐出一句,“两顿?” “不要。”希莉丝双手插腰,坚不退让。昭霆举起手:“我要!她不要,我要!”杨阳和耶拉姆不约而同地捶了她一拳:“你算哪个葱!” 血龙王的气势更弱了:“我…我生平头一次请女人吃饭耶!”言下之意还是你的殊荣。那位蒙受恩宠的女朗却不识抬举地挥挥手:“谁管你!道谢,快!” 叹了口长气,扎姆卡特终于屈服了,但是王者的自尊不容许他在部下面前丢脸,虽然他已经够丢脸了,所以话到嘴边,就变成这样:“谢……啧!朋友之间,不要计较那么多啦!” “真是被你打败了。”希莉丝拍拍头,余人也啼笑皆非,“能够死要脸到这地步,算我服了你。”扎姆卡特满脸通红,低吼道:“谁死要脸!你才是死不肯让我一步,小气!” “我现在不是让你了吗?两顿大餐,别忘了。” “这叫让我!?” “王。”一旁传来的微弱颤声吸引了扎姆卡特的注意,他转过头,清俊儒雅的脸庞登时亮堂起来:“对了!你们没订下不请母的吃饭的规矩,代我请她吧!”希莉丝踢了他一脚:“谁是母的啊!”红龙们再也受不了这波刺激,一起口吐白沫。 “血龙王。”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天而降,淋的笑闹的众人兴致全失。扎姆卡特抬起头,蹙眉道:“对了,麦先呢?这里闹成这样他还不出来,是聋了还是又跑去冬眠了?” “王在闭关。”白龙恭敬回答。扎姆卡特啐道:“冬眠就冬眠,什么闭关!他当他是什么武学高手吗!”杨阳和昭霆捂住嘴,好容易才没笑出声。 “您要见他?”白龙不答反问。扎姆卡特也没介意:“不错。” “所谓何事?” 这回血龙王可没那么好脾气了,冷笑道:“就凭你,有资格盘问我!你算哪里的……” “我是他的妻子。” “葱……呃!呃!妻子?麦先结婚了?何时?他怎么不请我喝喜酒?” “三年前,他找不到你人。” 扎姆卡特习惯性地抠抠脸颊:“三年前?我好像还没和那家伙合体啊,怎么找不到人?”白龙瞠目不知。四人一致摇手,用受不了的语气道:“错了错了,已经合体了。” “真的?” 杨阳点头强调:“没错,非但合体,你[血魔]的名头都响了997年了!”扎姆卡特“哦”了一声:“也没差多少嘛。”四人沉默,对这句话在预料中。他们能体谅,真的。换作他们活了n年,也会常常把三年前的事和一百万年前的事搞混,所以——别再那么死要面子了!血龙王大人! 扎姆卡特转向白龙:“好罢,看在你是麦先老婆的份上,我原谅你的失礼,快带我去见麦先!”白龙点点头:“你既这么说,就不是来找王麻烦的,请随我来。”语毕,她扭转长颈,朝谷内徐徐飞去。四人正要迈步,见同伴还滞留原地。 “怎么了,扎姆卡特?”杨阳关怀地问道。 “那头母龙,好像很了解我的说话习惯,可能是熟人。”扎姆卡特思忖半晌,没有结果,就不再深想,道,“我们走吧。” 五人前脚先行,那五头红龙后脚跟上,刻意放慢脚步,不敢超前。 由于两旁的峭壁都被夷平了,小径又是下坡路,走了不多时,尽头的景象就展现在众人眼前。那是个花团锦簇的翠谷,鸟鸣间关,鲜果悬枝,东北角还有一条银练也似的瀑布漾起虹彩,注入一泓清澈的深潭。脚下踩的是柔软细草,鼻前闻到的是清幽花香,四个少年少女不禁失神了片刻。杨阳赞道:“真是个标准的世外仙境啊。” “哼,麦先那家伙,还挺会享受的。”扎姆卡特嘀咕,语气是不以为然而非羡慕。他是将龙族好勇斗狠的天性继承发扬得最彻底的[血龙王],自然不提倡安宁悠闲的生活方式。 几头在湖边饮水嬉戏的白龙看见龙妃满身狼狈地带着几个人类进来谷里,先是惊讶,随即转为愤怒。他们本以为刚刚的巨响是同伴们将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挑战者大卸八块的声音,岂料事实完全相反,高贵的龙妃还被人类挟持为人质。 然而,他们的怒气远没有扎姆卡特强烈。指着那几头白龙,他抬起头,冲引路者吼道:“臭三八!为什么你的族人就悠哉悠哉在这里泡水,我的部下就被你们当作打手使唤?” 白龙没有生气,冷冷地道:“是他们自己硬要凑热闹,没有任何人要他们当打手。”扎姆卡特无语,红龙们缩着脖子不敢吱声,气氛极是尴尬。四人忍俊不禁。杨阳掩嘴笑道:“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王就有什么部下。”扎姆卡特咬牙道:“闭嘴!” “王妃……”那几头白龙飞过来,瞪视入侵者,摆出战斗架势。龙妃摇头阻止:“退下!这位是血龙王!” 白龙们大吃一惊:“什么!”扎姆卡特看也没看他们,左右张望,问道:“麦先在哪?” “在那边的瀑布里,随我来。” “等一下!”一头白龙拦在前面,疑惑地打量红发青年和杨阳四人,“你真是血龙王?血龙王怎么会和人类混在一起?而且你身上根本没有龙气,不,你不属于任何种族!” 扎姆卡特的脸色瞬间沉冷下来,不是愤怒,而是愤怒到了极处的那种阴冷。他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睇视对方,却让人感到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龙…龙威!你是龙!可是……” “滚!” 白龙倒退数步,其他龙早就双腿软麻,趴在地上动弹不得。龙妃这才回过神,冷汗涔涔地道:“我为部下的无礼向你道歉,感谢您的宽宏大量。”扎姆卡特调整了一下呼吸,看着那头白龙,一字一字道:“你应该感谢我变成这个样子!换作从前的我,你现在早成了一具尸体了!”说着,他轻轻扯下一只拉住他袖子的手。白龙们惊讶不已,红龙们却已经见怪不怪了。 “扎姆卡特……”黑发少女欲言又止。 “没是,我们走吧。” 杨阳没有动,余人也是,因为那头白龙又拦住了去路:“这几个人类是谁?” “……”扎姆卡特清俊的眉毛微妙地动了一下。 “龙族神圣的领土,不允许人类这种卑贱的小虫踏入!” “你才是卑贱的小虫!”昭霆忍不住开骂,俏美的脸蛋涨得通红。希莉丝和耶拉姆也脸色不善。杨阳抚着下巴若有所思:“嗯…白龙族果然是地盘意识最浓的龙族。” 白龙瞪着昭霆:“卑贱的小虫,竟敢在高贵的龙族面前放肆!” “你……”昭霆一串三字经正要出口,被友人抬起的右臂阻止。杨阳毫不退缩地回视对方,扬声道:“辱骂客人,是白龙族的礼貌吗?” “什……” “久闻白龙族洁身自好,温文识礼,是龙族里最有深度的一群,今日一见,才知传说夸大其辞,真正的白龙族根本是盲目排他、自命不凡、肤浅愚蠢、持强凌弱的败类!你说人类渺小卑贱,那曾和人类缔结友谊、为人类供献出力量、情感、甚至身体的银龙王是什么?也是小虫吗?而身为小虫部下的阁下你,又是什么?比小虫还不如的渣滓?阁下真是好高贵啊!高贵得令我们这些小虫惶恐不已、腿脚打战!” “噗。”昭霆爆笑,深觉扬眉吐气。耶拉姆和希莉丝一脸叹服。白龙一言不发地瞪视这个将他骂得体无完肤的人类,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却顾虑一旁的血龙王,不敢出手,脸色极为阴晴不定。 “你不用害怕。” 一眼看穿他心思,杨阳哧笑一声,笑声充满讥嘲,“我既敢说,就敢承担后果,绝不会拿扎姆卡特当挡箭牌,你们要杀就杀!不过我告诉你们,就算你们将我踩扁,用龙火烧得一干二净,也是杀不死我的!因为杀死我的是我自己,也只有我可以杀死自己!我命由我不由他,我的性命是按照我自己希望的方式终结,就是悍卫我的尊严、人类的尊严!所以你们根本杀不死我,是我自己希望死!来啊!来杀啊!” 全场一片寂静。不止龙族一方,人类一方也被少女的铮铮铁骨和凛然气魄深深震憾,一时说不出话来。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响起,打破了静默,也唤回众人的神智。一个冷清悦耳的男声远远传来:“了不起,好久看到这么有骨气的人类了,看来今天会有场愉快的会面。” “麦先!” 扎姆卡特转向声源,却被白龙的身体挡住了视线,没等他发作,挡路者们就自动让开,慌忙低下颈子,朝来人行礼:“王。” 出现在杨阳四人视野里的是个看来二十多岁的青年,身穿优雅的滚蓝银丝长袍,一头曳地的浅银直发用一根蓝色丝带束在胸前,他的眼眸是深邃的银灰色,包裹着如星辰般闪耀的银色橄栏形瞳仁。男子俊逸出尘的面容毫无表情,予人严肃淡漠的第一印象,但在望见红发青年的一瞬,冰质的神情松动,化为一缕诧异和疑惑。 “扎姆卡特,你眼睛瞎了?” “没瞎。” 银龙王点点头。四个人类却大吃一惊:他们一直以为维烈是瞎子!昭霆质问:“没瞎你干嘛闭着眼睛?”扎姆卡特哼了一声,指着麦先:“你看他像不像人?” “当然像人!难道还像鬼?” “笨蛋!人类的瞳仁有橄栏形的吗?一看就知道是个冒充的!”(注:就像妖精用幻觉术也无法藏起翅膀和尖耳,龙族的瞳仁也是,此乃[种族烙印]) 四人恍然大悟。耶拉姆问道:“你是为了避免人类看破你是龙族,才假装瞎子?”扎姆卡特脸上掠过一丝异色:“一半,另一半不告诉你们。” 尽管被五人指指点点,又被晾在一边,麦先仍是无动于衷,淡淡拂了拂袖子:“带你的小朋友们过来吧,扎姆卡特,这里不是能平心静气聊天的好地方。你们几个,去把那儿扫一扫,作为得罪客人的处罚。迈丽,给我们沏壶茶来。”语毕径自调头离去,算准五人会跟上来。 “银龙王似乎是个很有迫力的人嘛。”杨阳边走边发表感想。扎姆卡特呸道:“是自说自话的人才对!”昭霆附和:“没错,我觉得他有点阴阳怪气,和死小鬼一样。”耶拉姆睨了她一眼。希莉丝凑近,小声道:“阳,你刚才真是太帅了!我都要把你当偶象崇拜了!”杨阳脸一红:“这个,其实我是气昏头了,才会口不择言……” “那不是你的真心话吗?”前方传来的冷淡嗓音吓了众人一跳,原来麦先听见了他们的私语。杨阳定了定神,答道:“不,是我的真心话,只是说真心话并非我的本意。”麦先不解:“什么意思?” “我们人类有两句话:‘大丈夫能屈能伸’;‘好死不如赖活’。”杨阳嘿嘿笑道,“您明白了吗?”麦先失笑:“真是个诚实的人类,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杨阳。”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黑发少女心脏漏跳一拍,顿了会儿才颌首承认。银龙王转向棕发少女,喃喃道:“原来如此,你们俩就是卡萨兰和隐捷敏亚的满愿师。”昭霆瞪目道:“那是他们说的,我们可没答应!” “放心,我对人类的赏金没兴趣,你们倒是要防着这位仁兄一点,他最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了。”麦先指着扎姆卡特挑拨离间。血龙王怒道:“我才不稀罕那些悬红!要财宝我自己不会抢啊!我还是价值千亿的世界头号罪犯哩!她们俩这点赏金算什么!” “你好像很为自己的头衔自豪。” “没错!”扎姆卡特毫不谦虚,“你扪心自问,是我[血魔]的名头酷,还是你那个什么[埃特拉守护龙]的外号帅!”麦先不置可否:“就在这儿喝茶吧?” “喝茶?”杨阳四人疑惑地打量周遭,这里靠近潭边,风景是不错,但左看右看,都没有一张可以用来放茶具的桌子和可以坐着喝茶的椅子。麦先举起右臂,一股柔和的绿光从他掌心射出来,没入地表,不一会儿,七把由木桩变形出来的座椅就缓缓浮起,接着是一张式样古典的圆面石桌。 扎姆卡特老实不客气地占了最大的椅子,余人可没有他这么厚脸皮,向主人道谢后,再纷纷入座。这时一双纤纤细手将放有茶具的木制托盘搁在桌上:“请。” “啊,是你!”听到她的声音,杨阳才认出她就是那位名叫“迈丽”的银龙王妃。她和麦先一样幻成了人形,变成一个十八九岁,容姿绝丽的银发少女。她颌首表示肯定,纯蓝的眼眸在红发青年脸上顿了几秒,别开,低声道:“我再去拿点点心来。”麦先没有回应,径自坐下。扎姆卡特却露出高兴的表情:“有点心吗?我要吃豆沙包!” 一条喜欢豆沙包的龙?四人怎么想也觉得不对劲。 “我知道。”迈丽笑了笑,转身离去。这下,每个人都嗅出了那种味道,除了扎姆卡特:“她好像认识我?” 麦先惊讶地道:“你在说什么,她是迈丽啊!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印象。”扎姆卡特苦苦回忆,查觉同伴投来的遣责目光,他佯装恍然大悟地击了下掌,“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迈丽嘛!” “你根本就没想起来。” 银龙王不愧是和他同穿一条开档裤长大的友人,一下就戳破了他的牛皮。扎姆卡特啐道:“烦死了!你知道我从不耐烦和那些母的打交道,别说记她们的名字长相。她们成天除了丢手帕、跳圆圈舞、翻着肚皮晒太阳,还会做什么别的事?” “那你成天除了挖蚯蚓、打架闹事、东游西逛、吃豆沙包、对人类的城市喷火、和巴哈姆斯比赛谁抢的财宝玩具多,还会做什么别的事?” “……”扎姆卡特沉默半晌,吼道,“那你呢!成天除了书、还是书!” “喜欢看书有什么不好?你才是一脑袋浆糊!” “你说什么!书呆子!” “※○¥……” “¥$※◎……” 嗯哼,说是龙王,其实和人类也没啥两样嘛。四人一边喝茶,一边欣赏两龙互揭疮疤的模样。查觉他们的视线,扎姆卡特和麦先不约而同地停下嘴,干咳一声。为友人和自己各倒一杯后,麦先放下茶壶,轻轻叹息。 “其实,迈丽最先喜欢上的人是你。” 果然!三个少女心道,看刚才银龙王妃瞧血龙王的眼神,就知道有内情,让她们惊讶的是那个明明不记得人家的仁兄也毫不意外:“喜欢我的女人本来就比喜欢你的女人多。”麦先情不自禁地握紧杯柄:“你这个人……” “干嘛?想和我单挑?免谈!我不为这种事打架。”扎姆卡特喝了口茶,“而且你说她‘最先’喜欢上的人是我,就是说她现在不喜欢我,喜欢你了,还喝什么醋!” 哦哦,这位仁兄原来也是有头脑的!杨阳四人很是惊奇。麦先也浮起微讶的神情,接着又叹了口气:“我追了她两千七百六十三年。” “……” “而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迈丽喜欢上你,你说我心里怎么能不有点疙瘩?” 好——好——好一条痴情的龙啊!四个人类瞠目结舌,而那条不学无术死要面子崇尚暴力酷爱甜食的龙居然说:“你真是吃饱饭没事……哎哟!”三只粉拳同时k上他的后脑勺,打得他一头扑进面前的茶杯,洗了把茶水脸。 “需要我再去拿条毛巾吗?”不知何时端着果盘出现的迈丽问。 “不用了,你坐下吧。”麦先招招手。美丽的龙妃依言放下果盘,坐到他身旁,望见红发青年咬牙切齿地直起腰,抓起黑发少女的斗篷狠狠抹脸,宛如雨后初晴天空的蓝眸诧异地眨了眨:“血龙王,你变了很多。” “我的样子变了多少,性格就变了多少。”扎姆卡特丢了个豆沙包到嘴里,随即发现棕发少女掠夺的速度太快,干脆连盘抱在怀里保险,若非还有其他点心,昭霆一定会和他打起来。 银龙王夫妇满脸困惑。麦先打量他:“你的样子?的确,你这次的相貌是比你原来那张脸温文多了,但这只不过是个幻象,你的龙身又不可能改变。” 杨阳四人愕然:原来麦先和这里的龙还不知道扎姆卡特和维烈合体的事,也不认得维烈!希莉丝奇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扎姆卡特清俊的脸庞滑过痛苦的阴影:“我变成这么落魄的模样,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族人面前!今日若非迫不得已,我也不会来。” 杨阳想起一事,皱眉道:“不对啊!他们怎么会不认得你?银龙王也参加了降魔战争!还有其他龙——”扎姆卡特不答反问:“你分得出龙的长相吗?”杨阳恍然大悟。 “你们到底在说什……”麦先的声音嘎然而止,双眼瞪得老大。扎姆卡特的红发逐渐变成黑色,衬托得那张儒雅俊容更为深邃淡然,掩盖了狂狷的霸气,虽然分不太清楚人类的长相,虽然那双眼睛是闭着的,可是这个相貌……这个气质…… “维烈赛普路斯!!!” 麦先和迈丽同时站起,震惊地喊道。 “维烈还挺有名的嘛。”看到他俩的反应,杨阳有点意外。扎姆卡特还归一头及臀长发鲜艳的血色,道:“那家伙当然有名了。当年他凭一己之力杀光精灵族和所有的金龙,踏平黑龙、蓝龙、绿龙族的老巢,连麦先也被他殴得重伤——他能不有名吗?” 四人听得呆然,无法将他口中的“那家伙”和那个总是和气微笑,任昭霆搓揉捏扁,说不上三句话就害羞脸红、嗫嚅道歉的青年联系起来。 “他是为别人活着的人。你惹到他没什么,但若惹到他在意的人或物,下场就是惨到不能再惨,和那群愚蠢的精灵一样。”看到他们的表情,扎姆卡特哧笑了一声,“要不要打个赌?我赌你们四个要是被麦先宰了,明早之前白银之谷就会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谁要和你打这种赌!”四人啐道,脸涨得通红,眼眶微湿。人非草木,听到有个人这么重视自己,如何能不被感动? 麦先终于镇定下来,开口道:“扎姆卡特,你、你为什么变成那个人的样子?” “我吃把饱饭撑着啊!专程剽窃他的脸来吓你们!他又不是什么绝世帅哥!” “那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你变成他的样子——”麦先喃喃道,“那是他把你变成他的样子?”杨阳四人错倒。扎姆卡特也一脸受不了地道:“他把我变成他的样子干嘛?煮来吃?” “说的也是……” 迈丽脸色铁青地道:“你体内没有龙魄。”众人转向她。迈丽没有理会其他人,定定注视血龙王:“也没有魔核,只有一样未知的东西,是什么?” “果然是女人,喜欢偷窥。”扎姆卡特不悦地皱起眉,但还是答道,“是我的龙魄和他的魔核的融合物,我也不知道叫什么。”迈丽怔怔地道:“你们融合了?” “你真的和他融合了?这怎么可能!”麦先冲口道,“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扎姆卡特拍案道:“去你的不可能发生!那我是什……呜哇!”原来是他手劲太大,桌子裂成两半,一块不偏不移砸中他的右脚背,疼得他抱着伤处眼泪汪汪:“好痛痛痛!”另一边同样被砸个正着的麦先和迈丽却似没事人般,眼神写满震惊不信地看着他。 “我看看。”希莉丝刚靠过来,扎姆卡特就挥挥手:“好了。” “是魔族的恢复力……” “没错,我失去了龙身和龙鳞,却得到了他的不死之躯。”扎姆卡特坐回椅上,把痛出来的眼泪擦掉,“算是补偿吧。”麦先沉默片刻,问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迈丽见棕发少女痛心地盯着满地食物残屑的可怜模样,重新变了张桌子,起身去拿点心。 扎姆卡特冷冷地道:“就如人类的文献记载,我和他同归于尽。” “嗯?” “……”红发青年抿了抿唇,仿佛很不情愿回答,好半晌才道,“你知道,自从失去月后,生存对我就失去了意义,只是我的自尊不允许我自杀,才苟活下来。我一直期盼有人能终结我,而那个人,是魔界第一强者,这世上唯一有资格和我来场生死较量的人,所以我加入那场愚蠢的战争,指名和他单挑。那家伙果然没让我失望,确实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强对手,我们势钧力敌,不,他比我强……” “他比你强?”麦先打断。 “废话!你忘了他和我交手前,已经砍了多少人了!我又砍了几个人?” 麦先默然。四个人类不禁打了个寒噤,不敢想象维烈真正的实力究竟有多强。扎姆卡特低咒道:“******!我宁可他是在全盛状态和我打。败在那种强者手下,我无悔。可是…可是偏偏他是那种状态!我又不知道,我是听到你被他打伤,就想也不想跑去向他挑战。如果我知道他已经被金龙老儿的神之焰伤了魔核,又使用了那么多力量,我才不会趁人之危!也可以太太平平死在他手里。” 血龙王叹了口长气,续道:“就因为他是那种状态,我们打了个平手,最后也理所当然同归于尽。可是这贼老天,就是不让我好过!让我变成这副死不死活不活的鬼模样!” “说了半天,你还是没说明白,你和维烈为什么变成这样。”昭霆嘟嘴。因为闭着眼,没法瞪她,扎姆卡特只好咬了咬牙:“那家伙不是说了那时候我们都被彼此的力量炸得粉碎,根本没有意识,怎么知道原因!” “我知道!”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吓了众人一大跳。麦先抬起头,身体剧震,脸色大变:“你…你……!”没注意他的表情,棕发青年笑嘻嘻地比出食指,连声道:“问我、问我,我知道。” “肖恩,你真的知道?”杨阳怀疑地瞧着他怎么看怎么不正经的笑脸。昭霆三人看不见幽灵,只能跟着她把视线投在大概的位置。昭霆问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看到他们融合的情景?”肖恩摇首:“就算看过,我也不记得,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这是魔法里最基本的玛那变异理论。” “玛那变异理论?”六张嘴吐出六个问号。杨阳一拍额头:“啊,我想起来了!是说玛那在浓度过高的型态下会产生变异的理论吗?原来如此,难怪会那样。” “没错,虽然这是每个学魔法的人都接触过的常识,但因为根本没人能将玛那压缩到足够产生变异的程度,这个理论就被称作抽象的理论,很多人都将它遗忘了。”肖恩绽开嘉许的笑容,“现在你们应该明白了,这个人帮我们证实了这是个正确的理论。” “什么呀!根本不明白!你说的是啥玩意儿!”扎姆卡特和昭霆异口同声地喊道。 肖恩一脸孺子不可教也,叹了口气:“这就是天生拥有力量的种族幸福也悲哀的地方。好,我跟你们解释。你和维烈那时不仅使用了禁咒魔法,而且龙魄和魔核也被打碎了,是吧?所以,被打碎的龙魄和魔核自然施放出不亚于那两个魔法的力量,这就使得那块场地的玛那浓度突破饱合,达到过高的水平。我们平常说禁咒魔法禁咒魔法,指的不是它宰的人多所以是禁咒,是指使用后可能会产生无法预料、无法控制的结果。你们那么一搞,等于让起码四个禁咒魔法一起出炉,不出事才有鬼!以下是我的推论:由于玛那在一瞬间过度膨胀,产生激烈的碰撞运动,从而扭曲了精灵力场和那里的时轴,产生短暂的时间逆流现象,也就是把你们打碎的身体拼合了,可是因为一时无法排放的玛那精灵形成了一个真空圈,而且很不巧地被扭曲的精灵力场很巧合地压缩到只容一个人类站脚的地方,于是你们刚拼合的身体又轰的一声——再次扭曲了时轴,最终变成这样,可算是经历了两次浴火重生吧。” “浴火重生你个鬼!”扎姆卡特咬牙切齿。杨阳、耶拉姆和希莉丝差点笑出声,明明是很悲惨的事,可是被肖恩这么一形容,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好笑。而昭霆自然是一脸茫然,完全听不懂。 “算了,总算搞明白原委了不是吗?”杨阳安慰地拍拍青年的肩膀,这时—— “肖恩普多尔卡雷。” “咦?”众人一齐看向发话人。肖恩奇道:“你叫我干嘛?”麦先瞪着他,脸色阴晴不定:“你怎么变成这样?你不是……” “银龙王!” 麦先全身一震,余人惊讶地看着红发青年:“维烈!?”只有他会叫“银龙王”而不是“麦先”。 “呃!”扎姆卡特只手按额,呻吟了一声,半晌甩甩头,“……这家伙,竟然能在没绑发带的情况下完全压住我的意识,看来我以前太小看他了。” “刚才说话的是维烈赛普路斯?” “不是他还有谁!”扎姆卡特垂下手,皱眉道,“那家伙要我转告你,别透露肖恩的事。” “为什么?”不止麦先,杨阳四人也大惑不解,更诧异麦先竟然认识肖恩。 “他要肖恩自己想起来,而不是别人转告他。” 麦先睁大眼,仰头看了看肖恩:“你的意思是……他丧失了记忆?”扎姆卡特点点头:“确切的说,是被封印了。” “封印?竟然有人能封印他?”麦先摇首,不可思议地笑了,“众神能原谅吗?” “不原谅又怎么着!他变成这副样子,除非他自己想起来,不然连至上神也拿他没法子。” “也对。” 众人只听得目瞪口呆。肖恩第一个叫起来:“喂喂,我丧失记忆,关众神什么事?”扎姆卡特哧笑:“想知道的话,自己想啊。”肖恩跳脚:“坏蛋!小气!” “哼,我可不是那家伙,会宠着你。” “算了,反正我也没兴趣。”肖恩赌气地道,回到镜中。麦先凝视镜面,若有所思:“难道说,当年不是——” “不是他。”扎姆卡特明确肯定。 “果然!他也怀疑!”麦先死死按住脸,掩住痛苦的神情,“他就说他怎么是那种人!众神看中的怎么会是那种人!这残忍的……骗局,千年的冤情啊!终于昭雪了!”垂下手,他突然起身,抓住红发青年的肩膀,用带着哭音的声音嘶吼:“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早点告诉我,我就不用看着他死不暝目,看着他抱着那幅画死不暝目!他是多么…多么悲痛,多么伤心……伤心那对可怜的夫妻,还有他们的孩子——为什么啊!扎姆卡特!!” 杨阳四人怔怔看着两行清澈的泪痕从银龙王俊逸的脸庞滑落下来,滴打在石桌上,砸出一个无比沉重的音符。虽然他们完全进入不了状况,却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憾住,并隐隐感觉到,肖恩的身份隐藏了一个巨大的谜团和一段让许多人和他本人悲哀的过去。 “对不起。” 麦先抬起泪眼:“是你?”维烈苦笑点头:“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和…你和他,是因为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是王用最后的力量呼唤我,要我保护肖恩的灵魂,别让那个畜牲——那个畜牲带走他,再用他威胁任何人,我才知道……竟然发生了那样的事。” “这么说,封印肖恩普多尔卡雷记忆的人是——” “就是那个混帐了。”维烈一笑,笑得异常冷酷,“不过,要他封印的人是王。” “呃?”麦先眨眨眼。维烈神色一黯:“因为她知道,不这么做的话,肖恩是绝对不会容许那个混帐家伙如此对待他身边的人,宁可和他同归于尽,这样,他就魂飞魄散了……”麦先垂下眼,低声道:“没错…这才是肖恩普多尔卡雷,被众神选中的男人。安迪,你可以暝目了。” “喂,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众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放手。”扎姆卡特一字一字道。麦先这才松手,表情却依旧茫然。扎姆卡特皱着眉揉捏肩头:“真是的,手劲这么大干嘛!当我和你一样一身厚鳞?” “扎、扎姆卡特?” “屁话!不是我是谁!” 杨阳捂住嘴:“现在我深切感到你们俩的气质差异。为什么维烈骂‘那个畜牲’时,我完全不觉得他粗俗呢?”麦先深有同感地点头:“扎姆卡特,我以前不觉得你粗鲁,但现在……” 血龙王斯文的面容上跳动着一点不斯文的青筋:“你们俩,想死是吧!”杨阳吐吐舌。麦先不在意地笑笑:“你啊,还是这么开不得玩笑。代我向赛普路斯宰相道个谢,谢谢他告诉我真相。” “不用。等他出来,自会想起你向我道谢的事。” 麦先不解,这时传来迈丽冰质的嗓音:“什么意思?” “哇——点心!”昭霆像看到救世主般扑向她。扎姆卡特眼明手快地抢走一盘豆沙包,然后边咀嚼边回答:“意思是…吾恩那轰侬翁羊泥伊……” “把嘴里的东西吃完再说!” 众人异口同声地吼道。扎姆卡特啐了一声,努力咽下口中的包子,用不耐烦的语气道:“我和他共同分享彼此的记忆和感情啦!就是说,我是他、他是我!” “什么!”麦先和迈丽的脖子僵住了。扎姆卡特自嘲一笑:“所以我才说,我们是同归于尽。你们不也觉得,我变了很多吗?” “扎姆卡特……” “以种族的意义而言,我死了,可是我明明还活着。”血龙王轻笑出声,摇了摇头,“不死不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真是好讽刺的下场,太适合我这一心求死又不想自杀的人了。” “不对!” 杨阳豁然站起,双拳紧握,激动地道,“你没死!维烈也没死!你们都真实的活着!的确,你因为不属于你的记忆和感情改变了很多,但这不代表你就丧失了自我!”扎姆卡特不以为然:“你不也说我们已经不能称之为两个人,而是两个人格了吗?连人都不是,又何来自我?唯一的自我!” “是唯一的自我!”杨阳大喊,气得满脸通红,“你这个折磨自己又折磨维烈的家伙……你是维烈,维烈也是你啊!当维烈出来时,这个身体,还有里头的灵魂就是他的,他是个完完整整的人;而你出来时,也是一样。自我是唯一的,唯一不分享的,你懂吗?” “不懂。”包括扎姆卡特,众人一致迸出这两字,一头雾水地瞅着她。杨阳按住头,险些晕倒,觉得自己是在对牛弹琴,但她还是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喊道:“扎姆卡特!我问你,你丧失了龙王的自尊吗?” 红发青年震了震,浮起有所触动的神情:“……没有。” “你是龙王,血龙王,最伟大的三首龙之一。”杨阳喘息片刻,眼神柔和下来,“龙王的自尊和高傲就是你的血、你的魂、你的一切。你没有失去它,那你还能说你失去了自我或别的什么吗?” “……”扎姆卡特启唇,逸出一串轻笑,抚额叹息,“被你打败了……没错,我没有失去任何东西,相反我得到了许多东西。谢谢你,杨阳。” 黑发少女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 众人又是惊讶又是佩服地看着她。麦先由衷地道:“真是让人惊叹的智慧!人类的少女啊,你让我甘败下风。”杨阳俊朗的脸蛋一下子红到耳根,手足无措地道:“别别、别这么说啦!你们都是我的偶象,你这么说会让我折寿的!”麦先困惑蹙眉:“偶象?” “嗯,还有巴哈姆斯,三首龙都是我的偶象。你们是龙族这个伟大的智性种族里最伟大的王者,拥有无尽智慧与胸襟的龙王,怎不叫我钦佩?” 昭霆指着扎姆卡特道:“你说这家伙拥有无尽的智慧与胸襟?有没有搞错!”希莉丝接口:“符合这个形容词的应该是维烈吧。”耶拉姆结尾:“他拥有的是无尽的暴力和脏话。”扎姆卡特很有涵养地一声不吭,非常有涵养地抓起三只豆沙包,极为有涵养地朝三人的面门丢过去,接着自然是一场可妣美降魔战争激烈度的扔包子大战爆发。 装作不认识这三人一龙,剩下的两龙一人径自愉快地交谈,但后来实在是谈不下去了,因为把桌上的食物和茶具搜掠一空不算,四个暴力份子居然还把主意打到桌子和椅子上头去,连草皮一块儿扯下来,在那边砰砰乓乓。麦先忍无可忍地道:“扎姆卡特!你是来这里打架的吗!” “啊,糟糕!”血龙王如梦初醒,丢下高举的石桌。昭霆三人见状也放下手里的“武器”。杨阳转过头,一手搭着椅背,笑道:“老实说我也忘了,刚才麦先陛下问起,才想起你还没和我们说你来龙谷的目的。”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 扎姆卡特走近,凝视友人,沉声道:“就是告诉你,你的死期快到了。” 第四章 别离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人人用无法置信的眼神看着发话人。 “你想做什么!” 银龙王妃第一个回过神,脸色铁青地站起来,挡在丈夫面前。看到她的举动,杨阳四人明白了:不管以前喜欢谁,又是否旧情难忘,现在对迈丽而言,最重要的是麦先。 “让开,女人。”扎姆卡特皱眉道,“搞不清楚状况就别强出头。”麦先拍拍妻子的手臂,抚慰道:“没错,迈丽,扎姆卡特对我没有杀意。”迈丽定了定神,发觉红发青年确实没有杀气,红着脸退到一旁:“对不起,血龙王,失礼了。” 希莉丝质问:“你干嘛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昭霆也责怪:“故意吓人啊!” “我也很希望我是胡说八道。”扎姆卡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交叠起修长的双腿,“可惜不是。”麦先认真地问道:“怎么回事?” “占卜。” “你会占卜!?”六个不信的声音一齐响起。扎姆卡特啐舌:“不是我啦,是那家伙!一天晚上他无聊观星,发现你的星盘黯淡到快要消失的地步,不,不止是你,是整个龙谷,还有无数人类。这座大陆即将掀起不亚于千年前的血腥浪潮,将所有种族卷入其中的可怕浩劫。” 众人默然,被不祥预言带来的超越现实的恐惧压得动弹不得,尤其是见识过维烈预感准确度的四人,情不自禁地打起颤来。麦先深深蹙眉:“这…真是糟糕的预言,艾斯嘉大陆好容易平静了这么久,竟然又要战争……” “是谁!”迈丽根本不关心大陆和其他种族的命运,她关心的只有麦先,“是谁有能力杀死银龙王?毁灭整个龙谷?” “冰。” “冰?” 扎姆卡特只手按额,回忆道:“我看到冰,无数寒冷的尖冰……包围住白银之谷,冻结住所有的生命,夺去呼吸和心跳。但是,就不知那是具体的冰,还是毁灭龙谷的人的内心世界,占卜无法看到那么细的部份。” “掀起战争的也是冰吗?”麦先肃然问道。 红发青年点点头,又摇摇头,缓缓道:“染血的寒冰王冠。” 染血的寒冰王冠?众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噤,从灵魂深处涌起一股深沉的惧意,莫名地觉得这个名词极其不祥,不祥得让人光听就感觉冷,冷到骨子里。 麦先痛苦地道:“又是因为人类的**吗?” “除此之外,还有一颗王星,一颗将星,一颗黯星。王星指着龙谷。” “你说什么!”麦先脸色大变,站了起来,“你是说,代表改变和希望的王星出现了?而…毁灭龙谷的就是天命的王?这、这岂不是说,我和白银之谷是站在违逆这个国家意志的道路上?” “胡言乱语!”迈丽喊道,“什么叫天命的王!掀起战争、制造屠杀的人也配称作王吗!”扎姆卡特冷笑:“妇人之见!哪个王不是双手沾满血腥?哪个国家的兴起不伴随大量的牺牲?哪次时代的变革不需要无数的人命和鲜血?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守旧的家伙,魔导国才会腐败到今天这步田地,才不得不掀起战争!要不是你们,王的手何需染上鲜血!” 众人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杨阳才低声道:“的确,人类的历史,就是血的历史。” “扎姆卡特。”麦先沉吟良久,摇了摇头,“也许你说的是正确的,但我无法认同。无论如何,也不该掀起战争,因为战争最大的受害者不是我们这些你口中的守旧家伙,而是无辜的黎民百姓,这大陆上的万千生灵。”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扎姆卡特无奈地叹了声,皱眉道:“我对这个大陆的命运和其他种族的生死不关心,所以没兴趣和你争辩,我只是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别太固执,你身上不仅维系了你个人的命运,还有整个龙谷的命运。如果因为你,害我的部下死掉,我绝不会放过你。” “既然如此,你把他们带走好了,反正他们也比较喜欢跟着你。” “不要!我才不要带五个累赘!” 众人斜睨这个不负责任到极致的王,为那五头红龙感到由衷的同情。扎姆卡特毫不愧疚地道:“带着那五个大块头,我哪还能自由自在地到处蹓跶、吃喝玩乐?人类一看到我就逃光了!”杨阳道:“可以让他们变成人嘛。” “那开销呢?就算变成人,食量还是龙的食量!”扎姆卡特激动地喊道,“我好不容易和那家伙一起辛辛苦苦收集了那么多金山银山,绝不容许它们有任何损失!即使是损失一枚铜板!” “……”什么叫真正的吝啬鬼,今天总算见识到了。四人心道。 麦先深吸一口气,道:“也就是说,食宿我管,出了事,责任也是归到我头上?”扎姆卡特挺起胸膛:“你很识相!不错!就是这样!” “这样你个……”麦先好不容易咽下到口边的粗话,喘息片刻,只手按额,放弃似的道,“罢了罢了,我认了,与其让他们跟着你这种人,不如我来照顾,我会负起责任的。”扎姆卡特笑嘻嘻地拍拍他肩:“这才是好哥们。” 他真可怜。杨阳四人用怜悯的眼光看着麦先,对同伴欺负老实人的行为不以为然。但随即,黑发少女浮起若有所思的神情,待看到迈丽感激的神色,她登时确定:扎姆卡特是故意把部下留在麦先身边!他知道麦先很负责任,可以为坚持自己的信念坦然赴死,却无法拉着朋友的部下一块儿上路,肯定会重新整理想法。扎姆卡特是用自己的部下在赌,赌麦先和龙谷的一线生机! 而红发青年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她的猜测。 “选择之刻,约莫会在明年。” “选择之刻?”众人不解地反问。扎姆卡特不耐烦地道:“就是预言之刻!那个有可能冰封龙谷的人会来这里,让麦先亲自选择——是顺从他活下来,还是违逆他走向毁灭,一切都要看你的回答。到时,你就用自己的眼睛确认他是不是天命的王,他和你到底谁对谁错!” 麦先开怀地笑了:“王星会亲自来吗?太好了,不愧是天命的王,有魄力。好,就让我见识见识,他有没有让我接受、肯定他的资格。谢谢你,扎姆卡特,我会谨慎考虑的。” “哼!” 发觉用心被识破,血龙王脸红地将头撇向一边。黑发少女忍不住绽开柔和的笑容。 ****** 由于天色已晚,银龙王夫妇热情地挽留五人在谷里留宿一夜,后者欣然答应。当然,龙谷没有房子,只有龙窟,一想到这里,扎姆卡特的神情瞬间亮堂起来。 “我先旨申明,不允许谷内发生任何因财宝争夺引起的暴力事件。”麦先立刻猜出他心思,一字一字道,“违者,赶!” “嘁!小气!”贪财的红龙之王不满地咕哝。这时,杨阳抱头大喊:“糟了!我的扎姆卡特还在外头!” “你说什么?”除了知道这个“扎姆卡特”是什么东西的昭霆和耶拉姆,余人都是一副稀里糊涂的模样。尤其是真正的扎姆卡特,表情怪异得引人发噱。 杨阳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啊,不是,我说的是我的行李,一颗蛋……” “你给一颗蛋起我的名字?”血龙王的太阳穴青筋跳动。 “因为它是你的蛋!”杨阳心急口快。 “我的蛋?”扎姆卡特愕然,比着自己。麦先大奇:“扎姆卡特,你不是不喜欢女的吗?还是人类的男子也能像母龙一样生蛋?”昭霆和希莉丝爆笑。耶拉姆脸色难看地道:“当然不可能了!” “没错!月从没帮我生过孩子!”扎姆卡特大喊,“我也从没染指过女人!这是污陷!那绝不是我的蛋!绝不是!!” “你听我说完啦!”杨阳吼道,余人刹时噤声。 “那的确是你的蛋,不过不是龙蛋,是你的使役灵兽火凤凰的蛋,所以我才为它取你的名字,昵称小姆。” 扎姆卡特全身一震。麦先喜道:“火凤凰?竟然还有火凤凰活着!” “嗯,是我师父给我的……” “那只蛋在哪儿?”扎姆卡特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厉声质问。杨阳晕头胀脑地回答:“在我的行李里……”还没说完,就见对方像颗炮弹似的冲了出去。 “他干嘛这么激动?”昭霆奇道。迈丽忧伤地道:“因为灵兽一族已经灭亡了。从前,他们是我们最交心的好友和最忠诚的部下。尤其是火凤凰,是仅次于我们的强大灵兽,血龙王的左膀右臂。听到有幸存者,即使只有一个,他也当然高兴了。” 麦先问道:“杨阳,你师父是在哪儿找到这只蛋的?他还有没有别的灵兽?”杨阳摇头,歉然道:“没有了……我也不知道他是在哪得到小姆的。”麦先很是失望,随即脸色一变,高举右臂布了个气罩,接住从天而降的五个庞然大物,才没让四个人类被当场压死:“扎姆卡特,你搞什么!用传送术也该把座标定定好啊!”紧跟着出现的红发青年理也不理他,径自对黑发少女道:“杨阳,你的包是哪一个?”杨阳瞄了眼在麦先的气罩上惊惶踢动四肢的五匹可怜骏马,斩钉截铁地道:“先把它们放下再说吧!” “没错,真的是菲尼克斯。” 看到少女从袋里拿出的东西,扎姆卡特吸了口气,颤抖着接过那颗通体暗红的巨蛋。初次看见的希莉丝好奇地凑上前,麦先夫妇也靠过来,一脸怀念。杨阳抠抠脸颊:“这只火凤凰叫菲尼克斯吗?抱歉。” “咦,这只蛋……”麦先惊噫,“这不是蛋!” “耶!”余人大吃一惊。扎姆卡特微笑了一下:“没错,这不是蛋,是块化石。”杨阳更惊讶了:“什么!那它不是永远孵不出来了?到底是谁把这颗蛋石化的?”扎姆卡特答道:“是我。” “呃!?” 血龙王紧紧搂住怀里的石卵,清俊苍白的脸庞浮起哀伤之情。 “是菲尼克斯要我这么做的……她说她不愿当只孤独的灵兽。” “你是说,除了她,没有别的火凤凰了?”麦先和迈丽脸色大变。扎姆卡特抿唇,良久才道:“被水之幽鬼菲亚斯杀光了。” “水之幽鬼!那不是——”杨阳四人惊呼。 “是那家伙的好友,魔界五强者之一。” “……”众人无言地看着他,心道:他和维烈之间的爱恨纠葛,怕是永世缠夹不清了。 “风之幽鬼弗雷德砍了我四员心腹大将;雷之幽鬼伍兰夫趁我和那家伙打得火热的时候雷劈我的龙窟,盗走我心爱的收藏品;地之幽鬼用引力制御绊住我其他的部下——五大幽鬼确实名下不虚。” 呃呃呃,他和维烈平常到底是怎么相处的?该不会成天在身体里打架吧!众人落下豆大的汗珠。看到他们的表情,扎姆卡特扬起一串长笑:“哈哈哈……你们误会了,我没有为这些事生气,除了伍兰夫那个趁火打劫的小妮子!不过后来我狠狠打了她顿屁股,也把东西拿回来了,就不跟她计较了。其他几个都是凭真本事打赢我的部下,我输得心服口服,自然不会怪那家伙。”众人松了口长气。 杨阳问道:“可是小…菲尼克斯怎么会落到人类手里,最后传到我师父那儿?” “是…是我抛弃她的。”扎姆卡特挤出令人无法置信的回答,“那个时候我刚和维烈融合没多久,心情很差,加上得知那么多亲信和火凤凰都死了,更是心烦,就把气出在来找我的菲尼克斯身上,杀了她的孩子……” “你杀了她的孩子!?”众人齐声喊道,麦先尤其震惊,但接着,他们都沉默下来,怒火也化为体谅和叹息,因为看到血龙王此刻的样子,谁也不忍心责怪他。 红发青年像要把蛋揉进体内般死命抱着,哭得仿佛一个无助的孩子。 “我对不起菲尼克斯……我、我以为她是临阵退缩,其实…其实她是正好临产,才没参加战争,我没问…没问,就杀了她两个孩子,在她面前……” “扎姆卡特……” “让菲尼克斯变成孤单一个的是我,毁灭火凤凰的也是我。”扎姆卡特哽咽道,“是我……不是菲亚斯。”昭霆忍不住安慰道:“但但,你不是故意的,那是误……” “不对,我是故意的。” “呃!?” 扎姆卡特却不再开口,只是一径地掉泪,颀长的身子抖得如风中落叶。杨阳恍然大悟,神情柔和下来,从心底逸出一声叹息,走上前,搂住他的颈项,用呵哄的语气道:“没关系的,你已经找回龙王的自尊,没关系了。”扎姆卡特震了震,偎进她的怀抱,额头倾靠在她的肩膀上。 “可是……”他挤出破碎的声音,“来不及了……已经…太迟了,我永远忘不了菲尼克斯对我失望到极点的眼神,她…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的!” “没这回事。”杨阳将他搂得更紧,“如果菲尼克斯真的对你绝望,她就不会要你封印她,而是干脆杀了她!所以,她还是相信你的,不,是相信,她的王总有一天会回来!” “……真的?”许久,沙哑的声音才滑出颤抖的双唇。 杨阳微微一笑,退开一步:“不信的话,你看。” “蛋!”昭霆惊叫,余人也诧异地瞪大眼。原本死气沉沉的凤凰蛋激烈地晃动着,迸射出灿烂的红光,因为黄昏已然降临,红光更显得耀眼夺目。扎姆卡特怔怔抱着滚烫的石卵,一时反应不过来。 “神官——我的师父曾对我说,火凤凰能够吸收持有者的记忆,也能将自己的记忆反馈给持有者。”杨阳笑道,“而拥有她的这半年多的时间,我梦到最多的人,是你。” “……” “无论碾转传到多少人手上,无论当年你怎么对她,小姆记得最牢的依旧是你,梦到最多的也是你。”杨阳长叹,“所以刚刚我才能肯定地说,小姆一定会原谅你。” “……” “扎姆卡特,你感觉到她的心情了吗?” “嗯。” 血龙王再次抱紧怀中依然温热的凤凰蛋,泪湿的脸庞浮起一抹绯红。看到这一幕,众人不约而同地绽开深深的笑容,为这对终于和解的主仆感到由衷的高兴。 ****** “咦!要把小姆送我?” “嗯。” 此刻正值半夜,金轮月和银心月爬至天顶,淡蓝色的光芒洒落大地之时;也是龙谷为欢迎客人举办的露天晚会刚开始不久的时候。 白银之谷的龙族们都幻成人形,或聊天,或舞蹈。与人类的交际舞会不同,这里的气氛明显自由得多,既没有音乐,也没有固定的舞步,甚至有人开玩笑地摔角,用魔法弹轰得彼此面孔焦黑,活像非洲黑人。好几头牛羊在篝火上烤得金黄剔透,香飘四野。无数照明用的光球浮在倒映着柔美月光的大湖上,就像夜空闪亮的星辰;挂在树枝上的丝绸长带宛如流泻于虚空的黄金之河。在这如梦似幻的翠谷夜景中,人和龙卸下了往常的成见和白日的芥蒂,和乐融融地在一起交谈、共舞。 黑发少女换上银龙王妃特地准备的长纱裙,头戴用镜象术变出的及腰黑色假发,掩盖了少年的味道。坐在她身旁的红发青年也换了件深红色的烫金风衣,一如少女梦中的血龙王,只是相貌不同。 “为什么?小姆想跟着你啊!” “我知道。”扎姆卡特晃了晃盛着鲜红葡萄酒的木杯,“但是她肯定不想跟着那家伙。” “……” “她可以原谅我,不代表也能原谅魔族,毕竟菲亚斯杀了她所有的同伴。顾虑我和那家伙的关系,她不会主动向魔族寻仇,但这也是她的最大限度了,我不想让她更委屈。跟在我身边,成天对着这张她仇人好友的脸孔,对她……太残酷了。” 杨阳无语,神色黯淡下来,半晌才嗫嚅道:“可是,你和小姆好不容易……”扎姆卡特微笑着看着她:“没关系,菲尼克斯很喜欢你,也愿意跟着你。”杨阳眼睛一亮:“真的吗?” “当然,你可是帮她的王找回自尊的大恩人,她不谢你谢谁?”扎姆卡特轻笑起来。杨阳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差点弄掉了假发。 扎姆卡特干咳一声:“不过,你可别把傍晚的事说出去。”杨阳噗哧一笑:“知道啦!你已经对我们三令五申很多遍了!你尽管放心,除了我、昭霆、耶拉姆、希莉丝、麦先陛下和迈丽陛下……哦,还有小姆,没人会知道血龙王曾在秋之月7日抱着一颗蛋嚎啕大哭,这是只属于我们七个的宝贵回忆,才不会和其他人分享。” “明天我就离开龙谷!离开你们四个!”可恶!丢脸死了!一辈子的耻辱! “哎呀,玩笑而已,你这么顶真干嘛。”杨阳情不自禁地拍拍他头,灿笑道,“反正丢脸的也是维烈,哭花的是他的脸。”扎姆卡特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请问,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嗯?”两人抬起头,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个俊美的银发男子,显然是白龙的化身。杨阳先是惊讶地睁大眼,随即恍然大悟,一掌拍在红发青年背上:“太好了,扎姆卡特,是你的道友耶!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月,不过他这么帅,就和他跳一会儿吧,交换交换彼此的心得体验。” “呃,杨阳小姐,我邀请的是你。”银发男子强忍尴尬,铁青着脸纠正她的误会。 “啊!?”黑发少女刹时脸红到脖根,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是她妄自菲薄,至今为止,邀请她跳过舞的只有神官一人,她也知道自己没有女人味,就算穿上裙子,那平板的身材,一点不柔美的五官,也引不起绝大多数男人的注意,所以她万万没想到,会有陌生男子主动请她跳舞,当下彻底傻眼了。 银发男子被她的反应逗笑开来,优雅地伸出右手:“没错,我邀请的是你,黑发的人类小姐,可以赏脸陪我跳支舞吗?”杨阳反射性地抬起右臂,指尖还没碰到对方,就被一只手从旁拦截,整个人被硬拉起来。 “走吧,杨阳。” “呃…呃?呃?呃!?” 不顾舞伴一脸呆滞,红发青年强拉着她步入舞池。看到这一幕,自麦先以下,所有龙族当场石化,眼睛差点弹出眼眶,嘴巴张得足以塞进一只驼鸟蛋。不爱女人的血龙王,从不邀女性跳舞也从不接受女性邀舞的血龙王,居然…居然拉着一个女人的手和她跳圆舞曲!!!天下红雨了吗?地裂开了吗?明天是世界末日吗?这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昭霆三人也诧异地看着共舞的两人。 杨阳直到转第三圈才回过神,连忙转过头,看见那个白龙族男子还泥塑木雕似的站在原地,满脸震惊不信,登时浮起歉疚之情:“扎姆卡特,这、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 “是他先邀请我的,你这样……不礼貌。” 扎姆卡特嗤鼻:“你说的那是人类的规矩,龙族才不讲先来后到,谁强谁得。” “是、是这样吗?”杨阳呆了一会儿,皱起眉头,“对了,你干嘛突然拉我跳舞?故意欺负人家啊!”扎姆卡特沉默半晌,闷闷地道:“不是。” “那你为何……” “那个男人居心不轨!”红发青年提高嗓门,“那种不三不四油头粉面满肚子坏水的野男人怎配和你跳舞!我没请他吃爆炎算是对他客气了!你别再想他了!” 黑发少女瞪大黑眸,随即噗哧笑出声:“扎姆卡特,你这口气好像老爸哦。” “……我不是你老爸。”血龙王轻咳。 “废话!你当然不是我老爸,你是龙耶!”杨阳大笑,注视她明朗开怀的笑靥,扎姆卡特线条优美的唇浮起一丝浅浅的笑。 “是啊。” ****** 原定第二天出发的行程在黑发少女偶然发现银龙王的藏书库的一刻作废。昭霆四人一看到她眼中迸射出狂热的光芒,像被吸引的磁石般牢牢巴在书架上,就聪明地丢下她,各自散开去找其他乐子了。麦先则是欣喜找到一个跟他一样爱书成痴的知己,和杨阳一起泡在书库里,交换彼此的看书心得。两人忘乎所以到连吃饭也丢到脑后,直到深更半夜也不出来。 听到这个消息,扎姆卡特立刻丢下进行到一半的掠夺大计,抱着一箱豆沙包硬是挤进书房,美其名送饭,却连一只包子也不给两个书痴,独自吃个精光,吃光也算了,吃完他又不走,在旁边晃来晃去,还把书装进空箱子里,哗哗乱摇。杨阳和麦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问他干嘛,他说奏乐。火大的两人要把他丢出去,扎姆卡特趁机和他们玩起捉迷藏。闹到天明,人没丢出去,书库倒变成了垃圾场。累塌的银龙王和少女只能对这个无赖采取无视态度,一边念清心咒一边继续看书。 昭霆则是仗着无人可比的混吃骗喝功夫在短短两天里和所有的龙打成一片,交情好得活像认识了上千年的好哥们。从早到完掷骰子、打八十分、搓麻将,俨然把白银之谷变成一座巨型赌场,搅得乌烟瘴气,一塌里糊涂。 耶拉姆对交际和赌博都没有兴趣,趁主人被骗去当羊牯的时候,悠悠闲闲地淘武器和魔法物品,看到有用的就顺手牵羊,反正这些东西都是那些主人盗宝时不小心卷来的,他们也不稀罕,不如给他这个用得着的人。 希莉丝和闲得发慌的银龙王妃结成手帕交,在一起喝茶聊天,津津有味地听她说三首龙童年的趣事,特别是血龙王的丑事,好做为威胁的资本。迈丽也很高兴地听红发少女讲述旅行见闻和五大城的现状。 就这样,当杨阳五人离开龙谷时,已是秋之月10日。回首进谷那天的情景,真有隔世之感,尤其看到那天朝自己喷火的巨龙们噙着眼泪挥动手帕依依不舍的模样,这感觉就更强烈了。 “对不起,那天对你们说了失礼的话,不过,如果人类里都是你们这样的家伙,我们也会自惭形秽。” 临行前,那个邀杨阳跳舞不成的银发男子笑着说出这席话,四个少年少女这才知道他就是那天被杨阳骂得狗血喷头的银龙,大为惊讶。杨阳问他当日是不是故意说那些话,银发男子大笑起来。 “哈哈哈,不错,我是[测试员],说白一点,就是这里最会演戏的倒霉蛋,老是被推出来饰演一些自己都觉得欠扁的角色,不好意思。” 银龙族挺奸诈的嘛,用这种方式试探人。四人暗自嘀咕。杨阳眨眨眼,问道:“这么说,你那天请我跳舞,也是演戏咯?是想看看我的反应?” “不,那是真的,我是真的想请你跳舞。”银发男子诚挚地道,“没能如愿,真是太遗憾了。”杨阳被他看得有点局促,尴尬地笑了笑,没当真也没多想。 扎姆卡特强忍将这家伙撕成碎片的冲动,对麦先道:“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扎姆卡特,我是不是无意中做了什么让你怨恨的事?” 血龙王这才把注意转向他,奇道:“没有啊!”银龙王皱眉道:“那你说话干嘛咬牙切齿的?”扎姆卡特默然,过了一会儿,道:“我牙痛。” “咦!希莉丝,你快帮他看看!”杨阳关怀地凑上前,“疼得厉害吗?真是的,以后别再吃那么多豆沙包。”扎姆卡特眉飞色舞地道:“没关系!我好了!” 原来如此。众人一致点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许多母龙们朝黑发少女投以又妒又羡的目光,令她觉得背部凉凉的。昭霆三人则在担心维烈将来要怎么处理这段横生出来的感情。 麦先踏前一步,摊开手,露出四条像是秘银锻制的手链。 “杨阳、昭霆、耶拉姆、希莉丝,很抱歉,白银之谷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们,金银财宝你们也看不上眼,这是我的鳞做的护身符,不嫌寒酸的话,就拿去吧。” “太感谢你了,银龙王。”四人诚恳地行礼致谢,接过手链。杨阳笑道:“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们受之都觉有愧,您竟然还说寒酸。”麦先赧然一笑:“不,这东西没多大用处,顶多是辟辟邪、驱驱瘴气。不过,因为上面有我的龙威,戴上它可以对大部份的心灵魔法免疫,碰上迷途的我族,也不必担心会受到伤害。” “这么有用处的东西,你居然说它没多大用处!”四人异口同声,驳得银龙王无言以对。 扎姆卡特不满地道:“我怎么没有礼物?”麦先斜睨他:“你要我的鳞,还要我的书?” “都不要!你留着自个儿享用吧!” 这时,红龙们齐声道:“王~~~我们想跟着你!带我们走吧!” “烦死了!我不是说过很多遍,叫你们留在这里!”扎姆卡特厉声叱喝。一头红龙用凄切的声音喊道:“可是我们已经快闷死了!在这里既不能杀人放火、又不能抢劫斗殴,日子过得好~~~无聊!我们想跟着你闯荡江湖、**人类,将您[血魔]的伟大名号擦拭得更加‘血亮’!”扎姆卡特很是心动:“嗯嗯……” 麦先脸色难看地道:“带他们走吧,扎姆卡特,算我拜托你。这五个暴力份子我以前就很头痛了,你这么一搅和,今后我约束起来更加困难,干脆你带他们走,既遂了他们的愿,也还我安宁。”扎姆卡特沉吟片刻,坚定地道:“不。” “王!!” “闭嘴!我决定的事绝不更改!”红发青年的嗓门不大,却将五头红龙瞬间压得死死的,“想跟着我,就变得更强!起码能毫发无伤吃我一击,像玛夫斯他们四个一样!你们现在的水准,连当我拖油瓶的资格都没有!还想帮我造势?做梦!” 全场鸦雀无声,不光那五头红龙,其他龙也在血龙王无与伦比的霸气前缩起脖子,静若寒蝉。杨阳四人心道:真是个暴力也强势的龙王,和爱好和平的麦先截然不同。 还是那头红龙开口道:“知道了,王,我们会变强的,绝不会输给玛夫斯他们。”其他四个红龙用力点头,浮起坚毅的神情。扎姆卡特嘉许地笑道:“好!这才像个样子!等你们达到标准,就来找我,我们携手组织一支[血魔军团],横扫人界!哈哈哈……” 红龙们雀跃不已,发出震天的欢呼。 人界的未来堪忧。四个人类和银龙王脸上划下黑色的线条,内心充满了无力感,尤其是杨阳。她现在深切后悔干嘛吃饱饭没事做唤醒这条不知安份的龙的自尊,害得她变成人类的大罪人。 扎姆卡特潇洒地挥挥手,率先朝谷外走去。杨阳四人不舍地行礼道别后,才在众龙的目送下转过身,匆匆追向已走远的同伴。 直到走出谷外,扎姆卡特才停下脚步,叹了口气:“他还是没给我任何承诺。” “扎姆卡特……”四人都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包含了多少担忧。杨阳安慰道:“麦先陛下他们绝不会有事的。”昭霆重重点头:“没错!那些大块头总是吹嘘他们有多强多强,不会死翘的啦!”希莉丝温言道:“就算麦先陛下很固执,迈丽陛下也会把他变成绕指柔的。” “再不然,到选择之刻,你亲自来助他们度过难关不就行了?”耶拉姆提议。 “我是…不能干涉这个世界的走向的,和那家伙一样。”扎姆卡特垂下肩膀,“这是窥视命运的代价,有心无力,我顶多透露一部份预言,起点警示作用……罢了,这是麦先自己必须克服的难关,我已做到仁至义尽,剩下的全看他怎么选择。反正,无论是生是死,龙是不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的,只要那是我们的心与尊严指向的道路。” 四人无言地凝视青年沉毅的神情,头一次感觉到,血龙王被霸悍残戾的性格掩盖的那颗伟大的龙族之心,这高贵深沉的种族通有的坚实秉性。 红发青年吁了口气,驱散心头的阴云,道:“好罢,杨阳,撕一片衣袖给我。” “你要我的衣袖干嘛?” “你们不想和那家伙告别了?” 杨阳四人大吃一惊。昭霆冲口道:“你这就要走了!?”扎姆卡特指了个方向:“岔路就在前头,几个钟头都不要,还一块儿走什么!让他早点办完他的事,我…我们也可以早点再会。”四人想想不错。杨阳从袋里掏出一根白色丝带:“不用撕我的袖子了,你的发带在这儿,今后别乱扔东西,这习惯不好。”扎姆卡特哼道:“你倒是有心。”杨阳嘿嘿一笑。 “等一下。”扎姆卡特正要系上发带,被四个声音唤住。他诧异抬首,对上四双责备的眸:“连声再见也不说?”血龙王一怔,随即脸一红,支吾道:“嗯……再见。” 看到发带束紧的同时,四人在高兴之余,也感到一阵失落。虽然相处时间短暂,还有一次不愉快的会面,但在白银之谷的三天,他们已经深深喜欢上这位脾气暴躁却很可爱的龙王,实在舍不得和他分别。不过,如果他不肯把身体还给维烈,径自跑掉,他们绝对会和他翻脸,毕竟,四人对魔界宰相的感情更加深厚得多。 “维烈!”一看到青年把手放下,棕发少女就冲上去抱了他个满怀,余人也绽开欣喜的笑容,纷纷打了声招呼。希莉丝笑道:“没想到血龙王这么干脆,昨晚我们四个还偷偷研究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出来呢,现在那些法子都用不着了,真可惜。” “啊,是吗?”维烈一愣,“早知如此,我就不和他定协议了。”众人大奇:“什么协议?” “就是……他让我出来和你们道别,我得给他三个月自由时间,外加五百箱金币。” 这、这条不肯吃亏的龙!四人咬牙切齿:三个月?让血魔出来三个月?三个月后世界就毁灭了吧! 看出他们的心思,维烈轻笑出声,眉间尽是宛如春风的和煦温柔。 “没事的,扎姆卡特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不会再通过滥杀无辜发泄怨气。说到这件事,我还没感谢你呢,杨阳,谢谢你帮扎姆卡特找回他失落的龙王之心,和龙族的骄傲。” 黑发少女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昭霆三人心道:她可不止帮扎姆卡特找回自尊,就连他的爱情也一并挖掘出来了,只是她自己没发觉。但偷瞄维烈的表情,却不见丝毫异样。三人不禁纳闷:莫非那个像极了吃醋的表现只是血龙王感激的表示,没其他绮念?是他们误会了? 魔界宰相将挂在身上的少女轻轻放回地面,道:“分手在即,一时也想不出送什么礼物给你们。耶拉姆,借我把匕首。”少年虽然诧异,但还是毫不犹豫地解下腰间从白银之谷搜刮来的精巧短剑,连鞘递给他。 维烈撩起袖管,露出白皙的手腕。四人浮起不妙的预感,昭霆叫道:“喂喂,别告诉我你借匕首是为了割脉自杀!”余人才觉荒唐,就见青年拔出短剑,迅速在裸露的肌肤上划了道血口。 “啊!”三个少女一齐惊呼,“你你…真自杀!?”耶拉姆却看出那一刀不深,而且刻意避开了动脉,并不紧张,只觉奇怪:“你干什么?” “把手伸出来,快点。” 四人稀里糊涂地伸出手,维烈摇摇头,按下杨阳和昭霆两条右臂,换上左臂,然后各划了道血痕,将自己手腕上的伤依次触碰过去。 “这是某种仪式吗?”杨阳问道。 “不是。”维烈示意希莉丝消去四人的伤口,解释道,“这是银龙王给我的灵感,我想起你们在旅途中会遇到许多危险,今后我无法再保护你们,所以帮你们解决一个威胁。” “就是说,我们以后不用担心魔兽的问题了?”希莉丝脑筋最灵活。维烈点点头:“嗯,你们想必注意到了,魔兽从不攻击我,因为它们嗅出我身上的气味,这叫[魔气],每个上级魔族都有,是下级魔族区分主人和敌人的唯一标准。可是气无法分给别人,我只好把血渡给你们,血里带了我的气味,虽然微弱了点,但下级魔族还是闻得出来。” “这么说,今后我们也是魔兽的主人了?想吃它们就吃它们?”昭霆反应也不慢,可惜她的美梦破碎了:“这个…恐怕不行,因为你们身上的魔气很微弱,它们只会以为你们是同伴,不来招惹你们,但若主动攻击它们,基于自卫本能……”一言未毕,就被昭霆揪住领子:“那就多抽点血给我!抽到它们以为我是主人为止!”维烈苦笑道:“那我得把全身的血都给你了,你要吗?”昭霆愤愤松手,啐了一声:“可恶!”那么多血,给她也装不下啊! 杨阳捶了她一记,转向青年,恳切地道:“谢谢你,维烈。” “没的事,能够帮上忙就好。”维烈腼腆地笑了笑,“对了,你们还需要什么吗?我包里……” “不用了。”希莉丝摆摆手,笑道,“你再宠我们,咱们今后就找不到乐子了,旅行毕竟还是得有点危险才刺激。”维烈理解一笑:“嗯,是啊,你们可是冒险家。” 接下来,再无人说话,都感到一股浓浓的离愁漫上心头。很想说些什么,喉头却像堵住了似的,一点声音也挤不出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肖恩。”维烈蓦然开口,棕发青年应声浮现:“干嘛?”看到眼前的阵仗,他呆了呆:“你要走了?” “嗯,我走了之后,你就是这里年纪最大的人,好好照顾他们,别再胡闹了。” “喂,我没有身体,想照顾他们也没办法耶!而且他们也不需要别人照顾。”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维烈坚持,凝视他琥珀色的双眼,“你虽然丧失了记忆和身体,却没有失去智慧和阅历,何况……你还有不亚于我的力量。” “什么!!”杨阳四人大吃一惊,“肖恩这么强!?”棕发青年也一脸怀疑,嘘道:“骗人!我不止一次想变出几百坛美酒喝个饱,没次成功过!”四人差点滑了一跤。 “……不是这种力量。” “那是可以变出美味佳肴的力量?还是能让我换套衣服的力量?” 维烈垂下头:“都不是。”肖恩兴趣缺缺地别过头:“啧,那有什么意思。” “肖恩……” “行了,除了那三样,我对别的力量都没有兴趣。”肖恩跳坐到马背上,无意识地摇晃双腿,用和孩子气的动作截然相反的成熟口吻道,“而且我是幽灵,幽灵除了穿透和飘浮,什么能力也没有。幸好他们可以听见我的声音,让我还能给他们一点建议。或者,像上次在树林里一样,充当斥侯——总之,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帮助他们四个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红发青年双唇微启,似乎想说什么,顿了顿,还是咽下到口边的话语,化作一声饱含苦涩的“嗯”。肖恩瞅着他,突然换上严肃的神情,低声道:“维烈。” “!”魔界宰相全身剧震,这个语气,这略带迷茫,沉重而压抑的语气,多么像那时候,他还没丧失记忆的那时候。一瞬间,红发青年脑中涌现大量的画面—— 血与火的战场。无数的尸体,魔兽的、人类的、精灵的、龙的……堆积成海。在更多的活人队伍前,孑然伫立着一个男子。他褚色的长衣下摆和打成辫子的棕发在风中翻飞起伏,右肩扛着把巨大的十字架,充而不闻身后震天价响的喊杀声,怔怔站着,琥珀色的眸子溢满茫然,宛如迷路的孩子。 [维烈?] 他先是绽开惊喜的笑容,非常开心也非常怀念的笑容,随即,那笑容渐渐黯淡、消逝,化作更多的茫然,最后,是一片空白,[为什么……是你?] “我不知道我是谁。” 悲伤的记忆化为沉重的泪滴滴打在心头,溅起水沫,模糊了梦境,也驱散了幻觉,只剩下残酷的现实。 没有察觉对方刹那的失神,肖恩一字一字道,“——也不知道你是谁。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记得,而且我觉得这样很好,轻松又自在,但从今天起,我会努力回想变成这个样子之前的事,因为你希望我恢复记忆。” “……” “我是失去记忆,却没有失去情感,每次看到你,我就觉得心痛,所以我知道,你一定是个曾经对我非常重要的人,而且这么长的时间,也是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就算是为了让你别再用苦瓜脸对着我,我也会拼命回想,至少想起你是谁,还有你到底对我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然后对你说‘白痴!这么点小事,也需要斤斤计较到今天!请我三顿饭,明天咱们还是好哥们!’。” 不知为何,杨阳四人只觉一阵鼻酸,心头涌起比纯粹的感伤更沉重的悲哀。维烈一脸茫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肖恩绽开爽朗的灿笑,有大姆指比比自己:“明白了吧!不管你曾经多对不起我,我都会原谅你的,这就是我肖恩·普多尔卡雷对待朋友的方式,魔界宰相。” “嗯。”维烈淡淡一笑,笑容清澈透明,宛如洗净尘埃的明镜,却透出一股莫名的哀伤,一如他轻颤的嗓音,“我知道了……”最后一个字,他说的极为细微,几不可闻。 “嗯哼,所以,你放心地去吧。”肖恩满意颔首。杨阳斥道:“喂!怎么说得像送葬似的!”肖恩回嘴:“那我该怎么说?‘你放心地滚蛋吧’?”杨阳虚踢他一脚。 维烈不介意地笑道:“那么我走了,大家保重,后会有期。” “嗯…保重,后会有期。”众人依依不舍地道,目送对方转过身,慢慢走向远处的十字路口,那是他们原定分手的诺瑞姆林小径和弗兰提拉大道的交汇点。 秋日的晨光下,红发青年的背影逐渐远去,终于消失在四人的视野里。 第五章 遇险 火红的夕阳开始沉入正前方的地平线,绚丽的晚霞仿佛厚重的绒毯铺满苍穹。地上,绿色的丘陵宛如层层叠叠的波涛连绵不绝,而诺瑞姆林小径就像游戈在这片绿色大地上的银色水蛇,细长、蜿蜒。在水蛇的身体上,有四人五骑化作的小黑点正迅速前移,并逐渐靠近终点。 “喂,死小鬼,差不多可以露营了吧!” 棕发少女大声呼唤跑在最前的同伴,一旁的黑发少女颔首赞同:“没错,再过会儿天色就会完全暗下来了。”另一侧与两人并行的红发少女却道:“这里已是高原的最西面,再过去不远就是有名的[冒险家之都]提拉,就不知今晚赶不赶得到那里。” 骑在一匹高大黑马上的褐发少年一拉马缰,缓下脚步,左右环顾片刻,指着一座小丘道:“我去上头看看,你们在这儿等我。” “不用了。”清亮活泼的男声自上空洒落,四人一齐抬头,但只有一人看见飘浮在深蓝夜空下的棕发青年半透明的身子和脸上的灿笑:“我看到了,前面有个大城镇,脚程快一点的话,最多半小时就到了。” “哇——终于可以睡床了!”昭霆振臂欢呼,余人也松了口长气。 冒险家之都提拉,是仅次于五大首府,艾斯嘉大陆最出名的都市之一。而它出名的原因,不在于有傲人的军备、活跃的商机、富裕的经济、优美的风景或杰出的治安,就在于它的危险。提拉座落于北城埃特拉的西半部,紧邻着中部的弗兰提拉高原。它的北面是一条通往有无数怪物盘踞的洞窟的[试炼之道];南面是有许多不死怪物出没的[永夜森林];西面还好,只有一条经常跑出劫匪和半兽人集团的羊肠小路;最危险的还是东面,有[龙族的后花园]之称的弗兰提拉高原。千年来,除了军队和佩带龙之徽章的商队(注:就是和麦先给杨阳他们的手链一样附有龙威的魔法徽章,只有给白银之谷运送龙之息的商队才能拥有,平安穿越高原,进入龙谷外头那道结界),从没有人从这里进入提拉。相同的,也没有人进了弗兰提拉高原还能活着出来的。所以,理所当然,看到四个活人,而且是四个非常非常年轻,甚至能用“年少”形容的活人从那片充斥着凶恶魔兽和迷途飞龙的土地快马加鞭而来,提拉的守卫统统傻在那里,以为自己生出了幻觉。 “我们想进城过夜,烦请让让。” 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少年拉住胯下的黑色骏马,用冷淡的口吻道。在他身后,一个俏美的棕发少女一脸疲惫地打着哈欠,一个俊俏的黑发少年对身旁佣兵装束,有着火红色波浪卷发的同伴咬耳朵:“希莉丝,他们的样子怎么这么古怪?好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 “太惊讶了吧。” “惊讶?” 红发少女噗哧笑道:“待会儿再跟你解释。”这时,一名守卫终于恢复意识,**道:“你们…你们是人吗?” “废话!不是人我们还是鬼啊!”昭霆破口大骂。肖恩降下来,纠正道:“不,有一个是鬼,我!”昭霆斥道:“闭嘴!他们又看不见你!” “呃?”那守卫怔了怔。另一名守卫也回过神,打量三人:“请问,你们是冒险家吗?”杨阳点点头:“是。” “麦斯!快竖旗!”那名守卫转过头,兴奋地大喊,“巴迪,敲锣!不,还是我亲自去!” “我也去!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十年了!” “没错!麦斯你闪边,旗是我的!” “大家别抢,大家都会留名的……” 五人莫名其妙地看着那群守卫丢下岗位,吵吵嚷嚷、你推我挤地奔上城楼,不一会儿,好几面绣着金色边线的雪白旗帜就纷纷竖起,在夜风中激烈摆动;然后是震耳欲聋的敲锣打鼓声,一呼百应地在市内的四面八方响起来;最后是无数的尖叫、跌倒声、撞门声、哇啦哇啦乱叫声,汇聚成几欲撕裂耳膜的嘈杂声响。整座都市好像沸腾了似的,灯火齐亮,照得四下有如白昼。 “……” 四个人加一只鬼呆呆看着这一连串变故,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昭霆瞠目道:“他们…他们在干嘛?”肖恩歪着头冥思苦想:“是狼人症侯群吗?可是今晚又不是月圆之夜。”希莉丝掩住嘴:“没想到会这么惊讶……” “英雄!”众守卫气喘吁吁地奔下来,其中两人抱着一块灰不溜丢的筒状物事,满面红光地喊道,“让你们久等了,请。” 请什么?杨阳五人丈二摸不着头脑,看到守卫接下来的举动,再次呆若木鸡。 一条红毯朝市内展开,邀请他们践踏。红毯两边,是拿着花篮和拉炮的市民,狂热的眼睛闪闪发亮,比头顶的星辰还耀眼。 “早知道……就爬墙进来了。” 耶拉姆惊魂未定地道,他脸上印着无数吻痕,身上插满了玫瑰花,受到同等待遇的还有杨阳,正苦笑着用一块女公民赠送的手帕擦拭脸部。看到他俩的惨状,肖恩双手合十做出阿门的手势:“幸好我没有身体。” 一路上,他们受到提拉市民几近疯狂的欢迎,鲜花如雨洒下,拉炮鸣响,烟火齐放,阵阵欢呼像海潮般涌来。杨阳和耶拉姆差点被一帮女公民五马分尸;希莉丝和昭霆还好,只得到数不清的飞吻。历经千辛万苦,快要溺死之前,他们终于被一队及时赶来的警备队挖出人海,送进市内最大的旅馆[红色短剑]休息。 昭霆死死瞪着少年脸上的口红印,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只差没骂“那些不要脸的狐狸精!”。看出她即将暴走,杨阳连忙放下自己擦到一半的脸,帮受惊过度还没回神的师兄使劲抹脸。希莉丝端着一盆水走过来:“得用水擦,口红干掉不用水擦不掉。” 正当他们忙乎时,旅馆老板走进来,用谀媚的口气道:“客人…不,英雄,请问你们要点什么?本店的招牌菜可是远近驰名的……” “给我们一份夜宵,然后你就可以退下了。”希莉丝打断,挥挥手,一股尊贵之气自然流露。老板点头哈腰:“是是。”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对了,市长说明早来拜访各位,本来他想今晚就来的,怕打扰到各位休息,只好挪到明天,他要我代为向各位致歉。” “呃,是。” “那么,请各位好好休息,夜宵马上就送来。”老板九十度哈腰,离开房间。五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半晌,肖恩打破沉默:“这座城市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这里的人怎么这样!都疯了吗!”昭霆瞪视耶拉姆好容易擦干净的脸庞,余怒未休地道。希莉丝一边帮杨阳擦拭嘴边一个特大号吻痕,一边回答:“这是提拉历来传下的规矩,给予安然穿越弗兰提拉高原的冒险家[屠龙英雄]的称号。”杨阳奇道:“屠龙英雄?为什么?我们根本就没有屠龙啊!” “这只是个抽象的称呼,意思是和屠龙英雄一样厉害的人。这年代哪来的屠龙英雄!有也被麦先陛下和扎姆卡特劈死了。” 余人终于恍然大悟。昭霆击了下掌:“对了,神官先生曾说,提拉是冒险家之都,最尊敬勇敢而强大的冒险家,还有个风俗,礼遇平安穿越弗兰提拉高原的勇者。” “哎呀,原来是误会。”肖恩低呼,“你们有维烈保驾,自然能平安穿过那里。”杨阳按住头:“真是天大的误会!我们根本没什么本事,全是靠着维烈的血和麦先陛下的龙鳞才能来到这里,要不早被魔兽吃掉了。”希莉丝用力颔首:“没错!所以我们得趁牛皮拆穿前赶快离开,不然会有麻……” “收声!”耶拉姆低喝。希莉丝立即噤声。与此同时,老板端着盘子笑吟吟地走进房间:“英雄,喏,夜宵,趁热吃,吃完早点睡。” “谢谢。”杨阳礼貌回应,一等老板离开,就换上苦恼的表情,“今晚是无论如何走不掉了,也没这力气,还是明天再见机行事吧?” 昭霆忙着大块朵颐,肖恩看着她大块朵颐,没吱声。耶拉姆和希莉丝点头同意,神情凝重。 ****** 第二天清晨,杨阳等人刚吃完早饭,接到线报的提拉市长安帕林·德诺尔就带着顾问兴冲冲跑来,连给他们解释的机会也没有,就劈里啪啦说了一堆表扬和钦佩的话,然后,仿佛事先排练好的般,旅馆大门被砰地推开,外头的市民和里头的客人一齐拍手欢呼,撒花敲鼓,兴奋地看着市长将四枚大红勋章依次别在四人胸前,递给杨阳一份代表[屠龙英雄]的镀金奖状,再拼命和他们握手拥抱,直闹了好一会儿,才意犹未尽地离去,留下一票崇拜英雄的市民继续坚守阵地,观赏英雄的作息。 “我怀疑这里的人根本不在乎‘英雄’是不是真货,只要有个‘英雄’给他们喧哗就行。” 杨阳喝了口红茶,有些疲惫地道。她并不介意周围那些紧迫盯人的视线,早在西芙利村时她就习惯被人观赏了,她是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会有这种哗众取宠的都市?听到她的评语,耶拉姆和昭霆浮现赞同的神色。 希莉丝却摇摇头:“阳,你的观察很正确,但这里头是有原因的。” “原因?” “嗯。”希莉丝环顾四周,压低声音,“提拉是个夹缝中的都市,生活在这里的人每天都受到死亡的威胁。虽然正是因为恶劣的生存环境,提拉才吸引了无数的冒险家,成为世界闻名的[冒险家之都],但一般市民向往的不是出名,而是安宁的生活,所以提拉的人民活得很苦闷。他们想离开这里,却没法离开,只好接受老天的安排,尽量在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里寻求刺激,也就是逃避。他们讨厌冒险家的程度等同外头的魔兽怪物,但他们又不得不仰赖冒险家的保护,才弄出一大堆华而不实的头衔奖状,捧捧那些爱慕虚荣的冒险家。其实他们心里连一咪咪的崇拜也没有。” “原来是这样。”杨阳三人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还有这样曲折的缘故。耶拉姆道:“难怪他们什么也不确认,只把奖章丢给我们就走人。”昭霆咬了口蟹黄包,同情地道:“这儿的人还挺可怜的。” 杨阳不解地道:“希莉丝,为什么你对提拉人的心态这么了解?难道你以前来过这里?”希莉丝点点头,笑道:“艾斯嘉大陆除了梅迪,我几乎全跑遍了。”杨阳由衷地道:“真了不起。”希莉丝挥挥手:“哪里,我还比不上维烈。” “他是哪有古迹往哪钻,和你意义不同。” 昭霆喝了口牛奶让嘴里的包子咽下,问道:“希莉丝,你以前来这儿时,也和我们一样吗?” “不,我是绕道来的,所以没引起骚动。”希莉丝放下餐具,浮起凝重之色,“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待会儿……”一言未毕,大门被重重撞开,走进几队像是冒险家的人物,个个趾高气昂,衣甲鲜明,一进门就嚷:“听说屠龙英雄住在这里,是不是啊?” “来了,爱慕虚荣的蠢蛋们!”希莉丝冷笑一声,搭着剑柄站起来,对没反应过来的同伴们道,“快准备!他们不会手下留情的!”耶拉姆立即站起,昭霆抄起放在脚边的无刃,杨阳取下背上的长弓。这时,她瞄见那些原本满脸崇拜的市民眼中流露出嘲讽和看好戏的光芒,登时心一凉。 她这才明白,希莉丝为何对提拉人的心态这么了解,她以前必然看过类似的情景,看到前一天还被市民们欢呼拥抱的所谓英雄被嫉妒的同行围攻,尸体在他崇拜者们嘲笑的目光中被拖出厚葬的情景。 怎么会有这种事!黑发少女感到十分悲哀:提拉人的心态竟然扭曲到这样的地步,为什么北城的当局者还死人不管!?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些冒险家已经看到他们胸前的勋章,围了上来,再看清三人的冒险家徽章,一齐爆笑出声。 “什么呀!笑死人了!只是b级和c级,还是四个乳臭未干的小鬼!这儿的人都瞎了眼吗,居然相信这种人能毫发无伤地穿过弗兰提拉高原,分明是冒充的嘛!” “我们的确不是凭真本事来到这里。”杨阳推开挡在面前的昭霆和耶拉姆,走上前,镇定地凝视众人,“我们也正想向安帕林市长和市民们解释这件事,归还这份不属于我们的荣誉,各位前辈的眼光确实犀利。” 冒险家和客人都是一愣,尤其是后者,他们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示弱的冒险家。过去那些被他们冠以种种荣称的冒险家就算实力不怎么样,也会为了面子死搂着奖章不放,然后被眼红的同行乱刀砍死,看来这一仗打不起来了。想到这里,他们心里涌起强烈的失望和愤怒,化作咆哮冲口而出:“教训他们!” “没错!杀了他们!杀了这群骗子!” “把我们的奖章抢回来!” “杀!快杀!”…… “什、什么呀!这群人!”昭霆莫名其妙地左看右看,俏丽的眉毛皱得可以吊上半桶水,“明明是他们硬把东西塞给我们,还骂我们骗子!”耶拉姆也一脸错愕。 “可怜的家伙……”杨阳喃喃道,突然一把扯下勋章丢在地上,大声道,“统统给我闭嘴!” 鸦雀无声。 “刚刚乱嚷嚷的人,我问你们,我们有说是靠真本事来到这儿的吗?还是你们擅自认定的?既然如此,你们有什么资格骂我们是骗子,煽动别人对我们要砍要杀?”杨阳环视众人,凌厉的目光令每个与她四目相接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垂下头。少女本想揭发他们肮脏歹毒的心思,但考虑到这么做的话,提拉的冒险家们一定会群情激愤,报复这些市民,搞不好还会毁了这座都市,让外头的怪物渔翁得利,才硬生生咽下到嘴边的痛骂。而且归根究底,是姑息养奸的北城上层造成了这样的局面,提拉的市民也是受害者,不该让他们承受所有的罪责。 一个魔法师瞅瞅地上的勋章,斜睨杨阳,怪笑道:“小子,你倒是挺跩的,是不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杨阳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反问:“我不把你们放在眼里?”她有这么说过吗?怎么没印象? “你把我们要的勋章丢在地上,还说不是轻蔑?” 杨阳恍然大悟,皱眉道:“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相反,正是因为不想得罪你们,我才丢掉勋章。”闻言,冒险家的脸色都和缓下来,涌起几分得意,认为对方挺识相的。 “是吗?那是我误会啦。”魔法师依然怪里怪气地笑着,“呸”地一声吐了口唾沫在勋章上,一字一字道,“捡起来。” “……你说什么?” “我要你捡起来,擦干净,递给我。”魔法师哼哼笑道,“臭小子,别以为这个世界很好混,每个人都能让你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你敢骗人,就要付出代价,不然咱们的面子往哪儿搁去?浪费的时间又找谁赔去?你当我们和你们这种小骗子一样有空,成天就是教训你们?当大爷我吃饱撑着啊!马上给我跪下来舔干净,不然我一个爆炎轰了你!” “……” “杨阳,扁他!”肖恩蹦出来,气得连连跳脚,“宰了他!把他舌头拔下来,砍成块喂狗!”黑发少女呆若木鸡,没有回应。棕发少女发出一串阴笑:“好主意。” 耶拉姆一言不发地走上前,飞起一脚,勋章不偏不移地砸中魔法师的鼻梁。 “你…呜哇——” 惨绝人寰的哀鸣从魔法师嘴里迸出来,骇呆了愤怒的众人。两只血手掌掉在地上,切口像镜面般光滑。魔法师滚倒在地,痛苦地嚎叫翻滚,随即被一只裹着海狸皮靴的纤足狠狠踢开,撞上一个剑士的小腿。 “谁敢踏前一步,下场就和这个人一样。” 希莉丝手持染血的细长剑,冷冷地道,蔚蓝如晴空的眸冻结着澎湃的杀意,阴冷的怒火混合着强烈的气势散发出来,震慑住在场的每一个人。冒险家一方是难以置信;一般客人是恐惧和错愕。难耐的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和魔法师一队的三人首先回过神,怒气冲冲地扑上来:“你……” 剑光一闪,又是六只血手落地。 无视倒地痛呼的三人,红发少女甩干剑上的血迹,冰冷的目光一一扫过余下的人,瞧得他们冷汗涔涔,浑身发抖,“还有谁?我先旨声明,这次可不是砍手这么简单。” “太酷了!希莉丝!”棕发青年崇拜地望着她;杨阳和昭霆哑然失声;耶拉姆无动于衷,眼底闪着快意和赞同的光芒。 众人站不住了。其实他们自己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冒险家,不然也不会一哄过来挑衅,所以现在发现对方不是软柿子,都萌生退意。希莉丝那两剑,快得连剑势也看不出,真正是迅如雷霆。 只是,并非所有人都有自知之明,而且世上打肿脸充胖子的人实在太多了。 “******,让开!我来教训教训这辣妞,把她的手掌剁下来!”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挥着双斧从人群里挤出来。希莉丝眼中寒芒一闪,飞身扑上,一剑刺入他眉心。 “呜哇——” 老板和其他客人再也受不了这样血腥的场面,跌跌冲冲跑了出去,余下的冒险家也吓破了胆,再也不敢逞强,纷纷掉头逃跑。一下子,店里只剩下一具死尸,四个重伤者,四名活人和一个幽灵。 “干得好!”耶拉姆和肖恩齐声赞道。希莉丝有点厌烦地推开尸首,转过身来,看到两个少女的表情,自嘲一笑:“是不是觉得我太辣手了?” “有一点……”杨阳尴尬地道。昭霆瞪着那八只断手,咕哝道:“不止一点吧。” “没这回事。”肖恩用训斥的口吻道,“那些人就是为了挑衅滋事上门,如果我们表现得软,他们一定会杀人,希莉丝做的对!若我有实体,刚刚也会那么做。”耶拉姆颔首:“不错。” 希莉丝掏出手巾,一边擦拭剑锋一边平淡地道:“不仅如此,我还是贯彻我的原则——不允许任何人污辱我的同伴。”杨阳愣了愣。 “对!这个人辱骂阳!”昭霆登时释怀,拍手道,“教训得好!他活该!”杨阳歉然道:“对不起。”希莉丝笑着摇头:“没关系,你又没做错什么……” “不。”黑发少女走上前,紧紧搂住她,诚挚地道,“谢谢你为我讨回公道,希莉丝,你做的对。”红发少女的双眼浮起冰融的笑意,反手抱住她,轻轻拍了拍。 耶拉姆开口道:“我们走吧,这里血腥气太重了。”就算不在意尸体,那四个倒地痛呼的家伙还是挺烦人的。 至于疗伤,就看这家店的老板是不是好心了。 ****** 换了家叫作[黑猫]的小旅馆放好包,一行人再度围坐在桌前,只是这回没有了假装崇拜的注目,变成了畏缩的目光。发生在[红色短剑]的暴力事件已经传扬开来,现在提拉的市民都把杨阳四人看作真正有实力的冒险家,而不是被他们的勋章骗得团团转的小丑。 “肖恩,你不进镜子可以吗?” “没关系,早上的太阳对我伤害不大,而且这里是建筑物里面。”棕发青年坐在黑发少女旁边的空位上,环顾四周,双眉微蹙,“我不太放心,这个地方很不对劲,我们最好及早离开。”杨阳苦笑道:“你也发现了?” “发现什么?”昭霆叼着半个包子,眨巴大眼。耶拉姆放下茶杯,沉声道:“你忘了吗,市民们刚才叫嚣的模样?”昭霆一个激灵:“对了!我还没找他们算帐呢!” “算帐?发你的大头梦!他们不来惹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没错,这里的人太危险了。”肖恩瞄了眼周围的客人,“他们的气非常混浊,这么混浊的气,我以前只在杀人狂和疯子身上看见过。”昭霆打了个寒噤:“你说什么……!” 杨阳浮起悲悯之色:“嗯,他们的精神状态的确不正常。希莉丝,为什么米利亚坦城主不派兵把提拉附近的怪物剿灭?至少也该把北面的炎窟和南面的永夜森林挑了!这个样子……在这么封闭危险的环境里,提拉的市民怎么可能不疯!” “这么说我们来到一个疯子城市……”昭霆脱口惊呼,幸好被耶拉姆及时捂住,只传出一串模糊的呜呜声。 希莉丝叹了口气:“米利亚坦城主,是个很爱面子的男人。” “原来如此。”肖恩弹指就想通了前因后果,琥珀色的清澈眸子因愠怒而半眯,“他被[冒险家之都]的虚名所惑,只看到表面的繁华和冒险家的快乐,却忽略了普通百姓的痛苦——是这意思吗?”希莉丝点点头,表情十分苦涩。 “赛雷尔大人不止一次谏言派龙骑士把提拉三面的怪物都剿了,但米利亚坦城主总是说有冒险家守护提拉,不会有事,一拖再拖……” “太过份了!”杨阳愤慨地道,“冒险家根本不在乎提拉的安危,只高兴有个可以增加经验值……有个可以锻炼的场所,纯粹把提拉当作补给和休息的地方顺带保护,才造成了这种假象!他有没有想过,万一冒险家的防线哪天被攻破,提拉要怎么办?提拉的人民又该怎么办?!而且提拉是北城的都市,是他的领土,他却委交给别人保护,这从一开始就是超级不负责任的行为!这种人,不配为王!” “……杨阳,你不仅律己严,律人也严哩。”肖恩吹了声口哨。希莉丝也吓了一跳,随即微一苦笑:“真的很严厉,我本来还不觉得米利亚坦有这么差劲,被你这么一说……” 杨阳脸一红:“抱歉,我说的太过份了。” “不,你说的很对。”希莉丝摇头,“米利亚坦城主确实犯了身为主君不可饶恕的错误:逃避责任在先,置民众于不幸在后,最可悲的,是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上次的拍卖会也是,照我们找到的证据,穆伦早该被判刑了,他却姑息养奸,造成那样的悲剧,可谓自做自受。” 余人无语,望着红发少女略带悲伤的神情。 “其实,米利亚坦城主本质不是个坏人,也不是不负责任的人,他只是太虚荣,很容易被漂亮华丽的东西迷惑,比如美女,所以,他当年才会抛弃我母亲。” “什么!!” 希莉丝苦笑道:“他是我老妈的旧**,差点成为我老爸的男人。”杨阳三人瞠目结舌,没想到南北城主除了密友关系,还有这段旧情。肖恩歪着头:“差点?就是说他不是你老爸咯?” “嗯,好像是他害我老妈流产,两个人吹了。” 杨阳露出担忧的神色:“希莉丝……”红发少女淡然一笑:“没事的,别露出这种表情。可怜的是我老爸,他才是个踏实又专一的好男人,偏我老妈不知珍惜,对那个花心大箩卜念念不忘,还想把我许给伯都那蠢蛋,一圆他们破裂的恋爱梦,真是可笑。” “……” “佛罗伦兹是我父亲的姓氏,我曾发誓,要让这个姓氏扬名大陆,比‘休拜卡’和‘欧斯达’加起来更响亮!让那对蠢男女瞧瞧他们鄙夷的木讷男人,有个多么杰出的女儿!” 余人钦佩地看着少女光彩耀人的自信神情。杨阳由衷地道:“你父亲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希莉丝。” “嘿嘿,谢啦。”女佣兵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恢复肃然的语气,“言归正题,就因为米利亚坦城主是那种人,他不但自己花,也希望自己的城市花。全世界,都没有一个城市像埃特拉这么花样百出。什么米尔菲拍卖会、六月花展、赏雪节、咏月日、选美大赛……层出不穷。像提拉这样的冠名地更是一大堆,比如北边的企鹅村、雪都珂维雅、再西边的树镇、地精之苑、沼泽都市、史莱姆卧室、半兽人澡堂等等等等。” “赛因先生一定很辛苦。”耶拉姆叹了口长气。杨阳和昭霆也浮起同情之色。 肖恩搓了搓下巴:“这个国家的人民真可怜。”杨阳纠正道:“不是国家,是城市。”肖恩奇道:“怎么是城市呢?提拉才是城市啊!” “提拉是‘都市’,是北城埃特拉的一个省。”杨阳瞪大眼,问道,“肖恩,你该不会不知道五大城吧!”肖恩一脸茫然:“五大城?那是什么?我只知道四强国。” “四强国?”昭霆,耶拉姆和希莉丝异口同声。 “嗯。奥斯曼、坦帕斯、柔兰、普雷尼亚,还有许多公国联邦……” “这是大黑暗时代前期的国家。” 杨阳给出答案,引来四道惊讶的目光。希莉丝冲口道:“那肖恩不就是一千多年前的人!”肖恩搔搔头:“哎呀,原来已经过了这么长的岁月了,在镜子里一点感觉也没有。”余人稀奇地瞧着他:“你知道一千年是个什么数字?”奇哉怪哉,他们还以为他也是个时间白痴。 “废话!一千年是十的百倍,百的十倍,不是吗!”肖恩恍然大悟,叫出声,“啊——你们以为我和维烈一样是魔族,不对啦,我是人类!” “你是人类?” “嗯,虽然很多事我不记得,但自我认知我是不会弄错的——我是人类。” 昭霆怀疑:“不可能吧!维烈说你和他一样强,人类哪有可能!”肖恩嘘道:“他骗人的啦!我什么力量也没有!”耶拉姆道:“但你知道许多魔法理论。” “呃,这个,也对。” “你生前应该是魔法师吧。”希莉丝转向杨阳,“阳,肖恩的打扮像不像魔法师?”杨阳仔细打量幽灵,皱眉道:“不太像,有点像圣职者倒是真的,只是衣服是褚色的……咦!”她突然脸色遽变,一把抓向肖恩的领子,手指却穿过空气。 “怎么了?” “十字架!”杨阳稳住身体,震惊地瞪着青年的领口,“龙与十字架!”肖恩困惑地俯视自个儿敞开的立领,眼睛一亮:“咦咦,这是什么图案?好有趣!我以前还没发现哩!”余人不解地看着仿佛在演独角戏的同伴:“什么龙与十字架?” 杨阳默默从衣领里掏出一样东西。肖恩和希莉丝惊噫了一声。昭霆和耶拉姆齐声惊呼:“神官先生(大人)的项链!” “你说这是你们师父的项链?”希莉丝讶道。肖恩比对项坠和图案,得出结论:“我的比它漂亮!”余人错倒。杨阳吼道:“问题不是这个吧!为什么你领口有这个图样?”肖恩耸耸肩:“我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怎么知道这种事,搞不好这件衣服是我捡来的。” “可恶!”杨阳一拳砸在桌上,余人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激动的样子,都吓了大跳。 肖恩嗫嚅道:“好啦,我会努力想的,你别生气。”杨阳按住头,颓然道:“不,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太在意了。”耶拉姆问道:“神官大人要你帮他调查他的身世?” “不,是我自己……我希望至少为他做点事。” 希莉丝皱眉道:“你们的师父不是王家的私生子吗?还要调查什么身世?”杨阳猛然抬首,喜容满面:“希莉丝,你认得这个项坠吗?德修普家有谁曾戴过这个项坠?” “原来如此,这是他出生的信物吗?” “嗯,神官是弃婴。” “比诺因和莉莉安娜还惨,妈的,一群没良心的王族。”希莉丝边骂边接过项链,审视半晌,深深蹙眉,“好像在哪见过……” “真的!?”众人喜出望外,肖恩也竖起耳朵。 “嗯,不过不是在某人的脖子上,而是在哪本书里。”希莉丝冥思苦想,杨阳四人盯着她,紧张得连呼吸也停止了,“……不行,想不起来。” 众人失望地垂下肩膀,这时,少女击了下掌:“我想起来了!是诺因的书,我偶然瞄到的!”杨阳喜道:“什么书名?” “这个,我没看到。”希莉丝歉疚地道:“对不起。”杨阳定了定神,笑道:“没关系,问史…诺因城主不就行了。”希莉丝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对!诺因的记忆力很好,看过的书都会记得!” 不过,史列兰不是不识字吗?杨阳暗自纳闷。肖恩奇道:“你们说的诺因,是谁啊?”希莉丝答道:“是我师兄,中城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 “德修普……”肖恩一怔。注意到他的异样,杨阳关怀地问道:“肖恩,怎么了?” “呃,没事。”棕发青年敲敲脑袋,“大概是错觉吧。”刚刚一瞬间,原本一片空白的脑海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涌起一股怀念的感觉。 杨阳欲待追问,耶拉姆开口道:“我们最后的目的地正好是西境,希莉丝,到时麻烦你引见了。不过,千万别透露杨阳和昭霆的身份。”希莉丝将项链递还黑发少女,笑道:“没问题!” “可是,我们要先去东城再穿越东境去西境。”杨阳有点担心。 “没关系,我又不急。”希莉丝一指点唇,“不过,你们去东城做什么?”耶拉姆插口:“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说,待会儿回房间再告诉你。”希莉丝点点头。 “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个疯子都市?”昭霆问道。 “越快越好。”肖恩强调,“我有非常不妙的预感。” “你也有第六感?你不是人类吗!”众人大奇。 “哼,人类幽灵的第六感,不亚于魔族。” 青年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一个童稚的喊声:“屠龙英雄住哪个房间?” ****** 众人立刻绷紧身体,三个战士还反射性地把手搭在各自的武器上,但看清来人,他们不约而同地解除了警备态势。 走进旅馆的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身穿破旧的棉大衣,怎么看也不像个冒险家,而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小乞丐。他有一头乱糟糟的栗发,小脸蛋长着雀斑。 店老板和其他客人一致指向杨阳这桌,小男孩眼睛一亮,兴冲冲地跑过来。 “你们就是屠龙英雄?”他用孩童特有的清亮嗓音发问,上下打量四人,眼光从高兴转为怀疑,“好像不太有说服力。” “你很有眼光,我们的确不是屠龙英雄。”杨阳和蔼地笑道,“只是普通的冒险家。”男孩盯着她,眼中闪过不符合他年龄的成熟锐光:“是不是屠龙英雄无所谓,只要你们是有实力的冒险家就行。”众人一愣:“咦!” “你怎么知道我们有实力?”希莉丝兴味地问道。 “很简单,真正有实力的人,都自称没实力。” 肖恩吹响口哨:“这小鬼好聪明!好想收他做徒弟!”余人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心道:这家伙喜欢收聪明的小孩做徒弟? 男孩自然听不见幽灵的声音也看不见他的身影,鞠了一躬,道:“我叫欧米,我想委托你们一个任务。” “你好,欧米,我叫杨阳。”黑发少女依旧和气地道,“你可以说说你委托的内容。不过我们真的只是普通的冒险家,超过我们能力限度的任务,我们是不接的。” “我想请你们帮我拿到火蜥蜴的眼睛。” “什么!”四人大惊失色。 火蜥蜴是生活在提拉以北一个叫[炎窟]的洞窟里的怪物,成年火蜥蜴身长超过二十尺,强悍度可比龙族,也就是说,杀一头火蜥蜴的难度等同杀一条龙。而且通往炎窟的试炼之道上盘踞着数不清的怪物,有许多还是群体战力不亚于火蜥蜴的大型怪物,就算是一支全部由a级成员组成的冒险队伍,也未必能杀出一条血路冲到炎窟。 “我们拒绝。”耶拉姆不假思索地道。昭霆好奇地问:“你要火蜥蜴的眼睛干嘛?”欧米浮起悲伤的表情:“救人,我妈妈。” “对了,火蜥蜴的眼睛可以治百病。”杨阳窒了窒。希莉丝皱眉道:“一定要火蜥蜴的眼睛吗?我是白魔法师,也许……”欧米打断:“白魔法和其他的药材都没用的!医师已经说过了!因为她中的是冥毒!” “冥毒!”肖恩和希莉丝齐声惊呼。另外三人不解:“什么是冥毒?” “冥毒是赤蛛的毒液,中毒者必死无疑。难怪要火蜥蜴的眼睛,这是那种毒唯一的克星。”希莉丝解释完,不解地道,“你母亲怎么会中赤蛛的毒?她是冒险家?” “不,她只是个普通的洗衣妇。三天前她走在路上不小心碰到一个冒险家,他的同伴就把一瓶冥毒泼到她脸上,骂她贱货也敢弄脏尊贵的冒险家。” “……”杨阳等人露出无法置信的神情。昭霆跳起来,手按剑柄:“是哪个畜牲!?” 欧米冷冷地道:“不知道,她没看清,而且这种事在这里不出奇,只是她比较倒霉,被泼的不是腐酸汁而是冥毒。”四个少年少女久久说不出话来,棕发青年喃喃自语:“世风日下。” 杨阳痛苦地道:“对不起,欧米,我们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我们……”体谅她的心情,耶拉姆接口道:“我们没有这个能耐,请另请高明。” “就算是我求你们也不行?”欧米大声道,满脸哀戚,“如果是钱的问题——” “不是钱的问题。”希莉丝叹息,“你就算给我们一百亿,我们也是不接,因为我们没这本事。”欧米一咬牙,调头奔出旅馆,众人无奈地目送他。 昭霆颓然坐下:“如果维烈迟些走就好了。”余人默然。 “我终于明白提拉人为什么这么讨厌冒险家。”杨阳按住头,“那些败类。”希莉丝安慰:“哪个职业都有渣滓,城主也不全是名君,看开点吧,我们就不是败类。” “说来说去,还不都是北城城主的错!”昭霆骂道。耶拉姆淡淡地道:“你就算把他骂死也没用,别想了。”希莉丝颔首赞同:“没错,我们还有自己的事要办。” 杨阳和昭霆嗯了一声,脸色还是不太释然。 肖恩搓搓下巴:“那个小鬼……”余人刹时转向他:“欧米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我想太多了。”肖恩摇摇头。总觉得那个眼神,不太像放弃的眼神。 ****** 吃过午饭后,昭霆和耶拉姆拿着清单去市场买补给品,杨阳和希莉丝留在旅馆看守行李。 “阳,你在干嘛?” “整理麦先陛下给我的资料。”杨阳气喘吁吁地把一叠厚书放在桌上,“我怀疑肖恩是东方学舍的人。”希莉丝讶道:“东方学舍!?” “嗯,你算算,维烈学会人类语言是降魔战争前不久的事,肖恩是人类,他们两个认识只可能是那段时间。而且麦先陛下也认识肖恩,白银之谷只在大黑暗时代与人类并肩作战,两个时段正好重合。再加上,唯一和魔族和龙族都关系十分密切的人类集团在那个时代正是东方学舍,我猜那个图样就是东方学舍的校徽。” “校徽?可是你师父……” “神官是圣修士。” 希莉丝击了下掌:“对了!圣域是圣贤者创建的,圣贤者就出生自东方学舍……等等!你师父怎么可能是圣修士?圣域不是——”杨阳答道:“他在圣域被人纵火前,就离开那儿了。” “原来如此,他运气真好。” 杨阳眉间浮起抑郁:“不过,如果我猜的没错,项链就不是神官的父母留给他的信物,只是大贤者——他的义父为了安慰他给他的假纪念品。”希莉丝沉默片刻,叹了口气:“王族都是那副德性,诺因的父亲也是。”杨阳眸光一冷:“真想扇那个面包店国王两巴掌。” “面包店国王?形容得好!”希莉丝拍手。杨阳笑了笑,郁闷的心情消散了点。 红发少女拿起一本古籍,边翻边道:“你的分析很有道理。不过,我从没听说降魔战争的英雄里有个叫‘肖恩·普多尔卡雷’的。有没有东方学舍的历届学员簿?” “没有。”杨阳两手一摊,“问题就在这里。”希莉丝咋舌:“这就麻烦了。听说东方学舍的成员超过三万,而且百分之八十是无名英雄,这下要怎么查?” “我倒也不是非查出来不可,反正肖恩答应维烈会努力想,那他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杨阳也拿起一本书,“我真正感兴趣的是那段历史。”希莉丝不解:“历史?” “嗯。神官告诉我,圣域是为了掩饰历史的真相,确切的说是为了掩饰降魔战争的真相而存在的机构。降魔战争到底有什么秘密呢?我很想知道。”杨阳漆黑的眸子射出犀利的光芒,“维烈已经告诉我降魔战争的胜利者未必是人类,因为魔族没被全部封印,联军也不是正义的一方,所以我想知道更多的事,还有圣贤者为什么要创建那样一个机构,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希莉丝赞同颔首:“嗯,自从知道维烈是魔界宰相后,我也开始怀疑魔族是否真如书上说的那么邪恶,还是人类编出来的,那位宰相大人根本就是个好好先生嘛!” 杨阳噗哧一笑:“没错。” “对了,扎姆卡特不是帮那只叫菲尼克斯的火凤凰解除石化了?怎么这两天没看见她?”希莉丝击了下掌,“要是有火凤凰助阵,就可以闯到炎窟了,不过打倒火蜥蜴大概还差一口气。” “真的吗?唉,扎姆卡特说,小姆被石化得太久,灵体受到损伤,非得将养一阵子,而且这段时间必须小心照顾她,绝不能打扰她的休眠,不然就可以叫她帮忙了。”杨阳长长叹息。 “算了,反正欧米也走了。” ****** 第二天清晨—— “小姆不见了!!!” 当褐发少年听到惊喊跑到隔壁客房时,迎接他的是三张苦瓜脸和一封绑架信: 天黑之前带着火蜥蜴的眼睛回黑猫旅馆,不然我用斧头把蛋敲碎。 欧米 “那个臭小鬼,竟然使出这么下三滥的计策!”昭霆愤慨大叫,随即想起男孩母亲的遭遇,又沉默下来。希莉丝皱眉道:“那孩子不会做得这么绝吧?” “我不这么认为。”肖恩跳出镜子,道,“那小鬼是玩真的。”余人反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的眼神,那是义无反顾的眼神。”肖恩叹息,“我现在才想起来,昨天我只觉得他的脸色有点古怪。”杨阳拍拍脑袋:“不怪你,怪我和希莉丝,太大意了,没发觉他在旁边偷听。” 耶拉姆道:“那现在怎么办?我先旨声明,绝不同意去杀火蜥蜴。” “可我不能抛弃小姆!”杨阳坚决地道。希莉丝点点头:“我也不同意去杀火蜥蜴,但是如果我们不管扎姆卡特蛋,真正的扎姆卡特恐怕会撕了我们。”昭霆小声道:“维烈不会让他这么做的。”希莉丝苦着脸道:“但暴打我们一顿也是少不了的。” “……” 肖恩建议:“去找欧米吧,然后把蛋抢回来。”耶拉姆眼睛一亮,希莉丝却道:“不行的,只有一天时间,要在这么大的都市里找一个人,太困难了;而且欧米八成料到我们会这么做,他是小混混,最擅长东躲西藏。”耶拉姆站起来:“不管怎样,总得试试。” 杨阳惊噫:“这里还有一张纸!”原来绑架信是两张薄纸叠在一起。 余人连忙凑过来,那是封附有短信的简陋地图,信的内容是:近路,可直达炎窟,无怪物。看完,希莉丝怀疑地拧眉:“骗人的吧!有这样的近路!” “不,欧米要的是火蜥蜴的眼睛,不是我们的命,我们死了对他没好处。”杨阳不赞同。 “也许他怕我们不敢去,故意编了这样一条近路挑起我们的信心。” “这个……” 耶拉姆斩钉截铁地道:“就算真有这样一条路也不行。光凭我们几个,根本不是火蜥蜴的对手。”昭霆盯着地图,跃跃欲试:“我有点想去。” “绝·对·不·行!” 杨阳一个激灵,叫道:“等等!有办法!如果只对付火蜥蜴,我有办法!用卷轴,神官给了我一个重力魔法的卷轴!”昭霆大喜。希莉丝和肖恩露出沉吟的表情:“重力魔法吗?嗯,应该可以。”杨阳振奋地道:“可以的!我们又不是杀死它!只要挖出它一只眼睛就行了,绝对来得及!”耶拉姆依然不放心:“可是万一那条近路是假的……” “去看看再说吧。”希莉丝的态度也软下来,“就算是假的,只要运气好没碰到蝶翅虎怪、合体兽、牛头人这些强悍的怪物,以我们的实力也能闯过去。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要拿到火蜥蜴的眼睛把小姆换回来,而且那男孩也挺可怜的。”耶拉姆默然。 杨阳和昭霆用可怜兮兮的声音哀求:“耶拉姆~~~~” “……如果闯不过去,一定要退回来。” “是!” 三个少女精神地道,少年无奈叹息。看到他的样子,棕发青年心有余悸地用拳头捣住嘴,喃喃道:“女人的撒娇原来这么有威力,不知道对付怪物有没有用?” ****** “那小鬼果然骗人。” 希莉丝挥拳打飞第十二只螳螂怪,神色不愉地道。站在她身后手持弓箭的杨阳苦笑:“不过,这条路确实没有重量级的怪物。” “我情愿来头重量级的怪物,老是打小杂鱼很烦耶。”昭霆踩扁第四十六只地精,一边发劳骚,“干脆用飞的过去。” “对啊,你们干嘛不用浮空之盟?”肖恩奇道。他是最悠闲的人,跷着二朗腿浮在半空看底下四人和不断涌出的小怪物打得累死累活,只差没捧杯茶在手里。 “因为我不会!”杨阳没好气地道。 “浮空术呢?” “不能用……” “对了,万一碰上会飞的怪物就麻烦了。”不等她解释完,肖恩就想通了,他看看远处的洞窟,估算了下距离,一拍膝盖,“可以!你们几个,谁会风系魔法?到几段?”杨阳百忙中回答:“除了昭霆都会!不过我最高,七段。” “好,暂时别射箭,跟着我念。记住,咒文一完成,你们就别管三七二十一往前冲。” “呃……” “听我的!” 青年一喝,竟有股慑人的魄力随声而发。四人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接着,杨阳就收起基里亚斯之弓,拿出法杖,跟着肖恩念出陌生的咒语:“掌管大气的精灵,听从我的祈祷,摒退有形之体,赐予我守护的奇迹——风道·定界!” 黑发少女的面前架起青色的魔法圆,闪耀着碎亮光芒的风卷勾勒出圆形轨迹,迅速延伸为一条长长的通道,扫开前方的怪物,直奔远方。 “跑!”肖恩一声令下,四人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撒腿狂奔,不知跑了多久,又在一声“停!”的命令下止步,这才回过神。 “这是……”杨阳四人瞪着眼前黑黝黝的洞穴,眼珠子差点弹出来,“已经到了!” “嗯哼。”肖恩挂着得意的笑落回地面,“到这里就没问题了,怪物们害怕火蜥蜴,都不敢靠近。”四人转过头,看见那条庇护他们平安到达的道路慢慢消失。 “那是什么魔法?”杨阳是惊叹,昭霆三人是好奇地问。 “不是说了么,风道。” 杨阳皱眉道:“我从没听过‘风道’这个魔法,‘风卷’倒……”肖恩咋舌:“就是风卷的变形啦!你以为那些小东西是自己滚开的?风道和风卷的区别,就在于它将直线敌人扫开后,风玛那精灵的活动会出现短暂的静止,形成一条道路,加上我用[定界]锁定座标……” 杨阳听得聚精会神,另三人一个稀里糊涂,两个不耐烦。 “现在不是上魔法课的时候。”耶拉姆毫不客气地打断,“回去再讨论。”肖恩闭上嘴,乖乖点头。杨阳遗憾地道:“那我们进去吧,要点火把吗?还是用光球?” “用光精,火蜥蜴对火光敏感。”肖恩和希莉丝异口同声,都是一呆。 “肖恩,你是不是做过冒险家?” “不知道,不过我记得火蜥蜴的肉很好吃。” “做梦梦见的吧!”杨阳、耶拉姆和希莉丝丢下一句,径自走进洞窟。若吃过火蜥蜴,那他大概连龙肉也吃过——骗鬼!昭霆满脸垂涎地问道:“真的吗?真的很好吃?” “嗯,还有东布拉,这两种肉是极品。”棕发青年也一脸快流下口水的表情。 “东布拉是什么?” “一种生活在矿坑里的魔兽,大约有……” “昭霆!肖恩!” “啊,来了来了。”听到从洞里传出的愤怒吼声,贪吃二人组火烧屁股地冲进去。 洞窟既幽暗又深邃,而且岔路很多。幸好借着光精的照明,一行人不至于看不见脚下的道路。耶拉姆细心地用匕首在每个拐角刻下记号,以免迷路。他们并不担心找不到火蜥蜴,从黑暗彼方不断涌现的压迫感明确指出了洞窟主人的位置。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四人脸上都渗出冰冷的汗水,这时,到前面探路的肖恩转回来,悄声道:“就在下个拐角。”其实他用不着压低声音,不过习惯使然。 众人点点头,靠墙而立,耶拉姆转过头:“杨阳。” “没问题。”杨阳竖起大姆指,比了个自信的手势,走上前,解开卷轴的带子,然后用力掷出。 闪光炸裂。 一头庞大的生物映入众人的视野,全身被鲜红的鳞片覆盖,足有两米高。显然是头成年火蜥蜴。它像冻住般一动不动,从喉咙深处发出恼怒的低狺声。 “成功了!”昭霆拍手。肖恩赞道:“很强力的卷轴!”希莉丝拔出穿甲剑:“好,接下来看我的!”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先用重力魔法剥夺火蜥蜴的行动,再用一张魔力无效卷轴让其中一人可以在结界里来去自由,挖出火蜥蜴的眼珠后赶快跑路。 红发少女像往常般迅速窜进拐角后的广大空间,细剑宛如一道电光刺入火蜥蜴灰蓝色的大眼,一个漂亮的圆挥,眼珠伴随大量的鲜血喷洒而出。希莉丝一把抱住,飞快后跃,没沾上半滴血。火蜥蜴发出痛苦的嚎叫,连挣几下没有效果,张嘴长嘶。这一声特别悠长不绝,在洞窟里激起阵阵回音。四个少年少女没有在意,棕发青年却脸色大变。 “不好!他在呼唤部下,快逃!”可恶!应该事先布个静音结界的! 闻言,杨阳四人也变了脸色,急忙掉头逃跑。但他们才转了三个弯,一群地精就杀气腾腾地冲出来。这还不是问题,麻烦的是紧随其后的石像怪、甲壳虫和地蛙的大军,这三种怪物是有名的厚皮,寻常武器根本伤不了它们,只有魔法能奏效。 “炎之岚!” 明白一旦被堵住就彻底玩完,杨阳一出手就是最强力的大范围攻击魔法。汹涌炽热的火海吞没了地精,也铲平了石像怪的前锋。耶拉姆喊道:“尽管用!一定要冲出去!”杨阳用力点头,又是发“炎龙破”使出,咆哮的红龙冲散了挡路的怪物。 “左!”肖恩在前头领路,免得一行人慌不择路反而走向里面。进入洞窟的怪物愈来愈多,幸好因为甬道狭窄,杨阳的火焰魔法收到了最大的效果。总算,在她魔力用尽前,他们逃出了洞窟,回到外面。 青蓝的天空下,是数不清的异形生物。 “看来今天得玩命了。”希莉丝苦笑。肖恩提醒:“快把洞窟堵住,免得被两面夹攻!”耶拉姆转过头,看见黑发少女背靠山壁,全身汗如雨下,一副虚脱的模样,显然已没有施放魔法的力气,只好自己用风墙堵住洞口,对棕发少女道:“昭霆,叫琵琊出来!” 昭霆如梦初醒,忙擦拭召唤护臂唤出召唤兽。肖恩喜道:“你们竟然有琵琊!有救了!快叫它把长翅膀的家伙全劈了,我们从天上……啊!不行!希莉丝!” 为了让红发少女不受重力魔法的影响,而对她施的封魔术(注:就是沉默术的一种,被施法者身周会形成一个真空圈,抽掉玛那精灵。也就是说,受术者不但对他人的魔法免疫,自己也无法施法)反而成了逃跑的障碍,众人都始料未及,这下他们只能杀条血路冲出去了。 希莉丝启唇,想叫四人弃自己逃走,随即想到这样的话对这些同甘共苦至今的同伴无疑是最大的污辱,又硬生生咽回肚里,握紧细长剑,决心拼出性命不要,也要把同伴们平安送出这个龙潭虎穴。 “杨阳,你还能跑吗?” 听到少年关怀的问话,杨阳站稳身体,强打精神,坚定地道:“没问题!” “好,到我们当中来,千万要跟上。” 奇怪,为什么这帮家伙只是呆呆看着我们,都不攻击呢?肖恩不解地看着定定不动的怪物大军,感到从四人身上散发出充满威慑力的气息,恍然大悟:龙威!看来银龙王送给他们一样好东西! 这时,从洞里再次传出一声绵长的吼声,正是火蜥蜴的催促信号。肖恩喊道:“小心!它们要攻击了!快叫琵琊抢攻!” “阿旺!” 没等主人下令,雷兽就聚集完魔力,无数闪电球凭空浮现,天空也出现异象。铅云飞快地凝聚、变厚,随着一声清啸,数百条光之蛇自黑暗的云层窜出,正中所有的有翼怪兽;闪电球也在同时爆飞,化作白炽的流星冲向刚刚起步的地上怪物。但听得电闪雷鸣、山摇地动,怪物齐唰唰倒下,嚎声此起彼伏;那些被天雷劈中的怪物更是连惨叫也来不及发就魂归西天,巨大的身躯像石块般落下。 “哇!好厉害!”肖恩两眼放光,兴奋不已。余人可没有感叹的空闲,一见敌人阵脚大乱,就手持武器冲了过去,不一会儿就湮没在黑压压的怪物大军里。 昭霆、耶拉姆和希莉丝呈三角阵护住中间的杨阳,琵琊仗着迅捷的身法在外围游走,解决从三人手下逃生的漏网之鱼。然而敌人的实力出乎意料的强劲,根本不是他们来时遇到的小杂鱼可比。勉强行进了十来米后,四人就被困在一群食人魔的包围里。 食人魔在怪物里只能算中上强,但力大无穷,尤其擅长团体战,一旦被围攻就很难挣脱。三人冲了好几次都被逼回,虽然还不至于落了下风,体力消耗却相当严重。耶拉姆和希莉丝还好,昭霆本领终究差了一截,加上为了保护身后的友人,总是不得不硬架食人魔的科培西刀,到最后,两条手臂都麻得没感觉了。 杨阳懊恼无已,混战中,她尚不高明的箭术压根派不上用场;魔力又用尽,连为同伴施展加护魔法也做不到,但是有个人比她更焦急,就是肖恩,他才是真正一点忙也帮不上的人,尽管不是累赘,但只能在旁边干跳脚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尤其是看到三人挂彩的时候。 可恶!如果有身体的话!有身体…… “昭霆!” 靠着琵琊的帮助,总算闯过食人魔一关,又陷入牛头人的包围。棕发少女已然累得气喘吁吁,当和一个牛头人兵刃相交时,大剑居然脱手飞出。看到这一幕的杨阳吓得魂飞天外,不假思索地举起长弓,挡在友人面前。但听得叩一声响,基里亚斯之弓竟没有从中断折,吃住了牛头人的石斧,但她气力不及,猛然后退,撞在昭霆身上,护胸还被趁隙劈下的斧刃剖开,差点就是开膛破肚之祸。牛头人正要上前补上一斧,耶拉姆和希莉丝从旁掩上,不顾一切地使出强力的杀招,结果了牛头人,却也因此暴露了空门,只见十多把石斧朝两人的背心砍下…… “杨阳,身体借我!” 黑发少女只觉一股强大的冲击自头顶传来,意识飞散开来。但映在昭霆眼中的景象,是她一个闪身消失在原地,像瞬间转移般出现在三人上方,快如闪电地挥下一条像是软鞭的东西。 “裂!” 仿佛钢丝绷断的异响撞击场中****的耳膜,包围住三人的怪物瞬间分解,就像被无数利刃分尸似的,爆裂的肉块碎散一地。 “封缄·冰栅。” 随着中性的嗓音从红润的双唇吐出,昭霆三人的周围升起巨大的冰柱,形成一道保护的围墙。透过无色晶莹的冰面,棕发少女终于看请友人手里的武器。 链与枪。 但又不是普通的链与枪。少女右手的锁链由无数碎石组成,围绕着像是电极的游丝,闪光跳跃间,劈啪作响;左手的长枪则连固定的形状也没有,通体晶蓝,流光溢彩,柔韧的姿态就像水化成的一般,刃头却赤红如朝阳,吞吐不定的模样宛如真正的火焰。 在三人惊愕的目光中,少女背后展开青色的光翼,带动她浮到半空,直直飞向残存的怪物,然后,开始**。 右手链如长龙,左手枪如奔雷,两者搭配得天衣无缝。被锁链劈中的怪物无一不皮开肉绽地分尸当场,爆裂的电光仿佛交错的光栅罩住周围的怪物,站得近的变焦尸,站得远的浑身软麻;链与地不经意地相触的刹那,碎石纷飞,狂沙作舞,条条鞭痕裂开深不见底的地缝,吞噬来不及躲开的怪物。与声威骇人的锁链相较,左手的攻击安静许多,晶莹的长枪挥舞间,水珠四射,被砍中的怪物在喷出血花前就变成一座座冰雕,接着被爆光炸成无数碎裂的冰晶,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芒,宛如真正的宝石;不幸被刃头戳中的怪物则爆散开来,飞溅的血沫化成鲜艳的红雨,衬托着碎冰的绚烂光辉,形成一种奇诡的美丽。少女的战技只能用华丽形容,明明是单方面的屠杀,却更让人觉得像是场表演。 昭霆三人只看得目瞪口呆,怀疑眼前的景象是临死前的幻象,抑或是白日发梦。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们回过神时,战斗已经结束了,惨不忍睹的大地上到处是被打散的冰尸,焦黑的怪物死体,鲜红的内脏碎片之类东西,但这些都比不上一样物事——一座山,一座尸体堆成的山来得触目惊心。尸山上站着一个单薄的身影,站姿说好听点是豪放,说难听点就是夸耀。她收起背上的光翼和两手的武器,然后,仿佛很疲累似的吁了口气。 “哇哈哈哈哈……” 狂笑声从黑发少女的嘴里流泄出来,回荡在旷野里,再次骇呆昭霆三人,“太爽了!好久没打得这么爽快了!真是群好靶子……哎唷喂呀!” 少女突然用一种很逊的姿势跪倒,噙着眼泪揉捏腰部,“好痛好痛,女孩子的身体果然不行,真脆弱。” “肖恩!” 昭霆三人终于恍然大悟,齐声惊呼。棕发青年食指与中指并拢在额前,给了他们一个十分爽朗的灿笑,“哟喝——三位,初次见面!” 第六章 锋芒初现 肖恩按着腰部跳回平地,挥了挥手,包围住三人的冰栅就化为雾气缓缓消散。看到他们惊疑不定的眼神,他皱起眉头。 “喂喂,你们这是什么表情!这是对救命恩人应有的态度吗!” 昭霆三人这才镇定下来,涌起劫后余生的脱力感,纷纷坐倒,大口喘气。肖恩也陪着他们坐下,而且是两手撑着膝盖,不太雅观的盘腿坐姿。看到他的样子,三人不约而同地浮现怪异的神情。 “你真的是肖恩。”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废话,杨阳有我的本事吗!”肖恩边说边揉捏腰部,按摩肩膀,脸比苦瓜,“呜,好酸!谁大发慈悲帮我揉一揉?”希莉丝坐到他身后,施展白魔法:“好了吗?” “谢啦!” 昭霆拍抚胸口:“我还以为阳也有双重人格,幸好。”耶拉姆注视肖恩,凝重地道:“杨阳呢?” “里面……”肖恩习惯性地拍拍前胸,发现触感不对,五雷轰顶地震在当地。 “你这**!”昭霆和希莉丝愤怒地挥出右拳,被拦在半空:“这是杨阳的身体。” “!”两人惊醒,急忙收回拳头。 肖恩吁了口气,脸色惨白,两眼呆滞:“太恐怖了,我现在知道什么是这世上最恐怖的事,就是让一个七尺男儿在自己的胸口摸到两团‘软’的东西……你、你们不用揍,我会走的,我滚……” 这家伙,真纯情哩!三人哑然,啼笑皆非,却见对方合上眼半晌,再度睁开,挤出慌张的声音:“走不掉!” “啊?” 肖恩跳起来,抱头喊道:“怎么办?走不掉!没法离开!怎么会这样!我不要、我不要变成人妖啊!!”余人也惶乱起来,跟着站起。昭霆冲口道:“你说你离不开阳的身体?”肖恩哭丧着脸点头:“嗯!我还以为只要闭上眼想象一下,就可以出来了,可是不行!怎么办?” 耶拉姆问道:“杨阳的灵魂还在不在身体里?” “在的,我可以感觉到,只是睡着了。” 众人松了口气:只要黑发少女平安无事,任何问题都好解决。希莉丝安慰道:“你别紧张,我想阳醒了,就会把你的意识弹开的。”肖恩喜出望外:“真的吗?” “再不行,就用吸魂的道具把你吸出来,像那面镜子。” “太好了!”棕发青年欢欣鼓舞,差点喜极而泣。余人见状,有些奇怪:“你是幽灵,怎么一点也不清楚这些事?” “我又没附体过。”肖恩撇嘴,“要不是刚才情况危急,打死我也不会做出这种恶心的事。” 这家伙不止纯情,还有够单纯。三人露出诧异之色。一般人若死于非命,都会觊觎活人的身体,希翼还阳,就算是异性的身体,这也是人的天性,可是这个人…… 难怪维烈把他视为好友,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 “啊!” “怎…怎么了?”被青年突如其来的大叫吓了一跳,三人敛去唇边的赞赏笑意,错愕地望着他。 肖恩两手握拳,眼中射出奇异的热芒,嘴角咧到耳根。 “对了,我已经有身体了,呼呼……” “你、你要干什么!?”完了!人果然是有**的! “吃饭。” 扑嗵!昭霆三人一齐倒地,久久爬不起来。 ****** 提拉·黑猫旅馆—— 洁白的**桌巾上,摆着包括朗姆酒在内的所有酒各一瓶,大手把的啤酒杯,掺有大量辣椒的炖煮鳟鱼,配着甜味红箩卜的野牛肉排,黑面包,香芋填鸭,菌炒山鸡,淋有蜂蜜和酸乳酪的山草莓,奶汁烤马铃薯,香蕉派等等丰盛的佳肴。 棕发青年双手合十,做出虔诚的祈祷姿势。 “我死而无憾……” 然后,狂吃。 “……”昭霆三人呆呆看着他台风过境般清扫食物:用牙齿咬开酒瓶盖,把面包整个塞进嘴里,吃鱼不吐骨头,吃鸭用撕的……如此大肆败坏黑发少女的形象。 “肖恩,肖恩。” 等桌上的东西吃得差不多了,三人才摆脱空白状态,挤出虚弱的声音:“你…可不可以吃得好看一点?求求你。” “嗯?”饿死鬼青年这才回过神,嘴边沾满饭粒,手里捧着吃到一半的山鸡。看到三人的表情,他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抱歉,吓着你们了,因为我实在是太怀念太怀念酒的芬芳和食物的美味,当幽灵期间,我天天想着……” “没关系,我们可以理解。”三人齐声打断,“只希望你以后别这样了。”会害他们短命十年! 肖恩眨眨眼,茅塞顿开地叫道:“啊!糟糕!这是杨阳的身体!”昭霆和希莉丝埋怨地瞪着他:“你现在才想起来啊!” “对不起对不起。唉,你们该早点提醒我的。”肖恩放下山鸡,拿起纸巾抹干净双手和嘴巴,合掌比了个手印,低声道,“施拉特。” 话音刚落,一道白光闪过,黑发少女的身影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个俊颜带笑的年轻男子。昭霆三人大吃一惊:“肖恩!?” “嗯哼!” 眼前的青年就如同声音给人的印象,看起来十分年轻,甚至有点童稚的感觉。深棕色的长发打成辫子垂在胸前,前额的浏海是左分,浓密而杂乱;五官帅气却不失柔和;肌肤是极为健康的蜂蜜色;褚色长衣下的身形线条柔韧紧绷,略为削瘦的身材却予人硬朗有力的感觉;瞅着三人的眸子灵动有神,闪烁着阳光透过琥珀呈现出的金黄色。 “这是你真实的样子?”希莉丝余悸未平地问。肖恩连连点头:“怎么样?帅不帅?”两个少女言不由衷地道:“还可以啦,马马虎虎。” “嘁!” 耶拉姆问道:“是幻觉术吗?”肖恩颔首肯定:“没错。”昭霆好奇地摸摸他的辫子,惊讶地道:“摸得到啊!”希莉丝也忍不住碰触他的发梢,皱眉道:“不对啊,这个高度,阳没这么高,可我碰得到你,幻觉术应该模拟不出触觉才对!” “因为这是拟态术,幻术的最高级,不仅外形,连五感也能模拟。你们听我的声音,不是杨阳的声音吧。” “对哦。”三人这才意识到,青年的声音和他们戴着尼布卡之耳时听见的一模一样。 肖恩抓起两个少女的手腕,放在自己的胸口,问道:“硬的还是软的?”昭霆和希莉丝不可思议地瞪着手背,愣愣地道:“硬……的。”肖恩满意点头,放开手。看来那件事给他的冲击不小,需要做次自我确认才能压惊。 “可是,幻术再逼真也还是幻术。”肖恩微一苦笑,叹道,“本质仍然是杨阳的身体。唯一真实的,只有我的存在。” 昭霆三人无言地注视他。希莉丝小声道:“肖恩,你还是想拥有自己的身体吧?”肖恩摇摇头:“我只是不甘心。那个时候我看到你们身陷险境、性命垂危,却只能在旁边干着急,一点忙也帮不上……” “谁说的!你救了我们啊!” “救了你们的是杨阳,没有杨阳的身体,我什么也做不了。”肖恩两手撑着椅子,沮丧地垂下肩膀,“我讨厌这样没用的自己。” “肖恩……” “算了,已经变成这样了,再怨也没用。”肖恩转瞬又振作起来,抓起山鸡大口咬落,“还不如填饱肚子实际,啊呜。” 这个人……三人不约而同地掩住脸:这个人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失落”?什么叫“感伤”?还是……坚强呢? 只是坚强到能够正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幸。 这样坚强的人,又要怎样的过去才能逼他用忘记来逃避?而且是逃避了整整一千年?想到这里,三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里涌起极度的恐惧之情。 “你们怎么了?”瞥见他们的表情,肖恩紧张地放下手里的啤酒杯,“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感冒了?还是伤口没治好?”三人摆摆手,强笑道:“没事。肖恩,你要不要再点些菜?” “咦!可以吗?” “当然!尽量点!没关系!”连平常最吝啬的褐发少年也摇身一变为大方的阔佬,两个少女更绽开温暖的笑容,用柔和的声音鼓励对方继续塞,塞到他完全忘了自己是谁最好。 青年感动得眼泪汪汪,差点就脱口而出构绘了一千年的冗长菜单,幸好理智及时踩煞车:“我要……算了,杨阳的食量不大,再吃下去会撑死她。” 众人一惊回神:“对哦!” “倒是你们几个,快点些菜吃,最好吃点猪肝,补补血,还有麦片粥,这个年纪最需要营养。”肖恩转向柜台,流畅地报出一份罗列全面的营养菜单。昭霆三人惊讶地看着他,意外他流于自然的长辈口气,因为从外表和气质看,肖恩怎么也不像个老爸型的人物。 不过,他毕竟已经33岁了,就算生前有老婆和小孩也不稀奇。三人一边大啖青年点的爱心大餐,一边思忖。肖恩趁机研究那只眼球,拿在手里反覆端详,奇道:“人类到底是怎么发现这种东西可以入药的呢?还有犬童子的内脏、鳄鱼怪的舌头、丧尸的脊椎骨……嗯嗯,不可思议,难以理解,有待研究。” “拜托你,别在人家吃饭的时候说这种恶心的话题。”希莉丝抗议。 “啊,对不起。” 耶拉姆转向窗外,想看天色,却对上一大丛畏惧中带着好奇的视线。自从他们满身血迹,夹着火蜥蜴的眼睛进城后,这些目光就一直尾随他们。他只好别开眼,看向角落的落地钟:“六点零三分,欧米应该快来了。” 昭霆啪地放下餐具,狠狠地道:“那臭小鬼,最好快点来,我要拆散他的骨头!”肖恩垂下眼,沉吟道:“嗯,那孩子,我也有些话要对他说。”余人对他投以诧异的视线。这时,店外传来喧哗和一个清亮的童音:“让开!我是那些家伙的朋友!让我进去!” 说曹操曹操就到。 棕发青年起身推开椅子,扬声道:“对不起,请让他进来,他是我们认识的人。”闻言,堵在门口的市民立刻往后退去,让男孩走进旅馆。 欧米依然是那身打扮,区别只在怀里多了只火红色的巨蛋。看到青年夹在腋下的物事,他略为见汗的小脸闪过惊愕之色:“你们真的拿到火蜥蜴的眼睛了?” “没错!还差点死翘!”昭霆跳起来,吼道,“快把小姆还给我们!”欧米抱紧蛋,警戒地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敢抢,我砸烂它!” “你这小鬼!”昭霆欲冲上前海扁,被耶拉姆和希莉丝左右夹住。 男孩发现少了一个人,愣了愣:“那个黑发的哥哥呢?” “死了。” “!!”不仅欧米骇了一大跳,昭霆三人也吃惊地看向同伴,不解他为何说谎。欧米瞪视他,结结巴巴地道:“死…死了?” “这不正是你的愿望么?”肖恩蹙眉,神情是从所未有的严厉,“你从一开始就没指望我们拿到火蜥蜴的眼睛,只是千方百计要我们去送死。不,不止我们,还有其他的冒险家。回来时我去冒险家公会问过,这三天去炎窟猎杀火蜥蜴没回来的冒险家超过两位数,他们都是被你欺骗的牺牲品吧?” 昭霆三个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死死瞪着欧米,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才七八岁的孩子,竟怀藏着那么歹毒残忍的心思。 欧米全身发抖,过了好半晌,他一脸豁出去地喊道:“这是你们应得的!是你们…是你们害得我妈妈……你们该死!” 肖恩一言不发地走上前。欧米被他的气势逼得连连后退,直退到墙角,却仍是执拗地瞪视他,一副“你要杀就杀,谁怕谁的架势”。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什…什么?” 棕发青年半跪下来,平视他的双眼,皱眉道:“报复我们,你快乐吗?那些冒险家死了,你开心吗?杨阳——那个亲切地对你微笑,和你说话的‘黑发哥哥’如你所愿死了,你真的觉得快意吗?还是难过呢,欧米?”男孩的鼻尖冒出大量的细汗,嗫嚅道:“我…我……”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明白那些被你欺骗的冒险家都是真心同情你遭遇的好人,而不是伤害你母亲的那种败类。害死好人,姑息坏人,就是你报仇的方式吗?” “可是…可是……” “嗯?”肖恩用柔和的眼神催促,看到那样的神情,欧米感到原本坚硬的心防片片崩塌,忍不住垂下头,底气不足地道:“我找不到那群冒险家!也打不过他们!除了这么做,还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我就这么算了!?”肖恩点头:“嗯,这倒是,的确不能就这么算了。” 有没有搞错!昭霆三人侧目。欧米也惊讶地看着他。 “不过,欧米,你有没有想过,你这种行为,和伤害你母亲的那些败类其实是一样的。” “呃?” “伤害无辜的人,通过伤害无辜的人发泄怨气,甚至只是纯粹的好玩……”肖恩轻笑,“相不相似,你和那些人?”男孩的小身体不住颤抖,缩成一团,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欧米,我不是责怪你。”青年将右手放在他爬满冷汗的小脸上,温暖的手指有效地平复了男孩的颤抖和恐惧,“你为你母亲讨回公道的想法是正确的,你无需自责,只是方法有点问题,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你是个孩子,孩子都会犯错。” “……” “我只是希望你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因为我不希望你这么聪明的孩子变成那些连史莱姆和沼泽怪也不如的东西。而且事情都过去了,也就算了。” “你……”欧米抽抽鼻子,哑声道,“你不怪我吗?我是个坏孩子。” 肖恩柔声道:“你是个好孩子,孝顺母亲的好孩子。”欧米终于忍不住抽噎起来。肖恩抬起手,放在他头顶,将那头本就乱糟糟的栗发揉得更乱:“真的,别责怪自己,欧米。” “可是,我害死了那么多人,还有杨阳哥哥……” “害死他们的不是你,是这座城市的统治者,[冒险家之都]的命名人。” “呃?”欧米抬起头,不解地瞅着他。肖恩淡淡一笑:“没什么。那这么说吧,欧米,如果你觉得对不起那些人,就记住他们的样貌,记住今天的悔恨,一辈子不忘。” “这样…就可以了吗?” “没错。”棕发青年露出拐骗儿童的专用笑容,“因为这样,你就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会成长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那些好人欣慰之余,自然就暝目了。”欧米松了口长气:“嗯!” 你这骗子。三人心道:这小鬼长成男子汉后,一定会恨死你的。 肖恩温柔地凝视男孩写满决心的眸子,低声道:“你是个坚强又聪明的孩子,一定没问题的。”听到他的自言自语,昭霆三人才明白过来:肖恩压根不在乎这孩子会不会恨他,他在乎的是这孩子的未来,而且他情愿欧米恨他,这样欧米就不会责怪自己。 这家伙…… 棕发青年继续**男孩的头发,道:“那么,你是不是也可以原谅我们了呢?”欧米睁大眼:“原谅你们?” “我们也是冒险家,不是吗?” “不是!”欧米急得满脸通红,比手划脚:“你们不是……你们是好人!”肖恩笑道:“很好,你的确领悟了。记住哦,不可以再设计、伤害我们这样的大好人,知道吗?”欧米连连点头。 “反之,碰上坏人,就要狠狠地收拾!打不过没关系,可以耍阴招。比如在鞋子里放图钉;偷他的钱包;把黄色杂志塞在他的枕头底下,让他的女朋友看见等等等等。” “嗯、嗯!” 这孩子的未来完了。三个少年少女按住头,险些厥倒。 欧米崇拜地望着他:“大哥哥,你好聪明!”肖恩得意得鼻孔朝天:“你也不赖啊。”一大一小对视片刻,心照不宣地笑起来,笑容是不相上下的阴险。 ……三人已经连评语也没力气想了。 “对了,大哥哥。”欧米瞧瞧昭霆三人,奇道,“你是他们的同伴吗?为什么我昨天没看见你?”肖恩一窒,干笑道:“哈哈哈,因为我昨天肚子痛,在房间休息。” “哦。” 棕发青年突然换上严肃的神情,递出腋下的东西:“给。” 欧米瑟缩了一下。 “不用不好意思,这是你应得的,也是你母亲应得的。正如我们应得你的愤怒,你的报复。有什么业就有什么果。”肖恩注视手里的物事,眉间浮起悲伤,“但是,陷入这个循环的经常是没有罪过的好人,所以,千万别再犯相同的错误,欧米,就让悲剧到此为止。” 这一刻,不止店内,店外的市民也一片肃穆无声,等待男孩的动作。 欧米点点头,接过火蜥蜴的眼睛,递还火凤凰的蛋。 这是仪式,也是承诺。 “我们大概还会在这儿住上一阵子,等你母亲病好,一起来看我们吧。”肖恩再次拍拍对方的小脑袋,“对了,我叫肖恩·普多尔卡雷。” “嗯。”欧米擦擦眼睛,绽开灿烂的笑靥,“谢谢你,肖恩哥哥,再见。” “再见。” 肖恩目送他挥手跑出店外,也挥手回应,笑容诚挚温暖。 “好可怕的小孩。”眺望欧米的背影,昭霆心有余悸地感叹。肖恩站起来,满脸诧异:“没有啊,他是个好孩子,只是有一点偏激。” 这个样子叫只是有“一点”偏激? 希莉丝无力地道:“肖恩,除了诺因——我师兄,这小鬼是我见过最偏激的人。” “呃,是这样吗?”青年搔搔头,“我倒觉得还可以。”耶拉姆道:“不过,没想到你对小孩还挺有一套的。”两个少女深有同感地点头。 “是吗?”肖恩得意之余开始想入非非,“说不定我以前是孩子王。” “也说不定是你结过婚,有了小孩的关系。”三人毫不客气地打破他的美梦。 “不,我没有妻子,也没有小孩。” “咦!” 肖恩双手环胸,沉吟道:“对,我没有。”昭霆讶道:“为什么你这么确定?你恢复记忆了?” “没有,但是我确定,因为我对这两个词没有感觉。” “感觉?”三人不解。肖恩点点头:“举个例子,我每次看到维烈就有感觉,虽然我不记得他。而且我每次想到‘朋友’这个词,脑中就会跳出他的脸,还有…还有许多我看不清楚长相的模糊身影。可是妻子这个词,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倒是小孩……” “你红杏出墙!”三人齐声道,“你搞未婚生育!你有私生子!”听到这句指责,外头百分之九十的男人都露出心虚的表情,摸着鼻子灰溜溜地离去。女士们则朝青年投以“公害应诛”的愤怒目光,在那边摩拳擦掌。 “没有啦!”肖恩急得跳脚,“我没种田!我没有!” “种田?”这啥米碗糕? “小孩要和妻子一起到甘蓝菜田播下种子,虔诚祈祷十个月,才会从妻子肚子里长出来,我没妻子,不可能去过甘蓝菜田,所以我一定没有孩子。”肖恩信誓旦旦地道,突然发觉不对,“你们干嘛趴在地上?”他奇怪地看着店里店外躺了一地的人。 “……”众人不答,也没力气回答,只达成一个共识:这个人绝对绝对没有私生子;不,是绝对绝对没生过小孩;不,是绝对绝对没沾过女人!!!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相信甘蓝菜田……对了,他是一千年前的人。昭霆三人心道:幸好他还知道小孩是从女人肚子里“生”出来的,而不是认为是从甘蓝菜里蹦出来的!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黑猫旅馆外头,不知所措地俯视满地“阵亡者”。肖恩指着他,惊讶地道:“啊——你是哥布林(注:一种怪物名)市长!” “我是安帕林·德诺尔。”中年男子僵笑着自我介绍,“提拉的市长。” ****** “想请我们剿灭提拉周边的怪物!?” 听完安帕林的来意,昭霆三人目瞪口呆,错愕不已。棕发青年眼中射出犀利的冰芒:“原来如此,你就是这次事件的幕后黑手。” “幕后黑手?”三人困惑地看着他,蓦地,红发少女脸色大变,跳起来:“你是说……!” “他才是害死那些冒险家的真正凶手。” “果然!我就想,冒险家怎么会那么天真!”希莉丝一拍额头,“会因为泛滥的同情心自寻死路的只有我们这种菜鸟。”这下,耶拉姆和昭霆也恍然大悟。 “你们不是菜鸟。”提拉市长放下杯子,诚恳地道,“相反,你们才是我一直等待的勇者。”肖恩冷冷地道:“你等待的就是会因为你一两句奉承话任你摆布的傻瓜吗?” “哈哈哈,抱歉,我失礼了。唉,果然,真正了不起的人是不会被浮华的虚名所惑的。”安帕林摇摇头,十指交握搁在桌上,坦然直视肖恩的双眼:“不错,帮欧米出主意的人是我,提供他委托资金的也是我。那些冒险家,都是我一手送去见冥王的。” “你要向欧米道歉。” “当然,我绝不会伤害任何一个提拉市民,我刻意伤害的只有那些该死的外来者!” “……” 安帕林的面容因憎恶而狰狞,咬牙重复了一遍:“我想害死的只有他们。” 三个少年少女无语,内心浮起怜悯之情。青年低声道:“这是所有提拉市民的心声吧?” “不错。”安帕林垂下肩膀,“这就是我们的真面目,也是我们不得不隐藏的真面目。” “为了生存。”沉默的气氛中,肖恩道。 “是的。”看了他一会儿,安帕林掩住脸,眼中有泪光,“那个人不理解,那些人也不理解,他们只看到‘冒险家之都’这个响亮的金字招牌,从来没想到那个金字招牌是我们的血泪凝成的。” 希莉丝忍不住插口:“还有冒险家的血。” “那是他们自己送死!”安帕林激动地大喊,“我们又不是!我们才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我们巴不得把这个鬼地方送给他们,搬得远远的!是他们不允!他们要人侍侯、要人补给、要人奉承、要人感激——感激他们这些‘尊贵的冒险家’!” “……对不起。” 安帕林颓然摇首:“不,我不是责怪你,我绝不会责怪你们,你们是好人,真正有德行的冒险家,所以,我才希望你们了解,我们不是不知感恩的人。” “因为他们不值得感恩。”肖恩开口。 “是的。”安帕林苦笑出声,“他们不值得感恩,真的,一点儿不值得。我…我们一开始并不是这样,我们也真心感激他们,也许就是因为我们对他们太好了,他们愈来愈贪得无餍。他们不再稀罕真心的道谢和微笑;我们从清晨的悬崖底下采来的药草和鲜花;精心编织的纸鸟和围巾;熬夜烹煮的药膳和热汤——这些不值钱的东西。” “没这回事!”三人异口同声,“这才是最珍贵的东西!” 提拉市长朝他们绽开一个真挚也哀伤的笑容:“是的,但他们不稀罕。” 众人说不出话来。 “他们稀罕的是金钱和荣耀,少女崇拜的目光和拥吻。所以我们给他们钱,给他们勋章,给他们拥抱,给他们红毯,给他们勇名……唯独不给真心。” “……” “本来这样也算了。他们是讲究实际的冒险家,我们这么安慰自己,告诉自己真心不能当饭吃,冒险家也不是铁人,银货两纥就银货两纥,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真正的英雄,可是…可是他们也不该变成畜牲啊!”安帕林一拳砸在桌子上。 “的确是畜牲。”肖恩嘀咕。安帕林咬牙道:“像欧米母亲的遭遇,在这座都市早就不是新闻了!我每隔一星期,不,每隔三天就收到类似的报告。或是哪个酒店的女侍被**,或是哪家的老人被当作掷飞镖的靶子;或是哪家的金库被洗劫——我们不是人,是奴隶,提拉的市民全是冒险家的奴隶!” 耶拉姆默然片刻,道:“你们,为什么不把这些事告诉你们的城主?” “山高皇帝远,他哪管得了这许多。”安帕林哧笑,随即深深一叹,“再说,我们也不敢告诉他。在首府的纠警队来之前,我们就会先被我们的主人打死了。我们可不是冒险家,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市民,何况……只要提拉周边的怪物一天不清,问题就一天得不到真正的解决。” “可是我们……” “我看中的,不光是你们的本领,更重要的是你们的人品。”说这句话时,安帕林的眼睛直视棕发青年,“正如你是第一个看出我们苦衷的冒险家,我也是第一次向一个冒险家吐露我们的心声、我们的愿望、我们的痛苦,因为我相信,这个人一定会理解我们,也会帮助我们。” 肖恩紧紧攥起放在桌上的双手,幽幽地道:“我不是救世主。” “……” “我也没有那个能耐。” “你真是说笑了。”安帕林失笑,“若不是确定你有这个能耐,我怎么会来拜托你。我坑害不配被称作冒险家的败类,却绝不会坑害、污辱真正当得起这个称号的人——将试炼之道的怪物一扫而空,无私帮助一个小乞丐的勇者先生。” 室内出现一瞬的死寂,人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棕发青年身上。 “不是的。”肖恩几近**地道,“如果只是我自己,那什么都好说,可是我现在…现在的身体……”昭霆三人恍然大悟,神情都黯淡下来。 “身体?”安帕林一怔,“莫非你生病了?” “不是……”肖恩突然起身,脸色大变,“糟了!” 安帕林等人不解地看着他冲出旅馆,但随即,他们也脸色大变地站了起来。 整座都市被刺耳的警铃声笼罩。 ****** 一头巨大的生物疯狂地冲撞着提拉的城门,它身边还有两头较小的怪物,正张嘴朝城头倾洒灼热的火焰。所有还击的箭矢、标枪和魔法弹打在这三头怪物鲜红的鳞片上都像给它们搔痒,一点效果也没有。城楼上,警钟当当作响。 “我以前一定因为贪吃误过事。” 看着下面的情景,肖恩双手环胸,喃喃自语。在他旁边,是许多正用实际行动印证“徒劳无功”的魔法师;而三头火蜥蜴脚边,是更多印证“不自量力”的尸体。 不过,他们已经比市内更多更多连影子也看不见的冒险家好太多了。 “你也是冒险家吗?”一名提拉的守卫百忙中回过头,冷冷扔下一句,“劝你别下去。”他这么判断不是因为肖恩的打扮,而是他那股说不出来的气质。 对,一股说不出来的气质。 “谢谢你。”青年绽开充满稚气的诚挚笑容。那守卫呆了呆,支吾两声,红着脸转过头。 “肖恩!” 随着熟悉的呼唤,昭霆三人和安帕林的身影出现在城墙上。肖恩转过头,松了口长气。他就是在等他们,确切的说是等其中一人。 “希莉丝。”他像做错事的小孩般吞吞吐吐,“对不起,又要麻烦你了。” “没问题。”红发少女灿笑道,“无论你受多重的伤,只要没死,我都会治好你,不过——”她沉下脸,一字一字道:“绝不能让阳死。” “当然。”肖恩回她一个自信坚定的笑容,“就算提拉的市民全死了,我也不会让杨阳死。” “这就好。” “安帕林市长,叫他们停下。”棕发青年转过身,“我要上了。” 不一会儿,原本喧嚣的城头安静下来,众人还没从诡异的停火命令中回过神,就为接下来的景象瞪大眼。 火蜥蜴飞了出去。 就如同字面意义地倒飞出去。不过不是它生了翅膀飞起来,是被人一脚踢飞的。 “回去!” 那个一脚踢飞火蜥蜴的人落回地面,用震得人耳鸣嗡嗡的音量喊道,“不准再骚扰提拉,不然我挖出你另一只眼珠子!你是有智慧的生物,应该明白什么叫识相!” 除了少数知情者,余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那个参与挖出火蜥蜴单眼,凭一己之力扫荡试炼之道的人民英雄还在劝降,而且劝降的内容叫人吐血,“再说,你那只眼珠子不是已经再生了,还计较什么!大不了我请客你一顿,叫几个美女为你献唱一曲,就握手言和,如何?” 火蜥蜴的回答是一丛火焰,而且是不伤人的火焰,看来它的确是有灵性的生物。 “真是的。果然,有智慧的生物,就意味着有复仇心的生物。” 肖恩叹了口气,张开风翼,链与枪也在手心飞快成形。看到他的举动,那只火蜥蜴低吼了一声。仿佛听得懂它的话般,青年摇摇头:“没错,打伤你的不是我,但她是我的同伴,就等于是我,你还要打吗?” 隔了数秒,火蜥蜴又喷出一发火苗,这次火势明显旺盛。 “好。”肖恩微微一笑,琥珀色的眸子燃起不亚于对方的战意,“我也是,很荣幸和你这样的强者作战,来吧!” 话音刚落,火蜥蜴就张嘴喷出一枚火球,肖恩及时升空,火球触地炸开,砸出一个大坑,没有收到任何伤敌效果。然而就在青年飞到半空的一瞬,另两头火蜥蜴同时朝他吐出烈焰。城头上的人们惊叫出声,却见青年举起左臂,长枪消失,化为一面晶莹的水盾。两条火龙轰在上面,水火交融,升起大片雾气,挡住敌我双方的视线,所以当青年高举一把大得不像话的土锤砸下来时,中标者根本无从反应。 “喝!” 左边的火蜥蜴被砸得整个身子深陷地面,口吐白沫晕死过去。与此同时,青年将变回锁链的土锤交还单手握,另一只空着的手握住一把凭空浮现,足有十来米长的火焰剑——是真正的火焰剑,由火组成的长剑——然后,横挥。 另一只火蜥蜴当场开膛破肚。 “这、这是什么魔法!?”一个魔法师终于忍不住叫道,“还是这不是魔法,是武技?” 没人回答,因为他们也不知道。 青年灵活地闪过最后一头火蜥蜴的长舌,飞回空中,锁链与炎剑消失,取而带之的是一把青色的长弓。他拉弦,射出一连串箭头带有蓝影的魔法箭。箭矢精准地钉在这头火蜥蜴的身侧,间距几乎相等。触地的瞬间,齐唰唰变成一圈巨大的冰柱,牢牢困住火蜥蜴。 “投降!” 棕发青年的语气没有居高临下的得意,反而透出一抹求恳。 两头火蜥蜴一齐吐出几百发赤红的炎箭,这回青年的水盾没挡住,爆散开来,幸好他及时回敬了一排冰枪,才堪堪拦下,但火蜥蜴们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一根猩红的长舌揽住青年的腰,把他重重掼在城壁上,蛛网般的裂痕豁然爆开。 “肖恩!!” 昭霆三人扑向城垛,低头探视同伴的情形。 “咳、咳!”肖恩咳出两口血沫,困惑地皱起眉:他满有把握闪开火蜥蜴那一击,也及时将风翼转为风铠,没想到还是受了伤,还不是轻伤。 唉,女孩子的身体真脆弱啊。他叹气:又迟钝。 《谁迟钝啊!擅自用别人的身体作战的家伙,还敢挑三捡四!》 “杨阳!”肖恩吓坏了,慌得左顾右盼,“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杨阳醒了?昭霆三人先是惊喜,随即抱头哀嚎:“糟糕!居然在这时候!” 《就在身体里啊。》黑发少女没好气地道,《好了,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快把这些家伙宰了,回头我再找你算帐!》哼,原来那三个小子也是帮凶! 呜,我死了。肖恩哭丧着脸把自己从裂坑里拔出来,对两头火蜥蜴跳脚咒骂:“都是你们啦!” 火蜥蜴们朝他投以不解的视线,其他不知情者也一脸茫然。 肖恩沮丧地垂下肩膀:“唉,没事啦,我自做自受。对了,刚刚对不起,我对你们说了失礼的话,你们是想说还没有尽全力是吧?”两头火蜥蜴点点头,发出愤怒的咆哮。 “抱歉。”青年的声音沉冷下来,温和的琥珀色眸子也被上升为杀意的高昂战意冻结,“如你们所愿,我也使出我全部的实力。” 天空暗了下来。 一道漆黑的雷光打下,停顿在青年的右手,化为一把长约六尺的巨型镰刀;与此同时,青年的左手却迸射出灿烂的白光,凝聚成一只具有金属质感,仿佛铁手套,尖端有突刺的奇形兵器,这是被称作“牙”的近身白刃战武器。 光与暗同时并存,突兀又协调。人人屏息注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被这奇异又说不出的美丽的景象吸引了心神。 火蜥蜴们也失神了刹那,但是,即使它们没有失神,也逃不出接下来的命运。 破灭。 刀落,牙起,血光纷飞。 无声的杀戮,也是神速的杀戮。 虽是短短的一瞬间,真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却惊心动魄,化为永恒的震撼,深印人心,然后,凝成两字,共同的两字——战神! 这是奇迹,更是传说。 ****** “好痛痛痛!” “活该!你当杨阳的身体吃得住你那么迅猛的招数?没当场嗝毙就该偷笑了!” “可是,那本来就是以速度取胜的招数。” “骗鬼!真以速度取胜,你最后加那招多余的十字斩做什么?” “为、为什么你看见了?” “每个人都看见了。” “为什么……我有那么慢吗?” “就是因为太快了,反而看得一清二楚。”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好了,快说为何加那招,老实说。” “呃,因为华丽嘛。我觉得那样很酷。” “……” “呜哇——谋杀啊!!” 以安帕林为首的提拉市民和冒险家们呆呆看着已成为他们心目中战神的青年在三个少年少女的围殴下惨叫连连的情景,当场石化。 终于,安帕林先回过神,干咳了一声,以兹提醒。 “!”昭霆三人收回拳脚,退开半步,其实他们也没用力气殴,一方面是顾虑青年的伤势,另一方面是因为身体真正的主人,她是无辜的。 肖恩松了口气,神经松弛下来的结果,是再度呕血。众人大惊,希莉丝急忙抢上,一出手就是回复术的最高级[曙光女神的仁慈];昭霆和耶拉姆扶住青年摇摇欲坠的身体。 《还真是惨。》杨阳深深叹息。肖恩在心里给了她一个苦笑:(对不起。) 《不,你做的对,反而是我该对你说对不起。》 (没这回事!) “肖恩先生。”安帕林恍然大悟,“你果然……你是不是生病了?” “啊,这也算是一种病,警戒我不可过于自傲的毛病。”在治疗术的帮助下,棕发青年总算恢复泰半元气,站稳身体,先向红发少女点头为谢,接着拭去嘴角的血迹。 安帕林内疚地道:“对不起。”肖恩摇首:“不,这三头火蜥蜴本来就是因为我们才攻击提拉,你无需道歉。” “可是让欧米……” “安帕林市长。” 提拉市长闭上嘴巴,青年给了他一个包容的微笑和提醒的眼神,提醒他:不可说。安帕林顿了顿,回以感激的笑容和口形:谢谢。 肖恩又笑了。 安帕林犹豫半晌,抬眼正视他,坚毅地道:“肖恩先生,我再一次委托你,求你帮我们剿灭提拉附近的怪物,还我提拉市民安宁的生活。” 惊呼四起。但是,没有人怀疑安帕林是痴人说梦,见识过青年刚才的身手后,谁再怀疑他的本事,谁脑子就有毛病。众人只是纯粹惊愕安帕林突如其来的狮子大开口。 “你开什么玩笑!” 发出怒吼的是昭霆三人。希莉丝挡在同伴身前,火冒三丈地道:“我们拒绝!安帕林市长,你也看到肖恩的情形了,他根本……” 她说不下去了,余人也目瞪口呆,因为安帕林居然跪倒在地。 “你怪我无耻也好,卑劣也好,厚脸皮也好,我还是要求你!”安帕林不顾一切地喊道,“求你,救我们!救提拉!!” “好像…很久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 棕发青年捧住头,露出迷茫的神情。 《肖恩……》杨阳低唤,清晰地感到体内另一个灵魂此刻的心情:迷茫、悲哀、厌烦、憎恶、无奈、痛恨……还有股最深沉最柔和的波动——怜悯。 “肖恩。” 从现实世界传来的呼唤拉回青年逐渐飘远的意识,他甩甩头,看清三张写满担忧的脸蛋,许多不知所措的脸庞和安帕林执拗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 “我不是救世主。” 青年的声音完全不复平日的活泼,低沉而暗哑,宛如压抑的悲嚎,揪心的挣扎。 “不要你救世,只要你救人。” “救人?”肖恩的眼神回复少许生气,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对,我不救世,只救人,我可以救人,不要逼我救世……” “呃?” 肖恩甩甩头,像甩去什么久远的东西,随即,他的表情回复正常,颓去迷茫和挣扎,化为温馨的笑意,“杨阳,我想救欧米,可以吗?” 《救吧。》黑发少女也笑了,《我们不为别人,只是为了欧米。》 肖恩点点头,迎视安帕林燃起希望的眼睛,道:“我只救欧米,因为全提拉我只认识他,哦,还有你,可是我不喜欢你,我只喜欢欧米,所以我救他。“ 安帕林笑开怀:“你救他,就等于救我们。” “好吧。”青年垂下肩膀,叹道,“我接受你的委托,不过,要报酬的。” “当然!” “我要一年份的美酒佳肴,还有饭后果点。” “呃……好。” 棕发青年满意颔首,随即,绽开在场所有人一生难忘,被吟游诗人永世传唱,让提拉市民代代铭记——被形容为传奇的微笑。 “好!就让冒险家之都这个称号,在我手里终结吧!” ****** 三天后·中城卡萨兰西境·庞贝领。 中午时分,一家叫[蓝色月光]的小酒馆照常客满,而且气氛比平时热络了好几倍,原因是今天酒徒们有了可滋下酒的话题。 “听说了没,提拉的事?” “废话!现在全大陆有哪个角落会不知道这件事!” “唉,真是难以置信,那个冒险家之都……” “是啊,那么多怪物……” “喂,那个砸烂提拉招牌,让北城城主气得跳脚的家伙到底是谁啊?” “肖恩·普多尔卡雷。” “废话!这谁不知道!早被人传得烂了!我是问他的来历!” “知道我们还会坐在这里吗?” “就是!要知道他的来历去处,我早就狂奔去找他拜师学艺了!” “嘁!轮得到你,听说人家可是有跟班的。” “唉。” 啪!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重重将一杯苹果酒搁在桌上,在嘈杂的小酒馆里,压根没引起注意,包括那群正谈得火热的男子。 角落里,一个白衣青年深深低下头,两手紧紧握住酒杯,竟将杯柄捏了下来,但他完全没在意,一头及臀红发在阴影里,显得无比黯沉。 “肖恩……” 沉重的叹息逸出清俊的唇瓣,化为无垠的苦涩回荡在温润的嗓音里,形成一种驱之不散的奈落,“为什么……你总是不自愿地缔造传说?为什么?” 序 “王不正,无以治国。王是需要人民才得以生存的存在,但人民即使失去王,仍可以生存下去。这是国之本,也是王之本。可叹的是,意识到这一点的王少,能够贯彻到底的王更少。” “故,成王易,为王难。”——摘自《王道》一书,初代神官王利希特德修普著,创世历49年,第一册第一页。 《满愿石》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米亚古要塞 “‘震惊!拍卖会惨案’……这是什么?” “我的血泪。” 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从报纸后面抬起头,瞅着发话人,有所领会地问道:“你有几个,不,几十个**被踩成肉饼?” “不是啦!”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愤慨大喊,“不是为这个!虽然我数过,的确有四十八只钱包不幸遇难,但我才不是为这哭!我是为了好戏,一场因为某人的缘故没看成的好戏哀痛欲绝!” “如果我没撕掉请贴,你幸存的钱包就不会这么多了。”诺因一边回嘴一边浏览死者名单,当看到国王、元帅、东城城主没有名列榜上时,狠狠咋舌,“可恶!果然是祸害遗千年!” 军务长雷瑟克·尤耶也凑过来看,反应却截然不同,是由衷的如释重负:“太好了,元帅大人平安无事。” “好个屁!”诺因和吉西安有志一同地丢给他一个大白眼。 “可是,元帅大人若不幸身故,就没人能阻止陛下的胡作妄为了。” “正好!我一剑劈了他!” “莉莉安娜小姐会伤心的。” 这句话刺中了诺因的罩门,他立刻沉默下来,切齿不已。吉西安顺着话题道:“不过,幸好莉莉安娜殿下没参加这次的拍卖会,以前有好几次都被元帅拖去看她撒钞票的‘英姿’。”诺因和雷瑟克顿时一脸心有戚戚焉,看得吉西安偷笑。 这时,一身清爽,脸颊红扑扑的露蒂丝推门走进,看到三人的样子愣了愣:“咦,你们还没洗澡?本想叫你们一块儿吃饭的说,在看什么?” “没什么。”不想妹妹接触血腥的雷瑟克连忙收起报纸,他的态度反而勾起露蒂丝的好奇心。她飞也似的扑过来,死死抓住报纸,生怕撕破的雷瑟克只好松手。 “拍卖会惨案……举世震惊……总共四千七百多人丧生……哈梅尔商会副会长疯狂的暴行——哇塞!太棒了!都怪诺因哥哥啦,把请柬撕掉,害人家没看到这么有趣的热闹!” 雷瑟克怨怼地瞪着主君和好友,认为是他们带坏了他原本纯洁善良的妹妹。 “看,露蒂丝也这么说。”吉西安朝主君绽开嬉笑的笑容。 “无聊。”黑发青年漠然道,弯腰拎起脚边的小狼龙,起身朝门外走去。余人齐声问道:“你去哪儿?” “洗澡。” “快快,露蒂丝,帮他擦……”术士长一个“背”字还没出口,一团蓝色的绒毛就准确地丢到他脸上。 ******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7日,恰逢杨阳一行人进入白银之谷的当天,卡萨兰军从威斯莱岭返回大本营米亚古要塞,取代他们抵挡凡尔加平原的隐捷敏亚军,守护梅迪残军的是埃特拉城主带去的两百名青龙骑士团成员。虽是两百人,战力却不亚于一支万人部队,因此镇守占领地的三支佣兵团——血徽、逆十字和月影都不敢轻举妄动,不过他们本来就没打算一口气并吞南城。 正如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所料,中、西南三城又陷入僵局,区别只在火药味比过去更浓,平衡更脆弱。尽管不致一触即发,但紧张的气氛每个人都闻得出来,尤其是靠南边的西境百姓,成日惶惶不安,直到要塞派出的援军赶来筑起一道防线,他们才稍稍安心。 “我已经可以想象到罗兰·福斯得意的笑脸。” 诺因气咻咻地从城头冲下,无论挡住他路还没挡住他路的人一瞄见他的脸色都像耗子见了猫似的闪得远远的,唯一敢跟在他后头的只有雷瑟克。 “此话怎讲,殿下?”军务长困惑不解,他本以为主君愤怒的是西城最近频繁的骚扰,听到这句才知不对。 “因为搞出这个局面的就是他!”诺因一拳砸在石墙上。 卡萨兰军之所以那么巧合地在南城破灭的前一刻出现在战场,不是诺因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全在于东城城主的通风报信。当然罗兰这么做绝不是出自善意,而是纯粹的渔翁算盘。中西南三城目前的局势就是铁证。 雷瑟克这时才知道主君曾收到一封秘信,沉吟道:“可是,罗兰城主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好处呢?除非他想短时间里对北城或东境用兵……” “好处多了!他可以趁我们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插一脚;背地里搞鬼主意;偷偷扩充兵力;巴结国王老儿;或是你说的等等等等!而且我敢担保,他那时候塞小纸条给我,绝不是为了要救梅莲可那个蠢女人,而是要我和贝姆特火拼,让我们一骨脑翘辫子!” “这…罗兰城主不会这么阴吧?”雷瑟克回想金发青年温和娴雅的笑靥,难以置信。诺因斩钉截铁地道:“绝对!百分之百!换作我也会这么做!” 你当然……可他…… “不过,最可恨的还是贝姆特!”诺因又是一拳砸向城墙,力道比刚才还重,“这小子根本不知道是罗兰·福斯通知我,一口咬定是我故意跟他过不去,就用成天找茬来报复我。” “不,殿下,贝姆特城主此举是有战略目的的。”雷瑟克摇头否定。 “嗯?” “以往西城攻打我们都是在秋季,一方面是为了掠夺粮食,一方面是为了妨碍秋收。西城耕地面积极少,不像我们,每到这个时候就必须分出三分之一的士兵帮忙收割。但如今不同了,西城得到了凡尔加平原,反而是他们要堤防我们趁火打劫,所以贝姆特城主才用不定时骚扰的方法牵制我们。” 诺因抱胸沉思:“对了,就要秋收了,现在放把火,效果最……” “殿下!” “好啦好啦,不放不放。”诺因撇嘴,咕哝道,“也放不了,凡尔加平原已经被西城占领了,要是早听我的……” “殿·下。”军务长加重语气。年轻的城主不满地瞪视他:“那又不是我的城民!”雷瑟克也忍不住提高嗓门:“你不能这么想!你应该想,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有生存权力的人!”诺因反唇相讥:“那贝姆特也是活生生的人哩!罗兰·福斯也是活生生的人!老妖婆和国王老儿也是活生生的人!全世界的人都是活生生的人!所以我一个也不能杀,都要好生侍侯,待他们像自己的城民一样,你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不擅辞令的军务长根本辩不过歪理连篇的主君,只能干瞪眼,气得满脸通红。见状,诺因的态度立刻软化下来,语气也带上一丝撒娇:“好啦,我们何必为那些外人吵架,伤了和气,对不对?”雷瑟克叹了口长气,不语。 “大不了,我不烧凡尔加平原就是!你别生气!”诺因急了。 “我没生气。” “真的?”诺因一脸怀疑。雷瑟克笑了笑,这才真正释怀:“是不气了。”诺因趁胜追击:“那么,你答应我,今后绝不再对我生气,使脸色。” “殿下……”什么叫得寸进尺,这就是活生生的典范! 诺因清秀的脸蛋刹时罩上浓浓阴云,恰如他瞬间沉冷的眸。 “我不是要你事事顺着我,对我唯唯喏喏,我只要你别再散播那颗烂好心。你只需要对我、莉莉安娜和吉西安温柔就行,其他人算哪根葱!我不喜欢你老是被同情心冲昏头,你是我的心腹耶,哪能这么软弱!还老是为那些什么都不是的甲乙丙丁同我闹别扭、发脾气,害得我只能拼命赔礼道歉,明明又不是我的错……” “殿下。”雷瑟克按住头,叹道,“我明白了。” “你终于明白了?”黑发青年的神情瞬间亮堂起来。 我明白了——你完完全全不明白!不,是完完全全不理解! 你不懂……真正的王者之心。 “嗯。”雷瑟克微笑道,“我答应你,永远不背叛你,永远在你身边辅佐你。”你没有的,就由我来补足,就算你缺乏那颗体恤民众的王者之心,你仍是我唯一的王。 “我要你答应的不是这个啦。”嘀咕对嘀咕,诺因脸上可一点没有不高兴的表情,笑容灿烂一如讨到玩具的孩子,禁不住一把勾住心腹的脖子,欢声道,“走!我们去吃饭!” ****** “吉西安在哪儿?” 听到主君突然冒出的问话,雷瑟克诧异地放下餐具:“在凯曼商会啊!他昨天不是说,要趁哈梅尔商会最近霉运连连的机会把博尔盖德会长踢下去,和希顿商会争夺第一的宝座,叫我们一个月内不许打扰他——你忘了?” “我没忘!我要找他!”诺因狠狠撕下一片面包,“我有事要他办!” “这…很难哩。首先,你认得去那儿的路吗?” “不认得,所以,我吃完饭去找。” 诺因一边把面包塞进嘴里,一边浮起下定决心的表情。 凯曼商会并不是地下商会,在各地的分行也是光明正大,有法有据,唯独总部神神秘秘,连后台老板卡萨兰城主也不知其所在,只确定是在米亚古要塞里。据商会主人解释,这是为了预防暗杀。当半年前听说哈梅尔商会遭一神秘人踢馆,损失惨重时,他更是坚信自己的决定不但明智,而且深有远见。但诺因和雷瑟克的说法是:会上门砸凯曼商会牌子的只有那些妻子或未婚妻或女朋友或姐妹或母亲被吉西安欺骗抛弃的可怜男人。 总之,为了寻找另一名心腹的下落,年轻的城主不得不一用完午饭就跑出宅邸,准备搜查所有可疑地点。因为午后一向是他阅读的时段,所以他的心情不很好。 “雷奇,记着,要是我再跑进这种店,就把我拖出来。” “嗯。” 诺因背对一家店铺,一手按额,一手指着标注[特价精装手抄书店]的店牌,对宠物殷切嘱咐。他刚刚在里面泡了起码半个钟头,要不是店主的掸尘恰巧碰到他,也许会延伸至日落西山。这只是他离开城主府遇见的第一家书店,后面还有n家等着考验他的自制力,而他唯一缺乏自制力的对象就是书,偏偏米亚古要塞最多的店就是书店。不用说这是凯曼商会长针对主君的弱点使出的经商策略,他可没有什么上司不能敲榨的臣子观念。 “殿下,来来,我今天进了新书哦。” “不·要。” 诺因一路走过去,一路的书店老板向他招魂,个个慈眉善目,笑得奸商也似,好几个还拿出书在那边挥舞,十足用鱼诱猫的架势,勾得诺因蠢蠢欲动,最后他火了:“都给我闭嘴!把书拿进去!店子关了!”对,来个眼不见为净! “啊?” “殿下,这怎么可以!还有别的顾客耶!” “就是,你这样很对不起同道。” “更对不起我们!”…… “吵死了!”诺因大吼,“这是我的命令!今天所有的书店全部停业!一切损失我承担!报公帐!”他说出会让财务部长吐血的话,不过这也是本人自做自受。 “这还差不多。”奸商…不,书店老板们满意颔首,纷纷关门大吉。街道一下子冷清泰半,可见书店的数目之惊人。 “可恶,都怪吉西安。”诺因松了口长气,随即又惋惜起来。他立马把责任全推到部下头上,带着转好的心情继续走路。 中午的市集最热闹。米亚古虽是军镇,却因从没受过战火波及安逸一如普通市镇;加上位于中部大道的终点,物资聚集,极为繁华。到处是兜售的货贩和讨价还价的居民,各色店家将街道两旁挤得水泄不通。 一个布匹店的老板瞥见人群中如风掠过的黑发青年,举起一匹粉底碎花的美丽锦布,高声道:“等等!请等等!那位小姐,紫色眼睛的小姐…对对,就是你!您看看这块布,怎样?很配你吧!比你那件骑士装挑丽多了!小姐你这么清秀可爱……” 诺因一言不发地握住剑柄,准备将这个不长眼还喋喋不休的混帐商人切成碎片,早知大事不妙的旁观者急忙扑上,钳住他手脚,七嘴八舌地求饶:“殿下,殿下,他是新来的,放过他吧!” “是啊是啊,他不是存心的!” “其实他是个大近视,才会将你错看成女性!” “对对,您这么高大威武,要不是眼睛有问题,谁会以为你是女的!” “我……”那商人刚想开口,被周围人一拥而上,塞眼蒙嘴,五花大绑拖进店里,消声灭迹,动作之熟练代表这已不是他们第一次做了。 “……”诺因依旧手不离剑,脸色阴晴不定。他又不是白痴,会相信那些显而易见的奉承,他也知道自己长相纤细,可是——女人的胸部有他这么平,个子有他这么高的吗!?这些老是不看清楚就乱嚷嚷的混蛋,被他劈了也是活该! 见状,一个伶俐的市民叫道:“殿下,他已经落了籍,成为这里的居民了!你就大人有大量,饶了他这回吧!”余人恍然大悟,纷纷附和,暗骂自己脑子怎么转不过弯来。 每个西境居民都知道,尽管他们的统治者生性冷酷无情、乖戾任性、强横无理、自大专断、狠绝噬杀……但他对“自己人”,也就是他的领民绝对是没话说的,所以西境百姓都十分爱戴这位****。而且他的狠全是针对西城的侵略者和东境来的贵族官员,尤其是后者。这些家伙横征暴敛、无恶不做,被诺因碎尸万段只有大快人心。不过,如果要砍的是个仅仅说错话的外地商人,就太过火了。何况那个商人会误会真的是情有可原,让人深有同感,深为同情。 果然,诺因一听到“落了籍”三字,剑就往鞘里插了一半;当听到“大人有大量”,完全收入剑鞘。他是娃娃脸,讨厌被当成小孩仅次于被当成女人,相反被人以成人之礼对待就很高兴,所以丢下一句“他若撤籍通知我一声”,就拍拍屁股走掉了。众人松了口气,没有将他最后一句话放在心上。因为诺因和罗兰不同,虽然发起火来恐怖得要命,骂人扁人砍人什么都来,却没有记仇和秋后算帐的习惯,从来是一次付清。如果这次不杀,只要别再有类似的事发生,你的身家性命就是安全的。 因此,诺因前脚走,众人后脚就将那商人释放,对他进行耳提面命的教育。 不知道背后发生的事,诺因领着雷奇穿过两条大街,来到他第一个目的地——财务部。 “吉西安在不在?” 诺因四格一踏跑上台阶,闯进建筑物,劈头喊道。门口的事务员和众官僚都吓了大跳,好半晌才会意他喊的是“吉西安在不在”而非“把钱交出来”,而全米亚古说话走路这么气势汹汹的只有一个人。 “部…部长不在。”事务员小姐惊魂未定地回答。 “真的不在?”诺因眯起眼,走到她面前,双手按桌,一字一字道,“老实说,凯曼商会的总部是不是在这里?敢撒谎,我把你丢到牢里去!” 事务员被他吓得张口结舌,瑟瑟发抖,只差没说出“我什么也不知道,别杀我!家里的金库号码只有我爸知道,你问我也没用”之类小肉票的常用语。 诺因皱起眉,戳戳她额头:“说话呀!哑啦!” “你再这么搞下去,她真的会被你吓成哑巴。” 随着冷静的嗓音出现的是一名身穿卡萨兰米色文官服的年轻女性,手里抱着一叠帐本,削薄的短发下是张充满干练气息的端秀容颜。她身后跟着一群财务部官员,正毕恭毕敬地弯腰行礼。 “我是副部长海德希尔,也是吉西安大人的秘书。”女性主动自我介绍。 “我知道!”诺因大喊。海德希尔翘起唇角:“哦?真意外,我还以为您除了莉莉安娜殿下,对任何女性都是不放在眼里的呢。” “少废话!吉西安在哪里?” “不知道。” “不知道?”诺因提高嗓门。 “没错,不知道,就算你将我们全砍了,把这里放火烧掉,不知道还是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你不是他的秘书吗!” “您还是他的主君哩。” “……” 海德希尔用摸小狗的轻柔动作挥挥手:“我确定的,只有凯曼商会的总部绝不是在这里,你找错地方了,殿下。”诺因强忍怒气,问道:“地下呢?” “这里的地表全部用青晶石组成。” “?” “青晶石是大陆最坚硬也最贵重的石材,平价每丈三金币二十二银币五铜币,建造一间办公室需要的空间约五丈六寸,估且不论施工费,开挖这样一块地方所需破坏的青晶石总计十六金币三银币四十五铜币,租一辆施工车的费用是……” “我走了。”诺因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奔出财务部,因而没看到海德希尔奸笑的嘴脸,他深深奇怪:吉西安是打哪儿找来这样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市侩女人? “嗯…可以便宜建造地下室的地面……”诺因站在十字路口冥思苦想,半晌击了下掌,“对了!” 第二个目的地,军营。 还没走到校场,一股混合着汗味、动物体臭、钢铁和蜡油味道的气息就扑面而来。远远可看见训练的人分成两批,左边士兵,右边术士,所以左边的场地当然大得多。除了列成方队,打着赤搏,跟着士官做正规训练的普通步兵;更多的是挥汗如雨,认真锻炼的重武装枪兵,手持鸢盾的剑士,拿着塔盾和板斧的斧步兵,以及骑着快马,轮流射箭的弓骑兵,他们是西境最出名的特色兵种。 “诺因哥哥!” 年轻的城主刚踏进场地,一个黑褐色长发的少女就眼尖地瞄到,从剑士的队伍里飞奔出来,投进…不,应该说试图投进他的怀抱。 一只巨掌抓住少女的后领,把她娇小的身子提到半空,接着是雷鸣般的粗厚声音:“露蒂丝一等兵!训练当中,你想去哪儿?” “我…我……”露蒂丝偷瞄巨掌的主人,小声道,“我想上厕所。” “我不是马桶。”诺因冷冷地道,用下巴示意那士兵将露蒂丝拎回去,充耳不闻她哭天抢地的哀嚎,转身走向另一边场地。 为了防止被流箭射到,也为了避免士兵受华丽的魔法影响怠惰训练,术士们在两地的交界设了结界,当然这对诺因完全不是问题,叫魔封剑一个封魔术一施,就轻轻松松穿了过来。 刚穿过结界,诺因只觉眼前一黑,顿了顿才看清是只土傀儡。(注:就是巨大的土人,也叫地元素,只有地系傀儡师可以做出。) “钢甲巨人13号,上!今天一定要打败那只臭熊!” 熊?诺因纳闷地挪开一步,果然看见一只十分巨大的棕熊,不,确切的说是棕熊形状的水傀儡,证据是世上绝没有蓝色的熊。 站在土人和水熊当中的是两个身穿高段魔法袍的少女,袍色和各自的傀儡颜色相同。其他术士和精兵团团员端着便当围坐在两人周遭,神态悠闲。 黄袍少女一声娇喝,土傀儡就登登登冲上前,露出黑发青年的身影。众人都吃了一惊,因为这还是头一次诺因在他的阅读时间出现在军营,因此,当土人冲来时,水傀儡没有反应地被穿了过去,眼看土人就要冲向蓝袍少女,救援及时赶到。 “冻波!” 冻白的雾气瞬间将两尊傀儡冻成冰雕,一个迅捷的身影飞扑过来,手中的流星锤化为电光重重砸在冰雕中央,碎冰爆射。另一个高大的身影抱开发呆的蓝袍少女,虽然他的本意是不让她被倒下的傀儡压扁。 “太危险了!殿下!” 施放冻波并使用流星锤的人发出的竟是娇嫩的女性嗓音,她是个身材娇小的少女,有着米色的微曲长发和晶绿色的眸子,穿着精兵团的制服,头戴标志高级军官的水手帽。那个正放下蓝袍少女的青年也和她相同打扮,腰间佩着一把雕绘着青龙的雅致长剑。 黄袍少女这才发现身后的黑发青年,讶道:“耶~~殿下,真是稀客!” 诺因专注盯着满地冰屑,问道:“你——可以做出一只土拨鼠吗?” 呃,殿下专程来这里就是为了索要一只土拨鼠?众人错愕万分,面面相觑。黄袍少女兴奋地举高手:“可以可以!别说一只,三只也没问题!” “好,就做三只出来,把这里的地掘开。” “是!” “等等!”青年的制止湮没在一群争先恐后的娇嗓下:“殿下,我也可以帮忙!” “对对!我用火球把土炸飞!” “我用冰刃铲!” “我用雷劈!”…… 更过份的是帮男人也眼冒红心地瞎起哄:“殿下!我们用铲子帮您挖!” 诺因满意地听着众人热情的叫嚣,心道:吉西安,看你往哪儿跑! 轰!一只流星锤猛击地面,砸出大坑和巨响,也唤回众人的神智。 “殿下,你到底在搞什么!”水手帽少女怒道,“干嘛要挖开这里的地?” “我找吉西安……”诺因突然闭上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手里的东西。 术士长大人在这下面?众人俯视脚下,哑然失声。 “沙里西恩,你们每天都这么吵吗?” 佩剑青年呆了呆,点点头。诺因转向精兵团另一名高级军官:“你每天都用那玩意儿砸地,悠梨?”水手帽少女咬牙道:“没错!虽然我更想用它砸开你的脑袋瞧瞧里头都塞了些什么!”怎么老是做出这种毫无常识的行为! “那就不可能了。走吧,雷奇。”那家伙不会住在这种有随时坍方危险的鬼地方。 众人目送黑发青年的背影,浮起相同的困惑: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这时,一个温雅柔和的女声响起:“咦,那不是殿下吗?” “爱伦。”沙里西恩和悠梨转过头,喊出来人的名字。站在他们身后的女性约莫二十上下,有一张极具书卷气的白净鹅蛋脸,怀里抱着两本厚书,衬托得她的气质更为文雅,与那身军官服和背后寒光烁烁的巨大斩矛形成极度的落差。 “难怪我在图书馆里不见他人,原来跑来这儿了,是什么事呢?” “天晓得!” 异口同声的回答吐出不亚于爱伦的困惑。 诺因来到第三个目的地,情报部,低头看地面:“青晶石……”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一般情报一金币到三十金币,特殊情报由左转第四间的高级部门负责,价钱是……”门口的事务员看也不看来人,张嘴就报出价码。诺因砰地敲在他桌上,沉声道:“看清楚我是谁再说话。” “不管你是谁,规矩就是规矩。” 诺因一言不发地拎起他的衣领,准备将他丢到外太空去,就在这时,警铃声响,青年脚下的地面骤然消失,幸好他反应敏捷,又因为抓住事务员的领子略缓坠势,及时按了下桌子跳回平地,拉住掉下陷阱的雷奇。但也正因如此,使他没办法对四面八方指来的警卫用长刀做出回应。 “大胆狂徒!竟敢在诺因殿下的领土上撒……呃!殿、殿下!” 闻声赶来的警卫们慌忙收起武器,半跪于地。那个差点做星际旅行的事务员却依旧一派悠闲,镇定地道:“原来是殿下,难怪这么嚣张。”诺因转向他,险恶地眯起眼,却在下一刻瞪大,满脸讶色:“你、你不是理查德么!” 年轻的事务员绽开浅浅的笑容:“殿下也是不长眼睛的人嘛。” “你不也是!” “所以我说‘也’。” “烦死了!你这个副部长干嘛放着正事不做,坐在门口冒充招待?” “我没有冒充招待,事务员是我的兼差,也是兴趣。”理查德理理弄皱的衣领,“对了,我还有两份兼差是糜鹿酒巴老板和皮条客,欢迎您随时光顾质询。” 为…为什么吉西安的部下都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家伙?诺因百思不得其解,殊不知他在多数部下眼里也是个莫名其妙的上司。 理查德带着笑意的榛色眸子直视诺因,闪过能干官吏特有的精锐光芒。 “殿下是来找部长的吧?” “废话!不找他我来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干嘛!” “很遗憾,他不在。” “那他在哪儿?”诺因咄咄逼问,不忘补充,“帐单问他要!是他害我像没头苍蝇到处找人!”理查德两手一摊:“很抱歉,您的帐单我要不起,换句话说,就是我不知道部长的下落。”诺因再次抓住他的衣领,把脸逼近他的:“不知道就去查啊!情报部不就是派这个用处!要不我来这里干嘛!” “请别忘了,殿下,情报部的谍报网都是部长一手建立的,您要我查别的没问题,可是调查他——” “有句话叫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很遗憾下官还未到达如斯境界。” “可恶!”诺因松开手,气咻咻地冲出情报部。他决定了,找到吉西安,一定要狠狠扁他一顿!扁到没一只他的钱包认得出他为止! 话虽如此,他还没找到人,海扁的**只得暂且压下。 尽管可以从情报部打听出术士长**们的住处,但诺因不认为她们知道吉西安的下落,把她们绑成一串压上断头台威胁他滚出来的方法也不实际。诺因很清楚,这个部下虽然笑嘻嘻的,内心的冷酷和现实却不亚于他,都是这人世间的异类。只是他善于用保护色掩盖本性,还有比诺因稍微有点良心,有点人性罢了。 思索片刻,他想起另一个情报聚集地,信步走去,不多时就看到一家。 看到推门走进的客人,几个酒徒都露出诧异之色。艾斯嘉大陆的人可能没见过诺因,却知道他醒目的特征。但是像这样的酒徒并不多,大部份客人包括老板都盯着台上一名穿着暴露、腰肢摆动的艳丽舞娘流口水,没注意诺因的来到。 “一杯雪莉酒,一盘饼干……哦,还有一瓶牛奶。” 诺因本想立刻问正事,走到柜台发现饥肠辘辘,就帮自己和宠物点了些酒菜。老板看也不看他一眼,迅速端出东西后就继续专注于表演。见状,诺因微微皱眉,不是为他的无礼态度,而是为他的痴迷之色。 和贪恋花丛的吉西安和因为心有所属才不沾女色的雷瑟克都不同,诺因天生对**缺乏兴趣,也从没有更不理解那种冲动,因此老被吉西安嘲笑“不像个男人”。 诺因一边吃饼干一边东张西望,最后定在舞台上。那舞娘正大跳脱衣舞,但吸引他的不是这个,而是她的身形,触动了他脑中掌管“熟人”的神经,恰好那舞娘转过身,他清楚瞧见她泛着薄汗的艳丽脸庞,一口酒当场喷出:“尤、尤菲米亚!” “殿下!”舞娘也看见他,停下动作,露出惊讶的神情。店里刹时安静下来。 “找到了!果然在这里!” 几个军官打扮的男女相继走进酒店,领头的少女娇小玲珑,却扛着把几与门等宽的流星锤,满脸气急败坏,她身后的两人倒是神态悠闲。 “哎呀,这不是悠梨嘛。”尤菲米亚一手抚颊,笑道,“还是这么活力充沛,像只小猴似的。呵呵,今天稀客真多。” “你这暴露狂!花蝴蝶!会走路的伤风败俗!”悠梨压根没听见后面一句,死死瞪着那具只剩下衬衣**和一条开叉纱裙的惹火身躯,“看看你的样子!哪还有半点身为军人的自觉!精兵团的脸都被你丢尽了!”火气一冲,她抛出流星锤砸烂附近一张桌子,吓坏了周围的客人,老板哀嚎了一声。 沙里西恩踏前一步,劝道:“悠梨,别在这闹事。” “少废话!今天不教训这女人一顿,我就不叫悠梨·达尔西顿!”悠梨激动地指着尤菲米亚,委屈得差点落下泪来,“全是因为这女人,我和爱伦才平白无辜跟她一起被安了个‘魔女三人组’的外号,实在太过份了!” 这……没安错啊。你是怪力魔女,爱伦是迷糊魔女,尤菲米亚是吸血魔女——真是太贴切了。沙里西恩偷偷地想。 悠梨喊道:“花蝴蝶!下来决斗!如果你还有点军人的尊严!” 尤菲米亚抿嘴一笑,抖出一条银鞭,唰地抽在木制舞台上。 “随时奉陪,小猴子。”哼,母狮不发威你当我小猫。 就在局面急转直下,战斗一触即发的当口,一直没出声的爱伦发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咦,殿下!” 战火骤熄。 “你说什么殿下怎么会……”沙里西恩和悠梨一齐转头,然后一同怔住。过了一会儿,后者眼中的惊讶转为愤怒,看得诺因莫名其妙,心想我来这儿打听喝酒吃东西也碍着你了?干嘛像看到死仇似的瞪着我? 沙里西恩绽开会心的笑容,上前亲热地拍打他的肩膀,欣慰地道:“真没想到殿下也有长大的一天,我还以为你这辈子毁在书里了。不过建议你不要对尤菲米亚有兴趣,会被她吸干的。改天我介绍几个好女人给你,包管侍侯得你舒舒服服。” “你在说什……”诺因一言未毕,一具活色生香的女体偎来,一屁股坐在他大腿上,玉臂环住他颈项,如兰气息呵在他比玉臂更白皙细嫩的耳根。 “别听他瞎说。”尤菲米亚用柔媚到极处的语气诱哄,听得在场其他男人心痒痒的,“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哪比得上我,殿下~~~” 诺因像看外星人般瞪着她,竭力想理解她的语意,却被另一个人误会成含情脉脉的对视,当场爆血管。 “太差劲了!”悠梨的怒吼几乎掀飞屋顶,她用险些戳到诺因鼻子的姿势指着他,气得全身发抖,“你这无耻淫贼,我看错你了!原以为你虽然是个千般不是的上司,总还有唯一一个长处,可是你——” “我怎么?” “你卑鄙无耻下流!” “卑鄙无耻我认,可下流……”诺因秀气的眉毛皱得死紧,他觉得自悠梨三人闯进酒店起,发生的一系列事就完全超出他的理解范围。 悠梨吼道:“你搂着这只狐狸精,还说自己不下流!” “你瞎了眼啦!分明是她搂着我!”诺因吼回去,接着转向怀里的尤物,皱眉道,“你不但有软骨病还有哮喘?那就别对着我耳朵呵气,痒死了。” “……” 一片死寂,静到连呼吸也停止了。 尤菲米亚第一个摆脱僵硬状态,站起身,潇洒地拂拂长发,对沙里西恩道:“他没有开窍。” “我知道。”精兵团团长双目呆滞,尚未回过神。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不,是怎么会有这种男人?酒客们大惑不解。老板叹了口长气:“殿下,你真应该做个圣职者。”诺因回他一脸困惑:他要他这个杀人狂做圣职者? “对不起,殿下。”悠梨红着脸道歉。 诺因的困惑达到最高点。 “从刚才起……就全是莫名其妙的话,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事也没有!”众人默契十足地********——开玩笑!这么可爱的书呆子,当然要他保持原样,以免破坏他们今后的乐趣。 然而,他们的努力被“迷糊魔女”一句话粉碎了: “殿下,既然你来情色酒吧不是为了****,那是为了什么?” ****** 诺因怒气冲冲地走在深夜的街头,宛如一头喷火的恐龙。他今天这个下午过得糟透了!先是被一个不长眼的商人误认为女人推销那种俗艳的布料;然后到处扑空,被两个副部长当傻瓜嘲弄;再然后不小心跑进情色酒吧;这也算了,当他再接再励去另一个情报获取地公共浴室时,门口那个老眼昏花的管理员竟然递给他女浴间的牌子,引起一场骚动…… 但最最让人生气,最最不可饶恕的还是:他这么辛苦,这么委屈,历经那么多磨难苦楚,还是连吉西安那个家伙的鬼影子也没摸到! “诺因。” 正当黑发青年打算不顾扰民用魔封当扩音器向全要塞广播通缉时,一只小手拉拉他的衣袖,唤回他的理智。 “怎么,肚子饿了?”看向宠物的同时,诺因一向冷然的清秀容颜泛开少见的温和潋漪,紫眸也浮起溺爱。 雷奇摇摇头,指着一个方向。诺因循指望去,顿时瞪大眼。 “吉西安!!” 宫廷术士长坐在一家民房的屋顶上,吃笑不已。背后银白的上缺月和他米色的无扣外褂相应而辉,怀抱的魔法杖杖顶,苍蓝色浮玉一如他的双眼,闪烁着几近妖异的光华。 “你这混蛋,现在才滚出来!看我闹笑话很好玩是不是!”一看他的态度,诺因就知道下午的事全被部下探知了,恼羞成怒地吼道。 “嘘,嘘。”吉西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不怕西红柿炸弹,我可怕。再说,我不是出来见你了么。”诺因咬牙道:“哪有这么便宜的!拜你所赐,今天下午我被人当小姐、当傻瓜、当怪胎、当淫贼、当**!你以为一句出来就能将我打发了!” “那你想怎样?” “很简单!以后我要找你,你就必须马上出现!” 吉西安摇摇食指,懒懒地道:“降价降价,这要求太****了。我有我的事业,哪能随时跟在你身边。何况要是你找我帮你擦背,我也要随传随到?”诺因怒道:“我什么时候要你帮我擦过背!?” “这只是举例,表示我不接受强制的命令。” “我又何时强迫过你了?” 这个毫无自觉的家伙……吉西安切齿:“你强迫我的事情多了!数都数不完!丢给我一大堆工作害得我连商会的事也没空处理,约会也得挤时间,忙得昏天黑地,害得我这个帅哥变得如此憔悴……还有,当年要不是你和元帅暗中搞鬼,凭我的成绩,哪会一个部门也不要我!逼得我只能和你来西境这块鸟不生蛋的鬼地方!” 诺因的表情一僵。 “你……原来不喜欢跟在我身边?”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看到对方眼中的受伤,吉西安大悔,还没想出安抚的言语,诺因已打破沉默,颤声道:“我问过你…问过你了啊,我也答应过你和雷瑟克,有朝一如我有权有势,不管什么我都给你们,虽然当时我一无所有,但我是认真的!我也践约了!你为什么还不满意?” “我……” “你真这么讨厌我,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早点扯下死党的面具,也免得——免得——”诺因的声音微弱下来,一如他逐渐黯淡的眸,“免得我以为……我们是一辈子不会背弃的好朋友。” “那时候我只有十五岁!” “?”诺因茫然抬首,只见术士长一向优雅的俊容浮起气到失控的神情:“一个十五岁的小孩,有多少勇气背井离乡,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白手起家!我又不是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疯子和雷瑟克那个为了朋友可以不要命的热血笨蛋,我是正常人!而且…而且我也没想到国王会狠心到把你踢去下界。” “原来如此,你以为我会在上界发展,才和我定了那个约定。” “闭嘴!我根本没打这种龌龊的主意!少神经质了,你这混球!” “……”诺因哑然失声,生平头一次听见这个最重形象的部下口出脏话。 吉西安吁了口气,稍稍冷静了些:“我只是彷徨、害怕……害怕命运重演。”诺因不解:“命运重演?”吉西安抿了抿唇,无意识地握紧法杖。 “我…我是异能术士。”(注:即超能力者) “!”诺因大吃一惊,随即恍然大悟,“所以你——” “没错,所以我放弃最擅长的财会,拼命学习魔法,为了压住我与生俱来的力量。”吉西安垂下眼,掩盖眸里的情绪,“我比一般异能术士幸运的是我的力量是后天觉醒,才没在婴儿时期给丢到野地里让狼吃掉,过了个幸福平安的童年,直到亲眼目睹母亲为了卷财产和**私奔,用餐巾勒死父亲,一刹那控制不住,用风刃轰了她的脑袋和整幢房子……那年我七岁。” 诺因默然,他想起自己初次杀人是六岁,但弑母…… “那才叫真正的一无所有。”吉西安苦笑出声,“那一刻我失去了所有,父母、家、财产、地位,从侯爵之子沦为乞丐、通缉犯。怕被执法教团逮去处刑,连收容所也不敢待,整日就是和臭水沟的老鼠住在一起,直到十岁那年,一个红发男人出现在我面前,给了我新的身份和钱,送我进王立学院,我的人生才得以重新开始。” “红发男人?谁?” “不知道。他自称是我父亲的好友,还眼泪汪汪地抱住我求我宽恕他没早点找到我,害我吃了那么多苦……是个奇怪的家伙。” “哦。”诺因瞪着部下罕见的柔和表情,非常嫉妒。 吉西安合上眼,沉声道:“那三年,对我而言是一生的噩梦。我是个忍受不了穷困的男子,如果要我再次回到脏水沟,做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我宁愿用剑割断自己的喉咙!所以当时我才那么矛盾,直到今天心里还有怨气。我可是冒着再次变成穷光蛋的危险陪你来下界的!” “你说你是被我强迫……” “给我闭嘴!你这蠢蛋!”吉西安气得跳起来,“要是我真不愿意,就在毕业那天捅死你,扔到下水道毁尸灭迹,谁也不会疑心到我头上!包括死掉的你!” 诺因翘起唇角:“所以——”吉西安干咳数声,别开眼,不自在地道:“所以…我没后悔当年的选择,你别把我的牢骚当真,我…我们的确是一辈子不会背弃的好朋友。” “呜……” “你哭什么!”吉西安掉下一身的鸡皮疙瘩。诺因回他一脸茫然:“我没哭啊!” “那是谁……”术士长闭上嘴,露出“完蛋了”的表情。黑发青年也注意到,不知何时起,附近的居民都被他们吵醒,站在窗口偷听他们讲话,个个满面泪痕,感动不已。女士们更咬着手绢,发出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呜呜,好可怜啊,吉西安大人!” “是啊,怎么有那么残忍的母亲!” “竟然在七岁的小孩面前亲手勒死他的父亲,罪该万死!” “对对,那种人,死了活该!” “殿下,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吉西安大人,弥补他童年的不幸,治愈他心灵的创伤。” “哎呀,没关系的,殿下已经和吉西安大人许下一生的承诺,他们会幸福的。” 一生的承诺?有吗?我怎么不记得?诺因和吉西安出了一身冷汗,越听越毛骨悚然,但更刺激的还在后头:“那雷瑟克大人怎么办?” “没关系,他做二房,吉西安大人是大房。” 二房……大房……二房……大房……两个人开始颤抖。 “可是我觉得殿下比较适合穿结婚礼服。”一个妇女提出异议,立刻博得一片赞同声。 “对对!应该让殿下当女方,吉西安大人和雷瑟克大人当男方!” “啊啊~~~好期待啊!那充满玫瑰色的一天!” “我要亲手缝殿下的嫁衣!” ………… “闪吧?”诺因低声建议,吉西安点头同意——再听下去他们会吐血。 于是,当一群异世界的同人女好容易摆脱幻想回到现实,才发现她们讨论的对象已经不见了。 ****** 被月光染成青蓝色的小巷里,出现两个青年的身影。 “我毁了。”吉西安伏首墙壁,泣血不已,“不但被误会成同性恋,还泄露了身为异能术士的秘密!明天报纸就会登出我们俩的绯闻,再过几天首府的执法教团……”(注:专门处刑异能术士、叛教者的机构,唯有中城东境和南城有) “大家不会说出你的事的。”诺因将受到移动术影响变回原形的雷奇抱起来放在肩膀上。吉西安白了他一眼:“探子呢?” “情报部这么差劲,连区区一座要塞也罩不住?” 吉西安叹了口气:“罩得住,但为了某些特殊需要,我们没有把所有的探子一网打尽。”诺因怔了一下便会意:“原来如此,那么天亮前,做个大扫除吧。” “只能这样了。” “你还是担心会有人传出去?也对,人心和嘴巴都是靠不住的东西。” “……” 诺因凝视他的双眼,一字一字道:“别担心,国王也好执法教团也好,只要有我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在,都别想动你一根手指。”吉西安顿了会儿,按住脸,**道:“奇怪,是受到那帮女人的影响吗?总觉得这段话听起来毛毛的。”诺因扁了他一拳。 “开个玩笑而已!你是不是同性恋,跟你相处十多年的我会不清楚吗!” “那就别开这么没品的玩笑!” “好啦好啦。”吉西安从怀里掏出一瓶口袋型威士忌,抛给对方,“喏,说吧,今晚找我有什么事?”诺因拔开木制瓶栓,喝了一口,冷冷地道:“我要你查出死亡佣兵团的下落。” “死亡佣兵团?” “嗯,我要利用休得斯杀死贝姆特。” 吉西安收起讶色,换上严肃的神情:“你是认真的吗?” “……”诺因沉默片刻,道,“罗兰·福斯…我很在意东城的动向。你知道,上次那封信就是罗兰·福斯那头老狐狸放在我桌上的,目的不言而喻。我不能再让他牵着鼻子走。而且西城已经得到凡尔加平原,不趁早挫挫他们的锐气,西境也将有危险……” “我问你的是,你想杀死贝姆特城主这句话是认真的吗?” 诺因默然,脸色阴晴不定。 “很早以前我就觉得,我们和西城的摩擦与其说是战争,不如说是过家家。” “有死人的过家家吗?”诺因微笑。吉西安回他意义不同的笑容:“所以,才从过家家升级为真正的战争啊,殿下。” “……” 术士长叹了口长气:“为何不一开始就低头?”那样,何至弄到今天的地步。 “因为低头也没用。”诺因沉声道,“他——是认真的,而我也有我的矜持。”这回轮到吉西安不语。 “何况,是他先背叛我!”诺因冷静的表情出现一丝龟裂,一如他逐渐提高的嗓门,“我曾将他视为仅次于你和雷瑟克,能让我为之卖命的好朋友!我们也曾一起并肩作战,诉说彼此的愿望,交换友情的信物!可是你看他怎么回报我!我可从没主动攻击过西城!” “是吗,原来你们的交情这么好。”吉西安再次叹气,“不过,我觉得贝姆特城主比较可怜,因为你那时是女装扮相。” “闭嘴!跟那没关系!” 大有关系。吉西安心道:和初恋**兵刃相见的滋味恐怕比和好友反目成仇更难下咽,要是两者都有就更不幸了,可怜的男人。 诺因斜睨他:“你在想什么?”吉西安干咳一声,故做正经地道:“我在想,贝姆特城主侵略我们也是迫不得已,西城穷成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他打南城就好!干嘛来惹我?” “迫于底下的压力吧。中西南三城的宿怨不是一两年的事,而是整整千年的累积,如果只打南城不打我们,西城的士兵和百姓会不服,何况南城那边都是美女。” “……” 吉西安拨拨白金色的微曲发丝,无奈地道:“你们俩也真倒霉,生就这种对立关系。早知如此,当初就让你去挑盗匪窝,我和雷瑟克去对付人口贩子,救出爱伦她们,这样你们就不会碰面,省得今日彼此折磨。” “我知道的……” “嗯?”吉西安一愣。诺因合上眼,苦涩地道:“我当时就知道,他迟早会变成我的敌人。因为他告诉我,他的愿望是把西城建设成一个强大富饶的城市,我一听就明白了,一无所有的城市如何变得富强?当然要靠掠夺!也只有靠掠夺!” 术士长沉吟半晌,问道:“你那时为什么不杀了他,以绝后患?” “因为当日的我非今日的我。”诺因轻笑一声,侧过身,将脸藏在墙角的阴影里,“你我是一类人,没心没肺的败类,所以你应该比雷瑟克更了解我,我不是个称职的王,从来就不是,我的一举一动,全是为了自己,和我在乎的人,而西境的百姓,两者都不属于。” “不会吧!”吉西安着实吃了一惊,“你说你不爱你的臣民!?我还以为你只是不爱西境以外的民众!那你干嘛不惜和贝姆特为敌也要守护他们?” “因为我爱他们给我的感觉,尤其是米亚古的人们。” “感觉?” 诺因低声道:“归属感。”吉西安浮起困惑之情。 “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大概就是家那种感觉吧。”瞄见他的表情,诺因脸上闪过失望,不自然地岔开话题,“总之,就是这样。” 吉西安咋了咋舌:“哪样啊?”诺因不耐烦地道:“你怎么突然变笨了!脑子不会转弯!我和贝姆特认识时才刚来西境,对这里的人一点感情也没有,当然没有那种为他们铲除外敌的想法!而等我有这种想法时,一切又太迟了!” “……你真霉,不,是你们真霉。”吉西安表示同情,听起来却更像风凉话。 诺因咬牙道:“他霉不霉同我没关系!反正在他率领大军向米亚古要塞发动攻击的那一刻,我和他就再不是朋友了!所以我现在借休得斯的手终结他,是正当反击!正当报复!” “最后一句,等你扔掉靴子里的东西再说吧。” “……” “喂喂!你玩真的!”术士长抱住主君欲将靴里的玩具匕首抛到九宵云外的右臂,脸色转为酷烈,“你真的要杀了他?事情还不至于到这地步吧!给他也给你一个机会,别急着做出这种会后悔终生的决定!那个男人,曾经是个对你很重要的朋友不是吗?不,现在也是!不然你就不会假他人之手——因为你自己下不了手杀他!” 诺因一动不动,既不放下手,也不说话。 “既然重要,就别轻易放手。” “因为重要,所以不能原谅。”诺因冷冷地道,表情也如戴了面具般冷硬无情。 吉西安叹了口气:“那么,可不可以改改人选?”诺因一怔,这才垂下手,不解地瞅着他。 “让休得斯去杀贝姆特城主太残忍了,反过来也一样。” “为…为什么?” “因为他们太像了。”吉西安放松身体,靠在墙上,抱胸道,“简直就像光与影的关系。”诺因追问:“你这么断定的根据是什么?” “我调查过他们的身世,发现这两个人的成长环境和后来遭遇的惨变像到可怕的地步。”吉西安耸耸肩,眼望主君,“瓦托鲁帝家知道吧?曾经的第一商会,那可是完全不能和现在的第一商会相比,是帮清廉又正经的商人,尤其是贝姆特城主的父亲。休得斯的家庭虽然没那么富裕显赫,也是当地的名门望族。然后就那么巧合,这两个家族同时被上代西城城主看中,惨遭血洗灭门,只剩两个唯一的继承人活下来。” “我知道。”诺因轻声插口,“他曾亲口告诉我,他的母亲和姐姐是在他面前被**至死的,所以…所以他没办法对女人做出那种事。” “是吗……对一个小孩又是男孩来说真是至惨的经历,他的一生可以说被毁掉了。”吉西安初次露出感同身受的沉重神情,深深叹息。诺因浮起愧疚之色,想起曾当众骂贝姆特为“性无能”,当时他是以为没什么大不了才那么骂,但看吉西安的样子,似乎是挺严重的问题。嗯……难以理解。 “这么说,休得斯的境遇稍微好点,他只是亲眼看到父亲、母亲和八岁的妹妹被五马分尸的情景。”吉西安沉吟道。 “……”这叫稍微好点?更惨吧! “上代西城城主是谁?”诺因眼中射出嗜血的红光。 “早死翘了!贝姆特城主和休得斯哪是有仇不报的人!尸体都抢着践踏哩!你连鞭尸的机会也没有。”吉西安摊摊手,“现在你明白了吧,我为什么不赞成你设计休得斯去杀贝姆特城主。他们都是上代西城城主一手造出的怨鬼。其实我很奇怪贝姆特城主经历了那样的惨事,竟然能不变成休得斯那副德性,他心志还真坚强。可是,和另一个自己对峙只怕他再坚强也受不住,这根本是噩梦重现……” “计划取消!别说了!”诺因一口打断,无意识地握紧匕首。 吉西安毫不意外地闭上嘴,仰视满天星斗,笑道:“看吧,你果然还是下不了手,你这个人,对天下人皆可无情,唯独对‘朋友’无法狠心,幸好你的朋友少得可怜。” “……” “喂,别因为我这么说,就逞强起来哦!再等等吧,眼下的局势未必是坏事。西城侵略我们,原就只为土地,现在他们有了土地,也许——” “也许?”黑发青年的声音浮起微小的希望,随既又被愤恨取代,“不行!我不甘心!我曾那样掏心挖肺对待他!他却用剑尖回报我……” “他也曾掏心挖肺对待过你。”吉西安严厉地道,“你不懂,我却是明白的,一个男人说出自己有不像男人的缺陷需要多大勇气!那是比丢弃战士的荣誉更羞耻的事!在你当众揭他的疮疤时,也等于是用剑刺他的心,用脚践踏他的信任!” 年轻的城主清秀的脸庞初次浮现无助的神情。 “我…我不知道……” “所以,你们都背叛过对方,践踏过对方,彼此是五五波平手,谁也不欠谁。”吉西安的语气柔和下来,“再等等吧,不必操之过急。男女之情都可破镜重圆,何况友谊?贝姆特城主应该也和你有相同的心情。我的手下曾回报他身上老是揣着一只和莉莉安娜殿下绣给你的一模一样的香包,我还以为他和莉莉安娜殿下有私情哩,没想到……” “是友情!友情!” 宫廷术士长轻笑出声,双眸闪着戏噱的光芒,瞅着主君通红的耳根:“这下舒坦了吧,殿下?”真是个一点亏也不肯吃的家伙,让人不好笑也难。 诺因注视胸前的匕首,灿亮一如白银的锋面映出他欣悦中带着阴郁的面容。 “我…是个心胸狭窄的人。” “拜托~~~” “所以我只能原谅一次,因为我承受不起第二次背叛,我的理智会崩溃,压抑不住杀人的**,即使事后会很后悔……我就是这种生物。” 吉西安默默凝视他,这才明白主君为何迟迟不原谅,迟迟不愿鼓起勇气,不是死要面子,而是要不起那份希望必须承担的觉悟。 可是[生物],是什么意思? 年轻的城主缓缓将匕首插如鞘中,含笑低语:“我就再信你一次吧,贝姆特。” 第二章 光与影 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28日·西城隐捷敏亚·塞维堡—— “最近哈梅尔商会真是霉星高照,居然搅出这么大的乱子。” 贝姆特·瓦托鲁帝一边嚼着黑面包,一边浏览报纸。虽然是前天的报纸,但他已经算早得到消息,诺因一直到下个月七号才从吉西安手里接过这份报纸。 “吃饭时不要看报,会消化**。”一只拿着汤勺的纤手敲上他的后脑勺。 “是!”贝姆特反射性地放下报纸,转过头时愣了愣,“什么呀,是你!” “嘿,嘿,你以为是伊莉娜对吧。” 柳轩风摇晃汤勺,绽开揶揄的笑容。她在剑士服外套了件白色的围裙,却意外的搭配,细致的丽颜因为扎了马尾更显得青春朝气。 “话说回来,你每天这么早起来,真是勤奋啊。”柳轩风环视除了他们俩空无一人的餐厅,叹了口气,“害得我也没懒觉睡。”贝姆特不好意思地道:“你可以不用顾虑我。” “然后你可以又跑去啃冷馒头?”轩风哼了声,想起进厨房当班的第一天,看到炕上有一笼硬得跟石头没两样的冷馒头,当作是馊食就随手倒掉。次日清晨她被一阵翻找声吵醒,以为是小偷就提着凳子冲出去,却看见哪个贼竟是隐捷敏亚城主。 [是你啊,怎么样,这里住得惯吗?]贝姆特装作没看见她手里的东西。 [还好……你在做什么?] [找馒头。] [馒头?] 青年一指炕上,困惑地问道:[就放在这里,你看见过吗?]轩风沉默半晌,问道:[你找它干嘛?] [当然是吃。] [……] 当年轻的城主得知对方把他的早饭扔进垃圾桶时,没有生气,只嘱咐今后别再动放在那个位置的东西,就拿了别的存粮走掉了,留下少女在原地发呆。 老天!虽然莱拉已经告诉她西城很穷,穷得鸟不拉屎鸡不生蛋乌龟不靠岸,但穷到城主必须以那种猪食裹腹,这也太……当时轩风只觉前途一片黑暗,但她很快发现不是那么回事。首先除了那笼“石头”厨房其他的伙食都很正常也很充足;其次就连地位最低的马童也吃得比他们的顶头上司高级,还有面包肉干配马奶酒!于是轩风得出一个结论:贝姆特是个自虐狂!而她最看不惯的就是亏待自己的人,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把“猪食”倒掉,把那个自虐狂押进餐厅吃她煮的美食。 之后金雀花佣兵团长告诉她,贝姆特有早起的习惯,因为不想打扰厨役,才想出那个办法。轩风问:[那为什么不吃好点的食物?总是馒头、馒头、馒头!]莱拉想了想回答:[因为馒头不易坏,首领常常忘记吃早饭。] 还不是自虐狂一个! “对了,你每天这么早起到底是干嘛?批公文?” “没有那种东西。” 轩风愣了愣:“没有……公文?” “嗯。”贝姆特点点头。 “大臣呢?”轩风开始觉得这个城有点问题了。 “也没有。” “一个也没有?宰相?书记?内务官?民政尚书?财务……” “财会有的,不过目前失踪中。” 轩风默然半晌,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管理这个城市的?不,请问你平常都做些什么?”贝姆特合上报纸,叹了口气:“真是个好奇的姑娘,看来不跟你解释清楚不行了。” “别说内阁,隐捷敏亚连王宫也没有。自初代城主死后,这里就一直处于半内乱状态,城主上台常常不到几天就被踢下来,自然没有建立政府的余裕,忙着加强武力和军备都来不及了。” “那你为什么不建一个?你完全有这个实力吧。” “根本没有那个必要。”贝姆特摆摆手,“我要书记做什么?记我今天宰了多少人?开了几场军事会议?内务官没有王宫,要来何用?我只需要军需官就够了。嗯…还有什么官?”轩风掰手指:“多勒!不过很多你好像是用不着,对了对了,刑事部长!为了处理民事纠纷,这个官肯定需要吧……什么,用不着?” “隐捷敏亚所有的纠纷只围绕一样东西:食物!”贝姆特斩钉截铁地道。 “我还以为你会说地盘……” 贝姆特笑了笑:“没错,就是地盘——耕地、矿山。隐捷敏亚只有这两样可以填饱肚皮的财产,才会千年来内乱不休。可是一直打人会死光,所以渐渐形成许多不成文的规矩。比如占据最多矿山和耕地的人就是城主;两个团火拼时不允许第三者捡渔翁之利;拥有地盘的人或组织必须抽取百分之二十的粮食给周围的居民等等。” 轩风大感新奇:“这么说,隐捷敏亚的人民完全有能力照顾自己?” “嗯,所以,城主需要做的只是惩戒一些不遵守规定的宵小;想方设法取得足以填饱全城人民的粮食,再公平地分到每个人手里就行了。” “可是你刚才说抢到最多地盘的人就是城主——”轩风提出质疑。 一缕阴云划过青年的眉宇。 “的确,那样是可以自封为城主,也没人会有异议,所以过去有许多家伙就这么做了……” 不等他说完,轩风就击了下掌:“我明白了!虽然当城主只要武力就可以,但是不完成城主的义务的话,马上就会被踢下来。”贝姆特微笑了一下:“你如果有武力,也许会成为隐捷敏亚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城主。” “你夸奖人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拐弯抹角?”轩风斜睨他,“像上次夸我像马戏团的狮子,老实点会死啊!”还是只对女生这样,奇怪的男人! 贝姆特干咳一声,瞄到桌上的空碗,灵机一动举起来:“这个,请再给我一点汤。” “哼!”生气归生气,轩风还是很有责任感地舀了一勺热汤倒进碗里。 “啊!不要芋艿!要光汤、光汤!” “少废话!芋艿比你的馒头好吃多了,又有营养,吃下去!不然我告诉伊莉娜你挑食!”轩风刻意盛了一大堆芋艿给他,很为贝姆特的苦瓜脸感到快意,不过她终究不若冰宿记仇,一会儿就动了侧隐之心:“好啦,面包拿来,我多涂点蜂蜜给你。” 当了好几天贝姆特专门厨子的轩风很清楚:这个男人非常讨厌软绵绵的食物,比如豆腐、芋艿,却又喜欢吃甜食,就和他的人一样,不刚不柔,不软不硬。 年轻的城主心满意足地吃着涂了厚厚蜂蜜的面包,不再介意碗里扑扑满的芋艿。少女也给自己舀了碗汤,坐到他对面,开始享用早餐,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停在对方脸上:“换作我,就先吃芋艿,再吃面包。” “为什么?”贝姆特诧异地望着她。轩风用理所当然的口吻道:“先苦后甜呗。” 贝姆特轻笑了声,笑声有着微量的嘲讽。 “这是有甜可吃的人才有的想法。如果你尝过无米可食、无水可饮、辛苦耕耘数年的田地却依旧寸草不生的滋味,就不会说出这种话了。” 轩风满脸通红:“对不起。” “不……”贝姆特反而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懊悔说了重话,顿了顿,他问道,“你后悔来到这样一个贫穷的城市吗?”轩风扑哧一笑:“喂,我还没经历过没饭吃没水喝的日子耶。”贝姆特一窒。 “也许当我尝到那种无论如何努力也得不到回报的感受,我会恨把我掳来这里的你。”轩风一手支颊,眺望窗外微泛晨光的天空,“毕竟我来自一个富足的世界,但我知道不会有那一天的。” “为什么?” 少女转过头,笑着注视他写满问号的灰眸:“因为你是个好城主啊。” 这回轮到贝姆特满脸通红。 “这个……没有这回事。” “嗳呀,你是在害羞吗?”轩风惊讶地睁大眼,“我头一次知道你是个脸皮薄的人!”贝姆特慌忙稳住阵脚,竭力用平静的语调道:“不是的!我的意思是,我从未自封为隐捷敏亚的城主,当然称不上‘好城主’了。” “哦。”轩风漫应,依旧盯着他不放。 “……”拜托你可不可以别再盯着我!?贝姆特在心里哀嚎,感觉脸颊愈来愈烫。 “噗哈哈哈……”轩风终于忍不住爆笑,抱着肚子趴在桌上,断断续续地道,“你…你真应该多脸红的,超——卡娃伊!哇哈哈!” 贝姆特叹了口长气,认命地继续啃面包,不去做恼羞成怒的人常做的傻事,而是静静地等,等对方笑累自己停下来,他很有经验,拜他十个姐姐所赐。 果然,不一会儿,轩风就停住笑,抬起红通通的俏颜似笑非笑地瞅着他:“我还以为你会冲我大吼大叫呢。”贝姆特惊讶地回望她:“男人怎么可以冲女人发火。” “呵呵。”少女笑起来,笑了很久,直到笑出两行眼泪。 “喂……”青年心脏漏跳一拍,直觉那不是喜悦的泪水。 “是啊,男人不应该冲女人发火,尤其是那种毫无道理的发火。”轩风抬手擦拭眼睛,低声道,“可是我的父亲却总是如此对待我母亲和我。” 贝姆特沉默片刻,不自在地别开眼:“我…我不太明白,因为我的父母感情很好。” “真幸运。” 轩风垂下手,笑嘻嘻地道。脸上完全看不出伤心的影子。见状,贝姆特松了口气,也感到些许莫名的心疼。 “也不是。隐捷敏亚都是这样的家庭,因为光是生存就竭尽全力了,根本没有吵架的闲情,夫妻俩相互激励,彼此扶持,努力维持一家的生计,所以不稀奇。” “是吗?那我也许会爱上这里呢。”轩风习惯性地撑住脸颊,温柔地凝视对座的男子,勾起一抹微带怅然的浅笑:可惜,如果不是异世界的人……不过,也许正是因为在异世界,才能遇见这么实在的男人,地球,算了吧! 这时,门口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两人转过头,看见一大群衣衫不整的佣兵走进餐厅。 “早!首领,大姐头!” “早……”与众人精力充沛的声音截然相反,贝姆特和轩风的回应有气无力,尤其是后者,美丽的脸蛋乌云罩顶。 那天也是这样,几个士兵一边嚷饿一边走进食堂,撞见她不顾青年的抗议往他碗里倒豆腐汤的情景,先是目瞪口呆,接着一拥出去大喊:[大家快来看!不!快放鞭炮!首领开荤啦!我们有大姐头了!]那是声号角,令整座要塞为之沸腾,对少女而言却无疑为丧钟,宣布她身为“首领的女人”,即强盗婆的生活拉开帏幕。 之后,她走到哪儿,“大姐头”的称呼就跟到哪儿,任她百般解释也无用。当厨役们把她直呼贝姆特名字的事说出去后,几名佣兵团长也加入了相信谣言的圈子,除了金雀花佣兵团长,因为轩风告诉了她实情并拜托她澄清,莱拉却拒绝了,理由是:[你假装首领的女人比较好,这样就没人会骚扰你。] 我知道!但我宁愿被人骚扰,也不愿被人大姐头来大姐头去! 贝姆特小声道:“你别再叫我名字了,叫我首领,这样大家就不会误会。”轩风瞪眼:“才不要!我又不是你部下!”不知为何,她只觉这话听在耳里一阵不舒服。 “那你叫我老板好了。” “你哪里像老板啊!?” 那边已就座的佣兵们高声道:“大姐头!待会儿再跟首领打情骂俏,我们快饿扁了!”轩风一瞬间涌起叫贝姆特老板的冲动。 幸好这时躲在暗处偷看两人的其他伙夫奔出来,帮轩风分担了工作,门口也陆陆续续涌进更多的人,几位佣兵团长也在其中,诺大的食堂很快热闹起来。 “早,外公,莱拉姐姐,达留恩,费路迪亚,费路迪尔。” 不等五人就座,轩风就俐落地端来早点,笑靥如花地摆在桌上。铁甲佣兵团长和金雀花佣兵团长回以长辈的温厚笑容,三个青年精神地道早。但瞄了眼托盘,炎狼佣兵团长不平地叫起来:“为什么凯渥鲁夫老爹和莱拉的菜色跟我们三个差这么多!?”白凤和黑龙两名佣兵团长也不满地附和。 “呵呵,谁叫他们是我的干外公和老师呢。”轩风毫不愧疚地笑道,视厚此薄彼和拍马屁为天经地义的行为。凯渥鲁夫笑得合不拢嘴。莱拉扯开一抹阴险的笑。 “好过份……”三人哀怨不已。轩风俏皮地吐吐舌,加了几块熏肉给他们,才哄得三人破啼为笑。 “大姐头!面包!”好几个方向同时响起催命的要饭声,少女只得火烧屁股地赶过去。五个佣兵团长不舍地目送她。把他们的表情看在眼里的贝姆特知道:麻烦来了。但出乎他意料,第一个开炮的竟是一向最沉稳公正的老佣兵凯渥鲁夫,看来他已经彻底被轩风一声声甜甜的“外公”融化了。 “首领,给轩风换个工作吧,做厨役对她委实太辛苦了。” “是啊是啊!你看她端着那么大口汤锅的样子,干脆让她只负责烧菜!”双胞胎异口同声。莱拉点头赞同:“嗯,而且她还要练习剑术,的确应该给她减轻点负担。” 达留恩皱眉道:“什么减轻负担,根本就不该让她工作!她是大姐头耶!首领,你也真是的,竟然让自己的女人干活,还是那么重的粗活!你是不是想****她?” “轩风不是我的女人。” 闻言,心中有愧的莱拉低下头。其他四人瞪起眼,一脸死也不相信的表情。贝姆特叹了口长气,知道自己是跳进迪诺河也洗不清了。可是真搞不懂,他和那个少女从未有过亲昵的举动,不过直呼对方的名字而已,为何这帮人就一口咬定他们有**?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搜寻谣言的另一主角,很快就在不远处找到她。她正轮流为一桌佣兵舀汤。 “大姐头,我不要芋头!”好几人纷纷嚷。 “好好。”轩风不厌其烦地捞走他们碗里的芋艿,再去别桌加汤。 贝姆特呆了好半晌,低头瞧自己碗里堆成小山的芋艿,直觉反应是差别待遇!过了会儿,他若有所悟,忍不住再次看向少女忙碌的身影,一股淡淡的异样情绪贯穿他的心口。 “知道了,过段时间,我会减轻她的工作量。” 青年端起碗喝汤。余人大喜,随即不解:“为什么要过段时间?” “因为本人现在不愿意。”确切的说,是不敢。 五名佣兵团长面面相觑,交换了个困惑的眼色。 ****** 用完早饭,贝姆特一如往常上城楼巡视,兼任城防官的凯渥鲁夫跟在他身后。 望见远处米亚古要塞沉黄色的岩壁,青年清澈的灰眸浮起复杂的波动。 “首领。” “嗯?”贝姆特回过神,朝部下投以询问的目光。凯渥鲁夫犹豫片刻,道:“最近大家不满的情绪涨得很厉害,甚至出现一些责怪你过于谨慎的言论。” “……” “我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大家拼死拼活打了个大胜仗,却因为卡萨兰军杀出来,什么好处也没捞着,自然恨得牙痒痒的。现在诺因城主和大部份军队都在凡尔加平原,正是攻击的大好时机,你却按兵不动……” “现在攻击中城,又能得到什么呢?” “咦!”凯渥鲁夫一愣,凝视主君的背影。秋风卷起西城城主灰色的斗篷下摆,透出淡淡的萧瑟和沧桑,一如他隐露疲惫的声音:“秋收还没到,就算攻下米亚古,也得不到一粒米,反而会丢下一堆尸体。” 凯渥鲁夫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 “贪心不足蛇吞象,我们已经得到凡尔加平原,就休息一阵子吧。” “可是,这么好的机会……” 贝姆特轻笑起来,转头瞅着他:“凯渥鲁夫,我头一次发现你是个性急的人。”铁甲佣兵团长老脸一红,呐呐道:“不、不是的,我只是觉得不该放过这样好的作战时机。” “的确,用兵最忌误时,但如果得不偿失,时机再好也枉然。不能拿好时机做出战的借口。”贝姆特摆摆手,转过身,语气低沉下来,“再说,让德修普离开米亚古有得是办法。”凯渥鲁夫惊讶地瞪大眼:“不可能吧!” “最简单的,我向亚拉里特低头,假装承认下属地位,捧得他飘飘然,再趁机撬边。只是上贡的礼物一时还没筹集到。” “怎么可以!”凯渥鲁夫激动地喊道,“你绝不可以这么做!隐捷敏亚是独立的城市,绝不归属于任何人!”贝姆特回头睨了他一眼,皱眉道:“这只是权益之计。” “那也不行!我们绝不向国王叩首,也绝不允许你向他叩首!”凯渥鲁夫单膝跪地,仰视他,一字一字道,“首领,虽然你一直不承认你是隐捷敏亚的城主,但我们早就认定你是了!你也是隐捷敏亚唯一的统治者,我们绝不认同其他人,包括国王!” ……自尊比胜利更重要吗?也许吧,就像那个少女认为她的自尊比生命更重要。贝姆特垂下眼,低声道:“抱歉。” “没关系,你明白就好。”凯渥鲁夫起身,露出欣慰之情,“出兵一事,就到此为止,大家那边我会去安抚。”他还是有点不放心。 “麻烦你了。” “没什么麻烦的。说是安抚,其实没有人真的埋怨你,大家都信任你的决断。”凯渥鲁夫咧嘴笑道,意外看见对方脸上闪过痛苦自责的阴影。 “……首领,我们信任的不止是你个人,也因为你的决断总是正确的。” “嗯。” 凯渥鲁夫望着主君再度转过身,再看看远处巍峨耸立的要塞,一个长久以来的怀疑在心底盘旋良久,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首领,你…是不是认识诺因城主?” 一阵凉风吹来,卷起青年雪白的头巾尾端。 “不认识。” 回荡在风里的声音,坚毅而单薄,沉重而飘渺,宛如一声惆怅的叹息。 果然……无论如何隐藏,存在的东西还是存在,绝对抹杀不了,也藏不了一辈子。听见背后的老者默默退下的脚步声,贝姆特自嘲一笑,情不自禁地伸手入怀,攥住一样物事。 [花?喂,现在是冬天耶,哪来的花!] [冬天没有花吗?] [废话!隐捷敏亚还真是穷得鸟不拉屎——对了。] [这是什么?] [香包,我妹妹送的,看,里头有花……哎呀,枯掉了!算了,枯掉的花也是花,喏,拿去,我一个大…咳咳,我不喜欢这种东西,送你好了。]男扮女装的美少年一脸慷慨。 清晰一如昨日的记忆经过刻意的驱逐,渐渐化为氤氲消失在脑海深处。 “我认识的不是‘诺因城主’,是‘诺因’。”贝姆特微微一笑,“他也是。” ****** 洗完碗,结束了上午的工作后,轩风抱着洗衣篮去井边,半途遇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咦,外公,你不是和贝姆特去城楼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自从被误会为大姐头后,就有人自动通知她贝姆特的去向。所以现在除了清晨一段空白,轩风对西城城主每日的行程是一清二楚,连他何时上厕所,何时在树上打盹不小心掉下来都知道。看众人的热乎劲,似乎是期待她这个大姐头和他们的头儿及早突破最后关卡,在光天化日下上演活春宫。但轩风搞不懂:为什么他们尽是指望她去袭击贝姆特,而不是贝姆特袭击她?一般这种事应该由男方主动吧! 铁甲佣兵团长慈蔼地看着干孙女,道:“不,我有事先下来,首领还在城头。你在洗衣服啊?” “嗯。外公要不要洗?我帮你!”轩风殷勤地道。凯渥鲁夫连连摇头:“不不,不用了,你已经够忙了。”轩风嗔道:“哎呀,我也不是很忙!再说孙女帮外公洗衣服是天经地义的事,您就甭跟我客气了。” 推辞不过,凯渥鲁夫只得答应:“这…好吧,不过我今天没有脏衣服,以后再麻烦你。”轩风精神地道:“是!那就这么说定咯!不许耍赖,我会监督你的。” “你这孩子。”凯渥鲁夫忍不住摸摸她的头顶,眼中充满了疼爱,接着,他露出犹豫的表情,“那个,轩风,我问你件事,不,是拜托你一件事。” “好啊,你尽管吩咐。” “你能不能劝劝首领,叫他别再钻牛角尖?” 轩风惊讶地瞪大眼:“钻牛角尖?贝姆特?”怎么可能!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她可以肯定,那个男人绝不是多愁善感或自寻烦恼的人,相反,他的眼神清澈明朗,十有十是个达观的人。 凯渥鲁夫也诧异地回视她:“你不知道?首领没告诉你?”轩风眼珠一转,狡滑地道:“等等,你是在说哪件事?他告诉我的事太多了,我一时搞不清楚,而且他从来没向我吐过苦水。”对不起啦,贝姆特,就让我听听你的烦恼吧,说不定我还能开导你呢。 “是吗?唉,首领也太逞强了,在你面前也不示弱。”凯渥鲁夫毫不起疑,叹了口气,“来,我们边走边说。”轩风点点头,跟着迈步。 “其实这件事我也是猜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怀疑首领和诺因城主是旧识。” “什么!”轩风大吃一惊。 凯渥鲁夫抓抓抓半白的后脑勺,转向她:“首领没跟你说这件事?那大概是我猜错了。”轩风急忙掩饰讶色,心念电转:“不,我想想,他好像…好像是没提过这件事,不过我们最近刚刚确认彼此的心意,还来不及吐露许多心事,您就跟我讲讲,说不定我有些线索。”她毫不脸红地撒着弥天大谎。 “原来如此。嗯,那是九年前的事了,当时除了克劳德——月影佣兵团长之外,我们几个还没认识首领,所以我不清楚具体经过,是听克劳德在喝醉时说的。那个时候首领只有十七岁,就已经得到翔鹰佣兵团长埃尔克斯的赏识,成为他的副手。可是埃尔克斯却被团里一个叫阿古达的不屑败类谋害,那个败类还逃到中城,伙同一帮和他一样的宵小干起人口贩卖的营生。为了替老团长报仇,首领带着克劳德和其他部下潜进中城,寻找阿古达的下落。” “后来呢?”轩风听得入神,兴致勃勃地催促。凯渥鲁夫吞吐起来:“呃,后来我就不清楚了,因为克劳德那时已经醉得一塌糊涂,不知所云了。” “那个不知所云就是经过!不是有句话叫‘酒后吐真言’!”轩风咄咄逼问,“你就把他不知所云的东西告诉我,我来组织!” 抵抗不住她的气势,凯渥鲁夫只好屈服。 “这个,好吧。不过真的是很莫名其妙的话,而且事隔多年,我也忘得差不多了。他说……[阿古达真是造孽,坑了老团长不够,还坑新团长,真该把他的尸体让秃鹰分食];[首领真可怜,那么宝贵的初恋];[我早该想到的,诺因!我对不起你,首领];[那个臭丫头,不,臭小子,就算是为了卧底,也不该……而且还穿丝袜!混帐啊混帐];[不过他的剑术真好,难怪首领对他另眼相看];[唉,我早该起疑的,女人哪有这么好的剑术,而且杀起人来狠得像豺狼似的];[为什么呢?为什么是男人?那么清秀可人的小女孩];[不过阿古达也看走眼了,要他做压寨夫人];[不对!这么一来,首领和阿古达岂不成了情敌?诺因城主,我和你势不两立,你这个**人妖]……”凯渥鲁夫偷瞄对方越睁越大的双眼,越说越小声,终于打住,澄清道:“呃,轩风,你别当真,这些应该都是克劳德的无聊醉语……” “不。” “轩风?” 少女捂住咧到耳根的嘴,眼神阴险地道:“我想,是真的。” ****** 第二天早上,轩风瞅准青年喝汤的时候,好柔和好柔和地问道: “贝姆特,你喜欢诺因城主是不是?” “扑——”一如少女预计,年轻的城主喷出嘴里的箩卜汤,随即趴在桌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轩风遗憾地望着他的后脑勺,她就是为了看他那个面红耳赤的可爱表情,才语不惊人死不休,不过她很快如愿了。 “你……”贝姆特抬起呛咳得通红的脸庞,狼狈地道,“你说的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轩风一脸无辜地道:“没有啊,我是很认真地问你,是不是喜欢诺因城主?”贝姆特露出快昏厥的表情:“我和他……” “别说‘我和他是敌人’这种话,只会让我更肯定你是在欲盖弥彰。”轩风笑嘻嘻地打断,“放心,我不会以为你是同性恋的,因为你喜欢上的是男扮女装的诺因城主。” “……你怎么知道的?” 迎视对方镇定的视线,轩风明白他没有被套话,而是真的打算承认,不禁勾起唇角,心道:真是个坦荡的男人。 “猜的。那天,你们俩当众吵架,你不是骂他‘女装癖’吗。”不过,“性无能”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个傲慢的黑发帅哥因为贝姆特没有侵犯他,就那么骂? 贝姆特瞥了她一眼,道:“凯渥鲁夫告诉你的?” “呃!” “是吗,他还是知道了。”青年轻轻叹息,合上眼。轩风又惊又急,还没开口,贝姆特先一步道:“别撒谎了,知道这件事的唯有克劳德,而能从他嘴里挖出来的只有凯渥鲁夫。单凭那次争吵,你根本不可能猜出我和诺因的真正关系!” 沉默片刻,轩风低声道:“你别怪外公,是我缠着他问的,他原本是想叫我劝劝你。”贝姆特睁开眼,牵起一个笑容:“你是真的在担心凯渥鲁夫吗?”轩风一怔,不假思索地道:“当然,他是我干外公耶。”话音刚落,她悟出对方的言下之意,打了个寒噤:“我是……” 贝姆特凝视她别开的小脸,许久,淡淡地道:“我不会怪凯渥鲁夫的,你不必担心。”轩风这才转过头,暗暗松了口气,嗯了一声。 “凯渥鲁夫不可能相信我喜欢诺因,一定是你自己揣摸的。” “是我揣摸的。”轩风强调,心安后,她的好奇心又冒出来:“而且,我猜的没错,对吧?” “我们是朋友。”贝姆特平静以对,“虽然我是曾经对他有好感,但在我知道他是男性时,这点好感就烟消云散了。”轩风惋惜地道:“为什么!男人也可以谈恋爱嘛!” “……那你和伊莉娜姐姐是不是也可以发展恋情?” “我和伊莉娜跟你们不一样,我们对对方一点那种好感也没有,但你不同,你已经对诺因城主产生好感了,哪能说散就散?”轩风头头是道地分析。 贝姆特斜睨她:“你为什么硬要把我们俩扯在一起?”轩风吐吐舌,俏皮一笑:“嘿嘿,好玩嘛。” 好玩?他烦恼了那么久,挣扎了那么久的一段情谊,竟然被她看成这样?青年胸中怒火翻腾,强自压抑,最后化为深深的疲倦沉淀下来。 “你生气了?”注意到他脸上一闪即逝的怒色,轩风脸色一变。 “你不必在意,我不会对你发火,也没有对你发火的理由。”贝姆特微一苦笑,自言自语,“好玩吗?也对,对异世界的人而言,这个世界的人际关系大概就这么点感触。” “不是的!”轩风拍案而起,满脸懊悔,“对不起,贝姆特,我的确想捉弄你,但绝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我明白,没关系。” 轩风颓然坐下,十分沮丧,在心里痛骂自己:笨蛋!得意忘形!因为对方大度,就不管分寸胡乱挑衅,活该尝到苦头,这下完了,要怎么做他才会消气? 贝姆特盯着她,缓缓启口:“轩风,你不必将我看成遮阳伞。” “!?”少女抬起头。 “隐捷敏亚和梅迪不同,只要你有自身的价值,就算我不罩你,你也能活得很好,所以不用害怕,不用讨好周围的人,你这样,对凯渥鲁夫他们很过份,对你自己也很过份。” “……” 望着对方再次低下去的小脑袋,青年的声音柔和下来:“我答应了伊莉娜姐姐照顾你,就一定会遵守诺言,我以人格担保,绝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不公正的待遇,直到你离开这个世界为止。” 轩风叹息般吁了口气,以耳语的音量道:“你这个人啊……” “嗯?” “没什么。”轩风微微一笑,抬起头,诚挚地道,“谢谢,还有,对不起。” 贝姆特点点头。 “我一直做噩梦。”轩风垂下眼,神情一黯,双手紧紧揪住衣摆,“梦见被押上绞刑架的情景,还有那场血流成河的战争。我很害怕,很不安……明明想重新开始的,想不再骗人,可就是禁不住害怕!害怕恶梦重演!我好想向伊莉娜倾诉,但是她不在,只剩下你我可以信任,可以不用战战兢兢,生怕得罪,可是我终究无法完全信任你,毕竟我们只认识了这么段的时间,所以我只在你面前放松,没把心事告诉你。” “现在好些了吗?” “嗯。”轩风擦擦眼睛,冲他绽开笑靥。贝姆特歉然道:“对不起,我早该想到的,那天我抱你去客房时,你就呓语得很厉害,一副做恶梦的样子。” 轩风一愣:“那天……抱我的人是你?” “是,怎么了?”贝姆特回她一脸诧异。 “没什么。”轩风笑了笑,再度露出恶作剧的表情,“贝姆特,你真的不喜欢诺因城主吗?”年轻的城主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如果你指的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不!” “是吗。” 轩风翘起唇角,很高兴地笑了。 ****** “真奇怪,为什么贝姆特那么好的男人,竟连一个女朋友也没有?” 听到轩风的自言自语,在厨房帮佣的少女一齐停下手边的活,面面相觑,奇道:“不是有一个吗?你!” “呃,我是说除了我之外啦。”轩风虚笑。众人睨视她:“你什么意思,竟要自己的男人三心二意,是不是想背着首领红杏出墙?” “不是啦!我只是奇怪,贝姆特那么好,为什么都没人喜欢他?除了我。” “喜欢他的人多勒!我们就是。” “啊!”轩风张口结舌,瞪视众人,“你们喜欢贝姆特?全部?”一个少女笑道:“放心,我们不会嫉妒你的,因为你是首领选择的人。” 轩风怔了一下,若有所悟:“你们对贝姆特的‘喜欢’,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吧?不然不可能不嫉妒。”众人对望一眼,脸露微笑:“不愧是大姐头,跟首领一样厉害。” “别叫我大姐头!” “好好,轩风。”众人赔笑。本来厨役们也和其他人一样叫轩风大姐头,在后者三令五申下,总算扭转过来。 先前开口的少女笑道:“说老实话,我是曾经很喜欢很喜欢首领,不过现在已经转变成你说的那种喜欢,因为我有男朋友了。” “我也是,但我还是很喜欢首领。”好几个少女点头附和。轩风好奇地问:“你们喜欢他什么地方呢?” “这个嘛,首先是气质。你知道,首领长得并不是很出色,但他有种特别的气质,让人忍不住亲近、依赖他。”一个少女回忆道,“我记得很清楚,那年我刚离开家乡来这里打杂,一边切菜一边哭时,首领在外头敲窗子,要我拿点吃的给他,我那时不知道他是首领,加上觉得丢脸,随便包了两只干馍就递给他。他抛了两枚铜币给我,告诉我哪儿有买纸笔,哪里专门寄家信。我好奇地问他是怎么看出我是在思念家人而不是失恋什么的,首领说失恋的话你切菜的动作应该再狠一点……” “噗!”众人喷笑,“哈哈哈,没错!首领(那家伙)就爱说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话!” 那少女也绽开笑容,续道:“我那时也忍不住笑起来,首领见我不哭了,就挥挥手走掉了。之后他还是每天问我讨东西吃,直到我接到家人的回信。那时候心情真复杂,既高兴又难过——高兴和家人取得了联系,难过首领再也没有出现。” 另一个少女叹了口气:“嗯,首领就是这样,温柔又严厉。伤心时给予你鼓励,可你一旦振作起来,他就像风一样走掉,连片云彩也不留。” 是吗?轩风寻思:那我得装得柔弱点,让他没法开溜。 “就是这样才好啊!”几个少女抗议,“首领总是给别人实实在在的帮助,从不用花言巧语哄人!虽然有时候听上去很不入耳,但每句都是真真切切的关怀!” “嗯!”一个个头娇小,看上去有几分病态的少女重重点头,“像我就是,我是被家人卖来这儿的,因为我身子骨不好,什么活也干不好,是个赔钱货。至今我还记得,那天下着大雨,我得了重感冒,想肯定活不了了,就从厨房跑出来,想见家人最后一面,死也死在家里,结果半路撑不住,倒在路上,是野冰发现我,然后首领把我抱回去,叫医生帮我看病。我那时烧得迷迷糊糊,根本认不出他是谁,就骂他多管闲事,他和我对骂,说我脑子有毛病,半夜跑出去淋雨,简直是活腻了,我说我是活腻了,要他别管我,之后就不说话,也不吃药,医生拿我没办法,首领却不管,撬开我的嘴巴灌药,还威胁我,如果敢不康复,就把我的衣服趴光,扔出去让大家观赏。我气疯了,想扇他耳光又没力气,只好乖乖养病。后来我才知道,首领最讨厌人家不珍惜生命,也很少真的发火,因为他一旦发火,就会说出很伤人的话,所以那时他是真的被我惹火了。我病好后,他向我道歉,我才看清他竟然是首领,吓得缩进被子,他嘲笑我怎么变老鼠了,先前骂他时明明凶得像只雌老虎,我火冒三丈,又和他吵起来。” “他是故意惹你生气的。”众人很有经验地道,“为了让你不甩他。” 少女笑道:“我知道,那时我就明白了,所以我告诉他为什么半夜跑出去,还有被送来这里的原因,我以为他会同情我,岂料首领又骂我,骂我懦弱又无聊,小小的重感冒也值得大惊小怪。我气得用枕头丢他,说他这种健康的人怎么会明白天生体弱多病的人的心情。首领说人只有两种人,男人和女人,没别的分类,因为只有性别是无法改变的,其他都可以扭转。只要我想,就能从痨病鬼变回正常人,证据是我连许多大男人都挺不过的肺炎也战胜了。那个时候,我真是又惭愧又感动,觉得能遇见首领真好。” “玛莎,你现在还喜欢贝姆特吧?”轩风柔声道。玛莎摇摇头:“不,我和约翰——医生好了,但首领永远是我心里最喜欢的人,改变我一生的人。” “我真搞不懂,你们每个都喜欢贝姆特,却又喜欢上别人,定定心心爱他不好吗?还是他拒绝了你们?” 听完几个人的故事,发现结局都和玛莎一样,轩风困惑地皱起眉,很为贝姆特不平:帮助了这么多女孩,结果连一个也不要他,都跑去另结新欢。 众人笑起来,似乎早就料到她的问题。 “不,我们没有向他告白。” “为什么呢?” “这个,该怎么说呢。”众人露出苦恼的表情,“一方面是觉得告白也会被拒绝,另一方面……”轩风打断:“还没告白过,怎么知道一定会被拒绝?” “女人的直觉!”众人异口同声。轩风一脸难以理解。玛莎微微一笑:“轩风和首领两情相悦,所以大概没发觉。首领和女性交谈时,经常会用担心的眼光观察对方,一发现有爱慕之色,就马上飞也似的逃走,从此再不见你一面。” “他干嘛这样?”回想起贝姆特确有如斯表现,轩风大惑不解。另一个少女笑道:“因为首领是战士,战士的生命是没有保障的。”轩风恍然大悟。 “利克,我男朋友也是这样。他说战士只适合跟杀戮为伍,随时随地有可能掉脑袋的人,没有资格给所爱的人承诺,所以至今不肯接受我。” “而且首领是战士中的战士。”玛莎叹道,“其他战士还有休息和死亡的权力,他却连这两项权力也没有,因为他一垮,大家就会跟着完蛋,所以他不能爱人,也不能休息,得永远飞翔,不然体内的刀就会变锈变钝。” 轩风黯然无语,良久才道:“这是…隐捷敏亚男子的生存方式吗?” 太悲哀了。 众人笑道:“是啊,而女人的生活方式有两个,一是伴随心爱的男人共同战斗,二是营造一个让他偶尔休息、放松的家园,生养一群和他们的父亲一样了不起的儿子,还有和他们的母亲一样坚强勇敢的女儿。” “是吗?”轩风也情不自禁地笑了,内心的感伤消散不少。虽然隐捷敏亚的男子有着那样悲哀的宿命,但他们却拥有最棒的另一半,也算是种补偿了。但是……她神情一黯,想起那个连这种补偿也无法拥有的青年。 “轩风,你呢?你想选哪种?” “呃,我啊……”轩风回过神,嗫嚅道,“我还没想好,不过我比较喜欢第二种。” “这样啊,原来你是居家型的,我们看你那么努力地练剑,还以为你会选第一种。”众人都很惊讶。轩风毫不犹豫地道:“我学剑是为了保护自己。” “好样的!隐捷敏亚的女人就算不能保护伴侣,也绝不拖累他。”玛莎真诚地鼓励,“加油哦,轩风!有朝一日,成为能和首领并肩站在沙场上的女性!”轩风动动唇,终是咽下到嘴边的解释,点点头,随即想起一事:“对了,你们刚刚说不告白还有个原因吧?”众人不好意思地看看彼此,道:“是不敢。” “啊?”她没听错吧?不敢? “贝姆特又不是三头六臂,你们干嘛不敢跟他告白?” 玛莎苦笑了一下:“不是不敢告白,是…没有勇气抓住他。”余人接口:“轩风,首领是大家的,没有任何人能独占,我们是这么想。” “我不懂。”轩风皱眉,“我要是爱上一个男人,无论如何也会抓住他。” “所以你才抓住他了啊。”玛莎深深叹息,“可是我们没有这个勇气,不,每个隐捷敏亚的女人都没有这个勇气,因为我们了解首领对隐捷敏亚实在太重要了,我们不敢用名为‘爱’的枷锁束缚他,使他分心,放下城主的责任,也没有自信和他并肩作战。” “贝姆特…真是这么好的城主?”轩风难以置信,尽管她曾当面夸贝姆特是个好城主,但其中有百分之八十是恭维;而且那个青年每天除了例行的巡逻,就是骑马、练剑、放鹰、爬到树上睡觉、和凯渥鲁夫喝茶下棋,过着这种说好听点叫悠闲,说难听点叫摸鱼的日子,哪里有半分城主的样子? 众人笑了:“轩风,隐捷敏亚和别的城市不同,我们需要的是有‘心’的城主,而非有‘行’的城主。”轩风有所领会:“心是指,身为统治者的自觉吗?” “没错。” “可是,光有自觉怎么够,要是没有相称的实力——而且为百姓着想的并不是只有贝姆特一个吧?”轩风追问。她不是置疑贝姆特身为城主的资格,只是纯粹的好奇。一个圆脸蛋的少女开口道:“轩风,我哥哥曾是上上代城主。” “?” “他是个非常善良的人,对每个人都非常温柔。他的愿望是让全城的人吃饱穿暖,所以他离开家乡,加入一支佣兵团,角逐城主的位子。后来,他真的当上城主了,却变成另一个人,一个我和爸爸妈妈完全不认识的人。凶残、嗜杀、贪婪、**,简直就像魔鬼一样!他回来那天,全村的人都高兴地跑去迎接,我们高兴的不是他带着离开时约定的粮食和水回来,而是他活着回来了。可是哥哥…不,那个魔鬼回来后的第一件事是叫他的手下把年轻的妇女拉出来凌辱,然后把老人小孩和所有反抗的人杀了,其中包括我爸爸,他的亲生父亲。” “绿。”众人安慰地拍拍她,脸上却无半分诧异。轩风却惊骇得脸都白了:“怎、怎么会这样?你哥哥…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改变?”绿笑了,笑得很苦:“因为他参加城主的角逐,因为他走上了那条修罗道。”轩风仍是不解。另一名少女解释道:“轩风,在隐捷敏亚,有句名言是这么说的:‘非无良知者,不能为王’。意思是只有没了良知,没了心的人,才能当上城主。” “咦!可是贝姆特——” “没错,首领没有丧失良知,所以我们才说他对我们太重要了,说是奇迹也不为过。”众人绽开由衷的笑容。玛莎补充:“轩风,除了首领和初代城主,隐捷敏亚的每届城主都是绿的哥哥那副样子,不过也不能怪他们,城主的竞争实在是太激烈太残酷了,你得不停地杀杀杀,四面八方都是敌人,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不间歇的战斗使人身心疲倦,无止境的屠杀使人麻木不仁,到最后良知完全被血腥蒙蔽。运气好的变疯子,运气差的变成**的杀人狂,因为只有杀人和**女人能稍稍发泄那无尽的痛苦。” 绿苦笑道:“我哥疯了,他运气不错,在杀死我和母亲,铸成更大的错误前杀了他的手下自裁了。我很庆幸他还保有最后一点良知,没变成后一种人。” 轩风听得说不出话来。玛莎柔声道:“轩风,你明白了吧,我们有多庆幸首领是那样好的城主。既为百姓着想,又有强悍的实力,他是我们原本连做梦也不敢想的城主,我们万万不能失去他,所以我们约束自己,绝不向首领告白。” “告白就会失去他?这是什么逻辑!”轩风困惑不解。一个年长的少女问道:“轩风,你认为,一个人有了想保护的对象,是会变强还是变弱?” “变强。” “不!变弱!”众人异口同声,眼神严酷。玛莎对满脸无法苟同的轩风解释:“一旦有了想保护的人,就等于有了弱点,让敌人有机可趁。”轩风反驳:“但是,正因为有想保护的对象,人才会变得强大起来啊!”玛莎一针见血地道:“首领已经够强了。”轩风词穷。 “轩风,现实不是小说,什么为了所爱的人以一挡千,以破败之身冲入敌军,斩下敌首的脑袋救出被掳的**这种情节只存在于人的幻想里,现实里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发展,就是那个男人和他心爱的女人一块儿死翘,后者死前还会被敌首强暴。” “……”轩风无言以对。她不是浪漫得不切实际的人,只是这也太……太现实了。 玛莎将手搭在她肩上,语重心长地道:“轩风,答应我们,千万不要拖累首领,早日独当一面,成为真正的大姐头。如果…如果有一天,首领因为你出了什么意外,我们绝对会恨你的!所以,请好好保重自己,为了你,为了首领,也为我们大家。” “哦。”轩风漫应,没有将她的忠告放在心上。因为她知道贝姆特对她一点意思也没有,而她虽然对贝姆特很有好感,但完全没打算为了他留在这个世界,成为隐捷敏亚的城主夫人。 所以,那种情况,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 数天后,隐捷敏亚城主一扫轩风的摸鱼印象,陷入极度的繁忙。除了凯渥鲁夫,几名佣兵团长也带着麾下的佣兵团离开塞维堡。一问之下,轩风才得知每年近秋收时,西城全土的盗匪就会开始不安份,得趁他们蠢动前做好迅速扑灭的准备。 “你不是说有财会吗,怎么还亲自处理这些事务?” 轩风一手持汤勺,一手拿起一张画满图表的纸。坐在她对面的青年整个人已被这种纸埋住,正一脸怨气冲天地拨着算盘。 “因为我联络不到他。”贝姆特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第n次在心里痛骂说话不算数的雇员。半年前,维烈曾送给他一块玉石,说拿着它呼唤他的名字就会赶来。 与此同时,远在白银之谷的血龙王听见雇主夹着粗话的催促,犹豫了三秒钟,还是置之脑后,一边吃豆沙包一边监视两个书痴,防止银龙王对黑发少女行不轨之举。 轩风放下图表,一手支颊,惊讶地看着对方熟练地拨打算盘,运笔如飞。因为贝姆特的外表虽不像传统的强盗头子,但怎么看都是纯种的战士,实在无法与纸笔这种东西联系起来,更别说还很熟悉的样子。 疑问在喉间盘旋许久,还是咽了回去。青年此刻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不许打扰我,谁打扰我pk了他”这行红字,所以轩风很识相地不去轻捻虎须。但随即,她想到一个主意,开口道:“贝姆特……哎呀,先别瞪人,我有正经事跟你谈,你还有没有算盘?”贝姆特一怔:“莫非你……” “嗯,我会用算盘。”轩风拍案道,“雇佣我吧!我来当你的临时会计!” “不用。” “喂!别瞧不起人!我的算盘比你打得好多了!我小学时还得过全国珠算比赛第一名呢!”轩风义愤填膺地道。贝姆特皱眉道:“算盘打得好也没用,你根本不熟悉这些事务。” 摆在餐桌上的,是西城的人口普查表、流动人口统计表,灭亡村庄数,预收粮食数,需求报告,历年分配表,拨动草表;以及三名佣兵团长反馈回来的凡尔加平原的作物明细单,预计收获量,可作为肉类和乳类的牲畜总数等等繁复的帐目。如果对西城的情况没有一个大概的了解,即便是算数天才,也无法做出合理的安排。 “那你让我负责支线的工作嘛,我又不是要你把所有的帐目都交给我算。” 贝姆特微一心动。瞅见他的表情变化,轩风再度游说:“安啦,我绝对会很仔细、很仔细地算,一点差错也不出。”贝姆特眯眼:“你能拿脑袋赌吗?” “能!”少女毫不犹豫。青年一脸不可思议:“你…这么缺钱?” “缺!”轩风大喊,“而且是急用!”玛莎等人告诉她,再过十天就是收获祭,到时会放三天假,可以去附近的集市买化妆品等女性用具,要她向贝姆特讨点零花。轩风知道零花是肯定讨不到的,她也不想拿赃钱,只能打工了。 “是买化妆品吧?”贝姆特一语中的。轩风瞪视他:“你、你怎么知道!?”老天!这家伙是鬼啊! “因为你敢用脑袋担保。我大姐曾说,化妆品之于女人,就如同剑之于男人,都是等同生命的存在——虽然我完全无法理解。” “耶~~~你大姐?不是伊莉娜吧?” “嗯,她是我么姐。” “那你总共有几个姐姐?” “十个。” “……你母亲好厉害啊。”轩风由衷敬佩。贝姆特笑了笑:“没办法,这是规定。”轩风奇道:“规定?” “嗯,这是隐捷敏亚的风俗。有能力负担几个,就得生几个。” 轩风双目一亮:“这么说,你家是富裕人家?”贝姆特嗯了一声,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我可先说清楚了,这些都是攸关无数家庭一年生计的资料,绝不允许出半点差错,尤其你要求的是细节的部分,更要仔细,而且要快,能办到吗?”轩风信心满满地道:“放心!我既敢要求,就会做到最好,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来来,快把东西交给我!”看到她急切的模样,贝姆特不禁纳闷:难道化妆品真是这么重要的武器?对了,是精神性武器——大姐的妆让人看了就想吐!对对,剑则是物理性武器,很对。 ****** 结果,轩风后悔把话说得太满。 首先,是她珠算水平大大退步,别说全国第一了,以她现在的水准,连个安慰奖也未必捞得到。其次,是预算的项目实在是太太太繁了!且不说人口,单村庄就以千计数,要把它们与流动人口表一一核对,统计出正确的人数;还要做占领区粮食的明细表和总报表,若非维烈已把基本数据都系统分类好,她真的会算到累塌。最后,是她还有别的功课要忙。虽然金雀花佣兵团长走了,她的副官却更加严厉。所以三天下来,少女眼下已出现睡眠严重不足的铁证。 “你买化妆品的目的,不会就是遮掉那两个黑眼圈吧?” “闭嘴!” 贝姆特叹了口气:“够了,我把这个月的薪水预支给你,别干了。”轩风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要!薪水有薪水的用处!而且我已经做掉一半了,你别小瞧我!” “我没小瞧你,你做得很好也很认真,只是这样下去,我怕你会累死,凯渥鲁夫已经在怪我虐待你了。”贝姆特又是无奈又是关怀地道。轩风斜睨他:“我若现在退出,是不是只能拿到一成报酬?” “这个…自然,但应该也够了……” “不够!远远不够!”轩风掰手指,“我要买衣服、鞋子、袜子、**、粉底、唇红、指甲油、护手霜、防晒膏、爽肤水、眉笔、眼彩……行不啷当这么多东西,没五个银币怎么够!这次若不一次买齐,下次放假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贝姆特听得眼冒金星,当他回过神时,少女的身影已从食堂消失,又窝回宿舍埋首加班去了。忍不住叹了口长气,青年也起身离开了餐厅。 当夜,趴在桌上打盹的轩风被一阵笃笃声惊醒,抬头一看,大吃一惊。 “喂!” “我问过了。”年轻的城主趴在窗台上,认真地道,“你说的东西一大半这里没有,所以你只需要一枚银币就够了。” “你半夜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个?”轩风觉得快昏倒了。 “因为我不想揩你油啊!你做得这么辛苦,到头来发现是在做白工,不生我气才怪!我可不想再吃芋头和白箩卜了。” “你……”轩风深吸一口气,吼道,“你傻子啊!我怎么会做白工!钱多了我不可以买其他东西,或存起来啊!”贝姆特一愣:“对哦。” “白痴!” “可是,你做得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买化妆品?现在化妆品没了,我当然要问问你,还干不干。” “呃。”这回轮到轩风窒了窒,“真的一点化妆品也没有?” “粉底和唇红有。” “这就行了!我可以买高档货!” 贝姆特浮起困惑之情:“我真搞不懂,你要这两样东西干嘛?还不如一瓶护手霜实用。粉底你要练剑,一出汗就糊了;唇红人家是贫血的人才用,你嘴唇这么红,要来干嘛?存心浪费!”轩风被他说得大动肝火:“你懂什么!女孩子的爱美之心!玛莎她们都有漂亮的新裙子可以下班穿,有首饰可以戴给男朋友看……” “你又没有男朋友。” “我想戴给你看!” “……”贝姆特的眼睛瞬间睁得两倍大。轩风满脸通红:“你别误会,是因为我只能穿给你看。谁叫我是大姐头,一个男人也不敢接近我,怕被你扒皮。” “我明天就向大家澄清误会。” “不用了,反正我也没有喜欢的人。”轩风垂下眼,自嘲一笑,“我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没有男人的赞美就没法过日子。”贝姆特皱眉道:“你现在这样就很漂亮了。” “呵呵,贝姆特,你的恭维真生疏,一听就知道没泡过马子。” “我是没和女性交往过。”贝姆特有点不高兴地道,“难道你就交过男朋友了?”轩风笑眯眼:“没·错,我是交过男朋友,而且是交过很多很多。” “……你真花心。” “不,我不是花心,是无心。”少女一手支颊,笑容璀璨,“我与男人交往只为汲取赞美和物质享受,从不投注感情进去,所以我一点也不花心。” “你在找你的心吗?” “……”轩风的表情僵了一下,许久,才缓缓启口,“你怎么知道?”贝姆特回她一脸诧异:“听就知道了,你说你无心,又和许多男人交往,那不是找心是什么?”轩风呆了半晌,按住额角,喃喃道:“你…真是个会抓重点的男人。” “你才是奇怪的女人。”青年探出身,专注地凝视她,“为什么做这种无聊的事?你的心不就在你的胸腔里吗?何需寻找?还是…你被什么东西迷惑了?”少女笑了:“嗯,我是被迷惑了,被叫作爱情的东西。” 贝姆特皱眉:“你看起来不像那么浪漫的女人。”轩风笑得更深了:“那我看起来像什么?市侩的女人?虚荣的女人?” “不。”贝姆特没察觉对方是在捉弄自己,认真思忖,“你……看起来比较像彷徨的小孩子,我是这么觉得。”轩风收起笑容,但是过了一会儿,她又笑起来,只是笑容比先前多了些什么:“贝姆特,你呢,真的是一点泡马子的经验也没有,好嫩好嫩啊。” 年轻的城主全身发抖,好容易忍住咆哮的冲动,咬牙道:“我是说我没泡过马子。”他现在觉得眼前的少女的确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难以理解! 轩风凝视对方,青年灰色的双眸在星光下宛如真正的纯银,闪烁着澄净的光芒,通透明朗,这是双容纳了海与天的眼,又不乏锐气和坚毅,充满让人心服神仰的英睿昂扬。 一股奇妙的预感涌上少女的心头:她似乎,会被这个男子吸引,然后沉伦。 摇摇头甩去让她吓了一跳的胡思乱想,轩风再度绽开好整以暇的笑容,用轻佻的语气道:“没泡过马子也该有点常识,女人都爱听好听话,你却老是说些冲撞的言语,难怪到现在还是光棍一个。”贝姆特回嘴:“我喜欢当单身贵族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只要你老了别后悔。”后悔放过我这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轩风撇嘴,换了只手撑住脸颊,“话说回来,放假那天,陪我出去逛逛吧,当我的导游。” “不要!” 少女眼中窜起火焰:“喂!拒绝女士的邀约,是世上最失礼的行为!你这个大笨蛋!”青年也激动地吼回去:“就是不要!我绝不要再经历那种酷刑!”轩风眯起眼:“什么意思?你曾经陪女人上过街?”可恶!是哪个女人敢抢先?玛莎?还是绿? “嗯。”贝姆特脸色铁青,“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那个恶梦般的日子。我和父亲陪那十一个购物狂上街,被为了打折品疯狂的女人冲得东倒西歪,那种狠劲,连最凶残的强盗也比不上,实在太可怕了!她们还一视同仁地让年幼的我捧着像山那么高的礼品包走在大街上,害我一回家就累瘫在地。后来不管父亲跪地哀求也好,用钱收买也好,我都不踏进市集一步!”轩风沉默半晌,道:“那十一个购物狂,别告诉我是你妈和你姐。” “除了她们还有谁!” 啊啊——这个男人,真的是傻子吗!?轩风差点抱头**,好容易忍住,妥协道:“好吧,你不陪我逛街也可以,送我一套衣服,记住,是时下最流行的衣服。”贝姆特耐着性子好言拒绝:“我没有女人的衣服。”轩风扔给他一个大白眼:“傻子!没有,你不会买啊!”贝姆特终于忍不住吼道:“我为什么要帮你买衣服!” “就凭我是伊莉娜的好朋友,就凭我辈份比你大。”轩风抬起下巴,狐假虎威。 “……”贝姆特气得七窍生烟,只觉眼前的女孩简直是不可理喻,一点不复平日精灵慧黠的模样,还是这才是她的本性?想到这里,他直觉不对,凝神端详那张秀美端庄的小脸,对上一双漂亮的棕黑色眸子,其中有狡黠、有顽皮、有悲伤、有自嘲、有迷茫、有等待——唯独没有浮华。一瞬间,青年觉得这双眼好像坚果,一颗等着人敲开它的坚果。 “轩风,你到底想要什么东西?”当察觉时,他已脱口而出自己也为之一愣的问题。 少女收起笑意,眸底的神彩却陡然亮起来:“你说呢?” “我不知道。”贝姆特摇头,他只是直觉她并不快乐,并不想笑,还有不想要新衣服、新裙子,她真正想要的是…是……是什么呢? 轩风有少许失望,随即释然。因为,眼前的男子是与她不同世界的人。不是物理世界,是精神世界。他是鹰,她是雀;他沉稳,她放荡;他实诚,她轻佻;他展望未来,她游戏人间;他是张白纸,她却是张糖纸——自己亲手染花的糖纸。 他是她等了好久好久的人,从那一天,她扔掉了真心的那天起就一直等待的人。 所以,即使他只是叩响而没有打开她的心门,她还是愿意为他而开。 “我想要的只有一句话。”她笑了,笑靥如风,“三个字,[对不起]。” “……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哈哈哈!又不是你,你这么紧张干嘛!”轩风放怀大笑,良久才收住,转为温柔的浅笑,“是我爸爸啦,他欠我这三个字和一笔赡养费,不过已经不要紧了,你让我原谅了他也原谅了男人。”瞥见青年一脸茫然,想起隐捷敏亚是零离婚率的城市,不禁又扑哧一笑:“没关系,你不用理解我说的话。” 我也理解不了。贝姆特心道,突然想起一事,道:“对了,忘了把那个给你。”说着,他在胸前的口袋里翻找起来。 “哇!”看清他掏出来的物事,轩风惊叹一声,小心翼翼地捻起它,“好漂亮,好漂亮,是什么花?”初看时,还以为是翡翠雕成的艺术品,一摸才发现是真的植物,一朵七瓣白蕊的绿色小花。贝姆特的回答却让她一愣:“这不是花,是草。” “什么!是草?”轩风无法置信地瞪着手心的美丽植物。贝姆特皱眉道:“废话,世上哪来绿色的花。它叫米亚雷特(绿株),俗称七星花,是隐捷敏亚的特产。” 轩风爱不释手地抚摸小草,半晌才回过神:“为什么给我这个?” “玛莎她们没对你说吗?” “说什么?”轩风的眉毛抽动了一下,觉得青年将玛莎的名字叫得好溜好刺耳。 “这是我们的风俗,每逢节假日,所有的未婚少女都必须佩戴这种草做的首饰,然后小伙子就会来追求你,不戴人家会以为你是妇女,而叫你大妈大婶。” “……好奇怪的风俗。”轩风想象自己被那么叫的光景,脸上划下几道黑线。 贝姆特笑起来,摆摆手:“转过身。”轩风怔了一下才会意,将绿株递给他,有点害羞地转过去,当感到青年将七星花绑上马尾的微妙触感时,更是心跳加速,突然,背后被拍了一下:“好了!这下你就可以叫镇上的青年陪你逛街,买东西也可以打七折——那就这样了,晚安。” “笨蛋。” 目送青年飞奔而去的背影,少女双手环胸,鼓起腮帮,直到第二天早上,玛莎等人告诉她七星花通常是父亲送给女儿或男人送给女友的礼物,她的心情才幡然变好。 ******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12日·下午—— “轩风!轩风……” 听到远远传来的呼唤,轩风诧异地垂下练习用的木剑,转过头,只见绿满头大汗地奔过来,不及喘口气,就劈头问道:“你会不会白魔法?” “会一点,怎么了?”轩风浮起不妙的预感,心想可别是贝姆特出了什么意外,比如从树上掉下来断了腿骨之类。绿没有解释,直接拉住她就要跑路:“快!快走!” “怎么回事?”出声的是在一旁监督轩风练剑的金雀花佣兵团副团长妮可,神情很是不悦,但听到绿的回答,她立刻打消阻拦之意:“莱拉团长受伤了!而且伤得很重!” 一行人匆匆来到医护室,房里只有四个人:躺在床上的伤者,医师,铁甲佣兵团长和西城城主。听到推门声,贝姆特转过头,和轩风打了个照面。 “你会白魔法?”他马上猜出她的来意。 “只会一点。”轩风老实回答,瞄了一眼床上的人,她的脸色刹时黯淡下来,“不行!处理不了!”贝姆特恍若未闻,将她拉到床边,指着左肩和右腹两处伤口,沉声道:“只要把这两块地方的洞补好,其他不用管,行吗?”轩风眼睛一亮:“没问题!” 几分钟后,轩风三人退出房间,走向隔壁。 “辛苦了。”贝姆特亲手倒了杯茶给白魔法学徒,后者摇摇头:“我没帮上什么忙。” “不必介意,即使你不出手,以莱拉的毅力也能挺过去,你治好那两个伤口,就让她可以轻松一点。”贝姆特说着一点不像安慰的安慰,惹来凯渥鲁夫几个大白眼。 轩风毫没在意,她早就习惯青年的讲话方式,只道:“莱拉姐姐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还有,跟她一起离开要塞的人呢?难道——” “嗯,一大半死了,剩下的也和她一样受了伤,不过没她严重。”贝姆特表情平静,握紧的双拳却泄露了内心的愤怒。轩风咽了口口水:“是谁干的?” “死亡佣兵团。” “好耸的名字……团长是谁?” 凯渥鲁夫愤激地插口:“他叫休得斯!是个无恶不做的大魔头!”轩风一阵无力,**道:“外公,我已经过了听童话的年纪。”魔头?她还公主咧! “不不,他真的是个非常邪恶凶残的人!”凯渥鲁夫急声道,“是败类中的败类!”轩风点点头,还是没概念,反而是莱拉受伤一事比老佣兵的灌输更激起她的敌意。她转向在座的另一人,好奇地问道:“那个休得斯真这么坏?” “以世俗的定义是如此。” “耶?”轩风眨眨眼。 贝姆特淡淡地道:“一言以蔽之,就是可以毫无感觉地杀死怀孕的妇女,把胎儿挑出来吃掉的那种男人。”轩风连打数个寒噤,这才相信凯渥鲁夫的评价。 “也是我差一步就变成的男人。” “……呃?” “首领!”凯渥鲁夫跳起来,吼道,“你胡说什么!”贝姆特合上眼,疲倦地道:“抱歉,我胡言乱语。走吧,凯渥鲁夫,我要和你商量一下。轩风,失陪了。” “我不可以听吗?”少女抬起头,眉心微蹙。青年回她一个微笑:“不是不可以,是不适合。” 轩风松了口气,随即,浓浓的阴云堆上她的眉宇,不止为贝姆特那句没头没脑的话,还有他灰色的斗篷,这次竟不给她鹰扬的感觉,反而像要和地面的影子融为一体似的,沉沉地拖曳着,直到青年跨出门栏,消失在阳光里,这种感觉才烟消云散,令情不自禁站起的少女放下紧张的情绪。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超越好奇的在意。 ****** “休得斯的目的很明确,逼我出面。” 贝姆特注视摊在桌上的地图,眼神沉冷,“莱拉只是第一个,达留恩是他下一个目标。”凯渥鲁夫铿然道:“我这就派人通知他,不,是所有人!” “他下手的对象不是我们,是村民。” “怎么会……那莱拉?” “只是警告信,不然休得斯哪会留她活口。”贝姆特食指点在地图上,“他很清楚以他的实力终究不能和我们硬碰硬,所以就用游击战,而民众就是他的盾牌和补给站,一个不高兴还可以杀来泄恨……” “太可恶了!”凯渥鲁夫忍不住叫起来。 青年充耳不闻地道:“我之所以说达留恩是他下一个目标,是因为他最暴躁,只要在他的驻地烧掉个把村庄就能激他出来,然后设计埋伏,拔掉我一员大将。就算达留恩不出来,也很简单,只要一直杀杀杀,杀到我出面为止。” 凯渥鲁夫咬牙切齿,却想不出什么好对策。也不能怪他,这么无赖的战术,确实很难应付。 “最有效的法子,坚壁清野,饿死那帮家伙,但是这么做民众会抗议,不适用……” “恕我插嘴,首领,没人会抗议。” “闭嘴!”贝姆特一口驳回,无视凯渥鲁夫的笑容继续思考,“第二个方法,围剿。立刻把狼烟发下去,设置哨点(注:隐捷敏亚受地理所限村庄都很集中,加上骑兵速度快,才能实施这个战术)。只是这个法子一来费时;二来很伤兵力,休得斯的部下都不是泛泛之辈。第三个方法……” “不行!”没等他说完,凯渥鲁夫就一口打断,“你绝不能和他单挑!绝不能!” 贝姆特有些无力地笑了:“凯渥鲁夫,我总是要出面的,不出面不行。你扪心自问,除了翔鹰和逆十字,你和其他人的队伍可是死亡佣兵团的对手?当然多对一例外。” 凯渥鲁夫不为所动:“我不是不同意你出面,而是不同意你和他单挑!首领,难道你忘了上次的教训?休得斯说是要亲手打倒你夺得城主之位,可哪次不是用卑鄙的手段设计你!” “我也可以反过来设计他啊。”贝姆特幽幽吐出一句,眸光黝暗阴冷。凯渥鲁夫惊愕地瞪视他,随即给了他一拳:“首领!” “啊……”青年惊出一身冷汗,呆了数秒,颓然坐下,一手捂脸,竭力抹去脑中惨酷的景象,颤声道,“我…我……” “你这个样子,能跟他单挑吗?” “……” 凯渥鲁夫一把按住他肩膀,前后摇晃,厉声道:“求你振作,首领!如果连你也变成休得斯那种人,我们就什么希望也没有了!” “可是——”贝姆特死命挣扎,激烈摇头的动作就像在抗拒某个不得不接受的事实,“那个男人就是我啊!他是我!是我的恨、我的怨、我的恐惧!是我的影子!不,他是我未来的样子……”凯渥鲁夫拼尽全力才钳住他,不忘回吼一句:“没这回事!” “是真的。他和我都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青年垂下头,凄然道,却在看见掉在膝上的东西时,怔了一下,意识恢复少许,感到从双肩传来的剧痛,忍不住闷哼了声。 “抱、抱歉,首领。”凯渥鲁夫连忙松开手。 贝姆特没有理他,抓起那样东西,紧贴住胸口。 “首领?”凯渥鲁夫脸露困惑,因为主君搂在怀里的怎么看也是只女性的香囊。 “对,没关系,还有他,他可以杀死我、阻止我……”没有听见部下的声音,贝姆特喃喃自语,“他会的,因为我背叛了他的信任,诺因。” “诺因!?”凯渥鲁夫大叫。 贝姆特眨眨眼,这才真正回过神,飞也似的藏起香包,理了理弄乱的亚麻色浏海,歉然道:“对不起,失态了。” “不,没关系,那个,诺因城主……” “别说了!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他和这件事也没关系!”贝姆特打断,嗓门奇大。 “……” “对不起,凯渥鲁夫,我现在情绪不太稳定,我不想冲你发火,拜托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年轻的城主以肘撑桌,十指交握抵住前额,疲惫地道,“先把狼烟的事交待下去,待会儿我再跟你讨论细节。”铁甲佣兵团长沉默片刻,行了一礼,黯然退出房间。 听到关门声,贝姆特合起眼,打心底叹了口气:“休得斯啊休得斯,你就不能放过我吗?地狱真的这么寂寞?” 我不想变成你啊!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他在心里狠狠咒骂,这时,红发青年的声音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中:[那个人和你真像。] [我没有兄弟。] [不是容貌,我是指气质。嗯,不过你们在精神上也可以算是兄弟。老板,你不可能没有感觉吧。] [我是没有感觉!] …… 轻轻的笑声逸出双唇,充满苦涩和自嘲:“是啊是啊,我们是兄弟,真正的远房表兄弟,精神的双胞胎,未来的好搭档——维烈啊维烈,你真不愧是预言家。” 不,也许,我比休得斯更不是东西。贝姆特微一苦笑:他只是懦弱而已,我却是懦弱加自私。为了不让周围的人受伤害,就去伤害另一个人;为了不让自己变魔鬼,就逼自己的朋友做屠夫。践踏了友谊不够,还要利用友谊,即使我别无他法。 “尽量…让那一天迟些来到吧……对不起,诺因。” 蓦地,他震了震,想起一事,全身如坠冰窖。 不对!死亡佣兵团怎么会突然出现!?这半年,克劳德翻遍隐捷敏亚全境也找不到他们,只有一个可能:死亡佣兵团自从上次逆袭后就没离开过中城! 他们绝无可能从诺因的眼皮底下过来这里,除非…… “你是不想弄脏自己的手,还是不忍心亲手杀我,诺因?”贝姆特啼笑皆非,“应该是后者……唉,我真是自做自受。” 这时的西城城主还不知道,让死亡佣兵团偷渡的并非中城城主,而是他另一个宿敌。 ****** 休得斯在洗手。 这是他的习惯,每次屠杀完的习惯,没有什么意义,只是单纯想这么做。 逐渐染红的水面倒映出一双没有感情的眼,分外相配,但突然,那双眼的眸光动摇了一下,细长的双眉也微微蹙拢。 水中的倒影让他想起另一双眼,一双他认为是同类的人的眼睛。 清澈的灰眸。 那么英气飒爽,那么坚毅果决,那么宽容睿智。就是这双眼,蛊惑了那么多人,骗取了那么多人的信任和爱戴。只有他一个人看见,那双眼在面对他时,有多么挣扎无助,痛苦哀伤,深处蠢蠢欲动的无尽黑暗如大声咆哮的野兽,随时可能脱闸而出,吞噬那颗摇摇欲坠的良心,粉碎所有的假象! 休得斯无法抑制地放声大笑,笑声充满狂气和奚落。 大傻瓜!你就继续挣扎,继续逃避吧!掩饰你秃鹫的本性,装成一只鹰,直到哪天再也装不下去,凶性大发把周围的人全啄死,连腐肉也吃得一干二净! “不过,那小子实在是个死不认输的家伙,恐怕还有段长日子好熬……没办法,还是得由我点醒他,笨蛋小弟。”休得斯摇首叹息,俊美到近乎妖异的面容竟隐隐流露出一股温柔的波动。 甩甩手,他走出半塌的小土屋,更清楚地看见满目疮夷:破败的屋舍,还在冒烟的火头,被烧成焦黑的木板残骸,以及正用种种花招折磨幸存村民的部下。 休得斯视若无睹地绕过一帮**妇女的人形野兽,既不劝阻也不上前插一脚。不是他清高,而是部下们已经为他留下三个最美的**——他眼界是很高的。 “老大,你过来一下。” 几名佣兵在半堵土墙后面唤他。休得斯眼光一瞄,瞥见被他们包围的一具小身体,冷声道:“那么小的我没兴趣。” “不…不是,你过来一下。”佣兵们的声音有一丝狼狈,与他们凶残狰狞的面容很不搭配。察觉不寻常,死亡佣兵团长这才施施然走过去,看清了那个人影。 那是个顶多七八岁大的女童,半个身子埋在倒塌的墙壁下,奄奄一息显然离死不远。披散的长发满是血迹,脸色虽苍白,仍可看得出是张可爱讨喜的小脸。女孩听见青年的脚步声,睁眼看向他,嘴唇噏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有气声吐出。 “她…她刚刚求我们给她个爽快的。” “那就给她个爽快的。” 佣兵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休得斯恍然大悟:“原来你们喜欢看着她痛苦而死?”众人一齐摇头:“不不不,我们还没有这么残忍!”只有你有这么残忍,所以你是老大! “老大,你让她解脱吧。”一个佣兵硬着头皮说出喊人的目的。 “烦死了。”休得斯毫不犹豫地拔出腰间的弯刀,淡然的语气没有同情,没有动摇,只有一丝隐约的不耐。看到他的动作,女孩眼中浮起喜悦的光彩,颤抖地伸出小手。 青年的身子陡然僵住了,不是那个眼神,而是那个动作,勾起了他深埋的回忆,定住他高举的右臂。 [哥哥!哥哥!] 幼小的女孩死命奔向他,却在半途被拦住,硬生生架走,带到一堆血肉模糊的尸块旁,平放于地。头颈、两手和足踝被套上绳索。 [不要不要不要!哥哥救我,我不要死——]和撕心裂肺的大喊相反,挣扎的手臂是那么颤抖而无力,也许手的主人已经预感到接下来的命运,和父母一样,无法逃避的命运,凝视他的棕黑色眸子溢满绝望,[哥哥……] 扑!直直刺下的刀尖断绝了女孩的生命,也撕裂了血色的回忆。 旁观的佣兵们都打了个寒噤,露出畏缩的表情,为如此惨无人道的行为。 俯视女孩脸上感谢的微笑,死亡佣兵团长缓缓拔出沾血的弯刀,甩干,收回皮鞘。邪美的脸庞依然平静,冻结的眼神亦然;唯一不平静的,只有他的心跳。 “来世,投胎做牲畜吧。” 他低语,声音是无法言喻的慈悲温柔。 第三章 月魂与冰心(上) 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26日?北城埃特拉?下界王宫。 好容易将受到惊吓的妻子哄睡,伊维尔伦城主离开客房,独自走在华丽的大理石长廊上,直到遇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东城满愿师拦在他面前,身后是一脸惴惴的红发侍卫。 “怎么了,冰宿?这么晚还不睡。”罗兰诧异地问,也有点焦急,因为他约了一个人见面。 茶发少女一言不发地抬起手。 “……”金发青年看看那只手,再想了想,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右手握拳放在她掌心,“握手。” “你在干什么!又不是狗!”冰宿和艾德娜齐声吼道,后者还冲上来往他后脑勺扇了一巴掌,十足藐视主君的大无道行为。 “可是,突然跑出来,什么也不说就做出这种动作,我除了这么想还能怎么想?”罗兰揉揉脑后,表情委屈。 冰宿深吸一口气,强抑怒火,好言好语道:“我要那两个人的监视日志。” “哪两个人?” “中西两城的满愿师!”嗓门忍不住再次提高。 罗兰用无辜到极点的语气道:“你说那两个人?她们的日志我怎么会有,我又不是偷窥狂。” “你一定要跟我装蒜到底吗!”冰宿眯眼,“今天在会场上,之前且不说,我因为太惊讶没注意,但那个黑发男生说‘我们俩还不想暴露身份’这句话时,我可没漏看你捂住你老婆耳朵的动作。你还眼睁睁看着他们逃跑,而不是一箭将那只大鸟射下来,这些都充份说明你早就知道他们的下落!掌握住他们的行踪!不,搞不好他们混进拍卖会也是你设计的。我不管你和那个肥商人有什么过节,但两个人是我同学,我有权知道你对他们有什么目的。” “别担心,我对她们没有恶意。”罗兰拍拍她头顶,露出温和的笑容,“日志在宫里,你问艾德娜吧,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你要去哪儿?” “外面。” 艾德娜大吃一惊:“你一个人?不行!”罗兰笑了笑:“没事的,我很快就回来。”说着,他的手指仍情不自禁地耙梳少女的秀发,眷恋那柔软细滑的触感。 冰宿明丽的脸蛋浮起两片红霞,心跳也加快。她并不觉得受到轻薄,从青年温柔的举动传递来的是一股无意识的呵护情感,夹杂着欣赏和包容。 但另一个人就看不下去了:“你把冰宿当狗啊!这么摸啊摸的像什么样子!” “反正我也当了她一回狗,就当扯平好了。”罗兰半真半假地道,摆摆手,绕过两人,继续朝前走去,黑色的身影不久就完全融入被夜色笼罩的长廊深处。 ****** 米尔菲?东大街?绿冠鹤旅馆。 清脆的啪啪声和唰唰的翻页声回荡在室内,与屋外看守林立,剑拔弩张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呵呵,很悠闲嘛。” 听见身后传来的清冽嗓音,旅馆老板兼米尔菲城防官赫德?拿姆佩林停下拨打算盘的手,毫不意外地起立转身,单膝跪地,恭敬地道:“参见大人。” 罗兰脱下深黑色的斗篷兜帽,露出淡金色的短发和俊美无铸的脸庞,道:“起来吧。”赫德依言站起,不等对方发问就汇报道:“那五个人已经逃离米尔菲,进入秋雪隘口。” “嗯,我不是来问你这件事的。有血魔在,追兵抓得到他们才怪。”罗兰瞥了眼桌上,笑道,“我是来通知你,赶快收拾行李,准备和我一起回伊维尔伦。” “呃?”赫德一怔。 “怎么,你恋上这儿,不想走了?”罗兰调侃道。 “不不。”赫德慌忙摇头,“只是臣以为,没有这个必要,虽然这次因为拍卖会的事,臣势必引咎辞职,但只要等两个月,再稍微花点钱通通关系,臣又可以坐回老位子,继续为大人办事。” “我没有叫你们都撤走,只叫你一个人收线。” 赫德愣了一下就会意:“您是担心北之贤者?”罗兰摇摇头:“赛雷尔?**的确不是傻瓜,但他也是个文明人,顶多派个把人监视你,不会对你怎么样,道格拉斯就不同了,他才不会管什么证据不证据,直接拧死你为他的老色友报仇再说。” 想起凶龙的为人,连拥有强韧心脏的间谍也禁不住打了个突。 “你的位子就让给夫利斯,暂时休息一段时间吧。”罗兰眼望对方,语声和蔼,“这些年辛苦你了,还害得你和亲人分离,抱歉。”赫德连连摇头,鼻子发酸:“不…能为大人效劳,是属下的荣幸。” “呵,你变嘴甜了,在这里一定拍了许多马屁。”罗兰轻笑。赫德尴尬地道:“对不起,让您不快。”老部属都知道,罗兰讨厌奉承拍马仅次于铺张和约会。 “没什么的,我明白,在这里你不学着油嘴滑舌就爬不上去,倒是我欠你一句道歉,让你这位军人转职做弄臣。不过,回伊维尔伦后,可得努力改回来。” “是!” “那么我走了,你忙。”罗兰正要拉起兜帽,被对方唤住:“大人,请留步,属下有一事请示。”罗兰颔首,无言催促。赫德吞吞吐吐地道:“是这样的…前年我喜欢上一个女孩,是这里的招待,不知能否带她一起走?这个…她的背景绝没有问题……” 可是你不是已经结婚了?罗兰咽下到嘴边的质问,敛去眼底一缕不快,戴起兜帽,用和平日无二致的语调应许:“好吧。” “谢大人!” ****** 灯红酒绿,熙来攘往的大街上,一个裹着深黑色斗篷的高挑身影背对绿冠鹤旅馆,朝王宫方向快步走去。 好久没这么单独走在大街上了。罗兰边走边浏览两旁的景物,涌起怀念之情,不禁回忆起二十多年前和义母及剧团的姐妹流浪到这座都市表演的情景。 “啊!” 一时回想得太过专注,使他没及时避开迎面走来的几个摇摇晃晃的醉汉,双方撞了个满怀,各退两步。罗兰的兜帽更滑落下来,露出绝世的俊容。 “哇——”惊叹四起,那几个醉汉更是看得眼睛都发直了,其中一人想也不想,上前去搭青年的肩膀,“好美的妞儿啊…嗝!跟老子……嗝!乐上一晚怎么样?美人……” 罗兰不着痕迹地闪过他的毛手,他可不想沾上酒气,回去时被茶发少女用怀疑的眼光扫瞄,被红发侍卫劈头盖脑地痛骂,也没在意醉鬼的胡言乱语,拉起兜帽,就要走路。 “等等嘛!”醉鬼们以一点不像醉鬼的动作拦住他,结成包围架势,看来美人的威力果然强大。 “你长得这么美,干嘛把脸遮起来?”一人去扯罗兰的帽子,同样被闪过。 “这妞儿真害羞。”众人发出色笑,“放轻松点,只是帽子,待会儿我们还要脱你衣服呢!” “让开。”罗兰冷冷地道,久经风霜的心湖没有因为几句下三滥的言语兴起一丝波澜,狭小的心胸却已在激烈呐喊,要他以牙还牙,狠狠报复,将这几个下流胚最自豪的东西切下来,但理智提醒他不宜闹事。 “咦!是男人!” 醉鬼们完全没察觉话里的警告意味,仅听出声线的有异,纷纷大呼小叫,但不一会儿,他们就很有雅量地接受了事实,并当场扭转性向,“算了,男人也没关系,跟我们走吧。” “只因为脸好看,就可以毫不在意地拥抱同性吗?”这回罗兰没有反抗地任他们抓住手腕,好奇地问道,并在脑子里幻想,他能不能做到如此,结果差点呕吐:不能! “这个……”醉鬼们被他问得一愣,“倒也不是不在意……” “你们不恶心吗?想象一下,异性曼妙的曲线多么赏心悦目,再想想同性那硬梆梆毫无趣味的身体,还有下面跟你们一样的东西——想抱吗?还想抱吗?” “唔唔……”犹豫啊!挣扎啊! “要说脸,熄了灯谁看得见?除非你是龙族,那好看难看又有什么分别?关键是身体、身体!”罗兰谆谆善诱,训得众人抬不起头来,不觉放开手,站成一排挨批,“再想想,你们都是年轻力壮,有大好前途的人,将来也会遇到值得相守一世的女子,却要在这里把贞操奉献给一个男人,在自己的人生留下抹不去的污点,这是多么浅虑的行为!你们一点都不感到惭愧吗!?” “惭愧!”醉鬼们已经彻底被罗兰的气势压倒,衷心认错,“请原谅我们!” 周围的市民都看呆了,他们本以为不是金发青年被拉走丧失**,就是醉鬼们反过来被打倒割去卵蛋,万万没想到……这年轻人究竟是什么人啊!? 罗兰满意颔首:“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好,你们请我喝一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啊,我的肚量好像变大了,唔……不知是好是坏。 众人回过神,怀疑地打量他:“你会喝酒?”不是他们狗眼看人低,眼前的青年像神只像贵族像法师像美女唯独不像酒鬼。 “哼,你们能请多少,我就能喝多少。”敢小瞧他,待会儿看他不喝垮他们! “好!有气魄!你这哥们我交定了!”醉鬼老大一把勾住伊维尔伦城主的肩膀,豪迈大笑,“我宣布!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醉酒盟]的一员!走,今完大伙儿不醉不归!” “哦——” 目送勾肩搭背亲热离去的**者和被**者,市民们面面相觑,呆若木鸡:这世道,变了吗? ****** 第二天早上?北城王宫。 “你昨晚上哪儿去了?” “和朋友一起喝酒。” “闻得出来,是什么朋友?” “地痞**。” “……你说什么?” “确切的说,是[醉酒盟]的成员。啊,冰宿,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已经被推选为醉酒盟的老大,还认识了好几个**帮派。我打算把他们带回伊维尔伦,编入军队。” “艾德娜,再给他倒杯醒酒茶。” “我已经倒好了。” “喂!我说了很多遍,我没醉、没醉!为什么你们就是不相信!?” “是是,你没醉——来,喝吧。” “……” 天才果然是寂寞的!东城城主在心里感叹,含泪喝下第五杯醒酒茶。 ****** 丰之月30日,恰逢杨阳一行人走出奎拉图森林的当天,罗兰总算完成一连串必要的交际应酬,告别北城城主,继国王、元帅和一票贵族之后离开了米尔菲,返回伊维尔伦上界。随行人员除了来时的三人外,还多了个赫德和一帮罗兰欲编入近卫队的新收小弟。对后者而言,这可算是意外的发迹,因此直到今天还一副恍恍惚惚神不守舍的样子。 甫下空浮舟,金发青年就被一声怒吼震住。以大神官法利恩?罗塞为首的众官员面色铁青地责问他为何不发封信报平安,害得他们在得知消息时急得鸡飞狗跳,忧心如焚!自知理亏的罗兰只好拼命道歉,保证绝不再忘,才好容易安抚住众人。 参加完洗尘宴,安顿好赫德等人,罗兰首先接见了一干雪族少女,通知她们穆伦已死的好消息,然后和大神官一起走进办公室。 “这座山是怎么回事?” 罗兰指着桌上由五颜六色的信封堆成的纸山问道。法利恩恭敬回答:“是拍卖会的幸存者们给你的感谢信,礼物在仓库里——贵宾席的客人例外。” “可以扔了吗?” “可以,我都帮你回信过了。” 啪!罗兰将纸山扫进旁边的垃圾桶,走到桌后坐下。 “我也把礼物都归类好了,有一半可以转送。” “嗯。”罗兰满意颔首,不仅为法利恩麻利的理事手腕,也为手里香气扑鼻的解疲茶,他这个弟弟实在是很能干。 大神官突显尴尬之色:“不过…有几件礼物不知如何处理,要请大人示下。” “哦?说来听听。” “是。”法利恩挥挥法杖,现出幻象,首先出现的是两个活色生香,丰胸****的兔女朗,“这两位,是一位叫桑德尔的麦酒商人送的,说是他最珍爱的小妾。” “嗯……”罗兰强忍喷茶的冲动,挥手示意继续放幻象。他已预料到接下来的礼物会有多么乱七八糟,所以看见兔女朗的影象隐去,跳出一只关在笼里的黑色动物时,没有很惊讶:“这个…叫作猩猩,据说是尼普亚斯大陆的特产,一位动物学家送的。” “唔……” 猩猩退场,换僵尸登场。 “这是一位亡灵法师的礼物,说是古代某国王一位艳妃的遗骸,她的媚眼所向无敌,效果可比最强大的催眠魔法。” 会被这种东西的媚眼迷倒的只有那个亡灵法师本人吧! 僵尸之后是只装饰得玲珑可爱的鲜奶蛋糕。 “这蛋糕怎么了?看起来很正常啊。”虽然他不喜欢甜食。 “问题是它有一幢房子那么大。” “……” “是一位南城的甜点师傅送的。”褐发青年叹了口气,“我和国务尚书阁下商量过,决定集大家之力吃掉它,因为明天就过保质期了,大人你觉得呢?” “就这样吧,不过我的份不用了。”罗兰嫌恶地看了眼那只大蛋糕。 接着出现的是一只像是骨灰坛,附满铜绿的小坛子。 “这是我们最头痛的礼物,也是那个亡灵法师送的,叫作[嚎哭之坛]。它每天晚上都发出刺耳的尖叫,放出一大群亡灵,前天晚上还差点抓走一个侍女,幸好及时救回,大人你说……” “这种阴森的东西早就好丢掉了!” “是,接下来是最后一件,世界第一服装设计师南道尔的礼物。” “布片?” “不,衣服。” 难怪罗兰怀疑,那件“衣服”布料少得可怜,就跟兔女朗穿的衣服差不多,只下面改成超短裙,颜色是极为挑眼的粉黄色。 “南道尔说这是他的毕生心血,最适合新时代少女的服饰。”法利恩的声音低沉下去,“他把它献给冰宿小姐。” 咯啦!罗兰一声不吭地捏碎了手里的茶杯。 法利恩挥手让幻象消失,免得主君瞪穿它:“要以污辱神使的罪名逮捕南道尔吗?” “……算了,他也是一番好意。”罗兰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深吸一口气压抑满腔怒火,这才恢复真正平静的表情,用部下递上的绢布擦拭右手,“告诉南道尔,如果他不改进看人的眼光,他的牌子迟早被淘汰。”法利恩恭身道:“是。” “那两个兔女朗按照她们自己的意愿决定去向;猩猩送回去……没用的东西,就说我们不便接受如此贵重的礼物;僵尸和骨灰坛子也是——不,还是留着吧,我想见那个亡灵法师一面,虽然肯定是个怪人,但有能力这一点是没错的,能招揽就招揽。” 法利恩一一凛遵,最后笑了笑:“大人这次真是收买了不少人。”罗兰也露出微笑,摇摇食指:“不是收买,是欺骗、欺骗,他们对我才是收买。而且这次最大的收获是铲掉穆伦和一帮狗贵族,为我将来的大扫除省了番力气。” “遗憾的是国王安然无恙。” “不,法利恩,应该说幸好陛下安然无恙。”罗兰捧起新杯,啜了口茶。 大神官意会,笑道:“是,我明白了,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失言。”罗兰点点头,习惯性地转着茶杯:“马上就秋收了,但对东境百姓而言,大概不是喜事反而是噩耗吧。加上这次的惨剧,贵族们一定会把气都出在他们头上。”语气有着微量的自责。 “大人,其实还有许多法子使国…陛下堕落得更厉害。”法利恩暗褐色的眸子闪着冷酷的光芒,“比如让罗姆席德献计开设以人为赌注的角斗场;组织选美大赛;煽动贵族互相攀比,掀起建筑热;捏造长生不老药的药方,像**的鲜血,孩童的脑髓之类。” “嗯。”金发青年的微笑呈现奇妙的不透明感,一如他平板的语调,“的确是好主意。” 法利恩凝视他,神情柔和下来:“大人,你,其实早就想到这些方法了吧?” “……” “只是你不忍心。” 罗兰微一苦笑,算是承认:“啊,我觉悟得还是不够彻底。” “没这回事。”法利恩温言道,“你毕竟是受平民的恩惠长大的,做不到如此残酷是理所当然;而我不同,我的恩人只有你。”所以可以为你做尽一切恶事,而且毫不愧疚! 恩惠……吗?罗兰垂下眼,童年的记忆如走马观花在脑中一闪而过。 最初浮现的是那个总是看着窗外的女人;然后是义母温暖的手臂和笑容,责骂那个女人的无奈声音;邻居们心疼的眼神和谆谆的关怀;同龄孩子充满嫉妒的喝骂和总是伴随“野种”二字丢来的石块;刺入背心的匕首的灼痛;父亲的面容;分别那日的雨和泪;清脆的车辚声;马车里的姐妹将手放在他额上的温柔触感…… 从那以后是飞快变幻的风景。纯朴的农庄,整齐的田野,未经修缮的小路,波光粼粼的鱼溏,热闹的城镇,时髦的都会,繁华的港口……但是无论到哪个地方,平民总是穿着破旧的衣裳,吃着简陋的食物,做着繁重的工作;也总是平民带着期盼高兴的笑容欢迎他们的到来,用诚挚的语气给予赞赏和鼓励。 他尤记得第一次上台表演时因为不习惯女生的衣服,踩着裙摆摔了个狗吃屎时,耳边响起的心痛呼声和一双由不认识的人伸出将他扶起的手臂;来到没钱娱乐的村庄,免费为衣不蔽体的村民表演歌舞,吟唱传说,和他们一起嚼着难以下咽的食物,在篝火旁笑谈的情景;还有将养不活的子女送来剧团的父母悲痛的泪水;义母为了不让他看见抱住他,但他还是从缝隙里看见税务官将交不出税的老农打断腿,把他的女儿拉走,前天还一脸害羞送花给他的小男孩大喊姐姐扑向那个少女,却被税务官推到墙上砸破后脑勺的景象…… 忘了是从何时燃烧起的冰焰,也忘了是从何时蕴酿起的心愿—— 抹去那些人脸上的悲伤,还予他们发自心底的笑靥。 就像他们看见他舞完一曲,情不自禁绽开的那种单纯而喜悦的笑容。 因此对夺去他们笑容的人感到憎恨。 那憎恨与日俱增,渐渐不再固定为“马修”,“索斯”这两个名词,而扩大为“所有的贵族”,“所有的王族”,并日渐深刻。时至今日,已成为纠缠灵魂的毒芽,和他的野心混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但即使如此,也不能做为脱罪的借口。 因为他并非清高无欲。 而且在当初踏上这条不归路时,他就觉悟必须舍弃良心,甚至在必要时舍弃那些他想保护的人们,为了拯救更多的人。就像他为了和王室拉近关系,降低贵族的警惕心,曾和前宰相谢尔达一起暗中进行肮脏的奴隶交易,让数千少女身陷火坑,让数万壮丁卖身为奴,这是他无法逃避的罪责,也是他绝不允许自己逃避的罪责。 没错,伪善也罢,执着也罢,他就是不想舍弃那最后一丁点的良心。 就算他会夜夜被那些人的嚎哭悲泣吵得无法入睡,日日被自己内心的良知啃蚀得坐立难安,他还是不想忘记。 同样的,他也会继续走下去,继续不择手段,直到摘下至尊之冠,不止因为已经走到这一步,也是因为无法回头——如果在这里罢手,岂不意味着那些人的牺牲全成了白费?那么多年的努力尽付诸流水? 所以他不能停!也不能输! 骑虎难下——这是他目前的状态。罗兰自嘲一笑。 “法利恩。”他用和平常没两样的语调道,“就照你说的办吧,不过扣除最后一项。” “呃!”大神官一怔,他认为最后一项才是最有效最快捷的方法。 罗兰耸耸肩:“没办法,德修普王家还有个脑子没被腐蚀的女中豪杰,一定会反将我们一军,建议用我城的**幼童做活祭。”法利恩恍然大悟,随即,他双眼浮起狠厉:“干脆——” “不可能的。”罗兰打消他的念头,“有魔封剑在手的德修普还有机可趁,拉克西丝却绝对是滴水不漏,那个女人很了解自己的价值。”这也是他最佩服她的一点。 法利恩懊恼地咬紧下唇,见状,罗兰轻笑出声。 “看开点,法利恩,世事不可能尽如人意,而且拉克西丝要真这么简单就殒命,我也会觉得很无趣。当今世上,有资格和我一较高下的除了德修普和贝姆特,就只有她。梅莲可不行,米利亚坦更不用说。” 大神官崇敬地望着主君充满自信和霸气的神情,却见罗兰眼中的自负被同情取代:“可惜,她出生王家,就造成了她的局限。” “局限?” “法利恩,你认为拉克西丝有为王的资格吗?” “没有!”褐发青年斩钉截铁地道:除了他眼前这个人,任何人都没有为王的资格! 罗兰叹了口气:“不是和我比,是和陛下比。”他这个弟弟啊,就是恋兄情结过剩。要是能改改这个缺点,他的眼界会更宽,处事手腕也会更精辟。 法利恩皱眉道:“陛下?任何人当王都会比他当得好吧!” “这个…也没错啦。”罗兰语塞,顿了顿才道,“但是,法利恩,权力是会腐蚀人心的,所以无论多么英明神武的人,在那个位子坐久了,都会变成陛下这样。” “您就没有腐化!” “那是因为我有更高的目标追求啊。”年轻的城主微微一笑,笑容睿智深邃。大神官浮起怀疑:莫非大人觊觎王座,就是为了让自己不堕落?随即,他摇头甩去这个想法,一阵好笑:哪有这种事! 罗兰拿起茶壶添茶。 “言归正题,我认为拉克西丝是德修普王家最适合当王的人,可惜卡萨兰不像梅迪,重男轻女,她又缺乏篡位的狠心,才与王座失之交臂。她的思想也受到王室的毒害,还是认为贵族天生高平民一等,所以同情百姓归同情,却无法狠下心做根本的手术。” “原来如此。”法利恩这才明白主君说的“局限”是什么意思。 “德修普在这一点就好得多,只是他的政治手腕不及拉克西丝,树敌太多,而且我总觉得他没把心思放在上面。”罗兰沉吟道,“那个男人眼睛里一点**也没有,有的只是好胜心和杀气,真是个长不大的小鬼,被他姑姑和两个死党宠坏了。” 法利恩忍俊不禁:“但诺因城主确实是很有能力的人。”罗兰点点头:“啊,这点无庸置疑,我也从未小瞧他。另外我倒是挺想见贝姆特一面的,那个男人在战场上的手腕委实俐落,也许能力比德修普还出众。” “但是他未必有政治上的才干。” 罗兰笑了:“隐捷敏亚不需要他有这种才干。”法利恩满脸通红,无言以对。 “承认敌人的优点不仅是种美德,也是对自己有益处的事,法利恩。” “是。” 罗兰露出玩味的表情:“突然发现,统治者的资格不仅牵扯到能力和自觉的问题,还有适不适合哩。像我和德修普要是跑到隐捷敏亚去当王,一定被骂作还没断奶的娃儿给一脚踢出来;如果贝姆特跑来这里,大概会淹死在文件的海洋里;梅迪是我们三个都去不得,除非男扮女装。” 法利恩初时好笑地听着,慢慢地,他的表情凝重起来,最后化为牢不可破的坚定。 “如果这样,大人你一定是最适合这座大陆的王!” “……”罗兰愣了愣,随即,一抹淡淡的红晕爬上他俊美的脸庞,“啊,或许吧。” 看见部下一脸“不是或许!是绝对!”,罗兰忍不住叹息,但他知道这是法利恩的真心话而非恭维,所以他也没法说什么,只好在心里例举自己的缺点以免被捧昏头。这点冰宿和艾德娜就好多了,她们一个总是讥讽他小鸡肚肠冷血爱算,一个成天指着他鼻子骂阴险小人无耻混球,让他不明白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行。 “对了,大人,有件事要请示。” “嗯?”罗兰回过神,朝心腹投以询问的视线。法利恩肃然道:“我已经拿到十一段的证明,要不要我马上去考贤者?” 众所周知艾斯嘉大陆目前只有赛雷尔一个贤者,他也是唯一一个十一段的法师。当然像神官维烈这种不出名的强者大有人在,但台面上,他还是最强的魔法师,也是北城人民仅次于银龙王最大的向心力,可想而知法利恩若摘得[贤者]的称号,对埃特拉人民的矜持势必是一大打击,相反对东城人民而言,就是一桩备受鼓舞,充满荣耀的喜事了。 罗兰一听就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微笑道:“没关系,想考就去考吧,米利亚坦没这么小气。”法利恩恭身道:“是。” “不过,大贤者加卡德不是已经去世了吗?那还怎么考?” “贤者考试的考题是固定的,主考官不过是摆样罢了。”知道主君不清楚魔法领域的事务,大神官详细解释,“而且也不是考上十一段就能当贤者,还要测试心灵纯洁度,白魔法的造诣,神学的知识等等。” 罗兰眼中浮起恶作剧的光芒:“哎呀,这下你不就糟了吗,第一和最后一个也罢了,表面功夫就能应付过去,但据我所知,你的黑咒术可是修炼得比白魔法精深多了。”法利恩绽开不亚于他的阴险笑容:“所以这段时间我在猛钻白魔法,现下已达到过关要求,而且是刚刚好。” “你真是个模范考生。” “谢大人夸奖。” 嗯,看来我这个弟弟彻底被我带坏了。罗兰反省了一下,随即关怀地问道:“那你最近一定拼得很厉害,要不要休息几天?”法利恩腼腆一笑:“不碍事的,大人,不用担心。” 仔细端详他确定是真的不碍事后,罗兰才陷入思索:“话说回来,**因为主持召唤仪式,等级降了一格,应该没这么快恢复。就是说,他现在不是你的对手。” “没错。”法利恩自信地道,“所以大人今后只需提防白银之谷。龙骑士我们有魔核光炮和羽族射手,完全可以压制住,就是仗难打了点……要是找到[真红火焰]就好了。” 用[水蓝之光]做动力源的魔核光炮威力虽然也很大,却只能条状攻击而无法广域发射,对行动敏捷的龙骑士不太有效,需要通过羽族战士用弓箭压制,但这样光炮的射程也会受到限制;而且箭矢对重武装的龙骑士威胁不大,除非是雷系的魔法箭,不过轻装备的羽族战士倒不必担心会被龙骑士逮到。 罗兰摇摇头:“不,我不打算正面挑战龙骑士。”法利恩大吃一惊:“为什么?”罗兰微笑道:“一,我不喜欢硬碰硬;二,硬碰硬损伤很大。” “损伤很大?不至于吧!” “至于,我原先也以为不至于,幸好拍卖会上米利亚坦得意地告诉我他从夏尔玛大陆高价引进一批能完全抵抗雷系魔法,半免疫其它魔法的抗魔护甲让每个龙骑士装备上,还打算在年内让他们的座骑也武装完毕。” 大神官默然。年轻的城主牵起一个嘲谑的笑容:“可怜的岳父,他以为那样做他的军队就是无敌的了。”法利恩一呆:“呃!不是吗?” “当然不是。”罗兰用教导的口吻道,“法利恩,世上绝没有打不垮的队伍,正如同没有必胜的战役。再勇猛的战士,也可能死于一场小小的感冒;再庞大的军队,也能因一句谣言分崩离析;再坚硬的壁垒,也挡不住来自内部的破坏。这道理你也懂的。” “你是说……”大神官眼睛一亮,“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罗兰露出嘉许的笑容:“不愧是我弟弟,一点就通。”他没有说出具体的战略,法利恩也不问。一旦确定基本方略,可以选择的战术多得是,将来他们可以慢慢商量——如果计策用得着魔法。大神官很清楚军务不在他的权限,也非他擅长。 “这么说,如今需要考虑的只有白银之谷了?” 然而,金发青年再次摇首,双眸浮起犀利的冰芒,一如他唇畔冷酷的讥笑。 “白银之谷,不足为虑。” ****** 一星期后,伊维尔伦城主一如即往加班到深夜,正打着哈欠要回寝宫睡觉,突觉空气中充满火烫的张力,连忙搭住剑柄,急速转身,果然,一个手持匕首的黑影从窗口跳进室内,不及扑上前,金发青年倒映在墙上的影子一跃而起,缠住他的脖子,响起清脆的骨胳碎裂声。 看到这诡异的情景,罗兰非但没惊讶,反而绽开温馨的浅笑:“我说过很多遍你不用帮我料理这种宵小,巴哈姆斯。” “可是他是龙族的宵小。” 出现在尸体旁的男子看似人类的二十一、二岁大,一头恰好盖住两耳的黑色短发,眼眸也是黑色的,瞳仁却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而且呈橄榄状;他的容貌极为清美文秀;一身比罗兰更彻底的全黑装束,却穿得歪歪斜斜,松松垮垮的,与他脸上漫不经心的神情十分搭配;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抹磁性的慵懒,性感而撩人。 罗兰毫不意外:“道格拉斯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松开剑柄,他正要上前检查尸体,一只手臂拦住他的去路。 “衣服有剧毒?”罗兰立刻会意,“我也不能碰?” 黑龙王摇摇头,认真地道:“我不想你沾上尸臭。”罗兰按住额:“你又来了。要我跟你说多少遍,别再把我当小孩子保护,我已经是三十岁的大人了。” “和我比起来仍然是小孩。” “任何人类和你比起来都是奶娃。”罗兰放弃地叹了口气,挥挥手,“罢了,处理掉吧,想来也不可能有证据。”巴哈姆斯点点头,几乎在同时,那具尸体像陷入流沙般沉入自己的影子里,消失不见。 金发青年坐回桌后,开始沏茶。黑龙王坐在沙发上,两手托住腮帮,注视他自然流露优雅的一举一动,用担心的口吻道:“罗兰,我听到那个老头的故事了,你父亲不是存心抛弃你,那…那你会不会不要我这个义父了?”罗兰停下手,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白痴。” “白痴的意思是……不要?” “要啦!笨龙!”罗兰受不了地大喊,递出汲满的茶杯,“喏!”巴哈姆斯高兴地接过,结果喝得太急,烫痛了舌头:“呜噗!” 见状,金发青年仰天翻了个白眼。 他这一生有两次彻底呆掉的经历。一次是三岁那年被这头笨龙死缠烂打认了干爹;另一次是十二岁时,被一群自称神明的家伙拉去填三缺一的空打麻将,还被压着头和他们搓土成香,结为义兄妹,让他小小年纪就大彻大悟——什么伟大的神只,高贵的龙族,全是骗鬼的!比来比去还是人类最正经!(注:这两段经历在罗兰的回忆篇《黄金之章》里,但正文后面也会慢慢交待) “要不要点心?” “要!罗兰,我今天感到扎姆卡特的气息。” 罗兰愣了愣:“血龙王尚在人世?”巴哈姆斯一边嚼绿豆糕一边点头,“我也很惊讶,所以用远视魔法看了看,原来他在麦先家门口踢馆闹事,身边跟着四个人类。奇怪的是他的脸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眼睛好像也瞎了。” “那四个人类,是不是一个长得很像男孩的黑发少女,一脸贪吃相的棕发剑士,一个面无表情的少年和一个红发的女佣兵?” “对对,你怎么知道?” “他们是血魔的童子军。”罗兰微笑着啜了口茶,“原来如此,难怪血魔强得那般离谱,魔界宰相和血龙王的融合体,想不强都难。” 巴哈姆斯愣了好半晌才想通前因后果,他没有好奇维烈和扎姆卡特为何变成一个人,平平淡淡就接受了这桩怪事,因为他自己的际遇也很离奇,换作从前的他,绝想不到有一天他会抛弃龙王的高傲,心甘情愿待在一个人类身边,照顾他,看着他成长,甚至与他共享生命。 罗兰奇道:“巴哈姆斯,你们三首龙不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朋友,那干嘛不过去劝劝架,再聊会儿天,不要老是像小孩子似的粘着我。” 黑龙王又拿起一块绿豆糕塞进嘴里,咀嚼道:“我和麦先,扎姆卡特早就没什么好聊的了,过去是因为我们只有彼此,才整天在一起,现在我们都找到独属自己的宝物,当然就一拍两散。” “血龙王和银龙王也有了干儿子和干女儿?”罗兰很惊讶。 “不,是有了**和老婆。” “……他们比你正常。” “才不!”巴哈姆斯愤慨地跳起来,“一定要有平等的恋爱对象才叫正常?我就是不把你当恋人看,但我还是很喜欢很喜欢你,可以为你做任何事!这种感情有哪里比不上爱情了?何况扎姆卡特那家伙还是个同性恋,我这个你口中的‘恋童癖’不比他好!?” “好好,我知道我知道,你冷静点。”罗兰用安抚小狗的动作安抚暴走的义父,他现在知道三首龙除了银龙王全是心理**,“我没说你不好,相反,我也很喜欢你。”这是实话,虽然他老骂这个义父是脑子塞满豆腐渣的笨龙,但二十七年的感情终究不是假的;何况从三岁签订共生契约到十岁,巴哈姆斯一直住在他心里,后来也和他寸步不离,可说是全世界最了解他的人。 黑龙王转怒为喜,开心地蹭着他的手掌心。 看到他的样子,金发青年也忍不住微微而笑,一向冰冷的蓝眸浮起罕见的温情。 “罗兰,你今年还是不回迷雾森林吗?” “回去……做什么?” “看望那头你亲自接生的小独角兽呗。”巴哈姆斯舔着十指的糕屑,“还有你师父,那票花痴神——对了,他们每年都会来你这里胡闹一晚,那就不用了;但莫西菲斯……” “我已经不能接近莫西菲斯了。” 罗兰抽回手,沉沉叹息,“以前我每次打完猎,就算没沾到血,它也不肯靠近我,除非我把全身上下擦得一干二净,才能抱住它。这就是独角兽,全世界最纯洁的生物。而现在的我,即使洗得脱层皮,也去不掉渗入骨髓的肮脏和污秽,我不想它沾上血腥和尸臭,也不想被它用嫌恶陌生的眼光看待,所以不如不见。” 巴哈姆斯望着他掩不住的哀伤神情,叹了口气:“你是这么想的吗。”罗兰轻笑一声,瞅着他的黑眸:“巴哈姆斯,你是个傻爸爸,所以在你眼里,小孩永远是天真无邪,善良可爱的。” “我不是这意思……”黑龙王烦恼地耙耙黑发,每次都是这样,每当他想劝眼前的人别把自己看得这么扁,罗兰总是一句话打发他,要么就充耳不闻,顽固得跟石头一样,坚持把自己定义为举世无匹的大恶魔。 其实,他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很好很好。 蓦地,罗兰站起身,道:“到院子里去吧,巴哈姆斯。”黑龙王眼睛一亮:“你肯去了!?”罗兰摇摇头,苦笑着取下挂在墙上的小提琴盒。 无星的夜晚,只有一轮华贵的冷月盛放在黑丝绒的托盘上。秋季的晚风干爽而清凉,掀起青年和月色一样柔和的金发和深黑色的斗篷。他身下是一头巨大的异形生物,有力的膜状翅膀,优雅的长尾,闪着金属光泽的漆黑鳞片,还有形象威猛的八首——与伊维尔伦城徽上的图案一模一样,正是巴哈姆斯的真身,八颈黑龙王。 “你真的不下去?” 从最大的龙首里传出不死心的问话。罗兰面无表情地答道:“一路上你已经问过无数遍了,老答复,来,下去点。”巴哈姆斯无奈,只好降低高度。 随着目的地逐渐清晰,罗兰冰蓝色的眸子泛开怀念的波纹,那是座被雾气重重封锁的密林,即世人口中只进不出的迷雾森林,他曾待了五年的地方,也是他过得最安稳、最快乐的地方,他心中的圣域。 伫立着苍凉古迹的湖泊;恩师开朗而温暖的笑靥,将他从仇恨的梦魇中拉出,洗涤心灵的澄净歌声和优美的琴音;老是和他争抢食物吃的笨龙义父;喜欢撒娇,有着纯洁寂寞眼神的小独角兽;铺满灯心草的空地上吵闹的神只们……一切都是令人怀念的记忆,怀念到至今回想起来,仍然像当初离开的时候那么心痛。 “罗兰,你曾后悔离开这里吗?”感觉到青年的心情,巴哈姆斯问道。 “不。”罗兰合上眼,微微一笑,“小孩子总是要离开家的,何况生而为人,就有必须完成的事;必须肩负的责任;必须达成的愿望。因为我们是如此寿命短暂的生物,只有竭尽全力燃烧,才能迸出一星灿烂的光华。我的未来不属于这片安静的森林,属于这喧闹污浊的尘世。” “你本可以活得像精灵。”那也是最适合你的生活方式,适合你那比独角兽更美的灵魂。 “但我不是精灵,我是人类。”罗兰昂然道,“我也不是龙族,就算你把一半生命给了我。” 巴哈姆斯沉默半晌,叹道:“那你为什么又回来?”罗兰的眼神柔和下来,摩挲怀里的小提琴:“没办法,父母心。今天是莫西菲斯的生日,那小家伙一定又会在梦里哭着叫妈妈,以前我可以抱着它安慰它,现在只能弹琴催它入梦了。本以为我走后,它会长大点,却还是……看来我太宠它了。” “你怎么知道它还是那副**样?”巴哈姆斯的声音有一丝心虚。罗兰眯眼,一把抓住他的龙角用力摇晃,骂道:“笨龙!你以为你那点演技可以瞒过我!要不是莫西菲斯暗地里塞好处给你,你会想起它?还拼命催我回来——说!它给了你什么好处!” “哎呀哎呀!”巴哈姆斯被他摇得头晕,不觉招供道,“就是那些你用过的东西嘛!谁叫你那么小气,宁可埋起来也不肯送我!” “你这**龙!”罗兰气得差点扳下他的角,“快还给我!”怎么有这么**的老爸! “不还!死也不还!” “我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啊啊——别这样!有话好说……” “没话好说!” 就这样,只两个回合黑龙王就兵败如山倒,乖乖举白旗投降,交出一只还没煨热的包裹。罗兰装作没看见他的泪眼,取出小提琴,安放在左肩上,右手提起琴弦。 琴音流泄出的刹那,风停止了,无边的温柔缓缓洒落,仿佛慰籍生命的神秘语言,又如音符化的月光,回荡在空气里。淡白的雾气中,森林被更为浓郁深沉的夜色拥抱,将未熟睡的动植物带入安详的睡梦。 《月之眠》——青年拉的曲子。 当晚,每个住在迷雾森林附近的西境居民都听见从天而降的神秘音乐,做了个有金色满月和雪白独角兽的梦。 ****** “去下界还是留在上界,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呼啊——你喜欢待在上面还是下面。” “……你昨晚没睡饱?” 冰宿瞪着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的雇主,满脸不可思议。她奇怪的不是他又睡眠不足,而是他不设防的态度。话说回来,罗兰最近对她是越来越坦率了,有时还露出一些亲昵的动作,让她很高兴。 “不是没睡饱,是根本没睡。”罗兰抹抹脸,勉强振作精神,冲了杯咖啡下肚,这才把睡意驱走。今早他一回来就被克莱德尔拉去讨论移宫下界的具体事项,这是他继位第一天和异族权力保障法一起颁布的法令:每逢秋冬两季,就把内阁从上界移至下界的首府坎塔萨。此举是为了促进上下界人民的联系,更贴近有效地管理全城。 冰宿皱眉道:“你搞什么这么作践自己,打坏主意也该照顾好本钱!” 罗兰微微一笑,就是这样,就是这种听上去像刻薄话,实则饱含关怀的冷言冷语,却比朵琳的嘘寒问暖更让他感觉慰贴。不是朵琳不好,只是从生母那儿得来的刻骨教训让青年打小时起就恨极了没脑子又爱倒贴的女人,他认定这种女人生出的小孩会倒霉。 老实说,他很清楚自己对眼前的少女抱有一份不小的好感,也不想抹杀这份感情。甚至,他愈来愈克制不住自己,想点醒她,让她眼中懵懂的情愫转为爱意,从而留下来,成为他的心灵支柱和一生的伴侣。 政途,委实太寂寞太难走了,就连他这样聪明坚毅的人,也走得好累。亲近重视的人虽多,却没有一个可以完全信任。有的因为种族的隔阂,有的因为利害关系,有的为了保持主君的威严,有的因为太珍视而不敢暴露真面目。 只有冰宿不同,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和他没有利害冲突,也没有种族隔阂、身份差距,珍视到怕碎了、怕弄脏的地步,她是个坚强独立的人类少女,和他一样有烦恼、有**、有心机,所以能够理解他,甚至接受他。 但最重要的还是——他喜欢她。 听完罗兰的解释后,冰宿毫不犹豫地答道:“法利恩下去我就下去。”罗兰一呆,反问道:“你说法利恩?”他是不是嗜睡过度,出现幻听了? 冰宿也有相同的想法,斜睨他:“我看你真的是打嗑睡打疯了,连我的声音也听不清,你好好休息,我走了。”语毕潇洒地起身走人。 “冰宿!”罗兰好容易会意她是不想落课,连忙喊住她想告诉她另一件事,然而对上少女墨绿色的双眸的刹那,他整个人僵在当地。 一片清澈。没有如雾的朦胧情愫,没有生涩的友谊好感,也没有刻意的冷漠戒备,只有让人寒透心扉的清澈平静。 “什么事?” “没有,没事。” 罗兰只能挤出这样的回答,混乱的脑海跳不出一丝清明的火花,内心被疑问充斥: 何时,她收回了对他的情? ******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8日?坎塔萨。 “蒂丝婶,空浮舟来了!你还窝在家里干什么?”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离开喧哗的人潮,探头进一家民居喊道,看到屋主正在清洗的东西,愣了愣,“红豆?对了,今天是你家索尔的忌日。”说着,脸色黯淡下来。(注:魔导国有在亲人忌日喝红豆汤的习俗) 相比之下,蒂丝的表情就开朗多了,摆手道:“我没事,你快看你的空浮舟去!” “你不去吗?” “我在这里也看得见。” “哪看得清啊!而且待会儿……”妇女说到一半,听见丈夫的催促,只得匆匆道了声节哀,跑回已稀疏了不少的人丛里,走的都跑去站前广场占位子了。 “那孩子,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城主……那个时候连做梦也想不到。” 从窗口眺望驶过蔚蓝晴空的雪白飞船,蒂丝脸上浮起充满自豪的怀念笑容。 [蒂丝婶!] 随着稚气软嫩的嗓音,小小的身影以倒退的方式从外面挪进室内,气喘吁吁地道,[我把…米袋运来了,要放哪儿?] [就放厅里好……哎呀!]从里屋走出来的妇女惊叫着扑上前,心疼地扳过男孩的肩膀,[你的脸怎么了?别躲!让我看!…可恶!又是那帮小兔崽子打的是不是?!索尔呢?我叫他跟着你的!] [没关系啦,蒂丝婶,反正我的皮也被打厚了。] [我问你索尔呢!] 无法岔开话题,男孩只好老实招供:[他帮加隆爷爷搬砖头去了,你别怪他!是我叫他去的!我不想老是靠索尔保护我,也不想他被大家排挤,他本来人缘很好的,不是吗!] [你……唉。]妇女叹了口长气,抱起他放在椅上,[坐着,我给你上药。] 将廉价的药膏尽量轻柔地抹在男孩伤痕累累的小脸上,妇女心疼地抿紧唇,心想:这样一个乖孩子,为什么他的父亲不要他?为什么? [蒂丝婶……] [嗯?]妇女吓了一跳,缩回手,[弄痛你了?]男孩摇摇头:[不是,我问你件事,其实蒂丝婶的丈夫不是去世了,而是和我爸爸一样,抛弃了你和索尔,是不是?] 妇女愣愣看着他,好半晌才道:[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我自己发现的。]男孩勾起一个一点不像孩童的笑容,[你从不喝红豆汤。] [……] [为什么?]男孩握紧放在膝上的双手,语气转为激烈,[为什么他抛弃你们?那个女人被抛弃我还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蒂丝婶你这么好的人——] [罗兰……]妇女惊讶地看着他掉下眼泪,因为在她记忆里,罗兰是从来不哭的,不管是饿肚子,还是被人欺负。 男孩用粗鲁的动作抹去泪水,搓得整张小脸红通通的,狠狠地道:[我讨厌抛弃蒂丝婶和索尔的男人!比我爸爸更讨厌!将来我要做大官,很大很大的官,把他们统统砍头!不,我要当魔法师,用火焰轰了他们!] [傻孩子。]妇女叹息着搂住他,眼泪扑蔌蔌落下,[你不能这么想。] [为什么不能?] [因为他是你父亲!] [我不懂……义母也这么说,可是我真的好恨…恨他为什么不要我?还有那个女人……我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好?]男孩竭力忍住眼泪,哽咽道,[蒂丝婶……你告诉我。] 妇女爱怜地抚摸他柔软的金发:[别瞎说,你是最好的乖孩子。] [那他们为什么不要我?] [这……] [哼!我猜的没错,不是我不好,是他们自己薄情。]男孩冷笑着擦干泪珠,眼神浮起阴狠,[蒂丝婶的丈夫也是,欺负你是好人,是弱女子,就抛弃你,另寻新欢,是不是?] [……]妇女苦涩地低下头,却被一双柔软温暖的小手托住:[别哭。为那种人哭,不值得,我也不哭了。]妇女抬起头,对上一双比冰雪更纯净美丽的蓝眸:[罗兰……] [我,要当坏人,因为我不想落得和蒂丝婶、索尔一样的下场。]男孩说出让妇女为之呆愣的宣言,但下一刻,惊愕和淡淡的恐惧都随着那坚定温柔的一笑融化了:[我要成为保护蒂丝婶、索尔这样的好人再也不会被欺负的坏人;而且我会一辈子爱我的妻子,不抛弃她,不害她伤心落泪,让她过得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幸福,只要她不是像我母亲那样的女人。] …… “美洛达公主真是没有福气。”一边将洗好的红豆倒进锅子,蒂丝一边叹气,“希望朵琳公主长命百岁,那孩子真的是孤单太久了。不过,那女孩,倒是和罗兰很般配。”她想起那次用不自然却十足真诚的语气赞她送的西红柿好吃的少女,还有站在她身旁,用温柔的目光凝视她的青年。那情景就像一幅画般美丽。 “唉,我在想什么啊,那可是神使,也许罗兰跟朵琳公主站在一起更般配。” 纯朴的妇女摇摇头,把脑中的奇怪念头驱逐出去,专心煮起红豆粥来。 ****** 当夜—— “蒂丝婶!” 和记忆中一样清澈凛冽,只是少了稚气的嗓音伴随敲门声响起,惊醒了趴在桌上打嗑睡的妇女。她急忙站起来,跑去开门。 “呼……”罗兰闪进室内,拍了拍胸口,“刚才被一个眼尖的大伯认出,差点就被堵住,幸好逃得快。”蒂丝看看他身后,奇道:“满愿师小姐呢?你信上不是说会和她一起来?”罗兰脱下兜帽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嗯…她临时有事。” “是吗?”蒂丝脸上掠过失望,随即热络地拉着他来到桌边,“来、来,快坐下,先喝杯茶,我把粥热热。” “不用了,冷的也好喝,而且是温的。”罗兰舀了勺红豆粥塞进嘴里,招手示意对方坐下。 蒂丝望着对座视如己出的青年,关怀地问道:“罗兰,你和朵琳公主成亲也半年多了吧,你们感情好不好?”罗兰面不改色地回答:“很好啊,她是个温柔又体贴的妻子。”蒂丝高兴地笑了:“是吗!” “蒂丝婶你才是快找个人嫁了,一个人住很寂寞吧。” “嗳呀,我都已经是老太婆了,还有谁会要!” 罗兰搁下汤勺,笑道:“别瞎说了。隔壁的利凯叔叔追了你那么多年,至今还单身,你竟说自己是没魅力的老太婆?”蒂丝脸一红:“你这孩子,干嘛打听这事!” “你是我的亲人,我当然关心你了。”罗兰认真地道,“而且要不是有利凯叔叔,我早在索尔去世时就把你接来上界了,却没想到你到今天还不接受他。” “我不是不接受他……唉。” “那是为何?难道你还没忘记你那个混蛋老公?” “不是,那个人我早就不在意了。”蒂丝笑着摇首,“我是想等你再婚,定下来后,再和利凯……”罗兰皱眉打断:“你真是的!干嘛顾忌我呢!” “傻孩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很爱美洛达公主吧!” “……” “那天你也是这样穿得一身黑,一脸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真吓了我一大跳。”蒂丝叹了口长气,“这十年,我天天骂老天爷,为什么这么对你。幸好,你总算肯再娶,而且娶了个好姑娘。” 我那天之所以那副样子,是因为想起对你发的誓。罗兰暗暗叹息,垂下眼,盯着粥碗。 蒂丝误会了他的反应,执起他的手拍了拍:“忘了美洛达公主吧,罗兰,蒂丝婶知道你是个专一的好孩子,但你再想着她,对朵琳公主是很不公平的事,何况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朝前看。” 罗兰身体一僵,眼中闪过动摇。 他对朵琳和美洛达都没有爱意,所以对她们没有愧疚,他愧对的只是儿时的自己,虽然那个誓言天真得不像话,是现在的他绝不可能达成的幻想。 因为朵琳是他的棋子,婚姻是道具。 他根本不可能让她幸福。 但是,蒂丝的话切中了他的要害:他的确对婚姻不忠实,即使是形同虚设的政治婚姻,他心里住着另一个人。 “我明白了,蒂丝婶。”罗兰合上眼,给予模棱两可的答复。蒂丝点点头,抽回手。随即,她脸上浮起怀念之情:“唉,要是索尔还活着,现在大概不仅结了婚,小孩也有一大堆了。” 罗兰刚提起的汤勺又顿在半空。 “罗兰,你可得争气点,多生几个孙子给我……傻孩子,你这是什么表情!跟你说了多少遍,索尔的死不是你的错!那孩子是自己要上战场,为了保护这座城市和我。”蒂丝用袖管拭泪,“他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不能和你一起并肩作战,没能升上军官就战死了。” 是啊,一定还有许多像索尔这样,因为仰慕我而参军,结果成为战场上没有名字的一堆肉的人曾经存在吧。而我能回报他们的,只有这身丧服,和这碗红豆粥。 罗兰将已变凉的粥送入口,满满的苦涩在他嘴里弥漫开来。 ****** 告别旧邻居,伊维尔伦城主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今晚的月色和星光都很明亮,皎洁的光芒照耀路面,使得首府坎塔萨仿佛被封入青蓝的宝石里。 “你好像很不开心。” 听见突如其来的声音,罗兰没有惊讶,他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啊,是有点。” “为什么?为那个女人的儿子?”巴哈姆斯不解,“她不是说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 “咦?” 青年停下脚步:“巴哈姆斯,我从不自寻烦恼,但也绝不逃避罪责,若索尔完全是为了蒂丝婶所说的理由作战,我绝不会为他的死愧疚,因为当时我尽力了,但索尔不是,他是为了和我的交情,他就是这样的人,我知道。” 黑龙王默然。 “还有莱德,他也是为了我才加入那场和他根本毫无关系的战争。”罗兰不觉握紧双拳,语气低沉下去,“他本可以当个无忧无虑快活自由的吟游诗人的,却……落得那样的下场。不过他还算好得了,有我帮他把骨灰送还他的家人,更多的士兵连尸体也来不及收,就给乌鸦裹腹了,这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我这个[将]的罪。” 巴哈姆斯搔搔头:“呃,我听不太懂,因为龙族不打仗,只打架。”罗兰微微一笑:“所以,你们是超越人类的智性种族啊。” “啊!罗兰,你头一次夸我聪明耶!”巴哈姆斯喜出望外,颇有再世为“龙”之感。 你是你族里唯一的笨蛋——罗兰咽下到嘴边的挖苦,径自朝前走去,突然,他停下脚步,视线落在某一点上。 那是栋孤零零的小木屋,破旧的门板上挂着“禁止入内”的牌子,青年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罗兰……”巴哈姆斯浮起担忧之色,快步跟上,却见他没有走进屋内,只是把手轻贴门板,低下头,宛如悼念。 “男人因野心而成魔,女人却是因爱而成魔。”自嘲一叹,罗兰侧过首,望着旁边一扇黑黝黝的小窗子,依稀仿佛又看见,那个与他神似,被左邻右舍赞为绝世佳丽的女子,透过他归巢的身影,用希翼中带着不安的眼神眺望远方的情景。 还有她终于燃尽最后一丝爱意,化为哀怨厉鬼的模样。 呼吸困难,背部的旧伤像火烧一样炙痛,罗兰无意识地握紧双拳,前额靠住木板,闭上眼抗拒一波波拍打上来的回忆和痛楚,直到一只手贴上他的背心。 “对不起。” “笨龙……不关你的事。”罗兰调息镇定,睁眼松拳,“你用刀杀人,是刀的错吗?” 黑龙王回以沉默,脸上的内疚没有褪去半点。被封印在[龙眠]里的确不是他的错,但一想到曾间接伤害眼前的人,他就无法原谅自己。 “为什么你不能忘记她?你们明明是容易忘事的种族。” “人类的确是健忘的生物,但有的记忆是怎样也抹不掉的,尤其至亲的人留下的伤疤。”罗兰淡淡地道。巴哈姆斯不解:“我明明把你的伤治好了。” “……”当初封印这家伙的人是不是把他的智商也一并封印了!? 罗兰叹了口气,转过身,有这个义父在,他连沉浸感伤气氛一下下也没办法,总是哭笑不得,也许他变成如今这般现实,就是这头笨龙害的! “回去了?”巴哈姆斯眼睛一亮,他实在讨厌这个阴森的地方。 “嗯,回去了。”罗兰迟疑了刹那,接着,绽开由衷的笑容:没错,他的家已经不是这座充满悲怨、哀叹和孤寂的小屋,而是那个有许多人正等着他的温暖地方。 “顺道去前面的市集买宵夜吃,买你最喜欢的绿豆糕。” “哇——” 只见被月光染成银色的路面上,两个漆黑的身影并肩离去。 第四章 月魂与冰心(下) 这天,伊维尔伦城主难得无事可做,就翻出近十年中西两城的战史研究,看着看着,突然惊噫了声:“嗯,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有趣的事?”奉命找西南两城战史资料的秘书官转身问道。 “我发现德修普从不主动攻击西城。” “这不是当然的嘛!舍弃要塞,和隐捷敏亚的无敌铁骑在平原上决一死战,没有比这更愚蠢的事了!”以为主君脑筋短路的艾德娜嘘道。 “我本来也这么想。”罗兰毫不介意她的无礼口气,他早就习惯被艾德娜冲来冲去了,“但问题是德修普连追击的机会也放弃,这可有点不寻常。”艾德娜一怔:“什么意思?” “你过来看。” 罗兰招招手,等部下走近,将几份文件挪到她面前,“炎狼佣兵团长达留恩不止一次中德修普的计,却总是平安逃走,其他几支佣兵团也有差点被全歼的经历,但只要他们一过城境,德修普就绝不追击,可是他明明不是个能忍受他人挑衅的大度男子。还有最典型的一次,贝姆特和梅莲可在灰水河对峙的那半年多,只有两支佣兵团留守西城,德修普却眼睁睁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坐守在米亚古要塞里。” 听完主君的分析,艾德娜也觉得不对劲,再看完手边的资料,她皱起眉头:“真的!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嘛……你问我,我问谁?”罗兰故意拖长音调,快意地看到她眼中冒出火光。不介意这个部下言行失礼不代表他不会报复,谁让他是个记仇的人。 “我扁你哦!”艾德娜威胁。罗兰充耳不闻,道:“所以,去问情报部吧,叫他们在傍晚前把答案呈上来。希望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不然,我就得思考点对策了。” 与悠闲的语气截然相反,金发青年冰蓝色的双眼闪过锐利的光弧。 ****** 五位城主中,论及勤勉程度,东城城主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把交椅。当然是公事方面,论私事,罗兰的“勤勉”程度连北城城主一个零头也不及。但他没有自虐癖,真的没事可干时,也会安排一些健康的消遣。所以吩咐完艾德娜,他就拿着一本通俗读物和西南两城的战史资料跑去后花园了。 嗯……还是下界的草坪舒服。躺在柔软的鲜绿草地上,舒展双臂,深吸清凉的空气,感受午后的暖阳晒在身上的感觉,罗兰不禁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下研究和血腥有关的东西实在是件煞风景的事,就把战史资料丢一边,专心读起原打算累了才看的通俗读物,但只看了一会儿,他就露出索然的表情。 什么嘛!哪有这种事!男主人公为了得到能医治女主人公顽疾药引的灵兽血苦守森林七天七夜,期间滴水不饮粒米不食,他不成仙么!干嘛做这种像神经病的事?……哦,看到了,是为了对女主人公的一片痴心,无聊!有这闲功夫,不如去把女主人公那个难搞定的老妈摆平,省得日后麻烦……果然,不用脑子,这不麻烦来了,还要分离十年加一哭二闹三上吊才让那个岳母点头,真是多出来的事情!到底什么书这么十三? 罗兰一合书本瞅瞅封面,《新萝莉莱恋曲》六个粉红花体字跃入眼帘……原来是言情小说,难怪这么无聊——等等!为什么他的书房里有言情小说?是艾德娜不小心放错了?朵琳忘了拿走的?还是法利恩见他活得太无趣特地买来搁在书架上的? 不管是哪个,拿都拿出来了,不读完又难受。抱着一贯物尽其用的作风,罗兰耐着性子再度翻开书,无奈内容实在不合他胃口的无厘头,好容易坚持到第三部即男女主人公的孙子如何和一个敌国公主相识,他终于双目一合,睡着了。 这一幕是抱着英文书路过的东城满愿师瞥见的情景。 他居然会看公文看到睡着?冰宿惊讶地走过去,看到书名,先是呆住,随即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是套了假书皮的机密文件。 可是为什么会看到睡着?莫非是太累了?冰宿担心地俯视青年,发现脸色的确不太好,再看看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旁的斗篷,她头一个反应不是捡起来温柔地盖在他身上,而是思考眼下的季节有这个必要吗?对照罗兰的身体条件得出“没有”的结论后,她立刻打消这个念头,对青年施了个催眠魔法,并谨慎地布下警报结界(注:心灵魔法,能对进入的人进行过滤,如无杀气和敌意,就不会触发警报,属高段法术),就干脆地转身走人。 但是她不知道,这么做的结果是差点吓死一个人。 “……大人!大人!罗兰!快醒醒!喂——” “嗯……” 迷蒙中感到身体被上下摇晃,脸颊生疼,罗兰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对上一双溢满担忧的红眸,“艾…德娜?” “你总算醒了!吓死我了!”红发侍卫仍旧牢牢抓住他肩膀,松了口长气,看见他缺乏明晰的表情,才放下的心又提得半天高,“你怎样?没事吧?怎么会睡得这么熟?要不要叫医师过来看看?” “不用,我没事。”罗兰甩甩头,这才想起看书看到睡着了。但正如艾德娜所言,他怎么睡得如此毫无防备?就算没有杀气,以他的警觉,在来人碰触到他的刹那也该惊醒,哪会任这个粗鲁的家伙又摇身体又打耳光地叫了半天才姗姗醒转,除非—— 明白中了催眠术,罗兰马上断定是何人所为,咬牙切齿:笨龙!告诉他多少次不许做这种**的事,还做!真搞不懂,他的睡相有什么好看的?既不流口水也不打呼,一点趣味性也没有,还不如买面镜子照自己! 不过**归**,这回倒施得很及时,让他睡了个好觉。罗兰伸了个懒腰,感到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大脑重新焕发出活力。 “真的没事?”艾德娜仍然不放心。 “真的真的,我保证。”罗兰安抚地揉揉她瑰红色的短发,眼底却浮起与温柔的动作截然相反的诡谲寒光,“倒是我要你查的事,查得如何了?” ****** 听完情报部长更接近猜测的报告,罗兰陷入沉思,良久不发一语。 “对不起,大人。”他不开口,情报部长却憋不住,歉疚地道,“我没完成您交待的任务。” “没关系,不是你的责任,下去吧。”罗兰和声道。从战史资料推断,诺因和贝姆特相识应在八、九年前,那时他刚当上伊维尔伦城主,百废待兴,情报网只是初具规模,无法一一盯紧每个权贵,何况贝姆特当时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中等佣兵团的副团长,当然引不起情报部的注意,不过拜诺因所赐,总算把时间和事件确定了,而罗兰认为这也够了。 情报部长感激地欠欠身,退出房间。 几乎在门合上的一刻,艾德娜就迫不及待地道:“你是不是想把这件事宣扬出去,让中西两城的人民对他们的主子产生疑心?” “无凭无据,谁会相信?”罗兰用优雅的语气推翻她的臆测,“而且德修普和贝姆特的关系有多恶劣,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要不是莱德教会我友谊有许多形式,我也会被那层表象唬弄过去。” 艾德娜皱皱鼻子:“我还是不相信诺因城主和贝姆特城主是旧识。他们怎能瞒得这么好,让每个人都以为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你和席斯法尔还不是一见面就吵,但你们俩是仇人吗?” “唔……” “总之,我认为德修普和贝姆特一定有交情,不然无法解释德修普的怪异行为。”罗兰一手轻扣桌面,沉吟道,“恐怕情谊还不小,否则德修普不会忍到今天。” “你又在杞人忧天了!不管诺因城主和贝姆特城主交情多好,这么多年仗打下来,也毁得差不多了!就算他们真想和解好了,中西两城的民众也不会答应,除非他们能让死去的人复活!” “啊,你说的没错,艾德娜。”罗兰微微一笑,“问题是,这是承平时代的情况,而乱世,什么不可思议的事都会发生,比如两个敌对城签订共抗外侮的同盟契约。” “……” 罗兰将深思的目光投向墙上挂的大陆地图,低声道:“我虽然不怕麻烦,但也不喜欢麻烦,所以还是得趁早拔掉那颗和平的幼苗。” “你想怎么做?”艾德娜放弃地叹息,“暗杀?还是挑拨?” “挑拨是不可能了,西城刚得到凡尔加平原,估计十年内可不对外用兵,贝姆特一定会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嗯…上次是伏击德修普,这次就换贝姆特试试。” “当心血魔轰了你!” 罗兰轻笑出声,摆手道:“别担心,别担心,我打算栽赃给德修普,血魔要算帐也是找他。”艾德娜瞪视他:“你真是够阴了!”她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种主子? “过奖。” 艾德娜拍拍头:“好罢,我去选人,就暗影十三众如何?他们正想挽回名誉。”罗兰摇首否决:“不,这次我不用自己人,要不怎么栽赃?” “不用自己人?那你用谁?” “这个嘛,暂时还想不出。”罗兰眸光一闪,没有说出心里的盘算,因为他知道艾德娜一定会激烈反对。尽管这些年在他的教导及现实的逼迫下,这个部下已经对暗杀之类阴谋免疫,但她的思想依旧保持直来直往,光明正大的军人套路,绝无法忍受与恶名昭彰的罪犯携手,做出令人格蒙羞、死者受辱的事情。 但罗兰没有这个顾虑,只要能达成目的,再肮脏的手他也会去握,或者自己下海滚一身腥,所以他打算和死亡佣兵团搭上线,借他们的手在诺因和贝姆特之间制造误会。而且他早就调查出死亡佣兵团长和西城城主的关系,料到贝姆特不会高兴和这位宿敌碰面,搞不好还会大受打击,在决斗中落败。 总之,这是桩成本小,利益大的买卖,不可不为——罗兰思忖。 ****** 甫出办公室,金发青年就看见不远处的纤长身影。 “冰宿!”他不觉漾起一抹笑,快步走去,“你找我?” 茶发少女点点头,不解地瞟了眼带着诡异的笑容悄悄溜走的红发侍卫,仰视青年的俊颜,问道:“我想问你那个花痴女找到没?” “花痴女?” “柳轩风。” “哦,她啊,的确蛮花痴的。”罗兰回想起轩风总是呆望着他眼冒红心的模样,“还没找到,不过我估计在西城。”冰宿皱眉:“那个强盗城也相信救世主?” “不,压根不信,但南城相信。” “原来如此。”冰宿马上就想通贝姆特绑架轩风的目的,“那她就没有生命危险了……等等,诺因城主不是污陷她是恶魔,那南城怎么还相信她是神使?” “因为谣言。还有行刑那天的异象。”罗兰有些诧异,“你没看报纸吗?南城这段时间勾陷梅莲可,为轩风小姐平反的谣言满天飞。” “我这些天在研究心灵魔法,没空。”冰宿没说出早上拿他当实验品的事。 “节制点,别太拼。”罗兰知道这话说了等于白说,法利恩早就告诉他这个少女学习起来有多么狂热,简直是废寝忘食,因此进步速度快得骇人。 茶发少女眼底掠过柔情,嗯了一声,回到先前的话题:“想不到西城也有这么优秀的间谍,你可得悠着点,别落得和梅莲可一样的下场。” “嗯!”罗兰高兴极了,为她话里的关怀。自从那天看到那个仿佛拒绝的清澈眼神,他的心就一直吊在半空,纳闷她是如何发现自己的心意的?又为什么收回?是不是被他的真面目吓到了?要不要把她追回来?追求又该怎么追?是再送把剑还是魔法书——满脑子就想这些东西。 这个男人一定没发觉,他对他不感兴趣的对象可以仪态优雅风度翩翩活像最佳**,但反过来,他就表现得像只笨拙的小菜鸟,只会用损人的言语掩盖真心,虽然我也一样。冰宿心道。 “你正要回寝宫?政事忙完了?” “嗯……”罗兰本想说不急,临时改变主意,装出记挂妻子的好丈夫样子,“好久没和朵琳共进晚餐了,我想早点回去。”边说,他边细心观察对方,却见那双墨绿眸子一点动摇也没有,依旧平静淡定如一潭见凉的深秋湖水。 “这样啊,那再见。”冰宿挥挥手,转身离开当地。 罗兰凝望她的背影,确定了一件事:她没有收回对他的情,只是转化为友情,而这个认知,比在他以为她不再喜欢他时,更让他感觉苦涩。 ****** “罗兰!” 坐在窗边刺绣的东城城妃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一把放下绣到一半绣品,兴高采烈地迎上去,“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罗兰轻拥了她一下,温言道,“饭吃过了吗?” “没有。”朵琳眷恋地搂住他,想起淑女的礼仪,强迫自己松开手,退开半步,问道,“你呢?”罗兰摇摇头。 “那我叫厨房做些你爱吃的小菜。” “你不亲自下厨?” 朵琳神色一黯:“我……”罗兰托起她脸颊,柔声道:“没关系,别勉强自己,我只是很久没吃到你做的菜,很怀念而已,那我叫人端饭进来。”刚转身,一双颤抖的小手抓住他袖管,然后是细如蚊呐的声音:“我…我来做吧,你想吃什么?” 诡计得逞,罗兰解脱般吁了口气,心里却没有得意,环顾装饰华丽却显得空洞冷清的新房,他不禁遥想,父亲当年和那个后来被他毒死的妻子,是不是也过着这种言不由衷,相敬如宾的日子? 但是,和马修不同,这是他自己讨来的婚姻,所以怨不得人。罗兰走到窗边,拿起朵琳的绣品端详。雪白的锦布上是两只相依相偎的黄鹂,旁边一株粉红色的绣球花还未完成,温馨的构图,看得出刺绣人细腻浪漫的心灵。罗兰的眼神微微柔和下来。 “啊!”端着盖有银碗的餐盘走进来的朵琳看到这一幕,害羞地嚷道:“别看!别看!很丑的!”罗兰不解地转向她:“没有啊,很好看。啊,给我,我来拿。”说着,他跑过去接过她手里的餐盘放在桌上,刚放好,一个侍女推着推车走进,将主菜摆上桌。 换作米利亚坦,一定会在桌中央点根蜡烛或摆瓶花增添浪漫气氛,但罗兰没有这种情怀,也不懂得所谓的风雅,只细心地将餐巾系在妻子颈上,帮她调了杯淡酒,完成从婚前手册恶补来的模范丈夫行为手则。而这两个体贴的小动作,也足以将朵琳感动得晕陶陶。 “为什么说自己的作品丑?我觉得很漂亮。”罗兰一边倒酒一边问,他只能现在问,因为朵琳是被严格培养的淑女,不习惯在用餐时间讲话,是经过他半年多的刻意搭话,才肯在饮餐前酒期间开动金口,陪他聊几句。 朵琳秀颜一红,嗫嚅道:“我…因为妮娜老师——我的家政老师说我的绣工太幼稚,排版也不华丽,跟不上时尚……” 罗兰皱起眉:“听她胡说八道!”朵琳睁大眼:“啊?” “没。”察觉失言的罗兰连忙收回不小心露出的小辫子,重整高贵绅士的优雅仪态,“我的意思是,你不必一味照搬你老师教的东西,而应该创造出自己的风格。” “是…这样吗?” “嗯。”罗兰由衷地笑道,“我就觉得你的排版很好,很温馨,让人一看就心里暖洋洋的,这不是比单纯绣工好,仅仅让人感觉是件艺术品要好得多么?” 朵琳心脏砰砰直跳,不止为他的话,也为他与平日略有不同的清朗笑容,虽然不同在哪儿她不明白,一如她不甚理解他的论调,但丈夫夸她的作品好看这节她听懂了。生平头一次,有个人诚心诚意夸奖她的手艺,而且是她爱兹念兹的丈夫,让她极为高兴,一时冲动,她站起来,急声道:“那、那个,罗兰,我拿样东西给你看。” “好啊。”罗兰既意外又欣悦地看着她失仪的举动,心道:总算总算,她的举止不像用尺量好的般中规中矩,而开始像个人了,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朵琳捧来一只青瓷花瓶,红着脸道:“这是我下午刚插好的,你觉得怎么样?” “很可爱。”罗兰真心赞扬,虽然他更喜欢野花的自由奔放,也不得不承认人工的造景有其独特的精致美,就像这盆花,紫色的星辰搭配雪白的满天星,再加几株稚菊点缀,完美的色彩,精丽的构图,组成让人赏心悦目的效果。 真是物如其人。罗兰感叹,从这盆花,还有那幅绣图,他就可以完整地归纳出他妻子的性格:一个规矩、安份、娇弱浪漫的小女人,纯粹的温室千金。而朵琳,怕是永远理解不了她的丈夫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也不愿去理解。 朵琳害羞一笑,随即,露出如梦初醒的表情,慌张地道:“对、对不起,我失态了!我这就把花瓶放回去!” “不用了,就摆桌上罢。” “不、不行!这么脏…这么不卫生的东西!”朵琳不给对方再劝的机会,一手挽着裙摆辛苦地跑开,然后顶着一张罪人的脸走近,惶恐地行礼致歉:“对不起,我竟然做出这么没有分寸的行为,像小孩子似的,希望您原谅。” “没关系,今后别这样就行。” 罗兰吐出违心的言语,因为这是朵琳期望的回答,也是符合他身份的回答。 美貌的城妃绽开如释重负的笑靥,着迷地望着丈夫温和高贵的神态,陶醉在他绝世的俊容里,完全遗忘了那有如昙花一现的清朗笑容,也丝毫没察觉那双冰蓝眸子深处渐渐黯淡的光芒。 ****** 三天后,发生在冒险家之都提拉的事件,经由大神官之手,化作报告送至东城城主桌上。 “王果然不好当,一点执政上的小失误,都有可能造成民众的巨大苦难。” 听到主君的自言自语,法利恩瞪大眼,他原以为罗兰关心的重点会是那个将提拉周边的怪物一扫而空的神秘青年。 “大人,你知道那个叫肖恩的青年的来历?” “不是魔族吗?” “啊!”法利恩再次目瞪口呆:魔魔魔族!!? 罗兰这才回过神,摆手道:“啊,不是,这只是根据血魔所做的猜测。”法利恩恍然大悟,点头表示赞同。血魔是降魔战争漏网之鱼的传言早就不是新闻,以此类推藏在他镜子里的家伙八成也是魔魂一缕。 “真是不可思议,圣贤者究竟是怎么打败这样的种族,还将他们封印起来?” “靠满愿石呗。”丢下一句怎么听怎么像敷衍的回应,罗兰低下头,继续研究报告。法利恩为他这种轻松过头的态度暗暗叹气,肃容劝诫:“大人,这不是可以一笑置之的事情!单单一个血魔也罢了,如今又加上一个实力只怕不逊于他的高等魔族,即使有羽族和水族的帮助,我们也难有必胜的把握!” “安啦,真的不行,就把卡萨兰满愿师,他的肉身毁掉,一切就搞定了。”罗兰懒懒地道,“而且那青年未必是我们的敌人,你不要染上‘非我族类,其心必殊’的恶习。” “可是,血魔是贝姆特城主的部下……” “他是贝姆特的部下不代表魔族全是贝姆特的小兵。” 看见心腹依然不放心的表情,罗兰叹道:“唉,法利恩,你真是比我还多虑。我承认我也对那个青年很在意,但我不想在没搞清楚敌我前冒然出手,不但费力气,万一没处理干净还会引来对方的反扑;何况,有楠和枫跟着那五个人,不会让其他势力有机会接近他们。” 再一次,大神官对主君远比自己周密的头脑甘败下风。 “而且,我也不认为那四个小家伙会与我为敌。”罗兰微微一笑,笑容透出长辈的温和称许,“尤其是那两个满愿师。”法利恩不解:“为何?” “因为她们不是受人摆布的笨蛋。换作邱玲小姐那种生嫩单纯的小女娃,我就不会这么悠哉,早叫你结果她了,但那两个少女,就算哪天被陛下和贝姆特逮回去,也不会乖乖被利用,一定会将中西两城搅得天下大乱。” “……”法利恩望着主君闪闪发光的双眼,心道:他该不会正想象那个光景吧? 罗兰拉回神游的思绪,笑道:“你不这么认为吗,法利恩?” “这个,从报告看,她们确实是相当有主见的女孩,但是大人,你漏了一个问题,不,是一个人。” “唔?” “希莉丝公主。” “啊,没错!”罗兰击了下掌,沉吟道,“她们的确有可能为了希莉丝与我为敌……好罢,在适当的时机,送那个女孩去冥神那儿报到。” 法利恩恭身道:“遵命。” 真可惜,那个少女原本可以成为比梅莲可更优秀的城主,愚蠢的十二祭司,竟放走那样一块瑰宝,选蕾雪那个徒有美貌和法力的女人为继承者,真是自取灭亡。罗兰内心浮起叹惋:不过,也正因如此,让我省了番力气。 “对了,还有个男孩子是吧?他是什么来头,查出来没?” “没有来头。”法利恩苦笑,想起当日对着报告发呆的情景。 罗兰一愕,随即,好笑地按住额头:“啊,实在是……对,这是想当然的事,公主的同伴不一定是王子,看来其他四人的身份给我们的冲击太大了。” “嗯。” 金发青年将注意力调回手里的文件,问道:“法利恩,米利亚坦得知此事时,是什么反应?”大神官露出讽笑:“勃然大怒,因为那个青年把他亲手书写的匾额砸得粉碎,把金粉刮下来,拿去卖钱,还当众骂他是残害祖国幼苗的混帐色老头。” 哦!好有个性——“后来呢?” “后来米利亚坦城主就发出通缉令。” “**不说话吗?” “说了,没用。”法利恩一脸幸灾乐祸,“米利亚坦城主已经完全气昏头了。”罗兰摇头:“不,还没气昏,因为他没把**投入大牢,所以还有药救。” 法利恩冷笑道:“放心吧,大人,这一天不远了,有夫利斯他们不断给那个爱慕虚荣的男人灌迷汤、送美女、出点子,他迟早也堕落成陛下那样。就算他把持得住,只要挑唆伯都那蠢蛋谋权篡位,埃特拉还不成为我伊维尔伦的囊中之物。” 罗兰默然。 “大人,你想说什么?”法利恩敏锐地捕捉到主君眼底一闪而逝的挣扎。 “法利恩。”罗兰缓缓启口,“你必须明确一件事:阴谋固然是更甚武力的权术利器,同时也是腐蚀人心的剧毒。你可以利用它,但绝不能被它控制,甚至泯灭良心。再痛苦,也要抱牢最后一份愧疚,我不希望你变成丧失人性的败类。” “我不在乎!” “法利恩……”罗兰的叹息刚逸出双唇,就被打断:“我不在乎!败类也好,畜牲也罢,只要能辅佐你成就霸业,我不在乎变成什么样!” “可我在乎!”罗兰的嗓门也大起来。 “你不必在乎!”法利恩断然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必负任何责任!大人,我从没恨过你,相反,我感激你,是你给了那么悲惨的我新的人生。在遇到你之前,我只能做为[神子]存在,没有一个人看到[我],告诉我身为一个[人]该如何生活,如何哭笑!你忘了吗?那时的我,连表情也不会做!是你捏着我的脸颊,教会我怎样微笑,还有伤心气愤的时候最好让眼泪流出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些同学骂我是[**生的臭杂种]时,我心里充斥的感情叫作愤怒……” 罗兰起身走上前,温柔地将啜泣的弟弟搂进怀里,一边拍打他的后脑勺,一边叹息:“法利恩啊法利恩,既然你也知道那时的你多么悲惨,就不该重蹈覆辙。你没发觉,现在的你,就和我当日见到的你一模一样——存在感稀薄,不懂何谓自我,只是那时的你是神明的玩偶,现在变成我的影子。” “……” “法利恩,你是我的弟弟,不是我的影子,你得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愿望、自己的感情,不然,这样下去,你会丧失自我,变成一具完完全全的影子。” “没关系,你需要影子。” “法利恩!”罗兰终于光火了,“你怎么就是不开窍!我不要你变成我的影子!就算我需要影子,也不要唯一的弟弟来当!我要你活回自己!活回一个人!!” 大神官不动如山,悠悠反问:“怎么活回?” 这回轮到伊维尔伦城主无言,半晌才道:“嗯,首先,挖掘原本的人格……” “我没有原本的人格,我一开始的人格就是现在这个——你赐给我的人格。” 罗兰脑中嗡嗡作响,踉跄后退,重重靠在桌沿上,表情空白,一股想放声大笑的冲动支配他整个感官,但当他恢复知觉时,只听见自己低沉的笑声,右手撑住额,视野漆黑。 “大人!?”初次看见他这么反常的模样,法利恩极为紧张。 “对不起,法利恩。”罗兰放下掩面的手,黯然道,“我是个失败的兄长。”无论是对眼前这个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还是对那个远在绝境长城的义弟。 “没这回事!”法利恩深深皱眉,“你根本无需责怪自己,也没做错任何事!相反,你给我的恩情我做牛做马也回报不了!你是我最尊敬的主子,也是最仰慕的哥哥,为什么你要说出那种莫名其妙的话!” 罗兰苦笑,想起伊芙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天知道他根本没为他们做过什么啊!不过是把一个捡回去抚养照顾,教会另一个为人的喜怒哀乐,仅此而已,他们回报给他的却是他当初付出的万倍也不止!一个甘愿化身死神为他沾染一身血腥,一个宁做影子为他做尽一切恶事——做牛做马也回报不了的人是他才对! 突然,他想起一事,狠狠打了个寒噤。 那个少女,也会变成如此? 虽然在发现冰宿将情意转化为友谊时他很失望,但等心情平静下来后,他也释怀了。因为罗兰了解,无论是友情也好爱情也罢,那个少女都不会轻易付出,而一旦付出,就是义无反顾、绝无保留的。所以只要他好好珍惜这份情,并以等量的感情回报,冰宿还是有可能留在他身边,忘了原本的世界,成为他可以托付内心软弱的伴侣——即使她不爱他。 但是现在,他开始怀疑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尤其想到那双清澈的眸子蒙上世故的阴霾;那双洁白的小手染上永远洗不净的鲜红;那颗聪慧却纯粹的心灵和他一样堕入野望的泥沼,就感到锥心的刺痛。 她会变成怎样,若她留下来? 是变成伊芙那样铲平一切的刀?还是法利恩这样没心没肺的影? 而他又能给她什么? 一颗什么都不是的真心?一顶后冠?一座大陆?金钱?珠宝?华苑……这些垃圾? “抱歉,法利恩。”罗兰合上眼,疲倦地道,“我想一个人思考点事情。” ****** 夜阑人静。年轻的城主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抱胸沉思,良久,他叹了口气,低声道:“巴哈姆斯。” “呃!”黑龙王一脸惊愕地出现在窗台上,这还是头一次,罗兰主动找他搭话,而听到对方接下来的问题,他的下巴更滑落到地:“你有喜欢过谁吗?” “……” “巴哈姆斯?” “没有喜欢过。”黑龙王搔搔头,镇定下来,原来他的小义子也来到为情所困的季节了,“我只爱过。” 罗兰诧异地看着他,惴惴地问:“不会是…和我一样的男…小孩子吧?” “她叫玛蕾尔妮,是个半精灵。” 幸好,幸好。罗兰抚胸,松了口长气,为义父尚有药救的心态感到由衷的庆幸,却听得他道:“也是她把我封印在龙眠里。” “为什么?” “因为我毁了她的国家,确切的说,是另一个我。” 瞥见青年不解的眼神,巴哈姆斯解释道:“我原有八重龙格,是我父王的杰作,他希望我成为龙族里最强的强者,就在我还是颗蛋时对我下咒,让我孵化成这么奇怪的模样。” “你多长七颗脑袋,不,多出七种人格就能变成强者了?”罗兰困惑打断,难以理解前黑龙王的盘算。 “他是这么想的:强者只有通过逆境才能练成,最好是那种得时时刻刻保持警戒,不断有势钧力敌的对手挑战的逆境,但现实不可能有他想的那种环境,也没有那么多沙包,所以他只好为我创造敌人,也是最强的敌人——自己。” 真…真是条**龙!有道是“虎毒不食子”,他居然……罗兰忍不住耙耙浏海,对前黑龙王几近疯狂的行径甘败下风。 巴哈姆斯垂下眼:“父王的计划很成功,打出生那天起,为了争夺身体的所有权,我们就一刻不停地战斗,彼此撕咬、扭打,战力一天比一天提升,心境一天比一天冷酷。六百岁时,我的力量就超越了已经三千七百多岁的父王,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在一次比试中咬断了他的脖子。” 罗兰倒抽一口凉气,无法置信:“是你做的?” “不,是辰,我的第三个龙格。接到其他黑龙通报的金龙王马上赶过来,把我打趴在地,先痛骂了父王一顿,再用心灵之眼在我们当中挑挑拣拣,最后他把我拎出来,要我管好我那七个凶残的分身,我说我没这本事也没这兴趣,可他不听,硬将辰他们封印了,把我带回去,要我勤加锻炼,吃掉另七个我,成为一个完整的龙格。” “我一点也不感激金龙王,也不相信我能吃掉他们。因为我是我们当中最弱的,而且我也不想独占身体。平时我和其他的我在精神世界里争斗,只是为了保全我自己罢了,加上一下子失去大半的自己,让我很不习惯,幸好还有麦先和扎姆卡特陪在我身边,尤其是麦先,他教会什么也不懂的我识字读书,虽然扎姆卡特总是把我的书撕破,拉我出去飙玩,回来时被金龙王和麦先臭骂罚跪。” 嗯,我想我大致了解三首龙的性格了。罗兰心道。 “满千岁那年(注:相当于人类十八岁,以龙族算刚成年),我为了弄到和扎姆卡特赌博用的金币潜进奥斯曼帝国的王宫,洗劫完出来时,撞见离家出走的玛蒂,也就是玛蕾尔妮。她背着一只大包裹从窗口跳出来,爬到一半绳子断了,正巧压在我头上,惊叫声把侍卫引了过来,我没办法,只好带着她一起逃。” “这么说,那位玛蕾尔妮小姐还是个公主咯?” 黑龙王点点头:“嗯,她是奥斯曼帝国的七公主,也是你的祖先,伊维尔伦开城城主鲁西克·福斯的曾曾曾姨母。”罗兰愣了半晌,吐出一句:“哦,好巧。”不愧是缘份。 “我们一直逃到城外才停下来,这时太阳升起来,我看到玛蒂的长相,呆住了。她长得比我见过的任何人类都美丽,头发是月白色,是月精灵才有的发色,可是她又没有尖耳朵。玛蒂骂我看什么看,难道没见过半精灵吗,我问她什么是半精灵。玛蒂用看乡巴佬的眼神看着我,发现我的瞳仁,说‘原来是头龙少爷’。” 巴哈姆斯眼中浮起柔情,显然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我觉得很稀奇,从前每个人类一看出我龙族的身份,都飞也似的逃跑,只有她一点也不怕我,还对我评头论足,后来我才知道,那时的玛蒂就已经是帝国排行第六的大魔导师,被喻为[神童]的天才魔法师。” 神童?罗兰一怔,摆摆手:“等等,容我插嘴,请问那位玛蒂小姐当时几岁?” “十二岁,怎么了?” 果然是恋童癖! “没什么,说下去吧。”金发青年用无奈的语气催促。黑发龙王不疑有他,续道:“玛蒂对我解释了什么是半精灵,我很高兴,我觉得她和我一样是四不像的生物。这时,她大叫一声,说她的行李不见了,然后她盯住我,不,是盯住我的包,一把拎起我的领子,要我负责,理由是她的行李会掉都是我的错,命令我把她护送到月精灵之乡。其实就算她不要求,我也打算跟着她,看看这个既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精灵的少女是怎样生活的,所以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你认为你不是龙吗,巴哈姆斯?”罗兰蹙起眉头。巴哈姆斯沉默良久,无意识地屈起膝盖,牢牢抱住,幽幽地道:“我认为我是,但我的族人不承……” “这就行了。”罗兰打断,“只要你自己相信你是龙,他人的闲言碎语,无需放在心上。”巴哈姆斯眨眨眼,漾开一抹开怀的笑:“嗯。” “话说回来,那位玛蒂小姐,应该也有和你相同的烦恼吧?” “嗯,但玛蒂没有我迷茫,她求我带她去月精灵之乡,只是想看看孕育了她那精灵母亲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不是想做精灵,她已经决定做为一个‘人’而活,所以当我们到达月精灵的栖息地爱尔菲兰特时,她只在外面看了一天,就离开了,连进去都没进去,她真是个非常坚强的女孩子,不像我,她总骂我是条窝囊的龙。”巴哈姆斯笑了,笑容充满深挚的情意,“和她在一起旅行的三个月,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们俩都是初出茅庐的旅行家,一路上闹了数不清的笑话。” 罗兰奇道:“为什么徒步旅行?你可以驼她去爱尔菲兰特啊!” “这是玛蒂的主意,她说出来都出来了,就该好好享受旅行的乐趣,一下子就到多无趣。而且她平常被关在深宫里,都没机会看看百姓的生活,正好趁此机会帮她父王体察民情。” “哦。”天生的王者。 巴哈姆斯漆黑的眸子浮起几近感伤的怀念:“一路上,我都没发现自己的心意,直到我送她回到王宫,觉得好不舍好不舍,才发现不知何时起,我已经爱上玛蒂了。我爱她活泼率直的个性,明亮耀眼的笑容,蛮横泼辣的语气,扮鬼脸时的俏皮表情……爱她的一切一切。玛蒂也很舍不得我,就和我拉勾约定,每晚都去看她。我没有向她告白,吻了她的额头就走了。” “为什么不向她告白?”罗兰插口,语气除了不解,还有一股难言的艰涩。他想起自己对茶发少女那欲吐却不能吐的梗塞情结。 “因为不敢。”巴哈姆斯将膝盖搂得更紧,“在我察觉对玛蒂的情感时,我清晰地感到另七个我对玛蒂的恨意,他们认为我玷污了龙族的骄傲,爱上一个低贱的半精灵,加上被我独占身体三百多年的怨恨,让他们恨不得把我和玛蒂一起撕成碎片。那股恨意强烈到差点把金龙王的封印都冲破了,我当然要急忙逃走,回龙谷求他再给我施道封印。金龙王施完后说,另七个我的力量已进步到连他也快压制不住,要我别再心软,干掉一个是一个。我说我已经试过,可是他们学乖了,联手对付我,让我一点下手的机会也没有。金龙王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就走了。” “他可真不负责任。” “不是不负责任,金龙王已经尽力了,他也老了,当然敌不过年轻的我,何况他本来就不是我什么人。”巴哈姆斯不以为意。罗兰皱眉道:“那血龙王和银龙王呢?他们总帮得上你也肯帮你吧?” “帮不上,他们更不是我的对手。” 罗兰睁大眼,用一种不确定的口吻道:“喂,[红黑白]三龙王,你的排名好像比血龙王低耶!”这头笨龙这么强?抱歉,他不信。 巴哈姆斯淡淡一笑:“那不是我们三个的排名,是我们父王的排名,我那时还没被族人承认,是后来辰占了身体,一口气杀了包括母后在内三分之二的黑龙,剩下的族人才忙不迭地把王的帽子扣到我们头上。但我知道,在他们眼里,我永远是[怪物]。” “……” “为了赶在封印解开前压制辰他们,我拼命锻炼,忙得连和玛蒂的约定也忘了。一天我听到几头母龙在打屁(不用怀疑,这么粗俗的用词一定是从某条同性恋龙那儿学来的),说一个奇怪的女魔法师到处抄龙窟,从五年前开始,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得大惊失色,想该别是玛蒂,连忙回去翻日历,才发现不知不觉已过了五年了。当夜我就赶去奥斯曼帝国的王宫敲玛蒂房间的窗户,她一见我,又哭又骂,差点把我从楼上推下去,然后她盘问我,为什么不守约定,五年里音讯全无。我不敢告诉她实情,就随便编了个理由,可玛蒂一下子就拆穿了,她咬牙切齿地掏出一只锁龙枷,趁我不备套在我脖子上,威胁我一天不说真话,就一天戴着这玩意儿做她的狗。” 好…好性格的女人。伊维尔伦城主抹汗:比拉克西丝还有女王派头。 “我急坏了,做狗做猫倒无所谓,问题是锁龙枷会不断吸收我的力量,还有封印的力量,万一让七个我脱困就糟了!我只好老实交待,玛蒂听完,二话不说拿下锁龙枷,骂我父王是条神经病龙,要对我施法,我拉住她手,告诉她没用的,不管她是多么强大的法师,也不可能战胜得了我这头怪物。” “那玛蒂后来是怎么封印你的?” “因为我告诉她我的真名,又给了她一条我的龙须做的护身符。”巴哈姆斯摸摸耳鬓的黑发,哀伤地道,“这是玛蒂的要求,她说她会亲手终结我,在我丧失自我的那天,说这句话时,她的表情很平静,眼里却涌出了泪水,那一刻我知道,她爱我一如我爱她。” 罗兰静静望着两行清澈的液体沿着黑龙王白皙的脸颊滚落,转头泡了杯热乎乎的咖啡,递给神思不属的义父。 “当夜,我要了玛蒂。第二天早上我返回龙窟,因为我不想伤害玛蒂,不想她亲手杀死她深爱的男人,可是我终究没赶上,封印破裂了。我本以为辰他们会立刻杀死我,但他们没有,他们想让我亲眼看见自己杀死玛蒂,以偿他们被封多年的痛苦。” “短短一天时间,辰就把整座帝国**成废墟,只剩下帝都米隆。街上,人们疯狂地四散逃窜,哭嚎推挤,只有玛蒂一个人朝我跑来,穿着魔法袍,拿着法杖。她声嘶力竭地叫我的名字,一直叫到趴在地上吐血为止,我看得好心痛好心痛,但这些都比不上后来……玛蒂用我教的法子把我封印在[龙眠]里,然后用封印了我的剑,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巴哈姆斯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那一刻,我觉得心被掏空了,连悲哀也感觉不到,脑中一片空白。当我清醒时,想起我做了什么——我吃了七个我。真可笑,玛蒂生前我一心认定自己做不到,可她一死,我就办到了,我真的如她所说是头窝囊的龙。因为激斗下元气大伤,我没多久就昏了过去,直到你的血唤醒我。” 久远的悲哀化作刻骨的寂寞将黑龙王紧紧包裹,渗入冰冷的气息,突然,他感到双手间传递来丝丝暖意,抽走那冻结心扉的寒冷,还有孤寂。定睛一看,才发现掌中不知何时多了杯咖啡,浓郁的香气以白雾的姿态飘散开来。 刹那间,寒意褪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温馨,填满心房。 “对不起,巴哈姆斯。”罗兰自责地道。 “没关系。”黑龙王微笑着捧起咖啡杯,啜饮醇厚香甜的液体,“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虽然伊人已逝,心伤犹在,但上天总算待他不薄,让他认识罗兰,这个他疼入心坎的义子,而且这一次,他一定会牢牢守护住他,不让他步上玛蒂的后尘。 “但……”罗兰欲言又止,顿了顿,恢复平常的神态,“也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天很晚了,喝完咖啡你就去睡吧。” “哦。”巴哈姆斯乖乖点头,压根忘了对方先前的异样。就在他准备回影子里睡大头觉时,罗兰喊住他:“巴哈姆斯,你的真名是什么?” “……暮。” “那我以后就叫你暮了。” “嗯。”巴哈姆斯开怀一笑,隐去身形。 再度沉寂下来的室内,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金发青年默然独坐,内心充满迷茫。听了黑龙王与半精灵法师悲剧的恋情后,他反而更加困惑,因为那种轰轰烈烈的炽情和他心里那宛如细水长流的情愫完全不同。若前者是烈火,后者就是水网,一张绵密的、无限的大网,包裹住他的心。而名为[野心]和[良心]的两条巨龙,正激烈地拉扯这些柔韧的情丝,试图挣破情网,重获自由。 之所以不同,是因为他只是喜欢,还没有爱上? 那么,是否代表他能够放下这段情? 可是,放下这段情后,他又该如何排遣这无边无际的寂寞? 一张明媚的笑靥浮现在他的脑海,驱走了所有的迷茫和挣扎。这一瞬间,罗兰突然理解了玛蕾尔妮说那句话时的心情——只要你好,我就好。 没错,和喜欢的人的未来和幸福相较,我这点心酸和痛苦算什么? 罗兰合上眼,皎洁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如同透明温柔的水帘,这一刻,宁静和祥和驱散了萧煞的阴霾和远古的悲音,就好像五月的雨,迅速而悄无声息,令周围的一切都融入其中。 “就…这样吧。” 他微微一笑,笑容温柔而苦涩。 ****** 冰宿感到非常不对劲。 就像一觉醒来,看见天地变色引力消失河水倒流那种心情。 而原因,就在对座那个笑得万分迷人,但她看了只想痛扁的家伙。 “冰宿。”察觉她的心不在焉,罗兰没有丝毫不悦,依旧保持足以让百分之九十九的女人脸红晕死的魅力笑容,“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没有。剩下百分之一的那位在心里回答。 罗兰看出她的答案,轻叹一声:“那好,我再说一遍……” 不对劲!愈来愈不对劲!冰宿脑中警铃大响,换作以前,他早就趁机调侃几句了,哪会如此恶心地摆绅士风度!到底怎么回事!? “……所以从今天起由艾露贝尔指导你魔法,艾德娜会开始教你使用霜恸……”青年再次闭上嘴,打量两眼无神的少女,将内心的担忧化作最没诚意的社交辞令,“你今天似乎不是很能集中精神,我让侍女带你下去休息。” “呃!”冰宿还没回过神,罗兰就摇铃唤进两个侍女,把刚才她没听进去的事简要交待,要她们带人回房,就整理桌子准备上朝。 这家伙!吃错药了? 瞪视紧闭的房门,茶发少女丈二摸不着头脑。 ****** 经过一个白天的紧迫盯人,冰宿得出结论:罗兰没有吃错药!因为他对其他人的态度和平时一样,唯独对她幡然改变。其实也不是改变,而是回到他们最初认识的模样。 他,缩回自己的壳里去了。 为什么?晚间,少女坐在寝室的办公桌后,咬着大姆指冥思苦想: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昨天明明还好好的!是她无意中做了什么刺激到他的事?还是他察觉了她的心意,为了不让她沦为**才刻意疏远她? 不管怎样,光坐在这里想根本找不出正确答案,还是应该去问本尊! “冰宿。”红发侍卫端着夜宵进来,一脸纳闷,“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不但跷了我的课,还跷了艾露贝尔的,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冰宿站起来,一边取下衣架上的斗篷一边问:“艾德娜,你主子下班了吗?” “呃,好像还没。” “很好。”语毕,少女大步走向玄关。艾德娜一愣,唤道:“你去哪儿啊?” “告白。” 告白?年轻的侍从官托着餐盘,呆在原地,久久…… ****** 满天星光穿过叶缝洒落,在落叶扫尽的石子路上烙下点点银芒。偶一抬头,望见这万星争辉的绚丽景象,少女眼中不再流露出憎恨的波动,代之以一抹释然。 她对兰寒星的恨意,悉数建立在父母的爱被抢走的不甘上,而如今,她已决定不回地球,放弃那个只令她痛苦的执念,她对兰寒星的恨自然就不存在了。 曾经她以为,只有得到父母的承认,她的人生才有意义,但现在她明白了,她真正想要的,只是个需要她的地方,她受够了付出却没有回报的日子,虽然因为自尊心挣扎了一段时间,然而在看见金发青年眼底一天天累积的真挚情感时,她决定:为他而留下。 不止因为这个人需要她的付出。更重要的是:她和他有相同的心情。 所以,冰宿万万不能忍受今日罗兰的态度,她可不是大度的女人,能够再次忍受被人拒之门外的痛苦;也不是痴恋的女人,只要看着他、守着他就满足,她可以不要名份,但绝对要他的情! 小路豁然开朗,冰宿瞅瞅不远处一株高大茂密的金木犀树,嘀咕道:“还没来。” 拜晚睡的习惯所赐,她知道罗兰办完公经常来这里拉一曲,而她趁机打开窗子,将之当作帮助集中精神背咒语的轻音乐或增加睡意的催眠曲。冰宿一点不觉得这种行为有辱艺术有伤情趣,因为她知道罗兰拉小提琴也不是为了所谓的浪漫,而是为了整理思绪。她担保,在拉着那流畅优美让万物沉醉的琴音时,青年脑子里转的全是今年的米价该怎么调整或哪城的政要需要铲除之类念头。 但就是这样一个超级表里不一的男人,紧紧抓住了她的心。 听到动静,冰宿闪到树后,果然,不一会儿,那充满个人风格不快不慢悠闲自在又不显拖泥带水的脚步声就停在左近,接着—— “谁在树后?” “是我。”茶发少女干脆地走出来,她本就不打算藏头露尾。 罗兰身子微晃了一下:“冰宿!你还没睡……不,你找我?”这丫头跟了他一个白天不够,还搞夜袭?就算他白天态度冷淡了点,她的反应也不该这么激烈吧!何况,他实在是没法做出更温和的应对,光是压抑翻腾的情绪,维持最基本的礼仪,就竭尽全力了,她就不能给他一段缓冲时间? 冰宿不答反问:“为什么躲着我?” “我……”罗兰深吸一口气,道,“没有躲着你啊。” “放屁!” “……”好容易筑起的心防全塌,年轻的城主被这句意料之外的粗话击得呆然。茶发少女眯起眼,一字一字道:“别跟我打马虎眼,你明白我的意思。” 罗兰调匀呼吸,恢复镇定,直视她的双眼,换上认栽的表情:“我明白了,今天是我不对,其实我是心情不好,才会这样,不是想跟你绝交的意思。” 绝交?这家伙在说什么?冰宿听得一头雾水。 “你放心,冰宿,我们永远是好朋友,我绝不会再像上次一样拒绝你的友谊……” “去你的友谊!” 罗兰二次愕然。冰宿满脸通红,连连喘息,咬牙切齿:“你这笨蛋…我真不敢相信,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在演戏?你…你以为,我要的是你的友谊?罗兰!” 沉默持续了将近十秒,期间,一缕红云缓缓爬上青年俊美的脸庞。 “你……”他哑声道,“不是不喜欢我吗?” 这回轮到冰宿呆住,半晌,恍然大悟:“你以为我不喜欢你?”难怪!原来是这缘故! “你真的喜欢我?”罗兰仍在怀疑。 “废话!你不是观察力一级棒吗!为什么看不出来?” “可、可是!”罗兰有点着慌,“你没有吃醋啊!我试探过你,说我要和朵琳共进晚餐,你一点都不动摇!”冰宿用受不了的语气道:“那是因为我知道你根本不想和她一起吃饭!再告诉你一件事,我有吃醋,在你每晚和你老婆**的时候。” 轰的一声,青年原本只是薄红的脸颊瞬间涨成熟透的蕃茄色,结结巴巴地道:“那、那个,我是不得已的……” “我知道。” “我们也不是每晚,只是偶尔……” “嗯哼。” “……对不起。”终于会意自己的行为纯粹是越描越黑,罗兰垂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般嗫嚅道歉。冰宿微微一笑:“你和她结婚是在对我动心之前,何罪之有?” 罗兰默然片刻,道:“就算顺序相反,我还是会娶她。” “我明白。” “你根本就不明白!”罗兰激动起来,“我不是值得你喜欢的男人!你值得更好的!而且…而且我也不想你做我的**,这么屈辱的……” 冰宿充耳不闻,挑了挑眉:“我只想问你,你喜欢我吗?” “我……”罗兰犹豫良久,终是无法在她清澈的眸光下撒谎,“我喜欢你。” “那就没问题了,我乐意做你的**。”冰宿开心地挥挥手。 果然~~~罗兰暗暗**,他就知道,这又是头喜欢牺牲奉献的小绵羊,但这回,他这头大野狼绝对绝对不再造孽。 “听着,冰宿。”他垂下掩面的手,严肃地道,“别被爱情冲昏头脑,你一向聪明理智,应该早就想到这个决定的后果是什么——你会丧失你的人格尊严!” “我才不会只做你的**。”冰宿抬起下巴,昂然道,“我有自信成为你的左右手!” 罗兰深深一叹,疲惫反问:“什么样的左右手?”冰宿一怔:“咦?” “是法利恩那样的,还是伊芙那样的?” 冰宿先是浮起困惑之色,随即转为失笑:“原来如此,原来你真正的顾虑在这里。”罗兰皱眉道:“别说得这么轻松!你根本不明白问题的严重性!” “我很明白,你怕我和伊芙将军一样沾染血腥,或成为法利恩那样冷酷无情的谍报头子是吧?” “既然你明白……” “我不明白!”冰宿大声道,“我不明白你干嘛担心这事!这根本是理所当然的发展!”罗兰也提高嗓门:“我就是不想事情发展成那样!” 冰宿吸了口气,压抑一拳揍过去的冲动,好言道:“听着,罗兰,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这是属于自然规律的发展,人力绝无法抗衡……” “不,只要我拒绝你,就可以阻止了。” “呜啊——”茶发少女终于崩溃了,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前后摇晃,“我一直以为你聪明得过火,却没料到你其实蠢成这样!还顽固得像石头!难道这就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罗兰被她摇得七荤八素,哪还听得清她嚷什么。察觉这点的冰宿停止摇晃,拉低他的领口,低吼道:“别把你的价值观套在别人头上!” “呃?” “在你看来,变成那样的我很可怜,但对我个人而言,我是很幸福的!” “杀人——怎么会幸福?”罗兰眯眼。冰宿回视他:“但失去你,我会更不幸福。”罗兰的呼吸错乱了一下,颤声道:“没关系…你还没有爱上我,只要把感情收回去……”冰宿叹了口气,松开手,后退半步。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 一股寒气从青年的心底窜起,令他的心凉了半截,热了另一半。 “诚然,我早就预料到爱上你的下场,我也曾挣扎过,但我终究控制不住自己。”冰宿坦然道,“而且我觉得爱上你并不是很糟的事,至少我不是在唱独角戏。” “不是唱独角戏又如何?”罗兰压下内心的激荡,冷冷地道,“感情可以当饭吃吗?当你尝到抛弃一切却得不到你应有的名份,苦苦追求还是无法成为我心里的唯一时,你还能满足于一句‘喜欢’吗?”就像那个女人一样! 冰宿眼中迸出险恶的光芒:“罗兰,你知道我这个人最厌恶什么吗?” “……不知道。” “付出得不到回报!”冰宿喊道,“我不怕付出!我只怕没有人需要我!我可以无止境地付出,代价是要有回报!而且我要求不多,只要一句回应就行!你知道的!你听过我的身世!” 罗兰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的颊,心疼低语:“对不起。” “不要拒绝我,罗兰。” “我不是拒绝你,而是…而是……” “我知道。”冰宿搭上他的手背,笑得很温柔,“你不想伤害我,但是罗兰,你自认为我好的安排,对我而言,未必是好,我有我自己的判断,不需你多事。” 青年沉默半晌,用力抽回手,摇头道:“不行,这对你不公平!我只给你一句喜欢,你却给我这么多!我承受不起!” “你已经把你可以给我的都给我了啊!” “可是——可是——不够!” 冰宿叹息,耙耙前发,彻底做好打长期战的准备:“罗兰,你太高估我了。” “啊?”金发青年愣了愣。茶发少女定定凝视他:“你说你没资格接受我的感情,老实告诉你,我比你更没信心!”罗兰大惑不解:“为何?” “我问你,你觉得我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吗?” “当然了!”罗兰斩钉截铁地道,标准的“**眼里出西施”。冰宿忍俊不禁:“我不这么认为,我很有自知之明。至今为止,有很多男生爱慕我的长相接近我,可一旦接触到我的性格,他们都无一例外地掉头离去,因为我不像别的女孩懂得温柔、懂得撒娇,甚至连所谓的情趣也不懂,我只知道读书。” “……” “所以,我是个非常贫乏的女人,不是我很了不起,愿意付出那么多,是我只懂得这种付出。”冰宿垂眸道,“我还希望你别嫌弃这样的我。” 罗兰强忍将她拥入怀的冲动,艰难吐字:“我从未嫌弃过你。” “你不觉得我是个僵硬无趣的女人?” “僵硬无趣,我也是。” “你比我好多了。”冰宿轻笑,抬眼直视他冰蓝色的双眸,用自嘲的口吻道,“我是个冰人,给不了你温柔,给不了你体贴,给不了你其他女人能给你的一切一切,我能给你的,唯有这一颗冰心,你是要敲碎它,还是接受它?” “冰宿……”罗兰**了一声。她这分明是把他逼入绝境!他可以拒绝全世界的女人,可以拒绝最热切的爱语,唯独这个少女的告白,他无论如何拒绝不了! 何况这告白是她灵魂的呼喊,拒绝,就等于扼杀她的心。 他伸出手,将她紧紧拥住,苦笑道:“你会后悔的。” “不会。”冰宿坚定地道,也紧紧回抱住他,深埋进那无比柔软温暖的黑天鹅绒布料里,一股拥抱夜的感觉,在她心里荡漾开来。 “我会毁了你的人生。” “你这个傻瓜。”冰宿轻轻叹息,“为什么你就是不懂,是你给了我真正有意义的人生。” 他是她心坎上的月光,为她照亮了她晦暗如墨的人生。 “法利恩和伊芙也说过类似的话。”罗兰笑得更苦。冰宿白眼一翻,懒得再解释,一把按下他的后脑勺,以行动表示决心。 罗兰瞪大眼,随即,他的眸光渐渐朦胧,呼吸也急促起来。少女生涩的吻技却挑起他前所未有的强烈**,但更震撼他心扉的是从那柔软的唇瓣传递来的炽热情感,如奔腾的岩浆迅速淹没他的意识。 “你……”罗兰勉强拉回一丝理智,喘息后仰,“你要想清楚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拒绝我!不然,就算你将来后悔,我也绝不放手!” 冰宿灿然一笑:“今晚你废话特别多。” 这回,青年主动吻住少女的红唇,温柔而坚定,宛如誓约。 [……我会一辈子爱我的妻子,不抛弃她,不害她伤心落泪,让她过得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幸福……]童年的誓约一字字浮上心头,呼应他逐渐加深的拥吻。 从今以后,无论世俗的定义如何,唯有这个少女,是他认定的妻子。 第五章 君与臣 第二天早上,伊维尔伦城主刚打开办公室的大门,就对上三张坏笑的面孔,总共六道意有所指的视线瞧得他毛骨悚然:“干、干什么这么看我?” “我们看见了!”久候多时的大神官、魔导团长和随侍武官齐声道。 啪哒!罗兰脚下打滑,幸好攀住门框,才没跌倒,但已是狼狈万状。他急忙砰上门,满脸通红地瞪视三人:“你们偷看!” 艾德娜嘘道:“你这么凶干嘛,我们又没看到什么,不过是接吻罢了。”说到这个她就来气,本以为能看到激情四溢的火辣场面,结果那两个自制力超强的家伙,明明吻得快没气了,还能及时打住拜拜,害她白吹了半夜冷风。 “非礼勿视!” “我这叫克尽职责,以防你们这对亲昏头的恋人被哪里窜出来的刺客‘喀嚓’。”艾德娜振振有辞。罗兰狠狠瞪了她半晌,转向另两人:“那你们俩呢?” 法利恩干咳道:“那颗金木犀树,是我最喜欢的冥想场所。” “同上。”艾露贝尔掩嘴道。艾德娜举手补充:“对了,我也喜欢拿那颗树练拳脚。” “……”下次谈情说爱一定要找别的地方! “放心吧,大人。”大神官安慰道,“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看见。” 就是被你们三个看见才糟,换作其他人,屠刀一抹就清洁溜溜。罗兰叹了口气,放开扶住门框的手,叮咛道:“别说出去。” “废话!”艾德娜丢给他一个大白眼。艾露贝尔脸露好奇:“罗兰,你是几时喜欢上满愿师小姐的?我都没看出来。”金发青年还没答话,艾德娜得意地扬起头:“我可早看出来了哦,艾露贝尔,待会儿我一一告诉你。” “嗯!” 罗兰险些冲上去掐住随侍武官的脖子。 至今为止,房里的四人无一提到伊维尔伦城妃的存在,区别是罗兰真的忘记,法利恩三人是注意到了却不说。他们早就知道主君对朵琳那型的女性毫无兴趣,搞婚外恋完全是正常的发展,而且他们更担心冰宿的立场。 艾德娜首先开炮:“喂,你想怎么办?别说你想把冰宿当地下**,我会敲断你的肋骨!” “就算我想把她纳为**,她也不会肯的。”罗兰睨了她一眼,走向桌后,“何况我从未打过这么混帐的主意。” “算你还有点良心!” 艾露贝尔忧虑地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呢,罗兰?就算没有朵琳夫人,以冰宿的身份,你们也无法结合的,她是神使啊!”法利恩插口道:“不,这是政治谎言,冰宿小姐是普通的女孩子。”艾德娜一呆:“啥?不会吧!” “我知道。”艾露贝尔沉声道,“问题是民众不知道,也不能让他们知道。” “现在不能,将来就可以了。” “咦!”三人一齐看向发言者。 罗兰坚定地道:“我会娶冰宿的,一定。” “那朵琳夫人怎么办?”最好心的水族族长终于忍不住问了声。 “管她去死!” 差别待遇。三人脸上同时划下几条黑线。 年轻的城主扫视三个部下,道:“话说回来,你们大清早守在这里,除了糗我,就没别的事了?” “对啊!”艾德娜理直气壮地道。艾露贝尔默认。法利恩道:“不,我有件事汇报。”多亏了他,让两女免于被丢出门外。 “什么事?”红发侍卫喧宾夺主地问道。瞥见主君额角跳动的青筋,远比友人擅于察颜观色的水族族长连忙拖了她离去,不然,友人恐怕会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干净床铺睡,或者天天从汤里捞出一只活青蛙。 “说吧。”门一合上,罗兰吁了口气,恢复冷肃的统治者姿态。大神官也敛去轻松的玩笑表情,起身恭敬答道:“凌晨时分,北城的探子传来情报,青龙骑士团被从前线撤换下来,换红龙骑士团和道格拉斯顶替。” “哦。”罗兰挑了挑眉,“这下有趣了。可怜的梅莲可,看来她的苦日子还没到头。是米利亚坦主动替换的吗?”法利恩摇头道:“不,是道格拉斯自个儿请缨的。” “**没反对?他应该明白放那头凶龙出去会有什么后果。” “跟上次一样,反对遭驳回。”法利恩摊摊手,“因为提拉的事,米利亚坦城主最近心情很烦躁,只被道格拉斯怂勇了几句就答应了,君无戏言,**只好饮恨。” “奇怪,那家伙每次和我下棋都反悔,为什么说过的话不肯收回?”罗兰不解。 “因为这包括在主君的面子里。” “原来如此。”懂了! 罗兰懒懒耸了下肩,浮起带着叹息的讽笑,“只不知会有多少南城百姓,因为他的面子成为凶龙狩猎的对象。” ****** 北城埃特拉·上界。 “大人,请留步!” 听到背后响起的沉稳嗓音,米利亚坦脚步一顿,无奈地转过身。 “什么事,赛雷尔?” 北之贤者走上前,先行了一礼,才说出喊人原因:“有关道格拉斯团长提议的事,我希望您能再考虑一下。” “你的意思是不同意他的提议?” “我……”生性温和的青年犹豫了一下。米利亚坦趁胜追击:“我可是很赞成哦,是应该让那帮野蛮的强盗吃点苦头了。巴曼太重骑士道,不愿对地上军队出手,西城不动,他也不动,弄得整支青龙骑士团像吃闲饭的。道格拉斯就没这顾虑,他还向我保证会在半个月内将那群侵略者赶出南城,他这么有自信,你说我怎么能拒绝他?” 赛雷尔眉间浮起苦色:“可是,团长阁下有可能将占领地的百姓卷入战火。”其实不是“可能”,而是“一定”,这就是那个男人的性格——残佞好杀。米利亚坦一窒,半晌摆摆手:“不会的,我叮嘱过他,千万要谨慎行事,他也答应我了。” 答应归答应,一旦离开,谁还管得了他?赛雷尔咽下到嘴边的冲撞言语,委婉地道:“诚然,但西城可能会以占领地的百姓作为人质,使团长阁下动弹不得;而且无故换将会令巴曼不服,所以还是让青龙骑士团继续……” “不必担心,巴曼不是这么小气的人!”米利亚坦一口打断,“至于人质的问题,道格拉斯早就想好解决方法了。他说只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垮西城的主力,再一举铲除留守占领地的三个佣兵团长,剩下的隐捷敏亚就群龙无首,不足为虑。” “可是……” “赛雷尔,你终究是魔法师,对军务不及道格拉斯清楚,就别跟我兜转这件事了,嗯?”米利亚坦的口气有些不善。蓝发青年只得垂下头,黯然道:“是。” “话说回来,那帮人的下落还没找到吗?通缉令都发出去两天了。” “还…没。”赛雷尔的回答有片刻的迟疑。米利亚坦注意到,紧紧盯视他,沉声道:“趁他们还没逃远,赶快加大搜寻力度,不然像上次那帮罪犯一样逃进哪个深山老林,事情就棘手了。” “大人。”赛雷尔抬起头,“恕我直言,那个叫肖恩的青年行事虽然鲁莽了些,但并没有触犯法律,通缉他,于理不合,不如就把那件事当作顽劣愚民的狂妄之举,一笑置之,也显出您的宽宏大量。” “赛雷尔!”米利亚坦大怒,“你是要我对那个当众污辱我的家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全天下的人视我为笑柄,是这样吗!”赛雷尔苦涩地道:“不。” “你分明就这意思!” “大人!请听我说……” “行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在为那家伙脱罪,还有他四个同伴。”米利亚坦冷冷地道,“博尔盖德告诉我,那四个人就是搞砸拍卖会的罪犯,之前也是他们把穆伦弄进监狱。但他们是你的旧识,你就百般维护,让他们三番五次逃脱法网。我本来不相信,但你今日的行为,让我不能不信!” 赛雷尔心凉了半截,不是为和杨阳四人的关系被揭穿,而是为主君的见疑之心。若不是一开始就对博尔盖德的挑拨将信将疑,米利亚坦根本不会注意到他一些小马脚。但米利亚坦本来不是个耳根软的人,也对自己十分信任,不然,他早就因为博尔盖德之流的勾陷将他肃清了,可如今…… 最终,他也只能走到这一步,走到重臣这步,而无法成为能让主君百分之百信任,认真听取意见的[谏臣]。 从今以后,我只能看大人的脸色行事吗?不然就会性命不保?想到这里,赛雷尔不禁露出失落之情,嘴角也浮起苦笑。 看见心腹的表情,米利亚坦有些后悔,他其实并无意疏远赛雷尔,只是被拍卖会的善后问题搅得头两个大,加上全是因为自己不采纳谏言才导致那幕惨剧的发生,让他心虚不已,不敢面对这个臣子,才说出那番讽刺的言语,但他又拉不下脸来道歉,只得狼狈地挥挥手,岔开话题:“我和罗兰约好的下棋时间快到了,今天的政务就交给你,晚上我会回来听报告。” “是。” 年轻的贤者恭身领命,怅然目送主君调头离去。 ****** “**老师!” 看见迎面走来的身影,埃特拉满愿师邱玲高兴地迎上前,一叠声问道,“你饭吃过没?是不是正要去餐厅吃?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呃,嗯,好啊。”赛雷尔本想省下午餐时间办公,看到她这么热情的模样,不忍拒绝,少女坦率无伪的笑靥也令他低落的心情好转些许。 邱玲喜出望外:“那你等我!我去拿野餐盒!”说完调头狂奔,眨眼就消失在长廊尽头。 野…野餐盒?赛雷尔呆住了:难道要在外面吃吗? 造型精巧华丽的小木桥上,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过,后头还跟着头半人高的奇兽。 “**老师,你是不是碰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提着野餐盒蹦蹦跳跳走在最前的邱玲转头询问,两根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晃不已。 赛雷尔心一凛,佯装无事地笑了笑:“没有啊。” “哼,撒谎。”邱玲指着他,“你每次想隐瞒什么,就会露出这种很勉强的笑容。” 是…这样吗?赛雷尔一呆。 邱玲跳到他面前,昂起小脸,认真地道:“**老师,我既不能帮你分忧,也不能帮你解难,但我还是希望你打起精神。” 赛雷尔浮起感动,摸摸她的头:“嗯,谢谢你,小玲。” “不,我什么都没做,你谢我我会不好意思的。”邱玲害羞地搔搔后脑勺,随即举起手里的东西,笑道,“不过,虽然我帮不了你,它却可以哦。” “呃?” “是初代城主的师父说的:‘人只要吃饱喝足,就什么烦恼也不会有。’” 初代城主的师父?那不就是——圣贤者!!! “圣贤者说过这种话?”赛雷尔愕然,不敢相信奉若神明的史上最强魔法师有那么…那么不庄重的想法。邱玲点头:“对啊!” “你在哪本书上看到的?” “一本小册子,像是回忆录,不,日记。很短,只有几页。”邱玲比手划脚地解释,“是我在图书馆最里面一本歌剧里偶然翻到的。” 赛雷尔水色的眼眸闪闪发光:“上面写什么?” “嗯…我想想,就写了初代城主的身世,和他初遇圣贤者的情景。安迪米拉尔城主本是坦帕斯帝国一个大贵族的长子,因为不想放弃最爱的绘画继承家业,就在一天晚上带着简单的行李离家出走,可是在出国境时钱包被扒,只剩下绘图工具和几件衣物,只好帮人画画糊口维生。一天他正在帮一家面包店画招牌时,瞥见旁边蹲着一个青年,满脸垂涎地盯着他的画,问‘可不可以分我三分之二,不,一半就可以了。’这个人就是安迪米拉尔城主后来的师父圣贤者。” “……”是野史!应该是野史!蓝发青年在心里为偶像平反。 看出他的心情,邱玲安慰道:“我也觉得这段是有点夸大了,要么就是安迪米拉尔城主的画技太棒了。”赛雷尔定了定神,问道:“后来呢?” “后来圣贤者请安迪米拉尔城主吃了一顿做收徒礼,那句话就是这时候说的,再后来就没了。”邱玲瞅着他,“**老师认为这是杜撰出来的故事对吧?” “呃,我是不太相信,不过传说本来就有上千百种,每种都可能是历史的碎片,毕竟圣贤者也是血肉之躯,而不是神殿里那些冰冷的石像。”赛雷尔温和地阐述想法。邱玲笑开颜:“不愧是**老师,跟那些顽固的法师伯伯反应完全不同,你知道吗,我告诉他们这个故事时,他们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还要我把书交出来让他们烧掉呢!”赛雷尔尴尬一笑:“这也不能怪他们,圣贤者古兰·罗瓦(注:《来访者》一部里,神官告诉杨阳和昭霆圣贤者的本名无人知晓,“古兰·罗瓦”在古代语里的意思是“战神”,是他的外号,至于为何提醒大家……嘿嘿,下台一鞠躬)是所有使用玛那者憧憬的目标,不容玷污的偶像。” “可是,这样他们崇拜的就不是圣贤者本人,而是他的称号啊。” 赛雷尔沉默地审视对方,相处至今,他早就看出邱玲是个极为单纯的女孩,老实说实在不精明,不像其他四个满愿师,但偶尔的,她会表现出这种令他惊讶的洞察力和智慧,就像上次识破梅莲可处死轩风的真意。 她是块璞玉,若悉心载培,总有一天会成为大放异彩的人物,但是……赛雷尔垂下眼:平平凡凡才是福,尤其对这个少女而言。 “你说的没错,小玲。” 邱玲绽开笑容,很高兴想法得到师长的认同,随即,她拍拍手:“对了,**老师,巴曼快回来了是不?” “嗯。”赛雷尔诧异她直呼青龙骑士的名字,更诧异她欣喜的口吻,“你很希望他尽快回来?” “当然啦!沙耶刚生了六只小猫咪,可爱极了!希望他快点回来看!” 原来……赛雷尔不觉松了口气,想起青龙骑士临行前将风信子和宠物交给邱玲照顾。 “你写信通知他了吗?” “写了,不过大概还没寄到。”邱玲转过头,指着前方一颗大银杏树,“啊,到了!我们就在那边吃饭吧!”说着,拉起赛雷尔的手就跑。蓝发青年被她亲昵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即意识到彼此是师生,就释怀了,但他鲜少和人做如此亲密的手足接触,还是有点不自在,当下俊脸泛起腼腆的红晕:“小、小玲,慢点……” “哦。”少女放缓脚步,这时,左近响起一个阴损的男性嗓音:“哟,这不是贤者大人么,和满愿师小姐这么亲热是怎么回事?不怕露琦雅吃醋?” “道格拉斯团长。” 赛雷尔冷静地回望从树后施施然走出的红龙骑士,眼角瞥见学生一脸惊惶地挨进他,就顺手将她推到身后。看到他俩的动作,道格拉斯玩味地挑挑眉:“太失礼了吧,满愿师小姐,难道在下是什么毒蛇猛兽让你这么害怕?” “对…对不起。”邱玲红着脸走出来,但还是不敢和他对视。 “还是我长得奇丑无比,让你看了就作呕。” “不是的,我……” “道格拉斯团长,小玲还是个孩子,你就别再逗弄她了。”不满他故意欺负爱徒的行为,赛雷尔皱眉插口。道格拉斯转移视线,咧嘴一笑:“你以为我只是在逗弄她?” 赛雷尔眉蹙得更紧,沉声道:“道格拉斯团长,请自重。” “哼哼,原来你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啊,真有趣。”道格拉斯眯起眼,好整以暇地搓了搓下巴,“不过,告诉你一个坏消息,露琦雅今天不在!” 镪啷!随着一道光华,一把龙枪像凭空浮现般停在青年颈前。 “**老师!!”邱玲吓得心脏差点破裂。赛雷尔却纹风不动,目光和表情也没有丝毫动摇。 道格拉斯啐了一声:“龙鳞术吗?你倒是挺谨慎的。”语毕,收回武器。邱玲这才看清自己和师长身周环绕着金黄色的半透明光晕,松了口长气,情不自禁地搂住他的胳膊,喜极而泣。 “哼,赛雷尔,你也和你主子一个样啊。”瞄了她一眼,道格拉斯绽开讽笑,无视青年困惑的眼神,长笑离去。 “小玲,没事了。”他一走远,赛雷尔就拍拍学生抖个不住的背脊,柔声抚慰。邱玲却不放手,把脸深深埋进他衣服里,啜泣道:“我讨厌他!他要杀你!” “没的事,道格拉斯团长只是吓吓我罢了。”赛雷尔说着谎话,他心里明白道格拉斯是真的想杀死他。可是,连身为一介重臣的自己也能毫不犹豫地下杀手,而且是在光天化日,在神使面前,这已经超越残佞,到达无法无天的地步了!这么一来,占领区的南城百姓恐怕……赛雷尔越想越忧虑,差点忘了邱玲,调头去追主君劝他撤回更换令,幸好,从右臂传来的柔软触感提醒他有只吓破胆的人形猫咪正挂在他身上,他走不得。 “相信我,小玲,我不会有事的。”赛雷尔耐着性子低下头,然而瞧见少女脸上的泪痕,他满腔焦火登时灰飞烟灭,连忙伸手帮她拭泪。 “嗯。”邱玲点点头,抽咽不已。见状,赛雷尔更是心疼,忍不住摸摸她头,温言道:“别哭了,以后多跟在我身边,尽量别一个人到处晃。” “**老师也看出他想杀我。” “这个……”赛雷尔心脏漏跳一拍。 邱玲将他的臂膀搂得跟紧:“我不懂!为什么米利亚坦伯伯让那么可怕的人做龙将?他看不出来,那个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吗!” 赛雷尔无言以对。 ****** 东城伊维尔伦·下界。 “岳父,你今天似乎不够专心哦。” 俯视棋盘,罗兰端起茶杯,微笑浅啜。米利亚坦豁然回神,搔搔头:“哈哈,不好意思,你看出来啦,抱歉抱歉。” “父亲大人,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随侍在旁的朵琳担心地问道。 “不不,只是出来的时候和赛雷尔吵了一架,有点心烦而已。”米利亚坦情急下说溜了嘴。 “和**(贤者大人)!?”罗兰和朵琳异口同声,表情是相同的意外。 “没什么没什么,小争执罢了,继续下。” 罗兰叹了口气:“你这么心浮气躁,怎么下得下去。朵琳,把你特地为岳父做的点心端出来吧,我们休息会儿。”语毕,亲自沏了壶新茶给对方。 捧着热茶,北城城主窝心不已,既为女儿,也为女婿的贴心。他生了那么多儿子,却没有一个有罗兰万分之一的细致体贴,才干更不用说,他真是为这个女婿感到骄傲啊! 罗兰放下茶壶,微笑道:“岳父,若你还是静不下来,我们就出去散散步如何?”米利亚坦摆手道:“不用,下棋也罢了,散步我这个老头子跟着你们去干嘛?当夹心饼(注:相当于地球术语“电灯泡”)?”罗兰赧然垂首。朵琳满面飞红,娇嗔道:“父亲大人!” “哈哈哈……” “你还笑!”朵琳作势举起粉拳,被丈夫轻轻按住:“算了,朵琳,你又不是没被岳父嘲过。”米利亚坦乐极:“还是罗兰肚量大!” 朵琳愤愤垂下手:“老是这么取笑人,难怪贤者大人生气。”只听得笑声戛然而止,像被剪刀一刀两断似的,屋内的气氛刹时冷下来。 “啊。”朵琳十分后悔。罗兰抚慰地拍拍她的手,对米利亚坦道:“别这样,岳父,你这样会令朵琳不安的。” “对不起。”米利亚坦尴尬赔罪。朵琳握住他的手,柔声道:“父亲大人,到底怎么回事,说出来让我和罗兰听听好么?不但你身体舒坦点,也许我们还能为您分忧。”罗兰附和:“是啊,你真是太见外了,莫非你还不把我当自己人?”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是不想让你们担心,尤其是你,你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了。” 知道我很忙,还成天来打扰的不知是哪位仁兄!罗兰心里嘀咕,但表面,他仍是端着模范女婿的笑脸温和应对:“没错,但岳父有烦恼,再大的事也要丢一边。” 这个诚实又善良的孩子……米利亚坦感动得差点落泪,懊恨自己无福,没生出这样乖的儿子。 过了会儿,他缓缓叙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接受道格拉斯的自荐,让红龙骑士团替换巴曼他们。”朵琳喜道:“这不是很好么!巴曼已经在南城待了半个多月了,是该让他休息休息,也可以来探探我。” “是啊,可赛雷尔不赞同。” “为什么呢?” “他说道格拉斯可能会把占领地的人民牵扯进战火。”米利亚坦皱眉道,“我跟他保证不会的,他就是不放心,东拉西扯找理由,弄得我忍不住光火。”其实他光火的真正原因是气愤心腹竟然和伤他面子的犯人相识,还隐瞒他,只是觉得说出来太丢脸,就刻意省去。 朵琳不解:“贤者大人怎么会这么想?道格拉斯将军虽然长相粗犷了点,但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他只有对你才温柔。罗兰合眼喝茶,掩去眸中的轻蔑。 米利亚坦干咳,他没有女儿这么无知,对红龙骑士团长的真实性情有点数,不过他也认为赛雷尔太小题大做了。怎么想道格拉斯也不可能那么没有分寸,不顾友城人民的死活乱来。 “父亲大人?”见他迟迟不答,东城城妃有点疑惑。金发青年温言道:“朵琳,**的顾虑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战场唯有不择手段或压倒性的实力才能取胜,无关各人的想法和本性。”感激他解围的米利亚坦颔首:“对!没错!”朵琳似懂非懂:“这么说,道格拉斯将军真的会把南城的百姓牵扯进战争?” “呃,也不是啦。”米利亚坦烦恼地搔搔头,朝女婿投以求助的目光,“罗兰,你认为呢?这桩事该如何处理?” “嗯…我以为,现在考虑的不应该是如何处理,而是怎么善了。因为你已经答应道格拉斯团长了,若收回成命,会令他心有不服,也损及岳父您的君威。” 米利亚坦连连点头,觉得女婿的分析真是深得他心。 “不过,**的顾虑也有道理。”罗兰话锋一转,“所以,不如这么着,询问一下梅莲可城主的意见,看她是要战还是要和。若是前者,就顺理成章贯彻这项调员令;若是后者,就让巴曼将军继续留守南城,道格拉斯团长也不会有异议。” “罗兰,你的主意太棒了!”米利亚坦重重拍膝,兴奋地道,“我怎么没想到呢!的确,应该先问问梅莲可嘛!这样谁也不会有话说了!”太好了!他终于可以耳根清静了! 换句话说就是你可以把责任撇得一干二净了。罗兰垂下眼,敛去眼底的薄怒。提拉的灾难,一半也是缘于这种推卸责任的心态吧。 米利亚坦环胸思忖:“我猜,梅莲可十之八九会主张攻击,她对西城的恨意已经到达笔墨无法形容的地步,不过我也觉得应该教训那群强盗一下,太跋扈了!对吧,罗兰?” “嗯。”金发青年微笑,不置可否,朝一旁以文静的姿态默默聆听两人谈话的妻子绽开温和的笑容,“对不起,朵琳,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听得你很无聊吧?” “咦,不。”朵琳红了脸,表情是被揭穿心事的窘然。 “抱歉!乖女儿,是我不好,硬拉着你的丈夫东拉西扯——来来,罗兰,我们继续下。” “是。”罗兰挥手打乱棋盘,“重下吧,免得待会儿你说我胜之不武。”朵琳忍俊不禁。米利亚坦气得瞪起眼睛:“你这狂妄的臭小子,看我杀得你落花流水!”罗兰无动于衷:“上回你也这么说。” “可恶!乖女儿,倒茶!给为父助威!”米利亚坦还当真撩起袖管,但是不到两个时辰,他的额头就开始有豆大的汗珠往下掉了。 “唉,罗兰,你早就想问你了,你的棋艺到底是谁教的?怎么这么高杆。”害得他每每信心满满地来,垂头丧气地去。他原本可是号称[棋师]的全国第一高手耶!现在…… “艾尔菲瑞特。” “知识之神?你可真会开玩笑。” 罗兰但笑不语,捻起一颗白子按放在棋盘上。米利亚坦立刻被引开注意力,遗忘了小小的疑惑。 ****** 结果米利亚坦没来得及询问梅莲可,在他回宫之前,道格拉斯就率领麾下的龙骑士出发了,他只能捶胸顿足一番,发信通知梅莲可和巴曼这件事。 南城梅迪·下界。 自从灰水河一役饮恨割地后,梅迪军不得不撤出凡尔加平原,退至威斯莱岭以东,在一座名为[洛桑]的临时军镇驻扎下来。本来卡萨兰军也陪同她们守在这里,后来北城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带着援军青龙骑士团赶到,自认义务尽了的中城城主于是撒手离去,高高兴兴地回老家米亚古要塞重啃砖头。 之后,也许是忌惮飞龙骑士的赫赫威名,进驻凡尔加平原的三名佣兵团长——逆十字、血徽和月影都按兵不动,专心于领区的占领化工作,导致遵奉银龙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思想,坚持骑士道的巴曼找不理由攻击;而身为被救助者的南城也没法厚着脸皮要人家违背原则,因此,时至今日,三支军队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连遭遇战也没打过一场。 直到红龙骑士团来此。 但是,在后来被占领区民众称为[煞神]的炎之龙将道格拉斯将局势打破前,战火也曾差点被点燃,原因就是卡萨兰城主临行前的一席话。 [给你个忠告,要么叫米利亚坦换道格拉斯过来,要么想办法让西城主动出击,不然那个满脑子正义思想的笨蛋龙将会像老乌龟一样永远缩在壳里,任你的宝贝城民被贝姆特东榨西榨,榨成人干。所以,你好好想想,别再把我的金玉良言当破瓦烂砾丢一边。]连贬带损说完,顶着与长相不符的刻薄相的诺因无视师妹之母铁青的脸色转身走人,还是他两个心腹同情地施了一礼。 基于此,南城高层展开讨论,不过全部针对第二条,梅莲可和四璧也知道[凶龙]的为人。 “大人,我赞同诺因城主的意见!”几乎黑发青年前脚走,后脚芙瑞尔就跳起来叫好,“现在正是反攻的大好机会,趁凡尔加平原还没被西城占领,一鼓做气将他们赶走!否则,等隐捷敏亚军完全占领平原,我们要赶走他们就困难了!而且要快,不能让那群无耻的狗强盗有机会拿我城的民众当挡箭牌!” “不错。”凯伊颔首赞同,“我不赞成换将,但诺因城主第二个建议确实很有道理。目前我军是没有反攻的能力了,只能仰赖埃特拉的友军,将凡尔加平原夺回来。那里不仅是我城最重要的粮食生产地,更是精神屏障,不收回它,大家一天不心安,西城也会一天天壮大,所以,我们一定要速战速决!” 梅莲可不语,中城城主充满讥嘲的话语就像恶魔的呢喃不断在她耳边回响,部属的劝告更煽动她体内复仇的业火愈加高涨。她竭力克制,不让理智被火气冲昏。轩风的教训让她尝到得意忘形的下场;灰水河的败仗让她体会到鲁莽行事的后果,所以梅莲可警醒自己,绝不能再犯相同的错误。 然而,思前想后,左推右敲,她怎么也挑不出两人的分析有何不妥,反而无一不是真理,于是放心地开口:“那么有什么办法不落痕迹地挑衅西城来犯?”她精准地抓住这条计策的关键:不落痕迹。不然巴曼不反过来骂她们不遵守战场规矩才怪,还帮她们反攻?做梦! 凯伊和芙瑞尔大喜,正要埋首商量,一个平和的声音响起:“我反对。” “呃!?” 三人吃惊地看向发言者,这还是第一次,被公认为四璧中最有智慧也最沉默的一员在人家问他前主动表态,还不是只说三个字就了结:“求你再等段时间。” “什么意思,卡特?”梅莲可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等等,你的意思是,现在不是反攻的最好时机?” 卡特摇摇头:“是最好时机。”众人被他搞得一头雾水。 “你说说清楚啦!卡特!”芙瑞尔大叫,她最受不了这个僚友讲话只讲一半还言语含糊,她却没想到卡特天生口拙,字也识得不多。 卡特连忙搜肠刮肚拼凑词句:“因为…秋收快到了,现在打仗,农田会被踏坏,占领地的百姓今年冬天就要饿肚子了。相反,等到秋收后,西城会分配粮食,因为要人手替他们耕种放牧,虽然肯定不够,但至少足以糊口……”他越说越小声,觉得实在是说得颠三倒四,但是其他三人都听懂了。 “对了,马上就秋收了。”凯伊沉吟道,“现在攻击,的确会使作物受损,不过只要我们小心一点,动作快一点,损失不会很大的。” “没错!何况等到分配完,西城早就拿好自己那份了!我们怎能允许他们吃我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庄稼!绝不能等!”芙瑞尔激昂地道。 卡特垂下眼,他不是没想到这些顾虑,只是他从小饱尝空腹偷生的苦楚,实在不忍心过惯了丰衣足食生活的占领区民众落得那种下场,他知道他们熬不过的,一个冬天也熬不过,但他也明白此时反攻对大局和长远利益来讲是最好选择,因此很是为难。 梅莲可看着这个部下,当瞥见他空荡荡的左袖时,湖蓝色的眸子浮起浓浓的愧疚。其中不仅有自责,还有一份更深的感情——对另一个人的怀念之情。 她已逝的丈夫。 卡特无论是性格还是为人都和那个人极为相似。一样的木讷,一样的坚忍,一样的……含蓄温柔。梅莲可尤记得那个男子总是深情凝视她的眼神;默默付出关怀的模样;还有他每夜每夜,从隔壁房走来,为她掖好被子的那双温暖的手。 是的,他们没有同房,除了新婚那夜,因为她喝醉了,把他当作另一个男人。 她其实真的很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没有一个女人能在这样的感情面前无动于衷,只是她没说,自始至终没有。 因为她不想被他看作水性杨花的女人,而且她也确实没有对米利亚坦完全忘情,这样不贞又善变的自己,怎有资格回应、接受他的爱?光是内心的贪婪,他不求回报无休无止的付出就够让她自厌羞愧了! 羞愧到不敢面对他,让希莉丝误会她母亲厌恶她父亲到连看他一眼也恶心。只有梅莲可自己知道,她是多么渴望回头扑进那个人怀中,将真正的心意倾吐而出。 他病逝前第一次牵起她的手,微笑着说你真是太倔了。希莉丝以为她宽容深情的父亲终于忍不住在临死前抱怨了一句,但她知道不是。那个男人看到了她无法吐露的爱意和挣扎,还有她的自卑。他笑她的倔叹她的傻怜她的苦,他爱她了解她包容她。 在他合眼的那刻她知道失去了最重要的人,所以她哭不出来。流产那夜她哭了;米利亚坦结婚那天她哭了;就他死的那时,她没哭。 她不怪女儿不原谅她,她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南城城主从回忆中醒来,沉沉叹息。三名将军屏息注视她,对她刚才的异样既不解又担心。对上其中一人清澈如水的目光,她坚定地吐出一句:“等到秋收后。” 梅莲可明白这是感情用事,但她克制不住。她欠那个人太多太多,也没有机会向他偿还,所以至少,她想满足和他很像的卡特的心愿。 ****** 当天下午,梅迪城内定继承人,祭司长蕾雪·依娃只身来到洛桑,向梅莲可汇报有人散播谣言,重抬失踪满愿师神使的身份,使得民心惶惶。闻言,梅莲可的表情极为苦涩,因为她知道这不是谣言,而是货真价实的真相。 “你认为是哪城的间谍?”梅莲可镇定心绪,以平静的口吻道。 “禀大人,属下猜测不是东城就是西城。”与之相比,蕾雪的神态和语气都弥漫着焦躁。梅莲可敏锐地注意到,恍然大悟,体谅地挥挥手:“下去吧。”她早该想到的,这个部下放下公务赶来此地的真正目的。 “大人……”蕾雪脸一红,恭身道,“对不起。”语毕,匆匆退出房间。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目送她的背影,梅莲可满怀歉疚地叹了口气。 ****** “卡特!” 刚走出临时城主府,蕾雪就看到倚着门前一棵大槐树的僚友。后者一脸诧异,显然没料到她这么快就出来。 “好久不见。”青年将军绽开略带腼腆的笑容,挺身打招呼,态度一如往日。 蕾雪盯着他的左袖,被面纱遮住的脸看不出情绪。 “你的手……” “呃,嗯,没事,诺因城主帮我的剑施了魔法,今后还是可以用,只是有点不习惯。”卡特被她瞧得很不自在,无波无痕的心湖像投进一颗小石子般泛起难过的潋漪。他知道蕾雪并没有看不起他,但他自己无法不在意。本来他和这个人在外表和内涵的差距就是一个天一个地,现在更是不能比,连这样和她面对面讲几句话也觉得不够格。 “那个。”他垂下头,嗫嚅道,“你上次布置给我的作业,我做完了,我去拿给你。”话音未落,他惊讶地望见视野中多出一双套着鹿皮短靴的纤足,接着,左肩传来暖暖的感觉。他急忙抬头,看见对方正将手按放在他的伤口上。 “疼吗?”雪白的面纱下传出压抑的温柔嗓音。 “不疼…早就不疼了。” “哦。” 卡特认为有必要说些什么:“那个,蕾雪,谢谢你,我真的没事,军人受伤或死掉是很平常的事,所以……” “那就不要当军人了!”蕾雪突然大吼,骇呆了他:“呃!?” “我说不要当军人!”祭司长豁出去了,“那就不会受伤!也不会死了!”卡特沉默半晌,道:“可是除了当军人,我不知道其他的生活方式。” “……” “而且,我必须报答大人的知遇之恩。” “可是我——”不想你受伤!更不想你死啊!蕾雪在心里呐喊。 “放心吧,蕾雪,我会好好保重,尽量不再受伤。”仿佛听见她的心声,卡特认真保证,“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语气就像个内疚让师长伤心难过的孩子。 蕾雪眼神一黯,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执起他的手,低头一吻。 “蕾雪……”卡特端正却不出色的脸庞浮起酡红的颜色,想抽手又不敢。 “没关系,顶多再十年。”蕾雪自言自语,“等我继位后,你想逃也逃不了。”卡特没听清,反问道:“什么?” “没什么。” 未来的南城城主合上眼,浅浅一笑。 ******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17日,总共三百数红龙骑士到达凡尔加平原,也不知会东道主,就径自杀向驻扎在最前线的两支隐捷敏亚军的大队。毫无防备的后者连点像样的抵抗也没来得及摆出,就在顷刻间全军覆没。期间道格拉斯残忍地命令下属驱使座骑把西城士兵叼起来飞到半空,再扔下地;或者直接用爪子和牙齿撕得粉碎,野蛮凶残的手段令旁观的南城百姓不寒而栗、不忍卒睹,但他们还是对前来“拯救”的援军表示诚挚的欢迎,可是不到一天,欢呼声就变成哀嚎了。 借彻底清空敌人为名,红龙骑士团在两天里袭卷了半个平原,呼啸的龙翅掀飞了众多民居的屋顶;巨大的龙躯踏平了数以百计的农田;大张的龙嘴吞没了无数即将收成的庄稼,造成的损失远非侵略者可比。但最让人无法忍受的还不是这些,是龙骑士们漫不经心到几近故意的行为,比如不小心踏错人,不小心咬错人,不小心扔错人,更别提有多少南城百姓被从天而降的房顶压成肉饼,莫名其妙地归了西。这支杀戮军团每到一处,就掀起一波血雨,丧命者还多数是梅迪一方。 幸好,在民怨沸腾至群情激愤前,另一支有德行的龙骑士团及时赶到喝止同僚的暴行,但道格拉斯不打算就此终止正在兴头上的享乐,向巴曼出示换将令,叫他立刻闭嘴滚回上界去。青龙骑士无法,只好搬师回朝,期待南城城主尽快将灾情通知主君,让他收回成命。他刚走,红着眼睛咬着牙齿的梅迪急使就捏着北城城主的手谕快马赶到,目送他们高飞的身影跳脚。 ****** “伊莉娜小姐!” 听见背后响起的呼唤,打扮成神殿杂佣的西城间谍停下扫地的手转过身,看清来人,愣了愣:“啊,你是克劳德的部下吧?发生什么事了,脸色这么难看?” “大事不好了……”使者一言未毕,被一声清亮的啼鸣打断。伊莉娜举起只手:“野冰优先。” 使者强抑焦火,闭上嘴巴。他和上司都不知道这个看上去才十二、三岁的女孩和主君有何关系,但贝姆特千叮万嘱要唯她之命是从,他们只得照办,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月影佣兵团上下都对这位神秘少女佩服得无体投地,因为她麾下的间谍网比他们还精干完善,无怪主君看重——秘密武器嘛! 取下绑在苍鹰脚上的纸条展开一看,伊莉娜登时漾起开心的笑靥,信上只有短短四字,传递的温暖却足以填满她的心。 生日快乐。 好弟弟!伊莉娜亲了信纸一下,爱惜地收进胸前的口袋,解开另一只包裹让野冰飞走,一边拆封一边道:“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了。”尊重同行的权力,日前她把凡尔加平原的事务都移交给三名佣兵团长,专心于南城内部的情报作业,因此对发生在占领地的变故一无所知。 “是!”使者应了声,开始汇报,“红龙骑士团奉北城城主之命替换青龙骑士团,于前日到达威斯莱岭上空,没有修整就展开突袭,目前已推进至中线。” 伊莉娜的动作静止了:“伤亡如何?” “血徽损伤最大,十分之三;我们和逆十字还好,只伤了一成。现在除了夏亚大人的直属部队,剩下的都撤退至后线了。” “很好,动作很快。”伊莉娜松了口长气,灰绿色的眸子浮起愤怒的寒光,语气也沉冷下来,“好个道格拉斯,竟敢坏我们的好事。农作物的损失一定相当严重吧?” 使者默认。 少女沉吟片刻,打了个响指:“叫夏亚撤退,米利亚坦很快就会把那头胡作非为的凶龙拎回去,犯不着和他们拼得两败俱伤。” “可是在那之前不知还会有多少田地被毁。”使者忧虑地道。 “不用担心。”伊莉娜牵起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他们没机会的。” ****** 太阳高高挂在天空,没有云遮挡的光线分外刺眼,一丝风也没有,南城的秋季,依然像初夏那么炎热。一支红龙骑士团的十人小队就顶着这样的日头低空飞过。 “报告队长,前面有个村庄!”一名斥侯驾着座骑飞回,兴奋大喊,引起一片欢呼。 “好,带路!”队长喜出望外,一边用手掌扇风一边低咒,“真他妈热死了!这儿的人究竟是怎么活的?待会儿一定要喝水喝个饱!” “再叫几个美女帮咱们扇风!”一个队员嚷道,余人高声叫好。 匆匆飞离的龙骑士们没有察觉,一只圆不隆东,两侧生翼的奇怪生物凭空出现,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片刻,消失了踪影。 ****** 看清脚下的村落,队长深深皱眉:“什么啊,这个村子已经被修理过了!”只见村里到处是残垣断壁,无顶的房屋和破碎的木屑;村外的农作物也东倒西歪,委靡不堪,显然经历过**。 “咦!可是……”斥侯满脸诧异,“我刚刚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啊!” “被抢先了。” “一定是巴迪那个混蛋!可恶,这块地方明明是咱们的地盘,他老是捞过界!” “下次见面扁他一顿!” 龙骑士们纷纷鼓躁,神情凶狠。他们都是血气旺盛的年轻人,平常被关在深宫里,除了打架没有别的发泄途径,好容易得到这次外出机会,当然个个像出闸猛虎,恨不得杀个痛快,玩个尽兴。而且这帮龙骑士一向眼高于顶,对最强兵种的名号充满了优越感,在他们看来,西城的骑兵是地上爬的小蚂蚁;而南城的民众是只能仰赖他们鼻息而活的可怜虫,两者都死不足惜。 队长瞥见几只满载的瓦缸,挥手道:“罢了,稍后再找巴迪他们算帐,先解渴。”语毕,他高声道:“听着!把水搬到村中央,搭个凉棚,让大爷们休息一下,睡个午觉!漂亮的女孩全部给我站出来,不许躲!放心,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只是叫你们帮忙扇扇扇子,服务服务罢了!”余人轰堂大笑。 但是笑声不一会儿就戛然而止,因为村民们居然充耳不闻,依旧各管各做事。 “妈的,这帮虫子胆子变大了。”队长不怒反笑。一名火暴的龙骑士朝一个坐在家门口剥豌豆的妇女投出龙枪,余人看出这枪去势凌厉,绝非恫吓,却都不作斥责,笑嘻嘻地看着。了不起把村子里的人全杀光,把罪名推到西城头上。 龙枪直直刺进那妇女的胸膛,然而下一妙,异变陡生。从伤口喷出来的竟不是鲜血而是沙子,更匪夷所思的是,那妇女也像一尊沙雕般缓缓瘫下去,连人带枪化作一堆沙。 “这、这是怎么回事!?”龙骑士们错愕不已,眼珠瞪得滚圆。而且怪事不是到此为止,只听得轰轰连声,其他村人也化作沙雕,崩散开来,接着是房屋……整座村庄在顷刻间消失无踪,只剩下一泓沙池。 龙骑士们还没从这个异变中回过神,一人发出尖锐的叫声:“盔甲……!” 盔甲风化了,就像字面意义一样,以飞快的速度化作粉尘消散在空气里,然后是包裹在盔甲里的血肉之躯、骨胳、内脏…… 惊骇的惨叫响彻云宵。 ****** “无人回报?” 道格拉斯垂下掬水的手,任掌间的液体回归小溪,起身转向身后的部属。不远处的小树林里,他的直属亲信们三三两两坐在树阴下乘凉。 “是的。”部属有点不安地道,“时间已经过了,却连一道狼烟也没见着。就算其他小队玩得太疯忘了,克里明队长和尼路队长无论如何不会——” 为了最有效地扫荡隐捷敏亚军,说白一点是为了让每个队员都尽情享受,道格拉斯把队伍拆开,分成二十五支小队,让每个队长各拿一张地图碎片去找乐子,只留下五十个亲兵在身边。本来分散兵力是最愚蠢的行为,但任何一支龙骑士小队都有挑战一支普通师团的实力;而且还有最新配备的抗魔护甲,就算遇到以前最忌讳的雷系法师也不用怕,所以道格拉斯完全不为部下们担心,报告的性质更接近炫耀战果,可如今…… 这时,左近响起惊哗,两人回头一看,眼睛瞪得老大。只见坐在树下的龙骑士们被伸展的树枝缠住举起,宛如陷入蛛网的蝴蝶,一边挣扎一边发出窒息的喊声。就连飞龙也一样,坚硬如铁的尖爪和利牙不仅无法撕裂这些扭动的树枝,还反过来被缠得严严实实,最后完全动弹不得。整座树林一下子变成一只奇形怪状的钢铁囚笼。 “这是……哇!”部属还没说完,一双透明的臂膀从后面搂住他的肩,将他硬生生拉进水里。道格拉斯及时跳开没有被抱着,然而两只土手伸出地面,牢牢抓住他脚踝,紧接着是向上疯长的藤蔓。 “喝!”银白的斗气从他周身涌出,将藤蔓和土手震得稀烂,同时他看清将部下扯入水的凶手,是一个只有双手,通体透明的异形。 不是人鱼,那不是生物,是幻术! 想通这一连串怪事的原因,道格拉斯毫不犹豫地投出背上的龙枪,附有斗气的枪头直直刺向空中的某一点。大规模的幻术都是通过结界施放,所以只要打破结界,幻术自然就会消失了。 龙枪果然撞上看不见的结界壁,激起剧烈的劈啪声,龟裂以枪头为中心向外扩散,眼看就要爆裂,一根灿烂华美的金线不知从何处激射而来,缠住龙枪,掷还给他。下一秒,空间破碎,无数镜子碎片般的尖棱在漆黑的背景上无声地飞舞;再一眨眼,景色又变了,这回他是身在一个四方形的广大空间,数以千计大小和形状一模一样的镜子密切地拼在一起,包围住他,倒映出相同数量的影子。但吸引他视线的不是这些,而是浮坐在他面前的娇小身影。 那是个身穿侍女衣裳的小女孩,灰绿色的眸子蕴含着与外表不符的深刻智慧,圆圆的苹果脸很是可爱。她怀里抱着一只像是布偶,长着翅膀的怪东西,正贴着她的胸口嘤嘤哭泣,背上不断涌出绿色的浓稠液体。道格拉斯一看那伤口就确定是他捅出来的,可见这只小怪物就是结界的本体了。 “乖乖。”少女伸手一抹,伤口就消失无形。小精兽发出感激的欢喜声音,振翅飞到她肩头,亲热地磨蹭她粉嫩的脸颊。少女拍拍它:“去吧,继续去耍那帮龙骑士,整死他们最好。”小精兽低叫一声,领命飞走。 “你是谁?” 道格拉斯并不以她是幻术师而小瞧她,别说龙将,一般龙骑士都受过严格的训练,绝不会被普通的幻术所迷,能困住他们的法术绝非等闲,而且直觉告诉他眼前的敌人绝非一介幻术师这么简单,她的实力深不可测。 是血魔吗?西城城主手下有这等实力的只有血魔。 “我不是血魔啦。”伊莉娜笑道,不意外地收到两道惊讶的目光,“没错,我能读你的心,因为这里是[镜象空间],身在这个空间里的你,所有的心事都无所遁形。”说着,她皱皱鼻子,环顾群镜:“不过,你还真是个彻底的本位主义者哩,每面镜子映的都是自己——啊!有个女人!哦哦,还是美女!咦咦,她是——” 道格拉斯瞥了一眼,心神大震,镜上的丽影正是他势在必得,却没有得到的那个人。他心里顿时升起熊熊怒焰,挺枪刺向看似毫无防备的窥视者。 镪啷!他刺是刺中了,对方也倒地了,瘫倒的身体却碎成了晶莹的玻璃碎片,与此同时,他身后响起悠闲的声音:“别白费力气了,我的本体在外头,这是法师和战士对局的一贯做法,不是吗?你真没有常识。” 伤不了本尊,道格拉斯并不气馁——像刚才那样破坏结界就行!他再次投出龙枪,但出乎他意料的事发生了,龙枪被弹回来,落在他脚边。 斗气对魔法无效?怎么可能!他大吃一惊。 “笨蛋,我已经说了这里是[镜象空间]不是[镜象结界],在时间和空间面前,魔法和斗气都是无用之物。”伊莉娜小巧的粉唇牵起嘲讽的弧度,“还有什么技俩尽管使出来,我虽然不是喜欢折磨对手的人,但对你这种恃强凌弱的败类,最好的方法就是打击再打击,把你狠狠踩在脚底践踏。”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少冠冕堂皇了!你这个强盗头子底下的无名小卒!”自尊严重受创的道格拉斯咆哮,生平头一次,他尝到被人捏在手心玩弄的滋味,而以往,都是他站在支配者立场,尽情折磨已无反抗能力的对手。 伊莉娜笑嘻嘻地不以为意:“马上就要死在我这‘无名小卒’手上的你,可更加不光彩。” “闭嘴!”再也无法忍受的龙将孤注一掷地朝她冲去。 “已经把技俩都抖光了吗?那么——”伊莉娜一弹指,四面的镜子就射出无数金色丝线,看似华丽脆弱却在瞬间紧紧捆住道格拉斯高大魁梧的身躯。他稍加挣扎,大量的鲜血就自勒处标出。 “永别了。”伊莉娜淡淡地道,抓住左近一根金线,足以削金断玉的丝线却没有对她白嫩的柔夷造成任何伤害。然而,就在她准备扯线的刹那,一股毫无预兆的冰寒之风袭卷了这座封闭的异空间,随着清脆的劈啪声毫不间断地响起,所有的镜子爆裂开来,金线全断,道格拉斯的身体重重掉落回地。 空间壁被打破了!!伊莉娜惊愕万分,在她记忆里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 “帕西斯!” 不!不对!他不会离开迷雾森林!对了,还有一个人:“罗兰!” 金发青年的身影应声浮现,看清少女,一抹玩味的笑意缓缓绽放。 “你缩水缩了好多啊,师姐。” “你倒是出落得愈来愈标致了。”伊莉娜回他一个甜甜的笑容,一副比谁笑得更假仙的架势。 “说什么呢,你早就见过我了,还将我骗得好苦。”罗兰弹了个响指,倒卧在他脚旁的红龙骑士就浮了起来,“做为赔礼,这个人我带走了。” “喂!是你自己没认出来,怎能怪我!” “那就做为给久未谋面的师弟的土产,送我吧。” 伊莉娜奇道:“你要这种破烂干嘛?” “当然是因为有利用价值。”罗兰干脆地给出模糊的答案,隐去身形,同时消失的还有道格拉斯。 伊莉娜没有追上去,她知道刚才那个是罗兰的投影,真正的他在伊维尔伦。而且她也不是非置道格拉斯于死地不可,反正他受了那样重的伤,在被北城城主拎回去前是别想醒过来了,南城的白魔法师才不会帮他疗伤。她琢磨不透的是罗兰的打算——为什么他不惜花费诺大力气救一个于公于私都和他敌对的人呢?他应该知道道格拉斯是他的绿帽子啊! “真搞不懂。” ****** 东城伊维尔伦·下界·首府坎塔萨。 深夜,满愿师兰冰宿终于完成当天的学习计划,合上魔法书准备睡觉。这时,她听见细小的异响,辨明方位后,她一把捞起霜恸拉开虚掩的窗户,对上一张意料之外的脸:“你……!” “嘘、嘘。”东城城主一指比在唇前,做出噤声的手势,挥动另一只手示意她出来。 冰宿俐落地翻出窗子,跟着他跑出一段距离,才小声道:“干嘛?” “带你去个好地方。”罗兰神秘一笑,环住她的肩膀,“走吧,快去快回,免得被艾德娜发现。” 几分钟后—— “你说的好地方,就是厨房?”冰宿盯着一栋单层建筑。 “别忙失望,进来。”罗兰跳上石阶,推开大门,一阵沁人心肺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冰宿恍然大悟:“原来是请吃夜宵,早说嘛。” “是我做的哟!” “啊!?” 少女傻在门口,被满脸急切的青年从后面推进去,按坐在椅上。 “快快,尝尝看。”罗兰坐在她对面,一叠声催促。冰宿半失神地拿起筷子,随便夹了点菜塞进嘴里。几乎在她合嘴的刹那,罗兰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好吃吗?好吃吗?” “……好。” 好吃到唯有一个“好”字能形容,冰宿叼着竹筷愣了会儿,无意识地试吃其他菜肴,还越来越欲罢不能。 罗兰幸福地瞧着她捧场的举动。 半晌,茶发少女才回过神,惊讶地看向对座,顿时心跳加速,青年此刻的笑容是她前所未见的清朗,毫无阴影和杂质,甚至带着几分稚气,传递出满满的喜悦和毫无保留的爱意。 “嘿嘿,我的手艺不错吧?你不知道,为了做这桌菜,我费了多少功夫!既要偷偷练习,又要找借口支开厨子,还得小心不让他们发现食材少了,贼都没我辛苦!”罗兰也夹起一块鱼肉塞进嘴里,皱起眉头,“……还是退步了,毕竟十年没碰餐具,只靠几天临时抱佛脚还是不行。” 这叫退步?那他以前的水平也太骇人了。 “你为什么突然做饭给我吃?”冰宿不解地问道。罗兰不好意思地别开眼:“是我家乡的风俗,对喜欢的人告白后,就要亲手做顿大餐给她吃。”其实这是流浪艺人的习俗,而且真正的含意是:让所爱的人吃下自己精心整治的菜肴,代表接受他的心意,两人正式缔结夫妻关系,因为贫穷的流浪者们没钱筹办婚礼。 目前他也没法给这个少女婚纱和头衔,送戒指又觉得太俗了,只能用这种方式代替,传达一下他的心意。 她是他的妻子了。想到这里,罗兰不禁再度绽开幸福的笑容。 “是吗?”冰宿不揭穿,在得知眼前之人的身世后,她曾广泛阅读过民间的书籍,因此对这个风俗的真正出处和意义心知肚明。 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她微微一笑:“在地球的古代也有个类似的习俗。” “哦?怎样的?”罗兰好奇地问。 “喝交杯酒。”茶发少女在两个杯子里注满清澈的米酒,示意他举起面前那杯,一边回忆从电视上瞄来的镜头,一边叠向他持杯的手。 罗兰学着她的动作,也绕过她的手臂,结果不得不站起来,冰宿也是,因为不站起来根本喝不到酒。额饰与浏海相碰的瞬间,两人不约而同地烧红了脸。 “好亲昵的风俗……” “嗯…嗯。”因为是夫妻间专用的嘛! 青年不疑有他,俯首抿酒;少女也举杯唇前,饮酒入喉。 共饮交杯,永结同心。 这样,他也算是她的丈夫了吧?冰宿不确定地想,抬眼偷瞄对方,不料罗兰也在看她,视线交汇的刹那,两人呼吸一窒,清晰地望见彼此眼中的深情。 室内无比安静,静到连一根针落在地上也听得见。两人同时移开酒杯,拉近距离。这是不带****的接吻,为的是诉说无法倾诉的渴望与誓约。 “罗兰。” “嗯?” “我打算参加官吏考试。” 罗兰没有诧异,只轻声一叹:“你真的打定主意了?” 冰宿颔首,语调沉稳:“我想帮你。” “你现在就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不够。”冰宿坚定否决,随即微笑起来,“而且,我也希望有个能让我充份发挥的位置。” “突然从神使转职为大臣,会有许多人反对的。”罗兰临时找出一个不怎么高明的借口。 “什么,这还要我伤脑筋?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罗兰苦笑了一下。 冰宿斜睨他:“你啊你,到现在为止还想不开?要我说多少遍,这是我心甘情愿选择的道路,你无权干涉,也没理由自责。” 就是没法不自责才自责。 罗兰绽开商量的笑容:“冰宿,我说,这件事我们再从长计议几天好不好?” “不好。” 缓兵计不行,那换哀兵计:“我不想你做我的部下。” “那就别把我当部下看。”冰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也没把你当主君看,臣子地位只是方便我提供助力给你。” “可是我会心痛啊!在看到你和其他人一样朝我行礼的时候!”苦肉计上场。 “我是神使,可与你平起平坐。” “但……” “没有蛋。”他有完没完? “我……” “没有我!”烦死了! 罗兰瞪视她,强忍和她吵上一架的冲动,极有涵养地撑起一抹温文包容的笑:“好罢,饭菜快凉了,我们先吃饭如何?”第四招,转移注意力,降低戒心。 “吃饭可以,不许说话。” “你欺人太甚!”这女人怎么这么难搞定? “你才唠叨得没命!”冰宿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我唠叨?罗兰差点破功,好容易按捺住,再深吸一口气,才敢开口:“我不是在唠叨你,而是在关心你。” “多此一举。” 多此一举多此一举多此一举…… “冰宿。”罗兰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警告她:他光火了!他真的光火了!! “真拿你没办法。”冰宿突然叹了口气,用认命的口吻道,“实话告诉你吧,我考官吏,一半是为你,一半是为我自己打算。我想提高对你的价值,成为你不可或缺的人。”既然这小子花样百出,她也来兵不厌诈一下。 “啊?”罗兰脸上的怒意褪尽,取而代之的是惊喜的神情,“真的?” “听到我这么不可爱的想法,你很高兴?”冰宿自嘲一笑,意外发现自己也挺有演戏天份。 “不是不是。”罗兰连忙板起脸孔,却怎么也克制不住一波波涌上的宽慰和喜悦,一把搂住她,把脸埋进她纤细的肩窝里。 太好了……这样她就不会后悔和我在一起,也不会很难过,很委屈了。 这个包着聪明人外皮的傻瓜。冰宿暗暗叹息,唇畔却浮起宁馨的笑意,回抱住他。 “同意我做你的大臣了吗,罗兰城主?” “嗯!” 第六章 国王与元帅 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26日记录人:克鲁索·怀恩天气:晴。 古代有一种叫作[诅咒师]的职业,据说已经消失了,但我怀疑阁下有这种血统。 因为她诅咒拍卖会砸锅,而拍卖会真的砸锅了。 不过她的血统可能比较远,因为她说诅咒了好久,幸好这样,不然这个世界就完蛋了,阁下是个活得很有怨气的人。 只是她发泄怨气的方式非常与众不同。 看着一片狼籍的会场,我对阁下说:“我不觉得这场蜕皮表演很好看。” 事实上是太凄惨了,到处是碎石瓦砾和**流血的人们,尽管和战场的景象比起来只算小巫。 “笨蛋!我几时说过会很好看!” 阁下又骂我笨了,我没放心上,下属被上司批是天经地义的事,何况是阁下这种心直口快的上司,甚至有段时间我以为笨蛋就是我的名字。 “我形容的是‘别开声面’。”阁下强调。我想了想,再比照那些贵族平时的形象和他们刚才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表示赞同:“是挺别开声面的。” “是吧!”阁下得意地抬头挺胸。 我发现我们讨论的问题不太合时宜,就很尽责地提醒:“阁下,我们应该马上去隔壁,探探陛下的情况。” “他现在一定在流口水,有什么好看的!” 这倒是。我不禁点点头,接着摇摇头,义正辞严地劝诫阁下所谓的请安不是因为对方不好看就可以取消的事务,而是她的立场必须履行的义务等等。大概被我感化了,不等我说完阁下就冲出包厢,我连忙跟上去。 陛下果然吓得口吐白沫,而且脸色发青,冷汗直流。一个侍女正用湿毛巾帮他搓揉胸口,一个帮他擦汗,一个帮他扇风。其他人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除了宰相大人,他很镇定地向阁下行礼问安,拜他所赐,陛下总算注意到我们。 “啊啊——拉克西丝、拉克西丝,你没事吧?” 我很感动。虽然很多人私下骂陛下为昏君,我也这么认为,但他确实是个疼爱又关心妹妹的好兄长,可是他真的是太多虑了,阁下怎么会有事呢?她是不死之身耶! 阁下也和我有相同的想法。 “哦呵呵呵——废话!我怎么会有事!就算屋顶塌了,我也能够毫发无伤地逃出去,何况只是这样一场小小的闹剧!” 没错。我颔首赞同,阁下就是如此“坚韧”,宛如一棵踩不死的狗尾巴草,别说塌方了,即使身处禁咒魔法的中心,我相信她也照样保得住性命。 这时米利亚坦城主满身狼狈地带着几个侍卫奔进包厢,惶恐地向陛下请罪。由于惊吓过度还不太能说话,陛下没睬他,倒是几位大人的神经比他粗壮多了,马上从委靡不振摇身一变为神气活现,严辞怒骂米利亚坦城主,宰相大人在旁边煽风点火。我看到米利亚坦城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觉得很不安。自从上次首都会议后,四位城主对陛下的印象大坏,现在再这么一点面子也不给地当众刮人,米利亚坦城主一定会非常生气。我悄悄拉拉阁下的袖子,示意她阻止诸位大人的口水攻击,拉完发觉不妙:我怎么会蠢到要阁下当和事佬!她只会把局面搞得更不可收拾,她那张利嘴啊! 不过阁下虽然不擅长降人火气,却有另一套处理方式: “烦死了!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赶快救治伤者是正经!” 米利亚坦城主还没说话,柯林迪侯爵就大声反对:“应该先逮捕犯人吧,王妹殿下!” “侯爵大人,我记得你今年才四十几,怎么眼睛就不灵光了?可怜啊可怜。” “你在说什么!” 阁下一指压着穆伦副会长的吊灯:“犯人不就在那里,你还要逮捕谁?”柯林迪侯爵愣了会儿,吼道:“当然是那几个把会场搅得一塌糊涂的罪犯了!” “你果然眼睛有问题。”阁下挥挥手,一个瞪眼就把柯林迪侯爵的气势全瞪回去,“命令部下使用攻击魔法的是穆伦,毁掉会场的也是他,那几个人不过是自卫罢了,何罪之有?” “但…但是……” “但你个头!没话讲就闭嘴!”凶完柯林迪侯爵,阁下转向米利亚坦城主,滔滔不绝地道,“不过还是得把他们逮回来,弄清楚他们和穆伦之间的过节。另外,看那五个人的身手,十之八九不是客人,是偷混进来的。” “不可能!”米利亚坦城主坚决否认,强调拍卖会的保全工作万无一失。阁下也不争辩:“随便你,反正尽快把那五个人逮回来就是了——话说回来,你女婿呢?拉弓抽筋了还是被火炮炸飞了?” “让您失望了,在下安然无恙。” 罗兰城主和平常一样面带微笑,施施然走进来,怀里拥着朵琳公主。和包厢里的其他人比起来,他干净整齐得就像刚从洗澡间里走出来似的。这就是穿黑衣服的好处,脏了也看不出来,我突然想通了罗兰城主老是穿的一身黑的原因。 朵琳公主立刻扑向米利亚坦城主上演父女情深,阁下皮笑肉不笑地同罗兰城主寒喧。真奇怪,阁下每次遇到罗兰城主就特别温文尔雅形象端正笑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而罗兰城主一直是笑容可掬所以完全不让人起鸡皮疙瘩。更奇怪的是他们明明一脸天下太平地对笑着,声音也柔和得像要滴出水来,我在旁边却觉得浑身打颤,一股奇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游走,不是敌意,而是像角力一样的紧张气息。说起话来也夹枪带棍,明褒暗贬的,包着糖衣的炸弹在空中飞来飞去,但是除了我,没有人发现,都以为阁下和罗兰城主是在聊育儿经之类的话题,因为他们的笑容是那么的温柔,气质是那么的和煦,宛如两颗太阳光芒四射,吸引得他们一个个跑过来,陪着傻乎乎地干笑,天南地北地瞎聊——拜托!他们都没看到那两个人眼中的较劲和试探,还有针锋相对的痛快吗? 阁下和罗兰城主似乎斗发了性,压根没注意到身边多了一圈“话友”,证据是当米利亚坦城主跑过来告诉他们今晚举办宴会让大家压惊时,他们不约而同地看看周围,奇怪的眼神分明在说“这票杂鱼从哪里冒出来的?”,可怜诸位大人还一点感觉也没有,笑着说我们刚才聊到哪儿了?对了对了,白蚁和空心木嘛!真想不到王妹殿下和罗兰城主这么好的谈性,一会儿聊天气,一会儿聊建筑,一会儿聊军事,一会儿聊茶叶,一会儿聊矿物……真是博学多闻,让我们自惭形秽。 “……” 我好想告诉诸位大人,阁下和罗兰城主不是在聊天气,而是用天气比喻眼下的局势;也不是在聊建筑,而是用五花八门的石材隐射对方七拐八弯的心思;更不是在聊军事,而是通过几百年前一场老古董们的战事试探彼此的实力;更更不是在聊茶叶,而是罗兰城主用剔刺的玫瑰花茶甜腻暗讽阁下有力不出甘做拔了牙的老虎,阁下则用泡久了的龙井干涩反刺罗兰城主老谋深算活像暗中蠢动的毒蛇;更更更不是在聊矿物,而是阁下借着大赞水蓝之光做的首饰漂亮瓦雷利亚钢打造的兵器光灿警告她已经查出罗兰城主在迷雾森林和西城的矿山搞的勾当,要他放聪明点别再搞怪,罗兰城主则把话题绕到传说中的幻之金属以示你没有证据就别在那儿狂吠徒耗力气…… 至于白蚁和空心木就最好猜了,空心木指被蛀得坑坑洼洼的王室,白蚁自然是诸位有听没懂的大人们,哦,还有只最大的白蚁陛下。 阁下还老说我迟钝,可我看这些高贵的大人们才真叫迟钝! 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27日记录人:克鲁索·怀恩天气:多云。 早上起来时头痛得要命,是宿醉,每当这个时候我就羡慕阁下千杯不醉的好酒量,也羡慕罗兰城主可以拿妻子做挡箭牌不去参加那种无聊的晚宴,也许我也该去娶个柔弱的妻子。 可是当我为了醒脑在前院散步时,看见罗兰城主一身酒气地从外面走进来,穿着黑色的连帽斗篷,非常可疑。他似乎心情很好,朝我挥手打招呼。 “嗨,这不是怀恩吗,早啊!” “早,罗兰城主。”我郑重回礼,努力板起脸,因为这个人是阁下的头号敌人。但是罗兰城主真的是很难让人抱持恶感的人。亲切、平易近人、气质温雅、微笑动人,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上他笑得格外灿烂,一点心机也没有,像个小孩似的。 “您遇上什么好事了吗?”我诚实地问。罗兰城主也很坦白地回答我:“没错,倒是你怎么一脸青惨,昨晚喝太多了?” “嗯,您好像也喝了不少。” “是,果然有味道吗?”罗兰城主紧张地闻闻袖管,问我,“怀恩,你房里有没有浴室?让我洗洗——啊,先问一声,你主子进你房间有没有敲门的好习惯?” “没有,她从来是一脚踹开门冲进来。”我实话实说。罗兰城主立刻皱起眉头,我非常惊讶,这是第一次我看见他除了笑以外的表情。 “唔唔,这就麻烦了……算了,被看光也不会少块肉,带我去吧。” 连这种话也说出口,可见他真的是醉了。我正要婉拒,瞥见艾德娜少将从长廊那边火急火燎地奔过来,边跑边吼:“总算回来了!说话不算数的大混蛋!明明说好很快就回来,居然食言而肥,赔我的精神损失费!” 我一时不明白她骂的是谁,部下?弟弟?于是转头看后面,没人,我满腹困惑地回过头,看见少将一个急刹车在罗兰城主面前停下来。 “你上哪个不三不四的地方鬼混去了!这么重的酒味!” “喂,不要任意诽谤,我只是和几个新交的朋友一起在酒馆喝了几杯罢了。” 由于太过震惊,我没听清他们接下来的话,当我回过神时,看见罗兰城主被拎着后领拖走的景象。 如果我也这么对阁下…… 算了,我还没活腻,不想年仅三十二就去向冥王报到。 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28日记录人:克鲁索·怀恩天气:晴。 追缉部队至今没有回音,陛下十分恼火,就把米利亚坦城主叫去训斥了一顿,限他一个礼拜内把犯人逮捕归案。阁下得知后,跑去把陛下训斥了一顿。 “你搞什么,吃饱饭没事干啊!骂骂骂!米利亚坦可不是挺你凶的内侍,他是埃特拉的城主,龙骑士们的顶头上司,和你平起平坐的大贵族!你想被飞龙咬断脖子葬在花园里,我可不想,给我收敛点!” “拉克西丝,你太没大没小了!” 一如即往,阁下对陛下色厉内荏的大喊只翻了个白眼做回礼,而陛下也一个字没听进阁下的教训,应该说他根本听不懂。所以不知从何时起,阁下再也不好言劝诫陛下,总是先狠狠凶他一顿发泄完怒火,再另找法子让他改变主意,虽然十次有九次不成功。 “说吧,是谁挑衅你的。”阁下软下语气,相反气势却更加骇人。 陛下眼珠子斜来斜去:“什么啊,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少跟我装蒜!”阁下暴吼,吓得陛下险些滚下椅子,“要不是有人在你耳边叽叽歪歪,你会想到世上还有米利亚坦这个人?忙着**作乐都来不及了!说!是不是罗姆席德?” “你别随便冤枉人!” “你倒是挺袒护他的。”阁下冷哼,转身离去。陛下气急败坏地吼道:“你给我回来!” 阁下驻足,缓缓转身,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但只这么淡淡一扫,就足以将陛下吓得脸色发青,腿脚打战。 “干嘛?”语气森冷得连旁听的我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没…没什么,你退…退下吧。”陛下只差没抱住椅子,全身抖个不住。阁下很给面子地没有露出轻蔑的表情,扭头走人。离开客房后,我忍不住发问:“阁下,为什么陛下明明怕你怕得要死,还是固执地不听你的话呢?” “因为他知道我不会真的海扁他。”阁下嗤鼻,随即摇首,“不,不对,他没这么细腻,应该是为了所谓的‘兄长的面子’。” 我听不太明白,但我感到阁下的心情很低落,所以一回到房间,我就走进隔壁冲泡阁下最喜欢的玫瑰花茶。果然,当我端着茶点回来时,阁下已恢复飞扬拔扈的神气,跷着二朗腿坐在那里修指甲。我松了口气,还是这样的阁下让我觉得自在。 “克鲁索,你认为罗姆席德比之谢尔达如何?”啜了几口茶,阁下问我。我想了想回答:“如果是比谀媚的功夫,宰相大人远远胜过前宰相大人。” “哼哼。”阁下笑了笑。我意会她认同了我的看法,但我没说到关键点上,于是问:“到底是哪方面?” “脑筋。” “那么,相反。” “为何?”阁下挑眉。一看到她的反应,我就知道她不赞同,但我还是老实说下去:“因为他对三位城主的态度太专横了,不仅如此,他还挑拨陛下也颐指气使,连前宰相大人都没有他这么肤浅傲慢。” “没错,就连谢尔达也知道不能真正开罪那三个人,尤其是罗兰·福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煽动王兄和那票蠢贵族拉扯虎须。”阁下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他真有这么蠢吗,我怀疑。” 我思索半晌,倒抽一口凉气:“你是说——” 阁下颔首,眼里射出冷残的光芒,这种眼神,我经常在诺因殿下的眼里看到,所以我很清楚那代表什么意思。 “这只是你的猜测,不能……” “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百。” 是,这是阁下的做人铁则,也是她活到今天的最大原因,我还有什么话说?除了—— “请你稍安勿躁,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你刚为宰相大人和陛下吵了一架。” “废话!我又不是沉不住气的毛头小子!” 事实证明阁下非但沉不住气还出尔反尔。虽然她没动宰相大人,却把气出在另一个人身上,就是她口中宰相大人的准后台——罗兰城主。 不过也真是巧,宫殿明明大得不得了,阁下和罗兰城主的房间也隔得老远,却偏偏能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迎面相遇,真应了一句成语“冤家路窄”。 “啊,元帅,怀恩,好巧。”罗兰城主扬起一贯的微笑,亲切地向我们打招呼,“相逢即是有缘,有空的话,陪我喝杯午茶如何?” 我发现,罗兰城主似乎很喜欢和阁下斗嘴,除了他,都没人主动邀请阁下,邀请也最多一次,就被阁下的利嘴和笑声吓跑了,他真奇怪。 阁下也回以妩媚的笑容:“荣幸之至,只是我刚用完午餐,不想坐着不动增加脂肪,不如我们换个消遣?” “请说。” “打一场。” 罗兰城主眨眨眼,我已经惊呆了,心想阁下千万别是玩真的!就算她真的成功“错杀”罗兰城主,难保东城人民会相信她的解释,不,就连北城也不会罢休,因为朵琳公主会发疯;而且她也未必能赢。 “好。”罗兰城主盯了阁下一阵,敛去笑容,用沉稳的语调回答。看到他的反应,我更加肯定自己猜的没错,正想劝阻,却见罗兰城主又绽开笑容,是和平常感觉不太一样的笑容:“元帅也是活得很无奈的人呢。” “彼此彼此。” “嗯嗯,像我们这种人,不偶尔找个出气筒欺负欺负,酗酗酒,打打架,真会闷出病来。” “是啊是啊,谁叫这世上白痴太多。” “唉唉,为什么聪明人总是劳碌命呢?” 我呆呆看着这两个越吐越来劲的人,觉得活像一对坐在养老院前互相发牢骚的阿公阿婆!虽然我不知道阁下的年纪,但罗兰城主今年才三十岁不是吗! 幸好阁下和罗兰城主不一会儿就褪去沧桑的模样,换上精神的笑容。 “用真剑?” “当然了。”阁下的话又让我紧张起来,但是弥漫在两人之间的肃杀气氛令我完全开不了口,当阁下和罗兰城主相继走下台阶,在园子中央面对面,抽剑摆开架势时,我更是连一根指头也动不了。 那时我才体会到,什么叫真正的王者之气。那是股难以言喻的,彻底震慑人心的气息,更可怕的是这两个人的气势竟然势钧力敌,双重的压迫感令我这个旁观的小卒子痛苦得心脏痉挛,冷汗直冒。 阁下和罗兰城主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额上都渗出细微的汗珠,身形愈来愈紧绷,散发出的杀气也更加强烈,几乎到了能令胆子小的人当场暴毙的程度。我暗叫不妙,拼尽全身的力气慢慢抬起右脚,让身体失去平衡——我从没想到一个简单的跌跤动作也能累掉我半条命! 我如愿摔倒在地,同一刻,他们俩收起剑,大口喘息。 “谢了,克鲁索,呼呼。” “呼,承情,怀恩。” 又喘了片刻—— “下次手痒千万别找我,元帅,我还想多活几年。” “这话该我说。” 再调息数秒—— “你不觉得很过瘾吗?” “嗯。” “只要不施放杀气……” “嗯!” 对视良久,那两个像找到宿敌的人一齐转过头,诚恳地望着我:“克鲁索。” “怀恩。” “别找我!”我厉声拒绝,“你们活够了!我还没活够!” 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29日记录人:克鲁索·怀恩天气:小雨转晴。 昨天当裁判消耗掉太多力气,我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阁下也许是良心发现,没有像平常一样大清早把我拎去奴役,但想想也觉得这个推论可能性不大,所以醒来后我没去向她报告,溜进后花园躲起来,稍微跷个班。 不料才散了会儿步就撞见害我睡过头的元凶之一,幸运的是他没看见我,不幸的是他旁边的人发现我了:“你和拉克西丝元帅结了什么仇?她的副官一见你就逃。” “嗯?”罗兰城主马上转移视线,绽开惊喜的笑容,“啊,怀恩,怎么这么巧,又见面了!” “日安,罗兰城主。”我一边把眼泪往肚里咽一边靠过去。呜,一定是阁下偷偷诅咒我。 那位害我落入进退不得下场的无心人——伊维尔伦满愿师兰冰宿小姐很有气质地朝我行了个屈膝礼,她的音色冰清玉润,让人听了爽心悦耳:“别被这家伙的笑容蛊惑了,去吧,他不会介意你的失礼的。” “呃?”我一呆,意外这么气质高贵的人吐出的是如此干脆冷漠的话语,尽管阁下的落差比她更大。 “喂,冰宿,太过份了吧,这么撬我边。” “你才没原则。他是拉克西丝元帅的专属出气筒,你还逗得这么开心。” “可是他真的很好玩耶!不信你玩玩看!” “我才没这么幼稚的兴趣。” 我本想提醒他们二位不要无视我的存在,但看着看着,竟移不开眼去。沐浴在淡金色光芒里的罗兰城主就像真正的日阳般光辉耀眼,而站在树荫下的兰冰宿小姐仿佛月光般清冷柔和,两个人站在一起无比契合,就好像裱在一幅画里的璧人。 若阁下和罗兰城主像王和王,他们俩就像国王和王妃。 “话说回来,怀恩,你怎么这个时间一个人在这里闲晃?”罗兰城主的声音拉回我的神智。 “我跷班。” “稀奇稀奇,你居然也会任性,应该不是为了抗议元帅对你的压迫吧?” 被他一提醒,我才想起自己的行为一点理由也没有。 “阁下呢?”我心里涨满愧疚,觉得自己真是不像话。 “嗯,要我说可以,先告诉我你为何跷班。”罗兰城主竟然耍起赖来,看来今天的太阳的确有问题,不但让我吃错药,也让他吃错药。 “我不知道,想跷就跷了。” “那你想不想跷她一辈子?” 我惊讶地看着他,冲口道:“不!”罗兰城主笑咪咪地瞅着我,用明显挑拨离间的口吻说:“为何不?连我这个不常碰见你们的人也看得出元帅对你多么颐指气使,简直是压榨廉价劳力的典范,你为什么还对她这么忠心?” 我对阁下忠心?我从没意识到,倒是阁下对我不好我承认,但我从没放在心上,我不由自主地把心里的话说出来:“阁下对我是很蛮横,但这是她的性格,我从来不介意,而且她那么辛苦,若不时常发发脾气,真会憋出病来……” 这时,兰冰宿小姐也和罗兰城主一样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涌起调头逃跑的冲动,好容易克制住。 “让二位见笑了,阁下也常骂我鸡婆又唠叨。”真丢脸!我干嘛这么多嘴! “咳嗯。”罗兰城主干咳一声,告诉我阁下的去向,他真是个守信的人,“元帅被海克王子邀去花厅喝茶了,他好像迷上元帅穿礼服的风采。” 完了!他一定会被阁下整成猪头,不,五马分尸!我急忙转过身,却被罗兰城主喊住:“等等,怀恩,我还有件事问你。” 上位者最大,我只好耐着性子回过身,听侯差遣。 “你知道前两任参谋长的下落吗?” “知道,在你宫里。”我老实回答。兰冰宿小姐睨了罗兰城主一眼。 “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何不撺掇跳槽?”罗兰城主笑嘻嘻地问我。 对哦!我大为好奇,反问他:“为什么?” “呵呵。”罗兰城主愉快地笑了,半晌扔下一句,“不告诉你!”然后挥挥手,示意呆若木鸡的我快快滚蛋。当我一头雾水地走开时,听见身后传来兰冰宿小姐的声音: “你这个黑心的月老。” 什么是月老? 当我赶到花厅时,果然看到阁下正在挖坑准备活埋不知被她用什么法子打晕的海克王子。我还没出声,阁下就瞄见我,喊道:“克鲁索,来得正好!帮我继续挖!”说着把铲子递给我,我接过却没动。 “他做了什么惹你生气?” “**!” 那真是该死了……不、不对!我停下抬到一半的手,怀疑地打量躺在地上的海克王子:“这么小的孩子会对你**?”怎么看这位不晓得是米利亚坦城主第几个儿子的少年都只有十四五岁,难道他和诺因殿下一样是娃娃脸? 阁下重重一哼:“没差啦!小小年纪,就学了他老子和兄长那套,对我摆噱头,穿得像十三点,手里捧着一大把菊花(在魔导国菊花也代表送葬),笑死人了!我骂了他几句后,他居然还握着我的手说什么‘不,我的月亮,请不要让那些粗鲁的言辞污染您圣洁高雅的气质和美丽的唇瓣,我明白您想要拯救我的心,但我的灵魂已经被你俘虏,时下也很流行姐弟恋,所以请不要拒绝我的痴情’——你听听你听听,这么恶心的话,不是**是什么?不是**是什么?” “还有吗?”我冷静地追问,没有被阁下煽动。因为这种程度的“**”,阁下早就经历过无数次了。毕竟单看外表,她确实是个十分出众的美女,但当她的性格为更多人知晓,这种情形就很少发生了,所以要不是有别的理由,阁下不至于这么生气。 阁下瞪着我,神情很古怪,火气更是大得难以理解:“这还不够!?” 唉,看来我高估了阁下的肚量。 “饶了他这回吧。”我好言相劝,“就当是小孩子不懂事。”再加不长眼,错把母狮当小猫,玫瑰当百合,就和我当年一样。 “小孩?我看他成熟得很!”阁下嗤鼻,满脸嘲讽,“已经会甜言蜜语泡马子了!” “那就看在他父亲的薄面上。”我从善如流。 “哼!”阁下板着脸冲出去。我知道她答应了,连忙把铁楸放好,追了出去。一出玻璃门就听见阁下在喷火,宛如吼狮:“气死我了!怎么到哪儿都碰见不争气的男人?老的是这样!小的也是这样!为什么看来看去只有那头阴险的狐狸最像样?!” 阴险的狐狸?谁啊? 我一边纳闷一边安慰:“米利亚坦城主还好啊。” “他争气有什么用!教出来的儿子没个争气的!何况他也争气不到哪去!整天跟女人搞七拈三,又被罗兰·福斯那头狐狸耍得团团转!” 原来狐狸是罗兰城主……“那诺因殿下够争气了吧?”我抬出个自认万无一失的人选,岂料阁下的表情一下子黯淡下来,叹了口长气:“他还未成气侯。” “咦!” “因为他还远未成熟。头脑虽好,个性却像个小孩子似的,只会同我别苗头,向他两个小跟班撒娇,一点自己的想望也没有,所以他永远站在被动立场,这样是赢不了罗兰·福斯的。” 被阁下的语气感染,我也担忧起来,却见阁下勾勾唇,露出一个很像自嘲的微笑:“不过他有一点胜过我。” “哪一点?” 阁下收起笑容,斜睨我,答非所问:“你上午跑哪去了?”我窒了窒,硬着头皮回答:“没跑哪,睡过头。” “哼!你倒是很有下属的样子,把上司丢给一个十三点小鬼荼毒,自个儿呼呼大睡!” 我觉得阁下说得太夸张了,但又找不到脱罪的理由,只好乖乖等着领受责罚。阁下也毫不客气地颁下圣旨:“去买这里最有名的桔酱烤鸭回来!再加几道时鲜的配菜,要快!我中饭没吃,快饿死了!” “是。” 当我拎着四个油纸包回来,经过中庭时,听见女孩的尖叫声。没等我想好要不要过去,一个穿着丝绸礼服的少女就从花丛里钻出来,叫得异常凄厉,好像有鬼在后头追似的。我不由得跑过去,看见一条绿蛇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口咬住那少女的脚踝,端得是快狠准。 那少女又尖叫一声,向前仆倒。我扶住她,却砸了阁下的午餐。我心想:完蛋了!就把气出在那条蛇头上,狠狠捏住它的七寸,逼它松齿。 “我…我被毒蛇咬了……”那少女哭得稀哩哗啦,全身抖个不停。 “不是毒蛇。”我打量那条蛇,一边纠正她一边考虑要不要再抓只野鸡做龙凤配取代桔酱烤鸭让阁下消气。 “真的?”那少女抬起头,看见我手上的蛇,哇哇大叫,“快、快扔掉!让它离我远一点!” 我非常遗憾地抛飞那条蛇,因为我刚刚认出她是米利亚坦城主的四女奥维拉公主,若违背她的指示,万一她事后向米利亚坦城主奏一本,阁下就会有点小麻烦了。 奥维拉公主继续发号施令,她似乎把我当侍从了:“抱我回房间,然后叫医师帮我包扎。轻点手,知道吗!” 基于男性的宽宏肚量,我决定客串一回下仆,这时我想起一件事,忙缩回手。 “对不起,公主,请你自己走回房间吧。” “啊?”奥维拉公主像看怪物似的看了我半晌,瞪起眼睛,“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不听我的命令,信不信我叫父亲大人砍了你的脑袋!” “我是个瘟神,你碰到我会倒霉的。”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我的的确确是个瘟神。除了阁下和莉莉安娜殿下,所有跟我说过话、有过接触的女子都会倒大霉,不是被调职,就是出意外。最严重的是三年前一位财务部的会计向我告白的隔天被调去无人岛;再来是八年前一位我忘了名字的贵族夫人缠着我做她的**,当天下午被从天而降的花盆压断腿,至今还躺在床上。以此类推,若我抱了奥维拉公主,最迟今晚她就升天了。 “什么瘟神,你骗小孩子啊!再不听话,我就大叫非礼了!” 我叹了口气,认命地把不听忠告的奥维拉公主扛去她的寝宫,之所以是扛,是因为我没那么大力气,我是觉得这两者没什么区别,但奥维拉公主似乎很不满意,一路骂声不绝,引得人人注目,幸好她的寝宫不远。安顿好奥维拉公主,我依照她的吩咐半途抓了个侍卫要他去叫医师,上厨房讨了点吃的,回阁下那儿负荆请罪。 当晚的饯别舞宴上,我留心了一下,果然,奥维拉公主没有出席,听说是来的路上不小心滑了一跤跌伤了膝盖,幸好没出人命。但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就悄悄拜托阁下帮奥维拉公主消除我留在她身上的“霉气”。阁下是圣巫女,驱邪净化这种小事应该不成问题。 “关我什么事!”这是阁下的回答。 “可是,是我害她倒霉的啊。”我刚说完,一大帮顶着猪哥脸的王子贵族朝我们,哦,不,是朝阁下围拢过来,邀请她跳舞。阁下露出不厌其烦的表情,把羽绒香扇往桌子上一搁,拉着我的手挤出人群。 “阁下,那边是舞池!”看清她走的方向,我吓了大跳。 “不然你以为我要去哪里?” “可是,我只会跳兔子舞和方块舞……哦,还有土风舞。” “真是个不合格的下属。”阁下瞪了我一眼,示意我学其他男士的样子,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手,跟着音乐踩固定的舞步,慢点再教我手的动作。我全神贯注地照做,也顾不得丢不丢脸,幸好我天资不笨,跳了两圈就找到感觉。 不过想想我也真辛苦,不仅一天到晚帮阁下泡茶煮饭打杂跑腿,现在连舞伴也要我客串,改天一定要阁下替我加薪。 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30日记录人:克鲁索·怀恩天气:多云。 今天我们回到了上界。我注意到,送行的时候,除了搭下班船回伊维尔伦的罗兰城主一行,其他人都是一副掩饰不住的高兴表情,特别是博尔盖德会长。这些天他为了收拾穆伦副会长捅出来的大乱子,被陛下和其他大人们榨得叫苦连天,而且会场的修理费也算在他头上。不过我一点也不同情他,哈梅尔商会以前做了那么多缺德事,这是报应。阁下更是幸灾乐祸,她期待凯曼术士长趁此机会挤下博尔盖德会长,和希顿商会长争夺通往北海夏尔玛大陆的那条发财路,增加我城的进帐。 经过三个小时的枯躁航行,空浮舟终于抵达港口。一下船,叭叭的喇叭声就震耳欲聋地响起来;绣有金线图案的华丽红毯从港口延伸到王宫大门;打扮得像孔雀的仪仗队和衣着光鲜的王公大臣把站内挤得水泄不通;门口是由布鲁诺团长带领,穿着盔甲手持战戟的圣骑士;还有红毯两边拿着鲜花和花篮的市民。看到这阵仗,我不禁感叹摆阔是不是德修普家族的传统。可是和陛下不同,阁下的排场从不骚扰到一般民众,累只累我们这些可怜的部属,真希望陛下能向她学学这点。 阁下也对这样的布置不以为然,冷哼了声。陛下却很满意,表情愉悦地摸了摸胡子。宰相大人趁势凑近,汇报已写信给内务大臣安排好一系列活动,包括两样特殊项目长枪比武和化装舞会,听得陛下心花朵朵开,连赞他设想周到。我偷瞄阁下,果然瞧见她眼里射出杀气。 老实说,我觉得阁下的行为真的没啥意义。就算暗杀宰相大人,还要有其他只会奉承拍马欺上瞒下的大臣和穷奢极欲骄横跋扈的贵族,阁下总不可能把他们一个个都杀光,不,即使杀光也没用,治标不治里,挽救不了已腐败到骨子里的朝纲,除非陛下改头换面,一夕间从昏君变名君,只是……咳咳,实话说希望渺茫。 不过阁下应该也清楚这些,我都看得透的事,她怎么会看不透?所以对阁下心里的苦,我是万分同情又无能为力,只能每晚睡前祈祷陛下早日寿终正寝,让诺因殿下继位登基,进行彻头彻尾的肃清改革;以及每天冲泡阁下爱喝的玫瑰花茶,消除她少许疲劳。唉,真是小到不能再小的帮助呢,自我嫌恶。 说是两个特色项目,但在我和阁下看来,依旧是无聊的节目,尤其是长枪比武。对真正经历过战场厮杀的人而言,这种比赛充其量不过是优雅的游戏。但似乎蛮投已腻味飨宴和戏剧的陛下和其他大人们的胃口。 圣骑士团的三位军团长也参加了比武,他们的实力当然远远超过那些拉拉杂杂的贵族私兵和宫廷侍卫,毕竟是正规军出身,即使堕落了,还有点底子在。其中,最受女观众欢迎的是第三军团长瑞森,因为他长的最英俊;最受男观众欢迎的是第一军团长达夫克,因为他招式最狠,总是一击将对手撂下马;最得陛下欢心的是布鲁诺军团长,因为他是他最喜欢的私生子。但其实三位军团长的水平差不多,都是一般般,即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个上还是像我这类在真正的强者榜上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而不是东城三将、南城四璧、西城九位佣兵团长、[王国双翼]这些响当当的强手,更别提阁下、罗兰城主他们了。 化装舞会在傍晚举行,阁下和我终于可以回元帅府休息一会儿,也让我得以完成这篇日记。我想今晚的舞会肯定没什么写头,不外乎又是一群早已彼此熟透的人在一起聊聊天,跳跳舞,打打牙祭,真是有够无聊。不过阁下很有可能打扮成小红帽的样子把一帮愚蠢的大野狼骗到角落痛殴一顿,发泄下午在比武场积攒的怨气。 ****** 克鲁索·怀恩停下笔,思考该扮成什么样才能不受怀疑地待在小红帽身边帮她收烂摊子,这时从隔壁传来一声熟悉的大喝,他连忙合上日记,奔出房间。 听见开门声,刚洗完澡,换上便服的拉克西丝一边任侍女打理一头半湿的丰沛黑发,一边问道:“你干什么去了,一回府就不见踪影?” “写日记。” “又偷骂我?真是个心胸狭窄的下属,当心我扣你工资。” 克鲁索真想摊开日记让对方看看,但考虑到隐私权,马上打消了这个主意,而且眼前有件更让他在意的事:“你怎么没换礼服?舞会就快开始了。” “我不去了。”拉克西丝审视镜中的自己,满意颔首。见状,侍女行礼退下。 “呃?”克鲁索怔了怔。拉克西丝瞥了他一眼:“怎么,你很想参加那种无聊的飨宴?”克鲁索摇头:“不。”的确,化妆舞会不开溜,还有哪样活动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跷跑?看来对上司而言自由比小小的泄愤重要多了。 “我收到莉亚的信,她很担心我。”拉克西丝将搁在梳妆台上的神女头环戴在额上,“我也好久没去看她了,就去神殿探探她。” “我也一起吗?” “废话!” 怎么是废话呢?照理这种场合应该排除我这外人才是。克鲁索不解,眼角瞥见一样物事。那是面成人巴掌大小,式样古朴的铜镜,搁在一大堆化妆品之类的杂物中,依然显得鹤立鸡群。 “阁下,你忘了[审判]。” “嗯?”已走到门边的拉克西丝转过头,挑了挑眉,“真是的,你眼睛还真尖。” “咦?” “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不想带啦!” 总参谋长皱起眉头:“为什么?”他清楚上司任性归任性,却从不无理取闹。[审判]是初代圣巫女和封印传说一起留传下来的圣物,规定每代圣巫女必须随身携带,不得损毁或遗失。没人明白这条遗言的用意,也没人知道这面镜子的来处,只是带在身上没什么不便,反而可以补补妆之类,历代的圣巫女都照章行事,拉克西丝亦然,所以她突如其来的抗拒,让克鲁索很是诧异。 “不想带算不算理由?” “阁下。”克鲁索加重语气,“你应该不想为这种小事同右权机神官起争执吧?”他开始怀疑上司真的在无理取闹。 拉克西丝撇撇嘴,走向梳妆台,用困惑的口吻道:“其实是最近这面镜子给我的感觉有点奇怪,用魔法探测又查不出异常,所以想先搁着,改天有空彻底检查一次,搞懂初代圣巫女到底在耍什么花样,我可不喜欢一直带着一件来历不明的东西。” 克鲁索神色顿和:“原来如此,那么把它放在比较隐密的地方吧。” “嗯。”黑发元帅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扔进[审判],插钥锁起。 ****** 贺加斯总神殿位于旧元帅府对角,王宫下首,地基极广,规模宏伟,清一色大理石塑的建筑以及内外到处可见的雕塑和金银装饰揉合了庄严与华美。这里是所有至高神信徒的圣地,比一千年前关闭作为禁区的圣柱更接近神性的存在;也是出身望族的圣职者们修行的地方,光有信仰而无钱财的圣职者是没法来上界的,最多被圣域(位于下界,圣柱旁边)挖掘培育为圣修士。但自从八年前圣域被一场大火焚毁后,卡萨兰真正有信仰、有实力的圣职者几乎全部丧生,剩下一帮穿着圣服的商人霸占神权,与王室狼狈为奸,互蒙其利。 魔导国没有教皇,制度接近“君权神授”,所以国王包含了教皇的性质,才有个别称[神官王];其下是左右权机神官,这一届的左权机神官就是拉克西丝;再来是四城的大神官,但是南城女子掌权,北城北之贤者等同大神官,西城的大神官不被承认,因此实际上只有一个大神官;更下是一般的神官祭司;见习生地位最低。圣职者没有明确的官职,除了极少数兼差的特例,但因其超然的地位,高深的学识和奇妙的神术,一直受到民众的景仰。 然而近年来,随着王室的没落,教廷的势力也大不如前。多数圣职者的堕落行径,对自然灾害的束手无策,满愿师的急速抬头更进一步扩大影响。在民众眼里,贺加斯神和他的信徒们正日渐褪去往日的荣光,蒙上世俗和无能的暗灰,取而代之的是满愿师和她们背后的支持者。这是个天灾人祸不断的混沌年代,信仰已不足以支撑摇摇欲坠的人心,民众需要的是个能够带领他们走向康庄大道的人,身为最高统治者的亚拉里特却对此一无所觉,甚至对折磨得人民困苦不堪的连续荒年也因豪奢的生活停留于空泛的认知。 当拉克西丝和克鲁索到达总神殿时,西方的天空已抹上金红的霞彩,两个站岗的见习生露出惊讶的神情。拉克西丝并非稀客,让他们意外的是她的来访时间。除了少部份资深的信徒,贺加斯总神殿的成员都被世家子弟占据,尤其是见习生。这些公子哥要么成绩不合格,要么不爱读书,就到神殿名为进修实为玩乐混个两三年,穿着圣袍走出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一张体面的证书,相同的情形也发生在军校和魔法学院。对好面子的贵族而言,只有军官、术士和圣职者三种职业配得上他们,所以这两个见习生都知道今晚的化装舞会。 但他们还没资格盘问既是王族,也是元帅,还是左权机神官的贵客,只好眼睁睁看着拉克西丝走进门,好一会儿才想起通知上面。 “不知王妹殿下和总参谋长阁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恕罪。” 一大帮圣职者闻风而来,堵住两人的去路,表面恭敬实为谀媚。拉克西丝在贵族圈里风评不佳,但她是当今国王最宠爱的胞妹,又座拥兵权,若巴结上她,就算不能保证日后飞黄腾达,后台肯定稳固。 “你们来得正好。”拉克西丝眯眼,掩饰眸中的嫌恶,“我有事和莉亚洽谈,不希望任何人来打扰。” “呃,是。”碰了个软钉子的众人无奈应是。 “还有别告诉科孟多大人我来的事,我这次来访纯属私人性质,不必打扰他的清修。”语毕,拉克西丝大步离去。克鲁索紧随其后,等走远,低声问道:“这样好吗,阁下?右权机神官可是你的恩师,于礼该去知会一声。” “我不想和脑筋不清楚的人打交道。” 现任右权机神官科孟多·伊瑞尼原为[御教](即王族导师)之一,不光拉克西丝,亚拉里特和已故王弟斯蒂沃都受过他的教导,他也是上上任右权机神官。接替他位子的斯蒂沃于十四年前病故后,由继位人引发的争执过于激烈,看不过去的科孟多于是辞去御教坐回老位子,当时他就已经七十好几,但精神健旺,思路清晰,举止雷厉风行,充满活力,又具威严和实干,所以这桩人事案获得一致好评。然而随着年岁的增长,科孟多不但行动日益迟缓,脑筋也逐渐不清楚,往日的精明干练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与消褪的智力不相符的自负,结合老年人特有的死心眼发挥相乘效果,将他彻底变成“老顽固”一只,坚持霸占右权机神官的位子,摆出“死不服老”的架势。别人看在他以前的面子上不好硬踹他下去,只好一边敷衍一边架空他的权力,不过科孟多也确实无力处理神殿的事务,他一天起码得睡十六个钟头,剩余时间,就柱着拐杖来来去去,检查哪扇窗户擦得不干净,哪个见习生领结歪了,对着神象追忆过往的荣光。 拉克西丝同情师长的垂垂老态,也明白衰老是无法抗距的自然现象,但每次被科孟多以一些小缺失为由唠叨半天,就忍不住想吼“神殿不是养老院!”,未免失礼,干脆不见。 要是老了都会变成那副德性,我宁愿年轻时就死掉。想起恩师从前的睿智,黑发元帅不禁叹息。 “姑姑!” 接到通报的莉莉安娜出现在长廊尽头,拎着祭司长袍的下摆奔过来,一头扑进拉克西丝怀里,欢声道,“你没事太好了!” “呵呵,你这傻丫头,姑姑是什么人,会被那种小小的意外所伤?”拉克西丝露出疼溺之色,抚摸侄女银蓝色的秀发。 莉莉安娜抬起头:“伯父大人也没事吗?” “陛下只是受到一点惊吓,并无外伤。”回答的是克鲁索,因为怕上司会说出些难听的形容,这里是神殿不是元帅府,必须堤防隔墙有耳。 “是吗?”莉莉安娜松了口气,笑着和总参谋长寒喧。拉克西丝皱起眉头:“莉亚,你怎么对这件事一点儿也不清楚?我不是把普露派给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她啊。” “这个,她被哥哥抓走了。” “什么!他竟敢随便抓走我的人!” “因为哥哥不想我再有任何同龄的朋友。”莉莉安娜苦笑着说明原委。拉克西丝听得柳眉倒竖,破口大骂:“那臭小子,越来越**了!竟然把你当犯人对待,下次见面我非痛殴他一顿!” 其实,姑姑没资格批评哥哥的做法。莉莉安娜偷瞄站在她身后的绿发青年,心道:他们对待重视的人的方法完全一样——绝对独占,所以不必彼此唾弃。 “别理他,我另外派两个人给你。”拉克西丝语气一转为温柔,这份迅速的变脸才能也和诺因十分相似。 莉莉安娜但笑不语,再派多少人也是一样,但拒绝肯定会被打回票,拉克西丝的****程度可不亚于诺因,反正这两个人喜欢斗法,就让他们去斗吧。 “姑姑,你今天能待多长时间?”银发少女的声音有着掩饰不住的寂寞。黑发元帅拍拍她的头:“待一晚上也没问题。”莉莉安娜的表情亮堂起来。 招呼两人进去房间,莉莉安娜刚拉出椅子,克鲁索就泡好了红茶。能咽下味痴做的东西的只有味痴,而拉克西丝主仆的味蕾都很正常。 听完事故的经过后,莉莉安娜轻蹙娥眉。 “这么说,不是有人蓄意破坏拍卖会?” “没错。”拉克西丝颔首,啜了口红茶,“说穿了就是报仇时机不对,酿成灾祸。” “可是,那未免太巧了……穆伦副会长的位子正好在他仇家隔壁。姑姑,你是否还有事瞒着我?” 拉克西丝眸光闪动了一下:“我不是隐瞒你,而是这桩事我也不确定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设计的,虽然有几个迹象是很可疑,但缺乏决定性的证据。” 莉莉安娜温温地道:“是什么迹象呢?” “第一就是你说的那个巧合;第二,会场负责人赫德引咎辞职后,被让渡给东城;第三,有人在拍卖会当晚看到罗兰·福斯单独外出,去向不明。” “又是罗兰城主吗?”莉莉安娜低低叹了口气。拉克西丝仰首喝了口红茶,愤愤地道:“那个男人就像泥鳅一样,滑溜得要命!神出鬼没的本事比我手下最厉害的密探还高!而且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满愿师召唤是,这次拍卖会也是!” “姑姑认为罗兰城主是幕后主使?” “还有别的人选吗?”拉克西丝换了个坐姿,语调一沉,“想杀我那笨蛋老哥的人虽多,但能策划这么精密的行动的,唯有那家伙。”莉莉安娜摇摇头:“姑姑,我不同意你的看法。” “哦?”拉克西丝兴味地挑挑眉。 “假设罗兰城主真有称王的野心,他也不会选在这个时机除掉伯父。伯父若是驾崩,理所当然由第二顺位的姑姑你或哥哥继位,你们俩的能力都远在伯父之上,也对罗兰城主有所警惕,势必对他造成阻碍。即使他打赢,也会付出很大代价。而伯父是个不太体恤民众的君主,罗兰城主却是口碑极好的名君,让卡萨兰如今的情况维持下去,就算罗兰城主不出声,迟早民众也会忍受不了而向他求助,到时他就能得到正当的出师名义,可是换作姑姑和哥哥就不一样了,所以我认为罗兰城主对伯父没有杀意,至少目前没有。” “莉亚,你实在不适合待在神殿发霉啊。”拉克西丝苦笑了一下。莉莉安娜嘟起嘴:“姑姑才过份,每次都敷衍人家。” “因为我不希望你接触这些事。”拉克西丝干脆挑明,“那个臭小子也是,你的性格不适合成为政治家,也没有这个必要,万事有我和你哥顶着。” “所以你们把我当作温室花朵照料吗?”莉莉安娜幽幽地道。 “不是温室花朵,是避风港。莉亚,你是我的宝贝,更是诺因的心头肉,所以你该为我们保重自己。我和你哥已经彻底脏了,但只要你依然纯净,我们就觉得人生有希望,心灵有寄托,可以继续坚定地走下去,为你打造一片光明的未来——这道理,你懂吗?” “姑姑。”银发少女微笑道,“不了解黑暗的人,能够包容黑暗吗?” 拉克西丝全身一震。 “所以,我不是光明,也不想当光明,我只想成为一盏小小的灯,温暖姑姑和哥哥的心。” “你……”黑发元帅凝视对座的人,脸上掠过复杂的情潮,“傻孩子。” “姑姑也是傻瓜。”莉莉安娜漾开明净的笑潋。拉克西丝自嘲地牵牵唇角:“我当然是傻瓜,不然也不会至今还在帮那个笨蛋做牛做马。” ****** [母后,今天父王立了王兄做继承人。] [啊,我知道,这有什么不对吗?怎么你一点儿也不高兴?] [我当然不高兴!我本来以为父王会立我为****啊!] [啊!?] [王兄根本是个智障,怎么能让他做国王!要不是我帮他补课猜题,他连检定考也通不过!而且平常的功课,无论天文、地理、历史、政治、数学、诗文还有武术,我哪样不比他强!哪样不是学年第一!为什么父王选他不选我?!] [因为你是女孩子。] [……就因为这个?] 美丽的妇人温柔地将手放在爱女的脸颊上,语重心长地道:[拉克西丝,你是非常优秀,是我最杰出的孩子,但立长不立幼,立男不立女是祖宗的规定,你父王也无能为力。] [可是王兄他——] [你王兄是不聪明,从今往后,你要多提点他,辅佐他成为一个好国王。] [我……]女孩欲言又止。 [嗯?] [……我会的。] ****** 母后啊,你要我辅佐的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回程,黑发元帅伫立在上届圣巫女,已故王妃的画象前,废然长叹。 ****** “成立斗技场?” “是。长枪比武的反响极好,所以为臣认为,干脆把这类赛事做为宫廷娱乐之一,一定会受到大家的欢迎。” “这个。”亚拉里特脸上交织着动心和犹豫,“我个人是很赞成这个提议,但……” “有什么顾虑吗,陛下?”现任宰相罗姆席德·西林克问道。 国王深深一叹:“唉,不瞒你说,早在十八年前我和斯蒂沃就组织过类似的比赛,可是才打了一场,拉克西丝就跑来要我关闭斗技场,骂我残忍无道,强令民众做参赛选手。” “那些贱民的生死,何足挂齿。” “是啊是啊,我也这么对她说!但她居然威胁我,若不照办就同我断绝兄妹关系,我只好关了斗技场,真不知道我那妹妹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亚拉里特沮丧地道。 罗姆席德沉吟片刻,道:“如果元帅大人不满意的只是选手,为臣倒是有个解决办法。” “哦?是什么?” “不要用平民,用奴隶和囚犯,为了增加紧张感,也可以用野兽、魔兽当对手。” “对对!我怎么没想到呢!”亚拉里特兴奋极了,“这下拉克西丝也没话说了!罗姆席德,这件事就交给你,务必尽快办好!” “为臣遵旨。”宰相深鞠一躬,眼中闪过冷笑和鄙夷的光芒,心道:先养大你们的胃口,等时机成熟,就算拉克西丝想力挽狂澜,也只会被当作耳边风。 ****** 回到官邸,和往常一样,总管立刻上前汇报有多少礼物入库,多少贵族的家丁来知会过。初任宰相时,为了打通人脉、稳固地位,罗姆席德必须亲自拜访所有势大的大臣和公侯,靠着大把的金币和奉承拍马建立起庞大的交际网,成为官僚眼中最好巴结的上司和贵族最知心的代言人。现在,他已不用四处跑,只需把这些事交给下面打点。 打前宰相谢尔达时期起,亚拉里特就基本不过问政务,罗姆席德更发扬了前辈的优良美德,连每个月一次的报告也省了,乐得亚拉里特暗叫解脱,不时拍拍宰相的肩膀称赞爱卿真是任劳任怨,一切就交给你了之类,转个头继续花天酒地,将王妹的劝诫丢到一边,顶多在后者忍不住暴吼时拿起奏折装模作样地看两眼,还是反拿的。 总管前脚走,后脚一个身材娇小,模样姣好的女管事上前接过罗姆席德褪下的外衣,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罗姆席德点点头,快步离开大厅,穿过几条走廊,推开一扇房门。 那是间储藏室。罗姆席德绕过一堆杂物,在一面墙上按了按,暗门打开,一间密室出现在墙后,他刚闪身进入,暗门就徐徐合上,几枚镶嵌在天花板上的夜明珠于同时发光,照亮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 一面两米高的镜子孤伶伶地摆在中央,盖着蒙尘的绸布。罗姆席德走到镜前,一把扯下遮尘布,低念咒文。 清澈的镜面很快有了反应,大片白雾遮住原先的影象,慢慢散开,露出一个尔雅的身影,雪袍清颜,圣洁的气质宛如壁画中走出的神祇,暗褐色的眸却沉淀着与之不相符的冷酷,但在唇畔微笑的遮掩下,让人无法察觉。 “久违,罗姆席德。” “大神官阁下。”宰相深施一礼,语气是发自肺腑的崇敬,“大人回宫了吗?” “嗯,回来了,被我们臭骂一顿,平安无事也不晓得报个信!” 罗姆席德忍俊不禁:“大人有时的确很迷糊。”法利恩摇摇头,岔开话题:“不说这个了,时间有限——你那边进展如何?”说话间,他眼中的冷酷扩散到整个脸部,一瞬间从温和的圣者变成无情的政客。 “非常顺利。” “很好。”褐发青年微笑了一下,却是不带丝毫暖意的笑容,“那么可以进入第二阶段了。” “已经开始了。” “你动作真快。对了,药方计划取消,是大人的命令。” “……是。”罗姆席德一愣,但想到主君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便咽下到嘴边的疑问。看出他的不解,法利恩主动答疑,却省略了最主要的部分,即罗兰不忍心让民众成为长生不老药一节:“是为了你的安危,大人担心做得太过火,会引起拉克西丝的怀疑,进而对你不利。” 罗姆席德心下感动,道:“转告大人不必如此,我已做好防范措施。” “我也转告你大人的回复:‘你太小看那个女人了’。” “呃!” 法利恩笑道:“不用说了,大人不会错的,今晚特别保镖会到你那儿。万事小心,罗姆席德,多保重,大人需要你。” “是。”罗姆席德肃容道,看着镜面再次升起白雾,遮去褐发青年的形影,缓缓消失,恢复成普通的镜子。 注视镜中的自己,他突然回想起与金发青年初识的情景。 当时他和罗兰都是希鲁沙佣兵团的成员,只是一个是杂役,一个是副团长,他们的外在也天差地远,所以罗姆席德从没想到会和那样的人有交集。这交集不包括罗兰被艾德娜等女团员踢去煮饭时,他帮忙生火;以及罗兰苦笑着洗她们的**时,他也在旁边洗自己的破衣这类相处,但已经隐隐察觉到,这个人不光只有外表,也有少许好感,因为只有他向自己道谢,还是为添柴借洗衣棒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天他被几个老是欺负他的佣兵拽出帐篷,扔在地上,为了什么他忘了,不外乎又是指责他偷了某某东西,理由也千篇一律:因为他长的贼眉鼠眼,标准的小偷相。被污陷得麻木的他,不想再做任何辩解,这时,抱着洗衣盆的罗兰路过,瞥见坐着的他,关怀地走过来,询问原委。 听完事情经过,他沉吟片刻,转向他。 [是你做的吗,罗姆席德?] 那是绝对公正的声音,没有鄙视、没有严厉,却透出自然慑服人心的力量。 [不是。]本已心灰意冷的他,被那声音鼓舞,吐出为之一愣的坚定回答。 俊美的金发少年绽开笑容,朝他伸出右手。那信任的微笑,至今仍历历在目。 从那以后他成为“副团长的小跟班”,虽然罗兰从不把他当部下看,但他就是无法以平等的心态自处,当时不明白,现在他懂了。 因为那个人是天生的王者。 与他心中的“陛下”相比,他如今侍奉的陛下简直是垃圾。 罗姆席德摇摇头,走出暗室,回到大厅时,女管事挂着神秘的笑容款款走近,道:“刚才伊尔特伯爵派人送来两个美貌的女奴,请宰相大人笑纳,该怎么办呢?” “还问!当然是交给你处置!”罗姆席德浮起与身份不相符的苦笑。 “哼哼,不必勉强啊。” “依音,别嘲我了,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女管事这才绽开真心的笑靥,在**颊上印了一吻,哼着小曲离开。目送她的背影,宰相心里涨满幸福。 [就算其貌不扬,只要有丰富的内在,总会有个识货人看到你的好,世间女子不全是庸脂俗粉,不过……这种女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希望大人有一天也遇到这样的女子。罗姆席德心道,他很清楚罗兰有和他相同的烦恼,长的美并不比长的丑好过。 用完饭,罗姆席德走进洗澡间,刚解下附有防护魔法的胸针,想起法利恩的警告,决定还是小心点为妙,就戴上一枚有相同功能的戒指。这个举动救了他一命,当他在穿衣间着装时,防护结界发出激烈的碰撞声,刺客的速度快得连埋伏在暗处的东城保镖们也没看清。 “趴下!”闻声赶来的依音将罗姆席德按在地上,余人一齐扑出,迎战暗杀者,飞舞的白刃带着强烈的气势在空中不断攻防,雷火迸闪,残影飞掠。依音从裙底掏出一根短刺,欲待加入战团,被罗姆席德一把拉住:“不可!是佯攻!” 虽然对自己的布置有信心,罗姆席德也没有低估拉克西丝的能耐,她设计的暗杀绝不会这么简单。果然,变故在一瞬间发生,东城保镖们的脖子上标出血花,与此同时,防护结界的魔法光芒剧烈闪动了一下,显然受到了攻击,却没有发出声音。罗姆席德立刻会意敌人布了静音结界,不然以东城守卫的实力,就算对手施了隐形术也能听音辩位。 看到同伴们在眨眼间全部阵亡,身在结界内而逃过一劫的依音仍然保持密探应有的冷静,从怀里掏出一只卷轴投出去,白光一闪,八个身影出现在室内。她飞身扑上,转眼刺倒三人,剩下五人却包围住她,这正中依音下怀,让罗姆席德可以趁机逃走,她判断出戒指已承受不了第三次打击。 罗姆席德犹豫片刻,起身向门口冲去,不是怕死,他知道以依音的实力虽然不足以撂倒这几个硬角色,全身而退却没问题,他留下才会碍手碍脚。 可是刚跨出门栏,一道寒光就朝他左胸袭来,仗着在佣兵团锻炼出的那点武术根基,他险险避过要害,更幸运地跌了一跤免于利刃穿胸,但杀手的攻击并不是到此为止,寒光烁烁的长刀这次对准罗姆席德的脑袋瓜劈落。另一边的依音见状大惊失色,冒着被捅出几个透明窟隆的危险飞奔过来。 “呼呼,一来就碰上这么紧张的场面啊,看来以后不会无聊了。” 一个仿佛乐音般优美的嗓音响起,六名刺客顿觉身体一僵,无法动弹,正想念咒化解束缚术,巨大的冲击在脑中爆开,刹时震飞他们所有的意识。 暗系魔法束缚加心灵魔法镇魂,组合技能力要求突破十段,足见来人的强度。 罗姆席德呆呆看着悬浮在头顶的一团黑影和其上的尖刀,一时反应不过来,密探亦然,直到听见黑影里传出一个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声音:“怎么样,要不要我把他们变成僵尸反过来暗杀那个元帅?这是我的拿手好戏哟!” 两人这才看清,挡住刀的不是黑影,而是黑影里的人。那是个看似人类十八九岁大的少年,身高却还不及成人的巴掌,有着具有透明感的美貌和妖异的青瞳,暗蓝色的长发披散在薄如蝉翼的衣料上,两只尖尖的长耳一刻不停地颤动着,背上的翅膀被围绕身体的淡淡黑雾掩盖,使他看起来就像浮在半空中似的。 黯妖精!两人脑中冒出一个专有名词,万没料到主君竟然派出相当于压箱法宝的隐藏战力来做部下的保镖。黯妖精的存在,即使在伊维尔伦上层也是机密,连三位将军也不知道,只有极少数暗影成员,负责暗杀、情报、贿赂等肮脏事的三名最高负责人——法利恩、艾德娜和罗姆席德知道,不过实际看到也是第一次。 “喂,想好没?我的法术虽然厉害,也是有时限的。”黯妖精催促。罗姆席德略一思忖,摇头道:“不,杀了他们吧,听说拉克西丝麾下有亡灵法师,万一弄巧成拙就糟了(注:亡灵法师能够拷问死者)。而且以她的警惕心,也不太可能成功。” “哦,原来不是只有罗兰喜欢收集怪人啊。”黯妖精笑嘻嘻地道,眼中绿芒一闪,六名刺客当场七孔流血,瘫软于地。由黯妖精最擅长的幻术制造的巨大恐怖不仅粉碎了他们的精神,也摧毁了肉体。 “我的名字是迪尔菲兰德(噩梦之眼),请多指教。” ****** 夜幕逐渐褪去,天空从深黑转为苍蓝。眺望远方煦日初升的地平线,伫立在落地窗前的窈窕身影轻轻叹了口气。 “失败了吗……” ******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3日,凡提洛斯斗技馆正式开放,观看格斗赛迅速升温为王公贵族最喜欢的娱乐,馆内天天爆满,赛台回回染血,最后红色渗入石板的缝隙,再也擦拭不掉,于是卡萨兰上界的民众私下为之起了个[血台]的不祥名号,深恐囚犯死绝后,意犹未尽的权力者们会拿他们开刀,而种种迹象表明,这一天并非遥不可及。 秋之月15日·新元帅府。 这一天,黑发元帅难得有空,翻出审判仔细研究,花了一个上午测出上面附有结界,刚破了一点,听见敲门声,头也不抬地应道:“进来。” “阁下。”总参谋长面色铁青地走进来,汇报道,“刚才四只食人魔从斗技场逃出来,跑到大街上,咬死十个人,其中三名儿童,两名妇女!” 拉克西丝啪地搁下镜子,干涩地问道:“抓住了吗?”话出口发觉问了个蠢问题,若没抓住,死亡人数就不止这点了。 “杀掉了,涅斯准将及时带队赶到,付出五名伤者,一名死者的代价干掉了食人魔,现在他们都在牢里。” “你说什么?”拉克西丝以为耳朵出了毛病。 克鲁索用平板的语气道:“因为随后赶来的布鲁诺团长要他赔偿重要的比赛选手,涅斯准将一时火起,给了他一拳,同行的达夫克团长就以殴打上官的罪名逮捕了准将和他的部下。” “该死的!”拉克西丝拍案而起,怒火烧红了翠绿的双眸,“一群畜牲!克鲁索,带两百个士兵和我的军符去大牢,命令他们马上放人!” “是!”绿发青年行了一礼,接过军符退出房间。 门合上后,拉克西丝没有马上坐下,一拳砸在桃花心木制的桌面上,咬牙切齿。 当真是气数已尽吗,德修普王家? 蓦地,她感到视野的角落闪过一道红光,转头望去,毫无异状的[审判]静静躺在她左手边。 “错觉吗?”端详镜面,黑发元帅敛眉自问。 ****** 中城卡萨兰下界·西境·米亚古要塞东门。 “总算到了。” 维烈仰望高大巍峨的沉黄色城墙,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希望伍菲还没搞出什么大乱子。” 拉拉背包的带子,他正要加入进城的人流,脚步一顿,一股熟悉的波动奔窜过他的神经网络。 这是!维烈脸色遽变,不假思索地丢下身体,意识直奔念波来处。 景色变幻,下一秒他来到一个奇异的白色空间。没有天也没有地,没有上下也没有左右,只有一个像是茧的东西悬浮在这空荡荡的世界里,延伸出仿佛银丝的细线,通向无垠的彼方。其中隐约可见一个蜷缩的纤细身影,漆黑的卷发和雪白的裙摆水波般荡漾,充满了飘逸感。 “王,你还不能用思波。” 凝视茧中女子,红发青年双眉紧蹙,语气透出责备。 《我感觉到肖恩师父的气息。》 悦耳的磁性嗓音略带疲惫的沙哑,却掩不住骨子里的冰冷强势,无视对方的关怀,径自发话。 “什么!”维烈一震。 《嗯,结界松动了,好像是人为的,你走时别忘了补一道。》白衣女子冷冷一笑,《差点就被发现了,我的后代还真有几个人材——言归正题,肖恩师父的另一半是不是找到了?》 “是。” 《终于……那你为什么不通知我一声?》 “对不起,我不想打扰你的休眠。” 《哼!说的好听,其实你根本不想让我知道吧!》 “……” 白衣女子睁开眼,蓝紫色的眸射出冷电般凌厉的视线,定在魔界宰相清俊的脸庞上。捕捉到他眉间的黯然,她的神色和缓下来。 《维烈,我知道你心疼肖恩师父,不想他痛苦,可我没有你那么好的忍耐力,受不了。而且肖恩师父之所以不想回想以前的事,多半是觉得对不起我和帕西斯,只要知道我们平安无事,他就会释怀了。》 你这个样子称不上“平安无事”吧。望着主君的灵体,维烈心道:帕西尔提斯的情形就更别提了。 《总之,先让肖恩师父恢复记忆,其他的以后再考虑。》魔王武断下令,清秀的双唇牵起倔强的弧度,《不认识我的肖恩师父,不是我的肖恩师父!》 序 “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是在西芙利村,最尴尬的就是和肖恩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但老实说,除去那些说不出口的不便,总体还是很快乐的。而且,也是因为遇见肖恩,才有了今天这个我。他是比神官和诺因更贴近我心灵的人,我最喜欢的知己。”——摘自卡萨兰满愿师杨阳的回忆录《在异世界的日子》,第三章开篇。 《满愿石》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精灵的后裔 秋天的凉风将褐色的叶片卷到半空,晃晃悠悠落在地上,让道路覆了一层薄薄的地毯,行人踩过枯黄的叶片时,干碎的声音为旅人留下足迹。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14日,艳阳高挂的时刻,从冒险家之都提拉的方向缓缓驶来一辆马车,沿着羊肠小路在干躁的泥地上留下深深的辙痕,显然载货不少。因此拉车的四匹马虽卖力前行,也只能达到小跑的程度。 对这种情形,车上四人的其中三个越来越是不满。 “可恶!照这个速度,走到明年也到不了西城!”坐在车夫位置的棕发少女首先开炮,手里却拿着一只和她的气势不配的烤羊腿,这是导致车速不快的原因之一。她身旁的褐发少年态度就比她强硬多了:“到下个市镇,我一定要把车里那些会发臭的东西统统卖掉!” “不行!”激烈的抗议声从两人背后传来,“这是我的报酬,你无权卖掉!” “谁理你。” “太过份了……呃!” “给我乖乖躺好!”车里,红发少女一拳敲在同伴头上,将他放倒,“烧没退不许乱动,别忘了这个身体不是你一个人的。” 接受了提拉市长安帕林的委托后,棕发青年只花了半天就剿空了永夜森林,却换来一身的伤,被三个同伴骂得狗血淋头,想逃回镜子又没办法,只好把身体的正主拱出来息事宁人,然而黑发少女在默默忍耐了三十秒后,又一脚把他踢出来,丢下一句“伤好再叫我出来!”,任宿命的另一半在那厢如狼之嚎。 躺在厚厚的被褥上,肖恩抱着枕头呻吟:“呜~~好难受哦,希莉丝。” “活该!”女佣兵一点也不同情他。 “不是啦,我肚子饿。” “肚子饿?是馋虫作祟吧!”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希莉丝却已摸透了这个同伴的为人性情,“生病还胃口这么好,我真是服了你了。” “生病会胃口不好吗?”肖恩脸露困惑,神情十足稚气,因热度而迷蒙的琥珀色眸子,泛红的双颊又透出成人的魅惑,看得希莉丝心脏漏跳一拍。 不行不行!我曾经差点变成同性恋,绝不能再犯相同的错误,何况这家伙是个死人耶!她连连摇头,甩去脑中的瑕念。 “肖恩,你干嘛不解除拟态术?你现在的状态维持法术很累吧?”对!恢复阳的样子,我也比较好克制心辕意马。 “我也想啊,杨阳不许,说什么我不可以再侵犯她的肖像权。” 肖像权?啥? “希莉丝,我口渴。” “哦。”红发少女暂停思考,找出一只杯子,想了想,又翻出一只脸盆,拿到前面让耶拉姆召唤水精灵装满。她前脚走,肖恩后脚爬出被窝,从食物堆里挖出一盒巧克力泡芙。 《你真是馋得没药救了。》一个清雅的中性嗓音在他脑中响起。 “嘘——”肖恩小声道,“杨阳,你也饿了对不对?” 《我不饿,还有,希莉丝看见了。》 “啊!” 砰砰!这次是连敲两拳,火冒三丈的红发少女还一把抢过盒子,风卷残云地吃个精光。 “你是魔鬼~~~”肖恩发出心碎的呐喊。 “信不信我把你剩下的报酬全扔下车去?”希莉丝抖抖空盒,冷冷地道。 肖恩立即不吭声了。 果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黑发少女感叹。 吃了最喜欢的甜食,又让某个馋鬼受到严厉的教训,希莉丝很快消气,把水递给抽泣的青年,从行李里找出一条干净的手巾沾水搅干。 “躺下。” “干嘛?” “把这个放在额头上,你会比较快退烧。”希莉丝展开手巾。 “不!”肖恩转头,赌气不理。希莉丝两眼一眯:“你躺不躺?” “……”听出她话里的威胁,肖恩马上躺好,心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咦!”拨开他深棕色的浏海,希莉丝一怔,“这是什么?” “啊?” “你额头有个奇怪的图案!” 肖恩愣了愣,连忙拿起镜子一照,果见额心有个像是烙印的图案。由一黑一白两个六芒星叠成的十二芒星,左右还有两个金色的符文:“哇咧!是哪个混蛋在我额头上画的涂鸭!这么难看!” 《萨桑之子……》 “咦?”肖恩一愕,(杨阳,你识得这涂鸭?) 《嗯,你进去,我来说明。》想到红发少女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杨阳下达****。 “阳!”看到躺着的人突然变了个样,希莉丝吓了大跳。杨阳朝她笑笑作为招呼,随即低咒一声:“臭小子!把我的身体糟踏成这样!” 回到精神世界的棕发青年心虚地吐了吐舌头。 希莉丝立刻会意黑发少女出来的原因,问道:“阳,你知道那是什么图案?” “嗯,我曾在一本书上看过,双月蚀——金轮月和银心月重叠的时刻出生的婴儿额上会浮现这样的印记,并且天生拥有对魔力的超强感知力,古时候的人们把这些婴儿叫作[神选之子],即[萨桑之子]。只是,那两个古文字我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难怪肖恩魔法那么高杆。”希莉丝恍然大悟。 “那是魔法吗?我怎么看也像武技。”因为羊腿吃完而进来补给的昭霆插嘴,瞧见表姐,扑上来将她抱了个满怀,“阳,你病好了吗?” “没有,所以我要进去了。” “哎!”昭霆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怀里的人变成同样一脸愕然的棕发青年。 “你刚吃了烤羊腿。”这是他出来后的第一句话。 “怎样!羡慕吗?”昭霆大方地松开手,爬到堆积如山的食物前挑出爱吃的。 呜……不公平。被红发少女押着躺下的肖恩哀怨地咬着被子。 这时,马车剧烈一晃,嘎然止步,接着传来一个宏亮的嗓门: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 耶拉姆面无表情地扫视突然跳到路中央的的一干劫匪,右手挪至腰间,正准备抖出长鞭大开杀戒,却见一个喽罗拉拉刚才喊话的大汉,小声道:“不对啦,头目,我们今天出来是为了拜师,不是打劫!” “哦。”劫匪头子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抡起大刀,“和言悦色”地道,“小娃,你是从提拉来的吧,路上有没有看见一位手持镰刀、气宇轩昂、威风凛凛的英雄?” “……没有。”这不是谎话,他只载了一头病猫。 “咦,是强盗吗?”昭霆掀开帘子探出头,兴奋得脸放红光。 劫匪们大哗,好几个喽罗齐声嚷道:“头目,这妞儿很正点啊!” “嗯!” “不对啦!”还是那个喽罗跳出来泼冷水,“头目,别忘了正事!要女人,下次再抢就行了!” “咳嗯,咳,是啊,拜师要紧。”劫匪头子干咳数声,好容易按捺下色心。余人也惋惜地擦去嘴角的口水。 耶拉姆蹙起眉头,冷冷地道:“我们没见过你说的那个人,你们走吧。”劫匪头子奇道:“不会啊,他应该是往这个方向走的。小娃,你再仔细回忆一下,到底有没有见过?” “没有。” “你连想都没想!”众人齐声叫嚣,心想:真是个不可爱的小孩! 昭霆插口道:“你们找他干嘛?”劫匪们眼睛一亮:“你见过!?他在哪儿?” “等等。”那个比较聪明的喽罗挥挥手,转向昭霆,一字一字道,“小姑娘,你确定吗?我们要找的是拯救提拉的英雄,不是别的阿猫阿狗。” “我是说那个‘英雄’,你们找他干嘛?” 那喽罗这才放心,坦白道:“我们找他拜师。” “嗄!?”耶拉姆和昭霆呆住。看到他俩的表情,劫匪头子不解地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们不也是去找他拜师的?好了,小美人,快告诉咱们师父在哪!” “……”少年抿嘴不语。少女闷笑半晌,朝车内喊道:“喂,你徒弟耶!快出来吧,大英雄!” “!!!” “才不要,一看就知道没有慧根。”肖恩探出身,倚着门框懒懒地道。 欣喜若狂的劫匪们看清“英雄”的面貌,眉头登时打了十几个结,劫匪头子森然道:“小美人,你耍我?” 也不怪他们有眼不识泰山,肖恩本就不是长的五大三粗、壮如水牛,让人一看就觉得很强,而是有些削瘦的体格;加上有病在身,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完全没了平日活力四射的神采,棕色的长辫也解开来披在背上。若他皮肤白点,五官柔美点,被误认为女人都有可能。 “谁耍你了,他是你们要找的人啊。”料到他们反应的昭霆咧嘴笑道。 “胡说八道!这种病恹恹的小子是杀了那么多魔兽的强者?你当大爷我们是白痴这么好骗!”劫匪头子挥舞大刀,凶神恶煞地喝道,“快说!那个人在哪儿?再不说实话,我宰了你!”余人一同鼓噪。 “哼,原来如此,你们不是想拜师,而是想学得强大的武艺好更方便杀人劫财。” 肖恩挑眉,蓦然沉冷的语气刹时浇熄众劫匪的肝火,“头脑不聪明也罢了,心肠如此恶毒,我要你们干嘛?剁来当下酒菜?也好,就砍了你们脑袋去换赏金买我的晚饭!” “你你你……”劫匪们被他的气势吓得挤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全身汗如雨下,呆呆看着他举起一根由无数碎石组成的奇怪鞭子,就在这时,救星说话了: 《你想用我的身体杀人吗?》 “啊!”肖恩如梦初醒,鞭梢一歪失了准头。劈在一个喽罗脚边,轰隆裂开一条又深又长的口子,众劫匪只吓得魂飞魄散,一路哭喊着狂奔逃命,眨眼不见。 “你怎么把你的徒弟们吓跑了。”昭霆笑嘻嘻地道,没发现青年真的动了杀机,还以为那一鞭和之前的话都是用来赶人的威胁。耶拉姆发是发现了,但他认为那种人死不足惜,就没说什么,只道:“进去休息吧。” (对不起。) 躺回地铺后,肖恩怯怯道歉。 《没关系。》杨阳大度地道,话题一转,《你讨厌强盗吗?》 (嗯…也不是,只是觉得他们有手有脚不去工作却干这种事很不应该,而且临走时哥布林市长告诉我,这帮强盗很可恶,专门抢没有反抗能力的普通商旅和过往行人的钱,看到冒险家就躲起来,甚至和有些冒险家暗通款曲,假扮强盗官兵,用财宝换美女之类。) 《也许这是他为了激起你正义感瞎编的。》 肖恩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我一开始没想杀他们,是看到他们的眼神——那种渴望主宰他人生死的眼神,才确定哥布林说的没错。) 《嗯……》杨阳沉吟片刻,问道,《肖恩,你讨厌那种喜欢掌控别人的人?》 《讨厌!》 《哦。》这回倒是很肯定。 (因为那种人最自以为是了!认为自己是被筛选出来的正义使者,别人都要听他们的话,按照他们的旨意行动,不听命的人就是背叛者,收容……呃?)愈说愈来劲的肖恩突然震了震,困惑地道(我到底在说谁啊?) 杨阳欲待追问,煎好药的希莉丝端着碗走近:“肖恩,你是不是做过赏金猎人?” “怎么说?”以为她终于良心发现的肖恩双目一亮,一骨碌爬起来抢过药碗,闻到味道,皱了皱眉。 希莉丝刚想说喝好药有糖吃,就见他豪爽地一口喝干苦得可比黄莲汁的退烧药,然后吐吐舌头:“呜……好苦。” “你……”原以为他会大声抗议,甚至赖皮的两人瞠目结舌。 “希莉丝,你厨艺真差。” “这是药啦!”敢情这小子以为是鸡汤才喝得这么勤快?红发少女翻了个白眼。杨阳也觉好笑:《哪有汤是黑色的!》 肖恩很惊讶:(汤不是黑色的吗?) 《废话!》 希莉丝接过药碗,另一只手抽出手绢擦拭青年嘴边的药汁,数落道:“你真是馋得没药救了!药当成汤、赏金买晚饭、报酬要食物——你是饿死鬼投胎啊!” “可是肚子饿很痛苦耶!” “你饿过?” “嗯。”肖恩重重点头,神情异常严肃,“我不但记得肚子饿的感觉,也记得许多人饿死的样子。”感到体内涌出一股沉重的悲怆,杨阳默然。 希莉丝却没这么容易感动,三年内走遍大江南北的她,什么惨景没看过? “别的事都忘了,却只记得跟饥饿有关的事,还说自己不是饿死鬼。” “呃。”肖恩词穷。 “好了,睡吧。”希莉丝按他躺下,“我在药里加了点安神草粉,睡过一觉你的烧就会退了。” ****** 棕发青年被震耳欲聋的怪异声响吵醒。 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掀起被子蒙住耳朵,还是挡不住那震得耳鸣嗡嗡的巨响,他只得放弃地拉下被子,揉揉眼睛爬起来,打了个大哈欠。 旁边的希莉丝看着他一连串孩子气的动作,不禁扬起唇角,伸手按住他额头,满意颌首:“退得差不多了。” “怎么这么吵,希莉丝?” 红发少女摊摊手,表示听不见。肖恩施了个隔音结界,将刚刚的问题重复了一遍。希莉丝笑指窗户:“看看外面。” “哇!瀑布!”刚凑到窗边,肖恩就眼睛一亮,下一秒他已从车厢里消失。没料到他这么激动的希莉丝怔了怔,才急忙追出。 马车停在一座茵绿的大湖旁,湖泊被蓊郁的树林围绕,北傍高耸入云的环状峭壁,一条条银龙伴随轰隆巨响奔涌入湖,激起大蓬水花和白蒙蒙的雾气,每条银龙都有少说百多丈高,端的是声威骇人。几道彩虹延伸向岸边,给这幕壮阔的风景增添了几抹绚丽。 《好大的瀑布!》杨阳赞叹,脑中浮现的却是煌丹曾栖身的碧湖,烤野猪的香气和银发圣职者的篝火故事。 为什么……无论看见什么景色,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他呢?杨阳幽幽叹息,情思翻涌,因而没注意寄宿者的动作,幸好另外三人看见了。 “你在干什么!” 耶拉姆丢下烤到一半的鱼奔过来,昭霆扔下手中的鱼叉飚过来,希莉丝尖叫着奔近,然后齐声质问。 “洗澡呗。”不知大难临头的青年一脸理所当然地道,同时解开第三粒扣子,“出了一身的汗,不赶快洗个澡会发臭的,你们要不要也一起洗?” “……” 我踢!我打!我扁! “干嘛啦!”肖恩还没抗议完,回过神的杨阳也给了他一拳:《这是我的身体!》 (我知道啊!) 《……》这回少女考虑是不是干脆给他一刀。 昭霆也暴吼:“这是阳的身体!女人的身体!你要让女人的身体当着这个死小鬼的面洗澡!?”肖恩大声道:“我并没有解除拟态术!” “……”棕发少女也想杀人了。 希莉丝道:“就算不解除拟态术,你好意思当着我和昭霆的面洗澡?” “你们不看不就行了。”肖恩奇道,“再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身上又没什么难看的脓包肉瘤之类。” “……”轮到红发少女目露凶光。 深吸一口气,三个少女齐声怒吼:“那你好意思洗女人(我)的身体!?” “这个。”棕发青年终于踌躇了,“对了,校规第七十四条,男生不可随便碰触异性的身体,碰了就要负责,除非搬尸体或治疗等没办法的情况——洗澡算是没办法的情况吗?” 没等他想好,最干脆的褐发少年已拖着他离开湖边。 ****** “男人不可以在女人面前脱guang衣服,这是时下的规定。” “哦。” “女人也不可以在男人面前赤身露体。” “哦。”可是他不是女人…… “女人身体的男人在两者面前都不可以脱guang。” “哦。”时下还有像他一样附在异性身上的男魂吗? 耶拉姆面无表情地下达结论:“所以,你不能洗澡!” “哦……” 三个少女钦佩地望着少年,心道:还是他聪明,对这个缠夹不清又严重缺乏常识的家伙,就该用这种方法摆平,省的烦! 不过,没想到肖恩挺爱干净的,这点倒比神官好多了。杨阳思忖。 棕发青年想了想,搔搔头,很有好学生精神地问道:“那我想洗澡,该怎么办呢?” “……” “我懂了!偷偷地洗,不让男人看见也不让女人看见就行了!”无师自通的肖恩得意地击了下掌,跳起来兴冲冲地去打水。 “杀了他吧?”昭霆和希莉丝淡淡地道,耶拉姆点点头。 ****** 结果是杨阳一脚把某大白痴踢进去,三令五申不许偷看,和昭霆、希莉丝一起在湖里洗了个凉水澡,才解决这场风波,当然耶拉姆是不用叮嘱的。 但是麻烦没有到此结束,一行人围着篝火吃烤鱼时,肖恩攸地脸色一变,严肃宣布:“我想上厕所。” 虽然缺乏常识,但还有点人天生的羞耻心。 “……”三人毫不意外地看着发言者“变身”。 “把眼睛闭上!”杨阳面色铁青地低吼,“不!把五感都封闭了!好了我会叫你!” 《嗯。》 他们真……可怜。目送少女飞奔而去的背影,昭霆三人致以无限的同情。 ****** 在密林里寻了一处僻静地小解完,杨阳趴在树干上,心道:(好了。) 《是吗?》 (唉,肖恩,你能不能离开我的身体?啊,我的意思不是不喜欢和你共用一个身体,只是每逢这种时候,我希望你能回避一下。) 《我知道!我也想!》肖恩急道,《可是我没办法离开!我试过很多次了!》 (那算了,努力习惯吧。)杨阳苦笑。肖恩安慰:《维烈不是说后会有期吗,到时问问他。》 (嗯。) 《好了,让我出来啦~~~杨阳,我还剩两条烤鱼没吃!》 (真拿你没办法。)杨阳叹了口气,正要让位,听见一阵异响,警惕转身,果见两只巨魔一前一后钻出灌木丛。 她飞快地搭箭拉弦,却见那两只巨魔像被雷打中般僵在当地,死死瞪着她的脸,表情惊骇欲绝。半晌,其中一头吐出清脆的声音: “黑之导师!!!” “呃!”杨阳一呆:巨、巨魔会说话? 《不对,他们不是巨魔。》身为灵体的肖恩拥有看穿表像的能力,透视的结果让他浑身发冷,《他们是……精灵。》 “耶!精灵!?”杨阳的眼珠子差点弹出眼眶。 另一只巨魔发出响彻林间的怒吼,两眼充血地扑上来,连连挥拳:“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放过我们!?我们都已经变成这样了,为什么你还不满意!” 《杨阳!》肖恩强按下宿主的意识,闪身避开,但还是迟了半步,呼啸的拳风割开弓箭手护胸和里面的衬衣,露出雪白的胸脯。 “住手!西路法!”最先开口的巨魔瞪大眼,高声喊道,“她是女的!她不是黑之导师!”这声喝阻纯属多余,另一只巨魔也看见了那两个不会出现在男人身上的“东西”,愕然垂手,粗糙的面皮泛起红晕,呐呐道:“呃……” 至少可以肯定这只巨魔是公的。将护友不力的寄宿者踢进去,杨阳一手遮胸,一手镇定地将斗篷转了个面,绽开友善的笑容:“我叫杨阳,请问二位高姓大名?” 闻身赶来的昭霆三人看到的就是这个景象。 ****** “你这臭怪物!” 棕发少女的第一反应是拔出无刃冲过来,黑发少女头也不回地道:“耶拉姆,阻止她。” 嗖!黑鞭裹住昭霆的腰部,将她固定住,要多结实有多结实。红发少女抢上前,站在杨阳身侧,一边摆出备战态势,一边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肖恩说他们是精灵。” “耶!!”连同正挣扎怒骂的昭霆在内,三人一齐呆住。 “你们是冒险家吗?”那头没动粗的巨魔开口,听见它发出清脆动听的女性嗓音,昭霆三人再度傻眼。 “是的。”杨阳注视“它”,加重语气,“你们呢?” 两头巨魔对视一眼,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昭霆忍不住发问:“你们到底是什么妖怪啊!为什么会说人话?真的是精灵吗?精灵怎么会长成这样!”耶拉姆和希莉丝也满脸困惑。 “妖怪吗?”似乎是女性的巨魔苦笑。叫西路法的巨魔眼中射出仇恨的火光,定在杨阳脸上,想起刚刚那幕,略略缓和,却多了份怀疑:“你…你说你叫杨阳?你不是黑之导师?不,你和黑之导师有关系吗?” “黑之导师是谁?”昭霆奇道。希莉丝脑中灵光一闪,冲口道:“莫非是维烈?” “你们认识他!”两头巨魔脸色大变,全身剧震。西路法朝杨阳怒吼:“你果然和他有关!该死的魔族!纳命来——”说着再次扑上。 “我…我不是……”被他憎恨的目光看得心惧的杨阳不由得后退,舌头打结,这时她脑中响起熟悉的声音:《杨阳,让我出来好吗?》 耶拉姆和希莉丝闪声挡在她面前,抖出武器拦住西路法的双拳,同时一枚青色的风炮从两人之间窜出,正中后者胸口,将他巨大的身躯打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啊!你……”女巨魔双目圆睁,瞪视突然出现在场中的棕发青年,“你的衣服!你是——” “杨阳不是魔族,和维烈也没有关系,她之所以知道你们是精灵是我告诉她的。”肖恩颤声道,双肩因喘息而上下起伏,琥珀色的眸子焦距涣散,溢满紊乱的思绪,“我想起来了……我是肖恩,肖恩普多尔卡雷,东方学舍76届的学员……” “你恢复记忆了!?”昭霆三人齐声道。 “没有,只想起一点点,而且都是片断。”肖恩只手按额,用力甩甩头。西路法大声道:“你真是东方学舍的成员?东方学舍不早就——” “我是幽灵。”肖恩放下手,不屑地睨视他,“虽然不知道你们怎么会变成这样,但你实在和我记忆中的精灵差太多了!看来精灵也和人类一样是会堕落的生物。还是你发臭的不光是那丑恶的外表,还有那颗被憎恨和自嫌腐蚀的心?那巨魔的脸倒是挺适合你的!” 这…原本的肖恩是不是个很刻薄的人啊?四个少年少女听得呆然。两只巨魔也被这番犀利的狠话骂得晕陶陶,好半晌才回过神,涌起混杂着悲哀和惭愧的怒火。西路法咬牙道:“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青年脸上再次浮现三个同伴熟悉的稚气神情,“我不懂你们怎么会这个样子!精灵明明是最爱世间万物的种族!就算是最恶心的沼泽蚁、最可悲的复制怪、一只苍蝇、一只蝙蝠,你们也不会像人类一样因为它们丑陋的外表鄙视厌恶他它们,甚至还会和它们交流!可是你们却以巨魔的皮相为耻,把自身的堕落全归咎于容貌的丑陋——我不懂这样的你们为何是精灵!” 场中出现良久的寂静,直到一个温和的叹息声响起:“人类的智者,请口下留情,他们俩这样是有原因的。” “长老!”两只巨魔讶然回首。 五个人类也惊讶地看着悄然来到的精灵长老,他看起来是只普通的中年巨魔,但睿智的神情,空灵的气质和轻捷的步伐却怎么看也不像巨魔,直至此刻,昭霆三人才相信这三只巨魔真的是精灵。 肖恩看看精灵长老,再看看另两个精灵,额上落下一滴汗。 “你们什么也不用说,这件事是你们不对,从现在起,没我的允许,不准开口。”教训完两个后辈,精灵长老转向青年,“……咦!?”余人也一呆:“呃!?” 杨阳露出尴尬的笑容,两手一摊:“他说他讨厌和老头…不,老爷爷打交道。”死肖恩!捅了搂子就脚底抹油,把烂摊子丢给别人,任性程度和神官有得一拼! “是吗,他大概以为我会护短吧。”精灵长老不以为意,深深凝视少女清俊的脸庞,眼中掠过复杂的情绪,随即克制住,用平静的语调道,“诸位,可否来我们的村子小坐一会儿?我有很多问题想请教。” “好。”杨阳毫不犹豫地答应,她也有一肚皮的问题想搞懂! ****** 精灵村位于密林深处,之前得穿越一道结界。趁精灵长老开路的空档,昭霆三人向杨阳询问事情经过,当听到友人的衣服被拳风撕裂一节时,棕发少女气得差点没将西路法大卸八块。 “阳,你要不要换套衣服?”希莉丝关心的是这点。杨阳犹豫片刻,点点头。虽然有斗篷挡着不怕被吃嫩豆腐,但胸口凉凉的很不舒服。不管外表如何男性化,杨阳终究是个少女,拥有女性的矜持。 换好衣裳回来,精灵长老刚好打开结界,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片仅有百多间简陋木屋的空地,寒酸程度和西芙利村有的一比,唯一的特点是每栋房子都异常的大,很适合巨魔居住。五个人类目瞪口呆,尤其是杨阳和肖恩,他们一个看过书上描写的精灵村,一个实际参观过。 “很失望吧?”精灵长老看出他们的心思。 “不…不是。”杨阳尴尬摇首,“只是有点吃惊,因为书上说精灵是住在树上。” “我们是想住在树上,但我们的体重不允许。” “原来如此。”四人恍然大悟。肖恩却脸色大变,不假思索地把杨阳挤进去,喊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中的不是永久变形术,是…是……” “正如你猜想的那样,人类的智者。” 精灵长老平静颌首。肖恩全身发抖,说不出话来。两个精灵看他说变就变,稀奇不已。昭霆三人早习惯了,一点没当回事。 《给我进去!你这强盗!》杨阳一脚把肖恩踢回里头。这时其他精灵已注意到这边的异状,纷纷围拢过来,用好奇中带着警戒的眼神打量杨阳一行人。他们大多是老人和妇女,还有几只很可爱的小巨魔。昭霆险些冲上去抱起来亲热一番。 听长老解释完客人的身份后,精灵们立刻散了开来。杨阳感叹:“精灵果然如书里所说,是一种独善其身,不爱管闲事的种族呢。” “我觉得与其说独善什么的,还不如说是死气沉沉呢。”昭霆皱皱鼻子,环顾四周,“这个村子一点人气也没有。”耶拉姆冷冷地道:“精灵的村子,当然没有人气。” “啊!你就非要鸡蛋里挑骨头吗!那精灵气、精灵气行了吧!” 精灵气?啥东西? 杨阳抚额道:“我还天然气哩。”昭霆捧腹大笑:“哈哈哈,对得好!”余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 精灵长老最睿智——看不懂,索性就不去看,径自在前面领路,果然不一会儿,四人就跟了上来。没走多久,一栋极为精致的屋宇出现在视野里。 “这栋房子很漂亮嘛!”昭霆赞道。杨阳为终于看到一样符合想像的事物兴奋不已。希莉丝意有所指地道:“和其他房子相差真大,长老,是你家吗?” “不错。”精灵长老瞅着她,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在责备我,人类的少女,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精灵世界是不以物质决定尊卑的。这栋房子和我一样是最后的精灵遗产,所以才特别保留至今。” “呃,抱歉,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没关系,请进,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们。” 有精致手工刺绣的桌几上摆放着新鲜的水果和芬芳的香草茶。四个人类坐在以巨魔的体格制作的木椅上,一边摇摆碰不到地的双腿一边喝茶嗑瓜子,因为对座的精灵长老显然正在整理思绪。 “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埃洛尔德卡莫桑迪拉斯……你们叫我埃洛尔就行。” 没想到对方想了半天开口居然是报名字,而且是那么长的名字,众人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一一自我介绍。听罢,埃洛尔点点头:“这么说,你们不认识黑之导师…哦,就是魔界宰相维烈赛普路斯?” 果然!四人对视一眼:维烈就是那个什么黑之导师! “不,我们曾一起旅行过,他是我们的好伙伴。”杨阳坦承。 “是吗,真是奇妙的缘份。”埃洛尔没有露出丝毫敌意,依旧温和地笑道,“这么说来,那个人的心伤应该平复了。” “心伤?” “啊,你们不知道这件事,且听我从头说起。一千年前曾爆发了一场战争,你们人类称作[降魔战争],但它的起因不是你们书里说的那样……” “如果你是想说魔族公主和精灵王的爱情故事,我们已经知道了!”急性子的昭霆打断。埃洛尔一怔:“咦!” 杨阳敲了友人一记作为对长辈不敬的惩罚,恭敬地道:“是这样的,埃洛尔长老,我和昭霆、耶拉姆从我们师父那儿听说了这个故事。” “原来如此,那你们的师父是圣修士了?” “嗯。” 埃洛尔抚mo茶杯,徐徐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起因,我就直接叙述后面的事了。嗯,你们应该知道黑之…赛普路斯宰相烧毁了索雷斯大陆的事吧?” “知…知道。”四人有些心虚地道。因为维烈烧毁的可不止一座大陆,还有眼前这位精灵的故乡——位于索雷斯大陆的绿皇森林,而维烈是他们生死与共的好朋友,总觉得这笔烂帐就像记在他们头上似的。 “那你们知不知道后来长达十六年的大清剿行动?” “不知道!” “所谓大清剿,就是剿灭幸存的精灵。”埃洛尔苦笑道,“赛普路斯宰相毁灭绿皇森林的那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所以不是所有的精灵都在森林里,只是精灵不喜远行,尤其是跨海旅行,赛普路斯宰相又很周到地灭了整座大陆,所以幸运逃过一劫的精灵很少,我估计最多百来个。然后,想到这点的魔族就开始追杀我们……” “维烈不会这么赶尽杀绝的!”昭霆忍不住叫起来,脸蛋涨得通红,“更不会把你们变成这个样子!你骗人!” “昭霆!”杨阳大喝。埃洛尔摆手制止她进一步斥责,转向棕发少女,沉稳地道:“你说的不错,那个人的确没对我们赶尽杀绝,但他对我们做了比死亡更残忍的事。” “……”被他眼中的认真所慑,昭霆不由自主地闭上嘴巴。 “不过我没怪他,因为他当时的精神状态不正常,只怕他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咦!”正惶然的四人闻言,一齐愣住。杨阳第一个反应过来,露出哀伤之情:“你是说…他……原来维烈是这么爱玛格蕾特公主。” “是的。”埃洛尔深深叹息,“我现在还清楚记得他当时的眼神,毫无生气又无比狂乱的眼神,所以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们不是一个人,即使你们长的一模一样。” “耶!!”众人愕然。杨阳指着自己,结结巴巴地道:“一、一模一样?不至于吧!我知道维烈是长的和我很像,可他比我大耶!而且他是男生,我是女生,脸形也不一样啊!” 埃洛尔也愣了愣:“比你大?他现在看上去几岁?” “二…二十来岁吧。” “原来如此,那么魔族可以任意改变外表年龄的传闻是真的了。”埃洛尔点点头,道,“当时他看上去是十六七岁,所以跟你像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除了他是长头发。” “等等!”希莉丝心细,注意到另一个疑点,“这么说,维烈也是黑眼睛?” “黑眼睛?什么意思?你们没见过他眼睛吗?”埃洛尔被她搞糊涂了。众人不得不把维烈和扎姆卡特合体的事跟他解释了一遍,然后趁他消化的空档埋首讨论。 “想不到维烈小时候和阳长的一模一样,下次见面叫他变成小孩的样子给我看!”昭霆兴奋地道。另外三人则对这桩巧合感到奇怪。 “头发、眼睛、长相,除去性别,都一模一样,真的好巧耶。”希莉丝皱眉。耶拉姆颌首:“嗯,若是亲人也罢了,可是……造物真是不可思议。” 杨阳想到一件事,打了个寒颤:和唯叔叔长的一模一样的维烈少年时和我长的一模一样,以此类推少年时的唯叔叔……恶~~好诡异! 对座的埃洛尔消化完另一桩匪夷所思的怪事,问道:“这么说,赛普路斯宰相现在一定很不自在了?”耶拉姆答道:“他还好,难受的是那头暴力龙。” “嗯,我没见过三首龙,只听说血龙王是位性情非常激烈的龙王,当年他因为月祭司的死,把阴谋害死他的人撕成碎片还烧毁他们的国家,把灰堆起来做成月祭司的墓,就是[望月山],当时也震惊了世界。” 这…这叫什么,物以类聚!?四人狂汗:还是痴情男的殊途同归!!? “其实我不太理解那种情感。精灵是理智的种族,爱万物却很难爱个人,所以王当年的行为才引起那么大的恐慌,大家以为他被魔族的妖法控制了。” 什么啊!四个人类暗自咋舌:人家好不容易动情,做臣下的却当作是中邪,精灵是对爱情这么无知的种族吗? “不过王还是理智的。”埃洛尔叹了口气,“不然他也不会舍妻子而保孩子……” “你说什么!”四人异口同声,“孩子!?” 埃洛尔吓了一跳:“咦,你们不知道?”四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杨阳脑中灵光一闪,冲口道:“对了!玛格蕾特中箭时已有十个月的身孕,难道——” “是的。王用力量把玛格蕾特公主的灵魂锁死在濒死的躯体里,抱她去东方学舍,恳求那儿的法师施展治疗术,但已接到其他精灵通知的学舍拒绝了他的请求……” “太混帐了!”昭霆骂道,杨阳三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埃洛尔恍若未闻,续道:“之后的发展我不太清楚,听说有个学员看不过去,帮助跪在学舍门口的王。但一来玛格蕾特公主的伤势太重;二来他白魔法的造诣不是很高,所以只保住了婴儿。” “那个学员是谁?” “不知道,东方学舍把这件事视为奇耻大辱,隐而不宣,好像还想处死那个学员和婴儿……” “真混蛋!”昭霆再次破口大骂,希莉丝也低咒了几句,杨阳紧张地追问:“他们没事吧?” “应该没事,听说他一接生完就抱着婴儿逃掉了。” “咦!精灵王不要孩子了吗?” “不是不要,是王考虑到把孩子留在身边,族人可能会把恨意转移到孩子身上,万一他一个疏忽,孩子就危险了,才托给那位学员照顾。” 好辛苦、好可怜的男人啊。四人感叹:真正是妻离子散。 耶拉姆问道:“后来呢?”埃洛尔叹道:“不清楚,我说过了,东方学舍把这件事列为最高机密,完全封锁内部声音,后来也没听说那学员的任何消息,可能不是被追兵逮到秘密处刑了就是出了什么意外,当时的世界很乱,他一个年轻学徒带着一个婴儿,实在不容易活下去。”四人叹了口长气。 “而且那之后魔族就得到消息毁灭了绿皇森林,开始追杀剩余的精灵,我也没心情打探下去。” 终于说到正题了。四人打起精神。 “我那时还是个十分年轻的精灵,单身来这座大陆冒险,认识了洁儿,我后来的妻子。听到故乡被毁的消息后,我们急忙赶回去,半途被魔族拦截,就快要被杀时,一位叫凯恩的东方学舍学员及时赶到,救了我们。他告诉我们,包括王在内,幸存的精灵都在学舍接受他们的保护,要我们也去。但是洁儿不肯,她宁死也不寄人篱下,如果魔族真的毁灭了绿皇森林,她就要杀尽魔族为族人报仇……” “杀光魔族,她有这本事吗!”昭霆嘘道,杨阳和耶拉姆连忙捂住她嘴,还是迟了一步。 埃洛尔不以为意,笑道:“我当时也是这么对洁儿说,凯恩也劝她先躲一段时间,等武艺更精进后,再报仇也不晚,洁儿这才答应。可是我们没走多久,就被魔族发现了。其实也是洁儿不好,她太担心故乡的亲人,晚上偷偷溜到村子里打探,如果一直待在森林里,也不会被发现,然后那天晚上,赛普路斯宰相出现在我们面前……” 四个人类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口水。 “我们都不认识他,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少年,洁儿甚至还上前招呼他,邀请他一块儿吃烤肉。洁儿是个很活泼的女孩子,爱笑爱闹,一路都在密林里潜行,把她闷坏了。赛普路斯宰相没有拒绝,大概是不忍心杀死一个笑着邀请他的女孩罢,坐到了篝火边。但是他没有吃东西,也没搭理我们的攀谈。洁儿也不在乎,就在他面前大谈魔族多么多么残暴,多么多么可恶,她将来要怎么向魔族报仇之类……” 这女的死定了啊。四人心道:在魔界宰相面前……太霉了!人啊,还是要谨言慎行。 “当她说到魔族背信弃义时,赛普路斯宰相终于说话了,他说‘先背信的是你们。’” 维烈……四人眼神一黯,清楚地感到同伴说那句话时的心情:痛心、愤怒、懊悔、还有自责。 “我们三个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身体不能动了,赛普路斯宰相走到凯恩面前,问他‘奥佛瑞特是不是在你们那儿?’,凯恩说是又怎么样,有本事就打破圣柱的结界,自己进学舍搜。赛普路斯宰相笑了笑,说你们那道结界我还不不放在眼里,我是在等,等奥佛瑞特跪在我面前,亲手把心掏出来,让我供到玛格的墓前。” 呜啊啊,这、这个人真的是维烈吗!?杨阳四人听得张大嘴。 “凯恩骂他别妄想了,玛格蕾特那魔族女妖死有余辜,精灵王才不会为她谢罪。他才说完,赛普路斯宰相就变了脸色,一脚踢爆了他的头。” ……当然的结果,什么人不好骂,去骂人家心爱的人,活该嘛。四人长长叹息:不过,那个运动白痴竟然有力气踢爆一个人的头,看来他真的抓狂了,那么这位精灵长老和他的女朋友恐怕…… “赛普路斯宰相大口喘息,转向我,问‘奥佛瑞特也是这么想的吗?他也是这么看玛格?所以才杀了她?玛格爱上的就是这种人?’,当时他的眼神,就和我先前说的一样,毫无生气又无比狂乱。我不禁有点同情他,就告诉他实情,告诉他王是真心爱玛格蕾特公主,杀死她的是其他族人,洁儿却说你骗他干嘛,死就死了,王从没爱过那个妖女,王才不会爱魔族。” 这…这女人……四人咬牙切齿:你自己找死也罢了,干嘛拖精灵王下水,害得维烈更痛苦。 “我吓坏了,以为赛普路斯宰相会像杀死凯恩一样杀死洁儿,就说要杀杀我,不要伤害洁儿。赛普路斯宰相看看我,对洁儿说‘我也像这个人爱你一样爱玛格,像你痛恨魔族一样恨精灵,除了耳朵尖点,精灵和我们没有分别’——原来他看破洁儿是在说谎。那个人,即使在那样的状态下,依然那么睿智,所以我至今无法恨他。”埃洛尔长叹一声,“洁儿没有听进去,也不能怪她,她和我不同,所有的亲人都被魔族杀了,就用…就用很难听的话骂他。我叫洁儿闭嘴,求赛普路斯宰相饶了洁儿一命,他说不可能,除非奥佛瑞特向他认罪,不然他会一直杀,杀到精灵族一个也不剩为止。我火了,说你还说魔族和精灵没有分别,至少精灵族不会因为死了一个人,就灭亡一个种族。赛普路斯宰相冷笑,指着洁儿说‘这位小姐刚才也说要灭了魔族替她的家人报仇,难道她不是精灵?’。我词穷,知道我们是绝无生路了,就不再说话。赛普路斯宰相问我们有什么遗言吗,洁儿不说话,我说希望他将来遇到精灵族的孩子时,能手下留情。” “赛普路斯宰相的脸一下子变白了,眼神也变得更加疯狂,冷笑着说‘你知道为你族里的孩子求情,那你们杀死玛格的时候,有没有替她肚里的孩子想想!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让你们死,让你们死太便宜,我要你们痛苦,永远痛苦!’。然后,他把我们变成这样。” 寂静。没有人说话,房里一片死寂。精灵长老巨魔的面皮上,落下沉重的阴影。 良久,昭霆才小声道:“嗯,那你妻子人呢?”埃洛尔微一苦笑:“八年前去世了,她一直活得很不快乐,这样也好。”昭霆“哦”了一声,缩起脖子。希莉丝一个激灵,冲口道:“不对啊!维烈只把你和洁儿变成巨魔,那其他的巨魔呢?” “是我和洁儿的孩子。” “咦!可是……” “人类的少女啊,你误会了,我们中的不是变形术,而是种叫转化术的咒术,说白一点,就是将我们的体质转化成巨魔的体质,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法术会逐渐渗入,从生活方式到思考习惯,一点点改变,最后连灵魂也变成巨魔的灵魂。换句话说,我们会失去精灵的秉赋。” “怎么会!”希莉丝捂住嘴。 埃洛尔苦笑道:“其实现在就丧失得差不多了,你们遇到的那两个孩子,只是我的孙子,他们就不爱吃水果,而是吃肉了;再下一辈的孩子,连一句精灵语也说不完整;更下一辈的,只会啊啊叫,洁儿怎么教也没用。那天晚上她对我大吼,与其这么苟延残喘,不如大伙一块儿死了算了,好过这样生不如死,然后她开始哭,边哭边把千年来好不容易收集来的解咒书全撕了,而她原本是最不服输的人。第二天早上,她就死了。” 室内再次沉寂下来。 啪哒! 一声轻微的脆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众人转过头,看见两行清澈的液体从黑发少女眼中涌出,沿着颊滚落,滴打在桌上。 “阳……” “啊。”杨阳如梦初醒,摊开手,接住仍在不停往下掉的泪珠,“不对,不是我,是……” “是肖恩?”昭霆三人一呆,杨阳点点头。 《对不起。》棕发青年哽咽道,《我停不住……》 (没关系……你没事吧,肖恩?) 肖恩摇摇头。 杨阳柔声安慰:(别伤心了,这件事谁也没错,维烈也不想这样的,怪…只能怪造化弄人。) 《我知道!》肖恩喊道,《如果不是愤怒到极处、悲痛到极处,那个人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可是…可是这样……还是太过份了。》 黑发少女默然。 ****** 注:维烈在降魔战争时期,是做魔导师装扮,所以被联军称为[黑之导师]或[邪导师],所用武器为[幻法炎晶]、[真实之书]和[祈莲星杖],但并非终级兵器,肖恩的暗镰和光牙也是,都是中级配备。 第二章 收获祭 当晚,杨阳躺在客房的床上发呆,怎么也睡不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在心里唤道:(肖恩!肖恩!你睡着了没?) 《不行的。》 (啊?) 《你是要我解除他们身上的咒术对吧?不行的,我解不开。》 (为什么?)杨阳不解,(维烈不是说你有和他匹敌的力量?) 《就算我真的和他势钧力敌,也解不开,一定要比他强才行。而且受你的身体条件所限,我顶多只能发挥四成的力量。》 (这样啊……)杨阳黯然,(那只能等碰到维烈再跟他说了。) 肖恩沉默片刻,道:《如果暂时冻结他们体内的咒力,我倒可以做到,只是——》杨阳立刻会意,笑道:(没关系,做吧!反正也是你受苦。) 《喂……》 (肖恩,你可以读我的心吗?) 《呃?不知道,我没做过,也不想做,刚刚我之所以知道你的想法,是你的意识过于强烈的缘故,不是偷看。》 (原来如此。)杨阳松了口气。肖恩侧过颈子:《你讨厌被我知道想法?》 (那当然!我是女孩子耶,总会有些女孩的小秘密。) 《是吗?》 (你真不懂女人。)杨阳翻了个身,(好了,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哦。》 过了一会儿。 《杨阳。》 “嗯?”杨阳已有七分睡意了,迷迷糊糊地应了声。肖恩呐呐道:(那个,如果我已经知道了,你会不会生气啊?) (什么!)杨阳立刻清醒,差点喊出声,(你知道了!?你知道什么?) 《你的月经时间啊。》 “我杀了你!!!” 杨阳终于喊出来。 ****** 第三天清晨,一行人告别了精灵村。和离开提拉时一样,棕发青年是躺着走的。 “为什么你每到一个地方,就变成病猫一只?” 耶拉姆皱着眉问哼哼唧唧爬上车的同伴,后者回他一个死鱼眼:“你以为我想啊!” 希莉丝倒是很同情肖恩的惨状:“唉,如果你的另一半是我就好了,我的身体比阳强壮。” “我更希望我的另一半是男的。” 杨阳捶了寄宿者一记:《我也希望是女的搭档!》昭霆也踢了青年一脚:“有阳这个搭档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还不知珍惜,欠扁!”精神和肉体都遭到巨创的肖恩无力再辩,一头栽倒在车厢里。 目送渐渐远去的精灵村,五人心底都涌起复杂的情潮,有悲伤,有同情,有愧疚,有迷茫。昭霆叹道:“听了那老头的故事后,我觉得维烈是做得过份了点。”希莉丝神情一黯:“嗯。” 《但是,换作我处在他的立场,也许我也会做出相同的事。》杨阳低声道,当然,只有肖恩听见。 (杨阳,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个答案,青年等了约摸两分钟。 《……有。》 ****** 两个小时后,他们回到来时经过的瀑布,起灶吃饭。精灵们有挽留他们用餐,但四个少年少女实在是不习惯水果和半生的肉类料理,拿车里的食物出来吃又不好意思。肖恩倒是吃得很开心,一副来者不拒的模样。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昭霆叼着烤鱼问道。希莉丝笑道:“原计划是树镇,但我们已经有了一大堆补给品,就跳过直接去沼泽都市吧。” “沼泽都市?不要!”肖恩强烈抗议,惹来四道诧异的视线:“为什么不要?” “因为、很恶心啊!沼泽都市,听名字就知道是建在沼泽上面的都市……” “你误会了啦。”希莉丝摆摆手,“沼泽上面哪能建都市,是建在旁边的啦。” “那还不是一样!” 昭霆奇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沼泽?曾经淹过?” “没有,总之,我绝不去那个沼泽都市,除非我死。” 《由不得你。》杨阳一字一字道,《那边有个古战场遗迹,我是一定要去的。》 肖恩的气势软下去:(那,到时你出来。) 《废话!》 耶拉姆道:“到沼泽都市还要三四天,那时你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叫杨阳替你就行了。” “我们已经商量好了。” 肖恩边说边将昭霆面前的烤鱼偷偷塞进自己碗里,却没发现对方也在做相同的事。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耶拉姆和希莉丝叹了口气,心道:这两个家伙可能真的是前世今生的关系。 吃完饭,一行人继续赶路。迎面吹来的风带来麦谷的清香,说不出的舒爽怡人。希莉丝翻翻日历,拍膝道:“原来再过三天就是收获祭了,我们快点走,尽量赶在祭典前到沼泽都市锡维拉。” 耶拉姆却持不同意见:“反正我们也没时间参加祭典,干脆晚到吧,不然会找不到旅馆。” “对哦。” 昭霆嚷道:“讨厌!这么急干嘛!赶着投胎啊!我和阳旅行本来就是为了观光,为什么要错过祭典!去啦!”肖恩附和:“我也想看看一千年后的祭典是什么样子。” “一票。”希莉丝举手。耶拉姆无视昭霆和肖恩,咬牙道:“你们俩不用举了,猜也知道是四对一,好吧好吧,就去树镇。” “为什么去树镇?不是去沼泽都市么?”昭霆不解。 “因为只有去那儿还可能找得到旅馆。你想露宿街头,我可不想。” ****** 树镇,是个拥有两百多年历史的老镇,居民以林业为生,所以镇子理所当然建在树林里,而且不是普通规模的树林,是艾斯嘉大陆最大的原始森林洛杰姆林,南北绵延数百里,一路上,农地逐渐被从稀疏到茂密的各类树木所取代,小路也变得难走起来,耶拉姆不得不放慢车速,给了一个人可趁之机。 “老是待在车子里,闷都闷死了,还要受到希莉丝的管制,连东西也没法吃。” 肖恩觑准红发少女和褐发少年换班的空档,偷偷溜下车,在林子里转悠,想找些树果喂饱馋虫。杨阳提醒:《你摘果子我不反对,别走太远,免得迷路。》她倒是不担心会和同伴分开,一发现青年不见,昭霆三人立刻就会停下来。 (安啦,我的方向感比帕比兽还准确。) 《帕比兽是什么?》 (一种方向感无比准确的兽类,跑得也快,我们那时经常用它代替马来传迅。) 《原来你是和野兽同等级的。) 肖恩没有回嘴,一阵异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转过身,看见一团黑影迎面扑来。 换作他本来的身体,避开这种攻击是绰绰有余,但杨阳的反射神经就跟不上了,于是被黑影扑个正着。 “肖恩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要是赶不上祭典,我就扁死他!” 昭霆站在路中央喷火,急得来回踱步。希莉丝自我反省:“看来我真的管得他太紧了。”耶拉姆摇头:“那种任性的家伙,不管得他紧,他还要无法无天!” “咦,听耶拉姆小哥的口气,似乎对这种类型的人很了解嘛。” “嗯,神官大人也是这种人。” 就在这时,三人听见急促接近的脚步声,刚转过头,一个人奔出树丛,满脸捡到宝的兴奋:“喂!我可以养它吗?” “养……”三人一愣,定睛一看,才发现青年怀里抱着一个乳白色的东西。 “嗯!”肖恩将怀里的东西举到他们面前,“看!很可爱吧!” “比咕。”小家伙很可爱地叫了声。 “史莱姆!!!” 昭霆的喊声惊天动地,她至今记得差点被一帮史莱姆闷死的痛苦经历。 “哇!你要干嘛!”千钧一发之刻,肖恩及时缩回手,没让新宠物被少女开膛破肚。 “当然是把它挫骨扬灰了!” “小胖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对它?” “我们仇大着了……小胖?” 肖恩点头,亲了史莱姆一记:“嗯,它叫小胖,很棒的名字吧?” 是让人无力的名字才对……三人垮下肩,不过仔细看,那只史莱姆的确挺肥的,可谓名符其实。 “你从哪儿捡来的?”希莉丝戳戳史莱姆,嗯,触感不错。 “不是捡来的,是它自己扑进我怀里的。”肖恩抱紧宠物,可怜兮兮地央求道,“拜托~~~让我养它吧!我可以把我的食物分一半给它。”三人面面相觑,这个贪吃鬼竟然舍得把最爱的食物分人,看来他真的铁了心了。 昭霆的态度稍稍软化下来:“喂,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哦,别看它外表长得可爱,它可是粮食大敌。” “我知道,可是……”肖恩脸露困惑,其实他本来并不喜欢史莱姆,但是在这个小家伙扑进他怀里的刹那,有一股近乎伤感的怀念袭上心头,疼惜之情如泉涌出,怎么也抑制不住。 耶拉姆摆摆手:“你要养就养吧,快上车,行程都被你耽误了。”肖恩喜出望外,立刻爬上车。 马车重新上路,在参天古木间穿行,深绿的树冠遮天蔽日,空气有点霉湿,但是很清新,闻着这样的气息,心情也幡然变好。因此,昭霆打消了凌虐小胖的主意,坐到了车前座上,不时用弹弓打野鸟玩。 《原来你喜欢史莱姆。》 (我也是头一次发现。)肖恩兴冲冲地喂小家伙吃牛奶。但史莱姆似乎对这个食物不太满意的样子,只喝了一口就叫起来,在车厢里跳来跳去,不肯喝了。 “奇怪,史莱姆应该是什么都吃的啊。”好不容易揪住宠物,肖恩不信邪地再灌,制止他这暴行的是希莉丝:“住手!这是珂诺比史莱姆,只吃树胶。” “树胶?”肖恩和杨阳大奇。 “嗯,这是洛杰姆森林的特产,以珂诺比树的树脂为食,其他东西都不吃。树镇的人经常用它们来找珂诺比树,因为珂诺比树全身都是宝,果子可以吃,叶子能榨油,树干做家具,根和茎是药。” “原来如此。”两人听得咋舌不已。虽然杨阳博览群书,对各地的风俗却不及希莉丝所知的那么详细。 希莉丝拍拍小胖:“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珂诺比树只有这里有,所以,我们一走出洛杰姆森林,你就要和这小家伙分别了。”肖恩大惊:“什么!!” “别难过,史莱姆遍地都有,你再捡一只就是。” “可是!它们都不是小胖啊!”肖恩抱紧宠物,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不行!我要想个办法……对了!在那之前,让小胖习惯其他的食物就行。”说着,捞起牛奶瓶就往宠物嘴里倒。 “比咕~~~” “喂!住手啊!” 《肖恩!你这是谋杀!》 里面在闹什么?耶拉姆和昭霆转头看了眼激烈摇晃的车身,困惑地想。 ****** 闹了一个白天,小胖终于接受了牛奶,代价是车顶破了一个大洞(小胖撞的);所有的食物成了残渣;轮胎滚了一个;人累塌两个。 “果然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肖恩感动地看着宠物瘫在怀里,“津津有味”地喝着牛乳,丝毫没查觉三个同伴杀气腾腾的视线,直到两个少女把他暴扁一顿。 “肖恩,我警告你,明天再这样胡闹,我就把你的宠物丢进锅里熬汤喝。” 耶拉姆咬牙切齿地下达最后通谍,被扁得只剩一口气的青年只好苦着脸答应。 《肖恩,你今天是闹得太过份了,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三十多岁的大人了,应该有点大人的样子。》 当晚,黑发少女也教训不像话的宿主,口气十分严厉。 (对不起。) 肖恩沮丧地道,他也很为白天的行为后悔,尤其是看到宠物没精打采的样子时。 杨阳放柔了语调:《你这么舍不得小胖吗?》 (嗯。)肖恩抱紧宠物,(杨阳,我们带着它,好不好?)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今天一天,小胖就被你折腾掉半条命了,再过几天,它不被你玩死才有鬼!》 (可是…可是……) 《接受现实,肖恩。》 棕发青年长长叹息:(也对,洁儿花了那么长的时间也无法教会小巨魔语言,也许世上真的有无法扭转的事吧。)杨阳问道:《肖恩,你相信人定胜天吗?》 (人定胜天?我还没那么有自信,我只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也差不多啦!》 (是吗?) 杨阳笑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喜欢有自信的人。》肖恩漾开一脸灿烂的欢愉:(真的?)杨阳点点头:《但是,我讨厌不分轻重的人。》 (是是。)肖恩听出她的暗示,叹了口气。杨阳挥挥手:《你明白就好,晚安。》 (晚安。) 不分轻重吗?可是,当一个人照自己的心意而活时,经常会这样啊。肖恩眼神一黯,他不知道为何突然有这个感悟,只觉得心情非常沉重。 皎洁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宛如水波般温柔透明,却带来丝丝寒夜的气息,渗入他体内,凉了四肢,却无法寒透他的心,而温暖的泉源,似乎是他怀里的小生物。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只有这小小的身体,支撑他度过漫漫长夜,支撑他贯彻守护的决心,支撑他对抗整个世界。 可是无论他怎么回想,也想不起那温暖身体的名字,只有挥之不去的悲伤,随着遗憾沉淀下来。 ****** 次日,四人换班,由肖恩和希莉丝赶车,昭霆和耶拉姆在车厢里休息。 当然,昭霆是闲不了多久的,不一会儿,她就探出头,兴致勃勃地听希莉丝介绍收获祭。 “因为魔导国是一神教国家,收获祭的主流程是固定的,但各地都有点微小的不同,尤其是埃特拉,这里是个民族大融炉,风俗就特别杂,就拿树镇来说吧。在收获祭上,他们除了祭拜至高神贺加斯、丰收之神尼尔,还要祭拜一个特殊的神——树神坎菲斯,感谢他一年来的照应。树神的象征物是神木,是一棵长在树镇东北方的大树,听说树龄有一万多年了,足足有二十人合抱那么粗。它不结果,但会分泌出一种味道很像酒的金色液体,树镇人称之为[神酒]。这酒平时是不能喝的,一定要等到收获祭,还要树神允许后,才能喝,因为它能够延年益寿,消除百病。” “那要怎么确定树神允许了呢?”肖恩奇道,“而且我从没听过有树神这个神啊。” “这是民间神啦,民间什么怪神都有的,南边还有信企鹅神的呢!而且,其实说树精比较妥当,树镇人认为神木有魂,也就是俗称的树灵,为表尊敬,才称之为[树神]。祭典那天,他们会让村里最美的女孩穿上舞衣,围着神木跳祈福舞,如果树神应允了,神木就会唱歌。” “唱歌?树也会唱歌?”昭霆将信将疑。 希莉丝笑道:“其实我也没看过,去年我来这里的时候是冬天,这次正好去看看。”肖恩悠然神往:“听起来好有趣,好想快去看看。”昭霆问道:“你们那时的收获祭是怎样的?” “没有收获祭。” “啊?”昭霆和希莉丝都是一呆。 “确切的说,是没有固定的祭典和节日,只要魔族没来犯的日子都是节日,到那时,全城的人就像疯了一样,又叫又跳,一直狂欢到魔族又来打为止。”(注:肖恩33年的生涯里,正好是大陆各族与魔族矛盾激突的时段,才有这样夸张的情形出现,更早以前,还是有些固定的节日的) “……”那时候的人真可怜。 肖恩露出回忆的眸光:“只除了一天,那一天,就算魔族来了,大家也不取消庆祝活动,在一起欢呼拥抱,庆贺生还;或者加油鼓劲,祈祷战运。”杨阳猜道:《是国庆日吗?》 “不,是东方学舍的校庆。” 三人大奇,希莉丝问道:“校庆只不过是学校的庆典,连地方节日也算不上,怎么会成为全民普及的庆祝活动呢?”肖恩不无自豪地道:“因为东方学舍是当时所有人的精神象征啊。” “原来如此。” 昭霆拉拉青年的袖管:“肖恩,你说你想起了一点以前的事,到底是多少?讲给我们听听!” “嗯…就想起了自己是谁,哪里毕业,还有……我好像有个姐姐!” “耶!”三人大吃一惊,耶拉姆也从车里探出脑袋:“姐姐?记得叫什么吗?” “不记得。”肖恩垮下肩膀,自己也觉得自己很不孝。杨阳安慰道:《没关系,慢慢想,总会想起来的。》 “但愿如此……啊!” 前面的树丛突然窜出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女,看见疾驰而来的马车,惊叫起来。肖恩估量了一下距离,判断刹车来不及后,扔下小胖,飞纵而出,将她抱起跃到路边。回过神的希莉丝和耶拉姆合力拉扯缰绳,将马车停下。昭霆则吹了声口哨:“哟~~~英雄救美!”她刚说完,肖恩就捂着腰部哀哀叫:“哎呀,闪到腰了!” 什么英雄救美,是狗雄救美才对。杨阳心道。 “你…你没事吧?”那少女关怀地问道,一脸愧疚。 “没事个鬼!痛死了!你是谁啊?干嘛突然跳到路中间?”肖恩边说边揉,被杨阳捶了一拳:《你看不出她是个美女吗?》 (那又怎样?) 《笨蛋!怜香惜玉你懂不懂啊!》 那少女似乎也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应对,愣在当地。这时,昭霆三人走过来。希莉丝扶起肖恩:“怎么样?没事吧?要不要我施法?”肖恩龇牙咧嘴地道:“不用了,还不是无法忍受。” 耶拉姆问道:“你是树镇的人吗?”少女一颤,摇头道:“不!我不是!”刚说完,她一声痛呼,捏住左足踝,细细的血丝从指缝里渗出来。希莉丝瞥眼间,蹲下来:“啊,你受伤了,快放开,我来治疗。” 淡淡的白光从红发少女掌间射出,伤口迅速缩短,最后完全看不见。少女惊佩不已:“好棒!你是白魔法师吗?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外界的治疗术呢!” “外界?” “啊,没有,谢谢你。”少女连忙站起,鞠了一躬,“我走了,谢谢你们。” “等等!”肖恩抓住她手臂,“你一个人吗?单身在树林里转悠可是很危险的,还是跟我们一道走吧,我们送你回去,你住哪儿?”少女结结巴巴地道:“不…不用了,不用麻烦,我家很近,一会儿就到了。” “哦。”肖恩刚松手,远处就传来一声大喝:“抓住她!抓住那女孩!” “咦!”众人反射性地转过头,只见一帮上身****,像印第安人一样头戴羽毛,脸颊和身体画着绿色图腾的男子狂奔而来,一人还弯弓搭箭,射向转身逃跑的少女。 啪!箭矢结结实实撞在棕发青年设的结界上,掉落在地。看到这诡异的一幕,那帮男子情不自禁地停下来。肖恩拍胸道:“呼,差点就直接用手去抓了,幸好变招得快。”以他现在的反射神经,要去抓箭,除了被洞穿手掌,别无其他下场。 “呀!”少女转头一看,登时脚软。 昭霆义愤填膺:“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就射人家!”男子们回过神,一个头领模样的人道:“你们是旅行者吗?不要管闲事,这女孩是我们村里的人,她犯了死罪,我们有权对她进行处决。” “你们是树镇的人?”希莉丝认出他们的打扮。 “没错!” “据我所知,祭典的一个月里,你们镇子是不执行死刑的,可是你刚才那箭,明明是射这女孩的心窝,这是怎么回事?”希莉丝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一行人的目的地就是树镇,有必要问清楚那里的情况,万一有问题,就改道不去。 男子们露出稀奇之色,上下打量她。那头领道:“你对我们村里的规矩倒是挺了解的,不过我们没有违反规定,这女孩犯了滔天大罪,连****也救不了她,村长特别许了格杀令。” “不!”少女突然叫起来,“我没有犯罪!就算犯罪,村长也和我同罪!是他叫我偷神酒的!”男子们脸色大变,齐声喝道:“混帐丫头!竟敢污赖村长!你眼里还有没有坎菲斯神!” “我是背叛了坎菲斯神,但我没有说谎,是村长叫我做的!”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昭霆看得莫名其妙。希莉丝解说:“据说坎菲斯神是最讨厌说谎的,所以那帮男的才骂这女孩,至于背叛,指的大概是偷神酒吧。” “比咕!”被肖恩扔在车里的小胖好容易翻转身子,一溜烟跑过来,跳进青年怀里。 “神兽大人!” 男子们大惊失色,齐唰唰跪下,少女愣了一秒后,也跟着拜伏在地。 “啊咧?”肖恩抱着宠物呆在当地,余人也瞠目结舌。 “啊啊,神兽大人,终于找到您了,我们找您找得好苦。”头领盯着史莱姆,感动得热泪盈眶,“请跟我们回去吧,给我们一分钟时间,我们马上做好神轿。”语毕,他们立刻冲向小径旁边的树林,劈里啪啦地砍起树来。 “他…他们疯了不成?”昭霆看得两颗眼珠子差点弹出来,杨阳、肖恩和耶拉姆也是相同的表情。希莉丝拍拍头:“对了!树镇的人是把珂诺比史莱姆视为神兽。”昭霆叫道:“他们有毛病啊!把一只史莱姆当神兽!” “大胆!竟然污辱神兽!”那帮男子放下手边的活,怒气冲天地拔出武器,朝她杀来。 “比咕!”小胖跳到昭霆面前。 “神兽大人!?”男子们紧急刹车,慌忙收回武器,再次跪倒,“对不起!我们竟然冒犯神兽大人!”棕发少女几时有这样被人叩拜的经历,彻底傻了。头领瞄了她一眼,道:“神兽大人,请问这位是——” 他还当真问史莱姆?耶拉姆和希莉丝哑然。肖恩眼珠一转,抱起宠物,笑容可掬地道:“我们是神兽大人的朋友,请多多指教。我叫肖恩普多尔卡雷,请问各位大哥高姓大名?” 他的友善态度令男子们好感大增,头领温和地道:“我们这些人的贱名,说出来只会有辱尊听,您既是神兽大人的朋友,就是我们的上宾,请到我们村里一坐,让我们好好款待您,村长也会很高兴的。” “可是,我还有同伴……”肖恩假装为难地看了看昭霆三人。 “啊,当然是诸位一同去了,您们都是神兽大人的朋友不是吗?” “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肖恩眼中闪过诡计得逞的光芒,转向那少女,笑咪咪地道,“好了,我们走吧。” “呃!?”余人都愣住了,半晌,头领叫道:“等等!肖恩先生,这女孩,是囚犯啊!她怎么有资格……” “可是,我们刚才已经成为好朋友了啊,她是我们的朋友,当然就是神兽大人的朋友,对吧?”肖恩问怀里的小胖,后者回他一个搞不清楚情况的笑容。 “但、但是……” “好了好了,就这么说定,男人就干脆一点。”肖恩摆摆手,拍了那少女一下,笑道,“上车吧。” “肖恩,你太多管闲事了。” 在肖恩的软硬兼施下,那帮男子不甘不愿地领着他们朝树镇走去。途中,红发少女忍不住出口抱怨,眉间隐隐有一丝妒意。棕发青年压根没注意到,只听出她话里的谴责,搔了搔头:“呃,我承认我是太多管闲事,可是,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但那女孩犯了罪啊!你救她,于理不合!”希莉丝说完才发觉泄漏了情绪,不禁捂住嘴,脸涨得通红。 “她真的犯了罪吗?” “咦?” 肖恩朝身后的车厢瞥了一眼,低声道:“那女孩的眼睛里一点邪气也没有,我不相信,她是小偷。”希莉丝窒了窒,叹气道:“好吧好吧,反正有小胖在,谅那些人也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对!小胖真的好厉害!竟然是神兽耶!”肖恩给了宠物一个嘉奖的吻。 “傻瓜,它只有在这里是神兽,拿到外面,倒贴人家也不要。”希莉丝说着苛薄的话,其实是嫉妒区区一只史莱姆得到了心上人的吻她却得不到。 “我可不这么认为。”肖恩眼中浮起锐光,“它是珂诺比史莱姆,能找到珂诺比树的史莱姆,珂诺比树是树中之宝,想要的人一定不在少数,而神木,就更不用说了。” ****** 路上,车厢里的昭霆和耶拉姆从少女口中得知了她的故事。 “我叫巴巴拉,是树镇人,今年当选为祈舞女……” “祈舞女是什么玩意儿?”昭霆打断。 “就是围着神木跳祈福舞的人,也只有祈舞女被允许靠近神树。”巴巴拉抱紧双膝:“其实,让我当选为祈舞女的是村长,因为他要我帮他偷神酒,他说那可以治我弟弟的病。我本来不答应,但是看妈妈那么伤心的模样,我……” “你偷了?” 巴巴拉点点头,眼泪扑蔌蔌落下,哽咽道:“是我不好,我没有自信,我…我并不是村里最美的女孩,舞也不是跳得最好,我没有自信……坎菲斯神会接受我的舞蹈,允许我们取用神酒,而且医师说,弟弟的病撑不过今年了,所以我才……可是我没想到村长叫我偷了一次不够,还叫我偷第二、第三次,我问他理由,他又不说,只叫我乖乖听话,不然就揭发我偷神酒的事,我实在无法忍受,就逃了出来。” “那个村长真可恶!”昭霆骂道。耶拉姆冷静地分析:“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村里的人不会相信是村长叫你偷神酒,看那帮男人的样子就知道,你回去,只有死路一条,我们保不了你一辈子,所以你要逃,就趁现在,我们可以帮你掩护。” “我…我不知道。”巴巴拉犹豫不定地道,“我知道回去一定会被打死,可是…可是我想再见妈妈和弟弟一面。” “你想让他们亲眼看着你受刑吗?别婆妈了,你逃走,才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天大地大,要我去哪里容身啊?”巴巴拉又哭起来。昭霆看得不忍,斥责少年:“喂,死小鬼,你干嘛尽赶她走,咱们帮她把这件事解决,不就行了!” 耶拉姆慢吞吞地道:“怎么解决?” “这还不好办!把那个村长绑起来痛殴一顿,逼他向村人吐露实情,不就得了!” “的确是你想出来的办法……”耶拉姆长长叹息,他已经懒得去指责少女的浅虑了,“如果他不吐露实情,在大庭广众告发我们,你怎么办?把全村的人都杀了?” “那——那——”昭霆嗫嚅半天,灵机一动,“就叫阳催眠他!” 这回耶拉姆稍微想了想,但还是摇头否决:“不行,杨阳的催眠术还没练到这火侯,要是神官大人在,倒可以——”昭霆叫道:“那就让肖恩做嘛!他一定行的!” “说到那家伙我就来气!”耶拉姆火道,“老是多管闲事!不管三七二十一胡来一通!把自己和周围人都搅得焦头烂额!”昭霆不以为然:“既然看到了,哪能装作没看见,肖恩做的对!” 耶拉姆睨了她一眼,转过头。 “你和他,都太天真了。” ****** 赶了半天路,一行人到达了树镇。 层层的树林迷障后是一座高密度的小村庄,屋舍靠得很近,清一色木制,式样小巧、别致,至少整体外观比精灵村好看多了。农田很少,只有外围有些小麦和甜菜田,中央有个大谷垛,家家门前晾着药草、野果、兽皮、干肉等物,看得出生计以林业而非农业为主。 他们还没进村,暗哨就发现他们,把消息传回村里,所以村人早早聚集在村口,等着他们来到。 “哎呀,好大的排场。” 远远看见这一幕,肖恩吹了声口哨。那帮男子迎上去,向领头的老者单膝跪下,恭敬地道:“村长。” “诺瓦,抓住巴巴拉了吗?还有,这帮人是谁?”村长正眼也不看肖恩等人,扳着脸问道。 诺瓦,也就是那帮男子的领袖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听罢,村长大吼:“你是白痴吗!高贵的神兽大人怎么会和这些低下的外界人混在一起,肯定是被劫持了!你居然还相信他们是神兽大人的朋友!” “这…这个……” “老爷子,你这么说就太不敬了。”肖恩跳下车,摇摇食指,另一只手举起小胖,“既然这位是高贵的神兽大人,又怎么会被我们这些‘低下的外界人’劫持?如果它真的被我们劫持,就代表我们法力比它高,是比神兽大人更高级的人物呢。” “你……”村长词穷。肖恩继续笑咪咪地道:“我相信老爷子刚刚只是口快,并不是真的污辱神兽大人和我们,对吧?” “村长。”村人们看着村长的眼神,除了惶恐,还带了一丝谴责。 咬牙切齿半晌,村长挫败地道:“恭迎诸位贵宾!”话音刚落,村人们就跑开来。 “诺瓦,你招呼他们。”村长也转身离去,临走前,怨毒地瞪了眼从车上下来的巴巴拉。 巴巴拉打了个寒噤,情不自禁地靠近棕发青年,两手抓住他的袖子。希莉丝看的一阵不悦。 “那老头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昭霆嘀咕。杨阳赞同:《三流反派的典型。还有,肖恩,给那位发抖的小姐一点温柔的安慰吧。》 “啊?”青年不解地看看少女,反问,(安慰?) 《算了,当我没说。》 诺瓦做了个“请”的手势:“诸位,请随我来,我带你们去下塌的地方。”语毕,带着一行人来到村里最大的建筑物,从屋内的摆设来看,似乎是集会所。 “抱歉,我们村子不是很富有,只有这栋房子还体面点,委曲诸位了。” “为什么说委曲,我觉得很好啊。”肖恩由衷地道,“我以前睡在路旁和野地是家常便饭,有马厩睡,就已经是天堂了。” “哈哈,您说笑了。”诺瓦并不相信。耶拉姆朝青年睇了一眼。 这家伙,不是没吃过苦的人。那为何还如此天真?丧失记忆的关系吗? 狗改不了****,没攀谈几句,肖恩的小辫子就露出来了:“其实住的地方怎样也无所谓,倒是吃的……呜!”希莉丝一边狠狠掐住他背上的肉,一边朝诺瓦绽开艳若桃李的笑:“诺瓦先生,我刚刚注意到,除了我们,村里好像没有其他的观光客了?可是据我所知,你们收获祭是对外开放的。” “呃。”诺瓦搔搔头,有些害臊地道,“不瞒你说,从前年起,我们就封村了,这是村长的决定,他说外来者都是打神酒的主意,而且也确实发生过这样的事。”说到这里,他向紧紧靠着棕发青年的巴巴拉投以鄙夷中带着痛心的视线,好容易才忍住没说出讥讽的话。 “确定是外人偷的吗?”希莉丝追问。 “绝对不会错的!当晚值勤的艾雷亲眼看见他们鬼鬼祟祟地在神木附近出没,一喝问,就抱着像是水壶的东西溜了,村长亲自带队去追,可惜还是被他们逃掉了,村长还受了伤,之后腿一直不太灵光,真是帮可恶的小偷!” 肖恩、希莉丝和耶拉姆交换了一个“可疑”的眼色:那么一大把年纪的老头,还亲自带队去追,若不是白痴,就是有鬼。 这时,几个村人捧着热腾腾的食物进来,昭霆和肖恩的眼睛登时迸射出夺目的光芒,幸好被耶拉姆和希莉丝及时踩了下脚背,才没做出恶虎扑羊的举动。 村人们送完餐点就退下了,诺瓦正想跟着离去,被四人挽留,受宠若惊地坐了下来,希莉丝趁机问了他许多问题。比如附近的地形,守卫人数,村长的日程表之类。当然,都是旁敲侧击的。 扒完饭,巴巴拉鼓足勇气,询问有几分醉意的诺瓦:“那个…诺瓦,我妈妈和弟弟……没事吧?”诺瓦睨视她,顿了一会儿才道:“他们没事,不过不保证将来也没事,村长打算把连座刑加进村规里。” “可是!做错事的是我,和妈妈和弟弟无关啊!” “所以,为了你妈妈和弟弟着想,你是不是该坦然认罪?”诺瓦仰首喝干杯里的果子酒。巴巴拉垂首不语,眼中珠泪莹然。诺瓦装作没看见,往自己和棕发青年的杯里倒酒。 “肖恩,少喝点!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体是阳的!”希莉丝小声提醒。肖恩扁扁嘴,刚放下酒杯,脑中响起一个声音:《没关系,喝吧!我酒量很大,你至少还可以喝五瓶。》肖恩大喜。 仗着黑发少女的好酒量,肖恩喝赢了诺瓦。其他人早已厌烦了这场斗酒,相继回房间了。棕发青年好心地扶起烂醉如泥的酒友往屋外走去,甫出门,一股带着森林气息的秋风迎面吹来。 诺瓦哆嗦了一下,睁开眼睛,眺望远方,深深叹了口气。 “既然喜欢,就不该那么对她,殉情是懦夫的做法。”肖恩没头没脑地道,诺瓦全身剧震,惊愕地瞪视他:“你……!”肖恩笑道:“这种事,看眼神就知道了。” “是吗……我还以为你能读我的心呢。”诺瓦苦笑。 “那种事,连神也做不到。” “神?老实说,我现在有点恨神。”诺瓦脸色一沉,“因为,他将要夺去我最爱的人。”语毕,他烦恼地耙耙头发:“啊——有这种想法的我,一定和巴巴拉一样不可饶恕了吧!” 肖恩不置可否,自管自道:“我那女孩认识的时间不长,不及你了解她,你认为,她是会无缘无故违反村规的人吗?”诺瓦低吼道:“我不认为!但事实摆在眼前,她也承认了,我不得不信!我是这个村的警备队长,神木的守护者,即使再不舍、再爱她,也只能让她接受处罚!” “嗯…事情还没到这地步啦。”肖恩听得寒毛直竖,绽开有些无奈的笑容,拍拍他肩,“我向你保证,一切会好的。呐,你看来也清醒得差不多了,我就不送你了,晚安。” 诺瓦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不知为何,躁动的心火竟平静下来。 ****** 当晚,明月高悬夜空,星辰灿烂,但在洛杰姆森林深处的树镇,几乎感受不到自然的光线。而过了七点后,大多数的人工灯火也熄了,还亮着灯的唯有哨楼和村中央的一间大屋子。 “你这么晚急着叫我们来有什么事?” 三名访客悄无声息地潜进客厅,询问坐在桌边的老者,从打扮来看像是冒险家,都是男性。 “我要你们帮我解决几个不请自来的家伙。”村长开门见山,将白天的事说了。听罢,其中一位客人啐了一声:“切!我当什么大事!不过是区区几个小毛孩,还要劳动我们的大驾。” “没错,我们可不是你的私兵。” “问题是巴巴拉在他们手上。”村长皱起眉头,有些不悦,“还有神兽大人!不解决他们,万一将来他们嚣张起来就糟了!” 访客们不约而同地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和肖恩等人一样,他们也认为把一只史莱姆奉为神兽是非常可笑的事情。 “明白了,我们会解决的,不过你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其中一个男人道,“而且上次的货也没给,这次正好一次补齐。”村长为难地道:“不是我不肯给,是巴巴拉那个贱货临时变卦,害我只能再找个听话的祈舞女,所以得延迟两天。” “何必这么麻烦,直接修改村规不就行了!” “要我跟你们说多少遍,村规是祖宗定的,我也无权修改,只能在不违反的前提下,加些条例上去而已,不然村民不造反才怪。” “啧!真是个迷信又封闭的鸟村子!”男子们不满地咕哝了一通,道,“好罢,但最迟大后天交货,这是我们跟物主定的最后期限。” “一定、一定。” 一个看来最老道的男子问道:“那批冒险家真的都是帮小毛孩?”村长摇头:“有个青年,不过看起来一点也不强,放心吧。而且我叫人在酒菜里下了慢性的安眠药,现在他们一定睡得死死的。” “那我们走了。”三个男子正要走路,门板被拍响,随着村长的应允,两个守卫押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少女走进。 “巴巴拉!”村长大吃一惊。巴巴拉一进门就跪倒在地,坚定地道:“村长,我愿意认罪,求求你,不要把妈妈和弟弟牵扯进来。” “你、你怎么来的!你没吃药吗?” “药?”巴巴拉一脸茫然。村长镇定了一下,一边使眼色给男子们,一边问道:“我是说,你没吃饭吗?” “我吃了半碗饭……” 村长安心泰半,男子们朝窗外看了会儿,回过头,摇摇头,示意没人在外面,让他另外一半心也落了地。 “你在菜里下了毒!?”巴巴拉终于恍然大悟,急切地站起来,往大门冲去,一个男人扣住她,将她重重甩在地上。 “你不用紧张,只是安眠药,不过他们马上就要进入永远的安眠了。”村长嘴唇上吊,“倒是你,视你的表现,也许我还会给你条活路。”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么残忍的事!?” “残忍?别忘了,带他们来这个村子的可是你,所以害死他们的是你。” 村长的话尤如一根毒针刺进少女的胸膛,令她的脸孔刹时变得刷白。这时,一记巨响传来,大门被一只套着褚色长靴的大脚丫踹了开来。 “好!人证俱在!” 室内七人一时呆住了,趁此机会,肖恩弹指在巴巴拉身上罩了个结界。在他背后是一大丛火把,拿着火把的人们用震惊的目光瞪着村长。 不久前,他们被一一从床上挖起,赶到这里偷听,因为喊人的是“神兽大人的朋友”,虽不满也只能依令行事,却没想到听见这样一席谈话。 村长已经完全陷入失神状态,说不出话来,三个冒险家也是一脸瞠目结舌。他们刚刚查看过外面,没有人,而且村民起来时,他们应该听到动静,如果用隔音结界,村民也应听不见他们的声音才对。看出他们的困惑,肖恩无意识地摆出师父的架势:“不用伤脑筋,我设的是反向的隔音蔽视结界,也就是说,你们听不见我们的声音,我们却听得见你们的;你们看不见我们……呜!” 昭霆和希莉丝给了他两拳:“废话什么!”耶拉姆转头对诺瓦道:“把你情人拉出来。” “啊,是!”诺瓦刚踏前一步,冒险家们回过神,两人伸手拦阻,另一人扑向巴巴拉,要用她当人质。 啪!没人看清青年是怎么动手的,只觉眼一花,两人就分别嵌进左右的墙壁里,挂在破洞里,不动了。扑向巴巴拉的那人被结界弹开,正好掉在棕发青年脚边,被他“轻轻”踩了下胸口,也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村长的势力瞬间瓦解,快得让人连拍手的时间也没有,无怪昭霆大叫“没意思!一点也不刺激!”,但对耶拉姆而言,这样和平地解决是最理想的发展。 三个冒险家被关进充当临时监狱的粮仓里,诺瓦说要放了他们,因为他们不是树镇人,无法依村规处决,耶拉姆和希莉丝听得直摇头,劝他一刀杀了了事,不然假以时日,复仇的大军一定会开进村子。杨阳和昭霆不忍,建议用催眠术消除三人的记忆。当然,施法者非肖恩莫属。而村长和他的守卫就没这么好运了,当场就被愤怒的警备队处刑。 巴巴拉的处置暂时未定,虽然她是受胁迫,但偷盗毕竟是偷盗,还是有不少村人主张对她施以一定的处罚,当事人也这么要求,问题是村规里没有相应的条例,村民们只得采用投票的方式,结果平数,请来贵宾参加发现也是偶数的四人(他们以为是四个人),正一筹莫展时,肖恩提出一个建议:“就让坎菲斯神来决定如何?” “坎菲斯神?”众人鹦鹉学舌。 “对啊,既然我们无法决定,那就交给神来裁决吧。而且巴巴拉偷的是神酒,理应向坎菲斯神道歉才是,让她在神木前跳舞,如果坎菲斯神饶恕她,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村人们交头接耳,脸上都浮现赞同的神色。昭霆三人惊讶地看着同伴,因为肖恩并不是个会把事情推给神明解决的人。所以村民一走,他们就开始盘问起来了。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让巴巴拉脱罪的主意。” 棕发青年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作弊”两个大字,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手段,但看到这样的表情,三人也放心了。 “那就是神木啊!” 昭霆感叹。杨阳四人也看得目不转睛。 屹立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棵高耸入云的大树,就像红发少女介绍的,足有二十人合抱那么粗,深绿的树冠遮天蔽日,无数的光之碎粒镶嵌其中,分外美丽;雪白的树干宛如秘银雕琢的一般,苍劲笔挺;小鸟在枝桠间嬉戏鸣唱,透出勃勃生机。 巴巴拉身穿舞衣,满脸惶恐地站在树前,她不是害怕坎菲斯神不肯宽恕,而是为自己的罪行羞耻,不敢面对世世代代守护树镇的伟大神明。突然,一只手推了推她的肩膀。 “肖恩先生……”她转头,望着手的主人。 “不用紧张,你只要把你现在的心情传达给坎菲斯神就行了,这是告解,不是乞怜。” “嗯!”巴巴拉如释重负,踏前两步,深吸一口气,开始起舞。 那并非十分出色的舞技,却充满了感染人心的魅力,让每个观者都清晰听见舞者内心的声音,感受到她的真诚;她的动作优美流畅,舞步轻巧灵动,宛如林中跳跃的精灵,鼓动着旺盛的生命力,谱写出一段最纯朴的自然诗曲。 一曲舞罢,沉默持续了好一阵子,陡然一个清脆到难以言喻的声音响起,层层叠叠组成交响曲,扩散到远方。无法形容那到底是怎样的音乐,就如同荡漾在深海底的水波;随风轻摆的野花;游戈不定的浮云;绵延起伏的山脉;滚落叶片的露珠——是自然的鸣动,语言无法描述的震颤。 “神木……” 感动的视线汇聚在唱起这首天籁的银白树木上,甚至有人流下了泪水,四个冒险家也掩不住惊叹的神情。 巴巴拉的栗发被汗水湿透,肩膀随着呼吸剧烈起伏,眼眸睁得大大的,仰望树冠,不知过了多久,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晶莹的泪珠滴打在翠绿的草坪上。 “谢谢你,坎菲斯神。” ******* “原来如此,你是为了让那女孩摆脱罪恶感,才用这种法子。” “嗯,虽然可以借小胖让村人点头,但这样巴巴拉会一辈子良心不安,如果是敬爱的神明宽恕了自己,她就会安心了。” 审判结束后,四人被迎回下塌处,等待祭典开始。屋外,村人们正为了准备工作忙得不可开交。 昭霆不解地问道:“可是,你是怎么令神木唱歌的呢?还有,树木为什么会唱歌?”肖恩摇头:“唱歌的不是树木,是树灵。” “咦?” “出来吧,坎菲斯。”肖恩对着虚空喊,无数小小的光影应声浮现,汇聚在一起,慢慢勾勒出一个人形。那是个约摸二十岁的男性,身穿银白的长袍,一头深绿色的短发,五官很俊朗,眼眸充满灵性,蕴含着与外表不相符的深刻智慧。 “啧,不是说好不让别人知道我的事,出尔反尔的家伙。” “他们不是‘别人’,是我的同伴。” 男子斜了眼厚颜无耻的棕发青年,转向呆若木鸡的昭霆三人,礼貌地道:“我是坎菲斯,树灵,请多指教。”他的声音也和眼神一样有种经过岁月沉淀的清澈。 “树灵!是真的树灵吗?”希莉丝大喊。昭霆伸手触摸坎菲斯,表情从稀罕转为诧异:“碰得到啊!” “我是树灵,不是幽灵,换句话说,就是树的另一种存在形式,本体是实物,我就是实物。”坎菲斯微微一笑,“只不过,要拥有这种型态需要很久。” 耶拉姆问肖恩:“你怎么会认识神木的树灵?”肖恩指着坎菲斯回答:“我一看就知道这棵树是修炼成精的老妖怪,所以一送走诺瓦,就跑去找他了。他一开始还不肯出来,装傻扮乔,我就威胁了几句……” “你可不止是威胁,连火也点着了。”坎菲斯撩起长袍下摆,果然有一块熏黑。 “又没烧着你,啰嗦什么!”肖恩毫无愧意地摆摆手,续道,“然后我就拜托他在巴巴拉跳完舞后唱歌。” “原来是这样。”三人恍然大悟。希莉丝崇拜地道:“你唱得真好。” “没什么。”坎菲斯没有因为受到赞扬而飘飘然,“那是自然的诗篇,每个受自然眷顾,拥有生命的智性体都会的原始乐章,只不过人类忘记了而已。”昭霆三人一脸茫然地对看。肖恩干脆问道:“你在说什么?” 坎菲斯朝他投以深湛的目光,缓缓道:“你是我至今看过,最接近自然的人类,我若告诉你,反而不好。” “??树灵都像你这样爱卖关子的吗?” “不是。”坎菲斯绽开一个有报复意味的笑容。肖恩啐舌:“年纪这么大了,还跟小辈斤斤计较,也不丢脸。”坎菲斯斜睨他:“你好像没有资格自称小辈。”昭霆讶道:“咦!你看得出肖恩的年龄吗?” “与其说是看出,不如说是感受到。我们和人类不同,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皮肤感觉。” 耶拉姆问道:“镇上的人知道这样的你吗?”坎菲斯浅浅一笑:“只有一个人知道,而且是很久以前的人,我的名字也是她取的。” 三个少女敏锐地看出他眼里不同的光彩,昭霆和希莉丝异口同声:“是你爱人吗?” “哈哈哈,不愧是对爱情最有研究的种族,马上就想到那上头去。”坎菲斯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把她定义为一个‘难以忘怀’的人;而且我没有性别,无法体会那种男女间的炽热情感。” “你没有性别!?可是——” “‘坎菲斯’是男性的名字,所以,我就自然地变成符合这个名字的模样。”坎菲斯转过头,用饱含情感的眼神望着窗外,“这个村子的人是从尼普亚斯大陆移民来的,他们的故国已经消失了,而这个大陆的人,说他们是‘异教徒’,都不接纳他们,最后他们只好逃进这个森林,有很多人被野兽裹腹了,‘她’的父母也是,只有少部份人幸运地走进我的结界,存活下来,所以他们才这么封闭、这么排外。” 肖恩等人默默聆听。 坎菲斯合上眼,脸上浮起寂寞的阴影:“我希望保护这些人,但我的能力有限,最近受荒年影响,结界也无力张开了;外面的人又老是打我的主意……原本我是想让村里人不要那么封闭,才建议她在收获祭这天对外开放的,没想到反而引来一批贪狼。更让我痛心的是,村里也有那种家伙,还企图让一个无辜的少女替他背黑锅。”轻叹一口气,他睁开眼,凝视四人,诚挚地道:“谢谢,多亏你们的帮助,这次才没出事。今后,大家应该会稍微信任外界的人罢,再过几年就是沉睡期(注:也称万物沉睡之刻,这段时间,不但植物停止给养,动物也会躲起来冬眠),森林会养不活这么多人口,是时候让他们踏出我的庇护,和这个世界接轨了,虽然……有点寂寞。” 绽开一个怅然但更多是欣慰的笑容,坎菲斯挥了挥手:“再次感谢你们为这个村子所做的事,祝你们在祭典上玩得开心。”语毕,他的身影逐渐淡去,终而消失。 “他真的是这个村子的守护神呢。” 久久,希莉丝感叹了一声,余人点点头。 ****** 祭典的气氛很自由,让杨阳和昭霆想起西芙利村的春之祭典,村人们在树上、房顶上串连彩灯和挂饰,在地上摆满丰盛的佳肴美酒,在村中央搭设戏台,只是没有舞会,因为收获祭的意义是庆贺丰收,而非促进爱情,所以取而代之的是饮酒大赛和一连串跟食物有关的赛事,让昭霆和肖恩大呼过瘾。 狂欢过后,众人席地而坐,一边聊天一边随意取用附近的酒菜。当然,能这么做都是好酒量或好肚量的人,要么就是没参于比赛的人,剩下的都在各自的家里狂吐或猛拉。 《肖恩,让我出来。》 “耶!?”听到脑中乍然响起的声音,棕发青年愣了愣。黑发少女催道:《快点,我有要紧事要做。》 (哦。) 巴巴拉端着酒壶来来去去,突然听见有人大叫她的名字,转过头,看见一个陌生的黑发少年向她招手。 “呃,你是——”她走过去,困惑地问道。 “我是肖恩他们的朋友。”杨阳指着她怀里的酒壶,露出和煦的笑靥,“请问,我可以带一瓶酒走吗?我师父喜欢喝酒,所以我想带一瓶回去给他。” “当然可以。”巴巴拉笑道,将金黄色的酒液倒进她递出的水壶。 “谢谢。” 杨阳合上壶盖,无意识地贴近胸口,眼神温柔而惆怅。 第三章 幽灵城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21日,杨阳等人离开了树镇,村人再三娩留,还是留不住他们的脚步,只得送到森林出口,才依依惜别,却没想到,有个人比他们还不愿意说再见。 “真的不能带着它吗?” “不·能。” 对同伴可怜巴巴的哀求,三个少年少女一致回以无情的答案,连晚娘面孔也如出一辙。 “可是……”青年的表情就好像听到提前处刑的犯人,死死抱住怀里的宠物,“我舍不得小胖啊!” “舍不得也得舍得!” “怎么这样~~~” 《肖恩。》杨阳开口了,语气十分严厉,《你想小胖死吗?》 棕发青年词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觉悟似的叹了口长气,再次用力抱紧宠物。 “小胖,我走了,你要好好保重。” “比咕。”史莱姆哽咽着答应。 “你放心,我不会忘了你的,等回来时,我一定带土产来看你。” “比咕比咕!” 完了吧?看得肉麻的众人心道,没想到那一人一兽对视片刻后,又紧紧挨在一起。 “小胖……” “比咕……” “呜呜,小胖~~~” “比咕比咕~~~” 真是够了!杨阳四人再也无法忍耐,昭霆一把夺过史莱姆,扔进巴巴拉怀里;耶拉姆和希莉丝一左一右扣住肖恩的臂膀;将他丢进车子,然后在村人们哑然的注目下,扬长而去。 ****** 沿着小径走了半日,地势明显降低,迎面吹来的风带有潮湿的气味,树木杂乱分布着,稀薄的雾气弥漫其上,形成灰白的一层。远远看见这一幕,昭霆感叹:“哇,好大的雾!”希莉丝皱起眉:“不,那是瘴气,也许毒性很强,还是设个结界比较保险。”说着,她转过头,唤道:“肖恩!” “他进去了。”杨阳掀开车帘,探出身,笑道,“要我叫他出来吗?”一语未毕,昭霆就将她抱了个满怀。希莉丝摆摆手:“不用了,我来好了,想来他现在也没那心情。” 当日中午,天色迅速昏暗下来,不多时,豆大的雨点纷纷落下,转眼将世界封入骤雨的囚笼里,放眼望去只见白茫茫的一片,雨声绵密震耳,一行人不得不把马车赶到树下,等雨小了再继续前进。 雨一直到了晚上也没停,当然就无法生火,五人只好用干粮裹腹。下雨的天气很容易心情低落,所以希莉丝建议黑发少女讲个故事活络席间的气氛。 “没错没错!”昭霆举双手赞同,“讲个好听点的故事!最好是搞笑的!” “搞笑的故事啊……”杨阳沉吟,黑眸闪过恶作剧的光芒,“好罢,我就讲一个吧。”余人立刻停下进食的动作,露出凝神聆听的神情。 “大黑暗时代前期,这块地方是由一个叫何塞的小国统治,它东邻四强国之一的普雷尼亚,经常受到侵略。那一年,普雷尼亚国发动全面进攻,何塞国王大为惊恐,一边派官员求和,一边向邻近诸国求助,但没有一个国家有回应,使者也被杀了,正当他绝望时,前线却传来捷报,原来是一个年轻的将领以不到两千的兵力挡住了普雷尼亚的十万大军……” “不可能吧!”希莉丝打断,一脸不信。杨阳道:“可能啊,只要利用地形就行了,他将普雷尼亚的大军引进这块湿地,有将近四万的人被沼泽吞没,剩下的也因为吸了瘴气体力大减。他再偷袭落单的敌人,慢慢削弱他们的战力,等普雷尼亚军好不容易走出湿地,只剩下不到四万人了。” “那还是比何塞军多出二十倍啊!” “没错,但是这个时候何塞王派出了援兵,己方没付出多少伤亡就干掉敌方六万多人的捷报鼓起了他的信心,于是他派了五万士兵来支援,可是这支军队的主帅不愿接受那位将领的指挥,因为他军衔比他大,就自己向敌军发动攻击,结果被普雷尼亚军打得灰头土脸。” 希莉丝哑然。耶拉姆也露出无言以对的神色:“他太没用了吧,普雷尼亚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人数也比他少,他还打不赢?”杨阳笑道:“啊,据说当时每个人都这么想,不过普雷尼亚军到底是强国之兵,也不能全怪那位主帅无能,而且他歼灭了一万多人,多少收到点战果,虽然付出了两倍以上的代价。” 以五万生力军攻打刚从沼泽地出来,又饿又累的四万士兵,居然只干掉一万个,还赔了两万个,这…这不是无能是什么?耶拉姆和希莉丝面面相觑,心道:那个何塞国王也是白痴,听到敌军还剩四万人,就派五万人来,也不想想,万一情报错误怎么办,何况虚报是战场上常有的事,应该一下子就派十万人来才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位主帅也在这场战斗中阵亡了,那个将领就成为官职最大的人,名正言顺地接收了剩余的部队,但他们的情势并不乐观,普雷尼亚国也派遣了援军,而且是整整五十万的大军。何塞军不得不退守卡拉邦特要塞,也就是今日沼泽都市锡维拉的遗址。”杨阳转过头,眺望远方,仿佛要穿过层层雨帘,看到一千多年前的景象,“每个何塞国民都绝望了,毕竟,以不到两万的士兵与五十万大军对抗,怎么想也是必输无疑,但奇迹发生了,卡拉邦特要塞没有陷落,一次次挡住了普雷尼亚军的进攻。短短一个月,普雷尼亚军在小小的要塞前抛下了无数尸体,连普雷尼亚国的王子也在一场攻防战中丧生,但是要塞守军毕竟是人类,不是不死的魔族,再英勇、再善战,每次战斗完总会牺牲一批人,即使要塞全民奋起,和官兵们一起抵抗敌军,还是渐渐逼近底线。那个时候,背后的祖国是支撑他们继续战斗下去的唯一动力,他们坚信,祖国一定不会抛弃他们,一定会派援军来。” “普雷尼亚军的军师见久攻不下,想了个主意,偷偷派遣使者去何塞首都,与国王讲和,约定只要立即投降,就留他一命,并赐他一生享用不尽的财富。已经被普雷尼亚的军威吓怕的何塞国王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使者还提出一个条件,就是献出那位将领的头颅以及卡拉邦特要塞全部军民的性命,以报普雷尼亚国王的丧子之痛。” “就这样,要塞守军终于等到了援军,却没想到这支援军是引领他们走向灭亡的刽子手,还是由他们的国王亲自派遣的刽子手。城破那天,那位将领被押到普雷尼亚军的帅帐前,从敌军主帅口中得知了这个肮脏的内幕,没有人知道他当时是怎样的心情,也没有人能够体会那样的心情,被最爱的祖国背叛、被拼死守护的主君背叛的心情。” “将领被杀了,据说他死的那一刻,整个天空变成血红,雷声大作,却没有雨落下来。普雷尼亚士兵都被这个异象吓坏了,认为是将领的亡灵作祟,军官们好不容易才平息了骚动,但第二天早上,他们也惊慌起来,因为何塞国整个被黑暗包围了,而且从里面不断传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凄厉惨叫和像是鬼哭的怪声,派去侦察的士兵也一去不回。普雷尼亚军的士气彻底低落了,主帅赶紧请来圣职者解释原委。圣职者说这是怨灵张开的黑暗结界,会吸收活人的生气,吸多了还会涨大,必须马上举行大规模的超度仪式,可是没等他们准备好,结界就开始扩张,这下普雷尼亚军完全崩溃了,连同主帅一起当了逃兵,好不容易才逃回首都。期间,结界吞噬了普雷尼亚三分之一的领土,下落不明者超过百万,普雷尼亚国王大为震惊,当即动员全国的圣职者进行仪式,牺牲了一百多名高阶神官,才净化了结界,将所有的怨灵封住,结束了这场人为的灾难。” 车内沉寂下来,许久,昭霆低声道:“阳,请问你说的是什么故事?” “这个嘛。”杨阳佯装沉吟,“好像不是搞笑故事……” “去你的好像!分明就不是搞笑故事,是鬼故事!”昭霆大吼,“你太过份了!存心要我今晚做噩梦嘛!” “我承认这不是搞笑故事,不过是喜剧,也算对你的胃口了。”杨阳绽开狡黠的笑容。 “才怪!” 希莉丝也不以为然:“怎么是喜剧呢,是悲剧吧。” “不,是喜剧。”杨阳啜了口变凉的茶水,徐徐道,“只是不好笑罢了。” ****** 雨下了一整夜,到第二天中午,雨势才小了些,等不及的众人将马车驶离树下,继续赶路。昭霆借昨晚做噩梦没睡好之名要求和耶拉姆换班,但每个人都知道她只是不想淋雨。 他们走得并不快,被雨水冲刷了一天一夜的地面泥泞不堪,阻碍了车行。走了一下午,也只走了六里路。 “耶拉姆,希莉丝,进来喝杯热咖啡,休息一下吧。” 杨阳掀开车帘,招招手。红发少女欢呼一声,毫不犹豫地拉扯缰绳,将马车停住。褐发少年奇道:“你怎么泡的?”黑发少女笑道:“我把浮空术和火球术合在一起,弄了两个小时了,好不容易才暖好。呐,快进来吧。” 在这样又湿又冷的天气里,没有比热乎乎的饮料更好的东西了。赶车的两人捂着热腾腾的杯子,感觉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咖啡的香气在不大的空间里飘溢,营造出温馨的氛围。 瞥见友人连尽三大杯,杨阳摇摇头,咕哝道:“牛嚼牡丹。”将三明治递给两个同伴。 “肖恩怎么没出来?”希莉丝诧异地问,自从棕发青年附体后,每逢用餐,就从未缺席过。被她一提醒,杨阳才发现寄宿者的异常,在心里唤道:(肖恩,吃饭咯。)完全是叫小狗的语气。 “我在这里啦。”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杨阳惊讶地转过头,看见棕发青年盘腿坐在角落。 “你、你怎么出来了!?” “什么?”昭霆三人眨眨眼,打肖恩和杨阳共用一个身体起,他们就摘下[尼布卡之耳],所以没听见幽灵刚才的话。 杨阳指着肖恩道:“他出来了,你们快戴上尼布卡之耳。”语毕,转回青年,再次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不知道,我昨晚就被弹回镜子里了,而且怎么也出不来,好像被什么压住似的,要不是你刚才叫我,我可能还出不来。” “怎么会这样?”四人大奇。肖恩注视摆在中央的食物,随口道:“我哪知道——杨阳,身体借我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 “好不容易摆脱和一个臭男人共用身体的凄惨日子,我可不再回去受罪。”杨阳故意咬了一大口三明治,津津有味地咀嚼着,看得肖恩心汩汩流血:“呜呜~~你太过份了!” 耶拉姆仍记挂着幽灵被弹出来一事:“无缘无故,怎么会突然弹出来?”希莉丝沉吟道:“可能这里的磁场比较乱,就把肖恩震出来了。” “啊,说到这件事。”肖恩回过神,肃颜道,“这里的磁场的确非常紊乱,阴气也重,我们最好改道而行。”昭霆打了个寒噤:“阴气!?这里果然有鬼!” “只要行得正做得直,就不怕鬼缠身。”杨阳依旧一派泰然自若,用捧茶的动作捧起咖啡杯,徐徐啜饮,活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太爷,眼角瞥见肖恩一脸哀怨地盯着她的杯子,不禁叹了口气,道,“好啦好啦,进来吧。” “哇——” 吃得差不多时,五人同时听见外头传来奇怪的声音,老江湖的希莉丝一下就听出那是动物爬行发出的声响,一骨碌跳起来,抽出佩剑:“有敌人!”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车内,余人跟着跳下车。 雨不知何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雾气,遮蔽了视线,几十只灯笼似的眼睛在雾中闪烁。 “掌管大气的精灵,听从我的祈祷,吹散我面前的雾气吧!”希莉丝低声念出咒语,浓雾顿时散开,现出十来只沼泽蚁的身影。那是些足有五六米长的怪物,厚厚的鳞甲外覆着绿色的湿泥,大张的血口不断涌出白沫,形貌极为恶心可怖。 肖恩倒抽一口凉气,连连后退,心道:(杨阳、杨阳、你来吧!) 《干嘛?不过是区区几只沼泽蚁,有什么难对付的?》杨阳不解,和肖恩朝夕相处了十来天,她很清楚他好斗的程度不亚于贪吃。 (不是难对付,是……) “昭霆!别出去!”希莉丝的叫声吸引了杨阳的注意,因而没听见寄宿者的下半句话。为了隔离瘴气,他们在马车周围设了结界,却也因此限制了行动。 “肖恩!快把结界分开!”耶拉姆一边揪住棕发少女的后领,一边朝青年喊道。 “哦。”肖恩食指在胸前划出金色的线条,同时念出简短的咒文,“硬化·凭依·散!”话音刚落,浅青色的结界发出土黄色的光,迸散开来,包住四人的身体,昭霆三人的武器也散放出银白的光芒。 棕发青年不但拆分了结界,还附加了[大地之防]的魔法,将三个同伴的武器做了强化处理。 几乎在他施完法的同时,三人就窜了出去,朝周围的敌人展开猛烈的攻势,沼泽蚁徒劳地反击,它们坚硬的爪和牙撕咬在土元素凝成的结界上就如一道微风,相反冒险家们的剑和鞭就能轻易剖开它们的身体,将其变成无机的碎块。 《你怎么不去打?》 见寄宿者迟迟不动,杨阳讶道,她并不担心昭霆三人安危,战局明示沼泽蚁一方处于绝对劣势。 (没这个必要吧。)肖恩竭力装作若无其事。 《话是没错,但……》杨阳因为此刻是灵体,感觉远比平常敏锐,清楚地感到背后传来一股充满恶意的气息,《肖恩!!》 棕发青年堪称灵敏地避开从天而降的利爪,但在看清来袭者的刹那,他脸色唰白,如雷轰顶地震在当地。 《你发什么呆啊!快毙了它!》眼看沼泽蚁越来越近,杨阳的心跳也越来越快,急得哇哇直叫。 “呜……”肖恩挤出微弱的**,“离我…远一点……” 《呃?》 “我叫你——离我远一点!!!” 用明显抓狂的语气大喊,肖恩高举双臂,扔出一个尺径足足有十米的金红色火球,正中沼泽蚁的头顶。随着一声轰然巨响,泥粒碎土冲天而起,遮蔽了视界。当尘埃散尽,一只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出现在场上。 半分钟后—— “只是杀一只沼泽蚁,用得着这么夸张吗?” 希莉丝瞪着大坑,怔怔地道。始作祟者没有回应,仰天栽倒。站在他旁边的耶拉姆和昭霆连忙伸手扶住。 “怕沼泽蚁!!?” 将法力透支的青年扶回车里,四人好不容易从他口中挖出行为失常的原因,都目瞪口呆。 “嗯。” 肖恩满脸通红,嗫嚅道,“确切的说,是粘答答的东西都怕,只要它们一接近我,我就没办法思考了。如果吓得太过火,还会…嗯,出现刚才那种情形。” “原来如此。”三人恍然大悟。希莉丝深有同感地道:“嗯,我也很讨厌粘乎乎的东西,不过还没到怕的地步。”耶拉姆问道:“你怎么会怕那种东西?” “因为我很小的时候,曾经被一只淋巴兽(注:一种没有固定外形的魔兽,不但体内满是粘液,体外也是,很像鼻涕虫,不过比鼻涕虫大几千倍。)吞进肚子,差点溺死,从此以后,我就怕死了这类怪物。” 杨阳感同身受:《啊,那我比你好多了,我只是被野狗追着咬,没被咬到,更没有被吞进肚子。》昭霆也十分同情:“你好可怜。”希莉丝惊讶地道:“肖恩,你想起小时候的事了?” “啊?没有,只想起这件事,不,应该说,我始终没忘记过。”肖恩面色铁青地道,“现在你们知道我有多怕那种东西了吧?”四人一齐点头。 “所以啦~~我们可不可以不去那个沼泽都市?” 杨阳一口回绝:《不行!你要是怕,就进去。》肖恩扁扁嘴,毫不犹豫地让位给她。 到了傍晚,又下起雨来,和昨天一样的瓢泼大雨,行程只好再度中止。昭霆瞪视窗外,抱怨道:“这雨怎么下不停啊!” “幸好秋收已经结束了,不然今年冬天又要闹饥荒。”希莉丝也发出感言。耶拉姆摇摇头:“即使如此,还是会有许多人饿死。”希莉丝叹道:“不要这么悲观嘛,凡事要往好处想。” 杨阳没有加入谈话,凝神翻阅一本地理志,半晌停下手,问道:“希莉丝,你知道锡维拉是谁吗?” “锡维拉?锡维拉不就是沼泽都市?”不光希莉丝,昭霆和耶拉姆也好奇地转过头。 “不,这本书上说锡维拉是一个古代英雄的名字,可是就我记忆所及,没有哪本书提过这样一个人物。” 希莉丝回忆片刻,摇头道:“我也没听说过。”杨阳有点失望,但很快就不介意地又看起书来。 当晚,每个人都感到一股异样的气息,很难形容那是怎样的感觉,就好像往黑乎乎的储藏室,深不见底的井底窥视的感觉,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用一个手势或提醒,四人一齐站起,跑出车子。 雨幕和糟糕的能见度都妨碍了观察,杨阳毫不犹豫地发出一枚光球,照亮了视野,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耶拉姆和希莉丝脸色微变;昭霆尖叫出声。 无数的僵尸,骷髅兵,亡灵剑士……组成密密麻麻的包围圈,将他们围困在内。在光球青白光芒的照耀下,它们的形象更是阴森可怖,有的掉了半个脑袋,有的一只眼球落在外面,有的少胳膊,有的断腿,唯一的共通处是血流满身。杨阳因为曾在[勇者的坟场]经历过众多不死生物的锻炼,才能维持镇定,但昭霆就受不了了。 “这、这些家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话音未落,亡灵大军就开始缓缓逼近。希莉丝一边拔出细剑,一边快速吟唱咒文:“光之女神萝尔烈雅,请将您的光芒照耀世间,驱离有形之体,摒退无形之物,赐予我守护的奇迹,拯救你的信徒脱离黑暗——光明守护!” 随着咒文的完成,灿烂的金光从少女周身涌出,形成一个透明的罩子,将四人罩在里面。不死怪物们立刻停下脚步,杨阳三人才松了口气,希莉丝就喊道:“别放心得太早!我顶多只能撑五、六个钟头,接下来怎么办?逃还是战?” “和不死怪物打?有没有搞错!”昭霆第一个表态,对付魔兽或人类的盗贼她可以无所畏惧,但面对冥界生物,她的勇气就荡然无存了。杨阳附和:“逃吧,敌人太多了,虽然肖恩肯定能打赢,但我的身体可吃不住。” 耶拉姆却持反对意见:“这里是湿地,胡乱逃可能会踩到沼泽地里去。”昭霆呸道:“你怎么这么笨!从空中逃不就行了!” “不行,在光系的法术里,没有其他元素精灵存在的余地,所以没办法用风翔。”希莉丝断然否决,“但如果我撤去结界,它们立刻就会扑上来。” “怎…怎么有这种事!” 杨阳沉吟道:“去锡维拉吧,既然怨灵们跑出来,一定是封印出了问题,必须赶紧通知他们这件事。而且那里有神殿,可以让我们躲一阵,至少能撑到早上,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对了,幽灵怕光。”昭霆如释重负,拍了拍胸口。 “决定好了,就走吧。”耶拉姆总结,转头对红发少女道,“不要勉强,撑不住就说,我这里有圣光珠。”希莉丝放松肩膀:“太好了,我真担心撑不了那么久,从这里到锡维拉还是有段距离的。” “马呢?”昭霆瞥了眼身后,“还有车子?行李?” “只好放弃了,等天亮再来拿。”耶拉姆不无肉痛地道。看见他的表情,希莉丝安慰道:“没关系,亡灵不会对我们的行李有兴趣,顶多把马吃了。”昭霆大叫:“吃了!?”杨阳解释道:“怨灵是以活人的血肉为食,和一般的不死怪物不同,因为它们不是用黑魔法,而是用生气维持行动。” “天呐!那我们还不快走!”昭霆喊完,愣了愣,“不对啊!干嘛把马留下?骑着马不是更快么!”耶拉姆斜睨她:“你都慌成这样子了,何况马,要是跑散了,谁来负责?” “行行,我没你胆汁分泌多,行了吧!” “拜托~~都这时候了,你们俩还有闲情吵架。”杨阳摇摇头,快手快脚地爬上车,把装着火凤凰的袋子背上,再跳下车子,向希莉丝打了个手势,“走吧,你带路。”红发少女点点头,快步朝前走去,余人紧跟其后,所到处,怨灵齐唰唰让开一条路,来不及让的就被光芒融成灰烬。他们前脚走,后脚就听见马匹的哀鸣,不约而同地颤抖了下。 昭霆回过头,看见怨灵们跟着“飘”过来,吓得直咽口水,差点腿软。 “希莉丝!你不能走快点么!”她几乎是哀嚎了。 “不行啊!我得维持结界!”希莉丝也哭丧着脸。 耶拉姆微微蹙眉,看出这不是长久之策,心念电转,有了主意:“杨阳,叫肖恩出来!让他杀掉一批跟屁虫,我们就有时间逃跑了!”三个少女眼睛一亮,希莉丝赞道:“还是耶拉姆小哥有办法!”昭霆连声催促友人:“快,快叫他出来!” 《我出不来!》 没等杨阳开口,棕发青年就叫起来。杨阳大惊失色:(怎么回事!为什么出不来?) 《因为后面那帮家伙!他们的怨气太强了,压得我动弹不得,连说话也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肖恩神色之惨淡丝毫不亚于昭霆,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要不我早出来了,哪会等到现在!》 杨阳调息半晌,才恢复镇定,将寄宿者的话和盘托出。听罢,昭霆三人都脸色雪白。 “可恶啊!难道我们真的会死在这里!”昭霆抱头呼喊。耶拉姆沉声道:“要死还早哩。”希莉丝重重点头,神情坚定:“没错!至少在我体力用尽前,我们大家都不会死!”受他们俩鼓舞,昭霆的脸蛋浮起些许血色。 灰色的雨帘没有丝毫稀疏的迹象,天空布满铅云,显得压抑而低沉。除了雨声、踩在泥地上发出的扑哧声,再无其他声响,因为追兵是没有实体的亡灵,不会发出脚步声,但是四个少年少女发现,这种无声比任何噪音都可怕。 昭霆头一个受不了而叫出声:“还有多远啊!?” 《叫她冷静点,杨阳。》肖恩的语调罕见的严肃,《我们之所以到现在还能保持自我意识,全是托了银龙王龙威的福,但还是很吃紧,所以必须镇定,不然就完了。》 “冷静点,昭霆,不会有事的。”杨阳一边安抚友人,一边询问寄宿者:(什么意思,肖恩?难道那些怨灵的目的是夺取我们的身体?而不是吃了我们?) 《这跟目的无关,他们是怨灵,自然散发出怨气,从而影响到他人的意识,怨气多到一定程度还会变成[念],将进入念区的人同化。》 (所谓的同化是……) 《就和维烈和扎姆卡特的情形差不多,不过比他们还惨,意识弱的一方会被意识强的一方完全吞噬,连片渣也不剩。》 啊啊——杨阳只手按额,感到头盖骨内侧剧烈疼痛起来。为什么她的运气总是这么背?难道是老天惩罚她的贪玩,故意安排了一路的艰难险阻给她罪受? 那,如果她反省了,可不可以把这一切收回去?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杨阳深深叹了口气,肺几乎全空了,然后用力拍打双颊迫使自己振作,低声念出抵抗精神攻击的咒文:“摇荡于久远与无限之间的心之根源,请将沉睡于我灵魂深处的力量召唤来此,保佑我们不受邪恶侵犯——心灵之墙!”(注:心灵魔法不是通过玛那精灵施放,所以不与光魔法冲突) 包围住四人的金色罩子浮现淡淡的白光,包括肖恩在内,每个人都觉压迫心房的恐惧略略减轻。耶拉姆和希莉丝立刻会意同伴这么做的理由,朝她投以询问的视线,杨阳颔首表示肯定。 然而,尽管惧意降低了,紧贴着背部的阴冷寒意却没有消失分毫。昭霆不住往后看,嘀咕道:“干脆和它们拼了算了,这样下去迟早被它们逼疯。”希莉丝斥道:“别胡说!幸亏他们没冲上来,不然我的结界用不着半分钟就毁掉了!”(注:亡灵的阴力会中和光系魔法,反过来也一样。) 听到两人的对话,杨阳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却想不出来。 雨越下越大,幸好结界有防水的功能,四人没有被淋湿,靴子和裤角却不可避免地被泥水溅得一塌糊涂,被积水冲刷得更为湿软的小道更带走了他们大部份的体力,因此还不到五个小时,红发少女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希莉丝,你没事吧?”杨阳三人相继发现同伴的异样,担心地问道。希莉丝回以疲倦却明朗的笑容:“没事,我还撑得住,而且就快到了。” “嗯,没错,看到了。”杨阳转过头,遥望远方若隐若现的灰色轮廓,不知为何竟不感到高兴。昭霆就欢喜多了:“总算到了,这段路走得我真是痛苦啊,终于可以解脱了。” “他们还在追。”耶拉姆凝视依旧紧追不舍的怨灵们,蹙起眉,内心浮起一丝疑虑:照道理,怨灵虽觊觎活人的生气,却不敢靠近人多的地方,因为活人的生气同样会消耗怨灵的阴气。 莫非他们的人数比锡维拉的市民多?也对,记得杨阳说死在这里的士兵起码有十多万。 相同的不安也出现在肖恩心里,但他此刻正被怨灵们施放出的庞大怨气冲得晕头涨脑,连话也说不出来,用尽全力才没有丧失意识,自然就没有余力去提醒同伴们注意。 结界的金芒已褪得极淡极淡,希莉丝大口喘息,脚步开始踉跄。杨阳和昭霆一左一右扶住她,耶拉姆劝道:“你休息一会儿,我拿圣光珠出来。” “不用了…再一点路……啊,才说就……” 希莉丝往前面看去,脸露喜色,但下一秒,她的表情僵住了。杨阳三人察觉有异,跟着抬起头,也愣在当地。 屹立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规模宏伟的石头城,城墙有六十尺之高,上面布满了联锁、箭孔、棱堡和外堡。敞开的大门由铁板装成,又高又厚。外面有一条护城河,约百步宽,一座铁铸的吊桥横跨其上。城头上,木制的匾额清楚地刻着四个大字“卡拉邦特”。 “果然是何塞国的幽灵……” 杨阳**了一声。希莉丝呆呆地道:“可是这里原本是锡维拉。”闻言,杨阳三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见带着惊慌的恍悟。 “居然能占领一个都市……”耶拉姆一向沉着的神情也出现了动摇。昭霆六神无主地问道:“现在怎么办?” 无人回答。杨阳、耶拉姆和希莉丝也茫然失措地对看着。这时,好不容易攒够力气的肖恩出声提醒:《后面!》 杨阳转过身,余人见状也回过头。借着已淡得几乎看不出的结界发出的微光,勉强可以看出怨灵们正结成包围阵势,缓缓逼近。希莉丝连忙鼓足劲又施了一次[光明守护],但怨灵们的脚步并没有因此停下来。看这架势,摆明了是要把他们逼进城内。 耶拉姆当机立断地从腰包里掏出圣光珠,投出一颗,带有神圣气息的光芒迸散开来,被照到的怨灵就像丢进火堆的雪块般消融殆尽。包围网顿时破了个口子。然而,还没等耶拉姆大喊“跑”,后面的怨灵就填补了空缺,继续前进。而且因为圣光珠发出的光,四人看清怨灵的大军就像附着在沼泽上的黑色苔藓般占领了整个湿地,数目不计其数,就算把他们总共拥有的二十颗圣光珠全丢出去,恐怕也杀不出一条血路。 “只能拼了。”耶拉姆抖出长鞭,昭霆把手伸到背后,犹豫片刻,还是退缩了:“魔兽也罢了,幽灵这种东西,剑根本没用啊!”杨阳附和:“没错,我们退到城里去吧。” 耶拉姆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她,提高嗓门:“明知道是陷阱,你还往里头跳!?” “不是有句话叫‘绝处逢生’吗?” “……” 希莉丝开口道:“就这么做吧,耶拉姆小哥,就算不能真的绝处逢生,好歹晚点死;而且城里有可以隐蔽的建筑物,也许情势会好些。”耶拉姆长叹一声,点了点头。毕竟,目前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四人调转过头,飞也似的穿过吊桥,冲进城门。他们已经做好看见万鬼横行的心理准备,岂料里头的情景还要诡异。 青绿的鬼火四处飘舞,在雨丝的反射下,更显得阴气森森。街上人来人往,摊贩照常营业,乍看和普通的市镇没有分别,但仔细看,无论是杀价杀得口沫横飞的大婶,笑着推销叫卖的小贩,叼着糖葫芦跑来跑去的孩童,无一不满身是血、脸色青白。样子好点的只是带了一两道伤口;样子差点的,得不时把掉出眼眶的眼珠子装回去,花花绿绿的肠子塞回肚子,抱着半截脑袋到处跑的都算小巫了。 杨阳苦笑:“真是标准的鬼城啊……”昭霆三人已看得呆了。 这时,从大街尽头传来喧哗,逐渐接近,人们纷纷向两旁退去,让出一条道来,一队士兵出现在杨阳四人的视野里,模样比那些鬼民还凄惨,而且散发出一股其他人所没有的阴邪煞气,尤其是中间的年轻人,煞气特别浓烈。只是他没有缺胳膊断腿,五官也一样没少,还很英俊,但杨阳敏锐地注意到他的脖颈有一道深深的血痕,一直延伸到后面。 无头鬼吗?她内心一动:那他是…… 年轻将领扫视他们,皱起眉头:“怎么回事,渥伦?他们还保有自我的意识嘛。”嗓音低沉又带点磁性,就和他的外表一样,相当有魅力。 “对不起。” 背后响起的声音吓了四人一大跳,急忙转过头,这才发现那帮追着他们到这里的怨灵不知何时进了城,悄无声息地站在后面。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漆黑铠甲的士兵回答:“这几个人很奇怪,明明是小孩子,却能抵抗我们的力量。” “哦?”将领眼珠一转,定在杨阳的左腕上,哧笑了一声,“渥伦,你的眼力还需要多加锻炼。”说着,伸手去抓手链。 《杨阳!快闪开!》 肖恩才出声,将领的手已不受阻碍地穿过结界,触碰到手链,然而就在这一刹那,闪光炸裂,爆发的能量波将两人各弹开一步。昭霆三人扶住杨阳,幽灵兵们扶住将领:“阁下!?” “……看来,你身上附着个有意思的家伙。” 凝视焦黑一片,像被火烧过的右手掌,将领喃喃道。杨阳没有说话,确切的说是无法说话,她现在深切体会到对方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肌肤相碰的瞬间,一股阴寒至极的气息渗入她的四肢百骸,甚至令她怀疑骨髓是不是结冰了。大量的冷汗涌出体外,被雨水一淋,激起无法抑制的颤抖。 还没等她回过神,将领再次飞快地攫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但是,杨阳没有感到被拉扯的感觉,反而是另一个人被硬生生拉了出来。 “肖恩!” 看见棕发青年被丢到士兵中间,杨阳惊喊,正要扑上去,双臂被牢牢扣住,再看另外三个同伴,也给后面的幽灵士兵悉数擒获。 希莉丝担心肖恩,问道:“怎么了,阳?” “他把肖恩拉出来了!” “什么!”昭霆三人齐声惊呼。 甫脱离黑发少女的身体,棕发青年顿觉已折磨得他苦不堪言的怨气一下子增强好几倍,把他的意识冲得七零八落,双腿不由自主地瘫软,跪倒在地,附近的士兵见状想将他拿下,不料才碰到人,就惨叫起来,缩回焦黑溃烂的手。 将领惊噫一声,沉吟片刻,朝几个看热闹的市民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上前按住肖恩的肩膀,令人惊讶的,这回爆雷没有出现,那些人也没有被烧伤。 “怎么会这样,将军?”不止杨阳看不懂,那几个市民也好奇。 “我们太脏了,不能碰他。”将领打量青年,微微一笑,却是不带好意的笑容。 士兵们都露出不解之色:“脏?他身上的血味那么重,搞不好比阁下杀的人还多,哪里干净?” “灵魂干净。”将领用脚尖抬起青年的下巴,“光看他现在还没被我们同化,就知道他的魂质有多清。这家伙是无论被怎样对待,也不会生恨的人种。” “说什么蠢话……” “嗯?” “我说你是猪!”肖恩大吼,“有哪个白痴被人虐待会无动于衷的?你倒是说给我听听!你这个连鞋架和别人的下巴都分不清的大傻冒!” 昭霆三人不明白同伴为何发这么大火。看得见这一幕的杨阳却能理解青年的心情。 将领淡淡地笑了。 “你这是生气,不是生恨。所谓的恨,是就算死一万次也要手刃仇人的执念;是纵使万劫不复永世孤独也要达成的愿望;是付出一切舍弃所有也不后悔的决心;是即使杀死仇人,饮尽他最后一滴血,杀光最后一个和他有关的人也无法停止的行为;是只有消失才能解脱的咒缚!” 场内一片死寂,不同的是幽灵一方是肃然无声,人类一方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怨灵!四个少年少女不寒而栗:诅咒一切、憎恨一切的怨灵! 多么可怕的存在。 肖恩怔怔望着对方,神情尽是迷茫。他的确没体会过那样的情感,不,也许是体会过却忘了。 将领俯视他,轻笑起来:“再告诉你一件事,怨灵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的人,不过,最喜欢的也是你这样的人。” “呃?” “因为你这种人对我们而言是最滋补的食物,只是料理起来非常麻烦。”将领弯下腰,将手按住他的前额,“得把自身的怨气给你一部份才能吃。” 肖恩只觉接触到的是一块寒冰,随着丝丝凉意渗入体内,爆炸般的痛楚在他脑中迸散开来。 “哇啊——” “肖恩!!” 杨阳不知从哪儿涌出力气挣开两个幽灵兵的钳持,射出一发火球——她本不想动用飞焰的力量,因为她同情这些人的遭遇,但眼见同伴处境危急,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 火球准确地射中将领的右臂,砸出一个凹坑。怨灵们齐声惊呼。昭霆三人趁机甩脱各自的牢囚,朝跪在地上的同伴奔去,跑到一半发现不对,呆立当场。 他们居然看得见肖恩!反应最快的昭霆往友人的方向看去,没错,杨阳还在。 黑发少女没察觉三人的异样,一见火球射中目标,就喊道:“肖恩,回我身体里来!”棕发青年如梦初醒,跌跌冲冲地爬起来,刚跑几步,眼角瞥见一个幽灵兵高举长枪往红发少女的头顶刺下,不假思索地奔向她:“希莉丝!” 红发少女只觉一双冰冷的臂膀搂住自己,紧接着后脑勺剧痛,眼前金星直冒,她竭力睁大眼不使自己晕去,瞪视那双臂膀的主人:“肖恩,你……”竟然有实体了! “别杀他们!把手链夺下,他们自然会成为我们的一份子!” 将领高喊,就在这时,毫无预兆的大雾笼罩了整座要塞,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界。 城头上,两个身披灰袍的男子并肩而立,其中一人缓缓垂下手,叹道:“他们可真会惹麻烦。” “干脆让他们自生自灭算了。”另一名男子不耐烦地嘟囔。 “只要大人还没要他们死,我们就不能让他们死。”楠笑道,“好了,快走吧,不然连我们也要遭殃。” “不管他们了?” “我已经给了他们生的机会,以他们的机智,绝对把握得住。” 楠所料不错,一见起雾,耶拉姆第一时间抓住离他最近的昭霆,往斜刺里窜去;慢了半拍,肖恩也拽起希莉丝,随便选了个方向狂奔逃命;连反应最慢的杨阳也赶在一秒内择路而逃。 市民们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雾感到不知所措,士兵们却没有慌乱,依旧站得直挺挺的。那个叫渥伦的黑铠士兵靠近将领,低声道:“阁下,他们逃了,要追吗?” “当然要,还有那个施法放雾的……嗯?”将领像感应到什么,摇了摇头,“不,不用追了,已经逃远了,但那五个人,务必抓到!” ****** 昭霆和耶拉姆运气最好,一连跑过几条街都没撞见半个鬼影,最后他们拐进一条小巷,靠着墙喘气,稍事休息。 “阳呢!?”昭霆这才发现身边只有褐发少年一人,急得跳起来。 “我只来得及救你。” “怎么这样!我要回去!” “你疯了!”耶拉姆一把拉住她,“你打得过几个幽灵兵?乖乖在这儿等天亮,天亮了我们就得救了。”昭霆狠狠瞪视他:“就算我们得救了,如果阳他们死了,你能心安?” “不能,但我别无他法。” 感觉到少年话中的自责和无奈,棕发少女怒火顿消,颓然坐下:“为什么好端端的,会碰上这事。” “……” “阳他们不会有事吧?” “……有肖恩在,一定没事的。” “对了,肖恩。”昭霆震了震,抬起头,“刚刚我看见他了,你呢?”耶拉姆睁大眼:“我也看见了。” “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幽灵吗!而且我看见他抱住了希莉丝。” “我不知道。”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昭霆嘀咕,突然搓了搓臂膀,耶拉姆立刻注意到:“冷吗?” “嗯!冷死了!” “得赶快找个地方避雨,也好躲开追兵。”耶拉姆左顾右盼,但是雨幕和黑暗都妨碍了他的观察,只好催促少女起身,“我们去前头看看,找间房子藏身。” 为了避免失散,两人把手紧紧牵好,小心地走在深蓝色的窄巷里。幽灵城唯一的照明设备只有那些飞来飞去的鬼火,给眼下已十分灰暗的气氛更添一份阴森,但也亏得它们,使昭霆和耶拉姆得已在不用光球的情形下,勉强视物。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走了一会儿,昭霆皱皱鼻子,纳闷地问道。 “嗯,好像是血的气味,又有点像腐烂的味道。”耶拉姆一下就辩认出气味的来源。闻言,昭霆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喂!这种话可不要随便乱说啊!我纤弱的神经已经受不了任何刺激了!” “不用慌,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高兴?” 耶拉姆点点头:“怨灵没有实体,自然就没有血,所以那应该是人类发出的气味。”昭霆眼睛一亮:“人类?你是说,这里有活人?” “嗯。”耶拉姆**地应了声,没有打击同伴,他的推论和她略有不同:有血,不就代表那可能不是活人吗? 两人穿过好几条街,越走气味越浓,渐渐的,暗蓝色的雾气里隐约浮现怪异的物事,直有数千个之多,看起来像是柱子,却又凹凸不平。这时,走在前面的耶拉姆迟疑片刻,俯视脚下。 秋雨早在街上的凹处积蓄出大大小小的水洼,但是,这里的水洼却是红色的,无怪他感到脚步声有点奇怪,接着,他反应过来,喊道:“别看!” 迟了,昭霆已分辩出那些是什么东西,原来是一根根约七八米高的木杆,上面密密麻麻摞着尸体,有成年人和老人,也有孩童甚至婴儿,全都大张着眼睛,扭曲的神情看得出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楚。 “呕——”昭霆转过头,将胃里的东西统统吐了出来。耶拉姆也脸色惨白,额上渗出冷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恢复意识,关怀地询问仍在呕吐的少女:“你还好吧?” “好…呕——好个屁!看见这么恶心的东西,我还好得了?呕——谢…谢谢。”感到背部被轻轻拍打,昭霆心一暖,反胃感渐渐平息下来。 “******!到底是哪个混蛋做出这种**的事!”抹去嘴角的残渣,她呸了声,神色既厌恶又愤怒。 耶拉姆的眼神也十分阴郁。 “除了那些怨灵,还有谁?” “那群王八蛋!”昭霆狠狠跺了跺脚,有些瑟缩地回头看向浓雾中若隐若现的木桩,“这些是什么人?” “八成是锡维拉的市民。”说到这里,耶拉姆顿了顿,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喃喃道,“不对……”昭霆立刻追问:“什么不对?” “太奇怪了,怨灵是以活人的血肉为食,可是这些人的尸体还很完好,而且这种布置——”耶拉姆再次执起少女的手,往前走去,不一会儿就找到预料的东西——一张画着奇怪图案的矩形供桌,“果然,祭坛!这不是屠杀,是个仪式!” “仪式?” “没错,虽然我不清楚是什么仪式,但这布置,分明是仪式。祭坛、祭品,作为增幅的法阵,全都备齐了,不过应该还没启动,因为有许多木桩空着……” 昭霆打断:“什么!你的意思是,祭品就是这些人吗?” “嗯。” “啊~~~太恶心了!我真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能做出这种事!他的脑子里都塞了些什么!”昭霆抱头呼喊。耶拉姆冷静地道:“是人当然做不到,是怨灵就另当别论了,你也听到那个将军的话了吧?” “啊啊——”棕发少女仰天狂啸,活像月夜的狼。 “别嚎了,你就算叫破嗓子也没用,只会把追兵引来,当务之急是赶快逃跑,不然也许我们也会被钉在木桩上。” 昭霆一个激灵:“对!没错!我可不想变成串烧!……可是,要往哪儿逃?” “这里是广场,广场一般在市中心,所以往前走应该没错。” “好!走吧!”昭霆振作精神,但是没走几步,她就停下来,“从这里穿过去?”耶拉姆回头瞥了她一眼:“没办法,为了避免迷路。这么大的雾,稍微转一下可能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可恶!知道了啦!”昭霆嘟嘟囔囔,忍住寒毛直竖的感觉继续前进。就在这时,两人的前方浮现一个奇妙的白色空洞,逐渐形成门的形状,从中涌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俩吸了进去。 ****** 尽管视野不明,但啪啦啪啦的踩水声清楚地为追兵指引了方向,反之,怨灵们的脚踩在水塘里就寂静无声,潋漪也没泛起半个。 “该死!这样不行!” 肖恩往后看,皱起眉头。怨灵们发出青光的眼睛即使在浓雾里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想了想,他转了个方向,加快脚步奔跑,过了约莫半刻钟,停在一堵围墙前,对身后的同伴喊道:“希莉丝,翻过去!” 红发少女二话不说翻过墙壁,迟了半秒,棕发青年也跳了进来,一着地,就执起她的手朝左边奔去。 两人跑过一片像是庭院的空地,冲进建筑物,室内黑漆漆的,弥漫着一股尘味。借着外头射进来的微弱月光,希莉丝勉强看见墙上的浮雕,气派的玉石殿柱,角落的熏香炉,中央的宽阔走道,以及摆放着简单供品的祭坛和其后美丽的女神像。 很显然,这绝非一幢民居,而是一座神殿。 一进来殿堂,肖恩就放脱同伴的手,直奔后面的房间。希莉丝也不跟去,一屁股坐了下来。先前为了维持结界就几乎榨干她的体力,再这么半夜奔走下来,连铁人也吃不消,所以她现在精疲力尽,连跟小指头也动不了。 不一会儿,肖恩就转了回来,抱着满怀乱七八糟的东西,有权杖、宝石、圣徽、卷轴、护符、像是圣水瓶的小水晶瓶,羽毛笔和羊皮纸等等。他把它们一骨脑堆在祭坛上,原本摆在祭坛上的供品则扫到地上。因为太累了,希莉丝没有指责他亵渎的行为。 青年先将水晶瓶里的水均匀地洒在四个角落里,接着把香炉点燃,将护符挂在门上,再把羊皮纸摊在地上,唰唰刷画起图来,他画得极快,几个眨眼,仿佛魔法阵的复杂图案就跃然纸上。画好后,他毫不犹豫地烧掉纸,将剩余的圣水浇在灰上。令人惊讶的事发生了,纸灰就像被水融解了一般迅速化开,渗入地表,与此同时,金色的线条铺展开来,形成一个和纸上一模一样的巨大图案,占据了整座大殿的地面。 “你在做什么?”经过休息,希莉丝精神好了点,得以问出憋了许久的问题。 “布防御法阵。”肖恩马不停蹄地将四只宝石轮流放在结界的四角,随口答道。希莉丝不解:“为什么?” “你居然还问为什么!当然是为了阻止外头那帮怨灵进来啦!” “何必,你直接把他们殴得半死不就行了?” “喂,我现在是幽灵状态,没有附在杨阳身上,不能使用法术!”肖恩用怪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原来这小子还没发现自己已经是实体了!希莉丝哑然:他…他也太迟钝了! “肖恩,你过来。” “干嘛?我很忙啊。” “叫你过来你就过来!” “……是。”抵挡不住少女的“淫威”,青年乖乖走过去。希莉丝拉住他的辫子迫使他弯下腰,然后狠狠捏住他的脸颊。 一秒、两秒、三秒…… “啊——”震惊的喊声响彻云宵。 “总算发现了?”希莉丝放脱手,翻了个白眼。肖恩又拧了把自己的大腿,才真正反应过来,叫道:“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我还想问你呢。” 肖恩定了定神,试着召唤武器,不成功,想了想,他念了几句咒语,这回,一簇小小的火苗应声出现。 “奇怪,我可以施法,却没办法和玛那精灵取得同调。”肖恩浮躁地注视空荡荡的双手,“它们好像在惧怕我,怎么会这样?那个**家伙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事!?” “只要能施法就行啦!”希莉丝不理解他为何发怒,催促道,“快把外面那些家伙全砍了,不,先找到阳他们!”肖恩郁闷地瞅着她:“没法和玛那精灵取得同调,我就召唤不出武器,也不能使用攻击性的法术,我所会的攻击魔法都是要同步才能实现的!”(注1) 希莉丝恍然大悟:“对了,大部份古魔法的确是用同步的力量,不像现在的强制咒文,那这么一来……” “没关系,正如你所说,只要能施法就行。”肖恩立刻振作起来,将疑问暂时压在心底,跑向祭坛,拔下权杖顶上的月白色玉石,放在法阵的中央,就在玉石触地的刹那,魔法阵亮起来,还发出清脆的鸣动,肖恩满意地拍拍手:“好了!接下来只要找到杨阳他们,把他们带来这里,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怎么带来?要是我们出去,这法阵不就白布了?” “不用出去,用次元门(注2)将他们拉过来就行。” 希莉丝大吃一惊:“次元门?你会次元门还多此一举个什么劲,直接把我们统统送出去!”说着,浓浓的喜色浮上她的眉梢。 “不行,我早就感觉到了,这座城市的周围设下了非常强大的空间障壁,只能在里面移动,没办法移动到外面。”见同伴一脸沮丧,肖恩安慰道:“别担心,这个法阵绝对撑得到早上,天一亮,我们就得救了。”希莉丝愁容顿消,情不自禁地绽开笑靥:“嗯!” 肖恩再不废话,捏了个手印,专注吟唱咒文,随着法术的完成,一道华光闪烁的幻影之门出现在半空中,弹出两个人。 “昭霆!耶拉姆!”希莉丝喜动颜色,上前将两人抱了个满怀。棕发少女和褐发少年一时还搞不清楚状况,直到棕发青年接手欢迎大任,才相继回过神:“肖恩!希莉丝!” 昭霆当场话匣子全开,连珠似炮地问了一连串问题,砸得肖恩和希莉丝晕头涨脑,不知不觉一一回答。于是,等后来的两人弄明白前因后果,已经是五分钟之后了。 “阳没和你们在一起!?”这是四人共同的结论。耶拉姆和希莉丝立刻朝昭霆投以埋怨的目光,肖恩二话不说开始施法,然而念完咒语,他脸色变了。 “感应不到……” “啊?” 肖恩连换了几个寻人的法术,依然无效,双眉皱得死紧:“我感应不到杨阳的位置。”余人大惊,齐声追问:“这话什么意思?”肖恩踌躇了一下,用不安的神情扫视他们。 “就是我找不到杨阳……这种情况有两个可能,一是杨阳死了,二是有人掩盖了她的气息。” ****** “我敢打赌,追我的人肯定是最多的!” 黑发少女一边诅咒一边独自跑在深夜的街头,紧随其后的,是黑压压望不到底的亡灵大军。 好在托得精灵之靴和在西芙利村锻炼出的脚力,她的逃跑速度飞快,往往迎面遇上一队幽灵兵,还能趁对方没反应过来及时调头转入旁边的街道,甚至直接穿过他们的队伍,留下一串尾烟。所以,虽然险象环生,目前还有惊无险。 但是,姑且不说体力的消耗,杨阳本就不是耐力好的人;加上紧张和恐惧,疲劳更是成倍上涨,没跑几分钟,就开始喘了,脚步也慢下来。而怨灵是不知疲倦的,何况还有源源不断的援兵。 远远望见前面街角又出现一排亡灵士兵,杨阳不禁咬住下唇,握紧右拳。她真的不想再一次使用飞焰,引渡到她体内的贺加斯神力和飞焰本身拥有的圣炎之力都是冥界生物的克星,等级稍微差点的亡灵只要溅到一颗火星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但眼下情势危急,她也顾不得恻隐之心了。 就在她准备举手的瞬间,吱哑一声,左近一家民居的正门从内打开,窜出一个人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拖了进去。 “!”杨阳反射性地用左手拔出腰间的银短剑,却没有刺下去,因为她看清拉她的竟是个顶多十岁的小女孩。趁她犹豫的空挡,女孩机伶地关上门。 杨阳意会对方是在救她,收回短剑,却没有插进剑鞘,而是横在胸前。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在这龙潭虎穴里,她只有时刻戒备,才有一线生机。 女孩把耳朵贴在门板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笑道:“没事了。” “……你好。”杨阳回以礼貌的笑容,同时上下打量对方。从惨白的脸色和无血色的唇可看出这个小女孩是亡灵,不过她的外形很完好,看不出是怎么死的。 “那个,你可以放开我的手吗?”一来举着剑的姿势很别扭,二来对方的手实在太冷,杨阳端出“万事以和为贵”的笑脸打商量。 女孩摇摇头:“我不能放开你的手,一放开,他们就发现你了。” “咦?” “渥伦叔叔他们之所以能追着你不放,是因为你是活人的关系,和我在一起,我的死气掩盖住你的生气,你就不会被发现了。” 杨阳这才明白为何在这样的大雾里,怨灵们还能准确地找到她。 “谢谢你。”她坦率地表示感谢,“不过,可以换只手吗?”说着,将银短剑插回鞘里。看似解除戒备,其实杨阳是想空出戴着飞焰的右手,她想起银短剑只对不死怪物有效,对怨灵可是毫无用处。(注3) 女孩愣了愣,把她的举动理解为友好的表示,咧嘴一笑,改握住她的左手。见状,杨阳有些心虚。 “你为什么救我?” “……”女孩犹豫了一下,抬起头,用下定决心的眼神凝视对方,“我希望你到最近的城市去,通知他们怨灵的大军就要到了。”杨阳大惊:“你说什么!” 女孩把她的反应误会为责怪,眼眶一红,哽咽道:“对不起,请你别怪将军,他是为了我们才会这么做。” “等等!等一下!”杨阳的冷静荡然无存,几乎是用吼的在说话,“你的意思是,那个将领派人去攻打附近的都市了?”女孩点点头。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可以理解他对何塞国王的恨意,但何塞国王早八百年前就被他宰了,就连普雷尼亚帝国也不存在了,他还有什么理由继续这样的行为?就算是为了所谓的恨好了,可是,没有对象的恨还能维持吗?何况,那些人是无辜的啊!他做这种事,到底有什么意义?” 杨阳发泄完怒气,才想起女孩最后一句话,睁大眼:“慢着!你刚才说,他是为了你们?” “嗯。”女孩小小的脸蛋布满黯然之色,“你知道,一到早上,我们这些人就会统统消失了,可是因为封印的作用,我们无法离开这里去冥界,将军才把这个城市的人全杀了,要用他们做替身,代替我们被封印,我们就能去冥界。可是摆好祭坛后,发现人数不够,他只好叫凯亚叔叔他们再去附近的城市抓人。” 杨阳越听越惊,不知该如何看待如此骇人耸动的行径,许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真是……” 女孩打断:“我知道!将军这么做很过份,但他原本不是这样的人!他变成今天这样,都是因为我们!他自责,很自责很自责,他认为都是因为他相信国王陛下,才害我们死掉,所以他不想我们消失!” 杨阳无言以对。女孩擦去夺眶而出的泪水,拉拉她的手:“我送你出城,再迟就来不及了。”杨阳回过神:“哦,好…不行!我还有同伴!……算了。”虽然担心昭霆等人的安危,但眼下最要紧的事是通知附近的都市警戒,如果坚持到天亮,这边的危机自然就解除了。 女孩安慰道:“没事的,其他人也会帮忙掩护,大家都不想将军再杀人,除了渥伦叔叔他们,他们和将军一个想法。” “哦。”看来还是不能放心啊。杨阳暗暗叹息,祈祷同伴们平安无事。 “你认得路吗?” “嗯。”女孩指了个方向,“往这边。” “好。”杨阳抱起对方,念出风翔的咒语,话音刚落,两人轻飘飘地浮起,朝女孩所指的方向飞去。 “我叫杨阳,你叫什么名字?” “莎夏。” 在浓雾里根本无法持续正确的飞行,没一会儿杨阳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但苏只要瞄一眼杨阳差点撞到的建筑物屋顶,就能马上纠正她。 “莎夏?真是个好名字。”杨阳笑道。莎夏腼腆一笑,随即面露担忧:“杨阳哥哥,你冷吗?”怨灵的体温之低可不是盖的。 哥哥?杨阳微一苦笑,但她毕竟是被误认惯的,很快就不在意了。 “没关系,一时半会儿还撑得住。那个……莎夏。”杨阳踌躇半晌,俯视怀里的小女孩,“消失,你不怕吗?”原本顾虑对方可能会改变主意,她不打算问这个问题,但终究不忍心。 莎夏将脸埋进她怀里,沉默良久,小声道:“怕。” “那——” “可是,我不想将军为了我们,做他不喜欢做的事。”莎夏用坚定的语气道,“而且如果是和将军一起消失,我们愿意。” “……”杨阳默然,良久,拍拍对方的后脑勺。 “莎夏,我会记得你的,还有这座要塞的每个人。” “嗯。”女孩报以笑容。黑发少女的神情却黯淡下来。 这时,遮天蔽日的浓雾突然散开,视野回复原本的清朗,杨阳还没反应过来,就觉身子一沉,不受控制地往下落去,她反射性地调整姿式,将背部对着下面。下一秒,她感到一股冰寒的气息包裹住自己,减缓了坠势,让她平安落地。 “将军!” 杨阳一时还没从死里逃生的惊悸中回过神,莎夏却已认出站在两人面前的人。 “莎夏,为什么做这种事?” 将领睨视黑发少女,眼神明白写着“若非看在你保护莎夏,就任你掉在地上摔个稀巴烂”。 莎夏有点瑟缩地道:“将军,不要再杀人了好不好?大家都不在乎消失,和将军一起消失,我们不怕。”将领转向她:“莎夏,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的决定不会改变。听话,乖乖回家去。”说着,向左首的士兵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上前将莎夏拉离杨阳的怀抱。 “将军!”莎夏惊慌地喊道,“求求你,不要杀杨阳哥哥!” “如果凯亚他们抓到的人足够,我就不杀她。” “喂喂,老兄,你太过份了吧。”杨阳忍不住开口,“你是人,他们也是人,你有不想失去的人,他们也有,怎能为了救一批人,就牺牲另一批人!” 将领漠然道:“我对大道理没兴趣,你省点口水祷告吧,运气好的话,你和你的同伴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没等他下令,两个士兵自动出列,朝对方走去。杨阳连忙站起,摆出戒备姿势。这时,她感到背后传来一股奇异的吸力。而倒映在余人眼里的景象,是一道白色闪亮的门扉凭空出现在她后面。 “!”将领反应奇快,弯腰捡起一块石头丢进门。说时迟那时快,石块刚没入白光,门就消失了。 “那、那是什么?”包括杨阳在内,余人都满脸错愕。将领示意两人抓住少女,不无惊讶地道:“你的同伴还真能耐,竟然能使用次元门,就连普雷尼亚国也只有三个高阶法师会空间魔法。” 空间魔法?只有维烈会空间魔法啊。哦,肖恩大概会,可他现在……杨阳正诧异间,背后又传来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奇妙张力。 “你这个混蛋家伙,乱丢可燃垃圾是有罪的耶!” 棕发青年出现在场上,一手一个将押住同伴的士兵扔飞到几丈外的屋顶上。他火气这么大也是情有可原,刚刚那块石头就不偏不移砸中他的脑门。 “石头不是可燃垃圾吧。”随着说话声,红发少女走出次元门。紧接着是棕发少女和褐发少年。肖恩不无慌张地道:“喂喂,你们快回去!这样我辛辛苦苦布的法阵不就白费了!”昭霆头一个把他的话当耳边风,扑向杨阳,将她抱了个满怀。希莉丝还懒懒挥个手做回应:“你再布一个好啦。” “说得容易……” “喂,你们几个,现在可不是闲聊的时候。”杨阳一脸受不了地插口,挣开友人,询问棕发青年,“肖恩,有没有法子联络附近的城镇?怨灵大军已经出发去那里了。” “什么!”肖恩、昭霆、耶拉姆和希莉丝齐声惊呼。 将领淡淡地道:“你们四个,若乖乖待在神殿里,还能保住小命,偏偏跑来这里送死。”昭霆破口大骂:“要死的是你才对,你这个把人当串烧的**男!”肖恩也一脸暴力地扳弄十指:“没错,还把我的下巴当鞋架。” 这家伙挺记恨的嘛。杨阳意外地瞥了他一眼,道:“还不快点回我身体里来,你这个样子能干嘛。” 肖恩苦笑道:“就算我想回你身体,也回不去了。”杨阳一愣,不及发问,突觉一股阴寒至极的游丝从脚心直窜脑门,刹时冻结住四肢百骸,连根手指也无法动弹。同时遭难的还有肖恩四人。定睛一看,不知何时,闪烁着暗青色光芒的线条和花纹浮现在石板铺就的地面上。 “这是当年普雷尼亚帝国用来封住我们的法阵。”将领用复杂的目光凝视脚下的魔法阵,冷笑道,“好像是叫什么[光辉缚邪阵]吧,现在反而被邪气浸染,变成专门束缚活人的法阵了,不过我们也因此被自己的执念绑住,无法往生。幸好莎夏他们比我们这些拿刀剑的人想得开,不然,真应了自食恶果这句话。” 肖恩飞快念出破解束缚的咒文。将领睨了他一眼:“没用的,我承认你很强,但这个法阵是一百二十名高阶神官用生命的力量铸成的,就算魔王亲临也未必打得破。” “呀呸!魔界宰相都说我的力量和他不相上下,哪有打不破的道理!”肖恩眼中闪过近乎凶狠的怒意,被深棕色的浏海遮住的十二芒星发出耀眼的光芒,仿佛呼应般,阵阵轰鸣从地底深处传来,越来越响,摇撼地面震颤不休,魔法阵的青光开始忽闪忽灭,石板承受不住爆开龟裂,迅速加深扩大,终于形成恐怖的地缝。周围的建筑物都颓然倒塌,激起大量的尘沙,更远的房子也摇摇欲坠。 别说怨灵一方看得骇然变色,杨阳四人也是目瞪口呆。 听见脚底传来的鸣动响到几乎要震破耳膜的程度,众人终于如梦初醒,杨阳正要喝令同伴停手,有人已先她一步出声了: “住手,肖恩。” 那并非威严的声音,却蕴含着让人难以反抗的压迫感,随之出现的人身穿宽大的黑色长袍,从头到脚被包得紧紧的,连一丝肌肤也不露出,看起来就像个魔法师,散发出深沉静谧的气息,就如同一尊沉浸在海底的古代雕像。看清来人的刹那,怨灵们齐声惊呼: “冥王!” 四个少年少女眼中蒙上空白的色彩:冥王?他们说的是冥王?那个冥王?有冥法王之称的冥王?众神之一的冥王? 天哪…… 唯一不吃惊的肖恩上下打量不速之客,满脸疑惑之情:“我认识你吗?” “曾经认识。”虽然看不清表情,但从兜帽下传出的笑声明白显示冥法王笑了,“你和以前完全一样。” “你是我什么人?” “嗯…该怎么说呢,说是朋友的话,太厚颜无耻了,也会被赛普路斯五马分尸。”普路托轻轻叹息,“是……仇人吧。”肖恩蹙眉,又细细端详了他片刻,摇头道:“你骗人,我是看你不太顺眼,可是绝没到仇恨的地步,连讨厌也没有。” “……是吗?”普路托微微一笑,笑得很开怀。肖恩问道:“你为什么阻止我?再差一步我就能把封印解开了。” “就是因为再差一步你就要解开封印了,我才来阻止你。”普路托指着怨灵们,“你一解,这些人就都能往生了,冥界非翻天不可。” 将领双眼一眯:“冥王,你这话什么意思?”普路托瞟了他一眼:“你还敢对我大小声,没良心的家伙。当年我一念之仁,让你回人界复仇,闹得腥风血雨,差点毁了普雷尼亚,秦蒂丝事后足足同我闹了一百年别扭。这回你又害死那么多人,她非抓狂不可——你这家伙真是瘟神!害我们夫妻感情不合的瘟神!” 秦蒂丝……好像是生命女神的名字吧?她和冥法王,是对立的啊,怎么……杨阳等人已经快昏倒了。 被神明指责为瘟神的怨灵依旧一脸无动于衷。 “那是你自做自受。” “是是,我自做自受。”普路托恢复镇定,沉声道,“好吧,你之前做的事我现在不跟你计较,立刻把你那些部下叫回来。” “办不到,除非那个男人把封印解开。”将领不动如山,一字一字道,“你要把我怎么样都行,但是这座要塞的人,我要他们一个不落地去冥界!” 普路托摇摇头:“我对死者宽大,却不是无原则的宽大。何况,我已经给了你够多恩惠,不能再给了。” “我不要你的恩惠!我要你给其他人恩惠!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没理由消失!” “那这座城的人就有理由死吗?造什么业就得什么果,这是世界的法则。”普路托顿了顿,叹道,“唉,算了,事已至此,你们消失也挽不回那些人的命,就做牛做马给他们赔罪吧——不过,只限于没参于屠杀的人。” 将领紧皱的眉宇松了开来,士兵们也一脸满不在乎。 “这就好。” “将军!” 与之相反,市民们纷纷惊呼。将领置若罔闻,朝那个叫渥伦的黑铠士兵做了个手势。不见后者有什么动作,一枚青色的光弹就直冲天际,不多时,远处也升起一模一样的光弹。 “好了,我把人叫回来了,你打开冥界之门吧。” 莎夏喊道:“不要!将军!我们不要去冥界,我们要和将军在一起!”余人齐声附和。将领看了他们一眼,那是无限温柔的一眼,但是,当他把视线调回普路托身上时,脸上的表情又恢复原先的漠然:“快点!就要天亮了!” “别急,我还要看看到底是哪些人,免得受害者事后向我投诉,神也不是好当的。”普路托不慌不忙地扫视每个怨灵,点了点头,“嗯,我有数了。好,走吧。”话音刚落,一小部份士兵和平民打扮的怨灵脚下的魔法文字隐去,身形逐渐模糊,终于化为一缕轻烟消失无踪。肖恩喊住正要跟着离去的普路托:“喂,等一下!你究竟是我什么人?还有,你知道我的事吗?” 普路托诧异地回望他:“你想恢复记忆?” “呃,我是不想啦,可是维烈要我想起来,他烦死了,成天用苦瓜脸对着我……” “赛普路斯?”冥法王的声音充满惊愕之情,“他竟然要你恢复记忆?他是这么说的吗?” “没错。” “无法置信、无法置信……难道和血龙王合体,令他的性格改变了这么多?” “喂!”肖恩忍不住提高嗓门,“你在说什么啊?”普路托没有回答,用一种深沉柔和的目光注视他:“肖恩,我问你,你想恢复记忆吗?” 对这个问题,棕发青年不需要一秒的迟疑:“不想!” “那就别勉强自己。” 语毕,冥法王就消失了踪影,留下肖恩瞪着虚空发呆。发呆的不止他一个人,杨阳四人也是一副呆呆的模样。半晌,昭霆才吸了一口气,结结巴巴地道:“刚…刚才那个,是真的神吗?” “他说他是生命女神的丈夫,那应该是了。”希莉丝用失神的语气回答。 杨阳和耶拉姆盯着肖恩:“你怎么会认识神?难道,你也是神?”肖恩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俩:“我是神?我像吗?” ……不像。四个少年少女一致摇首,不过转念一想,那个冥王也不怎么像神。以此类推,也许肖恩真的是神,食神——前题是世上真有食神这个神。 将领走上前,五人立刻摆出警戒姿势。 “能麻烦你们一件事吗?” 和先前的冷酷截然不同,将领的态度很平和,那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浓烈煞气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察觉到这个变化,杨阳首先收起弓,露出友好的表情:“什么事?” “我和我的部下想把那些人放下来,可是时间已经不多了,只能拜托你们。当然,你们只有五个人,没办法做到,所以只要火化就行了。抱歉,让你们做这么不愉快的事。” 五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把眼前这个人痛殴一顿好呢,还是对他的补救行为表示肯定。最后,杨阳选择正面的回答:“不,这是当然的,我们很乐意做这件事。” 将领点点头,简短地道:“谢了。” “那个,你们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当然是等死了。对这份迟来的安眠,我们可是盼望很久了。” 杨阳微微皱眉:“嗯…你不觉得你们应该向那些人道个歉吗?虽然这么做是有点伪善,而且你也不是基于恶意才去杀那些人,但作为加害者,起码应该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 将领对她的指责不以为然:“所谓道歉,是一种希望对方原谅自己的行为,而我当初干下这样的事,就没指望被原谅,也没资格要求原谅。这种情况下,还有道歉的必要吗?” “呃,这个…也没错啦。”杨阳词穷。 肖恩摇头:“话不是这么说。你犯了错,就该补救,不管会不会被原谅,还是没资格。”将领斜睨他,发出轻蔑的嗤鼻:“你真是天真得无可救药!你以为道个歉就可以补救了?道歉是这世上最无用的行为!亏你长着一张聪明脸孔,脑袋却比史莱姆还简单。” “$&※◎+……”肖恩准备冲上去将他撕成一条一条,被耶拉姆和希莉丝及时夹住。看见这一幕,杨阳心道:世上果然有所谓的天敌关系存在。 昭霆念念不忘广场上的情景,因此对将领的论调一概视作推托的借口。 “什么没用!道歉怎么会是没用的行为!干脆说你不敢面对那些人,面对自己的**行为!” 啊啊~~这家伙又来了!杨阳和耶拉姆险些**出声。尽管怨灵们马上就要消失了,但人数还是很可观,在天亮前给他们点苦头吃绝对绰绰有余。这种关键时刻,应该好言好语,和善地送人家一路好走才对,她竟然还出言挑衅,真是活腻了! 将领转向棕发少女,平静地道:“那我问你,如果我现在把你杀了,再向你的灵魂道歉,你会原谅我吗?” “当然不会!” “这就是了。”轻易打发了昭霆,将领将目光调回杨阳四人,淡淡地道,“我知道你们视我为丧心病狂的刽子手,我也承认,但我不后悔。即使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因为我只是个凡人,不是冥王那样的神,无法顾到所有人,我只能为我身边的人打算、负责。” “……” 这回,连同肖恩和昭霆在内,人类一方都无言以对。虽然不入耳,虽然自私,但对方说的是实情。 下了一整夜的雨已变成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毛毛雨,几缕微弱的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射下来,在黑暗的大地烙下金色的斑纹。鬼火一个接一个熄灭,建筑物从诡异的青灰色变成接近黑色的暗蓝色,清晨特有的雾气开始浮现,将一切化为如梦似幻的烟蓝。 “天亮了。” 将领抬头看了看天色,神色柔和下来。仿佛呼应般,他的身体迅速变淡。杨阳五人有点惊慌,情不自禁地环视周围,才发现那些士兵不知何时已经全不见了。 “那个!”杨阳在一股莫名的冲动下喊道,“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锡维拉。” 留下一个浅浅的笑容,何塞王国的怨灵静静消失在逐渐加深的晨光里。 足足有好几分钟,五人看着他消失的地方,一动不动。希莉丝第一个回过神,转向同伴,满脸惊愕:“阳,锡维拉不是——” “嗯。”杨阳微一苦笑,“这真是……残忍的巧合啊。” 被故国抛弃,被敌国抹杀,只在历史上留下功绩和恶业的古代将领,到头来却毁了唯一记得他名字,把他当作英雄纪念的都市。如果这是神明的恶作剧,是不是太残酷了些? 黑发少女仰望天空,深深叹了口气。 ****** 注1:元素魔法有两种施放形式,一种是与玛那精灵取得同调,这种方法胜在速度快、威力强,缺点是同调不易,一定要心念单纯的人才能做到;另一种就是现代魔法的稚形,通过与玛那精灵签订强制契约,以咒文推动法术,缺点是费时、威力弱,因为一半以上的力量用来控制玛那精灵的意志了。 注2:空间转移魔法共分三种:次元门,空间弯曲术和移动方阵。次元门是经由平面世界,也就是位面来去;空间弯曲术顾名思议是利用“折叠空间”的技巧来实现,在《奎拉图森林》一部里维烈使用的就是这招;移动方阵是在两个魔法阵之间移动,多数靠的是玛那之间的引力。其中,次元门的等级最高,而且因为是个门,甚至能让军队进入,但这只是个理论,实际上要开这么大的门,还要维持那么长的时间是不可能的。 注3:怨灵虽被归类为不死怪物,其实并不属于。因为它不是借助黑魔法获得行动能力,而是凭借强烈的怨念留存现世,所以一旦怨念消失,怨灵也就不复存在。当然,因为其本质是幽灵,晒到太阳也会完蛋。至于摄取活人的血肉,是怨灵的本能,倒不是出于恶意。 第四章 神秘魔法师 魔界。 无垠的黑暗中,银灰色的人工天体仿佛凝聚了天底下所有的光芒般闪烁生辉、耀眼夺目。形状像个半开的椭圆形粉盒,由五百根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斜拉式粗索支撑的天顶就像真正的镜子般光滑,只是倒映的不是底部的景致,而是可以以假乱真的蓝天白云。天顶之外,还有个像是倒立的碗盖一样的透明罩子,与底座正好合成一个完美的圆。 纵径一百二十公里,横径六十公里的底座上,耸立着一座巨大的都市,建筑风格多样,从天马行空的、复古的、仿真的、到现代的,甚至连石器时代的草棚都有,可谓乱七八糟,组合起来看却有种特别的美感,建筑物之间环绕着宛如光缆的通路,奇形怪状的车子滑行似地在里头飞快穿梭。比较正常的平整大道上,有着马的身体、鹿的头、蜥蜴尾巴的四足兽拉着马车来来去去;两旁,是五花八门的商店和住宅,步行的人们不时走进去拿几样东西出来,将一张卡片模样的物事在门口的金属箱子前晃一下,悠然离去。 越靠外围,建筑物就越少,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增多的自然景致。这里的房子风格统一,性喜清静的魔族一般都住在这里,高位魔族的别墅也有好几栋。其中,最大、最华丽的一幢属于魔界重臣之一,水之幽鬼菲亚斯迪卢。 一个看来二十上下的女性走在平滑光亮得可以拿来照镜的长廊上,她的身材高挑健美,浓眉大眼,褐肤丰唇,组合出略为粗犷的五官。走起路来英姿飒爽,宛如军步。 长廊的尽头是两扇紧闭的镂金大门,不等女性伸手去推,门就自动敞开,露出里头的房间。摆设第一感觉是“华丽”,第二感觉是“随意”,从时间相差数千年的电脑和屏风到距离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景德镇瓷器和纯金天使像,应有尽有,从中可约略窥见房间主人的性格。 “哟,卡蒂丝,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声音的主人是个看似二十来岁,斜倚在软塌上的年轻男子,他身穿海蓝色的丝缎长袍,领口、袖管、腰带和衣摆都绣有浪花形状的白色图案,比服饰底色略浅的长发披散在大大小小的坐垫上,微眯的凤眼也是宛如蓝宝石的色泽,容貌清艳绝伦,顾盼之间,魅光四射。微风送进几朵落瓣,落在他颊上、唇上,更增绮丽,活脱脱似个从画里走出来的古装美女。然而女性却对这样一位美人投以嫌恶的目光,张口欲语…… “慢。”男子举起只手,“如果你想说‘人妖’二字,就请回吧。虽然我不及你的刘易斯肌肉发达,但我对自己的外形是很满意的。” “小白脸。”地之幽鬼从善如流,将一只坐垫踢到身后,一屁股坐下。一只机械手立刻从天花板伸出,将一杯香气四溢的热茶送到她面前。 菲亚斯叹了口气,慵懒爬起,将长发撩到颈后,伸舌咬进花瓣吞下,一连串动作说不出的妩媚。 “好吧好吧,你找我这个‘小白脸’有何贵干?” “你这家伙,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啊,对哦,我忘了。”菲亚斯击了下掌。卡蒂丝瞪了他一眼:“你就是这么漫不经心,才让伍菲逮到机会,溜去人界!” “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件事——我也要去人界了。” “……”卡蒂丝之所以停顿了一下,不是因为吃惊,而是为了喝茶。对活了n年的魔族来说,世上极少再有事情能令他们感到意外,即使是面对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男子。 “只要你做好被维烈大卸八块的心理准备,就去吧。” “就算把我大卸八块了,他马上又会让我复活的。”菲亚斯嬉皮笑脸地道,“再说,有你帮我遮掩,他怎么会发现?我又不是跑去人界找他。” “我才不帮你遮掩。” “三天假期,附世界拳王锦标赛观赏券一张。” “成交!”卡蒂丝将空杯放回机械手,一骨碌站起,指着他鼻子道,“最后提醒你一声,千万别做出干涉人界历史的行为,不然维烈真的会气得关你禁闭,把你那些宝贝衣裳烧得一干二净。” 对这番忠告,水之幽鬼的回应是懒懒一扬唇。 “放心,我和伍菲不同,对兴风作浪没有兴趣,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流行的新款式,好增加点存货;还有,见见那帮可爱的小家伙。” ****** 当杨阳一行人到达北城的边境都市以诺时,样子只能用狼狈不堪来形容。 火化尸首,离开了几近全毁的锡维拉后,五人先回湿地取回行李,再向西进发。因为马被吃掉了,只能徒步,加上沼泽地特别难走,到达目的地时,每个人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比难民还像难民,因此守门士兵差点把他们带到收容所去,旅馆老板也用怀疑的眼光扫瞄他们,要求先交出住宿费才让进门。 用丢的把钱给势利眼老板,五人不约而同地直奔浴室。跑到一半,红发少女想起一件事,连忙揪住棕发青年的辫子,“等等——老板,附近有没有服装店?” “对了!肖恩没有换洗的衣服!”杨阳三人这才注意到。老板想了想,答道:“没有,最近的一家离这里也有两条街,不过我可以……” “那就算了,待会儿我们自己去买。”希莉丝打断,不让对方有敲榨的机会,她松开拽住青年长辫的右手,改为搭住他肩膀,笑道,“暂且将就着穿一下,等吃好饭,我们一起去逛市集,帮你买几套衣服回来。” “呃,好。”肖恩摸摸被抓痛的头皮,很是感动。瞧见这一幕,杨阳若有所思:难道希莉丝…… “哇!水耶!是真的热水!” 澡堂里,肖恩小心翼翼地把食指插进木桶里,感受从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险些流下泪水,“呜呜~~~好幸福。” “有必要这么夸张吗?”耶拉姆一脸受不了地道。 “当然了!在镜子里的时候,除了吃饭,我最想做的事就是洗澡了!”肖恩快手快脚地褪下衣物,耶拉姆愣了愣:“你……” “嗯?”肖恩已爬进桶里,正准备解开辫子。 “没什么。”刚才瞥眼间,褐发少年看到同伴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本想问他为什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临时改变主意咽了回去。 因为即使问了,他也回答不出吧。 果然,不一会儿,肖恩就叫起来:“啊!是谁在我身上刻的这么多疤!?” 棕发青年比三个少女还晚出来,一方面是太过兴奋,另一方面是为了烤干洗净的长衣。大厅里人很多,都在谈论三天前发生在沼泽都市锡维拉的超级惨剧。考虑到光是焚化尸体会留下痕迹,给他们今后的旅行造成不便,肖恩就把那里的地基破坏,伪装成自然灾害的模样。因此,他们从锡维拉的方向走进以诺,才没遭到盘问。 现在已经过了用餐时间,所以除了杨阳一行,大厅里没有人点餐。老板咕咕哝哝地拿着菜单过来,被希莉丝两枚银币一砸,立即换上笑脸,点头哈腰地离去。 经过一番梳洗,五人都恢复了本来面目,但是疲劳却没办法洗去。喝红茶时,杨阳有好几次把茶洒出杯子。坐在她旁边的昭霆不住点头,随时有可能睡着,全是因为记挂美食,才竭力撑住几欲合上的眼皮。耶拉姆和希莉丝还好,只是一脸疲惫。肖恩更是连一点疲色也没有,精神奕奕地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棕发,问道:“明天就要去那个西城了吗?” “啊,没错。”杨阳揉揉眼,强打精神,“原计划是如此,不过我个人希望后天再出发。” “那就后天出发吧。”耶拉姆瞥了眼将脑门撞上桌面的棕发少女,下达****。 希莉丝一霎不霎地盯着棕发青年,关怀地确认:“肖恩,你真的不觉得难受吗?” “嗯?没有,只是有点不习惯,因为不能飘了,以前我想飘到哪儿就飘到哪儿,现在只能用两条腿走路。” 杨阳花了番心力将杯子对准嘴巴,啜了一口,有气无力地道:“话虽如此,我待会儿还是帮你查下书,这情形太奇怪了,不搞懂,实在是不能放心……”越说越含糊。 “你先睡一觉再说吧!”肖恩和耶拉姆异口同声。 昭霆已经干脆地趴在桌上,呼呼睡去。但余人毫不怀疑只要闻到食物的味道,她就会立刻清醒。杨阳放下杯子,用力拍打双颊驱散睡意,正色道:“肖恩,那天冥王要你别勉强自己,我这两天想了想,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你若实在不想回忆,就保持现状吧,反正你已经想起一些些,我对维烈也好交待了。” “我赞成阳的意见。”希莉丝用坚定的口吻道。在白银之谷,看见银龙王流泪时,她就意识到肖恩的过去绝对不幸福,甚至是痛彻心肺的,那又何必去想?快快乐乐、简简单单地生活不好吗?耶拉姆也颌首表示赞同。 肖恩想了想,摇摇头。 “我是不想回忆生前的事,可是我答应了维烈,就一定要做到。何况维烈是我朋友,那个冥王感觉只像个点头之交,我当然先顾维烈再顾他。” “这个,话是这么说……”杨阳皱起眉,正想再劝两句,服务生端着托盘走近,几乎在同时,昭霆挺直背脊,原本困顿的眼射出炯炯神光,盯着香气四溢的饭菜。肖恩也迫不及待地拿好餐具,摆出要大块朵颐的架势。见状,杨阳三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然而,直到杨阳喝完红茶,昭霆歼掉一半饭菜,肖恩还是没动筷,呆呆瞪着满桌美味佳肴,好像在想什么。希莉丝奇道:“你怎么不吃?” “我……没有食欲。” “啊!?”连同昭霆在内,四人一齐傻住。肖恩跳起来,抱头大喊:“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很想吃,却又不想吃!”其他客人投来莫名其妙的视线,杨阳四人也一头雾水。 “你是幽灵,当然不能吃东西。” 这是个美丽的声音,却听不出男女;没有刻意的娇媚,却有种风情万种的感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只见一个全身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站在桌旁。乍一看,杨阳等人还以为是冥法王大驾光临,仔细看才发现对方的袍子是深蓝色的。他缓缓抬手,拉下兜帽。 刹那间,宛如无数的闪电一时瑜亮,人人目眩神迷。不仅为来者绝俗的容颜,也为他十根修长白皙的手指上闪烁生辉的戒指。砰砰砰!是啤酒杯落下的声音;啪啪啪!是碗碟敲碎的声音;接着,是一片死寂。良久,巨大的吐气声才陆陆续续从复数的嘴里逸出。 “我们见过吗?”肖恩冲口道。 男性客人们有志一同地朝他投以愤怒的目光,一半在心里捶胸顿足懊悔慢了半拍错过结识美女的机会;另一半则哧笑这样的泡妞方法太过老套。 果然,“美女”微微一笑:“不,我们没见过。” 四个少年少女却怀疑地扫瞄他,有冥法王的前例,他们已经知道让肖恩似曾相识的八成是神明,而眼前雌雄难辩的美人也确实不像凡人,何况他还一语道破肖恩的身份。 虽然有点疑惑,棕发青年还是信以为真,点点头坐回椅子。菲亚斯也毫不客气地坐下,仿佛嫌店里气闷,解开立领的扣子,看得一干男客直吞口水,随即瞪大眼:“咦!” 那纤细粉嫩的皓颈中央,分明有一块凸起。 是男的啊……五人确定了不速之客性别的同时,清楚听见一室玻璃心碎裂的声音。 “你是谁啊?”对菲亚斯厚脸皮的举止看不顺眼,昭霆不悦道,“那边还有几个空位,干嘛不去坐,非要和我们挤一桌?” “因为我好奇。” “好奇?” “嗯。”菲亚斯浅浅一笑,手指肖恩,“他。”笑靥璀璨,艳光流转,明亮如朝阳,清澄似流水,还没从打击中恢复的老板和客人顿时做出捧心的动作,连杨阳五人也看傻了眼。 杨阳暗赞一声,眼前的男子容姿可与罗兰比肩,笑容的魅力则不亚于史列兰,简直称得上完美,不过她对美男子的兴趣远没有美女子大,很快回过神,问道:“你看得出肖恩不是活人?” “当然,我是魔法师耶。”菲亚斯露出跩跩的表情,心里乐开花。想当年,维烈穿上一袭黑色的魔法袍,装模作样地拿着几件道具在人界溜跶一圈,就被联军冠以[黑之导师]的称号,摆脱了[炎之幽鬼]那么难听的原名,那他有样学样地也来转上这么一回,假以时日,人界也会多出一位“美艳绝伦、力比天神,来去如风,神秘莫测”的魔法师了。 菲亚斯越想越得意,忍不住掏出一柄白玉扇子出来扇啊扇。杨阳和昭霆看得目瞪口呆,怀疑他是从中国古代流落来此的同乡。 是个疯子。耶拉姆和希莉丝暗暗摇头,浮起同情。深秋十月的天气,还扇扇子,不是脑子有毛病是什么?可惜了那副好相貌。 肖恩惦记着对方之前那句话,完全没注意菲亚斯怪异的行为,连声道:“为什么幽灵就不能吃饭?太不公平了!还有,我现在这个样子算是幽灵吗?” “嗯……我对亡者的分类也不是很清楚。”菲亚斯打量他,“有人把能量分给你了吧?所以你才能实体化,但是这个身体的本质还是灵体,而且只要那份能量用完了,你就会变回幽灵。” “什么!”希莉丝大叫,比当事人还紧张。 “能量?”肖恩皱眉,“不对啊!那个变态是把怨气分给我,不是能量!” “怨气也是能量的一种,不然怨灵哪能大摇大摆地在这个世界晃荡?人类的感情,尤其是负面的,都可以转换为能量,而万物皆由能量汇聚而成,只要达到一定程度,就能形成实体。” 四个少年少女听得一愣一愣,肖恩满脸惊叹:“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论,很有说服力,值得研究!你好厉害,这么年轻就领悟到那么深的道理。”菲亚斯眉开眼笑:“不客气,你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那之前,可否把你的名字告诉我们?”希莉丝插口。 “对于四海为家的人来说,名字早已是身外之物,不介意的话,叫我[神秘的美形魔法师]就行了。” “……” 瞥了眼僵成木雕四座的同伴们,杨阳干咳一声,挑起外交大任,她对怪人比较有经验,还能承受:“那个,魔法师先生……”菲亚斯纠正:“是神秘的美形魔法师先生。” “神秘的……咳咳,美形魔法师先生,请问你是一个人旅行的吗?” “不,我还有个同伴。”菲亚斯打了个响指,“波比,出来和这几位见个面。” 话音刚落,一只奇怪的生物出现在半空中,外形像一条鲤鱼,背上却长着四片透明的薄翅,蓝色的鳞片就像真正的蓝钻般晶莹剔透,长度大约和婴儿的手臂差不多。小家伙一边扇动翅膀,一边发出“波比波比”的声音。 “呀~~~好可爱!”昭霆和希莉丝两眼放光,抢着将“飞鱼”搂进怀里。肖恩也用垂涎的眼光盯着波比,看起来很想抱一抱。耶拉姆悄声问杨阳:“这是什么生物?”杨阳困惑摇首:“不知道,从来没见过。” 其他客人也朝波比投以好奇的目光,将蓝袍魔法师的身份定义为召唤士。 “客人,请问要点什么?”老板搓着手走过来,惊艳的视线留连在菲亚斯身上。 “给我看看菜单。”菲亚斯伸出手,接过菜单浏览,边看边皱起眉头,“酥皮浓汤、酒煮鱼、克里斯炖牛肉、西式风味烤全羊……都是没听过的菜,好吃吗?”虽然皱着眉,他仍是极美,老板看得两眼发直,愣了会儿才回过神,连连点头:“当然当然!别的不说,光酒菜,本店就绝对是以诺数一数二的!” “好吧,就上我刚才报的那些。” 昭霆被菲亚斯一提醒,想起自己吃饭吃到一半,连忙放开波比,继续埋首大嚼。希莉丝瞥了眼面前吃得差不多的饭菜,对肖恩道:“走吗?” “啊?” “出去买衣服。” “哦。”肖恩反射性地看看余人,杨阳露出微笑:“我们有点累,不去了,你们俩好好玩吧。”耶拉姆怔了怔。昭霆一边努力咽下嘴里的东西,一边挥动手臂,含糊不清地道:“等等我!我也去!” “你去干什么,你又不买衣服,乖乖回房里睡觉,你刚刚不是在打嗑睡吗。”杨阳温和的声音却透出不容反驳的坚定,“要玩,等睡饱了,我们再一起出去玩。”希莉丝抛给她一个感谢的眼色,执起青年的手:“走吧!”拉着他往店外跑去。 “杨阳,她……”耶拉姆看见那个眼色,恍然大悟,指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询问地望着黑发少女。后者点头表示肯定。 “……肖恩不是活人啊。” “我知道,我想…希莉丝也明白,她既然表现得这么明显,就代表她下定决心了,我们也只好祝福。”杨阳轻轻叹了口气。耶拉姆默然,眉间还是有一丝不赞同。昭霆满脸雾沙沙,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 哎呀,不会吧。冷眼旁观的菲亚斯掩不住惊讶的神情,下意识地用扇子遮住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那女孩恐怕要失恋了,我记得肖恩普多尔卡雷生前可是有个恋人的,叫什么来着?贝尔妲还是贝姬?反正有个贝字。 不过话说回来,他丧失记忆,这段恋情也不是全无指望。 ****** 以诺的市容和米尔菲差不多,都是石砌房子,使整个市镇呈现素净的灰白色,但建筑物的分布相当凌乱,道路四曲八折,第一次来的人绝对会迷路。肖恩和希莉丝问了几个路人才找到老板说的那家服装店。可只朝里头瞄了一眼,希莉丝就拉着同伴跑路了,说是没有好衣服,另外找了家又大又豪华的商铺。 “肖恩,你看这件怎么样?” 红发少女拿起一件米白色的长衣,式样朴素,仅在领子和袖管绣有简单的湖绿色花纹,但作工精美,典雅大方。 “太贵了啦!”棕发青年只注意那个商标。从大黑暗时代起,货币就一直是金、银、铜三种,所以他看得懂标价。 “谁要你看价钱!我是问你喜不喜欢!” “呃……”肖恩这才仔细打量那件衣裳,点点头,“很好看。”希莉丝展颜而笑,挑了条相同颜色的长裤和几件内衣,一骨脑塞给他:“去换上,给我瞧瞧。”肖恩依言抱着衣服进去更衣室。旁边几个服务生看见这一幕,都忍不住露出极淡的微笑,因为这两位客人的立场完全颠倒了,一般,都是男方买漂亮的衣服首饰给女方。 趁肖恩换衣服的空档,希莉丝又挑了一套浅黄镶金边的便服,一件美观实用的斗篷,一条象牙白的丝质腰带,打算让模特儿一一试穿。 更衣室的门打开,着装完毕的肖恩走出来,披散的棕发也结成长辫垂在胸前,看起来就像个温文的世家公子,那件模仿上流社会礼服设计的长衣完全掩盖了他奔放活泼的气质,相反却多了份儒雅的味道,微微蹙起的眉也加深了这个印象。希莉丝看得目不转睛,立刻打手势要服务生把衣服包起来。 “不错,你很适合穿淡色的,待会儿去鞋店买双配这颜色的靴子。呐,还有几件,你快去试试!” “那个……” “快去啊!” “哦。”肖恩不情不愿地转回去,每次出来,他眉间凝聚的不快就多一分。最后,希莉丝总算注意到了。 “怎么了,你不喜欢?” “不是……我喜欢它们的样式,也喜欢它们的颜色,可是——”肖恩犹豫了一下,坦白道,“我不喜欢它们的料子!太紧了,稍微伸展一下手臂就好像要梆开一样,这样我连动都没法动。” “因为这都是丝绸的。” “为什么要买丝绸的?买棉布的就行了嘛,又便宜,又方便行动……”肖恩越说越小声,因为希莉丝的脸色沉了下来。 “肖恩,你搞清楚,这是家精品店,怎么会卖棉布的衣服,而且棉布的衣服大多不好看。” “那买皮的好啦。” “你上战场啊,穿着皮甲满街跑!何况这季节穿皮衣还早!” “但我穿不惯……” “反正你召唤不出武器,穿得拘束点有什么关系!也不是你花钱,嘟嘟囔囔什么!一副穷酸样,难看死了!”被同伴推三阻四的态度惹怒,希莉丝的口气逐渐恶劣。在下界游历三年,虽然增长了见识,也扩宽了胸怀,但她本质仍是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无法摆脱根生蒂固的阶级思想,瞥见服务生都用看乡巴佬的眼神看着意中人,感到十分尴尬;加上一番好意被拒,更是窝火。 肖恩双眉一扬,也有点生气了。 “我就是穷酸!就是不想花你的钱!” “你……”希莉丝的怒火终于整个爆发出来,“那你有钱吗?你这个穷光蛋幽灵!” 话才出口,希莉丝就后悔了,当看见对方骤然变黯的神色,更是后悔加心疼,恨不得把嘴巴缝起来。 “……我是没钱。”好半晌,肖恩才闷闷地道,“所以我不要新衣服,我买不起,我这就去脱下来。” 希莉丝看着他转身往更衣室走去,泪珠在眼里直打转,强自压抑,却还是忍耐不住,调头冲出服装店,奔进一条小巷子,蹲下来嚎啕大哭。 “笨蛋笨蛋笨蛋!好不容易有了实体,可以跟人家出去逛,那是什么态度嘛!又不是嫌弃你,只是想让你穿好看点,这也有错吗?混蛋混蛋混蛋!” “希莉丝!”肖恩慌慌张张地追进巷子,看见她哭泣的模样,登时吓得魂飞天外,急忙奔过来,单膝跪下,“希莉丝,对不起!” 少女不理他,依旧哭得天愁地惨。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幼稚了,为了面子,把你的好意当成驴肝肺。”肖恩情不自禁地露出愧疚的神情,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哄道,“你别哭了好不好?算我求你,一切都是我的错,随便你怎么处罚我。” 希莉丝这才止住哭声,抬起头,一双含怨的泪眼狠狠瞪视他。 “你知道吗,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三次放声大哭,第一次是我老爸去世时;第二次是我老妈,她要把我嫁去北城——你真了不起,竟然能跟我老爸老妈比肩。” “……对不起。” “哼!”希莉丝余怒未休地捏着他的脸颊,肖恩不敢反抗,任她搓揉捏扁。 “那你那些衣服还要不要?” “要!要!” “陪我逛街好不好?” “好好!” “跟我约会一整天好不好?” “好好!” “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好……啊?” 希莉丝噗哧一笑:“你已经答应了,不能反悔。”肖恩愣了片刻,才凝重地道:“希莉丝,我是幽灵。” “幽灵又怎么样?幽灵就不能谈恋爱了?你不也说幽灵不能吃饭是不公平的事?” “呃,这个…是没错啦。”肖恩抱着头思考,总觉得少女的论调好像对,又好像有哪里不对。没等他想好,希莉丝就擦擦眼睛站起来,脸上除了淡淡的泪痕,笑嘻嘻的表情丝毫看不出前一刻的伤心影子。 “好!走吧!” 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被红发少女拉出小巷的一路上,棕发青年满心困惑,像每个蠢男人一样被漂亮强势的女伴牵着鼻子走。 ****** “好辣啊!” 菲亚斯喝了口酥皮浓汤,皱起线条姣美的双眉。杨阳露出诧异之色:“埃特拉的料理本来就是以辣为特色,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咳咳!我最讨厌吃辣的了,咳咳咳……啊,谢谢。”菲亚斯接过黑发少女递来的红茶一口喝干,这才缓过气来。昭霆盯着他面前的菜肴,垂涎道:“你讨厌吃辣?那正好,给我吧。” “昭霆!” “你要?最好了,全给你!” 杨阳拦住正欲大块朵颐的好友,对菲亚斯道:“喂,神秘的美形魔法师先生,你要考虑清楚,埃特拉的菜没有一道是不辣的,你若不想饿肚子,就忍耐着吃一点。” “我从不委曲自己。”菲亚斯抬头挺胸。 杨阳和耶拉姆对视一眼,耸耸肩,决定随他去。反正眼前的人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是神明,百分之四十的可能是乔装出游的贵族公子哥,无论哪个都不用他们操心。 “打扰一下,请问你们是冒险家吗?” 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走到桌旁,用礼貌的声音询问,眼睛盯着蓝发魔法师,因为杨阳三人佩戴着冒险家徽章,一看就知道是冒险家。 菲亚斯误会了他眼光的含意,没有作声。身为一个高等魔族,“察颜观色”是他最缺乏也最不需要的本领。 杨阳习惯性地担起外交官一职,指着耶拉姆和昭霆道:“我们三个是,这位魔法师先生和我们刚认识,我也不太清楚他的情况。” 话音未落,菲亚斯就抢着申明:“我也是冒险家!而且是和他们一路的!”太好了,这么快就有成名的机会。 杨阳三人面面相觑,心道:我们什么时候和你一路了? 商人点点头,眼神却明白写着不相信。他也和杨阳三人一样,认为菲亚斯是个纨绔子弟,即使真有冒险家徽章,也一定是用金钱或权势换来的。 “请容我自我介绍,我叫德伦,是隶属柯林商会的独立商人(注:艾斯嘉大陆规定所有的商人都必须有所属的商会,不得自行营利,不过独立商人已经和个体经营者差不多,不用上交利润的一部份,只要付点挂名费就行),我想委托你们。” “啊…请坐。”杨阳连忙拉出一张椅子。昭霆对耶拉姆咬耳朵:“柯林商会是什么东西?和博尔盖德那个秃头佬有关系吗?”耶拉姆低声道:“我也没听过柯林商会,不过埃特拉的商会有百分之九十和哈梅尔商会搭介。” “那还睬他干嘛,叫他滚!” “你轻点!” “闭嘴,昭霆。”杨阳往友人的后脑勺扇了一巴掌,脸上却挂着和暴力的行为截然相反的和气微笑,“可以说说你委托的内容吗?”耶拉姆插口:“等一下,你为什么不去公会要人,跑到旅馆找人?” 冒险家公会和空浮舟站一样,在每个大都市都设有分部,而以诺冒险家公会分部的规模甚至能与总部比肩,因为世界各地想寻求真正刺激的冒险家都会聚集在这里,经由特雷希山道去到有[战士的乐园]之称,危机四伏的西城隐捷敏亚。 食肉森林、死亡沙漠、枯骨草原、巨人岩场、地底迷宫……西城的险恶,连曾经的冒险家之都提拉都望尘莫及。换句话说,想找死的人最佳的去处就是西城了,保证天天都在死亡线上挣扎。 德伦苦笑道:“我只是个独立商人,哪来的钱交公会的中介费。” “中介费这么贵吗?”杨阳和耶拉姆一愣。中介费也叫手续费,是冒险家公会为委托人安排适当的人选所应得的佣金,一般在一银币到五银币之间,真的不算贵。 “很贵,要两枚金币。” “什么!”两枚金币相当于一家四口半年的生活费了,这是什么坑人的分部,收费这么狠! 耶拉姆皱眉道:“这是违反规定的,你怎么不去向总部投诉?”德伦摇摇头:“投诉也没用,这是总部默许的。以诺的分部从很早以前起就是半独立状态,总部根本管不了它,何况还有一群冒险家在后头撑腰。因为中介费高了,他们分到的红利也多了。” “人真的很贪呐。”菲亚斯感叹了一声。 “但是这么一来,就没人会去委托了啊。”杨阳不解,“谁想花这样的冤枉钱。” “不,有人会委托,那些大型商队的主人。你知道,虽然中西南三城打仗,我们还是和西城维持着友好的贸易关系,但交易地点是定在西城,沿途要经过许多危险区域,自然需要强有力的保镳。”德伦解释。杨阳恍然大悟。 “那你是想委托我们保护你去西城?”耶拉姆问道。德伦点点头。菲亚斯浮起困惑之情:“既然如此,你怎么还多此一举告诉我们中介费的事,不怕我们拒绝你,去接大型商队的委托吗?”他这么说不是因为贪心,而是纯粹的好奇使然。 对哦!杨阳三人面面相觑。他们三个太老实了,竟没想到这节。 德伦用诧异的口吻道:“咦,你们不知道吗?山道已经封锁了,所以那些大商队现在都被困在城里,我是铤而走险,才来委托你们。” “封锁!?为什么?”众人大惊。 西北两城的边境是一片绵延不断的自然屏障,由恐怖的食肉森林和高耸入云的索美维山脉组成,只有一条狭窄的山道能够出入,一旦山道被封,就只能攀越两旁那些陡峭的山峰才能到达西城。 “因为我城也加入最近那场战事了,整支红龙骑士团都上了战场,把西城打得落花流水,城主大人是得意了,我们可就惨了。”德伦大大叹了口气,“三天前,西城封锁了山道的另一头,上面知道后,不甘示弱地也封了这头,下令今后不许再跟西城有任何生意上的往来,这根本是不切实际的行为!不说别的货物,单龙之息,不进口,那票祖宗闹起来就要人命了。说是用牛羊喂,牛羊又能撑到几时?还要我们来想办法,我们又没有让小牛一夕间长大的能力,去外大陆采购也需要时间,还有海上的风险——我看再过不久,我们就要披上羊皮,亲自去给那票祖宗塞牙缝了!” “……” 三个少年少女呆然,万万没想到他们在野地里旅行短短几天,局势就变动得这么厉害。但眼下最要紧的是,他们的行程也要因此而耽误了。 昭霆忍不住骂道:“那个城主有毛病啊!搞出个疯子城不够,现在还……唔!”一言未毕,就被耶拉姆牢牢捂住嘴。杨阳赔笑道:“别介意,这丫头就喜欢胡言乱语,你千万别当真。”这个表妹,每次都祸从口出!虽然那个城主确实是很混帐,但好歹是赛雷尔和眼前之人的主君,不看僧面也该看佛面。 说到赛雷尔—— “赛因先…北之贤者没有劝劝米利亚坦城主吗?” “劝了,可是他也没有办法,谁让我们和南城素来交好?话说回来,你们愿意接受我的委托吗?登山道具我会准备,你们只要送我到西城的边境都市坎培拉就行了。” 菲亚斯啪地合上扇子,脸色微变:“登山?我们要爬山才到得了西城么?”真讨厌,他对体力运动最感冒了,偏偏又不能使用能力,这下非累掉半条命不可。 他简直比昭霆还无知!杨阳和耶拉姆惊讶地望着他,有山脉位于西北两城之间这么“明显”的常识,他居然不知道!? 德伦也愣了愣,道:“是啊,不过我调查过了,有几道分水岭还不是很陡峭,应该越得过去。” “该死……哎,不对,这么一来,你不就没办法把货物运回来了?你去西城是为了做生意吧?” 闻言,杨阳三人将怀疑的视线投向商人。 “不是的。”德伦笑道,“我是为了探亲,我有个娘家的表哥住在那里,一方面也是为了躲避税收。我估计封锁令撑不了多久,顶多四、五个月,那票老祖宗就会叫了,到时上面的人不想收回也得收回。” 杨阳不置可否,尽管她不是北城人,但在拍卖会和提拉的经历让她彻底了解米利亚坦是个极端爱面子的男人,即使撑不下去,他也会死硬着不肯低头。 “那你回来时怎么办?我们有事在身,不能等你探完亲再送你回来。”基于道义,耶拉姆把话挑明。 “没关系,我那表哥会送我回来,他也是个厉害的冒险家。” 到此为止,生意算是谈妥了,只差人员。 “我们还有两个同伴,逛街去了,你可以等等吗?”杨阳略带抱歉地道。 “当然,何时出发,你们说一声就是,我不急。” 商人一脸好脾气的笑容,眼底却闪烁着诡谲的寒光。 ****** 金秋的阳光绚灿而温和,习习凉风吹来,阵阵送爽,空气中充满跳跃的色彩。肖恩和希莉丝并肩走在大街上,前者穿着米白色的丝绸长衣,精工制做的黑牛皮靴,抱着大大小小的礼品包;后者一脸轻松地把玩他的辫子。 “接下来去哪?” “不去哪,随便逛逛。”愉悦的心情在少女唇边化开笑涟,“你问那么多干嘛,你不是答应陪我一天?咱们就逛足一天!”肖恩不无担心地瞅着她:“你不累吗?刚刚在旅馆,你不是很困的样子?” “你啊。”希莉丝轻轻拉了拉他的耳朵,“跟我出来,你一点也不高兴吗?” “没有啊,很高兴。” “这就是了,因为高兴,我一点也不累。而且后天才出发,真吃不消,明天好好补个眠就行了。” “也对。”肖恩点头赞同,突然想起一事,“啊,不能吃饭的话,我是不是连觉也不能睡了?唉,这样和幽灵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待在杨阳的身体里。”希莉丝眉梢上扬:“你这家伙,脑袋里只有吃和睡吗?” 记起先前的教训,肖恩连忙赔笑道:“没有、没有,我很高兴这个样子。” “哼!” 希莉丝真的很奇怪耶,好像很希望我是实体,为什么呢?肖恩偷瞄身旁的同伴,对她的心态感到难以理解。 这一瞄,他才发现少女不知何时换下了那身佣兵服,穿上一件非常漂亮的连衣裙,连靴子也换成了时髦的平底鞋。和身着戎装的时候比起来,就像另一个人似的。明媚的阳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反射出七彩的光晕,更衬得那双蔚蓝色的眸子清澈闪亮;一头波浪卷发无拘无束地披散在背上,走动间,宛如真正的火焰般鲜艳奔放;娟秀的轮廓因日照镀上浅浅的金色,柔雅而娇媚。 一种莫名的悸动,由心底漾起。 “怎么了?”查觉他的视线,希莉丝奇怪地问道。 “没…没什么。”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肖恩别开眼,诧异胸口的异样。吸了一口气平息躁动的心火,他忍不住问出困扰许久的问题:“希莉丝,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懦弱的人?” “啊?”红发少女一呆,“没有啊。” “可是我…我不想回忆以前的事,你不觉得这是种逃避、懦弱的行为吗?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希莉丝微微一笑,伸了个懒腰。 “老实说,换作其他人,我一定会认为这是懦弱的行为,但你就不同了。” “为什么?”肖恩不解地瞅着她。 “因为你是个非常、非常坚强的人,连你都接受不了的回忆,我认为根本没有必要回想起来。”希莉丝凝视他琥珀色的双眸,神情肃穆,一如她坚定的语调,“那种回忆,丢掉也罢。” “是吗?”肖恩展颜,感到一股暖流回荡在心里。 “是啊,而且你恢复记忆的话,搞不好会把我们忘了哩!小说里不是经常有那种把丧失记忆期间发生的事统统忘光的情节吗?“ 肖恩大吃一惊:“真的吗!?”希莉丝眼珠一转,重重点头:“真的啊。” “那怎么办?我答应了维烈要想起来啊!”肖恩急得团团转。 看他这么为难,希莉丝有点不忍,犹豫道:“嗯……不过那种情况是因人而异的,也许你不会吧。”可恶!为什么他要露出那种苦瓜脸,害她骗不下去。 肖恩松了口长气,误以为她懊恼的表情是担忧,安慰道:“别担心,希莉丝,我绝不会忘记你们的。” “嗯。”希莉丝无精打采地应了声。 算了,来日方长,慢慢说服他好了,横竖维烈不在这儿,想斗也斗不过我,他又这么单纯,搞定是迟早的事,当务之急是别的问题。 “肖恩,那个魔法师说有能量就能实体化,那除了负面感情,还有什么能作为能量?白魔法行吗?” “不行,白魔法是生命女神的力量,而亡灵的力量之源是止息之君,正好和她冲突。” “这样啊。”希莉丝抑不住失望的神色,随即又振作起来,“那别的魔法行不行呢?” 肖恩沉吟道:“嗯……应该不行吧。虽然我对亡灵的构造不太清楚,但止息之君和生命女神的力量是属于精神性质,和元素神的力量同源不同质,很难融和。” 希莉丝听得云里雾里,末了只明白一件事:别的魔法也没用。 “那……” “什么?” “没什么。”红发少女摆摆手,咽下到嘴边的话,与其用负面情感维持实体,她宁愿青年变回幽灵,憎恨之类的感情不适合他。 “希莉丝,这里是另一个冒险家之都吗?好多冒险家。”肖恩打量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里面十个有五个半携带武器或穿着魔法袍,“而且水平比提拉高多了。” “因为再过去就是西城隐捷敏亚,全大陆最危险的地方,对自己实力有信心的人都会去那儿搏一把。” “对了,你们去西边到底是干嘛啊?杨阳只说要去那儿找一样东西。” 希莉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是秘密,回去再告诉你。”说话间,瞥见一男一女手牵着手,言笑晏晏地走过,涌起羡慕之情,情不自禁地勾住同伴的手臂。 “呃!”肖恩被她亲昵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绷紧身体。感到他的不自在,希莉丝满脸通红,十分尴尬,想放手又舍不得,只好改变话题转移注意力:“对…对了,肖恩,你知道冒险家猎人吗?” “冒险家猎人?”青年果然上当,“不知道,是专门猎捕异族的冒险家吗?” “不是不是,是专门猎捕冒险家的人。” 肖恩大奇:“猎捕冒险家?为什么?”希莉丝暗暗松了口气,笑道:“为了钱呗!水平高的冒险家几乎个个是富翁,当然会有人眼红。不过我也只是听说,没有实际见过。听说里面有不少真的好手,但也有很多是靠卑鄙手段谋夺财物的败类。” “原来是这种猎人,我还以为狩猎人又死灰复燃了。” 希莉丝被勾起好奇心:“狩猎人是什么?”肖恩双眉紧蹙,神情有一丝厌恶:“是一批说是逮捕危害人类的异族,其实是用异族的器官做药,或者卖给权力者当奴隶的混蛋。由普雷尼亚国发动的人类大统一战争里(注:仅次于降魔战争和死灵之乱的有名战役,也叫异族大屠杀),亚利安族的最后传人罗里兰塔以一己之身对抗狩猎人大军,最后同归于尽。他的妻子,翼人族公主莉拉也在战后不知所踪。之后,大陆上就再也没有狩猎人了。”(有关罗里兰塔和莉拉的事迹,请参看拙作《罗里兰塔之歌》) “亚利安族?阳他们三个的师父好像就有亚利安族的血统。” “真的吗!?” “还没证实,我是觉得可能性不大。” 两个人谈谈走走,不知不觉来到市中心,喷水池广场传来吟游诗人的歌声,希莉丝拖着肖恩跑过去,倾听的人很多,他们挤不进去,只好待在外围。那个吟游诗人唱得很不错,听声线应该是个女性,歌的内容是最常见的大黑暗时代的英雄故事,肖恩一听就入迷了。 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希莉丝瞄了眼周围听得聚精会神的人们,深吸一口气,唤道:“肖恩。” “嗯?”棕发青年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我——我——”好容易鼓起的勇气在喉咙口噎住,希莉丝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得以勉强出声,“我喜……” “希莉丝,她歌里有几个人名我好像听过!” “……”就要吐露的告白被某个不识情趣的笨蛋拦腰截断,少女沮丧得差点当场哭给他看。 “嗯…嗯。”她垂头丧气地道,“她唱的是英雄王的歌,里面的人连同英雄王科尔修斯在内都是东方学舍的成员,你当然听过,搞不好还是他们的学弟呢。” “哦。”肖恩恍然大悟,随即发现同伴的异样,“你怎么了,希莉丝?是不是不舒服?眼睛红红的!” “是不舒服。” “要紧吗?我扶你去那边的长椅坐坐。” 红发少女瞅瞅不远处的雅致长椅,再看看旁边一棵树叶泛黄的高大梧桐木,满意地点点头:“好!”很好!很适合告白! 然而,她屁股才挨到凳子,连pose都没摆好,棕发青年就把礼品包塞给她,跑去买饮料了。当少女再接再励准备一接过饮料就吐露爱语,他又跑回来要钱,把难得的好气氛破坏得七零八落。 “不用了。” “咦?” “不用买了,我不渴。”无力感在希莉丝娟丽的脸上挥开浓重的阴影。 “……”把她的反应看成生气,肖恩愧疚地咬了咬唇,“希莉丝,我是不是很笨?” 笨!笨死了!笨得无药可救!虽然心里举双手赞同,却连一个字也舍不得说出来伤心上人的心,而且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是怎么看怎么好笑。希莉丝感到心里的闷火一下子消散开来,忍不住噗哧一笑:“没有啦,只是有点呆而已。” 看出对方是在取笑自己,肖恩如释重负,也回以笑容。 风儿送来吟游诗人的歌声,也带来亘古的传说,梧桐叶片在空中打转,跳着圆舞曲。在一片略带萧瑟的秋景中,过去与现在接轨,一切都模糊了,只剩下似曾相识的场景,似曾耳闻的人名,似曾经历的往事…… [肖恩师父。] 坐在长椅上的女孩,留着黑色波浪长发的女孩,面带促狭的笑意,用调侃的语气道,[那个吟游诗人在唱你呢。] “肖恩!” 幻境骤然消失,眼前依旧是少女和长椅,只是少女是站在长椅前,而且披散的卷发是宛如火焰的亮红色,而非乌木般的漆黑,“你在发什么呆?” “啊……”肖恩眨眨眼,这才真正清醒过来,正想告诉对方刚才发生的事,脑中鲜明的景象却朦胧起来,就像被浓雾罩住似的,看不清楚,忍不住敲敲头,“怎么回事!?” “肖恩!”见他神色有点不对,希莉丝关怀地踮起脚。 “刚刚我想起一些,可是一眨眼,又模糊了。”肖恩懊恼地道。 “是吗?”少女的声音透出一丝紧张。 “嗯,我看到一个女孩子,和你一样头发卷卷的,五官…五官想不起来了,她叫我师父。” 听到最后,希莉丝松了口长气:是徒弟就好!但未免青年想起更多,比如情人之类,拖着他就跑路:“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冥王不是叫你别勉强。” “希莉丝,衣服……”肖恩转过头,看见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男孩飞快地从树后窜出,抢了礼品包就跑。 “站住!小贼!”跟着回首的希莉丝一个180度急转追过去,却被同伴抓住手:“算了。” “你……啊!”眼睁睁看着偷盗者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希莉丝气得直跺脚。 “我早就发现那孩子跟在我们后头,他抢衣服八成是想替弟弟妹妹做新衣,就给他吧,反正还有一套。”肖恩指指身上那件。希莉丝转过身,狠狠瞪视他:“这么说,你是故意用我送你的衣服去做人情?” “这个……” “大笨蛋!我再不理你了!” “希莉丝~~~~” ****** 老天,他真是钝得可以! 凝视镜面,水之幽鬼直摇头。 不久前,杨阳三人因为疲倦回房休息,德伦也借准备事宜离开旅馆,独留他一人,百无聊赖下拿出镜子欣赏自己的花容月貌,欣赏到一半好奇心突起,就使用“水镜”的力量窥视两人的约会,却没想到看到的是这样让人吐血的情景。 看在维烈的份上,今晚我教你几手泡妞绝活吧。 菲亚斯理理鬓发,搁下镜子。老板不失时机地抢上,搓着手问道:“这位客人,要订房吗?” “一间单人房,要最大、最干净的,啊,还有,在那几位的隔壁——有吗?” “有有,请随我来。”老板比了个手势,姿态甚至能用卑恭屈膝形容。菲亚斯缓缓起身,踩着悠然的步子走向楼梯。水蓝色的及腰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轻柔荡漾,带起一股风吹欲起的神韵,脱俗而动人。一室的目光紧跟着他移动,直到被转角的墙壁挡住。 绝世佳人,不外如是。 这就是最大最干净的房间?菲亚斯环顾室内,皱起眉头。 凭心而论,这件足有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客房无论摆设、方位还是舒适度都能挤身一流之列,可惜在住惯琼楼玉宇总统套房花园别墅的菲亚斯看来,仍是寒酸肮脏得可以。别说躺在那张梨木制的大床上睡觉了,他连沙发也不敢坐。 “菲亚斯大人,入境随俗,您就甭挑了。” 一看主人的脸色,波比就猜出他的不愿。 “波比。”菲亚斯一脸哀怨地瞅着它,“不会连你也要我睡在这种房间吧?我最宝贝的头发会起虱子吔!” “才一个晚上,不会的。” “不要!”菲亚斯明快地表达了他的坚决。波比叹了口气:“那您想怎么样?把寝宫搬过来?先旨声明,这么做维烈大人一定会发现的。” 菲亚斯浮起狡黠的微笑:“不会的,我花一秒钟搞定,他就算查觉到了也来不及定位。” “好吧好吧,随您。” 波比大大叹了口气,主人都铁了心了,他这个小侍从还能说什么?都怪维烈大人,把所有的上级魔族宠得无法无天,害他这种专司服侍的中级魔族整天忙得陀螺也似——收烂摊子。 施完法,菲亚斯满意地看着金碧辉煌的卧室,将魔法袍挂在象牙制的长衣架上,朝柔软的鹅绒寝床走去。与此同时,隔壁房间里,一只放在桌上的行李包发出灿烂的红光…… ****** 熙来攘往的大街上,两人一前一后走过。 “希莉丝,别生气了好不好?” “……” 听到背后不断传来的哀求,红发少女硬起心肠不作理会。她可以原谅他的迟钝,原谅他的恋童,原谅他的滥好心,却绝对无法原谅他把她特地为他买的衣服随便送人的行为! “我会去打工,买几件一模一样的回来。” 希莉丝深吸一口气,才没当场抓狂,徐徐转身,她用一种风雨欲来的平静眼光注视棕发青年,一字一字道,“你——以为我是心疼那几件衣服?” “不是的!”肖恩急切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那些衣服代表你关心我的好意,送给那个孩子,是因为里面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我想应该没关系……” 这还像人话。希莉丝神色顿霁,随即又疑惑地侧过头:“那你干嘛还要买相同的回来?” 青年微微红了脸,有点忸怩地道:“那是你第一次送我的礼物,我…我想留着做纪念。” 少女心里的乌烟瘴气刹时一扫而空,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呵呵,这就不用了,你有一件了嘛,倒是有钱的话,买几件漂亮的衣服送我。”也留作纪念。 “好。”肖恩想也不想地答应。 恢复好心情的希莉丝牵起他的手,笑道:“走吧,我们再去找找有什么地方好玩。” 话尾重叠着一声毫无预兆的巨响。两人愕然回头,看见远处一栋屋宇迸出冲天的火花,从里面飞出两个身影,一蓝一红,在空中激烈绞斗。确切的说,是红光追逐着蓝影,后者一直在躲避。 “那是什么?”惊诧的叫声此起彼伏,一些胆大的撒腿就往事发处狂奔,冒险家们更是争先恐后。 “是那个魔法师!”肖恩一眼就辩认出,冲口道,“另一个是火凤凰!” “火凤凰?”希莉丝先是一愣,接着脸色大变,“会不会是小姆!?”闻言,肖恩也变了脸色,几句咒语一念,将两人转移到旅馆门口。 “阳、昭霆、耶拉姆!” 旅馆周围已围了一大群人,都在指指点点看热闹,其中有三个人特别显眼,因为穿着单衣,黑发少女的浏海甚至还淌着水珠。听见叫声,三人同时转过头。 “这是怎么回事?”后来的两人指着天空。 “不知道。”杨阳苦笑道,“我洗澡洗到一半,听到轰的一声,跑出来一看,就是这个样子了。”昭霆咬牙道:“我还要倒霉!睡觉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吵醒!” “现在的问题不是讨论谁更倒霉,而是小姆为什么要攻击那个人。”耶拉姆冷静地把话题带回正轨。 杨阳叹道:“不用讨论了,会让小姆杀红眼的只有一个人。”余人瞪圆眼:“难道……!” “喂——”菲亚斯放声大喊,“你是这只疯鸟的主人吧?快叫它停下!我的衣服都被它烧坏了!”杨阳充耳不闻,还双手圈嘴,为宠物声源:“加油,小姆!打倒他!”反正菲亚斯曾杀光火凤凰一族,小姆断然不是他的对手,不用担心维烈那儿交待不过去。 但下一秒,她却跳起来,对肖恩喊道:“快阻止她!” “啊?”棕发青年一时接受不了如此激烈的转变。 “扎姆卡特曾说小姆起码得休养三个月,现在还没到时间,也就是说,她是在勉强自己战斗!”杨阳又是焦急又是担忧,“再不阻止她,也许她会有生命危险!” 肖恩二话不说捏了个手印,无数藤蔓喷出地表,瞬间将火凤凰绑了个严严实实,然后由绿转白,由白转黄,最终形成一个石卵似的球体,缓缓落下,不偏不移地落在黑发少女的臂弯里。 “谢了,肖恩!”抱着犹带余温的石卵,杨阳安抚地拍了拍,低声道,“小姆,我不阻止你报仇,但要等到你身体养好。”不知是否听见了她的话,凤凰蛋渐渐冷却下来,恢复原本黯淡的颜色。 菲亚斯才松了口气,就垮下脸。 “完了,全完了。”他就那么哭起来,看得下头的观众心疼不已,恨不得飞上天将美人搂入怀,好好疼惜一番,“我的魔法师梦想,我的游历大陆计划,我的新衣服们……呜呜,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您的任性。” “闭嘴!波比!”水之幽鬼赏了侍从一个毛栗子,落在杨阳等人面前,泪水迷蒙的眼睛瞪着再度陷入休眠的小姆。 “停止那种眼光,不然我们会被分尸。”感觉到火辣辣的视线,杨阳用无奈的口吻道。 菲亚斯愣了愣:“你知道我是谁?”昭霆兴奋地道:“水之……” “别说!”菲亚斯近乎惊恐地打断,“我已经闯了祸,如果再泄露身份,维烈真的会杀了我!”复活归复活,但一想到自己美美的身体会被切成一百零一块,他就发毛。 维烈还挺有威严的嘛。杨阳五人不无诧异,原以为以红发青年的个性,会被全魔界的人骑在头顶,连他自己也是这么承认。 菲亚斯伸手颈后,解下一串水晶链子,恳切地道:“他日遇见维烈,拜托帮我美言几句,就说我不是故意的,千万别发火。” 这是…贿赂吗?杨阳看着手中如同主人般华丽璀璨的首饰,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半晌才道:“好的。”菲亚斯如释重负。 这时围观人众终于忍不住上前猛献殷勤,嘘寒问暖,一副只要美女一声令下,就把小姆碎尸万段的架势。菲亚斯蹙了蹙眉,大声道:“这些人是我朋友的朋友,你们不许动粗!” “是是。”众人点头哈腰。 美色的威力真是大啊。杨阳五人慨然,只不知若知道这位“美女”的原形是活了n年的老妖精,这些人会有什么反应。 “那我走了,祝你们旅途顺利。”菲亚斯状似遗憾地叹了口长气,朝波比做了个手势,只见无数花雨纷纷落下,伴随着浓郁的香气,彩带缭绕中,蓝色的纤影像融入水中的泡沫般缓缓消逝,带走了所有的幻境,只有一地碎瓣证明他曾经停驻过。 “这位维烈的朋友,咳咳,真是与众不同啊。”依然是黑发少女先回过神,干咳着发表感言。其他人,昭霆四人是看傻了眼,剩下的是被勾了魂。 与此同时,已身在魔界的水之幽鬼忍不住又落下两滴辛酸泪。 那明明是他绞尽脑汁想出的开场,怎么变成退场的背景了呢? 第五章 越境 杨阳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眨了好几下,才想起睡前的情景。 送走水之幽鬼菲亚斯后,他们被欲知美人来历的仰慕者和要求赔偿的旅馆老板缠了一个下午,最后是德伦把他们偷渡到自己的下塌处,才逃离了那团混乱。一到新旅馆,除了肖恩,每个人都躺下了。 发觉了无睡意,杨阳坐起来,穿衣下床。精灵之靴踩在地上悄无声息,所以没惊动睡在另两张床上的昭霆和希莉丝。她缓缓推开门,皎洁的月光立刻洒进室内,看来今晚是个晴朗的夜。 四下静悄悄的,杨阳往走廊一瞄,顿时怔在当地。一抹孤影坐在窗台上,熟悉的面容却挂着她不熟悉的神情,琥珀色的眸子定定望着窗外,倒映着一轮新月。 亡灵的守护神,银心月。 凝视着那月亮的亡灵,眼中却没有崇敬和安心,只有迷惘和凄清。 千年的寂寞,是什么滋味? 杨阳的眼眶突然湿了,那一刻,她看到棕发青年的内心,看到她无法想象的世界,看到她无法体会的情绪。 忘掉一切,就真的得到解脱了吗?还是,掉进一个更深的囚笼? 轻不可闻的叹息逸出青年的双唇,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如雷霆般贯穿少女的耳膜。 “肖恩。”她情不自禁地低唤,因为看不下去,那样深的寂寞,那样深的悲哀,不是才十七岁的她承受得了的。 “!”棕发青年震了震,投来目光的同时,千年的岁月沉淀从他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平日殊无二致的爽朗笑容,“杨阳,起来上厕所啊?” “才不是呢!”黑发少女皱皱鼻子,大步走去,走得近了,她才发现青年的眉梢残留着一丝余哀,证明她刚刚看见的不是幻觉。 浓浓的酸楚在她心底泛开来,为眼前的人那几近逞强的坚强。 明明自己都伤痕累累了,还扮着笑脸糊弄别人。 就和那个人一样。 “肖恩,你会不会觉得你很不幸?”杨阳侧过身,背负双手,眺望窗外。高悬的月轮让她想起那人灿烂的银发,和远比银发灿烂的笑靥。 肖恩深深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不会。” “为什么?你明明很不幸。” “一,我不觉得我很不幸;二,我讨厌自我怜悯。”肖恩没有跟着她把视线调回外面,把玩垂在胸前的长辫,“杨阳,你究竟是问我,还是问另一个人?” 黑发少女颤了颤,良久,才低声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 “是吗?那你的直觉真的很准。”杨阳叹了口气,浮起苦笑,“没错,我是…在问他。” “他像我吗?” “很像,不是外貌,是其他地方。他也是成天笑嘻嘻的,把心事都藏在心里头,很可靠,很坚强,总是把欢乐带给别人。” “这样啊,那你就不用担心了。”肖恩认真地道。杨阳回过头:“为什么?” “因为他受得住。自己快乐不起来的话,是无法把快乐带给别人的。”肖恩绽开柔和的笑容,“我也是。真的笑不出来,我是不会笑的。笑了,就是快乐。” “真的吗?”杨阳很有点怀疑。肖恩撇撇嘴,指着她鼻子:“我问你,看到那人,你开心吗?” “当然了!” “反过来也一样。就算他有的时候不想笑、笑不出,但只要想到笑了你们会开心,自然就笑得出了。快乐是双向的,他的快乐能分给你们,你们的快乐也能分给他,所以不用为他担心。” 杨阳感到内心的阴云一下子消散开来,忍不住鼻酸,唇畔却扬起如释重负的笑意:“谢谢你,肖恩。” “不客气。”青年回以灿烂的笑靥,随即若有所悟,“杨阳,你是不得不出来旅行的吧?” “嗯。”少女眼神一黯。肖恩体贴地没有追问,换了个话题:“看今晚的月色,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是吗?我看不懂。”杨阳由衷地笑了,“不过我相信你的眼光,就明天上路好了。” 肖恩苦笑道:“我压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懂得看天象,你还是别太信任我得好。”杨阳皱起眉头,嘴唇动了动,终是咽下无用的安慰,化为一声叹息。 “怎么了?”肖恩反而诧异地看着她。 “肖恩,你总是能看透我的心、帮助我,可是我却一点也看不透你、帮不了你。” “……”琥珀色的双眸流动着感动和温暖,这一刻,成熟和睿智取代了稚气和迷惘,在那张远比实际年龄年轻的脸上荡漾开来。 “不关你的事,我是个失去记忆的人,换句话说,我失去了自己,你当然看不透。”肖恩举起右手,凝视手背,在月光的照射下,那只手显得格外苍白,“在镜子里,我常常想,为什么我是透明的,我是不是真的存在,若真的存在,为什么连名字也想不起来。” “……” “虽然我讨厌维烈老是讲些不知所云的话,弄得我心情很乱,但那个时候,若不是他时常叫我出来,我一定会被那些想法逼疯。”肖恩苦涩地牵牵嘴角,“他的目光,是唯一证明我存在的事物。” 杨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注视他。 肖恩垂下手,笑着回望她:“所以你出现时,我真的好开心。你是第二个看得到我的人,还不是靠精灵之眼的帮助,你让我确认了自己的存在。也是托你的福,我才能认识希莉丝、昭霆、耶拉姆,还有欧米、哥布林市长、埃洛尔长老,巴巴拉、诺瓦他们,这些不都是帮助?而且比我给你的大多了。” 杨阳稍稍好受了些,但还是很不释然:“可是,我只不过把身体借给你,你却是开导了我的心灵,两者完全不能相比。”肖恩翻了个白眼:“得了!在我看来,光是用你身体吃的第一顿饭,就足够抵消我对你的所谓开导了。” “贪吃鬼!”杨阳笑骂,这才真正释怀。 一道冷风从窗口灌入,杨阳打了个哆嗦。肖恩见状,脱下外衣丢给她。杨阳接过后,没有马上穿上,反而好奇地打量:“咦,很漂亮嘛,是希莉丝买给你的?” “嗯!” “给你买这种名贵衣服真是糟塌了,一点也不晓得爱惜。”杨阳一边检视长衣一边摇头。 “我很爱惜的!”肖恩叫冤。杨阳睨了他一眼,不作声,举起衣服,让他看上面一摊脏灰。 “啊~~~怎么会这样!?” “当然会这样,这窗台这么脏。”杨阳翻了个面,手指疾点几个地方,“看,还有这里、这里、这里……你搞什么东西,把好好一件衣服撕成这样。” 肖恩脸色阵红阵青,一把抢过衣服:“给我!我来补!” “哪来的针线?何况,你会补吗?” “当然!”肖恩斩钉截铁地道,跳下窗台就去找针线,杨阳连忙抓住他:“喂喂,别吵别人睡觉,要补也早上补。”肖恩犹豫片刻,无奈地转回来,哭丧着脸盯着那些破洞: 要被希莉丝骂死了! 看到他的表情,杨阳在心里对红发少女报喜: 你的恋情有望哦,希莉丝。 ****** 次日上午,一行人聚在德伦房里,讨论今后的行程。 “登山工具已经买好了,我们从索美维山脉的次峰上去,走半天山路就到了。” 商人指着地图的一点宣布路线。希莉丝举起只手:“我有个疑问,为什么我们要爬山?”因为昨天逛了半天街,接下来又被菲亚斯一通搅和,她和肖恩都不知道封境的事。 杨阳对两人解释了原因。希莉丝皱起眉头:“封境管封境,我们又不受影响,冒险家公会是独立于各城之外的机构,连王室的命令也不必听,何况城主。” 是这样吗?杨阳、昭霆和耶拉姆面面相觑。他们三个虽是冒险家,却对冒险家的特权一无所知。肖恩连连点头:“没错。至于德伦先生的问题也很好解决,我帮他伪造个徽章就是。” “不行。”回过神的黑发少女和商人异口同声,余人都是一怔。 “为什么不行?” “上面早就想到这个可能,所以查得很严,已经有好几个人被逮到下狱了。”德伦神色凝重地道。肖恩浮起自信之情:“我的魔法才不会被拆穿!” “就算这样也不行。”杨阳道,“西南边境是块魔法禁区,虽然可以瞒过这头,但另一边的坎陪拉(注:西城的边境都市)是在禁区内,一到那儿就穿邦了。”希莉丝拍拍头:“对了,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 昭霆奇道:“魔法禁区是什么玩意儿?”耶拉姆解释道:“就是无法使用魔法的区域。”肖恩补充说明:“通常分为两种,人为的和自然的。人为的就是禁制结界;自然的是玛那精灵为了调节浓度,暂时停止活动造成的现象。” “哦。”有听没懂,还是死小鬼说的简单。 希莉丝问道:“那索美维禁区是人为的还是自然的?我只知道它是世界上最大最强的魔法禁区。”杨阳答道:“这个问题目前还没有定论,但人为的说法占了大多数,可能性也比较高,因为索美维禁区是在大黑暗时代之前形成的,若是自然的,早该恢复了。而且,它引起争论的还不止这一点。据说在索美维禁区形成之前,西方是全大陆最富庶的地区,坐落着有[粮仓]美誉的肯尼亚斯帝国。那里风景如画,四季如春,鱼米果蔬产量无一不丰。可是禁区出现后,一夕间绿地变沙漠,农田变荒原,成为大陆最贫脊的地区。后世的历史学家和专业人士都对这个现象感到不可理解,斥为无稽之谈。而由于大黑暗时代魔族的破坏,所有的历史记录都残缺不全,无法确切地证明,这个传说就更加被视为无根据的谣传,甚至西城人民为了鼓励自己编造出来的幻想故事。” “不是幻想。” “咦?”杨阳一愕。余人也睁大眼,惊讶地看着发话人。肖恩重复道:“不是幻想,肯尼亚斯帝国是真的存在。” 愣了三秒钟,杨阳跳起来,黑眸写满“兴奋”二字,一迭声问道:“真的吗?真的吗?真的有肯尼亚斯帝国?那不是谣传,西城真的曾经是大陆最富饶的地区?” “嗯,虽然我没亲眼看过,因为我出生时,肯尼亚斯帝国已经不存在了。”肖恩露出回忆的眸光,“正如杨阳所说,它的土地在一夕之间荒芜。当时很多人认为是肯尼亚斯的敌国奥兰托国搞的鬼,之前也确实有该国在研究禁忌魔法的传闻。可是没等调查开始,扎姆卡特就把奥兰托国毁得一干二净。” “扎姆卡特干嘛毁那个奥什么国?”昭霆奇道。希莉丝一个激灵:“莫非——” 杨阳颌首肯定:“嗯,害死月祭司的就是奥兰托国人,好像他自己也是。” 昭霆张口结舌,德伦一脸茫然。耶拉姆问道:“这两件事有关联吗?”杨阳两手一摊:“不知道,就连肯尼亚斯帝国,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真的存在。” “不过,真没想到西城曾经很富饶。”希莉丝余悸未平,“看它现在的样子,谁也不会相信它曾是个‘风景如画、四季如春、鱼米果蔬产量无一不丰’的国度。”肖恩皱眉道:“它现在还是那么荒芜吗?” “荒芜得不得了!” “怎么会……我是记得那里的情况很糟糕,可是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再强大的魔法也该失效了,莫非…那是个诅咒?”青年自言自语,惹来一堆困惑的视线。昭霆第一个不客气地喝问:“你在嘀咕什么呢?” “我在想,西边怎么会到今天还是那个样子。照道理,任何魔法都有时效,而时效最长也不会超过段数的百倍,即一百三十年,所以除非补施,或者借用神器之类的法器锁定,不然那个使土地贫脊的魔法是不可能维持这么久的。” 商人和棕发少女听得云里雾里,学过魔法的三人倒是都听懂了。 “这么说,如果是第二种,把法器拿走,西城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杨阳呼吸不稳:一城的命运啊,可能就要被他们改变了!希莉丝和耶拉姆也相继变色,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德伦喃喃自语:“惊人的情报,这回发了。”他说得极轻,余人都没听见。 肖恩沉吟道:“没这么简单。像这种大法术,解咒必须十分小心,弄得不好,下场比施咒还惨烈,因为它通常影响了法则。你们也看过,连维烈那样的不死身,触犯法则也发了场高烧,别说人类了。最糟的结果,是法则崩溃,大伙一块儿玩完。”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杨阳期待地道:“话虽如此,但肖恩你一定能办到吧?” “嗯…我也不确定啦,得实际调察过才能下结论。”事关重大,一向自信满满的棕发青年也采取了谨慎态度。 “没错,而且这件事,最好先征询贝姆特城主的同意再说。”耶拉姆投赞成票。昭霆嗤鼻:“多此一举!他肯定答应!有谁会放着肥沃的土地不要,要一块鸟不拉屎的地方?” 杨阳笑道:“是啊,所以如果行的话,肖恩你就直接把禁区打破吧,省得被当作救世主。”棕发青年连连点头。 希莉丝一手支颊,用遗憾的口吻道:“不过这么一来,宝藏的传闻就是假的了。”杨阳四人朝她投以不解的目光:“宝藏?” “嗯,索美维山脉的宝藏,那可是很有名的传闻。”希莉丝兴致勃勃地道,“据说里面有一座古代国王的陵墓,珍藏着大批价值连城的陪葬品,以诺的冒险家一大半就是冲着这些宝藏而来。” “宝藏啊……”昭霆眼中浮现憧憬的光点。耶拉姆正暗叫不妙,杨阳就斩钉截铁地道:“无稽之谈!” “咦?”众人一愣。 “从古至今,艾斯嘉大陆没有一个国家有陪葬的习俗,只有一些未开化的民族和外大陆的几个国家有。因为古世历的人们相信冥神不喜欢死者带着欲念和俗物进冥界,所以无论生前多么权倾朝野、富可敌国,死了一律穿最朴素的衣裳进棺材。虽然创世历以后最高神诋变成了贺加斯,这个风俗却没有变。”杨阳滔滔不绝地道,随即想起棕发青年是大黑暗时代的人,不知道协调神贺加斯,若问的话一定会引起德伦的怀疑,急忙把话题带开:“是谁散布这个不实的传闻的?” 希莉丝一脸“莫宰羊”的表情:“老老早就开始传了,天晓得是谁传出来的。”德伦笑道:“宝藏之类的妄言,世间流传得多了,哪一一追究得了,还是商量正事吧。”两人点点头。 总共十二道视线又回到地图上。肖恩看了会儿,面露困惑,指着上头的一点:“奇怪,这不是森林么,为什么不从这里走,而要爬山呢?” “因为这是食肉森林。”杨阳叹了口气,她是在座体力最差的,不由得引起共鸣,“里头全是可怕的食肉植物,短短几秒钟就足以将一个大男人啃得连骨头也不剩,根本没法通过。” “这种害人森林,干嘛不烧了它?” 对哦!四个少年少女呆然,大叹自己脑子转不过弯来。德伦却摇摇头:“烧不掉。不,别说烧了,连火都生不起来,那个森林最邪门的地方就是这个。” “是吗?”肖恩皱起眉头,似乎想到什么,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而在他沉思之际,其他人已经把出发时间定好了。 ****** 当日,也即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26日午后,一行人离开以诺,往索美维山脉进发。 以诺依山而建,南傍有[食肉森林]别称的索美维森林,有着要塞的地理优势,可惜西北两城从不打仗,千年来就一直保持着边境都市的性质。这次红龙骑士团插手西南两城的战争,反而让它体现出关隘的价值来。虽然,以西城的战力,突破以诺薄薄的城墙是轻而易举的事。 艾斯嘉大陆有“一高二长三峻”,形容的是三座山:被誉为世界最高峰的诺瑞姆林峰;海拔高横幅也广的红石山脉;以及险峻高耸,绵延数百里的索美维山。后者既占据了“高、长、峻”三字,可见其山势之壮观。 爬山不能骑马,杨阳五人就取消了在以诺购马的原计划。不过话说回来,好马还是应该在西城买。 为了避免弄脏衣服,也为了方便行动,肖恩换回褚色长衣和适合走山路的高跟皮靴。其他人也尽量减轻负重,而所谓减轻负重的方法就是把泰半行李扔给力气最大又不会疲倦的幽灵。沦为免费劳力的棕发青年在咕哝了一通后,还是认命地把东西捆在背上。 因为曾经在埃特拉首府米尔菲见识过世界最高峰诺瑞姆林峰直插天际的宏伟雄姿,所以走出以诺,望见那屹立在地平线尽头的巍峨山脉时,四个少年少女并没有很震憾,但随着距离的拉近,遮天蔽日的压迫感越来越大,当走了一段狭窄的山路后,更升华为影响心跳的紧张与疲惫。 特雷希小道是第四代北城城主特雷希欧斯达广募工匠所辟,之后,人们再不用辛苦地翻山,可以直接穿过山岭去西城,但也因此荒废了山道的整修,给杨阳等人此刻的行进带来麻烦。 近乎笔直的山崖上,六人贴着粗糙的岩壁缓缓前移,这么走不仅是出于安全上的考量,也是因为风的关系。充满山风特有的凛冽感的冰冷气流不断拍击着众人的身体,令他们浑身发抖的同时举步维艰。 “好大的风啊!”昭霆忍不住抱怨。 “拐过前面的弯,就会小一些了。”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德伦安慰。本来肖恩自愿打头阵,被他以向导的名义拒绝了,改为殿后。 杨阳往下瞄了眼,顿时一阵晕旋。他们身处的峭壁就在食肉森林旁边,所以脚下一片绿色。尽管已是深秋时节,树木却没有一丝枯萎的迹象,甚至比一般的常绿树还生机盎然。青翠的色彩反射着阳光,仿佛每棵树上都长着琉璃叶,美得灿烂夺目,放眼望去就像一座水晶森林。 肖恩也低下头盯着那片树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如此,难怪烧不着。”走在他前头的希莉丝奇道:“什么?” “这座森林把水气全锁住了,所以点不着火。”肖恩皱起眉头,“我愈来愈怀疑是奥兰托国搞的鬼,只有人类做的出这种事情。” “也难说吧,也许是别的种族,比如精灵族。他们不是喜欢住在森林里,很可能为了使树木长得更好做出这种事。”希莉丝试着为人类平反。 “不可能!精灵是最了解平衡重要性的种族,绝不会为了给树木水喝而使用破坏平衡的法术!”肖恩一口否决。希莉丝无言以对。 这时,前头响起昭霆的惊呼:“哇塞——”肖恩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出什么事了!?” “太棒了!”这是杨阳的回答,令两人面面相觑,当他们也转过拐角时,才明白两个少女失态的原因。 一望无际的苍凉大地。没有任何的障碍物,也没有任何生机的大地。单调的灰色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寸草不生,成就一幅纯粹也凄凉的景致,震憾人心。 连那里的天空也是一种独特的清澈的蓝,棉絮般的云朵疏疏懒懒地飘着。几只苍鹰舒展双翅,悠然盘旋于这青天白云之下,令观者的心灵为之一空。 吹来的风儿带着西方大地特有的辽阔和空旷的味道,众人不约而同地深吸一口气,感到胸怀一畅,好像整个人和那片荒莽的大地融为了一体。 “完全没变……” 棕发青年的双眼浮起属于过去的情潮,一幕似曾相识的景象在他脑中徘徊。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站在悬崖上,眺望那片灰色的荒原。 “别发呆了,我们必须在天黑前下山。”褐发少年的声音将众人拉回现实,肖恩无意识地松了口气,自从答应维烈后,他就时常努力回忆过去,可每当快要想起什么时,他又情不自禁地退缩。 也许我真的是个懦弱的人。青年有点沮丧。 一行人重新出发,脚步轻快了许多,目的地就在眼前,自然涌出一身力气。然而没走多久,德伦就喊道:“前面没路了!” “坏得厉害吗?”耶拉姆镇定地问道。一路走来山道愈来愈狭窄破旧,众人早有心理准备,反而觉得商人太大惊小怪。德伦苦着脸回答:“很厉害,起码有两三丈,我们还是直接到上头去比较容易。”说着,他一指上方,那里有个像是平台的凸起,以此为踏板可以攀上更高的山道。 耶拉姆估算了一下,解开救命索,从包里取出登山钉,谨慎的安在适当的位置,朝平台爬去,德伦紧跟其后,接下来是昭霆和杨阳。 红发少女也往上爬后,肖恩终于看到了那个迫使他们不得不抄捷径的断层,如德伦所说,山道断成两截,距离少说五米长。即使是他,不借助助跑也绝对跳不过去。但是观察了一下缺口,他皱起眉头,黑色的预感如冰水渗透心脏。 “耶拉姆,抓住德伦!” 褐发少年虽然立刻反应过来,还是慢了半拍,商人的手像蛇一样灵巧地伸出,扣住棕发少女的双腕,同时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抵住她纤细的颈项:“别动!” 这声威胁成功定住已爬上平台的耶拉姆和杨阳,肖恩和希莉丝却不吃他那一套,不约而同地抽出腰间的短剑,但随即看出无论打掉匕首还是射穿德伦的脑袋都会令人质受到伤害,不得不收了回去。 “把武器统统丢到山下去!”德伦再度大吼。 “去你的!”昭霆狠狠踩住他脚背,还碾了两下。德伦却像没感觉到痛般一动不动,沉声道:“安份点,不然我砍了你两条手。”棕发少女被他话中的肃杀之意吓得打了个哆嗦。 “昭霆!不要动!”杨阳紧张地喊,看出商人是认真的。 “还不快把武器丢了!” 耶拉姆头一个解下短剑丢下山;杨阳也快手快脚地卸下弓箭抛了出去;肖恩却迟疑了一下,因为德伦的目的摆明了是杀人劫财,如果解除武装,他们就会像待宰的羔羊般任其鱼肉,可是眼下的情形也容不得他不丢。 转瞬间想了七八个主意,却没有一个能在不使用魔法的前题下打破僵局,正焦急时,感到腰间一紧,抬头一看,原来是希莉丝在拉扯救命索,眼中透出深意。 默契在眼光交汇的刹那达成,肖恩用故意的动作将短剑抬高,吸引德伦的目光;希莉丝一手抓着救命索,一手拔出登山钉,然后用力一蹬山壁,身子腾空而起,投出手中的临时武器。德伦冷笑一声,显然早就料到他们会来这招,不慌不忙地转了个位置,让攻击落空,却不知红发少女瞄准的本来就不是他。 登山钉没入商人身后的山壁,附着其上的剑气令并不锋利的钉头深深凿进坚硬的岩石,撕开一个大口子,无数碎屑从中喷涌而出,爆发的巨响令他忍不住瞄了眼,没有错过这千分之一秒的机会,肖恩顺势丢出短剑,正中德伦拿着凶器的右手。 就在这时,变生肘腋。一把短斧从崖顶投下,锋面倒映着阳光,反射出虹彩的颜色,随着尖利的呼啸,不偏不移地割断救命索,身在半空的红发少女无处借力,直直往下坠去。 “希莉丝!” 肖恩急忙伸出手,及时抓住她的柔夷,然而下一秒,那五根纤细白皙的手指却穿透了他的手掌。 “!!!” 琥珀色的眸子映出大睁的蓝眸,其中没有他的身影。 眼睁睁看着少女跌落悬崖,青年脑中一片空白,良久,才将颤抖的双手举到面前,就如千年里无数次端详过的那样,是半透明的。 [……只要那份能量用完了,你就会变回幽灵。] 水之幽鬼的声音一字字在心头响起,令他从头冷到脚。 “为什么偏偏在这时!!?” ****** 平台上的四人呆若木鸡,杨阳三人瞪着吞没同伴的食肉森林,德伦盯着空无一人的山道。 “怎么回事?他……” 他充满惊愕的低喃唤回了三人的神智,耶拉姆立刻抖出长鞭,缠住昭霆的腰部,将她拉到危险距离之外。但正当他想顺势拿下德伦时,一只钩子不知从什么地方飞过来,钩住他肩膀,往后一拉,将他整个人掼在山壁上,溅出一排血痕。 “耶拉姆!” 杨阳和昭霆齐声惊呼,抢到少年身前。德伦啧啧连声,仰首道:“下手轻点嘛,人家还是小孩子。” “扮什么好人,你这个最该下地狱的家伙。”伴随唾弃的话语,两个男子溜着绳索下到平台。一个体格壮硕,腰间佩着一排短斧;另一个身材瘦削,肩上扛着染血的钩索。昭霆朝后者投以痛恨的目光,一把拔出无刃,朝他胸膛捅去。瘦削男子轻松闪过,夺下大剑,放在掌心端详。德伦从后掩上,扣住少女的双腕,柔声道:“嘘、嘘,安静点,小姑娘。”说着,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咧嘴一笑:“你刚刚那脚踩得我很痛呐。” “你……!”杨阳和耶拉姆同时变色。 “你这混蛋!”昭霆大怒,有生以来,她还是头一次受到这样的污辱。德伦加重手劲,令她忍不住发出痛哼:“呜!” “真是的,我不是叫你乖一点吗?”德伦继续用那种轻柔的口吻道,“我的手被那小子射穿一个洞,很难控制力道,你再这么挣扎,难保我不会一不小心,折断你的手骨。” 昭霆痛得冷汗涔涔落下,硬是咬紧牙关,不让示弱的呻吟逸出双唇。 “放开她!人渣!” 杨阳瞪视眼前面目可憎的人,不敢相信他就是那个笑容和气的好好商人。耶拉姆扶着山壁想站起来,一只短斧砍进他肩膀上方的岩石里,顿住他的身体。 “乖乖坐着比较好。”壮硕男子淡淡地道,“我不像那一位,喜欢施虐,但也不喜欢不听话的人。你们乖一点,我就保证留你们一个全尸。” 这些家伙,果然想杀人劫财!杨阳的心沉了下去。 “话说回来,那个绑辫子的小子到哪去了?”瘦削男子问道,令三个少年少女眼中冒出希望的火花。 “这就要问……”德伦没有把话说完,两眼睁得铜铃般大,同时惊呆的还有壮硕男子和杨阳三人。 瘦削男子的头飞了出去,带起一条血线,行凶者一脸平静地站在他后面,右手拿着一把黑色的巨型镰刀。就是这把刀砍了瘦削男子的脑袋,可是锋面上却没有沾血。 虽然失去了头,尸体还是笔直站立着,棕发青年嫌烦似地拨到一边,与此同时,那颗头颅掉下来,落在他脚边,发出噗哧一声。 被这恐怖的声音刺激,众人终于回过神,德伦和壮硕男子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没让他们再退下一步,肖恩无声无息地冲上前,一刀将后者钉死在岩壁上。 “呀!”不止德伦吓得心胆俱裂,杨阳三人也是目瞪口呆,震惊同伴杀人如砍瓜切菜的狠辣。 “你…你别过来!”德伦手忙脚乱地抽出匕首,抵住昭霆的脖子,这才稍微安心了一点,“退后!不,把刀放……”他蓦地闭上嘴,眼睛死死瞪着青年手里的武器,脸色青白交错。 “黑色的镰刀——你是[提拉的英雄]!” “英雄?”肖恩苦笑了一下,自出现在平台上,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语气充满自嘲,“我倒不知道自己也被冠了那种名号。” 也?杨阳眨眨眼。 “啊——” 一团黑色火焰突然出现,包住德伦持刀的右手,瞬间将其连皮带骨烧得一干二净。他踉踉跄跄后退,惨叫着甩动手臂,想把还在往上曼延的黑火甩掉,因而没注意脚下,一个踏空,摔下平台。 凄厉的哀嚎响彻群山,久久不绝。 杨阳和昭霆呆呆看着他掉落的地方,直到听不见了才反应过来。肖恩却连瞥一眼也没有,径自走到耶拉姆面前蹲下,将手虚按在他的伤口上方,低声念诵咒语:“水之精灵温蒂妮,请聆听我的呼唤,借汝之力,完成我的心愿——治愈。” 水蓝色的光芒从他掌心涌出,罩住少年的肩头。不一会儿,伤口就渐渐缩小,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肖恩,你可以施法了!?”看到这一幕,杨阳惊讶地喊,随即想起青年的镰刀就是由暗元素汇聚而成。他既然能召唤武器,自然就能施法。 “我把禁区打破了。”肖恩收回手,关怀地问道,“好了,觉得怎样?” “可以。”耶拉姆试着动动手,还有点疼,但是比刚才撕裂身体的痛楚好多了。 “抱歉,我对治疗魔法不是很拿手。”看出他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一丝不适,肖恩很是内疚,“要是能使用光系咒文就好了。” “对了,肖恩,你不是变回幽灵了吗?怎么又有实体了?”危机一解除,昭霆的好奇心就冒了出来。 棕发青年没有回答,沉默了一瞬,道:“我们去找希莉丝吧。” 希莉丝……杨阳三人面面相觑,从彼此脸上看到相同的黯然。刚刚因为冲击太大,情势又危急,他们都没真正意识同伴的死亡,现在才尝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还…还找得到她吗?”昭霆颤声道。 “不知道,因为禁区解开的关系,这附近的磁场全乱了,我没办法使用寻人的法术,只能下去找。”肖恩起身,环视三人,问道,“准备好了吗?我要施法了。” “肖恩!”杨阳三人不约而同地喊,带着掩不住的惊恐。 “总要面对的。” 青年的回应更像是针对自己。 ******* 郁郁葱葱的树林里,一道青色的风卷拔地而起,刮得周围的草叶沙沙作响。不一会儿,风声止息,气流的中心出现四个身影。 “哇——” 棕发少女尖叫出声,余人也变了脸色。 距离他们不远处,一大堆奇形怪状的藤蔓聚在一起,不断蠕动着,发出悉悉簇簇的声音,活像一群争食的毒蛇。处在它们包围中的赫然是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胸膛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露出所剩无几的内脏,头部也被咬掉一半,白色的脑浆混着红色的血液缓缓流出,衬着鲜绿的草地,说不出的奇诡。没想到一下来就看到这么刺激的场景,众人都悴不及防,若非他们个个是见惯血腥的人,早就吐出来了。 “希莉丝……希莉丝……”昭霆用颤抖的手指指着那具尸体。 “不是希莉丝。”耶拉姆镇定否决。肖恩更直接了当地给出答案:“是德伦。” 三个少年少女无言,虽然商人害死红发少女在先,伤害他们在后,但人都死了,尸体还落得这样的下场,再大的仇恨也烟消云散。 杨阳一个激灵,紧张地喊道:“肖恩,快布结界!” “不用,它们不敢靠近。”说完,青年就往前走去。果然,那些可怕的植物一见他靠近就飞快收起藤蔓,像怕被他碰到似的。 “杨阳,你觉不觉得肖恩有点奇怪?”望着同伴的背影,耶拉姆低声问道。 “嗯。”杨阳颌首赞同,她也有类似的感觉,却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会不会是恢复记忆了?跟上大步走远的棕发青年,杨阳偷瞄他,顿时眼神一凝。 从青年身上,散发出一股似曾相识的冰冷气息。 煞气。 在锡维拉看见的,怨灵们所特有的阴邪煞气。 难道……!杨阳情不自禁地捂住嘴,感到一股寒气从心底窜起,眼角瞥见被青年踩过的草地都由绿变黄,萎靡不堪,更是从怀疑转为确信——只有怨灵能吸收活物的生气! 怎么会这样!?是因为希莉丝的死起了憎恨吗?可是那三个人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黑发少女心乱如麻。 “杨阳!”一只冰冷的手握住她的臂膀,及时止住她前倾的身子,“你怎么不看路啊!” “啊。”杨阳这才意识到被树根绊了一跤,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与平日殊无二致的清澈眸子,“……谢谢。” “小心点。”叮嘱了一声,肖恩才放脱手。 就算变成怨灵,他的本质也不会改变吧。杨阳由衷松了口气,回以微笑:“嗯。” “阳!白骨!” 走在最前面的昭霆又叫起来,这回余人倒没受到惊吓,毕竟白骨比起尸体不像尸体,骨头不像骨头的玩意儿好多了。 但是看清棕发少女所说的“白骨”后,众人还是吃了一惊,因为白骨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横七竖八地散落在一大片空地上,像铺了一层地毯。 “是那些食肉树丢垃圾的地方吗?”耶拉姆从人类的习惯推测。杨阳不以为然:“我不认为它们懂得所谓的用餐礼仪。” “好可怜。”昭霆同情地看着一地骨骸,突然咽了口口水,扫视众人,战战兢兢地问道,“你…你们说里面会不会有希莉丝?”杨阳和耶拉姆打了个突。 “不会。”肖恩斩钉截铁地道,让三人恢复了点血色,“看这些骨头,最早也死了一两天了,绝不会有希莉丝。” “你看的出?”三人大奇。 “嗯。” 昭霆追问:“你怎么会看这种东西?难道你当过医生?”杨阳和耶拉姆心道:医生也不见得有这种本领吧。 肖恩淡淡地道:“我是从血腥味推断的,你们也闻过,刚刚那具尸体味道有多重。而这些,除了这里几具(他指着其中一堆颜色比较新的白骨),其他几乎没什么味道了。”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就奇怪光凭骨头怎么能推测死亡时间,尸体还好说说。 杨阳沉吟道:“可是这些是什么人呢?食肉森林恶名昭彰,照理不会有人进来送死啊。” “是冒险家。” “什么!” “希莉丝告诉我,有一种叫冒险家猎人的人,专门打劫冒险家,这些人身上完全没有衣服、行李之类的东西,就算食肉树把衣服吃了,也不该碰行李,所以一定是被什么人拿走了。而没有人会在食肉森林里抢劫,显然这些人是在上面遇害,再丢到这里。最后,有不明人士散布索美维山脉有宝藏的不实传闻,引冒险家来寻,正好对上。”肖恩有条不紊地分析。 杨阳三人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昭霆才道:“我们碰上的三个莫非也是——” 肖恩点点头:“虽然骗的手法不同,但目的是一样的。从袭击地点看,散布谣言的八成也是他们,只是看我们不贪财,才换成欺骗。” “******!”昭霆狠狠咒骂。杨阳和耶拉姆心有余悸,惊诧世上竟有这样一群人,差点就阴沟里翻船。 肖恩收起镰刀,合上眼,双手搭在胸前形成山一样的手势,启唇唱出一串清亮的歌声。 澄静的音符回荡在空气中,刹那间,散落于地的白骨升起阵阵黑雾,随着歌声的扩散,化作直冲天际的洁净光芒。 “走吧。” 当银光看不见后,肖恩垂下手,对身后张口结舌的四人道,见他们呆呆不动,又催促了一声。三个少年少女这才回过神,昭霆结结巴巴地道:“刚才——刚才——” “普通的超渡而已,有这么好惊讶的吗?” “我知道是超渡,但……” 杨阳打断:“肖恩,你是圣职者?”棕发青年歪着头想了想,道:“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昭霆和耶拉姆面面相觑,莫名其妙。杨阳轻蹙双眉。 他果然恢复记忆了。 “快走吧,还要找希莉丝呢。” “哦。” 四人走了一会儿,看见前方的树丛透出微光。肖恩眼睛一亮:“是防止物理攻击的结界!”还没说完就大步跑过去。余人一愣后,也欣喜若狂地跟上:会使用魔法的只有活人,而活人就有可能是希莉丝! 树丛后是一块点缀着稚菊的青草地,一个身穿雪白长袍的年轻人手持法杖蹲在中间,检视面前的人。而那个躺着的人,正是他们找了半天的同伴。 “希莉丝!”肖恩头一个冲过去,抱起红发少女,确认她仍有呼吸后,整个人松弛下来,哽咽道,“太好了,太好了……” 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生前他就尝得够了,如果死了还要来一回,他一定受不住! 见同伴无恙,杨阳三人打量起那个已经站起来的年轻人,他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乌黑的长发整整齐齐地在脑后扎成一束,一丝不乱,看起来像个家教良好的世家子弟。白皙俊逸的脸庞和唇畔温文的浅笑也加深了这个印象,就是一双罕见的青眸有点妖异的感觉。然而,与他四目相对的刹那,杨阳心里油然泛起一股熟悉感,因为他眼里的神采,像极了她见过的一个人。那隐而不宣的霸气,那深沉复杂的思绪,那锐利敏捷的智慧,汇聚成一种特殊的气质,被压抑成平易也无法磨灭的气质—— 王气。 这个青年,是条蛟龙,沉睡的蛟龙。 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遇见这样一个人物,杨阳暗暗赞叹,问道:“请问,是你救了希莉丝吗?”其实看这阵仗,就知道一定是他救的,不然红发少女焉有命在,问一声只是出于礼貌。 那青年挑了挑眉,显得有些意外的样子,随即低声念诵几个像是咒语的古怪单字。杨阳、耶拉姆和肖恩一怔,因为他说的竟是古代语。但是当青年再度开口时,吐出的却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抱歉,可以重复一遍你刚才说的话吗?” 他的声音优雅轻柔,让人听了舒服至极。 “呃,我是说,是你救了希莉丝——我们的同伴吗?”杨阳有点诧异地复述。青年还没回答,肖恩先一步道:“你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啊?”杨阳三人错愕地瞅着他。肖恩没理会他们,定定注视黑发青年:“你刚才用的是方言术(注:一种让对方听懂自己说的话的法术),而且你用的语言,是纯正的古代语,即使现在还在使用古代语的两座外大陆的人民,也发不出你这样的发音,所以你一定不是现代人。” 什么?三个少年少女回过头,用呆滞的目光瞧着那个“不是现代人”的青年。肖恩续道:“你也不是幽灵,不是异族,你到底是什么?” “不是幽灵,不是异族,当然就是人类了,还用问吗?”青年依然那样优雅地说话,只是语速放慢了些,增添了一抹慵懒,令闻者更为醺然,肖恩却听出他隐藏在平静语调下的一丝不悦,脸一红:“抱歉,我没有恶意,也知道你没有恶意,我只是…只是好奇。” 青年端详他,突然微笑起来,那笑如珠玉、如明霞,冲淡了几许温文,令他俊逸的面容刹时灿亮。 “你很像我的恋人。” “啊?”不止肖恩一呆,杨阳三人也愣了愣,而青年下一句话更将他们的神智炸飞到九宵云外:“别误会,我没有污辱你的意思,因为我的恋人是男的,或者说雄的更确切。” “你你你说什么!?” 半分钟后,昭霆的尖叫才划破云宵,余人也震惊得僵在当地,活像三根木桩。 青年还是那副波澜不兴的优雅模样。 “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的全名是月奥兰托,恋人叫扎姆卡特,是条非常可爱的红龙。” 这回四人连惊叫也发不出,直接睁着眼晕了过去。 ****** “你是月祭司!!!?” 回过神后,昭霆第一个跳起来大叫,余人的反应也好不到哪去,异口同声地喊道: “你是男的!?” “你姓奥兰托!?” “你不是死了吗!?” 月涵养极佳,唾沫淋头也笑容不变,嗓音也是那么的淡雅柔和:“嗯,请一个个说好吗?这样我听不清楚。”指着肖恩:“你先来。”摆明了偏袒。 “啊。”棕发青年愣了下才道,“我…我一直以为你是女的。” “我是男的,你为什么认为我是女的?萨克没有昭告天下我的性别吗?他一向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是条同性恋龙,免得再有母龙和人类女子来烦他。”月温温地道。 他很了解扎姆卡特嘛,不愧是情侣。杨阳三人感叹。 肖恩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大概我漏听了。”月点点头:“我想也是,好,接下来是这一位。”他看向黑发少女。 “哦,我问的是,‘你姓奥兰托’?” “咦,后世的历史学家没有帮我翻案吗?我还以为我的身世很容易就查出来了。”月沉吟了一会儿,摇摇头,“罢了,没查出来也好,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对了,我也有个问题想请教,今年是大陆历(注:即古世历)几几年?” “大陆历?今年是创世历1037年。” “哦,改了历法啦,想必奥兰托国也不存在了吧?” 四人一齐点头,差点脱口而出:“就是你情人毁掉的!”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古早以前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现世?还不是幽灵。 肖恩第一个按捺不住好奇心:“你是用时空魔法来到这个时代的吧,那怎么不知道确切年份?这样你怎么定位?” “说到这件事,就要问你了。” “我?”肖恩指着自己的鼻子。月点点头:“禁区是你打破的?” “嗯。” “你******是白痴吗?” 寂静。良久,四人才从失神状态恢复过来,看向发话人。非常温柔的表情,就和他刚才的语气一样温柔。 错觉,一定是错觉。三个少年少女自我安慰:不可能有这样的反差,世上绝没有人能用那样的语气说脏话。 “亏你也是个魔法师,还是个实力不亚于我的魔法师,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超过十段的魔法解起来一定要小心谨慎,你却像拍皮球一样一下子拍得粉碎,又不是那些蠢得跟猪猡没两样的战士,你是脑袋浸水了还是头壳坏掉了?做出这样不瞻前顾后的事。” 是…是真的,他真的在骂人,用那种轻柔到像讲情话的口吻骂人,而且骂得很毒。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杨阳三人呆住了。肖恩发呆的含意却略有不同:“原来是你把反噬化解的。”(注:当禁区封印之类的法术解开时,力量会一下子向外发散,所以必须事先布下缓冲结界,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月挑了挑眉:“还不算笨到无可救药,不过猜错了,我没本事化解那么大的冲击,所以把它封了起来,而容器就是你怀里的女孩子。” 肖恩大吃一惊,当确认过后,顿时转为狂怒:“你怎么能这么做!!” 头一次看到同伴发这么大火,杨阳三人都吓了大跳。身为矛头所指的月却无动于衷,还耸了耸肩膀:“我只能这么做,不然如何?任力量扩散,冲毁法则,葬送包括这女孩在内的千千万万人?你不谢我,还对我大小声。” “我没揍你就算客气了!什么叫只能!你可以封在自己体内。你是魔法师,抗魔力强多了,还可以慢慢化解,为什么偏偏选希莉丝?” “我可没义务替你收烂摊子,这女孩是你同伴,正好处理你的愚蠢。”月挥挥手,一派淡漠无情,令肖恩气结。 “要是希莉丝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宰了你!” “肖恩,冷静点,他可是扎姆卡特的情人。”杨阳安抚道,“就算你不给扎姆卡特面子,也得给维烈面子。还有,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把禁区发散出来的力量全部封在希莉丝体内。”肖恩咬牙切齿,怒火翻腾的双眼一霎不霎地瞪着黑发青年,“假以时日,封印破裂了,这股力量就会撕碎希莉丝的身体!但是把封印移出来也没用,因为移出来的瞬间,希莉丝的身体同样会承受不住而四分五裂!而且魔力会消蚀体力,从现在起,希莉丝会越来越衰弱,最后虚脱而死!” 杨阳三人骇得脸色发青。 月笃悠悠地道:“你们也不用太悲观,像她这种情况,有两个解决方法。一是找来可以作为新容器的法器(注:这种法器通常可以融入体内,就不会有爆体而亡的危险),代替这女孩爆炸;二是把封印移到你体内,再用起死回生的咒文将她复活。” “那种咒文谁会啊!你会吗?” “我不会。” “那你还说!法器呢?别告诉我法器你也没有!” “是没有。” “……我杀了你!”这回青年不是口头说说,当真丢出一枚火球。月法杖一挥就轻松挡下:“果然是大脑少根筋的白痴法师,已经是不得不靠怨气活着的可怜存在了,还不晓得省点力气。” 他的话提醒了杨阳一件事:对了!肖恩现在是只有靠负面情感维持实体的怨灵,一旦负面情感没了,就会变回幽灵,那他是……故意激怒肖恩的吗? 月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不确定起来,因为那种措辞,怎么听怎么像习惯使然。即,他本来就是个让人肝火大动的家伙。 “算了,看你可怜,就告诉你吧。那种法器我放了一个在西边的失落神殿,待会儿画张地图给你,免得你迷路到东边去。” “你……” “也不用担心这女孩会撑不到半路嗝毙,这里到失落神殿只需十多天步程,用魔法更只要三天就到了,而这女孩起码还能挺半个月。当然,如果她碰巧来个月事之类,就难说了。” “¥※◎+……” 这家伙,是不是对越喜欢的人越爱整啊?看着这一幕,杨阳不禁怀疑。明明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却装得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在听说血龙王的恋情时,她曾幻想过月的性格。因为扎姆卡特是强势型的,按照耽美文学的一贯套路,他的恋人应该是弱势的一方。就算不像女人,至少也该温文尔雅。岂料月的外表是够温文了,骨子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只能用阴损毒辣形容。 还有他那骗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和声音,无形中主导全场的手腕,真正强势的一方无庸置疑是他。 可怜的扎姆卡特,我能想象你的恋爱生活。杨阳在心里为友人哀悼。 “喂喂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昭霆也忍不住叫起来,“把希莉丝害这么惨不说,还欺负肖恩!” 对嘛对嘛。棕发青年猛点头,碍于维烈和扎姆卡特的面子他没法真的砍人,只能挨打不还手,早憋得一肚子气,现在终于有人出来仗义执言了。 可惜这个正义之士水平和他差不多,才一回合就被月踢回一边去纳凉:“我害她?是我救了她吧,要不这女孩早没命了;而且,从头到尾都是你这位同伴在威胁我、吼我、用火球丢我,我何时欺负过他?” “唔~~~”没本事像他一样把黑的说成白的,棕发少女只好饮恨。 叹了口气,杨阳开口道:“月先生,容我插一句,请问你为什么出现在这个时代?”她自认嘴上功夫也比不上这位仁兄,还是快快送人上路的为妙。 月指着肖恩回答:“因为考虑到很可能会有这种没脑子的笨蛋不分青红皂白打破禁区,当初设的时候,我就开了个时空门(注:利用时间隧道衔接过去与未来的门扉,是最高段的时间魔法,只有十二段以上的法师能使用),出事时可以及时赶来补救,果然派上用场了。” 他的声音还是很柔和,但咬字很清晰,所以每个人都听得明明白白,然而,从听见到理解却花了很长时间,尤其是那句“当初设的时候”。 “禁区是你设的?” “没错。” “……” 换句话说从头至尾就是这家伙搞出来的事情,他却一点反省的意思也没有,还摆出局外人的姿态,在这里指手划脚、怪东怪西。 肖恩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昭霆吼道:“原来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胡说八道。”月淡淡挥了挥手,“我只是设了禁区,什么叫‘一切都是你搞的鬼’?你们的不幸应该由你们自己来承担,不要随便把罪名推给别人。”他竟然还反咬一口,丝毫没有心虚、后悔的表现。 这个人品性真是有够恶劣。见惯各色人种的黑发少女此刻也不由得哑然。棕发少女和褐发少年的表情更是明明白白写着“扎姆卡特怎么会爱上这种人?” 棕发青年深吸一口气,道:“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作羞耻?”黑发祭司瞟了他一眼:“我知道,倒是你肯定不知道思考两字怎么写。” 肖恩决定再不理睬这个混蛋! 杨阳干咳一声,用一贯的温文语调道:“月先生,你为什么做出这种事?如果你不清楚,我可以告诉你,因为你设的禁区,西方一千多年来荒芜不堪,为少得可怜的粮食自家里打得头破血流,更有无数人因为抢不到粮食饿死——你是为了造成这种结果,才设禁区的吗?” 月眼底闪过晦涩的情绪,快得她差点捕捉不住。 杨阳心一动。 也许他不是无情,只是装作无情。 “不错。”月坦承,“不过这是陛下的目的,我只是按照他的旨意行事。” “你为什么帮他做这种事?” 月沉默片刻,缓缓道:“因为——这是我欠他的。” 杨阳怔了怔,想起一事,冲口道:“等等!你姓奥兰托,莫非你是萨满奥兰托的——” “我是他哥哥。” “……!”杨阳倒吸一口气。 昭霆询问友人:“萨满奥兰托是谁?”杨阳还沉浸在突来的冲击中,心不在焉地道:“奥兰托国的末代国王。” “萨满是末代国王!?为什么?他虽然有点心术不正,但是个有能力的人。”月第一次收起笑容,露出诧异之情。杨阳犹豫了一下,才答道:“因为他杀了你,扎姆卡特就杀了他,还拉了整个奥兰托国做赔葬。” “杀了我……是吗……” 月脸上的表情很奇异,不像意外,倒更接近叹息。众人同情地瞅着他,不管眼前的人有多么恶劣,被亲弟弟所杀,遭遇委实可怜。 昭霆灵机一动,比手划脚地道:“对了!你已经知道你弟弟要害你了,就可以事先防范了!” “历史是无法改变的。”月淡淡地道,随即,一缕关心渗入他始终柔和的嗓音,“萨克怎么样?一个人吗?” “嗯。” 月合上眼,眉心划过痛苦的波纹,低声道:“萨满啊萨满,你太狠了。”看到他的神情,余人更是同情,耶拉姆道:“你去见见扎姆卡特吧,他现在应该在中城的西境。” “我只能再待十分钟(注:虽然时间魔法不存在时效,但时间隧道有时限,如果不在消失前赶回,施法者就会身死魂散)。”说这句话时,月的神色已恢复了常态,“你们认识萨克?帮我个忙。” “传话吗?”杨阳温言道。月点点头:“告诉他,收敛点脾气,不然总有一天被人类的屠龙者干掉。” “呃……”没料到他要传的是这样的话,杨阳一时反应不过来。她原以为,以月的性格虽然不会要心上人移情别恋,但一定会来句“我永远爱你,不要伤心”之类的肉麻话。 昭霆也十分错愕:“你不说句我爱你吗?” 月睨视她,眼中射出尖锐的嘲讽,程度之强烈,令他柔和的嗓音也有点变调:“爱?人类哪配说爱这个字眼,这个字是专属于龙的,连神也不配说!因为神拥有的是大爱,而大爱就已经不是爱了!” 昭霆听得云里雾里。杨阳心里浮起了悟和感叹。 这是个愤世嫉俗的男人啊。 耶拉姆皱眉道:“这么说,你不爱扎姆卡特?”月缓和了语气:“是。” “太过份了!”昭霆跳起来,愤慨得满脸通红,“扎姆卡特是那么爱你!一直到今天都没忘了你!甚至为了你跑去向维烈单挑,想自杀去陪你,你却说不爱他!你还是人不是!?简直狼心狗肺……” 杨阳捂住友人的嘴,深深望进黑发青年情思翻涌的双眼,一字一字道:“月,对你而言,扎姆卡特是什么?” 月回她深邃的一瞥,抬起头,仰望清澈的蓝天。直直洒落的阳光净化了他略带妖异的青瞳,焕发出澄静的光彩。 “他是我唯一的光。” 语气充满无限的眷恋与深情,即使迟钝如肖恩、昭霆,也听出他对血龙王到底是什么感觉。 “很好!”杨阳击了下掌,“我就把这句话带给他!”月噗哧一笑:“他大概听不懂吧,那家伙就只会挖空心思要我说爱他。” 杨阳坚定地道:“不,他会懂的。”月凝视她,眼中闪过一道异芒。 “好吧。”他举起法杖,“时间也不多了,念在你们帮我传话的份上,我就直接送你们到失落神殿。不用道谢,后会无期。”说着,他嘴角浮起一个微妙的笑。不知为何,看到这个笑容,肖恩背上一阵恶寒。 这家伙不会在打什么坏主意吧?他刚想拒绝,月已念完了咒语,法杖杖头的宝石发出灿烂的绿光,一道龙卷风包围住五人,随着风声呼呼,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最后完全看不见。不知过了多久,风停了下来,视野也恢复了清朗。 五人面前是无垠的沙海。 延伸到地平线尽头,层层叠叠宛如波浪的沙海,充满了不羁的美,和空旷的寂寥,这是幕壮观的风景,但杨阳四人看在眼里,只觉心寒。 “这是什么地方?”昭霆呆呆地问道。耶拉姆面无表情地回答:“沙漠。” “废话!我当然知道这是沙漠!问题是我们怎么会跑到沙漠来!那家伙不是应该送我们到那个失什么的神殿吗!” “他果然没安好心!”想起临走前月那个诡异的微笑,肖恩跳起来。被他一提醒,杨阳脸色大变。 她怎么没想到!以月那种个性,哪能忍受被人看到软弱的一面!再比照他将整个西方化作荒漠的狠劲,杀人灭口当然是小菜一碟…… “那个恶魔祭司!!!” ****** 注:月和扎姆卡特的事迹,在拙作《红月传奇》里,不过……嘿嘿,我还没写! 第六章 死亡沙漠天神之叹 创世历1028年·南城梅迪·上界王宫—— [公主,面纱!你忘了戴面纱了!] [啰嗦!那种气闷的东西,我才不戴!] [不戴面纱,你不能出去啊……公主!] 小小的身影像子弹般发射到室外,眨眼消失在花园里。直过了半分钟,一个手拿蓝色面纱的女官才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在原地徘徊片刻,哭丧着脸喊道:[公主!公主啊!] 当然,没有人回应。 [真讨厌,自己喜欢戴面纱就戴好了,干嘛强迫别人也戴。]被女官唤作公主,留着一头火红色卷发的女孩蹦蹦跳跳走在鹅卵石小径上,天空色的眸子灵动有神,不时四下张望,想找能引起自己兴趣的事物,蓦地定格于一点。那是个坐在凉亭里悠闲品茗的青年,二十出头年纪,穿着洁白的军服,淡金色的短发下,有一张超凡脱俗的俊颜。 [哎呀。]对方也发现她了,颇为意外地眨眨眼,[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不戴面纱的梅迪女性呢。小妹妹,你应该还没结婚吧?](注:梅迪的风俗是未婚女子一律遮面) 好…好美的男人哦!女孩看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不知不觉走过去,凑近端详,由衷感叹:[你好漂亮!] [谢谢。]青年对她率直的态度很有好感,拍拍身旁的石椅示意她坐下,拿起一只空杯汲满,连同桌上的果点一起推到她面前,一连串动作流畅而优美。 女孩道谢却没有喝,指着另一只杯子:[我要那杯!] 青年微微一怔,没有说什么,把自己的茶递给她。 虽然他看起来不像坏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女孩一边喝茶一边思忖。青年上下打量她,冰蓝色的双眼浮起兴味。 [你是希莉丝公主吧?] [嗯。]女孩毫不惊讶,她长得像母亲,只要看过南城城主的人都瞧得出她的身分,[你呢?] [罗兰。] 这回希莉丝切切实实吃了一惊:[就是那位伊维尔伦的英雄,打败兽人和蛮族联军的罗兰将军吗!?] [英雄?公主太抬举我了。]罗兰卸过她的赞美,捧起茶杯啜了口。希莉丝跳起来,兴奋得满脸通红:[不不!你是英雄!我听说你的事迹时,发誓要做个像你一样厉害的将军呢!] [哦,公主想当军人吗?不过行军打仗是很辛苦的事,你还是专心学习白魔法,得到高阶祭司们的认同,当上城主。到时,军部自然会封你做大将军,还比将军高一级呢。] [那有什么意义。]希莉丝坐下来,不屑地皱皱鼻子,[不要就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不是凭真本事得来的东西,我才不稀罕。] 罗兰为她的童言童语忍俊不禁。 [公主的想法太天真了。] [哎?]原以为会得到夸奖的希莉丝愣住了。罗兰把玩杯柄,一字一字道:[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有时不必拘泥太多,看中了就想法子弄到手。过程如何并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我听不太懂。] [当然,你还小嘛。]罗兰笑着摸摸她的额发。希莉丝被他亲昵的动作扰乱了心跳,虽只一小会儿,也够让她惊讶了。 这就是父亲说的心动么? 可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罗兰将军,喜欢是种什么样的感情啊?]还是问清楚,免得搞错了。 [这……]罗兰当真被问倒了,[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不过我义母说,喜欢是一种付出的情感,喜欢到深了,甚至连生命也愿意为对方付出。] 啊,他义母说的和父亲好像哦,不过她想弄明白的部份还是没搞懂。 [那要怎样才能确定是喜欢呢?] [这个……大概脸红了、心跳了,就是喜欢吧。]罗兰回忆看见他的女性们的反应,努力拼凑答案。伤脑筋,他该不会遇上一个小大人了吧?不过,这女孩确实挺聪明的,将来会是个强劲的敌手。 想到这儿,他眼神一凝,开始盘算。 没错了!希莉丝跳起来,喜上眉梢。虽然她没脸红,也不想为他付出为他死,但心跳了,所以还是喜欢吧?而且,眼前的男人怎么看怎么出色,如果成为她的,该是多么棒的事! [你……]本想一下子说出来,但不知怎么的,对上罗兰的蓝眸,希莉丝竟踌躇了一下,才有点底气不足地道,[愿意当我的丈夫吗?] 罗兰没有忽略她一刹那的犹豫,从那微小的停顿里,他嗅到同类的味道。 再看那双蔚蓝色的眼眸,果然,燃烧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火焰—— 野心的火焰。 他笑了。 [公主,你也感觉到了吧,你我是一类人,所以,我是没办法成为你的丈夫的。不然,总有一天我们当中的一个会被对方杀掉。] 希莉丝打了个寒噤,她的年龄让她没法理解罗兰话中的深意,却直觉地相信他不是在危言耸听。 [你适合没有权力欲的男人。]罗兰淡淡地道,顿了顿,他眼中浮起一抹怀念、一抹黯然,[不过,如果真有这样一个男人喜欢上你,对他而言只是不幸吧。不但得放弃理想和自由;还得跟着你踏进血腥的战场和肮脏的政治圈,最后说不定连命也得搭上。所以,为了他好,到时你还是放他走吧……] ****** 金发青年的声音逐渐模糊,意识从过去的景象剥离,缓缓上升,最终回到现实。 “希莉丝!” 棕发青年狂喜的面容出现在尚不明晰的视野里,“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肖恩……?”红发少女面露困惑,跌落悬崖的最后一幕还停留在她脑海里:他不是变回幽灵了,怎么她还看得见?莫非…… 她抬手想触摸对方,不料手臂软麻,只举到一半就垂落下来。 见状,肖恩眼神一黯,随即绽开比平时更爽朗的笑容:“你刚醒来,所以身子有点虚,休息一下就好了,我去帮你端饭。”说着,将她落在地上的手塞回毛毯。 即使隔着衣物,也能感到传递来的体温低得骇人。 冷的?这么说他没有回到阳的身体里,那怎么……希莉丝被搞糊涂了。 肖恩正要起身,被一只手牢牢拽住衣角:“我不会死了吧?” “啊?”青年错愕地低下头,对上一张写满紧张的娟丽脸蛋:“不然,我怎么碰得到你?” 希莉丝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有道理,她掉落的不是一般的悬崖,而是位于魔法禁区的悬崖。那时,连用两次风翔也无法飞起,她真是怕极了,刹那间万念俱灰,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呜!她才十八岁,还有许多理想没实现,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虽然因此碰得到肖恩是很好啦。 棕发青年轻笑出声,伸指在她额角弹了一下:“别胡思乱想了,你活得好好的呢,将来也会好好地活下去。”说到最后一句,他眼中浮起决心。 “希莉丝醒了吗?” 随着熟悉的中性嗓音,黑发少女端着一碗哈克(注:用肉干、乳酪和蔬菜煮成的浓汤,旅途的常用食物)走进帐子,身后跟着棕发少女。见红发少女睁着眼,两人都喜出望外。 “阳,昭霆。”希莉丝也笑开颜,想要坐起来。可一撑竟然撑不起来,只觉全身上下无处不“软”,活像一团面糊,“……我睡了很久吗,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还是失过血?” 余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肖恩默默上前接过碗;昭霆走到希莉丝后面扶起她;杨阳则坐到她前面,神色沉重而肃穆。 “希莉丝,有件不幸的事要告诉你,希望你静静听完。” 红发少女泰半的注意力集中在棕发青年递来的汤勺上,虽然不高兴他将自己当风瘫病人看待,但还是舍不得这样的温柔,红着脸咽下汤汁。 但是,她没有喝第二口,因为下一秒,她就被黑发少女的话吸引过去。 “这么说……” 听完叙述,希莉丝只觉喉咙干得可怕,一股寒气从胸口扩散到四肢百骸,险些脱口而出“我现在是半残之人?”。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的激动,她绽开与平日殊无二致的灿烂笑靥:“只要找到失落神殿,我就得救了?” “呃……没错。”杨阳和昭霆呆呆地道,诧异她的反应。肖恩则放松了表情,眉心却残留着一丝忧虑。 “真是走运啊。虽然那个月的做法是有点过份,不过要不是他,我早就死了。”希莉丝用快活的语气道。杨阳和昭霆想想也对。 “没错。”肖恩揉了揉她的浏海,笑道,“只要有命在,就有希望。别担心,我们一定会在封印破裂前找到失落神殿的。” 回望他坚定中蕴含温柔的眸子,希莉丝这才真正平静下来,情不自禁地漾开笑容,感到从所未有的安心和满足。 杨阳心一动,想起银发青年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他们俩真的好像……可惜,肖恩终究不是神官。 而且——她瞄了眼气氛和乐融融的两人:他是属于希莉丝的。 “好了,现在该告诉我,为什么你又有实体了。”希莉丝指着肖恩的鼻子,“还有,耶拉姆小哥呢?” “我在这里。”褐发少年掀帘走进,一向冷凝的面容有一丝关怀,“希莉丝,还好么?” “好得很!”为表无碍,希莉丝抢过汤碗大口进食,在欣慰还有力气喂饱自己之余,又惋惜不能继续享受心上人的服侍。 昭霆问道:“你和那个商人谈好了?” “嗯,他答应给我们四匹骆驼,五袋水,三包干粮,还有最重要的——地图。”耶拉姆将总共八个袋子放在角落,拿着一份卷起的羊皮纸坐到杨阳身旁。 希莉丝一怔。昭霆皱眉道:“只换了这么点东西?你可是给了他一条水晶项链……” “够好了!”杨阳斥道,“水晶项链算什么,在这种地方,水和食物才是最宝贵的!何况那条项链是菲亚斯的,我们一点损失也没有。” “嗯,我们的运气真的很好。”肖恩心有余悸地道,“在被那个混蛋扔到这个鬼地方时,我还以为我们完了——竟然没把装粮食的袋子一并传送过来,简直是蓄意谋杀嘛!” 他是想杀人灭口。杨阳叹息。 “等等,我插个嘴。”希莉丝举起只手,“为什么会有骆驼?难道这里是——” “死亡沙漠。” ****** 死亡沙漠也称[天神之叹],位于艾斯嘉大陆的西北角,紧临大海。外围环绕着比罗克山脉,挡住了大量由海洋飘过来的水气,使干旱成为这块大地唯一的气候特征。但是除了世代居住在此的妖灵族,没人能证实这个说法,看到海那边的光景。 一年四季,死亡沙漠的气温都在37摄氏度以上,降水量不到50。可想而知,除了异族,也没有人类能在这样的地方求生存,甚至越过沙漠,去确认比罗克山脉的存在。这里唯一出现的人类是行脚商人,而杨阳他们就好运地碰上一个。 希莉丝张大嘴:“怎么会跑到死亡沙漠来?”顿了顿,她反应过来:“因为失落神殿在这儿?” “如果不在这儿,我就杀了那个混蛋。”肖恩咬牙切齿地道。不知为何,希莉丝感觉帐内一下子冷下来。 对了,为什么我完全不觉得热?这里不是沙漠吗?她纳闷。 耶拉姆面无表情地道:“在这里,我向那个商人确认过了,所以你可以停止施放煞气。”杨阳附和:“没错,不然帐子恐怕会结冰。”肖恩满脸通红地点点头,随着他的动作,温度又回升上去。 “别在意,你这样很好,可以当免费空调用。”昭霆拍拍他肩膀,语气是发自心底的赞扬。但肖恩一点也不高兴,他已经从黑发少女口中得知空调是什么东西。 希莉丝困惑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余人对视一眼,肖恩主动解释:“我变成怨灵了。” “什么!!!” “没事的,虽然变成怨灵,我的本质还是生灵,晒到太阳也不会完蛋。”肖恩安慰,却丝毫无法减缓希莉丝心中的惊痛:“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即使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拥有实体,也不愿他变成怨灵啊! 那样的存在…… 锡维拉的下场在红发少女脑中一闪而过,她紧紧抓住青年的衣领,厉声道:“是不是因为我?”肖恩别开眼,底气不足地道:“不是。” “该死的你骗鬼啊!”希莉丝用力摇晃他,“快给我变回幽灵!不然我杀了你!把你扁成猪头!” 她…她抓狂了。杨阳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不要!”肖恩挣开她的钳制,“没化解你体内的封印,我绝不变回去!禁区是我打破的,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你……”希莉丝抡起拳头,被扑上来的杨阳一把握住:“冷静点,希莉丝,肖恩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 “他还有命吗!?”希莉丝狠狠甩开她的手,放声大喊。 一层晶莹的泪雾迅速涌上她的眼,模糊了视界,也震撼了心扉。 她没有为自己变成废人哭,却为他变成怨灵哭? 曾几何时,他在她的心目中变得如此重要? 红发少女使劲擦拭眼睛,不让自己软弱的一面呈现在同伴面前。 “希莉丝……”看到这样的情景,再不明白对方的心意,就是白痴了,可惜肖恩真的是个感情白痴,误以为她伤心是为杨阳轻易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别哭了,你会好的,我保证。” “……你这个傻瓜!”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泪水又扑蔌蔌掉下来,不过这回是被气哭的。 “是是,我是傻瓜。”肖恩好脾气地不以为意,拉下袖子帮她拭脸,然后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打背部顺气,“算了,还是哭吧,哭一哭会比较舒服。放心,我遮住了,没人看见。” 希莉丝一口气转不过来,加上身体孱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察觉异样的肖恩一怔:“咦,这么快就睡着了?” 她是被你气晕的。杨阳三人在心里纠正,朝昏厥的同伴致以同情的目光。 “体力的消耗比预计的快,得赶快找到失落神殿才行。”将少女小心地扶回地铺躺好,肖恩忧心忡忡地道。 “哈哈哈……”杨阳三人只能以干笑回应。肖恩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希莉丝都变成这样了,你们还笑得出来?” “……”三人决定把事实真相说出来,以免他们也被他气晕! “嘘!”肖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到外面去说。” 明明是很体贴、很敏锐的人,为什么偏偏察觉不出希莉丝的心意呢?昭霆和耶拉姆从啼笑皆非转为诧异,杨阳却有些懂了。 因为他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不算在镜子里的一千多年,肖恩也已经三十三岁了,差不多比希莉丝大一倍,把她定义为后辈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何况,他又是个相信生孩子要去甘蓝菜田的白痴。 一出帐子,沙尘伴随灼热的气流扑面而来,亮晃晃的光芒刺得眼睛也睁不开来。但是棕发青年一出来,杨阳三人就感到四周变成一个恒温区,好像连头顶的阳光也不怎么刺眼了。 真是好用的空调!这回连杨阳也忍不住感叹。 不远处,一个做游牧民族打扮的壮年男子正把行李放到骆驼背上。头巾半掩着脸孔,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当瞥见四人时,从头巾下传出的声音也是中气十足的:“这么快就出来了?那个红头发的小姑娘还好么?” “不怎么好,不过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肖恩蹙眉道。本来与人寒暄,向来是杨阳出马,但自从德伦的事件后,她就对陌生人有了一定的戒心,尤其是商人,所以对壮年男子的问话,反常地回以沉默。 “吉人自有天相,那个小姑娘面色红润,绝不是短命之人,别担心!” “谢谢你。”肖恩绽开笑容,愁容略消。 肖恩他……不会因为被人骗,而对人设防么?凝视青年的侧脸,杨阳有些困惑。 “西麦先生,你要走了么?”昭霆指着那包行李。西麦笑道:“是啊,我可不是能悠闲地待在一个地方的人。对了,刚才忘了说,你们要去失落神殿的话,最好先经得妖灵族的同意。” “为什么?” “因为失落神殿是妖灵族的圣庙。而且门口有两个守护者,如果没有钥匙,就无法通过,钥匙是在妖灵族手上。” 肖恩诚恳地道:“谢谢你的提醒。”耶拉姆问道:“那妖灵族的聚居地在哪里?” “哈哈,这就难说了,死亡沙漠没有永恒的绿洲,所以他们得经常迁移。不过上次见到他们是在上个月,应该还没走吧——你看一下地图,我有标出来,在一个黑色叉叉的地方。”西麦走上前,接过少年手上的羊皮纸展开,很快找到标记,“看。” “很远呐!”比量了一下距离,杨阳皱起眉头。余人也面露忧色。 “是挺远的,不过他们讨生活也不容易。事实上,也只有妖灵族能在这个鬼地方活下去了。”西麦的表情因为包着头巾看不见,但是听语气,明显对妖灵们十分钦佩。 “最后告诫你们一句,一定要小心沙暴!任你武艺盖世也好,魔法超群也好,一旦遇上沙暴,不马上藏到沙里当驼鸟,只有变成一摊烂肉的下场,切记切记。”西麦把地图还给耶拉姆,挥挥手,跳上骆驼,头也不回地去了,一言一行都洋溢着西城人民特有的豪迈气质。 “好爽快的人,西城的人都像他那样吗?”目送商人的背影,肖恩眼中射出憧憬的光芒,他最喜欢爽快的人了。 “当然不是!”昭霆断然否定。 “怎么说?” “死小鬼也是西城人,你看他爽快吗?” “……” 耶拉姆冷冷地道:“我之所以变得这么不爽快,一半是神官大人,另一半是你造成的。”昭霆勃然大怒:“胡说八道!”杨阳按住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不,昭霆,耶拉姆说的没错。”要不是他们这些毫无经济观念的人,他不会小小年纪就变成奸商一个。 “阳,连你也帮他!” “我不是在帮他,而是在指出事实。” “好了,别说闲话了,商量正事。”耶拉姆插口,他其实并不介意自己的性格,只是听棕发少女那么像是责备地说来,有点不舒服。 “嗯。这个妖灵族的住处实在太远,还是直接去失落神殿,我有自信打倒那两个什么守护者。”肖恩盯着地图,用坚定的语气道。 杨阳突然想起一事,冲口道:“对了,肖恩,你干嘛不用次元门?直接就可以到了!”昭霆和耶拉姆一呆,齐声道:“对哦!” 棕发青年的神色黯淡下来:“我无法使用次元门。” “啊!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是怨灵,只能用自身的感情能量推动魔法,次元门超出了我的能量负荷。”肖恩叹了口气,“而且希莉丝的情况也不适合用魔法。那个混蛋说她起码能撑半个月,可是看她刚才的样子,只怕连十天也未必撑得到。我倒不觉得那混蛋撒谎,问题可能是出在他用的传送术上,与希莉丝体内的魔力起了共鸣,冲弱了封印。所以,虽然我还能使用移动术,也不能用,只能老老实实地走到失落神殿去。” 余人面面相觑,为事态的棘手头痛不已。 半晌,耶拉姆第一个挣脱沉重的气氛,铿锵有力地道:“那就别浪费时间了!叫醒希莉丝,我们这就上路!” ****** 红发少女坚持自己行走,不要别人搀扶。好不容易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出帐篷,爬上骆驼,她已经累塌了。 该死!我真的变成废人了!埋首座骑温暖的后颈,她忍不住沮丧。 这时,身下几不可查地一晃,紧接着一个冰冷的胸膛贴上她的背部,驱散了天气带来的躁热。 “可怕的不是变成残废,而是变成残废后没人照顾。”肖恩拍拍她的后脑勺,“接受他人的帮助也不是可耻的事,更不用说是朋友的帮助。” “……”希莉丝娟丽的脸庞浮起羞愧的红晕,同时也有一丝懊恼。 为什么他能看透她每一个细微的心理活动,却就是对她的心意一无所觉呢? 肖恩一手环住希莉丝的腰扶她坐正,一手拉起她的斗篷兜帽,同时轻踢座骑的侧腹。骆驼立刻站起来(注:骆驼和马不同,是跪下来等人骑上去),不疾不徐地往前走。杨阳三人还花了番功夫才掌握住平衡,驾着各自的骆驼跟上去。剩下那只则背着行李。 “把面巾戴上,不然沙子会跑进嘴巴里。” 希莉丝依言戴起面巾,突然噗哧一笑:“我想起来了,小时候为了抗议老妈硬逼我戴面纱,我曾经绝食三天,差点饿死呢。” “为什么?”肖恩奇道。 “因为我城的规定是女性必须戴面纱,除非结婚了,而我从小就讨厌戴这气闷的玩意儿。”希莉丝大方地靠在他怀里,闭上眼回忆,“所以我就绝食,我老妈拿我没办法,只好由着我。” “你真绝食了三天啊!?”一旁的昭霆听得目瞪口呆,满心佩服。骑在她左首的杨阳掩嘴笑道:“我记得你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为了抗议你妈妈逼你穿吊带衫,结果不到半天就放弃了,在看到唯叔叔做的藕饼的那一刻。”昭霆恼羞成怒地吼道:“罗嗦!” “要她绝食,不如杀了她比较痛快。”耶拉姆凉凉吐槽。 “你们俩联手欺负我——” “哈哈哈……”杨阳、肖恩和希莉丝一齐放声大笑,愉快的笑声久久回荡在青天下,洗涤了空气,也驱散了红发少女内心的阴云。 沙漠旅行是很枯燥的事,但五人谈谈说说,倒也不无聊,当天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度过了。 翌日,黎明未到,一行人就拔营出发,连吃饭也是在骆驼上解决。要不是睡觉时间不能少,肖恩真想日夜赶路。 “昭霆,你少喝点,这点水本来就撑不了多久,你再这么喝,三天大概就光了!” 看到友人咕嘟咕嘟往嘴里灌水,杨阳厉声教训。昭霆垂下手,委屈地道:“我渴嘛!” “渴不会忍一忍啊!” “阳好过份……” “让她喝吧,再过去不远有个水井。”看到棕发少女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耶拉姆于心不忍。昭霆眼睛一亮:“真的吗?” “嗯,西麦给的地图上有标。” 杨阳不以为然:“万一他骗了我们呢?或者水井干了,还是小心点比较好。”耶拉姆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也对。”转头对昭霆道:“你先忍忍,等找到水井再喝。” “……是。”昭霆哭丧着脸答应。希莉丝开口道:“你要实在渴得受不了,我分给你。” “不用!”余人齐声大叫。 “没关系啦,我一点也不渴。”希莉丝拍拍身后的人,“有他在,一路上我半滴汗也没流,当然就不渴。” “对了!肖恩,靠过来一点!”昭霆吆喝不够,还身体力行地把骆驼往青年身边拉。肖恩额冒青筋:“你把我当什么了?” “免费空调。”说着,杨阳也驱策座骑靠近,接着是耶拉姆。 “……”肖恩只能懊悔自己交友不慎。 行了大约两个钟头,终于到了少年说的水井,可是众人四下张望,连一滴像是水的东西也没找着。杨阳皱起眉头:“他果然骗人。” “不。”肖恩小心地扶希莉丝靠在驼峰上,才跳回地面,走前几步,蹲下身,捧起一把沙子,“有水井,只是枯掉了。” “没错,有点湿。”耶拉姆也下地走到他身边,搓了搓他手中的黄沙。昭霆大声道:“那怎么办?总不见得要我把水挤出来!” “你挤也挤不出来。”肖恩起身,食指在胸前划了个复杂的图案,一粒粒仿佛水晶的圆珠从沙中透出,浮到半空,凝聚成一个成人巴掌大小,透明晶莹的球体,反射着阳光,说不出的绮丽。余人看得矫舌不下。 “只有这点了。”肖恩不甚满意地打量那个水球,对拿着水袋的昭霆道,“把塞子拔掉,”棕发少女刚拔掉木塞,水球就像有生命似的化成一条银练,飞进袋里不见了。 “哇——”昭霆这才回过神,惊叹出声,“好棒的魔法!”杨阳也满脸叹服:“你怎么弄的?” “最简单的操水术。”肖恩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几个助跑跳回座骑背上。 最简单?我连听都没听到过。杨阳心道,看向队伍里水系魔法最好的人,后者摇摇头,表示他也没学过。 古魔法果然远胜现代魔法,等空下来,我一定要向肖恩讨教。杨阳暗暗打定主意。 死亡沙漠确实不负其名,这天杨阳等人一共路过四个应该有水的地方,全干涸了,即使肖恩用了操水术,也只攒得半袋的量。带着一点不安,四个少年少女沉入梦乡。和前晚一样,棕发青年单独负起守夜的任务。 第三天,不安上升为淡淡的恐惧,因为希莉丝竟然无法行走!虽然她表现得和平常一样,但在将她抱上骆驼的过程中,肖恩清晰地感到怀中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月·奥兰托,你不要被我碰到! 青年一边诅咒一边坐到她后面,甩动缰绳前进。在这样的气氛中,连最活泼的棕发少女也失了笑闹的兴致,整个上午就在沉默中消逝了。 午间,昭霆突然指着前方的一点,大声道:“绿洲!” 远远的,一座翠意盎然的小绿洲若隐若现,仔细看,树影环绕间竟然还有个水池,波光粼粼的湖面让人垂涎不已。 “不会是海市蜃楼吧?”杨阳忍着兴奋,提出保险的看法。 “的确是。”拥有看透幻象能力的怨灵肯定,如一盆冷水浇熄众人的期待。杨阳有气无力地道:“肖恩,你只要把你的冷气功能发挥在吹风上头就行了。”青年朝她投以困惑的视线,令黑发少女一阵愧疚,庆幸他没听懂自个儿的讽刺。 “肖恩,你不会在被骗后,对陌生人起防心吗?”不想自己变得更讨厌,杨阳鼓足勇气问出这几天盘旋在心头的疑问。 “咦?”肖恩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德伦?”杨阳点点头。 “干嘛提那个死有余辜的奸贼!”昭霆嫌恶地皱皱鼻子。希莉丝插口:“对了,后来怎么样?德伦呢?” “死了。”肖恩淡淡地道。希莉丝骤然回首:“你杀的?” “没有,他自己掉下悬崖的。” 希莉丝松了口长气,因为她学的是神圣魔法和白魔法,所以对亡者比较了解,知道怨灵一旦见血,就很难克制杀戮的本能。 耶拉姆重拾先前的话题:“提防陌生人是最基本的自保手段,无需被人骗就该有。” “可我看肖恩没啊。” “因为他是个天真的笨蛋。”耶拉姆不屑地冷哼,睨了昭霆一眼,“这个也是。” “你皮痒啊!” 肖恩苦笑道:“耶拉姆说得没错。不过,我并不是不气那些骗我的人,只是不想把这样的心情带入到和其他人的交涉中,久而久之,就变成这样了。” “我正是想做到这一点!”杨阳冲口道。 “想做到这一点,没一定的人生历练是不行的。”希莉丝温言道,“你还是保持原样。这种心情没什么好可耻的,反而是轻信经常使自己和同伴陷入危险,只要掌握住分寸就行。” 杨阳点点头,很想问“那分寸又该如何掌握”,怕引起刁难的误解,硬生生咽回去。看出她的心思,肖恩微笑道:“这个也是靠历练的,别急,慢慢来。” “嗯。”杨阳这才展颜,内心的大石一落地,她憋了好几天的怀疑就冒了出来,“肖恩,你恢复记忆了吧?” “什么!”昭霆、耶拉姆和希莉丝齐声惊呼。肖恩震了震,拽着缰绳的手无意识地握紧。 “真的吗,肖恩?”希莉丝转过身。 “……嗯。”肖恩垂下头,浏海便盖住了眉眼,“不是很多,只是一部分。” “说给我们听听嘛!你怎么这么见外,吭都不吭一声!”昭霆不满地道。杨阳看出青年的反常,但她认为让他说出来比较好,加上对历史的求知欲难以抑制,就加入逼供的行列:“一部分也可以,说来听听。” “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一些在学舍求学的经历。” “就是这个!”杨阳兴奋地道,“这个最重要了!你有没有想起英雄王他们是第几届的学员?你是他们的学弟还是学长?或者是同学?” “英雄王……”肖恩低低重复了一遍。杨阳讶道:“就是英雄王科尔修斯啊!他在降魔战争前就被封号了,你不应该不知道。他和他的妻子爱蜜莉都是东方学舍毕业的,你认识吗?” 黑色的阴影瞬间笼罩青年的双眼,挥洒出浓浓的血腥色彩,和深切的仇恨。 “认识。” 森冷的声音,宛如来自地狱的最深处。这回连昭霆也察觉不对劲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回荡在众人之间,半晌,耶拉姆问道:“你恨他?” 恨意缓缓消褪,琥珀色的眸子回复原本的清澈,肖恩脸上浮起近乎心痛的哀伤:“有一点。” 没人敢问为什么。杨阳干咳一声,满怀歉意地道:“对不起,肖恩,我不该打听你的私事。” “没关系。”肖恩回她一个包容的笑,“我只是暂时还没整理好心情,等整理好了,就告诉你们。” “不用不用不用……”杨阳和昭霆一起摇头,惶恐极了。 “真的没事啦,毕竟那都过去了。而且我想起的不全是讨厌的事,也有许多快乐的回忆,比如我姐姐!我终于想起她的名字了,她叫洁西卡。” 洁西卡!杨阳心脏漏跳一拍:圣贤者的义姐也叫洁西卡,是巧合吗? 耶拉姆露出罕见的柔和之色:“她是个好姐姐?”肖恩重重点头:“嗯!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不管我闯多大的祸,都会帮我在最短的时间内收拾掉;还保护我不受家里一帮老头子骚扰,由我做喜欢的事。” ……这就是他对好的定义吗? 希莉丝叹道:“你没变成任性鬼真是万幸。”肖恩一怔,正想发问,皱起眉头:“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余人面面相觑,凝神聆听,过了会儿,果然听见不知从哪儿传来奇异的呼呼声。 “在那!”最眼尖的昭霆首先发现声源,手指正前方。 余人转过头,看见一条衔接天地的灰线,将视界割成两半。肖恩脸色遽变,甩开缰绳跳到那头无人骑的骆驼上,把行李一骨脑扯下来,精准地抛到每个人手上:“抱紧!” 说时迟那时快,余人刚抱住他丢来的东西,耳旁就风声大作,沙尘漫天狂舞,灰线也接近到可以肉眼看清的距离,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线,而是道巨大的龙卷! “天哪……”杨阳和昭霆倒抽一口凉气。 “没时间喊天了!”耶拉姆反应也不慢,跳下座骑,一手一个将她们拉下地,打算躲到骆驼底下,然而他动作再快也快不过风,眨眼间风卷已欺到了面前。 肖恩甩手在三人身上罩了个结界,扑向想要从骆驼背上下来,却力不从心跌倒在地的希莉丝,将一瞬间能想到的防护咒语统统施加给她。 下一秒,他感到身子一轻,整个人被卷起,一股巨大的冲击袭遍全身,令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终于完全沉入黑暗。但是,他的双臂仍牢牢抱着同样不省人事的红发少女。 ****** 古世历4577年·联合领·东方学舍—— [肖恩,肖恩·普多尔卡雷。]白发苍苍的老者捧着本子点名,[……怎么,又没来吗?] 讲台下的学生动作一致地摇头,随即交头接耳: [这种课,他来不来还不都一样。] [不过,这样明目张胆地跷课还是太嚣张了吧?] [有什么关系,他背景那么硬。] …… 装作没听见底下的窃窃私语,老者提起羽毛笔在肖恩·普多尔卡雷这个名字旁边打了个叉,如果往前瞄一眼,可以发现这一行全部都是叉叉。 距离校舍楼二十米远处有一座黑杨树林,午休时学生们最喜欢来这里,或吃饭或聊天。但现在是上课时间,林里就显得冷清多了。不过,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一为数之始,九为数至极,九九归一,灵念为凭——显!] 暗绿色的叶片发出几星微光,很快黯淡下去。将黑杨树叶揉成一团,有着棕色短发,琥珀色眼眸的少年发出懊恼的啧舌声,[还是没用吗?] 叹了口气,他开始翻从图书馆带出来的占卜书,待看到最后一页写着[树叶寻人法]几个大字时,又是一阵气呕。 啪地合上书,棕发少年仰头凝望茂密的深绿色树冠,低声道: [维烈啊维烈,你究竟跑哪儿去了?] 神情担忧而落寞,与他明朗的长相截然不符。 蓦地,他全身一震,右手一撑树枝改为半跪,小心翼翼地往下头窥视。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走进树林,火焰般的红发,湛蓝的眼眸,英俊的脸庞罩着沉稳的表情。阳光好像被吸引过去似的聚拢在他四周,使他看起来就如光神般闪闪发亮。 棕发少年松了口长气,挥手道:[卡修,卡修,我在这里。] 红发少年抬起头,绽开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肖恩,你果然又逃课了。] [嘘!嘘!]肖恩把食指竖在唇前,[别站在林子口跟我说话,会被看见的!万一被贝姬逮到,今天中午我又要没饭吃了,她好凶的!] [你啊,都十二岁了还这么孩子气,都怪洁西卡姐姐把你宠坏了。]卡修为友人幼稚的口吻叹息,大步走过去,[下来吧,我不喜欢仰着头和人说话。]他的语气温和,却自然透出一股威严。 肖恩依言跳下来,落在他面前,好奇地问道:[你怎么这个时间在外头,不会也跷课吧?] [怎么可能,我可是好学生。]卡修翘起下巴。 [是是。]肖恩撇撇嘴,做出赶人的手势,[那么,好学生先生,请吧,别跟我这差学生在一起,免得辱没了你。] 卡修放声大笑,一手勾住他脖子,另一只手则揉乱他的棕发:[臭小子,抬杠的水平愈来愈高了!走,去后山!咱哥俩好久没打一架了,今天好好较量一次!] [我要把你打得连艾咪也认不出。] [他奶奶的,我才要揍得你连贝姬也找不到!] [你是王子,居然说脏话!] [谁规定王子不能说脏话?] 两个少年边吵嘴边走远,活泼的脚步声宛如最自然的华尔兹,无比和谐,也无比欢快。夏日的阳光射过叶缝,为他们烙下金色的足迹。 学舍后头的小山坡上,传出激烈的兵刃撞击声,由光化成的幻剑和锋锐的真剑在半空不断交锋,双方势均力敌。近百回合时,棕发少年一个横切拨开对方刺来的长剑,接着翻转手腕,由左往右斜削,却在劈中红发少年的前一刻,险险避了开去。 [别放水!] 察觉友人的小动作,红发少年脸色一沉,低声叱喝。棕发少年一吓,剑势陡然加快,光剑中宫直进,红发少年及时格挡住,不料剑上传来的力量大得出奇,他踉跄半步,长剑脱手,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 [卡修!] 肖恩慌忙上前探视,被对方一个翻身压在下面,巨大的压迫感令他呼吸一窒,[你干嘛?] [真搞不懂。]卡修仔细端详他,面露困惑,[明明一点也不强壮,为什么力气这么大?难道‘萨桑之子’连武技也天生高人一等?] [才不是!]肖恩用力推开他,脸蛋因愤怒而涨得通红,[跟那东西无关!武技也好,魔法也好,全是我自个儿苦练出来的!你也当我是什么天才!?] [肖恩……]卡修浮起歉疚之色,虽然这个朋友性格爽朗大度,但老是被人以萨桑之子、天才之类名词囊括一切成就,圣人也会发火,所以他才不爱上课,[抱歉。] [不,是我不对,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肖恩坐起来,神情恢复了平静。 卡修捡回长剑,在他身边坐下。一阵和风吹来,覆盖山坡的青草荡出一圈圈涟漪,好似波浪般摇曳着悠然醉人的温馨。陶醉于眼前的景致,肖恩露出开怀的笑容。卡修却神思不属,仿佛有心事。 [肖恩,马上就成人礼了(注:古世纪时,男性十二岁算成年,女子十五岁),你想好选什么职业了吗?] [没有,我喜欢打架,也喜欢魔法,也许会成为魔法战士吧。]肖恩心不在焉地道。卡修神色一紧:[那你不就非加入特卫队不可了吗?](注:大黑暗时代,为了对抗魔族,所有的国家结为一个联盟,主干国是四强国,首脑为四位国王和东方学舍的元老们,特卫队就是为了保护这些人而成立,成员清一色是东方学舍的菁英。) [才不要!要我成天跟着那帮老头子,光想就恶心!] [可是,魔法战士都会被编进特卫队的。] [我管他!]肖恩蛮横地道。 [哦。]卡修绷紧的脸色刹时放松下来,犹豫了一下,他试探地问道,[那…肖恩,你愿意来我的国家吗?] [好啊。] 没想到友人答应得这么爽快,卡修足足愣了三秒钟才回过神:[喂,我的意思不是到我的国家来玩,而是成为我国的保护者,我的护卫!] [我知道啊。]肖恩回他一脸困惑,[我早就想当卡修的护卫了,你老是为你国家的事伤脑筋,有我帮你,你就会轻松点了。]卡修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谢谢你!肖恩!] [朋友之间,说这些见外的话干什么。] [嘿嘿……]卡修不好意思地笑了,然而转念一想,他又踌躇起来。肖恩是东方学舍的宝,更是联盟第一世家柯曼家的心头肉,即使他铁了心要帮他,两家也不会答应,弄到僵了,肖恩不会被怎么样,他却有百分之两百的可能被偷偷作掉,那可不好玩。而且,基于朋友的义气,他也得把话跟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子挑明:[我国只是联盟里最不起眼的成员国之一,我也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王子,但你不同,以你的本领,每个大国都会抢着要,你跟着我……] [卡修会出人头地的。]肖恩打断。 [啊?] 肖恩定定注视友人,一字一字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因为卡修有志气,也有本事。] 红发少年内心充满了感动,他出生于一个不起眼的小国,空有满腔抱负,却苦于无权无势,无法一展身手,有时候真的很怨,而现在,他最要好的朋友竟然坚定地说他会出人头地,还主动要帮他,无疑给他打了记强心剂。 [肖恩,我只对你说。] [嗯?]听出友人话里的严肃,肖恩立刻把留连在草坪上的视线收回来。 卡修站起身,眺望远方,从这个角度,圣山脚下的风景可以一览无遗。 [从小,父王就对我说,要出人头地,要学成本事,赶走盘踞在我国的魔族,让民众安居乐业。我一直记着父王的教诲,但不知从何时起,我不想再把目光局限在一个国家。] 凛然不可侵犯的王者霸气从红发少年周身散发出来,令肖恩的呼吸为之一窒。 [我要把这个世界上的魔族统统赶走!让不止我的国家,别的国家的人民也能安居乐业!] 铿锵有力的誓言沿着山坡传播开去,久久不绝。 ****** 为什么……连那样光辉耀眼的人,那样善良无私的人,也会被权力腐蚀? 醒来的瞬间,撕裂般的痛楚猛然爆发,显些令他又昏厥过去,调整了一下呼吸,棕发青年缓缓睁开眼,一眼看到的是被沙尘遮蔽的秋阳,和梦中那绚烂的夏日截然不同。 “呃!”稍微一动,又是一阵剧痛传来,这波痛楚刺激了他脑中某根神经,好像在什么时候,他也经历过这种凌迟般的痛苦。 肖恩硬是坐起来,却不是检视自个儿的情况,而是查看怀中人。幸好,红发少女只是晕倒,并无外伤,都是托得他设的结界之福。接着,他四下张望,浮起懊恼之色:“唉!失散了。” 附近没有杨阳三人的身影,肯定是被卷到别的地方去了。不过,他那时有一视同仁地施加防护罩,性命应当无虞。 最后,肖恩才打量自己,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他的身体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有深有浅,共同的特征是没有血渗出——在成为幽灵的一刻,青年就丧失流血的资格了,但疼痛是免不了的,这是成为怨灵的代价——有实体,就得承受实体的反应。而且,他最严重的伤还不是这些,而是沙暴狂肆的自然力造成的内部损害,因为他现在是由能量汇聚而成的怨灵。 “幸好没穿希莉丝买给我的那件。” 肖恩松了口长气,用魔法粗粗治疗了一下,顺便把割得破破烂烂的褚色长衣还原。他的衣服也是由能量汇聚而成,所以只要补充点能量,就能恢复原样。 将希莉丝平放在地上,解开结界,肖恩轻拍她的脸颊,唤道,“醒醒,希莉丝,醒醒。”昏睡会使她的体力消耗得更快,他虽不忍也只能叫醒她。 红发少女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来,初时焦距有些涣散,过了一会儿转为清明:“沙暴!” “没事了。”肖恩安抚,“杨阳他们也平安无事,不过失散了。”希莉丝不解地眨了眨眼:“既然失散了,怎么确定他们平安无事?” “因为我设了结界,你不也平安无事?”肖恩注意到她的声音略为沙哑,关怀地问道,“要不要喝点水?” “嗯。” 肖恩往她怀里看去,顿时变了脸色。 当时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把行李抛给每个人,却没办法做到均分,所以希莉丝抱着的是装杂物的袋子,食物和水一袋也没拿到! 这下惨了!肖恩用力拉扯鬓发,懊恼得差点哀哀叫。且不说食物,没有水,在这样干燥的环境里,一天恐怕就撑不住了,何况希莉丝目前身体虚弱。可是,要在一天内找到水源,简直难愈登天! 一看他的表情,希莉丝就会意:“没水?” “……”肖恩用沉默代替回答,拼命开动脑筋。 “算了,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一边和阳他们会合,一边找水吧。”希莉丝吃力地撑坐起来。肖恩双目一亮:“对了!杨阳他们有水!” “你想……不行!” “五袋水全在他们那里,分我们一袋又不算过分。” 希莉丝高声道:“万一他们没在一起呢?或者水袋被风刮破了?你这么做有可能会害死他们!”肖恩信心满满地道:“放心,我设的结界即使三个那样的沙暴也冲不垮,所以他们一定在一起,水袋也一定完好无损。” 红发少女这才不吭声,任同伴用传送术转移来一袋水,递给她:“呐,喝吧。”希莉丝只浅浅抿了一口,就关上瓶塞。 “多喝点没关系,我刚才感应了一下,从这里往西走不到两天就有个小绿洲。”肖恩笑道,“而且杨阳他们也掉在妖灵族的住处附近,我们的运气真的很好。” 希莉丝愣了愣,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你该不会想——” “嗯,我们先去失落神殿吧。” “可是……”希莉丝左右为难,既窃喜可以和心上人单独相处,又担心同伴们,“万一他们遇上危险……” “没事的,在西麦告诫我们要当心沙暴时,我就料到八成会有这一天,所以留了一小半的元神在杨阳身上,危急时‘他’就会出来帮忙。”肖恩拍拍胸脯,一副天塌下来有他担待的模样。 希莉丝听得瞠目结舌:“你用的该不会是灵魂切割术?”(注:死灵魔法,顾名思义能够切割灵魂,分裂出来的灵魂拥有和本体一样的思想、性格和感情,只是力量弱很多,通常被用来保护至亲至爱之人,因为法术难度很高,危险性也大) “哎呀,你知道啊?” “哎呀你个头!”希莉丝当场歇斯底里,“那样危险的法术,你竟然敢随便乱用!且不说弄得不好就魂飞魄散,万一那部份的元神被消灭了,你受到的可不是一般的伤害!” 肖恩被她吼得心惊又委屈:“可是不这么做,我不能放心啊。我只有一个人,要保护你又保护他们,当然只能把自己拆成两半。其实我是很想亲自保护杨阳他们,可是你的身体恶化得太快,情况刻不容缓,除了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还有别的解决方法吗?再说……” 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解释,希莉丝的眼神逐渐软化,轻轻叹息了一声,她一把揪住对方的前襟拉近,定定凝视他的双眼,一字一字道: “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好吗?” “呃?”肖恩惊讶地回望她,那双蔚蓝色的眸子里承载着一种他曾经在某个人眼中看过,却始终没有真正明白的情感。但是,这份感情燃烧得更炽热、更激烈,少了包容、多了占有,让他想起另一双眼。 一双紫色的眼睛。 就连她接下去吐出的话语,也和他脑中突然浮现的声音重叠: “我知道你重视我们、愿意为我们做任何事,但你也要爱护自己、珍惜自己啊!不然你有个三长两短,要我们怎么办?” [肖恩师父,我不管世人怎么说、怎么看,从以前到现在,就只有你一个人站在我身边、保护我,所以我也只看着你、保护你,谁敢伤害你,我就杀谁!如果这个世界逼迫你,我就毁了这个世界!] 有着黑色波浪卷发的少女用着激狂的眼神,冷酷的语调说着决绝的话,传递出偏激专断,却也纯粹深切的情感。 “不!不!” 棕发青年猛然摇头,挣开少女的钳制,踉跄后退数步,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肖恩!”希莉丝惊骇万分,急忙抢上前,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呜……”从青年唇间逸出压抑不住的**,一股异样凄厉的惨痛从他体内爆发出来。他知道这是冲撞了封印引起的痛楚,却不明白为何如此激烈,以前他回想起什么时,都没有这样的反应。 “肖恩!!” 没有听见红发少女的呼唤,肖恩放任痛楚侵占全身、吞噬记忆,任那双挚爱的眼眸远离,任那张怀念的面容模糊,不是因为忍受不了疼痛,而是他不愿想起。 ——那个他最重视,也最对不起的人。 剧痛随着再度沉入黑暗的记忆迅速淡去,肖恩长长吐出一口气,撑起上身,摇了摇还有点晕旋的头。见状,希莉丝喜出望外:“你没事吧?” “嗯,没事,我想起了一些事情,结果冲撞了封印。”肖恩笑了笑。希莉丝恍然大悟:“吓我一大跳!我还以为你另一半灵魂出了什么事呢!” “不会的啦,他没这么不济事。”肖恩挥挥手,瞥见对方瞬间冰冷的表情,想起之前那番话,连忙打躬作辑,“我…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乱来了,我保证!” 希莉丝这才满意颔首,掏出手帕擦拭他的面颊:“瞧你,弄得满脸沙子。” 感到突如其来的温暖,肖恩心跳加速,这一回,他清晰地看见对方眼中的柔情,褪去了炽热,充满关怀与怜惜,像极了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他的青梅竹马。 贝尔妲。 小时候的她,蹦来蹦去像只小辣椒,没片刻安宁,老是把他当沙包揍;长大的她,温柔端方、成熟稳重,令他惊艳、陌生,暗叹女大十八变。 所以,他生疏地叫了声“贝尔妲”。她微微一笑,款款走上前,狠狠拧他的耳朵。 那一刻他明白:她根本就没变!高兴溢满胸膛,他情不自禁地抱住她,欢声道:[好久不见!贝姬!] 可是卡修变了。 她劝他不要进宫,不要信卡修,他没有听。 因为他相信卡修不会背叛他。 事实证明他错了。岁月没有改变贝姬,却改变了卡修。 燃烧的宫殿,手持弓箭的禁卫军,怀中逐渐冷却的身躯……还有那深情的眼,眷恋的笑容,轻拂他脸颊的手指,滑落眼角的泪滴。 突然间,明白了她的心意。 “希莉丝……” “嗯?”擦干净脸,红发少女还解开青年的长发悉心整理,随口应了声。 “……没什么。你快点,我们该走了。”肖恩咽下到嘴边的话,催促道。 “哦。”希莉丝快手快脚地编好辫子,背起行李和水袋,大方地趴在他背上。反而是肖恩不自在地僵了僵,随即摇头赶走心头的怀疑,迈开大步。 不可能的!我比希莉丝大那么多岁,又不是活人,她不可能对我有好感的! ****** 连绵不尽的沙海宛如永恒不变的炼狱,火辣辣的艳阳将空气中的水份蒸发得一干二净,让身处其中的人感觉好像要烧起来似的。一阵风吹过,没带来半点凉意,只有摆脱不了的燥热与沙尘。极目望去,竟连寻常沙漠常有的仙人掌也没有,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很荒凉,是吧?” “席娜。” 杨阳转过身,望着迎面走来的妖灵族女子。健美婀娜的身材,细致光泽的小麦色肌肤,深邃的五官,飞扬的神情,构成西城女性特有的野性魅力。低胸束腰短袍,深黄色的兽皮靴,左腰悬挂的宽刃刀和肩后的弓箭长矛更将她的气质衬托得英气逼人。 “感应到你的同伴了吗?” “没有,距离太远了。”杨阳不无失落地垂下法杖,这根通体晶红的法杖是临行前银发青年送给她的礼物,虽比不上飞焰,也是响当当的法器,等级指数十,可以支持光·炎·水三系魔法的施放,所以神官为它取了个名字[灯熏鱼]。贴切归贴切,但实在难听,杨阳就翻成古代语[艾洛威斯],免得法杖暗地里咒骂没有起名天赋的原主人。 席娜热心地道:“要不要我帮忙?”杨阳摇头:“不用,谢谢,我大概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其实就算不感应也知道肖恩和希莉丝一定是往失落神殿去了,算算时间,红发少女顶多还能撑七天,而从这里到失落神殿就要五六天,棕发青年根本无瑕来找他们。 “你打算追上去吗?这可不行哟,你另两位同伴还在我们手上。”席娜闭上一眼,调皮地笑道。杨阳也笑了,不过是苦笑。 正如肖恩感应的,他们三个掉在妖灵族的住处附近,但之后的发展就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幸运。相反,他们霉透了!因为那个地方恰好是沙虫(注:一种生活在沙漠里的怪物,嗜肉)的巢穴!这种怪物皮坚肉硬,连琵琊的雷也无法击穿,而且力大无穷,经过半天的撕扯,竟然将挡下沙暴的结界也打破了。千钧一发之刻,由席娜率领,出来猎食的妖灵族战士及时赶到救了他们,代价是——做奴隶。 [奴隶!?]昭霆喊声如雷。 [没错,你该不会以为我们的力气是白出的?天下没白吃的午餐,我们救了你们,你们就要付出相应的回报。]席娜的态度落落大方,让人完全无法兴起恶感,[不做奴隶也行,留下你们怀里的东西。] 杨阳三人低下头看所谓“怀里的东西”,再面面相觑,心想不说别的,把粮食和水袋交出去,他们还有活路吗? 依然是棕发少女河东狮吼:[开什么玩笑!我们把食物和水给你,我们吃什么?喝西北风啊!] [稍安毋躁,昭霆。]杨阳捂住友人的嘴巴,她倒没有生气,虽然对方的条件很苛刻,却算不上无理,毕竟他们是欠了人家一条命;而且三天旅行下来,她已经深刻体验到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的人们,有多么不容易,决没有当慈善家的余裕。[请问怎么称呼?]她询问为首的高挑女郎。 [席娜。]女郎咧开一个爽朗的灿笑。 [你好,席娜小姐,请问贵族的奴隶需要做些什么事?] [所有的活!包括做猎食的诱饵;非常时期,还要充当货品,卖给人口贩子。] 杨阳三人的脸色刹时变得无比难看。不等火山爆发,席娜扑哧一笑:[看你们的样子就知道是不愿意了,不过我族的惯例就是如此,不愿意就打败我,用自己的力量赢取自由。] [一言为定!]昭霆拔出无刃,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冒失地冲上去。刚才妖灵族的战士只花了几秒钟就全歼沙虫,厉害程度让人印象深刻,席娜身为他们的头领,肯定有惊人技业,所以她先让琵琊抢攻。 几道雷霆对准一个定点打下,却只劈中席娜的残影,真人已一个箭步冲到昭霆面前,伸手往她领口抓去。雷兽见情势不妙,射出两发闪电球,同时跃起咬向席娜的脖子,却反过来被掐住颈项。席娜侧首避过棕发少女刺来的一剑,抓住她领子往下一掼。 砰!昭霆整个人埋进沙地里,摔得七昏八素、眼冒金星。 [昭霆!]杨阳和耶拉姆急忙抢上前,见她无恙,松了口长气。 [你资质不错,可惜锻炼太少,还不成气候。]席娜看了眼掌中奋力挣扎的琵琊,微微一笑,[连带雷兽的水准也降低。] [放开阿旺!]昭霆吐掉嘴里的沙子,放声大喊。 [阿旺?是它的名字吗?真不错。]席娜赞美,把琵琊抛还给她。 和她的身手比起来,她的审美观真是烂得可以。杨阳和耶拉姆哑然。 [好,接下来谁上?] 杨阳和耶拉姆面面相觑。对方轻轻松松就将昭霆和琵琊撂倒,换成他们下场恐怕更惨。 看出两人的犹豫,席娜大方地道:[你们也可以一起上。] [你说的。]耶拉姆冷冷地道,对杨阳使了个眼色。虽然自从认识希莉丝、维烈、肖恩这些强悍的伙伴后,他们协同作战的机会就少了很多,但在西芙利村培养出来的默契毕竟不会消失。 杨阳解下腰间的魔法杖,飞快念诵咒语:[悠游在空气中呢喃自由之歌的风之精灵,化作坚固的枷锁,禁锢住我的敌人——风之锁!] 青色的风卷将席娜的双臂束缚住的刹那,耶拉姆闪身扑上,挥鞭直击她的天灵盖,速度之快,到了劈下才发出破空声的地步,然而,还是没有席娜快。 妖灵族的女战士往后一跃,躲过那快愈闪电的一鞭,同时踢出右脚,飞扬的黄沙遮蔽了少年的视线,逼得他不得不收回接下来的攻势,但席娜也没能趁隙反击,因为黑发少女及时发动了魔法:[影缚!] 席娜的动作出现了半秒的停顿,但是对耶拉姆和杨阳已经足够了。宛如蛟龙般灵动的黑鞭立刻袭向席娜周身要害,法杖顶部镶嵌的宝石也再度发出光芒: [防护魔法效果·风刃乱舞!] 数十道透明的风刃从耶拉姆身旁掠过,射向席娜,范围之广,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好家伙!]席娜吹了声口哨,一个前空翻高高跃起,避开所有的风刃和少年的长鞭,这招正中杨阳下怀,法杖疾点,一条火龙咆哮而出:[炎龙破!] 席娜挣开风索,食指一划,一道蓝白色的光弧迎向炎龙:[雷牙暴!] 轰的一声,龙首崩碎,雷牙咬处,龙身也很快被吞噬殆尽,就在闪电的余波击中杨阳的前一刻,席娜手臂一挥,雷牙转头飞向正要赶过来的耶拉姆,瞬间将他电得浑身软麻,动弹不得。 杨阳也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口喘息。她连续使用了几个中级魔法,魔力透支,加上神经高度紧张,累得差点没晕过去。 [你们俩比那个丫头好些,不过也不怎么样,倒是配合相当好。]席娜绽开赞赏的笑容。 三个少年少女苦笑,他们的本领确实不怎么样,但在外面,好歹也称得上中上,横行天下不敢说,至少过关斩将没问题,可是在这个女子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席娜挥挥手,一个妖灵族战士拿出三只金属环。 [呐,戴上吧,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族的奴隶了。] 杨阳三人脸上变色,看那环的大小,显然是套在脖子上,如果要受这种污辱,他们宁愿死了算了! 《我来吧。》一个熟悉的清亮嗓音在杨阳脑中响起,吓了她一大跳:[你……!] [臭女人,你把我们当什么了!]昭霆破口大骂,眼角瞥见友人一跃而起,一边活动手脚,一边用和平日截然不同的活泼口吻道:[打败你,就不用戴那劳什子玩意儿了吧?] [什么!]席娜一怔,没料到她还有挑战的勇气,[算了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这可不一定。] 青色的光翼在少女背后展开,同时成形的还有一把金色的长枪:[九天雷亟!] [肖恩!] 昭霆和耶拉姆的大喊湮没在陡然爆发的轰鸣中,九条雷电形成的巨龙从天空俯冲而下,将席娜轰个正着。但沙尘散尽后,出现的身影却毫发无伤,只是左手多了只刻有奇异图案的短杖。 第一件法宝么?肖恩没有给敌人丝毫的喘息时间,长枪平挥,发动第二波攻势:[封器·电网!] 呈格子状的金色电光刹时包围住席娜,她试图化解,却没有用。 魔杖失效了!怎么会!难道是她刚才的咒语—— 席娜只惊愕了一瞬就镇定下来,心念电转:这女孩的魔法有古怪,不能让她再有机会抢攻! 主意一定,她立刻施放斗气震碎电网,朝对方冲去。肖恩早有预备,三道沙墙冲天而起。 轰!席娜才打破第一道墙就发觉不对,连忙射出发火球,借着反冲力高高跃起。果然,崩塌的沙墙化作数十根石牙,险些就刺中她的脚底板。 守中藏攻!有一手!席娜忍不住赞叹了声,被对手的强劲激起前所未有的斗志,银白的斗气波呈放射状涌出,宛如从天而降的流星雨,直袭对方。 肖恩背上的双翼一振,看似要往天空闪躲。席娜掏出一只酷似铁手套的武器戴在右手,闪电般飞向他,却不料青年压根没有躲避的打算,而是借用风翼施放魔法:[裂空阵!] 无数漩涡状的小风卷出现在空中,将斗气波吸收得一干二净,影响所及,连空间也开始扭曲。席娜身子摇晃,差点坠落。但只一忽儿,她就摸清风卷的流向,覆险如夷地继续飞来,灵敏的战斗直觉令肖恩也不禁暗暗赞了声好。 激烈的金戈交鸣声连成一气,铁手套凌厉而绵密的攻击被长枪一丝不漏地挡下,棕发青年高超的枪术令旁观的妖灵族战士大为震撼,但他们的惊讶程度还远远比不上席娜,因为一股剧烈的冲击从右手传递至她全身。 不好!我上当了!席娜这才发现对方的武器不是实体,而是雷元素汇聚而成的幻枪。然而,已经迟了,肖恩将空出的右手举到她胸前,结了个手印:[震!] 只听得砰一声闷响,席娜整个人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向后飞去,重重摔在地上。 [族长!]妖灵族战士纷纷惊呼,跑向倒地的头领。 《你下这么重的手干嘛!》杨阳看的不舍。肖恩以枪驻地,调整散乱的呼吸:(放心,这一击只够她麻个半分钟。) 事实上,他伤得比对方更重。考虑到黑发少女的体能,他刻意用魔法来战斗,没想到还是被逼得不得不使用武器,这个叫席娜的女人可真够厉害。 《是吗?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希莉丝呢?》 (这个,说来话长。总之,希莉丝没事。)肖恩刚才感应到本体被红发少女骂得臭头,不敢说出实情,打了个哈哈蒙混过去,躲回身体里。 [哎……喂!]杨阳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被挤出了精神世界。 [阳,怎么回事啊?肖恩怎么会——]一见风翼和雷枪消失,昭霆就明白换人了,忙不迭地问道。 [不知道,他不肯说。]杨阳跌坐回地面,揉捏酸痛的左臂。耶拉姆关心地望着她:[你还好吧?] [还好,这次他不是操得很厉害。] 三人说话间,席娜已恢复意识,在族人的簇拥下走近。见状,杨阳想要起身,无奈腰酸腿软,实在爬不起来,只好歉然一笑:[失礼了,族长。] [没关系,你叫我席娜就行。]年轻的女族长用兴味的目光打量她,[你的性格和战斗方式相差真大。] [哈哈,这……]杨阳苦笑。 [别在意,我是在夸奖你。你是我见过最强的战士,魔法和武技都很棒。有生以来,我还是头一次打得这么过瘾。]席娜真诚地笑道,脸上毫无败者的阴影。杨阳不禁也回以微笑:[哪里。那么,席娜,我们可以走了吗?] [你可以走了,他们两个不行。] [哎?]杨阳三人呆住了。席娜也浮起困惑之情:[我不是说得很清楚,打败我就不用做奴隶,你赢了,所以你可以走;他们俩输了,当然必须留下来。] [……] 就这样,虽然托棕发青年的福赢得了胜利,却只换来黑发少女一个人的自由。 杨阳从惨痛的回忆中醒来,暗暗叹息。没察觉她短暂的失神,席娜问道:“阳,我们马上要去猎食,你去不去?” “呃,我不去了,抱歉。”开玩笑!她还不想死! “真可惜,好想再见识一次你华丽的身手。”席娜非常失望。肖恩大为振奋:《让我出来!我让她见识!》 (你闭嘴!你随便把自己拆成两半的帐我还没同你算呢!)杨阳喷火。 棕发青年立刻噤声化作缩头乌龟一只。 “那族里麻烦你多担待了,我们大概会去好几天。” 杨阳大奇:“好几天?为什么?”席娜耸耸肩:“食物越来越难找了呗,受荒年影响,沙漠的水源干涸了许多。水少了,生物当然多不起来。” “席娜,你们为什么不出去呢?虽然外面的情形也很糟,但比起这里简直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再说,以你们的本领,到哪儿都会有人抢着要。” “因为我们还未到达极限。” “咦?”杨阳一怔。妖灵族族长露出淡淡的笑容,用复杂的眼神眺望广袤无垠的金色沙海,“诚然,我们很强,但成就我们强的是这片沙漠;同样的,它也吞噬了不少我们的同伴。我们热爱它,也憎恨它。这里凝聚了我们所有的爱恨,你说我们如何抛得下它?” “……” “而且从出生起,我们就一刻不停地与这片沙漠战斗,已经成为一种本能。如果出去了,我们反而会过不惯安逸的日子,甚至丧失生活的动力。”席娜抚摸胸口,一字一字道,“每个妖灵族战士,这里都有把火,一把为了生存燃烧的火焰。它是我们的生命之源,也是力量之源,一旦它熄灭,我不敢想象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杨阳浮起略带迷茫的神情:“我不太明白,不过,我觉得很感动。” 席娜绽开灿烂的笑靥,伸了个懒腰:“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被你一问,就滔滔不绝说了。今天以前,我连想都没想过这些事。” 我倒是很明白。肖恩心道:只是不想向命运屈服罢了。 ****** 两只巨大的前爪从沙里钻出,接着是两颗眼球,四下看了看,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但是,它没有机会让身体也浮出地面,一个从天而降的身影一拳轰碎了它的颅骨。 “沙蝎啊。”棕发青年以不甚满意的眼光扫描猎物,“也罢,虽然要煮很长时间,但肉的味道还可以。” 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里,肖恩感到脑子一晕,一股陌生的渴望从心底窜起,不知不觉弯下腰,抓住沙蝎的一只前爪,就要使劲。 “嗯……” 趴在他背上的希莉丝往旁边一滑,发出不舒服的梦呓。肖恩刹时回过神,将她挪回原位。 “奇怪,我应该没有食欲了啊。”无法理解自己的失常,肖恩发了会儿呆,想不明白,只好暂且压下困惑,把尸体拖出沙子。 沙漠的夜格外晴朗,满天星子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棕发青年让红发少女躺在身边,手肘撑着膝盖抵住下颌,注视被火焰包裹的尸首。明亮的火光照映在他脸上,却温暖不了他的肌肤。 当年,贝姬的尸体是不是也是这样被火烧成灰烬? 心脏绞痛,肖恩情不自禁地闭上眼。 “权力,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吗,卡修?” 记忆中,红发少年的笑容就像朝阳般璀璨。长大后的他,也是不变的光芒四射。而维持那光芒的,就是名为野心的火焰。可是在内里,是不是也有些珍贵的事物,被那火焰悄悄地吞噬了? [肖恩,你还不明白吗?你对王家的威胁!卡修是英雄王,可是他的名头还没你响亮,只要你一句话,民众甚至愿意推翻他!你的影响力这么大,卡修怎么会让你活着!] [我又不会叫人推翻卡修。] [你这个笨蛋!现在问题不是你怎么想,而是卡修怎么想!] [我是什么样的人卡修最清楚,他不会怀疑我的。] [你错了,他会怀疑你的。]贝尔妲牵起一抹悲哀的笑容,[卡修已经变了,只是你没发觉。] 我是真的没发觉吗?肖恩睁开眼,审视自己的心灵。当日,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见到高高在上、肃容正坐的儿时好友,那份油然升起的生疏感,真的只是因为阔别了十六年? 还有,当每个人都跪下,他昂然独立,卡修眼中那一闪而逝的不悦,又是源于什么? 肖恩苦笑出声,直笑到前仰后合,泪水涌出眼眶。 卡修啊卡修,你可知,我那时不跪,不是为了向你表达抗议,而是我太高兴,高兴得想要上前拥抱你,就像拥抱贝姬一样,对你说:[好久不见,卡修!],而不是:[为臣参见陛下。] 你忘了,十二岁那年,我就已经成为你的臣下了? 还是你认为,那不过是当不了真的童言稚语? 那么,为何在我发誓向你效忠,交出所有的头衔和领地后,你还是要置我于死地? 难道就如贝姬所说,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而且,卡修已经有了孩子,如果他没有孩子,问题还不大。] [这跟罗莎米亚又有什么关系?] [防患于未然啊!卡修是科尔修斯家族第一代国王,当然会想要让这份基业永远传承下去。他虽然不及你名头响,好歹还压得住你,但罗莎米亚就不行了。卡修一死,局势必定倒向你这边。为了永诀后患,现在杀了你是最好的办法。] [我只比卡修小四个月,他死了,我也差不多了。] [那你六个弟子呢?他们一个比一个出色,随便往哪儿一站都比罗莎米亚亮眼。何况他们都在降魔战争立下大功,获颁的土地加起来足足占了半块大陆,你能保证他们不会起异心?] [鲁西克有点危险……] [这不就得了!] [……好吧,我现在就去叫他们签保证书。] [肖恩啊。]贝尔妲抚额长叹,表情有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好笑和爱怜,[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呢?都三十三岁的人了。看来跟你说再多也没用,总之今晚的宴会不要去,马上收拾行李,带着帕尔他们躲得远远的!] “贝姬,你会恨我么?” 恨我没有听你的话?恨我害死了你? 恨我……直到今天才明白你的心意? [肖恩,答应我,不要为我报仇,不要回来找帕尔他们,找个地方安安稳稳过一生。] [我做不到!] [喂,你这家伙,不知道拒绝将死之人的要求是不可饶恕的行为吗?]贝尔妲又好气又好笑,胸口的利箭和箭头的剧毒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笑容,[答应我吧。我用一条命换你的,不是为了看到你被仇恨弄脏。而且你斗不过卡修。你是很强,但你太天真,只要稍微用点心机就能摆平你。相信我,帕尔他们不会有事的,他们比你聪明多了。我也…希望你……] 劈啪!火星的爆响将青年的神智从遥远的过去拉回来,他擦去脸上的泪痕,查看烤肉的情形,松了口气:“幸好没有烧焦。” 然后,他低下头。 红发少女呼吸轻浅,睡容安详,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他已拉开数次,她还是缠上来,也不怕着凉。 肖恩小心地将她的手塞回毛毯,突然怔了怔,好像这个动作,他以前常常做。 [肖恩师父!] 甜甜的,充满依恋的童音,宛如永恒的天籁,在他脑中回响。 “弟子啊……”他低喃,深深苦笑,“我一定是个坏师父。” 因为他一个也想不起来,除了贝尔妲提到的两个,但也只是名字而已。 而且他不愿去想。 想起来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是个活了千年以上的幽灵,所有他生前认识的人,除了维烈,想必都已不在这世上。即使想起来,也是徒增心酸和寂寞。还不如保持目前的心境,好好珍惜身边的人。 如果一味沉浸过去,反而会失去手头现有的。虽然对不起维烈,但他不打算再回忆了,回忆也等杨阳他们都寿终正寝或找到各自的另一半。 “他应该不会在意几十年的时间吧。”肖恩自言自语。这时,他瞥见希莉丝皱起眉头,似乎睡得不**稳,正要施宁神的法术,那双蔚蓝色的眸子已张了开来。 “肖恩……” “怎么了,做噩梦了?”肖恩柔声道。 “嗯…不算吧,只是这几天一直做。”希莉丝耙了耙浏海,瞅着对方的眼神有一丝异样,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说明白,转头瞧着火里的巨大黑影,“这是什么怪物?” “沙蝎。你醒得正好,刚好烧熟。”肖恩把火头熄灭,切下一块肉递给她,接着将剩余的也割下串起,塞进包里,留作备用粮食。 希莉丝食不知味地吃完烤肉,问道:“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肖恩撒了个小谎,其实对方睡了差不多有一天,但睡觉不同于昏迷,对保存体力有帮助,所以他采取鼓励态度,“你再睡会儿吧。” “不要,我睡不着。”希莉丝眼珠一转,拖长语尾,“除非——你哄我!” “啊!?” “就是床头故事啦,摇篮曲啦。” “我不擅长讲故事。”肖恩为难地搔搔头,“唱歌倒还可以。” “好!那就唱歌!”希莉丝本来只是开玩笑,见他答应,喜出望外。肖恩把包放在地上,坐在她身边,笑道:“你已经是大人了,想必不喜欢听儿歌。” “没的事。小时候,爸爸总是代替忙得没空管我的老妈讲床头故事给我听,哄我睡觉,还有唱儿歌。”红发少女眼中浮起水光,“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爸爸去世后,再没有人为我做这些事。” “是吗?”肖恩抚摸她的秀发,眼神温柔而爱怜,“那我就唱首儿歌吧,不过……”他干咳两声,“是真的很幼稚的儿歌,你不许笑哦。”希莉丝噗哧一笑,收起感伤的心情:“嗯!” 棕发青年调整了一下呼吸,启唇唱道: “小木偶你从哪里来?从南边的森林来, 森林深处树木多,造桥筑屋列成排; 小泥偶你从哪里来?从西边的田地来, 田地里面小麦多,农人收割笑开怀; 小布偶你从哪里来?从东边的牧场来, 牧场草地绵羊多,编成毛衣和手袋; 小糖偶你从哪里来?从北边的小镇来, 小镇街上店铺多,糕饼糖果有得卖……”(出自《精界转生》) 红发少女差点笑出声,但是在欢乐之余,却有股比刚才更想哭的冲动,涌上鼻端。 ****** 被星月染成银色的沙地上,棕发青年背着睡着的同伴疾步走着,不时抬头看一眼,纠正方向。 “肖恩。” “嗯?”肖恩吓了一跳,“又做噩梦了?” “是啊,我梦见一个人,他对我说了句很讨厌的话。”希莉丝沉默片刻,冲口道,“肖恩,我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吗?” 棕发青年脚下一滑,险些跌倒。 “肖恩?” “啊…啊,没事,我绊了一跤。”肖恩眼底浮起苦涩,“你有没有野心我不知道,不过你是个坚强的女孩这点我倒可以打包票。” “是吗?”希莉丝笑了,却不是平常那种开朗的笑容,“我本来也这么认为,可是现在不确定了。自从知道变成废人后,我就好害怕,成天胡思乱想,想万一来不及怎么办,我不想死……肖恩,我很懦弱么?” “傻瓜!这哪叫懦弱,是人之常情!” 希莉丝嘻嘻一笑:“难得你骂我傻瓜哩,一直都是我骂你。”肖恩也忍俊不禁,随即收起笑意,问道:“为什么说你有野心?”语气是压抑的平静。 “其实我不觉得自己有野心。我既不想统一大陆,也不想建个美男子**(肖恩噎了一声),我只想做个好城主而已。”希莉丝一字一字道,带着坚毅和自信,“我是公主,本来就有责任为我城谋福祉,我也有能力把梅迪城建设得更好。这是理想,不是什么野心!” “嗯。”肖恩暗暗松了口气,露出笑容,“的确不算野心,野心是……伤害他人才能实现的愿望。” 希莉丝天空色的眸子射出仇恨的火光。 “可是梅迪城的旧制度,粉碎了我的理想!” “呃?” “我城不是世袭制,是由十二名高阶祭司挑选每一代城主。以前的考题如何我不知道,但这一代的高阶祭司们教的是神学,考的是魔法。我落选了,但我一点也不沮丧,我不相信凭神学和魔法就能治理好一个城市,我只恨——恨她们用那么愚蠢的标准衡量我的能力,判定我的价值!更可恨的是我母亲也认为我只有成为政治婚姻道具的用处!所以我逃离了上界,背井离乡、到处飘泊,想找出未来的方向。后来我明白了,只要我是梅迪城的公主,是希莉丝·冯·休拜卡,我就实现不了梦想。所以我舍弃了姓氏,成为一个流浪佣兵,学习战场之道。我要加入军籍,用武力夺得城主之位。不这么做,我战胜不了梅迪城的旧制度,那愚蠢也顽固的制度!当然,到那时,我势必铲除高阶祭司们,被她们看中的下任城主蕾雪,甚至是……我的母亲。” 肖恩没有说话,只觉遍体冰凉。 “但是我不会后悔,我一定要成为城主,因为蕾雪不是那个人的对手。”回想起那双燃烧着野望的冰蓝色眼眸,希莉丝声音一沉,“梅迪城的敌人,不止是西城而已!” “……” 红发少女的眼神柔和下来,褪去冷酷和坚定,代之以一抹患得患失。 “到时,肖恩……你愿意陪着我么? 金发青年的话语,现在她已经理解,也明白他的建议是正确的,可是—— 她不想放他走。 在他为她唱儿歌的那一刹那,她就下定决心——不放他走。即使他会痛苦、会受伤、会憎恨她,她也绝不放他走。 这样温柔的男人,错过,她会后悔一辈子。 然而,她留不住他,不管是健康还是虚弱,只能期待他的垂怜。希莉丝讨厌这样,却无可奈何。 棕发青年久久不语。 那灿烂的夏日,绿意盎然的山坡,宛如光神的少年,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历史,又要重演了么? [肖恩,对不起。] 依然光辉耀眼一如天神的青年站在廊上,拉开长弓,将冰冷的箭头对着他…… 从环住肩膀的双臂上,传来清晰的颤抖,驱散了幻境,一股极为温暖柔软的情感,填满胸腔。 这个坚强独立的少女,也有脆弱寂寞的一面么? “我会陪在你身边。” 肖恩低声道。即使这次会因此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希莉丝绽开含泪的笑靥,紧紧拥抱住他。 序 “我从来不相信宿命,却不得不承认有缘分这种东西存在。但是,对所谓缘分是‘神的安排’的说法,我打心底嗤之以鼻。缘分表现为人与人之间的相遇,然后因关系而深厚,从头到尾和神一点关系也没有。它是奇迹,但只有人的思念可以呼唤它。” “比起神迹,这种由众生创造的奇迹更让我感动。”——摘自《无题--一定会被列为禁书,所以也懒得想名字》一书,月奥兰托著,大陆历3977年,第四册十五页。 (注:本书被当世教廷列为a级禁书) 《满愿石》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弗雷德 这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阳光灿烂却不刺眼,和风吹进半敞的玻璃门,送来莺莺鸟语和阵阵花香,但屋内的两人都无暇他顾,忙着进行一种与生殖有关的行为。 “吉西安大人,不…不可以……” “为什么?” 俊雅青年一边熟练地将女子繁琐的腰带解开,一边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动感官,女子顿时意乱情迷,连话也说不清楚:“我是来…是来签……”一言未毕,红唇就被堵住。 “这种时候,不要说那些煞风景的话。” 吉西安抽走她手中的文件,用浮空术送到桌上,同时用另一只手抚摸**的娇躯,技巧之高让人叹为观止。 女子再也无法反抗,羞涩地闭上眼。青年则一边将腰带抛到床下,一边离开她的唇瓣,往下探去…… 眼看就要迈入限制级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亲密: “到此为止!” 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一脚踹开大门,气势汹汹地冲进室内,发号施令:“我有事吩咐你,立刻叫这女人滚蛋!” “殿下。”宫廷术士长笑得很和蔼,眼睛却射出凶光,额角更有青筋跳动,“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男人在办这种事时,是·不·可·以·打·扰·的?” “没有!”诺因非常理直气壮。 “见鬼的没有!我跟你说过无数遍了!该死的臭小子!”吉西安大吼,随即注意到女子惊讶的目光,连忙收起怒色,变脸之快连诺因也望尘莫及,“宝贝,你先回去,改天我再联络你。”他温柔地扶起**,在她颊上一吻。 “嗯。”女子回以迷醉的神情,但瞟见一旁的黑发青年,打了个哆嗦,匆匆穿好衣服走人。 “她不是财务部的官员吗?你什么时候开始吃窝边草了?”认出她的服饰,诺因有点诧异。 “就从上个月起。”吉西安理了理凌乱的衣襟,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拜这个主子所赐,他已经被弄得性失调了。 “为什么?你以前从来不碰身边的女人的。” “因为我的其他女人全病倒了。” “被你感染啦?” “你才被感染了!”吉西安丢出一只枕头,“她们得的又不是性病,是感冒!真是的,怎么会那么巧,一起病倒。最邪门的是连我新勾搭上的也喷嚏连连,把什么情趣都吹飞了。” 诺因若有所悟:“一定是你的狂热拥护者干的,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吉西安抱着枕头**:“我也想过,可是有哪个种族能让人生病的?下毒也算了。” 看见他这么凄惨的模样,诺因还是没有半点同情,反而开心得要飞上天了:“这样最好!你就不会整天在外面胡天胡地,可以安安份份地待在我身边。” “……”吉西安强忍着不发出禁咒魔法轰烂他。 “好了好了,赶快把你伟大的吩咐说出来,我还急着找人消火呢。”当了一个多月太监,他已经快内出血了。 “上个月我定的一批书因为遇上山崩堵在半路,而我手头的书又看完了。” “所以——”吉西安浮起不祥的预感。 “所以我要亲自去接,这里就交给你了。” “见鬼!为什么不交给雷瑟克?” “前天我问老妖婆讨来一帮新兵,他正忙着训练。” 吉西安咆哮:“我也很忙啊!”诺因侧目:“是啊,忙着跟女人胡搞。” “你有资格说我吗?现在要把整个要塞扔下,为了几本书跑出去的人是谁啊?” “我可是先把管理权转交给你,再出去的哦。”诺因似乎认为这样就很负责任了,“总之,我不在期间,你就是这儿的头,不但要把本职工作做好,还要包办我平常做的所有事——就这样,再见。” 辞职!我一定要辞职! 瞪着主君的背影,宫廷术士长在心里第n遍发誓。 ****** 返回身体的瞬间,魔界宰相感到不对劲。 眼前一片漆黑,他定了定神,还是看不见,刚抬手想确认额饰,一个柔和的女声传入耳中:“啊,你醒啦?别乱动,你的精灵之眼碎掉了,我们已经帮你送去修理,请暂时在这里安心休养。” 果然。维烈垂下手,转向声源:“这里是——” “这里是市中心疗养院。你在城门口昏倒,被守卫送过来。”女护士惊讶他与外貌极为相符的温润嗓音,在这个充斥着老人的咳嗽,小孩的哭嚷,难民的吁叹,伤兵的**的疗养院,简直是天籁,情不自禁地想和他多攀谈几句,“你的身体没有问题,应该是太累才会昏倒,要不要喝碗蛋粥补充点营养?” “好的,麻烦你了。”维烈坐起来,灵魂出窍需要消耗大量的精力,所以他的确饿了。女护士正要转身,一个小男孩扑进她怀里:“妃梨姐姐,陪我玩!” “亚克,你烧才刚退,不可以乱跑。”妃梨用责备中带着关怀的语气道,“而且姐姐现在没空,要照顾这位大哥哥。”她手指维烈。 亚克探头一瞧,眼睛发亮:“那好!我就跟这个哥哥玩!” “别闹了,人家可是病人!” “没关系。”维烈出声解围,露出温和的笑靥,“我一个人也满无聊的,就让他陪陪我吧。还有,妃梨小姐,你再不快点抢救蛋粥,这里就要烧起来了。” “啊啊啊~~糟糕!”妃梨也闻到一股浓烈的糊味,惨叫着冲向厨房。 “你叫亚克?” “嗯!哥哥呢?”小男孩爬上红发青年的床铺,跳上跳下试验弹性。 “维烈。”虽然被颠得怪不舒服,魔界宰相依然没有动怒,只是放慢语速,免得咬到舌头,“亚克,为什么这里只有妃梨小姐一个护士?” “不是只有妃梨姐姐一个人,本来还有好~多人。可是前天从东边的邦多尔郡来了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叔叔,说那里突然出现好多魔兽,有好多人受伤,大家就去帮忙了。妃梨姐姐和蒂拉姐姐留下来看家。刚刚蒂拉姐姐出去采购,所以只剩下妃梨姐姐。”亚克详细地解释。 突然出现许多魔兽?怎么可能,我并没有感觉到魔气啊。维烈微微蹙眉,追问道:“亚克,那些魔兽长什么样子?” “嗯~不知道耶。” “你帮我问问,好么?” 亚克爽快颔首:“好!那边有个从邦多尔郡来的哥哥,我帮你去问问。”维烈笑道:“谢谢你。” 趁亚克帮忙询问的空挡,维烈也没有闲着,凝神思索:邦多尔郡……好像不是新地名,有点印象——对了,是位于原洛桑公国的领地,北边是普雷尼亚帝国,西边是迷雾森林…… 他全身一震,刹时想通前因后果。 是那一位!那一位动了! 一定是感应到王的气息,所以按捺不住而出手了。 啊啊——维烈用力盖住脸,全身被苦涩的潮水湮没。 这样一来,就真的不得不逼肖恩恢复记忆了。不然再无人可以阻止那一位,王只会支持他做出更疯狂的行径。可是肖恩的心情…… “维烈哥哥、维烈哥哥……” “!”魔界宰相一惊回神,“亚克?” 男孩担忧地仰视他:“你不舒服么?捂着头。我去叫妃梨姐姐过来!” “不用了,亚克,我没事。”维烈准确地抓住他的小身子,挤出有点勉强的笑容,“你问过了吗?” “嗯!那个哥哥说,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魔兽,甚至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魔兽,因为它们是土变成的,还有山、树,突然都变成好可怕好可怕的怪物,到处袭击人,还杀得血淋淋的……” 没错了,这种赐予无机物生命的力量,只有那一位拥有。 叹了口长气,维烈感到掌心的手臂不住颤抖,浮起歉疚之情:“对不起,亚克,让你去打听这么恐怖的事。” “嗯,没关系啦!我是男子汉,不怕!”尽管是真的很怕,但男孩努力不表现出来,还拍拍胸脯壮胆,接着好奇地问道,“对了,维烈哥哥,你为什么闭着眼睛?” 维烈微微一笑:“因为我看不见。” “咦!那不是很不方便吗!像帕姆的奶奶一样,到哪儿都要人搀扶。” “不会。这个大哥哥是魔法师,可以用魔法让自己看见东西。”妃梨回答了亚克的问题,并把一碗热腾腾的鸡蛋肉粥递给维烈,“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哪的话,我才是给你添麻烦了。”接过碗时,红发青年摸出少女的手指有些红肿粗糙,正想说什么,被亚克打断:“哇——维烈哥哥,你是魔法师啊?” “我不是正职的,只是稍微研究过……” “你真是太谦虚了!能够使用魔道具的魔法师,绝非泛泛之辈!”魔界宰相无与伦比的温和气度再次招致遭人频频妨碍的下场,连有礼貌的女护士也忍不住插口。 “或许如此吧,不过我并没有考证。而且我更加喜欢用卖艺维持生计。”维烈一边心平气和地说话,一边把粥送进嘴里。 “卖艺?”妃梨和亚克异口同声。 “就是唱歌,我是个吟游诗人。” 这回亚克比刚才还兴奋:“就是知道好多好多英雄故事,再编成歌的流浪艺人吗?”维烈为他直白的理解忍俊不禁:“是啊,你没有听过吗?” “嗯。” 妃梨叹道:“最近时局越来越乱,吟游诗人也少了,所以小孩子们基本上没见过。如果不介意的话,请你待会儿演奏一曲好吗?我会付钱的。” “好的,不过不用付钱。”魔界宰相将汤勺放进空碗,顿住了。见状,妃梨才想起他看不见,面红耳赤:“抱歉!我忘了你——” “没关系,我也可以不看琴弹,请把我的包拿来好吗?” 女护士先将空碗拿去厨房,再找出青年的背包还给他。在男孩期待的注目下,维烈掏出一把优雅的竖琴。调试了几个音,唱起一首讲述月精灵的古诗。 他的歌声就如同他的人一样,温雅、平和,让人心生暖意,好像游走于山涧般飘然,又仿佛漫步月下般洒逸。不知不觉,嘈杂的室内安静下来,人人聆听着红发青年的即兴表演,感受那由岁月沉淀的清澈。 ****** 从收容着部分幸存者的场所出来时,吉西安的心情十分不好。 “可恶!殿下那家伙,路上应该也看见这些人了吧,竟然还不滚回来!” 转念一想,他又释然了:“算了,他回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魔封剑没有治疗能力,诺因不知为何也学不会白魔法,黑魔法倒是相当上手。因为这个缘故,他在学生时代就被叫作“魔王的转世”。 深吸一口气,青年恢复平静的表情,朝自己的商会走去。他下午还有一大堆事务要处理,所以想趁中午听取报告。 “吉西安大人,出来巡视啊?” 一路走来,行人纷纷向他打招呼。年轻的女性更是热情,不是送秋波就是上前勾搭。忍着不耐,吉西安保持无懈可击的优雅微笑,一一将她们打发掉。 蓦的,一缕清和的琴音远远传来,宛如洗净心灵的泉水,瞬间平息了他的心火。 吟游诗人吗?真是少见。吉西安情不自禁地走过去,却没有看见预期中的街头卖艺,而是一大群围在建筑物外头的市民。 疗养院?不错的创意,改天和雷瑟克商量组织个专门的剧团,或者就请这个人好了。吉西安一边走近一边思忖。 随着距离的拉近,琴音愈来愈清晰。当意识到时,他已挤进了人群。吉西安愣了愣,惊讶自己竟然像中邪一样,和别人争抢席位。换作平日的他,决不会做出这样失态的行为。但是,那歌声仿佛有种不可思议的拉力,将他牵引过去。而且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好象听过这个声音。 幸好周围人已经认出他的身份,面带诧异地让出条道,却都没有出声问候,生怕惊扰了歌手的表演。 看来反常的不止我一个。吉西安感到安慰。 终于挤到最里面,还来不及喘口气,青年就为那个被人群包围住的高挑身影瞪大双眼。 “维烈!!!” 因为正好是在歌曲间断喊出的声音,所以格外响亮。包括歌手在内,人人转向发言者。当然,红发青年看不见,露出困惑的神情。 “你不认识我了吗?是我啊!”吉西安大步走上前,前所未有的喜悦在他脸上绽开灿烂而毫无保留的笑意,“维烈!维烈!没想到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击贯穿魔界宰相的心房,令他的双唇激动得颤抖。 “弗雷德。” ****** “怎么样?看得见吗?” 宫廷术士长小心地将一只奇特的饰物戴在红发青年的额头上。它用象牙打造而成,在雪白的翅膀中间镶嵌着一块罕见的金色琉璃。 “嗯。”维烈定定看了对方一会儿,露出由衷的笑靥,“弗雷德,你长大了。” “废话!都过了十四年了!我要是女的,小孩也生了一大堆了!”吉西安为自己不谨慎的说话方式大吃一惊,刚才见面时也是。在这个人面前,心防都变得不存在,连应有的抵触感也不见分毫。 “你似乎过得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红发青年伸出手,轻轻抚摸术士长白金色的微曲发丝。宛如慈父长兄的动作,由看似和对方差不多大的他来做,本来十分怪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吉西安一点也不觉得不自在,反而沉浸在陌生的安心感中,再次不假思索地道:“说什么放心,你一次也没来看过我!” 啊啊——这种像小孩子撒娇的话,真的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吗? 青年在心里哀嚎。 维烈腼腆一笑:“抱歉,其实我偷偷看过你很多次,也很想和你见面,可是想到出现的话你会很难过,就——” 吉西安一怔:“难过?” “你不想想起那三年的事吧?我的存在只会勾起你的回忆,我当然不能出现了。”维烈哀伤地道:“对不起,弗雷德,因为我的疏忽让你吃了那么多苦。” “我也没有吃很多苦……”头一次感受到这样的关怀,还是以言辞**裸地表达出来,吉西安情不自禁地烧红了脸,讷讷道,“开始是有点苦,后来就好了。” “天呐!吉西安大人脸红了!” “完了完了!殿下怎么还不回来?他再不回来,他的大房就要被人抢走了!” “说了不是大房!是男方嘛!” “对哦!我忘了!”…… 从两人身处的房间外面传来小声而焦急的交谈声,术士长差点没气爆。 “你们——” 岂料探头进来的女性们非但没被他的怒容吓到,反而义正词严地劝说起来:“吉西安大人,虽然这位先生的确是很帅很温柔,但你也不能因此变心啊!殿下会伤心的。” “就是啊!殿下那个人嘴上不会说什么,心里可重视得你紧!” “他要是知道你在他离开期间移情别恋,一定会气得把整座要塞掀飞的!” “三思啊!吉西安大人!” 和上次一样,无法再忍耐下去的术士长使用移动术将自己和搞不清楚状况的红发青年一起带离了充斥着同人女和八婆的疗养院。 ****** 正午的阳光晒在青石板拼成的路面上,反射出明亮的光泽。正在选购商品的人们,为突然出现在市集里的两人发出惊讶的呼声。造成骚动的人却一句话也不交待,拉着同行者往前走去,满肚子的火气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弗雷德,她们……” “不要理她们!” 维烈被吉西安大得出奇的嗓门吓了一跳,随即,绽开意会的笑容:“不是的,我是说,听她们形容,你和诺因殿下相处得不错?” “一点也不好!那家伙总是丢给我一堆工作,自己跷跑出去玩!”吉西安喷火,突觉身后的人踉跄了一下,忙回过头,“你怎么了?不舒服?” “……不。”运动白痴气喘吁吁地笑道,“只是…你走得太快,我跟不上。” “哦。”术士长立刻放慢速度。 “弗雷德,那边有个摊子,我们去坐会儿如何?我想听你说说这些年的经历。”维烈手指不远处一个露天食肆。自从毕业后,吉西安就再没来过这种平民化的地方吃东西,心里有点排斥,但还是二话不说走了过去。 两杯饮料很快端了上来。吉西安盯着面前的杯子,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姜糖水?” 维烈啜了口苹果茶,微笑道:“猜的。” 猜得可真准。吉西安暗暗咕哝,他一直小心不让人知道自己喜欢喝这样的怪东西,以免被嘲笑,没想到眼前的人一下子就蒙对。 “再点些吃的吧,弗雷德。你早饭没吃,现在一定饿坏了。” “你怎么知道?”又来了。 “因为,你肚子一饿,脾气就很差。” 为什么我有股错觉,我在这个人眼里是透明的?吉西安抱着疑惑的心情招来服务生,接过菜单递给对方,当听到红发青年报的菜十个有十个是自己喜欢的,更是不解。就他记忆所及,在七岁碰面以前,他从未见过对方。虽然婴儿时期不可能有记忆,但婴儿的他也没发展出这些喜好。 “怎么了?” “没什么。”吉西安拿起餐具,把这一切解释为纯粹的巧合。 维烈静静地等他吃完,才开始发问,吉西安也一一回答。初时是一问一答,渐渐变成一个人说。年轻的术士长不知不觉倒出至今为止的所有经历,夹杂着对某人的怒骂,说完后,他感到说不出的畅快。 “辛苦你了,弗雷德。”维烈把他的牢骚当了真,歉然道,“让也是任性鬼的你服侍殿下,的确是我的失策。不过听起来你也挺喜欢殿下,总算没有错到底。” 闻言,正猛灌第三杯姜糖水的青年差点将嘴里的液体吐出来。 “谁喜欢那家伙!” “是,请原谅我的失言。”维烈也不跟他辩,反正事实摆在眼前。调整了一下呼吸,吉西安注意到一个疑点:“你说,是你让我服侍殿下的?” “嗯,送你进王立学院,是有这个意思在里面。” “你认识殿下?” 维烈摩挲茶杯,浮起悠远的笑意:“我认识他的父母。”吉西安一手支颌,仔细端详他:“你也说认识我父亲。真奇怪,你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你几岁了?” “那个……”大滴冷汗从红发青年的额角滚落,“四…四十五。”这个岁数差不多吧? “完全看不出来!你怎么保养的?” “这个……祖传秘方,恕不外传。”魔界宰相声如蚊呐,脸红得不像话。本想逼问的术士长看到他这个样子,倒不忍心起来,“不能说就不能说,有什么关系,瞧你紧张的。” “嗯。”维烈松了口长气,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弗雷德,近来你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怪事?” “嗯,比如钱多了,恋人出意外之类。” 吉西安的眼神瞬间转为锐利:“你怎么知道?” “这么说——” “是,你说的两样都有发生,而且不止一次。你知道是谁干的,对吗?”尽管用的是疑问句,吉西安的语气可是百分之百的肯定。 维烈点点头:“对不起,是我一个朋友,她对你很有好感,才做出这些事,我会叫她停止。” “不用全部停止,叫她别再陷害我的**就行,钱方面继续。” 红发青年汗如雨下,好半晌才挤出个是字。术士长追问:“她到底是怎么偷到我的钱包的?我对自己的警觉心很有自信,她居然能那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钱放进去,实在不可思议。还有,她是用什么法子让我的**生病的?世上没有一种法术能让人感冒啊。” 我真是自掘坟墓。维烈在心底叹息,同时也感到奇怪。照道理,对方早就应该觉醒,即使十四年前出于安全考量又对他下了封印,如今也几乎失效了,怎么会一点迹象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不禁试探道:“弗雷德,你真的不记得吗?” 吉西安全身一震。 先前一直不纠正对方,因为他的本名就是弗雷德,“吉西安·凯曼”是他更改身份后的化名,可是此刻,听红发青年这么缓缓道来,身体深处好像有某个不知名的物体被推动了一下,悄然苏醒。 这种感觉,曾经有过,在他用风刃杀死亲生母亲的那一刹那。而且更深刻、更激烈。仿佛有种除了力量以外的东西,即将汹涌而出。 “弗雷德……” “不要叫我弗雷德!叫我吉西安!” 魔界宰相僵住,脸上闪过难以名状的表情。见状,刚回过神的青年油然升起自己也不明白的愧疚之情,正要开口,对方已先一步出声: “好的,‘吉西安’。” 念着最后三个字的温润嗓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像是承诺,也像是认同。吉西安稍稍镇定下来,但还是很局促:“对不起,维烈,我……” “没关系,我理解的。”维烈绽开包容的笑,奇异地抚平了他内心的躁动,“不管弗雷德也好,吉西安也好,都是你自己,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嗯。” 最后一丝不安也消失得干干净净,吉西安喝了口饮料,笑道:“好了,都变成我一个人在说了,也谈谈你的事吧。你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如果你们没有其他预定,就留在米亚古如何?让我照顾你们。当年你帮了我,现在轮到我报恩了。”说这句话时,他清晰地感到:以往那个精明、冷静,玩世不恭的他,又回来了。 维烈压抑落寞的心情,挤出笑容:“照顾什么的就不用了,我是个四海为家的人,伍菲……我的朋友也是,不劳你费心了。” 术士长正要劝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吉西安!?”他转过头,看见他的老搭档大步走近,满脸惊愕:“你居然也会在这种地方吃饭,吹什么风啊!” “干嘛,你能在这里吃我就不能吗?”术士长没好气地回嘴。 “行行,反正又是舍命陪美人,对吧。”军务长看向对座的红发青年,敛去**的笑意,换上疑惑之情。他一把拉过友人,低声道:“喂,他是男的吧?” “废话!” “你什么时候改变口味了?还是我一语中的,塞钱给你的真的是个男人?” 吉西安气得七窍生烟。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维烈噗哧一声,大笑起来。 “维烈……”吉西安一脸丢脸地回过头。雷瑟克也自觉失礼,呐呐道:“那个——” “哈哈哈……抱歉。”维烈好容易止住笑,起身朝对方伸出手,露出友善的神情,“我叫维烈,是吉西安父亲的朋友,也就是他的长辈,请多指教。”他终于明白,弗雷德选择当“吉西安”的原因。 “请…请多指教。”这回军务长惭愧得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术士长幸灾乐祸地瞅着他,压根没有为友人解围的打算。 还是魔界宰相体谅小辈,温言道:“你就是雷瑟克吧?我听吉西安说了不少你的事情,他很依赖你这个朋友呢。” “维烈!!” “看,他就是这么不坦率,给你和殿下添麻烦了。”装作没听见青年的大吼,维烈依旧和蔼地微笑着。看到这一幕,雷瑟克才相信眼前的人的的确确是友人的长辈,又是惊讶又是好奇:“请问——恕我冒昧,请问您今年几岁?” 维烈尴尬不语。逮到报仇机会的吉西安凉凉地道: “四十五。” “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 “……”改天我一定要把外貌变老点!魔界宰相在心里发誓。 ****** 雷瑟克一用完午饭就返回军营,吉西安却把原本要在下午处理的事务搁在一边,一直待到傍晚,因为他有个预感:他前脚走,这位虽说是他的长辈,感觉却更像朋友的恩人后脚就会离开,而且再也不出现。 因此,当红发青年婉拒了他的邀请,坚持住在疗养院后,术士长诚恳地道:“维烈,答应我,要走的时候和我说一声,不要不辞而别,好吗?” 魔界宰相默然半晌,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好的。” 吉西安这才放心,挥手告别。维烈却没有回下榻处,隐身跟在他后面。 一栋外表普通的民居里,凯曼商会会长坐在办公桌后浏览部下整理好的各路文件,神情专注。一杯符合他身份的爵士红茶放在他左手边,散发出浓郁香气。 “我们派去迷雾森林的探子都有去无回,看来魔兽是从那里出来的传言不是无的放矢。” 见上司浏览得差不多了,情报部副部长理查德开口总评,他同时也是凯曼商会的代理会长。 “嗯。”吉西安放下最后一份文件,双眉紧蹙,“那个鬼森林从以前起就是我们心里的一块毒瘤,干脆用魔法挑了它,永诀后患。” “不需要再查证一下吗?” “查得出来吗?”吉西安扯了扯嘴角,理查德也露出苦笑。他们派去的探子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也回不来,那再派多少人也一样。 “可是,这样一来,禁咒魔法也未必派得上用场。而且目前正处于高敏感时期,一旦我城的术士力量降低,立刻会引来各方觊觎。” “我知道,所以我会跟殿下和雷瑟克好好合计合计。万不得已,就只好拜托元帅从中周旋,让陛下把魔导光炮借给我们了。” “魔导光炮!”听到这个名词,连拥有强韧神经的高级官员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那是拥有[恶魔兵器]别称的可怕武器。创世历319年出土,被当代国王秘藏于宫廷深处。没有人知道它的来历,只有无与伦比的强大烙印在历史里。曾有三炮铲平十五万叛军的惊人记录。震慑魔导光炮的赫赫威势,之后再无大规模的叛乱发生。不然,不止一次腐败到顶点的德修普王家早就被推翻了。 换作其他人,一定会认为将魔导光炮用来扫荡区区一座森林是小题大做的行为,吉西安和理查德却不这么想。情报员有情报员的嗅觉——迷雾森林的危险性,绝对远在魔导光炮之上! “不过,元帅能说动得了陛下吗?” “这是元帅要头痛的事。”毫不犹豫地将皮球踢给上界的拉克西丝,吉西安啜了口红茶,慢条斯理地道,“怎么防止西城趁虚而入,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 “您已经有办法了吧?”比起筹思设计,理查德更擅长察言观色,这也是副手必备的能力之一。 “是有几个草案。最简单的,让西城没空理我们。” “在西南两城之间拨下火种吗?” “嗯,你反应很快,但我不认为青龙骑士会被几颗火种挑毛。要在最短的时间里烧起最大的火,还是选择容易暴走的比较好。”吉西安俊雅的脸上浮现出锐利而冰冷的表情,平时笑意盎然的眸子也褪去了嬉玩之色,一字一字道,“埃特拉从以前到现在因为龙享尽了清福,偶尔也该放放血才是,不然太不公平了。” 理查德立刻意会上司口中“容易暴走”的人是谁,在振奋中感到少许不安。 “红龙骑士团应当能给予西城重创,可是道格拉斯团长是个没有分寸的人,很有可能将我城卷入战火。” “哼,他得意不了多久。贝姆特城主会任他踩吗?一定会把血魔叫回来。到时两个魔头对决,有得瞧了。”吉西安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笑到一半戛然而止,因为他忆起调查出的血魔特征与红发青年颇为相似。 不可能!那么温柔的男人!几乎在同时,他就否决了这个疑点。 “阁下?” “没事。”吉西安拉回神游的思绪,拿起一旁的财务报表审批,嘴上也不闲着,“理查德,梅莲可还没有动作吗?” “是。” “愚蠢的女人!虽然料到她不会采纳殿下的意见,但是连挑衅行动也不做,真是蠢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算了,本来就没指望她——红龙骑士那边交给你。他自己请愿最好,没有就撺掇两句。防范工作我来做,必须考虑到血魔赶不回来的情况。万一被自己放的火烧死,那可变成足以遗臭万年的笑柄了。” 理查德颔首领命,末了问道:“还有什么吩咐吗?” “政事方面暂时没有了。商会这边——把上半月第一商会的名字告诉我。” “我们输了。” 吉西安无言地按住头。见状,理查德安慰道:“请振作,阁下,这是当然的结果。您用在商会的时间是希顿会长的十分之一,又有殿下拖后腿,不输才怪。” “我知道!所以我在诅咒那小子!”被部下打通火口的吉西安怒吼,音量之大令理查德担心施了隔音魔法的四壁也承受不住。 “干脆把米亚古拿下,自立为王吧!”吉西安一掌拍在桌上,发出惊人之语,口气还很认真。理查德却丝毫没被吓到,断然道:“没有用的。” “……” “我明白阁下想让殿下的王者意识觉醒的良苦用心,但您这么做,殿下非但不会勃然大怒,只怕还兴高采烈,当众宣布你是他正式委任的城主,逍遥去也,然后每个月来光顾一次城里的图书馆。” 沮丧到极点的术士长,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副会长同情地道:“其实阁下也不用太悲观,殿下这种性格固然有害处,但也不是不好,至少他不会嫉妒有能的部下。倘若他有野心,您和雷瑟克大人会是第一个被贬职甚至肃清的人。” 没错,他很清楚,所以他不要那小子很有野心,只要有“一点点”野心就够了。 吉西安在心里叹气。他是个相当注重物质的人,也贪求俗世的荣耀。但是在遇见黑发青年的一刻,他知道自己成不了王。不是实力不如,而是气质不对。 那种与生俱来的霸气;在黑暗中看到曙光般吸引人的特质;坚定不移的意志;接近旁若无人的果断作风——这些构成王的必要因素,他一样没有。 因此,他对拥有这些天赋,却不知珍惜利用的主君,感到非常气愤。 虽然如理查德所言,诺因如果野心勃勃,像他这种才干卓绝的近侍会有危险。可是一点野心也没有,在如今的乱世,一样会有危险! “罗兰城主也很有野心,他也没有砍了他的心腹。”维持头朝下的姿势,吉西安咕哝道。 “因为罗兰城主的才干超过他的部下,而且能制约住自己的野心。”理查德语重心长地道,“阁下,像罗兰城主那样完美的上司是极少的,殿下真的不错了,你不要不知足。”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不过发点牢骚,又不会投奔到东城那边去。”吉西安直起腰,拨了拨弄乱的刘海,“像我刚才那些话,就只能在这儿说。要是在伊维尔伦,即使罗兰城主不说什么,其他人也会跳脚。” 理查德笑了。 将冷掉的红茶推到一边,吉西安皱起眉头:“好了,商量正事。殿下那家伙,不在这里也能妨碍我的工作。” 今天的阁下似乎特别孩子气。带着点诧异,理查德汇报道:“新调查到的情报全在刚才给您的文件里了,只有一个消息,因为还没有证实,所以没写。” 感觉到奇妙的预感,吉西安神色一凝,“找到了…吗?” “是。有人看到长得很像的少女在塞维堡街头出现,可惜无法进入核心地带,不然就可以确定了。” 吉西安及时克制住没流露出喜色,但还是禁不住微微发抖。理查德朝他投以琢磨的目光。虽然寻找南城满愿师是诺因的指示,但他以二十年的情报经验打赌:里面绝对有内情!否则,每当他报告没找到时,上司眼中那份失望是怎么回事? “下去吧。”吉西安心不在焉地道。理查德默默一躬,退出房间。 听见关门声,吉西安才如梦初醒,震惊刚才的反应。 在没找到前他可以用殿下的催促解释内心的焦虑,而此刻,他又该用什么理由解释满腔的喜悦? “难道这就是雷瑟克说的喜欢……不——不会的!!!” 施加了隔音魔法的窗户终于无法再尽责地守住主人的秘密,在一声脆响后,任凄厉的哀嚎流泻而出,回荡在夜空下。 ****** 跟着术士长来到凯曼商会的总部,红发青年没有进入主屋,停下脚步,将意识扩散出去,果然,无数晶莹的细线浮现在他的感官世界里,还有飞来飞去五颜六色的光团,都是稍一触碰就会引发警报或招来杀生之祸的魔法陷阱。他默念了几个单字,高挑的身影就气化般朦胧起来,化作一团灰雾,与夜色融为一体,朝屋后飘去。 后院的花卉不多,只有靠墙的两株梧桐和几丛矢车菊长得不错。和前院一样,这里布满了陷阱,但维烈感觉出,其中的魔力已经被抽得一干二净,徒剩一个空架子,于是他解除雾化,布了个静音结界。 “伍菲,你在吗?” 悉蔌声响,白发的小占卜师从花丛里走出来,金色的双眸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维烈哥哥……” 见她无恙,魔界宰相由衷松了口气:“你让我担心死了。” “对不起。”雷之幽鬼满怀愧疚地垂下头,扭绞十指。眼前的人是个绝对不会夸大其辞的人,他这么说,就代表自己真的让他很担心。 “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好。”维烈走上前,单膝跪地,将她小小的身子搂进怀里,“这些日子,受苦了吗?” “没有。小晶和小昆都在我身边,指导我怎么像普通人一样过日子。我一路走来都没露出马脚,还占卜赚钱哩!”伍菲仿佛一个刚完成救世之旅的英雄,得意满满地道。 维烈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敲了她一记:“你还敢提昆姆!告诉过你昆姆的力量太大,不能带到人界,你还带来。带来也算了,还叫它袭击人类的商船!” 伍菲被训得眼泪汪汪:“人家…人家舍不得小昆嘛。而且除了叫小昆袭击商船,我也没做其他过份的事。只是把赚来的钱偷偷给弗雷德哥哥,还有让纠缠他的坏女人们生点病。” 光是昆姆闹出的风波,就够不得了了。维烈无声地叹了口气。但他也知道对拥有超绝力量的对方而言,这种程度的破坏算是极为节制了。 “好吧,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你准备一下,我送你回摩耶。”维烈的语气温和。伍菲眼睛一亮:“弗雷德哥哥也一起吗?” “不,他留在这儿。” “那我也不回去!”伍菲跳起来,激动地道。 维烈伸手按住她的肩膀,缓缓道:“伍菲,弗雷德已经选择作为人类活下去,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以后也不能和他见面了。”伍菲一脸无法置信:“为什么?他为什么选择做人类?” “因为……弗雷德身边有比我们更重要的人。” “不可能!”伍菲放声大喊,全身因巨大的冲击而颤抖,血色从她稚气的脸上褪尽,“几亿年的感情,会比不上区区十几年的友谊?这种事我不信!” “我也不相信,但事实就是事实,容不得我们不退让。”维烈苦笑道,“也或许,弗雷德累了,厌倦了摩耶的生活,想当人类转换一下心情。” “那他也不用舍弃我们啊。”伍菲的声音小下去,大滴的泪水从她眼中滚落。维烈心疼地拭去,安慰道:“他没有舍弃我们,只是舍不得现在的朋友。如果觉醒,他就再也不是‘吉西安·凯曼’了。心境、感受,都会不同,所以他才下意识地封住记忆。等吉西安·凯曼的生命结束,他就会想起来了。” 伍菲抽噎不语。 “给他这一世吧,伍菲。区区几十年的时间,对我们不过是弹指的光阴,却能给弗雷德留下弥足珍贵的回忆,何乐而不为呢?” “不要!” “伍菲。”魔界宰相加重语气。雷之幽鬼瑟缩了一下,小嘴一瘪,又哭起来:“可是,人家不要弗雷德哥哥喜欢别人嘛~~” “那不是别人,是殿下。” “不是,不是殿下,弗雷德哥哥喜欢上一个女人。” “什么!!!”维烈这一惊非同小可。且不说拥有无尽寿命的魔族喜欢上人类会有什么后果,光是一向眼里心里只有钱的风之幽鬼开窍,就足以列为魔界七大不可思议之首。 “伍菲,你确定吗,弗雷德真的动情了?” “嗯!”伍菲重重点头,神情既伤心又怨怼,“虽然他自己没发觉,但我确定。他看着那个人的眼神,还有独处时发呆的样子,明明就是喜欢!” 维烈一手按唇,脸色阴晴不定:“真是没想到……这可怎么办才好?”伍菲拉住他的袖管,连连摇晃:“还用想嘛,当然是趁弗雷德哥哥还没爱上前赶快带他走!维烈哥哥你自己也说过,我们爱上人类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没错,可是……”维烈犹豫良久,还是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无视弗雷德的意志。大不了,我让那女人加入魔籍,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我不要——” 这回雷之幽鬼的尖叫划破九天,大片乌云迅速聚拢,遮蔽了星子,层层相叠的云层间流转着金色的条光。魔界宰相慌得一把抓住她,连声道:“伍菲、伍菲、冷静点!你会把弗雷德劈死的!” “如果他要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宁愿劈死他!反正魔核也不会坏,复活后的弗雷德哥哥不会记得这一世的事,他又是我的了!” “……好好,我答应你,绝不让他和那个女人在一起,行了吧!” 话音刚落,上一秒还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的夜空就恢复晴朗,星子和月亮再度放光,伍非的脸色也由阴转晴:“真的?” “真的。”维烈有气无力地道,脸上划满黑线,预见未来的魔界被龙卷风袭卷的光景。 “哇——我最喜欢你了,维烈哥哥!”伍菲紧紧抱住他,又叫又跳。 露出苦笑的魔界宰相,还是在她一声声欣喜的叫声中,融化了心田,宠溺地回抱住她。 ****** 在睡梦中感到身体被轻轻摇晃,妃梨睁开眼睛,对上一张似曾相识的清俊容颜,苍白的肤色在昏暗的视野里显得很清晰:“……维烈先生?” “对不起,打扰你的好梦,妃梨小姐。”红发青年的声音温和而安定,令还不是很清醒的少女又渴睡起来,“因为我要走了,所以来跟你打声招呼。” “你要走了!?”惊讶之情将睡意一扫而空,妃梨一骨碌爬起。 “是的,多谢你的关照,这是昨天的饭钱,请收下。还有亚克那边,麻烦代我道个歉。” 看着手中的银币,妃梨脸上浮现出愤怒的表情:“这里是疗养院,照顾病人是应当的,你不用给钱!” 维烈没有介意她的语气,微笑道:“那么,就作为我给大家的一点心意,请收下吧。还有——”他掏出几张纸和一只小罐子,递给对方,“纸上写的是一些常见病的药方,材料附近都有,你可以请人帮忙采集。我是个药师,所以质量方面你完全可以放心。罐子里是清凉膏,对消肿很有效。为了我的蛋粥,害你烫伤,真是不好意思。” 妃梨呆呆接过,过了一会儿,眼泪扑蔌蔌落下:“你要去哪里?” “呃?”维烈愣了愣,在他印象里,护士对病人的关心应该只限于健康,但他还是笑着回答,“我没有固定行程,一向是哪儿有古迹往哪儿跑,不过我答应了几个朋友要去为他们送行,现在大概还在北城。” “是吗?”听到一个确切地点,妃梨稍稍好受了些。 “那么,我走了。” “等等!”妃梨喊住他,带着迫切和希翼,“还能再见面吗?” 已经走到门边的魔界宰相转过头,在黎明的晨光下浮起云淡风清的笑容。 “有缘的话,一定会再见面的。” ****** 走出疗养院,维烈一眼就看到等在路旁,全身沐浴在淡蓝色暮气里的同伴:“让你久等了,伍菲。” 玩发了兴的雷之幽鬼坚持要跟他旅行一段时间再走,不擅强迫人的魔界宰相劝说无用,只好由她去。 “那个女人喜欢你。” 没有看迎面走来的青年,伍菲直直盯着不远处的建筑物,断然道。维烈一愕,露出失笑的表情,敲敲她的小脑袋:“别傻了,我的年纪当她曾曾曾祖父还嫌老。” “跟那无关,而且她也不知道你的年龄。”收回视线,伍菲抬起头,认真地道,“她是个不错的女孩,至少比玛格好多了,你可以试着和她交往看看,不对胃再走人,反正不差这么点时间。” 红发青年深深苦笑。 “你们因为玛格爱上奥佛瑞特,就认为她不好。” “不是吗!那种不专一的女孩,根本配不上你!要不是看在艾尔的面子上,我们才不会为她报仇!那种女人,死了活……” “够了,伍菲。”维烈温润的嗓音透出罕见的严厉。伍菲不由自主地闭上嘴。 “世间的感情有上千百种,你不能拿爱情作为唯一的标准。玛格对我是兄妹之情,她爱上奥佛瑞特压根没错。” 伍菲咬住下唇,半晌迸出一句:“我还是认为她配不上你!” 维烈无奈地摇摇头,不再言语,牵起她的小手,朝城门走去。 ****** 晨曦女神缓缓将夜的薄纱收拢,空气随之消退了透明的郁蓝,阳光毫不吝惜地洒在青石板路面上,为有些沁凉的天气增添了一抹暖意。 街道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二楼的主妇停下为盆栽浇灌的手,惊讶地看着来人。宫廷术士长一反平日的优雅形象,神色匆匆地跑在大街上,连魔法也忘了用,等到达目的地北门时,他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人…人呢?”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露出愧疚之色,硬着头皮答道:“启禀大人,他们……走了。” “走了!?我不是叫你们拦着他的!” “对不起,我们本来拦住他们了,可是一晃眼,那位红发的先生和他身边的小女孩就不见了,追出去也找不到人。” 吉西安定了定神,想起红发青年是魔法师,这些普通的守卫是拦不住他,归根究底是他防范措施做得不彻底,怪不得他人。 为什么……不是说好不会不辞而别的吗? 陷入沮丧之情的术士长,连守卫提到一个雌性生物也没注意到。就在这时,头顶响起一声熟悉的大喝:“闪开闪开!” 砰!因为一时想得太过专注,加上下坠物体速度太快,吉西安被压个正着,整个人直挺挺地扑倒在地,吃了一嘴泥,更凄惨的是从撞击处传来的剧痛:“我…我的腰……” “咦!吉西安,是你!”大刺刺坐在伤员背上的正是多日未归的卡萨兰城主,他一脸好意外地瞅着身下的人,“你大清早杵在这里干嘛?” “你这个混小子……”术士长全身发抖,两手紧握成拳,蓦地爆发出一声怒吼,“还不快从我背上滚下来!!!” “等等,我先把这个解开。”诺因拉扯系在肩上的两根粗绳,过程中不免移来移去,压得吉西安又是一阵**。终于,黑发青年解开了绳子,将一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放在地上,一跃而起。按着腰部哼哼爬起的吉西安瞥眼间,愣住了:“这是什么?” 被诺因放在地上的是一只两米高,造型奇特的物事。由一大一小两片薄膜合成,以坚硬的铁丝串联,膜的材质既像纸也像绢,十分柔韧。 “风筝。” “少唬人了!哪有这么大的风筝!” “是风筝啊。”诺因蹲下身检查巨型风筝,“我在路上认识一个老工匠,他正在研究能把人带上天的风筝,我听着有趣,就和他一起做了这个出来。” “难怪你这么晚回来……可你没事做这玩意儿干嘛?” 诺因没有说话,只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吉西安震了震,刹时想通他的打算。 攻城器械!这是最好的攻城器械! 受制于资质,只有少部份人能够成为魔法师,所以,理所当然,一般的士兵都不会用飞行术。但是,有了这个风筝,就可以轻易地从高地进入城池。 绝啊!忍不住欢欣鼓舞的术士长牵动了伤处,苦着脸弯下腰。见状,黑发青年良心发现地问道:“你还好吧?” “好个屁!你倒试着被压压看!” “行了行了,医疗费拿去。”诺因用不耐烦的语气将一只包裹丢给他。使力过大,包裹在半空散开。 “!” 吉西安呆呆看着落在怀里的东西,大地之杖、萨尔曼之眼、映世之镜、风琉璃叶、炎王珠……几乎全是珍贵的魔法道具,除了一把显然是给军务长的精致长剑和一套染血的衣裳——他突然明白了主君回来得这么晚的第二个原因。 “以为这些就可以收买我吗!说好12号回来,今天已经是16号了!赔我加班费!”虽然心里感动万分,但吉西安是打死也不会表现出来的。 “你烦不烦啊!只不过多留守几天就像个女人一样叫嚣个没完!” 诺因同样不老实地吼回去,两个人就在争吵声中大步离去,留下见怪不怪的守卫对着他们的背影会心微笑。 第二章 阴影中的拨弦之手 深沉的夜,茂密的树林丝光不透,淡白的雾气宛如挥之不去的梦魇,终年累月笼罩着整座森林。 一头奇特的生物静静走在通往密林深处的小道上,仿佛月光结晶般的白金色鬃毛;好像闪耀着清净之水的湖色眼睛;优美、修长、宿有强烈意志与力量的肢体;还有最吸引人的,头顶银白色的长角,在在符合传说中独角兽的风姿。 树林里没有夜鸟的啼叫,也没有秋虫的吟唧,只有间或响起的凄厉兽嚎,为黑暗的环境更添几抹阴森。但是独角兽毫不在意地走着,隐藏在树丛后面的野兽也不敢袭击它。虽然仍很年幼,独角兽却已蓄积起足够保护自己的力量,在它最挚爱的人的教导下。 而现在,它就是为了见他,专程去找能够实现它这个愿望的人。 四下渐渐安静下来,蛰伏的野兽也不见踪影,因为这里是树林的核心,造成[迷雾森林]变成有去无回的魔域的元凶,真正的禁区。 独角兽穿过外围的无形结界,停下脚步。 咫尺之隔,却是另一个人间。 光滑宁静的湖面绸缎般浸润在乱红飞烟的透明雾气里;偶尔惊起的涟漪掀动水晶色的波光,如夜幕抖落的星星无声地破碎;华贵的冷月盛放在黑天鹅绒的托盘上,像放大的少女悲伤的泪滴;湖心伫立的斑驳古迹在薄纱的月光帷幔上绽放出千年的寂寞…… 虽然曾经住过五年,独角兽还是禁不住为眼前的景致深深陶醉。 “哎呀,这不是小莫吗?今天是吹什么风,竟然会来我这儿。” 随着清越动听的嗓音,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古迹上,银色的长发有如清冽的瀑布直披散到脚下,秀丽的容颜空灵而明澈。 他缓缓落下,羽毛般轻盈,月色般纯净,宛如亘古以前的一束光。 莫西菲斯走前几步,来到湖边,吐出清亮的人语:“我要离开这里,把结界打开。” “连声招呼也不打,真是让人伤心。在罗兰面前那么乖巧可爱,对我就这么疾言厉色。小小年纪,搞差别待遇是不好的哟。” 快活的语气,与银发青年无邪的笑靥十分搭配。斜睨着独角兽的双眸澄碧澄碧,深邃不可琢磨有如万年寒潭,迷离又如冬日清晨的浓雾,美得让人沉醉。 “你还不是老趁罗兰不在虐待我!” “因为你长得就是一副好欺负的样子啊,不能怪我。而且我既没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也没把你的毛扒下来做暖暖的棉大衣,更没有挖出你的心脏掐爆,怎么能叫虐待?你见识过,我是怎样对待进入森林的傻瓜们的,那才叫虐待啊。” “……”独角兽强忍着反胃感,朝眼前的人投以厌恶的目光。 “你再用这种眼光看我,我会控制不住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哟。” 莫西菲斯打了个寒颤,让它心惊的不是银发青年威胁的话语,而是他在说这样的言语时,笑容依然那么天真无邪,眼神也纯洁一如稚子,毫无波动。 “放心放心,你是罗兰的小宝贝,即使我再生气,也不会动你一根小指头,何况我现在心情很好。”银发青年拨动怀里的竖琴,几近透明的琴弦发出丁冬、丁冬的清澈音符。无数七彩的光球由水面冉冉升起,那是受到音乐召唤的湖之精灵;生长在湖畔,本已凋零的花朵一齐盛开;秋风卷过,洁白的花瓣四散开来,宛如闪亮的冰晶;接着,共鸣的花海也亮了起来,点点橘光伴随晶莹的花瓣翩翩起舞,那一瞬间,被光粒碎瓣倾洒满身的银发青年就好像创世神的再现,莫西菲斯却皱起眉头。 “你身上有血腥味!” “哦呀,还是被你发现啦,我还以为我已经洗得很干净了,独角兽真是敏感的生物。” “怎么会!最近进来的人都被我送……啊!” “呵呵,果然是你。坏孩子,居然剥夺老人的乐趣。”银发青年没有生气,笑呵呵地道,“所以我在追出去的路上顺手屠了十来个村庄泄愤,因为杀得太爽了,不但怒气不翼而飞,还快乐得不得了——小莫,你要感谢那些死者哟。不然,即使看在罗兰的面子上,我也要打你三下屁股。” 莫西菲斯惊得呆了,好半晌才跳起来。 “你不是不能出森林吗!?” “哈!我随便说说你也信!” “……” “开玩笑开玩笑,其实是用魔法唤起山石的傀儡,再用感应法术连接,效果和我亲手杀差不多。”银发青年轻快地笑起来,祖母绿色的眸荡漾着发自心底的愉悦,突然话锋一转,“你啊你,连我杀这么点人的血味也受不了,还想去罗兰身边。他可是杀了无数人哟,当心熏死你。” “罗兰和你不一样!” “是不一样,但对你是一样的。你是独角兽,不管对方是真心喜欢杀人也好,还是不得不杀人也好,只要沾上血腥,你一概忍受不了。罗兰正是因为看透这一点,才把你留在这里。那孩子真是可怜啊,为你好所做的决定,居然得不到谅解,成天啼哭不休,害我也没好觉睡,不过现在总算开窍了——你想让我帮你压制天性,对吧?” 莫西菲斯沉默片刻,点点头。 这个人,正常时还是颇有可取之处。然而为什么,他有的时候会表现出那种让人胆寒的残忍? “因为我本来就是个恶徒啊,小莫。”看透独角兽心里的疑问,银发青年用歌唱般的语调道,“我的良心是有,可惜只有一点点,而且全被有限的几个人分光了,剩下的当然只有残忍。” “如果是这样,你应该连动物也杀才对,可你只杀人类,你是想报复什么?” “你今天真的很反常啊,居然会问这种以前绝对不会注意到的问题,一夕间长大了吗?嗯嗯,真是好事情,罗兰会很高兴的。” “不要顾左言他!”莫西菲斯大喊,这就是他宁愿待在黑暗的森林里也不愿来这个美丽的地方的另一个原因——眼前的人总是把它当白痴糊弄。 银发青年露出讨好的笑容:“你要原谅我啊,小莫。我是个老人了,记性不好,连带就容易走神,说着说着就拐到别的话题上。你如果多接触几个老人,就会明白这是老人的通病。啊,不过不包括那帮花痴神哦,他们是老妖怪,不是老人……” 莫西菲斯强忍将对方絮絮叨叨的嘴巴用胶布贴住的冲动,等着这波疲劳轰炸过去, 也许是玩够了,银发青年收起笑意,换上嘉许的神情:“果然有进步。不过,你真的有觉悟了吗?我接下来要施的,是改变你体质的法术。你已经是最后一只独角兽了,再不保重自己,会被地下的祖先们骂哟。” “我既然来找你,就代表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呵,我是恶鬼吗,瞧你说的。” “恶鬼也没你可怕!” 银发青年弹起哀凄的音乐以表他的伤心,脸上却连一丝一毫的沮丧也找不到,反而开心得像个讨到糖果的孩子。 “真不懂得尊老敬贤,即使是事实,也不可以说出来啊。算了,大度的我,不跟你做口舌之争。改天叫罗兰打你顿屁股,他总有资格教训你。” “不许向罗兰告状!” “怕的话一开始就不该说。”银发青年幸灾乐祸地道,瞥见对方不安的样子,噗嗤一声,抱着肚子笑起来,“哈哈哈……小莫,你真是单纯得可爱,罗兰怎么会舍得打你呢?哈哈哈哈……” 我要杀了这个混蛋!独角兽眼中射出凶光。 “哦呀哦呀,不要露出这种眼神啊,我还没有施法耶,只因为我两句话就舍弃善良的本性,变成嗜血的野兽,我可是会被死去的独角兽们骂的。虽然被骂也不会少块肉,却会影响我在冥界的声誉。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有好几个朋友和红粉知己在那儿。我丢脸,他们也不光彩……” 莫西菲斯决定不再说话,以免被对方逮到机会唠叨。 察觉他的意图,银发青年摇摇头:“刚刚还很有耐心的,怎么这会儿又不耐烦起来?寂寞的不止你一个人啊,小莫。自从罗兰走后,我也是成天只能弹琴打发时间,积了一肚子的话没处说,很郁闷啊。难得你来了,高兴之余就多说了几句。” 听了这席话,独角兽心一软,不管他多么讨厌眼前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同是孤单的生物。 “好吧,未免可爱的小莫暴走,闲话就说到这里。你准备好,我要施法了。” 莫西菲斯振作精神,绷紧了身体。银发青年抬起右臂,食指在虚空描绘出复杂的图样,划完,一个金色的魔法阵以他的指尖为中心旋转起来,从中飞出一颗水蓝色的能量球,将独角兽包在里面。 激烈的劈啪声响起,围绕着能量球,无数像是电花的游丝闪动着刺眼的光芒。 几秒过后,能量球消失,外表看来毫无变化的莫西菲斯一脸困惑地站在原地。 “怎么一点也不痛?” “因为我把痛转移到了我身上啊。”银发青年依旧愉快地笑着,脸色却明显比刚才苍白。 “你……!”莫西菲斯瞪大眼。 “不要用那种感动的眼神望着我,我会不好意思的。哦呀,好像不是感动,而是怀疑的眼色耶……我真的受伤了,小莫。”银发青年大大叹了口气,“我说过,我的良心不多,但还是有的。咱们好歹也相处不少年了,我为你分担一些痛楚,是人之常情,你怎么这样呢!” 莫西菲斯仍然不信任地盯了他好一会儿,才小小声道:“谢谢。” “不客气,其实这个法术我是第一次施,作为降低危险性的措施,才——哈哈哈。” “……”就知道这家伙没那么好心! “代我向罗兰问好。”看出对方去意高涨,银发青年也不挽留,挥了挥手,“路上小心,再见,小莫。” “再见,帕西尔提斯。” 说完道别语,独角兽用力蹬了蹬地面,腾身而起,飞向高空。 “连头也不回一次,真是无情的孩子。还那么生疏地叫我全名,说过叫帕尔或帕西斯就好了。”目送逐渐融入夜色的美丽生物,帕西尔提斯不满地嘀咕。 ******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19日,杨阳一行人在树镇欢度收获祭的当天,东城伊维尔伦也举办了为期一周的盛大庆典。放眼全国,这里是唯一真正感受得到节日气氛的地方。南城正惨遭红龙骑士团的**;北城和西城也为之焦头烂额;中城的东境受困于旱灾;西境魔兽辈起,讨伐军疲于奔命;惟独东城在高架水路的庇荫下获得了丰收,人人笑逐颜开,欢歌曼舞,庆贺佳节。 然而,三天后,一份来自卡萨兰上界的税单,彻底冻结了喜悦,将人们从天堂打入地狱。 “搞什么!六百万石粮食,他是想把城库搬空吗?” “那个贪得无餍的国王!平时东榨西榨不够,这会儿还——” “听说他在首都会议上就威逼过大人了,是米利亚坦城主帮忙,才逃过一劫。”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他分明要我们活不下去嘛!” “混帐东西,这还是人吗?我们绝对不交!” “对!跟大人说去!” ………… 大街小巷到处可听见诸如此类的言语,民怨滔滔,朝伊维尔伦城主下榻的临时住所涌去。 “好一招以攻为守。” 城主办公室内,罗兰手肘搁在桌上,十指交握,撑着下巴,注视面前一张摊开的黄纸,这张纸就是点起人民怒火的税单。 法利恩站在他身侧,神情凝重。 “拉克西丝这招确实狠,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刚才他们收到宰相罗姆席德的通讯,得知这份税单出自元帅拉克西丝的撺掇。她趁着税务部长报告粮食收成不理想的话头,建议由东城担负交税的“伟大任务”,好昭显王室的“宽宏大量”,陛下的“贤明仁德”。被捧得飘飘然的亚拉里特当场答应,罗姆席德劝阻无效。谁叫在他的唆使下,国王和贵族早就对城主们专横惯了。 “作茧自缚吗?有趣。”罗兰呵呵笑起来,往后靠在椅背上,脸上是被挑起了斗志的昂然,充满自信与霸气。 拉克西丝犀利地看透了他的野心和为人。罗兰是属于谋定而后动的典型,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会冒然行动。而他不动,就得乖乖交税,达到她削弱东城城力的目的;即使反过来,主动权也是掌握在拉克西丝手上。 “目前时机未成熟,和卡萨兰军正面为敌,虽然不至于输,但……” “损失必大!”罗兰替心腹说完,冰蓝色的双眼冷光流转,“而且拉克西丝肯定布下了陷阱,等着将我们一网打尽!” 大神官眉头蹙得更紧,陷入苦思中。金发青年却问了个看似无关的问题:“迪尔在罗姆席德身边,对吧?” “是。”法利恩愣了一下才回答,这时,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大人,上朝时间到了。” “知道了。”罗兰站起身,拍了拍心腹的肩膀,笑道,“走吧,听听大家怎么说。别愁眉苦脸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 华丽的正殿里,众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热闹程度不亚于外头。走道左边是穿着青色衣裳的文官,以国务尚书克莱德尔为首;右侧是身着漆黑制服的将领,位列最前的是城主随侍武官艾德娜。 听见侍卫的通报,殿内刹时安静下来,人人挺直背脊,头低45度角,等候主君的驾临,除了一个人。站在文官行列末端,留着茶色披肩长发的少女。墨绿色的眼眸和刚跨入正殿的罗兰对个正着,后者回以一闪即逝的温柔浅笑。 两天前,冰宿在一片反对声中走进官吏考试的考场,出来时声浪已息。因为在她进考场的一刻,东方的天空出现象征吉祥的彩云,甚至有人声称看见了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的身影。就这样,不必散播“神喻”,只用一个幻术就搞定一切的罗兰却丝毫不感到高兴。当他批阅着道道全对的考卷时,更是呕到极点,恨不得昧着良心把勾勾全改成叉叉,填个零分上去,断送茶发少女的官途。不过,在他的挑剔下,冰宿终究没有拿到最高分,成绩一般般,被授予[普吏]的头衔(注:就是还没分配岗位、正式上任的官员)。当然,区区一个散官是没有参与早朝的资格的。但因为她神使的身份,得以站在这个议事堂内。 “街上的情形怎么样?”罗兰一坐下就切入正题。克莱德尔出列汇报:“禀大人,乱成一团,大批人堵在门口,请您拒绝首都的无礼要求。” 罗兰一笑:“你们怎么说?” “当然是拒绝!”大叫的是司库官纳希瓦,“如果照税单上说的交,城库会搬空三分之二!到时别说军饷,只怕连冬天也撑不过!” “哦,拒绝?那拒绝之后呢?与首都正面为敌吗?”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并不是没想到这一点,也不是害怕这样的发展,毕竟伊维尔伦的军备早就远远超过卡萨兰,但不得不考虑在政治和经济上会造成的影响;而且将近一半陆军在金色死神的带领下镇守绝境长城分不出身来,另两位将军统率的海军也驻扎摩斯海峡监视兽人族,真打起来,他们未必稳赢。所以一时间,竟没有人敢出声肯定。 站在罗兰身侧的法利恩以和缓的语气发言:“大人,我们可以试着和首都协商一下,不必这么急着下结论。” “对!无论如何,六百万石粮食实在太多了,首都应该也知道我们负担不了,有很大的转圜余地。” 一帮稳健派的老臣立马附和,军方的多数人却表示不赞同,艾德娜朗声道:“税单上明明白白敲着玉玺,怎么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个……可以请求分期付款嘛。”一名老臣狼狈地道。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答应这么不合理的要求?眼下是九个荒年最艰苦的时期,首都却发出这种税单,分明是要把我们逼入绝境!”一位将官激愤地道。 “没错,即使在富足的年代里,也从来没有哪个城被要求交这么多粮食,这是存心压榨的行为,万万不能接受!”受同仇敌忾的情绪催化,以往总是和武官对立的文官们,也站出不少赞同者,言论登时倒向拒绝一方。 听了一阵骂言,罗兰懒懒地道:“那么假设拒绝,众卿可有与首都决裂的心理准备?” 沉默持续了约莫半分钟,克莱德尔踏前一步,坚定地道:“回大人,有!从这件事看,陛下显然已经对我城有见疑之心,即便今日我们忍了,迟早他还会相逼。而且,那时我们也没有反抗之力了,不如趁实力完好,奋力一搏。” 有了国务尚书做榜样,其他人顾虑顿消,打开话匣子,气氛陡然热闹起来,还出现不少针对首都可能动向的对策。罗兰听得还算满意,总算他的臣子们不是只会叫嚣。 眼光掠及始终不发一语,站在殿角的茶发少女,罗兰抱着非善意的目的,问道:“冰宿,你有什么想法吗?”话音刚落,所有官员的视线都集中在新同僚身上。 尽管解开了心结,罗兰还是不希望冰宿爬到太高的位置。即使他不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也清楚要摘取至尊之冠,战争是必然的途径。到时,武官不用说,高级的文官幕僚和近侍也势必陪同他上战场。这是光想象就令他难以忍受的情景。所以他不但在成绩上刻意压分,还特地给她出风头的机会,想让其他臣子留下坏印象,今后替他排挤、打压她。 原谅我,冰宿。罗兰在心里告歉。 茶发少女不慌不忙地踏出一步,迎视满室目光。 “城主客气了,我虽是神使,但在政务上的见解,远远不及在座的诸位前辈,因此对城主的期许,很遗憾无法回应,不过我刚才认真听取了各位的意见,觉得都非常有见地,尤其是克莱德尔大人。中城此举,摆明了是将我城视作和西城一样的内贼而不再是忠心的臣子,这本身就是毫无道理的臆测,我城根本没有过任何反叛的行为;而且看税目,中城是来势汹汹,我们若退一步,他们会进一百步,那么无论在行动上还是心理上,我们都不可以后退,诸位将领和同辈同僚的分析委实透彻;而几位前辈同僚的顾虑也相当切实,中城应该知道我们拿不出这么多粮食,那么一定做好了我们拿不出的准备,也就是说,他们很有可能已经调集好军队,等着我们进攻。所以当务之急,是尽快整兵,迎击中城,最好把主导权抢回来。” 她娓娓道来,清脆悦耳,条理分明,完全符合中庸之道,却并非废话;抒发自己的看法之余,也捧了在场每个人;让人感受到她的能力,又不至于心存忌惮,堪称完美。 罗兰眼底闪过赞叹的光芒,赞的是她的才华,叹的也是她的才华。 “大人,满愿师小姐的话,深得我等之心,请将防卫中城的重责大任交予属下,属下必不辱命!” 跪下请示的是艾德娜的副官,红之军团副团长拉夏尔,身高两米,是个仪表堂堂的巨汉,嗓音也是符合外表的粗豪,中气十足。 罗兰微笑道:“不用这么急,情报部的消息还没出来,这个任务的关键是敌情的搜集。一旦开战,这里除了你没人能胜任这个位子,艾德娜是我的随侍武官,到时就看你表现了。” “是!”巨汉激动地埋首行礼。茶发少女却投来疑惑的一瞥,听出金发青年纯粹在敷衍,压根没有派拉夏尔上阵的意思。 难道他另有打算?也对,硬碰硬从来不是他的作风。不过…… 国务尚书也听出主君的言下之意,不过他以为罗兰是担心勇猛有余智慧却不足的拉夏尔对付不了拉克西丝,于是建议道:“天气转凉,北地已是冰雪之季,蛮族的攻势应当会减缓,不如让伊芙将军带一部分精锐回来,取胜的机会也大些,如何?” “不妥!”拉夏尔大声反驳,“蛮人耐寒,起码得等到下个月才能完全放心,而且伊芙将军是所有北地将兵的主心骨,他一走,军情必定不稳!” 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怕自己的功劳被抢。不少文官暗暗撇嘴。 罗兰倒是不以为意,相较表面不动声色,肚子里九曲十八弯的人,他还是比较喜欢拉夏尔这种心思一目了然的人,这也是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城府甚深的人。 “嗯,拉夏尔说的有道理;况且这里距离绝境长城有万里之遥,往来不易,还是由他负责防守任务——法利恩,你出去宣布大家的讨论成果;艾德娜,你协助宪兵部长恢复街上的秩序。” 大神官和随侍武官应了一声,并肩离开大厅。 “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接下来交给情报部,其他还有什么事?” 本来节日期间不用上朝,拜突发事件所赐,众臣才齐聚一堂。但他们深受主君决不浪费的理念熏陶,没事也硬是找点事出来,你下我上,汇报得起劲。大约十一点,罗兰宣布退朝,起身朝大门走去。 “冰宿,你随我来。” 走到门边,他转过头,对正和众臣笑脸寒暄的茶发少女道。后者向僚友们点头为礼,跟在他后面。 ****** 一关上办公室的门,冰宿就卸下恭谨的外衣,劈头道:“你是故意的!” “什么?”罗兰装傻。 “故意不让我和大家搞好关系。” 罗兰端出万人迷的微笑,柔声道:“你误会了,我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分配的事,和你同一批的考生都已经上任了。” 冰宿以一声冷哼表达对他拙劣谎言的轻蔑。 装作没听见,罗兰走到桌后坐下,找出她的考卷,刻意用公式化的口吻道:“看你的成绩,无论分到哪儿相信都会有番不错的作为,不过你自己想以哪个职位为目标?” “内阁书记首长。”冰宿斩钉截铁地道。 书记虽然不是很高的职位,却是最有发展前途的职位,升到二等书记可以成为罗兰的近侍;三等相当于秘书官;若到了四等,就是内阁书记首长,地位之高仅次于国务尚书。 金发青年没有意外,正要说话,响起敲门声,大神官和随侍武官一前一后走进来。 “冰宿,你太棒了!头一次上朝就表现得那么好!”艾德娜竖起大姆指,神情既高兴又钦佩。法利恩却脸含责怪,对罗兰道:“大人,你怎么不让冰宿小姐和大家多聊一会儿?新官上任,打好人际关系最重要了。” 冰宿又哼了声。 “怎么了,他欺负你?”从她的语气中领悟到不悦的讯息,艾德娜立即朝主君投去两道杀人死光,火力之强,几乎令罗兰的身体冒出青烟。 “大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虽然这几天你因为冰宿小姐忙着备考没空理你寂寞得要命,也不能这么急躁啊。”法利恩往另一个方向理解,同时揭主君的疮疤。 罗兰满脸通红,无意识地将手里的考卷揉成一团。冰宿也心跳加速,但比起羞涩,她更多的是惊讶:“不会吧,你几岁了,还像个没谈过恋爱的毛头小子一样。” “冰宿!!” 法利恩绽开圣洁的笑容:“冰宿小姐,你真是犀利,一眼就看出大人‘没·谈·过·恋·爱’,你可是他的初恋**。”大人啊大人,平时受尽你的调侃,今日终于轮到我反击了,这就叫十年风水轮流转。 艾德娜也落井下石:“再告诉你件趣事,在和美洛达公主结婚时,他还是标准的童子鸡一只。二十岁的大男人耶!当时团里每个人都怀疑他是同性恋,为了掩饰才结婚的。” “……”罗兰全身发抖,强忍将这两个家伙丢出房间的冲动。 “我也是头一次谈恋爱。”见心上人实在困窘得不行了,冰宿不忍地解围。 “冰宿小姐,你没谈过恋爱是很正常的事,你才十七岁。”法利恩特别强调“十七”两个字。艾德娜心有灵犀地接口:“是啊,老实说,要不是你自愿,大人真有老牛吃嫩草、残害民族幼苗的嫌疑。” “你们两个够了没啊!” 罗兰终于忍不住咆哮,法利恩和艾德娜不约而同地吐吐舌,闭上嘴巴。 喘了会儿粗气,罗兰才想起有比大吼大叫更聪明的应对,就是把话题转到公事上去:“你们认为中城会采取什么战术?” 可怜的大人,谈恋爱果然令他的智力退化了,竟然用这么生硬的方法扭转颓势,看来今后还有得好捉弄他。法利恩和艾德娜暗暗摇头。 也许智商同样降低了,冰宿答道:“我对中城的情况不了解,不过你的为人我是清楚的——你是不是不打算正面迎战卡萨兰军?” “必要的防范措施我会做的,你放心。”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罗兰微笑。冰宿松了口气。 “别谈这些扫兴的事啦!冰宿,我带你上街刷一顿,好好庆祝你当官!”艾德娜兴高采烈地道,蓦地击了下掌,“对了!干脆把我秘书官的职务给你,你一定能做好的!” “嗯,不过以你的资质,当侍卫也不错,顶多十年就可以升上侍卫总长,保护大人了。”法利恩也诚挚地建议。 “谢谢,我个人是比较希望成为书记,就看罗兰同不同意。” 被三人注目的金发青年沉吟片刻,道: “你去财务部吧。” 法利恩和艾德娜露出诧异的表情,冰宿默默点了点头。 ****** “原来是这样。” 晚间的魔法课上,大神官从学生口中得知主君行为失常的原因,叹了口气,“大人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有屁个道理!我早就有觉悟了,用得着他多管闲事、多此一举!” “不能这么说,你们俩是恋人啊。” 冰宿搁下羽毛笔,皱眉道:“恋人就可以任意干涉对方的事,甚至不让对方走自己想走的路吗?” “不然怎么叫恋人呢?”法利恩笑道,“大人现在是全世界最有资格干涉你的人。同样的,你也可以以爱为名,要求他做你想要他做的事。不过,你的立场比大人薄弱太多,恐怕指使不动他。” “我就在气他这一点。”冰宿咬牙切齿,“胜之不武,卑鄙!” “呵呵,不用生气,冰宿小姐,我们都站在你这边,一定会协助你,把局面扳回来的。”法利恩笑得像个慈悲为怀的圣人,但天知道,他纯洁无暇的表皮下包藏着一颗怎样的祸心。 不愧是兄弟,都是脸上开花,肚里搞鬼。冰宿侧目。 法利恩突然收起笑意,用一种凝重的口吻道:“冰宿小姐,大人是很有野心的。” “我知道。”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冰宿也回以严肃的神情。 “这就好。”观察了她一阵,大神官徐徐绽开一个灿烂华美,却让人感到莫名寒意的笑容,“若是冰宿小姐不明白,或是明白了却没觉悟的话,我会很伤脑筋的。” 这家伙……饶是以冰宿的冷静,也被那双暗褐色的眼眸射出的凌厉杀气震慑了数秒,手心出汗。 果然是罗兰手上最脏的棋子。 “我曾经差点害死过大人。” “!”冰宿从淡淡的恐惧中惊醒,瞪大眼注视对方。法利恩一手支颊,偏头打量窗外几株开得正艳的夹竹桃,眼底也浮起如那大红的花朵般阴柔的毒素:“我那时还没接手暗影的工作,天真得很,觉得孤家寡人的大人好可怜,又成天被艾德娜那种凶婆娘欺负,就暗地里找可以让他放松心情的女性。本来艾露贝尔最适合,可惜她心里有人了,我只好另外找,最后我选了个看上去最文静柔弱的女子,献给大人。” “大人虽然不喜欢她,但碍于我的请求,还是收了她当侍女。结果头一天上班,那个女人就行刺大人,原来她是旧王室的余党。” “……” 褐发青年冷笑出声:“我亲手把她投进魔兽笼里,看着她被撕裂,啃尽,同时也是埋葬我的天真。从这件事我得到教训:表象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尤其是女人的表象。我又没大人那么犀利的眼光,看不出美丽皮相下的是真心还是假意,干脆把女人分为大人的敌人或工具省事。当然,艾德娜她们例外。” “你的观点太极端了。”冰宿评价,泰然自若地捧起茶杯,啜了一口。 “是啊。”法利恩调回视线,靠向椅背,露出会心的微笑:“但冰宿小姐不也是个极端的人?我还记得那天你在空浮舟上说的话。” 冰宿眼神一黯,自嘲地道:“可惜我还是成为了他的棋子。” “棋子?别开玩笑了!你哪是棋子,夫人那种才是。”法利恩嗤笑。 “那你呢?” “我也不是。”大神官迎视少女锐利的目光,坦然一笑,“什么叫棋子?棋子就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工具,你我是吗?冰宿小姐,别对自己没信心,大人没你想象的那么冷酷。事实上,作为上位者,他是太温柔了。我也是最近才明白,他面上冷酷,嘴上强硬,其实心肠比谁都软,所以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他是为了不舍弃我们而舍弃了自己。” [那一刻我发誓,就算要当一个最卑劣、最无耻的小人,我也绝不再让死神夺走我身边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想起当日在海上要塞的情景,冰宿险些端不稳手中的杯子。 “那个傻瓜。”颤抖的低语从她的唇间逸出。 “的确是。”法利恩笑意加深,直视对方的双眼,诚恳地道,“大人是真心爱你的,冰宿小姐。你没有发觉,和你在一起的大人,才是真正的他?”冰宿满面飞红,不觉别开视线:“发觉了,但我不认为他爱我,我是这么无趣的女人。” “真是的,你怎么这么没自信呢?如果不是你而是夫人被大人看上,那么即使会被大卸八块,我也会杀了她。因为她只会拖大人的后腿而已。甚至,像那个被我投入兽笼的女人,被人利用谋害大人。所以,我真的很庆幸是你,冰宿小姐。” 茶发少女已经连耳根也通通红,举起只手示意打住。 “够了,我明白了,你别再说了。”再说下去她会爆血管。 “是。”法利恩恭敬应声,上扬的唇角却泄露了**的居心。冰宿看得一阵恼火。 改天一定要和罗兰一起撮合这个臭小子和艾德娜,然后狠狠糗回来! 尚不知大难临头的大神官摊开面前的书本,用施恩的口气道:“好吧,闲话就说到这里,我们继续上课。今后你学习的时间会少很多,必须珍惜每分每秒。” “对了,怎么又变成你教我?艾露贝尔呢?”前些日子罗兰突然指定魔导团团长代课,冰宿还以为是针对艾德娜的武技课所做的安排,可是现在她霜恸还没用顺手,为什么就换人了? “因为我已经准备好贤者考试的内容,就等主考官宣布日期。” 冰宿愣了愣:“你要考贤者?”法利恩也很诧异:“大人没跟你说?” 经他提醒,冰宿才想起金发青年曾说过此事,但那时她正惊讶他态度的幡然改变,压根没听进去。 “他说过,我忘了——你有把握吗?” “必胜。” 被逗笑的东城满愿师难得轻快地道:“那我就叫艾德娜暂缓庆祝,等你考完了,办个两人份的宴席。”褐发青年也绽开笑靥:“真是的,大人那么多好地方你不学,怎么就学了他的吝啬呢?” “因为我现在是财务部的官员,怪他吧。” “哈哈哈……” 窗外,金红的夕阳正沉入地平线,辉映着妖艳的花朵,竟也反射出柔和的光彩。 ****** “满愿师小姐,埃特拉满愿师来访。” 听见侍女的通报,正趁午休时间整理帐本的冰宿皱眉道:“告诉她我没空。” 岂料侍女并未退下,依旧低着头汇报:“邱玲小姐说,她今天不是来找您聊天的,是借图书馆一用。” “图书馆?”冰宿一怔,终于停笔转过头,“有说借什么书吗?” “没有。” 冰宿沉吟。埃特拉的藏书虽不及伊维尔伦丰富,也算相当齐全,如果是找一般的书,根本不用专程来这里,除非找年代比较久远的书或禁书…… 尽管被挑起了好奇心,但半途而废不是冰宿的作风,所以她还是打消了亲身一探的念头,挥手道:“带她去吧。” 上完班,冰宿才夹着帐本朝图书馆走去。穿过树木疏朗的庭院,一座占地宽广的方形建筑完整地出现在视野里,长长的石阶上人来人往,大多穿着官服,也有一些侍者。与其他四城不同,伊维尔伦的教育是全民普及的。 甫进门,一股混杂着人气的书卷味道就扑面而来。大厅的两侧是排列整齐的长桌,中间是四排书架,高度直达天花板。冰宿没有询问管理员,径直走向内室,这座图书馆她来过几次,大致的架构心里有数。总共六个书室里,只有一间存放着特殊人员才能阅读的珍贵书籍,邱玲应该就在那里。 一路上,擦肩而过的行人都朝她点头为礼,冰宿也回以礼貌的笑容。 通向目的地的走廊有侍卫把守,当然他们什么也没说就放行了。推开书室的门,厚重的尘味扑鼻而来,冰宿差点打了个喷嚏。轻蹙了下眉,她走进室内,扫视了一圈,没看到半个人影,正要一个书架一个书架找,左首响起脚步声,一个脑袋探出来:“冰宿!” 茶发少女还来不及开口,扎着两根马尾的少女就一个箭步窜到她面前,漾开喜悦的笑容:“你下班啦?” “嗯。”冰宿目光下移,见对方两手空空,不禁问道,“你在这儿看什么书?” “呃,魔法方面的书啦。”邱玲尴尬一笑,搔了搔头。没有忽略她微小的停顿,冰宿眯起眼:“这里的书可是不能借出去的。” “我知道,我只是看看。” “看看也不行,这里随便哪本魔法书都有十段以上,连我都看不懂,别说你了。”冰宿的神情逐渐凝重,审视对方的小脸,“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抵抗不了她的魄力,邱玲别开眼,踌躇半晌,道:“冰宿,你听过红龙骑士团长这个人吗?” “听过,怎么了?” “……他是个**。” 冰宿猛然一震,冲口道:“他欺负你!?”嗓门之大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邱玲更被骇退半步,摆手道:“没有、没有,他只是威胁过我,没有实际——”冰宿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心念电转,恍然大悟:“你想学可以偷偷结果他的魔法?” “不是啦。”邱玲哭笑不得,“凭我这块料,哪学得会那种魔法。我是想保护**老师。”说到最后一句,她的语气十分温柔。 “赛雷尔·**?他哪用得着你保护。” 尽管早已习惯对方的冷言冷语,邱玲还是被刺得心汩汩流血,苦笑道:“我知道,但我还是想保护他,尽我所能。” “尽你所能也没用。” “努力总没错,而且,冰宿不也有这样的心情?”邱玲微笑,一向清澈的眸此刻竟然深不见底。冰宿一窒,沉默下来。 邱玲上前一步,执起她的手,诚恳地道:“冰宿,虽然对不起朵琳姐姐,我还是决定站在你这边。只是,不要破坏罗兰城主和朵琳姐姐,他们是真心相爱的。” “……”这回轮到冰宿哭笑不得,不过她当然不会说出真相,点头敷衍了事。 “太好了,我真担心你想不开。”邱玲松了口长气,随即一脸义薄云天地拍打胸脯,“有什么烦恼就找我!第三者也没关系,我也是师生恋,大家都是身陷爱河的同伴,就让我们共同努力,给罗兰城主和**老师幸福吧!” 懒得搭理她的自说自话,冰宿恢复冷淡的态度,重拾先前的话题:“你想用什么法子保护赛雷尔·**?别告诉我是用一命换一命的方法。”她丝毫不认为自己在杞人忧天,以这个同学的单纯和演了过多悲剧陶冶出的浪漫劲,很有可能做出这种蠢事。 “不会的,我会小心行事。” 果然!“小心有什么用,量力才对!一旦发动超过能力限度的魔法,不管多么小心,也绝对是爆体而亡的下场!你以为你死后,**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邱玲浮起落寞的笑容:“在**老师眼里,我不过是个可爱的学生,他不会因为我死了就活不下去的。”冰宿白眼一翻:“学生也好,**也罢,有谁被人以生命拯救还能无动于衷的?”这家伙真是蠢得跟猪没两样! “冰宿,你多虑了啦,我不会寻死的,我保证。” 冰宿压根不信,挥手道:“得了,我会帮你解决道格拉斯,你别再胡搞了。”邱玲以异样的眼神注视她:“冰宿,你怎么能这么轻松地说出要人命的话?” “你不也是?如果道格拉斯威胁到**的生命安全,我就不信你不想杀他。”冰宿一阵不悦,心道:好心没好报! “我不想!”邱玲大声道,带着一丝惊恐,“我并不想杀道格拉斯团长,我只是想保护**老师而已。”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声如蚊呐。 冰宿本是随口说说,看到她的反应反而呆住了:“你真的想杀他……?” 邱玲默然,过了一会儿,大滴泪水从她眼眶里滚落下来。 “我不想,真的不想……可是,在听说道格拉斯团长身受重伤时,我觉得很高兴,想这样**老师就不会有危险了,还…还祈祷他就那么死掉……而在听到他痊愈的消息时,又失望得不得了……我好害怕,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冰宿看着她哭泣的模样,没涌出满腔同情,只有无可奈何。 “真是温室花朵。人都有阴暗的一面,何必惧怕它?” “我不要!我讨厌这个样子!” “那就放弃你的**老师,滚回地球去。”冰宿不耐烦地道,“鱼与熊掌岂可皆得?你既想保持你的纯洁天性,又想保护他,这怎么可能!光是待在他身边,就要目睹许多丑恶的事,如果忍受不了,就趁早回去,别再说些任性的话!” 严厉的话语宛如一桶冰水从头浇下,邱玲定了定神,擦拭眼泪。 “我会回去的,但是要等确定**老师不会有事。”她缓缓整理思绪,“我也不想杀人,一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这家伙怎么说不通啊!冰宿火大得想找根榔头敲开对方的脑袋看看里面的神经是不是没有褶皱的。 “对不起,冰宿,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可是我不想变得更讨厌,就算代价是我的生命,我也甘愿。”说着,邱玲奔出房间,不给对方一点劝说的机会。 老天!她真当自己是悲剧女主角了?冰宿目瞪口呆,回过神后,她踩着重重的脚步来到邱玲刚才查阅的书架前,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浏览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一只骨架修长的大手按在她点着书名的指尖上方,同时一个熟悉的清冽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你什么时候对召唤术感兴趣了?” “你——”冰宿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真的很像鬼!” “喂。” 被恋人评价为鬼怪的伊维尔伦城主苦笑,随即蹙起眉,关怀地问道:“怎么了?你心情不好?” “还不是因为邱玲那个蠢蛋!” “邱玲小姐?她怎么了?” 冰宿气咻咻地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罗兰听罢,笑得站不稳,斜倚在书架上。 “哈哈哈……你的心情我理解,不过邱玲小姐是直线思考的人,做出这个决定完全不奇怪。” “我看她根本疯了!” “不能这么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我一样理智,何况恋爱中的男女。”罗兰揉揉她的秀发,眼神是近乎宠溺的包容,“我会叫人看着邱玲小姐,你放心。”冰宿脸颊泛红,低声道:“谢谢。” “跟我还客气。今天怎么样?工作多吗?” “还好。” “那,有没有空和我一起吃晚饭?”金发青年期待地道,茶发少女瞥了他一眼:“你做我就陪。” “当然是我做了!食材和烹具都买好了!”罗兰雀跃不已,一派“家庭主夫”的架势,“你想吃什么?” “随便。” “喂喂,你这样要我怎么做?” “我想不出,只好随便,反正只要是你做的,一定好吃。” 罗兰开心得差点飞上天,以往战场上的胜利,或者政治上的成就,都没有茶发少女这样一句浅浅的赞扬令他感觉欣喜。 “对了,冰宿,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茶发少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突然出现的黑发青年吓了一跳。对方也一脸惊讶地瞅着金发青年:“罗兰……” “没事,她就是我喜欢的女孩,叫冰宿。” “咦!就是她啊!”黑龙王好奇地打量茶发少女,半晌才想起自我介绍,“啊,我是罗兰的义父,全名是巴哈姆斯,不过你叫我暮就行了。” “你是龙族吧?”冰宿没听过三首龙的大名,只从瞳仁看出他的种族。巴哈姆斯点点头。 “是他的义父?”少女扫视青年,“你认识的异族可真多。” “这个是自己粘上来的。” “喂喂,罗兰……”巴哈姆斯露出伤心的表情。基于反射动作,罗兰摸了摸他的头。黑龙王立刻转忧为喜。 真是义父和义子?怎么我瞧着像主人和宠物?冰宿纳闷。 “啊!差点忘了。”巴哈姆斯突然弹了下手指,念出简单的咒文,“以黑龙王之名,无序的空间打开。” 话音刚落,伴随强大的违合感,空间豁然爆开,金银财宝喷涌而出,压在三人头顶,转瞬将他们埋住。 三秒钟后,一道蓝光射出,将珠宝四散弹飞。 “暮!!!” 金发青年的怒吼震撼了整间书室。 “对不起对不起。”黑龙王满身狼狈地从一堆金币上爬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有这么多,很多年没数了……” “你没事拿这些玩意儿出来干嘛!?”罗兰一边担心地检视冰宿有无脑震荡,一边踹了他一脚。 “因为麦先说……” “行了!你给我回去!晚上我再来收拾你!” 虽然委屈,巴哈姆斯还是乖乖回到青年的影子里。如果他来得及把下半句“人类的公公见了媳妇要送见面礼”说出来,想必罗兰就不会赶人,而是傻笑着邀请他这个“公公”参加烛光晚宴了吧,运气实在不好。 “冰宿,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只是砸了个大包。”冰宿放下按着后脑勺的手,摇头甩去晕旋感,想起巴哈姆斯之前的咒语,讶道,“堂堂黑龙王怎么会成为你的义父?” “他被封印在[龙眠]…一把剑里,恰巧被我得到。”罗兰摸了摸她的伤处。 不痛了?冰宿一怔。 “抱歉,他总是冒冒失失的,但心地不坏,不像历史书上说的,是一条邪恶而凶残的龙。”罗兰自觉刚才说得太过分,决定待会儿做几桶绿豆糕出来,安慰义父受创的心灵。 “你还有别的亲人吗?”冰宿明知故问。 “有。”罗兰一笑,环住她的腰,“我还有个弟弟,一个独角兽义子,一个师父,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少女心情一阵激荡。青年这席话等于将自己的心摊在她面前,叫她如何不感动? “我师父脾气很古怪,也很邪气,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免得被吓到。不过你是我选择的伴侣,他一定会欢迎你的。至于莫西菲斯,就是我刚刚说的独角兽,他开始时会有点怕生,但熟悉后,就会很腻着你了。我的弟弟……”罗兰顿了顿,“叫法利恩·罗塞。” “我知道。” “咦?” “那天——”冰宿红着脸垂下头,“在花园里偷听的人是我。” 罗兰愣了会儿,笑着拉近她:“好家伙!我真的被你骗过去了!” “我的演技不错吧?”冰宿也绽开笑容,环住他的颈项,感觉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贴近眼前的人。 “棒极了!” 本来坐在钱堆上谈恋爱是非常没有浪漫情调的行为,但两人谁也不在乎。 “对了,冰宿,这给你。”罗兰蓦地松开手臂,将一样小小的物事放在对方的掌心。那是个钥匙形状的挂件,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做的,像木雕一般色泽沉厚,却又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光芒。 茶发少女低头端详:“这是什么?钥匙?” “护身符。” “我没感觉到魔力啊。”在冰宿的认知里,护身符就等同魔道具。罗兰微笑道:“这不是魔法道具,是比魔法道具更可靠的护符。” “哦。”冰宿毫不犹豫地将钥匙挂在颈上,道,“肚子饿死了,去吃饭吧。” “好。” 过了一会儿。 “你在干嘛?” “当然是把这些搬到城库去了。暮那家伙,以前团里资金紧缺时就不见他拿钱出来。” ****** 次日清晨,金发青年正在整理早朝需要的资料,听见黑龙王喜悦的喊声:《罗兰!快看外面!》 (暮?) 罗兰诧异抬首,不及询问,房门就被推开,一个侍卫满头大汗地跑进来,叫道:“大人,您快来!” 宫殿前面的广场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惟独空出的中央静立着一头模样似马、额头长角的奇特生物。在场没有人见过它,却都知道它的身份。如此圣洁的气质,高贵的仪态,还有最具标志性的独角——再猜不出才是怪事。他们只想不通:为什么传说中十分讨厌人类的独角兽会来到充斥着人类的伊维尔伦王宫? 一看到那被人群包围的雪白身影,刚踏出大门的罗兰倒抽一口凉气,踉跄后退。见状,跟在他左右的法利恩和艾德娜大为惊讶。 “罗兰。” 轻柔而颤抖的呼唤从独角兽口中逸出。鼎沸的人声刹时止息,人人的目光集中在金发青年身上。 “你、你……”罗兰好容易克制住动摇的心情,冲口道,“回去!” “我才刚来,你就赶我回去,太无情了吧。”莫西菲斯的态度自始至终十分冷静。与之相反,罗兰的反应就只能用慌张甚至恐惧形容了。 “你根本不能待在这里!” 独角兽缓步上前,顺应他的动作,前面的人潮朝两旁退去。 “莫西菲斯!”罗兰几乎是哀求了。 没有理会,一言不发地走到他面前,莫西菲斯才用和那双湖色眼眸一样澄净的声音道: “我已经走到了这么近的距离,你还不明白吗?” 罗兰全身剧震,失声道:“你——” “是的。” “笨蛋!”这下罗兰是真的抓狂了,“师父居然会答应你这种事!不,你居然要求他做这种事!你忘了?你已经是世上最后一只独角兽了!?” “我只知道,我无法不来见你。”莫西菲斯凝视他,一字一字道。 言语传递而来的深切思念粉碎了心墙,青年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在迷雾森林度过的日日夜夜,独角兽成长的每个片断。从他两个手掌就可以捧住;到必须双臂抱着走;再到和他的腰齐平;然后是分别时,已经到他的胸口,却还稚嫩一如婴儿的纯洁圣兽…… “傻瓜。” 再也抑制不住如泉涌出的情感,罗兰紧紧抱住莫西菲斯。 ****** 伊维尔伦城主与独角兽见面的隔天,位于中城卡萨兰北方边境的西芙利村发生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事故。 红瓦白墙的屋舍在冲天火光中化为一堆废墟,爆炸声震耳欲聋,奇的是四散飞溅的破片像撞到什么东西似的纷纷掉落,就连目睹这幕光景匆忙赶来的村民也被挡在了外面。 然而不一会儿,结界消失,猝不及防的众人跌了个趑趄。悟出其中的意义,村民们大呼小叫,冲过去翻找起来。好容易,从废墟里拉出被横梁砸得晕过去的屋主。 “神·官。” 闻讯赶来的警备队长气得七窍生烟,一把拎起友人的领口暴吼,“要我说多少次,心神不宁就不要实验魔法啊!!!” “可是——”神官捂住被震得嗡嗡作响的双耳,用全身的力气吼回去,“不做点事,我会疯掉啊!” “那你就疯吧!” “太…太过分了……” 艾瑞克松开手:“总比你害人害己好。” “我哪有害人,我布了结界。” “你每炸一次,大伙儿就得给你重建一次,还说没给人给添麻烦?” 神官的气焰迅速消退,脸上也浮起内疚之情:“对不起,下次我会用石化魔法把房子加固,这样就不会轻易烧起来或爆炸了。” 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搞清楚问题的重点啊?艾瑞克抚额长叹,再看某人已好了伤疤忘了痛地煮起红茶来,更是涌起狂扁的冲动。 “你啊。”他盘膝坐下,抢过对方手里的锡壶,因为神官烧水肯定会干,而且他泡的茶没人喝得下去,“打算这样子到何时?” “一两年吧,杨阳他们最晚后年也该回来了。”神官将友人搭的炉灶用火球点燃。 “那以后呢?昭霆和杨阳回去故乡以后?” 沉默。好半晌,神官垂下头,让一头银发遮掩脸上的表情,“还是这样子过咯。” “那你趁早走吧!我们可受不了成天给你盖房子!”得到出乎意料的窝囊答案,艾瑞克竖眉。 “没关系啦,艾里,马上就要开始储备冬粮,到时我就没空胡思乱想了。”神官绽开灿烂的笑容,既是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 这小子果然没有搞清楚问题的重点。艾瑞克磨牙,却无法出言责备。眼前的人是初次恋爱,当然只会用这种笨拙的方法缓解相思病的症状。 这时,水壶发出噗噗的声响,艾瑞克连忙扑熄火头,倒了一杯给友人。 “比耶拉姆泡的难喝。”啜了一口,神官皱眉。 “但肯定比你泡的好喝!”艾瑞克捶了他一拳,“对了,前几天怎么没见你乱搞研究?”安安分分地待在书室里,害他还以为这个朋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啊!”神官一拍额头,紧张地问道,“艾里,今天几号?” “26号,干嘛?” 神官松了口气,放下茶杯,转头冲向废墟,埋头翻找,翻了半天才想起自己会魔法,念出寻找物品的咒文,一只金属盒应声飞起,落在他掌心。 “艾里,我出去一下!有事用这个叫我!”抛给友人一块传讯水晶,银发青年飞也似的奔出村子。 “哎……”警备队长愣愣地瞧着他的背影眨眼不见,突然视野一花,定睛一看,原来是条蓝影,跳跃着追向远去的人。 雷奇?它没事吗?也对,有那种主子,没点本事哪能活到今天。 ****** 覆盖着红石山脉的桦树林已脱落了大半,显得十分萧瑟。踩着一地枯叶,神官不流一滴汗地爬上半山腰,四下看了看,唤道:“雪儿!雪儿!” 没等他叫第三声,身披灰袍的东城密探就静静出现,用意外的目光打量他。 “雪儿!”神官高兴地走向她。 “今天怎么主动来找我?你不是避我如蛇蝎吗?” “呃,那个……”神官尴尬停步,秀丽的脸庞涨得通红,“抱歉。” 雪露特打鼻腔哼出不悦。担心银发青年的伤势,她曾特地前去探望,不料病人看见她的第一反应,是连滚带爬躲到衣橱后面,还用防备****的眼光瞅着她。 “可是,谁叫你莫名其妙对我做那种事嘛!” 莫名其妙?这回雪露特眼中不是冒出火花,而是射出了杀气。 他以为她是莫名其妙吻他!? “不是吗?”神官看出她的变化,搔了搔头,“那…你是想憋死我?”说到这里,他的神色登时垮下来:“雪儿,你不是原谅我了?” “……” 冷静!我得冷静!雪露特扶着树干,努力调匀呼吸,以免怒气冲破理智的栅栏,控制不住将眼前的人用钢线绞成肉酱。 冷静点,我不是早就知道了么,这家伙有多迟钝!只能慢慢来,不能急躁。如果我现在告诉他真相,只会像上次一样造成反效果。 做好心理建设,雪露特恢复冷然的表情,转过身来:“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雪儿~~~” “我原谅你了啦!” 神官这才重拾欢颜,三步并两步走到她面前,递出金属盒:“生日快乐!” 紫发少女呆了半晌,才红着脸接过礼物,感到心里暖洋洋的。 “打开看看,是我亲手做的!”见她捧着不动,神官焦急起来,催促道。 “不会是恶作剧吧?”雪露特怀疑地盯着盒子,想起以前每逢生日,银发青年都送胡椒炸弹之类的东西给她。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觉得还幼稚得很。雪露特睨了他一眼,打开盒盖。 深红色的绒布上,一只秘银制的手环端端正正地摆放着。环身被刻成葡萄枝的形状,缀以碎钻般的红色镶石,图案逼真,仿佛真正的植物,可见雕刻者的匠心和手艺。 “这是……真红火焰!” 雪露特瞪视那几颗红宝石,倒抽一口凉气。 没料到是这样的反应,神官愣了愣:“咦,你认识啊?” “索莱顿!这是哪找来的?” “煌丹的湖……喂!你去哪里?” 目送转身匆匆忙忙跑走的青梅竹马,神官呆若木鸡,良久才回过神,沮丧地自言自语:“真是的,好歹也夸一句嘛,做了好几天的……” ****** 遥远的迷雾森林里,有一双眼睛,正透过镜子,观察这一幕。 “哎呀呀,我还没控制他,他就把东西给她了,罗兰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呢。” 帕西斯跷着二朗腿坐在湖心的古迹上,白皙修长的食指轻挥,和他有着相同容姿的青年就从镜面上隐去,换成紫发少女的身影。这时,他身后响起一个属于少年的嗓音: “你又想控制他?” “啊,小雷!”银发青年转过头,秀丽的脸上是真真切切的欢喜。 小雷——人形的雷奇态度是和他相反的冷漠,淡黄的眸子写着不悦:“虽然是你的分身,但他已经是个独立的个体了,你不要老是控制他行不行。” “嘁!我连婴儿都可以毫不在意地踩扁了,控制自己的分身算什么。”帕西斯嗤之以鼻,“何况他本来就是我造的,我爱怎么用他就怎么用他。”雷奇抿嘴不语,神情敢怒而不敢言。 “好啦好啦,看在你的面子,我尽量少控制他就是。”摆摆手,帕西斯回过头,绽开孩子般快活的笑容,语气也充满跳跃感,“小雷小雷,帮我泡茶,我要欣赏美人,有杯茶在手会更有气氛。” 雷奇瞥了镜子一眼,诧异地挑眉:“你说的美人,就是指她?” “对啊!长得很像罗莎米亚吧?” “你竟然还记得被你杀掉的妻子。”雷奇轻嘲。 “要忘了她可不容易呢,滋味那么棒的女人。”帕西斯依然纯洁地笑着,斜睨宠物的碧眸却渗入一丝邪气,“小雷,你在怪我?” “我不怪你,该怪你的是你自己。” “哈!就因为她死在我面前?”帕西斯随手一挥,悬浮在他身前的水晶镜就碎成千万片,猖狂的笑意宛如黑暗的羽翼,在那张秀丽皎洁的面容上挥洒开来,“告诉你!就算她再惨一万倍,我也不会有任何愧疚!因为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有罪的是她父亲,不是她!”雷奇的嗓门也大起来。 “这就是她的罪。”帕西斯声音一沉,却轻易镇住雷奇的气势。 良久,蓝发少年才挣脱无形的束缚,叹了口长气。 “要是知道你用这种方式为他复仇,肖恩先生一定会哭死的。” “哎呀,我又不会让他知道。”帕西斯笑起来,非常清澈也非常愉快的笑声,与他干净的长相十分般配,让人无法想象藏在这个皮相下的是怎样一个灵魂。 雷奇困惑地注视他:“为什么明明邪恶到骨子里的你,能笑得如此善良无邪?” “这就是功力了。”帕西斯抬头挺胸,一副跩样,“为了不让肖恩师父发现我俩的本性,我和菲莉西亚一直在钻研笑容的技术;为了悄悄干掉在暗地里搞鬼想陷害他的人,这也是必要的手段,所以即使心里打着杀人放火的主意,我们照样能笑得比圣母还慈祥。” “原来如此,受教了。”雷奇一边想着如果肖恩知道这些事实绝对会撞墙,一边无力地道。 “不用客气,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帕西斯被捧得心情很好,也只有他会视“邪恶”一词为赞美。 “你喜欢杨阳小姐吗?” “小雷,你怎么会问这么蠢的问题。”帕西斯惊讶地睁大眼,“她是分身喜欢的人,又不是我喜欢的人。”雷奇也瞠目结舌:“你不喜欢她!?那你怎么容许你的分身抱她?” “温香软玉投怀,哪个男人会推拒?” “……” “我还觉得那家伙动作太慢,换作我,早就把她压倒在地,对她xxx了,反正她也愿意。”帕西斯想入非非,随即露出不舒服的表情,摇头否决,“不行,干不下去,那么像维烈的脸……太可怕了,幸好那家伙动作慢。” 雷奇揉搓太阳穴,一字一字道:“我必须纠正你一个观念错误,杨阳小姐不会愿意被你的分身xxx,她是个保守的女孩。” “管她是什么样的人,与我无关。”帕西斯兴趣缺缺地道,弹了下手指,碎掉的镜子从湖面陆续飞出,拼成原样,随着清朗的咒语,平滑的镜面浮现出国王**的景象,“比起那种没有料的小女孩,我还是比较喜欢这些,小雷……” “你的分身在叫我了,我得回去!” “……茶。” 一阵寒风吹过,衬得银发青年形单影孤的身子更为凄凉。 “小雷——你太过分了!分身叫你回你就回,我叫你做事就当耳边风,我才是你真正的主人耶!吃里爬外!” 愤怒的大喊久久回荡在森林上空,惊飞栖鸟无数。 第三章 失落神殿 清澈的水面波光潋滟,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无数碎钻;倒映其中的湖心古迹微微晃动,仿佛海市蜃楼般虚幻不真;岸边的白花轻轻摇曳,抖落一连串晶莹的露珠。 然而这样美丽的景致,被一个碎碎念的声音破坏了。 “可恶可恶,小雷那家伙,真是太过分了,居然敢给我跷跑,我都没计较他24年的旷职了,害我还得自己弄吃的……啊!找到了,茶叶!” 拿着好不容易找出的茶叶罐,兴高采烈的银发青年正要往后退去,不慎抬头,后脑勺撞上柜顶。 “痛!”一手捂着伤处,帕西斯立刻迁怒到“吃里爬外”的下仆身上,“该死的小雷!这也是你害的!” 刚钻出存放杂物的木柜,只听得一声轰隆巨响,爆炸的余波将他的脸孔熏得焦黑。 “哇——我的蛋糕!” 视野中映出烤箱在一团火光中四分五裂的情景,帕西斯连忙爬向碎片和碎片中一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因为地上堆满了他为了找茶叶和砂糖随手翻出来的存货。 “奇怪,我完全是照着记忆做的啊,怎么会这样?对了!一定是烤箱的问题。”毫不犹豫地撵起一搓“蛋糕”放进嘴里,帕西斯露出幸福的表情,“果然,我这个天才是决不会失败的……哦呀?”正要再尝一块,他感到背后传来强劲的魔力波动,不及回头,就被一声雷霆怒吼吓得差点跳起来:“师父!!!” “罗…罗兰?”帕西斯转过头,呆呆瞅着突然出现的徒弟。 伊维尔伦城主盯着他手里的东西,一字一字道:“你在干什么?” “啊,我在吃……” “果然是在吃。”罗兰抚额,随即深吸一口气,用不亚于刚才的音量吼道,“我不是告诉你很多遍不能随便捡地上的垃圾吃!!” 银发青年的眼睛刹时变成“x”形。 “真是的,我一不在,就故态重萌。这些年没我在一旁管着,一定天天捡脏东西吃,吃得脸也变成脏东西,黑得跟什么似的!搞不好肚子里更凄惨,已经长虫了……” “等…等等。”帕西斯终于回过神,慌忙打断对方的数落,“这个不是垃圾,是我做的,是蛋糕!至于脸是被烟熏的!” “我知道,开个玩笑。” “……” 罗兰偏首:“报复你不经我同意就对莫西菲斯施那种法术。”帕西斯默默将蛋糕的残渣扔回地上,起身冲到他面前,吼出满腔怒火:“你这个臭小子!难得回来一趟,一见面就戏弄师父吗?” “不错的见面礼吧?” “不错你个大头鬼!” “那么——”年轻的城主单膝跪下,右臂横举胸前,诚挚地道,“我回来了,师父。” 诧异他郑重的态度,银发青年怔了怔,随即浮起有别于平日的笑容,俯身搭住徒弟的肩膀。 “欢迎回来,我真是快认不出你了,罗兰。” ****** 东边的古迹有个朝南的平台,清理完储藏室,罗兰就在那里摆上桌子,将做好的樱桃派、美乃滋三明治、脆仁松饼、夹心蛋糕、水果塔和巧克力慕斯一一放好,然后开始泡茶, “嗯,还是罗兰做的最好。” 细细每样都品尝了一点,帕西斯衷心赞美。 “你分身的大徒弟也很会做菜,也许比我做的还好吃。”罗兰将泡好的绿茶递给他。 “啊,我知道。”沉浸在清幽的茶香里,帕西斯漫不经心地道,“不过我没吃过,我的吃相比那家伙好看,替换的话会引起怀疑,我也不想把傀儡术用在那么无聊的地方。” “时常从地上捡东西吃的人,似乎没资格说这种话把?” “不是吃,是研究、研究!我捡的都是药草,为了测试用途才吃的!” “那也不必用吃的……” “用吃的省事嘛,反正我不会死。”帕西斯挥挥手,岔开话题,“对了,今天怎么想到来看我?就为了小莫的事?” “这件事就足够我跑一趟了。”罗兰加重语气,“师父,你明知道莫西菲斯已经是最后一头独角兽了,为什么还给他施那种法术?” “我提醒过它,是它坚持——” “他坚持,你也可以坚持啊!他又没法强迫你!” 帕西斯咋了咋舌:“你说得轻松,你哪知道我的处境!自从你走后,那小子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哭,淹得湖都涨了一倍!到第三年,它不哭了,却开始用身体撞结界,幸好我发现得早!我不得不把它拴在身边,天天对它洗脑子,没想到那小子非但听不进去还嫌我唠叨,趁我不注意咬断绳子跑进森林躲起来。它混得倒是不错,但我知道它从没忘了你。白天除了捕食,它所有的时间都在外头的迷宫结界里转悠,想找到路出去;晚上就到你们常常玩的那块空地上睡觉,边睡边哭,看的我也不忍心。这次它来求我,代表它真的忍不下去了,要是我不答应,它肯定会跳进湖里淹死,化成幽灵去找你——你说,我能不答应吗?” 罗兰默然,眼底掠过复杂的情潮,有心疼也有后悔,半晌叹了口长气。 “那么,你也不用改变他的体质吧?只要压制住天性就行了。” “你舍得?压制天性可是很痛的,而且不是痛一下下,是一直痛。” “……” 见徒弟一脸郁卒,帕西斯笑着摆手:“安啦,我的法术是有时限的,到时它就会变回来了。”罗兰如释重负,随即露出怀疑的表情:“时限是多久?别告诉我超过莫西菲斯的寿命。” “……没超过,你真的很不可爱耶!被我玩一下会死啊!”帕西斯愤愤地道。罗兰若无其事地啜了口月桂茶:“和你一样,我喜欢玩别人却不喜欢被玩。” “真是的。”帕西斯挫败地嘟囔,起身想拿放在另一边的果酱瓶,不料头发被椅脚压住,差点仆倒,幸好及时撑住桌沿。见状,罗兰放下茶杯,讶道:“你的头发又长得这么长了?” “是啊!烦死了!”帕西斯将自己长及地面的银发拔出椅子底下。 “坐着,我帮你剪。”罗兰将果酱瓶放到他面前。 “算了,你剪短了,明天还是长回老样子。” “至少你今天能舒服点,不是吗?” 伊维尔伦城主睇来责备的一眼,起身下楼。目送他的背影,银发青年浮起得逞的笑意:“终于让你上当了。” 收回视线,他捻起一缕发丝,双眸射出凛冽至极的寒芒:“我可从来没有认输过。” ****** [肖恩师父!] [不要…伤害他们。] [呵,你还认得他们是谁?] ****** “……父!师父!” 帕西斯一震,思绪从过去回到现实。罗兰担心地注视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想起一些以前的事。”帕西斯淡淡一笑,视线下移,皱起眉头,“喂,那不是修树枝的剪刀吗?你要用那玩意儿帮我剪头发?” “放心,我洗干净了。”说着,罗兰就咔嚓咔嚓剪起来。不及阻止的帕西斯只好耸耸肩,继续吃喝:“小莫什么时候到你那儿的?” “昨天早上。” “那你怎么今天才来骂我?” “因为我们一直聊到早上,而且隔段时间兴师问罪效果比较好。”罗兰嘴上回答,手里也不闲着,标准的一心两用。 “喂喂,你再没大没小,当心待会儿我揍你!” “用武力威胁是最下等的做法。” “我又不是你的政敌,懒得跟你玩虚与委蛇那一套。”帕西斯拿起茶壶汲满空杯,“对了,最近大陆的形势怎么样?” 罗兰一愣,没料到印象中十足似个世外隐者的师父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不确定他是随口一问还是真的关心,叙述完后,罗兰试探了几句,让他更为惊讶的,帕西斯的回答竟句句切中要害。 年轻的伊维尔伦城主不知道,坐在他面前的人,在一千多年前是多么接近政治急流的核心,擅弄权术,翻云覆雨,并和另一个人一起引发了史称“倾国之乱”,波及艾斯嘉大陆全境,颠覆了整个英雄王朝的大战争。 “这么说,那个元帅是想……喂,你在干嘛?”刚要说出自个儿的思考成果,帕西斯感到后头的动静有点不对,抬手一摸,脸色顿时沉下来。 “啊,抱歉,条件反射,哈哈哈。”罗兰干笑,在他掌中的,赫然是一条已经完工的长辫,还是宫廷发式(注:参考《秀逗魔导士》里玛露其娜的发型)。 幼年在流浪剧团的经历,让金发青年养成看到长发就编的习惯。 “算了,就这样吧,挺好看的。”拍拍对方的肩膀,罗兰坐回原位,毫不在意地喝了口变冷的茶水润嗓,“师父打算出世吗?” “啊,就在近期。” 帕西斯侧过首,眺望远方的蓝天,白皙秀丽的脸庞散发出近乎狂狷的霸气,宛如出鞘的宝剑,“闷了那么久,是该活动活动了。” 这锋芒一闪即隐,低下头时,他已恢复了纯稚的微笑:“放心,我会站在你这边。” “那种事,我才不担心。”罗兰蹙眉。 “哦呀?”帕西斯诧异,他并不认为罗兰撒谎,虽然心机深沉,这个徒弟却从不对他耍花枪,“那你当初干嘛要我保证决不与你为敌?” “因为和师父作战的话,是很痛苦的事,我希望尽量避免。”罗兰垂眸,无意识地握紧茶杯,“但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我明白了,有些事是无论如何避免不了的,就像……师父的身世,我不想令您为难。” 帕西斯呆了一会儿,轻笑出声。 “傻孩子,你以为已经一把年纪的我,还会在意血缘这种东西吗?” “不在意吗?”罗兰喃喃道,浮起有所触动的神情,“被亲人背叛也被亲人效忠的我,无法对这感情下一个定义,我也没有活过超越人类寿命的岁月,体会不了你的心境,可是师父,现今世上除了德修普王家,再无其他联系你的纽带存在,你真的能够不在意吗?” “谁说没有其他纽带?你不就是?” “我只认识了你二十年,德修普王家起码有一百年以上吧?” “要比认识的时间,你的祖先远胜初代神官王。” 罗兰睁大眼,半晌才反应过来:“鲁西克城主么?”帕西斯微笑,用怀念的语气道:“是啊,我们是好朋友。” “……”现任东城城主心念电转:鲁西克·福斯性情多疑,称得上他朋友的,只有北南西三城的开城城主和初代圣巫女,而帕西斯当然不会是其中一员,那为何—— 摇头甩去满脑子的思虑,罗兰按捺好奇心,道:“总之,我不想让师父为难,无论你将来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不会干涉。” “罗兰,你真不像个野心家。”帕西斯咋舌,“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竭力说服我或干脆铲除我。” “若你我立场互换,师父会这么做吗?”罗兰眼神一凝。 “毫不犹豫。” “那我比不上师父。” 帕西斯将最后一块蛋糕扫进肚子,靠向椅背,交叠起双腿。 “错,我比不上你。” “?” 没有回答徒弟眼中的疑问,银发青年将目光投向平台下的碧湖。此刻四下无风,水面平静有如天神遗落人间的明镜,他的内心却波涛汹涌,脑中浮现的,也是那天沸腾的湖水,漫天的豪雨,还有抱着失去意识的金发少年,湿淋淋上岸的黑发龙王愤怒的面容。 [你不配做罗兰的师父!] 他无言以对,视野的角落,一只握拳的手缓缓打开,露出一枚小小的钥匙,金属的光芒刺痛他的眼睛,席卷而上的不是期盼已久的喜悦,而是浓浓的罪恶感。 身体僵冷。耳边不住回响金发少年入水前的话语: [如果连自己的师父也不相信,世上还有什么能相信?] “起码我不会对想害我的人说出这样的话。” “啊?”罗兰愕然,比着自己,“师父,你在对我说话?”帕西斯转过头,笑了:“没,我在自言自语。” “自言自语是老化的征兆哦。” “……你这小子!” 虽然常常自称老人,帕西斯心里却是不服老的,何况他还有张年轻貌美的面皮。 “再去做点心吧,没吃的聊天也不起劲。” “你的胃是什么东西做的啊?”咕哝归咕哝,罗兰还是拿起围裙乖乖走路。 偷笑又摆了徒弟一道,帕西斯感到心情是难得的轻松舒畅,不禁伸了个懒腰。 “好吧,看看肖恩师父的情形,打发打发时间。” 弹了下手指,唤出水晶镜。影像浮现的同时,笑意爬上青年的唇角,然而下一秒,他的脸色变了。 “那家伙搞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 横手抹去额上的冷汗,棕发青年停下脚步,拉回有些模糊的意识。他虽是生灵,终究也是亡者,在太阳下每走一步都是酷刑,被生者视为万物之源的阳光却像毒火一样烧灼他的身体,夺去他的能量。 一道纤影由远飞近,如瀑的秀发带起燥热的尘风。那是个看似十七八岁的少女,身穿金色的长裙,五官仿佛夏日的艳阳般精巧夺目。 “肖恩!”她未到声先至,嗓音是与外表相符的清脆洪亮,“看到了看到了,失落神殿!就在从这边过去大约一天的地方!”说着,手指右后方。 肖恩喜出望外,一边奔过去一边感激地道:“谢谢你,莉瑞尔!” “嗨,客气啥,你是千年来唯一能看到我、跟我对话的人类,要我为你赴汤蹈火都行,何况探路这样区区的小事。”莉瑞尔挺起胸膛,表情和动作都十分豪迈。她的双足一直没有着地,身躯也有点透明,显然并非人类。 每个魔法师都知道,魔法是通过大气中一种叫作[玛那精灵]的物质来实现。与传统的精灵不同,它没有形体,也没有智慧,唯一拥有的就是力量。但其实,玛那精灵是有智慧的,只是比其他智性种族低得多,而且随着[进化],它们的智慧会愈来愈高,甚至不亚于人类。这时,他们就和一般的玛那精灵正式区分了开来,成为[元素精灵],有了形体和性别。 不过,进化是相当漫长而痛苦的过程,必须待在毫无人气的环境里,一刻不停地吸收同属性的能量,还得吸收千年以上,中间一有打岔或懈怠就前功尽弃,所以没有几个玛那精灵能够坚持到底。 而莉瑞尔,就是一个沙之精灵。 “我也很高兴能认识莉瑞尔呢。”肖恩真诚地笑道。红发少女自两天前就陷入了昏睡,他心焦之余,也不免寂寞。莉瑞尔的出现,等于凭空掉下一个话友,叫他怎么不欣喜万分? “肖恩——” 沙性不拘,沙之精灵当然也不知道人类女子的矜持为何物,扑上来就是一个拥抱,吓了青年一大跳:“哇!离我远点!别靠近我!” 这么说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出于恐慌。身为怨灵的肖恩,和大自然的一切生命冲突。他走过的地面青草会枯萎,鲜花会凋零,纯能量体的玛那精灵受害更是严重,只消一靠近就被中和,若非莉瑞尔是元素精灵,在抱住他的瞬间就呜呼哀哉了。 “没关系,顶多重头修过。抱着你的感觉好舒服,凉凉的。” “莉瑞尔!” 棕发青年的声音透出罕见的严厉,沙之精灵这才松开手,浮到半空,深深注视他。 “肖恩,为什么你这样的人,会变成怨灵?” 尽管外表像个少女,莉瑞尔的年纪实际上已经超过三千岁了,在元素精灵当中也算元老辈,即使天性豪放不羁,该认真看待的事还是认真看待。怨灵的负之力量连荒凉的死亡沙漠也接纳不了,所以当初她是刻意出现在肖恩面前,打算视情况毁灭或者驱逐他,但是经过两天的相处,她发现这个人类和她以往见过的怨灵截然不同。 肖恩愣了愣,诧异她态度的突然转变。 “为什么……”他瞥了眼靠着自己肩头熟睡的少女娟丽的脸庞,“开始是因为憎恨,后来是因为她。” “果然,从你的魂波,我完全感觉不出阴暗的情感。”莉瑞尔点点头,降低高度,恢复明朗的笑靥,“好吧!我们快去失落神殿,救醒这女孩,你就可以变回生灵了。” “对不起。”肖恩恍然大悟,深深低下头,为因他而亡的玛那精灵向眼前的人道歉。 莉瑞尔摇摇头:“这是那些小家伙的劫数,你不用内疚。” 肖恩心知肚明对方是在安慰自己,但事到如今,他说再多也枉然。赶快把希莉丝治好,恢复幽灵状态才是最好的谢罪方法。 “好,走吧!”他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主意一定,就身体力行,半晌想起一事,转头问道,“莉瑞尔,以前有没有人进过失落神殿?” “有,有两个。”莉瑞尔回忆道,“我记得很清楚。都是年轻男子,留着长长的黑发。一个非常和善,讲话像玉一样温润,笑容也很亲切。他说他叫维烈,是来考古的。” 维烈!!肖恩的眼珠子差点弹出来:他还真能跑!挖宝挖到这儿来了! “另一个看上去也很和善,但是感觉不像那个人一样好,他没搭理我,直接就进神殿了,所以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是不是穿着白袍,黑发在脑后扎成一束,挂着甜笑,眼神却十足阴险?” “对对,没错,你认识他?” “希莉丝会变成这样都是他害的!”肖恩喷火,然后踩踩踩,碾碾碾,把脚下的沙子当某人的脸**。莉瑞尔呆望他孩子气的动作。 发泄完,青年的神情缓和下来:“不过总算他没骗我。”顿了顿,他又皱起眉头:“莉瑞尔,他有没有拿什么东西进去?”不是他疑神疑鬼,实在是这个扎姆卡特的**太让人不能放心了。 “东西?有啊,不过我没看清。啊,还有件怪事,他进去时,守护者没有攻击他,反而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 “是不是他拿着钥匙?问妖灵族借了……” “没有,他没有拿,何况有钥匙也进不去,钥匙只是代表妖灵族有朝圣的资格,可以在外头做些打扫工作罢了。” “这样啊,那真的满奇怪的。”肖恩搔搔头,露出好奇之色,“对了,失落神殿到底是干嘛用的?守护者又是什么人?” “失落神殿是众神的遗址之一,守护者……” 语尾湮没在突如其来的异响中,两人转过头,只见十几个沙包迅速逼近,眨眼工夫就来到不远处,豁然爆开,从中探出沙虫巨大而丑陋的脑袋。 莉瑞尔脸色遽变,急忙看向同行者,却见他毫不犹豫地掉转过身,撒腿狂奔。 “!”莉瑞尔张口结舌,愣了一会儿才追上去,“你不杀它们么?” “我包里有吃的了。” 原来如此,他没见过血。莉瑞尔松了口气,瞄了眼背后紧追不舍的怪物们,又有点担心,“可是沙虫跑得很快,你恐怕会被追上。” “哼!我的脚力如果是天下第二,没人敢自称天下第一!”放出嚣张的狂语,怨灵以令人叹为观止的速度朝目的地疾奔,宛如掠过沙漠的一道流星,连飞翔的沙灵也得用尽全力才跟得上他。 然而,沙虫们脚程不及,却有恒心毅力,从中午追到半夜,仍是锲而不舍。 “该死!这帮家伙韧性真强!”回头扫了一眼,肖恩狠狠咋舌。 “解决它们吧,肖恩,前面就是失落神殿,不解决它们你会被前后夹攻。” 莉瑞尔话音刚落,一座石柱围成的建筑物就跃入肖恩的视野。他微微蹙眉,感到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胸口隐隐作痛,显然即将面对的敌人强度惊人。 不得已,他停步转身,一手托住红发少女,一手握住凭空出现的巨型镰刀,腾身而起,迎战追击者。 见状,沙之精灵大惊失色:“不行!不能用武器!” 凄厉的破风声掩盖她的呼喊,利刃划开暗夜,斩入为首的沙虫身体。 一刀两断! 喷溅的鲜血染红青年清澈的双眸。 黑暗兜头罩下。 ****** 杨阳猛然睁眼。 莫名的惊悸紧抓着她的心脏,瞪视帐顶,她回想醒来的原由,是噩梦?抑或…… 《我的本体出事了!》脑中响起的焦急喊声回答了她的困惑,杨阳一骨碌爬起,满脸惊骇:(怎么回事,肖恩?) 《我也不知道,我和他的联系中断了,但是他肯定出事了……对了!我怎么忘了!怨灵不能见血!啊啊啊——完蛋了!》棕发青年已经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 “冷静点!”杨阳叱喝,但从她用声音而不是思波喊,可以看出她也冷静不到哪去,“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当听完后,她更是骇得面无人色:“那…那现在怎么样?” 《正在**那票瘟神。》肖恩叙述远视结果,越看脸色越灰败,《可恶!竟然这么不经打……杨阳。》他的语气突然转为凝重。 “你想……不行!” 《没别的办法了!》 “不行!不行!!不行!!!” 《即使本体死了,我还活着!但希莉丝死了就完了!》 “你骗鬼啊!”杨阳的怒火终于冲破理智的关口,“我早就看过书了,本体一死,分身也会跟着完蛋!” ……可恶,她没事看那么多书干嘛!肖恩低咒,眼见另一边的情形刻不容缓,无暇再劝,强行霸占身体,充耳不闻宿主的大骂,专注吟唱咒文。然而,才念了两个字,一波冲击从天而降,将他的意识击得片片飞散。 昏迷的前一刻,他听见一个似曾相识的清越嗓音: “你这个笨蛋。” ****** 帕西斯神色不愉地瞪着水晶镜。 “笨蛋分裂了也还是笨蛋!哪像本天才!” 信手一挥,影像变幻。他皱起眉头,伸出玉石般光泽白皙的手掌,纤长的食指优美地动作:“包容万物之负者,为光所弃者,请聆听我的祈愿,开放你的怀抱,赐予汝之使徒安宁的沉眠……” 伴随咒文的完成,一颗漆黑的光球逐渐成形,悬浮在指尖前端。 波!下一秒,黑球破裂。帕西斯懊恼地咋舌:“啧!连镇魂魔法也没法用了!只好试试……” 声音像被风吹灭的烛火消散在空气里,人体则是冻住了。过了片刻,颤抖从垂落的手臂曼延至全身,摇曳的视线掠过湖面、对岸的花草与树木,最后定在高悬夜空的圆月上。 “金轮月……” 脱口而出的低喃包含着深不见底的仇恨,瘫软的双膝碰到冰冷的石板,流泻而下的银发以惊人的速度飙长,越过裂痕斑斑的古迹,垂至湖面。更不可思议的,水中的月亮好像具象化一样爬上他的发,在那头璀璨的银丝中杂入金黄的颜色。 帕西斯握紧双拳,冷汗涔涔落下,神色仿佛正忍受极大的痛楚。勉力抬头,看了眼镜中人,他一咬牙,用愤恨的语气喊道: “够了!我让你出来!让我救他!” 话音刚落,外表的异变刹时停止,没有错过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他双手合十,射出一道白光,没入镜面。与此同时,青年仿佛整个人被抽空似的,往前仆倒,披散的银发在极短的时间里被金色完全覆盖,宛如日阳般的金色。 ****** 希莉丝被一阵剧烈的撞击震醒。 难以言喻的激痛从撞击的部位扩散开来,她想**,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半点声音,耳畔有诡异的幻听,肺腑仿佛有刀剑搅动,奄奄一息中神智居然格外清醒,逼她承受这蚀骨焚心的痛苦。 再也无法忍耐,希莉丝用尽全身的力气撑开沉重的眼皮。有好一会儿,眼前什么都是模糊的。渐渐的,一个熟悉的身影透出来。安心感涌上,红发少女感到折磨得她苦不堪言的痛楚也为之一缓,然而等看得仔细,她瞪大眼,露出无法置信的神情。 棕发青年游走于一大群沙虫之间,镰刀挥舞,纵横披靡,腾挪如行云流水,迅疾如风的劈砍削切更是威猛无匹,令人几乎脱口称赞他完美的身手,可是往他旁边一瞄,没有几个人能不吐出来。 沙虫坚硬如铁的表皮被一片片割下,直削到血肉全无,只剩一副骨架;四肢被硬生生扯断,刺入身体,穿透骨骼和内脏;头盖骨被徒手打裂,裸露的内容物在褚色的鞋底下爆散飞溅……眼前的活地狱显然让怨灵很享受,双眸闪着残忍的血色光芒,嘴角噙着冷冽的微笑。魔兽惊惧地想远离这尊嗜血狂魔,却总是走不到几步就被追回,拉出肠子,甩在同伴身上,化为一摊碎肉。落下的滂沱血雨,将大片黄沙染成诡异的红色。 这是……这是……希莉丝脑中一团混乱,怀疑自己是产生了临死的幻觉,还是掉入了一个荒唐的梦境。 “肖恩!住手!” 陌生的嗓音拉回她的神智,希莉丝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金色衣裙的漂亮女孩浮在半空,用焦急的眼神注视杀得兴起的青年。 感觉到她的视线,莉瑞尔低下头,满脸惊讶:“你……” 身为沙之精灵的她,不是所有人都看得见的,惟有魔法达到十二段,或者心念单纯的人才行。而她确定红发少女两者都不属于,那为何—— 蓦的,她全身剧震,想起一件被自己遗忘的事: 还有一种人看得见! ——将死之人! “肖恩!”她急忙转身,“快带这女孩去失落神殿!再迟就来不及了!” 正在凌虐最后一头沙虫的人闻言一震,琥珀色的眸子浮起挣扎,但很快就被腥残彻底吞没,一脚踹开魔兽支离破碎的死体,朝这边冲过来。 “不行吗?”莉瑞尔咬牙,捏了个手诀,青年脚下的流沙陡然陷落。不等他提气拔起,那些沙子仿佛有生命般攀上他的双腿,牢牢裹住,同时四下掀起沙浪,将他整个人埋在下面。 轰!!! 莉瑞尔刚松了口气,地面就发出巨响,黄沙爆散,犹如千万只利剑刺向天空。漫天沙尘中,棕发青年跃出大坑,阴冷的目光落在尚未回过神的沙灵身上。 “幻惑之光!” 希莉丝已经想通这一连串的异常,虽然还不知道莉瑞尔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她想让肖恩恢复的心情和自己一样,所以她暂且把疑问放一边,不顾身体的伤损,使出强光术。 但是她没料到一节:幽灵是没有视神经的!而强光术的力量也不足以让怨灵退却,反而刺激了他的好战意识,刀刃一闪,就往她头顶劈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从斜刺里窜出,挡在希莉丝面前。 黑色的刀尖深深刺进裹着金色布料的胸膛,沙之精灵发出痛苦的呐喊,感到全身的能量被没入体内的冰冷异物飞快吸走,眼看就要见底…… 一股暖流陡然灌进她的肢体,宛如干旱的田地突然涌出一道清泉,填满空泛的细胞,刚刚萎缩下去的形象重新丰满,甚至比原先更清晰。 这个力量……这个力量是……莉瑞尔震惊至极。 “莉……” 棕发青年的动作静止了,神情从狂暴转为茫然,一如他怔怔的低语。不知为何,沙之精灵觉得他不是在呼唤自己,这才发现身体好像有点奇怪:手足和身高都拉长了,金色的衣裙变成仿佛月光结晶的初白色,而脸……她惊讶地看着青年的瞳仁,一张清秀标致一如瓷娃娃的脸也惊讶地回望她。 啪!镰刀落地,化为轻烟消失。肖恩双目一闭,往前倒去。莉瑞尔反射性地搂住他,顿觉一阵刺痛,视野中映出手指缩短的景象,显然变形术解除了。她连忙将青年放回平地,以免更多能量被中和。 “唉,真可惜,我很喜欢那个长相。” 凝视变回原样的双手,沙灵惋惜地道,毫无劫后余生的自觉。 ****** “莉瑞尔,你真的没有受伤?” “真的啦真的啦!”沙之精灵第n遍重申,用力拍打胸脯,“你看我的样子,哪里像受伤?你还是快救这个女孩子吧,她的情形很不妙!” 红发少女在用完强光术的瞬间就失去了意识,此刻连呼吸也只剩下若有若无的一丝,死亡的阴影在她脸上烙下深刻的痕迹。 肖恩无言地注视她,双唇紧抿,眼中交杂着自责和心疼。他对刚才的暴走完全没有记忆,但看希莉丝还有那些沙虫的样子,他就知道自己惹的祸绝对不小! “莉瑞尔,可以借我一点力量吗?” “当然可以。”莉瑞尔困惑地望着他,“可是你要干嘛?我是没有治疗能力的。” “不是,是我自己用。” 沙之精灵大吃一惊,冲口道:“你疯啦!你会被中和的!我和你的力量属性冲突!”棕发青年冷静地道:“不会,我知道将相反属性的力量融合的方法,我需要一个不会出乱子的身体。这个样子,别说救希莉丝了,搞不好她会被我亲手杀掉。而且和守护者打时,也一定会见血,我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可是…可是这样,能量用完后,你会消失啊!” “拜托你了,莉瑞尔。” “……”沙之精灵沉默半晌,叹了口长气,双手平举,凝神将自己的能量聚集到掌心。只见一颗金色的光球缓缓成形,越涨越大,在涨到篮球大小时停止了变化。 “这点够了吗?” “太多了啦!”肖恩瞪着她,死命摇头。莉瑞尔不由分说地把光球推到他面前:“拿着吧!这本来就是你的。” “咦?” “没、没什么,总之你拿着就是!”虽然很想询问那股力量的来源,但如果问的话就非得说出对方刺伤自己的事,莉瑞尔只得按捺好奇。至少可以肯定那个神秘人是冲着棕发青年才救她,所以她说的并没有错。 见对方还是有点迟疑,莉瑞尔劝道:“守护者可是很难对付的,你不多储备点力量,绝对打不过它们。时间也不多了,别再犹豫了。”肖恩这才接过光球。 随着咒语,光球逐渐化为金粉融入肌肤,肖恩的身体晃了两晃,险些摔倒,勉强稳住,用最快的速度平衡体内的两股力量。 半分钟后,他睁开眼,对关怀地看着自己的沙灵抚慰一笑:“没事了。那我去了,希莉丝……” “我会照顾!放心吧!” 肖恩点点头,朝不远处的神殿跑去。 奔得近了,肖恩才注意到,脚下的沙子变了。尽管还是黄色,却毫无杂质,干净得就好像砂金一样。由乳白大理石所建构的粱柱及外壁没有任何雕琢,大门前两尊呈坐姿的怪异石像是唯一的装饰,整体外观非常朴素。 他等了一会儿,没看到半个人影,带着疑惑和更多的小心,走上台阶。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入他耳中,竟是从大门左侧的石像嘴里发出的:“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肖恩吓了一跳:“乖乖!石像会说话!”他惊讶得太早了,因为右边的石像也开口了:“迷途者,回去该回去的地方。” “你们就是‘守护者’?” “我们是众神遗址的看守者,世人如何称呼,我们并不清楚。”两座石像异口同声,语气无比庄严,“快回去吧,迷途者,这里不是你能踏足的地方。” “抱歉,我无意冒犯你们的工作领域,不过我的同伴快死了,需要里面的一样法器救命,请允许我进去拿好吗?我不会碰其他东西。或者,你们当中的哪位帮我拿一下,拜托了!”感于对方的肃穆,肖恩也回以礼貌的态度,但惦记危在旦夕的红发少女,说到后来,音调仍是提高了。 “神圣之地,不容世人踏足。” “吾辈役者,也无权进入。” “那就冒犯了!”肖恩双眉一耸,大步上前。右石像睁开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双眼,身躯闪动,朝他扑来。肖恩早有准备,一个后空翻躲过他的扑击,不过右石像的速度超出了他的预计,只差一点就抓破他的前胸。 “爆炎弹!” 在落地的前一刻青年就展开反击,十来颗深红色的火球袭向两头石像,却在中标的刹那,被一道雪白的光幕结结实实地挡住,炸开同数的火花。 “结界?这就不能用那个战术了。”肖恩颇为遗憾地咋舌。本来对付石像,最好的方法是先用火烤,再用水浇。他却没想到会说话的“石像”已经超过石像一词的范畴了。 爆炸掀起的烟尘散去后,左右石像齐声道:“给汝最后一次机会,离开此地!否则,杀无赦!” “不!” 右石像眼中杀机一闪:“吾乃看守者·牙,将赐予罪人应有的天罚。” “放马过来!啰嗦什么!”肖恩白眼一翻,飞身扑上,“你不过来我过来!”右手锁链甩出,瞄准对方的颈项;左手射出长枪,直取另一只石像的心窝。 锵锵两声,攻击被挡下,左石像冷冷地道:“吾乃看守者·封,将赐予罪人应有的惩戒。” 这两个家伙是不是傀儡啊?说话一板一眼的。肖恩皱眉,同时松了口气:是傀儡就好办!不管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没有思考能力的傀儡都不是人类的对手,何况他已经初步了解对方的作战模式。 看守者·牙——攻击型。 看守者·封——防御型。 看似珠联壁合,天衣无缝,在他眼里,却比一道土墙还不堪一击。 牙再度扑上,肖恩一边闪避,一边往后退去。这正是他希望的:近身战中,封就很难及时为同伴张开防护罩。他打算先解决拥有强大攻击力的牙,再来对付活像老乌龟的封。 激烈的爆音连成一气,刚猛的硬拳与坚硬的石牙在半空正面冲突,棕发青年的周身流转着金色的波动,在月光下显得尤为耀眼。神址的看守者竟然承受了圣斗气惊天憾地的攻势,只裂开几丝细缝,硬度可见一般。看出力气和速度讨不到便宜,肖恩改变战术,抓住对手咬来的利牙,翻身——贯! 砰!牙重重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本来光是贯的劲道不足以产生这么大的效果,肖恩还在翻身过程中狠狠踢了脚它的肚子,借助反作用力飞跃至空中,俯冲而下。 泛着金光的拳头挥出,集中一点的力道加上降落的加速度,即使牙的硬度也吃不住这样的重击,一声钝响,头颅爆裂,露出乳白状的物事。 没有放过这个优势,肖恩再次抓住对手——只是这回是抓着牙的后腿——甩!漫天扬舞的沙尘使封看不清同伴的情况,肖恩一边回旋,一边以不间断的连环蹴踢踢在牙的心脏中心,放手时,牙以直线的轨迹飞出,重重撞在大理石廊柱上,激起大片灰尘。 “啊啊啊——不能撞塌神殿!”肖恩惨叫着扑过来抢救,这时委顿在地的牙张开嘴,吐出一枚闪烁的光珠。肖恩侧头躲过,只听得一声霹雳巨响,他用眼角余光一瞄,银白色的条光在沙漠上铲出深深的痕迹,击中远处一座沙丘,顷刻间灰飞烟灭,威力着实惊人。 但再大的力量,打不中还是没用,肖恩并不惧怕,闪开牙明显变慢的攻势,膝盖抬起,正中对方的重要部位。牙闷哼一声,滚倒在台阶上。 “咦!会痛啊?抱歉……等等!你不是石像吗?”同为男性而感同身受的肖恩忘了追击,停下来点头哈腰,然后愣住。终于逮到机会的封吐出一连串光珠,吃了一惊,肖恩错过了闪避的时机,但是他有别的保命策略。 “绞浪旋!” 青色的风卷拔地而起,裹住青年的身体,将射向他的光珠悉数弹开。意外平复后他的嘴角浮现笑意,那是惊喜的情绪。 本来要是封只会防守,仗还有得好打,这下事情就好办多了! 将右手掌心对着天际,肖恩念出攻击咒文的起动语:“星牙之闪灭!天雷降临!” 数以百计的光弹朝牙袭去,炸裂的闪光让人完全无法逼视。天空聚集起深厚的云层,灼目的落雷伴随光弹的攻势直直劈落,可惜在牙周围升起的光幕将两者尽数挡下。 看也不看自己的攻击成果,肖恩径直冲向神殿大门,速度远胜刚才。脑中深印着“神圣之地,不容世人踏足”这一概念的封毫不犹豫地朝他的背影吐出大丛光珠,却不料正中对手下怀。 “镜盾!”高速回转的肖恩双手在胸前交叠,无形的防御壁将封的攻击弹回自身,没有牙的敏捷的它吃个正着,连翻数个跟头掉进同伴先前砸出的沙坑里,一时爬不起来。而牙也早在先前的近身战中丧失了泰半的战斗力。成功造出最佳状况,获得充裕时间的肖恩发动一击必杀的咒文: “散落于世界各个角落,奉我为王的十二精灵,以继承者之名,召来!借予我森罗万象之力,还予我日月星光之辉,创出无尽毁灭之界——乙太风暴!” 各色光球开始在青年身周围绕,汇聚成绚丽的闪光之流;逐渐压低的铅云发出沉闷的声响,宛如暴风雨的前奏;炸雷在狭小的空间里流窜,化作狂暴的漩涡巨浪;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吐出,所有的能量被压缩成团,悬浮在青年高举的手臂上方,灿烂的光芒仿佛夜空突然多了一颗启明星。下一秒,挟带难以估计之力的晓星爆发开来,狂啸的光波倾泄而下,飓风吹起青年的浏海,露出额心的十二芒星和左右两个金色的符文。看见这一幕,牙和封瞪大眼。 “耶罗耶!” “神之子!” 神殿看守者一齐跪下,“请原谅……” 没能说出后面的话,炽白的光之洪水同时吞没了它们。 ****** 纯白美丽的花朵静静舒展着娇嫩的花瓣,延伸到无垠的彼方,微风卷过,无数晶莹翩翩起舞,成就一幅如诗如画的景致。 花海的中央伫立着一座像是宫殿的建筑物,毫无杂色的纯白,干净,却也寂寞。 蓦地,这白色的世界多了个身影,金色的长发给单调的景色增添了一抹绚丽,五官仿佛大理石雕刻般精致典雅,修长的身子罩着雪白的长袍,在领口和袖管刺着金线图案,衬得他的气质更为圣洁高贵。 [贺加斯!] 几乎在男子出现的同时,宫殿里奔出一个人。与他截然相反的漆黑长袍,银色织边。柔顺的黑发下,狭长微挑的双目也是宛如夜空的颜色。他一头扑进白衣男子怀里,欢声道:[贺加斯!贺加斯!你来看我啦?] [嗯。]白衣男子的音质华丽明亮,语调却没有起伏,就和他的表情一样,僵硬死板。但从他轻拍黑衣男子后脑勺的动作,还是能感觉出深深的温柔:[很无聊吗?] [什么是无聊?] [就是……]白衣男子沉吟半晌,迸出一句,[你不用知道。] [贺加斯!]黑衣男子往后跳开一步,露出不满之情,[你又来了!老是‘你不用知道’、‘你不用知道’,到底什么我才能知道?] [你什么都不用知道!]白衣男子斩钉截铁地道。黑衣男子一窒,良久,六神无主地道:[可是——可是——]他肚子里明明有一大堆话要说,却受限于贫乏的词汇,完全表达不出。 憋到后来,他的眼睛里浮现出泪花。 [你你……] ——你欺负我。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也说不出来。因为他不知道欺负这个词,也不知道此刻充斥于心房的情绪叫作“委屈”。 看见他的样子,白衣男子神色微微软化,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相信我,兰修斯,我是为你好。你的宿命比我还沉重,什么都不知道对你才是最好的。] [贺加斯……]黑衣男子惊讶得张口结舌。眼前的人虽是他的孪生兄长,性格却是和他相反的内敛,平常连个笑容也极少给他,别说抱了。 [嗯!] 黑衣男子本是小孩子心性,就算不管他一会儿也会消气,何况被哥哥抱着哄?当下嘴角笑咧到耳根,只差没粘条狗尾巴在后头甩啊甩。 顺滑清亮的发丝拖曳到地上,手指穿过时如抚冰丝,被上好锦缎包裹的身子偎依在他怀中,渗着淡淡的凉意。贺加斯合上眼,感到一股暖流缓缓涌出,抚平了折磨得他痛苦不堪的悲哀与无奈。 没事的,没事的,只要有这个人在,我就能撑下去,撑到万物都归于虚无的那天。 [兰修斯,我有礼物送给你。] [礼物?]黑衣男子抬起头,困惑地望着他。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只将一样柔软的物事放在他的掌心。 那是朵随处可见,平凡无奇的粉红小花。 [哇——]黑衣男子发出巨大的惊叹声,如视珍宝地捧着,颤抖得差点拿不住,[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好漂亮!] [花。] [咦?那天堂是什么?]黑衣男子用脚尖点点身边的纯白花朵。 [也是花。]包住对方的双手,白衣男子的双眼在刹那写满无尽的苍凉,和无尽的忧伤,[这是人界的花。] [哪个人界?] [艾斯罗威亚。]白衣男子顿了顿,道,[你做好准备,最近可能需要毁灭这个世界。] [哦。]黑衣男子随口应了声,仿佛对方要他做的不过是今晚多烧一个菜,满心满眼,只围着小花打转,[贺加斯,贺加斯,这花是有人种的吗?像我种天堂一样?] 这回白衣男子停顿了甚久,才低声道:[有人。] [谁?] [基西莉亚,基西莉亚·赛普路斯。] [好像是个女孩子啊。] [嗯。]白衣男子轻叹,脸上闪过奇妙的波动,[她是个好女孩。可惜,她的哥哥触犯了禁忌。] [咦!那她不是会很难过吗?] [为什么这么说?]白衣男子眼神一凝。黑衣男子慌乱地道:[因为她的哥哥要死了,触犯禁忌的下场只有死,不是你说的?可是‘哥哥’怎么能死?比如你,你要是死了,我会很难过很难过,那个基西莉亚也一样吧?] 白衣男子敛去表情,声音也变得仿佛石膏像般冷硬:[我们是神,他们是人类,我们拥有的情感他们一概没有。] [这样啊。]黑衣男子信以为真,如释重负地拍拍胸口。 [何况,即使我们不终结他,基连·赛普路斯也命不久矣。优希亚率领的解放军马上就会打到帝都,欧斯麦肯王室视他为眼中钉,温菲格集团早就想除掉他,七塔嫉妒他的才干和地位——他虽绝顶聪明,又岂能对付得了这许多人?]白衣男子背转过身,眺望蓝天的彼岸,[欲火不息,战火不息。人类的**没有止境,这个宇宙却不是没有限度。时间的尽头是虚无,进步的尽头是破灭。即使我们不出手,艾斯罗威亚的历史,又能维持几天?] 转过头,白衣男子注视显然一头雾水的弟弟,露出浅浅的笑意。那笑容很清寂,很疲惫:[抱歉,激动了。] [不……]黑衣男子摇摇头,[只是,我听不懂,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什么也不用懂,什么也不用明白。]贺加斯踏前一步,捧起他的脸庞,喃喃道,[你只要快快乐乐、单单纯纯地过日子就行了。兰修斯,兰修斯,如果神也可以有**的话,我希望你幸福。永永远远,不要被你的宿命伤害到。] ****** 回过神的刹那,棕发青年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肖恩!肖恩!你怎么了?没事吧?” “莉瑞尔……”听见沙之精灵的呼唤,他才想起前因后果。打倒看守者后,他带着红发少女冲进神殿,一眼就看见摆在祭坛上的法器。因为希莉丝体内的封印之力太过庞大,花了半天才全部转移走,不过光是装得下他就庆幸不已了。当他把法器放回祭坛上时,发觉镶嵌在四角的夜明珠有一颗不太对劲,刚想挖出来研究一下,一大堆影像就灌入脑中。 “这颗珠子有什么不对吗?”莉瑞尔想起青年是碰了夜明珠才变成呆呆的样子。 “嗯,这是回忆珠。”拿起闪烁着华光的晶莹球体,肖恩脸上满是疑惑之情。众神的名讳他全知道,就是没听过“贺加斯”和“兰修斯”两个名字(注:肖恩是大黑暗时代的人,不知道协调神和混乱神的大名。至于混乱神的名字为什么是兰修斯而不是优希亚,后文会交代);还有赛普路斯这个姓……那个基西莉亚和基连很有可能是维烈的亲戚,那还是把这个带去给维烈吧。 想到这里,他有点纳闷:为什么维烈没发现回忆珠?随即恍然大悟:红发青年虽酷爱挖宝,却从不碰真正的“宝贝”,只对古董和法器感兴趣,没注意到夜明珠的异样完全不奇怪。 莉瑞尔惊叹:“咦!回忆珠?就是诸神遗产的回忆珠吗?让我摸一下!”说着,将手覆上青年手中的宝珠,“……怎么什么都没有?” “好像对魔力不足的人不起反应。” “讨厌~~偏心!” 肖恩轻笑,将回忆珠塞进口袋。此刻的他万万没料到,因为他的决定,两年后,爆发了一场战争。 走下台阶,他端详红发少女,欣慰她略略泛起血色的脸颊,问道:“莉瑞尔,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啊?”莉瑞尔一怔。 “如果你没有别的预定的话,跟我们一起旅行好吗?”肖恩转过头,诚恳地笑道,“我不想和你分别,我喜欢你。” 沙之精灵沉默半晌,微微笑了。 “肖恩,你以后千万不要对人类女孩子说这种话。” “咦?” “喜欢这个词,是神圣的,只能对希望共度一生的人说。”莉瑞尔倾前,食指点在对方唇上,“吻也是,只能献给真正喜欢的人。”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莉瑞尔啊。”肖恩不解地搔搔头,“而且我姐姐说,喜欢有很多种,不止恋人间一种喜欢。” “哎呀呀,原来还没开窍啊。”莉瑞尔一手抚额,唇畔却漾开怜爱的笑意,“真是的真是的,即使在还使用同步魔法的千年前,我也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类。” “啊,我是……”肖恩正想说自己是一千年前的人,被对方打断:“肖恩,我不能跟你们一起旅行。” “耶!!?” 莉瑞尔侧过身,仰望刻画着众神图案的天顶:“我是个沙之精灵,最接近‘负’的元素精灵,我在的地方会慢慢贫瘠化,最终变成沙漠。虽然因为我现在力量所剩无几,影响会弱很多,但有心人还是看得出。” “这好办!我帮你张个防护罩就是!”肖恩拍打胸脯,压根没听出对方话中的深意。莉瑞尔一笑,干脆挑明:“肖恩,我们元素精灵,是很珍贵的。”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我所指的‘珍贵’,不是你以为的那种‘珍贵’。和一千年前比起来,现在大气中的魔素稀薄了很多,连带玛那精灵的数量也大为锐减,更别说我们元素精灵。你说在这种情况下,会发生什么事?” 肖恩蹙眉,阴郁的眼神仿佛触及某个不快的回忆:“捕捉?” “嗯。”莉瑞尔点头,愤怒地道,“我们本来是很亲近人类的!过去,还使用同步魔法时,能够召唤我们的都是心地单纯的好人,会跟我们聊天,一起并肩作战。但现在不一样了,只要强制咒文一念,我们就得乖乖听话,谁还管你心里怎么想?上阵送死派第一个,回来也叫你做牛做马,或者用些古怪的花招强行提升我们的力量。自从八百年前被召唤过一次后,我就发誓,再也不离开死亡沙漠!再也不回应任何一个人类的召唤!” “……” “啊,我不是说肖恩不好。”瞥见青年愧疚的神情,莉瑞尔捧起他的脸,绽开真挚的笑靥,“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类,所以我才不想给你添麻烦。” “我……”肖恩本想说“我会保护你”,忆及自己没多久就会消失,缩了回去。 莉瑞尔环住他的肩膀:“你不会消失的,你这样的人,如果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那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肖恩淡淡一笑,笑容中有着些微的讥嘲:“莉瑞尔,我认识很多不该死却死了的人。” 这回换沙之精灵无言,松开手臂。 “所以我从来不信神,我只相信自己的力量和同伴。”琥珀色的眸子期盼地凝视她,“和我一起走,莉瑞尔。我不能让希莉丝他们目睹我消失的样子,但我毕竟是个普通人,不可能不畏惧死亡,我希望有个朋友为我送行。” “……不。” 良久,莉瑞尔才一字一字道:“因为你会活着回来看我,所以我不用为你送行——我坚信。” “好吧好吧。”看出说服不了对方,肖恩叹了口长气,俯身抱起红发少女,走进画好的传送法阵,回首笑道,“虽然还是不相信奇迹会出现,但我会努力活久点,争取回来看你一次。” 目送青年的背影,沙之精灵涌起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 天色微光,夜晚的寒气消散得一干二净,炙热的光波开始倾洒大地,使诺大的沙海呈现出蒸笼的趋势。 白色的大理石神殿前出现一个身影。长及地面,让人联想到春日暖阳的金发随风轻冉,却没有沾上一粒风中的沙尘。他的容貌是笔墨难以描绘的俊美,人世以外的绝色。单单站在那里,不言不语,荒凉的沙漠就因他的存在变成华丽的画卷。 唯一的缺憾是,男子嫩草色的眸没有任何表情,绝俊的脸庞也没有一丝一毫可称之为[情绪]的波动,僵硬一如大理石雕像。只有在瞥见牙和封的遗体时,眼底才漾开极浅极浅,浅得几乎看不出的涟漪。 “辛苦你们了。” 华丽的嗓音因同时逸出的叹息微微黯淡。他缓步走向大门,脚下的黄沙随着他的动作变作绿地,飞快铺展开来,生命的气息笼罩了方圆百里的空间。 进入大厅,他停下脚步,环视四周,耳畔仿佛又听见了那怀念的声音: [贺加斯!] “那个东西,应该还在这里。”对被某人洗劫一空的其他宝物毫不在意,男子径直朝前走去。然而看清祭坛,他那连瞧见部下尸体也没变化的脸色刹时变了,而且变得很难看。 没有!? 抚摸缺口,贺加斯一时六神无主。他本想用回忆珠唤醒兰修斯的记忆,惟有这个法子能在不伤到他的前提下,开启封印,这可如何是好? “啊!” 一声惊呼扬起。贺加斯转过头,视野中却没有映出半个人影。 来人正是莉瑞尔,她越想越担心,终于还是决定追上去,不料撞见一个陌生人。 打量眼前的男子,她震惊的不是他的美貌,而是从他身上传来的气息——和拯救了她的气息一模一样! “你是……” “你是已死的生命。” 贺加斯用恍然大悟的语气道,举起右臂,莉瑞尔顿觉一股巨力拉扯,能量迅速流失。 “为……!” 下意识地明白对方在做什么,莉瑞尔却已无力问出困惑,当看见一颗光球飞出体外时,她竟意外地平静下来。 呵,难怪会有不好的预感,原来有危险的是我不是那个人啊。留下一个欣悦的笑,沙之精灵的形影逐渐模糊,最终变成黄沙崩散开来。 “魂归魂,土归土。已死的生命,不应留恋现世。”俯视沙堆,贺加斯吐出不带感情的低语,瞥了眼手中的光球,他微一蹙眉,“不对。” 昨晚“他”送出的力量,决不止这么点。 略一沉吟,贺加斯的目光落在神殿中央的法阵上,这时,他全身一震,脑中响起充满愤怒的喊声: 《天下人你谁都可杀得,只有他你一根寒毛也别想碰!》 “……你某些地方,和我真的很像呢,帕西尔提斯。” 合上眼,创世神修长的身子化作点点金光,缓缓消失在空气里。 ****** 休伦托是位于死亡沙漠边缘的小镇,因络绎不绝的行脚商人繁荣。镇里真正的住户不过几十家,剩下的全是旅馆酒店。 “老板!再来四碗烧鸡肉!” “是。”服务生挂着抽筋的笑容退下,没等他走到柜台后,那催命般的叫声又响了起来:“红烧乳猪也没了,来两份!啊,还有给我一锅白米饭,一杯漱口用的茶,菜单上所有的点心!” “……” 除了忙得陀螺也似的服务生,每个人都呆呆看着碗盘以光速清空、叠高,埋住那个吃得全身上下没处干净的男人。终于终于,最后一只碗放回桌面,随着一声满足的叹息,余人也舒了口长气。 “你吃饱了吗?” 红发少女柔声问道,挥手示意服务生端走“碟山”。棕发青年一脸幸福地点头:“嗯~~” “那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嗯~~” “为什么你可以吃东西?” 被口腹之欲冲昏头的某人刹时冻住。 由于怨灵的负力和沙灵的正力在咒语的作用下达成平衡,他现在的身体和普通人没两样,只是能量用完的一刻,他会彻底消失在世上,当然这件事绝对绝对不能让希莉丝知道。 “呃,嗯……”肖恩万般懊恼地瞪视收走最后一只盘子的服务生,如果有东西挡着,他就可以比较自在,不会被对方炯炯的目光逼得汗如雨下、坐如针毡,“这个……对了!因为我太想吃太想吃了,就不知不觉吃起来,哈哈。” 希莉丝瞅着对座的人,实在不忍心告诉他:你的撒谎技术比三岁娃儿还不如。 “呐,别问了啦,快喝汤,我特地叫老板娘炖的。你身体刚复原,不能吃油腻和固体的食物,喝这种补汤最好了。”肖恩殷勤地将热汤舀在小碗里递给对方,一来是为了转移话题,二来是真的关心少女的身子。 “谢谢。”接过小碗,温暖的不止手,还有整颗心,但希莉丝并没有放弃追问的意思,从青年的态度,还有某些行为,她就能断定:他隐瞒的事情绝对非同小可! 不过,心上人的好意,也是无法拒绝的,希莉丝红着脸喝汤。 这时,老板战战兢兢地上前,小声问道:“抱歉,两位,可以付帐了吗?”棕发青年刚才表现出的食量太过惊人,虽然他怎么看也不像个吃霸王餐的人,但老板夫妇还是不能放心。 “啊,你等会儿。”肖恩把包放在桌上,翻找起来,心想:若是找不出钱,就把回忆珠典当了。 “拿去,不用找了。”希莉丝从腰包里取出一枚金币,放在桌上。老板欢天喜地之余,也感到不好意思:“这…太多了,如果包括房钱的话……” “包括包括!”肖恩插口,“我们今晚住下来,给我们一间两个床位的上房。要朝南的,还要有暖炉。” 原来是夫妻啊。打两人走进店就一直在猜测他们关系的众人恍然大悟。谁叫这对男女外形亮眼,不引起注目也难。 希莉丝干咳一声,道:“两间,一间照他说的。” 未婚夫妻——众人修改。 “希莉丝!”肖恩蹙眉。希莉丝微微一笑:“没事的,我会自己照顾自己。”她很清楚眼前的人决不可能对自己有歪念,倒是她哈他哈到必须用隔离的方法抑制心猿意马的地步。 是夫妻,只是女方拉不下脸承认。再次修改的众人开始在脑中构绘一个充满戏剧性的故事:红发的小姐是某某国的公主(问为什么是公主?看那气质就知道!),棕发的年轻人是保护她的侍卫(问为什么是侍卫?看那吃相就知道!)。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缔结了深厚的情谊,却限于地位的差距,无法结合,终于在某天私奔,来到这个荒凉的小镇,打算在沙漠隐居,避开追兵的纠缠。 同样这么想的老板无视棕发青年的叫唤,收起金币返回柜台——公主的命令当然高于侍卫,何况公主还是金主。 “服务态度真差。”抱怨了一句,肖恩转向少女,劝道,“希莉丝,还是和我睡一间吧,你现在连拿个杯子都吃力,万一半夜起来喝水或上厕所,有我在比较方便。” “行了行了,我能照顾自己。”希莉丝不快地道,她很感动他的关怀,却讨厌他的口吻,像对待一个孩子。 肖恩有点受伤。瞥见他的表情,希莉丝放柔语气:“要是有需要,我会叫你的。”唉,她就是拿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没辙。 一见少女喝完汤,肖恩就催她上楼休息。希莉丝不愿:“刚吃好就睡会胖的。”肖恩啼笑皆非:“你还在乎这个?你知不知道你瘦了多少?” “我瘦了!?瘦得厉害吗?”希莉丝尖叫。女生爱俏,何况在心上人面前?若是一副皮包骨的模样,别说扎他的眼了,自己想象也难堪。 “还好。” “快上楼,我要睡了。”对方说“还好”,事实肯定糟糕百倍,希莉丝立马站起,往楼梯走去。肖恩高高兴兴地跟在后面,他刚刚突然想到:既然能吃饭,也一定能睡觉了。除去吃饭和洗澡,睡觉是他最怀念的人生乐事。 点燃暖炉,铺好床铺,棕发青年又叮嘱了好几声,才不放心地走出房外。关门的前一刻,红发少女突然叫住他:“肖恩。” “嗯?” 希莉丝环住他颈项,踮脚吻住他的唇。久久,她松开双臂,推了呆若木鸡的某人一把:“晚安。”砰地关上门。 晚安?还睡得着吗? ****** 次日,两人离开小镇,往南走去。 “为什么不留在休伦托等阳他们?你不是说你的分身正带着他们过来?” “他们要到还早,干脆我们先去矿山,叫那个矮人铸剑。”说话时,肖恩眼睛看着旁边。 希莉丝皱眉:又来了。打她顶着黑眼圈从房间里出来,撞见呆呆杵在门口,显然站了一夜的青年,他就再没正视过她。本来表白时,她有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可是他这种**不清的态度,算什么意思? “肖恩,那个吻,不是给同伴也不是给朋友,是给我钟情的对象的。” 棕发青年身体一僵。 “要是你不喜欢我,就明白说出来!”一边大吼,红发少女一边擦去情不自禁涌出的泪水。 不喜欢吗?肖恩苦笑:如果不喜欢就好了。 他这个人是不点不透,一点就透。何况希莉丝对他的心意,他早就隐隐约约察觉,只是……他来日无多了啊!接受她的感情,却又在不久的将来将她抛下,岂不是比拒绝更残忍?那么…… 停! 青年猛地闭眼:自欺欺人的行为,只会使情况更恶化。又不是下一刻马上就死,想那么多干嘛,还浪费时间。 珍惜希莉丝的心意,珍惜最后的时光,珍惜自己的愿望。 ——好!就这么决定! 能够承认所有的事实,是肖恩的优点之一。既然事情已经是这个样子,又没有解决方法的话,干脆什么都不想,把烦恼丢给未来,免得现在也不痛快。黑发少女和银发青年共有的,顾虑东顾虑西,尤其顾虑对方的自虐性,在棕发青年明朗直爽的精神里是丝毫不存在的。 “希莉丝,我也喜欢你。” 心里的乌烟瘴气一消,肖恩立刻转过头,开心地道。 “……啊?” 因为对方迟迟不做声而越来越绝望的希莉丝听见这句话,一时反应不过来。 牵起她的手,他再次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喜欢她不许他吃零食的霸道;喜欢她把手巾放在他额上的体贴;喜欢她第一个发现他没有换洗衣服的细心;喜欢她平时被成熟掩盖的娇气;喜欢她穿着连衣裙时漂亮的模样;喜欢她说“那种回忆,丢掉也罢”时的深邃神情;喜欢她无畏死亡的坚强微笑;喜欢她得知他变成怨灵时心疼的哭喊;喜欢她为他拭脸时温柔的眼波;喜欢她要他讲故事时撒娇的语气……那么多的喜欢,构成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喜欢]。 本想确认一下,但看见对方的眼神,希莉丝就放心了。 那是真正的,爱恋的眼神。 绽开无比欢欣的笑靥,红发少女收拢十指。 她的情,终于有所归依了。 ****** 当晚,肖恩和希莉丝在野外扎营。受地理条件所限,隐捷敏亚的村庄都集中在中部地带,所以即使一连几天看不见人烟也不奇怪。 被柴薪爆出的声响惊醒,棕发青年揉揉眼,打了个哈欠。他在营地周围设了结界,不怕有魔兽或野兽闯进来。 红发少女躺在他身旁,好梦正酣。此刻黎明未到,正是最好睡的时刻。添了几根木柴,肖恩将桶里的水倒进铜壶,煮起咖啡来,准备做顿丰盛的早餐。 蓦地,他脸色微变。几乎在同时,希莉丝一跃而起:“五匹马,往这边过来了!” “不,六匹,前面一匹腿被布包住了。”肖恩纠正,不慌不忙地把刚敲好鸡蛋和培根的煎锅拿下火堆。 话音刚落,南边的地平线尽头就出现一骑孤影,依稀可看出马上人是个少女。不一会儿,五骑人影陆续映入视野。其中一人吆喝了数声后,端起十字弓,将一只短驽射进少女的马臀。 一声哀鸣,马抬起前肢,将那少女颠了下去!千钧一发之刻,肖恩及时赶到,抄起她的身子。 “没事的,没事的。”一手夹着少女,肖恩一手抱住马颈,安抚道,“马上就不痛了,静下来!”不知是否听懂了他的话,那马竟真的站定在原地。 “希莉丝,快来!” “你拔吧。”刚好赶到的红发少女断然道,肖恩一把拔出短驽,血喷出的瞬间,白光从希莉丝掌心射出,只半秒钟便治愈了伤口。 这一磨蹭,那五个骑士已奔到近处,一句话也不交代,三人拉弓,两人提刀,就往肖恩和希莉丝招呼过来,却被一道透明的障壁悉数挡下。 肖恩放下少女,转向五人,黑色的镰刀在手中飞快成形。 “肖恩!你不能见血!”瞥见这一幕,希莉丝紧张地喊道。 “……”棕发青年连忙收起镰刀。其实他已不是怨灵,见血并不会有事,但如果瞧见他杀了人还保持清醒,红发少女再猜不出真相才怪。 “空间之神贝里卡斯,请聆听我的祈愿,将我眼前的形体,转移至未知的彼方——瞬间传送!” 二十只马蹄铁下浮现出灰色的法阵,薄纱般的光芒形成一个半圆形的罩子。随着一阵强大的违合感,光消失了,五名骑士和他们的座骑也不见了踪影。 小风波平息后,两人将那个少女带回营地。 “喏!咖啡,镇定一下。”肖恩将浓香四溢的液体倒进木杯,递给对方。 “谢谢。”少女吐出清脆而不失柔和的嗓音。刚才没看清,眼下借着火光和初萌的天色,只见她约莫十七八岁年纪,黑亮的长发扎成马尾,五官非常秀致。 “你这个莽撞的家伙,冒冒失失就抖出武器,要不是我提醒,你现在又发疯了!”希莉丝余怒未休地拉扯青年的辫子。 “痛痛痛!” “哼!”希莉丝又拉了两下,才松开手,朝少女绽开友善的笑容,“我叫希莉丝·佛罗伦兹,他是我**,肖恩·普多尔卡雷,你呢?” 少女没有马上回答,打量了两人一会儿,才露出信任的微笑。 “我叫柳轩风。” ****** 注:回忆珠的一段是截取自讲述魔族起源的番外篇《末日世界》,因为很喜欢,就放在这儿了。受不了问号的读者可以自动屏蔽,里面的谜和《满愿石》没多大干系。《末日世界》的主角是文中提到的基连和基西莉亚,他们是维烈的父亲和姑姑,还有个主角是艾尔拉斯(魔王)的父亲优希亚。再多余地补充一句:基连在《末》的地位是和罗兰相同的第一反派。 第四章 接近 《啊!!!》 听到脑中骤然响起的大喊,杨阳险些从骆驼背上摔下来。 (你干嘛?)她没好气地叱责,(不好好待在身体里反省,鬼吼什么?) 三天前,棕发青年霸占她的身体自裁,却不知怎么晕了过去,她也不省人事。醒来时,帐外一片兵荒马乱,原来是席娜感应到失落神殿遭人踢馆,正打算前往一探。她急忙拖着昭霆和耶拉姆要跟去,席娜坚决不肯,说这是妖灵族的家务事。无奈之下,杨阳只好抖出那个“闯入者”的真实身份。她已经做好让寄宿者带着自己一帮人杀出重围的心理准备,不想众妖灵听罢,非但没露出敌意,还兴奋得不得了,二话不说带着他们走路。甚至在失落神殿没堵着人后,不甘心地继续追。所以现在,她身旁不止有两个同伴,还有以席娜为首的十来位妖灵族战士。 肖恩压根没听见宿主的回话,整个意识沉浸在突来的冲击中:《柳轩风——我的本体和希莉丝遇上柳轩风了!》 “什么!!!” 这回轮到杨阳鬼吼,吓得骑在她左右的昭霆和耶拉姆差点滑落地面。 ****** “柳轩风!!!?” 肖恩和希莉丝同时跳起来。料到他们反应的轩风没有惊讶,但听见后面的话,她就无法平静以对了: “你就是我城的满愿师?” “你就是杨阳和昭霆的朋友?” 扑!轩风把嘴里的咖啡吐出来,一把揪住棕发青年的衣领,边咳边问:“你刚刚…咳咳!刚刚说……咳、杨阳和昭霆!?” “是啊!”肖恩满脸惊喜地握住她的手,“太好了!杨阳和昭霆一定会开心死的!她们一直在担心你呢!” “小阳和小霆……不是在地球吗?”轩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们也被召唤来了,做那个什么满愿师的。” “满愿师!她们就是中西两城的满愿师?” “嗯……哎呀!” “你们俩冷静点!”希莉丝用力拉扯青年的辫子,吃痛的肖恩捂住后脑勺,放脱了轩风的手,而这正是希莉丝的目的。 “抱歉,失态了。”轩风犀利地看出其中的关节,大方一笑,坐回原位,扫视两人,“请问你们和小阳和小霆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同伴!一起旅行的同伴!不过暂时失散了。”肖恩击了下掌,补充道,“啊,我还是杨阳宿命的另一半哦!”言下颇为自豪。 “宿命的另一半?” “就是主人和召唤兽那种关系。” “……你可不可以不要用这种说法,希莉丝?” 轩风轻笑,感觉眼前的男女好有趣,尤其是男的。 “我有说错吗?”希莉丝哼了声,摆手要青年闭嘴,注视对方,肃然道,“请容我再次自我介绍,我原是梅迪的公主,希莉丝·冯·休拜卡。” “什么!”轩风大吃一惊。希莉丝站起来,单膝跪下。 “谨代表我母亲,向你致歉。” “你知道?”轩风恢复镇定,褪去慌乱之情,用复杂的眼神端详面前的人。希莉丝撇了撇嘴:“身为女儿,老妈的为人多少还是清楚的。” 抬起头,她迎视少女的目光:“我为她诬陷你的行为致以十二分的歉意。不过,从大局来看,她的选择并没有错,所以我只能私下向你道个歉。” “言重了。令堂的苦衷我明白,也能体谅。而且我这人是属于好了伤疤忘了痛那型的,只要未来别再发生类似的事,我就不会放在心上。当然,是指我还活着的情况。”轩风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听出对方的看法以及有可能衍生出的行动,一边打哈哈,一边飞快开动脑筋思考对策。 一道精光闪过红发少女蔚蓝色的眸子,那是赏识的笑意。 “哪里,你是阳和昭霆的朋友,我是决不会对你出手的。何况,造成梅迪今日局面的并非你。” 感受到话中的真诚,轩风稍稍松了口气。一旁的肖恩听得云里雾里,但弥漫的火药味他闻出来了,当下双眉微蹙:“希莉丝,你对轩风小姐有敌意吗?” “没有。”面对**,希莉丝满腔的冷酷算计登时化为一泓春水,唇畔也漾开发自心底的笑痕,“相反,我很欣赏她呢。” “欣赏?”肖恩眉皱得更深了,怎么也想不出轩风的表现有哪里值得欣赏。 “你不懂的啦!”希莉丝拍拍他的后脑勺,语气是爱怜而非鄙夷,“做饭吧,我饿了。” “哦。”肖恩把刚刚拿下来的煎锅放回火上,然后翻找食材,“这点好像不够我们三个吃,不如我去打只野猪回来?”希莉丝瞪眼:“是你想吃野猪吧!不许去!暴饮暴食有害健康!” 呜呜~~肖恩哀怨至极,有气无力地对轩风道:“你等会儿,我马上做好。” “不用在意,我不挑食的。”轩风掩嘴笑道,“还有,叫我轩风就行了,肖恩先生。” “好!那你也叫我肖恩!” “嗯。” 见两人气氛融洽,希莉丝有点不是滋味,但她终究是一城的公主,肚量比寻常女子大的多;而且她知道轩风是在刻意拉近和棕发青年的距离,作为将来的靠山。 正如肖恩察觉的,希莉丝对轩风有敌意,不,应该说杀意。既然确定轩风是被西城所掳,那贝姆特的目的就很好揣摩了——将轩风做为政治上的打击工具,最近南城的谣言也证实了这个猜测。如此一来,最好的方法是铲除轩风,以绝后患。然而,轩风是杨阳和昭霆的好友,就算可以偷偷干掉她而不被任何人怀疑,良心上总是过不去。 我还是不够狠啊。红发少女感慨。 “希莉丝,咖啡。”一杯香醇的饮料递到她面前,“先垫垫饥,我马上做你的份。” “谢谢。”轩风感激地接过盛着煎蛋和培根的盘子,瞅着棕发青年的双眼满是赞扬:真是个好男人啊!长的帅,武艺高强,又会做饭。但是才吃了一口,她就冻住了。 “很好吃吧?”误会了她的反应,肖恩得意地竖起食指,“这可不是普通的煎蛋和培根,是我加了特别佐料的超营养煎蛋和超营养培根哦!” “啊……”轩风捂住嘴,用尽全身的力气咽下嘴里的东西,铁青着脸挤出微笑,“是挺特别的。”特别得她想吐,想翻白眼,想一拳揍飞他自我感觉良好的表情。 “是吧是吧!”肖恩开心得像得到师长夸奖的孩子,火速做好第二份递给**,“喏!希莉丝!” 红发少女却已从轩风的表现和他中途加进的调味料看出不对,但又不忍心拒绝,只好舀起小小一勺,战战兢兢地抿了一点,然后,也化为石膏像一座。 “好!接下来是我的!”肖恩兴冲冲地架起大锅,将剩余的食材一骨脑倒进去,再放入大把五颜六色的粉末,慢慢搅拌。随着他的动作,阵阵中人欲呕的气味飘散开来。 “你在做什么!”希莉丝和轩风异口同声,因为捏着鼻子,两人的发音有点怪。 “做汤啊。” “快倒掉!”希莉丝大吼。轩风已经连话也说不出来,闪得远远的拼命呼吸新鲜空气。 肖恩睁大眼:“为什么?这可是用各种珍稀草药做的……”没等他说完,希莉丝已跳起来,扯下配剑,对准汤锅就是一个再见全垒打。 “……极品料理。” “什么极品料理!分明是**!”喘了一会儿粗气,希莉丝招手要轩风回来,瞪视还呆呆看着远处的**,怒道,“你都没有嗅觉吗?那种难闻到极点的东西你也喝得下?” 肖恩这才转过头,一脸茫然:“我觉得很好闻啊。而且野外料理,只要确保营养足够就行了嘛。” 不但是厨艺白痴还是残障人士?走回营地的轩风哑然,心中完美的帅哥形象顿时缺了一角。希莉丝叹了口气,拉拉他的辫子:“坐着,我去打猎。”语毕,往左近一座小树林走去。 “真的很难吃?” 见轩风端起盘子却迟迟不动,肖恩用心碎的语气问,脸上的神情更是只能用“凄然”形容。 “呃——”轩风尴尬地盯着盘里满有卖相的食物。她本想咬牙吃一点,毕竟对方是她的救命恩人,可是一想到刚才的味道,无论如何也鼓不起勇气。 “没关系,不好吃就别勉强。”肖恩拿回盘子,绽开爽朗的灿笑,“我因为流浪惯了,不管什么都吃,味觉可能不知不觉被破坏了。” “原来如此。”轩风不禁也回以微笑,对眼前的人好感大增。除了西城城主,她还是头一次看见笑起来这么坦率稚气的男子。相比这样珍贵的笑容,不会做饭和味觉障碍根本不值一提。 “对了!我跟你讲杨阳和昭霆的事!我和她们是在奎拉图森林认识的,希莉丝还要早,在……” 轩风只听得目瞪口呆,尽管棕发青年叙述的只是两个失业满愿师冒险经历的一部分,但对没见过世面的南城满愿师而言,已经够刺激了;而魔界宰相、血龙王、水之幽鬼、月祭司这些人,更是让她只有咋舌的份。 当希莉丝拎着四只野兔和一袋树果回来时,肖恩刚好讲到死亡沙漠一段,瞥见她手里的猎物,皱眉道:“这么点不够吃啦。” “是给我和轩风吃的,你没份。” “啊!!” “开玩笑,两只给你——别说两只还不够。”瞪了青年一眼以示警告,希莉丝转向轩风,“先旨声明,我厨艺不好,虽然肯定比他高。”轩风笑道:“那我来做吧,不是自夸,我料理可是一把手。” “太好了!” 轩风的手非常灵活,四只野兔片刻就被她清理完毕。淋上一些“正常”的调味料和盐巴,明亮的火苗将串在树枝上的兔肉烤得金黄喷香,让另两人还没吃就垂涎三尺。 “好好吃哦!”享用着自己的一份,棕发青年发出感动的叹息。两个少女面面相觑,心道:分的出好吃,却分不出难吃,真是怪胎。 吃饱喝足后,轩风只觉倦意涌上,忘了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最后的印象是棕发青年将毛毯盖在她身上,接着,她在一片昏暗中看见一双眼,一双森冷而残酷的眼。 死亡佣兵团长休得斯的眼睛。 ****** 随着拍翅声,苍鹰落在抬高的手臂上。 “还是没找到吗……?” 注视饲鹰的灰眸,从期待转为失望。 “首领。” 听见背后响起的呼唤,西城城主立刻收起阴郁的神情,转过身来,随即发现自己做了多余的事,因为来者只有比他更担心那个人的安危。 铁甲佣兵团长脸色铁青:“刚刚,莫那他们的尸体找到了。” “……” “死状奇惨——肯定是休得斯那个混帐和他的部下干的!” 贝姆特轻叹了口气:“在那些女孩的尸体被送回来时就能确定了。” “首领……”凯渥鲁夫咽了口口水,“你说轩风她会不会——” “暂时应该还不会。”背转过身,年轻的城主用剔除了感情的语调道,“休得斯以为轩风是我的女人,那还没折磨够以前,他是不会让她死的。” 凯渥鲁夫咬牙切齿,半晌,颓然垂下肩膀:“对不起,首领,都是我的疏忽。” “不关你的事,是我的错,我太小看休得斯。” 为了完成包围网,他和凯渥鲁夫日前相继离开塞维堡,却不料死亡佣兵团趁虚而入,架走了在塞维堡附近的村庄参加收获祭的轩风等人,奉命保护她们的一支小队全灭,尸体不知去向。三天后,除了轩风,受尽凌辱的女孩们的裸尸被陆续送回,震动西城上下。 “首领,恕我直言,休得斯也许不会杀轩风,但是……” “我知道!”贝姆特打断,带着一丝激动,“你也知道,我不会答应!” 休得斯的目的无非是用轩风做人质,逼贝姆特退兵,毕竟以死亡佣兵团的兵力,决非翔鹰战团的对手。 蓦地,青年感到胸口一热,伸手入怀,掏出一根项链,前端的坠饰发出明亮的白光,还不及为这个异象惊讶,一个俏皮的女性嗓音就清晰地传入他脑中:《贝迪,听的见吗?》 (伊莉娜姐姐!)贝姆特差点喊出声。 《很好,就这样,用想法谈话,你身边有人吧?》有着稚嫩外表的西城间谍依旧一副笑呵呵的口气,让人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她从容不迫的笑靥,《我从克劳德那儿得知事情经过了,轩风交给我,你尽管放手干,狠狠打休得斯那小子一顿屁股。》 宛如拨云见日,贝姆特顿时展颜:(是!) 《好啦,我去救人了,一完事,我就跟你联络。》 “嗯。”握紧坠饰,贝姆特长长吐了口气。 “首领?” “没事了。”贝姆特转过头,笑道,“轩风不会有事了。”凯渥鲁夫一怔:“啊?” 没有回答,贝姆特压抑欣喜之情,挥手道:“传令下去,全体整队,按照原计划围剿,” 虽然满腹困惑,铁甲佣兵团长还是依令退下。 放下胸中一块大石,西城城主终于能够静下心来好好思考。几乎是立即,察觉一个疑点: 死亡佣兵团长是如何断定轩风在塞维堡的? 劫持行动做得天衣无缝,尽管仍无法摆脱嫌疑,但东城同样有绑架的动机。所以,若不是确定轩风不在东城,休得斯绝无可能作出如此大胆的行为。 “我真是昏了头了,居然这么晚才发现。”贝姆特拍拍后脑勺,苦笑了一下。苦笑自己的失常;苦笑不知不觉间,那个少女在他心里占据了那么大的位置。 ****** 这是个清醒的梦,明知道是梦,却始终无法醒来。 扭绞被绑在身后的双手,听着越来越微弱的凄厉惨叫,她心如刀割,却又无可奈何。 这痛苦渐渐沉淀,化为黑色的梦魇之爪,夜夜紧抓住她,取代了过去的火刑架和尸骨累累的血河,让她无法安眠。 相比之下,被丢弃在她四周的男人们的尸体,倒没什么可怕。 无边无际的黑暗突然动了一下,随着开门声,一个年约三十上下的男子拿着烛台出现,长长的白发披散在背后,线条优美的唇勾起略带意外的浅笑,[哟,还没发疯?不愧是那小子看中的女人,够坚强。] 少女没有应声,只朝他投以痛恨的目光。 [这眼神不好,你应该为自己的遭遇恨我,而不是为外头那些女人。] 他竟然认真地说教,轩风有点不知所措。更让她惊讶的是,对方走上前,解开了她的绳索,将一只托盘放在她面前:[吃吧。] 饿着肚子没法逃跑也没法思考,轩风毫不犹豫地拿起碗吃起来。看见她的举动,白发青年又是一哂。 [你不怕里面有加料?] [要我的命,用匕首更方便;要我的贞操,**也比下药更激起男人的征服欲。]轩风的口气很冲,对绑架她又凌辱她朋友们的匪类,她自然摆不出好脸色。 [分析得不错,那小子果然有眼光。] 闻言,轩风终于肯定面前的人有可疑。一扒完饭,她就细细打量他,问道:[你是谁?] [休得斯。] 死亡佣兵团长!轩风瞪大眼,脑中乱成一团:死亡佣兵团不是正在隐捷敏亚各地流窜?为此贝姆特还亲自带兵去围堵,那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他上当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顿时涨满了担忧,几乎要脱口询问西城城主的情况,好容易忍住,硬将注意力调回先前的疑问上:[你和贝姆特是什么关系?] 如果是单纯的仇家,休得斯不会对她什么也不做,也不会用那种像是认可的口吻对她说话。而这,也许会成为她唯一的生机。 死亡佣兵团长笑了,是一种介于赞赏和高兴之间的笑容。 [我是他表哥。] 轩风这一惊非同小可,端详对方美得近乎妖邪的面容,她找不出一丝和贝姆特相似的地方。 [他长得像父亲。]看出她的怀疑,休得斯主动解释。 [哦。]轩风恍然大悟,随即皱起眉,[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与贝姆特为敌?] [我从来没把他视作敌人。] 轩风的眉蹙得更深,要不是听凯渥鲁夫说过不少死亡佣兵团的事迹,她一定会被他坚定的语气瞒混过去。 撩起淡灰色的绸衫下摆,白发青年席地而坐,一举一动都充满了优雅的韵味,就和他的外表一样,让人赏心悦目。但不知怎么的,少女就是对他提不起好感,总觉得这个青年身上散发出一股背德的气息。 [你不相信也是当然的,除了那小子,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是敌人。] [那你对贝姆特到底有什么目的?]受那股气息影响,轩风有些烦躁,没心情和对方周旋下去,直接切入主题。 休得斯不答反问:[你认为那小子是怎样的人?] 轩风一愕,顿了会儿才道,[他是个坦荡、实诚的男人。] [又是个上当的家伙。]休得斯摇首,双眼浮起怜悯,[他是个骗子,骗人骗己的骗子。] [你这么断定的理由何在?] [因为我和他是同类,我知道他的本性。]死亡佣兵团长笑得自信坦然,令人无法不信。轩风不禁困惑起来。 [你是什么意思?你想说贝姆特和你一样是凶残的败类?] [没错。] [胡说八道!]轩风大吼,差点把手里的碗丢到他脸上。休得斯没有介意她的态度,笑意反而更深了:[你的反应很激烈,代表你潜意识也有感觉。] 轩风的心脏漏跳一拍,想起那天青年奇怪的言语,还有他沉重的背影, [那小子活得很辛苦,不断和自己的本性作战,努力维持那个愚蠢的假象。身为哥哥,实在是看不下去他那么自虐。]休得斯叹息,[你是他看中的女人,我希望你帮我劝劝他。] [等等。]轩风定了定神,一字一字道,[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尽管直觉告诉她,再听下去会有危险,但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 休得斯换了个坐姿,侧对放在地上的烛台。轩风这才注意到他的左袖是空的,同一边脸颊也有道疤痕。 [我和他的家人都被上代城主所杀,而且是在我们眼前。可想而知,我和他受到多大的打击。] 难以言喻的痛楚从少女的胸口蔓延开来,使她的呼吸也停止了数秒,惊怒的话语不受控制地冲出口:[他为什么这么做!?] 青年撇了撇嘴:[为了钱。我们两家都是商贾,自然引起有心人的贪念。之前全是因为防范措施做得好,才屡屡逃过劫难。但那一次,那家伙不知用什么方法买通了我家的厨娘,在侍卫的饭里下毒,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夺得全部家产。那小子的情况我不太清楚,好像是领民贪图他家的矿山,被煽动起来造反。] 轩风咬紧下唇。 [我被那家伙一刀砍在心口,可以说这条命是捡来的。伤养好后,我听说瓦托鲁帝家也被灭了,全家无一活口,就决定一块儿算帐。没想到两年后,传出那小子宰了城主的消息,真让我惊讶极了。] 说到这里,休得斯顿了顿,双眼浮起阴郁的薄雾:[老实说,当时我很恨那小子。我吃尽苦头、学习武艺,就是为了报仇,却被他抢先。偏偏这个人还是和我有相同遭遇,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连目标也没法转移,只好通过杀戮发泄怨气。渐渐地,我学会用另一种角度思考问题。因为我接触的都是社会最底层的人,活得最真的人——虽然在多数世人看来,他们是票败类,无恶不作的邪徒。但在我看来,他们,不,我们都只是一群想活下去的人罢了。] [……] [活下去不是容易的事,尤其在隐捷敏亚。而生存的必需品:粮食、水、衣服、钱统统没有,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当然只有抢。还有命,要保住命,也只有杀了要杀自己的人。不,等他要杀就迟了,必须先下手为强。至于女人,除了极少数,都是依附男人而生的存在,那被**、奴役,更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有没有发现,你的想法越来越接近那个混蛋城主了?]听不下去的轩风插口。休得斯淡淡一笑:[所以我已经理解他的行为,虽然如果他还活着,我依旧会给他一刀,因为他杀了我重视的家人——我并没有说,那些被践踏的人没有复仇的权利。]轩风默然。 [心态调整过来后,我终于能够大大方方地去见那小子。没想到他见到我,一点也不高兴,还一副动摇的样子。那一刻我明白了,原来那小子一直在试图忘记。真是傻,那样的回忆怎么可能忘得掉,除非死。于是我不断出现在他面前,提示他、刺激他,让他无法再逃避下去,正视那段过去。] [不对!]轩风大声道,[他没有逃避!逃避的是你!忘掉悲伤的回忆,踏踏实实地生活,有什么不对?你才是一味沉浸过去,忽视了身边的美好!]休得斯投来轻描淡写的一眼:[问题是根本没办法忘记。] 轩风语塞。 [何况,至今为止,我从没见过你所谓的美好。素未谋面的人就不说了,即使我身边的人,也是因为利益才服从我。除了亲人,世上没人会免费关心你。什么兄弟、朋友,全是假的!只有利益是一切!而强权和力量就是利益的来源!] 轩风感到很疲惫。 一个精神健康的人对思想扭曲的人特有的疲惫。 [那你想我怎么做?说服贝姆特,让他也变成你这样的利益至上主义者?] [利益至上?你的用词真有趣。]休得斯轻笑,[当然不是这样。我的想法那小子很清楚,正如我了解他。你只要安安份份做我的客人,就能达成我的目的了。劝说,是我跟他碰头以后的事——连自己的女人都认同了我的观点,那小子再倔也挣扎不下去吧。] 轩风脸上变色:[你想设圈套引贝姆特上当?不可能的!他不会为我做出不顾全军的行为!我也不会帮你劝他!] [没关系,我们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勾通。]语毕,死亡佣兵团长悠然起身,端着空托盘扬长而去,毫无挫折感。 ****** 从那以后,她的梦魇就多了一个。 白发青年并没有强迫她接受他的思想,只是很耐心、很耐心地游说。而这种潜移默化的效果,就像无孔不入的毒茎,一点点缠住身体,吸走活力与正气。 接连不断的折磨,让她感觉自己快要发疯。 就在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无休止地持续下去时,变故却发生了:翔鹰战团非但没有撤军,反而加快了包围的速度。 得知这个消息时,轩风有些沮丧,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实际听到,还是免不了失望。 现实果然没有英雄救美。 针对贝姆特的行动,休得斯也采取了对策,就是诱饵作战。让一部分人吸引翔鹰战团的注意,剩下的全力突围。而人质无论在哪边都不适合,所以休得斯拨出一小队人马带她往北边躲藏。 [怎么样?考虑得如何?认同的话,我就带你上战场,见那小子。] [免了。] [真是可惜。如果多给我两天时间,我一定能说服你。罢了,将来还有机会。倒是现在,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你不对我说声保重吗?] 没有答腔,少女将脸撇向一边。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轩风深刻认识到眼前的男人有一套根深蒂固的黑暗哲学,无法左右,跟他啰唆只会累死自己,甚至被同化,所以干脆别理他,最安全。何况她的兴趣是玩弄男人而不是**男人。 休得斯哈哈一笑,弯腰在她唇上一吻,然后飞身上马,挥手道:[你的祝福我收到了!我会把你成为我盟友的消息带给那小子,期待他发疯吧。] 这个混蛋!轩风气急败坏,同时也松了口气。死亡佣兵团长既不是杀人狂也不是**犯,却比这两种恶徒更危险,因为他腐蚀人的精神。 但很快,她发现不能再悠哉下去。不知有意无意,休得斯没有交代部下不准染指她。所以一路上,负责看守她的佣兵眼神越来越猥亵,全是顾虑上司临走前的一吻,才没下手。然而,轩风心知肚明:这只是时间问题。 她不想自杀,也不想被一群野兽压在地上**,那只有逃! 下定决心,她开始挖掘身上可以作为武器的工具,结论是:只有身体。 于是她对送来晚餐的佣兵微笑,笑得他两眼发直、色心大动,托盘一放就冲上来。 被压倒的瞬间,她紧张得快要窒息,幸亏牢室昏暗,对方才没看出她的破绽。而她急促的呼吸,可以解释为情动,佣兵并没有怀疑。 她叫他把门关上,因为她不想和一帮人做那档子事,他照做了。 她叫他解开绳索,因为做起来不尽兴,他也答应了,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 然后她勾住他,化解他的戒心,慢慢摸到后腰,一把抽出佩剑,捅进他的背心。 拔出长剑时,她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水,咬破嘴唇才没有发出啜泣声。深吸几口气压下满心的悲怆,她将敞开的衣服扣好。 因为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 门口没有人守卫,佣兵们对绑住她的绳子很有信心。蹑手蹑脚地爬出窗子,她溜进马房,撕下裙角,包住一匹马的腿,骑上去。 没有迟疑,她砍断栅栏,让所有的马一拥而出。即使包着腿,屋里的佣兵还是能从地面的震动察觉不对,而且尸体不久也会被发现,干脆用混淆的法子,赌它一赌! 不幸的是,她赌输了。 跑了大半夜,她听见身后响起叫骂和马蹄声。 那一刻,少女只觉万念俱灰。 四周不见五指的黑,一如她的心境。 死了吧!死了吧!反正被逮住,也是死! 她的手颤抖起来,就要放脱缰绳,这时,一簇火焰闯入她的视界。 明亮的、橘色的火焰。 下一秒,火焰变成白光,撕裂黑暗,吞没了她。 ****** “醒了吗?” 伴随似曾相识的嗓音,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浮现在白光里,带着灿烂的笑,“正好吃饭时间呢。” “肖恩……先生?” 做了太多噩梦,少女一时回不过神,良久才认出眼前的人。棕发青年摇摇食指:“不是说好我不叫你小姐,你也不叫我先生。”他明朗的声线宛如梦中的白光,驱走残留的惊怖,使轩风的心渐渐宁定。 “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一天。” “……”轩风张大嘴。肖恩笑起来:“别在意,别在意,我们不急的。而且你很多天没好好睡了吧?是该补个眠。”话音刚落,一只手抓住他的长辫,狠狠扯了扯:“你也该补个眠!” 轩风这才注意到自己紧紧握着青年的手,恍然大悟,连忙松开,道了声歉。 “没关系——希莉丝,你不要老是拉我辫子啦,很痛耶。” 红发少女无视**的抗议,又敲了他一记:“少罗嗦!快睡觉,早饭我来做。” “我来做吧。”轩风一骨碌爬起来,抢过她手里的汤勺,眼角瞥见袖管裸露出的肌肤光洁如新,怔了怔。她明明记得,在逃出那个囚笼时,双腕是红肿的。 “啊,是我帮你治好的,因为再不治可能就要感染破伤风了。”肖恩指着自己,“还有大拇指上的伤。你是头一次用剑吧?只有头一次用剑的人会割破那里。” 轩风的身体僵住了。 “别在意,看你腕上的伤就知道你杀的不会是好人,用不着耿耿于怀。”希莉丝温言道。 “我……”轩风只能挤出一个字,喉咙就干得说不下去了。 “果然是第一次杀人,不愧是阳和昭霆的朋友。”希莉丝叹了口气,“想开点吧,如今的世道,你不杀人人就杀你。再想想,你不杀,周围的人就要代你动手,你是情愿自己脏还是他们脏?何况,只要杀的是坏人,有什么好难过的?我头一次杀人时,就没怎么样,问心无愧就是了。” “那你比我坚强,我头一次杀人,吐得一塌糊涂,整整三天没有食欲,虽然他是个恶贯满盈的强盗。”肖恩苦笑。轩风全身一震,冲口道:“我也是!虽然他是个绑架又**女人的混蛋,可是——” 肖恩揉揉她的发梢:“杀人的滋味是不好受,不用刻意遗忘或压抑。顺其自然,它自会痊愈,因为你没有违背良心。” “嗯。”轩风凝视他的双眼,情不自禁地笑了。红发少女的安慰固然令她好受不少,但棕发青年的话语才是真正解开了她的心结。 “好吧!我来做饭!肖恩你吃完就去睡吧!” “我不用补眠的。” “……对哦。”两个少女这才想起,也是肖恩的表现太实体化了,让她们忘了他其实是怨灵。 轩风转向篝火,愣在当地:“这是什么?” “魔兽。” “可以吃吗?” “最好吃了!”肖恩和希莉丝异口同声。轩风信是信了,却没动。肖恩看透她的为难之处,道:“我来帮你弄,是要做汤还是煎肉肠?” “你喜欢哪种?” “都要!” “那我两样都做吧。”轩风笑着瞅了眼叹息连连的红发少女,对棕发青年道,“精华切成块,骨头的部分做汤,剩下的我加在面粉里,做肉沫馅饼。” “哇——” “轩风!” 享受了丰足而美味的一餐后,三人开始讨论未来的去向。 “我们是不是留在这儿等小阳她们?” “不,我们先去矿山,不过我也赞成在这里等。接下来的路程非常危险,到处是魔兽和盗匪,即使有你的分身保护,也不能完全放心。” 肖恩俯视地图,琥珀色的眼眸浮起下定决心的光芒:“先去矿山吧。” “……” “杨阳他们那儿不但有我的分身,还有十几个妖灵族战士,安全是肯定没问题的。他们现在才走到沙漠的一半左右,要汇合也早,与其傻等,不如办正事。” 今天早上他计算了一下,体内的力量最多再能支撑三天,而此去最近的市镇就需要两天。回休伦托是要不了一天时间,但休伦托没有公会,无法雇佣保镖。昨晚那五个男人一看就知道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万一同伙在他消失后来寻仇,两个少女就危险了,必须留好后路。 见他说得在情在理,轩风和希莉丝只好答应,收拾行李,拔营出发。 走了半天,视野渐渐开阔,再无树林之类的障碍物。天际万里无云,地上寸草不生,触目尽是灰色的砂石。狂风卷过,只刮起一层石屑,打了几个滚就纷纷落下。淡淡的雾霭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好荒凉啊。”轩风感叹。之前她虽然走过,但那时一来是晚上,二来在逃亡中,当然无心欣赏风景。 “奇怪。”希莉丝皱眉,转向**,“你不是把禁区打破了,那为什么还是这么荒凉?” “因为……” “因为他并没有真正打破禁区。” 轻雅柔和的嗓音从头顶洒落,两个少女一呆,棕发青年的眼中则冒出火花。 这个声音,打死他也不会忘记—— 月·奥兰托!!! 然而,抬头的刹那,他的怒气咻地瘪下来。因为浮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个不满二十公分的月,拿着牙签大小的法杖,一脸老气横秋地瞅着他。 “呀~~~好可爱!”轩风和希莉丝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宛如看见蜂蜜的熊一样扑上去。仗着身法敏捷,希莉丝抢先抓住月,搂进怀里磨蹭,看得轩风羡慕不已。 “好可爱!好可爱!这是什么呀?” “让我抱抱啦!”说话的同时,轩风已经忍不住拿起月的小手搓揉,“好软哦!” “喂,你们……” “啊~~~还会说话!太可爱了~~~” “听我说完!” 虽然黑发祭司竭力抗议,但他那连骂人也像在说情话的声音,根本起不了威慑作用。 肖恩目瞪口呆地瞧着这一幕,半晌才想到把可怜的祭司从两人的魔爪下拯救出来。 “你还好吧?” 看着趴在掌心喘息的黑发青年,肖恩感到由衷的同情,先前的怒气不翼而飞。月的模样实在太凄惨了,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长发全乱了,领子滑到肩下,雪白的长袍上到处是褶皱和手印。 “你说呢?”月反问,狠狠瞪视他,手指轩风和希莉丝,“既然是你的女人,就该管管好啊!对着陌生男人又是抱又是吻,成何体统?” 棕发青年还没回答,两个少女就好奇地问道:“肖恩,你认识他啊?他到底是什么?” “他不是‘什么’,是人。”肖恩也好奇地瞅着月,“对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还不是为了萨克。”月调息完毕,将领子拉回正常位置,起身抚平皱得一塌糊涂的长袍。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轩风和希莉丝的眼睛再度放光:“真是…真是……太可爱了。” 月打了个寒颤,举起法杖横在胸前,一字一字道:“警告你们,别再靠近我,不然我杀人了。” 轩风和希莉丝只当耳边风,无论语气多严厉,内容多耸动,配上那样轻柔似春风的嗓音,也没了魄力。但是肖恩知道月是认真的,连忙赶在四只爪子伸出来前将他转了个方向:“别闹了!他是扎姆卡特的**,月·奥兰托!” “咦——”两个少女大吃一惊。希莉丝的热情登时冷却一半,毕竟她在鬼门关晃了一圈,月要负绝大部分责任。轩风却一蹦三尺高,兴奋得满脸通红:“他就是血龙王的**!?” “嗯。”肖恩点点头。月诧异地瞥了她一眼。身为禁忌之恋的主角,他自然看尽世人的白眼,像棕发青年这样不带丝毫鄙视的已属罕有,可兴奋的,他还从来没见过。 “说到萨克,我有个问题,他真的还活着吗?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肖恩和希莉丝面面相觑。轩风还是用热切的目光注视月。在地球她就是耽美杂志的狂热fans,现在见到活生生的同性恋,岂有不兴奋的道理? “这件事说来话长,你见到扎姆卡特就明白了,我们跟你说也说不清。”希莉丝干咳。肖恩安慰道:“你别担心,他活得好好的。” “嗯……”月细细审视两人的表情,确定可信后,颔首道,“好吧,那我什么时候能和他见面?” “具体时间不清楚,不过他说办完事会和我们会合,你跟我们一块儿走一定能见到他。” “哦。” “等等!”肖恩突然叫起来,“你不能和我们一道走!时间隧道有时限!” “哼,那条讨厌的隧道已经没用了。”月嗤之以鼻。肖恩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你把身体丢了!?” “什么什么?”轩风和希莉丝一齐发问。 月俊逸的脸庞掠过讶色:“哟!大脑少根筋的白痴法师,反应倒满快的。” “你才少根筋!这种办法也想得出来!虽然是很方便啦,可是后遗症多得比山还高!首先,你以后怎么吃饭?怎么睡觉?最重要的,你再也不能施法!除了组成你新身体的那个元素!” 听到最后两句,黑发祭司冷定的眸略为松动,闪过激荡的情绪,似惆怅也似留恋。缓缓闭上眼,他吐出低沉的声音,“没什么,简单的二分法罢了。萨克比较重要,就这样。何况一种魔法,对我也足够了。” “肖恩,肖恩。”两个少女再也忍耐不住,一人一边拉扯棕发青年的袖管。 “轩风学过魔法吗?”肖恩不答反问。少女点点头。 “那你应该知道使用魔法除了技巧之外,还需要一个最关键最基本的条件——媒介,也就是身体。所以亡者是无法使用魔法的,除非变成怨灵,或借用实体。从怨灵的例子,我们可以知道,媒介不一定要真正的肉体,纯能量体也可以。只是纯能量体无法使用其他属性的魔法——这小子现在的身体就是能量体。” “为什么?” “为了逃避时效和法则。他是用时间魔法来这个时空,时间隧道…哦,所谓时间魔法,是借助时间隧道之类的载物(注:载物的定义和媒介很相似,只是媒介的范围更广。载物多指物,比如魔法阵、卷轴等)往返未来和现世的法术——回到时间隧道。时间隧道有时限,和一般的法术一样,不及时返回,施法者就会消失。所以他把媒介——身体抛弃,故意让法术中断,时间隧道就无法对他产生作用。这么做还有个好处。非该时空的生物长期逗留该时空是违反法则的,而换个身体就不会有影响。可以说一举两得。” 轩风和希莉丝听得矫舌不下。月摇摇食指:“漏了一样。我没抛弃身体,而是送回过去我死亡的一刻,这样就顺应了历史,不会被那帮讨厌的神明发现。”肖恩瞪着他:“没漏!是你漏了!你的灵魂在这里,过去的冥王会没发现你作弊!?待会儿恐怕就会跳出来,揪着你的耳朵回冥界!” “啧,才刚夸你反应快,这会儿脑筋又转不过弯来了。”月啐了一声,“你有没有想过,萨克这一千多年来为什么孤家寡人?” “……”不止肖恩一脸茫然,另两人也丈二摸不着头脑。 “想不出来吗?那再给你个提示:他为什么不去冥界,把我的灵魂要回来?以他的力量,这是轻而易举的事。” “啊——”肖恩茅塞顿开,全身剧震,“你!你……!” “没错,我本来应该连灵魂一块儿灭亡的。”月垂下眼,“在听到萨满是杀我的人时,我就料到了。以那小子的狠劲,绝对会斩草除根,连点渣也不留给我。” “可他是你弟弟,为什么……” “肖恩,帝王家,即使父子也没得情面讲的。”回答的是希莉丝,娟丽的脸蛋仿佛罩着一层寒霜。肖恩抿唇不语,眉间划过痛苦的波纹。反而是当事人一副轻松的样子:“嗯哼,你说的不错,不过萨满那么做的最大原因是他恨我。” “为什么?因为他也喜欢血龙王吗?”轩风兴致勃勃地问道。余人以无言的神情望着她。 “你想象力很丰富,可惜错了。”月语气淡然,显然不想就这个话题深谈下去。肖恩适时插嘴:“你是用风元素做身体吧?” “嗯。” “那你以后只能使用风魔法咯?”轩风想起之前青年的解释,随口一问,“你本来是几段的魔法师?” “十二段。” 轩风倒抽一口凉气。希莉丝蔚蓝色的眸子闪着复杂的光芒:“可惜吗?” “当然可惜。” “后悔吗?” “不后悔。” 停顿片刻,红发少女一字一字道:“值得吗?” 值得吗?抛弃身体、抛弃过去、抛弃地位、抛弃能力,只为与**厮守。若哪一天,我也必须面临这样的抉择,我能否做到如此? 黑发青年微微一笑,笑得平静安然。 “我认为值得,它便值得。” ****** (连月也冒出来了!?) 黑发少女拿着干粮傻在当地。棕发青年点头如捣蒜,将本体与黑发祭司的谈话和盘托出。 (这样啊。)杨阳露出由衷的笑容,(扎姆卡特一定会很高兴的。) 《嗯!》肖恩也十分欢喜,心道: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 (肖恩,已经四天了,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啊?》 杨阳叹了口气:(还没想到吗?那你反省得还不够。)肖恩急道:《等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啊!》自从那天他自杀未遂,就被勒令在身体里反省,不许说话也不许吃饭,都快闷死他了,实在不想再继续下去。 (不明白?希莉丝掉下山崖时,你是什么心情?) 棕发青年刹时噤声,良久,嗫嚅道:《对不起。》 (哼!)杨阳余怒未休地哼了声,随即用语重心长的口吻道,(肖恩,真正坚强的人,应该既承担他人的性命,也承担自己的。为保护他人而牺牲自己,是最懦弱的行为。任何时候都不可以放弃,要想着,一定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住口!你懂什么!》 (……)杨阳张口结舌,呆呆听着寄宿者前所未有的狂喊:《没错!无论如何都不能死!无论如何都要战胜命运!只要我有一口气,我和我周围的人都别想死!我一直这么想、也这么做,但结果呢!我受够了!******见鬼的命运之子,见鬼的救世主,见鬼的世界之相!为什么必须是我?为什么必须是她?为什么不自己去跟维烈单挑!为什么不自己去支撑世界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悲愤的情感宛如溃决的堤水在胸口爆开,一幕幕撕心裂肺的景象闪电般掠过脑海,只痛得肖恩连叫也叫不出来,就晕死过去。与此同时,杨阳扔下手里的面包,呕吐起来。 “阳!” 坐在她旁边的昭霆和耶拉姆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探问。 杨阳吐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回不了话,眼泪混合冷汗滑落她惨白的脸颊,带着深深的痛悔。 ****** 红发少女第一个发现青年的异样,一把扶住他:“肖恩?” “没事。”肖恩捂住嘴压下反胃感,调整散乱的呼吸,竭力挤出声音,“早饭吃太多了,有点想呕。” “就叫你不要吃太多!”希莉丝不疑有他,轻轻拍打他的背部,关怀地问道,“怎么样?好点没?” “嗯。” 轩风递上水壶。肖恩道谢接过,灌了几口。月冷眼旁观,挑了挑眉:“看来这年头白痴男吃香。” “啊?”肖恩愕然。希莉丝瞪起眼睛,正要开骂,轩风笑着圆场:“你误会了,月先生,我是肖恩的朋友,这位才是他的**。” “哦,我还以为是携美同行、左拥右抱。” “你才……”想起黑发祭司刚才的笑容,希莉丝硬生生将“**”一词咽回肚子。无论性向如何,女生总是对痴情的男性没辙。 肖恩定了定神,道:“在欢迎你加入前,我有个问题问你——为什么那个时候你惟独漏了装粮食的袋子?是不是故意的?”将他们传送到沙漠可能是受限于距离,但粮食一节,就不能不启人疑窦了。 月双眉微蹙:“我不知道什么粮食不粮食,当时在你们附近的物品我全送过去了。若有漏,问题肯定是出在你们自己身上。” “怎么……啊!!!”棕发青年抱头大喊,想起变回幽灵的刹那,原本由他背的行李掉在山道上,后来也忘了取回,里面正是粮食和水。 “……对不起。”肖恩垂头丧气,愧疚得差点跪下来磕头。 “嗯哼。”月当仁不让地接受他的致歉,还附加两句教训,“今后指责别人前,先好好想想!不要老是像头莽牛似的,太丢我们法师的脸了!” “是……”肖恩被他骂得抬不起头来,可怜兮兮的样子令两个少女万分不忍。希莉丝首先开炮:“你够了没啊!要不是你设了那种禁区,会有这些事吗!” 月微微一颤。索美维禁区是他心里最深的阴影,也是永远偿还不了的罪孽,被这么正面一刺,自然痛苦难当。但高傲的自尊不容他表露悔意,反而摆出满不在乎的表情:“给敌国的民众苦头吃,是我身为奥兰托国人的义务。” 这回希莉丝倒没有吼回去,刚刚纯粹是替肖恩打抱不平,并不是真的生气;何况月这会儿说的很合她胃口。 生怕她发飙,轩风急忙插口:“过去的事就算了!请问,怎么才能真正解开禁区?”肖恩击了下掌,满脸好奇:“对了!你到底是用什么法器把水气锁在食肉森林里的?竟然连我也解不开,只能打破外围的魔法禁制。” “不是锁是解。”月仿佛回忆般缓缓道,“我先对日光平原——也就是你们现在说的食肉森林设下吸收魔力的法术;然后释放所有的负力;被驱逐的玛那精灵就自动聚集在日光平原;再施加封印。” “为什么绕这样一个弯子呢?直接封不是更方便?” “因为我用的那个法器只能解不能封。”月撇了撇唇,神色有一丝厌恶。希莉丝问道:“是什么法器?” “天杖。” 肖恩全身剧震,脑中陡然灌进大量的画面—— 苍黄的烟雾直窜天际,在夕阳的照射下呈现不祥的蜡黄色,就和死者的肤色一样;焦黑的尸体堆积在焦黑的大地上,微风吹过,就碎裂开来,化为分不清是血肉还是衣服破片的灰烬;随着不慌不忙的脚步声,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地平线尽头,未到声先至: [联军是没有人才了吗?] 温润的嗓音,因弥漫的杀意而尖锐;清俊的唇瓣,因露骨的嘲讽而扭曲。六颗晶红的球体悬浮在半空,围绕着略显单薄的身体;漆黑的长袍绣着金色的花纹,与抱在怀里的书籍封皮一模一样;右手的法杖却是相反的纯白,在顶端开出形似花瓣的分支,拥着一颗宛如星辰的宝石。 雾散了,露出来人还带着稚气的脸庞。眼神苍寂,毫无生气又无比狂乱。空茫的目光仿佛随时可能断裂的水晶丝线,扫视人群,蓦地动摇了一下。 [肖恩……]他喃喃道,[你是肖恩?] “天杖?没听过。” 红发少女的声音有一丝不解,因为照道理,能够将整个西方化作荒漠的法器应该很有名。月冷冷地道:“你没听过是当然的,它是众神的秘密武器。” “众神!?” “我也无法说得很清楚。”月摆摆手,转向肖恩,“总之单凭你一人的力量绝无可能打破,加上我倒可以试试。”轩风高兴地道:“真的吗?” 她干嘛这么热心?希莉丝纳闷地瞅了她一眼。 肖恩敲敲脑袋,拉回有些恍惚的思绪,问道:“你在哪里设的?” “一个无名山谷,不过位置我记得。” “那我把地图拿出来。”肖恩卸下背上的行囊,拉开所有的袋子翻找,半天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月挑高双眉,对看得摇头叹息的两个少女道:“你们居然让他保管地图?不怕某天和粮袋一样失踪吗?” 呜!何必老挑人家的痛脚嘛!被刺得心汩汩流血的肖恩扁嘴。 用行李压住纸角,肖恩、轩风和希莉丝席地而坐,月则浮在地图上方,细细端详,露出伤脑筋的表情:“嗯……这文字怎么这么奇怪,地形也变了好多。” “没问题吧?”三人越听越不放心。 “绝对没问题。”月头也不抬地回答,态度充满浑然天成的自信。不多时,他就指着一点,用确定的口吻道:“找到了!” “我看看……啊!就在矿山附近嘛,太好了!正好顺路!不过,这是哪儿啊?”同样不认得中文的棕发青年盯着地点旁边的标注发愁。两个少女齐声道: “西城首府赫拉特。” ****** 赫拉特位于西城隐捷敏亚的中部地带,之前必须穿越荒凉毫无人迹的[灰漠],盘踞着许多高山怪物的[遗忘溪谷],神秘莫测的[无限回廊]和大片雨林。保守估计要十来天步程。所以肖恩一开始就放弃了到那里的希望,只瞄准最近的市镇。 “我还是头一次瞧见灰色的沙子。” 月坐在肖恩的肩膀上,很新奇地瞅着脚下的地表,完全没有身为“灰沙制造者”应有的忏悔之意。同行的三人一个早就领教过他的厚脸皮;一个对让西城恢复富饶一事还在思量中,都没理会。只有轩风出声回应:“大概是岩石风化形成的,沙子不会是这个颜色。” “嗯……” “月,你可以用移动术直接送我们到赫拉特吗?”肖恩想想还是不放心。此去西城首府途径数个危险区域,单凭月一人,恐怕保护不了两个少女,而且他现在只能使用一种魔法。 黑发祭司回他一个白眼:“你自己为何不用?” “这个……”因为他施法的话,掏尽体内的力量也不够送自己这伙人离开灰漠,别说赫拉特了。 希莉丝插口道:“明知故问!肖恩现在是怨灵,只能用情感推动魔法,这样的距离对他而言太勉强了!” “我也必须节省能量,不然我何必变成这么小的模样。” “咦!”两个少女一怔。轩风冲口道:“意思是,你可以变大咯?”月点点头。肖恩皱眉道:“但是,你可以补充能量啊。身为纯能量体的你,可以自由吸收空气里的风元素。”他就不同了,由于两种力量达成平衡,再多吸一点点力量平衡都会崩溃,立刻就玩完,所以只能一天天拖下去。 “吸收的时候会很痛,我不喜欢。” “……” “你太娇贵了!”希莉丝一手插腰,一手指着月的小脸蛋数落。轩风的神情有点怪异。虽然她不欣赏以受伤为乐的肌肉男,但太在乎体肤之痛男,也是敬谢不敏的。 月耸耸肩:“没必要的事就要尽量避免,身体也是法师的本钱。” “没错。”肖恩情不自禁地赞同。 “哟,大脑少根筋的白痴法师,原来也有这样的概念啊。” “你不要老是叫我白痴法师!” “话说回来。”轩风笑道,“肖恩你到底是法师还是战士?你救我时,我看到你变出一把镰刀,可是又念咒语。” “啊。”肖恩一脸为难地拍打后脑勺,显然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我应该两者都算吧,都有钻研过。”月凉凉地道:“原来是四不象。” “你这家伙,存心跟我作对是吧!” 好像真的特别针对肖恩呢。看着黑发祭司两句话就把棕发青年堵得闷掉,两个少女浮起同感。 经过三天的跋涉,视野终于不再是一望无际的灰土,南方的地平线出现一排绵延的绿意,衬着蓝得发亮的天空,分外美丽。那就是西城第一大河迪诺河的发源地[遗忘溪谷]。在肯尼亚斯帝国时期,这里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翠谷,如今却成为支撑整个西城的水源。山脚下,就是他们此行的中点站绿风镇。远远望见在皎白的雾气中若隐若现的村庄,被连日来的风餐露宿折磨得瘦了一圈的轩风激动不已。希莉丝却盯着状况明显不对的**。 “肖恩,你没事吧?” 一早起来她就觉得棕发青年脸色苍白,此刻更是白得吓人。仔细看,额头还有细小的冷汗渗出。闻言,轩风收回目光。好奇地飞到高空眺望的月也察觉底下的异常,缓缓降落。 “我……”肖恩只吐出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眼前的景象大副扭曲,脑子一阵阵发晕,连站立也必须竭尽全力。明白真正的死亡即将来到,他却没感到原先以为会有的不甘,反而涌起一股安心感,安心到身体的挣扎完全是出自本能反应,精神上早已向疲倦臣服。 “肖恩!” 见青年软倒在地,轩风和希莉丝齐声惊呼,不及蹲下,就被恢复真人大小的月一把推开:“只会嚷嚷的人滚远点,别妨碍我检查。” 伸手按住青年的肩膀,月轻轻将他翻转过来,下一秒,手指穿过了衣料。 “这……!”饶是以月的冷静,也惊噫了一声,狠狠咋舌,“果然是白痴法师!” “啊?”轩风不解。希莉丝没理会他说什么,心焦如焚地注视身形逐渐模糊的**,一叠声道:“他到底怎么了?你行不行啊?不行我来!” “你们俩,谁会白魔法和死灵魔法?不,就死灵魔法?” “白魔法我会!”轩风和希莉丝异口同声。 “死灵魔法呢?” “……不会。” “该死!”月无意识地握紧法杖,喃喃自语,“只能试试将黑魔法和白魔法混合了,可是暗元素和亡灵的阴力还是有本质区别……”一言未毕,他感觉周围一下子暗下来,温度陡然降低,就像突然掉进了冰窖。随着两记声响,轩风和希莉丝同时失去意识,倒在肖恩身上。 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深沉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已经完全变暗的空间里:“月!?” 黑发祭司如遭雷亟,好半晌,才慢慢转过身:“冥王……” 站在他背后的人身披黑袍,裹得密不透风,正是在沼泽都市与杨阳等人有一面之缘的冥法王普路托。 这一刻,月陷入前所未有的绝望。千算万算、抛弃所有、费尽心血,才在这个时空安定下来,却连**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催命的死神撞见!然而,身为法师的冷静很快发生作用,他开始分析普路托出现的原因,并立即得出结论。 “竟然能劳动冥法王的大驾,这小子究竟是什么人?” “他是你的继承人。” 月睁大眼:“原来如此……难怪那天我说[天杖]时,他的表情有点古怪。”低下头,他拨开青年的浏海,看清额心的图案,发出饱含嘲讽的唏嘘:“嗬!还是萨桑之子!你们这次选的人可真罕见。也对,骑马都选良驹,何况堂堂神之使者,得配得上你们的身份嘛。” “月……”普路托叹息,满心无奈。其实众神对于自己身份的看重,还不及人类的万一。他们甚至可以跳到大街上表演脱衣舞,在王宫的屋顶上疯狂地唱求爱小夜曲。只是那样的他们不被人类相信是神明罢了,人类相信的神明只有神殿里供的那些。月虽然不是如此,但因为一段往事,在他心里种下根深蒂固的偏见。普路托没有自信能够扭转,只有忽视。 月也不给他机会辩解,紧接着道:“能够让你违背法则续命,这小子想必还是条忠狗吧!真是有眼光,不但素质好还听话。不像他的前辈,用神的恩泽拿来做坏事,反过来对打倒魔族的伟大正业不屑一顾。” “如果真的生你气,我们就不会剥夺你的资格了。”普路托忍不住提高音量,“你刻意用天杖做那种事,不就是要我们取消你神使的身份吗?那如果我们真的生气,就不是遂你的愿,而是逼你完成职责。” “哼,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要不是有萨克在我身边,你们会不这么做?少卖人情了!” 果然不行啊。普路托一阵无力,放弃解释,道:“好罢,随你怎么看我们,但肖恩……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和你一样,都是被迫。” “******!你们都**对吧!世上想当你们跟班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我们这样的?”月火大得跳起来,抓起冥法王的领子前后摇晃。 “因为天杖喜欢你们这样的,而且普通人无法承受神圣器的力……” “狡辩!” “好吧好吧,我们是**。”普路托无奈妥协,不然他的袍子恐怕会被扯破。 月这才放手,用冰冷的眼神睇视他:“然后呢?你们逼他打倒魔族,统一人界?听说大陆历末期出了个英雄王和一个圣贤者,他是哪一个?” “都不是。”普路托整理领口的手停顿下来,语调渗入一丝痛苦,“月,对肖恩好一点。要不是你,他也不必挑那副担子。而且因为你用天杖做了那种事,它不再信任使用者,强逼肖恩战斗。” “……”那个混帐东西! “最…不幸的是,对手还是肖恩的朋友——魔界宰相维烈·赛普路斯。” “你们这群混蛋!”月再次揪起冥法王的领子,“就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发生吗?” “……我们不在场。” “死人!需要你们的时候一个个都躲得不见踪影,不需要的时候又跳出来神气活现!有没有脸啊!!” 普路托垂头不语。他和其他神明对这件事也是负罪已久,因此对月的指责,完全无话可说。 喘了会儿粗气,黑发祭司皱起眉头:“不对!你骗我!这小子的同伴说过,魔界宰相单挑的对象是萨克!” “那是后来的事。肖恩没有打倒魔族,他冲进天杖的绝对领域,把赛普路斯拉了出来。” “哦!”月眼睛一亮,“有个性,我喜欢。” “你喜欢归喜欢,别跟他勾肩搭背,问些有的没的,肖恩丧失了记忆。”普路托一字一字道。月怔了怔:“丧失记忆?你们搞的鬼?” “你就非要每件事都怪到我们头上吗?!是席…是某人封印的,肖恩自己也不愿想起。” “为什么?他不是没杀那个魔界宰相?” 普路托的神情黯淡下来:“因为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情……”语尾接着一声细小的**,两人低下头,只见红发少女动了一下,显然正渐渐恢复意识。 “竟然能挣脱我的神力。”普路托微微一笑,笑容充满了欣慰和欢喜,“肖恩有福了,希望这女孩能治愈他心里的创伤——月,你欠肖恩一份情,今后好好保护他。” 背转过身,冥法王以凝重的口吻道:“还有,千万别被贺加斯大人发现。我们可以对你睁只眼闭只眼,贺加斯大人却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 创世历1037年风之月(11月)15日,西城隐捷敏亚北部最大的市镇绿风镇迎进几位客人,开启了被后世誉为[丰饶之风]的事件序幕。 “你到底把自己的生命当作什么!你以为你用灵魂救了我,我就会高兴吗!如果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也罢了,可是你都回应我了,居然还做出这种事,是想让我守活寡吗!” “不……” “不你个头!你分明就这意思!上次我就跟你说了,要珍惜自己、爱护自己、你全当耳边风!从这件事就可以得知,你一点也不重视我!只会按照自己的方法行事!” “我……” “我你个鬼!你还我的出来!想辩解是不是!到这个地步你还不知道反省!我跟你说,下次还有这样的事,我不会哭,当场抹脖子,到冥界去跟你算帐!如果在冥界找不到你,我就叫冥王把我的灵魂拆成碎片,跟你死成一堆!” “对……” “现在说对不起太迟了!我不会再相信你!你这个没良心的王八蛋!把我的心当成什么!还有约定,你答应跟我一起打破梅迪的旧制度,也丢到九霄云外了是不是!不负责任、狼心狗肺、背信弃义,你简直是世界第一大混蛋!真不明白我怎么会爱上你这样的男人!” “……” 宽敞的房间里,充斥着红发少女的咆哮,震得门板瑟瑟发抖;门外行人闻风丧胆,纷纷走避。可怜身为矛头所指的棕发青年无处可逃,只有洗耳恭听的份。 室内的另两人则是截然相反的态度。黑发祭司悠闲地东摸摸西碰碰,飞到南来晃到北,把几欲撕裂耳膜的痛骂当作是陶冶身心的轻音乐,活像只快乐的小蜜蜂;原南城满愿师很有义气地坐在“世界第一大混蛋”身边,不时倒杯茶,这边安慰一下,那边润润嗓,可谓左右逢源,两面讨好。 但到后来,她实在是看不下去青年的窝囊,瞅准一个空挡,悄声道:“肖恩,不是我说你,你太纵容女朋友了。身为男子汉,应该有男子汉的气概。虽然这件事你是有错,但任由她这么数落,将来你会毫无立场可言。” “可是……”肖恩偷瞄**一眼,战战兢兢地道,“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呃……”轩风目光上移,红发少女全身正散发出连野兽看了也会退避三舍的气势,使人光是待在旁边就心脏痉挛、浑身打颤。她不由自主地赞同:“是挺可怕的。” 这就是没气势的小市民的悲哀之处,被大人物一凶就噤若寒蝉。 “好了好了。” 另一个有王者霸气的人终于出声了,尽管因为三头身打了个折扣,还是坎坎和希莉丝拼了个平手,“你气出够了,他也知错了,再骂下去,恐怕他会羞愧得横剑自刎,以死谢罪。” 希莉丝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斜视**,果然用小白兔的眼神瞅着她。 “总之!下不为例!”一句依然很有威严的通牒,为持续了一上午的批斗划下句点。 “呼——”肖恩和轩风不约而同地趴在桌子上,舒了口长气。 啪!一样东西从前者领口滑出,敲在桌腿上。肖恩直起腰,看清是一条皮绳做的项链,串着一颗质地像鹅卵石的石子。乌黑的表面,晶莹玉润,十分漂亮。 “这是什么?”肖恩诧异,他身上以前从来没有这个东西。 “定幻石,我给你的。” “定幻石!?这就是可以赋予灵体假身的定幻石?”肖恩捞起项坠,好奇地打量,半晌转向月,“你有这样的法器,为什么不拿来塑造身体?比纯能量体方便多了。” 月挑挑眉,他本以为对方会说“你有这样的法器,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因为用起来很烦,得先吸收一定程度的力量,才能塑造出假身。” “哦。”肖恩恍然大悟。轩风插口道:“肖恩,你好厉害,竟然认识神。” “神?” “冥王啊!是他救了你的。” “咦!不是月救了我的吗?” “我没本事救你。”月有点泄气,随即又跩起来,“不过是我把你背来这儿的,感谢我!” “你背我?”肖恩一愣,他还记得对方的怕痛宣言,当下万分感动,“谢谢!” “嗯哼。”月得意洋洋,每次捉弄眼前的人,都让他想起那头死要面子的龙王,还有他被自己挤兑得只好低头的模样,那份快感真是无法言喻。 不过肖恩太好骗了,逗起来不如萨克有劲。月略微感到遗憾。 这时,响起敲门声,他连忙躲到肖恩身后。不等他藏好,门就打开,走进一个身材魁梧的妇人。如果不看她胸前雄伟的山峰,百分之九十的人会断定她是男性。月僵了僵,打他进这个市镇,除了孩童,看见的都是这种体格的人。而当年的肯尼亚斯帝国,男性俊逸斯文,女性柔美可人,改变岂是一个“大”字形容得? 这一刻,月真的感到很抱歉。 “老板娘。”轩风和希莉丝打了声招呼。 “小俩口吵完啦?佛罗伦兹小姐嗓门挺大的,整栋旅馆都听得到。”老板娘笑着瞥了眼肖恩,“骂得也挺难听的,亏你男朋友忍得下来。这么大的肚量,即使犯点错也饶了吧。” 红发少女满脸通红,棕发青年报以感激的眼神。 “咦,月先生不在么?” “呃…他出去了。” “哦,真可惜,本想请他和我当家的一块儿上山。”老板娘对黑发祭司印象颇深刻,有力气背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从休伦托一路走来这里的法师可不多见,何况月的外表非常文质彬彬。她却不知道月用羽毛飘浮术减轻了肖恩的体重,压根没费力,也没走多少路。 一块儿上山?肖恩和轩风歪着头,不解其意。希莉丝却点了点头:“我会转告他的。” “谢谢,你们也可以一起来。佛罗伦兹小姐和这位——” “我叫肖恩,肖恩·普多尔卡雷。” “嗯,肖恩先生看起来都是有本事的人,也可以跟我们一道上山。”老板娘摆摆手,“准备好了就下楼,尽量快一点。” “好的。”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门一关上,肖恩就迫不及待地问。希莉丝先瞪了他一眼,才答道:“西城的旅馆一般都包宿不包吃,要吃东西自己打,最多帮你烹调一下。” “这样不是很不方便吗?”轩风惊讶。 “没什么不方便的,来这里的都是身手高明的冒险家,区区猎食自然不在话下。碰上运气好,旅馆也要打猎,还可以跟他们结队,会省很多力气,西城的男性几乎个个是天生的战士。” “哦。”肖恩三人恍然大悟。指着房门,月有些结巴地问道:“现在西方的人都这么…这么壮吗?” “不,这个镇的人比较特别,因为他们是[圣湖守护者]。” “圣湖守护者?” “遗忘溪谷有个大湖,是迪诺河的源头。迪诺河是西城第一大河,也是最重要的水源,所以那个湖就被称作[圣湖],保护它的人们叫[圣湖守护者]。因为谷里有很多觊觎圣湖的怪物,像灰矮人啦、地精啦、食人魔啦、必须有专人保护。”希莉丝一派老师的架势,“学生们”也听得很认真,肖恩甚至举手发问:“你说这个镇的人都是圣湖守护者,可是孩子……” “他们是未来的圣湖守护者。圣湖守护者并不是指定的,他们原本是生活在遗忘溪谷附近的普通百姓,为了全城,才挑起这个重担。不知不觉,人们就称他们为[圣湖守护者],聊表谢意。”希莉丝的语气充满敬佩,“比起打着正义和希望旗号的历届城主,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而且每个圣湖守护者都有不逊正规军的实力。” “好伟大!”肖恩也衷心佩服。轩风颔首赞同。月却冷冷地道:“大人选择怎么样的道路是他们的事,但要小孩也继承那个沉重的头衔,太过分了吧。” “话不是这么说。”反驳的是肖恩,“住在这种地方,要活下去,变强是不得已的。希莉丝也说了,圣湖守护者一开始并不是圣湖守护者,只是他们的行为间接救了全城,才被人们这么称呼。那一代代的交接,就只是父母希望孩子活下去的单纯愿望而已。毕竟性命比头衔什么的重要多了。” “嗯……”月初次无言以对,意外发现眼前的人有着相当细腻敏锐的头脑,与平时表现出的单纯毛躁截然不同。 矛盾的家伙。黑发祭司玩味地思忖起来。 “好了,老板娘一定等急了,我们下去吧。”希莉丝勾住**的手臂,笑的甜蜜,“圣湖的景色可是很美的哦,打完猎我们一块儿去看看吧。”肖恩一脸受宠若惊,没有回话。 轩风欲言又止。瞥见她的表情,肖恩奇道:“怎么了?” “老板娘没叫我去,而且我去了只会拖累你们……” “不用担心,只要不给其他人添麻烦就行了。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然后你自己跟上,就没人会说话。” “嗯!”轩风绽开释然的笑容。希莉丝倒是没有生气,因为原本就有月一只电灯泡,再加一只也无所谓了。 ****** 打完猎,肖恩等人托老板夫妇带回旅馆,在红发少女的带领下往溪谷深处走去。 虽是秋末,阳光却很温暖,地上铺满柔软的针叶,眼前一片蓊郁的绿意。两侧的山壁崎岖高耸,不时会冒出一些高山怪物毛茸茸的脑袋,被黑发祭祀用风炮当靶子打回去,玩得不亦乐乎。一条条山涧从树根旁窜出,清澈透明,淡淡的湿雾环绕在粗壮的树干之间。景色和灰漠相比,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希莉丝,这里为什么叫‘遗忘’溪谷?”看了半天,找不出半个和“遗忘”挂钩的物事,肖恩不解地问道。闻言,轩风和月也好奇地拉长了耳朵。 “我以前来这里的时候,也问了向导。”希莉丝一笑,高兴**有和自己相同的疑问,“他说:[为了忘记悲伤]。” “忘记悲伤?”三人重复。 “到前面你们就知道了。” 穿过一条静幽的林径,再进入一个山洞,不多时,视野豁然开朗。里面是一座中空的圆形峡谷,碧绿的草地上耸立着上万座石碑,整齐地排成十列,延伸向远方。每一块碑都没有提字,干净而澄白。被这个景象震慑,肖恩三人呆立原地。 希莉丝走前两步,深深弯下腰,神情庄严肃穆。 “这是千年来为了保护圣湖而牺牲的人们的墓碑。”行完礼,她转过身,抛出让黑发祭司脸色微变的答案。 “这么多……”轩风喃喃道。肖恩扫视碑群,轻叹:“千年……代价很大啊。” “近年已经少得多了。最初,圣湖附近的居民几乎灭顶,后来才慢慢恢复元气。听那位向导说那段黑暗岁月的故事,我也忍不住落泪。”希莉丝露出淡淡的笑容,其中有伤感,也有敬佩,“不过人类真是伟大的生物。即使原先再弱小,也能通过不懈的努力抓住奇迹。” “嗯。”肖恩和轩风一齐点头。月默然,良久才道:“为什么没有名字?” “这就是‘遗忘’的含义了——遗忘悲伤,遗忘牺牲,为了勇敢地活下去,无惧地活下去。” 肖恩一震,脸上刹时褪去血色。见状,希莉丝笑着摆摆手:“是那个向导说的,我不是很赞同。我认为遗忘不是根本的解决方法,得战胜才行。不然,伤口会永远存在。” “是啊,遗忘不是根本的解决方法。”肖恩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可是对无法超越悲伤,又想活下去的人而言,却是唯一的解决方法啊。” “肖恩?” “没什么。”棕发青年微微一笑,却毫无笑意,只有掩不住的沧桑与疲惫,“我们去里边看湖吧。” “你怎么知道圣湖在里边?”红发少女装作不在意,暗暗伸出手牵住他。 “我感到水精灵的波动。” “啧!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希莉丝咋了咋舌,朝轩风和月比了个手势,“走吧!”拉着青年迈开大步。石碑的尽头是一片高大茂密的针叶树林,显然圣湖就在后面。 月刻意走在最后,进入密林前,回首望了一眼。 他不后悔。 以他的立场,当时的情况,那么做是唯一的出路。但正如他曾经感慨的:大义之下必有牺牲者,而牺牲者必是民众。 [人类的王真可怜,常常面临大义和小义的抉择,不像龙族的王只要最强就行了。] 红发的龙王笑着说,和发色一样鲜红的眸漾着尖锐的嘲讽,神情却是温柔而包容的。 过去迷失时,总有那个既单纯又睿智的龙王为他指引方向,而此时此刻,他只有自己去维持心中那簇微弱的火苗。 轻轻一叹,黑发祭司转身离开。 ****** 北城边境都市以诺—— “维烈哥哥,维烈哥哥,我们到了耶!” “嗯。”魔界宰相上下打量城壁,略略松了口气,“看起来,还不是无法收拾。” 雷之幽鬼一脸“你太多虑了”的表情拍拍他:“安啦,维烈哥哥,菲亚斯哥哥不会乱来的。他知道你的规矩,一定不会违反的。” “我知道,问题是他极有可能在不当心的情况下惹出乱子。” “……”伍菲也清楚水之幽鬼随便的性格,无言以对。 两人走进城,拉了个路人打听。维烈刚说到“请问最近有没有一个留着蓝色长发……”就被对方揪着领子打断:“你认识那个蓝发美人!?告诉我!她是谁?” “放肆!”伍菲大怒,一个雷球在掌心成形。 “住手!伍菲!”维烈眼明手快地将她拉到身后,赔笑道,“我不认识他,我是听说他在这里,才——” “这样啊。”路人失望地松开手,“你来迟一步,她已经走了。” “请问他去哪了?” “我要知道就好了!那几个冒险家就是不肯告诉我们……”路人絮絮叨叨地将那日的情景叙述,不,抱怨了一通。魔界宰相也顺利从颠三倒四的话里整理出他要的情报。 “维烈哥哥!你对人类太宽大了!你可是堂堂魔界宰相,怎能任这些蝼蚁欺凌!” 路人前脚走,伍菲后脚跳,幸好维烈早有预料,设了个隔音结界。 “首先,是摩耶不是魔界。”维烈轻弹她额角,“第二,我们原本也是你口中的蝼蚁。”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伍菲皱皱鼻子,随即高傲地昂起头,“优希亚陛下和基连叔叔已经让我们脱胎换骨,我们再也不是那弱小的生命了。” 维烈神情一黯。 “怎么了,维烈哥哥?” “没什么。”维烈摇摇头,岔开话题,“既然菲亚斯没闯大祸,我们就直接追下去,和杨阳他们会合吧。” “我就说菲亚斯哥哥不会乱来的嘛!”伍菲绽开得意的笑容。 “是是。” 看清他走的方向,雷之幽鬼眼睛一亮:“我们要爬山么?太好了!我还从来没爬过山呢!” “这个……”运动白痴为难地注视远方巍峨高耸的山脉,半晌,用商量的口吻道,“伍菲,我们……走捷径好不好?” 外界闻之色变的食肉森林里,却有两个人像在自家庭院散步般悠闲地穿越。 “维烈哥哥,这里的气好奇怪。” “嗯,禁区被打破了,而且是非常粗暴的方法。”红发青年的眉间凝聚着忧色,“能够打破这个禁区的,只有肖恩,但他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越想越担心,维烈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按住身旁一棵大树,凝神感知。 伍菲没有打扰,她知道对方正在读取森林的记忆,然而等了一会儿,莫名的不安袭上心头,与此同时,一股狂乱的气息从红发青年周身散发出来,化为猛烈的巨浪,将她小小的身体掀起,抛飞到远处。 “维烈哥哥!?” 雷之幽鬼惊骇地瞪大眼,视野中映出发带从中断裂,弹射开来的情景。 “月——” 混合着哭音的呼唤,响彻林间。 ****** “怎么了?” 察觉肩上的人动了动,肖恩关怀地问道。 “我好像听见有人叫我……” 困惑的低语消散在风里,转过头的黑发祭司停顿了数秒后,带着自嘲的笑容回首,“没事,大概是我的错觉,走吧。” 第五章 交汇的道路(上) 木制鱼饵在平滑如镜的水面上浮沉,几只晚归的大雁乘风掠过,翅膀掀起一串涟漪。 “艾里,我在想,我把自己冰冻起来,等阳他们回来再解冻,是不是个好主意。” “不用想了!这绝对是个超级烂的主意!” 长长的钓竿动了一下,露出空空如也的鱼钩。钓竿的主人眨眨澄碧的眸,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我认为很好。” 警备队长手持鱼叉站在不远处,盯着身周游来游去的鱼,不耐烦地道:“因为没人能帮你解冻!” “……对哦。” “你谈恋爱后,智商明显降低了!”艾瑞克瞪了友人一眼。 “是吗?”神官认真回想,半晌得出结论,“好像是的。” “振作一点吧!这样一点也不像你!” “我也想振作啊。”神官叹了口气,缓缓收起钓线,将一只新的鱼饵装在鱼钩上。看他一副无精打采、死样活气的德行,艾瑞克不由得吼出一直兜在心里的话:“去追杨阳吧!” “不行。”这回神官倒是非常干脆,“阳会讨厌我的。” “你白痴啊!杨阳怎么会讨厌你!她也许正在等你去找她!”那次夜谈时,艾瑞克还觉得友人的恋爱观正确,但事后越想越不对。 神官秀丽的脸庞流露出隐忍不住的渴望,随即又被理智强压下去:“不行,我去找她,她会更加矛盾。就算她选择留在我身边,也会很痛苦,我希望她快乐。” “难道她回去家人身边,就能快乐了?长痛不如短痛!你去找她,问清楚她到底更重视谁,家人还是你。是你的话,最好了!马上把她带回来!是家人的话,你也好趁早死心,省得成天闷着头烦恼。” “可是那样不公平!我去找她,阳一定会选择我的!一定要她自己做出决定,日后才不会后悔!” 艾瑞克挫败地垂下肩膀:“你啊,就不能少为对方想想,自私一点?不然,我怕你真会光棍一辈子!” “光棍啊……”神官低喃,眉间浮起黯然,“也许我真的会一辈子孤孤单单。” 弃婴的身份是他心头永远的阴影,连亲生父母也不要的他,无法奢求被任何人需要,即使是深爱的少女。 还有那毫无道理的不安感,总是提醒着他:你是虚幻的,是个其实不存在的影子;你无法在这个世界留下任何东西,也无法从这个世界得到任何东西。 “胡说八道!你现在身旁不就站着我!还有村里的大伙!就算杨阳最后回去家人那儿,你也不会孤孤单单!” “嗯!”神官的神情亮堂起来,打起精神放下钓线,蓦地叫出声,“啊!我想起来了!我就是在这儿捡到耶拉姆的!” “哦?”艾瑞克一愣。 神官用怀念的语气道:“那天我也是这样坐在湖边等鱼上钩,突然觉得钓竿好重,差点被拉下去,用力一提,竟然是个人。” “这…这么说……” “嗯,他是被我钓上来的。” 艾瑞克哑口无言。神官忍俊不禁:“耶拉姆那个时候真的很不可爱啊,脏话一箩筐不说,还老跟我对着干,十足的不良少年。” “他现在也没可爱到哪去。”艾瑞克苦笑,“不过耶拉姆的确是个好孩子,将来应该会继承你的衣钵,成为这个领的下任神官吧。”神官摇头:“不,耶拉姆的资质更适合当战士,倒是你弟弟利夏比较……” “神官?” 见友人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僵在当地,艾瑞克诧异地反问。 “继承人……继承人……”神官不住念叨,脸上阴晴不定,良久跳起来,抱头大喊,“我怎么没想到!!!” “啊?” “艾里!谢谢你!”神官扑过去给了友人一个无比热情的拥抱,然后跃回岸上,兴冲冲地往村子的方向奔去,连钓具也忘了收。 直过了半分钟,警备队长才从窒息和呆滞的状态中回过神。 “我……说了什么特别的话吗?” ****** 创世历1037年风之月14日休伦托清泉旅馆—— “什么!!没有洗澡!!?” 杨阳和昭霆异口同声地大喊,呆若木鸡。 服务生反而比她们还奇怪:“本城的所有旅馆都是不提供澡堂服务的,两位是第一次来吧。” “怎么会这样~~”昭霆哀嚎。杨阳抚额呻吟:“亏旅馆的名字叫‘清泉’……” “难怪你们这么卖力赶路,原来是想洗澡啊。”一旁的妖灵族族长做恍然大悟状,“早说嘛,现在就不用失望了。” 你还说风凉话!两个少女一致用怨怼中夹着迁怒的眼神瞪着她。 耶拉姆对服务生道:“两间包房加一件三人房,然后搬两个大点的木桶到三人房去。”(注:包房可塞六个人) “咦?”不止服务生,余人也茫然不解。但基于对客人的服从,前者很快回过神,行礼退下。 “你要他搬空桶做什么?”昭霆质问,“难道你还能变出水来?” “嗯。”少年面无表情地承认,“这里的空气比死亡沙漠稍微湿润一点,两桶的份我应该填得满,不过水要你们自己温。” “没问题!”杨阳举高手,兴奋得满脸通红。同时,席娜等人也投来期盼的目光。 “我最多只能装三桶,你们自己分吧。” 半个时辰后,三只蒸气腾腾的木桶出现在客房里。 “啊~~我活过来了。”全身浸泡在漂浮着药草的热水里,只露出一个头的昭霆满足地吁叹,俏丽的脸蛋泛起陶醉的红晕。 “嗯哼。”杨阳回以懒洋洋的赞同,但当她看见褪下最后一件衣物的席娜,整个人顿时冻住。 那是副完美高挑的身段——细长优雅的颈项,弧度丰满的胸部,纤柔的腰肢和修长的双腿,小麦色的肌肤透出健康的光泽。为了避免弄湿长发,妖灵族长盘起高髻,更进一步衬托出成熟女性独有的性感与风韵。 “怎么样?要不要我教你丰胸的秘诀?”注意到她的凝视,席娜眨眨眼。 “不…不用了。”酷似男孩的黑发少女慌忙拒绝,困窘地红了脸。即使再怎么不在意身材,看到这样窈窕的体态,还是会自卑。 “哦?我还以为人类的女性都很介意身材的呢。”席娜轻巧地跃入澡盆,没溅出半点水花,然而下一秒,她的眉头就皱起来,“嗯~~好奇怪的感觉。” “呃?” “讨厌,很不舒服。”席娜毫不犹豫地起身,带着一丝遗憾,“妖灵族果然和水犯触,我出去了,你们慢慢洗。” 两个少女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穿衣离去,半晌没有作声。 “竟然觉得不舒服,怪胎。”昭霆首先打破沉默。 “大概是不习惯吧,毕竟生活在那样的沙漠,一年也未必能洗上一次澡。”杨阳推测。 “嗨,她不洗最好,我可以多洗会儿。”昭霆将席娜的澡盆拉近,突然想起一事,转向友人,“阳,肖恩还没醒吧?” “嗯。”杨阳的神情黯淡下来。见状,昭霆安慰道:“别担心啦,他不会有事的,那家伙看起来就是一副死不了的模样。” “可是已经两天了!”杨阳不觉提高嗓门,用力敲打桶沿,“怎么叫也叫不醒!都怪我,说了那种自以为是的话。” “你又不是故意的,何况你也吐了一场,大家扯平了。” 杨阳苦笑,想起当日的情景,双眸浮起深切的懊悔和痛心。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的昭霆有点不安,冲口道:“阳,你该不会喜欢上肖恩了?” “啊?”杨阳愕然,随即意会友人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你想到哪去了!我对肖恩才不是那种感觉!” “哦。”昭霆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就想嘛,阳怎么可能水性扬花。 “不过,我倒真的很喜欢肖恩。”被友人一点,黑发少女开始审视自己的心,“而且好像不是同伴之情,和喜欢耶拉姆、希莉丝的感觉不同。” “喂喂。”不会吧! “大概因为他很像神官吧。但我对神官没有保护欲,对肖恩却有。” “保护欲!?”昭霆张大嘴。杨阳一脸烦恼:“我也说不清,总之很类似。也许是…我感觉得到肖恩情绪的缘故吧。他虽然面上笑嘻嘻的,心里却有很多伤心事。而神官,我虽然知道他也有很多心事,但并不真正了解他,更看不透他,除非他主动透露。所以,肖恩给我的感觉更亲密,却也亲密得……没有让爱情钻进去的空隙。至少我一想到他曾经和我一起上过厕所,就什么好感都飞了。还有,我希望站在神官身边;对肖恩我是希望站在他身后。支持他,鼓励他,给予他面对过去的勇气。正如同肖恩也总是鼓励我,开导我一样。” “……阳,我听不太懂。” “我自己都不是很明白了,何况你。”杨阳没有生气,只叹了口气。 昭霆想了想,道:“不过你说肖恩和神官先生很像,倒真的……” “嗯。” “好奇怪,怎么会那么像呢?”越比对越惊讶,昭霆忍不住低呼。杨阳翻了个白眼:“你现在才发现,我早就在纳闷了。要不是他们俩长的完全不像,我真怀疑肖恩就是神官的双胞胎兄弟。” “就是?” “没什么,说错了。”杨阳连忙装作若无其事,爬出澡盆,“我洗好了,你慢慢泡吧。不过别太过火,耶拉姆还要洗。” “什么!!要他洗我们用过的水?才不要!” “给你十分钟,我去叫耶拉姆。” “阳——” 充耳不闻友人的抗议,杨阳径自穿好衣服走出房间,下楼途中,听见一个非常怯然,稍微走神肯定会忽视的声音:《杨阳。》 (肖恩!)杨阳喜出望外,(你醒了?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见她没有生气,棕发青年放下心中一块大石,语气也恢复了平时的精神爽朗,《抱歉,我胡乱发火,冲你大吼大叫。》 (不,我才该道歉——肖恩,你不记得了吗?那天说了什么,还有那些影像?) 《嗯…有点印象,但是很模糊,差不多忘了。你记得吗?太好了,跟我说说。》 杨阳沉吟片刻,笑道:(我也忘了。肖恩,要不要洗澡?水是我用过的,如果……) 《我要洗!》 就知道这家伙不会在意。杨阳轻笑。 ****** 记忆的尽头是一座悬崖。 他撑起瘫软的双臂,一点一点往那边挪去。被山风吹得冰冷的液体不断滚出眼眶,落进嘴里,黄连一般苦。身体已经失去知觉,丝毫感受不到摩擦产生的痛楚。伸出血迹斑斑的手,抓住光秃秃的岩石,他勉力探出头,俯视崖底。 [席……] 一只粗壮的手臂环住他的腰,将他小小的身子抱起,接着是欢喜中带着炫耀的喊声:[找到了!命运之子!] ………… 华丽的大厅内,一群穿着各色长袍的老者居高临下坐在半圆形的长桌后;下首站着几个年龄、打扮各异的男女,看起来都非常高贵。 [这就是命运之子?] 发出怀疑叫声的是个身穿红色袍子的妇女,长长的马脸一副做作的吃惊表情,[巴迪,你应该将他洗洗干净再带进来,他实在太脏了!] [是啊,这个样子,连治疗也没法进行。]坐在她右首的白衣女子附和,神色不见慈和,只有掩不住的嫌恶。 [很抱歉。]抱着他的大汉尴尬地道。 中央的老者摆摆手,示意安静,定定注视他:[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 众人等了会儿,不见回应,红袍妇女再度发出高亢的尖叫:[不会吧!不但是个小邋遢鬼还是个哑巴!] [你闭嘴,拉多娜。]老者严厉地道,朝他弹弹手指,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袭来,他不由自主地启唇,吐出微弱的气声。这回,不止余人,连那老者也变了脸色。 [大贤者,看来他真的是不能说话。] [不可能,命运之子绝对是健全的,除非——]老者又弹了下手指,透明的凉风吹起他的浏海,露出额心的图案。 [……没错,十二芒星,是命运之子。]疑惑之色爬上每个人的脸,老者摸了摸下巴,对大汉下令:[抱他到后面的房间,巴迪,我要检查一下。] 大汉正要迈步,突然大声惨叫,一团黑影从角落窜出,扑上他的面门。 他跌落地面,还没感到痛楚,就觉得怀里多了什么,软软的,毛毛的,很温暖。定睛一看,原来是只外形像松鼠的小动物,灵巧的身躯后长着粗大蓬松的尾巴,绿色的毛皮和火红色的双眼却表明了它异类的身份。 臂间的温暖立刻传到心里,他情不自禁地抱住这个小生物,而“松鼠”也亲热地****他沾满尘土的小脸。 [纳亚!](注) 众人脸色大变,纷纷站起。一个反应快的叫道:[莫里瑞,快把你的召唤兽收回去!] [不用紧张,你们看哈比不是和我们的命运之子玩得挺愉快的。]随着悠闲的话语,一个中年男子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神情吊儿郎当。见众人仍然是严阵以待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好吧,哈比,回来。] 名叫哈比的召唤兽叫了一声,却没有离开男孩的怀抱。 [哎呀呀,你这见异思迁的小东西。]中年男子摇摇头,弯腰提起它的脖子,放到肩上。 [啊……]他低呼,声音虽小,却没逃过众人的耳朵,一只只眼睛顿时瞪得比铜铃还大。 中年男子浮起疼惜之情,蹲下身,轻揉他深棕色的短发:[没事了,孩子。] 温暖的大掌仿佛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撕裂身心的悲哀化作晶莹的泪滴落下。 [你叫什么名字?] [肖恩。]他哽咽道,[我叫肖恩。] [好名字,姓呢?] [……没有。] [嗯嗯,那我给你取一个。对了!刚好有人嫌我们家的姓太长太难记,要撤换,就把这个姓氏给你吧——‘普多尔卡雷’,肖恩普多尔卡雷,哈!挺威风的!] [莫里瑞!]他开心,旁边可有人不高兴了,[你竟然嫌弃大贤者的恩赐!] 中年男子懒懒地道:[我没有嫌弃啊,我不是乖乖地接受了?给这孩子冠姓是为了纪念故姓,难道不忘本也有错?] 那人欲待追击,老者挥手打断,迎视中年男子挑衅的视线,一字一字道:[柯曼家主,您应该清楚,即使是您,也无权决定命运之子的归宿。] [我明白,我明白,大贤者。]中年男子举起双手,[但你也看到了,这孩子有召唤师的素质。] [他没有。萨桑之子任何魔法都学的会,惟独学不会召唤术。] [可是他是命运之子啊!命运之子应该什么都学得会!] [这个……] [就算学不会好了,我们家族是联盟第一世家,要什么样的老师没有?包管把他培育为天下无敌、震烁宇内、盖世无双、独步武林的高高手。]中年男子拍胸脯保证。 众人面面相觑,都拿这个厚脸皮的家伙没办法。 [最重要的。]中年男子的神情柔和下来,指着紧紧抓住他袖管的男孩,[这孩子愿意跟我走,各位。] ………… 明亮的长廊上,他一手抱着哈比,一手被中年男子牵着,走向庭院。 [小洁?] [嗯,我叫小洁,你要叫姐姐。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我的心肝,我可以叫小洁,你不可以,会被她打。小洁耍小姐脾气时可是很吓人的,虽然你现在也是少爷了,但还是比她矮上一截。唉唉,小洁,我的小心肝,温柔一点就完美了。] [我要叫姐姐是吗?]他准确地抓住重点。 [聪明的孩子。]中年男子绽开赞赏的笑容,随即皱起眉,[啊,不行,把哈比给我,不能带着哈比。] [为什么?] [小洁会扒了它的皮。]中年男子蹲下身,一边左右张望一边把不断抗议的哈比塞进领子里,[她讨厌一切进入她视野的非人类生物,因为她是全家唯一没有召唤兽的人。唉,小洁是个好孩子,只是太世故,这些小家伙才不肯亲近她,她也不喜欢它们。就连我,带一只召唤兽去见她都会被凶,那个声音……] [爸爸。] [对,就像这样——哇!!!] 中年男子一屁股坐倒在地,结结巴巴地道:[小小小…小洁。] [爸爸,我说了很多遍,不要让我看见这种东西。]女孩瞥了眼父亲领口露出一半的尾巴。 [噢,小洁,心肝,小云雀。]中年男子狼狈地爬起来,[听我说,我可以解释。] [我不想听你解释,那全是废话。]女孩的声音冷得像格陵兰的万年冰雪,斜睨男孩的眼神也不带丝毫暖意,[这就是伊薇特姑姑说的肖恩吗?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尽管对方是这样的态度,男孩依旧用崇拜的目光凝视她。 好威风的姐姐啊! 的确,女孩一袭贴身设计的骑士装,剪得短短的栗发略为蜷曲,脸蛋不漂亮,却颇有英气,看起来就像个货真价实的贵族公子。而她冷彻高傲的神情,让他想起一个人。 [嗯?怎么不说话?傻了吗?] [姐姐!]他扑过去将她搂了个满怀,紧紧地,怕再次失去。怀念的温暖填满胸腔,比那个人更柔软的身体又传来更踏实更让人心安的气息。 淡淡的药皂清香袭上鼻端,女孩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冰眸融化,涌上不知所措和更多的惊喜,良久才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但几乎在挣扎的刹那,她就后悔了。 [姐姐!]没有在意她的推拒,他改牵起她的手,笑容灿烂,[我们去玩!] [呃…嗯。] ………… 热闹的市集里,男孩和女孩一人拿着一块起司蛋糕,边吃边走。 [要是被伊薇特姑姑看到我们这个样子,一定会昏倒。]女孩叹了口气。 [伊薇特姑姑最罗嗦了。]男孩皱皱鼻子,指着一个小摊,[姐姐,那边有卖可莉饼,我们去买!] [什么!你已经吃完了?什么速度啊!] [这点蛋糕哪够吃啊。] 还没跑到摊子前面,男孩就挥手道:[伯母,我要两个可莉饼,一个巧克力味,一个草莓味。] [肖恩少爷,你又来了啊——啊!小姐也在,稀客稀客。好,等会儿,马上烤给你们。] [我喜欢巧克力。]女孩蹙眉,不高兴弟弟弄错自己的喜好。 [我知道,所以我拿草莓,我喜欢草莓。]男孩对正将锅子放到火上的胖大婶道,[伯母,巧克力的少一点,我姐姐饭量很小。] [好好。] 两人兴致勃勃地看着胖大婶和面,突然听见一阵喧哗:[打架了!打架了!] [吵什么!]女孩立刻走过去。男孩因为舍不得可莉饼,慢了半拍。 [是小姐!] 听见喝声的人都散了开来,但还是有不少人兴奋地挥着拳头,叫嚣着狠狠打,给他好看之类。看出事情不简单,女孩拉了个人询问:[怎么回事?到底在打谁?] [外乡人!克罗泽他们逮住一个外乡人!] [为什么要打外乡人?]男孩不解。 [肖恩少爷,你不懂,这年头哪还有单身旅人,肯定是间谍!别的家族派来的!] [蠢货!哪有一看就认得出是外乡人的间谍,快叫他们停手!]女孩柳眉倒竖。 [呃……] [快!] 嫌那人动作慢,男孩先一步钻进人群,挤到前头,喊住一帮打得起劲的男人。那个外乡人穿着普通的白色旅行装,此刻却变成了灰色,一头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蜷缩的人体上,遮住了面容。 [姐姐!是女孩子!] [什么!这帮该死的家伙!] 女孩一边大骂一边奔近。男孩扶起黑发少女,拂开她脸上的发丝,关怀地问道:[你没事吧,大姐姐?] 细长微翘的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露出一双无比深邃,宛如夜空的黑眸。 梦境到此为止。 ****** 棕发青年睁开眼,映入视野的是略显老旧的木制天花板。怔了一会儿,他才看清自己躺在一张床铺上,而床铺是安放在一间常见的旅店房间中。 坐起身,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梳子和橡皮筋。 辫子很快就打好了,破碎的记忆却没办法重组。 对黑发少女说的并不是谎话,他的分身是忘了那些影像,因为这部分记忆带来的冲击太大,只是一小半元神的他无法承受;而他撑是撑下来了,却也只记得一点零头而已。 翻身下床,他的目光落在一只篮子上。 那是个很普通的篮子,不普通的是篮子里的人。黑发祭司侧躺在厚厚的绒布上,盖着一条手帕睡得正香。本来纯能量体的他没有肉体的需要,然而不服输的法师想出让玛那精灵停止活动的方法,解决了睡眠问题。这无疑是自掘坟墓,两个少女立刻问旅馆老板娘讨来篮子和绒布,开始搭建的“娃娃的睡床”。月当然死命反抗,但怎么强得过两个疯狂的女人?肖恩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带离女孩们的房间,以免他半夜被吃掉。 不过,此刻看月的睡相,肖恩倒有点理解轩风和希莉丝的心情。小小的,仿佛洋娃娃的三头身躺在篮子里的模样,真是……算了,不想了,再想下去要犯罪了。 打开一扇落地窗,青年走到露台上,反手罩了个隔音结界,对着虚空吐出像是咒语的单字。 随着一声清亮的啼鸣,一只通体雪白,鸢尾长颈的巨鸟出现在半空中。 “维烈大人,您叫……肖恩先生!!!” 圣炎兽当场石化。棕发青年扬起浅浅的笑意:“好久不见,古拉。”又呆了几秒钟,古拉迪乌斯茅塞顿开,发出欢喜的叫声:“您想起我了!?” “是啊,抱歉,将你遗忘了那么久。”肖恩伸出手,抚mo它火焰状的羽毛。 “没关系,没关系。”大滴大滴的火泪从古拉迪乌斯眼中滚落下来,“您想起我就好……啊!那您一定也想起洁西卡小姐了?” 琥珀色的眸子涌上哀伤:“嗯。” “太好了!啊,您不用难过,我和维烈大人去探过她,洁西卡小姐在冥界过得很好。” 肖恩点点头,随即用一种平板的语调道:“在成为我姐姐的召唤兽前,你是不是维烈的下仆,古拉?” 一听见这口气,古拉迪乌斯顿时打了个寒噤:“您…您想起来了?” “你说呢?”肖恩面带仁慈的微笑,拔下它一根尾翼。 “呜!肖恩先生,不关我的事啊!我那时侯只是颗蛋,根本没参与维烈大人的乔装大计!” “圣炎兽的头衔是怎么回事?” “也不关我的事!是维烈大人说我是圣兽,我就自称圣兽了!” “嗯哼。”肖恩将尾翼捏成粉末。古拉迪乌斯从这个动作预见到魔界宰相未来的下场,庆幸自己反应敏捷。 “算了,看在他一大把年纪还要陪我们两个玩耍的份上。”想起红发青年和自己一起捉迷藏、堆沙堡的样子,肖恩忍俊不禁,突然击了下掌,“啊——就拿这些糗事威胁他,小小报复一下。” “恕我直言,肖恩先生,没用的,维烈大人早就陪玛格殿下玩过布娃娃了。” 肖恩一言不发地又拔下两根羽毛。 呜!!知道了啦!他闭嘴就是!古拉迪乌斯委屈地缩成一团,将眼泪吞进肚子。 注视手心的白羽,肖恩露出怔忡的神情。 “古拉,你觉不觉得我很奇怪?” “奇怪?没有啊。”圣炎兽忙着****伤口,随口应了一声。 “那,你觉不觉得我和以前不太一样?” “哦,这个有。” 肖恩一震,冲口道:“果然!告诉我,以前的我是怎样的?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古拉迪乌斯想了想,得出结论:“以前的您比较幼稚。” “……” “这也难怪,因为您那时还小嘛。”古拉迪乌斯回忆道,“不过后来,您带着那六个小鬼和洁西卡小姐重逢时,感觉就成熟多了,和现在差不……” “怎么可能!”肖恩打断,“那时的我是完整的我,怎么可能一样!古拉,现在我宁可一点不记得!干脆全都忘了,连自我也忘了,反而轻松!而现在,记忆是有了,却全是破碎的,弄得我这个人也像是破碎的!我找不到真正的自己!每个都是我,又不是我!我看哪个都很陌生,可那些又明明是我……我好乱……就算试着整理,也只会更加烦躁。” 一手盖住脸,他吐出濒临崩溃的声音:“我觉得我快疯了……” “……呃,肖恩先生,我可以说一句吗?” “嗯。” “您好像被记忆左右了。” 棕发青年如雷轰顶。 古拉迪乌斯滔滔不绝地道:“再说句无礼的话,您的烦恼真的没必要。那些都是您,只不过是一体的不同面罢了;破碎的也不是您,而是记忆。” “记忆,不就是自我么?” “不是,是自我的表现形式。” “……” “诚然,记忆决定了大部分自我,因为一切都是从记忆开始,但当自我成型后,记忆就没用了,因为有惯性保留,所以丧失记忆的您也是您,何况现在的您?而且,您是个从不欺骗自己的人,就更不可能失去自我了。” 肖恩的双眼浮现出微芒:“从不欺骗自己……我是这样的人吗?” “嗯。”古拉迪乌斯重重点头,“至少在古拉眼中是如此,所以只要肖恩先生继续保持这样,您就永远是肖恩先生。” “不用理睬那些杂七杂八的记忆?” “是的。” 握紧双拳,棕发青年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那是融合了自信与洒脱,坚定与纯真的光彩:“我懂了!” “太好……呃!”古拉迪乌斯还没说完,就被一双手臂紧紧抱住。 “谢谢你!古拉!” 肖恩先生这个一激动就抱人的习惯,实在应该改改才是。被掐得险些断气的圣炎兽心道。 ****** “我们在这里等杨阳他们吧!” 次日清晨,肖恩石破天惊地迸出一句。 “杨阳……是那个黑头发的女孩么?”月立刻回忆起一双漆黑如子夜的眼眸。轩风想也不想地赞同:“好啊。”希莉丝奇道:“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嘿嘿。”肖恩笑得一脸灿烂,没有答话。 “昨晚做了好梦吗?”轩风揶揄,青年的笑容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魅力,让每个看见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心醉陶然。 “嗯!”虽然严格说来不算好梦,但看在义父、姐姐、和某个大骗子的份上,勉强算是吧。 “只不过是个梦,有必要笑得像个白痴吗?” “小月月。”轩风叹息,“我不止一次想说你,你那张可爱得让人想狠狠咬一口的小脸蛋,实在不适合老是说这些挖苦的话。” 不发一语,黑发祭司马上变回原样。 “啊~~~不要~~~” 两个少女发出凄厉的哀嚎。月刚刚感到一丝快意,就听见肖恩明显带有报复嫌疑的提醒:“没用的,今晚你还是会被塞进篮子里。”因为昨晚也是这样。 “少罗嗦!”月咬牙切齿,果然轩风和希莉丝已经从打击中回过神:“算了,晚上变回来就行。” “……” “阳他们走到哪儿了?”希莉丝转向肖恩。 “应该还在灰漠吧,我的分身说他们前天才到休伦托。”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月用冷淡的语气插口,眼底却燃烧着焦虑的暗火,“光阴宝贵。待在一个地方什么也不做,对我而言是难以忍受的行为。” “可是我想早点见小阳他们。”数天的相处让轩风摸出和月斗嘴的窍门,就是摆出更任性的态度,一口气压死他。希莉丝附和:“嗯,反正到了矿山,也是要等阳他们,干脆在这里汇合算了。” “听月的吧。” 黑发祭司的措辞虽然完美,肖恩还是看透了他隐藏的真意——早点解开禁区,还西城丰饶的土地。轩风和希莉丝露出惊讶的表情,月的眼神却包含着怀疑的因子。见状,肖恩补充了一句:“我也不喜欢待在一个地方发霉。” 自尊心高的人,无法忍受自己的心思被看穿,如果是善意的心思,反弹就更加激烈。 果然,月眼中的怀疑慢慢褪去,恢复原本的冷定。 真是的,和洁西卡姐姐一样别扭的家伙。 棕发青年暗暗好笑。 ****** 路上,肖恩瞅了个空向向轩风说明原委。 “原来如此,小月月也太不坦白了。” “抱歉,让你多等。” “傻瓜。”少女用肘关节捅捅青年的胸膛,笑靥如花,“小阳他们迟早会追上来,我才不介意这么点时间。” “是吗。”肖恩松了口气,也绽开笑容,“不介意就好。”他们俩的亲热状引起希莉丝的不悦,刻意提高嗓门:“小心!前面就是无限回廊了!” “无限回廊?”月优美地侧了侧颈项。 “一个非常大的遗迹,天晓得是什么年代的建筑,因为风化变得好像一座迷宫似的,不带地图和磁针进去永世也出不来,而且有很多怪物盘踞,还有陷阱机关,总之是很麻烦的地方。”说着,希莉丝从腰包里掏出四只铜制的小徽章,递了三个给余人,“以防万一,带着这个。” “这是什么?” “我问维烈讨来的,[共鸣之章],可以互相联系的道具。” “对哦,万一迷路需要。”肖恩立刻把徽章别在胸口。月却不已为然:“何必这么麻烦,用飞的过去不就行了。” “不行!里面有个人面鹰的巢,最喜欢抓飞来飞去的东西吃。用移动术也不行,遗迹里到处是障碍物,风系魔法根本没办法发挥。” “讨厌的地方。”以风元素做身体的某人明快地下了结论。 轩风对希莉丝道:“磁针有吗?每人分一个吧。地图也拿出来看一下比较好。” “磁针只有一个,地图没有——别担心,我记住了,最安全的地图莫过于脑子里的地图,不是吗?”指指太阳穴,红发少女自信地笑了。 地面从平坦的沙土逐渐转为铺满碎石的缓坡,随着时间的流逝,银白的满月爬上夜空,将山顶的遗迹拉出巨大而参差不齐的影子。冰冷的气流在断亘残壁间穿梭,发出尖锐的呼啸。透过深沉的黑暗,仿佛可以看见魔兽闪亮的獠牙。 “我说……”瞅着眼前像贴着“阴森”标签的残破建筑,轩风咽了口口水,“我们还是明天再过去吧?” “嗯。”希莉丝的表情同样有一丝畏缩。 “是洛桑啊。”月喃喃道。 “咦?” “肯尼亚斯帝国的首都。”黑发祭司走上前,抚mo一根倾斜的廊柱,青色的双眼朦胧起来,“这种回廊式走道,是他们最出名的建筑风格。” 经过岁月洗礼的遗迹完全褪去了往昔的繁华,但仔细观察,还是能从少数保有原貌的废墟看出一点美丽的痕迹,过往的记忆如泉涌出——以深蓝的天空为背景,气势磅礴的宏伟宫殿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高耸的尖顶,优美的塔楼,缀有金银花纹的立柱和拱门,镶着珍珠的楼梯扶手和奇兽雕塑,茶晶和翠玉是最常见的装饰,每走一步都不禁惊叹这样的豪奢,衣着华贵的侍者穿过一道又一道美伦美奂的回廊,来到他面前,恭身道:[使者大人,这边请……] 肖恩悄悄靠近情人,正想问她“你晚上认得路吗?”,突然震了震。几乎在同时,余人也感到电流般奔窜过全身的能量波。 “退后!”受到波动的影响,肖恩的警告迟了半拍。最靠近的月被一股莫名的吸力拉进遗迹。紧接着,迸射而出的绿光吞没了余人的身影。 ****** 刺痛视网膜的光芒毫无应有的暖意,反而沁寒得像深冬的雪花,无法抗拒的力量使轩风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载倒,下一秒,一只大手托住她的腰,吓得她尖叫出声。 “别怕,是我。”熟悉的清亮嗓音抚平了慌乱,轩风才冒出的鸡皮疙瘩马上缩了回去:“肖恩?” “嗯。”棕发青年轻轻扶正少女,让她稳稳落地,同时环顾四周,“我们似乎被某个麻烦的家伙盯上了。” “麻烦的家伙?” “刚刚的光有冥界的气息。不过话说回来,这种破烂地方,没几个鬼才叫怪事。” 轩风揉揉眼,讶道:“希莉丝和小月月呢?”肖恩不无担心地道:“失散了。用徽章联络也没回应,可能距离太远了。” “他们不会有事吧?”忧虑的色彩也染上轩风明粲的黑眸。 “只要不碰上大家伙就肯定不会有事。”敏锐的直觉捕捉到微弱的声响,青年立即抱起少女跳向一旁,与此同时,数道黑影扑向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明亮的月光不受阻碍地洒入无顶的房间,照亮袭击者暗红色的毛皮和短小精悍的身子。 “赤狐!” 一击不中,名为赤狐的魔兽立刻展开第二波攻势。金色的雷光从青年指尖射出,在半空形成绵密的电网,裹住魔兽。只听得劈啪连声,六具焦黑的尸体掉下地,勾动食欲的气味顿时飘散开来。 “啊啊,太幸运了,这可是仅次火蜥蜴的顶级食材,今晚的夜宵有着落了。”肖恩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将烤得喷香的魔兽收起。 “我觉得比起夜宵,赶快找到希莉丝和小月月更重要。”轩风一阵无力,但在无力之外又感到一丝好笑。 跟这个人在一起,好像遇上任何事都不会害怕。看着青年一脸心痛地放下“夜宵”,少女的唇角微微扬起。 推开摇摇欲坠的大门,遗迹荒凉破败的景象跃入眼帘。蛛网与缠藤爬满每个角落,厚厚的尘灰已经变成坚硬的土地,倒塌的墙壁和倾圮的殿柱将视野切割的支离破碎。在这样的环境里,别说认路了,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怎么办?”轩风六神无主。肖恩仰头看了会儿天空,拉起她的手朝斜上方走去:“往这边!” “呃?” “南面。” 轩风恍然大悟,随即想起一个问题,正要出言提醒,见青年变出一把漆黑的镰刀,将挡路的花坛一分为二:“……” 虽然是个笨办法,却相当简捷。 “轩风,试着用徽章叫叫希莉丝和月。不用出声,在心里叫就行。” “嗯。”轩风按住胸前的共鸣之章,默默呼唤失散的同伴,半晌惊喜地道,“希莉丝联系上了!她说她没事,要我们快点!” 肖恩明显松了口气,问道:“月呢?” “没有回音。” “这家伙!就不能稍微合群一点!” 轩风脸露困惑:“什么意思?小月月是故意不回应的吗?”肖恩没答话,水平挥动镰刀,激射而出的雪白气刃将偷袭的魔兽拦腰斩断,并照亮更多趁着夜色悄悄靠近的异形。他咋了咋舌:“糟糕!应该把赤狐的味道盖住再走。” 飘荡在空气中的香味,引来大批贪婪的食客。 头一次瞧见这样的阵仗,轩风情不自禁地收拢五指,肖恩却松开手,一把抱起她扛在肩上,低声道:“忍住!”轩风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就觉身子一轻,视野急遽变幻,接着狠狠一震,原来是青年踩在一头魔兽背上,借助反冲力再次跃起,几个起落就逃出包围圈,落在远处。 回到地面时,轩风险些吐出来,软软挂在同伴身上,活像块破抹布。肖恩收起镰刀,将空出的右手贴住她的背,一圈圈涟漪般的蓝光从掌底涌现,轩风登时觉得胸腹间舒服不少。 “好些了吗?”肖恩歉然道,“对不起,因为在遗迹里打斗可能会引起坍方。” “没关系。”这是轩风的真心话,她并非搞不清状况的女人,而且在对方的治疗下,呕吐感几乎消失了。 “那我们继续走吧,要不要我背你?” “不用,我能走。”轩风说着滑下地,忽然皱了皱眉,“什么味道?” “咦?”在嗅觉方面比较迟钝的肖恩茫然,但很快,四只外形像蛆虫,头顶长着巨大触须的怪物闯入他的视野,同时一股浓重的尸腐臭气扑面而来。 老天!好臭!轩风捂住鼻子,憋气憋得脸色苍白:虽然还比不上肖恩的极品料理。 “冰墓!”敌人的动作非常慢,使青年有充裕的时间施法,无数银白色的冰晶应声浮现,包住四头怪物,顷刻间将它们变作四座冰雕。 “老实说,这些雕像实在不怎么美丽。”打量保持张牙舞爪姿态的怪物们,轩风评价。 “没办法,我不想劈开它们,食腐虫的血很粘。”肖恩苦笑,心里还有点毛毛的。踢爆冰雕,他执起同伴的手往前走,半途转了个方向。 “肖恩?” “差点忘了,食腐虫附近肯定有尸体,必须超度。” 果然不一会儿,几具被啃的只剩骨骸的尸体跃入两人的眼帘。因为在灰水河一役看多了死人,轩风没有大惊小怪。然而,肖恩环顾片刻,皱起眉:“奇怪。” “怎么?” “没有灵魂。” 轩风睁大眼:“你看的到灵魂吗?”肖恩也惊讶地瞅着她:“当然,我也是幽灵啊。”少女这才想起,讪讪一笑,寻思道:“会不会是升天,不,去冥界了?” “嗯……一般在这种情况下死的人,是不太可能自己想开的。”肖恩搔搔头,一脸不可思议,随即转为释然,“算了,他自己想开最好,我们走吧。” ****** 正如肖恩所料,月是故意不回应,因为他听出轩风并不需要帮助,就乐得一个人闲晃。 虽然无法使用隐形术(注:隐形术是光系魔法),但他巧妙地用风铠掩盖了自己的气息,所以一路走来没碰上半头魔兽。也因此,当遭遇到突如其来的攻击时,他着实吓了一跳。 呼啸的拳风撕裂大气,青色的护圈发出激烈的爆音迸散开来,月登登登连退数步,还没站稳就布下几道结界,这才看向偷袭者。 那是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巨人,有着土黄色的表皮和无机质的双眼。 土傀儡!黑发祭司眼底闪过诧异,紧接着被警惕取代。由土元素凝聚而成的傀儡和魔兽不同,不会自主行动,所以周围一定有操纵它的法师。然而当他把意识扩散出去后,却没发现半个人影。 奇怪……对了!是肯尼亚斯帝国的巨人兵! 一想出答案,月就拟好战术。淡淡的青光从他掌心射出,形成一个车轮大小的涡轮,带起影响运动轨迹的旋风,将土傀儡威猛的劲拳荡了开去,同时一道风卷凭空浮现,贯穿土傀儡的胸膛。 往后跳开让敌人倒地,月蹲下来细细检视,俊逸的脸庞浮起赞叹。 真是完美的兵器,若非我知道动力部的位置,这仗还有的好打。 正要起身,他布下的结界突然起了微微的波澜,环顾间却没发现异样。换作肖恩,这一刻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几发火球招呼过去,但月是典型的法师,决不会冒然攻击,他还是冷静地观察着,并低声念诵使敌人显形的魔法。 变生肘腋。话音刚落,青年脚下的土地突然变得像烂泥一样松软,两只泥土凝成的手闪电般伸出,抓住他的双足。 “土刺!” 月暗叫糟糕,土刺是地系攻击魔法,对付[泥鬼]这种会循地术的魔兽本来最有效,可问题是:他现在只能用风系魔法! 习惯是可怕的力量,尤其在危急时刻,等月想改变法术,已经太迟了。 泥浆仿佛活化的绳索一圈圈缠住他的身体,直攀到颈项处。月脸色一白,尽管纯能量体不会窒息而亡,还是有实体的反应,风元素又特别敏感,当下被勒得好不难受;而且土克风,若非风铠护体,他早就四分五裂了。但即使如此,也撑不了多久,唯今之计,只有打乱敌人阵脚,然后一举脱困! 竭力忽视痛楚,月放出两发风刃,泥鬼无声无息地吃下,没有丝毫动摇。它很清楚这个人类在做强弩之末的挣扎,只要它不退让,风铠马上就会碎裂,里面的人体也会成为它丰盛的大餐。 眼看这场拉锯战即将以黑发祭司的败亡收场,两个声音相继响起: “小月月!” “地脉冲击!” 泥鬼发出刺耳的尖叫,松开束缚,在地上打滚。月踉跄数步,被一只手及时抓住,才没跌倒。 “你这家伙,叫我们一声会死吗!” 棕发青年一边大骂一边挥动镰刀将泥鬼钉死在地。少女关怀地搭住祭司另一只胳膊,问道:“小月月,没事吧?” “没事。”月的眼神很阴郁,心情是加倍的阴郁。在来到这个时空之前,他是大陆上数一数二的法师,如今却被一头低级魔兽搞得这么狼狈,岂能不郁闷? “可是你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啊。”轩风眼中射出期待的光芒,“变小吧!我抱着你走!” “……” 雪上加霜就是指这种情况。 肖恩同情地道:“我来背你吧,我们还要快点找到希莉丝,她好像也遇上麻烦了。”月甩开他的手:“不用。” “小月月,别倔了,让我或肖恩抱你,多舒服啊。”轩风不死心地劝诱。 “……”黑发祭司咬牙切齿,终于忍无可忍地吼道,“别再把我当公仔!我是人!是人!!” “谁叫你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宛如晴天霹雳,月整个人沉入懊悔的泥潭,踏着虚浮的脚步离开。目送他摇晃的背影,肖恩不忍地对轩风咬耳朵:“你说得太过分了。” “至少他不沮丧了不是吗?”轩风眨眨眼,慧黠一笑。肖恩一愣后,也绽开会心的笑容。 穿过几条回廊,三人听到奇异的轰鸣,像是某种沉重的东西踩在地上发出的声响,连忙跑过去,只见红发少女正和一只金光闪闪的巨人对峙,而且情形不妙。肖恩一个箭步冲上前,高举镰刀朝金色巨人的右臂劈下。 铿!以往总是无坚不摧的刀锋这次却被轻易弹开,连道浅痕也没留下。肖恩变招迅速,一击不果,翻转镰刀疾点巨人的侧腹,仗着角度和力气,将它逼退半步,然后趁隙拉着希莉丝退回两个同伴身边。 “那是金魔人,刀枪不入,抗魔力也很强。”月报出敌人的身份。 “金子!难怪!”希莉丝哀嚎,心疼地抚mo裂痕斑斑的武器。她的剑连钢板也穿得透,但对金块就无能为力了。轩风感叹:“全部是金子吗?好阔气的怪物。” “那打败它,我们就发财了。”肖恩振奋地道。月泼冷水:“别白费劲了,刚刚你也领教过,这家伙有多硬。而且我们也不是非打败它不可,换条路走就行。” “不行!”希莉丝否决,“它后面是传送门!只有通过传送门才能出去!”余人看看金魔人身后,果然伫立着一栋破旧的建筑物。 “那就用这招。”肖恩立刻想出办法,左手在胸前结出复杂的手势,“凝重的大地精灵,请聆听我的呼唤,融化您的身躯,包围我的敌人——砂泉法阵!” 随着咒文的咏唱,淡金色的花纹铺展开来,范围内的土地在法术的挤压下碎裂,尘埃飞扬,流沙仿佛沸腾的泉水翻腾不休,环绕住金魔人,将它带下地。但是沉到腰部的位置时,突然停了。 “你干嘛中止法术?”月微微蹙眉。 “你不想发财了?”肖恩的掌心射出炽白的光芒,化为一把六尺来长的火焰剑,就在这时,夜风传来一个焦急的喊声:“小心后面!” 肖恩反射性地一让,只觉耳际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高速飞过,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打有记忆以来,他从没被敌人欺近到这样的距离还不自知,何况定幻石塑造的假身和他生前的体质一模一样。 “小阳!” 轩风认出声音的主人,放声大叫。 来人正是杨阳,身后跟着昭霆、耶拉姆和以席娜为首的妖灵族战士。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团三层楼高的果冻状怪物,刚刚的攻击就来自于它。 “轩风!”昭霆兴高采烈地奔向同班同学,完全没将“果冻”放在眼里。 “别过来!” 《别过去!》 肖恩和杨阳体内的分身一齐大喊,耶拉姆反应奇快,立即拉住昭霆。希莉丝不解地道:“干嘛?不过是只大得离谱的史莱姆罢了。” “不是史莱姆!”肖恩神情紧张,一霎不霎地注视敌人的动静,“虽然我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但它绝对不是史莱姆!” “是阴魂。”月开口道。肖恩和杨阳倒抽一口凉气,余人一脸茫然。 “混沌晶壁!”毫不犹豫地,黑发少女和棕发青年念出最强的防御咒文,两道透明的灰色障壁拔地而起,将两队人马护在里面。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落,那只叫阴魂的怪物就吐出几十颗人头大的圆球,打在结界壁上,发出噗噗的闷响。 肖恩咋了咋舌:“竟然是阴魂,这下麻烦了!”昭霆奇道:“阴魂是什么玩意?”杨阳一边维持法术一边复述从书里看来的知识:“阴魂,也称‘亡灵史莱姆’,链金术士的失败产物,不但吞噬生命,连亡者也食用,是仇视一切的存在,六系魔法全免,物理攻击无效。” “好耳熟……啊!不就跟上次那头怪鱼一样么!” “比昆姆难缠多了!至少昆姆还能用内部破坏的方法消灭,阴魂却连实体也没有!” “没有实体?那是不是亡灵的一种?可以超度吗?”希莉丝问道。回答的是月:“可以是可以,但起码要三个大神官级别的圣职者才办得到,因为阴魂是复数怨灵的集合体。” “三个?行了!我一个,加上你,希莉丝,正好!”肖恩喜出望外。月用看白痴的眼光看他:“你眼睛脱窗了吗?我哪里像圣职者?” “你不是祭司吗!?你身上穿的也是祭司袍!” “我喜欢招摇撞骗。” “这种事情不要说得这么得意!”肖恩抓狂道,随即脸色一变。阴魂久攻不下,开始大肆发威。这回众人看得真切,它喷出的根本不是什么球,而是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 “哇——”轩风和昭霆异口同声地尖叫,她们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人,问题是这些人头太恶心了。不仅烂糊糊的,还像活的一样,互相撕咬。 黑发少女额上落下豆大的汗珠,发动混沌晶壁本就勉强,再经过这样狠狠的冲撞,铁人也吃不消。棕发青年见状,连忙通知另一边的本体。 “杨阳,再撑会儿!” 肖恩跃出结界。希莉丝一抓没抓住,急得直跳脚:“你这混蛋!又要乱来了!” “我不会乱来的。”给了恋人一个沉稳的笑容,肖恩把注意力调回敌人身上,惊险地避开如雨的人头群,看得余人心惊肉跳,尤其是知道阴魂可怕的杨阳和月。 “!”百密一疏,一颗飞头擦过青年的肩膀,剧烈的痛楚伴随阴寒的游丝从伤处扩散开来。他强忍着没表现出,继续闪避攻击,一点一点靠近阴魂。本来若混沌晶壁能像盾牌一样带着,他就不用这么费劲,可惜混沌魔法一概无法移动。 “次元之刃!” 瞅准一个空隙,肖恩右手白芒一闪,全身也爆出万千光华,紧接着,所有的光芒汇聚成一把形状奇异的长刀斜劈而下,所经之处空间歪斜,阴魂庞大的躯体无声无息地一分为二。然而下一秒,黑色的潮水从切面喷涌而出,扑向身在半空的棕发青年。 众人纷纷惊呼,红发少女吓得脸色惨白。当事人却没露出半分惧色,琥珀色的眸子反而浮起喜悦的波动。 没错,喜悦的波动,宛如沙漠中的人终于看见甘霖,黑暗中的人终于看见曙光。 这一幕,清清楚楚落入黑发少女眼中。 千钧一发之刻,肖恩着地一滚,躲过了被怨灵撕吞入腹的命运。更幸运的是,阴魂的临死反扑是朝着无人的方向,所以没有一个人成为替死鬼。 “肖恩!没事吧?”希莉丝第一个跑过去。 “啊……没事。”肖恩一脸惊魂未定地爬起来,表情真实得让杨阳怀疑刚才看见的纯属幻觉。 月扫视被夷为平地的遗迹,冷冷地道:“真是笨蛋,只顾逞威,要不是运气好,我们就被你害死了。” 自知理亏的肖恩低下头。 “没关系啦,谁想到那个恶心的家伙会来那一手。”昭霆安慰。耶拉姆叹息:“有点脑筋的都想得到。” “死小鬼你欠扁!” “小霆完全没变呢。”轩风轻笑,双眼流动着怀念的水光,“小阳也是。”杨阳和昭霆如梦初醒,紧紧抱住她,欢声道:“轩风!” 经过大半年的时光,三名失业满愿师终于在西城隐捷敏亚相逢了。 ****** 红发少女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稀稀落落的雨点模糊了她的视界,也占据了她的听觉。 这里是西城中部的市镇,距离他们的目的地矿山还有两天的路程。 哗哗的雨落声突然渗入笃笃的声响,希莉丝一怔,飞快地跑去开门。 “阳!” 看见站在外头的人,她十分诧异。 一进旅馆,三个满愿师就躲进客房,细说各自的经历,聊得晚饭也忘了吃,现在还没到半夜,黑发少女怎么就退席了? 杨阳先往房里看了看,才道:“肖恩不在你这吗?”她体内的分身已经被棕发青年收了回去,没法打听。 “他和席娜她们出去喝酒了,连月和耶拉姆小哥也被拖过去。” “难怪我一个人也找不到。”杨阳笑了笑,“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希莉丝侧过身。 清澈的雨水在火球术的加热下变成沸水,注入两只盛着茶叶的陶瓷杯。随着袅袅升起的白雾,一股浓香飘散开来。杨阳深深嗅闻,浮起满足的神情。 “这样的天气,待在温暖的房间里,品尝美味的红茶,真是至极的享受。” “是啊。”希莉丝由衷附和,原本想问的问题在轻松的氛围下烟消云散。虽然和棕发青年缔结了爱情,眼前的人依然有着让她依恋的特质,比如这份安适、这份恬淡,就是心中怀藏着野望的流浪佣兵一生无法体会的情绪。 杨阳跷着二郎腿坐在椅上,啜了口红茶,笑道:“话说回来,我们好久没这么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了,最后一次记得是在去锡维拉的半路上。” “嗯,真的发生了很多事。”希莉丝天空色的眸子荡漾着回忆的波纹,攸地击了下掌,“对了!干脆把昭霆和轩风也拉来吧!我们一起开个女孩的茶会!” “哈哈,改天吧,今天我有事想跟你谈。” “咦?” “是有关肖恩的。” 希莉丝脸上的惬意立刻被关怀和好奇取代:“肖恩?什么事?”杨阳沉吟了一下,没有直接切入正体,而是选择了看似无关的询问:“希莉丝,我们认识肖恩也不少时间了,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人?” “傻瓜!”红发少女不假思索地道,“常常让我气得想掐死他的傻瓜!” “的确,他经常做出让人生气的蠢事。”杨阳忍俊不禁,随即皱起眉,“可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他并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换言之,他不应该有那种舍身拯救我们,甚至故意往死里闯的行为。” 仿佛被大锤砸中心脏,希莉丝的嘴唇刹时失去血色。 杨阳握紧茶杯,以明显经过压抑的口吻道:“在无限回廊,阴魂反击的那一刻,我看到他露出高兴的神色,就好像……” “肖恩不是这么懦弱的人!!!”希莉丝跳起来,用变调的声音喊道。 “没错。”杨阳迎视她激烈的目光,“所以,那是潜意识的。” “……” “他潜意识想死。” 黑发少女的话语宛如一道闪电,贯穿红发少女的全身。 ****** 注:高级魔兽,能御使风火两种元素。 第六章 交汇的道路(下) 当余音沉淀下来后,希莉丝才恢复说话的能力:“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这样的自己。” 杨阳轻轻一叹,“肖恩曾亲口对我说:‘只要我有一口气,我和我周围的人都别想死,我一直这么想、也这么做’,也就是说,他是个重视自己和他人生命的人,那那些行为,就不可能是出自他的本意。” “是双重人格吗?” “不,是过去的他。” “什么!”希莉丝睁大眼。 “记忆封印归封印,并不是消失,他的潜意识还记得,所以潜意识想杀了自己。” 窒人的寒气笼罩整个房间,红发少女脸上交织着震惊和恍然,全身不住发抖。 “我……无法想象。”她颤声道。原以为只是逃避,没想到他竟然被逼到这种地步! 那究竟是怎样的过去!? “我也无法想象。”杨阳苦笑,朝她投以柔和的视线,“但我们必须接受,尤其是你,希莉丝,因为你是肖恩的伴侣,你的支持会比任何人都有效——别担心,肖恩身边有我们在,不管他的心伤多深,一定会慢慢痊愈的。” “嗯。”希莉丝的神情略微开朗了些,绽开感激的笑容。 又开导了会儿,杨阳起身离去,走在廊上时感到肚子有点饿,就摸索着下楼,心想别人不说,耶拉姆绝对会留下晚饭。果然一张桌子上摆着三份餐点,还冒着热气,显然施了保温的法术,旁边还有张纸。 “原来,留了字条啊。”杨阳拿起纸,借着漂浮在桌上的光球看清纸面,僵了僵。 上面,是以古代语书写的短信。 从龙飞凤舞的笔迹,可以断定是出自棕发青年之手,而且以黑发祭司的性格,也不可能留言。全文使用了大量的修辞和繁复的动词,让只是粗识古代语的中城满愿师头痛不已,不得不从房里拿来字典,坐下翻了一刻钟,才勉强搞懂—— 我们出去喝酒,门别锁,或者把窗子开着。 “……” 和充满韵味,精致到几近华丽的文风相比,内容简直令人气结。 杨阳一手按额,轻轻笑起来。 ****** 下了一夜的雨,清晨的气息格外清爽,蓝蓝的天空像最上乘的锦缎,秋阳高悬,散发出明亮的光芒。 “耶拉姆,月,给。” “嗯。” 褐发少年和黑发青年铁青着脸接过醒酒茶,他们俩都是没碰过酒的人,昨晚强灌下几瓶烈酒,自然受不住。耶拉姆还好,月早上回来时连人形也无力维持,奄奄一息地躺在棕发青年怀里,让少女们的心当场碎成一地。 “你真是的!拉不会喝酒的人喝酒!”杨阳和希莉丝齐声呵斥罪魁祸首。 “热闹嘛。”肖恩委屈地扁扁嘴,事实上他并没有强迫,只说“是男人就喝!”,而没有男人能忍受这样的挑衅,于是两人卯起来狂干。 席娜开口道:“不要责怪族长,是我建议的。”其他妖灵族战士一致点头,摆出捍卫的架势。 “……席娜,我说了很多遍不要叫我族长。” “可是你打败了守护者。” “我不是当族长的料啊!” “没关系,族里的事暂时由我处理,等你熟悉了,再正式接手。” “……” 肖恩捂着头烦恼。在无限回廊看见席娜等人时,他还以为会被分尸,毕竟他砸了人家的圣庙,却没想到:妖灵们追上来的目的是为了封他做族长!因为妖灵族有条不成文的规定:谁闯进失落神殿,谁就是老大! 昭霆奇道:“你们干嘛一定要肖恩当头?失落神殿不是你们的圣庙吗?” “说是圣庙,其实是束缚。”席娜咬牙,眼中射出仇恨的火光,“我们一开始并不是自愿待在沙漠里,是某个神强迫我们,代代看守失落神殿,杀死所有的闯入者。除非有人突破我们和守护者的双重防线。” “咦!可是月和维烈都进去过啊!” “什么!” “我是偷溜进去的。”黑发祭司对同伴求救的目光视若无睹,悠哉悠哉地道。妖灵们的神情立刻从惊佩转为鄙夷,再度崇拜地注视棕发青年。 “月!!” 杨阳问道:“席娜,是哪个神强迫你们?” “不知道,我们不像人类这么会记录。连那座该死的神殿的名字,也是一个行脚商人告诉我奶奶,我奶奶再告诉我的。” “是贺加斯。” 众人诧异地看向发言者,月线条优美的唇弯起嘲讽的弧度,“失落神殿是兰修斯的行宫,那家伙有恋弟情结,所以强迫你们帮他老弟看房子。” 杨阳等人面面相觑,汗颜。虽然冥王的表现已经让他们认识到神明并非高高在上的存在,但是恋弟情结也太…… 贺加斯?兰修斯?这两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肖恩纳闷。 希莉丝露出疑惑之情:“等等,月,你记错了吧,众神里没有叫兰修斯的。”杨阳和耶拉姆附和。月一怔:“你们知道协调神,却不知道混乱神?” “混乱神的名字是优希亚!”三人异口同声。 “优希亚?那是谁?” 大眼瞪小眼。半晌,月首先打破沉默,用笃定的口吻道:“总之,协调神的名字绝对是贺加斯,混乱神的名字绝对是兰修斯,错的绝对是你们。” 这个人……众人不约而同地握紧拳头。 月不再说话,俊逸的脸庞浮起疲倦。余人见状,只好吞下怒气,另找话题。不知过了多久,杨阳偶一抬头,瞥见对座的人,顿时移不开眼去。黑发祭司端着茶杯闭目养神,几缕阳光从他左首的窗户照进来,衬托得他的白袍更为圣洁,但真正吸引她的是他周身隐隐散发的气势,和东城城主一样,浑然天成的气势。 没有被任何人承认的必要,也没有自我主张的必要——这个人就是王。 难怪他弟弟想除掉他。杨阳暗暗叹息,突然睁大眼,视线掠过青年的肩膀,定在他后面。 旅馆的大门被一脚踹破,随之出现的男子身材高挑,白色的风衣脏污不堪,又是血又是泥,还撕破了好几处,背后的袋子也是。他扶着门框,大口喘气,鲜红的长发凌乱而潮湿,半数垂过肩,遮住了苍白的面容,看起来十分狼狈。 “那个……”杨阳咽了口口水,轻唤,“月。” 青色的双眸睁开,有点不耐烦地瞅着她,随即转为错愕,因为一只手抓住他的臂膀,将他整个人拉起,搅进怀里。 “月!月!月!月!……” 血龙王紧紧抱住**,吐出泣不成声的断音。连日来的惊讶、怀疑、困惑、焦急和害怕烟消云散,狂喜之情宛如奔腾的巨浪,一波波拍打他的心房。但是在喜悦下依然有一丝不安,促使他越抱越紧,全身抖得如风中落叶,生怕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消失,他又再次回到那绝望而痛苦的日子。 “……萨克?” 听见那朝思夜想的轻柔嗓音,红发青年的颤抖才慢慢平静下来,像终于安心了一般,略略放松手劲,让黑发青年得以抚上他的面容。 “真的是你!”月低呼,陌生的五官无法遮住透肤而出的熟悉感,刻骨的相思也无法掩去眉间狂狷的霸气,“你怎么……” 一言未毕,腰间的双臂陡然失去力量,怀中的身躯也瘫软下来。 “萨克!” “扎姆卡特!” 看得屏息静气的杨阳等人脸色大变,纷纷跳起来奔向晕倒的同伴。 ****** “他没有外伤,内伤也不严重,昏迷的主因是体力透支。” 希莉丝为床上的人掖好被子,转身说出诊断结果。闻言,月一直绷得死紧的身体略微放松,余人也如释重负。 “体力透支?什么人能让他体力透支?”杨阳摸着下巴,困惑不解,突然感到袖管被拉扯。她转过头,对上轩风惊疑不定的神情。 “他……是血龙王?”手指红发青年。 “对啊。” “可是——” “啊,确切的说是血龙王和魔界宰相的融合体。”杨阳补充,换来两双错愕的视线。 “魔界宰相!?”轩风和月异口同声。 杨阳简要叙述原因。听罢,月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的表象,颤抖地扶着床沿,脸色死白。轩风呆呆地道:“这么说,是魔界宰相和杨老师长的一模一样?” “巧合啦!巧合!” “月……” 红发青年梦呓,双眉不安地蹙起。黑发祭司立刻弯下腰,握住他的手:“我在这里。” 看到这一幕,余人不约而同地红了脸,不用一个眼色或手势,蹑手蹑脚走出去,把空间留给这对终于苦尽甘来的恋人。 “太好了。”门关上后,棕发青年首先开口,打心底为两人高兴。黑发少女却叹了口气:“是啊,很好,不过我希望月能克制点,别亲扎姆卡特,不然维烈太可怜了。” “没错。”希莉丝重重点头。昭霆和耶拉姆也一脸心有戚戚焉。 “有什么关系,恋人间亲个嘴正常得很,上床也不奇怪。”轩风说出太过开放的话。除了肖恩,每个人都呛了一记。 “唯一的遗憾是,血龙王竟然长的和杨老师一样!唉,本来我多期待他们见面!期待得日也想夜也想,结果变成这样!”轩风握紧双拳,懊恼得几乎要撞墙,但转瞬又振作起来,“算了!重要的不是外貌,是火热的心!而且杨老师的外在条件也很棒,虽然跟月不是很配,但也不会难看——好,继续追踪!争取将他俩的事迹写成最畅销的耽美杂志!” 希莉丝和耶拉姆听得目瞪口呆。席娜悄悄靠近杨阳和昭霆,指着太阳穴,低声道:“你们的朋友,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 “哈哈哈……”两人干笑,也只能干笑。 ****** 杨阳的担心其实没必要,月对亲吻一张陌生的面孔完全没兴趣。 何况他也没这心情,脑中不断回荡着黑发少女刚才的话语,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笨蛋,笨蛋。” 越想越气,月忍不住低咒,声音却带着不自觉的怜惜。虽然从没后悔过,但还是第一次这么庆幸,庆幸当初做了那个决定,不然,这个笨蛋还不知道会把自己搞成什么德性! 想到这里,怒火顿时冲破理智的闸门,月一把扣住**的双肩,用力摇晃。 “****!哪个混蛋?”被粗暴地摇醒的血龙王发出含糊不清的咒骂。黑发祭司没好气地道:“是你老子!” 轻柔的嗓音效果却比冰水还好,扎姆卡特刹时清醒,伸手要将**搂入怀。 月迅速拿下他的精灵之眼。 “月!?” “何必这么着急。”退后两步以免被抓住,月绽开明艳的笑容。可惜扎姆卡特看不见,否则就不会说出火上浇油的话:“别闹了,我知道你很生气……” “你知道?你知道我想撕烂你这张脸皮,把你拖出来狠狠**三天三夜?” “呃——”终于意识到**光火的程度,扎姆卡特露出畏缩的表情。 与此同时,躲在门外偷听的三人中的一个兴奋地挥舞拳头:“果然!他是[女王受]!” “女王受?那种将[攻君]压倒在床,一切采取主动的[受君]?”另一人脑中立即生成影像,还是以魔界宰相为模特的影像,赶紧挥掉。 “对!他决不是那种怯怯懦懦,噙着眼泪要攻君住手、不要过来、温柔一点、不要那么用力、不要再来一次、他的腰要断了的纯·受·君。” “真…真的吗?”杨阳和昭霆瞠目结舌,她们是不反对bl啦,只是想到那么强势的扎姆卡特是被动的一方,就觉得奇怪。 “听!攻君说话了!”轩风马上找到最有力证据。 “月,我不是自愿和维烈融合,你别再气了好不好?” “和他单挑是自愿的吧?” “那是因为……”扎姆卡特及时咽下到嘴边的解释,换成好言劝慰,“月,过去的事别计较了。我活着,你活着,就够了。” “你为什么不说出来!说是为了我!为什么老是顾虑我!你不是龙王吗?脾气最暴躁的血龙王!你应该像对待其他人一样,想怎样就怎样!”法师冷静的面具全碎,将精灵之眼丢还给对方。 扎姆卡特没有捡起掉在怀里的额饰,愣了一会儿,微笑起来。 “你一点都没变啊。” “当然!在你已经过了一千五百多年,在我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月的表情沉寂下来,甚至隐隐流露出一抹凄然,“为什么那么做?你是龙王啊,最高傲的龙王,怎么可以——” “你也不会对我以外的人大吼大叫啊,月。” “……” “我没有刻意收敛脾气,而是对你,我发不出脾气。”扎姆卡特搭着床头柜坐起来,“过来点好吗?这该死的身体不听使唤。” 他虚弱的模样令月心一紧,急忙上前搀扶,却被反过来扣住臂膀。 “你……!” “难得能骗到你。”血龙王从委靡不振一转为神采飞扬,笑得很坏。 “信不信我今晚让你下不了床!”黑发青年瞪眼,抵住他的胸膛,使力推拒。 “这是我要对你说的话。”扎姆卡特毫不在意,满足地拥紧他,深深叹息,“你还活着,太好了。” 月震了震,眼神柔和下来,不再挣扎,静静偎依着对方,感受那千年不变的深情。 门外,三个同人女捂着通红的脸颊,面面相觑。 “你说,他们现在在干嘛?”昭霆吞了口唾沫。 “还能干嘛,当然是做爱做的事。”轩风嗤之以鼻。 “不会吧!白天耶!最多接吻吧!”杨阳非常惊讶。 “你刚才也听见了,以那两个人的开放程度,会介意白天还是晚上吗?” “……”对不起,维烈,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爱莫能助。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了,忍着点吧。 昭霆棕色的眼珠射出憧憬的光辉:“不过,他们之间的感情真深刻,尤其扎姆卡特。” “是啊,他是最棒的攻君,绝对会成为经典。”轩风双手合十,眼中同样星光闪耀,“小阳,将来你主笔,我负责编剧和排版,出一本专门讲他们俩的小说。” “嗯!” “我呢?我呢?” “你发传单。” “太过分了!歧视嘛!” “安啦,就算发传单,也包你赚得翻过来。这么炫的主角,这么感人的戏码,不红才有鬼!” “什么生意这么好赚?让我也插一脚如何?” 从天而降的声音将三人冻成冰棍,还是蹲在地上,样子十分难看的冰棍。 ****** 月和扎姆卡特下楼时,肖恩正在修补破掉的旅馆大门。 “啊,扎姆卡特,你醒了?” “嗯,你在干嘛?当义工?真是吃饱饭没事做。” “……我在补你捅的漏子。” “胡说八道,我碰都没碰过那扇门。”血龙王压根忘了不久前踹破一扇大门的事实。棕发青年拿着榔头抖抖抖,好容易才没丢到他脸上。 “那扇门是你踢坏的。”走在他身后的杨阳声如蚊呐,之所以小声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无力的缘故。刚刚被逮到后,红发青年手下留情,只赏给每人一个爆栗;黑发祭司却结结实实教训了她们一顿,又是打嗝术又是挠痒术,差点没折腾死她们,欠缺这方面经验的轩风现在还瘫在走廊上起不来。 “你说什么?”扎姆卡特转过头。杨阳叹了口气:“没什么。” 帮忙**钉门板的希莉丝递来关怀的询问:“扎姆卡特,没事了吧?” “没事了没事了。” “要不要叫点吃的?”耶拉姆坐在窗边的位置擦拭短剑,照例以淡淡的语调问道,“或者先洗个澡?” “先吃饭!我饿死了!”扎姆卡特拉着月坐到他对面,一叠声道,“我要吃豆沙包、枫糖汁盖浇饭、蜂蜜蛋糕、南瓜汤、蜜酱猪肋排、烤奶油玉米棒和冰激凌苹果派!” “去对服务生讲,别对我讲。” “……” 半分钟后,众人呆呆地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碗碟。 “扎姆卡特,你…也挺能吃的嘛。”杨阳惊讶得舌头打结。奇怪,以前怎么没见维烈表现出这样一面? “废话!我是龙!” “可是,你应该只剩下一半食量。” 月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和魔界宰相融合,不止外貌,竟连嗜好和食量也改变了吗?扎姆卡特将最后一块蛋糕扫进肚子:“确切的说是十分之一,那家伙的食量实在太小了。” 十分之一?这是十分之一?除了月,每个人都失神了片刻。回过神后,肖恩一脸叹服:“你比我还强。”耶拉姆嘴角微微抽筋,斩钉截铁地道:“自己付帐。” “什么!不是你请客!”血龙王也不是好相与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请客?” “你明明问我要不要叫点吃的,休想赖帐!” “那是……” “行了,我付帐。”月打断两人没营养的争吵,把餐巾丢给**,“擦擦嘴,然后去洗澡。” “没水啊。” “我去帮你放水。”耶拉姆不计前嫌,起身离席。昭霆好奇地问道:“扎姆卡特,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扎姆卡特干咳一声:“没什么。” 肯定是他自己搞的。一见他的反应,余人就猜出大致原委。顾及他死要面子的性格,没有拆穿。 杨阳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扎姆卡特,维烈找到他要找的人了吗?” “找到了。” “那!你应该能和我们一起旅行了?” “嗯。”血龙王正中下怀,转向**,“月,如何?”黑发祭司点点头。黑发少女和棕发少女齐声欢呼,棕发青年和红发少女也脸露喜色。 “水好了。”褐发少年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扎姆卡特站起来,被希莉丝叫住:“等等,你有没有换洗衣服?没我们帮你去买。” “好像有。”红发青年拉开袋口,大肆翻找,边翻边扔,最后终于翻出一件干净的风衣,走向楼梯。 “……”原来维烈乱扔道具的毛病是从他那儿感染的。俯视满地狼籍,杨阳四人心道。 ****** 第二天,一行人离开下榻的旅馆,往南前进。可能是下过雨的关系,地平线尽头的天空有些朦胧,仿佛蔚蓝的画布上晕开的水彩,紧挨着一条深灰色的岩棱峰。那就是他们第一个目的地:矿山。 道路两旁,望去都是农地,有金色的油菜花,宽软的南瓜田和碧绿的豌豆园,被迪诺河的支流分成数千个小单位。偶尔一阵风吹散弥漫的稻谷清香,捎来不远处山楂林甜润的气息。 “没想到西城也有这样的景色。” 三个满愿师又是高兴又是惊讶;标准乡下土包子的妖灵们更是看得目不转睛。 “当然,迪诺河三角洲可是很富裕的。”希莉丝耸了耸肩膀,肖恩垂涎地盯着一头在田边蹦跳的小鹿:“太好了,今晚就吃鹿肉南瓜汤吧!” “我不要鹿肉,要纯的南瓜汤,最好再配点南瓜饼。”某只酷爱甜食的龙搭话。 “南瓜是别人的。”耶拉姆面无表情地提醒。同样负责炊事的轩风也一脸不赞同:“不许吃那么可爱的小鹿。” “喂!难得可以吃顿像样的吔!”肖恩抗议,“至于南瓜,我们讨两只不就行了?他们不会这么小气的。”希莉丝摇头:“很遗憾,就是这么小气,西城的人决不会把食物分人。”杨阳讶道:“那旅馆怎么还卖食物?” “所以是‘卖’,而且只有极少数旅馆包吃。” 月温温地道:“烦死了,随便摘两只不就得了。”扎姆卡特立马行动:“好主意!” “等等!这是偷盗!”杨阳和肖恩一抱腰,一钳臂,拉住他前扑的身子。 “两只南瓜算什么。”劣迹无数的盗宝者嗤鼻。一旁的恶魔祭司连理也懒得理会,弹弹手指,送出一道劲风,掀起一整田的南瓜,堆在脚边。 “月……” “那边的小偷,站住!”远远地,传来南瓜主人愤怒的喊声。 “交给你们了。”毫无愧意地一扯**,月念出移动术的咒文,把烂摊子丢给瞠目结舌的余人。 ****** “我真不敢相信,你们俩都没基本的道德观念吗!?” 好容易摆脱南瓜主人的纠缠,追上等在树阴下的两人,杨阳首先发难。余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不要拿人类的道德衡量龙!” “在路边摘两个南瓜也犯法?” 扎姆卡特和月异口同声,连不屑一顾的口吻也如出一辙。余人气结,正要喷火,瞥见两人手里的东西,一齐愣住:“你们在干嘛?” “吃南瓜。”月还好,扎姆卡特清俊的脸庞明明白白写着恶心两字,“真是太难吃了,是不是还没熟?” “笨蛋!冷南瓜怎么会好吃!”轩风笑骂,余人的表情也从气急败坏转为啼笑皆非。 这两人,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一个是强大无匹的龙王,难怪都不讲道理——他们根本就不懂道理! “这些应该够了吧?”捡出十几只堆成一堆,肖恩将剩下的打包背在肩上,“我去还给主人。”希莉丝劝阻:“别去了,你会被打死的。”西城人民对偷食贼的刑法可不是一般的残酷。 “安啦,这种小场面还难不倒我。”说着,不给**再劝的机会,肖恩朝来时的方向飞奔过去。 “别担心,希莉丝,肖恩不会有事的。”杨阳安慰。月不以为然:“几个村民是奈何不了他,问题是那个白痴很有可能站着挺人家打。”扎姆卡特把啃了一半的南瓜随手一扔:“不是很有可能,是百分之百。” 也不想想是谁害的。杨阳和希莉丝侧目。 两个同性恋的预言并未命中,约摸一刻钟后,棕发青年毫发无伤的身影出现在小路尽头。 “嗨!看我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他秀出一个小麻布包,“当当当!” “这是什么?”余人好奇地凑过来。 “嘿嘿,是会让食物变得更好吃的神奇秘药。”肖恩小心翼翼地拉开袋口,希莉丝和轩风同时想起那锅“极品料理”和五颜六色的草药粉,凄厉惨叫:“不要——” “咦?”肖恩捧着袋子傻在当地,余人却已闻到从袋里散发出来的清香。 “是胡椒啊。”耶拉姆第一个辨别出香味的来源,露出罕见的诧异之情,“你竟然能弄到,这玩意儿在别的地方可比黄金还贵。”肖恩笑容灿烂:“是拖查大叔——那个南瓜田的主人送我的。” “不会掺了毒吧?”月怀疑地打量布袋。无事献殷勤已是非奸即盗,讨好小偷的同伙岂不是更可疑? “才不会!”肖恩瞪了他一眼,“我帮他把南瓜种回去,又帮他挑水,修屋顶,他很感谢我,就送了我一袋胡椒。” “原来是工资啊。” “本来他是想留我吃饭的,我说同伴在外头等,他才改送我香料;还有隔壁的比尔家,在井边聊天的叔伯姨婶也叫我去做客——那个村的小孩真的好~可爱,要不是急着赶路,真想陪他们玩两天!” 哎呀呀,这种混吃骗喝的功夫,已经比昭霆还厉害了。杨阳感叹。 考虑到人数和某些人的胃口,耶拉姆和轩风整整煮了三大锅南瓜鹿肉汤。切碎的南瓜加上洋葱片、芹菜粒和鹿肉块,熬成浓浓的的汤汁,香甜可口。 想到冷南瓜的味道,接过陶碗的月有点犹豫,但才喝了一口,他就震住了。 “怎么样,小月月?”轩风期待地问。 “嗯……还可以。”说着言不由衷的答案,手的动作却泄露了真实的想法,月连舀几匙塞进嘴里。扎姆卡特不满地道:“你为什么叫他小月月?” “呵呵,这就要问你的**咯。” “月?” “没事。”黑发祭司尴尬地撇过头,宁死也不说出,自己曾被两个少女当娃娃抱在怀里,以及捏手捏足,被迫睡在篮子里的血泪史。 但是他**的态度,令血龙王妒火大炽,双眉一挑,就要暴走。 “别误会,扎姆卡特,轩风对谁都喜欢加个小字。”看出他脸上的杀意,杨阳连忙安抚。 “是吗?”虽然明知她是在说谎,扎姆卡特还是缓下颜色。注意到他的异常,月的瞳仁微微收缩。 气氛很微妙呐。仗着同人女的直觉,轩风嗅出风里的醋味,偷偷翘起唇角。肖恩也感觉到了,奇道:“你们在生什么气?好好一顿饭也吃得不安生。” “就是!眉来眼去的,莫名其妙!”昭霆附和,递出空碗,“死小鬼,再盛一碗给我。” “……”耶拉姆怔怔接过陶碗,神思不属地舀汤,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 奇怪,以前没发觉,这两个人不但个性像,外貌……也有些神似呢。 ****** “你们回去吧。” 吃完饭,肖恩借说悄悄话的名义将席娜等人叫到树后,低声宣布。 “族长!你说什么!”妖灵们纷纷大喊,满脸惊愕。 “翻过山就是迪诺河的上游,空气会越来越湿润,你们会很不适应,现在就有人水土不服了不是?”肖恩扫视队伍里几张面色不好的脸孔,温言道,“回去吧。一路上你们的难受我都看在眼里,别再勉强自己。” 席娜急道:“族长,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一定能够适应的!” “适应是慢慢来的过程,你们从小住在沙漠,突然跑到外面,还三天两头换地方,怎么可能适应得了?” “可是我们不想离开您!”这是真心话,尽管相处不过几天,妖灵们已经对这位年轻的族长滋生出相当浓厚的感情。 “我也不想啊,但我更不想你们生病。乖,快回去。我保证,等杨阳他们的事一了,就带土产去看你们。”肖恩不觉用上哄孩子的口吻,而妖灵们也很受用,互视片刻,终于点头了。 “好吧,请族长保重。” “嗯。” “那我们跟杨阳他们打声招呼,还有希莉丝小姐。”说到下半句,妖灵们的语气渗入敬意,因为红发少女算是他们的族长夫人。 肖恩略一沉吟,摇摇头:“不用了,就这么走吧,我会转告他们。” “是。” 目送迅速远去的背影,青年琥珀色的眸子浮起怅然。 刚刚的话只是次要原因,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某人这些天刻意亲近妖灵们的行为。 轻轻叹了口气,肖恩以苦笑的神情,深深凝视一片绿意中闪烁的火红色长发。 他甘愿做她的剑,她的盾,却不能坐视其他人成为她野心的工具啊。 ****** “咦,席娜他们呢?” 见棕发青年一个人回来,余人怔了怔。 “我叫他们回去了。”肖恩将赶人的理由复述了一遍。 杨阳也看出妖灵们的状态,没有诧异,只道:“怎么连声招呼也不打?”肖恩早料到她有此一问,道:“有人不舒服,我就叫他们直接走了。” “不舒服可以叫我看,何必叫他们走呢?”希莉丝皱眉,脸含责怪。肖恩搔搔头:“抱歉,我忘了。” “算了算了,人都走了。” “是啊,赶快上路吧,不是说今晚要到矿山吗?”轩风一边打圆场一边努力把整理好的行囊往马背上推,“肖恩!过来帮我一下!” “哦。” 就这样,成员指数锐减为八人的小队继续赶路。越往南行,地势越高,道路渐渐崎岖,两侧倒是十分平坦,被四季常绿的灌木丛点缀的农田延伸向远方。蓦地,肖恩拉了拉恋人的袖子。 “什么事?”希莉丝有点不耐地转过头,对上一张泛红的脸庞。自认识棕发青年以来,她从未见过他这般羞怩的神态,就好像……要对她做不轨的事,心跳顿时加快,连带舌头也打起结来:“怎…怎么了?” “希莉丝,那边有个甘蓝菜田。” “……” “如果你还没准备好,就算了,虽然我实在很想要个孩子。” 杨阳、昭霆和耶拉姆不约而同地抹抹脸。轩风、扎姆卡特和月则是茫然不解,心道:生孩子和甘蓝菜田有何关系?难道他想在田里办那档子事? 希莉丝调息半晌,按住恋人的双肩,语重心长地道:“肖恩,即使我们一起去甘蓝菜田,播下种子,虔诚祈祷,十个月后,也不会有孩子从我肚子里长出来。” 轩风三人的嘴巴刹时张成“o”字形。 “不会的!只要我们真心祈祷,绝对会有孩子!” “绝对不会!你什么时候才会开窍啊!”红发少女忍无可忍地大吼。黑发祭司手指一头雾水的青年,对**道:“这家伙,其实只有三岁吧?”血龙王一脸凝重地点头。 走了约摸两个钟头,他们终于进入山区,阶梯状的山壁取代了青黄色的缓坡,有些山壁甚至寸草不生,显然过去是露天矿床,开挖殆尽后被弃置在那儿。绕过几个山坳,纵横交错的障壁仿佛戏台的布幕缓缓阖上,迪诺河及其支流隐没在背后;前方的视野倒豁然开朗,看形状像是座山谷。 此刻已近黄昏,秋阳色泽桔黄,显得分外柔软。一行大雁清鸣,从棉絮般的云层里钻出,翅膀染上绯红色的晨曦,气氛恬静而宁适。杨阳一行不觉沉浸在这样的景致中,疏忽了警戒,因而当听见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时,都吓了一跳。 “请止步。” 一道身影从树上跃下,落地无声,姿态仿佛一头大豹,毫无多余的肢体动作。暗色调的金发,端正却不出众的五官,就和他整个人的气质一样,内敛到近乎无形,“这里过去就是矿区,很危险,没有什么事的话,请绕道走。” “我们就是去矿山找人的!”昭霆冲口道。 “哦?”金发男子由侧身转为正对他们,打量的目光不着痕迹,就连看到三个满愿师时,那一闪即逝的喜色也藏得极好,“你们要找谁?” “佛利特。” “是他啊,随我来。” “你是向导吗?” “嗯。” 走了会儿,杨阳想起还没互通名姓,便道:“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楠。” 金发男子回首,微微一笑。 ****** 东城的间谍们是在索美维山脉追丢杨阳一行的。 当时,肖恩用移动术将自己和杨阳三人转移至山下后,楠和同僚枫虽然马上追了下去,却因禁区解开引起的精灵力乱流无法定位。在这期间,杨阳等人已结束和月的谈话,被送去死亡沙漠了。 找不到目标,两人只好回伊维尔伦负荆请罪,罗兰的答复是—— [堵得着,既往不咎;堵不着,提头来见。] 非常冷酷的处置,楠和枫却听得感激涕零,因为主君已经把解决方案告诉他们。于是两人立刻赶往西城中部的矿山,守株待兔了大半个月,果然,猎物出现了,还附带同样遍寻不获的血魔和南城满愿师。 只是,那个黑头发的青年是谁?楠一边带路一边纳闷。 杨阳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不禁诧异,她本以为自我介绍完,向导会询问他们的名字。看来是不多话的人——她下了个粗浅的结论。肖恩、希莉丝和耶拉姆的感受就深刻得多。无论是隐藏形迹的功夫,还是举手投足流露出的矫健,在在都说明眼前的人是个身手高明的练家子。不过矮人矿坑的守卫理应有这点本事,他们也不奇怪。 楠突然停下脚步,道:“请稍等。”然后举起右臂,低念咒文。渐渐地,掌心前方浮现出耀目的银光,一圈圈向外扩散,众人眼中的景象如同一张焚烧的画纸慢慢消融。原本平坦的山谷被道路切成了几大块,路旁是大大小小的帐篷,木材和石料堆得小山般高,忙碌的工人在其间来来去去。 “楠哥哥!” 一个娇小的身影如乳燕投林,扑进密探怀里,吓了他一大跳:“夏侬!你怎么来了?” “哥哥来视察工地,我当然要保护他。”夏侬挂在他身上,越过他的肩膀打量杨阳等人,当看见红发青年时,眼眸陡然大张,“是你!” “嗯?”血龙王一怔。余人惊讶地瞅着他:“你们认识?” “不认识。” “什么不认识!半年前,雷南郡!我、你、哥哥、哥哥的小舅、还有哥哥小舅的部下,在**里,你忘了?”夏侬生气地鼓起腮帮,认为红发青年是在藐视自己。 “**……”众人呆呆重复。 “啊——你是坐在那个男人身边的小鬼。”扎姆卡特击了下掌,接着仿佛想起什么,慌忙转向**,“月,不是的!我不是去**胡搞,是去谈生意!” “我明白,大家都是男人,需要纾解,不用解释了。”月非常的心平气和,心平气和到法杖深深刺进地面。 “不是的——” 是多心吗?这两个人的对话好像情侣?楠和夏侬困惑互视。 夏侬蹦蹦跳跳地领着一干人朝工地一角走去,期间扎姆卡特还在试图让月听进自己的话,楠从而确定这两人是情侣没错。 一顶红色的帐篷跃入众人的视野,旁边围着一圈人。其中一个商人打扮的青年格外显眼,因为其他人不是打赤膊就是穿着汗湿的短衣。 “哥哥!”夏侬挥手打招呼。 希顿没有听见,依然指着手里的图纸和周围人聊得热火朝天。夏侬双眉一竖,登登登跑过去,“轻轻”推了他一把:“哥,我叫你……” 最后一个“呢”字被惨叫盖住,希顿踉跄前冲,连同对面的人一起跌进帐子,摔得好不狼狈。 杨阳等人看得张口结舌。楠习惯了这种场面,及时撑住差点散架的帐篷。夏侬惊呼,连忙跑到希顿身边蹲下,手忙脚乱地道:“对不起,哥!我不是有意的!你还好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会长,没事吧?”余人也纷纷慰安。 “没事,倒是图格晕了。”希顿从倒霉的肉垫上爬起来,训斥妹妹,“臭丫头!跟你说过多少次,动手前先说一声!你当你老哥是铁人,吃得消你的力道?” “我叫过了嘛。”被兄长罕见的怒容吓到,夏侬瑟缩了一下。 听到这儿,杨阳等人才明白那一跌不是希顿太脆弱,而是夏侬力气太大的缘故,又是惊诧又是不解。唯一例外的是扎姆卡特,一照面他就感到夏侬身上的同族气息。 “希顿先生,有客。”楠朝刚站稳的商会长使了个眼色。 “啊,失礼了。”希顿将凌乱的衣裳抚平,以平和的神情面对杨阳等人,“我叫沙曼达·希顿,是这个工地的负责人,你们有什么事吗?” “我们来找人。”耶拉姆淡淡道出来意。杨阳默念了会儿对方的名字,讶道:“你是希顿商会的会长!?” “如假包换。”希顿笑得爽朗,毫无骄色。肖恩首先浮起好感,吃尽商人苦头的几人也稍微降低了点偏见。 “他们找佛利特。”楠补充,对杨阳等人道,“我下去叫他上来,大概需要半个钟头,你们可以四处逛逛。” “为什么我们不能下去?”扎姆卡特不满地道。希顿的目光刹时定在他脸上,失声道:“维烈!”刚才虽有端详过,却因气质的截然不同没有认出来。 “我不是维烈。” “咦?”不止希顿,夏侬和楠也露出错愕之色。 懒得解释,扎姆卡特朝矿坑的方向迈开大步,被一只手揪住长发,险些扭到脖子:“呜!” “给我安分点!这是铁矿山,不是宝石洞,没你喜欢的东西!”清楚他肚里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杨阳叱喝,顺便再扯两下。 竟敢对血魔大小声。希顿三人目瞪口呆,当看见红发青年只是扳开她的手,咕哝了几句,更是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楠,你去吧,我会招待他们。”希顿不愧是一介大商会长,立刻恢复了镇定。楠点点头,转身离开。目送他的背影,扎姆卡特仍显得有些愤然。见状,希顿开导:“楠不让你们下去不是小气,而是为你们的安全着想。矿坑里很危险,又黑,还常常有毒气冒出,不熟悉的人进去很容易出事。” “毒气!?那——” “放心,矮人个个是采矿的能手,怎会被区区毒气吓阻?来,我们四处走走,打发打发时间。” “会长,给。”一人捡起掉在地上的图纸。 “噢!谢谢!”希顿用力拍打额头,感激地接过,展开检视有无损坏。昭霆眼尖地瞄到上面绘着一把长剑,旁边密密麻麻都是注解,似乎是张设计图。 希顿很快卷起图纸,重新扎好,笑道:“好,走吧。” 一行人跟着他巡视工地,闲聊中,杨阳等人意外发现希顿不若一般商贾健谈,相反,他用辞相当谨慎,像有什么顾虑似的。初时不懂,后来看到一个工人因为说错话被夏侬一拳揍飞,才恍然大悟。 有这样的妹妹,真可怜。 沿路的工匠只要不忙,都上前问好,看的出希顿是个平易近人的会长。但是杨阳等人环顾间,没瞧见半个矮人,不禁奇怪。昭霆第一个发问:“希顿先生,为什么都没矮人啊?” “他们都在下面,瓦雷利亚铁的采掘比预期的难,我们暂时还无法胜任,只能麻烦他们。”希顿手指前头的工坊,“不过那里有几位大师,专门指导我们炼铁的事宜。” 远远的,一股火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巨大的鼓风炉旁,赫然是几道熟悉的身影。矮小的个子,健壮的身材,脏兮兮的胡须,不是佛利特的同伴是谁?三个师兄妹高兴地迎上去,故人相见,自然免不了寒暄一番。余人插不进嘴,只好四下张望,于是看到一幕让人惊讶的情景:“他们在用魔法生火!?” 七八名穿着法师袍的男子站在炉旁,念诵咒语,一副施法的模样。希莉丝掩嘴道:“这太奢侈了吧!”希顿摇首:“不是奢侈,自然的火达不到必要的温度,所以才拜托火术使。” “哼!”扎姆卡特面带不屑地瞅着炉里的火焰。希顿知道他是在嫌弃火术使们的成果,并不生气——说到纵火,谁能比的上血魔? 晃了一圈,众人回帐篷休息。希顿命人抬进一头烤全羊,直接取用,充当晚饭。 用餐的气氛很热络,豪迈的吃法打开了主客之间的隔阂,只是棕发青年和红发青年表现出的胃口让年轻的商会长有点僵硬。正聊得起劲,一个腰粗膀阔的汉子走进来,将一把还冒着热气的成剑递给希顿,然后弹了一下。极为清亮的声音贯穿每个人的耳膜,震撼心扉。 “矮人打造的武器无一不是精品,可惜数量实在有限。”抚摸澄澈如冰的剑身,希顿忍不住慨叹。 受一股莫名的冲动影响,杨阳放下茶杯,道:“希顿先生,我有个主意。” 一室的目光射向她,其中一道犀利中带着怀疑的视线,来自那个拿剑给希顿的男子。杨阳不自在地干咳两声,脸泛红晕,硬着头皮说下去:“我刚刚看了,主要的工序都是由西夫塔他们来完成,其他人只负责打杂和生火,这样效率当然不高。所以…我建议分工合作,用流水线的方法缩短工期。” “流水线?” “就是一人选料,一人熔炼,一人提纯……这样一个个轮下去,做出来的武器质量高产量也大。当然每个工序的人都要专精自己的部分,不过专精比全精容易多了,也好培养……” 还没说完,希顿就高声打断:“好主意!真是太好了!杨阳小姐,你真是天才!” “呃…没这么夸张啦。”杨阳垂下头,尴尬地搔搔头。她说的是地球的常识,到这儿却被当成是了不起的创意。 “奥图,你来完善这个计划。”希顿激动得双手微微颤抖。这时,外面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大嗓门,“哟!我当是谁,原来是酒鬼神官的三个弟子!” “佛利特!”杨阳三人相继站起,连不苛言笑的褐发少年也浮现出欢容。 矮人探头进来,看见帐子中央的烤全羊,先是大喜,而后愤怒:“搞什么!都没了!也不等等我!” “谁叫你来得太晚。”昭霆扮了个鬼脸。杨阳笑着执起他的手:“好啦,别气,我们在山下买了好酒,待会一块儿喝。”佛利特吞了口口水,嘴上却不肯妥协:“肚子饿得咕咕叫,怎么还有心情喝酒!”楠打圆场:“我再叫人帮您烤一头。” “多烤点,我还没吃饱。”肖恩和扎姆卡特异口同声,催着密探往外跑。余人一边叹息一边跟上去。 “会长,那个女孩——”名叫奥图的男子弯下身子。 明了他意思的希顿举起只手,示意打住。顿了顿,他默默展开一直拿在手里的图纸。 上面是一把单锋剑的设计图,由东城满愿师亲手所绘,据说是地球某个国家的精锐兵器。当时,见识了她种种新奇的发明,听了她对图纸的讲解后,他以为今生不会再惊讶,可是…… 异世界的智慧,实在是取之不尽的财富。如果这个少女也被拉拢,罗兰怕是天下无敌了吧? 那贝迪怎么办?还有胜算吗? “……不要把刚才的事说出去。” 踌躇良久,希顿沉声一叹,对心腹和妹妹下令。 ****** “那个酒鬼神官怎么没跟你们一道来?” 风卷残云地歼掉半只羊和三大瓶酒,佛利特才舒了口长气,问出兜在心里的问题。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听见银发圣职者的名字,杨阳还是笑得很不自然:“神官当然不能和我们一块儿旅行,他要保护村子。” “也对。”佛利特再接再励地撕下一大片羊肉,“但他就放心你们三个出来?” “喂!别瞧不起人啊!我们三个怎么了?我们也是很厉害的!” “他不放心,所以塞了很多道具给我们。” “我想也是。”矮人自动过滤棕发少女的抗议。褐发少年迅速接口:“这半年你们就一直在这里挖矿?” “是啊。唉,少了那酒鬼,日子还真有点无聊。以前闷的时候可以找他打打架,斗斗嘴什么的。” “现在你也可以找其他人打架啊。”见黑发少女稍微转好的脸色又黯淡下去,耶拉姆连忙再次将话题岔开。 “总不见得拿着斧头互砍吧,我和那家伙打架都是他当靶子。”佛利特压根没注意到杨阳的异常,继续说得口沫横飞,“喝酒也是,没人及得上他,那样比起来才有劲,水平相当有什么比头?” “那我和你比。”肖恩兴致勃勃地插嘴,佛利特斜着眼看他:“你?” 杨阳笑道:“肖恩可是很强的哦,别瞧不起他。”希莉丝附和:“没错!保证灌醉你!”其实她并不清楚**的酒量,树镇那次肖恩是借着杨阳的身体才喝赢诺瓦,但她无法容忍对方用轻蔑的眼神看待心上人。 佛利特将信将疑,问道:“那你最少可以喝几桶?”入门测试,达不到标准免谈。 肖恩回忆道:“三桶……吧。”他说的是古代的容器,一桶抵得上如今的十桶。 “去去!等喝到五桶再来找我!” “哇——你好厉害。”肖恩没有受到打击,反而由衷钦佩对方的酒量。佛利特刚翘起鼻子,月温温地道:“他已经超标了,他说的三桶等于你说的三十桶。”佛利特大吃一惊:“什么!好,跟俺来!”说着,一把拉起棕发青年,就要跑路。 “哎……” 扎姆卡特不甘示弱:“三十桶有什么了不起,三百桶我也喝得下!矮冬瓜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 “什么!你这臭龙,以为闭着眼睛我就看不出来吗!?当心我剁了你的龙爪下酒!” “我才要揪下你的脑袋当球踢,死矮子!”血龙王撩着袖管站起。 眼看一场大战即将如火如荼地展开,余人急忙上前阻止。 不愧是夙敌啊,两句话就开打。和肖恩一起拽住红发青年,杨阳暗暗感叹。 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个沉稳的声音插了进来,令气氛瞬间降温:“佛利特先生,天色不早了,需要我为你的朋友们准备帐篷吗?” “咳嗯,咳,不用了。”佛利特回过神,带着不自在的表情挥挥手,“我招待他们去我的住处,你走吧。” “是。”楠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佛利特,你讨厌楠先生?”发现友人对向导的态度有异,杨阳奇道。 “不是讨厌,那小子怪怪的。” “怪怪的?”余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佛利特烦恼地抓抓胡子:“我也说不清楚……”矮人天生拥有看穿表象和善恶的能力,就是这能力使他一眼看出扎姆卡特的真实身份,可是人类无法如此简单地区分,所以他才会迷惑。 ——在他眼中的密探,是好人,又不是好人。 连他自己也弄不懂了,如何向他人说明? ****** 佛利特所说的住处位于盆地的另一头,紧邻着工地。本来矮人们习惯住在地下,但矿山不比红石山脉,是西城城主的属地,不能随意建造家园,他们只得在地上搭了临时住处。 沿着矿山转了个弯,一座巨大的建筑物映入众人的视野。没错,是“一座”建筑物,由许多形状不一的屋子堆砌而成,仿佛叠罗汉般浑成一团。有些用阶梯相连,有些像书中的精灵村一样用天桥连接,只是材料和房子一样,是坚硬的花岗岩。 “哇啊~~你们也太懒了吧!”这是昭霆的第一感想。佛利特瞪起眼睛:“什么懒!这是艺术!建筑的艺术!” “的确,很漂亮。”杨阳评价。这不是恭维,而是发自心底的赞美。看似乱七八糟的建筑,总体看来却有种特别的美感,不愧是矮人的作品。佛利特转怒为喜,摸着胡须呵呵直笑。 “不过,太小了吧。”希莉丝仔细观察了一下每栋屋子,皱起眉头。 “放心,有适合你们住的房子,在后面。” “有洗澡的地方吗?”轩风问出少女们最关心的问题。 “哈哈哈,就知道你们会这么问——当然有,而且是大澡堂!冷水热水随你们选!” “哇——” “……你为什么叫得这么起劲?”佛利特疑惑地打量欢呼的其中一人。肖恩高兴地道:“洗澡是件快乐的事,不是吗?” “才怪。”扎姆卡特铁青着脸嘟囔,深受火精灵眷顾的他,对一切与水有关的行为排斥,缘于维烈的害羞也使他无法在公共场所洗浴。月以无比温柔的口吻道:“看你的样子,这些年又把我的嘱咐丢到脑后了——总共洗了几次?五次有没有?” “当然!五次肯定有!” “是吗?我不相信,待会儿不泡足三个钟头别想走。” “呜呜~~月~~” 果然,被克得死死的。杨阳等人一致摇头。佛利特则是诧异这个人类竟能让一条龙乖乖服从。 沿着以矮人的腿长搭建的楼梯,一行人辛苦地爬上一个很大的院子,从落地窗进入房间里面。正如佛利特所言,家具都是人类用的,没有不便之处,空间也很宽敞。放好行李,四个少女就直奔走廊尽头的浴室;扎姆卡特也在**的押解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隔壁;肖恩和耶拉姆为了摆脱矮人的邀酒,慢了将近十分钟。 擅长技术的矮人建造了可以容纳好几个人的大浴池,还有水龙头,通过管道从别的房间输热水过来。杨阳和昭霆已经好久没看到这样现代化的设备,着实感动了一番;轩风和希莉丝因为在南城的王宫里洗惯了大理石浴池,一点不稀罕。 “希莉丝,你皮肤好白,真好,我也想有这么白的肌肤。”帮忙红发少女把沐浴露涂到背上时,轩风艳羡地道。 梅迪虽然地处热带,却因种气的关系,城民都非常白皙,尤其是女性。 希莉丝展颜,心里美滋滋的,但嘴上还是要谦逊两句:“白是白,肤质比不上你。我一直在外头跑,毛孔都变大了。” “可是你的胸部比我大啊。”轩风很不平衡,瞄向稍远处的两人,“是我们这儿最大……小霆!你的胸部何时变那么大了!?”她震惊地喊。 “啊?”昭霆一呆。轩风扑上来,一手抓住她的胸,一手抓住自己的,比了比,脸色刹时灰败到极处,喃喃道,“难以置信,难以置信,你吃什么长的?发育畸形嘛!” “你才畸形!”昭霆一边哇哇大叫一边逃离她的魔爪,被轩风逮回来,严词逼问:“告诉我,你吃什么激素?” “我没有!” “骗人!” “好了好了。”杨阳打断,带着一丝叹息,“这里身材最差的就是我,别比了。”轩风充耳不闻,惊喜地道:“对了!小阳!你一直和她在一起,你一定知道,她吃什么长成这样?” “她除了吃饭还能吃什么?食物是她唯一的激素。” “唔~~”轩风一脸失望,在心里犹豫到底是冒着变胖的危险尝试“食物丰胸法”,还是另寻高招。希莉丝好心地建议:“阳,多揉揉,揉揉就会变大了。” “哈哈哈。”不知该怎么回应的杨阳只有干笑。 轩风的双眼突然射出邪恶的光芒,小声道:“你们,谁会透视魔法?” “我会。”杨阳刚举起手,惊觉她的用意,瞪大眼:“你想……!” “呼呼呼,没错,四个美男子就在隔壁,你们不想欣赏那美丽的风景吗?”轩风挑唆,神态和语气都像极了《圣经》里引诱夏娃犯罪的蛇。 “你你……太……”杨阳语无伦次;希莉丝捧着通红的脸颊想入非非;昭霆大叫“不要——”,底气却明显不足。 “哎呀,看嘛,又不是**,只是饱一下眼福,不会怎么样的。”轩风抱着友人的手臂撒娇,同时不忘拉拢另两个已经心动的人,“难得有这样好的机会,错过以后可能就没有了。希莉丝你也想看吧,肖恩的裸体?昭霆呢,可以看看‘死小鬼’身上有没有什么隐疾,将来好用来威胁;小阳你比对扎姆卡特和杨老师是不是连身体的某个部位都一模一样;我呢,就拿剩下那个好了。”说着说着,口水差点流了下来。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本来就不是很坚定的三人很快就动摇了。你推我一把,我搡你一下,在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羞意和期待。最后,轩风、希莉丝和昭霆齐声道:“阳(小阳)。” “那个……好吧。”一半迫于群众压力,一半自己也有那么点意思,杨阳合起手准备施法。 就在这时,响起敲门声,接着是熟悉的清亮嗓音:“杨阳,听得见吗?我们洗好了。佛利特要我转告你们,不要洗太久,这里的水有很多矿物质,稍微泡泡是很好,泡久了却会难受——那我走咯!” “……” 四人面面相觑,良久,一起叹了口长气。 ****** 深沉的夜色降临大地,辽阔的天幕上只有寥寥几颗星点缀,不时飘过几片云彩,遮住了散发出皎洁银光的月弧。 哗!肖恩从井里打起一盆水,浇在头上。 “呼……”丢下木盆,他两手撑着井沿,吐出一口带有浓浓酒香的气息。太久没碰上对手,喝得忘形了,饶是酒量好也有点醉意。甩甩头,他正要返回上面的房间,脑中警兆忽闪。 危险!危险! 下意识地绷紧身体,还没来得及环顾,胸口一凉,已被什么东西削下一片衣裳,差一点就是一片肉被削下来。肖恩的呼吸错乱了一瞬,几乎是反射性地避开接踵而来的第二、第三击,却也付出了一道裂缝,一簇发尾的代价。 第四次,他游刃有余,毫发无伤。对方察觉了,没等他反攻,飞快后退,再度隐藏起行迹。 扫视周遭,没发现半个人影,但是肖恩确定:黑暗中潜伏着某种存在。不是魔兽,而是比魔兽更难缠、更凶猛的生物。不习惯等待来袭,他右手一抄,唤出一把水刀。就在这时,对方也吃准他肋下的空隙,疾刺而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肖恩险险挡下。 激撞的兵刃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因为青年所用的武器并非金属制物,而是水元素的凝结体。借着水刀发出的浅浅蓝光,肖恩看清对方使用的是一把黑沉沉的短刀,薄而窄,与一般战士喜用的武器截然不同,是适合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刺入温热肉体的凶器。 刹那间,他的脑海里闪过某个景象。 一击不中,对方收刀的同时挥出左拳,肖恩侧头避开,也飞起一脚做还礼。但对方肉搏战的经验显然比他丰富,轻松闪避之余还能抽空还击,而且招招狠辣,密集如*,将他逼得喘不过气来。 但是几个回合后,肖恩渐渐感到身体轻盈起来,动作也迅速许多,一股熟悉的感觉在他体内复苏,促使他出招越来越得心应手。 奇怪,这样的情景,好像似曾相识…… 被伏击,被追杀——是什么时候? 不仅他困惑,对方也惊诧他身手的突飞猛进,相应地提高了速度。突然,他眼中射出炽热的火焰,朝青年的左半身发动猛烈的斩击。 该死的混蛋!肖恩升起自己也不明白的强烈怒气,水刀上挑格开对方的连续劈砍,翻转手腕往他胸膛斜斜挥落,划出深深的口子,然后弃刀握拳,击向他的下巴。这两招快愈闪电,老辣狠毒,比深谙暗杀术的对方还精通娴熟。 千钧一发之刻,一枚压缩气弹不知从何处飞来打偏了青年的拳头,让险些下颚粉碎的某人逃过一劫,但肖恩的攻击并未到此为止,一个垫步拉近双方的距离,右手一拉一扳,嘎啦一声卸下对方持刀的手臂,再准确地甩向他的同伴。蓝芒一闪,水刀重新回到掌心,随着疾掠的身形水平挥出,摆明了要将两人拦腰砍断。 锵!刀刃被透明的障壁弹回,肖恩没有被这个挫折影响,变刀为枪,对准结界的一点突刺,然而就这么缓得一缓,对方已发动移动术,和同伴一起消失在暗夜里。 “……” 棕发青年怔了会儿,被杀意充斥的眸恢复平日的清澈,浮起困惑。 我刚刚怎么会那么反常? 就因为他砍我的左手……左手?肖恩俯视垂在身旁的左臂,试着抬了抬,很听话;再仔细回想,发觉自己一直没用到左手,想必这就是对方发火的原因了——以为他托大。 可是,我为什么不用左手?我明明没有瞧不起他啊。 问题又绕回原点,肖恩瞪着怎么看也看不出异常的手掌心,丈二摸不着头脑。 ****** “枫,你又做多余的事。” 矿山另一头的工地里,楠拔下附有防御魔法的戒指销毁,回首教训同伴。 站在他身后的是个年龄与他相仿的青年,五官也很平凡,唯一出众的是一双桃花眼,流转的却不是**的眼波,而是桀骜不逊的锋芒。 “我既敢挑衅,就有觉悟。”枫一副不领情的样子,也不把胸口的伤当回事,反而是楠看不过去,伸手为他疗伤。 “这觉悟你担不起,万一身份暴露,希顿会长他们也会被牵连。” “我身上没有任何标记,他如何识得破?”枫嗤笑,眉间的倔意更甚,“再说,我还没不济到落在他手里,虽然我实力的确差他一截。” 还逞强。楠暗暗摇头,心知对方和棕发青年的实力差距决不止“一截”,但是他也明白:这位心高气傲的同僚肯承认对手比自己强,已经是很给他面子,再怪下去就要翻脸了。 其实,枫不是没有能力,相反,他的水平足以和楠比肩,只是过于自负,缺乏协调性,暗影十三众当中唯有身为领袖的楠还能还能管管他,其他人他根本不买帐,这情形罗兰也清楚,法利恩甚至提议是不是换个比较合群的人,但罗兰认为一个组织需要各式各样的人才,而且枫的乱来没超过应遵循的限度,所以,没有采纳心腹的意见。 想到这里,楠不禁慨叹自己的辛苦,部下个个要他操心。且不说成天吵着要他向罗兰请愿,急欲挽回名誉的席奥恩等人;椿为了无名氏神官茶饭不思、忧心如焚;眼前的人又是个战斗狂,常常做出可能搞砸任务的过激行为。 “罢了,你受伤了,早点休息。我去跟希顿会长知会一声,免得明天目标问起,他的人露出马脚。” 认命地叹了口气,年轻的密探转身离去,眨眼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帐篷后面。 ****** 杨阳推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宽广的地面被月光照得雪白,闪闪发亮,看起来就如真正的纯银一般。换作平时的她,断然不舍得踩上去,但此刻的她完全没有这心情,神思不属地走到栏杆旁,往下眺望。 压倒性的黑暗占据视野,就好像充斥在她胸口的窒闷感,无边无际,没有希望。 她做了个梦。 梦见回到了地球,本应是欣喜若狂的事,梦中的她却一点不感到高兴,在永远见不到银发青年的认知中哭醒过来,残留的绝望和悲恸却久久不散,化作梦魇紧缠住她,使她呆坐在床上整整半小时。 情不自禁地蹲下身,杨阳环抱住膝盖,隐藏起脆弱。 白天的她可以戴起面具欺骗他人,欺骗自己,梦里的她却不受她控制,所以是真实的自我,她内心深处真实的渴望。 但这又如何?她也抛不下地球,抛不下亲人,除了在两难的处境中苦苦挣扎,还能有什么办法? “杨阳?” 险些逸出口的哽咽,在听见熟悉的声音时收住。 “你怎么了?不舒服?”伴随急促的脚步声,两只温暖的手搭上她的臂膀,将蜷成一团的她“展开”,看清她泪湿的脸,脱口惊呼,“你哭了!?” “轻点!想叫醒大家吗!”杨阳一边叱责一边揉眼睛,口气很不好。也难怪,丢脸的样子被撞见,还差点暴光给更多人,饶是她脾气再好也禁不住火大。 “发生了什么事?”没介意她的态度,来人柔声问道。 认识这个另一半也不是一天两天,肖恩很清楚身体不适之类的原因决不会让她哭成这样,一定是非常严重的问题,才会让这个少女失态至此。 “……我想他。”也许是掩饰得累了,也许是不想对眼前的人隐瞒,杨阳低声回答。 “你喜欢的人?” “嗯。” 肖恩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脑勺,充满安抚意味的动作,让杨阳纷乱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 “他住哪儿?我让你见他。” 杨阳苦笑:“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 “只要不是另一个世界,我就能让你们见面。”肖恩生气地道。这话正好触及对方的旧伤,杨阳心一痛,再难抑制满溢的苦水:“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对了,你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肖恩一窒,终于明白问题的症结,沉吟半晌,他用袖子拭去少女满脸的泪痕,温言道,“别哭,一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杨阳抬头,期待地望着他。 “嗯……暂时还想不出。” “你耍人嘛!”砰砰砰,连着三拳捶在说话不负责的某人肩上。肖恩疼得龇牙咧嘴,噙着眼泪揉捏伤处,看不出杨阳身材细瘦,打人却着实有劲:“我是说真的,事情肯定有解决方法,只是我想不出来。”杨阳气到无力:“你说的跟废话有什么两样?” “不是废话——我想不出,不代表别人也想不出啊。”肖恩笑了,轻点她鼻尖,“我又不是世上最聪明的人,当然不可能事事都解决得了,但是比我聪明的大有人在,像月、你喜欢的那个人——昭霆不止一次炫耀她的师父是个强得**的家伙。” 杨阳心跳如擂鼓,青年的话展示了一条她以前从未想到的路,仿佛一扇通往希望的门扉。 “而且,你是该见见那人,一起探讨。因为这本来就是你们共同的问题,不该由你独自承受。两个人商量也比一个人闷着头烦恼有用得多。” “嗯。”杨阳已被说动,欢喜了一会儿,又开始头痛别的问题,“我怎么去呢?” “放心,我早就想好了。”肖恩得意扬扬地竖起食指,“灵魂出窍!”杨阳翻了个白眼:“馊主意。神官又不是我宿命的另一半,怎么看得见我?” “是生灵啦,你又没死,出窍的当然是生灵,生灵稍微有点魔法底子的人都看的见(注:肖恩虽然也是生灵,但他的身体已经死了,所以从性质上说是幽灵,常人就看不见)。这样施法也比较容易,一晚就可以来回,只是一定要在天亮前赶回,不然你的身体会吃不消。” “没问题!”杨阳一跃而起,振奋的神情完全看不出之前伤心的影子。 站在棕发青年画好的魔法阵里,黑发少女按照他的要求,回想西芙利村的模样,这几乎不必花费任何力气,因为那个纯朴的小村庄已然成为她记忆深烙的一部分,而守护它的那个人,更是她心房里最深刻的存在。 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像夏天在村子后山的湖里游泳,从水下往上浮的感觉,意识逐渐模糊,全身轻飘飘的。不知过了多久,神智恢复,她缓缓睁开眼,顿时震在当地,眼泪泉涌而出。 在她面前的正是被夜幕包围的西芙利村,一砖一瓦都是那么的熟悉,丝毫未变。生灵的目光不受阻碍地穿透黑暗,看清每一个角落。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之情,杨阳拔腿欲奔,身子腾空而起,吓了她一大跳,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生灵,没有体重。摇晃了半天抓不住重心,她索性用飘的进村,但是到达目的地时,她却犹豫了。 这……是神殿吗? 仰视破破烂烂的屋宇,杨阳纳闷不已。为何村里的其他地方都没变,单单神殿变成这样?看看两旁的民舍,她才确定这栋陌生的房子是神殿没错。冲上台阶,她伸手握门把,却握了个空。 “……”微一苦笑,杨阳穿过薄薄的门板,进入室内。刚进去,她的眼眶又湿了,屋里的摆设分明是她熟得不能再熟的式样,只是比离开时脏乱许多。环顾片刻,她看见从左边的走廊尽头透出白光,便走了过去。 步入半掩的大门,凝聚良久的泪水终于扑簌簌落下。 被魔法光球照得宛如白昼般明亮的书室内,一人伏案沉睡。灿银也似的发丝越过支颊的双臂,摊开的书本,披散在黄杨木制的桌面上,似乎比少女记忆中长了些;凌乱的刘海下,和发色相同颜色的眼睫遮住了澄碧的眸,一动不动,没有为突来的访客惊动分毫。 无意识地走上前,杨阳痴痴凝视那张眷恋的容颜,只觉能这么看他一眼,之前的相思都不枉了。 垂下头,几颗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落下,滴打在白皙的肌肤上。 “谁!?”神官弹起身,对上一张微笑的清俊脸蛋,“阳!!!!?” “嗨。”相比他的震惊,杨阳的态度就轻松多了,甚至能用揶揄形容。 “你……你……”神官双目圆睁,脑子乱成一团,颤声道,“我是在做梦吗?” 杨阳心一酸,青年这句话明白昭示了他的日子并不比她好过:“不,这不是梦。” 神官这才注意到她的身躯是透明的,脸上刹时失去血色:“你——” “放心,我没死。”知道他误会了,杨阳连忙解释。 差一点跳出胸腔的心脏重新归位,神官长长吐出一口气,因冲击而混乱的大脑也恢复了思考能力:“你灵魂出窍?” “对。”杨阳转了个圈,笑得无比欢欣,“我拜托同伴的,因为我想见你。” “笨蛋!这么危险的事!你想见我,写封信来就是,强行将灵魂拉出身体,弄得不好可是会丧命的!你怎么能这么乱来!”虽然内心的喜悦不亚于她,神官还是板起脸训斥。 “别担心,我那个朋友法术很高明,不会发生你说的那种情况。”杨阳踏前一步,轻抚他的脸颊,尽管实际上根本触摸不到,“神官,我喜欢你。” 祖母绿色的眼眸漾开柔和的情感,深浓而隽永:“我也是。” 一样的对答,心境却截然不同。眼神交汇间,两人已明了彼此的心意。 “我在想,我们都是傻瓜。”杨阳浮起自嘲的笑容,“非要走上这么一遭,才能看清自各的心。” 神官也笑了,却是促狭的笑:“我不是傻瓜,因为我早就看清了,在你走的那一刻。”杨阳瞪大眼:“那你……” “你不愿意,不是吗?既然知道结果,又何必说出来大家伤心?” 杨阳默然,黑眸黯淡下来。神官见状,急切地想抹去她的愁容:“没关系!我已经想到方法,我们可以在一起!” “真的?”杨阳的表情陡然灿亮,反而是神官一脸郁卒,懊恼自己说漏嘴:“嗯……我本来想等你们回来再说。” “现在说也一样!快说!!”杨阳只差没揪着他的领子逼问。抵抗不了她的魄力,神官只好吐实:“就是……是艾里给我的启发,我想跟你一起去地球,村子交给别人保护,所以最近在教艾里的弟弟利夏学魔法。” 杨阳觉得快没办法呼吸了,眼前白茫茫的,好容易才控制住沸腾的情绪,没有当场跪下来嚎啕大哭。 “以他的资质,顶多二十年……不,十五年——十五年应该够了,他会成为一个杰出的魔法师,继承我的位子。”神官紧张得冷汗涔涔,捧起桌上的书本,当作支柱般抱着,“这段时间我也在拼命学习,打算考十三段,只要超过十三段,我就能使用空间魔法,到地球和你见面,这个大概时间短点,最多五年……” 呐呐半晌,他抬眼,一鼓作气地道:“你可以等我吗,阳?” 室内很静,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也听得见,神官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像雷鸣,好容易才攒足继续往下说的勇气:“对不起……要你等那么久,可我……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会努力,不会让你等到白发苍苍……” “傻瓜。”杨阳终于忍耐不住,绽开泪湿的笑靥,“别说白发苍苍了,进了棺材也等你。” 神官的双眼也蒙上雾气,生平头一次,他为自己而争取,也得到了那个他最珍视的东西。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将少女搂入怀,手臂却穿过了空气。 “你不该这个样子来的。”难得的,他口出怨言。 杨阳轻笑,点住他的唇:“闭上眼睛。” 窗外,月牙从厚厚的云层里探出头,为屋内的两人勾勒出交叠的身影。 ****** 察觉怀里的身体动了动,棕发青年低下头,不及询问,就被一双手臂抱了个严严实实:“谢谢你!谢谢你!肖恩!” “见到他了?”看她这么开心,肖恩也由衷为她高兴。 “嗯…嗯!”杨阳泪如雨下,急欲和眼前的人分享得偿所愿的欣喜,“我跟你说……” “慢慢,你不冷,我可冷死了。”肖恩抱起她,笑容璀璨:“先进屋,我泡两杯热牛奶,然后你再对我说你的韵事。” “什么韵事!” “哈哈哈……” 欢快的笑声宛如月光的碎片,伴着手牵手离去的两人一路洒下,充满浓浓的温馨。 外一章 扎姆卡特的寻月之旅 话说血龙王得知情人尚在人世后,立刻吟唱空间转移的咒文。 景色变幻,视野从浓淡不一的绿转为一片漆黑,然而下一秒,眼前大亮,无数色彩高速穿梭、互相撞击、溅起缤纷的光雨;失控的能量化为汹涌的潮水,猛烈地拍打青年的身体。 “怎么回事!” 扎姆卡特吼声如雷,一个不亚于他的刺耳声音紧跟着响起:“红色警报!红色警报!红色警报!” “什么玩意儿!”血龙王在身上掏摸,没等他摸到,一只碗口大的金属球飞出他的口袋,在空中剧烈晃动:“空间重叠,哗!后果1,卷入时空乱流,哗!后果2,被夹在次元罅缝中,哗!后果3……” “吵死了!”扎姆卡特一拳打扁金属球,左顾右盼,“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扭曲虚空。》 “嗯?你醒了?这次醒得倒快。” 《那么大的警铃,我不醒也难啊。》魔界宰相抚额呻吟,《扎姆卡特,我说过好几次,瞬移的时候不要带着次元包,会引起……》 “少罗嗦!既然醒了就告诉我怎么出去!”扎姆卡特打断。 一千多年的相处让维烈习惯了他的蛮横无礼,毫无火气地道:《首先定位,叫导航球测出这里的坐标。》 “被我砸烂了!” 《……没关系还有备用,我记得在第四个袋子里。》 扎姆卡特火速翻找背包,不一会儿掏出一个和刚才一模一样的金属球:“怎么用?” 《按上头的蓝色按钮。》维烈不忘提醒,《轻点,你戴着力量手镯……》可惜他提醒得太迟,备用导航球已在某人的大力金刚指下穿孔。 看着报废的测位仪,两人一时无语。 “啊——我不管了!”扎姆卡特仰天咆哮,扔开导航球,食指疾划,同时念出简短的咒语,“破!” 话音刚落,空间破碎。红发青年毫不犹豫地跳进凹洞,把脑中的劝阻当成耳边风。一阵天旋地转后,他掉进一团泥泞。 “……这又是什么鬼地方!?” 吐出嘴里的泥,血龙王火冒三丈地爬起来。魔界宰相用无奈的语气道:《不知道,可能是某个未知空间;可能是次元夹缝;可能是神之领域。》 “为什么偏偏不是魔导国!” 因为你的马虎。维烈心道,随即微微皱眉:《小心,好像有什么东西接近。》扎姆卡特这才环顾四周,视线却被雾气遮蔽,只能模模糊糊看出是一大片泥沼。 “疾风招来!”清新的气流吹散弥漫在沼泽上空的浓雾,岸边浮现出树木的影子,枝条间回荡着可疑的悉蔌声,“希望来的是经打点的家伙。”扎姆卡特一边嘀咕,一边使用[漂浮]的魔法,让自己浮到半空。 几百个黑影陆陆续续跳出树丛,比一般人类略为矮小的个子,四肢也和人类一样,脖子上却长着蜥蜴的头颅,手持沉重乌黑的铁弓。 “看起来不太强,不过数量很充足。” 《等等!先搞清楚……》 “业火暴岚!” 红莲之焰宛如凭空涌出般奔向四面八方,笼罩整个沼泽,蜥蜴人连惨叫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火焰团团包围,血肉和铁弓迅速融化蒸发,连脚下的湿土也冒出了蒸气。 扎姆卡特满足地吁了口长气:“呼……总算舒服点了。”维烈回以沉默。 异变陡生。烧成白地的泥海蓦地窜出一条巨大的蜈蚣,猝不及防的扎姆卡特险些被咬个正着。他火大地投出一发爆炎,将蜈蚣轰成两截。但尸体还没落地,又有十来只大得离谱的地鼠探出脑袋,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朝他抓来;天空也暗下来,响起震耳欲聋的嗡嗡声,竟是成群的巨蚁。 “搞什么!突然冒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家伙!”扎姆卡特咋舌,手上也没闲着,数以百计的炎流弹呼啸而出,掀起猛烈的血雨。然而怪物还是层出不穷,仿佛飞蛾扑火般前仆后继。 《慢着!扎姆卡特!》见敌人的模样越来越希奇古怪,维烈心念一动,喊道,《别再用攻击魔法!》 “啊?”扎姆卡特反射性地停手,结果差点被一帮长着蝴蝶翅膀的蟑螂分尸,他手忙脚乱地布下防御结界,然后破口大骂,“你搞什么飞机!” 《这不是正常空间,应该是你刚才强行打破扭曲虚空造成的临时世界,不管它一会儿也会消失,可是你这么乱来,等于是往一个已经很脆弱的杯子注入沸水,最后我们会连同它一起爆炸!》 “******!你的意思是要我只挨打不还手?” 《不会很久的,只要再等一下——》 “每个空间的时间都不一样,我在这里过一秒,也许魔导国就过了几万年!到时就算回去了,我又上哪儿去找月!?”事关情人,对数字极为迟钝的血龙王也敏锐起来。 魔界宰相无言以对。 说话间,扎姆卡特不免放松对敌人的警惕,因而没注意到一大群水虱附在结界上,蠕动片刻,透明的障壁竟像丢进火焰的雪块般迅速融化,大票怪物争先恐后涌入,狠狠撞上他的背。 砰!红发青年直直跌落地面,若非下面是柔软的泥沼,肯定粉身碎骨。但饶是如此,也摔得神智昏糊、动弹不得。 《扎姆卡特!》维烈大急,他担心的不是共生者的安危,而是上头黑压压的蝗虫大军,一旦被它们吃光,不死之身也完蛋,魔核不能凭空制造血肉,《快醒醒!》 扎姆卡特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濒临爆发的低沉声音从他唇间逸出: “至高的神炎之王,三角之阵的司掌者,请聆听我的祈祷……” 《不行!快住手!》维烈大惊失色。 “……尊贵的魔炎之王,四角之阵的统御者,请回应我的请求, 伟大的冥炎之王,五芒之阵的支配者,请承诺我的心愿, 荣耀的龙炎之王,六芒之阵的管理者,请实现我的希望, 我乃操纵人间绯红火焰之使者,在此要求履行太古禁断之契约, 以血与魔力为锁钥,开启四界之门, 净化罪恶之炎听我呼唤, 焚尽万物之炎听我召来, 灭绝灵魂之炎听我所命, 永炽不息之炎听我指令, 四界之炎降临我身, 五界之炎迎袭我敌, 天地归于混沌——辉煌咒文禁界牙煌霸炎阵!” 《……》 ****** 不知过了多久,冰冷的感触取代了麻木,缠住四肢,流进体内,激起难以忍受的窒息感。他无意识地挣扎,试图摆脱这恼人的处境,终于,新鲜的空气重新涌入肺部,拉回他险些归天的小命。 “咳咳咳咳……” 《扎姆卡特,没事吧?》 血龙王呛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缓过气,扬手抹去精灵之眼上的水迹,这一看顿时愣住了。 一望无际的蓝。 漫天漫地的水。 蔚蓝的海面和苍蓝的天空在远方衔接,连成模糊的一线,飞溅的水沫像珍珠粒般闪着亮光;无数的水球、水花、水柱、水环妆点着这片浩瀚的蓝,每一秒都在变幻形态,晶莹的表面折射着阳光,七彩绚丽。 《太惊人了,这是水世界!》魔界宰相的语气带着难得的激动。 “水世界?” 《比神之领域还要古老,游离于法则之外,位于始源之海深处的元素界之一,水世界——没想到我竟然能够亲眼看见!》维烈兴奋得满脸通红,半晌才回过神,《啊,太好了,扎姆卡特,水世界可以和任何有水的世界连接,我们可以回去了!》 “真的吗!?” 《嗯,找个水精灵问问吧,态度好一点。》 “水精灵?我和她们合不来。”炎之龙王烦恼地耙耙浏海。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浪包浮起,倾泻而下的水流将他冲得老远。“操!哪个混蛋!”不假思索地,一句脏话迸口而出。 《扎姆卡特……》维烈叹息,他才刚说。 ****的精灵之眼失去视物的功能,扎姆卡特刚要抬手,胸口一痛,热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喉咙,殷红殷红,是血液的颜色。 发动禁界牙煌霸炎阵的代价。 勉强咽下一口血,扎姆卡特胡乱抹干额饰,看清了浮出水面的身影。 那是头龙,身长却比最大的红龙还大,可能超过了一百米;坚硬的鳞片宛如最上乘的蓝钻,眩目剔透,还流动着华丽的银光;张开的翅膀遮天蔽日,环绕着细雾般的水气;长长的颈项优雅地弯起,头颅却高高扬起,左右各长着两只雪白的尖角,泛着奇妙的透明感;而它的双眼,是仿佛最纯净的海水凝成的澄蓝色,散发出睿智、高傲、清冷的眸光;随着一声清啸,退开的海水回升上去,拱门一样在它头上形成水的光环,宛如冠冕。 “好神气么。”血龙王咕哝,表情酸酸的。他已经不能变成龙,看见这么气派的同类,当然会不高兴。 “美露基狄克的眷族,来此所谓何事?” 蓝龙的声音似水如雾,冰澈而清凉。 扎姆卡特一愣,反问道:“美露基狄克是谁?” “和我同阶的元素之王,火焰的掌管者,美露基狄克。”蓝龙的眼神有一丝复杂,定定注视他,“你连自己的主君也不知道吗?” “狗屁!我自己就是龙王,哪来的主君!”扎姆卡特气得差点冲上去撕烂它。 “龙?你是龙?”水元素之王惊讶至极。 “没错!” “那,是我失礼了,对不起。” “你是应该道歉!”血龙王毫不谦虚,虽然全身湿透又口吐鲜血,他的姿态仍一点不放低。也因此,水元素之王才仅凭一句话就相信了他的身份,即使他看不出这个青年有哪里像龙。 与生俱来的气势,是骗不了人的。 “龙王啊,你来到这个与世无争的世界,有何贵干?” 被对方的温和感染,扎姆卡特平静下来,胸口的疼痛也有缓和的迹象,魔族的恢复力正在发挥作用,但不知是否错觉,速度好像比平常慢许多。 “我不是自愿来的,我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发动禁咒,就掉到这儿来了。如果你能送我回去,感激不尽。” “回去?你来自何方?” “魔导国。” 水元素之王侧了侧颈子:“魔导国?就我记忆所及,没有哪个世界叫这个名字。” “那不是世界,是个国家。” “国家的话,范围太大了,可否告诉我世界之名?” “这个……”扎姆卡特嗫嚅,他活到现在,还没研究过自己的世界叫什么名字。 《艾斯嘉。》在他为难的当口,维烈出声解围,《那个世界,就叫艾斯嘉。》 “艾斯嘉!是艾斯嘉!” “艾斯嘉……这就有点棘手了。” “怎么?你不能送我去?”扎姆卡特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 “不是,艾斯嘉是众神的领域,我的力量很难干涉,所以传送可能会有点错位,请您见谅。” ****** “那个没xx的混蛋!” 青翠的树林中,响起震怒的喊声。 一头巨蟒四分五裂地浮在水面上。拨开尸块,扎姆卡特带着一身腥上岸。 维烈劝道:《不能怪水元素之王,他已经说了,传送可能会有点错位。》 “什么叫有点!有点就是可以容忍的错误!他把我塞进母蛇的肚子里,叫‘有点’错位!?”这是一辈子的耻辱啊!!! 《……》 扎姆卡特继续咒骂,直到被剧烈的呛咳打断。 《扎姆卡特!》 倚着树干,血龙王缓缓坐下,改用心声道,(恢复怎么这么慢?) 《我猜,可能是受到水元素的影响。和你融合后,我的魔核就变得非常惧水。》 扎姆卡特在心里骂了句维烈忍不住捂耳的脏话,抹去嘴角的血迹,四下张望,微喘道,“这里…似乎是食肉森林?” 《嗯。》维烈顺着他的目光浏览,没找到雷之幽鬼,心脏一紧。 “安啦,那小妮子死不了。”扎姆卡特挥挥手,挣扎起身,道,“好,办正事。” 这天,西城边境都市坎陪拉的两名守卫看到一幕他们终生难忘的景象——一个人,一个活人走出了食肉森林!尽管脚步有些蹒跚,样子有些……不,十分狼狈,但他的的确确是活人! 两人正想上楼鸣钟告知全城这个惊爆的消息,那青年已来到他们跟前,揪起一人的领子,问道:“今天几号?” “啊…啊?” “我问你今天几号!” “19号。”慑于对方的气势,守卫不由自主地回答。 “19号……还好。”扎姆卡特整个人松弛下来。维烈和伍菲是在16号进入森林,断层不大。一把推开守卫,他右手结了个法印:“无处不在的风之精灵,请告诉我……” 念到一半,陡然僵住。 《扎姆卡特?》 血龙王依然不动,直到维烈叫了第三声,才颤声道: “他…真的还活着么?” 《……》 颤抖从指尖延伸到全身,扎姆卡特情不自禁地抱住自己。 他能相信吗?相信这个突如其来的奇迹?他从来不屑神明,可是这一刻,他放下所有的自尊祈求,祈求神明保佑那个人还活着! 维烈很想给他个肯定的答复,但他不敢,因为他了解,一旦这个希望破灭,扎姆卡特会彻底坠入地狱,而且是永远的! “算了,总要面对的。” 龙族特有的坚强秉性很快战胜恐惧,挺直背部,血龙王毅然念出未完的咒语。 大不了,我自杀去陪他。 扎姆卡特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序 “命运是个讽刺的圆。就像人类的愚行,永远没有停止的一天。相较前者,后者我倒是颇为包容。人类本就是愚蠢的生物,那些不断重复的行为常常带给我笑料。兴致来时,我也会戴上面具,周旋在这些小丑中间,推波助澜,看着他们乐此不疲地跳进我设的陷阱。很久很久以前,在遇到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之前,我就是这么过日子。后来进了宫廷,手段是更圆滑了,演技也更纯熟了,却失了那份快乐,因为,我的光不在了。” “而前者,如果是无伤大雅的玩笑,我会一笑置之;如果是邂逅金发少年那样的事,我会感谢际遇;但是,如果众神和星盘想把手伸向那两个人的话——” “毁天灭地也在所不惜!”——摘自《镜花水月》一书,帕西尔提斯著,创世历1037年,第二十册三十八页。 《满愿石》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东之贤者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26日东城伊维尔伦大神殿。 庄严精美的建筑排列成巨大的五芒星形状,呈守护的姿态包围着中央清一色用蓝色云母搭建的王城。弯成神秘花纹的栏杆与外围的市街隔离开来,内圈是美观实用的蔷薇花墙。每一寸地面都铺着漂亮的绿色植被,点缀着争奇斗艳、无视自然规律怒放的各色花朵,这是水神庇佑下的奇迹。还有雅致的阶梯和回廊,优美的湖泊和小桥,雕刻得栩栩如生的众神塑像,缀有浮雕的石壁,镶嵌着彩玻璃窗的穹顶,一切就宛如是梦中的景致。 午祷刚过,大批人潮走出建筑物,朝食堂涌去,经过主神殿时,都不由自主地驻足,呆呆望着露台上的身影。 晚秋的天气已经渗入属于冬季的严寒,但看见这个人,却让人感觉春天一下子回到了人间。不止因为他稀世的容貌,更因为他周身散发的圣洁气质。 松松打成辫子的长发顺着纤细的颈项滑落胸前,被洁白的手拨回脑后,另一只手则轻柔地翻动放在桌上的书本。几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就充满了仿佛祈祷诗般的韵律。而青年微启的双唇,更是被想象成朗诵经文之类优雅的行为,让每个人恨不得冲上楼聆听。 然而,“无知即是幸福”,这句话在这里同样适用。 “傍晚之前,我要那家伙的头出现在他主子的书桌上。” “遵命。” 看似自言自语的指示,却传来不见声源的回应。法利恩罗塞毫不惊诧,悠哉游哉地又翻过一页,眼中浮起薄讽的光芒:“哈梅尔商会长的智略之泉似乎也干涸了,不但把算盘打到大人身上,还妄图控制我城的教坛。” “他应该是开始急了。”隐身的间谍低声说出自己的见解。 “嗯哼,穆伦那胖子色归色,做生意的本事倒不错。也许可以考虑把他的灵魂招回来,让席洛菲施法后送去财务部。”席洛菲是送艳妃遗骸和嚎哭之坛给伊维尔伦城主的死灵法师的名字。 间谍苦笑道:“拉斯帝涅部长只怕不敢收这么个别致的部下。” 法利恩笑了,清雅而圣洁的笑容,宛如映着晨辉绽放的百合,让每个看见的人心醉神迷。 “呵呵,没关系,冰宿小姐会很乐意收下的。”罗兰也会很乐意让她收下,这样就可以早点结束工作,陪他吃晚饭。 尽管金发青年都是秘密下厨,但焉能瞒过法利恩、艾德娜这些近臣?他们甚至要魔导团团长用水族的法器[止像球]录下主君围围裙的拙样,引为笑料。 自从大人和冰宿小姐在一起后,日子过得真是惬意啊。大神官不禁感叹,万万没想到不久的将来他和红发侍卫也沦为他人的笑柄。 “说到满愿师小姐,最近科比奥神官长跟她走得很近。” “哦?那个老匹夫想干什么?”法利恩的眼神变得熬有戒心,语气也褪去了一贯的温和。 在遇到金发青年之前,褐发青年正如自己所言,完全没有表情。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以科比奥神官长为首的神殿上层。顽固而守旧的圣职者们,将“堕落的神女所生的肮脏孩子”连同照顾他的侍女一起关在地牢里。那个侍女是行将就朽的老妇,所以法利恩刚学会说话,就撒手人寰,之后他度过了五年暗无天日的生活。若非上届城主马修忍无可忍地求助兼任左权机神官的拉克西丝,直接对大神殿施压,法利恩恐怕会被关到死为止。 即使如此,走出地牢的神眷之子已丧失了表达能力,对关怀地询问自己的城主和国务尚书回以木然的神情,两人自然心痛不已。但城主私生子的苦难并未到此结束,大神殿的掌权者们依旧视他为耻辱的象征,漠视其他神学生私底下的排挤行为,更有甚者,如科比奥之流,还以师长的名义变相地加入虐待的行列,安排不合宜的课程,并在学生理所当然完不成时,施以残酷的体罚。 罗兰当上城主后,一脚将科比奥从大神官的位子上踢下来,让弟弟取而代之。从这个举动,每个人都看出新任城主对新任大神官是什么看法。曾经参与暴行的人们都栗栗危惧,但是罗兰并未展开进一步的报复——他无意剥夺弟弟的权利。 和兄长不同,法利恩对复仇行为并不热衷,当然他也不可能对欺负过自己的人有好感,平常言行就颇为冷淡。于是某些人担心之余,渐渐有了动作。 听到“老匹夫”三字,间谍暗暗叹息。如果说世上有天生的神职人员,法利恩就是活生生的典范。他的嗓音圆润而充满了抑扬顿挫,每个听过的人都会感叹这是天生用来布道的声音。当他穿上以金银线装饰的洁白圣服,在祭坛前唱赞美歌时,连毫无虔诚心的军官眼里也聚满感动的泪水,更别说台下尖叫连连的贵妇人们了。 因此,当这样的嗓子迸出粗言的时候,打击绝非一个“大”字形容得。 “梅。”法利恩呼唤身后的部下,“虽然冰宿小姐不会上当,最近你还是注意一下。必要时,把那个老匹夫做掉算了。”梅压抑二重打击,简短回答:“是。” “其他还有什么事?” “埃特拉满愿师前天回去后,一直关在法师塔里不知道干什么。因为有结界,派去的探子无法潜入。” “啊,不要紧,她想发动禁咒,就尽管发动好了。我早就在她体内埋下[种子],只要使用攻击性的咒文就会粉身碎骨。”法利恩愉快地道。梅有些担忧:“这样妥当吗?大人要我们监视她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下场。” “妥当,大人的原话是‘在不伤害红龙骑士的前提下保住邱玲小姐的性命’。虽然不知道大人要红龙骑士那种垃圾活着的目的何在,如果那个小丫头危害到大人的棋子,铲除她自然不为过。” “埃特拉满愿师也是大人的棋子吧?” “她还不够格。”法利恩轻哼,“埃特拉本就信仰薄弱,民众的崇拜也多数集中在****和龙骑士身上,满愿师根本是纯粹的摆设。而且,她对冰宿小姐的影响力也是很危险的因素,干脆早死早投胎。” “接令。”梅心悦诚服地行礼。 法利恩喝了口清茶润嗓,等待部下继续汇报。梅也不浪费时间,马上接了下去:“椿已经找到[真红火焰]。” “哦?”大神官双目一亮,“真是个好消息,在哪儿找到的?” “一座湖里。” 湖里?难怪找不着。法利恩皱眉,却听得部下用一种试探的口吻道:“其实,不是她找到的,是无名氏神官告诉她,才……” 法利恩默然片刻,慢条斯理地道:“梅,你跟椿说,如果她能拉拢她的心上人,就不用老是耍这种花招。” “不,阁下,这次是真的!”梅急声道。 “哦?”法利恩沉吟了一下,道,“好吧,我会记住的。” “谢阁下。”梅代僚友致谢,然后深鞠一躬,“那我告退了。” “等等,梅,今天楠和枫怎么还没来汇报?你帮我问问。” 梅张了张口,脸上神色变幻,好一会儿才道:“那个,他们直接向大人报告了。”法利恩眯起眼,险险回头瞪视他:“直接向大人报告?” “是……” “怎么回事?是行迹暴露了还是跟丢了?” “跟丢了。”梅小声回答,十分理解僚友的行为。老的暗影成员都知道,虽然法利恩表面看来弱不经风,魄力也远远及不上罗兰,冷酷程度却尤有过之。不仅手段狠辣,对待部下也严厉到近乎严苛,决不给第二次机会。反而是罗兰恩威并施、统御有度。所以聪明人捅了漏子后,都不上报,而是越级向上司的上司讨饶。 可是现在,妙招大白于世,今后再无使用的可能。梅在心里抹泪,果然听见法利恩一字一字道:“大人日理万机,他们竟敢拿这种小事去烦他!这次只好算了,大人一定已经宽恕他们,但今后,再有同类事情发生,无论大人会不会怪罪,我都要把他调进敢死队!” “……遵命。”一边哀悼保命大计泡汤,梅一边把情不自禁流出的眼泪擦干。 这时,大神官微微一震,抬起头。间谍也在同一刻感到生人的气息,迅速贴近上司的背。 “阁下。” 来者是个身穿祭司袍的年轻女性,容貌端丽,双颊微泛红晕,更增娇色,宽大的袍子也掩不住窈窕动人的身躯。她若有若无地朝褐发青年投去意味深长的眼波,一边轻轻将两手托着的托盘放在桌上,用只比蚊子叫大一点的音量道:“请用餐。” “谢谢。”法利恩回以礼貌的笑容,无视她的媚眼。老实说,看惯了自己和主君的绝世姿容,他早已对皮相麻木。面前的女子美虽美,还不到引起他注意的程度;言行也过于矫柔造作,看着不舒服。反而是艾德娜那种从内在涌出的活力美比较对他的胃。 想到红发侍卫,大神官瞥了眼餐盘,里面有三样她喜欢吃的——神殿以素食为主,而惟有大神殿主厨做的素食那位粗线条的女军人喜欢吃,而且特别垂涎。再看看对面建筑物上的大钟,快到回宫覆命的时间,便做了个手势:“请帮我打包,我带去宫里吃。” ****** “我说艾德娜。” “干嘛?” 城主办公室里,罗兰一边批阅奏折,一边若无其事地丢出炸弹:“你什么时候才向法利恩告白?” 噼里啪啦!红发侍卫连同怀里的文件一起倒在地上,纸片四下飞散。金发青年捞住两张飞到自己附近的纸,啧啧连声:“真是的,又要重新整理了。”因为整理文件是秘书官的工作,所以他可以说风凉话。 “你这家伙!胡说八道什么!”捂着撞痛的下巴,艾德娜一跃而起,河东狮吼。 “这哪是胡说八道,我是在关心你。”罗兰搁下羽毛笔,装出非常诚挚的样子,一字一字道,“你马上就25岁了,是不是?” “是又如何?”艾德娜没有被主君不可信的表象欺骗,依旧粗声粗气地回答。神色除了突然被揭穿心事的羞窘,还有一份怀疑。 “法利恩现在是21岁,和你相差3岁,还行。可是过了年,你们就差4岁了。”说到最后一句,罗兰加重语气。 对、对哦!艾德娜如梦初醒,整个人被巨大的危机感包围。见状,罗兰再推一把:“而且,你不快点告白,可能就没希望了。” “为什么!?”艾德娜果然上当,紧张地追问。 “因为马上就贤者考试了啊。” “贤者考试怎么了?” 罗兰故意叹了一大口气:“怎么了?就糟了!贤者可以结婚。”他毫不怀疑弟弟能够通过考试。 艾德娜还是一脸困惑。这下罗兰是真的叹气了:“喂,就算你再迟钝,也不可能看不出,爱慕法利恩的女人有多少吧?一旦他考上贤者,哪还有你插足的余地?” 无心的话语却刺中了红发侍卫仅次于年龄问题的最大心结。她的确没有自信从一大群人中间脱颖而出,成为褐发青年的唯一。论容貌,她不算顶漂亮;论性情,她也一点不温柔,甚至是粗鲁的——这样的她,拿什么跟人家争? “所以,你要赶快勇敢出击。或者,就霸王硬上弓好了。”罗兰热切地出主意,但怎么听怎么不怀好意。正沮丧的艾德娜被他这么一嘲,火冒三丈,不假思索地抄起一座半人高的烛台,举高过顶,威胁道:“你再说——” 笃笃!两记清脆的敲门声刚落,一人推门走进:“大人……” 语尾消失在凝结的空气里,伊维尔伦大神官一手拿着餐盒站在玄关,瞪视大逆不道的城主副官。而室内的两人也以石化的姿态,呆呆瞅着他。 “讨厌!!!” 艾德娜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一把丢出烛台,掉头冲出房间。 “哇啊!” “大人!”顾不得离去的人,法利恩急忙奔向桌后的主君。 罗兰连人带椅倒在地上,那只充当临时凶器的烛台就掉在他两腿之间。 “呼……差点就绝子绝孙了。”吓出一身冷汗的伊维尔伦城主抚胸。确定他无恙的大神官也如释重负,随即转为愤怒:“艾德娜真是太不象话了!平时小打小闹也罢了,怎么可以做出这么危险的行为!” “呃,那个……” “大人你也是,太纵容她了!虽然我总是睁只眼闭只眼,但发生这种事,我实在无法再当作没看见!请你对待部下要有个限度!如果你拉不下脸,我会亲自跟艾德娜谈一谈,不然,哪天她真的会爬到你头上去!” 罗兰终于明白“弄巧成拙”的心情。如果法利恩不选在那个时机点进来,整件事会以他胜利的笑声为句点——艾德娜决不会把那只烛台往他头上招呼过来,失手砸破自己脑袋倒有可能。而现在,即使他说破嘴法利恩也不会相信。罗兰非常清楚这个弟弟炯异于外表的固执。一旦他认定某件事,十匹马也拉不动他。另一方面,艾德娜气得三天不理他已经是最好的发展,最糟的情况是她背着包袱返回红谷老家,留他在文件海里挣扎浮沉,像五年前他丢臭虫在她床上,狂怒的城主副官踹了他一脚后出走了半个月一样。 想到这里,罗兰顿时感到前途一片黑暗。 但他毕竟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男人,很快就重新振作,准备反击。首先站起来,因为坐在地上没有威势;然后拍拍衣服、扶起椅子、放好烛台,一切都打理妥当,才用悠然的口吻道:“她是我未来的弟媳,我不纵容她纵容谁?” 这回换大神官体验到措手不及的滋味:“伊芙将军他……喜欢艾德娜?” 若不是自制力够强,罗兰铁定会一头撞上书桌。 “你说心里叫我哥哥是叫假的?!” “呃?”法利恩愣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脸涨得通红,“大人,请别开玩笑!” 罗兰不作回答,只是用犀利的目光瞧得对方坐立不安,僵硬得像根生锈的铁片:“嗯哼,看来你也不是全无感觉——没错,那丫头喜欢你。” “我……”法利恩努力不让脸上出现惊喜的表情,可惜失败了。 “你也喜欢他。” “大人!”大神官终于调整好呼吸,试图扭转颓势,“我对艾德娜不是那种感情!” 罗兰咧开笑容,指着一样东西:“是吗?那这是什么?”法利恩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脸色刹时由红转白。 “这个……是给您吃的。”某人垂死挣扎。 “我闻到了香菇的味道,我讨厌吃香菇。” “……” “得了,不要嘴硬了,再逃避就不像男子汉了。承认吧,你喜欢艾德娜。”罗兰笑得无比灿烂,傻瓜才看不出他笑容里满满的欢喜。察觉他的用心,法利恩反而镇定下来:“我是对她很有好感,但也仅止于此。” “你对艾德娜有什么不满吗?”金发青年深深蹙眉。看到这表情,大神官会意主君的撮合并不单单为了报复这些天他们对他的调侃,最重要的原因是真正希望红发侍卫有个幸福的归宿。 于是,他的措辞变得更谨慎:“大人,艾德娜可能忘了,但你不应该糊涂的。” “怎么?” “我是不能结婚的。” “咦,当了贤者就行了啊。” “我指的结婚,不是字面上的意思。”法利恩沉声道,神情有些抑郁,“我是水神亚希的神眷之子,除非神明允许,不然既不可以破身,也不可以还俗。”一个有名无实的婚姻,有不如无。 罗兰这才想起国务尚书曾提过类似的事情,击了下掌:“对了,我一直忘了问,这规矩是谁定下的?” “呃?当然是水神本人了。人类是无权代替神明做决定的。” “那其他神的神子、神女也是这样吗?” “是的。” 罗兰沉吟了一会儿,道:“好吧,这件事交给我,你只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就行了。”法利恩睁大眼:“你说什么?” “我说,你尽管放手去追艾德娜。” “……”竭力压抑几乎要逸出口的叹息,法利恩小心翼翼地道:“大人,你想亲自跟神明交涉吗?这是不可能的。即使是我,也从来没有见过水神,只能感受到她的力量。”不能怪大人,不能怪大人,他不是圣职者,自然不清楚这方面的事。 罗兰讶道:“你从没见过亚…水神吗?”法利恩表示肯定,心道:果然。 “交涉也不可以?” “这个,我没试过,也不想试。” “?” 大神官冷冷地道:“我讨厌神。”年轻的城主理解地点点头:上代水神巫女自杀,追根究底就是那个不许破身的规定惹的祸,无怪法利恩对眷顾自己的神明没好感。为了活络气氛,他刻意用开朗的口吻道:“这话可不能在外头讲哦,大神官。” “当然不会。”法利恩淡淡笑了,笑容很美,却只停留于表面,散发的是冰冷的圣洁,而非神性的慈和。看着这样的笑,罗兰眼底闪过痛楚,低声道:“够了。” “什么?” “不要追问原因,亚希那边交给我。” 法利恩皱了皱眉:“大人,你还在介意上次的事?” “啊,没办法,每次看到你,我就想起十年前那个笑得天使一样可爱,在我身后跌跌冲冲跑的你啊。” “大人!”大神官不由自主地红了脸,调息片刻才恢复平静的表情,一字一字道,“人都会长大的。” 伊维尔伦城主没有回答,点了下地让转椅面对壁炉的方向,凝视早早燃起的火堆。橘色的光芒映在他脸上,却没有照进他的心底。 “问题是你长大的代价太大了。” 正当法利恩苦思要怎么劝说才能让他这个脑筋顽固的兄长开窍,明白他是心甘情愿变成今天的模样,罗兰已经打破沉默:“别担心,法利恩,你老哥还有很多没抖出来的秘密法宝,莫西菲斯就是最好的例子。” “……” 转过头,金发青年温柔地笑了。 “去追艾德娜吧,就当是减轻我的负罪感,嗯?” ****** 在被窝里生了一夜闷气后,红发侍卫没有如上司担心的跑回红谷老家,而是拔了一束花,朝神殿走去。 脾气暴躁归暴躁,艾德娜并非头脑简单的人,对罗兰也不是普通的了解,他话里有几分好意还是分得出来。姑且不论其中更多的不良居心,她决定采纳他的忠告,攻克那座名为“法利恩罗塞”的要塞。 不过昨天的事在她心中留下了阴影,不敢当面表白,她开始绕着神殿转圈,寻找可以偷偷溜进去的通道,把附了小纸片的花束放在对方床头了事。 此刻黎明刚过,晨光微熹,四周飘荡着宁静的氛围,使失眠了一晚的城主副官有点瞌睡起来,久久没找着路也是原因之一。神殿很大,她走了将近二十分钟,也只绕过半堵墙。攸地,她眼睛一亮,奔向不远处一棵大榆树。 直到爬上树梢,往里面一瞅,她才蓦然惊觉,这是条回忆的道路。 墙的另一端是大片熏衣草组成的海洋,扑鼻而来的香味清淡宜人,满满的紫色小花随风摇曳,上方的天空是极淡的蓝,和那天一样。 [你不累吗?] 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蹲在花丛间的男孩像受惊的小鹿般跳起来,泪眼婆娑地左右张望。 [这里啦,这里。]坐在树上的少女一边摇晃双腿,一边招手,满脸好奇,[你哭了快一个时辰了,都不累吗?] [你……你……] [嗯?别怕,我不是坏人。]将对方惊讶的神情看作恐惧,少女好声好气地道。男孩抹去泪水,用有些慌张的口吻道:[你是谁?这里不准外人进来的。] [我不是外人。]少女沿着树枝攀上墙头,然后一跃而下,刚迈出几步,见男孩不住后退,脸上戒备之色更浓,忙停下脚步,指着自己的衣领,急切地道:[我真的不是外人,你看!]话音刚落,想起对方是过着封闭生活的神学生,十有十不认得她的服饰,正要补充—— [你是军官?]男孩眼睛一亮。 [你认得啊。]少女松了口气,上前帮他拭泪,这回男孩没有躲闪,希翼地瞧着她:[你是军官的话,认不认得……]未完的话语在对方触碰到他的瞬间咽回,眼神则一转为呆滞。 [这样还差不多,漂亮的脸蛋就是应该干干净净才可爱——嗯?你说什么?] [你……不讨厌我吗?] [啊?] [你碰我…你不觉得我脏吗?] 少女怔了会儿,莫名其妙地道:[脏?你哪里脏了?哦,刚刚是有点脏啦,眼泪鼻涕糊成一团,但还是很可爱啊,不会恶心。] [不是的,身上……] [身上?]少女目光下移,发出惊呼,[呀——你受伤了!]说着,不等男孩反应过来,一把拉开他透出血迹的衣裳,纵横交错的鞭痕映入眼帘,有淡得几乎看不出痕迹的,也有缓缓渗出血丝的,[天呐!是谁这么狠心?] [别……]男孩红着脸想把衣服扣回去。 [畜牲!我要杀了那个敢对女生施暴的家伙!]不顾对方的挣扎,少女继续检视,瞥见几条疤痕延伸到更下面,想也不想地一拉…… [你是男的!!!] 震惊的喊声划破晴空。 趁此空挡,男孩赶紧拉回裤子。 [男孩子怎么可以哭!伤口再痛也不可以!] [啊?]一时适应不了如此剧烈的转变,男孩愣在当地。少女双手插腰,怒气冲天地瞪着他:[谁打你,你就去打回来!在这里哭有什么用!下回再让我瞧见你的哭脸,我就揍你!] [……] “那小子变了好多。” 情不自禁吐出的自言自语打断了回忆,艾德娜眨眨眼,感到一股异样的情绪浮上心头。 和罗兰一样,除了做梦,她几乎不曾想起过去的事。太多的现实压在他们身上。尤其是罗兰刚进宫的几年,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走错一着就是死。不但他本人被迫磨平锐角,他们这些身边的人也跟着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阴谋、暗杀、谍侦……连战场也无法比拟的丑恶接踵而来。等局势终于稳固,可以喘口气时,才惊诧改变之大。常常午夜梦回,怀疑坐在床上的这个自己还是自己吗?为何如此陌生?周围的人也是,愈来愈阴险的某人就不用说了;而那个曾经是爱哭鬼的男孩,变成了温文守礼的青年。她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觉间,由最初类似长姐的照顾之情,转为如今对一个成年男子的爱恋。 可是,已经固定的关系,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改变的。年龄也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藩篱,所以艾德娜才如此烦恼。 “啊——烦死了!他收就收,不收拉倒!” 捶了树干一拳,艾德娜用中气十足的大喊为自己加油鼓劲。从这个举动可以看出,她决非多愁善感的女性。 这时,军人的直觉让她捕捉到远处传来的细小异响。循声望去,只见几人快步走近。领头的是个身穿祭司袍,非常貌美的年轻女子;后头清一色是男性,做园丁的装束。 “祭司大人,是这里么?” “没错,把这些花全铲了。” 一个年纪较大的园丁面露迟疑,年轻的却都卖力地举起锄头。见状,艾德娜连忙从树上跳下来,狂奔过去:“慢着慢着慢着!” 跑到那祭司面前,她喘了会儿粗气。不是因为跑步,是激动的缘故。 “为什么要把这些花全铲了?”调息完毕,她问道。 吓了一跳的女祭司这才认出她是谁,神色慌乱了一瞬,随即镇定下来,用义正词严的口吻道:“艾德娜军团长,即使是您,也不该未经通报擅闯大神殿!” “抱歉。”艾德娜为自己的行为红了脸,尴尬地搔搔头,“我马上就走——不过为什么要铲掉这些花?它们开得这么美。” 仿佛为了强调己身的正当性,或者出于莫名的攀比心理,祭司挺直背,让艾德娜注意到了她“宏伟”的胸部:“当然是为了应付荒年所做的准备。神殿已经有许多地方被开垦出来种上蔬菜,这里也不例外。” “这样啊……”无言以对的红发侍卫,在动摇了片刻后就决定退让。无论再怎么舍不得这块回忆之地,身为罗兰左右手的她,一向把自己的责任放在首位。 转移视线,想最后看一眼周围,艾德娜突然望见一样奇怪的东西。 不假思索地走过去,拨开花丛,赫然是一块路牌似的木板。 “重点保护区域” 因长年日晒雨淋而显得有些破旧的木板,书写着让人眼睛一亮的漂亮字体。 “这是什么?”余人也发现了这块木板,纷纷凑过来。 那…那个混蛋……一眼就认出笔迹的艾德娜全身发抖,又是恼恨又是感动。恼恨的是那个人总是做这种事,感动的是他的用心。 祭司也认出了笔迹,脸色刹时变得极为难看。 “啊,你不用在意,我会叫大人收回这个,你们继续、继续。”误会了她的反应,艾德娜一把拔出木板,露出善意的微笑。祭司嘴角抽筋了一下,终于忍无可忍地吼出满腔愤懑:“用不着你假惺惺!” “啊?”艾德娜愣在当地。 “这块木板是你要大人写了放在这的是吧!为了嘲笑我!为了向我示威!” “你在说什……”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用跟大人上chuang换来军团长的位子不说,现在还把主意打到阁下头上!不要脸!也不照照镜子!男不男,女不女的,年纪又大,居然妄想吃嫩草!”祭司越骂越恶毒,余人的脸色也产生相应的变化,园丁们是恐惧得发白,艾德娜是愤怒得发红。 “你——”她高高扬起手,努力控制住不甩下去。即便在盛怒中,红发侍卫依然没忘记对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圣职者,万万经不起她一掌。 “住手!” 一声清喝如剑划破虚空,镇住所有人。 法利恩从不远处走来,这个距离不够他听见两人的争执,却足够他看清艾德娜的动作。 “阁下……哇——”祭司立刻挤出两泡泪,呜咽着扑向他。法利恩眼明手快地扶住,没让她顺利*。环视众人,他神色不善地问道:“怎么回事?” “我……”这才回过神的艾德娜一边想着这两天是倒了什么霉,三番两次让眼前的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一边缓缓放下手。 “阁下,阁下,她……”同样不说完,却因搭配上楚楚动人的泪靥,让人自然往反方向联想。 “她什么!你这臭女人!”察觉对方的居心,艾德娜怒气冲冲地跳起来,“想把罪都推到我头上?没门!有种站出来,咱们对质!” “不。”祭司躲到褐发青年身后,“你说不过,就使用暴力,我才不跟你这样的人对质。”艾德娜气得差点晕过去。 “道歉。” 圆润却清冷的声音,引来所有人的注目。 法利恩本没有这么容易上当,但昨天办公室里的情景还在他脑中盘旋不去,使他的心情极度不悦:“连同大人的份一起,向她道歉。” 艾德娜无法置信地瞪着他:“你信她不信我?” 法利恩皱了皱眉:“我亲眼看见你举起手要打她,叫我怎么信你?” 艾德娜咬紧牙关,强忍胸口满溢的愤怒和委屈,道:“昨天的事是我不对,但刚才的事,我一点错也没有!”将她硬挤出来的坚强态度看成挑衅,法利恩更是不满:“现在除了大人,你是谁也不放在眼里了?” “因为她是大人的情妇嘛。”按捺不住,祭司小声道,仿佛炸雷般在两人耳边轰然作响,法利恩惊讶地转向她。 “大混蛋!” 狠狠扔下木板,红发侍卫再也抑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忍着屈辱掉头跑远。 ****** “你这个笨蛋。” “别说了。”罗兰上半身埋在文件堆成的小山后头,垮着脸取过一张,过目,盖章,挪开,再拿一张…… 冷眼斜睨他的冰宿凉凉地道:“你这样要做到何时?” “不知道。” “让我做你的秘书吧?” “不!” “那你今晚一个人吃饭。” “……” 无视情人受伤的眼神,冰宿变魔术般变出一打帐本,重重放在办公桌上,将罗兰好容易腾出来的地方重新填满:“既然你喜欢忙,就再来点。” “冰宿~~”这下罗兰真的是非常哀怨地瞪视情人。见状,冰宿稍稍软下语气:“谁叫你自己把艾德娜气成那样。” “不关我的事!是法利恩惹的祸!”罗兰毫无羞耻心地推卸责任,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听完,冰宿困惑地皱起眉:“奇怪,艾德娜不是会为这点小事哭泣的人。” “她哭了!?” “你不知道吗?”冰宿惊讶地眨眨眼。罗兰紧张地推开面前的奏折:“不知道,我还以为她回红谷了——怎么样?她哭得厉害吗?” “眼睛肿得像核桃,你说她哭得厉害吗?” “法利恩究竟在搞什么!”罗兰大发雷霆。他的确有理由生气,对他而言,艾德娜既是好友又像妹妹,即使是亲弟弟也不允许欺负。 相比之下冰宿的反应就冷静多了:“也许是他跟你一样不擅长追求女人的关系。” 罗兰的怒气咻地瘪下来:“我很擅长追求女人……” “是吗。”冰宿轻哼,“不要把女人和母猪相提并论。” “……” “总之,艾德娜那边交给我,你继续做法利恩的工作,可别又搞砸了。” “是。”罗兰一边叹气,一边纳闷:自从确认过彼此的心意后,我好像一直被她压在下面? 咔嚓!左边连接内室的大门突然打开。冰宿飞快地将手搭在剑柄上,转过头,一个纤细的身影跃入她眼帘。 那是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轮廓柔和,五官完美得不可思议,被雪白单衣包裹的身子散发出幽幽银辉,衬得那不属于人世的容貌更加超凡脱俗。他披散着一头及膝的白金色发丝,流转着水波的湖色眼眸半眯半睁,在纯洁中渗入无限风情。 一时间,冰宿看得呆了。 “终于醒啦,小懒虫。”罗兰绽开宠溺的笑容,招手示意他过来,对冰宿道,“介绍一下,这是莫西菲斯。” 冰宿大吃一惊,瞪视显然刚睡醒,摇摇晃晃走向罗兰的莫西菲斯:“他不是独角兽吗!?” “是独角兽。”扶了少年一把没让他撞上桌角,罗兰笑道,“有很多异族都能幻化成人形。你不是看过妮娅人类的样子吗?” “我以为那是幻术。”冰宿随口回答,凝神端详人形的独角兽。换作平常的她,早就想把莫西菲斯架上手术台研究他“变身”的奥秘了,但不知为什么,面对眼前美丽的圣兽,她竟无法产生亵du的念头。 “罗兰。”莫西菲斯习惯性地偎向金发青年,却在碰到他胸膛的刹那顿住,“你去见了帕西尔提斯?” “你鼻子真灵,没错。” “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莫西菲斯担心地检视他。罗兰微微皱了皱眉:“喂喂,他可是我师父,会对我做什么?倒是你,怎么可以直呼他的名字,要叫‘爷爷’。”想到帕西斯听见这个称谓时脸上会浮现的表情,他情不自禁地露出坏心的笑容,同时用指关节轻扣义子的额头,以示薄惩。 “巴哈姆斯才是我的爷爷。”独角兽说出会让黑龙王大受打击的话,别开眼,正好对上茶发少女的视线。仿佛受惊的小鹿般,立刻躲到金发青年身后。 “你好。”想起罗兰曾提过这个义子很怕生,冰宿并不意外他的反应,点头为礼。 她不擅长表达好意,虽然是打招呼,声音却不见亲切,只能用平淡形容。但是莫西菲斯看了她一会儿,神色渐渐和缓下来。 “你好。”他的回应带着明显的热情,让冰宿有点困惑。如果她也和杨阳一样熟读关于异族的书籍,就会知道,独角兽喜欢纯洁的美女。 “她叫冰宿,是——”罗兰停顿了一下,红晕上脸,“你未来的义母。” 两道诧异的目光朝他射来。冰宿皱眉道:“你在小孩子面前说什么胡话!”罗兰已在后悔,被她一呵斥,更加狼狈,不假思索地道:“我有说错么?难道说你是我的情妇?” 冰宿狠狠瞪他一眼:“见鬼去吧!”背转过身,踏着重重的脚步走向玄关。罗兰急道:“你去哪儿?” “上班!” 留下一句怒气冲冲的回答,冰宿用力甩上门。 “唉。”罗兰抚额长叹,他也觉得刚才的话太过轻佻,伤了少女的面子和自尊心,但他一时控制不住自己。 莫西菲斯没有在意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化,只是盯着冰宿离去的方向,由衷赞美: “她好漂亮。” 罗兰又高兴起来:“是吧!” “嗯,罗兰很有眼光,我以后可以找她玩吗?” “当然,我正想拜托你。”年轻的城主换上正经的表情,“冰宿的身份很特殊,最近保护她的人又出了点事,所以我需要一个新保镖。” “我会以生命保护她。”莫西菲斯挺直背脊,用庄严的语调起誓。 “那就拜托你了。”罗兰微笑。其实这只是让莫西菲斯安顿下来的借口,对情人的保护措施他早已做得天衣无缝。 “好,你去洗洗脸梳梳头,然后来帮我。” “咦?” “我教你分类文件,为了今晚我们四个能够一起吃饭。” ****** 趁着午休时间,红发侍卫坐在平日拿来当沙包的金木犀下,呆呆望着树梢。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柔的脚步声拉回她远游的思绪。艾德娜低下头,看见一只食盒,满满塞住她的视野:“呃!?” “连饭也不吃,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冰宿审视她苍白的脸颊和通红的眼圈,皱起眉头,另一只空着的手把食盒打开。 香气立刻飘散开来,艾德娜咽了口口水。 “给我的?” 这不是疑问句,因为不等对方回答,她就抢过去大块朵颐,而且吃相绝对称不上斯文。冰宿眨了眨眼,轻轻笑起来,坐到她身旁。 “看来你还挺精神的。” 听出她言下之意,艾德娜脸蛋微红,稍稍移开咬了一半的鸡腿,道:“废话,没必要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嗯,很实际的想法。”冰宿赞同地点点头,问道,“那你怎么不去餐厅吃饭?” “忘了。我想找个地方冷静一下,然后想着想着,就——” “那就好。如果你沮丧到连饭也不想吃,罗兰一定会大惊失色。”冰宿伸出手,接过一片从上面掉下来的树叶。这不是附庸风雅的行为,而是在训练反射神经。 艾德娜嗤之以鼻:“那家伙!事情会变成这样他要负一半责任!” “我听说了,不过,我不认为他有本事让你掉眼泪。” 一听到这句话,艾德娜刚刚开朗了一些的神情又黯淡下来。将这个变化看在眼里的冰宿也不自在,但她不懂得安慰人,只好采取转移注意力的方法:“老实说,我现在还不相信你对法利恩有好感,平常根本看不出来。” 这招果然有效,艾德娜扑哧一笑:“那当然,因为我一直在掩饰啊。不,用不着掩饰,我做不来那些女孩娇羞的样子,还是凶巴巴的,你当然看不出。” “他也看不出吧。” “啊?” “我说,他也看不出来,可能这就是他惹你伤心的原因。”冰宿翻手让掌心的三片叶子落回地面,转头注视她。艾德娜张着嘴,眼中透出希望之光,但很快,这光芒就熄灭了,变回原本的失落:“但这也说明,他一点也不喜欢我。” “此话怎讲?” “他若是喜欢我,不管我喜不喜欢他,都会对我比较特别,至少会相信我,而不是……”想起早上的事,委屈的苦水满溢而上,哽住了喉咙。 “而不是什么?” “算了,我不喜欢背后说人闲话。” 冰宿笑了,要说这个女军人最让她欣赏的优点,就是这份光明正大。 “法利恩一定喜欢你的,除非他眼睛瞎了。” “是吗?”被对方的坚定感染,艾德娜虽然心情没转好,食欲倒是恢复了。 “他对你也特别。”冰宿细细回忆褐发圣职者的一言一行,“——笑容不同。他对别的女人都是纯礼貌的笑容,只有对你不一样。” “有区别吗?”艾德娜皱眉苦思,怎么也比较不出其中微妙的差异,“好像都是那副温温吞吞的笑脸啊。”冰宿翘起唇角:“粗枝大叶的人,自然体会不出。” “好哇,你损我!”艾德娜佯装生气地捶了她一记。 “艾德娜,你就是这样,才老让人误会。” 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红发侍卫一口饭哽在喉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茶发少女则是没好气地瞪着来人:“你是鬼啊!”这对兄弟真是太像了——走路无声,神出鬼没。 法利恩罗塞微一苦笑:“抱歉,我无意惊吓你们。” 艾德娜好容易咽下嘴里的东西,对他怒目而视:“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要你收敛点的意思。” “什么嘛!我跟冰宿打打闹闹,又关你什么事?还是你早上没骂够,现在要继续?” “法利恩。”大神官还没答话,一旁的东城满愿师插口,眼神明白写着“你是来找她吵架的吗?”。接到她的提醒,法利恩笑了笑,没有生气,反而回以感谢的一瞥。 “早上的事我很抱歉。” 原以为会被顶回来甚至教训一通的艾德娜愣住,嗫嚅半晌,嗓门小下去:“不……我也有不对。” 她的气势一弱,疲惫的气色就清清楚楚显露出来。法利恩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阴影,暗褐色的双眸闪过心疼,柔声道:“我有点事跟你谈,晚上来我房间好吗?” “现在说不行吗?” “嗯,因为是比较私人的话题,而且午休时间马上要结束了。” “好吧。”毫不迟疑地,艾德娜点头答应。法利恩笑得欢欣:“那我等你。” 被喜悦冲昏头的艾德娜没有注意到,冰宿却没有看漏——临走时,褐发青年脸上一闪即逝的锐光。 那是猎人猎捕猎物的表情。 ****** 夜色笼罩了坎塔萨。这座伊维尔伦最大的都市,犹如一个参加晚宴的盛装贵妇人,在深蓝色的夜空下展现出她最妩媚的一面。无数的魔法灯照亮每一个角落,比天上的群星更灿烂。精美华丽的建筑,工整洁净的街道,熙来攘往的人潮,构成繁荣与富庶的市容。 法利恩罗塞停止了魔法的研究,随意地坐在椅子上,眺望窗外的夜景,陷入深沉的思索。 他对思考这个活动并不陌生,身为魔法师,他必须时时刻刻和自己的yu望斗争,在浩瀚无涯的精神世界里不懈前进。麾下的暗影成员,也经常需要他做出合理的安排,以最小的血量换取最大的成果。两个身份,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因此思考对他而言,就变成如同呼吸睡觉般自然的事。 但今天思考的课题和往常不同,他甚至想喝点酒,让这个课题变得更甜美。 忘了是什么时候动的心,只记得自从主君差点被他所选的侍女暗杀后,他就对外表柔弱的女性丧失了兴趣,也许这就是他对那个重女轻男、说话不经大脑,永远动手比动口快、粗鲁、直爽、没耐性的女军人产生好感的开始。 不久,他注意到了,却压抑着,因为主君的事业刚起步,他也刚起步,没时间谈恋爱。至于大神官的身份,完全不在他的顾虑范围内,他从来就不是个虔诚的人。洗涤人心的教义,在他看来还不及一条魔法咒语宝贵;净化污秽的赞美歌,在他听来还不如一首催眠曲实际;不近女色,只是担心破身会否引来神罚之类的后遗症。不然,他早就拉几个顺眼的侍女上chuang共度春xiao了。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 是忠诚束缚着他的身心,不是道德、责任、亦或其他。而现在,主君解除了他感情的枷锁,甚至命令他去追求,所以他开始思量,如何才能让那个人最快成为他的。而且女方已经行动了,他身为男子汉,当然不能再沉默下去。 上午一个园丁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并且把红发侍卫不小心遗失的那束花交了上来。他在里面找到一张小纸片,上面的内容让他非常愉快。尽管里头有几个错别字,笔迹也因为书写者紧张的心情而扭曲得像蚯蚓。 正如冰宿感受到的,法利恩在很多地方和罗兰很像,但本质上,他们截然不同。受义母和剧团的姐妹严格教育成长的罗兰,是个标准的女权主义者。不管异性脑中的内容物是否丰富,都能维持最起码的尊重,将心爱的人更是捧得比天还高。而法利恩的恋爱观没有经过淬炼,是男性最原始的形态。即看中一个女人,不择手段也要弄到手。有情敌砍情敌,有老公砍老公。如果女方不愿意,先霸占身体,再慢慢谈两情相悦的问题。愿意的话,还是先霸占身体。因为那会有“她是我的女人”的感觉,这对男性很重要。 转移视线,看见桌上的纸片,法利恩笑了,然后低下头,将刚才起就一直在把玩的物事举到眼前。 那是枚红宝石戒指,宛如真正的火焰般耀眼而纯粹,一看就知道是件价值不菲的宝物,更惊人的是装饰的部分,以紫水晶雕琢的底座晶莹剔透,延伸出去的环身用黑钻打造,镶嵌着洁白的珍珠石,华丽、精致、迷人,充满青春气息。 “希望她会喜欢这件礼物。” ****** 发生了什么事? 艾德娜呆呆坐在床上,脑中一片空白。 她只记得敲门那一刻的情景,之后就……不,不对,她记得,只是因为太过冲击一时忘了。她想起一个圆润的嗓音说进来,一个微笑的身影从窗边的椅子上站起,走到柜前泡了两杯热腾腾的香草茶,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然后就切入正题,给她看那张小纸片。 她还记得当时那浑身燥热,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的感觉。而那个可恶的男人,还是一脸恬静地问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她肯定后,他回答了什么? [我很高兴。] 然后……然后…… “醒了?” 听到这个声音,所有的记忆都复苏了。艾德娜颤巍巍地抬起头,颤巍巍地伸出手,颤巍巍地指着他,颤巍巍地道:“你你你……” 伊维尔伦大神官身穿一件单薄的衣裳,披散着一头湿发从浴室走出来,清丽无匹的脸庞带着沐浴后的红晕,使他看起来更像一株迎风绽放的木兰花。 “觉得怎么样?还可以么?”他不是很有自信地问,毕竟是第一次,虽然事前做了许多准备工作。 “你…你……你这个混帐王八蛋!小人!畜牲!你对我……”艾德娜想拿枕头丢他,却发现枕头全被很有先见之明地藏起,只好捶打床铺泄恨。 “咦,我不是跟你确认过。” “但你也不能——” “你喜欢我,难道不想要我吗?” “要你个鬼!你这个臭淫贼!混球!烂人……” “我也喜欢你,想要你,这是自然的事。”法利恩镇静地道。艾德娜依然污言秽语骂个不休,激动得手舞足蹈,半晌,她像被施了定身术般一动不动:“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喜欢你。” “你……我……” “所以——”法利恩走上前,轻抚她通红的脸颊,俯身在她耳边低语,“现在不会觉得被我侵犯了吧?” “下流!离我远点!”尽管心里高兴得快要爆炸,但艾德娜强忍着不表现出来,还狠狠推开他。 女人真是奇怪,明明欢喜得紧,却口是心非。在外面也罢了,只有两个人竟然也……踉跄了半步,法利恩不解地看着她,道:“你还能这么精神地推人就好,我还担心你会醒不过来呢。不过这也说明我需要继续努力。” 艾德娜的脸已经红到不能再红。 “你你……这是一个圣职者该说的话么!” “除了这身衣服,我哪里像圣职者?”牵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法利恩缓缓穿起挂在椅背上的神官服,动作优雅至极,衬着绝俗的容颜,让艾德娜看得呆了。 “以前我不会做此要求,但既然我们已经有了关系,我希望你了解。” “什么?”还沉浸在他的美丽当中的艾德娜愣愣地反问。 法利恩转过头,清润的眼眸笼上一层阴霾。 “艾德娜,从你那么简单就进我的房间可以看出,你没有把我当作男人。” “啊?” “我是男人,二十一岁的成熟男人,不再是十年前那个躲在花丛里哭,被你扒裤子的小男孩,我已经比你高,比你有力气。”再次走到床畔,法利恩两手按在情人身侧,平视她的双眼。这样的高度让艾德娜感觉到:他真的不是男孩了。 高兴她的神色变化,法利恩笑起来,笑得很皮,符合他的年龄:“不过经过我昨晚的表现,想必你已经体会到了。” 轰!艾德娜刚刚褪下去的温度又回升上来。 “我是个男人,你是我的女人,请记住。”法利恩拨弄她胸前的链子,坠饰就是那枚红宝石戒指,“——而且不久会成为我的妻子。” “我……”艾德娜这才注意到颈上多了条项链,吸了口气,大喊道,“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呢!” “没关系,我会让你只能嫁给我。” 毫不在意地,法利恩起身打理长发,语中的肃杀之意却令艾德娜不寒而栗。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非常陌生。 也许是感觉出她的惧意,法利恩回过身,绽开和煦的笑靥:“嫁给我吧,我会让你幸福。” 真挚的话语融化了心田,艾德娜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带着满意的笑,法利恩在她额上一吻:“好好睡,我会帮你向大人请假。还有,你再不把胸遮起来,我就要忍不住扑上来了。” “啊——”艾德娜这才注意到自己是一丝不挂的,连忙拉起被子。 “别紧张,你的胸脯很美,中午见。”挥挥手,法利恩踏着悠闲的步子离去。 “色狼!!!” 被这句太有男人味的话吓得失神,艾德娜丢出了手中唯一可以丢的东西。 谁说女大十八变?男人变化才大! ****** “法利恩,你究竟做了什么事,让艾德娜气到哭了?还连续两天不来上班?” “大人,没什么事,我已将它解决了。艾德娜今天没来,是因为她下不了床。” 罗兰的手僵在半空,几滴墨水就那么滴在刚批阅完的奏折上,污染了纸面。半晌,他回过神,用只有男人才懂的暧mei眼神扫视弟弟。 “你吃了她?” “吃了。” 法利恩回答得毫不脸红,形容得难听点,是厚颜无耻。 “好你个小子!”罗兰咋舌,语气有意外、有佩服、也有嫉妒,因为他比对方早谈恋爱,却没有突破最后关卡。听出他的心情,法利恩安慰道:“我不像大人有障碍,所以可以大方地出手。” 罗兰瞪了他一眼,压下满腹不悦,画蛇添足地问道:“会负责吧?” “当然。” 年轻的城主点点头,刚拿起奏折,又想起一事:“你禁欲了那么久,昨晚没做太狠吧?太过分的话,叫艾露贝尔送些伤药过去,还有补品。” “是。”虽然感动主君的细心,但法利恩同时也觉得:大人真的好鸡婆。 “好了,艾德娜不在,你接替她的工作。”想起昨天莫西菲斯把文件整理得乱七八糟,罗兰叹气,“不过你还有考试……真是。”突然发觉平时无比清晰的思路像一团乱麻,他忍不住耙耙刘海。 “我已经准备好了。”没看漏这个动作,法利恩关怀地道,“大人,你最近好像有点烦躁?” “嗯,我也这么觉得。” “不会是更年期到了吧?”法利恩打趣。罗兰却似没有听到,沉默片刻,以冰冷的语调道:“是过去的我。” “什么?” “因为和冰宿在一起,还有和莫西菲斯重逢,让过去的我冒出来了。”金发青年靠向椅背,冰蓝色的双眼闪过自嘲的光芒,“我都不知道过去的我是这样子的。” 正如法利恩对冰宿说的,和她在一起的罗兰是真实的他。但同时被解放出来的,还有罗兰过早结束的童年。陌生的爱情、压抑未泯的童心、故人重逢带来的喜悦、怀念的记忆纠缠在一起,汇聚成巨大的河流,冲破了深厚的自制。以致这段时间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改变,甚至产生了混乱。 随着罗兰对自己的审思,他的表情渐渐沉淀下来,这个表情是法利恩熟悉的,属于“罗兰福斯”的表情。 但他同时也敏锐地观察出,以往坚毅的线条略微柔化,应该是主君口中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取得了协调。 “联络迪尔,给陛下一点好梦做,最近边境的卡萨兰军动得太讨厌了。” “我明白了,这件事请您放心交给我。”法利恩不自觉地用上敬语,因为此刻罗兰给他的感觉不再是那个可以恣意谈笑的“兄长”,而是冷酷威严的“主君”。但他不讨厌这样的变化,这才是他熟悉的罗兰。 瞥了眼桌上堆成小山的文件,年轻的城主微微一笑:“这些你就不用整理了,我会另外找人帮忙。刚刚魔法师公会来了通知,说考试的日期改在明天,内容也要稍作修改,其中一条就是****从主考官变成了你的试炼人。” 大神官没有为这个消息吃惊,也露出冷冷的微笑:“我以为他们会想出更高明点的手段。” “那些小脑袋的家伙能想出什么高招。”罗兰将深沉的轻蔑隐藏在皮相之下,只裸露出正面的情感,“不过因此换来了他们的歉意,可以趁机榨取点东西。只是要辛苦你了,法利恩。” “我很欢迎这样的发展,大人,少了蓝龙骑士的保护,我可以试着把****解决掉,至少也可以给他点苦头吃。” 对于弟弟的自信,罗兰抱以鼓励的态度。虽然法利恩和赛雷尔的实力在伯仲之间,但胜负并不单单取决于实力,还有许多因素。何况,法利恩还是个能杀人于无形的黑咒术师。 “那你今晚好好休息,我期待你的表现。” “是,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深深鞠了一躬,大神官抬起头,暗褐色的眼眸闪着森寒的光芒。 ******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29日中城首府里那魔法师公会。 象征七大元素的七座高塔直插云霄,塔尖似乎能看到神秘的魔法能量不住流转,这里是全世界最高阶的法师研习的地方,也是管理整个魔法世界的中枢。宽广的校场上,时常可见穿着各色袍子的术士来来往往,或讨论玛那的真谛,或精进彼此的技艺。但今天,校场上空无一人,研究室和图书馆也空空荡荡,人群都集中到公会的前院,排成整整齐齐的七列。 虽然四大公会是独立于王室之外的机构,但由于种种客观原因,还是和权利中心保持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今天来的客人又无一不是地位尊崇的贵宾,所以平日自视甚高的法师们也放下身段,出外等候。 魔法师公会由五位大佬掌权,轮流担任会长。今年的会长是主修炎系的阿尔摩修大佬,脾气跟他擅长的法术一样暴躁。瞥了眼主塔顶上的大钟,他不耐烦地摸摸下颚的短须,道:“他们还真爱摆架子,非要等到约定的时刻再来!” “守时是贵族的美德。”一旁的哈肯大佬提醒,他的脸形瘦长,表情严肃,不苛言笑,和大部分修习水系魔法的法师一样,连语气带恶意,也符合水系法师对炎系法师的一贯态度。 “来了。”特意站在他们当中的尼贝特大佬开口道,制止了一场即将展开的舌战。他主修风系,能够最先感觉到风精灵的波动。 就像证实他的话般,转移法阵亮起柔和的绿光,当光芒消失后,两个人影出现在法阵中央。 “赛雷尔****拜见诸位大佬。” 前一人恭身行礼,充满透明感的冰蓝色长发在胸前扎成一束,身穿朴素的绿色斜纹袍子,手持一人高的碧玉法杖。他身后的少女梳着两根羊角辫,小巧的美颜上镶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她提起裙角行了个屈膝礼,神情有点紧张。 “哦,****老弟,你果然是来得最早的。”阿尔摩修迎上前,笑着拍打对方的肩膀。他今年四十八岁,是五位大佬里最年轻的,称呼三十二岁的赛雷尔“老弟”并不为过。蓝发青年也微笑回应:“阿尔摩修大佬还是这么精神。” “他是老来疯。”主修雷系魔法,大佬中唯一的女性康妮热诚地道,“****,要加油哦,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赛雷尔微微皱眉,在接到更改通知时他就有所怀疑,现在见众人的态度,似乎真的要为难他的测试对象。 “诸位大佬,请恕我直言,试炼的项目,并不符合规定。” 阿尔摩修摆摆手:“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岂能一直按照规定行事。”尼贝特符合:“而且贤者考试的规定太老了,我们做些适当的修正,并不为过。” “老师,你这话,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的。” 一个带笑的男声响起,众人转过头,只见一人从围墙后头转出来,俊雅的脸庞噙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法杖别在腰间,服饰是米黄色的文官服。 “吉西安术士长。”赛雷尔首先打了个招呼。 “你这个贫嘴的小子,长辈讲话插什么嘴!”尼贝特压下看到爱徒的欣喜之情,板起脸教训。康妮直截了当地道:“尼贝特你是太假,这次试炼就是为了给那个不自量力的小子一个教训,让他知难而退。” “还是康妮小姐坦白。”吉西安笑嘻嘻地道,拍拍赛雷尔的肩,“听见没?你任重而道远。”语气掩不住一股讽刺意味。 蓝发青年轻叹了口气:“诸位……” 叭叭叭!语尾淹没在嘹亮的喇叭声中,一列全副武装,盔甲裎亮的士兵走进前院,分站左右,最后两个抖开一条红毯。接着是手拿花篮的侍女,不断将篮里的花瓣洒出。当整条红毯都被鲜花覆盖,一个窈窕的身影徐徐走进,乌发结辫,军服笔挺,趾高气昂的神态宛如君临天下的女王,身后还跟着一个像是侍从的绿发青年。 “元帅。”见了这样的阵仗,在场只有吉西安还能开口说话。 “嗯?还没来?”拉克西丝环顾一圈,皱起眉头。比较了解她的人立刻会意她是想抢东城一行人的风头,真是一如传言的嚣张性格。 “把毯子收起来。”向参谋长比了个手势,中城大元帅睨视宫廷术士长,“你主子呢?” “殿下不高兴来。” “不成体统,不成体统。”最注重礼仪礼法的哈肯大佬连连摇头,“如此盛事,诺因殿下竟然不亲临,何况他还收到请贴。” “盛事?”吉西安好笑地瞅着他,一指外头,“有这样冷清的盛事吗?” 大佬们都老脸一红,他们临时让赛雷尔从主考官变成试炼人,就是为了打击法利恩。但是堂堂东城大神官若在公众场合挑战失败,他主子罗兰面上会不好看。所以他们把贤者考试定为私下举行,到时也不至于闹得太僵,也呈上了致歉的礼物。 “吉西安!”尼贝特大佬呵斥徒弟。阿尔摩修大佬摸了摸胡子,干咳道:“二十岁出头就有胆子挑战贤者之位,想必也有觉悟了,我们息事宁人已经是很给他面子。” 一帮蠢货!拉克西丝白眼一翻,懒得搭理,拉过吉西安说悄悄话:“你看法利恩罗塞有几分胜算?” “如无意外,十分。” “和我想的一样——你呢?什么时候向赛雷尔挑战?” “我还不行,起码要再过三年。”吉西安实话实说,这种场合他不会自吹自擂。事实上,他的资质并不比法利恩和赛雷尔差,只是他是正统的魔法师,没有从神明那儿借来的力量,起步点低。 “三年啊……”拉克西丝咬着大拇指,神色有一丝焦虑。吉西安见状安慰:“放心,殿下很快就会赶超我,其实他的纯魔力已经比我高了。”(注:纯魔力指聚集魔法元素的速度、纯度,无关技巧,完全取决于体质,也就是通常说的[资质]) 黑发元帅又翻了个白眼:“凭他那爆烂的魔控力?算了吧!” 卡萨兰城主在学生时代做属性测试时,曾被老师们惊为天人。因为他不但对水火风雷地五种元素有适性,而且适性高得前所未见。连魔法师公会的大佬们也被惊动了,争相跑到王立学院指导诺因魔法。但在学院连毁六次后,他们意识到诺因是聚集魔力的天才,施放魔力的蠢材,毫无魔控力可言,纷纷放弃教导。不然,在诺因学会施法前,他们就先被炸死了;巨额的修理费也是原因之一。 吉西安忍俊不禁,正要开口说什么,敏锐的听力捕捉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守在门口的士兵也在同时跑来报告东城的人马到了。 两辆马车相继停在公会外面的草坪上,从第一辆车上下来的正是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他依旧像往常一样一身黑衣,头戴蓝宝石额冠,不疾不徐地走下阶梯。然后转过身,小心地扶妻子下车。 伊维尔伦城妃朵琳欧斯达身穿粉色长裙,肩披厚厚的貂皮斗篷,秀美的面容略显苍白。一接触到外面的空气,她就咳了两声,更增添了几分病美人的味道,男性都看得目不转睛。 罗兰以责备的口吻道:“叫你不要跟来。”朵琳怯怯一笑:“我没事的,今天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出席?我丢脸不打紧,要是你被取笑,就不好了。” 这幅画面看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十足可以贴上“夫妻情深”的标签,个个拉长耳朵偷听,但是当另一辆车的门打开,不约而同地,转过眼去。 如果说东城城主的美貌像清雅的兰花,大神官的风姿就如同圣洁的百合。修长,文雅。精致得无可挑剔的五官散发出高贵的气息。当白衣的他走到罗兰身侧,两种截然不同又同样绝然的美,几乎令人无法呼吸。 “各位,抱歉,我们来迟了。” 罗兰清冽的嗓音破冰般驱散了陶醉的气氛,首先回过神的拉克西丝笑道:“无妨,一定是尊夫人贵体欠恙,半路耽搁了。”朵琳脸一红。 “在这里看到元帅,真是意外之喜。”罗兰瞳仁微微收缩,走上前执起拉克西丝的手,笑容可掬地一吻。 “什么话,虽然最近因为一些小事使中西两城的关系略有摩擦,但我们俩的交情可不会因此受到影响。”拉克西丝也绽开灿烂的笑靥,语气更是真诚无比,“你说是吗,罗兰城主?” “当然,元帅,能够得到您的保证,实在令我安心不少。这两天我一直在担心,下次见面,会不会在战场上,幸好我们的‘友谊’还是那么坚固。” “是啊,可见现实在人情面前,也要退避三舍。不过你我都有各自的立场,希望将来我们还能这么手牵手。”拉克西丝注视被对方温柔托着的右手,知道罗兰真正想做的是捏碎她的手骨,再往她的心口捅上一刀。 罗兰也心知肚明对方恨不得抽手,当众给他两个巴掌,再一脚踩扁。想到那样的情景,以及讽刺的事实,他不禁笑得更深:“一定会的,只要陛下高抬贵手。” 这只老狐狸好像变坦率点了?拉克西丝诧异地瞄他一眼,随口道:“陛下圣断,非我等所能左右。” “元帅说笑了,此事就因元帅而起,我早有耳闻;何况陛下和元帅兄妹之情甚笃,如何不能左右?” “呵呵,当初我也是糊涂了,忘了贵城已经上缴献粮,加上民生告危,情急莫怪。而且圣旨已下,我也难以挽回。” “不怪,在下只遗憾。” 两人都不掩饰敌意,对话也句句带刺。国王逼东城交粮的事人尽皆知,如果这个时候还温言软语、和和气气,只会予人虚伪的印象,干脆放开,既显得浅薄好让人小瞧,又可以一吐长久以来的怨气,一举两得。 不过眼下,也不适合无休止地攻歼下去,罗兰和拉克西丝不约而同地打住,开始招呼其他人。 “诸位大佬,别来无恙。” 罗兰朝魔法师公会的掌权者们行了个晚辈的礼节,朵琳也提起裙角。阿尔摩修大佬等人纷纷还礼,露出满意的神色。原因无他,另一个地位同样崇高但也是晚辈的人直到现在还当他们透明人似的,知会也不过来知会一声。但拉克西丝也有她的道理——应付蠢人对象,亚拉里特一个就够她受了。 “法利恩大神官,祝你旗开得胜。” “得您祝福,在下心定不少。” 褐发青年挂着谦和的笑容鞠了一躬。黑发元帅颌首微笑,肚里暗骂: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部下,不但口气如出一辙,笑脸也一样碍眼! 赛雷尔主动上前,笑道:“手下留情,罗塞。”大佬们吃惊地看着他,以为这是客气话。 “取笑了,贤者大人,在下才要说这句话。”法利恩正色道,语出肺腑。虽然他心怀杀机,也有自信通过考核,但这是将对方的性格计算进去的结果。论实力,他们在伯仲之间。 “别互相推崇了,待会儿就能见真章。”吉西安插口,不然两人会谦虚个没完没了。 “不错,结果会证明一切。而且这里风大,再待下去夫人要受凉了。”一直没出声的洛夫丁大佬沉稳地道。他的为人就如同他的袍色,踏实、厚道。要说罗兰真正尊敬的大佬,就只有这位主修地系的法师,尤其佩服他不问世事、不近权贵、公正高洁的人品。而相比之下,阿尔摩修大佬的“豪爽”就惹人侧目了,明明听洛夫丁说到朵琳,还搭住那位“夫人”丈夫的手臂,显出一副亲热相,道:“好好,来来,罗兰老弟,我们先进去。”看似友善,实则谀媚。 “失礼。”罗兰丢给朵琳一个歉意的眼神,被阿尔摩修拖着走进院子,经过邱玲时微微一怔。埃特拉满愿师脸色惨白,目光飘浮不定,显然有心事。他想起那日冰宿的叙述,正想试探几句,阿尔摩修脚步飞快,已将他拖离搭话的范围,不禁有几分恼怒,转念一想又释怀,果然随后跟上的朵琳勾住邱玲的臂膀,小声道:“怎么了,小玲?气色这么差。” “没…没事,朵琳姐姐你自己才要保重,刚才咳嗽了不是。” “我这是老毛病,不碍事的。倒是你,真的没事吗?” “真的真的!” 走在前头的罗兰暗暗皱眉,不是为太快结束的对话,朵琳不会套话早在他意料中,她也没理由套话,而是邱玲敷衍的态度——这才是他皱眉的原因。 和法利恩一样,罗兰也不认为邱玲能搞出什么花头经,监视更多是让冰宿放心,然而此刻,不知怎么,金发青年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 阿尔摩修将众人引到内院,这里有一栋非常大的建筑物,本是给魔法师们切磋技艺用的,现在开辟出来作为试炼的场地。阿尔摩修转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进去吧。” 法利恩沉着地点点头,赛雷尔却道:“等一下,阿尔摩修大佬,罗塞远来辛苦,还是让他先休息一下吧。而且试炼之前,也有别的考核项目。” 真是高贵的品质。罗兰和法利恩不约而同地冒出相同的想法,只是一个是讽刺中带着叹息,一个是纯讽刺。 “是啊,大神官阁下和我们一道来,是应该很累了。”朵琳附和,随即意识到一个女人家在这种大庭广众插口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满脸通红地捂住嘴。赛雷尔和邱玲也惊讶地看着她,他们都很清楚这位公主循规蹈矩的性格,不是会随便发言的人。 看来大人说的没错,他的确很宠公主。北之贤者瞄了金发青年一眼。 几位大佬微感不悦,当然面上不好表现出来。尼贝特哈哈笑道:“确实是我们疏忽了。那么,两位,就去偏厅坐一会儿吧。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就叫我们一声。”康妮瞪大眼,暗暗焦急,心想你这不是故意给****放水的机会么!尼贝特却知道眼下不能再做得太过分,以免惹罗兰不高兴。而且赛雷尔温和归温和,却是个规矩的人,不会私下跟对手互通讯息。 “多谢诸位的关怀,但学生迟到在先,不想再耽误大家时间,就先口试好了。”法利恩有礼地发表意见。他受过大佬们的指导,口称学生,并无不对。 除了洛夫丁之外,每个大佬眼中都透出“你自找的”意味,阿尔摩修第一个抓住机会:“好,好,既然罗塞这么有自信,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来。”说着,当先走进建筑物对面的房子。 推门进去是个布置好的大厅,上方一张半圆形的桌子,后面摆着五张雕刻精致的高背靠椅;中央是一个用金属架托着的水晶球;两旁各有一排椅子。吉西安挑了挑眉,说出客人共同的感想:“这到底是审讯室,还是考场啊?” 大佬们都露出尴尬之色,尼贝特更是恨不得把徒弟的嘴贴上胶布。当事人倒不在乎,若是会被这种小阵仗吓到,他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罗兰和煦一笑,驱散了凝滞的氛围:“那么各位开始吧,我和内人到隔壁的房间坐坐。” “罗兰城主不旁听吗?”感到意外的大佬们齐声问道。 “我们外行人,旁听也没什么意思。”罗兰轻轻环住妻子的肩膀,“而且内人身体不适,我想找个光线好点的地方让她休息一下。” “那我来带路吧,我对这里还是满熟的。”拉克西丝笑道。罗兰欠了欠身:“有劳元帅。” “我留下来,我很有兴趣。”吉西安举手表态。已经见怪不怪的大佬们反而诧异他的决定。 邱玲眼望师长,赛雷尔会意,回以和蔼的笑容:“我待在这里,你——” “那我也不走。”她毫不犹豫地道。 ****** “埃特拉的满愿师,似乎对****颇为依赖啊。” 走在漆黑的长廊上,拉克西丝看似随意地与身后的人攀谈,顺手抚mo旁边一座青铜雕像。 “人之常情。”罗兰不但要注意自己,还要帮朵琳留心脚下,因此答得有点漫不经心。突然,他脸色一变,抱起妻子朝拉克西丝的方向靠去,后者却先一步跳起,几个后空翻落在数米开外。与此同时,青年脚下的地板蓦地消失,一排利箭从天花板激射而出,青铜雕像也口喷火焰挥舞双臂杀来。 白光一闪,遮蔽了拉克西丝和克鲁索的视线,再一闪时,响起一叠乱七八糟的声响,这次两人看得真切,罗兰已突破天罗地网,一手抱着朵琳,一手持剑,毫发无伤地站在洞边。 “玩笑开得太过分了,元帅。”年轻的城主总是平静的语调难得搀杂了一丝恼怒,原因就是他怀里吓得昏过去的人儿——朵琳可是他的重要道具,被她吓死可怎么得了! “你没事吧!?”拉克西丝适时地表现出惊魂未定的模样,随后用关切的语气发问。 “我没事,我妻子有事!”这个是不这不扣的控诉。 “抱歉,我没发现那个雕像有机关……” 闻声赶来的魔法师们证实了拉克西丝的解释,那的确是新安置的陷阱,但罗兰并不相信。拉克西丝身兼魔研院(注:研究所有魔法相关物品的专门机构)院长一职,若不能在半秒内看出那个机关的用途,简直是笑话! 然而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也不好兴师问罪,这样做也没什么意义。最重要的,对方试探他的目的同样没有达成——这在罗兰察觉有变的刹那就想到了。 而在瞥见妻子苍白的面容时,他开始思考另一个可能性。 “非常对不起,三位,我们这就把这条通道的陷阱无力化,让你们走得放心。”魔法师们惶恐的致歉打断了罗兰的思路,他不怒反笑,因为最后一句话,换作忌讳的人一定会听着不爽。 “没关系,我们就进这个房间,不用麻烦了。”拉克西丝手指附近一扇房门,平和地道。她的态度让熟知她性格的法师们更加恐惧,其中一人瞄了眼朵琳,颤声道:“那么,至少叫位白魔法师……” “我就是最好的白魔法师。”拉克西丝摆摆手,径自走向那个房间,与传言吻合的无礼形象总算抚平了众人的惊惶之情,纷纷点头离去。 基于刚刚想到的可能,罗兰可不放心让拉克西丝诊治朵琳,左手微一使劲,“嘤咛”一声,昏睡的东城城妃幽幽醒转。 “没事吧,朵琳?”罗兰装出欣喜的样子。 “我……”朵琳尚未回过神,就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呛咳。 “是惊吓引起的窒息。”克鲁索转过身,“我去叫医师!”他是实在人,知道上司处理不了就急忙去搬救兵,没来得及接受到拉克西丝阻止的眼神。罗兰却没有漏看,暗暗好笑,一把抱起朵琳,道:“麻烦元帅开一下窗,我让内人坐那儿透透气。” 拉克西丝一边暗骂下属迟钝一边打开门,里面是间会客室,两扇落地窗下正好是个沙发,罗兰将朵琳平放在上面。 医师来时,病人已无大碍,喝了杯安神的药茶就平静地睡下。无法再忍受罗兰种种体贴的行为,拉克西丝命克鲁索摆开棋盘,用指尖敲打桌沿,无声地下战贴。 “元帅真是准备充分。”罗兰一笑,离开沙发,坐到她对面,接过参谋长递来的玫瑰红茶,道了声谢。 “兴趣罢了。”拉克西丝一手支颊,斜睨对座的人,“你这个样子就顺眼多了。”罗兰褪下了恭谨的外衣,大大方方地翘着二郎腿,挂着会被古板的臣子评为“有损君威”的轻松微笑。 罗兰但笑不语,他是谨慎之人,即使这个时候不必再伪装,也不愿表现得太出格。 拉克西丝明白他的心思,并不相逼,因为逼也没用,拿起一枚白子(注:同辈之间对奕,可根据各自的喜好选择棋子),放在天元的位置。 当克鲁索冲第三壶茶时,两人正准备下第四局,成绩是三和,真应了一句话——王见王,死棋。 “啊,我上当了。”罗兰拿着一枚黑子思忖半晌,浅笑着吐了口气。不见他有什么挫败之情,捞起几只被围困的黑子放入棋盘,然后盯着周围的白子发呆。 “承让。”拉克西丝也抓起一把白子,放进棋盘。 “我不明白。虽然元帅占了上风,付出的代价却不值得——你失去了这块区域和比我多的棋子。”罗兰这么说并不是不服气,而是真的困惑。 “无失何来得?我要的就是这块地。”拉克西丝翡翠绿的眸子灼灼生辉。 “失四方,保中央,就算是稳固王权了吗?” “在无法夺回四方的情况下,我只好保中央啊。”拉克西丝笑得嫣然,换了个慵懒的坐姿,“而且在我的努力下,罗兰城主也只是形式上拥有四方。” 罗兰俯视棋盘,冰蓝色的双眼浮起厌恶:“两败俱伤,我可不喜欢这个局面。” “我也是,可惜由不得我们,你我棋力在一个水准。”拉克西丝意有所指。 “如果元帅不是这么穷追猛打,你我还是有和局的可能的。”罗兰同样话里有话,笑着放下黑子。这招显然在拉克西丝意料之中,她很快拿出一颗白子,重重放下,动作带着一丝凶狠:“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何况某些事还是刻意造成,当事人却叫受害人罢手、和解,未免太厚脸皮了吧。” 金发青年眼光一闪,有一缕明显的怒气在眉间凝聚。 “这种情况是有很多,但我眼前的例子是,当事人自称受害人,更加厚脸皮。” “你——”拉克西丝涵养终究差了一截,听到这么赤裸裸的挑衅,如何忍耐得住?当场拍案而起:“你想说你才是受害人吗,罗兰城主?” “没有,我只是拿这局棋打个比方罢了。”看到对方先发火,罗兰反而冷静下来,眼角瞥见妻子动了动,显然正醒来,更是不愿继续这场一开始就不该展开的舌战,匆匆丢下一句:“要是元帅能把狠劲用在某人身上就好了。”跑向朵琳。 拉克西丝不是傻瓜,自然听出那个某人是谁,脸上刹时失去血色。她也确定罗兰不是气昏头就是急昏头,不然不会提醒她这件事。 “发生了什么事?在外面就听见元帅的大吼。”随着活泼的声音,吉西安推门走进,身后跟着一帮人。几位大佬嘴角含笑,心道果然是年轻人,当面吵得不够,到里头还要吵。 “一点小摩擦,考试结果如何?”罗兰技巧地岔开话题。 “恭喜,罗塞过关了,表现不错。”洛夫丁真诚地祝贺,语气却不热切。因为法利恩的表现真的只是“不错”,远远达不到出众。以他目前的水平,洛夫丁不认为能够通过试炼。他不知道,法利恩是为了避免其他大佬提出更多刁钻的问题而藏私。 “那太好了——法利恩,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多谢大人关怀,但时候也不早了,我想立刻进行下一轮考核,如果贤者大人不介意的话。”大神官先朝主君行了一礼,然后眼望主考官。北之贤者谦和一笑:“我没意见。” 阿尔摩修道:“既然如此,你们就进试炼场吧。规定刚才都说了,我再重复一遍。除了黑咒术和死灵魔法,所有的法术都可以使用,以六小时为限,罗塞胜出就获颁贤者称号。平局的话,由我们五个共同裁决。” ****** 踏进试炼场的瞬间,镶嵌在门上的水晶发出耀眼的蓝光。看到这个异象,每个人都停下脚步,罗兰等不懂魔法的人脸露困惑,大佬们神色凝重。 “你带了什么魔道具?”康妮质问引起这个异象的人,横眉竖目的样子只差没在额头写上“竟敢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作弊”。 “是这个。”法利恩镇定地拿下头环,露出额心水蓝色的神子印记,“这是场公平的试炼,我不想借用神明的力量,所以戴上这个封魔环。” 刚刚还火冒三丈的大佬们顿时满怀愧疚,连康妮也尴尬地红了脸。但随即,她的眉毛怀疑地拧了起来,眼珠转了转,伸出双手:“不用了,****也是艾尔菲瑞特(注:知识之神,也称智慧之神)的神眷之子,他没有戴封魔环,为了公平,你也不用戴了。”她说得漂亮,心里却在想:天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封魔环,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好检查,还是拿过来保险。万一他使用了水神的力量,也可以趁机做文章。以****的实力,平手决没有问题,这样比试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罗兰和法利恩是何等样人,一听就听出她的心思。罗兰还没什么,只是慨叹这个女人忒也小气。法利恩眼底却闪过杀机,打定主意要将康妮给宰了! 从某个角度而言,伊维尔伦大神官绝对是个沙文主义者。沙文主义的男人最无法容忍的就是放肆的女人,心上人也罢了,这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凭什么在他面前张牙舞爪?摆明了活腻了。加上法利恩二十一年的生涯里,仗着脸蛋和身份,碰上的女性无一不对他客客气气,唯一的例外也芳心暗许,因此康妮的态度,让他怒火中烧。 冷静!冷静!法利恩暗暗调息,竭力压抑弥漫的杀意,对自己说:没必要为个愚蠢的老女人动气,等时机成熟,把她剁了就是。但他毕竟年轻,又不像罗兰那样,对女性有着深刻的了解和包容,喘了半天,火气却一点没降下来。 突然,一道清新的冷流渗入体内,刹时浇熄了怒火。法利恩愣了愣,环顾片刻,没找到冷流的来源。 “罗塞?”见他迟迟不交出封魔环,康妮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催促了一声。 “啊,抱歉。”法利恩收回视线,将头环递给她,“就麻烦你保管了,康妮大佬。”面对刚才还想除之而后快的对象,他竟兴不起丝毫杀意,心道:是水系高级魔法[冷心],会是谁呢?不过这个法术对我有利无害,应该是友非敌吧。 “走吧,罗塞。”赛雷尔一指大门。 “好。” 法利恩那小子,修养还不够呐。注视弟弟的背影,罗兰无奈一笑。 ****** 眼看蓝发青年就要走进试炼场,埃特拉满愿师冲动之下,拽住他的衣袖:“****老师——” “小玲?”赛雷尔转过头,见学生一脸惶急,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我……”邱玲咬紧下唇,来回扫视他和也停下来往后看的法利恩,挣扎之色更浓。 误会了她的表情,赛雷尔安慰道:“放心,这只是比试,我们都会有分寸的。” “不会有伤亡吗?” “死绝对不会,伤……可能多少会有点。”毕竟法术无眼。 邱玲手腕一抖,踌躇半晌,突然一拉赛雷尔,在他耳边道:“****老师,求求你,无论如何,都不要伤害法利恩大神官好吗?” “什么!”赛雷尔错愕至极。见他不答,邱玲更急了,大眼睛里浮现两泡泪花:“****老师~~” “好…好吧。”年轻的贤者只觉胸口有点发闷,看向不远处的褐发青年:难道小玲对他——? “两位。”阿尔摩修干咳数声,如梦初醒的赛雷尔连忙鞠了一躬,和法利恩一起走进敞开的大门。 对这段插曲,大部分人都没放在心上,以为邱玲是叫赛雷尔小心,几个有武者修为的人却知道不是,心下纷纷皱眉,思考埃特拉满愿师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兰、吉西安和克鲁索得出的结论是邱玲喜欢上了法利恩,他们有个共通点就是洞察力优秀却对感情无比白痴,分不出爱情和单纯的迷醉的区别,只有拉克西丝看出了真相,飞快地动着脑筋。 似乎那个小女孩在****身上下了识别攻击之类的咒语,这下有趣了,希望法利恩罗塞因此吃点苦头,能够失败最好。 她的猜测虽不中也不远,邱玲是对赛雷尔施了法,但不是攻击咒文,而是召唤术。五天前,她在法师塔发动从伊维尔伦王宫图书馆找出的禁忌咒语,召唤出这个世界已经绝种,拥有强大力量的古代生物——虫兽。 这无疑是个轻率而愚蠢的行为,要不是那只虫兽在通过次元隧道时花去了泰半力气,邱玲又巧合地在它虚弱的时候签下主从契约,光是虫兽吐出的气息就足以让她变成一堆腐肉。然而危机并没有过去,一旦这来自异空间的智慧生命恢复力量,它就可以无视那纸脆弱的契约将施术者,甚至受命保护的人撕成碎片。 可是邱玲不知道,她现在担心的是那只虫兽会不会把法利恩当成敌人,在激战中冲出来将他吞进肚子。 我真不应该召唤它出来的。想到可怕处,邱玲脸色铁青地捂住头,又是后悔又是骇惧。 ****** 进场后,赛雷尔还沉浸在突来的冲击中,显得心不在焉。见状,法利恩出声唤道:“贤者大人。” “啊。”赛雷尔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走神了。” “没关系,不过我很好奇,是什么事让你挂念呢?和邱玲小姐刚才的耳语有关吗?” “嗯,小玲叫我不要伤害你。”犹豫片刻,赛雷尔决定帮学生一把,但话一出口,他就发觉不妙:自己非但没帮上忙还扯了后腿! 果然,法利恩的脸色立刻沉下来。 “贤者大人,对令徒的厚爱在下十分荣幸,但这是严肃的试炼,希望您不要放水。” 糟糕,弄巧成拙,这下他对小玲的印象一定差到极点。赛雷尔忍不住苦笑。 同为法师,他对法师的脾性再清楚不过。魔法师最基本的品质就是“自信”,一个没有自信的法师绝对无法驱使自然界的力量。眼前的年轻人外表温和,眼神却透出逼人的傲气,更是个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清醒认知,并引以为豪的典型法师。邱玲的请求,无疑是往他的自信心狠狠踢了一脚,叫他如何不怒? “这个,罗塞,小玲对你的实力不太了解,才会做这种要求。”赛雷尔试图扭转对方的印象。 “我明白。”在[冷心]的影响下,法利恩很快恢复镇定,自觉刚才的反应太过小气,道了声歉,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希望贤者大人不要放水。” “当然。”赛雷尔一口应承,心道:小玲,对不起了。 “这两个人在干什么?说场面话也不用这么久吧。”阿尔摩修不耐烦地拉扯胡子,此刻他和其他几位大佬坐在口试的大厅里,借助远见水晶球反映考场的情景,罗兰等人也兴致勃勃地观看着。 “开始了。”不知谁喊了声,使每个人的眼神都专注起来。 按照试炼的规则,赛雷尔先出手,十来颗火球朝法利恩呼啸飞去。尽管是平平无奇的招式,但不念咒语就放出十几个火球也只有高明的法师才能办到;而且越是平凡的招式,越是能试探出对手的底子。 攻击,还是防御;攻击方式如何,防守方式如何……这些都能作为判断的依据。法师的对决并不像一般人想的那么死板,你一来我一招,其中的凶险远胜战士间的打斗。 “风刃。”法利恩不需要和赛雷尔一样出其不意,大方地念出起动语,一枚闪着青光的镰刀状气刃应声射出,砸飞了第一个火球,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顷刻间,火球大军就化为四散的火星消失了。 “哦。”赛雷尔和尼贝特同声赞叹,只是赞叹的内容截然不同。尼贝特赞的是法利恩使用风刃的技巧相当娴熟,要知道击中高速移动的火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还是一群时间差在0.1秒内的火球。北之贤者赞的是东城大神官的战斗方式,对付火球,最常见的方法是水壁之类的防御性法术,但这并不是好办法,因为防御就代表失去了主动权,二来也好破解,只要催加就行。 “酸弹连射。” 法利恩毫不给对方喘息之机,立马施放第二个法术——采取守势不符合他的性格。 酸弹是水系初级魔法,杀伤力不大,但是带有腐蚀性,被打中可不是好玩的。赛雷尔不得已张开一道防壁,而这正是法利恩想要的,攻守不能同时进行,这是施法的铁则。所以一放出酸弹,他就用空着的左手在虚空划出光的文字,准备施放一个比较大的魔法。 施法有三种方式:念咒、手势和道具。其中手势又分两种:结印和划阵。划阵就是法利恩现在做的,单手就可以完成。结印正相反,速度较快,却必须双手施展,而且只限于五段以下的魔法。当然,三种方法也可以组合运用。 划完最后一个符文,悬浮在空中的魔法图发出耀眼的白光,从中飞出几道银芒,汇聚成两头身形巨大,有着锐利爪牙的野兽。 雪狼!看清出现在场中的生物,赛雷尔微感头痛,这种由元素精灵凝聚而成的家伙可攻可守,很难解决,有它们守护,法利恩施起法来就方便多了。 经过两个回合的较量,北之贤者确定对方是个有相当实战经验的人。这让他有点意外,毕竟以大神官的身份,不该有必须亲自上场的机会。但是赛雷尔也不担心,他的经验更加丰富。(注:参看神官的回忆篇《华银之章》,里面有少年时的神官和赛雷尔搭档冒险的故事。) “荆棘之狱!” 深绿色的藤蔓无声无息地从两头雪狼脚边冒出,转瞬将它们捆得严严实实的。虽然传统的法子是用火焰柱,但实战中,常常要好几道或加粗版的火焰柱才烧得着敏捷的雪狼,还不如大面积的荆棘之狱实用。 雪狼这么快就丧失行动力,着实让法利恩吃了一惊,不过他已经准备好了两个攻击魔法,此刻就一股脑地丢了出去。他没有防守,因为雪狼困住归困住,并没有被解决,各自还可以使用两次冰冻吐息,抵挡攻击绰绰有余。 顾虑赛雷尔的防壁,他用的是破坏力较强的“爆炎”和“火之矛”,为保险起见,还附加了一个追踪魔法,这样对方移动也逃不了。 “幻惑之眼!”“风卷!”赛雷尔不慌不忙地还击。 糟!法利恩一听见咒语就知道不妙,对方早就料到他会对攻击魔法施加追踪能力,不然不会用“幻惑之眼”这种针对性的法术。 果然,受到迷惑的火之矛和爆炎硬生生地停在空中,然后和着风卷化为汹涌的炎浪,以惊人的威势掉头冲过来。 “冰壁双重!” 白茫茫的雾气化作两道厚厚的冰墙,堪堪挡住火龙,两头雪狼在同时消失不见。法利恩判断出一道障蔽和仓促间聚起的冰元素绝对挡不住相当于复合魔法的爆炎龙卷,就紧急抽调雪狼的魔力组成两面墙,在千钧一发之刻逃过了烈焰焚身的下场,但反震力还是令他胸口发闷,不由得倒退一步。 他知道,这一回合,他败了。 “这两个年轻人真了不起。”尼贝特连连点头,五位大佬中只有脑筋最灵活的他看出这场比试的精髓。康妮哼了一声:“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法术。” 尼贝特很想骂她两句,又怕漏看,只好算了。一旁的观众也看得津津有味,懂的看门道,不懂的看热闹。唯一的例外是邱玲,她看得胆战心惊,一心祈祷虫兽不要突然冒出来。 火龙卷和冰壁相撞生出的烟雾完全遮蔽了场内场外的视线,法利恩和赛雷尔只好一齐停下手,等待浓雾散去。在这种魔法浓度很高的雾里,追踪术也无法锁定目标。 雾气终于散去后,赛雷尔笑道:“小心了。” “彼此彼此。”法利恩回以微笑。 经过前几轮的较量,两人已大致摸出对方的战法,接下来就是实力的比拼,但这毕竟是试炼不是生死相搏,所以互相提个醒,免得闹出人命。 一时间,两人身边亮起五颜六色的魔法光芒,因为同时念咒的关系,双方都不知道对方施了什么防护咒语。之后的比试也是,万一法术没选好,就是出局的下场。 法利恩将银月之杖插回腰间,上一回合的吃亏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实战经验不及对方,中规中矩的打法一定会落败,因此他决定耍点小花招。 空出双手后,他可以用结印提高施法速度,但相应的,就不能通过法杖增幅魔力,这是鱼与熊掌不可皆得的道理,所以一直以来,提高速度还是增幅魔力就是法师们两难的抉择。 “九天之圣灵,听从远古的盟约……”赛雷尔已经开始吟唱咒语,慢了半步,法利恩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悠游在空气中呢喃自由之歌的风之精灵,请借予我你们的力量,以无形之躯蕴涵破坏之力——空雷裂破!” “以天地诸元为名,召集四方之雷,十二界之电,在蓝色的火,白色的光中,扫尽一切障碍——雷电怒涛!” 在手势的帮助下,法利恩以不完整的咒文完成了两个高级元素魔法。几乎在同一时刻,赛雷尔也完成了一个亚禁咒魔法:“……展开闪亮的双翼,创造至圣之结界——圣光之翼!” 随着最后几个字吐出,星星点点的光芒不断涌出,汇聚成光的漩涡,一圈圈缠绕上去,凝聚成一对合拢的雪白羽翼。另一边,无数青白的雷火浮现在半空,像被什么吸引似的,化作电蛇纠结成一团,最后变成四个车轮大小,围绕着游丝的电球,颜色也从青白色转为紫红色。 “奇怪,这是什么魔法?”因为听不到声音,大厅里的众人只能靠影象判断,可是以五位大佬的修为和见识,竟然看不出法利恩的法术,赛雷尔的倒是一目了然。 “是复合魔法,空雷裂破和雷电怒涛的组合技——灭极涡雷球。” 吉西安沉吟道,他对复合魔法也颇有心得,所以稍微想了一下就有了答案。大佬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惊讶。 “连复合魔法也能使用,不错。”这回哈肯大佬和阿尔摩修大佬也点头称许,惟有康妮依旧不服气:“虽然复合魔法相当于亚禁咒,但元素魔法的亚禁咒终究是赢不了能量魔法的亚禁咒的!”(注:能量指比元素更本源的力量,包括四种,光、暗、生、死) 正如她所言,四个灭极涡雷球集中一点攻击也无法洞穿圣光之翼,反而被翅膀包住,缓缓消融,但在灭极涡雷球的冲撞下,双翼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 “到此为止吧,罗塞的结界绝对挡不住圣光之翼的一击。”洛夫丁叹了口气,站起身,由衷为法利恩惋惜,除了康妮之外的几位大佬表情也差不多,知道法利恩使用的是复合魔法时,他们就承认了他有挑战贤者之位的实力。吉西安却眉头紧蹙,感觉漏想了某件事。 空雷裂破……空雷裂破……对了!他一个激灵,正要开口,瞥见水晶球闪了几下,影象迅速转暗,最后变成一片灰白。 “怎么回事!?”邱玲惊呼。 “玛那浓度过高,远见水晶球撑不住了。”大佬们倒是不意外,纷纷站起,“我们到外面去吧。” 与此同时,场内也异变陡生。见灭极涡雷球被毁的法利恩合起双手准备再次施法,赛雷尔操纵光翼朝他袭去,忽然响起几下爆音。 仿佛什么东西爆炸的声响震耳欲聋,当场震闷了赛雷尔。而在隔音之墙保护下的法利恩完全没受影响,气定神闲地完成了魔法。 这就是他的计策,空雷裂破是一种将大量空气压缩在真空膜内的法术,而空气自然是无形的。他总共造出六个空雷裂破,四个灌注雷之力引开赛雷尔的注意,两个就埋伏在暗处,等圣光之翼冲过来时,正好撞上,爆发的空气波不但摧毁了力量所剩无几的圣光之翼,还发出震天的巨响。 当众人踏出大厅时,映入眼帘的是建筑物摇摇欲坠的模样。 “老天!”大佬们倒抽一口凉气,反射性地张开防御壁。这栋建筑由于是公会法师们研习的场所,被施加了相当牢固的结界,可现在却在摇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波冲击还没平复,另一波冲击又来,地面传来轰隆的沉闷巨响,六根石牙刺破屋顶伸向天空,砖块瓦片不断剥落,伴随着如雨的粉尘,构成一幅极具震撼力的景象。 “是[玛法之冠]!”康妮发出欣喜的叫声,原因无他,以大地母神的名字命名的地系禁咒是赛雷尔的绝招。其他大佬却露出疑惑之色,因为刚才的情势已是一面倒,按理赛雷尔不用再使这样激烈的魔法。 “错!是[大地之礼赞]!”吉西安毫不客气地纠正,“而且不是赛雷尔施的,应该是法利恩。” “什么!”众人错愕地看着他。吉西安这才有空把空雷裂破的效果解释了一遍。 从逐渐稀薄的尘雾中裸露出来的小石牙证实了宫廷术士长的猜测,不同于[玛法之冠],同级禁咒[大地之礼赞]较为温和,一般用于包围大面积敌人而非歼灭,蓝发青年被五六根石牙夹住的身影也打消了他们最后一丝怀疑。但是几步远处,大神官也半身染血,狼狈地跪在地上喘息。 罗兰脸上闪过焦虑,转头喊道:“阿尔摩修大佬,试炼结束了吗?” “啊…啊,结……结束了。” 不等他说完,伊维尔伦城主就飞奔出去。 听到脚步声,法利恩艰难地抬起头,用虚弱的声音道:“对不起,大人,我……没完成任务。” 当时,一发动大地之礼赞困住赛雷尔,他就用风翔偷偷靠近,想放出暗杀用的魔兽,不想一道黑影突然扑出来。他只来得及避开要害,没保护到的左臂还是挨了一击。 “笨蛋!说什么鬼话!”罗兰气得差点踹他一脚,随即蹲下身,担心地问道,“怎么样?要不要叫白魔法师来?” “没事,血已经止住了。”感受到主君的关怀,法利恩绽开温暖的笑容。 赛雷尔挣脱了石牙的束缚,走到两人面前,坦然笑道:“我输了。”法利恩忍住不甘,尽量用平静的语调道:“不,我们平手。”赛雷尔摇摇头:“圣光之翼后我没有用任何魔法,怎么是平手?而且能困住人而不伤人分毫,那样的微操作能力,胜利当之无愧是你的。”这话是说给法利恩听,也是说给走近的大佬们听。 圣光之翼后没有用任何魔法?法利恩呆住了:那那个黑影哪来的?难道是没控制好的石牙?这…这可糗大了,决不能说出来! 罗兰扶着部下站起,询问地注视公会会长。略一踌躇,阿尔摩修就大声道:“我宣布,试炼通过!” 消息传开后,朵琳和远处的东城侍卫们都欢呼起来。 对这个结果,罗兰并不意外,以几位大佬的肤浅,几个强大的魔法就足以让他们心服口服,这也是法利恩最后花费诺大力气施展禁咒的原因,要不那种情况只要一个中级魔法就能搞定赛雷尔。让罗兰吃惊和在意的只有法利恩受伤一事。 “回去让艾德娜看你那个伤口。” “不要吧!大人……”法利恩苦笑,女军人发起疯来,可是连他也没辙。 年轻的城主翘着嘴冷笑:“敢治好,我扒了你的皮。”大神官无奈地捂住脸,感到胜利的喜悦被冲得一干二净。 这一天,艾斯嘉大陆诞生了第二位贤者。 第二章 羽翼与旧伤 贤者考试的第二天,伊维尔伦城主拿着国务尚书呈上的长长清单,看得脸色发白。 “克莱德尔,这个……” “这是必要的,大人。”知道主君想说什么的克莱德尔叹了口气,一字一字地道,“举城都在庆祝这件事,王宫怎能一点表示也没有?何况还要宴请其他四城的权贵,没这点东西怎么够?” 罗兰心里也明白,但瞄了眼清单,他还是挣扎着做最后的努力:“稍微减少一些可不可以?现在正是困难的时刻……” “一个子也不能少。大人,您手上那张单子,已经是我们绞尽脑汁的成果了。”克莱德尔面无表情地驳回,硬着心肠漠视对方恳求的眼神。 事实上,罗兰并不是个吝啬的人,对部下和民众都很大方,但他极为厌恶没有必要的铺张,直接后果就是典礼部成了全宫廷最闲的部门,一年只有几个大节需要操办一下。 “我有点后悔让法利恩去考贤者了。”罗兰咕哝,再次瞪视清单,“我敢担保,这些东西会剩下三分之二!”那些小鸟肚肠的家伙塞得进多少东西,偏偏要用几倍的食物招待! “这也是没办法的。” “可以让一个军团吃一星期,一家人吃十年的食物,却被他们一餐吃掉……”罗兰越看越舍不得。 “把剩下的食物偷偷转送给平民好了。”克莱德尔温言劝慰,为主君隐藏在市侩背后的颠沛过去心酸不已。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罗兰淡淡一笑,收敛了情绪波动,将清单往桌上一丢,“随你们的意思去办吧。” “是!” 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再看看桌上的奏折,估算了一下时间,罗兰站起身:“我出去透透气,半个小时后就回来。” “您多玩会儿没关系。”克莱德尔语出肺腑,对这位精励图治的主君,他只有一个期盼,就是他能多爱惜自己一点。 罗兰回他个白眼,抄起长衣架上的斗篷大步走出办公室。 一出宫殿,冰凉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才十一月,气候就跟冬天差不多。罗兰精神一振,思索上哪儿打发时间,首先跳进脑海的是伊维尔伦满愿师明丽的容颜和纤长的身影,随即想起这会儿她多半在上班,独角兽八成也在财务部,只好罢了,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有人啊。远远看见一缕炊烟从烟囱冒出,罗兰很是失望,他本想做点东西犒赏自己空虚了大半天的胃部,但有人在厨房的话,别说做饭了,还会被逮住灌一堆汤汤水水。在克莱德尔的宣扬下,全王宫的人都知道了他曾生过一场大病,开始把他当易碎的玻璃捧着。 偷偷绕到窗户窥探,罗兰松了口气,里头只有一个帮佣的少女在烧水。左右看了看,他唤道:“姬儿,给我个三明治。” “大人!?”少女吓了一跳,但并不惊慌,因为正从窗子爬进来的人已经是常客了。麻利地做了两只三明治,她递给对方,劝道:“大人,总是吃三明治对身体不好。” “没关系,三明治很有营养。”罗兰毫不在意地拿起一块大嚼,其实他比较想边走边吃,节省时间,可是他如今的身份不容许他做出这样的行为。 “我不是这个意思……” “姬儿,你总是塞许多好材料在面包里,相信我,你的三明治比宫廷料理更补。” 姬儿无言,看着金发青年用迅速却不失优雅的速度吃完迟来的午餐,转身倒了杯牛奶给他。 “多谢款待,姬儿,你会是个好太太。”喝完牛奶,罗兰摆摆手,爬出窗子,完全没留意到女孩为他的无心之言红了脸,以及随后投来的落寞目光。 接下来去哪儿?还是干脆回去?站在不远处的路口,年轻的城主有点不知所措。 一般休息时间他都是坐在凉亭看书或是找老部属聊天,可今天走得急忘了带;马尔亚姆他们又一个都不在,艾德娜正照顾法利恩,艾露贝尔那儿倒是可以串门,但他是有家室的人,为了避闲最好不要去。 蓦的,他脑中灵光一闪,脸上绽放出喜容。 对了!去看看那帮家伙! 广大的练习场上,几十来人三三两两地坐在休息室前面,或捧着便当盒狼吞虎咽;或大声笑语,开玩笑地摔角,比试腕力。 “老大!”一个眼尖的人大叫,随即慌慌张张地改口,“大…大人。” “就叫老大吧。”罗兰很满意这个称呼,环视活像泥塑木雕的众人,“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见到我不高兴?” “不,高兴,高兴。”众人一致摇头,面露欣喜。一人问道:“老大,你不是很忙吗?” “谁说我很忙的?” “每个人都这么说,而且我们一直看不到你,就以为你很忙了。” “你们是我带进来的,我如果出面你们将来日子会难过,所以避开一段时间。”罗兰走到中间的演讲台坐下,再次打量众人,用关切的口吻道,“怎么样,这里住得惯吗?有什么感想都可以跟我说。” 众人互相看了看,就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开始不太习惯,后来就好了。” “这里伙食很好,还有夜宵供应,这点非常好!” “你啊,就想着吃。” “怎么!你还不是经常说这里最好的地方一是吃,二是女人!” “话说回来,老大,你宫里那些娘们,不,侍女,真的……嘿嘿。” “门口也准许我们出去,所以可以上街打打野食什么的。” “就是训练苦了点,不过有奖金拿,吃点苦兄弟都挺得过去。” ………… 罗兰认真听着这些粗言鄙语,感觉却像聆听仙乐。他出生市井,在底层长大,心灵深处实将自己当成平民。在注重礼仪、尔虞我诈的宫廷浸淫了十多年,他更是怀念市井小民的鲁直和单纯。 等众人嚷嚷得差不多了,罗兰笑道:“看起来没人想自立门户,那我就把你们的籍贯转过来,登记在王宫记名册上,这样你们就是我真正的护卫了。不过当了护卫,也不能再胡闹了。打打架上上馆子没关系,决不可以染指侍女。”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瞟了眼刚才淫笑的几个人。 “当然,当然。”那几人点头哈腰,“给我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而且说实话,今天拜见了老大的尊容,他们也提不起兴去找女人,谁叫老大实在太美了!像上次在街上调戏过他后,他们就足足花了半个月才恢复正常的审美观。 “很好,我就知道你们不会让我难做人。” “我们决不会让老大丢脸!”受罗兰欣慰的语气刺激,众人一挺腰杆,大声保证。 “好!要的就是这股气势!”罗兰弹了个响指,“我明天叫克莱德尔把你们的家人接过来,给他们安排住处。没家人的也不打紧,留着将来娶老婆用。”众人愣了半晌,欢声雷动。 “老…老大,你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啊?”激动之下,一人忍不住问道。 罗兰翘起唇角:“哼哼,我可不是免费对你们好。”跳下演讲台,他跑到武器架旁浏览片刻,抽出一根长棍掂了掂,满意颌首,转向困惑的众人:“一人拿一根,我验收你们这个月的成果,不合格的话,今晚没饭吃!” “哦——”只呆了会儿,众人就振奋地跑开去找长棍。 带着一身汗,罗兰神清气爽地走出练习场,留下一帮鼻青脸肿的小弟瘫在地上呻吟。然而一踏进办公室,他的好心情就飞了。 “大人,你怎么满头大汗!?”克莱德尔惊呼。 “啊…我稍微练了下剑。”罗兰撒了个小谎。克莱德尔叫得更大声:“你从练习场走回来?” “是啊,怎么了?” “卫兵,叫两个侍女过来侍侯大人洗澡!”克莱德尔打开门,对两个守卫喊道,“还有叫厨房送碗补汤过来!” “喂,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吧。”罗兰一脸愕然。克莱德尔毫不妥协地直视他:“这种天气出汗却不马上洗掉的话,很快就会感冒的!何况大人你从练习场那么远走回来,说不定已经感冒了,当然要叫……” “行了行了,我去洗澡。”罗兰逃难似地冲进里间,半晌探出头,补充道,“不许叫侍女进来!” 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池里,金发青年有叹气的冲动。他并不讨厌国务尚书,毕竟他是真的关心他,但这份关心时常令他有无所适从的感觉,也无法将视他如子的克莱德尔当作“父亲”看待。因为在认识克莱德尔时,他已是十八岁的成年人,不再是需要父亲的年纪,那个亲生父亲就更不用说了。而巴哈姆斯虽是他的义父,却性格幼稚、不通世务,根本是罗兰照顾他而不是他照顾罗兰。 至今为止,让他产生依赖之情,视之为目标的,只有一个人。 “改天再去看看师父吧。” 仰望装饰华丽的天花板,罗兰下了个让他重拾好心情的决定。 ****** 经过一个星期的狂欢,东城的百姓终于从喜悦中走出来,回到各自的岗位,王宫也得以恢复正常的运作。埋首在堆积如山的文件后,罗兰不眠不休地处理着政务。法利恩等人虽然担心,也只好由他去,因为劝也没用。 到第三天,罗兰才完成积攒的工作,伸了个懒腰,接过心腹递上的解疲茶,悠闲地浅啜。 “法利恩,有什么要报告的吗?” “有一封给你的信。”法利恩的确有很多事要报告,但他不想打扰主君的休息,就拣了最无关紧要的一桩说。 “信?”罗兰怔了怔。他的信件一向由书记官们整理呈上,会由法利恩转交的,只有一种。果然,褐发青年打开次元空间,取出一封信和一个纸包。 “是莉蒂亚殿下吗?”他不是魔法师,不会用魔法快递,就把弟弟的地址告诉了那个小公主。 “是的。” “她学得真快。”罗兰接过信,瞥了眼上头以稚嫩的笔调书写的姓名,由衷赞叹。一拆开信封,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似露水也似树叶,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被洗涤了一般。罗兰的神情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轻柔地展开信纸。 罗兰城主: 好久不见,你好吗?我已经会拼艾斯嘉语,写一些简短的文章了,厉害吧?当然你的字典也帮了点小忙啦。我现在在首都珊达瑞(我不知道拼得对不对,你知道你的字典没有我国的地名),昨天才到,乘船可把我累坏了。我一回来,就在考虑送什么礼物给你,我也相信你一定会喜欢我的礼物。那么这次就到此为止,下次我会写封更长的信给你。 ps:代我问候至高神的神使兰冰宿小姐。 莉蒂亚索兰尼亚笔 罗兰看了两遍,才轻轻放下,拆开那个纸包。里面是一本书,书名是《尼普亚斯大陆地理志》。 “聪明的孩子。”年轻的城主叹了口气,浮起赞赏的笑容。抚mo封皮,他喃喃道:“真想把她从拜亚那边抢过来。” “等大人和冰宿小姐生下子嗣,就不需要她了。” “……”罗兰手滑了一下,狼狈地瞪视一脸若无其事的部下。但平静下来后,他也不禁想:以冰宿的才能,一定能教育出一位优秀的继承人。 当罗兰翻看地理志时,一个侍卫敲门走进,恭身汇报:“大人,渥尔斯领主的亲戚呈上礼物。” “照老规矩办。”法利恩出声道,对他打扰主君的行为非常不满。侍卫正要退下,罗兰抬起头,冷冷地道:“渥尔斯领?就是那个发生暴动的领?” “是…是的。”被主君愠怒的眼神瞧得心寒,侍卫结结巴巴地道。 “他们有什么要求?要尸体的话,我倒是可以还给他们。” “不是,那位先生希望,由他继承老领主的位子。” 罗兰笑了笑,却是不带丝毫笑意的笑容。法利恩也掩不住嘲讽的表情,对侍卫道:“麦奇,这种事根本用不着请示大人,你们也处理过很多次了——礼物退回,人轰出去。” “属下明白,只是典礼部长清点礼物时,技术部长正好在旁边,听到礼物里有一篮奥托姆果——据说是大黑暗时期的水果,非常好奇,硬要属下过来问可不可以留下几只让他种种看。” “不管一只还几只,收了都要给人情,叫典礼部长原封不动地退还。” “等一下。”罗兰喊住侍卫,“真的是大黑暗时期?确定吗?现在没有了?”麦奇愣了一下,答道:“是的,所以那位先生才会呈上来。说是除了另两块大陆,现在已经见不到的珍果。因为他家世代栽种,才留了一棵下来,但也不是每年都结。” 罗兰沉吟片刻,道:“礼物留下,人带去客房。” “大人!?”法利恩惊讶地看着他,且不说罗兰从不收取贿赂,为几只水果受贿,更是不可思议。 “放心,我会处理妥当。”罗兰摆摆手,继续看书,心里却在期待帕西斯收到这样礼物时的反应。 ****** 六只淡绿色的果子放在竹篮里,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真正的翡翠般晶莹剔透。金发青年又包了些糕点,才一并塞进纸袋,拿起来准备走路。 “罗兰!” 一个声音定住他的脚步,罗兰转过头,诧异地看见巴哈姆斯出现在身后,神情紧张:“你要去你师父那儿?” “对啊。”罗兰提提手里的纸袋和篮子,意思是:看这也明白吧。 “不要去。” “什么?”罗兰错愕至极,不解地打量他,“喂,以前都是你催我回去,现在我主动要回去了,你反而劝阻?” “那是因为……”黑龙王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讷讷良久找不到好的措辞,只得绕回原点,“总之,不要去!” “呐,暮。”罗兰用一种劝小孩的语气道,“师父是师父,你是你,我承认我比较敬重师父,但我更加喜欢你,所以没什么好吃醋的。你不想见他也没关系,乖乖待在这儿。” “罗兰!” 瞪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房间,巴哈姆斯焦急地跺了跺脚。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视界漂白了一瞬,当双脚再度踏上平地时,映入眼帘的是波光粼粼的湖泊,和湖中央苍凉的古迹。 “有点误差,应该是带东西的关系。”罗兰低头确认了礼物没有损伤,就移动到最靠近的平台上。 整栋建筑物静悄悄的,除了岸边树林里的鸟叫,再无一丝声响。罗兰有些不安,尽管帕西斯不是时常弄出上次那样的爆炸,他也不至于感觉不到他的气息。而且以帕西斯的修为,也不可能觉察不出他的到来,这会儿还不出来,不是恶作剧就是出事了。 “师父,别玩了!”自动排除出事的可能,罗兰放声大喊,“再不出来,我就回去了!”这招万试万灵,天不怕地不怕的帕西斯,只怕没人聊天。 没有回音,这下罗兰真的担心起来,召唤风灵打听帕西斯的下落。 得到的答案令他惊惶,顾不得走楼梯,他直接从平台跳到下一层,一个俯卧的身影跃入视野。 “师父!!” 水果滚了一地,罗兰急忙跑过去,扶起帕西斯。触手冰冷,长长的银发结了一层霜,胸口甚至看不出起伏。看情形至少有两天他就这么躺在户外。罗兰情不自禁地咬紧下唇,一把抱起帕西斯,奔向里屋。 ****** 冷。 刺骨的冷。 这感觉他并不陌生,反而感到一丝怀念,久远的记忆一点一点复苏,包裹住他,就如同这无边无际的寒冷。 一双手从黑暗中伸出,雪白的、纤细的、属于女子的柔夷,握住他的,缓缓摩擦,动作是那么小心、温柔,让他看得目不转睛。渐渐的,手的知觉恢复了,他开始感到握住他的那双手低得不同寻常的温度,但他不介意,任由她按摩。 [暖和点了吗?] 细柔的女声和煦如阳,充满深挚的情感。他点点头,反过来摩擦对方的手。 [呵呵,妈妈不怕冷的。]女子抽回手,从脚边拿起一架小提琴,递给他,[来,拉拉这个,帕尔,不然手很快又冷了。] 他听话地接过,却不知道怎么拉这个陌生的乐器,只好抬起头,茫然失措地望着她。 女子重重拍打额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瞧妈妈笨的,来,帕尔,看妈妈怎么拉。]她拿回小提琴,架在肩上,不一会儿,一首悠扬的曲子流泻出来。 他专注地听着,记忆每一个音符,每一段旋律。这对他并不是什么难事,从小只要母亲教过一遍,不管乐器还是曲子他都能熟练地上手,而且演奏得更好听。 但心里,他并不喜欢这些,因为每次听完,母亲都会浮现出悲伤的笑容,眼睛虽闪耀着幸福的光辉,却透过他,看着远方。 他讨厌那种目光。 [帕尔,怎么了?]一曲拉完,女子注意到他明显心不在焉的表情,温柔地道,[是不是累了?那我们先不拉琴,读会儿书好不好?] 他本想点头,情感却背离理智,手自动伸出去拿那把提琴。 这就是他最讨厌自己的地方——明明厌恶夺去母亲目光的音乐,却总是禁不住它的诱惑。 女子一愕,随即轻笑起来。一头直披散到膝盖的暖绿色长发应和着微微荡漾,仿佛真正的波浪;和他相同的碧眸流动着欣喜的笑意,衬得绝俗的容颜更加夺目,整个人宛如错坠人世的春天女神。 [帕尔不愧是爸爸的孩子呢。] 他懊恼地捧着小提琴,拉也不是,扔也不是,只好丧气地垂着头。女子拍拍他的小脑袋,手指掠过那丝绸般的银发时,眼神蓦然深邃起来,增添了一抹爱恋,一抹伤感。 [帕尔也要成为杰出的乐师,继承爸爸的遗愿。] 我才没兴趣呢!他嘟起嘴。洞悉了他的心思,女子一指点在他噘起的小嘴上:[不可以瞧不起音乐,你爸爸都是用音乐保护我的。] 真的?他用眼神问。 [当然,罗兰…你爸爸是亚利安族的传人,伟大的‘魔曲师’,可以用音乐调动自然界的力量,产生奇迹。比如生火吧,你爸爸只要拉一首和火有关的曲子,啪!火就出来了。] 他的表情从怀疑转为惊叹,兴奋地注视怀里的乐器,恨不得现在就拉首会变出火的曲子。 [不行哟,帕尔的水平还不能演奏魔曲。]见对方一脸失望,女子笑着补充了一句,[不过以帕尔的资质,好好练习的话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嗯!他用力点头许下无言的承诺,第一次以迫不及待的心情准备演奏,但不管他怎么使劲,就是举不起小提琴。女子慌慌张张地拦住:[帕尔的臂力还不行的啦,来,放地上,一只手扶住,另一只手拉。] 尽管小提琴变成了大提琴,男孩还是拉得像模像样,美妙的旋律回荡在不大的斗室里,营造出温馨的氛围。 砰!破旧的木门突然被踢开,打断了琴声,一个粗暴的声音和着风雪卷入,冻结了两人的心: [莉拉梅依,快给我滚出来!两位大爷都等你半个钟头了,你******要不要做生意!] 那一刻,他只想像父亲一样用魔曲召唤出火焰,将这个人活活烧死。 ****** 蜷缩在角落,他阴郁地瞪着不远处的小提琴,心情就和窗外的天空一样晦暗。 没有用。不管他怎么拉,还是连一点火星也迸不出来。他不怀疑母亲的话,只怨恨自己的无能。 母亲一直很小心不让他知道她在做什么,甚至不惜跪下求那些人不要在他面前做,但他还是知道了,邻居们争相把事实告诉他,女人们轻蔑地骂他母亲是个人尽可夫的妓女;男人们挂着下流的笑绘声绘色地形容那些经过,希望这个才六岁的孩子也认为自己的母亲肮脏。 他从不认为母亲肮脏,肮脏的是那些压着她的人。 扶着墙站起,他活动了一下手脚,走向玄关——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他要出去捡些柴火,最好还有食物,带回给母亲。 一打开门,夹着雨点的雪花一股脑灌进来,令他呼吸一窒,身子不由自主地缩了缩。与此同时,几个在附近堆雪人的小孩发现了他,齐声欢呼: [哑巴!哑巴出来了!] [丢他!这家伙傻愣愣的又不会说话,最好当靶子了!] [干脆把他做成雪人吧,看是不是比这个更别致!] 恶意的嘲骂伴随雪块纷纷丢来,他一手护住头脸,一手吃力地关上门——他可以任他们打,但决不允许他和母亲的小屋受一点损伤。 正如这些孩子说的,他是个哑巴,不,他比哑巴更不如,哑巴还能发出咿咿啊啊的声音,他却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据母亲说,他出生时并不是这样,是某一天突然失声。而没有一个医生愿意诊治他,只好拖到今天。 喘了会儿粗气,他撒腿就跑,那些孩子追了几步没追上,扯开嗓子叫骂: [胆小鬼!窝囊废!] [妓女的小孩!] [肮脏的杂种!] 一道火光掠过他的眼睛,双拳情不自禁地握紧,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没关系,我记住他们了,等有一天我能用魔曲,就把这些侮辱妈妈的家伙统统烧死! 一连跑过几条街,他才缓下脚步,慢慢走着。 映入眼帘的是灰色的天空,灰色的房顶,灰色的墙壁,灰色的街道和灰色的人们。一切都是灰色的,除了不断落下的雪花。 这是个灰色的年代,大黑暗时代最蒙昧昏聩的时期,一段疯狂历史的后续。而他,就是那段历史的幸存者。 抱着一堆干柴,他辛苦地走在尚未结冰的雪地上,心情很糟,因为没有找到任何可以下锅的食材。这几天的天气实在糟透了,连最耐寒的冬菇也不见半只。爬上小镇东边的石桥,他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帕尔?] 乔伊爷爷。他低下头,认出了叫他的人。那是个坐在桥下的老乞丐,穿着破旧的棉衣,酒糟鼻红通通的,说话总是带着酒气,所以镇里的人都叫他“醉鬼乔伊”。 [果然是帕尔,快过来。]乔伊招招手。 他犹豫了一下,先看看天色,再绕到河边,沿着石阶走下去。乔伊咧开一口黄牙:[你还是这么漂亮,跟你妈妈一样,呐,这是我今天讨到的饼,分一半给你。] 男孩的坏心情不翼而飞,忍着对乞丐浓烈口气的厌恶,上前接过那半只饼,鞠了一躬,一溜烟朝家的方向跑去。 敲了敲门,他等母亲说“进来”,才慢慢推开门走进去。因为母亲工作完回来总会洗个澡,以免他闻到那些男人留下的味道。 [帕尔,回来了。]莉拉听到敲门声就知道是儿子,其他人从来不会礼貌地敲门。她从隔板后面走出来,用干布擦拭湿漉漉的长发,脸上带着由衷的喜悦:[快把柴火放下,洗手准备吃饭,今天妈妈买了熏肉,我们好好吃一顿。] 他更高兴了,放下干柴,把饼递给母亲。 [哎呀,这是哪来的?] 他比了个喝酒的姿势,再指指鼻子,意思是——“醉鬼乔伊”。 莉拉好笑地点点他的鼻尖:[你可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叫他什么醉鬼哦,要叫乔伊爷爷。] 我又叫不出来!他嘟起嘴,但还是顺从地点点头。对他而言,母亲的话就是圣旨。 一盘熏肉,一点青菜,半个饼和两碗糙米饭摆在桌上,构成简陋的一餐,相对而坐的两人脸上却都洋溢着欢笑。至少这个时刻,他们是幸福的。 ****** 莉拉站在杂货铺前,不安地绞着手指。 帕尔越来越大,她没有自信再瞒住他,当务之急,是赶在真相拆穿前找个体面的工作,但这件事,不比天上掉馅饼容易。 撕下门口的告示,她深吸一口气,毅然走进店铺。柜台后的老板先是说了声“欢迎光临”,抬头见是她,立刻涎着一张笑脸迎上来:[哟,美人,怎么有空上我这儿?是不是……嘿嘿。] 闪开他的色手,莉拉递出告示,尽量用平静的口吻道:[我来应聘这个工作。] [什么!应聘?]老板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符合上面的条件,不是吗?我也会认真工作,甚至不要薪水……] [别傻了,美人,你哪配做这种正经工作。就算我破格录用你,我这间小店还会有人来?] [我…我可以整理仓库。] [去去!肮脏的妓女,谁知道你会不会偷藏东西!你啊,只配被男人压在身下!]老板不由分说把莉拉赶出店,砰地关上门。 强忍满腔屈辱,莉拉擦了擦眼泪——她不会在人前哭,也不会对唯一的儿子抱怨,她只会半夜偷偷爬起来,把头蒙在被子里啜泣,然后第二天早上继续装作若无其事,挂着精神的笑容道别,出门“做生意”。 重新做好心理建设,她转身准备去敲另一家店铺的门,这时,一声异响惊动了她。 [帕尔!!] 转过头,莉拉整个人僵住了。银发的男孩从巷子里走出来,以复杂的眼神望着她。 [你…你几时……] 他沉默地指着原先贴着告示的地方。莉拉脸色刷白,当看见对方平静的神色,她一阵晕旋:[你早就知道?] 男孩不答,澄碧的眼眸深处燃起愤恨的暗火。 是的,他早就知道,早就知道母亲从事什么工作,早就知道她是不得不做那种工作,整个镇的人联合起来逼她只能做那种工作!!! 莉拉双手颤抖,挤出干涩的声音:[你……不会讨厌妈妈吧?]他的回答是紧紧的拥抱和猛烈的摇头——为什么讨厌她?错的是他们! [谢谢。]莉拉浮起欣慰的笑,轻拍儿子的背,[没事的,帕尔,只要有你在,妈妈不管什么苦都吃得了。] 温柔的安慰没能消融男孩的仇恨,反而增添了新的疑问: 是不是我,拖累了妈妈? ****** 他十岁那年,一个意外的访客降临了小镇。 那是个无星之夜,他早早就被哄睡,莉拉独自坐在窗边,包着一块橘子蛋糕。今天是帕尔的生日,她特地用省下的钱买了个大蛋糕,可是两个人吃不下这么多,所以她打算把剩下的打包,送给桥下的乞丐乔伊。四年前他送了半块饼给帕尔,他们还没报答呢。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贯穿了心房,那不是具体的声音,而是血液的呼唤。莉拉的呼吸急促起来,急急起身打开门。 洁白的雪地上单膝跪着一名女子,端丽的脸庞半垂着,一头火红色的卷发披散在肩头,身穿轻甲,但最吸引人的,是她背后一双和发色相同,巨大的羽翼。 [红羽……] [公主。]红发女子抬起头,神情激动,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莉拉扶着门,好半晌才聚起说话的力气:[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同族。]说着,眼泪也流了下来。 [您受苦了,公主。] [没事,我没事,我爸爸和哥哥呢?他们还好吧?] [老族长已经去世了,族长…克里莫大人身体很好。] [爸爸……]莉拉捂着心口,呜咽了一声。但十年的困苦生活锻炼了她的心志,她很快镇定下来,挤出笑容:[转告哥哥,我很想他。还有,我已经有孩子了,今年十岁,叫帕西尔提斯。] [孩子!?]红羽十分震惊。 [嘘——]莉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指屋子。红羽忙降低音量:[是罗里兰塔大人的?] [当然是他的了。]莉拉笑得开怀,随即注意到部下的神色有点奇怪,问道,[怎么了,红羽?] [……公主,其实属下这次来,是带你一起走的。] [什么!]这次轮到莉拉震惊,她睁大眼,一叠声道,[走?走去哪?] [天上。大家都决定放弃这个绝望的人间,让天空之岛升空,成为名副其实的‘天空之岛’。] [这种事…怎么……] [可能的。]红羽加重语气,[长老们用生命的力量活化整座岛屿,再由族长主持仪式,只要三天就能到达合适的空域,永远摆脱人类这种丑恶的生物。] 莉拉心乱如麻,良久,才颤声道:[我哥哥,也要走么?] [族长就是舍不得你,才叫我来接你的。] [……]莉拉闭目沉思,经过约摸半分钟的心理交战,她下了决心,[红羽,带帕尔走吧。]羽族女子张口结舌,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只能带一个人,不是吗?所以先带帕尔走吧。有时间的话,再来接我好了。] [别开玩笑了,公主!]红羽厉声道,[不说我带不动他,三天后岛就要升空了!而这里到天空之岛起码要两天半!] [帕尔才十岁,不会很重的。至于我,赶不上就算了。] [不行!族长不会同意的!而且那孩子有一半人类的血统,大家也不会接纳他!] [他是罗兰的孩子!]莉拉的嗓门也大起来。 [没用……] [为什么没用?他为异族做了多少事?要不是他,我们早完蛋了!现在你们却连他唯一的孩子也不接纳,这种忘恩负义的行为,和人类有什么两样!] [不是这个意思,公主。]红羽的语气极为疲惫,嘴角浮起苦笑,[为了杜绝人类的打扰,长老们设下了结界,即使那孩子只有一半人类的血统,也进不去。] 莉拉只觉天旋地转,紧靠着门板,才没有滑下地。 [而且,虽然他是罗里兰塔大人的孩子,也难保不会受到欺负。您知道,有些族人对人类的恨意,是不可化解的。] [可怜的孩子……]莉拉喃喃道,仰首眺望远方,似乎要透过重重黑暗,看到那座此生无缘的小岛。红羽强压下不忍,劝道:[跟我走吧,公主,我很感激罗里兰塔大人,但这种情况,你留下也无济于事啊!而且族长有十多年没见到你了,你忍心抛弃他?] [现在,是他抛弃我们母子啊……] [你不要执迷不悟了,公主!我完全支持族长的决定!人类这种不可救药的生物,我们永远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瓜葛!即使罗里兰塔大人,也犯下过不可饶恕的罪行——他化掉了你的翅膀!] 听到最后一句,躲在窗下的小身子震了震。 莉拉同样颤抖了一下,忆起当时那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成两半的痛楚,随即,她再次冷静下来。 [因为不这么做,我会死,那个时候我中了毒。] [这……]红羽一窒。 [你走吧,我不会抛下帕尔。] [公主!]红羽哀叫,在绝望的驱使下,她忘了礼仪,忘了罗里兰塔的恩情,指着小屋喊道,[你要为那个孩子抛弃我们?他…他只是个杂种啊!要不是他,你怎么会落到今天的地步!如果他的父亲是翼人,今天我们也可以一起走,他可以自己飞!] [红羽……] [不是吗!他是个杂种!他没有翅膀……] [红羽!] 莉拉的声音带着澎湃的怒气和逼人的凌厉,红羽不由自主地闭上嘴,冷汗涔涔而下,为刚才的失言愧疚不已:[对不起。] [帕尔是我的宝贝,也是罗兰留给我的礼物,不管你们怎么看他,不管世人怎么看他,他都是我最心爱的孩子。] [……] 迎视部下求恳的眸子,莉拉坚定地道: [你走吧,红羽。] ****** 他僵硬地躺在被子里,脑中翻来覆去回荡着两句话: “他化掉了你的翅膀!” “他没有翅膀!” 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吹散了耳边的残响,莉拉走到床前,试探地问道:[帕尔?]他不答,闭目装睡。 莉拉松了口气,为他掖好被子,转身走向自己的床铺,没有注意到,枕头上一摊水痕逐渐扩大。 是我和爸爸,害了妈妈! ****** 优美的琴声在梁上缭绕,音质纯净,曲调华美。但是坐在桌旁的女子听了会儿,皱眉道:[帕尔,你是怎么回事?] 男孩放下肩上的小提琴,默默回望她。 [你根本没有用心拉,你最近都这样,是不是不舒服?]莉拉拉近他,眸子盛满了担忧。 他摇头。 [那是怎么了?有心事?] 这回他犹豫了一下,想了想,伸指在桌上写下一行字:我想学魔曲。 [你……!]莉拉脸色一变,端详儿子的神色,有些明白过来。她叹了口气,温和地抚mo他柔软的双颊,道:[帕尔,音乐不是用来杀人的。] [……] [怀抱着憎恨之心,也无法演奏出真正的音乐。你爸爸也有憎恨的人,但他的音乐还是充满了温暖的情感,所以妈妈才喜欢上他的。] 他垂下眼,敛去眸里的冷意和嘲讽。 那种化掉你翅膀的男人,哪里配得上你! [不要再恨那些人了,好么?]莉拉柔声道。他恭顺点头,更加认真地拉起提琴,以为这就是所谓的“用心”。 知道他根本没听进去的莉拉,在心底叹了口气。 ****** 从这天起,莉拉发觉她越来越不了解儿子。 虽然他还是那么孝顺、那么乖巧,但他的笑容少了,常常一个人站着发怔,或者疯狂地练习曲子,看得出来,他依旧没摆脱学习魔曲的愿望。当她劝解时,他总是乖乖点头,转个身又忘了;而不管她怎么开导,也打不进他的心里,瞎子都看得出他眼中的恨意一天天累积。 [帕尔、帕尔。] 终于在某一天,他的手指被断裂的琴弦划伤时,她忍不住哽咽,[为什么你要这么折磨自己呢?就算你把他们全杀了,又能得到什么?我不要你为我报复,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健康快乐地……] 他慌张极了,手忙脚乱地帮母亲拭泪,想解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指着自己的喉咙,眼眶也情不自禁地红了。 [啊!]莉拉捂住嘴,脸上交织着心疼和自责,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对不起、对不起,帕尔,妈妈不是故意逼你,你有什么心事,慢慢写给妈妈看,什么事都可以跟妈妈讲……] 依偎在母亲怀里,他的神情柔和下来,眼底的寒冰却没有丝毫融化。 那一年,他十岁,就已经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恨。 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所以等母亲平静后,他没有片言只字提到父亲和真正的心结,只不痛不痒地写下:我讨厌那些欺负妈妈的人,所以想学魔曲,让他们不敢欺负你。 看着沉思中的莉拉,他祖母绿色的眼眸荡漾着最深切的爱意和最浓烈的恨意。 杀了那帮人,我是得不到什么,但妈妈能够因此不再哭泣,这就够了。 ****** 这是第一根毒芽。 不管母亲再怎么善体人意,再怎么观察入微,面对那样的沉默,也不可能一一洞悉得出。何况男孩越是长大,越是善于用各种手段掩盖心思,于是第二根、第三根毒芽……就悄悄地种下了。 抑制着毒芽不使其茁壮的,是男孩对母亲始终不变的挚爱。 他的魔曲已经练得很熟,但他一直没用,因为他清楚:如果没把握一下子消灭全镇,仅仅杀掉一两个人的话,只会引来村民疯狂的报复,让他和母亲陷入绝境。 所以他忍耐着。 而且他很快就碰上头痛的事——母亲发现了他的骗局。 [来,帕尔。]莉拉兴致勃勃地将一盆看不出是什么的植物放在桌上,[对着它拉‘生命之歌’!] 他疑惑地看了眼那盆植物,但还是听话地扛起小提琴,熟练地拉起来。 难以言喻的动听旋律从琴身流泻出来,伴随着温暖的白光,笼罩了整个小屋。莉拉静静聆听着,神情充满了欣慰和感动,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毫无变化的盆栽上时,脸色刹时变得刷白。 一直留意她的帕西斯马上停下动作,紧张地注视她。 令人窒息的沉寂横亘在两人之间,良久,莉拉才缓缓开口,声音轻柔而飘渺,仿佛自言自语,而不是对眼前的人说话。 [这盆花叫姬女苑,你爸爸第一次拿给我看时,也没有开花,然后他拉你刚才拉的那首曲子,花就开了。很漂亮的,白色的小花。] [……] [帕尔的能力我很清楚,没有道理发挥不出生命之歌的效应。]莉拉的语气逐渐沉重,望着儿子的眼神悲伤而失望,[你一直没忘记仇恨,对不对?] 他抱着小提琴一动不动,半晌,跪了下来。 [帕尔!]莉拉急忙站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冲过去扶起他。她强迫自己坐下来,艰难地吐字:[你拉曲子时,妈妈感到很温暖、很舒服,所以你的琴声里有爱,但你只爱妈妈,只爱……]说着,眼泪扑簌簌落下。 听到动静,他惊惶地抬起头,想扑过去又不敢站起,急得满头大汗。 [帕尔、帕尔,我该拿你怎么办?]莉拉终究心疼儿子,上前将他搂进怀里,[不是我关心那些人,那些人渣死了也无所谓,我是关心你!我不想你被仇恨弄脏!]越说越悲从中来,她忍不住放声大哭。 帕西斯几乎是恐惧了,使劲拍打母亲的背部也无法使哭声减小一分,他开始痛恨自己不争气的嗓子。 虽然有段时间他庆幸自己是哑巴,可以轻松逃过母亲的逼问,但此时此刻,他宁可用生命换取发声的能力,只为了说一句话—— 不要哭,不要哭,妈妈! 也许是感觉到儿子的心情,莉拉稍抑悲伤,放松双臂,一低头,就对上一双溢满惊恐的眸子和一张苍白至极的脸蛋,她心一痛,涌起后悔之情:[帕尔……] 他用力摇头,见她不懂,将她拉到桌边,用颤抖的手指写下几行字:我保证不杀那些人,保证不恨了,你不要哭。 [帕尔……]这孩子吓坏了。 莉拉的神情瞬间软化下来,无论儿子再怎么偏激,再怎么顽固,他都是爱她的。而且就是这份爱,塑造出他如今的性子。追根究底,罪魁祸首是她。 想到这里,她心中五味杂陈,抚mo对方柔软的银发,语重心长地道:[帕尔,我们不急,慢慢来。妈妈不怪你,但也不希望你继续恨下去,所以你把心里的话都写下来,妈妈一句句开导你,嗯?] 他点头,就怕迟了一步母亲又哭。 [那我们开始吧。]莉拉拍拍桌子。他想了想,写下:爸爸是什么样的人? 莉拉一怔,没料到儿子竟然问这样一个问题,但看对方的眼神,显然是认真的。不用回忆,她流畅地报出一连串形容,带着从心底涌出的笑:[你爸爸他啊,是个刀子嘴豆腐心,面冷心热的人。明明比谁都讲义气,却总是说话刻薄、夹枪带棍的,除了维妮他们,没人受得了他这臭脾气。还有,他琴艺非常出色,弹的曲子能让铁石心肠的人流泪。他有一头和帕尔一样的银发,不过长多了……] 滔滔不绝的叙述在本人没察觉的情形下持续到天黑,帕西斯却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专注地听着,眼底的寒冰略略松动。 能让妈妈这样深爱、怀念的男人,应该不会是坏人吧…… ****** 照这样发展下去,情况一定会改善,可惜之后发生的事,完全粉碎了莉拉的努力。 和往常一样抱着干柴回到家,他正要敲门,手僵在半空。 [不要!请你出去!] [嘿嘿,别这么冷淡嘛,咱们都温存过好多次了。] [你要跟我上chuang,去跟威兹南先生说,别在这儿闹!] [我来都来了,哪能空手而回?你安分点,我还能快点。]语尾接着衣衫扯裂的声音和一声尖叫。他按住门板,正要冲进去,想到母亲不会希望被他看见她一丝不挂的样子,硬生生地顿住。 [对,这才乖嘛,不反抗,我也不会伤害你。] [你快点。]熟悉的声音带着不熟悉的屈辱,那深沉的悲伤令帕西斯心痛如绞,[让帕尔看见,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哈哈哈,你真疼爱儿子!嗯——香一个……] 捂住耳朵,他跌跌冲冲地离开家,连柴火掉了也没发觉,眼前一片血红,胸口翻腾,几欲作呕。不知走了多久,他才靠着一堵墙,跌坐下来。 如果我有翅膀!如果我有翅膀! 他有生以来头一次恸哭,拼命捶打壁面,留下一个又一个血印,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痛恨这个镇的人,痛恨父亲,痛恨自己。 恨身为人类的父亲。 恨没有翅膀的自己。 ****** 干涸千年的双眼突然有了湿意,他迷蒙中感到一双手轻轻拭去,动作和那个人一样温柔,连随后响起的叹息,也像极了他经常在睡梦中听到,母亲的叹息…… ****** 莉拉看着熟睡的儿子,叹了口气。 帕尔更沉默了。他从来没像最近这样,好几天不写一个字。而不管她怎么开导,他的反应一律是端着无辜的笑容,指着喉咙摇头,让她无从问起。 天知道她有多久没看到那样天真无邪的笑脸了,她不相信儿子越活越回去,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帕尔越来越狡猾了。 [还是应该找个医生啊……]俯视儿子稚嫩的脸庞,莉拉握紧双拳。 ****** 村里的医生是什么德性莉拉很清楚,所以她不花无谓的力气,盘算该上附近哪个城镇求医,不想动身当天,一对医师夫妇搬到了镇上。 听到消息,莉拉立刻把行李一放,拉着儿子直奔那对夫妇的下榻处,然后二话不说跪了下来。 [哎,哎,姑娘,你这是干嘛?]胡子花白的医师一看就知道是个老实人,手忙脚乱地道,[快起来!有话好说!] [医师,你看了她的头发还不明白吗?她是异族啦。]旁边看热闹的村民七嘴八舌说明原委。生怕医师拒绝,莉拉急切地道:[我是替我儿子求医的,他有一半人类的血统!] [你怎么不说他有一半你的血统?] [妓女的儿子也想治病,呸!] [把她轰出去!人家开张第一天,别让她跪在这儿晦气!] 不等医师表态,村人合力将挣扎的莉拉拖出门,丢在雪地里。 纷纷扬扬的雪花不断落下,一个纤细美丽的女子跪在深夜的街上,执着地注视面前的医馆。 那是幕他永生难忘的景象。 [没事的,帕尔。] 记不清是第几次拉母亲的袖管,他的心早已痛到麻木,连眼泪也流不出来。误会了他僵硬的表情是冻的,莉拉心疼地拍拍他的小脸:[叫你回去你不听,冻着了吧。来,把围巾围上。]说着,就要取下脖子上的长围巾,他死命拽住,不让她拿下。 [帕尔,妈妈不冷的。] 不要不要不要!他以激烈的肢体语言表达顽抗的决心,正拉扯间,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姑娘。] [医……!] [嘘——]年迈的医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借着手里的提灯看清莉拉的样子,叹了口气,[姑娘,你这是何苦。] [医师,求求你!]莉拉拜下去。 [哎,快起来!我就是接你进去的——孩子,扶你妈妈起来。] 在医师和男孩的扶持下,莉拉踉跄站起,三人并肩走向敞开的大门。 经过半天的整理,医馆已不复白天乱糟糟的模样。男孩好奇地打量柜台后一个个小箱子,篮里的干果,三脚架上的瓦罐和天花板垂下来的草捆。 [来,喝杯茶。]医师端来三杯热气腾腾的草药茶。 [谢谢。]莉拉感激地道。帕西斯面露困惑,除了母亲,他第一次感受到他人的善意。 见医师端详儿子,误会了他的意思的莉拉急忙解释:[医师,不是这孩子不懂礼貌,是他……] [我知道,他不能说话是吧。]医师和蔼一笑,拉近他,[来,孩子,让我看看。] [怎么样,医师?] 一看到医师放下手,莉拉立刻迫不及待地问。 [他的声带没有问题,那原因应该是出在精神上。] [精神?] [嗯,他是不是小时侯受过什么刺激?知道原因的话,就好对症下药了。] [这个…我不知道。]莉拉捏紧裙摆,悲伤的目光定在手背上,[我生下这孩子后,生了场大病,刚巧战争爆发,我丈夫担心我,就拜托他的药师朋友送我到一个隐蔽的地方避难。一年后,他另一个剑士朋友带来了我丈夫的死讯和……这个孩子。] [是吗……]医师也听得心情沉重。男孩握着母亲的手,担忧地审视她。 [有可能,他看到了他爸爸的死。] 莉拉哆嗦了一下,紧张地道:[我也是这么猜的,那…那该怎么办?是不是以后都没有复原的可能了?]医师沉吟片刻,摇摇头:[对于精神的疾病,最好的方法是对症下药,不行的话,只好冀望后天的调理了。我开几味药,虽然治不好他,但多少有点帮助。] [真是太谢谢你了,医师!] 男孩趴在柜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老人从箱子里取出药,秤量,放进磨里碾碎。注意到他的目光,医师微笑道:[要试试吗,孩子?] 他点头。 [那我考考你,你按照顺序把我刚刚拿的箱子点出来。] 毫不迟疑地,男孩依次点出开过的箱子。 医师张口结舌,他刚才开了十几个箱子,而且动作飞快,别说一个从没接触过草药的孩子,就连资深的学徒也未必看一眼就记得住。 [这孩子,真了不起啊。] [帕尔很聪明的。]莉拉浮起自豪的笑容。 将熬好的药递给男孩,医师对莉拉道:[好,下面是你,膝盖让我瞧瞧,应该冻伤了。] 帕西斯差点喷出嘴里的药汁,重重放下碗,一把抱住母亲,戒备地瞪着医师,只差没在额头写上“色老头”三字。 [帕尔……]莉拉满脸通红。这傻孩子!看病又不分性别! [哈哈哈!]老人放声大笑,朝内室喊道,[玛琳,出来一下!]话音刚落,一个满头灰发的老妇笑吟吟地走出来。 [我都听到啦,就让老婆子看看吧——孩子,老婆子你总没话说咯?] 这次连帕西斯也红了脸,退到一边。 [不用,不用,两位。]莉拉笑着摆手,[我是翼人,所以体温比常人低,那点雪冻不了我的。] [哦,原来你是翼人啊。]医师摸了摸胡子。玛琳瞪了他一眼:[还磨蹭什么,老头子,刚刚看那孩子那么聪明,就该跟大姑娘说了。]医师老脸一红:[我…我是想跟你商量后,再——] [我同意!你快说吧!] [咳。]医师干咳一声,迎视母子俩困惑的视线,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明克,她是我妻子玛琳,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莉拉。] [好的,莉拉小姐,我想收你儿子为徒,你看可以吗?] 莉拉惊讶至极,好半晌才回过神,眼里浮起欣喜的泪水。 [当然可以了!帕尔,还不快跪下,拜见师父!] ****** 从那以后,他经常到明克的医馆打工学习,只是多数在晚上或清晨这种没人的时段,莉拉不希望村人发现医师夫妇和他们有来往。 他很喜欢摆弄药草,远胜拉琴,因为音乐总是一学就会,而医术就不同了,连他有时也搞不清楚药草的分类和用途。 踏着夕阳的余辉,他冒着风雪跑回家,拿着下午和玛琳一起做的香草饼。他不是没想到揣在怀里保暖,但翼人的血统使他的体温偏低,还是干脆提在手里算了。 突然,他停下脚步,打量蜷缩在街角的身影:乔伊爷爷?他什么时候从桥下搬来这儿了? 香草饼的香味钻进鼻端,他一瞬间想上前分一个给他,随即摇摇头,撒腿就跑。 分他一个妈妈就少一个,才不给他呢! “受人点滴当涌泉以报。” 母亲的教诲浮现在脑海里,绕进小巷的他停下来,转过身,朝巷口走去,这时,他听见一个清脆的嗓音: [肖恩师父,这里有个奇怪的老伯。] 有人!他反射性地躲在墙后,探出头。从这个距离,他只能看到一个小身影蹲在乔伊面前,伸手要摸他。 [莉,不许打扰人家!] 清亮的大喝从街道尽头传来,随即出现的青年留着一头棕色的短发,明朗的五官溢满焦急之色。看清女孩的动作,他叫道:[啊!你还摸!我打你屁屁哦!] [肖恩师父才舍不得打莉屁屁哩。]女孩挂着撒娇的笑容偎向青年,只蹭了两下,棕发青年就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似地蹲下来,一脸无奈地瞅着她:[我说小祖宗,你能不能收敛点?一路上被你这张脸欺骗的人已经成千上万了,我们总不能不工作,白吃白喝地上首都吧?] [莉不想肖恩师父累着嘛。] [那你就可以榨骗别人的财产?] [只要肖恩师父吃饱穿暖,莉才不管其他人呢。] [你这种歪思想,到底是怎么来的啊~~]肖恩一手按头,呻吟不已。菲莉西亚顺势在他脸上亲了一记,环住他颈项:[抱抱。] [嗯?你不缠着人家了?] [他看起来就没有东西让我榨骗。] 给了养女一个爆栗,肖恩抱着她走向乔伊,弯下腰:[老伯……] [肖恩师父?]女孩不解地望着突然噤声的师父。 [……我本来想给他件衣服,看来好像不需要了。]青年苦笑,放下女孩,合掌祷告。菲莉西亚也一反刚才的嬉皮笑脸,跟着默念祷文。 乔伊爷爷死了!?帕西斯震了震,手不自觉地握紧。 [接下来去哪,肖恩师父?] [贝特尔镇,西边的大城镇——莉,你要不要在街上稍微逛逛?] [不要!我讨厌这个镇!感觉怪怪的!] [那我们直接走吧,明晚应该能到梅格村休息。]肖恩抱起菲莉西亚,拐进另一条小巷。帕西斯最后看见的,是他被夕阳照得通红的背影。 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在他的人生里掀起多大的波澜。 ****** 碎裂的骨骸散落在地上,有些还残留着血肉,散发出阵阵腥臭。看到这样的景象,在场每个人都全身发冷,腿脚打战。 [这…这是什么野兽干的?]一个村民颤声道。 [不是野兽。]另一个年纪比较大的村民否决,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是魔兽,野兽的手法没有这么细致。] [魔兽!] 余人纷纷大叫,面露惊恐,有两个甚至快要昏倒了。 [怎么会!村子附近从来没出现过魔兽啊!] [我的判断不会错的!] [那怎么办?组织自卫队吗?仓促间,能聚集多少人?而且又没有魔法师!] [还是逃吧,逃到附近的城镇去!我们这点人哪够魔兽塞牙缝!] 巨大的恐怖使众人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其中一个没发言的村民嘴唇蠕动片刻,突然喊道:[是那个女人!] [什么?]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余人还是立刻猜出他说的女人是谁。因为他们的心也在迫切寻找一个通风口,而整个镇最适合做通风口的就是那个“人”了。 [是她!一定是她!是她把魔兽引来,要摧毁我们!] 能够驱使魔兽的只有上级魔族,莉拉没有翅膀,只有一头绿发表明她的异族出生,村人都不知道她是什么种族,此刻说她是魔族,倒也不能说全是冤枉。可是莉拉在镇上住了近十年,受尽村人的欺辱,如果能反抗,早就反抗了,可见魔兽绝对不是她引来的。 惊慌的人们没想到这些,应该说他们根本不愿去想,他们只要有个发泄的对象就够了。 [杀了她!] 不知谁喊了声,点燃了狂躁的情绪。人人的眼睛变得通红,齐声叫嚣:[对!杀了她!杀了她魔兽就走了!] ****** 莉拉翻了个身,翼人的优异听力让她捕捉到空气里不寻常的波动。她揉揉眼爬起来,惊讶地看见原本应该一片漆黑的窗外隐隐闪动着一个红点。 [着火了!] 她低呼,推搡身旁的儿子,[帕尔,帕尔,快起来!]尽管看起来距离很远,以防万一,还是保持清醒比较好。 帕西斯好一会儿才醒过来,他一向浅眠,但今天是他十一岁的生日,明克夫妇特地邀请他们来家里聚餐,还拿出珍藏的好酒招待。从没尝过这奢侈品的他喝了几杯后,就不醒人事了,连怎么爬上chuang的也不记得,自然睡得特别沉。 [莉拉,帕尔,醒了吗?]明克和玛琳也被惊动了,敲着门问道。 [醒了。]莉拉连忙跑去开门。帕西斯则是望着窗外,因酒力而苍白的脸色渐渐变得铁青。他对小镇的地形远比母亲熟悉,很快判断出起火的位置。 [外面好像着火了,莉拉你赶快回去收拾一下,你们的房子是木头的,很容易起火,帕尔就留在这儿……]说到一半,玛琳不解地看着从床上跳下来,拉扯母亲袖子的男孩。 [帕尔?]莉拉同样困惑,然而对上儿子的脸,她立刻从他眼中领悟到悚然的讯息,打了个寒噤,[是…我们?] 帕西斯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莉拉恢复了镇定的神情。 [帕尔马上穿好衣服。]吩咐完儿子,她转向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医师夫妇,[请把后门打开,我们从那里出去。记住,有人问起,千万别说我们来过!] [难道…着火的是你们的房子?]明克反应比较快,瞪大眼睛,[而且放火的是村人!?]莉拉笑得苦涩:[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房子不会无缘无故起火,只好做最坏的打算了。] [这样的话,你们怎么能出去!]玛琳也恍悟过来,焦急地道,[万一被村人看见,你们就死定了!还是等风头过去,我们偷偷送你们走吧!] [不行,今天帕尔来得早,路上可能被看见了,等火熄了,他们没看到尸体,一定会想到这里,我们现在走,才是最好的方法!]莉拉没有说出真正的目的,她想用自己和儿子做饵,引开村民的注意力,不然明克夫妇会成为他们的替代品,被愤怒的村人杀死。 罗兰,也许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莉拉在心里呼唤死去丈夫的小名,温柔地看了眼已经穿戴好等在一旁的帕西斯: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我们唯一的儿子的。 [也好,外面现在乱得很,你们应该逃得掉。]实心眼的夫妇俩毫不怀疑,玛琳快手快脚地包了些财物塞给莉拉,和丈夫一起送他们到后门。 一离开医馆,喧哗声就乘着夜风吹来,隐隐分辨得出里面杀意的叫嚣。莉拉苦笑了一下,拉着儿子跑进一条小巷,然后转了个方向,朝医馆的正面奔去。惊觉不对的帕西斯急忙拉住她。 [怎么了,帕尔?]莉拉明知故问。 帕西斯手指身后,连连跺脚。 [帕尔,明克夫妇对我们怎么样?] [……]帕西斯眨眨眼,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几乎在同时,用力摇头。莉拉微微皱了皱眉:[帕尔,做人要知恩图报。] 可是对我而言,你更重要啊!帕西斯急得快要冒烟。他也很感激、喜欢明克夫妇,但要拿母亲的命来换,他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自己的命倒无所谓。 这时,远方的声音大起来,夹杂着愤怒的咆吼,显然事情败露了。帕西斯鼓足全身的力气将母亲往原路扯,可惜他动作再快也快不过四散寻找的村民,何况还有莉拉跟他较劲。不一会儿,一个村民就发现了他们:[找到了!在这里!] 罢了,罢了,跟妈妈一起死,也不错。知道大势已去,帕西斯松开手。他的小提琴放在医馆没带出来,不然他会考虑用魔曲杀条血路冲出去。 一直不肯逃走的莉拉反而拉着他跑起来,她想把村民们都引到这儿来,以免混乱中有人去找明克夫妇的茬。 果然,越来越多的村民发现了他俩的踪迹,呼吁更多的人围堵。此刻正是夜与昼交接的时刻,群星俱隐,双月无光,一根根火把点起,在夜幕中摇曳着。 烧灼视网膜的火焰,映成暗红色的天空下成排的屋舍,攒动的人群,狂暴的大喊,摇晃的视野……帕西斯蓦然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有点恍惚,而没有注意到原本跑在前面的母亲放脱手,将他抱在怀里。 当他察觉时,两人已跌倒在地。 [射到了!我射到她了!] 兴奋的叫声冻结了他的血液,他挣扎着爬起,想查看母亲的伤势,却被强按下去,牢牢拥在臂弯里。 [帕尔,别出声。]莉拉低声道。神智因为剧痛而昏糊,忘了儿子不会说话。 帕尔,别出声…… 母亲轻柔的告诫却化作雷霆在他耳边不住回响,瞬间,所有的景象都破碎了,他跌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看不见也听不见。 [为什么,桑?] 年轻的男子的声音。清冷、平静,宛如九月穿过树林的风。黑暗潮水般退去,浮现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脸,和声音一样冷漠皎洁,银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蔚蓝色的双眼含着一抹难以察觉的悲伤,俯视一个趴在地上,口吐鲜血的中年男子。 [哈哈…哈哈哈……]中年男子狂笑,感觉却更像是哭泣,他咳了好一会儿,笑声才渐渐小下去,[为什么?因为我是普雷尼亚帝国皇帝的私生子!******……不闻不问了四十多年,现在才找上门来……咳咳咳!] [我明白了。]银发青年镇定地道,一手按着腹部,指缝里流出暗红色的血液,[可是你为什么答应?他们给了你钱,还是地位?] [他们绑架了薇安……] [那我就不怪你了。] [罗兰,你还是这么天真!]中年男子叫起来,双手激动地挥舞,[除了贝贝,我们都在害怕!害怕死亡!赢了斯坦地战争又怎么样?我们的对手是整个人类世界!后援军的异族又……]他突然噤声,因为友人怀里的婴儿哭了起来。 [轻点!你吓到了帕尔!]罗里兰塔瞪了他一眼,安抚左臂弯里的儿子,见一只手不够,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完全忘了腹部还在冒血的伤口。 桑苦笑,刚才那番话消耗了他所剩无几的力气,因此接下来的话极为有气无力:[投降吧……罗里兰塔。为了你、为了帕尔,还有…等在西那里的莉拉。他们疯了,全疯了。这个疯狂的年代,你是正确的又如何?不跟着疯,只有死路一条……] [那我宁愿清醒着去死。]罗里兰塔冷冷地道。 [果然……是你的回答。]最后苦笑了一下,药师闭上了眼睛。 [桑……] 魔曲师叹了口气,神情平静依旧,只有两行清澈的泪水沿着颊滚落。祈祷完冥福,他抱着啼哭不止的儿子离开了充满血腥气的房子。 烧灼视网膜的火焰,映成暗红色的天空下成排的屋舍,攒动的人群……熟悉的景象一一掠过眼前,就连暴怒的叫喊,也殊无二致。 [罗里兰塔,你这人类的叛徒,还不滚出来!] [这是谁?啊,是桑先生!] [快追!他逃不远!混帐家伙,倒戈帮助异族不算,还谋害尊贵的皇子!] ………… [吵死了。]躲在仓库的一角,罗里兰塔向来冷定的语调难得透出一丝不悦,原因是他怀里刚刚稍微平静下来,又被吓得大哭的儿子。他一边喃喃着无意义的话,一边拍打被襁褓包裹的小身子。从笨拙的动作,可以看出他是个没经验的爸爸。 [如果你妈妈在就好了。] 哄了半天没成果,罗里兰塔微一苦笑,侧耳聆听远方的动静。沉吟片刻,他一字一字道:[帕尔,别出声。] 话音刚落,哭声立止。蕴含魔力的声音封印了婴儿的声带。罗里兰塔轻轻将儿子藏在一堆木箱后面,露出不常笑的人特有的,青涩的笑容。 [虽然你可能不会记得,但还是希望你代我向她说声对不起。] 爸爸…… 过去的记忆与现实的声音混合,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洪流,冲击着咽喉,扩散到四肢百骸,火烧似的疼。他痛苦地挣扎,试图摆脱这非人的折磨,却有一双手紧紧钳制住他,不让他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度睁开眼睛时,视野一片洁白,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只有白茫茫的雪。他试着挣了挣,身体却不听使唤,反而是声带响应了他的努力,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他先是震惊,而后狂喜,连声道:[妈妈!妈妈!]一心想看到母亲惊喜的面容,完全遗忘了昏迷前的情景。 ****** 莉拉没有听见。 当他精疲力尽地敲开雪,爬回地面,映入眼帘的是母亲支离破碎的身体,整个背部被梨、锄头、钉耙之类的农具撕得血肉模糊,露出白森森的骨头。两只手臂掉在旁边,是他爬出来时挣断的。尸体已经冻得比石头还硬,褪去了最后一丝生机。 之后的记忆完全不清楚,他好像做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做。只记得回过神时,母亲正对着他微笑。一丝笑意凝结在她完好的容颜上,平静、安详、充满了幸福。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今天,他依然不懂,为什么母亲能那样笑?在那样的情况下,能那样笑? 他没有哭,捧起一把雪,轻轻盖在母亲脸上,一直到整个身体都掩埋住。然后他站起来,走向医馆,去拿他的小提琴。 一路上没人拦他,人们看着他的眼神像看一个鬼怪。他来到医馆前,顿了顿,明克夫妇的尸体就躺在他脚边。 [啊,这样也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道,[就可以没有顾忌了。] ****** 寒冷的感觉消失了,伴随属于过去的悲哀一起沉淀,渗进了内心深处那道从未愈合的伤口。取而代之的,是从伤口流出来,名为“痛楚”的鲜血,一波波压迫他的神经,不允许他再睡下去。 模糊的视野映出陌生的天花板,他怔了怔,吃力地转过头,打量四周,第一眼看到的是蹲在壁炉边,有着淡金色短发的黑衣青年。 “师父,你醒了?” 听到动静,罗兰欣喜地转过头,见帕西斯动了动,忙道,“啊,你还不能起来,也不能说话,等我把这锅姜汤熬好,你喝了就会暖和起来了。” 虽然不觉得冷,帕西斯还是顺从地躺在床上,回忆昏迷的原因。浮现在脑海里的是空荡荡的神殿,还原成沙子的沙之精灵,大厅中央的传送法阵——贺加斯眼中的景象。 哼……他冷冷地笑了:又赢了一次啊。不过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算是两败俱伤。 “好了。”罗兰端着姜汤走过来,一手扶起师父。 温热的液体流进体内,帕西斯确实感到精神了些,推开徒弟的扶持,打量室内,问道:“这是哪儿?”声音有一丝沙哑。 “我的别墅。”罗兰淡淡地道,“本来我想把你带回宫里。” 帕西斯打了个寒噤,听出徒弟平静语气下的怒火。 “那个,罗兰,我不是故意不通知你……” “你想说你昏倒前都好好的?” “就是这样,我发誓!”帕西斯板起脸,随即转为讨好的笑容,“呐,别生气了,我道歉还不行吗?” 罗兰盯着他看了会儿,叹道:“我发现你时,你已经起码躺了两天。” “啊,那真是很凄惨。” “身上还有很多伤口……” “哦,这个没关系,是我为了保持清醒自己划的。”帕西斯满不在乎地道。罗兰皱了皱眉,强忍追问的冲动。人都有隐私权,帕西斯自然有保留秘密的权利。 “好吧,不说这些,但是我不能再让你一个人住了。” “喂喂,罗兰……” “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有,每天会有仆役来打扫,你三天向我报一次平安。”虽然不刻意张扬,但罗兰拿出气势时,真没几人抵抗得了。帕西斯也只能小声反对:“我不喜欢有人侍侯……” “他每天是固定时间来打扫,你不喜欢,避开就是。” “我习惯把房间弄得很乱很乱,有时候还要实验魔法和药剂,她一个人忙得过来?” “只要你不把房子炸了,他一个人就能忙得过来。就算真的炸了,他也会找工匠在三天内修好。” “万一她来的时候我发作了怎么办?全身割得血淋淋的,她一个弱女子不吓死也叫死。” “首先,‘他’是男的,让女人来侍侯你太危险了;第二,他是个非常镇定的人,哪怕你当着他的面把头割下来,四肢乱抛,他也会一声不吭地把血擦干净,再帮你安回去。” 能想出的理由全被反驳光了,帕西斯挫败地垂下肩膀:“随便你!”他说得赌气,其实心里满窝心的,因为徒弟这番安排全是为他着想。 罗兰笑了笑,收起空碗,关怀地道:“饿不饿?我去煮点粥?” “粥不用。”帕西斯吐吐舌头,“嘴巴里都是姜汤的味道,难受死了,有没有什么好喝的饮料?倒杯给我。”罗兰的表情变得有点怪异:“我熬了水果羹,不过……” “水果羹?很好啊,舀一碗给我。” “这个…水果是上贡的礼物,据说是师父那个时代才有的珍果,我特地带来,可是看见你昏倒时,都摔烂了。”罗兰难得说话吞吐,“我只好做成水果羹,但刚才尝了一口,味道怪怪的……” 帕西斯面无表情地问道:“那水果叫什么名字?” “奥托姆果。” “哈哈哈!”帕西斯抱着肚子笑起来,“奥托姆果……那本来就是药果啊!去皮、榨汁吃的,你竟然拿它熬羹!” 罗兰窘得满脸通红,打定主意要将那个领主的亲戚宰了! 帕西斯好一会儿才止住笑,道:“拿给我喝吧,是你的心意,可别糟蹋了。” “是。”脸上残留着尴尬的红晕,罗兰转身离开。 淡绿色的浓稠液体装了满满一大碗,帕西斯喝着味道绝对不算好的水果羹,神情却甚是柔和。罗兰也不说话,忙着将真正的水果削块装盆。时间在两人身边静静地流淌,冲走污秽,将宁静的感觉洒满整个房间。 “罗兰。” “嗯?” “有没有什么需要师父帮忙的?”帕西斯摇着汤勺,认真地道,“比如暗杀、调查之类,我很擅长。啊,对了,我的分身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是吧?我去杀了他。” 罗兰惊诧至极,不得不确认了一下:“你说的,是你那位分身,桑陶宛领地的神官吗?” “对啊,我还有别的分身吗?” “……”罗兰无言以对。虽然他早就知道,帕西斯是个爱憎极为鲜明的人,但还是没料到他这么绝,连“自己”也不放过。就他观察,无名氏神官已经是个独立的人格,但终究是帕西斯分裂出去的,即使不当他是条生命,面对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应该也下不了手吧? 感情有灰色地带,一个没有灰色地带,只有黑白分野的人,是几乎不可能存在的。要怎样极端的过去,才孕育得出这样的人格? 想起那滴泪,还有对方睡梦里说的话,罗兰忽然有些心疼,微笑道:“不用了,他也没给我造成什么大的麻烦。而且区区一个你的分身,我还不至于对付不了。” “真的吗?你可别跟我客气啊。”帕西斯压根不信,借着水晶镜,他对曾经发生在徒弟和分身之间的事一清二楚,“我的分身可不是好对付的。” “放心,他比你好摆平多了。” “这倒是。”帕西斯拧眉,神色有一丝厌恶。罗兰愣了愣:“怎么,你不喜欢他?” “岂止不喜欢!”帕西斯连舀两勺水果羹塞进嘴里,像要抹去什么不快的回忆般狠狠咽下去,“他是我的分身,本来性格应该和我一样,可是创造过程中出了点差错,让他变成这个样子。” “出了什么差错?” 帕西斯白皙的脸庞浮起浅浅的红晕,咬着汤勺不回答,良久,才嗫嚅道:“我想起了我的师父,结果他就……变得跟我师父很像。” “师父的师父啊,那我该叫师公了。”罗兰抚mo下巴,感觉非常的遥远,接着转为困惑,“等等,像你师父的话,你该高兴才对。” “高兴个屁!” “你讨厌师公?”终于找到问题的症结了。 “不是——”帕西斯放声大喊,激动得呼吸不稳。喘了会儿粗气,他平静下来,浮起阴郁的笑容:“我的脸,不配那样的灵魂。” “……没有人是天生邪恶的。”沉默片刻,罗兰挤出苍白的安慰。 “却有自甘堕落的人。”帕西斯不屑冷哼,甩了甩手。被这句话触动,罗兰自嘲一笑:“确实,结果已经铸成的话,计较原因也无济于事。而且这般辩白,实在不适合我们。” “得了,别我们我们,你才不是和我一类人。” “什么,虽然不及师父的程度,我也绝对称不上好人吧。” “好人?哈!”帕西斯发出狂肆的笑声,眉间是蔑视一切的讥讽,“罗兰,你也是做大事的人物,怎么会在乎世俗的规范?我早跟你说了,赢的,便是对的。有朝一日你统一了世界,就算你指着太阳说是月亮,星星说是土豆,也没人敢吭个不字!正确、错误、道德、公理,全是假的!就连善恶也没有明确的分界!人只分两种,超脱了人性的和屈服于人性的,没别的分法!” 罗兰不完全赞成他的说法,但是也不否认有一定的道理,于是斟酌地道:“一半一半吧。”帕西斯瞅着他,轻轻笑起来:“你还坚持自己是坏蛋,根本是坏蛋的反义词嘛。” “师父!我做的坏事还不够多吗?”罗兰急了,一瞬间想冲出去做几件罪大恶极的事让对方改变评价。 “坏事,哼,我说了好坏都由强权者说了算。退一万步,就算你真是坏蛋,也是被我教坏的,何况你从没真正被我教坏过。”帕西斯眯起眼,掩盖眸里的情绪,“别说思想、手段什么,那只是表面,你一直是原来的你,没有丝毫改变——你和我师父是一类人。”都拥有永不妥协,绝对纯净的灵魂。 伊维尔伦城主再次哑口无语,他是不知道帕西斯的师父是怎样的人,但从那位相象者,无名氏神官的身上找不出任何共同处,不禁怀疑师父是不是冻过头发烧了。 “我没发烧。”看出徒弟的心思,帕西斯板起脸孔。罗兰发现他这份迅速的“变脸”本事和卡萨兰城主很相似。 “师父,我不想当好人,你别再捧我了。你怎么也和暮一样,像个傻爸爸。” “暮?” “就是巴哈姆斯。” 帕西斯的瞳仁收缩了一下,用一种剔除了所有感情的语调道:“说到巴哈姆斯,他人呢?我怎么没感到他的气息?” “我把他留在宫里了。”回忆起临走时义父的表情,罗兰有些在意,“师父,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让暮生气的事?我本来以为他是吃醋,现在想来好像不是那样。” 无法和徒弟对视,帕西斯别开眼,暗暗稳定心绪,毫无破绽地道:“那头龙笨笨的,看着就想欺负,我捉弄了他无数次,他就算气得想咬死我也不出奇。” “你这恶劣的家伙。”罗兰笑骂,没有真的放在心上,他自己也是个喜欢捉弄人的人。 “我喝完了,水果给我。”帕西斯一手递出空碗,一手张开。 “歇会儿吧,醒来嘴都没停过。” “我饿死了!两碗水怎么够!” 罗兰无奈,只好把果盆递给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师父,师姐怎么缩水了?是你干的吗?”帕西斯回他一脸茫然:“师姐?” “伊莉娜啊。” “伊莉娜?哈哈哈……伊莉娜!”帕西斯笑得前仰后合。看到他的反应,罗兰仿佛被一根大锤敲中,脑袋嗡嗡作响,像报废了似地一片空白,只回荡着两句话:我被骗了,又被骗了…… 对一个擅长骗术的人而言,最耻辱的莫过反过来被人骗,更别说是连骗两次。 虽然罗兰不至于冒出“我不想活了”这样的念头,但心境也差不多,当下面如死灰,两眼无神。 “她…她怎么跟你说的?”帕西斯捂住抽筋的嘴角,双肩不住颤抖,“说‘师弟,我是你师姐’?” “……不是。”罗兰咬牙切齿。 “那是‘你本来应该叫我师母,看你可爱,退一步,叫我师姐就行了’?” “师父!!!” “哈哈哈……”把徒弟的不幸视为己身的快乐,帕西斯再度爆笑。罗兰握紧拳头,强忍揍飞他的冲动。 好半晌,笑声才渐渐小下去,帕西斯抬起红通通的脸,唇畔的笑意变得冰冷:“小心点,那女人很厉害。” “我知道她很厉害。”罗兰也冷静下来,“不过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认识师父?还有她的力量的确是——” “哼哼,她是某人的凶器,针对我的凶器。” “凶器?”罗兰皱眉。 “嗯。”帕西斯倚着枕头,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语气却极为郑重,“下次见到她,一脚踢她到天边纳凉,别跟她废话。这种女人太危险了,谈笑间能把你剥皮拆骨。”罗兰点头表示收到,心里却另有盘算,决定从伊莉娜那儿挖点帕西斯的情报。 银发青年察言观色,不确定徒弟是否真的听进自己的忠告,本想再劝两句,临时转念。 算了,反正伊莉娜不知道‘那件事’,让他接触也无所谓。 无意间瞥见墙上的挂历,帕西斯一怔:“今天11号了?” “嗯。” “我什么时候昏倒的?” “具体时间不清楚,应该是7号。” “这么说我昏迷了五天。”帕西斯喃喃道,转头端详徒弟,发现他面色非常不好,眉头皱起来,“你一直照顾我?有没有通知下面的人?” “没有。”罗兰苦笑。第一天是没想到,第二天是想到了不能通知——他要怎么解释帕西斯的身份? “那你还不快回去!” “你还不能下床,我……” “我没事了。”帕西斯挥挥手,“也别叫人来服侍,我讨厌生人。倒是下次来,带点好玩的东西给我。” “这里就有好玩的东西。”罗兰拉开床头柜,拿出几幅小画像,“给你,当代德修普家族所有主要人物的画像,看着解闷吧。” “噢噢,罗兰,你真是孝顺的徒弟!”帕西斯欢喜地接过,然而才看第一张,他就僵住了,半晌,举起来,一字一字道,“请问,这是谁?” “您的子孙之一,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陛下。”罗兰恭谨回答,肚子里笑得快抽筋。 “不可能!不可能!这胖子怎么可能是我的后代!一定是抱养的!” “您认为,大臣们可能在有直系亲属的情况下,拥一个养子为国王?” “那就是画家丑化他!总之他决不可能是这个样子!”帕西斯已经有点歇斯底里了。与之相反,罗兰还是一派镇定:“很遗憾,帮这几位作画的是以标榜写实主义出名的著名画家。不过听说亚拉里特陛下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只是胖了才变成这样吧。”末了终于良心发现,安慰了一句。 帕西斯眼中的火苗稍微弱下来,阴冷地道:“罗兰,你是故意的。”罗兰佯装惊讶:“怎么会呢,明明是你说要好玩的东西,我才特地找出来。”他说的无辜,眼神却明白写着“我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 “臭小子!”咻的一声,画像飞了过来。 “哈哈哈……”罗兰闪身避开,挥手走向玄关,“真的气不过,把它钉在门上,当靶子射好了——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可恶。”帕西斯瞪视关上的房门,嫌恶地扫了眼掉在地上的“东西”,没兴致再看其他的画像。正想收起来,视线凝固在其中一张上。 画像里的青年留着乌黑的半长发,神情冷锐,蓝紫色的眸子也射出凌厉的寒芒,清秀的娃娃脸予人稚嫩的印象。 幽幽的叹息逸出双唇,带着无尽的思念和哀伤。 “菲莉西亚……” 第三章 梦魇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18日·中城卡萨兰上界·宰相府。 富丽堂皇的建筑占据了整个豪宅区十分之一的面积,用奢华也不足以形容它的排场。半年前,上任宰相谢尔达还在世的时候,这座宅邸也不过现在的一半大。而现任宰相逢迎拍马的功夫更上一层楼,得宠的程度就跟着攀升。每天上门巴结的人多到把门槛踩烂,财政部也不遗余力地拨款“修葺”宰相府。结果,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然而,外人都不知道,看似极尽华丽之能事的宰相府深处有一方不受污染的净地,茵绿的草坪没有铺设任何路面,自然地延伸到远方的小树林。云雀在枝头欢唱,将清脆的音符洒落在树下的圆桌上。晨光斜斜穿过树缝,为中央的果篮烙下班驳的痕迹。混合着青草、树叶和露水的果香弥漫开去,说不出的清爽怡人。可是细看,摆放着新鲜瓜果的竹篮里有一团不协调的黑影,随着云雀的叫声微微变幻着浓淡。 “迪尔!” 一声怒吼陡然划破天际,吓得林子里的鸟儿四散飞去,黑影也颤动了一下,发出懒洋洋的声音:“干什么呀,依音?” “你还敢问!”一个管事打扮的少女急匆匆走来,横眉怒目仍可看出原本的娇美动人,“你做了什么,你这个混帐妖精!” “我是黯妖精,不是混帐妖精。” 黑影里的人坐起来,不,他只是样子像人,个头还不及成人的巴掌大。暗蓝色的长发因为不雅的睡姿乱七八糟,充满妖精独特的和谐美的小脸挂着惺忪的表情。他用一种看无机物的眼神,看着走近的女管事。 砰!依音两手重重拍在桌上,果篮弹跳了一下,猝不及防的迪尔被抛了出去,骨碌碌打了几个滚,头朝下趴在桌子边缘。 “你干什么呀!”同样的问话,这次黯妖精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怒意。 “你才干什么!我说过多少次不许再让我和罗姆席德做噩梦,你还……”原本气势十足的大吼,到了后面变成恐惧的喃语。依音捧着铁青的脸,冷汗涔涔而下。她好不容易忘记的悲惨往事啊!就因为这家伙一一重现,害得她夜夜碾转**,睡不安生。 “因为这里只有你和他的梦比较特别。”听完她的控诉,迪尔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掏掏耳朵,“不过我也开始无聊了,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敢情你还不满意?”依音的脸色由青转黑,眼里窜起熊熊怒焰。 “是啊,你尽是做密探时怎么被教练操练,他尽是当佣兵时怎么被同僚欺负。不愧是恋人,做的梦也这么像。” “不是你让我们做的!” “错。我只是勾起人心深处的回忆,让你正视最不堪的自己。”迪尔摇摇食指,“这是我们黯妖精给人类的礼物,偏你们不领情。”依音瞪着他,一字一字迸齿而发:“礼·物?” “也有点玩笑的性质。”察觉她即将暴走,迪尔拍打翅膀飞起来,绽开恶作剧的笑容,“没办法,我们是本性不好的黯妖精,和专给人类美梦做的白妖精不同。” “大人是要你和我一起保护罗姆席德,不是给我们罪受!” “那个元帅暂时不会派刺客,我总得找点乐子。” 依音一怔:“怎么说?”迪尔鄙视地瞅着她:“你傻啊!上次那些人,已经是暗杀的最大人数了,被我一网打尽,她当然要斟酌斟酌,改用别的法子。不然,只是让部下白白送死。” “用什么法子?”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想吧。”只当没听见依音的大叫,迪尔悠悠飞上蓝天。 不同于任务至上的密探,黯妖精是崇尚自由的一族,这次也是因为伊维尔伦城主以拜托朋友的语气要求帮忙,他才来的,因此对依音的种种指责,全不当回事。 盘腿浮在高空,迪尔思考该上哪儿打发时间。 这附近住的不是贵族就是富商,个个声色犬马、穷奢极欲。钻进梦里,看到的都是坐在钱堆上数钱,搂着美女逞欲,站在高处撒泼的景象,让他腻味透了。唯一两个例外也在他数次光顾后,失去了新鲜感。 “啊——” 越想越讨厌,迪尔忍不住放声大喊,“罗兰,我好无聊,好无聊啊!” 无聊的话,去找有聊的人——仿佛听见金发青年带笑的清冽嗓音,黯妖精精神一振,选定一个方向,振翅飞去。 ****** 远远的,一栋比宰相府还金碧辉煌的建筑跃入视野。大门到主屋间的空地上,一群人正争执着,守卫们呈半包围的阵势拦住一个披着猩红色斗篷的青年。迪尔眼睛一亮,自言自语:“不愧是罗兰最大的敌人的房子,这么快就有好玩的事情发生。” “老妖婆,滚出来!老妖婆!” 一脚将离得最近的守卫踢了个筋斗,卡萨兰城主用方圆十里都听得见的音量喊道,“再不滚出来,我拆了你这栋黄金屋!” “殿下,殿下,稍安勿躁。”另一名守卫慌忙安抚,“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诺因朝他面门就是一拳。 “臭小子,你吵什么吵。” 随着不悦的话语施施然出现的正是身着军装的拉克西丝,一头乌丝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编成发辫,而是卷卷的披在背上,“谁让你滚回来的?” 置若罔闻,诺因厉声质问:“莉莉安娜呢?你把她藏哪儿去了?” “哦呵呵呵!擅闯我的家宅,还敢对我大小声,看来你皮在痒了。”同样当作没听见,拉克西丝一手遮唇,嚣张地狂笑。在场的其他人都露出无力的神情:什么时候,元帅府成了“家宅”了?还有,这对姑侄真是好像啊…… “我问你莉莉安娜在哪里!” “想知道,先把普露交出来!” “普露是什么东西?”诺因是真的不知道,一脸困惑。拉克西丝险恶地眯起眼,缓缓道:“就是你从莉亚那儿抓走的侍女,我的部下!” “……那个女人啊。”终于想起“普露”是谁,诺因也狠狠眯起眼,“正好!我正想跟你说,今后不准再派任何人服侍我妹妹!我已经为她找到合适的人选!” “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太婆?”拉克西丝嗤鼻,下一秒转为愤怒的咆哮,“你把你妹妹当囚犯吗!?” “啰嗦!我们兄妹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哼哼,我偏要插手,你能拿我怎么样?”嫣红的双唇弯起霸道的弧度,拉克西丝左手一挥,“来人,拿下他!可以用武器!” 训练有素的守卫立刻包围上来,并不因对方是尊贵的****而手下留情。动作整齐划一,出手迅捷狠辣。诺因秀眉一挑,不是很轻松地闪过第一轮进攻。 “姑姑……”从拉克西丝站脚的右手边,响起小小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 “放心,他们伤不了他。”原本只是想给侄子一个下马威的拉克西丝,在看到诺因接下来的动作,深深蹙起线条优雅的眉毛。 黑发青年拔出魔封剑,一个横扫就削断守卫们用精钢锻冶的战戟。他不擅长肉搏,无法赤手空拳地制伏十来个手持兵刃的人,而且对方先亮出武器,他自然没有客气的道理。 “这样就拔出剑来,太毛糙了。”拉克西丝打定主意的同时解下腰间的元帅杖,喝道,“退开!” 命令被彻底执行,守卫齐唰唰让出条通道。诺因正打得兴起,哪容他们退缩,长剑绞住两柄没断的战戟。拉克西丝飞身扑上,元帅杖以雷霆之势砸在剑锋上,铿的一声,魔封剑险些脱手。 诺因倒退两步,强忍手腕的酸麻挡住接踵而来的攻击。虽然差点被打落配剑,他的眼中却闪现兴奋的光芒,笑道:“我还在想怎么逼你出手呢,今天一定要打败你!” 拉克西丝冷哼:“打败我?再过一百年吧!” 元帅杖长约一尺半,宽度一寸,杖头的宝石就占了将近三分之一的长度,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打造的杖身和平衡用的杖底也镶满了碎钻,看似华丽累赘,在拉克西丝手中就变成了一把细剑,轻灵翔动,仿佛燕子般穿梭在诺因的剑势中,招招直指要害。格挡时,也发挥出应有的沉重,泰山压顶般纹丝不动,守得既稳且严。 他们二人的剑法师承一路,斗得丝丝入扣,旁观者都看得目不转睛。 “小子,有进步。”交锋了几十回合,拉克西丝攻势稍缓,嘉许一笑。诺因回以不耐烦的白眼:“你还想用那根破杖打到什么时候,快拔出剑来!” “赞你一分,就进十分,不识好歹的臭小子!”再次加回“臭”字,拉克西丝眼神一寒,“你要讨揍,我成全你!” 啪!杖首的宝石突然激射而出,诺因挥剑格开,与此同时,拉克西丝已抽出一柄雪亮晶莹的细剑,将中空的杖身插回腰间。 少了手杖的重量,拉克西丝的剑速快了不止十倍,如狂风骤雨的攻势让诺因喘不过气来,更可怕的是每一剑都蕴含强大的气劲,而非迷惑的虚招。密集的剑势交织成一张水泼不进的大网,压得诺因不住倒退。 尽管完全落了下乘,黑发青年内心却充满了昂扬感,直视对手的眸子不再是平时孩子气的挑衅,而是纯然的认真。在他眼里,拉克西丝变成了一座高山,而他的愿望,就是把这座山推倒! 感到侄子的战意,拉克西丝也激发了兴致,剑气凌厉了数分。诺因咬牙苦撑,硬是站定原处,以刺击为主的攻势一改为守势。如同山风再强劲也无法撼动高山,两座山相撞,却有可能撞倒其中的一座。 “糟糕。” 站在主屋门口的参谋长低声道。一旁的王女立刻紧张地询问:“怎么了,克鲁索?” “阁下开始认真了,殿下会受伤。”绿发青年就事论事,“打到这份上,要手下留情也不容易。”莉莉安娜大急:“那你还不快叫他们住手!” “勉强制止,只会出危险。阁下也是有分寸的人,马上就会收手了。” 克鲁索预料的没错,拉克西丝头脑发热了一阵,就渐渐冷静下来,抽剑后退,诺因正好采取守势,给了她方便。不料她刚退开半步,对方的长剑就随后跟上,总算她实力坚强,险险拨开刺向脑门的一剑,饶是如此,左颊也开了道血口。 “臭小子!!!” 拉克西丝大怒,理智被毁容的打击冲飞到九霄云外。杖中剑如蛟龙出渊,挟带威猛的气势,正中魔封剑的剑颚。只听得一声脆响,中心的宝石裂开无数细缝,化作齑粉四散飞扬。诺因怎么也没想到她会下这样的重手,加上关心则乱,一时愣住了。拉克西丝余势未停,拨飞魔封剑,抬起左足,狠狠踹上他的胸膛。 喀!中招处响起清脆的骨裂声,诺因倒飞了十来米,才重重摔在地上,挣扎了两下,竟然爬不起来。 “哥哥!”莉莉安娜发出一声惊呼,从藏身的地方奔出来。在她之前,变成人形的雷奇已奔到主子身边,伸手要扶起他。 “咳咳……”她一碰,诺因强忍的伤势就爆发出来,几口鲜血伴随激烈的呛咳喷出,显然内腑受了重创。看到他的样子,雷奇慌忙缩回手,奔到近处的莉莉安娜更是泪如雨下。 “你下手太重了。”克鲁索走回上司身侧,出言责怪。守卫们看看脸色苍白如纸的诺因,再看看拉克西丝,目光里尽是谴责。 “只是断了几根肋骨,死不了!”年轻的元帅一挺腰板,装出冷酷无情的模样。其实她心里也万分后悔,可是拉不下脸道歉,只好强充胖子。 “史列兰……”诺因注视掉在远处的配剑,挤出声音。莉莉安娜一怔:“什么?”不等诺因解释,一个机灵的守卫已经冲过去捡起长剑,珍而重之地放到他面前:“给,殿下。” 诺因连忙握住剑柄,几乎在同时,一个带着哭腔的优雅嗓音传入他脑海:《诺因!诺因!呜呜……》 (乖,我没事。)诺因松了口长气,但还是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你怎么样?) 《看不见了,我以为……》 “什么!!!”诺因气得差点没把剑柄捏碎。余人吓了一大跳,拉克西丝第一个反应过来:“魔封怎么了?” “他看不见了!你这疯婆子,快重做一块宝石给他!” 拉克西丝本来内疚,听到“疯婆子”三字,眉毛又竖起来。 “我重做一块?应该是你重做一块给他吧!整件事全是你惹出来的!” “我惹出来的?我叫你交出莉莉安娜,叫错了吗?分明是你窝藏了我妹妹!还有我不过划了你一刀,你却踢断了我起码两根肋骨!又…咳咳,害史列兰……咳咳咳!”原本气势十足的大吼,最后转为气急攻心的呛咳。 “哥,你别说了。”莉莉安娜心疼地抹去兄长嘴边的血迹。 “行了行了。”拉克西丝抿紧唇瓣,泄露了一丝掩不住的疼惜,“我来想办法,你们抬他进去。” “不用!我……”诺因还没说完,拉克西丝一记头槌让他立马闭嘴。 ****** “可恶,该死的老妖婆!” 一被抬进客房,诺因就醒过来,生龙活虎地咒骂突施暗算的姑姑。虽然他中气充沛,莉莉安娜还是担心得坐立不安:“哥,你快别骂了,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 “没事啦。”诺因大咧咧地一摆手,随即皱起眉头,抚摸胸口,“……难怪还疼,原来刺进肺里了。” “那你还不快让我看!”莉莉安娜吓得脸色发白。诺因右手使劲,喀一声把肋骨扳回原位,满意颔首,“好了。” “哥……” “真的好了!不信你敲!” “不是。”莉莉安娜局促地动了动,表情略微扭曲,“你能不能让魔封收回这种力量?怪怕人的。”这也是拉克西丝命令部下把诺因抬进元帅府的原因——断了三根肋骨的人马上活蹦乱跳,是会吓死人的。 “你以为这是魔封的力量?”诺因习惯性地冷笑。莉莉安娜一怔:“不是吗?” “你说是就是吧。”眸光一闪,诺因转过头,不让妹妹看见自己的脸,却反而被她看见空荡荡的左耳:“哥哥,你的耳环呢?” “早掉了,天晓得掉在哪儿。” “你怎么这么迷糊!那可是很重要的东西,万一被姑姑知道……” “被我知道什么啊?”拉克西丝推门走进,正好听见最后一句。莉莉安娜慌忙站起,嗫嚅道:“没…没什么。”诺因可没她懂礼貌,招呼也不打,直接摆出索要的姿态:“宝石呢?” “没有!”拉克西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粉末被风吹得一干二净,连成分也没法分析。问问魔封,它那块是什么石头?” 诺因的手一直没离开过配剑,而史列兰也听见了拉克西丝的问话,便道:《我不知道。》 (不许不知道!给我想,一定要想出来!)诺因恶狠狠地威胁,他对半身的脾气了若指掌,一个字——懒!他说不知道,通常就等于“不高兴想”。 《真的不知道!》史列兰急了,《我记得很清楚,是先有剑,再有我,所以剑是怎么造的,我完全没记忆!》 (……)诺因嘴角抽筋了两下,泄气地转向姑姑,“他说他不知道。”拉克西丝倒是不意外,根据侄子复述的只字片语,她就能大致归纳出魔封的性格,一个字——呆! “好吧,把它给我,我给它试试别的行不行。” “你可不许对他做什么奇怪的事。”诺因严词警告,眼神充满了怀疑的意味。 “说得我好像是会对一把剑毛手毛脚的**!”拉克西丝一把抢过魔封,顺便奉送一拳,就一阵风似的走了。诺因捂着头顶的大包,喃喃咒骂。 “姑姑还在生气呢,因为你划了她一剑。” “神经病!那么小的伤口,还斤斤计较,而且都治好了。” 莉莉安娜沉静地望着兄长,目光中透出责备之意:“不管治没治好,你那样待她,她当然会生气。” “我待她怎么了?” “哥哥,姑姑毕竟是位女性!” “难道还是男的吗?”诺因越听越莫名其妙。莉莉安娜叹了口长气。她早就发现,兄长在潜意识里将拉克西丝当作了父亲,所以才处处和她唱反调,就像一个小男孩喜欢反抗强势的父亲一样。 其实,哥哥比我还想要爸爸啊。银发少女在心下苦笑:只是委屈了姑姑。 “莉莉安娜,你为什么在这里?是老妖婆绑你来的?” “才不是。”年轻的王女横了兄长一眼,“马上就收获祭了,总神殿忙得不可开交,我代替科孟多大人,来和姑姑协商些事情。” “那个老年痴呆还没死啊!”诺因咋舌,他对右权机神官的印象差到极点。还在王立学院就读时,每次他和吉西安、雷瑟克一起溜进总神殿看望莉莉安娜,总是运气不好被他逮住,然后被关进小房间面壁。而且科孟多是诺因名义上的父亲,已故王弟斯蒂沃和拉克西丝的导师,光这点就让诺因看他不爽。 “哥哥!你为什么老是这么没口德!”莉莉安娜忍不住训斥。 “因为他没本事让我付出敬意。”诺因哼了一声,盘腿坐在床上,虽然是不雅的动作,由他来做,却有种奇妙的优雅,仿佛来自山林的风情,“倒是莉莉安娜,你越来越唠叨了,这样会嫁不出去哦。” 啪!莉莉安娜举起手,往兄长脑门就是一巴掌。 “干嘛啦!” “你对女孩子说的什么话!” “说你嫁不出去有什么不好,可以永远陪着我!”诺因孩子气地嚷嚷。莉莉安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头叹息。见状,诺因紧张起来:“难道,你想嫁人?” “没有。”银发少女无精打采地道。 卡萨兰城主顿时笑逐颜开,情不自禁地抱住妹妹:“我也不娶,咱们永远在一起!”听到这样真挚的话语,尽管心里难过,莉莉安娜还是舒展了眉宇,绽开由衷的笑容。浓浓的温情在两人身边流淌,良久,诺因才松开手,笑道: “我们去外头吧,你泡壶茶给我,我好久没喝你亲手泡的茶了。” “好。” ****** 深秋十月的天气,坐在庭园里喝茶,在下界是不可想象的事,但在四季温暖如春的上界,任何时候都可以搬张椅子到外头,享受特权带来的好处。 然而,常住下界的黑发城主坐了会儿,皱眉道:“好像有点冷啊?” “还不是因为哥哥你。”莉莉安娜扔给他一个大白眼,“上次你用魔封打坏了结界,到现在还没修好呢。” “有这回事吗?”诺因凝神回想,半晌摇摇头,“没印象。算了,这样的天气也不错,挺凉快。”莉莉安娜笑着颔首。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的体质都不太畏寒,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相依为命的母亲死后,两人才能熬过几个严酷的冬季。 一把茶叶直接丢进名贵的紫砂茶壶,接着是滚烫的沸水,莉莉安娜盖上盖头,用力摇了几摇,一壶色香味俱全的茶就出炉了。诺因闻着壶嘴里逸出的气味,喜道:“不愧是莉莉安娜泡的茶,好香耶!” 远处看见这一幕的园丁落下一滴汗,悄悄地走了。 银发少女为兄长的赞美绽放笑靥,兴冲冲地倒了杯给他,同时问起另两位茶客:“哥,雷瑟克和吉西安怎么没来?” “雷瑟克在帮我训练新兵。吉西安那小子烦死了,我故意不带他来。”诺因啜了口茶,轻扬的眉梢显示他对妹妹的茶艺非常满意。 “怎么回事?” “他怪我前些天把要塞丢给他,回来没几天又跑出去。” “那是你不对了。”莉莉安娜嗔道。诺因叫屈:“我有付他加班费!” “付加班费也不行。吉西安自己的工作已经忙不过来了,你还给他添乱。” “我在帮他打基础。”诺因一手持杯,向妹妹吐露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心衷,“吉西安很有才干,做西境的统治者绰绰有余,但他被我误导了,以为称王一定要有什么‘王气’。事实上只要能力过关,气质如何根本无所谓。何况那家伙的亲和力远在我之上。所以我把工作都丢给他,让他积蓄自己的势力;因为我的不负责,大家也会同情他,今后交接起来,就很方便了。” 莉莉安娜听得眉头紧蹙,问道:“哥哥,你的意思,是要吉西安做接班人?” “对啊。” “那…雷瑟克呢?”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诺因的心结,他抓了抓浓密的刘海:“我本来是想让雷瑟克继承我的位子,可后来想想,不行。” “为什么不行?”莉莉安娜急迫地问。 “雷瑟克会迁就吉西安,吉西安却不会迁就雷瑟克。”诺因的解释一针见血。莉莉安娜默然。 喝了口微凉的茶,卡萨兰城主露出困惑之情:“其实我不太理解野心这种东西,说是愿望嘛,好像又不太一样。”年轻的王女有些神思不属,随口一问:“哥哥有愿望吗?” “当然!我的愿望就是把你接回来,我们三个一起生活!” “那哥哥真的没野心呢。”莉莉安娜笑了,只是笑容多少有点无奈的意味。蓦地,她注意到兄长的语病:“三个?” “对啊,我一个,你一个,魔封一个。”诺因掰手指头。 “雷瑟克和吉西安呢?” “他们俩?等我把位子丢给吉西安,雷瑟克自然会在他身边辅佐他。”诺因在脑中描绘未来的情景,紫色的双眸闪闪发光,璀璨一如真正的紫水晶,“到时候,我带你们逛遍世界的每个角落,看尽各式各样的风土民情!” 莉莉安娜也不禁动容,遥想兄长构划的未来,整个人飞进了那五光十色、瑰丽变幻的景致,良久,才回过神,幽幽叹息:“可是,谈何容易……” “是啊。”诺因收回憧憬的目光,神情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犀利,刚刚的波动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那一天一定会来的。在那之前,我要把所有妨碍的人除去。” “例如?” “哼,我提都不想提那两个混蛋的名字。”诺因仰首喝干红茶,动作火气十足。莉莉安娜会意,苦笑道:“要是能和平共处就好了。” “哈!和平共处?你去跟那两个家伙说吧!贝姆特一定会把牙笑掉;罗兰那老狐狸大概会皮笑肉不笑地答应,然后转个身把盟约撕成碎片。” “……那哥哥你呢?” 诺因不假思索地道:“有我没他们!有他们没我!” 就是这个,就是这份矜持。莉莉安娜暗暗叹气:贝姆特城主应该也是为此才不肯低头,罗兰城主…… “莉莉安娜,帮我倒满。”诺因递出空杯,从果盆里拿起一串葡萄,剥下一粒丢进嘴里,“你怎么会代科孟多那个老年痴呆协商事情?他叫你来的?”莉莉安娜一时无法适应话题的转变,愣了一下才道:“不是,科孟多大人前段时间闹得很厉害,想重掌总神殿的大权,其他人拗不过,只好让他干事。可是科孟多大人根本处理不了,我看不过去,就……” 冷冷的笑意浮现在青年的唇角。 “如我所料,那老头果真有点用处——莉莉安娜,继续帮他,把他的权利和人脉都抢到手。” 银发少女惊讶至极,结结巴巴地道:“哥…哥哥,你是要我插手吗?”明白妹妹的言下之意,黑发青年撇了撇嘴:“我是不想你管这些事,但非常时刻,只好妥协了。” “我很高兴!”莉莉安娜清秀的脸蛋绽放出夺目的光辉,“我一定会办好的,哥哥!” “嗯哼。”诺因无精打采地应了声,随即板起脸,“你只许管总神殿的事,其他不许管!我会派人监督你的!” “是,是。”莉莉安娜掩嘴轻笑。 “对了,哥哥,你去跟伯父请过安了吗?” “我看到他那张肥脸就恶心,请什么安!” “不行,要去请安。”莉莉安娜肃然道,“还有,见到伯父,劝劝他,把斗技场关了。”诺因嘲讽一笑:“他会听我的吗?” “你的权势不比以往,他应该会考虑考虑。再不行,施加点压力,也许能成功。无论如何,都要关闭斗技场。我去看过,那实在……” 诺因脸色一变,为的却不是斗技场:“你去看过!?谁让你看那种东西的?”莉莉安娜从血腥的回忆中醒来,镇定地迎视他:“我自己,因为我不想一直当个温室里的公主。” “今后不准去!你再这样,我真的要把你关起来了!”诺因拍案而起,气得大喊大叫。 “哥哥,先别管我的事。现在东境的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中,我希望你帮助他们。”见兄长真的光火了,莉莉安娜理智地避其锋芒。 “关我什么事。” “哥哥!” 仿佛被无形的手抽掉,诺因周身的狂怒气息在下一秒消失不见,面无表情地坐回原位,用一种不是讥讽,却很接近讥讽的语调道:“莉莉安娜,你也是从下面上来的人,怎么不清楚‘百姓’这种东西。他们好逸恶劳、耽于现状,只要没被逼到绝境,就不会起来反抗。不会用自己的脑子思考,不会用自己的手打拼,一味期待救世主和圣人的领导,不愿担负责任。你看着好了!我现在登高一呼,他们是会蜂拥过来帮我,但日后,只要我犯一点点差错,他们就会拿今日的事指责我,抹杀我的功绩,甚至缅怀过去!因为他们还没尝到真正的苦头!所以要让他们恨、再恨、恨到不能恨的地步,将来才不会后悔,才会全身心地支持改革,支持新王朝,彻底遗忘过去!” 莉莉安娜无言以对,兄长说的是真理,虽然苛刻了点,但是真理,因此她一个字也无法反驳。 “可是……”她悲从中来,“这样会死多少人啊!” “没办法,不吸取教训,永远不会成长。”与她相比,诺因的态度就漠然多了,又好整以暇地吃起葡萄来,“而且东境多死一个人,我的民众就少死一个,抵消下来没损失。” “哥哥!”莉莉安娜怒吼,眼泪夺眶而出。她愤怒的不是眼前的兄长,是无可奈何的现实。 一看到妹妹梨花带雨的模样,诺因什么坚持都飞了,叹了口气,起身抹去她的泪水,柔声道:“别哭了,我会把这个卡萨兰拿到手。如果你希望,我也会做个好国王。” “嗯。” 莉莉安娜将手叠在兄长温暖的手背上,感受着那海洋般深沉的亲情传递过来,慢慢抚平了悲伤。 “好了没?再哭我要生气了!”诺因的温柔永远维持不了三分钟。 “人家难得哭一次。”莉莉安娜噘起嘴。这个表情比刚才更有杀伤力,毕竟看自己的脸露出一副小女儿娇态是很恐怖的事:“因为我要走了啊!我买了傍晚的船票,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回去!” 莉莉安娜大吃一惊:“你要走了!?为什么不多待几天?”诺因丧气地坐回去:“我也想多陪你几天,可是吉西安威胁我,如果不赶回去主持明天的收获祭,他就要跟我绝交!”莉莉安娜扑哧一笑:“那你快回去吧。” 诺因正要说话,左近响起一个让他血液沸腾的声音:“要滚了啊?正好,把你的小朋友拿去。” “你……啊!”本想尖刻地顶回去,瞥见姑姑手上的配剑,诺因跳起来,“你这疯婆子!我不是叫你不许动他!” 魔封漆黑的剑鞘上,刻上了银色的美丽花纹;剑颚的部分被加宽,镶了颗新的月长石,两边也挖出凹槽,嵌了许多碎钻进去,让人眼睛一亮,诺因却看得一阵阵发晕。 拉克西丝嘿嘿一笑:“技痒,技痒。还有,它看得见了。” “我杀了你!!!” “殿下!” “哥哥!” 克鲁索和莉莉安娜一左一右钳制住暴怒的青年。诺因喘了会儿粗气,一把夺过配剑:“可恶。” (史列兰!史列兰!)他用力摇晃半身,(还活着吗?回答我!) 《嗯……什么啊?》好半晌,剑里才传出明显是刚睡醒的人发出的惺忪声音。诺因默然,又不能对他发泄,只好狠狠瞪视姑姑:“算你好运!” “我辛辛苦苦帮它增加性能,你不道声谢,还对我白眼?” “你差点杀了他!跟你说过史列兰是人不是剑,你还随便在他身上刻花!我也拿把刀在你脸上刻我看你笑不笑得出!” “臭小子!你不说我还忘了!”拉克西丝一把拔出杖中剑。莉莉安娜和克鲁索连忙扑上来。 “姑姑!” “阁下!” 看着底下吵闹的一群人,半空中的妖精浮起找到宝的笑容:“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很有聊的人。” ****** 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 迪尔瞪着熟睡的青年,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跟着诺因来到米亚古要塞,他满心以为枯燥的日子终于到头了,没想到头一天晚上,就得出这样的结论。 黯妖精天生拥有窥视精神世界,揭开心伤,煽动欲念的力量。所以,不少黯妖精迷失在了人类编织的梦里,变成了痴呆或疯子。迪尔目前还没有这个倾向,他只是单纯喜欢看好戏罢了。 刚才他偷窥了一下,诺因的童年非常悲惨,除此之外也有许多不幸的经历,可是没有一件影响到他现在的情绪,也没有留下任何可以称之为“伤口”的痕迹。而**嘛,他根本没有**!****就不说了,那种和妹妹一起到处旅游,把姑姑打趴下的愿望挖出来,只会让诺因在梦里笑出声,太不符合迪尔[噩梦之眼]的称号了。 这个人完全没有迷惘吗? 情不自禁地靠近对方,迪尔感到一丝困惑和更多的异样。 就连罗兰那么坚定的人,有时也会对自己产生怀疑,甚至因此痛苦自责,他为什么没有?他手上的血不比罗兰少。难道,他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那……还真是狂妄。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室内,衬得诺因白皙的肌肤更如透明一般。迪尔震了震,无意识地吐出一个专有名词:“精灵……” 月下的人类青年,活脱脱似那消失已久的森之种族。 他的五官并不绝美,只能算上乘,但有一种人类决不可能有的协调感,每一部分都是那么精致,组合起来却无法用精致形容,俊秀又太刚硬,秀丽太柔软,勉强要找出个形容词,就只有“清秀”。 山的清。 水的秀。 与月共舞,和风同歌,是自然的美,属于自然的生物。 惟有眉间那抹睡着依然不松懈的冷厉,昭示了不同。也是这抹冷厉,将迪尔从失神的状态中拉出来。 “还是忘不了。”他苦笑出声,眼底浮起悲伤。 曾经,他爱上一个精灵。虽然精灵和妖精一些共同的特征让两族都认为彼此是近亲,但正如精灵没有妖精穿梭花丛的轻盈,妖精也没有精灵漫步林间的优雅。而迪尔爱的,就是那个精灵谁也无法模仿的优雅步伐,冷冷的仪态,仿佛不会把任何人看在眼里的清高眼神。 虽然那双眼睛其实是看着某个人的。 一直看着她的迪尔很清楚,因而无法理解她的矜持。明明每晚每晚,她都做着被那个人用温暖的手臂紧紧搂在怀里的梦,为什么到了白天,就用冰冷的眼神睥睨他?就因为他是人类?就因为她是“清心寡欲”的精灵? 看不下去她日渐消瘦、郁郁寡欢,漠视自己痛到快碎掉的心,迪尔使用了能力,他只是想帮她。 事实证明,“清心寡欲的精灵”也是有欲的。被挑起了爱欲的精灵向恋人求爱,对方也回应了她。然后第二天,羞愤的精灵手刃了恋人,正要自杀时,为事态的急转直下惊呆的迪尔及时清醒,阻止了她,并将真相和盘托出。 来不及问为什么,精灵已经凝聚所有的力量向他攻击。 那一击几乎令迪尔神形俱毁,但这个痛远远比不上她临死时憎恨的眼神。 “我不明白……” ****** 第二天一早,卡萨兰城主就被宫廷术士长一发“风吼破”震醒,恍恍惚惚地完成起床、穿衣、叠被、梳洗一系列程序。真正清醒后,他第一个反应是看挂钟。 “这么早叫我起来干嘛!” 充耳不闻,吉西安的脸色冷得可以掉下渣渣。三番两次被不负责任的主子硬塞职务以外的工作,忙得昏天黑地元气大伤欲求不满,让他的积怨濒临爆发。 “老兄,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诺因凝神想了下,冲口道:“你代我主持就行了。”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心腹眼中射出强烈的杀气,不由咽了口口水。 “你是说,由我主持收获祭吗?”和蔼的声音,温柔得像自愿做祭品的纯洁少女,不知情的人听了绝对会感动,但诺因只觉寒气一阵阵往上冒。 “不、不……”他难得地结巴,深吸一口气,才重整颓势,“我要你主持。”虽然是命令的口吻,底气却明显不足。 吉西安笑得无比灿烂:“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看到他的神情,诺因终于意识到部下已经抓狂了,若不改口,他会死无葬身之地:“呃…我是说,你有空就主持吧。” “我没空!”某人斩钉截铁地道。 “那……我来吧。”挣扎了数秒,诺因妥协了。 从头到味作壁上观的迪尔摸了摸下巴,心道:和罗兰一样,被部下骑在头顶啊。 这是错误结论1。 ****** “为什么我要穿这种衣服!?” 被吉西安用踢的踢进更衣室,诺因指着侍女手上的衣服大叫。 那是套非常符合节日主题,也非常正式的服饰。从草绿色的小圆帽、森绿色的短外褂、茵绿色的连身长裙到墨绿色的平底靴,甚至首饰一应俱全,但是……明显是一套女装。 另一个侍女飞快地堵住门,笑道:“因为您是主持人。” “胡说八道!以前我也主持过收获祭,从来没穿这样!” “今年的收获祭不同。”捧着衣服的侍女严肃地道,“神殿已经预言,因为即将来临的寒冬,明年的收成会极不理想,我们需要通过这样的形式,向丰收之神尼尔祈求保佑。” “那随便找个人来穿!”诺因毫不妥协。 “不行!”众人异口同声。诺因这才发现这间小小的更衣室竟塞了三十来个侍女,还有六位祭司,也挂着道貌岸然的表情劝说:“必须由主持人,也就是殿下您穿这套衣服,才能表达我们的诚心。” “不穿!不穿!决不穿!”诺因火了,他从来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大手一挥将衣服扫到地上,“要么,另找替死鬼穿这鬼东西;要么,我走!” 众人并不畏惧,互视一眼,问道:“真的不穿?” “不穿!” “那没办法了。”齐声叹息,聊表失望,守在门口的侍女作势要开门:“只好叫吉西安大人来穿了。” 诺因脸色一青。 他可没忘记术士长刚才的样子。叫他来穿这套衣服,叫他主持收获祭,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砰!卡萨兰城主合上已开到一半的门,以壮士断腕的眼神俯视地上的服饰,咬牙道: “我穿。” ****** 看到一身绿,被侍女们推出更衣室的黑发美人,迪尔扶着脱臼的下巴,在脑中打入第二条错误结论——此人有女装癖。 ps:其女装的模样足以以假乱真,倾城倾国。 ****** “哈哈哈……” 前来迎接的军官笑倒在走廊上,领头的军务长也忍俊不禁:“殿…殿下,你为什么穿成这样?” “为什么?”诺因投来杀气腾腾的一眼,“去问后面那帮女人!” “哎呀,殿下,你有什么不满吗?”女孩们娇嗔,眼里闪着坏心的光芒。 “没、没有。”听出她们的言下之意,诺因只好自己种的苦果自己吞。 精兵团团长抱着肚子,辛苦地道:“没关系,这样很适合你。”以三名女队长为首的军官们颔首赞同,嘴角笑咧到耳根。 “沙里西恩,去把所有的厕所扫一遍!” “啊?” 诺因阴恻恻地咧出一抹笑:“你有什么意见吗?”沙里西恩打了个寒颤,连连摇头。 “很好。”诺因哼了声,越过他,朝走廊尽头走去。出完气,他心情好了些。其他人以同情的目光扫视哭丧着脸留在原地的沙里西恩,尾随在后。 最爱护下属的军务长经过时,悄声道:“我会让殿下待在中区,你去下町玩就行。”精兵团团长感激得热泪盈眶,他们的主子一向是发完脾气就忘,当然不会在事后检查厕所。 主持台在城主府二楼的露台,一条长长的红毯直铺到玉石栏杆,两边各摆放着十把椅子。露台下的民众已事先得到通知,看见女装的诺因,一点不惊讶,个个感动非常。 太可爱了!殿下! 见众人没喧哗,诺因松了口长气,也没计较不寻常的平静,在左侧的椅子上坐下。祭司们坐在他旁边,雷瑟克等人则在对面落座。 唯一没坐下的祭司长走到台前,举起圣水瓶,朝台下众人倾洒祝福的圣水,然后开始冗长的致辞。诺因听得哈欠连连,习惯性地跷起二郎腿。自始至终盯着他不放的众人由衷感叹:殿下无论做什么动作都这么可爱呢。 总算结束了无人聆听的致辞,一个祭司推了推快要睡着的诺因:“殿下,该你发言了。” “啊?”诺因揉揉眼,懒洋洋地站起来,走到祭司长原先站的位置,环视屏息以待的民众,蓦地一挥手,朗声道,“收获祭——开始!” “哦——”众人发出如雷贯耳的欢呼。 “……真是,这是祭典还是阅军啊。”祭司们又好气又好笑,很不满诺因破坏形象的行为。那套衣服可是她们绞尽脑汁让他穿上的。祭司长掩嘴笑道:“无妨,反正第一步已经达成了,接下来就进行第二步。” “没问题!交给我们吧!”连同几名军官在内,露台上的女性一致响应。 ****** 米亚古要塞是军镇,所以节日庆典都带着浓浓的武味。除了野外剧、篝火舞会、饮酒大赛之类传统的节目,还增加了赛马、骑射、弓箭、蹴踢等武艺较量。人们穿着崭新的衣裳,穿梭在比赛场和摊贩间,加油打气、笑语高歌,也不忘给值勤的士兵送去慰劳的淡酒,欢乐的气氛弥漫在每个角落。 以全红的成绩被淘汰出弓箭比赛第一轮的诺因踩着重重的脚步走出赛场,丝毫不意外的裁判塞了个安慰奖给他——卡萨兰城主的箭术是举世闻名的,和伊维尔伦城主不相上下,只不过是相反的有名。 虽然不悦,诺因还是收下了那个很可爱的布娃娃,他是不喜欢这种东西,但莉莉安娜喜欢。看到主君虎着一张脸走近,雷瑟克就猜出了结果,劝道:“没关系,殿下,其他比赛赢了就行。” “可是这样我就拿不到全胜奖了!”诺因孩子气地嚷嚷,配上清秀可爱的容颜,十足像个对邻家大哥哥撒娇的小妹妹。附近的人都看得目不转睛,暗暗擦口水。 “实话告诉你吧,殿下。”雷瑟克叹了口气,“吉西安根本没准备全胜奖的奖品,因为他料到没人拿得到全胜。” “这家伙……”诺因切齿了一阵,奇道,“对了,吉西安呢?” “他说要趁空的时候处理商会的事。” “难得他不来参加这种热闹的盛会。” 还不是你害的。雷瑟克心道,拍拍对方的肩:“活靶射箭比赛马上就开始了,我们走吧。” “好!这次我一定要反败为胜!”诺因振奋地撩起袖管。他准头虽臭,射动的东西的眼夫却好得没命,这点让许多人不解。 轻轻松松赢得冠军,诺因咕咕哝哝地走下台:“居然是镀金的奖杯,吉西安那家伙也太吝啬了。” “体谅他吧,殿下,因为您的任性,凯曼商会连第二名的宝座都快保不住了。” “哼。”诺因把宠物、奖杯和布娃娃往心腹怀里一塞,跑向马场,“走!我们比骑术!” “等等,殿下!”雷瑟克慌慌张张地跟上去。 远远望见一个裙摆荡漾,黑发飘扬的少女跑过来,守卫正想说“女士谢绝参加”,幸好眼尖,及时收回。 “我要报名!” “这个……”守卫为难地瞄了眼诺因的打扮。“殿下,帽子。”迟了半步,军务长追上来,将主君落下的小圆帽戴回他头上,朝守卫点头为礼,拉着他往回走,“你不能参加。” “啊,为什么?”诺因一愣。雷瑟克指着他的长裙:“除非你会侧骑。” 侧骑谁都会,但侧骑还想拿第一,那是妄想。 气恼的红晕浮上诺因白皙的脸蛋,他咆哮:“对了!现在可以换下这鬼东西了吧!” “不行哟,殿下。”以祭司长为首的一干女性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成员还增加了三四倍,“您必须穿着这身衣服直到祭典结束,不然就是对神不敬。” 诺因狠狠瞪视她,背后升起冲天的怒焰。然而,对峙了几秒钟,他挫败地垂下肩膀。对神明他没有一毫克的敬意,却不能不给自己的城民面子。 雷瑟克打圆场:“殿下,那边就是小吃街,我们先去填饱肚子吧。” “嗯。”诺因无精打采地应了声,怏怏跟在他后面。 吃了凉糕、炒面、米饼、蛋塔和棉花糖,心满意足的卡萨兰城主将刚才的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拿着两串烤鱿鱼吃得起劲。他身后,军务长手捧满怀的零食亦步亦趋,微微苦笑。 “真好吃。” “收获祭的小吃一向是物超所值。”雷瑟克笑道。诺因将吃剩的棒子随手一丢,指着前面的摊头道:“我去讨个袋子。” “讨袋子干嘛?” “把这些包起来呗。”诺因指指部下怀里的食物。雷瑟克很惊讶:“你不吃了?” “嗯,嗯,带回去给那家伙吃。”诺因不自在地别过头,“这样你也能空出手吃点东西。” 雷瑟克笑了,以看着调皮弟弟的眼神目送主君的背影。把零食放进袋子后,他一手擦拭对方的嘴角:“这里沾到了。” “呀~~~” 市集的一角响起压抑的尖叫,一半的偷窥者捧着通红的脸颊陶醉不已;另一半掐着彼此的脖子连连摇晃:“看到没?看到没?太棒了!” “真是绝配啊。”被无上的美感包围的众人,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其实以诺因的身高,穿女装还是有点别扭,但那套衣服设计得极为巧妙,让他看来只觉纤细不觉高挑。加上和高大的雷瑟克站在一起,更显得娇小。 “和吉西安大人在一起可能就没这么好的效果了。” “但不管怎样,吉西安大人也是大房,不可以亏待他。” “没错,娜蒂,你带一批人去请吉西安大人,开始第三计划。” 在三个当事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同人女们的阴谋悄悄进行着。 ****** 一座木材搭建的高台跃入眼帘,顶部稻谷形状的金质奖杯在星光和烛火的照耀下更加闪闪发光。诺因询问身旁的人:“那是抢稻子比赛的赛场?” “嗯。”雷瑟克含笑点头。 “这我总可以参加了吧?” 军务长还没回答,簇拥在台下的选手已瞧见他们,挥手道:“殿下,雷瑟克大人,快来啊!” “来了!”诺因拎起肩上的宠物丢给部下,兴冲冲地奔过去。不等他赶到,裁判就吹响哨子。他呸了一声,一个箭步窜进人群,按住一人的肩膀用力蹬地,身子腾空而起,牢牢攀住架子。一连串动作灵活得不可思议,周围的观众都轰然叫好。 “难以置信,他是猴子吗?” 正好在附近的精兵团干部悠梨·达尔西顿咋舌。依旧打扮得活像舞娘的尤菲米亚笑道:“那就是小猴子的亲戚了。” “你叫谁小猴子!” “哎呀,我还没指名道姓,某人就迫不及待地承认了。” “你这浪荡女!” “别吵了。”赶在两个僚友闹得不可开交之前,爱伦插口劝阻,手指高台,“看,殿下已经快到塔顶了。”这招果然有效,悠梨和尤菲米亚立刻停止互瞪,转向赛场。 诺因飞快地在木桩中间穿梭,其他人一来跟不上他;二来不敢抓他的裙子,被远远抛在了后面。见状,围观的人们叫得更加响亮。刚走进市集的一群人也纷纷呼喊,只是语气是惊惶而不是兴奋。 “他怎么去爬这东西!下面会被看到的!” “哦,好可爱的女孩,身手很高明呢。”吉西安摸着下巴评价,因为距离的关系,他还没认出那个所谓“好可爱的女孩”是他主子。 女孩们吃吃笑起来:“吉西安大人,您再看仔细点。” “嗯?”吉西安凝神打量,半晌,放声大喊,“殿下!!!” 这声叫喊盖过了所有的喧哗,因此诺因听了个一清二楚,露出惊喜之情,探出身招手:“嗨,吉西安,你来啦!” “他…他怎么穿成这样?”术士长扶着额头,只觉一阵晕旋。 “雷瑟克在那边,我们留了……”一言未毕,诺因感到脚踝一紧,低头一看,几个选手已爬到近处,一人抓住了他的靴子。 “嘿,速度倒快。”诺因两手抓着一根木桩,抬腿猛踢他胸口。那人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地松开手。摆脱了钳制,青年一个翻身跃上塔顶,握住奖杯:“成功!”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他踏足的木桩发出喀嚓的声音,诺因警觉地跳向一边,不料这里的木头也有问题,只听得啪啪连响,高台坍了一角,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坠下。 “殿下——” 众人一齐惊呼,下面的人不顾被砸成脑震荡的危险,扑向他坠落的地点,以自己的身体充当肉垫,但是他们英勇的行为只换来诺因一声“笨蛋”。 不过他确实有理由生气,掉下去的瞬间,他就抽出裙下的魔封剑,只要一挥,就可以借助反冲力恢复平衡,稳稳落地,眼下多了这票人肉垫子,叫他怎么挥得下去? “风翔!” “羽落术!” 糟!吉西安一听见主君的咒语就知道不妙,连忙收回法术,还是迟了一步。两股强风在半空相撞,卷得诺因翻了几个筋斗,一头撞上吉西安,两人跌成一团。更巧的是,嘴唇不偏不倚叠在一起! 石化。在场每个人都维持当时的姿势变成了化石。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 “啊~~~” 女性们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欢欣鼓舞。虽然她们的本意是设计两人抱在一起就好,但事情发展成这样,只有更高兴没有不高兴。男性们忍着寒毛直竖的感觉面面相觑,当然他们的恶心远远比不上两个当事人。 诺因像根弹簧般蹦起,吉西安支起上身,然后同时别转过头——狂吐! “你杵在那里干嘛!” 毕竟有过一次经验,诺因先从反胃感中挣脱,吼声如雷。 “有没有搞错!是你撞过来的!”吉西安不甘示弱地吼回去,“还有,你施的什么法!那种高度用风翔怎么可能飞得起来!” “就飞得起来!” “飞你个鬼!” ………… 看着吵得昏天黑地的两人,男性们是满腹同情,女性们是摇头叹息——刚刚的一幕多么美好啊! 唯一没回过神的是浮在半空的迪尔,整个意识停留在刚才的场面。 错误结论3——卡萨兰城主是同性恋。 ****** 因为前夜祭所受的打击,之后两天城主和术士长都卧病在床。军务长既要代替他们管理整个要塞,又要安抚两个闹别扭的家伙,忙得分身乏术。 民间,女性们津津乐道那个巧合的接吻。看到的人固然额手称庆,喜不自禁;没看到的也口水流满地,抱着“**无罪”的信条尽情地幻想。男性们听在耳朵里,都是冷汗淋漓。虽然他们也常常看着诺因的美貌陷入恍惚的状态,或者私下抢购他的女装照片,但内心,他们都清楚这位不近女色的殿下和喜欢拈花惹草的术士长一样没有半点同性恋的倾向,两人被迫摆出这样一场乌龙,打击可想而知。 不过事实上,诺因的情况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糟糕,除了第一天还时不时地干呕,虚脱地倒在床上,接下来他都是窝在被子里看书,雷瑟克一来就装出奄奄一息的模样怠工。倒是吉西安真的发了高烧,连日来的疲劳加上和同性接吻的反胃一块儿爆发出来,使他的身体一下子崩溃,昏迷了两昼夜才恢复意识。 “你刚醒,就不要看这些东西了。” 将带来的花搁在床头——因为整个房间只有这里还能放东西,雷瑟克叹着气坐下,劝说一清醒就翻阅情报的友人。 “那你去找个人代替我看啊。”吉西安嗤鼻,他总是梳理得很整齐的白金色发丝有些凌乱,脸色苍白中泛着病态的红晕,眼神却依旧清亮。 “交给理查德,不行么?” “理查德只能做到整理,判断还是要我亲自来。”兼任情报部长的青年说着又看起来,“你跟护士说一声,别给我喝那种加了料的药,我没空睡觉。” “够了。”军务长抽走文件,忍无可忍地道,“这些我替你看,你要做的就是赶快把病养好!” “哼,只要那小子肯多做点事,我的病马上就会好。” 雷瑟克迟疑了一下,问道:“吉西安,你…怨殿下吗?” “我恨不得掐死他!”吉西安喷火。雷瑟克反而松了口气,如果友人真的生气,只会放在心里不会表现出来。 这时,医师敲门走进,宣布病人需要休息,军务长拿着文件退出了房间。 “什么!吉西安病了!?” 诺因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此刻是秋之月23日的上午,离术士长病倒已有三天。 “你书看完了没?”雷瑟克冷冷地道——他也是有脾气的人。 “咳咳。”诺因干咳两声,把还剩一张的航海日记塞到枕头底下,质问道,“为什么不通知我?” “我今天才有空过来,至于她们为什么不通知你,我就不知道了。”雷瑟克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房里几个侍女。后者有点惊慌,但还是口齿清楚地回答:“是殿下说的:‘不要让我听到有关吉西安的任何事情。’” “……” 诺因气极:“笨蛋!这种话怎么能当真!”一言未毕,抓起架上的斗篷冲出房外。 门被踢开时,宫廷术士长正在喝药,因此不但把药吐在对面漂亮护士的脸上,还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归天。 “吉西安!”见状,诺因大惊失色,“你竟然病得这样重!” “咳咳,如果你不选在…咳咳咳,那个时机点进来,我不至于……” “别说了!医师呢?医师在哪儿?不,我现在就去叫祭司长,你千万要撑住!”诺因像只没头苍蝇般在房里转了两圈,才如梦初醒,扑向玄关,和刚走进来的军务长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雷瑟克扶住还想往外挤的主子,惊讶地看见他眼里有泪光,“出了什么事!?” 诺因紧紧抓着他,紫色的双眸焦距涣散:“吉西安咳得快死了。” 他没生过病,对疾病的恐怖却深有体会。相依为命的母亲**病榻,最后染上肺炎,咳血而亡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所以看到术士长咳嗽的样子,让他方寸大乱。 “你说谁要死了!”吉西安火大地道,同时用袖管帮惨遭池鱼之殃的护士擦脸,他体贴的行为立刻换来不计前嫌的深情凝视。 “谁……”诺因茫然重复,随即惊喜地转过头,“你没事!?” 吉西安本想讽刺回去,见他脸色惨白,忽而心软:“没事啦。”这臭小子,生病的几天不见踪影,他快好了却来摆这副死人脸。 诺因松了口长气。雷瑟克轻拍他后脑勺:“放心,吉西安壮得很,死不了。” “喂喂,这小子不知道也罢了,你可是亲眼见过我怎么从冥王那儿爬回来,还说这种话。”吉西安十分不满,因主君良好的事后补救行为而偏移的矛头转向友人。 “对不起。” “呃?” 众人诧异地看向声源,却不敢肯定这句话出自此人之口。 抿了抿唇,诺因小声道:“对不起。” 不是幻听!吉西安瞪大眼,雷瑟克的表情也差不多。诺因有多嘴硬,他们俩都再清楚不过,即使错在他,也多半不会道歉,更何况是两次。 “算…算了。”当意识到时,吉西安的嘴巴已自动做出回应,“反正也快好了。” 诺因绽开灿烂的笑靥,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伸手探他体温:“好像不烫耶?” “当然不烫,说了快好了。” “嘿嘿。” “别笑得像个白痴!” 他们这厢纯友谊的表现,看在护士眼里就彻底变成另一种意思,心道:喜事将近!喜事将近啊! 急着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在外面翘首以盼的同好,她行了一礼:“三位慢慢聊,我出去了。” “好。”意外地,点头的是雷瑟克,因此护士前脚走,吉西安后脚就问:“有什么事?” “这些我处理不了。”军务长苦笑着递出一叠文件,“里面还有些新的情报,你别搞混了。” “嗯。”吉西安漫应,接过浏览,看着看着,眼底燃起异样的火光。合上报告,他沉思半晌,一言不发地递给主君。 诺因困惑地接过来,才看了第一页,就叫道:“红龙骑士团已经出发了!?梅莲可那女人还不算蠢嘛。” “错!她蠢得无药可救!道格拉斯是自己请缨的——你先看下去,看完再说。” 依言看完文件,再瞅瞅部下的眼色,诺因恍然大悟,冷下脸:“你想我怎么做?”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吉西安也换上冷冽的表情,沉声道。 “什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将西城一网打尽的机会?”诺因不掩怒意,“当初是你要我和贝姆特和解的,现在又要我主动攻打西城?” 术士长嘴角抽筋了一下:“现在局势不同。”一边说,他一边在心里狂踹当初劝说主君的自己。 军务长插口:“吉西安,是你让死亡佣兵团进西城的吗?” “不是我!”吉西安狠狠白了他一眼,“虽然我是有这个打算,可惜我找不到休得斯和他那票部下。”诺因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心念电转:“不是我们,也不可能是南城,那只有北城。北城……是他!” “这很好猜。”吉西安摆摆手。 “那我们更不应该搅和进去了!我才不要做罗兰·福斯的傀儡!” “殿下,你先不要管罗兰城主怎么想!”吉西安用锐利的目光将激动的主君钉在椅子上,“现在关键是西城!占领区的三个佣兵团被红龙骑士团打得溃不成军;贝姆特城主和他的本军被死亡佣兵团牵制,正是我们大展鸿图的大好机会!其他三城,罗兰城主短期内无法越过南北两城,而北城和南城也不会妨碍我们——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诺因回以阴郁的眼神:“我为什么不犹豫?这么一来,我和贝姆特就永远没有和好的希望了。” “你怎么这么呆!”吉西安忍无可忍,提高嗓门,“权势当前,你还管什么友谊!我之前劝你和贝姆特城主和解,是考虑到我们未来有可能需要和西城联盟,但现在西城都成了一块砧板上的肉了,你……” “灭了西城,我们有什么好处?”诺因打断。 “……什么?” 术士长的气焰急速消退,相反,卡萨兰城主的怒气空前膨胀:“我要一块鸟不拉屎的土地干嘛!还有,如果照你说的,权势当前就放弃友谊,你又怎么担保,有朝一日我大权在握,你和雷瑟克不会被我肃清?” 吉西安震了震,无言以对。 “那么,至少把塞维堡拿到手。”良久,他才打破沉默,声音少了先前的锐气,却多了份温暖。雷瑟克想了想,附和道:“殿下,吉西安刚才的提议我也不赞同,但这个主意很好。攻克塞维堡,我们就不用担心西边的压力,可以把防守的重心转向南方。” 诺因抿嘴不语,陷入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固然毫无责任感,对西境的民众却颇为重视,有这样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摆在眼前,说他不动心是假的。 “再者,你拿到了塞维堡,就有了和贝姆特城主面对面谈话,签定和约的机会。”见主君委决不下,吉西安继续鼓吹,不料帮了倒忙:“我和他若真正和解,必然是在战场上。贝姆特看似沉稳,惟独对我,宁死也不服输,而我也是这般。” 正在吉西安烦恼如何说服这个脑筋顽固的主子时,诺因却忽然松了口:“雷瑟克,你估计,我们攻打塞维堡,有几分胜算?” 军务长生性谨慎,拿过文件又翻阅了一遍,才道:“如果镇守塞维堡的确实只有铁甲、独角兽和金雀花三个佣兵团,十成。” 诺因深深吸了口气,走到窗前,俯瞰外面的景致。 映入眼帘的是正午市集的繁忙气象。小贩起劲地推销着商品,市中心的剧台旁挤满了看客。还沉浸在节日余韵里的人们不时将麦酒淋在彼此头上,爆发出一阵欢笑。男性总是被揪住一顿好打;女性则意思意思地被拉两下头发,轻松地逃逸无踪。飘起的裙摆宛如盛开的花朵,在人群中荡起欢乐的涟漪。 “我们又要付出什么代价?” 雷瑟克和吉西安面面相觑,半晌,前者以斟酌的口吻道:“这个,不好说。指挥得当的话,比率可以降到3:1以下。” 攻城战是所有战役中最惨烈,己方损失最大的一种。除非敌城中有内应,无血开城。3:1的比率,已经是非常小的了。 青年眸光微闪,一个戴着白帽的女孩跑出建筑物,正是刚才那个护士。几乎在同时,一群少女呼啦一声涌出来,围着她叽叽喳喳不知说些什么。一眼扫去,有不少熟面孔,其中诺因印象最深刻的是逼他穿女装的罪魁祸首——祭司长。 她笑得很灿烂,很愉快,仿佛世间无一不美好,无一不祥和。诺因却清楚记得,那个大雨滂沱的夜,当时还只十七、八岁的她,是如何颤抖着从自己手中接过未婚夫破损的头盔,然后跪在地上,放声大哭的景象。以及第二天,她披上见习生的白袍,跟着前任祭司长一起向他行礼时,木然的神情。那是连生性冷漠的卡萨兰城主看了也微微心痛的神情。 经此一役,会有多少人变得跟她当初一样?又有多少人能够重新站起来? “不行。” 这是下意识的反应。但细想了一会儿,诺因就推翻这个结论:“不,修改一下。用不着让大军去攻城,留在塞维堡的三个佣兵团都没有法师,由吉西安你的术士团去对付就行。把城墙炸了最好,不行也让他们都变成修墙工人。雷瑟克,红龙骑士团撤出了占领区,你拨一队人去帮梅莲可扫荡。这样两边都安宁了。” 术士长和军务长对视一眼,均无异议,齐声道:“是!” ******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28日·中城卡萨兰西境·米亚古要塞。 “小妖精,小妖精,吃饭了。” 城主府的厨房里,一个少女探出头,朝着窗外的大槐树喊道。不一会儿,一团黑影响应她的呼唤飞了下来,从里面传出虽然愤怒却依然动听的嗓音:“说了多少遍,我叫迪尔菲兰德,不是什么‘小妖精’!” “你的名字太难念了嘛。”少女涎着讨好的笑脸,递上一盘切片的水果,“呐,刚摘下来的新鲜木瓜。” 迪尔双目一亮,不再计较称谓的问题,坐在盘子上,抱起木瓜大块朵颐。少女爱怜地抚摸他的长发,问道:“小妖精,你从哪里来的啊?”迪尔停下手,警戒地打量她,看到的却是一片坦然和纯粹的好奇。 “……**沼泽。”(注:黯妖精之乡,正如[沉星森林]是白妖精的住处) “听起来是很可怕的地方耶。” “对人类而言是很可怕。”迪尔继续大啖,含糊地道。少女露出紧张之色:“那你别回去了,就住在这儿吧,我和大家都会照顾你的。” 迪尔不置可否,吃完最后一片木瓜,振翅飞起:“我走了,晚上我要吃番茄。” “好。”少女也不挽留,在他身后挥手,“小妖精,千万别跑到西城那边去哦!那里有老鹰,会吃了你的!” “我才不怕老鹰。” 浮坐在空中,迪尔嘀咕,正想着今天上哪儿玩,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迪尔菲兰德。” “法利恩!?”迪尔左顾右盼,随即意识到是传讯术,镇定下来,“什么事?” “立刻回罗姆席德身边,他有任务交代你。”说完,法术就切断了。 “……” 踌躇片刻,黯妖精决定依照大神官的旨意行事。临走前,他瞥了眼下方的要塞,心头泛起一波不舍的情绪。 ****** 当日傍晚,一张来自魔法师公会的请贴送到正在餐厅用餐的中城城主手上。 “上面写什么?”看也不看,诺因随手丢给一旁的吉西安。 “叫你参观明天的贤者考试。”扫了一眼,术士长简单扼要地说出内容。 “不去!” “殿下,这是大佬们的邀请,不能不去,”对面的军务长婉言劝道。诺因用筷子戳起炖肉大口咬落,含糊不清地道:“我管他大佬还是老大,结果明摆着的考试有什么看头。”雷瑟克还没答话,吉西安先一步吼出声:“拜托你,吃得好看点!就算你不顾形象,也为宠物想想!”看着一个美少女狼吞虎咽实在太伤害眼睛了。 小狼龙直觉感到他在说自己,从食物堆里抬起头,不解地眨巴大眼。 “唉,可怜的雷奇。”叹了口气,吉西安拿起餐巾帮她擦脸,还那张小脸原本的干净爽洁,“离开这个男人,让我来照顾你吧。” 四道不信任的视线立刻扫过来,诺因一把挥开那只毛手,雷瑟克冷冷地道:“你连魔物也不放过吗?” “胡说八道!我还没博爱到这地步!” “那就离雷奇远点!”警告地瞥他一眼,诺因将自己的盘子推到宠物面前,“还吃吗?”雷奇摇摇头,希翼地问道:“我可以出去玩吗?” “去吧。” 搂住主人的颈项,用力亲了下他的脸颊,雷奇跳下椅子,蹬蹬蹬跑向大门。 “啊~~不来啦,人家也要亲!”坐在兄长身边的露蒂丝吃味地道。诺因一副懒得理睬的样子:“可以,你变成狗就可以亲我了。” 露蒂丝委屈地扁嘴。 雷瑟克暗笑妹妹的傻气:主君话里明示了雷奇的地位,这小妮子还吃醋,真是。 “殿下,别这么小气,一个吻而已,又不是割一块肉。”吉西安一手支颊,摆出看好戏的姿态,眼底却流转着深思的光芒,“而且露蒂丝也通过了你上次的考验。” 诺因想了想,道:“好吧。” “哇——”露蒂丝欢呼了一声,绕过桌子冲向他,正要熊熊地亲下去,忽然犹豫了一下,蜻蜓点水般在诺因唇上印了一吻。 “露蒂丝!”雷瑟克生气地站起来。 “嘻嘻,赚到了。”虽然内心涨满得意之情,露蒂丝也不敢留下回味,一溜烟跑出了餐厅。 “对不起,殿下……” “没事,就像吉西安说的,一个吻而已。”诺因毫不在意,端起碗喝汤,喝完丢下一句,“除了她,也没人适合当我老婆了。” 他…他是认真的?雷瑟克和吉西安面面相觑,愕然。 “对了,吉西安,你代我出席明天的考试。” 术士长回过神,怒道:“我没空!” “你的工作我会帮你处理,商会我也会照看,去吧,就当放一天假。你也是魔法师,应该对这场对决很感兴趣。”诺因的眼神有点闪躲,但吉西安还是捕捉到一丝内疚,恍然大悟。 早知道生病的效果这么好,他早就装病了! ****** 拒绝了魔法师公会的邀请,东城城主的邀请却拒绝不了,诺因只得抱着满肚子不情愿参加了庆祝第二位贤者诞生的华宴。他没有料到,席间还有一个和他一样不高兴的“人”。 “罗兰,既然还要再过几天再对目标下手,你这么早叫我回来干嘛?” 迪尔抱怨。他坐在金发青年肩头,无聊地摇晃双腿,眼光觑向被一大群王公贵族包围的肥胖男子,也就是他口中的目标,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奇的是,周围明明有许多人,却都像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似的。 罗兰恍若未闻地举杯饮酒,同一时刻,迪尔脑中响起一个不是具体的声音:(你这几天都在米亚古要塞?) “你派人跟踪我!?”迪尔跳起来,愤怒地大喊。罗兰放下酒杯,睇了他一眼。目光沉静如水,没有心虚也没有指责,只有包容一切的淡定。迪尔呼吸一窒,愧疚地坐下:“对不起。” (没关系,我提前叫你回来,是有话告诉你。) “什么话?” (不要陷进去。) 不等对方回应,罗兰紧接着说下去:(你是自由的生物,我本不该对你有所要求,只是,迪尔,为了你自己好,接受我的忠告,别对我的敌人产生感情。) “……我明白了。”闷了半晌,迪尔泄气地出声,“但是我没有喜欢上卡萨兰城主,我只是舍不得他的厨娘。” (呵呵,那倒是我多虑了。)罗兰冰蓝色的眸子浮起笑意,瞅准没人注意的空挡,轻轻弹了他一下,(去吧,我的小妖精,挑点爱吃的水果,当心别被人发现。) 微笑着目送黯妖精远去的背影,罗兰正欲举杯再饮,听见一个让他血液冻结的声音:“你刚刚在弹什么?” “……弹灰。” 伊维尔伦满愿师瞟了**一眼,没有揭破他显而易见的谎言,也没有追问,伸出裹着**长手套的右手,以礼貌的笑容问道:“可以请你跳支舞吗,城主?” “这是我的荣幸。”金发青年绽开没有一丝虚假的笑靥,握住她的柔夷,刚要迈步,对方浇下一盆冰水:“收起这副白痴的笑脸,会穿邦的。” “……” 一边在心里喃喃诅咒**的冷静,罗兰一边面无表情地转向心腹,平板地道:“跟大家说,满愿师小姐身体不适,我带她出去吹吹风。” 将刚才的对话全听在耳里的东之贤者朝他投以同情的目光:“去吧,大人。” ****** 直到走进空无一人的中庭,冰宿才发出质问:“你在搞什么!?” “我收不起白痴的笑脸,只好让你单独看这白痴的笑脸了。” 罗兰的语调有着赌气的成分,冰宿惊讶地睁大眼。 这男人……平常那么成熟,为什么一碰上她,反应就这么幼稚又激烈? 调整呼吸,罗兰没费多少劲就克制了情绪波动,转过身,双眼泛起温润的水光:“你真美。” 茶发少女身穿一袭宛如月光织就的纯白雪纱,只有裙摆透着淡淡的蓝,像是融化的蓝水晶,也像是天空的剪影。裸露的双肩有着瓷器的质感,在夜色中几如透明一般。纤细的发丝下戴着一顶晶莹的额冠,更衬得她整个人仿佛一座冰雕。 食指轻抚额冠的表面,年轻的城主吐气似的道:“总有一天,我要为你戴上真正的后冠。”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这次没有计较**的不识情趣,罗兰微微一笑:“原谅男人的自大吧,冰宿,因为,这是我的愿望啊。”冰宿回以澄净的目光:“我只要待在你身边就可以。” “你真是……”唇畔的笑意变得有些无奈,但随即,又恢复清朗的弧度,“和我跳舞吧。” “得了,你不适合浪漫男人的嘴脸。”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胸膛,冰宿转身就走。 “喂喂,我是真心实意的!”罗兰追在后面。 “没音乐没伴奏的,跳什么舞。” “我们可以边数拍子边跳嘛。” ……果然是不适合浪漫的男人。其实内心有一滴滴期待的冰宿,听到罗兰的回答,无力地垂下了肩膀。 “或者——”罗兰绽开恶作剧的笑容,一把擒住**的纤腰,“跳自然的扭腰舞。” “啊!”冰宿惊叫着扭了扭腰,躲开搔痒的手,愤然飞起一脚,“你这家伙!” “嘿嘿,原来你怕痒啊。”罗兰轻松闪过。冰宿更是火冒三丈,当下拳脚齐出,将他看作练功的沙包,却连一片衣脚也碰不到。 可恶,太滑溜了!正在冰宿泄气的当口,一样东西跃入眼帘,那是座大理石筑的喷水池,因为是秋天了,中央的女神像没有喷水,但池子里还是满满的。背对它的罗兰完全没注意到。 狡诈的神色一闪即隐,冰宿飞快地前扑,想将他扑进池里,不料扑了个空。但避开的同时,罗兰也看见了那个喷水池,连忙抓住她的手,被下坠力带得往前倾倒。 啪!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飞溅的水花化作纷扬的雨点落下,浇得两人湿透。罗兰趴在**身上,愣了片刻,放声大笑。 “哈哈哈……” 迟了半秒,冰宿也笑起来,明亮而欢畅的笑声久久回荡在喷水池上空。 “真是的,还是被你摆了一道。”罗兰捏捏对方的俏鼻。冰宿不甘心地抿嘴:“没有,是运气好。”罗兰眨了眨眼:“你也会得意忘形啊。” “被你传染的。” “不服输的女人。”宠溺地笑着,罗兰轻柔地耙梳对方的秀发,双手逐渐下移,来到腰后,紧紧搂住。埋首在她的肩窝里,他低声道:“理智告诉我,我们应该马上回房间,洗澡换衣服。” “我的理智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可是我不想放开你。” “……” 沉默持续了将近十秒的时间,才被少女略带僵硬的声音打破:“你该放开我,万一被人看见就糟了。” 罗兰眼神一黯,却没有松开手,反而抱得更紧。 “从前,我只是想站到那个位置,实现我的愿望……” 冰宿没有说话,静静聆听。 “现在,我有了个更大的愿望。”微微放松手劲,罗兰抚摸**冰冷而柔软的脸颊,憧憬地低语,“我想把你带到世人面前,堂堂正正宣布你是我的妻子,为你戴上后冠。” “我不稀罕后冠。”良久,冰宿盖住脸上的手,墨绿色的眸子荡开温暖的涟漪,“不过,我确实想和你并肩站在一起。” 笑意在瞬间直达眼底,然后——以吻,立誓。 ****** 六天后,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终于得以拖着累惨的身体返回老家。 “罗兰这个疯子,既然决定撕破脸,还浪费那么多酒菜干嘛?” 宴会结束时,国王以高压态度命令东城立刻缴上献粮并撤走边境的军队,遭到严词拒绝。 “你懂什么,这才是他聪明的地方。”吉西安翻了个白眼。赶在主君发火前,雷瑟克插口解释:“受邀的并非陛下一行,罗兰城主当然要做好充足的准备;而且这么一来,舆论也会站在他这边。” “出兵的借口吗。” 诺因只是不通人情世故,不是傻瓜,部下一点就想通几个关节,“我们名义已经不正了,老妖婆肯定会请缨,罗兰应该也会亲自出马吧。” 他的推断错了。 “拉夏尔!?你说他派拉夏尔?” 城主和军务长异口同声地大喊,传达消息的术士长也掩不住困惑的表情:“千真万确,所有的渠道都是相同的回复。” “这家伙在打什么鬼主意!”诺因抢过文件,仔细阅读,试图找出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雷瑟克也拿过去反复研究,半晌迸出一句:“他不是想投降吧?” “投降?他付得起投降的代价吗?老妖婆可不是什么善心人士。” 吉西安沉吟道:“我再叫人去搜集相关的情报。” “不用。”诺因咬着大拇指,心念电转,“我们这儿的情报再快也快不过老妖婆那儿,由她去伤脑筋吧。有什么阴谋也不打紧,把拉夏尔打垮就行。速度快的话,再狠的阴谋也来不及实行。” 这是场时间的竞赛——他准确地抓住了其中的关键。 就在这时,一个侍女敲门走进,恭身道:“殿下,洗澡水放好了。” 洗完澡,诺因拿着书爬上床,不一会儿便朦胧睡去。睡到中夜,他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感到一股奇妙的压力在心脏附近发酵,驱散睡意,迫使他逐渐清醒。约莫半刻钟后,他意识到这股力量的来源,伸手探进枕头底下:(史列兰?) 《……诺因。》 (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魔封的语气彷徨一如被大人抛弃的孩子,《我做了个梦,醒来后,就睡不着了。我不是故意吵醒你,可是我很害怕……》 (什么梦?)诺因换了个姿势,手肘撑着床单,拿出佩剑放在枕头上。不想他刚放好,脑中就响起一个惶急的声音:《不!不要让月光照到我!》 月光?诺因反射性地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空中,果然有一轮金灿灿的圆月高悬,光芒四射,照得大地犹如白昼。 诺因记下半身害怕金轮月,将他藏回枕头底下。 史列兰如释重负,但还是摆脱不了一波波涌上的惧意,只能从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拼命汲取安心的力量。 拉上窗帘,半个身体覆在枕上,掌心的剑却还在嗡嗡震动,诺因皱起眉头:(还怕?做梦的关系?) 《嗯。》 (什么样的梦?) 《花……很多很多白颜色的花,我一直走一直走,也看不到尽头。那里空荡荡的,只有我,花和一座宫殿。宫殿也是白色的,很大,很空旷,我就坐在里面发呆。》 (这是什么怪梦啊!)诺因咋舌,安抚地拍拍剑柄,(忘了吧,一个乱七八糟的梦而已。) 《可是我觉得那是真实的景象。》史列兰困惑地低语,《而且,好像有人在呼唤我……》 “什么!!!”诺因大吼,下意识地握紧半身,一叠声道:“谁?谁呼唤你?” 《我不知道。》 “别理他!当他在放屁!” 《呃……》史列兰左右为难。诺因狠狠眯起眼:“你是我的!我的半身!难道你要背叛我,去找另一个新主人?” 《不是的!》史列兰急切地道,《我不想离开诺因!可是我担心他是我的同类!》 (同类?)诺因冷静下来,改用心声发问。 《嗯,我想要同类。》 (要什么同类,你有我还不够?) 史列兰黯然道:《不一样,我和诺因不一样。诺因是人类,而我什么也不是,不是人类、不是魔族、不是龙族、不是妖精……所以,我想有个同类。》诺因沉默半晌,淡淡地道:“什么也不是的,不是只有你一个。” 《咦?》 “我也什么都不是。” 《怎么……》史列兰结结巴巴地道,《怎么会!诺因——诺因不是人类吗?》 “人类有一受伤就能痊愈的吗?”诺因自嘲一笑。史列兰回忆片刻,道:《好像没有。》 “这就是了。” 《那…我和诺因一样吗?》史列兰喃喃道,又是惊讶,又是欢喜。 “对。”诺因撩起被子,盖住头脸,感到困意涌上,语声有些模糊,“所以…别胡思乱想了,也不用害怕寂寞,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深沉的静默罩下,如同透过窗帘缝隙的月光,在空气里柔和地浮荡。就在诺因坠入梦乡的前一刻,听到熟悉的优雅嗓音:《永远吗?》 温柔的笑意浮上半闭的紫眸,仿佛被春风吹过的河面。 “永远。” ****** 第二天一早,卡萨兰城主的卧室传出震天的响声,接着,门开了,一个十三、四岁,黑褐色长发的少女被一脚踢了出来。 “是你说我可以爬上你的床的!” 露蒂丝揉着摔疼的屁股,委屈地嚷道。 “但不是现在!”诺因的嗓门比她大一倍,一拳擂在门板上,“看看你才几岁,臭丫头!我可不想被当成恋童癖!” “人家已经十三岁了!” 诺因嗤之以鼻,懒得再跟她辩,直截了当地道:“你第一次月事来了吗?” “什么是月事?”露蒂丝茫然。 “滚滚滚!不许把刚才的事告诉你哥!”像赶苍蝇般挥挥手,诺因用力甩上门。可是不一会儿,关上的门又开了,他正要吼回去,瞥见进来的是宫廷术士长。 “什么事?这么大清早的。” “你要是早跟露蒂丝说清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吉西安用大拇指比比外头,表示他看见了刚刚的一幕。 “说清楚什么?”诺因拧眉,神色是全然的困惑。吉西安吃惊地张大嘴,好半晌才道:“你…你是认真的?你真想娶她?” “对。” “为什么?你根本不爱露蒂丝!” “爱?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诺因冷嘲一笑,走到脸盆架前洗脸,闷闷的声音从毛巾里透出:“那个小丫头也不过是把我当成她的白马王子,正好,两个不懂爱的人正好凑一对。” “露蒂丝对你是认真的。”吉西安严肃地道,“我虽然也不懂爱情这玩意儿,但他们一家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决不会拿感情开玩笑。” 黑发青年依然不为所动:“那也好,我满足她的愿望。” “这样……” 术士长耙了耙刘海,只觉这么做好像有什么问题,又说不出是哪里有问题。想了半天没成果,他索性放弃,换了个角度探听:“殿下,你为什么要娶妻?” “我需要孩子。” “啊!?”怎么也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吉西安张口结舌。在他印象里,主君从来不是个喜欢小孩的人。诺因取下架上的斗篷一披,将魔封剑系在腰间,道:“我的寿命有限,但史列兰…魔封没有,所以我必须留下后代,让他们代替我陪在他身边。” “……” 终于解开了谜底,吉西安深吸一口气,一手按额:“露蒂丝要是知道真相,一定会哭死。”简直把人家当母猪嘛! “那就别告诉她。”诺因漠然道,一甩披风,大步走向玄关,“走,去吃饭。” ****** 创世历1037年风之月11日·东城伊维尔伦·下界王宫。 “罗兰,罗兰,我完成任务了!” 一脸邀功的黯妖精飞进城主办公室,却只看到大神官和国务尚书的身影。愣了愣,他开始感应金发青年的去向,距离很近,就在隔壁的卧室。 “是迪尔啊。” 在感到魔法波动的刹那就醒过来的东城城主翻身坐起,淡金色的短发下还是戴着额饰,半闭的双眼透出浓浓的倦意。他甚至不打算下床换件衣服,就穿着睡衣,屈着一只腿坐在床上,手肘撑着膝盖,下巴搁着,用这个慵懒的姿势,瞅着闯进房间的不速之客。 “你怎么大白天睡觉?” “我累死了……五天没合过眼,又被克莱德尔他们盘问了几个小时……”刚从帕西斯那儿回来的罗兰哈欠连连,有气没力地挥挥手,“麻烦倒杯茶给我,不然我要睡着了。” “你对自己施放个[清醒]不就行了?”和妮兰迪娅不同,迪尔并不喜欢幻化成人类的模样,但他还是把自己变大,倒了杯茶给他。 “谢谢。你认为以我目前的状态,能够使用魔法吗?” “也对。” 罗兰喝了两口茶,精神好了些,温言道:“找我什么事?”迪尔俊秀的小脸绽放出得意的光彩:“我完成任务了!” “哦,是吗,真是辛苦你了。”罗兰一点也不惊喜,因为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我现在自由了吧?” “还不行。刚撤军就不做噩梦,谁都会知道有问题,不过白天的时间任你支配。” 听到前半句,迪尔的脸色垮下来,听到后半句又恢复好心情:“真的?随便我上哪儿玩?” “你是要去米亚古要塞吧?”罗兰瞥了他一眼,放下茶杯,“随便你,只要小心别让德修普知觉就行。” “嘿,没问题!” 罗兰点点头,躺回被窝。 “你睡了吗?” “嗯,慢走,不送。” 迪尔没有马上走,反而靠近床沿,背着手打量对方的睡相。也许是太累的关系,金发青年的身体呈现全然的放松,一只手露在外面,五官舒展着,比平常多了份稚气,让迪尔想起他小时侯,一丝诡诈的笑意悄悄浮现。 砰!变回原本大小的妖精一头撞上一堵透明的冰墙,滋溜溜滑下来,在落到地面的前一刻被一只大手揪住翅膀,眼冒金星地往上瞅。 “我现在很累,迪尔。”罗兰的神情和蔼,声音更和蔼,只有手劲一点不和蔼,“想无梦到天亮。” “好嘛。”迪尔委屈地扁扁嘴,扇动饱受摧残的双翅,从窗子飞了出去。 ****** 一到达目的地,迪尔就直奔城主府的厨房。 “小妖精!” 帮佣少女丢下怀里的青菜,扑上去抓住他,眼泪哗地流出来,“你回来了!你回来了!你跑到哪儿去了!?” “别哭了,我这不回……哇!别把鼻涕弄在我身上!” 迪尔在对方掌间奋力挣扎,少女却死也不放开他。厨房里的其他人围了上来,问长问短。 “坏妖精!”少女好容易止住泪水,轻轻捶了他一拳。迪尔苦笑着拎拎湿透的衣裳,气到无力。少女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杰作”,红着脸问道:“对不起,要换件衣服吗?” “你有适合我穿的衣服吗?”迪尔翻了个白眼,另一个少女叫道:“有!有!萨岚做了很多适合你穿的衣服,想那天晚上拿给你,可是你没来。” “是吗?”迪尔感到心里有股怪怪的滋味,偷瞄对方,只见她脸颊红扑扑的,不禁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但他终究已活了千把岁月,称得上老鸟一只,很快换回趾高气昂的神态,用命令口吻道:“好吧,拿来给我换。” 萨岚的手非常巧,每件小衣都做得精致贴身,但是人类的布料对妖精而言太过粗糙,迪尔被刺得浑身不舒服,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还道了声谢。 “真可爱。”萨岚双手合十,眼睛灿灿放光,充满了陶醉。 迪尔皱起眉头,不悦道:“萨岚,别老说我可爱,我的年纪已经可以当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了!” “真的,你几岁?” “呃……”这可考倒了迪尔,长命种族的通病之一就是不记年龄。 萨岚绽开宽容的笑容,拍拍他的小脑袋,显然把他当作冒充大人的小鬼。迪尔怒极,用力甩头:“是真的!我比你大多了!” “好好。”呵哄的语气怎么听也像是敷衍。 “可恶!”迪尔生气地飞向窗外。萨岚慌忙叫道:“你去哪儿?” “放心,傍晚以前我会回来。” ****** 在城里溜达了一圈,迪尔心情好了些,开始寻找未来的“猎物”,突然看到两个有点眼熟的人蹲在一家商店的橱窗前。 “马上就母亲节了,送什么礼物好呢?” “咦,爱伦,你今年不送书了?” 有[怪力魔女]之称,精兵团第三大队队长悠梨·达尔西顿两手搭着膝盖,询问身旁的同僚。外表温文淑静,却背了把招摇的巨大斩矛的第二大队队长爱伦·奎林摇了摇头:“我爸爸喜欢看书,妈妈不喜欢。” “这样啊。”纤指划着透明的橱窗,“真羡慕你,有爸爸妈妈。” “你不是有姐姐吗?”爱伦选中一样商品,正要起身,眼角瞥见一个娇小的身影,“雷奇!” 小狼龙的表情很奇异,怀里抱着一只纸箱。 悠梨跳起来,大幅挥手:“过来啊,雷奇!”爱伦也笑着招呼:“你抱着什么呀?” “书,诺因叫我拿的书。”雷奇走上两步,朝悠梨微微恭身,“对不起,我要赶紧帮他送过去。” “去吧,路上小心点!” “嗯,再见!” 目送蓝发少女抱着一箱子书离去的背影,两名队长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唉,殿下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跨进卧室,雷奇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捧书阅览的主人。漆黑的半长发在脑后扎了个小辫,留下几缕垂在鬓边;紫眸半闭,掩去了平日的凌厉;修长的身子窝在宽大的摇椅里,仅着单薄的里衣,胸前盖了件浴袍。 “诺因,我回来了。” “放桌上。”黑发青年头也不抬地吩咐。蓝发少女依言将纸箱辛苦地举上桌,然后悄悄走近他。 诺因抬起头,纳闷地瞅着她:“怎么了?” “我刚刚回来时,听到悠梨和爱伦在说…说爸爸妈妈,什么是爸爸妈妈?” “爸爸是男的,妈妈是女的。” “呃!”雷奇傻眼,讷讷半天,道,“那,雷奇是妈妈,诺因是爸爸?” “不是。”诺因啪地合上书,神色有些不耐,“一对男女结婚生下小孩,对小孩而言,他们就是爸爸妈妈——懂了吗?”雷奇点点头:“哦,那雷奇的爸爸妈妈是谁?” 诺因一窒,脑海里浮现出倒在血泊里的魔兽尸体,再看面前的小魔兽,大眼睛闪着纯然的信任和好奇,定定注视自己。 “你的爸妈就是我!” “耶!”雷奇大吃一惊,“真的吗?真的吗?”这么问并不是怀疑,而是高兴使然。 “嗯!”诺因的语气百分之百肯定。雷奇喜出望外,一头扑进他怀里:“诺因、诺因……” 浴袍下的身体暖暖的,散发出熟悉的气息,就和她最初的记忆一样。 雷奇幸福地笑了。俯视这一幕,躲在天花板角落的迪尔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 深不见底的黑暗。 身下的地面又粗糙又冰冷,睡着很不舒服,她翻了个身,感到脸上凉凉的,抬头一看,一双淡黄色的眼珠望着她,闪着慈爱的光芒。 记忆复苏了。 总是喜欢舔她、拱她的是妈妈;总是外出打猎,用大大的肉掌拍她的是爸爸;总是缠着她,窝在她身边打盹的是弟弟…… 弟弟很喜欢跑,刚学会跑就常常跑得没影,一天再也没有回来,妈妈疯狂地满山找,后来被爸爸搀扶回来,对她说:弟弟被杀了。 被人类杀死了。 皮还被剥掉,做了手套。 [要向人类复仇。]——爸爸这么说,然后带着她和妈妈,袭击人类的村庄。 讨伐的军队来了,用箭射他们,爸爸妈妈倒了下去,她躺在逐渐冷却的血泊里,茫然四顾,一个人类军官朝她走来,猩红色的斗篷在风中飞扬…… “不要!”雷奇在梦中发出了悲鸣。 我不要想起这些!不要—— “雷奇!雷奇!” 一双温暖的手扣住她的手臂,用力摇晃。她睁开眼,泪水模糊了视野。 “诺因!”一把抱住对方,少女泣不成声,“不是你、不是你……” “你想起来了?”听到梦呓时就心下有数的诺因平静地问道。 “没有!没有!” 诺因皱了皱眉,他不喜欢********,事情既然已经摊开来了,就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但怀里哭得肝肠寸断的小东西让他下不了决心。 随她吧。诺因干脆躺回去,任宠物把自己当抱枕。大不了被砍一刀,反正我死不了。 良久,雷奇的哭声小了下去,哽咽道:“诺因……” “嗯?” “诺因就是我的爸爸妈妈,对不对?” “……对。”不知为何,黑发青年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蓝发少女绽开心满意足的笑容,靠着他的胸膛沉沉睡去。 黯妖精无法置信地张大嘴,心道:怎么会这样? ****** “不奇怪。” “啊!?” 听完整个故事,伊维尔伦的统治者悠哉游哉地啜了口月桂茶,徐徐道:“那个少女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理由’。” “理由?真相?”迪尔更不解了,小脸满是困惑。 “对她而言,德修普是最重要的,所以她不想知道任何不利于他们之间关系的真相。” “因为这样,她抹杀事实吗?” 罗兰放下茶杯,凝视愤怒的妖精,目光多了份了悟和叹息:“迪尔啊,有时候事实是不重要。” “……” “比如,必须靠假象才能活下去的时候;必须用谎言维持彼此关系的时候;必须用借口获得心灵平静的时候……等等。”罗兰竖起三根手指,露出温暖的笑靥,“即使自欺欺人,但只要能够活下去,有什么不好呢?尤其如果还加了‘幸福’这个砝码。” “幸福……”迪尔念着这个词,神色混乱,“她那个样子幸福吗?自欺欺人幸福吗?” “啊,没有选择正确的话是不可能幸福的。”虽然不知道他说的“她”是谁,罗兰还是连忙补充。 “选择正确吗?”迪尔眉间的迷惘逐渐褪去,长长吐了口气,“我明白了。” 罗兰笑道:“你明白就好。”迪尔望着他:“但何谓幸福我还不是很明白。” “这个怎么能解释,要你自己去体会。”罗兰翻了个白眼,习惯性地弹了他一下,“去找你的厨娘,你就会知道幸福是什么;或者去找德修普和他的宠物,他们也会教你何谓幸福。” “他们俩真的能幸福吗?那头小魔兽已经想起过去的事,她还能继续原来的生活吗?” “听你的形容,那个少女是很单纯的人,那幸福之于她,一定也很单纯。” “呃?” “总之,去看了就知道。” 将问题层出不穷的黯妖精丢出窗外,东城城主开始办公。 ****** 到达城主府时,小狼龙正在泡茶。 一把茶叶直接丢进名贵的紫砂茶壶,接着是滚烫的沸水,雷奇盖上盖子,用力摇了几摇,然后将淡黄的茶液注入白瓷茶杯,端给办公桌后的人:“诺因,给。” 卡萨兰城主漫不经心地接过,喝了口,顿时抬起头,注视宠物。 “我照莉莉安娜的步骤泡的。”蓝发少女吐了吐舌,随即期待地问道,“好喝吗?” “很好。”诺因微微一笑。雷奇咧开大大的笑脸,充满了单纯的喜悦。看着这个笑容,迪尔突然明白了什么,心的一角融化,渗出丝丝暖意,不知不觉也跟着笑起来。 原来幸福,就是这样简单。 第四章 暗潮 黑色的军靴重重踩在石板道上,溅起的雨滴打湿了雪白的长裤;浸饱了水的斗篷因为主人迅捷的步伐不断翻飞,露出鲜红的内侧;放在两旁的手神经质地握紧,关节泛白;贯穿雨幕的视线宛如实质。 “阁下……”总参谋长用尽全力才跟上来,但一瞥见上司僵硬一如大理石雕像的侧面,就收回到嘴边的话,默默伴在她身旁。 穿过吊桥,闯入城门,两名守卫拦住了年轻的元帅:“站住!这里是……王、王妹殿下!” 拉克西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没有注意到她的异状,守卫慌忙收起武器,恭身道:“请稍等,我们马上通报陛下。” “不用了,我们自己进去就行。”抢上一步,克鲁索推开两个守卫。果然,拉克西丝扬起的手慢慢放下,一言不发地冲了进去。 “殿下!殿下!”守卫急得直叫,但拉克西丝和克鲁索已经去的远了。 站在大殿上,黑发元帅感到自己从未这么生气过。 她想杀了他! 杀了那个逼她撤军的男人!! 正杀念大炽的当口,某人不怕死的声音响起来:“拉克西丝,你回来了?” 现任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在侍女的搀扶下走进,瘦了一圈的脸上满是喜色:“太好了,你没事,我这两天一直在担心你!” “因为担心我,你叫我撤军?”拉克西丝沉声道,怒火在眼底翻滚,“你吃错药了?我又不是头一次出征!” “可、可是我……” “可是你做了个梦!?” “你知道啊。”亚拉里特松了口气,在宝座上坐下,“不过,我不是做了‘一个’梦,是天天做。唉,我快疯了。” “你是疯了!”拉克西丝嗓门陡然大了一倍,吓得亚拉里特差点滚下地,“就因为几个愚蠢的梦,你把我从前线叫回来!还把魔导光炮拿出来!!” “那才不是愚蠢的梦,是很可怕的梦!”以往被妹妹一吼总是缩头缩脑的亚拉里特,一反常态地和她对吼。诧异他的狂态,拉克西丝冷静了些:“那你叫我回来又能怎么样?把魔导光炮拿出来又能怎么样?就能不做噩梦了?” “这…这,我梦见你死在战场上,当然要叫你回来确认一下。至于魔导光炮,是圣职者们建议的,他们说王家的守护神,应该能保佑我不受噩梦骚扰。” 一群白痴!怒火刹时升温,烧毁了理智。 “**的看不出这是个陷阱!?” “拉克西丝,你太不象话了!”亚拉里特终于板起脸,重拾兄长的威严,“女孩子家,怎么能说这种粗口,王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全当耳边风,拉克西丝用阴冷的口吻道:“那些圣职者是谁?你一一报出名字来。” “阁下。”克鲁索插口,“那些圣职者未必是奸细,应当是为了推卸责任。” 被他一点,拉克西丝当即恍悟:无法解释主君连续做噩梦的原因,也无法解决,生怕遭受责罚的圣职者于是将一台武器推出来做替罪羊。 亚拉里特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拉克西丝瞥了他一眼,这一眼包含了许多情绪,其中最深刻的是失望。她疲惫地拨了拨刘海,吐出风马牛不相及的回应:“我很累了,王兄,想回去休息。” “哦哦,你快去休息吧!这么大雨天赶路一定累坏了!要不要我派人送你?” “不用。” 转过身,拉克西丝迈着与来时不同的沉重步伐离开了王宫。 ****** 大雨倾盆,银丝仿佛欢快的精灵跳荡在建筑物、地面、花草树木和守卫的盔甲上,反射着火把和魔法球的光,分外绮丽。一片暗蓝色的背景中,一道白影缓缓浮现,出现的突兀,勾勒出人形的瞬间,却奇妙地和周围的景致融为了一体,连呼吸也和雨声合拍。 “下雨了啊……” 澄碧的眸有些懊恼地瞅着淋湿的衣裳——这是他唯一的一件,“幸好我没有关节炎。” “什么人?”一个守卫发出喝问,手持长枪冲过来,却没有刺下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温雅柔和的青年,完全不是他想象中黑衣蒙面的刺客,一头银色的长发留至腰间,因为附着其上的水雾显得朦胧;五官秀丽出尘;淡妃色的嘴唇似笑非笑,在看到他的刹那,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倾国的笑靥。 守卫看傻了眼,因此死得糊里糊涂。 “虽然是老头子了,魅力还是不减当年。”帕西斯笑得欣慰,把玩手上的叶子。这是片刚摘下来的树叶,碧绿碧绿,边缘却沾着红丝。而倒下的守卫前额上,也渗出一模一样的液体。 “一出世就见血,不好的兆头。”丢掉树叶,银发青年一脚踩在死者的头颅上,使劲的同时,浮起残忍的笑意,“不过是人类的话,就无所谓。” 远处传来喧哗声,定住了他施虐的脚。 “哦呀,又发作了。”耙耙头发,帕西斯无奈地注视被自己踩得不成人形的尸体,“抱歉,算你运气不好吧——刃雾。” “在。”黑暗里响起清冷的回音。 “把这堆烂泥吃了,不要留下一点渣渣。” “总是……”这次清冷的声音带了丝不满。另一个女声跟着响起:“主人,你没事吧?” “没事,我还有一堆帐要算,不会这么快疯。”摆摆手,帕西斯隐身朝骚动的方向走去。一路的景物不断触及他的记忆,使他不由得恍惚。 历代国王真是懒,全部保持原样,不知道老人很怀旧吗! 好容易拉回飘远的神智,帕西斯停步聆听,喧哗声没有了,便用心声问道:(小羽,刚才吵闹的是谁?) 《是当今国王的妹妹,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 (王妹啊。)想起国王的尊容,帕西斯兴趣缺缺,(一定也是个肥婆吧。) 《不,是美人。》 (哟!那倒要看看。) 《主人,她已经走了。》 帕西斯再次停下脚步,失望地耸了耸肩,(算了,待会儿再杀到她家去看,先给我找个地方休息。)说完,大步走远,而他原先站立的位置出现一只银白色的美丽小鸟,口吐清脆的人声:“黑耀,你守着主人,别让他淋到雨;刃雾,我们去整理主人以前的房间。” 打开门,淡淡的尘气混合熏香扑面而来,可以闻出这个房间有段时间没人使用,不过家具还是擦得很干净。一头冰蓝色的小兽正叼着靠垫往床上扔,一只银白色的小鸟用尖喙梳理窗帘的流苏。帕西斯轻声叹息:“行了,不用搞得这么正式,我还要回别墅的。” “主人,这里比较舒服啊。”一颗黑球绕过他的肩膀,飞进房间,在空中左摇右摆。 “再舒服的地方,也比不上乖徒儿为我准备的地方。” 银发青年关上门,解下斗篷的环扣,随手一甩,月白色的短统皮靴也蹬掉,赤足走过柔软的地毯,将颀长的身子抛上床。 “没什么味道嘛,是不是有人睡过?” “是,我打听过,这个房间十几年前是王妹的房间。”名叫“小羽”的白鸟报告。帕西斯笑了:“呵呵,我和那女人还满有缘的嘛。” “你可别把爪子伸向自己的子孙。”刃雾严词告戒。 “我像是这么没道德的人吗?” 三只兽(?)面面相觑,对主子的厚颜无耻和毫无自觉甘拜下风。 “小黑,你回去吧。”帕西斯惬意地躺在一大堆靠垫上,屈起月色长袍下的双腿,“我身上的气息会让你不舒服。” “不要!我要待在主人身边!还有,不要叫我小黑啦!”黑耀哇哇大叫。 “叫小黑多可爱,小羽不也乖乖任我叫?” “那刃雾呢?你就不叫刃雾小名!” “这是它做牛做马换来的。”帕西斯绽开狡黠的笑容,瞄了眼敢怒不敢言的刃雾,“也罢,你要留下,便留下吧。”最后四个字,带着不易察觉的落寞。 曾经,他是大陆响当当的亡灵法师,麾下仆从无数,可是自从体内住进一个瘟神,只剩几只妖兽还能驱使,其他的连召唤也召唤不出来。 黑耀欢呼着蹦来蹦去,活像颗真正的皮球;小羽给了它一翅膀,勒令安静;刃雾走到远离壁炉的角落,冷眼旁观两个同伴打闹。 帕西斯下床沏了壶茶,心道:还是罗兰好,有他在,我就不用亲自做这些事了。 “主人,你刚刚干什么去了?”小羽飞到青年肩上,故意磨蹭他的颈子问道。光是待在房里就竭尽全力,根本无法靠近主人的黑耀看得咬牙切齿。 “去拿族谱。”帕西斯打了个响指,一只卷轴凭空出现,啪地掉在床上。 “哦,你要看孙子们的资料啊。” “嗯。”帕西斯简短地应了声,坐回寝床。妖兽们立刻会意他不想受到打扰,个个噤若寒蝉,惟恐发出一丁点噪音。 卷轴很长,摊开来足以绕整个房间一圈。帕西斯一行行浏览过去,祖母绿色的眸子自始至终毫无波动,仿佛在他眼中,这些不过是陌生的人名,而事实也是如此。 千年前,他遭遇大变,被囚禁在迷雾森林里,连水晶镜和远视魔法也不能使用,整日就是面对青空碧水,遗迹树林,那种情况下,没被逼疯就万幸了,哪有闲情惦记外头的子孙。近年来,囚禁的力量减弱,他才能用水晶镜一窥久违的外界,但那时,所有的亲情早已被漫长的岁月摧磨成灰烬,惟有那两个他誓言用生命守护的人一直刻在心板上,丝毫没有松脱。 “无聊的东西。”这是帕西斯的感想,“还是看美人得好。” ****** 创世历1037年风之月12日·卡萨兰上界·元帅府。 参谋长将装着茶具的小推车推进办公室时,上司正坐在桌后发呆。之所以认为是发呆而不是思考,是因为她脸上一片空白,毫无思绪激荡应有的表情,全身笼罩着压抑的氛围。 不寻常。克鲁索判断,他不是头一次看见拉克西丝发火,却是第一次看见她如此“闷烧”,以往她总是直截了当地把脾气发出来。隐隐地,他感到一丝不安。 “进来干嘛不吭一声?”尽管心情差到极点,身为武人的拉克西丝还是察觉了部下的靠近。克鲁索暗暗松了口气,答道:“不打扰上司沉思是下属的义务。” “哼。” “阁下,虽然这次整件事都弥漫着阴谋的气息,但我还是不明白,罗兰城主是怎么让陛下做噩梦的?” “天晓得!也许他学会了巫术!”拉克西丝抢过茶杯,一口喝干,重重放回推车上,“也许他找到了一个诅咒师!” 诅咒师,应该是你吧。克鲁索心道。 “罢了,事已至此,追究原因也没用。”拉克西丝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很快恢复镇定,挥了挥手,“叫边境的军队回来,不用守了。”克鲁索微微皱眉:“不用守备吗?” “嗯,从这次的事可以确定,罗兰·福斯是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倾全力的人。而且马上冬天了,除了蛮族,没有一个士兵打得了仗。” “阁下,其实你也不用太气恼。这次我们重挫红之军团,从战术上讲,已经是很大的成果了。”克鲁索终究不放心,温言劝道。 “战术?哼!这种面对面较量的胜利,有什么值得炫耀?何况伤敌一千,自伤八百,红之军团受到重创,难道我们的伤害就小了?我要的不是这种成果!”拉克西丝激动地反驳。 “但事到如今,除了拿这个安慰自己,别无他法。” 拉克西丝沉默下来,眼中跳荡着明暗不定的火光。克鲁索疑惑地看着她:“阁下?” “没事。”拉克西丝伸了个懒腰,诡异的神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轻佻,“把文件拿来,我要办公了。” “是。” 拿起瓶子里的羽毛笔,发觉墨水早就干了,拉克西丝皱了皱眉,掏出钥匙打开桌子中央的抽屉,往里一瞅,顿时愣在当地。 审判……不见了? ****** 豆大的雨点不知不觉转为牛毛般的细雨,月亮也悄悄探出头,照得雨丝更如同透明的冰晶,纷纷扬扬,为大地笼上轻柔的薄纱。银发青年坐在主屋的屋顶上,俯视整个元帅府。 “这个地方很不错,菲莉西亚。” 没有人回应,他也不在意,摩挲放在膝上的古朴手镜,继续自言自语,“看上去俗得很,不过仔细瞧瞧,还挺雅趣,至少比那个见鬼的[英雄王]的宫殿好多了。” “好奇怪,明明过了那么长时间,回首想来,却好像是昨天的事。我啊,现在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你的样子……” 仿佛聊天般的低喃,渐渐掺进一丝苍凉。 “……我见到肖恩师父了,他还是老样子,做事瞻前不顾后,不过你放心,我会照顾他的。维烈那不可靠的家伙,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呵呵,我现在坐在屋顶上哦,你还记得吗?以前安迪总是坐在屋顶上画画,我们就爬上来闹他。华尔特抢他的画笔,肖恩师父指着面包店的招牌要他画那个;玛丽喜欢跳上他的背,玩他的头发;鲁西克就吃醋,抓着她的辫子把她拖下来……” 镜子颤动了一下,极轻微极轻微的颤动,但是,帕西斯就是感觉到了。 垂下头,绿眸化开深不见底的悲苦,唇畔却扬起若无其事的笑。 “啊,不要哭,不要哭,菲莉西亚。”轻颤的话语幽幽回荡在风里,充满了抚慰,“维烈没有告诉你么,他们在冥界过得很好,至少肯定比我们俩好。” “真高兴,你听得见我说话,我原先还想你听不见怎么办呢。可惜我听不见你的,好想听听你的声音啊……” 震动愈来愈烈,几乎滑下帕西斯的膝盖,他连忙扶住,语气增添了一份无奈:“喂喂,别哭了,你现在可是魔族的王,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嗯,感觉好像被你拧了一记。哈哈,想开点,心情就好些了吧?至少你还看得见我,听得见我……” 他忽然什么也说不下去,只能够搂住镜子,紧紧地,像要揉进体内般搂着。 冰冷的镜面温暖不了他的身体,但是至少,他可以想象,想象妻子柔软的娇躯贴着他,在他耳边轻唤他的名…… “我这样子一定很像傻瓜。” 良久,他才回过神,低低笑起来,“不好意思,让你看到我的丑态,丈夫的面子都丢光了。” 抬起头,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入眼中,模糊了那双已然泛起水光的眸。急促的呼吸渐趋平缓,颤抖的双手也恢复磐石般坚定。 “今晚是银心月出来呢,本来应该让你好好休息的,我却拉着你说了这么多话。” 捧起寄住着妻子魂体的手镜[审判],帕西斯轻轻吻了下镜面,“晚安,菲莉西亚。” ****** 创世历1037年风之月13日·中城西境·米亚古要塞。 “老妖婆还是迟了一步。” 诺因看着报告,神色有一丝惋惜,“功亏一篑。” “这下元帅怕要呕血了。”吉西安绽开事不关己的笑容,他倒不是有什么恶意,只是损人的怪癖发作。雷瑟克语出肺腑:“不过,这的确是漂亮的一仗。” “漂亮有什么用!挖不到罗兰·福斯的老本还是没用!”诺因将报告一扔。 “至少打赢了红之军团。” “赢拉夏尔那种莽夫有什么好得意!” “喂喂,你们俩别吵了。”吉西安难得地劝架,变魔术般变出一叠文件,“现在对我们而言,重要的不是那个,是这个。” “这是什么?”诺因和雷瑟克投来疑惑的目光。吉西安简略地道:“赈灾表。” “赈灾表!?哪里发生灾难了吗?”诺因一把抢过文件,快速浏览,越看脸色越青。吉西安好像火上浇油似的,续道:“圣职者们预计,今年冬天的气温将造成起码十万人丧生,百万亩田地冻结,而且恐怕会持续到明年的六月。” 这回轮到军务长铁青了脸。 “老天爷疯了吗!”诺因拿着文件的手剧烈颤抖,不是骇惧,而是恨不得撕了它。看出他的心思,吉西安急忙提醒:“喂!这是我们连夜的辛苦成果,你可别拿它撒气!” “你们已经做好准备了?”雷瑟克看向友人。 “只是尽力去做而已。”吉西安的表情极为苦涩,完全不复平日的吊儿郎当,“但是老实说,真的没有把握。现在唯一的安慰是北城肯定比我们更惨,谁叫它……” “去叫所有人集合!” 诺因打断,一拳重重砸在办公桌上,清秀的脸庞浮起坚毅的神色,“我要发表演讲,全西境的人都必须动员起来!” ****** 同一时刻·北城埃特拉·上界王宫。 “代理城主大人……”侍从小声呼唤,他真的不想打扰桌后的人,但自从他奉神官长之命送来一份文件,让赛雷尔过目后,他就化身为石像,再也不动了,算算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他不累,自己可站得累死了。 “啊。”赛雷尔回过神,然而迷茫的眼神仍没有聚焦,“麻烦叫博尔盖德会长来一下。” 侍从如获大赦地恭了恭身,匆匆退出房间。 直到听见关门声,赛雷尔才真正清醒过来,水色的眸子定定注视桌上的文件,由深思转为坚定。 这是埃特拉史无前例的大灾难,我一定要振作! 哈梅尔商会长姗姗来迟,对此,北之贤者毫不意外。摆架子固然不是高明的手段,对平衡自身的心理状态却很有帮助。示意带路的侍从退下后,赛雷尔起身比了个手势:“请坐,博尔盖德会长。” “您真是客气,代理城主大人。”博尔盖德态度恭敬,语气更恭敬到十分,只有念着最后几个字时,微微透出一股嘲讽。 赛雷尔挑了挑眉:“城主大人在宫里,请会长称呼我原来的职称。” “哦,原来大人在宫里,我听刚刚的侍从称呼您代理城主大人,还以为他出去了。” 蓝发青年暗暗苦笑,他心神不宁,竟然疏忽了这样的小节,这下事后又要辟谣了。以往他不用担心这类谗言,可是自从上次为红龙骑士团替换青龙骑士团的事和主君起争执,米利亚坦的耳根就软了许多,令他不得不时刻提防小人中伤。 “会长说笑了,不管大人身在哪儿,他都是这埃特拉的城主。”不想跟眼前奸猾的商人老头多作口舌纠缠,赛雷尔立刻切入正题,“事实上,我请会长来,是有事相求。” “哦?什么事啊?只要我帮得上忙,定当效力。”听到“求”字,博尔盖德优越感大盛,不过他还不至于冲昏头,言下留了三分余地。 “您一定帮得上忙。”赛雷尔抽出几张纸递到他手中。博尔盖德面无表情地看完,连手也不抖一下。这份涵养功夫,赛雷尔自愧不如,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这真是不幸的消息。”博尔盖德慢吞吞地放下文件,慢吞吞地抬起头,堆起和蔼的笑容。“不过,书记官阁下,我们也不用太担心,毕竟这只是推测。” “神官长的推测很准。”赛雷尔眼神一沉,“五年前,也是他预言将有九个荒年,我们才能提前做好准备。” “这一点我同样很感激,我也是靠他发了笔横财。” “灾难财是很好赚,仅次于战争财。”赛雷尔漠然附和,小心地隐藏起嫌恶,因为他现在还不能和对方撕破脸。 “您这样说就言重了。”博尔盖德搓着手谀笑。 赛雷尔投射出打量的视线。他不认为博尔盖德是这样一个鄙俗的老头,他贪婪,却有贪婪几倍以上的狡诈,那么摆出这张脸,是为了掩饰真实目的? “博尔盖德会长,我们明人不说暗话。”赛雷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稳定心绪,“而且也没有这么多时间。我希望您的商会到时不要哄抬粮价,协助举城上下度过这次难关。” “请问,这是您的意思,还是大人的意思?”银狐眼底闪过恶意的光芒。 “我相信,这必然是大人的愿望。”赛雷尔避重就轻地回答,眼望对方,“当然,我们也不会一味地要求贵商会付出,也会付出相应的报酬。” “哦?” “名誉。” “名誉?”博尔盖德笑了,他笑得依然和蔼,语气却充满讽刺,“恕我直言,阁下,名誉对商人而言,一文不名。”赛雷尔以沉着的口吻道:“我知道商人重利,但名誉对商人也不是完全不重要的东西,尤其,对目前的贵商会而言。”博尔盖德默然,听出他言下之意。日前在拍卖会上的乱子,至今王室和贵族也没有停止对哈梅尔商会的刁难。 “好吧,我接受了。” 赛雷尔并没有感到欣喜,明了这只是张空头支票,就像他付给对方的是看不见的报酬,博尔盖德也回报他相同的答复。 “博尔盖德会长,我算术还可以。” “哦,这是当然的。书记官阁下不但算术精深,而且学富五车,不愧为知识之神的神子,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博尔盖德像不要钱似的扔出一堆恭维。 “不敢当。”赛雷尔淡淡地道,“所以,我算了一下:冻死、饿死的人可能会有五十万。” 博尔盖德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您再说一遍。” “五十万!”铿锵有力。 “……” 埃特拉总共的人数才不过一百万不到,这样的损失,连银狐也不禁寒了心,白了脸。他很想大吼一声“别开玩笑了”,但是——虽然很不愿承认——他清楚赛雷尔是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这…真是可怕的数字。” “是很可怕。”赛雷尔的眼神软化下来,漏出一丝惧意,眉间的忧虑更深,“博尔盖德会长,由于立场的不同,过去我们之间有很多不愉快,但此刻,我恳请你,放下成见,一起帮助埃特拉挺过这场灾难。” “当然,当然。”这次博尔盖德回答得诚心诚意。 “谢谢,那我们即刻讨论具体的事项吧。”赛雷尔丝毫不给对方思考的时间,一来是事态的确紧急;二来是避免夜长梦多,早点敲定砖角。不同于名誉,信誉对商人而言,是真正的重要。 ****** 直到深夜,两人才结束长谈,分道扬镳。赛雷尔却没有回到下榻处,朝主君的寝宫走去。 “阁下。”门口的守卫拦住他,一脸尴尬,“大人他正在…正在……” 赛雷尔会意,俊颜微红,调整了一下呼吸,才道:“进去多久了?” “刚开始呢!” “……”赛雷尔情不自禁地捂住头,他虽未经人事,拜经验丰富的主君所赐,也知道这种时刻是不能打扰的。 看到他烦恼的样子,守卫鼓起勇气:“阁下,需要我通报吗?” “不,不用了。”赛雷尔恢复镇定,温和地道,“大人起来时,麻烦跟他说一声,我有急事召集大家,擅逾之罪请见谅。” “遵命!” 被紧急传唤进宫的大臣们大半打着哈欠,神态委靡。然而当赛雷尔公布神官长对于天气的推测,以及由此衍生的后果时,个个惊恐万状,睡意一扫而空,胆寒地面面相觑。于是,在危机感的压迫下,会议进行得极为顺利。人人绞尽脑汁,出谋划策。加上赛雷尔出示了和博尔盖德协商的草案,原本分成两派的席员也第一次携起手来。当然,等灾难过去,他们无庸置疑地会再次一分为二,争得你死我活。 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暖炉里的火焰渐渐冷却为冒着火星的灰烬,大臣们面带疲惫的神色鱼贯走出会议室,惟有赛雷尔还留在里面整理文件。这时,一个侍从敲门走进:“阁下,大人请你一开完会就去向他报告。” “好的,辛苦你了。” 米利亚坦就坐在会议室对面的沙龙等候,拿着一杯酒浅酌,和部下一样整晚没睡的他却显得精神饱满,不愧[情圣]之名。 赛雷尔一进房间就恭身行礼,向主君请罪。 “行了,这种小事,有什么好计较。”米利亚坦确实不在意,他爱面归爱面,却不是****的人。何况召集大臣在书记官的权限之内,赛雷尔并未逾职。 “谢大人。” “我听说了,天灾的事。”米利亚坦叹了口气,一向潇洒的眉宇深深皱起,“真是祸不单行。你把会议经过跟我说一下吧。”赛雷尔应了声,将讨论的过程巨细靡遗地汇报了一遍,并呈上文件。 米利亚坦一一过目,连连点头,浮起满意之色,随即被不悦取代:“这些家伙,只有这种时候才肯携手合作。” 赛雷尔微一苦笑。 “你累了一天,快回去休息吧,接下来就交给我好了。”体谅心腹的辛劳,米利亚坦温言道。 “不,大人,属下还有一事禀告。”赛雷尔挺直腰杆,以肃穆的口吻道,“由于西方边境被封锁的关系,最近商人们怨声载道,民众的反应也很强烈,因为市场上已经快半个月没出现羊肉和牛肉了。” 米利亚坦的脸色尴尬起来,挥手道:“这件事我也正在考虑,你别说了。” “大人,我不是在要求你改变决定,只是告诉你事实。”赛雷尔放柔语气。上次的教训让他意识到主君已听不进直白的谏言,只能委婉劝解。 “毕竟,是西城先封了边境,我们封不封都无所谓,但现在情况真的很糟糕。且不说香料、铁器、马匹等货源断绝,最大的问题是[龙之息]。一头飞龙一餐要吃两头牛,三支龙骑士团加起来总共两百七十多只飞龙,算下来一餐要吃五百多头,还不包括零食的草料,这样下去埃特拉不出一个月就会被它们吃空。而且冬天马上要到了,龙族畏寒,为了补充热量,食量还会大大增加,胃口可能也会挑剔起来。要知道,它们并不是很喜欢牲畜。再者,白星岛的商人和佣兵王关系很好,也开始对我们施压。夏尔玛大陆近来兵连祸结,急需西城的武器和马匹。种种因素加起来,都不利于我们。” “你有什么好主意?”沉默良久,米利亚坦开口道。他并非昏君,了解境内的情况,也听出心腹在给自己台阶下,终于忍不住动摇。 赛雷尔同样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唯今之计,只有向西城道歉。” “什么!”米利亚坦跳起来,激动地大吼,“要我向西城道歉?决不!” “大人,能屈能伸,才是君王本色,道歉也是不得已的。如果南城趁红龙骑士团前进时收回失地,现在我们就可以挟战果逼西城低头,可是……” “你是在指责梅莲可吗?” “属下没有这个意思。”赛雷尔深鞠一躬,恭谨的态度平息了米利亚坦的怒火,“这并不是梅莲可城主的过错,只能怪西城动作太快。但是,因此失去了要挟的砝码也是不争的事实——大人!刚刚的文件您也看了,我们实在不能增加任何负担了!不得已向西城求和,不仅您,我也觉得难以忍受,可是埃特拉需要我们这么做!您身为埃特拉的城主,请忍一时之辱吧!” 米利亚坦在房里走来走去,委决不下。理智告诉他心腹的提议是正确的,感情却无论如何无法妥协。蓦地,他停下脚步,脸上绽放出喜色:“不!不用低头!叫巴曼出动青龙骑士团,把西城打得落花流水,到时就轮到贝姆特而不是我跪地求饶了!” 赛雷尔倒抽一口凉气,瞪圆了水色的眼睛:“大人,这、这不是侵略吗!?” “西城不也侵略南城,有什么关系。” “但他们从没侵略我们!而且一直恪守礼仪,这么做,民众一定会反对的!”情急之下,赛雷尔忘了斟酌字句,“再说,巴曼也不会同意!”米利亚坦神色一沉:“我是他主君,我要他从,他敢不从?”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赛雷尔,你的法子固然好,却太温吞了,还是我的办法好。我也不是真的要侵略西城,只要他们主动低头就行,哈哈。”想出一条“妙计”,米利亚坦十分得意。 赛雷尔不死心:“大人……”米利亚坦挥手打断:“行了行了,你怎么这么罗嗦,事情就这么定了。你忙了一天,也够累了,这就去睡吧。”语毕,大步走出沙龙。 听到关门声,僵立的身影摇晃了一下,颓然坐倒在椅上。 “唉。”他一手盖住脸,吐出懊恼的叹息,“我真是笨啊。” “**大人。”沙哑的嗓音掠过耳膜,带起刮搔铁器般不悦的残响,赛雷尔却朝声音的主人报以微笑,感激地接过她手上的热茶:“谢谢你,露琦雅。” 蓝龙骑士沉默着,她有一肚子的关怀想说,却苦于难听的嗓子,不敢倒出来。 “您…您别太操劳了。”末了,终是担心不过,轻轻挤出一句。 “好的。”蓝发青年笑得很灿烂,眉间的忧虑因为这一笑悉数消散,使他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露琦雅脸颊酡红,庆幸被面具遮住,对方看不见。 回忆起刚才的对话,她嘴唇一动,踌躇是否说出自己的感想。 “怎么了?”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赛雷尔鼓励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大人,我…我认为……”露琦雅一边发言一边思考如何简化句子,以免对方的耳朵受到更大的伤害,“大人的想法并没有错。” 赛雷尔放下茶杯,苦笑道:“露琦雅,你极少出征,也不太关心琐事,所以不清楚,打一仗需要多少代价。巴曼支援东城那次,沿路建了十五个补给所,运费人力不计其数。如果照大人说的攻打西城,无论是从以诺,还是凡尔加平原,距离都是到暗黑岛的十几倍!这是现在的我们绝对承受不起的。还有士气……你了解巴曼,主动侵略他城这种事,他宁可当场抹脖子也不会接受。主帅一死,士兵还有多少动力打仗?何况巴曼的部属差不多和他一个样。至于道格拉斯就不说了,我想大人也不敢再把他派出去。” 露琦雅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如果来得及跟大人说就好了,不过以他的个性——” 恐怕还是不会答应。心知肚明地,两人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那,该怎么办呢?”蓝龙骑士忧虑地道。年轻的贤者沉吟片刻,将目光投向窗外的青空,“事到如今,只有银龙王能够劝服大人了。” ****** 创世历1037年风之月15日·白银之谷。 银龙王麦先合上手里的书籍,皱着眉看向洞窟的入口,与此同时,一个清朗的嗓音跳跃着响起:“哎呀呀,千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嗜书如命。” “帕、帕西尔提斯!!” 麦先瞪大双眼,震惊地喊出本以为永远没机会呼唤,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名字。 帕西斯悠然走进,嘴角噙着笑;颀长的身子罩着浅青色的长衣,腰束墨绿绸带,与一双碧眸十分搭配;灿银的长发狂肆地披散在背上,为他温和的气质平添一份张扬。 “你怎么离开迷雾森林了?”约莫过了半分钟,麦先的舌头才恢复运转的功能。 “干嘛,不高兴我离开?” “怎么会。”银龙王俊逸的脸庞浮起由衷的微笑,“你出来太好了。他要是知道,也一定会很开心。”银发青年抚摸书架的手顿了顿,绿眸被怀念之情溢满,良久才缓缓褪去,转头笑道:“不请我喝一杯吗,老朋友?” 在上次招待杨阳一行的湖边,麦先重新摆上桌椅,这次还加了酒菜。感受凉风习习,俯视一旁微波荡漾的水面,一人一龙都没有马上寒暄,沉入各自的内心世界,整理着杂乱的思绪。 “安迪,是怎么死的?” 不知过了多久,帕西斯出声打破沉寂。 麦先眼神一黯,这是他最不愿触及的话题,但他也明白,对方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和史书上说的一样,病死的。”麦先苦涩地道,“你知道,自从降魔战争后,他的身体就很不好,收到你的求助信的时候,他甚至无法下床,却还是硬撑着想去救你们……” “真是的,逞什么强嘛。”帕西斯咕哝,只有紧抓着杯柄的手泄露了内心的感动和心痛。麦先苦笑道:“别说他,我也一样,几乎是走着去,赛普路斯宰相那一击可真够受的……但是,最后还是没赶上。”他隐瞒了安迪米拉尔死不瞑目一节,那样的痛苦,由他一个人承担就行了,没必要让身为他朋友的帕西斯也尝到。 帕西斯也没有追问,因为之后的发展他用推测就可以猜出。拔开瓶栓,将白兰地倒进还剩一半的茶杯里,他仰头喝了一大口。 “华尔特呢?”杯子重重放回桌上,“我查过史书,上面说他失踪了,你知不知道——” “失踪是好听的说法,真相我们谁都知道。”麦先抿唇,好容易积起力气说下去,“他一个人去了西方,寻找传说中的宝物[真实之眼]。他不相信那个人是你们的师父,就去找证据,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鲁西克带领人马疯了似的找,三年后,终于在一座遗迹下找到他的刀和行李,还有……骸骨。鲁西克在那儿站了半天,回过神后,又笑又骂,一个部下上去劝,被他一剑刺死,其他人也被一一射杀。然后他走到我面前,叫我不要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就一个人走回去,对艾莉…华尔特的妻子说人还没找到,不过没关系,他会一直找下去。” “可是当晚,艾莉还是自杀了,也许她感觉到了丈夫的死,留下三岁的儿子,被鲁西克接回去照顾。” 细小的异响回荡在空气里,琥珀色的液体表面泛开小小的涟漪,银发青年一手遮住脸,发出神经质的笑声:“哈哈哈,看来,我们当中最好运的就是鲁西克了,长命百岁!” 虽然不忍心再刺激他,银龙王还是情不自禁地为首代东城城主辩白:“你既然看过史书,就应该知道,他后来变成什么样——那孩子再也不相信任何人。玛丽薇莎的事已经给了他很大的打击,华尔特又……被留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我知道!我也是被留下来的人!” 帕西斯大喊,清澈的泪水随着他的动作四散飞溅,宛如断了线的珍珠。 “对不起。” “没关系,谢谢你告诉我。”帕西斯用手背抹去眼泪,拿出四只酒杯放成一排,倒酒,默默地一饮而尽。麦先也一言不发地陪着他祭奠。 最后一只酒杯放下的刹那,帕西斯已收起所有的情绪波动,换上犀利的表情:“你没有把这些告诉肖恩师父吧?” “呃?”麦先怔了怔,“没有,虽然我见过他……这么说,你知道了?” “维烈告诉我了。” 麦先点点头,问道:“冒充他的人,到底是谁?”帕西斯冷笑:“我不想说出他的名字,免得污了嘴。”麦先叹了口气:“也罢,你和赛普路斯宰相断然不会放过他,也轮不到我插手,倒是……”一言未毕,远处传来振翅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见一头蓝龙飞进山谷,降落在附近的草坪上。 “无名氏,你怎么在这里!?”刚跳下来,北之贤者就泥塑木雕般愣在当地。 帕西斯瞳仁微微收缩,绽开神似分身的笑容:“我来找银龙王聊天呗,赛因。”麦先诧异地来回扫视两人,正要开口询问,脑中响起提醒:《不要透露我的事。》 “你看起来有正事和他谈,我就不打扰了,再见。”学着某酒鬼神官的样,将酒瓶统统抱在怀里,银发青年挥挥手,消失无踪。 “臭小子,溜得倒快!”赛雷尔啐了一声,对麦先致以最高的礼节,“打扰了,银龙王。” “无须多礼,**,坐吧。”银龙王比了个手势,朝随后落地的蓝龙骑士点点头。 赛雷尔没问对方为什么会认识他的师弟,在他的印象里,神官一向这么神出鬼没、交友广阔,所以震惊过后,就不再放在心上,将来意源源本本倒出。 听罢,麦先沉默半晌,道:“米利亚坦似乎变得很厉害。” “很厉害…不至于。”赛雷尔苦涩地牵牵嘴角,“变,是有点。” “**,别为他说好话了,侵略别人这种念头,换作从前的他,决不会有。”麦先直言不讳,他在北城地位超然,历代城主都是他看着长大,别说背后批评,就算当面指着鼻子大骂,也没人敢吭声。 “……” “我不想干涉埃特拉的内政,不过这件事我会管的。” “多谢!”赛雷尔如释重负,这才有心情问起翘跑的某人,“对了,我师弟没跟您添麻烦吧?” “……没。”麦先迟疑地回答,他素来冷面,纵使心里的疑问堆得像山那么高,也不会表现在脸上。赛雷尔就没有看出来,放心地笑了笑,起身行礼:“那么我告辞了,静候银龙王大驾。” 目送两人一骑离去,麦先收回视线,仿佛自言自语地道: “为什么**叫你师弟?” “因为我的分身是他的师弟。” 帕西斯的身影出现在赛雷尔刚才坐的位置,秀丽的脸庞挂着开朗的笑意,左手抛着一只空酒瓶。麦先困惑地侧了侧颈子:“分身?” “森林里的日子太无聊了,我就造了个身体丢在外头。” “原来如此。”麦先恍然大悟,“可是你为什么冒充他?”帕西斯咧了咧嘴:“拜托~~我要怎么跟他说我的身份?” “嗯,也是。” “我也有问题问你。”帕西斯竖起食指,神色凝重,“现任埃特拉城主,是个色鬼?”麦先露出尴尬之色,憋了半天才轻轻颔首。 “天哪!超级性冷感的安迪竟然有个色鬼后代,简直比我的后代还惊爆!”帕西斯抱头呼喊。麦先干咳道:“这个…也是没办法的。” 沮丧地趴在桌上,帕西斯闷闷吐出一句:“还是鲁西克的后代最棒。” “你的后代——那位元帅也不错。”麦先安慰。 “美人倒是真的。”帕西斯挺直背,抄起茶壶倒茶,一手懒洋洋地支着脸颊,“听说,你答应安迪守护这座城市?” “是的。” “有时限吗?” “没有。” “如果有人侵略,你怎么办?”一道锐光闪过祖母绿色的双眸。 “赶走。”麦先毫不犹豫。 帕西斯摇摇头,啜了口茶:“你搞错‘守护’的含义了。”麦先以深湛的目光凝视他:“我知道你的意思,帕西尔提斯,但我珍视和平,凡是侵略,无论初衷如何,都是破坏和平的行为,我决不允许。” “……随便你,反正也不一定要侵略才拿得下这里。”帕西斯小声道。 “你说什么?” “我说,现任东城城主是我徒弟。” 麦先睁大眼。 “不过,和你一样,我也没兴趣干涉诸城的事。”帕西斯缓缓起身,朝太阳的方向昂起头,让金色的晨光拂上他年轻的面庞。挺拔的站姿,高傲的神态,这一刻,他完全褪去了平日的种种伪装,化作一把锋锐的剑,就像千年前,他指挥大军,将整个英雄王朝踩在脚下的姿态一样。 “但是我希望你考虑清楚,不要因为固执,阻挡了历史的进程,那可必死无疑。毕竟,你也算是我的老朋友了。” “我会的。”沉思片刻,麦先做出保证。 帕西斯洒然一笑,大步走向谷口。 ****** 中城和北城焦头烂额之际,东城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幸好今年的麦子已经收成了,不过明年春天的只好放弃,用种子做粮食。冬季持续到六月的话,稻谷的播种应该不会有问题……” 罗兰一边浏览各地的报告一边分析,艾德娜在旁边记录,法利恩问道:“大人,是否适当减少难民的配给?”罗兰想了想,点点头:“非常时期,也只有这样了。” “不太妥当吧。”艾德娜搁下笔,皱起眉头,“你一向一视同仁,突然这么做,难民恐怕会抗议,甚至再起暴动!”法利恩冷冷地道:“抗议?他们凭什么抗议?接下来是攸关伊维尔伦存亡的艰困时期,那些外来者还想继续白吃白喝?” “既然进了伊维尔伦,他们就是伊维尔伦的人。” “理想主义!平等不过是喊给外人听的,真的到需要取舍的时候,当然是先顾自己人!” “你……” “喂喂。”罗兰忍不住提高嗓门,平常他不介意这两个部下吵架,但这种时刻,他可不想有噪音打扰他的思路。法利恩和艾德娜一致红了脸,低头致歉:“对不起,大人。” “要吵回床上去吵。”罗兰说出让两人脸红得更厉害的话,右手转着羽毛笔,“现在,回到公务上。” “是!” “艾德娜,这次法利恩说的对,再优待难民,民众的不满会爆发。” 红发侍卫噘起嘴,神情甚是不悦。见状,罗兰安慰道:“放心,我会做些怀柔工作。” “嗯。” 看着这一幕,法利恩微微皱了皱眉。 “大人,老实说——”趁心上人将文件送回情报部的空挡,东之贤者语重心长地道,“艾德娜确实是个很优秀的副官,但她太过感情用事,遇事不会曲线思考,又缺乏柔性政务的处理能力,干脆让她只负责护卫的工作,另外提拔一个书记。” “我知道,我也在考虑,但是观察下来,二等书记里没个适合的。”金发青年轻声叹息。 “冰宿小姐如何?” 罗兰的眼神瞬间转为锐利:“你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个吧。”法利恩毫不退缩地迎视他的目光:“以属下之见,放着冰宿小姐那样的人才不用,实在是暴殄天物的行为。” “我也没闲置她。” “您确定,财务部是可以让她发挥的地方吗?” 有点招架不住心腹的层层逼近,罗兰干脆挑明:“别说了,我不会让冰宿进入决策中心。”法利恩沉默不语,眼里却没有失望,反而闪过若有所思的光芒。 ****** 早朝过后,东城城主和大神官一前一后往餐厅的方向走去。 “拉夏尔怎么还不回来?难道没接到我的口信?” “大概…是不敢回来吧,或者没脸回来。” “对手是拉克西丝,他会赢我才奇怪——叫他回来。” “是。” 法利恩缓下脚步:“啊,是冰宿小姐呢。”罗兰也看见了不远处的茶发少女,她站在树阴下,和一个青年说悄悄话的样子,两颗头凑得都快碰到一起了! “……”大神官偷瞄主君,果然,冻住了。 “满愿师小姐,你看这个……” “叫我冰宿,部长。” “好好,冰宿,你看这个,怎么不动了?” “我看看。”冰宿拿起计算器,试按了几个键,再端详片刻,问道,“你是不是把它浸到水了?”财务部长拉斯帝涅激烈摇头:“没有!我一直小心保管,没让它溅到一滴水!” “那就是没电了。” “没电了?” “坏掉的意思。” “不会吧~~~”拉斯帝涅发出一声哀号。冰宿凉凉地道:“也好,让你们重新体验自力更生的重要。” “拜托你不要这样!”拉斯帝涅拉着她苦苦哀求,“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冰宿,我知道你最行了!你是圣女,是我们的希望,是智慧的象征……” “行了行了。”冰宿嘴角抽筋了一下,满脸不堪忍受的表情,“我会想办法,这个先放我那儿。” “冰宿,你真是天使!”拉斯帝涅一把抱住她,喜不自禁地叫道。 喀啦!石像碎裂,罗兰发出从牙齿缝里迸出来的声音:“法利恩。” “在。” “那个混蛋是谁?” “……”大神官确定主君真的被妒火烧坏了脑子,不然不会认不出“那个混蛋”是他亲口任命,并且公事多年的部下。 “启禀大人,他叫拉斯帝涅,是现任财务部长。” 稍微清醒了些,再看另一边,还在抱!理智顿时飞到九霄云外——“立刻把冰宿调去我那边!” “遵命。” 年轻的城主余怒未休地离去,因而没注意到,他的心腹和心上人互相比了个“v”的手势。 ****** 回到办公室,静坐了会儿,沸腾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这时,响起敲门声。 “请进。” “罗兰!”莫西菲斯首先冲进来,一头扑进他怀里,“太好了,你终于同意冰宿做书记了!这样我们三个就可以在一起了!” “哈哈哈。”罗兰苦笑。冰宿白了他一眼:“都同意了,还摆出这副不得已的样子干嘛。” “你还敢说,竟然和法利恩一起设计我。” “你发现了啊。”冰宿并不意外,浮起成胸在握的笑容,“那你打算怎样?解雇我吗?”罗兰狠狠瞪着她,没有说话。 虽然发现了两人的小花招,他也不能改变主意。拉斯帝涅的例子就在眼前,他根本无法坐视其他男人靠近冰宿。下回再碰上相同的情况,罗兰没有自信能够控制住不将那人宰了。 为什么对她,我的自制力就好像一个屁一样?罗兰百思不得其解。 “好了,过去的事别再斤斤计较。”冰宿潇洒地一扬手。 “你是得益者,当然可以这么说。”罗兰无奈地咧咧嘴,一手轻拍莫西菲斯的后脑勺,一手撑着下颚,“明天就来我这儿报到吧,今晚问问艾德娜具体的事项。” “在那之前——”冰宿秀出一叠纸,“你先看看这些。” 罗兰接过这叠像是文件的纸,一页页浏览,眼中逐渐浮现诧异、疑惑、好奇、沉思、恍悟、惊叹等情绪,最后定格为赞赏。 “你真是……”罗兰抬起头,注视一脸沉静的**,“早就瞄准内阁书记首长这个位子了?” “那个位子迟早是我的,不过,我也不耐烦等上二三十年,所以这些是我的筹码。” “确实绰绰有余。” 冰宿摇了摇头:“这只是第一步。上面写的,都是些几乎不要成本的小发明,官员不会有抵触,民众也会很快接受,从而扩大我的影响力,让[满愿师]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神使代名词,而是有实质价值的称号。第二步我会进行武器的改良,当然不会马上应用在士兵身上,这样军部会起反弹,可以先叫有相关产业的商会试试,如果旗下有佣兵团更好,装备了强大武器的佣兵团,即使我们不开口,军部也不会放任他们在民间游荡,一定会招揽,然后在校阅的过程中,成果自然会显现,不管我个人也好,那些佣兵团也好,都会得到军部的重视,纳入保护之下,武官派的拥护就确定了。至于文官派更不用担心,在此期间,我会借学习的名义待在国务尚书身边,只要拉拢了他,下面的反对都不是问题。那么,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你的左右手了。” “嗯嗯。”罗兰听得兴致勃勃,末了微笑了一下,“完全没有漏洞呢,冰宿,你真是天生的宰相。” “少拍马屁了!”冰宿不为所动地睨视他,“到底有没有漏洞?你给我说清楚!”罗兰叹了口长气:“真的没有啦,听了这样出色的计划,再不用你,我就真的是白痴了。” 茶发少女依旧怀疑地盯了他半天,才缓下颜色,东城城主不禁有点受伤。 “冰宿,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一个不值得信任的骗子?” “谁叫你恶迹太多。” “……”罗兰无力地垂下肩膀,随即珍而重之地收起文件,“我会和民政部长商量,你放心吧。”却听得对方道:“不用了,我已经把原稿送去,发明的模型也放他桌上了。” 沉默持续了将近三十秒,被一声怒吼打破:“冰宿!你就真的这么不相信我吗!?” 伊维尔伦满愿师轻轻笑起来,走上前将好像小孩子般赌气的**拥在怀里。 ****** 放眼全国,唯一没受到即将来临的严冬影响的,只有西城。 隐捷敏亚本就耕地面积稀少,历经千年恶劣环境打磨的城民也不畏惧寒冷的天候,因此从玛那精灵那儿得知消息的大神官还是蹦蹦跳跳,成天搞恶作剧;其他两位镇守占领区的佣兵团长也全不当回事,着眼于现实的问题。 “农作物的损失相当严重,牲畜也是,不过相比之下好很多。” “看来飞龙不喜欢吃牲畜的传言是真的了。” 营区内,两人相对苦笑。沉吟半晌,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问道:“如果不算南城的份,可以征收到预计的粮食吗?” “应该可以。”血徽佣兵团长朱烈斯怔了怔,“不过……” “没事的,我已派人散播流言,说红龙骑士团是梅莲可城主请来的,那些民众要恨也是恨她。” 朱烈斯点头赞同:“那么我让部下去征收,你就负责战线的防守。” “好。”干脆利落地,两人三言两语分派完任务,一个跳上马跑向自己的驻地,一个疾步走向帅帐。 “团长。”守卫是月影佣兵团的人,上前汇报,“伊莉娜小姐来了,在里面。” “哦?”克劳德眼睛一亮,掀起帐子走进去。果然,曾经担任南城侍女的西城间谍正坐在椅子上喝水,见他进来,开口道:“久违,克劳德。” “久违,伊莉娜小姐,您是一个人来的?” “嗯哼,你不用担心,我是魔法师,任何地方都可以来去自如。”伊莉娜换了个坐姿,将水杯放回几上。她无论外表、动作都像极了小女孩,说出口的话却一点也不幼稚:“最近占领区的情形怎么样?” “很平稳,托您的福。”克劳德的语气充满了钦佩,部下已经告诉他,重创红龙骑士,赶走红龙骑士团的就是眼前这个娃娃般可爱的少女。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但实力坚强这一点,绝对没错。 伊莉娜笑了笑,笑容丝毫没有夸耀的成分。又交换了一些近况,克劳德露出记挂的神色:“听说您前段日子去找柳小姐,不知找到了没?”主君与原南城满愿师之间的“韵事”,他也略有耳闻,因此对轩风的下落很是关心。 “别说了!气死我了!” “呃?”月影佣兵团长不解地看着发起脾气的卧底。 盘起腿,伊莉娜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回想之前的遭遇。 从弟弟那儿接手了救回轩风的任务后,伊莉娜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正往北方撤退的休得斯一行,然而让她惊讶的,轩风并不在他们当中。 而死亡佣兵团长对于突然出现的陌生少女,也是十分诧异。当他看清对方的面目时,更是只能用震惊形容。 [伊莉娜……表姐?] [正是我,小休休。]伊莉娜绽开灿烂的笑靥,打量呆住的青年,[你出落得真是标致,那道疤也很酷。] 花了两秒钟拉回神智的休得斯恢复冷漠的表情,挥手命令部下退开。 [难怪那小子没有堕落,原来你还活着。] [耶!你不问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吗?] [你做事向来有你的道理。]休得斯镇定地道,幼年的相处让他深刻了解“伊莉娜·瓦托鲁帝”的为人。 察觉这一点,伊莉娜褪下小女孩的表象,嘉许地笑道:[那么,你猜猜看我来的目的。] [为了那个少女吧,她不在这里。] [看起来好像是。]伊莉娜眺望远方的队伍。这时,休得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弯刀,削向她的颈项。 锵!刀锋被魔法屏障弹开,两人各退一步,不同的是休得斯握着手腕,伊莉娜摸着颈子。 [小休休啊。]她的神情略带无奈,[你就这么希望贝迪变得跟你一样吗?] [因为你不会变成我一类人。]休得斯缓缓收起武器,嘴角泛起诡异的笑,为他阴柔的美貌更添悚人的魅力。伊莉娜摇摇头:[路是自己选的,所以我也不想对你的行为说什么,但是贝迪是我弟弟,我不会让你把他变成乱七八糟的样子。] [那么,杀了我吧。不然,我还是会不停地逼他。] 休得斯用流于自然的口吻道。伊莉娜横了他一眼:[不要小看你表姐,小休休,你想在我面前耍花招,还早了十年——魔鬼变成鬼魂,只有更加缠人。] 白发青年发出爽朗的笑声,他鲜少笑得这么愉快,所以佣兵们都吃惊得张口结舌。 [我认输了,伊莉娜表姐果然是我们两家最聪明的人,从以前起就没人能骗到你。] [相反,以前的你是多么的可爱啊。]伊莉娜叹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些,轩风到底在哪里?] [我让一部分人带她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嗯。]伊莉娜点点头,当着他的面施起法来。休得斯也心平气和地看着她施法,刚刚的冲突仿佛假的般连杀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片刻后,伊莉娜气急败坏地揪住对方的领子,厉声逼问:[匕首呢?你是不是抢了她的匕首?] [那种危险的东西,我当然要收起来了。]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的休得斯平静地回答。 [那戒指呢?那不过是个普通的铁戒指,这种破烂你也要抢?] [正因为破烂,才格外引人怀疑,那女孩怎么看也是个酷爱享受的人。] [……] [啊,还有件怪东西。]休得斯从怀里掏出一只粉盒,觑向脸色难看到极点的表姐,十分假仙地安慰,[放心,这是最后一样了,我留了衣服给她。] 那一刻,伊莉娜真的想宰了这个表弟! 无论是多么强大的法师,没有可供定位的物品,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寻一个人,也是决不可能的事。伊莉娜烦恼地耙耙刘海。见状,克劳德关怀地问道:“伊莉娜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伊莉娜跳下椅子,浮起坚定之色,“我要出去一趟。贝迪问起,就说我没回来过。” 事到如今,只有去向帕西斯借水晶镜了。 ****** 跳出次元门,伊莉娜的心情有些忐忑,既期待,又害怕。为了压抑这波情潮,她闭上眼调整呼吸,再度睁开时,跃入视野的是空荡荡的湖面,一抹明显的失望爬上她的脸。 多么想再看他一眼,那个寂寞如莲,孤意似月的……神。干净,也出尘。像含着无限忧伤,也像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轻轻叹息,伊莉娜收敛内心的躁动,吟唱浮空术的咒文,朝湖心的古迹飞去。还没接近,她本能地感到不对,询问围绕在身旁的风灵,对方的回答令她惊讶得差点失去平衡。 “帕西斯昏倒!?” 这世上竟然有人能伤害他?不,不可能,即使有,也一定非“他”莫属。那么,可能发生异常的事态了。想到这儿,伊莉娜心焦如焚,命令道:“带我去那个别墅!” 这是栋非常朴素的二层楼建筑。附有烟囱的屋顶,砖式墙壁,不大的规模,完全看不出是一介城主的别墅。后门到外墙之间有个雅致的小花园,茵绿的草坪上搭着棚架,卷曲的藤蔓攀爬其上,将架子染成一片浓绿。银发青年就坐在棚下的凉椅上,悠闲地弹着竖琴。 优美到难以言喻的音符从透明的琴弦间流泻出来,足以使任何人陶醉其中,直到一曲终了,伊莉娜才回过神,对上帕西斯澄碧的眸。 “如果我想,你已经被我杀了好几次了。”帕西斯笑嘻嘻地道,表情与话的内容截然不符。 “会吗?”伊莉娜也回以甜甜的笑容,食指搭在颊上,动作十分可爱,“你舍得杀我这么独一无二,天真无邪的美人?” “独一无二是真的,天真无邪是假的。”帕西斯毫不留情地道,手指桌上的茶具,“帮我泡壶茶,我就听听你的来意。” 伊莉娜优雅地微笑。上前为他泡了一壶无可挑剔,色香味俱全的好茶。 “我想借你的水晶镜。” “这么性急,我还没喝呢。” “哎呀,你不是说了,泡好茶就听我说,又不是喝完茶再听我说。”伊莉娜一指点在他唇上,笑得妩媚,“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很抱歉,我就是这么小气。”帕西斯扬了扬眉。 “讨厌~~~男士这个样子,是会不得女孩子缘的。”伊莉娜毫无失望的表现,只噘起嘴,状似撒娇。帕西斯全然无视,举杯就饮:“是吗,我以为我挺吃得开的。” “你肯定没在那些女孩面前露出这一面。” “正好相反,我愈是显得穷,她们愈是同情我,不是说女人都有母性么。” “老兄啊,你把吝啬和扮穷当作一回事吗?” “好了好了。”帕西斯轻笑,绅士地退让,“我说不过你,那种东西,你要便拿去吧。不过,告诉我你要找谁。” “柳轩风。”目的达到,伊莉娜也不再演戏,坦率地抛出答案。 帕西斯眼底闪过激烈的嫌恶,伊莉娜捕捉到了,却不明其意。 “她啊。”再次好整以暇地拨起竖琴,青年秀丽的脸庞笑意流淌,“我有点犹豫耶。”少女心一悸,明白自己的好奇被看穿了,佯装若无其事:“为什么呢?” “我说她是我的私生女,你信不信?” “不信。”伊莉娜不动如山。帕西斯瞟了她一眼,故意叹了一大口气:“没意思,跟你讲话一点意思也没有,都玩不起来。” “难道罗兰就会被你玩得团团转?” “他不同,玩不起来我也不生气。” 伊莉娜鼓起腮帮:“你偏心!”帕西斯低低笑起来,笑声却透着凉意:“我干嘛不偏心,你爱的又不是我。” 第一次,伊莉娜无言以对。 “可惜,你爱的他,永远不会回应你。” “那也无所谓。” 不带感情成分的视线在女孩同样漠然的脸上溜了一圈,淡淡别开。随着一记清亮的弹指,一面半人高的镜子浮现在半空:“拿去吧。” ****** 回到迷雾森林,伊莉娜没有马上用水晶镜寻找轩风的下落,而是盯着镜面,幻想另一个人的身影。 轮廓从模糊到清晰只花了半秒不到的时间,因为这个身影对她而言实在太深刻。他站在湖上,卓然的姿态一如临水而开的百合;耀眼的金发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光;嫩绿的双眸无波无痕,是沉淀了一切的清澈。 脸颊贴着镜子,少女吐出饱含相思的低喃:“贺加斯大人……” 良久,她才一点一滴地收回飘远的思绪,凝神念出咒语。这个法术是帕西斯教的,又是第一次使用,不小心可不行。 影象很快出现,但是出现的却不止一个身影。认出其中的几个人,伊莉娜惊呼: “她怎么和他们在一起!?” 第五章 过去的影象与现在的约定 风之月21日,留宿矿山的一行人在尖叫声中迎来黎明。 “啊——” “怎么了!?”耶拉姆和希莉丝拿着武器冲出房间,然后是睡一间房的扎姆卡特和月,最后是衣着最整齐的轩风。他们没有看向发出尖叫的人,而是呆呆看着让她发出尖叫的两个人。 连接各个房间的大厅里,他们就大刺刺地躺在中间。说得确切点,是一个躺在地上,另一个躺在他身上,周围横七竖八地扔着几只酒瓶,还有两只喝空的牛奶杯。 红发少女的脸色立刻黑了一半,站在她身后的轩风“哎呀”一声,自言自语道:“好相配的画面啊。”让她另一半脸也黑成锅底色。 扎姆卡特则是气得脸发白,冲上前揪起下面一人的衣领,用力摇晃:“起来!你这个混蛋,快给我起来!”暴怒的姿态活象撞见女儿和野男人睡在一起的父亲。 “呃…啊?”肖恩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勉强睁开眼睛,“维烈……扎姆卡特,什么事?” “什么什么事!你看你做了什么好事!” 肖恩还没答话,月面带温柔的浅笑,插口道:“你这么紧张干嘛?”柔和得过分的嗓音却让扎姆卡特从头冷到脚,不觉松开手。 “痛!”肖恩的后脑勺重重磕在地板上,疼得眼冒金星。而另一位睡美人这时也醒了过来:“嗯……” “阳!阳!”引起这场骚动的罪魁祸首飙过来,上下检视表姐,“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扎姆卡特则跳起来冲到**身侧,慌慌张张地道:“月,你不要误会!这里面是有原因的!” “哦,原因。” “是真的!你听我说!杨阳她……”后面的话连他自己也听不到,扎姆卡特回头朝不分青红皂白怒骂肖恩的昭霆吼道,“你给我安静点!” “什么!你叫我安静?信不信我叫维烈出来殴你一顿!” “好啊!你叫啊!我倒要看看是他先殴我,还是我先殴你!” “无聊。”懒得再理这票莽人,耶拉姆把鞭子系回腰间,转身就走。轩风掩嘴直笑:“看衣服就知道根本没事,而且肖恩懂怎么生孩子吗?”闻言,濒临爆发的希莉丝也恢复了理智。另一头的昭霆和扎姆卡特却没听见,依旧吵得起劲。 “安静——” 受不了嘈杂的杨阳大喊,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大清早的,发什么疯。”啐了啐舌,黑发少女慢条斯理地爬起来,拍拍棕发青年的胸膛,“昨晚我和肖恩聊了会儿家常,就不知不觉睡着了。”因为和银发青年见了面,又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她现在心情好得很。 “可是……”扎姆卡特和昭霆异口同声,被打断:“没什么好担心的!肖恩是我宿命的另一半,在月给他定幻石以前,我们都共用一个身体,睡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呃…也是。众人面面相觑。 一直搞不清楚状况的肖恩终于“恍然大悟”,绽开灿烂的笑靥:“对啊,睡在一起真的很暖和,今晚我们也一起裹着毛毯,互相取暖吧!” “……” 连同杨阳在内,每个人都用“你已无药可救”的眼神瞅着他。 至少杨阳还知道正常情况下一男一女睡在一起不妥,可是这个人……很有默契地,人人背转过身,哈拉着离去。 “走,回房解释原因。” “嗯。”砰,一扇门关了。 “啊!小便急死了!都怪这家伙!”蹬蹬蹬,又一扇门关了。 “腰好痛,轩风,帮我按摩一下好吗?” “好啊。” “我也帮你揉。” “谢谢,希莉丝。”啪,最后一扇门关了,留下肖恩一个人站在大厅发愣。 “为什么!?”真诚的建议却换来无视,棕发青年又是不解又是伤心,一串轻笑从窗外传来,他转过头,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风声吗……” 及时隐身的帕西斯一手捂着嘴,竭力忍住笑意,绿眸荡漾着深切的情感。 傻师父。 ****** 又过了两、三个小时,众人才陆续走出房间,聚到餐桌上。肖恩已经消气,快快活活地帮耶拉姆端早饭。 “佛利特呢?”杨阳奇道。肖恩从厨房里探出头:“他喝醉了,还在睡,我刚刚去叫他,叫不醒。”杨阳站起身:“那我去叫他,不然我们把饭吃了,他一会儿出来看见,会气疯的。”昭霆叼着面包道:“你不会像叫我一样叫他吧?” “我弓箭都没了,怎么射他。” “原来小阳是弓箭手啊。”轩风钦佩地道。扎姆卡特放下啃了一半的苹果:“对了,你的弓呢?” “掉山崖下了。”杨阳说起这件事就一阵肉痛。 “掉了就掉了,再召回来就是。” “说的容易。”杨阳叹了一大口气,打开佛利特的房门,“好了,我去叫人。” 见扎姆卡特一脸困惑,希莉丝解释道:“阳一路上试着召唤过很多次,都不成功。” “应该是精神力不够吧。”月分析,他教养良好,人不到齐就不吃,不像一旁的**,苹果啃得卡兹卡兹。 耶拉姆将最后一只锅子放在桌上,轩风一瞅里面,讶道:“这么早就吃肉!?” “没办法,我们当中有几个大胃王。” “你不想吃就不吃好啦。”仿佛印证“大胃王”三字,昭霆夹起最大的一块炖肉,刚要放进碗里,被扎姆卡特阻止,食物争夺战爆发。 “喂!不许糟蹋粮食!”肖恩用熟练的动作捞走岌岌可危的锅子,成为众矢之的,不得已满厅跑,昭霆和扎姆卡特追在后面大呼小叫,大抵是“站住”,“把肉放下”之类。 其他人采取无视态度,悠闲地开始动筷。 “你在干什么?”恰好开门的杨阳撞见这一幕,抓住准备绕第八圈的青梅竹马。 “他抢了我的肉!”昭霆控诉。 “我是为了不让你们把锅子弄洒了!”肖恩百忙中回道。 “原来如此。”杨阳换了只手拎起友人的耳朵,往席间拖去,“你给我乖乖坐好!”与此同时,月也伸出法杖,将路过的**绊倒。 扑通!血龙王以一个优美的平沙落雁式掉在地上,捂着撞扁的鼻子眼泪汪汪:“月!很痛耶!”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那家伙使用身体时,我都吃不饱,所以才想尽量吃啊!” “好了,肖恩也把锅子放桌上,我来分。”杨阳挥着筷子指挥,询问师兄,“一共几块肉?” “32块。”褐发少年不假思索地报出答案。 “正好。”杨阳拿出四只大碗,各放了八块肉,端给三个饿死鬼和一个矮人,然后从肖恩碗里挑出一块给希莉丝,扎姆卡特碗里挑出一块给月,夹第三块时犹豫了一下,转向轩风:“你要吗?” “不要,我在减肥。”轩风嫣然一笑。耶拉姆接口:“我也不要。”昭霆瞪了他一眼,抢回炖肉:“我还舍不得给你呢!”肖恩却从自己碗里夹出两块,放进少年碗里:“不行!你在长身体!” 耶拉姆一怔,心里泛起暖流。 “啊,我不用。”见青年目光射来,黑发少女连忙摆手,笑得温柔,“我肠胃不好。” “这样啊。”肖恩坐回去,大块朵颐,吃到一半东张西望,微微皱眉。 奇怪,今天总觉得被人盯着,可是又没恶意,好像还…… “喂,你!”佛利特不知何时坐到他旁边,把一只酒瓶重重放在桌上,“咱们再来比!” “不要吧~~~我头还在痛耶!” 佛利特恶狠狠地瞪大眼:“还在痛?我可是不省人事!脑袋瓜像有十条龙在里头闹腾,你有我厉害吗?”肖恩苦笑:“这个……”杨阳开口解围:“佛利特,别为难肖恩了,我们今天就要出发。而且,我有事请你帮忙。” “哦,什么事?”佛利特热心地道。 “我想请你帮我铸一把剑。” “铸剑没问题,不过你要说清楚什么式样,什么材料,多久需要。” “时间方面,半年到一年。式样是大剑,和昭霆那把差不多,最好再大一点,还有重一点。材料我不懂,你挑好的用就是。”杨阳比手划脚地道。 矮人摸了摸胡子:“听起来像是双手剑,你到底要铸来给谁?你们当中好像没人能用这样的剑。” “我!我能用!”肖恩举手,“虽然我不是很喜欢用大剑。” “你?”佛利特怀疑地睨视他,但是有喝酒的前例在,他不敢再冒冒失失地挑衅。扎姆卡特不甘示弱地道:“我也可以举得起来!” “是哦,靠力量手镯。”昭霆咧开嘲讽的笑。扎姆卡特立刻朝她丢出筷子,随即欲哭无泪地看着碗里的肉,在他采取行动前,月先一步警告:“不许用爪子抓。” “……”这回扎姆卡特用哀怨的表情瞪着他。 杨阳默默递出筷子,对佛利特道:“我是要铸给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佛利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是他啊。” “你认识贝姆特?”轩风冲口道。引来其他人诧异的注目——贝姆特? “当然了,他是这座矿山的所有人,偶尔会过来巡视,我见过他几次。” “他是所有人?那希顿会长呢?”杨阳和肖恩异口同声,看来宿命的另一半之间确实有默契存在。佛利特答道:“只是合伙人,不过矿山的事几乎都他管。” “哦。” 耶拉姆总结道:“那么,佛利特,铸剑的事就拜托你了。”佛利特拍胸担保:“没问题!” ****** 中午时分,杨阳一行人告别了矮人们和工地的众人,朝山下走去。当然,两名东城密探——楠和枫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 这座绵延的山脉拥有所有矿山的特征,就是寸草不生、地势陡峭,一路走来连小溪也不见半条,偶有坚硬的灌木从岩缝里冒出来,粗糙的地表满是碎石,山路也断断续续的,一行人走得十分辛苦,杨阳却愉快地哼着歌,精神抖擞地打头阵。 “加油!已经看得到迪诺河了!只要再加把劲,我们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走在平地上!” 手指处,是一条绕过山脚蜿蜒向远方的银练,两边延伸开去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和灰漠不同,这片平原分布着农田和村庄,迪诺河的支流仿佛玉带一般散落其中,在阳光下晶莹闪烁。接近中部的地方,一座都市临河而建,土黄色的城墙在这个距离也能够感受到一股厚实感。那是西城中部最大的郡——霍威尔郡的主城卡伦。 “阳,你心情很好嘛。”昭霆沉着脸道。她刚刚差点从山崖上滚下去,因此心情很不好。扎姆卡特转头提醒**:“月,下面很滑,你小心点。” “你顾好你自己吧。”月这么说并不是出于逞强,他的身体是风元素的凝结体,比常人轻盈许多,即使绊到也可以马上恢复平衡,反而是扎姆卡特一路上跌了无数跤,维烈的运动神经让他成为队伍里最笨拙的一个。 “我好得很!” 才说着,脚下一滑,踉跄前冲,一头撞上前面的昭霆和轩风,三个人一齐往下滚,越过一块凸出的岩石,翻下悬崖!直把上面看的几人吓得魂飞魄散。 “羽落术!” “变化植物!” 月和肖恩同时施法,只见三人下坠的速度一下子变慢,几棵生长在峭壁上的松树则是急速疯长,形成一大片坚固的绿荫,托住了三人。杨阳、希莉丝和耶拉姆松了口长气。 “哎哟!”“痛死了!”“啊呀!” **声先后响起,扎姆卡特是因为被压在下面又滚得全身是伤,昭霆是因为倒下时撞到额头,轩风是因为马尾被树枝勾住。 “痛你个头!还不快从我肚子上滚下来!” “什么!也不想想是谁害的!” “你们俩别吵了啦,先帮我把头发拉好!” “……真是的。”看着吵成一团的同伴,杨阳啼笑皆非地摇头。希莉丝询问两个魔法师:“有没有办法把他们弄上来?” “办法有的是,但是我不想用。”月睨视**,眼中射出杀气。目睹扎姆卡特翻出悬崖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所以现在他不想救人,只想把他从树盖上踹下去! 耶拉姆赞同:“让他们在那里冷却一下头脑也好。”杨阳指着已经快打起来的昭霆和扎姆卡特,道:“你确定,他们俩在一块儿能冷却头脑?” “……” 肖恩弹了下响指:“不用让他们上来,我们下去就行。” ****** 一片巨大的树叶摇摇晃晃落下来,引得附近村庄的居民仰望指点。不一会儿,树叶平安落地,从上面跳下几个人。 “怎么样,我想的主意不错吧?”肖恩刚回头邀功,就被扎姆卡特掐住脖子:“有这么好的主意,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害他一路上苦头吃足,颜面丢尽! “我…我没想到嘛……” “放手啦!你可是戴着力量手镯!”希莉丝紧张地上前捍卫**。 “我又没用力。”扎姆卡特嘀咕着松开手。杨阳正色道:“不管用没用力,你急躁的脾气是该改改。像这次,要不是肖恩和月的急智,你就完了!还连累昭霆和轩风!” “啧。”血龙王一脸倔强地别过头,死要面子的他明知理亏也不肯承认。 月微微扬起唇角,轻缓却有力地道:“萨克。” “好啦好啦!” ……真是死要面子的龙。杨阳、耶拉姆和希莉丝放心之余也有点无奈。轩风打圆场:“算了,扎姆卡特也不是故意的。”肖恩附和:“龙的平衡感很好,那样跌跤,应该是维烈的缘故。” “就是!”扎姆卡特振振有辞地道。众人一致拿白眼瞪他,迫于群众压力,他一边摆手一边后退:“好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众人轻笑起来,小小的不快烟消云散。 无形中成为领队的耶拉姆第一个回过神,眺望远方的道路:“因为从峭壁下来的关系,我们偏离了大道,必须加快脚程,不然今晚到不了卡伦。”希莉丝信心满满地道:“不用担心,现在是往来车辆最多的时刻,我们到附近的村子问问,有没有去卡伦的车子就行。” 三分钟后,一行人坐在干草车上,悠哉悠哉地往大路驶去。到目的地时,因为车主和肖恩聊得投机,还不收约定的钱。 “好大啊!” 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轩风感叹。杨阳和昭霆也兴致勃勃地左顾右盼。打进入西城,她们还是头一次来到大都市。卡伦的建筑和北城一样,都是石筑,却没有埃特拉人喜欢的繁复装饰,注重坚固和实用,毫无多余的耗材,单独看是不精致,整体看来却有一股简约大方的美。 市集非常热闹,商品琳琅满目,有西城本土的香料、药草、骏马和武器;南城的茶叶、畜产品和水果干;北城的毛织品和酒;中城的枫糖和花精露;以及东城的海鲜和各种鱼骨做的首饰,令人目不暇接。农人们也忙着贩卖秋季最后的收获,旧谷、鸡蛋、马铃薯、米麦做的小吃等等。 “哇!你们看,这串贝壳项链好可爱!” 轩风拈起一条串着清一色粉红樱贝的项链啧啧赞叹,其他三个少女也凑过去,各自挑选看得上眼的商品。 “我比较喜欢这些头带,我早就想换根发带了。”昭霆爱不释手地抚摸系在架上的各色发带。希莉丝拿起一个个手镯试戴,最后挑中一只海蓝色的水晶镯子,问轩风:“这个怎么样?” “嗯,很适合你。” 杨阳的热情相对小很多,只在胸针的摊位前晃来晃去:“这些胸针倒是不错。” 对首饰完全没兴趣的四位男士,交换着“女人就是女人”的目光。 “真搞不懂这些叮叮当当的玩意儿有什么好的。”扎姆卡特抱怨。廉价的饰品不发光,引不起龙的兴趣。 肖恩请示掌管财政的人:“干脆帮她们买回去吧,耶拉姆?”后者还没表态,月弹出一枚水晶币(注:货币中最昂贵的一种,古今通用),道:“把这些打包,我们全要了。” “哇~~~月!”轩风和希莉丝双手合十,感动地仰视慷慨的同伴。昭霆教训另外三个:“学学人家!” 耶拉姆面无表情,扎姆卡特呸了一声,肖恩苦笑。 摊主打包完才发现找不出,月扔下一句“不用找了”,示意**背起包裹。 “为什么要我背?”扎姆卡特抗议。余人齐声回答:“因为你力气最大!” “……” 找了家旅馆下榻,女孩们连澡也不洗了,就窝在房里挑选首饰,只有杨阳跟着男士们下楼。中途,肖恩想起一事,询问月:“对了,你哪来的钱?” “我的法杖里有个储物空间。” “哦。” 回到楼下的大厅,服务生很快递上菜单。扎姆卡特尽点甜食;肖恩仔细研究了半天,选了最价廉物美的套餐;于是耶拉姆跟他点的一样;月懒得在这种事上费脑筋,随便点了几个菜;杨阳本想照着昭霆三人的喜好点,眼角瞄见一个青年走进大门。 那是个相当普通的旅人,穿着也是旅人喜欢的连帽斗篷,唯一的特点是帽檐拉得很低,但还是看得出是张平凡的脸。肖恩也瞥了他几眼,过去某个原因让他养成留心周围人的习惯,而这个人也给他一种奇妙的违和感,可是他放出杀气试探了一下,却没有任何反应。 多心了吗?他忖道。 那青年径自走到角落一张空桌前,背对着他们坐下。 奇怪,他的身材好像神官!杨阳还在盯着他瞧。 “……客人!客人!” “啊…啊。”杨阳回过神,慌忙道,“我点咖喱饭!”服务生拿着菜单离去。 “你在看什么?”扎姆卡特奇道。杨阳笑道:“没什么啦。”应该是巧合,脸长得完全不像。 “我们在这里待几天?”肖恩问道。耶拉姆板着脸道:“视情况而定。”扎姆卡特反问:“什么叫视情况而定?”耶拉姆指指上头,意思很明白。 “啊啊,确实,看她们的热乎劲,今明两天是别想走了。”杨阳苦笑了一下,话锋一转,“不过我们也很久没去公会了,趁这个机会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月接口:“公会?是冒险家公会吗?” “是——对了,月,你和扎姆卡特去考个资格吧,这样将来会方便很多。” 月点点头,扎姆卡特指着自己:“我有资格!” “哦,那你陪月去吧。” “嗯。” 正聊着,服务生端来饭菜,两个大胃王立刻狼吞虎咽;杨阳和耶拉姆慢条斯理地开动;惟独月尝了几口后,就不再动筷。 “怎么了,月?不好吃?”杨阳第一个注意到。 “不是,只是不合胃口。”黑发祭司平淡地道。他出身皇家,宫廷料理讲究清淡,隐捷敏亚的菜肴虽然不像埃特拉辣得要命,口味也是极重,因此他吃了一点就受不了。 “我的给你。”扎姆卡特殷勤地道,遭到拒绝:“我不喜欢甜食。” “那帮你点些水果吧?”肖恩提议,“刚刚我看到有几种新奇的水果。”月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被端上来的水果确实新奇,一篮像放大版的坚果,一篮像蜷起的刺猬。不止月,杨阳等人也愣愣地瞧着。 看到他们的反应,服务生笑了:“客人没见过这两种水果是吧?”五人连连点头。 “这叫刺梨,这叫壳果,是隐捷敏亚的特产。” 肖恩指着一颗“刺梨”,怯生生地问道:“这个怎么吃呢?” “削皮就可以吃了,刺是软的,不扎人。壳果从中间掰。”服务生手把手示范。月看了一眼就看出巧劲,掰开一只壳果,轻咬露出来的果肉:“不错。” “这个也很好!”肖恩飞快地削了只刺梨,边吃边评价。见状,杨阳、耶拉姆和扎姆卡特也好奇地各挑一只尝味道。 服务生绽开自豪的笑容,随即用担忧的口吻道:“请问,各位是冒险家吗?”忙着吃水果的众人以含糊的唔唔声回应。 “那么,你们最好不要参与多罗村遗迹的探险,会送命的。” “遗迹?探险?” “咦,各位还不知道吗?是这样的,半个月前,多罗村的农夫在开垦荒地的时候挖出一块石碑,冒险家公会派人调查后发现,下面有一片很大的遗迹。消息传开后,很多冒险家进去探险,都没出来过,所以冒险家公会已经决定封了出口。” 杨阳温和地笑道:“我们是有任务在身的冒险家,没空探险,也对挖宝没有兴趣。” “这就好。”服务生松了口气,随口道,“啊,说到宝,听说是有不少宝贝,虽然没人挖出来过,但是研究石碑的专家说,下面的遗迹是某个古代王国的遗址,收藏着数不尽的财宝和珍贵的魔法道具,其中最有名的一件叫[真实之眼]。” 听到最后几个字,坐在角落的人震了震。 杨阳、肖恩、月和耶拉姆颔首表示听过这样法器,随即,很有默契地转过头,看向某人。果然,血龙王清俊的脸庞泛着兴奋的红晕,如果他的双眼能睁开,一定迸射出十万瓦特的光芒。 “不行。”耶拉姆加重语气。肖恩劝道:“以后再去吧,杨阳他们的行程很赶。”正要跟着劝说的杨阳突然啊了一声,挥手要服务生离开,低声道:“我们去吧。” “什么!”余人大吃一惊。 “真实之眼——我们需要这个宝物!《幻之录》上记载,真实之眼拥有看透一切幻象的能力,有了它,就可以找到龙眠了!” 众人恍然大悟。耶拉姆皱起眉:“可是……”往常和他一样慎重的黑发少女这次却显得轻率,轮流指着肖恩、扎姆卡特和月:“没事的啦!有他们三个在,再可怕的遗迹也难不倒我们的!” “我同意!”扎姆卡特第一个投赞成票。想起服务生提到的魔法道具,月也有点心动:“嗯……先去调查看看,总没有问题。” “对!先去现场看看,如果可以,我们就进去!”肖恩的建议看似稳重,其实也卤莽得很。四票对一票,耶拉姆只好答应。 于是一吃完饭,五人就直奔多罗村。 过了约莫半刻钟,角落的人将一枚银币放在桌上,吐出清越的嗓音:“老板,结帐。” ****** 回到旅馆,夜已深,杨阳拖着疲倦的身子打开房门,见三人还坐在床上摆弄首饰,不禁叹气:“拜托你们差不多一点,又不是从没打扮过的村姑。” “谁叫你去那个什么遗迹也不叫上我们。”昭霆生气地指控。轩风嘟起嘴:“我是很久没打扮了!”希莉丝笑着问道:“那里怎么样?” “人很多,我们没进去挤,问了事务员就回来了。”杨阳脱下斗篷和护胸,用老牛拉犁的速度缓缓走向椅子,瘫坐下来,“是个很大的遗迹,难度超高,有进无回,目前能确认大概情形的,只有第一层。” “听起来好危险呐,我们真的要去吗?” “不是要不要去,而是一定要去。” “为什么?”昭霆三人不解。她们只听服务生说同伴去了多罗村的遗迹现场,其中的内情统统不知。 杨阳正色道:“因为里面有个宝物[真实之眼],有了它,就能找出以变化金属——[水玉]为材料的神器龙眠。”昭霆眼睛一亮,振奋地道:“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冲进去把那个什么眼拿出来!” “小霆,你冷静点,小阳刚刚不是说了那个遗迹很危险。” “怕啥!有肖恩护航,再危险的地方我们也能来去自如!” “嗯…也是。”轩风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杨阳笑道:“这次倒不是靠肖恩,而是靠扎姆卡特,别忘了他是盗宝专家,只要跟紧他,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切!那条跩龙,我才不要当他的跟屁虫!” “由不得你。” “明天一早出发吗?”希莉丝问道。杨阳点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希莉丝也翘起唇角,重重拍打她的肩膀:“恭喜你!终于可以离家乡进一步了!” “嘿嘿,谢谢。”杨阳回以腼腆的笑容。昭霆不满地道:“也恭喜我啦!”希莉丝还没答话,轩风击了下掌:“好!我们来好好庆祝一下吧!” “哦——” 四个女孩的欢呼响彻房间。 ****** 第二天清晨—— “宿醉!?” 四位男士目瞪口呆。杨阳扶着楼梯的把手,挤出僵硬的苦笑:“啊,说得确切点,是我和希莉丝宿醉,昭霆和轩风不省人事。” “……”肖恩哑口无语。耶拉姆按摩太阳穴。扎姆卡特怒道:“你们在搞什么鬼!” “抱歉…因为太高兴……” “算了。”最冷静的月开口道,“叫服务生去买点醒酒药,让她们吃了上路。” “不用,旅馆都有醒酒茶提供,我去叫柜台做。”说着,肖恩匆匆跑开。耶拉姆低声叹息:“那也要灌得进去。” “我去叫醒她们!”扎姆卡特撩起袖管,动作透出浓浓的暴力气息。仿佛知道他要做什么,月不甚在意地提醒:“电压放低点。” 半分钟后,楼上传出惊人的惨叫。 “你这臭龙!居然电我们!” 昭霆口齿不清地咆哮。一旁,轩风被电得话也说不出来,全身不住痉挛,只差没口吐白沫。两人的惨状看得杨阳和希莉丝胆战心惊:“扎姆卡特,太过分了……” “不做得过分点,她们哪会吸取教训!”血龙王露出罕见的严肃之色,厉声道,“听着!那个遗迹绝对非同寻常!如果你们是抱着这种轻慢的态度,就不要去!” “知…知道了啦。”昭霆小声道。换作平常的她,决不会这么快受教,但扎姆卡特盛怒下释放了龙威,骇得她立马低头。轩风也垂头丧气地道:“对不起。” “好了好了。”棕发青年明朗的声音响起,缓和了室内的气氛。耶拉姆打开门,让他进来。肖恩先将放了四碗醒酒茶的托盘递到昭霆和轩风的面前:“呐,加了糖的,不难喝,喝完就没事了。” “呜呜~~肖恩~~”两人用感动的泪眼看他。杨阳和希莉丝也悄悄松了口气。 “你太宠她们了。”耶拉姆不以为然。肖恩笑道:“没关系啦,扎姆卡特教训过她们了。”正要把空碗端出去,他啊了一声,对黑发少女道:“杨阳,出来一下。” “什么事?”关上房门,杨阳问道。 “帮我拿一下。”肖恩把托盘递给她,跑进自己的房间,不一会拿着一张弓和一袋箭走出来,“这是我花了一晚上做的,不好,但将就着可以用用。” 杨阳惊讶地睁大眼,打量那把弓。简洁的弓身没有任何花纹,确实颇为粗糙,却看得出是一刀一刀用心刻出来的。她胸口一热,诚挚地道:“谢谢。” ****** 接近中午时分,一行人终于打点妥当,浩浩荡荡地离开旅馆。 “对了。”走到半路,扎姆卡特突然停下脚步,从背包里掏出一把竖琴,塞到轩风怀里。 “这是干什么?”不仅轩风愣住,昭霆和希莉丝也错愕不解。杨阳解释道:“我们昨天去了解过,非冒险家不得进入遗迹,肖恩和月已经考好资格,只剩下你,所以我们决定让你扮成吟游诗人,吟游诗人可以任意出入冒险场所。” “这样啊。”轩风眼珠一转,绽开艳丽的笑容,“那么,是不是应该再帮我买一套适合的衣服呢?我这个打扮可不像吟游诗人。” 众人看着她的剑士服,无语。 放下一头秀发,身穿有刺绣图案的上衣,模仿百褶裙式样的长裙,肩披有流苏的毛织斗篷,足蹬尖头靴,轩风娉娉婷婷地走出换衣间,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 “好漂亮!”昭霆和希莉丝由衷赞美。其他人却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你根本是在找机会打扮吧!”扎姆卡特喷火。 “嗯哼,不行吗?”轩风略抬粉颈,纤细的食指在他胸口画圈圈,吐气如兰,“男人要大方点,才会受到女士的欢迎,就像你的**一样。” 扎姆卡特急退三大步,清俊的脸庞涨得通红。少女轻佻的举止没有勾起他的欲火,却勾起属于魔界宰相的腼腆。 “你你你……”可怜惊吓过度,连话也说不完整。 “哎呀,出乎意料的纯情。”轩风掩住嘴,眼里浮起狡黠的笑意。在她采取行动前,杨阳无奈地出声:“好了啦,轩风,别逗他了。” “讨厌,我不过想搔搔他的下巴。” 搔下巴!?一干男士都打了个寒噤。 昭霆两手抱着后脑勺:“我还以为你要亲他哩,你不是都亲你的男朋友们。”轩风娇笑道:“不不不,亲他会吓着他的,我只会抱着他,好好地疼惜他一番。” 抱着他,好好地疼惜他一番!!?男士们唰地铁青了脸,不约而同地退退退,退到店外,目光交换出相同的结论: 这个女人好可怕!!! ****** 将可怕的女人侍侯舒坦后,一行人继续上路,只是,男士们或多或少和轩风保持距离。 一路上不时有冒险家擦肩而过,走向村子的方向,到目的地时,更是只见人山人海。小贩们拿着各式各样的货物兜售,穿着朴素的村民在自家门口摆摊卖水,直把众人看得矫舌不下。 “我还以为遗迹的发现会给村民带来困扰呢。”杨阳感慨。希莉丝笑道:“这是别城才会有的情况,西城的人不管什么处境都能生存得很好。” “真是坚强。”肖恩赞叹了一声,但这句话没人听到,因为一群小贩围住了他们。 “各位英勇的冒险家,买几根火把吧,最好的松脂火把!” “食人魔皮做的护身符,包你有来有回!” “看看这些符咒,六系魔法全有,魔法师们的最佳帮手!” “这是光明神祝福过的圣剑,各位战士带把在身上吧!” ………… 再吸引人的商品,十几个嗓子一起叫卖,也听不清了。扎姆卡特第一个不耐烦,释放了点龙威,把小贩们吓得赶紧让出条通道。经过其中一个小贩时,杨阳拉拉他的袖子:“扎姆卡特,我们要不要买几根火把?” “不用,我包里有得是。” “为什么需要火把呢,有光球不就行了?”希莉丝问道,她阅历虽丰,对一些特殊场所却不甚了解。扎姆卡特解释道:“那种地方经常施加了魔法无效的诅咒。” “哦。” 杨阳偶一回头,吃惊得瞪大眼。小贩们又围住了一个青年,起劲地向他推销。 是他!那个很像神官的人!他也来了! 定睛一看,那青年还是穿着昨天的斗篷,左肩多了头冰蓝色的小兽。 “这把剑不错。”帕西斯拿起一把“圣剑”,掂了掂重量。刃雾叫道:《你疯啦!这种破铜烂铁你也看得上眼!?》 (我总需要一把武器,不是吗?)帕西斯也不检查剑锋,直接背在背上,扔给小贩一枚银币,“这把我要了。” “哎,客人……” 帕西斯停步转身:“别跟我讨价还价,这把剑最多值三十铜板,我还给多了。”(注:1银币=50铜币)小贩哑口无言。其他以为撞见冤大头的小贩见状也不敢上前踢铁板。 回过头,正要寻找肖恩一行的踪迹,帕西斯的视线和杨阳对个正着。 《她在看你耶,会不会认出来了?》 (不可能,幻象手镯的力量连肖恩师父也看不透,何况她。)帕西斯镇定如恒,眼里浮起笑意,(不过,我倒挺想露出原本的样子去骗骗她。) 《你这个恶劣的家伙。》刃雾对主人的喜好不以为然。 轩风注意到友人的异样:“小阳,你在看什么?”杨阳回过神,笑道:“啊,一个陌生人。”昭霆插口:“陌生人有什么好看,这里到处是陌生人。” 因为没有小贩拦路,他们很快到达遗迹现场,一个公会的事务员迎上前,检查了他们的徽章,递出一本人名册:“请签名。” “为什么要签名?”昭霆习惯性地发问。 “不签名,怎么证明你们进去过?”事务员奇怪地白了她一眼,“这座地下遗迹已经是公会的设施,探险也算是公会的委托,只有签了名,我们事后才好帮你们存档,再给予你们相应的奖励和提升。” “哦。”昭霆恍然大悟,抢过羽毛笔,“那我签第一个。”余人也跟着写下自己的名字。 事务员拿回名册,扫了眼,皱起眉头:“这两个名字是谁签的?”看清他指的地方,肖恩和月举手。 “重签!不能用古代语签名!” “……”两人傻眼。他们一个会说中文,一个用[方言术]作弊,共通点是都不会写中文。杨阳指着自己:“可不可以由我代签?”事务员用无法理解的眼神瞅着她:“可以是可以,但这样就算无效签名。万一你们平安出来了,他们俩就不算在内。”今天真是碰上怪人了。 “这样啊,那笔借一下。”杨阳先在掌心写了个“月”字,让黑发祭司照抄下来;再写下肖恩的全名,让他对照着写。 “我的名字好长。”肖恩一边抄一边抱怨。希莉丝安慰:“这下你会写自己的名字了。”对于这样匪夷所思的情景,事务员的反应和每个正常人一样——沉默。 总算完工,肖恩递还名册和羽毛笔。事务员盯着纸面,露出诧异之色:“你叫肖恩·普多尔卡雷?” “对啊。” “看你不像骗子,怎么……”事务员摇摇头。肖恩讶道:“什么骗子啊?” “没什么,没什么,你们进去吧。”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事务员走向另一群冒险家。一行人表情各异地目送他,昭霆忿忿地道:“真是没礼貌的人,竟然骂肖恩骗子!” “不,刚刚签名时我看到很多肖恩的名字。”轩风宣布自己的发现,“而且,一路上,有很多人绑辫子,拿镰刀。” 绑辫子?拿镰刀?余人一致看向队伍里唯一绑辫子,使用镰刀的人。 “应…应该是巧合吧。”肖恩结结巴巴地道。扎姆卡特呸道:“是巧合才怪!”肖恩顿时惊慌失措:“那怎么办?我马上把辫子放下来!” “冷静点!”希莉丝连忙制止他招摇的举动。余人十分意外,因为肖恩平常并不是个大惊小怪的人。耶拉姆开口道:“不用这么紧张,那个事务员不也认为你是骗子,保持原样最好。”杨阳点头附和:“有那些冒牌货在,你不会穿邦的。”肖恩这才松了口长气。 “为什么有人要冒充他?”月困惑地问道。昭霆立刻加油添醋地给他讲发生在提拉的事。一行人就一边聊一边走进遗迹的入口。 与此同时,帕西斯也注意到人群的异状。 真是的,肖恩师父无论在哪个时代都这么容易出风头。微微皱眉,他加快脚步想要追上杨阳一行,被事务员拦下:“请出示你的冒险家徽章,还有,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嗯。”帕西斯早有准备,拿出被他剽窃外貌的冒险家的徽章。 看清上面的d级标记,事务员暗暗叹息,递出纸笔,用公式化的口吻道:“在这里签个名,你就可以进去了。”这年头送死的人真多。 帕西斯随手签下大名,正要开路,被一声大吼吓了一跳:“重签!不许签古代语!!” 事务员心想自己今天是不是撞鬼了。但是对帕西斯而言,这才是真正的无妄之灾,因为他既不会写中文,也没人能教他中文。 ****** 阶梯很长,梯级却很密,一行人辛苦地走着。过了会儿,扎姆卡特道:“这不是人类造的。” “咦?”好几个声音一齐惊噫。 “人类不会造出这样方便所有种族行走的梯子。” 杨阳颔首赞同:“的确,人类向来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事情。”昭霆不服气地反驳:“也许造这个遗迹的人很体贴呢!”余人自动无视她的发言。 月柔和的嗓音沉静地响起:“现在下结论还太武断,我刚才瞄了眼石碑,上面的文字是超古文字,那是对我那个时代而言,也是传说的文字。”希莉丝惊讶地道:“那公会怎么能翻译出来?该不会是胡诌吧!” “超古文字和现代语…嗯,对你们而言就是古代语差异不大,差异大的是文明。据说超古时代的魔法文明是无法想象的繁荣,但他们过于注重魔法道具和合成生物的研究,终究让那些失控的东西毁了自己。” “听起来好像s·f。”轩风咕哝了一句。肖恩问道:“那下面有合成生物咯?” “很有可能。”月点了点头,询问**,“萨克,你有跟合成生物打斗的经验吗?” “不知道,我碰到挡路者都是直接烧个精光。” “……” 得出问这个家伙等于白搭的结论后,月、肖恩、杨阳和希莉丝四个对这方面比较清楚的人开始讨论。 “我在书上看过,奇麦拉(注:合成生物的别名)通常由一种或几种生物合成,为了维持稳定,必须放入一种叫魔力源的装置,那个应该就是弱点了。”杨阳回忆道。 “这个装置可以测出来吗?测出来后,又要怎么破坏?魔法还是物理?”希莉丝一连问了几个关键问题。肖恩答道:“可以测出来,我曾经跟奇麦拉打过。”杨阳讶道:“肖恩你跟奇麦拉打过!?你那个时代奇麦拉的制作应该是禁止的啊!” “嗯嗯,是禁止的,但是打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哎,反正是很难对付的家伙。一开始我不知道它是奇麦拉,卯足了劲打打打,它居然皮也不掉一块,确切得说,是掉了又长出来。我以为它是魔兽,用侦测魔法找它的魔核,挖出来一看却是块红色的东西,这才知道是奇麦拉。啊,和魔兽不同,奇麦拉的魔力源被毁后,并不会马上死亡,有时候会分裂成原本的生物,有时候会发狂,所以这时候要特别小心。” 人人听得入神。月沉声道:“你说的是比较低级的奇麦拉,据我了解,高级的奇麦拉融合度都达到80%以上,所以不会有分裂的情形出现。但相对的,魔力源会非常坚固,至少魔法打击完全无效。更可怕的是,超古时代末期出现一头名叫[拿姆鲁]的合成兽,它没有魔力源,由流经全身的[魔素]供给养分,也就是没有弱点。而且它和水一样没有固定形态,只要一个小孔,就可以钻进去逃走;如果是钻进生物体内,就把它吸收作为自己的养分。” 刚刚是听得入神,现在是听得悚然。 “不…不会有这么恶心的怪物吧?”昭霆颤声道。月还是那副波澜不兴的镇定模样:“当然有,不然超古文明也不会毁灭了。值得庆幸的,拿姆鲁也和那个时代一起灭亡了,下面顶多是它的小弟。” 这个笑话好冷! 昭霆歇斯底里地叫道:“不要~~我不要下去了!”轩风白着脸道:“我也不想成为怪物的养分。”连肖恩也底气不足地道:“我对粘稠状的东西最没辙了。” “吵死了!”扎姆卡特大吼,“月不是说了那怪物已经死了!就算它再活回来,我也会把它轰回地狱去!”杨阳附和:“如果用火焰烧光光的话,即使没有魔力源也一定是完蛋的下场。” 呼——复数的吐气声。 耶拉姆开口道:“越来越暗了,把火把点起来吧。”因为倾斜的关系,这里已接受不到上方射下的光线。扎姆卡特依言掏出火把分给众人,正要点燃时,忽然皱了皱眉,又拿下背包翻找起来。 “扎姆卡特?” “那家伙说有个很方便的道具,可以不用点火把。”说着,掏出一颗乒乓球大小的小圆球往空中一扔,出乎众人意料,到达临界点的球没有下坠,而是停在空中,发出柔和的白光。 “哇,好神奇!”轩风赞叹了一声。杨阳关怀地问道:“维烈他好吗?”扎姆卡特挑了挑眉:“你看我有多好,他就有多好了。” 是你有多好,他就有多坏吧。杨阳在心里嘀咕,瞄了月一眼。 解决了照明问题,一行人继续往下走,约莫半刻钟后,阶梯终于到达底部,在视野里展开的是一条宽广的道路,可以让八个人并列也不显拥挤,天花板也非常高,清一色用像是青晶石的坚硬石材建成,墙上结满了蜘蛛网,幸好因为季节的关系,没有虫蚁之类的昆虫爬来爬去,几个爱洁的少女没有反弹出现。 肖恩用指关节敲了敲墙,道:“看起来好像是青晶石,这么硬的石头,应该不会有机关吧。” “是矮人造的就有可能。”扎姆卡特撇撇嘴,神色有一丝不屑,“刚刚的梯子就像是为那种小短腿设计的。” 众人忍俊不禁,杨阳和昭霆更发出吃吃的笑声,心想佛利特如果在这里,一定会破口大骂,往他身上扔战斧。 “能看得出吗?”月没有来过这样的场所,也一筹莫展。 “要走过才知道。你们跟在我后面,不要碰到墙。”拉拉背包带子,扎姆卡特大步朝前走去,感染了他的无畏,余人也轻快地走起来。 “啊~~啊~~不知道会不会有箭从墙里射出来,或者后面跑出滚石。”昭霆兴奋得蹦蹦跳跳,大有触发陷阱的冲动。杨阳凉凉地道:“真的发生这种事,谁也不会救你的。” “切!你不救我,肖恩会救我,对吧?”昭霆用手肘顶了顶身旁的人。 “啊?当然了,不过杨阳……”下半句“只是说笑”还没出口,被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 “从前缠维烈,现在缠肖恩,你知不知道羞耻啊?” 昭霆棕色的眸子燃起熊熊怒焰,插腰道:“死小鬼,你插什么嘴!有本事的话,你也杀一头合成兽,让我刮目相看!” “昭霆!”杨阳和肖恩齐声叱喝,后者更给了她一个暴栗:“说得太过分了!我在耶拉姆的年纪,也没他这么厉害!”顿了顿,他不放心地转向耶拉姆:“你今年十七岁对吧?” 褐发少年一向冷然的脸微微阴沉,一字一字道:“我·十·五·岁。” “吔吔吔!!!”不但肖恩,走在另一边靠墙的月和前头探路的扎姆卡特也惊讶地转过头。 “哈哈哈,未老先衰!”昭霆抱着肚子大笑。这回换杨阳赏她一拳。肖恩讷讷道:“对…对不起。” “没关系,我不介意少年老成,总比心智年龄停留在幼儿状态的某人好。” “死小鬼!!!” “喂!住手!”肖恩一把抱住抓狂的昭霆,走在他旁边的希莉丝则努力地按下她掐向耶拉姆的手。杨阳忍无可忍地喊道:“谁会水系魔法?浇她!”被吵得也有点不耐烦的月柔声道:“我不会水系魔法,不过我可以送她回地上待着。” “干脆送她一发爆炎让她永远闭嘴更省事。”扎姆卡特咧开一抹嗜血的笑,掌心有一团红光在跳跃。 眼看就要发生杀人命案,一串银铃似的笑声适时地响起。 “大家火气都很大嘛,要不我唱首歌?”轩风一指点唇,绽开妩媚的笑容。昭霆不得不给友人面子,转头道:“你又不是真的吟游诗人,唱什么歌?” “摇篮曲啊。” “啊啊啊——”暴走的叫声响彻整座地底迷宫,随之响起的还有众人的大笑。 直到很久以后,杨阳依然能够清晰地回想起这一幕,这段旅途中最快乐的时光。没有仇恨,没有杀戮,没有迷惘,只有纯粹的温馨在心底流淌…… 不过太快乐也有太快乐的坏处,像这会儿,当一排飞箭从左侧射出来时,众人差点就来不及反应。 “谁?谁触动了机关?” 靠左墙的是月,因此虽然肖恩和耶拉姆及时打落了箭,扎姆卡特还是吓出一身冷汗,当下厉声盘问。众人无声地指着一个方向,那是他的右脚,此刻正陷进一块砖里。 “……必须打起精神来。”非常没面子的血龙王背转过身,余人强忍着没发出笑声。 笑饱后,月对俨然另一位领导的肖恩道:“分开吧,三个四个走,这样遇到袭击时比较有反应的余裕。”肖恩刚点头,扎姆卡特红着脸低吼:“不用!我不会再漏看任何一个机关!” 众人给他面子,不好说什么,一方面也是信任他的能耐,就还是轩风和月各靠墙,中间从右往左依次是杨阳、昭霆、肖恩、希莉丝和耶拉姆并排走。 扎姆卡特突然停下脚步,盯着右侧的墙,余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瞧见一个炭笔写的朝下箭头。昭霆奇道:“这是什么?”杨阳击了下掌:“对了,一层已经探察过了,这个应该是冒险家留下的记号,提醒我们小心陷阱。” “风之触。”月念出起动语,只见扎姆卡特前方的地板翻开,露出黑漆漆的底部。肖恩咋了咋舌:“好长!我跳是跳得过去,可是不助跑也不行。”他说话间,地板已经合上,恢复原来的样子。 “我跳不过去!我沙滩跳远最差了!”杨阳脸比苦瓜。昭霆咽了口口水:“我应该跳得过去,不过能不能让那个洞开着?这样怪怕人的。”轩风看看长长的裙摆,叹了口气。希莉丝自信地道:“我没问题。”耶拉姆和月都不说话,沉默的意义却大有区别,一个代表“行”,一个代表“不行”。 “跳得过去也没用。”扎姆卡特指着远处墙上一个炭笔画的记号,“那里有二重陷阱,落地的瞬间就会发动。我看了下,只有一块砖没问题,你们谁有自信一定跳得到那块砖头上?” 没人回答。过了一会儿,杨阳小声道:“太苛刻了吧,之前的冒险家难道都通过了吗?还有,他们是怎么发现有二重陷阱?” 扎姆卡特哼了一声,简短地道:“血的教训。”众人再次默然。 月站出来:“萨克,把地板打开。” “你有办法了?”扎姆卡特毫不犹豫地踩住机关,让陷阱重新出现。这回众人看得清楚了,里头躺着好几具腐尸,三个满愿师脸色一白。 “嗯。”月仿佛没看见般举起法杖施法,“风盾。”话音刚落,一道青色的光幕覆盖在恢复原状的地板上,大小正好和陷坑吻合。肖恩吹了声口哨:“妙!” “不会有问题吧?”昭霆表示怀疑。对这句不信任的话,月投射出冷冷的目光。扎姆卡特更一脚踹在她屁股上:“你去试试就知道有没有问题!” “喂喂,扎姆卡特!”杨阳冲上去拽住友人跌跌冲冲的身子,一边捂住她的嘴一边回过头,“应该你先过去啊!告诉我们哪块砖可以踩!” “啊,对哦。”扎姆卡特三步并两步走到对面,站到一块半米长的方砖上,蹲下用炭笔做了个记号,四下看了看,起身跳到另一块砖上,食指从左往右划出一条光线,道:“这里开始,没有问题了,一个个跳过来。” 幸而到安全地带的距离不远,每个人都覆险如夷地跳了过来。轩风拍拍胸口,喘了口气:“好危险的地方,要不是有扎姆卡特,我们就完了。”蓦地灵光一闪,对最后一个跳过来的黑发祭司道:“小月月,把地板全铺上风盾!这样我们就不会碰上陷阱了!”月用看白痴的眼光看她:“我可没有这么大的魔力!而且因为是第一层,我才能够施法,越到下面风元素越稀薄,我能使用的法术也越少。” “这样啊。”轩风十分失望。 度过了第一关,接下来的陷阱也一一破除,但是勘探的过程极为枯燥冗长,杨阳不禁担忧:“照这个样子下去,兜完整个遗迹大概要好几天,我们的食物会不会不够?”扎姆卡特头也不回地道:“我包里有得是吃的!” 因为无聊而显得没精打采的昭霆立刻精神大振:“对!魔界的食物好吃极了!拿点出来吃吧!”不等扎姆卡特拒绝,轩风用商量的语气道:“那个,我也希望吃点东西,分散一下心情。”杨阳和希莉丝点头附和。 血龙王一脸“真拿你们没办法”,从包里掏出牛奶、熏肠、干肉之类可以拿着吃的食物,依次分给四个少女。看到她们欢呼雀跃的模样,四位男士都面露微笑。 在地下,昼夜的交替都失去了意义,众人只能靠昭霆的手表判断时间,接近半夜时,他们终于结束第一层的探险,来到通往第二层的阶梯。 “从这里开始,就没有冒险家生还了。”杨阳露出凝重之色。其实不用她提醒,一路上越往后,死在层出不穷的机关下的尸体越多,每个人的心中都绷紧了一根弦。扎姆卡特率先朝下走去。 依然是非常密的梯级,已经很疲惫的杨阳和轩风不得不扶着墙走,肖恩看得颇为不安,冲口道:“累的话,我来背你们吧。这样扶着墙,可能会触发机关。” 扎姆卡特回过头:“不用担心,再高明的机关师也没法在这种地方安置陷阱。”看清两人的样子,顿了顿:“到下面,我们休息一下吧。” “真是不好意思。”杨阳和轩风很是内疚。希莉丝笑道:“没事的啦,人又不是铁打的,我也想睡一觉呢。” 然而,到了第二层,谁也没了休息的闲情。阶梯的尽头连接着一座宽敞的大厅,由林立的石柱支撑着穹顶。中间,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和骨骸,有的被切成一块一块;有的全身爆裂开来,内脏和骨头四散着。即使看惯了这种场面,众人还是很不舒服。 “好像是在这里全军覆没的。”杨阳忍着反胃感观察对面的出口,周围一具尸体也没有,可见这些冒险家都是没走到那里就死了。 “哼!引诱陷阱!”扎姆卡特啐了一声。余人不解:“呃?” “真正的门根本不是那道,是这道!”扎姆卡特手指丝毫看不出异状的左墙,用明显带着嫌恶的口吻道,“首先,用那道门引诱人过去,中间的活板就会弹起来,把人弹到两边的透明钢丝上撕裂。就算后来的人看到尸体留神,也只会发现钢丝的秘密,不会注意到活板。爆炸的应该是好运没踩到活板,却被前面的弹力石打爆的家伙。” 昭霆**:“呜哇~~好**的陷阱!谁设计的?” “除了那些矮人,还有谁!” “奇怪,矮人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建造这样的地方啊。”杨阳皱眉道。月一语惊醒梦中人:“如果是建造关押合成生物的地方,就不奇怪了吧。”众人震了震。轩风结结巴巴地道:“但…但是我们来的时候没碰上啊。”不是她胆小,正常人对于那些违背自然的生物都会产生生理上的厌恶。 “也许在下面。” 肖恩沉吟道:“很有可能。下面关奇麦拉,上面设置陷阱让好奇闯入的人知难而退,同时也有防止奇麦拉逃走的作用。”扎姆卡特耸了耸肩:“不管有没有奇麦拉,不找到财宝我是不会回去的。”语毕,走向刚刚所指的暗门。余人对视一眼后,也纷纷跟上。 离得近了,菜鸟们也没看出暗门的存在,扎姆卡特却胸有成竹地在墙上拍了几下,一个四四方方,尺许宽的小门就出现在偏上方的位置。 “这就是暗门?”众人哑然——太小了吧! “当然不是,是开启的机关。”扎姆卡特弯下腰,往小门里窥探,看了会儿,皱起眉头,“有点麻烦。” “怎么?” “里面有开门的扳手,可是方向稍微有错的话,就会卡死;旁边还有混淆用的机关。” “这里没办法够到吗?”肖恩问道。尽管翻不了白眼,扎姆卡特却是一副翻白眼的表情:“够得到我还用得着说麻烦吗?” 在看到小门时就有某种联想的轩风兴奋地道:“没关系!有一个人可以办到!” 除了不知情的扎姆卡特,每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那个人身上。 黑发祭司的脸色难看起来。 “你们干嘛都看着月?他不行的,风元素体也不能把风当自己的手脚使唤。” 杨阳拍拍扎姆卡特的肩:“不是叫他施法,你看着吧。”希莉丝则拍拍月的肩:“为了大局,请忍一时之辱。” 硬生生克制住骂人的冲动,月变成洋娃娃大小,拿着牙签长短的法杖飞进小门。扎姆卡特看得下巴差点滑落到地,语无伦次地道:“他他他……” “很可爱吧?”少女们绽开献宝的笑容。 “给我闭嘴!”门里传出压抑不住的咒骂,“萨克!告诉我是哪个扳手!” “啊……啊……”直愣了半分钟,血龙王才回过神。 门开后,月不及变回原状,就被四个如狼似虎的少女逮住,轮流抓在手里玩弄。 “啊~~~真是太可爱了!” “我在梦里也怀念这样的小月月!” “月,你以后就保持这个样子吧!” “我们会为你搭个爱的小屋,一辈子供养你的!” “……”月被掐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在八个手爪间苦苦挣扎。肖恩和耶拉姆正要上前搭救,扎姆卡特已先一步英雄救美:“放开他!” 昭霆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指,眼睁睁看着奄奄一息的月被**抢回去,用力摇晃:“月!振作点!” “……轻点…你这个笨蛋……”被摇得全身快要散架的月气若游丝。扎姆卡特连忙停下粗暴的动作,困惑地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初是为了节省能量,现在……”言下包含着无尽的悔意。 “哎,对了,你就保持这样子吧,可以节省风元素。”肖恩完全从实际角度出发的建议,换来少女们感激的注视,月仇恨的目光。 “可恶,萨克,放开。”也是实用主义者的月切齿了一阵后,就认命地飞到**肩头,坐了下来。 “快走吧,不要浪费时间。”耶拉姆的发言,永远是最现实的。 暗门后面和第一层相同,是条长长的甬道。不同的是,天花板和两边的墙壁都发出淡淡的荧光,一直漂浮在众人上空的光球失去了照明的作用。 “这光芒……有协调神的气息。”身为白魔法师的希莉丝本能地感觉到光中的神力。月和肖恩齐声道:“确定了,这里的确是奇麦拉的监狱。” “咦?” “合成生物是非协调的产物,所以协调神的力量是他们的克星。”肖恩解释完,转向来时的方向,随即,余人也听到几个陌生的声音:“哇——好多尸体!” “这里应该就是让那么多同行有来无回的罪魁祸首,要小心点。” “咦,怎么有两扇门?” “有人来了!”轩风惊呼。杨阳朝门口跑去:“糟糕!得告诉他们这扇是真的!” 站在大厅入口的是两男一女,都是冒险家,看到突然出现的杨阳一行,十分震惊:“你们……” “不要从中间走,绕过来!”见他们平安无事,杨阳松了口气,招手道,“这扇是真的!那扇是诱饵!”女冒险家和另一个战士模样的青年闻言踏出一步,剩下像是盗贼的瘦长男子却面露怀疑,拉住两个同伴:“等等!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 “我们干嘛骗你们!”肖恩急道。 “为什么不骗?不要说同伴什么,进来这里的,包括队友,都是竞争对手。你们派两个人过来,走一遍给我们看看,我们再过去。” 除了涵养比较深厚的杨阳和月,每个人都露出愤怒之色,扎姆卡特第一个发作:“你们不信拉倒!管你们去死!” “冷静点,扎姆卡特。”杨阳压下自己的不满,安抚地拍拍他的胸膛,“在这种地方,是要小心点。而且他们好不容易走下第一层,心情差点也是情有可原,就让我和轩风过去吧——好吗,轩风?”她看看友人。 “好的。”作吟游诗人打扮的少女笑了笑。 “对,就你们俩,过来!”见一个是苍白瘦弱的少年(他们也误会了),一个是美丽动人的少女,冒险家们放下提到嗓子眼的心,连连点头。于是杨阳和轩风在同伴们不安的注目下,缓缓走过去。 随着两人的靠近,冒险家们的神色逐渐缓和,女冒险家首先表达歉意:“对不起,我们太紧张,才会怀疑你们。”杨阳友好一笑:“没关系,那过去吧,小心不要碰到钢丝。”盗贼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们打头阵,看来还不是完全放心。 杨阳和轩风也不介意,乐得走在前面——同伴们的脸可比这些陌生人好看多了。不料一心防着她们的盗贼,连脚步也力求一致,因此撞到了身旁的同伴。 “啊呀!”女冒险家踉跄了一下,撞到壁面。扎姆卡特暴出一声惊喊:“不要碰墙!!!” 说时迟那时快,女冒险家刚触到壁面,五人脚下的地板就消失,吞噬了他们。 “不——”扎姆卡特冲到恢复原状的陷阱前,跪下来捶打地面,“该死!我应该毙了他们!”昭霆急得六神无主,只道:“怎么办?怎么办?”肖恩默默唤出暗镰,准备将盖住陷阱的地板破坏,跳下去救人。 “等一下!”希莉丝拦住他,“万一下面是直的,碎块掉下去会砸伤她们的!” “是弯的也没用!这是双重的陷阱,盖子被破坏,下面的人就会被捅成蜂窝!” “那怎么办?”连耶拉姆也没了主意。月沉思片刻,道:“下面应该是第三层,我们加快速度下去,也许赶得及救她们。” 余人面面相觑,从彼此脸上看到相同的无奈和焦虑,可是除了这个法子,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 杨阳在黑暗的窄道内翻滚,直滚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就在她快要吐出来的前一刻,重重撞上一样坚硬的东西,顿时失去了意识。不知过了多久,几个凄厉得像是兽嚎的叫声惊醒了她。强忍呕吐感,她吃力地撑开眼皮。 眼前金星乱舞,好一会儿才有模糊的轮廓浮现。她身处的似乎是个非常大的空间,四周也荡漾着柔和的光线,只是比上面弱很多。 “轩…咳咳!”一开口,反胃的感觉就涌上,杨阳干呕了几声,才勉强缓过气,支起上身,这时,她整个人僵住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抚上她的背,不同于死灵王的龙威,火蜥蜴的压迫感,那是一种穿透肉体,直刺灵魂的寒意,混杂着生理上的厌恶感,仿佛有无数的小蚂蚁钻进皮肤,在血管里流窜,使她的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连一根指头也无法动弹,直到迟来的声响传入她的耳中。 咝! 咝!! 奇异的,好像什么东西蠕动的声音缓缓放大,震慑了每一个细胞,绞痛了每一根神经,紊乱了呼吸,杨阳用尽全身的力气,迫使自己一点一点地抬起头,面朝声源。 下一秒,她听见从自己口中逸出的惨叫声。 ****** 连滚带爬,杨阳拼命逃离让她恐怖的根源,渐渐的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五感都消失了,脑袋里唯一的想法是——好可怕!好可怕! “啊!”脚下一绊,她跌倒在地,这才恢复了点理智,随即,一股焚烧般的剧痛从小腿炸开,令她不由得蜷起身子,大声惨叫。 好一会儿,她才勉勉强强聚起疼得七零八落的意识,抵挡几乎不是人挨的痛苦,看向自己的腿。脚踝偏上的位置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骨头恐怕也断了,血像喷泉似的涌出,而造成这道口子的凶器,就躺在不远处。 是哪个缺德鬼!?杨阳怒极:竟然把刀乱扔!!扔也不扔好点,刀口朝上!!! ……等等,刀口朝上?她一怔,擦去疼出的泪水,定睛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青筋暴凸的大手,牢牢握着刀柄;再往上,是呈现奇异扭曲姿态的人体;最后,是一张血肉模糊,瞳孔放大,凝固着惊怖的脸。 倒抽一口凉气,杨阳彻底冷静下来,看清尸体共有三具,正是那三个冒险家,死态完全一致,都是七孔流血。抬眼,一头巨大的异形跃入视野。 刚才的恐惧爬上背脊,只是这次轻微得多,小腿的伤维系了神智,杨阳看见了丑陋的公牛头和羔羊的上半身,以及覆盖着鳞片的下半身和长长的蜥蜴尾,一阵战栗。 奇麦拉! 对了,有蜥蜴尾巴的怪物,以精神攻击闻名的[海魔]拉菲克!公牛头……应该是有[夺魂者]之称的心灵系魔兽斯派德尔……要命!一头就够受了,还两头拼一起!杨阳终于明白冒险家们的死因和自己失态的原因。一头斯派德尔就足以让一个成年男子发疯而死,要不是有银龙王的手链,她现在也躺下了。 疼痛使她没办法思考下去,竭力起身,扯下斗篷包扎伤口。期间杨阳的手不住颤抖,冷汗直冒,包扎的瞬间,更是痛得差点晕过去,幸好奇麦拉移动缓慢,她又逃得远,一时半会儿才没过来。 喘着粗气,杨阳将法杖拿在手里,寻找友人的踪迹,以免待会施法把她卷进来。轩风躺在她们掉下来的窄道附近,毫发无伤,只是昏了过去,而心灵魔法对没有意识的人是毫无影响的。 蓦地,她一个激灵,全身如坠冰窖。 万一轩风醒过来…… 三个冒险家的惨状在脑中一掠而过,她咬紧牙关,下定决心:必须杀了它! “跳动的炎之精灵……”咒语念到一半,月柔和轻雅的嗓音逐字浮现:[……据我了解,高级的奇麦拉融合度都达到80%以上,所以不会有分裂的情形出现。但相对的,魔力源会非常坚固,至少魔法打击完全无效……] 糟!杨阳紧急改变法术:“在神的绝对前,没有伪装,领域随时间旋转,破碎一切虚幻的镜像——真实目光!” 话音刚落,她清晰地看到位于奇麦拉肋下的魔力源,取下背上的长弓, 是这里了!安箭的手罕见地抖了一下,因为奇麦拉已经接近到相当的距离,如果这一箭射不中,动弹不得的她会被那条尾巴打成肉泥。 伴随短促的呼啸,箭矢激射而出,深深刺进肋下偏右的部位。 杨阳目瞪口呆——才一段时间不练习,她就退步得这么厉害! 这下完了……虽然立刻安上第二箭,但杨阳知道自己来不及了,对方不会给她第二次机会。然而,出乎意料的,也许是被那一箭吓怕,奇麦拉一边发出咕噜声,一边往后退。 死里逃生,杨阳整个人瘫软下来,发誓今后一定要好好练习箭术! 剧痛消磨了她的意志,好半晌,杨阳才鼓足劲举起弓,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定位。她非常用心地瞄准,自信这次一定能射中目标,可是木箭划出一道抛物线后,掉在了地上。 糟糕!射程不够!杨阳懊恼地咬紧下唇。这把弓是肖恩精心雕刻给她,无论大小重量都非常称手,但毕竟不能改变它是张劣质弓的事实! 杨阳试着挪动,这回痛得连惨叫也发不出来,只能僵着身子,啜泣着等待痛苦过去。她敢打赌,再动一下她绝对会死掉! 怎么办?她无助地看向友人躺卧的方向,这一看让她的心沉了下去——轩风动了动,眼看就要醒了。这个距离根本无法施展催眠术,而只要她一醒,就会和那些冒险家一样,七孔流血地死去! 不!杨阳不知从哪儿涌出力气,抛下弓,大声唤道:“基里亚斯!基里亚斯!” 没有回应,左手空空落落的,什么东西也没有。 “回答我啊,基里亚斯!” 杨阳的呐喊几近嘶吼,在绝望的冲击下,她自己也不知道喊了什么,“求求你!出来!帮助我!救救我的朋友!基里亚斯——” 喊到最后几个字,一股熟悉的感触从掌心曼延至全身,眼前光芒大盛,手自动举起,握着那散发出欢愉波动的光,光飞快地凝聚、成形、最后变成一把半人高,造型古朴,通体金色的长弓。 “!!!”来不及体味感动的滋味,杨阳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搭箭、扣弦、瞄准——放! 轰!拖曳着光尾的箭正中奇麦拉的要害,巨大的身体爆散开来,血雨纷飞,能量波化作风在广大的空间里肆虐,影响所及,连地面也微微晃了晃。 杨阳呆呆看着这一幕,一切都平静下来后,她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神兵,热泪盈眶。 ****** “杨阳!轩风!” 刚转过拐角,走在最前面的扎姆卡特就望见等在楼下的两人,惊喜地唤道。 两个少女以同样欢喜的笑容迎接匆匆跑下来的众人。 “我担心死了!”昭霆忙不迭地哭诉一路的心焦。余人则是注意到杨阳苍白的脸色和搭着轩风肩膀的站姿:“你受伤了!?” “啊,小腿,没有大碍。”杨阳安慰地笑笑。 “什么没有大碍!你的腿差点断了!”轩风厉声斥骂,转向众人,“快点!快帮她看看!我只能做应急的处理。” “我来!”希莉丝冲出来。肖恩接手轩风的位置,抱起杨阳,小心地扶她坐下。昭霆和扎姆卡特担忧地围上去。耶拉姆和月警戒着周围,当看到远处的尸体,眼里闪过惊异。 “等等,先消毒!”肖恩拦住准备施法的**,以极为轻柔的动作脱下同伴的靴子,一道鲜红的疤痕跃入眼帘。轩风用心痛的口吻道:“只是看上去痊愈了,里面全没治好!伤口到这里(指指旁边),差不多砍到一半!” 扎姆卡特脸色铁青,昭霆放声大哭:“呜哇——阳!” “喂喂,受伤的是我不是你。” “净化!”不再浪费时间,肖恩吟唱水系的治疗咒文,只见一团蓝荧荧的光包住杨阳的小腿,片刻后,啵的消失。希莉丝紧跟着将早已凝聚完魔力的双手虚按在伤口上方。随着缓缓变淡的白光,肌肤回复原本的光洁细腻。 杨阳试着抬了抬腿,再敲敲地板,惊叹道:“哇,完全不痛了!” “真的?”众人喜出望外。 “因为这里光元素充沛的关系。”希莉丝也很满意自己的治疗效果,“不过你这两天最好别做激烈运动,而且失血过多,必须好好将养一阵子,接下来的路让人背你吧。” “我来!”肖恩和扎姆卡特自告奋勇。杨阳正想指定前者,月插口道:“让萨克背你吧,他可以不用手势施法。肖恩是战士,背着人不方便战斗。”一锤定音。 轩风掩不住讶色,她曾亲眼见过月吃杨阳的醋,此刻却这么大方,实在很反常。 “那…麻烦你了,扎姆卡特。”杨阳红着脸道,为拖累同伴的自己感到十分害臊。肖恩对扎姆卡特道:“我帮你背包。”三人很快分派好各自的任务。 希莉丝瞥见杨阳背上的长弓,睁大眼:“这是…基里亚斯?颜色怎么——” “应该是升级了,神兵会根据主人的水平成长。” “太好了,恭喜你!”肖恩由衷为她感到高兴,突然想起一事,“啊,这样的话,我的弓就没用了,放你那儿也累赘,不如还我吧。” “不·要。”黑发少女两手环着血龙王的颈项,舒服地靠在他背上,瞅着棕发青年的眸满是笑意,“这把弓救了我的命,我要留作纪念。” “耶,有帮上忙啊?” “帮了很大的忙呢!” “就是它干掉那头怪物?”耶拉姆用大拇指比比四分五裂的奇麦拉。杨阳摇头:“不是,是先前——对了,你们在上头有遇见奇麦拉吗?”昭霆激动地道:“有!当然有!爆恶心的!全身粘答答的活象鼻涕虫,肖恩一见它就脚软了,还抱着柱子哇哇大叫,真是没出息!”肖恩面红耳赤,嗫嚅道:“我…我说了怕那种嘛。” 杨阳遥想当时的情景,忍俊不禁。轩风也掩嘴直笑:“那后来是谁解决的?” “嘿,是我和死小鬼……” 一行人说笑着朝通往第四层的楼梯走去。 因为背着黑发少女,考虑到安全因素,扎姆卡特退到第二位,让肖恩打头阵,幸好如此,在拐角遭遇伏击时,他们得以迅速反应过来。 被喻为最坚硬石材的青晶石墙壁崩塌了一角,从里面伸出形状像是弯刀的巨大物体,反光的表面不像生物,倒像是某种金属。肖恩在千钧一发之刻召唤出光牙,挡住从天而降的凶器,排山倒海涌来的力量令他闷哼了声,左脚后退半步。 “退上去!在这种狭窄的地方施展不开!”改坐到他肩上的月大喊。肖恩驳回他的命令:“不用,它的个头更加施展不开,不过你们上去点,免得被波及!”余人依言退后。 这时,最上面的昭霆和耶拉姆已经看清袭击者的全貌,那是个仿佛木偶的人形怪物,关节都用圆球相连,但它的样子远没有木偶可爱,平板的脸部没有五官,只有一只好像玻璃珠的眼睛;两手从肘部以下是两把偃月刀,通体漆黑,四肢和身体都绘着宛如花纹的银色图腾。 “天!这也是奇麦拉吗?它…它看起来像机器人啊!”轩风惊呼。 “是机器。”月证实了她的怀疑,“应该是超古时代另一项发明——魔力人偶!奇麦拉的看守者!” “弱点在哪?”肖恩已经完全将他当作一部百科全书。月一脸无力:“知道我会不告诉你吗?”肖恩咋了咋舌,格开魔力人偶敲击下来的右臂。左臂被从后扑上的希莉丝缠住,她以闪电般快捷的速度绕到侧边,将穿甲剑狠狠刺进魔力人偶的关节。 “希莉丝,不要硬拼!它力气很大!”虽然清楚**有一身精湛的武艺,肖恩还是禁不住担心地叮咛。 “明白!”红发少女回以一笑,游刃有余地躲避魔力人偶明显变慢的攻势,打算在肘部或肩膀再补一击,彻底废掉它左边的战力。 不耐烦再立于防守的位置,肖恩用光牙抵挡右臂不知疲倦的敲击,另一只手握住暗镰,劈向关节。 铿!随着沉闷的声响,遭到攻击的部位发出银光弹开了刀锋,青年因为吃惊连退两步。 “笨蛋,你长眼睛没有,它身上施加了魔法无效的咒文,你不会以为那些花纹是装饰吧?”月骂起来人来还是那么优雅轻柔,用辞却极为毒辣。 “原因是花纹吗?”肖恩若有所思,右手一挥,暗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巨大的……羽毛笔。 包括希莉丝在内,每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诸位,委屈你们做趟墨水啦。”肖恩一边向笔头的暗精灵们道歉,一边像一位了不起的书法家般举起笔,然后——我画我画我画画画! “啊。”月恍然大悟地低叫。余人还没领会,呆呆看着原本美丽的银色花纹染上活象涂鸦的墨迹。肖恩动作飞快,一眨眼就为魔力人偶做完新的纹身。 “喝!” 一个华丽的十字斩,堪称前人智慧结晶的魔力人偶就化作四块大型垃圾,倒在地上。肖恩得意洋洋地摆出pose:“成功!” “蠢死了,下来!”希莉丝揪着耳朵把他从“垃圾”上拖下来。 “哎呀哎呀。” 竟然想出这种歪主意,真不知道这家伙是天才还是白痴。月不无敬佩地凝视连连呼痛的肖恩。杨阳奇怪地拉拉扎姆卡特的鬓发:“你刚刚怎么不发威?比如烧那个头?” “哼,只烧一个头,怎么能显出我的本事!” 换句话说,也是个爱现的家伙。 耶拉姆皱眉道:“楼梯都被破坏了,怎么下去?”昭霆讶道:“咦,用浮空术啊!让会的人……”月打断:“这里的风元素不够,而且我希望尽量节省,既然有看守者,就代表下面的奇麦拉非同小可。” “先顾眼前啦!不下去我们怎么打怪兽!” “没问题,看我的。”肖恩合起手施法,“光梯!”话音刚落,几级闪耀着纯白光芒,并非实质的梯子出现在毁坏的地方。有了风盾的前例,众人对这样的前进方式不再纳罕,纷纷跟着棕发青年下楼。 “小心,这一层的奇麦拉还没被解决掉。”肖恩的警告有些多余,但队伍里确有几个人忘了适才打倒的是看守者不是奇麦拉,小小心虚了一下。 第四层和二、三层一样,是个仿佛大厅的宽敞空间,不同的是,地上铺满了像是钻石颗粒的晶体,反射着四周荡漾的光线,分外绚丽。中间更屹立着一头晶体堆砌而成的怪物,模样像龟,只是没有壳,金光闪闪甚是刺目。 “哇,这头奇麦拉好瑞气千条!”杨阳感叹。扎姆卡特清俊的脸庞泛起兴奋的红晕,语气充满热力:“没错!是瑞气千条!杀了它!杀了它我们就发财了!” “咦?” “它的身体,这些晶体是叫做[魔法水晶]的特殊矿石,对魔力的吸收和容量是矿物之最,一颗小指头大的就可以卖五千金币!” 五千金币……余人试着在脑中换算成具体的数目,结论是金山银山。肖恩眼里闪出“$”的符号:“这么说,只要砍了它,我们就发了?” “没错,冲啊——”扎姆卡特煽动,肖恩立刻冲了上去。 “你怎么不去打?”杨阳质问一动不动的挑唆者。扎姆卡特理直气壮地道:“我的火焰会烧坏这些宝贝!”但下一秒,他哀叫起来:“你这个白痴~~~” “干嘛?”肖恩正非常有成就感地欣赏一座由晶体碎块堆起来的小山,“瞧我切得多整齐!”言下掩不住自得。的确,每块晶体都被切成直径十厘米的立方体,还是瞬间之事,可谓鬼斧神工。 “傻瓜!!!”扎姆卡特咆哮,“你以为切得整齐就叫好?要沿着棱角切才不会破坏里面的晶粒组成!你这样切,它们不过是一堆废品,连一个子也卖不出去!” “你又没说……”肖恩委屈地扁嘴,忍不住蹲下来,拿起一块晶砖端详,试图挽救。昭霆好奇地凑过去。其他人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奇怪,怎么这么容易?” “因为他的速度和那把镰刀才能这么容易。”月分析道,“晶体兽是相当难对付的怪物,刀枪不入又擅用魔法,因为它本身就是魔力的储存库,但是它对魔法的抵抗力不强,加上那家伙的速度,才能这么容易得手,不过……” 一言未毕,响起一声尖叫,众人转过头,看见轩风被一大团液体状的东西包裹住,面露痛苦地僵立着。 “轩风!”杨阳和昭霆大喊。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晶体兽已经是相当接近拿姆鲁的合成兽,没有魔力源,只是被打碎后不会重组,而会变成流质,包住附近的生物,将他们同化。”月冷静地补充。 “你为什么和扎姆卡特一样喜欢放马后炮!”肖恩一边怒吼一边奔近,正要劈下去,犹豫了一下。这次月非常及时地说明:“如果不能一次性清除就没用,同化还是会继续进行,最多慢点。” “那怎么办?”昭霆试着去拉那透明的薄膜,却拉了个空。扎姆卡特哼了声,一手托着杨阳,一手按住液体表面。除了月,每个人都大惊失色,希莉丝冲口道:“住手,扎姆卡特!你会烧到她的!” “如果会烧到她,我就不会被称作[红莲的魔导师]了。” 放射状的火焰从青年掌心喷射而出,余人不及阻止,就见轩风毫发无伤地摔倒在地,大口喘息,包住她的液化晶体已经被烧得一干二净。 “真是神乎其技。”肖恩由衷钦佩。扎姆卡特当仁不让地昂起下巴:“当然!” 下楼的过程很平安,昭霆兴致勃勃地追问友人“被烧那一刻”的感受。轩风的答复是苦笑,那样的经历让她想起被架上火刑架,差点烧死的不快回忆。 快到第五层时,众人先后听见诡异的声响,身为风元素体的月敏锐地感到空气中的异动,毫不犹豫地举起法杖,念出起动语:“风壁!” 一道青色的障蔽应声浮现,只慢半拍,无数体积相同,长着黑毛的小生物潮水般涌来,撞上风墙,顶了两下顶不过去后,迅速往上爬,不一会儿就变成第二道墙。 “哇!老鼠!”几个少女放声大叫,不约而同地捂住脸。她们可以对尸体和魔兽毫不动容,却无法面对这类动物,何况眼前的景象确实令人作呕。 月俊逸的小脸沁出冷汗,不是出于惧怕,而是力不从心。风壁的压力越来越大,用以支撑的风元素却即将见底。注意到他的情况,扎姆卡特示意前面的肖恩退开,伸出右手,道:“我数一二三,数到三,你就撤!”月点点头。 “……三!”再一次的,汹涌的火浪吞噬了隐藏于地下的异形,威力之强,甚至融化了两边的青晶石墙壁。白雾散尽后,众人面前出现一头身长十尺,形似斑马,却长着鼠尾的怪物。 “就是这家伙放老鼠吗?”扎姆卡特冷笑,踏前一步,这时,奇麦拉的身体中央冒出一条白线,接着扩大为白色的光束,切口却没有流出一滴血,还跳跃着仿佛电极的游丝。尸体就维持站立的姿势倒下,露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呃!” 那是个身披斗篷的青年,左肩趴着一头冰蓝色的小兽,插剑的手停在半空,满脸惊愕。看清他的面目,杨阳和肖恩齐声道:“是你!” ****** “你们认识?”余人来回看着大眼瞪小眼的三人。杨阳回过神,尴尬一笑:“不…不认识。”肖恩却热络地招呼:“我们在旅馆见过面,记得吗?” “当然了,我对各位印象很深刻。”帕西斯只失神了刹那就收起所有的情绪波动,端出无懈可击的礼貌笑容,右手抚胸欠了欠身,“请容我自我介绍,我叫索贝克,流浪佣兵索贝克。” 流浪佣兵?怎么看也不像啊。众人纳闷着还礼报名,其中以轩风的感受最深。这个青年虽然相貌平凡,但眼神、笑容,无不勾魂夺魄,偏偏还给人一种纯真稚嫩的印象。声音也是,明明是普通的男中音,却在语尾泄出一丝清越,动人心弦。那身段更是优美,即使裹着斗篷,也无法掩盖赏心悦目的线条;举手投足,充满魅惑的气息,依然是隐藏在彬彬有礼的表象下,让人深受吸引,又不觉放荡。 总之,这人的感觉就像一株蓓蕾,乍看不出色,仔细体味,任何人都能察觉国色天香的内在。 啊啊~~如果他长得美,绝对是个旷世尤物!轩风又是激赏又是遗憾。 “各位是一只团队吗?看上去成员很齐全。”帕西斯一一扫视众人,眼光疏离而好奇,完全符合“陌生人”应有的表现。 “是啊,你是一个人吗?一个人还能下到这里,真了不起。”杨阳习惯性地担起外交任务。帕西斯微微一笑,这一笑脱去了礼貌的外衣,将他的魅力一下子增幅十倍,几个少女看得心跳加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是用作弊的法子下来。” “作弊?怎么作弊?”昭霆总喜欢刨根问底。 “就是隐形,大摇大摆从这些奇麦拉身边经过。”帕西斯抬起脚,踩住那只被分尸的鼠怪,“可惜这只的鼻子实在太灵了,我不得已砍了它,本来不想浪费体力的说。” 月开始对这个青年刮目相看,奇麦拉的事并不是人人都知道,起码要接触过史籍才会有所了解;而单独闯过第一层,一击解决奇麦拉,也充分显出他的智慧与本领。 惟有扎姆卡特看他不顺眼,龙族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有问题,而且是大有问题! 希莉丝诚挚地邀请:“你愿不愿意同我们一道走呢?在这种地方,互相有个照应比较好。”杨阳和轩风也出声挽留。 “荣幸之至。”帕西斯笑得眉眼弯弯,再次鞠了一躬,走到肖恩右后方的位置。这个动作无比自然,好像他原本,就应该站在这里。 才站好,他本能地一让,对原想抓住他胳膊,却只抓到衣角的少年笑道:“什么事,小哥?” “你……”耶拉姆黄玉色的眼珠有着微量的困惑,盯了他片刻,松开手,“没事,抱歉。” 帕西斯耸了耸肩,转向肖恩:“这一层没有楼梯,不过我刚才查看了一下,左墙有点古怪。” “是吗?我去看看。”肖恩毫不迟疑地奔向左边。扎姆卡特背着杨阳跟上去:“笨蛋!要看也是我看!” 昭霆问走回来的耶拉姆:“你干嘛突然抓着人家?” “你不觉得他的身材,走路的姿势很像神官大人吗?” “哎。”昭霆一愣,转头打量和肖恩、扎姆卡特一起探路的帕西斯,半晌得出结论,“是挺像的,可是感觉完全不对啊。”耶拉姆以沉默赞成她的评价。 他俩交谈的声音很轻,却瞒不过帕西斯的耳力。刃雾有点幸灾乐祸地道:《叫你变彻底点你不听,这下好了,惹来这么多注目,》 (我很高兴啊,可以顺便磨练演技。)帕西斯满不在乎。这时,帮忙敲打墙壁的希莉丝喊道:“你们过来听听,是不是不一样?”扎姆卡特跑近,听她敲了两下,颔首肯定:“是这里。” “要怎么……”杨阳话还没说完,就见他握拳击出,打出一个深深的大洞。 “痛痛痛!” 与惊人的成果不符,血龙王一边哀叫一边抽出红肿的拳头,连连甩动,疼得眼泪汪汪。杨阳一脸受不了地捶了他一记:“用肉拳打墙,当然会痛!”其他人也是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我…我想有力量手镯,应该……” “力量手镯只能给你力气,并不能让你的手变硬!” “******!说来说去,还不是那家伙不好!换作我原来的身体,这种墙只要轻轻一挠……” “是啊,我们应该庆幸你没用爪子抓墙,不然现在你就不是捧着拳头哀哀叫,而是捡断掉的指甲了。”月彻底发挥恶劣的本性,用无比温柔亲切的嗓音说出毒辣阴损的话语,杀伤力就格外的大,扎姆卡特被他刺得心汩汩流血:“月~~~” 轩风正要打圆场,帕西斯不疾不徐地道:“这个,我不想打扰各位让我一头雾水的友好对话,不过,稍微注意一下比较好哦。” “咦?” “有客人来了。”说着,他侧过身,让墙壁里刺出的巨大锥形物刺了个空。余人吓了大跳,反射性地往后退。当看清破墙而出的物体时,月皱了皱眉:“又是看守者。” 突然出现的怪物和之前在楼梯上遇见的魔力人偶一样,明显是金属制品,只是外形笨重许多,移动也没有那么快。肖恩唤出暗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砍下它两条臂膀。几个少女都大声叫好。 帕西斯露出讶色:身手钝了好多!是一千年没锻炼的缘故吗? 尽管失去了双手,魔力人偶却没有退缩,大口一张,朝棕发青年喷洒灼热的烈焰,在他避开后,全身射出密集的针雨。 糟!肖恩大急,但因为也有长针射向他,使他来不及去支援同伴。 叮叮叮!射向杨阳等人的长针被帕西斯悉数挡落,他还很体贴地没有管希莉丝和耶拉姆,而他们俩也确实不需要他帮忙,敏捷地躲开了攻击。 “啊…索贝克,谢谢。”杨阳和轩风惊魂未定地道。 “不客气……哎呀。”帕西斯心疼地瞅着裂开几道缝的剑锋,“果然是破铜烂铁,没办法。”他一把扯下斗篷,灌注了气劲的布料变得如铁般坚硬,击飞了再度袭来的针雨。与此同时,肖恩也劈开了魔力人偶的身体,彻底粉碎它的战力。 噗!倒地的上半身喷出黑色的雾气,肖恩猝不及防,被喷个正着,还没反应过来,感到肋下一紧,身子腾空而起。 “毒气!糟糕!”月脸色大变,“快退!”这种风元素稀薄的密闭空间,只有水系的净化术能够消除毒气,而唯一会净化术的肖恩已经中了毒,剩下的他们只好靠双脚逃命。幸好救了师父的帕西斯还没忘记师父的朋友,用空着的手丢出妖兽:“刃雾,救人!” 轻巧落地的刃雾咕哝了一句,往刚刚散开的众人跑去,一边跑身体一边涨大,而毒素越来越淡,最后完全吸进了它体内。 命令完下仆的帕西斯不再管杨阳等人,专注于身下的人,一手按住他的额头,使用圣光术治疗。 “咳!咳!”肖恩困难地睁开眼,对上一双溢满关心的眸子:“没事吧?” “没…没事,我的身体不是真的身体,没有中毒,只是呛到了。” 放下一颗心的帕西斯将吐气声压抑在适当的范围里,另一边,逃脱毒气威胁的众人担忧地跑过来:“肖恩,没事吧?” “我很好。”棕发青年坐起身,“你们呢?有吸进毒气吗?” “没有,多亏了它。”杨阳指指变回原样,被轩风抱在怀里的刃雾。帕西斯用两根指头拎起它的脖子,像摇铃似的摇来摇去:“又吃美女的豆腐,你小子知不知羞?” 轩风为“美女”二字心花怒放,刃雾气得龇牙咧嘴:《什么!不要诋毁我的名誉!我才不像……》 (别碰她,会脏了你。)银发青年打断,语气充满冰冷的嫌恶。妖兽刹时把小贩们吓得赶紧让出条通道。经过其中一个小贩时,杨阳拉拉他的袖子:“扎姆卡特,我们要不要买几根火把?” “不用,我包里有得是。” “为什么需要火把呢,有光球不就行了?”希莉丝问道,她阅历虽丰,对一些特殊场所却不甚了解。扎姆卡特解释道:“那种地方经常施加了魔法无效的诅咒。” “哦。” 杨阳偶一回头,吃惊得瞪大眼。小贩们又围住了一个青年,起劲地向他推销。 是他!那个很像神官的人!他也来了! 定睛一看,那青年还是穿着昨天的斗篷,左肩多了头冰蓝色的小兽。 “这把剑不错。”帕西斯拿起一把“圣剑”,掂了掂重量。刃雾叫道:《你疯啦!这种破铜烂铁你也看得上眼!?》 (我总需要一把武器,不是吗?)帕西斯也不检查剑锋,直接背在背上,扔给小贩一枚银币,“这把我要了。” “哎,客人……” 帕西斯停步转身:“别跟我讨价还价,这把剑最多值三十铜板,我还给多了。”(注:1银币=50铜币)小贩哑口无言。其他以为撞见冤大头的小贩见状也不敢上前踢铁板。 回过头,正要寻找肖恩一行的踪迹,帕西斯的视线和杨阳对个正着。 《她在看你耶,会不会认出来了?》 (不可能,幻象手镯的力量连肖恩师父也看不透,何况她。)帕西斯镇定如恒,眼里浮起笑意,(不过,我倒挺想露出原本的样子去骗骗她。) 《你这个恶劣的家伙。》刃雾对主人的喜好不以为然。 轩风注意到友人的异样:“小阳,你在看什么?”杨阳回过神,笑道:“啊,一个陌生人。”昭霆插口:“陌生人有什么好看,这里到处是陌生人。” 因为没有小贩拦路,他们很快到达遗迹现场,一个公会的事务员迎上前,检查了他们的徽章,递出一本人名册:“请签名。” “为什么要签名?”昭霆习惯性地发问。 “不签名,怎么证明你们进去过?”事务员奇怪地白了她一眼,“这座地下遗迹已经是公会的设施,探险也算是公会的委托,只有签了名,我们事后才好帮你们存档,再给予你们相应的奖励和提升。” “哦。”昭霆恍然大悟,抢过羽毛笔,“那我签第一个。”余人也跟着写下自己的名字。 事务员拿回名册,扫了眼,皱起眉头:“这两个名字是谁签的?”看清他指的地方,肖恩和月举手。 “重签!不能用古代语签名!” “……”两人傻眼。他们一个会说中文,一个用[方言术]作弊,共通点是都不会写中文。杨阳指着自己:“可不可以由我代签?”事务员用无法理解的眼神瞅着她:“可以是可以,但这样就算无效签名。万一你们平安出来了,他们俩就不算在内。”今天真是碰上怪人了。 “这样啊,那笔借一下。”杨阳先在掌心写了个“月”字,让黑发祭司照抄下来;再写下肖恩的全名,让他对照着写。 “我的名字好长。”肖恩一边抄一边抱怨。希莉丝安慰:“这下你会写自己的名字了。”对于这样匪夷所思的情景,事务员的反应和每个正常人一样——沉默。 总算完工,肖恩递还名册和羽毛笔。事务员盯着纸面,露出诧异之色:“你叫肖恩·普多尔卡雷?” “对啊。” “看你不像骗子,怎么……”事务员摇摇头。肖恩讶道:“什么骗子啊?” “没什么,没什么,你们进去吧。”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事务员走向另一群冒险家。一行人表情各异地目送他,昭霆忿忿地道:“真是没礼貌的人,竟然骂肖恩骗子!” “不,刚刚签名时我看到很多肖恩的名字。”轩风宣布自己的发现,“而且,一路上,有很多人绑辫子,拿镰刀。” 绑辫子?拿镰刀?余人一致看向队伍里唯一绑辫子,使用镰刀的人。 “应…应该是巧合吧。”肖恩结结巴巴地道。扎姆卡特呸道:“是巧合才怪!”肖恩顿时惊慌失措:“那怎么办?我马上把辫子放下来!” “冷静点!”希莉丝连忙制止他招摇的举动。余人十分意外,因为肖恩平常并不是个大惊小怪的人。耶拉姆开口道:“不用这么紧张,那个事务员不也认为你是骗子,保持原样最好。”杨阳点头附和:“有那些冒牌货在,你不会穿邦的。”肖恩这才松了口长气。 “为什么有人要冒充他?”月困惑地问道。昭霆立刻加油添醋地给他讲发生在提拉的事。一行人就一边聊一边走进遗迹的入口。 与此同时,帕西斯也注意到人群的异状。 真是的,肖恩师父无论在哪个时代都这么容易出风头。微微皱眉,他加快脚步想要追上杨阳一行,被事务员拦下:“请出示你的冒险家徽章,还有,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嗯。”帕西斯早有准备,拿出被他剽窃外貌的冒险家的徽章。 看清上面的d级标记,事务员暗暗叹息,递出纸笔,用公式化的口吻道:“在这里签个名,你就可以进去了。”这年头送死的人真多。 帕西斯随手签下大名,正要开路,被一声大吼吓了一跳:“重签!不许签古代语!!” 事务员心想自己今天是不是撞鬼了。但是对帕西斯而言,这才是真正的无妄之灾,因为他既不会写中文,也没人能教他中文。 ****** 阶梯很长,梯级却很密,一行人辛苦地走着。过了会儿,扎姆卡特道:“这不是人类造的。” “咦?”好几个声音一齐惊噫。 “人类不会造出这样方便所有种族行走的梯子。” 杨阳颔首赞同:“的确,人类向来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事情。”昭霆不服气地反驳:“也许造这个遗迹的人很体贴呢!”余人自动无视她的发言。 月柔和的嗓音沉静地响起:“现在下结论还太武断,我刚才瞄了眼石碑,上面的文字是超古文字,那是对我那个时代而言,也是传说的文字。”希莉丝惊讶地道:“那公会怎么能翻译出来?该不会是胡诌吧!” “超古文字和现代语…嗯,对你们而言就是古代语差异不大,差异大的是文明。据说超古时代的魔法文明是无法想象的繁荣,但他们过于注重魔法道具和合成生物的研究,终究让那些失控的东西毁了自己。” “听起来好像s·f。”轩风咕哝了一句。肖恩问道:“那下面有合成生物咯?” “很有可能。”月点了点头,询问**,“萨克,你有跟合成生物打斗的经验吗?” “不知道,我碰到挡路者都是直接烧个精光。” “……” 得出问这个家伙等于白搭的结论后,月、肖恩、杨阳和希莉丝四个对这方面比较清楚的人开始讨论。 “我在书上看过,奇麦拉(注:合成生物的别名)通常由一种或几种生物合成,为了维持稳定,必须放入一种叫魔力源的装置,那个应该就是弱点了。”杨阳回忆道。 “这个装置可以测出来吗?测出来后,又要怎么破坏?魔法还是物理?”希莉丝一连问了几个关键问题。肖恩答道:“可以测出来,我曾经跟奇麦拉打过。”杨阳讶道:“肖恩你跟奇麦拉打过!?你那个时代奇麦拉的制作应该是禁止的啊!” “嗯嗯,是禁止的,但是打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哎,反正是很难对付的家伙。一开始我不知道它是奇麦拉,卯足了劲打打打,它居然皮也不掉一块,确切得说,是掉了又长出来。我以为它是魔兽,用侦测魔法找它的魔核,挖出来一看却是块红色的东西,这才知道是奇麦拉。啊,和魔兽不同,奇麦拉的魔力源被毁后,并不会马上死亡,有时候会分裂成原本的生物,有时候会发狂,所以这时候要特别小心。” 人人听得入神。月沉声道:“你说的是比较低级的奇麦拉,据我了解,高级的奇麦拉融合度都达到80%以上,所以不会有分裂的情形出现。但相对的,魔力源会非常坚固,至少魔法打击完全无效。更可怕的是,超古时代末期出现一头名叫[拿姆鲁]的合成兽,它没有魔力源,由流经全身的[魔素]供给养分,也就是没有弱点。而且它和水一样没有固定形态,只要一个小孔,就可以钻进去逃走;如果是钻进生物体内,就把它吸收作为自己的养分。” 刚刚是听得入神,现在是听得悚然。 “不…不会有这么恶心的怪物吧?”昭霆颤声道。月还是那副波澜不兴的镇定模样:“当然有,不然超古文明也不会毁灭了。值得庆幸的,拿姆鲁也和那个时代一起灭亡了,下面顶多是它的小弟。” 这个笑话好冷! 昭霆歇斯底里地叫道:“不要~~我不要下去了!”轩风白着脸道:“我也不想成为怪物的养分。”连肖恩也底气不足地道:“我对粘稠状的东西最没辙了。” “吵死了!”扎姆卡特大吼,“月不是说了那怪物已经死了!就算它再活回来,我也会把它轰回地狱去!”杨阳附和:“如果用火焰烧光光的话,即使没有魔力源也一定是完蛋的下场。” 呼——复数的吐气声。 耶拉姆开口道:“越来越暗了,把火把点起来吧。”因为倾斜的关系,这里已接受不到上方射下的光线。扎姆卡特依言掏出火把分给众人,正要点燃时,忽然皱了皱眉,又拿下背包翻找起来。 “扎姆卡特?” “那家伙说有个很方便的道具,可以不用点火把。”说着,掏出一颗乒乓球大小的小圆球往空中一扔,出乎众人意料,到达临界点的球没有下坠,而是停在空中,发出柔和的白光。 “哇,好神奇!”轩风赞叹了一声。杨阳关怀地问道:“维烈他好吗?”扎姆卡特挑了挑眉:“你看我有多好,他就有多好了。” 是你有多好,他就有多坏吧。杨阳在心里嘀咕,瞄了月一眼。 解决了照明问题,一行人继续往下走,约莫半刻钟后,阶梯终于到达底部,在视野里展开的是一条宽广的道路,可以让八个人并列也不显拥挤,天花板也非常高,清一色用像是青晶石的坚硬石材建成,墙上结满了蜘蛛网,幸好因为季节的关系,没有虫蚁之类的昆虫爬来爬去,几个爱洁的少女没有反弹出现。 肖恩用指关节敲了敲墙,道:“看起来好像是青晶石,这么硬的石头,应该不会有机关吧。” “是矮人造的就有可能。”扎姆卡特撇撇嘴,神色有一丝不屑,“刚刚的梯子就像是为那种小短腿设计的。” 众人忍俊不禁,杨阳和昭霆更发出吃吃的笑声,心想佛利特如果在这里,一定会破口大骂,往他身上扔战斧。 “能看得出吗?”月没有来过这样的场所,也一筹莫展。 “要走过才知道。你们跟在我后面,不要碰到墙。”拉拉背包带子,扎姆卡特大步朝前走去,感染了他的无畏,余人也轻快地走起来。 “啊~~啊~~不知道会不会有箭从墙里射出来,或者后面跑出滚石。”昭霆兴奋得蹦蹦跳跳,大有触发陷阱的冲动。杨阳凉凉地道:“真的发生这种事,谁也不会救你的。” “切!你不救我,肖恩会救我,对吧?”昭霆用手肘顶了顶身旁的人。 “啊?当然了,不过杨阳……”下半句“只是说笑”还没出口,被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 “从前缠维烈,现在缠肖恩,你知不知道羞耻啊?” 昭霆棕色的眸子燃起熊熊怒焰,插腰道:“死小鬼,你插什么嘴!有本事的话,你也杀一头合成兽,让我刮目相看!” “昭霆!”杨阳和肖恩齐声叱喝,后者更给了她一个暴栗:“说得太过分了!我在耶拉姆的年纪,也没他这么厉害!”顿了顿,他不放心地转向耶拉姆:“你今年十七岁对吧?” 褐发少年一向冷然的脸微微阴沉,一字一字道:“我·十·五·岁。” “吔吔吔!!!”不但肖恩,走在另一边靠墙的月和前头探路的扎姆卡特也惊讶地转过头。 “哈哈哈,未老先衰!”昭霆抱着肚子大笑。这回换杨阳赏她一拳。肖恩讷讷道:“对…对不起。” “没关系,我不介意少年老成,总比心智年龄停留在幼儿状态的某人好。” “死小鬼!!!” “喂!住手!”肖恩一把抱住抓狂的昭霆,走在他旁边的希莉丝则努力地按下她掐向耶拉姆的手。杨阳忍无可忍地喊道:“谁会水系魔法?浇她!”被吵得也有点不耐烦的月柔声道:“我不会水系魔法,不过我可以送她回地上待着。” “干脆送她一发爆炎让她永远闭嘴更省事。”扎姆卡特咧开一抹嗜血的笑,掌心有一团红光在跳跃。 眼看就要发生杀人命案,一串银铃似的笑声适时地响起。 “大家火气都很大嘛,要不我唱首歌?”轩风一指点唇,绽开妩媚的笑容。昭霆不得不给友人面子,转头道:“你又不是真的吟游诗人,唱什么歌?” “摇篮曲啊。” “啊啊啊——”暴走的叫声响彻整座地底迷宫,随之响起的还有众人的大笑。 直到很久以后,杨阳依然能够清晰地回想起这一幕,这段旅途中最快乐的时光。没有仇恨,没有杀戮,没有迷惘,只有纯粹的温馨在心底流淌…… 不过太快乐也有太快乐的坏处,像这会儿,当一排飞箭从左侧射出来时,众人差点就来不及反应。 “谁?谁触动了机关?” 靠左墙的是月,因此虽然肖恩和耶拉姆及时打落了箭,扎姆卡特还是吓出一身冷汗,当下厉声盘问。众人无声地指着一个方向,那是他的右脚,此刻正陷进一块砖里。 “……必须打起精神来。”非常没面子的血龙王背转过身,余人强忍着没发出笑声。 笑饱后,月对俨然另一位领导的肖恩道:“分开吧,三个四个走,这样遇到袭击时比较有反应的余裕。”肖恩刚点头,扎姆卡特红着脸低吼:“不用!我不会再漏看任何一个机关!” 众人给他面子,不好说什么,一方面也是信任他的能耐,就还是轩风和月各靠墙,中间从右往左依次是杨阳、昭霆、肖恩、希莉丝和耶拉姆并排走。 扎姆卡特突然停下脚步,盯着右侧的墙,余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瞧见一个炭笔写的朝下箭头。昭霆奇道:“这是什么?”杨阳击了下掌:“对了,一层已经探察过了,这个应该是冒险家留下的记号,提醒我们小心陷阱。” “风之触。”月念出起动语,只见扎姆卡特前方的地板翻开,露出黑漆漆的底部。肖恩咋了咋舌:“好长!我跳是跳得过去,可是不助跑也不行。”他说话间,地板已经合上,恢复原来的样子。 “我跳不过去!我沙滩跳远最差了!”杨阳脸比苦瓜。昭霆咽了口口水:“我应该跳得过去,不过能不能让那个洞开着?这样怪怕人的。”轩风看看长长的裙摆,叹了口气。希莉丝自信地道:“我没问题。”耶拉姆和月都不说话,沉默的意义却大有区别,一个代表“行”,一个代表“不行”。 “跳得过去也没用。”扎姆卡特指着远处墙上一个炭笔画的记号,“那里有二重陷阱,落地的瞬间就会发动。我看了下,只有一块砖没问题,你们谁有自信一定跳得到那块砖头上?” 没人回答。过了一会儿,杨阳小声道:“太苛刻了吧,之前的冒险家难道都通过了吗?还有,他们是怎么发现有二重陷阱?” 扎姆卡特哼了一声,简短地道:“血的教训。”众人再次默然。 月站出来:“萨克,把地板打开。” “你有办法了?”扎姆卡特毫不犹豫地踩住机关,让陷阱重新出现。这回众人看得清楚了,里头躺着好几具腐尸,三个满愿师脸色一白。 “嗯。”月仿佛没看见般举起法杖施法,“风盾。”话音刚落,一道青色的光幕覆盖在恢复原状的地板上,大小正好和陷坑吻合。肖恩吹了声口哨:“妙!” “不会有问题吧?”昭霆表示怀疑。对这句不信任的话,月投射出冷冷的目光。扎姆卡特更一脚踹在她屁股上:“你去试试就知道有没有问题!” “喂喂,扎姆卡特!”杨阳冲上去拽住友人跌跌冲冲的身子,一边捂住她的嘴一边回过头,“应该你先过去啊!告诉我们哪块砖可以踩!” “啊,对哦。”扎姆卡特三步并两步走到对面,站到一块半米长的方砖上,蹲下用炭笔做了个记号,四下看了看,起身跳到另一块砖上,食指从左往右划出一条光线,道:“这里开始,没有问题了,一个个跳过来。” 幸而到安全地带的距离不远,每个人都覆险如夷地跳了过来。轩风拍拍胸口,喘了口气:“好危险的地方,要不是有扎姆卡特,我们就完了。”蓦地灵光一闪,对最后一个跳过来的黑发祭司道:“小月月,把地板全铺上风盾!这样我们就不会碰上陷阱了!”月用看白痴的眼光看她:“我可没有这么大的魔力!而且因为是第一层,我才能够施法,越到下面风元素越稀薄,我能使用的法术也越少。” “这样啊。”轩风十分失望。 度过了第一关,接下来的陷阱也一一破除,但是勘探的过程极为枯燥冗长,杨阳不禁担忧:“照这个样子下去,兜完整个遗迹大概要好几天,我们的食物会不会不够?”扎姆卡特头也不回地道:“我包里有得是吃的!” 因为无聊而显得没精打采的昭霆立刻精神大振:“对!魔界的食物好吃极了!拿点出来吃吧!”不等扎姆卡特拒绝,轩风用商量的语气道:“那个,我也希望吃点东西,分散一下心情。”杨阳和希莉丝点头附和。 血龙王一脸“真拿你们没办法”,从包里掏出牛奶、熏肠、干肉之类可以拿着吃的食物,依次分给四个少女。看到她们欢呼雀跃的模样,四位男士都面露微笑。 在地下,昼夜的交替都失去了意义,众人只能靠昭霆的手表判断时间,接近半夜时,他们终于结束第一层的探险,来到通往第二层的阶梯。 “从这里开始,就没有冒险家生还了。”杨阳露出凝重之色。其实不用她提醒,一路上越往后,死在层出不穷的机关下的尸体越多,每个人的心中都绷紧了一根弦。扎姆卡特率先朝下走去。 依然是非常密的梯级,已经很疲惫的杨阳和轩风不得不扶着墙走,肖恩看得颇为不安,冲口道:“累的话,我来背你们吧。这样扶着墙,可能会触发机关。” 扎姆卡特回过头:“不用担心,再高明的机关师也没法在这种地方安置陷阱。”看清两人的样子,顿了顿:“到下面,我们休息一下吧。” “真是不好意思。”杨阳和轩风很是内疚。希莉丝笑道:“没事的啦,人又不是铁打的,我也想睡一觉呢。” 然而,到了第二层,谁也没了休息的闲情。阶梯的尽头连接着一座宽敞的大厅,由林立的石柱支撑着穹顶。中间,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和骨骸,有的被切成一块一块;有的全身爆裂开来,内脏和骨头四散着。即使看惯了这种场面,众人还是很不舒服。 “好像是在这里全军覆没的。”杨阳忍着反胃感观察对面的出口,周围一具尸体也没有,可见这些冒险家都是没走到那里就死了。 “哼!引诱陷阱!”扎姆卡特啐了一声。余人不解:“呃?” “真正的门根本不是那道,是这道!”扎姆卡特手指丝毫看不出异状的左墙,用明显带着嫌恶的口吻道,“首先,用那道门引诱人过去,中间的活板就会弹起来,把人弹到两边的透明钢丝上撕裂。就算后来的人看到尸体留神,也只会发现钢丝的秘密,不会注意到活板。爆炸的应该是好运没踩到活板,却被前面的弹力石打爆的家伙。” 昭霆**:“呜哇~~好**的陷阱!谁设计的?” “除了那些矮人,还有谁!” “奇怪,矮人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建造这样的地方啊。”杨阳皱眉道。月一语惊醒梦中人:“如果是建造关押合成生物的地方,就不奇怪了吧。”众人震了震。轩风结结巴巴地道:“但…但是我们来的时候没碰上啊。”不是她胆小,正常人对于那些违背自然的生物都会产生生理上的厌恶。 “也许在下面。” 肖恩沉吟道:“很有可能。下面关奇麦拉,上面设置陷阱让好奇闯入的人知难而退,同时也有防止奇麦拉逃走的作用。”扎姆卡特耸了耸肩:“不管有没有奇麦拉,不找到财宝我是不会回去的。”语毕,走向刚刚所指的暗门。余人对视一眼后,也纷纷跟上。 离得近了,菜鸟们也没看出暗门的存在,扎姆卡特却胸有成竹地在墙上拍了几下,一个四四方方,尺许宽的小门就出现在偏上方的位置。 “这就是暗门?”众人哑然——太小了吧! “当然不是,是开启的机关。”扎姆卡特弯下腰,往小门里窥探,看了会儿,皱起眉头,“有点麻烦。” “怎么?” “里面有开门的扳手,可是方向稍微有错的话,就会卡死;旁边还有混淆用的机关。” “这里没办法够到吗?”肖恩问道。尽管翻不了白眼,扎姆卡特却是一副翻白眼的表情:“够得到我还用得着说麻烦吗?” 在看到小门时就有某种联想的轩风兴奋地道:“没关系!有一个人可以办到!” 除了不知情的扎姆卡特,每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那个人身上。 黑发祭司的脸色难看起来。 “你们干嘛都看着月?他不行的,风元素体也不能把风当自己的手脚使唤。” 杨阳拍拍扎姆卡特的肩:“不提到的魔法道具,月也有点心动:“嗯……先去调查看看,总没有问题。” “对!先去现场看看,如果可以,我们就进去!”肖恩的建议看似稳重,其实也卤莽得很。四票对一票,耶拉姆只好答应。 于是一吃完饭,五人就直奔多罗村。 过了约莫半刻钟,角落的人将一枚银币放在桌上,吐出清越的嗓音:“老板,结帐。” ****** 回到旅馆,夜已深,杨阳拖着疲倦的身子打开房门,见三人还坐在床上摆弄首饰,不禁叹气:“拜托你们差不多一点,又不是从没打扮过的村姑。” “谁叫你去那个什么遗迹也不叫上我们。”昭霆生气地指控。轩风嘟起嘴:“我是很久没打扮了!”希莉丝笑着问道:“那里怎么样?” “人很多,我们没进去挤,问了事务员就回来了。”杨阳脱下斗篷和护胸,用老牛拉犁的速度缓缓走向椅子,瘫坐下来,“是个很大的遗迹,难度超高,有进无回,目前能确认大概情形的,只有第一层。” “听起来好危险呐,我们真的要去吗?” “不是要不要去,而是一定要去。” “为什么?”昭霆三人不解。她们只听服务生说同伴去了多罗村的遗迹现场,其中的内情统统不知。 杨阳正色道:“因为里面有个宝物[真实之眼],有了它,就能找出以变化金属——[水玉]为材料的神器龙眠。”昭霆眼睛一亮,振奋地道:“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冲进去把那个什么眼拿出来!” “小霆,你冷静点,小阳刚刚不是说了那个遗迹很危险。” “怕啥!有肖恩护航,再危险的地方我们也能来去自如!” “嗯…也是。”轩风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杨阳笑道:“这次倒不是靠肖恩,而是靠扎姆卡特,别忘了他是盗宝专家,只要跟紧他,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切!那条跩龙,我才不要当他的跟屁虫!” “由不得你。” “明天一早出发吗?”希莉丝问道。杨阳点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希莉丝也翘起唇角,重重拍打她的肩膀:“恭喜你!终于可以离家乡进一步了!” “嘿嘿,谢谢。”杨阳回以腼腆的笑容。昭霆不满地道:“也恭喜我啦!”希莉丝还没答话,轩风击了下掌:“好!我们来好好庆祝一下吧!” “哦——” 四个女孩的欢呼响彻房间。 ****** 第二天清晨—— “宿醉!?” 四位男士目瞪口呆。杨阳扶着楼梯的把手,挤出僵硬的苦笑:“啊,说得确切点,是我和希莉丝宿醉,昭霆和轩风不省人事。” “……”肖恩哑口无语。耶拉姆按摩太阳穴。扎姆卡特怒道:“你们在搞什么鬼!” “抱歉…因为太高兴……” “算了。”最冷静的月开口道,“叫服务生去买点醒酒药,让她们吃了上路。” “不用,旅馆都有醒酒茶提供,我去叫柜台做。”说着,肖恩匆匆跑开。耶拉姆低声叹息:“那也要灌得进去。” “我去叫醒她们!”扎姆卡特撩起袖管,动作透出浓浓的暴力气息。仿佛知道他要做什么,月不甚在意地提醒:“电压放低点。” 半分钟后,楼上传出惊人的惨叫。 “你这臭龙!居然电我们!” 昭霆口齿不清地咆哮。一旁,轩风被电得话也说不出来,全身不住痉挛,只差没口吐白沫。两人的惨状看得杨阳和希莉丝胆战心惊:“扎姆卡特,太过分了……” “不做得过分点,她们哪会吸取教训!”血龙王露出罕见的严肃之色,厉声道,“听着!那个遗迹绝对非同寻常!如果你们是抱着这种轻慢的态度,就不要去!” “知…知道了啦。”昭霆小声道。换作平常的她,决不会这么快受教,但扎姆卡特盛怒下释放了龙威,骇得她立马低头。轩风也垂头丧气地道:“对不起。” “好了好了。”棕发青年明朗的声音响起,缓和了室内的气氛。耶拉姆打开门,让他进来。肖恩先将放了四碗醒酒茶的托盘递到昭霆和轩风的面前:“呐,加了糖的,不难喝,喝完就没事了。” “呜呜~~肖恩~~”两人用感动的泪眼看他。杨阳和希莉丝也悄悄松了口气。 “你太宠她们了。”耶拉姆不以为然。肖恩笑道:“没关系啦,扎姆卡特教训过她们了。”正要把空碗端出去,他啊了一声,对黑发少女道:“杨阳,出来一下。” “什么事?”关上房门,杨阳问道。 “帮我拿一下。”肖恩把托盘递给她,跑进自己的房间,不一会拿着一张弓和一袋箭走出来,“这是我花了一晚上做的,不好,但将就着可以用用。” 杨阳惊讶地睁大眼,打量那把弓。简洁的弓身没有任何花纹,确实颇为粗糙,却看得出是一刀一刀用心刻出来的。她胸口一热,诚挚地道:“谢谢。” ****** 接近中午时分,一行人终于打点妥当,浩浩荡荡地离开旅馆。 “对了。”走到半路,扎姆卡特突然停下脚步,从背包里掏出一把竖琴,塞到轩风怀里。 “这是干什么?”不仅轩风愣住,昭霆和希莉丝也错愕不解。杨阳解释道:“我们昨天去了解过,非冒险家不得进入遗迹,肖恩和月已经考好资格,只剩下你,所以我们决定让你扮成吟游诗人,吟游诗人可以任意出入冒险场所。” “这样啊。”轩风眼珠一转,绽开艳丽的笑容,“那么,是不是应该再帮我买一套适合的衣服呢?我这个打扮可不像吟游诗人。” 众人看着她的剑士服,无语。 放下一头秀发,身穿有刺绣图案的上衣,模仿百褶裙式样的长裙,肩披有流苏的毛织斗篷,足蹬尖头靴,轩风娉娉婷婷地走出换衣间,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 “好漂亮!”昭霆和希莉丝由衷赞美。其他人却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你根本是在找机会打扮吧!”扎姆卡特喷火。 “嗯哼,不行吗?”轩风略抬粉颈,纤细的食指在他胸口画圈圈,吐气如兰,“男人要大方点,才会受到女士的欢迎,就像你的**一样。” 扎姆卡特急退三大步,清俊的脸庞涨得通红。少女轻佻的举止没有勾起他的欲火,却勾起属于魔界宰相的腼腆。 “你你你……”可怜惊吓过度,连话也说不完整。 “哎呀,出乎意料的纯情。”轩风掩住嘴,眼里浮起狡黠的笑意。在她采取行动前,杨阳无奈地出声:“好了啦,轩风,别逗他了。” “讨厌,我不过想搔搔他的下巴。” 搔下巴!?一干男士都打了个寒噤。 昭霆两手抱着后脑勺:“我还以为你要亲他哩,你不是都亲你的男朋友们。”轩风娇笑道:“不不不,亲他会吓着他的,我只会抱着他,好好地疼惜他一番。” 抱着他,好好地疼惜他一番!!?男士们唰地铁青了脸,不约而同地退退退,退到店外,目光交换出相同的结论: 这个女人好可怕!!! ****** 将可怕的女人侍侯舒坦后,一行人继续上路,只是,男士们或多或少和轩风保持距离。 一路上不时有冒险家擦肩而过,走向村子的方向,到目的地时,更是只见人山人海。小贩们拿着各式各样的货物兜售,穿着朴素的村民在自家门口摆摊卖水,直把众人看得矫舌不下。 “我还以为遗迹的发现会给村民带来困扰呢。”杨阳感慨。希莉丝笑道:“这是别城才会有的情况,西城的人不管什么处境都能生存得很好。” “真是坚强。”肖恩赞叹了一声,但这句话没人听到,因为一群小贩围住了他们。 “各位英勇的冒险家,买几根火把吧,最好的松脂火把!” “食人魔皮做的护身符,包你有来有回!” “看看这些符咒,六系魔法全有,魔法师们的最佳帮手!” “这是光明神祝福过的圣剑,各位战士带把在身上吧!” ………… 再吸引人的商品,十几个嗓子一起叫卖,也听不清了。扎姆卡特第一个不耐烦,释放了点龙威,把小贩们吓得赶紧让出条通道。经过其中一个小贩时,杨阳拉拉他的袖子:“扎姆卡特,我们要不要买几根火把?” “不用,我包里有得是。” “为什么需要火把呢,有光球不就行了?”希莉丝问道,她阅历虽丰,对一些特殊场所却不甚了解。扎姆卡特解释道:“那种地方经常施加了魔法无效的诅咒。” “哦。” 杨阳偶一回头,吃惊得瞪大眼。小贩们又围住了一个青年,起劲地向他推销。 是他!那个很像神官的人!他也来了! 定睛一看,那青年还是穿着昨天的斗篷,左肩多了头冰蓝色的小兽。 “这把剑不错。”帕西斯拿起一把“圣剑”,掂了掂重量。刃雾叫道:《你疯啦!这种破铜烂铁你也看得上眼!?》 (我总需要一把武器,不是吗?)帕西斯也不检查剑锋,直接背在背上,扔给小贩一枚银币,“这把我要了。” “哎,客人……” 帕西斯停步转身:“别跟我讨价还价,这把剑最多值三十铜板,我还给多了。”(注:1银币=50铜币)小贩哑口无言。其他以为撞见冤大头的小贩见状也不敢上前踢铁板。 回过头,正要寻找肖恩一行的踪迹,帕西斯的视线和杨阳对个正着。 《她在看你耶,会不会认出来了?》 (不可能,幻象手镯的力量连肖恩师父也看不透,何况她。)帕西斯镇定如恒,眼里浮起笑意,(不过,我倒挺想露出原本的样子去骗骗她。) 《你这个恶劣的家伙。》刃雾对主人的喜好不以为然。 轩风注意到友人的异样:“小阳,你在看什么?”杨阳回过神,笑道:“啊,一个陌生人。”昭霆插口:“陌生人有什么好看,这里到处是陌生人。” 因为没有小贩拦路,他们很快到达遗迹现场,一个公会的事务员迎上前,检查了他们的徽章,递出一本人名册:“请签名。” “为什么要签名?”昭霆习惯性地发问。 “不签名,怎么证明你们进去过?”事务员奇怪地白了她一眼,“这座地下遗迹已经是公会的设施,探险也算是公会的委托,只有签了名,我们事后才好帮你们存档,再给予你们相应的奖励和提升。” “哦。”昭霆恍然大悟,抢过羽毛笔,“那我签第一个。”余人也跟着写下自己的名字。 事务员拿回名册,扫了眼,皱起眉头:“这两个名字是谁签的?”看清他指的地方,肖恩和月举手。 “重签!不能用古代语签名!” “……”两人傻眼。他们一个会说中文,一个用[方言术]作弊,共通点是都不会写中文。杨阳指着自己:“可不可以由我代签?”事务员用无法理解的眼神瞅着她:“可以是可以,但这样就算无效签名。万一你们平安出来了,他们俩就不算在内。”今天真是碰上怪人了。 “这样啊,那笔借一下。”杨阳先在掌心写了个“月”字,让黑发祭司照抄下来;再写下肖恩的全名,让他对照着写。 “我的名字好长。”肖恩一边抄一边抱怨。希莉丝安慰:“这下你会写自己的名字了。”对于这样匪夷所思的情景,事务员的反应和每个正常人一样——沉默。 总算完工,肖恩递还名册和羽毛笔。事务员盯着纸面,露出诧异之色:“你叫肖恩·普多尔卡雷?” “对啊。” “看你不像骗子,怎么……”事务员摇摇头。肖恩讶道:“什么骗子啊?” “没什么,没什么,你们进去吧。”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事务员走向另一群冒险家。一行人表情各异地目送他,昭霆忿忿地道:“真是没礼貌的人,竟然骂肖恩骗子!” “不,刚刚签名时我看到很多肖恩的名字。”轩风宣布自己的发现,“而且,一路上,有很多人绑辫子,拿镰刀。” 绑辫子?拿镰刀?余人一致看向队伍里唯一绑辫子,使用镰刀的人。 “应…应该是巧合吧。”肖恩结结巴巴地道。扎姆卡特呸道:“是巧合才怪!”肖恩顿时惊慌失措:“那怎么办?我马上把辫子放下来!” “冷静点!”希莉丝连忙制止他招摇的举动。余人十分意外,因为肖恩平常并不是个大惊小怪的人。耶拉姆开口道:“不用这么紧张,那个事务员不也认为你是骗子,保持原样最好。”杨阳点头附和:“有那些冒牌货在,你不会穿邦的。”肖恩这才松了口长气。 “为什么有人要冒充他?”月困惑地问道。昭霆立刻加油添醋地给他讲发生? 第六章 丰饶之风 回到地面,是23号晚上的事。 虽然只在地下待了一天一夜,众人的感觉却像过了一年。因此离开遗迹时,每个人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连应付惊讶的公会成员的力气也没有,丢下一句“明天再说”,直奔旅馆。 强撑着抹完身,杨阳正要上chuang休息,听见敲门声,连忙披上外衣去开门,只见棕发青年一脸焦急地站在外面。 “什么事,肖恩?”杨阳压低声音问,因为和她一个房间的三个少女已经睡了。肖恩也轻声道:“把索贝克的斗篷给我。”杨阳愣了愣,依言把斗篷翻出来给他,却没有关上门,反而推着他往外走,直推到走廊尽头才停下。 “你要他的斗篷干嘛?” “我…我想找他,我不放心。” 杨阳耙耙刘海,浮起“真搞不懂你”的表情:“为什么不放心他?他的留言已经表明他平安无事了。”肖恩的神色也很困惑:“我不知道,我就是不放心。” “……”杨阳的手顿在空中,对方的神情让她想起以诺那一夜的情景,那个银心月下的孤寂身影,由于困倦引起的不耐烦立刻被关怀取代。她执起他的手,温言道:“到底怎么了,肖恩?” 棕发青年脸一红,掌心传来的触感抚平了他内心的混乱,不觉吐露道:“我感觉,我认识索贝克。” “真的吗?”杨阳大吃一惊。 “嗯,在打那个包子怪时,我就有感觉,他是我认识的人。” “可是,你认识的人,应该都已经死了啊,莫非……他是魔族?”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杨阳想了想,道:“算了,找到他,就能真相大白了,你快找吧,我也在这里陪你。”肖恩用力点头,露出开心的笑容,然后摸出一只粉笔,直接在地板上画起魔法阵来,画好后,将叠得整整齐齐的斗篷放在中间。 吟唱完咒语,魔法阵的一角闪动了一下光芒,杨阳问道:“怎么样?” “很近!”言下充满喜悦。 “太好……喂喂!”杨阳一把揪住他的辫子,用受不了的口吻道,“你这种行动派的作风能不能改改?你想这么晚去打扰人家吗?明天再去!反正有斗篷在,他跑不了的。” 肖恩摸着被拉痛的地方,不情愿地瞅着她。杨阳视而不见,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走啦,去睡觉!” ****** 第二天早晨,恢复了精神的众人聚在男士的房间里,研究从地底带出来的宝物。 “这个就是真实之眼啊?” 轩风好奇地拿起其中一件端详,这是个外观像挂饰的银色薄片,上下都有可以挂的钩子,中间打造成眼睛的形状,眼珠的部分是一块绿水晶似的宝石,清澈剔透。她试着把它举在右眼前面,顿时叫出声:“哇——” “怎么了?”余人投来诧异的目光。月皱起眉头:“不懂的人别乱玩。”轩风充耳不闻,发了会儿呆,移开真实之眼看了看,双眼泛起陶醉的涟漪:“扎姆卡特,你好帅。” “耶!?”众人大吃一惊。另外三个少女立刻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可以看到原来的样子吗?” “嗯。”轩风红着脸把法器递给她们,同时尖叫不迭,“好帅好帅哦!不亚于罗兰城主!而且是我喜欢的有男子气概的一型!” “那当然!”血龙王毫不谦虚地昂起下巴,“我不管龙身还是人身都是最帅的!” “抱歉,我对你的龙身没有兴趣。” “切!” 杨阳因为在梦里看过扎姆卡特的原样,先让昭霆和希莉丝欣赏。轮到她时,尽管已经看过好几次,杨阳还是暗暗赞好,突然想起一个人,探头问道:“月,你要不要看?” 黑发祭司脸上掠过奇妙的波动,默然片刻,淡淡地道:“不用了。” “月?”血龙王诧异地看着情人。 “好不容易习惯你这张脸,再想起来我又要花一段时间调适了。”一贯温文的语调包含着惆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责,扎姆卡特也沉默下来。 房里的气氛变得有点低落,余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是肖恩担起调解大任:“呐,我们慢点再测试法器的用途,先去吃饭怎么样?” “我们吃过了,刚刚。”杨阳用无力的口吻提醒。 “那些清粥小菜,怎么填得饱肚子——扎姆卡特,如何?大家也一起去吧,顺便补充粮食。” “好。”耶拉姆冲着最后一句点头。扎姆卡特二话不说答应。余人则是抱着舍命陪君子的心态,跟在两个大胃王后面。 个个挺着大肚子回到旅馆,撞见等候多时的公会使者,肖恩不得不放弃立刻寻找索贝克的计划,和同伴一块儿去冒险家公会。 一路上,使者不停地向他们打听地下的情况,杨阳也巨细靡遗地告诉他。听到一半,使者讶道:“这么说你们还有一位同伴?” “是的,他叫索贝克,公会可以查到他的住处吗?” “只知道名字的话,恐怕很难,冒险家也有权隐瞒长相和行踪——你们知道他的职业和等级吗?” “等级……”杨阳冥思苦想。昭霆喊道:“是d啦!他脱下斗篷时,我看到了!” “d……”使者露出无法置信的神色,“那他的职业是?” “流浪佣兵。”这回杨阳很肯定地回答,想了想,补充,“会魔法的流浪佣兵。”希莉丝激动地道:“不!他绝对是神官!一次能发几百个圣光弹,他不是神官我把头割下来!”杨阳、昭霆和耶拉姆皱眉,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此神官而非彼神官。 “那他就是神*士了,他的武艺比我还高明呢。”肖恩总结。余人十分惊讶:“真的?” “嗯!” “好吧,知道职业和等级就没问题了,一会儿我帮你们查。”使者点点头。 卡伦的冒险家公会座落在中心广场,是一栋外观敦实的三层石造建筑,门口有许多告示牌,贴着任务表、通知单、排行榜和赏罚记录,不少冒险家围在前面指指点点,使者引着他们往正门走去:“先在大厅办完升级手续,然后我带你们去见分会长……” “我说了是盗贼偷的!” 一声怒吼打断了语尾,使者微显不悦,杨阳等人则是震惊得面面相觑,只听得几个嘲噱的声音接着响起:“喂,小鬼,别缠着事务员了。” “是啊,说是盗贼偷的,天晓得是不是你自己上茅厕时掉的,哈哈。” “混蛋——” “索贝克!”肖恩第一个冲进去,正好瞧见一个人从柜台前转过身,抡起拳头。介于栗色和褐色之间的短发,平凡的面容,不是索贝克是谁? 啪!先前发出嘲语的大汉轻易接住飞来的拳头,一使力,将对方推dao在地,提起粗壮的右腿,就要踩下。 “住手!”情急之下,肖恩没有想到以索贝克的身手怎么会如此不济,揪住那大汉的衣领,硬生生往后拖了三步,再甩向角落,关怀地蹲下,“你没事吧?” 杨阳等人后脚赶到,纷纷招呼:“索贝克,你果然平安无事!” “你们认识我?”索贝克一脸错愕。众人比他更诧异,昭霆冲口道:“你在说什么!我们昨天还一起冒险!” “昨天?昨天我还没到卡伦。” “什么!”众人都被搞糊涂了。轩风观察片刻,道:“他不是我们认识的索贝克。”经她提醒,余人才发现眼前的青年虽然面容和他们昨天遇到的人一模一样,但身材略有不同,是很普通的体格;神态也明显不对劲,他们认识的索贝克,决不会露出这种傻乎乎的表情。 “难道是……幻术?”杨阳一手放在唇上,怔怔地道。 “幻术?你是说,有人冒充我?”索贝克恍然大悟,厉声道,“是了!一定是他!偷走我徽章的家伙!”肖恩喜出望外,扣住他的肩膀:“你知道他的长相吗?” “知道个屁!他趁着夜色偷袭我,将我敲晕,偷走了我的徽章和斗篷……” “斗篷是你的!?”肖恩惊叫,语气充满绝望。唯一知道内情的杨阳担忧地瞅着他。其他人包括索贝克都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 之后,肖恩一直显得没精打采,连分会长问话时也垂着眼发愣。走出冒险家公会时,希莉丝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嘛,肖恩?”杨阳连忙解释给她听。 “原来是这样。”希莉丝握住情人的手,给予无言的安慰。扎姆卡特啐道:“我就知道那家伙装神弄鬼的!”月沉吟道:“从他遇见我们时的表情看,应该不是有目的的接近。”昭霆不服气地反驳:“肖恩说认识他,那怎么不是有目的的接近!”她本来对帕西斯印象很好,但被欺骗令她难以消受。 “也许他本来想偷偷跟着我们,却不巧在遗迹里撞见。” “很有可能。”杨阳点点头,拍拍某失意人的背,“打起精神来,肖恩,索…索贝克不知道我们见到了真的索贝克,还是有机会见面的。”说话间,她心下纳闷:肖恩一直不愿恢复记忆,照理应该对和自己过去有关的人采取回避态度,为什么这次如此反常? “嗯!”不愧是单细胞动物,肖恩立刻像个鼓起来的气球般活力充沛,“今天就离开卡伦吗?” “是没必要在此久留。”耶拉姆用一贯淡漠的口吻回应。 “走之前,先买几匹马吧。”想起情人在矿山上的惨状,月提议。轩风热切赞同:“好啊好啊,一人一匹,反正现在有钱了!”刚刚公会把他们从地底带出来的宝物换了现金,还给了额外的奖励。 耶拉姆的脸色几不可察地一黯。肖恩及时捕捉到,若有所思。 在马市选好座骑,拜托马主牵去城门等着后,一行人回到旅馆,整理行李准备上路。正理得差不多时,外头传来喧哗,昭霆推门出去看,只见黑压压的人潮涌上楼。 “我认得她!她是和提拉的英雄在一起的小姑娘!” 当先一人叫道,满脸喜色。人群顿时鼓噪起来,争先恐后地扑上。被他们的气势所慑,昭霆啪地关上门,死命顶住。杨阳反射性地放了个“风墙”的魔法,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外面有一群人在找肖恩!”昭霆松开手,气喘吁吁地道,“样子好恐怖!” “找肖恩?做什么?”希莉丝紧张地站起来。杨阳双手环胸,开玩笑地道:“不会是寻仇吧?” “不!是追星!他们管他叫提拉的英雄!” “提拉?哦。”杨阳和希莉丝恍然大悟。轩风掩嘴笑道:“追星族啊,我倒挺想和他们套套近乎。”昭霆瞪目:“你没看过!不知道可怕!” 门外的声音一下子大起来,四个少女马上猜到是隔壁的门打开了,于是撤去风墙,打开门。果然走廊上的人少了很多,相反隔壁房间挤得快要爆掉,里面传出肖恩诧异的低呼和扎姆卡特愤怒的咆哮。她们正想过去,被团团围住。 “你们是英雄的同伴吧?请告诉我他的作息!” “他长什么样?是不是很帅?” “讲给我们听你们在地下的冒险好吗?我们就是因此确定他是真正的提拉英雄!” ………… 在被口水淹没前,杨阳又丢出一道风墙,和昭霆三人一齐闪进房间,再次砰上门。 “好…好可怕。”喘气声。 “是…是啊。”这个颤抖的回应属于轩风。 又是一阵哗然,紧接着是四人十分熟悉的清亮嗓音:“杨阳、希莉丝、大家、快从窗子跳下来,我会接住你们的!”原来某人被逼得跳窗了。 二话不说,先是火得快杀人的扎姆卡特,然后是轻声叹息的耶拉姆和四个少女,最后是变成q版大小飞下来的月,一行人瞄准城门方向,落荒而逃。 这天,不少卡伦市民看到一个有趣的景象:八个年龄不一的男女在前面狂奔逃命,后面跟着一串尾烟。这场追逐战一直持续到城门口,令两名守卫为之失色。来不及选马,八人选了最近的一匹飞快爬上,往城外的小路绝尘而去。 锲而不舍的尾巴正要追上,前面的几人突然摔倒,害得后头的人也跟着跌交,一时间,哀声四起。 “真是的,我不过睡个懒觉,他们就出这种状况。” 隐身坐在城垛上,帕西斯一边打哈欠一边意兴阑珊地俯视下方。刃雾也懒洋洋地趴在他肩头:“要怎么处置这些人?杀了?吃掉?” “屠城。” 优雅的口吻包含着平静的决意,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划出毁灭的弧线,将整座都市纳入其中,“当年肖恩师父也是在某个城市一炮而红,被东方学舍逮住,不得不接受那个诅咒的身份,我决不让悲剧重演。” “没…没必要做到这地步吧,只要把公会的记录删掉,再用催眠术消除市民的记忆……”尽管刃雾也不是什么善良的圣兽,听到这样的命令还是不禁全身发抖。 帕西斯沉默地注视他,绿眸闪动着思虑之火,半晌,摆了摆手:“好吧,不过一旦出了事,你负责。” 刃雾只犹豫了半秒就点头答应:“好!” ****** 八匹骏马在小道上奔驰,路面凹凸不平,蜿蜒而崎岖,逶迤于村庄和田野之间,此刻正午刚过,毒辣的阳光照着丛丛的灰绿,一块块黄色的土坡和远处一片黑檀木林。 淡淡的,一股清香随风飘来,越往前香味越浓郁。不同于花香,黑檀木香是幽雅清冽的,不甜美,却沁人心脾。骑在最前面的肖恩一勒马首,道:“我进去一下,你们等我一会儿。”余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身形一闪,消失了。 在原地等了约莫两三分钟,棕发青年两手空空地走出来。昭霆不耐烦地道:“你在里面干什么?”轩风双颊微红,掩着嘴道:“讨厌,小霆,你怎么问这种问题。”希莉丝关怀地道:“怎么这么久,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不是啦!” “定幻石塑造的身体,并没有逼真到连人生急事都可以模拟。”月从学术角度帮忙释清误会。杨阳讶道:“那肖恩怎么还可以吃东西?” “问他吧,这是属于奇迹的领域,我也无法解释。” “……” “咦,我就是想吃就吃了啊。”肖恩满脸困惑。余人再次无语,心道:这便是理由吧,好一个“奇迹”,人类的食欲果然不可小觑! 也是大胃王的扎姆卡特第一个回过神,问道:“你到底去里面干什么?” “嘿嘿,秘密~~”卖了个关子,肖恩跳上马,继续驰骋。余人一头雾水地跟在后面。 骑着马速度快了很多,当晚他们就赶到邻郡的主城夏普森,这里过去西城首府赫拉特只有一天不到的距离,但领队的耶拉姆还是决定在此留宿一晚,这是考虑到队伍里有几人尚未习惯骑马和长途跋涉。 夏普森没有夜市,街上的行人也不多,看来颇为冷清,于是他们直接找了家旅馆歇脚。下了马,杨阳才想起一件事:“对了,扎姆卡特,你怎么会骑马?” “啊?”血龙王呆了会儿,愣愣瞧着身下的座骑,“对哦,我怎么会骑马……”余人错倒。 危急关头果然有爆发力。 点了两间四人房,众人简单地吃过晚餐,就互道晚安走向各自的房间。可是躺在温暖的被褥里,轩风却二次失眠了。 赫拉特就在不远处……贝姆特会不会在那里呢? 西城城主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然后是在塞维堡生活的点点滴滴,玛莎等友人的音容笑貌……因为故友重逢和刺激的冒险而淡忘的记忆再度涌上心头,令她思潮起伏,碾转难眠。 最后竟然有点鼻酸,她蓦然惊醒,撩起被子盖住头。 不想了,不想了,那个负心汉,有什么好想! 话虽如此,她还是想了很久才入睡。 ****** 基于“一日之计在于晨”的道理,众人十分仔细地研究菜单,准备点一桌丰盛的菜肴犒赏自己的胃部,补充一天所需的能量。 “客人们不知道点什么好吗?那我来推荐几样如何?” 一来餐厅里的人不多,二来生性热情,老板拉了张椅子坐过来。肖恩高兴地道:“好啊。”把菜单递给他。 “喏,第三样不错,鹿茸汤,忑补的,不过价钱贵了点。要便宜又好吃的话,有包特大号香肠的黑麦面包;绝对有嚼劲的虾仁炒面;非常清香的红花饭;爽口的有煎肝和沙拉;还有推荐女孩子品尝的养颜汤……” “好好!我要这个!”轩风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叫道。昭霆擦擦嘴角流出的口水,贪婪地道:“我都要。”肖恩满脑子“特大号”三字,连声道:“我要面包!面包!”月淡淡地道:“给我一碗红花饭就可以。”耶拉姆接口:“我也是,再加一盘煎肝。”扎姆卡特问道:“有没有甜食?” “甜食?甜食是有,不过都不是本店的招牌,我推荐你几份甜味料理好了,也很好吃。” “嗯,行。” “我点清粥和沙拉,清粥每个人都上一份。”杨阳以谦和的笑容总结。 饭菜一一摆上桌后,老板却没有离去,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扫视众人:“我说,你们是冒险家对吧?” “对啊。”肖恩习惯性地答腔。杨阳和耶拉姆则露出警戒的眼神。 “呵呵,不用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我们店有一款专门推荐给冒险家的料理,所以问问。”老板和气地笑道。耶拉姆稍稍放松戒备。杨阳不好意思地一笑。 “是什么料理啊?”昭霆总是不放过任何吃的机会。 “嘿嘿,其实要不是你们男的人数比较多(他也把杨阳当男的了),我还不会说——”老板浮起神秘的笑意,一字一字道,“壮阳药。” “噗!”杨阳一口清粥哽在喉间,咳得差点死掉。其他人都是一副怪异的表情,惟独肖恩茫然不解:“什么是壮阳药?” 老板瞪大眼:“天哪!这位小哥……虽然不好说你孤陋寡闻,但你实在——唉,简单的说,就是保证你在床上神勇无敌的药。” 肖恩眼中的问号更多。女孩们面红耳赤。耶拉姆用凝重的口气道:“我们不需要这种药。” “听我说完,这位小兄弟,我们这药啊,和一般的壮阳药不同,不然也不会推荐给冒险家。它不但能增加房事的能力,还能强身健体,让你在短时间内成为魁梧大汉!” “可以变得强壮吗?”肖恩眼睛一亮,满心欢喜。别的他都没听懂,但是最后一句他听懂了。就连另外三个男士,脸上也露出心动的神情。没办法,谁叫自古以来,强壮就是所有男性的梦想。 “绝对不行!” 轩风首先拍案而起。希莉丝用力揪住情人的耳朵:“你现在这样就够好了!”昭霆指着对座的三人,厉声道:“我警告你们,敢喝这种药变成肌肉男,我严昭霆今晚就捅死你们!”杨阳苦笑道:“这个,我们不需要这种药,谢谢你的推荐。” “耶!真的不要吗?我看你身材最瘦,应该最想要这种药才是。”老板十分失望。 “那个,我是魔法师,瘦也没什么关……” “来四碗!”无视四个少女怒火沸腾的双眼,扎姆卡特兴奋地道,“不过多加点糖,我讨厌吃苦药!”他早就想为这个脆弱的身板添点肉了,想他原来的身体,虽然也称不上魁梧大汉,至少还精壮有力,现在终于可以重温那种感觉了——不!说不定比原来更好! 老板再次满脸堆欢:“哈哈,这位小哥尽管放心,说是壮阳药,其实是料理,所以一点也不苦。”扎姆卡特喜出望外。 “是虎鞭汤吗?”月想起宫廷料理的一种。另一边,四个少女开始商量将这四人打晕拖走的计划。 “不不,比那个更高级。”老板竖起食指,压低声音,“是龙鞭汤。” 这一回,除了肖恩,每个人都冻住了。 “什么是龙鞭汤?”某人毫无自觉地火上浇油。 “唉,这位小哥,你真不会举一反三。虎鞭汤是老虎的那个,以此类推,龙鞭汤自然是龙的那个咯,哈哈哈……” “肖恩、月、耶拉姆、拦住扎姆卡特!其他人,跟我疏散客人!” 杨阳紧急分派好任务,拉着犹不知祸从口出的老板往店外逃去。下一秒,火山爆发。 ****** 屋顶上,帕西斯用悠然的动作轻晃白瓷茶杯,若有所思地凝视潋滟而清澈的液体。见状,刃雾绽开一抹暧mei的笑容:“你是不是也想喝那种壮阳药?” “才怪,我的床上功夫是一流的。” 自豪地笑着,帕西斯举杯就饮,“不过,变得强壮一点,倒是挺有吸引力的。” 语尾重叠着爆炸声,主仆俩无言地看向冒火的屋角。 “……可惜你的壮阳药已经变成灰烬了。” ****** 城外驻军区。 “团长!团长!” 远远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市街赶回来的佣兵一边挥手一边奔过去,“有急事!团长!” 一头咖啡色短发的青年转过身,看清来人,怔了怔。 是费路迪亚的部下。黑龙佣兵团长费路迪尔瞬间认出对方,但他并没有澄清,只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在街上闹事!是魔法师!兄弟们拦不住!”佣兵压根没看出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团长”,反正认错也没关系,在无数次误会下,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早已对彼此的佣兵团了若指掌,指挥起来也熟极而流,当下费路迪尔就点了一批弓箭手和步兵,朝市内走去。 接近事发地时,撞见从另一条小路包抄过来的一行人,正是带领黑龙佣兵团成员的白凤佣兵团长。 “费路迪亚!” “费路迪尔!” 听见呼唤,两边的人马一齐叹气:又猜错了。 唉,人说蒙也有蒙对的时候,为什么他们总是抓错自己的头儿呢?佣兵们非常沮丧。 用不着向导,直冲天际的浓烟已经成了最好的标志,汇流的两股人马火速赶往现场,不一会儿就埋伏好弓箭手,团团包围起火的旅馆。两名佣兵团长手持长剑,并肩走进大门:“什么人在此闹事?” 喝问被争执声掩盖,因此只有离门最近的杨阳听见,张着嘴愣住了;其他三个少女和客人们缩在角落;中间,肖恩三人正拼命安抚某只抓狂的暴龙。 “冷静点!”耶拉姆死死抱住扎姆卡特的左臂;而压制戴着力量手镯的右手的艰巨任务就落在肖恩头上,累得气喘吁吁:“你到底在气什么嘛!就算他用龙须——那个龙鞭做龙须面,也犯不着杀他啊!会再长出来!” “放屁!你知道龙鞭是什么吗?” “龙鞭就是龙角做的鞭子对不对?我知道啦,那也不用气成这样。” “啊啊——”被他气得连最后一丝理智也灰飞烟灭,扎姆卡特大声道,“禁界……” “住口!”一直只是用法杖敲他后脑勺的月这时也扑上来捂住他的嘴。对情人不能使用暴力,扎姆卡特只得侧过身想把他甩下,正好面向大门。 “维烈!”双胞胎失声道,这一声终于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轩风惊喜地睁大眼,叫道:“费路迪亚!费路迪尔!” ****** “原来是这样。”听完事情的始末,两位佣兵团长涌起同仇敌忾之感,“竟然在大庭广众推荐那种药,摆明了说他不行,难怪维烈生气!”任何男人都无法忍受这样的侮辱。 “嗄,不是,不是啊。”叙述情由的杨阳摆手。昭霆哇哇大叫:“是因为听是龙鞭汤才生气的!”这两个人的耳朵怎么长的? “咦?”为什么听是龙鞭汤就生气? 红发青年一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大声道:“看清楚!我是扎姆卡特,血龙王扎姆卡特!” 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睁着眼发愣。老板和其他客人茫然片刻,尖叫逃出。 “你…不是维烈?”两根颤抖的手指指着那张记忆中总是温文沉静,如今却充满暴戾的清俊脸庞。 “我也是维烈。” “???”双胞胎不约而同地抱住脑袋,一团混乱。看到他们的样子,几个少女首先笑出声;月和耶拉姆忍俊不禁;扎姆卡特也不觉消气;惟有肖恩面露困惑,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们不知道维烈是双重人格吗?”杨阳和颜悦色地问。 “知道啊,首领告诉我们了,我们也看过他发飙,可是……” “其实说双重人格不是很正确。”杨阳详细地解释,“就如他说的,他是扎姆卡特,也是维烈,他是他们俩的合体,现在出来的是扎姆卡特的人格。”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恍然大悟,他们不是魔法师,搞清楚原因就好,对具体的过程完全没兴趣,当下把注意力转向另一个人:“大姐头,看到你平安无事太好了,首领也会很高兴的。” “叫我轩风啦!” 杨阳等人一致露出怀疑的神色:“大姐头是什么意思?” “那是误会、误会!”轩风慌慌张张地道,殊不知她这种手忙脚乱的态度只给人欲盖弥彰的感觉,“我和贝姆特什么关系都没有!是他的部下们误会了,才……” “大姐头,你就别再害臊了。”费路迪亚打断。费路迪尔续道:“你被绑架期间,首领担心得茶不思饭不想,虽然他装得若无其事,但又怎么瞒得过我们的眼睛。” 轩风面泛红晕,心里有一丝窃喜。 “哦哦~~”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嘘道。昭霆一把执起轩风的手,连连摇晃:“你太了不起了,轩风!我也好想有人叫我大姐头!” “你现在这样就差不多了。”杨阳凉凉地道。肖恩突然开口:“那个,请问你们是双胞胎吗?” “是啊,看就知道了吧。”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互相拍拍肩膀。肖恩“哦”了一声,又沉默下来,杨阳和希莉丝都注意到他的异常,却因为有生人在场,不好发问。 “首领在赫拉特,我们护送你去吧。”费路迪尔对轩风道,随即环顾众人,“各位愿意同行的话,我们也很欢迎。”杨阳和煦地笑道:“我们同行,我和贝姆特城主有一面之缘,想私下跟他谈点事。” “哎,你——”费路迪亚指着她,“刚刚没发现,你长得很像维烈啊!” “这个,我们是很像,不知道为什么。” “哦,真是怪。” “有关这里的赔偿……”耶拉姆叹息着准备讨价还价。费路迪亚摆摆手:“不用赔了!你们是大姐头的朋友,一切损失我们承担!”费路迪尔白了他一眼:“是根本不用赔,贩卖壮阳药是禁止的,那老板自己捅的娄子自己补。” 自见面以来,这对双胞胎说话的语气、动作一模一样,直到此刻,众人才察觉微小的不同。 不过,他们还是分不出谁是谁。 “费路迪尔,到底什么是壮阳药?” 两颗头颅一齐转动,四只迸射出千瓦光芒的眼睛牢牢盯着发话人。肖恩被他们瞪得一阵阵发毛:“怎、怎么了?”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不答,交换了一个眼色,起身走到屋外,再走进来,用大拇指比着自己:“叫我们的名字。” “……” 几个脑筋快的猜出他们在玩什么花样,兴致勃勃地观看着。肖恩愣了会儿,手指一人:“费路迪尔。”再指另一个:“费路迪亚。” “啊啊——”双胞胎激动得热泪盈眶,扑上来紧紧抱住他,“这是奇迹、奇迹啊!” “兄弟,我们跟定你了!不,我们已经跟了首领,不过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生死之交了!” “哎?” 余人呆呆瞧着这出闹剧,半晌得出结论:有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手足,似乎满辛苦的。 ****** 结果还是不知道壮阳药是什么——这是被拥抱了大半天后,肖恩得出来的结论。 好容易冷静下来后,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强邀众人住进总督府,交代明天一早会过来和他们一起上路,便兴冲冲地奔回营地收拾东西了,换总督招待他们。 夏普森的总督名叫霍桑,是个相貌普通的中年大叔,有着西城人普遍拥有的豪迈气质,还多了份热情,笑得幅度很大,说话爽快,心思却意外的细腻,见一行人风尘仆仆,衣衫凌乱,立刻叫侍女准备洗澡水和衣服。因为在地下遗迹弄得灰头土脸之后又没有好好净身,就连扎姆卡特也很乐意洗个热水澡,更不用说欢呼雀跃的女孩们了。 西城没有王宫也没有贵族,所以侍女拿来的,也不是什么正式礼服,但都是好料子的衣裳,除了肖恩嫌束手束脚,其他人都穿得很舒服。 坐在采光良好的休息室里,品尝香浓的咖啡,有一种久违的宁静浮上心头。在这样的气氛里,平常最多话的棕发少女也没了声音,静静擦拭大剑;余人或闭目养神,或浏览书刊,或品茗饮料,用各自的方式体味这份难得的安逸。 月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一手支颊,丝绸长袍下的双腿优雅地交叠,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背上,衬得肌肤更为莹白如玉。扎姆卡特忽然心动,凑过脸去。因为两人坐在一个沙发上,月得以察觉他的意图,及时捂住他偷香的嘴:“干嘛,你的发qing期还没到吧。” 余人纷纷抬头,看到这一幕,都脸红起来。 “我现在随时可以发qing。”(注:魔族虽然****几乎为零,但碰上喜欢的人会恢复正常水位)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变化。”说归说,月还是松开手,本来他抗拒就只是出于疑惑。 啊啊——杨阳、昭霆、耶拉姆和希莉丝闭上眼,不去看接下来的悲惨情景,心道:维烈,你一定要撑住! 扎姆卡特却没有如他们预料的吻下去,双眉一耸,跳起来打开落地窗。与此同时,一声娇喝传入每个人耳中: “找到了!快把身体还给维烈哥哥!” 仿佛被刀子划了道裂口,原本碧蓝无暇的晴空出现一条细细的裂缝,眨眼扩大为一个黑色的空洞,边缘旋转着波纹状的黑线,越往外越模糊,从里面跳出一个娇小的身影。她一跳出来,黑洞就消失了。 “啊!”看清落在庭院里的人,昭霆发出了惊叫。来人披着印有占卜师标记的斗篷,脸蛋稚嫩,可能连十岁也没满,一头长发却全白了;大大的金瞳充满灵性,此刻燃烧着愤怒,一霎不霎地瞪视徐徐走出房间的红发青年。 “哼,你居然追来了。” “混蛋!还敢用维烈哥哥的声音说话!”伍菲的怒气更上一个台阶,右手一抄,数条青白色的光蛇从她掌心延伸开去,交集成形,汇聚成一把八尺来长的长枪,疾射而出。 扎姆卡特一挥手,一团车轮大小的黑色火焰迎向枪头,此消彼融,转眼不见,只留下两条不同的轨迹。雷枪经过的草坪都被烤得焦黑,黑焰掠过的地表则铺了层冰——这是来自冥界的冷炎,能够融化万物、冻结一切。 “臭妮子,别不识好歹!”扎姆卡特没好气地道,“不想死的话,就快滚!”伍菲听而不闻,双手高举,又是几条光蛇涌出,纽绞成一颗紫黑色的雷球,下一秒,炸裂开来,数以百计的光块仿佛脱闸猛兽般,朝扎姆卡特袭去。 血龙王右手划了个圈,汹涌的炎浪喷射而出。为了不让同伴被热气所伤,他在身后筑起一道水壁。然后烈焰破空而去的刹那,水墙就被蒸发,白雾弥漫,遮蔽了杨阳等人的视线。在此期间,扎姆卡特和伍菲又交锋了两个回合,不相上下。受不了对方的死缠烂打,血龙王食指一划,就要使出击杀的咒文。 《不!不要伤害伍菲!》魔界宰相大喊。 “……该死的。”毕竟相处了一千多年,彼此不可能没有感情,扎姆卡特硬生生收回法术,胸口被反震力震得一阵刺痛,趁此机会,伍菲甩出电鞭,缠住他的手臂,往里一拉。 身体在被缠住的瞬间就麻痹,扎姆卡特跌倒在地,滑行了一段距离,摔在伍菲脚边。这时雾气散开,杨阳等人看了个一清二楚。昭霆首先质问:“喂!你想把他怎么样?” “当然是带他回魔界。”伍菲变出把短刀,随手一劈,又是条裂缝凭空出现。 “等等!”众人正要抢上,见伍菲扔下刀子,两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小脸涨得通红,双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喘气,却听不到半点声息。轩风纳闷地道:“她怎么了?”杨阳一个激灵,转过头,果然看到月眼神森冷,握杖的手关节泛白。 “住手!月!” “她会死的!”希莉丝也叫起来。肖恩更用力推了月一把,打断了他的法术。 “你……”没等月发作,肖恩已经飞奔过去,心疼地看着伍菲惨白的脸色:“你没事吧?”真是的!竟然对这么可爱的孩子使用窒息魔法! “咳咳咳咳!”伍菲整个人软瘫下来,难受得涕泪交流。 “慢慢调息,不要急。”肖恩一手轻拍她的背,一手扶正她,以帮助呼吸畅通。过了会儿,伍菲缓过气来,一头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呜哇哇哇哇——” “好可怜哦。”不但肖恩心拧得生疼,几个富有母性情怀的少女也同情心大起,上前安慰,反而冷落了扎姆卡特。被同伴遗忘的血龙王火冒三丈地撑起还隐隐作痛的身子,吼道:“什么可怜!你们知道她是谁么?” “呜!”伍菲立刻抽噎了一声,往肖恩怀里缩了缩。女孩们顿时朝扎姆卡特怒目而视。肖恩回骂道:“轻点!不要吓坏小孩!” “哈!小孩?”扎姆卡特气得无语问苍天,然后一跃而起,扑向偷偷对他做鬼脸的伍菲,“我掐死你这装嫩的臭妮子!” “哇——” “住手!扎姆卡特!” 当总督府的人闻声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吵闹的景象。 ****** 再三向总督道歉后,一行人移居客厅。伍菲两手抱着肖恩的左臂,噘着嘴坐在上位;对座的扎姆卡特双手环胸,一脸余怒未休;其他人围着他们就坐。 “现在可以为我们介绍了吧,这位到底是?”杨阳一手按摩太阳穴,一手轻扣桌面,用这个伤脑筋的姿势做开场白。 “我认识她!她就是那个突然消失的占卜师!”昭霆叫道。杨阳、耶拉姆和希莉丝露出惊讶的神情。伍菲咧嘴一笑:“你还记得我啊?” “废话!” “嗯,这件事先放一放。”杨阳瞥了眼扎姆卡特,看出他不会为这位不速之客做介绍,于是转向伍菲,和蔼地道,“可以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吗,小妹妹?” 伍菲先是笑吟吟的,听到最后的称谓,垮下脸:“我不是小妹妹啦~~” “咦?” “哼!你不是装嫩吗,继续装啊!”扎姆卡特嗤笑。伍菲大怒,厉声道:“闭嘴!臭龙!” “老女人!” “什么!我明明比维烈哥哥年纪小!” “我是说‘我’,你比我老!”…… 看来,又是个年龄与面孔不符的魔族啊。众人面面相觑,一齐叹息。听两人越吵越起劲,杨阳咬了咬牙,用力拍桌:“统统给我安静下来!” 鸦雀无声。 “小姐,请自我介绍。”甩甩红肿的手掌,杨阳若无其事地道。 “哦。”伍菲清清嗓子,用昂然的态度道,“我的全名是伍兰夫米路罗达丝,魔界军统帅,人类称呼我为雷之幽鬼。” 除了扎姆卡特,每个人的意识都停留在倒数第二句。昭霆伸出食指比着她,颤巍巍地道:“你…你是魔界军统帅?”魔界军是娃娃军啊!? “对!” “……” 杨阳捂着脸,喃喃自语;其他人则是呈现石化状态。扎姆卡特啐道:“是那家伙安给她的虚名,真正管事的是地之幽鬼。” 呼——余人这才回过神,长长吐出一口气。 月沉声道:“萨克,你可以让赛普路斯宰相出来吗?”扎姆卡特吃惊得张大嘴,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可…可以,你想干嘛?” “我想跟他私下谈谈,你让他出来。” “我……我……”扎姆卡特一脸为难。月眼神一凝:“怎么,你有事瞒我?” “没有!”像被针刺到似地往后挪了挪,血龙王转向黑发少女,“杨阳。”这次没有现成的发带给他,杨阳只好撕下一片衣袖,帮他绑起长发。 众人屏息静气,尤其是没见过魔界宰相的轩风,紧张得手心出汗。 随着衣袖的收紧,红发青年脸上的霸气尽消,转为春风般的和煦温柔。 “维烈哥哥!” 伍菲跳起来,眼泪汪汪地冲向他。维烈抱住她小小的身子,满怀愧疚地道:“对不起,伍菲。” “呜呜,不关维烈哥哥的事,是那个混蛋的错!”伍菲哭了一阵,抬起头,“你还好吗?有没有被那个混蛋欺负?” “我很好。”维烈轻柔地拭去她满脸的泪痕,语气是加倍的温和,“伍菲,你不用担心的,我说过我们从不争斗。” “才怪!大家都知道你是为了不让我们担心才这么说!你一定被他欺负得很狠很狠!” “唉。” “这就是魔界宰相?”轩风看得目瞪口呆,“根本是杨唯嘛!”杨阳叹道:“事实上,我不止一次怀疑。” “不过他现在这样才和那张脸配。” “啊,这位是——”维烈站起来,绽开询问的笑。轩风大方地伸出手:“我叫柳轩风。”希莉丝奇道:“咦,维烈,你不是和扎姆卡特共享记忆吗,怎么不知道轩风?” “呃。”维烈尴尬地抠抠脸颊。众人这才注意到他背对着月,恍然大悟。希莉丝懊悔地捂住嘴。 “需要我自我介绍吗?”黑发祭司的口吻带着明显的嘲讽。 “不…不用。”魔界宰相僵直地转过身,羞得耳根也红通通的。视线相触的刹那,他呼吸不稳地连退几大步,才用比蚊子叫还小的声音道:“你…你好,我叫维烈。”说完时,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 “称呼您赛普路斯,不介意吧?” “不介意。” “好,走吧。”没有再让人看戏的打算,月大步离开客厅。维烈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只差没同手同脚。众人目送他们的背影,良久没出声。 “我敢打赌!那个宰相绝对喜欢月!”轩风双手握拳,语惊四座。伍菲正要斥骂她荒唐,杨阳冲口道:“对啊!维烈曾说他被迫分享扎姆卡特对月的爱!” 一阵寒风吹过,吹得众人凉飕飕的。 太……太悲惨了。 ****** 月走进客厅对面的房间,先燃起壁炉,然后坐在沙发上等待,不出他所料,又过了好一会儿,维烈才姗姗来迟。 比了个“请坐”的手势,月朝关上的房门挥了挥法杖,施以防止窃听的隔音结界。 维烈走到离他最远的位子坐下,对这样不礼貌的态度,月并不感到生气。当他还是皇子时,就被人当作毒蛇猛兽看待了。 “我听萨克说,魔界的技术相当先进。”一句寒暄也没有,月直接切入正题,“所以我想请问有没有让你们两个分开的方法?毕竟这样无论对我和萨克,还是你都很不方便。” 因为谈的是正事,维烈稍稍放松了点:“方法…是有,但里面有个问题,才拖到今天也没解决。” “什么问题?” “记忆。”维烈苦笑道,“身体是可以分开,但是记忆不行。如果硬要拆开,我们当中的一个势必要放弃记忆,这是我们都不愿意的。”闻言,月陷入了沉思。维烈也恢复了战战兢兢的状态,两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的样子活像等着挨罚的小学生。 “复制呢?” “呃!” “你没听过吗?”月误解了他的反应,解释道,“就像复制怪那样,再重塑一份。不过我不知道记忆是否可以像形体一样复制。” “可…可以。”维烈结结巴巴地道,表情十分奇异。月粲然一笑:“太好了,那就麻烦您了。” 维烈面红耳赤。月终于发现不对,微微皱眉:“您对我有好感吗?”直截了当的问法令维烈窘得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调息半晌,讷讷道:“有,因…因为我们共同分享彼此的记忆和……感情。” “啊,竟然融合到这地步了?”月一怔,随即若有所思,“您另有心上人吗?” “有。”维烈顿了下,聆听体内的声音,微笑起来,“你不用介意,她已经去世了。” “原来如此。”月轻笑出声,换了个坐姿,“告诉萨克,我的心眼没这么小。不过,他应该听得见吧。” “嗯。” “一团乱帐。”月摇了摇头。维烈把发尾拉到前面:“那么,我让扎姆卡特出来。” “不,不用,去跟外面那帮偷听的家伙聊聊吧,反正也没几天了。等到了赫拉特解开封印,我就跟你们一起去魔界。” 维烈绽开感谢的笑靥:“好。” ****** 当晚,月明星稀,银白的月盘高挂夜空,散发出凄冷的光辉。红发青年独自坐在屋顶上,双手环着膝盖,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什么。不知过了多久,他蓦然站起,转过身。 两个身影凭空出现,都穿着白大褂,五十来岁年纪。只是一个身材瘦削,形容冷峻;另一个神色就和蔼多了,鼻梁上挂副眼睛,看起来像是学者。 维烈咽了口口水,紧张之色一闪即隐,拘谨地弯下腰:“见过缅长老,零长老。”仔细看可以发现,他放在两边的手握得死紧,而且不住发抖。 名叫“缅”的长老神态倨傲,哼了一声算是回应。零长老颌首还礼:“少主。” “那个,摩耶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很好。不过你不在,很多事都没办法推行,比如安抚工作……” “他也只有这个用处了。” “缅!” 维烈苦涩地笑笑,岔开话题:“我给两位长老寄了信,不知——”零仍是瞪着同僚,随口道:“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你是要现在启程吗?” “不,再过几天,月…扎姆卡特的恋人还有点事要办。”维烈顿了顿,露出惊诧之情,“你说已经准备好……难道,你们早就想到了!?” 缅的嘴角弯起鄙夷的弧度:“白痴才想不到!”维烈如遭雷击,一时说不出话来。 “够了!缅,你回去!”零忍无可忍地喊道。赶走同僚后,他心疼地看着脸色惨白的维烈,安慰道:“少主,别听缅瞎说,你决不是白痴!” “不,我是白痴,和父亲比起来。” “……” “零,你告诉我——”维烈痛苦地抓着胸口,再也控制不住地颤抖,“父亲他是不是…是不是也认为我是他的耻辱?” “不会的!”零冲口道。维烈笑了,不是释怀的笑,而是无力的笑,笑他——这时候你还要撒谎! “谢谢,零。”伤人的话维烈说不出口,即使心痛如绞,也依然维持最低限度的礼貌。 “少主,我是说真的。”零正色道,“我不敢说你是先生的骄傲,但你绝对是他最疼爱的人!” “是啊,就算是‘笨儿子’,我也是他唯一的儿子。”维烈毫无欢容。 零张口结舌:竟然…竟然是这个原因么?先生啊先生,你自以为“笨儿子”的叫法亲昵,却不知道,你的儿子根本听不懂亲昵! “少主……”零本想澄清,想起那么多年来,维烈从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过,又缩了回去,长长叹息。维烈用死气沉沉的口吻道:“你回去吧,代我向缅长老道谢。”零犹豫了一下,道:“少主,你不要怪缅,他……” “我不会怪他。”维烈打断,声音却缺乏力度,表情也无精打采的,“任谁看到一个和自己崇拜的人长得一模一样的白痴,都不会开心的。” 明知不开心还会来见你!?零真想大吼出来,好容易按捺住。 唉,一个两个都是傻瓜。摇摇头,零也走了。 夜凉如水,月光的纱缦轻柔地笼下,为青年罩上孤寂的外衣,突然一个声音打破这片沉郁的宁静:“哎呀,维烈,你也在这里?” “肖恩。”维烈转过头,看清棕发青年的样子,吓了一跳,“你你…你小心啊!” “没事啦。”肖恩两手撑着屋顶的边缘,朝他露齿一笑,然后将一只用绳子绑着的酒坛提上来,使劲一撑,稳稳站在平地上,“嘿呦~” “你怎么从这里上来?” “你没看到吗,我去拿酒啊。”肖恩指指酒坛。 “你真是。”维烈忍不住微笑,郁卒的心情被他这么一搅,淡化不少,“大夜天的好觉不睡,爬到屋顶喝酒。”肖恩撇了撇嘴:“你还不是在这里发呆。”这句话触动了心伤,维烈又沉默下来。 “干嘛,摆这副死人脸。”肖恩没有诧异,早在上来时,看到对方失魂落魄的背影他就知道不对,当下一把勾住某失意人的脖子,一屁股坐下,“喝酒,喝酒,一醉解千愁!” “这只是饮鸩止渴。”维烈对这样的消愁方式并不赞同。 “哇咧,你把这么好的酒当毒药啊!”啵的一声,坛口被拔开,清冽的酒香直冲鼻端,令人心神一畅,饶是不好此道的维烈,也不禁赞道:“真是好酒!你从哪儿弄来的?” “嘿,当然是总督府的地窖了。放心,我跟总督说过了。”肖恩解下绑在另一边腰上的两只碗,递给他一只。 维烈喝了两口酒,忽而泛起异样的感受:“话说回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坐在一起喝酒。” “哎,对哦。”肖恩愣了愣,回忆道,“不过坐在一起看星星倒是好几次了。嘿!那时我还小得一嘟嘟呢。”维烈脸色一变:“你想起来了?” “想起一部分。说到这件事——”肖恩语气一沉,抛下喝空的酒碗,用力掐住他的脖子,“你竟然骗我!装嫩也罢了,还装女人!骗我叫你大姐姐!你哪里像姐姐!?” “我没有装女人!是你自己认错了!” “不管!” “你怎么不讲理……啊!”挣扎下碗脱手飞出,酒水洒了两人一身不说,碗还不偏不倚掉在肖恩头上,活像戴了顶帽子。看着他的狼狈样,维烈扑哧一声,爆笑起来:“哈哈哈哈!” “……你这家伙,还笑!”肖恩恼羞成怒地拿下碗,往他头上扣去。以毫厘之差躲过,维烈顺势倒在地上打滚:“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肖恩咧开一抹阴笑:“笑?好,我让你笑个够!” “啊!”下一秒,维烈拼命闪避对方的双手,“住手!哈哈…哎呀,哈哈哈……停——” “笑啊!再继续笑啊!” “哈哈……你太…哈哈哈,过分!不…不行了……呜哇——你还——我要杀了你!!!” “哟,发威了。” 当下两人扭打成一团,从屋顶的这头滚到那头,再从那头滚到这头。 “哈、哈、哈……” “呼、呼、呼……” 半刻钟后,粗重的喘息为这场毫不雅观的格斗划下句点。维烈余怒未休地一拳甩过去:“你这家伙,差点害死我!”肖恩不甘示弱地回嘴:“是你先笑我的!” “我只不过笑你两声,你就挠我痒,还咬人——有你这样打架的吗!?” “你还不是把我举起来乱丢!戴力量手镯,犯规!赖皮!” 刚刚熄下去的战意又随着吵架升温,两人不约而同地扑向对方,再次扭打起来,直到精疲力尽,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为止。 “真是的……”好不容易恢复了点力气,维烈一手捂住脸,逸出轻轻的笑声,“我头一次玩得这么疯。” “不好吗?证明你是个活人——会哭,会笑,会生气。” “嗯。以前,我都快忘了这种感觉了。因为父亲总是叫我自制,不能动情,不能失去理智……” “呜哇~~你父亲好变态!”肖恩睁大眼。维烈捶了他一记:“不许说我父亲的坏话!他这样说是有原因的。我是摩耶的宰相,大家的主心骨,我一垮,大家怎么办?” “那也不能这样啊!”肖恩坐起来,使劲给他捶回去,“你又不是铁打的,一直绷得紧紧的不要疯掉!偶尔的玩乐也是需要的!”维烈的神情朦胧起来:“事实上,我是很累,很累很累。” “那就休息啊。” “可以休息吗?” “废话!” “废话……从来没人这么对我说。我也不敢问可不可以休息。”维烈扯了扯嘴角,“肖恩,我父亲的助手一直瞧不起我,我很难过,一心想做出番成绩给他们看,可是我很笨,从来达不到他们的期望,不管我多么努力……” “那又不是你的错。”肖恩皱起眉。 “我知道!可是,我没办法不在意!我在意他们的眼光,在意他们的态度!不过……我最希望的还是,父亲能对我刮目相看。” “刮目相看啊。”肖恩将两脚伸得直直的,双臂撑在身后,仿佛想起什么似地吐了口气,“我也有过这种想法。” 维烈一怔,回忆片刻,吃吃笑起来。 那是他到肖恩家第四年发生的事情。珂曼家主终于决定教十岁的小儿子召唤术,然而这位十项全能,文武双全的[萨桑之子],就如大贤者预言的,无论如何学不会。小鬼倔脾气发作,卯足了劲练练练,整整一个月,废寝忘食,弄得人瘦了一大圈,洁西卡和莫里瑞心疼不已。 一晚他受两人所托去劝解,还没进门就听见嘤嘤的哭泣声,走进一看,床上鼓鼓囊囊的一团,活像颗蚕茧,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今晚你笑上瘾了是不?”肖恩也知道他在笑什么,咬牙切齿地亮出拳头。 “哈哈哈,抱歉。”维烈竭力忍住笑意,“但是……咳!你那个时候的样子,真的好好笑。” 那一夜,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那颗“蚕茧”到天亮,因为他再清楚不过,这种心结只有本人打得开,旁人的开导毫无用处。 “后来怎么样?” “后来?对了,你第二天就走了!”肖恩投来恶狠狠的一眼。维烈苦笑道:“现在不要算旧帐好不好?”他也是身不由己啊!肖恩又瞪了他好一会儿,才愤愤地道:“还能怎样,当然是放弃了!” “放弃了!?”维烈愕然。肖恩的个性他很了解,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又开朗又豁达,可是一旦固执起来,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是一股劲地往前冲。被强制转头还有可能,但……自己放弃? “因为想通了。”肖恩平静下来,仰头凝视夜空,“即使学不会召唤术,我也还是我。” “……” “第二天,姐姐病了,我才发现,她好瘦好瘦。义父也是,瘦得一把骨头。一定是那个月他们陪着我吃不好睡不香。我后悔极了,拼命道歉。姐姐说如果你要我们原谅你,就把早饭吃完。” “我一边吃一边哭,好几次咽不下去,那顿饭是我有生以来吃得最痛苦的一顿。那时我就明白,比起我学会召唤术,成为了不起的召唤师,继承珂曼家,他们更希望我健康快乐。当然,每次被其他亲人嘲笑时,还是很难过,但是扬眉吐气的代价是义父和姐姐的话,我宁可不要!” 维烈怔怔听着,脑中闪过几个画面:为了让父亲和父亲的助手们刮目相看,而成天泡在实验室的自己;总是突然出现在手边的便当盒,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小身影;还有……原本没他哄就不肯睡的小鬼们一个个变成早睡早起的好孩子。先是最宝贝头发的菲亚斯头发上粘着小黄瓜;然后是最宝贝脸的弗雷德脸上黑乎乎的;最后是卡蒂丝十根手指红红的像受了伤。对应的,他的便当盒里就有切得奇形怪状的黄瓜;炸得焦黑的鸡腿;让人看了就倒胃口的番茄汁拌饭。最喜欢撒娇的伍菲不再缠着他抱;从来没主君架势的艾尔拉斯开始甩大牌,规定他几点必须入睡……一点一滴,被他忽略的关怀涌上心头,令他有想哭的冲动。 被某些人唾弃的他,在另一些人眼中,却是珍宝。 “即使笨,我也还是我吗……?” “对啊,而且我觉得你一点也不笨。”肖恩不知何时拿回了酒坛,自斟自饮,“我也经常被人骂笨蛋,但你觉得我笨吗?” “是挺笨的。” “我杀了你!”肖恩举起酒坛。维烈笑着做出抵挡的姿势:“我投降,我投降。” “哼!” 又笑了好一会儿,维烈才气喘吁吁地坐起来。因为打架的关系,四肢很酸痛,身体也沉沉的,心情却格外轻松,像放下了某个长久以来背负的包袱。 算下来,这是第二次被他激励了。魔界宰相在心底微笑,转过头。 “喂!留点给我!”一看不妙,酒坛快被某人倒空了,维烈急忙阻止。 “晚了。”说着,肖恩咕嘟嘟喝完碗里的酒。维烈一把掐住他的颈项:“再去地窖拿一坛!” “哇——你土匪啊你!” 这一夜,两人总共打闹了三次,喝光了总督府所有的藏酒。 ****** “阿嚏!阿嚏!” 看着面前喷嚏连连的两人,杨阳觉得真是乐极生悲的典型。 “肖恩也罢了,维烈你竟然也陪着他胡闹。” 今天早上,众人翻遍整栋府邸,终于找到两个睡在屋顶酩酊大醉的同伴。而在深秋的夜晚露天睡觉,感冒是当然的结果。 维烈受教地低下头。肖恩抗议道:“什么叫我也罢了?”希莉丝拎起他的耳朵:“你还不够胡闹么?”肖恩一边咳嗽一边叫痛。见状,希莉丝立马松开手,心疼地帮他量体温。 “药煎好了。”耶拉姆端着两碗药走进来。希莉丝和伍菲一人一碗接过去,喂两个病人喝药。 “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瞅着裹着毛坦瑟瑟发抖的两人,杨阳叹了口气。 “按时上路。不行的话,就爬着去。”月的语气毫无转圜的余地。肖恩和维烈面面相觑,从彼此脸上看到相同的绝望。杨阳苦笑着劝道:“别这样,月,他们俩也很久没见面了,才会一时忘形。” “就是!不过多等一天而已,有什么等不了的!”昭霆也为两人打抱不平。 月沉默片刻,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余人目送他的背影,又是诧异又是不解。 “小月月好像有点焦躁啊。”轩风不是很确定地道,因为从月的表情完全看不出端倪。肖恩恍然大悟:“是了,他一定很想尽快解开西城的封印——维烈?” 怔了怔,魔界宰相会意,微微一笑:“我没问题,我的体质再过半个小时就会痊愈了。”棕发青年笑嘻嘻地道:“我比你壮,更加没问题。”红发少女不放心:“真的没关系吗?” “安啦安啦!” “好。”黑发少女点点头,拍手宣布,“那就按时出发!” ****** 没多久,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来了,重演了一出拥抱的戏码。见到维烈,两人都很高兴,于是寒暄了几句后,一行人就告别总督,走出大门。 前院站着四排士兵,一见他们出来,立刻挺胸行礼。昭霆惊讶地指着他们:“这些人是干嘛的?” “他们是我和费路迪尔的部下,和我们一起护送你们到赫拉特。”费路迪亚解释。希莉丝失笑:“有这个必要吗?这里到赫拉特不过一天的路程。” “有。”费路迪尔正色道。费路迪亚也用凝重的口吻道:“这里过去有不少死亡佣兵团的余孽,必须小心。”轩风打了个寒噤:“死亡佣兵团还没撤走?”她在被掳期间吃尽苦头,因此种下畏惧的种子。 “撤走了,但是有残兵留下。他们相当擅长隐藏,目前也没有扫荡干净。” “那我们就听二位的。”杨阳尊重主人的意愿,微笑表态。 担心维烈和肖恩的状况,伍菲和希莉丝自发和他们共骑,多出的一匹马就用来背行李。沿途的景致并不如杨阳等人想象的美好,反而以断亘残壁居多。趁中午在河边休息时,昭霆问起,双胞胎异口同声地答道:“还不是那群人渣干的!” “可是之前没有这样。” “他们也只能威风一阵子!” 众人会意:死亡佣兵团逞威了一段时间后,引起附近的警备兵注意,没能进一步破坏下去。倒是杨阳看到昭霆和两人聊天的模样,想起一件事,吓出一身冷汗——她怎么忘了昭霆是西城的满愿师! 借如厕的名义将友人拉到僻静处,杨阳耳提面命,嘱咐她谨言慎行,千万不可暴露身份,然后去找其他同伴串供,最先找到的是坐在树下吃东西的肖恩,正好把兜在心里的疑问倒出来:“昨天你见到费路迪亚、费路迪尔时,为什么反应怪怪的?” “怪怪的?”肖恩一愣,随即恍然地笑起来,“哦,不是的,我不认识他们,只是他们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奇怪的感觉?” “嗯。很怀念,很悲伤,很自责,很……痛恨。” 痛恨?杨阳张口结舌,诧异这个词会出现在肖恩身上,不过转念一想,当她提到理应万人景仰的英雄王时对方也有类似的情绪,她这个同伴可真是个谜。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见青年蹙眉苦思,黑发少女拍拍他的脸,惊讶掌心的触感,“热度上去了!果然应该让你好好休息!” “没事啦!你别大小声!”肖恩慌慌张张地捂住她的嘴巴,左右张望。一路上他被情人严格管制,中饭也没能放怀吃,好容易偷了一包干肉躲在这里大块朵颐,万一希莉丝闻声而来,他就完蛋了! 蓦的,他的视线定在杨阳身后的某一点,琥珀色的眸子逐渐睁大。 “不——” 这声叫喊凄厉得宛如伤兽的悲鸣。众人纷纷跑出休息的地方,只见棕发青年冲进河,溅起的水花遮蔽了他的背影。 “肖恩!肖恩!”希莉丝不假思索地追上去,余人紧跟在后。昭霆边跑边问:“他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杨阳同样丈二摸不着头脑。 离得近了,众人倒抽一口凉气,顿时明白同伴失态的原因。一个妇女跪坐在河边,两手像压着什么似地伸进水里,看到他们,露出惊惶之色,往后退去,提起一个湿淋淋的婴儿! “这个杀人犯!”昭霆义愤填膺地喊道。肖恩已奔到那妇女面前,一把推开她,夺过婴儿,进行急救处理。稍迟赶到的希莉丝也二话不说蹲下来,施展治疗术。 “……不行了。” 白光消失后,婴儿仍无生命反应,红发少女不敢迎视情人充满期盼的目光,艰难地挤出答案。棕发青年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又转头去看那妇女:“为什么?为什么?” 不知为何,杨阳觉得他的语气不像质问。 “啊!还有一个!”轩风叫出声。余人这才注意到妇女的脚边躺着一只湿透的襁褓。费路迪亚叹了口气:“是双子啊……难怪。”维烈脸色大变。 “我杀了你这臭女人!”昭霆拔出无刃,高高举起就要劈下,费路迪尔伸手拦阻:“住手!她是孩子的母亲!” “什么!!!”杨阳等人傻眼。只有肖恩不言不动,垂着头发呆。 那妇女嘴唇抖了抖,嚎啕大哭,哭声之悲切,使人无法不相信她真的是婴儿的母亲,那么,她为什么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 “双子历来是受到迫害的一群。” 前往墓地的途中,费路迪尔沉痛地道,“举凡收成不好、灾难发生、村人病死,统统是双子的责任。我和费路迪亚是运气好,出生那年村里开垦了一块荒地,才没被当成灾星活活打死,而是被当成福星平安长大。” 三个来自异世界的少女听得皱眉:“这不是迷信吗!” “不光是迷信。”希莉丝一脸无奈地道,“还有出气筒的因素在。很多人遇到打击就想逃避,双子就成了他们发泄的对象。”杨阳三人咬牙切齿。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苦笑。 “可是为什么要亲生母亲……”耶拉姆没说下去。 “他们说,要乱棒打死才能驱除灾难。”妇女泣不成声,“我就想,与其那么痛苦地死,不如我——” 众人都无言以对。 说话间,坟场已经到了,只见几十个土堆散布着,上面零零落落插着木牌。几个佣兵很快挖好坑。杨阳和轩风温言劝慰,好容易让妇女悲伤稍抑,啜泣着将襁褓放进坑里。希莉丝转向抱着另一个婴儿的人:“肖恩。” 棕发青年似是没听见,直到对方提高音量又叫了一次,才缓缓抬首,用一种让希莉丝心寒的沉寂眼神望着她,默默递出死婴。 希莉丝刚迟疑着接过,见对方身体晃了晃,往后软倒。还没来得及惊叫,一双手臂从旁边伸出,牢牢扶住昏晕过去的青年。 “维…维烈。”看到这一幕的每个人都松了口长气。 “快点掩埋尸体,带他去附近的村庄休息。”月当机立断。 ****** 将病人安置在借住的民舍里,几个少女匆匆忙忙地准备冷水和毛巾。月挥手制止:“别做无谓的事,他这不是真正的疾病。” “咦?”昭霆、轩风、希莉丝和伍菲傻在门口。杨阳止不住疑惑:“对了,月,我早上就想问你了,肖恩的身体怎么会生病?” “定幻石塑造的假身是根据灵魂模拟反应,他的灵魂判断受冷会发烧,身体就发烧。而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这小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魂波乱成一团,连带身体的机能也报废。如果不能让他的灵魂镇定下来,烧就退不了,他也醒不过来。” “那要怎么镇定?”好几个声音一齐道。 “谁会镇魂魔法?”月直截了当地问。无人回答。 “我会。”片刻之后,维烈打破沉默,“不过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杨阳,留下帮我。” “呃?”杨阳意外地指着自己。余人会意,相继离开。希莉丝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唇,还是跟着走了出去。 听到关门声,杨阳一边回头一边走到床边,用犹豫的口吻道:“维烈,我觉得你应该让希莉丝留下。” “她没用。”魔界宰相的回应极为冷酷无情,右手轻柔地拂开青年汗湿的刘海,食指和中指并拢按着他的眉心,下一秒,仿佛触电般,手指被弹开,他整个人也倒退两步。 “维烈!?” “果然不行。”红发青年咬了咬牙,以无奈中带着担忧的表情注视黑发少女,“杨阳,只有靠你了,你去握着肖恩的手。”杨阳更是惊诧:“握着他的手没问题,可是…靠我?我不会镇魂魔法啊!” “我也不会,所以才叫你留下。你是肖恩宿命的另一半,可以进入他的意识,把他叫回来。刚刚我是想试试,因为同调的过程很危险,我不想让你去,但我不行。” “原来如此。”杨阳恍然大悟,拍胸道,“好!交给我!我一定会把肖恩叫回来!”维烈还是不放心:“你千万别勉强,实在不行就退出来,我再另外想办法。” “知道了。”杨阳坐在床沿,握住青年滚烫的手,闭上眼集中精神。在西芙利村时她就学会如何与右腕的神器[飞焰]取得同调,因此不一会儿就摸到窍门,意识慢慢抽离。 ******* 无数的泡沫在眼前散开,大量的水灌入口鼻,堵住呼吸。 “!?” 他张口欲叫,却只喝到冰冷的液体;胸腔窒闷得快要爆炸;脑子里像有重捶在敲。 好难受!他拼命捶打按住自己的双手,不明白这双手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好难受!好难受啊,妈妈!!! “对不起,席恩。” 哽咽的话语渗入听觉,浑浊的视野泛开小小的涟漪。 我不是席恩啊!他想澄清,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力气飞快地流逝,只能够抓着母亲的衣襟,而且手指也开始松脱,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往下沉…… 不对。 意识的一角响起微弱的质疑:不应该是这样的。 但究竟是怎样,他一点也想不起来。很快,连这小小的困惑也消失不见,神智涣散,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着他往下坠,身边不断有画面掠过,却一样也看不清。 “看吧看吧。”黑暗的彼岸,传来尖锐的笑声,“这些都是有趣的景象啊。” 不要!他骤然回过神,激烈挣动想摆脱那股吸力:我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 “为什么不要看?怕想起自己的罪吗?” 他一怔,掌心传来异样的触感,低下头,一张灰白的面孔跃入眼帘,红发散乱在床单上,他的手掐在她的脖子上。 “啊啊啊啊啊——”他悲恸地哭喊,紧紧抱住头,在这狂乱的情绪中,却有一个声音宛如被火烤过的毒针,直刺他的灵魂:“封印太强了,我只能够让你看见一个的下场,不过,这个对你也够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他心痛得几乎发疯,“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让你痛苦啊,因为你让我很痛苦。” “我不想你痛苦!我希望你幸福啊!” 笑声再度响起,这次还搀杂了强烈的恶意:“那么,过来吧,亲爱的弟弟,把我从这个地狱解放出去。” 仿佛瘴气的黑暗包围住他,将他拉往未知的深处。在这片逐渐浓厚的阴影里,闪过一道微芒。 “肖恩!” 谁……?混沌的意识反应不出来人的名字,下一秒,声音不再遥远,近在咫尺,清晰而真切:“肖恩!!!” ****** 他睁开眼,对上一双漆黑如子夜的眸子,一瞬间,他以为黑暗抓住他了,恐惧地颤抖,但很快,他察觉明显的不同。黑色的眼睛温暖、柔和、包容,如同冬日的阳光。透过这双眼,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及腰的黑发,一样温柔的黑眸,坐在椅子上,宁静地看书;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躺在沙发上打呼;神情冷漠的女孩麻利地整理帐本;幼小的他趴在地上逗弄宠物;壁炉里燃烧着橘色的火焰…… 温馨的画面驱走了惨酷,他放松身体,沉沉睡去。 “肖恩!肖恩!”见同伴刚清醒又失去意识,杨阳焦急地摇晃他,一只手搭住她的肩膀:“没事了,他只是太累才会睡着,辛苦你了。” 杨阳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汗湿重衫,疲倦感如潮涌上。维烈表情僵硬,用一种平板的语调道:“我要出去一下,杨阳,你能不能再守着他一会儿?” “我知道,有人要抓他是吧。”杨阳凝视他,眼神复杂,继而扭头为床上的人掖好被子,“你去吧,我会看着他的。” 魔界宰相点点头,转身离开房间。 一出农舍,他僵硬的表情立刻崩溃,直冲不远处的小树林,厉声道:“普路托,滚出来!普路托!” 早已潜伏在附近的冥法王应声出现,依然是黑色斗篷的扮相,以叹息的口吻道:“冷静点,赛普路斯。” “你也感觉到了吧,那个人渣的小动作!”维烈充耳不闻,激动地道,“马上解开他们之间的联系!不然肖恩迟早被他逼死!” “这是不可能的。他们俩是双胞胎,本来就有特殊的感应,席恩又在这个基础上施加共生的法术,即使我也无法解开。” “******!”维烈生平头一次骂三字经,可见他内心的愤怒。 “话说回来,也是你不好,你把他关在那种地方,日夜折磨到今天,他当然会想方设法逃走。”普路托的语气更无奈。 维烈笑了,与平常和煦如春风的微笑截然不同,是一种狰狞的,残酷的笑容。 “你的意思是,要我给那个夺取亲弟弟的身体;强奸亲弟弟的徒弟;把亲弟弟的养女弄成世界树的人渣好吃好睡,奉为上宾?”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闭嘴!”维烈怒吼,“告诉你,我现在还要去折磨他!我杀不了他,但我会让他痛到没空耍心机!” 普路托叹气,换了个角度劝说:“赛普路斯,席恩的确是罪无可恕,我们也不同情他,但是不论动机,他终究拯救了世界,看在这一点份上……” “拯救了世界的不是他,是王!是王一千年来给世界树能量,用身体支撑这个世界!” “如果不是被绑上世界树,魔王陛下会愿意拯救世界吗?” 维烈语塞,随即,他的神情柔和下来,恢复原本的沉静:“会的,为了肖恩和帕西尔提斯,王会愿意。”这回轮到普路托无言以对。 “好吧,我不再为席恩求情。”普路托放弃让眼前的人改变主意,“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要肖恩恢复记忆?” “……” “在锡维拉听肖恩亲口这么说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明知道肖恩经历了怎样的事,还要他想起来?” “我……是不希望他想起来。”沉默良久,维烈低声承认。普路托毫不意外地点头:“那是别人希望他想起来了。谁?魔王陛下?”维烈苦笑:“当然。” “魔王陛下也太自私了!她就不能设身处地为肖恩想想!?” “这是王爱人的方式。”维烈卸过对方的指责,神色一黯,“而且,肖恩也必须想起来。”普路托讶道:“为何?”维烈转过身:“我只能说到这个份上,剩下的你们自己猜吧。” “等等,赛普路斯!”普路托拉住他,急切地喊道,“别再逼肖恩了,他想不起来的!” 宛如一道惊雷打在耳畔,维烈骤然回头,发尾旋出激烈的弧度。 “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封印有两道,另一道,是我下的。” 刺耳的撕裂声划破空气,碎裂的布帛仿佛飞舞的黑蝴蝶,冥法王连退数步,单膝跪倒,裸露出的面容清雅而苍白,一道黄金溶液般的液体从他嘴角逸出。 金黄色的神之血。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维烈全身发抖,勉强克制住弑神的冲动。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发火,但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一开口,普路托就咳了两声,更多的血液涌了出来,“你不要以为灵魂没有办法自杀,当情感达到一定强度,魂体就会受不住。肖恩当时的情况就是如此,如果……咳咳,我不再次封印住他的记忆,他绝对会当场消失!” 颤抖停止了,维烈整个人瘫软下来,一手盖住脸,吐出绝望的低语:“完了,全完了。” “赛普路斯?” “你们这些神明,都没有感觉吗?”维烈垂下手,崩溃地大喊,“你们把肖恩和他身边的人害成这样,肖恩是不怪你们,因为他是滥好人!大笨蛋!难道他身边的人也是滥好人?”普路托茅塞顿开:“你是说……帕西尔提斯?” “普路托!” 温柔婉转的嗓音突然响起,一道纤影翩然落下。那是个看来二十后半的女性,容姿端丽,仪态高雅。然而一瞧见吐血的冥王,她美丽的大眼立刻珠泪莹莹,顾不得裙子会弄脏,跪在他面前:“啊啊,你受伤了。” “秦…秦蒂丝。”普路托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因为他们夫妻目前分居中,还是对方提出的。 生命女神反射性地伸手想为他疗伤,想起两人属性相反,咬了咬唇,生气地转过头:“赛普路斯,我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什么要打伤我的丈夫?”她生性温柔,虽然在质问,语气却毫无压迫感。 维烈没有回答,愣愣地瞧着他们,冲口道:“为什么你们可以互相看见?” “呃?”秦蒂丝完全不清楚前因后果,一时懵了。普路托会意地道:“因为我们都是神,无论属性如何,存在方式是一样的。而亡者不同,是另一种存在形式,不是特殊体质或相同属性就无法接触。帕西尔提斯的情况更加复杂,原本生者就看不到亡者,加上贺加斯大人的影响,使他的灵识彻底断绝。” “罢了,罢了。”维烈灰心至极。 “赛普路斯,你是为了帕西尔提斯?”普路托重拾先前的话题。维烈苦涩一笑:“你们好歹也和他做了一千年邻居了,都不清楚他的状态?”普路托和秦蒂丝有点难堪地对视一眼,道:“我们只能从罗兰…他的弟子口中得知一些他的近况,一来他不愿见我们;二来世界之钥的结界我们也进不去。” “嗯,那我告诉你们他一百多年前的样子,因为一百多年前我才进去。”维烈淡淡地道,“当时我看见一个疯子。” 普路托和秦蒂丝呆在当地。 “怎么,你们很惊讶?”维烈扬了扬眉,绽开讽刺的笑容,“真是怪了,连身为神明的你们都必须互相陪伴才能度过漫长的岁月,你们凭什么以为他被单独囚禁一千年,还能保持清醒的理智?” “我……”两位神祗都有词穷的感觉。 “我花了三十年医治他,但我可以断定没有根治,事实上也不可能治得好。所以我才希望肖恩恢复记忆,给他点慰籍。离[最终时刻]已经没多久,至少让他平静地去。现在,当然是什么都不用谈了。” 窒息的死寂弥漫在三人周遭,良久,秦蒂丝低低的啜泣声渗入停滞的空气。 普路托困难地道:“赛普路斯,以摩耶的能力,也找不出让那个孩子解脱的方法吗?”维烈忍不住吼道:“找得到我还会要肖恩恢复记忆吗?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他痛苦!” 沉沉的叹息,是无奈,也是愧疚。 “可笑,单单一个席恩,就能搞出今天的局面。不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的。” 语毕,红发青年雪白的身影隐没在黑暗里。 ****** 第二天清晨,杨阳被鸡啼声惊醒。 糟糕!仿佛弹簧般蹦起,瞥见身旁的人安详的睡颜,她才松了口长气,倒回床铺:如果肖恩在她睡着期间出了什么状况,不用维烈责怪,她先扇自己一巴掌。 等等!还不能确定是没事!倒下的人重新跳起来,用力摇晃青年的身体:“肖恩、肖恩、醒醒!” 隔着衣料,杨阳清晰地感到掌下的肌肤绷紧了一瞬,这是武者的自然反应,但是接下来的反应就不像武者,而像赖床的小孩:“嗯~~让我再睡一会儿~~~” “别睡了!太阳晒屁股了!”杨阳又好气又好笑,又是如释重负,不觉提高嗓门。肖恩双眼睁开一线,咕哝道:“根本没太阳嘛。” “早睡早起才是好孩子哟。” 一个快活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杨阳和肖恩同时瞪大眼,转向声源:“索贝克!” 帕西斯面朝里坐在窗台上,笑嘻嘻地望着他俩:“嗨!”刃雾也举起爪子打招呼。 “索贝克!”肖恩激动地扑过去。幸好帕西斯早有预料,跳下窗台,才没被他扑出房外。杨阳也绽开高兴的笑容:“见到你太好了。不过,这回你是不是应该说出真名,假冒的流浪佣兵先生?” “咦,已经碰上本尊了?”帕西斯立刻猜出露馅的原因,同时喘了口气——肖恩抱得好紧,“那我也不用屈就这张平凡的面孔,可以另外换张美丽的脸。” “喂喂。” 肖恩稍稍放松手劲,问道:“索贝克,我认识你,对吗?”帕西斯眼里浮起柔和的水光,那是感动与无憾交织而成的情潮:“你自己的事,还来问我?” “呃,那个,我……”肖恩一言未毕,被一双手转了个方向,撩起长发编辫子。 杨阳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本应该亲昵非常的画面,却丝毫没有暧mei的气息,因为帕西斯的眼神是那么虔诚,动作专注仔细,就连神的侍者也不遑多让。 “世间的事——”银发青年咬着发带,因此发言有点模糊,却有股别样的温柔,“不必一一去计较,不然计较到死也计较不完,还会错失眼前的幸福。” “……” “记忆也是。”熟练地打了个结,帕西斯挥挥手,纵身跃出窗外。 “索贝克!”肖恩和杨阳不约而同地奔到窗前。 “下次我会用别的面孔,要认出我哦。” 远远的,一串笑声传来,如同逐渐远去的身影,带走所有的隐晦,将宁静铺满整个房间。 ****** “耶,索贝克来过了?” 餐桌上,见过流浪佣兵的都露出惊喜之情,没见过的则歪着头纳闷。 “嗯,他还说下次会用别的面孔出现,叫我们认出他。”杨阳撕下一片面包,边嚼边道。 “哈!好好玩!”昭霆提起兴趣。她是小孩心性,虽然曾气帕西斯不以真面目示人,但一顿饭后,就忘得干干净净了。希莉丝一指点唇:“不知道他真正的长相是怎么样的。”轩风斩钉截铁地道:“绝对是帅哥!我打包票!”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女人的直觉!”轩风站起来,一手握拳,昂扬地道。众人无言。 维烈的视线自始至终没离开肖恩的脸,见他一脸生气勃勃地和昭霆争抢食物,放下心中的大石。 这样,也好。 ****** 因为昨天已经走了一半路程,不到中午,一行人就到达目的地。和想象中一样,赫拉特有着符合一城首府的磅礴外观,高耸的城墙上旌旗飘扬,只是没有护城河,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深深的壕沟。背面是鸟的翅膀般伸展开来的山岳,点缀着大片的针叶树林。 吊桥前停着一支队伍,望见为首的人,杨阳惊讶地睁大眼: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迎接下属的上司!西城城主却不觉得有任何不妥,泰然地下了马。 “贝姆特!” 一路上,轩风设想了无数种见面的情景,惟独没想到这种的——她竟然像个思念丈夫的小妻子似地飞奔过去,紧紧搂住那个本打算私下狠狠报复的男人,还红了眼眶! “轩风……”贝姆特以为她的反应是委屈的发泄,心里更是愧疚,右手轻拍她的背部,“你没事就好。”却不料怀里的小女人听了他的话,仿佛惊弓之鸟般挣开他的拥抱,然后拉拉裙摆,理理鬓发,绽开一抹非常有气质的笑容:“好久不见,贝姆特。” “……” “别装模作样了,轩风,你大家闺秀的形象早破坏光了。”杨阳和昭霆一齐吐友人的槽,换来两颗大白眼。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贝姆特叹道。他一直在担心轩风会不会受到ling辱,现在看来是平安无事。轩风难得娇靥一红,别开视线,顿时惊喜万分:“外公!” “没良心的小丫头,外公在这儿站了半天才看到。”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强忍激动,用慈和的语气说着责怪的话。轩风一脸撒娇地偎向他:“抱歉,人家一时没注意到嘛。” “我知道我知道,首领比我这糟老头有魅力多了。” “讨厌!” 一老一少亲热地寒暄,另一边也没闲着,开始相互介绍。贝姆特吃惊地瞪着杨阳:“你是……替罪羊!”饶是修养够好,杨阳也禁不住咬了咬牙:“我的名字是杨阳,今后请城主别再叫我替罪羊了。” “呵呵,没想到你真的追来了——替换的剑找到了吗?” “我正在请一位矮人朋友打,最迟一年你就能拿到了。” “好,那么到时对比货色。”贝姆特笑道,下一秒笑容僵在脸上,“维烈!”红发青年扬起温柔的浅笑:“老板,好久不见。” “你还敢来见我!”贝姆特一把抓住他的脖子摇晃,“说好握着红玉叫你会来,结果我叫了半天也看不到人影,害我差点被帐本淹死!” “对…对不起。” “你这家伙,竟敢对维烈哥哥如此放肆!”伍菲勃然大怒,举起雷球就要丢出去,被肖恩拦住:“别这样!”贝姆特松开手,瞅着在青年臂弯里挣扎的小占卜师:“你妹妹?”维烈咳了两声,苦笑道:“算是吧。” “首领,这里风大,不如进去再聊。” “啊,好啊,萨罗斯。” 出声的是站在贝姆特身后的年轻男子,容貌在水准之上,尤其是嘴角一抹笑意格外勾人。轩风面露困惑,纳闷以前怎么没见过这样一条“肥鱼”,于是偷偷问凯渥鲁夫。 “他是独角兽佣兵团长。” “哦。” 一行人前脚走,后脚一个人出现在原地,突然得令两名守城士兵不住揉眼睛。 (奇怪,那个城主有点像华尔特。)帕西斯敛眉沉思。刃雾不解地道:《他们是祖孙,这不是当然的?》 (历代西城城主应该都跟华尔特没有血缘关系才对,改明儿我要查查史籍。) “呃,小弟弟,你从哪儿来的?”一名守卫走上前,弯腰和蔼地问道。因为倒映在他眼中的是小男孩的形象,而且是个非常可爱的小男孩:柔软的栗色短发,水汪汪的蓝眸,粉颊红唇,怀里还抱着只大布偶,说有多讨喜就有多讨喜。 帕西斯抽噎了一声,挤出两泡泪雾:“我和爸爸妈妈一起来的。”可怜巴巴的表情、颤抖的童音拧疼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另一名守卫和其他进出城门的民众都围拢过来:“你爸爸妈妈呢?” “被盗贼杀死了。一个黑黑的伯伯要抓我去做实验,我拼命跑,摔了一跤,摔进一个画着好奇怪图案的大圆圈里,一眨眼,就在这里了。” “是魔法阵!”几个见多识广的人冲口道。两名守卫神情凝重:“小弟弟,可以跟我们走一趟吗?” “去…去哪里?”帕西斯怯生生地问。如果不是装布偶,刃雾一定会吐出来。 “别怕,我们只是带你去见一个人。见到他时,你只要原封不动地把刚刚的话说一遍就行了。”一名守卫抱起“小男孩”,对身旁的同僚道:“我带他去见首领,你派人到附近打听打听。有魔法师的盗贼团,决不是小角色。” 舒舒服服地让人抱进城,帕西斯忖道:嘿嘿,不知道我这个造型,肖恩师父认不认得出呢? ****** 在像是市政府的建筑物里,杨阳一行享受了一顿热腾腾的中饭。菜肴不豪华,但是很美味,用餐的气氛也很自由,所以每个人都吃得很愉快。 “对了,各位还没自我介绍呢。”喝饭后茶时,贝姆特微笑道,“除了轩风、维烈和杨阳小姐,其他几位我都不知道名字。”说着,他特别看了眼希莉丝。 “昭霆!严昭霆!”棕发少女首先精神地报名。 “耶拉姆。”和她截然相反的冷漠声音。 “月。”优雅、柔和如丝缎的嗓音,让听见的人都遗憾他的名字怎么这么短。 “希莉丝佛罗伦兹。” “和南城的公主同名呢。”贝姆特挑了挑眉。希莉丝回以镇定的笑容:“事实上,我长得也和她很像,这是见过南城公主的人说的。”她竭力使语调保持平稳,身在敌营,虽然不害怕,却免不了有些紧张。肖恩注意到她的异常,正要询问,感到贝姆特投来的目光,随口道:“哦,我叫肖恩普多尔卡雷。” 一室哗然。费路迪亚、费路迪尔和萨罗斯齐声道:“肖恩普多尔卡雷!?是单人匹马解救了提拉的那位吗?” “啊?啊,不是!”肖恩回过神,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惊惶之色溢于言表,“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肖恩普多尔卡雷,我是无名小卒!只是碰巧同名同姓!不,我不叫肖恩普多尔卡雷,我叫……叫…恩肖!对了,我是叫恩肖嘛,我怎么会忘了自己的名字呢?” “……” 杨阳一行惨不忍睹地捂住脸,贝姆特等人则是哭笑不得:从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谎的人! “我明白了。”贝姆特干咳道,“肖…呃,恩肖……”杨阳打断:“他叫肖恩!”肖恩哀怨地瞪着她,认为她“戳破”他精心编织的谎言。看到他的表情,三位佣兵团长撇过头去闷笑,老佣兵也忍俊不禁。 年轻的城主强忍笑意:“我就叫你肖恩,不介意吧?”棕发青年怔了怔,漾开灿烂的笑靥:“不介意!我正想这么说!” 名震大陆的提拉英雄竟是这样一个挚诚爽朗的青年,贝姆特等人着实没料到,却都不感到失望,反而觉得非常亲切可爱。 不过……算算还漏了一个,众人的视线集中到占卜师身上。她哼了一声,别过头不理。 “舍妹伍菲。”维烈代为介绍,安抚地拍拍她的小脑袋。对他不能张牙舞爪,伍菲只好朝贝姆特扮了个鬼脸。堂堂西城城主怎么会和小女孩一般见识,当下淡淡一哂。 双方都认识了,谈话就热络起来。蓦的,响起敲门声,贝姆特说了声进来后,走进一个抱小孩的士兵。 肖恩和几个少女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孩子,因为他不但长得惹人爱怜,哭得更惹人爱怜,完全没有鼻子通红、涕泪交流的惨相。两行晶莹的液体挂在洁白粉嫩的小脸上;长长的睫毛下,一双蓝眼珠被泪水熏得雾蒙蒙的,宛如两颗烟水晶;小手紧紧抱着一只老虎模样的布偶,可爱得令人想狠狠捏一把。 “对不起,首领,有急事。”那士兵放下男孩,行了个端正的军礼,然后将事情经过扼要叙述了一遍。听罢,贝姆特和几名佣兵团长都露出郑重之色,转向目击者。 “你们是在哪儿遇见盗贼的?” “路上。” “知道位置吗?” “不知道。” 这是意料中的答案,贝姆特并不气馁,耐着心问道:“那么,有没有什么特征?比如路边种着什么庄稼?还是荒地?”帕西斯装作冥思苦想的样子:“河边……有很多芦苇。”他说的是真话,是有一家三口被盗贼袭击,里面也有魔法师。他看中那个小男孩的长相,就借用过来。盗贼的消息,算是附送吧。 “是芦花村附近!”负责周边治安的萨罗斯第一个想起,贝姆特立刻调派人马前往该地搜查。趁此机会,早已心痒难搔的少女们围住帕西斯,温言劝慰:“小弟弟,不哭。” “呜呜呜。”帕西斯更是卯起来哭个不停。刃雾表示怀疑:《你哪来这么多眼泪?》 (水魔法啦。) 就知道是鳄鱼的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许再哭了。”杨阳点点他的鼻尖。帕西斯顺势用刃雾擦脸——他也不想再哭了。希莉丝赞赏地摸摸他的头:“好乖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狄克。” “好名字。”昭霆和轩风也加入摸头的行列。不想单方面被吃豆腐,帕西斯眼光一扫,投进希莉丝的怀抱。 《我以为你会抱杨阳。》 (她的胸部太小了。) 《……》 但是帕西斯的最终目的并不是这个,一等红发少女欢欢喜喜坐回原位,他就满脸甜蜜幸福地向她身旁的人张开双臂:“哥哥抱!” 《你都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吗!?》刃雾忍无可忍地大吼。难怪它发火,一千多岁的人了,还装小鬼,缠着师父抱。 (不知道。)帕西斯心安理得地偎在肖恩怀里。刃雾只有无言以对。 杨阳精通人情世故,自行告退:“我们带狄克出去逛逛,不打扰城主了。”贝姆特了然一笑,指定萨罗斯做向导,陪众人观光。 独角兽佣兵团长相当善于言辞,哄得几个少女笑逐颜开,而前者也很高兴有美女相伴,一路上可谓宾主尽欢。经过小吃街时,肖恩问帕西斯:“狄克,饿吗?” “不饿,我吃过了。” “肖恩,你自己想吃,就不要拿狄克做幌子嘛。”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语气也是相同的无奈。肖恩非常愤慨:“我才没有!”他虽贪吃,却没堕落到和小孩抢食物的地步。众人都不信,昭霆嘘道:“是就是,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哼!狄克,我们自己玩,不理他们!”肖恩气坏了,抱着帕西斯一溜烟冲进人群,眨眼不见,过激的行为让众人吓了一跳。 “看来是真的错怪他了。”杨阳掩嘴反省。希莉丝更是后悔。萨罗斯诧异的是另一件事:“那位仁兄,到底几岁啊?” “呃——”众人尴尬地面面相觑。半晌,月柔和却毒辣地道:“实际年龄33岁,心智年龄3岁。” “果然。” 被同伴评价为“实际年龄33岁,心智年龄3岁”的某人穿过两条街,在一家餐馆坐了下来,把满腔怒火发泄到食欲上:“可恶可恶,我又不是真的饭桶,只不过因为一千年没吃了,才稍微贪吃点,他们竟然什么都想到这上头,好像我是饿死鬼投胎似的……” 一边滔滔不绝一边还能准确地把饭菜扫进嘴巴,咀嚼吞咽,这份绝技让周围的客人看傻了眼。对座的男孩却毫不纳罕,时而再叫几盘菜,时而捧杯品茗,神qing动作都不像个小孩子。 肖恩好容易停下喘口气,瞥见对方眼神宠溺地看着自己,愣了愣,再定睛看时,又是一脸的纯真无邪。 “哥哥吃饱了吗?” “啊!”被他提醒,肖恩才注意到满桌狼籍,脸腾地红了,“对…对不起,光顾着我自己吃。” “没关系,我说了不饿嘛。”帕西斯让刃雾躺在膝上,双手递出茶杯,“给!妈妈说的,饭后要漱口。”这的确是莉拉说的,因此说话间,他的眉宇浮上温柔。 肖恩感动地接过杯子:“狄克,你真好。” “哥哥的同伴对你不好吗?”帕西斯开始考虑帮师父另外找一群同伴。 “不是,他们对我很好。”肖恩犹豫了一下,犹豫是否应该对一个小孩吐露心声,话语却不受控制地倾泄而出,“其实我是生气,生气他们把我当贪吃的小鬼看待,还有对我不理不睬,尽盯着那人笑。” “咦?” “萨罗斯啊!他好会说,我连他的一半也及不上。以前希莉丝上街都牵我的手,和我有说有笑,今天却看也不看我,只听萨罗斯讲话,只对他笑……” 帕西斯越听越震惊,双目圆睁。 “我知道这种在背地里发泄的行为很幼稚,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以前从没谈过恋爱,姐姐告诉我的法子也都不适用——希莉丝不肯跟我去甘蓝菜田。”肖恩沮丧地趴在桌上,因而没看到帕西斯快凸出来的眼珠。 没有错!!肖恩师父真的恋爱了!!! 《喂,镇定点。》察觉主人的呼吸频率大为急促,刃雾连忙提醒,顺便问了声,《你不会想杀了她吧?》 (如果是那女孩单方面对肖恩师父有意思,我会杀了她。)帕西斯冷静下来,眼底却燃烧着冰焰,(肖恩师父是我和菲莉西亚的珍宝,岂容他人染指!不过……是肖恩师父动心的话,意义就不同了。) 想到这里,他绽开一抹童稚的灿笑:“哥哥喜欢希莉丝姐姐吗?”刚直起腰的肖恩面红耳赤:“嗯。” “那希莉丝姐姐呢,不喜欢哥哥吗?”帕西斯表面继续微笑,心里却在咬牙切齿:不识好歹的臭丫头,看我今晚把你洗干净打包丢到肖恩师父的床上! “不,她也喜欢我。”肖恩更害臊了,“所以气她理萨罗斯不理我。” 原来问题出在萨罗斯身上啊。这回帕西斯是真的笑得灿烂无比:竟敢勾引肖恩师父的女人,看我拔了你的舌头!不,直接阉了省事! “嗯…说气萨罗斯不太正确,多数是气我自己,我又笨又不会说话。”肖恩不知道自己一句话挽回了某人的男性生涯。 “没这回事!”帕西斯急道,“我就喜欢肖…喜欢你!” “呜呜~~狄克~~~”肖恩冲过来一把抱住他,帕西斯也任他在自己身上制造洪水,突然想起一件事,小声问道:“哥哥,你带钱了吗?” 箍住他的手臂僵了僵。 好吧,他没带。帕西斯安抚地拍拍师父的背:“不用担心,你坐回原位,再叫几个菜,我一会儿就回来帮你付帐。”钱嘛,有的是手段弄到。 战战兢兢地坐在位子上,肖恩紧张得不敢动弹,也不敢照帕西斯教的点菜,怕加深罪孽,整个付不出帐的穷鬼模样。正当老板怀疑地走过来时,一个清嫩的童音响起:“对不起啊,哥哥,我把你的钱包拿走了。” “呃?”肖恩丈二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帕西斯走近,胸有成竹地问老板:“多少钱?” “哈哈,小弟弟,你把钱包给你哥哥,让他付吧。”见帕西斯人小鬼大,几个客人笑着打趣。 “我哥哥算术不好,你说好了。” “三个银币。”老板存心逗逗他。帕西斯瞪眼,流畅地骂道:“你当我冤大头吗?这一桌顶多40铜板,给你一银币算给你面子!”说着,将一枚银币重重放在桌上,拉着肖恩离开了餐馆。 “狄克,狄克。”过了好一会儿,肖恩才回过神,“你哪来的钱啊?” “我的布偶是存钱罐。”帕西斯随口胡诌。刃雾听得直翻白眼:把它变成布偶不够,连存钱罐也要客串?肖恩哦了一声,红着脸道:“对不起,还要你帮我付帐。” “没关系,我也喝了茶嘛。”帕西斯左顾右盼,指着一家店:“啊!找到了,服装店!” “咦?” “讨好女朋友的礼物啊。别看我这样子,我对女人可是很有一套的。”帕西斯抬起头,摇摇食指。肖恩完全搞不清状况,愣愣地被他拉进店。 “欢迎光临!”美丽的女服务生迎上前,笑吟吟地道,“请问想买什么款式的衣服?”出乎她意料,声音从下面传来:“我和哥哥要买送给嫂子的衣服。”服务生笑得更欢了,亲切地蹲下来:“好可爱的小弟弟。你嫂嫂长什么样?” 帕西斯形容了一下希莉丝的容貌。服务生琢磨片刻,自信地笑了:“我可以帮你们挑几套合适的。不过,你们知道她的尺寸吗?” “84,59,85。”帕西斯面不改色地报出三个目测数据。服务生点点头离去。 “狄克,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数字?”肖恩奇道。帕西斯干咳道:“一种新型的丈量词。” “哦。” 服务生很快拿来几件漂亮的衣裳,让他们比对,可本应挑选的人却定定注视橱窗。帕西斯瞥眼间,也怔住了。 那是件淡紫色的连衣裙,削肩窄腰的设计,左胸至右腰斜绣着精美的银色花纹,缀以光滑圆润的珍珠,长长的下摆也以薄纱和蕾丝装饰。华丽中蕴含高贵,娇美中又融和了典雅。 银发青年立刻明白师父为什么会被它吸引住,因为这件衣服就像是为那个人量身定做的。 “你觉不觉得这件很适合……”肖恩兴奋地转过身,看到空荡荡的视野,一愣,脑海里的名词顿时模糊、碎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失落。服务生赞赏地道:“哎呀,先生,你很有眼光啊,这可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一件!不过我觉得它不太适合你太太,红发的女孩还是穿亮色的裙子比较倩丽。” “姐姐说的对。”帕西斯微微一笑,压抑内心的波涛汹涌,“我也觉得这些比较适合希莉丝姐姐,不如我们全买回去吧?” “啊…好。”肖恩一半神智还没回笼,条件反射地回答。 走出店门,他才真正清醒,敲了敲太阳穴:“我们去找希莉丝他们?”帕西斯摇头:“不,先回城主府,不然怎么解释钱的事?一定要是你自己买的,才能显出诚意。” “这样啊。”棕发青年喃喃道,若有所思。适才在店里感到的空虚感,不知何时消失了,就好像被身旁的人填满了似的。凝视一脸老气横秋继续碎碎念的“狄克”,他心里有了个大概。 ****** 当晚城主府。 贝姆特专注地浏览从占领区送来的收获名单,攸地一只白皙的小手抽出一张,拎到他脑门的位置:“唔……成果不错嘛。” “伊莉娜姐姐?”贝姆特不无意外地瞅着身后的人,“我还以为你出去了。” “嗯?” “中午我们去接轩风他们时,你不是突然跑得没影么?” 伊莉娜吃吃笑起来:“因为我怕被从前的主人看到嘛。”贝姆特眼中精光一闪:“她果然是南城的公主?” “没错,贝迪想怎么样?” “按我的原意,是想杀了她,可惜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而且她也失去继承人的资格,对我们没威胁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伊莉娜淡淡一笑,这个笑容与她稚嫩的脸蛋一点不搭配,精明而犀利,“我服侍了她三年,她的性格和能耐,我非常清楚。” “你的意思是,她对我们有威胁?”贝姆特眼神一寒。伊莉娜跳上扶手,背靠弟弟,一手把玩他的头巾尾端,懒懒地道:“嗯,也有可能是相反的情况。” “?” 接收到弟弟投来的困惑目光,伊莉娜笑容更深,灰绿色的双眼也如蒙了层雾般,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不用担心,就像你说的,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所以不妨再观察一段时间。”贝姆特颌首赞同。 伊莉娜毫无预兆地环住他的颈项,咯咯笑道:“轩风小姐回来了,贝迪高不高兴?”没有回音,但是伊莉娜清楚地看到弟弟脸上等同默认的喜色,捏捏他的耳朵:“你啊,真不坦率。高兴就找人家聊聊嘛,缩在这里,谁会知道。” “要用什么理由?我们之间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了。” “那些都是事实啊,有什么好顾忌的。” 贝姆特发出接近呛咳的咳嗽声:“胡、胡说八道!”伊莉娜点他的脸颊:“还不承认。” “伊莉娜姐姐!” “好啦好啦。”伊莉娜宣告放弃。这个弟弟从小脸薄,尽管长大后好了很多,逼急了仍旧受不了,还会引发强烈的反弹,她可不想弄巧成拙。 “有件事要告诉你。”再次发挥登峰造极的岔开话题功夫,伊莉娜正色道,“那个叫狄克的男孩……” “有问题是吧?”贝姆特也不着痕迹地顺着她的思路走。 “哟!你看出来了?” “倒不是他的外表有什么破绽。”贝姆特坦承,“是一个小疏漏。我后来又问了那个守卫,他说那男孩是‘摔’进魔法阵的,可是他出现时,却是站着。”伊莉娜笑道:“贝迪好仔细,我是纯粹凭第六感。” “看不出他的真面目吗?” “完全看不出,底子也是。”伊莉娜两手一摊,难得表现出挫败,“他的气息隐藏得太好了,要不是一种连我自己也讲不明白的感觉,我真的会相信他是个普通的小男孩。”贝姆特沉吟道:“费路迪亚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就真相大白了。” “不趁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杀了他吗?”伊莉娜比比窗外。 “打草惊蛇就得不偿失了。他不像有恶意,犯不着主动惹他。何况,有血魔和提拉的英雄在他身边,谅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招。” “顺便测试看看那位英雄是否有真本事?” 贝姆特但笑不语。伊莉娜一手揉乱他亚麻色的短发:“你这狡猾的家伙!” ****** “真是破烂的藏书室。” 将第九本古籍塞回书架,帕西斯骂骂咧咧。终于得以变回原样喘口气的刃雾不解:“怎么说?虽然比不上卡萨兰的,这里的藏书也满丰厚了。” “看清楚,这些书多半是抢来的。”帕西斯晃了晃手中缺角的书,“而且都没整理过,这样要我找到何年何月?” “嗯……” “算了,改天到罗兰那儿查。华尔特的儿子是被鲁西克带走的,他那里应该会有记录。”帕西斯跳回地上,收起光翼,摸黑朝大门走去。刚推开门,就听见一个压低的呼唤:“狄克!狄克!” 赶紧把门关上,跑开几丈远,帕西斯才应道:“我在这里,杨阳姐姐!” 闻声而来的人停下脚步,脸上掠过难以名状的神色,然后缓缓走近,蹲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怎…怎么了?”帕西斯被她看得毛毛的。 杨阳不答,伸手捏住他的小脸蛋,凝神观察,捕捉到对方眼底一闪即逝的愠意,她确定了,松开手,一字一字道:“索贝克。”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等于承认,可见银发青年受打击的程度。 “从来没有小孩能认出我的性别,我也没说过我是女的。”杨阳略带不悦地点点他的鼻尖,“你可真会装,把我们骗得团团转。”帕西斯的自信瞬间恢复:“嘿~~我装得挺像吧?” “嗯,不过,你是怎么变得这么小的?幻术应该做不到这地步。”杨阳纳闷地比对他的身高。 “商业机密,恕不外泄。”帕西斯摇摇食指,咧开大大的笑脸,随即足尖轻点,身子轻飘飘地浮起,一双半透明的雪白光翼在清冷的夜晚空气中展开,“既然被识破了,这一轮的游戏就结束了,下次我会挑战更高难度的扮相。” “等等,索贝克。”杨阳拉住他的手,诚恳地道,“留下来吧!肖恩已经知道你是他的旧识,你又何必再装?就算你不肯露出真面目也无妨,我们保证不用真实之眼看你——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旅行,好吗?” 帕西斯默然半晌,道:“宁静的心情,对我而言是最大的敌人。” “呃?” “和你们一起旅行,会让我耽于快乐,使我变得软弱,最终毁了我自己。”月下的稚嫩脸庞浮起一丝丝的忧伤,但片刻间,这抹脆弱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毅然抽出手,帕西斯笑道:“告辞。” ****** “什么!!狄克是索贝克!!?” 被同伴挖起来,赶到客厅,打着呵欠睡眼惺忪的众人一听见这个惊暴的消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惟独肖恩一点不吃惊。 “你发现了?”杨阳瞥了他一眼。 “有点感觉,他走了?” “嗯,放心,他还会再出现的,以更匪夷所思的面目。” “天哪,天哪。”昭霆还沉浸在震撼的余波里,抱头呼喊。希莉丝嘴角抽搐,回忆起帕西斯扑进自己怀里吃豆腐的一幕:“他可真会演戏。”轩风一脸无法置信:“真的吗?他真的是索贝克?也就是说,索贝克是个小孩?” 杨阳好笑地道:“怎么可能,当然是变的!但到底是怎么弄的,他没告诉我,说是商业机密。”耶拉姆最先镇定下来,陷入深思:“他这样跟着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变装逗我们好玩?”昭霆回过神:“咦,不是为了肖恩吗?肖恩说他认识索贝克啊。” “不过,我也觉得他很神秘,虽然不像有什么居心。”想起帕西斯在走廊上的话语,杨阳敛眉沉吟,突然看向一人,“维烈,你认识他吗?” 对哦!怎么忘了维烈!余人的视线也集中到魔界宰相身上,其中以肖恩的目光最为复杂,有期待也有畏缩。维烈看了他一会儿,转过头:“你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算了吧。” “我……”肖恩一窒,情不自禁地咬紧下唇。 “这么说你果然认识他!”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轩风连连追问:“他是帅哥吗?是帅哥吗?”众人无言,不约而同地采取无视态度。 “总之,他没有恶意,你们不用担心。” 语毕,维烈不再开口,摆明了不想谈下去。轩风不死心地缠着他问帕西斯的长相。杨阳环顾了一圈,睁大眼:“月呢?” 除了趴在维烈大腿上酣睡的伍菲,人人面面相觑。轩风冲口道:“他不是和维烈一间吗?” “没有!没有!”维烈剧烈摇头,红着脸澄清,“自从我出来后,他就和我分开睡了!” “那他去哪了?这么晚。”昭霆一句话让众人紧张起来,正忙乱的当口,响起一个他们熟悉的柔和嗓音:“我在这里。” “月!” 黑发祭司站在玄关,神情有些疲惫,雪白的长袍下摆沾满尘土,与他平日一丝不苟的形象大相径庭。肖恩脑中灵光一闪:“你去解封印了?” “嗯。”月拖着步子走到最近的椅子坐下。看出他的内在远比外表疲累,杨阳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小药包,泡了杯提神的香草茶给他。 “谢谢。”一杯茶下肚,月苍白的面容泛起红晕,这才娓娓道来,“我本来想去解的,可惜没有成功。” “何必呢!你可以叫我一起去嘛!”肖恩叫道。月白了他一眼:“那里有很多精密的法阵。怎么能让你这种粗手粗脚的家伙去。”肖恩委屈地扁嘴。维烈沉稳地道:“那不能解开的原因是什么?” “首先我解释一下封印的原理。”未免叙述过程有人插口提问,月干脆从头讲起,“索美维禁区你们都知道吧?那里是封锁水气的地点。水气可以通过负能量或火元素驱逐。我就是在赫拉特附近布下结点,释放本不属于这个地区的负能量,将水气赶到索美维山脉,封印在早就准备好的魔法阵里。而在负能量的影响下,这里的土地会逐渐贫瘠,加上空气干燥,水源缺失,就形成一个恶性循环的荒凉区。而这小子(他指指肖恩),虽然打破了索美维山脉的禁区,但西城本土的负能量并没有消失,水气就回不来。如果不是外围的结界没坏,水气早就散开,即便负能量消失西城也恢复不了原样。” 肖恩愧疚得抬不起头来。希莉丝不忍心,道:“那么,只要负能量消失,问题就解决了?” “理论是如此。”月微微蹙眉,状似烦躁地拨弄杯柄,“我本来不想通过这个途径,因为我料到用天杖做了这样的事,众神不会放过我,就在一个山谷…今天的赫拉特附近布下大型的净化法阵,可是我刚刚去看——”一段懊恼的沉默覆盖了话尾。 “怎么?”众人一齐追问。 “全是村庄和农田,法阵一个也没有了。” “什么!”一片惊呼,肖恩叫得尤其大声:“你怎么不施加防护魔法?还有在外围设结界?!”月狠狠瞪视他:“我做了!我都做了,所以才奇怪!” “可能是自然因素吧。”维烈安抚,“在自然的力量前,任何魔法都是无用的。”轩风担忧地道:“那现在怎么办啊?” “只有召唤天杖,用它收回负能量了。”月只片刻就冷静下来。青色的双眸却沉淀着犹豫,掠过维烈苍白的脸,转向肖恩,欲言又止。 “月,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不可以!”月正要开口,维烈打断,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不可以,月!别逼他想起来!” “这一段我已经想起来了啦。”肖恩摆摆手,笑道,“只是不太清楚,零零落落的,所以才问月,你不用紧张。”维烈绷紧的双肩却没有丝毫放松:“你…想起来了?” “哎呀,不过是和你干了一场罢了,又没死,有什么好斤斤计较的。” 杨阳等人听得目瞪口呆。肖恩一边敲脑袋一边回忆:“而且是我主动出手……耶!怎么会这样?还有,那个时候的你好像杨阳哦,第一次想起来时,我差点呆掉。” “是降魔战争时吗?”杨阳首先反应过来,兴奋地喊道。 “应该是吧——哎,言归正题……”肖恩还没说完,被好几个大嗓门吼住:“什么言归正题!继续说!” “就这点了啦,我说过零零落落的。我记得我拿着天杖朝维烈攻去,后来怎么样,以及我是怎么得到天杖的,全不知道。” 维烈如释重负。余人则是哀声叹气。十分失望。 月淡淡地道:“我知道你怎么得到天杖,一定是众神选中你,让你继承它。” “哎?”不止肖恩,杨阳等人也愣住了。 “天杖是两件神圣器之一,制衡众神的存在,却被那些神明转交给人类,用来对付魔族,因为他们自己无法使用。第一代神子,也就是天杖的继承者是我。我被剥夺资格后,他们选择了你。” ****** 天未亮,杨阳就翻身坐起,穿衣下床。 清晨的空气格外干冷,刺得皮肤非常不舒服,直到踏进庭院,感受到迎面扑来的绿色气息,杨阳才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四下环视,挑中一颗大槐树,走过去用粉笔画了个箭靶。 自从在遗迹里失而复得神弓后,她就每天抽空苦练,以免再出现上次那样惊险的情况。 射第三箭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上头传来:“真用功,这么早就起来练习。” “城主!” 杨阳大吃一惊,险些脱手让箭射出。只听得一阵树叶急响,声音的主人已稳稳落地。高大的身材,端正的五官,小麦色的肌肤,如鹰般锐利的灰眸,不是贝姆特是谁? “你刚刚在上面?”杨阳手指树梢。贝姆特似笑非笑:“是啊,你的观察力还不够哦。” 红晕染上苍白的脸颊,杨阳瞥了眼对方的衣服,更是羞愧:白色,这么显眼的…… “嗯,老实的模样也很像维烈。”贝姆特眯着眼笑了:“昨晚睡得好吗?”杨阳也不知不觉回以笑容:“哈哈,床是很舒服,不过和大家讨论到半夜,根本没睡多久。”随即诧异自己的多话,这个青年似乎有着让人卸下心防的魅力。 “这样撑得住吗?” “啊?撑得住,我一向这么早起来,习惯了。”杨阳以聊天的口吻道,“你呢?不会昨晚就睡在树上吧?” “怎么可能,那样我不要冻死。”贝姆特被她逗得笑出声,闲散地靠在树干上,“我是爬上去看日出的。”杨阳眼睛一亮:“是吗?视野一定很好吧!” “嗯哼,在我城,只有这个自然景观足以自豪了。”年轻的城主噙起一抹复杂的笑意,目光飘向远方。黑发少女看着他,欲言又止。 “对了。”贝姆特回过神,眼中射出明犀的光芒,“那个叫狄克的男孩你们要留心。昨晚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传回消息,的确有一家三口被盗贼袭击,但是那个丈夫和孩子都被杀死了,这是被贼头掳去的妻子亲眼所见。也就是说,你们身边那个,是冒牌货。”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事实上,他是我们认识的人,而且他已经走了。”杨阳不无尴尬地道,毕竟帕西斯和他们之间的“游戏”,把本来无关的人也牵扯进来了。贝姆特的眼神变得深邃:“认识的人?你们和他不熟吧。” “咦?是的,是不熟,我们连他的真名也不知道。” “那最好小心点,不要太接近他。那一家三口被袭击时,妻子当场被ling辱;丈夫和孩子是后来才被拉出车子,乱刀砍死,所以那人必然是袖手旁观了这幕惨剧。”贝姆特轻描淡写地道。因为他是外人,不好太深入评判对方的朋友,但这席话,也足够让杨阳听得冷汗涔涔而下。 “索贝克……”她艰难地挤出声音,“应该不是坏人。” 贝姆特看了她一会儿,笑起来:“日久见人心,你也不必太挂怀了。何况有维烈和肖恩在,那小子也伤不了你们。”杨阳展颜而笑:“他恐怕比城主年纪还大,叫他小子可不妥当。” “啊!是吗?真看不出来。” 又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杨阳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道:“我也有件事要告诉城主。” ****** 原本众人商量的结果是偷偷解开封印,顶着无名英雄的名号一走了之,却被月推翻:“你们以为这样就完事了?如果不告诉那个城主,施行正确的护养,不出几年土地还是会荒废!别忘了,这里可是贫瘠了一千多年!” 于是,众人只好让贝姆特知道,至于具体怎么安排,就由他决定吧。 坐在席上,西城城主难掩激动之色,良久才道:“有把握吗?” “呃——”肖恩讷讷着不敢看他。月坦然道:“如果是我做,有十分把握,但既然是这家伙,你就要做好失望的心理准备了。” “月!”肖恩生气地喊道,自信被激起,迎视贝姆特的视线,“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好。”贝姆特笑了笑,环顾众人,“你们有什么要求吗?我的意思不是指报酬,这样的礼物已经不是财物能报答的了,但是不回报点东西,我实在很难心安。”杨阳不假思索地道:“请城主为我们守秘!我们不想出名!”肖恩以小鸡啄米式的点头附和她的条件。 贝姆特忍不住叹气:“我不想瞒你们,失败的话,你们肯定出不了名;但成功的话,我无论如何努力都瞒不住。”除了月和希莉丝,人人相顾愕然,显然没有料到。 “这是当然的,你不用理会他们的白痴要求。”月也不怕引起公愤,依然语不气人死不休,“只要你自己不动心,还有放出点烟幕就行了。”贝姆特颇为意外地审视他,半晌笑道:“好。” “那个,请问是什么意思啊?”肖恩不解地问道。希莉丝半是宠溺半是无奈地睨了他一眼:“意思是,至少在西城境内我们是不用担心了。” “不错。那么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吗?何时可以进行?” “在城门口给我们一块场地就行,至于何时进行,要看这家伙何时召唤得出天杖。”月凝视自己的继承人。 ****** 准备工作并不止清理场地这么简单,月还花了半个时辰绘制魔法阵,有防止力量发散的,有保护施术者的,末了,还是不放心,对维烈道:“以防万一,你来维持防御结界吧。” 出乎众人意料的,有[血魔]之称的青年迟疑了一下,道:“我们一起比较好。” 月微微挑了挑眉,用风系魔法[传音术]道:“有人会来捣乱吗?”维烈几不可察地苦笑:“可能。” “那我主持,你辅助好了。”月转过身,示意肖恩站到法阵中央。 被人围观的感觉实在很差,肖恩不自在地走到指定的地点,两手圈嘴大声道:“月——我好了!接下来怎么做?”闻言,包括贝姆特在内,西城的观众都踉跄了一下。虽然他们也不是抱着百分之百的希望,可是这个样子,也太不可靠了吧! “你是神子,天杖必然会回应你的呼唤。”月的语调一贯的冷定,眼底却荡漾着深切的感怀,“这固然是我的愿望,但又何尝不是你的愿望。” 肖恩默然,心情沉淀下来。 他既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圣人,从来没有什么济世救民的伟大想法,但是……如果西城变得富饶的话,那种将怨恨迁怒到无辜的婴儿身上,逼得母亲只能淹死自己的孩子这样不幸的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了吧? 怀抱着小小的希望,棕发青年开始吟唱不知何时出现在脑中的咒文: “开言,解印,记忆镂刻于时间,在扭曲的回廊里重拾语言;光流,夜动,文字付诸于思绪,以灵魂歌颂奇迹的诗篇;无限交错,在时流的缝隙间窥视一切;重启大地的脉动,永久之壤即是安息之壤;开放沉落的水滴,流动之海亦是不动之海;可视的火焰之舞,闪光与黑暗并存;规律的风之轨迹,在四方静默中运行……” 正当众人被青年充满韵律的声音吸引的时候,七色的魔法障壁闪动了一下光芒,同时维烈迅速结了个手印,无声无息地消失。 灰色的空间铺展开来,一道白影挣扎似地晃了晃,勾勒出轮廓。栗色的短发与蓝色的眼珠,约摸7、8岁大的男孩,却挂着与可爱的脸蛋不相符的狂怒之情,一霎不霎地瞪着这个灰色空间的制造者。 “维烈,我真不敢相信你会做出这种蠢事。” 帕西斯取下右腕的幻象手镯,让刃雾叼在嘴里,右手一拉,撕下一片灰色的帘布,将刃雾抛了出去。这是个无言的警告,示意——再不放人,我要杀人了。 “抱歉,我不会让你出去的。” “……”银发青年眯了下眼,解除了幻术的他并没有抽长,依旧是孩童的模样,秀丽的五官更为讨喜,身周却飘浮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狞恶气息。 “我实在不想慢条斯理地跟你解释。”一字一字,仿佛压抑沸腾的杀意,“天杖这一出世,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 “我知道。”维烈竭力保持镇定,效果却不是很理想。 一声轻笑,清澈而动听,却在语尾漏出一丝不稳,象征主人的心境:“知道?知道你还拦我?” “帕西尔提斯,时代不同了。这个时代没有东方学舍,也没有英雄王。” “放屁!”假象的平静被怒吼打破,“你以为野心家只有从前有?每个时代都有野心家!”维烈提高嗓门:“即使如此,有我们保护……” “我就是在保护他!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家伙给我闭嘴!一开始就拥有强大力量,超脱于命运的你怎么会明白命运的残酷!我早就发现了,肖恩师父在重复过去走的老路!时代又一次把他推往人前!这一次比上次还糟,连退路也没有——他不可能再死一次!所以我才不想让他出名,你却……保护?你弄清楚敌人的含义再来说这两个字!别忘了,当初害肖恩师父形迹暴露的是他真心帮助的民众!而嫉妒他要杀他的,是他的好友!” “可是…这是肖恩的希望。”维烈的音量小下来。帕西斯绽开一抹苦涩意味多过嘲讽的浅笑:“不分轻重的家伙,把钱偷偷塞进他的口袋让他资助贫民和让他出这样大的风头,根本是两码子事!好了,我不想同你废话,马上打开这个异空间,不然,即使是你我也照杀不误!” 维烈只犹豫了一瞬,就坚定地道:“不。” 银发青年周围的杀气突然消失了,就连笑容也是淡淡的,优雅的,温暖犹如三月的春阳,却让人感到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冷! “你好像对自己的不死之身很有自信。”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把玩手指,实则熟悉这份幼嫩的身体,“要不要打个赌,维烈?我赌我的剑快得过你的魔法,硬得过你的魔核。” 魔界宰相控制不住地发抖,冷汗流经下颚,汇聚成水珠,在他脚下形成一摊水渍。属于武者的威压感糅合了奇妙的狂气,彻底震慑住他的灵魂。 “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他才勉强挤出细微的颤音,“我不让你…伤害他……” “伤害?”帕西斯一怔,气势淡了些。维烈得以大口喘息,把话说完整:“来不及了……你现在出去,也来不及阻止,只会引起反噬,伤到肖恩。”狂暴的怒火再次窜烧起来,迸出齿间的单字针刺般尖利:“你——” 就在维烈以为会被大卸八块时,杀气再一次消失了,不同于刚才,这次并非收敛,而是怒火燃尽后的无力。 “罢了,是我信错你,反正也不是没有解决方法,不是第一次失去……” “帕西尔提斯?” 澄碧的眸定定注视他,异样的忧伤也异样的羡慕:“真幸运,出生就有力量的生物。” 清脆如碎冰的声响震撼鼓膜,几片灰色的裂片落下,露出一个白色的空洞。帕西斯收回拳头,最后看了他一眼,是饱含恨意的一眼:“记住,维烈,你不但害了肖恩师父,也害了我。” 红发青年呆呆站在原地,苍白的脸庞交织着迷惑与无措。他确实不懂,不懂那个眼色,不懂对方的话,因为他是魔界宰相,命运之外的存在。尽管看了无数的潮起潮落,花开花谢,但从未真正涉足俗世的他,如何体会得到滚滚红尘中的众生的悲哀与痛苦? ****** 一跳出异空间,帕西斯就从刃雾那儿拿回手镯,用原来的样貌出现在两名东城密探面前。 “回去告诉罗兰,不许对肖恩普多尔卡雷出手!” 语毕,不给两人反应的机会,他飞快地划了个法印,直接将他们传送回伊维尔伦,随即看向远方的人群。一道光柱正冉冉上浮,旋绕着五颜六色的魔法符文,构筑成华丽而壮观的景象。在那道逐渐变粗的雪白光柱中,有某样东西缓缓成形。 ****** 啪! 茶杯打翻在桌上,沾湿了尚未批阅的奏折,桌后的人却似毫无感觉,牢牢握着右手,神情恍惚。见状,一旁的大神官发出讶异的低呼:“大人!?” 没有回答,投诸于虚空的视线也没有丝毫摇晃,冰蓝的眸焦距涣散,苍白的唇吐出不同于平日的深沉声音:“天杖……出世了……” 话音刚落,罗兰痛哼了一声,骤然回神,摊开手,一个鲜红的印记映入他困惑的视野,一个钥匙形状的印记。 ****** 似曾相识的感觉流遍全身,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浮上,褪色的,破碎的记忆…… [肖恩普多尔卡雷。] 高高的祭坛上,美丽的女性略带伤感地俯视他,[你真的决定了吗?] 总是挂着明朗笑意的双唇,一反常态地勾起讥讽的弧度:[都赶鸭子上架了,还来假惺惺地确认!] [我们不知道贤者们对你说了什么。]说话声来自女性身旁的男子,全身被黑色的斗篷裹得密不透风,兜帽却掀了下来,露出漆黑的长发与清雅的面容,[你确实有选择的权利。] 琥珀色的眸子闪过一丝迷惑,在来回的审视间,褪去敌意。 [那个,对不起。]他搔搔头,有点不好意思,[因为那帮老头实在太讨厌了,就以为你们也不是好东西。如果不麻烦的话,可不可以解释一下?]冥王夫妇不约而同地轻笑出声。 [当然可以。]生命女神温柔地道,[简而言之,我们希望你能够继承其中一件神圣器,封印魔族,这不是你的使命,只是因为你是人类中少见的强者,可以承受得住神圣器的力量。] [那预言是怎么回事?]棕发青年瞪大眼。 [咦?那只不过是个启示,我们给人类的方向……] [可恶可恶!]肖恩愤慨大喊,用力践踏脚下的地面,[就因为这样,我和莉的一生都被毁掉了!]普路托和秦蒂丝恍然大悟,露出歉疚之色。瞥见他们的表情,肖恩勉强压抑住怒气:[不关你们的事,是人类自作聪明。] [……] [我可以拒绝吗?] 两位神祗为难地对视,半晌,普路托苦笑道:[可以,不过这样,我们就要去找别人了。]肖恩抿了抿唇,硬着心肠道:[我…我管不了这么多。他们都叫我救世主,命运之子,可是我自己再清楚不过,我只是个平凡人,本事虽大,头脑却简单得很,老是给身边的人惹麻烦,这次也是,如果不是我多管闲事,莉他们就不会被抓起来,我也不会站在这里。所以……结论一开始就出来了,我只能接受,但是我不是为别人!不是为世界!是为我重视的人们!] [肖恩,你是我们选中的人,我们并不希望你痛苦,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们可以还你自由。]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肖恩洒脱地笑了笑,眼神清澄如水,[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用一个臭名声,换那些孩子的幸福人生也不错。神子就神子吧,虽然我和魔族没有深仇大恨。] 秦蒂丝叹了口气,道:[那么,你愿意继承哪一样?天杖与你的个性比较合,世界之钥更有助于你封印魔族。] [就天杖好了。] 眼前的景象在刹那间被漂白,肖恩下意识地遮住眼睛,巨大的能量波冲击着他的身体,化为光的漩涡,拖着他往能量的中心移动,不知过了多久,烧灼肌肤的烫痛感渐渐冷却,他迟疑地放下手,看到一件不可思议的物事。 那是把十字型的权杖,杖柄尾端用各种宝石修饰成日光轮,由内向外发射。中央为珍珠,外圈按顺时针方向分别是石榴石、紫水晶、蓝宝石、钻石、祖母绿、猫眼石、红宝石、橄榄石、玛瑙、琥珀、苍玉和璧玺,极为华丽。 杖身部分则是黑曜石打造,衬着精致的银线,更添高贵。 肖恩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触摸权杖,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顿时响起:《又见面了,誓约者。》 “……天杖?” 《是我,很荣幸你还记得。》 “我对你没好感!”肖恩气呼呼地嚷道,“你逼我和维烈打,害他差点死掉!” 《请原谅,但也是你违约在先——你没有完成你的职责。》 “我可没答应任何事!我只同意做你的主人!” 《狡猾。》天杖咋了咋舌,《算了,和上一位誓约者比起来,你还算是比较负责任的,性格也更加合我胃口——那么,作为再次见面的礼物,我来恢复你的记忆吧。》 “呃?”肖恩一愣。天杖以一种带着优越感的语气道:《我主宰‘解’的力量,哪怕是冥神的封印,我也能轻易解开……》 “不要!” 《……你真是个胆小鬼耶。》 “不是胆小鬼不胆小鬼的问题,你这破烂十字架!”肖恩火大地骂回去,“你根本不明白,每次我想起一点时,那种心也好像被撕裂的感受!”他深吸一口气,让情感沉淀,仿佛走马观花般,回想一千年来的经历。 “再等一段时间。” 《咦?》天杖诧异他态度的突变。 “我是笨,但还不至于看不清真相,维烈不是自私的人,他要我恢复记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可能是责任,可能是义务,所以总有一天,我必须想起来,现在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请你等到那一天。” 天杖沉默片刻,道:《好。》 ****** 听不见同伴与神圣器之间的交流,众人只看到华美难言的十字架悬浮在青年的胸前,随着一声巨响,白光暴涨,一种难以形容的变化飞快蔓延开来。 空气的味道变了。 原本干燥的气流渗入清新的水气,舒爽而怡人,以棕发青年为中心汇集,形成巨大的漩涡,层层往上,夹杂着无数光的微粒,晶莹闪烁宛如光的洪流,最终化为一条直冲天际的龙卷,旋转良久,豁然暴散,冲向四面八方,席卷了整个西方大陆。 除此之外,景色的变化也显而易见,一层薄薄的绿意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虽然没有花香,却有了草木特有的清爽气味,水气浓郁得令人直想打喷嚏,视界一片亮晶晶的光点,像是露珠也像是细雨。众人看着这一切,好半晌才如梦初醒,有的捏脸颊,有的咬嘴唇,有的揉眼睛,还有的蹲下来抚mo地面。 “是苔藓……” 说话的人眼眶微湿,不,应该说,每个围观的民众都激动得无法自己。 肖恩脱力地坐到在地,剧烈喘息,汗如雨下。杨阳等人飞奔过去,担忧地问道:“没事吧?” “没事。”肖恩回以灿烂的笑靥,随即低下头,凝视手背。蜜色的肌肤上,有个烙印般的黑色图案,和天杖的形状一模一样。 ****** “好了,完事了,一切也玩完了。” 从不知名的彼方,传来自暴自弃的低语。 “别这么悲观,帕西斯。”刃雾劝道,“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能为力的小鬼,你有力量改变你和他的命运,所以,别再垂头丧气了。”帕西斯收回远眺的目光,幽幽地道:“也许是我杞人忧天吧。” “没错!别多想,免得疯病发作!” 扑通!妖兽被无情的主人丢下树,跌得灰头土脸。 可恶!刃雾在心里咒骂,爬起来喊道:“去跟罗兰解释一下!你只扔给那两个间谍一句命令,叫他情以何堪!”刚露出一点笑意的帕西斯全身僵硬,神情阴郁地转过头。 “我没脸去见那个孩子。” ****** 丰之月28日黎明,被西城人民视为救世主的一行人,以非常不符合身份的姿态,悄悄溜出城主府的后门。 “轩风,你真的不改变主意吗?”杨阳握着友人的手,眉间尽是不舍。 “嗯。”轩风也流露出浓浓的离愁,却不掩坚定之色,“我想通了,跟着你们,我永远只是累赘,所以我要留在这里,努力学习剑术。” “真可惜哩。”肖恩和希莉丝齐声叹道。昭霆大叫:“讨厌~~为什么要走一起走啊!” “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耶拉姆白了她一眼。维烈莞尔:“是啊,会再见面的。” “维烈是第二次了呢。”杨阳勉强一笑,仰视他清俊的脸庞,“下次见面……是黑头发了吧?” “嗯,我会尽快回来,和你们一起旅行,成为你们真正的同伴。”魔界宰相的语气极为坚决。银发青年的话提醒了他,不真正踏进世间,体味“人”的喜怒哀乐,也许最后他谁也了解不了,谁也救不了。 杨阳有些诧异,正要询问,被伍菲打断:“我也是!我也会和维烈哥哥一起来!” “你给我乖乖待在摩耶!” “呜~~” 月催促道:“该走了吧。”遭来众人怨怼的瞪视:“重色轻友。” “不是!”素来毒言毒语厚颜冷面的祭司难得脸红了一下,略带不自然地道,“既然后会有期,就不必磨磨蹭蹭了。”众人这才缓和颜色。 一直默默旁观的西城城主微笑道:“感谢之类的话我就不多说了,祝你们一路走好。” “也谢谢城主的关照。”杨阳压着昭霆的后脑勺鞠躬行礼,余人也有样学样。 “哎哎,维烈,月,等等。”轩风一手一个拉住准备先行的两人,“离开魔界后,要第一个来见我哦!让我看看扎姆卡特!”转过头,再嘱咐杨阳:“路上见到索贝克,务必用真实之眼看他的长相,以后跟我说!不,直接带他来见我!” “是~~”杨阳和维烈口不对心地应道。月更是连回答也懒得回答。几位佣兵团长不满地道:“大姐头,你太不象话了,有了首领,还朝三暮四!” “哎呀,这是两码子事啦,我是纯欣赏,纯欣赏!” 听了这席话,杨阳等人一致朝贝姆特投以同情的目光。 做这个女人的假冒男朋友已是超级可怜,何况还真的有意思……兄弟!你保重! “他们为什么都用那种眼光看着我?” 目送黑发少女一行,年轻的城主丈二摸不着头脑。原南城满愿师掩嘴娇笑:“呵呵,这个你就不要深究了。” 序 “我不想回忆1039年的冬季,那段惨酷的岁月。但是1038年的冬天,却是非常温暖的,不止因为有重要的同伴在身边,也是因为从我们南城走的关系,这里就连纷扬的雪絮也充满了宁静祥和的味道。然而,后来我才知道,在其他四城,冬之神是如何挥动他冰冷的镰刀,将凛冽的寒风吹遍每个角落……”——摘自卡萨兰满愿师杨阳的回忆录《在异世界的日子》,第四章开篇。 《满愿石》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初雪 艾斯嘉大陆有句俗语:东城的海水最澄蓝,西城的旭日最耀眼,南城的天空最明净,北城的冬雪最洁白,中城的星夜最灿烂。而此刻,遥望地平线尽头升起的火红暖阳,黑发少女深切赞同这个说法。 欣赏完西城城主也每天报到的美丽日出,她转过头,看见棕发青年盘膝坐在帐篷前编辫子,脑中灵光一闪,招手道:“肖恩,肖恩,来。” “嗯?”因为咬着帕西斯赠送的发带,两手又不得空,肖恩没法叫对方等一会儿,只好劳动双腿走过来。杨阳把他按坐在地上,揉乱他一头长发。 “干嘛啦!” “闭嘴,我帮你换个发型。”杨阳掏出梳子,利落地梳拢,高高挽起,走到前面一瞧,十分满意:“嘿嘿,棒极了。” “什么棒极了?”精神奕奕的希莉丝和呵欠连连的昭霆相继钻出帐子。 “看我梳的好不好看?”杨阳献宝。两人眼睛一亮:“耶!好可爱!” “真的么?”肖恩本来满期待地对着水桶照镜子,可是一看,立马叫起来,“不要!好幼稚!”杨阳窃笑道:“不好吗,让你年轻十岁。”肖恩生气地举起手:“我受够被人说年轻了!” “不许拆!不然我帮你扎羊角辫!” “唔~~” 昭霆落井下石:“扎羊角辫好啊,再插两朵野花就更完美了。”希莉丝跃跃欲试:“看得我也手痒了。唉,果然还是直发好。” “不要!你们要玩头发,去玩耶拉姆的!”在虎视耽耽下,肖恩不惜出卖唯一的男同伴。不远处正起灶做饭的褐发少年冷冷地道:“抱歉,我是短发。” “没错,死小鬼的不好玩,肖恩,过来。” “不——要——” 被少女们捉住玩弄了半个小时,肖恩才得以顶着马尾辫解脱,晃晃悠悠地走向篝火。杨阳三人则心满意足地哼着小调,拿着毛巾去洗脸。 把煎饼慰劳地塞进嘴里,肖恩嘟嘟囔囔:“真是的,她们把我当玩具了。” “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耶拉姆将一根木柴拗成两半,扔进火堆。 “为了让她们打起精神啊。维烈他们刚走,她们肯定不习惯,气氛热闹点,也好快点适应。”肖恩再次发挥边吃饭边说话的特技,转眼塞了三个煎饼下肚。耶拉姆看着他,不可思议地摇摇头,难以相信这样一席话出自一个贪吃鬼口中。 离开赫拉特后,连续三天他们都在旷野里跋涉。西城和中南两城没有直接的贸易关系,南部相对就比较荒凉,丰饶之风的影响也没有这么快,因此耶拉姆决定到前面的史宾镇买足两个礼拜的粮食,以免将来在野地里逮不到猎物,落得饿死的凄惨下场。 “木柴也要备齐吧?这种天气吃冷食实在很痛苦。”杨阳的心思细腻不亚于他。肖恩自信满满地拍打胸脯:“放心,交给我!我精通用火球术烤东西的法门!”当天中午他就印证了这句话。众人经过一个小树林时,一头野猪冲出来,被肖恩一发[火焰弹]轰成外焦里嫩的美食。 “真好吃哩。” 席地而坐,五人就用这头烤野猪做了中餐。 杨阳边吃边好笑:有肖恩在,真是要沮丧也难。昭霆咬了口后腿肉,道:“这里有点没熟。” “啊?我看看。”肖恩凑过来,皱起眉头,“唔~~失误。”希莉丝安慰道:“能把高速移动的物体烤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耶拉姆也微笑赞同:“控制火候的功夫恐怕追得上扎姆卡特了。” “这肉的味道让我想起那帮精灵的食物。”昭霆只是随口发表感想,却引起意料之外的激烈反应:“啊——” “怎么了,肖恩?”众人惊魂未定地问道。 棕发青年呆呆瞪着碗里的烤肉,喃喃道:“我忘了,我忘了……”杨阳明白过来,重重拍了下膝盖:“对了!忘了跟维烈说!”耶拉姆和希莉丝也露出恍然的表情。惟独昭霆依然不懂:“什么?” “转化术啦!把他们变成巨魔的转化术!本来想好要跟维烈说,解除魔法的!” “哦。” “我冻结了他们体内的咒力,但是时限快到了。”肖恩十分懊恼,沉思片刻,举起右手,唤道,“天杖。” 华丽得令人无法逼视的神圣器应声出现,幸好这是在野地,不然怕不引来万人观瞻。 《什么事?》意识的交流旁人听不见,杨阳四人只看到十字权杖静静浮在同伴面前,好奇地睁大眼,毕竟这样近距离打量神圣器的机会可不多。 “麻烦你一件事,到这个地方解开一群巨魔身上的法术。”肖恩拿出地图,标出精灵村庄的位置。 《我不能离开你。》 “哎?” 《命盘显示,你最近有大难,弄得不好就会魂飞魄散。》天杖的语气还是充满了优越感,《你需要我的保护。》肖恩听得极为不爽:“我才不需要你的保护!” 《可……》 “啰嗦!走啦!不完成任务别回来!”讨厌的家伙,眼不见为净。 神圣器不能违抗主人的命令,天杖只得咕哝两声,化为一道白光,飞向蓝天。 “它说什么?”四张嘴巴一个问题。肖恩抓起一块腿肉大口咬落,不在意地道:“一堆废话。” 肚皮饱饱,赶路精神。不到傍晚,他们就到达了史宾镇。然而走进镇子,竟发现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众人惊疑不定地走到中心广场,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镇民们聚在一起,从里面传出悠扬的琴音——显然,有吟游诗人来到了这个小镇。 “我们也去听吧!”希莉丝拉着肖恩的手凑过去,余人紧跟在后。没走几步,一个清澈得难以言喻的歌喉和着琴声唱起,几个转折就震动心弦。杨阳等人情不自禁地驻足倾听,这歌声仿佛拥有魔力,使人如痴如醉。 不知过了多久,如雷的掌声响起,他们才回过神,看着人群散去,露出坐在喷水池边缘的歌者。 那是个17、8岁的少女,抱着一把朴素的原木竖琴;发色是如烟的淡青,无拘无束地披散在身后;眼神灵动,微微一转便光彩闪烁,反而令人忽略了她的长相。 昭霆拉拉表姐的袖子,小声道:“她是不是索贝克啊?”杨阳没有斥责她的异想天开,因为她也不确定。 少女站起来,这一站起,众人才发现她的发竟长及小腿,本应该非常沉重的长发却异样的蓬松柔软,随着窈窕的身子飘逸地晃动。少女的步子也轻盈得不可思议,几乎是足不点地地走向他们,停在肖恩面前。 “我的名字是希露菲尔。”动听如风铃的嗓音逸出红润的双唇,“把丰饶的信风带往西方的人,就是你吗?” 因为实在是太美妙的声音,肖恩愣了三秒才领悟她的语意,惊吓地白了脸:“不是!!!” “很可爱。” 没有被他的谎言所欺,少女开心地笑了,视线上移,定在他的马尾上,笑容更欢,“发型也很可爱。” “不过——”纤细的藕臂环住青年的颈项,灵巧的手指一挑,棕发就如瀑布般倾泄而下,“头发放下比较好。” 肖恩呆呆看着她。希露菲尔笑了笑,在他颊上印了一吻:“再见,帅哥。” 吟游诗人走了约莫半分钟,众人的神智才陆续回笼。 “……她不是索贝克。” “废话!” ****** “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当街**男人!” 旅馆里,希莉丝大发雷霆,恨不得将希露菲尔挫骨扬灰。余人满脸困惑:“真的很奇怪耶。” “你也是!”希莉丝转移矛头,怒斥**,“就傻乎乎地让她靠近,不会扫她到天边啊!”肖恩委屈地道:“可是,我感到她没有恶意。”杨阳帮忙劝解:“希莉丝,这怎么能怪肖恩呢,他才是受害者。” 红发少女扁嘴,她何尝不知道**是无辜的,但就是不爽嘛! “她亲哪里,你亲回来好啦。”昭霆出了个馊主意。希莉丝双目一亮,一把抱住肖恩,狠狠吻在希露菲尔亲过的地方,末了还意犹未尽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棕发青年固然满面通红,听到四下响起的起哄声,红发少女也意识到自己的大胆,露出忸怩之色。 耶拉姆把脸转开,昭霆吹口哨,杨阳哭笑不得。 “点…点菜吧。”为了驱散席间的尴尬氛围,希莉丝招手要服务生过来,看到对方一脸昧笑,羞得用菜单遮住脸,其他人不得不帮她点菜。 “好了,希莉丝。”肖恩拍拍**的脑袋,“我点了你最喜欢吃的草莓蛋糕哦。”希莉丝偷瞄他一眼,见他虽然害臊,却没有丝毫的不悦之情,才放心地吃起来,心里甜甜的,先前的怒气不翼而飞。 “看来你过得很幸福。” 陌生的嗓音突然响起,众人吓了一大跳,只见一个穿黑斗篷的人站在桌旁,无比眼熟。杨阳不确定地道:“请问你是……?”黑衣人笑了笑:“在锡维拉见过一面,这么快就忘了?”这次他的声线降低,变成他们似曾相识的一个声音。 “啊!!”昭霆首先忆起,手指来人,“你是冥冥冥……” “嘘!”止息之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叫我普路托就可以。” “啊…好。”杨阳四人愣愣地回应。肖恩亲切地拉出椅子:“坐。”普路托一笑,大方地坐了下来,掀开兜帽。这一掀,余人又是一阵傻眼。 不是骷髅,也不是中国版的青面獠牙,裸露的面容清雅秀逸,肌肤苍白,仿佛足不出户的读书人,哪里有半分威严的样子。 “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遮住脸了。”杨阳吐气似的道。 普路托苦笑:“最初每个亡灵看到我,都不相信我是冥王,知道我的身份时,反应就和你们一样,我只好把自己包起来,装得神神秘秘,连声音也改变了。”众人这才注意到,他的声音又变回一开始的高度,温和而清亮,与外貌十分搭配,但是衬着[冥王]的身份,就一万个不对。 真是……四个少年少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魔也好神也好,怎么都跟历史书上差那么多? “要喝酒吗?”肖恩举起酒瓶,高兴找到一个酒友。杨阳酒量虽好,却未成年,他不敢和她拼。 “谢谢,不过我酒量不好,一杯就够了。” 昭霆好奇地问道:“冥…普路托,你怎么会突然冒出来?”普路托莞尔:“我是来调查一件事情,看到你们,就顺道进来聊聊。” “调查什……”昭霆正要追问,被杨阳和耶拉姆捂住嘴巴——别人的私事怎么好问!希莉丝诧异地道:“你就这样混在人群中走?” “对啊,有什么破绽吗?”普路托不解地看看自己的打扮。 众人无言,如果神明都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那他们以前说不定就碰到过! 看出他们的心思,冥王眨了眨眼:“像我这样清闲的神是很少的,你们应该没什么机会遇见。”肖恩讶道:“你不用收魂么?” “那些是使者的工作,只有实在处理不了的情况我才出手。” 杨阳想起锡维拉的人们:“莎夏他们还好吧?” “不错。开始的时候和那些枉死的市民相处得很糟,要不是有士兵保护,可能已经干起架来了,最近好了很多。”冥王啜了口酒。 “那就好。” 肖恩犹豫了一下,终是咽下到嘴边的话。他很想问问义父和姐姐的情形,但怕说出来,会破坏和乐的气氛。 “普路托,你怎么会和生命女神结为夫妻啊?”昭霆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可见这个问题在她们心里兜转了很久。普路托笑得幸福:“当然是因为看对眼,就在一起了咯。” “可是,你们不是对立的吗?” “对立的形象,是人类强加给我们的。其实神明之间没有正邪分野,顶多是属性的差别。” “哦。”众人新奇不已,希莉丝尤其惊讶,因为她是受正统的思想教育成长。 冥王一手支颊,换了个轻松的姿势喝酒:“不过我们有时是会吵吵架什么,比如上回,她就气得跟我闹分居。要不是出了点意外,我还见不到她。”众人扑哧笑起来。 杨阳有些诧异。乍看之下,普路托似乎和维烈是一类人,也是非常温和,细谈才发觉明显的不同。冥王没有魔界宰相那么拘谨,多了点疏懒,多了点风趣。 “对了,普路托,上次是你救了我吧?”肖恩感激地道,“谢谢。”普路托白了他一眼:“不用谢,你少乱来就是报答我了。”希莉丝勾起旧恨,用力拉扯**的耳朵,痛得他哇哇叫。 “很好,再捏重一点,让他牢记教训。” “呜哇!你这…哎呀——” 好不容易摆脱酷刑,肖恩忿忿地瞪着普路托,盘算如何报复,正好看见他的杯子空了,立刻端起酒杯:“来,喝酒。”——灌醉他! “……肖恩,你的居心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真是不擅长做坏事的人。 “啰嗦!不要拒绝他人的好意!”肖恩给他倒得扑扑满。普路托苦笑摆手:“我真的不能再喝了,再喝会跳舞。” “跳舞?”这是哪门子的醉法? “我酒品不好,一喝醉就会跳脱衣舞。” 这回不止肖恩,杨阳等人眼中也射出坏心的光芒:冥王跳脱衣舞,这是多么难得的奇景,非看不可! “老板,再来两坛酒!”一半朝柜台吆喝,一半殷勤催促:“喝吧!喝吧!” “喂喂,你们……”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个冰冷到近乎阴森的声音从头顶洒落:《吾主,找到那位了。》 “什么声音?” “是我的部下。”普路托带着逃过一劫的笑容站起,“抱歉,我要找的人找到了,下次再聊。” “再见!”众人以充满好意的态度挥手,目送他离去。 ****** 采购完补给品,次日,一行人就离开史宾镇,朝南奔驰。 放眼望去一片浓淡不一的绿,随着风的吹拂,草丛如波浪般起伏,间或有一两条小溪跃入视野,虽然没有鲜花和蝴蝶点缀,景色也称得上优美。希莉丝感叹:“真的变富饶了。” “咦?” “以前这里空荡荡的,全是干巴巴的泥土,现在却有这么多草和溪流。” 肖恩露出纯然的笑意,既自豪自己的成果,也开心能为这里的人民做点事。瞥见他的神情,希莉丝暗暗摇头。和**不同,她很明白他行为的意义,那影响是深远的,足以撼动大陆。 希望今后的旅程,不要发生什么事才好。 经过大半天的急行,他们进入哈林郡的外围,这里过去是有名的金矿产地,无数淘金者怀抱着一夜致富的梦想而来,建立起繁华奢靡的大都市。然而十二年前,金矿被挖空,矿洞被关闭,淘金者散了,哈林郡也一天天地衰败下去。一进村子,杨阳一行就清晰地感到这股氛围。 死气沉沉。 村里连一缕炊烟也没有,农田里也无人耕作,三三两两的居民躺在家门口,骨瘦如柴,面黄肌瘦,两眼无神地看着天空,情状比难民还像难民。 “怎么会这么凄惨的?”昭霆不忍心地左顾右盼。杨阳不解地蹙眉:“奇怪,就算金矿没了,他们可以去别的地方发展啊,史宾镇就在附近,到赫拉特也不过几天路程,为什么死守在这里?”耶拉姆想的是另一件事:“幸好在史宾镇买好东西,这儿恐怕什么都买不到。” 希莉丝注意到**的表情有点异常,关怀地问道:“怎么了,肖恩?” “他们的脸色不太对。”肖恩一边说一边敲脑袋,“我看过饥饿的人,脸色不是这样。”杨阳灵机一动:“是不是水质有问题?我听说矿山附近的水常常有毒。” “不知道……我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这本来就属于治安官的管辖范围。还是快赶路吧,不然晚上到不了香都。”希莉丝温言抚慰。昭霆一愣:“香都?” “哈林郡的主城,以出产香料闻名。”杨阳帮她恶补。希莉丝笑道:“那里有很多不错的香哦,我们也可以买几只试试。” “哇——” 一行人走后没多久,又一个身影出现在村口。 “帕西斯,这是……”刃雾惊讶地环视整个村庄。帕西斯嗯了一声,走到一个村民面前,先伸指搭上他的腕脉,然后翻看他的眼睑、牙龈、颈侧和耳后。 那人毫无反应,呆呆地任他察看。 “哼。”银发青年放下手,泛开一丝讥笑,“香都吗?我看,是罪恶之都吧。” ****** 出了村子,一行人快马加鞭,疾驰在荒道上,蓦地一道身影从路边窜出,最前面的肖恩连忙勒紧缰绳。 受惊的马长声嘶鸣,收势不足地向旁冲了几步,险险停在那人胸前。 “你在做什么!太危险了!” “回去!”没理会肖恩的斥责,那人喊道,“你们是外乡人吧,快走!” “走去哪?”昭霆奇道。杨阳四人则打量这个半路杀出来的陌生人。胡子拉渣,但看得出年纪不大,穿着和之前的村民一样,眼神却截然不同,目光炯炯,燃烧着愤怒与不妥协的决意。 “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他恶狠狠地道,“这个地方被诅咒了!不想死的话,就快滚!”语毕,扭头朝村子跑去。 “什么人啊,真没礼貌!”昭霆满腹不悦。杨阳双眉微蹙:“你们怎么看?” “我对这类警告,一向是很听话的。”希莉丝笑笑,转向领队的少年:“耶拉姆小哥,绕路吧?”耶拉姆还没开口,昭霆先失望地叫起来:“什么!不去香都?不是说好去那儿买香的吗?” “喂喂,性命重要还是香重要?” “绕路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会多花好几天,哈林郡周边都是矿山,路很难走。”耶拉姆语调漠然,就事论事,却助长了昭霆的气焰:“听到没,会多花好几天!我可不想再睡硬邦邦的地面,我要睡暖乎乎的床!” “你闭嘴。”杨阳不耐烦地道,问唯一没发表意见的人,“肖恩,你说呢?” “这里没有被诅咒。”肖恩一脸困惑,“我没感觉到。”余人张口结舌,半晌,昭霆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骗人!” “真是讨厌的恶作剧。”希莉丝面沉如水。杨阳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行程决定了,出发吧,目标——香都!” “唉唉。” 看着绝尘而去的一行人,后来的人发出浅浅的叹息:“人的贪念,也是种诅咒啊,肖恩师父。” ****** 远远的,一座巍峨壮丽的城墙映入眼帘。镶有夜明珠的城垛,镂金绘银的尖塔,名贵的沉香木城门,在在昭示着昔日的繁华,使香都宛如一座宝石堆积起来的都市。进了城,这种感觉越发明显,街上灯火如银,衣着鲜丽的人们来来往往,建筑精致华丽,道路工整洁净,竟没有一丝夜市应有的颓废和外面的衰败。 “奇怪。”希莉丝略带不安地道,“我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 “哈哈,小姐来的时候是白天吧。”一旁的守卫听见她的话,和气地笑道,“我们这儿的白天是满破的,晚上因为有香料市场,就比较热闹。” “这样啊。”众人放宽心,纷纷下马走进市集,没有留意到守卫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 “哇哈,真的好热闹!”昭霆蹦蹦跳跳地冲在最前,连马缰也顾不得牵。耶拉姆不得不拉着两匹马跟在她后面。杨阳建议道:“先找家旅馆安置马和行李,再出来逛吧。” “夜市十点就结束,你们最好还是先逛街。”路过绅士模样的中年男子扔下一句笑语。 “呃,谢谢。” 匆忙道谢完,杨阳对希莉丝咬耳朵,“这里的人好亲切哦。” “嗯。”希莉丝有些不自然地附和,“我上次来也不是这样。”闻言,肖恩微微皱眉,一股在村里时就盘旋在心底的阴影陡然变大,却抓不住轮廓,徒增焦躁。 “帅哥,在想什么呢,眉头皱这么紧。” 一阵香风伴随两只如蛇的臂膀缠住他的颈项,随即一口更浓烈的香气扑上他的面门,呛得他险些咳嗽。基于条件反射,肖恩一把拉开脖子上的手,惊诧被人靠这么近还不自知。 不对!真的不对!我的感觉变钝了! 缠住他的是个浓妆艳抹的**,一手掩嘴笑得花枝乱颤:“别紧张,你不喜欢这调调,我去找别人就是——哎,那边的先生……” 肖恩目送她快速循入人群,有些恍惚地扶着额头:是神经过敏吗? “肖恩,你呆站在这里干嘛啊?” 希莉丝转回来,牵起他的手往前跑,“快点!昭霆老是乱钻,不盯紧她肯定走失!” 手心传来的触感柔腻而真实,肖恩抛去了不明确的怀疑,跟着她奔向同伴。 ****** “那是……!” 不远处,一个黑衣人停下脚步,睁大眼,“他们也来了,糟糕!” 《吾主?》不属于现世的声音传递出疑惑。 “格路特,你去保护他们。” 《可是,吾主……》 “没关系,这边可以缓一缓。”冥王弹了下手指,身后立刻出现一团模糊的灰影,仿佛行礼般颤动了一下,消失在原地。 ****** “希莉丝,希莉丝,这些都是香吗?” “对啊。” 瓶装的,纸包的,长条的,块状的,琳琅满目的香料陈列在摊贩上,还有香包,香炉等等副产品,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两个来自异世界的少女好奇地东摸摸,西瞧瞧,不知不觉越走越远,等回过神时,已经来到市集边上了。 “糟糕,好像兜昏头了。”杨阳拍拍脑袋。昭霆兴致勃勃地把玩买来的小香瓶,漫不经心地道:“再走回去好啦,大不了明天睡晚点。” “你说得轻巧。”耶拉姆忍不住抱怨。不等昭霆发作,希莉丝插口:“我们是玩得太过火了,再不快点找旅馆,今晚恐怕要露宿。” “不会吧——”昭霆哀嚎。这时,一个刺耳的呐喊掩盖了她的声音:“给我滚开!” “怎么回事!?”众人吓了一跳。肖恩指着某个方向:“在那里!” 灯火照耀不到的街角,一道白影挣扎似的晃动,凝神细看,旁边还有几道灰色的影子。众人跑得近了,才发现白影是个少女。包围她的是几名男子。 “咦!是你!”肖恩认出其中一人的面目,正是半路拦截,要他们走的青年。 “是你们……你们还没走?”那青年也认出了他们。 “放开她!你抓着她想干什么?”昭霆本来就对他没好感,见他又抓着那少女的手,言下毫不客气。那青年冷笑一声,反转那少女的手臂:“干什么?我要宰了她!” “住手!你这是什么行为!”肖恩也动了怒,正要上前教训,看到匪夷所思的一幕:那少女竟然提足狠踹了青年一脚,挣开钳制。 “没用的孬种!”她鄙夷地呸了声,“不会去找真正的罪犯,只会欺负我这样的女孩子!” “闭嘴,死丫头!”男子们勃然大怒,摩拳擦掌地扑上来,被肖恩轻松撂倒。 “你们都没吃晚饭么?”因为实在是太轻松了,他不禁蹲下来问。那青年狠狠瞪视他,咬牙切齿:“你…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我知道她是女的,你是男的,男的欺负女的就是你不对。” 杨阳和昭霆拍手叫好,耶拉姆和希莉丝也莞尔。那青年露出惨淡之色,喘着粗气爬起来:“你救了吸血鬼的女儿,你会后悔的。”说着,招呼跟着爬起的同伴,踉跄离去。 “上次就觉得他脑筋有问题,现在我更加确认。”昭霆向那些人的背影比了个拇指朝下的粗鲁手势。肖恩不解地搔搔头:“是啊,血族一千年前就灭亡了,怎么可能还有吸血鬼。” “他说的是另一种意义的吸血鬼。”那少女反而嗤笑了一声。众人看向她,都是一讶,原来她真的是个“女孩”,顶多十一、二岁,只是身材比较高挑,才予人少女的错觉。美丽的脸蛋有一种早熟的倔强,身上穿着名贵的真丝睡衣,怀里却抱着个破旧的玩偶。 老实说,这女孩给人的感觉相当诡异,尤其在这样的黑夜里,杨阳和昭霆不由得退到两名男士身后。 “你是逃家的小孩吗?”也许是神经太粗,肖恩压根没感到不对,关怀地道,“还没穿鞋子,会很痛的啊。”那女孩先是愤怒地瞪着他,接触到他的眼神,表情缓和下来,甚至流露出一丝温柔的波动:“和她一样……” “哎?” “没什么。”那女孩闭上眼,再睁开时又是一脸凌厉,“你们是难民、是过路的旅客、还是冒险家?”众人愣了愣,诧异她居高临下的盘问语气。 “你算老……”杨阳堵住友人的谩骂,绽开一贯的和煦笑容:“我们是冒险家。” “我雇佣你们!” “咦?” “不用担心我没钱,我的钱多得可以砸死你们。”那女孩拿出一个布包,抖开,一堆金银珠宝掉出来,发出清脆的当啷声落在众人脚边,“这些只是前款,事成之后,要多少随你们开!”老练的口吻完全不像个小孩子。 肖恩哑然失声;杨阳、希莉丝和耶拉姆上下打量她,猜测她是什么来历;昭霆故意踩在一颗红宝石上,两手插腰做傲慢状:“不过是些小财宝,还想雇我们?”这话并不夸张,见识过龙窟和地下迷宫的宝藏,在她看来这些确实是“小财宝”。 那女孩皱了皱眉,很快想出主意:“那么,交换条件吧。” “条件?”拜这个奇怪的女孩所赐,众人今晚吃惊不断。 “你们帮我救一个人,我也救你们的性命。” “胡说八道!我们哪里用得着你救!”昭霆大喊。 “哼哼,你们果然不知道啊。”女孩唇角上扬,弯起一个阴森的弧度,“在这里,外来者都会被挖出器官,拿去黑市卖;相貌好点的,就做奴隶,供那些富商享用。”众人只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说的是真的?”杨阳和耶拉姆厉声喝问。希莉丝叫道:“不可能!我也是外来者,也来过这里,就没被怎么样!” “那是你运气好!你是白天来的吧,白天来的不会被怎么样,但是晚上来的,包括过夜的,都会变成我说的下场!”女孩神色严峻,令人无法不信。 杨阳问道:“为什么白天来的就不会有事?” “因为[梦断草]只有晚上有效。”瞥见众人突变的脸色,女孩再度露出森然的笑,“没错,你们已经中毒了,在进城门的一刻。放心,这毒要到天亮才发作——明白了吧,这里是个魔窟,你们只有靠我才逃得出去。” “你有解药?”耶拉姆沉声道。 “我没有,但我有解药的方子,材料我要去的地方有,如何?” “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杨阳只觉说不出的古怪。女孩瞪了她一眼,粗暴地喊道:“你管那么多!别忘了你是中毒的人,不听我的话,天亮等着变干尸!” “臭小鬼!”杨阳没生气,倒是昭霆发起火来,“我们别听她的!把守卫打倒,搜出解药就行!” “白痴。”女孩轻蔑地睨视她,“梦断草的解药可是高级货,那些守卫怎么会有。像梦断草一样无色无味的**还有好几种,你去试着闹闹看好了,包管随便哪个路人一挥手就摆平你!” “唔~~~” “好了好了。”肖恩出声打圆场,“我们相信你的话,也愿意帮你去救人,所以,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们你的名字?” “莎莉耶。” “好的,莎莉耶,告诉我,中毒的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 杨阳等人相继发现异常,惊讶地注视同伴。肖恩恍若未觉,一霎不霎地盯着莎莉耶,语调更为柔和:“解药的方子你有?”莎莉耶机械性地回答:“是。” “你要救的人是谁?” “蕾亚。”莎莉耶的声音多了份暖意。 蕾亚?好熟的名字。希莉丝一怔。 “她是谁?” “她是……”莎莉耶一震,骤然回神,“你竟然对我用精法!!!” “抱歉,事关我同伴的性命,我必须谨慎。”肖恩脸露愧疚,却没有逃避她的目光。莎莉耶强忍怒气:“算了!现在你应该知道,我没有撒谎!” “是……对不起。” 感受到他的诚意,莎莉耶的眼神闪动了一下:“真的和她很像,不过她不会像你一样耍心机。”肖恩有点不好意思:“谁?” “蕾亚,我唯一…最好的朋友。”莎莉耶抱紧怀里的布偶,纤细的肩膀在夜风里显得格外单薄寂寞。 她还满可爱的嘛。众人泛起爱怜之情。 “好了!快跟我走!别忘了,你们的命可是在我手里!” ……前言撤回。 ****** “什么!!小姐不见了!!?” 一栋比香都所有房子加起来还华丽的建筑内,传出震怒的吼声,接着是摔东西的声响。 “对…对不起,老爷……”几名男女仆人瑟缩着身子,可怜巴巴地道歉。 “有时间讨饶还不快点给我去找!”头发斑白的中年绅士跳脚咒骂,衣冠楚楚却掩不住骨子里的暴发户气质。这时,墙角响起一个冷静的男性嗓音:“老爷,属下以为现在不宜大动干戈,提拉的英雄那边还没有消息传回。” “可是莎莉耶……” “小姐会去哪里,您应该最清楚的。” 中年绅士眼睛一亮,朝垂手侍立在旁的壮年汉子挥了挥手:“守住矿山的入口,把莎莉耶抓回来!” “遵命。” 透过玻璃窗的灯光照亮了一张偷窥的脸,流光般闪烁的眼,长及小腿的淡青色长发,正是在史宾镇和杨阳等人有一面之缘的少女吟游诗人。 矿山。默念了一遍这个名词,希露菲尔悄无声息地跳出阳台。 ****** “到底要去哪儿啊?” 一路走来,脚下的地面越来越凹凸不平,昭霆忍不住发问。莎莉耶头也不回地答道:“矿山。” 香都三面环墙,只有东面紧挨着废矿区,这么说他们是往东面走。杨阳回忆地理志上的描写,同时观察周遭。这一带褪去了市中心的繁华,裸露出破败的味道。矿工的棚屋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暗幢幢的仿佛鬼影。 “莎莉耶,我来背你吧。你赤脚走这种路,会受伤的。” “不用。” “待会儿救了人后,可能要逃跑,你不想成为我们的累赘吧。”肖恩绽开成胸在握的笑容。果然,莎莉耶转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喝道:“蹲下!” 昭霆在友人耳边咕哝:“真是不可爱的小孩,人家好心背她,还这种态度。”杨阳笑道:“我倒觉得她和你很像。”希莉丝见莎莉耶一手抱着玩偶不好爬上肖恩的背,便道:“布娃娃我来拿吧。” “不要碰!”莎莉耶紧紧抱住玩偶。 “算了吧,算了吧,一只手也可以抱的。”杨阳轻拍同伴的背部,笑眯眯地打量玩偶,“这个娃娃和你很像呐,也有一头漂亮的金发。”莎莉耶看着她无敌的笑容,不觉软下口气:“这是…我妈妈做给我的。” 哦。希莉丝顿时缓和了神色。 “那你可要抱紧了哦。”肖恩轻松地背起莎莉耶,蓦的脸色一变,佯装若无其事地朝她指的方向走去,用[传音术]道:“把袖剑收起来吧,它对我没用,反而有可能割伤你自己的手。” “哼,不要小看我。”莎莉耶轻声细语,“这玩意儿我用了不下一百遍了,人也不是没杀过。” “你小小年纪,怎么会需要用到这种东西?”肖恩十分心疼。莎莉耶沉默片刻,无意识地环紧他的颈项,梦呓似的道:“我爸爸是个坏蛋,超级大恶棍,想杀他的人不计其数,理所当然,身为他女儿的我,也成了他们的目标,所以我从小就接触这些东西,还有毒。” “原来如此。” “好了!别废话!安静走路!”惊觉自己说太多,莎莉耶厉声呵斥。肖恩笑着答应:“是,是。” 废弃的矿区完全没有灯火,杨阳让法杖发光,照亮周围一小方土地。莎莉耶讶道:“原来你是魔法师。”杨阳笑了笑:“确切的说是魔法师加弓箭手。” “魔法师通常会被洗脑,做那些富商的保镖;弓箭手的肺可以卖大价钱,手指砍下来做装饰品。” “喂喂!”不要在夜路上讲这种恐怖的话好不好! “这里都是些什么人啊。”耶拉姆叹息。莎莉耶嗤笑:“没见过世面的家伙,首都的贵族还有更多荒唐的花招呢!”众人一致摇头。 “不对啊!贝姆特城主怎么会容许这样的恶行!”杨阳发觉一个破绽。 “他根本不知道!” “咦?” “隐捷敏亚乱的地方多了,他哪一一管得到!顶多也是驱逐一些外贼罢了,内贼根本防不了!因为没有健全的官僚体制,各地的土霸王只要塞点贿赂就能打发首府的使者!”莎莉耶滔滔不绝地道,语带恨意。肖恩问道:“什么是土霸王?” “你是白痴吗!”莎莉耶破口大骂,眼睛瞪得老大,“土霸王就是…就是……”讷讷半天,也想不出合适的解释。杨阳替她解了围:“就是盘踞一方的恶霸之类,通常很有钱。” “没…没错。”莎莉耶红着脸赞同,非常尴尬。 “那你是土霸王的女儿咯?”昭霆灵机一动。莎莉耶震了震,低声承认:“没错。”众人大吃一惊,昭霆也没料到自己一猜就中。 “我的父亲就是这个哈林郡的总督,拉缪·亚拉斯帝尔。” “那你是姓亚拉斯帝尔咯?”肖恩首先回过神,高兴找到一个同伴,“——跟我的姓一样长。”莎莉耶嗤之以鼻:“我才不跟那老混蛋姓,我跟我妈妈姓!她姓雅拉,丝蒂尔·雅拉……”意外发现隐藏在父亲姓氏里的玄机,她震惊得全身僵硬。杨阳温和一笑:“你爸爸真是个痴**。” “不!他才不是痴**!”莎莉耶豁然爆发,吓了众人一跳,“他从来不想妈妈,成天只想着钱!脑子里只有钱、钱、钱!连妈妈亲手做给我的布娃娃,他也要我丢掉,说不合郡主女儿的身份!” “……那么至少,他曾经想过她,不然,他也不会取那样的姓了。”杨阳柔声劝慰。莎莉耶一言不发,把头深深埋进肖恩的颈后。 默默走了会儿,希莉丝叫道:“啊——我终于想起蕾亚是谁了!是风神的名字!” “咦!”众人一怔。昭霆笑着摆手:“不可能吧。” “是啊,再怎么想神也不可能被……”杨阳说得悠哉,眼光却不由自主地往莎莉耶瞟去。 当下万籁俱静,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 “我也不知道蕾亚是什么。”莎莉耶开口打破沉默,“但是对我爸爸,其他人而言,她是风神,他们的摇钱树。” 不会真的……众人面面相觑,正要追问,莎莉耶手指左前方:“到了!先去那座小屋休息!”借着法杖的光辉,众人勉强看见不远处有间小木屋,破烂的模样像是随时会倒塌。 “不直接去矿山吗?”众人以为她应该急着去救人才是。 “矿山肯定有人守着,不能贸然靠近。而且小屋里有药材,我要调配压制你们体内毒的药,免得天亮救不出人来,赔了夫人又折兵。” “干脆解了不更好?”昭霆不解。莎莉耶重重一哼:“别得寸进尺!我还不能完全信任你们!”杨阳拦住友人的拳头,赔笑道:“那就进去吧。”转头悄声道:“神官告诉过我梦断草的解药方子,待会儿我会偷偷把药材藏起来。”昭霆双目一亮。 小屋里头就跟外面一样简陋,只有两张床,一个椅子,一只立柜和一张桌子。蜘蛛网结得到处都是,地上积着厚厚一层灰。肖恩一踏进门就打了几个喷嚏,被震落的尘土盖满身,还连累了背上的莎莉耶。 “你这个笨蛋!”爱洁的女孩尖声道。 “这怎么能怪我。”肖恩回嘴,但还是退出去,吟唱咒文,一道柔和的风卷包围住他俩,转瞬卷走了灰尘。 “这是什么法术?”莎莉耶终究是小孩,好奇心一起,就忘了生气。肖恩得意地道:“我发明的风魔法——[洗衣术]!”莎莉耶一阵无力:“真难听……”众人扑哧笑起来。 服下缓解的药,众人听从莎莉耶的指示,坐在床上稍事休息。惟独肖恩既不喝药,也不坐下。莎莉耶瞪着他,连连冷笑:“看不出你的防心倒是最重的!” “不是的。”肖恩宽和地笑道,“我的身体不是真的身体,不会中毒。而且我想活动一下筋骨,好去侦察。”莎莉耶将信将疑地端详他,照例被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眸子溶了戒意,别过头:“好吧,我画张图给你,你去侦察,能够摆平守卫最好。” “没问题。” 临出门时,红发少女关切地嘱咐:“小心点,肖恩。”棕发青年回以灿烂的笑容:“放心吧!” ****** 十几根火把在暗夜里晃动,仿佛来自地狱的鬼火,油脂燃烧的热气夹杂着细碎的人声,随着夜风扩散开来。 远远看着这幕景象,希露菲尔欣喜地感到熟悉的波动:“是这儿了。” 轻盈地跨出一步,无形的力量反弹回来,撞得她连翻几个筋斗,重重摔在地上。 “唉唷唷~~”一边呼痛一边揉屁股,吟游诗人气恼地抱怨,“该死的[法则]!” 怎么办?如果不见到她,这个城的悲剧就不会停止,可是我进不去。希露菲尔咬着大拇指思考对策,突然像察觉到什么似的抬起头,一团橘色的光点掠过她的视野:“……元素精灵!?这可真少见!” 抓住那团光,她温言道:“别紧张,告诉我你想干嘛。”说着,摊开手。 初时橘光有点犹豫地一动不动,随即轻轻颤动,仿佛说话般变换频率。毕竟,这是第一次遇到听得懂她的语言的人。 “嗯,带…你…去…见…肖…恩·普多尔卡雷!?”最后几个字情不自禁地提高音量,惊讶之余,一个绝妙的主意在希露菲尔脑中成形。 “好,我带你去找他,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 距此百米远的一块山石后,充当临时前哨的青年也在探头探脑。 一、二、三……十五,人还挺多的嘛。肖恩有些在意地观察其中一名黑袍的男子:这家伙看起来不简单,可是我怎么感觉不到他身边有魔法元素? 正想靠近点看看,一样特别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萤火虫?” 深沉的夜色里,一点淡淡的橘光缓缓飞来。肖恩马上意识到深秋是不会有萤火虫的,但是这个光点丝毫没有恶意,所以他任它来到身前。 “你是什么呀,小东西?”棕发青年好玩地戳戳光点,从指尖传来的熟悉波动却冻结了他的笑意,使他从头冷到脚。 “莉……瑞尔?” 发白的唇挤出破碎的声音。沙之精灵发出欢愉的光芒,在空中摇摆身子。 肖恩啪地跪下来,颤抖地捧住她,眼泪扑簌簌落下。 “莉瑞尔,莉瑞尔,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手掌中传来温暖的触感,仿佛在安抚他的心灵。肖恩强抑悲伤,咬牙摊开手:“是谁!是谁把你打成这样?”莉瑞尔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地左右晃动,状似焦急。肖恩浮起疑惑之情:“你有话要对我说?” 光点改为上下移动,仿佛点头。 “可是我听不懂……对了!”肖恩四下翻找,找出一块灰黑色的石头,使劲敲碎,挑了块尖棱形的碎石,道,“我要画个魔法阵,可以暂时补充你体内的能量,不过会痛…你要忍着点。”说着,又哽咽起来。橘光吻上他的脸颊,无声地劝慰。 “哈哈,没事的,我这人一激动就会哭,让你看笑话了。”肖恩一手拭泪,一手唰唰刷地画起法阵。画得很慢,约莫半刻钟才画完。 莉瑞尔依言飘到中央,法阵登时大亮,星星点点的光芒汇聚在一起,逐渐拉长,勾勒出一个纤细的人形,从模糊到清晰。 “肖恩!”恢复了发声能力的沙之精灵立刻喊出憋了许久的话,“小心风神……” 原本聚拢的能量蓦然爆散,少女的影象消失,再度变回小小的光点。 “莉瑞尔!”肖恩惊讶地扑过去,检视法阵,“怎么会这样!?应该没出……呃!” 一言未毕,后脑勺一阵剧痛,他眼前一黑,跌入了无感的世界。 ****** “肖恩怎么还不回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屋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终于,希莉丝忍不住出声。杨阳沉着脸问道:“昭霆,过了多久了?” “两个多小时!” “他恐怕被抓了。”耶拉姆说出人人都有共识,只是不想承认的结论。昭霆跳起来,激动地喊道:“不可能!肖恩的身手怎么可能被抓!” “也许是中了埋伏,也许被施了暗算。”莎莉耶挥挥手,“连我也看得出那家伙莽莽撞撞的,你们是他的朋友,应该更清楚他是否有和身手相匹配的谨慎。”众人无言以对。 “我要去救他。”希莉丝站起身,坚定地道。 “冷静点,希莉丝,当然是大家一起去。”杨阳强压内心的焦虑,问莎莉耶,“我们可以走了吗?” “早就可以了。” “好!”黑发少女一把抄起身旁的法杖,深黝的黑眸射出凌厉的寒芒,“如果那班人敢伤到我的同伴,我绝对让他们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这…这家伙原来是这么恐怖的!莎莉耶情不自禁地往后退。昭霆等人也栗栗危惧。 走到门边,杨阳转过头,又是一脸和颜悦色的笑:“莎莉耶,带路吧。” ****** 未免被敌人发现,杨阳收回法杖上的光元素,幸好当晚的星子和月亮都很明亮,使他们不至于看不清脚下的路。 一路上,不断有坚硬的小石子刺痛脚底板,莎莉耶不禁怀念起棕发青年宽厚温暖的背部,心里也添了一抹担忧。 “莎莉耶,撑得住吗?”走在她左下角的杨阳关怀地问道。 “没事。”纵然痛极,莎莉耶也不愿表现出一点软弱。 已摸清她脾气的杨阳只摇摇头,没有再劝。 爬上一座陡坡,杨阳和希莉丝先在附近找了一下,没找到痕迹,才失望地探出头,和同伴一起往下看。莎莉耶低咒了一声:“该死!是沙奎!” “咦?” “就是那个穿黑袍的家伙!” 众人仔细分辨,好不容易从一堆火把中找到一个黑色的身影。 “他很难对付吗?”耶拉姆这句话并不是疑问,战士的直觉让他感到对方的棘手。莎莉耶啐道:“是老混蛋的亲信,一头阴险的豺狼!” “管他豺狼还虎豹,我去劈了他!”昭霆握住剑柄,脸上满是暴力的色彩。 “他是亡灵法师!” “这个时代还有亡灵法师!?”希莉丝大吃一惊。杨阳三人倒不怎么惊讶,毕竟他们曾和史上最强大的亡灵法师——死灵王对决过。 “当然有。”莎莉耶嘲笑她的少见多怪。昭霆振奋地道:“是法师就更好办了!我偷溜过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头脑简单!沙奎决不会毫无防备!相反,他那样站着,十有八九是拿自己做饵!”莎莉耶斥骂,神情极为严厉,“万一被逮到,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吗?沙奎最喜欢收集少女的眼珠子,让她们在清醒的状态下溶成一堆骨头,成为他的收藏品!”昭霆连打数个寒噤,不敢再吭声。 “那怎么办?”杨阳也没了主意,这个距离根本不够她施展魔法和箭术。 “跟我走,我带你们去密道。”莎莉耶转过身。众人一愣,希莉丝惊怒交集:“你为什么不告诉肖恩密道?” “我告诉他才是害他。”莎莉耶毫不退缩地迎视她的目光,“密道是可以直达矿井,中间的路却难找得要命,稍微弄错就可能永远出不来!” “……对不起。” 莎莉耶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往下走。余人连忙跟上。 远处,一人聆听亡灵的汇报,嘴角弯起诡异的弧度:“呵呵呵,小鸟已经落网了,接下来,该准备什么礼物呢?” ****** 眼前白茫茫一片。 杨阳按着额角,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觉脑子里好像跟视野一样,盘踞着一团浓雾,理不出头绪。 苦思半晌,她终于抓住一点朦胧的片段:对了,他们进入密道,跟着莎莉耶去矿井…… “阳。” 熟悉的清越嗓音敲击着耳膜,杨阳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神官!?” 破开浓雾走近的身影有着灿烂的银发,仿佛祖母绿的双瞳,秀丽的脸庞漾着开朗的笑,朝她伸出手:“我终于找到你了。” 杨阳毫不迟疑地将手交给他,惊喜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来找你的。”银发青年微笑着,用力握紧她的手,“来,我们走吧。” “咦!去哪?” “当然是回村子了,我就是出来接你的。” “等……”杨阳犹豫地被他拉走,依稀觉得自己遗忘了某些非常重要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突然,面前的人顿了顿,状似痛苦地弯下腰。杨阳正要上前询问,那修长优美的身躯竟撕裂开来,连同他后面的背景,吓得她放声大叫—— 黑发少女翻身坐起,大口喘息。 “是梦……?”她全身发抖,汗如雨下,灵魂还沉浸在惊怖中。在她身旁,昭霆等人也一脸恍惚地爬起。 幻术!想起梦中的情景,杨阳震惊回神,然而不一会儿,意识又开始模糊,她急忙咬紧下唇,剧烈的痛楚令她的五感迅速回笼,暴露出幻术的根源: 香气!? 清淡的香气萦绕鼻端,若不细闻一定察觉不出,定睛一看,周围全是白瓣青蕊的小花,直延伸到远方的山脚,景色甚是壮观。 “咦,哪来的这片花海?”昭霆也发现了身下的“地毯”,诧异地道。 “风神花!”杨阳用变调的声音喊道,拔下一束小花,攥在手里,脑中几根断裂的线豁然连起:金矿挖尽也不肯离开的原因;麻木的村民;奢华的市容;让人沉迷的梦境……原来,一切都是因为这个!!! “风神花是什么?”耶拉姆和希莉丝异口同声。 “致幻剂!最强烈的致幻剂!”杨阳咬牙切齿,“它还是[控神香]的原料!最坚定的人闻了它,也会在短时间内变成无药可救的毒瘾患者!” “老天!那不就是毒品吗!”昭霆惊呼。 “咦,竟然这么快就醒了,飨宴还没准备好呢。” 伴随嘶哑的嗓音,一个身披黑袍的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身后跟着十几个侍卫打扮的人。 “沙奎!”莎莉耶浮起嫌恶之情,“果然是你这头豺狼!” “小姐,你让老爷很头痛,所以我代替他教训你一顿。”沙奎瞥了她一眼,转向杨阳等人,绽开甚至能用“亲切”形容的笑容,“伤脑筋,各位也太不捧场了,我可是难得好心,送你们去见你们的朋友的。” 众人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半晌,杨阳第一个会意:“你对肖恩用了控神香!?” “没~错~,这位小弟反应很快。” “**的……”杨阳狂怒地丢出手里的碎瓣,取下背上的神弓。希莉丝拉住她,满脸不解:“不用这么紧张吧,阳?致幻剂对肖恩没用。” “不!别的致幻剂都对他没用,就控神香对他该死的有用!”杨阳绝望地大喊,“因为控神香是直接作用于灵魂!肖恩的身体…说是假身,其实是灵魂的凝结体,所以——控神香对他比对普通人更有用啊!” 昭霆等人的脸色也变得唰白。 沙奎先是惊讶地听着,随即开心地笑起来:“有趣,太有趣了!我本来以为他还要几个小时才能变成我的狗,现在算下来,赶得上飨宴了!在那之前,我就陪你们玩玩吧!” ****** “老六,这小子的情形好像有点不对啊。” “嗯?” 做侍卫装束的健壮男子走向蜷躺在地上的人,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拎起:“看!脸色红成这样!一般人不是要6个小时后才会出现发热症状吗?现在连三个小时也不到。” 另一个相对瘦一点的男子只看了一眼就不以为意:“有什么关系,他越早发作,上头越高兴。” “嘿,这倒是。”健壮男子手上使劲,青年发出一声细微的**,涣散的眸却没有焦距,“说是提拉的英雄,其实也不过尔尔。” “别小看他,要不是我们先用[迟缓香]麻痹他的警觉,未必这么容易得手。” 健壮男子一甩手,让青年跌回地面:“话说回来,他昏倒前对话的那个女的,到底是什么啊?幽灵?精灵?长得还挺漂亮的!”名唤“老六”的男子给了他一个白眼:“你也认真点,别成天想着……”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因为他再也说不完了。 两具气绝的躯体保持生前的姿势僵在当地,修长的身影挟带着几乎扭曲空间的怒火冲进房间:“便宜了你们!” 挥手打破角落的香炉,他抱起地上的人,连连摇晃:“肖恩师父!肖恩师父!” 这次连**的反应也没有,棕发青年只是随着他的动作无力地晃动。 “怎么样?”吸完室内的香气,刃雾转头问道。 “糟透了!”帕西斯垂下头,手指深深陷进汗湿的衣料,但只片刻,他就强自振作,颤声下令,“我去找解药,你守着他。” ****** 舒畅而令人沉醉的幻境因为香气的消失而破碎,五感重新回到体内,身子因高热而痉挛,伴随着莫名的焦躁,毫不间断地压榨神经,他必须用尽仅剩的力气才不至于羞耻地哭喊。 突然,某种冰凉的东西贴上他的唇,接着,苦涩至极的液体流了进来。 “唔……”他摇头抗拒,后脑勺却被牢牢固定,只能咳嗽着,试图吐出这难喝的液体。 “咽下去!” 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语气中的焦虑和担忧,使他无法拒绝,困难地张口,吞下,这样反复了好几次,他感到热度退了些,焦躁感也渐趋缓和,缓缓睁开眼,摇曳的视野映出一张美丽的脸庞。 莎莉耶?好几分钟后,他才想起这张面孔的主人,却没有力气说出来。 “肖恩师…肖恩,你觉得怎么样?”帕西斯压抑内心的狂喜,小心翼翼地问。 “头好昏……”肖恩含糊地道,再度闭上眼。 “没事了,一会儿头就不昏了。”见他眼睛闭上,银发青年放纵自己露出关切之情,一手放在他额上,喃喃低语,既是安抚他也是安抚自己,“一会儿你就会舒服起来。” 巨大的温差确实给予肖恩舒适的感官刺激,神智也逐渐清醒:“杨阳他们呢?” “呃…他们先下去了,我因为偶然发现你的踪迹,就摆平守卫,冲进来救你。” 这段话其实破绽百出,但肖恩还没回复正常状态,就让他糊弄了过去。 “那么……我们也走吧。” “你再休息一下!”帕西斯压根不关心杨阳等人会如何,他眼里只有肖恩。 “哈哈,你是不是在说反话啊?我…侦察工作失败了,你不怪我,还要我休息?”肖恩轻笑。帕西斯尴尬地咧咧嘴,他只是借用了莎莉耶的长相,并没研究过她的性情,当然不知道适当的应对。 “不过,谢谢你。”肖恩睁开眼,诚挚一笑,接着露出央求的表情,“那个,可不可以扶我一把?”帕西斯一愣,点点头,将他的右手枕在肩上。以他的力气,撑起肖恩自是绰绰有余,只是莎莉耶的身高矮了些,不太好掌握平衡。 “莎莉耶,你的布娃娃!”见身旁的人径直朝门口走去,看也不看掉在附近的玩偶,肖恩大为错愕:怎么回事?她不是最宝贝这个布娃娃了! “啊,对哦。”帕西斯让肖恩靠墙站着,跑去捡变成玩偶的下仆。刃雾无声地抽泣:先是布偶,再是存钱罐,最后是洋娃娃……呜呜呜,它好歹命! 嫌拿在手里不方便,帕西斯找出条绳子,将刃雾绑在腰上。期间,肖恩恢复了点精神,但双脚还是软绵绵的,不得不倚仗帕西斯的扶持离开关押的地方。 外头黑漆漆的,只有几盏灯火照亮一条陡峭的下坡路。两人慢慢地走着,肖恩喘息道:“奇怪,那帮人到底对我下了什么药,竟然能让我全身无力?” 帕西斯深深苦笑:“无力的状态很快就会过去了,但是……” “但是?”肖恩眨眼,突然一波反胃感涌上,不禁捂住嘴,两腿不受控制地软倒,体内再度泛起高热,夹杂着更为凶猛的躁意,直冲他的四肢百骸。 “肖恩!” 银发青年跪下来,压制他无意识的挣扎,咬紧牙关:来了!初期的上瘾症状! 他刚刚喂的药,只够中和一小部分的毒,而控神香最可怕的地方,就是若不根治,毒性会一次比一次猛烈,将中毒者拖往万劫不复的深渊! “香——”清澈的眸子因雾气而氤氲,盈满痛苦和哀求,“给我香!” “肖恩师父……”帕西斯的眼眶也湿润了,心里刀割似的疼,“忍着点,你绝对没问题的……”那两个肮脏的混蛋,竟敢对他下这样的药,真不应该便宜他们! 一丝清明的火花迸出眼底,肖恩抬起手,狠狠咬住。 “!”帕西斯吃了一惊,随即,喜悦的神情又黯淡下去,因为他了解,这种行为只能暂时缓解瘾性,无法真正解决问题。然而肖恩需要的就是这点时间,一串咒语从他口中逸出,几根骨白色的荆棘捆住他的身体,尖利的倒勾刺进肌肤。 帕西斯呆呆看着这一幕。 “呼、呼、呼……真是厉害的毒,差点就昏头了。”肖恩的脸庞呈现淡淡的铁青色,大滴的冷汗不住落下,双眸却焕发出平日的神采,剧烈的痉挛也平息了,转为微微的颤抖。 “你……”帕西斯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却滋润不了干涸的嗓子。 “啊,你不用怕,这个叫[灵魂荆棘],死灵…魔法的一种,活人是触碰不到的。”瞥见他的神色,肖恩笑着安慰,“它可以让我保持清醒的理智。” 他知道!他也是死灵法师,怎么会不知道!保持清醒的理智?是!这个法术的用意就是要受术者在绝对清醒的状态下感受痛苦,直到灵魂被荆棘吸干,彻底消失在世上! 帕西斯把拳头握得死紧,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才没有朝对方的面门挥过去。 “莎莉耶?” 肖恩没有看出平静表象下的汹涌炎流,只嗅出一丝不明原因的火药味,于是怯怯地问。帕西斯用饱含杀气的目光瞪了他一眼,厉声道:“走!” 虽然他真正想做的,是把这个人撂倒,狠揍一顿出气,可惜理智告诉他,不确定杨阳等人平安无事,肖恩是决不会收回法术的,所以唯今之计,只有尽快带他赶去。 “莎…莎莉耶,你生什么气嘛?” 肖恩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又是委屈又是困惑,一心追着前头的人,没留意脚下,绊了一跤,被帕西斯及时揽住,然后移到背部,轻松扛起。肖恩惊叹:“哇塞——你力气好大!” “肖恩,杨阳他们很担心你,不要再出状况了。”帕西斯一字一字道。以他目前的身份,只能说到这个份上。 “呃。”肖恩怔了怔,没料到这个印象中倔强任性的女孩会说出这样一番关怀的话语,心里顿时暖暖的,“放心吧,莎莉耶,我不会再让他们担心的。嗯…有时也许会出点小状况,但决不会出大事。”他认真地保证,同时奇怪:我有告诉她我的名字吗? 帕西斯不答,默默冲下山坡,脚步飞快。肖恩大呼小叫:“哎,哎,慢点啊!你没穿鞋子,这样跑会……” “闭嘴。” 肖恩不由自主地闭上嘴巴,不知为什么,他从这个本来并不畏惧的女孩身上感到一股似曾相识的魄力。 “到了。”跑了约莫十来秒钟,帕西斯停在一个大坑前,放下背上的人,不意外地看到他的脸色变得更差,身形也有点透明。 “杨阳他们……在这下面吗?” “如果他们没移动的话。”帕西斯退开一步,拍拍他的肩膀,悄无声息地施加防壁,“你先下,当心滑,这通道是直的。” 直的?肖恩一愣,观察坑洞。里面黑黝黝的,深不见底;形状呈现一个完美的圆;边缘异常光滑,就像人为的一样。 不可能吧,谁有这样的能耐?带着一丝疑惑,肖恩跳进了大坑。 ****** “玩玩?” 杨阳重复,眼睛里跳跃着火光。 “是啊,玩玩。”沙奎笑得好整以暇。“不过我还提不起劲和你们玩真的,先试试能不能打败我这些部下吧。”说着,做了个手势,那些侍卫立刻拔出武器,冲了上来。 “莎莉耶,退后!”杨阳弯弓搭箭,迅速下令,“先别出去,捂耳!”昭霆三人虽不明所以,还是依言捂住耳朵。 “音啸箭!” 伴随着凄厉的破空声,闪烁着青光的箭矢电射而出,离得近的三人当场倒地,其他侍卫也被巨大的音爆震得东摇西晃。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昭霆将无刃当闷棍,转眼将三个人放倒;耶拉姆和希莉丝更是下手不留情,剑光鞭影过去,六具尸首纷纷倒下。 “不错,不错,有一手。”眼见部下全军覆没的沙奎还是面不改色。昭霆用剑头指着他:“轮到你了,臭老头!” “嘿嘿,小丫头,你以为你赢了吗?” “什么……哇!”冷不防一只手搭上肩膀,昭霆吓得尖叫一声,反手后劈。被砍中的侍卫蹒跚了几步,没有倒下,喉间发出咯咯的声音,全身冒出阵阵黑气,皮肤开始溃烂。 “呀!”昭霆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往后一跳。余人也惊讶得张口结舌。而且异变还不止一个人,其他侍卫也慢慢褪去人类的外表,露出骨骼和内脏。莎莉耶尤其震惊,因为她认得这些人:“沙奎,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沙奎绽开陶醉的笑容:“很棒吧,小姐?这是我最新的发明,人化骷髅!” “你这个……”莎莉耶的怒骂被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原来已经不是人了啊,那我也不用顾忌了。” 杨阳再度拉开弓弦,发动右腕的神器之力:“净炎·凭依!” 话音刚落,箭身染上金黄的亮彩,射中一具人化骷髅,从中箭处喷出炽热的净炎,转眼将它烧成一堆黑灰。砰砰连响,另两具骷髅也被火苗包围,在哀嚎中化为粉末。然而第四具却躲过了飞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向离得最近的耶拉姆。 “什……!”杨阳大吃一惊,手不觉一缓。只见那具骷髅已没有一丝血肉剩下,彻底腐蚀成一副白森森的骨架。 “刚刚还没转化完全,才给了你可趁之机,接下来可没这么容易了。”沙奎笑道。说话间,幸存的六名侍卫已然变成真正的[人化骷髅],和昭霆三人缠斗在一起。速度,反应,力气都比生前提高了数倍,后者立刻陷入苦战。 杨阳收回长弓,在这种敌我混杂的情况,她尚不成熟的箭术根本派不上用场,但解下法杖后,她一时也想不出用什么魔法好。因为魔法同样需要锁定目标,而她的眼睛完全跟不上同伴或敌人,既不能加持,也不能攻击。 “小心!”莎莉耶突然挡在她身旁,想要偷袭的亡灵缩回手,飘浮着后退。远处的沙奎咋了咋舌:“小姐,你太碍事了。”莎莉耶没理会他,骂道:“搞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不设防的法师!” “抱歉。”杨阳微一苦笑,听到棕发青年的处境后,她满腔怒火,竟疏忽了防备,当下法杖一竖,收敛心神,飞快念诵咒文,“跳动的炎之精灵,化为守护之力,阻挡所有不善的来意——火焰纹章!” 少女的胸前浮起闪光的文字,以两人为中心,无数的小火苗形成一个火圈,发出耀眼的金红色光芒,其中的不死生物吱吱怪叫,翻滚出去。 在此期间,昭霆三人已是险象环生,人化骷髅力大无穷,稍微挨到就是刺痛入骨,如果正面吃上一击绝对站不起来,又打不死,除了昭霆的大剑还能给它们一点威慑力,耶拉姆和希莉丝的武器他们压根不看在眼里。本来身为白魔法师的希莉丝是这些不死怪物的克星,可是在敌人的猛攻下,她一点施法的空余也没有。于是三人只好背靠背采取守势,勉力挡架。 这样下去不行!看出情势不妙,杨阳拼命开动脑筋,思索可用的法术,蓦地灵光一闪:对了! “悠游在空气中呢喃自由之歌的风之精灵,请回应我的呼唤,在我手中化为猛烈的风卷,将我的敌人卷入其中——龙卷风!”——把他们冲开不就行了! 青色的风卷咆哮而出,撕裂了骷髅的包围圈,处在龙首位置的昭霆被撞飞了几米远,其他无论敌我双方都被震开数步有余。 “神圣的光之精灵,请赐予我粉碎暗冥的力量——圣光加持!” “炎之精灵伊夫利特,请聆听我的请求,灭我之敌——烈焰斩!” 希莉丝和杨阳火速发动魔法,把握珍贵的机会,闪耀着圣洁光芒的细剑闪电般刺入人化骷髅的胸膛,爆发的神圣之力震碎了骨骸;从红色的护腕中涌出金黄色的波动,凝聚成一把半月形的刀刃,将剩下两具不死怪物拦腰斩断,火舌卷处,黑尘弥漫。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响起,沙奎挂着真诚的笑容赞道:“有趣的花招,好,换我跟你们玩,可别让我失望哦。” “少自说自话了,臭老头!”昭霆爬起来,把摔跤的怒气发泄在他身上,“受死!” “昭霆!” “回来!” 杨阳和耶拉姆异口同声地大喊。纯战士的昭霆没感觉,他们却早就感觉到了——沙奎身边强大的魔法气息! 砰!碗形的结界笼罩住死灵法师,棕发少女就一头撞在这水波般流动的黑色障壁上,只见接触的表面泛开涟漪似的波纹。与之相对的,昭霆只觉胸口裂开一条口子,体力飞快流逝。连抓着她想将她拉回的耶拉姆也遭了殃,全身的力量也被吸走。杨阳和希莉丝见势不对,火焰与光弹齐发,结界摇晃了一下,像个受到挤压的球一般弹开了两人。 昭霆虚弱得连大剑也抓不住,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耶拉姆稍微好点,但也只能勉强撑起上身。大批的不死怪物出现在亡灵法师周围,其中一个拾起大剑,恭恭敬敬地递给他。 “无刃!”沙奎发出一声惊噫,以如获至宝的眼神端详手中的武器,“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它,啧啧,这样的宝物竟然落到你这个小丫头手上,真是暴殄天物啊。” 把我的剑还来!气势十足的大喝因力气不足而夭折,昭霆只能用杀人的目光瞪视强盗法师,勉强挪动右手,摩擦左腕的银制护臂,一头酷似小狗的召唤兽立刻出现。 “将…这家伙……劈了。”颤抖的手指指着沙奎。琵琊点点头,张口吐出一大串雷电球,闪光爆响,结界顿时岌岌可危。 “雷兽!”沙奎这一惊非同小可,但很快,他脸上的惊讶转为狂喜。见状,杨阳虽然不解,还是喊道:“昭霆,收回琵琊!” 迟了。一道灰色的射线从死灵法师的指尖射出,雷兽敏捷地避开,然而攻击不是到此为止,射线接二连三地划破空气,终于在第三道时,琵琊闪避不及,哀鸣了一声,颓然倒下。沙奎一挥手,一名亡灵剑士拾起琵琊,扔给他。 “阿旺!”昭霆大惊失色: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容易被逮到!? “蠢材,召唤兽与主人是休戚相关的,你衰弱,它也衰弱,竟然还叫它出来送死。”沙奎讽笑,扣住猎物的脖子,“太好了,我正缺一个精兽的材料。” “不!放开阿旺!”不知从哪儿涌出的力气,昭霆踉跄爬起,从怀里掏出一叠符咒,丢了出去。这是临走时神官给她的,和给杨阳的卷轴一样,是危急时刻的保命法宝。 “啊,笨蛋!”杨阳吓得脸色惨白,昭霆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这是些什么符咒:闪烈弹,炎击破,水龙卷,光爆……一打的攻击魔法,可想而知,这么一股脑地丢出去,会产生多大的破坏力,而身处附近的昭霆,又会变成什么德性! 幸好耶拉姆反应快,一见催命符咒脱手飞出,就用吃奶的力气抱起昭霆,往反方向狂奔逃命。只听得一阵霹雳巨响,碎石和烟尘像火山喷发般冲向高空,炙热的尘风形成致命的真空圈,连跑出一小段距离的两人也没能幸免,被余波扫中,连翻几个筋斗,重重摔倒在地。 一切平静下来后,场内出现一个直径二十公尺的大坑,而沙奎就站在场中央,大口喘息,灰头土脸,先前的悠哉消失不见,身边也只剩几个最高阶的不死怪物。 “你这个…死丫头……”充血的眼瞪向两人,而被她瞪视的人已失去意识,伤痕累累的褐发少年也动弹不得。看出他的杀意,红发少女飞快地跑过去,黑发少女则吟唱咒语。 “沉睡于大地深处的亡灵,以鲜血取消你的封印,听从我的号令,毁灭我的敌人——亡灵六道杀!” “光神箩尔烈雅,请展开守护的臂膀,保护您的子民不受邪恶伤害——穹光之盾!” 千钧一发之刻,希莉丝及时赶到,双手推出,掌心泛开白色的光波,变成盾牌的形状,挡住飞来的六道黑色光柱。慢了半拍,杨阳的法术也完成了:“炎龙破!” 凝聚的火元素化为巨龙的模样,在空中划出炽热的轨迹,袭向亡灵法师。一施完法,杨阳就跪了下来,面白如纸。连续施法几乎掏空了她的体力,短时间内,她是无法战斗了。 火龙吞噬了两个亡灵剑士和一个黑暗魂魄,却在丧魂魔的防线前败下阵来。沙奎挑了挑眉,念诵咒语,成排的僵尸破土而出,在丧魂魔的领导下,迈着迟缓的步伐走向杨阳和莎莉耶。希莉丝顾忌身后的同伴,无法前去救援,而沙奎的攻击也接踵而来。 疲弱的精神不足以维持结界,丧魂魔只一击就瓦解了火焰纹章的守护之力。莎莉耶跑到杨阳面前,双臂张开,竭力用娇小的身子护着她。 “莎莉耶……” “啰嗦!它们不敢伤我!”女孩自信满满的态度在下一秒崩溃,两个僵尸架起她,移到一边。杨阳叹了口气:“我想说的就是这个。”——伤不了她,捉住她总行了。 “阳!”眼见同伴危在旦夕,希莉丝不禁发出绝望的喊声。 一道黑色的身影凭空出现,挥动镰刀砍倒最前排的僵尸。一刹那,杨阳险些惊喜地叫起来,然而,她立刻看清救命恩人虽然和棕发青年一样使用镰刀,但身材瘦弱,又被斗篷裹得紧紧的,显然不是一个人。 《抱歉,您的护圈对我也有用,所以刚刚无法出手。》兜帽下传出幽冷的声音。 “你是……?” 《我叫格路特,是吾主命令我来保护你们的。》 一听到“吾主”二字,杨阳的记忆就复苏了:“你是普路托的部下!”格路特点点头:《是。》说话间,他手上也没停着。使者拥有引领亡灵的权能,两个丧魂魔被镰刀一碰就丧失战力,但是僵尸没有灵魂,又能够无限再生,还是一波波涌上来。 格路特似乎不擅长武艺,很快陷入手忙脚乱的境地,幸好他身上散发出强烈的死气,让僵尸们感到本能的畏惧,加上行动缓慢,一时斗了个平手。沙奎瞥见这边的情景,啐了一声:“小小的引魂者,也敢来捣乱。” 右手捏了个诀,数条黑气仿佛有自主意识般从他宽大的袍袖窜出。格路特皱了皱眉,抱起杨阳,低声道:《失礼了。》一纵身跳出了包围圈,让黑气扑了个空。 “我看你能逃到几时!”沙奎被激发了兴,操纵黑气追逐两人的身影,忽然背后响起一个清脆的嗓音:“圣光弹!” 糟!回防已经来不及,沙奎召唤僵尸做了替死鬼,袍袖震动,象征主人愤怒的心情:“真是烦,活像杀不尽的小蚂蚁,干脆一击解决你们!” 你自己的部下才是!失望至极的希莉丝在心里反唇相讥。另一边,杨阳用传音术道:“希莉丝,耶拉姆,给我一击的机会!” “……知道了。”两人会意,浮起坚定之情:在这里拖得越久,同伴的处境就越危险。 “格路特,离我远点,我用的法术会伤到你。”杨阳一边关注两个同伴的战况一边推搡身后的人,这是她能用的最后一个魔法了,不成功,便成仁! 蕴含洁净之力的水球消融了一部分僵尸,挟带神圣气息的光箭炸碎了更多的敌人,耶拉姆和希莉丝竭尽所能地攻击,而两名术士已陷入施法前的冥想状态。 “以契约者之名呼唤炎之守护神,火焰的主宰啊,请赐予我无穷的力量,展现您的愤怒,结合你我的力量,给予我的敌人永恒的毁灭——不死鸟之翼!” “亡者的力量,灵魂的意志,在黑色大地上徘徊,在血色天空中游荡,以我之名号令,聚集在我手中,化为利矛,将一切生灵回归冥神的脚下——职掌者之矛!” 杨阳早半秒施放了法术,而这短短的半秒成为致胜的关键,浑身熊熊燃烧的火色巨鸟冲出魔法杖的杖头,刮起猛烈的焚风,唳声飞向死灵法师,呈现炽白色的鸟喙撕碎了未聚合的黑雾,张开的翅膀将方圆十米的空间笼罩在内。 撞击声震耳欲聋,爆发的光波漂白了视野,杨阳精疲力尽地瘫倒在地,喃喃道:“成功了……” “你这个混蛋!” 嘶哑的怒吼唤回她逐渐模糊的神智,杨阳惊骇地睁大眼,看着沙奎满身是血地爬出大坑,“竟然让我变得这么狼狈,我一定要杀了你!” 反射性地左顾右盼,格路特因为法术的影响动弹不得;昭霆早就不省人事;希莉丝和耶拉姆虽然挣扎着,却明显力不从心。杨阳试图举起法杖,胸口剧痛,眼前金星乱舞,差一点就晕死过去。 “蕾亚!” 在这万念俱灰的时刻,一个犹带童音的呼唤划破空气。 青色的风卷包裹住亡灵法师,闪动了一下,连同他一起消失在原地。杨阳等人瞠目结舌,但这还不及他们看到施术者时来得震惊。 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饱受摧残的花海中,穿着陈旧的衣裳,两手不安地抓着裙角。莎莉耶欢呼着奔向她:“你真是的,我叫你杀他,你却把他送走了!” 蕾亚先是回以开心的笑靥,听见她的指责,露出怯然之情。莎莉耶扑哧一笑,蹭了蹭她:“逗你的啦,就知道你下不了手。” “希露菲尔!”杨阳、耶拉姆和希莉丝齐声叫道。眼前的人赫然是在史宾镇当街**肖恩的吟游诗人。但仔细看,这个叫蕾亚的少女头发是枯白色,眼神纯洁中带着一丝胆怯,与希露菲尔截然不同。年龄似乎也小些。 “你们在说什么,她是蕾亚。”莎莉耶转过头,“就是我要你们救的人!……不过,看你们现在的样子,也没法帮我救人了。”杨阳等人苦笑。 蕾亚拉拉友人的袖子,发出细微的呜呜声。莎莉耶却像听得懂似的,无奈地睨了她一眼:“知道了,你就是这样,才会被他们利用。”语毕,弯腰拔起一束花,走向躺卧的昭霆。 “你要干什么!?”见她竟然想把揉碎的花汁涂在同伴的伤口上,耶拉姆和希莉丝连忙制止。 “帮她治疗!风神花只有提炼后才是致幻剂,天然的花汁和根茎都是最好的伤药!” “那我们下来时怎么会产生幻觉的?”希莉丝还是有点将信将疑。莎莉耶狠狠瞪视她:“你没看到沙奎手里的瓶子么?是那东西作怪!到底让不让我救?不让拉倒!” “让她救!她说的是真的!”杨阳肯定,随即话锋一转,“不,莎莉耶,先救肖恩!根茎的汁液也是风神花的解药,麻烦你去找他!” “不用找了,你们马上就可以见到他。” 伴随低沉的男性嗓音,一行人从盆地的另一头快步走来,看见领头的人,莎莉耶惊呼:“爸爸!” “莎莉耶,你太不象话了!”拉缪怒视她,指着蕾亚,“三番两次为了这个怪物逃家!” “蕾亚不是怪物!”莎莉耶吼回去,抱住瑟瑟发抖的友人。 “她不是怪物是……”拉缪还想大骂,被身旁侍卫打扮的壮年汉子阻止:“老爷,小姐顽劣不堪,屡教不听,您别再浪费口舌,抓她回去关几天,包她乖乖听话。” “对,关她几天。” “死塔克,竟敢挑拨离间!” 塔克神色严峻地转向她,挥了挥手:“抓起来!”一名侍卫问道:“其他人呢,大人?” “杀了!” 莎莉耶脸色大变,恳求地注视友人。蕾亚会意颔首,双手平举,推出一道风墙,挡住扑来的侍卫。拉缪怒道:“蕾亚,你竟然反抗我!”常年的积威下,蕾亚不受控制地抖了抖,风墙的力量随之一弱,塔克抓住机会撕开一条口子,刺向最近的昭霆。 蓦的,他脚步一顿,保持举剑的姿势僵了半晌,颓然倒地,露出背上一把漆黑的巨型镰刀。 “大家……没事吧?” 远远的,传来虚弱却熟悉的清亮嗓音,让杨阳等人的眼神刹时璨亮。 ****** “肖恩!”杨阳和希莉丝同时跳起来,欣喜若狂地冲过去,然而跑得近了,相继发现不对:棕发青年的双眼木然无神,虽对着她们,却没有焦距。 “肖恩,你的眼睛——”希莉丝颤声道。肖恩勉强一笑:“啊,下来的时候摔了几跤,蒙了灰,有点模糊罢了。” “模糊个鬼!”杨阳怒吼,伸出五个指头,“这是几?” “呃,这个……”肖恩嗫嚅片刻,岔开话题,“对了!莎莉耶呢?我等了半天不见她下来,是不是抄别的近道来找你们了?”杨阳讶道:“你在说什么?莎莉耶一直和我们在一起!”肖恩一愣,随即,浮起淡淡的笑意:“原来……是他啊。” “什么?” “没什么。”肖恩笑了笑,无力地阖上眼,“真的没事,只是很久没用幽灵的眼睛看东西,一时不习惯。” 幽灵的眼睛?两人茫然。肖恩呼吸渐渐急促,断断续续地道:“失算……本想解除法术,没想到…这样的状态……无法施法。”杨阳和希莉丝这才发现他的身体近乎透明,还缠着诡异的白色荆棘。直觉这荆棘有问题,杨阳伸手去抓,手指却穿过了荆棘,甚至衣服!肖恩晃了晃,倒在她怀里。 “喂!快来帮忙啊!蕾亚撑不住啦!”莎莉耶大叫。 现在哪有空!正被肖恩弄得手忙脚乱的两人险些破口大骂。杨阳按捺焦虑之情,语调不稳地道:“希莉丝,你回去帮忙,我来想办法。”希莉丝压根听不进去:“想什么办法?” “我——”杨阳语塞,突然灵机一动,“我用火把荆棘烧掉!应该是这荆棘作怪!” “确定不会烧到肖恩?” “这个……” “我来吧。”一只苍白的手握住荆棘,略微使劲,就拉了下来,另一只手按在肖恩的胸口上。两个少女抬起头,对上一张清雅的脸庞:“普路托!” “你们一定要给这小子一点教训。”冥法王一边救人一边咬牙切齿,“我不是每次都能及时出现的。”杨阳和希莉丝一致点头,表情是相同的狰狞:“明白!” “格路特,你去支援那边。”普路托吩咐身后的部下。引魂者还没动身,尖叫迭起,天上掉下几个人。 “蕾亚,我叫你送我们走,不是移动这么点……”莎莉耶一言未毕,瞥见友人一脸惊惶地倒退,盛满惧意的眼直视普路托。而后者也错愕地瞪着她:“你是……果然!” “哎呀,已经打完了?亏人家还特地去弄了一具身体。” 美妙动听一如风铃的嗓音插入凝滞的空气,转过头,杨阳等人冲口道:“希露菲尔!” 没有错,这次确实是希露菲尔。淡青的发,闪亮的眸,以及轻盈若风的步子。然而,走近的吟游诗人一瞧见冥王,立刻像耗子见了猫似的一蹦三尺高,转身欲逃。 “站住!”普路托沉声低喝,“我要听解释!” “普普普…普路托大人。”希露菲尔双手交握,战战兢兢地回过身,“您老人家好?” 余人来回扫视这两个人,一头雾水。 “莎莉耶!” 拉缪率领部下追来,正好与希露菲尔打了个照面,双眼顿时瞪得比铜铃还大:“是你!” “拉缪,十六年不见了。”希露菲尔刚刚的畏惧之意消失得干干净净,换上冷冷的神情。杨阳等人惊讶那个数字:十六年?她现在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岁,总不可能是一岁时见面的吧! “你想做什么,带走这个怪物吗?”拉缪镇定下来,手指蕾亚。莎莉耶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抱紧友人。希露菲尔皱了皱眉:“怪物?原来你是这么看她的?难怪……”拉缪恶声恶气地打断:“她不是怪物是什么!不用吃饭,不用睡觉,普通人有这样的么?” “她是你和丝蒂尔的孩子!” 宛如一道霹雳打下来,莎莉耶张口结舌,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你说……她是……那…蕾亚是我的姐姐吗?” “没错。”希露菲尔和蔼地看着她。 “别听她瞎说!”拉缪气急败坏地道,“莎莉耶,我的孩子只有你一个!这怪物才不是丝蒂尔生的,是这怪女人硬塞给我们的!”希露菲尔眼中寒芒暴射,一道劲风呼应着吹出,将他掼倒。 “希露菲尔,不可伤害人类!”普路托提醒。 “普路托大人,不揍这家伙一顿,我实在难消心头之恨啊!”希露菲尔愤懑地道,一脚踩住拉缪的胸口,从牙齿缝里迸出声音,“听好了,蠢材,蕾亚是你和丝蒂尔的孩子,虽然没有继承你们的血肉,却凝聚了丝蒂尔的心愿,因为她是丝蒂尔创造的!我只不过帮了一把!” “胡说…胡说…人怎么可能……” “所以那是个奇迹,偏你不知道珍惜!丝蒂尔一心想为你生个孩子,就用风元素做血肉,创造了一个婴儿。因为人类的力量比较不稳定,我才插手,给了蕾亚一点神力,让她可以像普通孩子一样成长。如果你把她当普通孩子养育,她那点能力也会消失,完全褪去神性,偏偏你……害得蕾亚变成这样,也害我不得不收回她,因为这世上不允许有两个风神!” 除了已经有点数的杨阳一行,余人都被吓闷了。 “神?哈哈哈,神!”良久,拉缪笑起来,笑得泪流满面,“这时候才冒出个神来!丝蒂尔病倒的时候我拼命祈求,神理也没理我!结果她病死了,不,是饿死的!那么美的丝蒂尔……她曾经是大陆有名的御风使,到哪儿都有人抢着雇,却跟着我这个穷小子,来到这样的穷乡僻壤,像狗一样死去!我曾答应过她,让她过得比世上的任何人都富裕!可这死金矿……”他歇斯底里地敲打地面,“这死金矿!我没来的时候不关闭,我一来就关闭!没有人伸出援手,这里也不需要御风使,如果不是发现了风神花,我和莎莉耶也会像丝蒂尔一样活活饿死!” “爸爸……”莎莉耶也落下泪来。 “丝蒂尔死时,我在她面前发誓,我没能给她的,会统统给莎莉耶!我要她成为大陆最富有的女人,比公主更高贵!我也快要成功了,只要有更多的钱…钱……” 这个人走火入魔了。杨阳暗暗叹息。清醒过来的肖恩和昭霆则是听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莎莉耶啜泣道:“不对,爸爸,你错了……” “你只是把你的女儿当借口。”希露菲尔移开脚,摇摇头,“风神花是双刃剑,可以做药也可以做毒,你却偏偏选择了害人的一种。”拉缪冷笑:“神怎么会明白凡人的痛苦!看那怪物就知道,你们不会饿,也不会冷,但我们会!甚至会因此而死去!做药?做药能赚多少钱?只有拿它做致幻剂,我才能一下子赚很多钱,让我和莎莉耶过好日子。” “但你把别人推进了火坑!”杨阳忍不住出声。拉缪重重一哼:“我管不了这么多!当初他们不帮我们,现在也别想从我这儿捞到一个子!” 希露菲尔眯起眼,缓缓抬手,指着一个方向:“不当的金钱来路,只会招来这样的下场。”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半边天空被火光映得通红,夜风隐隐送来喧哗的声浪。 “我的香都!” 拉缪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踉踉跄跄地奔向盆地的出口。侍卫们犹豫片刻,跟了过去。 “爸爸!” 听见背后的呼唤,拉缪转过头,对爬起来想追上自己的女儿道:“莎莉耶,你待在这里!” 女孩反射性地站定,呆呆目送父亲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山洞里。 “拉缪是真的爱莎莉耶,不是拿她当借口。”肖恩盯着希露菲尔,一字一字道。后者眼神闪动了一下,没有说话。莎莉耶如梦初醒,撒腿狂奔,被追上来的肖恩从后面抓住:“不要去,莎莉耶!” “不——放开我!放开我!” “他不希望你看见!” 莎莉耶全身一震,双肩不住上下起伏。这时,响起一个暴戾的叫声:“找到了!拉缪的小兔崽子!” 几百个衣衫褴褛的村民冲进盆地,领头的正是那个青年。肖恩眼尖地瞄到他手里的首级,急忙遮住莎莉耶的眼睛,抱着她往后退。 “把她交出来!” 手臂下的身体清晰地颤抖,肖恩知道这个女孩已经感到父亲的死,更是心痛,咬牙道:“够了,她并没有罪。”那青年狠狠抛下首级,脸上充满杀气:“什么没有罪!身为拉缪的女儿,就是她的罪!” “你们已经杀了她的父亲,够了!”昭霆心急口快。杨阳和希莉丝不约而同地掐住她的脖子,连连摇晃。但是她这一叫,倒引开了村民们的注意力,其中一人指着蕾亚:“我认识她!就是这个妖女培育毒花!”莎莉耶顿时像头被激怒的小猫般绷紧身子,一边挣扎一边嘶喊:“不许碰蕾亚!谁碰她,我就跟他拼命!” “这丫头死到临头还不悔改!”市民们纷纷扑了上来。肖恩两手不得空,只好转身逃跑。 “格路特,开路。”冥王叹了口气,起身道。 《遵命,吾主。》 引魂者的镰刀劈开空间,让众人依次进去。棕发青年正要跟进,怀里的人低声啜泣:“求求你,把我爸爸带走。” “莎莉耶……”肖恩神色一黯,看向身旁的希露菲尔。后者点点头,卷起拉缪的首级,朗声道:“香都的市民,听好了!风神花是致幻剂的原料,也是解药!信不信由你们!” ****** “结果还是烧了。” 眺望远方直冲天际的浓烟,希露菲尔啐舌。肖恩苦笑道:“愤怒的人们是听不进任何忠告的。”说着,看向一旁的莎莉耶。她跪在拉缪的坟墓前,娇小的背影有着无限的凄凉,令人忍不住鼻酸。 “对不起。”普路托歉然道,“所有的事,都是希露菲尔惹出来的,我代她向你道歉。” “普路托大人!” “难道你要说你没错?要不是你帮丝蒂尔创造了蕾亚,也不会有这些事!”普路托严厉地道。昭霆奇道:“为什么你和那些人都怪蕾亚?种风神花的是拉缪吧。”杨阳解释道:“风神花是非常脆弱的植物,必须通过最轻柔的风授粉。所以如果不是有蕾亚,拉缪是种不出那么多风神花的。” “哦。” “不,蕾亚没错,错的是爸爸。”莎莉耶干涩地道,“蕾亚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就像小孩子一样,而爸爸就利用了这一点。”众人无言。 普路托解下斗篷,一头比夜更深沉的黑发披散开来。那一瞬间,希露菲尔脸上掠过奇妙的波动,似憧憬也似痴迷。杨阳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黑色的斗篷罩上女孩单薄的肩头:“披上吧,晚上风大。” “你们,不是不会冷么?” 冥王一愣,淡笑道:“人类是神之子,有父亲不怕冷儿子却怕冷的道理吗?”莎莉耶轻轻笑起来,却连自己也不明白笑的含义。 “呜!”希露菲尔突然**了一声,环住上身,“这个身体快撑不住了,糟糕。” “对了,你怎么能见到蕾亚的?”普路托问道。希露菲尔还没回答,好奇宝宝昭霆插口:“你们在说什么?” “我和蕾亚已经是接近相同的存在,按照法则,在我们当中的一个消失前,不可以见面,是我强行来见她。”希露菲尔简短答完,转向普路托,“我借用了一个元素精灵的身体。” “是莉瑞尔!?”肖恩大叫。希露菲尔点点头:“没错,一会儿我就把她还给你,现在——”她伸出手,对一直不发一语的少女道:“蕾亚,过来。” “别碰她!”莎莉耶一骨碌爬起,将友人推到身后,仿佛捍卫某件重要的东西,“要消失你消失好了!我决不让你伤害蕾亚!” “我不可能消失,消失的只会是她。”希露菲尔露出疲倦之色,“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她?就是不希望她消失!我是原神,她不可能取代我,消失是她唯一的下场。所以我来找她,想赶在她消失前解放她,让她恢复原本的样子,这样总比完全不存在好!” 场中一片死寂,不知过了多久,小小的哭声搅乱了空气的流动。 “为什么……为什么……” ****** 沙奎气喘吁吁地朝香都的方向迈进,一边走一边诅咒,在他心中燃烧着复仇的业火。蓦地,他面前凭空冒出一个人。月白色的长袍,满天星辰仿佛被吸纳进他的银发里,辉映出不属于人世的光辉,一双澄碧的眸子笑吟吟的,瞅着他。 “晚安。” “你…你是什么人?”虽然惊异那突兀的出现方式,又隐隐感到一股本能的畏惧,但面对这样的风采,死灵法师不禁软下语调。银发青年笑而不答,仰望夜空,状似感动地呵了口气:“找了半天,终于让我找到了。” “看在同道的份上,给他留个全尸吧。”知道眼前的人是决无幸理了,妖兽也不做无谓的求情,只提出良心的建议。 “刃雾,你刚刚说的,是本世纪最大的笑话。” ****** 清晨的阳光澄净而温暖,宛如最纯粹的黄金溶液,穿过树梢,化作一缕缕金线,为树下的人披上班驳的外衣。 轻微的脚步声缓缓靠近,莎莉耶没有抬头,维持双手抱膝的姿态。 见状,肖恩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坐在她身边。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莎莉耶却觉得比刚才好过了些。有人在身边的感觉和没人在身边的感觉完全不同,即使她已一无所有。 “你们要去哪儿?”她开口道,为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 “先去南城。”肖恩的声音很轻,像害怕惊扰了她。 “这样啊。”莎莉耶犹豫半晌,竭力装出盛气的口吻,“我…我有个亲戚在那边,你知道,这里我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所以……”千万不要拒绝!千万不要拒绝! 一只手臂将她搂入一个丰沛的胸怀,那温暖的触感令她的心瞬间融化。 “莎莉耶,跟我们一道走吧。” 女孩一把抱住他,终于克制不住地哭起来。 ****** “搞定啦?” 瞥见从树后绕出来的同伴,杨阳笑道。昭霆两手抱着后脑勺:“不愧是儿童杀手。” “说什么呢!”肖恩瞪了她一眼,转向身后的人,“莎莉耶,到下一个城镇,我们就帮你添购衣服。” “嗯!” “欢迎。”希莉丝诚挚地道。耶拉姆点头为礼。 “决定和你们一起走么?太好了。” 普路托和希露菲尔并肩走出林子,后者递给肖恩一个小包:“喏,我做的元神袋,莉瑞尔就睡在里面,要好好保管哦。” “谢谢!” “莎莉耶……”希露菲尔刚叫出名字,就见对方一脸恨恨地瞪视自己,无奈地看着身边的人。普路托踏出一步,接口道:“莎莉耶,蕾亚临死前把力量给了你,所以她等于睡在你的体内,不要以为你的好朋友消失了,她还和你在一起。” 莎莉耶本来就对他没恶感,加上听到这么窝心的话语,当下眼眶微湿,点了点头。 “还有——”希露菲尔补充,“你继承了丝蒂尔的血统,也拥有御风使的资质,如果好好运用这股力量,假以时日你会成为大陆屈指可数的御风使。” 回答她的是一声冷哼。 希露菲尔摇摇头,也不放在心上,对杨阳等人道:“呐,作为小小的歉礼,我送你们到南城吧。” “耶!?”众人愣住。 “这点距离我还是办得到的,何况再在这里游荡,你们一定会碰上相同的事。” 想起在香都的遭遇,众人心有余悸,不由自主地点头。 “那么,准备好了!”风神彻底发挥急惊风的特质,弹了下手指。杨阳等人连说“等一下”的时间也没有,就被拔地而起的龙卷送走。 ****** 南城梅迪·占领区。 “哎哟!” 随着此起彼落的呼痛,六个人从天而降,像叠罗汉似的叠成一堆。 “那个希露菲尔,也太性急了。”肖恩被压在最下面,险些断气。趴在他上头的杨阳叹息:“是啊,幸好带着行李,不然不完蛋了。” “什么味儿啊?”莎莉耶皱皱鼻子,不适应风中飘浮的异味。希莉丝脸上泛开怀念的情潮:“是牲畜和草的味道。” 众人放眼望去,青黄的草坡间伫立着疏疏落落的刺槐树,草的尽头在远方形成一线,与蓝天上厚厚的积雨云接壤,彷佛天与地相连,辽阔得令人不敢置信。而数以万计的马、牛、羊等等牲畜,就布满每一个角落,悠闲地低头吃草。 “这就是南城啊!?”昭霆惊呼。耶拉姆也不禁感叹:“好大的草原。” 杨阳忽觉头顶一凉,摊开手,几片晶莹的雪白落在她掌心,睡着般安详。 “下雪了……” 魔导国的第一场雪,在杨阳一行到达西南边境的当天,创世历1037年雪之月1日,飘落下来。 第二章 寒流 窗外,鲜红的枫叶染上白雪的颜色,点点晶莹还在不断飘落,渐渐盖满整个庭园。偶尔一阵风吹过,树枝微颤,抖下一片雪屑,为宁静安详的景致增添一抹动的美感。 “真是诗情画意……” 卡萨兰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坐在靠暖炉的沙发上,一边品茗威士忌,一边欣赏这一幕。 “有时间无病呻吟还不快来工作!” 书桌后响起暴怒的大吼,与那纤细的嗓子一点不搭配。魔导国****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全身燃烧着比暖炉里的火焰更旺盛的怒火,一霎不霎地瞪视摸鱼的部下。 “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殿下,那都是你的工作。”吉西安侧头避过飞来的墨水瓶,耸了耸肩,“胡乱撒气的结果就是侍女要多花一个下午的时间洗地毯。”他瞅着地上绽开的墨花。 “我不管!”诺因重重扔下羽毛笔,像个赌气的小孩般大喊大叫,“我要看书,我要看书啦!” 自从得知今年冬天的情况后,整整半个月,他都泡在公务里,为御寒工作做准备,连心爱的书籍也没空碰,现在已经逼近忍耐的底线。 “在你看书期间,可能就会有几个村庄的村民因为没及时收到配给而饿死冻死。” “唔唔唔唔……” 小小欺负了主君一下,吉西安决定放他一马。一来诺因如果真的抓狂他会死得很难看,二来也体恤他最近的辛劳。 “殿下。”正当他要开口,军务长雷瑟克尤耶推门走进,“埃特拉的商人们来了。” 诺因紫水晶似的眸子燃起诡谲的暗火,嘴角的阴笑更是令人不寒而栗:“来得正好。” “……殿下心情不好?” 隔了两个手臂跟在主君后头,雷瑟克悄声问身旁的损友。吉西安白了他一眼:“看堆到天花板的文件不就知道了。” “我以为他已经麻木了。” “嗯,我本来也以为麻木了,看来压力累积过大,从麻痹状态跳到歇斯底里了。” “你们俩叽叽咕咕什么呢!”诺因吼声如雷。等在会客室门口的侍女露出不以为然之色,整理他的领口与斗篷的环扣,一边叨念:“不行哟,殿下。再怎么累,再怎么生气,会见客人时也要保持端庄的仪表和威严的仪态,你可是西境的统治者呢!” “知道了啦。” “难为你了,芙兰,这么冷的天还等在这里。”吉西安一见雌性动物不说几句心里难受。 “嗯哼,所以如果吉西安大人能够代理我的工作就好了。”芙兰双手合十,笑吟吟地道。吉西安呆了呆:“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工作是侍侯殿下的衣食住行吧?” “是啊。” “……” “算了,未免客人久等,改天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好了,雷瑟克大人也可以加入。”芙兰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行了一礼,轻快地离去。三个青年莫名其妙地目送她。 “这帮女孩的想法,我越来越难理解了。”吉西安挫败地叹气。雷瑟克斜睨他:“你也有搞不懂的女人?” “是她们太奇怪!” “够了,闭嘴。”诺因低喝,推开会客室的门。对他而言,芙兰等人的想法根本不重要,除了过世的母亲,远在上界的妹妹,让他气得牙痒痒的姑姑,所有的雌性生物在他看来全一样。 看到走进来的卡萨兰城主,几个商人忙点头哈腰:“欢迎,欢迎。” 欢迎个头!难道这里还你家?诺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却忽略了自己的美貌和气势对人的影响力。 “不知殿下请我们来,有何贵干?”一位神态达练的商人最先回过神。诺因朝他点头致意,如锋芒般锐利的视线定在他旁边的人身上:“朗费罗,我今天,主要是请你来的。” “啊?”那商人做惊讶状。 “先坐吧。”吉西安笑着打圆场。雷瑟克为送饮料的侍女打开门。 “我已经有了凯曼商会的会长,为什么还要和你们合作?”完全没有客套的打算,诺因直接切入正题,用冷冷的目光瞧得商人们坐立不安,“是看在埃特拉对御寒方面比较有心得,还有你们的诚信份上。” “殿下,难道货物有什么问题吗?”最初发言的商人皱眉道。 “是大有问题!” 名叫朗费罗的商人连连摇头:“决无此事,决无此事!我们的货物绝对保质保量,童叟无欺!”诺因眯眼,浮起一抹冷笑:“你的意思是我撒谎咯?” “小人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 “不过殿下可能误会了,您需要的量非常大,当中有一两件瑕疵品,也是人之常情。”另一个尖嘴猴腮,瘦得不像商人的商人狡猾地道:“而且您知道,货物即出,恕不退还,这个商场的规矩。” “规矩?我来教你什么是规矩!”诺因不怒反笑,提高嗓门,“来人!” “是?”两名守卫应声走进。 “将这两个押去仓库,套上棉衣,扔到院子里罚站!” “遵命!” “殿…殿下……?” 诺因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两个脸如土色的商人:“你们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百分之百诚信保证?决无瑕疵?御寒圣品?那就由你们自己印证吧!棉衣还没拆封,也别来跟我说什么违约不违约!” 朗费罗和瘦商人呼天抢地地被拉走,余人胆寒地面面相觑,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我知道你们有些也是帮凶,只不过不是主谋。”诺因声如冰珠,“所以杀鸡儆猴给你们看——敢欺骗我,这就是下场!” “是是。” 斗篷一摆,黑发青年大踏步离开会客室,看似火气冲天面容阴沉,实则畅快得不得了。一转过拐角,就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太舒服了!干脆把那两个家伙做成雪人,我们扔雪球玩!” “殿下~~”吉西安和雷瑟克一脸无奈。 “诺因,诺因!”小狼龙雷奇远远跑过来,依然一袭深蓝色的紧身衣,却不见丝毫寒意:“打雪仗,打雪仗!” “哦?你跟我吗?”诺因爱怜地摸摸她的小脑袋。 “不,大家,大家都在。”雷奇拉着他走出城主府。广场上,原本负责铲雪的近卫军和精兵团成员都暂时放下职责,玩雪玩得不亦乐乎。 “殿下,雷瑟克大人,吉西安大人,来玩啊!”精兵团团长沙里西恩眼尖地瞄到走近的一行人,挥手邀请,分神的结果就是后脑勺吃了三捧雪。 “可恶!” “哈哈哈!”偷袭的三名队长大笑着跑远,让沙里西恩还击的雪球丢了个空。诺因看得手痒,飞也似地奔下阶梯:“我也来!” 众人发出一阵欢呼,十几个士兵纷纷提醒:“小心哦,殿下!” “嘿,我才要打得你们喊爹叫娘!” 尖叫、追逐、互丢、跌倒,雪地里上演着一出生动的戏码,为银妆素裹的宁静世界添注了一份活力。就连生性沉稳的军务长也不禁玩心大起,下场加入。 “吉西安不去吗?”小狼龙困惑地问身旁的人。术士长故作潇洒地微笑:“这种会流汗的激烈运动,怎么适合……” 砰!一团飞来的雪堵住未完的话,令他俊雅的脸庞白茫茫一片。 怒火蒸发理智,法杖举起,大型攻击咒语出炉:“冰雪风暴!” “哇——吉西安大人发疯了!” “赖皮啊!” 无数笑语织就一张欢乐的帘布,覆盖着嬉闹的人们。 ****** “你们掉到水池里了吗!?” 看到湿淋淋走进的四人,正为地毯头疼的侍女芙兰十分惊讶。 “不,是打了雪仗。”军务长苦笑道。城主府内外温差有别,所以他们一进来,身上的雪就开始融化。 “真是的,快进浴室!”芙兰慌慌张张地跑去放水,“一会儿我帮你们拿衣服。” “雷奇,变回原样。”诺因也不顾一身湿,大刺刺地坐在沙发上。蓝发少女听话地缩回小狼龙模样,蹭蹭蹭爬上他的膝盖,舒服地躺下。吉西安毫不掩饰失望之情:“干嘛要她变回去?可以让她帮我们擦背嘛。”诺因和雷瑟克鄙视地斜睨他。 “哎呀,殿下,你偶尔也为收拾的人想想吧!”转回来的芙兰忍不住嘀咕了几句,将他们赶进浴室,叹息着扯下沙发套子。 暖乎乎地窝进躺椅,诺因用干毛巾擦拭湿漉漉的黑发;吉西安对着镜子整理仪容;雷瑟克帮忙芙兰把沙发套和地毯放进洗衣篮;雷奇惬意地在新地毯上打滚。 “对了,吉西安大人,理查德大人送来一份文件,我搁桌上了。”临走前,芙兰回首交代。 “哦。” 非常时期,吉西安把情报部的工作移交给副部长理查德,专心和主君一起为即将到来的冰风暴做准备。 观察友人的表情,雷瑟克问道:“是否又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唔,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吉西安笑得复杂,将文件递给两人,“西城变富饶了。” 诺因和雷瑟克张口结舌,然后一齐专注地研究情报。 “竟然能让一个城变富饶……他是神吗!?”雷瑟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诺因也将信将疑:“不是唬人的吧!” “几百个人亲眼所见,会有假吗?”吉西安瞪了他一眼。 雷瑟克浮起忧色:“贝姆特城主会不会乘机攻打我们?”诺因断然道:“不会!西城富饶了,那家伙就没有抢劫的必要了!” “咳嗯,这个看法暂且保留。不过贝姆特城主的行动在监视范围内,倒不用太担心,问题是那个叫‘肖恩普多尔卡雷’的青年。”吉西安扣扣镜面,“因为这件事,他肯定会成为大陆炙手可热的人物。事实上提拉的事件后,就有不少人想招搅他,怕触怒米利亚坦城主才没有明着出手。但这回,哪怕米利亚坦城主昭告天下也没人会理他了。在这样的荒年,那种能力可是比高强的武艺更令人眼红。” “的确。”雷瑟克点头赞同,“那么我们有办法招搅他吗?听你的口气,他还没被贝姆特城主招搅吧?” “是,可惜他的行踪断了,在香都。” “香都?那个肮脏的鬼地方?”诺因微微蹙眉,“那他恐怕也变成毒瘾患者了。”吉西安摆摆手:“没有,放心,他还把香都烧了。嗯,好像不是他,不过肯定和他脱不了干系。那晚的情形很乱,事情又太突然,我们就没有收集到多少情报。” “危机处理能力太差。”诺因批评。 “因为有个欠缺危机感的上司。”吉西安回嘴。雷瑟克岔开话题:“从他之前走的方向看,目标应该是南城。”诺因冷冷一笑:“梅莲可吗?她还没有这样的器量。” “是啊,那个女儿城,稍微有骨气的男人都待不下去的。”吉西安难得和他站同一阵线,随即话锋一转,“不过,要小心他跑到东城去。” “他敢!如果他投靠罗兰福斯,我就杀了他!”诺因厉声道。吉西安突然想起一件事:“话说回来,你曾经放跑一尾大鱼。” “咦?” “那个神官啊,桑陶宛领地的神官,也拥有非常强大的权能。上次我本来想游说他的,结果一完事,你就把人家赶跑了,什么态度嘛。”吉西安不满地道。雷瑟克击了下掌:“哦,我记得!那真是个好青年,我也满欣赏他的。原以为会跟你们一道回来,当时却没看到人,我还纳闷呢。” 诺因抿紧唇瓣,脸上的神情很奇异,似困惑也似倔强,良久才闷闷地道:“我讨厌他。” “呃!?”两人愣住。吉西安皱眉道:“你讨厌他什么地方?他好像没得罪你吧。” “就是讨厌!” “……” ****** 创世历1037年雪之月(12月)3日桑陶宛领西芙利村—— “喂,神官!” 警备队长艾瑞克提着一串冻得硬邦邦的河鱼跑向神殿,望见门口的人,怔了怔,“你要去哪?”银发青年一身远行的打扮,照着白裘斗篷,肩上背着行李袋,头发也染成黑色,乍看几乎认不出来。 “今天是我师父的祭日。”神官将一枚护符挂在门上,缓步走下台阶。 “哦哦,对哦,看我这记性。”艾瑞克一拍脑袋,提起手里的鱼,“那这个我就直接放你仓库了?” “谢啦!”神官的回礼是一只沉甸甸的麻袋,“每家门口挂一个,我做的护符。虽然冬季的怪物很少,还是小心点好。”语毕,从马厩牵出早就栓在里面的马,跨了上去。 “晚上会回来吗?”艾瑞克远远地喊。 “尽量!” 一一回答村人的询问花了不少时间,当他赶到桑陶宛领所属的卡拉尔郡,已近中午了。搭上空浮舟,神官谢绝了船上的餐点,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竟睡着了。梦中,有许久不见的风景:被翠绿的山谷包围的圣域;不能说非常和睦的同学;青梅竹马的少女;还有唠叨却对他寄予厚望的师长…… “先生,先生。” 甜美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神官骤然惊醒,对上服务生略带羞涩的俏脸:“啊…到了么?” “是,您是到里那,对吗?” “对,谢谢!”神官慌忙提起包下船。出了空港,中城首府美丽一如昔日的市容映入眼帘。红枫耀眼,衬着白雪的晶莹,更为赏心悦目。沉淀了千年历史余韵的建筑古朴典雅,但从街上稀少的行人,却能隐约窥见隐藏在繁华外表下的萧条,还有触目惊心的景象——装得满满的运尸车。巡逻的士兵一边抱怨一边将冻死的难民和乞丐装进麻袋,以维护里那的形象。路过的市民则抱以司空见惯的冷漠目光。 尽管从来就不是个虔诚的圣职者,神官还是默念祷文,诚心希望那些生前悲苦,死后又得不到同情的人们一路走好。 心情阴郁地来到墓园,天气仿佛也呼应着阴霾下来,从乌云间飘落大片的雪花,很快就抹杀士兵们的劳动成果——铺满了街道。神官拉起斗篷的兜帽,取下腰间的小袋,倒出几粒种子般的东西,念诵咒文,不一会儿,一束雪白的天堂鸟出现在他臂弯里。 “啊,索莱顿先生!”年迈的守园人一眼就认出来人,在冬天里带着花来祭拜的,也只有这位神秘的青年,“又来扫墓啊?” “是的,霍斯洛先生。”神官按照圣职者的礼节行了一礼。 “呵呵,快去吧,你的亲人真幸福。”霍斯洛打开铁门,目送青年脚步轻盈地离去,忽然想起一事,正要喊话,对方已走得不见踪影。 “唉,算了吧,他们也未必会碰上。”喃喃自语着,他缩回守园人的小屋。 ****** 没有清理的小道湿而滑,大蓬的雪错落堆积,时而有横伸过来的树枝妨碍行走。不过这些对神官而言都不是障碍,让他停下脚步的是迎面走来的身影。 “啊……”同为翡翠绿的眸子投射出惊讶的视线,在半空交汇。 兜帽滑落,黑发飞扬,神官凝视那张和他有几分神似的秀丽面容,吐出略带生疏的称呼:“元帅大人。” “真巧,索莱顿。”魔导国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绽开欣喜的笑容,用大拇指指着后面,“你也来祭奠那个老家伙啊?”感染了她的轻快,神官也放松下来,回以开朗的笑靥:“嗯,真是阴魂不散的老头子。” “我陪你再走一趟吧。扫完墓,到我家坐坐如何?这样的天气,喝杯暖乎乎的红茶最舒服了。” “好啊。” 克鲁索跟在两人身后,疑惑地端详青年的背影,心道:阁下真的没有在外面留种吗? ****** 温暖的沙龙里,神官脱下湿重的斗篷,有些犹豫地交给侍女。见状,拉克西丝笑道:“别紧张,会还你的。” 赧然地道谢,青年坐在主人斜对面的位置,打量装饰豪华的房间,碧眸深处掠过浅浅的阴影。 “中饭吃过了吗?” “没有,不过……” “没胃口?”拉克西丝眼光一扫,犀利地看透了他。尽管外表年龄相近,和已故大贤者相交多年的她,说是看着神官长大的也不为过;加上敏锐的天性,青年每一个心理活动,都逃不过她的双眼。而神官也不掩饰:“是。” “别傻了,哪怕你饿死,那些饥民也不会活过来。”不由分说地让侍女准备午餐,年轻的元帅走到窗前,线条柔和的背脊却透出无比的坚毅,“人力有限,即使不放过每分每秒,也无法做到所有的事,所以自责是世上最无用的情绪。愚蠢的感伤主义,更是要不得。” 神官眼神迷离。他很清楚,是这个女子一肩撑起烂到骨子里的卡萨兰,使它不至于崩塌成泥化成历史的尘埃,所以隐居避世的他,在她面前总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不过,有件事必须澄清一下——“不是的,你误会了,我是因为昨晚吃冻肉吃坏肚子,今天才没胃口。” “哈哈哈,这种天气吃冻肉!?”拉克西丝放声大笑,跳坐回沙发,语气充满揶揄,“索莱顿,你那能干的徒弟一走,你就彻底变回废物了啊。”神官满脸通红。 “怎么样?要不要来我这里?虽然元帅府的大厨未必有你徒弟做的好吃,但确保你三餐无忧还是没问题的。”拉克西丝眨眨眼。 “您说笑了。”神官只有讪笑,毕竟他是真的很笨手笨脚。 这时,侍女推着小推车进来,将两份简单却精美的料理分送到主客面前,还有三瓶不同种类的酒。拉克西丝打开其中的一瓶,道:“尝尝看,705年份的甘萨利红酒。” “啊啊~~元帅,你这是在引诱我堕落啊。” “钓猫就要用鱼饵,这是最浅显的道理。” 用餐的气氛很愉悦,两人不约而同地避开敏感点,谈论一些轻松的话题。然而,懦弱终究不是德修普家族的作风,一用完午饭,拉克西丝就扔出一个炸弹:“老实回答我,索莱顿,你心里是不是有些恨我?” “没有的事。”微微一愕,神官坦然笑道,“只是有点不舒坦。这个没办法,我毕竟不是圣人。” “嗯,我相信。”拉克西丝和蔼地注视他,温言道,“我也承认我亲疏有别,但是,索莱顿,这并不是歧视或者你本身的缘故,而是我个人的问题。你知道,我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对关系,也不免分得极细,而你的身世不明,就使我无法定位。其实,你和诺因和莉亚一样,都是我钟爱的后辈。” 神官秀丽的脸庞光影微荡,良久才恢复平静:“嗯,我也相信。” “太好了,我一直想跟你解释——啊啊,害一个年轻貌美的女郎自认前辈,你罪过不小啊!”长者的态度只维持了短短几分钟,拉克西丝又摆出女王的模样,还翘起二郎腿。神官包容地笑应:“是,是。” “好了,误会释清了,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和诺因一样,拉克西丝的思维是跳跃式的,手腕也是雷厉风行,“不用担心桑陶宛领的事,我自会派可靠的继承人前往。” “这…太突然了。” “一点不突然。凭你的本事,会没有被邀请的经验?答应吧,嗯?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 认清跟眼前的人耗只是自掘坟墓,神官干脆拒绝:“抱歉,我舍不下桑陶宛领。”拉克西丝眯起眼,语带微愠:“嗯哼,除了诺因那小子,你是第一个敢当面削我面子的人。” “生活有惊奇才不会无聊。”神官厚着脸皮回答。 “哈哈哈!”又是一串活力的大笑,即使身处丑陋的宫廷,这名女子天性中的明朗刚强仍没有减损分毫,“你这小子,别的地方和加卡德完全不像,就这固执一点,和他是一模一样。” “元帅,我尊敬你。”神官正色道,眼神诚恳而内疚,“所以,对于无法为您分担,我感到由衷的歉意。”拉克西丝看了他片刻,神情柔和下来,靠向沙发:“傻孩子,性格是天生的,勉强不得,不用在意。” “……” “那么诺因呢?你们年龄相仿,应该会很谈得拢。他那儿的气氛也和我这儿不同,你考虑一下吧。就算不过去任职,偶尔串串门也好。”拉克西丝亲切地建议,却勾起神官心里埋藏已久的苦水:“殿下他…讨厌我。” “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理由的……” “等等,你说诺因讨厌你?”拉克西丝打断,脸上残留着惊讶,“还没有理由!?”怎么回事!她那侄子虽然乖僻又任性,但对同龄人鲜少看不对眼。何况索莱顿的气质、性情,也无论如何划不进“讨厌”的范畴。 “嗯,我确定没有得罪过他,可是他一见我,眼里就明明白白写着厌恶。”神官也抑不住困惑之情。 “真是怪事。”拉克西丝咋了咋舌,“算了,改天我问问他——今晚你住下来吧。” “这个……”神官有些为难。 “晚上还有好酒哦。” “我住!” ****** 次日,神官好不容易摆脱美酒的诱惑,坚持回西芙利村,拉克西丝拗不过,只好送他到空浮舟站,引来不少市民的注目。在里那,大部分人都认得这位英姿飒爽的元帅,一些思想猥亵的人甚至私下猜测拉克西丝身边的青年是她的私生子。 “我跟站长说过了,以后你搭乘空浮舟免费。”拉克西丝踱回站台,拍拍对方比她高了一个头的肩膀,“有空…来看看我吧。” 从小到大,拉克西丝从未表现出脆弱的一面,哪怕在两个最爱的侄儿女面前。但是对这个开朗温和的青年,她却不自禁地泄露了一丝寂寞。 毕竟,她也不是圣人。 “好的。”神官郑重答应,随即眼波微动,俯身吻在对方的额头上,这是晚辈对长辈表示亲近的礼节。那一瞬间,拉克西丝的眼神也融化开来。 转过身,白裘斗篷洒脱地扬起,挥动的右臂是告别也是承诺:“为了705年的甘萨利红酒,我也会再来的!” “呵呵。”拉克西丝轻笑。克鲁索由衷赞道:“真是个杰出的好青年。” “是啊。” 愉快地走出空浮舟站,黑发元帅难得有了逛街的闲情,晃过两条街,她忽然眼睛一亮:“这两天真是碰到熟人的好日子。” “咦?”参谋长诧异地看着她快步上前,抓住一个穿着破旧的妇人:“菲琳!” “拉、拉克西丝殿下!” 名叫“菲琳”的妇女称呼拉克西丝的旧称,克鲁索以此判断她是从前在宫里工作的人。 “嘿,你这是什么表情。”拉克西丝调侃,同时也奇怪:菲琳的反应不光是吃惊,似乎还有点…畏惧的成分? 一层不安的阴云笼罩了她的心。 “走,回去说话!” 菲琳恍恍惚惚地任她拉回元帅府,更让拉克西丝确定自己的观察无误。关上门,她神色严峻地道:“菲琳,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啊啊——”菲琳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眼泪哗哗地流下,“报应啊报应!我想平平静静地去,结果老天还是不放过我,一回来就让我碰见您……” “你说,你刚回来?” 菲琳压根没听到对方的声音,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为什么?为什么?我是不想伤害任何人才隐瞒那件事,为什么,神一定要我说出来?” “够了!”拉克西丝大喝,威严的气势彻底震慑住歇斯底里的妇女。 “抱歉,菲琳。”示意部下将对方扶起来,拉克西丝软下口气,“我不想对你大吼大叫,但你总得让我了解事情的经过吧。” “殿…殿下……”菲琳泣不成声。 “别怕,当年的事我还没感谢你,无论你犯了多大的错,我都会原谅你的。” “殿下的仁慈,我实在无以为报。”菲琳又落下泪来,不顾克鲁索的阻拦,趴回地面,“可是,我知道,我的罪是不会被赦免的——殿下,您、您一定要撑住!” “你说吧。”拉克西丝竖起精神的屏障,沉着地道。 “诺因殿下和莉莉安娜殿下,不是王弟殿下的孩子。” 室内的空气停止了。 拉克西丝和克鲁索都在沉默中化为石像,睁着眼发愣。无论菲琳说出什么,都不会比这件事更让他们错愕。 “你…说什么?”拉克西丝呆呆地重复,意识还没有回笼。 “诺因殿下和莉莉安娜殿下,不是王弟殿下的孩子。”菲琳深深低下头,右手捂着嘴,从指缝里流泻出啜泣声,“到底怎么回事,我也搞不懂。但是,我亲眼所见,茜蕾雅生的两个孩子都是女婴,不是男女双胞胎,而且是死婴!茜蕾雅明明也知道,可是六年后,我碰到她,她身边却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我问她,她说是她生的!那笑容,决不可能有假!我当场闷了,以为她中邪了,吓得逃走。事后我越想越不对,当听到那两个孩子被您接回去时,更是怕得不得了!因为…这是对王室的欺骗!死去的茜蕾雅,也一定不会瞑目的!” 拉克西丝站起来,目光炯炯地瞪着她:“你发誓,你说的都是真的?” 菲琳反射性地瑟缩了一下,随即,坚定地道:“我发誓。” “……”拉克西丝颓然坐下,脑中一片空白。 虽然已故王弟斯蒂沃否认,但拉克西丝一直坚信,诺因和莉莉安娜是他的孩子。因为斯蒂沃和他的侍女茜蕾雅确实有染,而且那几年,只有茜蕾雅一个怀孕,所以神官的身份才会那么不明朗。而现在,她的“侄子”、“侄女”,竟然也变得来历不明了!? 如果不是斯蒂沃的孩子……如果不是斯蒂沃的孩子……拉克西丝失神地看着颤抖的手,感到前所未有的彷徨包围住自己:那—— 诺因和莉莉安娜是谁的孩子? ****** 听到关门声,拉克西丝抬起头。 “处理掉了?” “还没。”克鲁索的表情略带僵硬,在战场上他可以面不改色地杀人,但是杀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妈了?” “不,她处理掉了,是还有一个没处理掉。”克鲁索沉静地注视她,“属下希望有个比较荣誉的死法。”拉克西丝无力地笑笑:“别傻了,你岂是她可比的。” 参谋长端正的面容透出一丝困惑。黑发元帅当作没看见,挥了挥手:“别泄露出去就是,我相信你。” “是!”克鲁索下意识地行了个军礼。 拉克西丝不再说话,双手交叉托着下颚,陷入了沉思。克鲁索忍耐半晌,终于忍不住出声:“阁下,你打算怎么办?” “啊?”拉克西丝错愕地看着他。 “听到这样的事,今后你会怎么看待两位殿下?以属下之见,就让这个秘密随着菲琳的死永远尘封!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坦然赴死!” 一丝复杂的笑意浮现在拉克西丝的嘴角,其中有疲倦,有迷惘,有愧疚,有无奈,也有坚定。 “克鲁索,正如我对索莱顿说的,无论他的身世如何,都不影响我的感情,所以,诺因和莉莉安娜还是我的侄子、侄女。” “太好了。”克鲁索松了口长气,由衷的高兴。 “不过……”拉克西丝语调一沉,眼神也转为深邃,“我有预感必须调查清楚,不然事情可能会无法挽回。”克鲁索有点不以为然:“又是你的第六感告诉你的?”拉克西丝睨了他一眼:“我和你一样唾弃这玩意儿,但不可否认它救了我们很多次。” 克鲁索无言以对。 拉克西丝转了个方向,透过玻璃窗眺望远方。天空灰蒙蒙的,地平线尽头有什么在浮动,渐渐靠近,不用细看,她就知道那是暴风雪,伴随着乌云与雪花而来的冰冷风暴。 ****** 创世历1037年雪之月5日北城埃特拉下界王宫—— “哇!牙儿,你看,你看,好大的雪!” 满愿师邱玲整个人趴在落地窗上,兴奋得小脸通红,不住唏嘘,身旁的召唤兽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幕壮观的自然景象。 鹅毛大雪被风卷得狂乱地飞舞,完全不复平日优雅宁静的模样,却别有一股粗犷的魅力。光秃秃的树木本就不堪积雪的压力,在风暴中东摇西晃,哗哗的声响与风的呼啸连隔音玻璃也无法完全挡住。 “好棒哦!”邱玲单纯地感叹,“照这个趋势,晚上就可以打雪仗了。果然还是下界好,上界有结界挡着,都看不到雪。” “小玲,你看归看,千万别跑出去。” “****老师!” 邱玲欢呼着迎向走进房间的师长。北之贤者赛雷尔****却退了一步:“别过来,我身上都是雪。” “你出去过了啊?”邱玲注意到他穿着毛皮斗篷,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平常总是扎得很整齐的蓝发也凌乱不堪,样子十分狼狈。 “唔。”赛雷尔含糊以应,以指耙梳刘海,“我要去向城主大人汇报,你乖乖待在屋里,知道吗。”语毕,转身就走。邱玲追上去:“等等,等等,****老师,雪晚上会不会停啊?” 怎么可能!真能停就谢天谢地了!赛雷尔在心里咕哝,嘴上却道:“大概吧。” “那,到时我们一起堆雪人,好吗?” 一刹那,北之贤者英俊的脸庞划过一丝苦涩的笑意。 堆雪人?在举城上下都为连日来的大雪和这场会造成无数损失的风暴头痛的时候,这女孩却还在悠哉地赏雪,甚至想到堆雪人! 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低头抚mo她柔软的黑发:“如果雪停的话,我就陪你堆。” “耶——”邱玲情不自禁地抱住他的手臂,随即为那寒意打了个哆嗦。 “会感冒的。”赛雷尔抽出手,走向玄关,“记住,千万别出去。” “是!” ****** “唉~~屋子里好无聊哦,都没有东西玩。” 虽然信誓旦旦地答应师长,但不到半小时,邱玲就开始无聊了。躺在珍贵的羊毛地毯上打了几个滚,她突发奇想:“对了,牙儿,我们去探险吧!” 召唤兽歪着脑袋看她。 “就是去挖掘好玩的东西。”径自为探险下了个定义后,邱玲牵着宠物走出去——她只是在屋里逛,不算违反约定。 “一般那种地方,都是藏在大人物的房间里。米利亚坦伯伯那儿是不能去了,我们去初代城主的!” 初代北城城主安迪米拉尔欧斯达一生没有在上界居住过,一直致力于下界的发展,他在下界的卧室就作为纪念室保存了下来,里面还有许多未公开的画作。即使找不到密道,看看画也好——这就是邱玲的盘算。 走廊口有士兵守着,不过这对满愿师来说,完全不是障碍。对方睁只眼闭只眼地放她过去。 推开门,没有想象中的厚重尘味,可见被打扫得很干净。邱玲小心翼翼地探进脑袋,屋里黑漆漆的,幸好她在走廊拿了烛台。照着记忆中的布局摸到墙上的灯,点燃,明亮的火光照亮了一间不足二十米宽的斗室。 “好小!”邱玲吃惊得瞪大眼,这间房间还不及她的浴室大,家具也只有最低限度的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两把椅子和一架衣橱,用寒酸形容也不为过。墙壁上挂着十几幅画,但是都用布蒙着,她没胆子掀开来看。 绕了几圈,找不出可疑之处,邱玲失望至极:“算了,走吧。” 牙儿突然嗅了嗅,来到一幅画前,张嘴咬住垂下来的绳结,用力一扯,咯啦啦!靠床的墙壁隐隐震动,出现一个黑色的门框。 邱玲愣了几秒才回过神:“哇!真的有密道!牙儿,你太棒了!” 可是拿起烛台后,她又犹豫了。说探险是一回事,真的探险又是一回事,谁知道门后有什么,棺材?死尸?木乃伊?越想越害怕,邱玲不由得打起退堂鼓。 牙儿却没她那么多顾虑,轻快地跳了进去,受它鼓舞,邱玲战战兢兢地朝里瞅了瞅。 借着烛光,她看清里面是一道笔直的石阶。先踏出一只脚试试,没有异样,整个人才钻进密道,慢慢往下走。 阶梯不长,这是件幸运的事,如果再长一点,邱玲恐怕就会掉头逃跑了,她从来不是个胆大的女孩。 令人惊讶的,石阶尽头什么也没有,没有恐怖的尸体,也没有华丽的宝藏,只是一间空荡荡的石室,直到邱玲无意间抬高手,才发现一样东西。 一幅画。 一幅巨型的画。 画面中央,一个看来二十上下的年轻人明朗地笑着,笑容有些稚气,有些调皮,更多的是宠溺和疼爱。他怀里拥着两个人,左边是少年,右边是少女。少年有着近乎白银的发色,在火光的照耀下像是桔色,两眼仿佛镶嵌上去的绿宝石;少女留着乌黑的长卷发,紫水晶般的眸子愉悦地半眯,两人站在一起无比般配。他们的手都搁在青年的手臂上,动作透出无尽的依恋。在这三个人的周围,还站着三个年龄相近的少年男女,也笑得十分开心。整幅画洋溢着温馨的幸福感,让看画的人也能够感觉到他们之间深厚的情感。 “好棒的画……”邱玲喃喃赞叹,不假思索地转过身,冲了出去。 ****** “这是——” 赛雷尔失神地盯着画,邱玲绽开献宝的笑容:“很棒吧,****老师?”赛雷尔没有回答,扑到画前,吐出难以置信的低语:“无名氏!” 没有错!这银发少年的容貌,和他记忆中的师弟一模一样!若非本人或双胞胎,决无可能!他看向角落的位置,那里有一行古代语小字:安迪米拉尔欧斯达。 安迪米拉尔欧斯达!? 虽然明知是初代城主的画作,但这个名字进入大脑,还是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因为他认识的无名氏神官,是属于“现在”的人,而非一千年前的古人。 “咦,刚刚没发现,这个女孩子好像诺因城主哦!”见师长看画看得起劲,邱玲也凑过去,攸地大声嚷嚷。 另一波冲击接踵而来,赛雷尔呆呆注视她所指的地方。和神官不同,他只见过少年时的诺因几次,却也足够比对出两人的相似。 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调息半晌,蓝发青年恢复镇定,道:“小玲,帮我个忙。” “咦?” “你拿那边,我们把画拿下来。” 费了番工夫,师生俩合力将画抬到地上,赛雷尔一手托着前面,搜寻画的背面,几个古代语跃入他的眼帘:纪念吾师。 吾师? 初代城主的师父——圣贤者!!?? 赶紧转回前头,不用猜,画面中央一脸灿笑,打扮更像圣职者而不像魔法师的青年,就是这幅画的主题。 年轻的贤者凝视心目中的偶像,全身涨满感动的情潮。不知为何,这位功绩盖世的英雄没有任何肖像画或纪念像留下,连有关他生平的资料也少得可怜,后人只能凭想象去勾勒他的形象。而现在,竟然找到一张完整描绘他容颜的画作,叫赛雷尔如何不激动? 等等,这么说……赛雷尔一一端详那五个少年少女:他们就是圣贤者的弟子了? 除了圣贤者的大弟子,第一代圣巫女[缄默巫女],其他四个都有记录和画像保留下来,所以赛雷尔可以轻易地认出。 红发蓝眼的少女是初代南城城主玛丽薇莎法休拜卡; 亚麻色头发,灰色眼睛的少年是初代西城城主华尔特亚布罗迪; 月白色短发,水绿色眼眸的少年是初代东城城主鲁西克福斯; 理所当然,另一名女性就是缄默巫女,圣贤者的大弟子。可是怎么和诺因城主这么像?就算是祖孙也说不过去。还有——赛雷尔打量她身旁的人:这个人是谁?和安迪米拉尔城主的长相完全不同,而且这外貌…… 不对! 一道灵光闪过脑海,赛雷尔惊觉先前遗漏的疏忽:还有一个人!绘画人!绘画人才是安迪米拉尔城主!所以,圣贤者的弟子一共有六个!! 赛雷尔瞪着画上的银发少年,心里乱成一团:他也是圣贤者的弟子?为什么历史上从来没提起过?又为什么和无名氏像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老师?”在旁等了半天,有点不耐烦的邱玲小声唤道。 “小玲,这件事绝对不要说出去。”谨慎的脾气发作,赛雷尔改变了原先想将画作公布于世的念头,叮嘱学生,心思却明显不在她身上。 “哦。”邱玲乖巧地应道,悄悄离开,让师长有个安静的思考环境。赛雷尔压根没察觉她走了,满脑子谜团,令他越想越烦乱。 一切都归咎到无名氏的身世上。 用力捶了下墙,他冷静下来,整理出问题的症结,凝神回忆捡到神官的每一个片段,忽然,一幅画面插了进来:那是半个月前,在白银之谷目睹的情景。 难道……赛雷尔跑上石阶,关闭密道,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打了一盆水,吟唱咒语。 初时,水面毫无动静,不一会儿,泛起涟漪,一个颀长的身影缓缓浮现。 “耶耶,赛因!”另一边的神官一身大扫除的装扮,手上还拿着鸡毛掸子,满脸惊喜之情,“今天怎么有空用法术跟我聊天?” 压抑混乱的情绪,赛雷尔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出去过?” “我还当你跟我聊天呢,原来是来盘问的——是啦,我是出去过,不过没惹是生非,放心吧。” 安心的感觉油然浮上,赛雷尔松了口气。神官观察他,反而露出怀疑之色,“不用这么紧张吧,我好歹是去祭拜,不会乱来的。”赛雷尔一呆:“祭拜?” “你日子过昏头了!?前天是老头子的祭日,别跟我说你忘了啊!” “你…是去里那?” “废话!” 心沉了下去,赛雷尔两手扶着脸盆的边缘,颤声道:“无名氏,你认识银龙王吗?”这回轮到神官张口结舌:“银龙王!?喂,就算我再怎么交友广阔,也不可能搭上那种大人物啊!” “……” “你没事吧?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虽然说着损人的话,神官的语气却非常关心。赛雷尔挤出笑容:“没事。”右手一挥,中断了法术。 那人不是无名氏!!! 倚着法杖,赛雷尔一时头晕眼花,接连的冲击让他不堪负荷。喘了会儿粗气,他勉强振作精神,再次念诵[镜象连接]的咒文。 ****** 白雪皑皑,覆盖住整座山谷,沁凉的冷风刮过,卷起薄薄的雪屑,鹅毛大雪不断飘落,将世界妆点成无边无际的银白,壮丽又纯净。翠湖之畔,一人以欣赏的目光注视这幕景致,时而端起“冰茶”来饮。他身旁的湖泊里,更有一道纤细的身影悠然自在地畅游着,丝毫不把零下的温度看在眼里。 ……冬泳。 骑龙飞进龙谷的两人哑然,怔了会儿,乌发碧眸的女性轻咳:“白龙族不愧是最不怕冷的龙族。”蓝色长发,水色眼眸的同行者叹息着赞同:“是啊。” 在其他龙族尤其是红龙缩起身子打寒颤的季节,对白龙一族却是如鱼得水。如果不是幸运地去了魔界,血龙王现在一定把自己包得牢牢的,怀里拥着暖炉,一边打喷嚏一边喝黑发少女煮给他的感冒药了。 “真是稀客。”看清跳下龙背的两人,麦先有些意外,礼貌地起身迎接,“拉克西丝元帅是吧?” “初次见面,银龙王。”拉克西丝深鞠一躬,即使嚣张如她,也懂得尊敬强者。 哗啦一声,迈丽破水而出,轻盈地跳回岸上,一手拨弄湿淋淋的长发,吐出清透如冰的嗓音:“我去泡茶。” 赛雷尔别开眼,微微涨红脸。因为浸饱了水的关系,薄薄的衣料紧贴住迈丽的肌肤,勾勒出一副饱满诱人的身躯。拉克西丝则惊讶麦先怎么还不脱下衣服给她披上,随即想起龙族都是****的(注:扎姆卡特例外),变为人形时穿的衣服就等于鳞片,自然没有什么人类的羞耻观念。 然而出乎她意料,一见赛雷尔的神色,麦先似乎想起什么,变出一件衣服,披在妻子的肩上。 “银龙王相当人性化啊。”拉克西丝眼中射出犀利的光芒,尊敬归尊敬,她没什么不敢说的。 “受到安迪的影响。”比了个请坐的手势,麦先浮起怀念之情,“确切的说,是他师弟,鲁西克很会脸红。” 这种程度的怀旧,在两名来客的忍耐范围内,即使他们憋了一肚皮的问题。而银龙王也很快回过神,投以困惑的视线:“两位来白银之谷有何贵干?” “我们是来请教银龙王一些事情。”赛雷尔开口道,语调隐隐有一丝激动,“请问,上次我在这里看到的,是我的师弟——无名氏神官吗?” 麦先微微变色,而这细微的变化,就足够赛雷尔和拉克西丝肯定了。 “他是谁?”深吸一口气,赛雷尔追问。麦先犹豫是否该说出真相。看出他的为难,拉克西丝道:“如果你不方便说,让我们猜一下如何?” “……”麦先不置可否。 “他是圣贤者的弟子,对吗?” “圣贤者?”麦先摇了摇头,口吻是不屑的,“这个称号配不上他,那个人的外号自始至终只有一个——[战神]。”赛雷尔露出诧异的表情,拉克西丝却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圣贤者本来就是追封的称号,另一方面,她对圣贤者的种种也不关心,当下只针对一点尖锐地提问:“他为什么要冒充那孩子?他有什么目的?” “他没有冒充。”思前想后,麦先终于决定吐露,主因是帮帕西斯开脱,“相反,你口中的那孩子才是他的分身。” 虽然内心有点眉目,但实际听到,打击还是不同,赛雷尔豁然站起,脸色铁青:“你说…无名氏他……是分身?一个魔法制造出来的分身?” “是。” 赛雷尔颓然坐下,脑中一片空白。见状,拉克西丝沉声道:“冷静点,赛雷尔!无论出身如何,没有人比你我更清楚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是…是啊。”北之贤者从打击的漩涡中挣脱出来,一手按头,喃喃自语的声音是释然,也是确认,“不管出身如何,他都是我的师弟。”拉克西丝点点头,把注意力转回对座的龙王:“请问,他不会对那孩子做什么吧?比如摧毁…杀了他,收回去等等。” “这个,我不知道。”麦先不怎么自信地道。 赛雷尔和拉克西丝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不安。调整了一下呼吸,赛雷尔道:“银龙王,你可以联络到那个人吗?我想跟他谈谈。”麦先一句话粉碎他的希望:“联络不到。” 拉克西丝心里很是怀疑,但也不敢公然质疑龙王,只好问一个无伤大雅的小问题:“他叫什么名字?” “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 “果然是史书上没出现过的名字。” 麦先银灰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异彩,淡淡地道:“人类的历史,都是经过稀释后,面目全非的东西,没什么好奇怪的。”拉克西丝毫不退缩地迎视他:“的确,在长寿种族看来,这很可笑,但人类是从过去汲取力量的生物,这种行为是天性的衍生。”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麦先颇觉有趣地扬了扬唇:“初代神官王的血,倒是被你继承去了。” “初代神官王?”赛雷尔讶然重复。麦先转向他:“你不会没听过他吧?他可是相当有名的人类。” “不,我听过很多他的事迹!事实上,他是我最崇拜的人之一,一位睿智的王者。” “没错。”麦先颌首赞同,啜饮了一口快变成冰块的茶。正好迈丽也端着两杯施加了保温术的热茶和一些点心过来,听到这个话题,略带感伤地道:“啊,我也记得,那个很早就去世的孩子,还有他的姐姐。”(注:初代神官王利希特德修普和其姐夏洛特德修普的故事,在外传《太阳之王子,银月之公主》里。ps:知道利希特是谁吧?几篇序就是他写的,虽然实际上是我写的) “利希特陛下确实是位杰出的君主,奠定了德修普家族的千年基业。”拉克西丝的眼神软化了一瞬,随即,用激烈的动作灌了口茶,“但是,他的后代昏庸无能也是事实。”赛雷尔笑道:“元帅说哪里话,你可不昏庸,不无能。” “哼!我在说某个白痴!” “人类的王朝,都是这样的。”麦先轻描淡写的语气却指出了一个最真实的定律。拉克西丝沉默片刻,脸上的神情恢复了磐石般的坚定:“或许吧,不过我不是想请教这件事。银龙王,事关我的亲人,请你诚实地回答——诺因和莉莉安娜和那个帕西尔提斯有没有关系?” “诺因和莉莉安娜?”麦先困惑地蹙眉,“难得有人类取这种名字。”拉克西丝松了口长气,下意识地反问:“什么意思?” “这两个名字和菲…都是带有特别含义的名字,尤其是诺因。” “为什么?不过是个自大到臭屁的名字。”拉克西丝嗤之以鼻,“我知道‘诺因’在古语里的意思就是‘神’,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麦先摇首:“关键就是这个‘神’上。‘诺因’通常和‘史列兰’连接,代表[神缚]。在降灵术还没有失传的年代,都是作为固定的名字给祭品,好束缚住依附在上面的神明,让神的力量为人类所用。当然,通常不成功。不过,‘诺因’确实是个非常强大的名字,尤其附体的力量强大的话,名字的约束力就越强。” 听完这席话,拉克西丝和赛雷尔都觉得有些在意,却又说不出是哪里古怪。拉克西丝一边沉思,一边随口道:“那‘莉莉安娜’又有什么特殊含义?” “‘莉莉安娜’也有约束力,不过不是约束神明,而是约束被神明附体的人类。施展降灵术的十个有九个是野心家,当然不会希望祭品反过来超过自己,就在仪式前更名,男的叫‘乌苏’,女的叫‘莉莉安娜’,加上‘蒂明克’的话,效果就更强,代表[约束神体]。” “太巧了。”赛雷尔低声道。拉克西丝也掩不住忧色:“嗯。” 诺因史列兰德修普,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和麦先说的毫无二致! “银龙王……”情不自禁地握紧双手,拉克西丝竭力压抑内心莫名涌现的惧意,艰涩地道,“那两个孩子,不会有事吧?” 麦先看了她一眼,迟疑地道:“老实说…很不吉利。这两个名字很强大,就因为太强大,触犯了众神的禁忌,所以降灵术的祭品一般都没好下场。众神,尤其是协调神对这个问题是很看重的。怎么说呢,就是俗称的[天谴]吧。” 面前的茶杯依然散发出温暖的香气,肆虐的风雪也被高耸的峭壁挡住,拉克西丝却感觉一股战栗的寒意,贯穿了心房。 第三章 暖冬 到南城的当天,杨阳一行就赶到最近的市镇,为新成员添购了一系列装备。 从**,到旅行的穿着,一切日常用品全部打点好。完事后,却只换来当事人一句抱怨:“好粗糙的衣服。” 不识好歹就是这样子了吧。昭霆、耶拉姆和希莉丝克制着没露出怒色,心道:娇气!杨阳还是面不改色地笑着:“丝绸衣服很容易划破,不适合旅行。” “嗯哼。”莎莉耶瞄了她一眼,转向肖恩,“帮我系腰带,我不会系。” “你应该叫希莉丝帮你系吧,我不会打这种的。”肖恩为难地看着她手中花样繁复的锦织腰带,这是莎莉耶坚持买的,也是她身上唯一一件奢侈品。 “不要!我要你系!” “唔唔,打得不好看不要怪我。”肖恩斟酌了会儿,弯下腰帮她系,“改天帮你做个魔法道具,你太小,穿不动防具,有个护身符会比较安全。”莎莉耶笑得有点撒娇的意味:“要做漂亮点哦。” 肖恩真的很宠小孩子呢。余人感叹,希莉丝开始考虑是不是帮他生一个。并非嫉妒,莎莉耶的年龄根本够不上情敌的条件。 “好了。”重系了几次,肖恩终于打了个满意的结。莎莉耶咕哝:“真难看。”倒也没有刁难,用斗篷遮住了事。 “请给我们四…不,三个面纱。”希莉丝对店员道。昭霆讶道:“为什么要面纱?” “入境随俗,这里的未婚女子都戴面纱。”杨阳竖起食指,一派老师的架势,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我不用了。”她这副男生相,戴面纱才奇怪。希莉丝笑道:“你是不用,是我戴的。”杨阳一愣,恍然大悟。肖恩不解地道:“希莉丝,你不是讨厌戴面纱吗?” 红发少女四下看看,踮起脚,在他耳边道:“我怕被人认出来。” “哦。” “哼,有什么话不能说出来。”莎莉耶嘟嘴,嫌弃地甩甩自己的面纱,“讨厌的风俗。”昭霆也满脸不快:“真的要戴这鬼东西?” “除非你想被叫做夫人。” “可恶。” “嘿嘿,戴吧,戴吧。”杨阳幸灾乐祸,换来三个女孩一人一记白眼。耶拉姆注意到店员偷偷打量他们,皱眉道:“什么事?” “你们想报仇吗?”店员一边警戒周围,一边压低声音问道。 “咦!”众人傻住。 “这女孩,是被人侵犯的吧。”店员指指莎莉耶,塞给最近的肖恩一个纸团,“到这个地址去,说清楚敌人的样貌,会有人为你们伸张正义。”语毕,转过身,佯装无事地去招待其他客人。 “她脑子没毛病吧?”昭霆听得一头雾水。希莉丝若有所思,制止了**想看纸团的动作,示意同伴和她一起出去,走进一条无人的小巷。 “希莉丝,你知道那人是什么意思?”杨阳在半路就理解了她的用意。 “嗯。”希莉丝点点头,神色凝重,“她应该是反抗军的人。” “反抗军?”五张嘴一齐发问。 “就是反抗侵略者的军队啊,当然是暗中活动的。她可能误以为莎莉耶是被人侵犯后才穿着睡衣,所以拉拢我们。” “原来是这样。”众人茅塞顿开。莎莉耶生气地道:“她才被侵犯了呢!”肖恩兴奋地举起纸团:“这么说,到这个地址,我们就有钱拿了?”余人莫名其妙地瞅着他:“呃?” “敲诈啊!她不是说那里有人会伸张正义,那莎莉耶随便报个数字,他们就会付多少钱!” “……”女孩张口结舌,半晌,怒声质问,“你、你以为身体是钱补偿得了的?”肖恩睁大眼:“跟身体有什么关系?是钱被抢了啊,难道侵犯还包括殴打?” “啊啊——”受冲击过大,莎莉耶抱头呼喊。杨阳等人则是摇头叹息:对了,在肖恩看来,侵犯和抢劫是一件事吧。 平静下来后,莎莉耶将杨阳拉到一边,小声道:“你确定,他是男人?” “太失礼了!我当然是男人!”仗着耳目灵敏,肖恩听见了她的声音,愤慨地喊道,大有脱衣证明的冲动。希莉丝拍拍他的肩:“把纸团给我,我来处理。” “你要去?”耶拉姆注视她。希莉丝沉默了一瞬,笑道:“我可不是惹是生非的人啊。” 找了家旅馆下榻,莎莉耶又被肖恩的吃相和食量大大惊吓了一回。杨阳一手支颊,研究从市集上买回来的地图:“南城的野地很少啊,看来不用为露营发愁了。”昭霆努力咽下嘴巴里的食物,惊喜地道:“真的吗?” “嗯,不过排列很奇怪,尤其是中间,好像某个图案。” “是五芒星。”希莉丝绽开笑容,眼底荡开怀念的波光,“首府拉鲁和周围五个郡构成五芒星的形状,外围也有固定的排列,这样就组成一个巨型的净化结界,所以梅迪的魔物是五城当中最少的。” “哇塞——”昭霆唏嘘不已。杨阳也感叹:“不愧是白魔法之乡。”莎莉耶却哼了一声:“劳师动众!以为这样就能消除罪恶了吗?”希莉丝包容地笑了:“人类的罪恶当然消除不了,但至少能消除魔物,让百姓安居乐业。” “唔……” “啊!还有,脚程快点的话,最多三天就会到一个秘密温泉,到时我们好好享受享受。” 包括莎莉耶在内,女孩们欢声雷动。耶拉姆一句话将她们从天堂打入地狱:“没有马。” 昭霆对他龇牙咧嘴。杨阳大口叹气:“唉,都是希露菲尔太急躁,没把马也送来。”希莉丝蹙眉:“对了,说到希露菲尔,我一直搞不明白,风神的名字明明是蕾亚,怎么会是希露菲尔呢?” “可能是人类误传吧,就像混乱神。”杨阳猜测。昭霆嗤之以鼻:“我看多半是月搞错。” “不,混乱神的名字是兰修斯。” 众人惊讶地看向发话人。希莉丝的表情立刻变为无奈,拿起手巾帮他擦拭:“瞧你,吃得满脸都是。”杨阳迫不及待地问道:“肖恩,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在失落神殿捡到一个回忆珠,里面有两个神的回忆,一个叫贺加斯,另一个就叫兰修斯。” 黑发少女的眼睛顿时射出万丈光芒:“回忆珠?我要看!”棕发青年遗憾地道:“魔力不足的话是看不到的。” “呜呜~~~”杨阳沮丧了一会儿,振作起来,“让我试试总行了吧?” “当然。” “你们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莎莉耶嘟起小嘴。肖恩宠溺地点点她的脑门:“上楼就告诉你。” 吃完饭,女孩们一一回房间。黑发少女正要跟进,被拉住斗篷:“杨阳,你私下跟希莉丝和昭霆说,最近少讲莎莉耶听不懂的话题,她刚加入,心里肯定很不安。幸好她的性格不是默默忍受的一种,但是她很敏感,还是小心点为妙。” “知道啦。”杨阳忍俊不禁,“平常那么粗枝大叶,这种事倒很细心。” “嘿嘿,我喜欢小孩嘛。”肖恩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杨阳走后,耶拉姆看看外头,道:“我们去马市吧,雪停了。” “在那之前,我有礼物要送你。” 耶拉姆一脸困惑。没有吊他胃口,肖恩直接掏出一个黑色的东西:“当当当!” 躺在他手心的是一座黑檀木雕刻而成的骏马塑像,从马鬃到马尾,无一不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散发出一股木材特有的淡淡清香。耶拉姆呆呆看着,久久不做声。 “嗯嗯……你看不出它是谁吗?”诧异他的反应,肖恩有点沉不住气,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那个,我是想雕出温达特的,可是,我跟它相处的日子不长,你知道,也许不太像……” “很像!”耶拉姆抓过木雕,低头调息半晌,嗫嚅道,“谢谢。” ****** 在其他四城仍经受大雪和暴风洗礼的夜晚,梅迪城却已停止了降雪,万籁俱静,连风也没有。走进旅馆的后院,肖恩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感觉说不出的畅快,不禁伸了个懒腰。 “这么晚还不睡?明天不是要赶路的。” 一个清澈的童音从头顶传来,在这初冬的夜,显得格外剔透,就像月光的结晶敲碎的声响。声音的主人也仿佛冰雪凝结而成的人形,娇小的身子罩着宽大的睡衣,丝绸的面料反射出晶莹的流光;一头如瀑的金发披散至腰间,好像洒了银粉般闪闪发亮;宝石蓝的眸子似纯净也似沧桑,氤氲了千年的寂寞,宛如一个亘古空幻的梦境。 “她”悬空坐在树枝上,裙下的双腿优雅地交叠,伸出**的赤足白里透红,和撑着下颚的右手一样透着玉的质感。不应景的打扮与漂亮的容貌交织成奇妙的视觉效果,使人觉得看到的根本不是真人,而是个雪花幻化成的仙子。 “莎…索贝克!” “是~~”帕西斯依然笑得眉眼弯弯,为那娃娃似的美貌增添了一抹鲜活的气质。肖恩高兴地跑向他:“太好了!太好了!你追上来了!希露菲尔送我们来时,我还怕你跟丢呢!” “哪怕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马上找到。”帕西斯翩然落下,不意外得到一个热情的拥抱。 “咦!” “怎么?” “我感觉,你应该是这么矮的。”肖恩摸摸他的脑袋。帕西斯眼中闪过不悦,滑出他的臂弯,飘回半空:“没这回事,我比你高。” “啊,是吗。”肖恩歉然一笑,随即露出担忧之情,“你不是穿这件衣服吧?”帕西斯再度绽开笑容:“放心,这是幻象。” 肖恩松了口气。帕西斯眼珠一转,看向他身后的旅馆:“维烈走了?”肖恩怔了怔:“嗯。” “也好,那家伙不可靠。”余恨未了地咕哝了一句,帕西斯双手摊开,一串晶莹的冰晶凭空出现,呈圆形不断旋转,最后连接成一条冰白色的美丽头环,中央雪花形状的雕刻分外逼真,端得是巧夺天工。 “你……原来是炼金术士!”肖恩看得目瞪口呆。 “炼金术是我的副业。”帕西斯随口道,将成品套上他的头,“戴着,它会保护你。”肖恩摸了摸,大小正好,触手冰凉,不能说不喜欢,只是——“会不会太显眼了?” “你可以用隐形魔法遮住它,但你额头的记号却消不掉。” “耶!消不掉吗?” 帕西斯微微冷笑:“萨桑之子的印记也许消得掉,众神的烙印却是永恒的诅咒。你忘了,你已经是灵魂,他们还不放过你?”肖恩有点不理解他的怒气从何而来:“没这么严重吧?月不就摆脱了?” “那是他聪明!你做得出像他那样的事吗?” “我……”肖恩词穷。帕西斯甩甩头,似乎在克制自己的情绪:“抱歉,我无意冲你发火,你只要保持这个样子就好,所有的事我都会帮你摆平。” 就算再迟钝,肖恩也感觉得出眼前的人有多关怀自己,简直到达无微不至的地步。 “索贝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也曾经对我这么好。”一言带过,帕西斯没有深谈的打算,立刻切入正题,“尽快离开这个城市,不然你会不舒服。”肖恩愕然:“咦?” “我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里的白魔法气息浓得异常。现在在外围还好,越往里走,你受到的影响就越大。何况这种地方,自命正义的疯子最多,他们才不管你是生灵还怨灵,一律消灭。” “可是…杨阳她们想去泡温泉,我们也必须经过南城。”肖恩踌躇地道。帕西斯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算了。”语毕,食指按在头环的中央。 “索贝克?” “别动。” 不知施加了什么法术,帕西斯收回手,脸上掠过满意的神色。肖恩抚摸环身,感觉没什么变化。 “好了,到时别怪我啊。” “哎!?”肖恩环顾空无一人的院子,丈二摸不着头脑。 ****** “耶——果然还是软绵绵的床最舒服!” 昭霆把旅馆的床铺当作弹簧床,兴奋地一跳一跳。 “安静点。”坐在她左边床上看书的杨阳不怎么认真地叱呵,因为她已经习惯如此嘈杂的环境。而昭霆同样不把她的告诫放在心上,朝对着镜子敷面的金发女孩喊道:“莎莉耶,来丢枕头吧!” “丢枕头?”莎莉耶不解地转过头,“为什么要丢枕头?” “嘿,当然是玩了。”没耐性跟她解释,昭霆一甩手将枕头丢到她脸上,“中!”莎莉耶大怒,用力丢回去。 “打不着~~” “可恶!可恶!”气咻咻地爬到床上,莎莉耶一手一个扔出枕头,其中一个幸运地砸中昭霆的肩膀。后者被挑发了兴,展开反击。 战火越来越旺,只见五六只枕头飞过来飞过去,夹杂着尖叫痛呼。看不下去的希莉丝提高嗓门:“喂,别闹了。” “少啰嗦!”昭霆和莎莉耶有志一同地大吼,继续女人间的战斗。 “……”希莉丝哑然失声。杨阳面不改色地拍拍她的背,眼睛不离书本:“随她们去。” 最后,互丢枕头也不足以发泄累积的仇恨,两个女孩扭滚在一起,攻击对方的关节,揉捏彼此的脸蛋,战况之激烈令天地为之变色,直到楼下的客人快忍不住冲上来抗议时,才精疲力尽地停下手,呼呼大睡。 “真是的。”俯视睡着了也抱成一团的两人,希莉丝哭笑不得。杨阳不住轻笑。 拉出莎莉耶撕扯昭霆嘴巴的小手,扳开昭霆抓着莎莉耶头发的手指,让她们躺好,希莉丝一边盖被子一边叹息:“感觉真像多了两个孩子。” “可不是。”杨阳一手握拳放在唇上,堵住笑意。 希莉丝坐回床上,擦拭穿甲剑。尽管不像杨阳一样得天天复习魔法咒文,苦练箭术,但身为战士,她也必须时常保养武器。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杨阳偶一抬头,惊讶地看到同伴不知何时收回了剑,一幅沉思的模样,眼底跳跃着火光。想了想,杨阳明白过来:“希莉丝,你想参加反抗军?” “啊?”红发少女明显吓了一跳,凝视她片刻,微笑道,“我不想瞒你——是的,我很想参加,毕竟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曾说过,要建立功勋和新的地位,所以参军是唯一的出路。” “那……” “安啦,我也说过,会陪你们完成旅行。” 杨阳很是愧疚:“不勉强?”希莉丝洒脱一笑:“不勉强。”顿了顿,她突然昂起头,浮起寂寞的神情,近乎呢喃地道:“其实,我也想陪你们完成旅行,最后任性一次。虽然早就有了觉悟,但我希望今后的日子里,有一段珍贵的回忆能给我力量,支撑我达成理想。” “祝你成功。”杨阳真心地祝愿。希莉丝回以诚挚的笑靥。 ****** 半夜,杨阳感到有些冷,睡意渐退,迷迷糊糊听见吱嘎吱嘎的异响。睁开眼,一只被风吹得不断摇摆的木格子窗跃入视野。 窗开着!?杨阳一骨碌坐起,脸色刷白如纸:怎么可能!我睡之前明明关上的! 将攻击咒语凝聚在掌心,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外面黑沉沉的,因为下过雪的关系,厚厚的乌云堆满了夜空,更添一份恐怖。因此,当一道淡淡的青色影子摇曳着出现时,杨阳险些失声惊呼。 “……希露菲尔!”幸好在声音冲出咽喉的刹那,她看清了不速之客的面容。 “嗨!”风神活泼地打招呼,悬浮在空中的身子轻若无物,“我是来送还马匹的。” 杨阳回头设了道隔音障壁,以免同伴们被吵醒。 “谢谢。”手肘枕在窗台上,她含笑以应,“你再晚来半天,我们就要买新的了。” “看来我来得很及时。”略带反省之意地,希露菲尔吐吐舌头。觉得她的表情很可爱,杨阳怜香惜玉的毛病发作,情不自禁地想跟她多聊一会儿:“希露菲尔,为什么民间流传风神的名字是蕾亚?” “哦,蕾亚是上一代风神的名字,我虽然继承了这个名字,还是喜欢别人叫我原名。” “上一代风神!?”杨阳十分吃惊。希露菲尔眯着眼笑了:“你不会以为神是不死的吧?” “你们也会死吗?” “嗯,不过我们的死亡和人类不太一样。人类死后,灵魂会回归冥界,我们是回归始源之海,在那里等待重生。重生可以完全保留上一世的记忆和感情,等于是不死,但这样很花时间,碰上紧急的情况就行不通。所以还有种方法是在临死前把神力传给别人,通常是元素精灵,因为元素精灵的承受力最高,转化也比较容易,立刻就能完成交接。” “这么说——” “没错,我本来不是神,只是个刚刚修炼成形的元素精灵,是上一代风神看中我,我才成为了风神。”希露菲尔再度俏皮地吐了吐舌,身体转了个圈,“也所以,我是个一点也不像神的神明。” 杨阳看得忍俊不禁,真诚地道:“没这回事,你是个自由奔放的神,很符合风神的形象。” “嘿嘿,多谢美言。” 受她的轻快感染,杨阳不禁问出心底的疑惑:“希露菲尔,你喜欢普路托吗?”希露菲尔一怔:“怎么说?”一见她的反应,杨阳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很是尴尬,脸颊略微泛红:“呃…那个时候,他脱下斗篷时,我看到你的表情有点怪。” “哦,我是看他的头发看入迷了。”希露菲尔的神色变得朦胧,眼光渐渐飘远,“他有一头和我喜欢的人非常相似的长发。”杨阳兴致大起:“你喜欢的人?是人类吗?” “不,他也是神,是我…高攀不起的神。” 高攀不起?杨阳愣了愣,心念电转:比元素神高阶的神祇,就是普路托,他的妻子,命运之神和——两位主神!? “是贺加斯?”杨阳直觉地排除暗黑神,尽管她认为暗黑神比较适合黑发。 “才不是!贺加斯大人最讨厌了!”希露菲尔的反应激烈得超出她的想象,不但双眼被怒火烧得通红,全身也散发出强烈的杀气,“他把兰修斯大人关起来,不让他见任何人!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兰修斯大人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暗黑神被……光明神囚禁?杨阳只觉脑子也像暗黑神的属性一样,一团混乱。调息半晌,她挤出声音:“你说,兰修斯被贺加斯关起来了?”暗黑神的名字果然是兰修斯。 “嗯!”希露菲尔悲从中来,嚎啕大哭。杨阳体贴地递出手帕,让她尽情发泄。 哭了好一会儿,希露菲尔才稍抑悲伤,断断续续地道:“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大概是两千多年前吧,那时的我还是个没有人形的玛那精灵,一天迷路到神域,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他就出现了。好漂亮好漂亮,我从来没看见过那么美丽的生物。黑发长长的,拖到地上。最漂亮的是他的眼睛,干净得毫无杂色。他好温柔地照顾花朵,我躲在花瓣里,偷偷看他。我以为他不会发现我,他却看到我了,那一瞬间的笑容……我死也不会忘记!那不是看见一个卑微生命的惊讶,而是好像看到世界上最最珍贵,独一无二的宝石的笑容。我感动得一塌糊涂,真庆幸没有身体,不然就被他看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丑样子了。” 杨阳完全被她的故事吸引了,出神地聆听着。 “他整天捧着我,和我不停地说话,问我外面的事。因为我当时的智力不高,只能大概描述,很多事还说错了。而他比我还无知,几乎是什么也不懂。我们东拉西扯,想到什么说什么,好快乐好快乐。可是好景不长,他哥哥回来了,一回来就把我丢出去,彻底封锁神域。我在外面绕了三百年,进不去,就开始拼命修炼,希望有一天能够打破结界,可是协调神的力量,又岂是我一个小小的元素精灵能抗衡的?即使是成为风神的现在,我还是拿那道结界没办法!” “希露菲尔……”杨阳由衷为她感伤,伸出手,擦拭她满脸的泪痕。希露菲尔抽噎了一声,更多的泪水流了下来:“我好想他,好想他,想到梦里都是他的影子。我更担心他会不会像我想他一样想我,因为我知道,一直寂寞的生物得到再失去,是什么滋味。有时想到心都快撕裂时,我甚至情愿他忘记我……” “希露菲尔!”杨阳心疼地搂紧她,抚摸她蓬松柔软的青发,“别哭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这纯真又痴情的风神啊!那协调神是吃错什么药,造这么大的孽!? 怀里的人颤抖良久,慢慢平静下来。 “谢谢,我没事了。”希露菲尔轻轻一挣,回她一个泪眼婆娑的微笑,“不怪你,我感觉好多了,果然情绪是需要发泄的。”杨阳怀疑地问道:“真的没事?” “当然不可能没事,不过那么多年了,我也习惯了,现在甚至觉得有点累……”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杨阳打断,语气坚定,“何况你有无限的生命,他也有无限的生命,只要不懈努力,终有一天会拨云见日的。”希露菲尔定定注视她,绽开一个无比美丽的笑靥:“嗯!” “谢谢你,杨阳。”跃出她的臂弯,风神的身影逐渐上浮,同时大力挥动右手,“我要再去找找有没有漏洞可以进入神域,一有好消息就通知你!有事也叫我,我会马上赶来帮你!” “好,加油!”鼓劲地扬扬拳头,“打倒光明神,拯救暗黑神!” “哦——”上空传来气势十足的回应。 杨阳笑着目送她融入夜空,致以最深的祝福。 ****** “咦,肖恩,你头上什么东西?” 次日一下楼,四个少女就注意到同伴前额上的冰白色头环。 “嘿嘿,是索贝克送我的。”虽然昨晚向耶拉姆炫耀了好几次,肖恩还是忍不住再献宝一回,满脸得意的笑容。 “好漂亮!”希莉丝凑近观赏,啧啧赞叹。昭霆嫉妒地道:“他怎么就不送我东西。”杨阳先是兴致勃勃地端详,随即想起什么,欲言又止。 “你们说的索贝克,是谁啊?”莎莉耶嘟着嘴坐下。 “他是我一个朋友,下次介绍你认识。”肖恩习惯性地摸摸她的头,语气充满关怀,“昨晚睡的好吗?” “哼,如果没有某人的话一定睡得很好。” 昭霆重重放下餐具,恶狠狠地道:“你说谁?”莎莉耶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就说你,怎样!” “你……” 眼看一场大战又要如火如荼地展开,杨阳四两拨千斤:“昭霆,你再不吃,菜就要被肖恩抢光了。” “啊——”棕发少女立刻转移目标,加入夺食行列。见状,莎莉耶反而有点没趣。肖恩拿走她面前两个装蛋糕的碟子。众人正要斥责他怎么连小孩的食物也抢,就见他把一碗蒸肉推过来:“小孩子早上不要吃太多甜食,会驻牙。吃点肉好,长身体。” “嗯…唔。”莎莉耶红着脸开动。 “话说回来,这里还真是甜食王国啊。”杨阳扫视满桌的菜肴,轻声叹息。满心幸福的希莉丝不解地眨巴眼睛:“不好吗?” “呃,也不是不好。”杨阳干笑。 “真奇怪这里的人怎么都不驻牙。”耶拉姆咕哝了一句。 这个疑问在饭后解开,服务生端上的茶清冽得不可思议,透出一股不同于果点的沁甜,自然芬芳。杨阳打破了慢慢品茗的惯例,连灌几大口,深深感叹:“太棒了!” “咦?”牛饮的昭霆和肖恩完全感觉不出其中的奥妙,回以茫然的表情。看到他们的样子,希莉丝笑得有点僵:“虽然梅迪的水不及东城多,但我敢担保绝对比东城的水好喝。” “嗯,比我以前喝的贡茶还好。”莎莉耶赞了声。耶拉姆也难得地附和:“真不错。” “小姐,小姐!”杨阳招手要服务生过来,举起茶杯,“请问这个茶叶哪里有?我想买几包带走。” “我们店里就有,你…您要几包?” “两大包。” 服务生扭头就走。杨阳注视她挺得不自然的背,忽然发现一点异常:“对了,怎么都是女性做这样的工作?我本来以为在梅迪城,应该是男性负责低档的工作。”被她提醒,希莉丝也蓦地惊觉:“对啊!以前都是男服务生的!” 正喝第三杯茶的昭霆道:“不会是男人叛变了吧?” “……” 无人理会她的猜测。希莉丝沉吟道:“可能是西城捣的鬼,以前他们就看不惯我们女人当道,十有八九趁此机会改变梅迪的社会形态。”耶拉姆听出她的愠意,就事论事:“这样不算过分吧,本来这里的制度就太不人道。” “哪有!”希莉丝和昭霆朝他怒目而视,异口同声,“一直是男人欺压女人,就一个城反过来有什么不人道!?”耶拉姆被她们的气势震慑住,说不出话来。杨阳保守地道:“我虽然是女权主义者,不过我比较赞成男女平等。” 希莉丝冷静下来,脸微微一红:“其实…梅迪以前的制度是有点不人道,但近来已经好很多了。”莎莉耶好奇地问道:“以前怎样?” “以前……咳咳,男人见到女人,必须跪下来,吻女人的鞋子。” “什么!!这太过分了!!!”肖恩和耶拉姆一致怒吼。另外三个少女则是浮起憧憬之情,半晌,杨阳首先回过神,干咳道:“咳嗯,是过分了点。” “所以是从前嘛。”希莉丝尴尬地道。肖恩为同胞掬一把辛酸泪:“这里的男人好可怜。” “有点奇怪,不,扭曲啊。”杨阳抱胸思索,“我可以理解女性希望翻身的心理,可是做到这地步,似乎不太妥当。”希莉丝回忆道:“具体的原因没人清楚,据说是第二代城主米莉亚订下的规矩。因为她的母亲被人始乱终弃还是先奸后杀什么的,导致她非常仇恨男人。” “哦,这倒是情有可原。”杨阳三人恍然大悟,很是体谅。两位男士依然心有余悸:“女人真是可怕的生物。” 吃完饭,没有浪费时间,一行人收拾东西,起程上路。希露菲尔将他们送到占领区周边的位置,因此当天中午,他们就越过了威斯莱河,晚间在旷野里露宿,估计再一天,就可以翻过威斯莱岭,进入梅迪境内。 第一个守夜的耶拉姆负责看着营火。帐篷里,四个女孩睡在一起。因为没有枕头可丢,昭霆一躺下就睡了。莎莉耶用毛毯裹住头,习惯性地把袖剑放在头侧,然而摸着摸着,不禁悲从中来,惨酷的记忆一一涌上心头,竭力咬住下唇,不让哽咽声逸出。 身上传来异样的感触,似乎是一只手轻轻放了上来。 “莎莉耶,要不要听故事?”中性的嗓子柔和地问道。 “故事?”莎莉耶拉下一点毛毯,对上一双温煦的黑眸。杨阳微笑道:“睡前故事啊,你没听过吗?” “没有。” “那从今天起,我每晚讲给你听,我可是有一肚子的故事。” 莎莉耶终究是孩子,宝蓝色的眸子变得晶亮晶亮,连悲伤也暂时忘却了,期待地道:“我要听!”于是杨阳开始用不急不徐的语调讲述以前看过的童话。 还没听完《绿野仙踪》的故事,莎莉耶就进入了梦乡,脸上带着满足的神情。帮她掖好毯子,杨阳和希莉丝相视一笑。 占领区和南城的交界设有关卡,必须出示统一颁发的通行证才能经过,这是防止间谍出入的措施。本来冒险家可以任意来往各城境内,但是莎莉耶没有冒险家资格,他们就被拦了下来。 “两位大哥,她只是个小孩,不能通融一下么?”肖恩试着打商量,被守卫毫不留情地拒绝:“去去!当我们不知道间谍的年纪越来越小啊!” 众人为难地面面相觑。莎莉耶扯了扯杨阳的袖子,小声道:“贿赂他们!” 还没等杨阳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希莉丝摇头否决:“听说贝姆特城主治军很严,恐怕行不通。”耶拉姆轻叹:“早知如此,当初就问他讨一份手谕了。” “好了好了,拿不出证据就快走,别堵在这儿妨碍别人!”守卫甩动长矛,赶苍蝇似的动作激起了昭霆的怒气,当即破口大骂。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个脆嫩的声音响起:“哎呀,这是在吵什么?” “夏亚大人!” 两名守卫齐声喊道。从人群让出的道路走来的是个笑容灿烂的少年,可爱的五官很讨喜,眉间有一股古灵精怪之气,身穿漆黑的魔法袍,手持顶端镶嵌五芒星的法杖,俨然大魔导师的装扮,和他的年龄气质十分不配。 “他们……”一个守卫飞快地叙述事情经过。听罢,夏亚点点头:“哦,正好。” “正好?” “我正好要到那边去,就由我监视他们好了。” 另一名守卫焦急地道:“这怎么行!您这样大摇大摆地过去,不被抓住才有鬼!” “我当然准备了替换的衣服啦,不会被发现的。老是被那帮臭娘们渗透进来,偶尔也要扳回去一次才行。凭我的本领,也没人抓得住我。”夏亚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守卫们脸比苦瓜,在隐捷敏亚,没人会期待这位大神官魔法以外的本事,别说侦察了。可是他们又无权阻拦,只好垂死挣扎:“朱烈斯大人会担心的。” “我就是要他担心!”夏亚嘟起小嘴,任性地道,“让路!” 守卫无奈,只好放行。 一出关卡,棕发青年就转向身后的少年:“谢谢你的帮忙。” “不客气,举手之劳。”夏亚笑着挥手,“那么就此别过。”众人一怔:“咦?!”他不是要监视他们吗? “我本来就是用你们当幌子,不然那两根木头才不会这么快屈服。”夏亚拉了拉行李的带子,转身准备离去,这时,一直盯着他瞧的杨阳一字一字道:“索贝克。” “夏亚”背影一僵,然后一蹦三尺高。 “你你你……你怎么又发现了!?”耻辱啊!他这个金牌演员竟然三番两次被识破! “什么!!!”肖恩等人比他还震惊,昭霆甚至冲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真是索贝克?” “是啦。”帕西斯耙耙刘海,斜睨害他大受打击的人,“哪里有破绽?” “没有破绽。”杨阳笑道,“是夏亚见过我一面。”帕西斯恍然大悟之余也拾回自信:“原来如此。”趁他不备,昭霆偷偷翻包寻找真实之眼。 “不行哟,小姐。”察觉她的小动作,帕西斯一指点在她唇上。既然脱去了伪装,他索性毫无顾忌地放电:“游戏要有点神秘,玩起来才好玩,是不?” “呃……呃……”昭霆被他电得七荤八素,连话也说不完整。耶拉姆看得很是不悦,一把将她拉到后面,直视帕西斯:“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没有介意他的无礼,帕西斯愉快地笑了:“目的嘛,硬要说的话,也不是没有。” 众人竖起耳朵,却见他不再说话,定定注视肖恩,眼里流淌着任谁也看得出的深浓情感。 “不行!”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涌上,希莉丝紧紧抱住**,大声宣布,“肖恩是我的!决不让给你!”余人傻眼。 “哈哈哈哈!” 帕西斯只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没瘫在地上,不顾形象地滚来滚去。过了半天,他才强忍笑意,辛苦地道:“哈哈…你放心,我…我对他,哈哈哈……没有非分之想…咳咳!”不小心呛到,又咳了会儿,才比较流畅地说完:“而且我有妻子了,我对她也是一心一意。” 希莉丝面红耳赤,羞窘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暗骂扎姆卡特和月竖立了坏榜样,导致她的思想不纯正。 “原来你已经结婚了。”杨阳不无意外。对男性她虽然不及轩风有经验,好歹接触得多了,眼光也犀利起来。从“索贝克”的气质言谈,完全看不出是有家室的人,更别说痴情了。 “是哟,她是个大美人。”帕西斯一脸自豪。心情平复下来的希莉丝低声道歉。 “哈哈哈!没关系,也难怪你误会,他的确对我非常重要!” 肖恩有点害臊,更多的是欣喜:“是吗?”帕西斯温柔地看着他:“是啊,对我妻子也是。” “?”众人愣了愣。帕西斯摆摆手:“侃太多了,下次再聊。”语毕,不给众人挽留的时间,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跑得真快。”昭霆和耶拉姆感叹。杨阳和希莉丝则怀疑地扫描肖恩:“你不会是他的丈人老头吧?” “啥!”肖恩呆住。 “我看是三角恋。”莎莉耶丢出更惊爆的猜测,炸得众人东倒西歪。 最后,他们得出的结论是:索贝克真是个谜! ****** 威斯莱岭以东也以平原居多,土地肥沃,与西城截然不同。纵马疾驰了两天,地势逐渐崎岖,山也多了起来。这天,希莉丝在一座山峰前勒马停步,板起脸,对跟着停下的同伴道:“好!现在起,要辛苦了!” “咦?”众人回以茫然的表情。 “温泉啊!”希莉丝指着山顶,“翻过去就到了。”众人一齐变色,呆望她手指处:“你说温泉在山里头?” “不然怎么叫秘密温泉,洗大家都知道的温泉就没意思了。”希莉丝牵着缰绳,把马拴在山脚的树林里,带领众人爬山。 一路艰难,不但得手足并用地攀爬,有时还得借助藤蔓,每个人都累出一身大汗,但是当看见山谷里蒸气腾腾的天然温泉时,一切的辛苦都有了回报。少女们首先欢呼一声,踏着和来时相反的轻快步伐奔过去,开始挑选合适的沐浴地点。 形状各异的巨石将约有百米宽的温泉分隔出大小不一的“浴室”,照顾不会游泳的莎莉耶,女士们选择了靠岸的浅水区,而男士们理所当然被赶到另一头的深水区。 “啊~~真是太舒服了!” 杨阳难得放下平日的矜持,悠悠哉哉地露天洗浴,苍白的脸颊泛起血色,“我还是头一次泡温泉。”一旁的昭霆已惬意得连眼睛都闭上了。莎莉耶乘机泼了她一手掌水,两人又叫又跳,再度打闹起来。 “嗯,这里的水质还是这么清。”希莉丝坐在岸上盘头发,赞赏地俯视清澈的水面。杨阳无视身边的大战,感兴趣地道:“希莉丝,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我有段时间狂迷探险,在旧物摊头淘到一张地图,就找来这儿了。” “哦。” “呀——”莎莉耶打水仗打得太起劲,没留意脚下,仰天栽倒,被杨阳扶住:“小心!” 站稳后,莎莉耶一脸怪异地瞅着她的胸口,看得她怪不自在:“怎、怎么了?” “杨阳,真的是女的哩。” “……大前天洗澡的时候不就晓得了。”杨阳有点不是滋味,尤其在看到莎莉耶刚刚发育的胸部竟快和自己持平时。 呜呜,看来我这辈子当定飞机场了!黑发少女暗暗饮泣。 “哈!就跟你说她是男人婆嘛!”昭霆落井下石,得到一记杀人死光。希莉丝轻笑道:“哪有这么夸张,阳戴上假发,穿上女装,也很有女人味啊。”杨阳感激地注视她。 远远的,传来泼水声和爽朗的大笑,虽然经过热气的稀释,依然清晰震耳。 包括莎莉耶在内,人人臊红了脸。 “如果轩风在这儿……”希莉丝羞得说不下去。杨阳干咳着接口:“一定会建议我们去偷窥。” ****** 不知道自己撩拨了少女的芳心,棕发青年快快活活地游到东来游到西,同时招呼同伴:“耶拉姆,快下来!我们比赛谁游得快!” 褐发少年没理他,谨慎地在行李周围布下结界,才慢条斯理地脱衣下水,然后一下来就被按到水里,险些溺毙。 “你……!”他狼狈又火大地抹去脸上的水迹。 “放开点啦!难得有这么舒服的温泉泡,还扭扭捏捏的干什么!”肖恩揉乱他的短发,伴随着清朗的笑声。耶拉姆咕哝了几句,倒是没有反驳。 离得近了,那身伤疤更显得触目惊心。注意到他的目光,肖恩侧了侧颈子:“吓到你了?” “没有,只是觉得你好福大命大。” “切!什么福大命大,是本人命硬!而且伤疤是男子汉的勋章,多了反而是种荣耀!” “伤疤太多,只是耻辱。”凉凉的嘲讽。 “哼!”想不出回嘴的话,肖恩只得悻悻游开。不过损归损,耶拉姆其实满羡慕他的身材。不魁梧,却精瘦结实,没有一丝赘肉;蜂蜜色的肌肤在水珠的映衬下更为光彩夺目,贴着被水****的长长棕发,刚与柔搭配得无比和谐。 我何时才能长大呢?仰视被水烟蒸得雾蓝的冬季晴空,耶拉姆叹了口气。 ****** 在两队人都不知道的某处,也有一人正享受温泉的洗礼。 “刃雾,再帮我倒一杯。” 清越的嗓音因疏懒的语调而显得性感磁性。 “你到底是在泡澡还是喝酒?”瞪了主人一眼,刃雾辛苦地用前爪举起酒坛,帮他倒酒。 帕西斯一手撑着岸边,一手拿起酒杯浅酌,动作说不出的优雅。 “喝酒,洗澡,谁规定不能一块儿进行?”他懒懒地反驳,“懂得享受的人生,才是无憾的人生。” “歪理。”刃雾嘟囔,斜眼看他,“你不怕被他们撞见?” “撞见好啊,我这完美无瑕的身体,就应该让万人瞻仰。” “自恋!” 耸了耸肩,帕西斯连尽三大杯,秀丽的脸庞浮起浅浅的红晕。姑且不论真心还假意,他确实有自恋的本钱。修长的身子毫无瑕疵,比例完美;一头宛如月光碎片的长发倾泄而下,在水面上蜿蜒成美丽的银浪;透明的水滴沿着细致的肌理流下,为他白皙的肤色更添晶莹的光泽。 绿宝石似的眸子溜过持杯的手,浮起淡淡的阴郁:“哼,连那么深的疤痕都消失了。”从这句话,刃雾肯定主人先前是自嘲而不是自恋。 “你希望身上有疤?” “当然,伤疤是男子汉的勋章,哪个男人喜欢全身光溜溜的?除非是懦夫。” 扔下酒杯,帕西斯往后一倒,体验被水包围的感受。他的水性远比罗兰还好,在水下待了好几分钟,才冒出来。飞扬的水沫仿佛断了线的珍珠,反射着阳光,七彩眩目。一次不过瘾,帕西斯连续几次潜下水,来回畅泳,最后一次浮起时,他忍不住放声大笑。 “节制点,真把人引来看你笑变哭。”刃雾告诫。帕西斯回以扫兴的一瞥,满脸意尤未尽地游上岸,就在这时—— 砰! 一只水桶掉在地上,水桶的主人捂着大张的嘴,呆呆瞪视刚踏上陆地的青年。 帕西斯的表情从意外到平静只花了千分之一秒的时间,紧接着就以坦然的眼神打量不速之客。是个颇有姿色的少女,这让他心情大好。 “啊!!!” 少女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转身狂奔而去。不能怪她,这情景实在是太刺激了。 “纯情的姑娘。”帕西斯抚摸下颚,愉快地评价。刃雾无力地瞅着他:“你没有别的感想吗?” “嗯?” “这声惊叫一定会把他们引来,如果他们再碰见那姑娘,你就更加玩完了。” 银发青年的脸色终于难看起来。 ****** 少女慌不择路地跑着,脸红得快要烧起来,耳边只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整个脑海都回荡着刚才的一幕…… “爱妮!” 一声大喝陡然唤回她的神智,爱妮踉跄数步,跌坐在地,呆望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子,表情刻板而严肃:“你没事乱叫些什么?全村的人都听见你的鬼叫了。” “我…我……”爱妮左顾右盼,这才发现自己迷迷糊糊跑回了村子。 “你的水桶呢?”女子眼中精光一闪,神色狐疑起来,“山里没有野兽,你到底看见什么吓成这样?” 想起泉边看见的景象,爱妮面红耳赤。 “是人!是外人对吧?” “不!”爱妮直觉地否认,随即捣住嘴——她竟然为一个外人撒谎!? 女子严厉地眯起眼,一字一字道:“我再问你一次,你看见的是不是人?”爱妮浑身发抖地低下头,嗫嚅不语。虽然她不说话,对方却从她的态度明了了一切。 “来人,鸣钟!”女子高声道,“有人入侵圣泉!” “希拉!”爱妮惊惶抬首,拽住她的衣摆,被狠狠甩开:“玷污圣泉者,都得死!” ****** 话说爱妮尖叫的一刻—— “什么声音?” 昭霆和莎莉耶停下泼水的动作,四下张望。杨阳近乎慌张地爬上岸,快手快脚地穿衣服。希莉丝眨眨眼:“阳?” “劝你们也快点穿!”杨阳忙得没空多作解释。而答案也很快昭显了——衣衫不整的肖恩和耶拉姆飞奔过来:“出什么事了?” 啪!啪!啪!啪! 四下耳光。 “为什么好心反而挨打!?” 肖恩怨气冲天,脸上印着两个巴掌印,左右对称,分别属于希莉丝和杨阳。耶拉姆两下都在左边,是昭霆和莎莉耶的杰作。 “你还敢问!”希莉丝恶狠狠地瞪眼。一方面是气他看光了自己的身子,另一方面是气自己的身子对他毫无影响力。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莎莉耶也红着脸怒骂,她年纪虽小,心智却已经非常成熟。耶拉姆皱眉道:“我们听到叫声,当然会过来看看。”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昭霆的火气就噼里啪啦燃烧起来,拔出无刃:“我杀了你这淫贼!” “住手!”杨阳使出吃奶的力气钳住她,气喘吁吁地道,“我们没有发出叫声。” 被异常的事态吸引,人人转移目标,剑拔弩张的气氛也缓和下来。 “什么,不是你们叫的?”肖恩困惑地道。莎莉耶两手插腰:“我们才不会发出那么难听的叫声!” “那是谁?”耶拉姆的疑问没人听见,随着一声呼啸,三十来人包围住他们,清一色是女子,身材健美,做战士打扮,领头的女子尤其高大,神态傲慢严峻,身后跟着一个娇小的少女,清秀的脸蛋交织着惊讶和放松的奇妙神情。 “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肖恩傻傻地问道。女战士投来鄙夷的一瞥:“住口!这里没有下贱的男人说话的份!” 下贱!?肖恩手指自己,目瞪口呆。希莉丝起身护住他:“侮辱我的**就等于侮辱我,你叫什么名字?”见是同性,女战士脸部的线条稍稍柔和,语调却依旧酷厉:“我叫希拉,奥因结点的看守者,你们玷污了圣泉,理应处死!” 什么和什么?杨阳等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希莉丝却变了脸色:“结点!你说,这是个结点?” “不错。” 希莉丝**了一声。杨阳问道:“什么是结点?” “结点是结界的力量中心,结点一破,结界就散。而这里…好像是个结界,温泉就是结点。” “那她干嘛说我们玷污了圣泉?我们又没往里头丢垃圾。”昭霆也提问。希莉丝还没回答,希拉先一步吼道:“你们在圣泉里洗澡,还不是玷污?” “洗澡就是玷污?****你祖宗十八代!”昭霆火冒三丈,在扎姆卡特的影响下,她粗口的水平提高了不少。女战士们都露出嫌恶之情,对希拉道:“头,这女孩说话真难听。” “难怪和男人厮混在一起。”希拉也一脸唾弃,挥手道,“不用手下留情了,统统抓起来!” “等一下!”杨阳语气恳切,使女战士们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我们不知道这里是结点,所谓不知者不罪,可不可以打个商量呢?” “你们傻站着干什么?这个小鬼是头啊?”希拉冷冷地道。战士们如梦初醒,然而,还没来得及有动作,一条水平切过的长鞭就电得她们浑身软麻,纷纷栽倒。 “你这女人,怎么一点不讲理。”肖恩又抽了一鞭在地上,看似示威,实则泄火。而在希拉看来,明显是第一种,当下面容更沉:“你这下贱的男人,也敢向我挑战。” “谁向你挑战了,我是要你讲理。”肖恩的脸色也很不愉,“还有,我才不下贱!” “男人都是奴隶,还说自己不下贱。” “你你你…你是女人,你了不起啊!”肖恩气得口不择言。几个少女同样面色不善,深觉有这样的同胞丢脸。莎莉耶恶毒地咒骂回去:“你才贱妇!” 希拉冷笑:“一群自甘堕落的女人,没什么好说的,上吧。”肖恩也不废话,化鞭为枪,瞬间欺到她面前。希拉大吃一惊,险险挡住。也是肖恩手下留情,不然第一击就让她去见冥王了。 长枪与冰枪在半空激烈交锋,白刃交击处迸出闪亮的火星,双方都展现了令人惊叹的精湛技艺,看似势均力敌,只有希拉知道:她完全处在下风。不但灌注在枪头的斗气被压下,招数也被克制,而她一向自负是村里的第一强者,何况对手还是个男人……情急之下,不惜使出阴着——白光一闪,袖剑激射而出。 肖恩一耸眉,拨落袖剑,眼角瞥见那清秀的女孩已退到危险距离之外,速度陡然加快,条条枪影刺得希拉喘不过气来。看准她力竭的刹那,手腕一翻,震脱长枪,然后将冰枪指着她的颈项。 希拉面如死灰。 “住手!”一直旁观的爱妮惊慌失色,双唇一启,一串奇妙的音符流泻而出。 “!?”一听见这奇怪的歌声,肖恩等人顿觉泰山压顶,呼吸困难,眼前金星直冒。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希拉一拳击在肖恩胸口,打得他跌倒在地,不住咳嗽。与此同时,杨阳等人也软瘫在地。这一下变生肘腋,谁也没料到。 “头。”几名摆脱麻痹状态的女战士拖着脚走来。希拉抢过其中一人的长枪,狠狠刺进肖恩的左肩。 “啊——” 棕发青年痛得身子高高弹起。他是魂体,一般的肉体伤害对他都会加剧,加上猝不及防,没能忍住惨叫。 “肖恩!” “你这臭婆娘!” 希莉丝的惊呼和昭霆的谩骂重叠在一起。杨阳、耶拉姆和莎莉耶虽然没开口,眼里却燃烧着不相上下的怒火。 “希拉!”爱妮惊叫着冲过来,“住手!他已经没有抵抗力了!” “滚开!”希拉推开她,残忍地扭转枪柄。这次肖恩咬紧牙关,没有吭声。 “不!”爱妮扑回,抓住长枪,鼓起勇气直视希拉,“他们是我抓到的,我有权处置他们!”希拉停下手,嘲讽地弯起嘴角:“哟,我们的小圣女,你这是在向我下令吗?” “我……”爱妮难堪地咬着下唇,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在瞬间荡然无存。 “别忘了,他们玷污了圣泉,即使你,也无权替他们开罪!” 爱妮无言以对,只能握着枪柄,不让她继续折磨。这时,一名战士叫道:“咦,这小子,怎么没有血!?” 包括杨阳一行在内,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肖恩的伤口上,确实没有血液渗出。希拉拔出长枪,这回众人看得更加清楚,所谓的伤口竟是个凹洞。 “怪物!”女战士们连连后退。爱妮也吓得发抖。希拉怔了会儿,泛起一抹奇异的笑:“这回你更没理由制止我了。” “把这几个关进兽穴旁边的小房间!”手指杨阳五人,再用枪头戳戳已经晕过去的青年,“这个单独关起来!” ****** 脚步声远去后,泉边出现一个颀长优雅的身影。 “那是……咒歌。” 帕西斯低喃道,绿眸激荡着复杂的情感。趴在他肩上的刃雾惊讶地睁大眼:“咒歌!?就是亚利安族才拥有的那个能力?这么说——” “嗯,她应该有我族的血统。” “那你会杀她吗?她虽然束缚了肖恩先生,但并没有伤害他,还阻止那女人对他施暴。”刃雾试图劝阻。帕西斯微微一笑,笑得冷残:“我不会杀她,但是那个女人……” 刃雾松了口气,不在意地甩甩尾巴——要是帕西斯饶了希拉它才会奇怪。 ****** “真是无妄之灾。” 躺在散发出霉气的干草堆上,杨阳深深叹息。动弹不得还不是最惨,因为匆忙的关系,他们都没有穿很多衣服,这会儿还好,到了晚上就冻成冰棍了。 “阳,你说…肖恩会不会有事?”希莉丝六神无主地道,满脑子都是**被长枪捅穿的情景。 “放心,他不会有事的。”杨阳压抑担忧,竭力用平静的语调劝慰。昭霆狠狠地道:“如果那个疯婆子敢伤害肖恩,我严昭霆一定把她大卸八块!” “睁眼说瞎话。”莎莉耶冷嘲。耶拉姆也不甘寂寞:“这种豪语,等你能动了以后再说吧。” “你们两个,联合起来欺负我啊!” 莎莉耶刻薄地回嘴。耶拉姆却没有理会昭霆,吟唱解缚的咒文。见状,杨阳和希莉丝也赶紧施展相关的魔法。然而直到技穷,他们还是连根小指头也动不了。 “如果不是那女孩能力太强,就是她使用的是另一种魔法体系。”杨阳得出结论。希莉丝只急得五内俱焚:“那怎么办!眼睁睁等着法力消失?” 余人默然,一脸不想承认,却不得不屈服于现实的表情。 吱哑!疑似开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伴随着灌入小屋的冷风。一行人中只有面朝大门的昭霆看到一双女式的鞋子,其他人都看不到来者。 “对不起。”怯生生的嗓子,紧接着是击掌声。身体一轻,杨阳等人顿觉压力消失了,欣喜地爬起来,看向来人,正是那个唱奇妙的歌,束缚他们的少女。 “对不起。”爱妮又道了声歉,附加一鞠躬,“都是我尖叫害你们被抓。” “那声尖叫是你发出来的?”昭霆和莎莉耶一齐反问。 “嗯。”爱妮满脸通红。杨阳观察后觉得:似乎不止羞愧这么简单。 “肖恩呢?肖恩在哪里?”希莉丝冲上前,扳住她的肩膀。爱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耳聆听外头的动静,半晌才安下心,低声道:“那人我会设法营救,你们待在这里,装作不能动的样子,等入夜后出去,从这条路逃走。”说着,掏出一张地图递给希莉丝。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耶拉姆狐疑地问道。 “因为我不忍心看着你们被杀。虽然人气的确会降低圣泉的灵力,但是来洗澡的多半是不知情的人,希拉却执意将他们都杀死,实在太过分了!” “希拉?那个打伤肖恩的女人?”杨阳询问,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沉声道,“老实说,我不想听你的话,在这儿乖乖的等。我看得出她是个复仇心强烈的女人,容不得半点挫折和忤逆。肖恩落在她手里,不知会吃多大的苦。”爱妮动了动唇,终是默认不语。 希莉丝抽出穿甲剑,毅然道:“不用废话了,我这就去杀了那个女人。本来她刺肖恩那一枪,就足够她的脑袋来抵。” “不!”爱妮惊惶地拉住她,连连摇头,“求你不要!” “住手,希莉丝。”杨阳叹了口气,按住同伴的肩,“无论如何,是我们理亏,而且这个村的人除了希拉,对我们都没有太大敌意,你这样冲出去,会把她们也卷进来。”希莉丝铁青着脸一动不动,既不还剑入鞘,也不往外冲。知道她的心结,杨阳转向爱妮,肃颜道:“请你答应我,决不让任何人再伤害肖恩一根寒毛!那我们也答应你,留在这里。”爱妮被她看得退缩了一下,良久,鼓起勇气:“好!” 铿!希莉丝把剑插回剑鞘。反而是昭霆有点不平:“就这样相信她?”莎莉耶也满脸不赞同:“她看起来就不可靠。” “我…我会保护他!”爱妮用生平最大的音量道,神态也是前所未有的坚决,“这一切本来就是我引起的,我用生命担保,护他周全!”这回昭霆和莎莉耶也沉默下来。 耶拉姆道:“你这样帮我们,没问题吗?”爱妮一愣,随即绽开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没关系,我好歹是圣女,不会被怎么样的。” “圣女?” “只是挂名的称呼罢了。我们家代代能与圣泉精灵沟通。就被村里人冠以[圣者世家]的称号。但到我这代,能力已非常微弱,所以我是史上最差劲的圣女,连圣泉精灵也召唤不出,大家就渐渐瞧不起我。不过托祖上的庇荫,性命还保得住。” 昭霆奇道:“你不是会唱怪歌吗?”爱妮尴尬一笑:“那个…其实不是圣女的能力,是我独有的能力,大家都说是妖法,因为以前没有一位圣女有这种能力,所以我也不太想使用。”杨阳皱眉道:“你不应该回避的,这是非常了不起的能力。” 爱妮只笑了笑,没有做声,转身走向大门。半途。她停下脚步,状似忸怩地摆弄衣角,声如蚊呐地道:“请问……你们是不是还有一位同伴?” 众人怔了怔,然后一致摇头:“不,就我们几个。” “哦。” 留下一句失望的低语,爱妮推门离去。 ****** 走在路上,爱妮落落寡欢。 我是怎么了!竟然对一个陌生男人念念不忘!惊觉自己的失态,她蓦然回神。 可是……可是……他真的好美啊,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美丽的男人,还有他的气质,那么高雅出尘的气质,也不像男人会有的,难道说…… “爱妮,你怎么失魂落魄的?” “啊…啊!”爱妮像头受惊的小鹿般跳开半步,才看清唤她的人,是看守肖恩的女战士。想起对杨阳等人的承诺,她收敛心神,悄声道:“他怎么样?” “还好,头因为临时有事,没来折磨他。” 爱妮松了口长气,攥着胸口的衣裳,结结巴巴地道:“可…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他?”守卫瞥了她一眼:“你要想清楚哦,被头发现,她可是会大发雷霆的。” “没关系,拜托!” “好吧,不过别待太久。”守卫侧身开门,放她进去。 看见屋内的情景,爱妮皱起眉头。棕发青年的双手双脚都被铁链绑着,难怪守卫这么干脆。即使她解开了他身上的咒缚,他也逃不了。 凹洞还在,爱妮有点害怕,战战兢兢地靠过去,取出携带的药草和纱布,想帮他包扎,这时,一个温和清越的嗓音吹过她的耳畔:“治疗没用的,你会不会唱镇魂曲?” 爱妮骇异地瞪着突然出现的身影,半晌,冲口道:“圣泉精灵!” 圣泉精灵?帕西斯挑了挑眉,心里飞快地拨打算盘:好吧,就演这个素未谋面的角色。 “可爱的女孩。”他笑得圣洁慈祥,“你怎么会认得我?” “因、因为——”狂喜之下,爱妮语无伦次,“我…我想一定是……” “太好了,我还想认不出怎么办呢,这个村子,我只能和你勾通。” “我真的能和您勾通!?” “当然了。”帕西斯捧起她的脸颊,让手下的肌肤红成番茄色。爱妮痴迷地注视他,彻底沉醉在那两泓澄碧的深潭里。帕西斯轻声细语:“你叫什么名字?” “爱…爱妮,我叫爱妮。” “好的,爱妮,我需要你的帮助。” 少女略略回过神:“什么帮助?”帕西斯轻抚肖恩披散的长发,这个动作完全不带演技成分,忧郁的口吻亦然:“这个人,还有他的同伴,都是我请来的贵宾。你知道,我长年待在山里,一个伴也没有,很寂寞,难得有朋友来,村里的人却把他们关起来,实在让我很伤心。” “啊,是吗?”爱妮非常惊讶,“他们竟然是您请来的客人!?我这就去跟大家说!” “等等!”帕西斯拉住她,“村里只有你能和我勾通,其他人是看不见我的!你有把握让大家相信?”爱妮一窒,无地自容地垂下头:“对不起,圣泉精灵,我是个没用的圣女。” “没这回事,你看得见我,就代表你是最有资格的圣女。而且,眼前也有一件只有你才能办到的事。” “真的吗?我真的能帮上您的忙?”爱妮眼神大亮,生平头一次,有人肯定她的能力,需要她的帮助,何况对象还是她最憧憬的圣泉精灵,怎么不叫她欣喜若狂。 帕西斯点点头,指着肖恩的伤口:“请你治好他。” “可是,您刚刚说……” “是的,药治不好他,因为他是生灵,受伤的魂魄只能用相同的能量补充。”说话间,帕西斯暗暗捏紧拳头。爱妮恍然大悟:“原来他是生灵啊,那就不是什么邪恶生物了。可…相同的能量,要去哪里找呢?” “你的歌里就有。”帕西斯一指点住她的唇,“唱一首和灵魂有关的歌,安魂曲也好,镇魂曲也好,都可以。” “我…我不会。”羞怯之下,爱妮又口吃起来。帕西斯微微蹙眉,这还是压抑的结果。 “没关系!我家里有乐谱!”不忍看到他失望的表情,爱妮的脑子动得飞快,“我这就去找!一定能找到适合的曲子!”帕西斯绽开如释重负的笑靥:“麻烦你了。” “不麻烦!” 爱妮仿佛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没有目送她的背影,帕西斯的视线落在那个伤口上,伸手覆盖,似乎要施法,良久,缓缓收回。 “空有一身神力,有什么用。” 他凝视掌心,苦涩一笑。 ****** “真的治好了!” 唱完歌,爱妮睁开眼,欣喜地看到凹洞消失了,甚至衣服也回复了原样。帕西斯露出不加掩饰的笑容:“谢谢你。” “不,我只是照你说的做罢了。”爱妮又害羞起来,局促地低下头,随便揪了个话题,“他…他怎么还不醒?” “重伤之后,总要休息一段时间。”帕西斯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对方的曲子有催眠的功效。他可不想肖恩醒过来,看见自己这个样子。 爱妮神色一黯:“对不起,希拉是做得太过分了。” “她总是这样虐待人?” “不不,希拉从不无缘无故虐待人,她只是脾气比较坏,凡事计较了点。而且…她原本很温柔,但是自从她喜欢的人拒绝她后,就开始非常讨厌男人,时常打骂他们出气。” 心理**的老**。帕西斯撇了撇唇,又问了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这样保护我?我不认为我有什么特别的。”爱妮笑道:“那您是没意识到自己的重要,这块地区的魔物全仰赖您的净化。要不是您,我们根本无法平静地生活。不过,擅自把您当作结点,实在非常抱歉。”帕西斯沉吟:结点?原来如此。那么…… “圣泉精灵?” “爱妮,这附近是不是有个魔物的据点?” “咦,是的。”少女愣了愣,“是有一个非常大的洞穴,据说里面住满了可怕的魔物,我们称作[兽穴],幸好它们从来没跑出来过,应该也是多亏了您的守护。” “那个希拉把他的同伴们关在兽穴旁边,不会是要把他们丢下去吧?”帕西斯指着昏睡的肖恩。爱妮的表情又是骇惧,又是愤怒,颤声道:“恐怕是的,以前她就这么做过,不过后来的那些人都被我偷偷放走了。希拉虽然怀疑我,但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我也给了他们地图,让他们半夜逃走。” 那就没问题了。帕西斯释然:才一天,不可能那么巧,刚好达到[饱和]。 然而,世上就是有些事特别巧。 ****** 夜深人静,几个黑影悄悄溜出关押的小屋。 “怎么没有看守的人?” 本打算威风一把的昭霆拿着大剑傻在门口。希莉丝不在意地道:“大概对那女孩很有信心吧。” “有点奇怪啊。”杨阳环顾四周,眉头微蹙,“虽然山区多数安静,但静成这样也太反常了。”莎莉耶不小心滑了一下,抱怨道:“好黑!这么黑,能找到路下山吗?” “有蹊跷。”耶拉姆简短地指出,激起余人的警戒心。 “还不笨嘛,知道有蹊跷。” 随着嗤笑声,一根根火把点起,逐渐明亮的视野映出大批人马,为首的正是希拉。离她不远处,是双手被反剪,嘴巴也被塞住的爱妮。 “臭八婆!”昭霆和莎莉耶齐声怒骂。希莉丝焦急地喊道:“肖恩呢?你把他怎么了?” “我暂时没空‘招待’他,不过等收拾了你们,就可以让他亲身体验惹怒我的下场了。” “**!”又是异口同声的大骂。希拉的面容狰狞了一瞬,随即又板成原本的严峻:“尽管骂吧,反正你们也没多少时间了。” 杨阳冷冷地道:“白天我们是中了那女孩的法术,才被你抓住。后来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选择息事宁人。现在你制住了她,还以为能为所欲为?立刻放了肖恩,不然宰了你们,也是一样能见到他。” “你是在威胁我?”希拉的表情再度狰狞。 “威胁?你也配?威胁是人和人之间用的,我现在在跟畜牲说话,所以是‘教训’,叫它分清楚好歹,别老是不掂斤两地乱咬人。” 好……好毒。包括昭霆一行,人人目瞪口呆。 几声粗重的喘息,象征希拉的忍耐逼近临界点,她歇斯底里地挥手,咆哮道:“给我杀了这小子!”反之,杨阳就冷静多了,飞快地取箭、扣弦、射出、动作一气呵成,流畅无比。 白芒一闪,正中希拉的左肩,血花飞溅。她僵了僵,仰面栽倒。 “头!”原先整齐的队伍顿时炸开了锅。抓着爱妮的两人也放脱手,慌忙探视伤者。昭霆惊骇地瞪视友人,结结巴巴地道:“阳,你你你杀了她?”天哪!阳中邪了吗!? “麻醉剂。”杨阳镇定如恒,再扣一箭以备不时之需,“这也是为了接下来的谈判,有那个希拉在,事情就别想和平解决。”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报那一枪之仇。 “哦。”昭霆松了口气。希莉丝见机地拉过不知所措的爱妮,对她简单解释原委,然后询问能否镇压下局面,使村民服从她的领导。 “啊,谢谢你。”爱妮向杨阳道了声谢,为难地道,“要大家听我的话,恐怕不行。我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圣女。”莎莉耶不耐烦地道:“至少叫她们别再围着那个**女人,乖乖听我们说话!” “我……”爱妮用兔子般的眼神看她,摆明了没胆量。 “算了。”耶拉姆做了个手势,“你带我们去见肖……” 后面的话被一阵奇异的轰鸣声掩盖,大地忽然剧烈震动,碎石弹跳,泥土裂开,呼应着愈加猛烈的振幅纵横伸展,所有人都站立不稳,东摇西晃,平衡感差的甚至跌倒在地。 “怎么回事!?”昭霆尖声道。莎莉耶吓得紧紧抱住杨阳。 借着一些尚未熄灭的火把,仿佛黑夜浓缩的生物在摇曳不定的火光中显露出奇形怪状的身影。 “天哪!” 惊呼四起,女战士们个个喘不过气来的样子,“魔兽!魔兽出来了!” “魔兽?”杨阳皱眉,她看过《魔兽图鉴》,里面没有一种和眼前的怪物相似。战场的另一头,也有一个声音表示怀疑:“我敢打赌,这些家伙要是魔兽,我就是圣兽!” “废话。”帕西斯屈着一只脚坐在关押肖恩的房子顶上,一手撑着下颚,懒懒地道,“它们是魇魔。” “魇魔?” “魔法为什么有时效?因为魔法是影响自然的技术,过了一段时间,自然就会把被搅乱的玛那精灵恢复原状。而这里的人用温泉做结点,设下强制性的永续结界,打破了平衡,扭曲的地气就形成魇气,凝结成怪。当初设结界的人倒很聪明,挖了个洞穴聚集魇气,可惜洞穴再大也有限。喏,这不,饱和了。” 刃雾瞅着源源不断涌出地穴的魇魔,随口道:“你不帮忙?”帕西斯眯着眼笑了:“帮忙?这个嘛,它们剥夺了我复仇的乐趣,老实说是有点不爽,不过看某老**自食恶果也不错。”刃雾不解地歪着头。 “白魔法也有镇压负面情感的作用,无处可去的负面情感同样会形成魇魔,不,是更可怕的怪物。”说着,帕西斯澄碧的眸子浮起残忍的快意。 “火!用火!”希莉丝投出几枚光球,叫醒惊慌的人们,“魔兽怕火!” 女战士们连忙抛掷火把,这波攻击成功阻止了怪物的脚步,让杨阳得以施法:“始于深渊,拥有炽热血流和魂魄的炎之精灵啊,请聚集在我面前,守护弱小的人们不被邪恶伤害——升起吧,炎之壁!” 在火种的助燃下,火柱很快连接成面,化为一道赤红的障壁。耶拉姆喊道:“射箭!” 先前的敌意早已荡然无存,面对共同的敌人,女战士们一致选择听令行事,取下背上的长弓。一条条黑线沾染了火苗,划过红色的轨迹,落入魇魔的队伍。 哀叫连连,受伤的怪物全身痉挛,狂乱地攻击周围的同伴。 “……没有血?”眼尖的昭霆首先发现异常。闻言,杨阳眉头皱得更紧:果然不是魔兽,不过看来火焰对它们有用。 “呀——”一只魇魔突然手臂暴长,钳住莎莉耶小小的身子。余人慌忙来救,离得最近的希莉丝剑头还没碰到怪物,只觉一股劲风袭上背部,头发往前吹起;杨阳的斗篷也被刮得与肩齐平;呼啸的气流甚至铲平了火墙,汹涌的炎浪瞬间吞没了所有的魇魔。 足足半分钟,人人一动不动,张口结舌。 “干得好!莎莉耶!”杨阳一把抱住惊魂未定的同伴,“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招呢!” “我…我……是我做的吗?” “不是你是鬼……”昭霆的声音哽在喉间。余人听出异样,一回头,也哽住了喉咙。 一团巨大的黑影冒出地穴,蠕动间,缓缓成形。它约有六楼高,全身覆盖着鳞片,前肢粗短,像恐龙一样直立,细长的尾巴长满荆棘,最奇怪的是,它没有脸。 “别发呆,放箭!”耶拉姆再度担起指挥的重任。众人如梦初醒,拉弓的拉弓,施法的施法。然而,无论箭矢还是火球都穿过了怪物的身体,就像幻影一般。可是它走动间,又分明有震动声。 “没有实体!”杨阳睁大眼。希莉丝用力挥手:“快退!” 不用她说第二遍,每个人争先恐后地往后逃。大也罢了,打不着可让人无计可施。半途,一人叫道:“糟了,头!” 啊!希拉还在那边!余人纷纷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失去意识的女战士被一只巨掌抓起的情景,而那本没有五官的面部,出现一个鲜红的大嘴,一口咬下希拉半个手臂,然后似乎不餍足似的,将她整个人丢了进去。 惨叫声凄厉地回响,伴随着疑似咀嚼的声响,渐渐低微,终不可闻。 “呕——”好几人转身猛吐。爱妮跌坐在地,不住发抖。杨阳也脸色惨白。希拉的死可以算是她一手造成,如果不是她射了那一箭,她就不会落入怪物口中。 “振作点,阳。”看出友人的心思,希莉丝劝慰,“你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我要想到不成了蓄意谋杀了。杨阳苦笑,摇头甩去懊悔之情,竭力开动脑筋,回忆精神体怪物的资料,半晌得出结论: “我知道了!它是魇魔!” “魇魔?”回应声有气无力,毕竟刚才的景象太恶心。 “一种由人的负面情感凝成的怪物,通常在夜晚出来,吞噬宿主,使他变成自己的一部分。”杨阳蓦的一个机灵:等等!这么说…… “什么!你的意思是,那头怪物是头吗?”几个反应快的战士也会意,怒声斥骂,“撒谎也撒个有水平的!你害死了头,却把责任推到怪物头上!” “信不信随你们。”杨阳没有推卸责任的打算,但不可否认,知道那头怪物就是希拉本人时,她心里是好过了很多。这时,一人大喊:“你们看!” 吞噬了希拉的那张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女性的脸,而且是在场每个人都认得的脸。 “啊……啊……” 一部分人当场晕了过去;另一部分人张着失神的眼,吐出混乱的**。因为这画面实在是太惨了,就连杨阳等人也不忍目睹。但是这一刻,没人再怀疑怪物就是希拉的事实。 “不可饶恕。”发白的唇挤出同样属于希拉的声音,其中包含的憎恨之情深得令人打寒颤。 “希莉丝,光壁!”杨阳好不容易摆脱战栗感,在魇魔冲锋前回过神,“净炎!”——现在已经没有怜悯的空闲了,不干掉希拉,他们也会陪葬! 出乎意料的,对不死生物无往不利的金色火焰竟然在怪物喷出的黑色魇气前败下阵来,被消融得一干二净。幸好希莉丝及时竖起光之屏障,非协调产物对协调神的力量有着本能的畏惧,魇魔低狺着后退,再次吐出魇气,一点一点融化光力。 “怎、怎么办?”昭霆看得双腿发软,她本是个胆大的女孩,但不知为何,这会儿竟连半分勇气也提不起,一股超越理解范围的恐惧抓住她的心脏,消磨斗志。而她都这样,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女战士们倒的倒逃的逃;爱妮两手合十,眼睛闭得死紧,从唇间逸出颤抖的祈祷:“圣泉精灵、圣泉精灵……” “喂,小姑娘在求救。” 刃雾耳目甚好,通知主人这个最新消息。 “嗯。”帕西斯漫不经心地应了声,盯着快融化光墙的魇魔,嘀咕道,“不太过瘾啊,应该先慢慢踩断那老**全身的骨头;撕烂她的嘴,灌烧红的铁水进去;再定住她的灵识,让一百个男人来**……”听不下去的刃雾附在他耳边,一字一字吼道:“我说,小·姑·娘·在·求·救!” “什么?”帕西斯终于转移注意力,想了想,做出决定,“也罢,让那老**冲过来肖恩师父也会遭殃,就帮她一次好了。”语毕,伸出右手,一枚光球飞快浮现。 希莉丝再次竖起的光壁和耶拉姆射出的水弹都被魇气击得粉碎,魇魔发出胜利的吼声,迈开大步往前冲,然而才跑出一小段距离,一道白光就笼罩住它。 《爱妮,听得见吗?》 宛如福至心灵,少女猛然睁开眼,惊喜地呼唤:“圣泉精灵!”这一声尤其响亮,包括杨阳等人在内,人人都诧异地注视她。 《是。》清越的嗓音有一丝笑意,《我需要你的帮助。》 “您尽管吩咐!……等等,为什么我看不见您?”爱妮失望地左顾右盼。 《我用全身的力量锁住这头怪物,所以你看不见我,不,如果你再不帮我,以后都看不见我了。》帕西斯装作力不从心的样子。爱妮豁然站起,又是吃惊又是焦虑,担忧的泪盈满眼眶,双拳紧握:“告诉我!怎样才能帮您!” 她的声音再无一丝颤抖。 《唱歌,唱歌净化魇魔,这首歌你不会唱,我教你。》 说话间,帕西斯一向冰冷的绿眸荡开丝丝涟漪,母亲的面容闪过脑海,亚利安族的血在胸口翻涌,使他压抑不住歌唱的**,用仅剩的自制布下隔音结界,他情不自禁地启唇: “在遥远的记忆初始, 有芬芳的花朵与澄净的蓝天; 我会倘佯在水里, 与游鱼嬉戏; 我会仰躺在草地上, 笑看浮云流逝; 没有烦恼没有心机, 快乐简单一如呼吸; 在星光闪烁的夜晚, 拼凑破碎的梦境; 褪色的回忆依旧鲜明, 打开童年的玩具盒, 珍贵的一切赫然就在; 抛去烦恼抛去心机, 快乐简单一如呼吸……” 属于有声世界和属于无声世界的歌声汇成和歌,化为有形的白光,围绕着专注歌唱的少女,仿佛光的旋律,逐渐扩大,将一切都包围进去,不同于神力的温柔力量抚平了憎恨与哀伤,净化了异形和被异形禁锢的人类,就如同一首奇迹的诗篇。 ****** 次日清晨,爱妮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 睁着朦胧的眼,她一时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蓦的,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醒了?” “圣泉精灵!”爱妮一骨碌爬起,满脸欣喜之情,随即转为惊讶,“你、你的身体……” 银发青年悬坐在床旁,身形有些飘忽,唇畔漾着淡淡的笑意:“正如你看到的,我就快要消失了。” “怎么会!”爱妮捂住嘴,无法接受这个噩耗。 “因为用了太多力量,你忘了吗?” 忆起昏迷前的情景,爱妮泪如泉涌:“可是…我唱歌了啊!难道……我唱得太迟了?” “不,你唱得不迟,所以我还可以回圣泉重生。不过,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你。” “见不到……”爱妮的悲伤淡化了些,却有一股更深刻的失落与凄然涌了上来,“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吗?” 帕西斯的眼神融化了一瞬,轻轻捧起她的脸,在前额印下一吻。 “放心,你的歌能帮助我恢复,所以只要你继续唱的话,总有一天会再见面的。” ****** “哇咧咧,我居然睡过了那么精彩的大战。” “还敢说!你以为你和猫一样有九条命吗?” 杨阳狠狠捏住同伴的脸颊,使劲再使劲,大有把他的肉拧下来的冲动。肖恩疼得哀哀叫,更凄惨的是**也落井下石:“阳,下一个换我。” “我我,我也要!”昭霆和莎莉耶争先恐后地举手。 “好了好了。”看不下去的耶拉姆劝阻,“肖恩又不是自己愿意受伤。”棕发青年朝他投以感激涕零的目光。 一串轻笑扬起,身穿白衣白裙的爱妮在村人的陪同下走来。 “啊,爱妮,你身体好点了吗?”杨阳松开手,关怀地问道。昨夜一唱完歌,对方就脱力地倒了下去,急坏了在场的人。 “是的,托各位的福。”爱妮得体地还了一礼。 一刹那,杨阳等人都觉得这个第一印象十分懦弱的少女有哪里变了,却又说不清是什么变化。希莉丝瞥了眼侍立的村人,道:“这下你是真正的圣女了。” “不,是大家看得起我,我不称职的地方还有很多。不过我会努力,报答大家的期许。” 杨阳笑道:“你变坚强了呢。”爱妮羞涩地笑了笑,又鞠了一躬:“对不起,给你们带来这么多麻烦。” “没的事,这并不是你的错。”耶拉姆口吻淡漠地道。死者已矣,生前有再深的仇怨,也烟消云散。爱妮扫视穿戴整齐,背着行李的众人,露出不舍之情:“你们要走了吗?” “是。”杨阳颔首,“谢谢你的关照。”好奇宝宝昭霆插口:“喂,爱妮,那天你在温泉到底看见什么?叫那么大声。”闻言,余人也竖起耳朵。 一朵红云浮上少女清妍的秀靥,随即,是混合着爱意与怀念的俏皮笑容。 “嘿嘿,秘密。” ****** “帕西斯,你真是个混帐。” “怎么?”银发青年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下山的一行人身上,一副有听没懂的模样。 刃雾不平地道:“你骗去那小姑娘的芳心不够,还骗去她一辈子——叫她在温泉边上唱一辈子歌!”帕西斯转移视线,一脸诧异:“什么呀,我给了她希望!不是说希望是世上最珍贵的礼物?” “……” “而且——”帕西斯泛起一抹神秘的微笑,“说不定哪一天,她真的会碰上圣泉精灵哦。” 第四章 岁末 创世历1037年雪之月7日,杨阳一行到达梅迪城西部最大的市镇耶林那,恰逢当地的庆典,兴高采烈地留下观摩,而帕西斯也顺理成章地住进他们下榻的旅馆,思考节日当天要用什么形象接近他的肖恩师父。 “刃雾,你看我这个造型怎么样?” 妖兽垂着脑袋,不去看在镜前搔首弄姿的主人。 “我不要看。”他的声音仿佛刚跑完一圈马拉松般有气无力。 “为什么?不是挺好看?”帕西斯诧异地端详镜中人,觉得是有点美中不足,于是在长辫的尾端打了个蝴蝶结,“这样总行了吧?朴素又不失可爱。” “……” 拎起一旁装满鲜花的竹篮,一个清秀娇丽的少女从镜子前面转过身,长及脚踝的裙摆随之荡漾,乌溜溜的麻花辫也甩了个圈,“当当当,卖花姑娘——出炉!” 刃雾深深吸气,深深吐气,再深深吸气,深深吐气,如此重复了好几次,才豁然爆发: “你到底有没有身为男人的自觉!!!?” “吼这么大声干嘛。”帕西斯用空着的一只手塞住耳朵。刃雾继续吼得惊天动地:“你才想干嘛!用这个造型和肖恩先生跳舞?” “哦,真是个好主意。” 刃雾一边咬牙一边磨爪子,想赶在这家伙出去荼毒世人前抓花他的脸。这时,帕西斯像感应到什么似地抬起头,叫了声糟糕,火速抱起刃雾,施展瞬间移动。 ****** “师父!师父!” 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环顾空荡荡的房间,双眉微蹙,“不在吗……?” “有!”一只芊芊素手攀住窗框,紧接着穿长裙挎花篮的少女跳了进来,发出清脆娇嫩的嗓音,“我在这里!” “……师父?”这是确认。 “对对,乖徒儿,你认得出对吧?” “我现在郑重考虑和你解除师徒关系。” “啊啊——为什么!?”帕西斯大受打击。刃雾从他怀里跳回地面,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向罗兰:“废话,正常人都会这么说。” “哦,刃雾,好久不见。”金发青年弯腰抱起它。妖兽也亲热地磨蹭他的胸口。被晾在一边的帕西斯做泫然欲泣状:“呜呜~~你们都欺负人家。” “别闹了!” “嘿,有什么关系,你初到迷雾森林那段日子,也经常冒出‘人家’两个字。” 罗兰满脸通红,嗫嚅道:“我…我后来改掉了。”帕西斯笑道:“是啊,在我的监督下。” “师父……”这次是讨饶。 “哈哈哈!”恶劣师父将徒弟的尴尬视为己身的乐趣,裙摆一撩,大大咧咧地坐在床上,“说吧,找我什么事。”罗兰眯起眼:“应该是你找我解释事情吧。” “呃——”帕西斯这才想起那场席卷了西城全土的[丰饶之风],斯斯艾艾说不出话来。 “也罢,你是贵人多忘事,那我现在提醒你了,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那个……对不起。”仓促之间,帕西斯只能挤出这句回答。罗兰脸色微变,竭力克制怒火:“我等了你十天,结果你就回我这句话?哪怕你用这十天编个谎言也好啊!结果你是压根忘记了!我这个徒弟原来就这点分量!那好……” “罗兰!别这样!”帕西斯打断,满心后悔,“对不起,是我不对。”罗兰从来不是会说出这种重话的人,他会这么失控地叫喊,就一定是忍到了极限。 明明自从那一次后,他就发誓不再伤害他的。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见你,是…是没脸见你。” 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罗兰余怒未休地哼了声,却也不愿再口出伤言:“行了,你要我别对那个人出手,我答应你。” “作为交换,我给你。” “什么!”罗兰愕然,正如帕西斯了解他,他也了解帕西斯。以他这个师父的脑筋,足以想出成百上千的方法化解这次矛盾,而且一个比一个漂亮,不留痕迹,却偏偏使用这么笨的法子。根据越重视智商越降低的质量守恒定律,答案呼之欲出。 罗兰笑了:“真没想到师父是这么笨拙的人。”帕西斯瞪眼:“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师父知道我不会拒绝啊?” “你拒绝就是傻瓜!”帕西斯嗤之以鼻。 “傻瓜吗,笨蛋师父是会教出傻瓜徒弟。”罗兰耸耸肩,笑意更深,“我看得出师父心里还有些顾虑,所以交换什么的就免了吧,别哪天跟我对着干就行。还有,附加一个条件。” 帕西斯压抑内心的感动,故意轻哼:“果然是不肯吃亏的家伙,什么条件?” “陪我练剑。”罗兰竖起食指,笑得仿佛一个恶作剧得逞的顽童。 ****** 一离开温暖的室内,夹杂着雪花的寒风就直扑面门,冻僵了身子。帕西斯却丝毫不受影响,脚步悠哉,嘟囔的声音也没被风吹散半点:“练剑随时都可以叫我陪你练嘛,干嘛算在条件里,你可以叫我砍十个八个政要,或者毁一两个城市……” “师父。”罗兰的态度同样好整以暇,反而是他怀里的刃雾受不了帕西斯一路的唠叨翻起白眼,“我先前气的是你不把我放在心上,至于这些得失利害,你我之间不必计较。” “骗人!你分明是要我背上庞大的人情债务,然后随时间累积利息!” “呵,我不否认。” “阴险!”帕西斯哇哇大叫。罗兰笑靥不变:“师父现在才知道?” “……” 将暗爽在心头的刃雾放下,罗兰转向还是少女扮相的某人:“你可以脱下这身衣服了。” “啊,罗兰是要人家赤身露体站在雪地里么?”终于抓到扳回一局的机会,帕西斯佯装吃惊地双手遮胸。那样子不管谁看了,都会认为是遭恶徒调戏的小羊羔。 然而,罗兰不动如山。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呜呜呜,从前的罗兰多可爱,哪像这样。都怪有段时间玩得太过火,把他玩成老狐狸。如今除了偶尔能逗得他脸红,都看不到吃鳖的模样。帕西斯脱下幻象手镯,心里无限哀怨。 一脱下手镯,银发青年先前的娇柔荡然无存。入戏归入戏,他本身的性格不带丝毫女气。 把镯子抛给下仆,帕西斯抖了抖发带,觉得挺称手,就灌注气劲,使之变成一把长约七尺的细剑。见状,罗兰有些失望:“师父不用气剑?” “龙眠会断。”帕西斯淡淡一笑,气如其人,他心里那把剑在名为“贺加斯”的磨刀石淬炼千年后,早已锋利无匹,世间没有一样神器承受得住。 得知不是小觑自己,罗兰心意顿平,尽管从不奢望能够打败面前的男人,但他也有剑士的自尊。 帕西斯缓缓踱下场:“当初你离开森林时,我说只要你能挡得下我五剑,就可自保有余。现在你掂量掂量,挡得下几剑?” “十剑。”罗兰自信一笑。帕西斯眼里闪过一丝兴味:“有志气,那我就来试试。” 金鸣震天。 第一击铲出一条深深的剑痕,雪屑纷飞,如此声威骇人的攻势却只是浅浅的试探。罗兰心不慌,眼不眨,轻松挡下。手不动,呼吸也降至最低,不出所料——二击无声。 帕西斯的剑技绵密如流水,收发自如,短促的突刺连半片雪花也没激起,直取罗兰的咽喉。侧首以避,后者第一次还击,蓝影一闪,绞住了细剑,却在以零为开端的时间内就失去了目标。 三击三剑连环。 远比狂风骤雨更凄厉的攻势令罗兰几乎喘不过气来,当年他就是被这三剑打得惨兮兮,卧床半个月才走出林子,有够呕的。值得庆幸的事,这次他非但挡了下来,还没得内伤。 完全没有让感动插足的余地,罗兰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接下来的动作上——如果他缠不住对方的剑,那结果还是他输! 帕西斯的速度,是他一辈子无法企及的。 决不能让他退开!抱着这个唯一的念头,罗兰大胆欺近,龙眠在瞬间划过上百道残影,罩住帕西斯的全身。 剑是死物,人是活的。 初次对练,他不懂,死咬着剑不放,累到虚脱的最后,那个恶劣的师父才挂着看饱了好戏的笑容,轻轻吐出这句至理名言。之后他吸取教训,再没犯错。 可以不用挡——至少一开始,帕西斯是这么判断,但是当退路被罗兰踢出的雪块阻挡,急闪的身形仍是被削下半片衣袖,他改变了结论。 真的进步了。银发青年微微一笑,格开直刺心窝的一剑,不意外被紧紧缠住。 激烈的交击声只响了两下,第三下,罗兰被帕西斯踢回来的雪块打中膝盖,踉跄半步,只摇晃了刹那的视线却再也抓不住那道迅捷无伦的身影。 失手! 急中生智,罗兰在剑上注满斗气,水平切过,高速产生的风压将飘落的雪花凝聚成一条雪瀑,灼热的斗气则使其瞬间融化,水花飞溅,浇铸出一把长剑的轮廓。 “聪明。”忍不住赞了声,帕西斯手腕一抖,震开发带上的水沫,顺便混淆对方的视听,即使,他接下来的一剑,根本不需要这类小手段掩饰。 好快! 罗兰情不自禁地睁大眼,脑海被震撼填满,反而是身体比意识早行动,险险避开这雷霆万钧的一剑,却终是避得不够彻底,左臂被划出一道浅口。 退!再退!! 咬牙苦撑,这是罗兰之后的写照,智慧再无发挥的余地,甚至技巧也不存在于剑势之中,纯粹是依靠本能抵挡。一口气郁结在胸口,无暇吐出。 然而,猛兽被逼急了也会反击,罗兰松开左手,朝对方的腕脉挥拳,同时抬起右脚,踢向帕西斯的腰侧。这种拼命的打法,若他还有一分理智,决不会用。 铿! 只剩右手支撑的龙眠被震得飞起,那一踢也使罗兰失去平衡,整个人倒滑了十余米,摔在雪堆里。这一跤摔得甚重,当下一阵剧烈呛咳,直到咳出淤血,才缓过气来,躺平在地。 “几剑?”声音有气无力。 “正好十剑。”与他相反,帕西斯大气也不喘一口。罗兰漾开笑靥:“是吗,我还以为我输了。” “如果不是这种比试,你是输了,竟然连保护动作也没力气做。” “所以我不赌输赢,赌数量啊。”罗兰狡黠一笑,坐了起来,瞥见左臂的伤口,神色微黯,“师父还是手下留情了,最后五剑都没往要害招呼。”帕西斯斜睨他:“废话!你可是我徒弟!即使我分寸拿捏得再好,你若跟不上,一样完蛋!” 呜!连师父也对他没信心! “不必气馁啦,你确实进步很多。”帕西斯伸手帮助他站起,话锋一转,“不过缺点也有,知道吗?”罗兰沉默了一瞬,道:“剑钝了?” “是也不是,你的剑少了锋芒是好事,但是少了狠劲,就不妙了。倒是最后一剑有从前的气势。还有,剑上的东西太多,比试就好好的比,不要胡思乱想。” “我忍不住。” 帕西斯翻了个白眼,摇了摇头:“也罢,这点我不管你,反正影响不大,利弊难说。最大的问题是,你人也钝了。这种钝和练不练习无关,没有血,没有生死一线间的刺激,剑士就会从根本上迟钝。你回想看看,打仗时的你是不是反应更快?也许技术不够成熟,花招也不够多,但剑的利与准,肯定胜过现在的你。” 这次罗兰沉默了几秒钟,才道:“我不可能为了磨练自己,就去发动战争。” “嗯哼,换了我,我就会这么做。”帕西斯笑得毫无玩笑的意味。罗兰也回以笑容:“因为师父追求的是强本身,而强对于我,只是手段。” “哈哈哈……”银发青年扬起一串畅快的笑声,扔下变软的发带,伸了个懒腰,“肚子饿了,罗兰,做点好吃的点心给我吃。” “我手酸,没力气。” “……”回瞪徒弟片刻,帕西斯挫败地垂下肩膀,“我做!” ****** 咬了口香脆的松饼,罗兰不给面子地道:“厨艺和剑一样,不磨就会生锈。” “不要不识好歹!”帕西斯怒吼。凭心而论,他的厨艺虽然不及罗兰和耶拉姆,也是一等一的了。 罗兰轻笑了一声,把对方爱吃的点心挑出来,装盆淋上调料。帕西斯一脸幸福地接过,他这个徒弟损归损,却是绝对孝心。 “师父,新年一起过吧?”罗兰倒了两杯茶,诚挚地邀请。帕西斯愣了愣,为难地用银叉戳着面前的蛋糕:“你知道,我不想和那帮花痴神碰面。” “这无妨,我让他们后半夜来,我们前半夜庆祝。”说着,罗兰微微脸红,“我想把冰宿…我喜欢的女孩介绍给你。” “哟!不错嘛!小子!”帕西斯惊喜地瞪大眼,连连追问,“怎么样?美不美?性情好不好?温不温柔?” “这个你看了就知道。”罗兰卖关子,捧杯啜饮。 “臭小子!”帕西斯咋了咋舌,一手撑颊,笑得三分宠溺,七分邪气,“好啦,我会去的,不过你要小心她被我抢走哦。”罗兰一哂:“怎么可能。” 帕西斯眸光变柔,搅动茶水的动作也带着不同于以往的温和:“一转眼你也有喜欢的人了,虽然平常就没少自称老人,但这一刻才真正有那种感觉啊。” “师父……”罗兰忽然有些不安,帕西斯的眉间浮动着过去不曾见过的暮色,使那张停伫着永恒的秀丽脸庞透明起来,仿佛随时会消失一般,他刻意用开玩笑的语气道:“我已经三十岁,现在才有喜欢的人,不算早。” “啊,已经三十岁了?”因为活得太久而患上时间麻痹症的帕西斯一呆,仔细端详徒弟的面容,“你用什么化妆品保养?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 “我才没那么无聊!是暮的缘故。” “巴哈姆斯?哦,原来如此。” 罗兰喂了刃雾一块饼干,把两个茶杯倒满,浮起和煦的笑意:“这样就可以多陪师父一段时间了。”帕西斯挥挥手,掩盖心里的不好意思:“陪师父这个老头子干嘛,多陪陪你的新娘子去!” “冰宿……不是我的妻子。”罗兰落寞地道。 “有什么关系,我也结过两次婚,只要最后娶到心爱的女人就行。”帕西斯毫不意外,喝了口茶。 “师父结过两次婚!?” “嗯,第一次是为了报仇,第二次才是迎娶亲亲老婆。” “亲亲老婆……你不会真的这么叫师母吧?”罗兰打了个寒颤。帕西斯回他个“迂腐”的眼神:“这有什么!夫妻间的称谓当然是越亲热越好!我还有更甜蜜的你要不要听?” “不用了!”他还想再吃点。 “傻瓜!你就是这么死板,才会三十岁才谈恋爱!我告诉你,多学点这类你以为肉麻的词,讲给你的小情人听,你们的感情才会突飞猛进!” 她只会以为我中邪了。罗兰嘴角抽搐,不敢想象那种情景。帕西斯教训了半天,没有成果,泄气地转向窗外,一看双眉微蹙,似乎想起什么:“对了,这个月,是雪之月对吧?” “嗯。” “上旬还下旬?” “上旬,怎么了?”罗兰不解其意。帕西斯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怎么了,你快要三十一岁了,徒弟!” ****** “生日?” “是。”东城大神官法利恩罗塞笑着对对座的学生道,“22号是大人的生日,请冰宿小姐尽快准备。” “什么准备?”满愿师兰冰宿反问。法利恩哑然,过了一会儿,道:“送礼啊!”莫非地球没有生日送礼的习俗? “你和国务尚书一定会安排得妥妥当当,用不着了。” 原来不是不知道。法利恩松了口气,恢复一贯的笑容:“不一样的,我敢保证大人收到你的礼物,会比收到任何人的礼物都高兴。”冰宿微微蹙眉,神情有些烦恼。 送礼?她这辈子没送过礼,要送什么礼物才好? ****** 一关上书室的门,茶发少女就被一道飞扑过来的身影抱了个满怀:“冰宿!” “莫西菲斯。”她无奈地轻叹,“我叫你待在房里的。”异族多半畏寒,而她怀里这只就是当中最典型的一种。 “我没有等很久。”变成人形的独角兽讨好地笑,“我是算准你下课的时间,才出来的。而且,我有披斗篷哦,看!”说着,出示身上的白绒长披肩。事实上独角兽并不属于畏寒的种族,他是年纪太小,还没长出真正的毛皮,才会在寒冷的季节缩起脖子打颤。 冰宿摸摸他的头,以示嘉许。看罗兰经常做,她也染上这个习惯。 莫西菲斯笑得更加灿烂。见状,冰宿很是困惑。她自认没有笑脸迎人的亲切,也没有体贴入微的胸怀,为什么他还这么喜欢腻着自己?想起邱玲也是如此,心下愈发不解。 “冰宿,你要和罗兰一起吃晚饭吗?可是……” “嘘——”冰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环顾四下查看有无人听到,“回去再说。”莫西菲斯哦了一声,牵起她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在廊上。 路过的官员侍者都朝两人鞠躬行礼,瞧着冰宿的眼神尤其敬畏。担任了半个多月的书记,伊维尔伦满愿师在职位上暂时还没有什么惊人成绩,但她许多小发明,已经带给全城上下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民间尊奉她为真正的[神使],宫廷则是慑服[异世界的智慧]。 外头雪刚停,庭院里铺了层莹白,侍从忙碌地来来去去,进行扫除工作。冰宿和莫西菲斯小心地绕过他们,走向寝宫。寒风刺骨,茶发少女下意识地挡在前面,独角兽看着她的背影,悄悄弯起嘴角。 冰宿自己也没发觉,其实她和罗兰一样,好温柔的呢。 打开房门,冰宿被里头传出的声音吓了一跳:“莫西菲斯,看我堆的金山!” “暮!” “呀,冰宿回来了?”黑龙王坐在钱堆里,两手小心地护着一座金币叠成的小山包,朝莫西菲斯绽开得意的笑容,“我堆了三座,你输了!”独角兽哇哇大叫着扑过去:“你赖皮!应该一起堆的!” 冰宿按摩太阳穴,感觉自己的房间变成了宠物收容所。 “暮,你主…你义子呢?” “去他师父那儿了。”巴哈姆斯抿了抿唇,神色有一丝异样,“我不想去,也没地方去,就来你这儿。” 说得酸溜溜的。冰宿暗暗摇头:“他师父住得很近?” “很远。” 那要乘空浮舟了?难得那铁公鸡肯拔毛。不自觉地想象情人肉痛的模样,冰宿略感好笑,脱下罩在官服外面的斗篷,微光一闪,一样东西弹跳了一下,落在她胸口。巴哈姆斯瞪大眼:“世界之钥!” “世界之钥?”冰宿一怔,拿起胸前的小坠饰,“你说这个护身符?” “是…是啊,怎么会在你这里?”巴哈姆斯结结巴巴地问道。 “罗兰给我的。” “他有没有说什么?” 冰宿挑了挑眉,反问回去:“他该说什么?”巴哈姆斯一窒,有点狼狈地转过头:“没什么,他既然给你,你就收着吧,放在你这儿也好。” 什么叫放在我这儿也好?冰宿开始觉得这个钥匙没她原先想的那么简单,朝莫西菲斯投以询问的视线。后者回她一脸茫然,显然不知情,只好暂且搁下疑问,走向书桌准备温习功课。 ****** 罗兰在傍晚时分回到王宫,换了件衣服,打开卧室与办公室相连的门,他以午睡为由跷了一下午的班,没人会打扰,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穿邦。果然,听到声响,在桌前整理文件的大神官回首笑道:“睡得好吗,大人?” 有点心虚,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微笑:“很好。” “国务尚书阁下要我转告你,多这样休息休息,别老是忙得忘了身体。” 良心受到更大的考验,罗兰努力维持笑脸,同时岔开话题:“克莱德尔呢?”法利恩不疑有他,答道:“老人家年纪大了,我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嗯,不过这么以来,你不就辛苦了?” “不要紧,今天事情不多,你也只需要盖章即可。”法利恩指着一叠经过初阅的奏折,露出欣悦之情,“而且,冰宿小姐马上就能独立工作,减轻我一半的负担。” “真是个坏消息。”罗兰咕哝,绕过桌子坐下。法利恩好笑地瞅着他:“大人还没释怀?” “也不是,多少有点不舒服。你也劝劝她,别老是那么拼,她才17岁,应该拥有玩乐的时间。” “您认为,冰宿小姐会听我的话?” “……” “其实,冰宿小姐也不是故意不听人劝,只是和大人一样,一忙起来就忘了一切。”法利恩意有所指地道。罗兰干咳了两声:“好啦,我会注意自己身体的。” 法利恩满意颌首,倒了杯参茶递给他,汇报道:“各地的进度已经上了轨道,只要不刮4日那样的暴风雪,就不会再出现灾情。” “还需要加把劲,万一下场大雪,岂不就玩完了?” “是。” 罗兰扫了他一眼:“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法利恩n次感叹主君的眼光实在犀利,略带迟疑地道:“请问…提拉的英雄那边,真的不需要再派人监视?” “不需要,有更可靠的人盯着他们。”这是罗兰的真心话,他从不怀疑帕西斯的立场问题。 “哦。”法利恩放心了,问起另一件事,“那[天杖]的来历是否需要查明?” “天杖?”罗兰愣了愣。法利恩比他更惊讶:“是你说的呀!那天,提拉的英雄施法让西城变富饶的那天,你说‘天杖出世了’,还打翻了茶杯!”当时主君的异样一直深印在他脑中,成为他心里最大的谜。 我说的?罗兰一片茫然,当日的情景,他只依稀记得右手突然很痛,打开一看,掌心多了个以前没见过的胎记……不,不是胎记,那形状分明是…… 头盖骨内侧微微痛起来,他不觉蹙起眉头,按住额角。见状,法利恩紧张得全身僵硬:“大人!?” “我想起来了,我是说过。”连同天杖的来历,真奇怪,怎么会忘了的,“不用调查了,我知道天杖。它不是什么能让一个城市丰饶的神器,只是个解封的道具。那场仪式,应该有什么内幕在。” “哦。”虽然很好奇主君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法利恩还是不敢多问。 罗兰估量了一下奏折的厚度,体贴地道:“既然只需要盖章,你回大神殿好了,顺便叫冰宿一个小时后过来。”半天不见,怪想的。法利恩暗自窃笑,行了一礼:“是。” 不知忙乎了多久,摸到一杯烫热的茶,才警醒过来,抬头对上一张明丽的脸蛋,罗兰情不自禁地绽开笑容:“冰宿。” “你办公时都这么全神贯注的?”茶发少女微微皱眉。 “若来人有歹意,我自会发觉。”听出她言下之意,罗兰笑着抚慰,认真将最后一份奏折看完、盖章,道,“暮在你那儿?” “嗯,我也正想跟你说,把你的两只宠物认领回去。” 罗兰苦笑:“他们是我的义父和义子,不是宠物。”冰宿毒辣地道:“名义上如此。” “别小看异族,他们虽然纯真,却比我们聪明很多。” 冰宿眉毛一挑:“这是你的经验之谈?”罗兰笑得有几分温柔的味道:“是啊。” 只是几句没营养的闲扯,两人却觉得有股温馨感在心底曼延。 “对了。”冰宿撩起胸前的挂饰,“这个,你从哪儿弄来的?”罗兰有些诧异:“是我师父送我的,怎么?” “他有没有说什么?”冰宿照搬巴哈姆斯的问题。 “他说这是相当厉害的法器,拥有‘封印’的力量——是不是暮盘问你?不用放在心上,他是担心这个法器力量太强,会对持有者造成伤害。其实不会,我已经跟里头的精灵缔结了契约,没有法器会反咬主人一口的。”罗兰拨弄世界之钥,微笑回答。冰宿松了口气,随即若有所思地注视他的额饰:“就是你额头上的印记?” 金发青年不好意思地摸摸中央的蓝宝石:“嘿嘿,是啊,千万别说出去。” “废话!” “你别站着啊,坐下来。”罗兰注意到自己的视线角度不对。冰宿困惑地眨眼:“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坐下来聊聊?” “浪费时间!” 尽管习惯了情人的不解风情,罗兰还是暗暗揪心,嘴角的笑弧也僵了僵:“算了,你叫暮回来,就睡吧。” “哦。”冰宿毫不留恋地转过身。罗兰抓住她的衣角,内心激烈交战:既想一亲芳泽,又碍于保守的天性无法行动。 真是的!她就这么吝啬,连个晚安吻也不肯施舍给我!?没察觉自己的心态已经和怨夫靠拢,罗兰攸地想起帕西斯教的那些称谓,脸顿时红了,干咳片刻,选了其中一个最不肉麻的:“亲…亲爱的。” “……” 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尤其在看到情人瞪圆眼珠,一脸见鬼的表情时!!! 冰宿一把拉下额饰,测量体温:“奇怪,没发烧啊,你晚饭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没事,我只是一时头脑发热,你当做了场噩梦,忘了吧。”罗兰扯了个勉强的笑,拿回额饰戴回。 果然他们之间是不适合浪漫的! ****** 深夜,床上的人陡然翻身坐起,刘海下的蓝宝石额饰随之闪过一抹晶莹的流光。 没有惊动身旁的妻子,罗兰披衣下床,踱到客厅,倒了杯酒,坐在沙发上浅啜。 每逢生日前后的夜晚,他都是这么度过,反正睡着也会被噩梦惊醒,索性不睡了。可是没想到才8号,就出现症状。 烦。 为此刻的心情下了注解,罗兰连灌两大口酒,却压抑不住脑中浮现的画面。 狂乱的女人。 摇曳的天花板。 还有,孩童的哭叫声。 重重放下酒杯,他起身走到窗前,两手掌心和脸颊紧贴住冰冷的玻璃,感到体内的怒火缓缓平息,松了口长气。 然而一抬眼,看见窗上的倒影,刚刚恢复宁定的双眸又不可抑制地燃烧起来。 因为这张脸,太像那个他恨之入骨的女人。 “混帐……” [都是你!都是你!一定是因为你他才走的!] 冲出口的咒骂与脑海里的声音重叠,神智有点恍惚。 向来对他漠不关心的母亲将他压在地上,拼命捶打,发泄郁积的怨气。从她的哭喊声中,他了解到:她朝思暮想了三年的男人,是在他出生那天离开她的。 这就是他的错? 狗屁!罗兰砸了下落地窗。 年幼的他不懂得,也被母亲的狂态吓坏,只能呆呆地垂泪,任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身上。明明很痛很痛,心底却有一股接近喜悦的情绪泛开来。 她终于看他,对他说话了…… 即使是以这样的方式…… 在那个小小的木屋,她就是他的世界。 罗兰盖住脸,逸出一声呜咽。不是伤心,是憎恶的满溢。无论是那时的他,还是那时的她,都令他痛恨恶心。 “罗兰。” 突如其来的呼唤让青年全身一震,颤抖着转过头:“巴…巴哈姆斯?” “是。”黑龙王漆黑的身影在夜里瞧不太清,金色的瞳仁却闪着明显的光芒,传递出满满的担忧,使罗兰镇定下来。 “怎么回事?第一次这么严重。” “天晓得,怨魂作祟吧。”下了个恶毒的结论,罗兰示意他布下隔音结界,以免谈话外泄,“也许我该叫死灵法师把她的魂毁了,省得再来扰我清梦。” “罗兰,她是你母亲。” “哼。” “你就这么恨她?” “我恨!这是当然的!”罗兰豁然爆发,右臂在半空挥出激烈的弧度,“——她差点毁了我的人生!要不是你,我的一生就完蛋了!只因为生了我,就可以为所欲为么?打也好,骂也好,甚至杀了我,都全凭她高兴!?” “罗兰……”巴哈姆斯心疼地抿紧唇瓣。 喘了会儿粗气,激动的情绪才稍稍平复:“父母,都是自私的生物。” “……” 疲倦如潮涌上,罗兰倾靠在义父胸前,喃喃自语:“我恨她,却连忘记她也做不到,每年的生日都提醒我她的存在。义母在世时也是,老叫我这一天去探望祭拜她,说什么生日应当是母亲的节日……” “她不知道你母亲对你做的事。” “是啊,所以我不怪她。”冰蓝的眸子起了一阵波澜,软化下来,“算了,能碰上义母,我该知足了。”巴哈姆斯轻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暮,谢谢你。”因为埋在衣服里,罗兰的声音有些模糊,“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那是我自愿的,你不必道谢。”在龙族的观念里,行为是自身的事,领不领情则是对方的事。 罗兰嗯了一声,呻吟道:“好累。”巴哈姆斯本想说累了就回床上休息,忆及他睡着了也会马上惊醒,心下愈发疼惜。 “罗兰,叫你的部下别办酒宴!”一定又是那帮家伙偷偷准备,被罗兰发现,他才想起来的! “我可不能扫大家的兴啊。”年轻的城主无奈地勾了勾唇角。 ****** 清晨的风萧煞而干冷,练习场内却热火朝天。东侧一角,几只人形草靶同时被一把细长剑洞穿脖颈,摇晃了好一会儿才站稳。长剑的主人抹了把汗,看向剑术老师,等待她的评语。 “不错。”城主随侍武官艾德娜菲尔鼓掌,真诚地赞美,“你已经把霜恸运用得很熟练,明天起就可以和我对练了。” “是吗?”冰宿难得绽放笑靥。艾德娜瞥了眼她手中的美丽兵器,叹道:“不过,也真难为你用得顺这么长的剑。” “它很顺手,我换过别的剑,都不及这把好用。” “真的?”艾德娜怀疑地拧眉,随即摆摆手,“算了,你用得顺最好,我们去吃饭吧。”冰宿恋恋不舍地盯着靶子:“我还想再练会儿。” “哎呀,你这么拼干嘛!”不顾学生的抗议,艾德娜连拖带扯地将她拉出练习场,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餐厅里,红发侍卫一边喷面包屑一边教训身边的人:“你真的应该适可而止了!当初大人要我教你武艺,是为了让你强身健体,保护自己,而不是成为天下第一剑士!” “既然开始做一件事,就要做到最好。”冰宿不动声色地反驳,缓缓进食的姿态充满了优雅感。艾德娜翻了个白眼:“你这套逻辑,跟大人倒挺像。” “对了,艾德娜。”经她提醒,冰宿想起日前法利恩所提的事,“你知道罗兰…城主喜欢什么吗?” “喜欢?那家伙喜欢的东西多了!办公、唱歌、拉琴、做饭、泡茶、洗衣服、打扫、下棋、打牌、搓麻将、骑马、射击、比剑、赚钱、卖艺……” 冰宿听得头晕,举起一只手示意“打住”。 “不是的,艾德娜,我是说‘东西’,物品,不是他的兴趣。”不过这家伙的兴趣真广泛。 “物品?”艾德娜怔了怔,冥思苦想,“物品的话,还真想不出呢,大人吃住一向简单——啊!他喜欢希奇古怪的玩意!每次拍卖会出来一样稀奇的商品,他的眼睛就闪闪发亮,虽然从不掏钱买,除非有用处。”言下之意:铁公鸡。 希奇古怪的玩意吗?冰宿摸到一条思路,愉悦地啜饮咖啡。 ****** 早朝过后,东城满愿师上财务部溜达了一圈,和旧同事们打声招呼;再去国务尚书那儿学习兼联络感情;吃完中饭,照例在图书馆查阅资料,充实自己;消磨至两点左右,抱着借阅的书返回寝宫,准备换件衣服到城主办公室报告。 意外的,卧室的门开着,她凝神戒备地走进去,看见被子鼓出来一块,床旁摆放着一双黑色短靴,椅子上挂着一件非常眼熟的黑缎长袍。 “罗兰!” “啊……冰宿。”床上的人稍稍支起上身,朝她绽开爱困的笑容。茶发少女大步走向床铺,触摸他的额头,以确定他不是发烧发昏头跑错寝宫才会出现在她床上。 “我没发烧,我路过你的寝宫,突然觉得很困,就进来了,你不介意吧?” “……我比较介意你的状态。”冰宿上下打量他,一脸严肃。罗兰右手搁在枕旁的佩剑上,除此之外,完全没有习武之人警醒时应有的反应。笑容慵懒,姿势闲散。 “我是很累。”罗兰坦率地承认。 “昨晚纵欲过度?”观察片刻确认无碍,冰宿放心地调侃了一句。 “别开玩笑了。”罗兰睡得很幸福,所以大度地不予计较,躺了回去,“我要睡了,不要吵我。” “工作呢?” “今天下午没有工作。”这是他放松的主因。 “那……”还想再问,却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觑着那张毫无防备的脸,冰宿不知怎么的心头发软,下意识地帮他掖好被子。 ****** 雪之月12日,连日来的大雪终于告一段落,清澈的蓝天宛如洗净的丝布,分外美丽。这样的天气里,伊维尔伦城主收到了来自国王的请柬,邀请他观看斗技场的表演。 “真意外,他竟然会想起我。” 罗兰看着请柬笑了。自从东城拒绝献粮以后,与中城的关系急遽恶化,经过一场边境战争,更上升为敌对层面。因此这样一封请柬,不能不让人怀疑是阴谋的产物。 一旁的大神官掩不住担忧的神色:“会不会是陷阱?”年轻的城主敛眉沉吟:“我倒觉得是重修旧好的证明。” “重修旧好?罗姆席德最近都没联络我,恐怕不是他搞的小动作。” “他不联络你是因为他被拉克西丝的人盯上了,看。”罗兰指着纸面最下方一个不细看绝对会忽略的淡色痕迹。法利恩啊了一声。 “这封请柬是他的杰作,帮我寄回。”罗兰一手支颊,笑得非常优雅,“47天,再加一场败仗,果然王公贵侯的怒气,只要这些就够填平了。” 凡提洛斯斗技馆位于卡萨兰上界的东南角,本是魔武大会之类对民活动的场所,如今变成面向贵族的专门赛场,天天上演血腥的格斗与屠杀。一般民众对它避之惟恐不及,周围的居民每每听到里头传出的怪物咆哮和人的惨嚎,都会全身发抖。 一出空浮舟站,罗兰就遥遥望见斗技馆高耸的外墙,不知是否阳光的关系,看起来竟有一抹血色。 他只带了十来人在身边,除了艾德娜,清一色是护卫队的男成员。本来艾德娜也不想带的,毕竟他要观看的比赛妇女儿童都不宜,可她坚持要跟,罗兰拗不过,只好罢了。 半途遇见北城的车队,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从车窗里探出脑袋,热情地招手:“进来一同坐啊,罗兰老弟!” “恭敬不如从命。”微笑颌首,罗兰踩了下马镫,直接跃到还没停下的马车上,开门钻入。米利亚坦看得直瞪眼:“你身手真利落。” “过奖。” 为女婿倒了杯茶,米利亚坦轻责:“你怎么把艾德娜侍卫长也带来?虽然她是位勇敢的女军人,那种比赛还是不适合她看。”罗兰微微苦笑:“她执意要跟,我也莫可奈何。” “唉,你这孩子,就是太纵容部下。” “岳父自己受得住吗?” “我嘛……”米利亚坦也苦笑起来,干咳两声,道,“老实说,心里是有点寒,可是不来怎么行呢?”罗兰点点头,微妙地应道:“面子是要给的。” “哼!我们不都是给王室面子,才来的吗!” “岳父。”罗兰适时劝阻。米利亚坦惊觉,语气缓和下来,骨子里的不满却没有丝毫消退:“说真的,陛下的行为是太不谨慎。先是搞了个什么斗技场,然后还叫我们来参观,难道是昭显武威?武威也不是这么个昭显法。啊,对了,罗兰,到了宫里,贵族们恐怕会说些不好听的话,你可千万要沉住气。” “是。”罗兰乖顺地答应。米利亚坦大力拍打他的肩膀:“放心,岳父会罩你!” 罗兰但笑不语,半晌,用意外的表情问起早就发现的异样:“梅莲可城主怎么没和您同行?” “哦,她被拉克西丝元帅叫去说悄悄话了,我一个男人,总不好加入吧,哈哈!” 米利亚坦笑得欢,没留意对座的人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因为南城城主先到,两人赶到时,王宫举办的洗尘宴已经开始。 正如米利亚坦所料,前来寒暄的人言下都有几分鄙夷和趾高气昂。对于能否收到献粮,贵族们其实并不在意,他们仓库里多得是发霉的粮食,当初威逼纯粹是出于自大心理,因此遭到拒绝时固然个个勃然大怒,听到拉克西丝打败红之军团的消息又喜笑颜开,认定罗兰不自量力,活该有此下场。 扬言要“罩”女婿的米利亚坦很快就把注意力转到花枝招展的女宾身上,谈笑风声地走了。罗兰暗暗摇头,环顾宴厅,几乎立刻捕捉到一个光彩夺目的身影。 魔导国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身穿紫红色洋装,半遮着脸,对身后的部属问话:“诺因怎么没来?我还特地在请柬上注明,叫他一定要到的!” “阁下,你的多此一举就是他不来的主因。” “可恶。”拉克西丝咬牙切齿,瞥见走近的人,她瞬间收起狰狞的神色,移开扇子,绽开妩媚的笑容,“久违,罗兰城主。” “多日不见,元帅风采如昔。”罗兰行了个吻手礼。 “彼此彼此,有时候我真想问你是怎么保养的。” “元帅丽质天生,实在不需要在下班门弄斧。”罗兰不着痕迹地观察她,确定是无心之言后,笑意加深,“听说元帅日前去了趟白银之谷,那里好玩么?”拉克西丝浅笑嫣然:“呵呵,罗兰城主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可没有元帅那么大的胆量。” “你真爱说笑,有胆违抗圣旨,看血腥的竞技,却不敢面对酷爱和平的银龙王?” “哎呀。”罗兰状似苦恼地拍拍后颈,“我已经被元帅狠狠教训了一顿,就别再口头嘲讽了好不好?”拉克西丝唰地展开羽绒香扇,好整以暇地扇风:“哪里,我只是轻轻搔了搔老虎尾巴,连他的皮也没摸到呢。” 冰蓝的双眸闪了闪,罗兰无声地邀请,而拉克西丝也默契地将手递给他,两人并肩走下舞池。 全场安静了一瞬,连已然翩翩起舞的男女也停下来,毕竟这两个人的存在感实在太过强烈,直到音乐响起,宴厅才回复原本的气氛,但所有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凝聚在一个焦点上。 金发青年的舞步优雅洒逸,他的优雅是表面再高贵的贵族也无法模仿——泉水一般舒缓流畅,暖风一般柔和自然,每一个转折,都衔接得天衣无缝。而黑发元帅跳的是最标准的宫廷舞,端庄正式,偏偏旋转间,会漏出一丝张狂,宛如爆发的烟火,眩目而美丽。 不知不觉,场内除了这一对,再无共舞的伴侣。只见黑袍轻飞,红裙微飘,仿佛一曲冰与火的诗篇。 “我的舞技如何?”瞅了个空挡,罗兰低声问道。 拉克西丝抿唇微笑:“比我的白痴副官好多了。” 他从她眼里看见欣赏,而她亦然。 两人都清楚有一天自己也许会死在对方手中,但他们也确信,那一刻必然无悔。 ****** 夜半,东城城主客房的灯却未熄,一个不速之客突然道访。 “我知道你和谢尔达前宰相的关系!”他劈头就是一句。 “哦?”房间的主人只是浅浅应和,示意随侍武官关门关窗,然后泡茶招待。 “帮我!他给你的,我也给得起!” “布鲁诺军团长,说话请小心。”罗兰非常优雅地啜饮绿茶,抛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我和前宰相阁下从未有超出适当的关系。”他认得来人,也料到他会来——当今国王的私生子,圣骑士团第二军团长布鲁诺萨威特。 布鲁诺虽然情绪激动却还没失去理智,愣了一下就会意,欣喜若狂,好容易按捺住坐下,迫不及待地道:“我要你帮我扳倒诺因!再把魔封剑抢来给我!” 急功近利,成不了器。端茶过来的艾德娜下了个评语,踱回主君身侧。 罗兰依然不动声色:“布鲁诺军团长,你拜托错人了,德修普可是我的同僚,我怎么会帮你陷害他。”布鲁诺大急,正要开口,被打断:“大冷天容易眼花,我可以体谅你敲错门,夜深了,我想休息,请回吧。” “我……你怎么能……” “布鲁诺军团长,你再不走,外面的‘朋友’也要等急了。” 这话够白,布鲁诺刹时警醒,匆匆告辞。然而走到门边,他似是下定决心,转过头:“其实你不用担心,我有相当大的靠山,哪怕拉克西丝也别想动我一根寒毛,所以你尽管…有事尽管上门,不然寄信也行。”罗兰微微颌首,布鲁诺这才开门走出。 “真是白痴,连被人跟踪也没感觉。”艾德娜嘱咐外头两名守卫帮忙解决,重重砰上门,回首正色道,“大人,我还是觉得不太妥当,这里遍布拉克西丝元帅的情报网,我们一有小动作,难保不会被捅一刀。” “无妨,布鲁诺本来就是幌子。” “咦?” 几封信变魔术般出现在金发统治者的掌心:“我手下的牵线木偶,可不会只有一个。” ****** 次日,天气晴朗,赛事如期举行,斗技馆坐满了人。贵宾席上,罗兰被安排在偏下首的位置,尽管可以解释为比米利亚坦的辈分小,但不难看出刁难的真意。 东城城主当然不在乎这种事,让他惊讶的是一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面孔。 德修普! 一刹那以为是男扮女装的诺因,细看就发现不是。来人披散着一头过腰的银蓝色秀发,神情温婉,一袭雪纱长裙更衬得她的气质高雅出尘,宛如一朵空谷幽兰。 “罗兰城主。” 王女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行了个屈膝礼,音质也和她的双胞胎兄长十分相似,只是稍微纤细些。罗兰起身还礼,试探道:“莉莉安娜殿下也是受邀前来?” 明了他的意思,银发少女微微一笑,俯视下方的眼神却略带哀愁:“这是我不应逃避的景象。” 罗兰一震,深沉地瞥了她一眼。莉莉安娜没再说什么,走过他面前,向南北城主问好。恰巧国王亚拉里特三世、元帅拉克西丝和一干近臣相继进场。 “哦,莉莉安娜,快过来!”亚拉里特对这个侄女还是很疼爱的,当下挥动肥厚的手掌,亲切招呼。 “伯父大人。”莉莉安娜顺从地走近。换回元帅服的拉克西丝执起她的手:“待会儿坐我旁边。” “好。” 国王一入席,久候多时的仪仗队就吹起喇叭,嘹亮的声响回荡在整座斗技馆内,却掩不住观众席上爆发的欢呼。环绕赛台的浅沟被倒入热油,点火,升起几丈高的火焰,这是防止选手逃跑所做的措施,同时也有煽动气氛的作用。遥遥相对的铁栅门打开,两个脸如土色的囚犯走了出来。 一声短促的哀号,伴随喷洒的鲜血,第一局结束。胜利者不敢拔刀,双手颤抖地看着倒下的败者。裁判确认过后,比了个“死亡”的手势,一名工作人员立刻将尸体拖了下去,然后第二个囚犯进场…… 拉克西丝一手握着侄女轻颤的柔夷,表情淡淡地道:“什么时候,斗技变成决斗了?”亚拉里特还没说话,侍立在旁的宰相罗姆席德答道:“刀剑无眼,元帅。” “那用假的。” “大家不同意,说缺乏真实感。” 轻哼一声,拉克西丝不再开口,因为辩解下去也没什么用处。 血腥的比赛一场接着一场,喧哗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从单对单,双对双,再到多对多,观众的热情逐渐高涨。大理石铸的赛台一再染上赤红的图案,最后成为抹不去的血色。 当然也有受不了的人,尤其在经过训练的野兽和受到精神控制的魔兽接连上场以后,不少贵妇淑女颇颇昏倒,但是绝大多数人还是沉浸在旁观杀戮的乐趣中,疯狂地叫嚣。 注意到米利亚坦苍白的脸色,罗兰适时站起:“岳父,我不太舒服,你陪我出去走走好吗?”闻言,附近看得热衷的贵族投来鄙夷的目光。 “啊…好的。”米利亚坦强笑道,心知经历过战场厮杀的女婿决不可能如此脆弱,自然是为了自己,当下满怀感激。 华丽的休息室里,罗兰一边泡咖啡一边道:“把手巾沾湿了,一会儿可以用。” “哦,好。”米利亚坦依言浸湿手巾,收进怀里,随即接过咖啡,慢慢啜饮,“唉,真是出闹剧啊。” 罗兰背对着他,没有回答。 半刻钟后,两人回到贵宾席,迎接他们的是主持人歇斯底里的狂吼,不是恐慌,而是出于兴奋:“快看!最残忍的双头魔狼与人类战士的决斗!到底谁会赢!”罗兰瞥了眼那个所谓“人类战士”,依稀觉得有哪里不对。走回座位,随侍武官的态度给了他答案。 “大人……”艾德娜的神情有一丝少见的慌张。罗兰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平民?” “是。”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罗兰有些感慨地坐下。 虽然赛台上的人也是战士装束,满脸骇惧,但眼睛利的都看得出他没有那些死囚的乖戾之气,身上也无劳作的痕迹。拉克西丝握紧元帅杖,转向上首的兄长:“王兄……” “不要扫兴,拉克西丝。”亚拉里特不耐烦地挥挥手,“这也是他自愿的。” “自愿?”一阵凄厉的叫声解答了拉克西丝的困惑:“不——我不要还钱了!放我走!不管用什么形式,做牛做马我也会还清,求你们放了我!” 高利贷!同一个名词浮现在拉克西丝主仆的脑中,化为不相上下的怒火,又一声尖叫令他们的愤怒悉数转为错愕:“爸爸!” 裁判一手牵着魔狼,腋下夹了个小女孩,走上赛台。见状,亚拉里特也诧异地摸摸胡子:“哪来的小孩?” “是我的主意,陛下。”布鲁诺踏出一步,满面春风,“那个欠债不还的家伙不情不愿的,即使有火焰挡着逃不掉,待会儿也肯定满场乱窜,有他女儿做人质,就不怕他不拼命了。” “哦。” 这个禽兽!拉克西丝狠狠瞪视布鲁诺得意的嘴脸,突然想起昨晚他曾去一个地方,尖锐的视线顿时转向前方的黑色身影。 “放开我女儿!” 男子咆哮着冲向裁判,被两名大汉牢牢钳制住。直到女孩被绑上柱子,魔狼的锁链被解开,两人才松手下场。几乎在同时,熊熊的火苗堵住了唯一的出路。 “别碰她!”男子不再考虑逃跑问题,连剑也忘了拔出,直接扑向魔兽,用尽全身的力气撕打。然而他的搏命看在双头魔狼眼中不值一哂,利爪一扯,盔甲开裂,露出血迹斑斑的胸膛;再大嘴一咬,人断成两截。 “呀——”女孩在看到父亲被撕裂时就晕了过去。拉克西丝豁然站起,喝道:“放了小孩!” 迟了。血味刺激了魔狼,饥饿的魔兽不满足于地上的尸体,银牙一咬,扯下女孩的臂膀,又是一阵鲜血四溅。 目睹这幕人伦惨剧,少部分尚有良知的人不忍地别过头,却有更多人挥舞着拳头,大声叫好。再也看不下去的红发侍卫按住剑柄。听到动静,金发青年冷冷提醒:“艾德娜,形象。” “……是。”同样的回答,压低的声音带着泣音。 布鲁诺想出的压轴收到预期的效果,当天的比赛以观众狂热的拥护告终。结束时,拉克西丝没有马上离去,抱着怀里泪流不止的侄女,直视迎面走来的人,碧眸透出刻骨的失望:“这就是你要的?” 罗兰只是微笑,冻结的眼神宛如一层深沉的帘布,完全遮盖了他整个内心世界。 ****** 回到伊维尔伦没几天,罗兰就出发前往南城,名义是亲善访问。 斗技馆的惨剧通过种种渠道传遍了整个艾斯嘉大陆,激起强烈反响,尤其在东城,因为这里流民最多。但人类有个特性,就是不损及自身利益,通常不会化情感为力量,展开具体行动,所以目前仅只于口头讨伐。而罗兰对如斯情况也感到满意,他并不想在冬天发动战争。 除了结界被打坏的卡萨兰,上界的气候都温暖适宜,四季如春,于是南城城主在凉亭摆了桌简单的筵席,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说起来,我曾经在这里和令媛交谈呢。” 罗兰浅笑着做开场白,一来是真的想起这段往事,二来是打乱对方的阵脚。果然,梅莲可持杯的手顿了顿。 “哦,什么时候的事?”她佯装若无其事地问道。 “嗯…我想想,八、九年前的事了。呵,那时我想起一个过世的朋友,对令媛说了些怪话,希望她不会放在心上。” “希莉丝不是小气的女孩。”梅莲可淡淡地道,转移话题的意向十分明显,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不知罗兰城主突然来访,有何贵干?”罗兰漾开纯交际的笑容:“我是来和梅莲可城主谈比生意的。” “谈生意?谈生意你应该找希顿会长吧,怎么来找我。” 梅莲可的快攻毫无用处,罗兰连眉头也没挑一下,依然是波澜不兴的笑:“当然是因为跟你才谈得拢。”梅莲可内心激烈交战,最终好奇战胜了警戒:“你说说看。” “自古以来,贵城就是通过莫尔肯大道与外界通商。”罗兰却不急,徐徐道,“我城也是,一直靠中部大道吃饭。但因为里那的存在,不但货物经常滞留,被揩油,现在关税也超过了成本。” “你有新的商路?”梅莲可反应很快。 “说得确切点,是想和你合作另辟商路。” 梅莲可心动了:“愿闻其详。”罗兰喝了口茶润嗓,道:“我那位过世的朋友,和尼普亚斯大陆的某国皇帝私交甚笃,所以她日前来了封信,愿与我国建立邦交。我对她谈了这个计划,她很感兴趣。” “和尼普亚斯大陆……通商?”这条商路在梅莲可的意料之外。 “是。” 南城城主下意识地咬着食指,胸口激荡不已。打量她沉吟的模样,罗兰也若有所思:看来拉克西丝没预计到我这步,那么悄悄话的内容,会不会是针对提拉英雄的? “为什么要进行海上贸易?风险很大不是吗。” “有风险才有利润,梅莲可城主。”罗兰收敛思绪,指关节习惯性地轻扣桌面,“何况其实没什么风险,我那位朋友就是渡海前来,临终前把地图给了我。你知道,有了地图,加上老练的船员和稳固的船只,海上贸易的危险性并不比陆地大多少。” “可否借地图一阅?”迟疑良久,梅莲可开口道。这句话等于妥协,因为要别人拿出东西,自己也势必奉献点诚意。 罗兰朝身旁的大神官比了个手势。法利恩会意,展开一只卷轴。梅莲可仔细端详,湖蓝的眸子浮起震撼:“是真的!” “难道梅莲可城主以为我会用假货敷衍你?”罗兰笑容可掬,示意心腹收起地图,“不过这张是复制品,有几条航路标得不是很清楚。” 对于这一点梅莲可倒不在意,罗兰若全部摊开来她才会怀疑,但她心里还有几道防线守着:“为何要与我合作?以贵城的实力,完全可以独占这笔贸易。” “梅莲可城主忘了,极东海并不太平?” “啊……” “所以,我是想借道贵境,而我提供其他一切必需品。”罗兰的声音透出热力,令梅莲可本就动摇的心更加摇摇欲坠。好容易按捺住沸腾的心情,南城城主一边过滤脑中的记忆一边询问:“你想借道何处?弗林港?南部诸岛?” “莫尔斯港。” “不行!”梅莲可断然回绝,莫尔斯港是梅迪城东面最重要的港口,此地一开,东城的海军就可不受阻碍地上岸,把整片陆地踩在脚下。 虽然遭到拒绝,罗兰仍是神色不变,甚至更加悠哉:“你误会了,梅莲可城主,我说借道莫尔斯港,是指在莫尔斯港补给,然后返回海上,经水关到南海(注:水关指浮岛与南城东部海岸之间的狭长通道。这一节地理名词挺多的,我会尽快把地图上传),再出发前往尼普亚斯大陆。”梅莲可不以为然:“这和借道有什么区别?难道补给不在陆上完成?” 罗兰眸光一闪:“梅莲可城主是否忘了,浮岛是属于伊维尔伦的?”(注:浮岛为水族之乡,周围海域也算在境内,水族投靠东城之后,这些地方就统统归到罗兰辖下) “这——”梅莲可词穷。 “细分下来,整个达尔邦内海都是我城的领土,没有海,要港何用?斯帕斯内海也是,是因我尊重王室和你,才礼让一半。如今梅莲可城主却连一点面子也不给,岂不欺人太甚?” 梅莲可无言以对。见状,罗兰缓和语气:“其实梅莲可城主若不放心,我这里还有个折中的法子。你可以打破和平协议,派兵驻守莫尔斯港,甚至海上补给,我保证我的人不会踏上陆地半步。”这话恳切到了十分,梅莲可不由得瞪大眼。 自初代神官王以来,诸城之间就有条不成文的协议:商业港不得驻军,防备海盗的警备队和军舰也必须在规定数量内。尽管千年来不是没人违反过,像上次诺因就命令军务长把大军开进斯帕斯港,但这种情形毕竟少之又少,而且由他城建议打破的,还前所未有。 如果刚刚梅莲可还有三分顾虑,此刻就连半分也没有了,全是仗着对眼前之人长久以来的不信任勉强维持镇定。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来人是个二十后半的青年,身穿梅迪城的青色军服,领口的风形标志代表将官的身份。行礼前,他若有若无地瞥了眼东城城主。 “打扰二位。” “什么事,凯伊?”梅莲可暗暗松了口气。任职将军,外界喻为[南城四璧]之一的凯伊威路嗫嚅不语,又瞥了罗兰一眼。梅莲可会意,风姿绰约地站起来:“抱歉,罗兰城主,有家务事需要处理,失陪片刻。至于你的提议,请容我考虑几天。” “无妨。”罗兰好脾气地笑道。 ****** 走出庭院,凯伊才恭身汇报:“启禀大人,找到那一行人了。” “哦?”梅莲可双目一亮,惊喜地道,“拦住没有?” “没…没有,蕾雪说再观察一段日子。” “嗯,蕾雪很谨慎。”梅莲可赞同颌首,想了想,将之前的谈话和盘托出,征询部下的意见。凯伊听得矫舌不下,露出不加掩饰的兴奋之情:“大人,这个计划很好啊,几乎都是我们占便宜!你为什么不答应?” 梅莲可有些不满他的态度,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是凯伊自觉失礼,连忙告罪。 “不,没什么,我明白你的心情。”梅莲可并非狭量之人,拍拍他的肩膀,终于下定决心,“凯伊,你可愿意驻守莫尔斯港,监视东城?” “属下必不辱命!” 年轻的将军单膝跪地,深深低下头。 ****** 凉亭里,大神官为主君倒了杯新茶,问道:“大人,梅莲可城主会同意吗?” “会的,只是时间问题。”罗兰胸有成竹。 “哦。”法利恩虚应,他担心的就是这个时间问题。看出他的心思,罗兰略带复杂地笑了:“放心,22号之前我会赶回去。” 18号,东、南两城正式缔结贸易合作关系,又花了三天做细部讨论,雪之月22日午后,罗兰在心腹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踏上归途。 首府坎塔萨一片欢腾的气氛,人人乐得好像自己过生日,若非护卫队阻拦,热情的市民准把罗兰拉去自家庆祝。饶是如此,到达王宫时,天也黑了。 “大人,你怎么才回来!”国务尚书劈头就是一句抱怨。年轻的城主苦笑:“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又唠叨了会儿,克莱德尔才放他回房梳洗。东城城妃朵琳欧斯达亦步亦趋地跟在丈夫身后,忽而拉住他。 “什么事?”罗兰柔声道。对这个妻子,他向来和颜悦色,至于和颜悦色下是什么想法,那只有天晓得。 “我…我做了套衣服给你。”朵琳羞怯地道。一见她神色,罗兰就明白过来:“拿来吧,我洗好穿。” 当焕然一新的主角挽着盛装打扮的妻子出现在大厅里,宴席正式开始。五彩缤纷的魔法烟火在空中爆出巨响,拉炮和着彩带飞舞。众人轮番上前敬酒,说着简单却诚挚的祝福。而罗兰也总是来者不拒,面带微笑地一饮而尽。 他想灌醉自己么?冰宿看得皱眉。陪伴在她身侧的艾德娜反应更激烈,右手握拳击打左掌:“啊啊~~这家伙又来了!” “又来了?” “每逢生日他就这样,也不知道发什么羊癫疯。” 冰宿想了想,在艾德娜耳边交代了几句,然后就不再管情人,自顾自吃饱、喝足,以“不胜酒力”为借口,回寝宫休息。 过了半夜,听到预料中的敲门声,换回平常装束的冰宿打开门,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令她皱起眉头。 “晚安。”罗兰一手撑着墙壁,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笑得迷迷糊糊。 “酒气熏天!” “因为我直接就过来了嘛。”他依然神智不清地笑,“是你叫艾德娜把醒酒茶混给我喝的?” “不这么做你现在就躺在地上了。”冰宿斜睨他。罗兰笑了笑,随即捂住嘴,脸色隐隐发青:“谢谢,不过…好像还不是很有用。” “什么?” “厕所在哪?” 无言了半秒,冰宿指了个方向。罗兰立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飙过去,然而门关上后,隔了半晌才传出大吐特吐的声音。 自作孽。冰宿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准备茶水和毛巾。听到关门声,她抬起头,惊讶地眨眨眼:“呕吐还脱衣服,你也太吝啬了。” “啊……”罗兰为难地笑了,他手上的外衣是朵琳的礼物,无论喜不喜欢,总不好糟蹋她的心意。冰宿是何等精明的人,眼光一扫就猜出答案,也没说什么,将茶杯往前一推:“喝吧。” 罗兰十分难堪,他情愿当着部下的面醉倒也不想在心上人面前丢脸,连喝两杯茶,才渐渐平静下来。 “心情不好?”冰宿一手支颊,淡淡地问。 “嗯。” “现在呢?” “好多了。”罗兰绽开笑容,发自心底,“冰宿,我要我的生日礼物。” 茶发少女微微脸红,迟疑了一下,递给他一个小盒子。罗兰迫不及待地拆开,里面是一件水晶雕琢的装饰品,大小还不及成人的小指,外围呈圆柱形,里头由两个小圆锥相对组成,下面的小圆锥灌满了金色的细沙。 “这是什么?好奇怪!”罗兰兴致勃勃地研究。 “沙漏,地球古代的一种计时器。”冰宿略带局促地道,“我画了图纸,叫技术部做的。” “计时器?怎么……”罗兰偶然翻转沙漏,恍然大悟,“我懂了。” 纯金的流沙缓缓流淌,在灯火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彩,仿佛带走了什么,一如流逝的时间,罗兰突然觉得心情从所未有的宁静。 “谢谢,我好喜欢。” 冰宿咬着吸管喝柳橙汁,含糊道:“喜欢就好。”罗兰爱不释手地把玩水晶沙漏:“我要用条链子把它串起来,和你颈子上的世界之钥一对!” “……”差点呛到,从这句露骨的话,冰宿断定情人的意识还不是百分之百清醒。 “你的生日是春之月24日吧?明年…嗯,明年大概不行了,后年!后年我一定给你全世界最珍贵的礼物!”罗兰专注地凝视她,双眼交织着爱意与野望,比了个戴冠的手势。 对他的承诺,冰宿的回应是包容的浅笑。 第五章 新年(上) 话说帕西斯被罗兰逮回去的隔日,当地人称为[迎冬祭]的节日在杨阳一行的期盼下到来,几个女孩甚至穿上充满梅迪风味的长裙,戴上月赠送的首饰。由于祭典的主题是[奔放],面纱倒是不用戴了,也令她们更加高兴。 “杨阳,你也穿啊,我还特地帮你买了一套。” 肖恩抖开一件浅蓝滚白绒的连衣裙,纳闷地道。杨阳一脸无奈:“但是你没有买假发。” “假发叫肖恩变个给你好啦。”昭霆正在选毡帽,头也不抬地道。莎莉耶拿起一个四周垂挂银铃的帽子,建议道:“要么就戴这个,保证不会被认出。”杨阳嘴角抽搐:“什么不会被认出,我本来就是女的。” “是啊,你本来就是女的,所以你是不是应该穿上裙子,和我们一起玩?”希莉丝牵起她的手,促狭地眨眨眼睛。于是两位男士被扫地出门,女孩们叽叽喳喳地围着同伴梳妆打扮。 约莫半小时后,满脸通红的杨阳被簇拥着走出客房。乌亮的长假发在两鬓夹以星形的发饰;身穿白色短上衣,里面是肖恩买的连衣裙,下摆到膝盖;腰带是橙黄色的,在背后打了个大蝴蝶结,延伸的部分长及小腿;足蹬尖头有毛球的皮靴;头戴前方附有额饰的圆帽,整个人仿佛冬日的精灵。 “好漂亮!”肖恩真心鼓掌。耶拉姆也露出赞赏之色。 杨阳松了口气,腼腆一笑。希莉丝举起拳头,气势十足地道:“好!出发!” “哦——” 外头还下着小雪,却丝毫不影响欢乐的气氛。街上人来人往,摊贩多达数千个,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广场上的木架,那里是今天祭典的重头戏——[射胡桃]的比赛场所。规定只有男性可以参加,射下最上面的那颗胡桃获胜。胜利者的女伴将得到[胡桃皇后]的美誉和一件最新款式的长裙,胡桃也会被挖空灌进最名贵的香料,作为奖品。 而这会儿,就有两个人看着那座木架流口水。 “那些胡桃看上去都好好吃……” “是啊,我一定要射下几只……” 希莉丝捶了下其中一人的后脑勺——亏她还指望他让她做胡桃皇后呢,结果什么都想着吃!杨阳掩嘴轻笑。莎莉耶损道:“你们俩是猪啊。” “民以食为天!”昭霆振振有辞。肖恩揉着脑后的大包颌首赞同。希莉丝正要再揍,杨阳劝阻:“好了好了,待会儿肖恩把最大的胡桃射下来,给希莉丝赔罪。” “哦。”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赔罪”,肖恩还是大度地答应。耶拉姆道:“射胡桃要晚上,先去市集逛吧。” 迎冬祭分为三个大项目:烤肉、露天舞会和射胡桃比赛。除此之外,面向女性的各种小游戏小商品也是一大玩点。昭霆、希莉丝和莎莉耶像不要钱似地大肆采购,肖恩苦命地沦为跟班兼跑腿,负责接收她们的战利品。让他欣慰的,另两个非但没买东西还赢了许多东西:杨阳在射箭摊头赢了两大包糖果;耶拉姆在飞镖摊头赢了十几只布娃娃。 “阳好棒!” “谢谢!” 昭霆附送前者一个香吻,莎莉耶给了后者一个拥抱。 把弓箭还给摊主,杨阳忽然轻声叹息。肖恩敏锐地感觉到她的心情:“怎么了?” “我在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样的景象。” 杨阳双手放在背后,环顾大街。庄严精美的建筑,熙来攘往的人群,路旁系着彩带的圣香月树,以及不断飘落的晶莹雪絮倒映在她深幽的黑哞里,化为一抹惊艳和惆怅。 “当然不会了,生命中每一个美好的瞬间,都会牢牢刻在记忆里,就算影象忘了,心情也会记得。”肖恩手指自己,漾开明朗的笑靥,“像我,就记得很多很多开心的事,什么时候消沉了,难过了,就拿出来回味一下,又会干劲十足。” “倘若那个时候你们都不在,只剩我一个人,怎么办?” “你还会邂逅新的人嘛,而且我们也不是不在,是在另一个时空,而思念可以跨越空间。何况我还是你宿命的另一半,到时一定有办法联系的。” “嗯。”杨阳的心境豁然开朗,情不自禁地回以笑容,“谢谢你,肖恩。”却见对方怔忡地注视自己,奇道:“怎么了?”肖恩红着脸搔搔头:“啊,抱歉,你刚刚笑得好像维烈,我一时看呆了。” “你想他了?”杨阳揶揄。 “嗯,上次忘了跟他说,尽量在过年前赶回来,还有索贝克。” “是哦,如果能一起过年就好了。” 两人正聊得起劲,一个清脆的声音怯生生响起:“先生,要不要买束花?” “哎?”肖恩回头看去,在视野中具象化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小鹿般的眼神,大冷天,却只穿了件单薄的连身长裙,因此冻得瑟瑟发抖,右手挎着只竹篮,里面放满鲜花。标准滥好人的青年当场同情心大起,一掏腰包却摸了个空,连忙叫前面的少年救济。 耶拉姆心想花也不值几个钱,掏就掏了。昭霆三人兴致勃勃地挑选喜欢的花卉。惟独杨阳眯起眼,上下打量卖花少女,断然吐出三个字:“索贝克。” “啊!?”肖恩等人呆住。 帕西斯伤心欲绝,连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每次都看得破!?” “因为冬天没有花。” “……” 失策。抹了把脸,银发青年拾回残破的自尊心。昭霆激动地跳到他面前,两眼放光:“索贝克,索贝克,你好好玩,老是变来变去!” “可惜也老是被看穿。”帕西斯叹了口夸张的气。杨阳笑道:“平心而论,你真的演得很像,只是运气不太好。”肖恩欣喜地道:“太好了,索贝克,刚刚的话你听到了吧,新年一起过好不好?” “这个……” 希莉丝诚挚地道:“我们也算是同伴了,别见外,一起过年吧。”想起和罗兰的约定,帕西斯踌躇不语。见状,肖恩失望地垮下脸:“不行吗?” 一看到他的表情,帕西斯就没辙了,当下双手合十举高过顶:“行行行,我保证到!……不过我要后半夜才能来。”幸好理智及时踩煞车,没忘记申明一句。 “一言为定。”杨阳笑着竖起食指,“还有,你一定要来得及和我们一起喊‘新年快乐’。”帕西斯白了她一眼,迫于肖恩的目光压力,只好答应。 “耶——”昭霆振臂欢呼。耶拉姆用一贯淡漠的语气邀请:“没吃饭的话,一道去吃烤肉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 因为雪还在下的关系,原本露天的烤肉大餐改成室内进行。肖恩亮了手“爆炎烧烤”的绝技,让莎莉耶看得目瞪口呆。帕西斯眼里浮起笑意:记得以前,肖恩师父也是这么烤给他们吃。 “索贝克,来。”肖恩熟练地切下几片最好的烤乳猪给他。基于“来者是客”的道理,余人均未抗议,除了昭霆叫了几声。 莎莉耶一直偷瞄帕西斯,这时终于忍不住,在杨阳耳边道:“他到底是男是女?” “男的。”杨阳不假思索地道,然而瞧见对面的人一小口一小口吃肉的动作,也不确定起来,“索贝克,你是男的吧?” “对啊。” “可是你的吃相很……秀气。” “因为我现在是女孩子的模样嘛。”帕西斯先咽下口中的食物,擦擦嘴,才回答,“而且,这女孩也是很矜持羞怯的性格。” “哦。”真是位敬业的演员。 “你是照真人变的?”希莉丝好奇地问道。帕西斯忙着咀嚼,嗯了一声。肖恩把更多的肉往他碗里添,一边殷勤地道:“多吃点,不够再叫!” 耶拉姆太阳穴冒出青筋——这家伙,他以为他是富翁吗!?来自身旁的大喊更令他差点脑充血:“我也要!我再要一头烤乳猪,不,烤全羊!”耶拉姆忍无可忍地吼回去:“不许!” 帕西斯冷眼旁观,脸上笑意盈盈:可怜的少年啊,再锻炼一下心脏的承受能力吧,我从前过的就是这种日子。 最后是杨阳打圆场,追加才以小半只烤全羊定案。 以外表和斯文的吃相都看不出的惊人食量歼灭三分之一的烤肉,帕西斯平静地面对众人呆滞的神情,做了个感激的手势:“多谢款待,我会报答的。” “……索贝克!”见他起身要走,肖恩急忙唤道。 “晚上我会再来。”挥挥手,帕西斯扬长而去。 ****** 打完牙祭,一行人继续逛街。因为帕西斯的承诺,肖恩的兴致也高了许多。不知不觉日落西山,天上的星子和地上的灯火共同照耀着整座都市,打扮得比白日更亮丽的女性与男友结伴涌向中央广场。几米高的火焰驱散了夜间的寒意,传送出源源不断的光和热。围绕放满了胡桃的木架,摊主纷纷收起商品,空出大片场地,让人们舞蹈。 与卡萨兰不同,即使是象征奔放的庆典,保守的梅迪人也不跳浪漫的圆舞曲,而是欢快的踢踏舞。没有固定的舞伴,轮到谁就谁,当然跳得好的话,也可以一直两个人跳。肖恩看得兴奋不已:“哇——我们也加入吧!” “我不会跳。”杨阳首先为难地拒绝。昭霆咬着大拇指:“神官先生没教过这种舞。”耶拉姆不无得意地道:“他教过我。” “哼!那你一个人去跳好了!” “我也会,我所有的舞都会。”莎莉耶翘起尖尖的小下巴。相比之下,希莉丝就有点底气不足:“我曾经跳过一次,不过差不多忘了。” “没关系,很简单的。”肖恩安抚道,“进去跳两圈,马上就找到感觉了。再不行,我带你们。” “好吧。”杨阳和昭霆本就有心参加,被他一鼓动,顿时抛去顾虑。 但是下了舞池,才发觉……好难。 杨阳试着模仿周围的人,却跟不上那快速的节奏,只闹得手忙脚乱。肖恩要照顾昭霆,暂时分不出手来教她。没一会儿,杨阳就被流动的人潮冲开,离同伴越来越远。她生性拘谨腼腆,当下只觉丢脸万分,打起了退堂鼓。 就在她跌出人群的刹那,一只手拉回她,接着是柔和的中性嗓音:“左三下。” 黑发少女反射性地照做,环绕着她腰部的手臂带着不可思议的熟悉感,让她的心迅速平静下来。 旋转、牵手、踏步、分开、击掌,只两圈,配合就达到默契的地步。 “你……”杨阳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人。眉清目秀的面容,桔红色的短发,金棕色的眼眸,略显清瘦的身材罩着褐色的旅行服,没有一点像无名氏神官,是个陌生的美青年。她微微臊红脸:“谢谢你。” 美青年笑了笑:“你终于输了一局。” “咦?”杨阳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冲口道,“索贝克!” “是~~”帕西斯笑得仿佛恶作剧得逞的顽童。杨阳展颜道:“你可真会变。” “这个造型不错吧?” “嗯。” “不过——”帕西斯拖长音,以有些恶质的眼神端详她,“想不到你打扮起来也是个美人。”杨阳刚刚退下去的体温又“腾”的升到最高,手脚也僵硬起来。 “嘿,放松点。”帕西斯捏捏她的手,顺便吃下豆腐。杨阳勉强按捺住害羞,却做不到先前一样自在,东拉西扯找话题:“你和肖恩打过招呼了吗?” “跳第二圈时有向他招过手,应该知道了。呵,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会放心你和一个陌生人跳那么久。” 杨阳心一暖,浮动的情绪立刻消失,恢复了往日的俏皮:“这张脸又是你上哪儿剽窃的?” “什么剽窃,说得这么难听。”帕西斯不满地撇嘴,“我可是郑重地对他说:‘容貌借我用一下’。” “人家答应了!?” “没答应,但是默认了。” 不会是吓傻了吧?杨阳暗忖。这时,远远响起几声大叫:“小姐!小姐!” 两人均未在意,心想大概是哪家的仆从出来找偷跑的主人,不想片刻之后,一只手搭上帕西斯的肩膀:“蕾茵小姐!” ****** 在被触碰到的瞬间,帕西斯就挣脱钳制,转过身来。唤他“蕾茵小姐”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妇女,身穿管家的服饰,严厉的表情让他想起那个死在魇魔嘴里的希拉,心情登时差到极点:“搞什么,动手动脚。” 他沉声一喝,自有一股威严散发。女管家不由得倒退数步,随即又盛气凌人地冲上来:“快跟我回去,夫人很担心你!” “我不认得什么夫人,滚蛋滚蛋。” “小姐!你太不象话了!”跟着来拿人的还有几名男女仆佣,女仆惊骇地指责,男仆却恭谨地侍立着。杨阳靠近帕西斯,小声道:“你确定,你没有变错性别?” “我非常确定。”帕西斯咬了咬牙。 “那他们怎么叫你小姐?” 杨阳的问话没有回音,肖恩等人从另一头跑过来:“你们想对他做什么?” “这些人是谁?”女管家质问,同时做了个手势,示意部下组成包围网。帕西斯冷笑:“他们是谁,我用得着向你交代吗?” “你——”女管家气得涨红脸,突然压低声音,“小姐,你不管‘她’的性命了吗?” “……”帕西斯似乎想起什么,略一沉吟,道,“好吧,我跟你回去,不过不许对他们动粗。” “只要他们乖乖跟我们走。”女管家看向一头雾水的杨阳一行。 “索贝克?”肖恩忍不住问了声。帕西斯抛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不用担心,跟我去好吃好睡,报答你们下午请我吃烤肉。” 昭霆四人本来还不知道这青年是谁,听了两人的对话也明白过来,信任地不作反抗,跟着帕西斯离开中央广场,夜风送来人们的窃窃私语:“原来她就是蕾茵小姐啊,果然和夫人很像。” “的确有点同性恋味道,挺高的。” “什么同性恋啊,根本是疯子!竟然和尸生子……” 蕾茵小姐?同性恋?“私生子”?杨阳等人面面相觑,心里的疑问堆得像山那么高。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 女管家将他们带到一栋富丽堂皇的建筑,穿过大得吓人的庭院,停在主屋前,鄙夷地扫了眼肖恩和耶拉姆:“女士可以进去,男人睡柴房。” “闭上你的嘴。”不等杨阳一行反应过来,帕西斯冷冷地道,“从现在起,没我的命令,不许你开口。” “我……”女管家才吐出一个字,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抓住心脏,再也说不下去。帕西斯转向其他仆佣:“你们也是,最好分清楚谁是主人。他们都是我的朋友,立刻准备好六间客房,还有晚宴。” “是…是。”男仆女仆都哆嗦着答应,只觉这位“小姐”和以前截然不同,让人完全无法反抗。直到菜肴全摆上桌,一名女仆才鼓起勇气道:“小、小姐,你不先见见夫人么?” “等我吃饱再说。”帕西斯摆摆手,把仆人们赶了出去。 “索贝克,你好威风哦!”昭霆佩服地做膜拜状;肖恩已经在桌前大吃大喝;剩下的人都围着帕西斯,等他做出个合理的解释。 “我可不会对你们耍大牌。”帕西斯一笑,走向足有十米长的餐桌,“先吃饭吧,我边吃边说。” 为自己倒了杯餐前酒,银发青年徐徐道:“这个躯壳的主人,似乎是耶林那市长的儿子。” “儿子?不是女儿么?”希莉丝表示怀疑,复述市民的话。帕西斯还没回答,杨阳用一种小心翼翼的口吻道:“索贝克,是不是你真的弄错了?虽然那位蕾茵小姐穿男装,个子也很高,可是你照照镜子就会发现,她其实长的很秀气。” “他是男的!”帕西斯不耐烦地重申,“我是医师,是男是女,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啊!”众人惊讶地瞪大眼。耶拉姆奇道:“那他们为什么叫你小姐?” “废话,男扮女装嘛!”莎莉耶切下一块鹿腰肉,滔滔不绝地道,“不然那女人干嘛紧张兮兮,硬要我们来,就是怕我们知道秘密。”帕西斯感兴趣地注视她:“你挺聪明的。” “那当然!”莎莉耶毫不谦虚地抬高下巴。昭霆酸溜溜地道:“不过是点小聪明罢了。”莎莉耶拿起一只坚果朝她丢去。 看着那只坚果,希莉丝露出遗憾之色:“可惜,射胡桃比赛不能参加了。” “抱歉,是我连累了你们。” “不怪你,你也没料到会变成这样。”杨阳大度地道。肖恩附和:“是啊,而且这里胡桃更多。” “……”代替希莉丝捶了他一记,杨阳问道,“索贝克,真正的蕾茵小姐呢?你请他出来,然后我们就溜之大吉吧。” 帕西斯啜了口鲜红的葡萄酒,轻描淡写地道:“他死了。” “咦!!!” 众人呆住,好半晌才陆续回神:“死…死了?” “嗯,我见到他时,他就是个死人。” “你怎么用死人的脸?”昭霆毛骨悚然。帕西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以为这样不会有麻烦。”众人想想也对。 “他是怎么死的?”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 “自杀,不过……”帕西斯一言未毕,响起敲门声。得到允许后,女管家走了进来,恭身道:“小姐,夫人要见您。” ****** 我好像变成惹事体质了。走在长廊上,帕西斯不无懊恼地想。 一直以来,都是他保护杨阳等人,为他们扫除危难,可是包括温泉那次,已经是第二趟他害他们被卷入意外事件了。 是不是隐身暗处,别再和他们接触比较好?帕西斯思忖,不知不觉越过向导,往前走去。 “小姐!小姐!”带路的女管家停在一扇镂金的红木巨门前,连声唤道。 帕西斯又走出几步,才反应过来小姐是叫自己,转过头:“什么事?” “夫人在这里等你。”一对上他的眼睛,女管家就不敢再大声放肆,战战兢兢地答道。帕西斯踱回来,示意她打开门。里头是一间篮球场大小的客厅,布置除了“奢华”以外让人联想不到其他的形容词。地板和墙壁全部用贵重的大理石拼成,铺着手织的挂毯和地毯;拉起的窗帘也是精工绣制;桃花木做的家具清一色镶上金边;角落的巨大暖炉燃烧着名贵的檀香木。 但对在王宫住过的帕西斯而言,这种程度不算什么,所以他的注意力多数集中在房间中央的人身上,那是个看来三、四十岁的美妇,保养很好,如果年轻十岁,几乎和“蕾茵”一模一样,只是她的红发里掺了一些银丝。 “气到连‘母亲大人’也不肯叫?”美妇声色俱厉地开口。 切!你这副德性也配自称母亲?想起莉拉温柔美好的样子,帕西斯在心里啐舌,脸上也流露出唾弃。美妇气得发抖:“好,好,你大了,骨头也硬了,竟然不把我放在眼里!” 女管家劝道:“夫人,小姐回来了,你就原谅他吧。” “原谅?”美妇嗤笑了一声,斜睨帕西斯,“好吧,念在他还知错能改的份上——看看你的模样!头发剪短了,穿这么难看的衣服,你以为到了这年头,你还能做回男人!?” 帕西斯垂着眼皮,不言不语。 “真蠢材!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是‘小姐’!除了那个肮脏的小杂种,没有任何女人会看上你!不,那个小杂种也不是真心喜欢你,她只不过想攀上枝头当凤凰……”美妇骂得正溜,忽然哽住喉咙,瞪着“儿子”打了个大哈欠,看向墙角的落地钟。 12点?难怪好困。帕西斯揉去沁出的泪水,勉强驱走睡意,他是低血压。 “蕾茵,你——”美妇刚要发火,帕西斯一个冷眼让她闭嘴——他可不想再听她念经。转向女管家,银发青年问道:“她呢?”懒懒的声音,却蕴含不容反抗的魄力。 “地…地牢里。” “带路。”没有半句废话,帕西斯下令。 美妇只能呆呆目送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去。 ****** 餐厅内,众人面面相觑。 “这下事情棘手了。”耶拉姆双手环胸,皱眉道。希莉丝沉重地点点头:“既然真的蕾茵小姐已死,我们就很难脱身了。”昭霆困惑地眨眼:“为什么?” “你偶尔也用脑子想想好不好!”耶拉姆呵斥,“死的可是市长的儿子,难道他们会善罢甘休?不张贴通缉令,至少也会派出追兵。” “他是自杀的,关我们什么事!” “内情肯定不单纯。”莎莉耶摇摇食指,眼中闪过与年龄不符的精锐光芒,“就算是自杀好了,照样可以栽赃。所以唯今之计,只有尽快查明真相,免除我们的后顾之忧。”昭霆无言以对。肖恩恍然大悟:“哦,所以索贝克留下来,是为了查明真相啊。” 一直没开口的杨阳喃喃道:“为什么那位蕾茵小姐要男扮女装呢?” “这个我知道。”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发言的红发少女身上:“我城向来由女子把权,占据要职的统统是女性。除了城主,只要生的是女儿,还可以世袭。但生的是儿子,就必须让贤。耶林那市长要儿子男扮女装,不是为了保有权利,就是为了让儿子继承自己。” “就因为这样让儿子穿女装?”昭霆一边摇头一边摩擦起疹子的臂膀,“我怀疑那女人是心理变态!”肖恩也皱起眉头:“嗯,这样会对孩子的成长产生不良影响。”希莉丝不无尴尬地道:“在我城这种情形不罕见。” “真的应该改改制度了。”耶拉姆严肃指出。杨阳打圆场:“也没这么糟,那位蕾茵小…蕾茵先生不是还恋爱了吗?” “跟男人啊!私生‘子’!”昭霆咂嘴。 “不,是女的。市民不知道蕾茵是男的,说他是同性恋,对象当然是女的了。” “哦。” 希莉丝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怪异:“我在想,那个‘私生子’搞不好是‘尸生子’。”余人转过头:“咦?” “私生子的恋人不会被骂疯子,只有尸生子,是污秽的,不祥的,跟他们在一起也会被视为异端。” “什么是尸生子?”杨阳和昭霆齐声问道。回答的是莎莉耶:“就是尸体生出来的小孩。” “尸体哪能生小孩!”昭霆甩不信任票。杨阳沉吟道:“是濒死的孕妇所生的孩子吧。”希莉丝叹了口气:“自然,可是在一般人看来,这很恐怖也是事实,甚至认为这些婴儿是天生的死灵法师。在卡萨兰东境会被直接处以火刑,我城因为女性地位高,女尸生子可以免于一死,但也被认为是很低践的存在。” 这是迷信嘛!杨阳和昭霆交换了一个不以为然的眼色。 肖恩抿了抿唇:“太过分了,这又不是小孩的错,应该佩服他们顽强的生命力才对。” “这种观念问题,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希莉丝不得不为自己的城市说话。 “的确。”杨阳体谅她的心情,附和了一句,随即露出悲悯之色,“不过对那女孩来说,这件事真是噩耗——她的恋人死了。” 窒人的沉默笼罩了整个房间。 ****** “小姐,请小心脚。” 女管家端着烛台走在前面,带领身后的人走下地牢。帕西斯环顾阴沉的石壁,随口问道:“为什么把她关在这里?” “呃——这是夫人的吩咐,为了防止她再勾引你。” 勾引?这么说是美人了?帕西斯稍微提起点兴致,见楼梯快到尽头,抢过烛台,挥手道:“你出去。”女管家不敢抗议,慢慢走回地面。 橘色的火光照亮了一间几十米宽的石室,铁栅栏后蜷缩着一个黑影,感觉到光亮,动了动,像在分辨似地静止了一会儿,扑了过来:“雷恩,雷恩,你没事!” 帕西斯凝神打量她,下一秒,险些拿不稳手里的烛台。 她不美,脸蛋和衣服也邋遢得像是几天没洗,然而她的眉间有一股他异样熟悉的气质——决不对命运妥协的坚强和愤世嫉俗的乖僻。 无意识地伸出手,他痴迷地唤道:“菲莉西亚……” 女孩一个激灵,倒退两步,厉声道:“你是谁?你不是雷恩!”帕西斯震了震,神智瞬间回笼,缩回手,绽开友好的笑容:“初次见面,蒂亚小姐。”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雷恩告诉你的?” “也可以算是他告诉我的。”帕西斯缓缓靠近,欣赏她毫不退缩,又满含怀疑的态度,“你想从这里出去吗?”他改变主意了——帮她,看在那和菲莉西亚相似的气质份上。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想要什么?”蒂亚冷笑,一脸露骨的嘲讽,“不过如果你看上的是我的身体,我不得不说你的嗜好实在有问题。”帕西斯没有介意她的无礼,由衷笑道:“没这回事,你很可爱。” 蒂亚颤抖了一下,脸上掠过难以名状的神情。 “怎么,你的雷恩没对你说过?” 凄楚之色一闪即隐,却没有逃过帕西斯的眼睛。 “他才不会说这种华而不实的话。”女孩力持镇定,“他都夸我坚强、勇敢。”帕西斯轻笑了一声:“绣花枕头。”一手抬起她的下颚,审视她的灵魂深处,“他把梦想套在你身上,你不可能看不出。” “我更看得出他对我的爱。”在怒气的激发下,蒂亚反而冷静下来,“哪怕雷恩真是绣花枕头,也比你好,你这个在恋人之间挑拨离间的恶魔!” “哈哈哈……”帕西斯愉悦地笑了,不顾脏污,在她脸颊上啾了一记,“你眼光真好,小猫咪。”蒂亚瞬间从头红到脚,一把推开他:“你疯了!”从来没人吻过她这个尸生子,雷恩也是! 帕西斯轻松攫住她逃离的身子,柔声道:“不要瞧不起自己,你很强、很可爱、很好。” “……”她只是一霎不霎地瞪着他,呼吸急促。 “黑暗是我们的朋友、武器、隐蔽,但不是躲藏的地方。刚刚那种反应,以后不要有。” 女孩依旧保持警戒,眼中的敌意却消失了:“你确实是个恶魔。” “多谢夸奖。”帕西斯松开手,笑得眉眼弯弯。蒂亚垂下头,右手攥紧胸前的衣襟:“可惜,我做不到你的程度,我向往光明,我爱上了雷恩。” “那种脆弱的光明,不值得眷恋。”仿佛想起某个场景,帕西斯的语气有一丝悠远。 蒂亚猛然抬头:“什么意思?”帕西斯探手入怀,突然顿了顿:“你识字吗?” “雷恩教过我,但是我的天分不高,现在也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真是讽刺。”帕西斯再度大笑,“叫他绣花枕头还不对,应该是草包!”蒂亚莫名其妙地瞅着他,心里却有一团阴云逐渐扩大。 “给我!你怀里什么东西,让我看!”她忍不住大喊。 帕西斯依言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她,顺便举高烛台,让她看得更清楚。 “亲爱的雷恩…请原谅我不能和你私奔,我欣赏的是有男子气概的男人,而不是你这样的……人妖——蒂亚。”困难地读完,女孩呆滞了几秒钟,朝他投以空白的视线,“他呢?” “你是他的情人,还不了解他会做什么吗?” 脑中的某根弦断了,蒂亚踉跄半步,扶着栏杆,勉强稳住虚软的身体。不想在陌生人面前崩溃,她竭力用干涩的声音道:“你……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我看到他的尸体,手里捏着这封信。”帕西斯回答得好像世上不存在“良心”两个字,快活得很。 “就为了这种东西,他弃我而去。”蒂亚发出一串神经质的笑声,垂下的面容浮起怨毒,“你呢?为什么帮他?”她可不相信眼前的人有助人为乐的美德。 “我欠他一点小小的人情,而我是个有恩必报的人。”帕西斯看出她的盘算,还是高兴地往陷阱里跳。 “帮我!把我从这里放出去!我要替他报仇!” “好的,好的。”帕西斯安抚,“先告诉我犯人是谁。” “不是夫人就是艾玛总管,错不了!”蒂亚怒吼。帕西斯却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真是她们?好无聊,还期待有些新的花样。”蒂亚眯眼瞪他:“你没兴趣就不要管!放我出来!” “哎,我又没说不帮忙。”帕西斯挥挥手,转身离去,“不过我要晚点再放你走。” “为什么!?” “你需要一段发泄的时间。” 留下一句温柔的低语,银发青年踏上石阶,不意外听到身后传来心碎的啜泣声。 ****** “哇——不愧是有钱人家!” 昭霆蹦蹦跳跳地冲进客房,兴奋地转了几圈。没有遵循帕西斯先前的指示,耶林那市长给“儿子”的朋友安排的是一间四人房和一间双人房,奢华是共同点。连希莉丝看了,也不禁感叹:“难怪她要留恋那个位子。” “怎么了,莎莉耶?”杨阳注意到同伴盯着天花板的某处,深沉的眼神不像一个孩子该有的。 “没什么。”莎莉耶回以灿烂的笑靥,那抹异色消失得干干净净。 由于天色已晚,白天又玩得疯,包括隔壁的肖恩和耶拉姆在内,一行人很快坠入梦乡。过了约莫两个小时,门缓缓开启,窜进一道黑影,把一个小小的熏香炉藏到床底下,悄悄溜出去,在另一间房间重复了相同的作为。 完事后,她放心地迈开大步,刚转过拐角,忽觉异香扑鼻,接着就人事不知。 弄醒她的是一阵火辣辣的痛楚。 “呜!”下意识地惨叫,然而嘴巴像被什么堵住似的,只能发出模糊的呻吟声,身体也软瘫无力,明明痛得要命,却连半分也挪动不了。 “呀,你醒了?”头顶响起清脆的声音,她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去,只见一个金色长发的女孩笑吟吟站着,熟练地把玩一把沾血的袖剑。 “请原谅我人小,没力气泼你冷水。”莎莉耶亮出一只小香炉,满意她震惊的神色,“日金花,还有天花板的优罗,本来是两种无害的药草,合在一起就变成慢性的剧毒——你倒是懂得一点[混香]的妙用,不,应该是你后面的人有这种知识吧。” “!”听到最后一句,躺在地上的女仆颤了颤,涣散的眸重新凝聚起来。见状,莎莉耶笑意加深:“看样子你不打算招啊,没关系,本小姐逼供的手段有得是。”说着,松开手,掉落的袖剑不偏不倚插在她耳朵旁边。 女仆吓得心脏差点破裂,还没回过神,右小指一凉,已经被剁了下来。 “这个足够威胁你主人了,搬尸体太重。”无视不断痉挛的俘虏,莎莉耶小心地不碰到血,用手帕包起那根断指,这才斜睨对方涕泪交流的脸,“屈服了吗?还不?也好,游戏太快结束就没意思了。” 锋利的刀锋贴着女仆的脸比划,没有伤到肌肤,却令她寒气直冒,浮起不妙的预感。 “我也是女人,所以我很清楚,女人最怕的,莫过毁容。”莎莉耶笑得仿佛纯洁的天使,但在女仆看来,却是不折不扣的魔女! 感到左颊传来尖锐的刺痛,女仆终于崩溃地哭喊:“呜呜——” 莎莉耶停下手:“招了吗?招了就眨眼。先旨声明,你敢乘机尖叫,我就把剑插进你嘴里,反正也不是没人可以问。” 女仆一边眨眼一边摇头,表示不敢造次。于是莎莉耶拉下绑住她嘴的布条。 “是艾玛总管!是她叫我做的!求你不要杀……” 不等她说完,莎莉耶又将布条塞回去,陷入沉思。半晌,在女仆以为自己的血会被放光之前,她终于开口道:“你们夫人想必不知情吧?” 虽然不明白她怎么会知道,女仆还是老实点头。 “哼,一个两个都是利欲熏心的家伙。”莎莉耶冷笑了一声,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我不杀你。别高兴得太早,你拿来害我们的毒,我已经原样奉还给你了,还加了点配料,保证无人能解,不想死的话,就把这个香炉放回你主子床下。” “聪明的女孩。” 突兀的嗓音让莎莉耶整个人惊跳起来,转过头,有着桔红色短发和金棕色眼眸的青年跃入眼帘:“索贝克!” “是~~所以你不用怕。”帕西斯一只脚搁在另一只的大腿上,姿势不雅地坐在桌上,满眼赞赏的笑意,“你这张脸,我会帮你守秘。” 莎莉耶惊疑不定地瞪着他,诧异他竟能如此准确地摸透她的心。 “因为我们是一类人啊,你感觉不出吗?都是隐藏起利牙,待在好心人身边的猛兽。” 盈满警戒的宝蓝色眸子融化了些许,绷紧的肩膀也微微放松:“你真的不会说出去?” “这么弱势地确认不像你的为人啊。”帕西斯恶作剧地笑道。 “因为我杀不了你。”莎莉耶抿唇。凭着同类之间的共鸣,她嗅出两人的实力差距。 “哈哈哈,果真是聪明的小女孩!”帕西斯笑弯腰,同时轻松夹住刺来的袖剑,“喂,会因为狂笑而被勇者宰掉的只有故事书里的魔王,何况我既没有对着天花板笑,你也不是勇者。” “不试一次,我总是不甘心。” “唔,我了解你的心情。”帕西斯摸摸她的头,动作传递出善意。莎莉耶不再反抗,任他抚mo。 “不过你应该杀了她的。” “为什么?” 纤长的手指挑了挑,袖剑电射而出,刺穿了女仆的心脏:“因为你那个做法不牢靠,她很有可能去求她的主人,使事态变得糟糕。你够狠,但是你太小,她很难相信你有解毒的本领。” 莎莉耶静静聆听,思索着,记忆着。 帕西斯绽开孩子般纯真粲然的笑容,进行着灌溉毒花的伟大任务:“最好的法子,让她们自相残杀,我们既不用费力气,又能欣赏到一出好戏。” ****** 耶林那市长芙罗拉奎林独自坐在房间里。 她感到事情不对劲,而异常的源头就是她的儿子,对外宣称是“小姐”的雷恩奎林。 半夜的会面,若不是外貌的的确确是雷恩,她几乎以为面对的是另一个人! 那悠闲的态度,凌厉的眼神,怎么看也不像雷恩会有的。儿子有几两重,她这个做母亲的最清楚。即使受到失恋的打击,转变也不可能如此剧烈。 没错,把蒂亚关进牢里,命令心腹艾玛在他们约定的地点放那封信的都是她,目的就是让雷恩死心,乖乖当他的“蕾茵小姐”。可是她没料到,儿子的反应竟然不是躲起来痛哭,而是跑去参加迎冬祭,还结识了几个莫名其妙的冒险家! 浏览手中的资料,芙罗拉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只觉一头雾水。这时,响起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考。 “进来。” “夫人。”一个穿白底绿边长裙的女仆走进房间,行了个无懈可击的礼。芙罗拉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他是雷恩吗?” “是的,他确实是雷恩…蕾茵小姐,身上有胎记。”奉命去偷窥某人洗澡的女仆神色微赧,随即换上异样之色,“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什么?”芙罗拉沉浸在放松的情绪里,随口道。 “回来的路上,属下看见艾玛总管的房间还亮着灯,里面传出说话声,好奇过去听。” “听见什么?”这回芙罗拉注意到了,眼睛眯起来。女仆吞吞吐吐地道:“她…她叫歌丽娅去暗杀那帮冒险家,说他们妨碍了她的计划,本来蕾茵小姐应该死在树林里,一定是他们救了他……”瞥见对方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停下嘴。 “继续说!” “是。她还得意洋洋地说,反正报告已经呈上去了,不杀蕾茵小姐也无所谓,市长的位子迟早是她……” “够了!”芙罗拉用力一拍摇椅的扶手,保养得宜的脸气得通红,“好你个艾玛,我待你不薄,你居然背叛我!”喘了会儿粗气,她稍稍冷静下来,阴狠一笑:“戳穿我是吧,我倒要看看谁笑到最后!” 盛怒之下,她没有发现原本站得好好的“女仆”瞄了眼落地钟,打了个无声的呵欠。 ****** 第二天上午,睡了个美美饱觉的客人们聚在沙龙,品尝美味的早餐。 “话说回来,这里的主人真是冷淡耶,我们都待了一晚上了,也不露个面。”昭霆咬了口涂满橘子果酱的烤面包片,含糊不清地道。 希莉丝优雅地切下一块蛋卷,答道:“很多梅迪高官认为不与小人物交流是一种威严。”杨阳啼笑皆非地放下茶杯:“所谓的威严,应该是经年累月培养,让人自然敬服的气质,而不是这种愚蠢的摆架子。” “嗯,所以‘积病’实在有够多。”经过一晚的思想沉淀,希莉丝不再为己城辩护。 “认识到问题就有救。”人小鬼大的莎莉耶往咖啡里加了两匙奶精,姿容端庄地浅啜。耶拉姆劝慰:“相信你一定能改变这制度。” “谢谢。”希莉丝回以微笑。肖恩关怀地询问呵欠连连的某人:“索贝克,昨晚没睡好?” “啊,不用在意我。”说话间,帕西斯又打了个哈欠,竭力撑住快合上的眼皮,“我一晚睡就这样。” “低血压的毛病?”杨阳调侃。 “唔。”应了一声,帕西斯拿起叉子舀汤,用刀戳空盘子,最后还端起饭碗喝饭……看不下去的肖恩摇晃他的肩膀:“你再休息一下!” 真可爱哩。几个少女偷笑。 被摇得稍微清醒的帕西斯揉揉眼,懒洋洋地道:“呐,各位,吃好饭,出去逛逛街吧,迎冬祭要三天再结束。” “你不去吗?”肖恩听出他的言下之意。 “我有点事要处理。” 众人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杨阳问道:“不用我们帮忙吗?”帕西斯笑嘻嘻地道:“不用不用,你们回来前,应该就完事了。” ****** 杨阳一行走了后,帕西斯回房补眠。接近中午时分,总管艾玛来敲门。 “什么事?” 艾玛目瞪口呆地看着身穿睡衣的“小姐”,在她印象里,雷恩从来不是这样一个不拘小节的人,不过昨天的他就很奇怪了。 “哦,是……”在对方露出不耐烦之情前,她及时回过神:“是夫人请您过去。” “等会儿。”帕西斯好歹清楚见面礼仪,砰上门,过了片刻,穿着一袭酒红色男式礼服走出来。艾玛又吃了一惊,因为雷恩的衣橱里只有女装,而昨天那套旅行服也扔了。 “到底走不走?”先前的睡意一扫而空,银发青年拨弄刘海,睥睨一脸呆滞的女管家。艾玛一凛,连声道:“走,走。” 脚步不稳地领路,艾玛只觉得身后的人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怪物,好半晌,才鼓起勇气问出心底的疑惑:“小姐,你有没有看见歌丽娅?” “没。”明明人就是自己杀的,还毁尸灭迹,帕西斯却睁眼说瞎话,而且脸不红气不喘,开始计划的挑拨,“只有我被邀请么?你也是吧。” 艾玛停下来,脑中警钟骤响:“什么意思?”帕西斯耸耸肩:“没什么意思,只是看你穿得正式。” “……小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可以一个人先去吗?” “好。”去吧去吧,实力悬殊的战斗太无趣了。没有目送艾玛匆匆离开的背影,帕西斯犹如散步般缓缓而行。 ****** 帕西斯前脚踏进大厅,后脚艾玛带领大批人马赶到,以致于等待多时的芙罗拉无暇对儿子的穿着提出置评,先朝后者投以冷冷的目光:“艾玛,我好像只请了你一个人。” “夫人还请了小姐不是吗?”艾玛不卑不亢地反驳。 不想夹在两人当中,帕西斯走向墙边的椅子,然后笃悠悠坐下来,喝茶看戏。 “哼,你倒是挺机灵的。”芙罗拉换了个坐姿,实则掩饰紧张,她本来胸有成竹,见对方的势力比预想的大,不免少了几分信心,“艾玛,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背叛我?” “待我不薄,夫人真这样想?”艾玛嗤笑。芙罗拉坐正,眼中射出凶光:“我哪里亏待你了?” 帕西斯失望地叹了口气,他还期待一场精彩的前戏呢,结果是这样活象泼妇骂街的对决——女人果然比较感情用事吗? “你让小姐男扮女装!” “原来是觊觎我的位子。”芙罗拉冷哼。艾玛回以冷笑:“不行吗?是你自己答应我,下一届市长由我来当,结果反悔,把自己的儿子也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芙罗拉恼羞成怒:“你闭嘴!” “我闭嘴?现在的你有这个资格命令我吗?告诉你,我马上就会取代你,把你和你的娘娘腔儿子一块儿赶走!” 芙罗拉首次露出胜利之色:“凭你派去上界的信使吗?很遗憾,她不会回来了。没两三个人在宫里照应,当初我怎么能把雷恩的性别瞒得那么好。”艾玛脸色大变:“你……!” “怎么样,现在认输,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艾玛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手指身后,“我有市政厅一半的人,你敢撕破脸?”芙罗拉神情僵硬,良久,挤出声音:“但是,你现在在我的地盘上。” 好~无~聊!虽然是自己一手导演的剧码,帕西斯还是万分后悔,心里无限哀怨:为什么我不能和肖恩师父他们开开心心地去逛街,而要在这里看两个丑角叫骂? 《因为这是你惹出来的祸事。》清冷的声音回答,一头冰蓝色的小兽出现在他肩上。 (哦,刃雾。)帕西斯很高兴有了个话伴,不过——(你应该隐形的。) 《有什么关系,反正快结束了。》 (也对。)帕西斯看向另一边,对峙的两人终于有了动静,艾玛先低下头:“好吧,我认输,但是我不会留下,相信你也没本事留下我们。”芙罗拉咬牙不语。 就在艾玛转身的一刻,响起一个柔和的男性嗓音:“不能让他们走。” 一室的视线集中到发言人身上,惊讶之余,没人留意他肩上的小兽。 “不能让他们走。”帕西斯重复了一遍,轻缓的吐字带着致命的诱惑,“她这一出去,肯定会散播谣言,拆穿我的真实性别。” “把门堵住!”芙罗拉警醒,大声喊道,“雷恩,到我身边来!” “抓住小姐!”艾玛反应也不慢。大厅里登时忙乱起来,奔跑声、打斗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两方人马都冲向帕西斯,却一个也靠近不了。 刃雾无法苟同地瞪着主人:“你这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帕西斯好整以暇地笑:“我看不成好戏,至少要看到血腥剧。” 芙罗拉在几名心腹的保护下退往走廊,同时焦急地搜寻儿子的踪影,然而晃动的人群阻挡了她的视线。突然左近响起一声惨呼,竟是男仆们一齐把剑插进一名女仆的身体。 “你们干什么!”芙罗拉又惊又怒,男性在梅迪城地位低下,本来无权做市长的近侍,是芙罗拉担心压不下艾玛,临时提拔了几个孔武有力的。 幸好女性护卫毕竟占多数,又受过正统的武术训练,很快压制了这场小小的叛乱。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帕西斯微微翘起唇角:“刃雾,要不要听我说个预言?” “什么预言?”刃雾怀疑地斜睨他。 “这个城市啊,迟早会毁在男人手里。” 随着时间的流逝,倒下的伤者和死者越来越多,市长一方逐渐取得优势,总管一方却挟持了重要人质,两边再度陷入僵局。 无视架在颈上的长剑,帕西斯依旧悠哉悠哉地啜饮加了白兰地的香草茶,只是对耳旁的大叫有点不满:“放下武器!不然我杀了他!” “艾玛,你——”芙罗拉咬牙切齿。 “喂,小心点,不要伤到我冰清玉洁的肌肤。”帕西斯抗议,因为那只拿剑的手抖得实在太厉害,随时有可能划破他的咽喉,再看看人也死得差不多了,没兴趣再玩下去,对刃雾道,“宰了她。” “懒人。”抱怨了一句,妖兽吐出一口冻气,直接冰封了艾玛和她身边寥寥几个部下。 “切,你也好不到哪去。”帕西斯回嘴,弹了下剑锋,震碎了冰尸。 这诡异的情景骇呆了幸存者们,尤其是芙罗拉:“雷恩,你……” “哎呀呀,亲爱的母亲大人,现在不是讨论儿子我的时候,先关心一下你自己的前途吧。” 他一提醒,芙罗拉才发觉失误:经此一争,市政厅的人死伤殆尽。即使能瞒住“蕾茵”的秘密,她坐在市长位子上的日子也不长了。 帕西斯一脸幸灾乐祸:“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嗯?真是后知后觉呐。”芙罗拉挣脱懊悔,狠狠瞪视他:“还不是你挑拨的!说,你到底在想什么!这只小怪物哪来的?你、你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雷恩。” 被从地牢释放的蒂亚徐徐走进宛如血池的大厅。 “哟,小野猫!”一直昏昏欲睡提不起劲的帕西斯顿时精神大振,热情挥手。蒂亚给了他一个大白眼,迎视芙罗拉惊愕的目光,嘲讽地弯弯嘴角:“你竟然没发现?真是愚蠢。” “胡说八道!我让蒂丽娜调查过,他确实是雷恩,你休想骗我!” “……你假冒她?”蒂亚询问帕西斯。后者赞赏地笑了:“不愧是我的小野猫,真聪明。”芙罗拉听着两人的对话,全身如坠冰窖。 “别再叫我小野猫!”瞪了他一眼,蒂亚把注意力调回脸如土色的芙罗拉,“听见了吧,他既然能假冒雷恩,自然也能假冒你的探子。” “胡说、胡说……” 满怀悲愤的心因仇人的动摇而感到快意,蒂亚决定给芙罗拉致命一击,看向有着情人外表的青年,脸上透出不太情愿的求恳。帕西斯爽快一笑,脱下幻象手镯。 市长之子的影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个气质出尘的青年,发极长,几乎垂到地面,由于他是坐着的,那头清澈闪亮的银发便缠绕在椅子上。明明是仿佛月神的容貌,却因那袭红色礼服沾染了几许不祥的味道,但这丝毫无损他夺目的风采,让每个人都看傻了眼。 “哦呀,才几天没剪,就长成这样。”帕西斯捻起一缕发丝,清越动听的嗓音唤回众人的神智。 “你……”蒂亚万万料不到那轻薄邪恶的灵魂外是如此出色的皮相,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见状,帕西斯笑得不辜负她的印象,邪气轻佻:“怎么样,小荆棘,我比你的情人俊美吧。” “也别叫我小荆棘!” 芙罗拉脸色灰败,喃喃道:“你…你这个骗子,你冒充雷恩,你杀了他,你们合伙骗财……” “切,老太婆,你以为你很有钱啊。告诉你,三个耶林那加起来我也不放在眼里。”不用再演戏,帕西斯索性言行无羁,翘起二郎腿,口气更像极了流氓。蒂亚冷冷地道:“害死雷恩的是你,他看了你写的假信,自杀了。这个人不过是刚巧路过,莫名其妙淌混水。”芙罗拉用呆滞的眼神来回扫视两人,半晌,歇斯底里地狂吼:“胡说!!” “能不能换个词啊,我听着很厌耶。”帕西斯皱了皱眉,“不相信的话,去西郊看。我施的法术应该失效了,你可以找到尸体。” 芙罗拉彻底崩溃了,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帕西斯手一挥,一把犀利光灿的匕首出现在蒂亚手中:“好了,杀了她吧,这是最好的时机。”蒂亚握紧剑柄,眼里燃起仇恨的火焰。这时,芙罗拉的部下终于如梦初醒,纷纷叫喊着扑来。 光芒一闪,腥风血雨。 “妨碍别人报仇的家伙会下地狱的。”漠然的语气,却像一个冰冷的深潭,映着曾经的自己,曾经的滔天恨意。下一秒,帕西斯的表情转为错愕——蒂亚把匕首还给了他。 “你不杀她?” “杀了她太便宜她了。”蒂亚笑容凄绝,却掩不住深沉的悲哀,“我要她一辈子沉浸在后悔里,痛苦再痛苦,老来自杀,和雷恩一样!”帕西斯轻笑出声:“好毒,我当年对仇人都没这么狠心呢。” 蒂亚没有回答,只觉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十分疲惫。帕西斯一手支颊,看出她的状态:“去洗澡吧。”蒂亚怔怔回过眼:“什么?” “洗个澡,换件衣服,离开这里——改头换面,再也不要回来。” “……” “我会给你新的一切。”帕西斯定定注视她,“除非你想自杀。” “才不!”蒂亚激烈地道,右手习惯性地抓着胸口,“我什么也没有,只剩这条贱命,所以我决不死!” 看着她,也是看着另一个人,帕西斯的眼神柔和而温暖:“忘了那个窝囊废吧,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这一次,蒂亚只是苦笑。 ****** 焕然一新地走出浴室,少女没有诧异青年右手递来的旅行袋,但是左手拿着的东西就让她惊讶了——一只硕大的胡桃。 “这是……” “我射下来的,这里的人还真是没用,连一只胡桃也射不下来。”帕西斯不屑地撇嘴,把包背在她肩膀上,胡桃塞进怀里,“拿着吧,虽然没有奖品没有封号,但你也算是‘胡桃皇后’了。希望你以后,也能像皇后一样昂首挺胸地活下去。” “谢谢。”诚挚地,蒂亚道谢。无论眼前的青年是否好人,他真心帮助她是事实,冲着这一点,她就感激他!帕西斯恬不知耻地指指脸颊:“不来点实际点的谢礼?” “去死吧!”蒂亚一脚踹过去,被轻松闪开:“哈哈哈!” 将胡桃放进包里,女孩毫不留恋地绕过他:“再见。” “等一下。”帕西斯唤住她,弹了下手指,一条橙黄色的水晶项链出现在她颈项上,“[大地之链],它会保护你。”继冰之环,他又大方地送出第二件法器。 顿了一会儿,少女再次小声言谢:“谢谢你。”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帕西斯才收回视线,变回雷恩的模样,也朝大门走去。刃雾跳到他头上,用前爪拍打他的前额:“难得嘛,你这么好心。” “她很像菲莉西亚。”澄碧的眸子浮起略带感伤的怀念。 “唔,难怪我觉得她有点像谁呢,不过菲莉西亚小姐比她更偏激。” “废话!谁及得上我亲亲老婆的程度!” 偏激不是优点吧……刃雾在心里嘀咕,嘴上也念叨:“可是,你似乎对她太好了,又是大地之链,又是胡桃。”帕西斯满不在乎:“那个瘟神的力量我巴不得往外送;胡桃么,我本来是想送给肖恩师父。”刃雾沉默片刻,一字一字道:“他是男的。”这家伙的恋师情结真是没药救了! “是啊,我就是怕肖恩师父生气,才送给小荆棘——唉,为什么不是‘胡桃皇帝’呢?” 刃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说曹操曹操就到,伴随活泼欢快的脚步声,几个熟悉的身影从走廊尽头走来。 “索贝克,索贝克,我们回来了!”冲在最前面的是精力最充沛的棕发少女,一蹦一跳的样子让人联想到草丛里跳跃的兔子;身后跟着手捧大包小包,留着相同颜色长发的青年,明朗的脸上是太阳也不及的灿笑:“索贝克,我们给你买了礼物哦!还有热腾腾的栗米包子,快来吃!” 银发青年回以不带一丝阴影的笑容,大步迎上前。 此刻距离创世历1038年,还有21天。 第六章 新年(下) 离开耶林那后,一路平安。 梅迪城的中部是白魔法结界最强的一带,魔兽被净化得一只也不见,市镇更是毗邻而建,一行人反而觉得有点无趣,何况某人一出耶林那就人间蒸发,害他们少了个谈话对象。 “索贝克也真是的,和我们一起旅行不好吗,偏要暗地里跟踪。”昭霆咕哝,满腹怨气。杨阳压抑自身的不满,好言好语:“也许他有什么苦衷吧。” “有苦衷也该说一声啊!”耶拉姆低吼,难得站在昭霆这边。因为他为了帕西斯,特地去买了一匹马。 他们这样还算好,肖恩甚至意气消沉得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希莉丝看不过去,安慰道:“别担心,肖恩,他能自己照顾自己的。” “我知道,一直以来都是他照顾我们,没理由照顾不好自己,可是……”肖恩的语气饱含担忧,握着马缰的手情不自禁地收紧,“我就是放心不下!” “你真像头老母鸡耶。”和杨阳共骑的莎莉耶不以为然,“安啦,他一定看到你们这副德性了,最迟今晚就会出现。” 她预料的没错,当天下午他们一进入负责中央结界西半部的索拉斯郡主城都沙,两个自称神殿实习生的少女就拦下他们,传达了神官长的邀请。 虽然不及卡萨兰的程度,梅迪城的神权意识也是极浓,高阶圣职者的命令就和圣旨差不多,因此在希莉丝的劝说下,杨阳等人选择乖乖服从,跟着那两名实习生前往她们口中的阿提弥斯神殿。 阿提弥斯是月神之名,南城皆是女性祭司,惟独月神所选的神子是男儿身,所以他是神官长,也是唯一的神官,今年二十六岁,有[月华佳人]美誉的休利安·梅兹——想起这段神官在常识课上的描述,杨阳不禁对邀请他们的人神往起来。 听完一名实习生的介绍,昭霆也好奇心起:“那些神子神女都是些什么人?”这方面知识最丰富的希莉丝掰着手指如数家珍:“光神箩尔烈雅的神女是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月神阿提弥斯的神子就是我们要去见的那位休利安神官长;火神伊夫利特的神子是已故[炎之将军]诺拉德,目前空缺;水神亚希的神子是东城大神官法利恩·罗塞;雷神托尔的神子是西城大神官夏亚·典恩;地神玛法的神女是北城祭司长维琳·桑契拉;风神…蕾亚的神女是我城祭司长蕾雪·伊娃;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的神子是北之贤者赛雷尔·**。” “普路托和他老婆呢?” “他们没有,能够当神子的都是资质万中挑一,精神肉体都十分强韧的人,不然承受不住神力。但是他们的力量还是太强了,没有人类负荷得了,像——”瞥了眼两个向导,希莉丝压低声音,“现任月神之子就因为体质衰弱无法担负神力,据说没几年好活了。” “哦。”病美人啊,真让人怜惜。 月神神殿座落在都沙外围,是一栋宏伟庄严的建筑物,也许是供奉女性神祇的关系,在细节处又显得十分的优雅纤细。小桥流水,雅院围栏,构筑出洗涤人心的澄净氛围,连缭绕梁上的祈祷声也平添几许宁静恬适。肖恩和昭霆是周身没半根雅骨的人,走到这种环境觉得很不自在,其他人却非常惬意。 见习生牵走马匹,一名老年祭司将他们引进一幢偏僻素雅的小楼。外面看是两层,进去才发现是一整个。天顶很高,用彩色玻璃拼成美丽的图案,把阳光也染成绚烂的颜色,但是天顶的下方,却端坐着一个让人只能联想到“白”的年轻人。他披散着一头宛如水光的长发;瞳孔淡到近乎透明;脸色苍白,却不掩容姿的脱俗,清灵而秀雅,仿佛一碰就会融化的雪;宽大的月色长袍毫无装饰,就和他的气质一样,干净、高洁;连他身边的空气,也好像特别清澈。 白子!杨阳脑中跳出这个名词,暗暗叹息:难怪他体质脆弱,这种人天生不长命啊。 “请坐。” 雪雕似的人吐出意外温暖柔和的嗓音,众人下意识地坐了。带领他们前来的祭司恭敬一礼:“神官长,我告退了。” 休利安微微颔首,然后在门合上的瞬间,长长吁了一口气,往后一跳倒在一大堆靠垫上,同时踢飞靴子:“累死了累死了,扮成木头真累人,亏那家伙受得了!” “索贝克!!!”异口同声的大叫险些掀飞屋顶,张大的嘴巴足以塞进一颗鸵鸟蛋。 “宾~果~”帕西斯盘起双腿,坏笑着竖起食指。看到他这样子,几个少女更是一阵晕旋。 “呜呜,我的梦想破灭了。”昭霆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碎裂的声音。希莉丝用力拍打她的肩膀:“我理解你的心情。”莎莉耶也批评:“你坐好看点啦!” “有什么关系,你们也坐啊。”帕西斯拍拍附近的坐垫。肖恩第一个快活地扑上去;耶拉姆第二;叹了口气,女孩们也坐了下来。 “你这样盗用别人的形象,不太好吧。”杨阳轻责。 “无妨啦,他同意的。”帕西斯从垫子下掏出一瓶花酿和七只酒杯,一一斟满。肖恩又是高兴又是犹豫:“有没有适合莎莉耶喝的果汁?” “我会喝酒!”女孩嘟起嘴。银发青年笑着抚平:“别担心,这酒很淡,她可以喝。” 莎莉耶满面飞红。本来帕西斯的一举一动就洋溢着魅惑的气息,加上休利安的外表,更将他的魅力增幅十倍,连旁观的杨阳三人也看得心跳加速,暗叹这家伙真是祸水。 “他为什么会同意你用他的脸?”耶拉姆最为镇定,首先发现不对。帕西斯笑道:“因为我治好了他的病,又延长了他的寿命。” “啊,对了,你是医师。”众人恍然大悟。 “嗯,不过那家伙的身体实在太差了。再怎么续命也活不过四十岁,还是在不感染其他病的前提下。” 好可怜。众人恻然生悯。希莉丝问道:“真的休利安神官长在哪儿?” “冥想室。他想趁难得健康的机会,看清明年的局势。”帕西斯用酒杯掩盖嘴角的讽笑,“不自量力。” 杨阳听出他语气中的恶意,皱了皱眉。余人也觉得他的评语未免太重。帕西斯放下杯子,以一个纯演技的灿烂笑容和休利安特有的温柔嗓音化解了僵凝的气氛:“世人都以为命运之神贝里卡斯的信徒才是预言家,其实不太对。月神的信仰者也有[窥命]的能力,而且是真正的[看见],不是通过占星推测。但是月神的信徒少得可怜,那家伙的身体又太差,恐怕再过几年,这支占卜师就要绝种了。” “哦。”众人听得一愣一愣。昭霆奇道:“为什么月神的信徒很少?” “因为月神被认为是混乱神之下的神祇,普路托…冥神也是。”希莉丝对于神权领域的事总是了若指掌,“所以几乎没人直接信仰他们,只有东城还有一些。休利安神官长若非神子,一定会被视为异教徒处死,谁叫王室供奉的是混乱神的对头——协调神贺加斯。” “切!歧视嘛!”昭霆嗤之以鼻,她对普路托的印象可是很好。杨阳想起希露菲尔描述的暗黑神,点头赞同:“嗯,神明应该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老话一句,观念是很难改变的。” “唉。”杨阳和昭霆齐声叹息。帕西斯轻笑:“为这些神明叹什么气,喝酒,喝酒。” “索贝克,我郑重地邀请你——和我们一起旅行。”肖恩直视他的双眼,一字一字道。 “好啦,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别说先前就有此打算,帕西斯一向不会拒绝他的要求,“等这瓶酒喝完,我们就上路。” 众人欣喜若狂,随即注意到问题:“用这个形象?” “是啊,当然我会做些掩饰,不用担心。” “天色也满晚了,不能住在神殿里吗?”耶拉姆精打细算,想省下住宿费。帕西斯笑着瞥了他一眼:“神殿的性别歧视比民间还严重,你们不会住得高兴的。” 耶拉姆和肖恩顿时心有戚戚焉,希莉丝汗颜。 “我们去月神山露营吧,那里有座废弃神殿,周围开满了灵灯花,景色很美。”帕西斯建议,眼底流淌着一抹迷离的流彩,宛如一个往昔的梦境。莎莉耶侧过颈子:“灵灯花是什么?” “一种专门在月下绽放的花,开花时,花瓣会发出乳白色的光晕,花粉却是淡金色,像星星点点的灯火,风一吹就飘向夜空,非常非常漂亮。” 几个少女沉浸在他形容的美景之中,满眼憧憬的小星星:“好好,就去那!”肖恩补充:“顺便带野餐盒。”包括昭霆在内,女孩们一齐赏了他一拳,以惩罚他破坏她们美好的幻想。 耶拉姆有点顾虑:“晚上爬山很危险。”帕西斯一指点唇,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放心,我有很方便的交通工具。” ****** “哇哈!” 黄昏的天空下,响起一声快活的大喝。 “安静点。”杨阳数落,同时揉揉耳朵,“又不是没坐过鸟。” 此刻她和昭霆、希莉丝、莎莉耶共同乘坐在帕西斯召唤出来的白色巨鸟上,朝山顶飞去。而三个男士则坐着超大体形的刃雾以并行的速度疾奔。 “我可是第一次坐。”莎莉耶兴奋得满脸通红,拍打身下的巨鸟,“小羽,小羽,慢点!” “抱歉,我的主人是下面那位。” “哈哈哈……就听她的好啦,小羽,反正现在到山上,花也没开。” 帕西斯爽朗大笑,名为“小羽”的妖兽依言放慢速度。莎莉耶得意洋洋,杨阳三人则诧异他的听力竟如此灵敏。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跋涉,一栋明显属于历史遗迹的建筑跃入眼帘,不过大体的外观还看得出,屋顶似乎也没有坍方的危险。离得近了,还可以看见因为岁月的摧磨而变成黄色的柱子上有淡淡的痕迹,构成花纹的形状。大片雪白的花苞包围着这座残留着昔日美感的神殿。 “还没开花啊。”女孩们略带失望地吁叹。 “当然,月亮还没出来。”帕西斯跳回地面,当先走入神殿。由于四面开阔,并不妨碍视野。然后,打开次元门,从里面拉出一张摆满佳肴的桌子……众人总算明白他临走时要见习生们在空屋子里准备好酒菜是什么意思了。 昭霆和肖恩欢呼着奔过去。杨阳感慨:“你可真懂得享受。” “这是我的座右铭。” 当食物吃得差不多时,银月终于爬到中空,散发出皎洁的光辉,呼应的,花海亮了起来。杨阳连忙叫跑进神殿里头探险的昭霆和莎莉耶出来看,其他人目不转睛地凝视这一幕。 “啵啵”的声响不绝于耳,随着花瓣片片展开,一点点橘色的光芒争相上浮,与月光辉映,情景美得令人屏息。回到前庭的两人见了,不约而同地发一声喊,跑进花海蹦蹦跳跳,试图抓住那如梦似幻的光点。 “真是的,这种景象应该远观啊。”杨阳嘀咕,声音却不自觉的沙哑了。 陶醉间,谁也没注意到银发青年的双眼浮起朦胧的水光。 [帕西斯!帕西斯!] 身穿雪白婚纱的女性跑掉了百合花冠,任一头黑发肆意飞扬,[噢,看哪,这太棒了!] [菲莉西亚,你是想悔婚吗,头纱都掉了。]口吐怨言的青年捡起头纱,却在听见那银铃般的笑声的刹那,化作宠溺与无奈。 [嘿,悔婚好啊,你这奸诈的小子,头脑清醒的女人都不应该嫁给你。]一只大掌拍上他的后脑勺,揉乱他梳得整整齐齐的银发。 [好了,华尔特,这种喜庆日子,你怎么还闹他们。]与大手的主人并肩走来的青年有着艺术家的气质,温和的眼眸溢满欣慰。 [安迪,我这是在帮他们增加甜蜜的气氛。不是有句话叫‘床头吵床尾和’,今天晚上,新床大概会激烈得塌下来吧。]华尔特一脸昧笑。火冒三丈的新郎踹了他一脚:[狗嘴吐不出象牙!] 没有理会男人们的打闹,菲莉西亚弯腰摘了一把灵灯花,用裙上的装饰带扎成一束,抛向最后走出神殿的男女:[鲁西克,玛丽,接着!] 一阵风掠过,吹散了窈窕的身影,怀念的人们,祝福的掌声,欢乐的笑语,还有……曾经的幸福。 帕西斯喝了口酒,感觉舌根苦苦的,脑中的记忆乱成一团。 后来——后来怎么样?对了,他们找到了肖恩师父,他们以为的肖恩师父…… 玛丽薇莎被席恩用肖恩师父的手掐死;鲁西克再也不相信任何人; 安迪病死;华尔特去了那个遗迹,再也没有回来; 而他被绑上祭坛,亲眼看着菲莉西亚…… “索贝克!” 来自现实的呼唤撕裂了血色的回忆,他睁大眼,感到脸上凉凉的。 “你怎么了?为什么哭?”肖恩捧起他的脸,抹去泪水,满心担忧。 更多的酸涩涌了上来,使他一瞬间想扑进眼前的人怀里,发泄长久以来的痛苦,但他只是轻轻扳开那双温暖的手,绽开镇定的笑容:“抱歉,失态了。” “你到底怎么了?”杨阳等人也吓得不轻。 “哈哈,触景生情啦,这里是我结婚的地方,一时有点伤感。” “原来如此。”众人松了口气,惑于他语气的轻松,忽略了话中的深意。惟有肖恩依旧不放心,几次欲言又止。帕西斯微微一笑,从旅行包里掏出一把七弦琴:“扫兴了,我弹首曲子,给大家赔罪。” “哇——” 美妙的琴音驱散了哀伤的阴影,少女们重新回到灵灯花的怀抱,连肖恩也被欢乐的旋律感染,放松了表情。借着音乐传达心声,帕西斯浮起发自心底的笑意。 过去的,就让它随风逝去。一切的悲苦都由我来承担,你只要,幸福地生活在阳光下就行。 ****** 决定和杨阳等人同行后,帕西斯做了万全的准备,不但自掏腰包购置行李,外貌也做了番精心的修饰:长发染黑,眼珠用幻象术变成普通的蓝色,甚至买了一件附面罩的有帽斗篷。其他人看了他的打扮,都无言了几秒。 “这个样子比原来更可疑。”虽然肯定没人认得出是休利安神官长。 “没办法,你们不觉得这张脸很有当祸水的本钱吗?”帕西斯指着一边脸颊,“何况这里流行把男人当禁脔。” “……” 就这样,人数扩展到七人的队伍上路了。时值创世历1037年雪之月11日,也称霜降日,一早温度就特别低,连一向气候不算太冷的南城也化为一片冰天雪地,为旅行带来诸多不便。幸好没有风,骑在马上还不是很痛苦,但是速度却不免变慢,让几个少女担心过年前赶不到首府拉鲁。肖恩奇道:“为什么要到首府过年?” “好玩嘛!”昭霆和莎莉耶异口同声。杨阳的回答就比较正经了:“节日总是大城市热闹。” “我想在年前回拉鲁看看。”希莉丝的低语含着几缕乡愁,换来余人默然的注视。 “那个,我一直想问——”唯一不受气氛影响的帕西斯道,“你是不是有南城王室的血统?”希莉丝回首一笑:“我是现任城主的独生女。” “!”帕西斯的神情几不可察的一变。耶拉姆开口道:“那就别浪费时间,快走吧。” 马蹄踏雪的声音重新响起,银发青年来回扫视骑在前面的两人,碧眸闪过冷锐的光芒。 这个……也算是命运的玩笑吗? 虽然加紧赶路,在雪地里奔驰毕竟是辛苦的事,每天晚上从马背上下来,女孩们都是疲累欲死,尤其是尚未习惯旅行的莎莉耶,全身酸痛,臀部和大腿处更疼得像要裂开。初时她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后来实在是瞒不住。忧心若焚的肖恩冲口道:“索贝克,你帮她在屁股上抹点药膏。” 银发医师抚额叹息。果不其然,好意用错地方的棕发青年被羞恼的女孩狠狠踹了一脚。 不过帕西斯还是调配了上好的伤药和一些防冻保暖的药膏给杨阳,第二天一早,恢复了元气的少女精力充沛地上马。 随着目的地的接近,空气里弥漫的喜庆气息也愈发浓厚,沿途的市镇都张灯结彩,搭建戏台等娱乐设施。赶货的商人少了,路旁的商家却多起来,看得行人心里也暖洋洋的。27号,他们终于到达南城的首府拉鲁。 不同于建在平原上的中城首府里那,盆地内的北城首府米尔菲和临河而立的西城首府赫拉特,拉鲁座落于山顶上。在晚霞的照映下,雪白的城墙显得格外壮丽。由植被构成的图案线条延伸开去,形成结界的中心部分,而杨阳一行就混在上山的人群中,走向那座顶着天空的都市。 希莉丝心潮澎湃,离家三年,她一直避开故乡,如今终于回来,即使不是以原来的身份,但情绪仍是很激动。 守卫递给每个进城的客人一张帖子,上面有详细的节目介绍,还有市内地图。昭霆和莎莉耶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活像两只小雀儿。其他人四下环顾,浏览城里的景致。拉鲁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干净,石板道上连一片落叶和雪迹也没有;建筑物和北城一样注重装饰,不过少了一份奢侈,让人只觉精致不觉华丽;屋顶是半圆形的,衬着拱形的窗户,很有协调感;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摆着摊贩,似乎是一整条商业街;路灯之间串联着彩带和挂件;远处广场上的常青树更缀满了附灯罩的小蜡烛,可以想象一旦点燃会是多么美丽的景象;神殿唱诗班的和声隐隐传了过来,混合着街上的嘈杂,别有一股节日的韵味。 “好热闹哦。”杨阳由衷感叹。希莉丝笑道:“我们就在这儿待到至冬节结束吧?” “嗯。”耶拉姆认命地答应,他知道就算自己反对也没用。 “可惜不能像一般人家一样办年货,吃团圆饭。”肖恩瞄见一户人家坐无虚席的餐桌,略带遗憾地道。帕西斯用轻松的语气道:“可以啊,我们找家旅馆放包,分头采买年货,晚上一起吃饭。”肖恩双目一亮:“对耶!真是个好主意!” “顺便比赛谁买的快!”昭霆不甘寂寞地插嘴。莎莉耶补充:“还要好!”耶拉姆嘴角抽搐——他真的认命了,真的。 理解他的心情,帕西斯拿出罗兰给的零花钱,每人分了等价数目的金银币,然后拉紧袋口,用食指转着钱袋:“好吧,安顿好,我们就开始比赛。” “哦——” 欢呼声响彻云霄。 离开同伴后,杨阳没有马上直奔市场,而是信步走着,观赏缤纷的街景,渐渐觉得有些累,就在路旁一家饮料店坐了,点了杯柠檬红茶。 好久没有了呢,这种一个人的时候。黑发少女喝了口酸酸的饮料,让思绪自然沉淀。自从踏上冒险旅途后,再没有这样放纵自己,享受生活的心情了,偶尔是应该学学索贝克的人生观,很舒服呢。 真不敢相信,今年三月我还在学校念书,那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之后发生的一切都仿佛一场梦,静静想想,还真有点缺乏真实感。 悠扬的钟声和着赞美歌响起,驱散了模糊的不安;大片的白鸽从神殿的方向飞来,消失在金红色的天空尽头;街上,行人一点也不见减少,小贩的叫卖声也依旧响亮;两旁的圣香月树在风的弹奏下发出沙沙的悦耳声响……一切都是无比真实的景象。 杨阳不自觉地笑了,心里充满了说不出原因的幸福。过去的生活反而成了梦境般的存在,在西芙利村度过的日日夜夜陡然清晰起来,取代了旅行的记忆。当银发神官,村民们的面容一一掠过脑海,一个黑发青年的身影蓦地迸出来,伴随着深深的怀念。 不知道史列兰现在在做什么呢,希望他也能过个好年。 ****** 中城卡萨兰·西境·米亚古要塞—— “请问,这是什么?” 诺因太阳穴青筋直跳,用杀人的眼光瞪视一叠布料。 “衣服啊。”无辜的声音出自一群表情像羔羊般纯洁的侍女口中。 “这分明是套女装!”诺因爆发了,“一次不算还来第二次,你们真当我是白痴那么好骗!?” 怀柔政策无用,侍女们转而用哀兵攻势,不过对卡萨兰城主哭哭啼啼是没用的,她们的目标是仁慈的军务长:“雷瑟克大人,你评评理,这分明就不是女装对吧?只不过宽松了点,下摆长了点。” “我不穿!”诺因吼出雷霆之怒,打十岁起他就不穿宽松的衣服,而穿能够让不长眼的同性看清他平坦胸部的紧身衣,虽然这样做也没什么效果。 雷瑟克生性忠厚,见那套衣裳确实是中性设计,侍女们又吓得眼泪汪汪,当下好言劝道:“殿下,她们说的没错,上神殿祭拜是不应该穿军服,这件袍子和神官服差不多,你就穿了吧。” “唔唔……” “男子汉大丈夫,气量大一点。”雷瑟克绽开鼓励的笑容。诺因没辙地垂下肩膀:“好啦。” “耶——”侍女们欢声雷动,簇拥着落网的猎物朝更衣室走去。看到她们的样子,诺因和雷瑟克都有一种……上当的感觉。 等进了更衣室,这种感觉越发强烈:首先腰上两根他原以为是装饰的带子被收紧,使长袍变成了长裙;然后一个侍女给他戴上中央镶有紫水晶的丝绸坎肩,后面延伸的部分是两个长长的三角形,尾端的琉璃珠和穗丝直垂到地,虽然是模仿圣职者披肩的设计,却和前面一样起到掩饰身材的作用;末了,继宝石额冠之后,一顶无比华丽的薄纱头罩接踵而来…… “够了!”诺因火冒三丈地拉扯头罩,却因为和额冠连得太紧,反而拉痛了头皮,“你们绝对是在耍我!要把我变成女人!” “冤枉啊,殿下!”一半的侍女赶紧摆出窦娥的姿态缓和场面,另一半打开门呼叫援兵,“雷瑟克大人,殿下又发飙了,您快来劝劝!” 门外的军务长迈着有些犹豫的步子走进来,一看呆立当地。 站在房间中央的活脱脱是他梦中的人儿,还是他想也不敢想的打扮。 “雷瑟克大人,很好看吧?” “呃……嗯。” 诺因信以为真,手顿在半空:“真的?真的很好看?不奇怪?”雷瑟克走上前,帮他戴正歪到一边的头罩,低声道:“嗯。”算是放纵吧,那个人可能一生也不会为自己穿上这样的衣服,那么……和她相似的兄长也好,让他看一次。 “嘿,那走吧。”诺因兴高采烈地拉着部下往外冲。 卡萨兰对于节日的礼仪最为烦琐,特别是年初的至冬节和年中的国诞日,起码要祭神一个礼拜,其他游行、演讲之类活动更是排得扑扑满。诺因成为西境的统治者后,大大简化仪式,但一些固定的流程他也无法删减,比如上神殿祭祀祈祷,取圣水祝福全民,演讲、阅军等等。完事后,还要待在神殿整整三天,静思茹素,不得见任何外人。当然这三天诺因都是用看书打发时间,大鱼大肉照吃不误。 前往神殿的途中,诺因暗自纳闷男性市民怎么都一脸见鬼的表情,女性多半惊喜交集作感谢状,共同点是鸦雀无声,整条街静得可怕,直到队伍过去很久以后,才陆续有诺因听到绝对会吐血的对话响起: “终于,在我有生之年看到殿下嫁出去了……” “果然,殿下还是走向了那条不归路……” 踏上神殿高高的台阶,诺因当先跨入礼拜大厅,惊讶站在祭坛下方的人:“怎么是你端圣水!?” “不知道,祭司长拜托的。”术士长的语气同样有一丝困惑,不过只要是美女的请求,对他就是不可抗力,“话说回来,你这身衣服可真别致啊。”这小子脑袋进水了吗? “是吧,雷瑟克也说很好看。” “哦。”吉西安恍然大悟地瞥了眼僚友,不意外他羞窘的神色,没有揭穿,将盛放圣水的托盘默默递给主君。 三人都没有料到,这个再纯洁不过的动作,在周围披着圣职者外衣的同人女们看来,却是新郎将婚戒递给新娘的神圣一刻。三分之一的人发誓要将这一幕永远留传下去;另三分之一决定今天开始写日记,捕捉诺因三人每一个美好瞬间;剩下的打算投稿给新发行的《女性报》,大捞一比。 呜呜~~~殿下,你一定要幸福啊!拭着眼泪,咬着手绢,同人女们诚心祝福。 为单膝跪地的诺因洒圣水的神官长看见这个景象,欣慰地摸了摸胡子:时下的年轻人,还是满虔诚的啊。 ****** 参加完一系列活动,诺因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即将待上三天的神殿客房,本来以他的体质决不可能如此不济事,但这身长裙特别拖沓,累得他腰酸背痛。见状,正整理书架的小狼龙道:“桌上有茶,还有捶捶。” “那是掸尘。雷奇,书都搬来了?”诺因倒了杯茶,一仰而尽。 “还有几本,我去搬。”雷奇轻巧地从活动木梯上跳下来,看着她深蓝的长发飘起又落下,诺因突然想起一件事:“等等。” “什么?”雷奇转过身。 “净之月上旬,我带着你、吉西安去一个叫西芙利村的地方,你还记得吗?”那段遗忘的记忆和失踪的耳环一样,是诺因心里的一块疙瘩,虽然还不到介意的程度,但是想起来也就问了。雷奇双目一亮,连连点头:“记得!” “那时候,我被刺客打晕以后,发生了什么事?” “杨阳,杨阳出来,救了你!”智力还很低下的小魔兽不懂得形容人的外貌,只能用简单的词汇叙述,“诺因很喜欢杨阳!” 羊羊?黑发青年皱起眉头,试图组织:我被一头羊救了,还很喜欢它?这是什么跟什么!? “真的哟,龙龙出来时,诺因保护杨阳,飞上天,不小心掉下来,好多血,杨阳生气,射龙龙,然后一个红发男人把龙龙烧死,诺因醒过来,杨阳给诺因香菇吃,诺因噎住了,雷奇去找水,诺因带杨阳回家,摔了一跤……” “够了。”诺因一手按额,放弃追问,“去帮我把书拿来。”雷奇哦了一声,一头雾水地离开。 真是乱七八糟,完全摸不着头脑。翘着二郎腿坐在椅上,诺因习惯性地右手握拳,抵唇思索:不过至少可以肯定,那个“羊羊”是人类。等雷奇语言表达能力再强些,就问清楚他的来历,用钱打发了事,我可不喜欢欠人情。 突然,他眼神一寒,捏紧桌上的佩剑:“史列兰,为什么骗我?” 《……》 (这次就算了,今后再对我撒谎,我永远不理你!) 《对不起,诺因。》魔封的声音可怜巴巴,仿佛被抛弃的小狗,《我是想…是想把她的回忆珍藏起来,不是故意瞒你。》 (哟,你也长大了。)诺因转怒为喜,安抚地拍拍剑鞘,(放心,等哪天你愿意说出来,我翻遍世界也会找到她,让她陪你说话,啊,或者干脆把她的灵魂封进剑里,永远陪着你。) 《不!不要!那样做,杨阳不会高兴的!》史列兰大喊。诺因面露困惑:(你高兴就行了啊。) 《我是会高兴,但我也会不高兴,我说不清……总、总之,杨阳如果不快乐的话,我也会很难过。》 “你倒是和莉莉安娜一个想法。”诺因淡笑,紫眸闪动着决然的冷芒,“换作我,哪怕对方不高兴,我也要把她一辈子锁在身边!” ****** 被损友狠狠嘲了一顿的军务长叹息着朝军营走去,刚刚阅军时没看见露蒂丝,让他担心妹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才挂念着,几个女兵急急忙忙跑过来:“雷瑟克大人,快跟我们走!” “咦?” “露蒂丝病了,很严重!” 狭小的房间里,露蒂丝躺在木板床上,全身被毛毯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张通红的小脸,嘴唇因高烧而干裂,吐出无人听得懂的呓语。总共三个火盆燃烧着炭火,还是驱不走室内的寒气。 “为什么不把她移到条件好点的地方?”一进门,雷瑟克就大吼。 “现在没法移动她。”回答的是精兵团第二大队队长爱伦,也是露蒂丝的直属上司,身旁站着神情同样凝重的第一大队队长尤菲米亚。雷瑟克冲到床前,轻抚妹妹的脸颊,烫手! “怎么会搞成这样!?”饶是他脾气好,这时也不禁勃然大怒。 爱伦愧疚地低下头。尤菲米亚毫不退缩地迎视他:“不是爱伦的错!这里没有人虐待她!是她自己做超出限度的训练,晚上还溜到校场跑步!” “……对不起。” “好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一直没出声的精兵团团长沙里西恩开口道。“医师来过了,除了开点药也没办法,她这是风寒,只有靠毅力度过危险期,才能慢慢好起来。”雷瑟克看了看噗噗作响的药罐,问道:“白魔法师呢?”虽然白魔法不能抑制病情,却能从根本上强化生命力。 “都回家过年去了。”爱伦叹息,“还在职的只有伊斯塔神官长,可是——”言下之意很清楚:谁能让一把年纪的神官长风雪天奔波?只怕这个还没治好,那个先倒了。 雷瑟克深深吸了口气,力持镇定,随即掏出手绢擦拭妹妹脸上的汗珠:“你们都下去吧,我来照顾她。” “这……”众人面面相觑。 “就像沙里西恩说的,现在只有靠露蒂丝自己撑过去,那多几个人也没用——倒是,帮我把吉西安叫来。” 过了没多久,接到消息的术士长就行色匆匆地赶到,二话不说施展唯一会的水系治疗术。 “能做的我都做了,接下来还是看她自己。”完事后,吉西安才有空拨弄凌乱的发,“我已经叫理查德通知最好的医师,顺便带棉被过来。” “谢谢。”雷瑟克感激地道。他心神不宁,竟然什么也没想到。 “跟我客气啥——话说回来,露蒂丝怎么会病得这么严重?” “过量训练。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关键还是你这个当哥哥的照料不周啦。”吉西安像是嫌人家还不够担忧,硬泼了一桶油。雷瑟克狠狠瞪视他,反唇相讥:“总比某个无节操的家伙好!” 下意识地低头,瞄见脖子上的吻痕,吉西安连忙扣好扣子。雷瑟克趁胜追击:“太**了吧,刚祭祀完就和女人上床?” “好不容易那个不识情趣的小子不在,我当然要把握机会。”吉西安厚颜无耻地道,“看我多讲义气,放着美食不用,跑来为小丫头治病。” “真是谢谢你了。”这声道谢毫无诚意。 “好啦,要斗嘴改日奉陪,先解决露蒂丝的事。”吉西安明白友人心情恶劣,才会异于往常的尖锐,大度地不计较。雷瑟克凝视露蒂丝略微转好的脸色,默默咀嚼后悔的滋味。 吉西安说的没错,确实是他这个当哥哥的照料不周。 理查德很快带着医师出现,喝了两贴药,又做好保暖措施,露蒂丝的烧慢慢退下来。雷瑟克和吉西安大喜,医师却浇了盆冰水:“病情还会反复,要过了今晚的危险期才能放心。” “你回去吧。”送走医师和情报部副部长,雷瑟克对友人道。吉西安回他一个白眼:“说什么蠢话。” “咳!”一直没什么动静的露蒂丝发出低哑的咳嗽,昏昏沉沉地睁开眼。雷瑟克赶紧凑过去,关切地问道:“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哥哥?” “还有我。”吉西安举手,苍蓝色的眸子同样溢满关怀,“你也太不当心了,怎么那么不爱惜身子。”露蒂丝呜咽了一声,定定瞅着兄长:“我以为…你不会管我。” “怎么会!我是你哥哥!” “以前你就不管,都是爸爸哄我吃药,妈妈安慰我。”说着说着,露蒂丝落下泪来,哀怨指控。 “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了!”雷瑟克心疼地为她拭去泪水,许下诺言。吉西安指着他:“你就是为这傻大个生病的?太不值得了吧。”雷瑟克虚踢他一脚。 “才不是,我不想生病。”露蒂丝又咳了会儿,双眼涌上深深的失望,“诺因哥哥不在吗?” “呃——”吉西安和雷瑟克面面相觑,都是一脸为难。 “没关系,我不要他来,我这个样子一定很丑……” “没这回事!” “是啊,你现在很有病美人的味道哦。”吉西安哄人的水平比损友高多了。露蒂丝露齿一笑,接着沉沉睡去。见状,两个青年都愁眉深锁。 傍晚,病人的热度回升上去,用冰块降温也不见明显的效果。雷瑟克忧心如焚。吉西安在房里来回踱步,反复劝说他去神殿抓人。雷瑟克总是推说来了也没用,可是到半夜,他也沉不住气了。 “我去叫殿下。”硬生生拔离定在妹妹脸上的视线,军务长大步走向玄关。 “乌龟!早叫你去了!”术士长丢来气急败坏的谩骂,同时坐到他的位子,“快去!我会照顾她!” 再不打话,雷瑟克直奔马厩,抢了一匹赶往神殿,翻墙摸到后院,不意外客房的灯还亮着。 诺因正合上书准备睡觉,突然听到异响,右手按在剑柄上,下一秒讶然松开:“雷瑟克!?” “露蒂丝病了……”军务长满脸汗水和融化的雪水,气息粗重,模样十分狼狈,“求你去看她。”黑发青年微一皱眉,拿起衣架上的斗篷:“走吧!”既然是雷瑟克的拜托,哪怕母夜叉他也会去看,何况只是个小丫头。 见到人后,诺因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双眉高高竖起:“你们俩是白痴吗!?”语毕,将棉被一裹,抄起露蒂丝就往外冲。 “殿下!?”两人大吃一惊,吉西安反应快,一把拉住:“不行!不能移动她!而且,你是骑马来的吧,露蒂丝会受不住的!” “总比她就这样死掉好!”诺因挣开钳制,大步走向坐骑,一边命令魔封施加护罩,以减轻颠簸的冲力。 折腾了一夜,露蒂丝的病情总算在白魔法和药的双重疗效下转危为安,三个青年这才松了口气。 朦胧的视野映出被阳光照得金灿灿的黑发,白皙清秀的侧面也镀上一层莹润的色彩,细长微翘的睫毛就像流苏一样闪亮,露蒂丝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好半晌才出声唤道:“诺因哥哥……” “醒了?”诺因立即从打盹状态切换至清醒,熟练地换降温布,问道,“要喝水吗?” “嗯。” 喝了小半杯水,露蒂丝感觉好了很多,环顾四周,是一间明亮而华丽的房间,与自己窄小简陋的营房截然不同,“这里是哪儿?” “神殿。”诺因说着就来气,“你可真是惊动了不少人啊!”露蒂丝把脸藏进被子:“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哼,添麻烦,你知不知道你哥担心得快疯了?刚刚才被我赶回去睡!” 这回露蒂丝整个人都不见了。诺因一把拉下被子:“你想闷死自己!?” 不料被下是一张泪水模糊的小脸:“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喂喂,你别哭啊!”诺因吓得左顾右盼,让他惊吓的不是美女的眼泪,而是美女的哥哥会否突然冲进来,把他大卸八块。确定门外没人后,他才如释重负,胡乱帮她擦拭,半威胁半安慰地道:“不许哭!都是大人了,再哭就不象话了。” “咦?” “你月事来了。”诺因眼里闪动着复杂的光芒,顺手梳理她汗湿的刘海。露蒂丝面红耳赤,讷讷说不出话来。看到她的反应,诺因一怔:“你知道了?” “那天……我去问了爱伦队长。” “嗯,那就不用我教你了,今后给我收敛点,别再胡闹!” “哦。”露蒂丝乖乖答应,偷瞄他,却怎么也问不出“你是不是还会娶我”这种话,良久,才把此刻的心情化为一句再平凡不过的告白,“诺因哥哥,我喜欢你。” “……”诺因并没有什么触动,依旧淡漠地俯视她,倒是那双湛蓝眸子里荡漾的情潮刺激了他的记忆,他曾看雷瑟克这么遥望一个人。 “你对我,是恋人间的喜欢吧?” “对啊。” “那是什么感觉?”停顿了一下,诺因用一种微妙的语气道。露蒂丝不假思索地答道:“就是想对一个人好,想永远和他在一起,想保护他,想看到他的笑容,想听他的声音,想把一切快乐的事和他分享,想为他承受一切伤痛。” 诺因一一比照,最后得出结论:“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虽然早有心理准备,露蒂丝还是禁不住苦涩一笑,随即鼓起信心,“没关系,我会努力让你爱上我!” 这种事是可以勉强的吗?诺因有点疑惑,却没有追问。 说了好一会儿话,露蒂丝早就累了,当下眼珠一转,有了主意:“诺因哥哥,我可以握你的手吗?”诺因自然不会跟她计较这样的小节,大方地递出手,结果正中小丫头的圈套,半个手臂都被抱住,险些重心不稳,摔在床上。 瞪视一脸满足呼呼大睡的露蒂丝,诺因有股扁人的冲动。 钟楼传来悠扬的声响,象征旧的一年即将过去,1038年就在眼前。尽管从来不是迷信的人,卡萨兰城主还是心下苦笑——他的新年竟然是在这种情形下度过的。 看来明年的日子不会好过。 ****** 在诺因上神殿祭拜的同时,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到达了边境重镇塞维堡。 这是考虑到驻守占领区的三名佣兵团长往来不便,出于安全所做的举措。而同行者中,最高兴的莫过原南城满愿师柳轩风。阔别了两个多月,她终于可以和新交的友人师长团聚。 “玛莎,绿,莱拉姐姐!” 远远望见站在要塞前的三人,她忍不住招手唤道。玛莎和绿应声跑过去,莱拉因为金雀花佣兵团长的身份,只微笑回应。 “轩风,轩风,你没事!”两个女孩激动地围着友人,以热情的拥抱表达内心的欣喜。收获祭当天,她们一个和男友约会,一个值班,幸运地躲过了死亡佣兵团的魔掌。 轩风被抱得喘不过气来,好容易空出一只手指着身后的人:“贝姆特没通知你们吗?” “通知了,可是我们要亲眼看到你平安才能放心。” 没有打扰三个朋友之间的对话,贝姆特径自带领其他人走向莱拉:“伤好了吗?” “是,多谢首领关心。”女佣兵行了一礼,“夏亚他们一会儿就到,大家先进去休息吧。” 一下子涌进三万多人,庞大的要塞也显得拥挤起来。幸好住宿方面早有安排,吃饭却成问题了。虽然大部分佣兵都蜂拥上街去酒馆**作乐,但也有不少是在食堂用餐或打包。为了喂饱这些人的大胃口,厨子们忙得不可开交,连轩风也被拉来帮忙。 “对不起啊,轩风,你刚回来,就要你忙东忙西。” “没关系啦。”轩风快活地道,同时利落地切着一大把莴苣。踏进厨房的一刻,她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好像这里才是她应该置身的地方。尤其在煮着某人最讨厌的软绵绵的食物,想象他皱成一团的表情时,特别兴奋。 呵呵。将紧接着切好的南瓜倒进汤锅,轩风不禁浮起恶魔般的微笑。 见她不介意,玛莎和绿松了口气。除了她俩,帮佣的都是新来的少女,不认识轩风。不过隐捷敏亚的女性都很豪爽,闲扯了几句,就混熟了。 “马上要来的三位佣兵团长是怎么样的人?”轩风好奇地问道。 “嘿嘿,首先,都是帅哥。”跟这个友人也相处了一段时间,绿很清楚她的弱点,一开口就抛出一块又香又甜的饵。果然轩风一脸喜从天降。瞅准机会,玛莎泼冷水:“只不过一个年纪大了点,一个年纪小了点,另一个倒是刚好。” “好哇,你们俩,耍我!”轩风挥舞菜刀,玛莎和绿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别听她们瞎说,克劳德团长年长归年长,却沉稳可靠,我很迷他哦!”一个帮佣的少女为心上人平反。另外几个齐声道:“夏亚也很可爱。” “才不呢!”出现两个反对声音,“他老是霸占朱烈斯团长,像小孩子离不开哥哥,好讨厌!”轩风竖起耳朵:“朱烈斯?”绿咬耳朵:“就是血徽佣兵团长,很温柔很英俊的人。”花花女郎顿时眼睛大亮。 又一个口味不同的少女发表意见:“那三个都不好,我喜欢达留恩团长,热情的男子汉!” “我喜欢萨罗斯团长,虽然花了点,但是成熟又有魅力,男人就应该像他那样。” 轩风听得津津有味,突然插口:“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呢?”余人爆笑:“他们俩啊,是很好,可惜我们连谁是谁也分不清,怎么谈恋爱?”轩风也忍俊不禁。 一时间,厨房变成了菜市场,女孩们纷纷鼓吹自己的爱慕对象,直到胖厨娘大喝一声,才回过神,吐着舌头返回工作岗位。然而半晌功夫,聊天的**就死灰复燃。 玛莎小声问道:“轩风,听说你那段日子和提拉的英雄在一起,他是怎样的人?” “他啊……”一想起肖恩,轩风就好笑,“是很可靠,很温柔的人,像火焰一样给人温暖的感觉,有时候又很迷糊,比如爱情方面。我告诉你,他连怎么生孩子都不知道,还以为去甘蓝菜田一趟就能抱到娃娃了。” “不会吧!”众人一致惊呼,难以置信。 “是真的,我当时听了,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啊,我真的粉同情他的**,将来结婚时,肯定要身为女方的她主动。” 众人连连叹息,不少还捧着胸口,一副梦想破灭的样子。轩风笑嘻嘻地道:“别忙失望,他真的是我见过最棒的男人,不过个人认为还是做朋友比较好,做恋人的话,会很没有安全感——他对每个人都太好了。” “哦。”众人似懂非懂地点头,几个少女重新燃起崇拜英雄的情结。 “还有哦!他身边的帅哥可不少!有个冷面热心的小鬼,做菜手艺一流,我们谁也比不上他;一个能变成可爱洋娃娃大小,个性别扭的祭司;他的**,最最最帅,最最最痴情的血龙王扎姆卡特大人!”轩风一手握拳,慷慨激昂地道,连想过来骂人的厨娘也被她唬住了。女孩们遥想了一阵,发现不对:“轩风,你是说……帅哥对吧?” “对啊!” “可是…祭司……” “哦,那个祭司是男的。”轩风浑不在意。余人脸如土色:“男人和…男人……是**?” 看出她们的无法接受,同人事业卫道者的少女眼一眯,眉一竖,哗地跳到椅子上,开始气势十足的演讲: “听着!不要瞧不起同性恋!一大半的同性恋是因为生理和后天环境的影响,这本来就不是他们的错!剩下的也只是巧合地爱上了自己的同性,而爱情是神圣的!能因为对象是男人就唾弃一份真爱吗?答案是不!何况同性之间的恋情经常比异性还感人肺腑,因为有挫折横亘在他们当中!你们知道吗?月和扎姆卡特——就是我刚刚说的两个——他们的爱情就经过千年的磨难!先是月的弟弟妒忌他,要杀死他,幸好月事先察觉,才保留了灵魂,但也一直到一千五百多年后的今天才复活。而这段时间,不知情的扎姆卡特到处流浪,甚至找魔界宰相单挑,想自杀去陪恋人——你们说!这样的爱不比异性的爱伟大吗?不应该支持吗?” “应该!”底下响起一片赞同声,人人泪流满面,感动不已:“呜呜~~好痴情的龙王哦。” “能被这样的人爱着,就是死了也甘心。” “男人又怎么样?真爱无罪!” 看到自己播下的种子成功开出耽美之花,轩风满意颔首。不过,即使知道她为自己组织了一支后援团,身在摩耶的两人也不会高兴吧,那两个本来就是无视世俗规范的狂妄之辈。 就在七嘴八舌的讨论气氛急遽攀升的时候,外头传来一个无奈的男性嗓音:“难怪你曾经想把我和德修普凑一块,原来已经形成同性恋理论了。” “呀,贝姆特!”轩风一吓,不小心跌下椅子,被一双臂膀接个正着。 “你啊,自己怎么想都可以,别污染别人行不行?”温热的气息随着沉厚的男低音拂过她的颈侧,让她莫名的心跳加速,情不自禁地扭了扭:“什么污染!你偷听,就算得高尚的行为了?” “我是来看看午饭做得如何。”贝姆特也颇不自在地放开她,瞥了眼目瞪口呆的众人,“不过看来你们都很忙。” “啊,首领,对不起!”女孩们慌慌张张地跑开,轩风也不例外,但是嘴上仍不忘招呼名义上的**:“太闲了吧,堂堂西城城主,竟然有空来调查士兵们的伙食?” “这种时候,我一向是最闲的。话说回来,怎么又是南瓜汤?你就不能煮点有嚼劲的东西?” “呵呵呵,南瓜和萝卜一样是好吃又营养的大众食物,排斥它们的你,才需要反省。”轩风发出与恶魔毫无二致的笑声,一边继续往汤里扔南瓜,一边轻松地反驳回去。 正当贝姆特思索要怎么反击时,一声娇呼撞进他的听觉回路: “首领~~~” 似曾相识又意外恶心的声音冻结了战士的本能,结果青年保持转身的姿势被一团红云扑个满怀,然后亲热地蹭啊蹭:“首领,我回来了,你有没有想我?” “轩风……”玛莎瞪着汤锅,她刚才亲眼看见友人把一整罐盐倒进了里头。 “……夏亚?”贝姆特的声音有点不确定的成分,因为他怀里的触感不对。隐捷敏亚大神官往后一跳,笑靥如花地提起裙角:“是。”他这一退,众人首先注意到的不是他的穿着,而是胸口的起伏。 “咦咦咦——”除了轩风以外的女孩们一齐大叫。 终于……贝姆特叹了口长气,在第一次奉陪眼前的人观赏“俊男出浴图”时他就有了觉悟——他的大神官迟早会变成大祭司! “你成年了?” “对,我还和朱烈斯订婚了哦——朱烈斯!”夏亚向身后的人招手。贝姆特抬眼望去,只见血徽佣兵团长一脸郁卒地缓缓走来,手上戴着婚戒,看来已经对悲惨的未来认命了。 应该同情他,但是一时无法调整心态的西城城主用眼神发出质问:笨蛋!你是怎么教育他的!? 能怪我吗?是他太奇怪!年轻的佣兵团长全身都充斥着被害者的气息。 两个男人眉来眼去之际,轩风偷偷问友人:“夏亚不是你们的大神官吗?怎么变成女的了?” “她是妖灵,成年妖灵可以选择性别。”玛莎带着余悸未平的神情回答。轩风恍然大悟。 大神官变性的消息在整个要塞掀起轩然大波,当天人们都在谈论血徽佣兵团长的不幸和“大姐头”的归来。尽管不用再靠夏亚送自己回地球,未免莱拉等人起疑,轩风还是主动拉关系。没有心机的新任大祭司很快就和她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期间朱烈斯一直在喝闷酒,给轩风的印象不深。倒是坐在他旁边的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让她感觉不错,机警的目光源于弓箭手的天性,又不掩气度的沉稳,遗憾的是年轻个十岁会更好。 新的一年迫在眉睫,要塞内却没人做什么相关的布置,隐捷敏亚是唯一没有庆祝活动的城市,民众向来用最原始的方式——吃喝玩乐来表达喜悦之情。为此,贝姆特特地对轩风提出警告:“做好心理准备,免得被吓到。” “怎么?” “既然是一群一喝醉就没有自控力的男人的狂宴,会发生什么事你应该大概有数。” “你是指:发酒疯、随地乱吐、把看不顺眼的对象剥光了扔进垃圾桶或女浴室、表演飞刀秀、脱衣舞、裸奔、集体斗殴、干杯洗礼、夸耀肌肉和下半身、污言秽语大比拼之类的行为吗?” “……你知道啊。” “玛莎她们都告诉我了。”轩风面无表情地道,随即拉下脸,“话说回来,让女性清理场地,照料搬运醉鬼,你们男人实在有欠考虑呢。” 贝姆特苦笑:“抱歉,不过这种场合,女性确实比男性有节制力,所以才这么安排。” “嗯哼,我会把这句夸奖转告她们,这样大家也会比较有动力。”少女绽开宛如春花的笑容,看得青年一呆。 “我说,贝姆特。” 轩风突然毫无预兆地踮起脚尖,靠近对方极具立体感的五官。贝姆特努力把后仰的程度控制在不失礼的范围内,问道:“什么事?” “我不计较你弃我于不顾,毕竟你是隐捷敏亚的城主,不过,作为小心眼的女人,索要一点报酬不为过吧?”说归说,轩风心里并不是毫无芥蒂,想必贝姆特也是如此,那还不如找个借口让彼此释怀,为死亡佣兵团闹僵实在太不值得了。 “什么报酬?”看出她的打算,贝姆特脸上的线条软化下来。 少女无声地一指按唇,会意的青年脸色惨白。 被一段往事留下心理障碍的他,即使隔着衣服与异性接触都会全身僵硬,何况这样敏感的地方,也许会当场吐出来,而光是克制这种反应就会要掉他半条命。 简直是惩罚!险些哀鸣的他却无法责怪对方,因为轩风并不知情。 抱着必死的心态,贝姆特弯下腰,却在逐渐靠近的过程中,感到一股近似期待的情绪,冲淡了原本的反胃感。 就在这样复杂的心情里,他印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小气的男人。”目送脚步快得像逃跑的青年,少女小声嘀咕,语气却没有丝毫不快的成分。 ****** 相较诺因和贝姆特,罗兰要准备的事宜就多了。29日,终于结束长达一个星期的祭神礼,回到王宫,忙里偷闲的他吩咐心腹拿来最近的报纸。 “噗!”岂料才看到第三份,金发青年就喷出嘴里的茶,吓得一旁的大神官下巴差点掉下来。 “大人!”怎么回事!是有关世界末日的报导吗!?竟然让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主君震惊到喷茶!! “咳…哈哈,咳咳咳!”罗兰一边喷笑一边呛咳,痛苦得脸都扭曲了,同时递出让他陷入这种情况的罪魁祸首。看清报上的内容,法利恩也冲击得嘴角抽搐。 “惊爆!史上最华丽的三人行——诺因殿下与吉西安、雷瑟克两位大人的婚礼!” “最美丽的新娘——让人感动的奇迹结晶!” “梦幻般的一刻——叹为观止的约定瞬间!”………… 一大堆诸如此类耸动又不负责任的标题,罗列了整面的报纸。 “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罗兰拼命捶打桌面,标准幸灾乐祸的模样,“受不了,真是太幽默了!西境的女性好有趣!” 法利恩苦笑着合上报纸:“我不认为有趣,这分明是造谣。” “正是造谣才有趣啊,法利恩!想象一下德修普的表情,哈哈哈……哎哟,不行了,我会笑死!” “他会勃然大怒吧。” “不不不,顶多哭笑不得。”罗兰努力按住上扬的唇角,“生成那样一张脸,被这么做文章肯定不是第一次了,要是一一计较,他早气疯了。” “换作我,我一定会视为奇耻大辱,把对方宰掉。”法利恩发表感言。 “哎,同性恋也是人么,用不着这么激动。” 对于主君的宽宏大量,法利恩的回答是依然无法接受的摇头。 罗兰耸了耸肩,笑着拿回报纸:“拜德修普所赐,过了个愉快的中午,下次找机会感谢他。” ****** 午后,海上要塞赫莱兹的驻留部队和镇守绝境长城的将兵相继回到首府坎塔萨,令整座城市为之沸腾。罗兰亲自到空浮舟站迎接,一照面就被两位要塞指挥官揪住脖子算帐。 “你这小子,过年了才叫我们回来!生日为什么不发通知?”[铁壁将军]马尔亚姆·麦斯韦恩恶狠狠地逼问。 “哈哈哈,反正也没差几天嘛,何必计较。” [苍空骑士]席斯法尔·克雷因叫得惊天动地:“什么不计较!一顿和两顿差得多了!” “咳嗯。”眼见主君的形象被破坏得一塌糊涂,国务尚书克莱德尔大声提醒。嘻嘻哈哈的三人立刻分开,站得毕端毕正。罗兰堆起属于统治者的高雅笑容:“两位将军远来辛苦。” “能为大人效命,是我等的荣幸。”马尔亚姆和席斯法尔一起行礼,再无刚才的开玩笑神气,一连串变化只能用恐怖形容。 了不起,了不起啊!站在国务尚书身后的冰宿暗暗咋舌。 [金色死神]伊芙·比拿就正经多了,一下船就摆出臣子的姿态,反而是罗兰大步上前,一手揉乱他梳得好好的金发:“怎么还是这么矮,饭都吃到哪里去了?真怀疑你有半身人(注:也叫霍比特人,《魔戒》主角的种族,在文里已灭亡)的血统!”动作和表情都像极了一个疼爱弟弟的兄长。 冰宿捕捉到伊芙身旁像是副官的青年脸上掠过异色,却不明其意。 伊芙笑道:“它不长,我也没办法。”罗兰冷哼:“一定是你没好好吃饭,待会儿非逼你塞下一桌酒菜不可!” “罗兰,饶了我吧~~~” 唉唉,竟然连伊芙将军也……克莱德尔抚额叹息。法利恩劝道:“这种喜庆日子,您就不要太苛责他们了。”才说着,他的**艾德娜也加入进去,几个老战友亲密地笑成一团。 比春之祭典更丰富的华宴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在这个人人抛去了理智尽情享受的夜晚,最辛苦的要属宪兵了,得东奔西跑处理突发事件,幸好两支军队的军纪都很好,醉酒闹事的士兵并不多。 罗兰一边回应部下的敬酒一边盘算接下来要开源节流,经过东之贤者授章仪式、生日宴会和新年庆三重洗礼,财务已逼近赤字,再不省钱可不行。仿佛嫌他还不够烦恼,一个大臣兴奋地说请来了首都最著名的剧团,给大家表演助兴。 还不如我自己下场哩!罗兰心下嘀咕,嘴上却不得不嘉勉——这种场合,是不能扫兴的。 剧团不负盛名,光是舞娘就美得令人垂涎三尺,当优美的旋律扬起,个个摇摆纤腰翩翩起舞时,叫好声更是此起彼伏。 在这片欢腾的气氛中,却有一人小声批评:“还不及阁下跳得好。” “狄格。”伊芙挂着无奈的笑摇摇头,呵斥部下。另一头,冰宿不知为何,咯咯一笑。罗兰立刻斜过眼去:“你笑什么?” “没什…扑!”冰宿竭力忍耐,却压抑不住捧腹的冲动。 ……可恶。知道她是把那些舞娘和从前的自己重叠了,罗兰咬牙切齿。这时,一个守卫从旁边绕过来,在他耳边道:“大人,有位叫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的先生求见。” “快请!”罗兰转怒为喜,不觉提高嗓门。 音乐一顿,舞娘们也停下动作。随着逐渐高昂的喧哗声,人人转过头,只见一个银发垂地的青年徐徐走进大殿,月色长袍衬托得他的气质飘逸若仙,身材修长匀称,面容秀丽皎洁,唇边笑意盈盈。他这么一进门,竟然将罗兰的风采硬生生割去了一半。 “哟,乖徒儿,你这儿可真热闹。”银发青年吐出清越动听的嗓音,内容却炸得众人耳鸣嗡嗡,当罗兰开口的刹那,更是发挥出数倍火药的威力:“师父!” 除了冰宿,在场的人都化为石像,瞪着罗兰快步迎上前,将外表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师父”抱进怀里。 “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 “因为我也要早走,跟人约好喊‘新年快乐’。” “真是扫兴的家伙。”罗兰啐舌,帕西斯嘻嘻笑道:“好啦,别杵着了,介绍他们认识。” “是。”罗兰转了个身,面向厅内宣布,“诸位,这位是我的授业恩师,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 “啊……久仰久仰。” “欢迎欢迎。” “你好你好。” 事出突然,大多数人只能做出这种下意识的回应,惟有少数人态度得体,其中包括了满愿师、大神官、国务尚书、城主随侍武官、魔导团团长、三位将军之流神经比较坚韧的。东城城妃直到被丈夫推到客人面前,才清醒过来:“我的妻子,朵琳·欧斯达。” “您、您好,费尔南迪先生。”朵琳慌忙行了个屈膝礼。帕西斯从容而优雅地化解了她的狼狈:“初次见面,朵琳夫人,您果然和罗兰说得一样娇美动人。” “啊…您过奖了。”朵琳羞红了脸蛋,对眼前的人生出由衷的好感,同时也不禁好奇,“费尔南迪先生,恕我冒昧,请问您今年贵庚?”闻言,每个人都竖起耳朵。 “一千多岁吧。”年轻的城主若无其事地投下炸弹。 “喂喂,罗兰,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训斥完徒弟。帕西斯朝受惊过度还没回神的朵琳绽开迷人的笑容,“别听他瞎说,我只比您的丈夫大几岁。” 安心的吐气声响彻大厅,毕竟“一千”这个数字太惊爆,让人难以置信。 撒谎不打草稿。罗兰一边在心里撇嘴,一边为他引见身边的其他人。 轮到冰宿时,帕西斯笑得有几分**的味道,轻易看透了她的真实身份。 “今后请多指教,冰宿小姐。” “请多指教。”一听他的用词,冰宿就明白**知会过了,心下微赧,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是个冰美人啊,原来罗兰喜欢这型的。帕西斯暗忖,荡到另一桌去套近乎。 “你师父很厉害。”见银发青年只聊了几句就和周围人打成一片,还有更多人像飞蛾扑火般涌来,冰宿低声评价。罗兰微微一笑:“嗯。” 茶发少女瞟了他一眼:“看你的样子,似乎也没料到他有这能耐。” “嗯…怎么说呢,当初我跟着师父学艺时,只觉得他是我见过本领最高强、最神秘的人。还有,是个不折不扣的隐士。但最近又发现,他是个非常出色的政治家。” “确实。不过我觉得他和你有点不一样。”冰宿观察片刻,道,“他眼里没有算计,你有。”罗兰叹了口气:“是是,反正我就是小鸡肚肠,冷血爱算。” “外加记仇。”竟然把她偶尔一句评语记这么牢,这家伙没药救了!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罗兰真想掐死她。 “夫妻吵架不好哟。”远处的帕西斯投来含笑的一瞥,用[传音术]调侃。两人面红耳赤,害法利恩和艾德娜以为他们喝醉了,忙叫侍从准备醒酒茶。 转了一圈回来,帕西斯已彻底化身为东城的一员,自在地道:“咱们师徒难得见面,我表演一个节目吧,也算是补送你的生日礼物。” 罗兰眼中闪过心照不宣的光芒,微笑道:“师父想表演什么?” “弹琴。”帕西斯朝剧团的乐师伸出右手,“呐,你的琴,借一下。” “啊……好的。”长相英俊的男性乐师有些犹豫地递出竖琴,几个舞娘微微变色。这细微的反应被大部分人忽略,却逃不过少数人的眼睛。大神官立马做手势要潜伏在暗处的密探清除混进宴席的害虫。 “别忘了把耳朵塞上。”罗兰提醒。密探们虽然一头雾水还是照办。 坐在侍从搬来的椅子上,帕西斯怀抱竖琴,调试了几下,便信手弹起。 天音流泻。 让人无法相信是人类演奏出的音符回荡在再无一丝声息的殿堂里,营造出一个梦幻般的瑰丽世界。 这是后来被冠以[银焰]、[黑环]、[不死者之君]、[血之仲裁者]等称号的男人再次登上历史舞台的第一场表演。 沉醉间,无人发觉刚才很受欢迎的剧团,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 ****** “罗兰,我一来就帮了你个大忙,你要怎么谢我啊?” 晚宴结束后,帕西斯趁着徒弟送自己去客房的机会,向他索要报酬。罗兰温和地反问:“师父想要什么谢礼?” “嗯嗯,做点蛋糕给我好了,刚才在宴会上都没怎么吃。” “是。” 听到主君过于干脆的回答,同行的臣子无声哀鸣,纷纷劝阻:“这个,费尔南迪先生,您想吃甜点,我们即刻叫厨房做,用不着…麻烦大人。” “他们肯定没罗兰做的好吃啦。”虽然清楚自己的要求有损徒弟的君威,帕西斯还是任性地坚持己见。罗兰也纵容地朝他点点头,挥手下逐客令:“你们退下吧,我想和师父单独待会儿。” 众人不情不愿地离去。帕西斯唤住其中一人:“法利恩大神官,请留步。”等余人走远后,才接着道:“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他眼光敏锐,在宴席上,法利恩先是震惊,之后好几次欲言又止。 确认主君允许后,法利恩才鼓起勇气道:“请问,您是在桑陶宛领任职的无名氏神官吗?” “啥?不是不是。”帕西斯立刻明了对方的身份,“那小子给你添了麻烦是吧,他是我的分身。放心,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法利恩脸上交织着恍然与放松,恭身道:“打扰了,恕我告退。” “很漂亮的年轻人啊,跟你不相上下。”目送褐发青年的背影,帕西斯笑道。 “他是我弟弟。” “耶!你弟弟!?那我应该对他更亲切一点的。” 爱屋及乌的银发青年咕哝,随即露出好奇宝宝的表情,把话题转到自己感兴趣的方向,“对了,那位小姐,你心仪的小姐,是法师还是女官?看起来地位满高的。”之前介绍时,罗兰只说了句“这位是冰宿小姐”,前言不搭后语。 “她是满愿师。” 帕西斯的表情冻结了一瞬。见状,罗兰紧张起来:“师父?” “……唉唉。”良久,帕西斯才耙耙刘海,吐出颇为无力的声音,“你的眼光怎么就这么奇怪呢?算了,既然是你喜欢的人,我会努力接受她的。” “你讨厌满愿师?”罗兰精准地抓住问题的关键。 “是不喜欢。”回应的语调保持在平静的范围内,经过刚才的调适,帕西斯已经完全控制住自身的情绪。 “那我就不带你去见她了。” “切!难道我还会杀了你的小**不成!” 罗兰忍俊不禁:“当然不会了,我是为师父着想。”横了他一眼,帕西斯也绽开真正释怀的笑容:“好啦,甜点先放一边,带我逛逛这里吧,我看看这十年你过得怎么样。” ****** 晃到一半,帕西斯突然想起一件事:在西城没查到贝姆特的身世,现在正好调查,不过翻书太麻烦了,他干脆问身旁的向导:“罗兰,你知不知道初代西城城主有个儿子?” “知道啊,他很有名。” “告诉我告诉我!”兴奋过度的帕西斯巴上徒弟的背,活象只讨赏的小狗。罗兰笃悠悠地拖着他前行:“那是段相当有名的佳话。建国初期,除了鲁西克城主(注:首代东城城主)以外的统治者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是他独力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新生国家,而且单身抚养三个孩子——他和首代南城城主的女儿米莉亚,初代圣巫女的遗孤索玛·德修普和首代西城城主的遗孤鲁伯特。” 真可怜。帕西斯暗暗叹息,打心底同情老友。 “不过鲁西克城主似乎不怎么会教育孩子,或者是太忙没空教育孩子,他的亲生儿女和养子女乱伦得一塌糊涂(帕西斯:……),而且多半是男方强迫。鲁西克城主总共有七个孩子,除了米莉亚和最小的一个,都是男孩。是他和六位郡主的女儿生的,目的是巩固地位。那五个小鬼品行非常不好,把么妹和索玛奸污了不算,还把魔爪伸向父亲最疼爱的长女。米莉亚因此恨透了男人,一天不告而别,回南城自己把权,也因此东窗事发。震怒的鲁西克城主要把儿子宰了,是索玛和鲁伯特求情,才重惩了事,但他也不敢再让养子养女留下,就把索玛送回宫廷,鲁伯特托给一个商人。” 即使听到女儿被人**,帕西斯也没什么深刻的感受,毕竟时间间隔太久,所有的亲情早已灰飞烟灭,还是故人的子孙他比较关心。 “回去后,索玛怀孕了,生下一对姐弟。男孩就是初代神官王,历史上有名的名君利希特·德修普,这也算好的发展吧。” 帕西斯吃了一惊:“这么说,南城和中城的王室都有鲁西克的血统?” “嗯。”罗兰重拾先前的话题,“回到鲁伯特,那个商人的姓氏是‘瓦托鲁帝’,他被收养后,就改跟他姓,所以现任西城城主贝姆特是华尔特城主的直系子孙。” “哦。”帕西斯应了一声,澄碧的眸浮起点点冰芒,过了一会儿,溢满整个瞳孔的光芒迸裂开来,仿佛毒酒般阴冷的笑意扩散秀丽的脸庞上,“真是太巧了,所有的关系人都聚在一个年代,我好像嗅到了命运的恶意。” “师父?”罗兰一愣。 “唔…没事,继续讲……”帕西斯的声音有些模糊。 “没了啊,不过这个版本的真实度应该满高,虽然王室不承认,重新编写了年代志……”说着说着,罗兰发觉背上的触感不对,转过身,正好接住下滑的人体——某熬夜低血压患者已经忍耐到极限会周公了。 “真是的。”认命地背起师父,现任东城城主朝**的寝宫走去。 ****** 当夜,罗兰和冰宿相携走上王宫的顶楼。 “你师父为什么讨厌众神?” “我也不知道,他没跟我解释。” 冰宿耸了耸肩,表情变得玩味:“话说回来,你的交友范围可真广阔,竟然连神明都认识。”她本是无神论者,来到这个世界后,调整了观念,把神理解为一种有待研究,高次元的智慧生物,而她的理解也不能说错。 罗兰翻了个白眼:“我宁愿不认识这帮家伙。” “怎么?” “听着,冰宿。”没有正面回答**的问题,罗兰郑重地把两手放在她肩上,一字一字道,“千万别对他们抱有幻想,不然你会受到严重的打击。”冰宿沉默片刻,道:“我从来就没对神抱有过幻想。” “那就好,当初我差点被他们弄成痴呆。”一边喃喃着不堪回首的往事,罗兰一边打开通往屋顶的门。 “呀~~~亲亲可爱的小罗兰!” 随着一声高分贝的尖叫,一道纤影飞扑过来,然后不偏不倚地撞上一堵拔地而起的冰墙。 冰宿惊讶地瞪大眼,再扭头打量**:这家伙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你够了没啊,花痴女!每年都来这一套,你不烦我也烦!”罗兰用不同于平日的粗暴口吻骂道。“花痴女”两眼含泪,委屈地偎向一个火红发色的男子:“呜呜,伊夫利特,你看他。” “亚希。”红发男子——火神伊夫利特叹息着拍抚妻子,满脸无奈。茶发少女这才看清他怀里的人:一头水波般的蓝发,身段优美,清丽的容貌因为晶莹的泪眼而显得更加楚楚可怜——这个表里不一的花痴女就是法利恩的眷顾者,水神亚希!? 才感叹着,一件斗篷飞过来,罩上她的脑袋,耳边响起罗兰的大吼:“搞什么!你们竟然让普路托喝酒,都疯了吗?” “有什么关系,他跳得很好看啊。”一个笑嘻嘻的童音凑合。 “对不起,罗兰,我一没注意,他就喝多了。”道歉的声音属于比较正常的范畴,冰宿拉下斗篷,只见**吃力地钳住一个漆黑长发的苍白青年,另一个端庄高雅的女性也帮忙劝阻。两人对面,却有个看来十五六岁,满头金发的少年一脸幸灾乐祸地拍手。 “托尔,信不信我叫玛法关你禁闭?” “啊,罗兰,别生气么,人家只不过好久没看普路托大人跳脱衣舞。”金发少年正是隐捷敏亚大神官夏亚·典恩的眷顾者——雷神托尔。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串只能用疯狂形容的笑声出自一个棕发碧眸,气质腼腆的少女口中。罗兰脸色灰败,连声质问:“谁?又是谁让玛法喝酒的!?我明明准备了她可以喝的果汁啊!” “是我把酒混进果汁里的啦。”雷神得意地扑向地神,“来,玛法,抱一个。”没等他扑到人,东城城主一把将神智不清的冥王扔给一旁的秦蒂丝,抓起他就打起屁股来。 “哦呵呵呵,罗兰,你这样打是没用的,把这个顽劣的小子交给我吧。” 一身珠光宝气的艳丽女郎踩着高跟皮靴走来,手里甩着一根黑色皮鞭。冰宿直觉她有点像某人,一时却想不起来。托尔慌忙大叫:“不——罗兰!你不能把我交给这个老巫婆!” “呵呵,叫我老巫婆的就是这张可爱的小嘴吗?”白皙的指尖划过雷神的双唇,激起一阵恶寒,“放心,我不会单单宠爱你的小嘴,全身上下我都会照顾到,来!享受我新创的**秀吧!” “请。”不想浪费力气的罗兰递出托尔,后者在哭天抢地声中被拎走。 “**好像是**待的缩写。”冰宿走近道,不意外**僵了一下:“嗯…萝尔烈雅应该不会玩得太过分。”心虚的语气怎么听也是在说服自己。 萝尔烈雅……果然。冰宿朝光神瞥了一眼,她现在明白神明选人的标准了。 “咦,罗兰,这位小姐很面生啊。”一个柔美却略带阴气的女子无声无息地冒出来。姑且不论她的出场方式,她是继火神和生命女神,第三个冰宿认为比较有形象的神明。 “阿提弥斯,我不是……” “亚弥,你的健忘症又犯了。罗兰不是在信上说过,要带**来。”来者是个知性的美青年,只要他的服饰不是那么怪异。泥土色的长袍,配着铅灰色的腰带,足蹬树皮色的靴子,有着金属质感的红棕色长发被一根铜绿色的发带随意束在胸前……这样的颜色搭配让冰宿联想到地球一些标新立异的艺术家。罗兰做无奈状:“艾尔菲瑞特,一年不见,你的审美观又提高了。” “哈哈,我也很得意呢,这套衣服。” 他听不懂讽刺吗?冰宿哑然地注视明显是真心欢喜的知识之神。月神迈着近乎“飘”的步子靠近,好奇地打量她:“好明艳的姑娘,你是罗兰的朋友吗?” “呃——”刚刚不是介绍过了? 一人一神相继转过头,异口同声地提醒:“她是我(罗兰)的**。”接着,艾尔菲瑞特拉过冰宿补充说明:“抱歉,亚弥有非常严重的健忘症,我们一天也要向她重复几次自己的名字。” 健忘成这样也太离谱了吧! “希露菲尔怎么不在?”罗兰环顾一圈,发现少了一个神。 “她不知上哪儿去了,联络不到。”被水神的冰块砸醒的冥王揉着脑门走近。在他身后,众神正聚在餐桌旁庆祝,大笑的大笑,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刻意忽略这些噪音,止息之君对冰宿露出和蔼的笑容:“你好,我叫普路托,罗兰的义兄。” 更正!他才是最有神德的神!冰宿颔首为礼:“兰冰宿。”罗兰不给面子地道:“普路托,我可从来没承认过结拜的事。”这么丢脸的义兄姐他才不要! “哎哎,你这孩子就是不坦白。” “……” “好了,不开玩笑。”普路托安抚一笑,岔开话题,“帕西尔提斯来过了?”罗兰点点头,问道:“你们和他到底有什么嫌隙?” “唉,是那孩子不愿见我们。不过仔细追究,我们是害了他的师父。” 罗兰心下疑惑更深,却也没有追问,提起一位不在场的神祇:“对了,明年,不,是今年了——对于今年的局势,贝里卡斯有什么预言吗?” 离得近的三位神明抿唇不语,神色凝重。受到影响,远处的喧闹也渐渐低微,终不可闻。一时间,屋顶上静得可怕。 良久,普路托才幽幽地道:“他只有一个评语——乱。” ****** 创世历1037年雪之月30日·11:58分·南城首府拉鲁。 “啊~~~他怎么还没来!” 昭霆拍桌大喊,嘹亮的嗓门即使在人声鼎沸的旅馆大厅也听得一清二楚。杨阳按捺自身的焦虑,劝道:“耐心点,还没到时间。” “真的到时间就来不及了!”肖恩也沉不住气地嚷。希莉丝捶了他一记:“冷静点!你几岁了还和昭霆一起起哄。” 耶拉姆一直盯着旅馆大门,蓦地眼睛一亮:“来了。”余人连忙转过头。 恢复休利安扮相的帕西斯满头大汗地出现,历经千辛万苦才挤过来,气喘吁吁地告罪:“抱歉,来迟了。” “太慢了啦!”莎莉耶的抱怨被老板的大喝掩盖:“各位!准备好!” “哦——”其他客人动作一致地举高酒杯,杨阳等人也慌慌张张地拿起自己的杯子。 外面响起悠扬的钟声。当钟声停止的一刻,就是新的一年开始的瞬间。 在场的人都屏息以待,终于,过了好像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钟声消失了。 “新年快乐!” 清脆的干杯声伴随巨大的欢呼声响彻夜空,接着是热烈的口哨和鼓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笑,互相拥抱、拍肩,以淳朴的方式表达对未来的美好祝愿与真诚的憧憬。只有少数人知道,来年是个充满血腥与灾祸的战乱之年…… (第二卷·黑与白交错的世界之卷完) ****** 【后记】 第二卷结束了。虽然杨阳一行的旅行还有两站,身为战争导火线的罗兰也没具体地动作,但第二卷就是结束了。老实说,刚写这一篇时,我并没有这样决定,可是写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应该打住,理由说不清。 第三卷的基调会沉那么一丁点,毕竟战争很难让人笑得出来,不过一来作者不擅长写这玩意儿,二来就连帕西斯这魔头都有搞笑场面,大家也不用太担心。再不行,还有冥界这个收容所呢。 下一卷是“步向终结的开始之卷”,也是最后一卷。那么,期待新的冒险与新的征途吧,go! 尾声 深深凝望那一桌碰杯的冒险家,角落一个身影悄悄站起,穿过欢闹的人群,走出旅馆。 “……”轻轻叹了口气,顿时化为淡淡的白烟,在夜色下渐凉。全身裹在斗篷里的少年仰头站了良久,直到被来来去去的醉客撞了好几下,才迈步疾走,孤独的背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在夜幕里。 回荡着凄厉风声的遗迹里,一个虚幻的影子等在通往地下的传送法阵前面。 看到随着星星点点的魔法光环出现的身影,他松了口长气。 “小主人,你回来了。”幽灵管家语带责怪, “你不该出去的,要是你有个万一,吾主千年的等待不是成了一场空。” “对不起。”少年诚恳地道歉,脱下风帽,露出一张精致而稚嫩的面容, “我只是想看看……父亲和我未来的敌人们。” 《满愿石》尾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序 “我常常想,如果那个时候不顾及什么礼貌义气,用真实之眼看帕西斯,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肖恩也不止一次后悔。可是,过去的终究过去了,留下的只有无尽的遗憾和难以愈合的伤口,还有他作为索贝克时的点点滴滴。我不了解‘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是怎样的男人也不想了解,我只知道他对我们而言,永远是‘索贝克’。”——摘自卡萨兰满愿师杨阳的回忆录《在异世界的日子》,第五章开篇。 《满愿石》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三日谢神祭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1月)1日凌晨,杨阳在满是狼籍的地板上醒过来。 “呜……!” 脑子里像有十头水牛在唱歌跳舞,她反射性地按住额角,摇摇昏沉的头,半睁着朦胧的眼环顾四周,只见一地阵亡者。离得最近的是呈大字形的昭霆,肚子上躺着全身的毛被打成小辫子的雷兽琵琊;旁边是抱着刃雾取暖的莎莉耶,脸上和昭霆一样画满了油彩;稍远处的希莉丝就好多了,既没有大花脸,毛毯也裹得紧紧的,不过从她手里的拨火棍看,睡前的神智也不怎么清醒。 “好像还少了三个……”杨阳自言自语,声音沙哑得几乎认不出。想了想,她依稀记起庆祝会中途发展成斗酒大会,包括旅馆老板在内,人人不是起哄就是参与,最后的印象是帕西斯在所谓蓝队的叫好声中喝下一整瓶烈酒,而肖恩也在红队的鼓励声中抓起一瓶…… 转过头,她不意外看到两个同归于尽的胜利者,却不得不惊讶堆积如山的酒瓶和木桶。 “这些全是他们干掉的!?也太猛了吧!” 一边咋舌一边爬起,杨阳用力推搡睡得跟死猪没两样的棕发青年。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表情微带困倦的耶拉姆走进前门,用一种病恹恹的口气道:“你醒了?不用管他们,泼水队马上就来。” “泼水队?” “就是专门唤醒这些醉鬼的队伍。” “那我去洗脸了。”杨阳的状态也不比他好多少,头疼得快要裂开来,二话不说扔下同伴,跑去梳洗。 过了没多久,来自魔法学院的泼水队成员就和人高马大的搬运者一起冲进旅馆,一一泼醒“睡美人”们,喝得太多醒不过来的就搬进客房。让人佩服的是,本该睡得最死的两人竟然只被浇了点水就恢复意识。 “呜~~我还是头一次那么没节制。”抱着脑袋,帕西斯呻吟了一声。肖恩连打几个喷嚏,全身发抖:“好冷好冷,谁泼的水?” “我!”指挥泼水队的红衣女郎双手环胸,俯视两人,“你们俩倒是挺有素质的,特别准许你们参加后天的祭神比赛吧。” “哎?”惊噫的感叹词如出一辙,错愕的神色也一模一样。 “具体的项目可以问这里的老板。”抛下一句语焉不详的说明后,女郎就带领部下匆匆离去。好不容易把油彩擦掉的莎莉耶道:“祭神比赛……城门口发的那张帖子上有写。” “帖子呢?”杨阳问还在努力与油彩搏斗的昭霆。帕西斯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管他什么比赛,我没兴趣。”肖恩兴致勃勃:“好像很有趣耶,我们参加好不好?” “好。”堪称模范徒弟的某人立刻改口。 “最好不要。”几个男性客人中肯建议,“祭神比赛是以[众神的试炼]为主题的专门赛事,严苛到不近人情,一般选手的能力要求就在b级以上……” “哇——好有趣!”还没听完,肖恩就迫不及待地打断,还一脸贪婪地追问,“奖品呢?应该有奖品吧?”想要斥责的男人瞥见他胸口的金色徽章,神态一转为敬佩:“啊,原来你是a级的冒险家,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最后要注意的是千万别拿错特别嘉宾的牌子。” “可是刚才那位女士就是邀请他们当特别嘉宾啊。” “不会吧!那就没得选择了!” 肖恩一头雾水。帕西斯谢过杨阳递来的湿毛巾,一边拭脸驱散睡意,一边问道:“一般选手和特别嘉宾有什么区别?” “这个……”男人们面露尴尬,嗫嚅不语。希莉丝绷着脸回答:“简而言之,一般选手是玩物,特别嘉宾是禁脔候补。” 包括快把脸搓得脱皮的昭霆在内,杨阳等人都僵硬了一瞬,惟独肖恩依然天真不解:“对了,上次索贝克也说过,到底什么是禁脔啊?” 这回轮到其他客人呆望他。帕西斯流畅地解释:“就是一种对男性而言含有相当污蔑意义的名词,和奴隶一样,被剥夺了自由和尊严的存在。” “哦,真过分。” 是错觉吗?索贝克似乎很擅长应付肖恩的“无知”?杨阳疑惑地挑眉。昭霆放下毛刷,一蹦三尺高:“搞什么!竟然有这样乱七八糟的比赛!” “摒除功利性,这个比赛还是很有挑战性的。”老板本着公正的立场说话,“因为赛场本来就是由众神的遗迹改建而成,一些地方还没探察完,非常危险,也就格外刺激,每年都有大量的冒险家慕名而来。” “说穿了,就是和西城对抗的设施。”希莉丝一脸不屑,“不想冒险家全被西城抢走,就弄出这么个东西。这也罢了,明明是渎神的行为,却冠上‘祭神’的名义,才真叫好笑。” 男人们稀奇地瞧着她,因为希莉丝一看就知道是梅迪人,还是女性,如此辛辣地批评自己的母城,实在不寻常。 杨阳等人面面相觑,不甚明白。耶拉姆开口道:“这些且慢说,先吃饭吧。” 他的提议,总是现实又准确。 ****** 新年的第一天总是新奇而愉快的,若碰巧是晴天,心情就更加惬意。坐在靠窗的位置,呼吸新鲜空气,品尝美味的早点,欣赏逐渐热闹起来的街景,有一种浸润在温水里的感觉。 “这个椰丝蛋糕好好吃哦。”咬了口旅馆推荐的招牌甜点,莎莉耶露出感动的表情。 “是吗,我尝尝。”帕西斯握着她的手,把剩下半块送进嘴里,嚼了会儿,评价道,“还可以啦,你喜欢,下次做给你吃。” “耶!索贝克会做饭吗?”席间响起几声惊呼。帕西斯一手支颊,笑得悠哉:“我的手艺可是很不错的,虽然还比不上耶拉姆小哥。” “你别和希莉丝一样叫我小哥。”褐发少年加重语气。 “哈哈哈……” 索贝克是很开朗的人嘛。几个少女不约而同地微笑。肖恩更是笑得只能用幸福形容,不知为何,和帕西斯同桌吃饭,让他有股奇妙的安心感。 “对了,昭霆,帖子。”杨阳朝友人摊开手。昭霆唔唔两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羊皮纸,递给她。 啜了口香醇的红茶,黑发少女浏览纸上的介绍,读出重点部分:“嗯,接下来三天都是谢神祭啊,感谢众神的祭典。有大规模的游行,广场音乐会,雪雕展览,驯兽表演,擂台比武,精品一条街服务,各式各样的小吃……” “哇——好有趣!”虽然已经看过一遍,昭霆和莎莉耶还是忍不住欢呼雀跃。肖恩也兴奋得两眼放光:“太棒了,太棒了,吃完饭我们就去玩吧!” “在那之前,我想先搞清楚祭神比赛的内幕。”帕西斯眯着眼笑道。在他视线对面的希莉丝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就像我刚才说的,祭神比赛是为了吸引冒险家创办的活动,所以我说那些冒险家是玩物。而且发展到后来,性质更加恶劣,演变成地位高的女性纳宠的幌子。美其名是让‘通过’众神试炼的男子进入神殿,其实……就是把他们当作禁脔。” “天哪……”昭霆捧着脸呻吟。莎莉耶轻蔑地撇嘴。杨阳干咳道:“贵城的女性真开放。” “屁个开放!”盛怒之下,希莉丝骂了脏话,“要是真开放也罢了,这根本是妓女装贞洁的行为!外表端庄高贵,其实一个比一个龌龊无耻!我最看不惯她们那副嘴脸!” 席间安静了片刻,被帕西斯和气的声音打破:“嗯,下次请不要用妓女做比喻好吗?” “咦?”希莉丝还没从激动的情绪中平复。 “我妈妈是妓女。” “啊!?” 即使是平地惊雷,也不及这句话震撼。人人呆滞地瞪视发言者,却见他仿佛没事人般喝茶吃蛋糕。希莉丝回过神,满脸通红:“对、对不起,我……”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帕西斯耸了耸肩。杨阳观察他的表情,道:“索贝克,你很喜欢你母亲吧?” “嗯,最喜欢了。”银发青年浅浅一笑,眉间无限温柔,“她是全世界最好的母亲。” “……”尽管刚刚就没有鄙夷,但看到同伴如此深爱身为妓女的母亲,杨阳等人都感到由衷的钦佩。肖恩羡慕地道:“真好,我连我妈长什么样子也想不起来。” 杨阳一怔。帕西斯促狭地笑道:“能生出你这样的活宝,想必也是位伟大的母亲。” “嘁!什么意思嘛你!” 在和睦的气氛中结束早餐,一行人上街闲逛。 ****** 整个拉鲁都沉浸在祭典的气氛中,市民身穿富有特色的民俗服装,和熟人相伴走在街上;来自大陆各地的旅行艺人表演着精彩的节目,吸引人们驻足观看;所有的阳台上都悬着挂毯,展现梅迪城足以自傲的工艺品;少女们卸下常年遮面的薄纱,露出鲜嫩姣好的面容,从窗口向行人撒出雨点般的彩色纸屑;顽皮的孩子戴着怪异的面具,呼啸来去,吓唬外地来的客人。 肖恩对这种小鬼的玩意儿表现出高度的兴趣,在一个面具摊前定住脚跟,毫无形象地和昭霆争抢面具。莎莉耶本来不屑一顾,后来也忍不住搅和进去。见状,杨阳、希莉丝和耶拉姆一齐叹气:“真没办法。” “哎,哎,没关系么,这东西也不值几个钱。”只要有肖恩的份,帕西斯总是采取包容的态度。 “但是会占空间!”耶拉姆低吼。 “那放我那儿好了。”帕西斯拿起一个牛头人的面具端详,评价道,“这里的人明显没看过多少怪物,角做得都不合比例。” “嗯。”杨阳附和,手里拿着一只有着长长犬牙的食人魔面具,乍一看还以为是吸血鬼。 希莉丝苦笑道:“就我记忆所及,拉鲁从来没被怪物袭击过。”帕西斯用分不清是嘲讽还是赞扬的语气道:“哦,真是个和平的城市。” “索贝克,索贝克,你看这个面具可不可爱?”肖恩戴着史莱姆的面具献宝。余人爆笑。帕西斯依旧面不改色:“非常可爱。” 好…好厉害的扑克脸!笑得打跌的杨阳心下叹服。 拿下面具的肖恩表情却略带郁卒:“其实我本来有个史莱姆宠物,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帕西斯扑哧一笑:“你竟然会养那东西,真叫我意外。” “我也很奇怪啊,我并不喜欢史莱姆,可是那个时候,小胖扑进我怀里的时候,我好像想起什么…不,是一种感觉。”肖恩凝神回忆,杨阳等人都是第一次听说,好奇地等待着:“软绵绵,很温暖,就像…对了!就像婴儿!所以我才喂它牛奶,还差点帮它换尿布,现在想来真有点走火入魔。” 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响起。 余人诧然回头,只见帕西斯跪在地上,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捶打摊子,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 “哈哈哈哈……哎哟,我不行了,怎么会有这种…哈哈哈哈……” “索…索贝克?” 帕西斯狂笑不止,别人听不懂,他可是一清二楚,肖恩口中的“婴儿”是谁。 亲爱的老婆大人,要是你知道肖恩师父把一只史莱姆当成了你,会有什么反应呢?想必是抓狂吧!哈哈哈…… 直到快要窒息而死,帕西斯才勉强忍住笑意,气喘吁吁地爬起来,但之后还是时不时爆出间歇性的笑声,害余人担心他脑子搭错筋或误吃了笑菇,这么反常。 ****** 接连两天,杨阳一行都在拉鲁市内游玩,参加各种活动,尝遍各地美食,每天都玩得乐不思蜀。 “今天有擂台比赛耶!” 远远望见中央广场围了一群人,里头赫然是一座临时搭建的木台,肖恩兴奋地蹦起来。 “不许!”希莉丝揪住他的长辫,恶狠狠地道,“你刚吃了六个蛋烘糕四个肉包,饭后不能激烈运动!”今天帕西斯把一头染黑的长发高高束起,未免重复,几个少女还他原来的发式。 “怎么这样!就是要消化才对!” 帕西斯也不赞成师父去打擂台,不过他的理由比较高尚,是生怕肖恩名气更响。 “那些家伙一看就知道是软脚虾,你上去非但不能打得尽兴,反而会变成欺负弱小。” “唔~~”肖恩看看他再看看擂台,无奈地妥协了,“好啦。” 众人松了口气。但是一个放弃了,不代表另一个也罢休。昭霆嘴巴里还叼着羊肉串就往擂台冲,杨阳和希莉丝合力把她抬走。莎莉耶指着不远处有许多人在跳的布制高台,问道:“那是什么?” “看起来像是棉花床的放大版。”帕西斯抚mo下颚,下了个非常形象的评语。 “好像地球的蹦蹦床和弹簧。”杨阳轻笑,感觉怀念又新奇。 “耶——莎莉耶,去玩吧?” “嗯!” 两个损友难得意见一致,手牵手去了。肖恩正要跟进,被帕西斯一把拉住。 “没看见那块牌子么?”边说边指着一块木牌,上头写着:男宾止步。 “太过分了!歧视嘛!为什么只许女的玩?” “跳的时候裙子会翻起来,你想看?” “……”即使对****再怎么迟钝,肖恩也明白裙下是女性相当私密的地方,罕见地沉默了。有帕西斯监视这个大顽童,杨阳和希莉丝也放心地加入玩耍的行列。但她们忘了,帕西斯是不会禁止肖恩吃东西的,在她们离开期间,一直把他当神猪喂。 疯了两个多钟头,女孩们才意犹未尽地下来。莎莉耶冲在最前面,开心得小脸通红,一头扑进帕西斯怀里:“哈哈哈……太棒了!我头一次玩得这么爽!” “是吗。”银发青年抱起他,脸上写着露骨的疼爱。看到这一幕,昭霆有点不是滋味:肖恩也是,比较宠她,年纪小就是吃香! 帕西斯确实有意地忽略她,却见她赌气的表情和师父实在太相似,心一软,柔声道:“昭霆,我买了刚出炉的果味牛奶派,要不要吃?” “要!”昭霆立刻将小小的不快抛之脑后,幸福地大块朵颐。 观看了老虎跳火圈等一系列驯兽表演,众人疲惫却快活地走在黄昏的街道上,准备稍事休息后,晚上再出来看灯展。蓦地,希莉丝遥指一栋华美的屋宇,道:“这就是祭神比赛的赛场。” “什么!那是赛场!?”肖恩十分惊讶,“赛场应该像擂台一样啊!” 希莉丝翻了个白眼:“老板不是说了那是众神的遗迹,遗迹会像擂台一样吗?” “嗯……” 杨阳浮起忧色:“对了,那位泼水队的干部叫你和索贝克参加,这事还没了结呢。万一她是个大人物,回绝就不容易了,得想个办法。”耶拉姆难得感情用事:“不用想什么办法,直接回绝!这么下流的邀请,难道还接受不成?” “下流倒不见得。”帕西斯笑道。肖恩用力点头:“嗯!她的眼神没有歹意!”听不惯他为别的女人还是自己厌恶的女性类型辩解,希莉丝捏了捏他的耳朵:“好意歹意,你又分得出?” “当然分得出。”帕西斯很不满她对师父如此****,当年他们六个可是小心翼翼地把肖恩当宝捧着,但他不会表现出来,毕竟这是肖恩选择的女人,“我也看出来了,她眼里没有那种意思。” “啊,那你们可以放心地参加了?”杨阳直觉地信任他。 “也未必,她另有图谋。” “?”杨阳困惑地拧眉。昭霆不耐烦地叫道:“管什么图谋不图谋,你们一块儿上场,还怕被人吃了?”帕西斯自信颌首:“有道理。”希莉丝冷静下来,沉吟道:“以我们的身份,不适合与统治阶层起冲突,最好还是参加。” “那你们俩要小心,随机应变。”耶拉姆叹了口气,叮嘱两人。 “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索贝克!”肖恩拍胸担保,气势十足。可惜包括昭霆在内,没人理他,一致向另一人递出无言的托付,而帕西斯也点头答应。 ****** 冰之月2日深夜下界王宫—— “啊~~累死了,这两天醉鬼真多!” 与杨阳等人有一面之缘的红衣女郎大刺刺走进代理城主办公室,抄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个底朝天,一边拉松领口扇风。明明是粗鲁的动作,由她来做,却别有一股爽朗的风韵。 “你忘了关门。”桌后祭司打扮的女性提醒,声音十分动听。黑发披肩,薄纱半掩着绝世的容颜,风姿楚楚,气质若仙,正是被誉为[南城第一美人]的下任城主继承者,蕾雪依娃。 红衣女郎微微一动,一道劲风划破空气,门砰地关上。 “竟然用斗气关门,真是奢侈。” “总比劳动我的双脚好。”女郎跳坐到一旁的沙发里,翘起二郎腿,两手展开搁着椅垫,眼中却射出与慵懒的姿态截然相反的精锐光芒,一霎不霎地注视蕾雪,“学妹啊,你在打什么主意?” 被超出预计的压迫感笼罩,蕾雪窒了窒:“没什么。” 言下有些恼怒,一来是为自己的失态,二来是为对方居高临下的态度。尽管两人的确是学姐学妹的关系,但她地位高也是事实。 “嗯,抱歉,用武人的威势逼问圣职者是我不对。”女郎反而退了一步,友好地笑了笑,“不过,我还是要给你个忠告,别去招惹那两个男人。” “你感觉出什么?”蕾雪眼睛一亮,当初派这个人去就有试探的目的。 “无底洞。我干这行八年,还是头一次碰上摸不清深浅的人。”女郎带着几分欣赏回味着。蕾雪沉吟不语,细长的睫毛掩盖了眸里的算计。 看出她不打算放弃,女郎洒脱地起身:“那我走了,你慢慢想。” “叶尔玛。” 蕾雪唤住她,语调一贯的温柔,“请再帮我一个忙好吗?” “不行。”叶尔玛转过头,依然友好地笑着,同时摆摆手,“你有不接受忠告的权利,我也有明哲保身的权利啊。”语毕,径自关上房门。 一路走来,半个养眼的帅哥也没有,好不容易忍耐到门口,叶尔玛发出明显不属于淑女的喟叹:“唉~~真是个气闷的地方。” “气闷的话,不会回团里啊!” 左近响起一声大吼,随之走来的年轻男子身材中等,穿着皮甲,服饰像是雇佣兵。叶尔玛亲昵地抛了个飞吻:“瑞,我不是答应过大家,这是最后一次了。” “希望如此。”名叫瑞的青年小声嘟囔。因为对自己长久以来的任性也有自觉,叶尔玛没有生气,倒是愧疚了起来:“啊,我发誓总行了吧。” 听到对方的保证,瑞反而感到不安:“头,你真的…要放弃?真的不再找他?” “到了这个年纪还念念不忘,就算别人不说,我也会害臊的。”叶尔玛俏皮地笑了,她是个美丽的女子,因此这个女孩般的笑靥除了为她增加少许天真,没有任何别扭的地方。 青年端正的脸庞泛起可疑的红晕,默然垂首。 叶尔玛从左胸的口袋掏出一根发带,看了片刻。可能是洗的次数太多,原本雪白的色泽有点泛黄。用毫不忸怩的动作绑起一头波浪卷的长发,她转向部下:“名报好了?” “是,我也报了。” “真是让人无可奈何的家伙。”摇了摇头,女郎迈开大步,艳红的发尾跟着摆荡,配上红衣,宛如一株盛开的血色蔷薇。 希望在那个遗迹,能够遇见他。 ****** 黎明时分,下起小雪来,温柔地为整座都市铺上一层银白。早晨虽放晴了,天空却有些灰暗,但这丝毫不影响人们的热情,街上依旧熙来攘往,小贩的叫卖声也洪亮震耳。 “好棒哦。”莎莉耶趴在旅馆的阳台上,欣赏周围变成白色的屋顶。杨阳瞥了一眼,由衷赞同:“是啊,真有情调。” “隔壁好像还没动静。”希莉丝一边套上锁子甲,一边聆听墙那边的反应。 “大概和这位一样,在睡懒觉吧。”杨阳扫视犹睡得香的表妹。莎莉耶嘻嘻一笑:“耶拉姆肯定起来了,肖恩不一定,索贝克九成还在睡。” 希莉丝一指点唇:“话说回来,索贝克到底是什么来历?说是肖恩的旧识,为什么总不用真面目示人?” “对哦,我也好想看看他真正的样子。”莎莉耶是小孩子,好奇心只有比她更旺盛。 “哎呀,他肯定有他的理由,我们就不要深究了。”杨阳理智地分析,“而且维烈也说了他没有恶意,身为同伴,应该互相信任,不过问隐私。” “唔~~~”希莉丝和莎莉耶略带不甘地点头。 这时,传来敲门声,接着是棕发青年活泼的嗓音:“各位,起来了吗?” “还有一个没起来。” “快起来,索贝克说要请我们吃火锅。” “耶——”三个少女齐声欢呼,连忙叫醒某头大睡猪。听见有美食享用,昭霆也不计较早起了。 由于要参加比赛的关系,帕西斯脱下长袍,换上一身白色的劲装,外罩附有披肩的长斗篷,英气中透出一丝优雅。本来穿仿军服的窄衣和披风会更好,但他的说法是:“这副身板太瘦了,不想裹太紧丢人现眼。”发式和昨天一样,黑如乌木的长发扎成马尾,长长的刘海中分,紧贴着脸颊两侧,使那张清贵的俊颜多了点稚气柔和的感觉。肖恩还是褚色长衣加长辫的打扮,不过帕西斯坚持在他脖子上围了条羊毛的手织围巾,又买了一双保暖的厚实皮靴。因为也送给其他人类似的物品,这个体贴的行为没有引起注意。 火锅店是露天的,为了不让锅底凉掉必须拼命加柴,光是烧热就忙出一身汗,吃起来就格外爽快,昭霆差点没喝汤喝到把肚子撑爆。一顿饭吃完,每个人都大呼过瘾。 “比赛要下午举行对吧?”莎莉耶问的同时盘算着接下来要上哪儿玩。 “虽然要下午,但是还要报名。”帕西斯笑着点点她的俏鼻,“所以先去看看吧。” 余人无异议,于是信步走向昨天看过的建筑物。还没到目的地,就见诺大的空地上人山人海,有报名参赛的冒险家,也有更多携儿带女的观众。美貌的服务生挂着甜笑发放传单,并确定选手的级数。门口竖着一块看板,以布幕制成,面对左右两根立柱,柱顶镶着两颗硕大的晶莹球体。这种名为[远见水晶球]的法器会把景象打在布幕上,颇像地球的投影仪。 讨厌的装置。帕西斯眼一眯,随手毁了水晶球——他可不喜欢给人当猴子看戏。昭霆接过传单,看了一会儿,叫道:“咦,有团体赛!” “什么什么?”众人围上去。希莉丝还没找到内容,就迫不及待地道:“太好了,有团体赛的话,我们就可以一块儿参加了!”她实在不放心情人。 杨阳读道:“团体参赛,最低7人……真巧,我们正好有七个。” “七个……”帕西斯仿佛想起什么,刹时沉默下来。余人不解地望着他:“索贝克?” 一直没发现,原来他们总共有七个人,和那时一样,难怪他没觉得排斥,还不知不觉融入那种和谐的气氛。 仔细体味,连人也很相似。 肖恩师父不用说,杨阳像安迪,昭霆像华尔特,耶拉姆像鲁西克,希莉丝像玛丽薇莎,莎莉耶像菲莉西亚。 而且这一次,不会再有惨酷了吧…… “索贝克,到底怎么了?”肖恩关怀地又问了声。帕西斯回以前所未有的璀璨笑容:“没什么,走吧,我们一起参加。” 报名工作完毕,选手集合后,众人原先站的位置出现两个矮小的身影。 “帕西斯那家伙,竟然把我们变成这样。” 其中一个小男孩拉扯领口,吐出气闷的抱怨,一头奇特的冰蓝色短发为他粉雕玉琢的小脸增添了一份妖异感,更加引人注目。他身旁的小女孩肌肤赛雪,齐肩的发丝也如新雪般洁白,一双圆亮的大眼是剔透的紫色,却似罩了层雾般朦朦胧胧,看不清里头的情绪。 没得到同伴的响应,刃雾也不在意,凝视远方台上的杨阳等人,浮起欣悦的笑意:“不过,我还是头一次看他笑得那么开心,看来病治好也指日可待了。” “……” “小羽?”这回刃雾察觉了,困惑地转过头,只见同伴神色凝重,眼底漾着深深的忧虑。 ****** 排好顺序后,选手们依次进入赛场的大门,跟在杨阳等人身后的是个以肌肉男为主的冒险团体,指着莎莉耶发出粗鄙的笑声:“看哪!竟然连小孩也有!这群人是怎么回事,以为这是过家家吗?” 被指点的当事人不屑理会,反而是她旁边的昭霆露出怒色,手伸向背上的大剑无刃。殿后的帕西斯淡淡地道:“别为连牙也没刷干净的猴子动气,我可不想再闻他嘴里的大蒜味。” 昭霆和莎莉耶扑哧一笑,走在前面的四人也莞尔。那大汉勃然大怒,抡起拳头就冲过来。 银发青年头也不回地抬手,用一根食指轻松抵住那醋钵大的拳头,再一顶,几个人跌成一团,哎哟连声。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震撼了附近的看客,可惜没等他们发出赞叹声,杨阳一行就踏进了赛场。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每隔一段距离有一扇门,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做的门板紧闭着。诡异的是,之前应该没走多远的选手们都不见了。 “奇怪,那些人去哪儿了?”昭霆左顾右盼,怀疑他们躲进了门里。 “是空间衔接。”肖恩吐出一个专有名词,“用高段魔法把各个空间相连,让进入的人以随机的方式被传送到不同的地方。” “啊,那不是很危险吗,一不小心就会分开。”杨阳担忧。希莉丝摇了摇头:“不会的,我们进来时,裁判不是给了我们一人一个徽章吗,这可以保证我们不走失。所以只要徽章不掉,就不会有问题。” “现在怎么办?”耶拉姆问了个实际的问题。 “找出口。”帕西斯习惯性地走到肖恩身侧,“每两个空间之间都有衔接点,只要循着这些点走,就可以出去了。”语毕,手指在半空划出闪光的文字,凝神感知。 “索贝克,这些门可以打开吗?”莎莉耶指着一扇门问。 “不可以,应该是陷阱。”肖恩代替因为施法必须集中精神的帕西斯回答,下一秒,他脸色大变,“昭霆!” 在听到“不可以”三字时,已经缩回手的棕发少女还是不及关上门,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片蓝色,宛如海水的深蓝,里面也像海底一样,有鱼,有绿藻,有珊瑚…… 观察到此为止,汹涌的海水喷涌进来。 “笨蛋!快把门关上!”这么大喊的帕西斯,是反应最快的,其他人已经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昭霆回应他的是一串咕噜声。 反应第二快的肖恩布下结界,紧接着他们就被洪水吞没。大浪直冲向走廊的深处,湍急的水流迅速上升至廊顶。虽然没淹到水,众人还是被一波波巨大的冲击撞得头晕脑胀,连方向也分不清,自然无暇关心他人的处境,突然一股不同于先前的感觉传来,睁开眼时只见蓝天白云。 “咳咳…大家没事吧?” 左近响起熟悉的声音,帕西斯全身湿透,扶着一棵芭蕉树调整呼吸。为了拉住险些冲散的同伴,逃进这个避难所,他不得不打破肖恩的结界,以至于弄成这样。幸亏他水性好,没有大碍。 “刚进来就这么惨,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杨阳苦笑着坐起来,诧异自己竟连一滴水也没沾到。希莉丝环顾四周:“这是哪儿?” 他们身处的是个非常广大的空间,鸟语花香,绿荫苍翠,头顶的蓝天清澈得仿佛最上乘的锦缎,怎么看也不像正常世界,因为外面还是冬季,而这里的气候绝对是阳春三月。最怪异的是:距此数十米远有一扇门立着,一条小溪从那里延伸过来。 “应该是某个异空间吧。”耶拉姆推测。肖恩赶去慰问帕西斯,走出两步,僵在当地:“昭霆呢?”余人面面相觑,这才发现少了一个同伴。 “糟了!快去找她!”莎莉耶跳脚,焦急之色溢于言表。这时,上空传来一声尖叫,一个人直直坠了下来。 “妈的,痛死了!”吐出嘴里的沙子,棕发少女狼狈爬起,衣服和银发青年一样浸饱了水,脸上东一块泥西一块土,很是可笑。见她无恙,众人松了口长气。 “还叫痛,幸好有徽章,不然你就完蛋了。”希莉丝数落。 “啊,你们也没事吗?”天性缺乏反省的少女把她的话当耳边风,抓了抓头发,扫视同伴,不满地皱起眉头,“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淋湿?” “咦!”众人转过头,原来帕西斯不知用什么方法烘干了衣服。 “因为是你打开那扇门,当然要受点报应啦,小花猫。”银发青年贼笑,弹出一颗水球,冲净她满脸的污迹,也害她打了个哆嗦。 未免友人发飙,杨阳抢先道:“你知道怎么出去吗,索贝克?” “这里的路线都是设定好的,就算掉进陷阱也一样。”帕西斯扯下一片芭蕉,把叶子当竹签抛出去,灌注了气劲的绿叶深深插进松软的泥地,形成某个特别的图案,“我刚刚感知了一下,虽然这里还有许多未知空间,但已知的都被连接起来,全部通过才能到达另一头的门出去。” “为什么全部通过才能出去?”昭霆打破沙锅问到底,一方面也是报复。 帕西斯拉出一条光线,然后揉成一团,扼要解释:“打个比方,假设赛场的前后门是线头的两端,空间的衔接处就是分布在线上的点,看似杂乱,其实只要一个个跳过去,就能到达线的另一端——懂了吗?” “哦。”众人恍然大悟地点头,他的比喻确实形象。 肖恩早就拥有这些知识,直奔下一个主题:“总共有几个衔接点?太多我们就作弊。” “十三个…哦呀,和神明的数量一样,所以才叫‘众神的试炼’?” 希莉丝颌首肯定,补充了一句:“不过具体是什么试炼我也不知道。”帕西斯收回光线,拍拍手,笑得从容:“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们的运气还不错,小花猫虽然触发了陷阱,却把其他陷阱也淹了,让我一下子就找到正确的门。” “你别叫我小花猫!” “什么意思?我们已经过了第一关吗?”杨阳惊讶地睁大眼。 “是啊,第一关应该是试手气吧,有点可惜没打开其他的门看看。” “你也是个好奇宝宝啊。”希莉丝取笑。耶拉姆发现一个问题:“其他人应该不会空间魔法,他们是怎么过关的?” “到时候门就会出现。”帕西斯弹了下胸前的徽章,“这玩意做得还不错,既能互相吸引,也可以让隐藏的衔接点显形,不过熬不熬得到规定的时间就看那些家伙的造化了。” “希望他们没事。”心肠最好的肖恩咕哝,为了一场比赛死太不值得了。莎莉耶压根不关心别的选手,一叠声问道:“这么说,只要在这里等就行了?要等多久?你能不能找到那个门?” “不行哟,这里范围太大了,而且这里并不是第二关,是[夹缝领域],所以要不了多久……”一言未毕,帕西斯蓦然收声,余人也察觉氛围的突变,气温陡然升高,脚下的泥土变成了红褐色,天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硬的岩石天顶;原本的花香转为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硫磺。 不远处是一条火焰的河流,浓稠的红色液体缓缓流动着,冒出一个个气泡。对岸的悬崖被高温烧得焦黑,除此之外,就只有他们脚下一块立足地。 “这、这是怎么回事!?”昭霆惊呼。杨阳感动非常:“难得一见的景致啊!我还是头一次看到熔岩!”希莉丝轻叹:“先是水,再来是火吗。” “热死啦!”莎莉耶叫道。余人这才注意到温度确实在不断攀升。 “涤心水界。”肖恩在胸前画了个繁复的法阵,水蓝色的光幕随之出现,将众人罩在里面,热气顿时被一扫而空,连心灵也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 哎呀呀,因为圣斗气的关系,对外界的寒暑都没感觉了。帕西斯耙耙刘海,将体内的气息降到最低点。对他这种级数的高手而言,用不用斗气都无所谓。 “这种情况要怎么做?设法过去还是找门?”杨阳勉强收起激动之情,询问帕西斯。尽管对这个青年了解不深,但她直觉他比肖恩理性。 “乖乖等门出来不符合我的性格,还是大闹一场得好。”肖恩提出充满个人风格的建议。 “哦,在众神头上踩一脚吗,真是好主意。”帕西斯的态度比他还积极,表情更只能用兴高采烈形容。 也许我看错人了。杨阳默默反省。希莉丝教训:“别开玩笑了!你们这样的行为叫作亵du神灵!”从小在神权意识浓厚的南城长大,她对众神抱有根本的敬意。 肖恩从现实角度反驳:“水元素早就见底了,我现在是靠索贝克的头环维持结界。”受神官的熏陶,身为神学生却没有自觉的耶拉姆皱眉:“那还磨蹭什么,立刻想办法出去。” “有你这句话就好办多了。”帕西斯绽开阴险的笑容,把责任推卸给他不说,还拖杨阳下水,“你说你头一次看到熔岩是吧,那火山喷发一定没看过了,我让你见识。”说着,从腰包里掏出一个红色的东西,朝火焰河丢去。 轰!!! 爆发的巨响几乎震裂人的鼓膜,熔岩呈放射状涌出,浓密的烟柱直冲天顶,将石壁烤得通红,端的是声威赫赫。杨阳等人目瞪口呆,肖恩兴奋得双眼放光:“哇——太棒了!那是什么?” “我做的火元素晶体,受到一定打击就会爆炸。还有三个,要不要玩?” “嗯!” 哐哐哐——天崩地裂的变动再度发生,这次更激烈到地面似乎也要塌了,余人不由得抱头仆倒,惶恐地等待风波平息。好不容易爆炸声小了些,昭霆开口诅咒:“那两个到了地球肯定是本****的部下!” 杨阳以沉默赞成她的评价。 在两个恐怖分子的摧残下,整个异空间很快就在一声脆响后崩溃,气温转为不同于先前的闷热,仿佛置身热带雨林的感觉。草木的味道也清晰地传入鼻端,睁眼望去,一片浓淡不一的绿。 “逃…逃出来了吗?”昭霆惊魂未定地道,耳边嗡嗡作响,连自己说了什么也听不太清楚。最先恢复的莎莉耶好奇地打量四周:“这里又是那个什么[夹缝领域]?” “啊,因为稍微炸过头的关系,直接跳到第三关了。”帕西斯耸了耸肩,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见状,杨阳不禁火大:“下次别玩啦!会死人的!” “怎么会死人!我虽然是业余的链金术士,技术可不亚于那些职业的!振幅适中,声音也完全在接受范围内!”帕西斯双手插腰,激烈抗议她的“侮辱”。肖恩颌首认同:“没错,非常完美的作品。” 希莉丝狠狠拉扯他的耳朵,杨阳以眼神施压。看出自己的任性只会为师父带来灾难,帕西斯无奈地表示会收敛暴行。 一行人在绿色的空间里转悠,本来耶拉姆的意见是:在原地等最好,可惜他的忠告一向被忽略。 “这里的植物都好奇怪。”希莉丝略带不安地四下巡视。杨阳附和:“嗯,从来没见过。” “索贝克,这是什么树?”昭霆指着一棵高大笔直,缠满藤蔓,叶子像锯齿的大树问帕西斯。 “想知道?”银发青年似笑非笑。棕发少女不疑有他地点头。 帕西斯捻起一簇发丝,搔了搔她的鼻子。昭霆“阿嚏”一声,打了个老大的喷嚏。与此同时,树顶裂开一个像是嘴巴的大洞,几根粗长的藤蔓缠住她,提起来往里面送。 “啊啊啊——” “天呐!” “快救她!” 惨叫和惊呼此起彼伏,经过一番忙乱,昭霆随着被火焰烧断的藤蔓一起掉在地上。 “正如各位所见,这是被称作[感冒食人树]的植物。”帕西斯用导游的口吻公布答案,无视众人愤怒的目光。 “说明可以用口头的!”杨阳提高嗓门。帕西斯依旧笑嘻嘻:“这样印象比较深刻不是吗?”语毕,挥手离去。目送他的背影,几个少女互相咬耳朵:“索贝克好恶劣哦。” “嗯。” 话虽如此,没有人真的生气,从银发青年的言行传递过来的并不是恶意,而是一种亲近的捉弄。 不过,由于帕西斯的示范,杨阳等人再也不敢靠近周围的植物——万一撞上一棵“触摸咬人树”之类,岂不就完蛋了!于是个个变成蜗牛,小心翼翼地前进。帕西斯偶一回头,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别再用那种可笑的步伐走路啦,这里毕竟是众神的遗迹,只要不抱持敌意,树木也不会做出致命的攻击。” 众人如释重负。肖恩由衷佩服:“索贝克,你知识好渊博。” “打发时间,无聊看的。”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凄厉的哀号:“救命!救命啊!” “糟了,有人遇险了!”肖恩冲第一个,其他人也紧追在后,惟独最没有助人为乐精神的帕西斯落在后面,暗自啐舌:啧!麻烦! 绕过一丛灌木,几具被枝条缠成麻花的人体跃入眼帘。肖恩拦住想要射箭的杨阳,放了个物理震撼魔法,受到冲击的枝条舒展开来,松脱了猎物。看清落地的人,莎莉耶惊噫:“啊,是你们!”无巧不成书,这些人赫然是在门口嘲笑她的冒险家。 “咦,你——”其中一个光头大汉也认出她,目光一转,定在最后的帕西斯身上,惊喜地吆喝,“喂,小子们,看哪!找到了!” 想报仇吗?银发青年眯了下眼,孰料几个冒险家竟然跪在他面前,齐声道:“大哥,请收我为徒吧!” “什……!”被太过意外的事态搞懵,帕西斯一时呆了。余人也瞠目结舌。先前说话的光头大汉解释道:“你只用一根指头就挡住了俺的拳头,不是俺吹牛,俺的力气在兄弟们当中是最大的,大家一致讨论的结果,就是奉你为我们的新老大!” “接受吧,老…哦,不,师父!”正要跟着喊的的小弟们发现不对,纠正前首领,“老大,是师父!” “对对,以前当山贼的习惯还留着,不好意思叫错了——请收我们为徒吧,老大师父!” “哈哈哈……” 听到这里,杨阳等人再也无法抑制地爆发出笑声,昭霆还落井下石地嘘道:“老大、老大!”帕西斯给了她一个暴栗,脸上浮起尴尬的红晕。 “给我滚。”他一字一字迸出警告。 大汉们瞪大眼的神色活象被亲娘丢在路边的小孩,扑上来抱住他的腿,一个比一个声泪俱下:“老大,你不能抛弃我们啊,老大!” “你要我们做什么我们都会听你的,只要你教我们武艺!” ……够了。听见同伴们笑得越发放肆,帕西斯的忍耐终于逼近临界点,然后就是肉拳与身体相撞发出的声响。 神清气爽地披上斗篷,发泄完怨气的某人转向哑然的同伴:“走吧。” “这样好吗?”杨阳瞄了眼被揍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冒险家们。 “好得不能再好。”帕西斯指的是自己的心情,一脸春guang明媚地往前走。看出他状态不对,余人把头凑在一起嘀咕:“索贝克好像暴走了。” “嗯,暂时不要惹他比较好。”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 众人正要迈步,背后响起微弱的呻吟:“服…服了你,老大,太强了。” “等我们,老大,我们一定…很快追上。” “……”杨阳等人无言。帕西斯面无表情地继续走。 他什么也没听见。 ****** 代理城主办公室内,蕾雪若有所思地盯着一张奇异的地图。 陈旧的羊皮纸上,许多五颜六色的小点闪闪发亮,不时熄灭一两个,目前最靠前的是一个金色的点和一个红色的点,它们分别代表两支团体。 虽然帕西斯破坏了远见水晶球,但蕾雪一开始就是借徽章上的感应法术远程监视,并没受到什么影响。考虑到徽章有可能遗失,她还命人在每个分赛场放置锁定用的法器,以防跟丢。 拜希露菲尔的瞬间传送所赐,杨阳一行进入南城边境时没有惊动任何人,直到日前帕西斯在耶林那一闹,才被身在首府的蕾雪知悉,从而迅速拟订了搅纳计划。 无论是歼灭提拉周边怪物的战斗力,还是恢复一整个城市生机的神秘能力,都足以让棕发青年成为各统治者争相夺取的目标。这一点祭司长不用向主君确认就能肯定,才大胆地张开渔网,问题是:猎物是否会被套住。 北城和西城都没能留住肖恩,姑且不论米利亚坦,贝姆特连世界头号罪犯“血魔”都能网罗,吸才纳贤的本事可见一斑。他也不行,实在让人心里没底。偏偏梅莲可最近公务缠身,无法亲自游说,首先诚意度就下降了。其次,梅迪城是女性掌权的城市,性别歧视又严重,本地出生的也罢了,外来的男性没有一个能在宫廷待得下去,总是不到三天就气极走人。即使千辛万苦把肖恩留下了,蕾雪也不奢望他能撑过这个记录,何况他现在身价高贵,到哪儿都能谋个肥差享受,凭什么在这里受气?最后,色诱——美人计对男性可谓万试万灵的法宝,而南城也不缺美人,可惜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梅迪女性对搔首弄姿一窍不通。通常她们只要招招手,一声令下,男性就必须诚惶诚恐地谢恩,又怎么会懂得勾引的技巧? 思来想去,唯有用狠招。 蕾雪研究过杨阳一行的路线,再过去就是东城伊维尔伦。尽管南、东两城缔结了贸易合作关系,梅莲可却没有因此麻痹大意,也向蕾雪下达了“若不成功,就让他成仁”的指示。以此为基准布下的其中一个局就是祭神比赛,另一个由邻近神殿准备。毕竟拉鲁是首府,潜伏着不少他城的探子,不适合大规模的动作和收网。 若是能通过这个遗迹搞清楚那把十字架的来历和那个能力的原理,就不需要他本人了,这样对我们彼此都好。蕾雪衷心祈祷,半晌,叹息着补充了一句:否则,也只有照大人说的,铲除他。 ****** 进入倒数第七关时,帕西斯特别看了一眼某个隐藏在草丛里的法器。 因为考虑到肖恩肯定也发现了这东西,他才没管它,可是刚刚,一股明显的杀意传来,让他无法再装作不在意。 懒得理你们,倒嚣张起来了。帕西斯心下冷笑。 不同于维烈,他对统治者的想法一清二楚,一来曾经打过交道,二来这些家伙自古以来就没什么进步。这一点,连他钟爱的弟子罗兰也不能免俗。 就算不借助徒弟的人脉或自己的能力,单凭他的头脑和经验,也足以将南城搞得天下大乱,只不过他现在心情很好,不想跟她们纠缠,所以送了几只在第五关捉来的变异甲虫和沼泽蟑螂过去,以痛快的想象小小满足一下。 “我还以为那头是裁判,看来好像不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肖恩疑惑地端详法器——他也感觉出杀气。 帕西斯吓唬他:“是虫洞,里面全是粘答答的怪物。”肖恩一蹦三尺高,闪得要多远有多远。 “哈哈哈!”不良徒弟放声大笑,但是他的报应很快就临头了,昭霆和莎莉耶骑着一只巨大的蜗牛施施然来到:“看,肖恩,你最怕的东西。” 第六关是草原,有上下颠倒的树和放大数倍的生物。 “不要让它们靠近我啦!”棕发青年大吼。蜗牛严格说来不算他恐惧的对象,却会分泌出黏液,一样恶心。两个少女嬉笑不理,继续驱策坐骑。 竭力装出平常的模样,帕西斯缓缓挪动脚步。杨阳眼尖地看破:“索贝克,你该不会,怕蜗牛吧?”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啊啊啊!”心虚的申辩断线在凄厉的惨叫声中,原以为蜗牛应该移动得很慢,不料这只蜗牛速度快得像飓风,帕西斯猝不及防下差点被撞个正着,当场魂飞天外,随便选了个方向狂奔逃命。 余人呆呆目送他眨眼不见,良久,才在草原的边上找到人。 “没想到你真的怕蜗牛。”杨阳摇头感叹,其他人也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 “可、可恶,又不止我一个人怕!”帕西斯趴在地上喘气,声音抖得一塌糊涂,“还…还有五个…五个比我更怕!” 这是三餐不继的生活留下的后遗症。曾经整整一个月,他们师徒都以各种蜗牛料理裹腹。肖恩是只要有得吃就好,还觉得富有弹性的蜗牛肉很美味,但他的弟子们都食不下咽。情绪累积到最后,菲莉西亚等人从一开始的反胃、排斥到看见背壳生物就暴走;只是害怕的帕西斯,已经是程度最轻微的了。 呜呜呜,好悲惨! 肖恩为找到“同伴”而欣喜;杨阳、希莉丝和耶拉姆三个好心人温言劝慰;昭霆和莎莉耶交换了一个眼色,偷偷转头想去找那只蜗牛,却被两只大手揪住后领。 “我先旨声明,再让我看到那东西,我的反应可不会是逃跑这么简单,绝对把你们俩打得屁股开花!”帕西斯狞笑着发出通牒。屈服于暴力之下,昭霆和莎莉耶只得放弃恶作剧的念头。 没多久,通向第七关的门出现在附近。因为前面的关闯得并不轻松,每个人都打醒十二分精神。然而门里完全没有挑战人类想象极限的稀奇景物,而是个非常正常的大厅。 仿佛神殿的构造,四壁呈现中规中矩的方形;顶部却是圆形的穹隆;班驳的殿柱散发出乳白的光晕,照亮了最阴暗的角落;面朝他们的墙壁有一扇拱形的大门,通往好像内殿的空间。 杨阳赞叹道:“这里才有众神遗迹的样子嘛。”耶拉姆提醒:“别掉以轻心,也许下一秒地板就会裂开来。”昭霆啐舌:“乌鸦嘴!” “感觉好奇怪,和之前的地方完全不搭配。”希莉丝微微蹙眉。帕西斯摸了摸光滑的下颚:“可能到中央了。”余人一怔:“咦?” “衔接空间的行为是不自然的,空间的排列自有规律,所以势必需要一个平衡点支撑。二维就称作中央,三维称作固点,还有二维的衔接空间必须是单数。” “可是只有双数才有平均值啊。”杨阳提出质疑。肖恩教师脾气发作,插口解释:“不是平均值,这个中央指的是可作为排外支撑的定点。你自己算算,六和六是否相等?如果是双数,扣除中间数,剩下的数字就不等了。” “哦,原来是这么算的啊。”杨阳恍然大悟,笑着点头,“真有趣。”昭霆抱着脑袋口吐白沫,一点也不觉得这番话“有趣”。耶拉姆和莎莉耶对数字精通,还没什么。希莉丝也有些晕眩地按了按额角:“那这个中央,有什么特别的吗?” “里面一定有平衡用的法器,去看看吧。”帕西斯正要迈步,突然和肖恩一齐转头,喝道,“什么人?” 一个小身影应声从门外冲进来,在地上滚了一圈,抬起一张虽然满是尘土却依然精致可爱的小脸,扫视每个人,最后定在帕西斯身上。 “呜哇——主人!”外貌看似七、八岁大的黑发小男孩嚎啕大哭地扑向他,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 “黑耀!”惊讶之下,帕西斯忘了用小名叫下仆。充满母性的少女们围成一圈,好奇地打量他怀里的男孩。希莉丝还掏出手帕,爱怜地擦拭他脸上的污迹:“好可爱哦,索贝克,你儿子?” “……没听到他叫我主人吗?” “用童工可是犯法的!”昭霆指控。帕西斯冷嗤一声,右手却温柔地拍抚下仆的背:“怎么了,小黑,谁欺负你?” 小黑?众人面面相觑,对这个昵称不敢恭维。 “呜呜,我找你找了好久,路上还碰到几只好大的蜈蚣,吓死我了。”黑耀哭诉一路的艰难险阻。 “那种东西,你只要吹口气就完蛋了。” “可是可是,很可怕啊,呜……” 帕西斯情不自禁地翻了个白眼。这只爱哭又成天撒娇的妖兽是他最头痛的下仆,明明力量比刃雾和小羽加起来都强,却总是这副窝囊样。 几个少女却很吃他这一套。莎莉耶摸摸他的头,柔声道:“乖,不哭。”她是队伍里年纪最小的人,一直很希望有个弟弟照顾。 昭霆掉下一身的鸡皮疙瘩:“你吃错药了!”莎莉耶狠狠瞪视她,眼角瞥见黑耀一霎不霎地盯着自己,连忙拉回好姐姐的表情。 “你好漂亮,头发和主人一样,亮晶晶的。”黑耀眼里闪动着憧憬的光辉,触碰她的发尾。莎莉耶被哄得笑逐颜开,很快和他打成一片。 亮晶晶?索贝克也是金发?杨阳心道。帕西斯将黑耀推开:“你留在这儿,里面的气息会让你不舒服。” “哦。”黑耀不情愿地答应。莎莉耶主动表态:“我也留下。” “哼。”昭霆有点嫉妒地瞥了眼交谈热络的一人一兽,跟上先行的杨阳等人。 内殿也是个空荡荡的大厅,不同的是中间有一座造型典雅的喷水池,溅出的水珠散发出瑰丽的七彩光晕。但离得近了,众人才发现那并不是喷水池,而是水池的上方悬浮着一颗巨大的菱形晶体。周围缭绕着宛如金丝的光,远看就像是晶莹的水滴。 “好美哦。”昭霆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赞叹。余人也看得目不转睛。帕西斯抚mo下巴:“这就是那个法器了,真想带回去给小羽。” “咦?” “她最喜欢吃晶体。” 吃晶体?晶体也可以吃么?众人困惑。肖恩指着对面的墙壁:“啊,那里有条走廊。”耶拉姆叹了口气:他早就发现这条走廊,只是不想大家冒险才不吭声。 “去看看吧。”帕西斯顺水推舟,“也许里面有通向下一关的门。”于是一行人继续前进,走过漫长的廊道,眼前再度出现一扇深红色的巨大门扉。 “啊,果然有门。”昭霆蹦蹦跳跳地跑去开门,然而看清门内的情景,她底气不足地道,“是不是…退回去比较好?” 跃入众人视野的,是个身高近六米,全身覆盖着厚重甲胄的战士。右手握狼牙棒,左手持钢铁巨盾,乍看就像一座堡垒。 “不行哟,后面就是衔接点。”帕西斯绽开夷然无惧的笑容。肖恩浮起感动之情:“是巨人族啊,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巨人族。” 哼,神族的走狗。帕西斯暗暗冷笑,挥了挥手:“杨阳和昭霆退下。” “等等,索贝克,不能交涉吗?”肖恩实在不想杀死为数已不多的异族。 “我可不会巨人语。” “小心!”捕捉到铁巨人被头盔保护的眼部射出红光,耶拉姆一边大喊一边推开最近的昭霆;希莉丝和帕西斯也在第一时间闪避;惟独杨阳反应不及。肖恩挡在她面前,雷枪在交击的刹那改变角度,卸过了狼牙棒威力十足的一击;同时帕西斯以对方的武器为踏板,光剑化为一道流星直取眉心要害。 铿!铁巨人以令人不敢置信的速度后退,但头盔还是碎裂开来,露出一张酷似雕像的端正脸庞,不愧是神明的眷族。 打都打了,交涉自然是不可能了,何况是对方先动手,肖恩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和帕西斯以不同的方位袭向敌人。后者侧过身子,挥出一记强力的腰斩,铁巨人劈下狼牙棒,一声钝响后,帕西斯被超乎想象的力量弹开了几丈远;慢了半拍,肖恩朝对方的铠甲接缝处刺出雷霆般的一枪,却被巨盾挡了下来。 但是眼看就要撞上墙壁的银发青年却在瞬间化劣势为优势,左脚踩了下壁面,连人带剑冲向铁巨人;而棕发青年也在第一击掌握了战友的节拍,旋转长枪刺中铁巨人的咽喉。 面对肖恩和帕西斯的双重攻势,强大的古老遗族终于步伐不稳,雷枪的一击更令他微微麻痹,如山的身躯竭力想维持平衡。 “啧,丝毫没有插手的余地啊。”希莉丝又是叹服又是懊恼地看着配合得天衣无缝的两人。 对肖恩而言,这也是很稀罕的经验。无论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他都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从来没体会过这种并肩战斗的酣畅感。 帕西斯的注意力却多数集中在敌人身上,本以为刚刚的一剑足以贯穿铁巨人的身体,不料只是在他的背部留下浅浅的伤痕,真是防御力高得惊人的种族。 看来对付这家伙还不能放水。 光剑失去了原本的形态,化为一道烧灼视网膜的白炽闪光,粉碎了狼牙棒的抵挡,从下往上切开了铁巨人的颅骨;肖恩在前一刻窜至敌人身后,对准伤痕处刺入,金黄色的雷枪延伸出胸口。 两个致命伤夺去了铁巨人的生机,红色的眼睛变成了无机的玻璃珠。 “你们俩好厉害!”看得矫舌不下的昭霆拍手。杨阳也由衷钦佩:“就像搭档一样。” “是吗。”前一句没什么触动,后一句却让帕西斯不好意思起来,“太抬举我了。”肖恩一把勾住他的颈项,笑得满足而欣喜:“说什么呢,你比我厉害多了!” 帕西斯高兴之余也纳闷:肖恩目前的水平连他全盛时期的十分之一也不到,而且很多招式不老练,如果肉体长久不锻炼导致退步还说得过去,可是灵魂应该不会有这种问题。 难道是记忆的缘故?沉吟到一半,帕西斯忽然神色微变,看向来时的方向。紧接着,余人也感到脚下的地面隐隐晃动,天花板开始有粉尘掉落。 “地震!?”昭霆直觉地往外逃。另一个人却比她更快,几乎是足不点地地掠过她:“黑耀!” 两旁的石壁摇晃得更剧烈,杨阳等人急忙跟着已经跑得不见踪影的同伴回到内殿,跃入眼帘的是几个吓得魂不附体的冒险家;金发少女一脸苍白地蜷缩在角落,用惊骇的眼神仰望上空。众人跟着她的目光抬头,只见一头浑身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巨鸟。 黑凤凰。 “莎莉耶,发生了什么事?”比起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生物,杨阳等人更关心同伴的安危,争相跑过去。莎莉耶也挣扎爬起,指着那些冒险家,以略带颤抖却大致平静的语调说明:“他们想砍晶体拿出去卖,我和黑耀阻止,他们不听还使用暴力,结果黑耀就变成那样。” “哪样?” 昭霆的反问与帕西斯的喊声重叠:“黑耀,冷静下来!” 巨鸟张口吐出一团火球,范围内的冒险家们顿时炭化,留下一个焦黑的深坑。 “杀够了吧,快下来!”看也不看一眼那些贪婪的倒霉蛋,帕西斯提高嗓门。黑凤凰缩了缩颈子,发出杨阳等人先前听过的稚嫩嗓音:“主人,我…我控制不住。” 真是黑耀!连亲眼目睹他变身过程的莎莉耶也目瞪口呆。帕西斯手扶着额头,一脸伤脑筋的表情。这时,他身后响起一声轻微的爆响,菱形水晶急速破裂,耀眼的强光迸射而出。 “糟了!”肖恩和帕西斯火速布下结界,下一秒,能量风暴席卷了整个空间。 外头正为远见水晶球不能用而鼓噪的观众也在同时面临惊变,被作为祭神比赛赛场的建筑物摇摇欲坠,石块伴随巨响不断崩塌,烟雾弥漫。 “出事了——” 不知谁发了声喊,人人四散逃窜,惊恐不已。接到报告的王宫也无法做出反应,因为一群可怕的昆虫已经占据了她们全部的注意力。 南城的谢神祭,在第三天彻底乱成一锅粥。 ****** 身体好像碾碎一样疼,内脏也有移位的感觉,杨阳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朦胧中感到一股暖流传遍全身,顿时好受了许多。 “醒了吗?”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勉强撑开眼皮,对上一张清雅的俊颜。 “索贝克?” “空间紊乱的冲击太大了。没问题就说一声,我赶着叫醒其他人。” “没有……问题。”杨阳强迫刺痛的喉咙发声。帕西斯瞥了她一眼,又施展了一次治疗术,才走开查看别的同伴。另一头,肖恩正安慰哭哭啼啼的黑耀。 顺畅地坐起,黑发少女这才看清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花海,清一色雪白的蕊瓣,无比壮观也无比圣洁,令人心魂俱醉。不过欠缺情调的棕发青年毫无感动,朝她挥手:“杨阳,醒啦?” “嗯,这是哪儿?” “天晓得。那块晶体碎了,所以我们可能还在赛场,也可能掉进了某个异空间。” 帕西斯的白魔法极为高明,没多久每个人都转危为安,开始探索这个肖恩口中的异空间。 “这里的景色好单调。”也是俗人的昭霆抱怨。希莉丝不以为然:“才怪,我就觉得非常漂亮。” 莎莉耶发现新收的义弟脸色不对,关怀地问道:“怎么了,黑耀?” “我好难受。”恢复人形的妖兽气息不稳地抓着胸口。银发青年立刻转过头:“小黑,回来!”话音刚落,男孩的形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拳头大的黑球,咻地飞进他的口袋。 “咦!”众人大吃一惊,昭霆甚至好奇地扑过去:“你把他怎么了?” “黑耀和刃雾一样是妖兽,受不了神力。”帕西斯按住口袋不让她翻,扼要解释,“这里恐怕还是众神的领域。”耶拉姆松了口气:“还是赛场吗,那应该能出去吧?” 帕西斯没有回答,一样物体吸引了他的视线;余人也惊讶地睁大眼,地平线尽头出现一幢仿佛宫殿的建筑。 奇怪,这景色好像在哪儿看过。肖恩敲敲脑袋,搜寻记忆。昭霆欢呼一声奔向敞开的大门:“水!食物!” “昭霆,给我回来!”杨阳气急败坏地追上去,在她进门的前一刻抓住她,“你不要老是这么冒失!” “你不饿吗?” “不是这个问题!” “算了算了,进去看看,也许真的会有吃的。”帕西斯对目前的情况抱有一份愧疚,开口解围,当先走进宫殿。里面的布局竟和先前的大厅一模一样,只是没了那种破败的味道,却更加朴素,连一点装饰的花纹也没有;还有内室的门是关着的。打开门,帕西斯首先僵在当地。 空旷的房间中央同样有一座水池,悬浮其上的却不是七彩的水晶,而是一副冰棺。 容貌有“令人屏息”的形容,而冰棺里的男子,就是这样一个奇迹的存在。 一袭吞没所有光线的黑色长袍;垂至脚下的黑发仿佛有生命般闪动着银芒;长长的眼睫形成柔和的阴影;完美的唇线微抿,勾勒出一个略带悲伤的弧度;淡淡的白光笼罩着他的全身,给人一种空幻的感觉。 “天天天天哪。”昭霆惊艳得语无伦次。余人这才恢复呼吸的能力,大口喘息。 “快把他放出来!”希莉丝反应最快,冲向冰棺。肖恩一把拉住她:“等等,他是死人。” “什么!!!”少女们齐声惊呼:这么美的人是死人!?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没错,没有生命反应。”耶拉姆的断言粉碎了她们最后一丝希望。眷恋地盯着冰棺,昭霆咽了口唾沫:“我们把他带走吧?”杨阳瞪眼:“你带走他想干嘛?” “放着天天瞻仰也好啊。” “神经!” “恋尸癖!”莎莉耶再加一句,却怎么也无法将目光从黑袍男子身上移开。 “走吧。”帕西斯催促,心里莫名的焦躁。他不认识冰棺里的人是谁,却有一股必须逃离的预感。 肖恩和耶拉姆依言折返,女孩们却依依不舍磨磨蹭蹭了很久才一步一回头。看着看着,杨阳忽然有些恍惚。 总觉得这个人的表情……非常寂寞呢。 幽幽地,一声叹息滑落:《杨阳……》 似真似幻,陌生的优雅嗓音,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也好像近在耳畔,黑发少女愕然,直到走在最后的银发青年推了她一下才回过神:“那个,索贝克,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没有啊。”帕西斯诧异地注视她,“你没事吧?”杨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事。”大概是错觉吧。 关门的刹那,变故横生。 无形的力量将帕西斯拉回房间,大门在他身后关闭。反射性地抬头,银发青年对上一双清皎冷厉的凤目。 比霜更冷,比雪更清,蕴着冰针一般的恨意,穿过空间的阻隔,疾射而来。 几乎在同时,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名字: “兰修斯。” ****** 轻柔的呼唤却是最猛烈的催化剂,恨意立刻凝聚成实质的黑色利箭,贯穿了帕西斯的胸膛。 “啊!”青年喷出一口金红色的鲜血,剧痛使他回过神,险险避开接下来的攻击。 怎么回事?兰修斯不是暗黑神,那家伙最宝贝的弟弟吗!为什么要杀他?帕西斯飞快地绕到黑箭攻击不到的死角,抽空整理思绪。这时,冰棺里冒出一团漆黑的浓雾,铺天盖地地弥漫开来,帕西斯顿觉呼吸困难。 是残留思念!判断出敌人的身份,他松了口气:如果是本尊的话,实在没把握一边压制贺加斯一边还打赢。 耀眼的强光从青年的掌心迸射开来,驱散了黑雾。房间的另一头出现一个淡淡的影子,容貌与冰棺里的男子如出一辙,面露痛苦地喘息着。帕西斯得理不饶人,幻出光剑冲向他,不料这一剑竟刺了个空,而且对方闪避的身法和他一模一样。 什么!帕西斯的瞳仁收缩了一下,然而这情景还比不上接下来的发展更令他惊讶——兰修斯的手上也多了一把暗元素凝成的长剑,以不亚于他的速度疾刺而来。 这家伙……难道……帕西斯挥剑格挡的同时瞥见对方露出茫然之情,故意冒着开膛破肚的危险静止了一会儿,果然,兰修斯也保持握剑的姿势愣在当地,脸上的表情更无措。 呵,原来如此。 有种欺负小孩的感觉,但帕西斯本来就是毫无廉耻恶劣到不行的男人,不过他好歹没做出假装把剑捅进身子,让对方有样学样的混帐行为,只是先用慢动作让兰修斯适应,再突然发难,东拍一下,西踢一脚,并且越来越乐此不疲罢了。 “贺加斯,你……”第三次被从房间的这头踹到那头,兰修斯终于醒悟对方是在捉弄自己,气得涨红脸,“你……我。” 不会吧!帕西斯吃惊得瞪大眼,看出他中间的停顿不是出于愤怒,而是因为不晓得如何措辞。 那个瘟神到底是怎么教育弟弟的!? 清冷狭长的黑眸迸出火花,兰修斯在瞬间拉近两人的距离,身形快愈闪电,凌厉的攻势压根看不出之前被耍得团团转的影子。帕西斯颇不轻松地挡架,嘴角浮起赞赏的笑意。 真是个天生的完美战士。 但是以他的立场,也不能无限止地玩下去;而且时间越长,对方从他身上学到的东西就越多,当下晃了个虚招,光剑瞄准肋下的空隙,直直刺入被黑袍包裹的身躯。 伤口没有血流出,因为思念体并不是血肉之躯,但痛楚是相同的,心伤亦然。 一手扣住对方的肩膀,兰修斯一字一字道:“为什么,贺加斯?” “……” “你总是不回答!总是说…我什么都不用知道!”用仅剩的力气吼出长久以来的怨怼,兰修斯再也无力撑住濒死的身体。与此同时,帕西斯感到一些画面传入体内,那是被封印的记忆,也是即将消失的记忆。 “希露菲尔……” 随着逐渐微弱的呢喃,清澈的液体在落地的中途碎散。 看看已空无一人的怀中,银发青年转过头,冰棺里的人不知何时合上了双眼,神情不同于先前的哀伤,是无比的安详。 讥刺的笑声响彻房间。 “竟然借我的手消除弟弟的恨意,贺加斯,你真是够卑鄙了!” 鄙夷地一甩手,帕西斯离开了已经没有主人的神域。 ****** 长度及腰的芒草随风摇曳,低压的天空不时变幻颜色,从单一到混合,让人看了心情浮躁。毫无预兆就迸出来的奇怪生物,更是为妖异的氛围增添了一份莫测的诡谲。 斜削的剑尖劈开粗糙的外皮,飞溅的血花在空中雾化,裸露的腹腔内什么也没有,一声咆哮后,形状酷似毛虫却比毛虫大上百倍的怪物炸裂为无数飞蛾。常人看到这种情景早就发疯了,但叶尔玛还是冷静地旋转身体,切出一道风弧,将靠近的飞蛾搅成碎片。 “啧,真是莫名其妙。”抹了把汗,她放声喊道,“瑞,没死的话就回答一声,瑞——” 寂静。只有猎猎的风声回应着她。 失望地踢了脚芒草,叶尔玛抿紧唇瓣。饶是艺高人胆大,面对这么怪异的事态,还是会心生不安,何况她只有孤身一人。 异样的风声刮过耳畔,芒草突然全部向她的方向倾倒,造成这个景象的双头巨鸟降低高度飞来。叶尔玛刚摆出战斗态势,听见一个令她不敢置信的声音: “嗨,小姐,一个人吗?” 是人!比欣喜更冲击的情绪是惊讶,这种双头巨鸟她之前也遭遇过,暴躁凶戾,杀死已经很不容易,更别说使唤。她没有解除警备,一手拨开遮面的发,答道:“不,我还有个同伴,我正在找他。” “啊,那我们就是同路了,上来吧。”柔和的男中音渗入一丝温暖。感觉到他的善意,叶尔玛放松下来,助跑跳上巨鸟的背。 “你……!”看清骑手的面目,她惊噫出声。帕西斯呵呵笑道:“原来是熟人啊,真巧。我叫索贝克,你呢?” “叶尔玛。”红发女郎嫣然一笑,坦然坐到他身后,“你也和同伴分散了?” “嗯哼,你不是监视者吧,为什么要算计我们?” “没办法,学妹的拜托。” “哦哦,这种拜托以后少接受为妙,会死无葬生之地的。”帕西斯并不是在威胁,只是阐述事实。因此叶尔玛也回以自在的态度,耸耸肩叹了口气:“我也这么想,所以拒绝了她第二个请求。” “聪明。”微笑了一下,帕西斯轻踢身下的坐骑,双头巨鸟载着两人飞向远处的地平线。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按捺想讨教驯鸟技巧的冲动,叶尔玛先拣最紧要的问题问。 “你可以称它为‘扭曲的空间’,反正离我们的世界非常遥远。” 叶尔玛不禁动摇:“能回去吗?”帕西斯罕见地迟疑:“这个嘛…答案是肯定的,不过要找到回家的‘道标’,还需要一点运气才行。” “那就没问题了,我运气一向很好。” “呵,你真有趣。”帕西斯笑眯眼,也觉得自己运道不错,毕竟在这种鬼地方撞见美女的机率小得可怜。但即使无法无天如他也不会选在这个时机调情,立刻绕回正题:“总之,我们需要找到‘碎片’。赛场中央用来平衡的法器坏了,原来的地点和这些空间多少会有残骸留下,有了媒介,我就可以定位。” “呃,恕我听不懂,果然我和魔法犯冲。”叶尔玛尴尬地抠抠脸颊。 “没什么,一个人只要有一技之长就行了,你的身手相当利落。” “多谢夸奖,你是法师吗?” “……虽然我的身板很瘦,也没有佩带武器,但我和你一样,是如假包换的战士。”其实帕西斯比较想说自己是死灵法师,可惜没有证据。叶尔玛爽朗大笑:“别在意啦,你能驯服这么凶暴的怪物,肯定比一般的肌肉男厉害多了。” 帕西斯也微微一笑:“你不是南城本土长大的吧。” “咦,为什么这么问?” “嗯…气质上,就是有种不同的味道。” “你的嗅觉很灵敏。我早年和身为探险家的父亲一起寻宝,后来在首府学院的武技部毕业,当了一名佣兵,一直在夏尔玛大陆闯荡。”叶尔玛拢了拢吹乱的发丝,眼底浮起一抹怀念,“最近才回来找人。” “然后一回来就被学妹逮去做苦力?”帕西斯揶揄。 “一半是我自愿的,好久没参加泼水队了,想重温当年的生活——你挺绅士的,知道不能询问女性的私事。”叶尔玛笑着点点他的背脊。帕西斯冷嗤:“我可不是愚蠢的小毛头。” “哈哈哈!” 和新同伴交谈期间,帕西斯也没有疏忽警戒和搜寻,绕了两圈毫无所获,提醒道:“准备好,我要进入下一个空间了。”尽管不明白,叶尔玛还是依言抱紧他的腰,只见前方的天空裂开一条大口子,无数细小的光粒飞快地掠过耳边,连接成线,血液在叫嚣,想吐的感觉一浪高过一浪,突然一阵失重感传来,她反射性地松开手,撑了下巨鸟的背部,以抵消可能有的冲击;帕西斯也做出相同的动作,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响。 “好像受不了这里的‘气’。”检视口吐白沫的坐骑,帕西斯耸了耸肩膀。叶尔玛注意到周围的地面是奇怪的翠绿色,仔细一看,讶道:“是叶子,不,树盖!” “咦?” “真的,是我小时侯常玩的树盖。”踩了两脚确定触感无误,红发女郎顽心大起,绽开灿烂的笑容。银发青年却在瞬间失去了血色。 “树盖、树盖……”双膝一软,他瘫软在地,仿佛看不见般抚mo叶片,喃喃道,“不会的,不会是这里……” “索贝克?”叶尔玛刚转过头,就见他踉跄爬起,一阵风似地掠过,跳下树盖,“啊!” 呆了两秒钟,她才回过神。 “竟然把女孩子一个人抛在这种地方,真是差劲的男人。” 走到边缘探头张望,看出跳下去决无生还的可能后,她只得回到原地,穷极无聊地等待。过了约莫半刻钟,一道白影跃了上来。 “你……”叶尔玛本想问“你干嘛去了”,话到嘴边,变成——“你没事吧?” 帕西斯脸色惨白,不过神情大体还算平静,只有语调泄露出一丝不稳:“没事,我抱你下去。” 有很多故事的男人呢。叶尔玛暗忖。 降落的过程中,女佣兵不禁深深吸气,墨绿的树冠下是闪耀着宝石的蓝色海洋,情景美到让人怀疑是梦境。靠得近了,才发现那不是宝石,而是散发出淡淡荧光的巨大蕨类,错落生长在不知是什么成分组成的深蓝地表上。 “好漂亮!”一被同伴放下,叶尔玛就迫不及待地跑向最近的光蕨。 “是很漂亮。”帕西斯心不在焉地附和,目光流连在高大到不可思议的巨树上。眼神从令人心碎的绝望,到莫测的诡谲,嘴角也浮起一丝带着甜腥气的笑意。 不期然回头的叶尔玛,心跳快了两拍。 非常性感。 休利安的容貌是清心寡欲型的,而帕西斯的言行也很有礼貌,所以她一直把他当君子看,没想到,这个男人的本质是玫瑰而不是百合。 宛如被火焰引诱的飞蛾,叶尔玛走近对方,同时解下束发的带子。 “想什么这么出神?” 帕西斯绝非不解风情的男人,立刻领会女佣兵的意思,摆出邀请的姿势。叶尔玛这才将手搭上他的颈项,不然,随便触碰一个战士,是会被甩飞的。 “想一个人。”他在她耳边细语,摩挲她艳红的发,“我喜欢卷发的女性。” “因为那个人是卷发?”叶尔玛笑起来,没有觉得不快,反而加深了与对方交换气息的冲动,毕竟女性都喜欢专情的男子。虽然,她不确定帕西斯是不是在说谎。 收紧的手臂感到柔软的触感,叶尔玛的表情也多了份缅怀,“真巧,我的初恋情人也和你一样,有一头长长的直发。” “彼此都满意,太好了。”轻笑的声音消失在重叠的双唇间。 极富官能性的深吻。叶尔玛并非没经验的生嫩小女娃,却还是很快沉溺在对方高明的挑逗下,如果接下来帕西斯要深入发展,她也毫无抵抗之力,但不知怎么回事,那只环着她腰部的手,一直规规矩矩地放在原处,只有固定她后脑勺的右手逐渐加重力道…… 旖ni的气氛中,突然插进一声高亢的尖叫: “呀——” 微微松开手,气息丝毫不乱的青年侧头看去,眼波流转间说不出的魅惑,仿佛一株缓缓盛开的曼佗罗,散发出妖艳却致命的毒香,让正面目击到的杨阳面红耳赤的同时打心底恐惧! 但是,当有着棕色长辫和琥珀色眼眸的身影进入视线范围的瞬间,毒素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真心的欢喜:“啊,你们没事。” “你你你……”昭霆回过神,气得脸红脖子粗,“我们担心你担心得要死,结果你居然在这里和女人亲热!”帕西斯转过身,神态完全恢复了平日的调调。 “去去,大人的事,小孩别管。”他赶苍蝇似地挥手。昭霆大怒,一口咬住他这只手。 “瑞!”叶尔玛惊喜地奔向和杨阳等人在一起的部下,后者的神情却有点复杂:“头。” “没事吧?” “是……你也没事,太好了。” 另一厢的棕发少女还在咬,大有不把骨头咬碎誓不罢休的气概。本来不想计较的帕西斯眯起眼,决定给她点颜色看:“你完了,我刚上完厕所没洗手。” “呕——”昭霆立马转身吐了一地。希莉丝看得啼笑皆非:“你们俩演双簧啊。”她对帕西斯的行为倒没什么感觉,毕竟一个身心健康的男子,偶尔做做那种事很正常。肖恩也不在意,不过是激动的关系,当下扑向徒弟:“幸好你没事!我们不知怎么回事掉到这个空间,一直在想办法回去!” “难怪我开门不见你们。”帕西斯笑着回抱他,纯净而粲然的笑容,悄悄抚平了杨阳内心的惧意。耶拉姆质问:“你不是已经结婚了?” “哎呀呀,原来已经结婚了,难怪技术那么好。”发出惊噫声的是一旁的叶尔玛,见众人看向自己,落落大方地笑道,“你们好,我叫叶尔玛。” 杨阳等人一一还礼报名,肖恩击了下掌:“啊,我们在旅馆见过是吧?” “很荣幸你还记得,多谢关照我家瑞。”叶尔玛已从部下口中得知这些人救了他,郑重道谢,随即为帕西斯解围,“索贝克可是位绅士哦,在我被他吻得晕陶陶时,都没把我吃干抹净;而且是我主动诱惑他的。” 几个脸嫩的少女赧然。帕西斯别扭地咧咧嘴,他宁愿被人破口大骂也不要夸奖,连忙搬出理由:“是我家凶婆娘的功劳,她是个超级醋坛子。”不是开玩笑,若菲莉西亚知道他背着她胡搞,第一件事就是叫维烈阉了他。 “呵呵。”叶尔玛忍俊不禁。杨阳开口道:“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就出发寻找‘碎片’吧——索贝克知道碎片吗?” “知道,看来你们也没有收获。” “不不,我们有收获哦,看。”莎莉耶漾着天使般的微笑递出手,摊了开来。 瞥见昭霆诡诈的眼神,心知不妙时已经来不及了,一只小小的蜗牛在雪白的掌心朝他摇摆触须。 “啊!!!” ****** 狠狠打了两个鬼灵精一顿屁股,帕西斯才略微解恨。其他人看着他逃跑时开辟出来的“道路”发呆。 “走了!”余怒未了地踢倒最近的光蕨,帕西斯踩着重重的脚步离去。叶尔玛小声咕哝:“俗话说女人有两张脸,原来男人也有两张面孔。”杨阳一震,隐约捕捉到什么,却摸不真切。 两个对空间魔法有涉猎的法师联手,范围缩小了许多。肖恩和帕西斯在临时绘制的粗糙地图上画了几个点,又交头接耳片刻,得出结论,在巨树东边站定:“是这儿了,反应最强的地方。” “可以回去了吗?”早等得不耐烦的昭霆双目一亮。还在记恨的帕西斯泼冷水:“才怪,只是可能有碎片的空间。”昭霆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似地坐下来,捂着肚子哀哀叫。 银发青年再次败在她与师父神似的饿相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丢了过去。 “哇——”拆开的油纸里传出喷香的烤肉味,不止昭霆惊喜万分,莎莉耶也忍不住扑上来。把最后一点肉渣抢着吃完,两人才意犹未尽地问道:“好好吃哦,是什么肉?” “你们不要知道比较好。” 油纸从昭霆的手里滑落。 肖恩唤出次元之刃,切开一条细长的黑色裂缝,然后拉大空间之痕。一等最后的耶拉姆踏进,这道临时的门洞就消失了。 青白色的光辉照亮了视野。 不同于灯柱一般的蕨类,这光竟是从地上发出的。他们置身在一间仿佛舞厅的华丽大堂内,天花板上悬挂着水晶吊灯;空气渗着凉意;衣饰华贵的男女手牵手舞蹈,质地不明的礼服和身躯一样模糊,随着每个动作舒展开来,形成光泽的波浪。那奇妙而无声的舞姿,有一种浮游生物的感觉。 众人都被这诡异的情景震住了,惟独帕西斯一脸开朗地左顾右盼:“啊,果然是这里呢,都有建筑物的样子了,那么开始找吧。”说着,大步往前走去。 杨阳第一个发现不对,一把拉住他:“索贝克,你、你看不见吗?” “看见什么?”完全一头雾水。 “那些幽灵!”昭霆气急败坏地大喊,手指好像没瞧见他们,自顾自跳得起劲的亡者。帕西斯全身僵硬:“幽灵?” “是啊,透明的,穿着漂亮的衣裳,在跳舞。”肖恩简略形容,高兴得指手画脚,“确实是幽灵,我可以感到和我相似的气。” 一丝悲凉的笑意在青年的唇角绽放。 “我看不见,我的灵识很弱,除非怨灵那种有实体的。” 诧异他的神色变化,众人心道:看不见幽灵,也不用难过成这样吧。杨阳的冲击更大,因为对方眼里的情感,像极了那天在高空神官露出的眼神。 深爱、绝望、痛苦、以及——憎恨。 正惊疑间,帕西斯耸耸肩,收回情绪波动:“也好,你们一定不想穿过幽灵的身体走来走去,反正我看不见,就我一个人找好了。” 半晌,他在角落拾起一样东西,用力挥手:“看!找到……你们那是什么表情?” 众人嘴角抽搐,不知是否告诉他:他刚刚走过去时,开头撞上的几个幽灵都灰飞烟灭,其他幽灵见状,吓得抱头鼠窜。 他是幽灵杀手吗?那肖恩碰到他为什么没事? 真是谜一般的男人。 最后还是决定隐瞒,一行人兴奋地围着晶体的碎片。 “终于可以回家了。”昭霆潸然泪下,莎莉耶也感动得双手合十。帕西斯端详了一会儿晶体,转向叶尔玛:“你还要找人吧?” “咦!” “如果不是为了找你那位初恋情人,以你的个性不会参加这种无聊的比赛。” 叶尔玛笑了:“真敏锐,不错,不过没关系了,就这样回去吧。”瑞惊讶地瞪大眼:“头!?” “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表白而来,只是想感谢当年的救命之恩,我可不是死缠烂打的女人。既然找不到就算了,也许我们注定没缘分吧。最重要的,我得为这些家伙保重啊。”叶尔玛敲敲身后的部下,笑得释然也惆怅。瑞微微涨红脸。 “那,万一他……”杨阳难以启齿。叶尔玛摇头:“不会的,他不是会轻易死在这种地方的男人——如果他参赛的话。” “那个人有什么特征?我们将来会帮你留意。”耶拉姆难得好心,其实是不想节外生枝,谁让队伍里有两个爱管闲事的家伙。 “对了,你们是冒险家!”叶尔玛有些黯淡的神情重新焕发出光彩,“那应该听过他,他很有名,[红发寻宝家],总是背着只大袋子,穿白衣。” 红发…背大袋子…穿白衣——好熟的标签。 肖恩几乎确定了:“他叫什么名字?” “维烈。” “果然!”昭霆大叫,吓了叶尔玛一跳。杨阳叹道:“这个世界真小。”搞清楚原委后,主仆俩也浮起相同的感慨。 “那么——”叶尔玛冲到杨阳面前,热切地道,“帮我跟他说,他十五年前在瑟拉斯遗迹拯救的小女孩,对他一见钟情!而且到现在还在为他守寡!如果他也有意,请到佣兵公会找我!” “……是。”杨阳被她的气势压倒了。瑞咬牙道:“头,你不是说你不表白吗?” “哎呀,有机会为什么不表白?还有,你为什么生气?” “……” 迟钝的女人。除了更加迟钝的肖恩,众人都由衷同情瑞。 因为之前是肖恩施法,这回就轮到帕西斯。咒语一念完,瑰丽的晶体在他掌心爆出白光,一股违合感传来,就像被折叠的纸片般,空间扭曲了一瞬,接着,崩溃。 “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属于白日的强光照得众人睁不开眼,只能听到鼎沸的人声。过了片刻,身为灵体的肖恩首先适应过来,看清周围的景色,呆了。 他们竟然出现在一个露天舞台上!台下的观众面露惊惶地散开,道具被挤压成碎片甚至粉末,似乎是工作人员的男女躲在布幕后发抖。 “这、这是怎么回事?”昭霆张口结舌。帕西斯环顾四下,打了个响指:“完美,计算正确,我果然是天才。”希莉丝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珠子差点弹出来:“拉鲁!那是拉鲁!这里不是拉鲁!”余人听得丈二摸不着头脑,但转过头后,也变了脸色。 隔着城墙可以望见一座山岭,而山顶耸立的,赫然是南城的首府拉鲁。 “是不是拉鲁啊,如果直接返回赛场,会被扣押审问的。”帕西斯反而诧异他们的反应。众人想想也对。只有耶拉姆神色灰败:“那、那行李呢?” “叫刃雾他们取啦,大约半小时到。不过叶尔玛和瑞就要麻烦自己走一趟了。” “无妨,这里过去应该不远。”叶尔玛拍拍部下的肩膀,轻巧地跃下舞台,回首笑道,“那么告辞了,别忘了替我传话。” 杨阳一行挥手告别。眼角瞥见一群穿制服的人匆匆赶来,帕西斯眼神一凝:“治安队来了,我们也赶快溜之大吉。” 因为没造成什么损失,治安队的调查最后不了了之,不放心前来的帕西斯确定没有后遗症后,踏着悠闲的步子回去旅馆,半途遇上苦命沦为搬运工的下仆们。 “哟,刃雾,小羽。” “可恶,你脑袋进水了吗,我们现在是这副模样耶!好说歹说守卫才放我们进来!”刃雾一照面就气愤地抱怨。小羽则态度恭敬:“主人。” “乖。”帕西斯爱怜地抚mo她雪白的发丝,掏出法器的残骸,“哪,你最喜欢的食物,上等货哦。” “多谢主人。” “主人对小羽总是特别好。”黑耀嘟着嘴蹦出来,小羽立刻瞪了他一眼。帕西斯哈哈大笑:“胡说八道,我一向一视同仁。好啦,你们先把行李送去[弯短剑旅馆],我去市场买面粉,晚上做蛋糕给他们吃。” 目送他的背影,妖兽们神情各异。 “主人很开心呢。” “是啊。”刃雾眉间浮起欣慰,“好多年了,总算又看到他这样的笑容。”小羽咬着唇一言不发。 黑耀注意到她的异常,不屑地撇嘴:“怎么,你吃醋了?雌性就是……”还没说完,小羽一拳揍得他跌倒在地。 路过的行人都笑了笑,以为这是普通的小孩打架。 “黑耀!”刃雾扶起哇哇大哭的同伴,数落道,“小羽,你太过分了。” “不要把我,当成人类的雌性!”小羽吼声如雷,连向来一哭就不停的黑耀也吓得愣住,挂着两行泪呆呆地看着她。 刃雾镇定下来,试图理解同伴的反常:“到底怎么了,小羽?祭神比赛时你就很不对劲。”小羽沉默片刻,苦笑出声:“你们一心为主人高兴,难道我就不希望他快乐了?可是…可是……他这个样子真的不行啊。” “呃?”刃雾和黑耀瞠目不解。见状,小羽的火气又冒上来:“你们两个笨蛋忘了贺加斯!?” 第二章 无法挽回的伤害 放满各类书籍的房间里,时间静静地流逝,温柔的灯光为桌后专注阅览的人投下漆黑的剪影,突然,这幅画面被一个呵欠声打破。 “困死了…刃雾,为什么不叫我?”瞥了眼墙角的落地钟,帕西斯一边努力与睡魔对抗,一边质问被委以重责大任的下仆。 恢复兽形的刃雾背拱起,朝他龇牙:“我叫了!叫了好几声!是你自己太专心!” “我看是你太小声。” “……” 从来习惯推卸责任的主人无视下仆的瞪视,晃晃悠悠地站起,又打了个哈欠:“呼啊~~不行了,再不回去会睡在图书馆。” 一等帕西斯翻出墙,刃雾就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怎么会想到看书?看的还是魔法书,以你的实力完全没必要吧。” “活到老,学到老,有空就充实自己是肖恩师父的教诲。除了死灵魔法,我别的魔法都不怎么样,又和外界脱节了一千年,所以想看看现在的魔法系统恶补一下,结果差多了,还是我们那时厉害。”帕西斯伸了个懒腰,夜风拂面,沁凉透心,使他感到无比舒畅,睡意也消散不少,“其实看书只是次要,我先在城里逛了逛,这里的白魔法气息浓得异常。” “难怪肖恩先生晚上很不舒服的样子。” “哼,她们想在这里撒网,我已经把法阵毁了,明天再把犯人揪出来——敢打肖恩师父的主意,活得不耐烦了!”帕西斯冷笑。刃雾跳上他的头:“她们又不知道有你护航。” “唔,也是啦。”帕西斯撇撇嘴,重新绽开惬意的笑容,“算了,赶快回去,万一让他们发现我偷溜出来就不好了。” 深夜的街道空荡荡的,只有青年一个人的脚步声不断回响,却丝毫没有阴森的氛围,仿佛金丝的月光将最黑暗的角落也照得一览无遗。 “今晚的月色很明亮呢。”帕西斯单纯地感慨。刃雾浑身一凛:月色!? 小羽的话在脑中一闪而过,当望见头顶高悬的金色满月时,它的内心炸开惊恐:“帕西斯!立刻回旅馆!” “?”青年不及反应过来,一波熟悉的冲击从体内涌出。 “帕西斯!”刃雾跳回地上,眼睁睁看着主人瘫软下来,徒劳地呼唤,“振作一点!” “呜……”压抑不住的**从紧咬的齿关间溢出,来自寄宿者的攻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猛烈,而抵抗者这边的意志却在连日来的悠闲生活下,被消磨至最低点。 汗如雨下,身体在极度的痛苦中颤抖,握拳的手用力捶打地面,留下一个个血印,却无法阻止内部的侵蚀,连因为疼痛稍微回笼的神智,也像在大浪中碎散的水花,越来越轻浅…… 噗!左手幻出的光剑深深刺进小腹,施虐似的翻搅,远超出先前的剧痛让帕西斯短暂地清醒过来,大口喘息,模糊的视野映出喷洒的鲜血逐渐变成金色的景象。 “不——” 理智终于崩溃,他再也无法忍受地哭喊:“救救我!肖恩师父,救救我!” “帕西斯……” “主人……” 只能焦急地守侯在一旁的妖兽们心痛如绞,比较脆弱的黑耀哭了起来。 没有人……没有人回应。 黑暗压倒性地罩下,他恍惚间好像回到被囚禁的日子,那些挣扎求存的日日夜夜,也是这样哭泣着呐喊,哀求着拯救,企图从灭顶的绝望和恐惧中挣脱出来。 到头来,他仍是孑然一身。 支撑着他的那股烈气陡然消散,帕西斯颓然软倒,精疲力尽地呢喃:“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幻术飞快地解除,黑如乌木的长发变成艳阳般的灿金,并延伸到膝下,伤口也在迅速愈合。目睹这一幕的妖兽如坠冰窖,全身发冷。 “完了。”小羽掩面低语。刃雾一咬牙,扑了上去:“振作点!你就这样输了吗?” “刃雾!回来!”黑耀仿佛想起什么,脸色大变。与此同时,一只手扣住刃雾的脖子,将它提起。 “污秽的生物。” 完美的双唇吐出不带感情的华丽嗓音,威严一如天神的审判,瞅着刃雾的双眸翠绿得像早春发芽的第一株嫩叶,却毫无春天应有的温暖。 本能的畏惧使得刃雾缩起身子,内心深处却有一股怒气不受控制地泛滥开来。 那次也是这样。好不容易得到召唤的同伴,还没和久别重逢的主人谈上几句,就被他亲手所杀。 温柔而羞怯的梅菲安,从来没伤害任何生命的梅菲安,只因为是妖兽,就不可原谅!? “以神之名,赐予汝等安眠。” 去你的!为不能发声而遗憾,刃雾用最后的力气在心里咒骂:创世神了不起啊! 喀嚓!清脆的骨裂声震撼耳膜,却没有预期的疼痛传来,连扣住他的那只手的力量也消失了。 刃雾在地上滚了一圈,惊魂未定地抬头,看清一张在银发的掩盖下,爬满冷汗的惨白面容。小羽和黑耀惊喜万分,齐声叫道:“主人!” 帕西斯死死捏着断裂的右腕,张口似乎想说什么,终是无力挤出声音,向前倒下。 “完全虚脱了。”刃雾拱了拱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青年,满怀担忧。小羽狠狠捶了它一记:“笨蛋!竟然做那么莽撞的事!万一连你也杀了,主人会更内疚的你知不知道!” “算了啦,快把主人搬回旅馆!”黑耀急得直跳脚。 “搬回旅馆?”小羽转而瞪视它,眼中射出凶光,“那帮家伙能做什么?能救主人吗?能把贺加斯拉出来吗?!” “这……这……” “去伊维尔伦!” 小羽以不属于女孩的力气扛起帕西斯,身形急遽抽长,变成一只雪白的大鸟。刃雾犹豫片刻,还是默默爬上它的背。 “你待会儿自己追上来。”小羽对另一名同伴道,“把血舔干净,不要留下痕迹。”语毕,振翅离去。 黑耀哭丧着脸盯着地上的斑斑血痕,非常哀怨。 舔神的血?他会拉肚子的啦,呜呜…… ****** 清晨,肖恩一睁开眼,只见一片触目惊心的红,铺满了整个视界,不禁一震,随即看清是朝霞在对面墙上的反光。窗外啁啾的鸟鸣和着旅店里渐渐热闹的人声,营造出祥和的氛围,冲淡了刚才的悚然。 身体还有些沉,不过相比昨天已经好得多了,折腾他的白魔法气息,不知何故消失得几乎感觉不到。肖恩揉着肩膀坐起,目光习惯性地飘向左边的床位,一看愣住。床上被褥凌乱,空无一人,如果是半夜上厕所也罢了,起床的话怎么会这个样子? 他翻身下床,赤脚走过去,抚摸被褥。触手冰冷,显然主人一夜未归。当下心乱如麻,只觉寒气沿着掌心传入体内。 开门声响起,他期待地转过头,却见来人是神情凝重的褐发少年。 “索贝克——”肖恩讷讷,不知该如何询问。耶拉姆直接给了他答案:“他失踪了,到处都找不到他。” ****** 聚在楼下的餐厅里,谁都没有动筷。肖恩不死心地问了旅馆的每个人,又到附近的民居打听过后,才失望地走回来,朝同伴们摇摇头。 “他到底跑哪儿去了!”昭霆浮躁地双手环胸,以脚打拍子。对座的杨阳摩挲茶杯,敛眉沉吟:“我们去拜托冒险家公会,张贴寻人启示吧。” 刚坐下的肖恩闻言一喜,又要站起来,希莉丝拉住他:“不行!索贝克是用休利安神官长的相貌,虽然改变了眼睛和发色,还是有可能被认出来!”众人大为气馁,恨不得将帕西斯的假面具撕下来再踩两脚。 “会不会他又打算暗地里跟踪?他不是一向神出鬼没的。”亲眼见识过帕西斯能耐的莎莉耶认为他们太大惊小怪了,出言开导。 “不!他一定出事了!”肖恩再也克制不住激动之情,“被子没有叠,代表他是晚上出去,想一会儿回来继续睡,可是他没回来,所以他一定出事了!” 窒息的沉默笼罩着席间,直到被桌椅的碰撞声打破。 “我再去找!” “等等,肖恩,你先吃饭啊!”这回希莉丝没拉住,只能冲着他的背影喊。耶拉姆也劝道:“你这样莽莽撞撞地找有什么用,还是坐下来想想办法。” 我连一秒钟也静不下来!肖恩真想这么大吼,强自忍耐。看出他的心情,杨阳冲口道:“其实他走了也好。” 人人惊讶地看着她,察觉失言的黑发少女捂着嘴。 “什么意思?”肖恩一脸山雨欲来。见状,杨阳也有点动气,连日来的不安和顾虑不受控制地涌出:“我一直在努力信任他,视他为我们的新同伴,但我实在做不到。我可以信任耶拉姆、希莉丝,就是无法相信一个把脸藏起来的家伙!不但和叶尔玛胡搞,还……” “够了!”肖恩厉声打断,“原来你一直是这样看他的!平常还装得一副同伴的样子,在我看来,你才是虚伪!”杨阳拍案而起,怒火瞬间攀升至最高点。 “你知道什么!你以为我是无凭无据这么说的吗?他曾经漠视一家三口被害,剽窃了那孩子的长相来诓骗我们——这种家伙,你叫我怎么相信!?” 血色从肖恩的脸上褪去,一如他微弱下来的反驳:“不会的,索贝克不是这种人……” 昭霆等人目瞪口呆地旁观两个同伴唇枪舌战,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对宿命的另一半如此剑拔弩张。其他客人也递来好奇的视线。 “我不是说他跟着我们有什么恶意,但他的心性确实不好。”明白自己伤害了对方,杨阳缓和语气,“而且,我早就发现了,他只对你好而已,我们不过是附带的……” 琥珀色的眼眸射出苟烈的光芒,使她情不自禁地咽下后面的话语。 “只对我好?他对你们不好吗?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忘恩负义的话!” “我……”想起帕西斯多次救了自己等人的性命,以及谢神祭的种种,杨阳词穷,却见对方咬了咬牙,转身跑出旅馆。 “肖恩!” 伸出的手只抓到一把空气,杨阳尴尬地按住脸,不敢面对身后的同伴。这时,一个清脆的嗓音传入耳中:“阳,你在嫉妒。” 杨阳吃惊地回过头,对上一张娟丽的脸蛋。迎视她的目光,希莉丝重复了一遍:“你在嫉妒。” ****** 肖恩漫无目的地跑了一阵,停下脚步,扶着路旁的装饰树喘气,竭力压抑混乱的情绪,却怎么也无法使沸腾的大脑冷静下来。 [他曾经漠视一家三口被害……] [他只对你好而已……] “不是的!不是的!”剧烈摇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辩白,因为他自己也不了解帕西斯是怎样的人,只是单纯地接受他,信任他。 难道我信任错了?不!那些关怀决不是假的!可是杨阳也不会撒谎…… “啊——我搞不懂啦!”肖恩抱头呼喊,吓了路过的行人一大跳,以为这个人是疯子。 将前额本就凌乱的刘海揉得更乱,还是归纳不出结论。他本是直肠子的人,碰到这么复杂的事态,自然千头万绪不知如何整理。 捶了下树干,肖恩决定暂且不管谁对谁错,先找到人再说。 一有了方向,思路就清晰起来,他先到城门口打听,确定帕西斯没有出城后,拜托守卫留意,然后再一家家问过去。见他是男子,不少只有女性的人家颇为冷淡,听也不听就关门。气得肖恩只想踹门而入,痛殴她们一顿。这样连着吃闭门羹下来,速度当然快不了,直到中午,也只问了几十家。 坐在中心广场的喷水池边缘,棕发青年把头埋进双手。身为灵体的他不会疲倦,不断加深的忧虑却令他心力交悴。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哥哥,我见过你在找的哥哥哦。” ******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5日·南城珂维郡主城索伊拉·弯短剑旅馆—— “说…说什么,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怎么可能嫉妒!” 愕然片刻,杨阳涨红脸,结结巴巴地道。希莉丝反而露出诧异之情:“我又没说你喜欢肖恩,同伴之间也会嫉妒,何况你和他的关系比我们任何人都亲密。” 杨阳沉默了一会儿,苦笑着坐回原位:“我想我是有点嫉妒。” “为什么嫉妒啊,阳?”昭霆睁大眼。 “索贝克是肖恩的旧识,等于他的‘过去’,而我们是他‘现在’认识的人,当然会有格格不入的感觉。”杨阳说得很慢,显然也在整理思绪,“尤其他是突然冒出来的,肖恩又对他特别优待,更让人不舒服。” “我可以理解,我也不希望肖恩恢复记忆。”希莉丝用力点头。昭霆还是不懂:“管他什么过去现在的,大家和平相处不好吗?维烈也是肖恩的旧识,就没见你们罗嗦。”杨阳狠狠瞪了她一眼:“但我们先认识维烈!” 耶拉姆摇头表示不赞同:“你们不舒服,他恐怕更难过——肖恩根本不认识他。”杨阳和希莉丝顿时闷了。 “难道…他之所以藏着脸,是怕肖恩想起来?他知道肖恩经历了什么,故意不让他想起来?”希莉丝喃喃道,一脸无法置信。杨阳的冲击更大,良久才挤出声音:“可是…他真的不是好人,贝姆特城主说……” “不是好人,就该死了吗?”莎莉耶打断。余人诧异地注视她:“咦?” “很多时候,没有坏人,好人早死了。” “你在说什么啊?”昭霆一头雾水。莎莉耶却咬着下唇,不再开口。希莉丝恍然大悟:“你是说背负。” “什么?”杨阳转头看她。 “阳,自从我们组队以来,你和昭霆一个人也没杀对吧。” “……” “每逢战斗,都是我和耶拉姆小哥冲第一个——我不是在怪你,人在团体里的位子是自然形成的,性格也有适应或不适应。我和耶拉姆小哥承受得住杀戮,自然由我们背负血腥。索贝克可能也是如此,他和肖恩怎么看也像互补。看来真是错怪他了,那傻大个如果没有心计深手段狠的朋友照应,在那种年代根本活不下去。” 杨阳垂下头,深深叹了口气:“是我不对。”希莉丝摆摆手,笑得爽朗:“别在意啦,你有那种反应是人之常情。” “嗯,不过一定得向肖恩道歉才行。” “那么走吧,然后一起找索贝克。”耶拉姆扬手叫来服务生,把桌上的饭菜打包,免得到时候某个大胃王嚷饿。 正要开路时,门口走进几个人。 艳如桃花冷如冰。 看见为首的女子,杨阳脑中浮起这句形容。桃红色的秀发,明艳的双眸,宽大的祭司袍也遮不住婀娜的曲线,虽然按照南城的习俗戴着面纱,还是隐约看得出姣好的五官。 希莉丝一边飞快地戴上面纱,一边小声告诉同伴:“是娜希瓦准祭司,呼声最高的下下任城主,蕾雪的堂妹。” 那伙人似乎认定了他们,径直走来,在离杨阳一行两尺远处停下。 “我是娜希瓦,哪个是领队?” 语声冰冷,透出一股倨傲。 前言撤回,是石头美人。杨阳心里充满了失望,她多么想看到冰宿那样真正的冰山美人,而不是这种以傲慢掩盖娇纵本性的大小姐。 希莉丝顶了顶她,杨阳会意,绽开一贯的和煦笑容:“我是,请问娜希瓦小姐有何贵干?” “我代表此地的神殿邀请你们。” “做客吗?可是我们还有同伴在外面没回来,恐怕不便接受招待。而且…正如您所见,我们几个只是普通的冒险家,请问有哪里值得贵神殿青睐?” 娜希瓦眼神更冷:“这是高阶祭司的旨意,我无权置喙。”她也以为杨阳是男的,言下便多了三分不客气。 黑发少女为难地抠了抠脸颊,正想更委婉地拒绝,昭霆拉拉她的衣角,附耳道:“会不会是索贝克?” “不会吧!他又扮女装?”杨阳好不容易把音量控制在娜希瓦听不见的范围里。 “可是流程很相似。” 听昭霆这么一说,耶拉姆和希莉丝也不确定起来。莎莉耶更连连点头意示答应。杨阳想了想,道:“好吧,请带路。” 即使不是索贝克,堂堂高阶祭司应该也不会做出什么龌龊的事。 ****** 同一时刻·中心广场—— 肖恩豁然抬首,瞪视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小男孩,随即回过神,跳起来抓住他的肩膀:“你见过索贝克?”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男孩扁嘴,眼里浮起泪花。发觉自己弄痛了他,肖恩连忙放松手劲,却怎么也不敢松手,生怕唯一的希望飞了:“他、他长什么样?” “黑头发,蓝眼珠,穿白衣服,白斗篷,身边有只蓝色的小狗——跟哥哥说的一样,对吧?” “对对!你在哪里见到他的?现在还在不在?” “不在啦,昨晚我去药铺帮妈妈拿药,路过一条街时,看到他跪在地上很痛苦的样子,拼命用拳头砸地,全是血,还叫着肖恩什么的。我吓坏了,去叫医生,回来时他已经不在了。” 棕发青年脸色惨白,全身发抖。见状,男孩关怀地问道:“你没事吧,大哥哥?” “没…没事,你带我去那个地方。”肖恩起身后才想起自我介绍,“啊,我叫肖恩,你呢?” “我叫约克。咦,肖恩哥哥,你就是那个哥哥叫的人啊。”男孩毫无心机地道。肖恩勉强一笑,在心里狂踹昨晚睡得和死猪没两样的自己。 黑耀最后没有照小羽交代的,把血迹舔掉,而是用一发火球烧了现场。它却没料到,这个景象会带给肖恩多大的冲击。 瞪着焦黑的炙痕,棕发青年一时失去了声音。约克从他颤抖的手察觉他的心情,安慰道:“别难过,肖恩哥哥,我妈妈说了,吉人自有天相,那个哥哥一定没事的。” “谢谢。”肖恩没有转移视线,无意识地道,“约克,你回去吧,谢谢你带路。” “嗯,你真的没事吗?” 肖恩这才低头看他,眼神恢复了一点生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翻找腰包,塞给他几枚银币,温言道:“对了,你说你妈妈病了是吧,这是带路钱,拿去。”约克用力摇头:“不行!妈妈说了,要无偿帮助人!而且有好心的医师帮她治病,虽然技术不怎么好。”肖恩抚摸他的头,心想如果索贝克在的话,就可以叫他为这孩子的母亲看病了。 想到这里,心口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疼,茫然间听到一个冰质的嗓音:“肖恩·普多尔卡雷先生吗?” 娜希瓦以挑剔的眼光审视单膝跪地的青年,日前她接到堂姐蕾雪的指示:不惜代价留下这位提拉的英雄。再不然,也要问出[丰饶之风]的秘密。她的恩师,此刻在神殿坐镇的高阶祭司梅琳也说了,如果能抓到这个大陆炙手可热的人物,对她的仕途大有助益,说不定还能踢开卡特或凯伊,挤身[四璧],与蕾雪并列。但是这会儿看到本人,她实在有点轻蔑。 眼前的年轻人应该有二十多岁了,圆亮的大眼却像迷路的孩子一样无助,抬起头时,表情更转为呆滞,就和那些垂涎她容貌的男人一个反应。 “头环!”肖恩跳起来,指着她的额头大喊大叫,“对啊,我有索贝克送的头环!哈哈哈,这下可以找到他了!”说着转身狂奔,丝毫不把美人放在眼里。 “给我回来!”娜希瓦大吼,生平头一次在男人面前失态。 肖恩定住,又咻地飙回来,诚恳地道:“哦,你刚刚是对我说话吧,不好意思我现在有急事,晚点再到弯短剑旅馆找我好吗?”娜希瓦冷笑:“我去过弯短剑旅馆了,也把你的同伴们扣押了。” “……”肖恩一震,无声无息地扣住她的脖子。娜希瓦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一时呆了。 “准祭司!”隐身暗处的神殿战士奔出来。 “约克,抱住我的腰!”肖恩反应奇快,一手将娜希瓦拎到身前,“放了我的同伴!不然我宰了这女人!”神殿战士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哼,你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嘛。”娜希瓦镇定下来,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打个商量如何?这样只会两败俱伤,你乖乖跟我们走,我就放了你的同伴。” “我不相信你。”肖恩也许不够聪明,但直觉绝对正确。 “那么加上这小鬼如何?我认得他,他妈妈是神殿的下级祭司,你可以扭断我的脖子,但同时也会有另一个女人丧生。”娜希瓦故意说得大声,约克忍不住惊呼。 肖恩的手一紧:“南城的统治者就是这样的?我算是见识到了。”嘲讽的同时,他观察神殿战士所站的方位:八个,这里四面开阔,要瞬杀太难了,万一逃了一个……该死! “别误会,这是我个人的意思——如何?考虑好了没?你掐得我很痛呢。”娜希瓦蹭了蹭他,语尾也带了丝撒娇。她年纪轻,比一般地位高的女性放得开,何况这男人也值得她用点小手段。 “再动敲晕你。”肖恩威胁,压根没察觉她的用心,只堤防她捣鬼,沉吟片刻,道:“好吧,我跟你们走,先放了约克。”只有到神殿再见机行事了。 娜希瓦眼光一闪,朗声道:“开路,放小鬼离开。”守在前方路口的两名战士依言侧身。 “肖恩哥哥……” “没事的,你快走。”肖恩催促。约克依依不舍地放开手,朝路口跑去。没跑几步,六支箭从后方射来,直取他的背脊。 “约克!”听到弓弦声就知道不妙,肖恩后发而先至,截下了那些箭,将惊魂未定的约克护在身后,琥珀色的眸子几欲喷出火来,“卑鄙!” “是你太天真了,大英雄。”娜希瓦揉着颈项走上两步,笑靥如花,“果然你很宝贝孩子,在提拉也是。”肖恩睁大眼。 “你很惊讶?你以为要提拉的人民保密就能封住他们的嘴了?人是贪婪的生物,是有不少人尊敬你,但也有不少人只要一点蝇头小利就会出卖你。” 肖恩抿紧唇瓣,内心却没有多少波动,仿佛经历过类似的事:“少废话,我认输了,带我去那个神殿。” “早这样不就好了。”娜希瓦绽开属于胜利者的笑容。就在这时,变生肘腋,肖恩掷出手中的箭,洞穿两名战士的心脏要害,攥着剩下的箭欺近她面门。见状,幸存的战士们大惊失色,纷纷抢上:“准祭司!” “快走!是陷阱!” 娜希瓦的警告迟了一步,伴随着凌厉的呼啸,又是四名战士倒地;另两个被长鞭扫到墙上,浑身麻痹。肖恩正要拿下娜希瓦问出杨阳等人的下落,一个苍老的女声响起:“圣光!” 雪白的光辉照上他的背,肖恩顿觉泰山压顶,踉跄跪倒。白魔法对灵体有远胜常人的效果,而且这人的修为似乎达到了大祭司的水准,只眨眼工夫就剥夺了他的行动能力。 “师父!”娜希瓦惊喜地唤道。来人正是十二位高阶祭司之一的梅琳,手上提着约克:“娜希瓦,你太大意了。” “……高阶祭司。”后来被箭射中的四名战士也站起来。娜希瓦和梅琳大吃一惊。 “竟然没杀她们。”娜希瓦瞥了眼两具一箭穿心的尸体,有所领悟,“是不想在小鬼面前杀人吧,你还真是个教育家。” “放了我的同伴。”肖恩冷汗涔涔,吐字不清。让他这么难受的不是圣光,而是来自前额的不明力量。 冰冷的,蠢蠢欲动的力量。 “呵,你以为你还有谈条件的资格吗,大英雄。”娜希瓦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贴向他的眉心。接触的刹那,白光迸现。 ****** 帕西斯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的他还是个孩子,虽然比同龄孩子早熟许多。 [肖恩师父。] 唤住某个用螃蟹步伐在走廊缓缓移动的人,倚着墙的银发少年笑容灿烂,[这么晚了,你想去哪儿?] [啊、啊,帕尔。]棕发青年转过头,心虚地笑,[我想上厕所。] [厕所不在那边。] [……] 不等对方想出下一个借口,帕西斯先一步道:[你又想上哪家喝酒了?] [不是啦!]肖恩跳脚,[是妮妮的妈妈病了,需要月见草的花救命,我想帮她去采。]帕西斯凝神回忆,好容易想起是白天送花给他的小女孩的名字,微微皱眉:[月见草生长在山崖下,现在又是晚上,太危险了。] [区区山崖怎么能难倒我,而且月见草的花只有晚上才开,安啦安啦。] [那…早去早回。]一方面想不出挽留的理由,另一方面也信任师父的能力,帕西斯颔首放人。直到他躺回床上,快要入睡时,才想起月见草的花是剧毒,根本不能做药。 正因如此,他才及时叫醒其他人,没有仓促应战。但敌人来势汹汹,又无一不是顶尖的高手,血战了一夜,他们六个还是尽数被俘。 [让我瞧瞧,哪个是世界之相。]领头的瘦长男子抬起玛丽薇莎的下颚,嗤笑了一声,[一定不是这个,这种货色连暖床都寒酸,普多尔卡雷的眼睛瞎了吗?] [拿开你的脏手!]鲁西克发出愤怒的吼声。旁边的战士嘲笑着踢了他一脚:[帅哥,你还把这丑女当宝啊,哈哈!] [露茜!] [不要叫我小名!] [噗!]明明火烧眉毛了,看到鲁西克面红耳赤的模样,华尔特还是忍不住喷笑。安迪米拉尔立刻朝他投以“你真没紧张感”的目光。 帕西斯的注意力则放在周围的民众身上,那些昨天才被他们拯救的民众,此刻只是冷漠地、畏缩地站在外围,袖手旁观他们的恩人受难。 [那只剩下这个了。]逐渐逼近的脚步声拉回他的意识,果然对方的目标是他身边的菲莉西亚。 [别靠近我!你这竹竿!]被锁在大汉怀里的黑发少女激烈踢蹬双腿。 [呵,是个小辣椒啊。]瘦长男子倒也不敢伤害她,停在原地。一名法师走近道:[无妨,马上就黎明了,一切幻术都会解除。] 说话间,第一缕阳光越过房顶,照在这块挤满了人的空地上。仿佛被手抹过的水彩,少女的双眼起了变化。 左眼紫,右眼绿,被称为[世界之相]的异相。 哗然。迷信的民众是惊惧,东方学舍的成员是惊喜。瘦长男子啧啧赞叹地伸出手:[这就是普多尔卡雷的宝贝啊……] [拿开你的脏手。] 和鲁西克一模一样的低喝,却蕴涵让人不得不从的魄力。人群慌忙让出一条道路,露出棕发青年满身血污的身影。 [哟,我们的天才回来了。瞧这狼狈的样子,月见草的花很香吧,还有我可爱的宠物——我估计你的肋骨起码断了两根。] 少年少女齐声惊呼。肖恩摆手示意他们不用担心。 [再断一根也足够收拾你,雷奥。]瞅着瘦长男子的眸肃杀而犀利,淡淡地冷笑。 [哼,哈哈哈,普多尔卡雷,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啊!看看你脚下,还有我身后!]雷奥用脚尖点点绘着法阵的地面,脸上是扭曲的笑容,[就算你不管你的弟子,我看你也动不了了!] [是吗。] 微笑的同时,蓬蓬两声,两名高阶法师的脖子冒出血花,而上面的头已经不见了。这种情景代表青年确实状态不佳,平时他可以杀人不见血,但追击者一方并不知道,反而震惊他身手的迅捷狠辣,视野在短暂的错愕中失去了猎物的踪影。 哀号叠起,解决了会放冷箭的法师,肖恩闪电般窜至叫嚣发令的雷奥背后,将一个尖利的东西抵上他的喉咙。 [不要动!]喝住想拿弟子们做人质的战士,肖恩毫不留情地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不然我宰了你们的头!] [你…你…我的小可爱……]雷奥瞪着颈上的凶器发抖。肖恩重重一哼:[还小可爱哩,跟你一样**的蛇,居然咬我‘那里’,差点就死会了!] 拿在他手里的正是一枚蛇牙——单向的沉默结界使他无法施法,这只从**蛇嘴里扳下打算丢还**主人的蛇牙,竟成了他扭转局势的临时武器。 [屋顶上的弓箭手下来!你们爬墙的动作太吵了!]肖恩在声音里运用了斗气,震落了偷偷摸摸的埋伏者,却加剧了伤势。正如雷奥所料,花毒和召唤兽的双重陷阱收到了预期的效果。 想到这里,他心一酸,随即捕捉到从后接近的偷袭者,爆发的反射神经立刻做出反应:抽出雷奥的佩剑反手刺出,响起的却是属于儿童的惨叫。 [妮妮!]肖恩吃惊下转过头。雷奥乘机给了他一手肘。女孩的母亲怒吼着扑过来,将一桶淡绿色的水泼到他脸上。 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 月见草的花香!帕西斯瞪大眼,眼睁睁看着师父倒地。其他市民有样学样,纷纷把早就准备好的毒水浇下去。 [干得好,干得好,你们都是荣誉市民,统统可以到圣域居住。]雷奥哈哈大笑,一脚踩上肖恩的后脑勺,使劲碾踏,[如何,普多尔卡雷,被自己拯救的民众背叛的滋味?] 棕发青年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双拳。 目睹这一幕的绿眸,燃起足以焚毁一切的狂焰。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回应他的怒气,现世的一角迸出冰白的光芒。 ****** “你们有没有觉得好冷?” 昭霆搓了搓臂膀。被关起来依旧悠闲地看书的杨阳头也不抬地道:“我早就发现了。” “好像有点不对劲。”希莉丝第一个嗅出异样,起身走到窗前,一拉竟然拉不开,仔细一看,窗缝里闪耀着冰晶特有的光辉,“这是……!” 紧接着,房里的气温下降到浮现雾气的程度。 “聚到我身边!” 杨阳也感觉出异常,解下法杖,一等同伴靠拢过来,就飞快地念出咒语:“炎之精灵王伊夫利特,请赐予我你的力量,护佑我等周围,将一切不善的来意,阻挡在炽热的屏障外——真红界!” 托房间外的结界之福,她得以在冰风降临之前施完法术,无数的火光组成碗形的障壁,阻挡了深入骨髓的寒意,以及来自远方的能量风暴。 一波! 两波!! 三波!!! 冷风与火界的相撞产生大量的蒸气,激荡的冲击波撕碎房里的家具,震裂了天花板、地面和四壁。在杨阳后继无力的刹那,攻击的力量陡然消失,她不由自主地跌坐下来,大口喘息。 “阳,没事吧?”昭霆和希莉丝担心地伸手相扶。 “累…累死我了,到底怎么回事?” “门完全冻住了。”莎莉耶小心地走过覆盖冰膜的地板,试着拉拉房门。耶拉姆皱眉道:“奇怪,要杀我们的话,根本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闻言,杨阳面沉如水,拄着法杖站起。 “快出去,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 噼里啪啦的声响唤醒肖恩有些模糊的神智,和娜希瓦一起错愕地瞪视她冻结的右手。 下一秒,冰封扩展到身体。 白光炸裂。 骤然刮起的冰寒之风席卷了整个都市,将范围内的一切有生命物体和无生命物体化为僵硬的冰雕,只除了风眼里的被保护者和被囚禁在神殿里的一行人。 肖恩震惊得张口结舌,当下意识地摸到前额的冰之环,才恍然大悟。 “住手!住手!索贝克!” 从头环里散发出强烈的杀气,让他确认了同伴的生存,也察觉了他的意图。 无视他的恳求,汹涌的能量波再度爆发,这一回,附近的冰尸被震成了碎片,连同男孩的尸体。 “约克!” 伸出的手被结界阻挡,肖恩只能眼睁睁看着幼小的身体崩溃瓦解,变成一地晶粒。 死命扳头顶残忍的凶器,却无法撼动一丝一毫,黑发少女的话语闪过脑海,他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为什么……” 狂嚣的风声吞没了微弱的声音。 ****** 一阵莫名的心悸后,帕西斯睁开双眼。 摇曳的视野映出华丽的真丝床顶,他急促地喘息,一时不知身在何处,紧接着,心脏又是一紧。 糟糕! 发觉那是冰之环传来的波动,他脸色大变。因为和他的愤怒起了共鸣,法器的力量失控了。 竭力撑起沉重得像铅块的身体,帕西斯扶着床头柜调整呼吸,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积蓄返回的力气,却压抑不住担忧之情的曼延。 这下惨了。虽然肖恩师父受法器保护不会有事,但如果杨阳他们在附近…… “师父,你还不能起来!” 伊维尔伦城主推门走进,脚边跟着刃雾,肩上停着一黑一白两只小鸟。 “罗兰……”帕西斯大吃一惊,喃喃道,“该死。”竟然把他送来东城,这下要回去就更费力了。 匆匆将手上的脸盆放在床头柜上,罗兰掩不住诧异之情:“医师说你起码要昏迷一个礼拜,怎么这么快就醒了?快躺下,我帮你冷敷。” “不用,我要去一个地方。” “开玩笑,你这破身体还想出去?”罗兰充耳不闻,伸手把他按回床上。帕西斯气极不耐,吼道:“别阻拦我!” 罗兰愣住。 “……抱歉。”帕西斯虚弱地合眼,喘了会儿粗气,再次撑坐起来,“有没有传送卷轴?给我一个。”罗兰沉默片刻,道:“你要去哪,我送你去。” “南城,珂维郡的主城索伊拉。” “地点太小,可能会有点误差。”看出他连披件外衣的闲情也没有,罗兰脱下自己的斗篷包住他,施展转移的法术。 “对不起,罗兰,主人他——”小羽慌忙为帕西斯道歉,刃雾和黑耀也满脸内疚。 “没关系,我已经和宫廷术士商量过,贺加斯的事就交给我处理。” 抚摸小羽柔软的羽毛,金发青年温和地微笑,垂眸掩盖眼底的失落。 ******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 帕西斯打了个喷嚏,拉紧肩上的黑天鹅绒斗篷,周围的温度低得连有一半翼人血统的他也受不了,他不禁感激徒弟给了自己这件御寒衣。 凝神感知同伴的下落,帕西斯欣喜地发现两处生命迹象,就是说肖恩和杨阳他们都还活着。 用幻象手镯变回休利安的样子,他艰难地朝冰之环的方向走去,虚脱的身体好几次滑倒,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次手腕被坚冰划破,流出纯金色的血液。 他的时间不多了。 注视迅速愈合的伤口,帕西斯近乎冷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梅菲安死后,他拜托维烈对自己施了催眠术,再碰到相同的情况会强制人格转换,正因如此,他才能在昨晚的战斗中胜过贺加斯,苟延残喘下来,而没有无声无息地消亡。 连腐败的尸体也不会留下,彻彻底底的[灭]。 寒气钻进肌肤,一分一分凉透心扉,拉了拉斗篷,却无法像刚才一样暖和起来,他下意识地唤道:“肖恩师父、肖恩师父……” 他一定会记得我吧?即使在他眼里,我只是个名叫“索贝克”的同伴。 苦笑了一下,帕西斯继续蹒跚前进。无所谓了,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挣扎了一千年,他早已倦极累极,只要能在那个人身边度过剩下的日子,死亡也没什么可怕的。 转过街角,一个半跪的身影跃入视野,帕西斯绽开发自心底的笑容:“肖恩师…肖恩!” 棕发青年僵了僵,没有回应。 看出他的异常,帕西斯终于注意到散落在地上,明显是尸块的碎冰,倒抽一口凉气。 “对不起,我没料到会变成这样。”踉跄走到对方面前,他弯下腰,“你听我说……” “别碰我!” 肖恩挥开他伸过来的手,语气里的嫌恶仿佛一把钝刀,撕裂帕西斯的心。 “啊……”看见对方眸里的受伤,肖恩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讷讷不知如何补救。 帕西斯怔怔看着那只手,忽然什么感觉也没有,整个人像抽空了似的恍惚。当回过神,他感到冰凉的液体沿着脸颊滚落。 下雨了。 修长的身影仿佛融入雨幕般消失,肖恩惊呼了一声,伸手去抓,却连衣角也没来得及触碰到。 ****** 索伊拉西郊的树林里,细密的雨丝穿过叶缝,打湿了蜷坐在树下的人。 不同于雨声的轻微声响由远及近,交抱的双臂间传出低哑的嗓音:“刃雾?” “罗兰很担心你,叫我来看看你。” 千里迢迢赶来的妖兽解释,眼中交织着迷惑与关怀。 他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肖恩先生他们呢? 帕西斯一动不动,上扬的唇角溢出自嘲的笑声,久久回荡在林间。 “我以为,只有他不会嫌我脏的。”轻语如诉,他抬起头,眸里的光芒缓缓冷寂,“结果,还是只有黑暗能够包容黑暗。” 刃雾有些明白,僵硬地回望他。 属于第三者的脚步声突然响起,刃雾诧异回首,帕西斯却像料到来人是谁,平静地扶着树干,慢慢站起来。 “索贝克……”肖恩一脸焦急地出现。帕西斯以微笑迎接:“杨阳他们没事吗?” “啊?没…没事。”满腔的话语被堵在喉间,乱了阵脚的肖恩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思考要怎么表达歉意。然而,一触及对方的双眼,他脑子一空,再也想不起任何准备好的台词,只觉冰寒刺骨。 对面的人笑容亲切,眼神却没有丝毫波动。 太迟了!他绝望地想:太迟了…… “是吗,那就好。”帕西斯笑得更欢,接着微微一敛,“别这副表情,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头环是我送你的,人自然是我杀的。” “可是那个时候,你不是要对我说什么吗!” “哦呀,你听错了,我只是想扶你起来。” 肖恩瞪着他,心里又气又苦。见状,帕西斯反而退让了一步:“肖恩,你认为我是怎样的人?” “……” “如果你的答案是‘好人’,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是错的,这样,你可以不用内疚了,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 “不是的!不是的!”肖恩激烈反驳,“你不是……”内心有个声音大喊着真相,他却听不清楚,冥王的封印阻隔了过往的记忆。 这一刻,他恨死了懦弱的自己!如果能想起眼前的人是谁,就不必徒劳地重复无用的否定。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他下意识地横臂擦拭,不想让对方看到这么丢脸的自己。 帕西斯也反射性地伸出手,却停在了半空,毕竟,他现在连碰触他的资格也没有了。 稍稍抬起,他换了个目标,摘下那只冰白色的头环。 “索贝克!”惊觉他行为的意义,肖恩恍然抬首。 “这东西很冷吧,不舒服就早点说嘛。”将冰元素还原,同时也是埋葬某些东西,帕西斯手指他身后,淡淡地笑,“那里有篝火,很温暖,去吧。” “索贝克!” “我不叫索贝克。” 抱起刃雾,帕西斯犹豫了一下,终究没说出真名,深深看了他最后一眼,“再见。” ****** 估计两人应该谈完了,杨阳端着两杯咖啡走进林子深处,惊见同伴失魂落魄的背影。 “肖恩……” 艰难地吐字,颤抖的手拿不稳杯子,温热的液体洒了一地。 深沉的负罪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眼前的景象比任何指责都尖锐,她竭力挤出苍白的安慰:“别难过,他一定会出现……” “不会的。”眼泪再次打湿面颊,肖恩低头哽咽,“他不会再出现了。” ****** 气氛压抑到最低点。 近乎逃跑地离开完全被冰封的索伊拉,一连三天他们都不敢进入市镇,而在旷野里跋涉。幸好马和行李都在——马是新的,连同原本被冻在旅馆里的行李一起放在东边的城门口,但是属于银发青年的部分都不见了,就像消失的本人。 彻彻底底的断绝。 肖恩因此更加沉默,接连三天没说上一句话。受他影响,其他人自然开朗不到哪去,连最活泼的棕发少女也失去了生气。 这天,一大清早就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的冰晶将大地渲染成纯净的银白。六匹马以小跑的步伐在荒道上奔驰,忽然毫无预兆地停下来。众人错愕地面面相觑,然后四下寻找让坐骑停步的原因。眼尖的昭霆第一个发现,啊了一声。 左边的山丘上有一个身影。 见众人注意到自己,他缓缓走下。漆黑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随风轻冉;秀长的眼眸依然闭着,前额的精灵之眼也是原先那只;肩上一如既往背着大背包;脚步不是很稳,但是很轻盈,仿佛归乡的游子。走下飘雪山丘的白衣青年,情景美得宛如梦幻。 和煦的笑容在唇角绽放,带来春天的气息,温润的嗓音轻暖而慰籍: “我回来了。” 那一瞬间,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在同伴爆发出欢呼之前,棕发青年当先跳下马,飞奔过去,将来人紧紧搂住。 “维烈!” ****** 冰之月7日·南城首府拉鲁—— 蕾雪反复阅读手中的文件,绝美的容颜渐渐变得铁青,良久,她才缓缓抬首,看向对座的人。 那是个仿佛月光幻化而成的青年,一头纯银也似的长发垂至腰间;五官秀丽出尘,唇边噙着一抹好像永恒的微笑;祖母绿色的双瞳却毫无笑意,深不见底;优美的身段罩着雪色长袍,左手臂搁着一件黑天鹅绒斗篷,右手支颊的姿势有些慵懒,却十分性感。 “你的指控是有效的。”过了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蕾雪终于打破沉默,将不甘和苦涩咽回肚里。 “很高兴代理城主大人如此深明大义。”银发青年的声音悦耳动听,清越中有着丝绸般的醇厚。 “但是,我的堂妹…还有梅琳大祭司都已经死了,您不觉得您的控诉有点没道理么,费尔南迪先生?” 青年低头浅笑,宛如一株在静夜里绽放的罂粟,妖艳也**。 目睹这一幕的祭司,从心底泛起凉意。 新年的第二天,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有个年轻师父的消息就传遍了大陆。对于他的来历有许多揣测,其中“乐师”和“银龙”占据优势。毕竟帕西斯当夜的表现只有一曲迷醉全场的琴音,而罗兰的音乐造诣也赫赫有名;至于银龙,纯粹是从那头银发推断,值得玩味的是白银之谷并没有对此否定,就得到了不少拥护票;当然“王家私生子”的说法也有,不过这种猜测是不能大声说出来的。 现在见了本人,蕾雪觉得那些市井流传都不对,虽然她和帕西斯也只刚照面,却直觉他比罗兰更危险。 “是没有道理,但合法。”帕西斯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似乎有点厌烦的样子,“如果他们不是要求我城的保护,我也不会来登门问罪。” 蕾雪再也无法维持镇定,双拳在膝上握得死紧:“贵城…将提拉的英雄一行纳入保护之下了吗?” “这是当然的吧,毕竟这件事我们也牵涉在内,再不做点表示,可是会引起公愤的。” “……” 帕西斯换了个坐姿,将挂着斗篷的左手放在交叠的双腿上,回忆什么似的笑了:“其实这件事真是个不幸的巧合。我为了取得炼金术士的执照来到贵城,意外结识了娜希瓦小姐——嗯,不是我说坏话,贵城的女性对待男性的态度确实不够友善,她不但以可疑份子的名义扣押了我,还没收了我所有的研究成果,其中就包括那件引起悲剧的半成品[冰之环]。至于她怎么会拿我的道具去对付提拉的英雄一行,或者只是不小心触动了机关,我就完全不清楚了,因为之后我一直被关在神殿里。也幸好如此,冰风暴才没有夺去我的小命。” “我为堂妹的行为向您致歉,费尔南迪先生。”蕾雪艰难地道,“可是…您为什么不向娜希瓦坦白您的身份呢?”帕西斯淡淡扫了她一眼:“代理城主大人,以势压人也许是贵城的习惯,但决非我城的美德。”蕾雪咬了咬下唇:“请恕我失言。” “无妨,您过谦了。”帕西斯以一个微笑化解了略微僵凝的气氛,随即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我再后悔也无用,只能尽力补偿,所以第二天就和他们取得了联络。很幸运,他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接受了我的道歉,不过对于我的邀请,就不是很感兴趣了,遗憾。” “这么说,贵城还没有与提拉的英雄达成协议?”蕾雪一喜。明了她的心思,帕西斯微微一笑:“这其实就是我来的主要原因。” “咦?” “按我的本意,是不想追究这件事的,但是受害人要求一个交代,我也莫可奈何。” 蕾雪更为高兴:“这不是问题,请让我和他见面,我们一定会尽力赔偿的!”帕西斯又打了个哈欠,眉间隐隐有股倦意:“代理城主大人,人命是金钱赔得起的吗?”蕾雪顿时僵住了,大睁的眸写满震惊。 “没错,他们有同伴在这次的事件中丧生了,就是那位名叫索贝克的青年。”反正以后不会再用这个假身份,帕西斯索性废物利用。听了这席话,只要蕾雪不是白痴,肯定断念。果然,下任南城城主眼中的喜悦渐渐冷却:“我……非常遗憾。” “我也是。” “那,普多尔卡雷先生有什么宣言吗?” “他们当然是很愤怒,但索伊拉的市民也是无辜受害,追究此事,只会让死者不得安宁,所以只要贵城以后别再打扰他们,他们就不会提出正式的控诉。这份东西,不过是口头抗议罢了。” 蕾雪松了口长气,但忙忽了半天,一无所获,还赔上一个亲人,一位同僚和一座都市,让对手捡了个大便宜,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占尽上风的帕西斯适时抛出让她心情舒畅的香饵:“说句老实话,令妹的做法实在轻率了点,害他们对统治阶级的印象差到极点,连带我城也遭殃,好说歹说都没效。” 不出所料,蕾雪嘴上连声告罪,心下只乐得翻了天。 “既然有代理城主大人的保证,我就放心了,相信梅莲可城主也不会有异议吧?” “是,这您尽管放心。” 帕西斯点点头,起身准备告辞,这时,他忽觉一阵天旋地转,手及时扶住椅背才没有跌倒。 “费尔南迪先生!”蕾雪惊讶地站起来,正要开口唤人,被一只扬起的右手阻止:“没事,只是贫血的老毛病,让您见笑了。” “真的不用请医师吗?” “多谢关怀,我自己就有医师资格,所以我的身体我最清楚。”帕西斯悠闲地笑着,弯腰行了个标准的绅士礼,“和您聊天很愉快,期待下次再会。”蕾雪情不自禁地回以仕女的礼节:“我也衷心期待。” 一走出有壁炉取暖的会客室,帕西斯就披上徒弟送的斗篷,大步离开。路过的女性都朝这个容貌好气质佳的客人投以好奇中带着倾慕的视线,私下交换情报,地位高的还上前纠缠。幸好蕾雪派来的侍卫后脚赶到,将他平安护送出王宫。 “帕西斯,休息一下吧,你的身体还很虚弱。”见四下无人,刃雾跳出主人胸前的空间袋。 银发青年露出不同于刚才的笑容:“刃雾,你不觉得在睡梦里死亡这种死法,很不适合我么?” “可是你再这样下去,恐怕会站着升天!” “啊,这也比稀里糊涂翘辫子得好。” 劝不了主人,刃雾丧气地垂下头。相反,帕西斯仰首看天:“今晚的星星真漂亮。”已经被他这种赞美吓怕的刃雾赶紧抬起头,正好捕捉到一条划过天际的闪光:“流星!帕西斯,快许愿!” “说什么蠢……”一言未毕,帕西斯的瞳孔猛然收缩,也不管会不会被人看到,展开光翼,直追消失在远处的流星。 天杖边飞边痛骂迷糊的主人,居然给自己错误的地址,害他在森林里兜了好久才找到那帮被变成巨魔的精灵。解除了咒术后,又被精灵长老埃洛尔拉着问恩人的近况,再加上他自己也有“少少”路痴,以至于磨蹭到今天才回来。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经过被冰封的索伊拉时,见多识广的神圣器也愣了愣。追击者乘机加快速度,一个转折跃至他面前,甩手一枚光炮。 被打得翻了两圈,天杖大怒:《谁!?哪个不长眼的混蛋敢挡老子的路?》 “呵,很像肖恩师父的性子啊,有点舍不得封你。”帕西斯柔化了唇边的冷笑,眼神却雪亮如刀。听到誓约者的名字,天杖怒气一敛,上下打量来人,好不容易认出是当年跟在肖恩身后的少年:《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你还活着!》 “你落伍了,没人告诉你贺加斯跑进了我的身体?” 《哟,被选为神体啊,这可是至高无上的光荣。》 若非听出他语气里的讽刺,帕西斯当下就会暴走:“安心地去吧,我会为你打造个好棺材。”天杖大吃一惊:《喂喂,你想动手?你疯了!即使你是神体,也不可能毁得了神圣器!》 “我不会毁灭你,只要封了你就行了。” 呼应充满杀意的低语,大气起了激烈的变化,群星俱隐,金轮月却爆射出数倍的光芒。晚睡的人们都从窗口眺望这幕异象,担心是不是什么不祥的预兆而惊恐不已。 笼罩星辰的云层形成巨大的漩涡形状,空间弯曲,因汹涌的能量而颤抖,从漩涡的中心激射出一道闪亮的光柱,将华丽的神圣器纳入其中。 《你还真打啊!》天杖发出挑毛了的怒吼,七彩的光芒仿佛合拢的花瓣包裹住银发青年,却在下一秒被膨胀的金光击溃,猛烈的冲击波射向四面八方,化作狂暴的飓风将空气翻腾得更加剧烈。 呈现鲜明对比的,帕西斯附近的气息却是异样平静,凝滞得几乎像颗晶体,一如他冷定的眸,萧煞,酷烈,充满不顾一切的决心和玉石俱焚的狠厉。看到这样一双眼,连从不知畏缩为何物的天杖也不禁气势一馁:《你干嘛这么拼命?你我又没深仇大恨。》 “你一回到肖恩师父身边,他一定会叫你解开他记忆的封印。” 《这样不好吗?你不想他认识你?》 祖母绿色的眸子动摇了一下,在刹那间变得温软而脆弱:“想啊,可是那样他会不快乐,所有会让他不快乐的东西,哪怕是我自己,我都会亲手将它们消除!” 伴随再度高涨的杀气,包围着天杖的光柱陡然大亮,上方却脱离了云层,只留下一个不断迸射出闪光的缺口。光柱飞快缩小,横向却缓缓扩张,形成一个茧状的物体。而炽白的光茧外,缠绕着五颜六色的光丝,这是天杖奋力一击的前兆。 看出敌人还想挣扎,帕西斯当机立断地划破右腕的动脉,黄金溶液似的鲜血有自主意识般一圈圈旋绕住光茧,铿一声脆响,化为金色的锁链豁然收紧。与此同时,彩光全碎。帕西斯将另一只手按在光茧上,喝道:“封!” 丝丝黑气渗入不透明的内部,剥夺了天杖的意识。做完最后的步骤,帕西斯也精疲力尽,连同光茧一起坠入底下的都市,砸出一个深坑。碎裂的冰凌片片飞起,混合着大量的石块和沙尘;远处的建筑物也在地震中摇摇欲坠,抖落了形同外壳的坚冰。 良久,轰鸣声才渐渐平息,天空重新放晴,星子放射出璀璨的光辉,中央的月轮却稍显黯淡。刃雾穿过惨遭**的废墟,找到了跪趴在坑底的主人。 “帕西斯!” 银发青年不停地咳血,面容因痛苦而扭曲,但是痛苦的根源不是身体,而是心灵。 “咳咳…哈哈哈,刃雾,为我庆祝吧!”他大笑,眼神却在哭泣,“我又可以多活一段时间了!” “帕西斯……”妖兽眼里浮起怜悯,这样的情绪却像一把尖刀,将帕西斯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割得更加支离破碎:“收起你的同情!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是。” 帕西斯倚着光茧站起,神色恢复了冷静,若无其事地擦去嘴边的血渍,朝地面踉跄走去:“把这个坑冰封了。” ****** 广袤而暗沉的森林里,熊熊燃烧的篝火切割出一个温暖的空间,橘色的火光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庞。归来的魔界宰相静静聆听黑发少女的叙述,末了,深深叹了口气:“是吗……” “告诉我,维烈,索贝克到底是我什么人!”肖恩激动地喊道。杨阳说话时他就有几次想打断,好不容易忍到最后。 “他不想你知道,所以我不说。” “为什么!?为什么不认我?” “因为你会不快乐。” 怎么也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肖恩愣住了,杨阳等人也张口结舌。维烈缓慢却有力地道:“他一定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回复记忆,但是你想起他的同时,许多悲伤的事也会想起来,而且…你现在已经这么自责,一旦想起他,会更加痛苦。” “就为了…就为了这种理由……”在一片死寂中,肖恩用颤抖的手盖住脸,“维烈,我伤了他!可是我连向他道歉也做不到,因为我不认识他!我不了解他是怎样的人!我恨死了只会逃避,不敢正视过去的自己!” “不关你的事。”维烈叹息着勾住他的脖子,贴近自己的胸膛,“任谁有那样的过去,都会受不了,不敢正视。何况,主要是封印的力量太强了。” “是谁下的封印?我要送他去见冥王!” “……是冥王。” “啊!?”连同肖恩在内,每个人都傻眼。维烈干咳道:“封印有两道,一道就是冥王下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肖恩一肚子的怒气忽然失去方向:“他为什么……” “别怪他,他是为你好,和帕…索贝克一样。” “帕?帕什么?”这时的肖恩耳朵比驯鹿还尖,一把揪住维烈的衣领,“告诉我!至少告诉我他的名字!”被那哀求的语气打动,维烈心一软:“你都叫他帕尔。” “帕尔、帕尔……”专注地念着这个名字,肖恩的表情似哭似笑,“他是我的弟子。”杨阳等人大吃一惊:“你的弟子!?”维烈也满脸讶色。 “是,我只记得名字的弟子。” “……” 林里再度安静下来,只有火柴的劈啪声和众人的呼吸声回响。 “我果然是个坏师父。”肖恩松开手,颓然坐回原位。杨阳为了转移气氛,道:“这么说,索伊拉的悲剧不是索贝…帕尔造成的了?” 维烈迟疑了一下:“老实说,他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余人瞪大眼。 “他的个性相当…偏激,际遇也很…不幸,就算哪天他要毁灭全人类,我也不会惊讶。” 这回杨阳等人转向肖恩,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你居然收这么可怕的家伙当弟子”。维烈补充道:“但是这次的事应该不是他干的,或者当中有什么误会,因为他非常重视肖恩,决不会让他看见那种景象。”希莉丝脑筋动得飞快:“也就是说,他背地里还是会干的了?”维烈以沉默表示认同。 众人嘴角抽搐。 半晌,肖恩浮起坚毅之情:“他有罪,我和他同罪。”昭霆冲口道:“你在说什么啊!” “他是为了保护我,对吧?”肖恩直视维烈,一字一字道。后者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肖恩,你没必要替他担负,这是他本身的问题,保护可以用更温和的手段。” “他是我的弟子!”肖恩的声音不大,却充满近乎执着的坚定,“即使坏,也是我没教育好,是我的错!”众人无言。 耶拉姆开口道:“无论如何,索伊拉的事不是他干的,你可以抬头挺胸地去见他了。”肖恩刚挺起胸膛,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般瘪下去:“不…不行,我没脸见他——维烈,你帮我跟他说好不好?不原谅我也没关系,要打要骂随便,叫他回来!”魔界宰相十分为难:“你都不行,我更不可能。” “试试看嘛!” “好吧。”维烈长叹,“不过今晚先让我休息一下。”众人如梦初醒,搭帐篷的搭帐篷,烧晚饭的烧晚饭,惟独莎莉耶坐在原地,维烈温和地看着她:“不自我介绍吗,小淑女?” “莎莉耶·亚拉斯帝尔。” “我叫维烈·赛普路斯,请多指教。”金发少女眼里有种魔界宰相似曾相识的神采,正思忖在什么人身上见过,对方靠近他,小声道:“你…请你一定要带回他!” 维烈想起来了:她很像帕西斯。 “我尽量。” “莎莉耶,他可是魔族,魔界宰相哦!”在用无刃打桩子的昭霆爆出惊人的内幕。莎莉耶不信,回她一个“你当我白痴吗”的眼神。 “对了,维烈,扎姆卡特和月怎么没跟你一道回来?”帮忙耶拉姆切菜的杨阳问道。 “他们俩去旅行了,说你们老死以前会回来看你们。” ……真是重色轻友二人组。 昭霆打歪了木桩,肖恩把柴薪拗成两半,希莉丝将还没切好的菜当成两个同性恋倒进汤锅,耶拉姆捏碎了面团。忽略同伴们的杀气,杨阳苦笑着岔开话题:“那你怎么还戴着精灵之眼?你的瞳仁应该不是橄榄形了。” “这个…这里面另有原因。”维烈尴尬地抠抠脸颊,含糊了过去。 ****** 深夜,维烈悄然起身,钻出帐篷,没有惊动轮到守夜却在打瞌睡的昭霆,朝林子深处走去。 越远离篝火,气温越低,能见度也越差。幸好冬季树木疏朗,满天星光洒下来,让他不至于看不见脚下的小路。踩着冰冻的硬土,他走了几个小时,来到一片空地。 银发青年坐在树下,闭目沉睡。一头宛如月光织就的长发散乱地铺满身周的地面,欠缺血色的肌肤透出迟暮的气息,若非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几乎就是个死人。 魔界宰相顿了顿,刚要迈步,对方陡然睁开眼,冷电般凌厉的视线霎时定住他的身体。 “维烈?”帕西斯有些诧异,收回杀气,意识不清地耙耙刘海,突然大喝,“刃雾,死出来!叫你盯着我的!”妖兽从树后探出头:“你好不容易睡着……”帕西斯一掌将它扫回树后躺平,慢吞吞地站起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帕西尔提斯,你没事吧?”维烈毫不掩饰担忧之情。 “如你所见,没缺胳膊少腿。你倒是不错,和那头通缉犯龙分开了。”帕西斯注意到他的头发变回了黑色。 “肖恩希望你回去。” “回去干什么呢,那里已经没有我的位子。” 帕西斯笑得有一丝寂寥,随即敛去,满面堆欢地道,“肖恩师父要你当说客?他的眼光实在很差。”维烈苦笑:“我是没什么自信。” “哪,维烈,你回去跟他说,不用惦记我,我一个人也会过得很好。” “你真的过得很好么?”维烈瞥见他衣服上的血迹,神色凝重,“我看是好的反义词。”帕西斯冷笑:“即使如此,也轮不到你来管我。” “……” “唉,才这样就打退堂鼓,你真是老实。”帕西斯摇了摇头。维烈嗅出希望的味道:“帕西尔提斯,其实你也想回到肖恩身边吧?那就别再闹别扭,跟我回去。” “闹别扭?哼,我才没那么幼稚。”帕西斯双手环胸,眼光犀利而冷凝,“我不妨直说,那时的我才是鬼迷了心窍,竟然觉得在肖恩师父身边死去也不错,且不说那个瘟神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我自己也不甘心!” 再次感受到人类的求生意志,魔界宰相感慨万千:“那最好了,我就是担心你会放弃,可是肖恩那边,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有我在,贺加斯别想动他一根寒毛。你以为那些话传给他,他就会放心了?” 帕西斯默然,良久,浮起沧桑的笑容:“维烈,我不在乎世人的评价。邪恶又怎么样?残暴又怎么样?这世界几时善待过我了?但肖恩师父不同……他一个唾弃的眼神,我也受不了。只要看到他,我就会想起来。” “……我明白了。”维烈沉沉叹息。 “刚刚的话别告诉他,就说我很好,活蹦乱跳。” “是。” 抱起刃雾,帕西斯补充了一句:“还有,索伊拉的事已经解决了,叫他们放心地进城。真是,害我差点得关节炎。”维烈忍不住喊道:“帕西尔提斯,你要去哪里?” “你说呢?”银发青年回首一笑,“当然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魔界宰相无法开口,也无法阻止,只有眼睁睁看着他走入黑暗。 ****** 注:索伊拉的冰封其实并非因为法器失控,身为协调神的附体,帕西斯的感情一旦突破某个强度,就会和整个世界的气候起共鸣,冰之环反而是把暴走控制在局部范围内,帕西斯不知情,这也是贺加斯变得木头的间接原因。 第三章 女孩的心事 晴朗的蓝天,棉絮般轻柔的云朵,铺满各色花卉的山坡,在常人看来无比美丽的风景倒映在他眼中,却是一幅早已看腻的黑白画。 [大哥哥,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 一个窈窕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轮廓柔和的脸蛋笑意盈盈,五官非常清丽,但是所有看到她的人,第一眼注意到的必然是她的双眼,宛如缀满星辰的夜空,深邃而明亮;黑绢般的秀发随风飘逸,戴着宽边草帽;白色的连衣裙与白色的凉鞋,予人优雅而不失活泼的印象。 [没有为什么。]他回答。除此之外,姿势、表情甚至眼神都没有任何变化。 [你的声音真好听。]毫不介意他的冷淡,女孩真诚地笑了,[可是如果有感情的话会更好,为什么不快乐点呢?这片山坡的花都为你而开啊。] 虽然外表没表现出来,但他确实吃了一惊。 [这是我家威尔。]上一波惊讶还没过去,下一波接踵而来,女孩抱起一只小白狗递到他鼻前,让他与一双狗眼互瞪。 [汪!]小狗亲切地打了声招呼。他依然冷漠,心里却有点不知所措,不明白对方想干什么。 [别看它是基因公司量产的宠物狗,但是和别家还是有许多不同哟。比如特别懒、爱泡澡、嗜好咬光碟、喜欢对美人摇尾巴等等等等。]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终于忍不住吐露疑问。她浮起与刚才意义不同的微笑:[即使看了无数遍的景色,仔细看还是会发现不同的。] 和暖的风吹过两人当中,时间静止了一瞬。 [你不是普通人。]他一字一字道,[你是谁?] 闪耀的黑眸黯淡了一下:[我是普通人啊。] 不知为何,竟然不忍心夺走她眼中的光芒,他顿了顿,生平头一次对人类表示出友好:[我叫贺加斯,你呢?] 诚挚的笑靥再度绽放,这一刹那,天空仿佛也亮了起来。 [基西莉亚,基西莉亚·赛普路斯。] ****** “咦,维烈有个姑姑?” “嗯。”魔界宰相啜了口苹果茶,眉间有一丝憧憬,“不过我没见过,因为在我出生前,她就去世了。但每次谈到她,父亲和优叔叔——首代陛下都很怀念的样子,应该是位温柔的女性吧。” “这个看你就知道。”昭霆啐道。余人用力点头。 此刻他们是在梅迪城东部的大都市****特,过去是以风景优美著称的湖风镇和养殖花田为生的村庄联盟,再往东就是世界五大港之一的莫尔斯港,从那里可以搭船前往东城伊维尔伦。因为很久没接触时事,杨阳特地买了几份报纸研读,看到魔导国元帅的部分时随口感叹:“有这样一个姑姑似乎是很不错的事。”却意外引起同伴对亲人的缅怀。 “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维烈失笑,轻轻带过了这个话题。希莉丝见状抗议:“再多说一点你姑姑嘛!难得听你说自己的事!”其他人也一霎不霎地盯着他,脸上明白写着“想听!想听!”。 回应众人的期待,维烈无奈地放下茶杯,道:“我的姑姑是elene,精神感应系的超级变异体……” “等等!你在说什么?”属于落后星球人的肖恩,首先一头雾水地叫嚷起来。杨阳和昭霆则瞪大眼,惊诧他竟然冒出这么科幻的用语。 “咳,抱歉,她是超能力者,用这里的话说,就是[异能术士],能力比较接近[读心术]和[催眠术]。只要她有心,建立一个十万人以上的傀儡大军也不是难事,不过她的性格不会做出这种事。” “好厉害!”尽管听不太懂,希莉丝还是由衷钦佩。肖恩皱起眉头:“真的有读心术吗?现存的心灵魔法没有一个能做到啊。”维烈微笑着注视他:“当然不可能连思想也读出来,只是对情绪的感知比平常人敏锐许多罢了。” “哦。” “这样的能力很麻烦吧,成天被他人的情感包围。”杨阳想起以前看过的漫画小说。 “是的,姑姑是个可怜的人,不但被与生俱来的能力折磨,还夹在亲人和爱人中间——她的哥哥,我的父亲和优叔叔原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一直到她死也没有和解。优叔叔是不知道她的身份,父亲是不知道她的能力。嗯…总之这里面的情由非常复杂,但是姑姑始终没抛弃他们,默默安抚他们的心灵。在那个人心荒废的年代,她可以说是至宝。” 众人越听越莫名其妙:魔界宰相的姑姑当然也是魔族,怎么和人心扯上关系?魔界的背景又为什么那么复杂?莎莉耶关注的却是相当简单的问题:“那她自己的心事呢?” 维烈愣住,随即淡淡一笑。 “这个就没有人知道了。” ****** 身为成年的女性,一个月总有几天尴尬日子。 “呜~~好痛。” 昭霆趴在床上哀哀叫,脸色惨白如纸,完全没了平日威风八面的气势。杨阳毫无同情地俯视她,降下冷言冷语:“昨晚发现不对时就应该包包牢,还弄脏了旅馆的床单,待会儿自己洗!” “不要这么不近人情啦,你帮我洗。” “亏你有脸!” “我去问老板娘讨个热水袋。”还是希莉丝看不过去,匆匆出门下楼。莎莉耶手指继续像条毛虫在床上蠕动的昭霆,又是担心又是不解:“她这是怎么了?” “你再大几岁就懂了。”杨阳爱怜地摸摸她的金发,耳边听见表妹越发凄惨的哀嚎,虽然不耐烦倒也真的不忍心,“我去跟耶拉姆说晚两天再走,顺便叫他煮碗热汤。” “我死也不喝死小鬼煮的汤!”昭霆逞强道,心里却已经在幻想热汤的美味。知道她不过是在嘴硬,杨阳连理也懒得理会,径自走出房间。 敲响隔壁的门,出来的是衣着有些凌乱的维烈:“杨阳!昭霆没事吧?刚刚就听见她的叫声。” “她肚子痛。”杨阳推他进去,关上房门,对显然早已起床正整理行李的耶拉姆道,“所以,今天恐怕不能上路了。”后者皱了皱眉:“有这么痛?不会是装病吧。” “不,是真的,而且是…咳咳,那种痛。” “啊,我知道,生理痛是吧。”坐在床上睡眼朦胧的肖恩语惊四座。杨阳难以置信地道:“你知道生理痛!?”这是可比铁树开花的奇迹啊! “对啊,就是那个地方流血,肚子很痛很痛,一个月一次的玩意。” 真的知道……杨阳和耶拉姆都呆了。维烈却不意外,他的王就是眼前的人从小婴儿一手拉扯大,要是肖恩不知道这些才怪。 “给她做点补血镇痛的东西,我知道一味很有效的药膳,你拿笔记下来。” “哦。”耶拉姆反射性地拿出纸笔,等记完才发现——他这么起劲干嘛?杨阳摆摆手:“那就拜托你了,我回去照顾昭霆。” 熬好药膳后,褐发少年轻扣隔壁的门。 “进来。”里头传出棕发少女半死不活的声音。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耶拉姆纳闷。昭霆怨气冲天:“天晓得!刚刚阳鬼鬼祟祟地进来嘀咕了几句,她们就一窝蜂地出去了…哎哟。”语尾接着**。难得看见她这么可怜巴巴的样子,耶拉姆不觉放软语气:“我熬了药膳,喝吧。” “药?不要!” “不是药,是药膳。” “我明明就闻到药味了,还想骗我!”昭霆卯起性子不依,人不舒服时情绪最不稳定,而原来就孩子气的她更加变本加厉。 “只是味道难闻,喝起来不苦。”耶拉姆渐渐不耐。肖恩开的这味药固然有效,却完全不考虑味觉方面的问题,他试喝时差点吐出来,绞尽脑汁才调得容易入口。 “真的?”昭霆怀疑地瞄了他一眼,挣扎着坐起来,“让我尝尝,不好喝扁你。” 念在她是病人的份上,耶拉姆没有发作,也幸好神官生病时比她更难侍侯,要不他早甩手走人了。 “马马乎乎啦。”喝了第一口,昭霆不甚满意地咕哝。耶拉姆暗骂:不识好歹的臭丫头! “呼……”一口气喝完,药没马上见效,肚子里倒热乎起来,人就舒坦了许多,昭霆小小声道,“谢谢。” “不客气。”耶拉姆板着脸拿回空碗。 “那个,帮我把这个换掉。”本来宁死也不想求这个死对头,但也许是吃人家的嘴软,昭霆竟情不自禁地拿出冷掉的水袋。耶拉姆一怔:“换什么?” “热水。” “哦。”用另一只手接过,耶拉姆走到门口,丢下一句,“好好休息。” 咔嚓一声轻响,解除了昭霆的冻结状态。 啊啊啊——他竟然说好好休息而不是疯婆子你活该饭桶女谁叫你吃太多肚子痛我看是拉肚子休息做梦马上给我上路别装死我知道你比牛还壮赶快起来不然我拿鞭子抽你跳五百个青蛙跳否则今晚没饭吃……因为冲击太大而歇斯底里的某人越来越语无伦次。 脸颊充血,头顶冒烟,心跳一百——比先前更难过。 我情愿他骂我还自在点。无力地倒回床上,棕发少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难道我是潜意识被虐狂? ****** 在楼梯口徘徊的肖恩撞见从下面走上来的杨阳,后者顿时手忙脚乱,尴尬得不知如何自处。 “杨阳,你怎么在外面!?”肖恩也是一讶,却神色如常,“正好,告诉我昭霆好些没。我想进去看她,又怕不方便。” 黑发少女一句也没听进去,呆呆瞪视他:“你不生气了?” “什么?”棕发青年眨眨眼,随即会意,笑着揉揉她的发,“我没生你的气,你怎么和维烈一样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这几天不好过吧。”杨阳哀怨:“是啊,你都不理我。” “不是的,我是在气我自己,因为怕影响到你们才不吭声,乱发脾气这种事最讨厌了。” “你还在担心索贝克吧?” “当然!一天不找到他,我就一天安心不了!不过仔细想想,他不回来是想忘记我推开他的那幕吧,让我们彼此冷静一下也好。”肖恩微一苦笑,刮刮对方皱起的鼻梁,“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 “啊?”再度泛起愧疚的杨阳立刻被转移注意力。 “来自远方的爱之信件,一个叫神官的人寄来的。”肖恩从怀里掏出一封折起来的信。杨阳愕然了好几秒,叫道:“怎么可能!!!” “上次送你的灵魂去那个小村庄时我记下了位置,本来也没想到,过年时才冒出来的点子,没赶上新年祝福真是抱歉。我想是你和耶拉姆的导师,一定是位了不起的术士,果然他会[魔法快递]。可惜你的法力还不够开辟地址,只好由我接收,以后有什么话也可以通过我传达给他哦。” 杨阳怔怔地听他说完,又确定信封上的字迹确实属于无名氏神官后,喜悦之情陡然满溢出来。 “谢谢,谢谢,肖恩!”紧紧抱住宿命的另一半,再意犹未尽地在他脸上亲了一记,杨阳雀跃地下楼,准备去后院拆信。肖恩略带复杂地目送她,颇有点嫁女儿的感觉。 他不知道,曾经他也是用这么酸涩的心情,看着两个弟子走到一起。 ****** 虽然一直没表现出来,但每次看到昭霆和耶拉姆火热地吵嘴,希莉丝和肖恩亲密地手牵手,杨阳心里是很难受的。 因为她喜欢的人在遥远的彼方,而她自己居无定所,连通信也做不到。 确认了彼此的心意后,是不像旅途一开始那么绝望,然而一想到未来还有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要等待,就无法克制寂寞感的曼延。 而有了他的信就不同了,这将成为她支持下去的动力。 深呼吸长达一分钟,抱着忐忑不安又期待的心情,杨阳用汗湿的手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拉出信纸,一封无里头的长信跃入眼帘。 阳: 好久不见,有没有吓一跳?应该没有吧,那位好心的先生想必告诉你了,真没想到他就是你宿命的另一半,际遇实在是很奇妙。 嗯…该从哪里说起呢,这里完全没变。还是一群精力旺盛老是淘气的小调皮蛋,一个天天过来混吃骗喝的警备队长,一帮纯粹是我出气沙包的憨士兵,一位好心的时常救济我美酒的老板娘(这点不能告诉耶拉姆哦),她那成天笑呵呵也不知笑啥的老公,一箩筐喜欢嚼舌根悠闲得没命的村民(边境的冬天是很闲的)。值得一提的只有沙莫家添了个壮丁,崔西家生了个女儿,珂特家多了三口猪,里维家少了一头羊,夏那家抱了一匹小马驹,尼尔家冒出一窝小狗……打住,越说越没劲。 还是期待你的冒险见闻吧,一定比这里的生活有趣精彩多了,不过西芙利村的可爱就在于它的朴实平静,当初我也是因此才会住下来,下回跟你说说我年少时的轻狂事。 你们刚走的那段日子,我真是过得和流浪汉没两样(这点也千万不能告诉耶拉姆),幸好大家把我拉出颓废的谷底,把我打理得像个人样。想想以前不是这么怕寂寞的性子,一个人也就一个人过了,果然人是相处久了就会有感情的生物。不过……咳咳,你还是不一样的。 秋天时我常到后山的枫林独坐,火红的枫叶真是美极了,虽然还比不上里那,但我更喜欢这里。那边的情况——算了不说扫兴话,等下次谈到严肃的话题再聊。我见到元帅了,那天是我师父的祭日,我在墓园里碰到她。她很精神,真好。啊忘了说,她是我师父的朋友,一位了不起的女性,有机会介绍你认识,你一定会像我一样尊敬喜爱她。 冬天我就待在家里,靠地下室的存粮过日(我堆得满满的,放心)。为了把荒废的秋天补回来,我非常、非常努力,一天起码有八个小时扑在学习上。别担心我会累垮,艾里总是上门督促我休息。这家伙越来越鸡婆了,可能是谈恋爱的关系。猜猜看对方是谁,下回公布。不过我很喜欢去他家,乔伊斯太太做的通心粉和木薯奶黄酥实在太太太好吃了,只比耶拉姆差一点点,幸福。利夏也很争气,我正式收了他做弟子,所以他已经是你们的师弟了,将来别欺负他。至于他姐姐莉妲……不说了,会害我做噩梦的鬼灵精,从没见过这么能折腾的小鬼,我甚至考虑把她嫁出去,可是她才六岁,有人会收么? 啊,拉拉杂杂写了这么多,都不知道要讲什么了,抱歉抱歉,最后说一句:我很想你,希望你、耶拉姆和昭霆都好好保重身体,平平安安地回到我身边。 ps:代我感谢肖恩·普多尔卡雷先生。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9日。 黑发少女反复默读,嘴角荡漾着幸福的笑潋。 ****** 湖风镇,与树镇一样历史悠久的小镇,却有着开放的人文环境,座落在水质清澈的梅斯湖畔,边缘生长着许多美丽又珍贵的药用植物,对岸的森林更是药草的宝库。一到炎热的季节,坐在小木屋的二楼,享受凉风习习,眺望波光粼粼和蓊郁绿意,实是避暑的不二胜地。但吸引多数游客前来的还是著名的[魔女现象],引起古往今来无数探险家的关注和讨论,却至今没有结论。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12日上午,一个旅人走进湖风镇。 他有一头闪亮的银发,在背部松松扎成一束;祖母绿色的双眸宛如深冬的湖水般冰寒;秀丽的容貌让不少行人尤其是女性驻足偷瞄;雪白的长袍沾满尘土;右手挽着一件折叠起来的黑斗篷,左手拉着肩上的背包带子。 《帕西斯,你为什么跑来这里?》隐身趴在他肩头的刃雾问出多日来的困惑。 (不知道。) 《啊!?》 银发青年的眼底燃烧着阴郁的火苗,近乎暴躁地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有股力量拉着我不得不来!)看出他心情不好,虽然满肚子问号,妖兽还是明智地选择转移话题,正巧眼角瞄见一道倩影:《那女孩跟上来了!》 他口中的人,是打他们一走进小镇,就尾随上来的陌生少女。 (别理她!)帕西斯早就发现这个跟踪者,不耐烦地挥挥手。刃雾更加吃惊,这是第一次帕西斯对美女如此兴趣缺缺,从侧面反映了他的状态确实不佳。 《不过…还真是罕见呢,黑发也罢了,连眼睛都黑色的。》 帕西斯脚步一顿,转过头,对上一双晶灿的黑眸。见他注意到自己,女孩立刻回以真挚的笑容,使她清丽的娇靥越发亮眼。 花痴!下了个不留情面的评语,青年转头继续走,没走几步,眼前的景象大幅扭曲,他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 “呀!”黑发少女惊呼了一声,奔过来想搀扶,关怀之色溢于言表。但是只跑了一会儿,她就停下来,因为对方的背影透出强烈的拒绝意味。 一边调整呼吸,帕西斯一边手扶着额头站稳。热心的村民纷纷慰问,一个服务生甚至从路旁的旅馆跑出来拉客:“这位先生,看你脸色不好,要不要进我们店坐坐?” 犹豫片刻,帕西斯走进这家名叫[河风]的旅店。 坐在靠窗的位子,他喝着有提神作用的药草茶,若有所思地注视窗外。从这个距离可以看见梅斯湖畔的森林,而拉扯他的力量就来自那里,但他才不要乖乖从命! 《那女孩没跟进来。》刃雾探头张望,意识还围着跟踪者打转。 (没跟进来最好!)一不小心捏碎了茶杯,帕西斯扔给气呼呼上前的服务生一枚金币,指示他再去拿些可以醒脑的饮料过来。 可恶!困死了!粗暴地揉乱刘海,帕西斯努力与脑中一波波涌上的睡意对抗。他已经连续三天没合眼,之前三天也只睡了不到一小时,可是他不能睡!一睡着,贺加斯绝对会趁虚而入! 洪亮的歌声和着琴音传来,刹那间宛如一盆冷水浇下,浇得他无比清醒,不是因为好听,而是——太难听了! 寒冷的冬季少有吟游诗人光顾,百无聊赖的镇民在喷水池广场弹起了自编的小调,虽然不专业,水平倒也不如帕西斯认为的那么臭,博得不少掌声。在旅馆门口转向的黑发少女也站在人群外围,双手合十,白皙的脸蛋泛着兴奋的红晕,两眼射出陶醉的光芒,一霎不霎地定在唱得起劲的胡子大叔身上。 “这种破歌也能让你听得这么入迷?”基于乐师的自尊,帕西斯的双腿自动走到这里,一路火冒三丈。当看到少女的反应,太阳穴更青筋跳动——她懂不懂什么叫艺术?! “呃……”黑发少女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因为我头一次听露天演唱会。” 演唱会?帕西斯皱眉,正好胡子大叔结束了弹唱,他把背包扔在地上,斗篷丢给她:“拿着!我让你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音乐!” 天籁。 刚要离去的众人一听见突然响起的竖琴声,不约而同地浮现相同的感想。被差劲的演出气发了兴,帕西斯不再藏私,一首魔曲把在场的观众迷得七荤八素。然而,当他弹奏完,扫视泥塑木雕般的众人时,才发现——那个少女不见了! 可恶!不识货的丫头!还拿走了罗兰的斗篷! 打发了蜂拥而来的人群,帕西斯气急败坏地把竖琴塞回背包,这时,一张白纸递到他面前。 “请帮我签名!”黑发少女的音量近乎尖叫,眼眸就像真正的星辰般闪烁,“你弹得太棒了!连当年风靡全帝国的超级巨星瓦伦三兄弟也要靠边站!请务必留下您的大名,我要回家供起来,日日三柱香膜拜!” “……哼。”尽管对方的某些话很怪,但感动的意思毫无二致,帕西斯情不自禁地接过纸笔,写下了自己的全名。不管再怎么排斥,亚利安族的血也在他体内流淌,使他拥有一个乐师的灵魂。 “谢谢谢谢谢谢!啊——这就是追星族的心情,原来真的有偶像崇拜症这种病。”将红扑扑的脸颊在纸上摩擦,黑发少女整个人沉浸在幸福之中。 听到这里,帕西斯越发肯定对方不是一般人,细看打扮也有异。正经的南城女性决不会穿露出小腿的连衣裙,还赤着脚。 不过他自己的事已经头痛不完,没闲情管别人。而且站的时间一长,头又开始发晕。 “你没事吧?面色很差。”黑发少女关怀地凝视他,水晶般剔透的嗓音让青年感到一丝凉意,神智也稍微清醒,忽而冒出个点子:“你吃过饭没?我请你。”有个聊天的伴,也许会精神些。 少女双目一亮,激动地道:“这是搭讪吗?” “……也可以这么说。” “啊啊——”窈窕的身子不住颤抖,黑发少女甚至热泪盈眶,“没想到我有也被搭讪的一天!”帕西斯无言了半秒:“从来没人邀请过你?”这里的男人眼睛都瞎了吗? “他们不敢。” 不敢?帕西斯正思忖间,少女已经用空着的手挽住他的胳膊,蹦蹦跳跳地往前跑:“走啦!走啦!我有很多想吃的东西呢!” 再次回到和风旅店,帕西斯对迎上前的服务生低语了几句,引着女伴走向先前的座位。 “哇哇,这里视野真好!你很懂得享受!”黑发少女一坐下来就扑到窗台上。 “只是想吹风罢了。”帕西斯懒懒地应道。 此刻不是用餐时间,加上是旅游淡季,二楼除了他们连一个人也没有,更增催眠的气氛,幸好有个声音在耳边聒噪,让他不至于昏昏欲睡。 “呐,我们来聊天吧!”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少女转过头,挥手道,“什么都好,随便找个话题!” 善体人意的女孩。帕西斯眯了下眼,刚刚在广场交谈时他就发现:眼前的人并非徒有美貌的花痴,但也不是别有居心的可疑份子。相反,天真烂漫的性子下有一颗玲珑慧心。 这一点,从她夸张的肢体语言就可以看出。 “你不必扯着嗓门叫,用比平常大一点的声音就行。” 黑发少女僵住,半晌,吐了吐舌:“你看出来啦?抱歉,因为我看你好像很困,又不想睡。” “我也是看你好像很累,又不得不叫。”帕西斯反唇相讥,坦率地道谢不是他的风格,他另有一套谢恩方式。 把菜单推倒对方面前,示意她点菜,帕西斯瞥向楼梯口,正巧服务生抱着一只礼盒上来。 问清楚价钱,多算了小费给他,帕西斯报出少女点的菜,自己只要了壶苦茶。 “你记性好好,跟我哥哥一样。”没有在意对方的讽刺,黑发少女依旧贯彻助人为乐的初衷,手指礼盒,“这是什么?我可以拆开看看吗?” “打开吧,就是给你的。” 盒子里是一双做工精致的小牛皮靴,白底缝银线的花样,十分漂亮。少女惊呼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把玩良久,才套在脚上,浑然天成的合适。 “被你爱上的女性一定很幸福。”她抬头,笑了,眸子里有着与之前不同的光。帕西斯喝了口桌上的残茶,冷笑道:“错!她很不幸!” 少女愣了愣,随即又展颜:“那一定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青年捏着茶杯,没有答话。 “不过,你真是好人哩,不但请我吃饭,还送我靴子。”黑发少女两手支颊,笑眯眯地道,“谢谢。”帕西斯恢复冷嘲的表情:“是我欠你的,不必谢我。”他从来不是好人,只是不喜欢欠人情。 “你都分得这么细吗?这样做人很累耶。” “不会,很少有人能让我欠下恩情。” “哦,那你一定很厉害。” 帕西斯不置可否,甩甩头,道:“说说你的事吧。”该死!看东西又有三个了! 黑发少女屏住呼吸,好一会儿才道:“什么都可以?包括我的心事?”帕西斯奇怪地瞄了她一眼:“只要你愿意说的话。” 璀璨的明眸变得雾蒙,慢慢的,两行晶莹的液体溢了出来。 “喂。”他不怕女人流泪,但至少要让他知道原因吧。 “哈哈…抱歉,我是很高兴的,可是又好难过。”少女用手背抹去泪水,“因为我突然发现,我连我的心事都不知道了。”仿佛被这句话触动,帕西斯默然片刻:“无视太久的话就会这样。” “你也有即使抹杀自己的心情,也要保护的人?”少女透过指缝看他。 “嗯。” “可是我一开始不是这样。”少女垂下手,把凳子往后挪了挪,耷拉着肩膀,不复先前的活泼,语气也是无精打采的,“我希望他们能听我说话,安慰我,但哥哥说女孩子只要会撒娇就行了,任何东西他都会买来给我;优也是,只会对我倾诉,从来不管我想什么。我不是人,是宠物,垃圾桶!偏偏……我还是爱着这样的他们。” “……” “就连我唯一的知心朋友,也是把我当成他的慰籍。真是的,男人怎么都这么自以为是呢?” “因为有你这样默默忍受的女人。”帕西斯尖刻地顶了回去。黑发少女怨怼地瞪了他一眼:“你知道那三个男人是怎样的大人物么?他们根本没空听一个小女孩唠叨!而且我是我哥哥养大的,他要把我养成什么样的人,我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那就……没办法了。” “扑哧!”少女破涕为笑,“你是个好男人,因为你懂得反省。”帕西斯很是尴尬,情不自禁地别开眼:“没这回事,我是迁怒型的。” “但是你听我说话啊,一般的男人决不会有这耐心,也没冲我发作。”黑发少女再次托着腮帮,定定注视他,眼底闪过一道异彩。这时,服务生端着一只沉重的托盘辛苦地爬上来,把饭菜摆上桌。 “怎么只有一副餐具?再去拿一副。”帕西斯微微蹙眉。 “呃,这个……”服务生面露难色。 “快去!”赶走了他,帕西斯把自己面前的餐具递给对方,“你先用我的吧。”少女笑嘻嘻地接过:“谢谢,你真是位绅士。” 听着对面传来的叫好声和乒令乓琅声,有一种久违的温馨浮上心头,帕西斯对于一个陌生女孩能带给自己这种影响感到不解。 “咦,你额头有个漂亮的花纹哩。”吃得差不多时,黑发少女宣布自己的发现,一边用手巾抹嘴。 帕西斯反射性地按住前额,随即觉得这个动作太孩子气,又放了下来。 “是烙印吗?” “是诅咒。”帕西斯冷哼,灌了一大口茶消火。这个代表协调神的印记,即使用幻术也遮不掉,所以作为[索贝克]期间,他都小心地用刘海或发带掩盖,现在变了回来,索性也不管了。然而一被人注意到,还是很恼怒。 “诅咒?不像嘛,倒像贴上去的。”少女一双猫儿般的黑眼趋近他,期待地问道,“我可以摸摸看吗?” “……请。”反正被摸也不会少块肉,还可以看作是对那瘟神的侮辱,帕西斯大方地允了。触及肌肤的手指却意外的冰凉,令他颤了颤。 摸着摸着,黑发少女微微一笑,是有别于先前,成熟而深沉的笑容:“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贺加斯?” 银发青年一凛,与此同时,一股热流沿着指尖渗入,使他的双眼违背意识地合拢。 “帕西斯!” 一直保持沉默的刃雾跌到地上,在落地的瞬间解除隐形术,焦急地拉扯主人的衣袖。 “哎呀,还有条小狗啊。”泰然起身的少女一讶,笑着弹了下手指,“那就一并带走好了。” 过了几分钟,服务生拿着餐具嘀嘀咕咕地上楼:“明明只有一个人,还要两副餐具,真是奢侈。”接近楼梯口时,他换上一张殷勤的笑脸:“让您久等……咦!” 环顾空荡荡的二楼餐厅,服务生错愕不已:“人呢?” ****** 三天后的傍晚时分,杨阳一行到达了湖风镇。 迎面吹来的风充满草木和湖水的芬芳,让人感觉犹如身临梦境。凝视眼前古色古香的小镇,杨阳露出感动的神情:“哦哦,这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啊。” “累死了,赶快找家旅馆休息!”昭霆的大嗓门打破了友人的陶醉,以至换来一个暴栗。 “好像会发生很好的事。”维烈微笑。肖恩和莎莉耶歪着头不解。其他四人曾亲身领教过这个同伴身为魔族的第六感,闻言大喜:“真的吗,维烈?” “嗯,不过…好像只限我自己。” “切!”昭霆嗤之以鼻,“空欢喜一场!”希莉丝笑道:“这也很好啊,恭喜你。”维烈正要说话,一个路过的商贩道:“你们是冒险家吗?运气真好。” “怎么说,大叔?”杨阳端出一贯的和煦笑容,丝毫不见刚才的暴力。 “马上就到魔女现象啦,要睁大眼睛看哦。” “魔女现象?”众人面面相觑。希莉丝击了下掌:“就是这里最有名的景观吧?我也没看过,一定要好好见识一下。”肖恩好奇地问道:“是什么景观?” “与其让这位小姐回答你,不如自己看。”商贩手指东北角,“喏。”众人顺着他的指点看去,只见半边碧湖,从有些模糊的岸线延伸开去的是大片看不到尽头的森林,越往上越暗沉的绿色上面是黄昏的天空。突然,绿与橙中间出现一条银色的边线,随着亮度的提高,宽度也在不断增加,整座森林像被一只巨大的罩子罩住似的发着光。不知过了多久,中央迸射出一道碗口粗的光线,没入已经变成蓝黑色的夜空。 众人看着这幕叹为观止的景象,久久发不出声。 “很棒吧,不管看几次都不会腻呢。”商贩浮起自豪的笑容,显然是湖风镇的人,大概是出去送货之类,背上的竹娄散发出鲜鱼的气味。众人如梦初醒,几个少女由衷感叹:“太棒了。” “可是,为什么叫魔女现象?”肖恩发现一个问题。 “因为那个森林是[魔女的森林]。” “魔女的森林?”除了希莉丝和维烈,人人异口同声。商贩放下竹娄,解说道:“是很久以前流传下来的故事了。说森林里住着个不老不死的魔女,侵犯她的领域会被杀,有时候会抓走看上眼的伴侣。但是大人从来看不见,倒是小孩经常说看到一个穿白裙的大姐姐在林子里晃悠。久而久之,魔女的名称就这么定下来了。” “好有趣。”喜欢怪谈的莎莉耶两眼放光。怕鬼的昭霆寒毛直竖:“听起来像是贞子一类的幽灵啊。”希莉丝奇道:“没人去求证过么?” “求证过了啊,说了大人看不见——对了,你们要留宿的话,推荐你们住[河风]旅馆,大前天有个外乡人在那儿被魔女抓走了。” “你竟然推荐我们这种旅馆?”耶拉姆质问,嘴角抽搐。商贩爽朗大笑:“因为我看这位金发的小姐满感兴趣的。话说回来,魔女一向只对美男子下手,所以你们……挺危险的。”他瞪着肖恩和维烈。众人哑然。杨阳道:“魔女只抓美青年?” “美少年也在范围内。”商贩又看向耶拉姆。 “……”这不是魔女,是色女吧! 告别了好心的向导,莎莉耶的提议因为昭霆的竭力反对而作罢,其中不光光是出于怕鬼的心态。于是一行人住进河风斜对面的旅馆[风铃草],品尝了一顿以湖鱼为素材的美味晚餐。更幸运的是:老板请了个路过的吟游诗人表演。听完后,杨阳等人都觉得不错。 “唉,果然还是大前天那位乐师弹得好啊。”隔壁桌的客人却摸着花白的胡子摇头。肖恩拉着椅子靠过去:“老伯,你是说那个被魔女抓走的外乡人?” “是啊,唉!那位乐师真是太出色了,我敢打赌宫廷乐师也及不上他!本来我以为魔女抓走他是要他弹琴,可是等了几天也不见动静。” “真的是被魔女抓走的吗?会不会是悄悄离开了?”杨阳表示怀疑。旁边一个客人插嘴:“不可能的!那天我就在门口晒鱼干,一上午没见人经过,然后服务生就大叫人不见了。” “还有我!我也可以作证!”一名士兵模样的壮汉接口,“那天上午我值勤,没看到有人出村!” 就算这样,也不能肯定是魔女干的吧?也许是发生了案件;也许他是法师,用卷轴走了。杨阳等人交换疑惑的眼色。这时,旅馆里唯一的女性客人红着脸道:“不过,那位乐师真迷人呢,一头银发好像宝石一样闪闪发亮。如果我是魔女,我也会看上他。” 宛如平地惊雷,杨阳、昭霆和耶拉姆不约而同地站起,齐声喝道:“银发!?你说他是银发?” “对…对啊。”女性显然吓了一跳,反射性地缩起肩膀。杨阳追问:“眼睛呢?眼睛什么颜色?” “绿色,就像绿宝石一样。” 师出同门的三人再次面面相觑。昭霆喃喃道:“不会是神官先生吧?”耶拉姆一脸沉不住气:“恐怕是的,符合这特征的人太少了。”杨阳最为冷静:“我觉得不太可能,他前几天才寄信给我,而且他没理由来这里。” “是你们认识的人吗?”几个回过神的客人问道。希莉丝解释:“是他们的师父,你可以说得再详细点么?”女性结结巴巴地道:“可…可以,头发和眼睛我已经说过了,五官…他长得很秀丽,皮肤很白,似乎不太健康,人也不太精神,走在路上差点昏倒——啊!他头发非常长!都长到地上了!你们的师父是不是也这样?” 呼气声,杨阳三人放下提得半天高的心。即使神官吃了增发素,也不可能半年里长那么快。 “不是。”耶拉姆摇头,既是否定对方,也是安抚自己。 餐厅重新恢复原先的热闹。肖恩拖着椅子坐回来,道:“我建议明天去森林探探。以前的就算了,这个乐师就在大前天被抓走,能救他出来尽量救他出来。”莎莉耶不以为然:“你太鸡婆了,那人和我们又没关系,何况也未必是魔女掳走了他。” “小小年纪,不可以这么冷漠。”肖恩轻责。莎莉耶脸色微变,不再吭声。 “嗯,我赞成肖恩的意见。”杨阳沉吟道,“银发是亚利安族的特征,那人很有可能是神官的族亲,为了神官,我也要参与救援行动。”本想反对的耶拉姆立刻表示支持,昭霆更是大声叫好。 希莉丝注意到席间有个人一直没说话,表情也很不对劲,便道:“维烈,怎么了?” “啊,没事。”魔界宰相发出如梦初醒的声音,微笑带过,心里涨满了担忧。 是帕西尔提斯!今晚我要去一趟那个森林! ****** 讨论完后,女孩们直奔浴室。由于有充沛的水源,旅馆建了浴池,通过管道积蓄热水。昭霆和莎莉耶一见就欢呼起来,杨阳和希莉丝慢条斯理地脱衣服。 “阳,你有女人味了哦。” “咦咦!”黑发少女反射性地用**遮住胸部,满脸通红地惊噫。希莉丝贼笑道:“不是外貌,是气质上的变化,难怪那个商人没误会你是美少年——说!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唔。” “谁谁?告诉我!哎呀,不要告诉我是维烈哦。”希莉丝因为想到两张相似的脸亲热的镜头而鸡皮疙瘩直竖。杨阳好笑地道:“不·是·啦,是我师父。” “哟,师生恋啊,有一手。” 杨阳捶了她一拳,两人打闹着往浴池奔去,浑然不觉身后有双眼睛注视。 “聊天,吵架……唉,我也好想有年龄相仿的朋友。”黑发白裙的少女趴在窗台上幽幽叹息,落寞地转过头,掐指算了算,“嗯,三天了,该去释放那个大混蛋。” 随着双脚飞离地面,她颇为不甘地低语:“上万年的囚禁只用三天的惩罚抵消,我真是太心软了。” ****** 黑沉沉的树林深处,无数淡绿的荧光在半空浮动,或聚或散,照亮了一方沼泽地。不时有更多绿光冒出粘稠的湿泥,诡异地弯折延伸,竟是仿佛水藻的触手。光最密集的地方有一道白影,被绿线丝丝缠绕,衣衫上金痕点点,与惨绿的光交相辉映,形成一种奇诡的美丽。 蓦的,白影动了动,睁开一双涣散的眸。 过了多久了……帕西斯昏昏沉沉地想。 在旅馆栽了跟头,一觉醒来,他发现自己被锁在这堆恶心巴拉的水藻中间。之后,没日没夜地承受身心两方面的折磨——那些分不出是实体还是精神体的触手既可以伤害他的肉体,也可以凌虐他的灵魂。而将他的双手腕脉扣在头顶的脑体则压制了他的[气],害他别说斗气了,连力气都使不出。 至于贺加斯的力量,一开始就被那只冰冷的食指封印。 真是栽到家了。他自嘲。 肉体的伤转瞬就会好,虽然时不时的疼也可以算是一种折磨,但又怎么比得上体内一浪高过一浪,无休无止的痛苦?用精神地狱形容也不为过。即使和贺加斯的战斗,也从来没超过一小时。而现在,他估计起码过了一天。 基西莉亚以协调神为对象设计了这套其实并不过分的惩罚项目,却没料到受罚的是个人类。 “!”身体又是一阵剧烈抽搐,帕西斯咬牙忍耐。 他不恨。落到这个地步是他咎由自取,是他大意,是他轻信,活该遭此下场!但是他愤怒——为什么我要代那个瘟神受苦!? 触手缠上他的颈项,逼出他强咽下的血液。溢出唇角的黄金溶液衬着讥讽扭曲的笑弧,分外诡谲。 哼……罢了,至少不会想睡。 前方传来轻微的异响,一个纤细的身影降落在草坪上。蔓延至岸上的触手自动退到两边。月光静静流泻下来,交织出迷离的色调。 “贺加斯。”黑发少女凝视被绿光包围的青年,眼神复杂,“你的模样看起来很凄惨。” 帕西斯不答,积累开口的力气。 “生气了?不会吧,这种花招对你不过是小儿科,顶多伤了你身为神明的自尊。”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贺加斯!”帕西斯以为自己是用吼的音量,结果只比说话声大一点,加上一阵急咳,使他的气势降到最低,但光是内容就足够让对方吃惊了:“什…什么?” “******!你也是,兰修斯也是,都瞎了吗?把我看成那个瘟神!我有哪里像他?哪里!” 黑发少女更动摇了,比起最后的质问,开头的大骂更令她心惊——那位超级自重的神祇,决不会口出污言秽语:“你…你不是贺加斯?那你的额头上,为什么有他的印记?” “咳咳……”帕西斯又咳嗽了几声,冷静下来,露出一抹歪斜的笑容,“我是他的附体。在你们这种人看来,我就是他本人吧。” “天哪!”少女惊悔至极,连忙下令要绿藻释放对方,却得不到回应,情急之下不及多想,直接奔了过去,却被一声大喝定在当地:“别过来!” 帕西斯的双手不知何时挣脱了脑体的钳制,顶着身后微微蠕动的触手,神色有一丝紧张:“先把…先把我的斗篷拿上去。” 这三天,他不好过,也没让这折腾他的鬼东西好过,悄悄破坏了它的脑部。本来差一步就成功了,偏偏监禁他的牢头在这时出现,刺激了绿藻最后的意识,连带引发了它的竞争本能。 手下可以感到蓄势待发的力量,绝对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斗篷?”黑发少女左顾右盼,借着绿光的照明,很快找到漂浮在脚边的黑天鹅绒斗篷,随手捡起,“可…可是你……” “别管我!保住它!”帕西斯厉声道。少女不由自主地退上岸,将斗篷抱在怀里,下一秒,绿藻像撒开的巨网般膨胀开来,触手伸向四面八方,伴随着如瀑的鲜血和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 “这声音……是帕西尔提斯!” 独自走在密林里的魔界宰相停下脚步,担忧之情陡然爆发,朝声源跑去。 “对不起、对不起……” 将一动不动的银发青年拖上岸,黑发少女不住啜泣,成串的泪珠滴落在遍布伤痕的肌肤上,泛出烧焦似的白烟,没有意识的身体也弹跳了一下。发觉自己的阴气只会给对方的自疗带来妨碍,她急忙胡乱抹泪,小心翼翼地扶坐起他,靠着一棵大树。 但做完这件事,她就不知如何是好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造成的结果咀嚼后悔的滋味。渐渐的,眼眶又湿润起来。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帕西尔提斯!” 回头的刹那,基西莉亚看到了奇迹。 “哥哥,基连哥哥,帮助我!”她跳起来,扑进来人怀里,嚎啕大哭。无数的情感在胸口翻涌,其中有憎恨也有怨怼,却都比不上乍然看见亲人的狂喜和安心。 维烈震惊得全身僵硬,刚才惊鸿一瞥,看清了少女的长相,和他曾在照片上看过的一模一样,而且她使用的语言……摩耶语。 “姑姑?” “咦!”少女诧异地抬起头。魔界宰相倒抽一口凉气,近距离的对视冲击更大,他颤声道:“是基西莉亚,基西莉亚·赛普路斯吗?” 基西莉亚面露惊骇:“你怎么了,哥哥!不认识我了?”听到这句话,维烈再无怀疑。 单膝跪地,生性拘谨的青年只能用最隆重的礼节表达内心的喜悦:“姑姑,我不是基连,我不是父亲,我是您的侄子维烈。” “啊!!!” 黑发少女这一惊非同小可,捂着嘴连连后退,脑海一片混乱,“侄子?我的?基连哥哥竟然……对,对啊,毕竟过了那么多年,他结婚也不奇怪——哎呀,让我看看!” 捧起对方的脸细细端详,基西莉亚啧啧感叹:“好像,好像哦,简直是一模一样。他到底怎么生的?你妈妈是谁?怎么一点轮廓也没遗传给你?”维烈神色一黯,好半晌才道:“我…我没有母亲,我是父亲的复制人。” “什么!”基西莉亚大吃一惊,随即冷笑出声,“果然是那个狂人会做出来的事。” “姑姑……”维烈不安地呢喃。明了他的心思,基西莉亚眸光转柔,俯身在他前额印下一吻:“没关系,姑姑疼你。”原以为会遭到嫌弃的恐惧如春阳融雪般消失,魔界宰相低垂的脸庞浮起红晕。 “啊啊——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想起昏迷的青年,黑发少女一蹦三尺高,转过身,当场愣住。 坐在树下的人披散着宛如日阳的长长金发,全身散发出圣洁的光辉,如止水般深沉的眸一霎不霎地回望她。 “贺加斯……”维烈的低语带着绝望的颤音——贺加斯出现了,是否就代表帕西斯消失了? “基西莉亚,恭喜你,和亲人相会。” 完美的双唇吐出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动听嗓音,却欠缺人气,就和那张超凡绝俗的俊颜一样,木然无情。基西莉亚双手环胸,冷冷一哂:“恭喜我?你心里真的在恭喜我?” 创世神缓缓站起,动作无比优雅。期间,那身被**得不成样子的长袍转为原本的干净洁白,还镶上了华丽的金色边线。 “也许你有点误会,我并不想囚禁你。” “是啊,你只是想救我,又不能破坏平衡,才把我关在这里。”漆黑的双眸蕴着深不见底的哀伤,“几万年啊!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我宁愿当初死了算了!” 被那凄厉的控诉刺痛了心,贺加斯垂了下眼,语调泄露出一丝尘封的情感:“基西莉亚,我爱你。” 维烈晃了晃,反而是他身旁的人不为所动,漠然回应: “神的爱,我要不起。” 难堪地抿了抿唇,贺加斯只须臾就恢复了一贯的淡定:“也罢,我也料到会是如此。这些年不见你,只是自欺。”基西莉亚微微一颤,但还是不说话。 “你走吧,回到亲人中间。” “你肯放我走?”基西莉亚难以置信地反问。贺加斯一字一字道:“不是没有条件的。你的存在会影响法则,所以除摩耶以外的地方,你一天最多只能待半小时。超过期限,我就会亲手毁灭你!” “贺加斯……”基西莉亚不惊也不怨,只是叹息,“你不累吗?这样子,你不累吗?” “我是神,爱上人类,已是罪无可恕,岂能再加深罪孽。”贺加斯回避了她的问题。 基西莉亚摇了摇头,对他莫可奈何。维烈终于逮到机会插口:“帕西尔提斯呢?他还活着吗?” “对了!那个人!”基西莉亚气得直跺脚,“你怎么能用人类做附体!” “是人类的罪孽。” “什么?”基西莉亚一怔。知晓内情的维烈咬了咬牙:“不是他的罪。”贺加斯淡淡瞥了他一眼,答道:“他还活着,但只是时间问题。” “……”维烈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倒是基西莉亚先重整旗鼓,插腰道:“把身体还给他!这本来就是他的身体!”几近放肆的命令却得到正面的回应,一道白光闪过,创世神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帕西尔提斯!”维烈及时扶住瘫倒的银发青年,感到怀里的身躯从柔软到紧绷,关怀地道,“你没事吧?” “……承情。”帕西斯推开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朝基西莉亚伸出手,“斗篷。” “对不起。”刚刚威风八面的少女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将叠好的斗篷递给他。 没理她,帕西斯继续索要:“刃雾。” “那只狗吗?我…我把它放在森林的出口了。” 二话不说披上斗篷,帕西斯转身离去。目送他的背影,基西莉亚又哭得淅沥哗啦,这可让维烈慌了手脚:“姑姑!?” “呜呜,维烈……”基西莉亚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自责得语无伦次,“怎么办?我伤害了他,我恩将仇报……他是个好人,请我吃饭,送我靴子,还听我说心事,我却把他当成贺加斯报复,他一定恨死我了!” 总算明白前因后果,魔界宰相长叹一口气,轻拍对方的肩膀:“不会的,他不会恨你。” “骗人!” “是真的,这世上能伤到他的只有两个人。不过…因为你的缘故,他可能会更加愤世嫉俗。” 基西莉亚**了一声。维烈苦笑:“您想必也感觉出他是什么样的人,事情变成这样是很遗憾,但从客观看,你反而帮了他。” “维烈,我已经不是elene了。死亡的那一刻,我就失去了所有的能力。” “呃!”维烈呆了好一会儿,结结巴巴地道,“那…姑姑现在是?” “什么都不是——你大概不知道,我们这种人的灵魂,冥界是不会接纳的,肉体的死亡就等于灵魂的消亡。”基西莉亚苦涩一笑。维烈沉默片刻,轻声叹息:“我知道。” “哦?那我解释起来就方便多了,其实我应该早就完蛋的,是那个笨蛋硬让我活了下来。可是他是生之神,无法让我以灵魂形式存在,就向他弟弟借了点力量,改变了我的体质,使我的身体可以容纳死魂,所以现在的我,是人不人,鬼不鬼。” “姑姑……”维烈迟疑着搂住亲人,笨拙地安慰,“这不坏,我…我…大家都会高兴的。”基西莉亚绽开真心的笑靥:“你这孩子,跟你父亲的性子完全不同呢。” ****** 次日清晨·风铃草旅馆—— “咦!!维烈的姑姑!!?” 才应同伴的指示戴上[尼布卡之耳],众人就听到这一爆炸性的消息。魔界宰相笑得像个腼腆的后辈,一手抬起:“我来介绍,基西莉亚·赛普路斯。” “请多指教。”黑发少女鞠了个90度的躬。 “真…真的有人。”昭霆茫然地瞪着虚空。希莉丝还有点回不过神:“魔女竟然是……这名字起得真贴切。”肖恩打量基西莉亚,笑道:“挺像你的,也是黑发黑眼。” “你看得见我!?” “哎,我是……” “姑姑,肖恩也是灵体。”维烈解释。基西莉亚激动地抓起棕发青年的手上下摇晃:“太好了太好了,我还是第一次遇上同类!”余人见状大吃一惊。杨阳冲口道:“她可以碰到肖恩?” “姑姑的存在比较复杂,你们也可以摸得到她,但是看不见她的样子,听不见她的声音。” “好好玩。”莎莉耶尝试着伸出手。基西莉亚立刻亲热地握住,与她攀谈。耶拉姆也不问同伴是怎么找到这个亲人的,只道:“你准备怎么安置她?”维烈恬静地微笑:“我本来想把姑姑送回摩耶,但她不肯,说要多照顾我一段时间,所以我打算让她住在肖恩原先住的镜子里。” “这没问题,我一直好好保管。”杨阳解下垂在腿侧的手镜。基西莉亚把注意力转向她,尖叫:“啊——你长得好像维烈!” 又来了。众人叹气。 “姑姑,是巧合,杨阳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维烈略带不自然地道。基西莉亚眼珠一转,笑开颜:“失礼了,那大家介绍一下吧,我想认识认识侄子的朋友。”这是个合理的请求,众人欣然报名。 轮到自己时,昭霆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为什么抢美少年?” “啊?”基西莉亚错愕地看着她。维烈也皱起眉头:“对了,姑姑,你为什么绑架附近的青年少年?湖风镇的人说你时常这么做,所以才叫你魔女。” 反应过来后,基西莉亚愤慨地大喊:“这是诬陷!我从来没绑架过人!除了……”还没说完,一只手伸过来,紧紧捂住她的嘴。 “除了谁?”众人怀疑地瞄着像演独角戏的同伴。维烈干笑:“就是那个外乡人,姑姑掳他弹琴,昨天已经释放了。” “哦。” 这小子瞒了很多事呢,今晚一定要好好盘问他!基西莉亚白了侄子一眼。从这一眼,维烈明白姑姑已会意而且不会泄密,放心地松开手。 “不过,不是基西莉亚小姐的话,绑架犯会是谁呢?”杨阳抱胸沉吟。 ****** 虽然增加了一个同伴,但是对冒险队伍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一来这位新成员不需要进食,二来她每天只能出来半小时,就和寄居在肖恩胸前口袋里的沙之精灵一样。对此好奇心旺盛的昭霆曾提出质疑,被维烈以“体质问题”含糊过去,倒是基西莉亚本人干脆地予以解答,然而她的答案更让人一头雾水。 “是某个除了脸蛋身材一无是处的大冰块烂木桩臭石头老顽固死心眼没人味的家伙制定的规矩!” 在场的听众都眼冒金星。头晕目眩的状态过去后,昭霆问耶拉姆“她说的是不是你”,得到一个“你是白痴吗”的眼神。 应该和侄子一样活了n年的基西莉亚却完全没有沧桑的痕迹,很快就和女孩们打成一片,但在小关节上又显出细致的考量,临走前要维烈放了个法器在森林里。 魔女现象来源于她本身,因为她异常的存在而歪斜的[气],每晚以光线的形式散发出去,通过大自然的力量平衡净化,如此周而往始。所以她走了之后,森林就会恢复原样,不再有魔女现象,这么一来以旅游为主要业务的湖风镇将大受打击,才需要能制造出类似幻象的法器。 从有暖扑扑的床可睡到风餐露宿,本来叫得最响的是昭霆,幸好一行人在湖风镇补充了食物,在野地里也可以吃得很好,谁都没有怨言。当晚,众人就围坐在温暖的篝火旁,大块朵颐。 苹果酒,柳橙汁,煮蔬菜,奶油浓汤,葡萄枝烤牛肉和加热过的鲜嫩火腿,构成美味而丰富的一餐。 “维烈,喏。” 肖恩把两串烤好的牛肉放在盘子里,递给对面的友人。维烈刚伸出手,正好希莉丝起身舀汤,手臂不偏不倚擦过她的胸部。 “!”闪电般缩回手,魔界宰相面红耳赤,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希莉丝不是忸怩的女孩,愣了一下就不放在心上,何况这是个意外,却见他一手按住胸口,像哮喘病人一样大口呼吸,不禁错愕,“你没事吧?” 余人也诧异同伴的反应,杨阳奇道:“维烈,你不是没有****吗?” “我…我现在有****。” “啊!?” 黑发青年深深吐纳了好一会儿,才得以平静地说下去:“我改变了自己的体质,有****,受了伤不会马上痊愈,力量也压到原先的十分之一。” “你吃饱撑着?”这是昭霆的感想。余人也大惑不解。莎莉耶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希望理解一个朋友说的话。”维烈有些惆怅地笑道,“所以需要体验一回做人的滋味。” “的确,男性最大的特征就是****了。”杨阳就事论事。耶拉姆咬牙:“这是天大的误会。” “呃,当然也有特例。” 肖恩一脸天真无邪地道:“对了,刚刚就想问——什么是****?” “……”这个才是特例中的特例。众人不约而同地选择忽视,继续吃喝。肖恩正要质问大家为什么不理睬自己,希莉丝把一块火腿肉塞进他嘴里,堵住了他的声音。 如果索贝克在这里,想必能对他做出完美的解释吧。杨阳心道,悔意如潮水般泛了上来。 ******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晨,实际九人看上去却只有七人的队伍拔营上路。沿途是大片的农庄和果园,换作夏秋两季,景色一定美不胜收,堆满了各色瓜果前往莫尔斯港的篷车络绎不绝。现在却显得萧条冷清,修缮得十分平整的大道上空空荡荡。 “我们去梅村吧。”擅长骑术的红发少女即使在马上说话也能保持流畅。 “梅村?”与她并肩的肖恩反问。 “前面就是花村联盟,冬天没有花,大概只有梅村景致好些。” “随便啦!只要有个地方歇脚就行,这风吹得我冻死了!”昭霆直打哆嗦,在冬季的野地里骑马可不是件舒服的事。杨阳笑道:“嗯,还是选个近点的村庄吧,我们并不是来观光的。” “今晚不能赶到莫尔斯港吗?”耶拉姆蹙眉。 “绝对不可能!”希莉丝断然道,随即露出底气不足的表情,“不过,这附近的地形我也不是很清楚。怕被逮到,自家我反而没敢逛。去前面的岔路看看路牌吧。” 精灵之眼的可视范围比常人大,因此维烈先看见路标上的字:“正东两百公里·莫尔斯港,东南四十公里·联盟主村,好像…呜!” “维烈?”杨阳转头一瞥,只见他紧紧按住嘴巴,会意,“咬到舌头了?”真是运动白痴啊。 “唔唔……” “那就别说话了。” 维烈开始怀疑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因为他想说的是:“好像感觉不太好,我们不要去了。”但转念一想,如果有危险就绕路,还叫什么冒险?于是打消了劝告的主意。 通往花村联盟的岔路初时很平坦,中途转入山区后,渐渐崎岖起来。座落在南城东部的塔西恩山脉挡住了达尔邦内海吹来的风,给予娇弱的花朵一个适宜的成长环境,不过从地理位置而言,近乎与世隔绝。往返内地和港口的旅人更愿意在大道周边休息补给,村人也只需要每年花季采集、提炼出香精瓶装,交给固定来取的商贩即可。除了一些日用品,其他东西在山里都可以自给自足。 眼看天色渐晚,目的地却连影子也没有,昭霆忍不住抱怨:“早知道就在农庄住下算了,省得来走这种泥巴路,还阴森森的,像随时有鬼会……” “救命——” “鬼啊!”昭霆吓得一拉马首,摆出要逃跑的架势。杨阳啐道:“什么鬼,是有人在求助。”肖恩已策马赶向事发地点。 呼救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坐在山脚下不能动弹的样子,旁边是一堆碎石和一只打翻的竹篮,里面的汤和蛋类料理洒了一地。一见飞快赶来的杨阳等人,她顿时露出欣喜之情:“谢天谢地!终于有人……咦,你们是旅行者?” “嗯,脚扭到了吗?”肖恩匆匆下马。 “好像是,站不起来。”女孩抽抽鼻子。借着夕阳的余晖,看清她面目的杨阳哎呀了一声。 是个美人胚子。 女孩不算绝色,却有一张非常讨人喜欢的甜美脸蛋,对于喜欢成**性的男子杀伤力不大,但是有恋童倾向的就遭殃了,肖恩立刻同情心泛滥:“不要动,我帮你看!” “闪一边去。”希莉丝飞来一拳,不满他的起劲。 “希莉丝,可能需要消毒耶,而且我很擅长处理骨折。”肖恩摸着脑后的大包抗议。看出他根本没那意思,希莉丝笑了笑:“好啦好啦,你治。” “果然扭到了。”检视了一下,肖恩握住肿起来的足踝,“忍住。” “啊——好痛!”女孩的大叫有着明显的撒娇成分,但她是小孩,谁也没觉得奇怪。 “忍一忍就过去了。”肖恩温言劝慰,同时右手用力。 女孩又痛叫了一声,随即抬抬脚,面露惊愕:“咦,不痛了。” “骨头对正了,但还不能走长路。”肖恩捡起竹篮递给希莉丝,双手一抄抱起女孩,“你家在哪?我们送你回去。” “在前面的海棠村,我带你们去。” 虽然多了一个人,不能再快马加鞭,但是众人对这样的情况只有高兴——没有向导,还不知要转悠多久。杨阳柔声道:“你一个孩子,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 “我来给我姐夫送饭,一不小心摔下山,幸好及时抛掉篮子,抓住块石头,吓死我了。”女孩拍拍胸口,一脸余悸未平。希莉丝一怔:“你姐夫?他怎么不来救你?”她想小孩子出来送饭,亲人应该距离不远。 “我姐夫在山那边,听不见哪。” “山那边?在山那边干什么?”希莉丝回忆,“那边好像是悬崖。” “悬崖下有花田,姐夫和其他人在里头干活。”女孩绽开童稚的笑靥,“是月光花,很漂亮哟,下次带你们去看。” “哦,是月光花啊。”希莉丝疑惑尽消。昭霆问道:“月光花是什么?” “一种背阴的植物,冬天也开花,不过听说很难种——你们村的人兴致真好。” “没办法,这几年海棠的收成不好,卖的也不多。”女孩垂下纤细的颈项,增添了一份惹人爱怜的味道。和她共骑的肖恩轻拍她的后脑勺,以眼神示意**别再盘问。希莉丝也觉自己多疑,干咳一声,用友好的态度补救:“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蜜芙,是种花卉的名字哦。”女孩笑得无比绚烂,差点戳瞎众人的眼。 还真是个甜蜜的小东西。杨阳心下感叹。 绕过山坳,一座小村庄跃入眼帘,但众人首先注意到的是一个站在路口的修长身影,手上拿着提灯,脸孔背光瞧不清楚,不过从身形看应该是女人,果然蜜芙欢呼道:“姐姐!” “蜜芙,你太淘气了。” 低柔婉转的嗓音令人销魂,女子略抬手腕,照亮一张美艳的脸庞,潋滟的水眸微微一动便是万千风情,宛如一朵月下绽放的夜来香。 杨阳轻声叹息:姐姐妩媚,妹妹娇俏,真是一对标准的姐妹花。 “谢谢你们救了蜜芙。”女子听妹妹说了经过,盈盈一福,“我叫明妮·特蕾希,请到寒舍一住,让我聊表谢意。” “叨扰了。”耶拉姆的语调略带不自然,面对这么艳光照人的女性,就算是他也有点害羞。昭霆打鼻腔哼出不悦。 “姐夫回来了吗?”蜜芙勾住姐姐的手臂。 “回来了,正想去找你这小淘气——对了。”明妮转过头,极尽柔媚地一笑,“外子就是本村的村长,所以可能会叫全村的人上门道谢,你们可别吓到。” 啊咧!?众人傻眼。 乍见海棠村的村长,明妮的丈夫苏克,杨阳一行浮起相同的感想: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倒不是说他丑陋,但确实是个其貌不扬的男子,而且脸色蜡黄,一副营养**的模样,加上和明艳动人的妻子站在一起,更是黯淡。不过人很热情,作风也海派,一听客人救了小姑,立马呼朋喝友办起酒宴,把推辞统统打了回票。 灯火通明的大堂,美酒佳肴摆了几桌,男子肩搭肩**歌舞;女子穿梭来去,添酒加菜。欢腾的气氛让少有类似经验的魔界宰相很不习惯,坐立难安;其他人倒挺自在,主因是陪酒的蜜芙很会说,一张巧嘴吸引了周围大半的注意力。 “怎么吃得这么少,嫌我们招待不周?”一双藕臂冷不防缠上维烈的颈项,丰润的唇瓣吐出如兰气息。 青年全身僵硬,想挣扎又不敢,因为他坐的是无背的椅子,无论朝哪边移都会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也许是看出他的尴尬,女主人收回手,仿佛无心地擦过他的左胸,另一只手的小指触及他的喉结。 “!!!”维烈倒抽一口凉气,清俊的脸庞瞬间红到脖根,险些打翻杯子。这时,耳边啊呀一声,一个路过的妇女将酒泼在明妮的背上。 “对不起对不起……”妇女连声道歉,神色惊惶。明妮笑着摆手表示不在意,落落大方地道:“我先失陪一下。” 维烈如释重负,本以为是自己运气好,却听得挂回腰间的手镜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哼,敢吃我侄子的豆腐,泼你一身水算便宜了你!》 “姑姑。”维烈好笑地摇头,内心却着实感激亲人的帮忙,不然他恐怕会出糗。 唉,也许我太轻率了,这把年纪实在受不了那种刺激。 对面旁观这一幕的莎莉耶目光森然。杨阳看在眼里,眉间浮起忧虑。 ****** 狂欢过后,一行人在村长安排的客房里休息。 “这个村的人有点奇怪哩,未免太热情了,不过那个小女孩倒是挺有趣的,比我们队里的某人好多了。”昭霆边脱靴子边暗讽。 正在做例行敷面的莎莉耶冷冷回敬:“那位把我们的厨师迷得神魂颠倒的美妇人,也比某个长不大的饭桶女好多了。” 希莉丝抄住丢向她的枕头,颇有威势地道:“你们俩别闹了!这个村是很奇怪,我们必须谨慎,刚刚我还看到明妮挑逗维烈。” “什么!”昭霆惊呼。杨阳的反应就平静许多:“有那样的丈夫,她想红杏出墙是可以理解的。” “苏克先生人不坏,只因为丈夫长得不好看就乱来的女人,很有问题。” “嗯……” “等等!她真的挑逗维烈了么?”昭霆插口,脸色不是泛红而是发青,“她…她知不知道维烈几岁了?天哪!太可怕了!”余人沉默,良久,杨阳才干咳道:“如果她知道维烈几岁,绝对挑逗不下去。” “只注重脸的女人!”希莉丝哼了声,怒气填膺地握紧双拳,“还有那个一直斟酒给肖恩的****!也对他毛手毛脚的!她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可怎么逃得过我的眼睛!” “放心,肖恩不会有反应。”杨阳断言。希莉丝捶胸顿足:“我知道!但还是气啊!” 莎莉耶啪地搁下梳子,转过头,一字一字道:“你们不觉得,那些**的女人很有可能在肖恩他们的酒里加料吗?” 房间里再度充斥着省略号,直到隔壁传来一声高喊:“维烈!你干什么!” “快住手!” “啊!痛死了!”乱七八糟的呼喝伴随着乒呤乓啷声,让人无法不往可怕的方向想。四个女孩匆忙冲出客房,直奔隔壁,打开门的同时,听到哗啦一声响。 房里的景象令人瞠目,棕发青年躺在地上,双唇红肿,衣襟敞开,里面有几个红红的印子,一副惨遭**的样子;而魔界宰相压在他身上,湿漉漉的黑发散乱不堪,脸颊通红,呼吸急促;旁边的褐发少年保持施法的姿势,显然是他浇了维烈一头水。 “你们……你们……”希莉丝颤抖得无法言语,比出的食指也在空中上下起伏。杨阳拍拍她的肩,语重心长地道:“别气,肯定不是他们自愿的。” “如果轩风看到这个场面,一定兴奋死。”昭霆抹了把脸。 察觉身上的人有蠢动的迹象,肖恩连忙翻身把他压在下面,大喊大叫:“你们快来看看维烈!他好奇怪!突然抱住我又亲又舔又咬……” “够了,你不必描述得这么详细。”希莉丝嘴角抽搐,没放下的手挥了挥,“你走开。” “不!你抓住维烈!”杨阳扣紧她的肩膀,满脸悲壮,“我们不能过去,不然也许就是我们被维烈又亲又舔又咬了。”死道友不死贫道,肖恩,你自求多福吧! 退退退,昭霆首先退到房外,还不忘发号施令:“死小鬼,快找绳子!” “我知道!”耶拉姆虎着脸翻找行囊,一边压抑着反胃感——可恶!刚才的景象要多久才会从脑子里消失? 莎莉耶走上前,将一枚药丸塞进黑发青年口中,然后肖恩就感到怀里挣扎的力量小下去。 “太好了,是解药……咦!睡着了?” “是强力安眠药,仓促间我怎么可能调配得出解药,不过药效足够他睡一天,应该撑得过****发作的时间。”莎莉耶撩了撩金发,镇定的神态完全不像一个孩子。 肖恩松了口长气,随即勃然大怒:“****?你说****?是哪个混蛋?我要宰了他!”余人不可思议地瞪视他:“你知道****?” “当然了!那种会让人丧失理智,言行失常的药物!” 果然,正确却笼统的解释,应该是索贝克告诉他的吧。杨阳寻思。肖恩还在喷火:“从维烈的行为看,这失常已经到达离谱的程度了!我一定要打断那家伙全身的骨头,扔进烂泥里泡三天三夜,再吊起来饿一个礼拜!” 从这段不符合他平日为人的狠毒宣言,可以看出他愤怒到了什么地步。 虽然因为是灵体,不会出现生理上的厌恶感,但身为异性恋男人,情感自然会强烈抵触,这和个人的好恶无关。 莎莉耶冷静地道:“最有可能的是明妮夫人。” 肖恩哑然,不管是怎样的大人物,只要是同性他都能毫无顾忌地报复,而是异性的话,只有忍气吞声了。 耶拉姆把没了用处的绳子塞回行李,皱眉道:“这个村子大有古怪,明天一早离开。”若不是对附近的地形不了解,他今晚就会坚持跑路。 没有反对声,希莉丝甚至用点头表示赞同。刚才的事,属她打击最大。 ****** “姐,这里没有男人,你就别发春了。” “我只是换件衣服,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全身上下只披了一件性感薄纱的艳丽女郎从衣橱前转过头,柔柔地微笑。盘膝坐在床上的少女抓着一颗海棠果大口咬落,含糊不清地道:“你那套就留着骗那些蠢男人吧,我才不会上当。” “说到男人,你这次带回来的货色,可真不错。” 明妮纤指划过下唇,仿佛回忆什么似的笑了。 “我先旨声明,那个绑辫子的小子是我的,另一个就给你好了。” “哎呀,你喜欢那一型的吗?可是他是性冷感耶,没看到他对挑逗都没有反应吗?还是黑发的好啦,嘻嘻,绝对是处男哦。我可以借你,当然是在我玩过之后。” “我就喜欢性冷感,更有挑战性。”蜜芙嘴角上扬,红润的唇沾上水果的汁液,给她甜美的容颜增添了一抹不祥的妖艳,“而且听说比较不容易玩烂。” “是这样吗?不过**处男也别有一番乐趣哦。哎呀不好,想着想着,就有点那个意思了,我要去找个人消火。”扭摆腰肢,明妮款款走向玄关。注视她的背影,蜜芙敛去笑意,换上关怀之情:“安分几天吧,姐,不然你也会死于纵欲过度。” 停顿了半秒,明妮回过头,露出不同于刚才的悲哀笑容:“我们这种身体,还有做主的权利吗?” 蜜芙也沉默了一瞬,表情却没有丝毫动摇,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你看上的人,其他也有不少人看上。我数了数,总共有六个往他杯子里添了****,每种都是大剂量,别说周围有女人,即使只有男人,恐怕他也会错杀。” 明妮的脸色由白转青,最后定格为红色。 “那群笨蛋!!!” ****** 万籁俱静的深夜,一道纤影悄无声息地溜出客房,快速穿过长廊,停在村长夫妇的寝室前,侧耳倾听片刻,扔下一个小香囊,然后在隔壁房间重复了一遍,调头从后门出去,在村子里转悠,最后潜入一幢像是仓库的屋子。 点燃手中的火折,她冷笑了一声:“哼,果然。” 屋里全是和性有关的道具、药品之类,从上面的痕迹看,一定被经常使用,**裸的罪恶令人触目惊心,莎莉耶却仿佛司空见惯般毫不动容,心如止水。 不是她自夸,类似的东西她早看得要不要了——香都那些有钱没处花的大佬,什么花招想不出来? 让她在意的是,这里有许多针对女性的性具,而就她观察,海棠村明显是女人当道,莫非里头还有什么曲折? 沉吟半晌,没有结果,莎莉耶开始翻箱倒柜,搜罗有用的物品。离开香都时,她只穿着一件睡衣,除了母亲留下的布娃娃,可说是身无长物。尽管路上采集了不少草药,但多数是安眠药之类没杀伤力的。要提炼**又没有相关的器材,只好用现成的。 把十几只药瓶包在手帕里贴身藏好,莎莉耶熄了火折,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按原路返回,却在门口撞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杨、杨阳!” “上厕所吗?”黑发少女笑容温和,完全看不出异样。 “是…是啊,你也去?”女孩心跳稍缓,竭力使声音保持平常的语调。 “嗯,小心别吵醒昭霆和希莉丝。” 莎莉耶点点头,从她身边跑过。在原地伫立良久,杨阳叹了口气,摊开手,掌心上赫然是两个小香囊。 ****** 次日,因为维烈尚未苏醒,一行人没有马上出发,由耶拉姆去向村长辞行。 “莎莉耶做的药还真有效。”昭霆用绞干的毛巾擦去同伴脸上的汗珠,一边发出如果在本人面前绝对不会吐露的赞美。 生怕自己被吃掉,一开始大家都不敢照顾维烈,但也不能把人放着不管,后来肖恩想了个办法:拿下力量手镯。没了力气,以魔界宰相贫弱的运动神经,即使药性发作也无法逼人就范。 “我看是药性过猛,烧昏头了。”希莉丝量了量体温,烫手,不禁大骂,“那个疯女人!” “热度又上去了?”肖恩接着把手按在友人的额头上,下一秒,震惊得跳起来,“哇哇哇——这么烫!不要紧么?”希莉丝有点疑惑,重新测了一次,也惊叫出声:“真的,好烫!比刚刚更烫!” “水、水!”昭霆慌忙浸湿毛巾。 和莎莉耶一起进来的杨阳敏锐地看出其中的关节,一字一字道:“维烈,你醒了吧?” “……” 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没关系,大家都不会怪你的,你是被药控制,不是出于自主意识。”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动静,众人也只好陪他当木雕,突然,维烈翻了个身,将红到不能再红的脸藏进枕头下面。 制止了想开口的肖恩,杨阳用手势示意其他人暂时退出房间,独自走到床边,拍拍某只鸵鸟:“好了,我让大家出去了。” “杨阳……”黑发青年抬起头,挤出可怜兮兮的声音,“我想死。” “呃呃,还不到这地步啦,如果你真的把肖恩吃干抹净倒是应该吊颈——喂喂,别躲了!”见同伴又想和枕头相亲相爱,杨阳啼笑皆非,随即笑意一敛,“快起来,我有正经事和你谈。” “什么?”听出她语气认真,维烈稍稍振作精神。 “我记得你是药师吧,那这里面的药,你认得出吗?”杨阳拿出两个香囊。 拉开袋口闻了闻,再细看里面的草粉,维烈的神情逐渐凝重:“是剧毒,虽然不及口服有效,但人如果闻一个晚上,也差不多了——谁放的?” “剧毒啊……”杨阳苦笑着抓抓头发,“是莎莉耶,不过不是放在我们门口,是放在村长和蜜芙的房间外面。”维烈愕然。 “对你下药的很可能是明妮夫人,但要她死也太过分了,而且怎么连蜜芙都——” “别责问她。”维烈打断,紧张地坐起来,唤出火焰烧掉了香囊,“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千万不可以刺激那个女孩。”杨阳郑重颔首:“我明白,教训只要有一次就够了。不过,真是像啊,莎莉耶和索贝克。” ****** 耶拉姆一脸郁卒地回来:“村长不肯放人,坚持要我们多住几天。”其实光这样还不足以让他败退,是蜜芙在一旁用泪眼攻势,才使他无功而返。 “无所谓啦,维烈现在还不能走动。”昭霆安慰道,“何况我们也有了提防,别再吃他们的东西就行。” “这可是很失礼的。”希莉丝白了她一眼,面露坚决,“我去说!就用维烈当借口,说他得了传染病,看他们放不放人!”余人哑然,肖恩首先回过神:“这…这太损了吧。” “不然你倒是拿出个好办法啊。” “我有个主意。”莎莉耶插口,“我们假装要参观附近,叫一个村人带路,中途放倒他,偷偷溜走不就行了。”清晨她去回收香囊,却不见目标,显然敌人发现了她的小动作,未免夜长梦多,还是及早上路。 “好主意!”耶拉姆击了下掌。昭霆有点吃醋,故意鸡蛋里挑骨头:“那行李怎么办?哪有参观带行李的。” “放维烈的包里,拍卖会那次不也这样。”反驳的是希莉丝,还嘉许地摸摸莎莉耶的头。肖恩振奋地道:“好!等维烈康复,我们就出发!” “他好了。”杨阳从房里走出来,一手拽着拖拖拉拉不肯露面的魔界宰相。众人呼啦一声围上去。 “维烈,你没事了?”肖恩冲在最前面。维烈无地自容地垂着头,含糊其词:“呃,嗯。” “干嘛啦,还计较?又不是你的错!” “可…可是……” “跟你说了别介意!”用力拍了他一掌,杨阳正色道,“刚刚的话我听到了,你们还漏了一样——马!” “……对哦。”众人的注意力回到现实层面。昭霆灵机一动:“就用那个瞬间移动嘛,别用莎莉耶的法子。”维烈浮起为难之色:“空间魔法超过我现在的能力范围。” “啊——就说你吃饱了撑着!” “兵分两路吧。”莎莉耶平静地道,“一队人先利用向导下山,另一队人在这里等,到了晚上还不回来,村人一定会分头找,到时就可以趁乱离开了。” 众人推敲了一阵,觉得可行。肖恩伸手揉乱女孩的长发,赞道:“莎莉耶,你真聪明!” “那谁留下来呢?”这回昭霆并不是在刁难,而是纯粹的疑问。希莉丝斩钉截铁地道:“男人先走!” “没错,女人留下来也不会有问题。”杨阳点头同意,“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必须两个以上,就我和……” “我!”莎莉耶自告奋勇。昭霆也不甘落后:“还有我!”杨阳斜睨她:“我们俩可以用身体不适的名义留下来,你这么蹦蹦跳跳,谁会信啊?” “唔……” “那就这样吧。”维烈开口总结,“杨阳沉稳,莎莉耶机灵,最好不过的安排。” ****** 看到耶拉姆去而复返,村长苏克有点惊讶,当听完来意后,脸上的表情转为高兴。 “没问题,我正想去问各位。那就由内子做向导,带你们四处逛逛吧。” 耶拉姆微微变色——他们绞尽脑汁就是为了逃离这个罗刹女,对方现在却提这种建议,不是存心把他们往死里推么! “呃,恐怕不太妥当,我们是想往山里走走,尊夫人一个弱女子,跟着我们走山路太辛苦了,最好请方便的男性带路。”反正不管多孔武有力的男子,他和肖恩都能轻松撂倒。 “嗯,也是。”苏克想了想,笑道,“那就由我带各位参观吧。” 作战成功!海棠村村长领着一行五人朝深山进发,杨阳和莎莉耶借口不舒服留在村里。 黑发少女是无论身处什么情况,都能自得其乐的人,捧着一本《海上游记》看得津津有味;另一个就没她这么悠闲了,不时把警惕的目光瞟向窗外。 “莎莉耶,会不会无聊?”看完一章,杨阳终于暂时离开书本的世界,和蔼地问道。 “不会。”莎莉耶回以甜甜的笑容,拿起她给的《魔兽图鉴》扬了扬,“这本书很有趣。” “哦。”因为自己看书一向聚精会神,杨阳也无法确定她是否在说谎,只道,“那肚子饿不饿?” “有点。” “我去问明妮夫人讨点吃的,想来她不会对我们俩下药。” 杨阳起身离开房间,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却找不到人,于是走向外面。村子里意外的冷清,正错愕间,迎面跑来一个人:“啊,杨阳姐姐!” “蜜芙。”杨阳亲切地招呼,“你姐姐呢?” “姐姐和其他人送饭去了,有什么事吗?” “我和莎莉耶饿了,有没有什么剩饭给我们?” “姐姐一定留了热乎乎的饭菜给你们,我去拿。”蜜芙刚转过身,杨阳想起一件事,喊住她:“等等,蜜芙,你有没有这附近的地图?” 少女一震,慢吞吞地转回来,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杨阳姐姐要走了吗?” “呃——”杨阳很是尴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和盘托出,“不好意思,蜜芙,我们实在有急事,但又盛情难却,只好出此下策,你姐姐和苏克先生那边……” “放心,事后我会跟他们说。”蜜芙睁着亮晶晶的大眼作发誓状,“我也会保密。” “谢谢你。”杨阳由衷地笑了。 傍晚,一如预计,焦急的村人在明妮的分配下四散搜寻,两个少女乘机溜进屋后的马厩。礼仪周到的杨阳不顾莎莉耶的反对,坚持留下致歉的信,不过好歹放在了隐蔽的地方。 把七匹马用绳子连在一起,两人牵着自己的坐骑步行到村口。因为早上昭霆等人是从村后出去,这里应该没人转悠,果然一路畅通无阻。 “这边!”莎莉耶指了个方向。杨阳一讶:“你认得路?” “昨晚就记下来了。”不然她也不会想出这个计策。杨阳心下佩服,冲口道:“早知如此,我就不问蜜芙讨地图了。” “什么!”莎莉耶猛然回头,惊骇大叫,“你问蜜芙讨了地图!?你告诉她了?” “是…是啊,不过应该没关系吧,她答应我会守秘。”杨阳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解释。 “该死!”莎莉耶用力一踢马腹,与此同时,她的座骑发出一声长嘶,将她甩下地。 “莎莉耶!” 杨阳慌忙伸手去抓,结果也被带下去,落地的瞬间,她抱着同伴转了一圈,逃过了被马蹄践踏而死的悲惨命运。 “对不起啊,杨阳姐姐,我还是告诉大家了。” 蜜芙走出逐渐加深的暮色,甜美的脸蛋依旧笑意盈盈,手里把玩着一把弹弓,“因为我想来想去,总觉得你们的行为很不好。” “这……”杨阳本来一肚子火,听到她的指谪又底气不足,毕竟他们的做法是非常失礼。但为了不破坏那对夫妻之间的关系,以及避免维烈的遭遇再次发生,只有如此。可是,这里头的关节,要怎么对眼前的女孩说明? 莎莉耶愤怒地道:“别被骗了!她和她姐姐是一伙的!不,这个村子的女人都是一丘之貉!” “什么!” “哎,莎莉耶妹妹,你在说什么呢。” “少装蒜!”到了这个地步,莎莉耶不再掩饰,“你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我,骚狐狸!” ****** “阳她们应该快来了吧。” 昭霆不耐烦地踢了脚附近的石子。希莉丝坐在一块大石上,两手托着颊抱怨:“好慢哦。” “就是!在磨蹭什么!” “来了。”耶拉姆首先捕捉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肖恩却皱起眉头:“不对。” 这时,每个人都听出来者只有一个,心里浮起不祥的预感。 一声轻笑,娇媚而动人,性感得足以让自制力差的男人当场脚软。随之出现的女子有着不亚于声音的魅力,杏眼含春,菱唇抹艳;举手投足散发出**的气息;衣着更是大胆,紧身的上衣露出大半胸部,下身的半透明长裙在两边高高开叉,一双修长的美腿若隐若现。 维烈仿佛惊弓之鸟般躲到肖恩身后。昭霆和希莉丝异口同声:“是你!” 竟然追来了,这女人……真不知该说她**还是胆大。 “各位客人,为什么急着走呢?是嫌我们招待不周吗?” 耶拉姆力持镇定:“没这回事,是我们有急事。” “哦,原来不是嫌我们怠慢,可是有话好好说嘛,为什么要一声不响地溜走呢?”明妮娇嗔。耶拉姆不由得脸红。昭霆肝火大动,跳出来挡住他的视线:“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就是因为你才走的!而且要不是看在你老公份上,我们还会把你的丑事抖出来!” 明妮不以为忤,笑得更妩媚,语调却微微一沉:“那种垃圾……你们也太天真了。” “你有什么资格叫他垃圾?”希莉丝蹙眉。 “就凭他做过的事啊,小姑娘。”明妮笑着抬起手,划了个奇异的图案。看出那是魔法符文,肖恩和维烈连忙布下结界。岂料对方并没有攻击,划完后,明妮脚下的地面隆起,托着她迅速升高,形成一个巨人模样的土堆;而在众人身后,也冒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土人。 “土傀儡!你竟然是法师!”希莉丝大吃一惊,不是她狗眼看人低,****摇身一变为术士实在太出奇了。 “哪里,你们才让我惊讶呢,两位先生都是魔法师。”明妮好整以暇地笑,脑子却动得飞快,“如何,来个平等友好的对话吧?”说着,她看似无意地撩起裙摆,交叠起双腿,雪白的肌肤在夜色里更引人遐想。维烈和耶拉姆满脸通红地别过头,肖恩困惑地眨眼:“你不冷吗?” 明妮晃了晃,险些摔下去。靠着土巨人扁平的脸部,她放声大笑:“哈哈哈……蜜芙看走眼了,你根本不是性冷感,是性无感!”希莉丝从这番话里隐隐感到恐怖的讯息,却归结不出大概。 “性无感的男人我是欣赏的,不过没兴趣。”明妮依然风姿绰约地倚着傀儡,朝黑发青年伸出手,“我看上的是你,维烈先生,成为我的伴侣好吗?” 那嗓音甜蜜而沙哑,宛如恶魔的邀约。 维烈苦笑了一下:“抱歉,你根本不了解我。”尤其不了解他的年龄。 “要了解做什么呢,我喜欢你的脸,喜欢你的身体,这就可以了。我也允诺你,让你非常非常舒服,每天都舍不得离开我,舍不得下床。” 这话已经露骨到两个少女不得不捂耳,耶拉姆几乎要喷鼻血的地步,当然肖恩是更加的一头雾水。而维烈在极度的羞涩后,反而冷静下来:“这种建立在肉体之上的关系,我拒绝。” “你是顾忌你的同伴吗?”明妮微笑,很清楚男人爱面子的心态。对方坚定的语气却粉碎了她的自信:“不,是出于我自己的意识。” “你真的很奇怪耶。”明妮的眼神有些迷惘,“男人应该是除了天生的性冷感,可以直接称作野兽的生物。为什么你不扑倒我,撕破我的衣服……” “喂!要怎么定义男人是你的事,但是别荼毒别人的耳朵啊!”昭霆忍无可忍地大喊。明妮回过神,瞥了她一眼,笑道:“幸福的小姑娘,你什么都不知道,所谓的花村联盟,其实只是做给别人看的,这里原本是男人的天堂。任何男人,不管老的小的丑的美的,在这里都可以尽情地玩女人。啊,因为他们平时受尽女人的欺压,玩法就特别粗暴,还有许多许多**的花招,比如让小孩子在一旁看等等。我和蜜芙就眼睁睁看着我们的母亲被玩死,还有莉莉阿姨,她是从外面被捉进来的,所以教会了我们这样被男人玩是不对的,不然我和蜜芙还以为自己天生是**、贱货,活该被人骑呢,嘻嘻。” 众人呆呆听着这段骇人听闻的往事,无法言语。自始至终,明妮的语调都十分平静,甚至是悠然的,因此,揭示的罪恶才格外深沉。 看着这样的她,希莉丝的脑海深处迸裂了一角,一个模糊已久的意识逐渐成型: 只有健全的制度,才能孕育出健全的人格。 一定要废除女尊男卑的制度!握紧双拳,她在心里起誓。 “之后的事就是老套的复仇啦,好不容易逃出去的我们俩,学会本事回来,把男人的天堂改建成女人的天堂。本来是想杀掉他们的,可是我们的身体已经离不开男人了。”明妮低下头,唇边的笑意掺入一丝自嘲,“像我,一天不和男人上床,就浑身不对劲。” “……” “维烈先生,我不讳言我是个****,不过****也有****的好处哦,而且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不再考虑一下吗?”明妮运用同情攻势。心软的魔界宰相迟疑:“我……” “别打维烈的主意!”昭霆又跳到他面前,双手插腰,“你要男人,去找你丈夫!或者村里的帅哥!” 明妮冷嗤一声:“那些肮脏的野兽,我早就不能忍受触碰他们了,只有外面来的才能满足我。”希莉丝脑中灵光一闪,喊道:“是你绑架男人!”肖恩也叫出声:“啊——真凶竟然躲在这里!” “呵呵,没错,是我,不过为了不让当年的事重演,我都把他们的尸体好好地埋在花田里。” “你你……” 念及姑姑背了黑锅,维烈有点生气:“你不幸就向无辜的人报复,这种事没有道理!”明妮柔柔地微笑,反问:“那要对谁发泄呢,我的恨?”维烈无言以对。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公平,自己的公道只能由自己讨回,我和蜜芙已经看透了。” 这时,昭霆终于发现一个疑点:“喂,你一直口口声声蜜芙,难道那孩子也和你一样?” “对了。”找到制胜的关键,明妮笑意加深,“你们的两位同伴呢,现在在我妹妹的保护之下。”说着,趁对方投鼠忌器,她弹了下手指,另一只土人抬起巨掌朝人群中的维烈抓了过来。 众人大急,肖恩唤出长枪击碎了土傀儡。发觉他们的实力超出预计,明妮连忙操纵身下的土巨人后退,同时一块土墙拔地而起,形成阻挡的壁垒。 “如果不想她们有事的话,就乖乖听我的话。” 维烈怒道:“放了杨阳!她不是你们能动的人!”一颗人球大的火球击穿土墙,砸中明妮旁边的山壁,焚风和火星使得这个明艳动人的女子狼狈不堪。明妮仍不放弃,声嘶力竭地道:“你杀我也来不及了,事到如今,只有跟我回村子,那两个女孩还有一条活路!” 魔界宰相焦心如焚,想到花村联盟的来历,杨阳她们落在那些男人手中,杨阳…… 火势呼应他的心情猛地变大,明妮惊呼了一声。和土傀儡一起被火焰包围,炽白的光芒转瞬吞噬了惨叫和人体。焦烟散去后,原地只剩下一堆黑灰。 肖恩等人都是一怔,诧异同伴下这么重手。不过想起明妮的威胁,心下着急,忽略了维烈的异常,耶拉姆道:“杨阳她们危险了,快回村子。” ****** 听到“骚狐狸”三字,蜜芙仿佛面具的笑靥消失了,代之以一片阴冷。 “哼,你嗅出我们的味道,我也嗅出你的味道,小魔女。” “住口!” 生怕她抖出香囊的事,莎莉耶厉声打断。蜜芙咯咯一笑,迅速划了个符文,杨阳顿觉呼吸困难,像有一根无形的绳子缠住她的脖子,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发不出声音,神智也渐渐模糊。 “杨阳!”莎莉耶搂住失去知觉的同伴,担心地摇晃她。 “我可不会小瞧同行。”蜜芙再次一脸笑吟吟,挥了挥手,“呐,这两个人就赏给你们了,随便怎么玩都行。” 莎莉耶全身紧绷,瞪视缓缓逼近的村人。她很清楚他们想干什么,在香都她看过好几次父亲的部下凌虐女性。 怎么办?六神无主地抱紧黑发少女,莎莉耶开始发抖。 她被怎么样都无所谓,是她自作聪明才落到这个地步,可是杨阳……杨阳…… [你继承了丝蒂尔的血统,也拥有御风使的资质,如果好好运用这股力量,假以时日你会成为大陆屈指可数的御风使。] 风神的话蓦然浮现,仿佛在绝望中迸出一星希望的火花,莎莉耶拼命回想唯一一次使用能力的情景。 惊恐、身体突然发热……随着回忆的深入,她感到体内有股莫名的骚动,与此同时,男人们已经接近到可以抓住她的距离。 “妈妈,蕾亚,帮助我!” 透明的风旋以女孩为中心席卷开来,将众人远远弹开。围绕着风眼,风势还在不断增强,刮起的碎石发出激烈的碰撞声。莎莉耶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裳,感觉身体好像要爆裂开来,顾不得追击,用尽全部的意志力对身边的风发出指示:送我们离开! 强烈的震动使她从短暂的昏迷中苏醒过来,不同于刚才的闷痛在四肢百骸间肆虐,仿佛连肠子也被搅烂,她干呕了几声,脸色惨白如纸,汗如雨下,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努力睁开泪水模糊的眼环顾四周,勉强看出是一块坡地,而一具温暖的人体躺在她脚边。 “杨阳!”嗓子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但她还是挣扎着爬起来,想检视同伴的情况,这时,尖锐的叫声宛如一桶雪水浇下:“想不到你也是风术士!” 莎莉耶转过头,视野中映出蜜芙踉跄上山的身影。她的样子很狼狈,长发散乱,脸上有几道血痕,甜美的笑容也不见了,只剩下切齿的狰狞。 “哼,不过我看你也不能施法了。” 混沌的脑海被这句话刺激得运转起来,莎莉耶装出骇怕的样子往后退,尽量引她远离同伴。 “想逃,没这么容易!”蜜芙果然上当,扑过去压住她,将风索套上她的颈项,双眼喷出汹涌的怒焰,“我恨,恨死了!为什么我和姐姐要受这么多苦?同样是女人,为什么命运差那么多!?” “呸!”莎莉耶吐出一口血沫,准确地把袖剑刺进她的颈动脉,“这种事你去向神申诉吧!” 随着剑刃的动作,鲜血飞溅而出,染红了莎莉耶的前胸。没力气搬开倒在身上的尸体,她喘了会儿粗气,无意识地抬头,不期然与四双眼睛对个正着。 昭霆等人刚好爬上山,满脸呆滞地凝视她。 被看到了!比刚才更绝望的黑暗笼罩下来,莎莉耶仿佛听见自己血液结冰的声音,一时间什么也无法思考,连自己正往后退也察觉不出。 “等等,莎莉耶,后面是——” 希莉丝回过神,大声提醒,却迟了一步,莎莉耶两手撑了个空,整个人向后翻倒。 “啊——” 猛烈的失重感传来,凄厉的风声在耳边呼啸,压迫着受伤的内脏,不知过了多久,一团金色的光芒托住她下坠的身体,温柔得宛如去世的母亲的拥抱…… ****** 昏暗的视野出现几丝银线般的流光,闪闪发亮十分漂亮,莎莉耶虚弱地眨眨眼,看清那光芒是一头瑰丽的银发,沿着挺直的背脊流泻而下,直延伸到盖着她的黑天鹅绒斗篷上。 “醒了?真是乱来的小丫头。” 陌生的嗓音却透出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一如转过来的脸庞。莎莉耶疑惑地道:“你是……?” 祖母绿色的眸子笑眯了一下,妃色的双唇也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才多久没见,就不认识我了?” “索贝克!”莎莉耶狂喜地叫道,死死抓着他的衣角,泣不成声,“索贝克、索贝克……” “哎呀。”帕西斯被她热情的态度吓了一跳,有些无措地拍打她颤抖的背部,“你这么欢迎我是很高兴,但是别太激动啊。” “你为什么不回来?”莎莉耶抬起头,泪眼指控。帕西斯回以淡淡的苦笑:“理由你知道的。” “可是我好怕!我怕他们哪天也发现我的真面目,嫌弃我是坏小孩,不要我了!我已经无家可归,我不想离开他们……” “傻丫头。”帕西斯从心底发出叹息,将她抱到膝上,温言劝慰,“不会有那种事的,即使他们发现了,也不会嫌弃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孩子啊,孩子有什么对错观念?何况他们知道香都是怎样的地方,顶多骂你几句,告诉你不可以那么做就行了。” “真的?即使我杀了人?” “呃,这个稍微严重点,不过也没大碍。他们会比较严厉地教育你,纠正你正确的处事方式。” 莎莉耶放下提得半天高的心,随即又担忧起来:“那,如果我改不掉呢?” 交织着金钱、暗杀、阴谋与人性丑恶的童年,是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的毒,也许终其一生也无法磨灭。 帕西斯默默俯视她,从那双宝蓝色的眼眸里看到和自己相同的黑暗。 “不会的。”他摩挲她的金发,梦呓般呢喃,“你还小,又没有被仇恨弄脏,总有一天会忘了那一切,重新开始,成为一个好姑娘。” “索贝克不行吗?”莎莉耶听出他语中的深意,关怀地问道。 “我是不行了,走得太远,恨得太深,我也……不想忘记。”深吸一口气平息内心的涌动,他低下头,微笑,“莎莉耶,不要再想着我,关闭自己的心了,你我虽是同类,内在却截然不同。你渴望光明也愿意成为其中的一员,而我从来不想踏进去——忘了我,快乐地生活。” 女孩泪如雨下,心脏撕裂似的疼。 “那你呢?索贝克一个人……不寂寞吗?” “呵呵,我可是大人啊,自然有办法让自己过得好,小孩子别瞎操心。”帕西斯弹了她一记,笑道,“睡吧。你乱用力量,身体差点爆掉。我帮你治好了,但是消耗的体力没办法。你睡一觉,会舒服很多。” “难怪我刚刚痛死了——那个,索贝克,这是你真实的样子吗?” “是啊,要保密哦。”帕西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莎莉耶应了一声,闭上眼坠入梦乡。 将她放回地面,帕西斯犹豫了一下,没拿回斗篷,反而裹得更紧,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瞥了一眼,用瞬间移动离去。 “莎莉耶!” 远远望见躺在地上的同伴,杨阳等人急忙赶过来,检视后确定无碍,纷纷松了口长气。这时,昭霆叫道:“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行闪光的文字浮在半空:再让小公主伤心,决不饶你们。 “是索贝克。”杨阳认出字迹,掩住嘴。肖恩一震,跳起来四处张望,焦急地呼唤:“帕尔,帕尔,你在哪儿?” “肖恩,他已经走了。”不忍友人像没头苍蝇似的瞎闯,维烈不得已说出事实。 棕发青年垂下肩膀,脸上流露出刻骨的失望,半晌,他无法克制地喊出郁积的情感: “帕尔——” 撕心裂肺的声音被暗夜吞没,没有传入远去的人耳中。 ****** 莫尔斯港,位列世界第五的大港,面向达尔邦内海建造,近港数十公里的海域里,双桅、五十桨渔船的白帆与湛蓝的天幕构成壮阔的画卷。隔开东南两城的遥远海平线带着淡紫色调,优雅地摇曳着,飞溅的水沫闪着珍珠般的光芒。初冬的阳光照耀着这一切景物,形成一个宛如罩着蓝色面纱的世界。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20日·风化区。 与繁华热闹的港口和闹市相反,这里是呈现出颓废与堕落的一角。充斥着租借地气息的商馆,散发出刺鼻味道的情色酒巴,在角落簇拥着吞食mi幻药的失业者,出卖肉体的私娼,抱着酒瓶只剩半口气的流浪汉,一看到猎物就包围上去的地痞,化了妆的男妓,眼神猥亵的下级佣兵……酝酿出灰暗的世间百态。 帕西斯以怀念的目光打量这幕在常人眼中污秽破败的景象,踏着散步般悠闲的步子,走进小巷。 曾经有两年,他就在这种街道过活,而和母亲共同生活的小镇,是比这里更肮脏丑陋的地方,所以回归故土,他半点也没觉得不妥,反而有种“终于回来了”的感触。 正如香都之于莎莉耶,灰色的童年也是浸染了他身体心灵的毒液,虽然因为那抹背影稀释了一些,但最终还是湮没在了仇恨里。 或许他天生就是这样的人:偏激,冷酷,自私,乖僻。然而,即使是这样无可救药的生命,心里也不会没有柔软的角落,和对光明的渴盼。 一张娃娃般漂亮的脸蛋清晰地浮现,他微微一笑。 希望那个女孩,能够得到我无法拥有的幸福。 “喂,凯子,你很有钱啊。”流里流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帕西斯扫视突然冒出来的几个**,玩味地笑了:“史洛德的部下?” “你认识我们老大!?”**们倒退一步,吃不准眼前的人是什么来路。 “他还要称我一声老大呢,去去。”懒得跟他们纠缠,帕西斯挥挥手,从缝隙间钻了过去。不满他目中无人的态度,其中一个面孔还残留着稚气的青年偷偷从背后欺近,戳下手中的匕首。 下一秒,他口吐鲜血地倒在几米远的地上。 “新手果然欠扁。”已走得不见踪影的人丢下厌烦的交代,“叫史洛德不用赔罪,我喜欢安静。” 瞧见下榻的小屋,帕西斯轻轻吐了一口气,感到一股深沉的倦意。 外表看不出,其实他早已油尽灯枯,只是靠着毅力对抗睡意,支撑疲惫不堪的身子。 打开没有上锁的门,屋里的空气震荡了一下。 淡金色的短发在昏暗的视界里柔和地浮动,宛如清澈的月光;漆黑的军服因为华丽的金银边线与背景区分开来;冰蓝的双眸流淌着温暖的波光,一如那充满关怀的问候:“师父。” “罗兰……” 帕西斯愣在门口。 第四章 扬帆 伊维尔伦城主优雅地起身,眼神变得凌厉:“我知道你的身体状况很糟,可是没料到糟到这个地步。” “说什么呢。”银发青年若无其事地微笑,反手关上门,室内顿时暗下来,但这对两人都没有任何影响。 “是吗?那你怎么没发现我?” “我发现了啊,只是装作吓了一跳罢了,我可是很给徒弟面子的师父。” 罗兰不理会他的胡说八道,冷不防扣住他的手腕。 “放手!”帕西斯大惊,一是为自己竟然这么容易被抓到要害,二是为爆发的反射神经——即使一只手被扣住,他也有足够的能耐反击,然而,对方是罗兰!他的弟子! 硬生生收回差一毫就劈中对方颈动脉的手刀,帕西斯眼前金星乱舞。这个往常可以轻松做到的动作,此刻却累掉他半条命。与此同时,罗兰松开手,悠闲地道:“你还要继续逞强吗?” “臭…臭小子……”明白了徒弟的诡计,帕西斯只气得七窍生烟,偏偏越来越强烈的困意使他无法发作。踉跄后退,他低吼:“快滚!你也是不自然的生命,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师父。”罗兰的神情柔和下来,缓步上前,将无力抵抗的对方拥进怀里,“没事的,你辛苦了,休息吧。” “混蛋,你想死也别拖着我。”帕西斯的音量近乎**,双眼不受控制地闭上,灭顶的疲倦吞噬了他最后一分意识。徒弟的怀抱宛如一个安全的港湾,让他受尽折磨的灵魂得以休憩。 察觉师父已然睡着,罗兰轻轻抱起他,放在整理好的床铺上。 帕西斯睡得并不深,双眉紧蹙,有时不安地动动身子。罗兰拢好被角,抚平他眉间的痕迹。 在床边坐下,罗兰的心情有点复杂。 以往他看到的帕西斯,总是神采飞扬,自信满满,即使被关在迷雾森林里,也没有折去那片锋芒,可是最近,他已经两次看到他这么虚弱的面貌。 不是贺加斯,原因是那个人。 肖恩·普多尔卡雷。 根据收集到的情报,对这位英雄的来历他还不清楚,但是性格已大致掌握,因而能够理解帕西斯的心情,那是[逐光]的心情。 他自己也有类似的情绪,或者说,黑暗生物或多或少都有。 不过,还是有所不同。他也珍视、喜爱那份纯净,不愿他们染上任何杂质和血腥,但他不会全身心地去守护,顶多隐藏真我,远离对方。比如对妖精女王,独角兽。 因为他渴望的,始终是那一顶寒冰王冠。 金发青年眼底燃起苍色的火焰,那是足以焚毁一切的劫火。 触及床上的人,火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惋惜和心痛。 他由衷景仰这个师父,也因此对他正事不干,成天追着一帮菜鸟冒险家,弄得伤痕累累险些死翘也不悔改的行为非常不谅解。 想到这里,罗兰不禁对杨阳等人也升起一股怒火。 那帮家伙一定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不会再让帕西斯这么下去,这场可笑的游戏应该结束了,光与暗本来就无法共存。 师父比我更傲,一定也不想一直这样,解决了贺加斯的问题,就会振作起来吧。把目光调回床铺,罗兰欣慰地看到帕西斯的睡容十分安详。 感觉有点渴,他转头想倒杯茶,却见桌上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茶杯。再环顾一圈,其他地方的凌乱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小小的斗室像个狗窝。 “真是的,这个懒鬼。”认命地抱怨了一句,勤劳的徒弟开始打扫。 ****** 帕西斯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畅。 醒来的瞬间,长久压在心头的阴霾豁然开朗;堆积在体内的疲倦感都不见了,整个人无比轻松。明亮却不刺眼的阳光穿过木棱窗的缝隙,在洁白的被褥上铺展开来。吹进室内的风带着淡淡的咸味,却很清爽;还有萦绕鼻端的食物香气,实在太惬意了! “醒了?我煮了鸡蛋瘦肉粥,要不要喝?” “嗯。”帕西斯懒懒地应了声,决定不计较徒弟先前的行为。罗兰解下围裙,端着木碗走过来,扶他坐起。 刚拿起汤匙,帕西斯就愣了愣:他的屋子什么时候变这么干净了? “你打扫过?” “当然了!这么脏乱的房间,你待得下去,我可待不下去!还有,你到底是吃什么过活的?我翻遍了每个角落都找不到一粒米!害我不得不穿着这身衣服去菜场买,忍受被他人指点!啊啊——不敢置信,不敢置信!如果我没来,你是不是就打算和灰尘蜘蛛网结伴,直到变成一具人干?”罗兰越说越来气。 “……”被数落得抬不起头来的帕西斯默默喝粥,一个字也不敢吭。 不过,以美貌、智慧著称的东城城主其实是个擅长烹饪,酷爱家事的男子,这件事若宣扬出去,大陆大概会有一半的人精神错乱吧。 因为想得太投入,以至他慢了半拍才发现徒弟的小动作。 “请问你这两只手在干嘛?”帕西斯瞪视抓着自己的头发编得不亦乐乎的对方。 “啊,这个,哈哈哈。”罗兰一僵,回以尴尬的笑容,“师父也觉得很麻烦吧?我帮你编起来。” “不必。”帕西斯冷淡地拒绝,见徒弟露出失望之情,心一软,“好啦好啦,你爱怎么编怎么编——唉,你的小**不是长发,真幸运。” “其实冰宿的头发也可以梳成很可爱的发式,只是我一直忍耐着。” “我说,你连女生腔调都能改过来了,为什么就这个兴趣改不掉?这么大的人了还喜欢玩头发很奇怪耶。” 罗兰浮起寂寞的微笑:“我已经剪掉长发,不再跳舞,改掉娘娘腔的口气,至少希望保留这个无伤大雅的习惯,这是我和她们唯一的联系了。”帕西斯看了他一会儿,叹息着转过头:“你这个傻瓜啊。” “切,师父也不比我好到哪去。” “哼!” “不过,我编你的头发,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打了个简单的结,罗兰将完工的长辫递到师父面前。帕西斯瞥眼间,大吃一惊:“这是……咒带!” 咒带是魔法师常用的一种法器,可以提高精神力、附着法术、防止诅咒等等,而这根咒带的等级不知高了多少。以黑绡混合秘银织成,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代表刻印的符文和辅助图案,一个刻印就是一位高阶法师的心血。更别说把法术和实物融合,需要花费多少珍贵的魔晶粉。 “小羽已经把神体的事告诉我,所以那天我就让大家着手准备,暮也帮了不少忙,总算做出这条连神明也能够封印的咒带,当然大家是不知道我要拿它封神。” 虽然徒弟略过了制作的过程,帕西斯却是识货之人,只睹物就推测得出经过,但他们之间原也不用计较或客套什么,所以他连谢谢也没说。 “还有。”罗兰掏出一只陈旧的小金属盒,表情有些怪异地递给他,“考虑到你不可能一直绑着头发,预备了一样,这件就轻松多了,是现成的神器,[止息之戒]——我可不是向你求婚哦。” “废话!你向我求婚我也不会答应!”帕西斯白了徒弟一眼,坦然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枚外形十分朴素的黑色戒指,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一边嘀咕怎么又是黑色,他一边把神器戴上左手的无名指。 罗兰收起空碗,将烘好的馅饼拿出烤箱,再调了杯蜂蜜牛奶一并放在托盘上。帕西斯欢呼着接过,幸福地大块朵颐。 也泡了杯月桂茶犒赏自己,罗兰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差点忘了。” “嗯?”嘴里塞满馅饼的帕西斯含糊不清地反问。 “你头上的印记,也要遮掉才行。” “很烦耶,这个就别管了吧。” “不行,有知识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协调神的记号。”斩钉截铁地驳回,罗兰起身拿起早就放在桌上的扁平木匣。看清里面的东西,帕西斯一时无语。 那是一只打造得非常精美的头环,华丽的装饰也无可挑剔,但是…… “罗兰,你是不是认定坏蛋就该配黑色?” “不是吗?” “见鬼!这是什么逻辑!我就喜欢白色,你小时侯也明明喜欢蓝色!” 罗兰一派无辜:“但我后来觉得黑色更配我,而且我也觉得黑色比较能衬托出师父的气质。”帕西斯气到无力,认命地拿出头环。 迟疑了半秒,伊维尔伦城主吐出隐忍良久的话:“师父,帮助我好吗?”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瘟神,我早就去找你了。”微笑着,银发青年戴上黑水晶雕琢的额环。 此刻的两人都没预料到,这只黑环,日后成为了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的招牌。 ****** 同一天,杨阳一行来到莫尔斯港。 和所有的港都一样,这里的白昼充满了活力和生气,晚上因为不是纯商业都市,渔市收摊,商店关门,显得很是冷清,惟独酒馆等娱乐设施依旧灯火通明。不过他们到达的时间是下午,有幸一睹莫尔斯港的繁华气象。 迎面吹来的海风舒爽而宜人,街上人头攒动,汇聚了来自大陆各地的人潮。不同于内地的整齐,这里的建筑混杂了各式各样的风格。其南方都市的风情也格外强烈,一年四季跃动着鲜活的色彩。市集里,小贩起劲地叫卖,为冬日的午后增添了热闹的气氛。 “哇哈!” 昭霆情不自禁地放脱缰绳,蹦蹦跳跳地冲在最前面。希莉丝也由衷感叹:“真是个生机盎然的都市。”杨阳牵过友人的马,问道:“我们是先去港口,还是先找旅馆?” “不能直接上船吗?”满脑子特权思想的莎莉耶眨巴大眼。 “不行的,要先预定船,还要等航班。”肖恩纠正,转向耶拉姆,“这种大港的民用船时间间隔应该不长吧?” “嗯,一般三到五天,不过我也没来过,不清楚。” “最短三天。”游历经验最丰富的维烈开口道。“所以我们最好先找家旅馆。啊,还有,民用船多数不管饭,粮食也必须备齐。”莎莉耶咋舌:“什么!竟然有这种破船!” 杨阳突然停下脚步,像根木桩似的立着。余人见状讶道:“怎么了?” “……我的眼睛好像抽筋了。”杨阳僵硬地道,呆呆瞪视一点——如果她刚刚看到一个和伊维尔伦城主很像的人在菜市场晃悠,这不是眼睛抽筋是什么?那是菜市场,菜市场耶! “是不是昨晚看书太累了?”希莉丝关怀地问道。肖恩甚至准备施法。杨阳挥手示意不必,揉了揉眉心,定睛望去,果然不见人影。 呼……幻觉。拍拍胸口,杨阳绽开笑容:“没事,我去问问附近有没有好的旅馆。” 在一家名为[小绵羊]的旅馆放好行李,一行人前往港口,得知上一班船刚走,而下一班要到后天再接受订票,不得已无功而返。 “没办法,只好后天一早去订票,明天去市场买干粮。”耶拉姆制定了行程。昭霆叫起来:“什么!又吃干粮?我吃腻干粮了啦!”看来之前的话她全没听见。 “今晚就吃得好点,当作未来的补偿。”希莉丝安慰,纤长的食指划出活泼的弧线,“而且难得来到这种海鲜多多的港口,不大吃一顿太对不起自己了。”于是当晚众人点了油炸白鱼、清蒸海蟹、柠檬汁烤软贝、串烧碎鱼肉丸、海龟冻、奶汁烤菜、加了番红花的蛋汤和米饭等佳肴,肚皮饱饱地进入梦乡。 次日上午·莫尔斯港东部菜市—— 三教九流的人群中,却有一人特别显眼,不是身高鹤立鸡群的缘故,是因为他俊美尊贵的容貌和不应景的穿着。 忽略周围的视线,罗兰浏览菜单。 “鱼翅、龙虾、珍珠燕窝……可恶!都要走了,还要吃这么好!” 抱怨归抱怨,他知道帕西斯贪嘴的原因:回到伊维尔伦后,自己就很难亲自下厨了。 “金发先生,又来买菜啊?你家媳妇真幸福。”一名摆鱼摊的大婶招呼,脸上是好意的笑。 “呃,我是为我的长辈买菜。” “哎呀,真是孝顺的孩子!呐,这些新鲜鱼子统统送给你,不要钱!” “哇!谢谢大姐!”罗兰发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特长,施展华丽的杀价技术,用便宜的代价购得大批战利品。突然,他瞄见一个瘦长男子将手伸进路人的背包。 罗兰不是正义之士,当下装作没看到,跃入视野一角的几个人影却让他改变主意。 那是出来采购的杨阳一行。 沉吟片刻,他悄无声息地追上那个扒手,跟着他走进一条小巷。 “哟,米尼,收获如何?我和约翰很不错哦。” 巷子里还有两个男子,嬉笑着迎上来。米尼神色不豫地道:“还可以啦。妈的,那金发小子打得我现在还在疼,手脚都不灵活了。” “喂。”罗兰冷不防伸手拍上他的背。三人同时大叫:“哇哇哇——罗兰大哥!” 他们正是那天拦路打劫帕西斯的**,后来又不长眼地对打扫完出来买菜的罗兰动手,下场么,自然是惨兮兮。 “在这里说我坏话?”罗兰笑眯眯。笨匪三人组点头哈腰:“不敢,不敢。” “呵呵,不用紧张,我是有事拜托你们。” “请说,我们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看你们老是对小人物下手,这样赚不到几个钱,要不要干笔大的?”罗兰浅浅勾唇,吐出恶魔的**,“比如,冒险家。” 三人大惊失色:“不…不行啊,罗兰大哥!冒险家太难啃了,以我们三个的水平,不行的!” “没关系,我教你们一个法子,保证手到擒来。” 罗兰微笑抚平三人的不安,心里乐开花:哼哼哼,小小的报复。 ****** “都是不能贮藏的水产,伤脑筋。” 兜了一圈下来,耶拉姆对陈列的商品很不满意。杨阳道:“可能我们跑错地方了,还有别的专门卖米饼面包的市场。”希莉丝打听后,确定她的猜测没错:“在西边,要绕过半个闹市区,路挺长的,我们先找家店休息一下吃中饭吧。” “好好!”昭霆对这种建议一向无条件支持。肖恩正要响应,一只小手拽住他的长衣下摆,接着是搀杂了哭声的童音:“妈妈。” “怎么了,迷路了吗?”肖恩连忙蹲下来,询问看起来像是贫民区出生的小男孩。 “呜呜呜……” “乖,不哭。”希莉丝也弯下腰劝慰,“告诉我们你妈妈长什么样,在哪里走散的。”小男孩啜泣道:“妈妈…妈妈叫我在这里等,她去买特价品。” “特价!”精打细算的耶拉姆一听见这个词就头脑发热,“哪里有特价?” “那边。”小男孩指了个方向。褐发少年立马抱起他冲锋。余人大吃一惊,杨阳唤道:“等等,耶拉姆!” “怎么能等!去晚了也许就卖完了!” “真是的。”众人看着他眨眼不见,一致摇了摇头,正要跟上,远处响起一声惊喊:“火灾啊——” 菜市场当场炸开了锅,小贩慌忙收摊,行人争相走避,你推我,我撞你,乱成一团。在这种情况下,肖恩依然努力往事发地挤,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其他人只好也跟在后面。维烈因为运动细胞不发达,不一会儿就被汹涌的人潮挤开,祸不单行,一个路人不知有意无意碰飞了他的精灵之眼。 “啊!” 眼前顿时一片漆黑,维烈惊慌下差点摔倒。而如果他真的倒了,被踩得半死是唯一的下场。幸好杨阳和希莉丝及时察觉,双双拉住他。 “没事吧?”杨阳担忧地道。 “我…我的精灵之眼……”虽然这个是防震的,但问题是找不找得回来。 “肖恩,快回来!别多管闲事了!”希莉丝心浮气躁地大喊。然而在喧哗声中,已跑得相当远的棕发青年压根听不见。 “果然是菜鸟冒险家啊。” 罗兰接过鼓鼓囊囊的钱袋掂了掂,一文不取地递还乐翻天的三人,再赏给小功臣一枚宝石,满意地扬长而去。 ****** 午后,狼狈不堪的七人在菜市外重聚。 “呼、呼、呼……”一时间,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回荡。 “我以为我会死掉。”昭霆**,被挤得骨头险些散架。其他人的情况只有比她更糟。 “幸好精灵之眼找回来了。”杨阳宽慰。不过这件事其实不算幸运,是肖恩用侦测魔法找到的。希莉丝余怒未休地教训**:“都怪你!管什么火灾!” “怎么能不管,也许会有人丧命!”肖恩毫不退缩。 “可是那是个恶作剧。”莎莉耶也站在希莉丝一边。肖恩还没答话,好不容易缓过气的维烈道:“结果不能影响动机,万一是真的,袖手旁观不就酿成惨剧了?肖恩做的对。” 连受害者本人都不介意了,两个少女也不好强出头,只有沉默。 肖恩把注意力转向耶拉姆:“那个孩子呢?” “突然说找到妈妈,走了。” “你把他抛在那种混乱的人群里!?” “当时我自己都自顾不暇了,怎么……”耶拉姆习惯性地确认腰包里的钱袋,一摸脸色发白,急忙打开来,空空如也。 “喂,不会吧。”余人也知道这个包是放什么的,个个刷白了脸。 耶拉姆没有回答,但是他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一片落叶打着旋从众人跟前飘过,象征他们凄凉的未来。 “死小鬼,我们的钱可都在你这儿耶!”昭霆首先回过神,怒声质问,“而你居然把钱弄没了!”耶拉姆正自怨自艾,被她一刺激,不假思索地顶道:“换作你,八百年前就掉了!” “啊——你居然还不承认错误!” “好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杨阳提高声音,眼望师兄,抱着一线希望问道,“你把钱都带出来了?” “嗯,因为不放心。”面对她,耶拉姆不再逞强,愧疚地垂下头。希莉丝安慰道:“别难过,这件事不能怪你。” “没关系,还有维烈呢。就算钱没了,有他在,食物方面就没问题。”肖恩乐观地道。他对金钱并不看重,吃是首位。闻言,余人头顶的阴云也散了些。 对同伴看救世主的目光,魔界宰相的反应是退退退,尽量将身体缩到最小:“那个…摩耶的通道关闭了。我…我觉得,那样像作弊。” “……” 懒得再理睬这个自讨苦吃的家伙,众人再度陷入愁云惨雾的状态,这回连肖恩也失去了生气。 莎莉耶发出致命一击:“旅馆的住宿费也没付,船票也没买,干粮就不说了,今晚我们要拿什么裹腹?”余人的回答是深沉的静默,良久,昭霆才咕哝了一声:“空气吧。” 史上最大的危机,民生问题,横亘在冒险家们的面前。 ****** 当晚,明月高悬,星辰璀璨。收市的街道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走动。在一家有凉棚的民居前,被赶出旅馆的杨阳一行或坐或站,烦恼着今后的生计。 “世态炎凉啊。” 黑发少女一边感慨一边不满意地打量夜空。以他们目前的处境,应该来个风雨交加才合乎气氛,怎么能是这样的天气!她却没想到幸好没下雨,不然就淋成落汤鸡了。 “肚子好饿哦。”昭霆一副可怜相。莎莉耶怒道:“吃了最后一块饼还嚷饿,你羞不羞啊!” “我不是分了一半给你。” “是三分之一,不,四分之一!” “够了,有时间吵架不如省点力气。”希莉丝劝阻。昭霆和莎莉耶回以悲观的眼神:“再怎么省力气,三天后也差不多了。” “不会的!” “是啊,天无绝人之路。”肖恩倒是振作起来,“实在不行,我们可以请别人施舍一点。”三个少女齐声尖叫:“不要!我宁死也不讨饭!”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维烈比罪魁祸首更颓丧,只差没跪下忏悔。耶拉姆反而好些:“找找有没有打工的地方吧,我们总要想点办法。” “钱——”昭霆突然扑向街对面,然后捡起……一枚铜币。肖恩和莎莉耶欢呼着奔过去。杨阳无言地看着这一幕,良久才道:“我们有这么落魄吗?”希莉丝用比她更无言的表情注视她:“阳,你还没搞清楚自己的状况?” “现在搞清楚了。” 他们是在路上看到一枚铜币也要扑过去抢的穷鬼。 ****** 金枪鱼旅馆,靠近港口的蓝色街上最大的旅馆,总是聚集着等待出海的旅客,也是水手和搬运工们劳碌了一天后享用晚餐、痛饮麦酒的好去处。尽管和普通酒店一样充斥着粗暴的对话、打架、争吵,廉价的酒精和烟草的气味,不过还算比较干净太平。 砰隆!一名**女侍者的酒客被风炮轰得撞塌一张桌子,头晕脑涨地瘫在地上。 “可恶,竟敢摸本小姐的屁股!”把金色长发打成麻花辫,看上去年龄还不超过十二岁的服务生愤怒得满脸通红,空闲的手亮出一把袖剑,“**,我要宰了你!” “住手!莎莉耶!”远在餐厅另一角的棕发侍者放下手中的托盘,飞快地扑过来,一边钳住女孩一边躬身赔罪,“对不起,她是新来的,请原谅她!” 没有回应,倒霉的酒客已经昏了过去。然而,肖恩还不及松口气,柜台的方向响起一声雷霆怒吼:“又捅了什么娄子?” “哇——对不起,我们马上收拾!” “真是的。”长的虎背熊腰,像是退休船员的老板转向附近表现良好的红发侍者,道,“希莉丝,去厨房拿二十只盘子。” “是!”连忙分完手里的餐点,希莉丝飞奔进厨房,未到声先至,“维烈,盘子洗好没?” “呃,这叠洗好了。” 满身肥皂泡的黑发青年抬起头,依然一脸和煦的笑。看到他的样子,红发少女抚额**,上前搭着他的肩膀:“呜呜,维烈,我们对不起你。”另一头,正忙着烧菜的褐发帮佣也惨不忍睹地转过头。 虽然本人没有自觉,但是堂堂魔界宰相在酒馆里洗盘子……现在希莉丝只祈祷其他魔族千万别发现,不然,爆发第二次降魔战争是指日可待的事。 “哪的话,是同伴就应该同甘共苦。而且,我们运气真的不错。” “确实。” 本以为山穷水尽,却意外救了一对被**打劫的母女,而这对母女是金枪鱼旅馆老板即将复合的前妻和女儿。于是,他们顺利找到了打工地点。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进来,因为他们人数太多了。 “不知阳她们进行得如何了。” ****** “美丽的女孩,不用害怕,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呃……”本来犹豫不决的平民少女害羞地红了脸,走近看了许久的算命摊,意外发现占卜师厚重的斗篷下有一张虽残留着稚气却十分清俊的中性脸庞,当下鼓起勇气,小声道,“我想知道我今年的运势。” “好的,请稍等。” 黑发少女闭上眼睛,双手抚摸面前的水晶球,半晌,睁开眼,浮起骗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恭喜你,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将在今年出现。” “咦!”少女脸红到脖根,胸口小鹿乱撞,又惊又喜地确认,“真的么?” “是的,他是位非常符合小姐理想的男性,在金钱方面也会有意想不到的好运。总之,是福星高照啊。” “太好了!啊,多少钱?” “十铜币,多谢惠顾。”这句话带了点市侩,但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少女完全没察觉,匆匆丢下一把铜币,蹦蹦跳跳地走了。负责收钱的棕发助手目送她的背影,似乎忍无可忍地道:“我记得,神官先生教我们的是纸牌占卜而不是水晶球占卜吧?” “嗯哼。” “……阳,你这个骗子。” 杨阳摇摇食指,煞有其事地纠正:“请叫我,贩卖爱与梦想的大师。” ****** 几枚银币和更多的铜币散落在粗布缝制的床铺上,总共七颗脑袋凑在一起看着这一幕。 “这就是……” “……我们一天的收获。” 呜呜,血汗钱,真的是血汗钱啊! 昭霆情不自禁地擦拭眼角:“我终于明白钱的可贵。”莎莉耶反应冷淡:“是吗,我看你还没明白,竟然能把价值一铜币的面包毫不在意地吃进肚子。” “这和那是两回事!” 杨阳感慨:“路漫漫其修修远兮。”肖恩一头雾水地瞅着她:“你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要攒到足够我们上路的钱,还要很长时间。” “确实。”维烈叹息。耶拉姆报出估计的数字:“起码两个月。”一直没开口的希莉丝仿佛下定决心般抬起头,环顾众人:“我有个主意,可以一举解决目前的问题。不过有后遗症,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你说。”对视片刻,杨阳代表发言。 “我们可以问冒险家公会借钱,信誉良好的冒险家一年有两次这样的机会。而且等级越高,金额越大,宽限的期限越长,还债也不一定要用现金的方式。免费任务、探险得来的财宝都行。但是在规定期限内还不清债务,就要吊销冒险家执照。” “什么!太过分了吧!”昭霆大叫。耶拉姆问道:“是永久的吗?”希莉丝重重点头:“永久的,公会在这方面很严格。”维烈双眉微蹙:“这样就没有退路了,最好从长计议。” “没错,万一被硬推危险工作,或者讹诈劳动成果就吃闷亏了,还是老老实实赚钱得好。”一牵涉到大问题,肖恩就表现出属于成年人的稳重。 “讹诈倒不会,冒险家公会是靠冒险家吃饭,被冒险家唾弃,他们也混不下去,高危险的任务倒很有可能。”希莉丝本着客观的立场说话。莎莉耶咋舌:“那也很糟啊,命总比钱重要。” 杨阳沉吟了一会儿,道:“我们借钱吧。”余人诧异地转过头:“咦!?” “我看过报纸,龙眠唯一的线索——马尔亚姆将军正在东城首府坎塔萨度年假,据说下月中旬返回摩斯海峡,到时要见他就难了,所以我们决没有悠闲地磨上两个月的空闲。” “唔……”持反对态度的几人发出烦恼的象声词。这时,希莉丝又想到一个好点子:“对了,维烈,你挖宝挖了那么多年,总有些存货吧,拿点出来救济我们。”众人不及欢呼,魔界宰相苦笑道:“全被扎姆卡特抢走了。” ……那条贪婪的红龙。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咬牙切齿声。 “算了,自力更生是正道。”杨阳首先振作起来,两手拍打床铺提高气势,“有肖恩和维烈在,任何工作都不必担心,即使有什么意外,也是未来的课题,我们必须抓紧眼前的机会。” “嗯。”众人不由自主地点头。肖恩由衷地道:“杨阳说的有道理。” “那就这么决定了,明天我请假去公会。”希莉丝一捶定音。昭霆和莎莉耶默契地击掌:“终于可以乘船了!”耶拉姆泼了盆冷水:“今天的票肯定卖完了,下一班恐怕要到下礼拜。” “也就是说还要打一个星期的工。”肖恩迅速计算出,转向友人,“维烈,委屈你了。” “没关系。” “话说回来,这里的老板真苛刻,我们辛辛苦苦干了一天,他居然分给我们这种房间。”莎莉耶气呼呼地打量室内,随即仰起头,“还是上下铺的怪床。”维烈微笑抚慰:“是模仿船上的设计。” “哦。” “可是,至少要给两间房吧!”希莉丝站在莎莉耶一边,娟丽的脸蛋泛着红晕,“我们有男有女耶!”肖恩不解地道:“不好吗?大家一起睡比较热闹啊。” “啊——你也太无邪了!” 杨阳竖起食指,扫视三名男性,瞧得他们心头发紧:“你们,有没有裸睡的习惯?” “没有!没有!”维烈红着脸摇头。耶拉姆冷冷地道:“我更加没有。”肖恩一脸惊讶:“这种天气裸睡?会冻死耶!” “很好。”杨阳拍拍手,十分满意,“一共八张床,分派如下:女生睡上面,男生睡下面。” “我睡你上面。”希莉丝勾住**的手臂,神情有点娇羞。肖恩大方地道:“好啊。”耶拉姆手指昭霆,目光却对着莎莉耶:“我睡你下面,这女人晚上翻身一定跟活鱼一样。”昭霆大怒:“我也不要跟你睡!”莎莉耶咧开胜利的笑脸。 “那我跟维烈。”杨阳轻拍剩下的同伴。后者回以略带腼腆的温和笑容:“嗯。” 因为白天的劳累,多数人很快就睡着了。黑发少女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察觉她的动静,隔壁的红发佣兵奇道:“怎么了,阳?” “我在想那个偷我们钱的贼。”杨阳的语气有一丝惧意,“好像…很可怕。” “咦?” “你想,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意料之中,无论是肖恩的恋童、耶拉姆的贪小便宜、维烈的精灵之眼——他掌握了我们的弱点和反应。”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希莉丝也不自在了,翻身面对她,“这件事不是普通盗贼干的,我们必须谨慎!” “会不会是盗贼公会盯上了我们?”耶拉姆接口,原来他也没睡。 “盗贼公会有什么理由盯上我们?” “可是这种情报收集能力和偷窃的手段,除了盗贼公会还有谁?当权者总不会偷我们的钱。” 两个少女无言以对。又一个声音加入进来,是肖恩:“像在野地一样守夜警戒吧,如果有人上门,就可以揪出幕后主谋了。”杨阳和耶拉姆赞同,希莉丝却迟疑:“这样白天可能会吃不消。” “也对。”三人气馁。这时,一直默默聆听的维烈温言道:“我布了结界,放心睡吧。” “嗯。”虽然还是很在意事情的真相,但杨阳、耶拉姆和希莉丝确实累坏了,不一会儿就相继进入梦乡。惟独灵体的肖恩精力依旧旺盛,两手枕着后脑勺,细细回想当日的情景,却怎么也整理不出头绪,只得出实行者有四人的结论:假装迷路的孩子,叫火灾的人,碰飞精灵之眼的人,以及偷耶拉姆钱包的人。 而他们背后,应该还有个策划者。 会是谁呢,那个人? ******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24日·东城首府坎塔萨·下界王宫。 “师父,这座宫殿怎么样?” 伊维尔伦城主一边带路一边指点,“按照你的要求:环境清幽、出入方便、布置雅趣、不忌宠物,还有厨房和书室。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现在就提出来,我立刻叫人改进。” 他身后银发黑环的青年环顾姹紫嫣红的庭院,问道:“现在是冬天,怎么有花?” “是水神的庇佑,那个花痴女偶尔也有点用处。” “哦,真不错。” “你喜欢?”罗兰一讶,转过头,“那我叫人多种点,你喜欢什么花?”帕西斯仿佛回忆什么似的笑了:“熏衣草。” “这个那边就有,一大片,从你卧室望出去就能看见。”罗兰指了个方向。帕西斯喜出望外:“太好了。”顿了顿,他想起一件事:“啊,罗兰,你这儿的图书馆有死灵系的魔法书吧?” “有是有,不过都放在密室里,你要看?为什么?” “我是死灵法师。”帕西斯两手插腰,不满徒弟的迟钝。罗兰这一惊非同小可:“啊!?” “喂,你该不会以为,死灵法师就是阴森邪气,脾气古怪的老头子吧?” “内在倒挺像的。”罗兰别开视线。帕西斯怒吼:“你说什么!” “开玩笑,开玩笑。”罗兰笑着打圆场,“一会儿我就把密室的钥匙给你。不过,真没想到师父是死灵法师,你都用光系魔法。” “这是因为那个瘟神。现在终于摆脱他,我当然要重操旧业,努力进修了。” “来得及吗?”罗兰怀疑。帕西斯一脸自信地摇摇食指:“绝对没问题,这一千年我可不是白混的,只要把理论和实际结合起来就行了。” 再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金发青年不禁欣慰一笑:“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正当两人相谈甚欢的时候,一名侍卫匆匆跑近,先朝帕西斯行了一礼,然后对罗兰跪下一边膝盖:“大人,大神官阁下找您。” “真是的。”东城城主无奈地吁了一口气。在他开口道歉之前,银发青年已体谅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开心点,这就是身为统治者的义务。我可以自己一个人逛,快去吧。” “那我晚些再来陪师父。” “不用,每晚陪我小酌一杯就行。” “没问题。”留下一个孩子般清朗的浅笑,年轻的城主和侍卫一起离开了庭院。 ****** 事实证明,东之贤者不会吃饱饭没事打扰主君。 “达尔邦内海出现海盗?这倒是个新鲜的消息。” 听完心腹的报告,罗兰升起一股怀念之情。在他初当城主期间,最有名的一项政绩就是整治海盗,之后再没有此类不法份子在东城附近出没,还让他怪寂寞的。 “死灰复燃吗?有趣,去叫马尔亚姆来。”一边遗憾不能再亲自上阵,罗兰一边过滤出人选。 法利恩面露犹豫:“大人,是不是换个人比较好?马尔亚姆将军还在休假,而且他难得回来一次。”罗兰冷哼:“他闲着也是泡在旅馆里当醉鬼,**那些让人严重质疑他品位的服务生,不如滚回来做牛做马!” “……是。” 当东城三将之一,就职海上要塞赫莱兹的马尔亚姆·麦斯韦恩换上军服,仪容整齐地走进城主办公室,他的主君已一扫先前的怒色,笑容亲切、温和,标准好好上司的模样。 马尔亚姆心中却警铃大响,和眼前的人相交多年,他非常清楚这个朋友笑面虎的特质。通常是笑得越阳光,肚子里的诡计越阴险。 “马克。” 不妙!连小名都叫出来了!看来最近真的太混,把罗兰气疯了。在战场上以勇敢著称的将军打心底冒出寒气,脚也有点发沭。恐吓够了,罗兰见好就收,改为正经的语气:“我看你最近挺无聊的,特地为你安排了一个度假胜地。”先前的警戒还残留着,马尔亚姆小心翼翼地道:“不必,我很有聊。” “真的不必?多少人挤破头向我请求。”罗兰换了个闲散的坐姿,眉间浮起失望,“我是看你老大不小了,才给你这样的机会。” “呃,什么意思?” “还要我说得更明白?当然是约会场所,比你常去的三流酒馆浪漫一万倍的地方。那里有温暖的阳光;晴朗的蓝天;雪白的云朵;金色的沙滩;湛蓝的大海;还有,最必不可少的,身材丰满的美丽女郎。” 大神官拼命把上扬的唇角往下拉。而单纯的将军已经飞进了主君描绘的瑰丽景致:“你…你要让我去海边度假?” “是啊。”这时罗兰的微笑在马尔亚姆眼中,变成了真真正正的亲切。 “罗兰,你太好了!” “哪里,只是……” “只是?”马尔亚姆嗅出一丝不对,却不够他唤回不知消失在哪的理智。罗兰掩嘴叹息:“只是那里有一群海盗。不过我相信以你的才干,一定能在短时间内扫荡他们,还众美女一个和平幸福的家园。” “哈哈哈,没问题,看我的!”某人已经完全掉进了陷阱,遥想以英雄之姿,一手搂着美女,一手砍翻海盗头子的情景,踏着意气风发的步子走出办公室。 “祝你船到成功,携美归来!”恶劣的主君在后面不负责任地挥手,然后在门关上的一刻,爆发出迟来的笑声。 ****** 打工生涯的第二天,希莉丝就从冒险家公会借得大笔钱款,并把还债手续转往东城,因此之后的日子虽辛苦,众人的心情却颇为轻松。终于,冰之月末,耶拉姆预定了客船[海龙号]的票,杨阳一行郑重地向恩人一家道谢并告别。 “是吗,要走了。”老板娘一脸惋惜。她七岁大的女儿拉着棕发青年的衣摆泫然欲泣:“你不要走啦,肖恩哥哥。” “乖,我们还会回来的。” “真的?一言为定。” 希莉丝的眼神降到冰点以下。转过头的肖恩连忙摆出低声下气的姿态赔罪,尽管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他和小女孩亲热一点**就一副吃人的表情。 金枪鱼旅馆的老板科尔沉稳地道:“今晚和客人打声招呼,你们也算和他们混熟了。” “是。”耶拉姆下意识地使用了员工的口气。昭霆听得皱眉。维烈微笑道:“能否允许我使用店里的舞台?我是个吟游诗人。” “哦,这真是最好的饯别礼,你尽管使用。” 拜听过同伴琴音的几人非常高兴,没听过的肖恩和莎莉耶则是兴奋期待,不料维烈的下一句话让每个人都傻了眼:“怎么样,杨阳,跟我合奏吧?” “咦!”黑发少女指着自己,脸涨得通红,“我?我?” “对啊,你会弹奏乐器吧,七弦琴会不会?” “嗯,其实…我就七弦琴弹得比较好。”杨阳底气不足地道。竖琴有三十六根弦,当初她拼老命也记不下来,只好学七弦琴。在神官的悉心教导下,略有小成。 “对对,阳的七弦琴弹得忑棒!”昭霆为友人造势。杨阳“哪有忑棒”的反驳淹没在同伴们的叫好声中,没有人听见。 “那就这么说定了,现在开始练习。”维烈绽开喜悦的笑容。 当晚,金枪鱼旅馆还是一如即往的热闹,酒客却明显多了几倍,其中有不少[海龙号]的船员。科尔不知用什么方法联络到他们,给予临时员工最后的照顾。对于他的用心,杨阳等人都很感激,尤其是希莉丝。因为这个圆满的句点,足以一扫同伴对母城的坏印象。 黑发少女僵硬地坐在舞台上,下方射来的视线令她局促不安,身上的衣服也是原因之一。为了今晚的表演,她特地换上迎冬祭那天的打扮,使自己有吟游诗人的样子,但还是没有自信。 看出她的状态,维烈柔声劝慰:“别紧张,就照白天的水准发挥。” “嗯…唔。”话虽如此,杨阳依旧坐得像根木桩。这时,一个清亮的嗓音传遍全场: “各位乡亲父老!” 脸皮厚得可比城墙的棕发青年跳上舞台,泰然迎接所有人的目光,继续朗声道,“让大家久等了!今天是我们七个向大家告别的日子,为了答谢诸位一个星期以来的照顾,我的两位同伴(手指杨阳和维烈),将为大家免费演奏,请千万捧场!” “哦——” 欢呼声响彻大厅,伴随着鼓掌声和口哨声。聚在一张桌子旁的四人表情各异:昭霆振奋地叫好;希莉丝丢脸地掩住脸;莎莉耶装作不认识这个人;耶拉姆扼腕:“大好的赚钱机会,就这么给他放弃了。” 杨阳扑哧一笑,紧绷的心情霎时放松,等喧哗声小下去后,率先弹起怀里的七弦琴。 一首活泼轻快的曲调从她的指间流泻而出,虽然指法还不是很成熟,技巧也不是很老练,却完整地传达出曲子的意境。人人仿佛闻到了清凉的树叶气息,感受到四月的暖阳照在肩头,绿色在眼前铺展开来。 当优美的竖琴声加入的刹那,茵绿的草坪绽开无数野花,多了几条清澈透明的小溪,纯朴的农庄飘起淡蓝色的炊烟,茂密的杨树林发出沙沙的和谐声韵,交织出如画的景致。 《春日田园曲》,在两人的合奏中获得诠释。 酒客们不知不觉漾开欢笑,随着音乐用脚或器皿打拍子。即将结束时,一个船员意犹未尽地唱起水手们最喜欢的《扬帆曲》。杨阳和维烈相视一笑,默契地一拨琴弦,不着痕迹地改变了曲调,一同放声歌唱: “我们拥有天空, 还有那陆地、海洋; 我们拥有月亮, 还有那星星,森林; 我们永远在风中飞翔, 将所有纷争都深深埋葬; 我们永远不会安于闲静, 因为我们四海为家; 哦——飞吧飞吧, 扬帆万里, 在人生的旅途上无畏前进……” 温润的男声和剔透的女声融合成高昂的旋律,带着铿锵之音,令整个餐厅的气氛为之沸腾。大声叫好声,干杯声,欢快的歌声和成一气,金枪鱼旅馆里豪情万丈。 这是属于水手们的狂夜。 ****** 次日一早,被冰水浇醒的船员和旅客一拥而出,慌慌张张地奔向港口;与此同时,东城的将领在军舰上来回踱步,咒骂着骗人不打草稿的主君…… 时值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30日。 第五章 海难与离散 深远的天空与浩瀚的海洋连成一线,闪耀着太阳的光泽,将灿烂的金蛇扩展到整片海面上;洁白的云朵随风聚散;偶尔几条飞鱼跃波逐戏;船尾在水纹上梨出一道深沟,涌出几许浪花,又无声地归于平静,一切的一切,构筑出如诗如画的美丽景色。 但是,再美丽的景色,看久了也会腻。 “好~无~聊~” 一边有气无力地叹息,昭霆一边像条叭儿狗似的趴在船舷上,连续三天的枯燥航行已经彻底消磨了她无限的精力,只剩下满腹怨气,“还有多久才到那该死的东城?” “还有…七天左右吧。”希莉丝掰着手指算了算。昭霆哀嚎:“还有七天!?那里是天涯海角吗!” “这个距离不算远。”肖恩搬出从水手那儿听来的知识,“到外大陆的话,起码要几个月。”莎莉耶帮腔:“就是,你以为这里是河啊。” “不管!” “……” 对这种胡搅蛮缠的小女孩,能有什么道理好讲?肖恩和莎莉耶立刻放弃搭理。杨阳递来懒懒的一瞥:“有空发牢骚,不如去照顾耶拉姆。”可怜的师兄,三天了还在晕船。 昭霆精神一振:“对了!去跟那死小鬼斗嘴!” “喂,我是说‘照顾’。”杨阳无力的强调,没有传入远去的人耳中。 “我们也去看他吧。”肖恩提议。希莉丝和莎莉耶点头,杨阳却转向另一边。 “你不去吗?” “我去看看另一个。”笑着扔下一句,杨阳大步离去。 小心地走下摇晃的楼梯,她打开一间舱房的门,探头道:“维烈,好点没?” 闻言,坐在床上的人抬起头,怀里搁着一本书;及臀的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的枕头上,有别于平日的一丝不苟;原本苍白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红,看起来反而健康了许多,即使泛红的原因是发烧。 “好多了。”青年温润的嗓音有一丝沙哑,夹杂着几声轻咳。少女皱起眉头:“什么好多了,我看是恶化了,都怪你病着还看书。” “躺着也没事干么。”维烈反驳的语气不焦不躁,与他的笑容一样闲逸,“既然能用精灵之眼,就代表我恢复得差不多了,你不用担心。” “真是的。”辩不过他,杨阳只得耸耸肩,背着手走向床铺,另找话题,“话说回来,你的运动神经真是够烂的,连走在木板上也会掉下水。”以至于得了重感冒,病恹恹地上路。维烈尴尬地抠抠脸颊:“我…那时喝醉了。” “哦,我们也喝醉了,怎么就没掉下去?” “……” “关键是你缺乏锻炼!”杨阳伸手指着他的鼻子。维烈合上书,浮起略带落寞的笑意:“我们和人类不同,天生什么体质,就一直固定不会变。” “这样啊。”杨阳恍然大悟,随即发现一个疑点,“不对啊,维烈,你说你改变了自己的体质,所以才有了****,没了不死之身。” “那是为了方便你们理解,其实我是改变了魔核的状态。我们不是天生没有****,是被魔核压抑住。自疗能力则相反,完全是魔核的功劳。而且我的身体还是不死的,只是痊愈的速度变慢一些罢了。” 杨阳松了口长气:“那就好,如果你会死,我们就头痛了。”维烈轻笑:“任性也要有个限度啊,我可不想再被那家伙大骂了。” “咦?” “肖恩啊。” “他这样骂过你!?”杨阳大吃一惊。 “嗯,虽然他自己不记得了。”维烈微微一笑,无意识地转向窗外,仿佛要看到逝去的景象,即使他的双眼始终紧闭,“我说过,降魔战争是我和精灵族的罪,要不是肖恩,我还会犯下更多的错误,不过不是对人类,是对我的同伴。因为,我想死。” 刚在床边坐下的杨阳僵住了,时间在魔界宰相沉静的叙述中流逝。 “摩耶的王虽然不是我,但我才是摩耶的支柱,之前是我的父亲,我们掌握了魔族永生的秘密,没有我们,魔族不出三天就会死绝。” “为什么?” “因为我体内的核是[母核]。”维烈一手按着胸口的正中,用梦呓般的语气喃喃道,“其他人的是[子核],彼此的关系就像连锁反应,这是为了确保团结。你知道,我们只有不到两百的人数,又个个强得不象话,如果不团结,很快就会自残殆尽。”杨阳听得一愣一愣:“这么说,魔王只是个空衔咯?” “不,我绝对听命于历代陛下。优叔叔,首代陛下和我父亲是好朋友,而我父亲是个对感情极为专一的人。嗯,有点类似精神上的洁癖,所以他不允许他的儿子——我,对朋友的后代有任何出格的行为。” “什么啊,他是他,你是你,怎么能强迫你照他的意愿行事!” “在父亲看来,我既是他不成器的儿子,也是他意志的延伸。” “差劲!”杨阳下了个评语。维烈莞尔:“只要接触过父亲的人,没有人不认为他差劲的,但还是由衷地佩服他。”杨阳摇摇头,感到无法理解。 “总之,我和王都是对摩耶非常重要的人物。王牵制我,我牵制大家。其实这样的制度也更加完善,如果让一个人掌握了绝对的权利,他很快就会忘乎所以了。但是那个时候,艾尔拉斯陛下已经和精灵王同归于尽,再没有人可以牵制我,而我自己也觉得好累。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拥有那么强的力量,却惟独不能救玛格?那么漫长的生命到底有什么意义?为什么我必须为大家负责?我想死有什么不对?满脑子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精神危险到这种程度。” 杨阳无言地注视同伴。维烈低下头,微微苦笑。 “一个人活在世上,就必然要背负责任,因为人无法只靠自己活下去。在‘自我’需要的范围里,可以任性,但是任性到伤害他人,甚至让自己喜欢的人们陪葬,就不行了,这就是肖恩那句话的意思。” “可是……可是……”杨阳情不自禁地道,“玛格蕾特公主对你而言,是谁也无法取代的人吧?即使其他人都死了,还是希望她活下来,那么重要的人死了,会失常也是理所当然的!” “确实,肖恩也有那样一个人。” “咦?” “他为了她,和亲人断绝关系,和昔日的同窗反目成仇,任性到极点,让每个担心他的人气到吐血,但是他一次也没把矛头指向那些爱他而他也爱的人——杨阳,你懂吗?这里面的意义是不同的,不同的!” “……我明白了。”杨阳愧疚地垂下眼。维烈面露痛苦,两手盖住脸:“那个时候,我毫不留情地朝他攻击,如果不是天杖的保护,他早就完了。而肖恩即使被天杖控制,也一直没攻击我的要害。最后,天杖打开了零度空间,那是由绝对的死亡支配的世界。吸力很大,我根本反抗不了,也……不想反抗。” “后来呢?”尽管知道眼前的人好端端地活着,杨阳还是忍不住追问。 “肖恩把我拉了出来。他用天杖撑着洞口,一手拉着我,对我大吼大叫。当然,他不知道我是摩耶的支柱,他气的是别的地方。他说‘既然这么想死,为什么不一开始找个没人的角落抹脖子?为什么要把世界破坏成这个样子才一死了之?都搞成这样了还想撒手不管,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杨阳忍俊不禁:“的确是肖恩会说出来的话。”维烈也笑了:“嗯。” “维烈和肖恩是怎么认识的?” “我认识他时,他还小呢,才六岁。呵,看上去是我照顾他,其实是我从他身上学到东西。无论是语言,对人生的态度,其他。” 听到“语言”二字,杨阳的心脏陡然漏跳一拍,一段回忆涌上心头,冲口道:“他是不是有个姐姐?” “是啊,比他大三岁……”维烈蓦地噤声,察觉了对方这么问的用意。杨阳一把扣住他的肩膀,用喘不过气来的语调道:“维烈,你老实回答我,肖恩是不是…是不是就是圣贤者?” 对于这个问题,魔界宰相不需要片刻的迟疑。 “不是。” 杨阳茫然地松开手,心道:莫非肖恩的经历和圣贤者雷同?或者教维烈语言的根本就不是圣贤者?维烈轻抚她的发梢:“别想太多了,这些过去的东西,本来就和你没有关系。” “那你又为什么告诉我这么多?”杨阳不满地瞪视他。 维烈清俊的脸庞掠过深沉的阴影,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随即用一个微笑遮了去:“你就当是老头子发牢骚,忘了吧。” 明明不是这样!在好奇心得不到满足的情绪催化下,杨阳不假思索地捏住他的脸颊,冷笑道:“老头子脸上会一条皱纹也没有吗?” “杨…杨阳?” “你倒是举个这样的例子给我听听。” “别闹了!”维烈又气又慌地挣扎,含糊的声音却丝毫构不成威胁,“我的内在是很老了!况且,你不能这么对我!” “哦,为什么?” “唔……” “你们在闹什么?” 对魔界宰相而言等同救世主的存在化为棕发青年的形象,出现在门口。 “肖恩。”杨阳和维烈异口同声,只不过一个是懊恼,一个是感激。 “我端药来。”肖恩扬扬手中的木碗,挂着一贯的明朗笑容走近,“看来你精神不错哦,维烈,也许再喝一贴就好了。”闻到从碗里散发出的刺鼻气味,杨阳往后一缩:“耶拉姆可以下床了?” “没啊,还是老样子。” “那…这碗药是你做的?”这回杨阳站了起来,瞄了眼脸色同样发青的维烈。听出她语气有异,肖恩斜睨她:“我做的药有什么问题?” 杨阳间接回答了他,两手搭在病人肩上:“维烈,你一定要撑住。” “可恶!药本来就很难喝,我每次还加一大把砂糖进去,努力把它调得好喝,你们居然这么践踏我的心意!”肖恩大为光火。 就是你调味才特别难喝。杨阳在心里嘟囔。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维烈也只得抗议一下:“呃,肖恩…其实,我不喝药也会好。”是真的,如果没喝药,他早就康复了。 “说到底还是嫌弃嘛!” “没这回事,我喝,我喝。” 唉。因为喝过一口而感同身受的杨阳沉沉叹息。果然,一喝完药,魔界宰相就倒下了。 “奇怪,我没加催眠的药粉啊。”肖恩不解地搔搔头。 是维烈才只是晕过去,换作别人早被你毒死了!好不容易压抑住大吼的冲动,杨阳无奈地推着某个毫无自觉的人往外走:“好了好了,让他好好休息。” “对了,你们刚刚在聊什么?你为什么捏维烈的脸?” “嗯…说到这件事。”杨阳沉吟半晌,抬起头,“肖恩,我记得,你姐姐叫洁西卡是吧?” “对啊。” “她姓珂曼?” 肖恩大吃一惊:“咦!你怎么知道?”杨阳如遭重击,呼吸为之一窒。 维烈为什么撒谎!?握紧双拳,她心里充斥着被欺骗的愤怒,喘了会儿粗气,决定先质问对方:“我该叫你圣贤者,还是祖先大人?”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圣贤者?什么祖先?”肖恩一头雾水,摸摸她的额头,“杨阳,你发烧了?” 他的反应让少女冷静下来,想起魔界宰相先前的表情不似作伪;最重要的,眼前的人连生孩子的正确方法都不知道,真的能够留下后代吗? 一团混乱。杨阳抱住脑袋,感觉越是深入,越是迷雾重重。 “你没事吧?”看到她的样子,肖恩更加担心。 “没事。肖恩,你恢复记忆后,要第一个跟我说哦。”只能期待当事人的口述了。 “不,我要第一个去找帕尔。” “啊,对哦。” 肖恩露出焦怒之色:“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天杖那个大蘑菇!”杨阳一怔:“为什么叫它蘑菇?” “因为它一直在蘑菇啊!那么久以前的事了,它居然磨蹭到现在还不回来!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帕尔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饿着,冻着。”肖恩越说越气,右手不自觉地握紧拳头,敲打左手的掌心。见状,杨阳的神情柔和下来,轻拍他的肩:“别担心,索贝克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嗯。”虽然内心的忧虑没有减少一分一毫,但肖恩不想对方也陪着自己牵肠挂肚,装作放心地点点头,岔开话题,“对了,杨阳,我听水手说,这附近有海盗哦。” “什么!” “是从遇难船只的生还者口中泄露出来的,当局还没有发出通知。” “都出现受害者了还不通知?那些人在想什么啊。”按捺兴奋之情,杨阳不以为然地批评。肖恩抓了抓头发:“好像有相当复杂的政治原因。目前海盗主要在南城的海域活动,所以东城的海军开不进来。但是海盗袭击的又多数是东城的商船,对此万分恼怒的海军将官向南城当局提出抗议,要他们派护卫舰保护。正要派时,却调查出来海盗跟中城的前宰相有关,中南两城交好,南城只好先不管东城,与中城交涉。偏偏这个时候又出现神秘的第三者,一艘南城的商船不明原因地失踪了,连残骸也没留下,东城和南城再次为调查问题展开激辩。” “原来如此,真是一塌糊涂。”杨阳抹汗。 “听说就是因为太复杂,不知怎么向民间说明,当局才没有发出通知。”肖恩也有同感,“不过好歹减少了航班,也允许东城的海军进入境内。” “哦,太棒了,东城的海军是大陆最精锐的耶,如果能亲眼目睹就好了!” “是啊,还有海盗,真希望他们能一起出场!” 两个好奇宝宝交换着没有紧张感的对话,踏着轻快的步子走向甲板。 ****** 雾之月6日深夜,一场风暴席卷了海龙号。 肖恩首先被不寻常的气氛惊醒,翻身坐起。和在金枪鱼旅馆一样,他们住的是八人一间的舱房,连床位的分配也没有两样。(注:白天耶拉姆因为晕船,被好心的船长集中安排在通风较好的房间) 感到他的动作,睡在上铺的希莉丝发出迷迷糊糊的声音:“怎么了,肖恩?” “大家快起来!” 宛如平地惊雷,除了一向睡得特别死的昭霆和大病初愈的维烈,每个人都吓得弹坐起来,然后,两位睡美人也被更大的音量吵醒,没来得及询问原委,船体已激烈晃动。 “哇!”正在爬楼梯的昭霆扑通一声掉在地上,幸好距离不远,只是屁股摔出一块淤青。莎莉耶险险抓住栏杆,没有滚下去。杨阳扶着床柱,略带惊慌地道:“怎么晃得这么厉害?” “不会是触礁了吧?”肖恩冒出一个恐怖的猜想。希莉丝摇头否定:“达尔邦内海没有险滩。” “那是卷进了漩涡?”昭霆惟恐天下不乱的发言遭到众人的眼神封杀。 “总之,在这里胡乱猜也猜不出结果,先上去看看。”杨阳很快冷静下来,转向两个一直没开口的人,“耶拉姆,维烈,还好吗?” 魔界宰相按着晕旋的头,嗯了一声;褐发少年因为捂着嘴,无法回答。 “肖恩,你照顾维烈,我照顾耶拉姆。”黑发少女刚安排好,红发佣兵迅速指示:“带着最紧要的行李,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还有谁……” “我不会游泳!”莎莉耶脑筋活络,立刻猜出她的问题。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肖恩道:“莎莉耶,跟在我身边。” “嗯!” 以棕发青年为首,一行人辛苦地走出舱房。在此期间,摇晃的幅度和力度都明显提高,好几间舱房的门开着,露出乘客不安而惊惶的脸,却没有几个人敢出来一探究竟。好不容易上到甲板,肖恩险些被强风掀了个筋斗,瓢泼大雨顷刻将他们浇得湿透。 世界被灰色的雨幕笼罩。 三桅大船海龙号在这片狂风骤雨中挣扎,铅色的乌云几乎压迫到高高的桅杆,帆鼓胀得快要撑破,绳索和帆柱拉得死紧,整艘船承受着越来越猛的压力,飞一般跃过一个又一个浪头,端的是惊险万分。杨阳等人震愕地看着这一幕。 “这里是内海,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风暴!?”希莉丝因为惊讶而提高了嗓门,但离得远的人依然听不清楚。 “别出来,快下去!”一个匆忙经过的水手扔下一声大吼,赶去操舵手那里帮忙。杨阳一行面面相觑,犹豫不定。以他们的性格,实在不想乖乖待在下面,但留在这里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在他们折返的一刻,了望的水手叫道:“船长,有情况!西边!” 话音未落,船前所未有地震动起来,风势也猛地变大,最后一根桅杆吃不住这样的压力,啪的一声折断。绷裂的绳索、碎片和帆布如同急雨般掉落,甲板上的人纷纷仆倒,甚至水手们也无法保持平衡。肖恩用身体护着莎莉耶,抬高的视野映出一个巨大的长形黑影。 “海龙!” 充满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希莉丝一拍额头:“难怪刮这么大的风,海龙可以招来风浪。”昭霆咋舌:“这艘船的名字起得真不吉利!”杨阳急忙转向黑发青年:“维烈,海龙是魔兽吧,你快叫它别攻击我们!” “不行,我的声音传不过去!这么大的风,它也闻不到我身上的气味!” 操舵手拼命转动舵轮,想逃离背后的死神,但这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只是让船前进了一点点,反而惹怒了魔兽。一声长啸,锯齿状的闪电划破天空,黑压压的乌云在风中翻搅,汹涌的波涛拍击着船身,海龙号像玩具一样被无形的手抛上抛下,掉出各种各样的碎片,发出岌岌可危的**声。 “维烈,布结界!” 肖恩当机立断地跳起来,在湿滑的甲板上飞奔。这一刻,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宁定,生死一线的刺激使他的斗争本能整个苏醒过来。 金芒一闪,闪电的枷锁精准地卷住海龙的长颈,借着勒紧的力道,棕发青年跃出甲板,就连对方下意识甩动脖子的角度也在他意料之中,手腕巧妙地翻转,以离心力打了个旋,强制扳离猎物的视线与注意力,同时,他的左手迸出赤红的火焰。 “天哪!” 目睹这一幕的人们赞叹不已,更让他们吃惊的事还在后面:距船三公尺的风暴和急雨突然消失了,整艘海龙号被巨大的半透明结界包裹。 眼角瞥见这个景象的肖恩没有放松下来,且不说维烈能支撑多久,海龙稍微大力一点的动作就可能让结界粉碎! 一击,他只有一击的机会。精神在刹那提升到最高点,暴长的炎剑贯穿魔兽的头部,喷发的能量波轰碎了颅骨。 水手们高声叫好,雀跃的欢呼响彻甲板。维烈如释重负地撤去结界,尚未平息的风雨再次降临,但此刻已经没有人在乎,因为最大的敌人——海龙死了。 失去支撑的颈项被拉往与船相反的方向,肖恩借力跳上海龙缓缓下沉的背,不及松口气,自动绷紧的神经告诉他事情还没有完结。 海面破开,一头庞然大物伴随悲痛的叫声出现。狂风怒吼,撕裂船上的绳索;铺天盖地的巨浪打过船舷,海水像瀑布般涌下。 还有一只!肖恩的瞳仁猛然收缩,身体比理智先行动,激射而出的雷枪刺穿了魔兽的心脏。 虽然和同伴一样受了致命伤,这只海龙却没有当场死亡,白炽的闪电化为光柱从天而降,将船只拦腰劈断! “啊——” 震怒的惊喊被风声吞没,肖恩狠狠捶了下魔兽的尸体,跳进海里。 大浪浇下的一刻,甲板上的多数人就跌进了大海,杨阳等人也包括在内,因此幸运地逃过了海龙的搏命一击,然而幸运之神并未继续庇佑他们,离得近的都被雷光的余波电得浑身发麻,无法动弹,莎莉耶就是其中之一。 冰冷的海水不断灌入口鼻,身体仿佛铅块般往下沉,意识逐渐模糊,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昏过去的时候,一股力量将她推出水面,新鲜的空气涌进肺部。 “莎莉耶!莎莉耶!”肖恩焦急地拍打她的脸颊,“振作点!” “肖……恩?” “是我,撑着点!” “嗯。”莎莉耶喜极而泣。压下安慰的冲动,肖恩塞给她一块木板:“抓着这个,我去去就来。”莎莉耶反射性地拉住他,慌张地道:“你、你要去哪?” “去救维烈——别怕,我马上就回来。” 女孩点点头,强迫自己松开手,看着他潜入水下。由魔兽引起的风暴渐渐平息,乌云却没有散去,深不见底的黑暗包围住她,耳边是人们越来越轻的求救,寒冷和惧意侵蚀着她的灵魂。 等了仿佛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终于,一个清亮的嗓音划破夜空: “莎莉耶,你在哪里?” “肖恩!肖恩!”莎莉耶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唤,“我在这里!” 水声传来,棕发青年迅速游近,一手揽着失去意识的同伴。见状,金发少女担忧地问道:“维烈怎么样?” “吃到水了,不过还有呼吸。”离得近了,肖恩注意到对方冻得发紫的唇和惨白的脸色,咒骂了一声,“该死!” 二月的海水可不是普通的冷,半小时就足以葬送一条人命,何况莎莉耶这样没什么体力的女孩子。 “救命!救命!”左近响起微弱的呼救声,在同伴有反应之前,莎莉耶先一步道:“肖恩,我们现在没闲情管别人。” “我明白。”尽管心肠软,肖恩也不是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咬牙别过头。 冷风吹过,莎莉耶打了个哆嗦,缩起肩膀。这时,一股热流沿着点住额心的食指传入体内,身子顿时暖和起来:“肖恩?” “我度了点气给你,再冷的话跟我说。”肖恩一边交代一边环顾四周,糟糕的能见度却妨碍了他的观察,“可恶!不知道杨阳他们怎么样了!” “你不能用魔法找到他们,送他们过来吗?” “不行,我刚刚好像打暴了那只海龙的魔核,这块区域的精灵力场全乱了,照这个趋势,恐怕要天亮才能恢复正常。” 对方的话有一大半莎莉耶听不懂,但结论她归纳得出:找不到。正泄气间,她蓦地眨眨眼,手指空中的一点:“那是什么?” 肖恩转过头,一星红光在他的视野彼方跳跃。 “是火!奇怪,海上怎么会有……一定是船!啊——如果可以施法!如果可以施法!”肖恩扼腕不已。 “时运不济吧。”同样失望的莎莉耶表现得认命许多。 ****** “主人,这个温度可以么?” “可以了,谢谢你,小姆。” 杨阳感激地仰视悬停在上空的火凤凰,同时将师兄的重量移往左边,一只手划水。幸好掉下船时,菲尼克斯破蛋而出,不然她和耶拉姆不淹死也冻死。 “对不起,因为被石化得太久,我的视力还未恢复,不然就可以帮您找人了。” 稳定而低沉的声音,虽然使用敬称却不失高贵的语气,让杨阳想起这是只已经有了孩子的成年火凤凰,而非刚刚孵化的幼鸟,不觉调整态度:“没关系,小姆…那个,我叫你小姆,你不介意吧?” 火凤凰笑眯眼:“当然不介意,这是个非常可爱的名字,也让我想起了我的王。” “哈哈。” “另外,您不用拘束,就把我当作下仆对待好了。” “这怎么敢当。”杨阳尴尬地咧咧嘴,岔开话题,“对了,除了视力,你还有其他地方不对劲吗?” “没有了,倒是你的同伴,看上去不太好。”菲尼克斯关怀地道。杨阳低头瞥了师兄一眼,眉间浮起阴云:“没办法,我不会人工呼吸,但是刚才摸了一下,有脉搏,应该没大碍。倒是其他人,不知道是不是都平安。” “你有个同伴很厉害,他们一定没事。” “嗯!”心神一松,杨阳感到刺骨的寒意钻进心肺,尽管上半身因为火凤凰的缘故得以保持体温,但下半身浸在海水里,长久下去还是会不妙。看出她的状态,菲尼克斯目光一紧:“请无论如何撑到天亮,太阳一升起来,温度就会回升,我也可以找找有没有船经过。” “放心,我能行。” 保证归保证,现实却比杨阳预想得恶劣百倍。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双腿越来越僵硬,好几次差点沉下去,全是靠着意志力才游起来。最后,连大脑也麻痹了,纯粹倚仗本能勉强浮在海面上。事后杨阳回想起来,称这段经历为“旅途中最悲惨的一幕”。 终于,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然而黑发少女已无力抬头,自然没有看见。 “主人!主人!”火凤凰扇动翅膀,卷起热风吹向身下的人,“振作点!有船!我看到船了!” 船?昏沉的脑海闪过这个单词,却无法理解它的含义,良久,才迸出清醒的火花,并一举升华为沸腾的希望。杨阳猛然睁开眼,极目远眺,好不容易望见一片灰影:“那是…一艘?还是……”嗓音嘶哑而干涩,吓了她一跳。 “是好几艘!快,加油!”菲尼克斯鼓励。 不用它说,杨阳已经不知从哪儿涌出力气,拼命划水,以惊人的速度游向远方的船队。目瞪口呆的菲尼克斯不禁感叹人类果然是一种有爆发力的生物。 双方一靠近,杨阳第一眼注意到的是飘扬在桅杆上方的旗帜。以深蓝为底,金线绣边,中央绘着一头八首的异形之龙。 那是……伊维尔伦的军旗! ****** “将军,有只怪鸟接近,西南方!”负责了望的士兵首先发现异常。 “打落它,可能是敌方的侦察鹰。” “不,不是侦察鹰,是凤凰,一只火凤凰!” 不知所措的叫声让甲板上的人都鼓噪起来,没值勤任务的还跑去张望。 “安静!”海军总指挥,也是这艘旗舰主人的马尔亚姆·麦斯韦恩大喝一声,转向身后穿魔法袍的副官,事实上,他的副官也正是位高阶法师:“洛克,你看……” 他没有说完,因为对方举起右手,示意“等一下”。片刻之后,仿佛感应什么的法师睁开双眼。 “那只鸟没有敌意,只是希望我们去救两名落难者。”沉稳地汇报完,他脸色一变,泛出兴奋的红晕,“没想到它是真的,这真是太稀奇了!” “真的又怎么样?假的又怎么样?”马尔亚姆不解。 “那可是火凤凰!传说已经消失的灵兽!光是出现一只就足以震撼世界,更别说它还是有主人的!”洛克越说越激动。但身为纯种军人的马尔亚姆无法理解他的心情,思路自动转往自己擅长的领域:“既然这么神,就不可能是间谍了。”闻言,洛克也回过神,镇定下来:“不错,决没有人舍得让这样的人物深入敌境,即使是愚笨的海盗。” “好!放小船,救人!” “啊——他们来了!”看到远远驶来的小船,杨阳险些喜极而泣。 “把手给我。”一名士兵伸出手。杨阳递到一半,缩回来,将还在昏迷中的师兄推出去:“先救他!” 士兵轻松地把耶拉姆抱上船,拉杨阳时却费了点力,因为少女的下半身几乎麻木了。另一名士兵搁下桨,拿起准备好的毛毯裹住她,再往她嘴里灌了两口酒。 “谢谢。” 烈酒一入喉,一股热气陡然升起,全身都暖起来,嗓子也舒服了许多。杨阳感激涕零地注视救命恩人,只差没鼎礼膜拜,此刻两个其貌不扬的士兵在她眼里,已化为头顶光圈的天使。 安顿好另一个,小船朝旗舰返回。 帮忙杨阳托着装酒的皮袋,先前的士兵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指着盘旋在上空的菲尼克斯,问道:“这只鸟是你养的吗?” “啊,不是,她是我的朋友。” “你是昨晚那场暴风雨的幸存者吧,运气真好。”划桨的士兵由衷地道。杨阳一震,脸上浮起劫后余生的欣喜和掩不住的担忧,低声应道:“是啊。” 她是幸运的,却不知道其他人,是否有她这样的好运? ****** “肖恩,维烈为什么还不醒?而且,他的脸色好难看。” “嗯。”棕发青年担心地检视友人,叹道,“我也度了气给他,可是好像没用,魔族的体质果然和我们不一样。”莎莉耶大惊:“那不就糟了!” “放心,他顶多生场病,死不了,反而是我们俩比较倒霉。” “是啊,我肚子好饿。”莎莉耶垂下肩膀,有气无力地道。肖恩心疼地抚摸她的小脸:“再忍耐一下,我马上就可以施法了。”女孩嗯了一声,坚强地点点头。 打着抓条鱼给她吃的算盘,肖恩左顾右盼,突然瞪大眼,高兴地喊道:“船!船!” 清晨的浓雾散开,隐隐浮现出船只的轮廓。 跟着转过头的莎莉耶却没有他这么乐观,反而不安地皱起眉:“肖恩,那个……” 被她称为那个的,是一面漆黑底色,绣着白色骷髅头的旗帜。 ****** “哦呵呵呵呵!” 一阵高八度的笑声响彻甲板,让不幸听到的人都颈子一缩。接着,是一个略带无奈的男性嗓音:“阁下,请不要笑得这么猖狂,也许会被人听见。”言下之意:这笑声已经是你的招牌了。 “少罗嗦,克鲁索。”魔导国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翘着二郎腿斜倚在丝绸软塌上,一手持着水晶杯,一手懒懒搁着扶手,让打扮成小厮的侍女修剪指甲,惬意地眯起绿宝石似的眸子,“这样风和日丽的天气,当然要抱着愉快的心情,享受出航的乐趣——小羊们正等着我们呢。” 风和日丽?总参谋长克鲁索·怀恩抬头瞄了眼灰蒙蒙的天空,再转向上司,又是一叹。 拉克西丝完全是海盗头子的装束,不但一身行头都齐了,还在右眼蒙了块黑布,活脱脱十几年前红极一时的[独眼海贼王]沙洛蒙的重现。任何不认识她的人见了,都不会怀疑她不是女海盗,然而问题是…… “阁下,我不反对你以假海盗打击东城海军的计划,可是你以身犯险的轻率行为,还是让我无法认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太婆婆妈妈了。” “虽然你说得很冠冕堂皇,但我觉得你只是凑热闹罢了。”克鲁索毫不留情地指出。拉克西丝再次嚣张地狂笑:“哦呵呵呵——不错!当海盗尽情**小羊是我的平生宿愿之一!” 你的宿愿未免太多了。想起拍卖会的情景,克鲁索正要叹第三口气,了望台的侦察兵喊道:“船长,东北方有遇难者,要不要救?” “不救,救了也是要灭口,白费功夫。”拉克西丝嗤之以鼻。 “它不理我们。”看着大摇大摆继续原来航线的海盗船,莎莉耶下了个显而易见的结论。肖恩火冒三丈:“可恶!竟然见死不救!” “对海盗而言这不是理所当然的。” “是海盗也不能见死不救!”肖恩蛮横地大喊,念了句咒语,凝视掌心跳跃的火苗,他咧开一抹被挑毛了的冷笑,“哼哼哼,既然他们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感到船身摇晃了一下,拉克西丝没有惊慌,而是冷静地等待部下的报告。回应她的信任,有条不紊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左舷中弹,没有损伤,疑似示威!” “两枚火焰弹飞来,没有准度!” “攻击来自一名遇难者,正乘不明物体飞近!” “有意思。”微微一笑,拉克西丝喝干杯中的美酒,昂然起身,“全员备战!我来会会他!” “阁下,请不要多此一举。”克鲁索劝道。拉克西丝一摆手,走出船长室,正好迎上坐着烟雾鸟的三人。 “你这个海盗头子,太过分了,怎么能对遇难的百姓不理不睬!”一眼就认定她是首领,肖恩厉声指责,却也没被怒气冲昏头脑,停在攻击范围之外。 “你是需要帮助的人吗?”拉克西丝语气悠然地反驳,同时不着痕迹地观察。目光从棕发青年坦率明朗的双眼,移到他身后的金发小女孩,最后定在显然失去意识,头朝下俯卧的黑发青年身上,心道:似乎不是可疑份子。 肖恩一窒,随即重整精神,道:“我是法师没错,可是我不能凭空变出食物,我和我的同伴都又累又饿,所以才希望你们伸出援手。” “呵呵,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能付出什么酬劳?” “我们没有财物,除此以外的东西,你尽管开口。” 拉克西丝勾起唇角,眼里闪过阴谋的光芒,突然一指对方的鼻尖,朗声道:“好,我要你做我的仆人!用劳力交换食物和其他的一切!”怕猎物反弹,她不忘补充一句。莎莉耶大怒:“你……!”肖恩反而松了口气。 “临时雇员吗?”拍拍胸口,他绽开高兴的笑容,“我会努力干的,那我们下去咯。” ……简直是送上门的冤大头。克鲁索无言地瞪视对方。 ****** 登上甲板后,杨阳粗粗扫视了一下周围,这明显是一艘战舰。沉重的船头和斜桅被设计用来冲撞;高高的首甲板是弓箭手完美的阵地;低矮的中部甲板可以搭设踏板连接其他船只;后甲板同样很高,陈列着填满泥沙的灭火桶和拿空的武器架。 如果不是精疲力尽,杨阳会兴奋得两眼放光,左顾右盼,可惜她现在只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连迎面走来一个穿法师长袍的中年人也没注意到。 “参谋长!”两名士兵一齐敬礼。洛克点点头,上下打量杨阳,再看看头顶的菲尼克斯,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误会了他的反应,一个士兵扯了扯杨阳:“快行礼!” 杨阳正犯困,被他这么一扯,差点跌倒摔了个狗啃泥。洛克及时扶住她,施放了一个清醒的咒文。 “好点没?” “啊…嗯,谢谢。”杨阳甩甩头,不好意思地退开两步,深鞠一躬,“失礼了。” “没关系,看得出你很累,不过我城的军规是对临时上船的非战斗人员必须调查清楚,所以麻烦你跟我走一趟。放心,不会很久的,只是问几个问题。问完以后,我们就送你去客房休息。”洛克和蔼地道。杨阳面露感激:“您客气了,我和乐意配合。” “那走吧。” “好…啊!”杨阳惊呼了一声,手指耶拉姆,“抱歉,能不能不要叫醒我师兄?他的情况真的很糟,又晕船,又在海里泡了一夜!” “这是当然——查克,林,送这位小兄弟去客房。”洛克指示。杨阳这才无后顾之忧地跟着他走向首甲板。一路可见伊维尔伦治军严谨,虽然不时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却没有人交头接耳,甚至跑过来围观。 “那个,我叫杨阳,请问——” “我的名字是洛克,海军幕僚总监,这支部队的副指挥。” “哦。”杨阳眼中浮起单纯的敬佩,正要细问,洛克已挥手道:“将军,人带来了。” 将军!?东城只有三个将军,莫非……杨阳瞪视闻声转头的戎装青年。人类,身材高大,长相粗犷——和传闻相符。啊啊,她的运气不会这么好吧! “幸会,我是马尔亚姆·麦斯韦恩。” “马尔亚姆将军!”杨阳惊喜地叫道。在场的另两人都是一愣:“你认识我(他)?” “呃,不不。”杨阳回过神,连忙摇头,赔出笑脸,“我只是神仰已久。那个……”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是否现在就询问月舞者的下落。看出她的心思,马尔亚姆直爽地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我是一名冒险家,和同伴一起搭客船海龙号前往贵城,可是半路遇上海龙,船沉了,除了我和我的师兄,其他人都不知所踪。我想请你们到现场援救,如果不影响军务的话。”想了想,杨阳还是决定留待私下打听,先找到失散的同伴。 “这没有问题,我们虽然是出来解决海盗的,但也不会对落难的百姓袖手旁观。”马尔亚姆一口答应,转向副官,“调查海龙号的航线,然后派两艘巡逻舰过去。” “遵命。”洛克行了一礼。杨阳喜出望外:“谢谢!” ****** “然后呢?” 优雅的,却带着一丝生硬腔调的嗓音柔柔地问道。 “然后我就冲了出去,用锁链绑住那头大海龙,再那么一甩,一拎,海龙就像沙袋一样被我提了起来,掼进海里,浪花像喷泉一样往上冒,景色壮观极了。” ……当时的情景好像不是这样吧?而且,我怎么记得是另一个人杀死海龙的? “哦,真了不起。”优雅的嗓音似乎深信不疑,“人们一定很佩服你吧。”活泼的声音得意洋洋地吹嘘:“当然了!他们每一个都对我欢呼,跪在地上膜拜……” 希莉丝终于忍无可忍地坐起来:“昭霆,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看清眼前的景象,她愕然张大嘴,连连眨眼——她竟然坐在一只巨大的蚌壳里,头顶镶着一颗圆亮的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乳白色光晕,身下垫着绿色的海草。微微转移视线,棕发少女一脸惊喜地朝她跑来:“希莉丝,希莉丝,你醒了!” “这、这是哪里?” “你们称为海底的幽境,陆上人。”优雅声音的主人跟在后面徐徐走近,一袭荷叶边的长裙,料子非常轻软,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墨绿色的长发披散到膝盖,海浪一般微卷;五官纤细而精美,但最吸引人的,是她一对宛如白玉的尖耳。 海精灵!一刹那,希莉丝脑中闪过曾经在书上读到的名词。 精灵女子的眸光闪动了一下:“你好像猜出了我的身份,真少见,我们所救的陆上人当中,很少有知识渊博的,那边那位可爱的小姐,也只知道我是精灵而已。” “这个一看就知道。”听出她不是在夸奖自己,昭霆不快地嘀咕。 “怎么回事!海精灵不是早就灭亡了?”希莉丝大喊,只觉醒来后发生的一切都缺乏现实感。 “那是你们以为,我们一直生活在这片海底,与世隔绝,陆上的变化从来不曾影响到我们。” 红发少女揉了揉太阳穴,让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好吧,现在不是讨论种族存续的时候,关键是—— “我的其他同伴呢?” “只有我们俩,希莉丝。”回答的是昭霆,一向无忧无虑的眉间笼上一层阴云,“我醒来时,就看见你、和她。”希莉丝呆楞地瞧着她。 “也许还有别人被我的同族救了,你们可以在这里找找看。”精灵女子温和却无情地道,“不过希望不大。” 闻言,希莉丝爬出蚌壳,起身环顾。她们身处的是一片仿佛废墟的建筑群当中,海水形成一个半圆形的穹顶笼罩着上方,却渗不进来,闪烁着明亮的宝石绿;从海面射下来的光线随着水波的起伏变幻着浓度,构筑出无法形容的美景,宛如一个瑰丽的万花筒世界。 “真的……是海底。” “这是我们安置你们这些人的地方,所以你们的同伴如果不在这里,要么是被其他的陆上人救了,要么就是死了。” “不会的!”希莉丝不假思索地反驳,喘了会儿粗气,她勉强压下不安之情,向救命恩人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精灵女子的表情、语气自始至终毫无变化,像是根本不把对方的反应放在心上,而非大度。看出这一点,希莉丝不再理她,和昭霆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匆匆跑开。 花了半天搜查整片废墟,一无所获。两个少女拖着疲软的脚步回来,只见海精灵还站在原地,连姿势也没变! “找到了吗?” “没有。”死人骨头倒找到不少,就是没碰上半个活人。 精灵女子淡淡地道:“真遗憾。”希莉丝用力一甩头,用坚定的口吻道:“看来我们的同伴是获救了,麻烦您送我们上去好吗?”至于死亡的可能,她完全不去想。 “你误会了。”精灵女子语调一沉,“我族尊重所有的生命,才不得已救助你们这样的人,但我们同样不想和外界有任何瓜葛,所以,每个被带到这座遗迹的人,都只有在这里老死。” “你开什么玩笑!”昭霆尖叫。希莉丝努力维持镇定:“请恕我们无法接受。” “你们不久就会接受了,人类不能穿越结界。” 铮——昭霆拔出大剑,恶狠狠地道:“言下之意,你可以穿越是吧。”精灵女子不为所动:“以前那些陆上人一开始的反应也和你们一样,后来就慢慢习惯了。” 希莉丝闪电般将穿甲剑的剑尖抵着她的颈项,一字一字道:“我不管那些人怎么想,上面有我们的同伴,我们的家,我们绝对不要待在这里!” “没错!” 海精灵闭上眼,下一秒,她的身体仿佛气化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紧跟着惊喊,优雅的嗓音不疾不徐地响起:“再过两个时辰我会送饭来,你们先冷静一下头脑吧。” 良久,再无声音。两个少女面面相觑,棘手眼前的困境。 “怎么办,希莉丝?”昭霆六神无主地问道。希莉丝咬紧下唇,迸出一句:“去结界那边!” 近看,越发觉得海水凝结而成的障壁不可思议,但两人此刻都没了欣赏的闲情,昭霆用力劈下无刃,漆黑的钝锋像陷进一团果冻,以相同的力道反弹回来。 “哇!”昭霆倒退三大步,没有气馁,再接再励地平举武器,一个加上助跑的突刺,依旧徒劳无功,这次还险些坐倒在地,“……可恶!” “让开,昭霆。”同伴的剑技虽不及自己,但是力气更大,因此希莉丝不做无谓的尝试,合起手准备施法,“神圣的光之精灵,聚集在我手中,摧毁我面前的阻碍——光弹!” 白炽的光芒汇聚成球,轰在透明的结界壁上,宛如融入大河的水珠,被吸收得一干二净。 一个接一个,从最低阶的[闪耀之箭],到最高阶的[光尘爆],希莉丝试遍了所会的攻击魔法,结果毫无二致! 脱力地跪坐下来,她大口喘息,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肖恩!!! ****** 感到心脏莫名的抽紧,棕发青年停下手边的活,愣愣地站着发呆。 “磨蹭什么呢,奴隶!”一声大喝,仿佛实质的鞭子抽上他的背。肖恩咬了咬牙,转身回骂:“你这耳背的海盗头子,说了多少遍我是雇员不是奴隶!” “雇员是你说的,仆人是我说的,而仆人和奴隶是近义词,所以耳背的是你。”连珠似泡地反驳完,拉克西丝用怎么看怎么故意的动作踩上刚拖干净的甲板,留下一连串泥脚印。肖恩大怒:“啊——竟然糟蹋别人的劳动成果!” “哦呵呵呵,收拾主人的烂摊子不就是奴隶的义务,再拖一遍。” “可恶可恶,大坏蛋,女魔头!” 看到这一幕的克鲁索等人,心里浮起相同的感慨:阁下找到新的玩具了。 不知道自己沦为卡萨兰城主的难兄难弟,痛骂未果后,肖恩觉悟再争下去只会让对方越来越开心,而自己气炸了肚子,闷头把脏的地方拖干净。拉克西丝顺势走到拖好的部分,继续留下“到此一游”的痕迹。 “别动!” “我偏动。” 走走走,拖拖拖,最后是肖恩的耐心先告磐:“可恶,站好!我把你脚底的泥拖干净!”拉克西丝咧开一个阴笑:“你追得上就来啊。”说着,掉头飞奔。肖恩拿着拖把急起直追,两人在船上展开一场障碍赛跑。 “真是……”余人不约而同地为这样孩子气的行为摇头叹息。 竟然能追得上我!听到身后越来越逼近的脚步声,拉克西丝着实一讶,她对自己的速度可是很有自信。蓦地,耳边风声劲急,反射性地侧头避开,手刀一扬,却劈了个空,腋下黑影一闪,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已然调换。 肖恩攻势不停,手中虽然不是用惯的武器,但他另有歪招,利用对方的蒙眼布造成的死角,用假动作骗得她向右边躲闪,一脚踩在拖把上,再用力一扯,打破平衡,算准踉跄后的落脚点,凑到另一只脚下——完成。 “成功了!”肖恩欢呼。拉克西丝眸光一闪,并非愤怒,而是挖到宝的兴奋。 一声龙吟,杖中剑出鞘,肖恩连忙放开拖把,召唤出光剑,险险挡下,激撞的剑身迸出巨大的爆音和刺目的火花,猛烈的互击使两人各退一步,只一瞬就重整态势,双剑再次缠绞在一起,这次毫无停滞,转眼就交锋了百余招。 磨光的地面倒映的影子也无法跟上两人行云流水的动作,杖中剑如轻虹,光剑如流星,在空中擦出无数小雷火,灌注了气劲的斩击威猛无匹,每一下都发出连灵魂都为之震颤的钝重声响,攻击与防御飞快变换,力量的碰撞掀起凌厉的剑风,使得两人的身形更为飘忽,令旁观者眼花缭乱。 这是绝顶高手之间的搏击。 “他……”惊呼四起,人人目瞪口呆,“竟然能和阁下打平手!” 宛如急奏的琴弦突然绷断,两人的战斗忽而停顿,肖恩往后跃起,劈碎了射向后帆的剑弧,却被接踵而来的攻击闹了个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平安落地又踩上了拖把,咻地滑倒,中途还撞上一只装满水的木桶,狼狈不堪地倒在船舷附近。 “好痛~~”他**。 拉克西丝急遽喘息,汗流浃背。调整了一下呼吸,她走过去,举剑不带杀意地指着他。 “你的名字。”依然盛气凌人的语气,却不同于先前的横蛮,秀丽的脸上是赞赏的微笑。刚刚的一场战斗,是她平生最酣畅淋漓的一战。 “肖恩,肖恩·普多尔卡雷。”棕发青年不由自主地回答。 直到听见喧哗,他才回过神,懊恼地掩住脸。拉克西丝满意地还剑入鞘:“果然名不虚传,所谓的英雄原来也有真材实料。”肖恩抗议地瞅着她:“我才不是英雄,是他们硬封我的!” “呵呵,无妨,只要跟着我,不出半个月,我就会让你冠上[魔王的左膀右臂]之类的新名号,再次蛮声大陆!” “……”众观众脸上划下黑线,毫不怀疑这个誓言兑现的可能。 肖恩神色松动,这个提议很合他的性格,而拉克西丝本身也非常有领袖魅力,但是……“我不要当海盗的部下。” “哼哼。”拉克西丝意义不明地冷笑,用锐利的目光扫得肖恩心头发毛,“敬酒不吃吃罚酒——克鲁索!” “在。”总参谋长立正行礼,会意地报告,“这两天,普多尔卡雷先生和他的同伴一共吃掉药材五百金币不计零,正餐两百金币不计零,甜点三十金币不计零,加上住宿费,总共三千零二十金币五银币七十铜币,扣除零头,折合三千零二十金币整。” 肖恩无声地化为石像,良久,才抖掉身上的石粉。 “你这是坑人!!!” “哦呵呵呵,这是我的船,我爱怎么计价就怎么计价,谁叫你当初不问清楚。”拉克西丝气焰嚣张,丝毫不以恶行为愧,猫儿般的绿眸狡黠地眯起,“本来以部下的工资,三年就可以还清了,你偏要当奴隶,等着做到死吧。不满意的话,可以带着你发高烧的同伴走,我不强留。”吃定对方没有退路。 “唔~~~”肖恩气得全身发抖。 鞭子抽够了,拉克西丝适时给了一枚糖果:“乖乖留下来吧,小羊,我会是个好上司的。”语毕,大步离去。克鲁索递来同情的一眼,紧跟在后。其他人围上来,搀扶的搀扶,安慰的安慰,说项的说项。 “其实船长人不坏,你待久了就会发现她的好。” 才怪!肖恩咬牙切齿,在心里反复咒骂“女魔头”三字,当看见一片狼籍的甲板时,更是忍不住落下两滴男儿泪:呜呜呜,又要重拖了啦! ****** 船长室—— “听麦尔他们说,你都把他欺负得哭了。” “啊哈哈哈,真的吗?真可惜没有留下来看。” 听到这么冷血的回答,克鲁索不禁摇了摇头,随即由衷感叹:“不过,有那样的本事,心地却如此纯良,真是难得。”拉克西丝轻晃杯中的酒液,嗯了一声:“倒和索莱顿那孩子很像。” “阁下……”克鲁索不安地注视上司,果见她眼底燃起冰焰。 “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一字一顿的声音宛如被火烤过,“那孩子的本体竟是这样的人,身为德修普家族的成员,却助纣为虐。” “也许其中有什么原因。” “你想说背叛是可以原谅的吗?”说到背叛二字,拉克西丝的语调有点奇妙,似乎底气不足。克鲁索镇定地道:“我并没有这么说,只是希望你冷静。” “哼!” “话说回来,仔细比较,普多尔卡雷先生和索莱顿先生还是有很多不同。比如刚才的威胁,换作索莱顿先生就不会上当。”参谋长聪明地转移话题。黑发元帅嗤之以鼻:“废话!明显索莱顿聪明多了!但是你也不要小瞧那个男人。” “怎么?” “他战斗时的眼神连我也胆寒,那绝对是从死里爬出来的眼神。所以他应该只是不计较罢了,真的认真起来,或许相当可怕,目前还看不出。呵呵,反正来日方长,慢慢观察吧。” 克鲁索无言了一阵:“你吃定他了?”拉克西丝愉快地啜饮美酒:“难道我消受不起?” “不,是他消受不起,恐怕今后会日日以泪洗面。” “哦呵呵呵,那可真是光想象也让人兴奋的前景!” 参谋长再次摇首。这时,一个打扮成水手的士兵敲门走进:“船长,有猎物上门,东城的商船。”拉克西丝放下酒杯,振奋地起身:“好!全体出发!” ****** 海浪的声音由远及近,视野从模糊转为清晰,同时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中性嗓音:“耶拉姆,你醒了?” “杨阳……?” “别动!来,把这杯茶喝了。”黑发少女扶起师兄,将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凑到他唇前。褐发少年喝了几口,微微皱眉:“这是什么茶?”清凉得像薄荷,又有薄荷没有的酸甜味。 “嘿嘿,是橘子皮泡的茶啦,很有营养的,能预防疾病,也可以缓解晕船的症状——呐,再喝一点。”喂他喝了大半杯,杨阳关怀地问道:“怎么样,好点没?” “嗯。”耶拉姆点点头,推开她的扶持,环顾了一圈,错愕不已,“这是……我们的房间?”怎么回事!莫非船没沉,是他睡糊涂了做噩梦? “不,是东城的军舰。” “东城的军舰!?我们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 杨阳没有回答,两手搭在他肩上,满脸如释重负地垂下头:“呜呜,幸好你醒了,我一个人实在心里没底。”耶拉姆大惊:“什么意思?其他人呢?” “都不见了,我只感觉到肖恩似乎还活着。”杨阳困惑地道,对于这份“感觉”不是很有信心。耶拉姆松了口长气:“那就没问题了。” “不一定,肖恩再厉害也只有两只手,而扣除你、我、他,总共有四个人耶。” 耶拉姆被她说得心下忐忑,尤其一分析:危急关头,肖恩第一个救的应该是希莉丝(**);然后是维烈(朋友);因为他的个性,莎莉耶(弱者)的次序还可能超前;但昭霆(?)是无论如何排在最后的。 当下面如土色,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有没有请东城的海军去救人?” “请了,但目前还没有消息传回。”杨阳摊开手,随即安慰地拍拍他,“着急也无济于事,先把身体养好,再讨论一下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吧。”耶拉姆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正确的,默然咬紧下唇。 “对了,小姆孵出来了,我也让她帮我去找。” “哦。”耶拉姆总算放心了一些。杨阳体贴地道:“饿不饿?我去厨房拿份餐点。”被她一提,耶拉姆才发觉自己饥肠辘辘,点了点头。 “啊。”临出门时,杨阳想到什么似的转过身,“既然是军队的伙食,你就不要期待会有多好。” “……” 走在廊上,黑发少女撞见依旧一身魔法袍的副指挥。对方似乎是冲着她来的,扬手招呼:“杨阳,你师兄好点没?” “他已经醒了。” “哦,恭喜,叫厨子做点补品好了,没关系的。”洛克立刻猜出她此行的目的,和蔼地建议。杨阳感激地道:“是,谢谢你的关照。” 洛克突然面露难色:“有关搜救的事……”杨阳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哑声道:“没…没找到?”她宁愿同伴失踪也不要确认死讯! “不是,是派去的船找不到了。” “啊!?” “应该是海盗搞的鬼。”洛克脸色一沉,“事实上,这不是第一次。”杨阳心脏归位,浮起诧异之情:“没想到海盗这么厉害,晓得剪除你们的情报网。”洛克赞赏地瞥了她一眼:“不错,所以我们也想出了一些对策——放心,即使情势再不利,我们也不会让敌人欺上门来。” “嗯。”杨阳信任地微笑,她也不相信区区贼寇能够胜过精锐的东城海军。 ****** 海天一线中,一艘满载的商船缓缓航行。这一幕,清楚地落入一只翡翠绿的眸子。 “如何,阁…船长,是头肥羊吧?”当了许久海盗,侦察兵的口气不觉带上匪气。 “哼。”拉克西丝放下望远镜,冷笑着摆手,“是头披着羊皮的狼,我们走。” “咦!?”周围惊呼迭起。克鲁索反应最快:“是东城的海军假扮的吗?”拉克西丝还没回答,一名士兵插口:“就算是敌人,也可以试试,他们只有一艘。” “白痴!”拉克西丝大骂,气势之凌厉连无辜者也缩起肩膀,“你以为船上的人都死人?一等我们靠近,就会拉警报叫来同伴,我还没天真到以为我们的船快得过他们!” “是。”被训的士兵灰头土脸。 扭头离去,拉克西丝的每一步都忠实反映出她内心的怒火,虽然没有上当,但不能出手的失望同样难以忍受;加上之前连连得手结果却不如人意,使她的情绪坏到顶点。而光是斥骂一枚笨蛋不足以完全消火,正暴躁的当口,她瞄见一道绝对能发泄得够本的身影。 “奴隶,过来!” 其实肖恩已经看到她了,还迈开大步准备逃跑,可惜闪得不够快,被逮个正着,只好一步化三步,磨磨蹭蹭地晃过去。他不敢不听话,前天反抗的后果是欠款又添了个零。 可恶,女魔头!悲愤的谩骂,也只能够放在心里。 “快点!要我过去揪你吗?”拉克西丝不耐烦地用脚打拍子,“看看你拖的什么地,脏死了!” “那是你踩出来的!” “哦呵呵呵,你的任务就是确保甲板时刻干净,所以只要脏了就是你的错!”拉克西丝已完全投入白雪公主后母的角色,并且乐此不疲。肖恩懒得跟她辩,因为辩也没用:“随你怎么罚,就是不许加钱了!” “哼哼哼,惩罚吗?”拉克西丝很满意他出的主意,上下扫描,瞧得肖恩冷汗直冒:“你…你要罚我不许吃饭?”这是他认为最严重的刑罚。 “嘁,我才不会这么便宜你,相反,我会给一桌美味佳肴贴上万打头的价码,逼你吃下去!” “不要——”光是想象那个情景,肖恩就忍不住抱头呼喊。见状,旁观的人们都露出不忍之情。克鲁索连忙拉着上司开路。 “干嘛?我还没玩够呢。”拉克西丝不悦。 “再玩下去就要引起公愤了。”参谋长语带薄责。会意的黑发元帅转过头,果然看见一大帮人围上去。 “他才来几天,人气居然就超过我了。” “如果你少欺负他一点,也不会上涨得这么快。” 拉克西丝重重一哼:“他本来就是送上门让我欺负的,我不欺负他欺负谁?”克鲁索摇摇头,岔开话题:“总之,现在最要紧的是东城的动向,他们似乎提高警惕了,我们是否收手比较妥当?” “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做到这一步,不把老虎皮扯下来一块怎么甘心。” 说话间,年轻的元帅眼中闪烁着冰芒。 ****** 厨房里,棕发青年刚要把切好的菜倒进汤锅,好几个声音一齐响起:“肖恩,你只需要负责切菜就好!” “哎?可是,我看你们都很忙……” “不忙!不忙!”又是异口同声,人人停下手边的活表示自己真的很“闲”,还有一个跑过来抢走案板,郑而重之地放回原处,然后丢给他一大把菜蔬。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第一天他们不知情,让这个有嗅觉障碍的家伙调味,结果连拉克西丝都惊动了,飞奔而来亲自把汤锅倒进海里,再唤来大风吹走“毒气”,差点窒息的众人才回魂。 肖恩扁嘴,乖乖地继续切菜。他觉得自己手艺很好,为什么大家都不认同呢? 看到那利落的刀法,众人浮起赞叹之色。 “肖恩,真是委屈你了。” “嗯?不会啊。” 没人相信,一名年长的厨师甚至拍拍他的肩膀:“别装了,你这样的人物,若非碰上船长,怎么会落到做这种事的地步。”肖恩放下菜刀,皱眉道:“是真的,再苦再累的活我也干过。”众人将信将疑,齐声要求:“那你举个例子。” “像……”肖恩只吐出一个字,就没了声音。 众人发出善意的笑声,回到工作岗位,没有注意到青年脸上一闪而逝的苍郁。 “肖恩,水晶糕蒸好了,要不要吃?” “要~~” 前一刻还垂头丧气的人眼神顿时灿亮,扑向厨师长端出来的冷点和热茶,但还没扑到,他就硬生生刹住:“这、这个很贵吧?” 深沉的静默笼罩下来。 “对不起,我不能吃。”吞着口水后退,肖恩用生离死别的目光注视托盘,神色哀凄。每个人都看得不忍,厨师长劝道:“吃吧,我们不会告诉船长的。”余人点头附和。 “不!她一定会知道的!她不是人,是鬼!” “……” “别想太多了。”一个脑筋灵活的厨师抓起糕点塞进他嘴里,“如果船长真的要计较,你每吸一口气她都会跟你算帐。”肖恩想想有理,开怀大嚼,毫无顾忌的吃相让旁观者也觉得幸福。这正是众人动不动喂他的原因,奇怪的是怎么喂都喂不胖。 歼灭三分之二的糕点后,肖恩一口气喝干茶水。众人讶道:“你不吃了!?” “嗯,剩下的给维烈和莎莉耶。” “吃完吧,我另外留了适合病人喝的鱼粥和女孩子爱吃的小甜饼。” “哇——厨师长,你太好了!”肖恩以一个热情的拥抱表达感谢。 趁热把食物端去给同伴,看清房里的情景,肖恩失望地耷拉下脑袋:“维烈还没醒?” “是啊,我都想掐他了。”莎莉耶嘟着嘴换降温布。肖恩叹息着走近:“可惜了这碗鱼粥,莎莉耶,你喝吧。”金发少女高兴地接过:“谢谢。不过,他不吃不喝真的没关系么?” “应该没关系。”肖恩底气不足地道。莎莉耶吃了块甜饼,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肖恩,你担心希莉丝吗?” 没有回应,但是莎莉耶已经得到了答案。 “对不起,我问了没神经的问题。”她黯然垂下头,“三天了,你还没找到他们?” “杨阳的位置似乎有魔法障壁,其他人超过了侦测的范围。” “这样啊……” “莎莉耶,别胡思乱想。决定先救你和维烈的是我,你没有任何责任。”肖恩瞥了她一眼,语气渗入自嘲,“只不过,我在不合格的师父之外,还是个不合格的**。” 莎莉耶不知怎么接口,只好转移话题:“对了,这艘船,我总觉得很奇怪。” “奇怪是当然的,这根本不是海盗船。” “啊!?” “海盗没有他们那么好的教养,就连女魔头,也一看就知道是上流社会出生,而且个个身手不俗,他们若是海盗,路边的乞丐都是皇帝了。”肖恩淡淡地道。莎莉耶呆呆地瞅着他:“原来你心里都有数。” 肖恩默然,脸上浮起莎莉耶前所未见的神情,像是厌倦,像是疲惫,像是淡漠,也像是冷讽。 “别理他们,我们没必要牵扯进和我们无关的事件。” ****** 忘记一切,并不是解脱。 肖恩从床上坐起,喘息良久,耙梳汗湿的刘海。 梦中的景象淡化消失,只有刻骨的哀痛残留在体内。他习以为常地环紧膝盖,静待这波情绪过去。然而,今夜不知怎么回事,等了半天也平息不下来,还越来越难以消受。 起身离开舱房,他走上甲板。 冰冷的夜风让大脑清醒不少,胸口的刺痛却更加鲜明,青年的右手无意识地抚上颈项,在颈动脉附近徘徊,即将按下的一刻,身后传来一声招呼:“肖恩,睡不着啊?” “呃…嗯。”他震了震,转头挤出笑容。 “别逛太久,明天船长肯定又扔给你一大堆活。”好心地叮嘱完,轮到值勤的水手爬上了望台和同事换班。肖恩吁了口气,注视右手,心道:又掐不死,掐什么掐。 不是他自恋,如果一个神经纤细点的人处在他这样的情况,早就疯了。 从无限回廊起他就发现,时常有这样奔赴死亡的冲动。 摇摇晃晃走在甲板上,肖恩感觉自己像个木偶,断了线的木偶。构成线的记忆全部七零八落,找不到头,纠缠着他,让他迷茫无依,看不到过去也看不到未来。 就算有想守护的人,这样的状态,这样的心情,又怎么去守护?证据是:他现在身边只剩下两个同伴。 老是想自尽,战斗时也想自尽,这样懦弱的自己,只会让大家陷入危险。 自厌的情绪潮水般泛上来,几乎将他淹没。 勉强撑到船首,肖恩靠着船舷,俯视自己的倒影。 错觉吗?那张脸,似乎在嘲笑自己? 是啊……是该自嘲,这么半桶水的家伙。先是不想回忆,只想好好珍惜身边的人;知道索贝克的真实身份后,又眷恋起过去,下定决心要恢复记忆。 而如今,既追不回过去,又守不住现在的自己,连方向也没有。 肖恩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抽动。 水面上的倒影,无声冷笑。 第六章 凝聚的黑暗 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10日·东城伊维尔伦·下界王宫—— 随着清澈的液体注入白瓷茶杯,袅袅白烟扩散开来,大神官两手持杯递给桌后的主君。 “谢谢。”即使在翻阅情报,罗兰也不失礼貌。良久,他合上报告,眼神凝重。 “放心,大人,将军他们只是暂时失利,不会让海盗猖狂太久的。”身为罗兰的心腹,法利恩自然先整理了这些文件,再呈交上去。 “是拉克西丝。” “啊!?” “谢尔达的余孽没有这种能耐。”罗兰双手交叠撑着下颚,头脑快速运转,“就不知道她是亲自出马,还是……嗯,她应该不至于这么轻率。” 法利恩冷静下来,道:“恕我直言,大人,以她的性格和作风,很有可能。” “唔。”罗兰不置可否,“总之,最坏的打算也是她亲自下场搅和。呵呵,如果是这样,马尔亚姆就有苦头吃了。” “您不派兵增援吗?”法利恩吃了一惊。 “现在还不到时间。何况,马尔亚姆不像外表那么好对付,拉克西丝若小瞧他,吃亏的只会是她自己。”罗兰对友人很有信心。法利恩不便反驳,走到窗边检查鸽笼,正好一只信鸽飞进来。他取下竹筒,转交给主君。 看完密报,罗兰久久不语。 从极细微的表情变化,法利恩看出对方是在为难,不禁好奇心大起。 “法利恩,备酒,我要去师父那里。” “是。”大神官立刻心知肚明。 ****** 穿过大片淡紫色的花田,罗兰直接从窗子爬进卧室,大略整理了一下,走向对面的沙龙,看清室内的情景,愣在门口。 帕西斯侧对着他悬坐在半空,打成长辫的银发无风而动,雪色的长袍也微微鼓荡。围绕着他,水银色的光芒形成球形的魔法阵,不时变幻着符文和图案。无数青色的光点飞进他体内,同时打出更多的白色光球,散化成阵阵黑气,被结界壁吸收,迸射出条条青光,互相切割成点,继续融入青年的身体,如此周而反复,景色瑰丽而妖异。 罗兰没有进去,他虽然不是术士,也知道术士施法时是不能打扰的,而且帕西斯一定布了防御法术。 不一会儿,结界闪了几下,所有的光一齐消失。银发青年落回地上,递来诧异的目光:“哦呀,罗兰,今天早的嘛。” “师父。”东城城主轻叹,“你至少应该关个门。” “安啦,不是你这种水平,根本看不到我在干啥——快快,拿酒来。”帕西斯跳坐到椅子上,动作轻巧得像个没有体重的人。罗兰依言走近:“你在做什么?” “进行死灵融合,就快成功了。” “?”罗兰一头雾水地瞅着他。帕西斯扼要解释:“普通人即使学会死灵魔法也无法施展,因为人体不能承受冥界的力量,所以必须先改造身体。改造得越彻底,能接受的量就越大。” “哦。”罗兰恍然大悟,在他对面坐下,“那师父应该改造得很辛苦了?” “是啊!都怪那个瘟神!不过在我锲而不舍的努力下,终于突破了瓶颈!” “恭喜。”罗兰微笑。帕西斯却狐疑地扫描他:“公事上遇到什么恼人的问题?说出来让师父听听。”罗兰呼吸一窒,在帕西斯面前他从不隐藏自身的情绪,被看穿并不奇怪,真正的冲击是对方的眼光,宛如实质,又冷中带魅;气质也有同样的变化,以前包围着他的药草清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酷似玫瑰的甜腻气息。 “怎么了?”帕西斯察觉他不自然的沉默,不解地问道。罗兰一脸无力:“你没事搽香水干嘛?” “香水?我没搽啊。哦,是我刚刚磨的骨粉,忘了洗澡了,放心对活人没有影响。” “还有……”罗兰难以启齿地咳了咳,“你好像变妖艳了。”本来这个词不适用于男人,但他实在找不出别的形容词。 “是吗?”帕西斯左看右看片刻,绽开无辜的笑容,“可能是死灵法师的通病吧。” “才怪。我也见过其他的死灵法师,都是阴风惨惨让人望而却步,就你像朵喇叭花。” “什么喇叭花!我踩死你!”帕西斯当真提足踩下去,当然,没有踩着。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罗兰笑着圆场,倒了杯酒给他,“我今天是有事找你,不过是你的事。” “嗯?”帕西斯喝了口最喜欢的白兰地,皱起眉头,“他们?” “是,遇上了船难,两个被我的部下搭救,那一位不在其中。” 帕西斯握着杯子一言不发。罗兰也不说话,一边喝酒,一边等待他的决定。 良久,帕西斯由衷感慨:“他们真是不太平。” 同感。罗兰在心里嘀咕。 “这酒不错,下次再带一瓶给我。”帕西斯状似悠闲地啜饮美酒。罗兰反而有些烦躁地眯起眼:“师父,你想去就去吧,不必强忍。”帕西斯镇定依旧,喝完半杯,才徐徐道:“罗兰,你想必知道,他是灵体。” “呃…嗯。” “那他就不会有事了。而他没事,剩下四个也肯定没事。”帕西斯把玩茶杯,神情始终淡然,“何况,就算我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也未必能护得他周全,还是尽早成为死灵法师,保住他的元神,最最妥当。” 罗兰又是惊讶又是困惑,帕西斯的决断非常正确,就因为正确,才不可思议。以肖恩对他的重要,他的大脑根本不可能这么冷静地思考。 年轻的伊维尔伦城主不知道,千年前,当少年以为最尊敬的师父死在英雄王的阴谋下,他也是硬生生吞下了仇恨,以惊人的意志策划复仇,并且跪在仇人面前,发誓效忠。 [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无懈可击的笑容,无懈可击的誓言。 忍,只有忍,即使心被撕裂,灵魂被业火焚烧。 隐忍,早已化为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骨血的一部分。 ****** 身体灼烧似的火烫,意识被高温蒸发,维烈在这样的状态中迷失了几个日夜,突然一道警讯闪过脑海,他猛地一震,精灵之眼映出一张熟悉而亲切的面容。 “肖恩……”他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维烈,你醒了?”棕发青年满脸喜色,放在他胸口的左手顺势抬起,触摸他的额头,“太好了,退烧了。” 因为精灵之眼被拨到一边,视野也一阵歪斜,魔界宰相差点又晕过去。 “维烈醒了!?”刚散步回来的莎莉耶闻言扑到床边。维烈扶正法器,朝她微笑:“嗯。” “太好了!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几天?四天,四天耶!我和肖恩都快急死了!” “对不…咳咳。”说到一半,嗓子干涩,维烈连连咳嗽。肖恩和莎莉耶不约而同地看向床头柜,一只空空如也的水杯陈列在那儿。 “抱歉抱歉,我再去倒!”肖恩连忙拿着水瓶冲出去。 “真是的,我走时还有水呢。”抱怨了一句,莎莉耶转向病人,诧异地眨眨眼,“怎么了,维烈?抓着胸口,这里疼么?” “不…不是。”黑发青年略带不安地注视友人离去的方向。 是错觉吗?刚刚肖恩……按着我的魔核。 ****** 无声的世界,是令人窒息的沉闷。 “我好无聊哦,希莉丝!” “那就去打死人骨头玩,别来烦我。” 说着,红发少女全神贯注地用尖石划着复杂的图案,搜索脑中的记忆。四天了,她一直在做这个枯燥的工作。魔法和武技都没用,她只能冀望于大规模的结界术。幸好这方面的知识还算丰富,问题是如何发动。 不到最后关头,她决不放弃。 昭霆沉默下来,看着她画了一会儿,道:“如果能成功就好了。”希莉丝手指一顿,叹道:“是啊。” 被囚禁在这种地方,饶是她们俩都胆子大神经粗,也不免心惶惶然。 这时,一个优雅而清冷的女声响起:“我送饭来。” 希莉丝立刻跳起来,和昭霆一起摆出如临大敌的姿势,直到对上来者平静无波的眼神,才恢复自然的站姿,生硬地打了声招呼:“埃娃。” 这个名字,是她们四次偷袭未果,不得已休战后问出来的。 埃娃点点头,将一只竹篮放在脚边。里面都是些海产,但荤素搭配得很均匀,看得出烹饪者细腻体贴的心思。两人嘴唇微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她们知道埃娃人不坏,不然不会送饭,当初也不会出手救人。冷漠的外表应该是环境造就,与本性无关,但以她们的立场,实在无法坦率地道谢。 海精灵等了片刻,见她们没有攀谈的意思,眉间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落寞,转身离去。两个少女对视一眼,蹲下来翻找篮子。 “又是鱼!我想吃香喷喷的猪肉!”昭霆失望地大叫。希莉丝呵斥:“有得吃就不错了。”她比同伴了解海精灵,和陆上的同族一样,这种生物只吃素,埃娃肯料理荤菜给她们吃,已经是很给面子。 昭霆往嘴里塞了颗鱼丸,蓦地瞪大眼:“海豚!海豚!” “嗯?”希莉丝朝她指的方向看去,也露出惊喜之情,“真的!” 几只海豚用鼻子拱着结界壁,一直到她们靠近也没有离开,摇摇摆摆好像在表达善意。昭霆看得目不转睛:“好可爱!” “是啊,可惜不能喂它们东西。”希莉丝遗憾地叹气。没多久,海豚们似乎觉得无趣了,纷纷游开,把两个少女留恋的视线抛在身后。 ****** 海面上,一群海豚聚在船尾噗噗直叫,正给甲板上蜡的青年闻声探出头,嘴角上扬。 “肖恩,在跟海豚玩啊?”路过的水手笑着招呼。棕发青年应了一声:“嗯,麻烦你去拿点鲜鱼给我。” “是是,你可真受欢迎。” 没有目送水手的背影,肖恩伸出左手,虚按在一只海豚的头上,下一秒,掌心浮现出青色的繁复花纹。仿佛得知了什么讯息,他收回手,笑了。 “原来,在海底啊。” ****** 杨阳一直在寻找和马尔亚姆单独会面的机会,可惜总是无法如愿,倒是他的副官经常在眼前晃来晃去。 这天,她终于在士官餐厅撞见目标,当下一个箭步冲上去,结结巴巴地道:“将…将军,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吃?” “可以啊。”马尔亚姆大方地应允,比了个邀请的手势。第一眼他就看出面前的人是女孩子,虽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任何男子都不会拒绝一个姿色不差的异性。杨阳忐忑不安地坐下,无心进食,小声道:“那个,如果不打扰你吃饭——” “你有话要问我是吧,尽管问好了。” “嗯。”杨阳调整了一下呼吸,徐徐道来,“是这样的,我听说您十五年前是希鲁沙佣兵团的团长,而且曾经和一位名叫月舞者的少女有所接触……” 马尔亚姆的刀叉和碟子发出巨大的碰撞声,引来不少人的注目,杨阳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这件事不方便在这里谈,你跟我来。”马尔亚姆拿起自己的餐点。杨阳正要跟上,几个士兵嘘道:“将军,不要乘机吃了人家哦。” “去!我有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吗!” 没有取笑意味的笑声响起,让杨阳稍微宽心了些。 东城将领的房间就和少女预想的差不多,拥有所有成年男子的毛病,整个空间只有一张床是干净的,看来几年的军队生活有磨掉少许佣兵的习惯,但是其他地方,就和猪窝没两样了。杨阳还差点一脚踩上几幅裸女画像,脸颊微红。 “对不起,对不起。”马尔亚姆只有比她更尴尬,急忙扫出一条通道,“你先在床上坐一会儿,我清理一下。” “不用了,没关系的。”杨阳一笑,坦然坐下。她远比一般女孩达观,包容的范围就更广。比起神官的卧室,这里还整齐多了。何况,她挺喜欢这个鲁直的大个子。 马尔亚姆吁了口长气,找出茶杯倒了杯水给她,恢复正色:“有关月舞者的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对此杨阳早有一套说辞:“我的父辈是古董收藏家,一直希望得到一件宝物,无意间听说它就在月舞者手上,才委托我出来找。如果将军能告诉我月舞者的下落,感激不尽。” “这么说你只是想要他身上的东西?”马尔亚姆如释重负。杨阳一愣:“呃,是的。不过我对她本人也很好奇。” “为什么?”言下又警觉起来。 “因为——”杨阳干咳两声,无限向往,“她是个美人。” “美人啊……确实是大美人。”马尔亚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语气异常复杂。沉默半晌,他叹了一口和身材十分相符的气:“可惜,‘她’死了。”那个一舞天下醉的绝世佳丽,那个拿着萝卜和兰花努力告诉他名字的孩子,那个吃惊他求婚的哑女。 还是被他本人亲手埋葬的。 “死了!?”杨阳跳起来,心里充满了惊惋:天妒红颜,真的是天妒红颜啊! “嗯,你到中城的雷坦尼领应该还找得到墓。大概……如果没坏的话。”说话间,马尔亚姆有点奇怪:当年罗兰埋起来的,就是他剪下的长发,舞衣和铃铛皮鼓之类的道具,难道里面有什么宝贝不成? 杨阳更加吃惊:“中城!?不是贵城吗?”马尔亚姆不疑有他,笑道:“我是后来才和大家一起搬来伊维尔伦,和他认识也是在中城。”杨阳心念电转:这下恐怕要改变行程了。不,等等,就算是为了找龙眠,盗墓这种事也太缺德了,何况是美人的香冢。而且,万一挖出来也找不到,岂不白跑一趟? 想到这里,她尽量委婉地道:“不好意思,将军,请您仔细回想一下,是不是把月舞者所有的遗物都埋了?毕竟,打扰死者很不礼貌。”被她一提醒,马尔亚姆也惊觉自己的冒失——墓里可是没有遗体的!一打开来,不就什么都穿邦了!当下有了主意,假装受教地点头:“嗯,你把宝物形容一下。” “呃,其实我那位长辈对宝物的外形也不是很清楚,他看中的是上头一颗蓝宝石。” “蓝宝石?”马尔亚姆脑中灵光一闪,脸色微变。见状,杨阳急切地追问:“您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这个我没埋,在我家里。”幸好,没错到底。罗兰,为了打发奇怪的古董收藏家,就请贡献你的佩剑吧。再不行,城库里有蓝宝石装饰的宝物多得是,随便拿一样就是。 杨阳大喜:“能否割爱?当然,价钱我们可以商量!” “哈哈,商量什么价钱,白送你好了,不过要等我回家一趟。”基于欺骗的补偿,马尔亚姆显得极为大方。 “那,非常感谢!”杨阳诚挚地深鞠一躬,鞠得对方越发心虚。 从房间出来时,黑发少女的心情极好,哼着小曲走上甲板,正想把这个消息拿去跟耶拉姆分享,远远望见一道红影飞来:“小姆!” “主人,我找到肖恩先生他们了。” “真的!?”杨阳惊喜万分,差点跳起来拥抱它,连声问道,“他们都在吧?好不好?有没有受伤?” “这个……”火凤凰踌躇不语。杨阳会意,比了个手势:“我们回房说。” ****** 谨慎地布下隔音结界,让变成麻雀大小的菲尼克斯站到窗台上,杨阳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和半躺在床上的耶拉姆一起等待它的叙述。 “魔界宰相和莎莉耶小姐平安无事,希莉丝小姐和昭霆小姐不在,但肖恩先生说已经找到她们了。” 杨阳和耶拉姆松了口长气,然而对方下一句话又让他们大眼瞪小眼:“只是,希莉丝小姐和昭霆小姐困在海底,肖恩先生他们困在海盗船上。” “海盗船!?” “困在海底!什么意思?” 两张嘴两个问题,以至菲尼克斯不知该先回答哪一个。杨阳回过神,指指师兄。 “肖恩先生说他也不清楚,不过他会设法搭救,麻烦的是他这边。指挥海盗船的似乎是相当有来头的人物,几乎不可能从她的眼皮底下溜走,你们也差不多,所以要制造机会。” 耶拉姆微微蹙眉,神色有些焦躁。瞥见他的表情,同样盘旋在杨阳心底的违合感化作言语冲口而出:“小姆,他就说了这些话?”菲尼克斯一怔:“啊?不止……” “他有没有说昭霆和希莉丝的情况?人在水里怎么能活!”耶拉姆抢先道。 “我也不知道,他就说不清楚。”菲尼克斯不满他的打断。无论名字多可爱,它是拥有高贵自尊的龙之眷族,容不得一个人类小辈在眼前放肆。杨阳见状连忙打圆场:“小姆,以肖恩的性格,至少应该托你带两声安慰,所以我们才奇怪——他当时是不是不方便多说?” “是的,其实是他先看见我。海盗船设了隐蔽法术,我只感觉到魔力波动,在上头绕圈子,然后一枚光弹打过来,力量非常强。我听到肖恩先生叫它是我认识的,另一个陌生的声音说你拿出证据,肖恩先生就冲我喊……”说到这里,菲尼克斯顿了顿,因为当时肖恩喊的是:“你是小姆吧,杨阳的宠物?” 宠物!虽然它由衷喜欢这个让王重新振作的人类少女,也甘愿做她的下仆,但宠物这个称呼实在太屈辱了,使它对肖恩的印象大打折扣,哪怕这是他的无心之言。 “原来如此,肖恩好像被海盗俘虏了。”杨阳恍然大悟。耶拉姆的脸色也缓和下来。 “嗯,我下去后,肖恩先生又跟那个独眼的女海盗吵了一会儿,正确的说是对方纠缠他,肖恩先生根本不理会。他抱着我跑到一间储藏室一样的房间,布下结界,问我你们在哪儿,我详细告诉他你们的处境。他想了想,要我带回一个计划。” “什么计划?” “把海盗船的位置透露给东城的海军,当然不是直接透露,是向他们求援。但是海军的指挥有可能不管人质(杨阳插口:这倒不会)……嗯,肖恩先生也说可能性很小,不过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而且即使平安获救,也一定会被查问,甚至带回东城首都,卷入麻烦的事态,所以最好的方法是:让海盗和海军都没空管我们,没法追击。”菲尼克斯歇了一口气,续道,“他说海盗头子很精明,会跟踪我,所以我们的位置已经暴露了。但海军指挥也不是笨蛋,只要我们在适当时机告诉他,十有九会化劣势为优势,计算出海盗的攻击路线先下手为强,或者用诱饵作战,总之会正面冲突,到时我们就可以趁乱离开。” 杨阳和耶拉姆面面相觑,张口结舌。告密他们倒不反对,反正海盗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对身为恩人的东城海军设计,害他们和敌人拼得两败俱伤,会不会太过分了? “那个…小姆,这个计策真的是肖恩想出来的?” “他说是莎莉耶小姐想的,他只是再润色一下。” “小小年纪,就有这种程度。”耶拉姆感叹。杨阳却敛眉沉吟,有点怀疑:这个计划狠毒归狠毒,但十分老辣,不符合莎莉耶的年龄,莫非是出自维烈的脑袋瓜? 看出两人的迟疑,菲尼克斯道:“我倒是很赞成肖恩先生的意见,这样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而且海军的兵力占多数,即使正面冲突也足以立于不败之地。”杨阳和耶拉姆顿时释怀,对视一眼,点点头:“好吧。” ****** 拉克西丝非常焦躁,从昨晚起。 她很清楚这种不明原因的焦躁来自与生俱来的第六感,却不知道警告的具体内容。 “心情不好?”服侍她多年的克鲁索嗅出火药味,关怀地问道。 “糟透了!” “你的开心果在那边,可以拿他稍微调剂一下,但不能过火。” “没胃口!”拉克西丝不假思索地道,震了震,隐约捕捉到什么,突然瞪大眼,喊道,“下面的笨蛋闪开!” 参谋长顺着她面朝的方向看去,只见主桅摇摇欲坠,整面厚重的帆布飞快地往下滑,声势浩大。当下飞扑而出,她的上司动作更快,一手放出风炮打飞“下面的笨蛋”,另一只手连用减重魔法,希望不巧砸到也不致丧命,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断裂的绳索不偏不倚抽中还没从风炮的冲击中回过神的人,立刻栽倒在地,似乎失去了意识。 “肖恩!” 被这一连串变故骇呆的众人急忙围上去。 “唔……”棕发青年在嘈杂声中悠悠醒转,只觉眼冒金星,后背痛得像要裂开,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处,一阵粗鲁的摇晃和熟悉的大骂让他的神智顷刻回笼:“白痴!笨蛋!你那一身武艺都喂鱼了啊?连这么慢的攻击也躲不过!” “女魔头!”肖恩猛然睁眼,惊恐地大叫。 “嗯?”拉克西丝眼神一亮,咧开阴险却快活的笑容,原本抓着他领口的手改为捏住他的脸颊,“竟敢叫主人女魔头,你想必有受罚的觉悟了,奴隶。” “好痛好痛,放手……” “哼哼哼,我偏不放。”拉克西丝继续使劲,感觉手下的触感虽不及诺因水嫩幼滑,弹性却更足,也算极品了。 肖恩气急败坏地反攻,他可以任杨阳和希莉丝玩他的脸,但决不包括这个女魔头! “啊——你好大的胆子!” “礼尚往来!” “喂,可以停止了吧?”最后是克鲁索看不过去出声,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摆脱了女魔头的魔爪,肖恩一脸茫然地环顾四周:“什么时候变成白天了?” “本来就白天,你昏头了!”一人笑骂,和同僚一起七手八脚架起他,抬去客房休息。拉克西丝揉着脸颊起身,咕哝了一阵,发觉心里的阴云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 ****** 海底幽境—— 由天然的珍珠石和珊瑚筑成的宫殿里走出一个优美的身影,墨绿色的长发仿佛水草般柔软地飘动,手里拿着竹篮,步伐不快不慢,似乎对身外事毫无感触。 “埃娃。” 唤住她的是个看来年龄稍大的海精灵,一样颜色的波浪卷发,眼底有着淡淡的心疼和不苟同:“又要去见那两个陆上人了?就不能不管她们吗?” “她们已经对我友善一点了,我不想前功尽弃。” “友善又怎么样,她们是陆上人,终究不会接纳你的。” 埃娃沉默片刻,道:“对不起,妈妈。”语毕,转身离去。目送她的背影,精灵女子幽幽叹息:这个寂寞而好奇的孩子,总是渴望接触那片遥远的陆地,到底要吃几次亏才会学乖? 摆脱了母亲,埃娃穿过覆盖王宫的膜状结界,投入冰冷的海水,流畅地游着。虽然脸上依旧没有明显的表情,但她的内心的确可以用欢欣鼓舞形容。 打小时起,她就和冷漠的同族处不来,讨厌一成不变的生活,从而对充满变化的陆上非常感兴趣,经常靠近岸边。后来被母亲发现,三令五申,才打消了冒失的念头,改为搭救遇难者。可是人类的男性一见她就露出不轨的企图,女性多半歇斯底里,很少谈得拢,即使谈拢了,时候一长,不是精神失常就是拿她出气。久而久之,她心冷了,失望了,不再时不时游到海上,救也只救同性。而这次救的两个,给她的感觉很好。 希望今晚她们会多跟我说两句话。 漾开微笑,她加快速度,突然察觉周围的水流有变,转移视线,看到两头虎鲨游来。和俗称人鱼的水族一样,海精灵是所有海中生物的朋友,因此她放心地任它们接近,还伸手抚摸那乌黑的鳍。 利牙一闪,虎鲨咬下她胸口的肉。在反应过来之前,埃娃已然毙命。两头鲨鱼动作飞快,转眼将她撕成一具骨骸,弥漫开来的鲜血和着篮里的食物,飘向远方。 ****** 深夜,冷月如钩。 开门声响,棕发青年步履轻柔地离开客房,边走边解开发带,状似不耐地拨弄睡乱的长发,另一只手在胸前划了个魔法阵。微光忽闪,归于静寂。 果然,没人监视了。满意一笑,他垂下手,心道:那个海盗头子还挺敏锐。不过再敏锐,再多疑,只要那小子一出马,警戒心一律自动瓦解。 来到甲板,他吹了会儿清新的海风,走向船尾。黑暗仿佛有生命般聚在他周围,越来越浓,阻隔了气息和声音,使得了望的士兵压根没发现。 淡淡的血腥味飘进鼻端,他毫不意外地探出身,迎接破水而出的下仆。 染成鲜红的尖牙间,一个白色的东西闪烁着凄冷的光辉。 “这是……”饶是他生性冷静,也不禁惊噫了一声,“精灵的骨骸!” 小心翼翼地捡起断骨,他慰劳地拍拍对方,即使那冰冷的皮肤已没有触觉。 再来怎么做呢?这么有价值的棋子,只用来救那两个丫头太可惜了。 俯视微波荡漾的海面,他若有所思地笑了。 ****** 因为没吃晚饭,昭霆睡得不深,当听到异响时,比同伴更快警醒过来。 “谁?” 回应她的是压抑的静默,跟着爬起的希莉丝借着头顶的夜明珠看清来人,松了口气:“埃娃……什么事?这么晚了。”话音未落,她想起这是海底,也许已经早上了也未可知。 海精灵仿佛一尊雕像般伫立着,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不知为何,昭霆和希莉丝相继打了个寒颤。 “收拾一下,我送你们走。” 突来的喜讯冲走了莫名的惧意,两个少女异口同声:“你放我们走!?” “宫里发生了一点事,再不走你们会丧命。”埃娃笼统地道。两人根本无心听她解释,快手快脚地整理好衣物。而埃娃也料到会这样,二话不说合起手施法,不一会儿,一个水球似的结界将三人包起来,缓缓上升。 昭霆兴奋地趴在壁面上,急得直跺脚。希莉丝犹豫片刻,道:“那个,你这么做,会不会被其他海精灵处罚?”埃娃神色漠然:“这我自己会解决。” “哦。”接不下去的希莉丝很是尴尬,半晌,还是小声道,“谢谢你。” “……”海精灵微微一震,脸上浮起异色,随即被死寂的表情遮盖。习惯了她的冷淡,也区分不出其中的区别,红发少女不以为意,转过头,和同伴一起兴致勃勃地观看海里的景象。 过了好像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结界终于浮出水面,两个人类不约而同地发出欢呼。 拍浪声响,埃娃手指迅速游近的海豚:“它们会送你们去你们的同伴那儿,我们就此别过,永不再见。”放下心里的大石,昭霆诚恳地道:“别这么见外啦,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也算朋友,随时欢迎你过来玩,但你那里我们是绝对不去了。”希莉丝点头附和。 埃娃留下一个奇异的笑容,转身没入水中,接近海底时,一群海精灵冲出来堵住了她的退路。 “殿下,那两个陆上人呢?”领头的男性精灵喝问。在他身后,头戴珍珠王冠,披着墨绿色长卷发的威仪妇女一脸痛心:“埃娃,你怎么能做出这种傻事!” “十三个。”浏览了一圈,海精灵公主诡异地弯起唇角,“刚刚好。” ****** 苍冥色的巨大火焰跳跃了一下。 随着抑扬顿挫的咒语,火光越来越盛,最后爆出一片灿烂的青芒。暗度恢复后,火焰不见了,原来的位置出现一把精致绝伦,纤细秀雅的法杖,骨白的色泽却透出几分不祥的死气,中央流动着黑色的不明物质。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握住杖身,轻轻拔了出来。 “只召唤出冥灵之杖,扫兴。” 帕西斯挥了挥法杖,以试手感。趴在他肩头的刃雾道:“是不是你火候不到家?” “不是。吞日喜魂,噬月爱血,我还没收集到足够的灵魂和鲜血,所以它们不理我。”摩挲久违的法器,新出炉的死灵法师微笑。 “这种邪剑邪鞭,亏你用得顺手!” “当然是因为我比它们更邪恶。” 妖兽摇摇头,突然绷起身体,瞪视再度燃烧的苍色火苗。比它更早察觉的银发青年叮一声让法杖的尾端落地,闲闲笑道:“冥法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我回归旧职,应该不会让你诧异才是。” 缓步走出火焰的正是一身黑袍的普路托,兜帽放下,露出微带苦笑的清雅面容。 “诧异倒不诧异,伤脑筋是真的。” “为什么呢?我从来不给你添麻烦,灵魂都好好地收在吞日里,要么就施法用。” “帕西尔提斯,不是我危言耸听,那把凶剑你最好别再碰。虽然你意志坚定,不会被它控制,但也必然会受到影响。”普路托语气凝重地警告。帕西斯不在意地耸耸肩膀:“物没有善恶,我的行为取决于我的意识,与剑无关。而且,好久没见到前妻大人了。” “……你还没释放罗莎米亚的灵魂?” “喂,你这个冥王是怎么当的。”帕西斯咋了咋舌,法杖改为靠在肩上,“是她自己不愿意离开剑!我和她之间的恩怨,在我杀了她的一刻,就烟消云散了,偏偏还赖在里头,弄得吞日和我都不自在——所以我讨厌死心眼的女人。”普路托轻轻一叹:“她爱你,帕西尔提斯,也许比魔王陛下更爱你。” “那又如何,我爱的是菲莉西亚。” “算了,这不是我有权置喙的问题,我今天来也不是为这件事。”普路托神色一紧。感到他的认真,帕西斯姑且听之:“愿闻其详。” “他出来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银发青年的双眼瞬间笼上血雾,爆发出漫天的憎恨,目光之苟烈,连冥法王也不禁倒退三大步,周身发冷。 但只片刻功夫,这一切波动就收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阴冷,飘浮在室内。 “他不是被关在魔界?” “具体情形我也不清楚,但是他确实出来了,而且已经侵占肖恩的身体。” 铿!异常清脆,像是金属敲击的声响。看也不看冥灵之杖砸出的深坑,帕西斯咬牙低咒:“维烈那家伙果然一点也不可靠!” ****** “阿嚏!” 魔界宰相打了个老大的喷嚏。一旁的金发少女立刻仿佛惊弓之鸟般跳起来:“你又感冒了!?” “没有,没有。”连忙澄清,维烈打量室内,“肖恩呢?” “这个时间他肯定在厨房,女魔…这艘船的船长规定他五点就必须上班。”莎莉耶言下有几分不平。维烈想了想,道:“我也上船好几天了,都没跟船长打过招呼——莎莉耶,你带我去好不好?” “去干嘛,当心她也压榨你。” “我们在这里白吃白住,打工是应该的。”维烈包容地笑道。说不过他,莎莉耶只好带路。 不料才走到门口,就被一个水手赶了回来:“非常时刻,请不要离开房间。” “什么非常时刻?”莎莉耶不满地质问。水手朝维烈投以好奇的目光,如实回答:“我们要去猎船,非战斗人员不允许参加。”两人面面相觑,维烈和气地道:“我们无意违反船上的规矩,只是肖恩——” “他一会儿就下来,放心,有危险会通知你们。”说着,水手关上门。 拄着手上的拖把,棕发青年微微喘息。迎面走来的传令兵见了,关怀地问道:“肖恩,是不是伤还没好?瞧你动作也不及以前灵活,笨手笨脚的。” “是有点痛,不过没大碍。”抹了把汗,肖恩露出好奇的表情。“对了,到底要去哪儿?” “抱歉,这是军事机密,我不能透露。你把这块地拖好,就回房去吧。” “哦。”肖恩乖乖答应,慢条斯理地拖地,在心里计算时间。当他拖第二遍时,了望的士兵大喊:“船长,有人骑海豚接近,左面!” “你怎么还在甲板上?还披头散发的。”判断出来人没有威胁后,走出船长室的拉克西丝先数落了“奴隶”几句,再回头细瞧,顿时皱起眉头,朗声道,“减速!” “停下来!前面的船停下来!” 紧接着,海风送来两个清脆的女声。肖恩冲到船舷,叫道:“希莉丝!昭霆!” 果然是她!拉克西丝做了个手势:“放小船!”然而没等船放下,希莉丝已经抓住**抛出的缆绳,飞快爬上,扑进他怀里。 “希……唔!”刚张开的唇被堵住,四下响起一片口哨声。 良久,红发少女才稍稍放松手劲,余悸未平地道:“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棕发青年捂着嘴,似乎受惊过度还没有回神,让他清醒的是一个嘹亮的怒喝:“喂,你们要亲热也别忘了别人啊,快拉我上去!” 两人刚把骂骂咧咧的昭霆拉上甲板,拉克西丝已来到近处,一脸见到熟人的喜悦:“好久不见了,丫头。” “元……”希莉丝吃惊地指着她,叫得惊天动地,“元帅!?” “什么!”肖恩和昭霆一齐傻眼。 “哦呵呵呵,正是我。”拉克西丝比了比肖恩。“你看中的男人?不错。”希莉丝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哪里,呆头呆脑的。诺因好吗?还有莉莉安娜。”她怀念地问起两个童年玩伴。 “那臭小子就跟你记忆里一样活蹦乱跳没有长进,莉亚倒是稳重多了。怎么样,跟我回去吧,他们都很记挂你。” “对不起,元帅,我答应了陪同伴完成旅行。”希莉丝婉拒,然后四下环顾,用怪异的眼神端详对方,“倒是您,乘着这样一艘船,穿着这样一身衣服是想干嘛?连克鲁索大哥也打扮得不伦不类。” 参谋长叹气:“简而言之,就是阁下在元帅府待腻了,出来找乐子。” “我猜也是。” “胡说八道!我是出来惩奸除恶!”拉克西丝转头教训部下。肖恩插口:“你是要去偷袭东城海军吧,那我的同伴们怎么办?” “……”希莉丝和昭霆惊讶地看着他。拉克西丝主仆也浮起意外之色。 ****** 装饰得富丽堂皇的船长室内,长相清秀,一看就知道是女性的小厮把玫瑰红茶分送到主客面前,退了下去。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拉克西丝扫视对座的五人,坦然道:“老实说,我本来不打算管你们的同伴。” 昭霆立刻横眉怒目。其他人的表情还是很沉着。 “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元帅。”瞥了眼桌上的地图,希莉丝代表发言,“这场战斗我们不打算介入,所以也无权要求你帮助我们……” “不对,希莉丝!”莎莉耶打断。“她是跟踪小姆才找到东城的海军,她欠我们!” “你们可没答应让我跟踪哦,小妹妹。”拉克西丝眨眨眼,促狭地笑了,“所以我一·点也没欠你们,反而是你身边那位,总共欠我两万八千七百四十三金币。”正在喝茶的维烈呛住。余人石化。 “你怎么会欠这么多钱!?”几个少女惊呼。青年连连摆手:“不关我的事,是她乱加的。” “哼,你不承认也无所谓,我这里都有字据。” 希莉丝定了定神,道:“总之,我希望您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借我们一艘船,我们自己去救人。”拉克西丝锐利地注视她:“你还不够冷静哦,丫头。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你们离开了大队还能平安吗?简直是最好的靶子。还是等我胜利后再说。”昭霆心急口快:“你能保证你一定胜利?” “只要你们不添乱的话。”拉克西丝信心十足。莎莉耶咄咄逼问:“万一杨阳他们在混战中出事,你拿什么赔?” “赔?指挥官出事的机率还比他们大。罗兰那伪君子一向照顾平民,他的部下也不例外,肯定让他们待在后方。” 维烈轻轻放下茶杯,温和地道:“请问,如果我能够确定杨阳他们的位置,元帅愿意帮忙吗?”拉克西丝没有回答,疑惑地打量他:“你…好像有点眼熟。” “呃——” “想起来了!你是搞砸拍卖会的小羊之一!”拉克西丝击了下掌,转向昭霆,“还有你!”棕发少女啐道:“什么小羊,本小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严昭霆是也!”莎莉耶习惯性地吐槽:“你以为你是山大王啊。” “你的头发怎么变成黑色了?”没理会两人的拌嘴,拉克西丝盯着维烈。 “本来就是黑色,那时是有点原因。”维烈含糊过去,拉回正题,“就如希莉丝所说,我们不想牵扯进这场战争,而东城一方应该也不会让平民参战,所以只要元帅肯割爱,我们有把握自己救出同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拉克西丝换了个闲散的坐姿,懒懒扬唇:“如果不是丫头出现,你这个要求我绝对不会答应,不过现在嘛……”她瞥了希莉丝一眼:“我相信她看人的眼光。” ****** 乘坐着拉克西丝拨出的船,一行人离开了海盗的本队。 “我们就这么冲进东城的队伍救人?”昭霆的眉间写着怀疑,她虽然头脑简单,却不是傻瓜。掌舵的士兵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没看到上面的旗子吗?” 绣着八颈黑龙王的深蓝锦旗。 “这面旗子怎么了?” “……”士兵差点跌倒。维烈代为解释:“是东城的军旗。”昭霆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莎莉耶不失时机地讥刺她孤陋寡闻,两人又吵起来。希莉丝询问刚站稳脚步的士兵:“是你们俘虏的船?” “嗯。” “暗号呢?暗号不知道的话还是没法接近。” “放心,知道,阁下做事不会有疏漏。”士兵的语气充满了敬佩。 “是啊,真希望成为像元帅一样的女人。”希莉丝由衷感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左顾右盼,“肖恩呢?肖恩跑哪儿去了?” “对哦,刚刚还在。”被她一提醒,余人也觉得奇怪。维烈蹙眉,忽而有些不安,道:“我们分头找吧。”士兵不同意:“马上就到预定海域了,你们还是待在这儿比较好,他这时候多半在船尾喂海豚。” “那我一个人过去看看。”不放心**,红发少女独自走开。 穿过甲板,一道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海风吹动披散的棕发,露出蜂蜜色的颈项,其中隐隐有个红色的东西。希莉丝一怔,正待细看,听见她脚步声的肖恩已然转过头,一边整理发丝,一边朝她微笑:“希莉丝。” 红发少女怦然,心里有股怪怪的滋味。**一直对她很温柔,但多少有点宠后辈的感觉,从来没有这样柔情似水地笑,很不适应,当下手脚僵硬地走近:“你在这里干什么?” “想点事情。”肖恩两手倚着船舷,遥望远方的海平线。希莉丝关怀地看着他深思的侧面:“又在想以前的事了?跟你说过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不是,我在想要怎么下注。” 是押那个女元帅好呢,还是素未谋面的东城指挥官好。以前只有一个东方学舍,根本不用迟疑,现在的局势好复杂,他来了几天都没摸清。 “下注?”希莉丝愕然——难道他迷上了赌博!?肖恩转向她,眼里浮起一丝她看不懂的笑意:“缘分真是不可思议。” 伸手抚摸那火焰般的红发,在颈项处游移了一阵,青年勾起她的下颚,缓缓俯下身。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少女动也不动地任他靠近。 轰!远处穿来一声疑似炮击的巨响,希莉丝刹时回过神,反射性地推开他,红着脸跑开。 “可惜,差一点就能再送给那家伙一顶绿帽。” 凝视她的背影,棕发青年遗憾地低语。 ****** “那边好像已经开打了。” 昭霆兴奋得跳上跳下,可惜这个距离,只能模糊地望见五颜六色的魔法光芒,具体什么战况完全看不清楚。 侦察兵喊道:“看到目标了!有两艘护卫舰,接下来怎么办?” 不用他通知,其他人也捕捉到作为标识的红影——盘旋在三艘船上方的菲尼克斯。 “有护卫舰?不妙。”希莉丝皱眉,“即使用暗号上了船,一发现不对他们还是会攻击。”掌舵士兵也一脸苦恼:“是啊,没想到会对区区两个平民施加这么严密的看护。” “没关系,停在这里就行。”维烈胸有成竹地道,“我和肖恩隐身飞过去,把人救出来。”被指名的人一愣:“为什么不用空间弯曲术?更方便吧。”维烈还没回答,昭霆先叫出声:“你忘啦,维烈现在不能用空间魔法。” “哦。”肖恩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道,“但我会啊,用次元门,来回也比较快。” “我没意见。”想不出反对的理由,维烈点点头。于是肖恩吟唱咒文,一道闪耀的框形门扉渐渐浮现。 两人进去后没多久,杨阳和耶拉姆就相继跨出门。昭霆欢呼着抱住表姐,问长问短。见她无恙,耶拉姆显然松了口气。莎莉耶像要跟损友别苗头似的给了他一个拥抱。 然而守在门口的希莉丝等了会儿,不见另两人出来,担心地唤道:“肖恩,维烈,怎么了?”这一叫,余人的注意力也转过来。 回应他们的是争吵声:“你干嘛杀了他?” “这是下意识反应,他都用冰锥丢我了。现在后悔也没用,只好全杀光。” “等等……” “能等早等了,我可没那么多力量维持次元门——进去!”话音刚落,维烈一个踉跄出现在众人面前,肖恩紧跟其后。 “怎么回事?”杨阳的质问与爆炸声重叠,远远的,三道浓烟直冲云霄。 “得赶快离开了,幸好这是巡逻舰,战舰之类追不上。”肖恩先朝舵手比了个出发的手势,再主动解释,“一个法师发现了我们,我不小心杀了他。为了避免后遗症,只好伪装成是海盗袭击。” “果断的处置。”希莉丝首肯。其他人也挑不出什么岔子,只是觉得很不舒服。这时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完事了!你竟然叫我屠杀毫无反抗之力的人类!” “哦,小姆,辛苦了。”肖恩抬起头,诚心慰劳。他是真的认为这只火凤凰还比较有用比较机灵。杨阳第一个会意,脸色大变:“你要小姆杀人!?” “我没办法在短时间内释放三个那么大的火球啊。” “可是……可是……” “行了,下次我自己动手。”不耐烦她的指责,也受不了这堆婆婆妈妈的人,肖恩推开她想走路,正巧船只起航。耶拉姆晕船症又犯,手酸足软下向他靠去,两人一齐倒地。 一瞬间,青年的前发扬起,露出额心的印记。 “呜!”肖恩捂着背痛呼。耶拉姆则是按住嘴压抑反胃感。余人见状急忙上前搀扶。 “死小鬼,你怎么这么笨手笨脚!肖恩也是!”昭霆数落。被这句话触动,维烈心中的不安更甚,惊疑不定地停下脚步,回忆刚才看到的景象。 一黑一白两个六芒星,没错啊,到底哪里…… 脑中惊雷乍响,他冲口道:“你不是肖恩!!!” “哎呀。”棕发青年险险避过激射而来的风刃,一个轻巧的翻身跃出船外,悬坐在空中,抚摸胸口的划痕,啧啧连声,“真舍得啊,这个身体可不折不扣是他的哦。” 杨阳等人被这个变故搞闷了,呆立在原地。 “席恩……席恩……”维烈喃喃念着让他血液沸腾的名字,全身发抖,“你竟然还敢出现——” “我为什么不敢?”席恩一脸无趣地反问,同时将滑到前面的长发拨回去,“你对我咬牙切齿,我还没对你龇牙咧嘴呢。” “以你对肖恩做的事,下十八层地狱也不够偿还!” “我们兄弟之间的事,几时轮得到你插手了?” “stop!”昭霆大声喊停,手指对方,一字一字道,“你是谁?”其他人也一霎不霎地盯着他。 “席恩,肖恩的双胞胎哥哥,请多指教。”棕发青年左手平举胸前,行了个标准的见面礼,却只是让众人更加混乱。杨阳眼望维烈:“他是肖恩的哥哥?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因为他压根不记得!我也希望他永远忘记这个猪狗不如的哥哥!”用吼的回答她,维烈踏前两步,声色俱厉地道,“立刻滚回摩耶!不要让我亲自动手!”毫不在意他的威胁,席恩淡淡冷笑:“现在的你做得到吗,宰相大人。” 下一秒,一个石破天惊的叫声震慑住所有人: “他是肖恩!” 希莉丝冲到船舷,指着席恩颈侧的鲜红图案,“那个记号,是[魂凭术]的记号!你是灵体,却占用肖恩的身体,对不对!” 一片鸦雀无声。 “未来弟媳挺有学识,不错。”席恩笑着坦承,把玩胸口的定幻石,“真感谢那个叫月的人呢,给了他这么好的法器,不然我还出不来。先旨声明,那家伙还在里头,随随便便攻击的话,可是会让他受伤,甚至一命呜呼的哦。” “你…你怎么能用亲弟弟当靶子,还侵占他的身体。”震惊之下,杨阳有点语无伦次。维烈苦涩地低语:“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席恩露出孩子般的炫耀表情:“没错,第一次时,我用他的身体**了他的女弟子,再用他的手掐死了她,把他的养女和其他徒弟也折腾了一番,那时侯真是快乐啊。” 这回,死寂中加入粗重的喘息。人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那个披着人皮,言笑晏晏的青年。 “席恩,你这个畜牲……”唯一知晓内情的维烈冲击较小,还能说得出话,但是,重温旧事让他心里的愤怒更加满溢,恨不得将对方撕成碎片。 偏偏他不能。 “叫我恶魔或暗之子不是更好?东方学舍那帮老儿就是这么称呼我的。你叫我畜牲,可是连肖恩也骂了。”席恩笑嘻嘻地纠正。昭霆跳起来:“你不是畜牲是什么!做出那种事……天哪!我都不敢重复!”说到最后,她歇斯底里地抱住脑袋。耶拉姆脸色铁青地质问:“你和肖恩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么对待他!” “我对他的恨深着呢。”席恩低下头,触及水面倒影的一刻,眼中燃起熊熊火焰,“他的痛苦,就是我的快乐,包括他周围的人也一样!” 这是怎样扭曲的恨意……杨阳情不自禁地摇头,对方的下一席话更让她颤抖起来:“就像那个时候,我看出妈妈想杀我,骗他玩互换游戏。果然,妈妈把他当成我摁在水里,那情景实在太美妙了。” [对不起,席恩。] 仿佛又听见那悲痛的道歉,感到冷水灌进口鼻的窒息感,黑发少女抓着领口,呼吸困难。 “可惜最后关头还是发现了。不不,幸好没淹死他,不然就没有之后那么多乐子了。”回过神,席恩扫视呆若木鸡的众人,定在希莉丝身上,叹了口气,“好遗憾啊,弟媳,你的吻真的很甜美,我本来想今晚就和你上床,却让某个好事者破坏了。” 希莉丝脸如白纸地蹒跚数步,被一只手从后面扶住。 “你母亲因为双子的迷信不得不杀你,这不是她的错,更不是肖恩的错!”怒视那双毫无昔日澄净,只有嫉妒和仇恨的琥珀色眸子,杨阳义正词严,“你把一切都发泄在无辜的弟弟头上,这岂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径,又哪里是一个哥哥的作为!” “漂亮话谁都会说。”席恩一笑置之。杨阳的语气一转为苟烈:“这不是漂亮话!我是肖恩宿命的另一半,我了解他的心情!你把他害到今天的地步,逼得他只能用忘记来逃避,不管有什么苦衷,都不可原谅!” 席恩沉默下来,但并不是被她的话触动,而是发现了异样。 “你…很可疑。” “什么?” “这张脸,这种说话口气……”席恩目光闪动,斜睨维烈,“宰相大人,你屡次否认和她有血缘关系,我看未必哦。” “你别碰她!”维烈几乎用扑的挡到杨阳面前,高度戒备的神情无论谁看了都觉得可疑。 清亮的笑声响起,席恩好整以暇地挥挥手:“放心放心,我没有恶意。”昭霆和莎莉耶异口同声地骂道:“你骗鬼啊!” “那位金发的小妹妹也罢了,棕发的小姑娘也这样说,可真是忘恩负义。你以为是托谁的福才能重见天日的?”迎视希莉丝和昭霆惊讶的视线,席恩笑了笑,“不错,是我叫埃娃把你们放出海底的;杨阳和耶拉姆小哥那儿也至少有我一半的功劳。” “反正肯定不安好心!”莎莉耶坚决地道。席恩倒是承认了:“确实不安好心,我指望你们让那小子振作起来。他这副自责颓废的模样,害我也提不起劲欺负。只有当他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候踩上一脚,才是最有成就感的。” 一时间,在场没有人还能说得出话来。 “**啊~~~”昭霆已经跳过歇斯底里的状态进入癫狂的初期症状。耶拉姆感同身受地拍打她的背。莎莉耶躲到他身后。希莉丝握紧穿甲剑,用尽全力挤出声音:“席恩,我以我的姓发誓,总有一天要宰了你!” “哼哼,只要你不怕他伤心。”席恩无动于衷地冷嗤,投下致命一击,“奉劝你们一句,别刻意疏远他,不然他颓废到极点,也是一样的下场。让他开心点,还有段好日子可过。” 语毕,刚刚还侃侃而谈的人双眼蒙上涣散,直直坠落下去。 “肖恩!” 俯视忙乱的众人,黑环白袍的青年一手抽离法杖,缓缓擦拭,随着这个动作,混合着汗渍的血液染红了原本干净的下摆。趴在他肩头的冰蓝色小兽道:“你为什么不出手?” “我怎么出手?”帕西斯反问,一边吐纳调整情绪,再开口时语调已恢复了平静,“现在也不是我出手的时机。” “……对了,杀了席恩,肖恩先生也会死。”刃雾叹气,狠狠骂道,“这个卑鄙的东西!”受到影响,帕西斯没有按捺住,眼神微微动摇,仿佛梦呓般喃喃道:“当年也是这样……钻入人心的缝隙,利用我对人性的怀疑,他还是和那时侯一样。” “帕西斯……”刃雾担忧地凝视他。 “没事。”帕西斯镇定下来,将冥灵之杖搁在膝上,“我已经不是当年被他耍得团团转的嫩小鬼,这一次不会再让他得逞。”刃雾重重点头:“嗯!” 跟着主人把注意力转回下面,它不知所措地道:“现在怎么办?以后席恩想出来就出来了,你是不是找个机会解除魂凭术比较好?”帕西斯摇头:“关键不是魂凭术,是席恩本人。解决这件事的方法很简单,就看他们想不想得到。” “肖恩!肖恩!” 希莉丝焦急地摇晃湿淋淋的**。昭霆紧张地道:“喂,别摇啊,万一把那个席恩摇出来就糟了!” “先扶他回房间。”维烈用戴着力量手镯的手托起友人。“我要设下隔离结界,叫普路托过来。”杨阳拦住他,眼睛却看着希莉丝:“一个身体是不是最多只能容纳两个灵魂?” “是……你想!” “没错,这样席恩就没有趁虚而入的机会了。其他的,我们可以慢慢再想办法。”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可行。维烈歉然注视她:“辛苦你了。”杨阳脸上掠过复杂之色,随即绽开发自心底的笑容:“没这回事,我很庆幸是他宿命的另一半。” ****** 醒来的一刻,棕发青年隐约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抬起右手,呆呆看了一会儿,他一骨碌坐起,拍打胸口,停在两团柔软上,捏了又捏。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很小,但这分明是…… 《不许吃我豆腐!》本想给他一段缓冲时间,听到评语,火气上窜,黑发少女忍不住扁了他一拳。 “杨阳?”肖恩反射性地抱着后脑勺,余悸未平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我又跑进你的身体了?”已经和同伴串通好的杨阳不慌不忙地解释:《简单的说,就是定幻石没电了。》 “没电了?” 《没能量的意思。》 “哦。”肖恩仿佛看到节食的未来,陷入一片愁云惨雾。杨阳正想再赏他一拳,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敲门声响。 “希莉丝!”看到进来的人,棕发青年惊喜万分,“你没事!?昭霆呢?昭霆是不是也和你在一起?还有耶拉姆……怎么了?你脸色好难看。” 红发少女一言不发地走到床边,伸臂搂住他,把脸深深埋进他的肩窝里。 ****** 海盗与海军的战斗以胜负未果告终。 后方的变故被东城的幕僚判断为敌人的伏兵,马尔亚姆果断地下令撤退。同时,拉克西丝在自己的旗舰上跳脚,咒骂破坏了她包挟计划的小辈。 有些烦躁地在船头来回踱步,铁壁将军无意间一瞥,瞪大眼。 一具凹凸有致的身躯冉冉上浮。 甲板上一阵鼓噪,人人围上去观看。那是个美丽的女子,碧蓝的海水拥着她苍白的面容和优美的肢体,墨绿色的长发海草般飘散开来,在水中载沉载浮,宛如沉睡未醒的水仙子。 “啊!她的耳朵!”眼尖的副官大叫。马尔亚姆循声望去,倒抽一口凉气。 尖耳——她是精灵。 ****** 【后记】 和第二卷一样,每篇扩展一章,预定十篇完结,能否达成就看老天保佑。 第七章 登陆 寒意宛如针尖刺入肌肤,他不由得拉紧衣襟,走向眼前黑沉沉的树林。 一灯如豆。 本是满含悲愤的眸子,触及灯火的刹那,融化了些许,溢出一丝丝的安心与柔软。 [出了什么事,肖恩?] 黑夜里传来的声音,也像那灯光一样,虽然微弱,却充满了慰籍之意,温暖而指引。 [导师。]他哽咽了,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导师……] 那声音笑了:[你还叫我导师?我只不过教了你几天剑术的理论。]少年定了定神,诚挚地道:[你教我的,比所有人加起来的都多。后来的那些老师,只教我怎么精进武艺,甚至不允许我有自己的思想。] 琥珀色的眼眸蒙上肃杀,在暗夜里,更显雪亮。 [他们需要的只是一把剑,一把刺向魔族的剑。] 彼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叹息:[你终究是知道了,那些肮脏事。]少年微微一笑,却是不带笑意的笑容:[是啊,我也知道了你当年为什么会被调走。即使是联盟第一世家,也逃不过东方学舍的干预。] [这些年,你姐姐想必很辛苦吧?] [嗯。]少年震了震,神色有一瞬间的动摇,随即被坚定取代,[导师,什么是命运?] [这个问题你第一堂课时就问过我了。]那声音沙哑地咳了咳,似乎有沉疴在身,[命运是注定,是偶然,是不能掌控的东西。] [但是我不服啊!什么都是注定好的吗?我的出生、席恩的出生、莉的出生,还有我们的遭遇……我被预言为救世主,就必须救世?席恩是暗之子,他就活该被放弃,在悬崖底下烂掉?他们还骗我……骗我他过得很好,切断我和他之间的感应——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的双胞胎哥哥一直活得比狗还不如!] 最后的音量拔高为怒吼,吓到了在场的另一个人,一阵清亮的啼哭划破天际。 [莉!?]少年刚才的气势荡然无存,手忙脚乱地安抚怀里的小婴儿,[乖乖,不哭哦,哥哥给你糖吃。]说着,当真掏出一颗粽子糖,递到红润的小嘴前面。 婴儿用胖胖的小手挥掉他的糖,继续哭。 [呜……]久哄不下,少年头痛得差点陪她一起哭。 [哈哈哈!]林子里的人发出爽朗的笑声。焦头烂额的少年求助地望着他。 [别看我,我也没哄过婴儿,你试着一只手抱她,另一只手轻轻拍。] 少年依言照做,动作从生涩到熟练。半晌,哭声渐小,女婴挂着两行泪痕,咬着大拇指进入梦乡。师徒俩不约而同地松了口长气。 [这孩子——] [嗯,她是世界之相。]凝视那恬静纯真的睡靥,少年的眼神转柔,[但是从今天起不是了,我会带着她离开这里,不像我一样被人利用,成为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 [肖恩,你还是没明白,我说命运不能掌控,但并不是‘不能违背’。] 少年转向师长,眼中迸出希望的火花。 [只是,要违背命运,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也许伤痕累累到最后,发现依旧是一场空也未可知。] [可是不踏出第一步,就永远没有挣脱的可能!] [是的。]对方低声承认,似乎在压抑身体的病痛,良久才道,[你既然有了觉悟,又何必特地过来一趟?] [我想……再见导师一面。]少年稚气未脱的脸浮现一缕脆弱。 [傻孩子,人生在世,谁能不死?你这样不干不脆,又能走多远?] [才没有!我没有去见义父,也没有去见姐姐,我只是来见您而已,因为他们肯定想不到我会来这里!]少年抱紧女婴,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在我答应了奥佛瑞特陛下,守护莉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心一个人走到底。即使身败名裂,即使客死异乡,也不后悔。] 林中人心疼地劝道:[肖恩,现在还来得及,带着这孩子回去。以珂曼世家的势力,应该能提供你们一定程度的保护。] [我知道,但是我不想再麻烦姐姐。为了我,她已经付出太多。]少年忧伤地低语,[我也不想一辈子当笼子里的鸟,我想看看这个世界。还有……席恩,我的哥哥,我想找到他。] [是吗,那我就不劝你了。] [导师,谢谢您给我鼓励和建议。]少年深鞠一躬,转身欲走,却又忍不住回过头来,眷恋地看着那一星橘色的火光。 前路漫漫,黑暗而坎坷,从此以后,他只能依靠自己。跌倒不可怕,死亡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迷失,是没有人相伴指引的孤独! 仿佛察觉了他的心情,对方叹笑:[真是个傻孩子。人生那么长,岂会只有一盏灯。你再经历一些事,成熟点,也会成为许多人心里的灯。] [真的吗?我也可以给别人温暖?引导他们?] [一定会的,你是个坚强的好孩子。] 少年内心的恐惧消退了大半,下意识地搂紧往后的养女。见状,老者温言道:[何况,对你怀里的孩子而言,你是她的灯,她又何尝不是你的灯?人嘛,都是互相帮助才能活下去。] [嗯。]少年重重点头,绽开明粲的笑靥,[我走了,导师。] [保重,孩子。] 殷切的叮咛,萦绕背后,一直伴了他很久、很久,久到一度遗忘后,再次拾起…… ****** 青年睁开双眼。 纯净的蓝光铺满视界,宛如星屑的物质在周围闪烁;放眼望去,一片钻石花,情景美得令人屏息。脚下是一泓明镜般的水池,沉睡着他的倒影,也是过去的他。 摊开手,仿佛还能感觉到刚才的温度。那小小的、温暖的躯体。 莉…… 握紧双拳,他感受着残留的余韵。 这是他目前所能达到的极限了。封印的力量太强,又等不及天杖那个大蘑菇,他只能一丝一丝的,从缝隙里抽取记忆,再牢牢刻在心里,珍藏起来。 虽然杨阳他们竭力隐瞒,但以他的敏锐,怎么会察觉不出蛛丝马迹?旁敲侧击的结果,有了个大概,也冒出更多个问号。 而问号,只能从回忆里找答案。 开始很痛苦,真的很痛苦,每想起一点,心就像针刺一样疼,但随着某些事的鲜明,他已经坦然。 五岁的他因为捅马蜂窝被叮得满头包,陌生的妇女生气地扬起巴掌,轻轻落下,一脸心痛地敷药,他叫她“妈妈”; 六岁的他被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带走,洗好澡出来,他叫他“义父”; 总是冷着脸的少女,却比谁都坚强温柔,他叫她“姐姐”; 留着长长黑发的少年,喜欢坐在壁炉旁看书,喝酸酸甜甜的苹果茶,他叫他“维烈”…… 连记忆也谈不上,只是片段的画面,却安抚了那些惨痛的伤害,散发出源源不断的光和热,就如同那盏黑暗中的明灯。 在遗忘了悲伤的同时,他也遗忘了温情。 也许他的一生悲多于喜,苦多于乐,但只要那些温情如明灯不灭,他就有直面过去的勇气。 毕竟他来自过去,即使活在当下。不想起,他就不是完整的他,而且那片朦胧,也曾有他珍爱的人事物。 再次摊开手,他怀念着那绵软而充实的触感。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这里真漂亮。” “杨阳。”他不悦地瞅着来人,指责道,“你怎么可以擅闯我的内心世界。” 黑发少女轻笑,总是温文的清俊面容有一丝罕见的调皮:“不欢迎?” “不是啦。”本来就没有真的生气,被她一揶揄,更加气不起来,生性坦荡的青年一挥手,摆开一张素雅的餐桌,“苹果茶喝不喝?” “这是维烈爱喝的吧,我比较喜欢红茶。”坐下后,杨阳才略带不甘地道,“其实我以前也最喜欢喝苹果汁苹果茶了,后来好不容易改过来。” “有什么关系么?为什么要刻意改变自己的口味?”递给她一杯热红茶,肖恩不解地问。 “问题是我的口味和我叔叔太像啦!讨厌喜欢都一样!” “你有叔叔啊?” “嗯,和维烈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除了头发短点。”杨阳喝了口茶,面露犹豫,忽而用不安的语气道,“肖恩,如果…如果维烈是我的亲戚,你说我要怎么重新定义和他之间的关系?” “维烈是你亲戚?那真是太棒了!不但多出一帮魔族靠山,还有了个威风八面温柔体贴好脾气好修养好欺负携带活动食品库的宰相爷爷……应该是爷爷辈的吧,他那么老了——总之是好处多多,说不完啊!” “对呢。”杨阳忍俊不禁,感觉烦恼的自己像个傻瓜。 “这里真的很漂亮。” 赞叹地打量四周,黑眸浮起更深刻的触动:心如其人,即使外表一模一样,内在也完全不同。席恩的心应该都是扭曲的风景,而不是这样晶莹剔透又充满了包容…… “是吗?我觉得现实更好,这里虽然能心想事成,但变出来的食物都不对味。” 标准俗物的青年无法理解她的感动,往嘴里塞第三只鸡腿;满身风雅的少女召唤出正义的铁锤,狠狠砸在他的脑门上。 ****** 眼冒金星地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娟秀的娇靥。 红发少女依偎着他,一手搭在他腰上,好梦正酣。 屏息了一瞬,棕发青年把呼吸声压抑到最小,生怕惊扰了她。看着看着,眼神渐渐迷离。 奇怪,心跳好快。 一直喜欢这个人,但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渴望接近,甚至……一亲芳泽。 轰!意识到的刹那,肖恩羞得连耳根也红了,手脚僵硬,绷得像张拉紧的弓,却怎么也移不开视线,而内心的冲动也越来越强烈…… 终于,他顺从yu望,缓缓靠近。 即将接触的前一刻,红唇微启:“肖恩,你现在是阳的身体。”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偷香不成的人冻成冰棍暗自饮泣;而看得差点吐血又不忍心提醒的人松了口长气。 晴空般蔚蓝的眸子睁开,漾着相同的遗憾和更多的欣喜,细白而温暖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别伤心,等席…等定幻石的能量足够了,你再用自己的身体亲我。” “可是我想亲你,现在。”肖恩的表情像讨不到糖吃的小孩,“不行吗?” “……阳答应就让你亲。” 片刻后——“她答应了!” 希莉丝张口结舌。趁此机会,肖恩一把抱住她,熊熊地吻下去。目睹这一幕,杨阳泪洒千行。 真的亲下去了……她只是说说而已啊!呜呜,重来可不可以? ****** 当一脸餍足的棕发青年牵着不知所措的红发少女出现时,甲板上的人几乎立刻认出身体里的是谁。 “肖恩,希莉丝,早上好。”维烈首先打了个招呼。余人纷纷跟进。 “早上好!”精神地道早,肖恩咻地冲到船舷,张望了一会儿,失望地垂下肩膀,“还没到陆地啊。” “因为我改变了航线的关系。”掌舵士兵解释,语气慎重到小心翼翼。他和其他水手也拜听了席恩日前的话,对眼前的人充满了同情,不料他的好心被当成另一种意思:“早饭没吃么,朱特?说话有气无力的。” “你才没吃!” “我是没吃啊。” “……”朱特无语问苍天。希莉丝扑哧一笑。昭霆奇道:“为什么要改变航线?” “你不会动动脑筋啊。”莎莉耶叉起腰,人小鬼大地教训,“我们乘的是东城的巡逻舰,在公共港靠岸,肯定会引来多方关注。” “哦,所以要找个没人的港口?”昭霆的反应也不慢。希莉丝摇头:“东城没有这样的港口,南部倒有几个偏僻的小渔村,不过都和浮岛很近。” “没错,我们就从浮岛绕过去。” 耶拉姆心思缜密,皱起眉头:“不会引起水族的注意吗?”朱特笑道:“不会,罗兰城主经常派兵驱赶捉异族的捕猎船,她们只会当我们是真正的巡逻舰。” 如果不是由于意外,事情确实会如此顺利。 雾之月14日深夜,一行人再次被猛烈的摇晃惊醒。 “怎么回事!?”昭霆的叫声惊天动地。杨阳只手按额,叹息连连:“一个月遇上两次船难,我们可能是被海神诅咒了。” “先上去看看,带着行李。”也许是摇习惯了,耶拉姆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反胃,镇定自若地指挥。反而是希莉丝紧张地抓着杨阳的斗篷,惟恐又和情人分离。 然而,没等他们走到门口,一声巨响,伴随着刺耳的木碎声,船体飞起来似地一个激荡,所有人都倒在地上,陷入短暂的昏迷。 “唔……”杨阳首先醒过来,一来希莉丝当了她的垫背,二来肖恩在脑子里大声疾呼。叫醒同伴后,众人踉跄走出舱房,好不容易上到甲板,整艘船向左边倾斜的惨状使他们更加步履维艰。 “触礁了。”希莉丝呻吟,这情景明眼人一看即知。昭霆冲赶来慰问的舵手炮轰:“你怎么会把船开到礁石里头去?喝醉了眼花啊!” “你才眼花。我根本没看到礁石,是它突然冒出来。” “啊——你还推卸责任!” 莎莉耶也语带不满:“我说你,是不是完全不清楚这附近的地形?”朱特颈子一缩,不吭声了。众人顿时一阵无力。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维烈突然开口道。被他一提醒,余人也隐隐捕捉到不自然的水声和银铃般的轻笑。 “女妖!”昭霆下意识反应。动听如山涧的嗓音渗入一丝薄嗔:“什么女妖,真没礼貌。” 这回众人辩清方向,困难地走到右舷,探头一看,不约而同地震在当地。 月下美人。 只见她秀发如云,眉目如画,手肘懒懒地倚在一块光滑的大石上;吹弹可破的肌肤在月光下就像洒了银粉,闪闪发亮又带点朦胧的神秘;脸侧的鳍仿佛宝石制作而成的扇贝;秾纤合度的娇躯大半隐没在水下,却更引人遐思;银色的鱼尾调皮地晃动,掀起水的光环。 轻轻一撑,美人鱼跃至岸上,幻化成一个绝俗的丽人。似绢似绡的薄纱逶迤而下,裹住了她优美无暇的肢体,盈盈一礼,宛如风中轻摆的柳枝。 “欢迎来到浮岛。” ****** “啊…哪里。” 半晌,朱特首先回过神,行了个伊维尔伦的军礼,“冒昧冲撞了贵岛,还请洛黎塔长老见谅。” 风姿绰约,丝毫看不出像长老的水族佳人似笑非笑:“你研究过我们的长相,却没研究过这里的地形?准备工作不到家哦。” 穿邦了。不止朱特,杨阳等人也马上反应过来,脸色发白,心下惴惴,不知眼前的人会怎么处置他们。 其实不能怪朱特,浮岛周边的海域诡谲莫测,又暗藏凶险,除了岛上的居民即水族本身,就只有东城的军方清楚,而这是军事机密,自然不外泄。饶是拉克西丝多年挖掘,也探不得一点风声。 “不用紧张,我们视罗兰为友,并不是视他为君,这些闲事我们是不管的。”洛黎塔掩嘴笑道,“况且你们看起来不像抱有龌龊的目的,浮岛欢迎友善的客人,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请上来坐坐吧。” “可以吗?”杨阳大喜,她有恋异族情结,最不愿放过的就是这样的机会。其他人也多少睡腻了摇晃的舱房,加上好奇,都非常乐意。惟独朱特显得为难,暗暗吩咐部下万不得已时毁船逃生,拉克西丝假扮海盗的事决不能暴露。 “当然可以,不过岛上随时会冒出涌泉,地势也不平,要小心了。”洛黎塔亲切地交代,挥手造出一条水梯,示意他们下来。在此期间,又有两个水族少女出现,手持蚌珠照明,不时偷眼打量,窃窃私语。希莉丝不由得想起了埃娃,尽管同样是亲水一族,但人鱼们明显活泼友好得多。 《杨阳……》肖恩欲言又止。杨阳正要细问,洛黎塔已牵起她的手:“才走几格楼梯就跌跌冲冲的,待会儿可要跟紧了,还有那位长发的先生。”维烈回以不好意思的笑容。 浮岛顾名思义,一半浮出水面,搁浅在礁石群里,地质多孔而稀疏,不但活泉到处冒,一不留神就被浇了个湿透;土壤也时常变化,旧的泥沙冲下去,新的就给浪头带上来,灌溉成大大小小的沼泽,让人目不暇接,寸步难行。岛民则是自得其乐,畅游其中。 “这地方真不是人住的。”第三次被泉水浇得满头满脸,昭霆忍不住抱怨。耶拉姆拦阻不及。洛黎塔回首歉然一笑:“再过去些就好了,我们也不喜欢睡觉时被水淋醒。” 果然走了约莫半刻钟,地面渐渐平坦坚实,触目尽是美丽的水生植物,珊瑚堆成的居所和满地的珍珠海贝,景色瑰丽奇异,一路颠簸的众人这时终于绽开笑容。 洛黎塔看在眼里,也十分高兴,拍手道:“告诉大长老有客人来,二长老那儿就不必了,我们来举办个欢迎会!”水族们一齐欢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总共有几个长老?”莎莉耶悄悄问道。维烈也轻声回答:“有三个,大长老多米尼克对外交涉,沉稳精明;二长老维欧拉生性冷淡,不问世事;三长老就是洛黎塔。” “哦。” “补充:三长老亲切大方,讨人喜欢。”洛黎塔摇摇食指,插话进来,不顾维烈一脸尴尬,“我们还有位族长,就是鼎鼎大名的魔导团团长艾露贝尔西珐。”杨阳忍俊不禁:“我还以为水族都很矜持含蓄呢,原来也有你这样外向的。”真是彻底打破初见的印象。 “没办法,长老就是需要老着脸皮的职业。” “三妹,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呀——大姐!”洛黎塔紧张地往旁边一跳,露出身后的人。那是个气质高华的女性,殷蓝色的秀发直垂到小腿,微笑有度,仪态端方:“浮岛很久没有客人来了,希望各位玩得愉快。” “哪里,是我们打扰了才对。”杨阳诚恳地道。 “没什么打扰的,这些孩子成天就盼着有人来。”无奈一笑,多米尼克比了个邀请的手势,“到我屋里坐坐吧,不然要着凉了。”众人欣然从命。 水族女子心细如发,早早就燃起篝火,铺好软榻,精致的屋宇里温暖如春。捧着清凉的梅沁浅啜,有种宾至如归的感受。 “来,尝尝这个!”洛黎塔极为热情,拿着几根串烧冲进来,“刚烤好的,绝对新鲜!”杨阳等人呆呆看着上头的肉:“这是什么鱼?”怎么好像鸟的样子? “看不出吗?烤小鸟啊。” “……”原来真是鸟。 多米尼克笑道:“很多人以为我们的主食是鱼,其实是错误的。水中生物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决不会去吃它们。”众人恍然大悟,接过串烧。杨阳才咬了一口,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帕尔讨厌吃鸟肉。》 (咦!)杨阳一怔,问道,(你说索贝克?) 《嗯,刚刚想起来的,不知道为什么。》 (呵呵,那幸好他不在这里了。)杨阳无心地道,随即噎住,因为肖恩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 “怎么,不好吃?”洛黎塔立刻察觉她的神色变化。杨阳慌忙摇头:“没,很好吃!”这倒是实话,水族长老的手艺真不是盖的。 “是好吃极了,我还要两串!”昭霆毫不客气地递出空棒。洛黎塔兴冲冲地跑出去。多米尼克莞尔:“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族长,她也最喜欢吃烤小鸟了。” “她不是最喜欢吃烤小鸟,只是来者不拒罢了。”莎莉耶吐槽。昭霆作势掐她的脖子。 “艾露贝尔族长不在岛上?”耶拉姆随口一问。 “是啊,她一向住在宫里。唉,有了情人就不要族人了。” “呃!?”众人愣住。传闻水族族长和红族族长是好友,同殿为臣,但从来没听说她有情人。 “哎呀,说漏嘴了。”多米尼克眉开眼笑,一点也没有懊恼的表现,“我们一族对这档子事最最忸怩,她更是其中翘楚,让人看了实在窝火,忍不住就口没遮拦。”反应最快的希莉丝顿悟:“多米尼克长老是希望我们帮她宣扬吗?” “没这回事,这样那孩子会害羞的,我只希望世人知道我们的族长名花有主,刺激到她本人和那个迟钝不亚于她,有脸红症胆小如鼠号称苍空骑士的家伙。” ……都说得这么白了还否认,水族真是拐弯抹角的种族。众人一时无语,尤其知道苍空骑士是何许人的几个。 正感叹间,堪称水族怪胎的三长老拿着烤好的串烧跑进来,一边递给棕发少女一边兴奋地宣布:“大家准备好了,要洗耳恭听哦。” 话音刚落,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透过半透明的琉璃墙和珍珠窗帘望去,只见倒映着月光的湖泊上漂着无数照明用的草灯,宛如夜空的星辰般美丽;湖畔,容貌各异,却都姿色上佳的水族少女三三两两坐着,各式各样的乐器在灵巧的指间弹奏出美妙的音符,融合成大型的交响乐,但又出奇的悦耳,令人如痴如醉。 杨阳感慨万千,此情此景,足以铭记一生,然而她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个性冷僻的人鱼们会给予自己等人如此盛大的欢迎? 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多米尼克微笑道:“因为寂寞啊,我们并不像世人以为的那么冷漠,只是天性含蓄不擅表达,加上某些人类的行为,让我们敬而远之,无形间就疏远了。” “还有罗兰的隔离。”洛黎塔补充,苦笑着迎接众人的目光,“他是为我们好,大家都知道,也衷心感激,但还是希望碰到生人,排遣一下无聊,特别是年轻的孩子。” “其实…我觉得你们留在这里比较好。”杨阳斟酌着开口,“外面觊觎你们美貌的人太多,罗兰城主的做法并没有错。”昭霆不赞同:“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嘛,成天窝在这儿算什么。” “人类的力量是比不上我们,智谋却足以让万物臣服。” 一个冰洌的声音洒落,人人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蓝装丽人。靛蓝的发和眼,她只这么一站,室内的温度就好像骤降了10度。多米尼克和洛黎塔异口同声:“二妹(姐),你怎么出来了!?” “有客人,我来拿点吃的,顺便打声招呼。”来者正是二长老维欧拉,僵着脸点点头。杨阳一行面面相觑:客人?难道还有其他的遇难者来到岛上?当下好奇心大起,又不便询问。 “啊,是那一位?他已经来了吗?我暂时抽不开身,麻烦你招待他一会儿。”多米尼克歉然道。 “无妨,我和他谈得挺投机。”维欧拉冰雕似的脸庞浮现一丝极淡的笑意,随即敛去,再次颌首为礼,“我告辞了,祝各位宾主尽欢。” 虽然对方冷言冷语,杨阳等人还是感觉到她的善意,回以郑重的礼节。 用敬称的话,应该是东城宫廷的人吧。目送她的背影,杨阳沉吟。洛黎塔拍拍手:“总之,希望各位多盘桓几日,岛上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明天我带你们一一参观。”昭霆第一个叫好,莎莉耶不甘示弱。余人考虑到船坏了,不留下也得留下,均无异议。 ****** “镶嵌古罗特红金的月长石护符,冷玉打造的储能戒,迷火石的咒刀,阿特蓝石做的强力结界球……果然无一不是精品。” “谢谢,费尔南迪先生一眼就辨认出材料和用途,可见也是这方面的高手。” 清朗的笑声触动了挂在窗上的风铃,丁冬脆响回荡一室,竟有着珠玉般的旋律。连天生拥有美妙歌喉的水族长老也不禁陶醉于这样的音色,再次好奇地端详对面的人。 他静静斜倚在靠垫里,宛如一只蛰伏的兽,美丽而危险;流光闪烁的碧眼仿佛摄尽世间一切芳华;淡妃色的唇似笑非笑,亲切而冷漠,诱惑而疏离。 水银似的光从雪色长袍上倾泻而下,抱在左臂弯的法杖却相反地泛起了黑色的波动,一如戴在他银发间的黑水晶额环一样,诡异的契合。维欧拉直隔了半秒,才意识到他只是动了一下,而这个微小的变化,竟然就有一种震撼灵魂的力量。不由自主地,她的视线顺着褶皱的痕迹来到他的右臂,继续往下,那只手白皙修长,骨感迷人…… 当!蓝色的结界球落地,拉回她的神智。 “人类制作的法器固然威力强大,却不及异族的精致耐久。”帕西斯淡然评价。维欧拉的失神只有片刻时间,她自制力深厚,又全心钻研魔法和炼金术,一听到感兴趣的话题,立刻集中精神,不再受对方影响:“因为人类过于追求力量,忽略了‘平衡’的重要。” 帕西斯轻笑,举杯浅啜:“水族可活千载,人类的寿命不过区区百年,两者一开始走的路就不同。”维欧拉疑惑地侧过头:“听费尔南迪先生的口气,似乎自承是人类?” “开玩笑,我宁愿当蛞蝓也不要当人类。”帕西斯的语气并不激动,却嫌恶到了十分。凝视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他的眼神有些迷离:“可惜,我体内终究是流着那肮脏的血液。” “我对人类也没有好感,不过还没你这么严重。”说着,维欧拉注意到一件事,“屋里会不会冷?我点个火?” “不用,你我都是冷血动物,这样的天气刚好。” “果然,你有天空一族的血统。”维欧拉言下有一份亲近。帕西斯自嘲:“我只是飞不起来的鸟罢了——言归正题,这次冒昧来访,是希望长老帮一个忙。” “言重了,你是罗兰的师父,算下来和我是同辈,有什么需要,但说无妨。” “那我就不客气了。”帕西斯放下酒杯,缓缓吐出三个字,“引魂珠。” 维欧拉耸然动容。 引魂珠是珍稀度可比混沌水压球的天然法器,浮岛周围的特产,生长在深海底,由无比凶残的锯齿巨蚌哺育,沿途危机重重,有漩涡有暗流,只有水性最好的人鱼才有可能取得。 “真是意外的要求。”维欧拉为难地咬着小指,“我有自信拿到,不过……”倒不是害怕危险,那么稀罕的东西,千辛万苦得手后,却要送人,实在有点舍不得。 帕西斯了然一笑,掏出一只精致的小锦盒:“当然,我不会让长老白跑一趟。这件宝物,敬请笑纳。” 既然是能和引魂珠交换的物品,肯定价值不菲,然而维欧拉左瞧右瞧,都瞧不出端倪。那是块平平无奇的黄色石头,以她的见闻,竟找不到类似的记载。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一股奇特的魔力波动,也不属于她的认知范围。 “这是什么?”琢磨不出,维欧拉坦然道。水族只在情感上含蓄,碰到不懂的问题,不会像人类一样打肿脸充胖子,更不会羞愧。毕竟学无止境,世上多得是谜和有待研究的物体。 “贤者之石。” “……” 如果听到引魂珠是惊讶,此刻就是震惊。水族长老瞪大眼,连声问道:“真的是贤者之石?这不是传说中的东西么?你从哪里得来的?”对普通人而言,贤者之石还不如一枚铜币珍贵,但是对炼金术士意义就不同了。是梦寐以求的瑰宝,精炼矿石的极品结晶,只有它能够制作出[神器]级的法器。 “它的来历恕我无法透露,不过我可以保证它是贤者之石。”银发青年摩挲石块,目光中透出虔诚和不舍,仿佛面对的不是死物,而是个打从心底敬慕的人。维欧拉见状,若有所悟。 “我相信这是贤者之石,但我不能收。”按捺内心的渴望,她恳切地道,“它对你非常重要吧?引魂珠我会设法,就当是做白工。”其实就算不顾忌对方的感情,她也收不下这份礼。引魂珠是高级死灵术的必需品,于她并无大用,贤者之石的价值就大了,也许会让她突破炼金术的瓶颈。 “请不要客气,长老,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不喜欢欠人情。”帕西斯淡淡地道,收起情绪波动。他的声音有种魔力,当维欧拉意识到时,已经盖上锦盒,拿起贤者之石。 “那…谢谢了。”她不自在地道。 “别忙谢,在您拿到引魂珠以前,我只好借住这儿。还有,麻烦您准备一些死灵魔法的素材。”帕西斯笑得有一丝促狭,“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维欧拉回以释然的笑容:“好的。” ****** 临睡前,杨阳询问寄宿者:(白天,不,晚上你想对我说什么?就是下船那会儿。) 《呃…啊?》肖恩已经睡了,没听清她的话。杨阳心下不安,等不及他回答,追问道:(是不是那些水族不怀好意?)可是回想起来,洛黎塔等人的言行怎么也不像有居心。 《不是,是朱特不怀好意。》 (啊!?)这个答案比她的推测更让杨阳诧异,一时愣了。肖恩略带厌倦地道:《或者说女魔头不怀好意。在船上,朱特和我交情最好,她就让他跟来;浮岛那么大的目标,怎么也不可能撞上……》 (等等,等等,肖恩,会不会你想太多了?)杨阳打断,难以置信,(感觉拉克西丝元帅不是那样的人,昭霆也说她很爽气。) 《或许吧,我并不讨厌她,她也确实是个爽快霸道的人,但她毕竟是政治家。》 (唔。) 肖恩打了个呵欠:《我对这种人敬而远之,再怎么有人格魅力,多个心眼总是让人不舒服。》杨阳情不自禁地点头:(那你说她要朱特干什么?) 《不知道,我没本事揣摩她的想法,不过多米尼克长老很厉害,应该不会让朱特得逞。真的事情闹大了,那小子也不至于没义气到拖我们下水。》肖恩头头是道地分析,最后抱怨了一句,《总之,讨厌讨厌讨厌啦,我不想管这些闲事。》 (是是。)杨阳忍俊不禁,掀起被子盖住头,(那么睡吧……啊,肖恩。) 《什么?》 (你担心索贝克吗?) 沉默。杨阳清晰地感到针刺般的痛楚与懊悔。而肖恩也明白瞒不过她,叹道:《是,我很担心,很担心。》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杨阳愧疚地咬紧下唇。 《不关你的事。仔细想来,也许失去记忆以前,我就不曾了解过帕尔也说不定。》肖恩的声音低沉宛如呢喃,《你那番话只是让我意识到又不想接受,归根到底错在我。而且过去种种,现在也不用提了,我只想快点找到他。》 (可是你不知道他的长相。)杨阳心急口快,反射性地捂住嘴。心灵对话就这点不好,连想的空挡也没有。 《我会想起来的,一定会。》肖恩坚决地道。杨阳松了口气,回以微笑:(嗯。) 闭上眼的瞬间,困意如潮涌上,很快沉沉睡去。肖恩更是沾枕即眠的人,见她没话问了,早一步就呼呼大睡。 梦中,他看到一片晶莹的白羽落在前额,温存得宛如一个轻吻。 ****** 因为欢迎会的关系,杨阳一行直到第二天过午才纷纷醒转。 洛黎塔早已迫不及待地等在门口,一见他们梳妆完毕,就冲进来摆宴。谈谈笑笑吃过早饭,出发上路。 浮岛风光明媚,地势北高南低,但高的部分也没有多高,只是两座小山丘,悬挂着晶莹的瀑布,在底下交汇,构成明河,流向中央的湖泊。向南是一片千水回环的沼泽区,也是杨阳等人昨天经过的地方。白天看得清楚,只见水质澄净,植株苍绿,景色极美,饶富幽趣。不时有精致小巧的屋宇冒出,珠白珊红很是漂亮,五彩缤纷的大贝和鹅卵石更是铺了满地。 “看到这样的景色,让人很想钓鱼。”维烈微笑道,忘了有一条“鱼”在身边。幸好洛黎塔听出这是没有恶意的肺腑之言,笑笑过去。 “这是老头子的兴趣。”莎莉耶评价。昭霆附和:“就是,应该想游泳才对。” “你想冬泳,就去冬泳好了。”不忍心维烈垂头丧气,杨阳代替他做出反击。耶拉姆和她站同一战线,因为神官的兴趣之一正是钓鱼:“他想钓鱼,碍着你了?” “哼!”昭霆嘟起嘴。希莉丝笑道:“怎么越说越上火?这里可是水乡——洛黎塔,差不多是吃饭的时间了。” “嗯。”水族长老点点头,手指前方,“大家都准备好了,前面有个小草屋,餐具调料都有,还有钓竿,你们自己弄着吃吧。” “咦!”众人愣住。 洛黎塔笑得豁达:“我们是不吃鱼,你们吃啊,浮岛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只好拿点特产出来,让你们享享口福。”杨阳为难地嗫嚅:“这个……这个……” “别介意,弱肉强食,生态循环的道理,没有人比我们水族更明白,不过恕我无法作陪。吃好后,拉拉墙角的铃,我带你们去下个地方参观。”洛黎塔眨眨眼,纵身跳入一旁的绿波。众人面面相觑,都觉盛情难却,便期待地走向草屋,果然里面锅碗瓢盆一应俱全。维烈立刻手痒地拿起鱼杆;其他人起火的起火,打水的打水,铺地毯的铺地毯,有条不紊地忙起来。 “我来抓蛤蜊!”肖恩每逢吃饭总是不甘落后,现在又没生人盯着,兴奋地卷起裤脚。维烈指着屋后:“去那边抓,不要惊了我的鱼。”肖恩哼了声,悻悻转身。朱特呆呆目送他的背影,还不习惯这样突兀的转变。 魔界宰相悠哉游哉地在前院钓鱼;棕发青年和少女们在屋后抓螃蟹捞蛤蜊;褐发少年和前军人处理杂务,不一会儿就整治出一顿色香味俱全的大餐。 “好吃。”昭霆一连塞了三条煎鱼下肚,幸福地打了个嗝,“这里的鱼好像特别肥。” “可能是没人抓的关系。”希莉丝优雅地用筷子夹起蛤蜊肉,沾了沾调料,才送进嘴里。在她身边,肖恩大肆破坏宿主的形象,豪迈地扫荡食物。第一次瞧见的三人目瞪口呆,半晌齐声道:“拜托你吃得好看一点!” “咳咳……”肖恩吓了一跳,一只炸虾哽在喉咙口,呛得差点死掉,抄起面前的饮料灌了个底朝天,才缓过气,余悸未平地道,“干嘛啊,突然大吼大叫。” 维烈和朱特内疚他刚才的死里逃生,没有吭声。莎莉耶不管,数落道:“你知不知道你吃得多难看?杨阳的斯文全没了!” “啊,对了,我忘了用拟态术。” “别用拟态术了,万一洛黎塔或别的水族跑进来,不好解释。”耶拉姆谨慎地发言。昭霆哈哈大笑:“没错没错,她这个样子挺好玩。” 砰!一只空盘正中她的脑袋瓜,希莉丝瞪视出手的人:“阳?” “是我。”黑发少女给了表妹警告的一瞥,慢条斯理地抹干净嘴巴,捧起茶杯啜了几口,换棕发青年继续大吃大喝。 “……”余人汗颜。 吃得差不多时,昭霆拍拍肚子,道:“好!去做饭后运动!”莎莉耶跟着起身,看来两人事先商量好了。希莉丝随口一问:“什么运动?” “捡贝壳!” “不太好吧,这里是水族的领地,贝壳自然也是水族的财产。”肖恩劝说。维烈表示赞同:“没错,还是等问过洛黎塔,得到她允许后,再——”昭霆略带不耐地道:“没关系的啦,我们只是玩玩而已,她不同意,事后还回去就是。” 既然她这么说了,余人也无异议,耶拉姆挥手放行。 不料半刻钟后,莎莉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昭霆掉进水里了!我怎么叫也不应!” 耶拉姆第一个冲出去,没费多少劲就找到事发地,因为岸边不自然地堆了许多贝壳海螺。水很清,似乎不深,但是看不到人。他转头问目击者:“是这里?”眼角余光瞄见跑在最后的维烈身旁有一道倩影,显然是他叫来了水族长老。 “嗯。”莎莉耶手忙脚乱地比画,“本来她站在中央,后来说看到一只红色的贝壳,就往水深的地方走,我叫她小心点,她嘲笑我不会游泳,我一气,朝她丢了块石头,她躲的时候滑了一跤,再没冒上来,开始我还以为她逗我……”言下十分后悔。 虽然心里担忧,杨阳还是拍了拍她的肩:“不是你的错。”洛黎塔神色忧虑地俯视水面:“糟糕,可能卷到暗河里去了。” “暗河?”众人异口同声。 “嗯,中央湖有两条发源河,一条明一条暗,这里的沼泽十有八九和暗河相连,若是不小心掉进去,不知会被冲进哪个地下水道。” 人人脸色大变。 洛黎塔沉吟道:“对地下水道最清楚的是二姐,水性最好的也是她。”说着,撩起裙摆,往来路狂奔。 “我也……”杨阳等人正要跟上,被喝停在原地:“二姐不喜欢有人擅闯她的领地,你们回小屋等我!” 话音未落,银尾一闪,已然跃入水中。 ****** 细如发丝的钓线在空气中切出闪光,香饵载沉载浮,回应主人悠长的呼吸,诱惑着天真的鱼儿。 “我说帕西斯,在水族的地盘钓鱼,好像不太礼貌吧。” “横竖这里只有你我,除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谁知道?” 银发青年勾勾唇,吐露真实目的,“昨晚和今天早上都吃素的,嘴里都淡出鸟来了,我非好好犒赏一下自己的胃不可。” 刃雾暗暗庆幸维欧拉去了海底拿引魂珠,看不见他的恶行。帕西斯继续碎碎念:“要是罗兰在就好了,会料理海鲜大餐给我吃,想到他当年烤的鱼,我现在还口水流满地。不过少了巴哈姆斯这个欺负对象,也有点没……嗯?上钩了?”说到一半,忽觉钓竿一沉。 好重!皱眉的同时,他提起一个湿淋淋的人。 “……”主仆俩面面相觑。 “当作没看见,放回去吧?”帕西斯征询下仆的意见。刃雾回了他一个白眼:“你忍心?” 沉默片刻,帕西斯叹了口气,把人提回岸上,想了想,扬手一招,掌心多了颗水球,昭霆身上的衣服则干了,眼睫微动,似乎正要苏醒。 “真是命硬的丫头,也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竟然一上岸就回魂了。”帕西斯玩味地跳到地上,两手叉腰,打量气息奄奄的少女。刃雾无力地道:“你还有空胡说八道,不怕她醒来大叫‘神官先生’吗?” “啊,对了,我忘了。”这才想起自己没戴幻象手镯,帕西斯摸了摸下巴,“不过也不能把她一个人放在这儿。” ****** 等了一会儿,耶拉姆忍不住走出小草屋,焦急地来回踱步。 放眼望去,只见一片紧密相连的沼泽,他也不敢乱跑,以免多一名失踪人口。正毛躁间,眼角白光一闪,一头小兽蹲伏于地,毛色泛蓝,形若小狗,竟是琵琊。 “你……”耶拉姆大吃一惊。却见雷兽行动如电,转眼就跑得快不见踪影,当下顾不得通知同伴,拔腿追了上去。 屋里,人人愁容满面,不安地等待洛黎塔的消息。突然希莉丝开口道:“维烈,你不能找到昭霆吗?” “可以是可以,但我早就感觉到了,整个岛设有结界,要找人非得打破,这样…水族们可能会生气,甚至引发纠纷。”维烈为难地道。杨阳咬了咬下唇,两手拍在地上:“再等一分钟!她不来,你就打破结界!”事关表妹,她实在无法保持冷静。 余人尚未表态,水声忽响,洛黎塔走了进来。 “二姐不在,不知跑哪儿去了。”她一脸挫败地迎接众人从期待转为失望的目光,“大姐已经发动大家去找,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她是在水里,会淹死人的水里!”自责之下,莎莉耶情不自禁地冲她发火。 “没有我们的允许,浮岛的水不会淹死人。”洛黎塔的回答斩钉截铁,让众人放下内心的大石。朱特和昭霆感情最浅,因此最先发现异常:“耶拉姆呢?你在外面没看见他?” “没啊。”洛黎塔一讶。众人背脊发凉,冲到门口,果然不见同伴的身影。 ****** 昭霆喃喃咒骂。 醒来后,她已经在这个方寸之地绕了半天,怎么也绕不出去。她不知道这是帕西斯为了防止她走失,或者再掉进水里而布下的法术。 走着走着,天都黑了,突然想起“鬼压墙”的民间传说,昭霆打了个寒噤,蹲了下来。 她自小怕鬼,肖恩是例外,因为他一点也没有鬼的样子,鬼应该是长发披散,吐出舌头,指甲尖尖,阴气森森的那种。 想着想着,越发毛骨悚然,她不由得抱紧双膝,竭力将自己缩到最小。 追根究底,都是堂哥们不好,一直拿这些故事吓她。每次她受了委屈,都哭着跑去隔壁,扑进表姐怀里寻求安慰。她的堂哥不等于杨阳的堂哥,所以两家不一起吃饭。 杨阳渐渐对哄她感到厌烦,叫自己的叔叔来应付她。所以一次,迎接她的不是比她更瘦弱的手臂,而是一双温暖的大手。 [世上哪有鬼啊,傻丫头。]留着黑色短发的青年微笑着,黑玉般的眼珠和温润的嗓音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唯叔叔,别抱了啦,当心被她压扁。]酷似小男生的女孩从后面圈住亲人的腰,动作充满zhan有欲,脸上是昭霆前所未见的表情——吃醋。 因为父母早出晚归,又经常出差,杨阳从小就一副小大人样,直到杨唯出现,才有了符合年龄的表现。 捉迷藏,丢沙发垫子,玩面粉,尖叫着跑来跑去,两个小鬼把整个家当成战场,累得唯一的大人疲于奔命,连收拾烂摊子也来不及。依稀记得,每次被妈妈粗暴地摇醒,总是看见爸爸拉着气喘吁吁的杨唯千恩万谢,然后被拎着耳朵回家。有时是爷爷奶奶上门,唠唠叨叨半天才走。爷爷老爱说些我家的疯丫头就劳你照顾了之类的废话,奶奶喜欢摸着杨阳的头夸她成熟懂事,看得小昭霆乱不爽——这家伙装什么乖巧! 家里,妈妈最严厉,个性也最像她,粗枝大叶,风风火火;爸爸沉稳归沉稳,有些地方又意外的孩子气,比如和堂哥们一起在网上pk,做模型,自负手艺天下第一,其实还不及妈妈的零头;76岁的爷爷腰板还是很硬朗,天天早上去社区的公园锻炼,注重养生,思想却一点也不落伍,高兴起来甚至会叫上楼里的阿婶跳老人舞;69岁的奶奶信佛,还是很虔诚的那种,每个月都有几天逼他们陪她一起吃素,无疑于地狱苦刑,但是最疼她,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留给她…… 不知不觉,脸上凉凉的,昭霆伸手一摸,一片****。 这时,踏水的声响惊动了她,本能地抬起头,与一双黄玉色的眸子对个正着。 耶拉姆心神大震,此刻两人距离不远,彼此看得清清楚楚,那张俏丽的脸蛋水光交错,分明是泪水。 “死小鬼?”昭霆的声音哑哑的,有点没回过神的样子,“你怎么在这里?”半晌,她一个激灵,胡乱抹泪,恶声恶气地道:“阳他们呢?”该死!竟然被他看到这么丢脸的模样! “为什么哭?”耶拉姆的意识还停留在前一刻。 “要你管!” “……”熟悉的喝骂唤回神智,耶拉姆调整情绪,用一贯淡漠的口吻道,“好吧,我不管,站起来,我们回去。”昭霆一声不吭地直起腰,却在下一秒,整个人仆跌回去,两手还不由得撑地。耶拉姆顿时皱起眉,走上前:“怎么了?” “脚…脚麻了。”迟疑片刻,昭霆不甘心地吐露示弱的言语。耶拉姆二话不说背对她蹲下:“上来。” “咦?” “上来!你还要他们担心多久!” “……哦。”被他难得的怒气吓住,昭霆乖乖趴上去。接触的瞬间,一股奇怪的感觉从心头化开,使得她浑身不自在,说话也结巴了:“那个…谢谢。” “没事。”耶拉姆背起她,朝来路走去。好一会儿,两人都没开口,对这样和平的相处感到很不适应。慢慢的,昭霆首先放下心结,沉溺于那并不伟岸的背脊带来的安心感中,原本抓着他肩膀的两手改为环住他的颈项。 耶拉姆僵了一下,没有表示抗议,只是悄悄减缓了速度。 “你刚刚为什么哭?” “因为想到我的亲人啦。”这次昭霆很坦白地回答,附加一声叹息。耶拉姆顿了顿,眼里闪过压抑的情感:“你……很想回去?” “废话!我旅行的目的不就为了回去!” 沉默的时间更长。昭霆嗅出不对,试探地唤道:“死小…耶拉姆。” “干嘛?”少年的声音涩涩的,有一点恼,有一点害羞,显然不习惯她这么喊他。 “没什么。”少女红着脸往他后颈蹭了蹭,不敢想刚才冒出来的念头,局促地岔开话题,“你怎么找到我的?” “琵琊带我来的。” “阿旺?我没有叫它啊。”昭霆大奇。耶拉姆也是一怔:“可能你不小心碰到了护腕吧,我看见的明明是它。”昭霆想想有道理,就不再细问。耶拉姆数落道:“你太莽撞了,随随便便跑到深水区。”昭霆柳眉一竖,分辨道:“我没去!是莎莉耶丢我石头,才害我滑跤。” “你不嘲笑她,她会丢你石头吗?” 昭霆语塞。冷静回忆,整件事确实是她不对,但听到对方为损友开脱,不知为何,心里很不舒服。耶拉姆交代:“回去向她道歉。” “哦。”昭霆闷闷答应,胸口更加难受,只想大喊大叫抒发一通,偏偏不舍得破坏眼下的气氛,突然想起一件事,兴奋地道,“死小鬼,不,耶拉姆,我做了个有趣的梦耶。” “我不想听。”耶拉姆反应冷淡。 “听嘛~~~听嘛~~~”昭霆扳着他的脖子不依。 “……你说吧。”女人的撒娇,永远是攻克男人的利器。 “我梦见神官先生了!他坐在湖边,拿着钓竿,把我钓上岸,肩上趴着刃雾,就是索贝克的那只宠物——哈哈,很好玩吧?” 我就知道……耶拉姆咬了咬牙,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门:“上次是维烈,这次是索贝克,你不觉得他们一点也不像吗?”昭霆依旧笑嘻嘻:“就是不像才好玩啊,你真没幽默感。” “这才不是幽默感,是胡思乱想。” “哼!” 伴随着两人的争吵,和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 “钓多了。” 帕西斯注视满满两个桶的鱼下达结论。刃雾翻了个白眼:“废话,从中午钓到晚上,又用了魅惑术,不钓得多才可有鬼。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不吃这种东西。”说着,跃回空间袋,留下主人一个人伤脑筋。 其实他主要是享受钓鱼的乐趣,因此不知不觉按照以前的习惯钓了七人份,但要浪费这些劳动成果也万万舍不得,想了想,他决定给邻居送点去。 肖恩师父应该吃不出我烧的味吧。帕西斯思忖。 ****** “哇——还有夜宵供应,这里的服务真好!” 听到敲门声,杨阳走过去开门,却不见人影。昭霆先一步看到放在她脚边的托盘,惊喜地叫道。 “奇怪,怎么连声招呼也不打?”杨阳的疑惑在盖子掀开后消散,里面是鱼,难怪水族回避。 “挺好吃的。”莎莉耶首先沾了一点尝尝。昭霆夹了一大块,咀嚼片刻,评价道:“还不错,比不上耶拉姆,不过味道满独特。”莎莉耶嘘道:“哟,叫起耶拉姆了。” “罗、罗嗦啦!” “肖恩?”见情人吃了一口就不再动筷,希莉丝不解地眨眨眼。 “啊,没事。”肖恩如梦初醒,抹去心头一瞬间泛起的异样感,继续吃起来。 ****** 睡到半夜,棕发青年一骨碌坐起,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施展风翔飞离借宿的小屋,他追寻微弱的魔力波动来到岛的北面。这里土质相对坚硬,含水量不高。先前指引他的线索骤然中断,而且磁场出奇的混乱。肖恩皱了皱眉,拿出一根链子,以钢丝弯成特殊形状的项坠晃了几晃,缓缓抬起,指着一个方向。 掘开土,一只乌黑的铁片在月光下裎然发亮。他左看右看,看不出名堂,先收起来了事,想了想,不放心,再掘,这回露出来的是颗晶莹璀璨的珠子,他猛地睁大眼,顿时明白了朱特的打算。 引核!威力最强大的解离系法器!浮岛本来就地质疏松,有了这个,不出十天半个月就会崩溃。 虽然对杨阳说不想管,但肖恩并不能真的不管朱特的小动作,一来可能会被拖下水;二来,水族如此友善,他实在无法明知有人搞鬼却袖手旁观,当下把引核塞进腰包,犹豫了一下,又沉吟起来。 水族是水陆动物,即使陆地毁了,也能活得很好,那么…… 想到这里,肖恩一阵恶寒,情不自禁地摇头:不会不会,女魔头应该不至于这么狠毒。退一万步,她真的叫朱特在水里动了手脚,我也处理不了。 拍拍弄脏的膝盖,他刚站起身,听到一声疑似抽气的声响。 “?”四下巡视不见人影,带着一丝困惑,肖恩施法返回小屋。背对着他的一块大石后,银发青年整个人缩成一团,慌得冷汗淋漓,良久,才如释重负地坐倒在地。 喘了会儿,他抬起头,看向一座积雪凝结的山峰。今天是月中,金轮月和银心月并列在夜空,前者却需要仔细看才看得出轮廓,而且色泽黯淡。双月背后——只有他看见——冉冉升起一轮灰月! 寒冰乍破,一个高挑的身影降落在山顶,站立不稳地踉跄半步。同时响起一个带笑的男性嗓音: “千年不见,你还是笨手笨脚的。” “贝里卡斯。” 维烈转过头,迎视突然出现在身后的男子。淡然的眉,淡然的眼,他的五官恬淡如云清冷似雾,宛如一朵偶然飘过的云确实存在过,却无法给予目睹的人任何印象,只有那骨子里透出来的淡然韵味留在观者心里,也化作一片逐渐淡去模糊的云。 “辛苦你了,赛普路斯。以你的性子,千年不干涉世事,想必很痛苦。”命运之神浅浅一笑,目光定在黑暗的彼方,“也难怪你加入那样一群孩子,甚至改变了他们的未来。” “这是无心之失。”维烈没有奇怪对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只纳闷他为什么到今天才来兴师问罪。 “呵,我并不是来追究的,有什么因就有什么果,哪怕你翻云覆雨,也逃不过命盘设定的规律。” 魔界宰相深深皱眉:“什么意思?” 仅次于至上神虚无之主,世人尊奉为[星神]的神祗扬唇不语。那是一种笑看风云的洒脱,也是即使天崩地裂也无动于衷的冷漠。 “贝里卡斯!” “不用紧张,赛普路斯。满愿师固然有肖恩的血统,毕竟已算是地球人,这个世界的动荡影响不了她们。你那么一修正,反而是弄巧成拙,她们的运势依然不变,但她们周围的人未必有那么好的运道。”贝里卡斯不紧不慢地道。维烈周身发冷:“你是说……” “有得必有破,这也是自然的法则。” “够了!你这个算命的!”维烈忍无可忍地揪起他的衣领,厉声道,“没有失去过你的怎么会明白失去的痛苦!就算活下来,重要的人都死了,生存又有什么意义!” “我也失去过啊。”贝里卡斯轻轻一叹,神色有些无奈,“不止我,众神都失去过,只是我们的承受力比较强,又不得不看开罢了。”维烈也觉失态,连忙放开手。 “老话一句,不用紧张。以你的力量和后台,真有什么不测,也可以防患于未然。”贝里卡斯笑着抚慰。维烈不信任地冷哼:“你这是在教唆我吗?” “赛普路斯,我欢迎惊奇,正如我乐见人们挑战命运。” “也许你是如此,但其他神呢?尤其是贺加斯!”维烈嗤之以鼻,垂下的手烦躁地挥了挥,“若非顾虑和你们的约定,我早就送杨阳她们回地球了,也不会弄到今天的地步。”贝里卡斯双目一亮:“你的意思是,肖恩比你的女儿更重要吗?” 听到“女儿”二字,维烈全身一震,下意识地抱住自己,没有回答,用僵硬的语调转移话题:“说到杨阳,我还没找你算帐——为什么让她成为肖恩宿命的另一半?” “是巧合。”贝里卡斯平静地叙述,“那天我和艾尔菲瑞特下棋,他的猫弄乱了我的线,然后就那么巧,光他们俩打了个死结。” “你就这么帮人们安排命运?让猫的脚指头决定?”维烈咬牙切齿,太阳穴青筋直跳。 “当然不是,那是我一生一次的失误。其实我是故意的,想看看命盘是不是也站在我这边。果然是天意,天意啊。” “天意个头!” 看出对方快抓狂了,贝里卡斯识相地耸耸肩膀:“好吧,我承认,即使艾尔菲瑞特的猫不冒出来,我也会把他们扯在一起。”维烈沉下脸:“为什么?” “因为喜欢。我们都觉得你和肖恩很配,可惜你没有命线,而你的女儿有,理所当然,她就代替你,成为肖恩的伴侣。” 维烈狂汗。躲在暗处的帕西斯也差点滑倒。 “你、你们这些神,怎么这么无聊!” 贝里卡斯依然笑得云淡风清:“不无聊就不是神了。何况皮相是空,灵魂才是本质,性别之分纯粹多余。” “那你们怎么又分男女!?” “这只是职责的体现。拿贺加斯和兰修斯举例,守护和毁灭都需要强悍的意志,所以他们的外在就是男性;对生命需要温柔的包容,黎姬和秦蒂丝就是女性。” “黎姬?”维烈一怔。贝里卡斯略带惆怅地笑了:“我们的母神,很久以前的神代,为了保护那两个小家伙而死。” “……贝里卡斯,你比贺加斯和兰修斯还老?” “俊男的年龄和女士一样不可以询问。”教训完后辈,命运之神转向象征自己的灰月,享受晚风拂面,惬意地眯起眼,“再过不久,这风只怕就带上血腥味了。唉,我本来以为千年前的牺牲就是乱世的极致,岂料一山还有一山高。”维烈咬了咬唇,迸出一句:“我知道。” “嗯,你的观星术仅在我之下。不过这一次,连我也无法看透结局,脱轨的人太多,像肖恩、罗兰那孩子、帕西尔提斯……而且弄得不好,兰修斯也会下场搅和。他一出手,不全灭也死得七七八八。” “兰修斯?他不是被席恩封在魔封剑里?”闻言,维烈忧心忡忡,他深知混乱神的破坏力。贝里卡斯叹笑:“赛普路斯啊赛普路斯,他可是父神的分身,主掌毁灭的神祗,若非他神识未开,十个席恩也封不住他。不过嘛,有黯星牵制,他能否脱困,回归神职也难说得很,席恩这步棋倒下得妙。”维烈提高声音:“别在我面前夸奖那个畜牲!” “是是。”贝里卡斯再次耸肩,又露出那种满不在乎的笑容,“给你个忠告,赛普路斯,不要因为嫌恶而刻意忽略席恩,这个人类兴风作浪的本事连我也惊叹。还有帕西尔提斯,他完全有理由向这个世界复仇,危险性只有比席恩更大。” “你也说了,他完全有理由。” “不错,但是任何理由在死亡面前都是苍白的。”贝里卡斯淡淡地道,随即慨然叹息,“不过他有觉悟了吧,真是个可怜的傻孩子啊。”维烈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语意,脸上顿时失去血色。 “贝里卡斯,贝里卡斯。”他义愤填膺地道,“众神都是冷血者吗?还是你的血特别冷?你怎么忍心给他那样的命?” “请不要误会,设定命运的是命盘,我只负责编织罢了。而正因为我有情,才能在权限范围内给予众生承受命运的小恩惠。” “只有无情……才能公平吗?”维烈若有所悟。贝里卡斯颌首肯定,忽而心疼地笑了:“不然贺加斯又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不对!命运绝对不公平!帕西尔提斯也罢了,他滥杀无辜,本性也不好,那肖恩呢?他做错什么事,落到今天的地步?” “赛普路斯,命运从来就不公平,公平的只有[审判]。而正因为不公,正因为差别,才有了这个多彩多姿的世界。不过,肖恩的悲剧,更多是来自[孽]。” 维烈皱起眉头:“我不想听你布道。”贝里卡斯咋舌:“谁布道了!我有得是信徒替我布道!好吧,我说详细点。人类的贪婪、愚昧、自私、傲慢,发展到一定程度,我们一概称之为孽。” “……” “大黑暗时代最丑陋的灰色恐怖——异族大屠杀就来源于人类惟我独尊的心态,这场战争夺走了帕西尔提斯的父亲,间接害死了他的母亲,造就了他一生的不幸和乖僻。肖恩更复杂,愚昧的迷信使他和席恩分离,走上不同的道路;贪欲让东方学舍擅自干涉他的人生——我都不禁感叹人类的韧性,在那种生死存亡,你们都快把这个世界踩在脚底的时刻,竟然还有心情争权夺利。”说到这里,贝里卡斯真的很佩服地摇摇头,“之后的英雄王也是。”维烈冷笑:“这些混帐的恶行,凭什么报应在肖恩和帕西尔提斯的头上?” “所以命运从来不公平,不过那些人也受到应有的惩罚了。还是老话一句:有什么因就有什么果,人类的行为只能由人类自己承担。” “贝里卡斯。”默然片刻,维烈沉沉地道,“我发现,和你谈不会有结果。”贝里卡斯没有生气,反而玩味地挑眉:“哦?” “帕西尔提斯曾对我说:‘超脱于命运的你怎么会明白命运的残酷’。高高在上,当然可以说风凉话,可以看透真实,可以总结出规律,但我们终究不明白,身处其中的他们是什么心情。审判不是救赎,只会衍生出更多的悲哀。你有没有想过,帕西尔提斯一死,肖恩和王会有多伤心?所以一点点也好,我想代替肖恩理解他,送他……最后一程。” “赛普路斯,你想打破约定?”贝里卡斯的表情终于凝重了些。 “我不会让其他魔族踏足人界,但是将来的事,我管定了。” “我今天来本是想劝你,看来是没必要了。”长叹一声,贝里卡斯心里倒不怎么在意,语气也是一贯的淡然,“那么注意别太引人注目,不然惹恼了贺加斯,苦的只会是帕西尔提斯。”语毕,衣摆一荡,就要离去。 “贝里卡斯,我现在扭转杨阳他们的命运,还来得及吗?”维烈依旧不放心,喊住他。 “时不再来,已经发生的怎么可能改变。” “那——” “这也是他们的选择。”命运之神略带严厉地瞥了他一眼,“人生岂容儿戏。你也是,既然耐不住寂寞,接近他们又暴露了身份,就要为自己的失误负责。”魔界宰相无言以对。 “就像千年前玛格蕾特和奥佛瑞特的相遇,转轮启动,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维烈如遭重击,当他回过神,只有余音袅袅,在耳边缭绕不去。 几丈远处,帕西斯双手环胸倚着山壁,眼底酝酿着一抹深思。 ****** 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17日,杨阳一行离开了浮岛,带着一根名叫朱特的尾巴,原因是他们乘坐的船在上岸的第二天莫名其妙地沉没。其他士兵被水族大长老以“小船不够”为理由扣押,聪明的几个心知肚明这是人质。交涉过程中的暗潮汹涌,更不必说。 上船的前一刻,肖恩似有所感,转头仰望面朝这边的山崖,却不见丝毫异样。 “发什么愣啊?”走在后面的朱特拍了他一下。 “哦,没事。”怀抱着一缕困惑和难解的遗憾,棕发青年回过头,跳到船上,坐在同伴中间。坚持送行的三长老洛黎塔摆动鱼尾,推着船前进。 水声渐微,载着七人的小船缓缓消失在天边,崖上的人这才显出身影。寒风吹过,带动发尾和袍角飘浮不定,称不上优雅的坐姿却无比泰然。银亮的眼睫颤了颤,视线从远方转到手上的青灰色珠子。 “帕西斯,为什么不对肖恩先生施法?你忘了对罗兰的承诺?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刃雾缩在主人的影子里避风:奇怪,今儿个好像特别冷? “引魂珠不是给肖恩师父用的,是专为席恩准备。” “啊!?” 帕西斯漫不经心地以食指旋转维欧拉千辛万苦取来的珍贵法器:“维烈不可靠,我只好自己想办法收拾席恩,不过他也不是那么好对付,要慢慢揪出他的小辫子,这是制胜关键。”刃雾哦了一声,又质疑道:“那肖恩先生——” “前天就完工了。”将引魂珠抛进胸前的空间袋,帕西斯轻轻跳起,伸了个懒腰,“肖恩师父的事解决了,接下来轮到罗兰。” 他的目光射向北方。 ****** 经过半天的航行,陆地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彼方。 昭霆首先欢呼起来,余人也唇角含笑。找了个浅湾停泊,一股不同于海风的清新气流迎面吹来。 重新踏上真正的陆地,自然百感交集,杨阳却微微拧眉,诧异心头油然升起的奇异感觉。 就好像……一种终结的预感。 序 “早春是新旧交替的时刻。去年的春天,魔导国发生了一系列变故,甚至爆发了几场战争,这次又会如何呢?” “从满愿师被召唤起,艾斯嘉的局势就悄悄改变了,多数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她们并不是原因,只是契机、导火线、甚至棋子。我很庆幸,我思念的人和心爱的弟子不在其中。” “翻开报纸,可以看出台面下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就像那些漏洞百出的史书一样。然而在看不见的角落,又会有多少肮脏?多少牺牲?” “被说懦弱也罢,独善其身也罢,我就是不想踏进那个泥潭,也衷心希望,那些小小的火种,不要烧到这个与世无争的村庄。”——摘自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3日无名氏神官的日记。 《满愿石》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夙敌与旧交(上) 创世历1029年下界卡萨兰西境—— 一辆华贵的四轮马车疾驰在树林里,低垂的窗帘随着车身的起伏微微晃动,透过半透明的纱质帘布,隐约可见一个窈窕纤细的身影,显然车中人是名女性。 [欧莉雅小姐。] 听见窗外传来的呼唤,车中人一动不动,左手捧书,右手悠然举起,翻过一页,红润性感的薄唇逸出漫不经心的回应:[嗯?] 骑着马靠近车窗的侍卫咽了口口水,战战兢兢地道:[听…听说,这座森林有怨灵出没,我们……] [无聊。] 侍卫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心想:传闻大商人海因鲁斯的女儿欧莉雅端庄贤淑、温柔可人,怎么实际这么古怪?语气也冷冰冰的。突然一声清鸣从头顶洒落,他吓了一大跳,险些滚下马背,连忙抬头去看,没注意一只白嫩的柔荑掀开窗帘,探出一张让窥视者惊艳的脸蛋。 [很棒的鹰。] [呃?]侍卫转过头,窗帘却已经放下,车中人也不再开口。 没多久,前方出现一根倒塌的断木,挡住了道路。车夫只好停下马车,和侍卫一起上前将断木移开。就在这时,树丛里跳出一帮面目狰狞的大汉,手起刀落地砍杀,血花和惨叫纷纷炸开。 听到这可怕的变故,欧莉雅依旧静坐阅览,唇畔浅浅浮起一抹冷残的笑意。 ***** [落网了。] 少年高举手臂,让饲鹰停歇。闻言,数名跟在他身后,佣兵打扮的男子齐声欢呼:[太好了!终于可以为老团长报仇了!]少年抚mo苍鹰的羽毛,也露出欣喜的微笑。 [团长……] [我是副团长。] 众人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色,拿这位固执的首领没办法。本来上任团长死后,就该由他的副手继承。可是少年坚持要处决了害死老团长的犯人才坐上那个位子,强迫部下还是叫他“副团长”。 一个背着弓箭的英伟青年干咳一声,道:[那么,副团长,接下来怎么做?] [野冰不会说话,只能我们跟它去。]少年扬手让饲鹰跳到肩上,[不过,他们好像又劫持了一个人。幸好如此,让我找到他的藏身处。]青年皱眉道:[又劫持了一个?那混蛋!这么搞下去,中城的官员不会不闻不问的,万一把我们拖下水——] [不用担心,克劳德,听说西境的新统治者是个没用的小白脸****,而且刚上任,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作为。] [没错!那些软脚虾王族,一看到血就吓晕了,还敢来捉人贩子?不拿大把金子雇他们捉美女就算好料了!]众人鼓噪,满脸不屑。 [的确,王族除了拉克西丝元帅都是那副德性。]克劳德点点头,承认自己多虑,转向首领,[团…副团长,我们何时出发?] [现在。拖久了,只怕夜长梦多。] 少年仰望天空,清澈的灰眸浮起不符合年龄的稳重英睿。 ****** 被黑夜的羽翼覆盖的森林深处,有一小块明亮的空间。一群衣着不统一,但一看就知道决非善类的男子围着篝火高声谈笑,饮酒作乐。火光不及的角落,停着七、八辆全封闭的篷车,十来个守卫在旁边看守。 [果然是阿古达。] 空地中央坐着一个体格最为魁梧的光头大汉,正一口肉,一口酒地吃得起劲。看到他,潜伏在灌木丛里的一人愤恨地咬牙,另一人低声劝道:[稍安勿躁,很快就会让这畜牲得到应有的下场,先看看情形。] [我明白,团长。] [副团长!] [是是,副团长。]克劳德叹气,随即凝神戒备,属于弓箭手的灵敏听觉首先捕捉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其中一个特别轻盈,不是练家子就是女性。少年微微皱眉,显然也发现了异常。 不一会儿,两个男子押着一个少女走进空地,后面的人贩子叫道:[头,我们猎到一个尤物!] [我不是叫你们这两天别动手?]光头大汉不悦地道,声音洪亮,充满威慑力。人贩子们顿时瑟缩了一下,闷头不敢说话。阿古达摆摆手:[算了,过来让我瞧瞧。] 少女依言走上前,既不慌乱也不害怕。随着亮光慢慢照到她,众人相继惊叹:[哦——]两名窥视者也瞪大眼,赞赏不已。 凭心而论,少女的容姿还没达到绝色的程度,而且脸上稚气未脱,但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得目不转睛。她的五官精致文秀;肤色莹润如玉;束腰连衣裙勾勒出优美苗条的身段,长长的裙摆宛如波浪边的百合,纯白的底色衬着金线滚边,和她抱在怀里的书籍封皮一模一样;一头乌溜溜的直发垂到腰际,随风轻漾,整个人仿佛一株清净不沾世俗的莲。 圣女!这是多数人的感想。 血腥味……少年紧紧盯着那个清纯得不像人类的少女,眉间浮起困惑:她的身上,有血腥味。还不是一般的那种,是从骨子里透出来,混合着冷酷与杀意的沉厚味道! 蓦地,少女抬眼,一双紫水晶似的眸子直直看向这边,与他视线相对的刹那,闪过一道凌厉的寒芒,完全冲去先前的柔静温和。这转变酷烈至极,使她一瞬间从圣人变成了魔鬼,气势凶狠逼人,眼光诡谲阴郁。然而,只片刻时间,她又变回那只白白净净的小绵羊,无辜得好像注定要送上祭坛的供品。但这并不是出于她本身的演技,而是与生俱来的清白长相和冷漠的表情,才给人这样的错觉。 有意思。少年翘起唇角:这家伙,不是普通的良家妇女,绝对是个狠角色。 [看起来是个小圣职者啊。]阿古达咧嘴笑道,把少女不同寻常的冷静解释为单纯的搞不清楚状况,因为以前也有类似的猎物,[你叫什么名字?] [欧莉雅海因鲁斯。] 少女吐出清朗如音乐的嗓音,人贩子们又是一阵陶醉。 [是那个大商人的女儿啊。对了,听说他最近打算把小女儿送去圣兰古莉亚学院读书,就是你吧?果然一如传闻,是个弱质芊芊的端庄仕女。] 少年在心里咋舌:仕女?别开玩笑了,是魔女才对! [这么说是未来的祭司咯?圣女,唱首赞美诗吧,看能不能感化我们。]几个人贩子面露嘲讽地起哄。清纯固然惹人怜爱,但清纯同样勾起人践踏的yu望。 [我……]欧莉雅启唇,语气不愠不火,却泛起空旷的寒意,[连自己也感化不了,怎么感化你们?何况,我不拜神,只拜我自己。] 一时间,场内一片寂静,人人瞠目结舌,不敢置信这样狂妄的话语出自一个气质高贵圣洁的少女口中。 过了良久,阿古达才回过神,错愕地笑了:[你不是圣职者?] [不是。] [那你捧着本圣典干嘛?] 欧莉雅翻过怀里的书,念出封皮上的字:[《经商秘诀——艾里斯瓦伦的成功之道》。]众人张口结舌,哗啦啦跌碎一地眼镜。 [哈哈哈!]阿古达放声大笑,[不愧是商人的女儿!]余人也跟着爆笑出声,拍膝的拍膝,打滚的打滚,吹口哨的吹口哨。欧莉雅视若无睹地看着他们的狂态,神色丝毫不变。 阿古达凝视她,浮起欣赏之情:[好女人,清纯的外表,世俗的心肠,还有这份傲气,都对了我的胃——你叫欧莉雅是吧,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不!] 第一次,少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气,眼底也闪过嗜血的寒光,只是除了少年,没人看见。人贩子们叫道:[头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少女寒着脸瞪视他们,再度迸出一句:[不!] [你这个不识抬举的丫头。]几人挽起袖子要冲上来,被阿古达喝止:[不准碰她!她是我看中的女人!欧莉雅,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相信以你的头脑,一定会做出聪明的选择——来人,给她一间独立的帐篷。] 这下事情有趣了。目送少女被押走,少年玩味地挑眉。 ****** 隔着半个树林的另一片空地里,聚集着几十道身影。微弱的星光穿过叶缝,照亮一张张剽悍的面容。 [副团长,我们的人数比阿古达他们多一倍,为什么你不同意进攻呢?] [因为阿古达一个人就可以干掉我们一半的人。] [……]众人无言地望着他们称作“副团长”,实际上敬为“团长”的少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而且这里的地形他们比我们熟悉,很有可能布下陷阱,所以在有充足的把握前,我不赞成贸然进攻。]少年有条不紊地分析,众人更加无法反驳。 [可是,老团长的仇……] [当然要报。]少年眼中射出仇恨的火光,随即压抑住,安抚道,[但是不能拿大家的性命来换,现在也有了更好的方法。] 余人不解地重复:[更好的方法?] [什么人?]克劳德突然大喝,飞快地取下背上的长弓,被少年伸手阻拦:[慢着!是友军!] [我不是你的友军。] 从黑暗里施施然走出的正是欧莉雅,区别只是怀里没了那本书,但白衣清颜的她依旧像神殿毕业的圣洁祭司。除了少年,每个人都露出惊讶的神情,初次见面的更多了一份痴迷:好个清秀的佳人! 欧莉雅对其他人视而不见,只注视少年,一字一字道:[不准妨碍我,他们是我的猎物。]语调铿锵有力,杀气腾腾。 沉醉于美色的众人霎时回过神,悲哀地意识到一个真理:娇弱的小花,也可能是有刺的。 少年微微变色,不是因为失望,而是不满对方的口气:[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阿古达是我的猎物,你才不准妨碍我。] 克劳德心下诧异,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少年团长失去冷静,表现出符合年纪的言行,何况对方是他一向最宽容能忍的女性。 冤家聚头吗?弓箭手脑中冒出一个名词。 少女冷笑道:[你赢了我,再来说这句话吧!] [好!]少年回以冷笑,拔出背后的大剑。与此同时,少女敏捷后跃,右手快如闪电地伸向左腰应该是剑柄的位置,然后,握了个空! 下一秒,大剑贴在她的颈侧。 [……]少女状似懊恼地咬紧下唇,在心里咒骂:吉西安,都怪你!逼我穿这种衣服,害我连史列兰也没法佩! 对这样的结果,旁观的佣兵丝毫不意外。本来看外表,双方的实力就天差地远。不过赢一个弱质女流,也没什么好骄傲,因此都不吭声。 [你不是商人的女儿,你是间谍。]注意到那个小动作,少年笑了笑,[一个不合格的间谍。] [你说什么!] [合格的间谍会忘了武器没佩在腰上吗?] 少女无言以对。少年收回剑,友好地笑道:[我们的敌人一样,和我联手吧。我叫贝姆特瓦托鲁帝,翔鹰佣兵团的副团长,你呢?] [诺因。]半晌,少女小声回答,语气比先前柔和了少许。 诺因?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克劳德一怔。 [这个名字还是稍微软了点。]贝姆特评价。诺因深有同感地点头:[嗯,我也这么认为。其实我比较青睐‘库斯达’、‘雷萨’之类的名字。] 拜托!那是男人的名字吧!还是铁汉的名字!一个女孩,而且是粉嘟嘟,白嫩嫩的女孩居然喜欢那种名字,真是——真是怪!众人狂汗。 贝姆特也皱起眉头:[你真奇怪。] [有吗?]诺因回他困惑的眼神,困惑到无辜,无辜到让贝姆特觉得底气不足:[嗯~~还可以啦……不怪,很正常。]诺因满意颌首。 团长长大了。佣兵们欣慰地互视,交换着共同的心声:正常!当然正常!美女的任何行为都是正常的!这是男人的真理! [你们也是来取那些人贩子的头颅的?] 也许是对名字的探讨拉近了距离,诺因的态度和气很多,甚至漾开浅浅的笑容。众人看得心跳加速,压根没意识到一个“少女”面带微笑地说出杀人的字眼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嗯,他们的头是害死我们团长的仇人。]唯一注意到的贝姆特早就知道眼前的少女不是普通人,所以也不惊讶。 [头?那个光头佬吗?嗯,他确实不是易于之辈,我也不是他的对手。]诺因抱胸沉吟。贝姆特立刻对她刮目相看,阿古达的实力不是外显的强,能够看出来,起码也得有他一半程度,也就是说,和他自己差不多。 [不错,阿古达曾经是我们团里第一高手。] [那怎么不是他做团长?]诺因这么问并没有恶意,只是纯粹的好奇。 [因为他没人望。]贝姆特笑得有点苦涩的意味,[他若加入盗贼团,倒是当仁不让的首领人选。] [难怪他现在做了强盗。]诺因一手叉腰,眼中浮起阴冷的怒意,[还是在卡萨兰的领土上撒野。]佣兵们对她不雅的举止侧目,暗暗惋惜。贝姆特问道:[你是卡萨兰人?] [可能是吧。] [什么叫可能是吧?]众人齐声反问,莫名其妙。诺因若无其事地道:[我没有父亲。] 众人无法置信地瞪视她,心道:这样一个粉妆玉琢的俏佳人,是哪个畜牲舍得丢弃她? [我的母亲是卡萨兰人,所以我有一半卡萨兰的血统。] 贝姆特低声道:[我们是隐捷敏亚人。]诺因瞅着他,扑哧一笑:[看你的眼睛和肤色就知道了。]贝姆特眨眨眼,也笑起来。刚才的芥蒂,因为不曾彼此伤害所以懵懂的国仇家恨,都在这一笑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友谊的萌芽。 诺因环顾众人,再上下打量贝姆特,道:[你好像不光是你们当中最强的人,也有人望,和那个光头佬不同。]贝姆特莞尔:[但我还是打不过阿古达。] [加上我就没问题了。] 佣兵们大吃一惊,好几人叫道:[喂喂,小姑娘,你别开玩……]一言未毕,就被诺因身上爆发出的恐怖气势吓得张口结舌。[我不是小姑娘!]她几乎是用吼的音量。 是是,你不是小姑娘,是少女,不,淑女行了吧。众人抹汗:唉,这个年纪的女孩。 [很危险的,你要考虑清楚。]贝姆特也有点担心。诺因却以为他小瞧自己,柳眉一竖,撩起长裙的下摆。 佣兵们差点狂喷鼻血,却见她裙下除了包着丝袜的修长双腿,还有一把造型古朴的黑色长剑。 顺带一提,丝袜是吉西安强迫诺因穿上的,说要装就装得百分之百像。 [我们再比一次。]剑尖斜指,诺因整个人的气势炯异于先前,宛如出鞘的宝剑般锋利无匹。贝姆特不觉正色以对,右手握住大剑的剑柄。 不等他拔出,诺因已然飞身扑上,交锋的刹那,迸出尖锐的金鸣,双方各退一步,从震麻的虎口,明白了彼此的力气在伯仲之间。 比起诺因,贝姆特更惊讶,但激战中不容他思索,对方的第二击也间不容发地抵达,角度刁钻,速度快绝。贝姆特头一偏,于千钧一发之际闪过,同时反手横劈,硬生生将他逼出大剑的攻击范围。 诺因料到他的居心,一时却无法找到空隙钻入,便在外围游走,招招狠辣,如狂风骤雨的攻势看得周围的观众眼花缭乱,震惊这样一个娇怯怯的少女剑法如此高明,打起来如此不留情。那双看来只适合书本和花草的小手却紧握着杀戮的武器,仿佛磐石般坚定;柔软的身体配合轻盈的步伐,给人流水似的美感,交织出的却是致命的舞步,锲而不舍地撼动沉稳如山的对手。 贝姆特守得滴水不漏,但也无暇反击。对方寒亮如星的眸子告诉他,只要一露出空隙,那把漆黑的长剑就会像闪电一样刺进他某个要害。所以两人只能咬牙比拼耐力,维持对峙的局面。 百余招过去,双方的眼里少了一味求胜的狠劲,多了份惺惺相吸。贝姆特首先拉开距离,变故却在这时横生,他的大剑吃不住对方的重击,迸裂开来,魔封剑收势不及,眼看就要把他的脑袋一分为二,诺因死命拉住,稍缓剑速;慢了半拍,贝姆特上身后仰,一脚踢在他腹部,借力后跃。 被当成踏脚石的人仿佛断了线的风筝,在半空划过一条弧线坠落地面。 [诺因!!!] 贝姆特惊悔地扑过去,余人则是惊惋,心道:完了完了,这么纤细的腰,怎么经得起团长一踢,不死也得内伤。 [咳!]诺因吐出一口淤血,翻身坐起,抱着肚子大笑,[哈哈哈,好小子!看你身材不壮,力气倒大!] [你…你没事?]包括贝姆特在内,每个人都是一副呆滞的表情。 [没事个鬼!肯定淤了!不过这点小伤,一会儿就好。] 小伤……小伤……小伤…… 佣兵们听得脑筋短路,双眼蒙上空白之色。贝姆特释然一笑,盘膝坐下,和诺因面对面。 [你真厉害。]他端正的脸庞写着真诚的赞赏和亲近,[我第一次遇见比我强的同龄人。]而且似乎比他小,还是女性。 诺因不甘地咬了咬唇:[不,我们平手,我占了武器的便宜——你几岁?] [十七。] [我十五,哈,是我赢了!我如果十七岁,保证赢你!]诺因高兴地拍手,笑容天真灿烂。众人心醉神迷之余,也不禁好笑:真是个好胜的女孩。 [谁说的!哪能这么比,应该比练剑的年数才对!]贝姆特不服输地反驳,他从不和女生计较,然而不知为何,对这个少女,他就是不想被她比下去。 团长啊,你这样是泡不到马子的。余人为首领幼稚的表现摇头叹息,扼腕不已。 果然,诺因立刻争辩起来。怕两人越吵越上火,克劳德打圆场:[那个,两位,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杀阿古达吧?] [对了,就用这个光头佬!]诺因一拍膝盖,[谁砍他最后一刀,谁就赢!]贝姆特被血气冲昏头脑,不假思索地道:[好!就这么决定!] 这……我们杀阿古达不是为了替老团长报仇吗?什么时候变成他们的比试项目了?众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诺因用大拇指比着自己,笑的得意:[这下你没话说了吧,我和你一起战斗。]贝姆特好奇地问道:[你和阿古达有什么仇怨?冒这样的险。]卧底可不是个安全的差使。 [他掳走了我的朋友。] [原来如此。]贝姆特暗暗叹息,对方的答案正是他最坏的预想。原本他的计划没有把人质的性命算在内,但是诺因一加入,势必要分出一部分兵力保护那些被人贩子关在篷车里的女孩,徒增伤亡,这是他不乐见的。不过另一方面,诺因的身手也是制胜的关键,扣除他万万不可能。 [你的朋友在哪辆马车?]贝姆特打起两全其美的如意算盘。 [不知道。] [那——] [别担心,我不会问你讨一兵一卒,只要借我一把称手的长剑就行。]诺因已经看出他的顾虑。 [剑?]贝姆特不解。诺因扬了扬手上的剑,绽开自豪的笑容:[我的半身是魔法剑,能自己张开结界,到时把他插在车子附近,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大干一场。] [魔法剑!?]众人齐声惊呼,盯着史列兰,眼中闪现“g”的符号。 [诺因……]贝姆露出典型的奸商面孔,却只说了两个字就被打断:[不卖!] [我不会宰你的,价钱我们可以商量。] [不卖!]诺因用力抱紧佩剑,连声道,[不卖!不卖!你出百亿、千亿,我也不卖!]贝姆特失望地叹了口长气:[好吧,那借我看看,可以吗?] 诺因瞪了他好半晌,再瞧瞧怀里的半身,才依依不舍地道:[好吧,但只许看一会儿,马上还我。]语毕,缓缓递出魔封剑,动作郑重到近乎迟疑。 见状,佣兵们失笑:女孩子就是女孩子,这么小气。贝姆特却从对方脸上看到和托付生命不相上下的严肃,恍然大悟,感动地推回:[抱歉,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这把剑对你而言是朋友而不是武器,我不该向你索要它。] 诺因一愣。余人也反应过来,浮起惭愧之色。听说魔法剑都有自我意识,和人没两样,人当然不能借来借去,更别说买卖。贝姆特凝视只剩一半的大剑,微笑道:[我的剑虽然没有意识,也是我最亲密的朋友——对不起。] [……史列兰,这把剑不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半身。]良久,诺因嗫嚅道,脸颊泛红。这回轮到贝姆特怔了怔,随即笑着伸出手:[是吗,那我也把一半生命给你,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并肩作战的好伙伴。]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诺因在心里澄清,却没有拒绝,也情不自禁地笑了,伸手和他相握。 一旁的佣兵却在叹气:什么伙伴嘛,应该是“朋友”,男女朋友的“朋友”!下次一定要给团长灌输一点恋爱经,笨成这样! 没发觉部下的歪念,贝姆特拉回正题:[你的剑插好后,万一被人拔起来怎么办?] [不会的,结界对史…对剑也有效。] [哦,那就不用管人质了?]贝姆特如释重负。诺因颌首肯定。想了想,贝姆特追问:[你的剑还有没有其他的能力?比如喷火啦,吐水啦?] [有是有,但他很懒,不肯用。] [真是的,那只好靠人力突击了,最好从内部,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对了!]诺因击了下掌。贝姆特双目一亮:[想到什么好办法?]诺因以行动回答,跳起来用剑在地上画了个大圆,然后在里面添加奇异的符号和花纹。众人呆呆看着,不明所以。蓦地,贝姆特脑中灵光一闪:[是魔法阵?] [嗯。]诺因漫应,忙着将偶然从吉西安的法术书里瞥来的图画好。几个佣兵大叫:[你是法师!?] [不算。]想起自己爆烂的魔控力,诺因否认,最后一笔完成后,解释道,[这种低阶的传送法阵不用魔力也能发动,缺点是只能用一次。]贝姆特心领神会:[就是需要这种,你有个独立的帐篷。]诺因意外地注视他:[你知道?我以为隐捷敏亚人都对魔法有偏见。] [我姐姐是魔法师。] [哦。] [团长,团长。]佣兵们不甘寂寞地插口,[怎么回事?] [这是一种传送魔法,借由两个法阵连接。诺因有独立的帐篷,正好可以在里面画一个,让我们潜进去。] 诺因还剑入鞘,露出战意高昂的神情,对贝姆特道:[明天你就用这个进来,我们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贝姆特点头,眼睛却盯着地上的法阵,沉吟道:[阿古达给你的帐篷很大,应该能多画几个,别的地方也可以,只要掩盖了……]还没说完,余人相继摇头,激烈抗议:[免了!我们可不喜欢这种交通工具!]贝姆特不悦地叱喝:[现在不是说这种任性的话的时候!] [没关系啦。]诺因搭着他的肩,豪气地道,[我们俩足够将里面闹得天翻地覆了,让他们跟着反而碍手碍脚。] 真…真狂妄。佣兵们很是不爽,但也没有叫嚣,果然美女就是吃香。 [话是没错。]贝姆特无奈地叹气,转向队伍里最可靠的人,[那突击行动就交给你了,克劳德。]弓箭手一丝不苟地行了一礼,表示收到。 [你们慢慢讨论,我回去了。]诺因打了个哈欠,挥挥手,[都快天亮了。] [我送你。]贝姆特踏前一步。 哦哦,团长,终于机灵点了!对,就是这样,上吧!摘取那甜美的果实!佣兵们偷偷为首领鼓劲,却不知贝姆特只是为了再调查一遍营地周围的地形才送行。 幽暗的树林里,诺因边走边挥动借来的长剑,以便尽快上手,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的剑怎么办?还有那个借我剑的人。] [我们都有备用武器,没问题的。]贝姆特笑道。 [哦,真是个好习惯。]诺因暗暗记下,打算今后也对自己的军队实行相似的制度。 [还好啦,我们那儿除了武器,也没别的好东西了。] [总比笨蛋多好。] [嗯?]贝姆特错愕了一瞬就会意,忍俊不禁,[对,卡萨兰腐败的官僚特多,你一定很辛苦吧?]诺因撇撇嘴:[辛苦倒没有,就是看着心烦,恨不得将他们统统砍死!] 贝姆特欲言又止。天色暗,诺因没有看见他的变化,道:[话说回来,你真厉害,这么年轻就坐到副团长的位子,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能有那么多忠诚又优秀的部下。] [你想当军官吗?] 诺因重重点头,脸色一沉:[我有必须夺回的东西,而且是只能靠武力夺回的东西。]贝姆特笑着鼓励:[以你的才智本领,一定会成功。]诺因自信一笑:[我也这么想——你呢?你有什么愿望?] [我?]贝姆特顿了顿,用一种铿然的语调道,[让隐捷敏亚成为一个强大富饶的城市!] 沉默在两人之间曼延,贝姆特嗅出异样的气氛,奇道:[诺因?] [没什么。]男扮女装的美少年笑了笑,两手抱着后脑勺,[西城穷得叮当响,你将来可辛苦了。]下意识绷紧的心弦随着这句话放松,贝姆特苦笑道:[是啊,我从小到大,连花也没见过。] [不会吧!!]诺因这一惊非同小可。 [骗你干嘛。啊,诺因,附近有没有花田什么的?我想摘两朵回去给大家见识见识。] 诺因呆了良久,才道:[喂,现在是冬天耶,哪来的花!] [冬天没有花吗?] [废话!隐捷敏亚还真是穷得鸟不拉屎——对了。] [这是什么?]贝姆特困惑地打量对方拿出来的小布囊。诺因一脸献宝地道:[香包!我妹妹送的!看,里头有花……哎呀,枯掉了!算了,枯掉的花也是花,喏,拿去,我一个大…咳咳,我不喜欢这种东西,送你好了。] [谢谢你,诺因。]贝姆特十分感动,珍而重之地接过,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地放起,从靴子里掏出一把玩具匕首,递给他,[这个给你,是我姐姐送我的生日礼物。] [哦!]诺因兴奋得两眼放光,把玩片刻,诚恳地道,[还要不要?我可以再叫我妹妹做一个给你。或者等春天,我亲自摘一束送你。]在他看来,用一件武器换一包干花,对方实在是太吃亏了。 [不用了。]贝姆特定定凝视他,眼神温暖而真挚。他的身边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女性,像男孩一样爽快利落、强悍有力,又纯真得让人想呵护,不禁有点怦然。 [那我就收起来咯,说不定还能捅那光头佬一刀。] 一听到仇人,贝姆特就回过神,肃然以应:[阿古达非常强,这种小动作是没用的,我们必须好好商量。]诺因粲然一笑:[还用得着商量?刚刚一仗就足够我们了解彼此了——你防守好,力气也大,明天就由你正面攻击。] [不错,你速度快,招数狠,牵制最适合。] 两人互视,从对方眼中看到相同的决心。 [必胜!] 双掌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 [滚出去!] 天蒙蒙亮时,一声雷霆怒吼响彻森林,惊飞无数栖鸟,吓得送饭的人贩子跌跌冲冲跑出帐篷,不及喘口气,就沐浴了四面八方射来的指责目光。 [渥凯,我好像申明过。]阿古达寒恻恻地道,[欧莉雅是我的女人。] [头…头。]渥凯脸如土色,结结巴巴地道,[您误会了,我什么…什么也没做。] 是真的,他只是盯着那张天真无邪的睡靥流口水,想偷偷摸一把——注意!是“想”,没有实际行动。天晓得欧莉雅怎么会发觉,咻地坐起来冲他咆哮。 阿古达压根不信,什么也没做“他的女人”会叫得那么凄厉?当下挥挥手,命人将渥凯拖下去大卸八块。 不知道自己的起床气葬送了一条人命,某低血压患者呆坐了会儿,又躺回去继续睡,但只过了几分钟,他就蠕动着爬起,摇摇晃晃地走出帐篷。 [噢,我可爱的欧莉雅,你没事吧?]阿古达递来关怀的慰问,夹杂着吞口水的声音。如果说昨晚眼前的人像凛然不可侵犯的圣职者,现在就像引人犯罪的小羊羔。紫眸半阖,迷茫中透出无限风情;黑发散乱地披在身后,却不显邋遢,反而增添了一份疏懒的气质。他开始后悔定下三天的期限。 [水在哪儿?我要洗脸。]诺因看了半天才看出这家伙是谁,边揉眼睛边问。 [那里有条小溪。] 一言不发地点点头,诺因朝他指的方向走去,留下一群蠢蠢欲动的色狼。 掬了一把冰冷的溪水泼在脸上,睡意这才一扫而空,诺因俯视自己的倒影,活脱脱一个美丽的少女。这副皮相和他的双胞胎妹妹一模一样,无从厌恶,只有接受。可是为什么,他成天在烈日底下曝晒,皮肤还是这么白皙细嫩?他废寝忘食地练剑,还是锻炼不出一块象样的肌肉? 没天理!不公平! 沮丧地坐倒,诺因两手环着膝盖,挂念起远方的友人。 不知道吉西安和雷瑟克怎么样了。 从小到大,他一个人的次数屈指可数,以前和妹妹相依为命,进了王立学院后和两个死党形影不离,所以这会儿,虽然不害怕,寂寞却如潮水般泛了上来。 [你不去安慰她?] 距离小溪十几米远的树后,克劳德指着诺因,撺掇身边的首领。贝姆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有人监视,我怎么安慰。] [这么说,你真的喜欢她?]克劳德坏笑,经过昨晚的一场比试,佣兵们都把诺因视为未来的团长夫人,衷心期待首领展开追求,早日抱得美人归。 [我……]贝姆特脸庞微红,不自在地道,[我是对她挺有好感,但还没到喜欢的地步。] [她看起来当间谍没多久,今晚你跟她说说,劝她加入翔鹰佣兵团。] [嗯。]贝姆特也是相同的打算,点了点头,眼角瞥见诺因站起来,似乎已经恢复精神,这才放心,对部下道,[走吧,我们再检查一遍陷阱,务必将阿古达的势力一网打尽。] ****** 因为和贝姆特约的时间是晚上,吃过早饭,诺因就只能无聊地坐在帐篷里,怕被人撞见,连史列兰也没法拿出来聊天,正气闷的当口,察觉监视自己的人离开了。他不知道这是他在溪边的“柔弱”表现让阿古达放下戒心,乐得出来东晃西晃,看得躲在暗处的克劳德捏了把冷汗——这小妮子也太迟钝了!都没注意到那些色眯眯的眼光! 其实诺因不是没注意到,而是麻木了,被当成女生看了十多年,他的感受神经越来越粗壮,变成只能区分敌意和非敌意两种。众人贩子的视线严格说来不算敌意,自然没引起他的警觉。 晃啊晃地来到伙食区,诺因自告奋勇:[中饭让我来做吧。]正好可以下毒,毒死多少是多少。 [你?]负责炊事的人贩子一脸怀疑地瞅着他,[你是千金小姐,会做饭吗?] [再不济也比你们强。]诺因很有自信,因为莉莉安娜总是夸奖他做的东西好吃;雷瑟克也每每铁青着脸吃光光;吉西安忽略不计,没有品位的家伙。 这倒是。众人相顾点头,让他放手大干。 熬汤时,诺因右手一扬,藏在袖子里的药粉神不知鬼不觉地掉了进去。这一招上至魔导国元帅,下至王立学院的老师,都吃过暗亏,所以他练得烂熟。 完美。拿着汤勺搅拌均匀,诺因满意自己的成果。 [欧莉雅,你加了什么进去!?]惊呼迭起。 [咦?]诺因一怔,如实答道,[红果……不是要做甜汤么?] [那不是红果,是辣椒啊!]亲眼看着他把一整筐红辣椒倒进汤锅的人贩子哀号,当瞥见颜色恐怖的汤里漂起一只翻白眼的生物,更是呻吟出声,[你…你直接把山鸡丢进去了?]果然是不识柴米油盐的千金大小姐! [啊,我本来想先烫毛的。]诺因这点常识还有,[后来想想不用麻烦了,吃点毛也不会死。] 是不会死,问题是吃不吃得下! 一个人贩子瞟了眼案板,又是大惊失色:[调味料呢?怎么连我切了一半的葱也……] [全加了。] [全加了?]众人愣愣反问,吐血三升也不足以形容他们此刻的心情。诺因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废话,这么多人吃饭,我还嫌不够呢。] 话音刚落,好几根手指头有志一同地指着帐篷方向:[欧莉雅,去休息。] 基于目前的身份,诺因只好一头雾水地离去。他前脚走,后脚人贩子们就倒掉那锅毒汤。 ****** 下毒不成,诺因也不是很失望,反正他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而且监视的人不在,他就可以对史列兰做思想工作,本来死多少佣兵都和他无关,但他们是贝姆特的部下,感情又不同。 如果能招搅他就好了。诺因冒出游说的念头,对这个主意感到非常期待。 摆平了半身,他拿出借来的长剑挥舞,熟悉手感。阿古达是个强敌,有一分松懈就代表了危险,何况他穿着这身恼人的女装,降低了灵活性。 傍晚时分,他悄悄溜出帐子,忽视和隔音的双重结界让他平安穿过热闹的营区。白天虽然也可以用“隐形”搞小动作,但魔封不会光系魔法,他自己也不会,而“忽视”这样的心灵魔法对意志坚定的战士不是很有用,要在魔封力量最强的晚上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 一路小心翼翼,避免和人相撞解除了魔法,诺因在食物里下了软筋散,又对几个看起来比较强的人贩子施了“心灵之牢”的法术,最后把佩剑插在篷车附近。 《诺因,要快点回来哦。》史列兰的语气有一丝不安,一来不习惯和半身分离,二来不高兴对方用别的剑。 (放心,你也好好干,别睡糊涂了。)诺因拍拍剑柄。 《嗯!》 踏着轻捷的脚步返回帐篷,诺因停在门口,眼神霎时变得锐利:有人! 凝神倾听片刻,他松了口气:是贝姆特,没想到这么早就来了。怕被人发现,诺因把帘子掀开一个小角,飞快地钻了进去。 因为结界的作用,贝姆特直到诺因走进才听到动静,大为紧张,左腿一扫,将他绊倒。 [是我!]诺因的提醒迟了一步,爆发的反射神经也不容他细想,在下坠的途中扣住对方的双腕。 扑通!两人一齐倒地,贝姆特这一跤摔得甚重,眼前金星直冒,差点背过气去,当回过神时,他感到嘴唇传来柔软的触觉。 灰色的眼睛张到最大,与一双同样溢满惊讶的紫眸互瞪。 在反应过来之前,贝姆特一把推开身上的人,捂着嘴不住干呕,冷汗涔涔而下。诺因呆呆坐在帐篷的角落,借着微弱的光线,可以清楚看见对方脸上的嫌恶。 为什么?他知道他是男的了吗? [抱…抱歉。]压抑反胃感,贝姆特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我不是…讨厌你,是另有…另有原因。] [……] 生怕倾心的对象误会,少年顾不得羞耻,急切地道,[我妈妈和姐姐是在我面前被轮奸而死,所以我没办法跟女人做那种事!] 还是没有回音,就在贝姆特不知所措的时候,诺因终于开口:[什么是轮奸?] 这回轮到贝姆特愣住,半晌,他一手掩住脸,轻轻笑起来,心里的乌烟瘴气一扫而空。 [诺因。]他以前所未有的温柔眼神凝视对方,[你愿不愿意……] 一言未毕,外面响起混乱的争执和打斗声,两人立刻振作精神,手握武器,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色。 突袭开始了! ****** 尽管公认最佳的偷袭时间是深夜或黎明,但对有警戒,又熟悉地理的敌人并不是最适用,所以贝姆特思前想后,把行动定在傍晚。 果然,不少人贩子不及放下饭碗就被射死,营地的布置以看守俘虏为主,外围的防线就格外脆弱,大批矫健的身影轻易地突入内部,仿佛一把把尖刀,将人贩子割成数个小块,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喊杀声,惨叫声,含恨的咒骂重叠在一起,情势在一开始就一面倒。活动了一下手脚,诺因和贝姆特双双冲出帐篷,佣兵们发出一声欢呼;阿古达则当场红了眼,挥动巨剑扑了过来,显然把贝姆特当成了“奸夫”,新仇加旧恨,让他理智全失。 两件大型武器在半空咬合,迸出激烈的火花,巨剑本身的厚重结合主人的蛮力,给人山一般的威压感。大剑的防御却如铜墙铁壁,硬生生挡下全部的攻击;总是冷不防刺出的长剑也牵制了大汉如虹的攻势,宛如光鞭笼罩住战友的全身,比任何魔法更可靠。 贝姆特不得不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应付眼前的恶战,诺因却游刃有余得多,不时分神照应周围的佣兵。纤细的身子仿佛燕子般在场内穿梭,每次剑光一闪,就倒下一具染血的躯体。即使惊惧的人贩子集合起来,交织出严密的剑网,也被他在间不容发之际闪过,并在下一瞬间带起血柱与惨叫。那毫不动容的表情,渴血的双眸,狠辣的剑术,连己方的人也暗暗胆寒。 佣兵的人数本来就多出一倍,加上人贩子们是仓促应战,时间一久,药效也渐渐发作,很快陷入被宰割的局面,即使侥幸逃进森林,也死在陷阱里。 阿古达突然停下动作,贝姆特乘机大口喘息,调整疲惫的状态。虽然有诺因分担,他的实力终究逊了一筹,力气和体型也处于劣势,全是仗着技巧,才得以勉强招架。 [欧莉雅,为什么背叛我?]充血的眼写满愤怒和不解。 [呸!]诺因甩了一下长剑,洒出一条红线,衬着嘲讽的眼神,分外刺目,[我从来就不是你的人,谈什么背叛不背叛。]此刻的他,白衣染血,清秀的脸蛋也溅了几滴,不复昨日的纯洁,却另有一股残酷的美感。阿古达不怒反笑:[好,好,是我看走眼。] [小心!] 众人的惊呼湮没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诺因和贝姆特同时架住了致命的利刃,却也被超乎预计的力量震得倒退数步,无暇应付。就在巨剑劈开诺因脑袋的前一刻,一柄斩矛从斜刺里伸出,挡住这一击;同时一根银鞭卷住诺因的左臂,将他拖出危险范围;而一把流星锤轰碎了阿古达的颅骨。 让幸存者目瞪口呆的是,三名救星都是年龄十字打头的女性。 [殿下,没事吧?]使用斩矛的少女有一张文雅的鹅蛋脸,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诺因却像看到怪物似地看着她,冲口道:[你怎么跑出来了?] [哎呀,那种简陋的车子怎么关得住我们。]打扮得活象舞娘的少女将银鞭缠回腰上,一手拂了拂秀发,神色娇媚得令人心跳加速,[不过殿下的表现还不过关哦,竟然劳烦我们出手。] 身材娇小,与背上的武器呈现鲜明对比的少女一脸痛惜地奔上前:[就是,还害爱伦受伤了,这光头力气好大。] [殿下?]贝姆特的神智终于回笼,愣愣地瞧着诺因。其他人也一副呆滞的表情。 [啊,抱歉,都怪她们,害我们的比试泡汤了。]诺因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拉下假发,露出一头及肩的乌丝,[重新自我介绍,我的全名是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卡萨兰的****。] [你……是男的?] 留着娃娃头的诺因依旧像个可爱的少女,然而“****”两字,彻底粉碎了贝姆特的希望。 [团长!]佣兵们担忧地呼唤明显失魂落魄的首领。贝姆特甚至没有心情纠正部下的称呼,虚弱地做了个手势:[把阿古达的首级割下,我们回去。] [等等,贝姆特!]诺因诧异地喊住他,[为什么急着走?到我家里坐坐啊!] [然后呢?向你称臣,也像她们三个一样,叫你‘殿下’?] [不是的……] [够了!]贝姆特转过头,厉声道,[你已经骗了我,我不想让我们彼此更难看,所以到此为止吧!]语毕,领着同样忿忿的部下大步离去。 目送他的背影,三个少女了然一笑:[殿下又敲碎了一颗纯纯的少男芳心。] [胡说八道什么!他是我的朋友!]诺因怒吼,眼里交织着困惑和受伤,一手贴心,按着怀里的匕首,他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他是我的朋友。] ****** 清晨的阳光透窗而入,在铺着毛毯的地板上洒下金色的流辉,变成人形的雷奇抱着棉被翻了个身,睡眼惺忪地抬起头,视野中映出一个僵坐的身影。 “诺因?” 中城城主如梦初醒地眨眨眼,吐出复杂的低语: “做了一个……噩梦。” 第二章 夙敌与旧交(下) 锐利的剑气彼此撕咬,碎散成无数小片,激昂的旋风在两人身边流转,随着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猎猎作响,夹杂着清亮的蜂鸣,白炽的火花刺眼得让人无法正视。 纵斩、斜削、突刺、横扫……双方的技巧都达到无迹可寻的水准,偶尔露出的破绽也被迅捷的身法掩盖,势均力敌的两个身影一触即分,裹着猩红色斗篷的青年拉开足以助跑的距离,为最后一击蓄势。 下一瞬间,漆黑的长剑连人带影化作一道电光,刺进对方的防御圈。面对这样凶猛的攻势,身穿象牙白军装的高大青年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举剑过肩,一个垂直斩切正面迎击。白刃撕开黑芒,咆哮的剑压不仅瓦解了攻击,余势更崩坏了对手的足部平衡。 诺因倒退三大步,全身汗如雨下,急遽喘息。 “殿下。”军务长没有趁胜追击,还剑入鞘,神色有些疑惑,“你今天是怎么回事?特别浮躁。平常至少能和我打平手。” 回应他的不是主君,而是旁边传来的慵懒男声:“一大早就乒乒乓乓,不愧是两个野蛮人。” 术士长披着一件锦袍,步履闲散地走来。擦肩而过的刹那,诺因和雷瑟克毫不意外地闻到一股女子体香,前者更眼尖地瞄到两根颜色不同的发丝飘落下来。 “总比**好!”两人异口同声地吐槽。 “没有******的小鬼和连告白也不敢的情圣没有资格说我。”吉西安一句话就让主君和僚友兵败如山倒,来到井边打水洗脸。校场上人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士兵在训练。这不奇怪,现在还只是凌晨。 “别放下去,我也要洗。” “去拿自己的毛巾!” “不要。”诺因恶霸地抢过,顺便啐了一声,“这么小气干嘛,男子汉大丈夫,还斤斤计较。”吉西安瞪目:“如果你脸上没那么多臭汗,我倒是不介意你用。” “我还没计较你身上的香水味呢。”诺因反唇相讥。雷瑟克插口打断两人没营养的争吵:“殿下,我带了你的毛巾。” “诺因哥哥,有客人,是稀客哦!”因为新年的一场大病,而荣升为城主侍卫的少女大呼小叫地跑来。 “露蒂丝,脸洗了没?待会儿一起吃饭吧。”雷瑟克招呼妹妹。诺因却死盯着她身后被斗篷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面目的人,满脸难以置信。 “莉莉安娜!”扔下毛巾,他一把抱住来人。 “哥哥……”莉莉安娜被他撞得差点摔倒,兜帽滑下,露出和兄长一模一样的清秀容颜和一头银蓝色的秀发,紫水晶似的眸子蒙上雾气,“你眼睛真尖。” “当然!你化成灰我也认得!”诺因抱起她转了两圈,开心得像个孩子,“你怎么会突然来见我?偷跑出来的?”莉莉安娜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你。”说着,目光转向另两个青年:“雷瑟克,吉西安。” “莉…莉莉安娜小姐。”军务长还没从吃惊状态中回复过来,结结巴巴地道。术士长的表现就泰然多了:“久违,您来得比我预计的快。” “吉西安!”诺因立刻会意妹妹通知了部下,气冲冲地大喊。 “是我叫吉西安别说的,我想给你们一个惊喜。”莉莉安娜笑着安抚。 “老妖婆知道你来吗?” “就是姑姑叫我来的。” “嗯?”诺因微微蹙眉,嗅出阴谋的气息。莉莉安娜牵起他的手:“别说这些了,带我四处逛逛吧,我还是第一次来西境。”诺因暂时放下疑问,拍拍她的头:“饭吃过没?我叫厨子做顿大餐。” “没有,我想去街上吃。” “好。”诺因和妹妹手拉手,朝大门走去,竟把其他人当成了透明人。露蒂丝忍不住叹气:“唉,诺因哥哥眼里只有莉亚姐姐,让人好不平哦。”雷瑟克苦笑:莉莉安娜又何尝不是如此?吉西安最无所谓,摸了摸光滑的下颚:“我们别去了,省得碍眼。” 话音刚落,那边诺因就吼过来:“还愣着干什么,快点!” “是啊,大家一起吃才热闹。”莉莉安娜双眼含笑,定定凝视军务长。雷瑟克心头一热,刚才的失落不翼而飞。露蒂丝欢呼一声,率先迈开大步。吉西安耸耸肩,也跟了上去。 ****** 米亚古是军镇,配合士兵的作息,餐饮设施都很早营业,所以诺因等人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一家名叫[边境之家]的干净小店。 “三客蛋包饭,大份的黑胡椒牛排,甜辣汤,蔬菜沙拉和香草烤肉串,啊,还有冰咖啡和牛奶。” “好。”服务生迅速记下,转向主君身旁的银发少女,得到“我和他一样”的答复时,脸上的笑容冻结了。 “殿…殿下,您确定吗?” 服务生本想问“你吃得下吗”,总算及时反应过来没有失礼,但怀疑的神色还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莉莉安娜瞥了他一眼,笑道:“再给我一块柠檬蛋糕和一盆水果。” “¥$&※◎……” “照她先前点的,小哥。”诺因轻轻敲了妹妹一记。莉莉安娜吐吐舌,扮了个俏皮的鬼脸。服务生这才缓过气来,把菜单递给另两个青年。雷瑟克看也不看地道:“四人份的面包,香肠和半只烤乳猪。”这是连同妹妹的份也点了。吉西安一手支颊,盯着菜单看了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嘀咕:“都是好粗陋的食物,我想吃烤明虾。” “要吃点,不吃滚回去!”诺因不耐烦地喝道。吉西安叹了口气,只好点了一份高级套餐。 “是,请稍等。”服务生转身离去。莉莉安娜兴致勃勃地观看窗外:“这里好和平,我本来以为要塞应该是很紧张的。”露蒂丝献宝:“是诺因哥哥的功劳!西境的人都很爱戴诺因哥哥哦!” “真的?” “咳嗯。”诺因尴尬地清清嗓子,虽然生性厚颜无耻,在亲人面前他脸皮却薄得很,“莉莉安娜,你还没告诉我,老妖婆为什么放你来。”不搞清楚那个奸诈的姑姑在打什么算盘,他实在放心不下。 莉莉安娜为难一笑,显然不想提这个话题。 “哥哥,我难得来一趟,你就让我安安心心吃顿饭,好不好?” 诺因目露怀疑,随即换上温柔的浅笑,抚摸妹妹的发梢:“不用担心,莉莉安娜,你既然进了我的地盘,哪怕国王老儿亲自上门讨人,我也会把他轰出去。”势在必得的语气让旁听的三人寒毛直竖。 “你想到哪儿去了,哥!”莉莉安娜横了兄长一眼,叹道,“姑姑是让我来散心的。前天,科孟多大人去世了……” “那个老年痴呆终于死了!”诺因欢呼。这回莉莉安娜捶了他一拳:“又口没遮拦——科孟多大人一死,总神殿就乱了套,很多人想继承他的位子。但是我这些天和科孟多大人处得不错,他把他的朋友和部下都介绍给我。姑姑的意思,也是让我做下一任的右权机神官。” “她想得美!”诺因嗤之以鼻。如果莉莉安娜此刻还在贺加斯总神殿,他倒是不介意她捞个空衔,可拉克西丝摆明了是要给她实权,辅佐她成为自己的助手。 莉莉安娜怒视兄长:“哥哥,姑姑为我们付出那么多,你就连一点也不愿回报她吗?”诺因一窒。见气氛不对,雷瑟克连忙打圆场:“莉莉安娜小姐,东境最近的情形怎么样?” “上界还好,下界……”莉莉安娜苦笑着摇摇头,“别的地方我不清楚,听说光是里那,这个冬天就死了将近两万人。大部分是各地涌来的难民,所以为了维护市容,全被堵在城门外,甚至有不肖的守卫敲诈、欺凌这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好过分!”露蒂丝骇异地捂住嘴。雷瑟克也脸有不忿。吉西安身为情报部长,早就接到汇报,当下毫不意外,懒懒地道:“越来越恶化了呐。” “嗯。能支撑到里那的还是有点家底的人,一般的百姓根本做不了长途旅行。勉强上路,也是白白让魔兽果腹,盗贼得宜。军部每天都收到灾情报告,还置之不理,除非有贿赂。” “老妖婆都不管吗?”诺因皱起眉头,不是出于恻隐之心,而是因为困惑。莉莉安娜顿了顿,神色略带迟疑:“姑姑她…很少插手,多半叫一些大贵族的私兵,还有圣骑士团去处理。” 怎么会这样!她在想什么?诺因听得疑云丛生,隐隐有不祥的预感。这时,一阵食物香气传来。 “久等了。”服务生将一只巨大的托盘放在桌上,分好菜后,步履生风地离去。 “看不出他力气这么大,和殿下有的一拼。”吉西安慢条斯理地拿起餐具。雷瑟克目送服务生的背影,颔首赞同:“嗯,是个当兵的好材料,在这儿真是埋没。” 他说话间,莉莉安娜已经干掉一客蛋包饭,怪的是动作还很优雅;露蒂丝在军营待久了,吃相也变得豪迈,接过兄长递来的乳猪肉大口咬落;雷瑟克一次卷了三根香肠塞进嘴里,细嚼慢咽着;诺因先帮雷奇倒好牛奶,再大块朵颐;吉西安最慢,刚刚拌完调料。四人各异的用餐方式让其他客人看傻了眼。 “莉莉安娜,你饭量变小了嘛,一定是老妖婆管得你太过。” “是啊,我也觉得我最近胃口好小,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呃,你们这对大胃王兄妹,少说两句行不行?” “什么嘛!雷瑟克比我们吃得还多!”双胞胎异口同声。军务长也挖苦:“吉西安你自己肚量狭窄,而且斯文得像个女人。” “你这个食人魔!别说我,跟其他人比比看!” “真可惜,如果不是讨厌红萝卜,我就点咖喱饭了。”眼角瞥见邻桌一个小女孩吃咖喱饭吃得起劲,诺因遗憾地咕哝。找到扳回一城的机会,吉西安毫不客气地嘲笑:“我说殿下,你的喜好可真够幼稚。” “要你管!”诺因先是横眉怒目,紧接着表情一变,转为阴险的笑,“嘿嘿嘿,我知道,你的喜好也成熟不到哪去,居然喜欢喝姜糖水。” “你怎么知道!?”吉西安惊呼。两个少女也面露讶色。 “雷瑟克告诉我的。”诺因得意洋洋。术士长当场化身为怨灵,以眼神凌迟友人。军务长慌得两手直摇:“我只是提了提。谁叫你那天那么反常,跑到露天小店吃东西。” “是维烈邀请我的,我当然要给他面子。” 诺因竖起耳朵:“维烈?”吉西安余怒未休地撇嘴:“与你无关。” 见主君拉下一张清秀的脸蛋,雷瑟克只好再次充当和事老:“是他的长辈,一个非常温和的年轻人。”莉莉安娜不解:“既然是吉西安的长辈,怎么会是年轻人?” “呃,因为他的外表很年轻,才二十多。” “这也是长辈?”诺因插口,恶意浓得满室皆闻。吉西安重重放下餐具,怒道:“维烈是送我进王立学院的恩人,你侮辱他等于侮辱我!”诺因立刻软下来:“我只是问问而已。他就是你上次说的红发男人?” “嗯。”吉西安也自认口气太重,和声道,“维烈待我很好,就像我兄长一样。可惜他第二天就走了,连让我挽留的机会也没有。”言下有一丝失落。第一次为“外人”差点和好友闹翻,又看到他罕见的感性一面,诺因心里老大不爽,忍不住故态重盟:“如今这么乱的世道,也许他死在半路上了!” 莉莉安娜连使眼色,却迟了一步。雷瑟克和露蒂丝叹息着按住头。吉西安反而没放在心上,淡淡一哂:“怎么可能。” “他很强吗?”诺因有了点兴趣。吉西安一愣:“强不强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他不是会死于非命的人。” “哦。” 被这么一打岔,先前的话题都忘光了。吃完饭,一行人相继离席,领头的诺因在玄关和一个大汉撞了个满怀,爆发的反射神经使他瞬间绷紧身体,下一秒,他瞪大眼,不确定地道: “……班斯?” “班斯叔叔!”莉莉安娜放声大叫,神情从震惊到不知所措。商人打扮的男子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回扫视两人,露出有些复杂的笑容:“好久不见,诺因,莉亚。” ****** 同一时刻·西城隐捷敏亚·塞维堡—— “贝姆特今天早上怎么没来吃饭?睡过头吗?” 好不容易从和战场没两样的餐厅逃出来歇口气,轩风询问友人。 “不,首领早就起来了,说是做了个噩梦,恶心得不想吃饭。”玛莎提供小道消息。 “哦。”原南城满愿师拿起一张油纸,包了些口粮,“替我一会儿。” “轩…轩风?” “本小姐煮的东西,他不敢不吃。” ****** 当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踏进城主办公室时,贝姆特正在轩风的监督下猛塞叉烧包。 “啊,克劳德团长。”轩风打了声招呼,指着桌上的食物,“那这些就麻烦你看着他吃了,我得回去工作。” “是,谢谢。”克劳德真诚地道。轩风回以明艳的笑容,娉娉婷婷地离去。门合上后,克劳德由衷赞叹:“真是个好姑娘。” 贝姆特苦笑,但其中并没有苦涩的成分,更像一种无奈又幸福的表情。 “别说这些了,你找我有什么事?”三口两口吃完,他拉回正题。往常这个时间他不是在练剑就是在摸鱼,但自从[丰饶之风]的影响后,重建工作紧锣密鼓地展开,领导机能渐趋完备,忙得他不可开交,甚至打算正式定居首府,把这里委托给忠心的部下。 “达留恩伤好得差不多了,要我问你可不可以让他复职。”克劳德露出真正的苦笑。只因他最早认识眼前的人,一有什么需要求情的事,就一律丢到他头上。 “哼,那个卤莽的家伙。”年轻的城主打鼻腔哼出不悦,去年,死亡佣兵团在西城境内大肆作乱,还掳走轩风,本来他已经完成包围圈,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却因炎狼佣兵团长的冒进,最后功亏一篑,“他有没有反省?”克劳德郑重保证:“有,他很认真地反省了。” “好吧。”贝姆特的语气非常微妙。当时他用的是以身诱敌之计,而他和休得斯之间的纠葛,大部分人都知道,所以达留恩的行动,未必真是卤莽。 “谢首领!” “客气什么——确定休得斯一行是往北边逃的吗?” “千真万确。因为气愤团长被重伤,达留恩的部下一直追到北城的边境都市以诺,亲眼看着他们跑进去,还差点和那边的守卫打起来,幸好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的部队及时赶到,才阻止了他们。事后,以诺方面却矢口否认。”说到这里,克劳德嘲讽地歪歪嘴角,“米利亚坦真够愚蠢,为了和我们较劲,就引狼入室。好在没有蠢到底,终归向我们低头了。不,听说是银龙王出马,他才答应恢复通商,果然是死要面子的男人。” 贝姆特沉吟半晌,摇摇头:“米利亚坦可能不知道。” “咦?” “和雷南郡一样,以诺的势力完全把握在哈梅尔商会手里,而以前就有传闻休得斯和博尔盖德暗中往来。但是从轩风的事看,休得斯背后应该还有个牵线人,就是罗兰·福斯。” “罗兰城主!?”克劳德惊讶地瞪大眼。贝姆特神色凝重:“不然休得斯如何肯定轩风是我救的?东城也有动机。何况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只巴着一棵树。我现在担心的是,博尔盖德和罗兰·福斯会不会有什么牵扯。” 克劳德失笑:“你想得太多了,首领,博尔盖德是只老狐狸,怎么会做出把自己往火坑里推的行为,反过来设计罗兰城主的可能性还大些。”贝姆特不语,心道:越是聪明的人越是自负,罗兰·福斯大可利用这种心态,不是吗? “不过,休得斯那家伙还真是死缠烂打,阴魂不散,他是不是把自己当成你的夙敌了?”克劳德大大叹了口气。贝姆特内心一动,脑中浮现的却不是死亡佣兵团长妖美的面容,而是那个曾经男扮女装,气质冷锐的黑发青年。 ****** 拉着旧识坐回原位,诺因叫了两瓶酒和一些小菜,亲自为他斟满,满脸欢容:“真的好久不见,大概十几年了吧,你过得好不好?” 班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似乎还有点意外,吉西安和雷瑟克看在眼里,交换了一个眼色。 “呃…挺好的。”隔了一会儿,班斯才神不守舍地回答。露蒂丝不喜欢被排除在对话之外的感觉,拉拉诺因的袖子:“诺因哥哥,介绍一下。” “他叫班斯,是我以前的邻居。” “哦。” 这一来一往间,班斯已经整理好思绪,郑重开口:“殿下,当年的事,是我们对不起你。” “?”诺因一脸不知所以然的表情。班斯看得目瞪口呆:“你…你忘了?” “什么啊,我记得,但那不关你的事吧。”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女儿就是害得你们母子三人背井离乡的罪魁祸首之一。” 当年诺因的母亲茜蕾雅只身带着双胞胎儿女来到班斯所住的村庄定居,原本日子过得好好的,一天村里的女孩被人贩子掳去,莉莉安娜也在其中,诺因使计救出妹妹,却在逃跑途中被发现,若非侥幸召唤了魔封剑,所有人都会被灭口。 然而事后,获救的女孩又哭又闹,诺因屠杀人贩子的情景给了她们太大的刺激。而且听说有漏网之鱼后,大人们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为了不给村民添麻烦,茜蕾雅连行李也没有收拾,就带着两个孩子匆匆上路。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可以说后来的病故,大半由于这场灾难。 当时班斯下田未归,他的妻子莫娜去了邻村买菜,都不在场,等回来时,一切都太迟了。 “你是你,你女儿是你女儿。”诺因不假思索地道,他行事一向全凭一己之好恶,不迁怒重视的人,反之就当成冤大头出气。 “是啊,班斯叔叔,过去的事就别提了。”莉莉安娜眉目温和,显然调整好了心态,“小云好吗?” “她很好。”见两人是真的不在意,班斯放下心里一块大石,绽开笑脸,“八年前就嫁人了,我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 “咦!莫娜姨呢?”兄妹俩齐声道。 “前年去世了。”班斯灌了口酒。诺因和莉莉安娜都露出惊惋的神情,后者更双手合十,为死者祈祷冥福。 “那你一个人过日子难不难受?对了,你干嘛穿成这样,摆噱头啊?”诺因上下打量对方。班斯啐了一声:“什么摆噱头,我是正牌的独立商人!”诺因张大嘴,好一会儿才会意:“独立商人!你这憨大也会做生意?”莉莉安娜同样大吃一惊。露蒂丝吃吃而笑。 “你才憨大,只长个不长脑袋的小鬼!”班斯作势要揍他,“我生意做得可红火了!哈梅尔商会都有几次想挖我过去!”闻言,吉西安眼底精光一闪。诺因还是不减怀疑:“真的?不是瞎吹?亏本就老实交代,我可以借你钱翻本。” “臭小子!”班斯气得忘了身份差距,扳住他的脖子用力掐。诺因毫不介意,反而大笑起来。 “请问,你是隶属北城的商人吗?”一直作壁上观的术士长插口道。 “是,我是在北城注的册,但我是土生土长的卡萨兰人。”班斯连忙正襟危坐,用了然中带着敬佩的眼神注视他,“您是凯曼商会的会长吧,果然一如传闻的年轻。” “他就年轻一个长处了。”诺因拆墙角。吉西安微笑不语,暗暗送了颗雷球,既是报复他,也让他闭嘴。 “不瞒你说,三大商会的情势现在很微妙,哈梅尔商会似乎有向希顿商会靠拢的迹象。我不相信博尔盖德那个老狐狸会这么轻率,所以希望有个人帮我打探一下虚实。” “吉西安……”诺因皱眉,他明白心腹的打算,却不赞成拖眼前的人下水。班斯看看他,笑了:“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就这点小忙,我当然义不容辞。”诺因咋舌:“小忙?你有没有搞清楚问题的严重性?”莉莉安娜也劝阻:“是啊,班斯叔叔,很危险的。” “不用担心,我又不是去做探子,只是确认一下。真要窃取什么机密,我一来没经验,二来没人脉——对吧,吉西安会长?” 凯曼商会长点头,肚子里的算盘却打得劈啪响。诚如班斯所言,他是个新手,但正因为是和三大商会都无瓜葛的新手,才能不受怀疑地混入敌营。而一旦上了贼船,他就别想下来了。吉西安有的是手段把他塑造成前锋,摸清博尔盖德的想法。 “说到希顿商会,最近倒有个传言。”班斯为自己倒第三杯,带着些许酒意道,“他们在米尔菲(注:北城首府)的商馆长换人了,因为和南城缔结了贸易关系,希顿会长不得不亲自带队和尼普亚斯大陆通商,委托手下和哈梅尔商会周旋。” “我知道。”诺因咕哝,对梅莲可与虎谋皮的行为十分不以为然,“那个手下是谁?跟博尔盖德周旋可不容易。” “好象满厉害的,一天就接手了商馆,在北城的王室也吃得开。名字很怪,叫什么……纽克西。” “木偶!”莉莉安娜掩嘴低呼。余人不解地望着她。定了定神,银发少女解释道:“纽克西在古语里的意思就是玩偶、傀儡……好怪的名字。” “哼,傀儡吗,也许真的是某人的傀儡也说不定。”诺因双手环胸,唇畔泛起冷笑。其他人则感觉很不舒服,露蒂丝皱皱鼻子:“到底是谁取的名啊,真恶心。”(注:魔导国的风俗是由当地的圣职者建议,父母定名,名字的发音来自古代语,这是为了纪念) “罗兰城主怎么会给部下起这么招摇的名字。”白了上司一眼,吉西安以指关节轻扣桌面,沉吟道,“这人我也略有耳闻,不过还没机会拜见,他的外貌有没有什么特征?” “没有,没听说有什么稀奇。”班斯回忆了一下道。雷瑟克疑惑地瞅着友人:“你以为他是谁?” “只是猜测,罗兰城主手下有几两重的人才我基本上都知道,除了他那个突然蹦出来的师父。” 诺因捧腹:“龙做生意?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谈。”吉西安瞪目:“不要道听途说!他的瞳仁不是橄榄形,他根本不是银龙!” “不是银龙?”众人都是一讶。莉莉安娜一边思忖一边自言自语:“那还有什么种族是银发?好象只有雪族了,听说罗兰城主是收留了不少雪族。” “无论如何,他不是简单人物。”吉西安镇定下来,恢复懒懒的语气,“能用一个半成品的法器冰封一座都市,让蕾雪祭司长吃哑巴亏的男人,我不认为会甘于寂寞。” “吉西安,你老毛病又犯了。”雷瑟克摇摇头,“像你这样的全才是很少的,他不见得懂经商,就算他懂好了,又有罗兰城主撑腰,也不可能一下子爬到那么高的位子,底下的人会不服。” “唔……”吉西安不得不承认友人的思虑比自己周密。 “交给我吧!趁这次去米尔菲进货的机会,我就加入哈梅尔商会,探探那人的底细。”喝得八分醉的班斯拍胸担保,完全没预料到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 雾之月20日·北城埃特拉·上界—— 走出空浮舟站,拉克西丝为前来迎接的盛大排场眯了下眼,随即礼仪周到地和领头的使臣攀谈了几句,骑上准备好的骏马。 天空呈现一片灰色,刮了一星期的暴风雪终于过去,带冰粒的雨丝却落个不停,虽然被结界挡在外面,寒意却渗透进来,更添萧瑟。 这次访问的名义是关税洽谈,埃特拉的商人对里那的不满已经累积到一定程度,需要疏通一下。但在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下,拉克西丝还另有打算。 米利亚坦比印象中多了几分老态,尽管大体还是神采飞扬,倜傥**,眼下却和昏庸的统治者一样,有了酒色的痕迹。陪伴在侧的也不是北之贤者赛雷尔·**,而是个陌生的机灵男子。拉克西丝看在眼里,暗暗心惊,克制着不问友人的近况,熬完洗尘宴。而宴会一结束,她就在偏厅见到了刚忙完政务的赛雷尔,这才松了口气。 “米利亚坦是不是故意摆样子给我看?”和友人并肩走在廊上,黑发元帅寒着脸问。 “一半一半吧。”蓝发青年苦笑,指着自己的房间,“进来再说。” “**老师!” 刚打开门,一个娇小的身影扑进他怀里,亲热地蹭啊蹭,“我召唤了一只梭尔(注:一种无害的精兽),我表演给你看好不好?” “小玲,对不起,我有客人。”不忍心拒绝,赛雷尔犹豫了一会儿才道。邱玲也瞥见站在他身后的拉克西丝,小脸腾地红了,连忙站好,声如蚊呐地道:“您…您好,元帅大人。”两人曾在东城城主的婚礼上有一面之缘,当时她就对这位女中豪杰神仰已久。 “别来无恙,邱玲小姐。”拉克西丝行了个优雅的宫廷礼。 “那,我告辞了,你们慢慢聊。”偷瞄对方成熟完美的体态,再比较自己锁骨以下,脚踝以上的部分,邱玲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怏怏走出室内。 “呵,真是个可爱的丫头。”拉克西丝没有漏看她的小动作,朝友人眨眨眼,“她很喜欢你。”赛雷尔失笑:“小玲还是个孩子。哪有这种念头,她不过是依赖我罢了。” 拉克西丝耸耸肩,走向沙发。一直跟着她的总参谋长先一步泡好茶,放在主客面前。 啜了口香味四溢的红茶,黑发元帅徐徐道:“她确实是个孩子,所以是时候让她成长了。”年轻的贤者面露为难:“我就是不想她接触那些事,才——” “别傻了,赛雷尔,你的处境越来越艰难,再不让她有自保的能力,只会害了她。”拉克西丝严厉地斥道,“纯洁和性命,哪个重要?” “您说的是。”良久,赛雷尔沉声一叹。见他听进去,拉克西丝不再兜转这个话题:“好吧,告诉我米利亚坦是怎么回事。” “通俗的说法,就是冷战。”赛雷尔苦涩地笑道,“因为银龙王的施压,大人不得不向西城低头,心情自然不快,而不快的结果……” “就是跟你赌气?”拉克西丝接口,眼睛眯成一道细缝,“他几岁?没断奶还是老年痴呆?”赛雷尔尴尬地笑:“大人也不是真的疏远我,只是要我反省,今后别再自做主张。” 想起那近侍,拉克西丝沉默片刻,从唇间逸出轻不可闻的叹息。 “赛雷尔,虽然委屈了你,但你还是向他低头吧,不然这样下去,会假戏真做。” “……是,我明白了。”赛雷尔脸上闪过恍悟,点头答应。 换了个坐姿,拉克西丝摇摇杯中的液体,状似随意地道:“那幅画还在吗?”赛雷尔怔了怔:“在,您想看?” “嗯。”这是拉克西丝此行的主要目的,日前朱特送来了席恩的情报,其中提到了东方学舍,显然她那个“奴隶”来历不简单。还有“摩耶”的宰相,这世上根本没有摩耶这个地方,她翻遍古籍,才找到摩耶是魔界旧称的记录。 和魔界宰相有关的古代人,答案呼之欲出。 虽然实在难以置信,拉克西丝还是忍不住跑来确认。 “为什么突然想到看画?”赛雷尔不解,同时也有点担心。那幅画事关重大,就连上次也只是跟对方提了提,没有拿出来。拉克西丝随口编了个理由:“我早就想看了,所以才大张旗鼓地过来。” “啊…是。” 身为魔导国唯一的元帅,拉克西丝的一举一动自然受到多方注目,若私下见面,反而引人怀疑,倒是光明正大地拜访,去首代北城城主的卧室也可以扣上观光的帽子。 当下两人默契地四处闲逛,最后来到秘室。 赛雷尔先下去,把墙上的烛台点亮,下一秒,拉克西丝主仆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凉气。画面中央的青年俊颜含笑,棕发结辫,赫然就是肖恩,连衣着也毫无二致!呆了好半晌,拉克西丝看向一旁的赛雷尔,她很清楚这个朋友对圣贤者崇拜到骨子里,如果他知道所谓的史上最强魔法师是个贪吃好骗,单纯毛躁,曾被她欺负得哇哇哭的家伙,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嗯……还是不要打击他了。 眼珠一转,拉克西丝凝视肖恩抱在怀里的两人,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 难道阁下怀疑……同样震惊的克鲁索瞥了眼上司,为突然冒出的猜测战栗起来。 ****** 走出卧室所在的宫殿时,天空已经放晴,几缕阳光穿过薄薄的云层,为大地披上金色的外衣。萦绕鼻端的空气潮湿而清新,拉克西丝情不自禁地伸了个懒腰。 细碎的声音传来,她转头望去,只见一群人缓步走来。被簇拥在中央的青年身材高挑挺拔,一袭黑衣,俊美的面容挂着礼貌的浅笑,清爽的淡金色短发随风轻扬,身后跟着一个英气勃勃的军装女子。 罗兰·福斯!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拉克西丝瞪大眼。 “啊,元帅。”东城城主其实早就看见她了,也是冲着她而来,却装出惊讶的样子问候。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黑发元帅镇定下来,回以嫣然一笑。其他人被她视作路人甲,自动屏蔽。 罗兰的状态也差不多,但他好歹对赛雷尔和克鲁索打了声招呼。 “倒也不能说很巧,我一听说你在就寻来了,不过我们选在同一天拜访,还真是有点玄。” “罗兰城主不是陪同妻子来的么?” “我是代替内人来的,本来朵琳和岳父约好,今天回家探亲,可是她昨晚身体就不太舒服,只好我一个人来。” “哦。” “罗兰城主不必介怀,您来也是一样。” 拉克西丝斜眼看去,只见一个长相不差,穿着浮夸的男子站在罗兰左侧,一脸殷勤的笑容。想了想,她好不容易认出是米利亚坦的长子,人称[蠢蛋王子]的伯都·欧斯达,辈分算来是罗兰的大舅子。 “伯都王子有空也来我这儿坐坐。”罗兰微笑以应,转向拉克西丝,“如何,元帅,一起走吧?人多热闹。”旁边的陪客相继附和。 和侄子一样眼睛长在头上的拉克西丝却会做人多了,这些鹦鹉非富即贵,不能拒绝让他们下不了台,只好点点头,和罗兰并肩前行。 “记得和元帅初次见面也是在花园呢。” “咦?”拉克西丝一愣,疑惑地抬眼,对上一双意有所指的蓝眸,心一动,铺天盖地的回忆忽而涌上。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不是花园,而是战场。 鲜血连天,哀鸿遍野,两军激烈地推挤、缠斗,落马的骑兵被敌我双方的马蹄践踏而过,登时化作赤红的肉块;阵形坚实的步兵也抵挡不住兽人的猛攻,被冲得七零八落;流箭和毫无准头的魔法在队伍里掀起小规模的死亡风暴,战局已经混乱到指挥体系无法跟上的地步。 十八岁的少将把剑从不知第几个敌人胸口拔出,连休息片刻的时间也没有,两根狼牙棒劈头砸下,因为统帅的死,所有的蛮族士兵都把矛头指向这个凶手。龙眠挥出短促的弧光,刺穿了一人的颈动脉,顺便附送一脚,让他往另一个方向倒下;被削断武器的另一人却毫不退缩地扑上,张开的大口正好让剑刃洞穿。然而,泯不畏死的敌人竟然咬住了嘴里的凶器,同时第三个敌人撞向马腹,顿失平衡的他摔了下来。 坠马的瞬间,黑色的潮水淹没了心脏,但他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着地一滚,避过了夺命的白刃,拼着最后的力气结果了四个敌人,飞溅的鲜血却遮蔽了视界,险恶的环境又不容他擦拭,只能咬牙保持镇定,用感官代替视力。 此起彼落的惨叫混淆了听觉,他强压下焦虑,分辨出空隙,绷紧的身体宛如离弦之箭般射出,突然寒气扑面,他长剑上挑,当一声脆响,被震得倒退两步。 [还很精神嘛。] 不同于兽人粗嚎的清脆嗓音拉回理智,他只是诧异,没有放松。战场上,一分松懈就是死,背叛的苦果也不是没尝过。[谁?]声音沙哑,几乎连他自己也认不出。 [你自己不会看吗?]盛气凌人的嗓音顿了顿,软化了些许,[你可以看了。] 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擦去血迹,恢复正常的视野映出一个骑在马上的年轻女子,穿着没有阶级章的军服,乌发高束,翠绿的眸子仿佛冰针般锐利。很美,但更耀眼的是她如同夏日艳阳的鲜活气质。 [像一头小豹子。]她上下打量他,评价,实则掩饰内心的震撼。纵横沙场多年,她也从未看过那样绝望的反扑,置之死地的搏命。 [那你就是山猫吗?]他反唇相讥,脸上却有点发烧。 [哈哈哈!]她放声大笑,朝部下侧了侧颈子,[给他一匹马。]语毕,径自拉转马首,疾驰而去。 然而骑出一段距离,后面蹄声渐响,一人一骑追了上来。 [你跟上来做什么?] [你带的是生力军,不跟你跟谁?] 她一扬眉,眼里多了份欣赏:[那你可要跟紧了,别被我甩下去。]他不甘示弱地微笑:[你才是。] 比试的结果,他们不分上下。 再见首,是繁花似锦,落英缤纷的季节。 一柄羽绒香扇半遮着脸,只露出一双似曾相识的碧眼。 看到他递出的手,她收起扇子,盈盈一笑,镇定自若,一如她瞳孔里的男子,将惊讶藏得完美无缺。 [初次见面,罗兰城主。] 回过神,几株早开的春花跃入眼帘,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那一刻真是惊艳。”清冽的嗓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拉克西丝一凛,眼神如电,看向身旁的人。 当时东城被蛮族和兽人联手侵略,没有一个城伸手援救,只有她偷偷带兵支援,不是出于恻隐之心,仅仅是考虑到东城垮了,中城可能就是下一个。 现在想起来,算是养虎为患吧。 但即使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哪怕国之将亡,内贼侵吞也比外族践踏好。 单纯的二分法,内心深处却有个小小的声音:和人并肩作战的感觉,很好。 罗兰心底也流淌着相同的情绪,勉强压抑,含笑回应众人的攀谈。 一个魁梧的身影迎面走来,伯都首先招呼:“哦,道格拉斯,练习完了吗?” “还没。”红龙骑士两眼紧盯着金发青年,咧嘴一笑,“怎么样,罗兰城主,和我打一场?” 罗兰一怔,笑着摆手:“我哪是尊驾的对手。”道格拉斯咬住不放:“这要比了才知道。” “好啊,两位武艺高强,这一仗一定很有看头。”伯都喜欢热闹,当下大声凑趣。几个老成持重之辈却认为不妥,红龙骑士恋慕朵琳公主的事宫里人尽皆知,难保他不会在比试过程中下重手,伤了北东两城的和气。 “比武场就在附近,我们走。”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道格拉斯翘起大拇指,大步开路。 校场不大,因为三支龙骑士团加起来也只有三百不到的人数,正在训练的以红龙骑士团的成员居多,被上司一喝,立刻散了开来,露出意料之中的期待表情。赛雷尔开口道:“既然是比试,就不要用真剑吧。” “贤者大人,你这是外行人的说法,比武当然得用真家伙,不然怎么能显出真本事。” “但是万一受伤就不好了。”伯都也发觉气氛不对,眉间浮起迟疑——罗兰可是他重要的后台。道格拉斯安抚道:“不用担心,我们会有分寸的。” 伯都信以为真。其他人有的暗怀鬼胎,有的明知是假却不敢劝阻,眼睁睁看着两人下场。 道格拉斯率先发动攻击,龙枪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化为一道雷霆,朝罗兰的脖颈要害疾刺而来,全没留半分余地。他很确信这一击就算要不了对方的命,也能打乱他的阵脚,不料罗兰在一瞬间侧头避开,龙眠出鞘,从斜下方削向他的右臂。道格拉斯及时旋身挡下,并迅速拉开距离。 胸腔残留着刚才的惊悸,伊维尔伦城主身为战士的名气不响,战场上的功绩也以智谋为主,因此道格拉斯一开始没有认真,而轻敌的结果,险些让自己栽了个跟头,恼怒之余,还有一股混合着杀意的斗志逐渐高昂。 罗兰没有趁胜追击,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对方格挡的那一下让他半个手臂发麻,几乎到了快握不住剑的地步。红龙骑士的龙族血统比青龙骑士更浓,力气起码是普通人的五倍,正面硬撼绝对会吐血而亡。 只有靠速度和技巧取胜了。罗兰将龙眠插回剑鞘,调整好呼吸。与此同时,道格拉斯再次抢上,华丽的突刺仿佛连环闪电不断进攻,却总是和对方的身体差了一张纸的厚度。罗兰以滑行般的步伐后退,冷静地观察对方的动作。道格拉斯越打越是心惊,至今为止倒在他连续突刺下的对手不亚于三位数,而他引以为傲的枪术竟然对眼前的人毫无作用,不禁有点焦躁,断喝一声,准备发动更强力的招式。 这正是罗兰等待的机会,他已经快吃不消暴风雨般的连环刺杀,绝招固然迅猛却需要短时间的蓄势,攻击的部位也很好猜测,果然一道击地波袭向他站立的位置。 圣灵枪法·地龙旋。 跃起的身影不退反进,踩上插进地表的龙枪,在半空翻过令人惊异的弧线。 唰!雪亮的刀锋如凶兽出闸,从下往上劈砍。千钧一发之际,道格拉斯弃枪前仆,一个打滚扳过枪身,堪堪挡住尚未收势的白刃,乱弹的碎石更打得罗兰差点背过气去。这一招端的敏捷,但被逼得不得不放弃武器的耻辱让道格拉斯理智全失,枪杆急转,绞住长剑;接着左手握紧,挥出密集快速的拳影。 龙绞闪和连龙牙的二段击,曾在已故哈梅尔商会副会长的宅邸让希莉丝吃了大亏,而罗兰此刻的形势比她更不利,一没穿防具,二无落脚点,整个人呈悬空的姿势。当下身体猛地后仰,带动长剑挣脱绞力的束缚,同时起脚踢向对方的太阳穴。 然而道格拉斯的反应之快不亚于他,变拳为爪,抓住他的脚踝。换作不善肉搏的诺因,下一秒就会被他捏碎骨头,但罗兰徒手格斗的经验丰富,临危不惧地抬起左脚,长腿划出激烈的破空声,准确地命中对方的下巴,使那如山的身躯失去平衡。道格拉斯下意识地松手,重获自由的罗兰交换了双足的支点,又是一脚反踹,这回黑色的军靴踏在肩膀上,借力后跃,稳稳落地,龙眠也不忘摆出守势。 “漂亮的舞步。”道格拉斯揉了揉有碎裂嫌疑的下颚骨,吐出含糊不清的赞扬。罗兰也暗暗捏了把冷汗,刚刚的几下可谓死里逃生,而且他反击虽然迅速,脚踝好像还是淤血了,平常的走动不碍事,高速移动却会受到影响,这下只好速战速决了。道格拉斯看不出对方的心思,却清楚自己的成果,先一步行动,无数枪影刺向罗兰附近的地面,只听得轰隆连响,爆破形成的小坑追着疾闪的身形不断增加。 “圣灵枪法·百手突——你不会只有逃跑的能耐吧。” 罗兰把对方的挑衅当成耳边风,但以他的状态,也确实不能无限制地跑下去,一个大垫步后跃,剑刃画出光的轨迹,呈弧形激射而出的剑气削平了千创百孔的大地。同样是绝招,师承帕西斯的罗兰就没有喊名的习惯。 如火山喷发的灰尘和石块阻挡了道格拉斯和旁观者的视线,罗兰无声地绕过危险区域,窜入龙枪的攻击范围,反手持剑,镶着蓝宝石的剑柄狠狠撞中对方左侧的肋骨。 红龙骑士咽下漫至喉咙的灼热液体,双目赤红,前额青筋爆起。疼痛让他狂性大发,连赛雷尔“好!到此为止!”的叫声也没听见,施放斗气震开对手,枪尖斜插进地面,产生大量的龟裂,从裂缝里迸出刺目的光芒。罗兰原先以为是地龙旋,当看到九条光凝成的巨龙张牙舞爪地扑来才发现不妙。 圣灵枪法奥义·九龙波光击。 金发青年侧过身,由后向前的水平切斩劈碎了先发而至的冲击波,连跟着杀到的光龙也被这道真空断层吸入,眼看攻势瓦解,碎散的气流却在顷刻形成气旋,进而汇聚成一颗巨大的光球,朝他的胸口挤压而来,竟是二段击。 这一刹那,龙眠晶莹的剑身爆发出蓝光,撕裂了球体,宛如一朵绽放的死亡之花,冰白的冻气四处肆虐,影响所及,站得近的龙骑士们覆盖上一层薄霜,站得远的拉克西丝等人也全身发抖。 “大人,没事吧?”艾德娜连忙上前问安。罗兰点头以应。 “精彩!太精彩了!”伯都热诚地鼓掌,声音虽然因为格格的碎响削弱了气势,还是充分表达出赞美之意。赛雷尔沉稳有力地道:“到此为止吧,两位不分上下。” 就算他不说,罗兰和道格拉斯也没力气打下去了。前者缓缓收起长剑,神色自若;后者铁青着脸拔回龙枪,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几个老臣朝他的背影投以不满的目光,先前看得眼花缭乱头晕目眩也罢了,最后一击摆明了是要置对手于死地,真是不知分寸的人,幸好没出事。 拉克西丝闲闲地道:“想不到罗兰城主的剑是这么厉害的法器,可否借我一观?”罗兰不着痕迹地拒绝:“元帅说笑了,您会看不出?”刚才他借助武器放出一点力量,才没一命呜呼,算下来是他败了,果然悠哉日子过太久,剑技和危机察觉能力都钝了。 “看是看出来了,只是没想到剑如其人,一样深藏不露。”拉克西丝笑得意味深长,猫儿般的碧眸闪过雀跃的光芒,“怎么样,也和我打一场?” “饶了我吧,元帅!”罗兰苦笑。克鲁索也劝阻:“请自重,阁下。”拉克西丝哼了一声:“好吧,我们棋场上见真章。” ****** 一株青松,一张石桌,两把石凳,构筑出如诗的优雅氛围。 树下的两人也漫不经心地对奕,注意力大半集中在谈话上。 “这里的松树长得不错。” “我家的更好。”想起**就住在雪松茂盛的庭院,罗兰的笑容带了点温柔的味道。拉克西丝诧异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做无谓的猜测,放下一颗白子:“我们在这里下棋,似乎有点喧宾夺主。” “嗯,岳父最近的兴趣转到别的方面去了,我想应该没关系。” 还不是你的功劳。拉克西丝心里冷笑。罗兰抢回主动权:“听说右权机神官去世了,真是遗憾。” “老师一生俯仰无愧,走的时候一定很轻松,我这个做学生的,也没什么遗憾。”拉克西丝避重就轻地回答。罗兰也不跟她兜转,直截了当地问道:“不知元帅属意哪位继承他的位子?” “我和老师职位相当,这不是我可以做主的事。” “元帅谦虚了,您的实权大可做主。” “呵呵,您真会说笑。”拉克西丝绽开妩媚的笑容,四两拨千斤,“倒是罗兰城主,你有那么厉害的师父,却从来不声张,这才是真正的谦虚。” 罗兰怔了怔,一时吃不准她是单纯的转移话题,还是另有深意。 “元帅误会了,我师父只是个隐士,一向与世无争,这次受我邀请,才出来露露脸。” 拉克西丝眯起眼:“哦?我倒觉得他一鸣惊人,整个索伊拉都被他冰封了不是吗?”罗兰皱了皱眉:“元帅,这件事,蕾雪祭司长解释得很清楚,是当地神殿的错,和我师父一点关系也没有。”言下有几分不悦的凝重。 “别生气,我没有指责的意思。”拉克西丝笑着圆场,“听起来,罗兰城主很敬重你师父?” “是,我由衷地敬爱他。”对于这一点,罗兰坦率地承认。 “你师父想必也很宠爱你,才会把一身技艺都传给你。” “这个,说来惭愧,我师父才能广博,我资质愚钝,只学到一点皮毛罢了。像他最擅长的炼金术,我就一窍不通。” 用下子的空挡整理了一下思绪,拉克西丝状似无心地道:“听说费尔南迪先生人品也是极好的,多半成家了吧。”罗兰也在思考下一步怎么走,随口道:“妻子是有,成天亲亲老婆长亲亲老婆短,子息不清楚。” 夹着白子的手停顿了一瞬,然后,若无其事地放下。 为出乎预料的位置惊讶的罗兰抬起头,只捕捉到对方脸上一闪而逝的担忧。 ****** 王女乔装来访的消息当天就传遍了整座米亚古要塞,但是看到本人出现在街头,目击的居民还是免不了大惊小怪一番。 一样的眉,一样的眼,红润的薄唇却笑弯弯的,和诺因总是紧抿的唇线截然不同;两鬓的发略微朝里翘,衬托得那明明神似的轮廓更为柔和;举手投足,毫无雷厉风行的气势,而是宛如春风的优雅怡然。 就像女装版的诺因再贴上温婉的标签,却怎么看怎么……恐怖。 没错,恐怖。 每个西境的男性都不止一次幻想他们的统治者某天突然变性成女的,然而目睹实际的例子,一个个非但没有欣喜若狂,反而鸡皮疙瘩争相往外冒,狂奔到城主府守株待兔,见真正的诺因出来才长舒一口气,消毒的感觉油然浮上。 女性的反应就好得多,因为她们三番两次设计诺因穿上他最讨厌的女装。 “这里的人好像不太欢迎我。”嗅出气氛的异样,银发少女有点不安。同行的军务长环顾四周,道:“没这回事,大家只是好奇罢了。”闻言,附近的人急忙点头,免得事后诺因知情,将他们挫骨扬灰。 莉莉安娜嫣然一笑。今天她穿了一件淡紫色的连身长裙,领口镶了一枚紫水晶,显得高贵而典雅;罩着白裘斗篷,一头长发自然披散,又透出几份娇柔亲近的气质;俏脸生晕,美目流盼。 雷瑟克被她笑得魂差点飞掉,挽在他左臂的手更让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迈着僵硬如稻草人的步伐往前走。 “殿下,您看看这些布,都是今天刚进的货。”路边一个布匹店老板热情地招呼。莉莉安娜驻足看了会儿,拿起角落一块,叹道:“哎呀,这个花色好漂亮。” “呃!”布匹店老板一愣,小心翼翼地确认,“殿下,您喜欢这块?”他记得清清楚楚,上次因为被他推销这块布料,诺因气得险些把他砍成十七八段。怎么孪生兄妹,审美观会差这么多? “是啊。”莉莉安娜爱不释手地抚摸锦布,半晌红着脸警醒过来,“是不是太可爱,不适合我?” 在场的另两人失笑。 “没这回事!”雷瑟克首先坚定地反驳。布匹店老板忙不迭地把布包起来,附和道:“没错,您穿上这布做的衣裳,保证美极了!看在你第一次来,给您打个五五折!” “谢谢大叔!”莉莉安娜嘴甜地唤道,笑得开心又满足。 又买了几件现成的衣服和小饰品,满怀礼盒的军务长注意到女伴朝一家玩偶店多看了两眼,便问:“要进去看看吗?” “不,不用。”莉莉安娜回过神,笑道,“这次哥哥送了很多可爱的布偶给我,难得他有这样的心思。” “是去年收获祭上赢来的。” “哼,我还以为他真的有心呢。”莉莉安娜嘟起嘴。雷瑟克连忙为上司辩白:“他是有心!不然殿下早扔了,他最讨厌这种东西!” “我知道我知道。”莉莉安娜笑意加深,眼神有些朦胧,“妈妈去世后,就我们两兄妹相依为命,哥哥对我的好,我心里都明白。”雷瑟克沉默,不知如何接口。 “不过哥哥还是太霸道了,认定我是他血缘的另一半,就该永远和他在一起。哪天他有了女朋友,就会懂了。” 雷瑟克莫名的慌张,只觉她话里有深意,又不敢细想。莉莉安娜轻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我看露蒂丝就挺不错的,也许会打动哥哥的心。” “不可能的。”雷瑟克苦笑摇头,“露蒂丝是一厢情愿,但我是旁观者,看得很清楚,殿下对她一点感觉也没有。全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容忍她,照顾她。” “现在是没感觉,将来未必啊。” “但愿吧。” “话说回来,姑姑原先是想让哥哥在爱伦她们三个当中挑一个。”莉莉安娜想起一件事,幽幽地道,“论年龄,她们和哥哥也比较相配,又有容貌,有才干,有气质,可惜哥哥不要,虽然当初赌气的成分居多。”雷瑟克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莉莉安娜小姐?” “你不知道!?”莉莉安娜惊讶地看着他。 “不知道。” “嗯…是这样的,当年姑姑一找到我们,就秘密收养了一群孤儿和下等家庭的孩子,根据各人的资质派专门的老师教导,有的学武,有的学文,有的学魔法,还有的……就是学做新娘。因为姑姑考虑到哥哥脾气很拗,万一哪天喜欢上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麻烦就大了,还不如早点帮他把未来的另一半定好。” “这…元帅真是太深谋远虑了。”雷瑟克汗颜,“那爱伦、悠梨和尤菲米亚都在里头?”莉莉安娜点点头:“还有悠梨的姐姐妃梨。她们都是很好的女孩,有天分,刻苦,性格开朗,也真心喜欢哥哥,希望成为他的妻子,再不然也当他的部下。可是有一天哥哥发现了,气得差点没把孤儿院拆了,当着本人的面对姑姑大吼:‘这种模子里印出来的玩偶娃娃,我才没兴趣!’。” 雷瑟克倒抽一口凉气,眉间浮起不忍:“说得太过分了。” “可不是。”莉莉安娜深深苦笑,附加一声叹息,“哥哥就是这样,口没遮拦。但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哥哥,他最讨厌别人擅自编排他的人生。而且…哥哥本来和悠梨她们的感情很好,尤其是爱伦。她和哥哥一样喜欢看书,又温柔懂事,成熟包容,从来不把哥哥的气话和使性子往心里去。但是那件事后,她再没对哥哥笑过,哥哥也不再和她讨论书里的内容了。” “唉。”雷瑟克不禁感慨:作孽啊…… “我想爱伦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哥哥,因为当时哥哥指的就是她。他以为爱伦的性子是姑姑刻意培养出来的,连带他的感情也是被欺骗的。其实那是爱伦的天性,所以她没办法改变,也不能像悠梨和尤菲米亚一样放纵自己。” “就让他们这么误会下去吗?” 莉莉安娜又是一叹:“雷瑟克,你跟着哥哥也不少年了,怎么还不了解他的臭脾气?一旦他认定了某件事,你就算天天在他耳边嘟囔一百遍,他也听不进去。”军务长无言以对。 “只有让时间冲淡一切了。”银发少女抬起头,一片浮云悠悠掠过。 ****** 距离两人十几米远的露天饮料店里,一帮女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指手画脚。 “虽然很配,但还是觉得殿下和雷瑟克大人更登对。” “莉莉安娜太温柔了,男人对太容易得手的不会珍惜。” “是啊,何况殿下和雷瑟克大人有十几年的感情基础。” “最重要的,决不能让一个第三者抢走殿下的二房!” “只有吉西安大人,殿下也会寂寞吧。” 一大堆内容耸动思想危险的话语在空气中交换,听得客人走避,老板冒汗。还有不少同行加入,像此刻走进店里,美得各有千秋的三名女性。 “哟,又在商量怎么整殿下?”有[怪力魔女]之称的悠梨到哪儿都带着流星锤;后头背着斩矛的爱伦也是;尤菲米亚因为刚结束训练,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暴露,但紧绷的象牙白军服依旧勾勒出她丰满诱人的身材,男性客人都暗暗吞口水。 “我们才舍不得整殿下呢。”同人女们异口同声地娇嗔,“我们是在商量怎么拆散莉莉安娜殿下和雷瑟克大人。”爱伦微微皱眉:“这样做,殿下会不高兴的。” “才怪!他恋妹情结那么严重,肯定高兴也来不及!” “让他高兴的事我没兴趣。”悠梨哼了声,朝柜台喊道,“老板,两份牛腩饭打包!” “又回去和妃梨一起吃?”爱伦回首看她。悠梨嘿嘿一笑:“是啊,我不带饭回去,姐姐一定会忘了吃的。”尤菲米亚扬了扬手:“慢走哦,小猴子。” “你才最好吃出脂肪,腰围增加!”悠梨扮了个鬼脸,抱着两个便当一溜烟离去。 “长不大的小猴子。”尤菲米亚朝她的背影扔下一句,在一张空桌旁坐下。爱伦坐在她对面,笑道:“真奇怪你们怎么都吵不厌。” “我才奇怪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腻了那小鬼。” 爱伦表情一僵,默默垂下头。尤菲米亚抄起服务生送来的黄瓜汁啜了几口,斜睨她:“因为当年的误会?不甘心?还是余情未了?你怎么就看不开呢!那个认死扣的笨蛋是不会原谅你的!事实上,他不对你做什么已经很好了。忘了他们家处理背叛者的手段?啧啧,我光想起来就寒心。” “尤莉,你自己不也喜欢他吗。”招架不住友人的步步进逼,爱伦只好转移矛头。 “我?”尤菲米亚嗤之以鼻,仿佛她说了个举世无双的大笑话,“也许吧,乳臭未干的时候是喜欢过,但现在已经连一滴滴也没有了,对我而言他只是个头痛的弟弟。” “可是……” “哦~~~我知道了,你以为我花心是因为他。”尤菲米亚拖长音调,无视友人尴尬的神色,用让周围异性脸红心跳的性感动作拿起杯子,“难怪你这样想,我小时候真的满乖的,但我从来没后悔今天的生活方式,也很庆幸他不要我,不然我可能还满心满眼是他,像莉莉安娜殿下一样被关在小房子里——那个男人的爱太让人窒息。最重要的,我就不会闻到自由的气息,享受性的乐趣,认识到不同男人的优点。”说着,她眨眨眼,娇艳的脸庞满是成熟的风韵。爱伦羡慕地瞅着她:“尤莉,我也好想像你一样。” “是啊是啊,你也是死心眼,唉。”尤菲米亚喝干纯为美容而喝的黄瓜汁,吐出一口长气,“干脆和小猴子一样懵懂,倒还好些。” ****** “悠梨!” 诺因喊住像颗炮弹般在人群里横冲直撞的少女,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早饭吃过没?是不是又空着肚子去训练了?”附近的人愣了好几秒才会意他是在关怀而不是拦路抢劫。 “老兄,现在都几点了?”悠梨翻了个白眼,举起怀里的便当,“我正要带午饭回去和姐姐一起吃。” “那就好,你再不多吃点,迟早缩成侏儒。” “去!”悠梨飞起一脚,当然,没有踹着。诺因边闪边问:“看到我妹妹没有?” “看到啦,在和雷瑟克大人逛街。” “可恶!”诺因咒骂了一声,转身就跑。悠梨见状叫道:“你可不许破坏他们!” “罗嗦!” “……****。”朝他的背影吐吐舌头,悠梨扭头继续走,同时自言自语,“恶劣、自私、傲慢、无耻、冷血、残酷、霸道、任性……”数落下来没半个优点,越来越义愤填膺,但想到他刚才的体贴,心里又有点甜丝丝的。 回到形同家的市中心疗养院,跟病人打过招呼,悠梨冲进厨房,只见大自己三岁的姐姐妃梨背对着她站在灶炉前,任锅子扑扑响也一动不动,显然正神游中。 “姐,你又在想那个叫维烈的流浪汉了!”她没好气地道。 “啊,悠梨,你回来了。”妃梨惊喜地转过头,随即板起脸,“怎么能叫人家流浪汉呢,他是吟游诗人。” “吟游诗人,流浪汉,还不是一样!我没叫他狐狸精已经很客气了!”骗女人心的小白脸——悠梨不屑地冷哼,当看见锅里的东西时,心情更是差到极点。自从那个所谓吟游诗人的红发男走了之后,疗养院的三餐就一直是蛋粥,吃得她腻死了,幸好有先见之明,买了牛腩饭。 “你这孩子。”妃梨没有生气,只点了一下她的脑门,盛起粥,分给外头的病人,然后和妹妹并肩坐在长凳上,端着便当盒吃起来。 “这家店的饭不错。”扒了几口,悠梨评价。妃梨关心地道:“今天殿下过得好不好?” “哼,那个王八蛋,大沙猪……”悠梨絮絮叨叨地将路上发生的事说了,附带一串骂人话。妃梨食不知味地戳着饭,良久,忍不住问道:“悠梨,你喜欢殿下吗?” “啊!?”精兵团的年轻干部愣了愣,再思考了半天,迸出一句,“我不知道。” 当年在孤儿院,她年纪是最小的,对教官说的“爱戴”啦,“忠诚”啦统统不懂,只是单纯地亲近那个时常来玩的黑发男孩,虽然他多数时间都和爱伦一起看书聊天,但每次都不忘捏捏她的脸,拗拗她的胳膊,甚至扳起手腕来——她的力气就是这么被他练大的,不服输的狠劲也是。他总是大笑着把她抛上抛下,说她像小男子汉,没有脂粉气。后来她才知道,正因为孤儿院的女孩都不像一般的女孩,他才乐意和她们玩耍。 背后老板拉克西丝出现的那一天,也是这一切结束的那一天。其实她并不讨厌那个和诺因有相同气质的女子,孤儿院的生活也很和平、很幸福,除了偶尔说些高深的话语,所有的教官都对他们非常友善。可是诺因不高兴,愤怒地对教官们大吼,对拉克西丝大吼,用痛恨的目光看着以往最喜欢的女孩。 她看到爱伦的脸变得惨白,听到姐姐压抑的哽咽,第一次感到眼眶湿润。 之前,被捏得脸红通通没有哭,被骂“小矮冬瓜”没有哭,被摔到地上啃泥没有哭,但是那一刻她哭了,哭得伤心至极。 [你欺负姐姐,欺负爱伦姐姐,我讨厌你!] 在众人围过来安慰前她看到他惊惶的眼神,夹杂着顿悟和隐隐的后悔。 他再也没有跟她比过手劲,抱起她玩接人游戏,却和以前一样关心她的身高和饮食,任由她粗言鄙语地骂,偶尔回以更尖酸刻薄的嘲讽,和对待其他人的冷漠态度截然不同。开始困惑又气恼,后来慢慢明白:这个死脑筋的男人以为她年纪小,没有被“污染”,所以惟独保留了对她的情谊。 [姐姐她们也没骗你!]一次她申明。 [闭嘴,矮子。] 他不相信,也听不进去。 她气愤他的顽固,内心深处却也有一丝庆幸:没有被他讨厌。就如她对他的感情,复杂难明。 “你怎么老是糊里糊涂的。”妃梨摇头叹气。悠梨嘟嘴:“想那么多干嘛,反正我记得他是我上司,也幸好是上司,不然我就和莉莉安娜殿下一样,好好一个约会也被他破坏。” “唉,希望殿下早日找到爱慕的对象,就会体谅莉莉安娜殿下了。” “爱慕?哈!”悠梨笑得前仰后合,“我还觉得他和爱伦复合的可能大些呢。” ****** 同日傍晚·城主府—— “你可不可以停止磨地板,干点正经事?” 吉西安忍无可忍地从文件堆积如山的办公桌后抬起头,瞪视来回踱步,咬牙切齿,不断制造噪音的主君。 “我怎么能不磨!”诺因正缺一个发泄的出口,当下怨气滔滔不绝,“早饭也罢了,为什么连午饭、晚饭也一起吃?这样下去是不是连夜宵也要一并吃了?” “他们是吃过早饭出去的,现在也不到吃晚饭时间,算下来才一顿——你不觉得你太大惊小怪了吗?” “不管!” “……”吉西安揉了揉太阳穴,放弃向这个蛮不讲理的家伙讲理,口气也变得不好,“那你干脆对雷瑟克说明白——用不着你多管闲事当我妹妹的导游,离她远点。” “我……我……”诺因浮现出无助的神情。吉西安看得心脏漏跳一拍:这小子该不会察觉了雷瑟克的心意? “可恶!”诺因泄气地坐下,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老妖婆那儿有没有命令传来?”吉西安回过神,微带困惑地道:“没有。”诺因大为错愕:“没有!?” 她在想什么?已经三天了,再不叫莉莉安娜回去,就过了守丧期了。到时就算她支持,人不在,这项提案也不会通过,难道…… “叫爱伦她们过来!” 半刻钟后,军服笔挺的三人出现在办公室里,诺因也威仪地坐在椅子上,疾言厉色地道:“你们老实回答,老妖…我姑姑有没有密令你们关注我的行动,一旦我不让莉莉安娜回去,就劫持她离开?” “没有!”异口同声的回答。 诺因眯起眼,摆明了怀疑。尤菲米亚不耐烦地拨了拨头发:“不信的话,封锁空浮舟站啊。没有交通工具,我们劫持了她也走不掉。”爱伦温和地道:“自从殿下可以独当一面后,元帅就不再给我们指示了。”诺因不为所动,脸上依旧写着“赶快老实交代,别惹我发火”一行大字。 “烦死了!你要信就信,不信拉倒!我还宁愿元帅把我们调回去,省得在这里受你的气!”悠梨的大喊彻底扭转了情势。诺因脸色古怪地凝视她:“她真的没有联络你们?” “没有!”斩钉截铁。 怎么会这样?诺因咬着大拇指,心里乱成一团:她明知道莉莉安娜是人质,还放任她留在这里?不!她当初就应该预料到的!那……她不怕我铲了东境,踏平上界?她就这么有自信?不,不会,还是说,她想接她回去,却临时出了事…… 砰!椅子向后倒下,诺因整个人站起来,清秀的脸蛋惨白若纸。 “叫莉莉安娜回来!不,立刻送她回上界!” “殿下!?” “没听到我说的话吗!”诺因怒吼。这一刻,他忘了双胞胎妹妹,忘了一切,一心只惦记那个远在卡萨兰上界,他平生最看不顺眼的亲人。 第三章 蛰伏者 海上战争的隔天,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就接到探子传来的结果报告。 “平手,我方损失较大。”简略概括后,大神官递上整理好的文件,随即一脸忧虑地吞吐道,“还有…马尔亚姆将军救了个海精灵。” “海精灵!?真有这个种族?”罗兰惊讶地抬起头。 “是,当时船上的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确实是精灵,而且是从海里浮起来的。” “浮尸也是从海里浮起来的。”罗兰不知道自己一语中的,靠向椅背,看出心腹真正想说的事,“她是女人?”法利恩重重点头:“很美。” “马尔亚姆的魂还在不在身体里?” “咳,听说已经被勾去了一半。” 罗兰轻轻一哼,道:“罢了,那家伙虽然是个色鬼,却不是下半身动物,能碰不能碰还分得清楚,顶多瞧着过过干瘾,不会进一步,更不会把心投进去。”法利恩打结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问题是,她丧失了记忆。” 冰蓝的眸子因意外而微微睁大,然后闪过一抹嘲讽。 “失去记忆吗?这个桥段放在戏剧里是满感人,换成现实,十之八九有水分。” “是,我也是担心这一点。”法利恩赞同,“她出现的时机太巧,又来历不明。”罗兰沉吟道:“异族未必有这等心思,关键是她背后有没有黑手。” “大人对异族太放心了。” “因为我认识的异族都很纯真啊。”罗兰笑了。法利恩不以为然:“纯真不代表愚蠢,就算纯真好了,和阴谋结合也可能变成伤人的毒针,我认为那个精灵不能留。” “用什么名目?普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在我们这儿。我若搞小动作,艾德娜她们也会打断我的骨头。” “艾德娜那边我去说,总之将军一回来复命,就把他们俩隔开。” “这倒是必要。”罗兰点了点头,以一贯从容的口吻道,“那个海精灵我亲自确认,很多事还是要眼睛看了才能决定。” ****** 和接见雪族少女时一样,东城城主要随侍武官和魔导团团长做陪客,前者没意见,后者却提出异议:“大人不要去比较好。” “为什么?” “因为大人对她有偏见。” “……”罗兰沉默地注视她。艾露贝尔的眼神温软而坚定:“我理解大人谨慎的心情,但这样的会面会给那一位带来压力,也不会有任何实质上的成果,精灵对人类的情感有着比我们更敏锐的天性。而且万一…万一她的身份有可疑,我和艾德娜也方便应付。” “嗯,那就拜托你们了。”略一思忖,罗兰摆摆手,走出会客室,“我去拷问另一个。” ****** 月桂茶宁馨的香气在空气里飘散,办公室的气氛却一点也称不上友好,甚至能用电闪雷鸣形容。 “你小子竟然陷害我!”铁壁将军拿茶水降火,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罗兰哼了声,毫无反省之意:“我不那么说,你会从酒馆里爬出来吗?不过没想到你真的携美归来了。”马尔亚姆嘿嘿一笑:“那是我运气好。” “好到一捡就捡了个精灵?” 听出言外之音,大汉的表情有些担心:“罗兰,你不会对埃娃做什么吧?”金发青年一怔:“埃娃?她不是丧失记忆吗?”他不相信这名字是对方起的,以这个部下的水平,只会取“阿绿”、“小海”之类如猫似狗的诨名。 “她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哦。”一瞬间,罗兰脑中闪过什么,却来不及捕捉。马尔亚姆义正词严地道:“总之,她是个好女孩,虽然性子冷了点。我不认为她接近我是有目的,这些天她也没有和外界联络的迹象。” “嗯…看来你很喜欢她。” “喂,我这个大老粗就算看上人家,也要看人家瞧不瞧得起我。”马尔亚姆笑得有点苦。罗兰语带促狭:“这有什么关系,她正处于失忆的脆弱时期,只要你多花点心思,还不乖乖地手到擒来?” “混蛋!我才没这么龌龊!” “你对那些酒馆的服务生和老板娘还不是花招百出,看对眼就上床,也不见得光明到哪去。”罗兰一边吐槽一边喝茶,用词越来越没城主的样子。马尔亚姆尴尬地搔搔头:“不一样,那些女人哪能和她比。” “哦,我们的铁壁将军终于找到他的女神了。” “去!” 罗兰轻松接住丢来的茶碟,正色道:“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她有问题,我不管你把她当女神还老婆,一律砍!”马尔亚姆也回以严肃的态度:“这我没话说,但是我不许你在没查清楚的情况下,对她怎么样。” “当然。”确定了部下没有陷得很深,罗兰暗暗松了口气,笑道,“可怜你今晚又要孤枕难眠了,我打算把她安排在魔导团,让艾露贝尔照顾。” “这样最好。今天晚上我才不会一个人睡宿舍,和伊芙席尔约好喝个通宵。” “啊,对了,你常去的那家酒店,好像新进了两个美丽的服务生。” 马尔亚姆眉飞色舞,心神立刻插翅飞走,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冲口道:“那两个女人不会是你调去的吧?” 罗兰微微变色,眼中闪过阴冷的薄怒:“你要这么想,也随你。” “……对不起,罗兰,我不是这个意思。”话一出口马尔亚姆就后悔了,压抑的气氛更让他浑身难受,恨不得撕烂自己这张嘴,“你是什么人我们都明白,你千万别误会。” “我是什么人……”自嘲的笑容如昙花一现,下一秒罗兰已恢复平常的神态,“我还没空闲到当你们这帮家伙的媒婆,快滚去你的阿花那儿,明天带瓶酒来赔罪。”马尔亚姆讷讷半天,找不出补救的法子,只好怏怏去了,心里倒也不是很懊恼,因为友人如果真的生气,只会扮着笑脸糊弄过去,那么明天带酒过来,应该能雨过天晴吧。 门关上后,宽敞的空间一时安静下来,直到被倒茶的声音打破。 其实罗兰现在比较想喝酒。 以前一有不愉快,就可以呼朋喝友上馆子喝个酩酊大醉,第二天起来忘得干干净净。如今,他要挖地三尺才藏得了酒不被侍女发现。 马尔亚姆不用道歉,是他调去的女人,龌龊是他,混蛋也是他。 罗兰悠哉地喝茶,眼神一片冰冷。 登上城主之位的第一年,希鲁沙佣兵团的旧部在酒馆里闹事,打死了人,于法当斩。他可以包庇的,用“喝醉”做借口就行,但是他没有。 当时是巩固地位的重要时刻,他需要杀鸡儆猴的效果,让老部下安分,新臣子安心。 他不知道那些家伙怎么想,因为行刑的前一天,他冲到牢房,拳打脚踢,污言秽语,把他们修理得一个个不认得东南西北,呈破布状被抬去法场。 之后他开始变得功利,对待朋友也是,即使出发点是为了保全他们。 用尽手段,小心翼翼地维护这份友谊。但是偶尔想想,把算计和尺度带进平日的言谈,这友谊还是友谊吗? 停,打住。罗兰对自己说:这个问题没有必要思考,他没有别的选择。 再退一步,他会失足。 这么软弱的心,要实现愿望已经很勉强。 要更……心狠一些。 至于具体怎么个心狠法,罗兰暂时想不出,也不愿想,他只觉得累,想休息一会儿。 敲门声响起,他没有睁眼,说了声进来,听着熟悉的脚步声渐渐接近,一点一点洗净内心的污秽,当清润的嗓音传入耳中的刹那,胸口的烦闷豁然消失:“你累了么?” 罗兰睁开眼睛,朝来人灿烂一笑:“冰宿。” ****** 透过二楼餐厅的玻璃窗,可以一览花园的景致。伊维尔伦满愿师凝视和水族族长并肩而坐的窈窕身影,奇道:“就是这个女人让你心烦意乱?” “你不要用这种会让人误会的说法,不过我是真的很头痛,如果她是拉克西丝派来的,目的又是离间我和部下的关系,那不能不说做得很成功。”罗兰认真地回应。 “问题暴露出来就不是问题。”冰宿转移视线,冷静地啜饮黑咖啡,“一次性把脓血挤出来也许反而好。” 话说得隐晦,但是罗兰当然听得懂。 “马上就抓到本质了啊。”笑着拿起白瓷茶杯,罗兰心不在焉地喝了口,“那我要小心别让伤口变成绝症。”冰宿深深看进他的眼底:“你总是顾虑太多。”这是最大的优点,也是缺点! “唔……我承认,可是改不掉。” “婆妈。” 一箭穿心,罗兰努力不让头埋在桌子上,问道:“冰宿,你是不是还觉得向你吐苦水的我很没用?” “是挺窝囊的。”毫不留情地往对方的心口再踩了一脚,冰宿无视被自己打击得陷入灰暗世界的**,径自优雅地进食。罗兰好不容易振作起来,为自己分辨:“因为你不来依靠我,我只好依靠你啊!” “原来如此。” “好吧,玩笑开到这里。”叹息着认输,罗兰拉回正题,“安全起见,你以后不要单独和她在一起。拉克西丝是个无孔不入的女人,也许对我们的关系已经有数了。”冰宿停下用餐的动作:“你就这么肯定是拉克西丝元帅派来的?” “当然不是,只是可能性最大,我们都有隐藏的王牌。” “嗯……”冰宿沉思期间,罗兰向侍者点了两份柠檬蛋糕。闻言,冰宿嫌恶地道:“我讨厌甜食。”一边欣赏她难得露出的孩子气,罗兰一边笑眯眯地安抚:“我也讨厌,但今天是甜点节,多少吃一点吧。” “甜点节?” “一个让南城人民疯狂的节日。” “真不理解那些人的口味。”冰宿撇了撇嘴。因为早就准备好,侍者很快将点心端了上来。冰宿尝了一口,觉得没有想象中难吃,甜味清爽,不腻舌头。罗兰也满意地扬了扬眉:“嗯,以后去南城就点这个。” “那里一定会放大把的糖精吧。”冰宿实话实说,罗兰却怎么听怎么像针对自己。 “对了,这两天都没看见你师父和侍女打情骂俏,是不是出去了?” “是。”罗兰苦笑,“冰宿,别这么说师父,他其实是只看不吃的。”冰宿诧异地眨眨眼:“他看起来不像柳下惠。”虽然不知道柳下惠是谁,罗兰也听得出意思,猜测道:“可能是怕老婆吧,老听他念叨师母如何如何美丽。” “惧内?更不像了。” “我也惧内啊,你看我像吗?”罗兰意有所指。冰宿手滑了一下,半晌调整过来,迸出一个字:“像!” 这回罗兰的额饰结结实实地撞到桌面。 ****** 帕西斯的日子过得很逍遥。 成天就是吃饱睡,睡饱吃,和猪没两样。不过刚到北城首府米尔菲时,他是雄心万丈,决心亲手干一番大事业的,浇熄他满腔热血的是闻风而来的商人送上的礼物。 环肥燕瘦,各式各样,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这样一支集团排列在大厅内,构成百花齐放的美景。 主座上,将一头银发在脑后松松扎成一束,优美的身段罩着雪色长袍,怀抱法杖的青年也是气宇不凡,风采翩然,看得原本忐忑不安的众人心儿怦怦跳——还以为要侍侯一个痴肥的有钱老头,却没想到是这么年轻俊美的男子,运气真好。 她们瞧得开心,帕西斯也看得满意。俗话说美女养眼,他是正常男子,当然不会把送上门的宝贝往外推,按照使者的希望“笑纳”,让管家安排客房。 人去楼空后,意识有点清醒,帕西斯边喝茶边奇怪心里怎么不踏实呢,刃雾跳了出来。 “你真的要抱那些女人?” “男欢女爱,是这个世界不变的法则。”帕西斯道貌岸然地教训,比体内的创世神还派头。刃雾不为所动地斜睨他:“你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刻意忽视?” 沉默。帕西斯笑意不减,只是额角滑落一滴冷汗,语气也有一丝不确定:“刃雾,菲莉西亚应该会体谅我的,肉体的结合不等于灵魂的相融,她会理解。” “是吗?” “……”花花公子的面具彻底破碎,帕西斯欲哭无泪地趴在桌上——不!那个独占欲强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女人不会理解!她只会阉了他,把他剁成肉酱! 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惧内的青年只好窝回幕后当猪,做了个傀儡出来掌事。 没办法,他的身体和心灵,都是属于魔王陛下的。 ****** 之后,东城城主的师父是来者不拒的色胚的传言开始在私底下流传,当帕西斯打出谢绝光顾的牌子,搜罗了n多炼金术所需的材料后,他笑纳女人的动机被质疑,从**的器官移植到禁忌的人体合成,众说纷纭。乐衷于谣言的人们渐渐偏移了关注的焦点,把评估和防备的重心转到代替出海的希顿会长打理商馆的新馆长纽克西身上,重复了老一套的送礼、攀谈、拉拢的交际手续。 没有人知道,纽克西和帕西斯是一个人。 人是一种对环境有极强适应力的生物,尽管帕西斯被迫隐居了一千年,但是只凭大量的资料,他就把握了大陆的时局,锁定埃特拉为大展拳脚的第一站,或者说热身。 时代变了,这年头的人狡猾得多。大黑暗时代的人们在魔族的压迫下,坚强有余,精明不足,权利集中在少部分人手里。哪怕窝里斗得底翻天,还是逃不出这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所谓的英雄王朝说难听点,只是寄宿在东方学舍边角的肿瘤,因势崛起,因势而亡。 有共同敌人的人们也是团结的,奋勇前进,不屈不挠,人性的闪光在血与火的战场上明灭;而消灭了共同敌人有了利益分歧的人们是沙子,互相陷害,彼此算计,人性的丑恶被发挥得淋漓尽致——由此可见人类是一种多么贱的生物。 不过嘛,追求利益的人也会被利益蒙蔽,贪念是无底洞,能够控制住**,并将其转化为智慧和动力的只有极少数的人。哪怕世人称为[银狐]的哈梅尔商会长博尔盖德,在帕西斯看来也是个欠缺火候的奸诈鬼,离老辣深厚还有段距离。加上荒年和严冬的影响,更给了他许多可趁之机。 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 商人重名利,利还在名之后,被原本排在后面的希顿和吉西安挤下第一名的宝座,现在博尔盖德最希望做的就是恢复商会的地位,虽然他还不至于因此显露出焦躁,但帕西斯可以把他尾巴上的毛点燃。 二月的北城依旧时不时被暴风雪袭击,不但陆路基本瘫痪,几条运河也由于冻结的关系无法通航。仓库里的东西堆到发霉,就是没法拿出来交易。当然堂堂哈梅尔商会不会因为区区这点麻烦就坐吃山空,还垄断了主要都市的生计牟取暴利。为此北之贤者大发雷霆,怒斥博尔盖德背信弃义,漠视民众疾苦。然而对后者而言,都火烧眉毛了还管什么慈善事业就太过分了,反正他的商会名声从来就不好。瞅准这一点,帕西斯和赛雷尔搭上了线,让两大势力正式决裂。 赛雷尔方面,是完完全全的迫不得已。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在引狼入室?但是不度过目前的难关,不等狼来吃埃特拉就先垮了。理解他的苦恼,帕西斯故意显穷让他安心。本来希顿商会囤积居奇的历史就不及哈梅尔商会,做的也不是一路生意,真要低价卖米卖盐,撑不了多久,帕西斯需要的就是这段可以带来许多变数的时间。 首先,趁火打劫。北城人民对哈梅尔商会的积怨不是一天两天,丢几颗火星下去,铤而走险的人们就会纷纷动作,各地的粮仓相继遭殃,镇压的军队疲于奔命,形势一片大好。尽管哈梅尔商会势力雄厚,为虎作伥的手下一大堆,很快把大火扑灭,但是接踵而来的白色恐怖和庞大的流血牺牲,使民怨沸腾至极点。流言以可怕的速度在全城传开,加油添醋地营造同伴意识,其中包括了正确的起义方法。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帕西斯可以预见未来博尔盖德会多么焦头烂额,而希顿商会也浑水摸鱼,大大饱餐了一顿。 其次,挑拨离间。哈梅尔商会的财富有三分之一建立在麾下的小商会上,有分裂出去的,也有强迫加入的,平时没少被压榨。这些小商会一边诅咒老大的倒台,一边觊觎它的金库。帕西斯就给了他们一线曙光,通过收买、造谣、威胁等手段一一吸纳。北城的上层,博尔盖德一直是长王子伯都的支持者兼靠山,让其他王子不满已久。帕西斯没有直接对这些笨蛋下手,而是在他们的姐妹耳边吹风,男人对女人总是比较掉以轻心,女人收集八卦新闻也快得多,散播起来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没几天就搅得整个王宫乌烟瘴气,王子之间剑拔弩张,博尔盖德和赛雷尔忙着安抚。 最后,暗中侵吞。当初维烈在雷南郡和希顿谈妥的条件是由哈梅尔商会加工零售,希顿商会纯粹开采冶炼。[以铁换粮]的协议结束后,东城就再也得不到瓦雷利亚钢制作的武器装备,但既然参与这笔生意的小商会已经倒戈,偷偷转送就不是问题。帕西斯甚至借用贝姆特的名义,命人穿越大雪原,到北港希望角搞地下活动,一点一点搬空那儿的仓库,让东城的船运回去。 这三个步骤,一着错,就会引来群起攻击,但是名为[玩偶]的商馆长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竟是谁也不曾得罪,谁也没有怀疑。 和傀儡截然相反,本体的生活态度懒散得令人发指。每天裹成蚕宝宝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开始坐在椅子上喝茶发呆,还是在室外,招蜂引蝶到阻碍交通,实在应该扣个有害风化的罪名丢进大牢;晚上进行种种符合“疯狂炼金术士”形象的实验,忙到12点准时睡觉,事实上低血压的他也只能熬到这个时间。 终止他颓废日子的是来自伊维尔伦的访客。 ****** “小羽,我很勤劳啊,为什么罗兰还丢了个大包袱给我?” “也许他不知道主人很勤劳吧。” 一边分心回答,雪发齐肩的冷艳少女一边轻柔地梳理青年长及腰部的银发,用咒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再为他整理领巾,抚平衣角,穿上皮靴。帕西斯毫无反应地任她摆布,眼神有些飘忽。和完全独立人格的无名氏神官不同,纽克西是他用[傀儡术]制造的另一个[自己]。对方活动期间,他的反应力、感受力和思考力都会大大下降,所以把三个下仆变成人形,负责守卫和日常琐事。 “主人,茶。”黑耀乖巧地递上加了一半白兰地的香草茶。帕西斯的焦距还是停留在前方,伸手去握当然握了个空。小羽把杯子凑到他唇边,一口一口喂着喝了。盘腿坐在床上的刃雾看得叹气:“我说小羽,他这个样子可以见客?” “实在不行叫他晚上来。”小羽上下打量确定没问题,牵起帕西斯的手,“走,主人,我们去客厅。” “像叫狗似的……” 呆然的不止刃雾,还有随后上门的访客。 这…这是人还是人偶? 身穿灰色旅行服的青年愣在玄关,张着嘴瞪视壁炉边的屋主。一袭珍珠白的高级套装;灿银的发丝整齐地束在脑后;端正的坐姿打他进门起就没变过;半垂的碧眸仿佛真正的祖母绿,美则美也,却欠缺神采。他仔细看了看,有呼吸,不是假的。 小羽将斗篷挂在衣架上,做了个手势。黑耀连忙拉扯帕西斯的袖管:“主人,客人来了。” 停滞的双眼先定在他脸上,再转向他指的方向,隔了半秒,妃色的唇吐出清朗的声音:“你好。” “啊……您、您好!”青年这才回过神,慌慌张张地行了一礼,早就准备好的台词抛到九霄云外,脑中只剩下一个感慨:他会讲话啊! “路上辛苦了。” “哪里,托您的福,总算平安抵达。”两句话一说,青年的口齿渐渐流利。相反对方像发条到头了一样,又陷入沉默。等啊等,青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当他快站不住时,看不下去的刃雾插口道:“抱歉,帕…主人有点累了,你能否改天再向他说明来意?” “没错,您远道而来,想必也很累,我给您安排客房,今天先好好休息吧。”小羽得体地附和。青年正想找个地方冷静头脑,依言转过身—— “崔西·布雷格。” 同样的声线,却充满力度的嗓音拉住他的脚步,回过头,只见那个刚才还呆不隆冬的男人交叠起双腿,翻看原本放在矮几上的文件。妖兽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民生部优秀官员,半年前撤职查处,唔……”帕西斯沉吟了一下,指着对面的椅子,“坐。” 崔西迷迷糊糊地坐了,搞不清他在玩什么花样。 “罗兰是怎么跟你说的?” 猛然意识到对座的人是主君的师父,崔西恭敬回答:“大人说,因我表现良好,特派来此,听候费尔南迪先生的差遣。”言下有一丝困惑,去年九月他喝酒误事,导致流民暴动,罗兰从轻发落,命他在家反省半年,可是这个人事令,让他摸不着头脑。 切,摆明了是把这儿当人才训练营嘛。帕西斯在心里咋舌,观察对方:面容精悍,目光稳而不浮,看起来是个聪明谨慎的人,只是那一脸正气……他最讨厌这种人了。 故意派这种人来,徒弟的恶劣可见一斑。 “半年的期限还没到,这应该是罗兰给你的最后一关。熬得过,海阔天空;熬不过——”帕西斯没有说完,代之以微微的一笑。 ****** 吃了个下马威,第二天一大早崔西就兢兢业业地上商馆报到,在门口撞见小羽。 “你是…昨天那位侍女?” “我叫晶羽。”白发少女一手提着餐盒,走下台阶,“你不是在这里工作,跟我回去。” “什么!”崔西大奇:难道他的新职位是帕西斯的管家?这太侮辱人了。晶羽漂亮的紫瞳一转,看穿了他的心思:“里头最低的成员也是干了二三十年的老手,你能胜任吗?”崔西满脸通红,无言以对。 “这个商馆与其说是希顿商会的分号,不如说更像领事馆,性质包括交际应酬通商移民,四处打点上下勾通的事比做生意还多还复杂,跟你以前的环境完全不同,适应不了也没什么好丢脸。而且你总会回去,派你来的目的不外乎是长点见识,学点圆滑的手段。” 崔西登时释怀,不由自主地跟着晶羽往回走,道:“可是我听说,费尔南迪先生不管事,我跟着他,又怎么学到本事?” “主人是不管事,但以他的身份,总归清闲不了。”晶羽停在早点摊前,买了两客包子,放进餐盒。崔西也是聪明人,立刻啊了一声,明白过来。 “其实他不管事反而好,你多拍拍他的马屁,清闲三个月,就好回去复职了。” 闻言,崔西又气得血色上涌:“我才不是这种人!用这种法子过关,我宁愿大人把我调去边境算了!”晶羽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我对人类皮里阳秋的一套不是很懂,不过你看起来不像撒谎,这么耿直,将来会吃苦头的。” 人类?说的自己好像不是人。心头泛起异样感,崔西偷瞄她。羽白色的衣裙质地轻软,看不出是什么材料,裸露的肌肤比衣服更白皙细腻;端正的侧面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透明感,哪里像仆人,分明是个标致的小姐,他不禁问道:“请问你是费尔南迪先生的亲戚吗?” “亲戚会叫他主人吗?” ……我真是笨蛋。 “我是主人的下仆…应该是。”晶羽迟疑了一瞬,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被你一提醒,我才想起来,我们之间的契约已经不成立了。” “啊,契约?”崔西一怔。 “卖身契啊。”晶羽理所当然地道。 她献出忠诚,代价是他的尸体。 妖兽食肉,有力量的人体更是它们滋补的大餐,尤其是体质同样属阴的死灵法师。当初定下这个契约,一半是因为她败了,另一个原因就是觊觎他的肉体。 可是和创世神彻底融合后,别说肉,连血她也碰不得了,这样……契约还成立吗? ****** 把崔西留在客厅里,晶羽走进卧室。 水银的光华流泻一枕,伸出被窝的手腕散发出诱人的气息,青年秀丽的脸庞泛着浅浅的红晕,双唇微启,逸出舒缓的呼吸,睡靥有些许孩子气。 晶羽长指一划,鲜红的液体缓缓流出,抬起那只手贴住唇,轻轻****,味道一如想象的甜美。 “渴了吗?” 早在她踏入房间的一刻就醒来,笼罩着浓浓雾霭的碧眼半睁,懒懒的声音透着笑意,不惊不惧。 “你的尸体是我的。”她强调。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今晚起我每天放一碗血,三个月下来够你补的。肉没办法,你也舍不得我这个帅哥坑坑洼洼,是不?”帕西斯掀起被子盖住头,准备继续睡。 “不是这样的。”晶羽咬紧下唇,眼底浮起迷惘和思索,“不是这样的。” “……”帕西斯拉下被子,兴味地注视下仆,“那是哪样?” “我要你的尸体,不是为了吃。” 内心的一角碎裂,汩汩流出陌生的情感,妖兽少女终于正视了当日的心情:人类的寿命何其短暂,但是尸体不同,她有的是法子永远保存,陪她度过漫长的生涯。 “哎呀,小羽,你让我困扰啊。” “我不要你的爱情。”晶羽瞪目,由衷地道,“那种东西一点也不实用!”帕西斯轻笑,随即蹙起眉,摩挲她粉嫩的颊:“伤脑筋,我的身体迟早会被那个瘟神同化,神器的效力也不是无限。” “在那之前,我会吃了你。”晶羽握紧双拳。帕西斯弹了下她的额角:“你会痛死,然后爆炸。” “我会吃了你,吃得干干净净。”晶羽坚定地重复,眼中射出玉石俱焚的决心,“你的身体,我不会让协调神糟蹋!” 愉快的笑意掠过眉梢和眼角:“那就拜托了。” ****** 当晚,帕西斯收到北城大王子伯都的私人邀请,地点是某家俱乐部,可以间接看出这场宴会的性质。 “崔西,你一套礼服也没带吗?” 听到略含责怪的问话,年轻的官员困窘地低下头:“是,因为我没想到会碰上这种场合。” “没办法,只好穿我的了,就是尺寸可能不合。”帕西斯走向衣橱,晶羽伸手拦住他:“下午我修改了一件,应该会合身。” “谢谢!”崔西感激地道,松了口长气。 坐上马车,辚辚的车轮声回荡在黄昏的街道上。帕西斯住的地方是豪宅区,沿途尽是富丽堂皇的屋宇,雕栏、花园、镶金绘银的宽敞阳台,磨光的地面非常平稳。驶过铺满小石子的下坡路,景色一变,拥挤热闹的平民区跃入眼帘,嘈杂的人声乘着夜风隐隐传来。 “这是个腐朽的都市,崔西。”一手支颊欣赏窗外的景致,帕西斯微笑道,“而且是从上往下的腐朽,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王子们的风评我也有耳闻。”崔西保守地认同,两眼直视对方,“请放心,费尔南迪先生,我一定会忍耐,不给您丢脸。” “呵呵,你真是个认真的人,不过也别绷太紧,那些疯子明天会把今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是…这样吗?” “是啊,所以放松点,只要不影响脑子里的东西,我是很赞成享受的。”帕西斯说得一点不带玩笑的成分,舒舒服服地靠着椅垫,开始打盹。崔西面露困惑,思考他究竟是怎样的人。 水晶镶嵌的吊盏,纯银的分枝烛台,燃烧时发出芬芳的蜡烛,大理石地板折射出光怪陆离的纹路,手工编织的地毯和檀香木框的壁画,美酒、佳肴和华丽的装潢将大厅点缀成常人只能远望的梦幻之境。 主办者伯都以晚辈的礼节招呼,显然博尔盖德教育得不错,但正如帕西斯所料,哈梅尔商会长没有出现在席间,倒是王子们有不少到场。 人到齐后,衣冠楚楚的绅士褪下高贵优雅的外衣,暴露出下流的一面,丰满妖娆的**和青涩貌美的男童装扮成各种模样进入宴厅,像食物一样供客人随意取用。因为[疯狂炼金术士]的形象深入人心,帕西斯并未受到骚扰,安静地坐在旁边,啜饮红酒,兴致盎然地看着沉迷的人群。紧挨着他,崔西得以幸免于难,努力不让僵硬的表情崩溃。 “为什么……”太过分了,太失礼了,竟然堂堂一城之主的师父参加这么没品的聚会! “谁知道呢。”帕西斯无意识地把玩绑在左腕的丝带,崔西瞥眼间,感觉是束发用的带子,平平无奇,心里的问号更多,“也许想让我出丑,也许想表达友好。” “友好?”强烈的质疑。 “啊,崔西,你太孤陋寡闻了,早在十年前当今的陛下就把这种宴会定为上流社会狂欢的标准形式,埃特拉也在两年前效法,只是正统的宴会更节制些,有包厢客房让大家发泄。” 年轻的官员涌起翻白眼的冲动,良久憋出一句:“荒唐。” 银发青年不以为然地扫了他一眼:“你还太嫩了。” ****** 繁星点点,在漆黑的水面上反射出鱼鳞般的光纹,像池底沉淀了宝石一样璀璨,身穿荷叶边长裙的女子弯下纤细柔美的腰,伸展双臂,仿佛要拥抱眼前的喷水池。 “想游泳?” 身后传来清澄如山涧的嗓音,一个魔导师打扮的美丽水族婷婷走来。海精灵转过头,眼里是深不见底的幽暗:“想,也害怕。” 艾露贝尔露出惊讶之情,随即浅浅地笑了:“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你这样会溺水,又怕水的海精灵。”埃娃局促地低下头,白玉般的尖耳微微颤动,带起夜色中月光的流艳。 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艾露贝尔笑得更温柔,以免吓到面前的少女:“我们两族一向不怎么交流,不过感情还不错。” “嗯。”埃娃深信不疑地点头。这一点,从她完全不排斥对方就可以体会得出。 “所以你安心地住下,失去的东西总会找回。有什么心事,别憋在肚子里,都可以跟我说。” “好。那个,艾露贝尔……” “什么?”水族族长微笑鼓励。精灵少女两手抓着裙摆,嗫嚅道:“马尔亚姆将军在哪?怎么白天没看到他?”艾露贝尔掩嘴笑道:“他啊,当然和同僚喝酒去了,没一个通宵不会回来。” “哦。”淡漠的表情掩不住骨子里透出的寂寞。艾露贝尔怜意大起,轻轻搂住她:“别担心,他酒醒了就会来看你。” 在月下有朦胧感觉的容颜绽开孩子般纯真明朗的笑靥,望见这一幕,远处两名巡逻的守卫不禁叹息:“好美哦。” “可不是,最近宫里美人越来越多了。先是满愿师小姐,再是朵琳夫人,最后是这位海精灵。” “这才好啊,有美色养眼,我们工作起来才卖力。” “嘘——听说精灵耳朵很尖,被她听见就……啊!” “干嘛?见鬼了?” 一个守卫揉揉眼,伸出食指:“刚刚我好像看见那里有个影子。”另一名守卫朝他指的方向瞧了瞧,奇道:“什么也没有啊,你是不是眼花了?” “唔~~~”看了半天看不出苗头,守卫啐了一声,“搞不好真是鬼,走!陪兄弟喝一杯,去去晦气。” “还没到换班时间啊。” 随着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银白的弯月缓缓爬升至中天,清冷的光辉勾勒出树下的身影。下摆及膝的褚色长衣,厚底皮靴,隐隐有些透明的躯体匀称而矫健,双手环胸的姿态一如孤傲的王者,披散而下的深棕色直发柔和了冰锐的气质,浑身流动着捉摸不定的异样感。 “没有礼貌的家伙。”不快地嘀咕,闪着嘲弄的琥珀色眸子看向水池边的丽人,“漂亮的人偶总是讨人喜欢的。” 摊开手,一撮宛如纯银捻成的发丝静静躺在掌心。 “可爱的帕尔也很努力呢,虽然他自己没发觉,可是那种行事风格,实在像极了我啊。” 清亮的笑声回荡在深夜的树林里,却渗出丝丝糜烂的毒气。 抬起头,月光的帷幔织就一张迷离的大网,笼罩住天与地,其中夹杂着常人看不见的透明丝线,他愉悦地笑了。 当年留下的王牌,还完好地保存着,圣柱的秘室也没被发现。只要他想,可以轻易把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不过他已经没兴趣了,权利的滋味尝过一次就足够。当年他也只是为了报复抛弃他,选择肖恩的东方学舍才走上夺权之路;还有让曾经蔑视他,嘲笑他的世人匍匐在他脚底,膜拜他歌颂他。 古兰·罗瓦算什么,他做的比肖恩更出色。 但是……席恩的手探向左胸,从那里感觉到沸腾的情感。 还不够。只要那个人没堕落到他的地步,这股恨意就不会停止。 在魔界的日日夜夜,他都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就连现在,他的元神也在那个炼狱里不得解放,所以只有让肖恩和他身边的人尝到几倍于他的苦楚,才能稍缓他的恨,他的怨! 如今的局势固然复杂,却比他预计的明朗。东城城主的野心昭然若揭,身为他的师父,帕西斯自然站在他这边,那么把肖恩推到和他相反的立场,未来会很美妙吧。而他的弟媳,肖恩的那些同伴,也一个别想逃掉,他会好~好地折磨他们,举办一场盛大的血之飨宴。 尽管心里计划着惨无人道的阴谋,青年的外表依然显得轻松而无害,下意识地将滑到前面的长发拨回后面。 这一瞬间,他的手停在半空。 指尖传来光滑的触感,大睁的眸写满震惊。 纵身飞向已空无一人的喷水池,席恩两手撑着大理石边缘,弯腰俯视自己的倒影。 视野里映出一张完整无缺的俊容。 “怎么会这样……”抚摸一边脸颊,席恩的神情从难以置信转为恍然大悟:灵魂是呈现死亡那一刻的面貌,当时他用的是肖恩的身体,所以—— “哼,哼哼,哈哈哈!”低沉的笑声一变为放声大笑,席恩朝水面绽开亲切的笑容,“请多指教啊,亲爱的弟弟。” 近距离看,可以清楚区分出许多不同,无论他学得多么像,都模仿不了肖恩的耀眼。那发自灵魂的纯净,直接倒映在他清澈无垢的眼睛里。 而这双眼,满溢的是丑陋的憎恨和嫉妒。 “肖恩啊,如果你会露出这种表情,我就不会那么恨你了。” ****** 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帕西斯翻身坐起,拂了拂睡乱的发,无法理解内心泉涌而出的焦躁感。 因为傀儡还在加班,他的神智不是很清醒。发了会儿呆,游目四顾,视线定在对面的墙壁上。 哪来的画? 月光从落地窗和深红的丝绸帘布之间透进来,荡漾着寂静的旋律,冲刷开黑暗,模糊地照出画框的轮廓。用力甩甩头,青年脑中浮现片断的记忆。 对了,是某某伯爵送来的,说是安迪的作品,没想到小羽挂这儿来了。 凝神细看,帕西斯的眼神柔和下来:这个笔触,还真的是安迪的画法。 心头微微发软,忽然想起大家曾经聚在一起让安迪画像,不知道那幅画还在不在;而且出来这么久,都没跟师兄的故居打过招呼,怎么样也说不过去。 洗了个冷水澡驱散睡意,银发青年换上轻便的服饰,让傀儡休息,集中精神发动空间魔法。 借助媒介,他毫无偏差地转移至正确地点。 浓浓的尘味飘散在空气里,门窗关得紧紧的,一点光也透不进来。凭着感官避开障碍物,帕西斯走到柜前,摸索出机关,拉开暗格,淡淡的青光顿时照亮他的脸庞。 一颗青灰色的大珠放在雪白的锦布上,正是和他送给华尔特一样的冥灵珠。 抚摸坚硬的球面,澄碧的眸子逐渐朦胧,突然,一股异样的气氛让他警醒过来。 房间大亮,侧对他的墙壁变得透明,仿佛一面镜子,对面,摆着一张华丽的靠背椅,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穿象牙白军服的年轻女郎,乌发结辫,一如绿宝石的双眼灵动而锐利,紧紧锁住落网的猎物。 “初次见面,[光复王]陛下。” 年轻的元帅嫣然一笑。 ****** 拉克西丝是在看画的当天设下这个陷阱。 从那幅洋溢着温馨幸福的画,可以一眼看出北城初代城主和师兄弟之间的深厚感情。那么,她就赌帕西斯祭拜的机会,见到他! 这会儿,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她还是被那酷似的长相冲击了一下。 “好久没听到这个恶心的封号了。” 只意外了一瞬,帕西斯就镇定下来,扬手拉过一张椅子,泰然坐下。拉克西丝毫不放松地关注他的一举一动,笑道:“为了查这个恶心的封号,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呢。” 世代传承[黑暗传说]的圣巫女比常人知道更多历史的真相,但自从听闻肖恩和席恩之间的纠葛,亲眼目睹“圣贤者”的尊容后,拉克西丝就明白这真相也是水分满满的西贝货,反而是以藏书古老丰富闻名的首都图书馆有一些真实的片段记录,就像邱玲曾找到的小册子一样。至于它们是无心还是有意放在那儿,就不得而知了。 对自己的封号没有兴趣,帕西斯笑着岔开话题:“拉克西丝元帅是吧,我却不是第一次见到你哦。” “原来阁下有偷窥癖?”拉克西丝不动声色。帕西斯摇摇食指:“请不要把欣赏美的行为说得这么龌龊。” “谢谢,我对自己的容貌一向很有信心。”拉克西丝扬唇,笑意却未达眼底,“阁下也是相当出色的美男子,为什么刻意制造一个分身呢?独一无二才比较珍稀不是吗?” “您想必也耳闻我的职业,炼金术的实验弄出一两个失败品不是奇事。”帕西斯回答得好整以暇。 翡翠般的绿眸冷光一闪:“您称那孩子是失败品?” “对我而言是如此,要把垃圾当宝,也是您的自由。” 怒气在胸口盘踞,拉克西丝勉强压下,妩媚的笑靥不露丝毫破绽:“把自己的分身当垃圾随意抛掷,阁下也真是大方。”帕西斯用谦虚的口吻恬不知耻地道:“哪里,能够毫不可惜地告别失败,迎接完美的成果,是我最自豪的地方。” 察觉口舌和演技占不到上风,拉克西丝理性地转移矛头:“据说初代神官王非常痛恨他的祖父,也就是阁下您。” “哦,为什么?” “因为您推翻了英雄王朝,统一了大陆全境,却抛下应该守护的国家,躲得不见踪影。” “那孩子是不是有时间混乱症啊?既然他称呼我祖父,就应该想到我年老体弱,力不从心,甚至一命呜呼。” “可是就我所见,您不但活得好好的,还年轻有力,貌美如花。”拉克西丝咄咄进逼。帕西斯赖皮地笑着:“他看不到啊。” “您没有见过利希特陛下?” “嗯,我那时被人囚禁,有心也无力。” 拉克西丝缓下语气:“囚禁您的,是德修普家族的人?”帕西斯不解地睁大眼:“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不是,您为何做出这种形同背叛的行为?” “呵。”帕西斯意会地笑了,肘部撑着扶手,优雅地交叉十指,“罗兰是我唯一的徒弟,我帮他一点小忙,并不为过吧。”拉克西丝直截了当地摇头:“徒弟和子孙,孰轻孰重?” “那么我问您,美丽的元帅,您爱我这个祖先吗?” “……”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曾经慰籍我孤独,给予我亲情的是罗兰,不是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所以我也爱他,帮助他,这是自然的发展。”帕西斯徐徐道,感觉有点口渴,很想倒杯茶润嗓,然后就摸到右边的口袋有一小瓶白兰地,惬意地打开来浅酌。 “不对。”沉默良久,拉克西丝再次摇首,眉间浮起掺杂了困惑的否定,“您不应该背叛,我们的血里流着相同的东西,那是对‘背叛’的排斥。” “哟,没想到过了一千年,您还继承了如此浓厚的血统。”帕西斯初次露出惊讶之情。 “果然德修普家族的特性不是偶然。” “是的,不过您误会了,这是来自‘母亲’的部分。” 拉克西丝眨眨眼:“初代圣巫女是这样的人吗?”帕西斯笑意加深:“圣巫女?她也被封了奇怪的名号。” 看出他对妻子的感情不一般,拉克西丝咬住这个话头:“尊夫人也在人世?”帕西斯表情微变,刚刚还流淌着温暖的笑容被冷笑取代:“真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好奇后代,何必兜转这些琐事呢?干脆问出您真正想知道的问题。” “因为我担心您会顾左言他,回避事实。” “哈哈哈……”帕西斯发出欢畅的笑声,对眼前的人有了一份好感,“请放心,我对美女,尤其是聪明的美女一向老实。”拉克西丝装出相信的样子:“那么我就不客气了,虽然您不是我理想中的帅哥类型。” “您理想中的帅哥类型,是您旁边那位吗?”帕西斯轻描淡写地反击,瞟了眼陪伴在对方身侧的总参谋长。掩饰内心的动摇,拉克西丝姿态悠闲地跷起二郎腿:“请不要欺负我的部下,他不是您失败的实验品——既然您不要他,我就顺理成章地接收咯?” “请便。” “还真大方呢,是不是对亲生的孩子也会这种态度?” 立刻听出这是对方今夜会面的主要目的,帕西斯乐得拉下帷幕,微笑道:“原来那两个孩子在元帅的保护之下,最好了,省了我一笔抚养费。” 这回拉克西丝没能克制住,双拳握得死紧。 “你…真的……”一字一字迸出牙关,语尾被怒火焚成灰烬。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帕西斯反应漠然,“你要我给他们的,我给不起,那又何必废话?拿去就是。” 深吸一口气,拉克西丝赶在理智崩溃前迅速地道:“打扰了,告辞。” 影象消失,凝视变回灰白的墙壁,帕西斯缓缓咽下最后一口酒。 “这个女人,比我更适合当一个父亲昵。” 元帅府里,拉克西丝砸烂周围一切能砸的东西,激烈地喘息。 “阁下……”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歇斯底里的模样,克鲁索担忧至极。 “……我没事。”触及心腹的目光,黑发元帅稍稍恢复冷静,垂下肩膀,用一种接近哭泣的语调道,“克鲁索,找个理由送莉亚去诺因那儿,永远……不要让他们回来。” 第四章 篡 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底,王女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满怀焦虑地回到卡萨兰上界。 看到归来的侄女,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一时愕然。莉莉安娜则紧紧握住她的手,松了口长气:“太好了,姑姑你没事,我和哥哥都好担心你。” “怎么回事!那臭小子没把你五花大绑关起来吗?”回过神后,这是拉克西丝的第一反应。 “没有,他还一个劲地催我回来呢。”想起兄长当时火急火燎的样子,莉莉安娜忍俊不禁,随即露出关怀中带着疑惑的神情:“出了什么事,姑姑?你为什么没派人来接我?” 拉克西丝深深吐纳,平息内心的混乱,坐了下来。 “没什么,最近首都的情势有点乱,你还是回西境躲一阵子比较好。” 莉莉安娜蹙了下眉,笑道:“既然如此,我更应该留在姑姑身边了,连同哥哥的份一起。”拉克西丝轻哼:“那小子?他巴不得咒我死吧!” “您也知道哥哥嘴硬的毛病,其实他心里是很尊敬您的。” “咳,莉亚,别说这种让人反胃的话,你休息一下,晚上我就派人送你回去。叫臭小子别瞎操心,我不会死在他以外的人手上。” “到底怎么了,姑姑?”莉莉安娜沉下脸,见对方反射性地一震,微笑着加大攻势,“虽然比不上哥哥,我的第六感也很强哦。姑姑有心事,而且是很重的心事。” 竟然被小自己好几岁的侄女看穿,拉克西丝不禁反省是不是被帕西斯冲击过头,乱了分寸。 想到帕西斯,她眉间浮起掩不住的阴云,斟酌片刻,道:“不瞒你说,莉亚,我要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你和诺因的存在会妨碍我,但我也舍不得你们——现在你明白了吧?”莉莉安娜冰雪聪明,立刻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瞪大眼,满脸震惊。 “我不信!”她叫出声。 “无论你信不信,我已经开始准备了,如果你执意不回诺因那儿,我只好把你关在元帅府里。”拉克西丝朝随侍在侧的总参谋长做了个手势。莉莉安娜冲上来抓住她,急切地道:“是伯父逼你对不对?让我跟他说!伯父很疼我,你们不要打好不好?”看出对方是认真的,惊恐的潮水瞬间淹没她的心,竭力想挽回最后一线希望。 “那个笨蛋听得进去吗?”拉克西丝撇了撇嘴,和蔼地拍拍她,“别担心,莉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保证不会闹大,很快你就能重见天日了。”说着,克鲁索已叫来两名守卫,强硬却不失恭敬地将莉莉安娜带出房间。 “姑姑——” 砰!门合上,隔绝了凄厉的呐喊。 “这样好吗?”凝视上司,绿发青年端正的面容有着罕见的迟疑。黑发元帅语声坚定:“这是我能想出的唯一办法。” ****** 做出这个决定,一半是理性的分析,另一半是感情的抉择。 拉克西丝是个才华洋溢的人,有才华的人大多想象力丰富,不然平常人,是不会把两个外貌年龄相近的人往父子关系联想;剩下就是现实的线索和推理。她早就对神官的身世非常在意,菲琳揭开的真相又让诺因和莉莉安娜也变成来历不明的小孩,恰好赛雷尔传来冒牌货和画的消息。从银龙王那儿得知“冒牌货”的身份和神官的出生,又增加了有关名字的问号。但是名字本身就是最大的提示:降灵术早已失传,只有在盛行的年代才会有人抱着叵测的居心取那种名字。这样一来诺因和莉莉安娜的真实年龄也确定了,正好和帕西斯对上。然后,东城城主师父的姓名传遍了大陆…… 罗兰的野心她早就看出来,而那天晚上的谈话,帕西斯也明白表示站在徒弟这边,那么未来,冲突搬上台面,诺因和莉莉安娜要如何自处? 无论弑子,还是弑父,都是她不愿看到的景象。 她不知道帕西斯是怎么想的,把亲生的小孩丢给别人抚养,但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分身的神官也会跟着完蛋;反过来坐视诺因和莉莉安娜被他伤害就更不可能了,所以只有一条出路。 她需要制衡的筹码。 以魔导国的现状,战争迟早会爆发,真打起来卡萨兰输多赢少。上面的主子荒淫无度;下面的官僚腐败无能;将兵懒散,士气低迷;加上一票形同米虫的贵族,打得过才怪。必须有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把渣子全扫了,脓血挤干净,才能获得新生,才有一拼的希望。当然,那个谨慎却不迟钝的男人十有九会趁着除旧迎新的时刻搞破坏甚至干脆撕破脸,但这样就省得成就他的美名,被后世的历史学家渲染成顽固愚昧的保王党。 保王党,呵,她曾经真的是保王党。 再怎么气愤,再怎么郁闷,她还是努力帮他收拾烂摊子。因为德修普家族忠贞的血缘,因为三十多年的兄妹情谊。但是局势逼得她不得不做出选择。天平的一端是视如己出的三个孩子,国家的复兴,家族的荣耀;另一端是兄长一人的性命,答案昭然若揭。 反正这样下去,结局也是一样。与其耻辱地被推上断头台,不如我来亲手了结。下定决心的一刻,拉克西丝咬破了嘴唇。 以果断刚强闻名的元帅,面临这样两难的情况,也经历了漫长的挣扎,用尽理由说服自己。 ****** 绚烂的彩霞穿过透明的窗户,铺染了一室,造价不菲的雕花窗棂和镂金家具都反射出华美的光芒。在这个只能用豪奢形容的房间里,却有一人挂着不相称的沉重表情坐着,蹙紧的眉宇尽是忧思。 随着一声轻响,房门被打开,整齐宛如军步的脚步声逐渐接近,然后是托盘放到桌上的声响和一个略带无奈的男性嗓音:“多少吃一点吧,阁下会担心。” “克鲁索大哥!” 莉莉安娜抬眼,激动地站起来,“你来了。”总参谋长静静迎视她:“果然你不吃饭是为了见我或阁下。” “你没告诉姑姑,是吗?” “是,不过我也未必懂阁下的心思。”克鲁索指指热气腾腾的餐点。莉莉安娜明白不吃完对方是不会回答的,耐着性子坐到桌前,迅速将食物塞进肚子。 “我只能说,阁下做任何事都有她的道理。”当她吃得差不多时,克鲁索先递给她一杯茶,再不紧不慢地道,“而且这次的理由,属于私人范畴。”莉莉安娜六神无主地放下只喝了一口的茶杯:“真的是伯父?他怎么会……不,应该不是他,是他身边的人撺掇的。”克鲁索沉默不语。 “何必弄到干戈相向?坐下来好好谈不行吗?以姑姑的手段,没有处理不了的问题吧?” “其实这是最妥善的方法,殿下心里也清楚。”克鲁索忍不住说出自己的看法。莉莉安娜起而怒斥:“什么最妥善的方法,他们是兄妹,兄妹耶!至少我光是想到如果有一天我和哥哥必须分个你死我活,就要崩溃了,姑姑一定也是这样!” 针刺般的痛楚在心底泛开,克鲁索习惯性地忽略,理智回答:“也许殿下是坐以待毙的人,但阁下不是。”莉莉安娜颓然坐下。 我实在不适合说谎。摇了摇头,克鲁索不忍地劝道:“阁下已经有觉悟了,她不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感伤。”莉莉安娜沮丧地道:“我越来越不懂姑姑了,我本来以为她虽然爱民,骨子里还是和哥哥一样自私,不然早反了,何必等到今天?可现在……” “您是在指责她吗?”感觉自己口气有异,克鲁索诧异地抿唇。 “没有,姑姑是被逼的,哪里有错,我只是……不懂。” 深吸一口气,克鲁索正色道:“殿下,恕我冒昧请问,您是否因此改变了对她的感情?”莉莉安娜一怔,随即也严肃地道:“当然不是,姑姑始终是我最敬爱的人,我担保哥哥也是。”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克鲁索满意起身,准备转告他那个别扭的上司。 “等等,克鲁索大哥,难道说,姑姑这么做的原因是我和哥哥?” ……祸从口出。克鲁索暗暗抹汗,紧急编出托词补救:“以诺因殿下目前的权势,谁能动你们?”莉莉安娜无言以对。 “抱歉,请再等一下,克鲁索大哥。”银发少女冷静下来,眼里褪去困惑,只余轻愁,“今后,姑姑就劳您多费心了。”绿发青年直觉地行礼:“这是我的分内义务。” “不是!我的意思不是公事上的费心,是私事的费…照顾。” “照顾?阁下有那么多侍女,用不着我一个大男人照顾吧。” 莉莉安娜压抑叹气的冲动,不得不说得更白:“我是指,多关心关心她,你一句话抵过别人十句。”克鲁索淡淡一笑:“殿下高估了我的魅力,不过我作为出气包是很称职。” 姑姑啊~~你平常到底是怎么对待克鲁索大哥的?莉莉安娜在心里哀号,干脆挑明:“对你而言,姑姑是怎样的存在?” “上司,救命恩人,效忠的对象……” 就是没有爱慕的对象吗?莉莉安娜有点想放弃了,气馁地道:“她要你死,你会不会去死?” “当然,绝对遵从上级的命令也是优秀军人的本分。” “……” “不过——”克鲁索想了想,道,“我还是更希望活着辅佐她。” 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表白吧。被打击得非常失望的莉莉安娜自我安慰,半恳求地道:“那请你一辈子辅佐她,陪在她身边。” 一瞬间,青年的双眼浮起朦胧的憧憬,激荡平复后空余一抹浅痕:“是。” 目送他的背影,莉莉安娜若有所悟:其实克鲁索大哥只是没察觉自己的心意吧,或者是刻意不去想,毕竟他们的身份差距太大,也不可能结合。 ****** 自从引起不小骚动的王女殿下走了之后,整个城主府就笼罩在浓浓的低气压下,在里头工作的人们都战战兢兢,惟恐扫到台风尾,除了几个特殊份子。 轰隆!第五次听到椅子倒地的声音,忙着对报表的财务部长头也不抬地道:“要喷火请去厕所,别在这儿憋着,当心便秘。”啊~~最近哈梅尔商会和希顿商会怎么回事?联手对付他! “吉西安!”诺因吼得惊天动地,却连损友的一根小指头也没吓到,不得已改变策略,“陪我说说话嘛~~” “要撒娇去找雷瑟克,没看到我鸡皮疙瘩直往下掉?”吉西安反射性地搓搓臂膀,眼睛还是没离开文件。 “不许看!再看我撕了它!”诺因也不喜欢更不擅长撒娇,立刻恢复生龙活虎的吼人态势。为了自己宝贵的报表着想,吉西安只有敷衍他:“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好后悔啊!” “是是,你好后悔,后悔得快死掉了对不对。”哦,问题出在这里…… “对!我不该让莉莉安娜回上界!怎么想那老妖婆也不可能出事!我到底发什么疯,害莉莉安娜自投罗网!” “羊癫疯咯。”无意识地回答,吉西安运笔如飞,给表上的空格填上心算的数字。诺因沉默片刻,扑向他:“你骗人!你根本没在听!” 千钧一发之刻保住文件,吉西安妥协道:“好啦,好啦,我听。”真是任性的小鬼,今晚又要加班了。 “哼。”诺因其实也不敢真的撕,撕破了吉西安会跟他拼命,为这种愚蠢的理由死太不值得了。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老妖婆不可能有事!” “这倒未必。”换了个坐姿,吉西安无奈地抖出最新消息,“近来元帅的动向是很奇怪,把剪除盗贼消灭魔兽这类任务都丢给圣骑士团和贵族私兵。那些杂碎开头还认认真真去打仗想建功立业,后来全摆样子,用公费出去吃喝一顿就回来,纯粹扰民。这些元帅应该都知道,却还是龟缩不动。” 诺因听得眉头深皱,半晌,迸出一句:“她想反。” 吉西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怎么可能!”诺因反而莫名其妙地瞪着他:“这么明显的举动,你还看不出来?” “正因为明显,才不可能,不然岂不是昭告天下……啊!” “你懂了?” “因为罗兰城主?”吉西安的表情阴晴不定,“可是,我还是不相信元帅会——”诺因匆匆披衣,接口道:“没错,老妖婆对老头子的忠心天地可表,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不是老头子挂了就是发生了什么异常的事态,我要亲自确认。” “你疯了!你要去现在的上界?”吉西安大惊失色。 “我一个人,无论怎样的环境都能全身而退。”诺因言者无心,本想陪同的吉西安却听者有意,闷闷地道:“那…你路上小心。” “安啦!这里交给你和雷瑟克了!”诺因连桌子也不收拾就冲向房门,中途回过头,一字一字道,“记住!我不是担心老妖婆才去的,我是去看好戏,最好帮她收尸!你就这么跟大家说,知道吗?” 吉西安的回答是一支羽毛笔——他已经懒得搭理他了。 ****** 尽管王权消退到只能够覆盖卡萨兰东境的地步,名义上的最高统治阶级还是保留了军部之下的统合司、东南西北四个城卫司,当然成员比起全盛时期大大缩水,几乎都是吃闲饭的。下界的守备军经过去年春天与西城的一役,损失惨重,没有被战火波及的上界则完好无损。三支圣骑士团镇守总神殿,禁卫军和中央军守护王宫,宪兵总队维护治安,总数约莫五千人。而元帅府辖下的正规军,有一万余众。(注:下界另外驻扎大部队) 常备军三千,可直接调动的护卫队四千七百,剩下的是俗称[暗卫]的亲兵,其他还有安插在各部各司的隐藏人员。如此雄厚的兵力,不是没引起过警觉,前宰相谢尔达在世时,就曾对当今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多次谏言,要他小心手握重兵的胞妹,趁“未酿成大祸”前有所行动。但是对臣子百依百顺的亚拉里特,惟独这一点不肯松口,因为他阻止不了妹妹上战场,只好多扔些人给她,以免有什么闪失。 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29日,阴雨霏霏。 坏掉的结界无法挡住从天而降的洗礼,将整个上界笼进灰色的帘幕,街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在走动,酒馆等营业设施却透出灯光和热闹的笑语,时钟刚敲过六点,正是吃晚饭和神职人员晚祷的时刻。 拉克西丝在蒙了层雾的窗上写字,写的是个大大的“篡”字,手指仿佛要穿过玻璃一样用力,当听到敲门声时,她挥手抹去字迹:“进来。” “阁下,大家都准备好了。”走进的是总参谋长,神情一贯的镇定,“但是,你真的打算不管贵族和执法教团?” “贵族那批人,只要火没烧到他们,就不会出手。不过谨慎起见,把莫朗兹和沙威两家解决了。” 克鲁索赞同地颔首,对方报的两个人名,都属于顽固派的激进份子,除掉他们,既避免后患,也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如何解决?” “杀光。” “是!”克鲁索肃然领命。拉克西丝眉头一紧:“至于执法教团——” 东境的各大势力,她真正忌惮的只有这支由最精锐的圣骑士和圣职者组成的队伍。最可怕的不是他们的战力,是他们的信仰。狂热、深厚、绝对。任何统治者都不愿与狂信者为敌,这种人的狠劲不亚于蛮族,又代表了神权,足以鼓动起更多拥护他们的信徒,造成一发不可收拾的结果。所以她一开始就无意正面作战,设了个陷阱骗走大部分团员,再封站让他们暂时回不来,从而以压倒性的力量粉碎首脑机构,今后慢慢收拾余下的小喽罗。 “叫魔研院那帮家伙把好东西都拿出来。”拉克西丝脱下神女头环,露出额心的印记,姿态昂扬,“我亲自出马。” ****** 6:38,以餐饮业为主的白石大街挤满了前来**作乐的圣骑士。虽然是侍奉神的侍者,圣骑士说到底也是普通人,有人的需求。而且近几年团里的纪律越发败坏,即使发酒疯闹出暴力事件,也顶多记个过。所以这回一听说通宵免费的促销活动,三分之二的非值勤人员就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不过他们多少顾虑市民的眼光,从以前到现在都只在固定的店里喝酒。 烟草、麦酒和廉价香水的味道在喧哗的空间里飘散,一个圣骑士趁着酒兴,摸了一把附近女侍丰满的臀部。后者没有惊叫,反而嘻嘻一笑,顺势坐进他怀里,娇嗔道:“哎哟,里奥,今天没喝几杯就**起人家了。” “你今天也很乖啊,平常都会扇我两个耳刮子。”名叫里奥的圣骑士大喜,色心不改地多摸了几下。 “讨厌。”女服务生蹭了蹭,附送一个白眼,“那是你运气好,老板说了,新进的酒不打出牌子,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不然你哪来的免费酒喝。” “哈哈,原来如此。” “还哈呢,数来数去就你们这几张老面孔,老板今晚肯定又要发火了。” 在美人的刺激下,里奥脑子动得飞快:“这有什么关系,我叫手下给值勤的送几桶去。他们喝的好,下次肯定过来。”女服务生眼睛一亮,抱着他的脖子以吻奖励。而其他几桌,相同的戏码也先后上演。 6:52,总神殿的空屋和一些隐蔽的长廊,三五成群的值勤士兵聚在一起,喝酒猜拳,好不快活。 7:08,宪兵总监在回家途中被暴徒袭击,当场死亡。前来调查并接替他职务的副官下令全市宵禁,以嫌疑犯的名义逮捕了一干亲宰相的官员,严刑逼供后集体处决。家属被传话收押,确定无漏网之鱼后一并诛杀。 7:11,宰相罗姆席德从私人渠道得知变故,却无计可施,因为他此刻正和一群人在某大臣家里作客,外面密密麻麻围满了士兵,只好紧急通知留守家中的密探**。 7:13,宰相府失火,趁乱逃出的黑衣众与暗卫成员在半路冲突,发生激烈交战。受牵连而死的民众数十,毁坏房屋八栋。最后一人重伤突围,余人全部战死。 7:25,满身是血的少女不顾仆役的阻拦,冲进大厅, “依音!”看到这样的**,罗姆席德险些心跳停止。 “我没事,死不了。”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依音面无表情地道,“霍尔他们全死了。” 一阵窒息的沉默,密探用还没从杀戮中摆脱的眼神环视厅里的其他人。会意的宰相褪下平日的谀媚面具,镇定摇首:“全是些废物。” “那就不必劳烦我了,让拉克西丝去解决。”冷酷一笑,目光转回**身上时化为春水般的温柔,“抱歉,罗姆席德,我不想瞒你,我只带了一个传送卷轴。” “!”罗姆席德这一惊非同小可,冲上前抓住她的肩膀,激动得脸色惨白,“骗人!你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你是要去完成别的任务对不对?” “在爱上你的一刻,我就不是任务至上的密探了!”依音吼得比他更大声,随即调整呼吸,语气低沉下来,“这次大人也失策了,所以你一定要为他活下来。” 罗姆席德心乱如麻,一时说不出话。依音迅速将一只卷轴展开,另一只手撕开胸前的衣服,露出另一只卷轴和一个鲜血画成的五芒星印记。一瞥见这个血印,罗姆席德顿时恍然大悟,全身被绝望的冰水淹没。 既然识破他是卧底,拉克西丝就不会让他逃掉,依音那边有人拦截,他这边也必然做了万全的防护措施,比如魔法禁制。 但是黑咒术师用生命发动的血咒,可以让法术无效化一段时间。 “依音——” 被白光吞噬的刹那,巨大的爆炸声掩盖了他撕心裂肺的呼喊,和少女可能有的遗言。 7:38,莫朗兹公爵和沙威侯爵两家总计五百四十一人,连同仆佣私兵,不分男女老幼,一律当场格杀。鲜艳的血液染红了潮湿的地面,甚至延伸到大街上。得知消息的贵族,火暴的上元帅府抗议,被门口的守卫用弓箭射穿喉咙;稍有理智的跑到宪兵处求救,再也没出来;胆小的躲在家里瑟瑟发抖,直到如狼似虎的士兵冲进来,为捍卫财物送了命;只有立刻卷包袱去总神殿避难的人们逃过一劫。 7:45,收到王宫“是否有暴徒滋事”的询问,新宪兵总监瞥了一眼,在下面写上“查无此事”寄回。 8:03,拉克西丝踏进总神殿的大门。 “殿下想对那些虔诚供奉神明的可怜子民如何?” 前来迎接的神官长须发皆白,健壮的体格却丝毫看不出老态,用不疾不徐的语调抛出尖锐的指责。 黑发元帅雍容尔雅地一笑,脱下湿透的斗篷递给一旁的心腹:“弗里德神官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来不是要他们,是要你的命。” “亵渎。”弗里德深吸一口气,表情沉冷下来,眼中射出鄙夷的光芒,“早该叫上代陛下杀了你这魔星,也不会生出今日的事来。” “哦~~上次说我是灾星,这次又换成魔星,圣职者都是这么厚脸皮吗?” “住口!身为女流,妄图染指王位,已是大逆不道,如果还要在神的祭坛前使用暴力,就真的罪无可恕!” 弗里德气得发抖,顾忌对方王妹的尊贵身份,忍着没有动手。拉克西丝料到这一点,长剑直接出鞘,贯穿了对方的颈动脉。 “……咳!”万万没想到她一言不发就行凶,弗里德吃惊得眼珠子几乎掉出来,如瀑的鲜血从伤口和嘴角涌出,伴随着恐怖的咯咯声,丧失功能的声带挤出不甘的气音,“卑…卑鄙。” 是你笨。从口型看出他说什么,拉克西丝在心里回了一句,手腕一拉一挑,将人头拨向连接长廊的右墙角。躲在那里的人发出一声怪叫,跌跌冲冲地跑开。 仿佛早就察觉,拉克西丝毫不意外地戴上背部绘有黑色倒三角图案的手套,拿起部下递上的尖利兵器,刺穿已死的躯体,将他钉在地上。 不是她嗜好虐尸,而是这种狂信者太喜欢自爆之类同归于尽的法门,又经常揣着一堆危险的玩意儿,还是做决一点,杜绝后患比较保险。 当然,这一幕对闻声而来的执法教团留守成员造成相当大的冲击。 “至高神!那是……弗里德大人!” “太残酷了!” “恶魔!啊,她手上拿的是骨矛!” “持有亡灵的武器,她已经不配拥有王妹之名了,制裁她!” 嫌接二连三的尖叫过于吵耳,拉克西丝早一步做出反应,激射而出的骨矛穿过了叫得最响的一人,带动他倒飞起来,撞翻了三个同僚。克鲁索微微变色:“阁下……” 不等他说完,拉克西丝已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右手一挥,猛烈的剑气砸烂半堵墙,坍塌下来的土石完全阻挡了退路。这回,圣职者们“亵渎”的喊声几乎震破屋顶。以他们热血沸腾的状态,也压根不想逃跑。战士迅速结成半包围阵形,一边拔出加护过的长剑一边吟唱防御咒语;神官们退到后面,准备攻击或辅助的法术。应变力、协调力和实力都无可挑剔,但是面对成胸在握的敌人,他们注定一败涂地的下场。 四道身影在电光火石间跳到拉克西丝和克鲁索周围,形成保护态势,接着向四壁投射出纯银十字架,从中迸射出圣洁的白色光束,在天顶交汇,又打出无数细小的银芒,星屑般的光粒在空气中浮动,所有的神术都无力化。团员们吃惊得合不拢嘴:“这…是驱魔阵,你竟然用对付恶魔的办法!”不少年轻的团员深觉侮辱地咆哮。拉克西丝恶意地笑了,故意慢吞吞地道:“但是,有效,不是吗?” “你……!” 趁上司和敌人斗嘴期间,两人结印守护,剩下两个一人丢出一颗灰白色的卵状物,只听得噼啪剥落声不断响起,两只闪着绿光的巨兽出现在教团成员的阵营里,大口一张,血肉横飞,穿着银白铠甲的躯体在利爪的撕扯下轻易碎裂成块,更遑论脆弱的圣袍。幸运逃过第一击的也被蛛网缠住,动弹不得。 惨叫声划破虚空,无论活人还是死者都被酸性极强的绿液溶解,连皮带骨化得一干二净。拉克西丝微微皱眉:“真是毫无美感的画面。” 虽然经历大小战争无数,早没了当初的那份憧憬,受贵族教育长大的她还是认为在有余裕的战斗中,应该尽量杀得好看点。 “报告,我等讨论后觉得,用这两个大家伙最有效省事。” “辛苦了。”克鲁索代替上司慰勉。立下大功的四人长着一模一样的姣好面容,竟是四胞胎,而且清一色是不到二十的女性。其中一人收起虫卵,笑嘻嘻地道:“元帅,要不要我帮你贴张清心咒啊?” “不用。”拉克西丝瞪了她一眼,朝心腹挥挥手,“走吧,克鲁索。” “我们呢?”四胞胎异口同声。 “善后。” 这个善后也很有门道,最方便利索的善后方法是一把火烧了现场,但对总神殿不能如此,于是她们推倒神像,刮掉金箔,搜掠一切值钱的物品,消灭所有的人证,制造出执法教团卷财物潜逃的假象。 8:17,轮到换班的几个士兵找不到对象,跑去报告上司。以认真和嗓门大闻名的第一军团长达夫克闻言大怒,亲自揪出一批偷懒的部下,连同别的团的成员一起教训,但是惩罚就不能施连坐刑了,当即大吼一声:“你们的上司呢?” “布…布鲁诺团长上白石大街了,还没回来。”一人战战兢兢地回答。 “另一个呢?在哪个女人的床上?” “瑞森团长说,今晚要去夜露馆。” 夜露馆是娼馆的名字,也是正常男子的达夫克一听就想起来,气得咬牙切齿。在风纪日趋败坏的圣骑士团,他是罕见的铁汉。严谨、正直、自律,却因为出生军人世家,思想顽固愚忠,重视门第和上下级关系,团里的口碑不如另两位贪杯**的团长好。 “叫他们回来!好好收拾这帮兔崽子!” “哎呀,不用急,马上你就会和他们相会了。” 轻佻的声音紧接着雷霆怒吼,随之出现的男子身材壮实,略微下垂的眼角看起来有些流气,气质像佣兵,却穿着正规军的服饰。达夫克瞠目:“拉蒙,你这**来这里干什么?” “喂喂,好歹你我同是军团长,这样称呼同级不太好吧。” “哼,抓着女人裙摆往上爬的家伙。”达夫克嗤之以鼻。拉蒙笑嘻嘻的不以为意:“女人的裙摆香得紧呐,抓着臭男人裤腰沾沾自喜的你,才让人难以理解。”达夫克当场气歪了脸:“无耻!” “你看过有廉耻的**吗?好了,不跟你废话。”拉蒙做了个手势,埋伏完毕的弓箭手显出身形,锐利的箭头在雨夜里格外森冷慑人,“——你是要乖乖投降?还是变成坑坑洼洼的尸体?” 8:59,中央军指挥卡纳尔终于得知异常,派出探子后,他委决不下地在办公室来回踱步。 中央军是俗称“军部走狗”的国防部队,在五城实则分裂的现在,性质变得相当复杂,闲职者大增,体制的落后拖沓导致执行的缓慢;加上派系林立,尽管待遇是所有部队中最好的,还是有名的外强中干,“背金壳的老乌龟”。也难怪卡纳尔的触角如此迟钝,决策如此顾虑重重。 这时,一个指点他迷津的人要求会面。 “韦罗尼卡将军。” 看到拜贴,卡纳尔不无意外。禁卫军和中央军是军部两大主力,驻扎地也都是王宫,平时少不免因为权限问题发生纠纷,彼此关系并不好,那么这种非常时刻,堂堂禁卫军统领亲自前来有何贵干? 被侍卫引进门的女郎高挑丰满,眼大唇厚,是男性最喜欢的美人类型,却面带寒霜,眉目凌厉,举手投足充满良好的礼仪教养,显然出身上流社会。事实上卡萨兰的高级军官,除了极少数特例,都是名门之后。 “卡纳尔大人,您想必也听说了,街上的骚动。”谢绝了咖啡,韦罗尼卡开门见山。 “是的,韦罗尼卡大人是想就处理一事和我商量吗?” “不,我来是希望您不要插手。” 卡纳尔眨了眨眼,失声道:“你知道那群暴徒的真面目?”韦罗尼卡眼中寒光一闪:“暴徒?大人言重了。” “无故血洗两位大贵族的家,我不认为这种暴徒会是什么良善之辈!”卡纳尔严厉地指出。韦罗尼卡不为所动:“您我都清楚谁有那样的胆识能耐,如今的上界是个封闭的瓮,只有识相的鳖活得到最后。” 中央军指挥的脸白了,嘴巴张合片刻,好不容易挤出声音:“真的是她?” “大人是聪明人,相信会选择正确。” “你和她是一伙的吗?” “请慎言,卡纳尔大人。”韦罗尼卡的态度自始至终彬彬有礼,只是语调沉了几分,“我的家族是代代侍奉王室女性的护卫世家,效忠拉克西丝殿下,对我而言是理所当然的事。” “阁下为什么突然这么做?”卡纳尔不死心地问道。 “这您没必要知道。而且从这句话,我觉得需要修改一下对您的认识。” “别这样。”卡纳尔苦笑,下垂的肩膀满含无力和认命,“都这时候了也不必粉饰,你根本不会放我一条活路,那我还不如做个明白鬼。”韦罗尼卡眼波一动:“大人何出此言?” “今日之事,无论谁胜了,中央军都会成为眼中钉。” “不错,但您并非隔岸观火,而是受迫于我的威胁,所以我担保您的性命。”韦罗尼卡理了理手套,动作透出无言的讯息。安心大半的卡纳尔沉思半晌,朝她投以信任中带着感激的目光:“我投降。” 9:15,元帅军的两位大将在王宫正门碰头。 “你说你没抓到达夫克!?” 禁卫军统领表面镇定依旧,然而从她没有用“您”这个习惯敬称,可以看出她内心的动摇。自知理亏的拉蒙摸摸鼻子:“谁想到布鲁诺会突然冒出来,应该怪酒馆那批人办事不力。” “这不能作为脱罪的理由。” “那这么说吧,我迟早会抓住他们,将功赎罪。” “将功赎罪是以后的事,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已经发生的失误。”韦罗尼卡咄咄进逼。拉蒙吊儿郎当地笑了:“别这么不近人情嘛,小韦。” “我不记得自己何时改名叫‘小韦’,倒是您再贫嘴下去,我恐怕会忍不住捅您两个透明窟窿。” “噢!看在我们的交情份上,请千万别对那里下手。” 深吸一口气,韦罗尼卡宣告投降:“说吧,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拉蒙嘿嘿一笑:“一个一个来不符合我的作风,一网打尽才过瘾。达夫克是个硬汉子不会求助,盯着布鲁诺却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韦罗尼卡沉吟了一下,道:“有道理。” “听到小韦的夸奖真让人高兴。” “只希望您不会弄巧成拙。” “不会不会,指挥巷战我最拿手。”装作没听出对方话里的讽刺,拉蒙乐呵呵地回应。懒得再和这**纠缠,韦罗尼卡点了个头准备走路,被叫住:“我说小韦啊,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拉蒙答非所问:“以我的意见呢,最好由我们俩把那一位给——”说着,做了个咔嚓的手势。韦罗尼卡会意,眯起眼:“我不认为这是属于您能干涉的领域。” “是,可是上司下不了手,只好由部下代劳。” “可笑,拉蒙,你跟了殿下那么多年,竟然还不了解她的为人。”韦罗尼卡冷笑,一边转身一边丢下一句,“别以为女人都是弱者!”目送她的背影,拉蒙嘀咕道:“你才是只了解她强悍的一面吧。” 他当然不认为那位殿下是弱者,这在他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就明白了。 年仅十七,顶着“元帅”的响亮空衔来到下界的公主,身边只有一个心腹和寥寥数名护卫,无权无势,早就自成派系的将领根本不理会她的命令,以各种名目和豪华待遇敷衍。在变革的强烈意志下,她找上了有实力却无军纪的佣兵,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当时还是佣兵团长的他。 没人瞧得起她,包括拉蒙本人在内。只会吃喝玩乐的软弱贵族向来是有骨气的平民鄙夷的对象,何况来人是个王族,当场就有人秽语**,被她面不改色,伶牙利齿地顶回去,让旁观的他有了点兴趣。 还是不安好心的,有兴趣归有兴趣,真要成为王族的部下,加入肮脏的权利斗争,他绝对敬谢不敏,所以提出那个下流的赌约,要她知难而退。 [比喝酒,输了的跳脱衣舞,外加为奴三年?]她不惊不怒,一手支颊,笑意嫣然,[这个赌约不好,我对臭男人的裸体没兴趣,这样吧,我输了,舞照跳,做奴隶也没关系;我赢了,你们不用脱衣服,做我一辈子的部下。] [好!有气魄!]他喝了声采,满腔斗志被挑了起来。 她赢了,赢得很辛苦,因为他耍诈,叫来两个要好的佣兵团长,美其名是一箭三雕。拼酒前已经有人指责他欺负小女孩,可见她的魅力。其实他是谨慎,约定的条件太苛刻,毫无退路,而轻敌和过于自信等同失败的道理他懂。 三个海量对一个无底洞。 这是在场每个观战者的感想,最后三杯酒,她没有喝完;而他们三个更是摇摇欲坠,只抿了半口就头晕眼花。有人起哄要脱衣,她没争辩,脱了两件上衣,不够,再加一条长裤。堂堂元帅,金枝玉叶的公主,仅着背心和单裤,身处一群鲁男人当中,却没有一个人对那样的她起邪心。被酒意****的碧眸依旧凌厉,全身散发出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这个少女是头雄狮。 那一刻,他在心理上就输了。 三杯定局。 没有不甘心也没有后悔,他那两个朋友,都在后来的战争中阵亡,但他相信他们也是不悔的。 明朗、积极、坚强、聪慧,任何时候都不服输,任何时候都不气馁,充满信心和干劲,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女王陛下”。 可惜他是个恶劣的男人,一直乐衷于挖掘她的脆弱面,不是心存**,是看不过去,那样一个本该无忧无虑成长的千金小姐,强撑着自己征战沙场,守护腐败的家族。 明明才十七岁。 但他从来没如愿,不管是吃着粗糙的军粮,被同僚排挤构陷,面对困境,受伤骨折,甚至在最艰难的守城战她也没失了那份从容又嚣张的笑,掉过一滴泪。 只偶尔,她用激烈的动作打水洗脸,从头浇下去,像要掩盖另一种透明的液体,可是拉蒙注意到,她的眼眶没有红。 男儿以酒代泪,她是以水代泪。 这样的她,却因为一件小事痛哭失声。 名震大陆,在塞维堡争夺战重创死亡佣兵团,成功守疆拓土,如此丰功伟绩,非但没有受到兄长的嘉勉,反而换来一通责骂,说好好的女孩子不待在家里收心养性,跑到外面野,现在闹得这么大,想帮她撤职,重回社交界也不行。 身穿华丽的丝绸长裙,在军队里总是束起来或扎麻花辫的黑发编成繁琐高贵的云鬓,精致的首饰挂了一身,掩面而泣的模样十足像受了委屈的闺阁千金,谁能想到她是那个让敌人闻风丧胆,不让须眉的年轻元帅? 看到这一幕,他明白了她那么努力是为了谁,那个人在她心里占据了多大的地位。 这次叛乱,真的能成功吗? 叹了口气,拉蒙忍不住不安。 ****** 元老会议长瞪视眼前的不速之客,嘴角抽搐。 身为荣耀的掌玺官,忠心耿耿的顾问大臣,他实在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话。 “住口!”老人暴怒地跳起来,吼声如雷,“大逆不道!你真是大逆不道!” “一把年纪就不要这么激动,死了还要劳我收尸,多花力气找玉玺。”拉克西丝懒懒地道,一派闲雅。这回老人气得口吐白沫,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她:“你…你……枉费陛下那么疼你!受王室恩泽长大的你,却置王室的权威于不顾!而且你还是光神的神眷之女,辜负神恩,觊觎世俗的权利,你简直狼心狗肺!” 拉克西丝冷冷一哂:“要不是你们这些老家伙灌输他一堆迂腐的思想,我们兄妹何至落到今天的地步。” “你说的这什么……” “够了,我今天来的确不是为了废话。”拉克西丝换了个坐姿,拍拍手,“我本来以为你会珍惜生命,可惜——”话音刚落,一个华服少女被两个士兵押进房间,冲老人哭喊:“爷爷!” “安妮塔!你这个卑鄙小人!” “很可爱的女孩呐,如果变成一具尸体,别说你爷爷,我也有点心疼。”拉克西丝演起反派来游刃有余,还摸了一把那纤细的下颚。老人的气势顿时弱下来,哀求道:“放了她,和她没关系。” “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我不能……”老人还在亲情和职责间摇摆不定,拉克西丝已手起刀落,切下女孩的左耳,看得老人目眦欲裂,怒吼一声扑上去,被士兵钳制住。 “如何?血放光就没救了。”仿佛没听见那凄厉的惨叫,黑发元帅以磐石般冷硬的语调道。彻底丧失反抗之力的老人噙着泪,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我给你玉玺。” 走出大门,时钟刚好敲过十下。 待命已久的亲兵迎上前,低头汇报:“阁下,确定了,在恩克利大街17号。” 适才握着凶器也毫不动摇的手,此刻却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 神官王本来和圣巫女一样是处子职,但是在家族没有其他继承人的情况下,可以娶妻生子。当今王妃早已逝世,之后亚拉里特就开始胡来。不过他那方面的能力比北城城主差得多,至今也只有八个私生儿女,其中最受疼爱的是圣骑士团第二军团长布鲁诺。 作为神明在人界的代理者,在宫里翻云覆雨终究不太好看,所以亚拉里特一般都采用秘密幽会的方式,像今夜就是,拉克西丝也特地选在这种日子。 不是因为战术上的考量,纯粹是为了用那种丑态坚定自己的决心。 拉克西丝暗暗苦笑:什么时候了,我还在迟疑。 当胞妹大踏步闯进卧室时,床上运动正进入尾声,因此亚拉里特得以套上裤子。 “拉…拉克西丝……”狼狈的语气尽显尴尬。 “王兄。”拉克西丝面无表情地拔出杖中剑,强迫自己正视那双惊惶不安的眼睛,“请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任何痛苦。” “啊?”虽然感到对方不对劲,又目睹了满室的士兵,亚拉里特还是迟钝得不知大难临头,只讷讷道,“你不是最讨厌这种场面,为什么突然跑进来?有急事可以明天再说,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如果我要你的命呢?” 亚拉里特张口结舌,半晌,冲口道:“你在开什么玩笑啊!”拉克西丝闭了下眼,发现继续和这个白痴对话只会破坏自己严肃到壮烈的心情以及现场凝重的气氛,于是做了个手势,那个瑟瑟发抖缩在床角的**立刻被拉到一边。 “啊——陛下!” “丽姬!喂喂,你们太放肆了!” 怒气填膺的国王想拉回**,却差点撞上一把雪亮晶莹的细剑,同时耳边响起一个冰冷的嗓音:“不用紧张,我会让她下去陪你,还有你的其他**,儿子女儿。” “拉克西丝……”到这个地步,亚拉里特再察觉不出异样就是神经有问题了,抬眼,对上一双宛如冻结的绿眸,他全身冷汗直冒,颤声道,“为什么?” 黑发元帅没有回答,缓缓递出长剑,这一刹那,几个画面电光火石般掠过脑海。 年幼的她一手牵着弟弟,一手被兄长牵着,在花园里玩耍的情景。 毫无兄长威严,却总是强充门面的可笑模样。 总是唠唠叨叨,不得要领,但是真的疼爱她,满足她一切任性的要求。 盼着她成为高贵优雅的淑女,为他更为自己“争气”;愤懑她的“任性妄为”,但还是任命她为元帅;生怕她在战场上有什么闪失,时不时嘘寒问暖,派遣护卫保护。 他是不了解她,蠢得让她生气,不称职,昏庸无能。 他对不起天下人!但他从来没对不起她! 杖中剑在离颈动脉半厘米的地方停住,颓然垂下。 “带他…下去,囚禁起来。” 拉克西丝的声音从未如此虚弱,背影无限挫败。 忙乱起来的房内,无人注意到天花板角落悬浮着一团黑影,传出无声的叹息。 呼……差点就来不及了。黯妖精迪尔菲兰德拍拍胸口,如释重负。 ****** 黎明时分,骚动了一整夜的上界大陆终于恢复平静。 因为宵禁令还没有解除,平民都不敢外出,冷清的街道上,只有军靴踩着水塘发出的声响。眼看早朝时间逼近,大臣们却不敢躲在家里,只好穿戴整齐,冒着掉脑袋的危险一步一张望地前往王宫。 听完部属的汇报,下达今后的指示,拉克西丝走进满员的大殿,视线从一张张惨白的脸上掠过,暗暗盘算等一切上了轨道,自己的人熟悉了宫里的运作,就把这些墙头草统统干掉。 做都做了,除了她那个下不了手的兄长,不能再留下任何不稳定的因素。 这时,禁卫军统领快步走进,附耳道:“殿下,贵族院和元老会说要弹劾你。” “弹劾我?”拉克西丝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似的笑了,斜睨一人,“议长,元老会要弹劾我呢,该不是你授意的吧?” “没有。”年迈的议长神情悲愤,咬牙回答,“安妮塔还在你手上,我怎么会——” “哦,那么是其他人不识相了。话说回来,议长,你的领导力实在不怎么样。” “……”对这样显而易见的污辱,议长的反应是忍耐的沉默。而拉克西丝也无意对老人穷追猛打,转移注意力:“贵族院还有人?这倒是我疏忽了。”韦罗尼卡露出不加掩饰的嘲笑:“几个毛头小子罢了,一被元老煽动就瞎起哄,根本没搞清楚情况。” “那我也不必顾忌了,本来以他们的地位权限,做出这等轻率之举,于法当诛全族。我手下留情,判他们一个当场火刑好了。” “遵命。” “火烧旺点,让元老们看看清楚,正好雨停了。如果这样他们还不放弃和我作对,我只好一纸文书,请他们回家养老。”拉克西丝双手环胸,冷酷地笑道。瞄见这个笑容,刚刚就在发沭的大臣齐刷刷打了个寒噤,把头埋到胸口。 韦罗尼卡领命退下后,拉克西丝走到台阶下,环视不由自主拜倒的众人,朗声道:“各位,过去种种,也不必说了,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忠心的臣子,新国家的栋梁,大家共同努力,开创新气象。” “是!”响亮的回应伴随巨大的吐气声,人人心下大安。 “请…请问……”确定身家性命得到保障后,有人大着胆子问道,“是由元帅阁下继任大统,还是按照顺序,让诺因殿下回来即位?” 一个含笑的眼神扫过来,其中蕴涵的尖锐之意让他立刻低下头,后悔不迭。 “诺因的继承权毫无争议,但是他羽翼未满,在这里根基尚浅,又和西境人民感情深厚,要他担任国主,还需要一段适应和观察的时间。” 她果然想当女王!众人的心沉下去,却听得拉克西丝道:“不过我国没有女子掌权的先例,我也无意违反祖先规定,在诺因有资格管理宫廷之前,就由我暂代摄政一职。” 当下众人彻底放下心中的大石,虽然受情势所迫,不得不屈服于眼前的人,但是能不对一介女流称臣,还是让他们喜出望外。 “律法也会做出适当的修改,这些由新任宪兵总监负责,希望各位带头配合,不要让我失望。”给完糖果,拉克西丝笑着抽下一鞭,满意众人骤白的脸色。 单方面发令的早朝很快结束,大臣们呈虚脱状离去,周围只剩下自己人,拉克西丝吁了口气,裸露出深沉的倦意:“克鲁索,泡杯红茶给我。” “马上来!”总参谋长撒腿就跑,半途停步回首,“护卫……” “四胞胎在。” 克鲁索这才放心地去泡茶。拉克西丝抬起头,凝视玉石台阶上的翡翠王座。 “这么不舒服的位子,你也想去坐吗?” 静下来的大殿里,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拉克西丝吃惊地转过头:“你怎么上来的?不,你怎么来这里?”篡位前她就封锁了空浮舟站,侄子应该不能上来。她也没想到他会赶来上界。 卡萨兰城主一挑眉,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魔法师公会的传送法阵。” “……原来如此。”拉克西丝浅浅一笑,笑得没有平日的飞扬跋扈,接近淡漠的平和,“大佬们没被你气死吧。”诺因哼了声:“他们气成脑中风也和我无关,倒是你,干嘛一副死样活气的德性?更年期到了?” “臭小子,如果你是专程来找我斗嘴,时机选错了,我接下去会很忙。” “谁有这个闲工夫!”听者有心,诺因色厉内荏地否定,生怕被对方看穿真正的来意,随即撇过头,闷闷地道,“老妖婆,你为什么做出这种事?老头子挂了?” “非要他挂了我才能把他踢下王座吗?”拉克西丝绽开慵懒的笑靥,轻描淡写地卸过他的质问。 “混蛋!别敷衍我!你压根不稀罕那个王位,要不早反了!也别跟我说百姓什么,他们捆成一束也不及你老哥一根头发重要!” “诺因,原来你是这么看姑姑的?姑姑好伤心啊。”拉克西丝一脸泫然欲泣,让诺因为之气结,抄起克鲁索端来的红茶消火,拉克西丝张大嘴:“啊……那是我的。” “我管你!再去倒一杯!”诺因凶神恶煞地命令。克鲁索来回看着两人,无奈摇头。 拉克西丝苦笑着拍拍后颈,换了平常的高压口吻:“告诉我,诺因,如果王兄在你眼前被压上断头台,你会有什么感觉?”诺因冷笑:“我会高兴地看着。” “即使他是你父亲?” “父亲?他是吗?” 深深注视那双排拒中带着嘲讽的紫眸,拉克西丝一字一字道:“斯帝沃的话,让你这么在意?”诺因脸色大变,冲口道:“你胡说什么!” “他说你不是他的小孩,就和你不承认他是你的父亲,一样的心态。” “你的意思是,要我原谅、接受那个抛妻弃子的窝囊废吗?”这回诺因的微笑透出杀气。拉克西丝镇定依旧:“我上有蠢货兄长,下有废物弟弟,但我还是成长得如此聪明美丽,所以你也不能因为想象中的父亲是英雄,就对现实的父亲失望,进而抹杀和他之间的血缘关系。”这话其实是开导,为将来真相揭开的一天打下心理基础。 诺因却完全理解到另一个方向:“说到这件事,我还真的纳闷,那两个‘东西’怎么会是你的兄弟?是不是你把他们的聪明才智吸干了,他们才变得那么愚蠢?还有众神设定错了,你应该是男人!” “我是女的。”拉克西丝眯眼。诺因啐舌:“废话!我有眼睛看!” 希望心里也“看见”了。拉克西丝暗暗嘀咕,她早就察觉侄子潜意识对自己的定位,曾经相当不是滋味,但现在宁愿他保持这样,起码以后在生父那儿受了挫折,可以有个“养父”的避风港。 想到这里,她振作起来,笑道:“怎么样,要不要戴上王冠试试?” “才不要!”诺因嫌恶地皱眉,“原来那顶我早拿给吉西安填赤字了,这顶是假货。” “好你个胆大包天的小子,祖先的遗物也敢变卖!耳环呢?耳环怎么也少了一只?” “嗯嗯~~~” 拉克西丝全身散发出险恶的气息,连诺因也抵抗不了,转身飞奔离开:“我出去透透气!” “真是长不大。”伫立原地,拉克西丝叹了口气。 ****** 大街上空荡荡的,诺因一路走来,没撞见半个士兵以外的身影。小狼龙变成人形,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边观察他的表情,一边小心地问道:“诺因,你在生气吗?” “气死了。” 一出大殿,诺因就意识到又被那个奸猾的姑姑糊弄过去,没问出她之所以叛乱的理由。他固然有点孩子气,但拉克西丝几时又把他当大人看了?郁闷! “啊?死了怎么能走路?”蓝发少女听不懂夸张,骇然瞪大双眼。 “雷奇。”诺因停下脚步,摸摸她的脑袋,语重心长地道,“你要记住,千万不能和我一样实心眼,要狡猾、变通。”他一直坚信和姑姑的黑心腹比起来,自己的心灵就像水晶一般剔透无暇。 雷奇听得一愣一愣,不知如何接口。诺因本想仔细教导,捕捉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转过头。 “哦,诺因殿下,稀客!”带队赶来的正是被许多人称为**,常备军总司令拉蒙,举起一只手打招呼,“气色不错啊,等收工了陪我喝一杯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诺因也很喜欢这个豪气的男子,“不过你这么匆忙是要去哪儿?” “不是去哪,是送一帮兔崽子去他们的神那里——圣骑士团的余孽还在城里乱窜,看不出他们穿着盔甲,跑得倒快。”拉蒙的语气并不懊恼,他很享受猫捉老鼠的乐趣。 “那应该是施了轻量化魔法的铠甲。” “难怪!” 诺因噗嗤一笑:“反正你也不急,跟我说说昨晚的情形吧。”拉蒙吊儿郎当地行了一礼:“遵命,长官。” “老头子没死!?”听罢,诺因震惊至极。拉蒙遗憾地摊摊手:“如果你口中的老头子是国王老儿的话,他确实还碍眼地活着。”形容得比诺因更辛辣。 “该死!老妖婆吃错药了吗?”诺因狠狠击了下掌,蓦地想到一个可能,“难道她想用老头子当饵,吸引圣骑士团来救,然后一网打尽?” “殿下,这是由我负责的任务,阁下不会插手。虽然不中听,但我还是要说,是阁下狠不下心。” “啊~~~” 差点被震破鼓膜的拉蒙掏掏耳朵,道:“殿下似乎很气愤?”诺因火大地跺脚:“当然了!这么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心慈手软从来不是她的作风!她应该咔嚓一声,干脆利索!” “换作莉莉安娜殿下,你也能这么咔嚓一声下去吗?” “……”诺因的嘴巴被无形的封条贴住,半晌,挤出明显属于强辩的声音,“这…这是两码子事。” “哦。”拉蒙侧目。抓抓头发,诺因的怒气在刹那间消失,语调也恢复了平静:“算了,现在也没法重来,就让老头子多活一段时间,关键是今后的政权巩固。老妖婆还是太心软了,不让火烧到平民,她的位子怎么坐得稳。”拉蒙怔了怔:“你的意思是——” “我以前见过一个小村庄。”诺因答非所问,“那里的人因为神殿死了几只鸡,就遵照神殿的命令,把金翅鸟当成渎神者,辛苦建起钟楼吓跑它们——东境都是这种愚民,将来万一有人假借神的名义煽动,不又要风云变色?何况执法教团并没有全灭。” “我明白了,你是要阁下宣扬自己的正当性,最好尽快消灭执法教团?” “哼,你还是没明白,贵族有句口头禅——贱民。没有自己思想的民众就是贱,只有血的教训能够让他们背离所谓‘神的旨意’。现在里那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下,让圣骑士团的余孽去那里,会很有趣吧。” 听到这里,拉蒙开始发冷。诺因扬起一个阴狠的笑容:“布鲁诺的脾气我很清楚,这次的事足够他暴跳如雷,加上求助无门的怒火,一定会爆发。具体的安排就交给你了,杀得越多越好,正好报社也在那里,让他们宣扬得全大陆都知道。” “遵命!”调息片刻,拉蒙肃然行礼。安抚地拍拍肚子饿而拉扯自己袖子的宠物,诺因沉吟道:“给城主们的帖子都发了吗?” “发了,下个月16号举行继任大典。” “会有几个来呢?” 黑发青年自言自语,将目光递向长街的尽头。 第五章 乱局 王位易主的消息震撼了大陆。 触角敏锐得多的城主们,比一般百姓早得多得知事情的始末,尤其是几乎失去所有卧底的东城城主。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他,这次也不禁哀叹了一下惨重的损失,然后收拾心情,开始分析目前的局势。 他预测的所有变数里,可能性最低的一项竟然发生了。 罗兰当然不晓得是帕西斯刺激了拉克西丝,因此对后者的动机无比困惑不解。如果觊觎王位,以拉克西丝的实力,早八百年前就可以把亚拉里特踢到天边去纳凉,稳稳当当地做个中兴之主,也没有他出头的机会了。而她没有,没有就代表不想,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为了德修普吗?突然冒出的灵光,虽不中也不远亦。 卡萨兰的东境是一辆老破车,要一边驾着一边对抗他是不可能的事,但是重换零件,再套上能跑长路的名驹,倒是有一拼的希望。 天平的一端倾斜了吗……哼。将密探拼死送来的报告凑近烛火烧掉,凝视这幕光景的蓝眸也跳荡着两簇小火焰。罗兰并不知道诺因对拉克西丝的定位是“父亲”,而拉克西丝对侄子的感情也更接近父爱,在他看来,那就是慈母的行为。有个糟糕母亲的他,心里自然有点不爽。 罢,这么宠他,将来倒霉的也是德修普。 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国王的生死。有了这个筹码,不愁扳不回。 剩下的,因为当初防范得不够,手边的情报又太少,还需要进一步的消息。 思考告一段落后,罗兰倒了杯酒小酌,没喝几口,传来敲门声。 进来的是东之贤者,绝美的面容盘踞着阴影:“大人,罗姆席德醒了。” “太好了,他身体没问题吧?” “医师说只要静养一段时间就行。”法利恩的表情依旧不见开朗。预计到接下来的答案会很沉重,罗兰喝完酒才问:“他有没有说什么?” “他说,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了。” 压抑的静默持续了约莫两秒的时间,被清冽到近乎冰澈的嗓音打破: “告诉他,我会替依音报仇。” ****** 和全然苦涩的东城城主不同,南北城主的心情是苦乐各半。 乐的是,拉克西丝绝对是个明君,有她治国,足以一扫沉淀的弊端,恢复原先的富强面貌,降低税收,让被榨得扁扁的城库充一充;苦的也是她是个明君,亚拉里特无力改变分裂的现状,但拉克西丝有。 没人愿意手中的权利被削弱。 不过他们还不至于因此萌生反意,而且来日方长,拉锯战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南城城主首先寄去祝贺信,并安慰友人不得不弑兄的心酸。私交多年,她们都很有默契地警惕东城城主罗兰·福斯,因此得知变故时,梅莲可并不是很惊讶。 北城城主还在观望。 一方面是不想臣服于一个女性,另一方面本土的灾情就让他忙得分身乏术。已经三月份,北地还是不见半点**,动不动就有黄豆大的冰雹雨雪打下来,寒风更是整日呼啸,民间怨声载道,尽是针对这时候还大发灾难财的哈梅尔商会;宫里王子们为继承人的位子争得头破血流,发生了好几起暗杀事件,火得他天天痛骂这群不肖子,更可恨的是大臣们也下场搅和,好像当他死了似的。这种情况下,米利亚坦当然无法分出多少心力关注中城的变故。 ****** 五位城主中,最事不关己的要属西城城主。 本来王座上坐的是蛤蟆还是臭虫,都不在他的关心之列,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臣子的自觉。拉克西丝是个厉害角色,照理远比亚拉里特具威胁性,但是贝姆特清楚,越聪明的人越会审时度世,接下来对卡萨兰而言是至关重要的稳固期,她没那闲工夫发动毫无意义的侵略。而他也无意招惹对方,徒惹一身腥。 何况,他的繁忙程度不亚于米利亚坦。 [丰饶之风]后,隐捷敏亚日趋繁荣,相伴的事情也多起来,急需一个稳健完备的政府机能领导处理。不得已,贝姆特将防守的第一线——塞维堡委交给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率领大队返回首府赫拉特,派遣代理人前往各地了解现状,听取报告,再把信息反馈回来,而结果就是扑涌而来的文件海洋。第一次目睹时,神经坚韧的西城城主也产生了晕过去的冲动。 他出生商贾,遭遇惨变后,度过了一段流浪生涯,然后加入翔鹰佣兵团,发展壮大至今,无论哪个阶段都没有行政经验。因此面对这么陌生的事态,真是千头万绪不知如何是好,底下也没有一个可问的对象。几乎溺死时,在南城的占领区进行谍侦工作的胞姐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让贝姆特险些热泪盈眶: “伊莉娜姐姐……” “乖乖,你辛苦了。”标准箩莉外表的西城密探理了理弟弟乱糟糟的亚麻色短发,然后就开始飞快地归类整理。一旁观看的贝姆特简直是膜拜地注视她。 一边麻利地收拾烂摊子,伊莉娜一边关怀地嘱咐:“几天没吃饭了吧,去轩风小姐那儿好好饱餐一顿。” “没关系,我刚刚塞了几只包子,你饿不饿?”贝姆特盯紧她的一举一动,努力记忆,虽然有亲人帮忙,他还是想尽快上手,担起城主的责任。伊莉娜头也不抬地道:“不饿,不过我应该会忙到晚上,拿点吃的进来吧,还有倒杯茶给我。” “好!” 但是当晚,漂亮完成一天任务的伊莉娜却一脸忧虑地对一本本翻看文件的弟弟道:“贝迪,这不是长久之策。” “啊?”贝姆特一愣,瞥见胞姐稚嫩的模样,恍然大悟,“对哦,你只能隐身幕后。”伊莉娜啜了口茶,竖起三根手指:“你现在必须办好三件事。一,找到一个台面上的代理人;二,挖掘一批有文官素质的人才;三,学会城主应尽的义务。” “第二第三我可以办到,可是第一条……”贝姆特为难地嗫嚅。 “不是有人选吗。”伊莉娜放下茶杯,狡黠地笑了,“你的会计。”贝姆特怔了会儿,失声道:“维烈!?” “嗯哼,他很合适不是吗?熟悉民间的情况,又有类似的经验。” “问题是我联络不到他!上次用红玉叫了他半天,他连一声都没回我!” “试试又何妨?”伊莉娜一锤定音。 ****** 维烈来了。 和我行我素的扎姆卡特不同,他是个守诺言的君子,但若知道诚信的结果是让自己陷入脱身不得的境地,也许他会犹豫个几秒。 “好久不见,老板。” 出现在晨光里的魔界宰相依旧挂着和煦的笑,一身斯文的气质;及臀的乌丝在脑后草草一束,随风轻扬,增添了一份飘逸感;温润的嗓音总是让人心头一暖。 “你…你的头发怎么变成黑色的了?”贝姆特惊讶地指着他。 “这才是我原本的发色。”维烈撩起一缕散发简略解释,面露关心,“老板,有什么事吗?”他是向杨阳他们请假后来的,恐怕不能待太久。 “事情多到发疯!”贝姆特回过神,抓着他的胳膊往办公室走去,拉开门,露出满室的文件山。乍一看,连承受力超强的魔界宰相也不禁一阵晕旋,结结巴巴地道:“这这这这是什么?” “你未来的工作场所。” “我是说这些……这些纸。” “你未来的工作项目。”贝姆特毫不留情地发出致命一击,随即良心发现地安抚,“放心,等培育出接班人,你的工作量就会减轻了。”维烈扶着墙喘息片刻,伤脑筋地转向他:“老板,我是摩耶的宰相,魔族。” “我知道,轩风告诉我了。”西城城主波澜不兴。 “那…你还要我处理这些事务?”不等对方回答,维烈打商量,“如果是背地里……”贝姆特不耐烦地一摆手:“背地里有人了,我现在只缺一个台面上的宰相。至于魔界,等他们喊人你再回去。” “我不是从魔界来,是从杨阳他们那儿。” “替罪羊啊,更好办了,他们一定会体谅你。” “……” 老实人注定被吃得死死的,维烈的反抗最终以失败告终。 ****** 不眠不休地在文件海里遨游了一个礼拜,新任西城宰相的身份已经是板上钉钉,逃不了。 每逢闲暇时,维烈总是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好说话了,才落得这种进不得退不得的下场。但是回过头思考,这也算是个新奇的处世经历吧。毕竟流浪的日子他过惯了,而定居一处,认认真真融入人群的生活他还没体验过。 本质上而言,原魔界宰相是个极为随和的人,甚至称得上随波逐流,鲜少为自己打算什么,争取什么,只要不触及底线,别人要他怎么样,他就怎么样。但是其他魔族就看不下去了。这天,一个意外的访客光临了他的宰相府。 “莉琳!” 来者身穿黑白相间的侍女裙,外貌年龄约莫二十来岁,五官清甜可人。维烈脸色惨白地站起,全身微微发抖:“你…你怎么来了?” “宰相大人……”莉琳叹了口气,她是曾经服侍魔界公主的侍女,玛格蕾特去世后,她就尽量不在对方面前露脸,以免他触景伤情,可是这次职责所在,不得不前来,当下恭敬一礼,“我来传缅长老的话。” “他又监视我?”维烈冷静下来,清俊的脸庞仿佛罩了层帘布般麻木无感。 “这…长老只是关心您。” “别说漂亮话了,莉琳——他说什么?” “他说:‘别再玩家家酒,该收心回来了’。”莉琳咽了口唾沫,才战战兢兢地回答。维烈轻笑了一声,坐回椅子上:“抱歉,麻烦你转告他,这家家酒我暂时还想玩下去。” “是。那个,缅长老还说……”这回莉琳迟疑得更久,一鼓作气道,“‘殿下也是这么送了命,少主且莫步上她的后尘’。” 维烈双拳紧握,竭力克制沸腾的怒火,抖得宛如风中落叶。看不下去他这个样子,莉琳终于吐露长久以来一直没机会说的慰词:“宰相大人,其实您不用太伤心,殿下她……” “我知道。”维烈平板地打断。 “不是,我不是说那个意外,是殿下的心意。”莉琳急切地道。维烈一震。误会了他的反应,莉琳续道:“殿下是变心了,在遇到精灵王之前,她对你……” “住口!!!” 莉琳被一股大力抛到对面的墙壁上;文件被狂乱的气流卷得哗啦啦直响,在半空飞舞;桌椅翻倒,书架破裂;维烈在这片凌乱中急遽喘息,面色苍白若鬼。看到他这个样子,莉琳心口剧震,刹那间明白了一切。 长叹一声,她默默爬起来,准备打道回府,被一个明显不稳的声音喊住:“等一下!” “是?” “回去警告那个老不死,再敢偷窥我,我毙了他!”维烈一字一字迸齿而发。莉琳战栗着行礼,应道:“是。” 安静下来的空间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维烈两手盖住脸,喃喃道:“静心、静心……” 过了约莫半分钟,他失控的心跳才回到平常的频率,指挥风精灵让房间恢复原状,刚要坐下,身形又顿住,莉琳的话语清晰地浮现在脑中:[殿下是变心了……] 维烈苦涩一笑。他哪会不知?那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是用什么眼神凝视自己。可是不自欺欺人,他又怎么消受得了那样的苦果? “为什么背叛我,玛格?为什么……” 痛心的低语不受控制地逸出唇,深埋的伤口再次被揭开,鲜血淋漓。 ****** 万籁俱静,星月都被漆黑的夜幕遮得严严实实,咆哮的风雪穿过城墙,在排列紧密的建筑物之间肆虐,仗着天时地利的掩饰,几个穿白衣的身影悄然翻过围墙,瞄准二楼一扇发出亮光的窗户前进。 咔!随着一声轻响,窗扣被打开,烛火摇曳了一下。同时背对窗坐着的人应声而倒,趴在办公桌上的身体再无半点声息。 成功!探视过后,刺客们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色。 “哎呀,竟然弄坏了我的人偶,该怎么惩罚你们才好呢?” 就在不速之客要破窗而出的刹那,响起一个清朗悦耳的男性嗓音,下一秒宾主易位,窗子重新关上,隔绝了外头灌入的冷风,三名刺客两人身亡,一人包括下颚骨在内的全身关节被卸,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帕西斯一脚踏上他的脑袋,笑嘻嘻地道:“来吧,乖孩子,用你的心回答我,指使你的人是谁。” ****** 各种形状的长颈曲身瓶翻滚着五颜六色的液体,冒出像烧沸了的气泡和烟雾。突然一声爆响,渐散的浓烟里浮现一个人形的“物体”。 “成功!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帕西斯弹了个响指。靠着旁边书架站立的刃雾斜睨他:“少臭美了,不是还没完成吗。” “是啊。”帕西斯蹲在房间中央的聚魂阵外围,沮丧地叹了口气,“唉,果然还是不行。” “怎么?” “灵魂啊,我看不到灵魂。” 刃雾瞪大眼,冲口道:“怎么可能!你不是完成死灵融合了?”帕西斯沉下脸,缓缓起身:“就是这个,我并没有真正完成死灵融合,就像我终究无法摆脱那个瘟神一样。改造是假性的,随时会被更换回来。” “……” “哼,看来我只能变成操纵不死怪物的低等法师。”耙了耙刘海,帕西斯调整好心情,“算了,没灵魂就没灵魂吧,大不了我辛苦点。”语毕,转身走出实验室。刃雾看了一眼明明有十几个灵魂盘旋尖叫的聚魂阵,跟在他后面。 四面玻璃、阳光充足的中庭里,晶羽在圆桌上铺上洁白的刺绣桌巾,然后是插着几枝白梅的花瓶,曲线优美的银壶和一套精美的茶杯。帕西斯伸着懒腰进来,惬意地深呼吸:“哇!小羽泡的茶果然是绝顶的清香!” “柠檬蛋糕马上就烤好,先喝茶吧。”晶羽倒了四杯茶,语气一贯的淡然。黑耀抱着一大叠厚纸摇摇晃晃地走近,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主人,报纸。” “乖,辛苦了。”帕西斯拍拍他的小脑袋,将报纸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拿了一份展开,同时端起茶杯浅啜。蓦地,他感觉一道凉风吹过,反射性地抬头,却不见丝毫异样。 窗没关紧吗?想了想,他不再关心,把注意力调回面前的报纸。刃雾三人却震惊得全身僵硬。 黑发白裙的清秀女郎突兀地出现在室内,宛如紫水晶的瞳一霎不霎地盯着桌旁的人,泣不成声地唤道:《帕西斯……帕西斯……》 伸展半透明的双臂,虚抱住丈夫,她哭得像个孩子:《我好想你,帕西斯!》 被她抱着的青年毫无感应,迅速翻看报纸的各个版面,不时喝一口绿茶。察觉自己的呼唤只是石沉大海,菲莉西亚发出一声心碎的哽咽。 (要告诉他吗?)再也看不下去,刃雾用心声询问。一旁,晶羽死死捂住黑耀的嘴。 魔王转过泪痕交错的脸庞,摇了摇,然后将自己颤抖的红唇贴住他,喃喃倾诉满腔的爱意与思念,虚幻的泪不断地从她渐渐黯淡的眸滚落,化作透明的氤氲。 生死殊途,咫尺天涯。 ****** “刃雾,星象显示我会是罗兰的灾星。” “……你现在不是在做帮助他的事吗?” “是,可是星象说我是他的灾星。” “……” 一人一兽面面相觑,帕西斯以为下仆会和自己一样,把这个莫名其妙的星象当笑话看待,岂料它思考片刻,一脸认真地道:“你好好反省一下,是不是真的有做过害他的事。” “去!怎么可能!呃…好像……” “有吧。”刃雾接口。帕西斯捶了他一拳,用无辜的口吻道:“我哪知道,我只不过说了句重话,那位美人元帅转头就发动兵变——她这未免也太激进了!” “不愧是你的子孙。” “刃雾~~你想死就说一声~~”帕西斯恶狠狠地威胁。刃雾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当他是只纸老虎。帕西斯悻悻然地撇了撇嘴,仰天躺倒。 无数星辰仿佛压下来似的充满了整个视界,瑰丽辉煌得令人屏息,托着这些繁星的夜空宛如最上乘的黑天鹅绒锦缎,**人伸手抚摸。尘世的一切都远离了,只剩下这无边无际的苍穹,包围着自己。 “真美……星星还是应该这样看。”帕西斯舒展双臂,眼里也像有星子闪动,“每逢这个时候,就觉得我还是满幸福的。” “怎么说?”刃雾瞪视从头到脚和幸福搭不上边的主人。帕西斯扬起唇角:“因为我如果还是那个半桶水的小鬼,就不能来这样的地方享受看星星的乐趣了。” 他此刻身处的是世界最高峰诺瑞姆林峰,北风怒号,雪花狂舞,温度在零下40度以下,尤其空气稀薄,换作常人早就缺氧昏倒,连骨髓都结冰了,帕西斯却还是一袭优雅的白袍,头发也不飘一根。风雪在他身周三尺就停住,像有个透明的罩子一般。 “没错,我正想说你,你什么地方不好去,跑来这种鬼山顶!” “这里视野好嘛。” 刃雾双目喷出火焰:“你是舒服了,我可难受得紧!连泡杯咖啡暖暖身都不行!”帕西斯眨眨眼:“咖啡?怎么不早说?我也想泡一杯呢。”说着,五指弹动,一个法阵在他白皙的手指间形成,金黄色的线条扩散开来,将两人和身后的帐篷都笼罩在内。 “泡吧。”帕西斯跷起二郎腿,一副大老爷的德行。刃雾真想对他拳打脚踢一顿,但还是没那个胆子不泡,一边磨考究的咖啡豆一边抱怨:“又不是不会,还要别人侍侯!” “这里没有我想要侍侯的对象啊。”帕西斯一笑。刃雾手一抖,刻意岔开话题:“你真的不想想怎么弥补自己捅下的娄子吗?” “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罗兰的运势很强,不会被我这点小小的‘霉气’影响。以那位元帅的行动力,固然能够很快稳定住局势,但是已经烂到根的大树,不是那么容易再结出果子。”帕西斯十指交叉,伸向天际,眉目傲然,“这个世界是罗兰的,我会给他。” “太狂妄了吧!”刃雾吐他的槽。帕西斯不以为意,笑得森冷:“这个世界是我妻子的命换来的,当然只有我这个做丈夫的有权处置它。”刃雾无言以对。 醇厚的咖啡香开始在空气里飘溢,帕西斯起身接过杯子,无意间一瞥,万家灯火的景象映入眼帘。翼人优异的夜视力让他一览大地的全貌,山脚下的北城首府米尔菲宛如被光带围起来的宝石群,壮观不亚于星空。 “以前看到这种景象,总觉得很厌恶。”像汲汲营营的小蚂蚁,污染着美丽的世界。 “现在呢?”刃雾听出他话中有话。帕西斯啜了口热饮,在烟雾里朦胧的碧眸流淌着安详的神色:“嗯……很复杂。” 每一盏灯火,就代表一个家庭,几个人生。是鲜活的生命,而不单单是名为“人类”的丑恶生物。有自己的情感,自己的故事,充满可能性的未来…… “不知道小野猫现在在哪个角落,还有那个唱咒歌的小巫女,有没有碰上真正的圣泉精灵。”话一出口,帕西斯苦笑着耙耙刘海——只是和杨阳他们在一起短短两个月不到,他竟然就被影响得这么深了! 自从挚爱的母亲死后,人类对他而言,就只是憎恶的代名词而已。肖恩是第一个得他另眼相看,放进心里的例外;罗兰是第二个;杨阳他们还称不上有什么分量,不过……相处久了,有了新的认识。 人类也好,异族也罢,本质都一样。 身为夹缝中的生命,他本没有必要特别去恨哪一方,继续守护他仅剩的两个重视对象,也就是了。 老了老了,真的老了。外表依旧俊美潇洒的银发青年长吁短叹:竟然对报复这档子事感到累,想偷懒了。 “如果你不喜欢我泡的咖啡,可以直说。” 突然传入耳中的冰冷话语,让帕西斯的神智瞬间回笼,看看板着面孔的下仆,再看看手里的杯子,赔笑道:“啊哈哈哈,没这回事,我喝,我喝。” “哼!” “不过说实话,还是小羽泡的更好喝。”一口气喝干,帕西斯评价。刃雾也不生气,只淡淡讥刺:“可惜她约会去了,没空来帮你泡咖啡。”帕西斯咋了咋舌:“切!要不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崔西那愣小子敢约小羽吗?” “说到这件事,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怂恿那个人类?” “打抱不平啦?你不是喜欢梅菲安?” “我对小羽不是那种感情,你也不要顾左言他。”刃雾紧咬不放,“你明知道小羽喜欢的是你,也不会移情别恋,还瞎搅和什么?就算她真的对那个人类有好感,最后还是要生离死别,这有什么意义?” “没意义,好玩。”帕西斯乐呵呵地道,“罗兰本来就是把那小子丢来给我消遣的,我就消遣个够。小羽若瞧得上他,日后可以多个玩物;瞧不上,也好当头棒喝,让他趁早死心——我多面面俱到,全部考虑到了。”刃雾一手按头,放弃向这个冷血无情的臭屁主子讲道理。 无论恨意指标是否降低,帕西斯骨子里还是愤世嫉俗,乖戾偏激,惟我独尊的******危险份子。 ****** “费尔南迪先生,大人有话传给您。” 崔西战战兢兢地汇报,生怕眼前的人误会自己是安插来的监视者,也不明白主君这么做的用意。 “哦,你怎么知道?”看出他的不自在,帕西斯还故意反问,性格之恶劣可见一斑。 “这个……”年轻的官员狼狈得脸色青白交错,“是大神官阁下通知我。” “你会魔法?为什么不说?” “我不会,他不知用什么方法放了封信在我的桌子上。”崔西的声音越来越低,冷汗也流了下来。见他实在可怜,帕西斯终于法外施恩:“嗯,罗兰说什么?” “他说,请您联络他。” 看来是长话了。帕西斯有点不安,担心徒弟识破了自己干的“好事”,来兴师问罪。然而用卧室里的穿衣镜联系上后,浮现出影象的伊维尔伦城主却面带温暖的笑容,语气更是关怀:“好久不见,师父,最近身子还好么?” “没事啦,没事啦!”帕西斯暗暗松了口气,挥手道,“你看起来气色也不错。” “师父,如果你拐骗了我的侍女,或者偷拿了我珍藏的美酒,就老实交代。” “啊!?” “你没发现吗,你只要一心虚,就有摆手或挥手的习惯动作,笑得比平常轻浮,态度特别友善。”罗兰在椅子上交叠起双腿,与慵懒的坐姿相反,眼神犀利。帕西斯干笑不已:“呃——” “算了。”以为他犯的不过是小错,大度的徒弟转移话题,“抽不抽得出空?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参加后天的空之祭。” “咦?”帕西斯一愣,搜遍记忆找不到对得上号的名词,“空之祭?什么东西?” “羽族的祭典,听说是百年一度的大盛事,这次的性质更加特殊,包括了新族长的选举,种族的未来等等一系列严肃的课题,因为天空之岛要开放了。” “天空之岛……”清越的嗓音陡然暗哑,隐隐透出一股压抑的波动。罗兰的神情柔和下来:“去看看吧,那里有你的亲人不是吗?”帕西斯回过神,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你很轻。”金发城主笑了笑。银发青年不好意思地搔搔头,随即露出迟疑之色:“让我考虑一下。”他不想给徒弟添麻烦,去那里,他可能会踢场。但是,他又想看看那个母亲出生的小岛。 “没问题,你慢慢考虑,后天以前给我答复就行。啊,不过我很好奇,你的耳朵为什么不是羽毛呢?” “有羽毛的是羽族,我是翼人,不,半翼人。”帕西斯耸了耸肩,沉郁的心情略微开朗,“羽族是未进化完全的翼人,所以在族里地位比较低。不过,这些也是我从书上看来的,实际如何不清楚。” “应该没错,席斯法尔就说过那群秃毛什么的…咳咳。”发觉这句话连师父也一起骂了,罗兰连忙干咳着掩饰过去,“不过他对克里莫族长倒很尊敬,因为对方给了他不少照顾。” 帕西斯的身体顿时绷紧:“克里莫……还活着?”罗兰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心里若有所悟:“是,但时日也不多了,所以才提早举行空之祭,想选出接班人。” “……” “没关系,师父,有什么恩,什么怨,都趁这个机会一并了结吧。我不想你为了我,将来后悔。” 深吸一口气平复沸腾的情绪,帕西斯毅然吐出两个字:“我去。” ****** 千年前,为了彻底和人类断绝关系,十位翼人长老以生命的力量活化岛屿,使之升空,成为名副其实的[天空之岛]。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仇恨被淡忘,越来越多的年轻一辈受不了和平却拘束的生活,离开故乡,来到这个大千世界。席斯法尔的父亲就是其中的一个,因此他是羽族和人类的混血。 透过他,预见到自己快要撑不住结界的现任族长克里莫与东城城主搭上线,通过几次交谈和长期的观察确认他可以信赖,决定将族人的未来委交给他。理所当然,这次空之祭罗兰就成为最重要的主客。除了他以外,满愿师兰冰宿,红族族长艾德娜·菲尔,水族族长艾露贝尔·西珐和三将之一席斯法尔·克雷因也在受邀行列;而帕西斯是罗兰自己要求陪同的随行者。 以蓝天为背景,翠绿的小岛峰峦叠嶂,地形多样而丰富,远远看去就觉景致优美,涤人心脾。深深凝望那片原以为此生无缘的世外乐土,帕西斯整个人飞进母亲的童年,遥想她是如何在那里出生、长大,而没有注意到同行者的情况。 “师…师父。”一个明显压抑到极限的呼唤响起,清冽的声线完全不复平日的理性沉稳,反而颤巍巍的像受了莫大的惊吓,“这个……这个东西真的不会翻吗?” “怎么?”帕西斯回过神,环视众人一个比一个惨白的脸色,不解地歪着头,“感觉不平稳吗?” “平稳,但是——”四面空荡荡的,实在很不保险! “平稳就行了嘛,我保证它结实耐用,稳如平地,看!”说着,帕西斯还身体力行地一手握拳,重重擂下,骇得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异口同声地喊道:“别敲!别敲!” 呜呜呜,心脏差点被他吓得跳出来! 没错,他们一行六人,正乘坐在一块无所凭依,约二十厘米厚的大毯子上,朝天空之岛飞去。据说这是帕西斯呕心沥血的作品,质量可靠,舒适性强,沿途还可以欣赏风景。 见鬼的欣赏风景!他们压根不敢东张西望,眼睛就钉死在毯子上,唯一的念头是——从这里掉下去,绝对尸骨无存! 罗兰欲哭无泪地狂踹当初的自己:真不应该鬼迷心窍信了这家伙的巧言令色,坐上这条催命毯。他宁愿单枪匹马面对十万大军,也不要再经历一次这种酷刑。 连他都这样,其他人的状态更不用说。而且那个始作祟者还嫌不过瘾,摸了摸光滑的下颚:“你们觉不觉得太慢?” 一双双眼睛惊恐地睁大,不及反应过来,某人已擅自下了决定:“是太慢了,照这个速度,天黑也到不了目的地——好,全速前进!” “啊——” 这一次,崩溃的叫声响彻云霄。 ****** “各位没事吧?” 前来迎接的羽族小队错愕地看着五名男女摇摇晃晃地从一张怪异的毯子上面下来,毫无形象地瘫软在地。其中一个金发青年喘了会儿粗气,咬牙切齿地道:“师父,我们的梁子结大了。” “我又没恶意。”卷起毯子的银发青年闻言十分委屈,“我还是特地做风毯出来,想给你们一个安全又快活的旅行。” 是惊悚又悲惨的旅行吧! 众人的视线带着腾腾杀气。 “失礼了,我是罗兰·福斯。”罗兰首先振作起来,向为首的队长致歉,帮忙冰宿站稳;接着是自己跳起来的艾德娜;席斯法尔则扶艾露贝尔起身。羽族们客套了几句,带领他们前往祭典现场。 整座小岛翠意盎然,但是树木都不高,显然是为了方便岛民飞翔。远远可见许多忙碌的身影,喧哗的声浪隐隐传来。恢复精神的冰宿饶有兴趣地打量走在自己前面的羽族,研究这个种族的生理奥秘。鸟类能飞是因为骨骼空心,胸部有龙骨的关系,这些有翼人胸肌并不特别发达,到底是怎么控制平衡的?听说羽族体重极轻,那么骨头一样了。可半羽族又是怎么回事?一半空心? 可惜来的那天没带舅舅的手术刀,不然就可以解剖了。 她在这厢转着可怕的念头,那厢席斯法尔本能地感到一丝寒意,和她拉开距离。帕西斯当然不会被小女孩吓着,冰宿的怨气也不是对着他散发,周围的羽族更没看出这个人是自己的同伴,倒是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除了矮人,异族都是俊男美女。因此一路走来,经过或看热闹的羽族无不身材苗条,面容纤细,发色和眸色从黄到棕不等,耳朵清一色是三丛毛茸茸的羽毛。罗兰观察至此,忍不住吐露疑问:“岛上没有翼人吗?” 队长惊讶地看着他:“您真是博学多闻,没错,我族是翼人的旁支。本来是我们人数比较少,可是千年前的人类大统一战争里,他们几乎遭到灭族的打击,之后也极少有人生育,所以到现在,只剩下克里莫族长和红羽长老几个。” 红羽……听到这个名字,帕西斯的瞳仁猛地收缩。席斯法尔头一撇:“哼,他们死得差不多也好,活着时成天狗眼看人低,叫我们杂毛。” “你也好不到哪去,总是回骂他们秃毛。”队长用熟人的口吻说话,竟是认得的,“族长多照顾你,你还不晓得收敛,尽给他惹麻烦。”席斯法尔分辨道:“族长明明也讨厌他们,虽然我不知道原因。” “那是族长,我现在说的是你,以后不许再骂秃毛了,尤其是今天,听到没?”队长严词教训。顾忌帕西斯的立场,罗兰也干咳一声作为警告。席斯法尔只好不甘不愿地答应。 “其实族长想让你当接班人。” “什么!”苍空骑士吃惊得大呼小叫,“有没有搞错?我可是羽族,还是半羽族!他居然要我继承?!”队长叹了口气:“我也不明白,不过族长时间不多了,如果他待会儿提到,你最好乖乖接受。”罗兰插口:“抱歉,席尔是我的部下,恐怕不方便做贵族的新族长。”席斯法尔连连点头。 “罗兰城主,请不用担心,这些族长都会和您慢慢协商。”队长相当擅长交际,圆滑地推卸责任,并用开玩笑的语调缓和气氛,“而且也没有老一辈的支持席尔,年轻的又不够分量。” “哎呀,听起来席尔是年轻一辈的领头羊。” “他只是叛逆的先锋。” “罗兰,你别听他瞎掰,这家伙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谈笑间,一行人不知不觉走下降落的山坡,茂盛的绿色被远山代替,视野豁然开朗。只见一片大得惊人的空地,应该就是祭典的会场了。虽然来来往往的同族多到眼花,帕西斯还是一眼认出远处那个素未谋面的亲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身影衰老,佝偻,与莉拉没半分相象。但是凝神细看,皱纹深刻的脸上,一双宛如祖母绿雕琢的眸子清亮有神,流动着熟悉的神采,是温柔、慈爱、和深深的包容。 一瞬间,爆发的怒气险些冲破帕西斯的自制。 他怎么配!放在两边的手握得死紧,混合着杀意的气息惊动了护卫的羽族:这个男人,怎么配有和她一样的眼神?我要挖出来,狠狠踩在脚底! “公主!” 形势急转直下的一刻,一个翼人女性冲出来,扑到帕西斯脚下,抓着他的长袍下摆泣不成声,“公主……你还活着!红羽这一千年,没有一天不在惦记您!” “我认得你。”冰冷而狰狞的话语从上方传来,浇熄她满腔的喜悦。红羽怔怔抬头,对上一双陌生的眼眸,明明是同样醉人的碧色,却蕴涵着深不见底的恨意,让人不寒而栗。 “你……” “那天我在窗下,偷听你和妈妈说话。”帕西斯咧嘴一笑,无比灿烂。红羽震惊地掩住嘴,逸出一声尖叫:“你是帕尔!” “帕尔?”克里莫颤巍巍地站起来,穿过人们下意识让出的通道,神色激动,“你是帕尔?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我妹妹的孩子?”帕西斯转向他,笑得更加亲切:“是啊,舅舅,初次见面。” 一片哗然。刚刚来不及发出的惊呼接二连三响起,人人错愕地看着这对舅甥。罗兰也有点诧异,不过是针对帕西斯的异常,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师父四周飘溢的压抑氛围。 克里莫惊喜地伸出手,被骤然一变的语气冻住:“别碰我。” “……” “别碰我,别用你尊贵的手碰我。”帕西斯不再掩饰,眼中射出不折不扣的凶光,笑容也转为凄厉,“别用你尊贵的手,碰我这个**的小孩!” 仿佛一个霹雳打下来,震得人人变成泥塑木雕。克里莫脸上血色尽失,愣愣地重复:“妓…**?” “是啊,你很意外?你和这帮胆小鬼夹着尾巴逃跑,把她一个既没有翅膀,也没有力量的弱女子丢弃在人类当中,会发生什么事你料想不到?那我告诉你,她为了养活我,过着每天被人骑,朝秦暮楚的卖笑生活!还在梦里叫着你的名字,期望你去救她!” “别说了……别说了……”克里莫无力地垂下手,老泪纵横,踉跄着跪下,“是我的错……我不该答应长老们,那么早举行升空仪式。”对他痛悔的模样毫无感动,帕西斯依旧冷酷地笑道:“哟,你有割舍的觉悟,却没有承受的勇气?我还想好好跟你叙叙旧呢——还有你!”他凶狠地瞪视红羽,“你骂我杂种也算了,反正我本来就是杂种,但你为什么不带走我妈妈?明明你可以轻易制伏她,或者叫你别的同伴来!” “当时情况紧急……” “借口!你根本不关心她,甚至嫌弃她,嫌弃她和人类发生关系,生下我这个没有翅膀的杂种!还有怕惊动附近的人类,暴露你的行踪!” 红羽惶恐地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我怎么会不关心公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不能暴露行踪,所以没强迫她,可是如果知道她在做什么,我不计一切代价也要带她走!” “说得好听。”帕西斯鄙夷地扬唇。一个翼人看不过去,大声指责:“喂,就算族长和红羽长老确实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这种态度也太过分了!”帕西斯神态漠然,只当没听到,反而是克里莫怒斥:“住口,修依,不许你这么对帕尔说话!”他对这个外甥愧疚得恨不得掏心挖肺,这帮毫无反省之意的族人却还在旁边纠缠礼仪这种细枝末节。 修依悻悻地撇嘴,小声嘀咕:“**的小孩跩什么。”话音刚落,一股大力推来,打得他倒飞十余丈,鲜血狂喷。众人骇然变色,几个离得近的羽族正要过去相扶,眼前一花,施暴者已一脚踏在修依的脑门上。 “你好高贵吗?”即使在盛怒中,帕西斯也及时想起徒弟,没有下杀手,俯视狼狈的同族,他秀丽的脸庞漾开最深切的蔑笑,“是,我是**的小孩,我妈妈是**,但你们这些靠着**的丈夫得救,抛弃同伴存活的家伙又是什么?高贵的天空一族?笑死人了!真是一出闹剧!我居然为了报复这样一群人巴巴跑来这里!”语毕,甩手离去,背影昂然果决。 “帕尔!”克里莫稍稍镇定了一点,叫住他,“告诉我,莉拉是怎么死的。”帕西斯脚步一顿,淡淡的声音飘来:“还能怎么死,在我眼前,被一帮人类砍得坑坑洼洼。我把她埋在雪里,就这么了结。” 翼人族长发出一声崩溃的哽咽,匍匐在地,抽泣了一会儿,用最后的力气喊道,“别走,帕尔!报复我,杀了我吧!你不是为了报复我才回来的吗?” “回来?天空之岛不欢迎我,所以我也不把这里当成我的家。”帕西斯停步转身,露出和煦如朝阳的微笑,吐出的话语却残酷至极,“我不杀你,你就后悔到死吧,看你有什么脸去见妈妈!” 没有人再出声拦他。 一场盛大的空之祭,不欢而散。 ****** 悠扬的笛声回荡在群山之间,虽然是温和的调子,却带着不稳的颤音,仿佛伤兽的呜咽,结尾又透出千钧的压力,沉重而悲怆,余音袅袅,久久不止。 “很好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清冽的嗓音伴随脚步声迅速接近,伊维尔伦城主学着师父的样子,在悬崖上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了。银发青年垂下长笛,放在膝盖上,眼神恍惚,显然还没回神:“《绿色的宁静》,我妈妈,生前最喜欢吹这首曲子。” “哦。说实话,你吹得不怎么‘宁静’。” “当然,我根本吹不出那样的意境。”帕西斯微一苦笑,渐渐的,笑容中的苦涩消失,掺入温柔和怀念,“好奇怪,明明活得那么苦,妈妈还是吹得很快乐,很平静,像她的身边,全是青翠的森林和小草,而不是冰天雪地。”罗兰沉默片刻,道:“是心境的原因吧,那样美好的人,再恶劣的环境也打垮不了她。” “嗯。”帕西斯笑了,笑出两行热泪,“好人……不长命。” 这是母亲用一生教会他的真理,字字血泪,刻着他的痛与恨。所以他不做好人,让母亲失望伤心也不做。 第二个好人是肖恩,死亡依然划下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也是一样无力。 但是现在不同了,他有了守护至爱的力量。天要亡他,他不惧;但天要夺去他重视的人们,他就灭了这天!撕碎以折磨苍生为乐的命运! 泪水很快被山风吹干,银发青年的心也恢复冷定:“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一点不麻烦。”罗兰狡黠地笑道,悠闲地跷起脚,“我猜到你是克里莫族长的亲人,也料到你会和他翻脸,但他不会。这老头其实满狡猾,只有经过这次打击,才会死心塌地地追随我,也可以乘机铲除一批不识相的老家伙,彻底掌控羽族。”帕西斯扑哧一笑,转头扫了他一眼:“看来我不用为你担心了。” “没错,我能照顾自己,倒是你,让我比较担心。” “我?我没事,也会原谅他。” 这回罗兰吃惊得张大嘴:“原谅他!?你脑壳坏了?”帕西斯低下头:“妈妈会希望我原谅他。” “……” “我也有自己的心情要照顾,所以才稍微教训一下那个老鬼。”帕西斯幽幽长叹,“但是只要是她的愿望,再困难我也会达成。” 罗兰看着他的背影,没有作声。 ****** “看不出你师父心里埋藏了那么深的恨。” “师父的演技是一流的。”罗兰用自豪的语气炫耀完,脸色一沉,“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换作我,早就把整个天空之岛都踏平了。”冰宿拿起一枚白子,两眼盯着棋盘,无动于衷地道:“你?就算只是某个翼人欠你一枚铜币,你也会把全体翼人都卖了抵债。” “喂喂,我的心眼不至于小到这个地步吧!” “只有更小气没有不小气。” 听她说得武断,罗兰不禁反省自己“铁公鸡”的形象为何如此深入人心。冰宿抬头瞥了他一眼,莞尔道:“开玩笑的。”沉醉于她难得展露的笑靥,罗兰连被损也不放在心上,回以包容的浅笑,突然想起一件事,叮嘱道:“啊,冰宿,千万别对师父露出同情的表情,师父是个自尊心很高的人,这样会伤到他。” 墨绿色的眸子闪过锐利的光弧,呼应白子落下的清脆声响。 “他不需要同情,我何必同情。” “你真会看人。”罗兰由衷称赞。冰宿端起装着清泉的杯子喝了一口,感觉远比地球的矿泉水甘甜:“被你磨练出来的。” “喂……” “言归正题,因为你师父的关系,空之祭延期了,你就这么磨蹭下去不要紧吗?”说话间,冰宿又下了一子,标准的一心两用。罗兰悠哉地笑道:“你指什么?” “别装蒜,你是不是想用空之祭做幌子,不去参加拉克西丝元帅的继任大典?”不等对方回答,她又摇头推翻,“不,这不是高明的借口,也不是长久之策,僵持下去,只会让她获得更多的准备时间。但是你去,十有八九被弄成意外结果了。”罗兰冰蓝的双眼流淌着深沉的笑意:“为什么如此肯定?” “杀了你的好处多过坏处。” “不错。”罗兰叹了口气,裸露出真实的情绪,“所以我在犹豫。其实最妥当的方法是派个代理人去,但是这一去必然是送羊入虎口。分量轻的,有后遗症;分量重的,我舍不得。”冰宿眼中射出苟烈的视线:“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一关是一定要过的。”用棋子敲了会儿棋盘,她冲口道:“叫暮去!扮成你的样子!” “暮?他不行,保证一开口就穿邦,还有他的眼睛……” “这个一开始就包括在幻术的影响里了,黑龙王的心灵魔法之强举世无匹我也耳闻过。演技方面,有法利恩照应不会有问题。”想出方向,冰宿的思路通顺许多,“还是‘你’亲自出马,让她一次性亮出底牌。你安插在卡萨兰上界的探子都死了吧?这样将来会处于被动,趁此机会,再打出个缺口。当然,如果暮能够反过来暗杀拉克西丝,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明知这时候不应该走神,罗兰还是忍不住在意,不着痕迹地观察对座的人。眼神澄澈宁定,毫无阴惨或冷酷的成分——她只是单纯的分析吧,不带任何私人感情,就像做那些习题一样…… 暗暗松了口气,罗兰漫不经心地放下黑子:“有道理,不过还是有点冒险。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完蛋了。”冰宿一愣:“此话怎讲?” “我们是共生关系,他活,我活;他死,我死。” “反过来呢?”话一出口,冰宿在心里懊恼自己刨根问底的习惯。 “一样。不过只要他没事,我就一定不会死。”罗兰眯着眼笑了,仿佛回忆起某个美好的往事。冰宿却紧张得背部被冷汗打湿:“怎么会这样?” “……”金发青年没有马上回答,沉吟了一下,举起右手贴上她的脸颊,“是暖的吗?” “当然是暖的。” “是啊,好奇怪,我明明早就死了,体温却还在,身体也会成长。”罗兰凝视双手掌心,微微而笑,“普路托曾说,我是寿命已尽又命不该绝,意思大概是我的生命已经到头了,但是命运还没完,所以和暮有了那么奇妙的牵扯。” “他救了你?”对方说得太过感性,冰宿琢磨半晌才理出头绪。罗兰点点头:“我三岁时,那女人…我母亲用匕首刺进我的后背,快要死的时候,暮和我定下契约,把一半生命分给我。” “你母亲……我偷听时就想问了,她有病?” “你妈妈不也是疯子吗。”罗兰笑嘻嘻地道。冰宿翻了个白眼:“难怪你当初听到这一段时一点也不惊讶。”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嘛。” “你还有抬杠的闲情。”冰宿用手背撑着下颚,长叹一声,“听起来,你在契约里是弱势的一方。”罗兰再次颔首:“嗯,所以我算是半龙人,暮还是老样子。另外,因为我实际的命已经没有了,普路托也不知道我何时会死,也就是说随时有死亡的可能。” “不是说他不死,你也不会死吗?”冰宿的声音拔高。 “但问题是,我们是共生关系。我受伤,他也受伤。如果衰弱到一定程度,即使龙也玩完,结果还是大家一起死。” “……我说你,说这种事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用兴高采烈的语气?” 罗兰一脸无辜地道:“我哪有兴高采烈,只是觉得好玩——这样的关系不是很有趣吗?”冰宿瞪了他良久,抚额道:“算了,你刚刚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根本没有科学依据。所谓的共生契约,应该是一种能量的供给关系。你当时受了重伤,他把血和力量输给你,让你痊愈,从头到尾就是这么简单。什么命啦,死啦,都是冥王瞎吹的。”对她充满理性的分析,罗兰的反应是无奈的耸肩。 “那你是不赞成暮去?”冰宿把话题绕回去。 “没的事,毕竟从强度和耐打两方面考虑,他都是当之无愧的人选。”罗兰夹着棋子委决不下,“只是…私心角度,我不希望把他扯进来。”冰宿不以为然地瞅着他:“你太宠他和莫西菲斯了。” “这和你对邱玲小姐是一样的心情。” “胡说,我对邱玲可没有任何超过同学的情谊。而且她那种温室花朵的样子,有时让我很厌烦。”冰宿皱了皱眉,压下扰乱思绪的感触,道,“总之,莫西菲斯也罢了,他是纯洁的独角兽。但暮,你真的保护过度了,他可是比人类更高级的物种——龙。”罗兰摇了摇头:“你不明白,暮的精神很不安定。” “不安定?” “嗯,也不是不安定,是有缺陷。”罗兰食指抵着唇,显然在挑选合适的措辞,“以前我就发现,他很不爱思考,原先以为是懒加笨,后来听说了他的身世,我才明白:他的精神受过分裂,而且是强制的外力干涉,连人格也被硬拆成八个。好不容易重组后,又因为他和另外七个自己有血海深仇,融合得一点也不彻底,几乎只有力量回来。所以他经常找不到存在感,想东西也有很多死角。我曾经和他同步过,那种莫名其妙从这个结论跳到那个结论的感觉太怪异了,都快把人逼疯,所以我尽量不想刺激他。” “简直是精神分裂的典型症状嘛。”冰宿叹息:没想到龙也有精神病患。罗兰也叹了口气,不过和她的意义完全不同:“他原本应该非常聪明,都怪他那个**老爸,把他害成这个样子。” “我倒认为是因祸得福。黑龙天性凶残,如果不是精神分裂抹杀了这一部分,他就不会是今天这样傻乎乎又善良的暮,当初也不会救你。” “是…这样吗?”罗兰怔了怔,随即垂下眼,用追忆的口吻道,“暮是我的恩人,我的义父,甚至是另一个我,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如果这世上有谁我可以完全信赖,他就是那个人,因为他从三岁就陪着我,了解我所有的经历和阴暗面。也许就是太重要了,反而变得像空气一样,忘了他是龙,还是黑龙王。”冰宿咋了咋舌:“所以我说你太宠他了,也许他并不需要你如此照顾,龙的承受力远远超过人类。何况他是父,你是子,你这样对小孩似的待他,他心里肯定很不舒服。” “嗯……” “上次你去见你师父,他就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就算是为了他的精神安定着想,也让他觉得自己是有用处的吧。” 罗兰在公事上向来立场坚定,私下耳根却软得很,见冰宿说得在情在理,就存了个心眼,但总感觉遗漏了什么,一时想不起来,便谨慎地道:“好吧,我会和他谈谈。” 还谈……冰宿有时候实在很受不了**说好听点叫周密,说难听点叫龟毛的慢性子,用膝盖想也知道巴哈姆斯一定会无条件答应,那又何必浪费心力和时间勾通? 咽下数落,她继续深思眼前的课题。而罗兰已私下改变了主意,让巴哈姆斯去暗杀一个人类有损龙王的自尊,不能这么做,他也需要亲自试探拉克西斯的变化。 这次篡位的行动委实太出人意料,几乎打乱了罗兰全盘的计划,使他感觉再也看不透拉克西丝这个人。尽管调整了心情,这层阴影却挥之不去。 冰宿和他有相同的感受:“兵变的时机太突兀了,人说变就变,如果她整个心态都改变了的话,即使行为模式不变,思路也会有偏差,还是趁早摸清楚为妙。拜卡萨兰所赐,其他城也乱成一团,这就是连锁反应。” “没这么简单。”罗兰挥手打乱棋盘,笑道,“我觉得拉克西丝更像一场风暴,把台面下的人物都卷上来——你没听说西城的新宰相?将来搞不好会更热闹。”冰宿一霎不霎地注视乱象纷呈的棋盘,却不是由于他的高谈阔论,而是别的原因。 “罗兰,刚才那局,我就快要赢了。” “啊,是吗?我一点也没看出来。” “你绝对是故意的。” “不要血口喷人,我才是应该担心你输了会耍赖的一方。” 罗兰悠闲喝茶,任杀气腾腾的视线在身上打洞。隔了两秒,冰宿挤出挫败的咒骂:“你这卑鄙的家伙!” ******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7日·中城卡萨兰上界—— “阁下,你不邀请索莱顿先生吗?”整理请柬的总参谋长问,带着一丝疑惑。 “索莱顿?”拉克西丝从办公桌后抬起头,眉头蹙得死紧,“你要他和帕西尔提斯大眼瞪小眼?”克鲁索不苟同地迎视她的目光:“他总会知道的。” “但不是现在,等我空了会跟他说。” 拉克西丝确实忙得不可开交,既要笼络各地的圣职者对民众洗脑;又要重整朝纲、平伏叛军、消灭残党,事情多如牛毛,害她连美容的时间都快没有。最可恨的是那个吃闲饭的侄子还在她的地盘晃来晃去,碍眼至极。 说曹操,曹操就到。 “老妖婆。”中城城主大刺刺地踢开办公室的大门,冲进来嚷嚷,“我要带莉莉安娜去野餐,叫你的部下滚开,不然我不客气了。” 如果拉克西丝眼中的火焰是实质的,诺因此刻已经化为一堆焦碳。 “臭小子,你闲着没事干,就滚回西境,别在这儿讨揍。” 诺因双手环胸,无所畏惧地瞪回去:“你才是吃饱饭没事,顶着个圣巫女的头衔不用,硬把我妹妹塑造成政治偶像。” “所以我说你白,手染鲜血的神女和冰清玉洁善良高贵的圣女,哪个更受民众欢迎?” “……圣女。” “就是这样。”拉克西丝再次低下头。诺因不依地大喊:“可是我不要!这样莉莉安娜岂不是永远没有自由的一天了?我本来指望你当上国王后,我和莉莉安娜就可以开开心心地周游大陆。” “你想得美。”被他自我到极点的打算气得无力,拉克西丝翻了个白眼,随即绽开险恶的笑容,“要莉亚解脱很简单,你戴上那顶假货王冠,或者接受‘圣人’的称号——这张清纯的脸蛋一样有迷惑世人的资本。” “圣人个头!”诺因掉下一身鸡皮疙瘩,脸色更难看得像喝了一瓶醋,“我才不要穿得和莉莉安娜一样恐怖!我也不要王位,我会亲自打回来,逼你退位!”拉克西丝仰天长笑,轻蔑之意浓得满室皆闻:“就凭你?再练个十年吧,我一根小指头就能掐死你。”诺因气得全身发抖,恨不得一拳打飞她嚣张的笑脸,正蠢蠢欲动时,想到报复的点子。 “老妖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更像老妖婆了?” “嗯?”拉克西丝警惕地挑眉。诺因咧嘴笑道:“两个黑眼圈,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得像死人,妆没补,可以看到皱纹……” 还没听完,依然花容月貌的黑发元帅就跳起来,活象尾巴着了火的猫似的在房间里乱窜,一边跑一边哀号:“镜子!镜子!克鲁索,给我镜子!” “请冷静,阁下!殿下都是骗你的!” “哈哈哈……”诺因得意地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 同日傍晚·中城卡萨兰下界西境·米亚古要塞—— “殿下还没回来?” 军务长雷瑟克·尤耶走进城主办公室,劈头问道,却见损友从堆积如山的文件后面缓缓抬首,一股怨气铺天盖地涌来,阴森森的语气仿佛来自地狱深处:“你说呢?他已经乐不思蜀了。” “呃——”雷瑟克倒退一大步,考虑是不是夺门而逃,最后还是义气地选择留下,咽着口水搭话,“你似乎……很忙?” “我忙疯了!”吉西安大吼一声,用算盘敲得文件啪啪作响,两眼亮得像鬼火,“你空着对不对?帮我算这叠帐。”雷瑟克实话实说:“我很乐意帮忙,但你要做好亏本的准备。” 术士长抱头趴在桌子上,泪洒千行。 “你还活着吗?”雷瑟克跑过去戳戳他,无限同情。吉西安咬牙切齿地道:“一个礼拜,最多一个礼拜,我就要在自杀和辞职之间做选择了。”雷瑟克不当一回事:“你每次都这么说。” “这次是真的!” “是是。”雷瑟克宽慰地拍拍他的肩,同时说风凉话,“估计殿下要继任大典结束后才能回来,要办后事,趁早吧。”吉西安真想一口咬断他这只手,哼哼阴笑:“别想置身事外,我现在是代理城主,有权对你下令。” “你想干嘛?” “迷雾森林!”吉西安起身,一拳擂在桌面上,脸色变得凝重,“昨晚有人看到迷雾森林冒出奇异的白光,金轮月一闪一闪,像夜晚的行军信号,附近的居民吓得要死,我要你去调查。”雷瑟克面露犹豫:“元帅大人不是要我们别再管迷雾森林?” 自从得知帕西斯这个人后,拉克西丝就从神官的身世推想出他原本的住处。而主人搬到了东城,罗兰留在那里的黑咒术师据点也被摧毁,迷雾森林自然没了危险性,才发出这样的指示。吉西安嗤之以鼻:“如果她知道出了这样的怪事,还会不会收回成命,我们来赌赌看。” “好吧,我带队去查,你好好保重,希望我回来时,你还没死在文件山里。” 雷瑟克转身离去,送别他的,是吉西安一声压抑不住的哀号。 ******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8日·东城伊维尔伦下界·城主府—— “巴哈姆斯,你还在气罗兰不带你?” “我不是气这种小事。” 喀啦一声,铺在地板上的金币,房间里的家具都结了冰,闪闪发亮很是漂亮。血龙王生气时是燃烧,而黑龙王生气的表现就是冻结。 抖掉身上的冰渣,莫西菲斯无奈地瞅着对面的龙:“那你气什么?帕西尔提斯?他那副德行又不是一天两天,你还没习惯?” “……你不知道他对罗兰做了什么。”巴哈姆斯沉声道,清美的面容笼罩着罕见的怒色。莫西菲斯怔了怔,心里也紧张起来,反问道:“他做了什么?” 巴哈姆斯却没有回答,蹙眉思考要不要说,想着想着变成发呆,半晌回过神,抓了抓一头黑如鸦羽的短发,“你不知道比较好,他看起来也反省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他曾经想害罗兰吗?”莫西菲斯不满意他的答复,急切地追问。 “害也谈不上,只是不安好心。”巴哈姆斯闷闷地道,无论头脑是否灵光,他是龙,不会因为情感影响理智的判断,“我气的,是他的自私。不管遭遇如何,都不应该让他人承受自己的不幸。” “你这是龙的论调,人类都是那样。” “是…这样吗?” “没错。”莫西菲斯老气横秋地摇摇食指,“冰宿跟我讲过很多类似的故事,像因为悲伤而对无辜的次女发泄的母亲,被救助却反过来陷害恩人的恶贼,找到财宝起贪心谋杀同伴的冒险家……等等。” 她都教他些什么啊!巴哈姆斯听得汗颜,蓦地跳起来,喝道:“谁?” 没有回应,房里一个陌生人,一点异常的现象也没有。莫西菲斯凝神感知,丝毫捕捉不到引起同伴警觉的事物。 细长的黑眸迸出火花,黑龙王在眨眼间闪到房间的另一头,反手一挑,一柄弯月形的细剑凭空浮现。这回莫西菲斯看得清清楚楚,剑尖没入虚空,像莫名其妙少了一截——确实有人!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巴哈姆斯刚感到剑落在实处,一股澎湃的力量袭来,仿佛空间扭曲再反弹的劲道连他也吃不消,倒退两步。就这么一耽搁,偷窥者的气息就彻底消失了。 “那是什么?”莫西菲斯惊魂未定地问道。巴哈姆斯疑惑地垂下手:“不知道,软软的,像人体。他是故意被我刺中,从我这里吸取信息。” “咦!” “刺中的一瞬间,我感到我的心被窥视了。”巴哈姆斯不快地皱眉,食指抹过剑身,动作透出肃杀,“但是我也不会让他好过,偷窥龙王的内心,一定要付出代价。”说着,他将沾上的血弹开,呈水滴状的血液奇异地浮在半空,随着简短的龙语,啪地碎裂,化成粉末落下。莫西菲斯咋舌:“你用血爆术?哇啊~~那他死定了!” “不会。刚刚那个,像是空间干涉之类的法器,能够使用这么高段的道具,那人应该是个非常厉害的法师,也做好了防护措施,顶多受点伤,不会死。” “到底是什么人啊?做出这种事。”一头雾水的莫西菲斯自言自语。巴哈姆斯则寻思如何追踪敌人,解决他。这么强悍的人物,又是明显冲着罗兰而来,及早铲除比较让人放心。然而,只凭一点血,最多只能造成皮肉程度的伤害,扭曲空间的法器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瞥见他手里的武器,少年模样的独角兽露出好奇的表情:“啊,你会用剑?龙不是都用爪子和牙齿战斗的吗?难道这个是你的爪子变的?”巴哈姆斯一愣,眼神恍惚似乎在回想什么,良久,终于恢复原本的清明:“不,是我的气凝成的剑。很久以前,有个人类曾教我剑术。” “哦。” “我都忘了,剑术,资金,其实这些我都可以给罗兰。”巴哈姆斯懊恼地耙耙刘海,他日子过得糊里糊涂,害最珍视的义子少年时期一个人打拼,走得异常艰辛。作为弥补,这次必须振作起来。 他不擅长思考,冒出个点子,就高兴地倒出来。莫西菲斯听得瞪大眼:“这样好吗?” “没问题!” ****** 同一时刻·迷雾森林—— 殷红的血液从紧捂着的肩头涌出,伊莉娜半跪于地,可爱的苹果脸毫无血色,冷汗涔涔,掌心发出耀眼的白光,治疗肩上的伤口。 围绕着她,金色的线条构成繁复华丽的魔法阵,一面黑檀木框的椭圆形镜子悬浮在她面前,晶莹的镜面毫无影象,一片空白。 突然,几条黑气仿佛有形的蛇窜出法阵,缠绕住她的身体,同时炸雷迸现,闪光消失后,一道道细细的血丝沿着肌肤流下,染红了**边的侍女服。 “血爆术!”意外有法术保护还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害,伊莉娜低呼了一声,连忙催动体内的协调之力自疗,“不愧是黑龙王。” 有这样的帮手,难怪—— 想到刚才窥视到的景象,她咬牙切齿。 经过许多高阶法师加持,再交由黑龙王凝聚调和,附着强大精神力量的咒带,被东城城主收起,绑在一头银发上,封住了她最仰慕的那位神。 “贺加斯大人……” 昨晚,是他们约定见面的日子,他没出现,还用金轮月发出警讯,她就知道不妙了。但实际的情况,比她预料的还糟糕百倍。 身为主神之一的协调神居然被封印,而由宿体的帕西斯掌握了控制权。 不可饶恕! 白皙的小手紧握成拳,灰绿色的眸子射出混合着杀气的怒火:多管闲事的罗兰,还有帮助他的黑龙王,都不可饶恕! ****** “大人,这些奏折请过目。” “哦,好。” 桌后的金发青年伸手去接,却不小心碰翻了墨水瓶,弄的一桌狼籍。大神官铁青着脸唤侍女进来收拾,从头到尾没对主君的笨手笨脚表现出半分诧异。 国务尚书走进办公室,递上一叠需要签名盖章的文件,这回,“东城城主”因用力过度捏断了羽毛笔,两人还是没有惊讶,换了只给他。 午时,朵琳照例进来嘘寒问暖,她的“丈夫”应答得不知所云莫名其妙,毫无平日的风度翩翩温情款款,但是临走时,美貌的城妃依旧一脸含羞带怯,心满意足。 在旁边看了一上午的莫西菲斯终于忍不住叫起来:“太奇怪了!你明明破绽百出,他们为什么还相信你是罗兰?” “因为我让他们相信。” 巴哈姆斯干脆地回答,往嘴里塞了一块绿豆糕,金色纵长的橄榄形瞳仁与冰蓝的虹彩膜相映而辉,交织出瑰丽到妖异的光芒。 从小和七个自己争夺身体的所有权,黑龙王的精神力量强到不可思议,加上龙族天生的威慑力[龙威],相乘效果等于无限,饶是法利恩和克莱德尔都是意志坚定的人,也压根抵抗不住,更别提朵琳。说得极端点,就算巴哈姆斯要踢开罗兰,自己坐上城主的宝座,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原来如此。”莫西菲斯恍然大悟,随即又露出困惑之色,“那文件呢?我亲眼看见你批阅。” “我会啊,我一直看着罗兰,一般的我都能处理。” “哦。”莫西菲斯很是佩服,同时也有点不是滋味,因为他曾经把罗兰的文件整理得乱七八糟。 “不过,这个计划真的能够成功吗?万一罗兰回来了,刺客还没出现,事情不就难以收拾了?” “没关系,罗兰不会生气。” 在巴哈姆斯的概念里,只要义子不生自己的气,就一切太平。他也只关心如何引出那个神秘人,利用他再次出手的机会杀掉他。至于其他的,统统不在考虑范围内。而莫西菲斯这些日子跟着冰宿进进出出,反而比他了解人情世故,当下面露忧虑:“我总觉得不太妥当,像法利恩大神官,如果他知道他把你一个冒牌货当成罗兰,一定会非常自责。” “是吗?对哦。”被他点醒,巴哈姆斯也担心起来。 “所以,中止吧。” “不行。”龙决不半途而废,巴哈姆斯下意识地拒绝,接着苦思对策,“罗兰会开导他们,实在不行我也可以用暗示消除他们这段时间的记忆。但是刺客不除掉,罗兰的安危就没有保障。那种空间干涉的法术,根本防不胜防。”莫西菲斯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点头不再劝说。 一盘绿豆糕远远填不饱龙的胃袋,叫侍女抬桶装的食物进来又太夸张,巴哈姆斯想了想,决定偷袭厨房的仓库,但是一出去就被两名守卫贴住背心,在门口的台阶上还撞见应该回大神殿的法利恩。 东之贤者神色恍惚地按着额头,似乎在烦恼什么。黑龙王初时没发觉异样,随口问道:“法利恩?” “啊,大人。”法利恩一脸如梦初醒,挣扎之情一闪即隐,眉间疑云更深,“我好像……不太舒服。” 清楚地感到他身上传出的抗拒,巴哈姆斯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有人类能抵抗自己的法术。正要施加压力,又怕法利恩还不屈服,被过于强大的力量伤及灵魂,导致精神崩溃——他可不希望罗兰的弟弟变成疯子或白痴。 僵持了一会儿,巴哈姆斯急中生智,支吾道:“嗯…不舒服的话,回去休息吧,我放你一天假。”法利恩刚想点头,瞥见他身后浮现出镜子的轮廓。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在场只有巴哈姆斯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气剑插进镜面,但同时,一道奇异的透明光束贯穿坚硬的龙鳞,没入他体内! “大人!!!” 法利恩扶住瘫倒的主君,两名守卫双双拔出长剑,暗杀者却已经消失不见,连半点痕迹也没留下。 宫里登时大乱,医师和白魔法师闻讯而来。在这片嘈杂中,突然响起一个清冽的高喊,压住所有的声音: “暮!” 罗兰不等飞毯降落就跳回地面,急步奔来,总是镇定从容的俊容透出少见的惊惶。众人哑然失声,看看他再看看被移到担架上的人。而还坐在毯子上的冰宿等人也满脸错愕。 “咳…罗兰。”巴哈姆斯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撑起上身,担忧地打量他,“你没事吧?” “废话!有事的是你!你到底在搞什么?”罗兰怒声质问。法利恩第一个回过神,用确定的语气道:“大人!” “是我。”罗兰瞥了他一眼,大致猜出前因后果,主动解释,“他是我的替身。”话音刚落,他一把捂住嘴,冷不防喷出一口鲜血,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众人惊呼迭起,一时手足无措。 “罗兰!”正好赶到的冰宿伸手相扶,艾德娜比她更快一步。然而一触及主君的身体,她就闪电般缩回手,纳闷地看着掌心沾到的血迹。见状,茶发少女猛地想起日前**说的契约,震惊得呆在当地。 黑龙王慌得语无伦次:“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我能摆平那个刺客,就冒充你,没想到……罗兰你要不要紧?我帮你疗伤!” “我没事,你先顾好你自己。”罗兰冷静下来,忍耐背部传来的剧痛,只要意识清醒,他就能自己治疗。但是帕西斯代替两女扶住他后,把手放在他背上。 “师父?” “别动,你这不是普通的伤口。”帕西斯用传音术告诫,不知做了什么,紧皱的眉宇舒展开来,扬声道,“不要愣着,带他们俩下去休息。”余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抢着照料伤者。混乱间,没人注意到走在最后的帕西斯,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 ****** 凌厉的剑气在体内翻江倒海,像冰刀剜着一样痛,银白的光芒和冰蓝的冻气互相撕扯、吞噬、力争不下。慢慢地,白光取得了优势,随着亮度的增加,在地上翻滚**的娇小身影起了异变。 手脚拉长,一头略微泛金的褐发从弧线优美的肩颈滑下,倾泄于地;撑开的领口,隐约可见深深的****;撕破数处的衣裳再也无法尽责地守护主人的身体,裸露出白里透红的粉嫩肌肤;本来到膝盖,现在却只刚好包住臀部的裙摆下伸出一双修长的美腿;足上无鞋,宛如白玉雕成的十趾散发出天然的魅惑。 十一、二岁的可爱女孩,在顷刻间变化成十七八岁的美少女。 “维持反时术的力量不够了么?”目睹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银发的不速之客却毫不动容,交抱双手,吐出冰冷的讥讽,“你还真是拼命啊,伊莉娜。” 痛得昏沉的脑海骤然一清,仿佛叶片背阴颜色的绿眸夷然无惧地迎向锐利的目光,同时一朵笑花缓缓绽放:“彼此彼此。” “怎么说?” “你拼命保持自己的意识,我拼命和你对着干呗。” “疯女人。”帕西斯也不生气,在阳台上坐了,抛出自己的斗篷,不偏不倚落在对方头上。伊莉娜道了声谢,坐起来,包住伤痕累累的身子。诧异痊愈的速度如此慢,她检查了一下,这一查心沉到谷底:黑龙王的剑气竟然没有被化掉,虽然微弱,却散入四肢百骸,跟着血管流动,无法分离! 看出她的状态,帕西斯轻笑:“傻瓜,三首龙是好对付的?就连我,也不想和他们杠上。” “值得。”伊莉娜镇定下来,不再管伤势,眼珠一转,露出狡黠的笑意,“多谢你的水晶镜了。”这回轮到帕西斯动摇,瞳仁收缩,碧眼险恶地半眯。 预示灾星的星象,三番两次的巧合,让他无法再不在意。何况,他原本就是最了解命运恶意的人。 “伊莉娜,我是杀不了你,但是把你切成一块一块,埋在不同的地方封印,我还是办得到的。” “你不会,因为我是唯一通向世界树的[门]。” “……”帕西斯沉默了一瞬,道,“如果你不愿意开启,我留你又有什么用?”听出他是认真的,伊莉娜不得不放低姿态:“别这样,我既然失败了,就不会再对他下手。而且没有水晶镜,我也没办法偷袭。” “你怎么会有混沌之力?”帕西斯趁胜追击,问出心里的疑惑。如果不是上次暗黑神的思念体有一部分渗进了他的身体,连他也治不好徒弟的伤。 “那不是混沌之力,是他给我的不知名力量。”伊莉娜语声急促,冷汗大滴落下,显然体内的剑气又在作怪,“我本来不想用,这是他给我的保命符…不,对我而言是礼物。” 啪啪啪!帕西斯鼓掌,意义却是嘲弄:“了不起,你真是我见过第二痴情的女人。可是啊,我就不懂,那块木头到底哪里吸引你?”伊莉娜自嘲一笑:“你不懂,我更加不懂。” 只是惊鸿一瞥,就注定了她一生的陷落。 帕西斯皱了皱眉,险些以为她在敷衍自己,看表情又不像,恶意忽起:“不过,他也不是真的木头,至少还爱上一个女孩子。”伊莉娜这一惊非同小可,张口结舌,整个人当场石化。 “很可爱哟,穿白裙子,黑色长发,人也离你很近,就住在你家宰相的镜子里。”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意?”良久,少女低下头,挤出低沉的声音。青年一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道:“挑拨,惟恐天下不乱,等着看好戏。” 这么诚实的答案反而让人气不起来,伊莉娜唇角上扬,勾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那你就是白费心机了。别看我这样子,我年纪也不小了。吃醋这种可爱的事,不适合我。” “哦,意外的豁达。” “你早十年通知我情敌的存在,我一定会冲过去杀了她;现在,我只能叹口气。”伊莉娜确实叹了一声,徐徐站起,玲珑的身段在斗篷的包裹下格外脆弱,年轻而娇艳的面容挂着与外表不相符的沧桑,“我承认我嫉妒,完全不计较的付出只有圣人做得到,但我也没兴趣做你的棋子。” “我的棋子?呵,说得你好像不是贺加斯的棋子。” “一开始是,但是在我自愿后,利用就不是利用了。”伊莉娜昂起头,“照你的逻辑,罗兰不也在利用你?” “没意思,逗你果然一点不好玩。”帕西斯垂下肩膀,一脸兴趣缺缺,“算了,以后安分点,不到必要,我也不想杀你。”伊莉娜心有不甘地抿唇,却也不得不咽下失败,果决地断念:“我不会再狙击你的宝贝弟子,但是那根咒带,我总有一天会把它毁了!” 语毕,身形逐渐模糊,雪白的斗篷掉了下来,滑进湖里,在水面漂浮。 “笨蛋,我这样封住他,又能封多久?” 淡淡嘀咕了一句,帕西斯收回水晶镜,独自坐着想了很长时间。 *******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16日,王妹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即位[摄政王],四位城主到场观礼,盛况空前。 典礼结束后,贵客们被挽留暂住,共商国家未来。 ****** 春之月20日·中城下界北部边境·桑陶宛领地—— 时值初春,北方虽不若南方变化明显,也萌生出浅浅的绿意。新老树叶和各种苔藓蕨类渲染出不同层次的绿色,相互映衬,使山林焕发出勃勃生机。 地上的植被悄然冒出头,色彩缤纷的野花遍布草间树后,摇曳生姿,为整座红石山脉更添妍丽。清新纯净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 两个小身影就走在这片明媚的风景中。 一样的脸,不同的性别,走在前面的小女孩威风凛凛地挥舞木棒,发出气势十足的见解:“看这天气,我就知道今天会有个大丰收。”身后挎着竹篮的小男孩相反的神态畏缩,不停地拉扯姐姐的袖子,又不敢拉得太用力,怕惹她生气:“莉妲,回去啦~~妈妈会骂的。” “我们不说就行了。” “可是神官大人说,这里有好多怪物,还有鬼。” “傻瓜!”莉妲转过头,两手叉腰,厉声教训,“每个人都知道红石山脉根本没有怪物,就你还相信神官大人的吹牛!笨蛋利夏,笨死了!” “呜……”利夏眼里开始浮现泪花,他现在觉得姐姐比鬼更可怕,瘪着嘴道,“我不笨,神官大人说我最聪明,将来一定有出息,成为大魔法师。” “还大魔法师呢,是胆小鬼法师才对。” “哇——”受不了姐姐的漏气,利夏终于放声大哭。莉妲驾轻就熟地掏出手帕帮他擦泪,凶巴巴地威胁:“不许哭,哭了是小狗!”不料利夏卯起来哭个不停,还越嚎越大声。 “别哭了啦!”莉妲慌了,她只是嘴坏,其实最疼这个弟弟,“我道歉还不行吗?乖,听我……” “莉妲!利夏!” 一声突如其来的清喝吓得她跳起来,利夏立马停止哭泣。 “神、神官大人!” 出现的青年虽然横眉怒目,仍可看出原本的秀丽端正。过肩的银发在背后草草扎成一束,衣着简单轻便,毫无圣职者的样子。他一手一个,拎起两个小萝卜头:“告诉你们多少次,不许靠近矿山。” “那里的浆果长得最好嘛。”莉妲挣扎道。 “就算长金果也不许去!”神官改拎为抱,朝反方向迈开大步,神色是罕见的严肃,“记住,绝对不能靠近矿山!”被他的语气慑住,莉妲这才不吭声。利夏好奇地问道:“矿山有秘密宝藏吗?”孩子们都这么流传。 “没有宝藏,只有怪物,知道吗?只有怪物!”神官反复强调。比较单纯的利夏顿时上当,缩成一团。莉妲翻了个白眼,根本不甩他:“放我们下去,我们自己会走。” “不要,我要神官大人抱。” “胆小鬼!你到底是不是男子汉啊!” “好了好了,大家都一起走路。”头大的银发青年把充满阳刚气的小女孩和活象牛皮糖的小徒弟放回地面,放缓脚步让姐弟俩跟上。利夏依恋地抓着他的左袖管,莉妲不甘示弱地牵起他另一只手。 “神官大人,中午来我家吃饭好不好?”双胞胎异口同声地邀请,默契十足。 “好啊,艾里在不在?” “哥哥今天轮到值勤。” “这样啊。”神官很是失望,“那我只好和你们的爸爸拼酒了。”莉妲大笑:“爸爸肯定一杯就倒了,还是妈妈厉害些。”走了约莫半刻钟,树木渐疏,远远望见山下的军营,利夏突然想起一件事,扯扯师父的袖子:“神官大人,杨阳姐姐和昭霆姐姐好像就是去年的今天来的耶。” 银发青年一震,情不自禁地浮起笑意。那是毫无阴影,晴朗一如天空的笑容。 第六章 浮云聚散 海潮的声音似远似近,一浪高过一浪,吵得人睡不着觉,杨阳从简陋的木床上坐起,披了件外衣,走出借宿的小屋。 夜晚的海岸就和书里描写的一样美丽,被月光染成银白的沙滩铺满各色的贝类和水底动植物,呈现鲜明对比的海水漆黑深沉,层层叠叠地推向岸边,每吞噬一些,也送上来一些。 远方,海天一线,静谧而辽阔,幽幽银辉占满夜空,在水面上挥洒出无数闪亮的银痕。 带着腥气的风吹起乌黑的发梢,掠过苍白的耳畔。 此刻他们一行人是在东城南部的小渔村里,隔着海遥遥相对的就是浮岛。昨天送他们上岸后,三长老洛黎塔拜托村长照顾他们,依依不舍地聊到傍晚,才推着小船回去。 还是睡不着。杨阳略带烦躁地拢了拢刘海,本以为出来走一走,心情就会放松,觉得困,没想到神智依然无比清醒。她已经不是换张床就睡不着的菜鸟冒险家,照理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这时,一个原本睡得香甜的人打着哈欠醒过来:《呼啊~~杨阳,你干嘛?上厕所?》 (我会在外面上厕所吗?)杨阳没好气地反问。因为友人是用心念说话,她也用想法回答。不过这样,实在有点精神分裂的感觉。 《对哦,那你干嘛?》被她一闹,肖恩也清醒不少,《失眠?》 (嗯。) 《这好办,灌十几瓶烈酒,保证一躺下去就不省人事。》 “你当我跟你一样是酒鬼啊?”杨阳忍不住发出声音。话一出口,她怔了怔,脸上浮起明了,闷闷地踢着脚下的沙子,“其实,我是好几天没收到神官的信,很记挂。”肖恩恍然大悟,情绪也低落下来。 因为没有了作为施法必须的媒介的身体,他无法再开启自己的空间地址;而以杨阳的水平,还不能使用[魔法快递]这样高段的法术。 《对不起,都是我……》 “不关你的事。”杨阳打断,深吸一口气,浓郁的海风令她心怀大畅,嘴角也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明天去寄平信,让他放心,只断几天音讯不要紧。至于他寄来的信,我以后可以慢慢看。”虽然很高兴她振作起来,肖恩还是不得不泼了盆冷水:《那个,信要大城市才有得寄,寄到那里没一个月也不可能。不过委托冒险家公会的话,会快得多。》 杨阳先是气馁,听到后面又展颜:“那我委托公会。”肖恩提醒:《要钱,而且很贵。》 “钱啊……说起来,我们欠公会的钱还没还呢,会不会——” 《没关系,不冲突,好像是两个部门。》肖恩不怎么有把握地安慰。杨阳的思绪则完全拐到还债方面,为不美好的前景流下了冷汗:“对了,打工,又要打工了。不知道公会会派给我们什么困难的任务,我们几乎连买装备的钱也没有,那场风暴冲走了马和大部分行李——啊!真是头痛!” 她说得凄惨,肖恩却毫不悲观,甚至振奋地道:《天无绝人之路!》 “是哦,说说容易。”杨阳反应冷淡,径自盘算,“明天早上和大家商量一下,想出个好对策。实在不行,一边打零工一边旅行。” 《……杨阳,听你的口气,好像我是不事生产的多余份子。》 “你才知道啊。” 肖恩被打击得体无完肤。杨阳这才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开玩笑的。”颇有几分冷面笑匠的素质。 《怎么可以开这么恶劣的玩笑!》肖恩嚷嚷,对方退让,他索性拿起乔来。杨阳也用哄小孩的口吻道:“其实你很有用啊,不爽时可以捏脸发泄;有敌人上门时可以推出去当沙袋;走投无路可以套个碗扔到街上乞讨。”这种安慰比不安慰还过分,肖恩只差没蹲下来画圈圈。 听到脑子里传出的咕哝,杨阳忍俊不禁:“心情好点了吧?”肖恩一愣,沉默片刻,也笑了:《嗯。》 朝岸边走了几步,遥望波澜壮阔的海面,杨阳一手压着发不被风吹乱,等宿命的另一半平静下来后,才开口道:“你摸出多少?” 《也不多啦,只知道我有个叫席恩的哥哥。》肖恩语声淡然,但是杨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内心的波涛汹涌,《还有,他很坏,对不对?》杨阳斟酌了一下,道:“用坏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是让人恶寒,起鸡皮疙瘩,晚上做噩梦! 《嗯。》肖恩应了一声,语气有了微妙的改变,《其实我也有数——我恨他。》杨阳吃惊友人竟然会这么明确地说出“恨”这个字眼,就连当日在死亡沙漠,他也回避了耶拉姆的问题,还只是用“一点”形容对英雄王的恨意。 不过想想席恩的作为,她就不奇怪了,只余下心疼:“那你打算怎么样呢?将来万一…万一和他对上。”肖恩不假思索地道:《先找帕尔,向他道歉,问清楚当年发生的事,再找席恩对决,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这…真是干脆利索的解决方案。杨阳暗暗抹汗,犹豫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确定下得了手?他毕竟是你哥哥。” 《是。》沉默片刻,肖恩道,《这一千年来,我一直没忘记一个人。我看不清他的长相,也理不清对他的感情,但是我知道我恨他。》 那般浓烈的恨,记忆被封的他也清楚地感觉到。 感同身受的杨阳一时不寒而栗,心想能把性情宽厚的肖恩逼到这步田地,席恩也真是够本事,够辣手。 那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什么想什么?》仿佛从被附身的状态解除,肖恩恢复平日的神气,好奇地问。杨阳一凛,笑着含糊过去:“没什么。肖恩,你只要记着,无论何时,我都会支持你。” 《嗯!》棕发青年笑靥璀璨,窝心不已。 又不着边际地聊了会儿,他突发感言:《杨阳,我觉得很幸运耶,你是我宿命的另一半。而且,你比我晚生一千年,还能和我碰上,这恐怕是万分之一的几率了。》 “是呢。” 黑发少女凝视初露曙光的天边,绽开由衷的笑容。 ****** 第二天早晨,冒险队和村长一家一起吃饭。因为人数太多,比较懂事的耶拉姆和维烈天还没亮就起床,抓了不少鱼加菜;朱特也和村长的小孙女迪迪丝一块儿去沙滩捡海货,回来时手牵手,笑对笑,气氛融洽得让昭霆侧目,偷偷对表姐道:“这个朱特,好像和肖恩一样有恋童癖。” 被她和莎莉耶私下戏称为[尾巴]的军人厚脸皮地跟着冒险队伍,理由是说服肖恩投靠他的顶头上司。而他的劝说对象一听到女魔头的名字就畏如蛇蝎,逃进杨阳的身体做缩头乌龟,至今没有成果。不过除去这一点,两人还挺投契。朱特也是直爽热情的性子,酒量又好,几次对拼下来,肖恩已经把他当铁哥们看待。 “别胡说。”杨阳轻斥,她对朱特印象还不错,但是对他的动机持怀疑态度。在浮岛肖恩就告诉她此人不安好心,所以他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们,也许是奉了拉克西丝的密令。 真是烦,一直不想和政治人物扯上关系,结果还是被卷进去。念及自己满愿师的身份,杨阳暗暗叹气。 昭霆没趣地扁嘴,莎莉耶不失时机地损道:“人家恋童关你什么事?” 《就是就是。》肖恩响应,《我才不是恋童癖!》 当然,昭霆听不见他的声音,只瞄准莎莉耶展开激辩。朱特正好经过两人身边,瞪目道:“说什么呢,思想太不健康了,要不要跟我出去锻炼矫正一下?”两个少女悻悻而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吃饭吧。”维烈帮忙耶拉姆将烧好的鱼放在桌上,清俊的脸庞挂着一贯的温文微笑。希莉丝急忙站起:“维烈,你不用管这些,坐着就行。” “同伴之间,别计较那么多。”维烈暗示她不要把自己当魔界宰相,转向黑发少女,“杨阳,是照你的量盛,还是肖恩的?” “我!”棕发青年霸占宿主的身体,精力充沛地挥舞筷子,但过了一会儿,他就垂头丧气地改口,“算了,还是照杨阳的饭量盛,不然她会被我塞爆。”希莉丝不忍心他颓丧的模样,安慰道:“放心,你一碗也饱了。” “不过瘾啦!” 村长的夫人和儿媳有点被这样突然的转变吓到,一把年纪的村长摸摸胡子,感慨道:“这位小姐,看来是有双重人格啊。” “哎?”肖恩直觉他在说自己,叼着筷子愣住。 “昨晚我媳妇忘了收网,半夜跑到海边,就看到你一个人在那边嘟嘟囔囔,她还以为你疯了,吓得赶紧逃回来。我想怎么可能嘛,你白天的样子挺正常,应该就是那种法师常有的毛病——人格分裂了,哈哈。” “……” 肖恩尴尬地咧着嘴,杨阳哭笑不得,其他人则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法师会人格分裂吗?”吃完饭,莎莉耶好奇地问杨阳。 “有些多系法师是,多一个人格就意味着多一倍的时间,而且也可以塑造出合适的性格。比如有人天性沉稳,与火元素不合,就分裂出一个奔放的自己学习火魔法。很多人就是通过这种方法突破了法术的瓶颈。当然,这只有智商高,意志强的人才做得到。”杨阳一边喝茶,一边悠然叙述。 余人听得毛骨悚然,昭霆搓着臂膀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啊!竟然做得到那么怪异的事!”杨阳不以为然地睨了她一眼:“我倒是很佩服他们,求知就应该有这种精神。”仿佛被这句话触动,维烈涩涩一笑,挂在他腰间的手镜也闪过一道光芒。 希莉丝提出质疑:“还是很危险的事吧?人格怎么能随便分裂。” “嗯,听说有不少人后来发疯了。”杨阳点点头,神情变得若有所思,“不过,仔细想想,他们的方法可能错了。从肖恩的例子就可以看出,其实性格如何,元素精灵并不真的在意,只要心念单纯,就能体会到力量的本源,同时掌握各种魔法。”维烈的脸色难看起来:“那么,绝对不能让那种人遇见肖恩。” “咦?”众人不解地看着他。 “为知识而疯狂,也将因知识而毁灭。你们想想,花了那么多心血时间,走的却是条错误的路,他们能承受吗?嫉妒还算好了,就怕将他逮回去,做成力量容器或者标本之类,那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室内的温度降到零度以下,人人不寒而栗,鸡皮疙瘩直往外冒。身为当事人的肖恩更是大叫“冤枉”,受不了他的聒噪,杨阳硬挤出笑容:“你说得太夸张了,维烈。” “不,我决非危言耸听。”魔界宰相苦涩地笑了,“我父亲就是这样的人,当年若不是我姑姑隐瞒了自己的异能,也会成为他的研究对象,被种种不人道的实验折磨。” 天哪……几个少女不约而同地掏出手帕,擦拭冷汗。肖恩用杨阳的嘴巴喊道:“别理你那个**老爸啦!换作我,早就一拳揍得他不认得东南西北!”说着,越发愤怒,重重擂在桌子上:“我不管你和他之间有什么纠葛,他对你又是怎么定义,总之他是他,你是你,除了血缘的联系,你不必背负他的任何东西!活出你自己,别再被他影响!” 维烈先是露出惊讶之情,随即,漾开浅而真挚的笑意:“嗯。” 这孩子有个很好的朋友呢。基西莉亚在镜子里偷笑,十分欣慰。 吼得口干舌躁,肖恩抄起剩下的茶一仰而尽,然后换宿主出来,心疼地瞅着空杯。 耶拉姆打破沉默:“东城法师资源雄厚,确实需要留心。”昭霆跟他唱反调:“不用担心啦,这种疯子肯定很少。”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事关**,希莉丝表现出高度的警戒,“肖恩,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待在阳的身体里,轻易不要出来。” 《哦。》肖恩老老实实地答应。 “他回答‘哦’,很乖。”杨阳转告,心里感叹:真是妻奴啊。希莉丝满意颔首,却听得她道:“他又问你吃饭时可不可以出来。”红发少女的额头青筋直跳:“可以,我的意思本来就不是不让他出来,只是注意不要用拟态术,还有施法时要小心,至少对立系的法术决不能用!”后面的肖恩全没听见,意识停留在开头两个字,发出雀跃的欢呼:《耶——》 想了想,杨阳决定不转告这句。 朱特开口道:“你们太紧张了,法师又不是无敌的,只要在他冥想的时候砍上一刀,就万事太平,十个人格也来不及转换。我以前碰到过,好好的家伙,却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看着烦心,给他两拳,再扔进河里让他醒醒脑,果然浮起来就正常了——死人都正常。” 原来……我们当中,最“坚强”的是他吗?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 东城的南部人烟稀少,巡逻舰一般都在海上要塞赫莱兹或靠东的洛格海岸补给,但是一路走来,风光明媚,充满水乡泽国特有的风情。虽然冬意未去,看不到花团锦簇的美景,但是河畔芳草摇曳,点缀着生气勃勃的野花;林里绿荫苍翠,嫩芽争相冒出,也将原本就很诗情画意的优美景致衬托得更加色彩斑斓。 经过两天的跋涉,一行人来到南方最有名的旅游胜地,高架水路的源头之一——蓝镜湖。 平滑如镜的水面映着满天绚烂的彩霞,夕阳沉入广阔的怀抱,染得半湖金红,瑰丽耀眼。 呼儿唤女的主妇,炊烟,归航的渔船,伴随着笑语,构成和谐的画面。 “蓝镜湖,也叫[水神的镜子],以水质澄净和湖岸的水神神殿闻名。”杨阳翻着地理志,蓦地眼睛一亮,“啊,这里说,只要喝下蓝镜湖的水,无论分离多久,都会再次重逢。” “真的吗?”昭霆将信将疑地靠过来。耶拉姆断然道:“假的吧。” 不等昭霆哇哇大叫,杨阳合上书,坚定地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维烈笑着附和:“不错,比起天长地久的承诺,还是这种效力更吸引人。”希莉丝浮起略带复杂的笑容,摇了摇头:“哪有那么神,不能实现的约定太多了,但每年还是有无数的人来这里喝一捧水,就为了那个再次重逢的愿望。” 莎莉耶撇了撇嘴:“原来是骗人的把戏,我还以为真的有用呢。”朱特反驳:“话不是这么说,祈祷、祝愿、是人之常情。就算最后见不到面,至少换个心安。” “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感觉这番话和他平日的为人不符,莎莉耶怀疑地拧眉。 “因为你太不可爱了。” 在莎莉耶追打朱特期间,杨阳已端出领队的架势,一指不远处的碧湖,命令大家一起去喝,顺便补充一句:“对了,书上还说一定要喝对方手里的才有效。” “啥!?”余人愣在当地,为难地互视:恋人也罢了,同伴这样……会不会很尴尬? 的确很尴尬。 开始没人动弹,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还是肖恩先不耐烦,把宿主挤进去,大喝一声:“发什么呆,喝啊!”说着,就姿势不雅地蹲下去,掬了一手掌水咕嘟嘟地喝完,评价道:“很甜,味道不错。” 《笨蛋!不是这样喝!》杨阳捶了他一拳,一脚将他踹回,单膝跪地,虔诚地捧起一泓清澈的液体,转身递到维烈唇前。魔界宰相一怔,随即大方地笑了,低头啜饮。 有了榜样,其他人也不再拘束,只是暂时找不到对象。杨阳道:“朱特说的对,也许湖水并没有什么神力,但是祈祷也是种力量,我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就算不能一直在一起,也要活着再相见。”话音刚落,维烈已掬了水起身,她红着脸喝了一口。 “莎莉耶,过来。”昭霆吆喝损友,眼珠子却往师兄的方向斜。看穿她的心思,莎莉耶一脸无趣地道:“叫我干嘛,你真正想的人在那边。” “罗嗦!喝啦!” “那我就不客气咯。”莎莉耶故意喝得精光,换来一个大白眼。反而是耶拉姆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道:“那个,你要不要喝?”昭霆像看到他突然长了只角似的瞪他:“你…你叫我?” “废话!” “哦,好。”昭霆震惊得忘了回骂,手足无措地走过去,但一蹲下,她就恢复凶神恶煞的模样,“拿稳点啦,死小鬼!你抖成这样叫我怎么喝?” “罗嗦!快喝!” 真是一丘之貉。莎莉耶看得摇头,维烈和希莉丝相继挥手,要她过去,她也开开心心地迈开大步。因为年纪小,她是一行人中最自在的一个。 朱特状似无聊地拨水,既不自己喝,也不捧给别人。瞥见走近的杨阳,他绽开爽朗的灿笑:“不用,我不能喝这水。” “咦?” “我的命不属于我自己,属于国家,军人必须有时刻捐躯的觉悟,来去也由上面决定,所以给我喝只是糟蹋。” 杨阳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下一刻,她有些迟疑的温和表情转为愤怒,双手捧水的圣洁姿态也变成粗鲁的叉腰:“去你的糟蹋!” “肖、肖恩!?”朱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肖恩气势汹汹地逼近:“你当自己是狗还是人?军人也得珍惜生命吧?不然你拿什么报效国家?就算我们不够分量,至少你也为亲人保重,好不?”听到“亲人”二字,朱特有所触动地震了震。 “别指望我喂你,自己去湖边舀,不,我摁着你喝!”肖恩拖着他走路。 “喂!你谋杀啊!” “肖恩。” 听到略带紧张的呼唤,棕发青年停止扭打,转过头,只见一个窈窕的纤影站在身后,娟丽的脸庞泛着羞色,就和一头红发一样艳丽。他一时看得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浮起不相上下的忸怩之情,磨磨蹭蹭地走向她。 因为颤抖和时间长的关系,水已经漏得差不多,肖恩刚俯下身,嘴唇就碰到了掌心的肌肤。希莉丝一惊,双手骤分,剩下的水也漏光了。 良久,两人相对无言。 “啊……我再去捧。”为了掩饰莫名的失落,希莉丝慌忙转身,仓皇跑开。目送她的背影,肖恩感到一丝不安。 ****** 轮过一圈后,众人默契地坐在岸边,享受傍晚的宁静。 茂盛的草丛随风摇摆,叶尖滚落露珠,对岸的神殿倒映在纯净的湖水里,微微晃动,宛如缥缈的海市蜃楼。 “如果索贝克、扎姆卡特和月也在就好了。” 杨阳双手抱膝,遗憾地吁了口长气。除了不知道这三个是何许人的朱特,余人都赞同地颔首。尤其是肖恩,差点没把头点掉。 “我这里有空瓶子,待会儿给他们一人装一瓶吧。”维烈安慰。杨阳回以喜悦中带着憧憬的笑靥:“希望还能见面,送给他们这份珍贵的礼物。” ****** 在蓝镜湖附近的村庄歇了一宿,次日,一行人重新踏上旅途。 热心的村民指点他们商队的去向。这里是风景名胜和朝圣之地,每年都有大批人潮往返,小商品市场也格外发达。装水的容器,祈祷用的花灯,印有鲜艳图案的圣典教义,绘图工具和现成的景致画,用鱼骨做的首饰物件等等,铺陈了沿途的街道。一般的大型商队就在这儿买进卖出,前往更北边的大城镇,同时也担负着护送游客的任务。 过了中午,杨阳等人才追上目标。倒不是商队的速度太快,而是他们走走看看耽误了时间。因为来者一目了然是冒险家,商队的主人加林非常礼遇,安排篷车给他们坐。 清新的草木香气顺着风飘来,放眼望去一片新绿,在蓝蓝的苍穹下显得野趣十足。摇晃的车板,平添舒适的悠然。 杨阳惬意地眯起眼,享受新买的茶叶泡出的甘甜滋味。昭霆盘腿坐在她旁边,津津有味地啃肉沫烘饼。两人相安无事,你不嫌我闷,我也不嫌你吵。 不过,昭霆是安静不了多久的,吃了几个饼后,就开始没话找话:“阳,我觉得我们在东城会很无趣。” “怎么说?”杨阳专心品茶看书,头也不抬地应道。 “你想想,我们在北城一开头就碰上魔兽和星华,还有肥猪商人和红龙骑士;在西城更惨,月竟然把我们扔到死亡沙漠,差点烤成焦碳;南城有**老**找茬;可是这里,到现在为止一点事也没有。”昭霆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杨阳庆幸希莉丝不在这辆车上,温言纠正:“东城的治安确实很好,但任何地方都不可能百分之百安全。现在没碰上,不代表将来也没有。” “阳你乌鸦嘴!” “我只是实话实说。”杨阳合起书晃了晃,黑眸透出一丝纳闷,“何况,你不是最喜欢刺激了,叫什么啊?”昭霆一窒,也不解地搔搔头:“对哦,不过…人也不是铁打的,经历了那么多事,我偶尔也想休息一下嘛。” 是吗?杨阳有点怀疑,而怀疑的矛头就是和维烈、朱特乘一辆车的耶拉姆。她眼光犀利,看出最近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了质的改变,难道友人的收敛,就是潜移默化的结果?也对,少了对着干的动力。 “说到星华,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是不是还那副不理人的样子。”想起曾救助过的雪族少女,昭霆的心情颇为复杂。既同情她坎坷的命运,也提防她“情敌”的身份。直到今天,她还误会星华喜欢的是耶拉姆。 “星华有不理人吗?她很可爱啊,笑起来更是两个字——绝美!”杨阳神游天外,脸上的表情是不折不扣的陶醉。 “她只对你笑!”昭霆低吼,随即悟出里头的意义,大惊失色,“阳,星华会不会爱上你了?” “爱上我?”杨阳啼笑皆非,“你脑子怎么转的?我们都是女的耶。” “她不知道你是女的!” “这……”杨阳无言以对,半晌,略带不自然地道,“不可能的,当时情况多么紧急,她哪有空想这些,何况我和她只相处了一天,你多心了。”被她这么一分析,昭霆也不确定起来,皱着眉发愣。杨阳摆手岔开话题:“她一定没事,罗兰城主一向礼遇异族,如今想必过着很和平的生活。” “对了,罗兰城主,那个金发帅哥,我记得他!他真是太太太~~美了,男人居然可以美得那么没天理!”昭霆兴致勃勃地转移关心目标。杨阳为她的形容笑出声:“罗兰城主确实很美,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他的内在。” “说的你好像认识他似的。” “咳,的确认识。” “啊——告诉我!告诉我!”昭霆抓着友人直摇。杨阳无奈地叙述当日在拍卖会和东城城主意外撞见的经过。听罢,昭霆露出不加掩饰的羡慕之情:“真幸运!竟然和那么美的人面对面讲话!”杨阳给了她一个爆栗:“别用轩风的口气,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花痴了?” “什么花痴,喜欢帅哥是所有女人的本能!”昭霆振振有辞地反驳。杨阳不以为然:“我比较喜欢美女。” “所以你是同性……呜哇!” 被痛扁了一拳,昭霆捂着脑袋咕哝了好一会儿,不屈不挠地回到帅哥的讨论:“单看脸,神官先生还差了一截;扎姆卡特倒是能和罗兰城主一拼;但是最美的,还是那个水晶棺材里的男人啊!可恶,没带他走真是太可惜了!”说着,扼腕不已。 杨阳一震,没有调侃友人,神思也恍惚起来。她对那个黑衣男子有着莫名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照常理,那么美的人,见过一次就不该忘记。还有那似真似幻的呼唤,也牵动她的心,不曾淡忘。 “阳,你怎么了?”昭霆注意到她的异样。 “没什么。”杨阳回过神,努力甩去遐思,着眼于现实,“希望马尔亚姆将军还在首都坎塔萨,就算走了也记得和我的约定,派人留着龙眠。” “还不知道那是不是龙眠呢。” “有蓝宝石,又是月舞者的遗物,九成是了。” “蓝宝石……”昭霆无意识地重复,突然大叫一声,“啊——我想起来了!罗兰城主的额头也有颗蓝宝石!”杨阳浮起无力的神情:“那叫额饰,也不是龙眠。”昭霆不服气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不止我,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个额饰是罗兰城主即位当天,水族族长赠送给他的镇族之宝——[深海的叹息],有驭水的能力,堪比神器,制作的年代起码比龙眠早两千年,所以它绝对不可能是龙眠。” 无论记性超强的昭霆,还是心细如发的杨阳,都对罗兰那把同样镶嵌蓝宝石的佩剑毫无印象。因为这一颗颜色黯淡,更像蛋白石,整把剑也是古朴不起眼的造型。 昭霆生气地鼓起腮帮,这时,一阵珠玉般的旋律传来。她好奇地探出头,双目一亮:“啊,维烈要演奏了!” 考虑到队里的财务状况,眼前又有这么多现成的听众,吟游诗人于是取出包里的竖琴,准备开张营业。他生性腼腆,不习惯说场面话,用几首小调引来注意后,就转入正式的表演,启唇唱道: “洗褪忧郁的无垠晴空,苍鹰展翼飞翔, 遥望未知的彼方,迈开追寻的步伐; 划过天际的虹,是连接梦想的桥梁, 拂动芦苇的风,是倾诉秘密的耳语; 游走四方,浪迹天涯,足下沾染露水花香, 旅人啊,哪里才能让你停下脚步,莫非你已遗忘故乡? 一望无际的辽阔大地,旅人漫游其上, 注视空白的地图,勾勒前进的方向; 雷雨交加的夜,行进之路难免沧桑, 白雾茫茫的昼,心向之道偶有迷惘; 游走四方,浪迹天涯,足下沾染青草芬芳, 旅人啊,何时才能让你停下脚步,莫非你已遗忘故乡? 询问亘古不变的月光,其实你已有答案, 水瓶、风铃、炉火、木窗,何必怀念过去的时光; 万物终有灭亡之刻,不灭的是存续于心的景象, 逝去的往昔已成种子,永存的记忆在心底发芽; 风无定,云无常,静止是鞋履,飘泊是衣裳; 吟唱吧,游走四方记得放声高歌, 吟唱吧,浪迹天涯务必尽情引吭, 人生是追寻,人生是探索,人生是冒险,人生是狂想, 吟唱吧,游走四方时记得放声高歌 吟唱吧,浪迹天涯时务必尽情引吭……”(来自《幻想异闻录》) 温润如玉的男性嗓音带着淡淡的苍凉和触动人心的柔软,纯熟的指法、精湛的技艺和充满感染力的曲调交织出悦耳的音符。不一会儿,商队的行进就慢下来,许多空着的人都驾车靠近歌声的源头,着迷地倾听。一曲结束,四下响起如雷的掌声。 “发啦!发啦!”昭霆开心得直挥手。杨阳叹了口长气:“别这么兴奋,会让人质疑维烈弹琴的动机。”真是破坏气氛的家伙。孰料,更破坏气氛的人物还在后面。 “吵死了!还让不让人休息?” 一声暴怒的大吼让第二首曲子戛然而止,杨阳和昭霆怒目看去,只见一个平民打扮的青年从车子上跳下来,气冲冲地走近。不等她们发作,那边已有人叫起来:“什么吵!他弹得这么好听!” “就是!耳朵怎么长的!” “没礼貌的小子,赶快回你的车上!” 扬手制止众人好意的帮腔,身为当事人的维烈却不生气,温和地致歉:“对不起,吵到你了吗?”那青年斜着眼冷哼:“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这可是公众场合,你在这里弹弹唱唱不是扰民是什么?” “吟游诗人有权在任何场所唱歌!” 昭霆吃惊地看着友人变身成暴走状态的棕发青年,跳起来破口大骂,“欣赏音乐也是每个人的自由!你不想听,就闭上嘴,塞起耳朵,别妨碍别人!真正扰民的还敢讲得这么大声,简直不要脸到极点!” “臭小子,你欠扁?”青年气得头顶冒烟。肖恩惟恐天下不乱地卷起袖子:“好啊,我倒要看看是你扁我,还是我扁你。” 余人目瞪口呆地注视这场变故,尤其是商队的成员。虽然只相处了半天,但杨阳看上去就文质彬彬的模样,打招呼时也笑容和煦,温文尔雅,没想到实际的性子这么火暴。 “笨蛋!冷静点!”希莉丝甩过来一只锅子,正中**的后脑勺。维烈也劝道:“有话好好说,不要诉诸暴力。” “住口!都是因为你!”肖恩把气撒到他头上,“一副软柿子的样子,难怪总是被人欺负!息事宁人也要看对象,像这种的,你对他客气他只会更得意!要狠狠地揍,把他往死里扁!好几次了,被人骂,被人打,我只能在旁边干瞪眼,叫也没人听见——就算你自己不在意,也为我想想吧!眼睁睁看着朋友挨揍是什么心情?郁闷死了!”新仇加旧恨,让他越骂越窝火。 “对不起。”明白他说的是一千年来两人的相处,维烈内疚地低下头。 “哼,知道错就要改,去教训一顿这个小子,让他尝尝你的厉害。” “这个……” “你神气够了吧!”青年愤怒地喊道,正要扑上来,身后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哥哥。”他猛地顿住脚,急忙转过身,当看到车帘被掀起,更是转为惊惶:“菲,你不能出来!” “哥哥,你又得罪人了?”探出头的是个瘦弱的少女,视线定在维烈脸上,“对不起,我代他向你们道歉。” 现在是什么状况?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适应不了情势的突变。 ****** “请不要责怪哥哥,一切都是我的不是。” 以这句话为开场白,名叫“菲”的少女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她百无聊赖掀起车帘时,看见坐在篷车后面弹奏歌唱的维烈,以及围着他的观众,心生羡慕说“如果哪天也有这么多人听我演奏就好了”,使她的哥哥尼可勃然大怒,冲出来引发了一场事端。 杨阳等人听得云里雾里:这是什么和什么?为什么逻辑都不通的?莎莉耶首先发作:“你老哥脑筋有问题啊?维烈弹得好****什么事?你要是嫉妒也罢了,你又没怎么样,他还发什么火?” 尼可朝她怒目而视,菲却毫无反应。肖恩发觉不对,观察她的视线角度和莎莉耶所站的位置,恍然大悟。 “你……”他故意在她耳边击掌,没见到应该出现的惊色,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听不见是吗?” 此言一出,每个人都吃了一惊。菲绽开笑容:“是,我听不见,所以我哥才老是生气,为我打抱不平。”尼可忍无可忍地大喊:“当然了!你明明弹得那么好,是那些人不懂得欣赏!” 一个聋子弹的曲子,能好听到哪去?肖恩等人眼光交汇间,都透出相同的怀疑。维烈却道:“你不是天生听不见,是吗?”他刻意放慢速度,方便对方读唇。看出他的体贴,菲笑意加深:“嗯,大约六岁时,疾病夺去了我的听力。家母很会吹笛子,受她影响,我也想成为音乐家。可惜我那时侯太小,只记得基本的指法和几首曲子。从大家的反应来看,我吹得也不好。” “胡说!你吹得最好了!”尼可依旧无原则地抬高妹妹贬低他人。维烈犹豫了一会儿,道:“笛子我不是很拿手,不过还会一些,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指点你。” “真的吗?”菲喜出望外,高兴得忘了女孩的矜持,一把握住他的手,“我就是愁找不到老师,谢谢你!现在就开始吧,请务必指导我!” “呃……好的。” 目送维烈被拉着走向自己的篷车,昭霆第一个表示不解:“她又听不见,干嘛这么热心呢?”耶拉姆揣摩道:“可能是为了母亲的遗愿吧。” “那个男人,是不是在打什么主意?”尼可的语气弥漫着一股酸意,“不然哪会这么好心。”这话就像爆竹点燃了一众怒火。肖恩刚要继续先前被打断的战斗,杨阳将他踢进去:“请放心,维烈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对你妹妹有非分之想。” “何况你妹妹又不是什么美人,就算维烈要献殷勤,也不会选她这种的。”莎莉耶比她尖刻得多,说得毫不客气。尼可脸色臭极,顾及她是小孩,抡起的拳头没有挥下去。见状,几个稳重的心道:这人虽然是个粗人,倒也不是完全没可取之处。 “干嘛,你想打人?”昭霆挡在友人面前,威胁地握住剑柄。尼可悻悻然一哼,转身钻进车子。 “被卷进奇怪的事件了哪。”希莉丝下了个评语,同时为无辜挨砸的杨阳治疗脑后的大包。朱特笑着接口:“称不上事件,充其量只是个小插曲。” ****** 出乎杨阳等人的预料,这段小插曲竟发展成影响行程的大事件。 第二天上午,维烈正在教菲吹奏简单的小调,商队主人加林亲自来访,开门见山地道:“维烈先生,我想推荐您参加春之礼赞,不知您意下如何?” “春之礼赞?”包括维烈在内,同车的三位男性都露出困惑之色,菲则是瞠目结舌。 “您不知道?”加林也是一讶,他原以为冒险家消息都很灵通。尴尬地清清嗓子,他开始叙述。 再走约莫三天,就是著名的[音乐之都]伦琴。伊维尔伦地灵人杰,孕育了大批学术人文方面的人才,但艺术气息最浓的,还是伦琴。建于古世历早期,历经战火存续至今。深厚的文化底蕴是伦琴人的骄傲,丰富的艺术修养也是伦琴人自豪的资本。除了每年七月固定的[音乐祭],还经常举办大大小小的演奏会、辩论赛、戏剧和歌舞等节目吸引各地的同好。所谓的[春之礼赞],是针对今年的隆冬,带有宗教性质的综合表演赛。据说盛况空前,规模远超过历届的音乐祭,受邀的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能够登台演出的也无一不是技术顶尖的大师。如果贵宾有信心,也可以另外推荐优秀的人才参加,与选手一较高下。 维烈听得惶恐不已:“我…我只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吟游诗人……” 加林发出爽朗的笑声,打断他的自谦:“别看我这样,我也是评审之一。昨天我听了你的演奏,非常棒,伦琴有些出名的竖琴手还远远比不上你。歌声也不错,虽然发音不是很正统,但是打动人,有磁性又有韵味,稍微训练一下保证红。就算拿不到冠军,亚军肯定跑不了。” “这——”维烈还没答话,菲已经抓住他的手,兴奋地连连摇晃:“答应吧,答应吧,维烈先生!加林先生的名头我听过,他推荐的人不会错!”维烈很是为难,他一向低调行事,实在不想参加这么盛大的比赛,可是也不忍拒绝菲和加林的好意。这时,兼任商队领袖的评审状似无心地抛出杀手锏:“对了,我记得冠军的奖金是五千金币,还有传说中亚利安族使用的乐器。” 背负一亿悬赏的头号罪犯毫不动摇,坐在他旁边的褐发少年却当场变了脸色,重重拍在他肩上:“维烈,就看你的了!” “……”黑发青年被他的气势彻底压倒,只能乖乖点头。 ****** 蔚蓝的水面激起白色的浪花,在朝阳下仿佛点点珍珠,闪耀着璀璨的光辉。河畔的城市巍峨壮丽,洁白的大理石柱宛如一根根竖琴弦,奏出无声的绚丽乐章。 伦琴不愧是历史悠久的古镇,一进城门,厚重的气息就扑面而来。不同于西城的简洁,南城的精巧和北城的华美,这里的建筑无论原本什么颜色,都因为年代久远蒙上一层陈旧的灰色,却奇异的不显破败,反而给人庄严肃穆的感觉。门窗墙等一切可以展现工艺技巧的地方,都装饰了各具特色的雕花镂刻,使整个城市在古朴浑厚的第一印象外,也予人精致小巧的美感。 宽敞的街道足以让八辆马车并排通过,清一色由切割平整的雪花岩铺成;两边的摊贩虽多,却排列整齐,次序井然;小巷里没有杂货堆积,也没有流浪汉蜷缩。南商业、北住宅、东艺术、西政府,市容的划分也像一件工艺品,而层出不穷的新颖设计和随处可见的街头表演又使观光客不至于感到乏味。 交代副手处理商队的事务后,加林带杨阳一行回到高级住宅区的家。一个面目精悍的壮年男子出来迎接,照面就劈里啪啦一通埋怨,原来是加林的儿子,因不满老父擅自外出积累了一打的担忧和怨气。从交谈中,冒险家们还得知这位商人不仅是音乐协会的评审,在市政府也相当吃得开,是资深阁员。这么大来头的人,为什么要亲自带领商队从事危险的贸易活动?直肠子的昭霆问出困惑,加林的回答是:“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有这么厚的家底,照样白手起家打拼出来,老了想起以前的事,就出去走走,哈哈。” 真是的,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晓得安安分分待在家里。众人有志一同地朝苦瓜脸的可怜后辈投以同情的目光。 不过,托加林爷爷的怀旧之福,杨阳等人才得以省下旅馆费,住进豪华的大房子。喝着用镶嵌金丝的白瓷杯盛装的高级咖啡,欣赏一室华而不俗的奇珍异宝,穷酸们都感到非常幸运。 相较之下,尼可兄妹就拘束多了,他们是真正没见过大场面的平凡小市民。本来到伦琴时,尼可想带着妹妹一走了之,菲却想多学一点吹奏的技巧,死死粘着维烈,他无奈之下只好跟着。加林搞不清楚这群人的关系,索性一起招待。 虽然已经错过推辞的最佳时机,维烈还是忍不住确认主人的心意:“加林先生,你真的要推荐我参加那么重要的比赛吗?恕我冒昧,这攸关你的仕途吧?” 除了希莉丝心领神会,余人都露出诧异之情。加林笑道:“看你年纪轻轻,性子倒谨慎。没错,有些贵族是流行这一套,但伊维尔伦没有这种风气。嗯,不过要说完全没有政治方面的影响,倒也未必。” 摸了摸胡子,他徐徐道来:“音乐这东西,说得极端点,就是有钱人的玩意儿,如果肚皮喂不饱,谁也不会有心情去搞。以前的伦琴就是这样,把音乐视为上流社会的私有物。加上伦琴人很骄傲,这种倾向就特别严重。城主大人即位后,带起平民学音乐的风气,因为他本身就是平民出生,又拉得一手好琴,无形中和伦琴的政要起了冲突。当然他安抚的手段十分高明,几年下来大家也慢慢地接受了。只是,根深蒂固的思想很难改变,即使嘴上不说,有些人心里还是不舒坦,连带立场也产生了分歧。现在市政府大致分为两派,顽固派和改革派。我嘛,算是后者。”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那么,你们是一般的较量,还是有协议的竞赛?”希莉丝一针见血地问道。加林赞赏地看着她:“放心,是一般的较量。城主大人也是当天的嘉宾,闹得乌烟瘴气岂不让他看笑话?” “罗兰城主也会来?”几个少女异口同声。 “是啊。呵,不是我吹牛,整个伦琴的艺术品加起来,也不及城主大人具观赏价值,你们有眼福了。” 我们知道,早就拜见过了。众人心道。 “那个,加林先生……”菲鼓起勇气开口,“我和哥哥也可以买票进去吗?” “菲小姐说哪里话,你们和杨阳小姐他们一样,都是我邀请的贵客,不用买票。”加林诚恳地道。 “太谢谢您了!”菲喜出望外。尼可也道了声谢,为省下一大笔钱庆幸不已,音乐会的入场券可不便宜。加林观察他们的表现,道:“看两位的样子,是特地攒了钱来伦琴的?” “咦,是的,因为在音乐堂听大师们演奏是我最大的梦想。啊,当然我听不见,但是感受当时的气氛……” “恕我直言,菲小姐,艺术和其他行业不同,后天的努力无法弥补先天的不足。不管你多拼命,没有天赋一样一事无成。何况,你少了音乐最需要的条件——听力。所以趁你还年轻,没跌得头破血流前,罢手吧,选择一个更适合你的目标。” 菲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几次想闭上眼不看,好容易坚持“听完”,匆匆扔下一句“对不起,我想出去透透气”,起身跑出房间。尼可狠狠瞪了加林一眼,紧跟其后。众人同情地目送兄妹俩,杨阳不苟同地道:“其实您可以说得委婉一点,虽然您是为她着想。”加林苦笑:“杨阳小姐,你可能会认为我倚老卖老,但这真的是我的经验之谈。我年轻时也梦想着成为作曲家,结果呢?到了四十岁也没搞出半点名堂,这孩子的母亲——”他指指侍立在旁的独生爱儿,“也跟着我吃尽苦头,最后过劳而死。我这才当头棒喝,学着从商,终于闯出一番事业,我是不想那女孩步上我的后尘。” 杨阳无言以对。维烈却持不同意见:“被当代人称为[魔曲师]的杰出乐师罗里兰塔,也因为死灵王的咒术丧失了听觉。”加林大吃一惊:“真的吗?这我倒是从来没听过。” “是真的,尽管后来咒术解开了,但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在失聪的情况下磨练技艺。”维烈语气沉稳地叙述,“而且菲并不想成为有名的人物,她只是希望吹出大家喜欢听的曲子,达成母亲的遗愿罢了,这理想也并非高不可攀。” “……” “诚然,他们俩是比较特殊的例子,更多人的确在梦想面前碰壁,但是加林先生,你可曾后悔?无论他人看来多么不幸,有梦的人都是幸福的。你之所以放弃,也不是因为后悔了,而是不想拖累亲人吧?” “是。”加林长叹一声,扬起洒脱的笑容。“我被你说服了,我对那女孩说的话是太重了,回头我会向她道歉。”维烈腼腆一笑:“菲那边我会做思想工作,倒是加林先生的气度,着实令人钦佩。” “哈哈,你真会说话。啊,我不是说你油嘴滑舌,你是个很谦虚,很有见地的年轻人,我欣赏。”加林由衷地夸奖,杨阳等人却听得暗暗发笑,心想你叫他年轻人,应该他反过来叫你年轻人才对。 “哪里。”维烈毫不在意地客套。加林习惯性地一手抚须,眼神渐渐飘远:“不过,说到罗里兰塔,就让人想起亚利安这个美丽的种族。传说他们个个是天生的音乐家,可惜因为死灵王的屠杀,幸存下来并大放光彩的只有罗里兰塔一个人。他也不是作曲家,几乎没留下多少手稿。” “奖品之一的乐器,是他的吗?” “据说是,你知道,大黑暗时代前期的历史相当混乱,有的也是篡改的美化史。我城因为异族众多,得以认识到人类暴虐的一面。真是惭愧,不但曾经迫害异族,还杀害了罗里兰塔那么伟大的音乐家。”加林说着,咬牙切齿,不愧是艺术爱好者。昭霆听了半天大道理,早已不耐烦,当下打了个哈欠,懒懒插口:“呼啊~~这个罗里兰塔是谁?” “他是亚利安族的最后传人,世上最伟大的乐师——亚利安族听过没?” “没…啊——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银发的……” “对,银发。”加林打断,语气散发出一股奇异的热力,“我本来以为亚利安是幻想中的种族,罗里兰塔的生平也因为传奇色彩太浓而失去了真实性,但我现在相信了,因为他!费尔南迪先生!他简直是现代版的亚利安族!上次王宫举办的新年晚会我有幸出席,拜听了他的演奏。那琴音……绝对是天籁!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至美!” 除了维烈,每个人都被他唬住了。隔了一会儿,杨阳才道:“你说的,就是那位最近很出名的话题人物,罗兰城主的师父?”加林回过神,点点头:“对,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他长的也是风采翩然,银色长发,翠绿眼眸。当然最迷人的还是他的琴艺,真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懒得搭理音乐狂的盛赞,师兄妹三人面面相觑,莎莉耶也心下疑惑: 这个帕什么的,怎么和神官(索贝克)那么像? 维烈刻意岔开话题:“他也会来吗?”加林干咳一声,拉回远游的思绪:“不,他去北城首府米尔菲收集炼金术方面的器材了,恐怕抽不出空。老实说,他如果参赛,那所有人都没有夺魁的希望。即使维烈先生你,也只能得个第二。” “哼,维烈,你寄一封挑战信去,比比看是谁厉害。”昭霆不服气地道。维烈但笑不语。耶拉姆斥道:“别胡闹。” “我怎么胡闹了!” “呵呵,费尔南迪先生你是肯定见不到了,不过运气好的话,城主大人也许会起兴拉上两曲,他的琴艺也是一流的。” 昭霆被转移了注意力,憧憬地遥想。莎莉耶问道:“一般人要参赛,是不是另外报名?”加林兴味地打量她:“没错,小淑女,你想报名吗?” “不是我,是杨阳。” “什么!”黑发少女惊讶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两手乱摇,“开玩笑,我哪行!”昭霆起哄:“好耶,阳上啊!” “闭嘴。”杨阳一拳揍得她消音。莎莉耶皱皱鼻子:“你弹得很好,为什么不参加?”她对那次在金枪鱼旅馆的演奏印象非常深刻。察觉加林的眼神起了变化,杨阳冷汗直冒,几乎是哀求地道:“我那点三角猫的本事,根本不登大雅之堂。与其用不成熟的技艺贻笑大方,我宁可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向前辈们多多学习。” “这倒是。”加林颔首赞同。杨阳松了口长气,装作没看见莎莉耶失望的神色。 “那春之礼赞什么时候举行?”朱特问了个最实际的问题。加林凝视维烈,笑呵呵地道:“这个礼拜天,我们还有充分的时间。” ****** 一点也不充分! 从第二天起,维烈就陷入日以继夜的特训地狱。从发音到指法,上台的步伐到表演的服装,每个细节都要过关,苦得他叹气连连。尤其是白天训练过度,晚上躺在床上肌肉酸痛的时候。 “用胸部,用胸部发音!别以为用扩音术可以蒙混过关,我听得出来!” “刚才的手势不对,这样转折比较优雅!” “不要苦笑,微笑懂不懂?你卖相很好,要充分利用!” “……好可怜。”目睹同伴被**的惨样,杨阳等人都掬一把同情之泪,不过因为旁观的缘故,多少有点风凉。 其实加林也不是吹毛求疵,而是爱之深,责之切,专门请了一批权威人士来指导。 “五千金币果然不好拿。”耶拉姆感叹。昭霆握拳振奋地呼喊:“为了五千金币,再苦也是值得的!” “是哦,苦的又不是你。”杨阳白了她一眼,挥手道,“我去买点润喉的药和热敷的布,顺便补充箭。”希莉丝不放心地问道:“一个人不要紧吗?” “有肖恩陪着我。” 《嗯!》棕发青年俨然保镖的架势,比她更兴致高昂,《杨阳,朝小吃街进发!》 (笨蛋,我是去办正事。)教训了他一顿,外表看来单身一人的黑发少女走出宅子。 手持观光地图,一路摸索着来到商店街,她先在武器店买了一打箭,然后晃到隔壁的魔法道具店,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便宜的卷轴护符,却撞见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嗯…这个好像是真货。” “大人,你不确定,就不要瞎买。” “什么,你敢置疑我的眼光?” 伊维尔伦城主和随侍武官在店门口大眼瞪小眼,争执的起因是一枚标着[节能戒],有减少冥想时间,帮助使用者迅速凝聚魔力功能的无属性指环。对峙了一阵,艾德娜不耐烦地一甩头:“你想送戒指给她,就直接去那边的首饰店,拐弯抹角个什么劲。”罗兰的脸立刻红了,不假思索地放下指环,在柜台搜寻,蓦地眼睛一亮,拿起一只桃红色的镯子:“这个怎么样?[幸运手环],比刚刚那个灰扑扑的戒指好看多了。” “恕我直言,大人,以冰宿讲究实用的性子,节能戒她还会留着,这个明显的假货她只会拿去压箱底。” “……” “买土产吗?” 正在罗兰尴尬的当口,一个清雅的中性嗓音解除了他的窘况。转过头,他吃惊地眨了眨眼:“你…是基里亚斯的主人。”艾德娜更尖叫了一声。 杨阳背着手,笑嘻嘻地瞅着两人:“真巧。”罗兰回过神,报以礼貌的浅笑:“是啊,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艾德娜镇定下来,行了个注目礼。 “我是四海为家的冒险者嘛,出现在哪儿都不奇怪。”打完招呼,杨阳深鞠一躬,诚恳地道,“上次多亏你的帮忙,一直没机会向你道谢。” “哪里。”罗兰莞尔,“我也是为自己出口气罢了,谁叫穆伦那胖子不分场合地乱发疯。嗯,我们还没自我介绍过呢,我是罗兰,这位是我的副官艾德娜·菲尔,你可以视她为路人甲。” “喂!”艾德娜挥拳抗议。杨阳噗嗤一笑,神态放松许多:“我叫杨阳,你叫我阳就可以。” “好的,阳…小姐。”不习惯对不熟悉的人喊小名,罗兰不自在地清清嗓子。杨阳体贴地道:“就这么叫好了,我也不敢叫你名字。”和煦的笑意浮上罗兰的眉眼,使他俊美的容貌更为耀眼:“你是第一次来伦琴吧,我算是这里的东道主,一起逛逛如何?” “乐意之至。” 肖恩终于有机会提问:《杨阳,他是谁啊?》罗兰的长相酷似母亲,没留下半点祖先的痕迹,所以他不觉眼熟,只是单纯的好奇。 (他是东城的城主,非常了不起的大人物,一会儿别跟我说话,免得人家把我当白痴。)杨阳暗暗嘱咐。那厢,罗兰叫店主包起看中的道具,转向她:“久等了…啊,杨小姐,正好有事拜托,我对女孩家的喜好不太清楚,你可不可以帮我选些合适的?” “当然,是买给妻子吗?”基于礼貌,杨阳先前没有靠近罗兰和艾德娜,等他们不说话了才上前。 “嗯。”对罗兰而言,冰宿就是他老婆。虽然对东城城妃的为人略有耳闻,杨阳还是谨慎地问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呢?” “理智,冷静,不苛言笑,不解风情,不爱打扮,视学习以外的活动为浪费时间。” 杨阳情不自禁地皱眉:这年头的风评怎么都和本人差那么多?史列兰是,朵琳也是。艾德娜一把捂住主君的嘴,赔笑道:“别听他瞎说,他脑子糊掉了,是冰宿,我们要买冰宿和夫人的土产。但是夫人看不上这些地摊货,所以你只要帮忙选冰宿的份就行了。” “哦。”杨阳恍然大悟,十分乐意地绽开笑脸,“那我就比较有把握了,其实我对女孩家的心思也不是很了解。”艾德娜亲热地握住她的手用力摇晃:“同道同道,我也对裙子啦,首饰啦之类的东西没辙。” “她只是长得像男孩,你却是从内到外的男人婆。”罗兰吐槽。艾德娜目露凶光,毫不犹豫地扁了他一拳,看得杨阳张口结舌。 好…好猖狂的下属,居然敢当众殴打上司! “咳,让你看笑话了。”罗兰不痛不痒地揉揉后脑勺,显然已经挨揍挨成瘾了,整个意识都围着爱人转,“你认为冰宿这样的女孩,会喜欢什么?” “嗯,我想她会比较喜欢实用的物品吧。但是太实用的话,也会失去礼物的意义,最好兼具实用和美观两方面的价值。像最近很流行的有防护魔法的衣服,可以自己组装的法术器材,经常能在古书店淘到的失传的文献等等。啊,还有,这里毕竟是音乐之都,不买些纪念品太可惜了。就算她用不着,也可以摆在房间当装饰。” “非常棒的建议。的确,比起现成的道具,还是亲手做的更适应自己。”罗兰喜出望外,再次钻进店里。杨阳跟着他挑选,半晌忍不住发问:“恕我直言,罗兰城主,以你的地位,根本不用亲自上街选吧。只要一声令下,这里的市长就会把最好的货呈献给你。” “你说的没错,事实上,我连伦琴也不用来,只要登高一呼,随便什么宝物都来了。但是你看着好嘞,这样的下场是整个伊维尔伦鸡飞狗跳。无论我事先再怎么申明不许扰民,那些官员还是会使出浑身解数搜刮。” “……我理解了。”统治者真不好当啊! 逛完道具店,服装店和旧书摊,金发城主手指一个方向,道:“那边是小吃街,我们去打打牙祭怎么样?” “呃……”杨阳的第一反应是冒冷汗,果然脑海里响起兴奋的欢呼,她连忙疾言厉色地下达通牒,(记住,千万不许出来!你要吃,下回我一个人带你出来吃个够!) 《好嘛。》肖恩委屈地答应。罗兰则不解地试探:“杨小姐?”怎么有人发呆还一副紧张兮兮,如临大敌的模样? “啊,哈哈,好啊。”摆平了寄宿者,杨阳发出粉饰的干笑声,“我们去吃,你请客哦。” “当然。”罗兰很有风度地做了个手势。伦琴的食文化相当丰富,满街的零食几乎没有重复的。艾德娜如鱼得水地买了一大堆丢给主君拿,看得肖恩眼红不已。杨阳也敞开肚皮大吃,心里却不免嘀咕。 “怎么了?”罗兰敏锐地注意到她神色有异。杨阳努力咽下嘴里的东西,老实回答:“我在想,你真不会约会。啊,当然我们不是在约会,但是一般的女孩子,都喜欢到格调高一点的餐厅去,不会弄脏衣服,也不会吃得很难看。” “拜托~~如果是一般的女孩子,我一开始就不会带她来这里。”罗兰露出牙痛的表情,“我也受够她们了,说话像蚊子叫,食量像小鸟,一块牛排也要切啊切切半天,让人看了就倒胃口。” “呵呵,我明白了。”杨阳回以自然无伪的笑靥,一时聊得忘形,嘴角沾到了调料,被罗兰用袖管擦掉。 呜哇!这么美的脸,不要靠这么近!杨阳心跳失速,僵成木雕一座。第一次看到这个举止沉稳的少女表现出羞涩的一面,罗兰好玩地戳了戳:“红红的,像苹果。” “我喜欢吃苹果。”杨阳下意识地回应。 “哦,早说嘛,那里有雕得很好看的苹果花。”罗兰收回手。杨阳这才恢复正常的思考能力,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向远方的**澄清:神官,我可不是背叛你哦,只是他太有魅力,被煞到一下下而已。那厢,艾德娜悄悄对主君咬耳朵:“你吃人家豆腐,我要向冰宿打小报告。” “喂喂!我只是逗逗她!” “哼,这话你去向冰宿申诉吧。” 呜呜,我招谁惹谁了?标准妻管严的青年十分沮丧,黑发少女奇怪地望着他:“罗兰城主?” “没事,我们去买苹果花。”拉开安全距离,再不敢造次的东城城主怏怏前行。 结果杨阳舍不得吃做工精致的饮食工艺品,一个也没买;反而是罗兰买了个南瓜雕成的可爱盆景,准备送给朵琳。 当夕阳西下时,三人已大致逛完伦琴,在耸立着纪念碑和音乐堂的中央广场稍事休息。杨阳因为疲累而呼吸微乱,神情却是轻松而开怀的。罗兰无疑是个称职的导游,和他在一起一点也不会无聊或不自在,又有美色欣赏。 “谢谢你,罗兰城主,今天我玩得很愉快。”杨阳仿佛对待多年老友般伸出手,笑意诚挚而灿烂。 “我也是。”想起上次被握手的经验,罗兰也笑着回应。下一秒,杨阳感到掌心多了个冰凉的东西。 “这……”放在手里的是一块打磨成鹅卵石形的宝石,紫荧荧的很是漂亮。罗兰微笑解释:“这是紫莲石,有增幅魔力和提高火焰魔法的功能。看你的法杖,你应该是炎系法师吧?” “是,非常感谢。”杨阳明白最好的答复是坦率地收下,一笑接过。 罗兰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金色大弓上,冰蓝的眸子流动着琢磨不透的光芒:“很精神地在成长呢,这么快就到中级了。也许下次见面,你已经成为让基里亚斯引以为傲的神箭手。” “哈哈,能够这样最好,我是没什么信心啦。”杨阳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罗兰笑着摇首:“怎么自己贬低自己,我可是很期待你的表现。对了,透露你一个秘密,基里亚斯成长到最后,是像星辰一样的银色哦。” “哇——那我一定要见识一下!” “没错没错,加油吧。” 杨阳依依不舍地挥手:“那我走了,太晚回去我的同伴会担心。啊,我们可能还会在春之礼赞上见面。”罗兰由衷地笑了:“是吗,我本来还想寄票给你,那么到时见了,路上小心。” “嗯,下回见!” 和乐融融分手的两人都没预料到,罗兰再次见到基里亚斯时,它确实是最高级的型态,却不是银色。 而是代表仇恨的黑色。 ****** 结合了新颖的曲线设计和古朴的原形构架的音乐堂内,一群衣冠楚楚的男女正默契地练习。他们是参加演出的原班人马,也是伦琴最具实力的剧团,个个有家世有资历。 “喂,沃夫,你听说了没?”穿着低胸晚礼服的妙龄女郎停下拨竖琴弦的手,故作神秘地对拉小提琴的卷发青年道,“改革派那位最激进的老爷爷,这次推荐了一个吟游诗人呢。” “什么!”本来专注于曲子而不想理她的沃夫闻言瞪大眼,表情因惊怒而扭曲,“他推荐哪个新人也算了,怎么可以让低贱的吟游诗人进入神圣的音乐堂!” “就是,是不是你弄错了,蜜妮?”附和的众人提出质疑。蜜妮不悦地嘟嘴:“才没呢,我打听得清清楚楚,他叫维烈,和我一样是竖琴手,听说是满英俊斯文的年轻人。” “再斯文也是肮脏的流浪艺人!骨子里流着下贱的血!”小提琴手愤慨地大喊,语气充满鄙视。 “别这样,沃夫,你这样不连城主大人也骂进去了。” “城主大人不一样,他虽是平民出生,却有着平民没有的规矩教养,也从来没用神圣的音乐作为谋生的手段。”沃夫越说越气愤,把乐器重重一放,走下舞台。蜜妮急忙叫住他:“你要去哪?” “教训那个吟游诗人,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然,这个神圣大厅迟早沦为卖艺场。” 众人沉默地目送他离去,只有蜜妮露出不安之情。 ****** 春之礼赞举行的前一天,维烈终于被指导人员宣布“毕业”,体恤他的同伴们拉着他上街散心,补偿他这些天的辛劳。 “痛痛痛,慢点,昭霆。”被拉得差点跌倒,维烈哀号着讨饶。杨阳关怀地看着他:“还疼吗?” “疼。”维烈诚实地回答,随即苦笑纠正,“不,是酸,又酸又麻。”耶拉姆也语带关切:“晚上再敷一次药,顺便按摩一下。”希莉丝奇道:“为什么还会疼呢?以你的体质——” “我们的恢复力对疲劳几乎没有作用,只对皮肉伤有明显的功效。” “话说回来,你还真像老头子耶。换作别人,这么多天早就适应了。”莎莉耶毫不客气地数落。维烈被打击得陷入阴郁的谷底。朱特问道:“什么体质?”众人默然,暗暗抹汗。走在前面的向导,加林的独生子萨芬也转过头,却没有起疑,只道:“辛苦你了,父亲确实过于苛求。” “哪里,是我不中用,还麻烦他请专人训练。”维烈连忙摇手。 “不,父亲是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以最完美的状态参加比赛,而非对你本身的技艺有何不满。”萨芬解释,以郑重的目光直视他,“维烈先生,很高兴你对父亲的体谅,我代他向你道谢。”杨阳若有所悟:“萨芬先生,其实你很支持你父亲吧?”萨芬一愣,笑道:“没错,事实上,我非常愧疚,因为都是为了我,父亲才会放弃他最爱的音乐。” “别难过,加林先生已经找到新的目标了。” “嗯,所以我也希望他挖掘的每个人才,都能够出人头地。” 谈笑间,一行人来到中央广场。昭霆吵着要先去绿荫迷宫再参观音乐堂,莎莉耶大力支持。余人没办法,只好依她们。在眼花缭乱被层层隔开的小径里,昭霆和莎莉耶兴奋地乱钻,杨阳等人不得不牢牢盯着,无形间拉开了距离。反正这种地方有专门的救援人员,迷路了也不要紧。 “呜!” 走在最后的维烈突然听见树叶急速波动发出的哗啦声,还没反应过来,口鼻被捂住,一股刺鼻的气味直冲大脑,顿时天旋地转失去了意识。两个蒙面大汉将他拖进隔壁的道路,动作十分利索,没有惊动任何人。 不知过了多久,维烈在剧痛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绿色的草地,和冷汗化开的水晕。 “这小子就是少爷要整的人?长的倒满文静的。” “再文静也是流浪艺人,怪他自己运气不好吧,犯少爷的忌。”随着说话声,又一阵痛楚传来。维烈这才意识到有人拗住了他的右手腕,断断续续地道:“好痛……放手。”微弱的声音挟带沉怒的威胁,他虽然生性谦和宽谅,却不会任由人恶意加害。 “痛?这就叫痛?”抓着他手的大汉嗤笑,一脚踩上他的背,“后面还有的你痛呢。”说着,用力一扯,卸下了他的腕关节。维烈闷哼了一声,险些晕过去,朦胧中听到另一人道:“光这样够不够?干脆打断他的手指算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就在魔界宰相爆发的前一刻,响起一个愤怒的大喊:“你们这两个混蛋,做了什么!” 萨芬奋不顾身地撞开一名大汉。对他而言,维烈是他父亲看中的人才,必须妥善保护的对象,因此其他人沉溺于玩乐的时候,只有他时不时往后看,才在第一时间赶到。 “说!是谁指使你们的?”萨芬揪着领子质问。大汉一手按着面巾,一手握拳揍上他的下巴。另一个也扑过来踢倒他,拳脚相向,一副灭口的架势。 “住手!”维烈勉强撑起上身,念出起动语,“风卷!”两个小型龙卷风立刻出现,将行凶者远远弹开。鼻青脸肿的萨芬狼狈地爬起:“你……原来是魔法师?” “嗯。”维烈疼得脸色惨白,“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要不要紧?啊,快抓住他们!”萨芬如梦初醒,急忙转过头,却已不见半个人影。 ****** “太不像话了,那些家伙竟然做出这种事!” 得知事情的始末后,加林暴跳如雷。让希莉丝治疗的萨芬愧疚地说都是自己照顾不周。昭霆哇哇大叫:“是我们不好啦!”杨阳等人一齐点头。 “维烈,你好点没?”强压下怒气,加林担忧地问道。维烈回以安抚人心的和煦笑容:“啊,已经完全没事了。” “唉,骨折的伤哪有这么容易好的。”加林颓然坐下,摆了摆手,“别勉强,这次就当我们栽了个跟头。” “可是……” “我心里有数,那两个男人叫的是‘少爷’,那就不会是我那帮同事,十有八九是剧团的小兔崽子。等我查出来,绝对不让他好过。现在你好好休养,一两次挫折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你的前途。” 冒险家们神色怪异地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本来以维烈的不死之身,这点小伤早就痊愈了,偏偏让萨芬看到经过,这下要怎么解释维烈其实可以弹琴,而且不会影响他的音乐生涯? 完了,五千金币……耶拉姆在内心哀悼泡汤的奖金,一脸如丧考妣。瞥见他的表情,维烈沉吟片刻,道:“加林先生,如果临时换人,可不可以?” “换人?”不止加林父子,杨阳等人也大吃一惊。 “是,我认识一个琴艺比我更高明的朋友,马上就能联系到。” “这没问题,报上去的只是名字,让你朋友冒充一下就行了。”萨芬十分兴奋,抢先道,“不过,他的琴艺真的比你还高明吗?”可别死马当活马医。维烈信心满满地道:“嗯,我担保。他和我的水平,甚至是天与地的差别。” “哦?”加林也被挑起兴趣,“真有这么厉害?那我可要亲自拜见——他是住在伦琴?” “呃,也算吧。不过由我跟他说比较好,因为我们是用法术联系,请提供我一个空房间就好。” 等待期间,昭霆一边盯着紧闭的大门,一边对表姐咬耳朵:“你说,维烈在耍什么花招?”杨阳小声猜测:“可能是变装成另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吧。”在旁边偷听的莎莉耶嗤鼻:“加林又不是笨蛋,会这么轻易受骗?” 希莉丝突然皱起眉头,搓了搓臂膀:“奇怪,我觉得有点冷。”几乎在同时,肖恩叫道:《是降灵术!》他的声音只有杨阳听见,差点脱口惊呼,忙一手掩嘴,用心声问道:(降灵术?) 《对!我感到降灵术的气息!》 (怎么会……啊,难道他想召唤上次那个害他发高烧的幽灵?) 《八成是,不过这次不会再发烧了。上次是因为那幽灵弹的曲子太厉害,又正好撞上银心月力量最强的时段。》肖恩安慰道。杨阳不解:(这样还是和变装一样啊,他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做媒介,要怎么解释少了一个人?) 《不知道啦,反正他肯定有办法。》肖恩不负责任地道,宣布最新消息,《啊,他们出来了。》 咔!话音刚落,门从内推开,维烈脚步蹒跚地走出房间。所有人,连同杨阳和肖恩在内,都瞪大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身后的黑发青年。 白衣如雪,蔚蓝的双眸如大海清湛悠远,俊逸的脸庞冷漠而沉静,举手投足充满优美的韵律感。 “你……”加林打破沉默,却只说了一个字就哽住。维烈主动介绍:“这位就是我说的朋友,罗里兰塔。啊,当然,他和历史上的那位是同名不同人。” 才怪!了解内情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继续打量,瞧着瞧着,浮起困惑之情:怎么有点眼熟? “请多指教。”青年吐出清越冰凉的嗓音,宛如深山幽谷的暮鼓钟声,直接浸润到心的最深处。虽然不知道他的琴艺如何,但光是声音,就令人惊艳震撼。 ****** 同一时刻·北城埃特拉·首府米尔菲—— 晶羽放下茶壶,端起茶杯耐心地吹凉,送到主人唇前。帕西斯刚喝了一口,原本木然的眼神光芒乍现,伸手接过。 “主人?”晶羽诧异地低呼,这个时间傀儡应该正在工作,帕西斯怎么会恢复意识? “有人召唤亡灵。”银发青年玩味地笑了,徐徐啜了口茶,“这年头居然还有人会降灵术。” “要查清楚吗?” “嗯,也好,说不定是席恩搞的小动作。” “遵命。”白衣少女单膝跪地,让主人一指点在眉心,虚拟的地图立刻在脑中浮现。她变回原形,振翅飞向蓝天。 ****** “那个,罗里兰塔先生!” 按捺不住结交历史人物的渴望,尽管罗里兰塔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生人勿近”,杨阳还是鼓起十二分的勇气,追逐前方的身影。罗里兰塔转过头,一声不吭地等着她发话,无言的压迫感让杨阳险些打退堂鼓。 “呃,我叫杨阳。”先自我介绍一下,黑发少女讷讷道,“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有空吗?” “无所谓,反正我也用不着睡觉。”魔曲师瞥了眼黑漆漆的窗外。 果然……杨阳深吸一口气,尽量流畅地道:“请问,你为什么答应帮维烈呢?你们认识?”经她提醒,罗里兰塔才发现面前的少女和召唤他的人有够相象,疑惑地端详:“不认识,我答应,纯粹是交易。” “交易?” “我帮他一个小忙,他让我见我儿子。” “你有儿子!?”杨阳这一惊非同小可。罗里兰塔反而纳闷地瞅着她:“我有儿子很奇怪吗?”他又不是还没发育完全的奶娃,而是可以成家立业的大男人。 “不不不,不奇怪。”奇怪的是你儿子还活着,啊,如果母亲是异族,寿命是会延长,“这么说,你并非亚利安族的最后传人?”罗里兰塔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听说我儿子不喜欢音乐,也许我还得扛着种族的包袱。” “哦。”杨阳一时找不到接下去的话。罗里兰塔看向走廊尽头不断传出噪音的房间,道:“那位老人家,把酒当水一样灌,真的不要紧吗?”下午他随便调了几个音,就把加林和请来的专家们骇得眼珠子差点弹出来,之后像喝了兴奋剂似的,直嚷嚷胜利在握,拉着周围人一起狂欢,惟独把他赶出来,要他养足精神明天一鸣惊人。 杨阳忍俊不禁:“这个嘛,可能会宿醉,不过有他儿子在,不会有大碍。” 被最后一句话触动,罗里兰塔忽然敛去所有的表情,垂眸不语。注意到他的变化,杨阳心下恻然,犹豫是否该继续询问。眼前的人年纪轻轻就死于那场最丑陋的人类大统一战争,也许连妻子和孩子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挖开他的心伤,实在太过分。 “你身体里的男人是谁?” “啊!?”杨阳回过神,讶道,“你看得到肖恩?”罗里兰塔眼波一动:“当然,我和他同样是灵魂。肖恩……这个名字我听冥王说过。”肖恩向杨阳打了声招呼,跳出来问道:“他说了我什么?是不是说我坏话?” 魔曲师一言不发,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弯腰行礼,转身离去。 良久,呆立当场的两人才相继回神:“他为什么向我鞠躬?” 《不知道。》杨阳凝视已空无一人的走廊,只觉心脏莫名地抽痛。 窗外,一只白鸟调头转向,融入深沉的夜色。 ****** 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28日,名为[春之礼赞]的大型宗教音乐会正式召开,群星云集,场面浩大。 和去年的米尔菲拍卖会相比,作为会场的伦琴音乐堂虽然小了点,也能容纳两万余人进场。除了国王亚拉里特三世,共有三位城主受邀前来,分别是东城城主罗兰·福斯,北城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和南城城主梅莲可·迪·休拜卡。西城城主从来不参加这类社交活动;中城城主是音痴,第一时间把请柬撕成了粉末;而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正好趁这个大好机会整顿势力,准备发动兵变。 与白色的大理石交相拼成美丽图案的植被上,聚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马车。其中一辆往偏僻的地方驶去,在后门停下。 车门打开,走出一群人,有老有小,共同点是都穿得十分正式。最后的黑发青年怀抱竖琴,胸前别着代表选手的牌子。 “罗…维烈先生,你就从这个门进去,直走可以到选手休息室。”差点说溜嘴,加林机警地改口,笑容满面地拍拍罗里兰塔的肩,他对这个临时帮手信心十足。 “哦。”魔曲师漫应,好奇的目光定在眼前的建筑物上。在他的年代,可没有这样的设施和比赛。 “我们送你进去吧?”杨阳一边提议,一边用眼神征求加林的意见。后者笑道:“无妨,这里的规矩没那么严,不过只能送到休息室门口,以免妨碍其他选手。” “我自己进去就行了。”罗里兰塔娩拒。昭霆一掌拍在他背上:“哎呀,客气什么啦,瞧你呆不隆冬的,自己走搞不好会迷路到天边。” 说起来,罗里兰塔先生的冷脸到底是真的冷漠,还是单纯的面部神经僵硬?杨阳思忖。从昨晚的浅谈,她判断他是少根筋的那种人。 跟守卫打过招呼,一行人穿过长长的曲线走廊,来到一扇华丽的沉香木大门前。说了几句加油的话,杨阳等人正要告辞,只见一道水线从敞开的门里飞出。 哗!出师不利的亚利安族青年被从头到脚淋得湿透。 “罗里兰塔!”维烈露出不同寻常的紧张之色,扑过来检视,“你没事吧?”罗里兰塔愣了一会儿,才道:“没事,没有裂开。” 裂开?余人从惊怒转为错愕,同时听见一个嘲笑的声音:“抱歉,这里不欢迎冒牌货。” 穿邦了……怎么会!众人吃惊地面面相觑,加林第一个镇定下来,怒视拦在门口的卷发青年:“沃夫,你太不像话了,难道你所谓音乐家的教养,就是对不认识的人泼水?还有,你指控他是冒牌货,有什么证据?”吃定他不敢说出派人偷袭维烈的事。 沃夫却不为所动,冷哼了一声:“我自然有人证。你们是乖乖离开,还是要把事情闹大?”众人更是不安,他们当中应该没有人泄密,那到底是谁说出去的?突然,杨阳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本来万分期待今天的比赛,早上却莫名变卦不来的尼可兄妹。 罗里兰塔拨了下琴弦,一颗水球凭空出现,打在沃夫脸上:“还给你。” “你……!”沃夫气极,一把拎起他的衣领,“给你三分颜色,倒开起染坊来!我不管你是哪里冒出来的三流演员,总之这里是神圣的音乐大厅,不是你们这种流浪艺人可以进来的地方!” 杨阳等人大怒,正要抢上前分开两人,响起一声清喝:“停止这种龌龊的行为!” 伊维尔伦城主大步走来,身后跟着红发武官,总是温文微笑的脸庞此刻笼罩着寒霜。杨阳喜出望外,叫道:“罗兰城主!艾德娜小姐!” 朝她颔首为礼,罗兰看向那只抓着罗里兰塔的手。沃夫不由自主地松开,颤抖着退到一旁。 “对不起,我为臣民的无礼向你道歉。”深鞠一躬,罗兰以严厉的眼神注视嗫嚅着想说什么的小提琴手,“沃夫·赫尔曼,你父亲是市政府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也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为什么对同行恶言相向,甚至动粗?”虽然在质问,他也不忘给这个心高气傲的青年台阶下,免得闹到撕破脸,大家难看。 慑于主君的威严,沃夫彻底收敛气焰,老实回答:“我看不惯他是吟游诗人,还有,他是冒牌货……” “冒牌货?”罗兰疑惑地转移视线,他确实认得维烈,但是那个抱着竖琴的青年眉眼有些熟悉,让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又瞥见杨阳双手合十做出拜托的手势,当下微微一笑,“什么冒牌货,这位维烈先生我认识,你怕是搞错了。” “怎么会!”沃夫脱口惊呼,先看看神色冷然,摸不出真实心思的罗里兰塔;再瞧瞧一脸信誓旦旦的罗兰,他可没胆子怀疑自己的主君,就算怀疑了也不敢说出口,悻悻地道,“大概是我弄错了。”看来是那个男人消息有误。 “今后这种错误切莫再犯。你瞧不起他是吟游诗人,更是毫无道理。有什么坚持,音乐上见真章,比比看是谁技高一筹。” “是。”尽管还有点不服气,但沃夫对自己的本领颇有自信,给了罗里兰塔一个挑衅的眼色,转身走回休息室,顺手带上门。罗兰吁了口气,状似疲惫地敲敲后颈,换回自然的态度:“让你们见笑了。” “不,非常感谢你的帮忙。”杨阳高兴地和他握手。加林也用人来熟的口吻道:“多亏你解围啊,城主大人。” “加林先生越来越精神了。”罗兰笑着亲吻老人的额头。希莉丝问道:“我妈妈到了吗?” “到了,你去跟她打声招呼?” “才不要!” 罗兰叹气摇头,转向其他人,不及攀谈,听到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城主大人!”一名司仪满头大汗地奔过来,边跑边挥手,“陛下快到了,您赶快过去主持大局!” “真是的,还让不让人活啊。”罗兰翻了个白眼,他从早上四点起就没休息过,喝口水都像打仗。杨阳扑哧一笑,揶揄道:“真是个大忙人,有没有什么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 “不用了,我本来想过来看看选手们的状态如何,看来他们亢奋得很,用不着鼓励。”冷哼一声,罗兰绽开诚挚的笑容,“希望刚才的事没影响到你们的情绪,比赛好好加油。” 罗里兰塔点点头。昭霆好奇地问道:“你也会表演吗,罗兰城主?” “呵,如果到时我还有力气就拉给你听——好了好了,你别在旁边跳脚了,我这就走。”调侃了司仪一句,罗兰挥手道,“回头见。”众人齐声应道:“回头见。” “真是个好男人。”目送金发青年的背影,昭霆赞叹。耶拉姆评价:“倒是很平民化。”莎莉耶奇道:“他本来就是平民啊,我倒觉得他很有威严。”朱特若有所思地道:“那就是威严和魅力兼备了,和阁下有异曲同工之妙。”越发热烈的讨论突然插进一个冷冰冰的嗓音:“那个男人,是死人。” 众人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一致转头瞪视发言者:“你说什么!他分明是个大活人!” “这一点我也在奇怪。”罗里兰塔一派就事论事。这下杨阳彻底肯定他是不会看人脸色,不分时间场合,只凭自己心意行事的人种。瞥了眼加林父子,她把他拉到角落,压低声音道:“莫非,罗兰城主没有灵魂吗?”说着,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是他的命线断了,系的是别人的命线,可能有人分了一半生命给他。” “哦。”杨阳松了口长气,抚胸道,“这又没什么。对了,罗里兰塔先生,你先前说‘裂开’是什么意思?”罗里兰塔招手示意维烈过来,答道:“因为这个身体是陶土做的,浸水很容易坏掉。”杨阳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用陶土做身体,亏维烈想得出! 走近的魔界宰相面带担忧:“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罗里兰塔摇了摇头,眉间浮起困惑:“不是,我想问反应为什么那么慢?那桶水我明明躲得开。”维烈如释重负,解释道:“抱歉,这毕竟不是血肉之躯,所以不能重现你的武艺。” “哦。”罗里兰塔也不是很可惜,反正他在冥界懒散惯了。那厢,昭霆不耐烦地喊道:“喂,你们要讲悄悄话讲到什么时候?” “过去吧。”维烈莞尔。杨阳也忍俊不禁,拍拍罗里兰塔的肩,“加油哦,我们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了。啊,要不要喝点水,润润嗓?” “水喝进肚子里,只会裂得更快。” “……”尴尬之余,杨阳也由衷感慨:罗里兰塔先生心肠不坏,就是嘴巴不饶人。不过能够忍受这样的男子,他的妻子也真了不起。 ****** 告别罗里兰塔后,杨阳一行来到加林的包厢。因为不是音乐会的主办人之一,地位也没高到需要向贵宾们请安的程度,加林就没有带小辈们出去见识。杨阳等人也乐得逍遥,闲闲等开赛。惟独希莉丝借口上厕所,偷偷溜向南城城主的包厢。 虽然嘴上说不见,但毕竟是母女天性,又离家三年,心里多少有点挂念。而且,前段时间梅迪又是惨遭西城侵略,又是被红龙骑士团**,也许那个工作狂真的如罗兰所言,焦头烂额了。 城主的包厢戒备森严,希莉丝早有准备,戴上面纱,盘起长发,与梅莲可有七分像的容貌气质轻易唬过守卫,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目的地。 屏息静气地趴在门上,她意外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梅儿。” 米利亚坦城主!希莉丝双手紧握,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他在这里没有什么,毕竟他们对外的关系是密友,却听得男子的语气越发温柔,透出掩不住的情感:“你又瘦了,我叫人炖的药膳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喝?” “够了,欧斯达,虽然这里没外人,也请你自重。”梅莲可严正的提醒却带着不稳,让希莉丝的心沉到谷底。 “我没做什么啊。”北城城主十分委屈,“我只是关心你,这也有错吗?” “如果你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关心我,我接受了,请回吧。” “梅儿!”忍无可忍的大喊伴随着椅子翻倒的声响,希莉丝再也按捺不住,将门打开一线,正好目睹母亲的旧**把她抱在怀里的景象。 梅莲可很快挣开,却面红耳赤,呼吸紊乱,显然情动。米利亚坦也察觉这一点,抓住她的手不让她逃,激动地道:“梅儿,别再躲了,你明明还没忘记我,那又何必顾虑那个死人?为他守这么多年活寡也够了!” 再也看不下去听不下去,希莉丝掉头飞奔,因而没看到梅莲可狠狠甩开米利亚坦的钳制。 不辨方向地乱跑一通,她好容易稍稍冷静下来,一把扯下面纱,揉乱头发。遗传自母亲的焰色发丝掠过眼前,又勾起熊熊怒火,毫不犹豫地攒在手里,用匕首切了下来,扔在地上,死命地践踏。 “踩死你!踩死你!”歇斯底里地咒骂,天空色的眸子溢满深切的痛恨、鄙夷、伤心和失望。良久,她才筋疲力尽地停下,拖着沉重的脚步返回包厢。 “希莉丝!” 远远望见走来的同伴,和其他人分头寻找的杨阳放下心头的大石,迎上前,“你怎么……天哪!你的头发!”心疼地撩起一缕断发,她又是震惊又是不解:“谁干的?我找他算帐!” “是我。” “呃!?” 红发少女抬眼,神情似哭似笑地凝视他:“对不起,阳,让肖恩出来一会儿好吗?”杨阳沉默地看了她片刻,闭上眼,双手在胸前结印,下一秒,棕发青年的形象覆盖了原先的身影。 “希莉丝……”不等肖恩发话,希莉丝已扑进他怀里,发出压抑的啜泣。离得近了,那头剪至肩膀的发更为触目惊心,肖恩心痛地抱紧她,一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充满抚慰之意的动作融化了心防,希莉丝放声大哭。 “不哭,不哭。”肖恩被她哭得心慌意乱,拍打的节奏也急促起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帮你出气,揍那个害你剪头发,害你哭的家伙!” “我妈妈……”希莉丝刚委屈地倒出三个字,咬牙改口,“不,她不是我妈妈,那个不忠的女人,又和她的旧**好上了!” “旧**?啊,你妈妈的旧**是北城城主。” “对!我亲眼看见他们搂搂抱抱,说些肉麻到腻歪的情话——混蛋!既然忘不掉那老色鬼,当初就不该嫁给我爸爸!嫁了又旧情复燃,这算什么?何况我爸爸还一心一意对她!夫妻之间不是应该恩爱忠实吗?爸爸活着时她厌恶他到看他一眼也不愿意,爸爸去世没几年她就投奔到旧**怀里——我鄙视她!我鄙视她!这种不贞又放荡的女人,最好和她那个花心**一起下地狱算了!” 肖恩试着劝慰:“希莉丝,她毕竟是你母亲……”希莉丝厉声打断:“去他的母亲!她不是我母亲!我光是想到和她有血缘关系,就恶心得想吐了!所以我割断头发,和她断得干干净净!” 叹了口气,肖恩再次紧紧搂住她,给予无言的包容。 “肖恩……”沸腾的情绪渐渐平息,希莉丝开始为刚才大吼大叫的失态模样羞愧,“我……” “别难过了,她是她,你是你。” “……嗯。” “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的纠葛,所以也不好说什么。但是你爱你爸爸对吗,那也要尊重他爱的女人,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她不好的地方,你不要学就是了,不必斤斤计较血缘的影响。我是希望你们的关系能修复,不过现在还操之过急,先顾好你的心情再说。” “嗯。”希莉丝抬起头,露出了些许笑意。肖恩也回以安心的笑容,视线落在她的发上又转为痛心,伸手打理:“唉,这么漂亮的头发,你下手也太狠了。”切口整齐,端的是干脆利索,足见她当时的决心。希莉丝红着脸嗫嚅:“那时侯头脑发热,什么也不想就——” “没关系,再留长就好了,这样也满可爱的。” “嗯。”希莉丝再次依恋地偎进他的怀抱。肖恩刚垂下手想抱住她,整个人僵住,双眼睁到最大,瞪视走廊的尽头。 适才惊鸿一瞥,看见一道白影闪过,伴随着水银似的光华,仿佛月光凝成的细丝。他不知道那个身影是谁,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灵魂却因为震撼而战栗,身体和心灵都不再受控制,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即将汹涌而出。 “肖恩?”察觉臂弯里的身体陡然僵硬,希莉丝关怀地抬头,惊见他脸色惨白,眸光涣散,异样的神色像失了魂,连忙拍打他冰冷的颊,“你怎么了?” “啊…啊?没事。”肖恩回过神,一手扶住额,“刚才有点不舒服,大概是着凉了,我们回去吧。” “先让我看看!” “没事啦,真的着凉睡一觉就好。呐,走吧,再不回去,大家要担心死了。” 相携走远的背影让银发的偷窥者黯然垂下眼,嘴角浮起落寞的笑痕。 时不再来,物是人非,如今你重视的对象是你的伴侣,你口中的大家也不再是我们。 既然如此……帕西斯的眼神渐渐冰封,转身迈开大步:我也会彻底消失在你的生命里。 ****** 开演的前一刻,东城城主终于得以坐下来歇口气,倒杯酒慰劳自己,不想才喝第一口,就被冷不防冒出的熟人吓得差点喷出来:“师父!?”怎么回事!他不是说不来吗? “哟,徒弟。”帕西斯笑嘻嘻地举起一只手,目光定在他手上的杯子,“有好酒也不通知我一声,太没义气了。” “说什么呢,我还特地寄请柬给你,是你自己不赏脸。”罗兰叹息着将整瓶酒丢给他,换了个闲散的坐姿,“说吧,为什么突然想来了?” “我父亲来了。” “……” 尽管自制力深厚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罗兰还是被这个消息冲击得露出张口结舌的蠢相;一旁的艾德娜更踉跄了一下,险些匍匐在地。把他们俩的反应当成下酒菜,帕西斯好整以暇地品尝佳酿。 拉回惊飞的神智组装完毕,罗兰面无表情地道:“是哪位老人家?我去拜见。” “不是老人家啦。”帕西斯坐没坐相地搭着椅背,下颚枕在手肘上,“他死时才28岁好像,在冥界的时光不算。就是那个冒充维烈,把头发染成黑色的家伙。”罗兰倒抽一口凉气:“是他!?难怪我觉得眼熟。这么说,是有人召唤他?”一个老的不够又来一个,这世界是怎么回事?群魔乱舞? “对,那个好事的维烈!”帕西斯咬牙切齿。敏锐地听出他语气有异,罗兰试探地问道:“你,讨厌他?”帕西斯定了定神,审视自己的内心:“嗯…小时侯是很讨厌,不,恨死了,认为他配不上妈妈,后来回头想想,当初也不是他自己愿意死,害我们变成孤儿寡母就不是他的责任。不过,还是看他很不顺眼。” “哦,那么知道他离开冥界的原因吗?”因为麾下有死灵法师,罗兰对降灵术略有耳闻。如果不是对人世有强烈的执念,亡灵不会回应施法者的召唤。 “哼,肯定是来见我了。想得美,我才不让他见。”帕西斯嘴上说得强硬,心里却着实希望从父亲口中得知母亲的近况,因此也更加愤懑,“罗兰,做好心理准备,我要杀他个下马威,到时把耳朵塞起来。” “喂。”哪有这么不给面子的,当着主人的面说要砸场! “安啦,我会弹首曲子给大家压惊,让他们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还快活得不得了。” “嗯哼。”这还差不多。 帕西斯一口气喝掉半瓶酒,笑眯眯地道:“我就坐你这儿欣赏音乐吧。放心,不是用这个模样。”语毕,他戴上幻象手镯,身形一转变成一个千娇百媚的丰满女郎,在艾德娜呆愕的注视下依近罗兰,两只柔若无骨的手臂搭上他的肩,吐气如兰地道,“如何,东城城主和他的神秘**,这个组合挺轰动吧?” “师父~~~”罗兰被他气到无力。 ****** 伦琴是艺术之都,比起奢侈到俗气的米尔菲拍卖会,过程丰富了许多,布置和演出也颇具匠心,虽然不少王公贵族纯粹是附庸风雅,也看得津津有味。 以大型的协奏曲和交响乐为主,几支知名乐团相继上台,其中沃夫所在的剧团最为出色。杨阳凝神细听了一下,确实无可挑剔,仿佛一件精工雕琢的工艺品。但是在带给感官美妙享受的同时,却无法触及心灵,只停留于表面的感动。 也许过于追求技巧,就会失去那份纯净的本心吧。想起银发圣职者虽不登峰造极,却震撼心扉的琴艺,她眸光转柔,随即增添了一抹深思:这么推测,神官恐怕真的是亚利安族的后代。 营造出优雅的氛围后,高贵的音乐家们纷纷退场,换上富有民族特色的节目。青春活泼的少女穿戴得仿佛花朵的精灵,载歌载舞;精彩的驯兽和妙趣横生的口技和杂耍,令人目不暇接。因为是宗教为主题的表演,圣谈剧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继唱诗班的礼赞后,演员们粉墨登场。 东城的包厢里,艾德娜瞪着剧情简介结结巴巴:“你…你真的要让这样的戏剧上演?” “对啊。”罗兰一派好整以暇,笑容充满期待。 “你疯了!陛下会以为你想反!” “不会的啦,他只会以为是搞笑剧,横竖拉克西丝和德修普都不在,没人会看出来。” 《圣徒马林》,改变自历史上一位真实的人物。在中城卡萨兰,对教坛做出杰出贡献的人一般都会在生前或死后受封[圣徒]的称号。这位马林,传闻原先是个默默无闻的平民,一次在街上被有夫之妇邀请当了入幕之宾,巫山云雨到一半丈夫回来,撞破了奸情。亲眼目睹夫妻俩互刺而死的马林,因此认识到生命无常的道理,将余生奉献给至高神,最终大彻大悟,荣登圣徒宝座。 当初罗兰看呈上的剧本时,不住拍案叫绝,当看到马林赤条条向神发誓的一段,更是笑到岔气,毅然决定让这出戏公演。 于是,台下观众只见男主角和女主角在黑暗里嘿咻嘿咻,蜡烛亮,可怜的丈夫横眉竖目地出现,追着只裹了一条床单的妻子到处跑。期间,那若隐若现的曲线看得男士们屏息静气,目不转睛,口水不停地往下咽。昭霆笑得前仰后合:“天哪!太搞笑了!***都没这精彩!”莎莉耶也抹着笑出的泪水,断断续续地道:“我…我本来还以为,圣谈剧很无聊。”杨阳喝水想平息笑意却反而呛到:“咳、咳咳,真是黑色幽默。” 而男士一方,加林父子哭笑不得,暗叹主君太也开放。维烈尴尬得不知看哪里,俊脸通红:“似乎露骨了一点。”耶拉姆面无表情地修正:“不止一点吧,没看到那边有个脱光的男人?”朱特捧腹:“不,不是全‘光’,重点部位还遮了一顶帽子。”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笑声。 希莉丝辛苦地挤出声音:“希望别有人搅局,这真是杰作。”她多虑了,国王和贵族们的包厢也是一片人仰马翻,虽然几个圣职者认为戏剧有讽刺意味,见主君这么乐衷也不好说什么。 气氛达到**,终于轮到万众瞩目的表演赛。甜美动人的歌声,华丽夺目的舞蹈,选手们各逞本领,异彩纷呈。因此,当罗里兰塔平平无奇地行礼,在椅子上坐下以前,都没有引起多少反响。 “加油!加油!”杨阳等人大声鼓劲,俨然拉拉队的架势。罗兰也细细观察,忽而皱眉:奇怪,这种像人人欠了他一百万的神气,我好像在谁脸上看过。不是师父,是……回忆片刻,他脑中灵光一闪。 德修普!乖乖,连抿嘴的弧度也一模一样。 ……巧合吗?心神不宁的猜测在一缕清音下化为乌有。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拂过琴弦,舒缓的曲调宛如小溪缓缓流泻,化为絮云的飘浮,化为初雪的纯净,旋转出奔腾的急流,涤荡出汹涌的浪花,变幻莫测,千回百转,最终归于宁静的大海。 《蓝色梦幻》,水的咏叹调,被亚利安族青年演绎得淋漓尽致,沁人心脾。 曲目结束,场内久久无人做声,心醉神迷,爆发的前一刻,一道耀眼的光束从天而降。 古色古香的七弦琴浮现在罗里兰塔面前,发出愉悦的颤音,纹路细密的原木表面,流转着月光般清凛皎洁的银光。这是传说中魔曲师使用的乐器,此次大赛的奖品之一。 “银月光华……”感慨地看着久别重逢的老友,罗里兰塔放下竖琴,轻轻抚摸它,动作无限温柔,无限怀念,过往的岁月浮上心头,使他克制不住满溢的情感,沉浸在一幅幅鲜明的画面中。 万马奔腾,杀声震天的战场。 铿锵有力的重击,短促急骤的连拍,一曲气势十足的矮人战歌[狮鹫兽之魂]震撼全场,人人热血沸腾,恨不得跳起来发泄满腔的激情。高亢之音不断鸣响,一声盖过一声,壮阔豪情中透出无限苍凉,一如明知生还无望,也一往无前的战士忘我的呐喊。正是当年勇敢抗争人类的迫害,在战歌平原上舍身拼杀的异族们,惨酷战争的重现。 不知不觉,悲怆的曲调舒缓下来,渗入一丝柔情。仿佛对远方亲人的思念,胞泽战友不需言传的默契,同甘共苦的伴侣相濡以沫的丝丝情怀。慢慢的,旖旎变成了青涩,战鼓远去,杀声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飞快变幻的风景,交织着同伴情谊的颠沛岁月。 和煦的夜风,明净的星光,甜美的花香,轻柔的浪漫曲散发出醉人的气息,宛如**香醇的吻。偶有小风小浪,也只是几个转折就悄然逝去。重新敞开胸怀的吟游诗人拾回了过去的快乐与温情,淡化了仇恨铸就的冷漠。带来这一切的人儿纯真美好,笑容如诗如梦。羽化蜕变的那一瞬历历在目,从难分性别的孩子抽长为娇美动人的少女。肤如雪,发如云,温柔的绿色包裹着晶莹的洁白,勾勒出玲珑完美的体态,清澈的眼波是四月天气里比弱柳更美丽的颜色。 正当众人沉醉的时刻,魔术师般的音乐家再次天衣无缝地过渡到抒情曲。炎凉的世态,渗透骨髓的孤独,横遭惨变的悲痛和失去目标的迷惘随着凄清的曲调弥漫开来,如泣如诉,勾起人心深处的回忆。 金鸣震天,远比第一曲战歌更尖锐的高音震散哀伤的气氛,强烈的愤怒滔滔不绝地涌出,生死一线间的张力被慷慨激昂的军乐拉伸到极致,被世人定义为柔弱的亚利安族全体却在死灵王的威胁下表现出不屈的气概。哪怕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也决不抛弃尊严,助纣为虐。近乎全族的牺牲让年方弱冠的少年红了眼凉了心,从此回不去无忧无虑阳光明媚的童年,无声的世界一片黑暗,奏响听不见的弦,控诉命运的不公和残忍,继承族人的遗志,在忍辱负重的复仇之路上艰难前行。 淙淙流水洗去了悲愤和仇恨,喜怒哀乐都在回首间烟消云散,最终还是回到那里,记忆中的那方乐土。有慈和的亲人和温馨的小屋,青山碧水和绿树繁花,与同伴打闹嬉戏的场景一幕幕飘过脑海。轻松活泼的田园曲由急变缓,隐隐有了空宁的趋势。优美的安魂曲犹如母亲温暖的拥抱,温柔地抚慰每一颗受创的心灵,为整首绮丽万千的乐章划下完美的句点。 掌声如雷。 不仅观众,选手们也由衷地鼓掌赞颂这位无一不精,技艺超群的乐师,心悦诚服。甚至没人质疑银月光华为什么会跑到他手里,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赢了,赢了。”昭霆喜极而泣。余人也互相拥抱,欢欣鼓舞。 赢不了。手指顿在琴弦上,帕西斯神色复杂地注视下方的父亲,听狮鹫兽之魂时他就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手。无关天赋,是成长环境的缘故。虽然有莉拉这个启蒙老师,但他毕竟没受过正统的音乐教育,而且很多技巧莉拉也不会,一心往魔曲方面发展又使他疏于平常曲目的练习。 不过……银发青年眼神一冷,嘴角泛起如冰的微笑:有一首曲子我是必胜无疑。 被称为亡者挽歌的冥殿奏鸣曲。 透明的细弦迸出黑色的火花,一声尖锐至极的长音贯穿整个音乐堂,宛如万鬼的嚎哭,撕裂五脏六腑,超越感官所能忍受的极限。除了极少数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在一刹那被震晕。 罗里兰塔一颤,惊喜地抬头,却没有看到半个眼熟的身影。意会儿子是在挑战,只有赢了才让见尊容,他微微一笑,调弦准备迎战。然而下一秒,他脸色骤变。 身体好像被什么沉沉的东西压住,无法动弹,僵凝的手指使不出力。 忽高忽低的调子却是难以置信的奇诡艳丽,勾魂夺魄的动听,如**附骨蚀心。引诱生者的魅之曲,亡灵的恶意隐藏在甜美的笑容下,锐利的獠牙被华裳掩盖。 再不反击,会被撕裂。罗里兰塔冷静地判断出,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挪动手指,拨了几个清亮的音,准确地撕开伪装。 铺天盖地的黑暗淹没了他。 悲伤、痛苦、愤怒、憎恨……剧烈深沉的情感汇聚成巨大的漩涡,连拥有坚定心志的亚利安族青年也抵抗不住,被卷入深渊。 为什么?为什么这孩子的心会是这么深这么冷的绝望? 震惊和疑惑使罗里兰塔失去了先机,只能采取被动的守势。灵巧的音符躲避着亡灵们的爪牙,越拔越高,飞向云霄,欲冲破这深不见底的黑暗囚笼。 砰!抵达出口的前一刻,银月光华的最高弦“离”,生生震断! 没有慌乱,罗里兰塔只是淡淡把半截断弦拨开,曲调一变,呼应着沉重的奏鸣曲一降再降,试图与之融合。然而,再低的旋律也无法同调,深渊底部响起冰冷的嘲笑,次高音弦“羽”和渐次高音弦“征”接连崩断,堪比神器的七弦琴顷刻间只剩四根弦。 深埋的伤口无药可救,封闭的心拒绝治疗。 蔚蓝如海的双眼笼上深深的阴霾。即使在家破人亡的时候,他也没感受到这么深刻的绝望,这孩子过的到底是什么生活!? 一分神,对方的优势大增,千年囚禁的怨愤如山压下,罗里兰塔全身剧震,脸色惨白。若非这个身体是陶土制成,他此刻已大口吐血,颓然倒下。饶是如此,实际所受的伤害只有更大。 生平头一次,软垂的手奏不响琴弦,铮铮铮三声,低音弦“角”,最低音弦“宫”和渐中音弦“离”一齐断裂。 发出胜利笑声的亡灵抓住他,把他拖往深渊。无力反抗地下坠,神智逐渐模糊。 生前的一切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却感觉不到应有的情感。只有厌倦,无边无际的厌倦包围住他,疲惫得不想睁眼,只想长睡不起。 突然,食指一痛,他眨眨眼,定睛看去,原来是断弦划破了指尖。疼痛刺激了他的记忆,幼年学艺的情景清晰浮现。 [不能放弃,放弃你就永远学不会。] 不能放弃…… 波澜壮阔的奏鸣曲在耳边缭绕,他看到无边地狱的人间,白骨累累的大地和尸横遍野的城池,还有染血的汪洋。 冥神统治了一切,但是,心中那棵希望的种子却悄悄发芽。 就如潘多拉之盒,即使百鬼横行,灾难丛生,希望依然留了下来。 七弦琴到了极限,只剩最后一根弦,中音弦“周”。沉吟了一下,罗里兰塔眼底浮起决心,动指拨弦。 奇迹出现了。仅存的中音弦竟发出七个音阶,音色之美超越了世间任何一把乐器。 不破坏黑暗的囚笼,也不刻意接近冰封的心灵,只是静静地、用心地歌唱自己的感悟。个人的心结只能自己解开,也没有人能完全理解另一个人,空白的相处更划下深不见底的鸿沟,他能做的,只有留下一颗小小的火苗,让那个孩子日后回想起来,会感到一丝丝的温暖。 漫天花瓣纷纷落下,纯净的白光融化了死神的镰刀,将安详的弥撒播向每个角落。 两首风格迥异的乐曲汇聚在一起,竟合奏出超过所有音乐的华美篇章。 帕西斯和罗里兰塔都陶醉在酣畅淋漓的演奏中,遗忘了身外的一切。这是个只有音乐的世界,时间和空间都是他们任意挥洒的音符。 终于,两首曲子同时走到尾声。默契地,节奏越来越缓。 功成身退的银月光华从最后一根弦断成两半,抱着老朋友,罗里兰塔深深感叹。悼念良久,他摇晃着站起,踉跄了几步,有所感应地转过头。 右手扶琴的青年站在舞台一角,雪色衣摆在灯光下如水波微荡,披泻而下的银丝仿佛月光的匹练,皎洁而秀丽的容貌清晰地印出那人的影子。 ****** 一前一后来到走廊,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没有感人的父子重逢,也没有催人泪下的拥抱和告白,父亲的表情还是一百零一号,儿子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桀骜不驯。 “你要顶着那头黑炭到什么时候?”帕西斯一开口就是讽刺。罗里兰塔也不介意,轻轻摇了摇头,乌木般的发丝荡漾开来,从根部退去颜色,晶莹剔透,摇曳出千年的流焕,衬得那张俊逸的脸庞更为出尘淡雅,宛如圣画中的神祇。 哼,小白脸。帕西斯不是滋味地轻哼,认定母亲是被这张脸欺骗,却没想到自己也是被归于小白脸的范围。 “你讨厌我。”罗里兰塔这句话并不是疑问。被这么直白地指出,帕西斯反而有点尴尬,干脆挑明:“不到这个程度,不过别指望我叫你一声爸爸。”压抑心中的酸涩,罗里兰塔沉着地颔首:“我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这是当然的。” 忽然不好受起来,他是被留下来的一方,焉知死者的心情。如果看得见又无能为力,那会是怎样的煎熬? “我问你,你会瞧不起妈妈吗?” “什么?”罗里兰塔一愣。帕西斯深深看进他的眼底,提高嗓门:“也许妈妈没告诉你,后来她做的是什么营生,但我要让你知道,她是用卖身……” “我知道!我都看到了!”罗里兰塔打断,第一次裸露出鲜明的表情,蓝眸被怒火烧得通红,“不能保护她,是我的错!我疼她爱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瞧不起她!告诉你,我是重罪犯,因为我把曾经染指她的人都杀了,即使被冥王责罚永世不得超生,我也不后悔!” 听的还算满意,帕西斯在心里给他打了个及格的分数,缓和了态度:“她好吗?” “很好。”敏锐地看出他的变化,罗里兰塔心下稍慰,脸上的线条回到原本的漠然,“很挂念你。”帕西斯垂下眼,一时无语。 “你的生命应该早就到头了,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我还回得去么?内心涨满苦涩的自嘲,帕西斯却浮起带着透明感的微笑:“快了,我很快就能和你们团聚。”罗里兰塔点点头,也露出些许笑意:“冥王说,你意外成为协调神的神体,要期满才能自由,我们就数着手指头盼那一天。” 原来……帕西斯目瞪口呆,险些喷笑出声:哈!好样的!那群撒谎不打草稿的神! “帕尔?” “没什么。”收起情绪波动,帕西斯淡淡一笑。这样也好,有了千年的平静,将来的事就留给冥王去头痛……不行,那骗子被扁成猪头也不关他的事,但是他不能让莉拉难过。 这时,罗里兰塔**了一声,抱住上身,“抱歉,我好像非回去不可了。”帕西斯猝不及防地惊呼:“为什么?” “因为这个身体原本是个陶土娃娃,浸了水,又经过刚才的冲击,吃不消了。” ……维烈那个混蛋,也不用好点的媒介!只能长话短说,帕西斯按捺骂人的冲动,道:“再叫妈妈生一个!”罗里兰塔傻眼:“啊?” “啊什么啊,你太混了,这么多年都没让妈妈怀孕!” “可是,我是灵魂,灵魂不能让女人怀孕。”基于男性尊严,罗里兰塔不得不为自己辩白。帕西斯用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瞪视他:“那就想办法!叫冥王帮忙!或者再捡一个!” 罗里兰塔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看得帕西斯心脏扑通直跳,担心自己的用意被看穿。 但是,不知是时间来不及,还是琢磨不出,罗里兰塔并未质疑,只是平静而坚定地道:“我们的孩子只有你一个。” 碎裂的陶土散落一地,只在现世逗留了短短两天的灵魂返回了冥界。 情不自禁地蹲下来,捡起碎片拼凑,帕西斯施了点小法术让娃娃凝固,却不知道该拿手上的东西怎么办才好,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一个揶揄的声音:“收起来吧,这是你爸爸啊。” “罗兰!” 伊维尔伦城主步伐不稳地走近,全身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淋淋的。看到他这个模样,帕西斯脸色大变:“你没晕过去?” “是啊,你差点害死我了,现在我还觉得脑子里嗡嗡嗡像有蜜蜂在飞。”罗兰按着额角。 “笨蛋!我叫你把耳朵塞上!”帕西斯破口大骂,一步并三步冲上前,关怀地问道,“怎么样?要不要紧?” “没事。”罗兰放下手,由衷地笑了,“也幸好这样,不然就听不到那么精彩的演奏了,你们弹得真好。”帕西斯微微脸红地撇过头:“巧合而已。” “和解了?” “……唔。” “那就收起来吧。”罗兰笑道。帕西斯装出不甘不愿的样子,把父亲曾寄身过的陶偶塞进怀里:“好啦,我回去了,那边还积了一大堆工作没做。”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啊?”帕西斯愕然,对上徒弟寒恻恻的眼神,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摆手道,“哈哈,我这就去收拾,我这就去收拾。” ****** 用一首催眠曲唤醒场内的观众,让他们以为自己是一时失神,帕西斯飘然离去。然而,即使他把烂摊子收拾好了,还是有无法弥补的漏洞在。 修好的琴放在椅子上,之后的比赛继续进行,虽然有选手注意到那个笃定夺魁的人不见了,但以为他是回休息室,或是包厢了,没有引起骚动。直到公布结果,工作人员开始找人后,才发现不对。 “罗里兰塔不在!?他没回来啊!” 听到这个消息,杨阳等人万分惊讶。前来迎接的工作人员一呆:“什么罗里兰塔?” “啊,没有,没什么。”大家赶紧打哈哈,希莉丝连哄带骗地将对方拐出去,其他人手足无措地对看,昭霆第一个叫起来:“他去哪了?”维烈捏了个手诀,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不在…他不在这个音乐堂里。” “怎么会这样!” 加林最为镇定:“可能是离开了吧。”在他的认识里,世外高人就应该是这么不取分文地消失。杨阳摇首:“不,他不会连声招呼也不打。”莎莉耶指着桌子喊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一行青色的发光文字映入众人的眼帘:对不起,身体吃不消了,不得不先走一步——罗里兰塔留。 房间里回荡着死一般的寂静,半晌,被昭霆的呢喃打破:“他就这样走了……”耶拉姆当机立断地道:“维烈,你代他领奖,反正你本来就是真正的‘维烈’!” “不行!”维烈还没表态,萨芬插口阻止:“音乐会的规矩很严格,不能代为领奖,哪怕是亲人、同伴!” “我打扮成他的样子呢?”不忍少年像听见噩耗的表情,维烈问。加林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维烈啊,不是我打击你,这还是行不通。因为领完奖,还要表演一曲。你的琴艺……比起罗里兰塔先生,要差一截。” 无计可施,完完全全的无计可施。面面相觑的众人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绝望。 结果,五千金币还是没有拿到。 ****** 白忙一场,杨阳等人的心情只能用窝火形容。当追根究底,得出一切都是那个人证的错后,火气更上升为杀气。 “如果不是尼可和菲去告密,那叫沃夫的家伙就不会泼罗里兰塔水,没被泼到水,罗里兰塔的身体就不会吃不消,就会顺利拿到奖金。” 此话出自杀气最浓烈的耶拉姆口中。昭霆在旁边摇旗呐喊,坚决支持,还附加将兄妹俩大卸八块的提议。老成持重的维烈摇头不赞同:“我感觉菲不是这种人,可能是尼可擅做主张。” “我也这么认为,还是先找他们问清楚。”杨阳站在他这边。希莉丝和肖恩也主和,而朱特和莎莉耶主战。正当两方争得不可开交时,响起敲门声,离得最近的萨芬赶紧跑去开门。 “艾德娜小姐!”杨阳第一个认出来人。加林父子连忙行礼。身为城主随侍武官兼秘书官,虽然没有政治上的实权,但在社交场合,艾德娜就等同罗兰本身,任何人都必须待以城主的礼节。 “打扰了。”红发侍卫一视同仁地行了个注目礼,嘴角漾着爽朗的笑,“大人叫我来问问你们,那位先生是不是真的不见了?” “是。”众人苦笑。艾德娜毫不掩饰地叹了口气:“这就麻烦了,现在包括陛下在内,有几十位贵客邀请他做自己的专属乐师。大人正出面应付,不过支持不了多久了,他们很快就会杀过来。”闻言,众人的脸色转为青白。 “大人的意思呢,是你们撇清关系,趁乱离开,之后的事交给他和加林先生处理。反正知道内情的人很少,瞎编一通就瞒过去了。至于你们的损失,大人已经派人送到加林先生府上,你们回去后可以问总管拿。毕竟那位先生是你们的同伴,他不告而别,奖金还是他的。” 耶拉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把奖金给我们了?”艾德娜笑道:“不是奖金,奖金是他的,是你们推荐人才的奖励费三千金币,扣除撒谎的罚金一千,共两千。”冒险家们悻悻而笑,心里却乐开了花。这也难怪,本来一毛钱也没有,突然得到两千金币,管什么名目,统统收了! “请代我们谢谢他。”耶拉姆诚恳地道,对东城城主充满了好感。杨阳叹道:“我们又欠了罗兰城主一次人情呢。”希莉丝突然叫起来:“不行!尼可兄妹…那两个告密的人还在城里,可能会害事情穿邦!” “不用担心,沃夫·赫尔曼先生已向大人招供了一切,包括对那位先生的致歉。所以一回头,大人就派人把那两兄妹接出来,打包扔到郊外。你们乘总管准备的马车走后,会在路上碰到他们,到时再好好清算吧。”艾德娜条理清楚地汇报,不掩对主君的敬佩。杨阳等人听得目瞪口呆:好…好高的效率,好细致的安排,太强了! 于是,搭着顺风车,揣着鼓鼓的荷包,一行人悠哉悠哉地出了城,告别带给他们不少体验的音乐之都。 距离伦琴约莫二十公里的三岔路口,他们见到了人。尼可一脸焦急地围着妹妹转悠,似乎在说服她;而菲咬着下唇,闭着眼不理他。看到这个阵仗,维烈松了口气:“果然是尼可擅做主张。” 听到车轮声,尼可紧张地抬头,顿时尖叫了一声,拉着妹妹就要逃跑。菲差点跌了一跤,睁眼瞧见来人,露出又惊又愧的神情,仆倒在地:“维烈先生,维烈先生,对不起!” “快起来。”魔界宰相急忙扶起她,拍拍她弄脏的膝盖,温和地道,“不是你的错,不是吗?” “不,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是那么颓丧,哥哥就不会为我出气,跑去告密。”菲摇摇头,绽开凄然的笑容,“哥哥已经不辨是非了,都是因为我。”维烈依旧不生气,摸摸她算不上柔软的发丝:“那你应该庆幸,有这么好的哥哥。” 什么啊,这种感情还有没有天理啊?简直乱来嘛!其他人不以为然,一个比一个摇头摇得猛。 尼可粗暴地分开两人,对妹妹道:“菲,别跟他道歉!我说的都是事实,有哪儿不对了?”菲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愤怒得眼眶含泪:“你给我闪一边去!”尼可捂着脸颊,呆呆退了两步。 “……就像你看到的,有时候我真的受不了他了。”菲擦擦泪水,苦涩地道,“以前还不是这样,自从我变成聋子,受到他人的嘲笑而变得自闭,他就越来越横霸无礼,为了保护我无所不用其极。我看不下去,才拼命学习笛子,想告诉他我还是有用的,不是废人,没想到…这家伙完全想岔了。” “菲……”尼可挤出虚弱的声音,震惊得大脑一片空白。维烈也谴责地看了他一眼,转向菲:“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菲淡淡苦笑:“回村子。虽然他是这种人,我还是无法嫌弃他。既然他是因为我吹笛子变成这样,我就不吹笛子了。”尼可惊喜至极:“真的,菲?你真的愿意跟我回去?” 等等,怎么有股奇怪的味道啊?杨阳等人越听越皱眉,只见菲板着脸道:“干嘛,跟你回去还不好?不要我当新娘了?”尼可欢呼着抱起她:“不,不,我要你,只要你一个!”菲忍不住破功,回以害羞的微笑。 “喂!你们不是兄妹吗!什么新娘的?”昭霆又是肉麻又是错愕地质问。尼可放下菲,不悦地瞪视她:“我们又不是亲兄妹,是一起长大的孤儿,为了旅行方便才互称兄妹。” ……原来如此。众人拍拍胸口,让受惊的心脏归位。维烈向菲道了声恭喜,视线却对着尼可:“你妹妹已经为你做出了牺牲,你却连一点反省也没有,实在令人寒心。这样下去,你们的关系不会长久的。因为你根本不懂得体谅她,只会用自己的方法‘保护’她。起码,你要学会倾听她的心事。像吹笛子这件事,你如果早点发现她的真意,就不会一味朝别人挥舞拳头,而是磨练自己的耳力,让菲吹出好听的曲子了。” “你…你……用不着你管!” “我言尽及此,愿不愿意接纳,全看你自己。” 尼可脸色阵红阵青,最后定格为****的横蛮,呸了一声,拖着感激颔首的菲走路。 “什么男人嘛!”莎莉耶朝他的背影跺脚。昭霆也唾弃地比了个拇指向下的粗鲁手势:“差劲!他妹妹看上他真是瞎了眼了!”希莉丝叹气:“看来真的如维烈所说,他们的关系不会长久。”杨阳却笑着斜睨怅然的黑发青年:“其实,刚刚的话不应该由你说。” “咦?” “你没发现吗,尼可把你当成情敌了,所以不管你说的多中肯,他都不会听。” 维烈窘得满脸通红:“怎么会!我对菲……我对菲……”杨阳摇手打断:“不关你的心情,这是尼可的认定,而且他会这样想也难怪。如果不是菲对他情有独钟,肯定会对你产生好感。”希莉丝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对哦,我们的维烈相貌好,气质佳,温柔体贴又心胸宽广,标准的女性杀手嘛。” “说不定已经‘杀’了不少人了。”耶拉姆若无其事地接口。昭霆做惊讶貌:“天哪!那会有多少人?他活了n年耶!”莎莉耶击了下掌:“啊,上次和我们一起参加谢神祭的叶尔玛,也说他是她的初恋**,千里迢迢找他哩。”朱特感兴趣地追问:“什么什么?告诉我,看不出维烈有这么长的**史。”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都针对我?”脸皮薄的魔界宰相局促得连手也没地方放,连连倒退缩成一团。杨阳笑着拍拍他:“别紧张啦,这说明你魅力大,是好事啊。” “我不想那些人喜欢我,我只希望一个人回应我的感情。” 笑闹的众人都安静下来,除了不知情的莎莉耶和朱特,余人都不安地面面相觑。半晌,杨阳站了出来。 “维烈。”她的神色和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你是时候走出玛格蕾特的阴影了。” ****** 他走得出么? 半坐在旅馆客房的床上,维烈凝视窗外的风景,心思却飞到遥远的过去。平常总是在脑后扎成一束的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胸前和枕被上,被清晨的阳光映成浅浅的金色。年轻的脸庞恬静、柔和,蕴涵着无限的深邃和包容。虽然在不怎么整洁的房间里,他整个人却让人想起洗白的棉褥,那是连袖口都干干净净的青年特有的风情。 在院子里练习射箭的杨阳偶一抬头,不禁叹了口气,实在无法理解已故的魔族公主为什么会选择精灵王而不是这个男子。尽管温和燃烧不起激情,但只有温和才是真正的港湾,可以安心地依靠一辈子。 算了,也许她喜欢霸道的沙猪男,或者高傲的酷男。杨阳拔出树上的箭,泄愤似的捏紧:关键是维烈的幸福,上哪儿找个好女人给他?嗯,先说服他,打破他的坚持。这家伙也是死脑筋,很难拗过来。 “杨阳!” 正想得出神,头顶传来略带焦急的呼唤。已经叠好床铺,打理好自己的维烈靠着窗,冲她喊道:“老板叫我,我必须回去一趟。” “贝姆特城主?”立刻反应出来“老板”是谁,杨阳好奇地问道,“知道是什么事吗?” “嗯…听口气好像挺麻烦,具体什么事不知道。”见对方一脸不舍,维烈漾开安抚的笑容,“别担心,我会尽快处理,回来和你们会合。”杨阳点点头,回以信任的灿笑:“嗯!” “代我跟大家打声招呼——肖恩,我不在,他们就交给你了。凡事谨慎,别胡闹,别莽撞。”维烈像个老爹一般叮咛。肖恩借着宿主的身体一扬手,大咧咧地道:“安啦,包在我身上!” 实在有点不放心啊。带着满满的牵挂和快去快回的决心,现任魔界宰相,未来的西城宰相施法离去。在场的三人都没料到,这场原以为短暂的分别会延长到近两个月的时间。 ****** 离开伦琴后,经过两天的急驰,一行人进入东城的中部地区。绵延四百多里的帕威廷山脉阻挡了来自北面的寒冷气流,构成一个极为适宜的地理屏障。这就是和南城的凡尔加平原并列为两大平原,有[粮仓]美誉的帕威廷三角。 伊维尔伦第一大河格兰特河咆哮着从巴提亚谷地冲出,沿着广袤的平原西南侧舒展开来,骤增至三、四里宽的河道使她变得平静而驯服,温柔地滋润着整个帕威廷区域。而在更北方,由沉星森林中部穿出的卡拉尔河一直向南,穿越平原中部,与东面蜿蜒而来的涅斯河汇流,最终在**沼泽南部汇入格兰特河。 被三条大河环绕的帕威廷三角美丽而富饶,有着极为发达的农业。而帕威廷山脉垂手可得的丰富矿产和木材资源也极大地刺激着手工业的发展,是东城最大的粮食来源和工业基地。有名的纺织之都德兰,钢铁之都雷坦和金麦城约瑟里都建在这里。而由于矿区还出产大量的魔晶石,垂涎这种优秀媒介的法师们就在当地最大的都市埃维里沃建起研究院,隐隐有发展成另一个公会的趋势。 杨阳一行到达外围的领地时,正值白昼和夜晚交接的时刻,远远望去,只见珍珠白的尖塔,碧蓝如玉的河水,和岸边仿佛真正的翡翠般嫩绿的天堂树,共同沐浴在夕阳的照耀下,就像披了一层金黄羽纱。姑且不论其他,光是伊维尔伦这种水天一色的美景,就是任何城市无法比拟的瑰丽。 在一家名叫[好聚好散]的旅馆歇了一宿,次日清晨,维烈还没来得及参观就被上司召回西城,没多久派圣炎兽古拉迪乌斯告知最近可能赶不回来。余人遗憾之余,决定大吃一顿弥补少了一个同伴的失落感。这也是他们每到一个新地方的传统。加上财务状况充裕,等于后勤部长的少年也没有罗嗦。 炖羔羊肉、红酒鸡、橙汁鱼排、焗三色蔬菜、南瓜汤和抹茶奶冻,光看就让人食指大动。不但肖恩和昭霆欢呼雀跃,不好此道的其他人也吃得津津有味。 酒足饭饱后,重掌身体的杨阳本想出去买早报,配着红茶边喝边看,瞥见餐厅角落有报纸架,暗叹东城真有文化气息,兴高采烈地走过去,挑了几张回来,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阳?”希莉丝第一个发现她的异常。 “天哪……”压根没听见同伴的呼唤,杨阳盯着纸面**,左右看了看,冲到角落拿起所有的报纸,对愣住的众人道,“跟我来!” 一头雾水地跟着她来到楼上的客房,看清她所指的头版标题,众人才恍然大悟,发出接二连三的抽气声。 “元帅篡位了!老天!她真敢做!”希莉丝挥舞叉蛋糕的叉子,神色是兴奋而不是惊恐,“太棒了!她果然是我的目标!”余人无言地注视她。耶拉姆双手环胸,沉吟道:“这个国家的政局终于变动了,不知会产生多大的影响。”昭霆心有余悸地喃喃自语:“没想到那个独眼女海盗这么狠,简直是异世界的武则天嘛。” “嗯,她能够把自己的兄长软禁,谋夺他的位子,说明她是个辣手的女性。无论她是否明君,都会有场血腥风云了。”杨阳赞同。希莉丝摇头否定:“元帅是个明理的人,决不会牵扯到一般平民。至于那些贵族、保王党的成员,被宰了也是活该。成王败寇,就是这么简单。”莎莉耶唰啦啦翻看报纸,评价道:“可是她似乎不想让她的侄子继承王位,这么有野心的女人,真的能治理好国家吗?也许会和其他四城起干戈。” 杨阳微微苦笑:“老实说,我理解她为何不让史…诺因城主登基,他太嫩了。”至今她还以为史列兰是诺因,对他中城城主的身份都感到不可思议,更别说国王。希莉丝中肯地道:“太嫩不至于,不够成熟倒是真的。元帅做的对,是应该先让他参政而非主持,慢慢熟悉东境的运作。” “算了,这些都不关我们的事。”耶拉姆下达结论,泼了谈兴正浓的众人一桶冷水。 “未必。”杨阳看向一直没发言的某人,眼神犀利而冷凝,“朱特,你早就知道吧。” “啊!?”前军人面露诧异。杨阳一手按着腰间的魔法杖,目光灼灼地逼视他:“别装了,我刚刚注意到了,你根本不吃惊,所以你一直在和拉克西丝元帅互相传递消息,对不对?”希莉丝反应最快,闪到她身旁;其他人有样学样,很快划出两块泾渭分明的阵营。 “别这样。”朱特苦笑着举起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我承认和阁下有联系,不过,我并没有出卖你们啊。”杨阳缓和了脸上的线条,却没有解除警备态势:“我明白,这是你的职责,毕竟肖恩的力量太大,你的主人会关注他也是理所当然。可是你看到了,他为了避免席恩附身,只能待在我的身体里,力量也只剩下原先的十分之一,实在构不成威胁了。我们就好聚好散,各走各的,行不行?” “既然不妨事,让我跟着又有什么关系?”朱特试着打商量。杨阳的脸色沉下来,手指床上的报纸:“如果是今天以前,我会同意,但现在,我不同意!你的主人是个杰出的政治家,肯定对你下了密令,一旦我们投奔其他阵营,或者被别的当权者注意到,就格杀勿论!”昭霆倒抽一口凉气,叫道:“罗兰城主已经注意到我们了啊!” “没错,所以……” “你们太天真了。”朱特长叹一声,露出以往不曾表露出的坚毅冷定,军人特有的气质,“你们以为罗兰城主不知道?他就是知道才两次放跑你们。”杨阳动摇了一下,随即稳住,坚定地迎视回去:“那他比你们好,只是让我们隐身幕后,不让其他势力接近我们。”朱特皱起眉头,一时不知怎么说服她。耶拉姆插口道:“我们只是普通的小老百姓,既不想和罗兰城主扯上关系,也不想和拉克西丝元帅扯上关系,反正是谁也不帮。你可以放心地回去跟你家主子说,别再缠着我们。” “谁说没关系。”不得已下,朱特指着杨阳的鼻尖,抖出内幕,“你体内那位,就是罗兰城主的师公,他师父的师父。” “什么!!!” 尖叫声几乎掀飞屋顶。 肖恩反应极快,一把将杨阳挤进去,抓住朱特的衣领,激动得两手发抖:“是帕尔!是帕尔对不对?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就是帕尔!”不等朱特回答,莎莉耶大喊:“等等,不对啊,索贝克才是帕尔!如果他是堂堂东城城主的师父,怎么会屈尊降贵,陪我们一起旅行?”希莉丝沉声道:“不,恐怕是真的。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帕西尔提斯会帮我们收拾索伊拉的烂摊子,原以为是巧合,现在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余人更加瞠目结舌,只觉恍若梦中。肖恩松开手,拔腿往外奔,满脸兴奋期待:“我要去见帕尔!罗兰城主应该还在伦琴!” “他早就回坎塔萨了,这种非常时刻,他哪还有听音乐的闲情。”朱特拦住他,一只手不够,两手齐上才让他停下脚步。肖恩拼命挣扎:“那我就去那个什么萨!我要向帕尔道歉!我在音乐堂看到的人影一定是他!他…他一直跟在我身边……”语尾有些哽咽。众人同情地看着他。 琥珀色的眸子浮起雾气,肖恩用手背掩面,断断续续地道:“我挥开他的手,我叫他别碰我,我认不出他,我狠狠伤了他,我是天底下最差劲混蛋的师父!他却不计较,还是偷偷跟着我,帮助我,那时侯…他还叫我不用内疚,我没有对不起他……他总是对我微笑,买吃的给我、买围巾、买鞋子、帮我绑头发……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发现?那种付出怎么可能是陌生人!我真是大笨蛋!” 一时间,房里只有轻轻的啜泣声和泪水落地的声响。 “肖恩……”希莉丝不忍地搭着他的肩膀,给予无言的安慰。比较感性的昭霆和莎莉耶已眼眶泛红。 《去坎塔萨见他吧,肖恩,拜托罗兰城主引见。》杨阳柔声道。肖恩胡乱抹泪,破涕为笑:“嗯!罗兰城主那么照顾我们,一定是帕尔的拜托。我去求他,他一定会答应。我要跟帕尔说,虽然我还想不起他,但我会努力努力想,而且再也不伤他的心了!” “那你的女朋友怎么办?”这次朱特没有阻拦,淡淡抛出一句。肖恩错愕地望着他:“啊?” “你没发现,希莉丝公主却不可能没感觉。”朱特朝红发少女投以尖锐的视线,“对吧,希莉丝公主?”与之相对,南城公主的眼神刹那间变得无比深邃,沉吟片刻,道:“元帅会助我?” “会,只要——”朱特大有深意地瞥了肖恩一眼。希莉丝会意,低头浅笑:“很划算的生意,光是买一送一,就不亏本。” “希莉丝?” “肖恩。”红发少女换上温柔的表情,握住**的手。棕发青年却挣了一下,感觉这只过去十分眷恋的小手此刻像毒蛇一样,会缠住他,令他窒息。察觉他的排拒,希莉丝态度更柔和,抛出一块香饵:“我支持你去见索贝克。” “啊,是么?”果然肖恩不再挣扎。希莉丝牵起他另一只手,笑道:“你叫他和我们一起旅行,和以前一样。” “这个…没必要吧?我们留在那儿也是一样。”肖恩强笑,刻意别开眼。因为他从对方眼中看到某种十分熟悉,曾害得他青梅竹马的好友命丧火场的冷光。 “怎么一样!我们还要陪阳和昭霆旅行,你忍心撒手不管?”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肖恩下意识不想怀疑**,但是拉锯战的胜负关系到帕西斯,他愧比海深的徒弟,又容不得他逃避。杨阳开口道:《你进去,我来跟她说。》太不像话了,吃定肖恩好欺负是吧,我倒要会会。希莉丝也是,利用谁不行,偏偏利用肖恩! 利用……划过脑海的词语刺痛了肖恩的心。 (不,不行,这是我必须面对的。)谢过她的好意,肖恩凝视**,一字一字道,“杨阳说随便我,她不强迫我——希莉丝,那天在沙漠,答应你的话是真心的,我会帮助你,铲除你的敌人,但不包括帕尔!还有他的徒弟!而且……如果爱情搀杂了利用,就不是真的爱情了。” 希莉丝眼神骤寒,冷笑着甩开他的手:“利用?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 “呃?”杨阳和肖恩一齐愣住。 “好吧,我本来想和平解决,既然你不领情,我只好把事情都摊开来了。”希莉丝走到床边,拿起一张报纸扬了扬,这一刻,她彻底褪去流浪佣兵落拓的外表,裸露出光彩照人的内在,一举一动都散发出吸引人的魅力,“——真正有野心的,是罗兰城主,元帅只是被逼无奈,才发动兵变。” “胡说!”肖恩怒道,“你没有证据,不要血口喷人!” “哈,我血口喷人?你要证据是吧,那场戏就是证据,那场讽刺教坛的戏!就算你看不出来,阳肯定看出来了!” 杨阳无言以对。肖恩却不为所动,脸色也阴沉下来:“这不算数,含有讽刺意义的戏剧比比皆是,我说的是实质的证据。而女魔头,你和朱特崇拜的元帅阁下,却是铁证如山——报纸上写得清清楚楚!”希莉丝咬牙,把报纸摇得哗哗作响:“我和元帅认识了十八年,她的为人我最清楚!如果她想反,早就反了!根本不用选在这个时机!而你的徒孙,我打交道的时间也比你长,他是头披着羊皮的狼!不打垮他,他迟早吞并梅迪!就算索贝克,我对他的本质也比你了解!为了你,他冰封了整个索伊拉!同样,为了罗兰·福斯,他可以冰封整个艾斯嘉大陆,甚至全世界!那么为他好,你是不是应该劝他回来,加入我们?还是因为他爱你,他是你的弟子,你就可以坐视他助纣为虐,将人民卷入战火?” 一连串质问问得肖恩哑口无语。昭霆等人屏息以待,为情势的急转直下惊讶不已。 “口说无凭。” 良久,肖恩出声打破沉默,语气坚定如磐石,“你和他到底谁对,我会亲自用眼睛确认。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了。” ****** “朱特这个臭尾巴烂尾巴!” 火气十足地走在大街上,昭霆忍不住踢脚边的石子泄愤,自然引来不少注目。和她并行的耶拉姆也沉着脸道:“早该杀了他的,果然出问题了。” 昭霆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讷讷道:“呃——也不用啦,只要赶跑他,或者偷偷扔下他就行了。比如在他的饭里放十斤巴豆,拉得他昏天黑地,用草席一裹丢路边。”耶拉姆哭笑不得,无奈地瞅着她。 按照惯例,他们前往当地的冒险家公会分部打听工作,顺便还清债务。但是肖恩和希莉丝正在冷战,杨阳被牵连在内,朱特是罪魁祸首,莎莉耶作为缓冲剂留在了旅馆,只剩他们俩可以出来办事。 “唉,维烈走得真不巧。”想起堪称最佳和事老的同伴,昭霆不禁叹息。耶拉姆持乐观态度:“有杨阳在,那两个不会闹太久。” “我可不这么认为。”昭霆难得正经驳斥,而非纯粹的唱反调,“虽然阳一直不说,但我看得出,她对上次害肖恩和索贝克决裂的事非常在意,所以这次恐怕铁了心帮索贝克和罗兰城主讲话,而希莉丝也是认真的。” “那你呢?你相信谁?”耶拉姆反问。昭霆一愣,食指点唇,动作十分可爱,看得少年心脏漏跳一拍。 “我嘛……”她犹豫地道,“直觉上,我相信希莉丝和海盗头子;理智上,我相信罗兰城主和索贝克。”耶拉姆意外地睁大眼:“为什么?” “感觉,感觉啦。希莉丝不用说了,海盗头子我和她面对面谈过,的确不像武则天。啊,是像武则天,不是武则天——哎呀,就是那种不是野心勃勃的人!很爽快,很明朗,感觉很好。” 耶拉姆点点头表示理解,昭霆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往下说:“而罗兰城主,虽然我很喜欢他,很欣赏他,但总感觉他像隔了层雾似的,让人看不清楚在想什么,有没有野心我是看不出来。至于索贝克,我实在没办法下结论。他对肖恩好得没话说,感情明明白白写在眼睛里,可是对我,对其他人,就不那么真心实意。不过后来好了,尤其是谢神祭时,我感觉他真的有把我们放在心里边,所以我不认为他是希莉丝说的那种人,也不希望肖恩和他为敌。”说着,耷拉下脑袋,懊恼之情溢于言表。 “嗯。”耶拉姆宽慰地拍拍她的肩,“总之,事情都是朱特惹出来的,别顺他的意就好。关键是希莉丝,她太想在她妈妈面前出口气,才中了朱特的计,害得肖恩左右为难,杨阳拿不定主意。所以从希莉丝下手,就能雨过天晴了。”昭霆换忧为喜,重重点头:“嗯!” 看她笑得欢,耶拉姆却暗暗叹息,他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牵涉了太多的利害关系。想到头痛处,真恨不得把朱特、罗兰、帕西斯和拉克西丝绑成一串,狠狠踹两脚! 唉,冒险既要考虑装备、粮食、财物,又要防备怪物、盗贼、突发事件,现在连政治人物都搅和进来,麻烦真是层出不穷。还是以前在村子里好,只需要烦恼那个酒鬼神官的衣食住行。 正感慨间,迎面走来一对极为眼熟的男女,耶拉姆还没反应过来,昭霆先一步喊道: “法尔切妮!特亚修!” “你们……”曾经和还是菜鸟的杨阳、昭霆一起大战双头哭虫的两个冒险家傻眼,回过神后,女魔法师放开挽着同伴的手,惊喜地迎上前,“已经是b级和a级的冒险家了?太了不起了!不愧是神官大人的高徒!” “嘿嘿,没什么啦,运气好而已。”昭霆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耶拉姆沉稳地道:“是运气好,我们没有那么强,是因为有厉害的伙伴的缘故。”昭霆瞪目。法尔切妮扑哧一笑:“那也很棒,有吸引强者的体质。” “只有你们俩吗?那位黑头发的小姐不在?”特亚修亲切地招呼,言谈比两人印象里稳重许多。耶拉姆答道:“她在旅馆。”法尔切妮察言观色,看出他没有邀请的意思,指着前方道:“再过去一点有个露天饮料店,我们去坐坐如何?”少年少女欣然应允。 “大个子和萨姆呢?怎么没和你们一道?” 一坐下,昭霆就迫不及待地问起斧战士和盗贼的下落。特亚修把菜单递给她,帮身旁的同伴点了杯酸梅汁,不疾不徐地道:“肯参军了,为了替他哥哥报仇。萨姆和别人组队了。”听到斧战士的部分,耶拉姆的眼神微微一变。 “啊,干嘛和别人组队?”昭霆愕然,“你们拆伙了?”特亚修和法尔切妮尴尬地面面相觑,吞吞吐吐地道,“不,是我们…退出了。”昭霆更是惊讶:“为什么?你们又不老!” “咳,因为我们……”特亚修别过头,法尔切妮红着脸接口:“我们结婚了。” “呀——恭喜恭喜!”终于恍然大悟,后知后觉的少女连忙祝贺。少年也由衷地道:“希望你们白头到老。” “谢谢。”夫妻俩同时绽开幸福的笑容。 “那你们这样算是退隐?”想到刚才的心情,耶拉姆涌出一丝羡慕。不料法尔切妮露出羞恼的神色,用手肘顶了丈夫一下:“都怪他,我本来不想这么早退休。”昭霆不解:“怎么回事?”倒是耶拉姆听出言下之意:“你们有孩子了?” “啊!你动作好快!”昭霆惊呼。特亚修窘得坐如针毡,低头不语。法尔切妮又顶了他一记,恢复落落大方的态度:“四个月了,我穿着法师袍所以看不出来。本来他要带我回他家,可是他家在北城,冷都冷死了!我说我要回娘家,他就跟了来,现在赶他都不走了。不是我自夸,全大陆啊,没有一个地方比伊维尔伦更和平富饶。” “嗯。”感染了她的快乐,昭霆和耶拉姆也微笑回应。 “本来我们想为他取神官大人的名字。”两手环着小腹,魔法师的脸上散发出母性的慈和,“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就没有这个孩子。可惜他没有名字,所以我们想等差不多的时候,搭空浮舟过去让他起一个。”昭霆哇哇大叫:“好贼哦!我也想回村子一趟!” “哈哈,等你钱攒够了就能回去啦。”特亚修笑了笑,好奇地问道,“对了,你们到底是出来干嘛的?听说是找什么东西?找到没?过程精不精彩?讲点来听听。” “嘿,说出来吓死你,我就拣几样……” 漫不经心地听着棕发少女的炫耀,褐发少年的思绪已经不在眼前的话题上,而是飞到那个悠闲朴实,翠谷环绕的村庄;还有红瓦白墙的神殿;和总是笑意满满,银发璀璨的青年神官。 第七章 迫近的阴影 和法尔切妮、特亚修的重逢缓和了冷战的气氛,至少表面上,冒险家们恢复了和乐融融的关系,但敏锐的魔法师还是嗅出一丝不自然,瞅了个空询问黑发少女:“你们闹矛盾了吗?” “呃…矛盾也不算,只是一点小小的摩擦。”杨阳含糊以应,不是不信任法尔切妮的人格,而是这件事牵连甚广,根本没办法跟外人说。何况争执的原因之一就是对方的主君,难保不引起愤怒。 “哦。”法尔切妮没有起疑,只是本着前辈的立场由衷劝告,“小摩擦也不可以放着不管,要尽快解决。冒险家之间的协调非常重要,不然有可能在战斗中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如果不能修复的话,拆伙另找合适的搭档比较保险。” “我们还没到这地步啦。”这么嚷嚷的是肖恩。诧异她口气的突变,法尔切妮眨了眨眼:“没有最好,我只是告诉你这种情况的处理方法——还有,杨阳,你好像变活泼了?” “呃……”肖恩赶紧闪人,换宿主出来粉饰:“哈哈,我只是一时激动,因为和同伴闹得不太愉快嘛,不是性格有什么变化。”说着,狠踹总是冒冒失失捅娄子的寄宿者。 “哦。”法尔切妮很有点将信将疑。耶拉姆熟练地转移话题:“你们住哪儿?方便的话,过来一起住如何?” “好啊,我们住[金褛鱼]旅馆,只要把房间退了就行。”特亚修大方地答应。法尔切妮却持不同意见:“还是你们搬过来吧,怎么说这里也是我的母城,理应我招待你们。”昭霆奇道:“对了,法尔切妮你娘家不是在这儿吗,为什么还住旅馆?” “我娘家不在这儿,在更北边的埃维里沃,有没有兴趣去玩?” “那个埃什么好玩吗?” “好玩极了!那里是法师的大本营,有许多不可思议的景象,各式各样的魔道具,漂亮的魔法首饰和小玩意儿。” 昭霆被她鼓吹得动心,杨阳也若有所思:“法尔切妮,那里可以打造魔道具吗?”法尔切妮感兴趣地转过头:“当然可以,你有原材料?” “嗯,有人送了我一块。”杨阳迟疑地掏出罗兰赠送的紫莲石,不仅法尔切妮,昭霆等人也好奇地围过来。 “太棒了!”端详片刻,女魔法师发出惊艳的感叹,“这么纯的成色,这么完美的形状,绝对是顶级的货色!谁送你的?好慷慨!” “这个……”杨阳心里也很吃惊,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吞吐道,“是一个…朋友。”几个少女的眼里都浮起**之色,法尔切妮尤其露骨:“是男性朋友?”特别加重“男性”两字。 “不是啦!”杨阳尴尬地低吼。这回换昭霆用手肘顶她:“阳你就别害臊了,又不是第一次钓到大鱼。” “什么什么?什么大鱼?”女性总是对八卦没有抵抗力,连还在火头上的希莉丝也放下隔阂,加入进来。不过昭霆倒没冲昏头,想起表姐曾因为自己一句调侃,就晕倒加发高烧,当下不敢乱吹,只含糊说有个大人物和杨阳很投契,给了她一个信物,还叫他凭这信物去找他,听得女孩们唏嘘不已。 杨阳松了口气,不禁也回忆起卡萨兰城主的音容笑貌,突然发现是有不少男性送她礼物。先是史列兰送的红宝石耳坠,然后是神官送的十字架项链,再来是银龙王送的龙鳞护身符,最后是罗兰送的紫莲石。其中最珍贵的是红宝石耳坠[真王的荣耀],最实用的是护身符,最不值钱的是项链,但她最重视的就是这件心上人亲手为她戴上的首饰。 下意识地抚摸胸口,感到熟悉的触感,杨阳微微而笑。 《我也要送你礼物!》脑中响起的声音令她回过神。 (干嘛,没事凑什么热闹?)思念被打断,杨阳有点不高兴。肖恩闷闷地道:《因为因为,罗兰城主和你只是普通朋友,他都送你东西,我这个宿命的另一半不送好像说不过去。》杨阳莞尔:(傻瓜,你不是送过我一把弓么?) 《啊,对哦,不过那算吗?》 (当然算,我可是好好地保存着,别胡思乱想,还是想想怎么跟希莉丝和解。) 《呜……》 “阳,你傻笑什么呢?”昭霆首先注意到她的异状。法尔切妮的眼神转为关切:“杨阳,你真的不对劲,不会连你也学那种乱七八糟的方法,把人格分裂了?”杨阳连忙摇头否认:“不是不是,我只是想起一些事情。”肖恩,你真是害死我了! “埃维里沃有那种法师吗?”牢记维烈的警告,耶拉姆慎重地问道。法尔切妮苦笑:“我是没见过,不过确实有,而且…有些不好的传闻。”特亚修大喝:“法妮!”见他神色凝重,余人也不安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因为那是魔法师公会内部的消息,特亚修怕我说出去,会受到责罚。”法尔切妮露出充满透明感的笑容,“不用担心,哪里都会有害群之马,法师又是一群特别容易钻死胡同的人,但是这些影响不到你们,我担保你们会有一场愉快的旅行,所以,一起去吧?”杨阳等人面面相觑,觉得盛情难却,而且埃维里沃本来就是他们的行程目标之一,就应允了。 ****** 一行人收拾行李,搬到金褛鱼旅馆,恰好赶上吃晚饭时间。特亚修叫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让十几个人吃也绰绰有余。耶拉姆暗暗嘀咕这未免太奢侈了,昭霆却想起特亚修曾说法尔切妮的食量是自己的三倍,怀疑地观察,果然不见她大吃大喝,反而仪态端庄地小口进食,说有多气质就有多气质。 不料,他们每个人都吃饱后,法尔切妮还是一副兴头上的模样,而且速度越来越快,扫完所有的剩菜,招手对服务生道:“小姐,请再给我一份甜甜圈和香肠甘蓝卷。” “再一份!” “再一份!”……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风卷残云,像无底洞一样填,心道:她到底是怎么塞进那么多东西的?怎么看她的身体也装不下啊! 《比我还厉害。》肖恩由衷叹服。特亚修握住妻子的手,无奈地道:“好了,法妮。”法尔切妮回过神,朝众人绽开依然十分有气质的笑靥:“啊哈哈,不好意思,一高兴就多吃了点。”杨阳干咳一声,道:“你们的食费一定很惊人吧?” “这倒还好,我们当冒险家时攒了不少积蓄。退休后,法妮还可以从魔法师公会领取丰厚的津贴,我也有一块封地,生活不会有什么问题。”回答的是特亚修。希莉丝讶道:“你是骑士?”在埃特拉,只有龙骑士能够获得封地,连贵族也只是拥有庄园。 “不,我哥哥是龙骑士。但他对这方面的事没兴趣,就把土地过继给我了。” “他哥哥很有名唷,就是青龙骑士巴曼。” “耶耶——”杨阳等人一齐惊呼。昭霆激动地瞪视特亚修:“你知不知道,你老哥和神官先生打过架?”这回轮到夫妻俩尖叫:“什么!” “我是听哥哥说过,他有个很佩服的人,名字叫索莱顿,枪术了得,原来……那人就是神官大人。”特亚修失神地喃喃自语,满脸难以置信。神官大发神威凌迟双头哭虫时,他和盗贼萨姆已经晕了过去,因此对神官的武艺没有切实的体会,不然有很多片断的线索可以联系起来。耶拉姆感慨:“这个世界真小。”杨阳和昭霆赞同颔首。 当晚,他们住在夫妻俩招待的高级客房里,度过了安稳的一夜。惟独黑发少女辗转反侧,一时睡不着。 《杨阳,干嘛老翻来覆去的啊?》共用身体也意味着感觉同步,肖恩被折腾得睡意全消,不解地问。杨阳没好气地道:(你还有心情睡,你才是应该烦恼的那个吧。)有这样的师父,索贝克真是不幸。 《我白天一直在想啊,晚上才想休息一下。》 (你想出什么来了?) 《嗯…先不跟希莉丝争,到坎塔萨找罗兰城主,和他当面对质,再由他引见帕尔,大家和解,一起快快乐乐地话家常——完毕。》 (……)杨阳无言了整整半分钟,抱头叹息,(单细胞生物果然是不适合思考的。)肖恩哇哇大叫:《那你说,有什么好办法》这倒问闷了杨阳,沉吟片刻,她脑中蓦地灵光一闪,翻身坐起,险险咽下到口的声音:(不对!我们被朱特骗了!) 《啊?》 (你仔细想想,一开始话题是围绕帕西尔提斯是索贝克,你要去见他展开的,可是扯着扯着,就变成罗兰城主是不是有野心上头去。其实他有野心也不奇怪,他才华洋溢,年轻有为,原来的国王又是个昏庸的君主。他想篡位,谁也不能说他错。但朱特给我们制造了一个错觉,好像他有野心就是十恶不赦,连带索贝克也不可饶恕。) 《……对哦。》肖恩茅塞顿开。杨阳继续分析:(这样一来,拉克西丝元帅的行为也解释得通了。身为王室中人,她肯定不想把祖宗的基业拱手让人,无论罗兰城主多么贤明。两方都没有错,所以朱特的选择题是不成立的。)肖恩听得连连点头,大为宽心:《嗯!》 (不过……)杨阳突然露出犹豫之情,(如果我的猜测无误,你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了。因为朱特设的局是建立在罗兰城主确实有野心的前提上,才能确保他最后稳赢。而从希莉丝的反应来看,罗兰城主的野心还不止是当上国王这么简单,很有可能是统一全境,成为魔导国真正的王。) 《……》 (那么,他就和其他四位城主冲突了,而希莉丝的愿望又是当上南城城主……)杨阳一言未毕,被厉声打断:《不要!我决不和帕尔为敌!》叹了口气,杨阳烦恼地耙耙刘海:(别说索贝克了,就是罗兰城主,你也不忍心和他站在对立立场。)肖恩默认,半晌,闷闷地道:《他是帕尔的徒弟,帕尔一定很重视他。》有了个徒孙让他感觉自己很苍老。 (真难办啊。不过我们也不用太悲观,扎姆卡特…维烈预言今年就会爆发大规模的战争,以希莉丝目前的状态,想插手也无能为力。至于她母亲,其他城主,这是他们必须面对的,我们也没有置喙的余地。)话虽如此,想到中城城主,杨阳还是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下去,(我的意见是,你不要去见索贝克,他已经开始帮助罗兰城主了,你见到他,几句口风一露,加上希莉丝和朱特搅局,他可能会看在你的面子上,和罗兰城主决裂,那样他肯定不好受。)肖恩满心不愿:《但是——但是——》 (是你一个人为难好,还是拖他一起为难?) 沉默。感到不属于自己,却清晰得像是自身情感的苦涩,杨阳柔声劝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索贝克是个明白自己在干什么的人,你不必过于牵挂。至于道歉,你拜托罗兰城主,或者写封信去也行。而且你没有恢复记忆,见了面只有尴尬。还是等你想起他,再堂堂正正叫他一声‘帕尔’,向他道歉比较好。)听到最后一句,肖恩的心情才舒坦了些,点点头:《你说的对。》现在的他,是还没有资格去见帕西斯。 动了半天脑筋,杨阳也累了,躺回有些泛凉的被窝,很快进入梦乡。反而是肖恩心潮澎湃,思前想后,过了良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窗外,月色凄迷。漆黑的夜空中,一轮银月高悬,散发出幽冷的光芒。静谧的房间里,除了炉火发出的劈啪声,熟睡的人们细微的鼾声,再无其他声响。 昏暗的角落,忽然涌出一团流云状的光雾,缓缓聚拢,形成女子娉婷的轮廓。剔透的美貌,莹润的肌肤,仿佛一尊水晶雕琢的娃娃。她撩起宛如月光结晶的白纱长裙,走向最里侧的床铺;倾身,任一头长长的漆黑卷发流泄而下;目光掠过旁边睡得正香的几个少女,定在杨阳脸上;然后,伸出手,轻轻碰了她一下。 青光闪现。当光芒消失后,黑发少女的形象隐去,换成以不同姿势沉睡的棕发青年。与这个变化呼应,女子清澈的紫眸浮起浓浓的水雾。 “肖恩师父……” 淡如轻风的低语,却包含着深不见底的情感。魔王屈膝坐下,白皙的手指耙梳他凌乱的刘海,尽管实际上根本触摸不到。 “刚刚,我去见了帕西斯。” 和面对魔界宰相时强势而冷酷的态度截然不同,此刻的魔族之王就好像一个见到久别重逢的父亲,急于把在外面所受的委屈一吐为快的孩子。 “我抱住他、亲吻他,可是,他什么也感觉不到。”颤抖从指尖曼延至全身,投向虚空的视线摇晃着,“就连告诉他我还活着,还存在着的声音,也传不到他的耳中。” “我好恨,肖恩师父。每天每天,我都做着过去的梦。你抱着幼小的我在荒野里流浪,和大家一起打打闹闹……那个时候好快乐,每次我都是哭醒过来,因为意识到……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夺去这一切的是众神!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预言,你就不会被东方学舍抓到,继承天杖,在降魔战争里受伤,让英雄王和席恩钻了空子!明明罪魁祸首是他们,还敢摆出一副施恩的嘴脸,恶心!席恩都没他们虚伪!” 随着越发激动的话语,紫色的双眸不再有泪,而是焚天灭地的恨:“他们夺去我的一切,我也会毁掉他们最珍视的东西!” 垂眸,触及床上的人时又恢复原本的依恋孺慕:“就快了,肖恩师父,你从这个咒缚里解放,我和帕西斯相见的一天。” 俯下身,在养父的前额印下一吻,菲莉西亚和来时一样,静悄悄地消失了踪影。 ****** “啊——” 第二天一早,一声凄厉的长号划破天际。 “阳…肖恩!?”最先跳起来的希莉丝看到呆坐在床上的**,发出意外的低呼。跟着爬起的昭霆揉揉眼,叫道:“怎么是你!阳呢?”却见对方缓缓转过头,露出以往从来没有过的,尴尬中带着腼腆的表情:“不是肖恩,是我。” “啊!?”连同最后起床的莎莉耶,三个女孩都愣住了。 “我是杨阳,不是肖恩!”黑发少女用力拍打胸膛,接着瞪视大了一号的手,一脸欲哭无泪。这就是她刚才尖叫的原因了,试想哪个正常的女性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男人还能无动于衷?不亚于她,正牌的肖恩也是满心困惑,惶乱无措。 希莉丝回过神,慌张地问道:“那、那肖恩呢?”杨阳叹了口长气:“在里面,大呼小叫,申明他没有用任何诸如拟态术之类的法术。”莎莉耶不解:“那为什么会这样?”杨阳翻了个白眼:“你问我,我问谁。”她已经烦躁得快疯了,口气就很不好。 “真的是阳?”昭霆将信将疑,走过来捏表姐的脸,“我来试试。”杨阳一言不发,劈头就是一个暴栗。被打倒在地的昭霆喃喃道:“是阳……”肖恩不会打她。 “他还能出来么?”希莉丝问了个有建设性的问题,受她感染,杨阳也冷静下来,点了点头:“可以,先起来的就是他,那时还没觉得异样,我被拖出来才发现不对……之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唔~~~听肖恩的声音这么理智地说话真别扭。 “现在我担心的问题是——”杨阳双手握拳,从咬牙切齿转为歇斯底里的高喊,“我要怎么洗澡?总不见得要我去洗男人的那个吧!”三个女孩脸红地对视,半晌,希莉丝小声道:“让肖恩自己洗……” “这个身体是我的啊!虽然外表是男的!你…你要一个男人帮我洗?” 静默。像山那么高,海那么深的静默压在每个人的肩头。更糟糕的是,房门也在这个时刻被敲响:“杨阳,出什么事了?发出那么大的叫声!” “不对,那不是杨阳的声音,是男人!你让开,我来教训这个登徒子!” “法妮……” 嘈杂声中,一手凝聚着火元素的法尔切妮气势汹汹地冲进来,被及时赶到的耶拉姆拦住:“等等,他是我们的同伴!” “耶拉姆,我是杨阳。”黑发少女颓丧地掩住脸:呜呜~~连师兄也认不出她了。闻言,褐发少年和前军人目瞪口呆,夫妻俩的下巴则滑落到地。 ****** “原来如此。” 听完事情的始末,四人才恍然大悟。法尔切妮露出不豫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你未免太见外了。”杨阳两手直摇,诚恳地道:“不是的,我不是不信任你们,而是肖恩的身份……太微妙。虽然是生灵,他毕竟也是幽灵,一般人对死者都很恐惧,加上我和他的关系很难说清楚,可能会被误认为是死灵法师。” “嗯,难怪你这么谨慎。”法尔切妮神色顿和,拍拍她的手背,“不过我城对死灵法师不像别的城那么排斥,还有人公开研究,你不用担心。”特亚修道:“法妮,你帮她看看是怎么回事吧,这个样子实在别扭。”女法师点点头,吟唱起咒文,连用几个侦测和解咒的魔法,毫无作用,困惑地皱起眉头。 “怎么样?”尽管看表情就知道不乐观,杨阳还是抱着一线希望问道。 “奇怪,我没有感到任何魔力的波动,不像是中了咒术。当然,也有可能是施法的人比我强,我感觉不出来。但是我猜想…只是猜想,也许你体内那位和你融合得太彻底了,才会在外貌上呈现变化。” “那我出来!”肖恩突然大喊,吓了众人一跳。然后就看到他“嗯~嗯~”地憋了半天,沮丧地垂下肩膀:“不行,出不来……” “肖恩。”希莉丝安慰地伸出手,被法尔切妮抢先一步,捧起肖恩的脸:“是个好小伙子呢,刚刚是逗你的,哪有那种事啊。别担心,姐姐会想办法。”说着,亲热地拍了拍,看得希莉丝醋缸打翻,特亚修一脸妒意。 “呃——”棕发青年不自在地动了动,讷讷道,“什么办法?”女法师意犹未尽地捏了捏,在丈夫发作以前缩回手,恢复正色:“我认识几位对亡灵有研究的高段法师,我们即刻启程,前往埃维里沃吧。” ****** 由于法尔切妮有四个月的身孕,一行人是坐马车上路。但是法尔切妮的娘家为夫妻俩准备的是一辆不大的四轮马车,踢开特亚修后,也只能勉强塞五个人进去,让四位女性和现在不知算男算女的杨阳占据,剩下的男性们另外骑马。 “好不习惯。”局促地把两手放在膝上,杨阳发出第n次叹息。坐在她旁边的法尔切妮笑道:“有什么关系,这个模样挺帅啊。”两人斜对面的希莉丝扁嘴不吭声,虽然明知眼前的人不是肖恩,看到其他女人和“他”坐一起还是不舒坦。但她的身材比法尔切妮和肖恩都纤瘦一点,就和昭霆、莎莉耶挤一张凳子。 “实在不习惯的话,叫肖恩出来好啦。”昭霆大咧咧地道。杨阳摇头:“他说为了避免出问题,在离开埃维里沃前都不出来。”莎莉耶竖起食指:“那你要注意别露出女生的习惯,不然看起来会很怪。” “我平常很娘娘腔吗?” “没有!”昭霆四人异口同声,特别是希莉丝,叫得最响。当初她误会杨阳是男生并强吻她,就是因为她的外貌和举止都非常男性化的缘故。 “这不就得了。”杨阳微笑,看得昭霆、希莉丝和莎莉耶心下悚然:尽管没有脂粉气,但是肖恩的脸露出这么温文尔雅的笑容…… “啊,到埃维里沃还有起码三天的车程,就这么干坐着很无聊,我临走的时候托服务生买了两包茶叶和一些点心,我们来开个茶会如何?”心思细腻的杨阳提出让三人更加冒冷汗的建议。不清楚肖恩为人的法尔切妮第一个响应:“好啊!你想的真周到,比我细心多了,难怪特亚修老是说我粗枝大叶。” “没有啦,只是我喜欢喝茶,不知不觉养成了习惯。” 杨阳最爱喝的本来是红茶,但东城以药用的香草茶居多,红茶价钱贵,她就退而求次。反正神官除了酒只喝香草茶一种饮料,在神殿她就学会泡,现在拿出来现,也有模有样。 弥漫着茶香和甜点芬芳的狭小空间内,五个女性轻松地谈天,不时传出几声大笑,可怜男士们顶着冷风策马奔驰。不过吃午饭时,他们也结结实实享用了一顿耶拉姆亲手整治的烤肉大餐。 奇鲁镇是沙夫尔领最靠近埃维里沃大道的歇脚地,以前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小镇,自从埃维里沃大道建通后,运载着各种布匹、粮食、矿物、珠宝、药材和茶叶等货物的商队来来往往,旅馆店铺如雨后春笋般接连开张。大大小小的佣兵团,千奇百怪的冒险家和形形色色的异族都可以在这里见到踪影。虽然眼花缭乱的程度还不及前面的埃维里沃,也足够令人目不暇接。 考虑到一连几天都是在农舍借宿,众人决定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赶往目的地。 马车停在一家名叫[黑色惊悚]的旅馆前,法尔切妮当先跑进去,冲柜台喊道:“寇德叔叔,我回来了!” “哟,这不是法妮吗,你不是去南边度蜜月了,这么快就回来了。”脸上有道一字疤的魁梧男子放下手中擦着的餐盘,亲热地招呼。杨阳习惯性地观察四周,意外高峰期客人竟然不多,可能是旅馆名字太吓人的关系。干净的大厅里只有三三两两的男女在走动,值得注意的是角落里两个裹斗篷的男子,似乎是魔法师,其中一人朝法尔切妮投以轻蔑的目光。 “因为碰到以前的朋友。”法尔切妮一扯杨阳,“我来介绍,这位是杨阳,弓箭手兼魔法师,你也可以叫她肖恩。”寇德一怔:“呃…啊?”不等他回过神,昭霆等人也自我介绍。 这回,杨阳感到那个魔法师又不屑地看着自己,猜想是职业的原因。一般兼职法师都被认为是半桶水;至于法尔切妮,对方大概嫌弃她言行不够端庄,有辱法师的高深形象。 察觉寇德打量的视线,杨阳礼貌地深鞠一躬:“你好,寇德先生。” “呵呵,和法妮不同,是个稳重的孩子呢。”寇德笑了,眼神新奇而玩味,“看你的打扮,既不像法师,也不像弓箭手。”杨阳尴尬地搔搔头,她现在是肖恩的模样,套不进护胸,斗篷又太短,只好一身褚色长衣的本色扮相,肩背基里亚斯之弓,腰间别着法杖[灯熏鱼]。 嗤!角落传出一声轻笑,众人转过头,除了杨阳,没人分辨出是谁笑的。昭霆皱起眉头:“真讨厌。”莎莉耶小声附和:“就是,阴阳怪气的。”朱特宽宏得多:“似乎这才是正统的法师。” “那个紫袍的人很厉害,别盯着他们看。”希莉丝警告,白魔法师对魔力的感知比普通术士敏锐,一进门,她就感受到一股庞大的压力。 “这家店经常有这样的人物。”法尔切妮没放在心上,转向老板,“我说寇德叔叔,你真应该装修一下,免得这里变成龙蛇混杂的黑店。”寇德轻轻敲了她一记:“用不着你瞎操心,我的店保持这样最好,省得客人太多,忙不过来。”说着,对特亚修道:“带你老婆上楼去,还是原来那间,你们带来的小朋友住隔壁两个大房间。”特亚修道了声谢,揽着妻子走向楼梯。 放好行李,打开窗户通风,女孩们不约而同地拿出换洗衣服,然后定在门口。 “呃,阳,你是不是…等一下再去比较好?”昭霆建议,刚刚在走廊上就有人对房间的分配瞠目结舌,万一浴室里有人,那可出大乱子了。莎莉耶和希莉丝也用爱莫能助的眼光凝视可怜的同伴。 呜呜呜~~~杨阳一脸哀怨。希莉丝不忍心地拍拍她的肩:“或者我们叫人抬一桶进来?还是你委屈一下,就擦擦澡算了?” “……我洗。”杨阳咬牙,豁出去了。三天没洗澡,她已经浑身不对劲,再也顾不得矜持。宛如晴天霹雳,肖恩当场傻眼。昭霆三人面红耳赤,更同情地瞥了她一眼,嗫嚅道:“那…那我们叫人抬水。” 《杨阳……杨阳……》澡盆抬进来后,肖恩急得团团转,想劝又无从劝起。杨阳的尴尬不亚于他,红着脸解下法杖:“干嘛,你不是挺大方的,上次还想用我的身体在湖里洗澡。”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肖恩害臊地道:《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身上有疤啊,很难看的,你不要看。》杨阳差点跌倒:“你你……我没话说了。”这家伙根本不知道羞耻为何物! 当事人都不介意被看光光了,她还扭捏个什么劲?这么想,脸上的血色消退大半,杨阳动作堪称自然地拉下头绳,一头微卷的棕色长发倾泄而下,直垂至腰。她好奇地捻起一束:“你的头发完全没有分岔呢,留这么长真不容易。”肖恩奇道:《留得长会分岔吗?》 “一般都会。” 《哦。》 聊天让杨阳更加放松,解开上衣的扣子,惊讶地睁大眼:“真的好多疤!你怎么会搞成这样?”肖恩闷闷地道:《不知道,这一段我还没想起来,说了不好看嘛……》 “没关系啦,你的身材和皮肤都很好。”到目前为止都非常顺利,但是脱到长裤时,杨阳又僵住了,羞涩重新浮上来。肖恩不解地问道:《杨阳?》他上半身的疤和下半身的应该差不多数量,上半身不介意,下半身她介意个啥啊?深吸一口气,杨阳用最快速度脱光衣服,爬进澡盆。 不怕不怕!轩风收藏的**海报她也不是没拜见过,就连真人——她叔叔杨唯和卡萨兰城主的裸体她也不小心瞄过一眼,不就是多了个东东,没什么大不了的! 温度恰到好处,热水柔和地包裹住她,杨阳长长舒了口气,放松下来,靠着桶沿。 《果然泡澡很舒服呢。》 “你不要说话啦!” 《为什么?》肖恩莫名其妙。杨阳呵斥:“因为你一说话,我感觉好像被男人偷窥一样。”肖恩指着自己:《可是,这是我的形象,被看光的也是我啊。》杨阳无言以对,半晌,抚额叹息:“算了,你想说就说吧。” 虽然放开了,杨阳还是不敢多洗,胡乱抹了一通,就匆匆过水擦干,再次以光速穿回衣服。 昭霆等人焦急地等在门口,听到开门声,一致转过头。只见同伴盖着毛巾,面色酡红地露出脸:“我洗好了。”耶拉姆搭住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跨过这关就好。” “……” 解决了清洁问题,杨阳泡了壶茶,坐在床上,欣赏窗外的风景。黄昏的小镇依然十分热闹,下田的村民和结束一天探险的冒险家三五成群地走着,最远处是扛着工具的矿工。奇鲁镇附近有个魔晶石的矿区,这也是这里会出现魔法师的原因。当地的市场可以买到便宜的原石,甚至有法师用驱赶魔兽免费换取报酬。 突然,一声惨叫远远响起,原本次序井然的矿工队伍混乱起来,撒腿往这边跑,没多久从山那边窜出一大群灰影。杨阳揉揉眼,看出那是外形似狼,有着壮硕躯体和尖牙利爪的怪物。 “岩狼!” “什么岩狼?”正在玩抓鬼的昭霆和莎莉耶投来茫然的目光。希莉丝跳起来,把保养到一半的武器插回剑鞘:“你说有岩狼跑出来了?” “嗯,好像已经袭击了一个矿工。”杨阳趴在窗台上朝外面张望,松了口气,“没关系了,岩狼速度不快,而且有冒险家回头帮忙了。”肖恩却破口大骂:《笨蛋!和它们打什么打!应该派两个跑得快的牵制,退回城墙后面射火箭!》因为矿区时常出现魔兽,奇鲁镇周围建了防卫用的土墙。杨阳赞同:“对哦,岩狼怕火。” “看来没我们插手的份。”希莉丝观察片刻,道,“岩狼不算厉害的魔兽,几个炎系法师就搞得定。”昭霆和莎莉耶不甘寂寞地往缝隙里挤,想看到一点精彩的打斗镜头。 “我就是炎系法师,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语毕,杨阳不等同伴回应,吟唱[风翔]的咒文,飞出窗子。同时离开旅馆的还有法尔切妮和那个用白眼看人的法师,这倒让杨阳有点意外,原来他竟是个热心的人。 “杨阳,肖恩,小心啊!”顾虑丈夫担忧的大喊,法尔切妮没有冒冒失失地施法或跑步,抬起头嘱咐。杨阳回她一个没问题的手势,向战场飞去;也会风系魔法的希莉丝和耶拉姆跟在后面。 十来个冒险家已经和岩狼打成一团,聚在土墙上的法师没法出手,只好偶尔丢些小火球骚扰。这种地系魔兽虽然不够敏捷,但皮坚肉硬,力大无穷,普通的战士根本不是对手,不一会儿就出现了重伤者。 “该死!”肖恩展开风翼,召唤出炎剑,冲上去一阵乱砍。他头脑一发热就忘了隐藏形迹,而杨阳的意志又及不上他。不过,说是乱砍,每一剑都有效地切开了岩狼的队型,让冒险家们能够互相支援,不再各自为战;并抽空用左手操纵风卷,将伤者送出去。 “火柱术!” “哇啊!”突然感到不自然凝聚的火元素,棕发青年险险避开一道拔地而起的炎柱,被轰个正着的两头魔兽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当场化为了焦碳。 “真是的,施法前也不打声招呼。”嘀咕归嘀咕,肖恩对那个释放火柱术,一脸挑衅的魔法师倒满佩服的。从魔力的凝聚速度,出手的时机,看得出他是个优秀的法师。 有了这样的角色压阵,他也不再出风头,掉头飞回城墙,不料又是一枚火炮打来。 “你干嘛啊!”好容易躲开,肖恩大怒:刚刚还可以解释成不小心,这次分明是蓄意! “你才干嘛,明明是弓箭手,拿着把怪刀瞎砍什么。” “要你管!”肖恩不是吃哑巴亏的人,当下蛮横脾气发作,我丢我丢我丢丢丢,一连串火炮砸在对方布下的结界上。威力之强,间隔之短令每个法师惊骇地瞪大眼。而且从魔力波动,可以看出这并非借助法器的效果,而是不念咒的施法。 不念咒的施法……还是中级的火炮,这不是顶级火焰术士才有的水平!? “喂喂。”余人汗颜:这种时刻,他们居然还内讧! 肖恩正丢得起劲,蓦地脸色一变,甩出风之鞭,卷住一个冒险家的手臂,提了起来。只慢了半秒钟,一对巨大的甲颚伸出地面,四五只闪避不及的岩狼被钳成数段,迅速消失在宛如黑洞的大口中。 “伏地怪!”希莉丝惊呼,“哪个不长眼的矿工惹到它?”这种潜伏在地下的魔兽相当难对付,刀枪不入,抗魔力又强,但是性情温和,一般不侵犯它的领域,不会主动伤人。 将那个死里逃生的家伙扔到安全地带,肖恩提高嗓门:“跑!跑回城墙!”那些幸存的冒险家对他十分信任,二话不说扶起受伤的同伴,狂奔逃命。 “冰墓!” 尽管伏地怪不是嗜杀的魔兽,但也不像火蜥蜴一样有灵性,无法勾通,肖恩只好选择战斗,大量的冻气从他的掌心涌出,气温骤降,只听得劈啪连响,刚冒出头的伏地怪周围蒙上一层晶莹的雪白,被牢牢封在冰里。 “水火双属性!” 旅馆[黑色惊悚]的一间贵宾房内,响起震惊的喊声。紫袍老者凑近面前的远见水晶球,皱纹深刻的脸上写满难以置信。他也判断肖恩是顶级火术使,因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除了极少数天生体质排斥的例外,大部分人对玛那精灵都有适性,有人是水,有人是风,双系以上极为少见,就算有也是不冲突的属性,比如火·风,水·地等等。再缩小范围,得天独厚或突破瓶颈会相反属性的也有,但他们其中一种只能修习到三段以下,绝对高不上去。如果一种到达顶级,另一种还会变得没办法施展。这是所谓的[元素守恒],创世神定下的规矩。哪怕是特例中的特例,被喻为魔法天才,对水火风雷地五种元素都有适性的卡萨兰城主,作为平衡,他的魔控力爆烂。 但是,肖恩却打破了这个法则。[冰墓]是四段冰系魔法,从一击封住伏地怪的效果,强度起码达到七段;范围也控制得非常完美。 肖恩……难道说!想起在大厅里听到的名字,紫袍法师激动得双手发抖,竭力压下兴奋之情,冷静地从腰包里掏出一把黑色粉末,洒在水晶球上,念出冗长的咒语。 解决了伏地怪,肖恩刚想踩在战利品上摆个poss,察觉一道不怀好意的视线,正左顾右盼间,听到乱七八糟的提醒:“小心上面!” 希莉丝和那个炎系法师反应最快,一个[圣光护罩]和一个[火焰之盾]相继丢出,帮他挡下两道雷霆。但突如其来的攻击并不是到此为止,几十把闪电之枪从突然出现在上方的黑色空洞直直劈下,声势浩大。肖恩在千钧一发之刻想起自己现在不能用斗气护体,止住扑势,迅速划出两个符文:“水网!”“风之镜!” 绵密的水蓝色大网在救援粉碎前张开,吸收了大部分的雷之力,而重叠上去的青色护圈则反弹了余波,让黑洞里的不明生物发出一声粗嚎。 波鲁纳!肖恩吃惊地睁大眼:这种只生活在阴湿地带的高等暗系魔兽为什么会跑出来凑热闹? 不管了,不在三秒内宰了它,这家伙散发出来的瘴气会把方圆百里变成死域,又有麻烦的特殊能力魅惑凝视和石化。 关闭视觉,将感知能力提升到极限,肖恩闪过两道石化射线,准确地打中波鲁纳的要害肋下部位,光牙在瞬间化为闪耀的长枪,撕裂了魔兽的巨体。没有让那些带有强烈腐蚀性的肉块掉落,他反手推出,用光茧包住,一个[雷神之锤]炸得干干净净,再用水系魔法净化。 光牙,确定了。紫袍老者没继续看下去,起身收拾行李。 “呼……累死了。”好不容易搞定,肖恩抹了把汗,揉着运动过度的腰哀哀叫。杨阳扁了他一拳:《笨蛋!是谁说离开埃维里沃前都不出来的啊?》 (情况紧急嘛。) “你为什么又出这么大的风头!”跑下土墙的希莉丝和耶拉姆也大声怒骂,其他人则是一副迎接英雄的架势。看到走在最后的红袍青年,肖恩用风刃挖出伏地怪的魔核,连同波鲁纳的魔核一起递给他:“给你!” “咦?”瞪着这份送上门的大礼,对方一时反应不过来。 “那个火焰之盾不是你放的吗?谢谢你救了我!”棕发青年笑靥灿烂,“我叫肖恩,你呢?”火系法师的脸色变得和他的袍子一样红,讷讷道:“凯鲁。”说着,瞥了希莉丝一眼。 “没关系,她是我的**,我们之间不用计较这些,而且这两个魔核她用不着。” “那…谢谢你。”凯鲁感激地收下珍贵的礼物,原本倔强的线条软化,目光从敬佩上升为好感。这时,众人身后响起一个老迈的嗓音:“凯鲁。” “导师!”红袍青年诧异地转过头,不解地看着他一身旅行的打扮,“您这是——” “回去了。” “……是。”不敢多问,凯鲁立刻跑到他身旁,朝肖恩一行挥挥手,伴着他离去。目送两人的背影,希莉丝拍拍**的肩,调侃道:“你可真大方。” “因为他是个好人啊,虽然脾气有点差。”肖恩的语气充满欣赏和友善。杨阳却深深皱眉:那个紫袍老者临走时的眼神,让她感到一丝不安。 ****** 连用两个移动术来到奇鲁镇外,凯鲁才问出心里的困惑:“导师,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我们不是要去矿区收集品质好的魔晶石吗?” “没这个必要了,有更重要的猎物出现。” “您是说——”凯鲁倒抽一口凉气。老者不悦地睨视他:“你太迟钝了,看到那么明显的特征,还猜不出吗?”凯鲁按捺内心的动摇,恭谨垂首:“请原谅,因为弟子得到那两个魔核太高兴了,疏忽了观察。” “咳,我理解你的心情,但魔法师如果不能克制自身的情感,只会和更好的机会失之交臂。” “是,多谢导师教诲。” 想起棕发青年的笑容,犹豫半晌,凯鲁终于忍不住问道:“导师,你真的要对他出手吗?他…他毕竟是提拉的英雄啊。”这回,老者的口吻掺入严厉:“凯鲁,你是我最优秀的弟子,但是你这个优柔寡断的毛病,总是让我忧心。”凯鲁打了个哆嗦,深深低下头。 比起[丰饶之风],提拉的事件更令法师们震动。肖恩决计料想不到,他表现出的六系魔法全通的能力,是多么让人垂涎。甚至,被当权者逮住还比落在这些觊觎者手里好得多。因为魔法师固然是一种必须理性的职业,推动理性的,却是最不理性的疯狂欲念。 “还记得我在第一堂课上对你说的话吗?‘一切都是为了魔法’。所以,为了追求魔法,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 “是!” 凯鲁的眼神也沉冷下来,宽大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攒起。 ******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7日,杨阳一行来到埃维里沃。 从东城的前身奥斯曼帝国起,这里就是法术研究中心,著名的[魔法师之乡]。不但有良好的氛围,还保留着许多珍贵的遗迹。最典型的要属古琦大桥和镜塔。前者用现在已经没有的石材[虹彩岩]建造,横跨格兰特河支流,桥面宽阔可容八辆马车并排而行,在阳光下会散发出梦幻般的绚丽虹光,宛如真正的彩虹;后者名副其实,是用一种有魔力隔绝功能的矿物[镜石]砌成的高塔,通体洁白,直入云霄,远看像一束光。 此刻刚过午,桥上来往的车辆很多,往南的以布匹、毛皮、木材和金属加工品居多;而运向北面的货物大都是粮食、茶叶、矿物和小商品。 杨阳探出头,沿着护城河的上流望去,只见远处峰峦叠嶂,大河从山谷中奔涌而出,水势湍急;向东边看,则是无边无际的广大平原,仿佛玉带般的河流纵横分布,闪烁生辉,直注入地平线的彼端。初春的风吹过整个帕威廷三角,带来微甜的潮湿气味。 “真是美丽的景色。”她由衷感叹,索性不缩回车子,跟着晃悠进城,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哇啊~~” 和以前见过的建筑不同,这里的房子都很直,像一块块镂空了的巨石,墙壁上刻着各式各样的浮雕,有动物、有花草、有风景,中间镶嵌着彩色琉璃,壮丽和精致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处处彰显出符合[魔法师之乡]的神秘和幻美。 “很棒吧。”法尔切妮露出自豪的笑容,打开另一边的窗子,对丈夫喊道,“特亚修,我们先回家,休息一会儿再出来。” “好。” 法尔切妮的娘家位于高级住宅区的一角,是一栋朴实的小洋房,前后都有修剪得相当别致的花园。家里只有法尔切妮的母亲米兰夫人和几个女仆居住,父亲很早就去世了。 “妈!”一个衣着精美气质高贵的中年妇女等在门口,被甫下车的女儿抱了个满怀。 “放手放手,这么撒娇像什么样子,还不快招呼朋友进去。”嘴上责怪,满眼的爱怜却泄露了真实情感,朝杨阳等人行了个注目礼,米兰夫人的视线定在站得毕恭毕敬的青年身上,“辛苦你了,特亚修。” “哪里,岳母,让你担心了。” “讨厌啦~~妈,说得我好像是麻烦精似的。”法尔切妮不依地娇嗔。米兰夫人敲敲她:“你不是麻烦精,你是野丫头。”语毕,她面露困惑,又看了众人一眼:“对了,法妮,谁是‘杨阳’啊?我记得你信上说,有个朋友是黑头发,长得挺俊俏的小姐,怎么没看见?” “呃——”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杨阳苦笑着站出来:“初次见面,夫人,我就是杨阳。” “……” 不出所料,米兰夫人的眼睛瞬间睁得两倍大。 ****** 听完原委后,女主人总算摆脱震惊状态,沉吟道:“这件事,去请教葛温特导师最恰当,不过今天是面粉节,还是别打扰人家休息,等明天吧。” “对哦,今天是面粉节。”法尔切妮一拍脑袋。昭霆好奇地问道:“什么是面粉节?” “我城的特殊节日,和南城的甜点节有异曲同工之妙。丰年大家会把面粉和吃剩的点心乱扔,荒年当然不会浪费粮食,就做做蛋糕什么。” “好好玩。”莎莉耶首先拍手响应。米兰夫人惊艳地瞧着她:“好可爱的孩子,这么小就出来旅行了?家里的大人不担心吗?”莎莉耶落寞地垂下眼:“我爸爸妈妈都去世了。” “真可怜……来,跟阿姨去试穿漂亮衣服,忘掉那些讨厌的事。” 不由分说地,米兰夫人牵起莎莉耶的手走出客厅。昭霆看得目瞪口呆:“哇咧咧,她们俩看对眼了?”杨阳若有所思。明白她的想法,耶拉姆开口道:“你母亲支持你去做冒险家吗?”法尔切妮会意,笑道:“别看我妈那样,当年她可是很厉害的冒险家。”众人傻眼:“啊!?” “她是嫁给我爸爸后,才安安分分待在家里的。”说着,法尔切妮顶了丈夫一下,不甘心地道,“现在,我也步上她的后尘了。”特亚修自知理亏地缩了缩:“等孩子长大后,我们再出山。” “那时侯都是老头子老太婆啦,哪还有力气冒险。” “别这样,法尔切妮,人生都是从灿烂归于平凡,而且教育小孩也是很有趣的挑战。”杨阳安慰,指指两人离去的方向,“倒是你母亲,有没有兴趣再领养一个?”夫妻俩一怔:“你是说……莎莉耶?” “嗯,实不相瞒,她的背景很复杂,年龄又小,跟着我们这些成天打打杀杀的冒险家对成长不好,我一直在帮她留心安顿的地方,但是至今为止,没有比这里更合适了。如果经济情况允许,你母亲也愿意接纳莎莉耶,我想把她托付给你们。” “我想我妈会同……”法尔切妮的回应被一个更大的声音打断:“不要!” “昭霆?” “干嘛突然做这种决定?莎莉耶不是我们的同伴吗?你这样随随便便把她交给陌生人,算什么啊!” “问题是,这样对她比较好。”解释的是希莉丝,“你还没忘记她在花村的表现吧?”昭霆语塞。耶拉姆也持赞成态度:“她的性格扭曲得太厉害了,必须用正常的家庭环境矫正过来。”昭霆气得直跺脚,偏偏找不出理由反驳。这时,杨阳蓦然变脸,拍案而起:“帕尔也是很扭曲,我抛弃他后,他变回正人君子了吗?我们既然把莎莉耶从香都带出来,就有责任照顾她到长大成人,那时再由她自己决定去留!” “对对!肖恩说的对!”昭霆跳起来,和他站同一阵线。不料她还没站稳,对方义愤填膺的神情又变回温文尔雅,徐徐坐下:“你们俩冷静点,我并没有说现在就决定,一切都要看莎莉耶的意见。如果她也喜欢米兰夫人,愿意留下,那么皆大欢喜。”昭霆不答,她已经被表姐的变化无常搞懵了。 法尔切妮的适应力就强多了,只愣了一会儿就回过神:“我妈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莎莉耶应该也会同意,没有小孩跟我妈相处后还不喜欢她的。”杨阳浮起不舍的笑意:“这样最好。” 为了驱散席间的低落气氛,希莉丝刻意轻快地道:“今天不是面粉节吗?我们一起做蛋糕吧。” “好啊,妈一定买了面粉,我们去厨房看看。” 这种场合绝对少不了耶拉姆;朱特和特亚修借口不擅此道,躲进了后院;杨阳也围上围裙,分到一大钵白面。 “呜,手好大,真不习惯。”捏了两下,她就口吐怨言。肖恩气鼓鼓地道:《手大还不好,我手小才畸形。》这些天被嫌东嫌西,让他火大到极点。 (没有啦,我不是说你的手不好看,只是我是女生么,不习惯这么大的手。) 《哼!》 (话说回来——)杨阳检视掌心,眉头因心疼而蹙紧,(你还真是吃了不少苦。)这双手可以看出明显的劳作痕迹,和神官、诺因嫩白无暇的手截然不同,有硬硬的茧,也很粗糙。肖恩也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叫起来:《啊,我就觉得我干过很多活,果然没错,可惜一个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吗?) 《嗯。》肖恩失落地点点头,《这一段最主要了,感觉我好像是为谁才这么拼命。小小的,有时候在怀里,有时候在背上……》 “阳,又在和肖恩聊天啊?”昭霆等人已经达成共识了,通常友人毫无预兆的发呆时,就是她和宿命的另一半交流的时光。杨阳不好意思地一笑:“是啊,听他说一些以前的事。” “什么事?”希莉丝在意地问。杨阳还没回答,听见身后响起一个兴奋的童音:“你们看!” “莎莉耶!”众人惊讶地看着焕然一新的同伴。原本简单的旅行服被一套华丽的洋装取代,鲜艳的粉红底色,所有的边角都点缀着绣有金线的**,腰上系了个大蝴蝶结;平常总是披在背后的金色长发梳成两个可爱的包包,也用缎带装饰;娃娃般精致的俏脸薄施脂粉,增添了一点成熟的味道。整个人看起来既有儿童的天真,又有成人的妩媚,出众而亮眼。 “好漂亮!”杨阳真诚地赞美。莎莉耶开心地笑了,提着裙摆跑到她跟前:“肖恩呢?肖恩怎么说?” “棒极了!”棕发青年抱起她转了一圈,意犹未尽地亲吻脸颊,“这下是真正的小公主了。”莎莉耶搂住他的颈项,礼尚往来地啾了一记。昭霆吃味地扁嘴。希莉丝劝道:“莎莉耶,下来吧,肖恩身上都是面粉,会弄脏这身衣服的。” “哦。”莎莉耶乖乖地跳回地面,瞅瞅灶台,“你们在做蛋糕?我也要做。” “不·行。”希莉丝叉腰道,“你不是很喜欢这件衣服吗?那就让米兰夫人继续帮你打扮,别在这儿凑热闹,弄得脏兮兮。”莎莉耶从她的话里嗅出一丝不安的讯息,倔强地抬首:“不要!我要做!大不了我围围裙!”肖恩安抚地拍拍她,朝**投以警告的一瞥,然后蹲下来,轻抚那张绷起的小脸:“去洗手,待会儿我教你做蛋糕。” “嗯!”莎莉耶立刻遗忘了先前的不快,蹦蹦跳跳地离开厨房。米兰夫人以和蔼的目光注视她,回首道:“我也为你们准备了礼服,今晚就打扮得漂漂亮亮,一起过个好节。”昭霆振臂欢呼:“耶——”希莉丝也掩不住喜悦之色。惟独杨阳暗暗庆幸自己是肖恩的模样,不用穿上那些累赘的长裙。 ****** 米兰夫人介绍的葛温特导师是一位私下对亡灵魔法相当有研究的水·地系高段法师,他去世的妻子是法尔切妮的启蒙恩师之一,米兰夫人的手帕交。借着这层关系,很容易就得到了预约。 第二天上午,法尔切妮陪同杨阳来到葛温特担任顾问的菲姆斯学院,这是当地最大的魔法学校,以优秀的师资和雄厚的财力闻名。本来魔法师就是一种非常会浪费的职业,仅次于炼金术士,没有庞大的金钱后盾根本撑不起来。因为现在是上课时间,学院里空荡荡的,不过绿化工作很到家,让人看着心旷神怡。杨阳好奇地左顾右盼,自从被召唤后,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异世界的学校,感觉和地球没什么大的区别。就不知道教室里是怎样的情景,老师凶不凶。在神殿她上的是一对一的课,神官又温和宽容,几乎没感到过压力,有也是来自表妹那儿。 “葛温特导师住在那边的宿舍,最大的一幢,他在这所学院也是最资深的名师,住处和设施都是最好的。”法尔切妮边走边指点。杨阳战战兢兢地望着视野彼端那栋压根不像宿舍的豪宅:“他是怎么样的人?空手去要不要紧?” “别担心,他是个和气的老人,虽然有一点点古板,但只要你守礼就不会留下坏印象。至于送礼,这是中城才有的习俗,你真的被同化得很厉害了耶。”当初神官介绍时,说两个弟子是外大陆的移民,所以法尔切妮至今深信不疑。杨阳吓得心脏漏跳一拍,赔笑道:“是啊。” “如果你还不放心,可以让我来说,你旁听,等他提问你再回答。” “麻烦你了,法尔切妮。” 女魔法师爽朗地笑了:“什么啊,你是我救命恩人的弟子,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也算朋友了,还这么见外。”闻言,黑发少女脱去拘谨的外衣,绽开只对熟人展露的自在笑容:“那我就乖乖当一只闷葫芦了。” “啊?葫芦?那是什么?”艾斯嘉世界没有叫做葫芦的东西。 “……”杨阳真想一口咬断自己的舌头。 好不容易敷衍过去那是家乡特产的一种植物,目的地也到了。门环是一只雕得很传神的骷髅头,法尔切妮熟练地拍响后,里面响起踢踢塌塌的脚步声。 “来了来了。”开门的是个大眼睛的女生,看清两人,稍微愣了下,“啊,你们俩就是约好今天早上来拜访的法尔切妮小姐和杨阳小…小……” “先生。”杨阳吞下眼泪,体贴地纠正她,因为她看出对方并不是个脑筋灵活的人。少女从善如流:“——杨阳先生。好,确认完毕,请进。” “谢谢。” 两人脱下鞋子,换上准备好的拖鞋。法尔切妮好奇地问道:“你是新来的侍女吗?叫什么名字?”少女甜甜地笑道:“我叫加莱,不是侍女,是这里的新生,主动请缨帮老师整理家务。” “哦。”这种事不出奇,很多女学生都出于现实考量到老师家帮佣,甚至出卖肉体的也不是没有。不过魔法师大多俗欲淡薄,极少有这样的交易。 杨阳向来怜香惜玉,加莱又长得很可爱,忍不住拣下她头发里的菜叶,抹掉她脸上的奶油,露出魅力十足的浅笑:“女孩子的形象也很重要,下次不用这么着急,慢慢来,没关系。” “啊,是,谢…谢谢。”加莱捧着通红的脸颊,目送棕发青年的背影陷入恍惚状态。眼角瞥见这一幕,法尔切妮暗暗叹息,再看同行者毫无自觉的模样,不禁叹了口实质的气。 “法妮?”既然是朋友了,杨阳就自动换成昵称。 “没什么。”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教育她一番! 正如法尔切妮的评价,葛温特是位亲切和蔼的长者,年约七旬,雪白的胡须,整齐的袍子,就像画里走出来的标准法师。杨阳原本还担心会不会碰巧就是那个紫袍老者,看到是不同的人松了口长气。 会客室的布置非常居家,地上铺着厚厚的手工羊毛地毯,包着上等布料的椅子宽大而舒适,壁炉擦得一尘不染,几张充满艺术气息的香木小桌摆放在角落,墙上挂着富有品位的装饰物,连茶水和点心也看得出经过细腻而考究的调理。 杨阳赞叹地环顾,同时也有点奇怪。法尔切妮流畅地叙述来意,因为预约信函有简略提到,她没有花很长时间。葛温特摸着胡子,安静地聆听,一派沉稳的风范。 “其实,法妮的猜想很正确。”良久,他说出思考的结果,让女魔法师吃了一惊,“不少古书都记载了这种情况,一旦寄宿者的一方过于强大,就会产生肉体或精神的同化现象。而你,就属于前者。” “请问,这个现象的诱因是什么呢?我还能不能变回来?”杨阳问了两个关键问题。葛温特朝她投以赞赏的目光:“诱因有很多,一般分为三种:人为,情绪和外界刺激。你的情形,很可能属于第三种。因为法妮说,那个幽灵不想取代你;当时也没有外来者侵入的痕迹。” “是的。” “那么多半就是外界的刺激,一般也分为三种:磁场,自然环境和银心月的影响。奇鲁镇不是阴气旺盛的地方;现在是上半月,银心月也没出来,第二第三条都不符合,只剩下第一个。不过我没去过现场,不能确定。” 对方的语气慢条斯理,带着学者特有的长腔调,让杨阳多少有点焦躁:“我还能不能恢复呢?”葛温特还是老样子:“你听我说下去就知道了。这么多诱因,起决定作用的只有一个,就是寄宿者的情绪。如果寄宿者没有恶念,所有的同化都是暂时性现象,最多持续半个月。” “呼……”杨阳放下内心的大石,肖恩也如释重负。葛温特习惯性地抚摸胡须,问道:“那位幽灵先生,可以让我见见吗?”杨阳很是犹豫,生怕他对宿命的另一半搞些奇怪的实验;肖恩又傻傻的,叫人不放心。法尔切妮偷偷拧了她一下,示意她答应。无奈之下,杨阳只好嘱咐了两句,放人。 “你好,老爷爷!”一出来,肖恩就精力充沛地大声招呼。 “呵…呵呵,是个活泼的年轻人啊。”葛温特吓了一跳,脸上浮起不同于刚才的兴奋之情,连问几个问题,像“今年多大了”,“生前是做什么的”等等。肖恩得体地回答,谈到热络时,不知不觉蹬掉拖鞋,两脚晃啊晃,看得法尔切妮捏了把冷汗。葛温特却不介意,问得越发细致。 不过肖恩的记忆尚未恢复,很多问题答不上来,他也老实地解释原委,说明为什么不记得。于是葛温特把谈话的重心转向魔法方面,这回肖恩可是畅所欲言,几乎倒背如流地把古代法术系统从头讲到尾。喜得葛温特连连拉扯胡子,面泛红光;法尔切妮也听得全神贯注。 突然,响起敲门声,加莱端着托盘走进来:“老师,差不多是吃午饭时间了,客人们要不要留下用个便餐呢?” “好啊!”肖恩不假思索地点头。法尔切妮为难一笑:“那就麻烦导师通知家母了。”葛温特高兴地道:“没问题,没问题,你们干脆晚饭也留下来吃吧,米兰夫人那儿由加莱跑一趟。” “是。”少女温顺地答应,上前分送茶点,不时偷瞄棕发青年,一没注意,碰翻了杯子。 “啊!”中奖的肖恩跳起来。加莱窘得双目含泪,不断鞠躬:“对不起,对不起。” “抱歉,加莱一向笨手笨脚的,但她是个勤恳的好孩子,请原谅她。”葛温特也为学徒说话。肖恩拎了拎湿衣,不在意地笑道:“没事啊。”说着,执起加莱的手:“烫伤没有?我看看。” “呃,我……”加莱慌忙想抽回手,被肖恩抓得紧紧的:“别动,真的烫伤了,我帮你治疗。” 哎呀,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法尔切妮掩面长叹。加莱红着脸退出房间后,葛温特道:“你刚刚用的是水球术和水系治疗魔法[苏愈]吧?为什么特地先用水球术?你不能直接施法吗?” “因为我想让衣服干,就顺便吸收水元素了。” “用茶水的水元素……疗伤?” “没有什么茶水纯水之分,在凝聚的过程中,那些水就还原成最本质的水元素了。”肖恩惊讶地睁大眼,“您不知道吗?”葛温特依旧一副呆呆的模样,法尔切妮也丈二摸不着头脑:“肖恩,什么是最本质的水元素?水元素不就是水系的玛那精灵?”肖恩更吃惊了,用力摇头:“不是啊!玛那精灵是玛那精灵,元素是元素,这是两个概念!虽然在能量进化中,生命意识会自然产生,但是异变完成后,组合型态就改变了。所以玛那精灵和元素看似相同,其实存在方式和运动轨迹都有很大的差异。” 听完这席话,葛温特和法尔切妮是彻底的茫然。肖恩也一脸不可思议:“那…你们连元素之心也不知道吗?” 至今为止,他还没发现古代魔法和现代魔法分成了两个体系。前者讲究“同步”,后者注重“控制”,只要有相应的精神力发动咒文,玛那精灵就会乖乖听命,谁还管它们的构成。而被迫的一方也不会主动告诉,有些甚至连意识也被剥夺了。一切都扣住“实际”二字,法师们只关心如何提升力量,精进技巧,没有心力再探究理论方面的知识。 “元素之心?你可以说得详细一点吗?”葛温特回过神,急切地追问。肖恩当然不可能藏私,劈里啪啦全倒出来。然而,一来他说太快,二来不擅长讲解,到了晚上两人也没弄懂;反而是杨阳可以直接感到肖恩的思想,领悟了不少。 “其实你们也不用难过。”见两人神情郁郁,肖恩安慰道,“我听下来,现代魔法还是有古代魔法比不上的好处,就是普及。我们那时对天分、悟性、心念要求很高,一项达不到就出局。像我没有召唤师的天分,就怎么学也学不会。而现在的人只要努力,都能学会几个基本法术。”尽管他字字语出肺腑,有心人听来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暗讽,葛温特强笑道:“你说的有道理。” “要不,今晚我把下午讲的写下来,明天我们再慢慢讨论?这么晚了,再不回去米兰夫人会担心。我口才不好,所以讲不明白,但写下来会比较清楚。”肖恩诚恳地道。葛温特嘴角的笑意转为自然弧度:“不用了,今晚你还是好好休息,因为明天你要起早跟我一起去镜塔。”肖恩和法尔切妮都是一愣:“咦?” “之前我忘了说,同化虽然是暂时性的,对宿主的身体还是非常有害,需要调节一下。但是亡灵系的法器,全放在镜塔的地下室。在那里施法也比较安全,失败了也不会影响到他人。” “原来如此。”肖恩恍然大悟,爽快地定下时间。杨阳想劝他三思已经迟了。这时,法尔切妮插口道:“我也可以去吗?我对死灵魔法很好奇,而且我也有很多问题想请教肖恩。” “当然可以。” 有人陪同,杨阳安心泰半,加上葛温特的态度看不出丝毫歹意,她不由得反省自己是不是太疑神疑鬼。在主人的坚持下,两名客人被送到门口。肖恩刚套上靴子,想起一件事:“啊,葛温特先生,你认识凯鲁这个人吗?” 老者眸光一闪:“凯鲁?我听过这个名字,好像是桑德拉先生的得意门生——你找他有事?” “没有,只是突然想起,问问。我们算是一起并肩作战的好伙伴吧,如果您将来碰到他,请代我问声好。” “没问题。” 门关上后,换回来的杨阳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那个紫袍老人叫桑德拉啊。”法尔切妮微微皱眉:“这个人风评不太好,你最好不要和他有什么瓜葛,包括他的徒弟在内。”杨阳讶道:“他的风评这么糟吗?” “至少和葛温特先生比糟多了。”法尔切妮用大拇指比比身后,“如何,是个不错的老人吧?” “嗯,确实是一位让人尊敬的长者。”杨阳保守地认同,因为她偶一回头,看到夜色下的宅邸阴森森的,让人心里直发毛。 “其实我最佩服他的不是他的为人和学识,而是他的深情。” “深情?”杨阳十分意外。法尔切妮压低声音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他家的摆设很女性化?” “注意到了!我还在纳闷呢,加莱看起来不像那么细心的人。” “那是他妻子的风格。他妻子梅莉夫人二十年前去世后,房间的摆设就一直是这个样子,而且是有更新地保持原样。比如换了两个沙发套,添点小玩意儿,但是主体风格完全一样,太厉害了!他一定很爱他妻子!”法尔切妮语带憧憬,“如果特亚修也能这么了解我就好了。”杨阳笑着顶顶她:“贪心鬼,我倒觉得特亚修已经对你好到不能再好。” “哼!” 一路打打闹闹,互相取笑,两人走出了菲姆斯学院。 ******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头痛欲裂地醒来,杨阳撑起上身,眨了眨沉重的眼皮,看清自己的处境,当场石化。 她被关在一个巨大的笼子里!笼子下面是绘着繁复图案的魔法阵,四角悬浮着菱形的储能水晶,散发出明亮的白光。距离几步远的地方,还有只笼子,里面躺着似乎还在昏睡的法尔切妮。 不得不承认,被关在笼子里是相当新鲜的体验,但杨阳一点也不想要这种体验! “你醒了?” 听到这个声音,黑发少女的记忆复苏了,转过头,面向笼外笑得宛如慈祥长者的老人。 一大早,她和法尔切妮就兴冲冲地来到镜塔。作为埃维里沃的象征建筑之一,内部构造极为古意,摆满了历代法师的杰出成果,两人玩得十分尽兴。中午,一个守卫跑过来,在葛温特耳边嘀咕了几句,递给他一把形状奇异的银钥匙。 [地下室允许开放了,我们走吧。]葛温特当先带路,踏上石阶。杨阳和法尔切妮看得一怔:[葛温特先生,那是往上的楼梯。] [没错,是往上,地下室是对外的说法,其实是顶楼的密室。因为里面有很多黑暗系和亡灵系的法器,不便公开。]瞥见两人不安的神色,葛温特笑道,[不用怕,物没有好坏,关键在于如何使用。像现在,我们不就是抱着善意的目的?] [嗯。] 之后,一进密室,葛温特就不知用什么方法打晕了她们,关进笼子。 回想起来,当时实在应该听从直觉的警告,拔腿开溜才对,还傻傻地跟去,真是蠢到家了。 “你也觊觎肖恩的力量?”杨阳揉揉疼痛的后脑勺,冷静地质问,随即惊出一身冷汗:醒来这么久,她竟然丝毫没感觉到友人的动静!“你对肖恩做了什么?” 《我没事。》脑中响起让她松了口长气的清亮嗓音,《这死老头打得我好痛,刚刚才醒过来。》 “你多虑了,他可是我重要的道具,我怎么舍得伤害他。因为我用的是直接攻击精神的魔法,他受的冲击应该比你大。” “我醒了!”肖恩用宿主的身体恶狠狠地嚷。葛温特双目一亮:“哦哦,不愧是提拉的英雄,你觉得怎么样?”肖恩怒道:“糟透了!被关在笼子里,心情怎么会好得起来!告诉你,如果你想用催眠术控制我,你就白费心机了!没有十二段休想左右我的意志!就算你想把我做成容器什么的,杨阳的身体也绝对达不到你的标准!灵魂能指望的只有知识,你现在放了我们,我保证既往不咎!” 《肖恩,跟他废话什么呀,快打开笼子,带着法尔切妮跑路。》 (他毕竟是法尔切妮敬爱的长辈,能不闹得鱼死网破,就不闹。) 杨阳默然,原本她就是基于对法尔切妮的信任,才会落入这个圈套。葛温特哈哈大笑:“没想到你是这么天真的人,我既然敢做,就把你的价值都计算好了——你看看你的左手。” 左手?肖恩依言低下头,瞳孔猛然收缩。蜜色的手背上,赫然有个烙印般的图案,黑色的荆棘和骷髅头,狰狞而恐怖。 “噬魂咒!你…你竟然用这么歹毒的咒术!”肖恩这一惊非同小可。杨阳连忙问道:《什么是噬魂咒?会吞噬灵魂吗?》 “不是,它不会直接伤害灵魂,但它会把记忆、感情一点点抽走,使人变成一具傀儡,只听从施法者的命令。”解释完,肖恩激动地抓住栏杆,喊道,“把我变成傀儡对你有什么好处?充其量不过多了个可供使唤的奴隶,没有记忆,连教你魔法也做不到!”葛温特胸有成竹地眯起眼:“我不需要你的记忆,只需要你这个人就行了,你能使用六系魔法,一定和六系的玛那精灵都缔结了契约。得到你,就等于得到了它们。”肖恩词穷。 《不管了,冲出去!这样下去下场比死还糟!》杨阳下定决心。仿佛听见她的声音,葛温特笑得更得意:“对了,奉劝你一句,别妄想逃跑,这个笼子可以防止物理攻击;法阵封锁道具;而在镜塔里,本来就不能使用任何魔法。” “什么!”肖恩惊呼,不信邪地连用几个法术,都毫无反应;再死命地撞栏杆,反弹力差点让他背过气去,“……为什么你能用魔法?”葛温特亮出一块储能水晶。(注:镜塔内部之所以不能施法,是由于镜石隔离了玛那精灵。如果有储存能量的媒介,还是能使用一定的法术。) 可恶!准备真充分! 肖恩紧急开动脑筋,却想不出半个可用的计策,不得不放低姿态,试着打商量:“放了杨阳和法尔切妮,你要的只是我吧?就算你要杀人灭口,也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我的同伴都是厉害的冒险家,有几个经验也很丰富,你未必能得手,闹大了还会危及的声名和性命。不如做点手脚,放她们回去。”杨阳破口大骂:《**的说什么鬼话!》 “你说的很动听,可惜,我已经对她们下了噬魂咒,道具总是多多益善。而且我的学徒也不止加莱一个,收拾你的同伴们绰绰有余。” “你……”肖恩正要发火,左手一阵剧痛,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葛温特兴奋地搓手:“开始了呢,噬魂咒的影响。” 不料,异变陡生。就在肖恩竭力抵抗曼延的痛楚时,额心一热,所有的不适如融化的雪水迅速消退,感觉变得异样敏锐,身体轻飘飘的,好像又回到了灵体的状态。然后,耳边嗡嗡作响,一道青光窜出胸口,在半空凝结,形成一个半人高的法印。 “灵魂守护!” 葛温特吃惊得险些把胡子拉断,嘶声道,“谁?谁对你施了个这个法术?”和灵魂切割术一样,这是死灵魔法里少见的利人不利己法术,顾名思义能够杜绝一切对灵魂的伤害。甚至,当外界的压力超过法术的承受极限时,会把冲击转嫁到施术者身上。 肖恩压根不理睬他,颤抖的手伸向胸前的法印:“帕尔……” 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对徒弟而言是怎样的存在。帕西斯在暗地里关注、帮助了他多久,他又是多么的马虎大意!早该注意到了,那些蛛丝马迹。音乐堂惊鸿一瞥的身影,在浮岛的夜晚听到的抽气声,放在门口的夜宵那似曾相识的味道,梦里看见的白羽,还有早上醒来找不到的发带…… “我真是个超级大笨蛋。”吸气再吸气,强忍泛滥的哭意,肖恩大喝,“不想惹火我背后的靠山,就赶快放我们走!”虽然师父靠徒弟有点丢脸,但他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 杨阳提醒:《喂喂,我和法妮身上的噬魂咒还没解!》 “不要紧,这个法印连你也保护到了。”至于法尔切妮…… 《啊!?》万万没料到自己也能分一杯羹的杨阳又是错愕又是感动。这时,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你的靠山是否强到足以抵抗我们,我就来看看吧。” “凯鲁!”让肖恩惊讶的不是突然冒出来的发言者,而是跟在他身后的红袍青年。葛温特却一点也不意外,只道:“小心点,别伤到他本人。” “知道。”紫袍老者桑德拉手握漆黑的储能水晶,念出简短的咒语,“冥魂炮!” 闪着青光的火球重重砸在法印上,连半秒钟也没支持到,就哧的一声化为青烟消失。 包括凯鲁在内,三个法师瞠目结舌。肖恩火上浇油地拍手:“哇——帕尔好厉害!”杨阳也甚是快意,在心里歌颂昔日同伴的美名。 “别高兴得太早!”葛温特低吼,抢上一步。桑德拉反而镇定下来,拉住他:“稍安毋躁,再攻击下去可能会惊动那个施法者,从刚才的效果来看,我们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反正灵魂守护只能抵挡精神方面的攻击,不能保护他的肉体。”葛温特还是一脸懊恼:“我要的就是他的灵魂,不是肉体!” “你怎么突然脑筋不会转弯了!”桑德拉不耐烦地道,“只要尽情地折磨他的肉体,还怕他的意志不削弱?”葛温特如梦初醒。 “你想得美!”肖恩插口,“对灵魂守护的原理我比你清楚,我和帕尔…施法者的意念是相连的,我的精神力稍微弱下去,他马上就会感应到,痛苦的波长也是。折磨杨阳,只会加速你们的死期。”葛温特和桑德拉面面相觑,一时束手无策。 “导师,葛温特老师,我们不用攻击他的精神也不用攻击他的肉体,只要妥善利用那位筹码就可以。” “凯鲁!!” 肖恩怒视曾并肩作战的友人,对方却避开他的目光。桑德拉赞赏地拍拍弟子的肩,阴笑道:“如何,要不要为那位小姐屈服?正好她的噬魂咒快发作了。” “住手!你们就算在我面前杀了她也没用!法术不是我施的,我当然解除不了!你们…你们若用狠的,我会痛苦,很痛苦很痛苦唷!”急中生智,肖恩威胁加利诱,“而且你们不是两个,不,三个人吗?我只有一个人,怎么分啊?在打坏主意以前,先掂量掂量吧!” 桑德拉和葛温特眼光闪烁,他们都是老谋深算的人物,自然不会受这么粗糙的挑拨所惑,但是肖恩的话确实触动他们心底的猜忌和贪念,当下不约而同地萌生了“需要从长计议”的想法。 “这件事不好办。”葛温特首先开口。桑德拉点头附和:“没错,反正他们也逃不了,我们去里面的房间商量一下,最好能破除这个讨厌的印记。” “嗯。” “凯鲁,你守着他们。” “是。”凯鲁僵硬地行了一礼,目送两人离去。 ****** 寂静下来的大厅里,久久无人说话,法印也在压抑的气氛里慢慢消失。肖恩盘膝坐下,紧盯着相较之下显得局促的凯鲁,一字一字道:“为什么?” “为了魔法。” “魔法?那么是为了追求力量咯?” “不要说得这么轻巧!”凯鲁暴躁地喊道,“你根本就不懂,追求力量的心情!”肖恩狠狠瞪回去:“我不懂?这种世道,谁不想强大?你以为我是一出生就有这身本事?”凯鲁一窒,随即别过头:“总之,我不会放了你的,你别白费心机了。” “嘁,看也知道你怕你老师怕得要死,谁指望你。” “激将法也没用。” “……” 杨阳叹气:《肖恩,你不行,我来试试看。》肖恩没有回答,一手捂嘴掩住险些脱口而出的惊呼,与此同时,凯鲁无声无息地栽倒,身边浮现像是烧焦的灼痕一样的花纹。 “哎呀,好浓的警戒心,浪费我一张符了。” “加莱!” 意外的救援,偷袭凯鲁的正是在葛温特家帮佣,有着一张甜甜笑脸的笨拙学徒。只是她此刻的打扮和昨天截然不同,长发扎成马尾,一袭白底镶红边的斗篷,左手扣着三张符,右手持紫水晶法杖,十足魔导师的装束。肖恩不忍心地道:“你…你杀了他?” 加莱眼珠一转,露出之前从未有过的调侃笑意:“没有,他可是重要的人证——你真善良耶,对敌人还这么同情,难怪会被关进笼子。”肖恩讷讷,难堪地垂下头。 “算了,先放你们出来。”手一扬,抛出符咒。奇怪的事发生了,三张纸都没有掉下来,反而自动跳到法阵的边缘,以魔力之光为连线,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肖恩看出这是隔绝气息的结界。 掏出**,打开大锁,环扣当啷一声脱落,肖恩和杨阳只觉这声音是一生中听过最美妙的仙乐。 “加莱,你到底是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杨阳问道。加莱一手放在胸前,美目流转着自信的光芒:“重新自我介绍,我是加莱·韦恩,代号‘红’,隶属拉克西丝殿下的暗卫成员,也是魔法师公会的卧底,奉命调查镜塔的秘密。” 略一沉吟,杨阳就想通前因后果:“那,我们是诱饵?” “杨阳小姐真聪明,没错,全是托你们的福,我才能找到这个传说中的‘地下室’。”言下有点切齿,加莱很快恢复冷静,“好了,不说这些,先救出你们的朋友,然后请跟着我,等我调查完再走。” “这个鬼地方我一秒钟也不想待了!” “请忍耐,肖恩先生,在这里你不能施法,只能依靠我,而且钥匙在葛温特手上,只有打倒他才能下去。我上来时用的是一次性的传送卷轴,那东西超贵~~拉克西丝殿下也只给了我一只。” 肖恩双手环胸,冷冷睨视她:“一个朱特还不够,又来一个你,她真的把我们当奴隶了吗?信不信我去向罗兰城主告状,抖出她假扮海盗的事,叫她身败名裂?”加莱倒抽一口凉气,不由得握紧法杖。 “抱歉,他气坏了,才会口不择言,不是存心要害你上司。”杨阳将友人挤进去,疲惫地压了压太阳穴,“你大概听过,你家老板曾经狠狠欺负过他,而且被监视的滋味不好,我也很不喜欢。”加莱松开手,缓和了神色:“我理解。” “好吧,麻烦你打开笼子,放我的朋友出来。” 加莱开锁期间,肖恩拿起维持法阵的四个储能水晶。看成色里面存的是水、火、风、地四系的元素,省着点用能施展不少魔法。想了想,他抽取风元素对自己施了一个[风铠],一个[警戒],其他收起来。 摇醒法尔切妮后,两人没有浪费时间解释,扔下一句“边走边说”,由加莱在前面探路,杨阳叙述经过。 听罢,法尔切妮惊骇欲绝:“葛温特先生怎么会这个样子!”杨阳叹了口气:“很遗憾,你恐怕从来没真正了解过他。” “可是,他是那么深爱妻子的男人!为何——” “有关他的妻子,我有个不愉快的猜想。”杨阳神色阴郁。加莱踢开一扇大门:“找到了!”强烈的腐气扑鼻而来,肖恩随手设了一道风墙,味道才淡了点。加莱则让法杖发光,照亮房间内部。接着,三人一齐呆住。法尔切妮背转过身,吐得稀里哗啦;肖恩也反胃地捂住嘴;加莱脸色铁青。 尽管他们都是见惯大场面的人,房里的情形还是超越了他们的忍耐极限。畸形的尸体堆积成山;腐败的肉块和绿色的馊水到处都是;几个破裂的水槽横在中间,里面有人形的物体在挣扎蠕动,腿部却是魔兽的尾巴,上身也腐烂得一塌糊涂。 “奇麦拉、魔**配……果然没错。”加莱全身发抖,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这里只是废弃场,应该还有个实验室——那个该死的男人!”大吼一声,她转身飞奔而去。没有阻拦,肖恩把手贴在胸口,默默祈祷冥福。 《让他们解脱吧,肖恩。》 “嗯。”拿出红色结晶,肖恩吟唱净化的咒文,“火焰之神伊夫利特,请开放你的怀抱,迎接你的使徒,焚尽世间一切罪恶——净炎!” 随着法术的完成,漩涡状的赤红色火焰围绕房间的中央展开,一接触到物体,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肖恩没有观赏这凄艳的一幕,关上门,担忧地询问已经吐完,正在抽泣的女魔法师:“你没事吧,法尔切妮?” “我没事。”法尔切妮一手拭泪,沙哑地道,试着动了动,“……对不起,我站不起来,扶我一把。”肖恩依言扶起她,体贴地召唤了一点水元素,喂她喝下,两人相互扶持着追赶先行的加莱。 “真丢脸啊,竟然腿软了。”法尔切妮深深苦笑,眼泪又掉了下来。 “没什么丢脸的,我也差点吐出来。” “我好想特亚修……我第一次知道我是这么软弱的人。” “法尔切妮……”肖恩停下脚步,抱紧哽咽的同伴,温柔地拍抚,语气充满坚定,“没事的,我一定会带你出去,让你见他。”法尔切妮泣不成声地点头,渐渐平静下来,突然按住小腹,惨叫了一声。 “法尔切妮!?” “我肚子…我肚子好痛!”微有突起的地方像有几十把尖刀在戳,法尔切妮的神智迅速模糊,冷汗涔涔而下。肖恩手足无措地扶着她,混乱的脑海灵光一闪:噬魂咒!噬魂咒发作了! 因为体内有个小生命,法尔切妮得以暂时幸免于难,却由她的孩子代替她受苦。 “该死!”这样下去,不出几分钟就会流产。肖恩不假思索地将她平放于地,掏出四个水晶,飞快地施法,“炽热的炎之精灵,纯净的水之精灵,自由的风之精灵,稳重的地之精灵,籍由四大元素的共鸣,赐予我守护的力量,平息苦痛,远离邪恶——精灵护印!” 话音刚落,四道不同的光芒从水晶里射出,在上空汇聚,形成一个流动着淡淡银芒的光球,没入法尔切妮的身体。几乎在同时,她脸上的痛苦之情就消失了。 《噬魂咒解开了吗?》杨阳惊喜地道。肖恩沉着脸摇头:“只是暂时压制,必须干掉葛温特才能根除。”这么一消耗,储能水晶里只剩下不到一半的力量,但他并不后悔。 法尔切妮幽幽醒来,想起昏迷前的情景,紧张地抓住同伴的袖管,快哭出来似的道,“我的孩子!我是不是流产了?是不是,肖恩?” “没有,孩子好好的。”肖恩执起她另一只手,放在小腹上,“听。”感觉到沉稳的胎动,法尔切妮长长吐出一口气,失声痛哭。在青年的怀抱里宣泄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回复理智,自嘲一笑:又是丈夫,又是孩子,我已经完全不适合当一个冒险家了。以为她还在难过,肖恩刚要劝慰,抄起红色水晶:“火墙!” 激射而来的冰枪被火焰的障壁融化,肖恩不敢大意地对法尔切妮也施加了风铠,才冲走近的白须老者冷笑:“又见面了,葛温特先生。不,或者应该称呼你梅莉夫人。” “梅莉夫人!”尖叫的是法尔切妮,葛温特的脸色也非常难看,“为什么叫他梅莉夫人?” “因为他的体内有他妻子的灵魂。” “什么!” “你挺聪明的,小子。”葛温特撕下温和的假面具,笑得森然,“没办法,分裂人格太困难了,我只好用偷懒的法子。”肖恩愤恨地注视他:“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为了得到你妻子的力量,竟然对她下噬魂咒,把她变成你的傀儡!”法尔切妮听得惊怒交集,无法抑制地大骂:“你这个畜牲!师母是那么爱你,你怎么下得了手!” “住口!你们懂什么,追求魔法的辛苦!我付出多少,才爬到今天的位子!她只是女流之辈,成就居然比我高,叫我怎么忍得下这口气!”葛温特越说越激动,肖恩却冷静下来,暗暗拿起蓝色水晶。 “就为了这种理由——”法尔切妮气得发抖,一骨碌爬起,“我不原谅你,我要为师母报仇!” “报仇?就凭你?一个使不出魔法的中级魔法师?”葛温特嗤之以鼻,然而下一秒,他骇然瞪大眼,法尔切妮蓝灰色的眸子流下两道血泪,惊愕痛心的神情和那个人当日发现噬魂咒的印记时一模一样;面目也逐渐改变,变成一张他做梦也忘不掉的脸。 “亲爱的。”宛如来自地狱深处的幽冷声音逸出苍白的唇瓣,“你好狠的心。” “你……你……”葛温特眼中涂上空白的色彩,踉跄后退,震惊得喘不过气来,“不可能,不可能,你应该死了!” “是啊,我是死了,被你害死了,所以我借用法妮的身体,回报你对我所做的事。”梅莉弹了下手指,葛温特的双脚就被冰封住,透明的结晶还在飞快向上曼延。 “不——”葛温特发出惊惧至极的哀号,随即转为歇斯底里的狂喊,“不!我不会让你得逞!我比你强!我没有不如你!”他丧失了自控,用法杖敲打坚冰,结果连冰屑也没掉下来半块,冻结反而延伸到手臂,恐惧顿时冲散了残留的理智,“爆炎!” ****** 瞪着倒地的焦尸,法尔切妮一片茫然:“他…他为什么?” 刚才她骂到一半,葛温特突然发起呆来,之后就像疯了似的,又是用法杖打自己,又是**,简直莫名其妙。 “自作自受。”用一个小幻术摆平敌人的肖恩毫不同情,将水晶收进怀里,问道,“站得起来吗?”法尔切妮试了两下,苦笑道:“好像不行,算了,你别管我了,去追加莱吧。”肖恩怒道:“你开什么玩笑!” “比起我们,她那里应该更危险。” 仿佛印证法尔切妮的话,远处传来一声尖叫,两人双双变色。虽然不满加莱的利用,肖恩也实在做不到置之不理,考虑了一下,扔下四枚水晶,用剩余的能量布下一个坚固的防御结界。 “等我回来!” “嗯!”法尔切妮以信任的目光看着他离去。 ****** 紫袍法师跌跌冲冲地跑进实验室,一边拉下夜明珠的罩子,一边喃喃咒骂:“那个臭屁的丫头,仗着有两件高级法器就神气活现,等我解放这里的合成兽,看你威风到哪去!” “你很狼狈啊,桑德拉。” 骤然响起的男性嗓音如一盆冰水,浇熄了桑德拉满腔的复仇之火,从头冷到脚。良久,他才颤巍巍地转过头,摇晃的视野映出两道身影。垂挂着深红帘布的隔间,坐着一个黑衣青年,俊美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透出一丝邪异。一个手持法杖的白袍青年侍立在他身旁,清丽的脸庞如覆寒霜。 “大人!”桑德拉当场脚软,吓得魂不附体,“大人饶命!” “嗯,你也知道你犯了罪啊。”罗兰轻描淡写地瞥了眼四周的培养槽,眼神是估量而非嫌恶,“你们干的倒是不错。”听到有转机,桑德拉喜出望外:“我们是有很多成果,大人您要看吗?我去拿报告书!” “成果多,垃圾更多。我已经看过废弃室了,真是乱七八糟。狗也晓得把吃剩的东西整理一下,你们是人还这么邋遢。” “大人……”桑德拉再次缩成一团。罗兰徐徐绽开一抹让他更觉得胆寒的笑容:“而且,我早就叫你们停止了,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不听话的臣民呢,嗯,亲爱的桑德拉?”法师抖得说不出话来,匍匐前进,想抓住他的衣角,被大神官定在当地:“大人,如何处置?”罗兰比了个杀的手势,顷刻间,曾经是高段法师的人物就变成了血肉模糊的尸块。 “任何东西失控了就是麻烦。”被血腥味刺得怪不舒服,罗兰掩嘴轻咳,他伤势未愈,是接到通知兼程赶来,“那只小老鼠,别忘了处理。” “放心,大人,已经派暗影十三众截杀,不会让她有机会向拉克西丝元帅通风报信。”法利恩面露关怀,倒了杯水给他,“大人,我们回去吧,您必须好好休养。” “再等会儿,还有一位客人。好歹是让我们揪住这些家伙小辫子的功臣,总要见上一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暗门打开,一个矫健的身影冲进来,对上金发青年玩味的视线,琥珀色的眸子写满难以置信:“罗兰城主……” ******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9日,对黑发少女而言是个难忘的日子。从被关进笼子起,意外就不断袭击她,然而直到踏进那间摆满培养槽的暗红色房间,她才真正体会到“人生如戏”这句话。 “是你!?你是幕后主使人?” 好不容易认出地上那坨烂泥是谁,她倒退两步,大脑因震惊而当机。罗兰微微一讶:“这个口气,像是杨阳小姐?难道不是肖恩·普多尔卡雷先生吗?” “我是杨阳。”卡萨兰满愿师又环顾了一圈,脸上浮起清清楚楚的失望,“我看错你了。” “那说明你看人的眼光还欠缺火候。”罗兰并不生气,换了个坐姿,“而且不够机灵,现在你应该担心会不会被我灭口。”杨阳一个激灵,立刻绷紧身体,随即放松下来,神情转为困惑:“不,你不想杀我,我感觉得出来。” “直觉性的口吻,是肖恩先生吧?” “是,不过你应该叫我师公。” 沉默。一旁的法利恩晃了晃。半晌,罗兰脱下闲散的面具,抛出不折不扣的冷笑:“你不配!” 这回轮到肖恩大幅摇晃,脸色霎时变得惨白。罗兰清冽的嗓音搀杂着毫不留情的嘲讽:“就凭你差点害死他,你就不配自称师公!他被关在迷雾森林里一千年,向你求助的时候你在哪里?他在莫尔斯港累得快晕倒,躲在暗巷里自暴自弃的时候你在哪里?哼,师公?我呸!” 肖恩根本招架不住罗兰的进逼,也不理解他的指控。杨阳将他推进去,镇定地道:“他们师徒之间的纠葛先放一边,你说莫尔斯港……莫非你在那儿的菜市场买过菜?”罗兰心虚地一顿:“你、你看到了?” “真是你!” “哼,说来这件事也是你们的错!不过看在你们的钱包份上,就算了。” “啊——是你偷我们的钱包!” “干嘛,不可以?”罗兰的语气近乎耍赖。杨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适才沉肃阴冷的气氛因为这一闹消散大半。思忖片刻,她凝视桑德拉的尸体,道:“罗兰城主,你这是处置呢,还是灭口呢?” “一半一半。”冰蓝的深潭漾开复杂的涟漪,“我早年是有投资,也借助过这种罪恶的力量。后来虽然下令中止,不过,如你所见,这帮家伙还在偷偷搞小动作。魔法师不好对付,托你们的福,这件密室才得以暴光。” 可恶!一个两个都这样!杨阳暗暗咒骂,心里那股被欺骗的情绪却渐渐淡化,取而代之的是奇妙的失落:“政治不是一尘不染的,我能理解,但是无法认同。”这世上果然没有什么真正温和善良的统治者。 罗兰微微一笑:“我也是。”光影微荡的神情触动了少女的心灵,一个感悟油然而升:这个男人,也在被自己的浪漫主义思想折磨吧。 政治是个大染缸,管你原本是什么颜色,跳进去清一色染成黑的。这个男人能保有一点良知,已经是东城人民的福气。 这一刻,在杨阳的认识里,罗兰从一个高雅的美丽幻影,降格为看得见,摸得着的“普通人”。尽管掺入黑色的杂质,却更为真实立体。她的感情也从原本的憧憬转化为隔膜和一丝同情。 “加莱死了吗?” 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远处隐隐传来的凄厉惨叫明确告知了结果,杨阳心揪了一下。罗兰不适地皱眉,逸出一串轻咳:“那个卧底叫加莱吗?派一位四叶草,拉克西丝还真舍得。”法利恩扶住他,焦虑之情溢于言表:“大人,回去吧!你的身体吃不消了!” 杨阳这才注意到这位东城的大神官,惊艳地眨了下眼,随即目光回到罗兰身上:“你生病了吗?” “一点小伤。”挥手示意心腹无妨,罗兰露出不透明的微笑,“杨小姐,还有肖恩先生,你们都要感谢我师父。不然,你们今天就得把命留在这儿。当然了,生命的代价是很昂贵的,请妥善珍惜师父的庇荫,别让我为难。”杨阳没好气地道:“你尽管放心!只要你和拉克西丝元帅少来烦我们,我们会像最最不起眼的沙子一样,彻底消失在人群里!” 罗兰叹了口气:“杨小姐真是很淡泊啊,淡泊到连自己的立场也忽略了。”杨阳一愣:“咦?” “有句话说得好:‘铁锥藏在布袋里,也会露出角’。你是金子不是沙子,自然发光。”罗兰的话语暗示意味浓厚,听得杨阳心里直打鼓,“何况,你又有个惹是生非的寄宿者。” 《……》肖恩被徒孙教训得无地自容,一个字也回不了。 “给你个忠告,别老想着逃避,认真审视自己的处境,做出相应的调整,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 “是,我明白了。”默默体味良久,杨阳由衷地道,“谢谢你。”语毕,转身离开密室。 “就这样放他们走?” 门关上后,大神官不甘心地道。东城城主略带疲惫地靠着椅背,闭上眼:“啊,有什么办法呢。”法利恩没有接口,下垂的细长眼睫掩盖了眸里的寒光。 从无名氏神官起,已经出现好几个无法下手,阵营不明的人物,让他极为焦躁。个性鲜明,冷酷狠辣,讲究一是一、二是二的东之贤者对这种**的情况非常不满,也为主君的姑息忧心。 ……干脆把他们赶到敌对方还好点,省得天天担心背后会不会冒出把刀子,顺便也可以测试费尔南迪先生的忠诚度。 ****** 春之月11日,一个晴朗的日子,冒险家们重新踏上旅途,成员却少了一个。 “真的不带莎莉耶走?”昭霆已经抗议了半天,眼睛都哭红了,还是动摇不了表姐的决心。杨阳点头:“嗯。” “可是你也不该趁她睡着时偷溜。”希莉丝斥责。耶拉姆赞同:“没错,至少应该当面好好说。” “……我留了信。”不敢面对他们,杨阳别开眼。她何尝不是舍不得莎莉耶?但是罗兰的忠告让她正视了自己满愿师的身份;和广受关注,被夹在他和拉克西丝之间的现状。未来充满机关险恶,帕西斯的大伞不知能撑多久,所以趁有机会的现在,让一个同伴得到安宁和幸福,好过跟着他们朝不保夕。 车里一时冷场,蓦地,昭霆抬起头:“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停车!停车!” 尖厉的童音由远及近,贯穿耳膜。肖恩第一个起身,踹开车门,不等马车停下就跳回地面。 提着破破烂烂的洋装裙摆,**的双脚破皮出血,满身污泥擦伤的金发女孩含泪奔近的景象,深深刺痛棕发青年的心,当下再也顾不得其他,迎了上去。 “混蛋!”莎莉耶却停了下来,弯腰拾起小石子乱丢,最后连袖剑也扔了出去,眼泪像开闸的水龙头一样滚滚流下,“混蛋!混蛋!混蛋……” “对不起,莎莉耶。”肖恩只是心痛,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莎莉耶拼命挣扎,继续用小拳头捶打他,污言秽语滔滔不绝地涌出,渐渐转为沙哑的哭喊:“如果不要我,一开始就把我丢在香都死了算了!为什么要带我走?带我走又丢掉我,很好玩吗?” “不是的,不是的。”肖恩用全身的力气抱紧她,声音也哽咽了,“对不起,莎莉耶,我们不是不要你,是不想拖累你!我们惹了麻烦,会死的麻烦,所以才不想你跟着。”闻言,莎莉耶的反抗变小,埋首在他胸前,大口喘息。 “米兰夫人很温柔……” “莎莉耶?” “怀抱又香又软,说话轻声细语,会做好吃的布丁给我,让我穿漂亮的新衣服,给我打造一个温暖的家,但是——”莎莉耶抬起头,晶莹的液体溢出眼眶,“她不是你们,不是你们啊!再怎么乱七八糟,再怎么东奔西跑,你们也是我的家人!我已经有家了,我不要新家!就算跟着你们会死,我也不在乎!” “嗯。”内心的顾虑瞬间消融,肖恩再次道歉,连同杨阳的份,“对不起。” “欢迎归队,莎莉耶。”希莉丝和耶拉姆笑着迎上前;昭霆欢呼着拥抱损友;朱特盯着她伤痕累累的双足:“你的脚不痛吗?”莎莉耶嘟起嘴:“痛死了!”肖恩二话不说,抱起她往车厢走去。 “你不会再偷溜了吧?”女孩不放心地捏捏他的耳朵。 “不会了不会了。”肖恩叹气,嘴角却是上扬的,“是我和杨阳错了,我们是家人、同伴,本来就应该一起面对危险。”莎莉耶哼了一声,一脸“你现在才知道”,两手却情不自禁,紧紧环住他的颈项。 ****** 和杨阳等人日渐紧张的旅程截然相反,原魔界宰相,现任西城宰相维烈·赛普路斯的生活步调进入相对平稳的阶段。 因为希望尽早回到同伴身边,一开始他就无意挑大梁。刚处理完紧急的事务,就着手于内阁的组建,将工作分摊下去。这对知识渊博,有行政经验的他而言是非常简单的活。虽然短期内还看不出成效,但至少有模有样,不会天天有铺天盖地的文件朝他涌来,吃饭睡觉的时间能够延长一点。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再半个月我就可以好好地喝一顿下午茶;再半个月可以睡午觉;最迟半年就可以两头跑了。”喝着亲手泡的苹果茶,维烈心满意足地计算。而且贝姆特对他真是好得没话说,从南城搜刮的新鲜水果、高级茶叶、甜点零嘴之类,总是第一时间送到他的办公桌上,宰相府也装潢得跟宫殿差不多。 “维烈,在自言自语啊?” 一颗脑袋探了进来,然后是一只托着托盘的纤纤素手。维烈笑着欢迎:“啊,轩风小姐。”他生性拘谨,尽管和轩风做过一段时间的同伴,本人又再三要求,还是去不掉“小姐”二字。 “辛苦你了,每天都这么多工作。”踏着轻快的脚步走近,轩风无意识地使用了女主人的口吻,“呐,新出炉的柠檬蛋塔和百果香草馅饼,配茶正好,快趁热吃。” “谢谢,老是麻烦你。”维烈好不容易腾出一块地方,让她放托盘。轩风摆手:“哪里啊,喂你比喂贝姆特那个挑食的家伙开心多了。”随着关系的熟稔,原本来者不拒的西城城主开始拿乔,回绝萝卜土豆等软绵绵的食物,甚至主动安排菜单,令轩风暗暗切齿。 “真的吗?”维烈笑得意味深长。轩风红着脸捶打他:“讨厌。” “哎哟~~”体质脆弱的西城宰相不堪重击,狼狈闪避,“轩风小姐,你的力气又大了,饶了我吧。”少女一怔,凝视自己的掌心:“又大了?剑术练习果然很有成果。” 维烈执起她的手,关怀地道:“破皮了,我帮你敷药。”轩风落落大方地抽回,在他肩上拍了拍:“不用,我自己有药,我可是很宝贝这双手的。”维烈释然一笑:“那就好。” 等他吃完,轩风才两手支颊靠着桌沿,眼神透出一丝挖掘:“维烈啊,这些天我一直在观察你,你和杨唯真是有够像。”维烈手滑了一下,险些把茶水洒出杯子。 “我也说了好几次,我不是那个杨唯。”他强笑道。 “哼哼哼。”轩风妩媚地弯起唇角,棕黑色的眸子闪烁着精光,“不要小看女人的观察力和直觉,你和杨阳绝对脱不了干系!”最后半句说得斩钉截铁,维烈在她的注视下情不自禁地瑟缩。 “这么像,只有她才会相信是巧合。来吧,老实交代。不然,我要吻你了唷。” 出其不意加软语威胁。维烈根本招架不住,正要死守蚌壳定律,即紧咬牙关,一个字也不泄露,响起敲门声。 “啧,运气真好。”咋了咋舌,轩风轻佻地勾起维烈的下巴,成功让他红成关公脸,“这次就放过你,下次要想出更聪明的应对方法,在女性面前装缩头乌龟是没用的。” “大姐头,你又在逗维烈了。”来人是白凤佣兵团长费路迪亚。隐捷敏亚不讲究礼貌,所以他只敲了两下门就走进来。他和双胞胎兄弟费路迪尔是九位佣兵团长里数得出的识字者,得以加入内阁,先从底层的跑腿做起。 轩风放下手,笑靥灿烂:“是你啊,小亚。”费路迪亚打了个寒颤,习惯性地抹了抹汗。现在他由衷庆幸自己的名字是“亚”结尾,而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想起费路迪尔被叫“小尔”,直打哆嗦的样子时,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 突然,他脑中冒出一个恐怖的场景。 “过来啊,小贝。” “来了。” 天哪!如果有一天首领会像狗一样被她呼来唤去,那和世界末日有什么区别!? 维烈把自己的烦恼放一边,关怀地问道:“你怎么了,费路迪亚?脸色好难看。”轩风也很是诧异,心想:开个玩笑而已,他不至于这么脆弱吧。费路迪亚挤出虚弱的声音:“没事,只是想起一些可怕的事。” “白日梦是疲劳的征兆,你今天就早点回去休息,练武调剂一下,这些天也累坏你们了。”维烈体贴地道。费路迪亚心下感动。老实说,一开始他们对维烈出任宰相很有点不是滋味,在得知他是血魔之前,也颇为瞧不起这个文弱好欺的青年。但是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人人都被他不强势,却稳健包容的气度折服。 “不要紧,我的身体壮得很。喏,这是凯渥鲁夫老爹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请柬,吉西安术士长寄的。”费路迪亚没大没小地单手将东西递给对方,连敬称也不用。西城的各项事务才刚起步,政局也没稳定,礼仪规范这种芝麻大的事,自然扔到角落里。 弗雷德寄来的请柬!?维烈又是惊讶又是高兴,急忙展开。然而,看了几行后,他像中了石化术一般,僵在当地。轩风看出不对,一边凑过去一边问:“怎么了?” “他…他为什么把请柬写得好像挑战信一样啊?”维烈方寸大乱,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友人。费路迪亚气得跳脚:“什么!他居然敢当面挑衅,摆明了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要去告诉首领,叫他发兵铲平米亚古要塞!” “别,别。”维烈慌慌张张地站起,随即冷静下来,“现在是最重要的稳定期,我们不能轻易挑起战火。反正我本来就打算近日内去一趟中城,就今后的关系做出协商,这是个好机会。”费路迪亚不苟同:“哪里好,他分明不安好心。”维烈笑道:“如果不安好心,就不会寄这样一封请柬了。我和吉西安术士长认识,他可能以为我在这里做事就是背叛他,生气了罢。只要说开了,我们的交情会成为很好的助力。” “原来如此。”轩风和费路迪亚恍然大悟。 “那我去跟老板商量一下。这叠文件麻烦你送还民生部,然后就回去休息吧。”维烈快速收拾桌子,用全身的力气搬起一座纸山,交给费路迪亚,差点压闷了他。 ****** 谢绝了马匹,维烈直接用传送法阵来到城主府,刚走出对应的空房间,突然视野一暗,前额一阵刺痛。扶着墙壁,他急遽喘息,一手抚上精灵之眼,细长的眼睫微微颤动。 到极限了吗…… 虽然只需要少量的精神力就能发动魔道具,但是一直全神贯注会造成疲劳;而且法器也有一定的时间限制。不得已,维烈拿下精灵之眼,一向闭阖的双目缓缓睁开,苍黑色的眼瞳穿透了眼前的景物,投向遥远的虚空。 ****** 地球·2004年·冬—— “呜!” “杨老师,怎么了?” 看到把讲义洒了一地,掩面**的青年教师,好几个学生关心地围了上去。垂下手,杨唯眨了眨还有些模糊的黑眸,习惯性地耙梳乱糟糟的黑色短发:“没事,刚刚眼睛好痛,一下子看不见,吓了我一跳。” “哎,不会得红眼了吧?去医务室看看比较好。”一个女生建议。杨唯没好气地道:“我眼里有血丝吗?”几个男生造谣生事:“有啊有啊,好几根呢。” “你们才有!网巴夜游客!” “啊哈哈,老师看到啦?不要告密哦。” “哼,也只有我会姑息你们。”杨唯拾起讲义,敲在最近的学生头上,“一顿肯德基,不然我就告诉校长。还有,统统回教室去,预备铃响了!” ****** ……他离开重点班了啊,教一群捣蛋鬼一定很吃力。 微笑着将精灵之眼戴回额头上,宛如冬夜天空的漆黑瞳眸渐渐变得无神,深邃一如黑洞,毫无影象反光。这一刻,他看起来就像个真正的失明者。然后,那双眼又慢慢合上了,维烈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的房间同样堆满了纸山,区别是,这里的文件大部分已经整理、批阅过,只需要盖章就可以。但是能够抽得出空,贝姆特就尽量过目。倒不是不信任维烈,魔界宰相想篡人类城主的位那是天方夜谭,他只是想尽快担起自己的责任。 “你收到请柬?真巧,我也收到一张。” 将一张香气扑鼻,镶金绘银的大红色厚纸丢给对方,贝姆特接过部下递上的素色信笺,忍不住嘀咕,“品位高下,一比就比出来了。”他出生商贾世家,看似不文,其实识货的程度比贵族还犹有过之。 看清署名,维烈干咳一声:“听说拉克西丝元帅是个好大喜功,庸俗浮夸的人,但我不这么认为,就像罗兰城主也不是真正的和蔼可亲。”贝姆特嗤笑:“那些家伙都有所谓的保护色,不过拉克西丝也有天性的因素吧。”他笑起来总是给人一种辛辣的感觉,不是嘲讽,不是乖僻,而是仿佛夏日的艳阳般直刺人心的璀璨。 “嗯,我曾见过她一面,她是位女中豪杰。” “哦,她见过你?没认出你是血魔吧?” “似乎……没有发现。”维烈不是很肯定地道,忍住熏鼻的气味,认认真真地读完请柬上的内容,带着一贯的安详表情合上,“老板打算如何回复呢?”贝姆特把皮球踢还给他:“你怎么看?” “应该不是圈套,和我们一样,东境现在也是急需稳固的时刻,她分不出心力应付强敌。邀请有试探的意味,毕竟我城已经有了强大的兵力,再加上丰厚的补给,任何统治者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但拉克西丝也不至于因此就冲昏头脑。就算她真想发难,目前也不是最好的时机。” “怎么说?”贝姆特浮起兴味,他倒是认为眼下的时机再好不过,虽然在拉克西丝的态度方面,他的看法和对方不谋而合。维烈直言不讳地道:“老板,隐捷敏亚之所以能够万众一心,拥戴你这个城主,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穷困。为了生存,每个人都竭尽全力,没有搞利益分歧、打坏主意的空闲。而你公平地分给他们粮食,平息纷争,赢得他们的尊重,向心力可谓牢不可破。而现在,因为丰饶之风的影响刚刚开始,大家沉浸在喜悦里,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富裕,也很团结,但是将来,一旦有了资产剩余,问题就陆续出现了,人心也会浮动。到时就是分裂我们,挑起内乱的最佳时刻。”地球的氏族公社时代也是共同劳动公平分配,这是类似的道理。 “原来如此。”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贝姆特意识到忽略的关键,“那我要加快脚步了,不能让拉克西丝钻了空子。”维烈露出令人心安的微笑:“不用急,我会辅佐你的。” “嘿,拜托你啦。”西城城主回以信赖的笑容,抛给他一只橘子,“从厨房摸来的——吉西安术士长的请柬上写什么?” “这…还是你自己看吧。” 咬着橘子瞥了两眼,贝姆特灰色的眸子瞪得老大:“他吃错药了!?这么大火气!这封信会不会是德修普写的,挂了吉西安·凯曼的名字?”维烈苦笑摇头,再次叙述原委。 “……这样啊,你还真是认识不少人。正好,上面的日期是14号,你见过吉西安术士长,就直接在米亚古要塞搭空浮舟去卡萨兰上界吧。” “哎!?”维烈险些把橘子皮吐出来。贝姆特笑着摇摇那张华丽的请柬:“这种场面不适合我,城里也跑不开,我们总得留下一个。你外形比我称头,更有使节的模样,当然你去。”维烈有些为难:“可是,我不太擅长和那些人打交道,相貌也太斯文,可能会被轻视。” “哼,你从来不是真正的软柿子,我清楚得很。”贝姆特漾开胸有成竹的笑意,“有一个大队的精兵给你撑腰,谁敢轻视你?他们十有八九还会怀疑你是血魔,不吓破胆就很好了。对付拉克西丝和罗兰·福斯两头老狐狸,也非你不可——代替我,去参加即位大典吧。”维烈不再推辞,微微躬身行了个摩耶的礼节:“是。” ****** 正如维烈猜测的,吉西安是在气愤难当的情况下完成那封披着请柬外皮的挑战信,事后,他也后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卤莽的事情!” 雷瑟克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磨地板的声音让吉西安更加烦躁:“够了!我也不知道我是中邪还是发疯,现在重要的是怎么处理吧!”这无疑是个有建设性的提议,雷瑟克却没有响应,而用一种深思的目光注视他:“吉西安,那个叫维烈的青年,对你这么重要?” “我……”吉西安僵硬地别开脸,“我只是气他拒绝了我的邀请,跑去当贝姆特的部下。” “这太奇怪了。游说失败是常有的事,他也不是答应你以后再投靠西城,用得着反应这么大吗?”相交多年,雷瑟克头一次发现这个朋友如此陌生,“吉西安,他一定不止是你的长辈,我希望你从实招来,因为这已经不单单是你的问题了。”吉西安一窒,浮起狼狈之色:“他是我的长辈!扣除去年那次,我们只见过一次面!”雷瑟克吃惊地睁大眼:“那怎么……” “够了!不要再问了!”吉西安一把抱住头,十指深深插进白金色的发丝,面露痛苦地低吼,“我什么都不知道!别再问了!”做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行为,他内心比谁都困惑,也因此,雷瑟克的指责才使他焦躁异常;而且越深入探讨这件事,他就越觉得往常熟悉的自己在一点一滴抽离,头痛欲裂,身体深处好像有个未知的东西在叫嚣,下意识地恐惧。 “吉西安!”被友人的狂态吓了一大跳,雷瑟克顿时把疑问抛一边,不再管什么原因不原因,上前扶住他,“你没事吧?我去叫祭司长来!” 温暖的手带来难以言喻的安心感,体内的骚动渐渐平息,吉西安放松下来,全身汗如雨下。 “不用,我没事。”拨了拨同样湿淋淋的刘海,他感觉自己慢慢恢复了常态,“维烈的事我会处理,不会给你们添麻烦。”雷瑟克不悦地皱眉:“这么见外,难道我帮你收拾烂摊子的次数还少了。”吉西安瞪目:“什么话!说得我经常惹麻烦似的!” “你自己数数,因为始乱终弃被**的男朋友追杀,逃到我和殿下那儿避难有没有一百次?要我们出面摆平的也不下五十次了。” “嗯嗯……”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雷瑟克长长叹息。吉西安气得七窍生烟:“你才有病!”雷瑟克反唇相讥:“不然,哪有这样换女人像换衣服的。” “哼。”吉西安毫不愧疚地起身,潇洒地拂了拂衣角,隐隐冷笑,“我一开始就跟她们说清楚了,只上床,不说爱,是她们自己要爱上我,我有什么责任?那种我笑一笑,哄几句,勾勾手指就倒贴过来的女人,更是活该。有了**老公还不晓得安分,朝三暮四。分手的都算好料,最差劲的是那种脚踏两条船的,真奇怪还有蠢男人帮她们出气。连累你们是很不好意思,不过这不是我的问题,是她们的错。”语毕,扬长而去。 目送他的背影,雷瑟克确认了一个长久以来的怀疑:他这个花心的好友,其实非常厌恶女人。 ******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13日,西城宰相维烈·赛普路斯用远距离传送术来到边境要塞塞维堡,和负责人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寒暄了几句,就开始做出使的准备事宜。第二天清晨,在一队人马的护送下,穿过中立地带,前往中城卡萨兰的边防米亚古要塞。 虽然是迎接使者,米亚古方面却显得戒备森严。毕竟中西两城打了近千年,彼此可谓仇深似海。放眼望去,仪仗队和士兵们都目露凶光,暗暗磨牙,大有将来人碎尸万断的架势。唯一例外的是站在队伍前面的三名男女。身穿侍卫服饰的少女还对兄长咬耳朵:“来的会不会是个满脸横肉的大汉?” “这个…不是,他是个文雅和蔼的人。”雷瑟克凭良心说话。 “文雅?和蔼?”露蒂丝斜睨的视线写满怀疑,在她的印象里,隐捷敏亚人全是肌肉累累的大块头,但兄长也不会信口开河,想了想,她恍然大悟,“啊,是性情和蔼,外表粗犷对吧?也对,毕竟是宰相嘛,要用个有修养的人。”雷瑟克抹汗,正要纠正妹妹的错误认识,要塞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剑拔弩张的气氛依旧,然而除了吉西安,人人瞪大双目,惊奇地看着当先走进的白衣青年。整整齐齐束在脑后的长发,清俊儒雅的五官,单薄高挑的身材,看起来就像一个伏案工作的学者。这样文弱而不起眼的青年就是以武威闻名的西城的宰相!?连雷瑟克也诧异地张着嘴,不明白为何一别数月,对方的头发就变成了黑色。 “弗雷德。”维烈漾着让人不知不觉卸下心防的和煦微笑,强忍拥抱友人的冲动,颤声道,“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和他的激动截然相反,吉西安面无表情,冷漠的姿态仿佛一尊雕像:“不好意思,阁下恐怕认错人了,在下的全名是吉西安·凯曼,您可以称呼我的名字。” “是…对不起。”维烈尴尬地涨红脸。再一次看得众人大跌眼镜:皮这么薄,他还敢来出使?贝姆特城主疯了吗!?吉西安却毫不意外,比了个手势:“使者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请恕罪。城主府已摆好洗尘宴,请随我来。” 掩不住落寞之色,维烈点点头,怏怏迈出一步。沮丧下没注意路况,踩到一颗有人故意抛掷的小石子,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你这个白痴!” 比起西城宰相在大庭广众摔交,宫廷术士长的反应更令人瞠目结舌,不仅形象全无地口出粗言,还毫不犹豫地上前搀扶,一边骂骂咧咧,“笨蛋!呆瓜!不长眼!走路也不会走!是不是要人抬着你走?” “对…对不起。”维烈一手捂脸,狼狈地爬起来,又被吉西安一通教训:“你有没有常识啊!摔这么重还敢乱动!万一骨折怎么办?躺好!我帮你检查!” “吉西安。”雷瑟克认为自己必须提醒友人,不然事态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但他还是提醒得迟了点,当下就有人陆续询问:“吉西安大人,你们认识吗?”如果不是诺因和两个心腹之间的感情天地可表,在场的人还会怀疑他是奸细。 “不!我们不认识!”惊觉这句话的含义,维烈抢先否认,神色惊惶,“之前是我认错人了,我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们认识。”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吉西安泰然迎视众人各异的视线,“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父亲的朋友,我最尊敬的长辈,我们之间确实有交情,也绝对清白。”他心知这种情况,还是坦白最为妥当。以他平日的为人和表现,应该能让大家信服。就算有人中伤,凭诺因对他的信任,也不会有事。 果然,中城一方都平静下来。西城的护卫们却脸色臭极,不是为维烈的出丑,自家宰相笨手笨脚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他们都是眼光锐利的高手,看出那块石头有问题。 “弗雷…吉西安。”维烈担忧地拉拉友人的袖管,后悔自己的轻率。吉西安一言不发,把他歪掉的精灵之眼戴正,小心地扶起他,拍干净尘土,对一名护卫道:“看好你们宰相,别再让他跌倒。”西城众人对他印象还不错,应道:“是。” “吉西安哥哥好奇怪哦,第一次看到他对人这么温柔。”露蒂丝忍不住小声道。雷瑟克心里也是相同的感想。维烈踏着看不出痛楚的步伐走来,微笑着伸出手:“雷瑟克军务长,久违。” “久违。” 连雷瑟克大人也……众人傻眼。维烈微微侧首瞅着雷瑟克身边的少女:“这是令妹吗?长的很像你。” “呃——你好。”露蒂丝下意识地行了个军礼,冲口道,“你认识我哥哥吗?” “只是有一面之缘,我很感谢他对吉西安的照顾。因为一些客观原因,我和吉西安不得不为各自的上司效力,但这并不影响我和他的私交,我们也问心无愧。”温润的嗓音,恳切的谈吐和沉稳的风范让人油然升起好感,不少中城士兵的脸色都缓和下来,眼里的敌意降低几个百分点。 “哦。”露蒂丝也对他感觉良好。介绍完双方的随行者,由术士长和军务长带路,将西城一行引至城主府。 洗尘宴、攀谈、试探、打太极拳……一连串社交活动结束,维烈终于得以解脱,和吉西安一起走进会客室。 一关上门,吉西安就把几个治疗魔法夹头夹脑地丢过去,砸得维烈一阵头晕。他身上的擦伤早就好了,这样一搞只有难受:“那个,吉西安,我没事。” “我也在奇怪,你脸上怎么一点淤青也没有,是不是有颜面自动修复功能?” 维烈搔了搔脸颊,不吭声。吉西安睨了他一眼,走向主座:“派你这样的老实人来,贝姆特城主的想法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吉西安,我欠老板情,所以他的要求,我无法拒绝,但我没有长期做下去的打算,也不是抱着战意而来。” “你太天真了。”将身子埋进高背椅,吉西安比了个“坐”的手势,表情不见开朗,“中西两城打了那么多年,岂是你说声和,就能和的?”维烈顺从地坐在沙发上,笑道:“现实压力使人屈服。” 吉西安这才有了点谈判的兴致,维烈却没有奉陪的意愿。他不擅长外交,唯一一次经验是降魔战争开打前,和各族代表签署和平协议。但就连那个时候,具体洽谈的也不是他,而是魔王和风之幽鬼。 他擅长的是叙旧,反正贝姆特也没要求他和中城言归于好,他没兴趣做多余的事。 接过侍女递上的咖啡喝了一口,黑发青年的神态安详而自在:“我来是为了释清误会,还有在这里搭船,去贵城的上界。”吉西安一愣:“你要参加元帅的即位大典?” “嗯。” “那,贝姆特城主有什么指示吗?”虽然套老实人的话很不厚道,吉西安还是踢开良心的告诫。 “没有。”维烈回答得诚实极了。吉西安瞪大眼,内心充斥着杀人的**。 有没有搞错啊!将这样一头小绵羊扔进一群豺狼虎豹中间!贝姆特城主是嫌他碍眼,故意牺牲他吗?不,不对,听说宰相府最近政绩不错,那是佣兵王脑袋进水,眼睛被蛤蜊肉糊住了? “吉西安?” “我说你……都没有脑子吗?”吉西安气到无力。维烈歪着头不解,随即恍然大悟,乐呵呵地道:“你在担心我?不用不用,老板说了,我只要去那边晃一圈,顺便带土产回去,就算完成任务了。” “※○&¥……”吉西安抓狂了,一骨碌站起,用整座府邸都听得见的音量吼道,“够了!我陪你去!要让你一个人去,不被那群人生吞活剥了才有鬼!” “呃,可是——” “没有可是!我现在就带你去金缕坊买衣服!这么土的风衣,只有你还穿得出去!” “吉…吉西安……”不由分说地,维烈被拉出了城主府。 ****** 然后,只见大街小巷流传着如下对话: “咦,那不是吉西安大人吗?怎么身边站的是男人不是女人?” “那个啊,很有名的,就是西城的宰相,吉西安大人的长辈。” “长辈!?他哪里像长辈啊?皱纹都没有一条!” “这个也很有名了,听说他还有颜面自动修复能力呢,摔一交都跟没事人一样。” “厉害!啊……是我眼花吗?吉西安大人对他比对女人还温柔!” “不是你眼花,这是最有名的奇闻。那帮疯女人已经下注了,赌吉西安大人会移情别恋的占多数。” “这样啊,看趋势是有可能,不过……殿下会发狂吧。” 一阵寒风吹过,两人相顾打颤。在西境,大部分男性已经被同人女洗脑得相信诺因、吉西安和雷瑟克真有**,哪怕他们手挽手也没人会奇怪(尽管至今为止从来没有过)。但是,不能搅和进一个外人! 完了完了,天崩地裂,火山爆发,世界末日就在眼前。想到深处,八卦族陷入一片愁云惨雾。 “吉西安,我们会不会太引人注目了?”透过橱窗瞥了眼街上交头接耳的行人,维烈有点不安。 “肯定的,这里的人一向爱大惊小怪。”吉西安毫不在意,专注于手里的衣裳,考虑是酒红色搭配金盏花图案的好,还是霞红衬银云绣边的好。维烈看得倒抽一口凉气,抱紧怀里自己选的雪白长衣:“那两件太华丽了,我还是穿这件。”吉西安狠狠扫了他一眼:“什么华丽,这是品位!你皮肤本来就白惨惨的,穿白衣服更像僵尸!要穿能够烘托血色的,人也会显得精神一点!”一旁的服务生也连连点头,赞同他的眼光。 “可是……可是……红色太招摇了。” “再招摇的衣服,穿在你身上也变斯文了——去换上。” 将人推进更衣室,吉西安没有浪费时间,继续挑选。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满意颔首:“不错,立领比翻领适合你。不过领巾不用了,过来。”再修饰了一番,比对效果,扔给他下一件衣服。 一直试穿到傍晚,筋疲力尽的魔界宰相才被恩准释放,让友人打理头发。眼角瞥见服务生们围成一圈窃窃私语,小声提醒:“弗雷德,你还是别和我走太近,对你的立场不好。”他倒不是不自在,很久很久以前,当他的年纪还是十字打头时,经常被风之幽鬼拖出去买衣服,设计造型。虽然水之幽鬼在这方面也颇有心得,但是他的衣服维烈一件也不敢穿。不是暴露到吓死人,就是华丽到刺瞎眼。 “别理她们,女人就是喜欢嚼舌根。”即使吉西安原本有三分顾虑,看到一旁的阵仗也飞了,流畅地打了个结,刚要叫他转身,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上次摔坏的精灵之眼,我已经帮你修好了。还是那个你戴着比较好看,一会儿拿去戴上。” “好,谢谢。” “客气什么,比起你为我做的,根本不算什么。”吉西安把他转过来,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口哨,“你这个样子到大街上去,保证迷死一票花痴女。”维烈微微臊红脸,不好意思地道:“劳你费心。那个…请问,可不可以帮我的护卫们也一人准备一套衣裳?” “没问题。” 悉悉簌簌的声音戛然而止,服务生的眼睛一个比一个瞪得大:竟然能让吝啬的财务部长这么爽快地答应掏钱,殿下真的前景不妙啊! ****** 次日上午,宫廷术士长效法主君,把米亚古要塞扔给僚友,和敌城的宰相一起搭空浮舟前往上界。 接到通知的卡萨兰城主等在站台,一见心腹出现,就高兴地迎上去:“我就猜你会凑热闹,果然来了。” 吉西安冷哼一声:“谁像你这么有空,我是陪人来,顺便拎你回去。” “陪人?”诺因愣了愣,往他身后看去,这一看顿时移不开眼。跟着下船的男子一袭明艳的红色,从上到下营造出渐层效果,高耸的领口和外翻的袖管是温暖的卵黄色,模仿礼服的设计衬出他文质彬彬的气质。乌黑柔顺的长发用一根珊瑚红的纱巾松松挽起,垂在胸口,又增添了一抹随和。寻常男子穿起来绝对显得俗气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只让人感觉高雅,亮眼而出众。白长裤和黑皮靴又使他多了一份飒爽的英气。身后二十来名侍卫也都打扮得光鲜亮丽。 这人是谁?诺因一阵茫然。不等他发问,维烈已上前行礼,态度十分郑重。欠身45度角,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贴着胸膛中央。这是摩耶的礼节,代表臣子对上司的敬意:“维烈参见殿下。” “奇怪的礼仪。”诺因回过神,上下打量他,“你就是西城的宰……啊!”他猛然警醒,转向心腹,“这个不会是你那个长辈吧?” “什么这个那个,给我放尊重一点。”吉西安沉声呵斥,一手放在维烈胸前,“这位是隐捷敏亚的新任宰相,也是我的恩人,奉贝姆特城主之命,特来此恭贺元帅。”诺因悻悻然地抿嘴,依旧一副没礼貌的架势:“贝姆特素来不管这些闲事,这次倒是脑筋搭错了?”西城的护卫都面露怒色,不仅为他目中无人的态度,更为他侮辱主君。 维烈温和地道:“新王登基,是举国轰动的大事,我城没有道理置身事外。拉克西丝元帅的政策,也攸关我城的未来走向。”诺因本来超级不满吉西安对他明显有别的亲厚待遇,但是不知怎么的,对着这张脸,听着温润的嗓音在耳边缭绕,竟然发不出火。连盘踞在胸口的怒气,也像被春风吹散似的,不见踪影,闷烧都闷烧不起来。 奇怪的人,奇怪的气质。 不知道自己遇上天敌的诺因只是盘算着待会儿要让拉克西丝也尝尝这种滋味,难得和颜悦色地道:“既然如此,我就带你们去迎宾馆。” “有劳诺因殿下带路。”维烈深深低下头,不与他目光相对。几乎在同时,诺因野兽般锐利的直觉接收到一股排斥的波长,意外地皱起眉。 不是他自恋,凡是第一次见面的人,无不对他的脸萌生好感,何况他还摆出相配的表情。不过,这股排斥也不像敌意,倒像是感伤、怀念、后悔和一点点嫉妒的混合体。 怪咧,我有欺负过他吗?还是抢了他的女朋友?不可能,我又不是吉西安那个花心鬼。纳闷片刻,诺因直截了当地道:“干什么低着头,我长得很难看吗?” 以为他是纯粹找茬的吉西安心下不悦,正要帮友人解围,维烈抬起头,微笑道:“不,殿下长得很好看。” 这是谎话。诺因的容貌酷似他的外祖父精灵王奥佛瑞特,而精灵王夺走了魔界公主玛格蕾特的芳心,没有人面对情敌的后代还能无动于衷。何况,被一个长得像女人的男人拐跑未婚妻,对任何有自尊心的男人而言都是难以消受的事。 又是这个笑容,总觉得在哪里看过。诺因有些恍惚。这时,他腰间的佩剑嗡嗡叫起来。 “史列兰?”诺因一手搭在剑柄上。吉西安见怪不怪;西城一方则是希奇地瞧着这一幕,维烈脸上闪过异色。 《诺因,叫他碰碰我。》 (啊!?) 《叫他碰碰我啦!》史列兰急得快从剑里跳出来。刚刚一觉醒来,瞥见眼前的人,第一反应是:杨阳来了!杨阳终于守约来见他了!可是仔细看,感觉有点不对。他接触的人不多,至今也只会用特征辨认。比如诺因是黑发紫眸,仅此一家,别无分号。这个好像比杨阳高的人五官气质和杨阳有够像,却又有诸多不同,所以他需要通过碰触确认对方的魂波,杨阳的灵魂他曾亲眼看过。 诺因不甘不愿地解下佩剑,递给维烈:“拿着他。” “咦?”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维烈面露犹豫,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我的半身要你碰碰他!好像有什么话想对你说!” 真的是自我意识剑啊。西城的护卫们更惊异了。维烈这才迟疑着接过,手一握紧,脑中就响起一个悦耳的男声:《不是杨阳……》 “!!”维烈险些松手。诺因大叫:“拿紧点!摔伤他我找你算帐!”话音刚落,吉西安用法杖敲了他一记,以惩罚他的没大没小。 “啊…是。”维烈漫应,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的剑上,(你认识杨阳吗?) 《你也认识?》史列兰摆脱失望,喜出望外。维烈不由得逸出一丝笑意:(嗯,上个月我们还在一起旅行。) 《旅行?我们也一起旅行过。她好不好?为什么不来找我呢?她答应了来找我。》 (她答应过吗?那她一定会来找你的。啊,原来如此,难怪她说最后一站是中城,就是为了你。) 史列兰几乎是狂喜了:《真的?她真的这么说?太好了,我一直担心她忘记我了。谢谢你,你和杨阳好像,都一样温柔,灵魂的颜色也很接近。》 (您不愧是……殿下叫您史列兰,您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吗?) 《名字?我就叫史列兰啊,原来叫魔封。还有其他……》史列兰一言未毕,感到自己落入一只熟悉的大手。 “到此为止。”诺因脸色不善,恶霸地抢过佩剑,“你们应该说够了吧,走了!” “呃,好的。”维烈一怔,笑道,“他很可爱,请好好待他。”护卫们听得张大嘴:他竟然说魔剑可爱!会不会被魔法影响了啊?诺因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殿·下。”吉西安忍无可忍地提高嗓门,“你自己回迎宾馆吧!我带他去见元帅!” “干嘛啊,我只不过——” “只不过声音大了点,语气恶劣了一点,态度凶恶了一点。” “唔~~~”诺因瑟缩了一下,也爆发了,“你才奇怪呢!长辈又不是老子,犯得着这么小心侍侯吗?”吉西安像一头被挑毛的豹子一样绷起身体,发出毫不掩饰的冷笑:“哦?那么按照你的逻辑,你也不过是区区上司,我压根用不着甩你。”诺因撩起袖子:“你想打?好啊!” “两…两位……”看不下去的维烈正要劝架,被两人异口同声地打断:“你闭嘴!” ……真是默契十足。维烈苦笑着揉揉太阳穴,再接再励准备分开两个已经卯上的家伙,响起一个清冽的嗓音:“好热闹啊。” “罗兰城主。” 维烈首先喊出来人的名字,从空浮舟上下来的正是东城一行。不约而同地,诺因放下袖管,吉西安收起法杖——他们可以自家里打得火热,但决不允许他人趁虚而入。可惜,罗兰哪有看不出关窍的,冰蓝的眼眸一转,定在维烈身上:“真巧,音乐堂一别,才半个月又见面了。” “咦?”诺因和吉西安愕然。维烈行了一礼:“上次多亏您帮忙。” “等等,维烈,你就是那个得到春之礼赞第一名,被称为[琴弦的魔术师]的选手吗?”吉西安讶道。维烈红着脸讷讷,既不好承认,也不能否认。还是罗兰帮他摆脱了困境:“看来几位都认识了,我来迟一步,没赶上最热闹的时段。” “吉西安和他本来就认识。”诺因重整态势,露出讽刺意味浓厚的笑容,“倒是你,会巴巴地赶过来,实在叫我惊讶。”罗兰皮笑肉不笑地应道:“诺因城主说哪里话,莫非元帅要排除我伊维尔伦,做四城的国王?” “哼,西城会不会归顺也难说。”诺因看向维烈。后者微微一笑,无限温和包容。两个城主顿时收起几分轻视,眼神变得深邃,相继试探了几句,想揣摩这个男人是否真如外表那么老实。蓦地,一个冰润的声音插进谈话:“杨老师。” “是。”维烈下意识地回应,然后一脸惊骇地转向声源。伊维尔伦满愿师以不亚于他的震惊神情瞪视他,久久说不出话。 诡异的寂静弥漫在众人之间,被罗兰困惑的反问打断:“冰宿?” “没什么,我乱叫的。”茶发少女敛去情绪波动,浅笑嫣然,一手递给他,“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可否送我一程?” “当然——各位,我们先失陪了。” 表情各异地目送这对怎么看怎么华丽的男女离去,众人心里充斥着问号。吉西安询问友人:“你姓杨?”真是古怪的姓氏。维烈苦笑不已:“我也算姓杨吧。” 什么叫也算姓杨?众人相顾错愕,这时,又传来空浮舟靠站的声响。 “哦,诺因老弟,吉西安老弟,别来无恙啊。” 接龙吗?看到大步走来的北城城主,诺因和吉西安脑中冒出相同的感想。一半人跟随东城城主离开的仪仗队连忙迎上去,盛大的排场让米利亚坦非常满意。 “元帅真是太客气了。”误以为诺因也是来迎接他的,米利亚坦冲他笑得欢,“诺因城主一直是这么年轻貌美呢,说不定到了四十岁,你还会是这个样子,哈哈。” 妈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诺因暗暗切齿,表面却还得摆出僵硬的笑脸:“米利亚坦城主过奖了。”他的演技哪里瞒得了人,米利亚坦立刻发现失言,笑着岔开话题:“呃,恕我眼拙,这位有点面熟的先生是谁?”他已经完全忘了维烈是搞砸拍卖会的祸首之一,换作美女,他倒会记得。 面熟?又添了一个疑点,吉西安主动介绍:“这位是隐捷敏亚的宰相维烈·杨——维烈,他是埃特拉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 “幸会。”维烈扬起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伸出右手。本来按照外貌年龄和身份,他应该行晚辈礼,不过拜他无敌的笑容所赐,在场谁也没有注意到。 和当初的罗兰一样,米利亚坦也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笑呵呵地和他握手:“西城的礼仪真特别。” 不是西城,是地球的。维烈汗颜,他老是搞混,才会三番两次穿邦。 “那个,你真的不是杨老师吗?”陪同米利亚坦前来的邱玲小声插嘴。诺因皱起眉头:又来了,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吉西安倒是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当初他遇见维烈时就觉得他很神秘,再神秘点也无所谓。 维烈顾左言他:“我是姓杨。”听出他不愿深谈,米利亚坦盘问自家的满愿师:“怎么,小玲,你认识维烈宰相吗?”邱玲本就乖巧,众所瞩目下很是局促,嗫嚅道:“不,我只是认识一个和他很像的人。” 很像?不见得吧。想起维烈面对冰宿的反应,诺因心下嘀咕。吉西安奇道:“米利亚坦城主怎么没和梅莲可城主一道来?” “哦,她先去元帅那里了。女人家嘛,总有许多悄悄话。” 切!无聊!诺因对姑姑的“女人家”行为极其不满,存心破坏她难得的私人聚会,道:“我们也别在这儿寒暄了,这就去元帅府吧。” ****** 虽然已经是卡萨兰实际的统治者,基于种种考量,拉克西丝还是驻扎在老家。这天,往常总是门可罗雀的元帅府一下子涌进大批人潮,让守卫看傻了眼。 “老妖婆,我回来了。”诺因大咧咧地推开门,也不管里头还坐着个梅莲可。 “臭小子,我不是叫你把客人带去迎宾馆,你带来这儿干什么。”拉克西丝不悦地起身,服饰和平时一样,象牙白的军装和里侧鲜红的斗篷,只是头发没有扎成辫子,蓬松地披在背上。对面的梅莲可装束就正式多了,身穿绿底白领的荷叶边长裙,比实际年龄多了份朝气,但原本丰腴的脸蛋略微清减,显出一股楚楚的风姿。她先朝米利亚坦颔首为礼,然后好奇地打量维烈,看着看着,双眸渐渐睁大,盛满惊惧之情。 “血魔!欧斯达,快离开他!” 平地惊雷也不及这句话震撼大,米利亚坦反射性地往旁边跳去;诺因一把拔出佩剑,抵住维烈的脖子。吉西安大叫:“住手!”史列兰也嗡嗡抗议,扔了十来个防御结界罩住维烈,圈得他动弹不得。 “慢着!”拉克西丝也喝止,质问友人的语气充满怀疑,“你说他是血魔?你确定?” “不会错的。”梅莲可的声音隐隐发抖,竭力保持镇定,“我的部下曾亲眼目睹他施法的经过,用记忆水晶记录了这段影象,我…我看过。”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战栗。不能怪她,血魔的名头太深入人心;而他连毁六座要塞,用禁咒[陨石群落术]轰平一座城池的丰功伟业,也使南城上下对他又恨又畏。 气氛更加紧绷,米利亚坦又后退了几步;诺因则前进了几分,不过是手里的剑。吉西安问道:“可否借水晶一观?” “我没带。” 沉默又一次降临。拉克西丝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够了,把剑放下,这人我见过,我不认为他是血魔。”梅莲可怒道:“你连我也不相信?” “等等,我也可以作证!”吉西安将友人护在身后,大声道,“梅莲可城主说的是去年西城偷袭贵城的事吧?那个时候维烈和我在一起,所以他绝对不可能是血魔!” “什么!”惊呼迭起,其中叫得最响的当然是梅莲可。诺因忍无可忍地道:“吉西安……”对方一个扫视让他立马闭嘴,宫廷术士长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不想跟我绝交,就乖乖闪边去”。 可恶!我一定要把这个叫维烈的家伙偷偷作掉! “吉西安术士长,你说的是真的吗?”梅莲可有点动摇了。米利亚坦也道:“梅儿,你会不会认错人了?那个水晶的影象清楚吗?”梅莲可底气不足地答道:“不清楚,不过…我认得他的额饰,那个黑水晶,龙形的额饰。” 吉西安松了口气:证人自己都没信心,事情就好办了:“梅莲可城主的确认错人了,因为这个额饰是我送给维烈的,难道我会是血魔吗?”梅莲可愕然,这才信了,讷讷道歉,脸涨得通红。 “好了好了,一场小误会,诺因还不快把剑收起来!”拉克西丝提高嗓门,随即若有所思地瞥了吉西安一眼,“维烈宰相,你不会介意吧?梅莲可是开个玩笑。” “没关系。”维烈微笑道。这回,每个人都相信他不是血魔,哪有杀人狂能笑得这么舒服,毫无戾气? “坐——克鲁索,泡六杯茶。” 待总参谋长离去,客人都坐下后,拉克西丝闲闲跷起二郎腿,啜了一口面前早就泡好的玫瑰红茶,眉间是不怒而威的昂扬,“客套话也不多说了,各位肯赏脸光临,我很高兴。”梅莲可和米利亚坦心情复杂地端坐,维烈还是一径的安详。 “诺因,罗兰没来吗?” “他先去迎宾馆了。” “哦。”拉克西丝沉吟。诺因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收起你脑袋里的想法,他是因为他的满愿师身体不适才先走的,不然还会过来和你肉麻兮兮地对杠。”实在受不了这个侄子直来直往的脾气,拉克西丝狠狠瞪视他。米利亚坦不自在地动了动,他对女婿信赖有加,因此这种怀疑的话,听着很不顺耳。 这老色鬼中毒已深,没用了。瞥眼间看出他的心思,拉克西丝下达结论。如果**自赏的米利亚坦知道她称自己为老色鬼,一定会勃然大怒,当场拂袖而去。 只是表面比侄子稍微有口德的拉克西丝压根不理睬他,转向维烈,摆出和悦的表情:“自二代城主以来,贵城还是头一次参与这样的国家大事,我可否视之为友好的表示?”她假扮海盗的事是机密,所以没有借此拉拢关系,而是直接切入正题。 维烈回以自然的笑靥:“是的。”过于直白的答复令除了吉西安以外的人都是一愣。 “那…贝姆特城主有什么指教吗?” “指教不敢当,老板只是要我向您表达祝贺,请过目。”维烈拿出一张礼单,恭谨递上,“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拉克西丝近乎失神地浏览完,抬起头,从上到下地端详,锐利的目光足以穿透铁板,但是碰上维烈历经漫长岁月磨砺的胸怀,连表层也没能扎破,更别说有什么心理影响了,根本是不痛不痒,当作微风吹过。 “贝姆特城主太客气了。”拉克西丝首次有了无法掌握一个人的感觉,以往和帕西斯交锋时都没这样过,当下言辞多了一分小心,“不知他打算如何调整和王室的关系?”维烈迟疑地道:“这个…老板没有说。” 看来我高估他了,他只是个涵养比较深厚的家伙而已。放下心头的大石,拉克西丝的语气恢复了锋锐:“这么重大的事也没有知会你吗?” “他确实没有说。” “……” 连着几回合下来,旁观的诺因、吉西安、梅莲可和米利亚坦已经跳过惊愕状态,转为石化。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说他老实嘛,偏偏风度好得像油里煎过的;说他奸诈嘛,明明又生嫩得一目了然。毫无外交技巧,毫无演技,讲话不懂得迂回,试探一律上钩……同时也沉着,冷静,经验丰富,立场坚定,让人讨不到真正的便宜。 尽管看上去是拉克西丝占尽上风,像一头大野狼将小绵羊欺负得无还手之力。但是,连羊毛也没能扒下来半块,这……能算是欺负吗? 第n次功败垂成,拉克西丝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挫败,眼底浮起懊恼:妈的!贝姆特居然扔这样一根难啃的骨头来,真是——真是该死的选对人了! 捕捉到她的情绪波动,诺因心里乐翻了天,先前对维烈的恶感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差没跳起来手舞足蹈。 “这么说,贝姆特城主是想在维持现状的基础上朝友好的方向发展,是吗?”用手指活动了一下唇角,拉克西丝勉强撑起一个不算僵硬的笑容。维烈想了想,道:“好像是吧。” 什么叫好像是吧!再这样我要揍人了!险险咽下到嘴边的三字经,拉克西丝气得脸色发青。同情她的吉西安开口道:“维烈,元帅的意思是,贵城愿意和我城休战吗?”唉,他当初真是多虑了,不用他罩这小子也能应付得很好。 “当然了。”维烈朝他绽开柔和的笑靥。 哎呀,凯曼对他的影响,出乎意料的大呢。终于找到扳回一城的机会,拉克西丝双目一亮。诺因却不愿让她得逞,快速抢过话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谈这些事做什么——老妖婆,你明天的典礼准备好了没?” “臭小子,不想我撕烂你这张嘴,就给我放尊重点!” 知道她说到做到,诺因不得已改变称呼:“亲爱的姑姑,小侄请问您,明日的御驾摆好了吗?”腻死她!腻死她!可惜,他的道行太浅了,拉克西丝不但不为所动,还牵起一抹妩媚的笑意,抛来更具杀伤力的话:“我的诺因小亲亲,难为你这么关心姑姑,姑姑好欣慰。放心,在小亲亲长大成人,有能力担负国家前,姑姑会好好守住祖宗的基业,将来交到你手中。”左一个小亲亲,右一个小亲亲,叫得诺因鸡皮疙瘩直往下掉;其他人也坐如针毡。 看来诺因城主果然是站在拉克西丝元帅这边了,亲伯父被软禁,也不见他抗议半声。梅莲可和米利亚坦思忖。维烈却是另一番触动:殿下和现在的亲人相处得很好呢。不过,帕西尔提斯为什么还不和子女相认? ****** 晚间,中城城主和宫廷术士长总算结束一天的交际应酬,并肩走出迎宾馆。 “你那个长辈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人人都认识他?” “我不知道,今天以前,我就以为他是个吟游诗人。”吉西安苦笑,随即浮起深思之情,“不过,当初撤消我的通缉令,给予我新生的就是他,所以我早就察觉他不像外表那么简单。”诺因瞪大眼:“那你还这么信任他!” “为什么不?身份不等于人品,难道你能昧着良心说他不是好人?” “哼。”诺因确实说不出诋毁的话,闷闷别过头。见状,吉西安反而软下口气:“维烈是我的恩人,待我犹如至亲的长辈,我当然也尊敬他,善待他,这跟对你是不同的。”诺因舒坦了许多,嘴上却不肯示弱:“谁稀罕!” 吉西安摇摇头,不和他一般见识。 “话说回来,他还真厉害,让老妖婆吃了哑巴亏。”诺因后悔自己的嘴硬,试图补救,想起下午的情景,又真的高兴起来。吉西安也忍俊不禁:“不是他厉害,是正好撞上元帅的软肋,也幸好世上有这样一个怪胎。” “嘿,是贝姆特眼光好。对了,雷瑟克好吗?你应该叫他来,你留在要塞。” “一直是我做牛做马,为什么不能轮到他做一次?”吉西安不爽。诺因咋舌:“因为伯父伯母啊!他们三天两头缠着我问他们的儿子女儿好不好。”吉西安失笑:“原来如此。那么这次回去,你放他们兄妹一次长假,回家探探亲。”诺因点头应允。 家……很遥远的名词呢。感到星光洒在身上的清冷滋味,宫廷术士长突然有了一丝淡淡的寂寥。看出他的心思,诺因一把勾住他的颈项,吆喝道:“走!我们去喝酒,今晚不醉不归!” “你疯了!明天是元帅的登基大典,你要喝得醉醺醺地去?” “切!就是要喝得烂醉如泥,最好当众吐一场,害典礼砸锅。” “你……” 长街上,只见两个身影推推搡搡地离去,带起属于年轻人的活力。 ******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16日,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正式加冕称王。宽阔恢弘的中央广场上,宪兵队和士兵将观礼的群众堵在外圈,内侧是文武百官和来自四城的贵客。以淡到几近无色的远天为背景,形成华丽盛大的景象。阳光不受阻碍地直射而下,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黑发元帅身穿豪华的军礼服,肩披有银绒滚边的斗篷,从容地穿过人群,登上广场中心摆放着权杖和王冠的圆形祭坛。礼官的声音朗朗响起:“加冕仪式正式开始!新王赐杖!” 总神殿的神官长上前,不用说,这位神官长是拉克西丝肃清了上一届后,新任命的部下。 拉克西丝单膝跪地,其他人也跟着跪了下来,静静等候新王加冕的庄严一刻。然而仔细看,可以看出几个例外。 维烈还是昨天的打扮,不着地的左膝最为显眼。身为魔界宰相,他的身份和尊严不允许他向人类叩拜。而他身后的西城护卫也摆出相同的姿态,朝自家宰相投以赞赏的目光。 诺因和罗兰相比之下就隐晦得多,前者有披风遮掩,后者穿着黑缎长袍。 神官长捧起权杖,严肃地宣布:“吾以神明代理人的身份,尊奉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为艾斯嘉大陆唯一的合法君主!今日起君临全国,履行神意,执掌大统,天地为证!” 因为只是继任摄政王,拉克西丝没有戴上王冠,接过象征王权的权杖,起身扬手一挥,动作十分帅气。台下众人随之站起,广场上一片沸腾。 “我宣誓,将以我的生命,我的一切守护这个国家!”以无懈可击的神态和语气完成仪式必须的部分,拉克西丝娴雅地接受百姓的欢呼,和群臣各异的视线。接着,一个特大号爆弹丢了下来:“众臣听封!” 不得已,大臣和主宾再次跪下,搞怪的几个让拉克西丝瞧了个清清楚楚。远处的民众就没干系了,闲闲看热闹。 这是典礼的重头戏,既然是在内乱中夺权成功,事后大肆封赏有功人士自然免不了,其中也有着更深的用意。 “护卫军军团长,拉蒙·赫特赞,平乱有功,封王家骑士,自组五千骑士团,封侯爵,世袭三世,赐瑞雷因三领。” “禁卫军统领韦罗尼卡·帕尔罗特,平乱有功,封王家军事顾问,并中央军,成立新军团,封公爵,世袭三世,赐卡威尔三领。” “宪兵队长,瑟雷斯·纳加罗,平乱有功,封……” 冗长的册封不断进行,累得维烈大汗淋漓,身形摇摇欲坠。他本来体质就不好,也没受过武术训练,这么近乎悬空地久跪,当然吃不消。另两个就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识破姑姑居心的诺因怒火熊熊,焦躁下很是难受。惟独罗兰气定神闲,稳如泰山。以他的功力,这样跪上三天三夜也没问题。不过,心情也好不到哪去。 终于,拉克西丝的恶作剧进入尾声,同时也是**:“埃特拉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辅佐有功,封荣誉国事顾问,一等公爵,世袭五世,赐卡拉尔郡。” “梅迪城主,梅莲可·迪·休拜卡,辅佐有功,封荣誉国事顾问,军部客座,一等公爵,世袭五世,赐加林郡。” “隐捷敏亚宰相,维烈·杨,兹事体大,特封宫廷术士,首席魔法顾问,封伯爵,世袭三世,赐路西斯三领;其主贝姆特·瓦托鲁帝,正式任命隐捷敏亚城主,荣誉国事顾问,封一等公爵,世袭五世。” “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平乱辅佐有功,封全国兵马总元帅,一等执政官,赐宅邸一座,亲兵三千,封一等公爵,世袭十世,赐谢雷、拉普罗两郡。” “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辅佐有功,政绩优秀,为众臣之表率,特封国师,常伴君侧,封维安亲王,世代永袭,赐耐留恩等三郡。” 听到这里,东城城主的瞳仁猛然收缩,但他什么也没说,和所有受封的功臣一起深深欠身,恭敬地道:“谢主隆恩。” 环视一圈,拉克西丝高高举起权杖,正午的阳光在她身后形成耀眼的光冕,气势非凡:“最后,我宣布,大赦天下,免税三年!” 广场上欢声雷动,“摄政王万岁”的呼声响彻云霄。 ****** 加冕仪式结束后,维烈几乎站不稳,好不容易才在护卫的扶持下缓过气来。仿佛故意一般,侍从跑来请他入宫详谈,商讨国事。 “那个元帅肯定是故意的!”护卫们都愤愤不平。 “现在起要叫摄政王陛下了。”留下一个包容的浅笑,维烈礼仪周到地跟随侍从离开了热闹的广场。 华丽的会议室里,一位国王,四位城主已然就坐,面前摆放着茶点。和去年的首都会议相比,同样的场景却增色不少,因为在座无一不是俊男美女。 “对不起,我来迟了。”一进门,维烈就诚恳地致歉。拉克西丝笑得有点促狭的成分:“无妨,维烈宰相身体不适,难为你这样急匆匆地赶来。”苦笑了一下,维烈没有跟她计较,坐在诺因旁边的空位上,无形中形成和北、东城主对峙的局面;而南城城主坐在拉克西丝的对面。 “辛苦大家了,在这个本该忘怀一切,尽情庆祝的日子,还召集大家商议正事。不过,我国正处于新旧交替的时刻,只有麻烦诸位忠诚能干的臣子多多效力了。” 以亲切的话语为开场白,年轻的摄政王双手交叉托着下颚,笑容威仪端庄,光华外显,神韵内敛,尽显君王的魅力。余人纷纷表示不敢当,愿尽绵薄之力。 “治国法为体,民为本,因此今日会议的重点是宪法的修改,和税率的调整——罗兰城主,上次首都会议王兄强迫你负担四城的粮税,这是极为不公平的举措,我代他向你道歉,并正式取消这一政令。” “万分感谢摄政王陛下的体恤,谨代表全城上下,接受您的圣恩。”这是罗兰的真心话。拉克西丝点点头,话锋一转:“不过,荒年还没过去,如何实行减赋,安民攘内,确实是最忧急的事务。” “摄政王陛下所言极是,如今才第五年,还有四个荒年,民众已经困苦不堪,还有至今没过去的严冬……唉。”最受天灾侵扰的北城城主情不自禁地吐苦水。南城城主尖锐地道:“税务固然是要紧的课题,国内的安定也很重要吧?摄政王陛下,不知您打算如何处理我城的沦陷区?”她恨西城入骨,虽然对维烈个人的观感不坏,还是忍不住当众撕破脸,要求一个交代。 维烈平和地道:“这是我城和贵城之间的事吧,为何向摄政王陛下质询?就算要调停,也该由当时在场的诺因城主负责。”梅莲可大怒:“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服从摄政王陛下?” “有关这一点,我正要澄清:我城并不打算归顺。” 此言一出,人人震动。维烈依旧眼观鼻,鼻观心,神态安详自在。虽然贝姆特没给他指示,他本身也不是强硬的人,但是和西城人民相处久了,又看尽一千年的挣扎求存,对于他们的心态,他了解得一清二楚。 拉克西丝敛去讶色,换上温雅的笑靥,柔声道:“可否请宰相阁下详细解释?” “好的。”维烈的口吻带着明显的歉意和更多的恳切,“摄政王陛下,我不过是个蒙老板错爱,意外一步登天的平凡乐师,并非西城人,所以我接下来说的话,纯粹是客观的发言——各位,请扪心自问,在隐捷敏亚内乱迭起,为争夺粮食自相残杀,民不聊生的时候,你们可曾伸出援手?而在他们不得已发动侵略,靠掠夺他人填饱自己时,你们又是否看出其中的症结,做出适当的应对呢?没有,王室抛弃自己的臣民,四城舍弃自己的胞泽。” 在场的人都无言以对。 “当然,我不是在指责各位,毕竟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是逝去的人的责任。侵略也终究是侵略,不能被任何借口美化。只是…发生的就是发生了,无法改变,也无法扭转。哪怕和解,也是在经过不懈的努力之后,相当遥远的事情。我城和中、西两城都结下了不共戴天的深仇,这仇怨不可化解,也不应化解,不然如何对得起死去的人?摄政王陛下,我衷心期望我城能从和贵国并荣的友邦,回归过去的上下关系,但不是现在这个时候,这种形式。” “宰相阁下的意思我理解了。”漫长的沉默后,拉克西丝的神色微微缓和,“我也是相同的打算,只不过,对外必须表态一下,这也是对特地前来的贵城代表你的敬意。”维烈回以心领神会的浅笑:“我明白。” “等等!”梅莲可却听不进去,厉声道,“你自己也说了,侵略不能作为借口!我城凭什么作为贵城的粮仓?你们土地贫瘠也不是我们的责任!”维烈叹了口气:“梅莲可城主还是没理解。在这方面,令千金要比你识大体。” 南城城主陡然僵住了:“你…你说希莉丝?这关希莉丝什么事!?” “她是我的冒险同伴,从去年的丰之月认识起,就一直结伴至今。” “怎么可能……”梅莲可失神的低语被诺因惊喜的声音打断:“真的吗?希莉丝跟你搭档过?”维烈绽开人来熟的笑容:“嗯,她常常提起你这个师兄,说你教她偷窃篡改。”诺因嘿嘿一笑:“她还记得啊,小时候我们常玩这种游戏。”梅莲可回过神:“等等,口说无凭。” “这件事我可以作证。”罗兰淡淡地道,“拍卖会时,我亲眼看到希莉丝和他在一起。”梅莲可一窒,半晌,满脸苦涩地喃喃道:“她去了拍卖会?早知如此,我——” “恕我直言,梅莲可城主,希莉丝对你的成见非常深。”想起同伴剪掉的长发,维烈有点动怒,言下也不客气起来,“之前强迫她联姻也罢了,可以说是政治上的不得已,可是她都用离家出走来抗议,你为什么还不慎重考虑一下,依旧保留这个婚姻?希莉丝不是任性的孩子,她有自己的目标要追寻,而非逃避公主的责任。她的价值不由你来定义,她本身也不是你补偿遗憾的工具。你的感情生活请认真处理好,不要牵扯到下一代头上,造成无法挽回的隔阂。” 闻言,梅莲可满脸通红;米利亚坦也面露尴尬。余人看在眼里,心道原来如此。叹息的叹息,鄙夷的鄙夷,不屑的不屑。 干咳一声,维烈清俊苍白的脸庞也浮起红晕:“失态了,我并非用希莉丝打击梅莲可城主,只是一时气不过。那个,先前说到……”诺因好笑地提醒:“希莉丝比她老妈识大体。” “对对,谢谢殿下。”维烈喝了口茶润嗓,也不管自己欠缺洗练的话语让某人听得刺耳,续道,“希莉丝曾说,她和所有的梅迪人一样,痛恨总是侵略他们的隐捷敏亚人,视他们为万恶的侵略者,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但是看到西城的真实情况时,她心里的仇恨化解了,她发誓决不再敌视任何一个隐捷敏亚人,同时,她也决不允许他们侵占南城的领土,伤害南城的百姓。” “……”席间的众人都有所触动,梅莲可尤其震撼。 “这不是原话,不过大致意思没错。梅莲可城主,国与国,城与城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简单。哪边弱小,哪边就注定受欺辱。没有什么可怨可恨的,也没有正义邪恶之分,有的不过是舆论的对错而已。你我两城的关系,由实力说了算;是和还是战,也是在谈判桌上决定,而非这个会议室。”维烈沉着地道。梅莲可不再吭声。 顾虑友人的心情,拉克西丝没有对这番交锋发表主观的见解,技巧地转移话题:“宰相阁下的政见相当正确,那么,贵城也准备用相同的态度对待我国?容我提醒,之前我还当众宣布减免贵城的赋税,但三年以后呢?”维烈露出为难之色:“很抱歉,我城上下恐怕不会同意交税。”要刚刚变富裕的西城人民交出粮食?杀了他们还比较痛快! “哎呀呀,真是大逆不道的发言。不对不对,西城现在算是我国的友邦,那这是敌视的言论吗?我这个刚即位的摄政王,是不是应该新官上任三把火,好好教训你这个破坏和平的使者?” 没有被吓到,维烈苦笑道:“不要再逗我了,元…摄政王陛下,你早就有解决方法了不是吗?”拉克西丝嫣然一笑,翡翠绿的眸子依然跳跃着揶揄的光芒:“代价可是很大的哟。” “没关系,我的心脏禁得起惊吓。” “呵呵。”拉克西丝愉快地笑了。有个不用提防有异心,又在公事上可以讨论,私下可以玩弄调剂的臣子,让她大为开怀。 “很简单,行政方面的老手,农田水利的技术人员,要多少你尽管开口。相对的,五年——我只给你五年。五年后,我要隐捷敏亚并入我国的版图,贝姆特向我称臣!” 维烈耸然动容,为对方的切中要害。新生的隐捷敏亚还太脆弱,尽管有他暂时撑着,却非长久之策。文盲生手太多,一切都要从头摸索,根本消化不了肖恩留下的自然财富。如果不在短时间内站稳脚跟,就连让其他城望而生畏的庞大军队,也难保不分崩离析,成为插进自身的利剑。所以目前,借助外力迅速稳固政权,建立起完备的管理机能是当务之急,即使这样也等于埋下了不安定的种子。 “若摄政王陛下信任我,我愿意用这五年的时间,说服老板和九位佣兵团长,让西城上下认清现实,做出合理的选择。”维烈站起来,肃然承诺。拉克西丝定定注视他,吐出四个分量十足的字:“我相信你。” 黑发宰相绽开令人心房一暖的笑容,深鞠一躬,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那么,接下去的会议我不便参与,就此告辞。期待下次和摄政王陛下同席的日子。” “我也衷心期待——诺因,你送他一程,顺便带他到宰相府挑人。” 漂亮的一手。罗兰垂下眼,掩盖眸里的冷光:不过,五年,他们有五年的时间吗? ****** 一前一后地走在廊上,中城城主时而聊聊刚才的议题,时而询问师妹的近况。维烈多半默默聆听,回答也言简意赅,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眉间郁积的沉重。 “我说你——”来到僻静的转角,诺因猛然转身,恶狠狠地道,“看我不顺眼是不?讨厌就直说,不要一声不吭地闹别扭!”维烈一怔,随即,情不自禁地扬唇:“不是,我不是讨厌殿下。” “骗鬼啊!” “是真的。”维烈笑意加深,纵容的神情宛如看着调皮的后辈,“殿下很坦率,是我最欣赏的类型。”这回轮到诺因愣住,向来只有人说他不坦率,口是心非,怎么—— “坦率不等于老实。殿下能够直面自己的心灵,所以坦率;但是无法老实地说出,所以嘴硬。不过,这点非常可爱。”维烈右手握拳掩住嘴,一副好笑的模样。诺因咬牙切齿,却奇异的并不生气。 维烈的表情沉淀下来,浮起一抹哀伤:“你很像我一个无法原谅的故人,所以我才会有情绪上的混乱,请原谅。” “哦。”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诺因又是惊讶又是好奇。维烈深深低头:“对不起,因为这种理由,就没道理地排斥您,让您不愉快了,我会努力改进。”诺因忍不住叹气:“你这人……还真是认真得过头耶。换作我,早就把这个长得像的家伙抓起来暴打一顿,发泄对本尊的怒火了。”维烈忍俊不禁:“殿下是在教唆我吗?” “哼,你有这个胆子就试试啊。” “不敢不敢。” 漾开真挚的笑靥,诺因捶了他一拳:“好好辅佐贝姆特,最好让他也尝尝你的滋味,像对老妖婆和罗兰·福斯一样。”维烈揉捏伤处,脸上却是笑着的:“他可不吃我这一套,而且,殿下不也吃瘪了?” “好哇!原来你心里都有数,给我离吉西安和史列兰远点!” “恕难从命。” 带着对彼此的好感,这对未来的翁婿慢悠悠地朝宰相府走去。 ****** 春之月21日·中城下界·桑陶宛领地—— 借着夜幕的遮掩,一个小身影快速地在树丛间穿梭,靠近此行的目的地。山林的夜晚怪影幢幢,安静而诡谲。她却丝毫不怕,还大胆地摸黑前进。 “神官大人总是吹牛说矿山有怪物,哼,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宝贝让他那么紧张。” 穿过捷径,爬上山坡,一溜烟跑进矮人的洞窟,莉妲这才松了口气,放心地开始探险。她固然天生胆子大得离谱,在深夜的山里行走,也提了个心眼。 一步三跳地走在狭长的坑道里,莉妲突然停下脚步,疑惑地竖起耳朵。果不其然,不知从哪儿隐隐传来挖掘的声响,还有奇异的嘶吼和细碎的交谈。 有人!吃惊地趴在山壁上,她正要凝神聆听,通道深处响起脚步声,像是提灯的光线慢慢移近。 意料之外的发展引起惧意,莉妲犹豫是该躲起来还是立即离开,来人已经瞥见杵在一旁的她。 “嘿,看我发现什么,一个小兔崽子。”领头的大汉咧开一口黄牙,笑得猥亵而下流。身后五官端正,身披灰袍的男子反应就正常多了:“是山下的孩子吧,只有灭口了。” “一样要灭口,先借我玩玩。”说着,不等僚友答应,大汉疾步上前。 孩童的第六感是敏锐的,看出眼前的人不怀好意,手边又没有可供反抗的武器,莉妲二话不说选择逃跑。她的速度出乎大汉的预料,连扑两下都没扑着,兴起地追了上去。 楠摇摇头,放出一只吸血虻。这种魔兽可以在一刻钟内吸干一个小孩的精血,也免得在普罗斯手下多受折磨。他这个僚友在勘探和采掘上是一把手,人品却着实下作,一起工作的人都十分鄙视。 跌跌冲冲地跑在树林里,莉妲好几次惊险万分地躲过背后伸来的魔爪。普罗斯也不急,尽情享受猫捉老鼠的乐趣。但他清楚楠会暗地里动手脚,拖久了猎物恐怕会死掉,那就没得玩了,于是一把揪住莉妲的后领。 “乖一点,宝贝,你不挣扎,我还会送你一点甜头。” “放开我!”莉妲毫不领情,用力踢他的胸膛。普罗斯抓住她的脚踝,冷笑道:“好烈的小鬼,看来需要**一番。告诉你,我啊,最喜欢捏碎小孩的骨头,听他们的惨叫了。” 莉妲惊骇地呆住,从脚上传来的剧痛加深了她的恐惧。她向来要风是风要雨是雨,习惯了被同龄人拥戴,长辈呵护娇纵的生活,几时受过这种苦?当下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竭力忍住才没有落下。 这时,一个童音石破天惊地响起:“放开莉妲!” “利夏!”错愕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双胞胎弟弟,莉妲回过神,“快!快逃!” “又来一个啊。”普罗斯欣喜一笑,在星月的映衬下犹为阴森。利夏吓得牙齿打战,却没有听从胞姐的命令,反而鼓起勇气,吟唱简短的咒语:“源源不断的水啊,汇聚到我手中——雨丝·刺!” 普罗斯惨叫一声,放脱手。万万没料到一个小孩会魔法,让他失了警惕。莉妲和利夏乘机狂奔逃命。 慌不择路地跑了十多分钟,莉妲忽地一头栽倒,断断续续地道:“我…我好累,跑不动了。” “怎么会!”利夏大吃一惊,急得哭出来,胡乱拉扯她,“你不是一向比我会跑,怎么会跑不动?” “我不知道啦。”莉妲的声音也带上哭腔,只觉又累又怕,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一样,再也控制不住,哭起来,“利夏,我们会不会死?” “不会……我们不会死!”危急关头,以往总是躲在姐姐身后的小男孩爆发出潜藏的毅力,展现出超龄的镇定,“神官大人会来救我们。” “他不知道我们出来……” “会的,他会知道。”语毕,利夏捏碎了颈子上的水晶链坠。这是神官做给他的传讯水晶,一块碎了,另一块也会有所感应地破裂。本来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场。 做完这件事,利夏也用完了好不容易积蓄的胆量,拖着姐姐躲进树丛。姐弟俩互相拥紧,瑟瑟发抖地等待救援。终于,一个清越的喊声划破黑暗:“利夏,你在哪里?” “神官大人——” ****** 解决了莉妲身上的吸血虻,抱着两个饱受惊吓的孩子回到神殿,银发青年没费多少劲就哄睡了他们。但是年幼的罪魁祸首可以安心地休息,明白这是桩祸事的成年人却睡不着,也不能睡。 “该死!该死!”毛躁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神官蓦然停住,投射向窗外的视线充满杀气:干脆冲上山,把那些家伙全宰了!不,不行,那个驱使吸血虻的黑咒术师一定已经感应到了,只要跑了一个,这里的人迟早被灭口。 “唉——”两手捂脸,神官从胸腔涌出叹息。他早就知道东城秘密派人占领了矮人的矿山,进行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顾虑雪露特的立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约束村人井水不犯河水,维持薄冰上的和平。而现在,冰破了,他要如何是好?如何保住西芙利村?如何保住整个桑陶宛领? 只好向元帅求助了。顷刻间下定决心,神官在脑中迅速计算:不过,远水救不了近火,先叫雪儿帮忙挡一阵子,老天保佑她在附近,没有出任务! 火速写了封求救信用魔法快递寄给青梅竹马,神官焦躁地坐在椅子上等待,手边很快堆了三个空酒瓶。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他期待的人,而是接到通知的艾瑞克。 “对不起,神官。”警备队长懊恼地拉扯头发,神色愧疚中掩不住担心,“我家两个小混蛋……唉,他们——” “他们没事。”神官面无表情地指指楼上,“莉妲稍微受了点教训,不过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康复。”如释重负的艾瑞克转移了关心的重点:“这下怎么办?是不是马上搬家比较好?” “搬家?搬去哪?除非两秒钟里逃到外大陆或异世界!”神官没好气地道,“而且这样大张旗鼓,只会连累更多的人——等雪儿!我已经写信给雪儿,拜托她说项!” “呼……也只有这样了。说到外大陆,幸好你心爱的杨阳不在呢。” 神官微微脸红,啐道:“什么心爱,谁像你这么厚脸皮,成天女朋友挂嘴边。”艾瑞克不以为然地拍拍他:“你这叫**,不叫害羞,老兄。” “够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有闲情开玩笑!” “是啊,希望杨阳、昭霆和耶拉姆别这么巧刚好回来。最重要的,你那个朋友能够说服她的同伴。” 重新陷入危机感的两人没有察觉,门外有个纤影缓缓垂下本来要敲门的右手,悄然离去。 杨阳…… 脑海清晰地浮现出曾经在吊桥上有一面之缘的少女,东城密探咬紧牙根,眼中射出混合着妒火的杀机。 序 “如今已经过了十六年,冰宿的孩子时雨也十五岁了,我才能够回首。那时的伤痕,就如同我杀死星华的罪,罗兰留在我心口的疤一样,只能淡化,永远不会消失。我无法想象,那个时候如果没有维烈、肖恩和诺因,我会变成什么样。即使现在,每当想起,还是泪流满面。”发布 《满愿石》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袭击 离开埃维里沃后,杨阳才想起忘了处理罗兰送的紫莲石。 “真是的,原石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啊。” 看着掌心漂亮的小石头,她很是头疼。随即,脑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有用处啊。》 (哦,你有办法?)杨阳喜出望外。肖恩点头:《嗯,不过我需要一些材料,才能将它的成分提炼出来,做成适当的法器。我会一点炼金术,帕尔这方面的本事应该也是我教的。》杨阳有不祥的预感:(你说材料,大概要多少钱?) 《嗯……最起码试管、坩埚、天平、符纸、乳钵、玻璃瓶,这些需要,算算不少于五百金币吧。》 “五百金币!去偷啊!耶拉姆会宰了我!”杨阳激动地叫出声,随即在同伴的注目中垂下头,(我还是扔了它算了。)是那个堪称两面人的罗兰送的东西,还是扔掉比较保险。 肖恩也烦恼了一阵,迸出个主意:《啊——我想到了,杨阳,把它送我好不好?》杨阳一愣:(送你当然没问题,不过,你要干嘛?) 《我想把里面的能量给莉瑞尔,这样她就可以显形了。》 (那个沙之精灵啊,好吧。)杨阳大方地让出位子。于是,借用宿主的身体,肖恩将友人寄宿的元神袋放在紫莲石上面,吟唱咒文。随着法术的完成,一具玲珑的娇躯渐渐浮现,从模糊到清晰。精巧的面容、如瀑的秀发,飘逸轻灵的气质,十足似个如花少女。 肖…肖恩,你死定了啊!杨阳反应迅速地朝希莉丝看去,果然,那双晴空般蔚蓝的眸子先是因惊讶而睁大,然后恶狠狠地眯起。 莉瑞尔一把搂住友人,亲热地蹭啊蹭:“肖恩,我好高兴啊!终于又可以摸到你,和你说话了!”肖恩也开心地回抱她,一副热恋的架势:“我也是!” ……完蛋了,死还不够,要脱层皮,不,分尸。杨阳惨不忍睹地按住脸。希莉丝豁然站起,沉声喝问:“肖恩,她是谁?”迟钝的青年压根没发觉她口气有异,毫不避嫌地拉着莉瑞尔的手介绍:“希莉丝,她就是帮我领路,分给我能量的那位元素精灵,你的救命恩人。”闻言,希莉丝冷静了些,想起曾在失落神殿前面和莉瑞尔有一面之缘,也是她让肖恩从怨灵的状态里恢复,醋意顿时化为感激,行了一礼:“谢谢你。” “别客气啦。”莉瑞尔爽朗地笑道,“幸好你没事,肖恩那时侯,可是担心得快疯了呢。”希莉丝心里喜滋滋的,加上这番话明白表示**和这个少女之间没有**,残留的妒火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其实想想肖恩的性格,也知道不可能朝三暮四,只是他老是和女性做出亲密的行为,才让她胡思乱想。 昭霆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是浮着的?”莉瑞尔轻巧地转了一圈:“因为我不是人类啊。”莎莉耶不解:“你是精灵?精灵怎么不是尖耳朵?” “不?是。”莉瑞尔竖起食指,严肃地纠正,“我是元素精灵,由玛那精灵进化而成的元素精灵,此精灵非彼精灵。”莎莉耶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肖恩插口:“莉瑞尔,当初是谁把你打回原形?告诉我,我找他算帐!” 沙之精灵打了个寒战,脸色瞬间转为苍白,半晌才挤出声音:“肖恩,不要想去找那个人报仇,那人是……我们不能招惹的存在。”听她说得凝重,众人的背脊都泛起一股凉意。肖恩不死心地道:“可是——” 《肖恩,我看莉瑞尔不是夸大其辞的人,你还是接受她的忠告。而且万一你为了替她报仇受了伤,岂不是叫她内疚?》杨阳劝道。肖恩这才不吭声。 希莉丝也不想**再管闲事,岔开话题:“对了,莉瑞尔,那个时候你是怎么让肖恩回复正常的?”莉瑞尔漾开怀念的笑容:“啊,这件事我也一直在奇怪——肖恩,你认识一个叫‘莉’的女孩吗?” “莉……”肖恩全身一震,神色变幻,“我只记得她婴儿时的模样。” 婴儿?昭霆三人面面相觑。莉瑞尔一脸献宝的笑:“我知道她成年时的模样哦,要不要我变给你看?”肖恩大喜,当场跳起来,结果撞到车厢顶部,一边哎哎痛呼一边忙不迭点头:“好好。”希莉丝却看出此人对**意义不一般,正要劝阻,莉瑞尔已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驱动体内的能量改变形态。 “莉!” “诺因!” 《史列兰!》 下一秒,三声尖叫划破青空,吓得赶车的两名男性差点跌倒。耶拉姆敲敲车壁:“怎么了?”昭霆忙着看美人,胡乱应道:“没事啦,没事啦。” 悬浮在车中央的,赫然是个皎洁如月的清秀女郎。修长窈窕的身姿被洁白的连衣裙勾勒得更加优雅迷人;垂至足踝的裙摆下是毫无遮掩的玉足,和她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交相辉映,纯真而**;夜色的长发卷曲如波浪,仿佛真正的丝缎;心形的小脸上,嵌着一双异色的眸子,左眼紫,右眼绿,美得惊世绝俗。 “世界之相……命运之子……”肖恩抱住头,吐出失神的呓语。甚至没注意到**的异样,希莉丝惊讶地捧起那张酷似师兄的脸蛋:“好像!好像!太像了!简直就像一个人!不过眼睛不一样,还有头发。” “你说她像谁?”莉瑞尔、昭霆和莎莉耶异口同声地道。 “我师兄。” 师兄!?三个少女脸上划下数条黑线,疹子掉满地:那不是男的嘛!杨阳顾不得满腔疑问,关怀地问道:《肖恩,没事吧?》 “可恶,果然是这段封印最强。”肖恩疼得没空回答,竭力与试图压制记忆的剧痛对抗,不一会儿就汗湿重衫。当他回过神时,对上四双担忧的眼眸。 “没事。”虚弱地笑了笑,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沙之精灵搂入怀中,不断亲吻她光洁的额头,喃喃道,“莉、莉……” “肖…肖恩。”希莉丝的危机意识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的下一句话又让她缓过气来:“莉是我的养女。” “养女!?”昭霆和莎莉耶齐声惊呼。因为肖恩外貌幼稚,言行更幼稚,她们一直忘记他生前就是三十三岁的成年男子,足以养大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如获至宝地搂着莉瑞尔,肖恩笑得欢欣:“嗯,我从小婴儿一手带大的养女。” 可是,她怎么会这么像史列兰?杨阳心道。希莉丝问了和她相同的问题:“可是,她怎么会这么像诺因?” “像谁?” “我师兄。” 肖恩愕然:“你师兄!?那不是男人嘛!为什么会长得像莉?”希莉丝没好气地道:“你问我,我问谁。”昭霆猜测道:“巧合吧,维烈不也长得像阳,小时侯还一模一样。”余人想想也对,又没有别的解释,就接受了。 莉瑞尔指着自己:“要不要我维持这个样子?”肖恩微微一笑,抚摸她的头,动作明显出于习惯:“不用了,变回去吧,莉是莉,你是你。” “没关系,我很喜欢这张脸。” “不是的,我不喜欢…抱歉,我不喜欢别人变成莉的模样,对我而言莉是独一无二的。” “哦。”莉瑞尔乖乖变回原样。希莉丝寻思:那肖恩将来岂不是会很讨厌诺因?这可不妙。莎莉耶戳戳肖恩,语气带着促狭:“你养女很漂亮哦,眼睛尤其特别。” “那是世界之相。”肖恩一字一字道,表情充满恨意。余人鹦鹉学舌:“世界之相?” “嗯,我想起一点点。在我的时代有一则预言:‘命运之子能驱逐魔族,拯救世界;当精灵的王者与异界的来客相遇,转轮会启动,诞下世界之相;暗之子必须舍弃,光之子需要迎接;圆月之刻圣柱中央,成长为命运之子的光之子会和世界之相邂逅,踏上逃亡之路;当时机成熟……时机成熟……后面的我记不起来了。” “这什么和什么呀?”莎莉耶听得一头雾水。昭霆和希莉丝皱眉苦思:“好像在哪儿听过。”杨阳第一个想起来,将肖恩挤进去,喊道:“是埃洛尔长老!埃洛尔长老讲的故事!降魔战争的起因!精灵王和魔界公主的悲剧恋情!”昭霆击了下掌:“对哦。”希莉丝眼神不定地瞪视**:“那肖恩是——” “我是那个学员。”和宿主交换回来的棕发青年坦承,“是我救走了莉。” 当时在场的三人倒抽一口凉气,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听当事人亲口承认感觉还是不同。莎莉耶鼓起腮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昭霆不耐烦地道:“我告诉你!就是精灵王和魔界公主看对眼生下小孩,然后魔界公主翘辫子,小孩被肖恩救了,两个人一起逃亡。小孩另外有个名号叫世界之相,肖恩的名头是光之子和命运之子。”莎莉耶恍然大悟:“哦~~~” “我也听说过,那时我已经是元素精灵。”莉瑞尔回忆道,“精灵王奥佛瑞特和玛格蕾特公主的事引起很大轰动,玛格蕾特公主死后,奥佛瑞特陛下还被软禁在东方学舍里,最后和魔王艾尔拉斯同归于尽。”肖恩苦笑道:“是吗,这一段我没想起来。” “你没想起来啊?”昭霆讶道。 “嗯,我说了只想起一点点。” 希莉丝犹豫片刻,道:“肖恩,其实你想不起来,可以不用勉强。”肖恩摇摇头,面露坚定:“不,莉和帕尔的部分,是我必须想起来的,我也希望想起来。”希莉丝叹了口气,不再劝说。 等等,精灵王,我曾经梦到过精灵王。杨阳一个激灵:在小姆的梦里!那个时候还以为是记忆混乱,现在看来不是,女儿长得像爸爸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这还是不能解释史列兰的问题。 一连换了几个角度,什么天马行空的猜想都冒出来了,杨阳突然从头冷到脚,喝道:《肖恩,让我出来!》 “呃?”尽管不明所以,肖恩还是马上让位。出来以后,杨阳却不见有何异状,镇定自若地起身:“我有点闷,想出去跟耶拉姆换个位子,你们慢慢聊。” ****** “你听到多少?” 坐在车前座上,享受凉风习习,杨阳一边把玩垂在胸前的长辫,一边询问身旁的男子。听出她的语气是确认,朱特坦然道:“全部。” “军人果然耳目敏锐。”苦笑了一下,杨阳两手托着下巴,眼里多了份迷茫,“有时候我实在不理解,你们这些人的想法,像加莱……” “红死了,我知道。”朱特打断,神情敬佩而叹惋,“她是位优秀的法师,阁下一定很伤心。” “伤心么。”杨阳的低喃有着怀疑,那个深红色房间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还有伊维尔伦城主冻结的眼神,“我倒不这么认为,对他们那种人而言,死一个部下不过是死一条狗。” “阁下不是这种人!” “唉唉,好吧,算我失言。”杨阳搔搔头,抹去脑中的景象。朱特也收起情绪波动,沉吟道:“你见到罗兰城主了?”杨阳一凛,佯装镇定地撑起笑容:“何以见得?” “如果不是他亲自出马,红绝对不会在那种地方栽跟头。”朱特嗤鼻。杨阳耸了耸肩:“拉克西丝元帅有你和加莱这样优秀的部下,他也有他的部下啊。”虽然已经对罗兰没有任何好感,但他毕竟是肖恩的徒孙,她不得不尽量护着。 可惜,以她的水平怎么瞒得过朱特:“看来,如果我要你指正罗兰城主,你一定不会答应。” 杨阳毫不退缩地迎视他:“朱特,拉克西丝元帅就从来没做过肮脏事吗?”前军人无言以对。 “老实说,无论你的上司,还是罗兰城主,都非常姑息我们。”杨阳盯着自己的脚丫子,为游戈而过的浮云倒影轻柔叹息。此情此景,应该泡壶茶,慢慢啜饮着欣赏,为什么她要谈论这么杀风景的话题!? “照常理,你们应该早就铲除我们了,谁也得不到最好。所以,我实在没资格发表什么见解,也应该尽早觉悟,做出选择才对。可是算我不识好歹吧,我还想当缩头乌龟,能拖多久是多久。这样的生活,我不想结束。” 朱特没有嘲讽,也没有劝说,手撑着下颚,远眺的目光浮起几不可察的微澜:“其实你们的生活方式,很让人羡慕。” 只是人生,身不由己。 ****** 沿着埃维里沃大道北行了近两天,一座大都市出现在地平线尽头。 “难得来一次纺织之都,一定要好好买几件衣服!”希莉丝看着目标振臂疾呼。昭霆感兴趣地问道:“那里的衣服很好吗?” “哈,全世界,德兰的衣服如果称第二,没有一个城市敢自称第一。特别是老牌染坊‘沁蓝’和第一布商‘倾城’。”希莉丝捧着脸颊露出如梦似幻的神情,“我曾经穿过一次,真是……说不定连国王正式场合穿的礼袍也比不上。”听到国王二字,余人第一反应是亚拉里特,描绘他大腹便便,裹成粽子的模样,一阵反胃。 “不是啦!你们想那肥猪干什么,是元帅!元帅穿起王袍肯定棒极了!”一看到同伴的表情,希莉丝就知道他们想歪了,急忙纠正,随即拍拍**的胸膛,“上次我买给你的衣服只剩下一件了,正好补充。阳也可以买几件,人要衣装马要鞍嘛。” “可是,很贵吧。”杨阳前脚反对,后脚肖恩也叫起来:“不要!一定贵得要命!” “讨厌,你怎么还是这么穷酸,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而且衣服是必需品,不像你的食物是消耗品。” “对,这钱不能省。”昭霆摇旗支持。莎莉耶投票赞同:“反正有两千金币呢,花掉一点也无所谓。” “像你们这样挥霍,金山银山也败光!”肖恩依然坚持己见,被女孩们群起攻击。杨阳把他赶进去,好言好语地道:“先看看吧,价廉物美就买,不然实在没意思。别忘了我们是在旅行,要好衣服干嘛?穿给魔兽看?”希莉丝等人虽然满心失望,面对她和气的笑容也发作不出来,只好妥协。 于是,载着四女三男的马车驶进德兰的大门。此刻,正是阳光最充足的时段。 啪!一张纸打上耶拉姆的脸,揭下一看,上面竟然是个衣不蔽体的女郎,当场喷鼻血。朱特吹着口哨凑过来,一边欣赏一边啧啧连声:“太劲爆了,德兰的风气真开放,我要考虑在这里定居。” “这、这到底是什么?”捂着通红的脸庞,刚刚步入青春期的少年狼狈地低喊。朱特又截下两张纸,甩了甩:“好像是商家的宣传单。” 正如他猜测的,满街都是这样的纸片,几乎铺满了街道。附近有好些衣冠楚楚的男女拉着行人介绍,后头立着广告牌和横幅。昭霆探出头:“死小鬼,怎么这么吵啊?” 耶拉姆没能回答,一群人活象瞧见蜂蜜的熊一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道:“小姐,小姐真是可爱啊,请务必做我们[海苑]的代言人!” “去,是我先看到她的!小姐,加入我们[诗绮],保证你夺魁!” “吹牛不打草稿,也不照照镜子!别信他小姐,我们[金纺]才是数一数二的老字牌,包你一炮而红。” ………… “好像很好玩。”莎莉耶听得心蠢蠢欲动。希莉丝干脆打开车门,和昭霆一起出去了解情况。 不想凑热闹的杨阳摊开书,手持一杯茶,摆出与世隔绝的姿态。见她是男性外表,也没人来骚扰她。 过了好半天,三个少女才一脸兴奋地回到车上。两名男士近乎逃难地甩动缰绳,驾车离去。杨阳用书签夹住看到的页数,问道:“出了什么事?” “选美!”昭霆两手握拳,叫得惊天动地。杨阳十分错愕:“选美?罗兰城主也会搞这种噱头?” “不是罗兰城主啦,是这里的商家想的主意。”莎莉耶勾住她的手臂,笑靥璀璨,“杨阳,我们去参加好不好?赢了有免费衣服做奖品,还是这儿最好的店铺设计的哦。” “啊哈哈,我这个模样?”杨阳干笑。希莉丝安慰道:“说不定这两天就变回来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四年才有一次。是德兰所有商家个人联盟举办的盛会,通过让代言人穿自家设计的服装参加比赛,竞选出谁是最美丽的人,哪件衣服最漂亮。奖品莎莉耶说了——来!我们来看看哪家可以下注!”说着,搬出一堆宣传单。昭霆和莎莉耶大声叫好。 就算变回原样,我也不适合参加这种比赛。苦笑了一下,杨阳没有参与同伴热火朝天的讨论,继续看起书来。 ****** 名为[春华展]的大型选美比赛定于创世历春之月22日举行,而今天是14号,意味着如果参加的话,要在德兰停留超过一个礼拜。 “真是的,她们为什么老是喜欢拖时间?”耶拉姆坐在旅店[展览馆]的大厅里絮絮叨叨。杨阳体贴地倒了杯茶给他,安抚道:“算了,她们也是难得这样。” “什么难得!”新仇加旧恨,耶拉姆的嗓门渐渐提高,“在雷南郡为了星华的事耽搁,在米尔菲为了拍卖会耽搁,在白银之谷为了扎姆卡特耽搁,在提拉为了打怪物耽搁,在瀑布为了救那帮精灵耽搁,在树镇为了巴巴拉耽搁,在死亡沙漠为了找失落神殿耽搁,在多罗村为了探险地下遗迹耽搁,在赫拉特为了解封印耽搁,在香都为了莎莉耶耽搁,在耶林那为了迎冬祭耽搁,在拉鲁为了参加祭神比赛耽搁,在莫尔斯港为了打工耽搁,在浮岛为了参观耽搁,在伦琴为了五千金币耽搁,在这里又为了几件衣服耽搁!” 杨阳叹为观止,等他喝完茶,才柔声道:“耶拉姆,其实你很想早点回村子吧?”褐发少年持杯的手僵住,半晌,赧然嗯了一声。 “对不起,都是为了我和昭霆……” “不光是神官大人的拜托。”耶拉姆打断,语气有点不自然,“我自己也不放心,让你们俩单独旅行,肯定早就完蛋了。”杨阳粲然一笑:“那我就说声迟来的谢谢了。” “不用。” “哈哈,是啊,师兄妹之间是不用说什么谢。”杨阳托着下巴,神思不属地道,“不知道神官现在在干什么呢。”耶拉姆轻哼:“不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就是在喝酒。”杨阳摆手:“不会的啦,他学习都来不及了,肯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懒散。”并不知道她曾经灵魂出窍和师父见面的事,耶拉姆一愣,正要询问,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带着不熟悉的颤音:“死小鬼!” 转过头,他仿佛被雷劈中般当场僵硬。 昭霆身穿以橙色为主基调的洋装,上身高腰短外套,连襟绣出精美的花纹;领口是两道交叉的**花边;裙摆宛如绽放的花朵一样膨起;盛装的华丽揉和青春的活泼,使她看起来就像一只可爱的香橙,引诱人品尝。 “怎么样?”为了掩饰羞涩,她刻意转了一圈,不与对方目光相对,编成松软麻花的棕发随之飞扬,露出因不见光而白皙晶莹的颈背,和耳鬓的珍珠发饰相映而辉。耶拉姆只觉一股热气直冲脸部,喉咙莫名的干涩,结结巴巴地道:“还…还可以。” “什么还可以!”听到自己精心打扮的造型才被打了这样一个分数,昭霆叉腰瞪目,更让她生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泼妇本性暴露出来了。” 莎莉耶蹦蹦跳跳地走近,耀眼的金发以粉色缎带系起,走动间如灿烂的流金;长长的丝绸腰带水波般萦绕在她苗条的身段和一袭薄蓝的裙间,勾勒出烟行媚止的清纯;整个人仿佛来自深海的小妖精。杨阳鼓掌:“很漂亮哟,莎莉耶。”金发少女回以甜甜的笑容,重重啾了她一记。 昭霆吃醋地嘟起嘴,耶拉姆正要说两句真心的赞美,委托棕发少女做代言人的店铺成员已经一窝蜂涌上,美辞丽句滔滔不绝。另一家[海苑]也不甘示弱地夸赞自己的代表。 “对了。”不同于被捧得飘飘然的昭霆,莎莉耶对阿谀奉承早就麻木了,当下左耳进右耳出,说出下楼的目的,“肖恩你快去看看希莉丝。” “她怎么了吗?”棕发青年立刻紧张地站起来。 “也没怎么样啦,就是弄不好她那头短发,正火呢。” 想起**剪短的长发,肖恩二话不说跑上楼,推开制止的工作人员,闯进房间。希莉丝正伤脑筋地摆弄一把剪刀,瞥见他进来,吓了一跳:“肖恩!?” “头发不好弄?”肖恩走到她身后,观察片刻,询问旁边一位造型师,“有没有小一点的剪子?还有剃刀?” 经过一番精心而熟练的修剪,希莉丝注视镜中的自己发呆。 原本一刀平的及肩红发被剪至齐脖,削出层次,柔软地朝内弯曲,众星拱月般衬托出一张明艳的丽容,和火焰一样艳红的晚礼服搭配得恰到好处,既有鲜花般的娇艳,也有蓓蕾似的优雅。 “太棒了。”造型师们都啧啧赞叹。希莉丝十分惊讶:“你会设计发型?”肖恩绽开自豪的笑靥:“会一点,以前莉的头发都是我帮她剪的。” 哼!本来满心的欢喜化为淡淡的醋意,希莉丝举起一盒腮红,大牌地命令:“帮我上妆,戴首饰。” “这个我不会耶。”肖恩头痛地道。他过去接触的女性,要么不爱打扮,要么没钱打扮,从没机会学习这一手。还是造型师解除了他的窘境:“我们来吧,您在旁边看着就好。” 当三个不相上下的美女出现在大厅,客人们都看得目不转睛。俏丽活泼的昭霆,美艳奔放的希莉丝和清纯可爱的莎莉耶,各有各的特点,使得在场男性的唾液分泌量急遽增加,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 耶拉姆心情复杂;朱特连连吹口哨,竖起大拇指称赞;杨阳暗暗苦笑。 唉唉,真是有点自惭形秽啊。 喝完一杯茶,她内心的阴云消散大半,徐徐站起:“我上街逛逛。”这么好的机会,不去欣赏各路美女太对不起自己了。自家三尊天仙已经拜见过,没必要再继续瞻仰。众人一讶:“不用陪吗?”杨阳笑着摇手:“不用,我一会儿就回来。主要是去书店和茶铺,你们不会有兴趣的。”语毕,扬长而去。 ****** 和音乐之都伦琴一样,德兰的建筑也很有古意,不过在各种布匹的装饰下,就显得前卫许多。无论是民居的阳台,商家的货棚,染坊的陈列柜,都摆满了颜色鲜艳的纺织物。有来自南城,手工精致的羊毛地毯;本地的绸缎和丝绢;北方的亚麻布和纱巾。比这些更吸引人的,是仿若翩翩彩蝶,满街穿梭的女郎们。风姿绰约的已婚妇女和清新可人的未婚少女,构成一道道亮丽的风景。 天堂啊!站在街角,杨阳险些潸然泪下。肖恩搞不懂地问道:《杨阳,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美女?》 (因为我自己不是美女,望梅止渴也好。) 《谁说的!》肖恩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激烈反驳,《你明明就很漂亮,很可爱!》杨阳叹了口气:(的确,我长得不差,但是不打扮,谁看得出我是女的?)除了神官,罗兰几个特殊例子。 肖恩一窒,不解地搔搔头:《对了,你的长相明明就不粗犷,还很文雅,怎么人人第一眼都会认错呢?》被他一指出,杨阳也奇怪起来,抱胸沉吟:(嗯…大概是气质的关系吧。) “先生,看中哪块纱巾?要不要我帮你挑?”因为她是对着一家露天布店发呆,老板误以为她是客人,热情地招呼。杨阳干笑:“哈哈,这……”想了想还是没解释,开始认真挑选。反正旅馆有三个正在兴头上的女人,买回去让她们高兴高兴也好,她却完全没想到帮自己买一条。 帮昭霆抓了一打头绳;莎莉耶挑了一卷粉蓝色的缎带;希莉丝选了一块式样典雅的手帕,杨阳满意地叫老板打包,视线突然落在货架的最上层,一抹潋滟的紫流泻出牵动心弦的光泽。 紫色的绢纱,是珍品中的珍品,纱线本身的质地和做工的精细且不论,仅仅染料,就是内陆不可能出产的稀货,只有在水域拥有绵长海岸线的东城才能从偶尔捕获的深海贝类中提取,漂染而成。还有边缘的美丽银线,明眼人都看得出是真正的秘银。 倒是很适合史列兰,不过要他头发留长才好绑。杨阳爱不释手地抚摸,怀念远在卡萨兰的友人。肖恩也凑热闹:《很适合莉呢,如果她在就好了。》 “客人喜欢这条吗?”注意到她的动作,老板为难地搓手,“不过这个货架上的都很贵,一般都是达官贵人来买。”杨阳展露出亲和力十足的微笑:“没关系,我只是看看。”这老板倒也不势利,没有因为她穷就拉下脸,还指着纱巾介绍起出产地和制作工艺。杨阳兴致勃勃地听着,两人哈拉了近半个钟头才想到付款。 “哎呀。”翻腰包时,杨阳咋了咋舌,“零钱买茶叶用完了——老板,金币找不找得开?”幸好耶拉姆把两千金币分了一部分给她们。 “找…找得开。”老板吃惊得舌头打结,递出东西后才回过神,“先生,既然你有钱,不妨把这条纱巾买下来,加上你买的东西,只要四枚金币而已。”杨阳很是心动,尽管四枚金币相当于她全部的家当。 算了,一直忘记买史列兰的见面礼,他又送我那么珍贵的耳坠,于情于理都要还。 “好吧,我买了。” ****** 《难得你这么挥霍。》 (因为史列兰是我重要的朋友啊。)兴高采烈地把玩新买的纱巾,杨阳一点也不心疼,(嘿嘿,还可以借此说服他留长发,一定美呆了!)肖恩奇道:《她是女孩子?》 (男的啦!就是希莉丝口中的诺因,她的师兄。) 《什么!》肖恩这一惊非同小可。杨阳叮嘱:(不过我和他见面的事是机密,你不可以告诉希莉丝。)一时聊得太投入,走错了路,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 “啊,怎么会走进小巷里来。”仗着有个超强的保镖,她也不是很紧张,只是晃来晃去找不到出口。两旁都是低矮的棚屋,还有一座像是废弃工厂的建筑,周围一个行人也没有。 突然,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有股空间错乱的扭曲感,两腿不受控制地软倒,浑身传来针刺般的痛楚。 《杨阳!》肖恩担忧地大喊。杨阳刚应了声没事,看清自己撑在地上的双手——苍白的肌肤,纤细的指节,而非原来有些粗糙的蜜色手掌。 “变回来了!”先是惊喜,随即庆幸地吁了口气,“幸好是在这种没人的巷……” 一言未毕,身后响起噼里啪啦的声响。她骇然转过头,看到一个平民模样的青年站在几步远处,草稿似的文件散了一地,戴着单框眼镜的脸很文静,可惜现在被张口结舌的蠢相破坏了。 被……被看到了。杨阳尚未从不知所措的情绪中平复,对方已回过神,浮起欣喜之情,大步走上前,近乎扑的跪下来,恳切地道:“你…请你做我的代言人。” “哎!?”杨阳和肖恩一齐愣住。 ****** “请随便坐,不好意思,家里很乱。” 跟着青年来到工厂旁边的一座棚屋,杨阳四下环顾。这是间不足四米宽的斗室,只有一张床,一台织布机,两把椅子和一个衣柜,十分简陋。床铺衣服什么的倒是收拾得很干净,只是满地的纸团和碎布增添了凌乱感。 不是她轻率,实在是迫不得已。变成肖恩的那天晚上她正在睡觉,身上当然只穿了一件单衣,这副模样怎么好到街上去丢人现眼?只好先躲一阵子再说了。 “茶、茶。”青年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杨阳翻了个白眼:“我喝水就行了。” “哈哈,我这人糊里糊涂的,让你见笑了。”递给她一杯温水,青年笑的腼腆。杨阳油然兴起好感:这个笑容很像维烈,应该不是坏人。不过基于必要的防心,她还是意思意思地轻抿一口,没有真的喝。 “你为什么要我做代言人呢?”杨阳困惑地发问,“如你所见,我——你以为我是男是女?” “女的啊。”青年一脸错愕,“看就知道了。” 看就知道了!?杨阳和肖恩目瞪口呆:他…他眼光真锐利!青年笑道:“我先自我介绍,我叫葵,爱好是服装设计,现在在一家没名气的小店打工,也报名参加了这届的春华展。” “我叫杨阳,你的名字很女性化啊。” 葵尴尬地笑了:“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这里的人都习惯用植物命名,像我的女朋友就叫菖蒲。” “菖蒲?真是个好名字。”杨阳遥想一个野花般自由率性的女性,却听得对方郁郁地道:“嗯,她已经去世了。” 红颜薄命啊!暗叹天道不公,杨阳突然冒出个猜想:“莫非…我长得很像她吗?”葵愣了愣,随即会意,笑着摆手:“不是不是,我之所以邀请你做我的代言人,是因为你是我看过最符合‘春天’形象的人。” “春天?” “对,我和菖蒲都认为衣服要由适合的人来穿才叫好衣服,不然再漂亮也枉然,所以设计了许多平凡的式样。但是我们也有不切实际的梦想,就是‘四季’系列。菖蒲想用它在每个季度的服装展上夺魁,可惜,她只来得及完成春的。” “你们的理念很特别嘛,不过,的确有道理。衣服是应该由合适的人穿,不,是照人设计。”杨阳由衷赞同。葵流露出喜色,对一个有梦想的人而言,最高兴的莫过于得到支持。 推了推眼镜,他急切地问道:“你要试试吗,菖蒲做的衣服?” “这个……”杨阳清俊的脸庞浮起红晕,无视肖恩的大声叫好,不安地确认,“你真的要选我吗?就像你看到的,我没什么姿色,也没什么特别。”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没自信,但我的眼光不会错的。”葵起身打开一个暗柜,“如果你不信,就穿穿看。” 《杨阳,他说的没错,你穿女装真的很好看。》肖恩也为宿主鼓劲。不忍拂逆他,加上盛情难却,杨阳只好首肯,小声道:“那,有没有假发?”葵一愕:“假发?有是有,可是,有这个必要吗?” “有!” “好吧。”看出她有很强的自卑,葵体贴地包容了这个任性的要求,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只木盒。杨阳打开一看,情不自禁地惊叹:“哇啊~~” 里面是一束保养得非常完好的秀发,宛如琥珀的蜜金色,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亮,使房间增色不少。 “这是菖蒲的头发。放心,是她生前剪下来的,因为她是裁缝,不方便留长发。” 杨阳关上盒盖,气急败坏地瞪视他:“这么——这么珍贵的礼物,我不能接受!”葵失笑:“别介意,你愿意答应我的邀请,就是最好的报答,菖蒲一定也很高兴你使用这顶假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杨阳当然不好拒绝。 对方拿出来的是一套比她想象中朴素的裙装,高领、长袖,介于礼服和普通正装之间的式样,淡绿的颜色异样清澈,流水一般光滑。杨阳暗暗松了口气:幸好,这样的衣服她不会有太大的压迫感。但是接过手,她才发现没那么简单,款式简单归简单,配套的鞋子首饰却一样不缺,而且这布料…… “奇怪,这个手感——”简直比丝绸还顺滑流畅。 “这是水之丝线。”葵露出有些悲伤的微笑,“菖蒲是个优秀的裁缝,能把许多常人无法处理的材料织成布匹。”杨阳哦了一声,不好细问,抱着衣服和假发起身:“那,我来换。” “抱歉,地方太小,就委屈你在那里试穿,后面有镜子。”葵指着角落挂的厚布帘,神态轻松自然。在他看来,杨阳就是他的模特而已,没什么好避嫌的。像他这种全身心扑在艺术上的人,也难以对异性产生绮念。 杨阳看出这一点,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设了道结界,这才放心地宽衣解带。她虽然没穿过也有常识,这样的正式服装,里面一般只能穿最薄的**。 《呜呜~~》肖恩**。杨阳意会,顿时面红耳赤:(肖恩,你把五感关闭啦!) 他们共用一具身体,着装时自然会有感觉。 《没…没关系,我还受得住。》肖恩咬牙忍耐,对一个正常的男子而言,最残酷的莫过于体验穿女装的感受了,其次是像维烈那样,接收同性恋的记忆和感情,《因为同化的影响还没过去,我关不了。》 (……辛苦你了。) 好不容易挨过这场酷刑,肖恩睁开眼,看到宿主只是随便把假发一套,道:《啊,头发我来弄吧。》杨阳巴不得交给他,连忙让位。忍着不断冒出的鸡皮疙瘩,肖恩对着镜中的“自己”梳妆打扮。 《好了!》终于完事,他忙不迭地躲回精神世界,收拾残破的男性自尊。杨阳则瞪着镜子发呆。 这是她!? 镜里的少女清冶皎洁,温雅恬静。长长的秀发一半披散下来;另一半在左边挽了个简单的蝴蝶髻,而后从里面挑出两缕,编成细密的花结,以绿色的小发夹固定;脸侧也留了散发,用丝带系住尾端,点缀琉璃珠,更衬得眉目如画;水绿的衣裙明明不透明,却清莹得仿佛一汪碧泉;领口和袖管镶着精美的薄纱;胸前的小褶皱,微膨的裙摆和雪纺腰带将她原本平板的身材妆点得玲珑有致,又不失优雅;整个人让人想到明媚的阳光穿过枝头洒在青青的草地上,那样云淡风清的美丽。 《太棒了!》肖恩激动地大喊,女装的不自在被抛到九霄云外,《杨阳,你真是绝世佳人!》 “……哪有这么夸张。”杨阳小声反驳,脸上泛红,不知往哪儿放的手表现出属于少女的羞涩,一如她内心开始苏醒的女性自觉。 “好了吗?可以让我看看吗?”听到她的声音,葵提出合理的请求。杨阳撤掉结界,先探出头,然后磨磨蹭蹭地走出来。葵倒抽一口凉气,久久说不出话。 “太棒了。”吐出和棕发青年一样的赞美,他再次深深吸气,“比我想象的更好。杨阳小姐,你真是我的贵人。” “哪里,我只是贡献一点劳力而已。”穿衣服的劳力。 葵莞尔,和这个气质怡然的少女在一起,连生性腼腆的他也不禁放松下来。杨阳犹豫了一下,道:“谢谢你。”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应该向眼前的人道谢。葵毫不意外地笑了,眼神深邃而宁静:“杨阳小姐,请记住,是衣服衬托了你,而不是你衬托了衣服。” “嗯。”杨阳绽开发自心底的笑容,柔声回应。 ****** 午后的市集,热闹缤纷。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道纤影步履如飞地掠过。左手压着宽边草帽,隐约可见盖住颈背的黑色短发;头低得几乎碰到胸口;白玉似的脸蛋透着不安的羞红;每当快碰到人时,总是慌忙避开,帽檐又压低了几分。 《杨阳,你干嘛鬼鬼祟祟的嘛。》肖恩不解。杨阳咬牙切齿:(因为我不想被人当成**!) 脱下那身行头后,她又恢复了原先的自卑。基于保密要素,必须等到比赛当天再让[春天]亮相;她也不好借人家女朋友的假发戴,只好穿上菖蒲的旧衣服,用草帽遮掩,战战兢兢地上街。 虽然剪掉长发,菖蒲似乎还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因为葵拿给杨阳的,是一件勿忘我色的连衣裙,边缘缀着白布绣的小碎花,十分漂亮,也十分女性化。 呜呜呜,千万不要有人识破!杨阳诚心祈祷,她可不想被人围观或抓到牢里去。可惜天不从人愿,心慌意乱下终于和人撞了个满怀,上移的视线和一双错愕的眼对个正着。 完了!一瞬间,杨阳万念俱灰,沮丧得几乎哭出来。以往被认错,她顶多一笑置之,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在女性意识萌芽的现在,她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她是个女孩子啊! 《杨阳……》清晰地感到宿主的心情,肖恩心疼的同时打定主意:如果这个人敢说出什么不当的话,他就要把他扁成猪头! “小姐。”对方一脸恍然大悟地握住杨阳冰冷颤抖的双手,轻声细语,“你的头发是被人剪掉的吧,别怕,就算这样,你也很漂亮,很可爱。” “呃?”杨阳一时反应不过来,呆楞的表情更让男子肯定自己的猜测无误。刚刚帽檐扬起的刹那,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他生平所见最无助的娇靥,湿漉漉的黑眸无比楚楚可怜,仿佛受惊的小鹿,足以激起任何男性的保护欲。 太合适了!她正是他遍寻不获的“名花”! “请容我自我介绍,我是[百花园]的老板,您和我们一套[含羞草]系列简直是天造地设的相契!请务必接受我的邀请,做我们的代言人!” 杨阳哭笑不得,也放下心头的大石,正要回绝,肖恩已忍无可忍——被同性握着手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放开!”抽出手,劈头给了他一拳,他气咻咻地大喊,“当街**女性,你要不要脸!” “**?”男子愕然。黑发少女抱头哀号。棕发青年还是一副捍卫女儿的老爸模样:“牵着一个陌生女孩的手唠唠叨叨,不是**是什么?杨阳…我已经答应一个很好的设计师,你去找别的含羞草吧!”语毕,重重一哼,大步开路。 失神地目送他的背影,男子喃喃道:“凤仙花……” 没错,那种活力四射的气质,灿亮如火的眼神,和他想象中的凤仙花实在太般配了! 不知道自己被安了奇怪的花名,肖恩依旧以万夫莫挡的气势昂首阔步,一边安慰友人:(杨阳,不怕,谁敢说你是**,我就揍得他不认得东南西北!)杨阳又好气又好笑,也十分感动,叹道:《好了,肖恩,让我出来吧。》 (可是——) 《真的没事,穿裙子一定让你很难受,别勉强了,我也不怕被人误会。从那位先生的反应,我这个样子应该还满…满像女的。》 (也对。)肖恩放心地吐了口气,交出身体的控制权。杨阳刚戴正歪掉的草帽,理了理衣服,又是一大群人围上来,受欢迎程度令她目瞪口呆。好不容易披荆斩棘回到旅馆,又忐忑起来。 昭霆她们会怎么说?趴在墙上,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她在大厅里寻找同伴的身影。还没找到,几个冒险家打扮的青年就围住她,温和地问道:“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找人?” “那个……嗯。”没料到会被搭讪的杨阳红了脸。一个青年跟着脸颊泛红;另两个浮起明显的殷勤之色:“不用怕,进来再找好了,这里都是正规的客人,不会对你做出失礼的行为。” 我看上去很柔弱,很胆怯吗?听了这番话,杨阳不禁反省。这时,还穿着晚礼服的希莉丝叉腰走来:“喂,你们竟敢在这种地方**良家妇女,太丢冒险家的脸了!” “什么啊!不要血口喷人!”三人一齐怒吼。杨阳举起手,怯怯一笑:“希莉丝。” “!?”红发少女一愣,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阳!!!” “阳?”坐在角落的昭霆等人讶然起身,看清这边的情景,也是一个比一个眼睛瞪得大。杨阳被他们瞧得怪不好意思:“很奇怪吗?” “哪有奇怪,简直太适合了。”希莉丝上前将她转了个圈,啧啧赞叹,“谁帮你打扮的?” “一个好心人。” “那真要感谢他,我都快认不出了。” “是啊,阳,你真太太太酷了!”昭霆比着胜利的手势走近。莎莉耶笑吟吟地道:“这下不会有人再把你当成男的了。” 当成男的?其他客人一致打量杨阳——十足的美少女嘛!谁会这么不长眼? 不习惯受人瞩目,杨阳随便找了个借口开溜:“这套衣服是借的,我还要还给人家。”但是回到客房后,她却没舍得马上脱下,而是走到穿衣镜前,细细端详。 和以前一样的五官,却散发出过去没有的女人味,混合着娇柔和羞涩,驱散了中性的感觉,恬静的蓝色更将她天性的温柔端庄显露出来,营造出淑女的优雅。 唯一的遗憾是,曲线不明的身段和参差不齐的短发。 想起希莉丝教的“丰胸秘法”,杨阳刚抬手想揉一揉,在肖恩的惨叫声中及时收住,改为抚摸发尾,俏脸一片晕红:“还是留长吧……” 女为悦己者荣。生平第一次,黑发少女体验到这种滋味。 真想让神官看看这样的我。贴着镜面,她逸出一声轻柔的叹息。 ****** 随着选美比赛一天天接近,杨阳也越来越期待。 本来她是抱着置身事外的心情当陪客,但是现在,她希望捞到一个小小的奖项,比如参与奖什么的,以报答葵的期许。冠军?算了吧,她从来没有这种妄想。 这天,杨阳一如既往地早起,坐在大厅里喝茶看报。几乎一摊开,眉头就挑了一下。 “维烈?杨?维烈这家伙,竟敢剽窃我的姓。” 《临时抓来用的吧,他毕竟是西城的宰相,平民出身不太好看。》肖恩一边帮友人说话,一边浏览报纸,《维烈做伯爵了呢,好威风。》他看不懂中文,但杨阳为了训练自己的古代语阅读水平,拿的是神殿的早报,而神殿的消息也流传得比较快。 “伯爵……”杨阳嘴角抽搐,难以想象这个称号被套在同伴头上,突然扑哧笑起来,“下次好好嘲嘲他。”肖恩也不怀好意地笑了:《嗯,一定让他难受死。》 两人正讨论得起劲,门口传来一阵喧哗,抬眼看去,只见一人跌跌冲冲地跑进来,拉着附近一个客人急声询问。肖恩刚觉得那张满是淤青红肿的脸有点眼熟,杨阳已惊叫出声:“葵!” 闻言,对方立刻转过头,朝她奔来,把一只沉重的金属盒塞到她怀里:“快!拿着它上楼!一会儿有人问起,千万不要说见过我!”杨阳拉住他:“出了什么事,葵?”服装设计师苦笑:“是我自己惹来的麻烦,连累你真不好意思,里面就是那件衣服,如果……”一言未毕,疼得直抽气。肖恩将宿主挤进去,托在他腋下:“等等,你的肋骨好像断了,让我看看。” “臭小子,找到你了!” 几个穿着鲜蓝色衣服,人高马大的男子闯进旅馆,一眼就盯住葵,来意不善地包围过来。肖恩皱了皱眉,把葵按坐在椅子上,喝道:“站住!” 加持了风系魔法的声音震住在场的每个人,来者还没回过神,就见那弓箭手打扮的少女表情从威风凛凛转为温文尔雅,速度快得让他们以为自己眼花。 “各位。”她平和的笑容和语气都有着降火的效果,“有话好好说,这位是我的朋友,平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你们要杀要剐,请拿个理由出来。不然,恕我无法袖手旁观。” “是沁蓝的人。”旁边有人小声咕哝。杨阳敏锐地捕捉到,暗暗思量。领头的大汉粗声粗气地道:“小姑娘,你别管,这人偷了我们重要的设计,理应由我们带回去治罪。” “胡说!”葵本来想觑空逃走,以免把杨阳拖下水,听了这番话,浮起悲愤之色,“你们害死了菖蒲,还想抢走她的遗物!”杨阳眼中射出犀利的光芒,神态还是一派闲雅:“太奇怪了,你们要指控他,应该上宪兵处,怎么是带回去?这不是私刑吗?”一个喽罗叫道:“臭丫头,不要给你脸不要脸,快闪开!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 “露出真面目了吗。”杨阳微笑,丝毫没有被吓到。紧接着,楼上传来活泼的嗓音:“像你这种恶仆,我拿来练拳脚还嫌寒酸——乖乖站好!姑奶奶下来了!” “他干嘛听你的?”清脆的童音讥嘲。明亮的女声附和:“昭霆,阳和肖恩搞得定,你就别凑热闹了。” “什么人在那里叽叽歪歪?”喽罗怒吼。领头的大汉也老大不爽:“小姑娘,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再不让开,我们就连你一起抓了。”杨阳的回答是对友人的放行:(肖恩,交给你了。)她的弓箭和魔法在这种狭窄的地方施展不开,还是用肉搏最方便。 “好勒!”肖恩活动了一下手脚,挑衅地勾勾食指,“谁先上?” 一阵乱七八糟的吆喝后,就是鬼哭狼嚎和人体倒地的声响。 “外强中干。”下了个评语,意犹未尽的棕发青年向看得呆然的店老板和客人挥手致意,颇有明星架势,“抱歉啦,各位,打扰你们吃饭,大家继续、继续,这些垃圾我们会处理。” 他们不是吃惊这个吧。杨阳自知形象全毁,果然葵愣愣地道:“我一直以为你适合‘春天’,没想到夏天你也吻合。” “呃,这个,哈哈哈……”肖恩干笑。希莉丝押着气呼呼的昭霆下楼:“这位就是你说的好心人吧,我来帮他疗伤。” “麻烦你了,希莉丝。” “喂。”店老板走近,压低声音道,“你们最好把这些人也治一下,上门赔个罪,沁蓝可不是好惹的。”莎莉耶讶道:“沁蓝?他们是沁蓝的人?那不是一家染坊吗?” “没这么简单。沁蓝可是独占了全城40%的染业,连王宫的衣服也由他们和倾城联手制作。虽然近几年风评不好,但是满愿师小姐特别喜欢他们染的蓝色,所以城主大人也对他们诸多容忍。” 冰宿啊……杨阳很是意外。昭霆叉腰道:“这不是仗势欺人嘛,冰宿怎么这样!” “住口,昭霆。”对于这类事,杨阳的见识和肚量要宽得多,“冰…兰冰宿小姐应该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单纯喜欢那种染料,何罪之有?错的是利用这一点搞小动作的沁蓝。”身在高位者,往往连喜好也不得自由,她由衷同情如今的冰宿,也不认为罗兰是真的纵容,多半有什么阴谋。 啊,难道!想起埃维里沃的事,杨阳脸上变色:他想把我们当成清道夫,一路扫荡贪官污吏、奸商投机客吗?那可无味至极。 老板点头赞同:“没错,满愿师小姐和城主大人一样,是个物欲非常淡泊的人,我们甚至怀疑她喜欢染料的传言是沁蓝放出来的,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沁蓝的势力太大了,它还有个靠山王室呢!当今摄政王陛下也是它的老顾客。所以奉劝你们一句,息事宁人吧。”语毕,潇洒离去,留下冒险家们面面相觑。 “事情是我惹出来的,我走。”伤势痊愈的葵站起来,杨阳将他按回去:“你说什么话,太见外了,这件事摆明了是沁蓝不对,我帮定了。”不管罗兰有无诡计,总之她不能坐视葵遭殃。 “就是!打架怎么能少我一份!”昭霆豪气万丈地拍胸,完全理解到错误的方向。莎莉耶一副懒得再讽刺她的表情。这时才慢悠悠下楼的耶拉姆道:“这些人交给我和朱特,你们上去讨论吧。不过在我们回来之前,不要做出任何实际行动。”昭霆哼了一声,蹬蹬蹬跑上楼梯。 ****** “到底怎么回事?” 一关上门,希莉丝就直指问题的核心。葵抱着金属盒坐到椅子上,谢绝了杨阳递来的茶,沉默半晌,用一种平板的语调道:“我和沁蓝的仇,要追溯到三年前。那时我还是刚刚出道的小卒子,而菖蒲已经是相当有名气的裁缝。她才华洋溢,技巧娴熟,任何材料到了她手上,都能变成美丽的布匹。但是她常常冒出奇怪的点子,不是专注于日常服饰上面。比如用席塔合金做剑鞘,用火龙皮糅合乌金做铠甲等等。” “那她应该算是工匠。”希莉丝感言。葵笑了笑,神色开朗了些:“嗯,所以她才会和我投缘,我的想法也是杂七杂八的。但是她所属的沁蓝总行对此很不满意……” “菖蒲是沁蓝的员工?沁蓝不是染坊吗?”杨阳提出质疑。 “是染坊,但近几年开始涉足其他行业,而且隐隐有并吞倾城的势头。可想而知,他们有多么重视菖蒲,可是菖蒲不喜欢那种压抑的环境,希望更广泛地发展自己的才能。最重要的,她看不惯他们的做法。沁蓝总是盗用别人的设计,强迫我这样的自由工作者为他们效力;还在生意上无孔不入,钻法律空子,拉拢关系,巨额贿赂,处处打压别的商号,逼得他们不是走投无路就是妥协合并,所以菖蒲——” 顿了一下,葵才继续说下去,眼角泛起泪光:“菖蒲辞职了,想用自己的成就让沁蓝知道,这么下去不是正道。沁蓝的当家很愤怒,屡次威逼菖蒲回去,还用卑鄙手段砸她的饭碗,烧我们的屋子。我和菖蒲都没有屈服,正好也有个机会,就是年度的服装展。只要在展出上获得名次,就不用再担心沁蓝的骚扰。在德兰,还有许多底子厚的商家。但是比赛当天,沁蓝的人闯进休息室闹事,指控菖蒲偷了他们的藏品,要抢走她参赛的衣服,争执中……害她意外身亡!还身败名裂!” 杨阳叹息佳人的香消玉陨,昭霆也同情地说了声“节哀顺便”,比较冷酷的莎莉耶无动于衷,希莉丝沉吟道:“沁蓝的当家莫里安,我听过他的事迹,的确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希莉丝?”杨阳诧异地眨眨眼:刚到德兰时,同伴可是对沁蓝推崇备至。 “到一个地方就打探是好佣兵的素质。”红发少女一笑,“沁蓝是还保持着原来的水准,但自从老当家死后,他们的经营风格就变了。新任当家莫里安固然是个有能力的人,却过于急功近利,结下不少仇怨。不过市长和他父亲交好,买他面子;很多阁员、大臣也被他笼络;又招买了私兵和护卫,所以至今屹立不倒。” “什么嘛!这不是和穆伦一样的恶霸!”昭霆愤慨地拍打床铺,“怎能让他这么嚣张下去!”葵正要劝说,杨阳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葵愣了愣,习惯性地抬手,一推推了个空,这才想起单边眼镜在打斗中遗失了,苦笑道,“总会有办法的。”听出言下之意,杨阳眼神一沉:“他们拆了你的房子?” “……” “工作也没了吧——这样你怎么活?”她义愤填膺地起身,“不行,这件事我管定了。”肖恩大声叫好:“没错,沁蓝迟早会知道我们帮了葵,就算我们不插手,他们也会上门,那还不如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众人呆呆重复。肖恩竖起食指,精力充沛地嗯了一声:“要快、狠、准,打得对方翻不了身,这是我千年智慧总结出来的经验。”希莉丝气急败坏地道:“你疯了,这里杀人可是犯法的!擅闯民宅也是!没等你开始闹呢,宪兵队就来了!” “所以要快啊。”肖恩不为所动,“关键是掌握沁蓝那些罪恶的证据,只要一个人突入内部,或者抓住那个当家,我们就赢了。”昭霆兴致勃勃:“好像雷南郡的时候。”葵急忙插口:“等等,请别为了我……” “谁说是为了你?”肖恩一个扫视封杀他的抗议,“我们是为了自保!与其让沁蓝带着大批人马杀过来,不如攻其不备。”莎莉耶徐徐举手:“算我一份,我就赞成。” “当然了!” “我不同意!”希莉丝坚守阵线,“这太冒险了!我决不支持这么有勇无谋的行为!”肖恩好言相劝:“可是向宪兵队和市长求助一样冒险啊,连退路都没了。哪怕我们逃走也行不通,你、昭霆和莎莉耶已经报名参加春华展,如果临时弃权,必须交付罚金。”想到梦寐以求的衣服会化为泡影,希莉丝立刻不吭声了。 比起交付罚金,耶拉姆一定会选择踢馆吧。杨阳思忖。果然不一会儿两位苦力回来后,褐发少年先是震惊得喷茶,听同伴细说完利害关系,又沉默下来。 “走吧。”良久,他做出这个要钱不要命的决定。 ****** 春之月19日,恢复了冒险家扮相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目的地迈进。走到一半,昭霆停下脚步:“对了,今天是阳的生日啊。” “咦!”众人大吃一惊。杨阳尴尬地抠抠脸颊:“没关系,去年我也没过。”因为时间错位的关系,被召唤来这个世界时已经20号,等于莫名其妙长了一岁。 “那怎么行!”希莉丝首先反对,“生日可是一等一的大事!你待在这里,我们去买礼物。” “真的不用了啦,我们现在有要事在身。” 希莉丝为难地蹙眉。耶拉姆开口道:“晚上再买吧,我亲自下厨煮一桌宴席。”杨阳口水泛滥:“哇~~太棒了!”昭霆和莎莉耶也振臂欢呼。 沁蓝的总行坐落于商店街和高级住宅区交汇的地方,是一栋看上去像私房的豪华别墅。广大的花园极尽美丽,大门和主屋之间由一条玉石铺成的大道连接,旁边还有两个对称的喷水池。 原则上,当家有坐镇总行的义务,不过事务一般由总管处理。现任当家莫里安虽然有生意上的才能,毕竟还年轻,工作以外的时间,都在外面花天酒地。 这天中午,忙了一个早上的员工们正要回家吃饭,门砰的被撞开,几名守卫哀号着跌进来。 “什么人在此闹事?”总管闻讯赶来,身后跟着一群保镖,只见门口站着四男三女,其中一人让他瞪大眼,“葵!好小子,你总算识相,自投罗网!” “不对,总管。”一个守卫挣扎爬起,指着领头的肖恩说明经过,“我们本来也以为这些人是押着葵上门讨赏的,没想到一到门口,他们就突然发难,把我们揍成这样!”总管眯起本就细小的眼睛:“那就是沁蓝的敌人了?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保镖们一拥而上。葵和莎莉耶自动退到最后;耶拉姆和朱特保护他们;肖恩、昭霆和希莉丝并肩迎上前。钝锋的大剑像铁棍一样砸得众人喊爹叫娘;希莉丝则舍弃了细剑,借助灵活的身法敲晕攻击自己的对手;肖恩最招摇,长长的电鞭一卷就是三个人,扔到角落堆山,难保完事后不会踩上去摆个poss。 总管见情势不妙,正要溜进内室搬救兵,肖恩已看破他的意图,挥鞭绊倒他。耶拉姆的法术也刚好赶到:“冰箭!”闪着晶莹白光的箭矢穿过总管的衣摆,将他钉在地上。 “哦哦,完美的魔控力。老头,别扯,撕了会连裤子也掉……啊!” 迟了,只听得一声脆响,总管僵在当地,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原本瑟缩在旁边的员工见状,又是吃惊又是好笑。肖恩倒是很过意不去,扔了个水幻术,道:“放心,现在你光着屁股跑也没人会发现。”对方哪里会领情,歇斯底里地叫道:“杀了他!杀了这小子!” “太难看了,海恩。”明显带着愠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站在宽敞的走道上,身旁簇拥着十几名一看就知道颇有本事的侍卫,以及一个像有兽人血统的高壮男子和两个漂亮的侍女。总管打着颤小声分辩:“少爷,是他们太强了。” “丢人现眼。”比较高的侍女丢下一颗红色晶石。虽然看不出那是什么,肖恩还是将总管卷到一边,拉着昭霆和希莉丝后退;耶拉姆也见机地支起屏障。 轰!总管原本趴着的位置多出一个乌黑的大洞。 “喂,他可是你的手下,你居然这么狠!”肖恩吓了一跳,转向那个侍女,“还有,这种危险的东西怎么好乱扔!”尽管威力远远比不上帕西斯制作的火元素晶体,效果也够惊人。 侍女不答,青年冷笑道:“少假惺惺了,你这个擅闯民宅的暴徒。识相的,就快把葵交出来,磕头谢罪。”希莉丝拉住想发作的**,扬声道:“你就是莫里安当家吧?我承认我们的来访很失礼,但这是因为你对我们的朋友动粗在先,现在扯平了,我们坐下好好谈谈如何?” “哼,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谈——德鲁,宰了他们!” 那男子应声出列,没有走楼梯,直接翻过栏杆跳了下来。亏他身材魁梧,竟然这么灵活。耶拉姆不失时机地发动魔法,集中一点攻击的水弹被对方轻易用拳头接下。但肖恩的风刃就不好挡了,全是散射。德鲁也不慌乱,只有瞄准头部的两发闪开,其余的任由它们打在身上,毫发无伤,只是衣衫破裂,有点狼狈。 “果然有兽人血统。”肖恩被挑起战意,右手展开凝聚火元素。不一会儿,一柄八尺来长的长枪就出现在他的掌心。与此同时,那侍女又挥手洒出一把星屑般的物质,奇异的香气扩散开来。 不好!肖恩扔出长枪阻挡兽人的脚步,飞快变换手决:“风涡!清净之水!”他速度虽快,昭霆、莎莉耶和葵还是倒了下来;及时闭气的四人则安然无恙。当旋涡状的风卷吹走药粉,蓝色的水雾弥漫开来,动弹不得的人们也恢复了行动力。 “麻痹粉……你是炼金术士?”还击了那侍女一道[衰弱射线],肖恩召回炎枪,架开德鲁的拳头,舞得泼水不进。饶是德鲁手长足长,一时也突破不了长枪的攻击范围。希莉丝张开[光辉之幕],以免再发生刚才的事。耶拉姆则瞄准楼上观战的几人,准备释放一个比较强的攻击魔法。 “冰刃连射!” 吟唱完咒语,闪光的符文浮现在他胸前,从中激射出十几枚弧状的冰刃,沿着曲线轨迹飞向目标,华丽的法术效果令旁观的人们啧啧称奇。 好帅哦,早知道我也学魔法了。见他们又是火又是冰的打得煞是好看,昭霆暗暗嫉妒。面对疾射而来的冰刃,莫里安毫不动摇。另一个女仆两手虚抱住胸口的挂坠,怪异的事发生了,冰刃像被搅乱似的一阵旋转,掉头折返。 “法器!?”耶拉姆反应迅速,立刻躲回结界后面。雪白的光幕一个不落地挡下所有的冰刃,但也变得透明了些。对方得理不饶人,右手抬起,戴着戒指的食指划了个圈,汹涌的火海喷涌而出。 这时,肖恩已经逼退了对手。灼热的炎枪在他身上留下七八道轻伤,最惨的是衣服,焦痕处处。为了不在大庭广众赤身露体,德鲁只好咬牙切齿地逃到里屋。腾出手的肖恩顺势用手上的能量支起障壁,吸收了气势汹汹的炎浪。 好熟的招式!杨阳一愣。友人的反击还不是到此为止,随着一声“礼尚往来”,十来颗火球砸在天花板和楼道上,吓得女仆尖叫连连,法器也忘了使用。莫里安大怒:“你……”没等他说出“你”后面的话,肖恩已挥鞭缠住他的手腕,拖了下来。恼他出手狠毒,故意转了两圈,再轻轻放下。 莫里安受惊过度,整个人软成一瘫泥,直到脖子上被架了一把剑也没回过神。肖恩也不好过,他武艺强归强,硬件条件却不支持,战斗时不觉得,一松懈下来,那是哪儿都疼,只差没弯腰驼背哀哀叫,竭力装作若无其事:“全部放下武器,乖乖投降,不然我就宰了他!”两个侍女首先手忙脚乱地扔出法器,其他人也不甘不愿地弃械。 “好。”肖恩扬唇,用剑尖勾起莫里安的下颌,“现在,看着我的眼睛。” ****** “肖恩,你用了催眠术吗?” 事后,希莉丝询问**。当姗姗来迟的宪兵队赶到,莫里安非但没有指控他们,反而摆出忏悔的姿态,涕泪交流地叙述自己的恶行,把他的手下看得目瞪口呆。虽然有人声称他们的主子“中邪”了,宪兵队长却一副消极怠工的架势,查也不查,押着自首的犯人就跑路,临走时还抛给肖恩一个感激的眼色。 “嗯,这是最简便的方法。”肖恩承认,随即吐吐舌头,“不过,催眠同性真的好恶心啊。”莎莉耶安慰地拍拍他的背。耶拉姆敛眉沉思:“我总觉得宪兵队长的态度太奇怪了。” “不奇怪啦,我跟他打过招呼,拍胸担保会拿到证据,叫莫里安伏首认罪,请他不要插手,还和他几个部下打了一场,才好不容易说服他。”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葵双目含泪:“让你们为我这么费心,真是……” “哎呀,你讲话怎么跟老头一样。”昭霆摆手,爽朗地笑道,“你是阳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朋友之间计较什么。”耶拉姆附和:“难得说了句人话。”昭霆气恼地追打他,引来阵阵笑声。 《这件事会怎么解决呢?》杨阳有点不放心。肖恩对答如流:(这个嘛,判刑是不可能的,莫里安毕竟是沁蓝的当家,后台牢靠的大商人,顶多关个几天,思想教育一番。如果市长聪明,倒是可以乘机架空他的权利,换别人取代他的位子。这样,也算是报应了吧。)杨阳默然片刻,道:《菖蒲一个如花少女,就这么白死了吗?》 琥珀色的眸子浮起沉郁之情,不同于过去的清澈。 (这是没办法的,世道就是如此不公平。) 《肖恩,你会不会怨?》 (怨?)棕发青年洒脱地笑了,映着午后的阳光,格外灿烂,(我已经做到尽己所能,无愧于心,为什么要怨?) ****** 解决了葵的难题,少女们开始专心致志地打扮,等待春华展。和她们一样雀跃的,还有其他参赛的女性和等着看美人的男性。尽管是以服饰闻名的纺织之都,能这样互相攀比的大型活动也不多。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22日,在热闹的气氛中,宣布春华展开幕的魔法烟火在空中绽放。布置得花团锦簇,彩带飘扬的中央广场上,人山人海。中间耸立着巨大的舞台,正是比赛的现场。台下有给评审和一些贵客坐的椅子,外围就是自由的站台。小贩起劲地叫卖,流浪艺人和吟游诗人四处表演,连剧团和马戏团也来凑热闹。 杨阳百无聊赖地坐在休息区,后悔没把茶具带来。她拿的号码牌非常靠后,和同伴们天差地远,看来大赛的工作人员多少有点势利。四下环顾,都是忙着补妆、穿衣、练步的少女少妇。风景是无限好,可是眼花啊! 还是一个个看比较美。杨阳摸着下巴沉吟,突然听到一个盛气凌人的女声:“喂,你,闲着就帮我系系腰带!” 哦,美人!杨阳双目一亮,不介意她的口气,起身做了个荣幸之至的手势,细心地帮她把腰带挽好,然后对友人道:(干脆你帮她弄弄头发吧。) 《好啊。》肖恩也很大方,温言道,“头低下来一点。”女郎反射性地照做,当意识到时,繁琐的头饰已经被拔掉好几支,一支挂在前额当垂饰,散发挽起,编成华贵的云鬓。 “好漂亮……”只这么小小的调整,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从俗艳变成高雅脱俗,女郎盯着镜中的自己发呆。肖恩绽开高兴的笑容:“你喜欢就好。” 本是抱着找茬的目的而来,却被好心对待的女郎满脸通红,嗫嚅道:“谢谢你。”转身匆匆离开。肖恩一头雾水地目送她,正要询问宿主,撒娇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帮我!也帮我弄!” “哎!?”棕发青年不知所措地看着这支娘子军。黑发少女长叹一声:命苦也。 所幸轮到她还早,得以一一帮这些娇小姐梳头,累得腰酸背痛。倒也不是不开心,只是偷看比赛的计划泡汤了。昭霆三人同情她的遭遇,却爱莫能助。因为背后的商家都有头有脸,她们的名次很靠前,开赛没多久就听见司仪的呼唤。 “那我们走咯,阳。” “好,加油!”肖恩代替友人挥手祝福,正让他打扮的少女道:“你叫阳啊?” “嗯。” “真可爱的名字,和你很相配呢。” “是啊,我们第一次看到像你这么有气质又漂亮的美女。” “这条裙子好美,亮闪闪又不刺眼,一定是名家制作吧?” “你是哪里的贵族小姐对不对?”…… 还在休息区的选手们七嘴八舌,杨阳好不容易才听清楚,让友人暂时进去,自己出来应付:“不是,我只是个普通的冒险家,代表的也是个默默无闻的设计者。” “冒险家?不会吧!”众人一齐惊呼。 “是真的。”诚恳的笑靥让人不能不信。众人面面相觑,好半晌才出声:“那你真是了不起,我们还以为你是贵族或公主呢。”这回轮到杨阳傻眼:“贵族?公主?我哪里像?” “哪里都像啊。”异口同声。一个卷发少女笑眯眯地补充:“不过你比我想象中的公主少了一份高高在上,多了平易近人。”梳着羊角辫的少女勾住杨阳的肩膀:“加油哦,你一定会得奖的,我们不会嫉妒你。” “得奖啊。”杨阳直言不讳,“我是想得个小小的奖项,这样葵就能出名了。” “葵?是推荐你的人吗?” “嗯,他是个好人,也是个有才能的服装设计师,可惜不得志。” 几个少女眼珠一转,贼忒兮兮地笑了,拖长音道:“哦~~~我们知道了,他是你的**对吧?”杨阳顿时面红耳赤,急道:“不是啊!” “别害羞了,多么凄美啊,默默无闻的青年和希望他成名的少女。” “今年的话题又有着落了。” “说不定能编成传说流芳百世呢。”…… 杨阳无力地按着头,拿这帮花痴女没办法。她也没料到,这么一闹,众人对她的好感又直线上升。 千辛万苦侍侯好每位祖宗,杨阳筋疲力尽地瘫坐下来,一手无意识地拨弄披散的蜜金色长发,懒洋洋的姿态却散发出浑然天成的怡然,温润如玉的侧面清雅柔美。明明是属于女性的风情,却看得剩下的少女胸口小鹿乱跳。 蓦地,杨阳感到一股针刺般的敌意,身体本能地绷紧,抬眼看去,只见一抹倩影出现在视野的尽头。淡紫色的秀发挽成简单的发髻,裸露出晶莹纤细的颈项;脸庞被半边面具遮住,只能看到高挺的琼鼻,饱满的红唇和完美的下颌曲线,而只是这露出来的部分,就让人惊艳,情不自禁地遥想她的容貌;修长丰满的身段罩着紫纱长裙,艳光四射,偏又冷得慑人,让人既想一亲芳泽,又不敢唐突佳人。 冰雕的紫玫瑰。 杨阳脑中浮起这个形容,深深叹息。之所以认为是玫瑰而不是紫罗兰,是因为对方少了内敛的优雅,美得张扬夺目,冷艳狂放。 她友好地点头。对方几不可察地抿了抿唇,别过头,朝舞台走去,跟在她身后的随从惊讶地道:“紫,你不是说要休息一下吗?” “不用了。”压低的声线似曾相识,杨阳疑惑地端详她的背影,直到被门挡住。 “是倾城的人。”众人小声议论,又妒又羡。杨阳恍然大悟:原来是倾城啊,难怪这么美。凭她的姿色,夺冠是笃定了吧。 参赛的人实在太多,到中午也只进行了一半,耶拉姆带来了便当,托工作人员交给同伴。不过杨阳压根没吃多少,全被闻香心动的少女们抢光了。唯一的安慰是,茶没人跟她抢。了解她嗜好的师兄连茶具茶包也一并捎上,还有藏在手帕里的小点心,这很可能是针对昭霆的防范措施。 将茶叶裹进纱布放进壶里,冲上适度的热水,闷几分钟。整个过程不疾不徐,熟练而流畅。细长白皙的手指优雅而闲适,和她的人一样,恰如一弯清润的明月,嘴角的笑容也温温和和,让人如沐春风。 众人屏息注视她的动作,都是一脸迷醉。 “阳,你泡茶的姿势好好看。” “是吗?”杨阳微怔,随即笑着递出泡好的茶,“喝吗?可惜只有六个茶杯,只好大家轮流。”少女们也不争抢,她递给谁就谁,欢快地聊天。杨阳适时打开手帕,露出精致的茶点,让气氛更加惬意。 负责传话的化妆师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05674。” “啊,我就是。”杨阳举手,安然起身,随意理了理鬓发,拉平裙角,就悠闲自在地走向化妆师。少女们齐声道:“加油哦,阳!”黑发少女回以感激的浅笑。 《终于要结束了~~》肖恩险些潸然泪下。杨阳忍俊不禁:(委屈你了。)专注于安抚,而忽略了化妆师打量的目光——她主持了几届的春华展,还没看过这样和其他人打成一片的选手。 这时,台下的观众已经有些厌倦了。美人是好看,但看久了也会麻木,就算上来一个绝色美女,也未必能刺激到他们疲惫的神经。理所当然,杨阳的出场没有引起任何轰动,却如一股柔和的暖风,悄然荡漾开来。 和多数选手相比,她的衣饰几乎称得上简朴,只是长发半挽,绿裙曳地,就好像笼尽了春波浩淼。眼波流转间,仿佛沉淀了星辉辰光。举手投足,气韵天成,温柔似水,和煦如阳。 难以形容的悸动在心底泛开,不是惊艳也不是欲念,而是舒服。这个女子,让人如饮醇酒,身心俱畅。她本身却更像一壶茶,需细细品位才能察觉远胜于外的美好。 气质美人,不外如是。 不知不觉,评审和观众都摆正了姿势,堆积的疲劳一扫而空,广场上安静得吓人。杨阳初时紧张,后来以为是大家对她的礼貌,就不萦于怀,得体地行了个屈膝礼。不料她行礼完,司仪还是不出声,忍不住戳戳他。 “啊。”司仪这才回过神,尴尬地咳了咳,开始例行的提问,“您是05674的杨阳小姐吗?” “嗯。”杨阳点点头。 “参加本次大赛,您有什么感想?” “感想啊……最大的感想是美女好多,不虚此行。”杨阳诚实地道,同时绽开幸福的笑容。众人搞不清楚她说这句话的用意何在:嫉妒?不像;羡慕?不像;自卑?不像;****?……有点。 不可能吧!众人狂汗。等在另一边休息区的昭霆三人则是掩面**。 司仪也呆了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道:“杨…杨小姐真是与众不同,请问您有自信夺冠吗?”杨阳笑着摆手:“冠军不敢想,奖项还是奢望的,毕竟我代表的不单单是我自己。” “您想为你的推荐人争取?” “当然了。不过竞争不是我擅长的,叫我走走场唱唱歌什么的还行,表演绝技可伤脑筋了。”杨阳含笑以应。平淡的回答,清雅温和却不出众的嗓音,在在构不成吸引人的条件,然而台下的观众都听得全神贯注,不觉跟着她微笑。 评审的表情十分古怪,因为他们刚刚发现:自从眼前的人出场,他们的注意力就一直集中在她本身,而这是不应该的!无论名目如何,春华展的实质是服饰的较量。就连那个令全场震动的“紫”亮相时,他们也不过失神了几秒就恢复定力,专注品评她的打扮。 何况,这套裙装是那么不凡! “杨小姐的衣服非常特别,也非常时尚,您可以对此发表一些见解吗?”司仪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这回,杨阳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老实说,我对流行、时尚这类东西不太关心,也不太了解,但是我认为这件衣服适合我,就像为我而做的一样。我的推荐人曾说,衣服要由适合的人来穿才叫好衣服,我由衷赞同。举个例子,紫的衣服让我来穿,绝对不搭配;而我的衣服让她来穿,也会折损了她的绝世容光,掩盖她独有的风华。” 不同于只是单纯附和的观众,评审们的内心波涛汹涌。这番话对他们而言,毋宁当头棒喝。 上座白发后梳,神情严肃的老者放下手里的拐杖,清脆鼓掌:“说的好。”杨阳惊讶地睁大眼,随即礼貌颔首,行礼退下。 ****** 投票结果,03815的紫和05674的绿不相上下。听到这个消息,杨阳差点把嘴里的茶吐出来。 “谁给我起的绰号!?”震惊之下,她反而忽略了更重要的内容。 “所有人。”昭霆的回答,简单扼要。 造成如斯局面,那个拍手的老者功不可没。他是服装联会的会长,金牌评审韩克斯。九位评审里,有五个站在他这边;而摇摆不定的观众也因他而弃权;剩下的以支持紫的居多,加加减减下来持平。 无心插柳柳成荫吗?杨阳瞠目结舌:她只是想捞个参与奖或鼓励奖啊。 “真是不巧,我少一票就好了。”想起紫堪称毒辣的眼神,杨阳打了个寒噤。她可是与世无争的小绵羊,不想牵扯进这些麻烦的比拼。莎莉耶翻了个白眼:“你说什么呀,好容易杀到最后,我们的奖品可全指望你了。” “而且你是稳赢。”希莉丝兴奋地摇晃她,“我打听过了,评审们决定用候补投票,就是让选手们也拥有投票权。那个紫那么美又那么跩,肯定输!” “这样不公平耶。” “管什么公平不公平!” 杨阳摇摇头,不再说话。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中,传来她以全票当选的最新报告。 女人的嫉妒真可怕。叹息着站上舞台,为她颁奖的韩克斯看透她的心情,笑道:“不高兴?” “不不。”杨阳窘红了脸,“只是觉得,胜之不武。” “呵,我以前也碰到过类似的情况,但是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全票当选的。” 杨阳张着嘴,一时反应不过来。韩克斯拍拍她的肩:“你是以实力、容貌和人格魅力胜出的,要对自己有信心。”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结束后,请帮我引见你的推荐人。” “好的。”杨阳展颜,一半为自己,一半为葵。 ****** 前二十强里,除了第一名,都是有名望的商家推荐的代言人。昭霆三人也在其中,所以拿到了奖品,一套精美的首饰。第四名到第十名是首饰加衣服;季军是皇家礼服、御用香水和珠宝盒一个;亚军相同,再多加一栋豪宅;冠军以此类推,附送一张终生免费购衣礼券。 “这张地契耶拉姆应该会处理得很完美吧。”一边感叹评审团的大手笔,杨阳一边为奖品头疼。这些东西她一样也用不着,干脆分分光,当下拎起皇家礼服:“谁抢谁要。” 咻——希莉丝首先得手。昭霆和莎莉耶虎视耽耽。没有让她们争得你死我活,杨阳把香水给前者,珠宝盒给后者。 “我想要香水。”莎莉耶嘟起小嘴。杨阳笑着抚平:“傻瓜,这是你的嫁妆,香水用完就没了。”昭霆叫嚣:“对,所以我要珠宝盒!” “闭嘴!多洒点香水,你才会有女人味!” “是吗?”昭霆把玩香水瓶,不吭声了。莎莉耶红着脸打开珠宝盒,试戴里面的首饰。杨阳挥挥礼券:“这个我们大家一起用。” “阳,你真的不在乎吗?”希莉丝很过意不去。杨阳笑道:“拜托~~这些东西又不适合我。” 少女们正聊得开心,响起敲门声。杨阳走过去开门,被抱个满怀:“杨阳,我成功了!成功了!” “韩克斯先生很赏识你?”杨阳也为他高兴。葵松开手,腼腆地笑了笑:“嗯。” “太好了,恭喜你。”昭霆三人也上前祝贺。葵一一回礼,然后递给杨阳一个铁盒子,嗫嚅道:“我有今天,全是托你的福。那个…这是菖蒲的遗物,我回去挖出来的。抱歉,只有这么寒酸的礼物。” “没这回事。”杨阳浮起柔和的笑意,接过铁盒。里面是一把匕首,四个腕套和一件折叠起来的秘银链甲。 “精品啊!”希莉丝拿起匕首检视,啧啧赞叹,“匕首是没什么了不起,但是这剑鞘,火龙皮混合精金再加上魔晶粉,工艺完美,配神器也绰绰有余。”看到有人识货,葵松了口气,开始介绍:“嗯,菖蒲就喜欢做这些东西,做完又不知道派什么用场。像这个腕套,她是用鸟蚕丝和龙骨粉织成的,刀枪不入,可根本防御不到多少地方;不过这套链甲倒是不错,质量轻又牢固,普通武器砍在上面连一条缝也不会留下。” “谢谢。”杨阳由衷地道。比起名贵的奖品,这些看似不起眼的装备无疑有价值得多。随手戴上腕套,触感异样舒适。想了想,她索性把脚踝也套上了。昭霆和莎莉耶好奇地打量链甲。 “对了。”葵掏出一张素雅的信笺,“差点忘了告诉你,紫托我传话,想见你一面。” “紫?”杨阳一怔。希莉丝皱眉道:“恐怕来意不善,你还是不要去了。” “没关系啦,这是韩克斯先生的房子,她不会乱来的。而且我觉得,她不像会耍阴招的人。”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杨阳戴着假发,拖着长裙离开房间。 在侍从的带路下来到目的地,杨阳礼貌地道了声谢,敲门走进,映入眼帘的是凭窗远望的背影。而光是半露的晶莹颈背,盈盈一握的腰身,修长曼妙的腿线,就美得令人屏息。 真是有点心虚啊,杨阳深吸一口气,道:“你好。” 紫缓缓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取下半边面具,露出艳丽的冰颜和一双溢满嫉恨的美目。 “雪露特小姐……”杨阳愣在当地。 ****** 当啷!白瓷茶杯从松脱的五指间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神官!”艾瑞克制止想要捡拾的友人,拿来畚箕和扫帚,“你今天是怎么回事,老是失魂落魄的?也许那位雪露特小姐只是有事耽搁了。” “可是,我总觉得心神不宁。”神官烦躁地咬着指关节,“雪儿就算临时有事,也应该会通知我一声,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消息,我担心她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那你又能怎么做呢?冲上山问她的同伙?” “……” “老实说,你这次真是做了件蠢得不能再蠢的事。”收拾完碎片,艾瑞克重重坐在椅子上。神官抱起小狼龙,沉着脸不吭声。艾瑞克却没有因此放过他:“先是瞒着我,陷我于不义;穿邦后,又不许我向上头报告——我可是军人,你这未免也太不讲义气了!” “让你报告才是自找死路!”神官狠狠瞪视他,“元帅和罗兰城主明争暗斗了多少年,底下会没有对方的人?卡萨兰落后的官僚体制也不是短期内改变得了。在我们坐着等消息时,山上那些人肯定就杀下来了!直接寄信给元帅才是最稳妥的做法!不过……我承认一开始没告诉你是我的错。” “行了行了,我也不是不理解你的心情。” “你理解个屁!”神官口出脏话,他情绪失控就会这样,把宠物往桌上一抛,颓丧地趴下来,“我现在后悔死了,我明明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当初为什么选择最愚蠢的做法?”艾瑞克惊讶地道:“那个雪露特不是对你很重要吗?“ 神官沉默片刻,道:“是很重要,但还没重要到让我失去理智。最正确的做法是,拿下她交给元帅。冲着我的面子,元帅不会对她怎么样,然后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宰了那帮鬼鬼祟祟的家伙,慢慢对雪儿做思想工作。放任她不是为她好,毕竟她追求的是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当然,她会恨我,但恨我总比恨王家好。而且,最后她可能会因为对我的感情,放弃复仇。” 艾瑞克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有时候,他会暗自惊恐友人这种和平时截然不同,连感情也能拿来计算分析的冷酷,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他肯定没对杨阳和昭霆暴露出这一面。 “可惜,无论计划得多好,事后想得多美,碰到实际情况还是头脑发热。”下颌枕着手肘,神官闷闷不乐地叹气。艾瑞克急忙接口:“没关系,这样比较可爱。” “可爱?可爱能当饭吃吗?何况我是男的耶,你用的什么形容词。”神官翻了个白眼,拿起纸笔,“算了,再给雪儿写封信。” “顺便跟她说清楚,我猜你之前八成躲着人家。”艾瑞克不失时机地放冷箭。神官张口结舌:“你、你怎么知道雪儿喜欢我?” “每个人都知道了。那天你偷溜出去,又昏迷不醒地被送回来,嘴唇肿得半天高,瞎子也看得出你被人强吻。” 啪!椅子倒地,神官直挺挺地起身,秀丽的脸庞一阵白一阵青,好不容易挤出声音:“那阳……”艾瑞克幸灾乐祸地瞅了他一眼:“就是她第一个发现的。” “啊啊啊——” 凄惨的哀嚎响彻云霄。 ****** “久违了。”随手把面具放在窗台上,代号椿的东城密探徐徐道,语气是压抑的诡谲。 杨阳心念电转,猜测雪露特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见她一脸山雨欲来,顿时心下雪亮:“那个…你见过神官了吗?” 一刹那,杨阳以为眼前打下一道霹雳,其实是雪露特眼里的冷光。 “你在向我示威吗?”她阴恻恻地道。 嗄?杨阳一呆,随即双手乱摇:“没没没,我决没有这个意思!”雪露特冷哼,上下打量她。杨阳明白她是在研究自己什么地方“迷惑”了神官,当下讪讪地让她看。话说回来,能够和神官两情相悦,她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原来索莱顿喜欢的是你这种类型。”良久,雪露特咬牙,“小家碧玉。” “呃,论容貌,我是比不上你……”杨阳越说越轻。这种情况,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以前她连被告白的经历也没有过。雪露特冷笑道:“你言下之意是你性情好了?哼,我是学不来你的矫柔造作,我也不屑学你的样子。夺回索莱顿的心,有更简便的方法。” 杨阳反射性地一让,但还是迟了一步,左颊划下一道血线。雪露特则好整以暇地拨弄戴在右手拇指上的戒指,调整钢丝的角度。 “喂,住手!”肖恩跳出来做调停人,“争风吃醋也看看场合好不好!哪有你这样一声不吭就乱打乱杀的!” “露出狐狸尾巴了吗?”雪露特不为所动,手指一挥,透明的钢丝捆住对方的手脚和颈项,再用力一扯。 刺痛的感觉传来,肖恩重重摔倒在地。千钧一发之刻,他看出攻击来路,抬手挡在脖子前面。饶是如此,也被勒得好不疼痛。雪露特大吃一惊:“怎么会……!”她的钢丝可是连金属也能切断,何况血肉之躯。 “你这女人,太过分了!”肖恩动了真怒,不敢想象如果刚刚他慢了半拍,或者没有葵送的护腕杨阳会怎样。不是头身分家就是四肢尽断! “地脉冲击!” 雪露特及时跃起,但还是被余波冲击得一阵晕旋。肖恩下手不容情,三发超大版风刃轰塌了整堵墙壁。仗着身手敏捷和事先布下的结界,雪露特险险逃过一劫,但也到此为止了。没等她停在半空喘口气,肖恩也展开风翼追了上来,长鞭如狂风骤雨般笼罩住她,存心要和她的钢丝一较高下。 她…她怎么会这么厉害?雪露特勉力招架,越打越心惊。因为一直奉命寻找真红火焰和监视神官,她不知道肖恩的存在。 此刻,两人的打斗已惊动了不少人,很快就围了一圈观战者。昭霆等人是焦急,其他人是惊奇——没想到春华展的冠亚军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真是人不可貌相。 爱恋的对象被抢走,武艺又不如人,雪露特牙关紧咬,妒火冲破理智的栅栏,使出了两败俱伤的招数。肖恩把宿主的劝解抛到脑后,杀气腾腾地笑道:“找死。” 化鞭为枪,轻易刺穿脆弱的防御,直取雪露特的心窝。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插进两人当中,挥刀拨偏长枪的势头。 “是你!”只一交手,肖恩就认出来人。正是在矿山偷袭他,害他差点死翘的暗杀者。 这次看得分明,他二十来岁,一袭灰袍,容貌普通,却生了一双桃花眼。雪露特惊魂未定地喘了会儿粗气,叫道:“枫!” “白痴!女人都像你这么蠢的吗?”枫推了她一把,伸手入怀,掏出移动卷轴。没有让他逃跑,肖恩长枪疾划,释放出部分雷元素,形成一张电网,厉声道:“给我站住!” 黑曜石似的眸子射出凛冽的寒芒,不但震住椿和枫,下面的人们也周身发冷。 “回答我,英雄王科尔修斯是你什么人?” 雪露特一怔,不由自主地答道:“他和我没关系。” “没关系?”肖恩重复,眼中的杀意略略降低:“那你的头发怎么是这个颜色?”雪露特回过神,怒道:“要杀便杀,问这些琐事做什么!”肖恩眉头一皱,威胁道:“叫你说你就说,别忘了阶下囚不止你一个。” 肖恩吃错药了吗?诧异同伴罕见的冷酷横蛮,昭霆等人张大嘴。雪露特气得脸色发青,却不得不屈服:“我是他那个****王妃的后代,你满意了吧!” 意外的,肖恩的敌意消失了,神情十分古怪,不确定中带了一丝害羞。 “那,你的祖先呢?就是和她生孩子的人。” “不知道!反正不是英雄王!据说是她一个青梅竹马,两人私通!” “咳咳。”肖恩干咳两声,不好意思地道,“我想,可能是我。” “……” 特大号爆弹,人人被炸得眼冒金星,头顶十几只乌鸦转啊转,转得不知东南西北。最震惊的莫过于希莉丝,几乎当场晕死过去。 “你…你说什么?”雪露特绝世美女的风范全毁,满脸痴呆相。枫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去。肖恩红着脸道:“我说,我是你的祖先啦。不过我没有和艾咪私通,是她强暴我的,那天她对我下药。她也真是的,只因为我对她的感情不是爱情,就做出这种事。本来我还不知道,我一直以为生小孩是去甘蓝菜田,可是前些天维烈告诉我,一男一女脱光衣服睡觉也能生出小孩,所以我想……她应该怀了我的孩子。” 他在说什么?是人话吗?众人茫然。雪露特已经出现抽筋症状,忍无可忍地喊道:“你胡说什么!你不是女的吗?何况爱蜜莉王妃都多少年前的人了!” “我是男的啦。”肖恩使出拟态术,听到下面响起的喧哗,他澄清,“啊,别误会,我是男的不代表杨阳也是男的,她是货真价实的女孩。我是寄宿在她体内的生灵,古世历的人。” “你……”雪露特恍然大悟。枫镇定下来,露出冷讽的笑容:“肖恩?普多尔卡雷先生,你的身份还真是多样啊,又是提拉的英雄,又是八百年前的古人。” “你是罗兰的部下吧。”肖恩以枪尖指着他,自豪一笑,“我还是他师父的师父呢——总之,别打了,大家都自己人。” 自己人……自己人……自己人……德兰的百姓彻底陷入恍惚状态。可想而知,不久之后又会有一场席卷艾斯嘉大陆的舆论风暴。 “谁跟你自己人!”雪露特恶狠狠地瞪视“祖先”,毫不掩饰憎恨之情。希莉丝也叉腰做虎姑婆状,吼得惊天动地:“肖恩,给我滚下来!看我不拧下你的耳朵!” “咦咦?”肖恩左顾右盼,慌得六神无主。杨阳叹道:《我来吧。》 白光一闪,棕发结辫的俊朗青年又变回绿裙飘飘的清雅少女。 “希莉丝,这不是肖恩的错,请你冷静处理这件事。事实上,以他那种脱线的性子,只被一个女人用强已经很幸运了。”劝完友人,杨阳召唤出基里亚斯之弓,直视雪露特,淡淡地道,“神官和我是两情相悦——我不是在示威,只是陈述事实,所以我对你没有歉疚。他和你之间想必也没有约定,那你的行为到底意义何在?就算我样样不如你,神官喜欢的是我,你杀了我,也得不到他的心。” “这要试过才知道。” 杨阳叹了口长气,决定不白费唇舌:“好吧,你试你试。”顿了顿,补充道:“肖恩说,你要杀我,除非从他的尸体上踩过去。”雪露特讥笑出声:“只会躲在男人背后。”昭霆跳脚咒骂:“你这疯女人,自己不也躲在男人背后!” “……”对比枫和自己的位置,雪露特无言以对,半晌,悻悻转过身,“走了。”看出她是真的无心再打,肖恩撤去囚笼。枫这才展开卷轴,发动移动术。 虽然情敌离开了,杨阳却没有因此放松心情,底下还有一群人等着她交代。而其中最激动的,自然是希莉丝?佛罗伦兹。 ****** 直到出了德兰,枫才放开同僚的手。 “自己去向大人负荆请罪吧。”检视破损的爱刀,他没好气地道,“不但擅离职守,还害我暴露行迹。”椿的态度同样不友善:“不用你提醒,我自会去。” “等等。”枫唤住她,浮起幸灾乐祸之色,“走之前,先查查你的空间信箱,里面应该有无名氏神官寄给你的信。”雪露特惊诧至极,连忙开启自己的地址,取出魔法快递。 拿信的手渐渐颤抖,枫的声音宛如冰针刺进她的心底:“是楠通知我的,他总是帮你擦屁股。不过这次他恐怕白忙一场,法利恩大人可是看那家伙不顺眼很久了。本来你没捅这种篓子,求情可能还有点效果,现在嘛——” 二话不说,雪露特边跑边吟唱咒文,乘风而去。目送她的背影,枫耸了耸肩:“所以说,争风吃醋的女人最蠢了。” 第二章 重逢 接下来的日子,杨阳过的和地狱无异。 先是被德兰的百姓当成珍稀动物一样围观,然后夹在肖恩和希莉丝之间两面不是人。肖恩倒好,往她身体里一躲,就高枕无忧了。不过也不能怪他,虽然顾虑杨阳,无法做出什么实际的暴力行为,但希莉丝那种好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了的眼神,换作其他人也抵受不住。肖恩自然吓得魂不附体,缩进龟壳里再也不出来。 幸好,目击者们并没有刨根问底或大肆宣扬,这是因为肖恩那敏感的身份——东城城主的师公!可以间接看出他们对罗兰的爱戴。而韩克斯先生也没有追究房屋的破坏责任,不过杨阳还是非常愧疚,连连告罪,甚至主动归还豪宅的地契,事后被耶拉姆骂了一通。 韩克斯不愧是服装联会的会长,精明又会做人,知道当面推辞会让小姑娘不好意思,就换成现金和行囊,藏在赠送的马车里,塞给杨阳一封信,叫她出城后再看。 不用说,耶拉姆的感觉和起死回生差不多——他本来就打算把地契卖了。 由埃维里沃大道北上,有两条岔路。一是从钢铁之都雷坦取道矿山,可以见识到异世界最顶尖的工业技术,买到最犀利的兵器,杨阳和三位男士都支持这条;剩下的人不同意,因为另一条路线是有名的观光景点。以众神的参拜地,澡堂多和粮食贮藏闻名的金麦城约瑟里;出产各种可爱的提线木偶的工艺小镇艾基尔;还有情侣们的最爱,紧挨着水晶湖,提供夜晚泛舟服务的山村莲席亚,都让少女们心痒难搔。 “选第二条啦,第二条也比较安全!”争执不下,最后希莉丝不耐烦地拍案,“矿山经常有魔兽出现,雷坦乌烟瘴气更是没什么好玩——别罗嗦了,就去约瑟里!”慑于她的气势,没有人再敢吭声。 于是,一行人坐着近乎招摇的豪华马车,直奔红发少女所指的方向。 此刻正是初春时节,沿途只见一片生气勃勃的景象。早稻青绿,油菜花却已洋溢出金黄的生命力;两旁围着树篱,错落点缀着原木搭建的农庄;微风拂面,乳白色的晨雾笼罩着平原,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小溪流淌着清澈的山泉;碧蓝的天幕没有一丝杂色,阳光透过纯净的大气照在远处的帕威廷山脉上,泛出如梦似幻的银光。 伊维尔伦的春是灿烂的,诗意的,像一幅上了颜色的山水画,美得令人屏息。 姑且不论对罗兰个人有什么观感,至今为止,杨阳从未置疑过他的统治能力,眼前的景象就是最好的证明。 因为太美了,马车的质量又太好,杨阳不知不觉合上眼,靠着身旁的人进入梦乡。 “……”朱特一动不动,直视远方的双眼泛开微小的涟漪,控缰的手使力,降低速度。 约瑟里正好位于帕威廷三角的顶点,带着滚滚泥沙的格兰特河经过这里后,分成几大支流,和另两条大河交汇流入东边的拉姆斯达洋,为广袤的平原带来丰富的生机,也使此地成为贸易总站。 天空被夕阳的余晖染成瑰丽的紫红,却依旧有着晴空的澄澈感;归巢鸟群慵懒的叫声稀稀落落地洒下;高大的城墙上没有匾额,只有两个交叉的麦穗构成的纯金图案,简单好认。 穿过护城河,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大道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建筑设计庄严精美,市中心更并列着几座壮丽恢弘的神殿。有生命女神的,有水神的,有火神的,也有止息之君普路托和混乱神兰修斯的,这在其他城市是不可想象的光景,看起来却一点也不觉得怪异,反而有种和谐的美感。连昭霆这种毫无虔诚心的人也不禁兴起参拜的**。杨阳偷偷问希莉丝:“我是知道东城鼓励多神教,但是,拜冥王和暗黑神应该还是禁止的啊。” 希莉丝噗嗤一笑:“是禁止的,对外。实际上根本不禁。有人问起来,那个男人就双手一摊,无辜地说:‘我只是建着摆样子,反正有地方嘛。’”杨阳也忍俊不禁:“真狡猾!” “不过,他也太开明了吧。”莎莉耶摇摆双腿,一脸和童稚的举止截然不同的老成严肃,“一般人不是都会排斥死神和暗黑神吗?”杨阳和希莉丝一窒:“对哦。” “哎呀,人家就是大方,关你什么事。”昭霆帮罗兰说话,两个损友又吵成一团。杨阳思考了一会儿,没有结果,不再浪费脑细胞,转向窗外,恰好看到印着羽毛徽记的风神神殿,内心一动:好久没见到希露菲尔了呢,哪天问问她有没有进入神域,找到她思慕的那位神。 一路颠簸,冒险家们多少都有些疲倦,决定第二天再参观,找了家干净的旅馆歇下。 睡到凌晨,生理时钟自动提醒,杨阳打着呵欠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穿衣整装,然后轻轻拉开窗帘,想看看院子里有什么地方可以练习弓箭,意外瞄见一个背对自己的身影。 他半跪在一棵银杏前,背部习惯性地挺得笔直,头却低垂着,仿佛悼念。两手专注捧土,慢慢堆高,旁边已经有七、八个成形的小土堆。杨阳开始以为他是堆着玩,渐渐发现不对,那些土堆……大小太接近了,像是—— 坟墓。 耳畔轰隆作响,血液倒流,眼眶泛起湿意,突然明白这些坟墓是谁的,杨阳不由自主地转身滑坐于地,全身发抖。 是那些士兵,留在浮岛的人质,朱特的部下。应该不是罗兰城主下的手,是他们自己……为了不泄露秘密。 为什么?杨阳双手环膝,无声地啜泣,又是难受又是愤怒。她不明白朱特在想什么!拉克西丝在想什么!那些士兵在想什么!加莱又在想什么!生命对他们而言,是什么? 牺牲?牺牲! 《杨阳……》肖恩心疼地低喃,无法安慰。因为这种时候,任何安慰都是空洞。 (他们一定认为值得吧。)杨阳微微勾了勾唇角,眼里毫无笑意,(可是我们怎么办?人命太重了,太重了啊!) 《……》 (也许,早就回不去了,只是我一直不愿承认。)幽幽长叹,杨阳擦干眼泪,扶着墙起身。 失魂落魄地走出旅馆,当她回过神时,站在一幢优雅纤细的建筑前面。敞开的大门上,刻着一对华丽的羽翼,在晨光下闪耀着温暖的金光。 神殿是全年24小时对外开放,因此两名守卫虽然诧异这么早就有人来参拜,也没有阻拦她。空荡荡的祈祷室里,飘荡着让人心神安宁的熏香。祭坛上,面容熟悉的女神双臂展开,神采飞扬地遥望远方。杨阳抬头凝视片刻,无意识地唤道:“希露菲尔。” “到~~”几乎和雕像一模一样的少女应声出现,依旧是如烟的淡青长发,光彩闪烁的眸,轻若无物地飘浮在半空。眨眨眼,她面露关怀:“你怎么了?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 抱着满怀零食,两人大不敬地坐在钟楼上。 “神也吃东西啊?”杨阳问完才想起:普路托不也喝酒嘛,还一喝多就会跳脱衣舞!希露菲尔笑得无拘无束:“当然吃啦,不过我们不需要通过食物摄取营养,只是满足口腹之欲。” “哦。”杨阳恍然大悟,拉开一袋克罗角(注:一种用面粉包馅料,油炸而成的食物),边吃边问,“那你们是和世人说的那样,靠能量补充元气?” “也不对。”希露菲尔摇晃甜甜圈,“主神级都有自疗能力,我们元素神就不行了。但也不是在人界补充,而是回到始源之海吸收初元素,或者元素界的纯粹元素。” “元素界?维烈曾经迷路到元素界,还见到水元素之王。” “哇——那可真幸运,我都没去过呢。” “你没去过吗?”杨阳很意外。希露菲尔怏怏不乐地叹气:“嗯,元素之王严格算来是和我们平等的存在,而且他们不太欢迎外人。” “难怪维烈一会儿时间就被赶出来。” 两人随兴地聊着,各自调整心情。当零食吃得差不多时,杨阳话锋一转:“你见到兰修斯了吗?” “没有。”希露菲尔浮起怅然却不颓丧的笑容,“结界太强了,我连靠近都靠近不了,不过我不会放弃的,哪怕花千年、万年、亿年,我也要进去!”杨阳拍拍她,既是鼓励,也是宽慰。 “说说你的事吧。”希露菲尔调皮一笑。杨阳垂下头,断断续续地将分别后的经历说了。听罢,希露菲尔沉默了好半晌。 “原来是这样。”仰望蓝天,她语气飘渺,“老实说,活了三千多年,我还是不了解人类。” “你不了解我们吗?”杨阳凝视她的侧面。即使并肩坐在一起,她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身旁坐的是个幻影,随时随地会融入风里,消失不见。 “嗯,神没有你们那么复杂,不,是所有的生物都没有你们复杂。你们可以正直、善良、无私、谦虚、博爱,同时也狡猾、贪婪、自私、无耻、狭隘,这种特质在乱世体现得最明显。”希露菲尔笑意悠长,仿佛想起某个遥远的梦,“要说牺牲,没有比降魔战争更庞大的流血牺牲了。我现在闭上眼就能看到,巨龙成群地从天空坠落;狮鹫骑士和飞龙骑士用自杀式攻击和魔族的移动堡垒同归于尽;大地上,战士们舍生忘死地拼杀。射完箭,魔力也掏空的精灵被魔兽吞吃入腹;妖精流尽最后一滴泪,用生命治疗伤者;水族用鲜血唤来暴风雪,直到干枯而死;地侏把敌人拖进陷坑,最后自己也活埋在里面;妖灵全部舍弃了防御,冲进敌阵用威力最强的自爆术;矮人最悍勇,一个能拼三十个,死到临头也要抱一个才肯气绝;连没什么战力的半身人也操着小刀上去厮杀……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天是红的,地是红的,海是红的,一切都是红的。” “……”杨阳听得耸然动容,良久,才涩声道,“联军呢?”希露菲尔笑道:“人类死得最多了。光红谷一役,死伤就突破百万,三个国家亡国。那个时候,什么利益啦、嫌隙啦,都不再重要了。除了夹着尾巴逃到天上的羽族,所有的种族都参战了,神族也是。” “神族!?” “没错,不过直接插手的,只有几位前辈,也就是上一代的元素神们。”希露菲尔一指天空,“看到了吗?”杨阳一怔,不明所以:“呃?” “覆盖艾斯嘉大陆全境的封魔结界,就是他们的成果。” “什么!”杨阳这一惊非同小可,瞪视一望无际的晴空。因为结界的关系,她只能看到东北方向的卡萨兰,而连接各上界大陆的绝对领域,肉眼完全无法辨认。希露菲尔却像看得到一般,感伤地低语:“没办法,真的没办法,看不下去了,实在看不下去。明明有力量,为什么不能出手?就为了平衡吗?如果生命都死亡了,世界保存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一手放在胸前,她静静地流泪,“这是蕾亚大人的心情,把力量传给我时,她的心情也传达给我了。但是,只有这点碎片,她和其他几位前辈,在传承的一刻,就化为消散的烟尘。身体,灵魂,什么都没留下。” 杨阳心潮澎湃,久久说不出话。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换作我也会那么做。信徒们总是向我们祷告,其实只要认真活着,生命本身就是一种祈祷。所以如何看待,如何编排自己的人生,都是个人的自由。没有人有权要求他人做什么,路是自己选的。前进的过程中,不可避免会影响到他人,但是负担这种东西,不是你抛,我就接。” “像我,我是风神,但我首先是希露菲尔。我继承了蕾亚大人的遗志、力量,我有责任遵循风神的义务,代替她守望世界。可是一旦碰上违反我意志的事,我一样不会妥协。” 希露菲尔笑语如珠,平静的眼神透出神祇特有的睿智。杨阳敛眉沉吟,心结逐渐解开。 “我认为,你应该为那些人的死负上道德的责任,但是除了良心的谴责,就没了。一开始是他们先来招惹你,利用你,难道还要你反过来赴汤蹈火,效忠那个元帅吗?”一口气说完,希露菲尔伸了个懒腰,吐吐舌头,“嘿嘿,我不擅长布道,唠叨了半天,大部分都是废话,你别介意啊。”杨阳由衷地笑道:“没这回事,谢谢你。” 风神回以灿烂的笑靥,离得近了,杨阳才发现她长得极端秀美。过去总是被那双琉璃般光华万千的眸吸引注意力,而忽略了容貌。这种美不属于人类,是宛如山岚雨雾,风姿秀逸的绝尘。 不愧是最接近自然的元素神。她暗暗感叹。 “咦!”蓦地,杨阳瞪大眼,“希露菲尔,你好像那个雕像!” “哦,大概是罗兰叫人照我的模样雕的吧。” 听出言下之意,杨阳张口结舌。希露菲尔笑嘻嘻地道:“没·错,我认识他。不光我,普路托大人、秦蒂丝大人、玛法、托尔、亚希、伊夫利特、萝尔烈雅、亚弥和艾尔菲瑞特都认识他。贺加斯大人也算。他是我们的牌友,义弟,非常重要的家人。” 牌友……义弟……家人……杨阳晕头转向,脑子里只回荡着一个想法:拉克西丝陛下,你还是赶紧投降吧! “罗兰是个好孩子,虽然现在变得有点阴险。但是他对待我们的态度始终没变,所以我们也不会改变。”看穿她的心思,希露菲尔轻笑,“我们不会帮他,他也不会求我们。” “为什么?他不是对你们很重要吗?而且,他怎么会放着你们这么强的臂助不用?” “杨阳,人的心里总有一块圣地,不管其他地方被污染得多厉害。罗兰也不例外,我们就在他的圣地里。” ……圣地吗?杨阳有所触动:朱特的圣地是什么呢? ****** 又天南地北地聊了两个钟头,杨阳才告别希露菲尔,踏上回旅馆的路。 没走多远,就看到熟人。修剪得十分利落的短发凌乱不堪,满头大汗的脸上挂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焦急之情,一见她,立刻冲了过来:“杨阳,你跑到哪里去了?大家找了你一个早上!” “对不起啦,我出去买点东西,不小心迷路了。”被他一数落,杨阳又是内疚又是心虚,早就想好的借口也说得底气不足。幸好朱特没听出来,如释重负地垂下肩膀:“真是的!” “……”杨阳凝视他被阳光晒成古铜色的脸庞,累积至今的怨气突然消散,摊开双手,露出剩下的零食,“要吃吗?” “这个?”朱特为难地瞪着她掌心的糖果。杨阳贼贼一笑:“不喜欢甜食?” “没这回事!”一挺腰板,他抢过一粒剥开,感觉意外的清凉,完全没有想象中的腻嘴。 “哈哈哈,是薄荷糖啦,我也不是很喜欢吃甜食。” 看着捧腹而笑的她,朱特的唇角也微微上扬,一如在胸口化开的沁甜。 ****** 痛骂了某人一顿,恢复好心情的冒险家按照计划,拿好换洗衣服,结伴去澡堂。 伊维尔伦是个兼具悠久文化和优秀建筑技术的城市,拥有全世界最先进的蓄水池系统和地下水道设施。甚至在东城,公共澡堂的数量决定了一座都市的规模和繁荣程度,这是个非常有趣也非常特殊的现象。 “洗好再出汗怎么办?” 走在路上,杨阳提出质疑。希莉丝挥挥手:“不会的啦,现在天气又不热,晚上也不会做什么运动,就是到几条风景优美的林荫道上散散步。”顿了顿,她徐徐绽开一抹让每个人都不寒而栗的森冷笑容:“告诉肖恩,我邀请他共进烛光晚餐。” “呃……” “还有,待会儿好·好洗干净。今晚我要把他一寸一寸吃下肚,连点渣都不剩。” 耶拉姆和朱特已经忍受不了寒气闪得远远的;昭霆和莎莉耶面红耳赤;杨阳苦笑着连连倒退:“那…那个,希莉丝,肖恩现在是在我的身体里,你这样说,我很为难。” “叫他滚出来!用定幻石塑造假身!” “席恩。”杨阳两个字让同伴从沸点降到冰点。希莉丝咬牙切齿,半晌,阴恻恻地一笑:“算了,反正我也不急于一时——肖恩,你给我听好了,尽管当缩头乌龟吧,本小姐也有对付你的法子。到时候,你就乖乖脱光了躺在床上,等我来临幸。” 《呜呜呜……》被刺得心汩汩流血的肖恩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杨阳爱莫能助地道:(抱歉,我无能为力。) 娶妻当娶贤,这句话果然没错。冷眼旁观的两位男士浮起相同的感想。昭霆打圆场:“别气了啦,希莉丝,找个机会和肖恩好好谈一谈,他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哼!”希莉丝余怒未休地别过头,大步离去。隔着杨阳,其他人一致朝肖恩投以同情的目光。朱特还搭着他的肩膀,用过来人的口气谆谆告诫:“以后偷吃嘴巴擦干净一点,更不能在大庭广众嚷嚷。老实说,我从没见过比你更蠢的男人。”肖恩大怒:“什么话!自己做的事怎么好不承……”一言未毕,他灵敏的天线捕捉到名为“危险”的警讯,以光速缩回龟壳。 “滚出来!滚出来!滚出来!”希莉丝抓着杨阳拼命摇晃,吼得天地色变。可怜无辜的杨阳被她摇得七荤八素,暗叹好人难做。 这队人马无论外貌还是举止都十分突出,引起不少行人的注目。 打打闹闹地来到约瑟里最大的公共澡堂[黄金之泉],女孩们迫不及待地直奔更衣室;男士们就悠哉多了,领了放衣服的竹篮后,好整以暇地观看介绍,耶拉姆挑眉:“冷泉区?这是什么?” “客人是第一次来伊维尔伦吧?”搭话的是柜台后的事务员,一脸和气生财的笑,“我城的冷泉和南城的温泉一样,都是著名的疗养景点,不过温度太低了,没有相关的疾病,最好不要去泡。” “哦。”耶拉姆点点头。解开疑惑后,他不再有兴趣,和朱特一起穿过人来人往的大厅,走进男用更衣室。只慢了几秒钟,走廊尽头的小门出现两个身影。 左首的男子披散着一头张扬的红发,仿佛鲜血般刺目的颜色,额心还戴了一颗金黄的宝石,镶嵌在精雕细琢的黑玉台座上,以碎钻串联环住形状完美的头盖骨,就和第一印象一样华丽;轻合的双目掩不住透肤而出的霸气,五官英朗绝俊,斜挑的眉蕴涵傲视群伦的桀骜;一袭镶金的血色风衣适宜地贴裹着挺拔而精壮的身躯,整个人宛如君临天下的王者。可惜,发青的脸色,瑟瑟发抖又打喷嚏的模样大大破坏了他的形象。 他身旁的青年个头稍矮,面容俊逸,气质斯文;两手不疾不徐地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乌丝,动作也充满优雅的韵味,在在体现出深厚的教养;只是一双青得妖异的眸子予人不祥的感觉。穿的旅行服是贴身的设计,以白色为基础,在领口和袖管搭配紫色和银色的精美花纹,腰悬法杖,右臂挂着款式相同的白披风。他没有红发男子狂狷的气势,存在感却一点也不低。 “呜~~月,为什么要泡冷泉嘛,冻死我了。”扎姆卡特搓揉不断冒出的鸡皮疙瘩,吐出和清透有力的声线截然不符,委屈巴巴的内容。月横了他一眼,柔和的语气却包裹了毒辣的嘲讽:“没有品位的家伙,冷泉的疗效可是比温泉好。退烧,去淤,强化骨质,缓解宿疾。” “我又没有这些毛病!” “你的头脑需要冷静一下。” “什么嘛!是那帮家伙先不长眼地惹到咱们!我听你的话,放他们一条生路,只拿走财宝已经很仁慈了!他们还不识相,三番两次搞偷袭!我不好好惩戒他们,这世上还有天理吗?”扎姆卡特越吼越愤慨,最后是声若雷霆。不但大厅里人人侧目,浴室里也一阵骚动。 奇怪,这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正享受侍者的按摩服务服务的杨阳蹙眉,歪着头回忆。和损友泼水泼得不亦乐乎的昭霆啐舌:“外面吵什么啊!” “会不会是偷窥狂?”莎莉耶好奇地猜测。希莉丝哈了一声:“哪有这么嚣张的偷窥狂,某个闹事的家伙吧。就算真是偷窥狂,大伙齐上,扁也扁死他。” 聊得起劲的三人没注意到,杨阳一直不离身,和法杖一起放在浴池边缘的腰包泛起红光。 “你最没有资格说天理。”月嗤鼻,依旧一派不愠不火的架势,“无论如何,盗宝者也有盗宝者的规矩,是我们侵犯他们的领域在先,闹大绝对不智,搞不好还会被吊销执照。” “我不管!普天下的财宝都是我的!”扎姆卡特大声宣言,贪婪到无可救药,狂妄到令人发指。与此同时,女浴间响起清脆的布帛碎裂声,一道红光窜向天花板,飞快成形。鸢尾长颈,羽翼华美,正是被称为“凤凰”,传说中的生物。 哗然。浑身**的女客和侍者纷纷惊呼。 对了!杨阳脑中灵光一闪:那个声音……那个声音是…… “王——” 火凤凰蓄势地扇了扇翅膀,直冲面向大厅的墙壁。杨阳慌忙伸出手:“慢着,小姆!” 迟了,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墙上已开了一个大洞,又掀起一片尖叫。伴随着大量的烟尘,火凤凰如乳燕投林,扑进主君的怀里:“王、王……” “菲尼克斯!”扎姆卡特大吃一惊,情不自禁地睁开眼,露出血钻般剔透潋艳的虹彩膜和深黑纵长的瞳仁,一把抱住她举高,笑逐颜开,“你怎么会在这里?石化影响过去了?” “嗯。”菲尼克斯热泪盈眶,“王,你终于恢复真身了!” 等等,菲尼克斯在这儿的话……扎姆卡特一个激灵,左顾右盼。还没找到人,月抽出法杖,低声喝道:“小心!”话音刚落,四道迅捷无伦的黑影一齐扑上,紧接着是大量的雾气和隐藏在雾气里的冰枪。 “王,我来!”温馨的会面被打扰,菲尼克斯火冒三丈,不等主君发令,主动请缨。灼热的焰气喷射而出,瞬间中和了冰枪和雾气,准确地射向身在半空的偷袭者。眼看就要发生惨剧,幸好对方这些天被扎姆卡特“磨练”得极为敏捷,千钧一发之刻着地一滚,逃过了烈焰焚身的下场,理智地选择撤退,眨眼不见。 “真难缠。”黑发祭司将法杖插回腰带。缩在浴池里的昭霆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叫道:“月!”包着肖恩用镜象术变出的浴袍,大步迎上前的杨阳则喊出另一个名字:“扎姆卡特!” “哟,又见面了。” 扬起右手,血龙王绽开不亚于她的灿烂笑容。 ****** 重逢是喜悦的,重逢的场景却是混乱的。 看到墙壁对面是两个大帅哥,而非想象中的猥亵**,女士们多少都化怒气为羞涩,娇呼的娇呼,遮掩的遮掩,连几位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也一副忸怩的样子。但澡堂的管理人员就没这么好说话了,交涉途中,扎姆卡特不止一次弄僵气氛,最后月干脆用沉默术封了他声带,拿出一大笔钱摆平了这件事。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们。” 除了后来加入的莎莉耶和朱特,其他人都十分高兴。昭霆更是抱着扎姆卡特又叫又跳,完全没有以前相看两厌,互喷口水的情景。月一向冷定的双眼也浮起温暖的波光:“确实意外。那个相信生孩子要去甘蓝菜田的智障呢?” “谁是智障!”肖恩跳出来抗议。杨阳一脚将他踹回去——这种时候她可不想节外生枝:“如你所见,他在我的身体里。” “哦。”月很是诧异,他并不知道杨阳和肖恩是宿命的另一半。扎姆卡特用怀疑的眼光扫描朱特:“你是谁?”龙族的第六感告诉他此人大有问题。 “这位是朱特,金发的小姐是莎莉耶·亚拉斯帝尔。”杨阳介绍两个新同伴。 “很荣幸见到您。”按照皇子的习惯,月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尊贵的气质,高雅的谈吐让刚迈入少女期的莎莉耶心跳不已。扎姆卡特一把抢过**托在掌心的小手,胡乱亲吻了事:“我也很荣幸见到你!” ……真是的,连小女孩的醋也吃。清楚内情的人无力地摇头。莎莉耶愣了会儿,盯着他的眼睛:“你是龙族?”扎姆卡特咧嘴一笑:“我还是龙王呢。”昭霆冲呆住的友人咬耳朵:“莎莉耶,三首龙听过没?他就是血龙王扎姆卡特。旁边那个是他的**,很久以前一个国家的王子,也是招摇撞骗的冒牌祭司。” 情……**?莎莉耶大脑当机。 眼见围观的市民越来越多,虽然早就布下隔音结界,月还是挥了挥手:“这里不方便谈话,去我们住的地方吧。” “好啊。”杨阳第一个响应,带着不同寻常的热切。扎姆卡特敏锐地注意到,心下思量。 一行总共八人加一只火凤凰浩浩荡荡地开路,万众瞩目的程度自不用说。 在澡堂一闹,到扎姆卡特和月下榻的旅馆[棺材板]已经黄昏了。因此,破落的外观结合阴森的气氛交织出让人望而生畏的效果,杨阳等人不约而同地停步。 “你…你们就住这种地方?”昭霆猛吞口水。耶拉姆叹气:“如果你们真的这么拮据,我们也不是不可以救济你们一点。”众人震惊他的慷慨,心想是不是最近荷包太鼓的缘故,却听得他道:“当然,要写借据的。” “……”铁公鸡! 另一只铁公鸡咋舌:“谁拮据了,我们有的是钱!”希莉丝不解:“那怎么——”月温温地解释:“我们现在是盗宝者,必须住在专门的设施里。盗宝者是低调的一批人,所以才弄成这样,里面的布置很好。”众人恍然大悟。 盗宝者?真像是扎姆卡特会选择的职业,月大概是嫁鸡随**。杨阳寻思。 一踏进门,众人才发现,月用“很好”这个形容词太保守了,简直是王宫嘛! 脚下是全天鹅绒的柔软地毯,精工绣着众神时代的图案,一针一线都绵密有致;四壁铺以名家制作的壁毯;天顶呈半圆形,垂挂着三盏巨型的水晶吊灯,气派豪华,照得大厅犹如白昼;正对面是个舞台,高高的木制台面上此时无人表演,用深红的帘布遮掩,在烛光下闪耀着明艳的光泽,显然布料极佳,底端的流苏还是纯金;左边一道旋转楼梯通向二楼,金栏杆,白玉阶;衣冠楚楚的绅士淑女聚在餐桌旁谈笑,手持盛有美酒的高脚杯。 冒险家们看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两个盗宝者则无比泰然,仿佛这个金碧辉煌的宴厅,才是他们应该置身的地方。 “焰,青,你们回来了。”俏丽的服务生笑吟吟地上前招呼,“需要客房服务吗?”接触到同伴疑惑的视线,月用传音术道:“这里的人习惯叫代号。” “不需要‘特别’的客房服务,一般的就可以。”扎姆卡特强调,随即指着身后的杨阳等人,“还有,帮我的朋友安排客房,要最好的。” “呃,可是……”服务生正想说盗宝者协会的规定是不允许无关者进入,扎姆卡特不耐烦地打断:“会长来抗议,叫他找我!”服务生不再多言,恭身领命。她很清楚“焰”的地位。在盗宝界,没人知道这个神秘的红发男子究竟多大年纪,只知道他起码一百年前就开始干这行。历届的会长见了他也大气不敢出,屈意奉承。他要任性妄为,谁有胆子阻拦?谁又有本事阻拦? 只是,有件事很奇怪。前些日子焰突然换了副容貌,声音也变了,有同行乘机质疑挑衅,被他以实力压服。资料核对后无误,但连性格和作风都变了就实在说不过去。以往的焰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会费按时交,规矩认真守,老实到在路上捡到一枚铜币也不私吞,一被女孩子挑逗就脸红。不过据有关人士称,他工作时和现在一个德性,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可真威风。”昭霆顶顶同伴,语带促狭。扎姆卡特毫不谦虚地抬起下巴:“当然!” “别耍宝了,带他们去楼上,我有点事情和这里的负责人谈。”月一贯温柔地吐出嘲语,让初次领教他功力的朱特和莎莉耶愕然。耶拉姆为难地道:“我们今天的住宿费还没付,行李也在旅馆里。” “我陪你们去拿好了。”扎姆卡特殷勤地道。杨阳附和:“我也去,女孩家的东西你不方便收拾。” “那我们先上去咯。”昭霆、希莉丝和莎莉耶蹦蹦跳跳地跟着服务生上楼;月走向地下室;杨阳、扎姆卡特、耶拉姆和朱特一起回旅馆。 “ok。”关上最后一个行李箱,杨阳抹了把汗,长舒一口气。跷着一条腿闲闲坐在床上,用风系魔法帮忙叠衣服搬运的扎姆卡特确认:“全好了?” “嗯。” “好,你闪开。”把颇为沉重的行囊堆成一堆,扎姆卡特用掺有魔晶粉的粉笔画起魔法阵。完事后,灌注魔力,发动空间转移魔法。只见眩目的银光不断闪动,消失后法阵里已空无一物。杨阳看得矫舌不下:“你直接送去了?” “对!这样我们才好悠闲地逛街。”扎姆卡特牵起她的手,作势要爬窗。杨阳吃惊得结结巴巴:“耶…耶拉姆和朱特呢?” “管他们去死!两个大男人,难道还要我帮忙?”扎姆卡特兴致高昂,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跑路,“走!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他说的好玩的地方,就是黑市? 看着眼前热闹缤纷的市集,杨阳哑然失声。扎姆卡特却是如鱼得水,落落大方地牵着她慢慢浏览,不时和那些就像额头写着“可疑”二字的行人打招呼,态度自然。受他感染,杨阳也渐渐放松下来,以好奇的目光四下打量。黑市不愧是黑市,贩卖的几乎都是奇珍异宝。有比较寻常的丝绸珠宝、首饰香料;也有禁器、禁药;关在笼子里,形状各异的魔宠,稀有动物的毛皮。但是最特异的还是在这里出没的人。有身穿深蓝袍子的炼金术士;干枯瘦削的死灵法师;画满纹身的秘术师;诡秘阴沉的黑法师;猥琐狡诈的奴隶商人;眼光锐利的情报贩子;以暗杀为生的冷血刺客;以及形形色色的异族。 “月知道你来这种地方吗?”良久,杨阳忍不住问。扎姆卡特转过头,笑了。这个笑容和他嚣张狂傲的为人不符,是包含着心疼、淡嘲和怀念的复杂微笑:“知道。杨阳,别小看月,他出生宫廷,见识过的丑恶不会比你我少。” 黑发少女默然。 “我对人类的勾心斗角没兴趣,来这里只是单纯为了刺激娱乐。不可否认,人类很会消遣。”扎姆卡特继续往前走,步履轻快,“遇到月以前,我总是觉得无聊,必须借着暴力和不停地敛财才能稍稍填补内心的**。但是有了他,一切都不一样了,人类真的很好玩。”杨阳不禁为月抱不平:“喂,你爱上月,是因为他好玩?” “哈哈哈,当然不是啦。反而是他把我当玩物,损个没完没了。”扎姆卡特放声大笑,笑声清澈爽朗。杨阳也忍俊不禁:“月是很喜欢损你。” “哼。”扎姆卡特小小怨念了一下,转向她,轻点鼻尖,“我说,你也活得像个人吧。” “啊?”杨阳瞠目。 “意思是别想太多,顾虑太多,潇洒点开朗点,免得成为月那样未老先衰的老头子。” 杨阳哭笑不得:“扎姆卡特,我可……不是龙啊。”说到最后,她出于条件反射的温和笑容渗入苦涩。扎姆卡特轻哼,眼中流动着液态的火焰:“你想说我有力量作为资本?借口!龙也有龙的烦恼,不要以为身为弱小的人类就是不幸。没有与强大匹配的意志,何来力量?这见鬼的坚强!”杨阳心弦颤抖,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那是一千五百多年的孤寂,想自杀却无法自杀的痛苦:“……对不起。” 扎姆卡特朗笑,拍拍她的脸颊:“我最喜欢你的就是这点,感同身受的体贴,和那家伙一样。”杨阳面红耳赤,局促地别开眼,同时为自己的反应感到困惑:以前对着维烈的脸,她从来不会这样。 大概是女人的本能吧,谁叫他太帅了。 “但是最讨厌的也是这一点。”扎姆卡特话锋一转,“——扭捏又温吞,看着真不爽。人类最愚蠢的行为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自寻烦恼,往死胡同里钻!”杨阳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反映出一抹扭曲的笑弧:“我…我知道了,我会努力想开的,谢谢。”习惯性地哼了声,扎姆卡特看出她并没有真的消愁,不过都有听进去,心下多少宽慰了些。 “我们走吧。”杨阳主动握紧他的手,“我想吃咖喱。” “好啊,我买给你。” “啊!?你真买?”杨阳当场石化——她原本只是试探。扎姆卡特纳闷地瞅着她:“有什么不对吗?”红龙固然贪婪小气,对爱人和孩子却决不吝于挥霍金钱。尽管杨阳其实是维烈的女儿,因为融合和个人好感,他也把她当女儿看待。 “不不不,我太感谢了,那我要吃这里最贵的食物,不吃咖喱了。” “……” 两人谈谈笑笑,品尝各色小吃,四处观赏看热闹,心情都十分愉快,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直到杨阳无意抬头,看到初萌的天色,才蓦然惊醒:“糟了!他们一定急死了!” “安啦,月肯定猜到我带你来这儿了。”扎姆卡特老神在在,见她还是不放心,摇摇头,存心恶整,“好吧,我们赶回去,深呼吸。”杨阳不解:“哎?” “预备,跑!” “啊——” 狂风呼啸,身体被拉扯着向前飞奔,肺部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眼前金星乱舞,说不出的难受。杨阳大叫停下,被置之不理,火大之下转为威胁喝骂,最后连声音也发不出,只是大口喘息。 说来奇怪,这样超越极限地跑,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渐渐取代疲劳;沉重的脚步又变得轻盈,顾虑、心事、怨气、烦恼……统统抛诸脑后。 不知过了多久,扎姆卡特才放脱她的手,让她自己调匀呼吸。杨阳摇晃了好一会儿,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抱着肚子,又笑又骂:“你……你这疯子……” “哈哈哈,很爽吧!”扎姆卡特意犹未尽地狂笑,“想当年我被我那臭老爸气得想造反,就是这么乱跑乱飞一通,效果好得不得了!当然能朝两个城市喷喷火就更棒了!” “扎·姆·卡·特。” “哎呀呀,好痛!”不巧被她抓住龙须,扎姆卡特急忙讨饶,眼泪汪汪地抢救回自己的鬓发,“我只是想让你快乐嘛。”杨阳无力一笑:“那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你心情变好了对不对。”这句话不是问句。 “被你这么一闹,不变好也变好!”杨阳没好气地道,随即漾开一抹宁和的笑意,“谢谢你,扎姆卡特,今天我很开心,感觉好像回到从前。” “?” “朱特、拉克西丝元帅,罗兰城主……最近发生太多事了,使我们都陷入一个逃不出的局,再也恢复不了自由身。走到哪里,都有一双暗处的眼睛盯着。”杨阳的口吻并不哀怨,是平然的叙述,此时此刻,她真的觉得很轻松,很快乐,心像长了翅膀,“我常常想,如果你和月还在,帕西尔提斯还是索贝克,是不是一切都不会改变?” “不可能的。”扎姆卡特反而严肃起来,“这世上除了感情和承诺,没有什么永恒不变的事物,神也是。”杨阳没有介怀,笑道:“是呢,所以我太天真了。”耙了耙凌乱的黑发,她笑意加深:“还有我要纠正,是‘龙’的感情和承诺才不会变。” “怎么跟月说的一样。”扎姆卡特不悦地撇嘴。 沉默片刻,他抬起头,仰望黛青色的清晨天空,火焰般的红发被曙光镀上耀眼的霞彩:“那么誓约吧。”杨阳一愣:“什么?” 扎姆卡特低头凝视她,嘴角勾起属于世间最强大的种族,自信无畏,同时也深沉睿智的微笑: “以血龙王之名,给予你心的守护。任何阻挡你自由意志的对象,我都会亲手将他们除去。” ****** 狂欢了一夜,两人回到旅馆,不意外地看到同伴们板着晚娘面孔坐在大厅。 扎姆卡特被两眼闪着寒光的月拎回房间“修理”;杨阳的待遇就好多了,只是被数落了一通。然后女孩们就缠着她问逛夜市的经过,杨阳也巨细靡遗地道出。 “好好玩!”昭霆听得神往不已,掉头往楼上跑,“我也要叫扎姆卡特带我去!” “不行!”杨阳拉住她,脸颊泛红,“你不会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吧!” “……” 朱特和莎莉耶茫然,其他人的脸变得和她一样红。耶拉姆被自己的口水呛得连连咳嗽:“白…白天也……也可以那个吗?”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两个男人怎么做。 杨阳也气息不稳地干咳:“他们…他们不会在意。” “哦。”耶拉姆下意识地朝昭霆瞥了一眼。幸好后者没注意到,不然一定会勃然大怒。 昭霆盯着门板,遥想里面的情形,最后忍不住扼腕:如果轩风在,就可以组织她们拿着纸听筒去偷窥,可是她自己……实在有贼心没贼胆啊! 同人女的思想是邪恶的,而事实是单纯的。 “昨晚会长亲自过来委托我们一个任务。” 差**帮自己端茶倒水以惩罚他的彻夜不归,月坐在沙发上,闲闲的语气却隐含严肃。扎姆卡特喜出望外:“又有哪个遗迹被发现了吗?” “不,是叫我们送货。” “送货!?他竟敢叫我们送货?我要宰了他!” “笨蛋,冷静点听我说。”一个风卷把他往外冲的身子拖回原地,月的脸色终于沉冷下来,“收获人的名字是法利恩·罗塞。”扎姆卡特一震,怒气烟消云散:“东之贤者?这里面有什么内幕?”他不笨,相反,龙的智慧远比人类高,只是他懒得去想而已。但是现在不同了,他刚刚和黑发少女缔结了那样一个契约。 月双手交叉托住下颌,俊逸的脸庞威仪内蕴,是属于王者的气度。 “大陆上的形势你还清楚吧,表面上政局是稳固了,五城包括西城在内都服从王室的领导,底下却是暗潮汹涌。东城城主名为国师,实际上被软禁在宫廷里。摄政王此举不能说有什么错,换作我在这个时机点也只能做到她的程度,但是她低估了罗兰·福斯的布局能力——国王逃了。” “逃了!?”扎姆卡特这一惊非同小可,“拉克西丝是吃素的吗,居然让他逃了?他怎么能逃得掉?看守、魔法禁制,这些都有吧?用法阵和卷轴也逃不出去!就算逃出来了,又怎么离开上界?空浮舟站肯定把守在拉克西丝手上!”月合上眼,轻柔地吐出两个字:“假死。”当初他也是用这一招摆脱了弟弟的追杀,逃到另一个时空。 “……原来如此。”扎姆卡特刹时想通前因后果。 “就算拉克西丝舍得兄长的遗体烂掉,或者怀疑他的死,既然罗兰·福斯知道了,事情就瞒不住。事情瞒不住,她就必须举行葬礼,承担逼死兄长的骂名。” “然后亚拉里特就从陵寝逃了?” “没错,建造时罗兰·福斯有插一脚——这个男人实在深谋远虑。不过他的情势也不乐观,中城本土的反对势力已经被摄政王打得七零八落,剩下的也是乌合之众不成气候,比较可行的是利用宗教煽动民众。” 顿了顿,月续道:“近期内,这里的谣言也会多起来吧,人民会被国师的美名蒙蔽,罗兰·福斯的部下却不会。让独守空闺的公主产生怨气,也能够拉拢北城。”扎姆卡特眼中闪过剃刀般锐利的光弧:“盗宝者协会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没有你想的那么糟,会长的立场基本上还是中立的,只是被拖下水不得不干。他要我们送的,就是玉玺。” “拉克西丝不是拿到玉玺了!?” “那是假的,真的一直由历代国王保管。”月喝了口茶润嗓。扎姆卡特不解:“玉玺送到东之贤者那儿,将来那个肥老头还怎么证明自己是国王?他不怕拉克西丝反咬一口?”月摆摆手:“那帮乌合之众正愁没有实绩,国王送上门,还不欣喜若狂,对外宣称是自己拼死救出来的?以亚拉里特那副尊容,恐怕也没人不认识他。”扎姆卡特汗颜。 半晌,他振奋地道:“那我们把玉玺毁掉吧!或者送回拉克西丝那儿!” “白痴!”月瞪目,“玉玺不过是以防万一的东西,根本影响不了形势!主要是针对我们,和整个盗宝者协会!亚拉里特能从陵寝逃走又是托了谁的福?还不是盗宝者干的好事!虽然肯定是受胁迫,但政治斗争中,没有冤枉这个词!协会现在和东城是绑在一根线上的蚂蚱,所以……”扎姆卡特不耐烦地打断:“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也不想这么下去,所以推我们出去当替死鬼。反正我恶迹累累,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他都可以撇得一干二净;等级摆在那里,他也好说是重视才派我去。法利恩·罗塞更不是傻瓜,八成早料到这一手,将计就计用我们引开拉克西丝的注意,那边就好安顿肥国王。” “咳嗯,没错。”月满意颔首。扎姆卡特啐道:“真不明白你们人类的脑子干嘛生得那么复杂。” “这哪叫复杂,我怀疑和杨阳他们的相遇也不是偶然。合格的政治家做事应该起码有两三层用意,你分析出来的还只是一层。” “啊——有完没完?”扎姆卡特抱头哀号。体恤**,月决定到此为止:“好吧,法利恩·罗塞的意图暂且不谈,你是不是和杨阳签定契约了?” “呃…是。”扎姆卡特心下忐忑,一边留意**的动向,一边试探地问,“月,你不会生气对不对?” “我想劈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有没有东西。” “喂喂,杨阳他们也是你的同伴,你能坐视他们被拉克西丝和罗兰·福斯当玩具耍着玩?”扎姆卡特也有点不快了。月沉静地注视他:“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原本是想暗中帮助他们,毕竟有个贺加斯在东城。” 血龙王如遭雷击,第一次为自己的誓言后悔,紧紧抱住他,全身微微颤抖:“月……” “没事,我会保护自己。”安抚地拍拍他,月沉吟道,“算了,我也想会会罗兰·福斯或法利恩·罗塞。听说帕西尔提斯在北城,应该不会碰上。然后我们就隐身幕后吧,帮他们凝聚可以对抗那两个人的力量。”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这帮家伙还不知道自己的靠山有多大。” “月……谢谢。” “笨蛋。” ****** “咦!只能陪我们到坎塔萨?” 听到两人的行程,杨阳大吃一惊,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扎姆卡特歉然道:“对不起,不过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月从现实角度劝慰:“我们还有仇家在追杀,早点解决,一起旅行也比较安心。” “算了,本来还没指望能碰上呢。”希莉丝也加入开导的圈子。杨阳展颜一笑:“嗯,能碰上就很有缘了。那我们何时出发?” “看你们的意思。” “就今天吧,反正也没什么事。”耶拉姆主张急行军。昭霆立刻唱反调:“讨厌!阳逛过了,我们还没有!昨天泡澡也只泡到一半!”扎姆卡特激烈反对:“要泡澡你们去泡好了,我绝对不去!”月徐徐绽开一抹笑:“泡澡啊,好主意。” “月~~~” “我想去朝拜神殿。”在虔诚的南城长大的希莉丝发表意见,勾住杨阳的胳膊,“肖恩也陪我去。” 《呃……》肖恩不敢出来吱声。莎莉耶抱住杨阳另一只手臂,撒娇道:“不要,我不想去看那些傻傻的神像,杨阳陪我逛街,肖恩给你好了。” “我怎么把他拎出来啊!”何况这个死人还在躲她。 “我不管。” 眼看两人拉着杨阳拔起河来,朱特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一起去,具体怎么安排由耶拉姆决定。”少年清楚自己阻挡不了众人的兴头,认命地道:“先参拜,再逛街,最后泡澡。” “耶——” 热热闹闹玩了一天,次日,增加了两个成员的冒险队继续上路。扎姆卡特瞪着那辆豪华的四轮马车:“你们打哪儿弄来这个东西?” 耶拉姆和朱特忙着安抚莫名骚动的马匹,没空理会。女孩们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只有杨阳随口答道:“人家送的。” “萨克,收敛你的龙气。”月警告。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马为什么会惊吓。 “哼。”扎姆卡特打开车门坐进去,顺便附送一个鬼脸让那些四足动物吓得更厉害。众人对他孩子气的行为只有摇头叹息。但是在血龙王看来,他才是“屈尊降贵”。 结果,一路上马匹都跑得战战兢兢,还腿软了好几次。因为扎姆卡特不耐烦地用脚打拍子,震动传到它们身上。最后,月温和地下达最后通牒:“如果你不想我们骑着你的背飞过去,就给我安分点。” “骑龙吗?好耶!”昭霆和莎莉耶首先响应。希莉丝也跃跃欲试。扎姆卡特缩了缩:“干嘛啦,我又没怎么样,是它们自己胆子小。”杨阳笑道:“对了,你能够变回龙身了,一定很高兴吧?” “嗯。”扎姆卡特眉飞色舞,随即露出略带复杂的神情,“不过……毕竟和那家伙相处了一千年,一时还不是很习惯。” “扎姆卡特,你喜欢维烈吗?” “谈不上喜欢吧,说不清的感觉。那家伙温温吞吞的,是我最讨厌的那种人。但是卯起来比龙还可怕,也许是受到他父亲的影响。” 希莉丝搓了搓臂膀:“我们知道他的父亲,好像是个疯狂的人,他姑姑倒是很可爱。”杨阳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嗯嗯,基西莉亚又漂亮又可爱,有她在,维烈现在应该过得很好吧。” “是啊,她还可以碰到实物,帮维烈做做饭什么的,不像某人。”希莉丝意有所指。本来专注聆听的肖恩苦笑着盖住脸,心想是该找个机会和**谈谈了。 从约瑟里到民俗小镇艾基尔,只有一天半的车程,但是需要渡河。在驿站脱手马车,众人背着各自的行李上船。水流宽广平缓,行船平稳舒适。河水带着上流的积雪山峰冲刷下来的砂石,呈现黯淡的墨绿色。两岸依旧是树林和田野交错出现,渐渐靠近的山岭色彩对比强烈。东侧青翠欲滴,西侧苍凉死寂,显然是矿脉所在。 进入山谷后,码头很快到了。一条还算平整的小径在高大的树干间蜿蜒前行,上面有很多足迹。谷里宁静得出奇,只偶尔传来几声岩隼的叫声,淡而沁人的香气萦绕鼻端。杨阳抬起头,赞叹道:“原来是杉木啊。听说艾基尔的人偶都是用古代杉做的,质量好又清香,果然没错。” “哼,那种无生命的傀儡,有什么好的。”扎姆卡特不以为然。女孩们还没反驳,一个陌生的童音响起:“你这混蛋,瞧不起艾基尔的人偶,就滚出去!” 啪!没等扎姆卡特反应过来,一个小身影就伴随劲急的风声坠下,将他压倒在地。饶是有龙鳞保护,也被撞得一阵气闷:“臭小子!你是谁?” “我不是臭小子!”抱着玩偶的女孩狼狈地从他身上爬起,故意留下几个脚印,正要跳回地面,火冒三丈的血龙王已反客为主,捞住她的辫子:“臭丫头,敢踩我,我非撕了你不可!” “喂喂,扎姆卡特,别和小孩子计较,太难看了。”杨阳掰开他的手,把他往后拖。希莉丝亲切地道:“你是艾基尔的村民吗?帮我们带路好不好?” “哼!”女孩倔强地一甩头,抱紧怀里的木偶,眼睛依旧瞪着同样气呼呼的扎姆卡特,“你们瞧不起艾基尔的人偶,艾基尔也不欢迎你们。” “别理他,他脑筋搭错了。”杨阳赔笑。昭霆附和:“是啊是啊,别看他好像很正常,其实是阿答。” “你们两个——” “是吗?”女孩化怒气为同情,直直瞅着快暴走的青年,“好可怜,长得这么帅。”扎姆卡特不知是该先拧死她,还是揍两个吃里爬外的同伴一顿。莎莉耶踏前一步,期盼地道:“可以让我摸摸它吗?它做得好传神。” “好啊,不过只许摸,不许抱。迪卡儿不喜欢我以外的人抱他。”也许是年龄拉近了距离,女孩友好地走向她。莎莉耶也兴奋地伸出小手,这时,一根青玉法杖横插进来。 “月?”包括扎姆卡特在内,每个人都纳闷地看着法杖的主人。 黑发祭司眯起眼,细细打量那只男孩模样的木偶,一字一字道:“这个人偶,借我看一下。”女孩一颤,突然尖声叫道:“迪卡尔不喜欢你,你们不许来村子!”语毕,飞快跑进树林,眨眼不见。 “月,怎么回事?”杨阳也发觉不对劲了。 “那个人偶,是活的。” “活的!?”众人异口同声,毛骨悚然。莎莉耶拍胸庆幸刚才没有摸到。扎姆卡特洋洋得意:“我就说那些傀儡很诡异。” “你根本就没说过这种话。”捶了他一拳,杨阳正色道,“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因为我是风元素体,感觉比常人敏锐,才能察觉灵魂的波动。但是没检查过,我也无法断定是什么原因。”月将法杖插回腰侧,他现在穿的是澡堂那件衣服,还罩上了披风,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祭司。 “要绕路吗?”希莉丝问了个实际的问题。意外地,反对的是耶拉姆:“翻过山头起码要一天。这里晚上湿气很重,不做好保暖措施也很容易着凉。”扎姆卡特也站在他这边:“那丫头不许我们去,我就偏要去!” “不要意气用事。”训完**,月沉稳地发言,“去吧,那只人偶虽然是活的,但并没有什么邪念。”昭霆和莎莉耶松了口长气,展颜道:“真的吗?”她们是最想去艾基尔的人,听见人偶不可怕,当然喜出望外。 “真的。” “那我要和它玩!”莎莉耶雀跃不已,昭霆牵起她的手:“我们先去。”目送她们俩的背影,月的神色有一丝迷蒙。曾几何时,他也牵着弟弟的小手,毫无心机地畅谈,说着男孩子感兴趣的话题。 [哥哥、哥哥]从儿童口齿不清,却可爱得令人心头发软的呼唤;到崇拜却隐含疏远的[皇兄];再到掩不住嫉妒的[神子大人];最后是充满恨意的[祭司阁下]…… 隔阂越来越深,终至决裂。 “月。”一只大手放在他的肩上,然后是饱含担忧的熟悉嗓音。 “没事。”黑发祭司微微一笑,抛去无谓的感伤,眼神恢复平日的冷定,“我们跟上去吧,万一她们迷路就不好了。” “话说回来,我们的队伍里也有一个肯定比艾基尔所有的人偶加起来都可爱的‘娃娃’耶。”走着走着,希莉丝冒出一句。“娃娃”的反应是当作没听到。 “月~~~”杨阳和希莉丝一人一边,谀媚地拉扯他的披风。 “休想。” 一行人沿着小径走了约莫两个小时,视野豁然开朗。流经山谷的河流在此放慢脚步,两岸是平坦的麦田,绿油油一片。山脚处背坡建着一座村落,纤巧雅致的屋舍,古意盎然的原木篱笆,还有非常具有标志性的稻草人路牌,指东的手臂写着“雷坦”,指北的手臂写着“坎塔萨”。 “终于到了,艾基尔。”半途被逮回来的两人蹦蹦跳跳。杨阳一手放在眉上俯瞰:“很小呢,不知道有没有旅馆。”耶拉姆道:“这种地方一般民风好客,问农舍借宿就行了。” 果不其然,一进村子,就有不少拿着果篮的大婶,扛着锯木的汉子好奇地问他们是打哪儿来的,还主动指明木偶工厂和小市集的去路,热情的态度完全不含歹意,让众人残留的不安也烟消云散。 先来到对外兜售成品木偶的手工市场,昭霆和莎莉耶大呼小叫地在各个摊子之间窜来窜去,余人也兴致勃勃地浏览。艾基尔工匠的手艺诚然出色,无论是人、动物,还是昆虫,都做得惟妙惟肖。突然,杨阳拿起一个木偶,爱不释手地道:“咦,这个木偶好像扎姆卡特。” “哪里像!?”血龙王一副要吃了她的表情。 “眼神。”杨阳指着木偶神气活现的眼睛。众人瞅着虽然外貌不像,却怎么看怎么跩的木偶,不约而同地点头。 “的确很像。”月伸手抓过来,“老板,这个多少钱?” “二十铜币。” 听到才这么点钱,扎姆卡特怒火更旺:“月,你已经有了我这个真货,还要那个假货干嘛?” “代替你。”月说得干脆极了。扎姆卡特怒极反笑:“那我就先烧了它!” “你真笨耶,月是爱屋及乌啦。”杨阳横了他一眼,代替拿不出零的月把钱给胡子花白的摊主。扎姆卡特这才绽开真心的笑靥:“那我也去找个像月的!”说着一溜烟飙走,月只有抱着木偶跟上去。 “我去找个像肖恩的,晚上磨刀用。”红发少女说出让棕发青年从天堂掉入地狱的话。 “我买个像死小鬼的,晚上练飞镖。”昭霆积极跟进。耶拉姆臭着脸追上去,不知有什么用意。莎莉耶纯粹是凑趣看热闹。 “我买个给故乡的妹妹。”朱特的理由最为正常。 同伴们在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杨阳失落之余跟摊主攀谈:“老伯,那个娃娃做得那么好,才卖20铜币,你不吃亏吗?”一把年纪的工匠笑道:“20铜币就值回成本了,原料这里遍地都有。而且你们喜欢那个木偶,对做木偶的人来说,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哦。”杨阳回以笑容,随即面露犹豫,“老伯,你听过活的木偶吗?” “活的?” “就是会动…不不,有生命的。” “在每个工匠和主人眼里,木偶都是有生命的啊。”老者笑了,“我是不知道外头怎么想,我们这儿的人,都把木偶当自己的家人、朋友和孩子看待,所以才能做出大陆最好的木偶,这可不单单是古代杉和手艺的功劳。”杨阳若有所悟。 不一会儿,众人陆陆续续回来,怀里都抱着成果。只是有的笑得心满意足,有的笑得杀气腾腾。杨阳问唯一两手空空的莎莉耶:“你怎么没买?” “我有妈妈送我的布偶了啊。” “嗯,好孩子。”摸摸她的头,杨阳郑重地道,“我问过那个女孩了,她是[艺匠]的孙女。” 在艾基尔,手艺最好的工匠称为艺匠。这一代的艺匠克维恩六十七岁,十年前儿子和媳妇相继因病去世,留下一对儿女。老人疼入心坎,不幸的是,六年前孙子迪卡尔也投入死神的怀抱。 “迪卡尔!?”众人都变了脸色。杨阳颔首肯定:“没错,就是那个木偶的名字。” “那是男孩的魂魄附到木偶身上?”希莉丝一指点唇。月断然否定:“不可能,这不符合冥界的规则。” “如果是思念的关系呢?”杨阳问道,“他的爷爷和姐姐都非常爱他,希望他活在这个世界,有没有可能附身?”月一怔,敛眉沉吟:“真的非常强烈的思念的话,有可能,加上有媒介。但是这样留下的灵魂常常是不全的,很危险。那个木偶给人的感觉又不像如此。”昭霆不耐烦地道:“去问本人好啦,你们这样猜来猜去,也未必猜得中。” 不可否认,她的建议是正确的。于是众人对视一眼后,决定到艺匠家查探实情。 跟着杨阳来到正好关门的木偶工厂,旁边一幢小屋就是他们的目的地。艺匠本人来开门,他是个干瘦,不修边幅的老人,胡子和头发都沾满木屑,围裙也像一年没洗了。看到一群冒险家模样的人站在外面,又是惊讶又是害怕:“你们……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老伯。”在队伍里担任“外交官”的杨阳踏前一步,笑容温和,“我们来找您的孙女。” “莉莉丝?她出去了啊。来,来,你们先进来坐。那孩子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艺匠对她的态度很有好感,侧身让他们进屋。杨阳帮忙老人端椅子,微笑道:“不是,我们只是来问她一些事。” “哦,那问我也一样。” “呃……”这回杨阳为难了,不知怎么措辞才能不触及对方的心伤。月接受交涉任务:“我们看到她抱的木偶,做得棒极了,想借来看看。可是她好象误会了,非常生气,所以特地过来解释。” “原来如此,那个木偶是我做的。”艺匠神色一黯,但也掩不住自豪,“它是我一生最完美的作品,名叫迪卡尔,和我孙子的名字一样。真正的迪卡尔已经在六年前去世了,之后我就做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木偶,莉莉丝也把它当作弟弟照顾。说来奇怪,那个木偶真的越来越活灵活现。” 看来他并不知情。众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艺匠摸摸胡须,目光渐渐飘远:“话说回来,还有一件怪事。我去找做迪卡尔的原料时,在树洞里找到一颗漂亮的小石头。我一时冲动,就把它放进迪卡尔的身体里。呵呵,也许迪卡尔之所以那么逼真就是这颗石头的缘故。” 月眼光一闪,杨阳知道他找到症结了,又闲扯了几句,就告辞离开。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冒险家们分头找借宿的人家,杨阳、月和扎姆卡特一队。 “那颗石头是什么?法器吗?” “可能是源之石,某个冒险家藏的。”小镇民风淳朴,村人都睡得早,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幽远的风声,三人的脚步声和青年压低的轻柔嗓音,“源之石有点像死灵法师用的缚灵晶,不过用途更广泛。可以提供能量,也可以附着灵魂。”杨阳一喜:“那么——” “嗯,那个小女孩的思念真的很强烈。要不施法就让灵魂成功附体,只有凭借强大的[念]。但即使如此,也不是长久之策。她现在还小,才能有那么单纯的心境,一旦她长大,所思所想越来越多,源之石的效力会越来越低。” “然后呢?迪卡尔会怎样?”杨阳浮起不祥的预感。月吐出四个字:“魂飞魄散。” “什么!那一定要赶快告诉她!” “我看你别忙了,那臭丫头决不会听进去。”扎姆卡特兴趣缺缺。杨阳瞪了他一眼:“总要试试!” “好吧,她就在后面,你自己跟她说去。” “咦!”杨阳和月诧异地转过头,好半晌,才看到一个小身影从黑暗里走出来。照旧扎着两根粗大的辫子,怀抱木偶。 “你们对我爷爷说了什么?”莉莉丝尖声道,瞪视月的目光尤其凶恶。 “我们什么也没说。”杨阳尽量用柔和的语气道,“莉莉丝,迪卡尔的灵魂在那个木偶里吧?”女孩一震,反射性地抱紧弟弟的宿体,警惕她的一举一动:“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敢伤害迪卡尔,我就咬你、揍你!” “哈!”扎姆卡特发出毫不掩饰的嘲笑,反唇相讥,“我一根指头就掐死你!”杨阳懒得理睬这个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的家伙,肃然道:“我们不会伤害他——你问问迪卡尔,我们有恶意吗?”莉莉丝沉默下来,显然正和弟弟勾通。片刻后,她抬起头,满脸迷惑之情:“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阳松了口气,将刚才讨论的结果和盘道出。听罢,莉莉丝的小身子摇摇欲坠,连连摇头:“骗人的。” “是不是骗人,迪卡尔应该最清楚。”月淡淡地道,“他是不是比六年前虚弱了?是不是常常有快消失的感觉?你也十二岁了,差不多是长大的时候。”当初,萨满就是在这个年纪改口叫他[皇兄]。 “迪卡尔!迪卡尔!”察觉弟弟的心情,莉莉丝惊骇地摇晃他,眼泪泉涌而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告诉我的话——”再次抱紧木偶,她嚎啕大哭。杨阳看得不忍,询问同伴:“有没有办法解决?” “办法当然有,很简单。打破源之石,解放迪卡尔的灵魂。” “不要!”莉莉丝叫得声嘶力竭,死死搂住弟弟,“我不要迪卡尔走!不要他再离开我和爷爷!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大不了,我就一辈子守着他,不东想西想,只爱迪卡尔,只想着他一个人!”月眯起眼,青色的眸子透出刀锋般冷硬的光芒。 “别蠢了!” “月?”杨阳和扎姆卡特惊讶地看着提高嗓门,显然失去理智的青年:“世上哪有永不改变的爱!亲情都是骗局!誓言是谎话!”勉强按捺住沸腾的情绪,他合上眼调整呼吸,再开口时又恢复了冷静:“总之,感情是会变质的,无论你现在多么爱他。这不是你的错,只能怪人类是种善变的生物。” “月。”扎姆卡特扣住他的肩膀,血钻般剔透凌厉的红眸平静而深沉,是难以撼动的认真,“如果你不相信永恒,我就陪你到永恒。”月回以同样静止的眼神,别过头,白玉似的脸庞浮起微红:“笨蛋……我早就信了。” “真的?”扎姆卡特喜出望外,毛手立刻不安分。月任由他搂着,嗯了一声。 对于这对已然陷入两人世界的情侣,杨阳只有叹气,转向看得目瞪口呆的小女孩,温言道:“我相信你会一直爱迪卡尔,但你只想着他的话,会很寂寞的,迪卡尔也一定不希望你痛苦。”莉莉丝动摇了:“可是……” “现在让他走,过个几十年,你们又能相见。但是你强留下他,迪卡尔也许会消失,再也不存在。你是宁愿冒这样的危险,还是让他快快乐乐地在另一个世界生活?” 莉莉丝抽噎起来。正在和**卿卿我我的扎姆卡特不耐烦地转过头:“臭丫头,到别的地方去哭好不好?” “啊!”这一照面,莉莉丝猛地瞪大眼,怀里的木偶也震动了一下,“你的眼睛……!” “糟糕!”杨阳咋舌,刚刚心情激动下,扎姆卡特睁开了双眼,老天保佑别引起骚动。不料莉莉丝一脸欣喜地奔向红发青年,抓住他的风衣下摆:“呐,你是龙族对不对?我看过图画书,只有龙的眼睛和猫一样。” “什么和猫一样!”扎姆卡特气急败坏地大吼。没有被吓到,莉莉丝举起怀里的弟弟:“求求你,让迪卡尔当你的龙骑士吧!” “……” 血龙王愕然,嘴巴张得足以塞进一只鸡蛋。他有没有听错?她居然要一只木偶当他的龙骑士!说出去他还要不要活了?脸都丢尽了! “哈哈哈…咳咳,扎姆卡特,你就答应吧。”杨阳笑得岔了气,辛苦地挤出声音。月也幸灾乐祸地道:“好别致的龙骑士啊,想必会成为古往今来第一特别的搭档。”扎姆卡特哼哼冷笑,鲜红的长发在静夜里无风自动,显示出暴走的气息。见势头不妙,杨阳和月赶紧拉着莉莉丝后退,以免被波及。 “臭丫头,你给我听好了。”扎姆卡特一字一字仿佛来自幽冥的最深处,带着无法抹杀的骄傲,和怒到极点的沉静,“我是龙王不是龙族,我不会有任何龙骑士!哪怕我最爱的人,我也不会供他驱使,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 月默然。杨阳为之前的失言愧疚。莉莉丝眼中泪花乱转,无助地哀求:“那…那你可不可以让迪卡尔坐在你的背上飞一会儿?他从小就梦想当一个龙骑士,如果不是他死了,他一定能成为龙骑士!他不是当你的龙骑士,只是借你想象一下那种光景!” “我……”扎姆卡特正要拒绝,于心不忍的少女拉扯他的袖子:“扎姆卡特,求求你,答应她吧。” “杨阳,这次即使是你求我也不行。”这事关他龙王的尊严! “那我也去呢?”黑曜石似的眸子期盼地瞅着他,“就当是背我?” 叹了口气,血龙王无言地妥协了。 ****** 跟着雀跃的姐弟俩来到一处隐蔽的山谷,一路上昭霆都絮絮叨叨:“为什么只有阳能骑龙?我也想骑啊,不公平。” “烦死了!以后找机会让你骑行了吧!”被她吵得头快要爆掉的扎姆卡特怒吼。 “一言为定。”昭霆笑逐颜开。希莉丝和莎莉耶连忙举手要求一视同仁,堂堂龙王却沦为坐骑的扎姆卡特大叹交友不慎。 “这里可以么?”莉莉丝转身问道。扎姆卡特以挑剔的眼光检视四周——龙族拥有良好的黑暗视觉:“马马乎乎塞得进。好,你们退开。” “等等,萨克,你的衣服……”月想起一件事。 “啊,对哦。”扎姆卡特低头看看身上的风衣,“算了,破就破吧,待会儿我再变一套。”杨阳讶道:“龙不是不穿衣服的吗?” “月规定我一定要穿衣服,跟那家伙在一起也习惯了。” 也对,维烈决不会光着身子满街跑。想起那个腼腆拘谨的同伴,众人从心底涌上怀念。 扎姆卡特站到山谷中央,取下精灵之眼扔进次元空间。他没兴趣让人欣赏自己变身的过程,一股灼热的焰气伴随强风扩散,刮得众人踉跄倒退,连眼睛也睁不开,明亮的白光刺得视网膜一阵生疼。张开后,好半晌才从金星乱舞回复正常。 遮天蔽日。 原本巨大的山谷一下子变得狭小,即使在黑夜里,那身宛如红宝石的鳞片依然璀璨夺目,连天空也被染得通红。他的体长比一般的成年红龙更大,可能接近一百米。气势磅礴的双翼,修长优美的颈项,还有宛如火焰凝聚,最纯粹也最艳丽的红瞳。 尽管早就知道同伴是一头龙,实际目睹的震撼还是不可同日而语。 “太……太帅了。”杨阳如梦初醒,双手握拳,激动得满脸通红,“扎姆卡特,你太帅了,太帅了啊,比人身帅多了!” “哼哼,那当然。”血龙王当仁不让地昂起头,本来颇为郁闷的心情顿时拨云见日。变成人时清莹剔透的嗓音,由龙身发出,更为深沉有力。 我觉得人身更帅啊,虽然这个样子的确非常的威风凛凛。昭霆等人心道。 “姐姐,迪卡尔就交给你了。”莉莉丝从冲击中回过神,双手托起弟弟,语气有高兴,也有不舍。 “放心吧。”拍拍她的小脑袋,杨阳接过木偶,吟唱[风之翔翼]的咒语,飞向等待的红龙,落在颈背的位置。 “坐好了,掉下去我可不负责。”一边催眠自己身上只有可爱的少女没有讨厌的木偶,扎姆卡特一边咬牙切齿地嘱咐。明白他的心情,杨阳噗嗤一笑,安抚地摸了摸意外温暖的美丽鳞片:“不气,不气。” “我已经气饱了。”扎姆卡特认命地道,再次叮嘱,“坐稳。”这次带着凝重的告诫。 “嗯。”杨阳双腿夹紧,同时牢牢抱住怀里的迪卡尔,深吸一口气,道,“可以了!” 在月平静的注目,以及其他人羡慕的视线下,血龙王缓缓张开翅膀,一次振动就掠向半空,在身后拖曳出亮丽的绯色彩虹。 居然这么轻松就飞起来!杨阳瞠目结舌:完全无视重力定律嘛! 宽阔的背部极为平稳,清凉的晚风掀起她短俏的黑发,带来舒畅的感受;世界在瞬间扩充、膨胀、变为无限,灿烂的星光延伸到遥远的彼方,情景美得令人屏息。 杨阳不断吸气,只觉这一生都不枉了,语无伦次地道:“扎姆卡特,好棒,好棒哦……” “闭嘴啦,乖乖坐好,月第一次都没像你这样。” “我哪能和他比!”啐了一声,杨阳继续兴奋地高喊,“实在太美妙了!我也想当龙骑士!”扎姆卡特没有嘲笑她:“那我扔个部下给你。”按照辈分,杨阳是可以和他的部下缔结主仆契约。 “开玩笑的啦,我怎么配。”杨阳冷静下来,笑着甩甩手,“一没武艺,二没本事。而且,这对他们而言,是侮辱吧。”她可没忘记那五头血气旺盛的红龙。话说回来,有这么个不负责任的王,真是他们的不幸。 “这倒未必。值得的人,龙还是会付出敬意。我是龙王,另当别论。” “哦。” 又享受了一会儿飞翔的乐趣,杨阳空出一手放在木偶的肩上,像对活人说话般絮语,“迪卡尔,好好记住这个景象。如果有来世,一定要把握好自己的人生,做一个真正的龙骑士。” 《谢谢。》 似真似幻的童音传入耳中,接着,怀里木制的躯体瘫软下来。 “那小鬼走了?”没等杨阳反应过来,扎姆卡特出声确认。杨阳怅然道:“好象是,你感觉到了?” “龙族的第六感可不亚于魔族。”扎姆卡特振奋起来,甩掉拖油瓶让他爽得不得了,“好!我带你尽情地兜风!”说着,就是一个飞快的俯冲,将少女惊吓的尖叫抛诸脑后。 ****** 从龙背上下来时,杨阳一方面是头晕眼花,另一方面是不知所措——她要怎么对莉莉丝解释? “谢谢你,姐姐。”女孩平静地走过来,童稚的眼因为泪水的浸润而更加灿亮,“迪卡尔已经向我告别了,他说来世要当龙骑士,然后带我一起飞。” “是吗?”杨阳松了口气,微笑着把木偶递还给她。看着这一幕,月微微动容:没有接触,也没有施法,就能听见亡灵的声音? 也许这世上,真的有深厚得不会变质的亲情吧。 ****** 告别了留下深刻印象的艾基尔,冒险家们翻山越岭,在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29日的午时登上帕威廷山脉的最高峰德路卡峰。山风凛冽,遍地积雪,连原本坚持要来看水晶湖的几个少女也后悔不迭。最怕冷的扎姆卡特更是喷嚏连连,只差没骂人了。杨阳一边将最后一只散热球(注:炼金术道具,可以提供一定的热量。相似的道具还有暖气瓶、磺石等等,不过价钱都很贵)挂在他脖子上,一边怜悯地道:“你为什么不对自己施个挡风结界或保暖法术呢?” “哈湫!这种天气…哈湫哈湫!连牙齿都合不拢了,还念…格格,念屁个咒语!” “我理解了,那你又为什么不多穿几件,至少裹条围巾?”耍酷也不是这么个耍法。 扎姆卡特一挺胸膛:“我可是堂堂龙王,怎么可以包成粽子!”杨阳决定不再管这个自讨苦吃的家伙。倒是月看不过去,甩手罩了几层结界。 艰难地走了十来分钟,冰天雪地中出现一个小村庄,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莲席亚。几个穿得像棉球的孩子追逐着一只毛茸茸的动物跑近。看清后,杨阳咻地闪到扎姆卡特身后。 “哟,是狗。”和她截然相反,血龙王高兴极了,“看上去好暖和,我也想抱。”黑发祭司提醒:“它会被你吓破胆。” 那边,孩子们已经注意到他们,纷纷大呼小叫:“是客人!客人来了!”年龄小的立刻冲回去通知父母,年龄大的迎上来,绽开天真无邪的笑容:“欢迎来莲席亚!你们要住宿,还是划船?” 热情的态度让旅人们疲劳尽消,希莉丝弯下腰,对一个脸上有雀斑的女孩道:“我们想先休息一下,村子里有旅馆吗?” “有!还有好大好暖和的壁炉哦!”女孩说出让血龙王感觉起死回生的话,转身带路。小狗摇着尾巴向每个人表示欢迎,来到杨阳脚边时,后者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跳起,整个人巴在扎姆卡特的背上。 “杨阳?”不知情的人都十分错愕。昭霆奇道:“阳,你的恐狗症不是好了吗?” “又发作了啦。”杨阳哭丧着脸道,“大概是太久没看到的缘故。”见小狗还在下面留恋不去,她将“大树”缠得更紧。众人恍然大悟,月顺其自然地道:“那就让萨克背你吧。” “好啊。”扎姆卡特很大方——这样他的背会很暖。 在村里最大的旅馆歇下,喝下一杯杜松子酒,众人都觉得全身热起来,惬意地叹息。大厅里空荡荡的,这不奇怪,现在并不是旅行的旺季。 “客人们是来观光的吧。”老板娘往壁炉里添完柴火,递给女儿一块姜饼做奖励,一脸遗憾地道,“可惜,湖里的冰还没化呢,不能泛舟,只能在岸边敲开冰,捕点鱼吃。” “咦~~~”女孩们非常失望。 “有了,扎姆卡特,你用火焰魔法让冰提前融化。”希莉丝想到一个主意。老板娘叫道:“绝对不行!”迎视众人各异的目光,她的态度极为坚决:“我们这儿的人相信山有山神,湖有湖神,决不允许亵渎!而且孩子们读的书上不是写着嘛,自然规律是不可以违抗的。所以即使是魔法师,也不能和老天对着干。” “她说的没错。”出人意料的,赞同的是最暴力的血龙王,“我可以对人类的城市喷火,但森林湖泊这种地方,我决不会招惹。” 老板娘放心地笑了:“您真是位通情达理的法师,来来,我请您一杯。”怕冷的青年来者不拒:“谢啦。” 少女们神色郁郁。蓦地,杨阳站起来:“老板娘,我想带我朋友去湖边捉鱼吃,你介绍个人给我们好不好?”老板娘笑道:“好啊,我去叫我家老头子来。” “……肖恩?”希莉丝一眼就认出**。昭霆和莎莉耶知道这次又没份了,一齐唉声叹气。 “是我。”棕发青年刻意不用拟态术,但红发少女气愤之下,还是冲上来一顿好揍:“你这死人!为什么不干脆死在里面算了!” “别打了啦,希莉丝。”肖恩狼狈地抱住头,“这是杨阳的身体耶!”余人急忙劝架。扎姆卡特的动作尤其粗暴:“你揍他也罢了,怎么可以揍杨阳!”希莉丝呸道:“我又没用力!” “她是没用力。”杨阳跳出来证明,拉开扎姆卡特的手,“这次是肖恩的错,让他们单独谈谈吧。” 目送两人的背影,月不解地问道:“他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昭霆咬了口从小鬼那儿揩来的姜饼,大咧咧地道:“简单的说,肖恩背着希莉丝跟女人胡搞,生了一群大胖娃娃。” 月和扎姆卡特像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似的瞪大眼,良久,颤声道:“那些孩子是从甘蓝菜里蹦出来的?” “才怪。” ****** 湖水清澈纯净,远山洁白晶莹,在这样的景致里品尝佳肴,可谓最舒适的享受。 熟练地把鲜鱼开膛破肚,取出内脏洗净,切开几道口子入味,洒上调味料和香草粉末,再串起来烧烤。整个过程连一旁的老船夫也自叹弗如。 “希莉丝,给。”肖恩殷勤地将烤好的鱼献给**,附送餐具。希莉丝哼了声,别过头不理。 “吃啦,你不吃我吃咯。” “你还敢想着吃!”狠狠瞪了他一眼,希莉丝抢过鱼大口咬落,发觉意外的美味,一口怨气顿时消了,相反,酸涩之情浓浓地扩散开来,忍不住哽咽。肖恩吓得面无人色,慌忙搂住她:“别哭,别哭啊!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不要哭!” “当然是你不好!”希莉丝用沙哑的嗓子骂,泪珠成串落下,“被人染指也算了,毕竟你认识我时已经那么大岁数,没个旧**老相好什么的才奇怪,可是你为什么躲着我?连解释也不解释一声!我快窝火死了你知不知道!?” “艾咪不是我的**啦。”肖恩心疼地环着她的肩膀,亲吻她的前额,“她只是把我当成她的战利品。”希莉丝一怔:“战利品?” “嗯,因为我不爱她。她是个非常、非常美丽的女人,总是被男人包围,就想当然地认为全世界的男人都该喜欢她。我对她不假辞色,屡屡拒绝她的求爱,她就生气,做出那种事。” “怎么有这种女人!”希莉丝啐舌,心里好受许多,随即又浮起怀疑,“等等,你怎么可能对女人不假辞色?就算你对她没有那种感情,也少不了搂搂抱抱,艾咪长艾咪短。”说着,醋缸打翻,用力拧了他一把。肖恩疼得龇牙咧嘴:“是姐姐的命令啦。她说艾咪已经是卡修的老婆,我不能再对她像以前一样亲密。要板着脸,正襟危坐,时刻保持一尺的距离,只许聊天气的话题,拒绝任何邀请,彻底视她为陌路人。” “你全部照做了?”老天!这样人家还不以为他是故意摆谱! “对啊。”姐姐的话是圣旨呢。 希莉丝扶着额头,隐隐对爱蜜莉王妃产生同情。换作她,也会把这个大笨蛋压倒,逼他吐露真实情绪。 “后来呢?”红发少女继续逼问。棕发青年羞愧地道:“那天…我参加卡修举办的晚宴,喝醉了,两个侍女来扶我,把我带到艾咪的房间。她倒醒酒茶给我喝,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时,我和她都没穿衣服躺在被窝里。我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很不妥当,就穿上衣服走了。” **!这是不折不扣的**!希莉丝握紧拳头,怒火再次熊熊燃烧:这么可口的食物,那女人居然抢先一步吃干抹净,不可饶恕! 肖恩小生怕怕地瞅着她:“希莉丝,你又生气了?” “我不是气你。”希莉丝咬牙道,拍拍他的脸,双颊泛红,“肖恩,你…你当时有觉得身体不对劲吗?”她要确定雪露特到底是不是他的后代。 “身体?有啊,浑身都粘粘的,很不舒服,大概是我吐出来的东西吧。真奇怪艾咪怎么能忍受和那么脏的我睡在一起。” 那不是吐出来的东西啦!杨阳和希莉丝都听得尴尬不已,脸红得快爆炸。 “还有,身上有好多红红的印子……”肖恩一言未毕,被捂住嘴,对上一双凝重的蓝眸:“够了。” 希莉丝?肖恩忐忑地注视她,心情和等待处刑的死刑犯差不多。希莉丝垂下手,一字一字道:“肖恩,你老实回答我,你爱爱蜜莉王妃吗?那种男人对女人的爱。” “不爱。” “那除了她,你还有没有喜欢的人?像对我一样。” “没有了。”肖恩毫不犹豫地摇头,搂着她的纤腰,郑重地道,“希莉丝,我只爱你。虽然我有很多事没想起来,但是我对你的感觉绝对是第一次。” 少女嫣然一笑,是真正开怀的笑容。环住**的颈项,她情不自禁地在他唇上一啄:“我也爱你,肖恩。” “呃…希莉丝,我是很高兴你亲我啦,可是这是杨阳的身体耶。” “没关系,阳会体谅我们的。” 某个角落,黑发少女再次垂泪哀悼自己纯纯的吻。另一边,从头听到尾的老船夫已经呈石化状态了。 ****** 重归于好的两人浓情蜜意地手牵手回到旅馆,迎接他们的是月和扎姆卡特依然震惊的目光。 “你真的有后代?” “是啦。”肖恩很不快——他才刚和希莉丝和好耶!月冷静下来,**地扫描他:“果然人不可貌相。我还以为你是真蠢,原来只是**。”肖恩茫然:“什么是**?” “……”这回月真的搞不懂他是天才还是白痴。希莉丝摆出捍卫姿态:“月,肖恩是被人强迫的。而且在维烈告诉他生孩子的正确方法以前,他还不知道那是生殖行为。”听完,月肯定了:他的的确确是白痴!这种事对男性而言应该是天生就会的本能吧! “难怪帕西尔提斯放过那个王妃,我本来还以为他吃错药了。”扎姆卡特语惊四座。肖恩冲过去抓住他的领子,激动地喊道:“你认识帕尔?为什么不早说?” “别用杨阳的脸对我吼。”扎姆卡特皱眉,态度倒也和善。他和维烈共享感情,肖恩在他心里的地位并不低,“你忘了那家伙不想让你知道?他要你自己想起来。” “……抱歉。”肖恩松开手,沉吟片刻,道,“我要去见诺因·史列兰·德修普。” “你说什么?”众人错愕万分,只有杨阳立刻明白他的用意。 “他是目前最能刺激我记忆的人。” “对了,他长得和你的养女很像。”希莉丝恍然大悟。莎莉耶响应:“我也想见见那个长得像美女的城主。”昭霆咧嘴笑道:“阳也很乐吧,你想见你的‘史列兰’想疯了。” “咦?”又是一波冲击,朱特尤其吃惊。杨阳和肖恩交换了位置,往左耳一拔,手掌摊平,解除了法术的红宝石耳坠缓缓显形。希莉丝和朱特瞪大眼,异口同声地叫道:“真王的荣耀!?” “抱歉,希莉丝,一直瞒着你,我和你的师兄是旧识。”杨阳合拢手指,露出怀念中带着自豪的笑容,“我们一起和死灵王作战,是共患难的好朋友。” “竟然……有这种事。”希莉丝还没回过神。朱特飞快地整理思绪:原来是那个时候,难怪殿下的耳坠少了一只。不过,要告诉杨阳吗?殿下失去了那段记忆。 算了,既然把这么重要的宝物送她,就代表殿下很重视她,见了面应该会想起来。 “老实说,我真的很记挂他,想快点见到他。因为分别时,他的情况很不对劲。”说着,杨阳意有所指地看向一个人,眼神充满迫切和希翼。耶拉姆犹豫了好一会儿,叹气:“好吧,到坎塔萨,我们就搭空浮舟去中城。” ****** 碧空如洗,帕威廷山脉蜿蜒的林荫小道上走下一群人。周围鸟语花香,顶峰的寒气被远远抛在后面。金黄的光线从东方的地平线斜斜铺展开来,穿过树叶的缝隙,温暖地洒落,驱走夜露的幽冷。 向远处了望,巍峨壮丽的都市延伸出灰蓝色的影子,几乎看不到尽头。外围的城墙仿佛纯盐制成,在曙光下晶莹剔透,闪闪发光。两条交叉的高架水路在这里看去就像纤细的纽带,浮荡着纯净的蓝光,好象可以闻到清新的水气,感受到沉寂了一晚的城市活跃喧闹的生机。那正是东城伊维尔伦的首府——坎塔萨。 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1日,杨阳一行穿过护城河,进入未来敌城的核心,也是此行的最后一站。 “好繁华啊。”看着干净整齐的市容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杨阳由衷赞叹。至今为止,东城在她的印象里是最好的,哪怕戴面具而让她有点不舒服的罗兰,其君主的素质也无可挑剔。 “你们什么时候走?”月问道,他和扎姆卡特倒是不急,反正法利恩没规定时间。 瞥见昭霆和莎莉耶两眼放光,耶拉姆无奈地道:“先住下再说吧。”又要破血了。杨阳接口:“在那之前,我要先去一个地方。”余人一愣,希莉丝第一个反应过来:“马尔亚姆将军的官邸?” “嗯,他答应让管家帮我留着龙眠,等我去拿。”老天保佑他还记得。 “那我们走吧。”耶拉姆对于免费的东西总是来者不拒。 铁壁将军的宅邸不同于一般的达官贵人,靠近闹市区,是一栋有着宽敞客厅和英伟外观的大房子。杨阳暗暗点头,看来罗兰对他的朋友很了解,完全迎合了马尔亚姆的性子。听了他们的来意,举止沉稳的老管家留下一句“请稍等”,转身从仓库拿了一把镶嵌蓝宝石的匕首出来。 “这就是龙眠啊?”一走出大门,昭霆就兴奋地抢过把玩。杨阳也十分高兴。月却皱着眉头,扎姆卡特更直截了当地道:“这不是龙眠。” “什么!”余人大吃一惊。月接过匕首释放了几个侦测魔法,点头确定:“没错,没有神力。” “那,是那个将军耍我们?”昭霆愤慨地要冲回去算帐。耶拉姆连忙拦住她。杨阳压抑混乱的思绪,回想马尔亚姆的为人,道:“不,他没有理由骗我们。也许他搞错了,这把匕首是月舞者的遗物但不是龙眠;或者,月舞者不是流浪剧团的人,和马修毫无关系。”众人想想觉得有道理。昭霆六神无主地问道:“那…那现在怎么办?”她们的目标已经没了。 杨阳叹道:“没办法,只好到中城的雷坦尼领再做打算了。我虽然不想亵渎美人的香冢,但如果找不到线索,也只有盗墓。”长久以来的希望破灭,她也很不好受。 “盗墓啊,我最拿手了,到时一定要叫我。”扎姆卡特兴致勃勃地凑趣,让两个少女的心情稍微好了些。希莉丝和耶拉姆也出言安慰;莎莉耶和朱特不知情,从头到尾没进入状况;月一路上都若有所思。 找了家旅馆住下,少女们拉着耶拉姆和朱特两个苦力上街大火拼,惟独杨阳留了下来。她之所以不去不是不想,而是月用[传音术]叫她留下的缘故。 “我一直搞不懂一件事。”喝了口她亲手泡的香草茶,黑发祭司徐徐道,“你们为什么还要找神器?” “哎?”杨阳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月朝盘腿坐在床上数金币的**比了比:“萨克,我,你体内那个智障,赛普路斯宰相,你师父,他的师兄——这么多高阶法师加起来,还发动不了一个空间转移魔法?” 杨阳目瞪口呆,半晌,抱住头,为自己的迟钝和死脑筋扼腕不已。 长久以来,“找神器”这件事就像锲子一样钉在她的脑海深处,时刻不忘,以至忽略了其他的可能性,绕了那么多弯路! “月,谢谢!”一把抱住险些喷茶的同伴,杨阳喜不自禁地欢呼。 ****** 在坎塔萨疯玩了三天,一行人不得不在空浮舟站暂时道别。 “杨阳,有事就叫我们,我和月一定会用飞的速度赶过来。”拍了拍视如己出的少女,血龙王的笑容一如往常的自信狂傲。大有深意地瞥了朱特一眼,月态度之嚣张不亚于他:“不用担心有心人的觊觎,有我们帮你们撑腰,神明也要买三分面子。”听到这么暗示意味浓厚的话,军人只有苦笑。 黑发少女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紧紧拥住两人:“保重,扎姆卡特,月。”尽管相聚时间短暂,却是弥足珍贵的快乐。 “保重。” “大家保重!” 一点头,一挥手,肩负送货任务的两人率先走向开往东城上界的空浮舟,在同伴们的祝福声中。 “走了。”直到再也看不见,昭霆才收回视线,怅然一叹。杨阳更是满心失落,强作欢颜:“我们也走吧。” “我买的是优惠的双程票,可以在里那逗留一会儿。”耶拉姆拿出六张票,虽然实际上是七个人,加上沙之精灵八个。但是那两位是幽灵成员,忽略不计,也省了一大笔钱。 “忌宠物吗?”杨阳指了指变成红色小鸟停在肩头的火凤凰。耶拉姆摇头。杨阳松了口气,随即有些慌张地解释:“小姆,我可不是把你当宠物哦,是人家会当你是宠物。” 《我明白的,主人。》 “好!那么走吧!”希莉丝气势十足地发令。余人齐声响应,引来不少路过行人的注目。 坐在全封闭的空浮舟内,杨阳越来越心神不宁,手心发热,胸口涨满了躁动的情绪。见状,希莉丝打趣道:“瞧你,就像一个要去见心上人的纯情少女一样。” “不是啦~~”杨阳无力地澄清,“我们不是这种关系,是朋友,伙伴,还有一点对弟弟的感情。因为他真的很可爱,很纯真。”说着,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眼前鲜明地浮现出昔日友人的音容笑貌。 可爱?纯真?希莉丝愕然,试探地问道:“阳,你不觉得他脾气很坏,很暴躁吗?” 这回轮到杨阳纳闷不已:“不觉得啊,他很温和,甚至可以用温顺形容。几乎没有自己的意见,成天就是嚷饿。只是在某些方面比较冷酷。” “冷酷…他是非常冷酷。可爱和纯真也套得上,可是温和……还温顺!?”希莉丝不可思议地摇头,“我师兄他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一言不合都会拔剑砍人,何况温顺地听你说话。” 杨阳越听越惊惶,曾有的疑惑统统浮上心头,脸色也阴晴不定。希莉丝小心翼翼地偷瞄她:“阳,是不是你……搞错了?” “不可能!那这个耳坠怎么解释?他亲手给我的!”杨阳激动地跳起来,无法接受半年来的寻觅是一场空。 “这倒是。”希莉丝也迷惑了。杨阳竭力想说服自己,头脑发热下口不择言:“而且,我还用这个耳坠看过他洗澡,他腰后面有个胎记!希莉丝,你是他的师妹,你说他那里有没有!” 一时间,船舱里静得可怕,人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注视她。 良久良久,希莉丝面红耳赤地干咳:“呃——我们虽然是师兄妹,但是从来没坦诚相见过,所以我也不能肯定他腰后面有没有胎记,很抱歉。”好不容易流畅地说完,她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其他人也笑得前仰后合。 让我死了吧!把快冒火的脸埋在桌子上,杨阳跌入阴郁的谷底。 ****** 颓丧地走下空浮舟,杨阳不敢面对别的客人**的眼神,躲躲闪闪地窝在希莉丝身后:“呜呜,我没脸见人了。” “没事啦,看你的反应就知道不是那种以偷看男性裸体为乐的**狂,只是一时失言而已。” “希莉丝,我一点也听不出你是在安慰我。” 昭霆一掌拍在友人背上:“别躲了啦,出去唰一顿,心情自然就好了。”肖恩大力赞同:《嗯嗯!》杨阳对这两个大胃王只有无言。走了一会儿,只见前面黑压压一大片人潮,好象被堵在站门口。 “怎么回事?”耶拉姆抓了一个来问。那人一脸崇敬,兴奋地叫道:“诺因殿下,诺因殿下回来了啊!” 杨阳如遭重击。希莉丝也抢上前问:“回来?他从哪里回来?他不是在上界嘛!” “殿下去讨伐那些贼寇了啊。最近有很多圣骑士团的余孽落草当了强盗,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殿下就是去惩戒这帮坏蛋。现在大家正夹道欢送,队伍刚刚过去。” 话音未落,咻的一声,杨阳已冲了出去;希莉丝紧跟其后。莎莉耶咋舌:“她们也不必这个样子吧。” “就是,我一定要看看那个男人有什么魅力把她们迷得晕头转向。”昭霆不悦地双手环胸。顾虑有闲杂人等在场,耶拉姆斥道:“见到久别重逢的师兄和朋友,当然高兴了,你别胡言乱语。” “我们快跟上去吧。”朱特不放心地提议。 气喘吁吁地挤出空浮舟站,杨阳左右张望,被一堵人墙挡住了视线。从欢呼声辨出方向,她抱着大无畏的气概再次挤进人群,无奈势单力薄,拼命钻啊钻还是被冲得越来越远。 (肖恩,帮我一把!) 《好。》 借着[风铠]和[轻灵术],黑发少女总算轻松许多,沿着街道边挤边跑,渐渐靠近目标。清一色步兵和迎接人员的队伍中有两个骑马的身影特别醒目。其中一人穿着象征元帅身份的沉红色军装,金色的肩章和流苏将他颈肩的线条衬得更加挺拔;丝绒斗篷和跨下的骏马一样漆黑。和记忆里截然不同的打扮,背影却无比熟悉。 真的是他! 泪水模糊了双眼,所有的怀疑和不安都不见了,时间倒转,回到他跌下悬崖,撕心裂肺的一刻,杨阳用尽全身的力气唤道:“史列兰——” 第三章 王宫夜宴 周围的嘈杂和刚巧响起的礼炮声淹没了她还不够响亮的呼唤,杨阳几乎是用杀人的眼光瞪视那个带头吹喇叭的仪仗队队长,再接再励地奔过去,一遍又一遍地叫道:“史列兰、史列兰、史列兰……” 终于,诺因转过头,满脸不确定地四下搜寻,突然,绽放出夺目的喜色: “希莉丝!”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杨阳呆呆看着他下马走到不远处,和同伴亲热地拥抱。 “你真过分耶,我叫了你那么多声。”红发少女嗔怪地拉了拉师兄齐肩的乌丝。 “抱歉抱歉,这里太吵了嘛。”毫不在乎地和她勾肩搭背,黑发青年完全一副对待哥们的态度,“你好象变胖了哟,这三年是不是都在偷懒?” “狗嘴吐不出象牙,当心一会儿我揍你!” “哈哈哈,随时候教。” 被这么一打岔,欢迎仪式当然是中止了。和仪仗队打了声招呼,也是盛装打扮的宫廷术士长大步走近,唇角漾着有别于平日的笑:“好久不见了,希莉丝。” “是啊,吉西安,你越来越帅了。”本来想一视同仁给个拥抱,不料对方行的是吻手礼,希莉丝莞尔,“也越来越有绅士风度。” “对待淑女,当然应该绅士,谁像你那个长不大的师兄。” “喂喂,吉西安!” 这三个都是我行我素的人,就在众目睽睽下当街叙起旧来。不过希莉丝好歹有几分自制,第一个回过神:“啊,我介绍同伴给你们认识。诺因,你也会高兴的哦。” 我高兴?卡萨兰城主一愣,瞥见一个弓箭手装束的少女缓缓走近。眉目依稀有点熟悉,眼神奇异地凝视他,像要把他连同灵魂一起看穿。 “啊,阳,你在啊。”希莉丝也看到了同伴,勾住她的手臂,“喏,我师兄,你们也说两句吧。” “初次见面,诺因城主。” 杨阳低下头,声音平静无波,两手却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这一刻,她内心五味杂陈,惶乱无措。诺因的表情摆明了不认识她,可是他的容貌、身材、腰间的长剑都和记忆中的“史列兰”毫无二致,右耳还挂着一只和她手里一模一样的红宝石耳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咦?”希莉丝傻眼,为意外的发展错愕不已。诺因好奇地打量她:“初次见面,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杨阳全身一震,抬起的脸浮起惊喜。 “你和维烈有什么关系?”吉西安已经认出她的眼熟感来自谁,插口道。杨阳不禁苦笑,刚刚窜起的希望之火又迅速扑灭:“他是我的同伴,不过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只是碰巧长得像。” “哦。”诺因和吉西安都觉得很稀罕。希莉丝终于从震惊中回复,指着同伴:“等等,诺因,你真的不认识她吗?她是……” “希莉丝!”杨阳怒气冲冲地打断,眼角泛着泪光,“我们不认识!我不认识他!是我认错人了!我很累,我们走吧。”她百分之百肯定这家伙是丧失记忆了!该死,她可不想当狗血连续剧的女主角! 断吧断吧,断得一干二净! 近乎自暴自弃地走出几步,理智稍微回笼,她转头补充了一句:“你留下来也可以。” 踌躇片刻,希莉丝还是选择追上同伴。目送两人的背影,吉西安一字一字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人家始乱终弃了?”诺因瞪目:“这是你才会做出来的事情吧!” “那她怎么那副模样?我以我24年的人生经验担保,她绝对认识你。” “但我不认识她!”诺因斩钉截铁地道。 ****** 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4日·中城卡萨兰首府里那·白桦树旅馆—— “阳,你出来吃点饭啦。” 昭霆不死心地拍打紧闭的门扉。莎莉耶在旁边担忧地帮腔:“就是啊,有什么心事都说出来,我们再一起去揍那个城主。或者叫扎姆卡特来,把他烧成焦碳。” “呃,那位好歹是我师兄,请手下留情。”希莉丝小声道,引来众人一致的炮轰。昭霆咆哮:“如果不是你师兄我们现在就杀上门了!”莎莉耶的嗓门更高八度:“没错!我们迟早要把他碎尸万段!差劲的男人,竟敢不认杨阳!” “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去年杨阳去找他,他也避而不见。贵族都是这样,忘恩负义,天性凉薄。”耶拉姆也面色不善。见众人越说越不像话,朱特不得已抖出真相:“你们别怪殿下了,其实……他丧失记忆了。” “丧失记忆?”四张嘴一齐重复。随即,其中的三人再度恢复不甩的态度。 “丧失记忆就可以作为脱罪的借口吗?”昭霆继续吼得惊天动地,“他会忘记阳就代表根本不重视她,一样狼心狗肺!” “罪加一等,先用锤子砸开他的脑袋,再叫扎姆卡特执行火刑!”莎莉耶高举大旗支持。耶拉姆更冷嘲热讽:“也许丧失记忆是编出来的。” 希莉丝和朱特无计可施。这时,门开了,众人连忙迎上去:“阳……” “你们还真是不嫌吵啊,小心人家抗议。”杨阳脱力一笑,红红的眼眶令人心疼。希莉丝刚刚还为师兄求情,此刻也涌起不忿,关怀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杨阳笑得平静,“让你们担心了,我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想再静一静,晚饭我会吃的。”语毕,轻轻关上门,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杨阳,你真的没事吗?》肖恩能感应到宿主的心情,知道她远非外表显示出来的那么坚强。杨阳叹了口气,坐在床沿:“大致是好了啦,还有点想哭,毕竟我千里迢迢地来,看到他不认识我,总是难过的。” 《想哭就哭吧,哭过就好了。》 “哪有这么容易的!”杨阳翻了个白眼,仰天躺下,自言自语地道,“真没想到这种剧情会发生在我头上……” 真正让她难过的,不是诺因不认她,而是他忘记了和她在一起的事。那段经历,对她而言是非常宝贵的回忆。可是她视为生死之交的那个人,却忘记了。 看着剔透潋滟的红宝石耳坠,她一阵茫然。 ****** 与此同时·下界王宫·前广场—— “老头子的下落还没找到?看不出他肥归肥,比耗子还能躲。” “因为有条毒蛇罩着他呀。” “哼,这可是我们的地盘,罗兰·福斯再阴又能耍出什么花样?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诺因大步走上长长的台阶,清秀的脸庞阴骛而狠厉。如果杨阳看到,断然不会相信他是那个纯真可爱的史列兰。 “我劝你别太低估他。”吉西安跟在他一步远处,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对了,那个女孩子住在白桦树旅馆。”诺因转头瞪他:“谁要你去查的!” “希莉丝你也不管吗?” “……把他们一并接进宫来吧。” “我倒是对那女孩很好奇。”得到首肯,吉西安暴露出真实目的,两眼闪着坏心的光芒,“殿下,我有预感,她绝对和你有关系,你最好搞清楚这件事。”诺因正要重申他和杨阳毫无瓜葛,突然视野大幅摇晃,身子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束缚住,不受控制地往后栽倒。 “殿下!” 当吉西安反应过来,诺因已经滚下阶梯,晕倒在地上。他急忙跑下去,叫附近的侍卫抬来担架。惊慌之下,没注意到主君的佩剑流动着淡淡的银光。 ****** “他有一点轻微的脑震荡,不过没有大碍。” 华丽的卧室里,闻讯赶来的医师为诊断结果松了口长气,擦掉因紧张而渗出的汗水——如果诺因有个三长两短,他的小命也不保了。吉西安啧舌:“只是轻微?那怎么还不醒?” 冷静下来后,他就想起主君的蟑螂体质,对于他直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装死人的行为抱以由衷的怀疑,只差没捏一把试探真假。 “可能是太累了吧。吉西安大人,你忘了殿下最近都马不停蹄地四处平乱?” “也对。”吉西安立刻释怀,挥了挥法杖,“那我们出去吧,让他好好休息。”医师点点头,拿起药箱。 一听到关门声,原本紧闭的双眼就睁了开来,火速掀被下床,却不小心踢到靴子,整个人仆倒在地。 “呜!”史列兰捂着肿起的大包痛哼,眼泪汪汪地看着绊倒自己的罪魁祸首,“……对了,出门要穿鞋子。”摸索着穿上黑色的军靴,他又开始为如何爬起来烦恼。当惯了剑,他早已忘记用双脚走路的感觉。 不行不行,一定要站起来,再不快点,杨阳会更难过的。 想起黑发少女受伤的神情,魔封一咬牙,硬是凭着本能撑起身子,连滚带爬地来到窗前,施展风翔,朝耳坠传来共鸣的方向飞去。 ****** “阳,你全吃光了?” 瞪着空空如也的餐盘,昭霆等人高悬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对啊。”杨阳第一次感谢肖恩的好胃口,挥了挥手,“所以我说我没事了嘛,晚安。”众人挥完手才发现:现在才七点左右,晚什么安? 回到单人房,杨阳洗了把脸,听见脑中响起熟悉的声音:《你打算怎么办?离开吗?》 (不,史列…诺因城主应该会邀请希莉丝进宫。到时我也赖着去,看看能不能刺激他的记忆。) 肖恩喜出望外:《对对,要的就是这股劲!别放弃,杨阳!》 (抱歉连累你了,本来下午我们就能住进宫里。)杨阳笑了笑。肖恩连连摇头:《这种小事不用在意,倒是……》一言未毕,他感到风系魔法的波动,转过头。慢了半秒,杨阳也听到敲窗声。 “史列兰!!” 看清站在阳台上的人,黑发少女目瞪口呆,冲过去拉开窗子,“你怎么——” “杨阳,我好高兴啊!”史列兰一把抱住她,绽开灿烂的笑靥,“你真的守约来见我了!”杨阳呆楞半晌,挣开他的怀抱,惊讶地确认:“史列兰?是真的史列兰吗?” “对啊!”魔封依依不舍地偎过去,只是这次没有圈紧。杨阳端详他,和下午一模一样,没少一件斗篷,也没多一只耳坠——这到底是这么回事?她都糊涂了。 “杨阳,你不高兴见到我吗?还是我惹你生气的关系?” “那个人真的是你?”越想越不对,杨阳决定刨根问底。不敢迎视她的目光,史列兰别开眼,嗫嚅了半天,终是吐露实情:“不是我。”声音闷闷的,像害怕被抛弃的小狗。 “果然!”杨阳倒抽一口凉气,抓住他的衣襟,“他是谁?怎么会那么像你?” “他是诺因,真正的诺因。”史列兰快哭了,“杨阳,不要问了好不好?”杨阳一愕,随即了然地叹息:“你还是不会说谎啊。” “呜……” “乖乖,不哭。”爱怜地捏捏他的脸颊,感受那怀念的柔软触感,杨阳又是陶醉,又是开怀,“只要你是你,还记得我,就行了。”史列兰转忧为喜:“你不生气了?刚才我看到诺因不认识你,真是急坏了,好担心你会跑掉。” 你当时在场吗?杨阳眼中闪过思虑,忍不住试探:“我还以为你失去记忆了呢。” “没有!我一直记得!一点点也没有忘记!但是诺因不知道,所以你也不要怪他!” ……原来如此,我大致有数了。杨阳合了下眼,同时抹去内心泛起的罪恶感。眼前的人实在太过单纯,套他的话,感觉像欺骗一个小孩子,良心痛苦万分。作为补偿,将他拉坐到床上,殷勤地问道:“肚子饿不饿?我去叫柜台做顿大餐。” “好啊,我要吃你烤的香菇。”史列兰误会了她的意思,因为他不懂“柜台”是什么玩意。 “不是我做,这种地方也不能烧烤。”杨阳竖起食指,笑容温柔而疼爱,“拿两个苹果派怎么样?我们可以边吃边聊。”史列兰先是点头,接着摇头抓住她:“你要出去吗?那我不要吃了。” “放心,我只是去去就来。一会儿时间,真的一会儿时间。”早就领教过他有多么害怕孤单,杨阳耐心地劝慰,又拍头又摸脸,顺便多吃几下豆腐。 “好。” 终于得到放行,杨阳飞也似的冲出客房。史列兰眼巴巴地盯着半掩的门板,丝毫没察觉对面的屋顶上坐着一个人,法杖有节奏地敲击左肩,苍蓝色的眸子溢满兴味。 还说不认识,分明是熟到不能再熟,跟恋人差不多了。 ****** 直到半夜,史列兰才披星戴月地离去,用的理由是“再不回去诺因要醒过来了”。杨阳心知肚明地放他走,并答应短时间内不会离开。 他应该是诺因的另一个人格,或者异族的灵魂附身吧。目送友人渐渐隐没于夜色的背影,杨阳思忖。 第二天一早,诺因派来使者,将他们接进宫。一路上,昭霆等人都摩拳擦掌,准备给他一顿饱揍。反而是当事人杨阳神清气爽,和颜悦色,叮咛同伴切莫动粗,一切都是误会云云。 阳不会是伤心过度,发疯了吧?众人愕然。 诺因显然很重视希莉丝这个师妹,特地等在大厅,一见他们进门,兴高采烈地迎上来:“昨天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我们还没比武呢,走走走,去打一场。”态度目中无人,完全将其他人自动屏蔽。 “哼!”希莉丝别过头,一方面是气他毫无反省,另一方面是不满他的待客之道。 “干嘛对我摆脸色?”诺因丈二摸不着头脑,同时也有点焦急。他一向对自己的身手有自信,昨天却莫名其妙从台阶上摔下去,让他担心是不是反应变迟钝了,急于找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切磋一下。吉西安那家伙武艺不错,打起来却扭捏得要命,尽是护着他那张骗女人的俊脸。 “昨天失礼了,诺因城主。” 正在气氛僵凝的时候,插进一个温和的嗓音。诺因转移视线,对上一张微笑的清雅容颜。细看更觉得和维烈像,但是多了一份女性的柔和,和发自心底的真诚。 “是你啊,你昨天为什么那么奇怪?”诺因对她也算印象深刻。 杨阳尴尬一笑:“昨天是我认错人了,抱歉。”昭霆忍不住叫起来:“哪有认错,分明是他!这个负心汉……”后面的话没说完,被杨阳一拳揍了回去。 “喂,不要胡说,我可是从来不和女人缠夹不清的!”诺因很是不快,突然一恍神,脑中浮起片断的画面。 光秃秃的岩壁,飞快远离的蓝天白云,一声声逐渐模糊的回音…… “我们真的认识?”诺因的眼神变得锐利,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杨阳镇定地迎视他,一字一字道:“不,我认识的不是你。” 一阵窒息的沉默。昭霆等人隐隐察觉此事另有内情,不再盲目气愤。诺因抿紧唇瓣,分不清胸口盘踞的奇妙感触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总觉得不舒服。 “走!”为了驱散这股前所未有的情绪,他拎起希莉丝朝练武场飞奔——要恢复正常,没有比挥汗更快的方式了。 “这人……怎么这样的?” 眼见同伴一边尖叫抗议一边被拖走,昭霆等人都像这辈子没看过这种人似的傻了。惟独杨阳轻笑不已:和史列兰不同的小孩子类型呢。 ****** 宽阔的后广场上,原本专注练习的侍卫围成一圈,同情地看着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的红发少女,为主君的残暴不仁暗暗抱怨。 “我不行了啦!” 第四十八次被撂倒,希莉丝大叫,“你下手太狠了!一点余地也不留!这是比武,不是生死较量!” “你退步了。”诺因不为所动,居高临下地用长棍指着她,眯起的眼里有失望和更多的严厉,“以前的你不会说这种话,因为你知道每一场比试都是为生死关头做准备。力道更是软绵绵,一点杀气也没有,光有技巧有什么用——站起来!今天你不恢复原来的水平,就别想睡觉!” 说着,高举长棍挥下,砸在希莉丝反射性抬起的左臂上,发出“砰”的沉闷声响。 “呜~~好可怕的男人。”昭霆寒毛直竖——她看得都痛了。这一刻,她深深庆幸先前没找诺因算帐,不然一定反过来被他扁。莎莉耶也直发抖:“就是啊,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女人对毫不怜香惜玉的男人是没辙的。 但男人就不同了。 《杨阳,让我出来!》肖恩当场狮子吼,怒气攀到史上最高点。管他长得多像莉,敢欺负他的女朋友,一概不可饶恕! 杨阳揉了揉被震得晕疼的太阳穴,无奈应允。因为即使她不答应,肖恩也会硬把她挤进去。 另一头,希莉丝挨了几下痛击,好容易才从师兄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中逃出来,翻身爬起。还未重整态势,长棍就被一只苍白的手夺过。 “希莉丝,你退下。”试了试手感,肖恩冷笑着将长棍端稳,行了个标准的挑战礼,“你要对手是吧,我来会会你。” 诺因不认得他的古代礼节,吸引他的是对方的气势。黑曜石似的眸子不再有悠然的笑意,而是战士特有的冷酷形成的萧煞寒芒。他微微侧身,平举武器,笔直的棍身和笔直的身躯构成完美的直角,凛冽的杀气穿过无形的距离投射到敌人身上。这是不流血的攻击,杀伤的,是勇气和斗志。 有意思。感到全身下意识地紧绷,诺因也露出兴奋的笑容,握紧了长棍。 一触即分。 两根棍棒在第一击就断成四截,只是一个用的是蛮力,一个用的是巧劲。杨阳在体质和身高上处于绝对弱势,肖恩不得不用技巧和魔法弥补。[加速术]和[风铠]相继加持,身形急走,展开游斗。 变短的木棍使两人不得不缩小攻击范围,接近到鼻息相闻的距离。黑发少女身法如电,每一次浅战后都会飞快后跃,在致命的旋转中再次递出犀利的剑招;而诺因的速度同样不慢,以快打快地摇撼她的防御圈。 剑讲究轻灵翔动,虽然两人用的不是称手的武器,仍是习惯性地使出剑法。劈砍削切,突刺格挡。高速移动掀起激烈的尘风,相撞的棒身发出近乎金鸣的爆音。诺因灌注了斗气,肖恩则是施加了[硬化],强横的剑压波朝四面八方散发,迫使围观者连连倒退。 百来回合时,诺因把木棍横陈,卸去了肖恩的直击,宛如山岳压顶的沉重感令他呼吸一窒,正要调整态势,对方突然一个急转,袭向他的后心! 诺因旋身闪避,躲过了大半的攻势,斗篷却无法幸免,瞬间被划掉了一大片。他毫不动摇,在猩红色的布片落地前,就投出手上的半截棍棒阻止对方的追击,抢过一个侍卫的长棍。而肖恩也接住他弃之不用的武器,运起双剑的招式,身姿华丽如蝴蝶翻飞,绵绵不绝地攻来。 新一轮的比试比刚才更精彩,早就看得目眩神驰的众人大声叫好。昭霆一行头痛地抱住脑袋:肖恩又用杨阳的身体乱来了…… 无视虎口传来的剧痛和胸口的窒闷,棕发青年全身心地投入这场战斗,之前的愤怒抛到九霄云外,眼神炽热而凌厉。诺因的眸子也粲然生光,沉浸于尽情挥汗的快感。无聊的职责,拘束的生活,有多久没这样疯狂过了?剑是男人的玩具,决斗是战士的本能,生命燃烧的感觉,果然还是一样好。 两人越打越惺惺相吸,浑然不觉有人看得皱眉。 “没想到殿下喜欢的女性身手也这么好,的确是他会做出的选择。”啧啧称奇着走近,宫廷术士长渐渐浮起怪异之色,盯着场内的一个身影。 不是他自夸,对于女性,他的直觉向来是百分之百准确,所以昨天才能一眼认出杨阳的性别。但是现在,他却不确定了。那种默契,充满男人味的微笑,怎么看也不像女人会有的! 完了完了,殿下不会是陷入不伦之恋了吧?吉西安如雷轰顶,为主君好不容易降临的春天变成冬天哀悼不已。 “到此为止——”希莉丝大喝,肖恩反射性地定住。见状,诺因也赶紧收手,朝师妹投以不悦的目光。 “你这个笨蛋!头脑一发热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你忘了这是阳…你的身体,要好好爱护?”希莉丝叉腰做茶壶状。自知理亏的肖恩道了声歉,连忙物归原主。杨阳摇晃了一下,僵笑道:“希……希莉丝,扶我一把,我觉得我快昏倒了。”昭霆和莎莉耶急步抢上,帮忙希莉丝相扶,好让她空出手施法。 “你叫阳?”诺因脸上闪着意犹未尽的光芒,用部下递上的毛巾擦汗,右肩扛着木棍,清澈的紫眸不再有疏离和冷淡,而是满满的亲近和好奇。 “啊?哈哈哈,是啊,殿下。”杨阳回以掩不住的苦笑,“多谢你手下留情。”语气有着浓浓的讽刺,因为实在是痛啊!在希莉丝连施两个“治愈光”的情形下,她居然还是动弹不得,可见这男人有多么用力,多么没心没肺。 诺因不解地歪着头,感觉刚刚连呼吸也合拍的融洽转为无法逾越的鸿沟,好象突然失去一个好朋友一样焦躁:“别叫我殿下,叫我诺因!” 杨阳一愣:这个…这关系未免发展得太快了。 不过,看在史列兰的面子上,她还是顺从地道:“好的,诺因。”语毕,抬起仿佛千斤重的右手。诺因情不自禁地笑了,伸手和她相握:“你的礼仪和维烈一样怪。”这个少女应该是战斗前后判若两人的类型,他认识好几个这样的战士。 “呃,是吗?”杨阳尴尬地搔了搔脸颊。握住她的大手修长美丽,和记忆里一样没有茧子,肤质细腻,看来她的猜测果然没错。 “杨小姐。”吉西安递来毛巾,看似献殷勤,实则试探。杨阳笑着接过:“谢谢。” 是女的……术士长松了口长气,只差没拍胸安抚受惊的心脏。这下,总算可以毫无顾忌地推波助澜,暗中帮忙他的主子把握迟来的春天。 他并不意外诺因的隐瞒,以他的性子,一定不想被拉克西丝包办婚姻。可是以他如今的地位,这又是不可能的。所以发现那个秘密的小约会后,吉西安没有拆穿,而是任由主君粉饰他的“恋情”。 诺因皱起眉头,很不高兴部下的态度。经过刚才的比试,他已经把杨阳视为继希莉丝之后,能够和他切磋较量,并肩作战的女性。这么特别的女人,怎么可以成为吉西安的泄欲工具和备用钱包?绝对不行! “你给我离她远点!” 下达警告,诺因在心腹**的注目,余人惊讶的瞪视下,拉着同样错愕的杨阳大步离去,“走,我们去洗澡。晚上有空再比一场。” ****** 然后,中城城主和武艺高强的少女开始被当成一对,每天都可以听见“阳,去锻炼”,“阳,去比武”,“阳,去野餐”之类的快活叫声。对此吉西安感到不可理解:他就不怕拉克西丝听到风声,拆散他们两个?昭霆等人则是由衷的惋惜:诺因分明是把杨阳当对手当哥们看待,不然哪有男人邀请女朋友不是去街道花园这些浪漫的地方,而是往比武场跑的?可怜杨阳天天****得累死累活。 “阳!” 伴随着精力充沛的呼唤,大门再一次被踢开。黑发少女一边叹息一边放下手中的书,无奈地道:“诺因,以后进我的房间,请敲门。”态度并不严厉,这些天她已经领教过了此人有多么霸道任性。 呜呜,为什么一个身体,性格会差这么多? “有什么好在意的。”年轻的****大咧咧地进门,瞄见她手里的书名,哦了一声,“你也喜欢看航海日志?我房里有一大堆。”杨阳欣喜若狂地扑上来:“真的?借我!我要看!” “好啊。”诺因相当大方。杨阳激动了一会儿,想起他书痴的名头,连声问道:“那你还有没有《贝洛斯卡大帝传》,《超古文明的探究发现》,《奇麦拉图鉴》,《炼金术大全》,《文明评论》,《对神的思索性漫步》,《第四大陆之海底探密》?我找了好久!” “你真的很喜欢看书耶。”诺因用全新的眼光看她,这些书几乎本本类型都不同,而且是非常珍贵的古书,没有一定的书龄决不会知道。兴致一起,他掰着手指道:“《贝洛斯卡大帝传》和《文明评论》我现在的房间就有,其他在西境。本来恩威德图书馆有收藏《奇麦拉图鉴》,《对神的思索性漫步》和一本超~~珍稀的《神代史》,可惜被烧了。” 这就是他和圣骑士团结下深仇大恨的原因。要不,以诺因事不关己的懒性子,才不会帮东境的百姓扫荡贼寇。 “被烧了?!是谁这么狠毒?”杨阳大惊失色。诺因切齿道:“还不是圣骑士团那帮余孽!”这笔帐他非得放光每个成员的血来还。 “太可恶了!” “可不是!” 杨阳抱着书哀声叹气:“我要去瞻仰一下。”唉,为什么每次权利斗争倒霉的总是民众和历史文物? “我陪你去。”诺因自然地牵起她的手,笑道,“回来我们就在我的房间看书。”杨阳怔了怔,没有拒绝他亲昵的动作,以前她和史列兰也是手牵手到处跑,只是,是她在前,所以多少还是有点不习惯。 话说回来,史列兰怎么不再出来了? ****** 结伴来到里那的文化街,远远就看到一大片烧得焦黑的废墟。杨阳的心又是一阵揪痛,特地在花店买了一束雪白的天堂鸟,放在标着禁止入内的栏杆前面,合手祷告。 “记住,以后绝对不能让类似的事发生。”转过头,她严厉地告诫,“保护文化财产也是一个统治者的责任!书本的价值不亚于人命,因为它是人类智慧的结晶!” 对于她的教训,诺因并没有生气:“这次的确是我的疏忽。不过,你放束花在这里又有什么用?”杨阳一窒,搔了搔头:“是没什么用啦,但心情上会好过一点。人的行为不可能一直追求实质的利益,有时候也要讲究精神的平衡。”诺因听得一愣一愣:“哦。” 杨阳扬唇一笑:看不出他倒是个会虚心接受意见的城主,尽管脾气坏了点。抬头瞧了瞧天色,她友好地建议:“我们别急着回去,在外面吃午饭如何?” “可以啊,我记得附近有家店的咖喱饭不错。” 再次牵起她的手,诺因掉头折返,在一家露天饮食店前停下脚步,冲柜台喊道,“老板,两份咖喱饭!” “哦哦,殿下。”下巴上留着小胡须的中年男子放下手中擦拭的餐盘,好奇地打量杨阳,“这位是你的女伴吗?怎么不问问她就点餐?”不等诺因询问,杨阳笑道:“没关系,我喜欢吃咖喱饭,不过不要加红萝卜。” “我也不要加!”被她提醒,诺因连忙申明。 老板嘴上答应,心里暗暗叹息:这个笨殿下啊,和女朋友约会竟然来这种小店,幸好人家豁达,要不肯定当场跟他分手。 “再来一杯柠檬红茶,诺因你要什么?” “冰咖啡。” “好,你是男的,胃口应该很大——老板,多添点饭给他,最好再加两个小菜,您斟酌着办吧。请帮我们打包一份随便什么点心,下午好边吃边看。” “你想的真周到。”诺因眨眨眼。杨阳笑得促狭:“是你太粗枝大叶。” “好哇!”诺因捶了她一拳,往空着的餐桌走去,“我要处罚你,这顿饭你来付帐!”事实上,是他没带钱。杨阳叹道:“是是,真小气。”老板莞尔目送两人,把记录好的纸条给服务生。 饮料很快送了上来。诺因一口气喝掉一半,留下马马乎乎的评价,见身旁的人一脸惬意地品尝,忍不住垂涎:“你的茶借我喝喝看。”杨阳一愕,心想他还真是没有男女之防,当下也不再拘束,微笑递出:“不许喝太多。” “小气!”故意灌了一大口,诺因清秀的脸庞立刻皱成一团,“……好酸。”杨阳翻了个白眼:“柠檬红茶,当然酸了。” “难喝死了!”顿失兴趣地把杯子还给她,诺因吐吐舌头,“女孩子就喜欢喝这种怪东西。” “你才是味痴呢,这杯茶哪有酸到要吐舌头的地步。” “我不是味痴,我可以分出茶和咖啡!” “……哦,真了不起。”杨阳无力地垂下头,随即扑哧笑起来,“不过,你的传闻还真有趣。”她现在总算明白为何当初史列兰吃不出烤香菇的味道。诺因咧了咧嘴:“那全是谣言,胡诌!”杨阳淡淡地指出:“无风不起浪。” “也没他们说得那么夸张!” “的确,但这也代表大家喜欢你,是好事。”杨阳微笑道。诺因手肘枕着桌子,耸了耸肩:“我倒是不在乎人望什么的,他们讨厌也好,喜欢也好,都和我无关——对了,你是冒险家吧?说说你旅行的经过给我听。” “好啊。”虽然有点诧异他突如其来的要求,杨阳还是答应了。她口才本来就好,将至今为止的冒险挑出精华,描述得跌宕起伏、惊心动魄。诺因听得目不转睛,吃咖喱饭时也不停地追问。 “好羡慕。”末了,他叹了口气,神情郁郁,“我也想带莉莉安娜四处旅行,环游三大陆,看看这个世界是否真如书上说的那么多彩多姿。”杨阳惊讶地注视他:“诺因,你不想当国王吗?” “不想!”诺因舀了一匙饭塞进嘴里,像要咬碎某人的骨头一样用力嚼啊嚼,“当初是老妖婆硬把我和莉莉安娜带离下界,扔进那个虚伪无聊的宫廷。” “你说的老妖婆,是拉克西丝陛下?” “除了她还有谁!” “那真是委屈你了。”杨阳绽开柔和的笑容,“不过,她应该不是在利用你们。”单从拉克西丝篡位后没有铲除诺因和莉莉安娜,就可以看出她是真的爱这对侄儿女。 诺因不得不承认:“没错,她不是利用我们,是对我们寄予厚望。但这又如何?还是自私啊!” “诺因,她是长辈,普天下的长辈都是这样的。”杨阳苦笑,“我的父母也是。成天把‘为你好’挂在嘴边,为我规划人生,从来不关心我的想法,硬把自己的梦想和人生经验套在我头上。” “……” “但是,我又能怎么样?赌气?斗嘴?离家出走?这些只是小孩子的做法。人生在世,本来就有很多无奈,他们也有他们的苦衷。所以我在尽量配合他们的同时,也在积极寻找自己的人生目标。” “那你找到了吗?”诺因柔化了眉间的冷厉,用亲近而关切的语气问道。杨阳回以和煦的笑靥:“还没有。我是想当大魔法师,可是我们的世…我的家乡法师不吃香。” “魔法师?你怎么会想当魔法师?以你的身手,最差也是魔法剑士。” “哈哈哈。”杨阳干笑,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诺因面露憧憬,紫眸灿灿放光:“我要当航海家,挑战七海,看遍整个世界!” 黑发少女心潮澎湃,深切感受到:这个清秀如女子的躯壳里,是怎样一个自由狂放的灵魂。 久久,她才收回视线,一指点唇做出噤声的手势,笑道:“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还想当作家。”诺因为她可爱的小动作心脏漏跳一拍,愣愣重复:“作家?” “对,可以把你伟大的冒险记录下来的作家。”杨阳笑意粲然,“所以,到时一定要邀请我哦。” “嗯嗯!”诺因大幅点头。 和乐地吃完饭,两人手拉手回到王宫,迎接他们的是昭霆一行的七嘴八舌:“阳,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们都在等你吃饭!” “对不起。”杨阳歉然道,她应该叫诺因派人回来通知同伴一声才是,“我们吃过了。”诺因握紧她的手,将她半个身子挡在后面,动作占有欲十足。对他而言,杨阳是他新交的朋友,而昭霆等人是她的“旧识”,这新旧关系实在令人不爽。本来只要他肯扩宽交涉范围,这个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但他不要! 能让他看得上眼的女人可是很少的。 怪了,这小子不是把阳当哥们吗,怎么这副德性?昭霆疑惑地瞥了他一眼。希莉丝踏前一步:“诺因,吉西安有事找你,叫你一回来就去他的办公室。” “好,走吧。”诺因正愁找不到机会脱身,二话不说就开路。昭霆愕然:“喂喂,把阳留下啊!” “罗嗦!” 怎……怎么这样?除了希莉丝,余人再度傻眼。回头看看像木桩似的同伴,杨阳也忍不住数落:“诺因,你太霸道了。”虽然她并不讨厌和他在一起,甚至称得上喜欢。 “我只是不想和不投契的人交谈,这也有错吗?”诺因回头瞪她。 “诺因,投不投契,是要谈过才知道的。”杨阳叹笑:真是单纯的家伙。黑发青年转过身,摆出郑重的态度:“不用谈,我就是知道,他们讨厌我,从一开始见面起。”杨阳睁大眼,万万料不到他直觉如此敏锐。 “但是,看法是会改变的,感情也是。”半晌,她软化了神情,诚恳地道,“他们都是好人,之前是对你有点误会,谈开就好了。而且,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互相有芥蒂,我会很为难。” “唔~~~”被她一声“朋友”打动,诺因犹豫了两三秒,就妥协了,“好吧。” “谢谢!”杨阳喜出望外。看她笑得欢,诺因仅有的一丝郁闷也消失得干干净净,道:“不用谢啦,待会儿我就派人带他们四处逛逛,免得他们在宫里无聊。” “嘿嘿,你这样很有城主的架势哦——对了,吉西安术士长是怎样的人?我还没跟他正式认识过呢。” “不用认识!”诺因陡然提高嗓门,吓了杨阳一大跳,“他是匹超级大**!任何女人跟他说上三句话,就会被他骗得团团转,被他榨干财产,吞吃入腹,连块骨头也不剩!所以你绝对绝对不要理他,连话也不要跟他说,当他是空气、垃圾!” “呃,是这样吗?”杨阳呆呆地道:他也不用这么说他的部下吧。 “就是这样,骗你我是小狗。”诺因认真地起誓,他确实不认为自己在危言耸听。吉西安骗女人的功夫有多高,**的成绩有多辉煌,他和雷瑟克有目共睹。 看出他的心思,杨阳不禁好笑:“有些女人是水性扬花,也不能全怪吉西安术士长。我想我的意志还坚定,应该不会受他蛊惑。而且,我是你的朋友,难道他连上司的朋友也会出手吗?”诺因咋舌:“他才不会管这种事呢!” 那……还真是危险。杨阳汗颜:“好吧,我会谨慎。”诺因这才满意颔首,拉着她走向目的地。 宫廷术士长在东境有专门的办公地点,繁忙程度也可以用“不可开交”形容。既要帮忙上司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又要调查旧王室余党的下落,整顿后勤,安排补给,基本上和在西境时没有区别。可想而知,如果他知道这个不负责任的主子非但没有反省自己,还背后“诽谤”他,会有多么愤怒。 事实上,现在也差不多了。 “……你有必要把我当成瘟疫一样防吗?”见主君一进门就把同行者严严实实地藏在后面,连根小指头也不露出来,吉西安咬牙质问。啧,莉莉安娜殿下也没见他防成这样! “从某个角度而言,你的确和瘟疫没两样。”说话间,诺因疏忽了防备,让杨阳探出头,笑着招手:“你好,吉西安术士长。”真是对有趣的君臣。 “你好,杨小姐。”吉西安回以同样友善的笑容,同时在心里叹气:多可爱的女孩,为什么会被他那冷血****的主子看上?太悲惨了! 诺因狠狠瞪视背后的少女,脸上明白写着“你不是答应过我吗?”。杨阳满脸无辜,眼神透出“可是你太失礼”的意味。吉西安津津有味地瞅着他们眉目传情,一副看戏的态度。 “你找我有什么事?”在无声的较量中败下阵来,诺因悻悻转过头,把怨气迁怒到部下身上,“公事免谈。”吉西安不悦地道:“喂,老兄,你好歹有点敬业意识行不行?”未免太混了! “罗嗦,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公事。” “呵呵。”吉西安笑了,毫不掩饰坏心眼,“很遗憾,你逃不了了。陛下刚刚发来请柬,要你回去参加后天的订婚晚宴。”杨阳双目一亮,感兴趣地道:“咦,诺因,你要订婚了吗?”太好了,又可以看到美女。吉西安为她的反应愕然:怎么是高兴的表情? “我才不要订婚!”诺因气急败坏地大吼。 “可是这是迟早的事吧。” “我不管!”诺因三个字打发她,转向心腹,“告诉老妖婆,要么取消,要么免谈。”已经认定他是单恋,吉西安投以同情的目光,语气还是一贯的奚落:“你傻啦,她会没料到你的反应?押解的大军早就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了。就算你逃掉,她也可以叫莉莉安娜殿下假扮你,甚至代替你和新娘行房。”诺因咬牙切齿,气得浑身发抖。看到他这个样子,杨阳反而不忍,一边拍背安抚一边问:“吉西安术士长,不能劝他们好好谈谈吗?这样强迫,难怪诺因生气。” “杨小姐,陛下这么做才是正确的。他们面对面谈话只会越吵越上火,最后打起来。” 好…好特别的姑侄。杨阳抹汗,想起维烈和基西莉亚和乐融融,彼此嘘寒问暖的模样,感触良深。 诺因脑中灵光一闪:“有了,阳,你陪我去。”杨阳一愣,随即沉下脸:“不要。”诺因大急:“为什么?你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你才过分呢,用朋友当挡箭牌!也不想想,万一宴会砸锅了,拉克西丝陛下还不怪到我头上!” 哟,脑筋转得很快嘛。吉西安浮起欣赏之情,继续隔岸观虎斗。诺因努力说服友人:“她不敢伤害你,她知道我会跟她翻脸。就算她搞什么小动作,以你的身手也不会有事,我就是因为这样才选你的。”杨阳迟疑了:“这……” “帮帮我啦!你不会这么没义气的,对不对?” “好吧好吧。”杨阳无奈地点头,补充了一句,“不过昭霆他们也要同行哦,他们一定很想见识王宫的宴会。” “没问题!”诺因兴高采烈地答应。 ****** 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8日,诺因偕同杨阳一行从下界首府里那出发,搭空浮舟前往上界。临行前,冒险家们都换上正式的礼服。希莉丝不用说是穿得最得体的一位,耶拉姆穿得最别扭。 杨阳穿的是一件淡黄色的雅致连身长裙,上身罩白色**短外衣,戴着黑色的及腰假发。诺因对她的打扮毫无感触,倒是吉西安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朝他投以“真是便宜你了”的目光。 一出站台,就看到两排长龙直延伸到街道尽头,都是衣着鲜亮的迎接人员。其中三名骑士牵着三匹毛色不同的骏马来到诺因、耶拉姆和朱特面前,行了个英姿飒爽的军礼。 另有两个骑士驾来一辆豪华的四轮马车,车门上刻着咬剑的狮子和百合,正是王室的徽章。车身高大而宽敞。盛装的侍从打开车门,放下垫脚的锦踏——显然是为四位女士和穿长袍的宫廷术士长准备。 “等等。”杨阳抓住诺因的斗篷一角,制止他上马的动作,“陪我坐马车吧。” 诺因一怔,看出她有什么话要说,无视骑士为难的脸色,放开缰绳,坐进了马车;然后是杨阳等人。耶拉姆和朱特流畅地骑上马匹。 指挥仪仗队的队长朗声道:“全体敬礼!”两排骑士严格地执行长官的命令,翻身上马,整齐划一地抽出佩剑,向车内的****行最高礼。四名狮鹫骑士同时升空,吹响号角。 这是凯旋的声音,迎接胜利者的礼节。在沸腾的气氛中,围观的民众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诺因无聊地嘀咕:“又在搞噱头了。”昭霆几时见过这样的排场,兴奋地探头探脑;莎莉耶跟着好奇地往窗外看;希莉丝就有气质多了,端坐得稳稳当当,偶尔朝热情的市民挥手致意;杨阳更为平静,专注享受桌上的茶点。 “你有什么事?”等马车行了一段距离,诺因问道。 “我先旨声明。”杨阳把白瓷茶杯放回茶碟,竖起食指,“你绝对不可以透露我的真实身份,随便你怎么假造我的背景——还有你们。”她接连注视昭霆三人:“只准叫我‘阳’。” “为什么?”吉西安奇道,“成为殿下的未婚妻可是无上的光荣。就算是假的,也可以慢慢培养感情,假戏真作。”他开始帮助上司。 “我有心上人了,我不想他误会。” 特大号爆弹,诺因和吉西安目瞪口呆,不知情的莎莉耶也面露讶色。 “你…你有心上人了?”诺因好不容易恢复说话的能力,一脸不可思议。杨阳不禁好笑:“我有心上人很奇怪吗?我又不是什么丑八怪。” “没有啦。”诺因镇定下来,不是滋味地撇撇嘴,“只是奇怪你这么强的女人,有哪个男人会被你看上而已。” “哎呀呀,诺因,你太高估我了,他可比我厉害多了。”杨阳实话实说。诺因浮起兴味之情:“是吗?那我倒想见见。”吉西安怜悯地看着他:殿下,你不用强颜欢笑,也不必泄气。俗话说未婚的女性是黄金,已婚的女性是钻石。把那个情敌踹得远远的,夺回芳心就行了。 沿着主干大道前进,很快就到达位于中央广场的王宫,与贺加斯总神殿,旧元帅府一起矗立在晨晖下。骑马的两人首先下马;接着,昭霆三人在吉西安的扶持下一一下车;最后是诺因和杨阳。骑士们再次行礼,等候在广场上的仪仗队成员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徐徐打开的绘金红木巨门里,一个黑衣青年在群臣的簇拥下走出,淡金的短发随着优雅的步伐流光闪烁,宛如冰雪的蓝眸似清澈也似幽深,令人琢磨不透。看到站在政敌身旁的少女,漾开一抹暗色的涟漪:“杨小姐?” “罗兰城主!”杨阳同样惊讶,随即想起对方现在是国师,当然会出现在这里。 “你们认识?”诺因来回扫视两人,满心意外。罗兰自嘲一笑:“她嘛,算是我的师公。”他已经得知在纺织之都发生的事,干脆抖出来算了。 “师公!!!?”听见的人都踉跄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诺因和吉西安先回过神,用一种肃然起敬的眼光打量杨阳:“请问你多大年纪了?” “不是啦!别听他瞎说!”杨阳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我今年才十七、不,十八岁,跟他也毫无关系!” “呵,我是开玩笑的。”乐得她不认,罗兰自在地推翻先前吓死人的发言,直视诺因,“进来吧,我们的大英雄,陛下等你很久了。”诺因露出讽刺意味浓厚的笑意:“劳您亲自迎接,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这是为臣的分内义务。”得体地回应,罗兰侧过身,让他先行。这时,肖恩终于忍耐不住,用宿主的身体踏前一步,关切地问道:“罗兰,你的师父……” 冷淡地瞥了他一眼,金发青年漠然回首:“他很好,只要不在你身边。”肖恩咬着唇垂下头。既伤心徒孙的疏离,也担忧徒弟的现状。希莉丝不忍地搭着他的肩膀,给予无言的安慰。 这群人的关系可真够复杂。吉西安冷眼旁观,暗暗盘算要做一番调查。诺因的感想就单纯多了,执起他的手:“你没事吧?” 本来被同性握住手绝对是件不快的事,但如果这个同性长得和某人的养女一模一样,情况又不同了。肖恩窝心地笑了笑,让宿主重掌身体的控制权。 “我没事。”杨阳回以感谢的微笑,主动将手绕过他的臂弯,“我们进去吧。”罗兰没有遗漏两人的亲密,心念电转:看来这次满愿师的事情是瞒不住了,不过,这对我只有利没有害。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拉克西丝身穿滚银绒的华贵皇袍,双腿微微交叠坐在翡翠王座上,闲散的坐姿却散发出无比的威严,一手持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膝头。罗兰率先行了一礼,站到她下首左边的位置。群臣也在走道旁列位,恭谨下跪。杨阳和昭霆都不适应这种场面,只是一个有伴扶着,心情就安定些;出身富豪又年纪小的莎莉耶还好;希莉丝更是泰然;耶拉姆则一贯的面无表情;朱特在没人注意到的空挡,和上司交换了一个眼色。 “诺因参见陛下。”年轻的****深鞠一躬,姿势优雅流畅。黑发少女提起裙角,默默行了个屈膝礼。这是恶补的结果,倒也有模有样。 “不必多礼。”乌发结辫的摄政王抬了抬手,翠绿的眸子隐含笑意,掠过每个人,定在杨阳身上,“恕我眼拙,这位不就是维烈宰相的千金吗。” 群臣哗然。诺因和杨阳愕然抬首;昭霆等人也瞠目结舌;惟独吉西安一派悠闲自若。瞥见他的表情,诺因恍然大悟,狠狠瞪视王座上的姑姑,眼中透出杀气:这居然是个早就设定好的局! 哼哼哼,你不是要闹嘛,现在我看你怎么闹。拉克西丝绽开挑衅的笑容:要么就接受你自己选择的人,要么就连同我为你选择的人一并接受,你只有这两条路。 从吉西安和朱特传回来的报告,她可以肯定侄子只是把人家当成一个比较特别的朋友,但她自己对这个“侄儿媳”可是满意极了。性情温和大度,又是那个身份超级不简单的“奴隶”的附体,有顶级盗宝者焰和青做后台——这么有价值的结婚对象,全世界到哪里去找?反正她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准备赶鸭子上架了。 真是的,竟然给她塑造这种假身份。杨阳苦笑不已,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绝妙的点子。一来,她和维烈本来就长得像;二来,维烈也不会拆穿她,因为那样等于说她攀权附势,欺骗世人。 一时间,大殿里窃窃私语声不断。群臣都知道今晚宴会的真实目的,也得知诺因带了位秘密**回来,本来都在担心会不会发生什么血腥事件,不料奇峰突起,没背景的女孩摇身一变为西城宰相的千金,而摄政王也表现得愿意接纳。 如果和西城联姻,绝对是一大臂助,既安内又攮外,当下就有不少老臣出列表示欢迎。 该死!老妖婆为什么会同意?阳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冒险家啊!诺因心乱如麻,想了半天想不出好计策,只能垂死挣扎:“陛下恐怕搞错了,维烈宰相才二十出头,怎么可能有阳这么大的女儿。” “呵呵,乖侄儿,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有个词叫‘驻颜有术’。你看姑姑我不也貌美如花,青春永驻吗?” 青春永驻你个头!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怪物!诺因用视线剜着亲人。 “总之——”可怜侄子快内出血了,拉克西丝适时拉下胜利的帷幕,“我竭诚欢迎你的到来,杨小姐。今晚是诺因的订婚宴会,虽然耳闻你和他两情相悦,但别的小姐的心情也要照顾到,我希望你能表现出符合未来王妃的风范气度,让所有人肯定你。” “是。”杨阳只简短地应了一声,心绪同样混乱。事情发展成这样,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澄清嘛,对不起诺因;不澄清嘛,对不起神官。难道真的是情义难两全? ……算了,今晚表现得差点,把资格取消就好,想来诺因也不愿意娶我。杨阳偷瞄身旁的人,正好对方也在看她,紫水晶似的瞳闪着焦虑和征求意见的光芒。 目光交汇间,默契达成:名为“打倒拉克西丝,争取婚姻自由”的计划。 心安定下来后,两人不自觉地靠得更紧,互相支持鼓励。看出其中的真意,拉克西丝在心里冷笑:哼哼哼,你们还太嫩了啊,小羊,乖乖领受还可以少吃一点苦,既然不识相…… 罗兰始终不言不动,俊美的面容罩着无色的帘幕,只有眼底悄然划过一缕寒光。 ****** “接下来去哪?” 好不容易熬过觐见,杨阳问拉着自己走下台阶的男子。 “去见我妹妹!”诺因飞扬的语调充满了快活和迫不及待,“我叫她帮你准备一套礼服。躲在她那里,也省得老妖婆派人来罗嗦不休。” “昭霆他们呢?” “安啦,侍女会帮他们打理得妥妥当当。关键是你,不赶快逃,老妖婆一定会揪住你,把你塑造成最完美的新娘。从衣服到舞步,每个细节都吹毛求疵。” 杨阳打了个寒噤,随即严词交代:“也不许让我出丑哦!比如打扮得很奇怪之类,办法我们可以另外想。”诺因转过头,怒道:“我才不会这么恶劣!莉莉安娜也不会赞成我做这种事!” “是是,对不起嘛。”被他凶得一缩,杨阳小声道歉,心道:这人变脸真快。 才感叹,诺因的表情又转为洋洋得意:“我们只要半途跷跑,把烂摊子丢给老妖婆就行了,那些女人的家族会拉不下脸。这就叫做‘不战而胜’……你干嘛这么看我?” 杨阳正欣赏他的“变脸绝技”欣赏得起劲,随口道:“看你好看呗。” 轰!诺因白皙的脸蛋涨得通红,心跳头一次逃出掌控,色厉内荏地低吼:“胡、胡说什么!”语毕,硬邦邦地转身,迈着僵硬的步伐前进,却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紧张,自然也没留意到身后的人偷笑的脸。 真是纯情呐。杨阳超然地想,对自己堪称恶劣的挑逗毫无反省之意。 纯情的男人是不可以招惹的,尤其当纯情还加上“霸道执着”作为注解。日后,杨阳会用自己的亲身经验体会这个道理。 总神殿就坐落在王宫旁边,无视守卫的通报,诺因直接杀进内部,朝妹妹的房间飞奔。最后真的是“飞”一般的速度,杨阳几乎是足不点地地被他拎着走,暗叹[恋妹狂]的称呼果然不是冤枉他。 “莉莉安娜!”诺因好歹敲了敲门,“我进来咯!” “哥哥!?” 坐在窗前修剪盆景的少女惊喜地起身,放下剪刀,两手展开跑过来,扑进兄长的怀抱。 好……好像。杨阳啧啧称奇。除了发色,这对兄妹的五官如出一辙,连身材也很相似。 “咦!”越过兄长的肩膀看到她,莉莉安娜惊讶地眨了眨眼,“哥哥,这位小姐是谁?”诺因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拉过杨阳:“我来介绍,这位是阳,我的好朋友——阳,她是我妹妹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 “你好。”杨阳绽开友善的笑容,为见到一个美女由衷的高兴,即使这个美女长得和她身边的美男一模一样。 朋友?不像啊,哥哥从来不带异性来的。这女孩的气质,也不是爽快粗鲁,合哥哥胃口的那型。满脑子问号,莉莉安娜反射性地行了个屈膝礼:“你好。” 诺因简略地叙述来意,使莉莉安娜更加好奇:“哥哥,这么说,你和杨小姐不是恋人?” “废话!我们是哥们!” “我们是朋友。” 莉莉安娜听出兄长的口气有着虚张声势的成分,而杨阳是发自肺腑,眼神变得深邃,做出赶人的手势:“好吧,我要帮杨小姐换衣服,你出去。” 关上门,她亲热地执起杨阳的手,走向铺着洁白桌巾的小圆桌,笑道:“我们先喝杯茶,坐一会儿。”杨阳犹豫地看着门板:“放诺因一个人不要紧吗?”刚刚被赶出去时还一副弃犬的模样。 “呵呵,不要紧的,过会儿他就会和姑姑的部下打得不亦乐乎了。”莉莉安娜掩嘴直笑。杨阳也忍俊不禁,大方地坐了下来。莉莉安娜用独门技法泡茶,递给她一杯。杨阳有心理准备地接过,但还是用尽全力才咽了下去。 不愧是味痴兄妹。见对座的人津津有味地喝茶,她暗暗抹汗。 “你的名字就是杨吗?”闲聊了几句,莉莉安娜开始一一问出内心的困惑,“这应该是姓吧。”杨阳温和地笑道:“事实上,我的名字也是阳,阳光的‘阳’。”莉莉安娜脸色一变:“杨阳!?那你是——” 与此同时,连接内室的门打开,跑出一个十三四岁,浑身**的少女,深蓝的长发和雪白的肌肤上全是肥皂泡。一个狼狈的侍女跟在后面:“雷奇,你还没冲水啊!” “讨厌,我不要洗澡。”蓝发女孩发出略带生硬的声音,一脸依恋地扑向银发王女,“莉莉!”半途定住,一双圆滚滚的大眼溢满惊奇。 “杨阳!” “你……”黑发少女猝不及防地被抱了个满怀,意识还停留在刚才的一刻,“你叫雷奇?”不会吧!不会是那只雷奇? “对,雷奇,诺因的雷奇。”小狼龙变回原形在她膝上滚了一圈,又化为少女,抱住她蹭啊蹭,“诺因好奇怪,后来就忘了你,我告诉他,他还听不懂。” “果然是你。”莉莉安娜站起来,眼里流动着感激的泪水,“谢谢你,杨小姐,谢谢你救了我哥哥。”杨阳不好意思地笑了:“没什么啦,我也只是把他从河里捞起来,反而是他救了我好几次。” “你太客气了。唉,你对他有救命之恩,哥哥却忘了你,真是——” 杨阳听得一头雾水,思忖:这么看来,莉莉安娜和雷奇都不知道史列兰的存在。莉莉安娜突然面露欣喜:“莫非,哥哥想起来了?” “呃,不算吧。” “怎么会……”莉莉安娜叹了口气,失望地坐下,“算了,你们能再相见,就很有缘分了。”杨阳只是干笑,心想我和诺因的见面完全是我千里迢迢追来的,我和史列兰的邂逅才是真正的缘分。 史列兰……史列兰……难道他二十四年的生涯,只有诺因一个朋友? 想起黑发青年孤寂的神情,总是问着“是什么”的天真无知,分别时悲伤不舍的眼神,杨阳心脏绞痛,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杨小姐?”莉莉安娜注意到她的异状,以为是兄长的缘故,连忙拉着她往内室走去,“来来来,我们来试穿衣服。我的衣服对你可能大了点,还需要时间修改呢。” ****** 当晚,整个王宫灯火通明,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更是亮得犹如白昼。三盏巨型水晶吊灯上燃烧着上千枝蜡烛,和飘浮的魔法光球,殿柱上镶嵌的夜明珠一起将室内妆点得流光溢彩,华丽非凡。精心打磨的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四壁装饰着豪华的手织挂毯。面容姣好的侍女如彩蝶穿梭,端茶送水的侍从也穿得异常光鲜;更不用说衣冠楚楚,极尽奢华之能事的宾客了。 拉克西丝依然穿着皇袍,慵懒地斜坐在王座上,接过心腹递上的香槟啜饮,猫儿般的碧眼环视四周,带着深深的笑意:闲杂人等基本上都到齐了,现在就等主角们一一出场。 仿佛呼应似的,门口的接待大声通报:“国师罗兰大人和伊维尔伦满愿师兰冰宿小姐到!” 随之亮相的男女宛如画中走出的壁人。男性一身极为正式的礼服,式样复杂到让人怀疑是怎么穿上去的,内有十层夹袍,外罩及地披风,宽大的袖管和袍角都滚着金边。一举一动,充满君王的威仪和气度。 挽着他手臂的女性则相反,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单层的晚礼服剪裁合宜,典雅大方;茶色的秀发披散肩头;肤白胜雪,神情清冷,就像从天而降的冰雪女神。 “你还能走路吗?”冰宿小声问。 “我觉得我像一只粽子!”罗兰的回音夹杂着切齿声。碍于国师的身份,他不能穿他那套黑色的军礼服,只能穿拉克西丝为他准备的衣服。而如果不是她品位太差,就是在恶整他! 冰宿的语气微微一沉:“忍着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罗兰恢复了一贯的温文浅笑:“嗯。”反正,这种恼人的情况持续不了多久了。 “诺因殿下和杨小姐到!”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门口,原本喧闹的宴厅顿时安静下来。凭心而论,这一对并没有罗兰和冰宿耀眼,却有一股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男性身穿代表元帅身份的沉红色军装,肩披衬有金色肩章的漆黑斗篷,清秀的五官却掩不住军人特有的凛然气势。身材挺拔,英气勃勃。 女性一袭造型简单的丝缎白礼服,却在领口、腰部和裙摆营造出红色的渐层效果,看起来就像个温暖的小太阳,柔化了身旁人的冷厉;身后还垂缀朦胧的长纱,显得飘逸而优雅。 踏着和谐的步子,两人穿过众宾客让出的道路,来到台阶下,同时行礼。 “呵呵,免礼。”拉克西丝笑眯眯,标准丈人看媳妇,越看越喜欢,抬手指了个方向,“诺因,和小姐们打声招呼吧,然后选一位做你今天的舞伴。”这话再明白不过。 诺因连扫也懒得扫一眼,牵起杨阳的手走下舞池,把一干名媛淑女气白了脸。有些慌张地,乐队开始奏乐。 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跳舞,杨阳不免紧张,虽然事前已经练习过。但渐渐的,她的姿态放开,舞步也自然起来。眼前的人舞技说不上有多么高明,举手投足,却有一种熟悉的力度和卓然,修长匀称的身姿和记忆中的那个人更是相像。 共舞的身影旋转出优雅的同心圆,裙摆如涟漪荡开,和斗篷交叠展现出迷人的风情。忍受不了**,其他男女宾客也纷纷下场加入舞蹈。 “你在看谁?”抬手让舞伴转圈时,诺因一字一字道,紫眸射出犀利的怒意。杨阳吓了一跳,脸上泛起窘红:“对…对不起。”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喂,你很罗嗦耶。”也被他高压的口吻弄得有点不悦,杨阳没好气地道,“我保证不再走神行了吧。”诺因绷着脸不吭声,突然拉着她走出舞池,随手一扔,走向那些淑女站的地方。 杨阳目瞪口呆,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哭笑不得:这男人未免也太孩子气了! 只因为她不小心想起心上人,无意间把他当成替身,就赌气丢下舞伴。虽然的确是她失礼在先,但他就不能有点风度,有点气量? 另一头,拉克西丝也为侄子幼稚的行为扼腕,差点捏碎了权杖。 这臭小子,我非把他※○&¥……(太过粗暴,以下省略) 算了,等他气消了自然会回来。没有道歉的打算,杨阳背转过身,悠哉游哉地走到餐桌旁,品尝各色佳肴。见状,一直盯着她的诺因气得浑身发抖:她居然一点也不在意! 等啊等,又等了几分钟,诺因再也克制不住,甩开一个紧缠着他不放的北城公主,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要踏穿地板一样用力。蓦地,他瞪大眼,一声提醒滑到嘴边。 比他更早察觉异常,肖恩用宿主的身体投出三把刀叉,打落了两枚银针和一只瓷盘。碎裂的声响是一道警讯,会场内的气氛刹时紧绷。 “有刺客!” 尖叫迭起,人群立刻混乱起来,你推我搡,朝门口涌去。三个假冒侍女就混在里面。肖恩呸了一声,轻巧地跃上餐桌,边跑边用[扩音术]喊道:“统统给我待在原地!” 话音刚落,金色的光芒在他掌心汇聚,越来越亮,最后爆射出闪电似的刺眼光辉,延伸为一把声威赫赫,长约数十米,造型华丽张扬的大刀,斜斜劈下。 轰隆隆!连同大门在内,半堵墙壁坍塌,碎石瓦砾都被游丝般的电花烧得焦黑,三名刺客坐倒在这片废墟中,满脸呆滞。宾客的状态也差不多,除了在角落里抱头无声哀号的昭霆等人。 “你们最好给我安分点,老子心情不好。” 老…老子?终于有少数心脏较强的客人回过神,呆呆看着那个手持大刀,两脚张开站在桌上,姿态宛如女王的黑发少女。先前温和闲雅的气质荡然无存,只有满满的好斗和狠戾。 “这里!”感觉出杀气,肖恩甩手放出一发压缩气弹,轰碎了天花板,同时眼角瞥见一个刺客踉跄爬起,向外逃窜,不假思索地追上去:“哪里跑!” 到此为止,棕发青年尽管彻底破坏了宿主的形象,好歹还称得上神威凛凛、气宇轩昂,可是接下来就不对了——他忘了杨阳穿的是裙子,还是那种裙摆老长的裙子。 第一、第二下,非常幸运,平安无事;第三下,中奖,原本灵活的身影以一个优美的平沙落雁式坠落,好巧不巧就位于自己砸出来的大洞下面。 哐哐哐!石屑纷飞,烟尘弥漫,一座小山包顷刻间出现,再次令众人看傻了眼。 “杨阳——” 凄厉的呐喊驱散了微妙的喜剧气氛,中城城主面无人色地拨开人群,跌跌冲冲地跑到碎石前面,颤抖了片刻,拼命抡拳拍打,“杨阳,回答我!回答我!”血液横飞,伴随着一声声越来越绝望的哀求。 “殿下!”吉西安第一个反应过来,抢上前用吃奶的力气拖开他,“你疯了!?” “不要!放开我!” “你们快把石头搬开!”另一个反应快的罗兰帮忙吉西安钳住显然已经失去理智的某人,略带慌乱地指挥还呈痴呆状态的侍从。众人机械式地照做,很快清空了最上面的碎石。 一只苍白的柔荑从缝隙里探出,然后是披头散发的人体,身上闪烁着淡淡的青光。以为尸变的人们吓得惊叫,有见识的却看出她施加了魔法防御。 “史列兰……”杨阳一眼就认出那个满手是血,脸色死白的男子是谁,心疼地想要站起来安慰他。 黑发青年晃了晃,虚软地跪坐下来,肩膀抖动了几下,呜哇一声哭起来。 宴厅里再次充斥着死一般的寂静。 “别哭,别哭。”杨阳手忙脚乱地爬过去,像母亲疼惜孩子一样抹去他脸上的血和泪,柔声呵哄,“我没事,都是肖恩不好,吓坏你了。来,吸口气,乖,不怕。” “我…我好怕。”史列兰抽抽噎噎地控诉,眼泪还是不停地往下掉,“好怕好怕,你突然就……我好怕你会像米尔希一样不在,呜呜……” 虽然不知道米尔希是什么人,杨阳还是听出言下之意,心更是碎成一地,恨不得把冒失的寄宿者千刀万剐,将他紧紧搂进怀里:“不要哭了,我保证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史列兰哽咽着点头,也抱住她。 “殿…殿下?”吉西安再迟钝也发现不对了。拉克西丝更是豁然站起,厉声喝道:“你是谁?” 史列兰一震,抬起头,哭得梨花带雨的清秀容颜衬着惊惶无助的双眼,益发惹人怜爱,连拉克西丝也气势一馁。杨阳护住他,一字一字道:“他也是你的侄子,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的……侄子?”拉克西丝匪夷所思地重复,半晌,恍然大悟,用惊天动地的音量吼道,“诺因,还不滚出来!管好你的剑!!” 剑?杨阳愕然,只见怀里的人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接着被熟悉的霸气取代。 “……这个混蛋。”用手背擦干泪痕,诺因握着剑柄起身,刻意不看她,尴尬地道,“你跟我来。” ****** 风波的源头离去后,宴厅里呈现出灾难过后的气氛。陆陆续续有人动弹,但都是一副受惊过度,大脑当机的模样。 原来魔封的性格是这样的啊。最镇定的罗兰在担起国师的责任恢复现场的秩序时,还有空感叹一番。吉西安才和拉克西丝商量了几句,就被一群老臣包围。无一例外是弹劾“杨阳”的粗暴行径,要求取消她候补王妃资格的激烈声明,令两人头痛不已。 该死!那笨蛋干嘛那么起劲!我有安排宪兵和魔法师,要他强出头?听得火大,拉克西丝不禁骂起人来。 宴厅对面的沙龙里,诺因关上门,直截了当地道:“你就是杨阳?你说认识的人,是史列兰?”难怪他想不起来,那段记忆根本就不是他的! 杨阳不答,只是盯着他染血的手背:“你的伤,治一下比较好。”唉,史列兰太冲动了。 “没事。”诺因甩甩手,露出一个讽笑,“你既然救了我的身体,会不知道吗?我的伤能瞬间痊愈。”杨阳张大嘴,半天合不拢来:怎么会!这不是魔族的能力吗! 诺因突然皱起眉头,咬牙道:“吵死了。” “咦?” “这小子,哭得吵死了。”诺因解下佩剑,正要递给她,脸一板,近乎凶狠地道,“不许瞧不起他!” “我才不会!”比他更大声地吼回去,杨阳一把抢过魔封剑,心疼地拍抚,“史列兰、史列兰……”原来如此,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透过剑鞘,细微的呜咽直接流入脑中,接着是明显经过压抑的抽气声。对她的呼唤,久久不作回应。 “怎么没声音?”杨阳焦急地问,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诺因眯起眼,立刻猜出半身的心思:“笨蛋!还想装到什么时候?穿邦了就穿邦了,有什么好怕的!”杨阳清晰地感到剑震动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只字片语传出,只有让人酸楚的啜泣。 “诺因。” “我知道我知道。”黑发青年叹了口气,按住门把,“他就拜托你了。”杨阳拦住他,直视他的双眼:“手,还是洗一洗吧。” 卡萨兰城主只是看了她一会儿,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杨阳独自站在静下来的沙龙里,耐心地等候,双手始终牢牢抓着剑柄,传递出温柔的抚慰。半晌,终于响起一个怯怯的声音:《杨阳。》 “!”黑发少女心弦战栗。这个声音……她第一次发现有人能把高贵清冽的气质完全体现在音质上,如同冬日泼打在冰上的水滴,清亮又透明;又像是月光的结晶碎裂的声响,冰澈而空灵。带着令人心悸的魔力,仿佛能让积雪消融,岩石哭泣,荒原绽放出楚楚动人的小花。 一抹梦幻般的笑意缓缓浮现。 “史列兰,你的声音,真好听。”比诺因好听多了。 魔封抽噎了一下,悲伤稍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生气?》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我骗了你。》 “傻瓜。”杨阳叹笑,将他抱在怀里,剑柄贴着脸颊,“你有说过自己是人吗?你还问我如果知道你不是人,我还会不会对你这么好。当时我怎么回答的?唉,我才应该说对不起,我居然把诺因的皮相套在你身上,你一定很伤心吧?” 《嗯。》史列兰沮丧地道,《我好怕你会讨厌我,我是魔剑,他们都说我是魔王的剑。》 “笨蛋!什么魔王的剑!就算你真是魔王的剑,魔王也不会是坏人!”单看维烈就知道魔王绝对邪恶不到哪里去。 《真的吗?》史列兰展颜。杨阳笑着拍拍他:“没错,所以以后别再自卑了。不管你是人也好,剑也好,我都不在意,只要你是你。”史列兰再次哭起来,只是这次是喜极而泣。 抱着破涕为笑的魔封剑走出房间,杨阳不意外地看到诺因两手环胸倚着墙,一脸等得不耐烦的表情:“好了?” “好了。”话音刚落,杨阳感觉到一股惧意,安抚道,“不怕不怕,诺因不会凶你。”从对方先前的反应,就可以看出他非常重视史列兰,也是把他当人看待。 “哼!”诺因粗暴地抢过佩剑,大吼大叫,“我不凶你?想的美!等着脱层皮吧!你当我是她,会宠你宠上天?!”杨阳没有劝阻,反而轻笑起来。青年这个样子就像教训顽劣孩子的父亲一样,张牙舞爪下没有任何实质的怒气,只有满满的关爱。 把半身系回腰间,诺因迈开大步,准备找个地方好好训斥他一顿,杨阳喊住他:“等等,诺因。” 拔下真王的荣耀,她微笑递出:“这个还你吧,已经没用了。” 诺因全身一震,转过头,眼中射出复杂难明的光芒。杨阳不禁缩了缩,心里涌起莫名的慌乱。 “送你,这次是我送你的。”抛下一句,年轻的城主一阵风似的离去。目送他的背影,黑发少女不知所措地呆站了良久。 ****** 趁王宫乱成一团的时候,冒险家一行躲进客房,从友人那儿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此诺因非彼诺因。”昭霆感叹。耶拉姆老实地承认错误:“我们误会他了,事后会跟他道歉。”莎莉耶双手合十,兴致勃勃地问道:“那个史列兰,真的那么可爱吗?” “只有更可爱没有不可爱。”喝了口自泡的玫瑰红茶,杨阳笑道,“他就像个单纯的孩子,一定会和你投契的——对了,希莉丝,你们这些诺因的亲朋好友,都从来没注意到他吗?”言下有些不悦。 红发少女尴尬一笑:“我们是知道他是自我意识剑啦,一开始也想跟它说说话,但诺因谁也不让碰。” 这…这家伙。杨阳暗暗生气:就算他重视史列兰,也不该把他当囚犯啊! “不过我们也有不对,大家只是贪新鲜才想碰它,不是真心想和它做朋友,毕竟它是魔王的剑。” “这是谣言!” “不是谣言,历史书上写着……”希莉丝的争辩被打断:“记录未必是真实的!维烈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众人默然。杨阳自觉口气太重,缓和颜色:“总之,我希望大家都能接纳他,至少不要用有色眼光看他,因为他真的是个好孩子。”昭霆和莎莉耶首先响应;半晌,希莉丝和耶拉姆也点了点头。 “对了,朱特跑哪儿去了?”杨阳这才发现少了一个同伴,左顾右盼。 “他啊,早就回去向他的主子复命了,大概以后都不会和我们一块儿旅行了。”希莉丝耸耸肩,用吸管啜饮柳橙汁,“倒是肖恩,阳你没骂得他太狠吧?毕竟他也是好心。”杨阳若无其事地道:“我罚他一个月不许用我的身体吃饭。” 好……好狠。众人咋舌,对棕发青年致以由衷的同情。 “我们何时走?”耶拉姆问了个现实的问题,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村子了。杨阳迟疑片刻,道:“还没决定。私心里,我是想多陪史列兰一段时间,而且诺因的事也没解决,不如你们先回去吧。” “要走一起走。”昭霆一口否决,拍拍师兄的肩膀,“别急,村子又不会跑掉。”耶拉姆微微一笑,算是默允。希莉丝暗自盘算:看来我也要做好动身的准备了。不过在那之前,得先把肖恩身上的魂凭术破除。 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听到敲门声,离得近的昭霆跑去开门,看清来人,尖叫道:“冰宿!邱玲!” “稀客稀客。”杨阳欣喜地起身,拉出两张椅子,“快请进——昭霆,把门关紧。” 东城满愿师谨慎地布下隔音结界;北城满愿师蹦蹦跳跳地走进房间,绽开坦率无伪的热情笑靥:“我们是第一次面对面谈话吧,我叫邱玲,她是冰宿,你们呢?” “杨阳。”黑发少女颔首为礼;棕发少女精神地挥手:“昭霆,严昭霆!” “久仰。”茶发少女在靠背椅上坐下,接过茶杯啜饮,坐姿优雅,举止高贵。杨阳看得叹服,心想应该是专门训练的结果,也由衷庆幸自己不用受这种苦。 “唉,可惜轩风不在,不然我们五个就是正式重聚了。”邱玲坐到友人身旁,惋惜地道。昭霆大方地递给她一盘点心,奇道:“她在西城啊,你们不知道?” “在西城!?” 冰宿眼底闪过一道了然的光弧,神情有着微微的释然。邱玲关怀地询问友人的近况,末了拍拍胸:“太好了,她平安无事,我和冰宿都很担心她——对了,当初掳走你们的是谁?你们又是怎么逃出来的?”杨阳制止想要回答的昭霆,笑容坚定:“抱歉,他是一个对我们非常重要的人,恕我们不能透露有关他的任何事。” “哦。”邱玲有些失落。 莎莉耶一直瞧着冰宿,着迷她清冷高雅的气质,这时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都不说话?”冰宿合上眼,放下茶杯,不带感情地道:“我在等她叙完旧,然后可以说正经事。” “呃——”众人汗颜:好…好冷静的人。 杨阳察言观色,挖掘出一丝被隐藏得极深的好意,亲切地道:“是什么正经事呢?”冰宿睁开墨绿色的双瞳,直直注视她,一字一字道:“你们赶快走吧。” “咦?”杨阳没反应过来。希莉丝脸色微变:“出了什么事?” “不是出什么事的问题,是会出什么事的问题。你们真的以为没人会看出你们是满愿师?只要一个参与召唤仪式的法师,就能感觉出来。如果不想牵扯进政治斗争,就赶快走吧。躲得远远的,像以前一样。”一口气说完,冰宿在心里叹气: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帮她们。今后,她恐怕会和四个同学站在对立立场,甚至兵戎相见。 杨阳和昭霆手足冰凉,委决不下。耶拉姆正要开口劝说,又响起重重的敲门声,只是这次不等有人开门,来人就大刺刺地闯进来:“阳!” “诺因!”杨阳惊呼,更加慌乱。中城城主诧异地看向冰宿和邱玲,想起什么似的道:“兰小姐,刚才我在走廊碰到国师,他在找你,好像很急的样子。” “我马上去。”冰宿毫不犹豫地起身,走到玄关时,回头望了一眼,这一眼包含了许多意味,“告辞。”邱玲踌躇了会儿,还是选择跟在她后面。 “满愿师怎么会跑到你们的房间来?”诺因显然刚从校场回来,满头大汗,一身军服脏兮兮的,抄起杨阳面前的茶就喝,一点也不避嫌。 “大概是年龄相近,比较谈得来吧。”杨阳随口糊弄过去,同时升起愧疚之情,为欺骗眼前的人,“那个,诺因……”黑发青年奇怪地看着她:“什么事?吞吞吐吐的。” 接到师兄警告的眼色,杨阳叹了口气:“没事,史列兰怎么样?”诺因笑了:“被我刷一顿还有不好的?对了对了,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明晚重新举办宴会。” “什么!!”众人大吃一惊。杨阳愣了三秒才回过神:“这么挥霍,国库不透支吗?” “这是罗兰要伤脑筋的问题。” “你们欺负他。” 诺因嘿嘿一笑,并不否认,随即沉下脸,凝重地道:“总之,老妖婆是铁了心要你做我的未婚妻了,我们快快避难,上莉莉安娜那儿。”杨阳摇头叹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诺因。她的耐心总会告磐的,到时就会采取非常手段,你就不能和她好好谈谈吗?” “那女人会听我说话才有鬼!”诺因啐了一声,牵起她的手,一脸和避难不符的阳光灿烂,“走吧。” ****** 无视众多大臣的劝阻,罗兰硬是把上一场宴会留下来的物资全部重新包装后拿出去——除了残羹剩饭。而不是另选场地,另外布置。一边忙得昏天黑地,一边忍不住诅咒:我靠!还什么普天同庆,再举办一场崭新盛大的晚宴,不废物利用,你们等着吃西北风吧!操※◎+¥$…… 幸好,无论多么郁闷,他还有个**可以捏捏小手,抱着吃吃豆腐,让心情平衡。 而诺因这两天也是过得乐不思蜀,左有温婉可人的妹妹,右有温柔大度的朋友,还有只小狼龙可以逗弄,有把剑可以聊天,差点就忘了订婚这回事,直到莉莉安娜拿出裙子。 杨阳上次穿的那件虽然洗好了,但基于轰动效应不能再穿,这次莉莉安娜为她修改的是一件桔红色的洋装。褶皱很多,整体感觉却非常清新可爱。还准备了一套珍贵的钻石首饰,一一戴上,轮到耳针时,诺因劈手夺过:“这个不用!她戴我送她的就好!” “可是一个不对称耶。” “我不也一个。” “……”莉莉安娜拿这个不讲理的哥哥没办法。倒是杨阳笑着赞同:她觉得耳针尖尖的怪可怕,还是红宝石耳坠亲切。 好不容易搞定,银发王女站在神殿门口目送他们远去。杨阳不舍地回头:“莉莉安娜不去吗?” “她是神职人员,不能参加任何世俗的活动。” “是吗。”杨阳轻叹,再次转过头。沐浴在星光下,莉莉安娜一身白衣的身影仿佛溶入背后纯白的建筑,却有一种莫名的凄冷,浓浓地扩散开来,“神殿的生活一定很寂寞吧。” “所以我才把雷奇扔在那儿啊。”诺因为自己两全其美的主意洋洋得意。杨阳无奈地一指点在他额心:“你呀。”这些天的相处已经让她彻底体验到这个男人有多****。 “干什么点我?”诺因撇嘴,并没有生气,反而有点遗憾刘海留得太密,感觉不到她肌肤的触感。 “点你是个差劲的哥哥。” “我才不差劲!我最爱莉莉安娜了!”诺因激动地反驳,“我什么都可以为她做!什么都可以给她!”杨阳看着她,欲言又止。这毕竟是对方的家务事,她身为外人不好插口。 看出她的心思,诺因皱起眉头:“有什么话就直说,难道你现在还不把我当朋友?”杨阳情不自禁地笑了,握紧他的手:“慢慢来吧,我也有事情瞒着你。”她暂时不想挑战这个男人的忍耐底线,上次的教训够深刻了。尽管他的脾气是属于发过即忘,但难保发作时,她不会被拆碎。 “你有事情瞒着我?”果然,某人的语气开始不善。 “喂喂,假设你十岁还在尿床,你会把这件事告诉我吗?” “……”诺因无言以对,半晌,用急切的口吻道,“但是,主要的事情,我都会告诉你,真的!”杨阳笑容的幅度变大:“谢谢你的信任,诺因,我也会以同样的信任回报你。不过有些事,牵涉到的不止是我个人的利害关系,像这种事,很抱歉我就必须瞒着你了。”诺因斜睨她:“拜托你,不要用像对小孩子说话的口气对我说教,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明白。” “啊,你明白啊。”杨阳佯装惊讶。听出调侃的意思,诺因一把勾住她的脖子,揉乱莉莉安娜精心梳好的发式:“你这家伙!” “哈哈哈,住手啦。”杨阳连忙制止他的暴行,用手肘搡他,浑然不觉他们亲密的行为引来多少注目,“话说回来,你这么轻易就相信一个人,很危险的。”诺因放开她,溢出薄冷的笑:“我才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到现在为止我信任的人连五个手指也不到。”杨阳笑道:“那我真是荣幸。” “哼哼,你知道就好。”诺因提起臂弯,杨阳意会地绕过去,两人再度恢复成一对无懈可击的男女伴侣,走上王宫前面的台阶,穿过一条长廊来到晚宴的大厅。 现场的布置非常巧妙,完全看不出和前夜是一个地点。三盏吊灯上点燃了更多的蜡烛,窗外也扎起草灯,经过两面大镜子的反射,将室内照得无比辉煌。天花板罩着一张透明的网兜,上面放满了鲜花,不时落下一阵花瓣雨,营造出如梦似幻的气氛。 “罗兰城主似乎花了很大的心思。”杨阳掩嘴感叹。诺因啧舌:“累死他最好!” “很遗憾,我还没有累死。” 阴恻恻的声音在左近响起,吓了两人一大跳。诺因叫道:“你是鬼啊!?走路都不出声的!”恢复黑衣扮相的东城城主冷笑:“这是本人的特技。倒是你,最好别再给我出乱子!如果要办第三场,就请你自己掏腰包吧!”语毕,转身走人,脚步优雅却可以看出火气。 《罗兰真的累坏了呢。》肖恩心疼徒孙。杨阳同情地点头:(嗯。) 诺因朝政敌的背影做鬼脸,然后志得意满地挽着杨阳走向上座的姑姑。拉克西丝的脸色也不好看,虽然还比不上她身后那些古板的老臣。 “诺因,在宴会开始以前,我希望你郑重地回答我,你中意在场的哪一位小姐?” “和那些素未谋面的对象相比,我当然更青睐我身边的这位。”诺因圆滑地道,必要时,他也能说出社交辞令。一个大臣忍不住插口:“如果只是因为素未谋面,殿下可以抽空和她们谈一下,相信会认识到她们的优点。而且,她们都是非常美丽的小姐,出身高贵,举止也端庄。” “阳不美吗?出身不高贵吗?举止不端庄吗?” “这个…从她前天的表现来看,这端庄一词……”大臣本来还想说她的出身也算不上多高贵,只不过是个暴发户的女儿,被诺因充满杀气的瞪视吓得统统缩回去。拉克西丝也不悦地道:“林斯塔大人,你这话就有欠妥当了。杨阳在一位淑女之外,还是个优秀的战士。你要求战士作战时也保持优雅?何况要不是她,不知会出现多少牺牲者。”这些老家伙,本来还指望他们丢几颗火星下去,结果除了说教一无是处,切! 难得抛给姑姑一个感谢的眼色,诺因拉着女伴走下舞池。 “你今天还会中途离开吗?”杨阳笑问。诺因白皙的脸蛋泛起红潮,嗫嚅道:“不会了。” 杨阳笑着将手递给他,舒缓的浪漫曲适时响起,两人正要翩翩起舞,门口的招待喊道:“克莱西掌殿到!” 诺因朝那个无辜的招待投以杀人的目光,正派的打扰者反而忽略了。杨阳莫名地浮起不安,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 走进宴厅的是个七八十岁的老者,一身缀满金银纹饰的华丽白袍,脸色阴沉,背后跟着两排圣职者,声势浩大。一进门,他的视线就刀子般定在吉西安脸上,阴阳怪气地道:“哟,这不是术士长大人吗,怎么有空来这里?魔法又精进了吗?” “哪里,我天资有限,远远比不上掌殿大人。”吉西安得体地回礼,暗暗苦笑:他成天忙得团团转,哪还有时间顾及本行? 原来宫廷术士长和总神殿的掌殿是井水不犯河水,毫无关系,但是这届掌殿克莱西·维恩本是宫廷术士长,是霸道的诺因硬把他踢下来,换成自己的心腹,然后拉克西丝又另外提拔他坐上掌殿的位子。克莱西当然不满,且不说神域不是他的本职,他干得好好的,凭什么解雇他?怪就怪在他发作的对象并非诺因,而是从头到尾没插过嘴的吉西安。 “呵,术士长大人太谦虚了,我可是很想和你比一场呢。” “不敢不敢,听掌殿大人的言下之意,您又修回十一段了?” 是主持仪式的法师!杨阳大惊失色,双手不由得发抖。察觉她的异状,诺因低下头,眼神透出询问和关怀。杨阳镇定下来,一手圈嘴,用唇形道:“到旁边去,我告诉你。” 不料,没等他们开溜,掌殿的利眼就逮到了诺因,用和刚才截然不同的谀媚语气道:“哟,这不是诺因殿下吗。您订婚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诺因直觉杨阳的异常和他脱不了关系,加上本来就对此人没好感,冷淡地道:“掌殿大人事务繁忙,不便打扰。” “你太客气……”克莱西的声音像被风吹灭的火焰般消失,一霎不霎地盯着他身旁的人。杨阳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缩到诺因后面。虽然她知道这样的行为聊胜于无,今天恐怕是穿邦定了。 “这位小姐,可以上前一步吗?” 杨阳不吭声,也不动弹。诺因一手挡住她,皱眉道:“克莱西,你太失礼了。” “抱歉!”第一次无视上司,克莱西发挥法师应有的决断和行动力,右手飞快地画了个符文,下一秒,杨阳的身体亮起璀璨的红光,这是血缘的印记呈现出的法术反应。 “满愿师小姐!!!” 克莱西欣喜若狂地喊出令多数人为之呆然的话语,“真的是你!太好了!我们找了你好久!” 神智纷纷回笼后,宴厅里仿佛炸开了锅。昭霆等人干着急;东城方面的知情者一语不发;剩下有的和克莱西一样高兴;有的措手不及;更有的茫茫然,为事态的发展错愕不已,卡萨兰城主就是其中之一。 “你是……满愿师?” “对不起,诺因。”杨阳抬起头,微微苦笑。被这句话惊醒,混乱的大脑恢复了冷静,诺因思索片刻,翘起唇角:“你刚刚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件事?”杨阳默认,笑意更加苦涩。 “没什么大不了的。”年轻的****拍拍她,自信一笑,耳语,“很好摆平。”黑发少女不解地望着他,遗漏了他过于亲昵的动作。 “咳嗯。”克莱西注意到了,干咳一声作为提醒。他身后的圣职者跪了一地,正在叩谢神恩。 “满愿师小姐既然已经回归卡萨兰,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呢?还有,当初掳走您的犯人到底是谁?” 这可以说是所有中城人最关心的问题,一年来念念不忘的心结,连诺因的神情也变得凝重。毕竟当初拉克西丝把这个任务委交给他,而他一直没有完成。 杨阳咬牙,紧张得手心满是冷汗。犯人是神官这件事,哪怕撕烂她的嘴她也不会说。然而眼下的情况,由不得她沉默。 灵机一动,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道:“是我自己走的。” 大厅里再度充斥着喧哗声,人人交头接耳,惊疑不定。克莱西提高嗓门:“这是为什么?”他不禁质疑对方的自觉意识,尤其刚才他还看到她和男人亲热的模样。 “这是为了卡萨兰。”杨阳一边回忆那天神官对赛雷尔说的话,一边徐徐道,“当时召唤我的是亚拉里特陛下,而撺掇他,使他做出这种愚蠢决定的是前宰相谢尔达。神使只需要一个就够了,因为向心力只需要一个。如果出现两个信仰,民众会迷惑不安,进而被有心人利用,导致内乱。” 众人的神色都缓和下来,克莱西也恭谨地行了个最高的礼节:“满愿师小姐如此为民众着想,真是卡萨兰之福。不过,您为什么不通知我们一声呢?也好让我等心安。”杨阳紧急开动脑筋,硬着头皮道:“我的力量有限,事实上,失去满愿石,我们满愿师就和普通人没两样,实在是有心无力。”呜,果然编一个谎言就需要更多的谎弥补漏洞,希望不会被拆穿。话说回来,这群人还真是迷信啊,以为异世界来的就一定是神使,就一定要为民着想?这是什么逻辑嘛!幸好诺因没这么迂腐。 想到这里,她朝身畔的人笑了笑。虽然不明所以,诺因还是回了个更加灿烂的笑容。 见状,克莱西又咳了咳,做了个恭迎的手势:“我明白了,但您满愿师的尊贵身份是不会改变的,请让我等送您回神殿。而且,现在也没人会再利用您。”只有人会蛊惑你。 杨阳为难:“这……”要被当作神使囚禁,她可不要。诺因握紧她的手,懒懒地道:“克莱西大人,您是不是漏听了,阳现在和普通人没两样,您要将这样的她迎回神殿?” “殿下,我也说了,满愿师的身份是不会改变的!” “视没有力量的满愿师为神使?救世主?您这不是把她当吉祥物,真正大不敬的行为吗!真的敬神,就应该让她自己去找回力量!神使也有尊严,她需要的不是信徒无用的供奉,而是精神上的鼓励和支持!” 杨阳连连点头,打心底赞同。克莱西词穷,可可可是了半天也接不下去。诺因不耐烦地打断:“不用可是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这样未免太现实,也是对神不敬是不是?” “是是。” “你就不会换个角度考虑?其他满愿师住在哪里?神殿?都是住在宫里!但这妨碍信徒膜拜她们吗?不!光是阳回来这件事,就足以让举城欢腾了!当大家听到她睿智的见解,得知她被陛下当作上宾礼遇,询问治国之道,只会更高兴,感谢上苍派了这样一位有贤德的神使下来。最重要的——”顿了顿,诺因加重语气,“神殿现在有人了!就是我的妹妹,下一届圣巫女!如果你要阳也住进去,和她争夺唯一信仰的地位,岂不是辜负了阳之前的苦心?” 这回,克莱西彻底无言以对。 一片寂静中,响起一个胆战心惊的声音:“那个…殿下,既然杨小姐是满愿师,她西城宰相千金的身份又是怎么回事?” 杨阳瞳仁收缩,出了一身冷汗,心道:完了完了,果然牛皮吹太多,爆了。拉克西丝无声地叹气:她就是在烦恼这个问题,终于有人提出来了。诺因还是一派镇定自若:“很简单,维烈宰相也是来自异世界。” 哗然。人人面面相觑,震惊这个匪夷所思的答案。杨阳也呆若木鸡:这…这谎未免撒得太离谱了。 “证据是,兰小姐和邱玲小姐都认识他。”诺因指向冰宿,他可没忘记当日两人的异常。 伊维尔伦满愿师神色不定,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但是光看她的反应,绝大部分人就信了。 “那是谁召唤了维烈宰相?”克莱西质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也许是他自己来的。”诺因一甩头,轻松打发他,抬起右手,充满号召力的举动吸引了全场的注目,结合他本身的魅力形成令人目不转睛的效果,“诸位,我们浪费太多时间了!迎回满愿师是喜事,但她的快乐同样是不可打扰的!就让我们竭诚欢迎她,用这个宴会表达我们的喜悦和诚意!” 欢声雷动。消除了疑惑的众人争着上前敬酒,特别是卡萨兰的臣子和圣职者,个个潸然泪下,喜不自禁。诺因原本担心杨阳会招架不住,见她酒量奇大,松了口长气,反而是他被灌得有些醉意。 “跳吗?”等大家的情绪沉淀得差不多,他附耳问道。杨阳微微一笑:“当心跳错步子!”酒气扑鼻。 “我才不会!” “那你可得跟好了。” 主动牵起他的手,杨阳走向舞池,脸上洋溢着诚挚的欢笑。 第四章 真相隐露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杨阳呆呆坐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竭力想忽略搁在身上的手,可惜成效微乎其微。 她只记得昨晚委实兴奋了点,跳了大半夜舞后,美酒一杯接着一杯干,渐渐眼前也模糊起来,醺醺然想下去休息,吉西安自告奋勇地送她和已经醉得一塌糊涂的诺因离开,然后…… 想起来,当时就该从那家伙咧到耳根的笑脸看出不对的! 叹了口气,杨阳耙耙睡乱的刘海。她倒不是担心自己被侵犯了,看衣服就知道什么事也没发生,虽然昨晚两个人都神智不清,但是喝醉的男人会化身成狼,醉瘫的男人却和绵羊一样毫无攻击力。 她是觉得这样对不起神官,即使他们没有缔结婚姻的承诺,但在心态上,杨阳已经把自己当成他的未婚妻了,自然有义务为他守贞。 以后得谨慎。 下了个郑重的决定,她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实处。转过头,青年天真无邪的睡靥映入眼帘。美色当前,心情好了些。 真是……可爱呐。看了会儿,杨阳不禁手痒。清秀的娃娃脸因为酒力而泛着红晕,更衬得肌肤莹润如玉;长长的眼睫随着呼吸微颤;弧线优美的薄唇张开,完全是小孩子的睡相。 毛手伸到一半,想起此人是武人,哪怕醉翻了,反射神经还在。一指戳下去,就算不被史列兰砍死,只怕也会被甩飞。 恋恋不舍地收回,半途转向,握住他腰间的剑——摸不到这个,摸摸另一个也好。 (早,史列兰。) 《早,杨阳。》依然是令人惊艳的嗓音。杨阳一阵陶醉,情不自禁地冲口道:“史列兰,你如果有人形,一定是绝世大帅哥。” 《咦?》魔封莫名地感到一股悸动,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与此同时,听到动静的诺因睁开眼,冷电般凌厉的目光一扫而过,整个人如蓄势的猎豹一跃而起,扑倒猎物,将她困在方寸之地。 “诺…诺因!” 黑发少女只觉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手腕已经被擒住,一具看似纤瘦却充满压迫感的身躯覆盖其上,带着酒香的气息近在咫尺,心跳顿时失速,脸红得快冒烟。 “……阳?”诺因吐出沙哑的声音,紫眸茫然地眨了眨,杀气尽去,像要看清她似的靠得更近,“你怎么在我的床上?” “我不在你的床上!”杨阳气急败坏地大喊,别过头,“是你在我的床上!” “哦。”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懂没有,下一秒,诺因又躺了回去,继续呼呼大睡。而杨阳连滚带爬地躲到离他最远的角落,这才惊魂稍定。 老天!拍拍红得发烫的脸颊,她深切后悔把这个男人看得太幼稚。再孩子气的男人也是男人,有潜藏的侵略性。何况诺因今年二十五岁,是个真正的成熟男性。 手腕上还残留着他留下的温度,身体也是,刚刚平静下来的心脏又狂跳起来,焦躁下一脚踢出:“起来啦!” “不要吵!”被她踢得翻了个身,诺因抓起被子盖住头,“我头痛死了!” 头痛?杨阳一愣,关怀地爬过去:“宿醉吗?让我看看。”诺因毫不领情,挥开她探视的手:“叫你不要吵听不懂吗?给我滚!”好心被拒绝,杨阳也一肚子火,正要发作,肖恩道:《他好象有低血压啊。怪了,莉没有这个毛病,帕尔倒是有。》杨阳愕然:“低血压?” 难怪起床气这么大。好笑地叹息,她从另一边下床,到隔壁的梳妆间整理了一下仪容,端来一盆水,再叫侍女煮两杯醒酒茶,扶起那个还在赖床的人,帮他洗脸。 “唔……”冰凉的触感有着提神醒脑的功效,诺因甩甩头,有气无力地道,“阳?” “终于醒了啊。喏,醒酒茶,喝了会舒服点。” 不疑有他地接过,诺因一边喝一边纳闷:“你怎么在我的房间里?”杨阳抚额道:“你刚刚果然是无意识状态——看看清楚,这是我的房间!” “怪了,以前喝得再多我也会自己走回去。”诺因对自己擅闯少女闺房的行为毫无检讨之意,只担心识途能力是否下降。 “不奇怪,是你的好部下送你进来的。” “吉西安?” 杨阳点点头,撩起他的斗篷一角,皱起眉头:“弄得皱巴巴的,衣服也是,你还真是没有元帅的自觉。将来一定要娶个贤惠的妻子,你才能人模人样地走出去。”诺因手一滑,险些掉了杯子。 “算了,脱下来让我熨一熨(注:异世界也有熨斗,不过和地球不同,不是用电力发热,是相当简陋的那种),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 “哦。”诺因红着脸跑进浴室。 ****** “殿下,进展如何?” 在餐厅门口守株待兔的吉西安一把勾住主君的脖子,拉他到角落窃窃私语。诺因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什、什么进展!”他本想申明自己和杨阳是纯粹的朋友关系,不知为何,话到嘴边,竟然说不出口。 “哎呀,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做啊。”吉西安一副替他丢脸的模样。诺因瞪目:“谁像你满脑子龌龊思想!”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昨晚睡得人事不知,有心也无力。 “这哪叫龌龊,是人的天性。记好了,我教你下一招……” “你们俩鬼鬼祟祟说什么呢?”杨阳怀疑地打量,虽然听不清,但她直觉这两人谈的不是什么好话题。诺因自动切换成无辜的表情:“没有!我们在谈正经事!”吉西安帮腔:“是啊,我们正在商量今年的春之祭典要做哪些准备。”他用的借口无疑高明得多,却无意间帮了倒忙。 “春之祭典啊……”杨阳涌起怀念之情,再也克制不住相思,踏前一步道,“诺因,既然我满愿师的身份暴光了,拉克西丝陛下应该不会再逼你娶我,我想离开,可以吗?” “你想离开!?”诺因上扬的语调透出失控的征兆。 “嗯,我想回我师父住的村子一趟。” “师父”和“一趟”两个词让诺因镇定了些:“是有什么急事吗?”杨阳神色忸怩:“急事倒没有……” “那就再等一段时间!”诺因不由分说地打断,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条条搬上来,“满愿师的消息刚刚公布,人心还没稳定,你不适合现在走;我的问题也没解决,你的身份反而更炙手可热,神使并不是不能结婚。”杨阳失望地哦了一声。 “安啦,等我把圣骑士团的余孽扫荡干净,就陪你一起去。” “你…你陪我去?”杨阳瞪大眼。诺因皱眉:“我不可以陪你去?” “没有啦。”杨阳慌忙摇手,寻思:神官算下来是诺因的兄弟,两人见面应该也会很高兴吧,当下笑了笑,“好吧,我就等到那时候。” “嗯!”诺因立刻释怀,开开心心地牵着她走进餐厅。吉西安颇为欣慰:看样子希望满大,只要殿下照着这个势头追下去。 到目前为止,他百分之百肯定主君是喜欢上人家而不自知,但他并不打算点穿,让诺因用无意识的状态去追才是正确的。有意识的话,只会束手束脚,像只煮熟的螃蟹一样动弹不得。 而身为部下的他所要做的,就是尽量帮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渲染恋爱的气氛,煽动更多的人加入。久而久之,耳濡目染,无心也会变有心。 一边感叹自己完美无缺的计划,有[女性杀手]之称的宫廷术士长一边步履匆匆地走开——他可没空悠闲地在餐厅享受早餐。 昭霆等人已经坐在餐桌旁大块朵颐,见两人进来,纷纷招手:“阳,过来啊!”尽管没被点到名,诺因还是走了过去,坐在希莉丝旁边。伶俐的侍女端来两个托盘,上面是包着蔬菜和鸡蛋的烤肉卷,刚出炉的黑麦面包,拌蜂蜜的牛乳,调有奶油的水果沙拉。菜色丰富,营养搭配均衡。饮料是一杯冰咖啡和一杯苹果汁。杨阳喜滋滋地开动。 “你昨晚表现不错哦。”希莉丝用手肘撞撞师兄,笑容爽朗,“那么大的事就给你轻易摆平了,有一手。”诺因瞪了她一眼:“你才过分,明明知道却不告诉我。” “喂喂,我这是讲义气。” “对师兄倒不讲义气。” 杨阳喝着苹果汁看戏,发觉这两人真的很耀眼。只是简单的交谈,一颦一笑,就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单从王者资质看,应该是不相上下吧。 《真的很像……》肖恩轻叹。杨阳放下杯子:(对了,肖恩,你想起多少?) 《很多,不过都是片断。》 (哦。)杨阳心下愧疚,这几天她的重心完全放在诺因和史列兰身上,而忽略了友人,(对不起。)肖恩笑道:《没事啦,我一个人也比较好整理。》 (那你想起些什么?莉的性格像诺因吗?还是莉莉安娜像?) 肖恩略一思忖,道:《表面,是莉莉安娜像;本质上,诺因更接近。》杨阳十分意外:(是吗?这倒是很稀奇。)她本来猜测是相反的结果。 《莉也是不管别人死活的个性,我常常为此头痛。虽然她总是装得天真乖巧,挂着一张无邪的笑脸到处骗人。》知女莫若父,哪怕记忆七零八落,肖恩还是把握到养女的本性,哀声叹气,《她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只要我好,她才不管其他人怎么样。不过,我们的旅途很艰苦,难怪她这样。》 ……可怕的小孩。杨阳听得毛骨悚然,忍不住为友人开脱:(至少诺因没用笑脸去骗人,一向表里如一。)肖恩也帮养女说话:《可是女孩子天生就喜欢撒娇啊。》他可是爱死了菲莉西亚抱着他蹭啊蹭,甜甜地叫着“肖恩师父”的模样。 (也是啦。)杨阳无言以对。诺因第一个发现她的异常,关心地问道:“怎么了,阳?” “啊哈哈哈,没事。”杨阳干笑,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出真相,铁定被对方狂扁,“对了,诺因,我有件事问你。”拉开领子,掏出神官送的项链:“你认识这个吗?” 学识广博的卡萨兰城主眨眨眼:“东方学舍的校徽!?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希莉丝击了下掌:“你果然认识,我看你在哪本书上翻到过这个图案。”诺因一脸无趣地道:“是《英雄史略》啦,有够无聊的一本书——阳,让我看看,上面应该刻着项链主人的名字。”杨阳惊喜至极,递给他。昭霆和耶拉姆也兴奋地凑近,想知道神官的真名,随即想起这项链是他养父大贤者为了安慰他而送他的假信物,根本不属于他,怏怏坐了回去。 诺因翻来覆去研究,很快在十字架的底部找到一行古代语小字,缓缓念出:“菲莉西亚。” 肖恩一震,喊道:“是莉的全名!”杨阳差点被他震晕过去,头昏脑胀的同时也奇怪:肖恩养女的东西怎么会落到神官手上?眼角瞥见友人脸色铁青,全身僵硬地维持原来的姿势,讶道:“诺因?”其他人也不解地看着他。 “这个名字,我一定在哪里听过。”黑发青年紧紧握住项坠,大有捏碎它的架势,紫眸射出炽热的怒焰,一字一字迸齿而发,“绝对,绝对。” “诺…诺因?”众人被他吓得不轻,昭霆和莎莉耶甚至缩成一团。杨阳听出他的语气是厌恶,更是困惑。 “是你在哪本书上看到的吗?”希莉丝咽着口水问。诺因眯起眼,露出凝神回忆的表情:“不是,是有人这么叫我。” “叫你?”众人愣愣重复,最诧异的要属杨阳和肖恩,但谁也不敢刺激他。蓦地,黑发青年将项链往桌上一扔,踢开椅子站起来。杨阳慌忙拿起,挂回颈项,抓住他的斗篷:“诺因,你不吃饭了?” “没胃口!” 食欲尽失地扫了眼桌上的佳肴,诺因甩开她的手,大步离去。 ****** 想想还是不放心,吃了几口后,杨阳就抱着托盘走出餐厅,路上问了几个侍从,不意外地在校场上找到人。 诺因两手握着出鞘的佩剑,整个人的气势也如同无鞘的利剑,锋锐无匹。他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动作,只是专注地盯着漆黑的剑锋。 “诺因。”杨阳小声呼唤,做好被杀气贯穿的心理准备,不料诺因很平静地看向她,还剑入鞘:“是你啊。” “吃点东西吧,你运动量大,不吃饱会没力气。” 没有拒绝她的好意,诺因接过托盘吃起来,与之前恶心反胃的样子判若两人。杨阳直觉他的变化和刚刚的一幕有关,好奇地问道:“你在做什么?”诺因叼着面包愣了愣:“做什么?哦,那是我的习惯。” “习惯?” “嗯,每次思绪比较烦乱,我就会这样。这是我的剑术老师教我的办法,因为我这人很容易头脑发热。而真正高明的战士,要达到心、技、体的完美统一。也就是心无旁念,和剑完全融为一体,绝对的冰冷无情。” 所以你才会这样又冷漠又激烈吗?杨阳若有所悟,随即不苟同地皱起眉头:“可是,烦恼是自然的事吧。”诺因嗤笑:“你以为我在自我催眠?别傻了,只要人冷静下来,任何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我甚至会觉得这些烦恼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我这人基本上没烦恼。” “好幸福。” “哈哈哈……”诺因放声大笑,笑声带着浓厚的讽刺意味,“烦恼是自找的,当然也可以自我排解,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有什么幸福不幸福。”杨阳以异样的眼光注视他,以前总是觉得这个人很简单,接触久了,才发现不然。 “那你刚才的烦恼解决了吗?”她柔声道。 诺因漂亮的眉毛微微打结:“这个嘛,还没有。我想不起来,脑子里好象盘踞着一团雾,这还是第一次。”杨阳不由得担心:“那就别想了。”她也感觉这件事透着诡异,不要深入比较妥当。 “我是不打算想了,影响精神健康的东西我向来不碰。”扫光最后一口食物,诺因拍拍肚子,“好!阳,我们来比武吧!”杨阳大惊失色,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刚吃好饭就比武会消化**。” “是有助于消化好不。” “总之,我没有这个兴致。”杨阳加重语气,见对方还一脸跃跃欲试,连忙引开他的注意力,“诺因,你母亲是怎样的人?”诺因一怔,显然不适应话题的突变,回忆道:“她啊,是个善良又懦弱的人。” “懦弱?” “对。”诺因的眉间浮起不平,“她被我父亲抛弃,却只会忍气吞声,带着我和莉莉安娜离开,在下界飘泊。甚至死前也不恨那个男人,只是念着他的名字,懦弱得要命!但是她真的是个好母亲,把我和莉莉安娜当心肝宝贝,为我们做新衣服,省吃俭用买糖果给我们吃,自己的衣服却总是补了又补,吃饭也只吃一点点。临死前也挂心我们,哭得泪涟涟的,但还是努力微笑,笑的感觉……”他顿了顿,用怀念的口吻道,“像洁白的山茶花。” “诺因……”杨阳心下恻然,“你喜欢你母亲吗?”诺因抬起头,自豪地道:“当然了!”但是隔了一会儿,他又愤愤地补充:“我只讨厌她的懦弱!” “懦弱也是你母亲性格的一部分,怎么可以拆开来。”杨阳捏捏他秀挺的鼻,以施薄惩。诺因挥开她的手,怒道:“为什么不可以拆开?她是多好的人,我是那么喜欢她,所以才更加气愤!气愤她的不争,气愤她的忍耐,气愤她的伤心——这一切明明都不是她的错,是那个男人的罪过!为什么要由无辜的她背负?只要她坚强一点,多活几年,我可以为她讨回公道,让她过得比世上的任何人都幸福!” “……” 诺因喘了会儿粗气,垂下肩膀,眼角隐然有泪:“我恨那个男人,更恨她的懦弱。能伤害自己的终究只有自己,她选择了伤心而死,将我和莉莉安娜置于何地?” 杨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打背部:“都过去了。”诺因先是绷紧身体,随即放松下来,逸出一声复杂的叹息。 ****** 艾斯嘉大陆有四个重大节日:年初的至冬节,净之月的春之祭典,秋之月的收获祭和雪之月的国庆。其中两个在农闲季度的节日庆祝时间最长,春之祭典最为重要。今年的春祭定在净之月20日举行。 在这个举国欢腾的时刻,卡萨兰城主却忙得不可开交。每逢开春,各地的魔兽和盗贼就开始动作,像蝗虫过境一样四处骚扰。本来他是不想管这些“闲事”,可是拉克西丝威胁利诱,硬是把一大堆军务压在他头上。 这天,又摆平了一个领地的诺因回到下界的王宫,累得连铠甲也没力气脱。杨阳好心地帮他的忙,这段日子她已经学会怎么快速脱盔甲,而且技巧无比娴熟。一边喝茶润嗓,诺因一边诉苦:“真想用禁咒魔法轰了那些家伙的老巢!宰掉一批又冒出来一批,没见过这么会生的东西!” “是是,你辛苦了。”低等魔兽应该是无性繁殖的吧。 “最可恨的是西城居然一只魔兽也没闹!以前那里魔兽是最多的啊!不知都发什么神经!” 有魔界宰相在,哪只魔兽敢闹啊。杨阳偷偷地想,当然这话不好说出来。于是拎着脱下的银色链甲,道:“诺因,你的铠甲好高级哦,全部是秘银做的。”这倒是真心的赞美。不料对方没好气地道:“我只能穿这种!”杨阳一愣:“哎?” “我对铁器和皮革过敏。” “……” “绝对不许告诉别人哦!”诺因红着脸申明,“大男人还有这种小家子气的毛病,太羞耻了!”杨阳掩嘴直笑:“是,是。”肖恩感触更深:记得莉就有这两个毛病。 希莉丝敲门走进:“哟,大英雄回来了,你有没有听说啊,最近最红的话题?”诺因狐疑地瞅着她:“什么话题?” “魔武大会。” “魔武大会?”诺因提高嗓门,一脸濒临失控的表情。以为他没听懂,杨阳语带兴奋地解释:“就是魔法和武艺的比赛啊,全大陆性质的。日子已经定好了,大后天。听说有近两万个人参加,还是淘汰以后的结果。”比起有热闹可瞧,她更高兴的是西城城主和宰相也会受邀前来——终于可以见到维烈了。 “我知道!”诺因大吼,气得狠狠跺脚,“老妖婆疯了吗?居然在这个时机点举办什么见鬼的比赛!老头子的下落还没揪出来,执法教团也不知窝在哪个角落搞鬼主意!为了让选手和观众在短期内赶到,空浮舟站势必免费开放,不是敞开门让探子混进来?好不容易才清理干净!” “赛场是定在里那的卢内尔德竞技场,不是上界的斗技馆,不会发生你说的问题啦。”希莉丝掰着手指罗列,“至于乱党那批人,圣骑士团已经被你打得七零八落,靠各地的守军监视就足够;执法教团群龙无首,也不会服从外人的指挥,现在应该争权争得不亦乐乎,而且他们真正棘手的地方在于对民众的号召力,对参赛的选手毫无作用;亚拉里特和贵族军更是成不了气候。” “你这只是理论!不趁这个势头彻底打垮他们,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何况还有罗兰·福斯在暗地里牵线——对了,这次是不是就是他撺掇的?”诺因一口咬定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来自政敌的脑袋,包括边境的一户人家少了头鸡。 “不不,这次罗兰城主竭力反对,是陛下一意孤行。” 诺因忍不住抱住头,混乱地喃喃自语:“老妖婆真的疯了?”希莉丝甩甩手,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是我建议的啦。元…陛下虽然有一支绝对忠于她的精兵,但是要和东城对抗还是太困难了,加上那些杂牌军倒可以拼一拼。问题是,像原中央军之类,都是徒有虚表,欠缺忠诚度、实战经验,又派系林立,缺乏统一的指挥体系,急需改编重组。可他们没有参加内乱,不方便下手,这就需要一个名目了。” “名目就是魔武大会的奖品?”诺因脑筋动得飞快,神色缓和了些,“也对,用真刀真枪的比赛做筛子,比一个个查容易多了,也可以适当补充新血。不过那些守旧派的大臣和将领会不会反对?”希莉丝笑道:“没关系啦,好大喜功是王室的传统,哪怕他们不满也不会怀疑陛下的用心。” “这倒是。” “还有,你先前的顾虑其实是不必要的,让乱党继续潜伏才危险,把水搅浑,鱼儿反而会浮起来,这次就由我们以逸待劳,将他们一网打尽!”希莉丝犀利地指出。 “嗯……有道理。”诺因想了想,点头赞同。 杨阳旁观两人滔滔不绝,隐隐心凉:这番言论,几乎都是建立在东城谋反的基础上。尽管罗兰是真的有野心,但假如他没有,被如此猜疑设计,也一定会寒心,进而揭起反旗吧。话又说回来,古往今来,功高震主的臣子,有几个是安稳下场的? 唉,算了,这种政治斗争和我无关。做了个消极的结论,杨阳自顾自悠闲品茗,顺便看戏。 诺因斜睨师妹:“你这个提议,有百分之八十的私心吧?”希莉丝嘿嘿一笑,坦率地承认:“没错,我想拿到第一或第二名,就可以拥有自己的军队。当然,我会服从陛下。” “以你的实力,冠军应该没问题。” “我的**也会参加,冠军我大概拿不到。” “你的**?”诺因的反问和杨阳的喷茶声同时响起。希莉丝跑到后者身旁,勾起她的手臂,笑靥如花:“我来介绍,这位就是我的**,肖恩·普多尔卡雷。” 黑发青年彻底沉默了三秒后,道:“希莉丝,就算你帮阳换了个名字,也不能改变她是个女生的事实。” “不是啦,他是……” “希莉丝,我不要参加!”肖恩跳起来反对,语气激烈,“我不要和罗兰和帕尔为敌!”诺因眉头一动,嗅出不一样的感觉。希莉丝一把捂住他的嘴,眼神隐然有怒:“你不是说要帮我的吗?” “可是……”肖恩发出模糊的抗议。希莉丝软下口气,还加入一丝劝诱:“好了好了,你听我说,照眼下的局势发展,东城是迟早要反的,有没有你都一样。但是你加入,索贝克也许会犹豫,甚至退出。而中城的势力壮大的话,罗兰城主也会慎重考虑,因为他是个聪明人。这样,最好的情况是大家太太平平,谁也不打谁。”肖恩听得心动,迟疑了一会儿,和宿主商量起来。 “你不是阳。”经过一番观察和回忆,诺因下了结论。希莉丝转过头:“他是肖恩,我的**,和阳是宿命的另一半。”诺因眯起眼:“宿命的另一半?” “就是主人和召唤兽的关系啦,和你家史列兰差不多。” “我和史列兰可都是男的!”诺因更加不悦,“他一个大男人,赖在女孩子体内像什么样子!死了就该乖乖去冥界!”希莉丝奇道:“你知道宿命的另一半是什么意思?” “废话!我那么多书又不是白读的!” “肖恩在我的身体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本来有个假身。”杨阳出来缓和气氛。一面对她,诺因的怒火自动降温:“有假身?那为什么不用?” “因为不能用啦。”希莉丝叹了口气,殷切地问道,“诺因,你手下有没有不伤灵体就能解开魂凭术的人?”魂凭术在死灵魔法里不算高级,但解起来有个和记忆封印相同的问题:会伤害受术者的灵魂。诺因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有人看中了他的假身?还真是怪胎,真的身体不要要假身——很遗憾,没有这种人,全世界都不可能有这样的圣职者。”希莉丝伤脑筋地咬紧下唇。 杨阳插口道:“这倒不用担心,索…有人对肖恩施加了灵魂守护。”希莉丝喜出望外。诺因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灵魂守护?那可是相当高段的法术,谁对他施加的?那家伙又是什么来头?真的是罗兰·福斯的师公?”杨阳默认。希莉丝跳到她面前,严词澄清:“只是表面上的关系罢了,肖恩跟他没有任何交情!” “我又不会对他怎么样,你紧张个啥。”诺因无趣地道,“哪怕他和罗兰·福斯交情好得不得了,也左右不了他的决定。”希莉丝松了口长气。杨阳深深注视友人:诺因倒没想利用肖恩,或者用他当人质要挟,和希莉丝相比,算是出淤泥而不染了。 “话说回来,和我比武的是他吧。我就在奇怪,阳你战斗前后未免相差太大了。” “哈哈哈。”杨阳回以干笑。肖恩想想不妥,冒出来发言:“希莉丝,我还是……” “别烦了,你拒绝也没用,我已经帮你报名了。” “你怎么可以——” 早就预见到这个结果的杨阳毫不意外地将他踢回去,说了句公道话:“希莉丝,你也别把肖恩逼得太紧。”语毕,转向诺因,希翼地问道:“你也会去吗?” 卡萨兰城主显然不太适应她的突变,顿了顿才道:“我啊……应该可以,只要再把南边的几个领地扫荡一下就行。”黑发少女绽开喜悦的笑靥:“太好了。” ****** 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19日,比赛的前一天,杨阳一行特地到空浮舟站迎接。 尽管是友好访问,中西两城毕竟还是半敌城,站内警戒重重,防守森严。护卫的宪兵和法师都板着棺材脸,负责欢迎的仪仗队成员也不见丝毫热情。 船门打开,一道婀娜的身影出现,淡绿色的连身裙衫,墨绿色的粗布腰绳,乌溜溜的长发用一条同色丝巾系着,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亮丽,优雅迷人。 “轩风!”杨阳和昭霆惊喜万分——她们没想到友人会来。 “好久不见了啊!”踏着轻快的步子,原南城满愿师挥手走近,三个好友兴高采烈地抱成一团。莎莉耶则扑向随后下船的白衣青年。诺因盯着夙敌冷笑:“你还真敢来啊,不怕被我切成一块一块,扔回西城?”贝姆特回以同样火药味十足的笑容:“哪里,我想你还没这本事。” “那我让你看看我有没有这本事!” “诺因,你干嘛啊,火气这么大。” 杨阳一个白眼令某人瞬间消火。贝姆特错愕地瞪大眼,随即放声大笑,笑声不掩奚落:“哈哈哈……替罪羊,你成了这家伙的克星啊?”诺因正要跟他拼命,维烈插进来,一脸和煦地伸出手:“殿下,又见面了。” “……”诺因拿他也没辙,只有铁青着脸回应他的古怪礼节,握完拉过他,悄声问,“喂,你和阳真的是父女?” “这个……”维烈苦笑,想当初他听到消息时,差点心跳停止,幸好告诉他的贝姆特立刻笑着说拉克西丝真会掰,连这种关系也想得出来,他才明白是歪打正着,吓飞的三魂六魄一一归窍。 “喂喂,不许对我的宰相搞小动作!”担心老实的部下会吃亏,贝姆特一把将他勾了回来。诺因同他拔河:“我和他说话说得好好的,你插什么嘴!” “维烈。”把他们俩都挤到一边,女孩们围住同伴叽叽喳喳,倾诉别来之情。维烈也愉快地回答,末了询问杨阳:“肖恩好吗?希莉丝和耶拉姆怎么不在?” “肖恩和希莉丝一起去参加第二轮淘汰赛了,耶拉姆帮他们送便当,可能要下午才回来。” 维烈担忧地拧眉:“肖恩出来了?不要紧吗?”昭霆大咧咧地道:“不要紧啦,魂凭术已经解除了。”维烈还是不放心,但眼下的场合,不适宜多谈这种阴暗的话题。轩风兴奋地问道:“你们有没有见到扎姆卡特和月?扎姆卡特是不是像真实之眼照出来的那么帅?” “见到了!帅得不得了!阳还骑过龙身的他!”昭霆的语气又妒又羡。闻言,轩风也一副扼腕的模样,连忙细问。不甘心被晾在一旁的诺因吼出积攒的怨气:“你们聊够了没有?”贝姆特倒不在意,还存心气死他地煽风点火:“继续继续,没关系。” “那个…我们先回宫再聊吧。”可怜友人快爆炸了,杨阳建议。众人当然没有异议,只有贝姆特颇为惋惜——他差点就可以兵不血刃地干掉夙敌了。 “对了,诺因。”瞥见轩风头上的丝巾,杨阳想起在德兰买的紫纱,连忙拿出来,“这个送给你。”本来是为史列兰而买,不过身体是诺因的,就送他算了。总不见得把头巾系在剑柄上,又不是旗子。 “给我?”诺因一愕,还没看清楚,昭霆等人已经好奇地抢过去打量,大呼小叫:“咦!好漂亮的纱巾哦!阳你真有眼光!” “还我!”恶霸地夺回,卡萨兰城主端详片刻,白皙的脸蛋泛起红晕,“我用不着。”这一刻,他生平头一次后悔没留长发。杨阳笑道:“没关系,等你头发留长就用得着了。你现在应该也绑得住,我试试。”说着,将他及肩的黑发撩起,扎了个小马尾。左看右看,满意颔首:“挺可爱的。” 哎呀,小阳吊上一尾大鱼了啊。旁观这一幕,轩风掩住嘴,露出惟恐天下不乱的坏笑。 ****** 一路浩浩荡荡地来到王宫旁边的迎宾馆,诺因摒退了闲杂人等,杨阳用各种干燥花泡茶,轩风拿出装满精巧小点心的野餐盒,顷刻间营造出温馨的茶会气氛。两个夙敌在这种环境下也不好拔剑厮杀,只能用眼神较劲。 懒得理睬这两人的眉来眼去,其他人自顾自哈拉。轩风三言两语绕到自己最感兴趣的话题:“对了对了,你们有没有看到索贝克的真面目啊?我最好奇的就是这件事了。” 知情者的神色都黯淡下来,连最活泼的昭霆脸上也失去了生气。轩风看得不安:“怎么了?难道他……” “他和我们拆伙了。”杨阳强笑道,“是我的错。” “你?” 维烈叹道:“轩风小姐,这里面有很多复杂的内情,你还是别问了。”轩风不满地嘟嘴,故意戳了他一下:“又搞神秘主义?你是不是这些天被我**得还不够?”魔界宰相满面通红,宛如惊弓之鸟般逃到离她最远的位子。看到这一幕,杨阳等人都明白了同伴在西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致以最深切的同情。 “嗯哼。”轩风仪态万千地拨了拨耳鬓的散发,优雅地端起茶杯轻啜,以挽回自己的形象,但是除了没领教过厉害的诺因和莎莉耶,每个人都清楚她大家闺秀外表下的本质,那是同人女和色女的混合,“算了,人家我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只是有点遗憾看不到他的真实长相。”莎莉耶插口:“我看过哦。”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询问:“你看过?” “嗯……”想起和帕西斯的约定,莎莉耶犹豫道,“但我答应了他保密。”轩风咋舌:“啧,说了等于没说。”维护损友,昭霆不耐烦地道:“哎呀,不就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嘛!而且我们也知道了,他是罗兰城主的师父,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银发碧眼,长得很好看。” 平地惊雷。诺因和贝姆特转过头,轩风捧着脸陶醉不已:“银发碧眼?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维烈讶道:“你们怎么会知道?”杨阳苦笑:“朱特说的。” “罗兰·福斯的师父也是你们的同伴?”诺因盯着她,语气并不凌厉,更多的是单纯的意外。杨阳点点头,问道:“诺因,你见过他吗?” “没有,他从来没在社交场合露过脸,听说他一直住在北城研究炼金术,行事低调。那边的商馆长都比他出彩。所以很多人猜测他只是罗兰·福斯的音乐老师。” “哦。”得知友人近况良好,杨阳等人安心泰半。维烈更欣慰帕西斯没插手政局。 贝姆特道:“替罪羊,你们离开后,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杨阳还没回答,诺因怀疑地斜睨他:“你为什么叫阳替罪羊?你对她做了什么事?” “呃,哈哈哈,这只是个普通的绰号啦。”贝姆特刹时警醒,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说出真相,在座的人一定会联手狂扁他,他可双拳难敌四手。 杨阳没有拆穿,和气地笑道:“麻烦是遇到不少,不过都幸运地化险为夷了。”贝姆特连忙顺着她的话头接下去:“我想也是,光香都就被你们烧了。”杨阳尴尬一笑:“给你添麻烦了吗?抱歉。” “没这回事,我也早就想拔掉这颗毒瘤了。” 聊天的方向正式转到冒险经历,众人正聊得起劲,听到敲门声,手提空饭盒的褐发少年走了进来。 “辛苦了,耶拉姆。”杨阳忙跳起来泡茶,瞥见他身后空空如也,诧异地道,“肖恩和希莉丝呢?” “被南城城主逮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禁不住担忧。半晌,昭霆冒出一句:“有肖恩在,希莉丝应该不会吃亏吧?” ****** 话说反了,应该是有希莉丝在,肖恩才不会吃亏。 从小被一个太过精明能干的姐姐压在头上,使他对所有强势型的女性没辙,眼光一扫就心直打鼓。如果杀气腾腾地冲过来,他说不定还会拔腿逃命。因此,站在兼具魄力和威仪的梅莲可面前,要他不局促,很难。 与之相反,希莉丝却是一派泰然,气势甚至压过了母亲。 “这就是你选择的男人?”梅莲可打量肖恩,看出他的心慌和单纯的内在,“一个比伯都更懦弱,更愚蠢的废物?”希莉丝眯了下眼,没有发作,反而扬起唇角,自豪地笑了:“肖恩是什么样的男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也没必要向你解释。反倒是某个不知廉耻的女人,选择了一个还不够,和旧**纠缠不清,这种行为是不是更该遭人非议?”梅莲可气息不稳,情不自禁地抓紧椅子的把手。 肖恩拉拉**,小声劝戒:“希莉丝。”回以略带无奈的笑容,希莉丝踮脚在他唇上一啄,这才真正释怀,反过来握住他的大手。 “希莉丝!”目睹女儿大胆的行径,梅莲可生气地皱起柳眉,“你们还没结婚,这个样子成何体统!我也不会承认你们的关系!”希莉丝懒洋洋地道:“好奇怪哦,一个在订婚前夜还挺着大肚子去找老相好的女人居然在教人家妇道耶,这世界是不是倒过来了?”肖恩头痛地掩面**。梅莲可脸色铁青。 “那个,梅莲可城主……”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南城城主吼得中气十足,多少有点迁怒的意味。棕发青年只是耸了耸肩,一点也没被吓到。他敬畏的只是强势,而非梅莲可个人。说得难听点,眼前的女子更接近外强中干。不然,她爱的就不会是花花公子。 “抱歉,如果你不想被你女儿气死,最好还是听我说几句话。”肖恩诚恳地道,“希莉丝对你心结很深,所以当务之急,不是追究我们的事,而是修复你们的隔阂。如果你暂时无法接受,我们也可以缓几年,让你慢慢了解。”希莉丝不依地跺脚:“肖恩!”娇嗔的语气透出罕见的小女儿娇态。肖恩主动揽住她的腰,亲吻前额:“没事的,我又不会变心。” 梅莲可收起先前的成见,眼神变得异样而凝重,又端详了肖恩片刻,道:“希莉丝,也许你的眼光是正确的,但你们还是不适合在一起。”希莉丝毫不退缩地和她对视:“什么意思?” “维烈宰相曾对我说,你并非逃避公主的责任,那你是想白手起家了?”梅莲可换了个坐姿,身板却依旧笔挺。同为女性的统治者,她的气质和友人截然不同。拉克西丝是慵懒妩媚中蕴涵大气和坚定,而她是一丝不苟,严肃认真:“既然如此,你选择一个能够理解你,和你齐头并进的男人比较好。他…只能带给你安慰吧。做我们这行的需要精神上的解毒剂,这我理解。但你有没有为他想过?他能受得了吗?就算受得了,他不会变吗?到时,你能否保证你还会爱面目全非的他?” “……”希莉丝第一次动摇,半晌,勾起一个冷笑,“我要有野心的男人干嘛?拖我后腿?最后再跟我来场生死较量?”梅莲可无言以对。 抱着**的手臂一紧,令他站立不稳地跌进怀里,希莉丝霸气十足地宣布:“我要他,只要他!” 这一刻,梅莲可觉得:女儿不生成男儿身真是可惜了。 “希莉丝~~~”肖恩咬牙迸出声音:他好歹是堂堂男子汉耶,这个样子算什么!希莉丝绽开如花的笑靥,轻易安抚住他。 “好了好了。”再拍拍脸,啾几下,让某人彻底晕头转向,她抛下一句,“肖恩不会改变,我也不会让那些脏东西污染他,我自信应付得了。”语毕,拉着他走出去。 “呃…再见。”临出门时,肖恩才回过神,匆匆点了下头,俊朗的脸庞一片绯红。可爱是可爱,纯真是纯真,讨喜是讨喜,却让梅莲可预见到他妻奴的命运。 ****** 当晚,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也偕同一群臣子搭空浮舟下来。她所受的待遇就差多了,只有宫廷术士长一个来迎接,旁边的仪仗队敲锣打鼓倒是满热闹。 “你主子呢?”拉克西丝咬牙切齿地问。吉西安干咳两声:“陛下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深呼吸平息满腔怒火,拉克西丝奇道:“杨阳怎么没来?”她这个未来侄儿媳应该是相当识大体的人啊。吉西安叹气:“她压根不知道。”成天被诺因像连体婴似的粘着,杜绝一切外界的干扰,她会知道才有鬼! 满意颔首,拉克西丝一挥权杖:“好,我们先去迎宾馆。” 除了还在竞技场忙得团团转的罗兰,四位城主都住在这栋外观壮丽,设施豪奢的建筑里。南北城主闻风而来;然后是贝姆特和维烈;最后才是被杨阳拖着,磨磨蹭蹭的诺因。 游刃有余地和先来的两人交换场面话,拉克西丝听出友人的谈吐略带不自然,用眼角的余光四下搜寻,瞥见从客房探出头的绿衣少女,恍然大悟,却没发现身后的术士长同样表情僵硬。 “我们是初次见面吧。”她直直注视西城城主灰色的眸子,笑意盈盈,“幸会,贝姆特·瓦托鲁帝。” 对于这位女中豪杰,贝姆特也不敢怠慢,慎重地行礼:“幸会,拉克西丝陛下。”态度恭敬而不臣服。拉克西丝并不意外,一视同仁地和维烈打过招呼,看向轩风:“那位小姐,可以解释一下吗?” “我来解释吧。”轩风微笑,款款走近,“只不过是个被母城抛弃,另外寻找栖身地的老套故事罢了。”说着,扫视梅莲可。目光轻柔,却让她感觉像利刃剜过一样痛苦。 “轩风。”南城城主哑着嗓子道,“过去是我们不对,现在大家都醒悟了,你可不可以……回来?” 轩风嘴角的笑痕微微扭曲。她本来没有报复的念头,虽然那场火刑实在是刻骨铭心的记忆,但经过时间的冲淡,她已经能够笑着回首,也体谅梅莲可不得不为的苦衷,只是——要她回去,这种话未免太厚脸皮了! “嗯…梅莲可城主,如果你要宰一头羊,还磨刀霍霍,将它放了血,却在最后一刻,不小心让它逃了,你说那头羊还会不会回来?”轩风皮笑肉不笑地反问,窘得梅莲可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抱歉,我并无意把自己比喻成羊。”洒脱地甩甩头,轩风恢复了一贯的慧黠笑容,“不过我的确不会再回去。其实你也不用在意,比起担心随时随地会降临的天罚,还是知道我在敌城踏实点。” “我明白了。”梅莲可吐纳片刻,勉强镇定下来,仇视地瞪着贝姆特,“但你至少不该待在西城,我会另外帮你安排地方。” 这回,轩风差点不顾形象地口出粗言:tmd!她以为她是谁啊?还另外安排地方,真当自己是她柳轩风的主子,想怎样就怎样!? “轩风。”熟悉的浑厚嗓音令她怒气顿消,贝姆特朝她点点头。轩风会意地走到他身后,维烈轻拍她的肩,动作透出无言的抚慰。 “梅莲可城主。”西城城主露出毫无笑意的浅笑,一字一字道,“请不要命令我的满愿师。” “贝姆特!”梅莲可大怒。 “嗯?事到如今,你还要主张你才是轩风的雇主吗?早在你要把她烧死的那一刻,你就失去这个资格了。请不要再做出那种让人火大的发言,我这次是抱着友好的目的前来,不想跟你在大庭广众难看地大打出手。” “你……欺人太甚!” “梅儿!”米利亚坦连拖带扯地将旧**拉下去,柔声呵哄。旁观的昭霆满不是滋味:虽然她也不想当西城的满愿师,可是…她好象变成没人要的满愿师了耶? 哎呀,这些异世界的少女,各个都和这帮小子看对眼了。想起罗兰和冰宿之间也流淌着微妙的情愫,拉克西丝感慨。 吉西安适时打圆场:“梅莲可城主,夜深了,我送您回房间吧。”米利亚坦顺着话头劝慰:“是啊,梅儿,早点休息,我也陪你。” 这家伙声音怎么怪怪的?诺因纳闷地瞅着心腹。杨阳观察更仔细,注意到他握杖的手用力到发白,对友人咬耳朵:“吉西安好象不舒服,都怪你,给他太多工作。” “唔~~~”诺因很是内疚,别扭地道,“好嘛,明天我就把他的工作全抢过来。” “吉西安术士长。”轩风踏前一步,有礼地笑道,“上次谢谢你的解围,我当时心情不好,说了重话,希望你不要介意。”吉西安震了震,平板地道:“没关系。”完全没有平时风度翩翩,潇洒自若的神气。杨阳和诺因同时瞪大眼,心道:不会吧…… “你又多了个裙下拜臣。”凭借男人的直觉,贝姆特也嗅出情敌的味道,还是颇有威胁性的那种,一等三人离去,就出言提点。轩风笑着用手肘捶了他一记:“讨厌啦,你胡说什么。” 是真的啊!杨阳掩面叹息。诺因嘴角笑咧到耳根:终于有机会可以好好整吉西安了。没等他想出具体的策略,一只滑腻如蛇的手揪住他的耳朵。 “好痛痛痛!老妖婆,你干嘛!” “你跟我来。” 毫不在意地拖着身高超过自己的侄子,摄政王陛下步履如飞地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 “臭老妖婆,死老妖婆,今天你不给我个理由,我非劈了你不可!” 华丽的上房里,诺因捂着通红的左耳破口大骂。拉克西丝好整以暇地跷腿喝茶,当他的炮轰是伴奏音乐,末了才闲闲丢下一句:“劈了我,你有这本事吗?” 出乎她意料,诺因没有暴走,反而古怪地盯着她身旁的总参谋长,不怀好意地笑了:“克鲁索大哥,整天跟着我这个坏脾气的姑姑,很累吧,我给你换个环境好不好?” “咦?”没想到他们的吵架会牵连到自己身上,绿发青年一怔。上司的反应更大得超出他想象,抄起杯子就朝侄子丢去。 “哈哈哈……”诺因轻松闪过,抱着肚子发出志得意满的笑声。拉克西丝暗暗磨牙,好不容易忍下这口气,对心腹道:“克鲁索,再帮我倒杯茶。” “是。”克鲁索下意识地行了个军礼,一边拿起茶壶一边询问下首的后辈,“殿下也要吗?” “不用管他!” “???” 哦哦,真是可怜的男人。决定不再捉弄这个老实又迟钝的家伙,诺因正色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拉克西丝也沉下脸,眼里更射出冰片般的薄光:“这两天跟魔封勾通勾通,也许会用到它。虽然我是希望尽量别让它上场,太不可靠了。” “要动手了吗?” 杀气一闪,卡萨兰城主清秀的娃娃脸上不再有丝毫稚气,而是满满的冷酷阴狠。 “是时候了。”黑发的摄政王啜了口心腹递上的玫瑰红茶,沉重的语气在静夜里拖起不祥的余痕。 ****** 次日上午,杨阳一行搭乘豪华的王宫马车,朝卢内尔德竞技场出发。 车速不快,因为街上的行人实在太多了,到处人头涌动。市民们穿上最好的衣服,结伴出游;来自大陆各地的游客和选手风尘仆仆又不掩喜色,和本地人一起庆贺这个一年里最盛大的节日,整个首都一派欢腾的气象。彩纸飘扬,花瓣飞舞。 深红的帘布掀起,一只苍白的柔荑探了出来,接住一张从天而降的纸片,缩回车内。接着,响起咋舌声。 “参赛费就要两枚金币!?”杨阳看着比赛简章啧啧称奇,“吸血啊!坑人啊!罗兰城主真会做生意,这样怎么算都不会亏啊!”哪怕冠军奖品是金山银山。很不高兴她称赞政敌,坐在她身旁的诺因撇了撇嘴:“反正那些参赛者也付得起。” “怎么说?” “下面不是写着嘛。”昭霆抢过简章,大声读出来,“报名条件:年龄不限,性别不限,现役军人,冒险家或各职业者——为什么?”莎莉耶骂了声笨:“因为这些人在公会和档案上都有记录,管起来方便呗!”诺因特别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没错,这种人有钱,好管理,容易调查。”杨阳提出质疑:“对一般人会不会不公平?” “一般人凑什么热闹!吃饱撑着?找死?” 也对。没有在意他粗暴的口气,杨阳悠闲地浏览窗外,心想:如果不是以满愿师的身份坐在这里,我应该也会混在人群里,甚至参加比赛吧。反而是诺因为自己的态度后悔不迭,其实他也不是有心的,只是天生脾气冲,控制不住。 “那…那个,我买棉花糖给你吃。”慌忙站起来,诺因还没探出头,昭霆和莎莉耶就叫起来:“我也要我也要!还要鱿鱼串、玫瑰糕!” ……这两个臭丫头。诺因在心里切齿,又不能把电灯泡扔出去,只好乖乖掏腰包。幸好西城的三人坐在另一辆马车上,希莉丝和肖恩又去了赛场,不然他还要郁闷。 卢内尔德竞技场是一座半露天的环形赛场。高大的罗马式石柱耸立在四周;中央是一大一小两个圆台,一个用于武技比赛,一个用于魔法比赛;圆台外有着十米左右的隔离带;再往外,就是层层往上的石阶。面东为主看台,所有的贵客都坐在这里,周围布置了一圈卫兵保障安全。西面的看台朝内凹陷,空出一块专门的地方,让负责布防御结界的法师,帮选手治疗的白魔法师以及参赛者休息。 在幽静的东门下车,走进赛场,杨阳等人为座无虚席的盛况倒抽一口凉气。绚丽的魔法烟火不断鸣响,却掩不住场内轰雷般的欢呼。走上长长的阶梯,已经入座的贵族重臣纷纷向诺因和杨阳行礼。豪奢的天鹅绒顶蓬下,拉克西丝满面春风地伸出手:“杨阳,坐到我身边来。” “是。”杨阳行了个屈膝礼,却不动弹。会意的拉克西丝补充:“昭霆、莎莉耶和耶拉姆也过来。” “我呢?”发觉这么一来自己就没有份,诺因不悦地提高嗓门。回答他的是一个比他更不爽的声音:“陛下吩咐了,你坐我旁边。” “你?”诺因像看怪物似的看着节日还穿黑衣的东城城主,“有没有搞错!”罗兰不动如山:“或者,你坐在贝姆特城主后面也是可以的。”说着,指向西城城主身后的空位。 “来啊来啊!”贝姆特热情地招手,顺便把起身让座的维烈拉坐下来。诺因毫不犹豫地转过头:“我坐你旁边。” 午时三刻,身穿大红礼服的仪仗队一齐吹响喇叭,同时六名狮鹫骑士升空,取下腰间绑着金色丝带的号角。下一秒,嘹亮的号角声划破青空。 魔武大会正式开始了。 ****** 经过两轮淘汰赛,总共有四千八百多名选手参加正式比赛。肖恩和希莉丝也在其中,分别属于a组和d组,看分栏表在打进决赛以前不会碰面,十有八九动过手脚。如无意外,整场大会将持续七天。期间还有各式各样的活动,可谓盛况空前。 “第一轮是混战!?为什么会这样?”听完身边人的介绍,杨阳大失所望——全混在一起还有什么看头,她期待的可是精彩的擂台赛。 “还用说嘛,当然是罗兰那铁公鸡榨完就把人踢走,想尽量省食宿费呗。”拉克西丝耸耸肩,毫不顾忌音量正好让前面的某人听到。杨阳微微皱眉,稳重地劝戒:“拉克西丝陛下,罗兰城主此举是为了国家的财政,您不应该这么说他。” “是,是。”拉克西丝妩媚地牵起唇角,眼里光芒忽闪,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其实你不用失望,混战出局只是扣分,并不取消资格,算是表演赛。”杨阳大喜过望:“是吗?” 拉克西丝还没回答,下面响起一个清亮的男性嗓音:“杨阳——我在这里——” 用[扩音术]打招呼,棕发青年连连招手:“要为我加油哦!还有耶拉姆,今天中午我要吃蛋包饭!” 全场错倒。观众们猜测这个青年和中城满愿师有何关系;选手们是又惊又妒;杨阳和耶拉姆垂着头不去理他;诺因一脸嘲笑地转向身旁的同僚:“这个丢脸的家伙就是你的师公?” “我不认识他。”罗兰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肖恩真是……”维烈反而为友人脸红;轩风掩嘴直笑;贝姆特一手放在眉上,兴奋地俯瞰:“哦呀呀,看来他要糟了。” 选手休息区内,希莉丝一拳揍在**的脑门上。肖恩捂着肿起的大包委屈地嘟囔:“干什么啦,希莉丝。” “你这个笨蛋!待会儿等着挨宰吧!”希莉丝骂完才发觉做了什么蠢事——她这不是不打自招嘛! “浑水才好摸鱼啊。”肖恩微笑,甩手罩了两层结界在她身上,自信满满地走向赛台。 很快,黑压压一大片人潮站在圆形赛台上,裁判一说开始,立刻混乱起来。魔法师将早已凝聚好的魔力释放出去,聪明的就拼命对自己加防御,但他们还是第一批靶子,因为法师的长袍实在太好认了。召唤师相对就好一些,有召唤兽保护。一时间,只见漫天彩光,哎哟哇啦的呼痛声不绝于耳。 “真是……乱哄哄啊。”杨阳看得目瞪口呆。昭霆等人也是相同的表情。与其说这是表演赛,不如说是闹剧。 只过了一会儿,没有战斗力的人就被清除了,剩下武斗派的选手。不约而同地,全部瞄准刚才大出风头的某人。肖恩如鱼得水地晃来晃去,这边踢一脚,那边拍一下,不时抓两个人丢出去,只有明眼人看出他不是乱丢。 看台上欢声雷动,观众都对这个武艺高强的选手致以热烈的掌声。 “哎呀,我的小奴隶直觉很敏锐嘛。”拉克西丝眯起眼,掩盖眸里的情绪。杨阳愕然:奴隶?昭霆叫道:“为什么说肖恩是你的奴隶?” “是他自己承认的。” 杨阳和昭霆张大嘴;耶拉姆也万分诧异;莎莉耶气呼呼地道:“才不是!是你骗他,硬把他当奴隶看待!” “哦呵呵呵——”黑发的摄政王风姿绰约地斜倚在软塌上,却发出令周围所有人颈子一凉的高亢笑声,“我认得你,小妹妹,要不要我复述那天说的话?‘我要你做我的仆人’——仆人不就是奴隶的近义词?然后他怎么回答?‘我会努力干的’!” “唔~~~”莎莉耶懊恼地咬唇。杨阳三人反而不奇怪了:友人本来就是冤大头的性格。 真是……特立独行的女性啊。杨阳偷瞄身畔的美人,感叹那自然散发的女王风韵。察觉她的视线,拉克西丝猫儿般的碧眸一转,白皙纤长的手指快速擒住她的下巴,让两人接近到可以说悄悄话的地步,然后吐气如兰地道:“你讨厌我,小羊,为什么?” “我…我……”杨阳满脸通红,近距离目睹那张充满尊贵和威势的丽颜使她心慌意乱,手足无措,“我不是讨厌你,是讨厌政治家,不不,不是讨厌,是不想接触、打交道……” “原来如此。”拉克西丝惊讶了一瞬,微微黯淡的眼神有着慨然,“你倒是和那臭小子很像。” “咦?” “诺因啊。这么多天,你还没发现这小子讨厌权利和政治家就像厌恶下水道的老鼠?” “发现了。”杨阳扑哧一笑,神态放松许多。拉克西丝轻拍她的脸颊,叹道:“可惜,可惜。” “喂!老妖婆,你对阳动手动脚想干什么!”时不时抬头关注的诺因看到这一幕,勃然大怒地冲上来。罗兰抓着他的斗篷往回拖:“请慎行,殿下。” “慎你个头啦!”诺因用力挣扎。就等着他这样,罗兰瞅准机会放手,让他重心不稳地踉跄几步,险些栽倒跌了个狗吃屎。 “你你你……讨揍!” “臭小子,给我坐好!”拉克西丝气势十足地大喝。杨阳也红着脸劝道:“快坐好吧,诺因。我没事,我们在聊天。”不用说,当然是佳人的温言软语安抚了火爆狮子,乖乖坐了回去。 “你太意气用事了。”坐在罗兰另一头的冰宿横了他一眼。东城城主毫不在意地啜饮红酒:“我也是需要心理平衡一下的。” 在贵宾席闹得不可开交时,a组已经决出胜负,肖恩顺利出线,所用时间为五分零三秒,非常惊人的成绩,再次赢得满场的鲜花和欢呼。按规定不用再参加当天的组对组混战,直接晋升单人比赛。 “杨阳!”肖恩兴高采烈地奔向东看台,却被卫兵拦住,大为扫兴,“让我过去,我是你们满愿师的朋友。”正当卫兵们迟疑不决时,后面传来一个温润的嗓音:“肖恩。” 西城宰相亲自下来迎接,手上拿着毛巾,一脸和煦的笑:“辛苦了。” “嘿嘿,谢啦。”肖恩窝心地接过,浑然不觉自己和友人引起多少注目。 “累不累?” “不累不累,轻松得要命。像这种混战实力一点也发挥不出来,根本没有默契。” “你后面一句话如果让那些选手听到,他们的心情会好受许多。”维烈莞尔,转过身,“来,我们上去。” “好……”肖恩的声音像被风吹灭的烛火般消失,抬起的目光对上一张不掩坏笑的面容,琥珀色的眸子刹时瞪到最大。 女魔头!!!惨遭虐待的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营造出如坠噩梦的恐怖效果,肖恩吓得一蹦三尺高,拉着友人就拔足飞奔:“我们不上去了,去帮希莉丝加油!” “哎…咦?”维烈一头雾水地被他拉走。 接下来两组就打得长了,也没有出现一面倒的景象,华丽的场面更加没有。干掉法师后,基本就是你一拳我一腿。胜出的选手也摇摇欲坠,和倒地的失败者一样狼狈。 发现比武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好看,原本兴致高昂的昭霆索然无味,只盼着肖恩再次上场,来一场精彩的表演,勾起她兴趣的是d组的比赛。 仗着**加持的结界,希莉丝完全舍弃了防御,快捷无伦地满场游走,闪电似的身形几乎形成残影。观众们只看见选手不断倒下,顷刻间圆台上只有一个人站着。 三分四十八秒,胜出。 掌声如雷,比肖恩出线时更多的鲜花投了下来,伴随着激动的喝彩。 “不错。”诺因嘉许地点头。经过这段日子的特训,他这个师妹总算恢复原来的水准,虽然还比不上肖恩。之所以用时更短,只是那家伙太爱现罢了。 看看天色,他起身走向友人:“去吃饭吗?”杨阳一愣:“咦?”同时瞟了拉克西丝一眼。诺因咋了咋舌:“没事啦,老妖婆也不会七天都待在这里。” “好。”见拉克西丝微笑应允,杨阳大方地点头,对身后的同伴道,“走吧,昭霆,莎莉耶,耶拉姆。” “……”装作没看到姑姑嘲弄的眼色,诺因只有苦在心里。 半途还加入了受邀的贝姆特和轩风,以及不请自来的肖恩三人,彻底打破了卡萨兰城主浪漫的独处计划。最郁闷的,还是他这个东道主掏腰包。 把这帮厚脸皮的电灯泡侍侯妥当,诺因透过隔离板上的盆景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瞪大眼。坐在他对面的轩风关怀地问道:“怎么了,诺因城主?” “你不要回头!”这么喊的是杨阳。诺因僵笑着站起来:“那个,我失陪一下。”语毕,踏着怒气冲冲的脚步离席。除了被杨阳蒙住眼睛的轩风,余人都莫名其妙地目送他。 正温情款款诉说爱语的宫廷术士长突然发现美人的粉脸变成了青脸,接着身后响起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你居然还泡马子?” “殿下?”吉西安不无意外。美人匆忙溜之大吉:“我…我先走了!” “唉。”挥手告别,花花公子满心遗憾,“我还以为你只会在重要关头捣乱,没想到我约会你也要插一脚。”诺因眼中射出杀人死光,语气却温柔得悚然:“你知道我后面坐着谁吗?” “谁?”吉西安悠闲自在地啜饮美酒——他已经习惯被他的杀气贯穿了。 “柳轩风。” 杯子倾斜,剩下的酒液污染了米色的高级布料。 “明明喜欢上了,还故作姿态不肯承认,继续拈花惹草,你脑子是面粉做的吗?”从部下的反应确认自己猜测无误,诺因吐出辛辣的讽刺。 “你胡说什么呢。”吉西安露出粉饰的笑容,装作若无其事地整理领口,“我怎么可能爱上任何女人。”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诺因摇摇头离开。 “咦,那不是吉西安术士长嘛,你怎么不叫他过来坐坐?”那边,轩风已挣开友人的屏蔽,笑着询问。诺因叹了口和他的为人截然不符的气:“想必他不会愿意。” “也对,这里的女性基本上都有伴了,他没有发挥的余地。”轩风乐呵呵地道,“不愧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吃饭也不忘招蜂引蝶。”言下有着微量的嘲谑。 杨阳和诺因铁青着脸在心里唾骂:花吧!花吧!花到最后,看你怎么收场! ****** 因为下午肖恩和希莉丝都不用比赛,众人决定不回竞技场,到街上逛马路。节日的首都热闹非凡,即使因为魔武大会稀释了不少,还是显得人山人海,尤其是几个广场。小贩们将琳琅满目的商品陈列在装饰新奇的摊位上;吟游诗人和流浪艺人四处表演;剧团和马戏团也搭起戏台吸引眼球。一行人边采购边浏览,偶尔品尝各色小吃,玩得不亦乐乎。 “哇啊~~是《春之圆舞曲》。” 听到一阵熟悉的音乐,杨阳驻足,脸上浮起怀念之情。去年的春之祭典,神官就用竖琴弹过这首曲子。 “想拉拉看吗,美丽的小姐?”看出她的心思,流浪艺人友好地递出手里的乐器。自从宴会以后,杨阳就一直戴着假发,穿长裙,完全不会让人错认。 “呃,抱歉,我不会拉小提琴。”杨阳遗憾地笑了,随即转向身边的人,“诺因,你会拉吗?” “我?”诺因挑了挑眉,冷笑,“你给罗兰·福斯,他倒是会给你拉一曲。” “干嘛摆这种脸。”没有被他吓到,杨阳甚至捏了捏他的左颊。诺因也只是咧了咧嘴:“反正我不会,所有的乐器都不会!” “是会,但拉得不好吧。”希莉丝吐他的槽。肖恩好奇地凑过来:“咦咦,你们在说什么?” “在说某个音痴。”贝姆特落井下石。昭霆感兴趣地问道:“对了,诺因,你唱歌真的像希莉丝说的那么差吗?”轩风怀疑地低喊:“不会吧!他声音这么好听,就算唱走音也不会难听到哪里去。”莎莉耶凑趣:“唱给我们听听嘛,不拉琴就唱歌。” “如果你们都不会拉小提琴,可以我拉你们唱。”流浪艺人好心地建议,将局势推往对诺因更不利的方向。 “好主意!”昭霆起哄,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莎莉耶蹦蹦跳跳:“我来跳舞。”贝姆特为难地道:“唱歌就不必了。”他一个大男人,在公共场合放声高歌,像什么样子,又不是醉了。 “唱啊!刚才不是你叫得最响吗?”这回换诺因嘲他。维烈温和地调解:“老板,这种喜庆日子,就不要在意形象问题了。”身为吟游诗人,他最适应这种场面。 “好啊!那你表演脱衣舞!” “呃……”魔界宰相当场从头红到脚。几个少女一齐护住他:“不许欺负维烈!”西城城主无趣地转过头,咕哝道:“果然小白脸就是受女人欢迎。” “呵呵,你吃醋了?”轩风一指在他胸口画圆圈,然后拉着同样面红耳赤的他跑开,“来,我教你跳圆舞曲!”莎莉耶眼明手快地抓住始终没吭声的耶拉姆,让想邀请又说不出口的昭霆气炸了肚子。 “我比较想唱歌。”肖恩说出自己的意见,被霸道的**驳回,揪着耳朵拖走:“跳舞!” “昭霆,看来我们两个没人要的要在一起跳了。”维烈微笑,一派闲雅。昭霆颓丧地牵牵嘴角:“总比凑不上数好。” “先唱歌啦,诸位。”杨阳挥手,“唱完再跳。”她的号召力是无穷的,已经起跳的轩风和贝姆特也马上回到队伍。将乐谱递给友人,黑发少女笑如春风:“呐,大家一起唱就不会窘了。” “唔~~~”诺因微微臊红脸,无法拒绝她的邀请,半晌,点了点头。 “好!我先来,大家一句句轮,1·2·3—— 驾着开满花卉的马车,春神的笑声随着瑰丽的裙摆飘动。 唱着复苏的曲调,一个微笑就融化了冰封。 去吧!去吧!冬天啊~时刻已经来临。 长长的死需要短短的生复苏,请你殓了雪白丧衣。 叫醒一切吧!善与恶,光明与黑暗,众生万物。 无限的生由无限的死堆砌,不应熟睡到永恒。 结冻的小溪欢唱吧! 霜凝的花苞开放吧! 现在就是时刻,现在就是时刻! 春神的手指温柔碰触,众生都醒来吧! 欢欣吧!歌唱吧!跳舞吧! 礼赞春神!带来繁荣的春神……” 见夙敌也加入了合唱,诺因不好意思再沉默下去,清清喉咙,开始唱。 下一秒,广场鸦雀无声。 除了杨阳还勉强跟了两句,其他人都在同一刻捂着耳朵站立不稳,眼冒金星血液倒流,甚至没有余裕去阻止那个可怕的歌手。 所以,很长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就只有走腔荒板的歌声在上空缭绕。 老天~~~怎么会这样!?杨阳在心里哀号: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也只不过是走音走得厉害了些,音质还是不错的,为什么杀伤力就这么大!!? “叫…叫他停下……”贝姆特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希莉**哭无泪地道:“没用的!诺因一唱发兴就停不下来!” 当目睹两只路过的鸟儿扑通通掉下来,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每个人都觉得精神有崩溃的趋势。 不……不行,一定要叫他停止。自己捅的娄子自己补,杨阳辛苦地挪动脚步,摇摇晃晃地走向目标。在她右手边,已经有几个心脏比较脆弱的老人出现了休克症状。 诺因还沉浸在忘我的歌唱世界中。继承了帕西斯的亚利安族血统和菲莉西亚的音痴血统,使他拥有一颗热爱音乐的心。可惜硬件条件不支持,而他本人也不承认,只有被逼无奈时才会揭开这层禁忌。 而结果,就是这样。 突然,一双手按在他的肩上,打断了他出神的状态。卡萨兰城主眨眨眼,对上一双无比悲痛的黑眸。 “诺因,你还是不要唱歌了。” 杨阳用央求的语气道。 ****** 好好一场户外演唱被迫中止,败兴而归,诺因当然很不开心。不过他的脾气是属于发过即忘型,在狠狠瞪了每个人之后,就没啥感觉了。反而是其他人一路着意侍侯,尤其是心存愧疚的杨阳。 第二天,需要亮相的众人还是早早就赶到了竞技场。今天肖恩上下午都有比赛,希莉丝没有,和他们一起坐在贵宾席上。 因为昨天出了那么大的风头,棕发青年一上场就沐浴了爆雷般的欢呼。相比之下,他的对手就不起眼多了。当国师——也是本次大会的裁判施施然上台时,四下更是响起惊天动地的尖叫。 “呀——罗兰大人——” 年轻的女士们为之沸腾,甚至还有当场晕倒的。杨阳看着这个阵仗目瞪口呆:“怎么连裁判也有拉拉队?”虽然罗兰的确是绝世帅哥,但这场面也太夸张了。而且,不会影响选手的情绪吗? “应该问,为什么是他担任裁判?”希莉丝咋舌。 “哦呵呵呵,因为刀剑无眼呗。”拉克西丝轻松的笑声下包藏着深埋的恶意。余人只领会了表面的讯息,相顾点头:也对,像这种激烈的比赛,裁判也会有危险,需要自保的本领,以及裁定胜负的实力。罗兰确实是合适的人选。 肖恩偷瞄徒孙,想打招呼又不敢,不知不觉摆出一张苦瓜脸。向观众们挥手致意后,罗兰瞥了他一眼,微笑道:“加油。” “!”肖恩欣喜若狂,感动得眼泪汪汪,一个前扑抱住他,“罗兰——” 看台炸开了锅。一位负责结界的法师上前问道:“罗兰城…国师大人,您和这位选手认识吗?” “是认识,不过,你不会质疑我的公正吧?”罗兰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法师急退一步:“不敢!” “好了,回到原位。”拍拍师公的背,黑衣裁判扬起手,朗声道,“第一轮正式赛开始!” 小小的疑问淹没在高涨的热情下,观众们再次叫好不迭。得到徒孙的接纳,肖恩也十分兴奋,甩手唤出一把长达两米的炎剑,威风凛凛地奔向对手。 “停!”一面小旗子插在他面前,险些让他刹车不及,“不许使用魔法武器!” 不光肖恩愕然,贵宾席上的杨阳等人也下巴脱臼。 “这…这个不是魔法武器啊,是……”肖恩试图辩解,被罗兰打断:“我知道,你想说这把炎剑是火元素的凝结体,并非真正的兵器。”肖恩拼命点头:“对对!” “但是将元素实体化是高段炼金术师的能力,实体元素严格算来是炼金术成品,一样属于魔法物品。另外,大会明文规定,武技比赛一律不准使用威力强大的武器,不管什么形式!”作为证据,罗兰还亮出一本小册子。他身后坐在第一排的副裁判们也一齐颔首认同。 怎~~怎么这样~~~肖恩垮下脸。本来担心裁判会偏袒的对手松了口长气,拔剑冲上来。 “那我没有武器了啊!” “这是你自己的问题。”罗兰的回答极为冷酷无情,但是瞥见那个抓住机会的选手,还是出声提了个醒,“请专注比赛。” “可恶!”肖恩哪会察觉不出对手的小动作,发出一声郁闷的大吼,身体拔地而起,一个后空翻避开刺来的大剑,然后一脚踹中不及回防的对手,让他像风筝一样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a组054号选手·胜出!” 确定掉在场外后,罗兰宣布比赛结果。伴随着喝彩,如雨的鲜花抛了下来。胜利的一方却怏怏不乐:“肉搏战一点也不华丽。” “拉克西丝陛下,为了选手的人身安全着想,请为肖恩准备十八种华丽的兵器。”一眼就看出寄宿者的心思,杨阳无力地道。拉克西丝也难得的黑线满面:“唔。” 相比武技比赛的快速,魔法比赛就漫长得多。这也是法师对战的通病。先布好防御,再用初级魔法试探,慢慢提高上去,直到法力耗尽。过程沉闷无聊,不过视觉效果很棒,观众们也看得津津有味。 稀里呼噜地吃完中饭,肖恩精神奕奕地拖着大刀去比赛,留下堆积如山的碗碟,看得和他同席的诺因呈石化状态,良久才询问身边的人:“他是饭桶?” “这哪算饭桶。”罗兰不惊不咋地品茗绿茶,和他义父比起来,肖恩这种水平还要靠边站。 喝完茶,繁忙的裁判也走了。冰宿没有跟上去,和在座的其他人聊了会儿,才一起回赛场。 “怎么对手穿长袍?”望见和同伴对峙的男子一身魔法师的打扮,莎莉耶第一个惊噫。拉克西丝优雅地用羽毛香扇半遮着俏脸,笑呵呵地道:“因为他是个召唤士啊。” 除法师以外的职业者,都包括在武技比赛的选手阵容里。 招摇的家伙。召唤士莱蒙看着对手腹诽,脸有不忿。昨天的混战和今天早上的擂台赛他都看了,身为b组的出线者,他承认肖恩的实力,却不满他的打斗作风。还和权贵们态度亲热,整个一攀权附势的小人。 给他点教训。莱蒙迅速划出一个五芒星,吟唱简单的咒语。肖恩兴致勃勃地等待,猜测即将出现的召唤兽:是速度型?还是力量型? 幻象之蛇!膨胀的光块化为一条色彩斑斓的巨蟒,肖恩的瞳仁收缩了一下。 “呀——蛇啊!”看台上响起一片嫌恶的娇呼,贵宾席亦然。因为双头哭虫而留下心理阴影的杨阳和昭霆面如土色,莎莉耶跳起来挥舞小拳头:“肖恩,打倒它,打倒它!” “你不怕蛇?”见身旁宛如绿精灵的美丽女伴水波不兴,贝姆特好奇地问道。 “呵呵,我比较怕蜘蛛。”喝了口冰镇酸梅汁,轩风巧笑嫣然。 “罗兰大人,小心呐!”东城城主的应援团不叫选手当心,反而关怀站得最远的裁判,惹来不少男人的怨气。 ……这帮花痴。罗兰头上冒汗,当感到**投来的白眼,更是心下发虚。 躲过幻象之蛇的血盆大口,肖恩边跑边思考对策。这种召唤兽其实并不特别厉害,只是比较麻烦。身体全部由幻术构成,大部分攻击也是,如果不能看穿本体,就会疲于奔命,累坏自己。 抬手准备释放一个光系侦测术,又一面小旗子射过来:“武技比赛不得使用召唤术以外的魔法!” 哪…哪有这样的!肖恩开始怀疑徒孙是故意跟自己作对,惊讶之下还差点被蛇尾扫到,怒气一冲,抛开大刀,右手猝然握拳,猛力击出。 一道金黄光束划破虚空。 “圣斗气!!!” 全场哗然,连贵宾席也有不少人站起来。继[金色死神]伊芙·比拿之后,艾斯嘉大陆又出现了第二个武艺达到颠峰的人物。一时间,欢呼声几乎掀飞整座卢内尔德竞技场,绝大多数观众都用看死人的眼光看莱蒙,哪怕大会不允许下杀手。 只一击,幻象之蛇庞大的身躯就消融了大半。对手的实力大大超出原先的预计,莱蒙虽惊不乱,双手结印,打算尽全力一搏。 听到他念的咒文,肖恩怔了怔:难道他要召唤…… “那个召唤士好象还有什么王牌啊。”讨厌的蛇一消失,昭霆就恢复了生龙活虎的状态,起身观望。杨阳蹙眉沉吟:“是古代语,我在哪本书上看过?”诺因比她更早想起来,让史列兰布了挡光结界。因此,当召唤士面前蓝光大盛,眩花了每个人的眼睛时,只有贵宾席上的人看清场内的变化。 肖恩一个毫无花俏的直拳彻底粉碎了幻象之蛇,与此同时,蓝光里浮现出女子的轮廓。 “那是……!”杨阳最先惊叫,因为显形的竟然是个绝世美女。 光洁的背部延伸出一对透明的薄翅,反射着日光,分外绚丽,却远远不及她本身的美貌耀眼。最引人注目的,是她不着片缕,凹凸有致的身段。 “****!?”轩风愤慨地放下杯子,“世风日下啊!” 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当场狂喷鼻血,猥亵的口哨声此起彼伏。毕竟这么香艳刺激的比赛,可是前所未有。女观众无不大声唏嘘,嫉妒同性的**身材。 虽然和肖恩意义不同,但这也算是达成轰动效应了。 拉克西丝朝心腹勾勾手指,耳语道:“以有伤风化罪,扣分。” 所以说,在女性的统治者面前,还是应该召唤****的绝世美男才对。 不过,几位男性统治者的反应倒很平静。罗兰最镇定——这女人的容貌比他还差一点;贝姆特从小看多了美女,很多西城的女战士更不介意在异性面前坦胸露腹;诺因连长相也没注意,对瞠目结舌的杨阳解释:“是低等神蓝,和巨人一样是神明的眷族,有非常强大的**力。” 可怜魔界宰相趴在椅背上,一手紧紧捂着精灵之眼,让轩风拍背顺气。 “**?那肖恩不就糟了。”耶拉姆从事实角度分析:灵体对精神攻击最没辙。希莉丝激动地道:“才不会!肖恩一定不会被她**的!” 然而,棕发青年此刻很为难,不是为魅惑这种小细节,而是头痛怎么下手。把那具裸体揪下来,拳打脚踢?只怕他还没出拳,就引起公愤,被男观众踩死了。 “唔~~~卑鄙!”想到那个光景,肖恩不禁向徒孙投去求助的目光。这回是真的同情他,但是罗兰也只能爱莫能助地干咳:“抱歉,召唤兽不属于魔法武器。”尽管他不确定那到底算不算召唤兽。 致命一击。就在肖恩绝望的当口,他胸前的口袋响起一个清脆的嗓音:“哼,低等神蓝族,有什么了不起。” 华光一闪,又一道娉婷的身影出现在赛台上空。和神蓝不同,恰到好处的金色布料遮盖了她玲珑凸浮的娇躯,却透出一股似露非露的撩人风情;宛如黄金之河的长发直披散到脚下,呈现花瓣的卷曲姿态,轻飘飘地托着她悬坐的身子;她的美艳而不浮,绝俗的容颜被一双杏眼衬托得更加鲜灵火辣。 “莉…莉瑞尔?”肖恩呆呆看着上方的友人:是错觉吗,她好象变漂亮了? 沙之精灵俏皮地闭起一眼,有着瓷器质感的手指点在樱唇上,微微扬起嘴角。这绝世的一笑打破了观众的失神状态,引来满场的鼓噪和掌声。 “好啊!美女!” “小伙子干得好!真的是绝代佳人!” “太棒了!这票买的真够本!”…… “这到底是比赛还是比美啊?”杨阳抹汗。在她旁边,昭霆等人已化身拉拉队,手舞足蹈地声援:“莉瑞尔,打倒她!莉瑞尔,打倒她!” “元素精灵……”神蓝皱了皱眉,对手散发出来的气势令她感到本能的畏惧。 元素精灵!?附近的魔法师眼里都迸出火花,兴奋难抑地颤抖。对法师尤其是元素法师而言,元素精灵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宝,提高法力的最佳道具。一名副裁判提出质疑:“国师大人,这算不算犯规?” “不算。元素精灵是有智慧的生物,不是魔法武器。”罗兰摇头否定。第一次听到徒孙维护自己,肖恩感动得差点拥抱他。莉瑞尔也对“生物”一词颇有好感,朝他笑了笑。 几乎在同时,罗兰遭到全场同胞的眼神攻击,饶是他定力超群,也一阵恶寒。 事实上,身处两大美女的中央,伊维尔伦城主的心情并不像世人以为的那样幸福,他在迷惑——这场比赛怎么个判法? “退下吧。”莉瑞尔优雅地指着对手,“就连高等神蓝族见了我也要恭恭敬敬叫声长老,我不想跟你打,立刻回去你的阶层。”她并非夸大其辞,自然界是残酷的,一切以力量说话。哪怕神明的眷族,能力及不上区区元素精灵,一样必须低头。虽然莉瑞尔现在是重生体,但她底子还在;加上紫莲石的提升,没有全盛时期的水平,七、八成还有。 因为召唤等级远超过精兽范围的对象,莱蒙已经无力下令。而低等神蓝因为太年轻,不懂得衡量轻重,娇喝道:“不过是最接近[负]的沙之精灵,也敢命令高贵的神族!” “是神明的‘眷族’。”诺因很有学者风范地纠正。杨阳问道:“诺因,亚利安族也是神明的眷族吧?” “嗯,所谓的眷族,只是好听的说法罢了。就和公国属国的地位一样,要上缴税金的那种。” “……原来如此。”杨阳再次抹汗。诺因唾弃地哼了声:“所以那个笨女人输定了。” 神蓝高举双手,洁白的冰晶在她的掌心上方凝结成形:“晶石风暴!” “不自量力。”莉瑞尔右手食指在胸前一划,“真空龙卷!” 声势浩大的冰雹被巨大的龙卷风搅成无数碎粒,华丽的法术较量让看台上喝彩不迭。和肖恩一起狼狈闪避的罗兰却在心里嘀咕:为什么身为武技比赛的裁判,我要躲开魔法攻击? “你…你不是沙之精灵吗?”比起输了一仗,神蓝更吃惊对手用的魔法。莉瑞尔的神色缓和下来:“连元素精灵已不受属性限制也不知道,你还是个孩子,回家去吧。”语毕,她手腕一翻,一连串发光的文字涌出,包围住神蓝,将她驱逐回异空间。 ****的美女走了,场上发出一片遗憾的嘘声。 “现在读秒。”喘了片刻,罗兰把旗子朝倒地的莱蒙一指,“1、2、3……10——a组054号选手胜出!” ****** 因为高强的武艺和“美女召唤术”,肖恩成了名人,必须躲进王宫才能杜绝狂热的狗仔队一浪接着一浪的采访。接下来的日子也紧紧粘着杨阳一行,哪儿也不能去,闷得他食量增加了两倍。 魔武大会的第四天,是十六强的晋决赛,前两天肖恩和希莉丝都有比赛,也都轻松过关。后者被不少人冠了个[闪电]的美誉,打赌会在几秒内撂倒对手。杨阳等人也冒名下注,不用说是赌肖恩和希莉丝,也自信能赚个盘满钵满。 “今天的比赛难度很大,能打到现在的选手都不会是易于之辈。”开赛前,杨阳拿着分栏表提点两个同伴,但她也看出两人都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算了,再厉害的选手也厉害不过他们俩,我就别杞人忧天了。说服自己后,杨阳将分栏表扔一边,定定心心地喝起清凉的绿豆汁。反而是诺因还在为师妹做战前指导:“尽量发挥你的速度优势,不要给对手一点喘息之机。还有,千万不能轻敌,世上多得是藏龙卧虎的高手。” “知道了啦。”希莉丝不耐烦地道,“诺因,你是不是和阳在一起久了,感染了她的婆妈?” “啊?”诺因愕然。杨阳斥道:“胡说什么!你师兄这是在关心你!” “我才不是关心她!我是不想她输了丢我的脸!” 对于某人色厉内荏的大吼,希莉丝的反应是完全无视,径自下去赛场;杨阳则是无奈一叹,习惯成瘾地拉扯他的面皮。 向俊美的裁判行了个注目礼,希莉丝轻巧地跃上赛台。而她的对手也慢慢从选手区走过来。 纯白镶金边的长袍,微微泛紫的红发,大眼小嘴,肌肤粉嫩,看上去连十六岁也没满,可爱得不得了。在她上台以前,每个人都以为她是刚从神官学校毕业的见习生,受师长嘱咐,来和裁判说些公事上的话,不料她站定后,清清脆脆地道:“请多指教。” 一片人仰马翻,错愕的呼声接连响起,连贵宾席也不例外。 “她…她是希莉丝的对手?”昭霆呆呆地道。莎莉耶叫道:“她才几岁啊!比我也大不了多少!”杨阳掩着嘴面露不忍:“好象是圣职者——拉克西丝陛下,圣职者应该算在魔法比赛里的!” “哼哼,她在大会的资料栏上,登记的可不是圣职者。虽然她的职业也可以算是圣职者的一个分支。”黑发的摄政王慵懒地笑道。众人一头雾水,耶拉姆开口道:“是神官战士吗?” “不可能吧,她年纪那么小!”肖恩提出质疑。 “年纪小?她二十五了。” “……”众人用不信的眼光瞪着那个怎么看怎么稚嫩的少女。贝姆特转向夙敌:“又一个娃娃脸。”诺因神色狰狞地跳起来,被杨阳揪坐回去。 “专心看比赛吧,那女孩子似乎不简单呢。”维烈适时调解。轩风好奇地问道:“你看得出吗,维烈?” “嗯…不是看出来,是感觉。”第六感敏锐的魔界宰相一手扶着额头,“有点不妙。” 众人被他说得紧张起来。 不知他们的心情,希莉丝只是困惑地行了一礼:“请多指教。”罗兰公事公办地宣布:“比赛开始!” 话音刚落,前一秒还斯斯文文伫立的娃娃脸女郎从原地消失,在眨眼间来到对手面前,由肋下出拳,重重擂在腹部的位置。 “……!”红发少女被打得身子飞起,吐出一口血沫。 “希莉丝!”肖恩脸色大变,惊慌地往前倾。诺因啧了一声:“就叫她别轻敌。”对手的速度快归快,但并不是避无可避。 吃了个下马威的希莉丝顾不得伤势,立刻打起精神躲闪,重整态势。几次扑击不成功,女郎停下脚步,吁了口气:“呼……果然穿着斗篷逮不到你。” 铿!仿佛重物落地,看似轻飘飘的长袍落在赛台上,却发出全场都听得见的沉闷声响。裸露出的娇躯更让人吃惊,黑色紧身衣包裹着线条丰满的曲线,火辣而性感,和清纯的五官形成鲜明对比,标准的天使脸蛋魔鬼身材。 继第二天的比美,男观众们再次发出兴奋的叫好和口哨声。 “这个样子才像二十五岁。”杨阳抹了抹汗。维烈捂着通红的脸转过头。 “是拳斗士!”诺因恍然大悟地击了下掌。余人连忙细问:“什么是拳斗士?” “就是治疗师的变形。据说生命女神讨厌暴力,她的信徒都不能使用武器。为了自保,一部分治疗师就发明了一种特殊的格斗技。在拳头、肘部等地方压缩魔力,攻击对手,力量往往比成年男子的重拳更大。高明的拳斗士甚至能对全身施加防御层,用[潜能]之类的法术提高战力。”代为解释的是始终笑眯眯的拉克西丝,还摇着扇子补充了一句,“看样子,那女孩就是个顶级的拳斗士。既没有戴指套,也没有穿防具。” 另一头,希莉丝和速度提高了数倍的对手陷入了苦战。暴风雨般的攻势摇撼着她的防御,反之,她的细剑总是擦过对方的身体,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台上的观众看得屏息静气,拳斗士明显受过明师指点,拳脚快速而凶狠,每一击不是瞄准要害就是破绽,要不是希莉丝守得密不透风,早就出局了。 左侧踢、右上钩拳、进身肘击、右腿三连踢……拳斗士的动作一气呵成,令希莉丝应付得越发吃力。但是,她等待的机会很快来了,对方一个漂亮的正面飞腿,她横剑挡下,借势后退,并用一发剑风阻挡了追击。 两人重新回到对峙状态,调整呼吸,半晌,拳斗士先发起进攻。 来了!蓄势完毕的希莉丝高举长剑,看准时机劈下。观众们大声惊叫,因为对方等于是迎着剑锋往上撞。 变生肘腋。拳斗士以精妙的步法硬生生停止了前进,让剑尖在身前落空。 赢了!她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对方的剑还没收回来,现在正是最佳的攻击时刻,抡拳挥出全力一击。 “赢了!”与此同时,贵宾席上也响起一声清亮的弹指。下一秒,细剑从拳斗士的右侧腹切至左肩,优美的弧线却造成一道巨大的伤口,深达三寸。 明眼人都看出:希莉丝那一剑没有用尽,而是利用长剑与地面相撞产生的反弹力回砍,速度和力量都提高了一倍,正是一招精妙的“燕回巢”。 拳斗士急退两步,用早就布在身上的魔力疗伤。她本职方面的能力显然不亚于武术,只一会儿就止住血,愈合了伤口。但她也不能再战了,这一剑连同她的衣服一起划破,现在她只能两手抱着胸部。 “我认输。”红着脸,拳斗士不甘心地道。 “d组102号选手胜出!”罗兰向场外的白魔法师打了个手势,然后捡起斗篷披在她肩上,微笑道,“很精彩的比赛。”观众们也纷纷扔下鲜花,为这位虽败犹荣的选手喝彩。 “那…那个。”拳斗士抓着斗篷,视线游戈片刻,突然抬起头道,“我叫丽璐璐,一直非常仰慕伊芙将军,虽然…虽然我没能进入十六强,但你能不能转告我的心意?” “啊……”罗兰愣了愣,浮起发自心底的笑容,“好的,我一定带到。”丽璐璐喜出望外,小脸绽放出夺目的光辉,深深鞠了一躬,一溜烟跑下台。 嗯,是时候帮那小子找个老婆了。目送她的背影,罗兰的心情十分愉快。其实从很早以前他就在留心,只是——要找到比伊芙更娇小可爱的少女实在太难了!有也是喜欢高大威猛型的。如今终于出现一个,虽然身高方面不太匹配,但是脸绝对过关。 不挑了不挑了,人要知足。 抽个空和她聊聊,把她拐回伊维尔伦吧。不知道部下只有两年好活,东城城主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哎呀,告白啊?”观众都为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一幕惊讶,随即,更多的掌声投给那位勇敢的少女。 肖恩立?通红,宛如惊弓之鸟般逃到离她最远的位子。看到这一幕,杨阳等人都明白了同伴在西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致以最深切的同情。 “嗯哼。”轩风仪态万千地拨了拨耳鬓的散发,优雅地端起茶杯轻啜,以挽回自己的形象,但是除了没领教过厉害的诺因和莎莉耶,每个人都清楚她大家闺秀外表下的本质,那是同人女和色女的混合,“算了,人家我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只是有点遗憾看不到他的真实长相。”莎莉耶插口:“我看过哦。”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询问:“你看过?” “嗯……”想起和帕西斯的约定,莎莉耶犹豫道,“但我答应了他保密。”轩风咋舌:“啧,说了等于没说。”维护损友,昭霆不耐烦地道:“哎呀,不就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嘛!而且我们也知道了,他是罗兰城主的师父,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银发碧眼,长得很好看。” 平地惊雷。诺因和贝姆特转过头,轩风捧着脸陶醉不已:“银发碧眼?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维烈讶道:“你们怎么会知道?”杨阳苦笑:“朱特说的。” “罗兰·福斯的师父也是你们的同伴?”诺因盯着她,语气并不凌厉,更多的是单纯的意外。杨阳点点头,问道:“诺因,你见过他吗?” “没有,他从来没在社交场合露过脸,听说他一直住在北城研究炼金术,行事低调。那边的商馆长都比他出彩。所以很多人猜测他只是罗兰·福斯的音乐老师。” “哦。”得知友人近况良好,杨阳等人安心泰半。维烈更欣慰帕西斯没插手政局。 贝姆特道:“替罪羊,你们离开后,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杨阳还没回答,诺因怀疑地斜睨他:“你为什么叫阳替罪羊?你对她做了什么事?” “呃,哈哈哈,这只是个普通的绰号啦。”贝姆特刹时警醒,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说出真相,在座的人一定会联手狂扁他,他可双拳难敌四手。 杨阳没有拆穿,和气地笑道:“麻烦是遇到不少,不过都幸运地化险为夷了。”贝姆特连忙顺着她的话头接下去:“我想也是,光香都就被你们烧了。”杨阳尴尬一笑:“给你添麻烦了吗?抱歉。” “没这回事,我也早就想拔掉这颗毒瘤了。” 聊天的方向正式转到冒险经历,众人正聊得起劲,听到敲门声,手提空饭盒的褐发少年走了进来。 “辛苦了,耶拉姆。”杨阳忙跳起来泡茶,瞥见他身后空空如也,诧异地道,“肖恩和希莉丝呢?” “被南城城主逮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禁不住担忧。半晌,昭霆冒出一句:“有肖恩在,希莉丝应该不会吃亏吧?” ****** 话说反了,应该是有希莉丝在,肖恩才不会吃亏。 从小被一个太过精明能干的姐姐压在头上,使他对所有强势型的女性没辙,眼光一扫就心直打鼓。如果杀气腾腾地冲过来,他说不定还会拔腿逃命。因此,站在兼具魄力和威仪的梅莲可面前,要他不局促,很难。 与之相反,希莉丝却是一派泰然,气势甚至压过了母亲。 “这就是你选择的男人?”梅莲可打量肖恩,看出他的心慌和单纯的内在,“一个比伯都更懦弱,更愚蠢的废物?”希莉丝眯了下眼,没有发作,反而扬起唇角,自豪地笑了:“肖恩是什么样的男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也没必要向你解释。反倒是某个不知廉耻的女人,选择了一个还不够,和旧**纠缠不清,这种行为是不是更该遭人非议?”梅莲可气息不稳,情不自禁地抓紧椅子的把手。 肖恩拉拉**,小声劝戒:“希莉丝。”回以略带无奈的笑容,希莉丝踮脚在他唇上一啄,这才真正释怀,反过来握住他的大手。 “希莉丝!”目睹女儿大胆的行径,梅莲可生气地皱起柳眉,“你们还没结婚,这个样子成何体统!我也不会承认你们的关系!”希莉丝懒洋洋地道:“好奇怪哦,一个在订婚前夜还挺着大肚子去找老相好的女人居然在教人家妇道耶,这世界是不是倒过来了?”肖恩头痛地掩面**。梅莲可脸色铁青。 “那个,梅莲可城主……”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南城城主吼得中气十足,多少有点迁怒的意味。棕发青年只是耸了耸肩,一点也没被吓到。他敬畏的只是强势,而非梅莲可个人。说得难听点,眼前的女子更接近外强中干。不然,她爱的就不会是花花公子。 “抱歉,如果你不想被你女儿气死,最好还是听我说几句话。”肖恩诚恳地道,“希莉丝对你心结很深,所以当务之急,不是追究我们的事,而是修复你们的隔阂。如果你暂时无法接受,我们也可以缓几年,让你慢慢了解。”希莉丝不依地跺脚:“肖恩!”娇嗔的语气透出罕见的小女儿娇态。肖恩主动揽住她的腰,亲吻前额:“没事的,我又不会变心。” 梅莲可收起先前的成见,眼神变得异样而凝重,又端详了肖恩片刻,道:“希莉丝,也许你的眼光是正确的,但你们还是不适合在一起。”希莉丝毫不退缩地和她对视:“什么意思?” “维烈宰相曾对我说,你并非逃避公主的责任,那你是想白手起家了?”梅莲可换了个坐姿,身板却依旧笔挺。同为女性的统治者,她的气质和友人截然不同。拉克西丝是慵懒妩媚中蕴涵大气和坚定,而她是一丝不苟,严肃认真:“既然如此,你选择一个能够理解你,和你齐头并进的男人比较好。他…只能带给你安慰吧。做我们这行的需要精神上的解毒剂,这我理解。但你有没有为他想过?他能受得了吗?就算受得了,他不会变吗?到时,你能否保证你还会爱面目全非的他?” “……”希莉丝第一次动摇,半晌,勾起一个冷笑,“我要有野心的男人干嘛?拖我后腿?最后再跟我来场生死较量?”梅莲可无言以对。 抱着**的手臂一紧,令他站立不稳地跌进怀里,希莉丝霸气十足地宣布:“我要他,只要他!” 这一刻,梅莲可觉得:女儿不生成男儿身真是可惜了。 “希莉丝~~~”肖恩咬牙迸出声音:他好歹是堂堂男子汉耶,这个样子算什么!希莉丝绽开如花的笑靥,轻易安抚住他。 “好了好了。”再拍拍脸,啾几下,让某人彻底晕头转向,她抛下一句,“肖恩不会改变,我也不会让那些脏东西污染他,我自信应付得了。”语毕,拉着他走出去。 “呃…再见。”临出门时,肖恩才回过神,匆匆点了下头,俊朗的脸庞一片绯红。可爱是可爱,纯真是纯真,讨喜是讨喜,却让梅莲可预见到他妻奴的命运。 ****** 当晚,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也偕同一群臣子搭空浮舟下来。她所受的待遇就差多了,只有宫廷术士长一个来迎接,旁边的仪仗队敲锣打鼓倒是满热闹。 “你主子呢?”拉克西丝咬牙切齿地问。吉西安干咳两声:“陛下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深呼吸平息满腔怒火,拉克西丝奇道:“杨阳怎么没来?”她这个未来侄儿媳应该是相当识大体的人啊。吉西安叹气:“她压根不知道。”成天被诺因像连体婴似的粘着,杜绝一切外界的干扰,她会知道才有鬼! 满意颔首,拉克西丝一挥权杖:“好,我们先去迎宾馆。” 除了还在竞技场忙得团团转的罗兰,四位城主都住在这栋外观壮丽,设施豪奢的建筑里。南北城主闻风而来;然后是贝姆特和维烈;最后才是被杨阳拖着,磨磨蹭蹭的诺因。 游刃有余地和先来的两人交换场面话,拉克西丝听出友人的谈吐略带不自然,用眼角的余光四下搜寻,瞥见从客房探出头的绿衣少女,恍然大悟,却没发现身后的术士长同样表情僵硬。 “我们是初次见面吧。”她直直注视西城城主灰色的眸子,笑意盈盈,“幸会,贝姆特·瓦托鲁帝。” 对于这位女中豪杰,贝姆特也不敢怠慢,慎重地行礼:“幸会,拉克西丝陛下。”态度恭敬而不臣服。拉克西丝并不意外,一视同仁地和维烈打过招呼,看向轩风:“那位小姐,可以解释一下吗?” “我来解释吧。”轩风微笑,款款走近,“只不过是个被母城抛弃,另外寻找栖身地的老套故事罢了。”说着,扫视梅莲可。目光轻柔,却让她感觉像利刃剜过一样痛苦。 “轩风。”南城城主哑着嗓子道,“过去是我们不对,现在大家都醒悟了,你可不可以……回来?” 轩风嘴角的笑痕微微扭曲。她本来没有报复的念头,虽然那场火刑实在是刻骨铭心的记忆,但经过时间的冲淡,她已经能够笑着回首,也体谅梅莲可不得不为的苦衷,只是——要她回去,这种话未免太厚脸皮了! “嗯…梅莲可城主,如果你要宰一头羊,还磨刀霍霍,将它放了血,却在最后一刻,不小心让它逃了,你说那头羊还会不会回来?”轩风皮笑肉不笑地反问,窘得梅莲可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抱歉,我并无意把自己比喻成羊。”洒脱地甩甩头,轩风恢复了一贯的慧黠笑容,“不过我的确不会再回去。其实你也不用在意,比起担心随时随地会降临的天罚,还是知道我在敌城踏实点。” “我明白了。”梅莲可吐纳片刻,勉强镇定下来,仇视地瞪着贝姆特,“但你至少不该待在西城,我会另外帮你安排地方。” 这回,轩风差点不顾形象地口出粗言:tmd!她以为她是谁啊?还另外安排地方,真当自己是她柳轩风的主子,想怎样就怎样!? “轩风。”熟悉的浑厚嗓音令她怒气顿消,贝姆特朝她点点头。轩风会意地走到他身后,维烈轻拍她的肩,动作透出无言的抚慰。 “梅莲可城主。”西城城主露出毫无笑意的浅笑,一字一字道,“请不要命令我的满愿师。” “贝姆特!”梅莲可大怒。 “嗯?事到如今,你还要主张你才是轩风的雇主吗?早在你要把她烧死的那一刻,你就失去这个资格了。请不要再做出那种让人火大的发言,我这次是抱着友好的目的前来,不想跟你在大庭广众难看地大打出手。” “你……欺人太甚!” “梅儿!”米利亚坦连拖带扯地将旧**拉下去,柔声呵哄。旁观的昭霆满不是滋味:虽然她也不想当西城的满愿师,可是…她好象变成没人要的满愿师了耶? 哎呀,这些异世界的少女,各个都和这帮小子看对眼了。想起罗兰和冰宿之间也流淌着微妙的情愫,拉克西丝感慨。 吉西安适时打圆场:“梅莲可城主,夜深了,我送您回房间吧。”米利亚坦顺着话头劝慰:“是啊,梅儿,早点休息,我也陪你。” 这家伙声音怎么怪怪的?诺因纳闷地瞅着心腹。杨阳观察更仔细,注意到他握杖的手用力到发白,对友人咬耳朵:“吉西安好象不舒服,都怪你,给他太多工作。” “唔~~~”诺因很是内疚,别扭地道,“好嘛,明天我就把他的工作全抢过来。” “吉西安术士长。”轩风踏前一步,有礼地笑道,“上次谢谢你的解围,我当时心情不好,说了重话,希望你不要介意。”吉西安震了震,平板地道:“没关系。”完全没有平时风度翩翩,潇洒自若的神气。杨阳和诺因同时瞪大眼,心道:不会吧…… “你又多了个裙下拜臣。”凭借男人的直觉,贝姆特也嗅出情敌的味道,还是颇有威胁性的那种,一等三人离去,就出言提点。轩风笑着用手肘捶了他一记:“讨厌啦,你胡说什么。” 是真的啊!杨阳掩面叹息。诺因嘴角笑咧到耳根:终于有机会可以好好整吉西安了。没等他想出具体的策略,一只滑腻如蛇的手揪住他的耳朵。 “好痛痛痛!老妖婆,你干嘛!” “你跟我来。” 毫不在意地拖着身高超过自己的侄子,摄政王陛下步履如飞地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 “臭老妖婆,死老妖婆,今天你不给我个理由,我非劈了你不可!” 华丽的上房里,诺因捂着通红的左耳破口大骂。拉克西丝好整以暇地跷腿喝茶,当他的炮轰是伴奏音乐,末了才闲闲丢下一句:“劈了我,你有这本事吗?” 出乎她意料,诺因没有暴走,反而古怪地盯着她身旁的总参谋长,不怀好意地笑了:“克鲁索大哥,整天跟着我这个坏脾气的姑姑,很累吧,我给你换个环境好不好?” “咦?”没想到他们的吵架会牵连到自己身上,绿发青年一怔。上司的反应更大得超出他想象,抄起杯子就朝侄子丢去。 “哈哈哈……”诺因轻松闪过,抱着肚子发出志得意满的笑声。拉克西丝暗暗磨牙,好不容易忍下这口气,对心腹道:“克鲁索,再帮我倒杯茶。” “是。”克鲁索下意识地行了个军礼,一边拿起茶壶一边询问下首的后辈,“殿下也要吗?” “不用管他!” “???” 哦哦,真是可怜的男人。决定不再捉弄这个老实又迟钝的家伙,诺因正色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拉克西丝也沉下脸,眼里更射出冰片般的薄光:“这两天跟魔封勾通勾通,也许会用到它。虽然我是希望尽量别让它上场,太不可靠了。” “要动手了吗?” 杀气一闪,卡萨兰城主清秀的娃娃脸上不再有丝毫稚气,而是满满的冷酷阴狠。 “是时候了。”黑发的摄政王啜了口心腹递上的玫瑰红茶,沉重的语气在静夜里拖起不祥的余痕。 ****** 次日上午,杨阳一行搭乘豪华的王宫马车,朝卢内尔德竞技场出发。 车速不快,因为街上的行人实在太多了,到处人头涌动。市民们穿上最好的衣服,结伴出游;来自大陆各地的游客和选手风尘仆仆又不掩喜色,和本地人一起庆贺这个一年里最盛大的节日,整个首都一派欢腾的气象。彩纸飘扬,花瓣飞舞。 深红的帘布掀起,一只苍白的柔荑探了出来,接住一张从天而降的纸片,缩回车内。接着,响起咋舌声。 “参赛费就要两枚金币!?”杨阳看着比赛简章啧啧称奇,“吸血啊!坑人啊!罗兰城主真会做生意,这样怎么算都不会亏啊!”哪怕冠军奖品是金山银山。很不高兴她称赞政敌,坐在她身旁的诺因撇了撇嘴:“反正那些参赛者也付得起。” “怎么说?” “下面不是写着嘛。”昭霆抢过简章,大声读出来,“报名条件:年龄不限,性别不限,现役军人,冒险家或各职业者——为什么?”莎莉耶骂了声笨:“因为这些人在公会和档案上都有记录,管起来方便呗!”诺因特别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没错,这种人有钱,好管理,容易调查。”杨阳提出质疑:“对一般人会不会不公平?” “一般人凑什么热闹!吃饱撑着?找死?” 也对。没有在意他粗暴的口气,杨阳悠闲地浏览窗外,心想:如果不是以满愿师的身份坐在这里,我应该也会混在人群里,甚至参加比赛吧。反而是诺因为自己的态度后悔不迭,其实他也不是有心的,只是天生脾气冲,控制不住。 “那…那个,我买棉花糖给你吃。”慌忙站起来,诺因还没探出头,昭霆和莎莉耶就叫起来:“我也要我也要!还要鱿鱼串、玫瑰糕!” ……这两个臭丫头。诺因在心里切齿,又不能把电灯泡扔出去,只好乖乖掏腰包。幸好西城的三人坐在另一辆马车上,希莉丝和肖恩又去了赛场,不然他还要郁闷。 卢内尔德竞技场是一座半露天的环形赛场。高大的罗马式石柱耸立在四周;中央是一大一小两个圆台,一个用于武技比赛,一个用于魔法比赛;圆台外有着十米左右的隔离带;再往外,就是层层往上的石阶。面东为主看台,所有的贵客都坐在这里,周围布置了一圈卫兵保障安全。西面的看台朝内凹陷,空出一块专门的地方,让负责布防御结界的法师,帮选手治疗的白魔法师以及参赛者休息。 在幽静的东门下车,走进赛场,杨阳等人为座无虚席的盛况倒抽一口凉气。绚丽的魔法烟火不断鸣响,却掩不住场内轰雷般的欢呼。走上长长的阶梯,已经入座的贵族重臣纷纷向诺因和杨阳行礼。豪奢的天鹅绒顶蓬下,拉克西丝满面春风地伸出手:“杨阳,坐到我身边来。” “是。”杨阳行了个屈膝礼,却不动弹。会意的拉克西丝补充:“昭霆、莎莉耶和耶拉姆也过来。” “我呢?”发觉这么一来自己就没有份,诺因不悦地提高嗓门。回答他的是一个比他更不爽的声音:“陛下吩咐了,你坐我旁边。” “你?”诺因像看怪物似的看着节日还穿黑衣的东城城主,“有没有搞错!”罗兰不动如山:“或者,你坐在贝姆特城主后面也是可以的。”说着,指向西城城主身后的空位。 “来啊来啊!”贝姆特热情地招手,顺便把起身让座的维烈拉坐下来。诺因毫不犹豫地转过头:“我坐你旁边。” 午时三刻,身穿大红礼服的仪仗队一齐吹响喇叭,同时六名狮鹫骑士升空,取下腰间绑着金色丝带的号角。下一秒,嘹亮的号角声划破青空。 魔武大会正式开始了。 ****** 经过两轮淘汰赛,总共有四千八百多名选手参加正式比赛。肖恩和希莉丝也在其中,分别属于a组和d组,看分栏表在打进决赛以前不会碰面,十有八九动过手脚。如无意外,整场大会将持续七天。期间还有各式各样的活动,可谓盛况空前。 “第一轮是混战!?为什么会这样?”听完身边人的介绍,杨阳大失所望——全混在一起还有什么看头,她期待的可是精彩的擂台赛。 “还用说嘛,当然是罗兰那铁公鸡榨完就把人踢走,想尽量省食宿费呗。”拉克西丝耸耸肩,毫不顾忌音量正好让前面的某人听到。杨阳微微皱眉,稳重地劝戒:“拉克西丝陛下,罗兰城主此举是为了国家的财政,您不应该这么说他。” “是,是。”拉克西丝妩媚地牵起唇角,眼里光芒忽闪,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其实你不用失望,混战出局只是扣分,并不取消资格,算是表演赛。”杨阳大喜过望:“是吗?” 拉克西丝还没回答,下面响起一个清亮的男性嗓音:“杨阳——我在这里——” 用[扩音术]打招呼,棕发青年连连招手:“要为我加油哦!还有耶拉姆,今天中午我要吃蛋包饭!” 全场错倒。观众们猜测这个青年和中城满愿师有何关系;选手们是又惊又妒;杨阳和耶拉姆垂着头不去理他;诺因一脸嘲笑地转向身旁的同僚:“这个丢脸的家伙就是你的师公?” “我不认识他。”罗兰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肖恩真是……”维烈反而为友人脸红;轩风掩嘴直笑;贝姆特一手放在眉上,兴奋地俯瞰:“哦呀呀,看来他要糟了。” 选手休息区内,希莉丝一拳揍在**的脑门上。肖恩捂着肿起的大包委屈地嘟囔:“干什么啦,希莉丝。” “你这个笨蛋!待会儿等着挨宰吧!”希莉丝骂完才发觉做了什么蠢事——她这不是不打自招嘛! “浑水才好摸鱼啊。”肖恩微笑,甩手罩了两层结界在她身上,自信满满地走向赛台。 很快,黑压压一大片人潮站在圆形赛台上,裁判一说开始,立刻混乱起来。魔法师将早已凝聚好的魔力释放出去,聪明的就拼命对自己加防御,但他们还是第一批靶子,因为法师的长袍实在太好认了。召唤师相对就好一些,有召唤兽保护。一时间,只见漫天彩光,哎哟哇啦的呼痛声不绝于耳。 “真是……乱哄哄啊。”杨阳看得目瞪口呆。昭霆等人也是相同的表情。与其说这是表演赛,不如说是闹剧。 只过了一会儿,没有战斗力的人就被清除了,剩下武斗派的选手。不约而同地,全部瞄准刚才大出风头的某人。肖恩如鱼得水地晃来晃去,这边踢一脚,那边拍一下,不时抓两个人丢出去,只有明眼人看出他不是乱丢。 看台上欢声雷动,观众都对这个武艺高强的选手致以热烈的掌声。 “哎呀,我的小奴隶直觉很敏锐嘛。”拉克西丝眯起眼,掩盖眸里的情绪。杨阳愕然:奴隶?昭霆叫道:“为什么说肖恩是你的奴隶?” “是他自己承认的。” 杨阳和昭霆张大嘴;耶拉姆也万分诧异;莎莉耶气呼呼地道:“才不是!是你骗他,硬把他当奴隶看待!” “哦呵呵呵——”黑发的摄政王风姿绰约地斜倚在软塌上,却发出令周围所有人颈子一凉的高亢笑声,“我认得你,小妹妹,要不要我复述那天说的话?‘我要你做我的仆人’——仆人不就是奴隶的近义词?然后他怎么回答?‘我会努力干的’!” “唔~~~”莎莉耶懊恼地咬唇。杨阳三人反而不奇怪了:友人本来就是冤大头的性格。 真是……特立独行的女性啊。杨阳偷瞄身畔的美人,感叹那自然散发的女王风韵。察觉她的视线,拉克西丝猫儿般的碧眸一转,白皙纤长的手指快速擒住她的下巴,让两人接近到可以说悄悄话的地步,然后吐气如兰地道:“你讨厌我,小羊,为什么?” “我…我……”杨阳满脸通红,近距离目睹那张充满尊贵和威势的丽颜使她心慌意乱,手足无措,“我不是讨厌你,是讨厌政治家,不不,不是讨厌,是不想接触、打交道……” “原来如此。”拉克西丝惊讶?,语气激烈,“我不要和罗兰和帕尔为敌!”诺因眉头一动,嗅出不一样的感觉。希莉丝一把捂住他的嘴,眼神隐然有怒:“你不是说要帮我的吗?” “可是……”肖恩发出模糊的抗议。希莉丝软下口气,还加入一丝劝诱:“好了好了,你听我说,照眼下的局势发展,东城是迟早要反的,有没有你都一样。但是你加入,索贝克也许会犹豫,甚至退出。而中城的势力壮大的话,罗兰城主也会慎重考虑,因为他是个聪明人。这样,最好的情况是大家太太平平,谁也不打谁。”肖恩听得心动,迟疑了一会儿,和宿主商量起来。 “你不是阳。”经过一番观察和回忆,诺因下了结论。希莉丝转过头:“他是肖恩,我的**,和阳是宿命的另一半。”诺因眯起眼:“宿命的另一半?” “就是主人和召唤兽的关系啦,和你家史列兰差不多。” “我和史列兰可都是男的!”诺因更加不悦,“他一个大男人,赖在女孩子体内像什么样子!死了就该乖乖去冥界!”希莉丝奇道:“你知道宿命的另一半是什么意思?” “废话!我那么多书又不是白读的!” “肖恩在我的身体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本来有个假身。”杨阳出来缓和气氛。一面对她,诺因的怒火自动降温:“有假身?那为什么不用?” “因为不能用啦。”希莉丝叹了口气,殷切地问道,“诺因,你手下有没有不伤灵体就能解开魂凭术的人?”魂凭术在死灵魔法里不算高级,但解起来有个和记忆封印相同的问题:会伤害受术者的灵魂。诺因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有人看中了他的假身?还真是怪胎,真的身体不要要假身——很遗憾,没有这种人,全世界都不可能有这样的圣职者。”希莉丝伤脑筋地咬紧下唇。 杨阳插口道:“这倒不用担心,索…有人对肖恩施加了灵魂守护。”希莉丝喜出望外。诺因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灵魂守护?那可是相当高段的法术,谁对他施加的?那家伙又是什么来头?真的是罗兰·福斯的师公?”杨阳默认。希莉丝跳到她面前,严词澄清:“只是表面上的关系罢了,肖恩跟他没有任何交情!” “我又不会对他怎么样,你紧张个啥。”诺因无趣地道,“哪怕他和罗兰·福斯交情好得不得了,也左右不了他的决定。”希莉丝松了口长气。杨阳深深注视友人:诺因倒没想利用肖恩,或者用他当人质要挟,和希莉丝相比,算是出淤泥而不染了。 “话说回来,和我比武的是他吧。我就在奇怪,阳你战斗前后未免相差太大了。” “哈哈哈。”杨阳回以干笑。肖恩想想不妥,冒出来发言:“希莉丝,我还是……” “别烦了,你拒绝也没用,我已经帮你报名了。” “你怎么可以——” 早就预见到这个结果的杨阳毫不意外地将他踢回去,说了句公道话:“希莉丝,你也别把肖恩逼得太紧。”语毕,转向诺因,希翼地问道:“你也会去吗?” 卡萨兰城主显然不太适应她的突变,顿了顿才道:“我啊……应该可以,只要再把南边的几个领地扫荡一下就行。”黑发少女绽开喜悦的笑靥:“太好了。” ****** 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19日,比赛的前一天,杨阳一行特地到空浮舟站迎接。 尽管是友好访问,中西两城毕竟还是半敌城,站内警戒重重,防守森严。护卫的宪兵和法师都板着棺材脸,负责欢迎的仪仗队成员也不见丝毫热情。 船门打开,一道婀娜的身影出现,淡绿色的连身裙衫,墨绿色的粗布腰绳,乌溜溜的长发用一条同色丝巾系着,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亮丽,优雅迷人。 “轩风!”杨阳和昭霆惊喜万分——她们没想到友人会来。 “好久不见了啊!”踏着轻快的步子,原南城满愿师挥手走近,三个好友兴高采烈地抱成一团。莎莉耶则扑向随后下船的白衣青年。诺因盯着夙敌冷笑:“你还真敢来啊,不怕被我切成一块一块,扔回西城?”贝姆特回以同样火药味十足的笑容:“哪里,我想你还没这本事。” “那我让你看看我有没有这本事!” “诺因,你干嘛啊,火气这么大。” 杨阳一个白眼令某人瞬间消火。贝姆特错愕地瞪大眼,随即放声大笑,笑声不掩奚落:“哈哈哈……替罪羊,你成了这家伙的克星啊?”诺因正要跟他拼命,维烈插进来,一脸和煦地伸出手:“殿下,又见面了。” “……”诺因拿他也没辙,只有铁青着脸回应他的古怪礼节,握完拉过他,悄声问,“喂,你和阳真的是父女?” “这个……”维烈苦笑,想当初他听到消息时,差点心跳停止,幸好告诉他的贝姆特立刻笑着说拉克西丝真会掰,连这种关系也想得出来,他才明白是歪打正着,吓飞的三魂六魄一一归窍。 “喂喂,不许对我的宰相搞小动作!”担心老实的部下会吃亏,贝姆特一把将他勾了回来。诺因同他拔河:“我和他说话说得好好的,你插什么嘴!” “维烈。”把他们俩都挤到一边,女孩们围住同伴叽叽喳喳,倾诉别来之情。维烈也愉快地回答,末了询问杨阳:“肖恩好吗?希莉丝和耶拉姆怎么不在?” “肖恩和希莉丝一起去参加第二轮淘汰赛了,耶拉姆帮他们送便当,可能要下午才回来。” 维烈担忧地拧眉:“肖恩出来了?不要紧吗?”昭霆大咧咧地道:“不要紧啦,魂凭术已经解除了。”维烈还是不放心,但眼下的场合,不适宜多谈这种阴暗的话题。轩风兴奋地问道:“你们有没有见到扎姆卡特和月?扎姆卡特是不是像真实之眼照出来的那么帅?” “见到了!帅得不得了!阳还骑过龙身的他!”昭霆的语气又妒又羡。闻言,轩风也一副扼腕的模样,连忙细问。不甘心被晾在一旁的诺因吼出积攒的怨气:“你们聊够了没有?”贝姆特倒不在意,还存心气死他地煽风点火:“继续继续,没关系。” “那个…我们先回宫再聊吧。”可怜友人快爆炸了,杨阳建议。众人当然没有异议,只有贝姆特颇为惋惜——他差点就可以兵不血刃地干掉夙敌了。 “对了,诺因。”瞥见轩风头上的丝巾,杨阳想起在德兰买的紫纱,连忙拿出来,“这个送给你。”本来是为史列兰而买,不过身体是诺因的,就送他算了。总不见得把头巾系在剑柄上,又不是旗子。 “给我?”诺因一愕,还没看清楚,昭霆等人已经好奇地抢过去打量,大呼小叫:“咦!好漂亮的纱巾哦!阳你真有眼光!” “还我!”恶霸地夺回,卡萨兰城主端详片刻,白皙的脸蛋泛起红晕,“我用不着。”这一刻,他生平头一次后悔没留长发。杨阳笑道:“没关系,等你头发留长就用得着了。你现在应该也绑得住,我试试。”说着,将他及肩的黑发撩起,扎了个小马尾。左看右看,满意颔首:“挺可爱的。” 哎呀,小阳吊上一尾大鱼了啊。旁观这一幕,轩风掩住嘴,露出惟恐天下不乱的坏笑。 ****** 一路浩浩荡荡地来到王宫旁边的迎宾馆,诺因摒退了闲杂人等,杨阳用各种干燥花泡茶,轩风拿出装满精巧小点心的野餐盒,顷刻间营造出温馨的茶会气氛。两个夙敌在这种环境下也不好拔剑厮杀,只能用眼神较劲。 懒得理睬这两人的眉来眼去,其他人自顾自哈拉。轩风三言两语绕到自己最感兴趣的话题:“对了对了,你们有没有看到索贝克的真面目啊?我最好奇的就是这件事了。” 知情者的神色都黯淡下来,连最活泼的昭霆脸上也失去了生气。轩风看得不安:“怎么了?难道他……” “他和我们拆伙了。”杨阳强笑道,“是我的错。” “你?” 维烈叹道:“轩风小姐,这里面有很多复杂的内情,你还是别问了。”轩风不满地嘟嘴,故意戳了他一下:“又搞神秘主义?你是不是这些天被我**得还不够?”魔界宰相满面通红,宛如惊弓之鸟般逃到离她最远的位子。看到这一幕,杨阳等人都明白了同伴在西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致以最深切的同情。 “嗯哼。”轩风仪态万千地拨了拨耳鬓的散发,优雅地端起茶杯轻啜,以挽回自己的形象,但是除了没领教过厉害的诺因和莎莉耶,每个人都清楚她大家闺秀外表下的本质,那是同人女和色女的混合,“算了,人家我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只是有点遗憾看不到他的真实长相。”莎莉耶插口:“我看过哦。”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询问:“你看过?” “嗯……”想起和帕西斯的约定,莎莉耶犹豫道,“但我答应了他保密。”轩风咋舌:“啧,说了等于没说。”维护损友,昭霆不耐烦地道:“哎呀,不就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嘛!而且我们也知道了,他是罗兰城主的师父,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银发碧眼,长得很好看。” 平地惊雷。诺因和贝姆特转过头,轩风捧着脸陶醉不已:“银发碧眼?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维烈讶道:“你们怎么会知道?”杨阳苦笑:“朱特说的。” “罗兰·福斯的师父也是你们的同伴?”诺因盯着她,语气并不凌厉,更多的是单纯的意外。杨阳点点头,问道:“诺因,你见过他吗?” “没有,他从来没在社交场合露过脸,听说他一直住在北城研究炼金术,行事低调。那边的商馆长都比他出彩。所以很多人猜测他只是罗兰·福斯的音乐老师。” “哦。”得知友人近况良好,杨阳等人安心泰半。维烈更欣慰帕西斯没插手政局。 贝姆特道:“替罪羊,你们离开后,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杨阳还没回答,诺因怀疑地斜睨他:“你为什么叫阳替罪羊?你对她做了什么事?” “呃,哈哈哈,这只是个普通的绰号啦。”贝姆特刹时警醒,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说出真相,在座的人一定会联手狂扁他,他可双拳难敌四手。 杨阳没有拆穿,和气地笑道:“麻烦是遇到不少,不过都幸运地化险为夷了。”贝姆特连忙顺着她的话头接下去:“我想也是,光香都就被你们烧了。”杨阳尴尬一笑:“给你添麻烦了吗?抱歉。” “没这回事,我也早就想拔掉这颗毒瘤了。” 聊天的方向正式转到冒险经历,众人正聊得起劲,听到敲门声,手提空饭盒的褐发少年走了进来。 “辛苦了,耶拉姆。”杨阳忙跳起来泡茶,瞥见他身后空空如也,诧异地道,“肖恩和希莉丝呢?” “被南城城主逮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禁不住担忧。半晌,昭霆冒出一句:“有肖恩在,希莉丝应该不会吃亏吧?” ****** 话说反了,应该是有希莉丝在,肖恩才不会吃亏。 从小被一个太过精明能干的姐姐压在头上,使他对所有强势型的女性没辙,眼光一扫就心直打鼓。如果杀气腾腾地冲过来,他说不定还会拔腿逃命。因此,站在兼具魄力和威仪的梅莲可面前,要他不局促,很难。 与之相反,希莉丝却是一派泰然,气势甚至压过了母亲。 “这就是你选择的男人?”梅莲可打量肖恩,看出他的心慌和单纯的内在,“一个比伯都更懦弱,更愚蠢的废物?”希莉丝眯了下眼,没有发作,反而扬起唇角,自豪地笑了:“肖恩是什么样的男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也没必要向你解释。反倒是某个不知廉耻的女人,选择了一个还不够,和旧**纠缠不清,这种行为是不是更该遭人非议?”梅莲可气息不稳,情不自禁地抓紧椅子的把手。 肖恩拉拉**,小声劝戒:“希莉丝。”回以略带无奈的笑容,希莉丝踮脚在他唇上一啄,这才真正释怀,反过来握住他的大手。 “希莉丝!”目睹女儿大胆的行径,梅莲可生气地皱起柳眉,“你们还没结婚,这个样子成何体统!我也不会承认你们的关系!”希莉丝懒洋洋地道:“好奇怪哦,一个在订婚前夜还挺着大肚子去找老相好的女人居然在教人家妇道耶,这世界是不是倒过来了?”肖恩头痛地掩面**。梅莲可脸色铁青。 “那个,梅莲可城主……”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南城城主吼得中气十足,多少有点迁怒的意味。棕发青年只是耸了耸肩,一点也没被吓到。他敬畏的只是强势,而非梅莲可个人。说得难听点,眼前的女子更接近外强中干。不然,她爱的就不会是花花公子。 “抱歉,如果你不想被你女儿气死,最好还是听我说几句话。”肖恩诚恳地道,“希莉丝对你心结很深,所以当务之急,不是追究我们的事,而是修复你们的隔阂。如果你暂时无法接受,我们也可以缓几年,让你慢慢了解。”希莉丝不依地跺脚:“肖恩!”娇嗔的语气透出罕见的小女儿娇态。肖恩主动揽住她的腰,亲吻前额:“没事的,我又不会变心。” 梅莲可收起先前的成见,眼神变得异样而凝重,又端详了肖恩片刻,道:“希莉丝,也许你的眼光是正确的,但你们还是不适合在一起。”希莉丝毫不退缩地和她对视:“什么意思?” “维烈宰相曾对我说,你并非逃避公主的责任,那你是想白手起家了?”梅莲可换了个坐姿,身板却依旧笔挺。同为女性的统治者,她的气质和友人截然不同。拉克西丝是慵懒妩媚中蕴涵大气和坚定,而她是一丝不苟,严肃认真:“既然如此,你选择一个能够理解你,和你齐头并进的男人比较好。他…只能带给你安慰吧。做我们这行的需要精神上的解毒剂,这我理解。但你有没有为他想过?他能受得了吗?就算受得了,他不会变吗?到时,你能否保证你还会爱面目全非的他?” “……”希莉丝第一次动摇,半晌,勾起一个冷笑,“我要有野心的男人干嘛?拖我后腿?最后再跟我来场生死较量?”梅莲可无言以对。 抱着**的手臂一紧,令他站立不稳地跌进怀里,希莉丝霸气十足地宣布:“我要他,只要他!” 这一刻,梅莲可觉得:女儿不生成男儿身真是可惜了。 “希莉丝~~~”肖恩咬牙迸出声音:他好歹是堂堂男子汉耶,这个样子算什么!希莉丝绽开如花的笑靥,轻易安抚住他。 “好了好了。”再拍拍脸,啾几下,让某人彻底晕头转向,她抛下一句,“肖恩不会改变,我也不会让那些脏东西污染他,我自信应付得了。”语毕,拉着他走出去。 “呃…再见。”临出门时,肖恩才回过神,匆匆点了下头,俊朗的脸庞一片绯红。可爱是可爱,纯真是纯真,讨喜是讨喜,却让梅莲可预见到他妻奴的命运。 ****** 当晚,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也偕同一群臣子搭空浮舟下来。她所受的待遇就差多了,只有宫廷术士长一个来迎接,旁边的仪仗队敲锣打鼓倒是满热闹。 “你主子呢?”拉克西丝咬牙切齿地问。吉西安干咳两声:“陛下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深呼吸平息满腔怒火,拉克西丝奇道:“杨阳怎么没来?”她这个未来侄儿媳应该是相当识大体的人啊。吉西安叹气:“她压根不知道。”成天被诺因像连体婴似的粘着,杜绝一切外界的干扰,她会知道才有鬼! 满意颔首,拉克西丝一挥权杖:“好,我们先去迎宾馆。” 除了还在竞技场忙得团团转的罗兰,四位城主都住在这栋外观壮丽,设施豪奢的建筑里。南北城主闻风而来;然后是贝姆特和维烈;最后才是被杨阳拖着,磨磨蹭蹭的诺因。 游刃有余地和先来的两人交换场面话,拉克西丝听出友人的谈吐略带不自然,用眼角的余光四下搜寻,瞥见从客房探出头的绿衣少女,恍然大悟,却没发现身后的术士长同样表情僵硬。 “我们是初次见面吧。”她直直注视西城城主灰色的眸子,笑意盈盈,“幸会,贝姆特·瓦托鲁帝。” 对于这位女中豪杰,贝姆特也不敢怠慢,慎重地行礼:“幸会,拉克西丝陛下。”态度恭敬而不臣服。拉克西丝并不意外,一视同仁地和维烈打过招呼,看向轩风:“那位小姐,可以解释一下吗?” “我来解释吧。”轩风微笑,款款走近,“只不过是个被母城抛弃,另外寻找栖身地的老套故事罢了。”说着,扫视梅莲可。目光轻柔,却让她感觉像利刃剜过一样痛苦。 “轩风。”南城城主哑着嗓子道,“过去是我们不对,现在大家都醒悟了,你可不可以……回来?” 轩风嘴角的笑痕微微扭曲。她本来没有报复的念头,虽然那场火刑实在是刻骨铭心的记忆,但经过时间的冲淡,她已经能够笑着回首,也体谅梅莲可不得不为的苦衷,只是——要她回去,这种话未免太厚脸皮了! “嗯…梅莲可城主,如果你要宰一头羊,还磨刀霍霍,将它放了血,却在最后一刻,不小心让它逃了,你说那头羊还会不会回来?”轩风皮笑肉不笑地反问,窘得梅莲可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抱歉,我并无意把自己比喻成羊。”洒脱地甩甩头,轩风恢复了一贯的慧黠笑容,“不过我的确不会再回去。其实你也不用在意,比起担心随时随地会降临的天罚,还是知道我在敌城踏实点。” “我明白了。”梅莲可吐纳片刻,勉强镇定下来,仇视地瞪着贝姆特,“但你至少不该待在西城,我会另外帮你安排地方。” 这回,轩风差点不顾形象地口出粗言:tmd!她以为她是谁啊?还另外安排地方,真当自己是她柳轩风的主子,想怎样就怎样!? “轩风。”熟悉的浑厚嗓音令她怒气顿消,贝姆特朝她点点头。轩风会意地走到他身后,维烈轻拍她的肩,动作透出无言的抚慰。 “梅莲可城主。”西城城主露出毫无笑意的浅笑,一字一字道,“请不要命令我的满愿师。” “贝姆特!”梅莲可大怒。 “嗯?事到如今,你还要主张你才是轩风的雇主吗?早在你要把她烧死的那一刻,你就失去这个资格了。请不要再做出那种让人火大的发言,我这次是抱着友好的目的前来,不想跟你在大庭广众难看地大打出手。” “你……欺人太甚!” “梅儿!”米利亚坦连拖带扯地将旧**拉下去,柔声呵哄。旁观的昭霆满不是滋味:虽然她也不想当西城的满愿师,可是…她好象变成没人要的满愿师了耶? 哎呀,这些异世界的少女,各个都和这帮小子看对眼了。想起罗兰和冰宿之间也流淌着微妙的情愫,拉克西丝感慨。 吉西安适时打圆场:“梅莲可城主,夜深了,我送您回房间吧。”米利亚坦顺着话头劝慰:“是啊,梅儿,早点休息,我也陪你。” 这家伙声音怎么怪怪的?诺因纳闷地瞅着心腹。杨阳观察更仔细,注意到他握杖的手用力到发白,对友人咬耳朵:“吉西安好象不舒服,都怪你,给他太多工作。” “唔~~~”诺因很是内疚,别扭地道,“好嘛,明天我就把他的工作全抢过来。” “吉西安术士长。”轩风踏前一步,有礼地笑道,“上次谢谢你的解围,我当时心情不好,说了重话,希望你不要介意。”吉西安震了震,平板地道:“没关系。”完全没有平时风度翩翩,潇洒自若的神气。杨阳和诺因同时瞪大眼,心道:不会吧…… “你又多了个裙下拜臣。”凭借男人的直觉,贝姆特也嗅出情敌的味道,还是颇有威胁性的那种,一等三人离去,就出言提点。轩风笑着用手肘捶了他一记:“讨厌啦,你胡说什么。” 是真的啊!杨阳掩面叹息。诺因嘴角笑咧到耳根:终于有机会可以好好整吉西安了。没等他想出具体的策略,一只滑腻如蛇的手揪住他的耳朵。 “好痛痛痛!老妖婆,你干嘛!” “你跟我来。” 毫不在意地拖着身高超过自己的侄子,摄政王陛下步履如飞地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 “臭老妖婆,死老妖婆,今天你不给我个理由,我非劈了你不可!” 华丽的上房里,诺因捂着通红的左耳破口大骂。拉克西丝好整以暇地跷腿喝茶,当他的炮轰是伴奏音乐,末了才闲闲丢下一句:“劈了我,你有这本事吗?” 出乎她意料,诺因没有暴走,反而古怪地盯着她身旁的总参谋长,不怀好意地笑了:“克鲁索大哥,整天跟着我这个坏脾气的姑姑,很累吧,我给你换个环境好不好?” “咦?”没想到他们的吵架会牵连到自己身上,绿发青年一怔。上司的反应更大得超出他想象,抄起杯子就朝侄子丢去。 “哈哈哈……”诺因轻松闪过,抱着肚子发出志得意满的笑声。拉克西丝暗暗磨牙,好不容易忍下这口气,对心腹道:“克鲁索,再帮我倒杯茶。” “是。”克鲁索下意识地行了个军礼,一边拿起茶壶一边询问下首的后辈,“殿下也要吗?” “不用管他!” “???” 哦哦,真是可怜的男人。决定不再捉弄这个老实又迟钝的家伙,诺因正色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拉克西丝也沉下脸,眼里更射出冰片般的薄光:“这两天跟魔封勾通勾通,也许会用到它。虽然我是希望尽量别让它上场,太不可靠了。” “要动手了吗?” 杀气一闪,卡萨兰城主清秀的娃娃脸上不再有丝毫稚气,而是满满的冷酷阴狠。 “是时候了。”黑发的摄政王啜了口心腹递上的玫瑰红茶,沉重的语气在静夜里拖起不祥的余痕。 ****** 次日上午,杨阳一行搭乘豪华的王宫马车,朝卢内尔德竞技场出发。 车速不快,因为街上的行人实在太多了,到处人头涌动。市民们穿上最好的衣服,结伴出游;来自大陆各地的游客和选手风尘仆仆又不掩喜色,和本地人一起庆贺这个一年里最盛大的节日,整个首都一派欢腾的气象。彩纸飘扬,花瓣飞舞。 深红的帘布掀起,一只苍白的柔荑探了出来,接住一张从天而降的纸片,缩回车内。接着,响起咋舌声。 “参赛费就要两枚金币!?”杨阳看着比赛简章啧啧称奇,“吸血啊!坑人啊!罗兰城主真会做生意,这样怎么算都不会亏啊!”哪怕冠军奖品是金山银山。很不高兴她称赞政敌,坐在她身旁的诺因撇了撇嘴:“反正那些参赛者也付得起。” “怎么说?” “下面不是写着嘛。”昭霆抢过简章,大声读出来,“报名条件:年龄不限,性别不限,现役军人,冒险家或各职业者——为什么?”莎莉耶骂了声笨:“因为这些人在公会和档案上都有记录,管起来方便呗!”诺因特别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没错,这种人有钱,好管理,容易调查。”杨阳提出质疑:“对一般人会不会不公平?” “一般人凑什么热闹!吃饱撑着?找死?” 也对。没有在意他粗暴的口气,杨阳悠闲地浏览窗外,心想:如果不是以满愿师的身份坐在这里,我应该也会混在人群里,甚至参加比赛吧。反而是诺因为自己的态度后悔不迭,其实他也不是有心的,只是天生脾气冲,控制不住。 “那…那个,我买棉花糖给你吃。”慌忙站起来,诺因还没探出头,昭霆和莎莉耶就叫起来:“我也要我也要!还要鱿鱼串、玫瑰糕!” ……这两个臭丫头。诺因在心里切齿,又不能把电灯泡扔出去,只好乖乖掏腰包。幸好西城的三人坐在另一辆马车上,希莉丝和肖恩又去了赛场,不然他还要郁闷。 卢内尔德竞技场是一座半露天的环形赛场。高大的罗马式石柱耸立在四周;中央是一大一小两个圆台,一个用于武技比赛,一个用于魔法比赛;圆台外有着十米左右的隔离带;再往外,就是层层往上的石阶。面东为主看台,所有的贵客都坐在这里,周围布置了一圈卫兵保障安全。西面的看台朝内凹陷,空出一块专门的地方,让负责布防御结界的法师,帮选手治疗的白魔法师以及参赛者休息。 在幽静的东门下车,走进赛场,杨阳等人为座无虚席的盛况倒抽一口凉气。绚丽的魔法烟火不断鸣响,却掩不住场内轰雷般的欢呼。走上长长的阶梯,已经入座的贵族重臣纷纷向诺因和杨阳行礼。豪奢的天鹅绒顶蓬下,拉克西丝满面春风地伸出手:“杨阳,坐到我身边来。” “是。”杨阳行了个屈膝礼,却不动弹。会意的拉克西丝补充:“昭霆、莎莉耶和耶拉姆也过来。” “我呢?”发觉这么一来自己就没有份,诺因不悦地提高嗓门。回答他的是一个比他更不爽的声音:“陛下吩咐了,你坐我旁边。” “你?”诺因像看怪物似的看着节日还穿黑衣的东城城主,“有没有搞错!”罗兰不动如山:“或者,你坐在贝姆特城主后面也是可以的。”说着,指向西城城主身后的空位。 “来啊来啊!”贝姆特热情地招手,顺便把起身让座的维烈拉坐下来。诺因毫不犹豫地转过头:“我坐你旁边。” 午时三刻,身穿大红礼服的仪仗队一齐吹响喇叭,同时六名狮鹫骑士升空,取下腰间绑着金色丝带的号角。下一秒,嘹亮的号角声划破青空。 魔武大会正式开始了。 ****** 经过两轮淘汰赛,总共有四千八百多名选手参加正式比赛。肖恩和希莉丝也在其中,分别属于a组和d组,看分栏表在打进决赛以前不会碰面,十有八九动过手脚。如无意外,整场大会将持续七天。期间还有各式各样的活动,可谓盛况空前。 “第一轮是混战!?为什么会这样?”听完身边人的介绍,杨阳大失所望——全混在一起还有什么看头,她期待的可是精彩的擂台赛。 “还用说嘛,当然是罗兰那铁公鸡榨完就把人踢走,想尽量省食宿费呗。”拉克西丝耸耸肩,毫不顾忌音量正好让前面的某人听到。杨阳微微皱眉,稳重地劝戒:“拉克西丝陛下,罗兰城主此举是为了国家的财政,您不应该这么说他。” “是,是。”拉克西丝妩媚地牵起唇角,眼里光芒忽闪,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其实你不用失望,混战出局只是扣分,并不取消资格,算是表演赛。”杨阳大喜过望:“是吗?” 拉克西丝还没回答,下面响起一个清亮的男性嗓音:“杨阳——我在这里——” 用[扩音术]打招呼,棕发青年连连招手:“要为我加油哦!还有耶拉姆,今天中午我要吃蛋包饭!” 全场错倒。观众们猜测这个青年和中城满愿师有何关系;选手们是又惊又妒;杨阳和耶拉姆垂着头不去理他;诺因一脸嘲笑地转向身旁的同僚:“这个丢脸的家伙就是你的师公?” “我不认识他。”罗兰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肖恩真是……”维烈反而为友人脸红;轩风掩嘴直笑;贝姆特一手放在眉上,兴奋地俯瞰:“哦呀呀,看来他要糟了。” 选手休息区内,希莉丝一拳揍在**的脑门上。肖恩捂着肿起的大包委屈地嘟囔:“干什么啦,希莉丝。” “你这个笨蛋!待会儿等着挨宰吧!”希莉丝骂完才发觉做了什么蠢事——她这不是不打自招嘛! “浑水才好摸鱼啊。”肖恩微笑,甩手罩了两层结界在她身上,自信满满地走向赛台。 很快,黑压压一大片人潮站在圆形赛台上,裁判一说开始,立刻混乱起来。魔法师将早已凝聚好的魔力释放出去,聪明的就拼命对自己加防御,但他们还是第一批靶子,因为法师的长袍实在太好认了。召唤师相对就好一些,有召唤兽保护。一时间,只见漫天彩光,哎哟哇啦的呼痛声不绝于耳。 “真是……乱哄哄啊。”杨阳看得目瞪口呆。昭霆等人也是相同的表情。与其说这是表演赛,不如说是闹剧。 只过了一会儿,没有战斗力的人就被清除了,剩下武斗派的选手。不约而同地,全部瞄准刚才大出风头的某人。肖恩如鱼得水地晃来晃去,这边踢一脚,那边拍一下,不时抓两个人丢出去,只有明眼人看出他不是乱丢。 看台上欢声雷动,观众都对这个武艺高强的选手致以热烈的掌声。 “哎呀,我的小奴隶直觉很敏锐嘛。”拉克西丝眯起眼,掩盖眸里的情绪。杨阳愕然:奴隶?昭霆叫道:“为什么说肖恩是你的奴隶?” “是他自己承认的。” 杨阳和昭霆张大嘴;耶拉姆也万分诧异;莎莉耶气呼呼地道:“才不是!是你骗他,硬把他当奴隶看待!” “哦呵呵呵——”黑发的摄政王风姿绰约地斜倚在软塌上,却发出令周围所有人颈子一凉的高亢笑声,“我认得你,小妹妹,要不要我复述那天说的话?‘我要你做我的仆人’——仆人不就是奴隶的近义词?然后他怎么回答?‘我会努力干的’!” “唔~~~”莎莉耶懊恼地咬唇。杨阳三人反而不奇怪了:友人本来就是冤大头的性格。 真是……特立独行的女性啊。杨阳偷瞄身畔的美人,感叹那自然散发的女王风韵。察觉她的视线,拉克西丝猫儿般的碧眸一转,白皙纤长的手指快速擒住她的下巴,让两人接近到可以说悄悄话的地步,然后吐气如兰地道:“你讨厌我,小羊,为什么?” “我…我……”杨阳满脸通红,近距离目睹那张充满尊贵和威势的丽颜使她心慌意乱,手足无措,“我不是讨厌你,是讨厌政治家,不不,不是讨厌,是不想接触、打交道……” “原来如此。”拉克西丝惊讶了一瞬,微微黯淡的眼神有着慨然,“你倒是和那臭小子很像。” “? 第五章 停止的时间 帕西斯是在净之月26日感到分身的状况有变。 之前,他都过着吃饱喝足的幸福生活,附带一群沙包随时供他消遣。 当月的头一天,他的舅舅去世了,死因是衰老和伤心过度。临死的前一刻,出乎在场的人意料之外,曾放话不回天空之岛的外甥回来了,用“我原谅你”四个毫无诚意的字换来克里莫感激涕零的忏悔和族长的位子。因为他让老族长瞑目,一些心存反对的翼人也不好说什么。 然后,就是羽族地狱生涯的开始。 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提拔,二罢免,三立威。八位翼人长老被踢下去六个,换上六个羽族。此案当然遭来当事人的不满和激烈抗议。笑吟吟的新族长一一听完,打得六人口吐鲜血,软趴于地。在场也有不少优秀的战士,却没一个看清他是如何出手。 “走路都要人扶的废物还敢赖着不走,摆明了找死。”说着,帕西斯当场撕下三人的羽翼,一阵血肉飞溅。 十指连心,对翼人而言,翅膀被拔的痛楚决不亚于人类的夹指酷刑。只听见一声声噩梦般的惨叫,吓得其他长老和周围围观的羽族魂不附体。 “族…族长,会不会做得太过分了?”一个棕发的羽族,也是在[空之祭]那天帮罗兰等人带路的向导忍不住仗义陈词。他在族里是出了名的勇士,然而面对这位看似文弱的新族长,也不禁声音发抖。 “啊,你,我见过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回禀族长,我的全名是利文·奥斯亚·杰·康坦尼尔。” 一脚踩着长辈,腋下夹着染血的双翼,帕西斯就用这个姿势笑道:“很好,小利,从今天起,你就是大长老了,红羽的位子给你。” “什么!”利文傻眼,比起女性化的小名,更让他惊讶的是对方随随便便做出的决定。红羽踌躇片刻,道:“帕尔……” “怎么,我亲爱的红羽婶婶,你有什么意见吗?”帕西斯的笑容渗入狰狞。对这个女人,他只有无尽的恶感。要不是顾虑杀了她,她的灵魂可能会跑到母亲那儿嚼舌根,他早就把她切成一百零一片了。 “不敢。”嗅出他身上散发的杀气,红羽哪还敢多言,哆嗦着退了下去。利文反而踏前一步,恳切地道:“族长,我的事先放一边,快帮长老他们疗伤吧!就算他们有不是,你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 “既然他们的翅膀是装饰,我拔掉又有什么不对?”没有生他的气,帕西斯笑着再碾两脚,“毫无建树,一味诟病,活着只是浪费粮食,不如由我让他们发挥最后的光和热,滋养这片大地。” “你你……”听出他的意思,利文查看倒地的几人,脸色大变,“糟了!长老他们断气了!” “哈哈哈!老头子就是不中用,放点血就翘辫子!”帕西斯笑完才想起自己也是属于“老头子”的范围,索然无味地挥挥手,“埋掉埋掉,别忘了埋在最贫瘠的地方。”对这座母亲出生的小岛,他还是很爱护的,远胜这些同族。 迫于威势,当下就有六名羽族出列抬走尸体。老实说,对这些骄横的长老,他们并无好感,死了也没什么难过,只是恐惧帕西斯残酷的手段。 “不用怕,该杀的我才会杀。千年来,真正照料天空之岛的是羽族,我尊敬你们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对你们做出任何失礼的行为。” 闻言,本来脸色惨白的异族们都放松许多,甚至浮起几许自豪之情——除了已故的克里莫族长,终于又有个翼人不是自命不凡,而是把他们当成同辈看待礼遇。 “小利,不要拒绝了,我一看就知道,你比红羽婶婶强太多了。在族里的声望也不差吧?”帕西斯看向几个男性羽族,对方以小鸡啄米式的点头回应。利文为难地瞅着红羽:“可是——”身为战士的能力受到肯定,他是很高兴,但这样无视辈分资历,是不是不太妥当? 帕西斯还没开口,一个翼人长老忍无可忍地叫嚣:“够了!你这个可恶的杂种!不但害死老族长,还对族里的事指手画脚!” 女性羽族们闭起眼不敢看接下来的情景,然而,帕西斯没有故态重萌,只踢碎了他的下巴,再把他的身体当脚垫而已。 “感谢你的命根子吧,因为你还没老到不能生小孩,我保留你的命。”言下之意:你只有当**的价值。 世上还有比这更侮辱人的话吗?自视甚高的翼人当场双眼翻白,气晕过去。 “帕尔,你太过分了!”红羽痛心地道,“即使你再怎么讨厌我们,也不该说这样的话!而且,我们才是你真正的同族!”帕西斯收回脚,漠然以应:“红羽婶婶,你真的老了,我可是从来没被你们承认,也从来没承认过你们。让你们活下来都是看在我妈妈的面子上,包括种族的存续。” “莉拉她……” “你也配提我妈妈的名字?立刻滚到角落养老去!我会派人照顾你!”差点说这也是莉拉的庇荫,帕西斯险险咽下。红羽的人气很旺,他暂时不想跟她撕破脸,于是做了个手势,让几位女性羽族将母亲的旧友带了下去。而剩下的羽族虽然对他的态度颇有微词,还是看成小孩子闹别扭予以包容,压根忘了帕西斯的真实年龄。 这又是个皮相很重要的例子。 利文带着长兄的神情道:“族长,我带你熟悉一下环境吧。还有,你身上的血也要洗洗才行。”真是个粗暴的小孩。帕西斯顺势绽开孺慕的笑靥:“那就麻烦你了。” 他不急于露出獠牙。 ****** 总体来说,羽族对新族长的印象还不错。 一来,他很尊重人,只要对方值得尊重,和大部分嚣张跋扈的翼人截然不同;二来,身世堪怜,哪怕在空之祭大闹一场,虐杀了三位长老,也是怨气发作,本性不坏,可以用温情和正确的教导扭转;三来,长相好,不少老一辈的羽族还记得当年莉拉温柔可人的模样,爱屋及乌下对她的儿子也甚为照顾。 “说到莉拉啊,别看她长大后像个淑女,小时侯可调皮得紧,就爱爬到这棵树上采果子玩,把她爸爸和哥哥吓得半死,因为那时她还不会飞呢。” “是吗?” 听着几位长者怀旧的叙述,银发青年摩挲粗糙的树皮,抬起头,仰望深绿色的树冠。阳光穿过叶缝洒落,倒映在眼里,使那双澄碧的眸子也像是闪烁着金芒的绿荫。 “是啊,树干上还有老族长刻的刀痕呢,用来量身高的。后来莉拉心疼树,叫他别刻,她可真是个好孩子。我腿酸时,都是她帮我捶,一点也没有公主的架子。” 帕西斯没有兴趣去看什么刀痕,因为那是克里莫留下的东西。静立片刻,他突然一蹬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展开光翼,坐到一棵粗壮的枝桠上。 叶片特有的清香包围住他,洗涤身心。天空之岛的树木都生得很低矮,只有这棵树特别高,拥有良好的视野。放眼望去,青黛色的群山和泛着透明感的蓝天尽收眼底。 看了一会儿,帕西斯从跨坐转为靠坐,并拢双腿圈住,脸深深埋进膝盖。清冽如月的银发流泻下来,仿佛为他披上一件外衣,细碎的光痕烙下班驳的影子。 呼吸变得悠长而宁静,整个世界浓缩成了这方绿色的天地。 似真似幻间,儿童的欢笑远远传来,就好象真的有一个天真不知愁的女孩,在树枝间攀爬,最后来到他面前,递给他一颗清香扑鼻的果子,笑着说:“给。” 想象的情景是如此美好,美好到心灵最深处的阴影都被净化。 低低的笑声逸出唇,苍凉,清寂。 但是这……终究不过是幻影而已。 即使被绿叶层层环抱,他依然闻得到酷似玫瑰的甜腻香气,那是骨粉的味道。 还有鲜血、腐尸、**和炼金术原料混合而成的气味。 换回原来的坐姿,帕西斯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该走了,继续待在这里,只会污染这块净地。 尽管下了决定,眷恋的情感却不是那么容易克制,这时,响起一个熟悉的呼唤:“族长。”帕西斯轻巧地一跃,展翅飞向声源:“什么事,小利?” 利文瞪视他背后的雪白双翼,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有翅膀?” “假的。”生性招摇的青年故意扇了两下,让光翼回到原本的游离状态,星星点点的白光在他身后形成一圈光影,照得面容有些模糊,映着几步远的大树,竟有种奇异的和谐,利文一时看得呆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帕西斯重复了一遍。 “啊…啊!”利文回过神,肃然道,“所有的战士都已经集合完毕,遵照您的吩咐。” “很好,带我去。” 一阵风吹过,拂动树叶,伴随着两人近乎无声的脚步声,融合成寂寞的音色。 ****** “差劲!太差劲了!” 广阔的空地上,暴怒的大喊完全不受空间所限,震得人耳鸣嗡嗡。两两对练的羽族战士缩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接受族长只能用喝骂形容的临场教学:“这么软绵绵的招式,这么乱七八糟的步法,这么低的气势——你们是没吃过奶还是没吃早饭?统统特训!不过关今晚休想睡觉!” “还有!”随手拎过一个羽族,东敲西打,“这么瘦弱的手臂,这么纤细的腰,敌人一折就断了!居然连半块肌肉也没有!你们以前训练都摸鱼是不是?” “族…族长。”脸庞还残留着稚嫩的倒霉蛋欲哭无泪,“我们都是长得这样的啊,您还不是……这是种族特征。” “还敢顶嘴!”帕西斯瞪目,将他扔回去,又拎来一个展示品,“那你们看看小利!他手臂上的肌肉,他的背肌,腹部——难道他是变种?”众人无言以对。 “族长~~~”利文面红耳赤地穿回被他扒光的衣服。帕西斯咋舌:“有什么好害羞的,没看到那边几个妮子对你春心大动?”说着,一指躲在树后偷瞧的几个羽族女郎。对方惊呼一声,慌忙逃走。 “呵,纯情的女孩。” “别闹了,族长。我已经是成年人,体格才和他们不同。” “哼,锻炼当然应该从青少年开始,别给他们找借口!”帕西斯右手一挥,厉声道,“全场跑五十圈!中途不许停!”包括利文在内,战士们都踉跄了一下:五十圈!? 但谁也没那胆子不跑,只好哭丧着脸跑步。利文试图缓刑:“族长,这会不会太苛刻了,少一点行不行?”帕西斯嗤鼻:“这算什么,后面还有两百个俯卧撑呢。”想当年他不下十次把罗兰绑着大石头扔进湖里,还不照样游上来了! 不幸听到他的话的羽族都有晕过去的冲动。 而全部的训练结束后,他们也确实累趴了。 走过满地“死尸”,帕西斯大咧咧地在一块青石上坐了,一派山贼头子的架势,语气也学了个十足十:“我知道,你们心里在嘀咕,为什么要安排这种不近人情的训练,为什么我们要这么辛苦,这岛上又没有敌人,告诉你们,这样的想法是耻辱!” “那些只差没躺进棺材的老家伙也算了,你们一个个活蹦乱跳,正在大好年华的年轻人,也想跟他们一样待在岛上烂掉?有没有骨气?有没有血性?天空之岛之所以到现在还没被遗忘,全是托了你们那些离家前辈的福!是他们勇于探险的精神挽救了羽族的声名!” 不知不觉,每个人都爬起来聆听,疲累的脸上浮现热血沸腾的神情。但听到最后,一人叹了口气:“族长,不是我们不想下去,是翅膀负担不了。只有成年男子承受得了那么长距离的飞行。” “还是借口!你不练当然飞不长,整天在那些矮树上跳来跳去就叫练习了?要飞出去!”帕西斯毫不留情地驳回,随即略略缓和颜色,“我明白,天空之岛太高了,像你们这样的孩子会有恐惧心理,所以我会适当降低高度,你们也要给我争气!”年轻的战士们大喜,老成的利文却变了脸色:“不行,族长!此事万万不可!” “闭嘴!你也学那些老东西?我是族长,我说了算!”帕西斯轻松打发他。 “耶——” 欢呼声淹没了利文的劝解,帕西斯洋洋得意:“看,大家都支持我。”利文掩面不再吭声。 “还有一件事。”帕西斯交叠起修长的双腿,笑容慵懒中透出无形的压迫,“不要把我当成是和你们一样的菜鸟,我可是参加过降魔战争的人。”惊呼迭起:“你参加过降魔战争!?” “算算我妈妈的年龄。”啧,不学无术。 一片鸦雀无声。良久,才有人陆续回神,兴奋地叫道:“族长,那您跟我们说说!” “说什么?说除了我一个半翼人,联军没有半个羽族?”帕西斯冷笑。沉默再一次笼罩全场,只是这次带着几分羞愧,几分生不逢时的遗憾。 “不要拿仇恨什么当借口,连最记仇的半兽人也能暂时抛下种族的嫌隙,为赶走共同的敌人拼命,羽族为什么不能?独善其身的另一种意思是懦弱胆小,我为有这样的同族感到丢脸!就看你们能成长成什么样了!” 众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族长,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 离开热火朝天的空地,银发青年询问身旁的大长老:“小利,怎么心事重重的?恋爱了?” “……族长,我在思考一个非常重大的问题。” “恋爱也是非常重大的问题。” 利文抹了把脸,决定不跟他废话,直接切入正题:“我想了想,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帕西斯笑嘻嘻地道:“哦,那可太好了。”不满他的嬉皮笑脸,利文加重语气:“我想的可比你深多了,是为了羽族的未来。一直固守在一个地方不利于生态的发展,近几十年已经很少有下一代出生,我们需要更广阔的环境。” “是是,小利你深谋远虑,前途无量。” “还有——”不理会他的调侃,利文转头瞥了一眼,确定这个距离不会被听见,道,“他们的确是屁股上粘着蛋壳的小鸡,会被你轻易煽动,但我不同,我不会坐视你把羽族改造成罗兰城主的工具,我们只是他的盟友。” 帕西斯睁大眼,表情像看到新鲜玩具的小孩。利文被他瞧得微惧,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干…干什么?” “我看走眼了,原本以为你是个顽固耿直的笨蛋,没想到是包着辛辣内在的坚果,失礼失礼。”帕西斯边说边敲他的脑袋。利文抖着声音抗议:“喂~~~” “别傻了!”捶了他一记,帕西斯展露的笑意一如出鞘的利剑,冷硬而锋锐,“我是什么人?我是罗兰的师父,不是部下!” “……”利文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杆。 “哪怕他要我拉拢你们,也要看我有没有这个心情。你们要感谢我妈妈,已故的公主殿下。” 甩甩手,帕西斯扬长而去。 ****** 这天,扁完沙袋的羽族族长躺在母亲幼年玩耍的大树上午睡,睡到一半,突然醒过来,想到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将来上战场,他要用什么交通工具? 骑马不错,他也很久很久没指挥过军队了,很想重温那种滋味,改天叫罗兰准备。至于会否影响正常的军队编制,帕西斯完全不予考虑。反正他师尊大人手痒,乖徒儿就有义务专门拨一队人马供他使唤。 但是白马王子太俗了!黑马王子有他儿子当前科,重复不好,暂且搁置。 小羽也不错,原形坐起来舒服,速度也快。只不过,骑在一个妙龄少女身上,终究不太好。 刃雾?算了吧!这小子气量窄得要命,叫个小名也死活不肯,别说让他当马骑了。 黑耀更是甭提,几只乌鸦都会吓得他哇哇大哭,说不定还会害他从天上掉下来。 想来想去,还是骑龙最拉风。不过银龙王好歹算是他的老朋友,到他家借坐骑不太好意思,找野龙又太麻烦,哪里有现成的呢? 帕西斯弹指发出一声清音:亡灵龙克拉费里格。 这可是最衬他死灵法师身份的坐骑。把它从金龙王的封印中释放、驯服也可以乘机活动手脚,脆弱的羽族实在不够他大展神威。传闻克拉费里格凶残暴虐,杀戮成性,**这样一条龙更是别有一番趣味。 于是,他意气昂扬地整装出发,就在这时,背部传来一阵剧痛。 那小子居然会受伤!? 立刻判断出这不是自身的痛楚,帕西斯切断了感应,犹豫是否要用水晶镜查看。 算了,又是他实验魔法失败,撞到了什么,或炸出一块焦肉吧。 尽管对自己的半身嫌恶已久,帕西斯对他的本领却绝对有信心。继承了他的智慧和80%的实力,以及肖恩的人格魅力,神官可以说是无敌的。除非他自己找死,或者本体的他亲自出手,不然这世上没人伤得了他。 就这样,把半身抛诸脑后,一心猎龙的人飞向诺瑞姆林峰。 雪花漫天狂舞,呼啸的北风撕裂耳膜。直接用一发超大版的爆炎轰开坚硬的冰层,帕西斯也不管引发雪崩会害死多少人,朝露出来的龙语印记吟唱解封咒语。 过程并不困难,受术者的反抗帮了很大的忙。只听得一阵轰雷般的巨响,庞大的身躯破冰而出。紫黑色的雾气环绕着毫无光泽的灰白鳞片,那是死亡的气息,异样寒冷,甚至让附近被热量融化的冰瞬间冻结。威猛而矫健的肢体完全保留生前的形象,而不同于一般用死灵魔法复活的骨龙。这是因为克拉费里格是自愿献祭,以换得永生和本不属于龙族的死亡之力,因此金龙王才认为它玷污了龙族的骄傲,将它囚禁于此。 “哦哦,外形不错,虽然肤色差了点,但还可以包容啦。”飘浮在半空中,帕西斯双手环胸,评头论足。风雪在他三尺外就自动停下,莹莹的白光为他施加了完美的防护,也衬得他的气质更加圣洁高贵,宛如从天而降的神祇。 “你是什么人?”亡灵龙吐出沉厚的声音,跳动着冰焰的双眼充斥着疑惑,“为什么既有冥界的气息,又有讨厌的光明力量?”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帕西斯为他的眼光加分,高举的右手托着硕大的漆黑光球,笑得猖狂,“你只要记住,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 ****** “小克克,如果你不反抗得那么激烈,我也不会割伤你啊。” “闭嘴!” 对新奴仆的咆哮充耳不闻,帕西斯耸了耸肩,收回气剑,伸手为他疗伤——在坐骑身上留下疤痕可不符合他的美学。反正他们已经签定契约,不怕它羞恼之下咬他一口。虽然咬也咬不死,不过肚破肠流很难看,再长出来也怪恶心。 “为什么要侮辱龙族?”前爪泄愤地撕扯雪堆,克拉费里格怒道,“就算我不是龙王,也是有自尊的!而且你明明不是那种愚蠢的人类,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压迫、奴役的暴举?”强者由心散发,它可以分辨出对方并非狭隘之辈,以**异族为乐。 “因为我觉得骑龙很威风啊。”帕西斯回他一个粲笑。 完全没预料到的答案让克拉费里格全身无力。帕西斯笑意一敛:“还有,我看你的人生观不顺眼。” “人生观?” “居然为了永生臣服冥王,你这不是自甘下贱吗?身为高贵的龙族,竟还看不透生死。” 这句话明显刺中了克拉费里格的心,它咬着牙别过头:“我有必须永生的理由。” “哦呀,似乎是满有趣的理由,不过我是大度的主人,就保留你的隐私权吧。”帕西斯安抚地拍拍它,“其实你可以把我们的契约想成交易嘛。有了我的帮助,你可以将更多的生命献给你的冥王,我决不会干涉你。而你所要做的,只是配合我的行动,还有适时提供一点战力就行。” 克拉费里格怀疑地打量他,想判断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蓦地,它张口喷出冰风暴:“哪来的偷偷摸摸的鼠辈!”小题大做的行为有明显的迁怒嫌疑。 “慢着,是我的人。” 感到熟悉的波动,帕西斯挥杖挡掉攻击,走向一堆雪,从里面拎出一个人,玩味地扬唇:“小雷,你终于想起我这个真正的主人了?是不是专程来帮我泡茶的啊?” 蓝发少年眨眨眼,看清他,淡黄的眸浮起混合着喜悦和焦虑的泪花: “求求你,救救神官!救救你的分身!” ****** 雅致的庭院里,攀爬着串串紫藤花的棚架下摆放着造型精美的桌椅,一个白衣白裙的少女端来茶点,分送到主客面前,然后抱着托盘退下。 “呐,坐吧——小克克也别客气,坐。” 被点到名的人绷着脸一动不动,他是个有着刀削般深刻的五官,身穿轻甲的冷峻男子,长长的白发披散在身后。和蕴含光泽的银发不同,是毫无生气的灰白色。 帕西斯微笑,看似轻柔地一压,力道正好让亡灵龙的化身坐下,又不至于坐坏椅子。 “你……!”克拉费里格大怒。作为回应,他主人的獠牙也在人畜无害的笑容下闪烁:“劝你乖一点哦,小克克,不然我就用永久墨水在你的龙身上写‘我乃帕西尔提斯大人的亲亲小可爱’。” 这个威胁太有效了,克拉费里格立刻闭嘴乖乖喝茶。 雷奇倒是失魂落魄地坐了,但既不喝茶,也不说话。帕西斯把茶杯推给他:“喝吧,你这个样子可做不了任何事——真是,我还以为你是回来泡茶给我喝,结果是我侍侯你。” “帕西斯!”雷奇哀求地看着他。 “冷静点,你忘了我不死,他也不会死?把事情的经过说给我听,我不想面对不知名的敌人。”帕西斯无动于衷地享用晶羽亲手泡制的精巧点心。 听到前半句话,雷奇终于松了口长气,情绪慢慢沉淀下来,喝了几口热气腾腾的香草茶后,他的神情也恢复了镇定,缓缓道:“事情要从上个月说起……” 光滑的大理石长廊上,响起清亮的脚步声,分别属于两个同样出众的青年。一个红发红眸,霸气昂扬;一个黑发青瞳,温文冷彻。 月不着痕迹地观察四周,从搜集到的信息和他的所见所闻,东城城主不是易于之辈。能和这样的对手势均力敌,那个叫拉克西丝的摄政王也不简单。杨阳他们投靠一方也罢了,要在这两大势力之间保持中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月?”注意到**的恍神,血龙王关心地问。 黑发祭司还没回答,前面带路的侍从转过头:“青先生,累了吗?请再忍耐一会儿,穿过这条回廊就到了。” “多谢关怀,我没事,这里的风景太好了,我不知不觉看得入迷。”月适时抛出一堆美辞丽句,和侍从相谈甚欢。插不进话的扎姆卡特无聊地东张西望,在花坛边看到一个闪烁的身影。 什么家伙?鬼鬼祟祟的。 扎姆卡特莫名地看那个形貌猥亵的中年男子不顺眼,龙族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个人不能留,食指凝聚火元素,准备给对方一发[焦热弹]尝尝。 察觉他身上散发的杀气,月用[传音术]喝道:“萨克,别做多余的事!”搞什么,他当宫里的法师是死人吗? “啧!”扎姆卡特别过头,甩开不明所以的焦躁。他也对自己的反应感到不可理解,暴力归暴力,不屑欺负弱小的他还从来没对单独的对象兴起杀意,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了。 历史是巧合的,也是残酷的,月和扎姆卡特与普罗斯在此时此地擦肩而过,依然无法阻止已经开始转动的破坏齿轮。 打开一扇绘有秘银花纹的黑木大门,侍从后退一步:“两位请进。” 这个人……凝视桌后圣职者打扮的青年,月的眼神微微动摇,浮起震撼。 ——是完美的棋子。 暗褐色的眸看不到一丝人类应有的软弱,也没有故作的坚强,是绝对的冷酷无情,却少了火热**的煅冶,而欠缺生气,就像一个从[理想部下]的模子里出来的玩偶,而非活生生的人。他分明是个忠臣,但是竟连忠诚的情感也不存在,只有“效忠某个人,达成他所有目标”的意识。 完美,真正完美。月心下感叹:他以前看过的死士都没人达到这个境界。只是,有这样太过“精确”的部下,对那位东城城主而言,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有时政治是需要一点转圜余地的,眼光也不能太死。 “幸会,龙王陛下,月先生。” 法利恩道出两人的真名,绽开只能用华丽形容的笑靥,赏心悦目却难以激起共鸣,说到演技,他终究比他的上司差一截。月毫不意外,得体地行了个宫廷礼:“与您见面是我的荣幸,法利恩阁下。”扎姆卡特只点了点头:“幸会。” “请坐,我想我们可以慢慢谈,两位远来也辛苦了。”法利恩摇铃唤来侍女,送上三份饮料。月和扎姆卡特都是不怕他下毒的体质,大方地端起来喝了。 “托洛斯会长想必对你们说了,护送的是哪件贵重的宝物。” 月沉稳颔首:“没错,我们虽然不过问货物的来历,但有必要了解具体是什么东西。”法利恩笑道:“我明白,盗宝者协会的信誉是无庸置疑的。事实上,托洛斯会长曾经在我面前大力举荐你们,我是认为让你们两位出马太委屈了。” 那家伙果然是把我们当替死鬼!月和扎姆卡特腹诽。 “托洛斯的气量太小了。”喝了口茶,法利恩语气一变,两眼直视扎姆卡特,“亏得龙王陛下能忍受他那么多年。”扎姆卡特无趣地道:“倒不是我忍他。” 果然。法利恩在心里的某个猜测栏上画圈。月决定不再让**开口,免得他抖出更多的事,被动地等待盘问也不是他的作风,当下主动出击:“会长待我们不薄,至于性格方面的问题,我们倒也不怎么在乎。反正盗宝者和管理者的关系,从来就只是交易而已。” “哦?盗宝者果然一如传闻,是一种相当自由的职业啊。原先我还有招揽的意思,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蒙法利恩阁下赏识,不胜惶恐。不过我和萨克寒酸惯了,还是风沙和古迹比较适合我们。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我们实在无福长住。” 扎姆卡特忍耐打哈欠的冲动,数窗帘上总共有几根流苏打发时间。当然,以他的算术水平,是肯定会数错的。 邀请被拒绝,法利恩也不在意,随口回了两句场面话。他本来就没想积极游说。不同于对异族极为包容的罗兰,法利恩也有一般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除非做到水族和羽族的程度,否则休想他敞开心门迎接。最重要的,扎姆卡特是龙王,龙王决不会臣服于一介人类城主。哪怕有强大的力量,没有组织纪律性的帮手要了也是扯后腿,增加不确定的因素,一个帕西斯已经够了。 还有——东之贤者垂眸掩盖内心的嫌恶: 同性恋,真恶心! 因为一段童年往事,使他比多数同性更排斥这种特殊的性向,一想到要跟这样的人同殿为臣,他就浑身发抖,几欲作呕。 尽管法利恩掩饰得很好,身为敏感的风元素体,月还是捕捉到这股情绪波动。类似的反应他看得多了,当面骂他“害虫瘟疫”的也不是没有,根本无关痛痒,但是,心情也好不起来。 “我们叨扰得太久了,这就物归原主,完成这项任务如何?” 法利恩巴不得他这么说,和颜悦色地道:“当然可以,两位俗事繁忙,我也不便久留。”月捅捅一旁显然在神游的**:“萨克。”扎姆卡特正数到第五十分之一根流苏(不要问我他是怎么数的),呆了呆才回过神,食指疾划,一道裂缝凭空出现,从里面掉出一只小锦盒。 一个空间魔法这么简单就被施展出来,法利恩的瞳仁收缩了一下,持杯的手情不自禁地握紧。 龙族果然是得天独厚的种族,常人修炼一辈子也未必能拥有的魔力,他们一出生就有了。这样的战力不能为大人所用,太可惜了。不过,拉克西丝也别想得到。 “请查收。”月双手递出。 “不用查了,我相信两位的能力。”随手将锦盒一搁,法利恩又摇了摇铃:“给两位的酬劳早就准备好了,请跟我的部下去城库拿。” 听到“城库”二字,扎姆卡特立刻双目放光,拔腿就往外冲。月一把抓住他的发尾,强笑道:“呃,法利恩阁下,请把酬劳另外放好吗?让萨克看到不属于他的财宝的话,他可能会控制不住。” 竟然贪财贪到这地步!?法利恩愕然,再次肯定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也许他还应该考虑把这条财迷龙赶到拉克西丝那儿,搬空国库。 “好的,那请稍等。” ****** 两名盗宝者离去后,城主办公室里响起另一个声音:“让他们就这样走好吗?” “大人还在中城,这个时机点不宜节外生枝。”只闻声不见人,法利恩却一点也不惊惶,品茗香茶,在袅袅白雾的渲染下,他眼底的幽光更为诡谲,“反正来日方长,再观察一段时间好了,我也不想太武断。真的不行,遗迹也好做手脚,还省了我们收尸的工夫。” “是。” “该死的拉克西丝,居然敢软禁大人!卡萨兰已经是辆老破车,她还不识好歹,垂死挣扎!要不是大人太过谨慎,我真想现在就发兵踏平王宫!” “阁下,请冷静。如今伊维尔伦全仗您主持大局,您万万不可失去理智。”隐身的密探良言苦劝。法利恩叹了口气,拍拍手边的奏折:“我知道,只是每次看到这些,就忍不住窝火。” “由您来批不是一样吗?您做得很好啊。” “再好也及不上大人!而且我怎么可以负责决策,这根本是乱套!” 唉,阁下最大的缺点就是太依赖大人,又对“辅佐者”的身份过于拘泥。就在梅烦恼如何开导时,一个守卫敲门走进,恭身道:“代理城主大人,普罗斯求见。” 普罗斯?法利恩皱眉,好不容易想起是红石山脉的负责人之一,略一思忖,道:“传。”莫非是那里出了什么异变?嗯,也是时候处理那个碍眼的无名氏神官了。最近太忙,差点忘了。 不料,对方带来的消息比他预想的更恶劣。 “……你再说一遍。” 被上司散发出来的浓烈杀气骇得倒退数步,猥亵的中年男子一边抹汗一边结结巴巴地道:“阁下…阁下,我说的都是真的,矿山的事上个月末就穿邦了,是被一个小兔崽子偷溜进来发现的。属下克尽职责,马上追了上去,却在半途被楠阻挠,说不要和那个神官正面冲突。我当然不肯了,和他据理力争,要通报阁下您,结果他还把我关起来,直到今天我才好不容易逃出来。还有还有,那个枫也不是好东西,一直在帮他们遮掩。至于椿就不用说了,楠和枫全是她挑唆的。” “反了,统统反了。” 法利恩从未如此震怒,“看来我太久没整治他们,一个个都无法无天了。这种无视任务、无视职责的密探要来干嘛!” “阁下!”见情势不妙,梅不得已显形,试图力挽狂澜。她不信任普罗斯,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品行恶劣,气量狭窄。只要别人得罪他,不管多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都会加倍报复回来,还是用阴毒的伎俩,甚至没事也会陷害,就为了提高自己的地位。如果不是他在采掘方面实在有天赋,绝对坐不到负责人的位子。 “请等一下,椿和枫暂且不提,楠大人决不会这么荒唐!他一向认真负责,把任务放在首位!” “问题是现在他被椿蛊惑,昏了头了!”普罗斯叫嚣。梅狠狠瞪了他一眼,继续劝说:“求您查清楚,阁下!不要听信小人挑拨,冤枉了好人!” “你的意思是我是小人?” “你难道不是!我才不相信你说的话!” “臭女人!”普罗斯大步冲上来。法利恩一发水弹把他轰平在地:“你敢在我面前动粗?”真是一个比一个不像话! “不…不敢。”沸腾的大脑瞬间降温,普罗斯抖着声音道,“阁下,我说的——” “我相信你说的。”法利恩淡淡地道,脸上是怒极过后的平静,谅普罗斯也不敢拿这种一查就明朗的事做文章。梅大急:“阁下……” “梅。”法利恩打断,视线透出严厉,“我好象没允许你出来。”密探打了个哆嗦,单膝跪下,干涩地道:“属下失态,敬请责罚。”对不起,各位,我帮不了你们了。 “算了,我也不是不理解你的心情,就像楠为了同伴情谊抛弃责任心一样。” “……” 心知上司已经听不进任何话,梅颓然闭上眼。相反,普罗斯露出压抑不住的狂喜。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法利恩冷笑:“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普罗斯,我还是会彻底查明这件事。只要我发现你有一个字夸张,你也等着头身分家!”满腔得意刹时灰飞烟灭,构陷者差点吓晕过去。 梅这才长出一口气,却听得上司道:“把椿抓起来。” “呃!”阁下不是要调查吗,为什么现在就拿人? “这个女人的心已经被爱情迷惑,没有用了。”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的大神官背影一如雕像冷硬,没有半点人气,“至于枫,我倒不认为我行我素的他会顾及什么同伴情谊,多半是普罗斯夸大其辞;楠嘛,他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感情了。念在他过去的功劳,我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只要他亲手杀了椿,我就饶恕他。” 房里久久无人做声,窒息的沉默笼罩下来。 纤长的食指在玻璃上徐徐划动,用力到指节泛白,似乎在克制某些情感,以做出理性的判断。 “最后,无名氏神官……我会好好地计划。” ****** [金色死神]伊芙·比拿走下空浮舟,娟秀一如少女的脸蛋略有风尘之色,却是不合稚嫩外表的沉稳。反而是他身后的高大青年显得浮躁,悄声问道:“阁下,你说这次大神官叫我们回来,会是什么事?” “一定是极为重要的公事吧,不然不会叫前线的将领暂离岗位。” “才怪,他一定是要找你的茬,偏偏大人不在。” “狄格。”伊芙啼笑皆非,横了副官一眼,“大神官阁下怎么会这么幼稚。”狄格气急败坏地瞪回去:“你才迟钝呢!都没发觉他是用什么眼神在看你!” 我哪会没感觉……伊芙神情微黯,随即肃容道:“够了,别再说这种不谨慎的话。如今是最需要上下一心的时刻,你却挑拨离间,是想让你的上司代替你被砍头吗?”这话绝对够分量,狄格登时噤若寒蝉:“不敢。” 伊芙拍拍他,正要劝慰两句,迎接的人员走上来,毫不赘言地道:“将军远来辛苦,请随我回宫。”不同于虚礼一大堆的卡萨兰,东城的官员都非常务实,但有时务实过头,也会引起不满,狄格就在心里嘀咕:一副押送人犯的态度。 “劳您带路。”伊芙和气地回应,笑容明朗如朝阳。 采光良好的办公室内,法利恩背窗独坐。然而一进门,伊芙就感到角落有一股压抑得很好的气息,并不惊诧。所有的重要人物身边都有[暗卫]存在,他自己也有。 “伊芙·比拿参见代理城主大人。” 和粗枝大叶的同僚马尔亚姆截然相反,为了不让义兄为难,伊芙一向注重礼仪和等级关系。当下单膝跪地,奉上最敬礼。 “快请起,伊芙将军。”法利恩表现出完美的圣职者风范,一派慈眉善目,“让您千里迢迢赶回来,真是不好意思,但这件事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要请您帮忙示下。”伊芙依言站起,诚恳地道:“您太谦虚了,有什么用得着伊芙的地方,尽管开口。” 法利恩满意颔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等他入座后,才道:“不知将军有没有听过红石山脉的事?” “这个…略有耳闻。” “那我就直说了,最近那里的据点被发现了,本来灭口就行,灭口的手段也有的是,只是有一个人比较棘手。您想必也知道,就是大人的师父,费尔南迪先生的分身。” “代理城主大人,恕我直言。”伊芙刘海下的眉微微蹙起,“这件事根本不需要如此小题大做吧,只要请示费尔南迪先生,由他做决定就可以了。而且,在新年宴会时他就明确表明了立场,我相信他的分身也不会和我们作对。不然,就没有这半年的相安无事。”法利恩笑意一敛,语气也变得严厉:“伊芙将军,您是否忘了,费尔南迪先生并没有官职?” “……” “就算他指示了,也不算正式的命令。作为礼遇,我们是应该在事后知会,但事前请示,这可不成体统,相信费尔南迪先生也会理解的。” “我明白了。”伊芙叹气。在职权分明、纪律如山的军队里待了多年,他也在无形中感染了那种思想。不过,他毕竟是自由战士出生,有时候会被情感左右,虽然最后还是向礼法低头。 “将军明白就好。”法利恩举杯示意他放松,笑道,“其实我叫您回来,也有顾虑他的意思。”伊芙身形一僵:“您要我,亲自动手?” “啊,我个人是不希望做这种多余的事。直接在井里投毒、让死灵法师施放诅咒、黑咒术师伪造魔兽的屠杀现场、甚至山崩,都是省事省力的办法。可惜,费尔南迪先生的面子上会不好看。由将军您送他的分身一程,就不会引起他的不快了。” “有必要做到这地步吗?”伊芙忍不住质疑,“如果您不放心他,把他扣押起来就行了,我会负责活捉。可是这样……这样无礼,就算费尔南迪先生不说什么,大人也会怪罪!”法利恩并不生气,用风系魔法托起桌上的几封信,递到他面前:“请您过目。” 伊芙一一浏览,神色渐渐冷凝,最后散发出金属般的质感,连法利恩也不禁在他的气势下一凛。 “确定都落网了?” “全部。”法利恩不由自主地回答,接着重整态势,“是楠拦截下来,之前他一直帮椿掩盖这件事,不过总算还没忘记自己的职责,所以我也让他将功补过了——伊芙将军,事实摆在眼前,无名氏神官分明是打算向拉克西丝求援,彻底和我们敌对。虽然费尔南迪先生曾亲口对我保证,不会再发生像迷雾森林那样的事,但是看到这些信,我实在无法再姑息下去。” “我明白,代理城主大人的决定是正确的。”伊芙起身行了个端正的军礼,“我接受您的指示。” “很好,您只需要对付无名氏神官。其他村民,还有收尾之类的杂事都交给我的部下。”目的达成,法利恩的心情十分愉快。伊芙苦笑了一下:“代理城主大人,您认为不是自己动手,手就不会脏吗?” “当然不是,有必要的话,我还会亲自出马。倒是伊芙将军在战场上威名赫赫,还有这种妇人之仁,实在不可思议。” 对于这显而易见的嘲讽,伊芙只是沉默地垂下头。刚才接令时他刻意含糊其词,准备在执行过程中放水,活捉神官。为了避免发生问题,还是这样比较妥当。 但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 神官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陷入了沉思。 在他身后的桌子上,乱七八糟地摊着报纸、书籍、羽毛笔、墨水瓶、魔法卷轴和一些法术道具,但是脏乱程度绝对及不上整个客厅,这里只有他这个人是干净的。 记得以前,阳总是坐在他刚刚的位子上默写咒语,勤恳地做笔记。 [神官。] 仿佛又看到黑发少女带着崇慕的温和笑靥,和那天晚上充满包容和自信的神情。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和那个人同时出现在你面前,你会认得出我么?] [这个嘛,要是你们长的一模一样,乍看我肯定是分不出的。] [……] [但是,只要你们一开口说话,一微笑,我就绝对能认得出来。] [呃?] [因为,我认识的无名氏神官,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人能够模仿。你的笑容、语气、神态、动作,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这点我绝对有自信。] 景象变换,回到她以灵体回到西芙利村的一天。 [神官,我喜欢你。] 心房再次融化,却在瞥见报纸上以红笔标注的字体时,狠狠揪成一团。 “订婚晚宴,惊天揭密,诺因殿下的未婚妻杨阳小姐竟是满愿师!” 这是11号的报纸,其他的,他不敢看。 轻柔的叹息逸出唇,在空气中化开沉重的苦涩。 那个时候,真的以为不再是虚幻的存在,即将拥有一个家庭,属于他的亲人和妻子…… 胡思乱想什么呢!神官用力捶了自己一拳,努力打起精神:现在可是非常时刻。 话虽如此,他还是必须拼命撞墙才能稍稍淡化脑子里的那抹倩影。 砰!木板门朝内打开,小狼龙首先跑进来,然后是愣在玄关的警备队长:“你在干嘛?没事拿头撞墙?不用试了,肯定是你的脑袋比较硬。” “……艾里,为什么你每次都挑我出丑的时候出现?” “你有不出丑的时候吗?” 神官无言以对,扯扯没有梳理的银发,露出严肃之情:“行了,我有正经事跟你谈,把门关上。”艾瑞克也分得清何时可以开玩笑,依言关紧房门,让友人设下隔音结界:“出了什么事?” “我担心雪儿出事了。” 艾瑞克一震,惊惶地瞪大眼:“那个帮你说项的密探!?” “嗯,她好几天没跟我联络了。”神官眼神冷然,“他们竟然连掩饰工作也不做,真是有恃无恐,这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利用他们的自大心理。” “神官。”艾瑞克没有认真听,神色变化不定,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我不要听。”神官目光一闪,别过头。 “你一定要听!这是我们一致做出的决定!”艾瑞克握紧他的领子,厉声道,“听着!一旦出事,你就第一时间给我逃得远远的!你留下也是陪葬!你一个人的话,一定逃得掉!记住,要比兔子更快,比响尾蛇更机灵,比老鼠更会躲!” “艾里~~~”神官啼笑皆非,轻松扳开他的手,“别傻了,我们都不会死。”艾瑞克斜睨他,摆明了不信。神官拍胸担保:“相信我啦!我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 “我们会让最擅长料理的碧琪陪你去,免得你在半路上饿死。”警备队长充耳不闻。 “艾里!” “还有雷奇,你也要好好照顾这个白痴。”艾瑞克拎起小狼龙,殷切嘱咐。神官忍无可忍地冲到桌前,抓起卷轴扔进他怀里:“够了!再耍宝我扁你!看,我呕心沥血做的杰作!” “这是什么?”听出他确实有把握,艾瑞克这才收起几分怀疑,翻来覆去地打量,“不会是那种咻的一声,可以把我们送去任何地方的传送卷轴吧?” “就是这个。” “怎么可能!”艾瑞克大叫。他虽然有点顽固,却不是笨蛋。眼下的形势,敌人再托大也不会让他们有机会逃跑。何况,神官应该无法使用这种程度的空间魔法。不然,他之前就可以把他们送走了。 “确切的说,是叠加式复合多功能卷轴。”神官洋洋得意,也不管自己一长串的专有名词听得对方头晕,“这一带的[信道]已经被封死了,所有的传讯魔法都不能用,连带空间和元素也是。但是这么强烈的魔力波动,只要有点底子的法师都会感觉到,所以他们还布下了大规模的反制和过滤结界。只是,越精密的东西越容易出乱子,我要做的,就是帮他们添乱,还有反过来利用他们的力量。先集中剩余的魔素打出一个缺口,趁他们手忙脚乱补洞的时候,发动第一重的幻术,制造人逃跑的假象,让他们乱上加乱;再来是第二重的挖掘术,这个魔法可以制造扰乱视听的声响,弱化结界的根基;然后是华丽的无差别流星雨——元素结界并不隔绝能量,哼哼,光系魔法可是我的强项,有的他们闹腾了。不过,这依然是个幌子。到目前为止,只要敌方首脑不太笨,就会判断我们在声东击西,目的是打乱他们的阵脚,而下令加强防御,我等的就是这一刻。当然他是笨蛋更好,卷轴会感应到漏洞直接跳到传送。不是也没关系,第四重心灵冲击加暗示。任何法师在催加力量时都会有瞬间的[思维断层],在这个空隙施加打击是最有效的,哪怕暗示不成功也无所谓,让他们发呆就行。因为时间差,结界也许不会崩溃,但到处破不会有错,接下来就是重头戏,吸收风元素传送!我还附加了共鸣,会让好几个地方的接应法阵一块儿启动,断绝敌人的追踪。” “整个过程环环相扣,看上去很危险,不过都有跳跃式的连接,也有辅助性的小法术及时补救,我想应该没问题,有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值得一试——怎么样?是不是很棒?佩服我吧,这样完美的计划只有本天才想得出!” “……我一个字也没听懂。” “切!”神官无力地垂下肩膀,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随即又像鼓胀的球般重新振作,“算了,你们只要听从本天才的安排,包你们重见天日!”艾瑞克喃喃道:“似乎是如此。”嘴上损归损,他内心绝对信任这个友人。再怎么臭屁,他的可靠和智慧都是无庸置疑的。 “还有——你必须完全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敌人不会没留下万一失败的退路,各地的公会肯定有人监视。但我也有可以信赖的朋友,在盗贼公会。魔法师公会和冒险家公会人多眼杂,你们先不要去,到我画给你们的据点,由我朋友负责联络,安排航班,护送你们到上界投靠元帅!”神官一字一字道,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艾瑞克听到最后,发觉不对,一把拉住他:“你不跟我们一道走?” “我不放心雪儿,要上山一趟。她可能不在那儿了,不过她那个叫楠的同伴大概在。” “不行!万万不行!” “安啦,你也说了,我一个人一定逃得掉。没有你们扯后腿,这点小把戏奈何得了我?”神官自信满满,毫无夸张的成分。艾瑞克还是很不安,但也反驳不了,只好狠狠地道:“你给我小心一点!” “不要操无谓的心了,如果你这样的傻大个也会平安无事,身为天才的我又怎么会有事?那是人类的损失耶。” “够了,再听你说下去,我会吐出来。”为了减轻反胃感,艾瑞克转移视线,正好看到桌上的报纸,顺手捞起,“这什么?杨阳的名字!未婚妻?诺因殿下的未婚妻!?”拜学识渊博的神官所赐,西芙利村的村民都认识几个字。 神官脸色大变,刚才的意气风发被一片死白取代,抢过报纸,神经质地揉成一团,强笑道:“这个…这个应该是搞错了。” “肯定是搞错了!杨阳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你不要瞎想!” “……” “神官?”注意到友人不正常的沉默,艾瑞克化怒气为担忧,小心翼翼地问。神官垂下头,让长发掩盖脸上的神情,良久,才有不稳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艾里,我是不是很差劲?明明想要相信的,明明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阳决不是那种女人,可是……可是……” 艾瑞克长叹一口气,右臂环过他的肩,靠着胸膛,安抚地拍打他颤抖的背部:“不是你的错,换作任何男人都不会比你更大方。”他很清楚这个友人对他那位“兄弟”所抱持的感情,那是他心里最深的阴暗,混合了嫉妒,不甘和自卑。 “我永远也比不上诺因。当初元帅选择了他做继承人,现在阳也是。” 终究,他是从一无所有回归一无所有。 ****** 逃跑的日期定在第二天,也就是净之月25日的晚上。 “听着,我们只有三分钟的集合时间!虽然我可以用屏蔽结界,但这样一来,敌人的法师就会知道我们在耍花样。他们人多力量大,我可挡不住;而且剩余的魔素也不多了,我必须节省。从卷轴启动到传送,最多三分钟!所以一接到我的信号,就给我卯足了劲跑到中央广场!管你那时在洗澡还是出恭,光着身子也得给我跑!家里有拖油瓶的,统统用绳子栓好!猪啊羊啊就不要带了,抱只鸡倒可以;干粮和细软也别忘记,锅碗瓢盆一律不许带!这是逃难不是郊游!” 本来用心谨记的艾瑞克,越听越无力。 “我说神官,既然你也明白这是逃难,能不能有点紧张感?” “怎么,还不够紧张吗?”神官叉腰,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刚才是百分之百认真。艾瑞克只有沉默,半晌,垮着肩膀离去:“我去通知大家。” “嗯,每一家都要通知到哦!”神官殷切嘱咐,等门关上后,无声地叹了口气,抱起在脚边打转的小狼龙,“雷奇,我们要搬家了。” 他没有整理行李,艾瑞克会连他的份一并打包好,只可惜了那些藏书。 眷恋不舍的目光扫过每个角落,渐渐渗入感伤和自责:“我真是没用,明明答应阳和昭霆要送她们回去,结果连这个家也没能守住。” “不过,她们也不会回来了吧……” 颊上传来****的触感,神官回过神,对上宠物担忧的眼神,笑开颜,将它举高,“没事啦,至少耶拉姆一定会回来,我可不能让他看到这么颓丧的模样。”语毕,他难得勤劳地烧洗澡水,好好打理了一番。至于扣错的扣子和绑歪的头发属于瑕不掩瑜,忽略不计。 然后,他也不管衣服会起皱,就滚到床上和棉被**了。 正睡得无比幸福之际,被一声狮子吼震出梦神的花园:“你这副德性叫有紧张感?” “干嘛呀,艾里。”神官睡眼惺忪地坐起来,一手拨弄乱蓬蓬的长发,“我睡得正香耶。”艾瑞克双眼冒火,全身抖个不停:“睡得香?你还敢说这种话!”他真想掐死这家伙。 “反正还没到点么,让我睡一会儿有什么关系。”神官瞥了眼窗外。 “我不来叫你,你是不是就要睡到世界末日了?还这么毫无防备!别说法师,一个刺客就足以干掉你!” “我才不会一点防范措施也不做!是你才能走到床边,有敌意的人早就烧焦了!计时器也调好了,看!”神官一一亮出证据,多少有点起床气。艾瑞克一窒,这才灭了火头,叹息着帮他拉平衣角,重梳乱发:“真同情你未来的老婆。” 神官身体一僵。艾瑞克懊悔得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你应该同情的是耶拉姆,我还打算压榨他二十年。”笑着打圆场,神官揽镜一照,嫌弃地皱眉,“梳得真难看。”艾瑞克一拳擂在他脑门上:“但肯定比你梳得好看!” “唉唉,算了,本天才大人有大量——大家那儿通知好了没?” “通知好了,接下来我就待你这儿吧。这栋房子最高,可以看看有哪家掉队的,到时点人数也交给我。” “你家两个小的没你监督要紧吗?”神官可没忘记就是那对双胞胎捅出这桩祸事。艾瑞克摆摆手:“交给我爸妈,没事。” “那我们也差不多该准备了。”神官跳下床,让宠物熟练地爬到头上,伸了个懒腰,“成败在此一举。” 静夜,一抹白影快速在砖砌的房屋之间穿梭,覆盖整个桑陶宛领地的结界没有对他做出任何反应,原因就在于他身上发出的淡淡蓝光——[水幻镜],能够制造假象,混淆视线的水系中级魔法。他自身的气息也降到最低,宛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来到村中央的小广场。 这地方对他而言是个回忆之地,现在又是春之祭典的时期,但神官完全没空多想,立刻收敛心神,展开卷轴。 这种道具只需要精神力就能发动,不过为了增加灵活性,神官还是先将五重魔法的关键语提取出来,在周围形成五个颜色不同的咒文圈。卷轴自动浮起,像旗帜一样在半空猎猎飞舞。流动的魔法元素掀起他束起的发丝,澄碧的眸专注而宁定,再无旁骛。 随着不断变化的手诀和清朗的咒语,由剩余的玛那精灵组成的强大魔力波呈漩涡状朝中心汇聚,浓缩为一颗闪亮的七彩光球,悬停在青年虚抱的掌间,在下一秒炸裂开来,化为一道耀眼的彩虹撞上透明的结界壁。几乎在同时,无声的警讯传遍全村,一扇扇门打开,陆续有人奔出。 那厢,光束和防壁僵持不下,爆出激烈的声响和火花般的碎光,只过了一秒不到的时间,就撕开一个大洞,远比刚才清晰的星光照射下来。 水色的咒文圈一闪,蓦然消失,配合村民的行动,幻术启动了。 根本没有怀疑的余地,结界外乱成一团,负责人叫道:“快补洞!加强防御!”仿佛呼应一般,土色的咒文圈发出强光,各地都响起轰隆声,不少村人吓得踉跄,但还是跌跌冲冲地跑到目的地。最后赶到的艾瑞克放开喉咙大喊:“统统站好!我来数数!” 神官精确地控制着挖掘术的范围,判断总攻的时机,抽空瞥了友人一眼。对方回他一个重重的点头,表示“全部到齐”。 这时,角落出现小小的骚动,抱着儿子的大婶感到腰间的绳索被不时拉扯,转头斥骂:“莉妲,你给我乖一点!也不反省一下是谁闯的祸!调皮也不能调皮成这样!什么地方不好玩,跑去矿山!” 小女孩羞愧地低下头。 “出去后,就没有神官大人罩你了,等着挨大家的耳刮子吧!” 前面还算教育小孩的正常话语,但最后一句就有明显的泄愤嫌疑。对淳朴的村民而言,今晚实在太过惊险,多多少少有些情绪失控。 讨厌!讨厌死了!莉妲眼里泪珠滚来滚去,握紧了口袋里的玩具小刀。 计划比预计的更顺利,第三重[圣光礼赞]就决定了胜负。包括负责人在内,东城的法师无一例外地瞪着从天而降的流星雨发呆。因为按照常理,没有金轮月的夜晚无法使用光系魔法,哪怕最低级的[照明术]。但是星径神殿出生的神官清楚:晚上太阳并不是消失,而是躲到星球的背面,光系魔法当然可以用。 于是,一阵狂轰烂炸后,结界全面崩溃,源源不断的风元素灌注进来。 青色的光幕包围住众人,艾瑞克的告别淹没在不舍的呼唤中:“神官大人!” “大家保重!”欣慰地看着珍视的对象成功脱离,银发青年将最后一个法术释放出去,对自己用了[加速],也融入深沉的夜色。 矿区的警戒异常森严,尽管神官竭力隐藏形迹,还是差点被暗哨发现。徘徊良久找不到空隙,他焦躁起来。要他抛弃青梅竹马自个儿远走高飞,那是万万做不到的,可眼下的情形,又实在棘手。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对了,根本不用进矿山啊! 雪露特生日那天,他曾经送她一只用秘银和真红火焰雕成的手环。神殿还有剩下的材料,用那些就能探知她的下落。想到这里,神官兴冲冲地往回跑。 他速度不慢,但这么一来一回,下山时也黎明了。四周泛起淡淡的鱼肚白,带着焦味的风吹散最后一缕夜雾。神官不意外地望见远处黑压压一片废墟,那是被烧成白地的村庄。 三三两两的士兵象征性地翻找,一群法师围在一起讨论什么。压抑朝他们当中丢一枚闪光弹的冲动,他飞快地躲在一根横梁后面,预备一口气冲到神殿。 神官自信没人能发现自己的气息,然而事实上,他刚刚迈步,一发拳风呼啸而来。 大气像尖锐的哨子一样鸣响,甚至能看到摩擦出的火星,如此声威骇人的一招却只是佯攻。神官轻易闪过,身后的横梁被打得粉碎。 “金色死神!?” 来人的面目是前所未见的陌生,但特征十分好认。娇小纤弱的身材,扎成马尾的金发,和盖过眉眼的刘海。 抿紧唇瓣,伊芙诧异眼前的青年和记忆里的那人一模一样的容貌。 “你竟然会参与这样的事!”神官惊讶。伊芙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没有辩解“我是奉命行事”,只是行了个端正的挑战礼:“请做好准备,索莱顿先生,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嗯……”神官早就进入战斗状态,用眼角的余光关注闻声靠拢的法师们,指尖凝聚魔力。察觉他的小动作,伊芙道:“请放心,我以战士的名誉担保他们不会出手。” “我们确实没必要出手,反正他已经是笼子里的鸟,逃不掉了。”身披黑**法袍的负责人大步走近,他是个颇为俊朗的中年男子,笑起来像镜子的反光,耀眼却流于浮华,“伊芙将军,请快解决吧,送他去和那些村民相会。” “!”虽然明知这可能是扰敌之计,神官还是免不了动摇。瞥见他微小的神色变化,对方笑得更欢:“你以为你真的把人送走了?真是天真的家伙。话说回来,你那一手的确漂亮,如果不是我们事先安排了内应,还真的逮不到那帮蝼蚁。” 内应?“胡说八道!” “哈哈,你以为内应是我们的人?果然天真啊。你大概也以为这个村子就像画一样美好吧?可是呢,有人类在的地方就有污秽。只要给他一点甜头,不,不需要甜头,只要允诺他生存,他就把其他人统统出卖了,枉费你一番苦心。” 残酷的话语像钝刀般一下一下割着青年的心,对于人性他并非不了解,可是……身处这群温暖的人之间整整九年,他确实遗忘了曾经经历的一些丑恶,遗忘了人类是一种多么脆弱的生物。 “别说多余的话,多古。”喝退了部下,金色死神举起手,稚嫩的脸蛋散发出不变的坚定,“来吧,打倒我,你就可以去救你重视的村民。不是所有人都如此无耻,追踪的人也没有传回消息。” “将军!” “你给我闭嘴!” 伊芙的安慰让神官从打击中回过神,浮起由衷的笑意:“多谢了,我会全力以赴。”对这个光明磊落的军人,他是真心钦佩,即使他们现在是敌对的立场。 晶莹的白光从他的掌心延长,构成一把有形无质的细长剑。虽然人格像肖恩,神官的本领大部分来自帕西斯,比起肉搏更习惯用剑术。 感觉到对方高涨的战意,伊芙自动放出斗气护体,闪身扑上。金色的身影与光剑正面相抗,拳与剑发出钝重的巨响,双方各退两步。 “那是……圣斗气!”看清银发青年身周流转的金芒,士兵们纷纷惊呼——除了他们爱戴尊敬的[战神],这世上竟还有人修炼成圣斗气,达到武艺的颠峰! 伊芙的瞳仁也剧烈收缩,却没有因此动摇,攻势不停,以难以置信的高速挥出的拳头与剑身不断相交,迸出连续的爆音,看得周围人眼花缭乱,更震惊这个人竟然能和东城第一武将打成平手。 情势不妙,将军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大人那儿不好交代。多古心下焦急,但一时也找不到暗算的空隙。事实上,以法师的眼力,根本追不上缠斗的两人。 横拳再次落空,神官切进适当的角度,长剑斜削,直取敌人侧腹。伊芙敏捷地翻身闪避,左手巧妙地使用擒拿术,扣向他的颈子。神官偏头躲过,向后跳跃拉开距离,绵密而凌厉的剑网笼罩住对方尚未站稳的身子。伊芙闪电般一一卸掉冲击力,战局再次陷入僵持。 翻翻滚滚打了百来回合,两人都吃惊对方超凡脱俗的武技。在惺惺相吸的情绪下,伊芙也不禁担忧:他来日无多,这样激烈的打斗对身体是重大的伤损;而且神官的实力不在他之下,压根找不到机会放水。无论胜负如何,他们势必两败俱伤! 神官心里也急得快冒烟,牵挂生死未卜的村民,蓦地,一声属于儿童的尖叫震动他的耳膜:“啊——” “找到了!这里还有个小丫头!” “莉妲!!!” 没有丝毫犹豫,银发青年扑向抱头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将她圈进自己的胸怀。 武者的本能是可怕的,眼见对手背后露出空门,伊芙反射性地挥拳,黄金色的斗气挟带惊天动地的威势,正中对方毫无防备的后背,紧接着是一枚法师发出的火炮。 神官整个人被击飞,连同怀里的莉妲,划过一道抛物线,坠入一栋民房的残骸,扬起一片烟尘。 落地的前一刻,重伤的人转过身,让早已惨不忍睹的背承受下坠的冲力,闷哼了一声,再也无力动弹。汩汩流出的鲜红带走了生命,眼皮渐渐下垂。 “神官大人!神官大人!” 遥远的哭喊拉回稀薄的神智,神官睁开眼,下意识地转过头,想找左腕上的手表,入目的却是血泊中的几块薄片,闪着刺眼的光。 碎了啊…… 黑发少女的笑靥也像是碎裂的表面一样破开,被黑暗彻底吞噬,神官带着淡淡的苦笑合上碧眸:终究是……什么都结束了。 ****** “伊芙将军……” 谁也没想到一场战斗会以这样的形式完结,几个士兵发出不安的呼唤。伊芙也愣住了,呆呆举起左手,茫然地凝视。 “善待……他的遗体。”良久,他才挤出苍白的声音。 附近的士兵立刻奔过去,然后为难地看着嚎啕大哭的莉妲:“这女孩——” 无言。这可以说是注定的结果。在战场上横扫千军也毫不动容的将军此刻却无法面对这幼小的牺牲品,然而以他的立场,又无法不下诛杀令。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自己背负:“我来……” 喷射的血雾打断了他的话,点点滴滴的红在神官苍白的脸上渲染开来。他刚才拼死保护的孩子化为尸体,倒在他身上,和他一样了无生气。 “多古!”伊芙转向出手的人。对方回以无动于衷的灿烂笑容:“将军,为了你的精神健康着想,还是我来比较好。” 伊芙咬紧下唇。 一个密探模样的人飞快跑近,对上司耳语了几句。多古笑意加深:“真巧,那边也解决了,有这么多人陪葬,他也不会有遗憾了吧。”伊芙并不意外这个报告,只叹了口气,向部下做了个手势。 不料,片刻后,惊呼迭起:“将军,还有气!他还有气!” “什么!”伊芙大吃一惊,他那一击应该会把神官的内脏一并震碎才对,连忙扑过去查看,面露欣喜,“真的,还活着!法师,哪个会白魔法的快过来!” “这里没有白魔法师,将军。”多古摊摊手,“只有黑咒术师和死灵法师,还有只擅长攻击不擅长治疗的元素法师。”伊芙眯起眼,灿金的刘海下射出刀锋般犀利的目光:“多古,别再跟我作对。就算我在这里扭断你的脖子,你的主人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多古不得不退让一步:“是是——你们!还不帮那位尊贵的先生治疗!”接令的元素法师走出队伍。 “恕我直言,将军,他伤得这么重,即使侥幸活下来,也是个废人了。而且,身为行凶者的你做这种事,不觉得很伪善吗?” “的确是伪善。”让部下抬来担架,伊芙泰然站起,单薄的身影似乎随时会倒下,又如山岳沉稳,“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 “虽然那个将军尽力了,神官还是没再醒过来。” 捧着早已凉掉的杯子,雷奇抽泣了一会儿,歇斯底里地喊道,“帕西斯,他真的不会死对不对?只要你不死,他就一定不会死!?” 对座的人一手托着颊,久久不做声,秀丽的面容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事情,很糟糕。” “!!!”雷奇骇然瞪大眼。见状,帕西斯叹息着摆摆手:“你先冷静点听我说,之前我不知道他伤得这么重,才跟你夸下海口,但现在——他受了这种致命伤,死是不会死,因为我没死嘛,可是下场会和那个多古说的一样,变成废人。” “……废人!”雷奇倒抽一口凉气,嘴唇不可抑制地颤抖,“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你听着,他是我血肉的分身,灵魂的碎片,但从来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别反驳,我叫你听着!无关他本身的存在是否真实,首先我没有能力创造灵魂,那是贺加斯的领域,所以他只是从我的灵魂分割出去的部分,说得难听点,是‘人格’!普通人如果受了致命伤,意识会陷入沉睡,然后在伤势痊愈后苏醒,但是他不同!一旦他判断自己‘死亡’,他的人格就会当场消散,再也醒不过来,留下一具只会呼吸的空壳!” 雷奇呆了好半晌,颤声道:“那…那如果他没有判断自己……”帕西斯叹道:“别自欺欺人了,小雷。你心里清楚,他是个战士,战士会本能地分析自身的体能状况,做出正确的结论。” 血色从蓝发少年脸上褪去,这一刻,他看起来就像个死人。 “其实,这样的结局对他而言未尝不是好事,他不会知道和我之间的关系,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死去。”啜饮晶羽重新泡好的香草茶,帕西斯平淡地劝解,“还有,他本来就活不长了。我的时间是在24岁停止,他也不会活过24岁,到生日那天就会自动回归我的身体,什么都不剩下——你觉得这样比较好吗?” “不,不。”雷奇猛烈摇头,激动地站起来,泪水泉涌而出,“我不能接受!神官那么好的人……他连杨阳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啊!求求你帕西斯,想想办法!” “我没办法。”冷酷的光复王拒绝。 “求求你,我知道你一定有!你是无所不能的!” “唔……”银发青年白皙的脸颊泛起陶醉的红晕,眼神也微微动摇,“真是动听的话啊,正中靶心——小雷,再多夸我几句嘛。”雷奇双目喷火,恨不得一拳揍他到天边闪烁,但还是压抑着满腔愤懑咬牙切齿地道:“你是天才,你是超人,你是天上地下无人能敌的帕西尔提斯大人行了吧!” “嗯嗯,不错不错,就是最后三个字欠缺诚意。” 帕西斯轻松挡下对方的拳头,飘飘然的神色恢复原本的严肃,“好了,玩笑到此为止。小雷,我是真的救不了他,不过有个机会。”雷奇愣愣重复:“机会?” “对,因为无法肯定他的人格是不是真的消失了。但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又不能像灵魂一样,通过死灵魔法一片片补回来,连精神刺激也行不通,反而会搞得更加支离破碎,只有——” “合体?”雷奇接过话头,眼里燃起希望。 不快地撇了撇嘴,帕西斯兴趣缺缺地道:“我是不想啦,虽然我有99.9%的可能安然无恙,而他彻底完蛋。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我多出一个人格罢了,他决没有可能吞噬我。”雷奇抓住他的领子,兴奋得语无伦次:“就这样!就用这个办法!神官一定能撑下来的!帕西斯……” “愚蠢的爱。”一把挥开他的手,银发青年徐徐起身,碧眸透出冰冷的嘲讽,“你以为这样做是为他好吗?你甚至连他这个人也不了解!我可以明确回答你,他绝对不会希望用这种方式活下来!” “他会希望的!”雷奇比他更大声地吼回去,“因为这样就可以见到杨阳了!” “……” “即使只有百分之零点一的希望,即使自我有可能消失,他还是会想再见杨阳一面!” 帕西斯的态度软化下来,双手环胸陷入沉思:“伤脑筋,我和你的交情好象没深到足以让我冒这样的险。”雷奇哀求地看着他:“帕西斯!” “让我考虑一下啦。” “求求你!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以后我再也不求你了!”雷奇跪下来,忙不迭地交代,“还有,合体的时候把自我意识降到最低,让神官有更多的可能!” ……真是得寸进尺的家伙。帕西斯白了下仆一眼,转身向亡灵龙招招手:“走,小克克,我们去兜风。” “帕西斯!?” “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单人出游了,我不该好好享受吗?” ****** 春风吹拂,远方传来淡淡的花香和浓郁的水气,棉絮般轻柔的云朵倘佯在蓝天的怀抱里。如此美丽的景色,实在不适合谈任何阴惨的话题。 然而,骑龙返家的三人就在这样的叙述中消磨了一个下午。 “师父,你真的要和无名氏神官融合吗?” “啊,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就像我对小雷说的,最坏也不过是我多出一个人格,还是以我为主导。我不能拒绝小雷的请求,他是我的亲亲老婆留给我的宠物。”帕西斯无奈地道。 “也罢,如果无名氏神官的人格真的保存下来,你师父那儿也不会闹得太僵。”罗兰准确地把握住问题的关键,疲惫地挤压眉心,“法利恩这次……真是太冲动了。” “没想到他会如此意气用事。”冰宿也吃惊不小。 “说他冲动倒也未必。”帕西斯说公道话,“他可能认为宰了我的分身无所谓,才放手大干。” “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根本不需要劳师动众。”罗兰不以为然。帕西斯宽慰地拍拍他,“现在也无济于事了,不如想想以后。你的心腹至少做事细致,西芙利村的村民已经全灭,整个桑陶宛领地应该也不会留下活口,大不了我和小克克事后再去打扫一下。问题是你家老弟,你要好好教育他一顿,他这种程度可远远不够。虽然弱点暴露出来也不坏。” “嗯,我明白。” 此时此刻,包括知道分身情感的帕西斯在内,都没有把“杨阳”这个因素考虑进去。只是担心她会煽动她那些靠山,造成麻烦,而尽量设法掩饰而已。 亡灵龙的降落没有引起任何骚动,卢内尔德竞技场事变没多久,东城方面就接到了报告。以大神官为首的众官员恭恭敬敬地等在正门前,欣喜地迎接从龙背上下来的主君。 “大人,真高兴您平安归来。” 法利恩弯腰行礼,瞥见罗兰身后的帕西斯,表情不免一僵。其他人也用惊骇的眼神打量这位[光复王],万万没料到他是如此大来头的人物。 “伊芙呢?”罗兰眼光一扫,没看到义弟,关心地发问。众人都是一愣,意外主君的消息这么灵通。 “这个……”法利恩迟疑地道,“将军他身体不太舒服,在房里休息。”事实上,伊芙在任务结束后就大口吐血,当场失去意识,这也是他能够不受阻拦地把神官铐起来的主因。 罗兰震了震,脸上流露出压抑不住的担忧:“不舒服!?严不严重?有没有请医师?” “请放心,医师和白魔法师都派去了,诊断结果是过于疲累引起的脱力,没有大碍。当然,您要去探望他的话——” “算了。”罗兰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两眼直视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法利恩,你跟我来。”听出指责的意味,褐发青年反射性地垂下头,应道:“是。”红发侍卫担心地左看右看,想跟上去,东城城主先一步阻止:“艾德娜,你留下,和大家一起照顾师父和冰宿。” “啊,给我一间空房间就可以。”帕西斯竖起食指,“还有小克克也要。”冰宿礼貌颔首:“我想先洗个澡,烦劳各位了。” 抛下喧闹的众人,君臣俩走进恢弘的巨门,穿过富丽堂皇的大殿和装饰奇巧的长廊,来到整理得井然有序的办公室。罗兰一入座,相貌姣好的侍女就端来热腾腾的洗脸水和美酒佳肴,所有的布置和安排都切合了“回家”的感觉。 在这种气氛下,罗兰也不好大吼“你这个笨蛋”,只好铁青着脸生闷气。 而法利恩站在玄关,抿着唇不吭声,脸色同样不好看。 看到他这么倔强的神情,属于兄长的感情占了上风,罗兰叹了口气,正要开口,法利恩当啷一声扔下法杖,跪伏于地:“请大人责罚!” “起来!你这像什么样子!”再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罗兰站起来咆哮。震惊主君竟然发这么大的火,法利恩吓得脸色惨白,全身缩成一团。见状,罗兰又是伤心又是气恼,好不容易克制住沸腾的情绪,缓和语调:“你起来。” 法利恩迷迷糊糊地起身,还是一副魂飞魄散没回过神的模样,等他发落。 “走过来。” 依然乖乖地照做。罗兰一扯,将弟弟拉进怀里,托起他的下巴:“回答我,法利恩,你有多久没对我撒娇了?”真是失策,虽然早就察觉这个弟弟的思想有多顽固,但是没想到他的内在也扭曲到这地步。 “呃……啊?”法利恩眨眨眼,发现自己的处境,脸红到耳根,“那…那个,大人……” “叫哥哥。” “哥…呃,大人……” “你根本叫不出吧?”罗兰长叹,摩挲他的脸颊,闭起眼掩盖内心的失望,“什么心里一直叫我哥哥,我笃定你心里也是叫的大人!因为你根本不敢把自己当成我的弟弟,这样就会和伊芙重叠,让你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意义,不管我怎么开导你也没用。” 被**裸地揭穿心灵最深处的想法,法利恩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良久,才用发白的唇挤出颤抖的声音:“大人,不要抛弃我。” 无奈。罗兰一生,从未有此刻这般无奈。 还有挫败。 他这个弟弟已然病入膏肓,无药可救。这不是他本身的缘故,而是成长环境将他推进那个深渊。因为[神子]的身份而活下来,又因为[神子]的身份受尽苦难,惶惶找不到出口。没人教他何谓真实的自我,如何塑造“法利恩·罗塞”的人格。这样的他,自然把突然出现,给予他温情的罗兰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死死抓住。如果这时候罗兰正确地引导也罢了,偏偏正处势力稳固的重要时期,哪还有空关注弟弟的精神世界。催着他快快长大,好助一臂之力都来不及。 所以……这就是所谓的自食恶果。 事到如今,就算他苦口婆心地劝解,说什么“即使我抛弃你,也不是对你自身的否定,你可以自己去寻找人生目标”,法利恩也听不进去,十有十还会视作等同世界末日的噩耗,当场跑去自杀。 呃呃呃!一想到那个光景,罗兰就涌起抱头哀号的冲动。 再怎么病态,这也是他弟弟啊! “我不会抛弃你。”心里哀声叹气,表面却还得装得正儿八经,也幸亏是罗兰才做得到这种事。果然,法利恩顿时喜从天降,灰白的脸重新焕发出光彩,标准死而复生的反应。 “你也不用担心会有这个可能,你永远是我最得力的臣子。偶尔犯点小错,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整体评价。” “是,大人!” 这回罗兰在心里抹泪,手上终于忍不住捏了把:“法利恩,你真是好演技啊。”连他也被骗了,以为这个弟弟是真的很成熟,可以独当一面。结果……根本是个拔苗助长的恶例! 仔细想想,他也不过才二十一岁……只是个二十一岁的孩子。 “呃,大人?”法利恩不安地动了动,却不敢用力挣扎。罗兰垂下手,改为环抱住他,头靠在肩窝处,叹道:“法利恩……”是他的错,他没尽到兄长的责任。 不过,二十一这个数字让罗兰心情好了点——这还不是定型的年纪。 “大人,您累了?”压根不知道兄长为他操碎了心,法利恩只是从现实角度分析对方失态的原因。 “没事。”罗兰松手让他站稳,恢复君主的威仪,“法利恩,这次的事,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他决定慢慢矫正弟弟的性子。 法利恩也以臣子的姿态恭谨回答:“知道,属下太轻敌,差点让无名氏神官逃掉,还有那些村民。” “不是轻敌,是小题大做。像他那样的人,你本没有必要费心去对付。” “但是……”法利恩连忙将普罗斯的告状和盘托出。罗兰的眼神变得严厉:“你的处理方法看似冷静,其实还是受了小人的挑拨。这件事是我们内部的问题,你却归咎于无名氏神官的蛊惑。说来我也有不对,我一直忘了告诉你,虽然他是师父的分身,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和师父之间的关系,还当自己是王家的私生子,所以那次才会帮助德修普对付我们,不是刻意站在反对我们的立场。”法利恩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样!?那我错过拉拢的可能了!” “没错,以后眼界宽一点,不要‘非我’就是‘敌’。世上还是有一种叫中立者的人群的。”罗兰沉声告诫。法利恩羞愧地低应:“是。” “还有。”东城城主拿起羽毛笔晃了晃,俊美的脸庞冷彻如冰,“我理解你想要杜绝危险性,事实上我也希望麻烦越少越好。但是,像无名氏神官那种牵连甚广,难定阵营的人物,有个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借刀杀人。既省了我们的力气,也防止后遗症。” “是,属下浅虑,多谢大人指正。”大神官心悦诚服地受教。 满意颔首,罗兰摊开奏折准备办公。法利恩小声问道:“那个,费尔南迪先生会不会生大人您的气?” “不会,他正忙着呢,就算不忙也不会生我的气。” “忙?” 罗兰沾湿笔尖,微笑:“师父正在打一场属于他的仗。” ****** 阴暗的地牢里,突然迸出水银色的光辉,照亮被铐在石壁上的人。 渐渐的,轮廓变得模糊,仿佛整个人被封进了光茧之中。过程持续了约莫半刻钟,当啷两声,镣铐自动解开。光芒消逝,石牢重新回到原先的暗度。 黑暗里,一双眼幽幽睁开。 复杂难明的神色一闪而过,伴随着情不自禁的感慨:“真是……” 从外表看,他没有任何变化。一样的脸,一样的身材,只是前额多了个黑水晶头环,右腕多了只精美的手镯,散乱的银发被一根黑色发带高高束起。 随手施放了一个[照明术],似乎诧异自己的举动,帕西斯愣了愣,也没熄灭悬浮在半空的光球,活动麻木的手脚,以便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过来。 走到铁门前,碰了下锁,和手铐脚镣的命运相同,沉重的大锁掉在地上。这回惊动了两个狱卒,奔近一看,吃惊得舌头打结:“你……你……” “蠢货,还不退下,认不出我是谁吗?” “啊,费、费尔南迪先生!” 狱卒们本就心存疑虑,被这么一喝信了八成,再看到那个特征显著的黑环,更是胆战心惊。在伊维尔伦,你可能不认识帕西斯,但决不会错认他的招牌。 可是,不是分身嘛!怎么又变回本人了? “我懒得跟你们计较,待会儿应该就有人来这里解释。”径自走上长长的石阶,无视一路的守卫像见到鬼的神情,帕西斯飞快地离开空气闭塞的地牢,深吸外界清新的花香。 然后,他使用空间弯曲术。 感到房里的玛那元素不正常地流动,大神官反射性地为自己和主君竖起魔法屏障,握紧法杖严阵以待,看清骤然出现的人,一发水箭就要丢出去。 “住手。”罗兰阻止他,不确定地问道,“师父?” “当然是我啦,难道你以为还会是我那个分身吗?”帕西斯双手叉腰,一脸兴师问罪,“好小子,看看你把我弄成什么惨样,像团破烂!”他都不敢看他那可怜的背,尽管痊愈了。 “呃,抱歉。”罗兰由衷汗颜。法利恩张口结舌。 “喂,你。”毫不客气地指着他,帕西斯喧宾夺主地交代,“我是从地牢直接过来的,你去那边解释一下,省得一会儿出大乱子。” “啊……是。” “还有,我的分身已经和我融合了,今后你再也不用担心他。” 法利恩心虚地低下头:“是,对不起。”说完逃难似的跑了出去。目送他的背影直到门关上,帕西斯摇摇头:“真是的,原来还是个小鬼。”死在这种人手里,他的分身真冤呐!罗兰关怀地道:“师父,你快洗澡换件衣服吧。” “我正有此意。”帕西斯走进内室,打开衣橱挑选,发出大大的咋舌声,“有没有搞错!全是黑的!就没有别的颜色?” “我喜欢黑色。” “喜欢黑色也不能这样啊!” “你将就着穿一下,我会叫人……”罗兰劝到一半,听到师父的欢呼:“有件白的!” “等等!那件——”罗兰冲进去,正好撞见浴室的门关上,叹了口气,“唉。” 这件代表了他不堪过去的衣服,他本是专门放置起警示作用,现在被师父拿走…… 坐回桌后办公,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一个欢快的男声:“怎么样?” 和神官曾在春之祭典穿的戏服十分相似,却是纯白的军装。紧窄的式样将帕西斯优美颀长的身段衬托得英气逼人;下摆及膝,底下是白长裤和军靴;斗篷缀有银线,肩章也是银制;长发随意编成辫子垂在身后;黑水晶额环流动着艳丽的光泽,与银亮的刘海相映而辉。 “是不是很帅?我自己照了照,非常满意。” “很不错,就是少了把剑。” “对哦。”拍拍空空如也的腰侧,帕西斯也甚为遗憾,随即打了个响指,“正好,是时候召唤我的剑了。”罗兰一怔:“你的剑?你不是用气剑的吗?” “我还有把很棒的剑,和一根鞭子。”帕西斯洋洋得意。罗兰莞尔:“那你就去召唤吧,只要到时记得回来就行。” “安啦安啦。”帕西斯大步走向玄关,被徒弟叫住。 “师父。”罗兰有些犹豫地问道,“无名氏神官,真的完全消失了?” “这个嘛……” 留下一句语焉不详的话,帕西斯关上门。 ****** 一望无际的雪白花海包围住废弃神殿,在月下绽放出华丽的蕊瓣。夜风吹过,晶莹如雪的碎片伴随着星星点点的橘光翩然起舞,情景美得宛如梦境。 “我说小雷,我们都来到你前主人的结婚圣地了,你怎么还是那副死样活气的德性?” 趴在青年怀里的小狼龙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问题。帕西斯眯起眼,轻蔑地道:“你大概想一辈子用这个模样活下去是吧?真愚蠢,这样又能挽回什么?” 还是不理他。 “真正倒霉的是我好不好!”帕西斯终于忍不住爆发了,“莫名其妙多了一份不属于我的感情!”雷奇这才睁开眼睛,目光透出惊讶。帕西斯却转过头,嘀嘀咕咕:“真是的,我本来是堪称情圣的绝世痴情男耶,竟然一颗心掰成了两半,叫我有什么脸去见菲莉西亚。” 再次对他丧失兴趣,小狼龙翻了个身,沉入过往的回忆。 “雷奇。” 熟悉的呼唤令他惊愕万分,跳起来一看,对上一张吐舌头的鬼脸:“骗·你·的。” 我踢!我打!我扁! 帕西斯一一招架,笑呵呵地点头:“嗯嗯,总算有点精神了。”变成人形的小狼龙突然停下手,死死盯住他:不对!这不是帕西斯的笑容! 也不是神官,有点像,本质又…… “你到底是谁?” “我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银发青年一手放在胸前,语气坚定,“因为融合的关系,我有了点改变,但我还是帕西斯。”蓝发少年的表情似哭似笑:“改变……那神官,不是彻底消失咯?” “彻底消失我会多出一种感情吗?”帕西斯没好气地道。雷奇放声大哭,一把抱住他。 让他发泄了一会儿,帕西斯将他抱坐到膝上,轻拍他的背:“小雷,你要接受事实,不管留下多少东西,他本人还是不在了。” “不要!不要!我不要听!” 明白只有时间能够抚平这个下仆的心伤,帕西斯也不多劝,靠着殿柱,凝视外面随风摇曳的灵灯花,眼神渐渐沉淀。 不是他的就不是他的,看到这片景色,他脑中浮现的不是笑靥温和的黑发少女;而是身材窈窕,披着婚纱的清秀女郎。 受到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他抬起左手,映入眼帘的是裂痕斑斑的表面,和停在“6:15”的两根指针。 时间停止了。 生命以别的方式延续下去,真正属于神官的时间却停止了。 连同他和杨阳的时间。 “无名氏神官已经不存在了。” 第六章 复仇之火焰 风暴的源头离去后,卢内尔德竞技场呈现灾难过后的模样。 遍地狼藉,两眼空洞的人们面面相觑,还无法从打击中摆脱出来。这片混乱中,最先恢复镇定的当然是摄政王拉克西丝,权杖一挥,朗声道:“好了,小的们,派对时间结束了,马上把现场收拾干净!嘴巴甜的到外头安抚那群受惊的小羊;体格壮的就守在周围!” “哦——” 留在场内的部属齐声响应,丝毫没有受到帕西斯的影响,依然一心拥戴他们的“女王陛下”。 事实上,不少人还认为魔性血统为他们的主君增添了魅力。 这就是所谓的上行下效,惟恐天下不乱。 真是的,好象海盗头子训话。杨阳等人忍俊不禁,更多的是感动:有这样强韧的精神,这样可爱的部下,德修普家族应该是不会倒的吧。 “老妖婆。”卡萨兰城主踏前一步。拉克西丝转向他,一向强势的绿眸流露出罕见的温和:“诺因,别放在心上。不管体内流着什么样的血,我们还是我们。” “废·话。”诺因一脸“你脑筋搭错?”的表情,“我是问,要不要下令封口?” ……也许我多虑了,这小子就算知道那魔头是他老爸,只怕也不痛不痒。拉克西丝暗暗抹汗,火速做出结论:“不用,就算我们瞒住了,东城也会大肆宣扬,到时事态只会更糟。而且根本不可能瞒得住,这次大会的参赛者多数是冒险家,你又不是不知道冒险家公会消息多灵通,吹起风来有多快。” “啧!” “不用气馁。”一掌拍在他肩上,拉克西丝笑得活力十足,“兵来将挡,水来土淹,难道我们还怕他们?”诺因哼了一声,白皙的脸颊泛起红晕。虽然想按照嘴硬的习惯大吼“我又不是你的部下”,偏偏被姑姑信任的感觉是这般美好,美得他心里乐滋滋,怎么也舍不得吼出来。看到他这个样子,杨阳忍不住偷笑。 “拉克西丝陛下,恕我告辞。” 北城城主神色僵硬地开口。在他看来,拉克西丝之前的行为是不折不扣的诬陷;加上得知她有魔族血统,更是气愤加厌恶,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污秽的地方。 “不送。”拉克西丝皮笑肉不笑——对瞧不起她的人,她也没必要瞧得起。 感觉自己受到了怠慢,米利亚坦率领随从气呼呼地离去。看看他再看看友人,南城城主面露犹豫,嗫嚅道:“拉克西丝……” 黑发的摄政王微微扬了扬眉,有些意外,随即想通:梅莲可毕竟是在神权思想浓厚的南城出生长大,难以接受一个魔族朋友。以她的立场,也不便久留,甚至会彻底和中城决裂。 理解归理解,情感却不是那么容易平复:“你也要走?” “对不起。” “区区一个魔族后代也能把你吓破胆?有这种城主,真是梅迪的不幸。” “希莉丝!”梅莲可怒斥走上贵宾席的女儿,其他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她旁边的人身上。没办法,这位的身份实在太惊爆了。 “肖恩!”杨阳等人关怀地围上去,问长问短,“你没事吧?怎么脸上好多汗?” “嗯…没事,只是被束缚得太久,头晕晕的,身体也麻麻的。” “真是的,希莉丝太过分了。”瞪了友人一眼,杨阳掏出手帕,细心地帮宿命的另一半擦拭,看得诺因醋意横生。 其实希莉丝不是不心疼**,只是现在没空管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她目光灼灼地注视母亲,言辞尖锐:“除了撇清关系,你就没有别的更聪明的做法吗?我不信你没看出罗兰·福斯的野心,那么当务之急,是和卡萨兰同甘苦共患难,齐心合力,而不是窝回老家当一只缩头乌龟!” 在大庭广众被女儿教训,梅莲可很是不悦:“希莉丝,你没当过统治者,就不要说大话!” “我是没当过。”希莉丝坦然,毫不动摇,“但我至少知道保守不能立于乱世,像你那种做法,迟早会吃到苦头。轩风的教训还不够你学乖吗?”这句话刺中了梅莲可的罩门,再也忍受不了:“抱歉,拉克西丝,我要走了!” “我派人送你们。”暗叹友人的器量及不上她女儿,拉克西丝还是克尽东道主的义务。 “等等。”希莉丝喊住母亲,摊开右手,“我要我的五千骑兵。” “你的五千骑兵?”梅莲可愣愣重复。 “对,你答应我的十五岁生日礼物。别说你忘了,或者不履行约定。” “希莉丝,你太天真了。”梅莲可冷笑着转过身,“我是可以给你五千骑兵,但你拿什么养活她们?”希莉丝还没回答,吉西安举手发言:“啊,这个交给我就可以,对于美女我是来者不拒的。” “哇——吉西安!”希莉丝扑向花花公子,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香吻。这回轮到肖恩妒火熊熊。 打击不果,梅莲可只有败退。 走了两个城主,在场只剩下中、西城主。贝姆特也想走,倒不是他怕魔族,他怕就不会找魔界宰相做宰相,而是他留下来只会让局势更恶化;也难保不出危险,但是…… “老板。”察觉他的心思,维烈一手搭着他的肩,微笑道,“我没事了,我们走吧。” “不行!你还不能动!” “就是啊!你流了那么多血!”轩风也坚决不同意。 “留下吧,维烈。”拉克西丝主动挽留,语气发自肺腑,“这里的人都是你救的,哪个敢忘恩负义,我第一个打爆他的脑袋。过去的事我们也不谈,你现在就是西城的宰相。” “谢谢你,拉克西丝陛下。”维烈回以同样真诚的笑容,“只是…身为摄政王,你实在不该说这种不理智的话。”他重伤之下,终究气虚体弱。拉克西丝敲敲后颈,叹了一大口气:“我知道啦,可你伤成这样,难道我还能赶你走不成?不用担心,那些杂七杂八的事都交给我。” “你的好意我很感激,不过我真的没事了。”说着,维烈借助上司的肩膀站起来。尽管脸色惨白,脚步虚浮,但还算站得稳当。众人目瞪口呆。 和殿下不相上下的蟑螂体质啊,难怪有[颜面自动修复功能]。吉西安叹服,蓦地发现一个疑点:为什么同样是魔王的后代,陛下和莉莉安娜殿下就没有殿下那种快速痊愈的能力? “你可别逞强啊。”扶着他,贝姆特不放心地叮咛。维烈笑意柔和:“放心,老板,我一定会活得比你健康长久。” “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这披着年轻外皮的老妖怪!” “维烈,贝姆特。”杨阳不舍地走上前。贝姆特绽开爽朗的笑靥:“哟,小阳,别露出这种表情,改天欢迎你到隐捷敏亚玩。”这几天大家都混熟了,他也跟着轩风叫“小阳”。 谁准许你这么叫她!唯一不满的当然是腹诽的诺因。 “嗯,一言为定。”杨阳展颜,看向同伴,“维烈就交给你了。” “放心啦,我一定会照顾好你老爸!”贝姆特说完才发觉不对,“等等,你是满愿师的话,怎么和维烈……?” 这个坏事的家伙!脑筋转得快的诺因和拉克西丝气急败坏。臣子当中也出现小小的声浪:杨阳满愿师的身份无庸置疑,那她和魔界宰相到底是什么关系? 维烈冒着冷汗挤出临时编凑的解释:“那个…我们是父女,也来自同一个世界,只是当年…当年发生了一点摩擦,有些同伴离开了,就分成两个阵营。” 辛苦你了,维烈。见同伴明明老实得要命还要结结巴巴说谎,杨阳等人致以由衷的同情。也幸好他失血过多,不然人家一看他脸红得像猴子屁股就知道有鬼。 哦——原来是堕落的神明啊。众臣恍然大悟,神色缓和许多:堕落的神也是神嘛。 姑侄俩同时打了个响指:终于找到了,抵挡东城舆论攻击的借口。 这样应该就能扳回局势。 “维烈,回去好好养伤啊。等这里平静一点,我寄免费船票接你过来。”难题解决,拉克西丝的心情非常愉快。贝姆特咋舌:“你应该感谢的是我吧。”诺因瞪目:“多嘴的笨蛋还敢讨功劳?我一剑把你轰出去!” “哈!你有本事就试试看啊!” “喂喂。”杨阳分开两头斗牛,“你们俩几岁?大男人还嚷嚷太难看了——维烈,贝姆特,轩风,你们回去的路上要小心,暴民一定会袭击你们,拉克西丝陛下恐怕不便派兵保护。我的意见是,要么你们从魔法师公会走,用那儿的传送法阵到米亚古要塞,再去赫拉特,叫诺因写封信当信物。” “好主意。”拉克西丝首肯。诺因不甘不愿地道:“好啦。”有[五叶草]资格的吉西安主动请缨:“干脆我送你们。” “不行!”拉克西丝一口否决,“接下来有得忙了!诺因还可以滚蛋,你绝对不能离开!” “……”被姑姑视为无用之人的诺因怨念。贝姆特假装热情地邀请:“哟,那我们走吧,诺因小弟,反正你留在这儿也是吃闲饭的。” 这回杨阳用尽吃奶的力气才把某只火暴狮子拖走。 ****** 回到王宫,有职位的都忙得焦头烂额,无职在身的就闲闲聚一起,不过他们谈的话题也不轻松。 “没想到索贝克竟然和神官先生长得一模一样。” 昭霆灌了一大口友人泡的桔茶,满脸余悸未平。肖恩和希莉丝面露讶色。莎莉耶奇道:“神官先生是谁?” “我们的师父。”顿了顿,杨阳臊红脸,“也是我的心上人。” “耶!”这枚炸弹比刚刚更冲击。肖恩三人瞠目结舌。耶拉姆放下盛有紫丁香茶的白瓷杯,皱眉道:“我总觉得太像了,就算是祖孙,也不至于这么像。”肖恩道:“不奇怪,莉也是诺因八百年前的祖先,还不是长得一样?” “唔~~~”耶拉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略微释怀。 “事实上……”杨阳正要说神官可能有个双胞胎兄弟,想起这是她和他之间的秘密,缩了回去。何况是祖孙的话,索贝克也不可能是神官的孪生兄弟。 希莉丝好奇地问道:“事实上什么?”杨阳干咳一声,岔开话题:“没什么——你们怎么看索贝克?” “除了惊讶还是惊讶。”希莉丝长叹。昭霆、耶拉姆和莎莉耶点头如捣蒜,表示同感。肖恩持不同意见:“帕尔是个乖孩子,虽然本性不太好,但你好好跟他讲道理,他会听的。” ……只有你这么认为吧。众人无力地看着他,在心里摇头。 “我认为他是个偏激的人。”杨阳中肯地道,作为安慰补充了一句,“但是对肖恩真的很好。”昭霆不以为然:“所以才偏激啊!对某些人特别好,对某些人特别坏!看看他杀人的手段,差点吓死我!”耶拉姆附和:“对,他太残酷了。不过要不是他用那张脸乱砍乱杀,我倒也无所谓。” 这个也是偏激的人!一堆白眼扔过来。 莎莉耶拍桌否定:“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呢,反正他对我们好就行了。一路上他都明里暗里保护我们,下午也没有对我们出手。”这次众人一致点头。 “但他对我摆脸色啊!”回忆同伴森冷的眼神,希莉丝一阵心寒。肖恩直言不讳:“那是你不对。”他胳膊往外弯的话换来扯耳朵的惩罚。 “还有还有,他太横了!竟然连维烈也捅!”昭霆义愤填膺地挥舞拳头。耶拉姆失神地道:“他的身份才叫惊人呢,魔王的老公。”余人回以一串省略号。 最后,他们得出结论:索贝克真是个特大号的惊奇! 杨阳击了下掌:“要知道光复王的生平的话,应该没人比神官更清楚了。”昭霆和耶拉姆异口同声地道:“对哦。”肖恩歪着头不解:“为什么他最清楚?” “因为他是圣修士……呃,就是一种对历史非常了解的职业。” “你想回村子?”最归心似箭的耶拉姆第一个听出师妹的言下之意。杨阳沉稳颔首:“这是我唯一能帮到诺因和拉克西丝陛下的地方。私心里,我也想赶快见到神官。” “我不同意!你们好象就是在讨论怎么对付帕尔!” “你听我说,肖恩。”杨阳语重心长地道,“我并不想对付索贝克,我甚至根本不想插手!但是你忍心看着他和自己的后代子孙为敌?”肖恩抿紧唇,无言以对。 “也许他认为值得,可是我实在看不下去,这对他们彼此都太残忍了;而罗兰城主也不能说错,所以让他们双方保持平衡是最好的。而且,说实话,我们不过是起点小作用,对局势又没影响,你怕什么?尽己所能,问心无愧也就是了。” “……你说的对。”经过一番思想斗争,肖恩接受了她的见解。欣慰**终于跨过一道心理障碍,希莉丝万分雀跃:“我很想陪你们去,可惜新军团的组建工作马上就要开始了,肖恩也会陪我留下来。” 被彻底封杀发言权的某人垂头丧气。 同情地把盘装的小点心推到他面前,杨阳笑了笑:“没关系,反正我们会回来。”莎莉耶期待地道:“我可不可以跟去?” “当然可以,神官很喜欢小孩子,一定很高兴认识你。”杨阳疼爱地摸摸她的头。昭霆兴奋得跳起来:“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嗯……这我要和诺因他们商量了。” ****** 来到议事厅,杨阳不意外地看到两扇紧闭的大门,和气地询问守卫:“请问,会议大概什么时候结束?” “还要一会儿呢,满愿师小姐。您稍等,我进去通报。” “不不,我只是问一下。”杨阳双手乱摇,守卫笑道:“您放心,以您的权限是可以让我通报的。” “哎!”杨阳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他开门走进,很快转出来:“陛下请您进去。” 室内只有连同总参谋长在内的三个人,让她松了口长气。上座的拉克西丝关怀地道:“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她跟我一样是夜猫子。”嘲笑姑姑的孤陋寡闻,诺因示意友人坐在自己身边。杨阳红着脸坐下:“对不起,打扰你们谈话。” “客气什么呢,你跟我们什么关系。”诺因咋舌,“下次学我,一脚踹破门冲进来,看这老妖婆会不会训你。” “我是不会训她,我只会打断你全身的骨头!” 杨阳莞尔,感觉这对姑侄真像父子。尖刻地回嘴后,诺因转向她:“找我们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想回村子一趟。” “回村子?”两人同时提高嗓门,接着,拉克西丝反应过来:“你想去见索莱顿?” “您认识神官!?”杨阳吃了一惊。拉克西丝露出温和的笑容:“他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后辈,我和他的师父还是好朋友。就连诺因,也跟他见过。”被点到名的人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原来大家都是一家人啊。杨阳心下感慨,随即涌起担忧之情:“那…那你们会不会因为……” “因为他长得像帕西尔提斯就排斥他?别开玩笑了,这根本不是讨厌人的理由。”拉克西丝好笑她的多虑,调侃道,“他还绑架了你这个满愿师呢,我也没把他大卸八块。”杨阳惊呼:“你真的没把他怎么样吧?” “拜托~~绞刑架是为那些不开眼的犯人准备的,可不是他。你在宴会上说的话是他的想法吧?真是惭愧,我一直以为索莱顿不再关心政事了,没想到他还会为了卡萨兰做出那么危险的事。” “你们是他的亲人啊。”放下心头的大石,杨阳言谈放松了许多。拉克西丝点点头。她确实这么定义,即使她知道真相。神官不是帕西斯的分身,就是她的亲人,她的后辈。 “索莱顿是个好孩子,就是太闷了。”喝了口心腹倒满的玫瑰红茶,黑发的摄政王幽幽叹息,“有什么心事都不说出来,所以一些敏感的话题我都不敢跟他谈,生怕他想岔,但他好象还是误会了,跑到边境避世。早知如此,当初吵一架还好。”这也是她更喜欢诺因的原因——可以毫无顾忌地对吼,吼得心情舒畅,郁气尽消。 杨阳诚挚地道:“没关系的,陛下,我担保神官喜欢待在边境。”不同于只是表面亲和的罗兰,拉克西丝让她感到的是真实的情感,所以她也在无形间拉近了距离。 “那就好。你这次回去是要问那个混蛋光复王的事吧?不要多说,我不想他担心。其实我本来想寄信去,但是眼下这种混乱的时期,魔法快递也不安全,还是劳你亲自跑一趟。至于社交场合,用替身顶替一下就行。”拉克西丝办事雷厉风行,几句话交代完毕。诺因反对:“老妖婆,为什么让阳走啊?” “白痴!最近你我都会忙昏头,她待在宫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度个假!敌人也不会想到她在边境!最重要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吼完侄子,拉克西丝回过头,又是一脸和颜悦色,“好好玩。不过最迟下个月底要回来,到时要你出席的情况会变多。” “好的。”杨阳大方地答应,反正她只是一解相思,等神官修到十三段,他们有的是时间。 饶是以拉克西丝的智慧,也没算到那个小村庄会被卷入战火。本来她还担心诺因的求助会害了神官,让东城注意到,把他当成隐藏战力,暗暗派人守护。知道帕西斯和神官的关系后,她反而放心了——罗兰总不可能把自己师父的分身划进敌人的范围。 “抱歉,不能陪你了。”听到期限,诺因好受了些,“明天我就帮你安排护卫和航班,早去早回。”暗叹侄子实在粘人粘太紧,拉克西丝给了他一拐子:“别听他的,后天,现在已经这么晚了。” “呵呵,没事啦,就像诺因说的,我是夜猫子。” “那你快去睡吧,养足精神明天好上路,睡眠不足是美容大敌。” “对,不要变成和她一样满脸皱纹的老妖婆。”诺因的语尾接着痛呼,杨阳轻笑着离去。 ****** 洗了个澡换上睡衣,杨阳正准备躺在床上看会儿书,听见敲门声。反射性地戴上假发,她跑去开门:“肖恩!?” 棕发青年抱着满怀五颜六色的信,笑靥灿烂:“呐,属于你的爱之信件。” “耶耶——” “忘了吗,我可以开启我的空间地址了啊,抱歉刚刚才想起来,给。” “没这回事,谢谢!”杨阳才是愧疚的那个,这些天她在魔武大会上玩昏头,竟忘了久等不到她回信的神官会多么焦急,当下感激地接过。肖恩摆手表示不介意:“小事一桩,慢慢看。”语毕,还体贴地关上门。 杨阳蹦蹦跳跳地返回内室,小心地将信放在床上,然后拿出以前收到的,先回味一遍。 阳: 又见面了。说来三天两头写信给你,真不好意思,旅行也很忙吧?以后我们就保持一星期联络一次如何? 这回炫耀一下我自己。你信上说你和昭霆已经升上b级,耶拉姆升上a级,恭喜恭喜。不过,我是s级的冒险家,s级哦!还是在十岁就取得了。嘿嘿,有没有刺激到你?其实不用在意啦,我自己都觉得天才得不太正常。 和我搭档的是赛因(没想到吧),盗贼修斯,老练的剑士大叔寇德,性感又聪明的弓箭手莎娜大姐,还有个假冒的吟游诗人科林——为什么说他假冒?因为这家伙真正用的武器不是竖琴而是战锤!碰到怪物他冲第一个,唱起歌来五音不全。莎娜大姐就是冲着这点让他加入,说听惯他的歌就不怕蛇女怪之类了(我汗)。但还真的管用,锻炼精神力的酷刑啊! 当然,有这样一个吟游诗人跟着,我们的伟业是不会流芳百世的(懊悔啊!) 他们都是好人,很照顾我,这个照顾是指……咳咳,生活上。战斗时我绝对独当一面。科林因此老是跟我吵,说什么小孩子闪边去,他他他算哪根葱啊!又打不过我!莎娜大姐后来索性先下手为强,省得我们打架。修斯我怀疑他有坎德人的血统,整天对我们的钱袋虎视耽耽,好奇心重得要命,看到一个树洞也要爬进去探险。寇德大叔最稳重了,他的稳重不是赛因的死板,是很可靠的那种。就是长相凶恶了点,脸上有道疤。我最喜欢他了,他是我们的厨师。莎娜大姐?她的水平倒是比我好一些,会烧一样菜——白煮蛋。 要不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说不定我会一直跟他们搭档下去。至于什么事就不说了,因为那并不是愉快的事。 索贝克这个人我没有听过,会不会是假名?一次能发上百枚光弹的神官战士应该不会是无名之辈。不过,你还真是认识了好多本领高强的伙伴耶!有南城公主,魔界宰相,血龙王,他的**,那位好心的先生,风神,冥王,还有龙谷……乖乖!这样我也放心了,你们一定能平安回到我身边。 期待你的回信。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17日。 ………… 阳: 你们的钱包被偷了!?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说!我在公会有很多朋友,你们根本用不着直接问公会借!唉,现在借了也算了。耶拉姆这小子,平常精细得要命,这次怎么那么糊涂?就让他去还利息吧,哼! 我好担心你们,幸好你说找到了打工的地方。不过,是不是黑店?一定要搞清楚哦!就算有魔界宰相在,我还是想插翅飞过来。下次千万小心! 打工很累,你暂时不要回信了。好好保重身体,多喝水,再忙三餐也要吃,还有多休息,不许熬夜!港口海潮味很重,鱼也很腥,要注意水土不服的问题,你胃又不好。昭霆那丫头也是!老是暴饮暴食,叫她也给我当心点! ……你会不会嫌我唠叨?抱歉,希望我这种像对小孩子说话的口气没让你不快。想想你们都是大人了,应该不会有事。但是等你们打完工,还是要通知我哦!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24日。 ………… 阳: 宿醉?不是我说,你真的被我带坏了。那位魔界宰相还因为掉进水里发高烧?真是……好没有魔族的感觉啊,虽然我是知道一部分历史的真相。 又来不及跟你说了(可恶啊可恶),最近达尔邦内海不太平,有海盗出没。我是从报上得知的,神殿的消息总是比较快。你们要时刻警觉,看到形迹可疑的船就打!反正海盗人人得而诛之,不要客气!海上可没有地方逃,船一旦被凿个洞就完了!还有海底的怪物,风暴……呜呜,写着写着又忍不住祈祷。阳,自从你们离开后,我祈祷的次数比我过去二十四年加起来还多。 所以,看在我这么虔诚的份上,一下船就报平安吧! 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4日。 这是她收到的最后一封有回复过的信。之后,因为席恩突然出现,肖恩不得不躲进她的身体,再也无法使用魔法快递。 叹了口气,杨阳拆开新收的信件,按照日期前后一封封看下去,越看越揪心。无一例外,字里行间都是关切、焦虑、担忧甚至害怕!直到维烈当选音乐会冠军的事传开来,神官的情绪才稍微好转,转为另一种掩饰不住的焦躁,质疑她——为何不回信? 我这个笨蛋!应该叫维烈或者扎姆卡特寄信给他的!杨阳懊恼地拉扯刘海,扔下手里的信,在房里来回踱步,不时瞥一眼窗外,只恨不得快快天亮,好赶回去让他放心。 突然,她的视线定在一封没开封的紫色信封上,因为上面的署名是“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 给拉克西丝陛下的信为什么在我的信里?杨阳奇怪地拿起来,随即释然:一定是神官寄错地址。以他的迷糊,这是绝对做得出来的糗事。 看别人的信是不礼貌的行为,但是此刻的杨阳却控制不住自己。也许是希望接触神官的内心,也许是受到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 然后,一段让她血液冻结的文字跃入眼帘。 摄政王陛下: 百忙中打扰,万分抱歉。这次我是以桑陶宛领地正神官的身份向您求援,并谢罪。 去年的净之月12日,原住红石山脉的矮人一族受西城邀请,全部迁往那边的瓦雷利亚矿山。之后,他们的家园被一群人秘密占领,从事采掘、冶炼、制造魔法武器、训练黑咒术师等活动。此乃与王室为敌的违法行径,我本应立即上报,却因为其中一人是我的旧识,而我本人也受到严密监视,又顾虑村民的安危,无法禀告。这是我的责任,我愿接受任何处罚。 至于那群人的身份,您想必也猜得出,就是罗兰城主麾下的暗影集团。昨天,村里一个小女孩顽皮跑进矿区,撞见了他们,我努力维持的平衡被打破了,接下来恐怕就是一场腥风血雨。无论这次我的旧识能否隐瞒住,我认为都不应该再这样下去,所以冒昧向您求助,希望您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答应我的请求。 索莱顿亲笔。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22日。 颤抖的手抓不住信,雪白的纸片晃晃悠悠落下,宛如沉到谷底的心。 杨阳面色死白,唇也毫无血色,下意识地看向日历:“春之月22日”,今天几号? 净之月27号! 这段时间……神官会怎么样?村民会怎么样!? 她掩嘴发出一声崩溃的呜咽,慌得六神无主。这时,化身小鸟的火凤凰振翅飞向她,关怀地问道:“主人,你没事吧?” “小姆……”有个人在身边让杨阳稍稍镇定下来,恢复了一点思考能力:现在回去是第一件事,但是叫肖恩帮忙很可能会惊动侍卫,搞不好诺因和拉克西丝也会赶过来,把她拦下,要她等消息——她可没这耐心! 只有她自己去了。可是空浮舟晚上没有,用传送法阵只能到大城市,走过去还要花时间,如果有移动类的道具就好了。 还有威力强大的法器,万一到那里,还没打起来,她至少要有自保的能力。 “小姆,你这次一定要帮我。”杨阳一把拉下假发,眼神酷烈,“我要去盗国库!” ****** “国库遭劫,失窃物品若干;魔法师公会被不明人士放火突击,利用传送法阵逃逸无踪。” 看着白纸黑字,摄政王罕见地沉默了几秒,道:“这是什么?” “报告。”总参谋长言简意赅。 “废话!我当然知道这是报告!我是问为什么没有犯人的名字?办事效率太差了!至少要查出身份!” “身份是我城的满愿师,名字是杨阳。” “……”这回拉克西丝呆滞了一分钟有余,发出失神的笑声,“呵呵,克鲁索,今天不是恩威尔节(注:相当于异世界的愚人节),你别开这种玩笑。”克鲁索朝她投以同情的目光:“阁下,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是事实。” “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被鬼附身?受到催眠?”拉克西丝激动地大喊,还是难以置信。 “我想,是这个缘故。”克鲁索递上一张叠起来的信,神色僵硬。注意到他的异样,拉克西丝收敛情绪,怀着郑重的心情打开信纸,然后,爆炸的余波也传到她脸上。 “竟然……”发白的唇挤出干涩的声音,一向稳如磐石的双手隐隐发抖,“竟然有这样的事。” “阁下。”总参谋长正要劝解,他的上司已经表情不稳地站起来:“确定属实吗?” “应该属实。刚刚传回消息,北三省被大规模的魔兽袭击,事发地桑陶宛领地包括正神官在内无一生还,其他地方也损失惨重。” “该死的罗兰·福斯!”拉克西丝厉声咆哮,狂怒地践踏地板,两手神经质地握紧,随即展开,细心地把信摊平,期间飞快地抹了把眼睛,颤声道,“这是在杨阳的房间里找到的?” “是。” 颓然坐下,拉克西丝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难怪。不过她的激进程度还是出人意料,虽然我心里想象的画面肯定比她更血腥。”克鲁索不忍地皱眉,却不得不予以忠告:“恕我直言,阁下,这封信并不能作为证据。何况,罗兰城主也不会怕我们指控了。” “我明白。” “……您哭一哭吧。”终究无法克制住感情,绿发青年低声道。摄政王哈了一声,精神百倍地吼回去:“哭个屁!我只会把罗兰那家伙倒吊起来,抽他几万鞭发泄怒气!” 这样逞强下去,你能撑到什么时候啊?没有被她故作的坚强所骗,克鲁索暗暗叹息。 察觉部下的关心,拉克西丝渐渐敛了假笑,嘴唇颤抖,在爆发的前一刻转过头:“泡杯茶给我。” “是!”克鲁索喜出望外,飞奔出去。可想而知,他这杯茶绝对会泡很长时间。 当他端着托盘回来时,除了双目有点泛红,拉克西丝一切如常。但克鲁索还是松了口长气,因为这次不完全是强撑的结果。而对方的谈吐举止,也显示出她恢复了理智。 “不能让索莱顿曝尸荒野,即使证据十有十湮灭了,也派人去搜,顺便带回杨阳。” “是。”克鲁索接令的同时提出意见,“要不要让死灵法师随行?” “当然要!亡者的证言不能作为实质的证据,但是会告诉我们很多情报。”拉克西丝喝了口茶,整理思绪,“还有杨阳捅出的娄子,别忘了收拾。”克鲁索稳重行礼:“这您放心。” 有些疲倦的拉克西丝正想休息一下,外头传来鼓噪声,一名守卫跑进来:“陛下,满愿师小姐的同伴坚持要见您,好象来意不善的样子,要宣吗?”回应他的是深沉的静默,连以理性闻名的总参谋长也一时手足无措。 “宣吧,他们总会知道的。”拉克西丝无力地道。 ****** 一望无际的大地上,遍布着火舌****过后的废墟痕迹;无数支离破碎的人体和内脏碎片横陈于地,魔兽和各式各样的怪物贪婪地享受着这顿丰盛的飨宴;鲜血汩汩流淌,化为血河,形成纵横交错的沟渠。 “真是让人兴奋的场景,是不是,小克克?” 在四周设下空气过滤屏障,银发青年深深嗅闻红茶的香气,同时以饱含趣味的眼神欣赏下面的景象。亡灵龙的回答含有冷笑的意味:“我是很高兴有这么多祭品可以献给吾主,但我并不觉得兴奋。” “哦呀?” “这不过是人类的强者屠杀弱者的愚行见证,有什么可兴奋的?” “哟,你虽然臣服冥王,倒没有失去龙族的智慧嘛,不错不错。”真心地拍拍下仆,帕西斯敛了笑意,用一种仿佛自我确认的语气喃喃道,“没错,这是愚蠢的行为,但是强者生,弱者死——天道尚如此,我又何妨投入黑暗。” “……诡辩。”良久,克拉费里格吐出两个斩钉截铁的字。 “啊哈哈哈!”帕西斯放声大笑,一点也没有生气,“小克克,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行为是心的衍生,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能作为借口’?”克拉费里格一愣,难得地迷惑了:“不是吗?” “你是龙啊,伟大的龙族,天生就拥有深刻的智慧,高贵的品质,和支持这一切的坚强禀性,可是人类呢?矛盾、自私、愚昧、胆小。如果他们能克服自身的弱点,就不会重复犯错了。‘从心之路即是正路’——有几个人类能做到这龙族轻易就能做到的事?太多的现实压力,太多的无可奈何,太多的情感和信念,人类早已在自己塑造的玩具箱里迷失,没有挣脱的可能。而我这个比人类更低级的杂种,你更不要指望我有什么道德良知,真正配得上它们的只有你们龙族。” “原来你自认比人类低等?”克拉费里格双目圆睁,一脸不可思议。它一直认为这个主人总是高高在上嘲笑他人,**比自己弱小的生命,并以此为乐。 “怎么会?自个儿有几两重我还是清楚的。我不过是个人渣中的人渣,败类中的败类。但我也不要成为所谓的高尚人,又进步不到龙族的层次,只好就这么混混了。”帕西斯快活地喝茶。 “自甘堕落。” “的评的评。” 结束了和下仆的思想交流,茶也喝得差不多,银发青年把茶具往次元空间一扔,伸了个懒腰,“好,接下来做正事。” 从龙背一跃而下,他停在离地三尺的虚空,双手在胸前结印,随着咒文变换手诀: “阴影中的祭坛,黑暗的逆六芒星,以生灵为献祭,开启紧闭的空间之门,我以契约者之名命令,将破坏的形体还归原貌,重现于世!” 一缕缕诡异的黑雾从尸体里冒出,在施法者的上空汇聚成黑色的旋涡,只听得轰隆隆一阵巨响,数百道血色的霹雳呈散射状劈下,将他围困在闪电的囚笼中,声威骇人。空气因无形的张力而收缩,连亡灵龙也被这股压力紊乱了心跳。 帕西斯却不惊不惧,笑着伸出手,姿态宛如迎接游子的父亲:“还想摆姿势摆到什么时候,吞日,噬月?” 回应他的是雀跃的欢呼,一把造型华丽的细长窄刃剑出现在他手中,没有剑锷,银制的剑柄呈弯月形,把握剑人的手完全包住;剑身仿佛黑水晶打造而成,又流转着淡淡的青芒。几乎在同时,一束血红的光芒穿过渐渐闭合的空间之门,盘旋片刻,缠绕在青年的腰间,化为一条闪烁着红光的漆黑长鞭,同样是纯银的把手,还镶嵌了一组文饰。 “乖孩子。”一手轻拍鞭身,帕西斯正要佩好剑,似乎有所感应地笑了,“哦呀,你们还不满意?真是贪心的孩子啊,这里可是有起码三千人耶。好啦好啦,我会给你们更多的鲜血和灵魂,暂时安分点吧。”话音刚落,不断低鸣的剑和鞭终于安静下来,让它们的契约者装备完毕。 “没想到这两把在神代遗失的凶器在你这儿。”看着飞近的主人,克拉费里格神情复杂。帕西斯眯着眼笑道:“嗯哼,其实我再次召唤它们的主要目的就是压制贺加斯,毕竟这是间接害死兰修斯的凶手。” “这只会引起他的愤怒吧?” “不会不会,他自责都来不及了,因为真正‘杀死’兰修斯的,是他哟。”感到体内的骚动,帕西斯笑得无比开怀,“小克克,再告诉你一个有趣的秘密。我们这位创世神大人啊,可是比我还憎恨人类。”克拉费里格像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似的愣了,突然抬起头:“魔法的气息,有入侵者!” “很浓嘛,魔力波动有点奇怪,应该是高段法器。”帕西斯召唤出水晶镜一瞧,玩味地扬眉,“是她!?小克克,叫大家不要出手,我去会会她。” ****** 杨阳拉紧被风吹起的斗篷,蹒跚几步,大口喘息,苍白的脸蛋爬满冷汗。 “休息一下吧,主人!”变回原形的菲尼克斯担忧地在她头顶转悠,“就算有[节能戒]辅助,以你的精神力连续从卡拉尔郡主城跳到这里还是太勉强了!再不休息,你会昏倒的!” “我明白。”杨阳咬牙抹了把汗,眼神依旧是不变的酷烈,隐隐流露出压抑的狂乱。火速取下绑在腰带上的水壶,灌了一大口,她闭目调整呼吸,只觉整个人像是空了,什么也感觉不到。 焦虑、惊慌、恐惧、忧心……一一沉淀,大脑也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任何事,她就是机械性地奔向那个目标,不知疲倦。 感到体力略有回复,她盖上瓶塞,从口袋里掏出一根以金环固定的银羽毛。这是[瞬动的银羽],最高段的风系移动道具。 “小姆,下来,我要一口气到村子!” 火凤凰无力劝阻,只有再次化身小鸟,落在主人肩头。 真相来得如此冲击,让人完全措手不及。 这曾经是个寂静的小村子。山谷里的树木染上各式春季的色彩,闪亮的金红揉合了红石山脉的黛色轮廓,湛蓝的天空完美地倒映在清澈的碧湖中。在过去的岁月,她总是默默无闻不与外界往来,只有偶尔飘出几缕温柔的炊烟,提醒着人们她依然存在。 而现在,完完整整变成了废墟。 杨阳双膝一软,颓然坐倒。 弦断了,一路强忍的情绪汹涌地拍击着她脆弱的神经,一瞬间几乎令她晕过去。失神地抓起一把焦土,仿佛看不懂这是什么东西,呆滞地瞪着;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神官……突然迸出的人名让她有了点力气,想站起来寻找,又狼狈地跌回去,只能匍匐前进,嘶哑地唤道:“神官!神官!” 空洞的眼流下清泪,在焦黑的地面化开心碎的痕迹。 “主人……”菲尼克斯不知所措地拍打翅膀,由衷的难过。身为唯一一只幸存的火凤凰,这种“失去”的心情她再清楚不过。因此,当感到生人的气息时,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可怜的孩子。” 熟悉的清朗声线拉回快要断裂的神智,鼓荡着哀痛欲死的心。杨阳怔怔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抹颀长的身影。穿着陌生的纯白军装,腰悬长剑,黑色的皮带闪着诡谲的红光;皎若银辉的长发打成辫子垂在脑后;碧眸透出淡淡的心痛,静静回望她。 “神官!”下意识地忽略那些怪异的不同,杨阳爬起来,死死抱住他,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神官!神官!神官!” 银发青年一动不动地任她拥着。 是他!真的是他!似曾相识的怀抱和体温消除了残余的疑惑,杨阳贪婪地汲取那怀念的气息,喜极而泣:“神官,你没事,太好了。”不料这一次,对方扳开她的臂膀,拉出一段距离。 “抱歉,再让你误会下去,我也觉得那家伙太可怜了。”托起她的颊,帕西斯微笑,“你真的认不出我是谁吗?” 如遭雷击,杨阳踉跄后退,瞪视他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面容。 不对!这不是神官的笑容! 是谁?他是谁?! [这个嘛,要是你们长的一模一样,乍看我肯定是分不出的。] [但是,只要你们一开口说话,一微笑,我就绝对能认得出来。] [因为,我认识的无名氏神官,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人能够模仿。你的笑容、语气、神态、动作,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这点我绝对有自信。] 曾经说过的话在脑中一晃而过,连同竞技场的记忆,杨阳**:“索贝克?” 希望继而失望,比绝望更难消受。 “哦?真的认出来了,不枉那家伙对你一片痴心。”帕西斯嘉许地扬眉。杨阳抓住他的衣襟,语气惶急:“你是索贝克?那神官呢?神官在哪里?” “他啊……”帕西斯一手放在胸前,“在这里。” 杨阳愣愣瞅着他,不解其意,蓦地目光一凝,如获珍宝地捧起他的左腕:“这是神官的手表!怎么在你这儿?”不等对方回答,一股寒气吹进她的心脏:“碎掉了……?” 仿佛被这句话触动,帕西斯的眼神迷离起来,不受控制的低喃逸出唇: “碎掉了……什么都结束了……” “索贝克?” “终究是,从一无所有回归一无所有。”银发青年低头向她微微一笑,那是黑发少女以前不曾看过,以后也不再看到,带着无与伦比的温柔,也带着无与伦比的哀伤的笑容,“阳,我喜欢你,即使你不属于我。” 轻浅的吻,宛如天使的羽毛,拂过,消逝。 凄梦一场…… “神官?”震撼过后,是彻底的迷惑,和再也挽回不了什么的惊恐。 “这是他最后的心情。” 甩甩头,帕西斯恢复了常态,还多了份轻松,“我可是带到了哦。呼……终于能摆脱他的执念。” “索贝克,你给我说清楚!”杨阳焦躁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单的说,他是我的分身。” “分身?” “对,我用魔法塑造的分身。你们俩都猜错了,他不是我的孪生兄弟。还有,因为他死亡的关系,我们又融合了。所以我才会接收他的情感和记忆,但他本人已经消失了。”帕西斯扼要解释。杨阳却只听见两个词:死亡,消失。 伴随着噩耗,体内好象裂开一个大洞,将她的灵魂也一并吞噬。 “你说……他死了?” “不光是死了,连存在也没有了。”虽然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帕西斯还是没有粉饰的打算,“杨阳,你要接受事实。他本来就活不长,现在不过是提早了一点。你是学魔法的,应该知道分身有‘时间限制’。也别怀疑是我杀了他,接收他的东西对我没半点好处。” 杨阳垂下头,低沉的声音宛如来自地狱的深处:“那是谁杀了他?” “咦,你不是听到消息来的吗?魔兽啊!北三省都沦陷了,据说是战歌平原的怪物集体大迁徙,真是场灾难。本来他一个人是逃得掉的,偏偏为了救小孩……我不忍心他被魔兽啃了,就提前融合。” “……” 察觉她沉默得不太自然,帕西斯上下打量,随即恍然大悟:“啊——是我粗心了,你想安静会儿是吧?没问题,我这就走。你也别待太久,就算有火凤凰保护,也难保不出危险。”语毕,他展开光翼,飞向等在半空的亡灵龙。 “主人。”目送他们离去后,菲尼克斯转向伫立的人,只见她缓缓抬首,表情平板、空虚,死寂的黑眸却射出奇异的光芒。程度之苟烈,甚至扭曲了周围的空气,令她看起来就像被黑色的火焰包围。 魔兽?战歌平原的怪物? 杨阳低低地笑了,充满了讽刺,最后,笑声化为一朵笑花凝结在她的唇角,冷酷而凄艳。 ****** 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28日,东城伊维尔伦首府坎塔萨迎来一位风尘仆仆的客人。 魔法师公会前面的广场上,一圈圈排列着传送法阵,不时亮起水银色的光芒,每一次发光就代表有人进出。这里可以直达大陆的任何地方,只要对面也有个相呼应的魔法阵。然而,不同于只能用一次的短距离移动,这种长距离的转移必须风系的魔导师才能发动,而且要价不菲,比空浮舟还贵。虽然速度更快,安全性却比不上,一般只有赶时间的旅人和摆阔的富豪才会使用。 沾满尘土的斗篷长及脚踝,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兜帽拉过眉眼,只露出秀挺的鼻,欠缺血色的唇和线条清俊的下颌;肩挎鼓鼓囊囊的背包,袋口斜插着一把漆黑的长弓;肩头停着一只像是魔宠的红色小鸟。乍看和普通的冒险家没有区别,但不少人还是对她清瘦的身形多瞧了一眼——这年头,单身旅行的小孩子太少了。 “祝您一路顺风。”工作人员例行性地招呼,冷不防对上一双抬起的黑眸,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这双眼,平静得像一滩死水,却在深处燃烧着两簇冰焰,冷得慑人。 “谢谢。”杨阳露齿一笑,递给他一枚金币,“希望你的祝福会生效。” 工作人员呆呆目送她的背影,连高额的小费也忘了。刚刚那一笑,明艳夺目,彻底掩盖眼里的冷洌,却透出一股莫名的凄厉,直揪人心。 一踏上市街,杨阳就一霎不霎地瞪视远方高耸的建筑群,眸光雪亮一如火烤过的刀锋,脸上虽没有明显的表情,右手却神经质地抓紧斗篷。察觉她的意图,菲尼克斯再也忍不住,用[心灵通讯]劝道:《主人,回去吧!你一个人来做这种事,太危险了!》 杨阳收回视线,步履如常地往前走:(放心,我有计划。) 《有计划也不行,你肯定会失败的!白白赔上一条命!》 (小姆。)杨阳神色微沉,笑容相反的和蔼,(我不想听到任何诅咒的话。)菲尼克斯颈子一缩,不敢再吭声。良久,才再接再励地开口:《那…那你至少捎个信回去,免得他们担心。》 (不用。) 《但是他们迟早会追上来啊!》 由于卢内尔德竞技场事件,东城全面封锁了通往中城的传送法阵,所以杨阳是从北城的边境都市雷南郡过来。不过,稍微有点追踪经验的人都能推算出她的行程。 杨阳冷笑了一声,走向路旁一家怎么看怎么不正经的酒店。菲尼克斯这才发现她们已经离开闹市区,来到和风化街相邻的**地带。这里龙蛇混杂,危机四伏。它连忙提高警惕,更加想不通主人在打什么算盘。 推开活动挡风板,刺鼻的气味扑鼻而来,混合了汗臭、酒精、烟草、mihuan药和廉价香水的味道。杨阳眉头也不皱一下,镇定四顾,在这里的客人无一是善类。身材魁梧,满身刀疤和怪异刺青的佣兵;相貌猥琐,眼底却精光闪烁的情报贩子;背负悬赏的罪犯和亡命者;失意的流浪汉;单纯的醉鬼;角落还有几个男人在戏弄一名女服务生,做出种种不雅的动作。换作平时,杨阳看到这种场面就算不立马掉头逃跑,也会脸红上半天,此刻却跟没事人一样,径自走到柜台前。 “一杯红酒。” 本来警惕生面孔的人们看到这么平静的反应,都放下心来,回到各自的世界。酒保熟练地调了杯血腥玛丽,端给太过年轻的客人。 酒非常烈,味道也算不上好,却很切合杨阳现在的心情,一杯接着一杯灌,同时凝神细听周围人的谈话,过滤有用的情报。 “最近大陆的情势可真不太平,连魔族也冒出来了。” “还是我们的王呢,这回就算各城起兵造反也不奇怪。哦,西城不会,他们都让魔界宰相当官了。” “搞不好血魔就是那个什么宰相!” ………… “喂,听过没,前天有条白银龙在王宫上头转悠。” “你醉翻了啊!说胡话也要个限度!” “不光是我,很多人都看见了!” ………… “这次春之祭典真是乱七八糟,好在咱们这儿不错,神殿出来洒花的妞儿个个漂亮。” “听说还有场礼拜,专门庆祝大人回来。” “不是吧,我听说是净化啊,毕竟是从那种魔窟逃出来。不管怎么说,宫里那些家伙又有眼福了。” “嘿嘿,我们也去偷看吧,说不定还能瞧见两个。” ………… 有用无用的讯息在空气里传递,听到最后一条,杨阳双目一凝,浮起思量,手里的酒杯呼应着抬起。见状,菲尼克斯大急:《主人,你不能再喝了!》若是在这种地方醉倒,那可如何是好! (我没事。)杨阳神智清醒地回应,她也知道自己喝得太多,早已超过平常的酒量,但丝毫没有醉意,精神反而异常的亢奋,连带思路也更为清晰。 这个情报可以利用,接下来…… 香风扑面,一个穿着妖艳暴露的女服务生坐进她怀里,丰满的臀部挑逗地蹭来蹭去,两条光裸的藕臂缠上她的颈项,娇滴滴地道:“小哥,你酒量真好,有没有兴趣和我共度一夜啊?” “喂,艾莉,你太过分了吧!看中谁不好,看中这小子!”不等杨阳回答,左近一名大汉跳起来粗吼。 “哼。”名叫艾莉的酒吧女郎做了个妩媚的鬼脸,“谁理你啊。”欲擒故纵的手段高明至极,大汉非但没有生气,还咕嘟一声吞了口口水,把矛头对准杨阳,大踏步走来。 呼——炽热的炎浪擦过他的耳旁,在对面的墙壁撞出焦黑的圆形痕迹,店里一时鸦雀无声。 “滚。”收回戴着飞焰的右手,杨阳警告地瞥了他一眼,扔给酒保修理费,顺便付清酒钱。 不想被烤成焦碳的大汉悻悻然坐回,其他客人窃窃私语:“是魔法师。” “帅哥,你太帅了!”愣了片刻,艾莉以更热情的姿态偎紧自己看上的肥羊,“今晚艾莉就任你处置了。” “你叫艾莉?”杨阳露出人畜难挡的和煦笑靥,顺势搂住她的腰,“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尽管问,这是额外服务。” 看似亲昵地靠近她的左耳,杨阳低声道:“盗贼公会的总部在哪里?” 感到怀里的娇躯一颤,她知道她赌对了。 “讨厌啦,人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艾莉一边娇笑,一边无声无息地将一把小刀贴着她的颈侧。杨阳不紧不慢地道:“放心,我没有恶意,不然就不会通过这种途径了。我是修斯的好朋友,你只要跟他说‘索莱顿介绍的人’,他就会很高兴地见我。”说着,掏出一只装满金币的钱袋——反正从国库带出来的钱有的是,足够她挥霍。 有钱能使鬼推磨,瞥见袋口射出的金光,艾莉贪婪地红了眼,再判断了一下,收起钱袋跑了出去。 “喂,艾莉!”酒保错愕。 “不用担心,她替我办事去了。”杨阳微笑安抚,弹出一枚银币,“再给我一杯红酒。” ****** 盗贼公会和印象中一样,外观破旧,而内部装潢华丽,守卫森严。尽管以杨阳的修为还感觉不出高手的吐息,但是她肯定墙壁后面有人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老天!真的是你!” 从内室走出的瘦长男子惊讶地注视她,暗暗打手势要戒备的人退下。 “你认得我?”杨阳挑了挑眉。修斯明朗地笑了:“索莱顿在信上提过你好几次,黑发黑眼,长得像男孩子——我们别杵着,快坐。” 杨阳依言坐下,几乎在同时,侍者送来茶点,又踏着轻柔的脚步退出大厅。 “修斯先生,不瞒你说,我是有求而来,不知你听说了神官的事吗?”语尾,杨阳礼貌的笑容微微扭曲。光是说到神官的名字,她就感到针刺般的痛苦。 “我听说了。”修斯神情一黯,“我们都很难过,这真是一件不幸的意外。” “不是意外!”杨阳提高嗓门,随即深吸一口气平复沸腾的情感,以平板的语调道,“这是人为的事故,而且真凶我知道。”修斯的瞳仁剧烈收缩,顿了顿,才道:“老实说,这件事确实有很多疑点。单凭索莱顿的本事,我就不相信他会死在区区魔兽手上。但是现场处理得太干净,根本找不到线索,而现在你说你知道真凶?” “是的。神官临死前,曾写过一封求助信给拉克西丝陛下,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真凶的名字。这封信我没带在身边,但我以人格担保,我说的全部是事实!” “那你……想怎么样呢?”比起友人死亡的真相,眼前的少女更令修斯震撼。她就像一把被烈火煅冶过的刀子,全身都散发出逼人的锐气。 杨阳没有回答,只道:“听说,盗贼公会不但善于偷窃和开锁,伪造工夫也是一绝。”修斯有些迷惑地应道:“是。” “我想请你帮我假造祭司的身份,让我能够混进后天的礼拜。” “不行!”立刻明白真凶是谁,以及对方的打算,修斯激烈摇头,“这太无谋了!我决不同意!”杨阳眯了下眼,徐徐弯起唇角:“哦?那么修斯先生是忍心朋友含冤枉死,也要独善其身了?”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修斯只得软化态度:“不是,我不是……” “不是就帮我!我不是要你去杀罗兰·福斯,只要你给我个机会就行了!” “杨阳,你冷静点。哪怕你成功混进去,也接近不了目标。” 如他所愿,黑发少女表面上的确冷静下来,眼里的光芒却越发冷厉:“我有办法从远处狙击,你不用担心。”遭受无妄之灾的盗贼忍不住叹气:“那狙击以后呢?杨阳,你在玩命。” “……” “回去吧,以你的身份,就算不做这种危险的事,也是有希望打倒东城的,何必冒险呢?” 杨阳哼笑,“如果这次不成功,我自会回去,全力协助中城。但是不亲自暗杀一次,我晚上睡觉也睡不安稳——修斯先生,不要再推辞了,你帮我,不是对不起神官;相反,你不帮我,我会自己想办法冲进东城的王宫,到时,你才是真的对不起你死去的朋友!” 修斯不得不赞叹她的聪明,也不得不屈服于她的威胁。 “还有——”杨阳绽开灿烂却让人背脊生寒的笑容,拿起桌上的茶杯,将里面的液体倒在地上,“不要妄图放倒我,把我打包扔回中城;或者联络那边,叫他们来捉我。也许我会不小心着了你的道,但我发誓,我会回报这笔帐,不计一切代价踏平整个盗贼公会!” 一声叹息,是无奈,也是妥协。 “好吧,我会帮你。” ****** 住进修斯安排的旅馆,杨阳了无睡意地坐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擦拭基里亚斯之弓,黑眸晦暗一如墨色的弓身,毫无生气,也毫无光彩。 在她离开村子的一刻,这把弓就彻底变黑了,象征了她的心境。 如今的她,只为复仇而活着。 没有打磨箭头,因为箭并不像弓,可以随叫随到。反正用基里亚斯本身的灵力凝成的箭威力更大,射程更远。 调整弓弦,试了会儿手感,她放下长弓,一一拿出包里的高级法器,反复思量,准备做最大程度的利用。然后仔细地贴上防止侦测的咒符,塞回附有相同法术的背包。 一切就绪后,她抱着神兵钻进被窝,只是坐着,任满溢的苦水淹没自己。 半晌,她睁开眼,看向窗外的夜空,在心里起誓: 神官,不是我为你报仇,就是我到你身边去。 ****** “这是王宫的平面图和警备配置,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太棒了!”杨阳欣喜地接过精密的图表,凝神记忆每一条线路。看到她这个样子,修斯明白再劝也没用,暗暗叹气,道:“你要注意,这是老的资料,礼拜那天一定会加派人手,这就不是我能得知的了。”既然劝不了,他只好尽力帮助。 杨阳抬头看了他一眼,眸光雪亮:“无妨,应该只有礼拜堂附近会加强守卫,临时做大的变更并无好处。” “也是,那你要小心。”修斯叮嘱,拿出一封敲有精美印章的信,“这是你今后的身份,维伦丝大祭司的远房表亲索兰妮·菲尔科特。神殿的出入非常严格,虽然是紧急招人,也是选择和内部有关系的人。待会儿我给你一叠资料,你要统统记下来。” “嗯。”杨阳漫应,注意力回到地图上。 “但是,以实习祭司的身份,最多只能在王宫门口列队,你有什么打算?” “很简单,麻烦你偷走一样重要的圣物,由我送去。” 这个想法和修斯不谋而合,不禁佩服她思路的敏捷:“看来你一个人也没问题了,愿众神保佑你。还有一件事,索兰妮是蓝眼睛,你要用镜片伪装。” “我有幻相星石。”杨阳抬起左手,一只式样古朴的手环发出璀璨的银芒,“这玩意儿不会被魔法侦测发现,不是吗?” 不同于帕西斯连拟态术的效果也能达到的幻象手镯,幻相星石只能做细微的外形改变,却有另一个优点——隐蔽。 修斯哑然了一阵:“你怎么会有这么高段的法器?”星石应该是只有王室才能开采的矿物,难道说…… 我还不止这一件呢。杨阳心道,合上地图:“我记完了,资料拿来吧。”修斯再次化为石像。 杨阳的记忆力并不好,过去学习魔法,总要抄写十来遍才能勉强记住咒语。但此刻,她只需过目就能牢牢记在脑海里,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好象从离开村子起,她的身体就起了某种异变。 沉吟了一会儿,杨阳摇摇头甩去无用的烦恼。对现在的她而言,复仇才是最紧要的。 所有的法器早上就贴身装备好,杨阳穿上长裙,打扮成良家妇女的模样,背着简单的行囊上路。 “不要动我的东西。” 她只留下一句话,一双碧蓝的眼眸沉静如冬日的海,只有在最深处涌动着足以把人吞没的危险。修斯不由自主地答应,怀着真诚的祝愿目送她离去。 以毫无破绽的介绍信通过守卫一关,她的“远房亲戚”维伦丝大祭司,一位和蔼的老妇人也没有问很多问题,反而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询问她旅途是否顺利。杨阳警惕地回答,完全没想到自己温雅宁静的气质让老人极有好感。 “安亚,带索兰妮下去洗澡换衣服。” 一个容貌俏丽的见习生应声而出,蹦蹦跳跳地拉着她跑出大殿,来到附有浴室的客房。谢绝了安亚的帮忙,杨阳只是粗粗擦了擦身,反正她昨晚已经洗过澡了,戴着法器也不方便浸水。 实习祭司的服饰介于长袍和裙子之间,高领、束腰、下摆长及小腿、配上高根皮靴,整体式样简约又不失美感。用头罩和铜环固定黑色的长假发,杨阳走出浴室。 “哇!真好看!”安亚毫无城府地拍手,小脸上是满满的真心赞叹,“你穿这件衣服比我适合呢!” “你是祭司?”眼前的少女让杨阳想起同样活泼的表妹,不由得主动攀谈。转念一想,为了计划,打好人际关系也是必要的,于是稍稍降低戒心,思索适当的应对。 “嘿嘿,本来是,可是因为贪玩犯错,又被刷下来了。” “这么年轻就当祭司,你成绩一定很不错吧?” “不是啦,是我资历长,我五岁就进神殿了。”说到这里,安亚急忙补充,“不要气馁,后进的人好好表现,也是有机会出头的!”杨阳回以微笑:“嗯。”安亚呆呆看着她的笑靥,冲口道:“索兰妮,你笑起来真好看,难怪大祭司一见你就喜欢到心坎里。”杨阳一怔:“她喜欢我?” “哈哈,你还没感觉出来?真迟钝——来,我带你熟悉环境。” 杨阳求之不得,任她把自己拉走。一路上安亚都叽叽喳喳,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小麻雀。两人穿过中庭走进林荫深处时,另一队人马沿着碎石小径走向大殿。 “咦!” “怎么了,星华?”为首容姿绝丽的蓝发女子停下脚步,关怀地问道。 “啊,没…没事。”雪族少女回过神,脸上浮起红晕,宛如白雪消融,衬得清艳的丽颜更为绝俗,“我看错了。” 不可能,不可能是他,那个人是男的。 魔导团团长艾露贝尔·西砝优美地侧了侧颈子,没有追问,只道:“累了吧,等把这件事办完,我们就可以回宫了。或者你先去考试?”星华朝她投以尊敬的目光:“不,我陪着您。” “别老是您啊您地叫,我们都是族长。” “这个…这是大家硬封我的。” “呵呵,我倒觉得她们很有眼光。”艾露贝尔摆摆手,“别再客气了,待会儿你对大人也是一副下对上的态度,他一定会生气,怪我教坏你。”星华露出怀念之情:“不知罗兰城主还记得我吗?” “肯定记得啦,男人决不会忘记美女。” “哈哈哈……” 两人笑着走上台阶,然后很有默契地收起嬉戏之色,郑重回应众祭司的行礼。 “今年又麻烦您了,艾露贝尔团长。”维伦丝手捧一只垫着天鹅绒底座的银托盘。艾露贝尔则将一个装有纯净溶液的水晶瓶小心地放在上面,笑道:“哪里,举手之劳。” 每次大型仪式所用的圣水,都由水族族长负责从极东海取得。然而虔诚的圣职者们不知道,罗兰早嫌这一套多余,叫部下随便装点喷水池里的水,再洒把盐了事。 供完“圣水”,维伦丝转头看着星华:“这位是——” “我是星华·明,魔导团的成员。”雪族少女自我介绍,比起族长的身份,还是这个位子更让她感觉自在。 “啊,我听过你,就是那位有[霜华]的美誉,年纪轻轻就考上三叶草的天才?” “不不,我正要去考。” “以星华的实力,绝对没问题。”艾露贝尔帮友人说话,随即例行性地问道,“大祭司,今年的新人里有什么人才吗?” “人才是不少,但都不算拔尖。”维伦丝遗憾地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一个人,“哦,有个孩子很不错,我很看好她,可惜她不是我们神殿的,只是临时来帮佣。”艾露贝尔绽开水族特有的温柔笑容:“那也无妨啊,您中意她,就把她留下好了。” “我也是这么打算。事实上,我还想让她见见大世面,带她参加明天的礼拜。” “这……”艾露贝尔有些犹豫,“您的眼光我是信得过,不过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在外围还无所谓,要近距离观礼或参与仪式,就必须有十年以上的资历才行。”维伦丝呵呵笑道:“您也说信得过我的眼光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是我倚老卖老,活了几十年,我什么人都见过了。聪明的多半没耐性,有耐性的多半资质鲁钝。而那孩子模样聪明,举止又稳重,真是难得的人才。最重要的,她眼睛里有种力量,有种韧劲。这种眼神,我在老资格的祭司身上都很少见到。她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好好栽培,假以时日一定会成大器。” “听您说得这么好,我也想见见她了。”艾露贝尔释然一笑,爽快地同意,“好吧,我会叫守卫通融。不过礼拜堂还是不能进去,您让她参加巡礼吧。” “没问题,这样就很好了。” ****** 还没离开水神神殿,两人就撞见特地来迎接的大神官一行。 “艾露贝尔,好久不见了。”法利恩恭谨地行礼,尽管外表年龄相近,他却是对方看着长大的,对这位温婉的水族族长,有一种对姐姐的感情。 “是啊,自新年以后就没见过了。你好象有长高一点哦。”艾露贝尔好不容易克制住摸头的习惯,改为拍肩,“和艾德娜之间相处得好吗?”法利恩汗颜:“这个嘛,马马乎乎啦。” “嘻嘻,我知道她脾气坏,你是男人,要多多容忍。” “艾露贝尔,不是我说,你们的性格为什么差那么多?她就一定没感染到你的温柔?”法利恩快被**逼疯了,以往让他无往不利的脸蛋对那个女军人一点用处也没有,采取高压态度,每每被更激烈地顶回来,炸得两人都疮痍满目,体无完肤。 “你啊,才是半点没感染到大人的包容。”说得上火,艾露贝尔捏住他的耳朵用力一扯,“大男子主义!”发觉口头占不到上风,又为了不继续出丑,法利恩理智地转移矛头:“啊,星华小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星华看笑话看得有趣,掩嘴笑道。 “大人听到你来,非常高兴,正在花厅等你呢,请随我来。” 正如大神官所言,东城城主等在花香缭绕的庭园里。不过当众人走近时,他正在看奏折,对此没有人生气,也没有人意外。 “艾露贝尔,星华小姐。”听见脚步声,罗兰抬起头,一视同仁地行注目礼。 “罗兰,你还是这么抓紧时间。”艾露贝尔调侃,态度自然而平等。见状,星华也放松了心情,朝他点点头。罗兰叹气:“别说抓紧时间了,我恨不得分出十个我来——你和克莱德尔也很辛苦吧,最近上界的情况怎么样?” “一切平安。其实国务尚书阁下一个人就处理得了,我只负责一些细枝末节的工作。” “那就好,我可能要再过两个月才能搬回上界。”结束了公事,罗兰把视线转向雪族少女,“星华小姐,半年不见,你气色好很多。” “是,这里很好,大家也对我们非常友善。”星华简单的回答却包含了最诚挚的谢意。罗兰回以清朗的浅笑:“太好了,我一直担心你们住不惯——对了,怎么就你一个人?不叫大家一起下来玩?” “这个…其实,我今天来是辞行的。” “辞行?”冲口而出的是法利恩。见星华一脸局促,罗兰适时微笑安抚:“没关系,伊维尔伦欢迎所有的异族,但不限制你们的进出。如果你另外找到合适的安居地,随时可以搬走。”星华慌忙摇手:“不是的,我不是不回来了,是想请假一段时间,出去找人。” “找人?”罗兰一愣,“那我可以帮忙啊,总比你人海茫茫地找容易。”艾露贝尔用手肘顶了他一下:“你真迟钝耶!她是去找心上人,你这无关者插什么手!”罗兰**地拖长音:“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星华闹了个大红脸,窘得手也没地方放。不忍她难堪,罗兰笑道:“是你的同族?” “不,他是人类,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类。”星华浮起爱恋的笑意,“从前我认为自己配不上他,不敢说出自己的心意,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勇气向他告白。” 罗兰以全新的眼光注视这个少女,初次见面时,她刚强又透出掩不住的自卑。而如今,不堪的过去都被充满希望的未来抹去,整个人焕发出自信的光彩。 “祝你成功。” ****** 当晚,终于摆脱某个饶舌女的杨阳被大祭司叫进祈祷室,告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让我参加明天的礼拜?” “对,我跟艾露贝尔团长说过了,破例让你参加,负责巡礼和洒圣水。具体怎么做,明天你看其他人吧,很简单的。这是我特地为你争取来的机会,你要好好表现。” “是,谢谢您,大祭司。”杨阳由衷感谢——这样她的计划会更顺利。然而欢喜之情一过,她又警觉起来:维伦丝这么提拔她,真的只是因为欣赏吗? “唉,叫我表婶吧。我只见过你父亲一次,对他没什么印象了,但是你母亲的为人我听过不少,温柔又懂事理,难怪会教出你这么知书达礼的女儿。”维伦丝慈祥的脸庞漾着怀念和发自肺腑的疼爱,“索兰妮,我真心希望你能留下来,继承我的位子,你这两天考虑一下。”杨阳不禁为自己的多疑愧疚,深深低下头:“是。” 突然,一股冰冷的战栗划过她的背脊:这些人会怎么样? 真正的索兰妮,她的亲人,维伦丝,安亚,还有那个艾露贝尔团长,难道不会因为她的缘故被牵连下狱,甚至处死吗? 宽大袖口下的手紧紧握起,用力到几乎滴出血来。 已经无法回头了,她也不愿意回头,哪怕死后会下地狱,她也要为神官报仇雪恨! ****** 水神祭的当日,净之月的最后一天,阳光明媚,天气晴朗。 杨阳身穿正式的祭司礼袍,站在红毯的一侧。往左边看去,是一幢恢弘壮丽的宫殿。敞开的雕花巨门直达礼拜堂,更高阶的圣职者们在那里列队等候;黑曜石砌成的祭坛上摆放着圣水,之后是姿态柔美的水神塑像;从彩拼玻璃洒下的阳光为她披上神秘高贵的外衣。 往右侧看,是整整齐齐走来的仪仗队成员,然后是衣着笔挺的众臣,簇拥着这次祭典的主角。 罗兰·福斯!一眼就认出人群里最耀眼的人,杨阳握紧拳头,险些控制不住,唤回她理智的是一阵悠扬的风琴声。学着周围人的样子,她跪拜下去。 杀气?罗兰敏锐地察觉异样,四下搜寻,却不见有埋伏的迹象,那是在场的成员当中了? 但那气息一闪即隐,不及分辨方位,粗看也没人有破绽,他只好对副官提点了一声,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要废除跪拜礼,还有人事管理也必须加强。一边盘算,金发青年一边走过暗杀者的身前。 轻柔的脚步声像踏在杨阳的心头,比雷击更猛烈,比巨石更沉重。她冷静地吐纳,将感情抽离出来,放松身体,摆出最自然的姿势。 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这个距离是可以让他一箭毙命,但在她出声召唤基里亚斯之前,侍从就会将她乱刃分尸。稍有异动,也是相同的下场。 于是,她等待。 “走了,索兰妮。”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有些聒噪的女声打断了她的出神。杨阳一凛,虚脱地站起,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你没事吧?”安亚看出她的不对劲,面露关怀,“累了吗?再忍一忍,洒完圣水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我没事。”杨阳回以微笑,眼底精光一闪,“整个宫里都要洒吗?” “是啊,老实说满累的,不过我们可以慢慢走,偷偷歇歇脚。”安亚小声建议,被年长的同伴敲暴栗:“不许教坏索兰妮!” 慢慢走……杨阳状似无意地拉了拉袖管,那里,藏着一袋星尘粉。 和战场上常用的脂水一样,这种名字好听的魔法矿物有强烈的引爆功能,虽然少量效果不大,但是引起混乱再合适不过。 可惜没有找到以细微的动作就能发动的戒针之类,不然刚才就可以叫罗兰·福斯去见冥王。 戴正头罩,杨阳准备大干一场。 “索兰妮,我一直想说,你举止好优雅,是不是受过贵族的教育?” 洒得差不多时,小麻雀安亚又来搭话。 “贵族?”杨阳微微皱眉,随即明白是前段时间的恶补留下的后遗症,“没有。” 一想起这件事,友人们的音容笑貌一一浮现:昭霆、耶拉姆、希莉丝、肖恩、莎莉耶、诺因……他们现在怎么样?会有多担心她? 停止!杨阳咬牙截断回忆,硬把思路转回现实:她现在只能想报仇的事!成功就在眼前了! 漫不经心地应付安亚,趁她被前辈叫去训话的空挡,杨阳全力发动幻相星石的力量——反正她也用不着掩饰了——留下一个虚影,悄无声息地离去。 [精灵之靴],赋予她与风比肩的速度和近乎无声的轻捷。 将最后一点星尘粉均匀地涂抹在一把色泽艳丽的匕首上,杨阳徐徐插回剑鞘。这是导引装置:[迷火石的咒刀]。能够活化一定范围内的火元素,给予先前洒下的星尘粉爆炸的动能。 [凶毒翡翠],相当于死灵魔法[虚弱]的炼金术禁器,触媒铁,会选择性地击溃所有守卫,大规模扫荡的最佳帮手。 [穹光之戒],圣职者的克星,能吸收一切神术攻击,并反馈回去。 [萨尔满之眼],物理系高段法器,发动时以使用者为中心,扭曲方圆十米的力场,即免除了弓箭手的威胁,反向则不受影响。 [黑沼],仅次于引核的解离系道具,一小块就能把一大片地变成沼泽,扔在救火的道路上再适合不过。 最后,能自动张开防御壁的古罗特护符和可以抵挡三次物理攻击的龙牙项链是她的防身物品。不过,不是为逃命准备,而是为了确保她在手刃仇人前能生存下来。 她根本就不打算活了。 这些仅次于神器的装备,以普通人的精神力一样也发动不了,所以她是用自己的生命代替不足的精神力。一刀一刀,在左腕刻下转化的血印。 即使如此,可能也支撑不到半小时。 不成功,即成仁。 前置工作完毕,杨阳一把扯下头罩——她现在已经不需要这个碍事的东西,再割下长长的裙摆随手一抛,左手扣着三枚黑沼,朝原路飞奔。 她身处的是一座非常偏僻的花园,全力跑到礼拜堂大概要五分钟的时间,中间不能有丝毫停顿。然而才跑出几步,她迎面撞上一个人。 “啊,对不起。”来人被撞得跌倒在地,惊吓地拍胸。杨阳下意识地举起戴着飞焰的右手,第一反应是:灭口。 只是,不管复仇心再怎么强烈,面对一个无辜的路人,过去又从未杀过人的杨阳还是犹豫了一下。这一迟疑,让对方认出她的脸:“阳!” 晴天霹雳。杨阳睁大眼,当场石化,声音也干涩得像黏土板:“星……华?” “真的是你!”雪族少女欣喜若狂,随即露出又吃惊又好笑的表情,“你怎么这副打扮啊?好奇怪。” “……”深呼吸两次,杨阳总算稍微镇定下来,“你为什么在这里?”星华一呆,终于隐隐察觉异常:“我为什么在这里?是你要我来这里的啊!说伊维尔伦是唯一保障异族权利的城市,当初也是你和昭霆她们一起为我送行——阳,你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乱了!全乱了!杨阳一手扶着额头,大脑有瞬间的停摆,坚定的意志也微微动摇。但只过了两秒,她的神情就恢复了冷硬:“星华,如果你还看在我们以前的交情份上,就赶快走吧,离开王宫!”语毕,飞快地掠过她,转眼就消失在树丛后面。星华愣了半晌,听到远处响起接连的爆炸声,黑烟滚滚,直冲蓝天,苍青色的眸子顿时浮起震惊和醒悟。 怎么会?怎么会! “阳……”嘶哑地呼唤远去的恋人,星华满心不解: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 事发时,罗兰是礼拜堂里唯一镇静的人。 “大人,别出去!”艾德娜对惊慌失措的圣职者挥了挥手,“快布结界!有武器的跟我来!” “不行!你留在这里!”法利恩抢上一步,“你是大人的随侍武官,必须待在他身边!我指挥大家,灭火由魔法师来也比较方便!”虽然不爽,艾德娜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安排更妥当。 “小心点。”擦肩而过时,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不要腻腻歪歪了。”斜睨两个又一齐涨红脸的部下,罗兰慢条斯理地踱下祭坛,“敌人的目标是我,继续待在这里只会成为一个巨大的靶子,全体出去。三分之一的法师去灭火,三分之一找刺客,剩下的张结界。艾德娜带一半人,协助各地恢复秩序,安抚外头的民众。”敌人不可能混进大批刺客,这点人够了,多了结界也会不牢固。 你才是有点紧张感好不好!法利恩和艾德娜瞪他,然后无奈地依令行事。 这种时刻,在场没有人会蠢得劝说主君留下或单独逃走。一出礼拜堂,训练有素的法师们立刻分成三批,一批由大神官带领前往灾难现场;一批守在内圈帮每个人加防御,再用侦测魔法;外围则负责大范围的结界术。侍卫们握紧武器,严阵以待。 奇怪,刚刚的爆炸,间隔太短了,像同时引爆的,再有默契的刺客也不可能把握得这么准。罗兰凝神回忆每一个小细节,总觉得有点不祥的预感。以往被刺客狙击时,他从来没有这种焦躁感。 是哪个关键漏了呢?还是这次来的是厉害的对手? 就在罗兰沉入内心世界的时候,王宫守备队长又带领一队人马赶到。然而,没等这群补充战力发挥作用,异变突起。 锵啷啷!武器相继落地,接着是包裹着盔甲的人体。有几个不甘心的士兵挣扎着想爬起来,还是抵抗不住法术的侵蚀,委顿于地。 “是虚弱!”一个反应快的法师喊道,“来人是死灵法师!” “未必,也可能是法器。”他的同僚纠正,“没看到我们都没事吗?我推测是通过触媒生效的诅咒类道具,威力达到十段。”结果两人争辩起来,罗兰看得全身无力:“我说……有时间讨论不如快施法解决吧。”他的佩剑是[水玉]所造,不受凶毒翡翠影响。几个装备高级的侍从也幸免于难。 “大人,这不是普通的诅咒。”维伦丝神色阴郁,“我们的结界也有净化的效果,可是他们……所以应该是法器,而且是相当高段的!” “高段法器……”罗兰若有所思,蓦地,左近响起一声大叫:“看!” 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只见熊熊烈火中跑出一抹白影,手上却突兀地拿着把漆黑的长弓,身后箭如飞蝗,却像被看不见的手拨开一般,歪七扭八地掉在远处。 “那是——”冰蓝色的眼眸睁到最大,溢满了错愕,“杨小姐!?” “罗兰·福斯。” 杨阳回以艳丽的微笑,在苍白的脸色映衬下,更显凄厉,“久违了。” “你为什么……”罗兰的声音被守备队长的喝令打断:“别发呆!快攻击!”法师们如梦初醒,纷纷吟唱简短的咒文;圣职者们速度更快,除了惊讶不在罗兰之下的大祭司,都选择了费时最短威力却不弱的[光辉之箭]。 “等等!”瞥见对方手上的弓,罗兰惊觉有计,大声劝阻,却迟了一步,数以百计的光箭砸在半圆形的防壁上,停顿片刻,一律掉头折返。而五颜六色的法术攻击同样在一道浅蓝色的光幕前败下阵来。 轰隆隆!结界被光箭炸得剧烈摇晃,原本亮莹莹的颜色变成了接近透明的淡白。 岌岌可危。 黑发少女不失时机地举起基里亚斯之弓,黑色的弓身发出骇人的鸣动,宛如冥神的丧钟,拉紧无形之弦的动作却是那样优美,像乐手弹动心爱的竖琴,然而演奏出的是死亡的音乐。 火红的光芒抹去了一切颜色,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 罗兰曾对蛮族统帅射出举世震惊的一箭——风系禁咒[芙洛的狂啸],而此刻心中的恨意不亚于他的杨阳,用同等级的神弓射出的,自然也是不相上下的禁咒:[圣炎之裁决]。 “不要啊——”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叫声,一个纤细的身影插进场内,双臂展开挡在罗兰面前。 红莲遍天。 赤焰横向铺展,水平面上的建筑都以摧枯拉朽之姿坍塌,化为飞灰,人更是当场汽化。而纵向划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尖锐的爆音重叠着巨响,及时回过神的法师们拼命张开防壁,险险挡住索命的光箭,却怎么也抵消不了那疯狂的杀意,只能勉勉强强让它停住,展开历时不会长久,注定失败的拉锯战。 “大人,快逃啊!”声嘶力竭的大吼透出绝望。 罗兰没有动弹,杨阳也没有,愣愣看着位于他们中间的人。和那些连痕迹都没留下的牺牲者不同,星华的尸体还完好地保留着,由高温凝聚的箭枝只在她胸口钻出一个小孔,却带走了她全部的生命。 砰!长弓落地,杨阳以颤抖的手抱住头,吐出断断续续的**:“啊、啊……”而罗兰拔出龙眠,瞄准箭头一剑劈下,空气中裂开奇妙的黑色裂痕,吞噬了那威力巨大的光箭。如获大赦的法师们瘫软下来,大口喘息,甚至没有力气去想主君怎么会有能耐摧毁这样的攻击。 抱住倒下的雪族少女,一双大睁的青瞳映入眼帘,静止着女孩最后的心情:心痛、震惊、不解、迷惑……还有最深刻的——爱。 [她是去找心上人,你这无关者插什么手!] [不,他是人类,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类。] 不久之前的对话闪过脑海,罗兰恍然大悟,抬起头,与一双混乱的黑眸遥遥相对。 “她爱你。” 只是平白的叙述,传达死者来不及说出口的心意。 却让杨阳当场崩溃。 “啊啊啊——”踉跄后退,刚刚一如索魂罗刹的少女此刻却无助得像个迷路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杀了星华!为什么会是星华!?她只是想杀罗兰·福斯啊! “主人!” 一直在附近待命的火凤凰终是放心不下,赶来一探,正好瞧见这一幕,不假思索地抄起她的身子,驮着飞离。 “菲烈冰。”将怀里的少女交给上前的侍卫,罗兰唤出契约的神兵,扣弦射箭,冰蓝的光束正中菲尼克斯的肋下,只听得一声清唳,灵兽摇摇晃晃飞出一段距离,坠落在一栋建筑物的屋顶上。 “追!不要让她逃掉!” 已经没得选择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既然他不想死,就只有杀了她。 ****** 杨阳被一连串震动惊醒。 摔在冰冷的石板上,她滚了几圈,呛咳着支起上身,双眼因惊骇而睁大。 “小姆!” 原本华美的羽翼失去了光泽,又被泉涌而出的鲜血浸得湿透,委顿于地的火凤凰模样十分凄惨狼狈,虚弱的声音满含歉疚和不舍:“对不起,主人,我……撑不住了。”话音刚落,巨大的身形急速缩小,蒙上暗沉的灰色,最后凝结成一颗小小的石卵。 “小姆!?”不知道它这个样子算安好还是糟糕,杨阳十分担忧,但也无计可施,只能捧着石卵,惶惑地凝视。 唯一的逃生工具没了,她并不觉得害怕,反正她本来就没抱着生存的指望,可是…… 想起刚才的情景,杨阳一手盖住脸,从指缝里流泻出接近呜咽的抽气。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是星华死在她的箭下!? 当时打晕她就好了!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她拖出自责和懊悔的深渊,反射性地跳起来,看清来人,先前熄灭的火焰又熊熊燃烧起来。 “罗兰·福斯!” 伊维尔伦城主沉着地站在她面前,左手持弓。身后的随从都臭着脸,显然不赞同主君亲自追敌。 “看你的样子,是把星华这笔帐也记在我头上了。”罗兰淡淡地道,“也罢,你我之间终究要做个了结,不然相同的事会再次发生。” “星华呢?星华怎么样了?” 蓝眸动摇了一下,拉弦的手也停顿了一瞬:“我会将她安葬,你放心。” 杨阳松了口气,将石卵放进口袋,平静地迎接那泛着死亡寒气的冰白箭头。 没什么好怨的,这是失败者当然的下场。 她只遗憾……不能为神官报仇。 一箭穿心。 被贯穿的身体因为惯性向后飞起,越过以花架搭出的栏杆,直直坠落。 第七章 觉醒 死亡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坠落,不停地坠落。 失重感让身体轻飘飘的,灵魂好象剥离了出去;世界迅速地变窄、变黑;也许是伤口冻结的关系,她并没有感觉到痛苦,却有一股更深的绝望漫溢上来—— 即使到了冥界,她也见不到神官。 因为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 失误!看到黑发少女跌出栏杆,东城城主愣了愣:他本来是预计让她撞到,这里有三楼,尸体掉下去一定会变得惨不忍睹。 好歹是值得尊敬的对手,这样…… 正扼腕,捕捉到一声异样的声响,像是……水声? “是高架水路!”一个反应快的法师喊道,“我记得这里有条支路!”不等罗兰回答,另一名守卫大叫:“对了!今天正好换水啊!那…那她会冲到什么地方去?”众人面面相觑,为这太过巧合的巧合目瞪口呆。 “算了,之后再去打捞吧。”罗兰首先回过神,放下菲烈冰之弓,“我们先回宫,有的收拾了。” ****** 汹涌的水花间,冉冉浮起一道纤影。 沉静的睡靥栩栩如生,脸颊泛起血色,胸口有了微微的起伏,生命的迹象重新回到这具已死的躯壳。 突然,原本齐脖的短发以惊人的速度飙长,宛如在空中晕开一朵黑色的曼珠沙华,映着那张清雅的容颜,竟有一种莫名的绮丽。漆黑的****划出优美的轨迹,围绕着飘浮的人,落入一双迎接的臂膀。 紧贴着女儿残留着冰凉的面颊,魔界宰相加重手劲,将她牢牢圈进怀里,心疼地低喃: “杨阳……” ****** 杨阳梦见了怀念的过去。 每天早上,她在硬硬的木板床上醒来,浆过的床单有点粗糙,却很好闻,盖着很舒服。一边打哈欠一边梳妆打理,她踹醒友人,两个人一起下楼。 面无表情的少年从厨房探出头,打个不冷不热的招呼,指着桌上的水果叫她们垫饥,缩回去继续煮饭。阵阵食物清香,是催促锻炼的最大动力。 艾瑞克队长的大嗓门在门外叫唤,跟昭霆抬两句杠。士兵们总是爽朗地笑着,揉乱她的短发,聊些村里的趣闻。晨练开始后,忙碌的主妇,下田的村民和四下乱跑的孩童都会停下来,为她们加油鼓劲。偶尔恶作剧地伸出脚,想绊倒跑得最快的艾瑞克,结果总是绊倒后面的昭霆,气得她哇哇大叫。 跑完步,到酒馆[跳舞的麦酒桶],老板布克坐在窗边悠闲地吐着烟圈,笑呵呵地点头。娜塔婶风风火火地冲出来,又是抹汗又是搬椅子,嘴上也唠叨个不停,却完全不会让人讨厌,就像她端出来的热牛奶和炊饼一样,热烘烘的温暖人心。有时候还会塞给她们一个酒瓶子,叫她们偷偷带回去给某人。 可惜十次有九次不成功。没收了酒瓶,耶拉姆会怒气冲冲地奔进卧室,拖出他赖床的师父,大不敬地抱以老拳、痛骂和不许再私下购买任何酒类物品的威胁。然后,还晕呼呼的银发青年会揉揉眼,朝她绽开爱困又迷糊的笑靥,用有些沙哑的清朗嗓音道:[阳。] ……好想哭。 意识的一角,响起濒临崩溃的细小声音。 可是,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 因为哭了,就输了。 她会再没有力气站起来,再没有力气复仇,陪着那个人沉进无知无觉的黑暗海底,成为一个活死人。 ****** 醒来的瞬间,就像灵魂被撕成两半一样痛苦。 如果可以,她想一辈子沉浸在那些怀念的景物中,即使是虚假。 “杨阳!” 熟悉而亲切的男中音鼓荡着她的耳膜,不允许她再逃避下去,“醒过来!醒过来!” 下意识地睁开眼,跃入视野的是一双比星辰更明亮的黑眸,溢满了关切、心痛、担忧和不舍,却无法打进她的心里,只勾起了她的记忆:“维……烈?” “是我!”抱紧她,魔界宰相喜极而泣,“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我好担心你会一睡不醒!” “我还活着?”软软靠在他的臂弯里,杨阳依稀想起坠落前的情景,浮起微薄的惊讶:怎么会,那一箭,应该是射穿了她的心脏的。 “对!你还活着!” ……算了,这不重要。抓着他背上的衣服,杨阳拉开一段距离,直视他的双眼,低吼道,“帮助我!”维烈一愕:“呃?” “你来得正好,帮我!帮我杀了罗兰·福斯!我们不是同伴吗?你帮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命也好,灵魂也罢,只要帮一点点忙就可以了!” “……” “帮助我,维烈!”察觉对方的沉默隐含拒绝的意味,杨阳拎起他的衣领,神情和动作都充满了狂乱,“我只求你这一次!看在我们的交情份上,拜托!不然,我就永远不原谅你,恨你像恨罗兰·福斯一样!因为你不讲义气!” “你居然会说这种话……”维烈听得呼吸不稳,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我想扇你一个耳光。” 杨阳吓住,愣愣地瞧着他。 啪!随着两记脆响,维烈托起她的脸,以前所未有的粗暴语气道:“你给我冷静一点!这个样子还像你吗!”杨阳脸色一变,甩开他的手:“闭嘴!你怎么会明白我的心情!只会在那里说大道理说得好听!” “你也知道啊。”维烈微微苦笑,“你以前还不是常常对肖恩说大道理,你又真的理解他了吗?” “!”被这句话击中心坎,杨阳缩起肩膀,一时手足无措。看到她这副模样,维烈脸上的线条又软化下来,重新漾开爱怜,温柔地摩挲她的脸颊:“杨阳,没有人能完全了解另一个人,你的悲伤只有你自己背负。” “可是,我受不了了啊!”杨阳求助地看着他,眼眶微湿,“我好恨!好恨好恨!” “你恨他多一点?还是恨自己多一点?” 仿佛被雷生生劈中,杨阳整个人缩成一团,两手紧紧捂住嘴,半晌,从指缝里流泻出走调的微弱气声:“我更恨我自己。” 下一秒,再度转为歇斯底里的高喊: “我好后悔,为什么要离开村子!为什么要离开他!如果我不去找什么见鬼的神器,这一切就不会发生!我还恨诺因!为什么要留着我!如果他早点放我走,我就来得及见到他!” “这是毫无道理的指责……我知道,真正应该被指责的是这个玩昏头的我。因为不想怪无辜的人,不想浪费时间自责,我才把一切推到罗兰·福斯头上。” “我甚至不想报仇,我只想回去!回到村子里!回到有神官、有大家在的村子里!我什么都不要!不要旅行,不要找神器,不要回家!我也不要同伴!肖恩、希莉丝、莎莉耶、扎姆卡特、月、诺因、史列兰……这些我统统不要!我只要他!和他相比,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 维烈静静注视眼前泫然欲泣,又强忍着不哭的少女,只觉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那是过去的他。 他们的命运……何其相似。 喘息片刻,杨阳仿佛自我确认地道:“我要杀了罗兰·福斯,一定要杀了他!是他夺走了神官,他该死!” “杀了他以后呢?”一声叹息,在静夜里幽幽化开。 “咦?”杨阳睁大眼,不解地仰视他。维烈却没有看她,视线定在远方的一点,像对过去的自己说话:“杀了他以后,你又要对谁发泄?她已经不在了,这里、冥界、宇宙,哪里都没有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这世界还有什么意义?” 杨阳战栗起来,听出他真正的言下之意,坚硬的心防裂开细缝。 能引起共鸣的,只有经历相似的[同伴]。 “没有她的世界,没有存在的必要。我毁天灭地,我杀人无数,我是觉得有快感,我是得到了发泄,但最后呢?当听到仇人已经死亡的消息时,我没有解脱,也没有开心,只有空虚,无尽的空虚!” “但…但是!”杨阳试图辩驳,“你没有亲手杀死精灵王,而我是要……” “杀了星华还不够吗?” “……” 血色从杨阳脸上褪去,这一刻她苍白若鬼。维烈的焦距回到她脸上,眼神苍寂而阴郁:“我比你幸运,我没有杀死挡在我面前的肖恩,但你已经错了一次了,还要继续错下去吗?哪天如果肖恩挡在他的徒孙面前,或者冰宿阻拦你,你是不是也会将他们统统杀掉?” “我……我……” “杨阳,我爱玛格,我爱她胜过任何人,我以为我能舍弃一切,可是我做不到,我好后悔!我不该发动降魔战争,不该侵略人界!洁西卡是我害死的,肖恩的不幸也是我造成的!只要想到他们俩,我就心痛得不知如何是好!我还曾经想抛弃摩耶,弄得现在连回去也没脸!杨阳,复仇的时候是可以什么都不想,但复仇以后呢?” 杨阳无言以对,默默凝视他,眼里开始有雾气浮现。维烈催促似的抚上她的眼睑,柔声道:“杨阳,我不阻止你复仇,但是不能是这种形式,不然你会后悔的,像我一样后悔。事实上,你现在就后悔了不是吗?” “呜……”嘴唇颤抖片刻,杨阳嚎啕大哭,“哇啊——” 维烈紧紧抱住她,哭得肝肠寸断的人儿激烈地挣动,像要把所有的委屈、愤怒、悲伤和着泪水一并宣泄。 “啊啊啊——啊啊啊啊——” 声嘶力竭的哭喊宛如伤兽的悲嚎,一声声回荡开来,在黑暗里隐没。 “乖。”轻拍她剧烈起伏的背,维烈不忍地合上眼。良久,嘶哑的哭声才渐渐低微,转为上气不接下气的呜咽:“维烈,我好难过、好难过、好难过……” “我知道。” “我不想杀她的,我真的不想杀星华!” “我明白。” “我好想见神官,我只想见他最后一面!” “……”维烈震了震,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叹息,“对不起。”杨阳把脸埋在他肩上摇头,继续啜泣,眼泪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渗进他的衣服,也渗进她的心底。 融化了由仇恨筑起的高墙。 “维烈,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的。”欣慰地微笑,维烈耙梳她长长的黑发,“回去吧,大家都很担心你。” “嗯。”点了点头,杨阳又哭出声。这次很快就平静下来,浓浓的疲倦席卷了饱受折磨的灵魂。 以尽量不惊动她的动作站起来,维烈正要使用空间转移,原以为睡着的人环住他的颈项,埋首在他胸前,喃喃道:“维烈,其实你真的是我的父亲吧?” 没有回答,魔界宰相眼里荡漾着复杂的情潮,低头在她前额印下一吻。 而杨阳也没有等他回答,双臂下垂,沉入梦乡。 松了口长气,维烈调整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转向东方。深沉的夜色笼罩着大地,只有他脚边的篝火散发出光和热,以及远方的狭长光带,那是由都市的灯火构成的景观。 “这笔帐我记下了,罗兰·福斯。” ****** 回到中城的下界王宫,接到通报的人们立刻赶过来。 “维烈!” 跑在最前面的昭霆大呼小叫,“你找到阳……阳!” “这是阳?”希莉丝看着那个像被黑色水草包围的人目瞪口呆。莎莉耶好奇地捻起一缕:“她的头发怎么变得这么长?” “有点原因。”维烈苦笑。检视宿命的另一半,却探不出脉搏,肖恩吓得结巴:“她……” “放心,她没事。”维烈连忙安抚,见友人一脸如释重负,又掩不去原先的黯然,劝慰道,“肖恩,不是你的错。”也不忍心**自责,希莉丝问道:“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她去杀罗兰·福斯。” “什么!!!”异口同声的惊呼。好半晌,被炸得头晕脑涨的众人才相继回过神。耶拉姆自嘲地撇了撇嘴角:“她倒是比我动作快。”昭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终究垂头不语。 清亮的脚步声响起,维烈抬首,余人则是转过头。卡萨兰城主神色冷凝地走来,身后跟着表情怪异的宫廷术士长,显然已经知道发生在东城的事。 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啊!骇服地瞪视黑发少女,吉西安暗暗摇头。其他人自动自发地让出一条路,让诺因通过。 “殿下?”维烈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的反应——伫立片刻,伸手拭去杨阳脸上的泪痕。 凝视那张在黑发的掩映下更显苍白的面容,诺因的眼神阴晴不定。 “无名氏神官,她的师父,就是她的心上人?” “呃,是的。” “……”由冲击引发的矛盾和慢慢上升的醒悟都从紫眸里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坚定的情绪,诺因抬起头,一字一字道,“请你把她,交给我。” 一室鸦雀无声。昭霆等人瞠目结舌,为这样的发展错愕不已。没有理会他们,诺因只是一霎不霎地注视维烈,因为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个男人才是真正有资格做决定的那个人。 维烈久久不发一语,抿起的唇瓣似乎在抗拒,蹙起的眉似乎在估量。随着漫长的对峙,他眼中的挣扎渐渐转为纯粹的不舍,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他终于下定决心。 默默伸出手,极尽轻柔地将她转移到另一个怀抱。 “你会很辛苦。”清清楚楚地看到对方眼里浮起爱怜,动作之细致不亚于他,维烈落实了心,却不得不提点一声。他这个女儿看似温柔,其实性子拗得很,也许终其一生,都不会再敞开心扉。 诺因会给她带来安慰,下场却可能是不被接受,一辈子的不幸。 这是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私,为了女儿的幸福,而将爱她的男人推进深渊。 “哼。”诺因习惯性地露出讽笑,“这世上没有简单的事,也没有困难的事,只看人的毅力而已。” 抱着单恋的少女,他转身离去。 ****** 中城满愿师的暴举,使得伊维尔伦群情激愤,坚决要求严惩犯人。卡萨兰方面的记录是“无”,拒不承认他们的“诬陷”。反正东城没捞到尸体,而人还好好地活在中城的王宫里,怎么辩也是平局:一方有人证,一方有物证。 让两城吵翻天的这位犯人,其丰厚成果有:把整个东城首府烧出了一条分界线。纵向破坏不大,只被星尘粉炸了几幢宫殿。然而横向,一块宽不足五十米,长却超过二十公里的截面上无人生还;财产损失不可估量,光是两条断开的高架水路,就要花费诺大的人力物力修理。 最让罗兰郁闷的,他的办公地点,好死不死也在那条线上。虽然重要文件都有备份,但是他那些最最紧要的私密资料,全化成灰了,不知飞啊飞飞到哪个角落。这下只有搜肠刮肚,把它们背出来重新记录,再用最牢固的保险箱和最强大的咒文保护。 而因为宫殿需要抢修,他只有提前计划,在近期内搬回上界。 “大人,确定了,那个女人的确还活着。” 听完心腹的报告,东城城主在临时办公室里一手支颊,沉吟不语。他对自己的箭术绝对有自信,如果不是杨阳的心脏长在右边,就是…… “果然她和魔界宰相长得像不是巧合。” “你是说——”法利恩瞪大眼,心头一次动摇——他是不是因为轻率,给伊维尔伦树立了不可招惹的强敌?严格说来,这次事故的责任也在于他。看出他的心思,罗兰淡淡地道:“不用担心,身为魔族,维烈宰相决不会直接插手人界的事,不然,众神也会出手。”降魔战争是他从小听到大的故事之一,对于之间的关系,他再清楚不过。法利恩将信将疑:“真的吗?” “放心,你老哥我决不会信口开河,你也别再垮着一张脸。自责和后悔是世上最无用的行为,有时间懊恼过去的事,不如想想未来要怎么做才能避免重蹈覆辙。” “是。”法利恩肃然行礼,随即有些不甘地道,“那这次的事,我们就只能忍气吞声了?” 罗兰莞尔,尽管这个弟弟给他添了很大的麻烦,对他的死脑筋,他却从不生气。因为他本来需要的,就是法利恩一丝不苟的办事能力,以及冷酷的决断,以弥补他一些优柔的特质。而由此衍生的副作用,是他应该承担的。 “杨小姐的靠山确实大,在监视他们旅行时,我就知道了。可惜,都是乌合之众。”罗兰把玩印章,“虽然她自己可以成为向心力,不过……” 真正实力上的[统和],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打仗更不是几个强者之间的决斗。真这么简单,他早就亲自去单挑拉克西丝,决定王位归属了。就算真的发展成这样,他也不怕。目前中城可用的强者素质并没有超过他这边,就算加上血龙王、月祭司这些散部,亦然。 “大人?”见主君说话说一半,法利恩担心地催促。罗兰微笑道:“没杀掉杨小姐是很可惜,活的她绝对比死的她威胁大,但是因为她的魔族体质,以后下手就不容易了,由得她去积蓄对抗我们的力量吧,让台面下的小虾都浮起来也好。”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嗯?” 法利恩闷闷地道:“我知道,大人你并不想杀了她。”罗兰笑意加深:“啊,我承认我对她有点香火情,但还不至于痛苦到哪里去,真正头痛的是她和我那师公的关系——我不想让师父为难。”法利恩一怔:“可是费尔南迪先生是比较重视大人的吧?不然他也不会特地跑到竞技场救你,还公然和子孙对立。” “这个嘛。”罗兰反常地迟疑了,眼底浮起阴郁的薄雾,“我总觉得,师父对我有些报恩的性质,感情上……” 一言未毕,他揉了揉额角,感觉脑子里有一根神经跳了一下,莫名的焦躁。 像有一段久远的记忆偶然翻了出来,却连看也没看清,又沉回谷底。 “报恩?”法利恩完全不理解这个词:应该是反过来吧?罗兰还没回过神,随口道:“没遇见我之前,他日子过得无聊死了。有了我,他可以成天耍着我玩,当沙包揍或当奴仆压榨,怎么整都可以——我带给他这么多乐趣,他是不是该回报我?” 法利恩狂汗。 找不到情绪失常的原因,罗兰把刚才的怪异感视为单纯的错觉,转移注意力:“就让中城借着杨小姐的名头重整王室的威严好了,我看他们那儿迟早变成魔族的大本营。一千年的思想沉淀哪有这么容易消除的,就算同样是人类,民众都还排斥外族,何况异族的统治者。这就是人的劣根性。稍微洒几颗火星,有得他们忙乎了。” “是。” 谈话告一段落,罗兰正想看看工程进度表,他的副官火急火燎地冲进来,还没关门就大声嚷嚷:“罗兰,你和冰宿出了什么问题?” “艾德娜,关门。”法利恩有时真气这个粗线条的**,一点分寸也没有。艾德娜朝他投以挑衅的眼神,但还是一脚把门踢上,继续逼问主君:“你和冰宿到底怎么了?” “别急,慢慢说。”罗兰笑着举起茶壶,“要不要来杯月桂茶?我新泡的口味,很不错。” “……”艾德娜翻了个白眼,实在受不了他这悠哉游哉的脾气,“你还有空喝茶!不给我交代清楚,我就代替冰宿,把你捆成粽子吊起来,狠狠地当沙包揍!” 法利恩眼中射出强烈的非难,罗兰还是那副德性:“冰宿绝对没有这种兴趣,这是你的宿愿吧。” “哼,你知道就好,说!为什么她既不上朝,也不来上课?以前她决不会两样都缺席,想来想去只有你这个王八蛋最可疑!”艾德娜越说越愤慨。这回法利恩也愣了愣。 罗兰却不意外,只是神色微微黯淡:“让她冷静一下也好,杨小姐毕竟是她的同学。” “对了,我正想问你,你叫谁去追不好,偏要亲自出马!你是太久没射箭,手痒了是吧?好啊,你射了,现在冰宿也气跑了,看你怎么办!” “当时的情况,叫任何人去追都会将她五马分尸,只有我亲自带队才不会发生这种事。即使冰宿生气,一辈子不原谅我,我也不能侮辱我的对手。” 艾德娜无言。法利恩安慰道:“大人,别担心,冰宿小姐顶多气一会儿时间,不会一辈子不原谅你的。” 无法像他这么乐观,罗兰默默喝了口茶。袅袅白雾模糊了他的表情,也掩盖了整个内心世界。 在竞技场,冰宿持剑保护他,不顾一切地站他这边时,他是觉得很感动,感动她的深情,但他从来没有自信,她不会对他渐渐寒心,进而离去。 因为他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 午后的阳光斜斜洒进窗户,透过蓝色的丝绸窗帘,为整个房间罩上如梦似幻的淡蓝。长睫颤了颤,缓缓张开,黑眸由失神的困顿转为迷离,沉醉于眼前的景致。 “醒了?” 立刻察觉她的动静,床边的人放下看到一半的书,顺手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顿时铺满一室——比起说好听是浪漫说难听是昏暗的环境,他更喜欢充足的光线。 “诺因!?”认出这个声音,杨阳惊讶回首。因为光被挡住的关系,她没觉得刺眼,但还是有点不适应,用手背遮脸,从指缝里看清中城城主清秀的容颜,一瞬间,心潮澎湃。 终于回来了…… 在东城发生的一切就好像一场噩梦,连同她自己也像是噩梦的一部分。什么都不想,只执着于复仇,那样是可以逃开无尽的自责和后悔,可是一稍微松懈下来,痛苦就紧紧包围住她。 而现在,悲伤依旧,却少了那份撕心裂肺的痛苦。 虽然这里不是西芙利村,没有那种身心都融化的温暖,但是有朋友同伴迎接守侯的感觉也是那么好。 “身体有没有不对劲?” “啊?没…没事。” “……你哭什么?”诺因眯起眼,掩盖一闪而逝的狼狈。杨阳慌忙抹泪:“没有,我是太高兴了,呜呜……”怎么抹也来不及,她遮住眼睛,难堪地低语:“抱歉,我醒来后好象泪腺变发达了。” “算了。”诺因别过头,不去看她逞强的样子,心隐隐抽痛,“你要哭就哭,别死撑着,我当没听见。” 轻轻的啜泣声依然听得出是经过压抑的结果,却比大哭更揪心。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少女一直是笑着的,温和而大度。包容他的小性子,原谅他的坏脾气,也会直言不讳地教训他,从来没有失控,也从来没伤心过。 无论那家伙是怎样的人,让她这样哭泣,决不是好东西! 诺因咬牙切齿地为“前”情敌打了个大大的叉叉,索性把手帕扔在她脸上,让她去粉饰个够。 不被信任依靠是很郁闷,但诺因还不会蠢到现在就抗议,他很清楚自己在杨阳心里的地位——可能连她队伍里那个小丫头也及不上。 无妨。他悠闲地盘算:大不了跟她耗一辈子,那小丫头总不见得做她一辈子的跟屁虫。 杨阳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红着脸偷瞄他:“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 “我什么都没看到,你大可放心,倒是听见有人像老鼠一样嘤嘤地哭。” “谁是老鼠!”杨阳愤慨地举手捶他,因为听出友人没有嘲讽的意思,她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捶了两下,“手帕我洗干净还你。” “洗什么洗。”诺因抢过自己的手绢,为那沉甸甸的重量叹服,“你真能哭。” “罗嗦!” 把湿手帕绞干叠好放回口袋,诺因拿起床头柜上的水瓶,笑道:“要不要补充水分?”杨阳不好意思地应了声。 “耶!我的头发怎么变这么长了?”一被扶坐起来,她就看到了延伸到被下的浓密黑发,惊讶地睁大眼,难怪她觉得头好重。诺因咋舌:“你真迟钝,现在才发现。维烈说是治疗的副作用,这么蠢的谎话,大概只有肖恩那个笨蛋会相信,我想你的智力没差到他的水平。”杨阳好笑地舒展眉宇:“嗯。” “这是你们之间的问题,待会儿你自己和他解决吧。” “维烈没走!?”杨阳喜出望外。诺因挑了挑眉:“没确定你平安,他怎么会走,现在只是正好轮到我照顾你——你已经昏迷三天了!” 杨阳情不自禁地抓紧被子,又是愧疚又是感动,既为眼前的人,也为其他同伴。 “对不起,让你们费心了。” “我说你,能不能少客气一点?你刚刚吼我时嗓门不是挺大的吗?捶我的力气也不小。” “你皮痒啊?”杨阳斜了他一眼,低头喝水,心情和言谈都放松许多,明白这是友人独有的温柔,她心里一暖。喂她喝了大半杯,诺因竖起枕头,让她靠坐着。 “这堆茅草你打算怎么解决?”他拎起一缕发丝,只觉碍眼。杨阳咧了咧嘴:“你就不能用好听点的形容吗?我也感觉太长了,不过剪到原来的长度,似乎有点可惜。”诺因不解:“有什么可惜的?这么长,做什么事都不方便,还是原来好,清爽。”被他这么打击,杨阳反而卯起来:“不要!我偏要留长!我还要用我送你的发带绑,还我!” “不要!”这回轮到诺因誓死捍卫自己重视的东西。 “哼,那就闭嘴。”杨阳颇有胜利感地检视头发,沉吟道,“嗯…就剪到腰下好了。”诺因无奈地道:“马马乎乎啦。”回想对方戴假发穿长裙的模样,突然觉得……还满可爱的。 不过,他还是不理解这种小女儿心态。莉莉安娜也是,对发型啦、服装啦、首饰啦这些无聊的玩意儿在意得要命。 “诺因,这次的事,真对不起,给你和拉克西丝陛下添麻烦了。” “啊?没事。”诺因回过神,无所谓地摆摆手,“这种小得一咪咪的事,有什么好道歉的,交给我们就是。”杨阳哑然,她很有常识,知道自己闯的祸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可是看对方的表情,又没有半点虚张声势的成分。 满愿师的事也是,这男人到底是神经粗壮呢?还是…… “拜托你一件事。”诺因迸出一句,额角可见跳动的青筋。杨阳歪着头:“啊?” 解下佩剑递给她:“叫这小子闭嘴!他从三天前,不,从你走的那天起就一直哭到现在!” “你为什么不早说!!”杨阳吼声如雷,劈手夺过。 这会儿嗓门倒大了。诺因有点吃味,但半身到底不同,受宠就受宠吧。 一握住剑,断断续续的啜泣就直接流入心房,伴随着凄楚的呼唤:《杨阳……》 “乖。”杨阳心疼不已,轻轻拍打他,“对不起,史列兰,是我不好。”她现在才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一意孤行、自我封闭有多伤朋友们的心。 《不是的。》魔封用哭哑的声音道,《我不是气杨阳离开,我知道你不会不说一声就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你不得不走的事情。》 “史列兰……” 《我是担心,担心你不会回来了,因为诺因说你可能会做傻事,我好怕你回不来!我不要再也见不到你!还有,我好难过,因为我感觉杨阳很难过,虽然我不知道原因。》 “史列兰……”杨阳也哽咽了,抱着他再次落下泪来,“对不起、对不起……” 诺因看着这幅画面,无力到极点:劝的那个人自己倒哭起来了。 忍忍忍,书看过了,茶喝过了,房间也兜了一圈,那边还在水淹金山,他忍无可忍地抓住剑柄,用力摇晃:“你们给我适可而止!” “干嘛啦!”也被带得晃了两圈,杨阳怒极:这霸道的男人,人家伤心关他什么事! “两个穷光蛋凑在一起,只会更加穷得发臭,你们俩就是这样的一路货!明明只有三分,哭着哭着也变成十分!普通的发泄也罢了,你们根本是在互相鼓励,比谁眼泪多!” 杨阳无言以对。史列兰连忙安慰:《杨阳,别生气,诺因他没有恶意。》 (我知道他没有恶意……)就是嘴巴坏,不懂得委婉。 诺因托起她的脸,用袖管擦拭。 “好痛!” “痛?”诺因停下手,“我好象没用这么大力气。”杨阳赧然地指着他的袖子:“不是,是你的扣子擦到我了。” “哦。”拔掉扣子,继续擦。 “……” “这个是纯金的哟。”诺因献宝地亮出那粒纽扣,“可以买五本手抄书。”杨阳晕旋地按住头:“我说你……没带钱的时候不会就是扯扣子典当的吧?”难怪动作熟极而流。 “反正侍女会帮我缝回去,有什么关系。元帅印章我也拿去抵押过。” “我开始同情拉克西丝陛下了。”有这样一个没自觉的侄子。 “同情那老妖婆干嘛,你应该同情的是我!”诺因大喊。杨阳叹气:“是是。”转念一想,她又莞尔:“不过,也的确委屈你待在这个金笼子里了。” 薄唇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果然笑起来比较好看。”杨阳微微臊红脸:“咦?” “多笑笑,笑自然就不是难事了。” “呃……是。” 挥挥手,诺因拿起挂在椅背上的斗篷:“我要去巡营,晚上再来看你,路上会顺便叫那帮家伙来,省得你一个人胡思乱想。”不经意流露的关怀让杨阳心头发软,由衷地道:“谢谢你,诺因。” “谢啥,干脆史列兰也陪着你,人多热闹。” “不行啦,你去军营,怎么好不带剑。” 话音刚落,怀里的剑嗡嗡叫起来,杨阳面露尴尬,难以启齿地瞅着他。诺因会意地冷笑:“哼,看来他也比较喜欢腻着你。” “不…不是,他只是想多陪我一会儿,要么你也留下…不,那个……”杨阳为冲口而出的话慌了一下,不过,她是真的很喜欢和眼前的人相处的感觉,轻松又自在。 “算了吧,我可不想像个傻子一样杵在旁边。这小子最近也闷坏了,你陪他聊聊吧。”伸手用力一按她的脑袋,卡萨兰城主夹着书走出房间。必要的义务他会尽到,为了爱情就整天腻在心上人身边,那只是个脓包而已。而且,今天的成果够丰厚了,他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摸摸头,杨阳微笑着目送他离去。史列兰不失时机地帮半身说话:《杨阳,诺因也很担心你哦。》 “是吗?” 《嗯!他好惨的!每次诺因心情不好,魔控力就特别棒,结果他姑姑就利用这一点,骗他发泄,给他一块空地。诺因掘了几个大坑,他姑姑后来派人灌水进去,做蓄水池。》 “……” 《第二天又给他一块空地,这次诺因多少有点怀疑,就用风刃铲铲铲,没有做很大的破坏,马上一群人出来撒种,原来那里是一块正要开荒的田地。》 “……” 《诺因当然火了,跑去找他姑姑算帐,沿途又开出一条林道,填平了一片沼泽地,清理了一块山崩现场,炸开因为坍塌而封闭的矿坑,反正就是按照他姑姑的安排,把所有的预定工地全跑了一圈。》 “太…太恶劣了。”杨阳对友人致以十二万分的同情。史列兰同仇敌忾地道:《就是嘛!她还没到此为止呢!诺因累的时候会无意识地整理房间,这是他以前养成的习惯。那天晚上侍从就把筋疲力尽的诺因带到他姑姑的卧室,房里很乱……》 “别说了,太惨了。”杨阳掩面**,过了一会儿,还是好奇地问道,“后来呢?拉克西丝陛下不会恶劣到躲在一边偷看吧?” 《就在偷看!被诺因发现了!》 杨阳彻底无语,后面的情景用膝盖想也知道,肯定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 这对姑侄……唉。想象友人当时气炸了肺的样子,杨阳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阳,你在偷笑什么呢?” 昭霆大咧咧地打开门走进来。杨阳尴尬地抹去笑出来的眼泪:“没什么。”耶拉姆暗沉的脸色略见开朗:“看来你精神还不错。”莎莉耶探头一看,兴奋地跳起来:“啊,史列兰,我要和他说话!” “好,只需要在心里想就行了,他听得见。”杨阳笑着将剑递给她,以略带复杂的眼神凝视最后走进的人,“维烈。”魔界宰相在床边坐下,撩起她的刘海,手测体温:“没有热度,太好了。” “肖恩和希莉丝呢?” “他们还在军营,要晚上才能回来。”昭霆一答完,室内陷入压抑的静默,只有莎莉耶和新朋友聊得不亦乐乎,完全在状况之外。杨阳两手紧紧握住床单,刚刚和诺因谈话时淡忘的回忆和情绪又汹涌而出,将她淹没。好不容易才克制住,眼望师兄:“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 “……对不起,耶拉姆。” 少年抿了抿唇,半晌才道:“不关你的事。”黑发少女痛苦地合上眼,她很清楚对方的心情,那是决不亚于她的悲伤和悔恨。不,也许比她更深,因为那里是耶拉姆真正的家。 “你有什么打算?” “和你一样。” 语气宛如被火烤过的针尖,其中蕴含的杀意令杨阳呼吸一窒。定了定心,她正色道:“耶拉姆,我已经不准备再暗杀了。”耶拉姆睁大眼,惊讶地看着她。 “我杀了星华。” 窒息的沉默再次笼罩下来,这次还渗入了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成分。 “我用基里亚斯杀了她,因为她挡在罗兰·福斯面前。我不怪她,当初是我们送她们去东城的。对她这样的异族而言,东城是唯一的庇护所,罗兰·福斯是她的恩人,她保护他没有错,错的是我,就这样杀了一个无辜的人。她还爱我,她不知道我是女的,把我当成一个男**着。我根本不能想象她当时是什么心情,她是死不瞑目。”噩梦般的回忆再次浮现,杨阳苦涩地按住脸,透明的液体沿着脸颊划下。昭霆不忍心地搭着她的肩:“阳……” “耶拉姆,我恨罗兰·福斯,我绝对会要他付出代价!但我不要再暗杀了,我不要!一想到下次也许是冰宿挡在我面前,我就没有这个勇气!” “……我没有这种顾虑。” “是,你没有。”杨阳苦笑——现在的对方,和她那时何其相象,“但是耶拉姆,你不会成功的。不是我夸口,这次暗杀,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用了所有能想到的手段和道具,结果还是失败了!换作你,下场只会比我糟不会比我好!我是九死一生回来,你会如何?耶拉姆,我们已经失去神官,不能再失去你了。” 褐发少年表情空白,一言不发。蓦地,他站起来,冲出房间。 “耶拉姆!”昭霆踏出一步,又停了下来。维烈斥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追,别让他做傻事!” “你说得容易!我连跟他说话也不敢!我也是害他没见到神官先生的罪魁祸首之一!” “昭霆,拜托你了,我刚才忘了说,报仇的方法不仅仅是暗杀,帮助中城,我们也是有和东城一拼的希望。” 昭霆还是犹豫不定。莎莉耶举起已成为好友的魔封剑:“没关系,我去追,史列兰说会用魔法捆住他!” “啊——”发出一声郁闷的大吼,昭霆紧追着损友而去,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死小鬼”放倒。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角落的落地钟流泻出有规律的滴答声,无形中沉淀了浮躁的情感。 杨阳收回担忧的视线,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维烈捧起她的脸,拭去泪水。 温柔的动作抚平了心慌,杨阳深吸一口气,注视他再度合上的双眼: “现在,你该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吧,父亲。” 仿佛被雷劈中,维烈一震,收回手,久久不语。 然后,他毫无预兆地将她抱进怀里,不让她看自己的表情:“杨阳,原谅我。” “维烈?” “我……我……”怎么也说不出口,维烈只能加重手劲,从她身上汲取力量,好一会儿才挤出声音,是一种豁出去,又饱含感情的语调,“杨阳,你是我的女儿,我唯一的,最深爱的女儿。”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杨阳还是倒抽一口凉气,一阵天旋地转。 这种三流泡沫剧的剧情真的发生在她头上了!她不是人类,是魔族!那……她在地球的双亲,只是养父母咯? 老实说,她对养育了她十七年的父母感情并不是很深,因为他们总是早出晚归,把工作放在首位,彼此难得说上几句话。反而是叔叔杨唯,和她之间远远亲厚得多。 对了,唯叔叔! “唯叔叔是谁?”杨阳激动地抓住他,眉间流露出恐慌,“他和你没关系,对不对?对不对!”神官的身世和下场给她太大的打击,一想到杨唯可能也会这样,她就如坠冰窖,全身发抖。 “他和我没关系。”松开臂膀,维烈坚定地道。杨阳如释重负,接着又紧张起来:“那、那他会不会死?有寿限之类?”她不笨,尽管维烈否认,杨唯的身份还是昭然若揭,只是维烈顺着她的话,给予杨唯自由和独立而已。不过仔细想想,以维烈的性格,也不会像帕西斯一样,融合自己的分身。 轻抚她脸上紧绷的线条,魔界宰相郑重许诺:“放心,他会长命百岁,幸福到老。” 提得半天高的心终于落回原处,定了定神,杨阳很是愧疚:“那个……”眼前的人才是她的父亲,她却跟他的分身更亲近,实在说不过去。维烈也不自在地动了动,绽开包容又略带失落的笑容:“没关系,我…我从没尽过父亲的责任,这是当然的。”没有被他唬过去,杨阳斜睨他,拖长音调:“哦~~~那你创造唯叔叔干嘛?” “呃……”清俊的脸庞泛开腼腆的红晕,维烈嗫嚅半天,声如蚊呐,“我想看看你。” “这不就得了。”杨阳毫无芥蒂地拍了他一下,微露笑意,故意调侃道,“你是不是成天偷看啊?你这样很像偷窥狂哦。”维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狼狈万状:“没有!没有!我只是偶尔看看!我我…只要确认你平安,生活得快乐就满足了!” “知道啦。”不忍心再欺负这个老实人,杨阳看了他一会儿,神色变换,从百感交集到纯粹的温暖,环住他的肩膀,“谢谢你,维烈,你是个好父亲。”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把她寄养,她都相信他的初衷是为她好;也真切地感受到:他是多么爱她。 怀里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慢慢放松,带着安心。 靠坐回床上,杨阳喝了口水,继续问道:“我的母亲是谁?” 血色从维烈脸上褪去,连同刚刚升起的欢喜。杨阳看得忐忑,又久等不到回答,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试探:“不会是……母夜叉吧?” “不是。”维烈失笑,随即转为苦笑,“是倒好了。” 这么糟!?杨阳吓了一大跳,更加不安,说话也结巴起来:“那那那……是你被人**,才生下我的吗?”有伤他的男性自尊,难怪他难以启齿。维烈啼笑皆非,轻轻敲了她一记:“别胡思乱想了,哪有这种事。”杨阳委屈地摸摸脑门:“那就说嘛。” “……” “我可以承受住。”做好心理准备,她肃然道。 明白再也逃避不下去,维烈深呼吸好几次,还是在最后一刻泄了气,用商量的口吻道:“杨阳,我们可不可以慢点再谈这个问题?”杨阳笑如春花,给他看自己的拳头,示意他本人正手痒,不说后果自负,甜甜地道:“维烈。” 打了个寒战,魔界宰相露出认命的神情,叹道:“杨阳,我从未和任何女人发生关系。” 黑发少女睁大眼。 “我——”温润的嗓音陡然暗哑,维烈忏悔般深深低下头,两手紧抓着风衣下摆,一口气喊道,“杨阳,你是我的复制人!” 房间里充斥着死一般的寂静。 颤巍巍抬首,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白而震惊的面容。无法面对,也不敢触碰,维烈苦涩地道:“杨阳,你可以恨我。” “恨你?” “我也是我父亲的复制人,我理解这种心情。” 不同于刚才的冲击席卷了杨阳的心灵,刹那间,她想通了前因后果,微微一笑,安抚地叠上生父握得死紧的右手:“你恨你父亲吗?”没料到是这样平静的反应,维烈愣愣地道:“不,我尊敬他、崇拜他。父亲他是全宇宙最了不起的人,我永远达不到的榜样。”说着,浮起憧憬之情。 这么伟大?杨阳有了点兴趣,继而不解:“那你为什么认为我会恨你?”维烈再次缩回惶恐的壳里,看得杨阳都想拍拍他,说不怕。 “我是不恨父亲。”抿了抿唇,维烈坐正身体,逸出唇的叹息包含了无数的情感,“但这是因为我根本没资格恨他。” “资格?” “嗯,我的父亲,基连·赛普路斯是个永远不会犯错的男人。他所做的每件事都是正确的,就像电脑一样精密……” “等等!你说电脑?”杨阳惊讶地打断,随即捂住嘴,“呃,抱歉。”她真是傻了,眼前的人能出入地球,当然会知道电脑。但是,在一个剑与魔法的世界听到这种词汇,还是很怪异。 维烈会意地微笑,挥手设下隔音结界:“我从头告诉你吧。” 杨阳点点头,摆出正襟危坐的聆听姿势。 “首先,我们不是魔族,魔族是人类口误的叫法,我们其实是‘摩苏’,在我们的语言里是‘遗人’的意思。就是说被留下,被遗弃的一群。杨阳,宇宙里有无数的星球,无数的次元,无数的世界,而我们的故乡,[艾斯罗威亚],就是一个已经消失的世界。” 太过匪夷所思的来历让杨阳张口结舌,更专注地听下去。 “所以,虽然我们是不折不扣的外星人,但也不是人们以为的魔鬼怪物。事实上,艾斯罗威亚的大多数人和地球人、艾斯嘉人并没有任何身体构造上的区别,都是[人类]。”说到这里,维烈体贴地停了会儿,让女儿有平复的空挡。 “为什么不说我们?”消化了这段,杨阳敏锐地注意到疑点。没有诧异她的提问,维烈抚摸她黑亮的秀发,温言道:“因为我们是[异能者]。用这里的话说,就是[异能术士]。”杨阳惊喜地指着自己:“我还是超能力者!?” “……你好象很兴奋?” “当然,超能力,超能力耶!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不高兴!”早知道有这个,她就可以用它干掉罗兰·福斯了! “有异能并不是好事。”维烈不以为然地摇头,语气一沉,“就像太过聪明也未必是好事。”杨阳困惑地瞧着他。 “杨阳,你的爷爷…咳,不说爷爷,会被他扁,他的iq有200。” “啊——”杨阳放声大叫,捧着脸喃喃自语,“天才啊!超人啊!”感佩了一番,她冒出问号:“那我们为什么这么笨?”不是复制人嘛,复制人应该智商一样。这句话刺中了维烈的罩门,当场沉入自卑的谷底,垂头丧气地道:“对,我们是笨蛋。父亲他……总是叫我‘笨儿子’。”看出他常年的生活阴影,杨阳无限同情地拍打他:“没关系,笨蛋就笨蛋。”维烈叹了一大口气:“具体原因我不知道,不过我猜是父亲做的手脚。” “他吃饱撑着?” “这个嘛,父亲决不会做没意义的事,我想他有他的考量。也或许,我真的是基因突变,废渣一个。”想起基连的助手缅曾对自己的评价,维烈苦涩地牵牵嘴角。杨阳大吼:“哪个混蛋敢这么说你!?”她要将他碎尸万段! “没、没……” “维烈,你应该再有自信一点。”指着他的鼻尖,杨阳一字一字道,“人的价值决不仅仅在于智慧,我就不认为我是废渣!还有,不是我说你,你对你父亲太推崇了,从你以前对他的形容,我只觉得他是**。”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狮子,维烈立刻变色怒吼:“不许这么说父亲!太不像话了!他也是你的爷爷!”杨阳吓得一缩,两手捂住耳朵:“知道了啦。” “……抱歉。”喘了会儿粗气,维烈又恢复原先的温文尔雅,看得杨阳叹为观止:这也是个潜在变脸狂。 不对,应该是类似[禁忌]的东西吧。维烈简直是把他那个老爸当神膜拜,才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你没见过父亲,有这种误会也很正常。不,不止是你,除了我,几位长老,摩耶的人对父亲都没好感。我无法说父亲是好人,他其实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也傲慢、疯狂。但他同时又对自我约束极高,决不会做一丝一毫不必要的牺牲,更不会犯任何一般人都会犯的愚昧错误。永远自信,英气飒爽,活力充沛,仰望高处。和我这种天生温吞又只想平凡度日的人截然不同,所以我才那么崇拜他。不过,因为太聪明了,父亲的层次没人能达到,他也是孤独的,也许只有优叔叔能和他并肩。” “优?”杨阳好奇这个没听过的人名。维烈怀念地笑道:“是我们第一任的统治者,当了没几年就和父亲一起离开了。他是个…嗯,怎么说呢,很烈性、很爽快的人,有点像诺因。” “诺因!?”杨阳提高嗓门,不等对方回答,恍然大悟,“对哦,他是魔王的后代嘛。”这么算来,她和这个朋友可真有渊源。 “对,算下来诺因是优叔叔的曾曾孙,比你小两辈。” “哈哈哈!我要去嘲笑他!等等……”笑完发现不对,杨阳扶着头,快速掰手指,“诺因是索贝克不知多少代子孙,就算索贝克是优陛下的女婿,这辈分也不对吧?何况中间还隔了一个艾尔拉斯。”维烈颔首:“对,优叔叔之后是前王,艾尔拉斯·希亚陛下;然后是玛格;玛格和精灵王生下现任魔族之王,菲莉西亚·德修普陛下;她和帕西尔提斯再生下诺因。” “诺因是索贝克的儿子!?” “还有莉莉安娜,和德修普家族的二代圣巫女索玛。”维烈凝重地道,“杨阳,这件事诺因自己不知道,你不要泄露出去。”杨阳尚在半失神状态,过了一会儿才道:“哦,那莉莉安娜,拉克西丝陛下都不知道咯?索贝克知不知道?” “为人父者哪会这么糊涂,他不认自己的孩子,大概有他的道理吧。而且这里面有很复杂的情由,和我们也没有太大的关系,不如等肖恩恢复记忆,由他告诉你。” “嗯。”明白这是对方担心自己大脑负荷不了所做的建议,杨阳正中下怀地点头。笑了笑,维烈端起茶杯喝了几口,缓缓道:“回到摩耶,和魔族一样,这也是人类口误,它原本的名字是[贝奥里亚],是一艘战舰。” “战舰!!!?”越来越离谱了,连这种科幻名词都冒出来! 她本来以为自己是有着嗜血的本能残虐的本性黑翅膀尖角利牙或者再加一条尾巴的奇幻魔族,结果……这算什么呀! “现在你应该能够猜到了,杨阳,艾斯罗威亚是个科技高度发达的世界,而我的父亲本来是科学家。不,他一直就是科学家,即使后来知道自己是异能者。在我的父亲和优叔叔的年代,艾斯罗威亚的文明已经发展到尾声,虽然我父亲想力挽狂澜,最后还是功败垂成。我以前跟你和肖恩他们零碎说过一点,我的姑姑是异能者。像她这样的人当时还有很多,这就引起了社会的恐慌。一群科学家联合起来对他们进行残酷的迫害,我的祖父祖母就死于这次[狩猎]行动,父亲和姑姑被捉回去,施以种种非人道的实验。期间,负责研究他们的两个混蛋科学家看中了父亲过人的资质,在他脑中植入芯片,灌输虚假的记忆,让他认自己的仇人为父母,忘了他疼爱的妹妹,他真正的父母。” “他好惨……”第一次,杨阳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祖父有了点感情。维烈长叹:“我也这么认为,不过,父亲好象不这么想。我曾经问他,他说‘冲着他们教我的知识,就足以原谅了’。” “……” “那个,据优叔叔说,父亲他的思考方式不同于常人,总是理性占绝对,感情占很小的部分,甚至没有,也难怪他——” 你不用为他说好话了,我肯定他是**!杨阳瞪目,顾虑对方可能会再次跳脚,没有说出口。 “真的啦,父亲他…他真的不错的。”维烈虚弱地道。杨阳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听起来,那位优叔叔也和你一样,爱你老爸爱得要死?”维烈深深地笑了:“优叔叔啊,他本来恨我父亲恨到想啃他的肉,喝他的血,把他扔进熔矿炉里。”杨阳又一次张大嘴巴。 “他们之间是很奇妙的缘分,从恨到爱。除了优叔叔,父亲也只有法西尔叔叔,就是弗雷德的父亲一个朋友了。” “像他这样的人,有朋友就值得烧香拜佛。” “不要这么说。”维烈尴尬地咳了咳,放弃向女儿宣扬祖父伟大论,“言归正题,因为异能者的一次反扑,那两个科学家死了,对父亲而言就是父母被杀死,所以一等时机成熟,他就带人袭击了异能者的家园[天堂村],将幸存者抓回去研究,强迫他们为奴,为帝国效力。” “帝国?当时不是民主社会吗?比如银河联邦,星际联盟之类?”杨阳搬出从科幻小说上看到的名词。维烈苦笑:“是****帝国,所以我才说文明倒退了。父亲也对此不以为然,但是为了他的目的,还是暂时性地屈居皇帝麦尔哈特五世之下,深受赏识。而且…咳咳,两位皇女也对他很有好感。” “哟哟,很受欢迎嘛。” 维烈再次呼出肺里的空气,今天他叹气的次数特别多:“父亲一生,有很多女人被他吸引,就属这两个最痴狂。她们……唉,后面再说吧。对父亲而言,两位皇女的爱慕只是麻烦,他不理解女人。”杨阳:“……” “父亲曾说,女人是他唯一无法参透的谜。老实说,我也有类似的想法。” 这是普天下男人共有的想法吧?杨阳抹汗,随口一问:“那基西莉亚他也不理解?”维烈神色一黯:“姑姑…是父亲唯一放在心里的女性,但他可能也从来没了解过她。姑姑一直隐瞒了真相和自己的异能,只想和父亲平静地生活下去,可是局势发展到她不得不做出抉择的地步——父亲俘虏了优叔叔,就在天堂村的那次行动中。而姑姑和优叔叔彼此喜欢。” “把魔王陛下当奴隶?难怪魔王陛下要啃他的肉,喝他的血了。”杨阳无力地道。维烈莞尔:“优叔叔那时还不是魔王呢。而且,父亲曾经把我们的创世神误以为是哪个贵族的禁脔,相比之下也没什么了。” 禁脔……杨阳差点晕过去,眼前金星乱舞:这、这家伙!居然把神和未来的主君都得罪光了,还会有好下场吗! “杨阳,父亲他从来没有真正屈服于任何人,也没有人能屈服他,神也是。”看出她的心思,维烈轻笑,脸上透出由衷的景仰,“父亲是有实力狂傲的,他败就败在低估了人类对感情的执着。姑姑她,是elene,精神感应系异能者,而优叔叔同时拥有感应力和念动力,他们在意识世界里邂逅、相爱。然后,为了帮助优叔叔,姑姑把密码告诉他。密码是姑姑的生日、最喜欢的花卉、宠物的名字、第一次亲手做的机器人型号、第一次野外踏青去的地方、第一次完成的标本种类、和她哥哥爱吃的菜肴。” “……” “这是背叛,对父亲的背叛。父亲爱她,也许不是最爱,但从来没有对不起这个妹妹。父亲后来处境很艰难,他大可抛弃这唯一的弱点,更快地往上爬,他却没有。自信是一部分,感情又何尝不是?” “维烈……”杨阳听得动容,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原谅你姑姑吧,她也是不得已的。” 回应她的是漫长的沉默。 “我……曾看父亲弹过一次吉他。” “?” 黑而长的眼睫沁出晶莹的泪光,高挑的身子微微颤抖,一如不稳的声调:“优叔叔也爱姑姑,最爱了。他常常对我说姑姑的事,但是父亲从来不说。只有那一次,他坐在窗前弹吉他,很好听。我问他,他说了。他说你的姑姑像百合,一朵掉进火焰里的百合。” “掉进火焰里?”杨阳莫名地感到不祥,颤声道,“什么意思?” “因为那个时候,姑姑穿着白裙子,赤着脚,散着发,被真理教团的教士押上舰桥,自己投进了底下的熊熊烈火。” “他看到了!?” 基西莉亚出现在房间里,脸色惨白。维烈静静注视她,一字一字道:“他看到了,姑姑,从屏幕里。姬艾露殿下让他看到,也是她指使的。那两个女人,一个毁了父亲毕生的希望,一个杀了他至爱的亲人,只为撕下他的羽翼,粉碎他的傲气,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拥有他。” 这…这是怎样的爱情!杨阳无法苟同地摇头。基西莉亚发出崩溃的呜咽,蹲了下来,整个人缩成一团:“是我的错!那个时候……瓦蕾莉小姐他们来接我,要带我去安全的地方,可是我气哥哥,就用异能摆脱他们逃到街上,结果被真理教团抓住……是我对不起哥哥!我该死!” “基西莉亚……”杨阳只能听见声音,将不忍的视线投在大概的位置。维烈上前扶起亲人,神情有愧:“对不起,姑姑,私心里,我并不恨你,只是……为了摩耶的团结,父亲对我们每个人下了一种暗示,对背叛决不原谅,我才——而且,我爱父亲,难免为他不平。”基西莉亚用湿漉漉的黑眸凝视他,抖着唇说不出话。仿佛透过他看见某个人,想忏悔、想道歉,却终究化为遗憾。 “来。”轻柔地抱起她,维烈走回椅子。杨阳看得啧啧称奇,因为她看不到基西莉亚。不过这个场面让她想起另一对姑侄。 如果哪天诺因也一脸温情脉脉如捧至宝地抱着拉克西丝…… 思维定格,黑发少女当场石化。 太可怕了啊啊啊!这绝对是比地狱更可怕一亿倍的景象!! “杨阳?”察觉她的异样,维烈关怀地问道。杨阳干笑:“啊哈哈,没事——基西莉亚要不要来杯茶?” “没关系。”宛如颤抖的水晶丝线,那样纤细又娇弱的嗓音,勾起了杨阳怜香惜玉的固有心态:“还是来一杯吧,我也饿了。维烈,麻烦你叫点吃的。”做父亲的笑应,将姑姑小心翼翼地抱坐到椅子上,毫无架子地充当服务生,侍侯两位女士用餐。 “基连哥哥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基西莉亚苦笑,目送青年的背影,“他宠我,但决不会让我爬到他的头上去。”杨阳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好沉默。 喝了两杯安神的草药茶,基西莉亚的情绪稍稍稳定,回到镜子里。对她而言,刚刚听到的事就足以让她消化很长时间,留下父女俩相对而坐,默默品尝佳肴。 “我觉得他们很可怜。”放下刀叉,杨阳叹道,“基西莉亚夹在亲人和爱人当中,帮哪边都有不是,她何辜?基连……被那样两个女人爱上,他最不幸了!”说着,毛骨悚然,狠狠打了几个哆嗦。 “唔~~~”维烈也抖了抖,连连摇头以表“敬鬼神而远之”的心情,“女人这种生物……” “不要一秆子打翻一船人啊!”杨阳激烈抗议。 “是是,那个,父亲惧爱,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说他恐怕要很久以后才会去研究女人和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杨阳咋舌:还敢研究!?)。不过,据优叔叔说,那是一种征服欲,他对父亲也有类似的感情。” “啊——” “……别误会,他们之间清清白白,不是扎姆卡特和月那种关系。”看穿她的小脑袋瓜在想什么,维烈露出翻白眼的表情,“其实我也隐隐有些明白,父亲他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就算他站在你面前,你还是觉得他在很远很远的高处。所以,有的人选择膜拜他跟随他;有的人,像优叔叔,选择追逐他打败他;更有极端的,像姬艾露殿下和蒂亚娜殿下,选择毁灭他。” 原来那两个罗刹女叫姬艾露和蒂亚娜啊,领教领教,佩服佩服,不送不送。 “黑铁时代,是我父亲出生的年代。而黄金时代有一项伟大的发明,名为[不沉之星],凝聚了最尖端的科技和艾斯罗威亚六千多年的历史。她才是父亲最深爱的绝世美女,毕生追求的目标。最后却因为人为因素坠毁了,就是蒂亚娜殿下干的好事。据她说,是父亲太绝情,都做了她的丈夫,还对她那么冷淡,处心积虑要得到帝国。” 杨阳惊呼:“他们结婚了!?”维烈涨红脸:“是蒂亚娜殿下强迫,父亲没错。” “还被女人强上?”太悲惨了…… “咳,那次是父亲大意,因为小时侯做过太多实验,他的体质对药物不起作用,就放心地喝蒂亚娜殿下端上来的红茶,结果……也不知她从哪儿搞来的怪药。反…反正,就那么发生了。”维烈的脸若拿来挤一挤,说不定会有红色的水滴滴答答落下来。杨阳双手合十,为基连献上最诚挚的哀悼。 “事后,父亲很生气。他有非常严重的洁癖,那次**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恶心而没有快乐(杨阳:……),也让他坚定了****=堕落的信念。” “这…这稍微极端了。” “父亲本来就是个极端的人。再说那个年代,早已不需要用原始手段生育后代,道德却还因为性沦丧到极点,他的决定可以说是正确的。所以他就在核装置里加了这一条,压制了自己的****。”说到这里,维烈顿了顿。会意后,杨阳瞪大眼:“核装置?难道说——” “对,就是魔核,当时父亲已经研制成功了,也是因为移植了魔核,他才能在后来的内乱中活下来,被优叔叔掳上战舰。” 风水轮流转啊。杨阳感叹,然后一一提问:“魔族没有****,就是这个原因?其他魔族为什么会答应基连移植这种东西?基连那么聪明的人,还看不透生死,想长生不老?”维烈竖起食指:“首先,父亲是个只为知识而生存的人。他研究魔核,一为自保,二为求知。如果哪天他把所有的真理都挖掘出来,研究透彻,他自会结束自己的生命,我们可以自尽。” 这个人……唉。杨阳已经对基连无话可说。 “第二,摩苏的起源,这说来就话长了。当时父亲刚刚失去不沉之星和姑姑,被他最信任的管家从后面开了一枪,昏倒在甲板上。而欧斯麦肯王室的历史已经到了尽头,优叔叔带领的解放军冲进王宫,看到了父亲。他们不知道父亲不会死,确定他心脏动脉被打穿,就以为活不长了。因为还不知道父亲也是异能者,又被迫害太深,每个人都想冲上去踩一脚,再补几枪(杨阳咕哝:所以说,人缘还是重要的),被优叔叔阻止。优叔叔倒不是不恨父亲,只是不想侮辱将死者。正要走时,听到父亲无意识地呼唤姑姑的名字。” 杨阳和基西莉亚同时一震。 “之前,优叔叔一直不知道仇人和他最爱的少女之间的关系,也不知道姑姑死了,正在寻找她,当下连忙急救,把父亲带回了战舰。就是这个决定,改变了贝奥里亚上所有成员的命运,创造了魔族这个种族。” “……”杨阳情不自禁地吸了口气。 “在旗舰上,优叔叔他们从缅长老那儿得知了真相,缅长老和零长老是我父亲的助手,也是被俘虏的。听到最大的仇人居然是自己的同伴,还是因为受骗才站在对立面,大家一时都无法接受。最让优叔叔震怒的,是姑姑的死讯。他在冲动下命令全军朝地面开火,毁灭了整个帝都香格里拉,从而刺激了一个叛徒。” “叛徒?” “嗯。”维烈清俊的脸庞闪过无数情潮,张开的眼仿佛穿过时间的长河,望见亘古的过去,“该怎么说呢,落到那样的结局,父亲和优叔叔都有责任。那个叛徒是父亲安排的。由异能者组成的解放军异常团结,几乎无懈可击,只有这个人,是个不定时炸弹。他受过父亲的恩惠,暗恋父亲的副官瓦蕾莉小姐,而瓦蕾莉小姐当时也在地上,他当然会受到冲击。就在回航途中,偷偷销毁了星际图的资料,破坏了通讯系统和导航仪。” 天哪……意识到其中的严重性,杨阳忍不住**出声。 “因为贝奥里亚的体积特别大,空间跳跃的振幅也特别剧烈,必须和护卫舰隔开一段安全距离;而那个人又是导航员,让船偏离了航线,等其他人发现时,已经连和同伴碰头的可能也没有了。” “最惨的,在争执过程中,动力炉也损坏了。毕竟大家是同甘共苦那么多年的战友,一开始没人想射杀,直到那个叛徒想利用逃生舱逃走,情急之下才使用异能想把他拿下。可是异能……这种粗暴的东西,在密闭空间尤其禁用。而同级能量碰撞产生的后果也是难以估量的。就这样,包括叛徒在内死了三十几个人,附近的动力炉受损,贝奥里亚被彻底孤立,动弹不得。” 一股寒意从杨阳心底升起,不知为何,眼眶有些发热。 “无计可施下,优叔叔只好放出父亲,请他想办法。父亲把优叔叔痛骂了一顿,说他这么多年半点长进也没有;优叔叔回骂看看他现在站在谁的地盘上,手上的东西又是什么。骂完了,两人都不说话。优叔叔是明白父亲为何会失控,绝望;父亲是不想承认自己无能为力,懊恼。” “基连也……没办法?”杨阳难以置信。维烈深深苦笑:“就算父亲无所不能,也要有相应的条件啊,杨阳。父亲是记下了星际图,也可以修复导航仪,甚至动力炉,但是船上特殊材料不够!只能勉强防止外泄的能源不至于造成爆炸,而无法阻止它的流失。” “……” “百年,百年的漂流。”维烈伸手擦拭女儿脸上的泪,一手擦掉自己的,“杨阳,这是我们的种族记忆,最深刻的教训,最悲哀的绝望,最不允许忘掉的过去。父亲当机立断地要船上的大部分人进入冷冻睡眠,以免引发恐慌,自我毁灭,只留下少部分尚有理性又比较坚强的人,一起想方设法。然而,无中又怎么能生有?连那么聪明的父亲都束手无策,其他人又能拿出什么好主意?因为贝奥里亚是模仿天堂村建造,与其说是战舰,不如说是移动堡垒,自给自足是不成问题,就是无法返乡,只能利用惯性航行。” “父亲修好了通讯装置,发出的消息却没有回应。慢慢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优叔叔和父亲。杨阳,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智慧,不是力量,是孤独!孤独让这两个原本不共戴天的人化敌为友,互相扶持,在绝望中寻找希望。但是那一天,漫长的等待终于有了回音。通讯仪收到一条信号,是毁灭信号,来自judias,艾斯罗威亚的毁灭武器之一恒星死光炮,不知哪个混蛋启动的,最后读秒。” “那一刻优叔叔在父亲怀里崩溃,像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故乡已经没有了,希望也没有了。” 深吸一口气压抑沸腾的情感,维烈轻抚女儿爬满泪痕的脸蛋,语重心长地道:“杨阳,我们是一群没有根的人,全宇宙最可怜的可怜虫!不要以为魔族很伟大,有力量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在现实面前低头!我的同伴妄自尊大,自以为连神也能超越,是强大的新生命,宇宙主宰——你不要学他们!我…我就是因此才让你作为人类长大。人类,你要记住,我们是人类。”杨阳点头表示理解,哽咽道:“那…那后来呢?” “后来……父亲接受了现实,强制为每个人移植了魔核,彻底改造贝奥里亚,使它成为一个社会资本完备的独立世界,更名[摩耶],说服大家振作起来,不要被困难打倒,自力更生开创新的历史。他允诺总有一天会想出办法,带领大家返回故乡。” “真的吗?”杨阳急切地抓住父亲的衣领,“他成功了没?”维烈回以明朗的微笑:“我说过,父亲是无所不能的。” “耶——” “不过……”维烈干咳,尴尬地道,“这次父亲真是笨得可以,因为回去的方法,就在他身上。”杨阳困惑地眨眨眼:“呃?”作为回答,魔界宰相伸手一捞,一只餐盘浮起,托着吃剩的食物在半空晃晃悠悠,突然消失,出现在另一只苍白而修长的大手上。杨阳看得目瞪口呆,当他在变戏法。 “操纵空间、重力和惯性,就是我们的能力。” “啊……”这、这能力是不是太耸了一点? “所以,只要一艘小太空船,再发明可以将异能用于机械的动力装置,父亲就可以将人带回去。其实也不能怪父亲,他从来不当自己是异能者,思考就有这样的盲点。那天优叔叔穷极无聊翻以前的录象看,里面有一段缅长老拍摄到的记录,是父亲唯一一次发威的过程。因为当时没有意识,也就没有记忆。看完后,优叔叔又是生气又是高兴,叫父亲也来看,第一次把他骂得抬不起头来。” 杨阳不禁好笑。 “然后就是正式的计划和研究,期间父亲还差点出事。因为太空船的驾驶全部要靠他控制,对他身体负荷太大;异能又很不好掌握,多余能量冲击了脑部导致昏迷。优叔叔每次说起来都咬牙切齿,他们的感情真的很好。但是完成后,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回去。那么长的时间,已经有不少人对摩耶产生了感情,爱上了这种和平又美满的生活。本来多数异能者追求的就是一个平静的家园。最重要的,这次航行很危险,当时已经漂流到未知星域,宇宙环境又那么险恶。即使父亲的能干深入人心,还是只有极少数的人敢冒险。” “我们这些孩子,是作为继承者出生。尤其是我,父亲交给我守护摩耶和历代陛下的重责大任。不过……因为他讨厌女人,更讨厌生殖行为,只有我是复制体。” “……维烈,容我插一句嘴,你是不是也讨厌女人,更讨厌生殖行为?” “不是!”魔界宰相红着脸反驳,“我不讨厌女人!也不讨厌…不讨厌那个。我只是不理解女人,还有……觉得那个很丢人。父亲的洁癖多少有遗传给我,只是我症状轻微得多,仅仅是不喜欢和人亲密接触,还不至于嫌恶。”杨阳奇怪地检视手心:“我怎么好象没有洁癖?”维烈莞尔:“因为你的核原本没有苏醒,很多遗传影响都没有显现,包括异能和不死之身。” “哦。” “还有一件事,杨阳,父亲他们没有回来。” 杨阳惊愕地瞪视他。维烈眼中射出坚定的火焰,从齿缝里迸出声音:“父亲不会失败。我不相信,他会死于什么区区的意外。他一定还活在宇宙的某个角落。而他没死,优叔叔他们也一定不会死!”杨阳沉默片刻,按住他的肩膀,用更为宁静的口吻道:“嗯,我也相信。”虽然她对基连这个人褒贬不一,但听了这么长的叙述,她至少确信一件事: 他是个永不认输,永不失误的男人。 维烈露出拨云见日的笑容,显然得到支持,让他极为高兴。杨阳想起一件事,问道:“那你们当初是开着ufo来到这个世界的?”真是……外星人侵略啊。 “不是不是。”维烈好笑地摇手,浮起落寞之色,“父亲临走时,叫我努力学习,成为摩耶的支柱,如果还有人想回去,就带他们跟上。可是我很笨,很久很久以后才勉强跟asaka…就是那个装置取得同步。那个时候,缅长老已经研究出亚空间的传送方法,所以我们是从次元通道过来的。” “维烈,不要沮丧。”杨阳真恨不得把他口中那个缅揪起来暴打一顿。维烈笑了笑:“没关系,我习惯了。你……只要你别嫌弃有我这样一个傻爸爸。” “我才不会嫌弃!” 维烈绽开窝心中带着腼腆的笑靥,确实有几分傻爸爸的味道。 “后面的历史,就和这个世界的记录差不多,你都知道了。我们给这个世界造成极大的破坏,甚至影响了他们的文明进程,这是我们的‘罪’。” “维烈,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呢?你的话,他们总会听吧?” “是会听,问题是我根本不知道!”维烈说着就来气,“我不能离开次元通道,每次只是帮他们开路,结果这帮小子就越玩越起劲,弄了个什么幽鬼七魔将的名头不算,连我也拖下水!在每个国家的公告板上把我画成顶着火焰头,凶神恶煞的鬼模样!让人们以为我是他们的老大,一个更残忍的恶棍!” “……” 被蒙在鼓里的可怜宰相喘了会儿粗气,才勉强平顺地续道:“也是我太迟钝,本来有很多迹象可以发现;加上岁数大了,日子也过得糊里糊涂,就让他们一百年一百年地混过去(杨阳:原来魔界是这样记年的……)。直到我觉得次元通道稳定了,不用我再控制,才一个人下去看看,结果——差点没气死我!”杨阳拍拍喷火的父亲:“我也有同感。”真是太不像话了! “我马上叫那帮混蛋停止,可是他们玩发了兴,舍不得放弃这种强者欺凌弱者的乐趣,虽然乖乖回来,还是成天劝我,说什么会有分寸啦;那只不过是个原始星球,用不着小题大做啦;什么当初沟通过了,是这里的住民先挑衅啦……一条条说得我头大。杨阳,你不要学我,你父亲我是个耳根软,立场不坚的人,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让他们混了七百年——整整七百年!月和肖恩都是在这段时间出生的!这是我的罪,不是摩耶,就是我的罪!” 杨阳沉默。 合上眼,魔界宰相脱力地倒向椅背,脸色和握着扶手的双手一样苍白:“后来,我看了录象,看得好生气。这些生命和我们有什么区别?连长相也没有不同,那帮混蛋怎么就下得了手?还用洛克,我创造的魔兽屠杀。可是我又没有说服大家的理由,所以……我独自去了人界,想学习这里的语言。我以为有了另一种交涉途径,大家的戾气会小一些。然后,我遇到了肖恩、洁西卡。他们都是好孩子,我很喜欢他们。托他们的福,我这个笨蛋才在四年里就学会了一种语言。” “维烈?”等了半天没听到后续,杨阳不解地催促,却见生父毫无血色的唇牵起一个无比苦涩的弧度,“这本来是个多么好的机会,就被我这本来最想和谈的人粉碎了,为了替玛格复仇。十七年后,降魔战争总决战,摩耶历…这个太长了,你不用记,古世历4598年春之月19日,你记住,这是你真正的生辰。” 杨阳宛如梦中,好半晌才回过神,断断续续地道:“古世历?还…还4598年?那…那不是一千年嘛!我是一千年前的人?” “嗯。当时,我只盼着和精灵王同归于尽,根本不想活了,也感觉自己活不了。你知道的,就是我们特有的第六感。仅剩的一点责任感促使我复制了你,想把担子扔在你头上。” “请问,为什么我是女的?”杨阳冷静地发问,只有怒火熊熊的双眼打破了假象,“我知道你当时的状态不正常,不会这就是原因吧?”维烈在她的眼光下往椅子里缩,小声道:“不是,我是想,女性比较柔和,可能不太容易钻牛角尖。”杨阳晃了晃,深深吸气,深深吐气,再深深吸气,深深吐气,用生平最大的音量吼道:“你这个笨蛋!!女人比男人更容易钻牛角尖!!!” “呃……是吗?”维烈被震得七荤八素,纯粹条件反射地回应。 “真是,跟你那天才老爸一个样,一点都不了解女人。”杨阳抚额叹息,接着举起右手,和气地道,“维烈,我想扇你一个耳光,可以吗?”魔界宰相乖乖侧首:“请。” “……算了。”手高高举起,终究还是轻轻落下。 “杨阳?” 黑发少女张开双臂,抱住一脸问号的父亲:“傻瓜,我怎么会扇你耳光,那种心情我再清楚不过,不久之前还同样发疯过。” 从胸腔涌出叹息,维烈也环紧她的腰。 “你那种状态还想到复制我,就足以证明你比我理性。” “是吗?”维烈心里的负罪感稍稍降低。感到这股波动,杨阳刻意欢快地道:“其实,追根究底是基连那个**不好啦,把这种疯狂因子遗传给我们。” “不许骂**!要叫祖父,祖父!” “是是,我看他还不愿意我叫他爷爷呢。” 维烈无言。 任时间静静流逝,冲刷过去的余韵,杨阳突然有了种不真实的感觉:她竟然来自一个科技高度发达、极为久远的世界;出生又那么古早;她是摩苏,不是人类,好象和地球、艾斯嘉都划出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不安之下,她冲口道:“维烈,你在这个世界旅行时,会不会有庄周梦蝶的感觉?”维烈一愣,随即了然地微笑。 “不会。”紧紧环抱她,给予她安慰和支持,“杨阳,我明白你指什么。事实上,刚刚来这里时,我也觉得格格不入,但是随着我和越来越多的人交往,这股不协调感就消失了。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再真实不过。” “嗯。”杨阳展颜:没错,她的经历,她的情感都是真实的,不管她来自何方。 急于让她更踏实,维烈找到一个自认为很棒的点子:“啊,因为你的魔核是四年后成形,诺因也在同年出生,你们算是平辈。” “哦……” “还有还有,你们也是待在一个培养皿里。” “够了!”根本不能想象那种情景,杨阳狠狠拉扯他扎成一束的发尾,疼得维烈龇牙咧嘴。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以为她是介意身世,沮丧地问道:“杨阳,你在生气?” “哼!” “你…你在怪我?” 差点脱口而出“笨蛋”,及时收住,“笨”这个字可以说是维烈的伤口,决不能踩。虽然他有时真的很笨。 “父亲。” 耳边响起的呼唤令维烈全身一震,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的心凉了半截,“我只叫你这一次。” “因为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很丢脸。但是我心里会一直叫你父亲,你记住哦。” “嗯,嗯。”维烈绽开标准傻爸爸的笑容,幸好没人看见。 “还有——” 拥抱他也被他拥抱,杨阳笑如和风,不带一丝阴影自厌,“谢谢你赐给我生命。” ****** 睡了一觉,杨阳总算回到现实世界。 虽然她的梦里也是一堆大炮巨舰,搞得她神经衰弱,但是好歹,没有出现某个和她父亲一模一样的科学家,就足以谢天谢地了。 不过,听说死者才会托梦,这是不是代表基连还活着呢? 缓缓睁开眼,模糊的光影里浮现一个身影。还没看真切,熟悉的清亮嗓音就悦耳地敲击着她的耳膜:“杨阳,醒了?” “肖恩!”杨阳惊喜地唤道。一只略带粗糙的大手拂开她额前的散发,按了上来,却出奇的舒适温暖:“奇怪,没有发烧,怎么表情呆呆的?” “因为她刚睡醒。”另一个声音触动杨阳的记忆,定睛看去,床边不止站着身穿军官制服的棕发青年,还有相同打扮的红发少女。 “希莉丝,你穿这样很威风哦。”肖恩嘛……很别扭,还是褚色长衣看得顺眼。 “嘿嘿,是吗?”得意地转了一圈,希莉丝面露关怀,“你怎么样,阳?”黑发少女回以淡淡的笑:“感觉不错,今天应该可以起来走走。” “可是你看起来不是很有精神啊。”肖恩担心地道,“维烈说了,你因为透支生命力,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希莉丝皱起眉:“阳,你真是太乱来了,生命力怎么可以用!会短命的你知不知道!” 短命?她恐怕会活很长很长时间。杨阳在心里叹气,吃力地撑起上身。一头长发也给她添了很**烦,老是压到,最后在肖恩的帮助下,才勉强坐稳,喝水漱口,瞥了眼角落的落地钟:“你们什么时候上班?” “今天不上班,我们请假陪你。” “嗯!”肖恩精神地应道,显然不用上班让他极为高兴,看得杨阳心脏绞痛:这个自由的人,也被命运套住了啊。 “肖恩,在军营里过得惯吗?” “马马乎乎啦。”看出她的忧虑,肖恩斟酌地道,“平常和大家打打闹闹满开心的,就是还不太适应军团长的位子,闹了不少笑话。”希莉丝暗暗点头:这家伙,总算成熟点了,没有对阳抱怨。 “这就好。”杨阳眉目柔和地望着宿命的另一半,“那你们的新军团命名了没?”肖恩绽开大大的笑容:“有~~我的叫苍穹,她的叫火鸟。”感染了他的快乐,杨阳也微露笑意:“很好听的名字啊。”尤其带给人希望。 “就是!当初她还不让我取名呢!说我给小胖起那种名字,一定起得很难听。小胖有哪儿不好了?形象又可爱。” “小胖这名字好?说出去给人家听听,包准笑掉大牙!阳,我告诉你,他本来是想取食物的名字,因为底下造反才不得不改,改成太阳——太阳骑士团,这么俗!我指着天空,再提示他‘苍’字,他才想起‘苍穹’!”希莉丝愤慨地道。杨阳听得不住轻笑。肖恩闷闷地哼了一声。 “看来你们干得不错。对了,维烈呢?”杨阳问起父亲。肖恩扁嘴道:“他回去了。”杨阳大惊:“回去了?!为什么这么突然?”她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他耶! “都怪贝姆特啦,发了好几封信催他回去,本来他想等你醒来跟你打声招呼的。” “维烈毕竟是西城的宰相,怎么可以长久离职。”用手肘顶了**一记,希莉丝正色道,“阳,你也要考虑一下,是跟我们留在这里,还是跟诺因回西境。”杨阳愕然:“我当然是跟你们了……诺因要回西境?” “他的本职是西境的统治者啊。雷瑟克是军人,一个人负责领地内的事务太吃紧了。吉西安又走不开,只有他回去。其实我认为你跟他走比较好,最近中西两城的互动会渐渐多起来,你待在那儿就可以经常见到维烈。那里的气氛也好,有助于你康复。而且,我和肖恩不能走,不代表昭霆他们也不能走。” “说到昭霆,耶拉姆怎么样了?有没有劝住他?”杨阳急忙询问。希莉丝叹了口长气:“他现在正在牢里呢。昨天真是闹得惊天地泣鬼神,先是昭霆和耶拉姆大吵,引来一圈人围观,然后打起来。莎莉耶拿着魔封想帮忙,被耶拉姆眼明手快地抓住,吓得她哇哇叫,据说那柄剑也吓得哇哇哭,魔力狂飙,砸了半座宫殿。陛下就用损坏公物罪把耶拉姆投进了大牢,说让他冷静冷静。” “……史列兰大概以为耶拉姆要杀莎莉耶吧。”完全可以想象当时的情景,杨阳扶着头无力地道,“不过,投进大牢未免——” “不然还有什么好办法?” 杨阳无言,过了一会儿,问道:“那昭霆有陪着他吗?”肖恩插口:“陪着呢,我刚刚去看过他们,耶拉姆还是那副拗得要命的样子,昭霆好象也跟他卯上了。”杨阳释然而笑:“那就没问题了。我这个表妹一旦固执起来,可没人斗得过她。”尽管得知了身世,她对自己的定位依然没变。 “是吗?”肖恩和希莉丝都很不放心,但想想耶拉姆也不可能从牢里插翅飞出去,昭霆说服不了又如何。 “史列兰和莎莉耶呢?” “魔封被诺因收回去了,莎莉耶跟在他的屁股后面,时不时碰一下剑。他们好象已经成为好朋友,所以她舍不得离开它。” “诺因不会揍莎莉耶吧?”对友人的坏脾气再清楚不过,杨阳惊呼。希莉丝摆摆手:“他哪敢啊。军营里的人爱死莎莉耶了,叫她金发小公主,还主动帮她揪住诺因,让她和魔封聊个够。”杨阳开始同情友人,果然美女的威力是无穷的。不过这个美女的年龄似乎小了点,军营的那帮家伙不会都是萝莉控吧? “说起来,史列兰的性子和蕾亚有点像,都是非常纯真,难怪莎莉耶那么喜欢他。” 想起蕾亚,就联想到风神。杨阳眼神一黯:她现在,算是和众神站在对立面吧。再也没有和希露菲尔吃着零食聊天,灌醉普路托看他跳脱衣舞的机会了。 “杨阳,饿了吗?”察觉她的不对劲,肖恩热情地建议,“我们出去吃好不好?如果你爬不起来,我就叫厨房煮顿大餐,我们一起吃。”希莉丝用力搡他:“你吃过了!” “再吃一顿又没有关系。” “你是猪啊?” 笑看他们争吵,杨阳的眼底却沉淀着阴郁。神官的死始终是一道巨大的伤口,即使被同伴的温暖包围,她还是无法真正开朗起来。 肖恩和希莉丝并非看不出,只是这种心伤,惟有时间能够抚平,他们再焦急也没用。这一点,有相同经验的肖恩尤其清楚。 “我们去餐厅吃吧,希莉丝,帮我剪一下头发。” “剪头发!?”希莉丝惊叫,比自己断发时更舍不得,“太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头发!”杨阳撩起一缕发丝,苦笑道:“可是这样,我连动都动不了啊。放心,只剪到腰下。” “我来帮你剪。”肖恩自告奋勇。想起他的手艺,杨阳欣然同意。 手脚还有些酸软,但并不妨碍行动,反而是一头长过脚的黑发害她差点摔交。杨阳站在穿衣镜前,只觉自己像拖把。希莉丝却双手合十,满眼憧憬的小星星:“好美哦。” ……我似乎也感染了诺因的不解风情了。细看确实漂亮,仿佛黑色的瀑布。杨阳汗颜,突然想到:女鬼好象都是一头长得不像话的长发。 打了个寒噤,肖恩立刻注意到:“怎么了,杨阳?剪痛你了?” “没、没有。”敷衍过去,杨阳的表情沉淀下来:鬼吗?她现在也算是鬼吧。 从地狱爬出来的鬼。 那么——黑眸流动着液态的火焰,纤白的柔荑不受控制地按上镜面:我也要把你拖下地狱,罗兰·福斯。 锵啷!一人高的穿衣镜爆出无数裂痕,室内的三人一齐愣住。 “镜…镜子怎么会……?”希莉丝结结巴巴地道。肖恩的眼里闪过一道锐光,三两下剪平,扔开尖刀,扳过发呆的少女,一字一字道:“杨阳,你有事情瞒着我们。” “那…那个……”杨阳在他的注视下情不自禁地瑟缩。 “和维烈有关吧?他临走时,要我视情况而定,给你戴上这个。”肖恩拿出一个手环,白色的环身没有任何装饰,粗糙得像是廉价的塑料制品。杨阳只看了一眼就猜出这是什么,冲口道:“不要!” 异能是她复仇的一大帮助,她才不要封住! “闭嘴!你没资格说不要!”肖恩的语气严厉到近乎凶狠,不仅吓坏了杨阳,希莉丝也吓得不轻,“有力量很了不起是吧!可以轻易践踏弱者!任意主宰他人的生死!” “我…我不是……” “……抱歉。”长叹一口气,肖恩露出脱力的表情,转移视线,“维烈说了,因为你的异能刚刚苏醒,还很不稳定,如果不想伤到周围的人,就戴上这个环。这只是调节装置罢了,不会封住你的能力。”希莉丝从空白状态中挣脱出来,叫道:“异能!?阳是异能术士?” “嗯,抱歉,希莉丝,我也刚刚知道。”朝她点点头,杨阳接过手环,眼望宿命的另一半,“肖恩你……把我看成维烈了吧?”肖恩默认,唇角逸出一丝苦笑。 黑之导师。 万恶的魔族。 身穿黑**法袍,黑发及腰的少年,一挥手尸横遍野,践踏着累累白骨,眼神狂乱,笑容残忍,出现在他的面前。曾经的温情,如昙花一现,再眨眼,又是一脸视如陌路的冷酷。 [肖恩,即使是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还真的一点也没有手下留情。 肖恩合上眼,平板地道:“他啊,就在我眼前,杀了我的两个朋友。动都没动,轻松得像捏死一只蚂蚁。折叠空间,是你们的能力吧?我告诉你,那杀法干脆利索,保证敌人死透。全身骨头全碎,内脏破裂,血标得半天高——如果不是受到这样的刺激,天杖又怎么可能控制我的意识?” 房里只有落地钟流泻出滴答的声响,呼吸声也轻不可闻。 “杨阳,如果你变成他那个样子,我会恨你。” “是。”黑发少女垂下头,心里愧疚满溢。棕发青年搔搔头,恢复平日的神气:“抱歉,不知所云了,我们去吃饭吧。”红发少女也理智地忽略这个话题,捡起地上的散发:“这些给我吧,可以做一顶假发呢。” “好啊。”杨阳大方地答应。换上符合满愿师身份的长礼服,和希莉丝一起走出梳妆间,看到等在门口的友人,她终于忍不住问道:“肖恩,你恨维烈吗?” 琥珀色的眸子眨了眨,浮起明朗的神情:“我可不会拿他过去的错误指责他,何况他不是草菅人命的人,那时候是不正常。” 杨阳松了口气。 ****** 吃完早饭,杨阳到地牢转了一圈,帮着昭霆劝了会儿。 耶拉姆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只是不说话,看起来也没打消刺杀的念头。明白这个师兄是标准的牛脾气,杨阳也不勉强,在昭霆耳边交代了几句。 不撞南墙不回头,耶拉姆就是这样。她自己已经吸取教训。她天生就不是为了报仇可以不顾一切的人,也不想再体验一次后悔的滋味,那么,只有通过正规的途径。 走出地牢,杨阳慨然叹息。一只大手搭在她的肩上,带着关怀和抚慰。 杨阳回以不带阴影的浅笑:“我们去军营看莎莉耶和诺因吧。” 一路上,来往的侍从都恭谨行礼。遇见有地位的,还会一通阿谀奉承。希莉丝应付这种场面最拿手,杨阳和肖恩就保持沉默,统统由她打发。 只是……杨阳偷瞄身边的人,侧面平静冷肃,可以看出明显的演技,哪里还有半分活力? 肖恩的笑靥,就像一月的风信子,清新活泼又温柔。不管经历了多少风雨,还是坚韧不拔,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生气。 但如果连赖以生存的空气都没有了,这株野草还能活吗? 这种窒息的环境,实在不适合他啊。杨阳暗叹,决定留下来,至少给他一点慰藉。 军营的气氛就自由多了,肖恩也放松下来,和认识的人打招呼。因为正是休息时段,他们很快就被堵住。突然,后方的人群散开,喧哗声伴随着尖叫喝骂由远及近。 诺因用拎小猫的动作拎着莎莉耶,不理会她的踢打,递到杨阳跟前。 “把你家小孩管好!” “别这样嘛,诺因。”无奈地抱住气鼓鼓的同伴,杨阳也不敢对友人抗议。诺因的脸色已呈现出暴怒的铁青色,稍微捅捅,火药库可能就会爆炸。 但是她想息事宁人,对方不想。 “你不知道她对史列兰做了什么!”诺因吼得整个军营都听得见,“居然教他过家家,玩娃娃,唱女孩子唱的童谣!她是聋了不成?听声音也知道史列兰是男的!” “这……是你不对,莎莉耶。”杨阳也有点生气,虽然更多的是好笑。莎莉耶委屈地扁嘴:“史列兰也不介意嘛。” “他当然不介意!因为他不懂!”诺因瞪目,火气又窜了上来。杨阳摆手,好言好语地道:“算了,算了,小孩子不懂事嘛,你跟史列兰说明白就行。” “我是在纠正。”诺因的脾气来得急去得也快,一转眼又是阳光灿烂,“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就出发。”杨阳没有意外他的专横,只烦恼要怎么委婉地说明。诺因先一步道:“肖恩他们也去,难不成你一个人留下来?” “耶!?”三人愣住。 “我跟老妖婆商量过了,苍穹和火鸟都是新成立的军团,在这里不好出头立功,还是去我那儿比较恰当。希莉丝的五千骑兵,到米亚古也比到里那近。”魔武大会的那段日子,诺因就充分领教过杨阳有多么重视同伴,所以聪明的做法是连同那些电灯泡一并打包,再丢给他们一堆事让他们没空骚扰。不过这个决定,同样有政治上的考量。 “这倒是。”希莉丝首先赞同。肖恩更无异议,一把抱住杨阳,欢呼雀跃:“太好了!太好了!” “……”诺因眼中杀气一闪,吓得他赶紧放手:“我…我去整理行李。”倒不是真的怕,诺因的长相太像菲莉西亚,而记忆中的养女是那么甜蜜依人,巨大的落差使他下意识地想填补。 “我帮你,肖恩。”杨阳的建议令某人更加不爽。不过说实在的,诺因倒不讨厌肖恩,当初一场架就让他留下根深蒂固的好感。所以只要别做出太亲密的行为,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晚上再理吧,又不急。”挥挥手,诺因想起一件事,“啊,肖恩,你丧失记忆了是吧?” “呃…是,你怎么知道?” “你和帕西尔提斯那个老妖怪讲话时,不是说得很明白。” 诺因,不可以这么称呼父亲啊。杨阳汗颜,因为答应了维烈保密,她也不好纠正这个不肖子。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诺因继续盘问:“是自然失去的还是被封印的?”听出他的言下之意,肖恩欣喜地道:“是封印,一共有两道,你有办法解开吗?” “不行!”希莉丝跳出来反对,“肖恩是灵体,记忆解封这种魔法会伤到他!”诺因责怪地瞥了她一眼:“他身上不是有灵魂守护吗?根本不会有事。”希莉丝词穷,但还是一脸不高兴。 “难道你对自己没信心,怕他一想起来,就投奔到旧**怀里去?” “才不是!” “这就得了。”轻松打发师妹,诺因再次转向肖恩,“我和老妖婆也猜到是这样,已经准备好仪式,随时可以帮你解封。反正今天没事,就择日不如撞日如何?”既然无名氏神官已死,为了得知光复王的生平和那段蒙尘的历史,肖恩这个活化石就是唯一的希望。维烈那家伙虽然也是个遗迹,嘴巴却比蚌壳还紧。 肖恩连连点头。杨阳有点不放心:“真的没问题吗?”诺因犹豫了一下:“这个嘛,想得到的安全措施我们都做了,不过以防万一,你还是做他的身体吧。你们是宿命的另一半,又附体过,能提供他一定的保护。” “好!”杨阳十分乐意,这样肖恩若是承受不住,她可以帮他分担一点。 “杨阳……”肖恩皱起眉头:他不想友人承担自己的悲哀,她自己就够痛苦了。杨阳牵起他的手,笑道:“没关系的,我们是宿命的另一半,不是吗?” ****** 来到布置好的专门房间,摄政王和总参谋长早已等在里面。除了他们俩,还有十来位高阶法师。肖恩一见拉克西丝就腿软,反射性地躲到最高的诺因背后。 “窝囊!”黑发青年下了个毫不留情的评语,尽管同病相怜,他就不会屈服于老妖婆的****。 “呜,可是……” “哦呵呵呵!怎么了,小奴隶?过来啊。”看到肖恩的反应,拉克西丝快活无比,装出热情的样子招手。杨阳也帮忙护住吓得更厉害的友人,无力地道:“陛下,请别再欺负肖恩了。”买她面子,拉克西丝收敛玩心,自动切换成统治者的姿态:“算了,今天有正事,就不逗你了——站到那边去。”说着,一指地上的巨大法阵。 “唔~~”肖恩听话地照做,底气不足地申明,“你不能害我哦。”拉克西丝咧开让他更加不放心的笑容:“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别怕啦,肖恩,你忘了有我?”杨阳跟过去,脱下他脖子上的定幻石。拉克西丝一愣,露出担忧之色:“喂,杨阳,你不要紧么?”这丫头未免太不怕死了,不久前还躺在床上的人! 附体的冲击感使杨阳晃了晃,道:“不要紧,让我在旁边待着才难受——开始吧。” “也是。”拉克西丝理解地点点头,做了个手势。法师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确认的眼神,举起法杖。随着抑扬顿挫的咒语声,镶嵌在圆周上的六枚宝石发出雪白的光芒,构成六芒星的形状,将少女圈在中央;而复杂的符文和图案也一一亮起来。诺因、希莉丝和莎莉耶都带着几分担心地注视这一幕。 在白光的包围下,杨阳的双眼慢慢闭上,身体也脱力似的倒下,被仿佛固态化的光托起,呈花瓣的姿态缓缓聚拢,合成一只半透明的光团。 “是[记忆之茧]!” 希莉丝大吃一惊,质问拉克西丝,“陛下,这会不会太小人了?”这个法术是逼供专用,先用精法让受术者睡着,再用特殊的法器将记忆实际呈现。但杨阳和肖恩都不知情,这可以说既辜负了他们的信任,也侵犯了隐私权。 拉克西丝叹气:“没办法,我已经在维烈那儿碰了个钉子,这小子万一再不吐实怎么办?岂不白忙一场?就算以我城的法师资源,再发动一次记忆之茧和绝对解封的复合魔法也是不可能的。”尽管还是认为不妥,希莉丝也不吭声了。 这时,飘浮在半空的光茧产生异变,宛如花苞绽放,一瓣一瓣分裂开来,从中迸射出强烈的白光,持续了一阵,化为无数光粒四散落下,像下了一场缤纷的光雨。 如梦似幻的景象中,浮现一抹轻灵的身影。长及脚踝的连衣裙,乌亮的秀发,清秀的脸蛋,紫水晶般的眸揉和了纯真和**,唇边笑意盈盈。莎莉耶大叫:“啊——诺因!” “我在这里。”卡萨兰城主咬牙切齿,忍着全身的鸡皮疙瘩。希莉丝安抚地拍拍他:“这个是莉,就是他的养女,菲莉西亚。” “我知道!问题是先出现的为什么是她?” “大概这个人对他最重要吧。”拉克西丝也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摸了摸后脑勺,“诺因,你做好心理……” 一言未毕,铺天盖地的血红淹没了在场的每个人。 光茧里的黑发少女动了动,原本平静的清雅容颜浮起痛苦的波动。 红色的拱顶,红色的墙壁,红色的地板和红色的祭坛,倒塌的神像旁散落着碎裂的金箔和玉石,形成一幅华丽而凄美的画面。 影象突然歪斜,他的视野映出刻有浮雕的天花板,而身上,传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剧痛。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脑像抽空一样空白。 [竟然跑出镜子,真不知该佩服你的意志,还是感叹你的愚蠢。] 熟悉到刺痛的清亮嗓音拉回稀薄的意识,动了动唇,他挤出无意识的哀求:[不要…伤害他们……] [呵,你还认得他们是谁?]快活的男性嗓音渗入恶意的嘲笑。 又是一波激烈的痛楚,饶是他坚强,也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又一个女性嗓音传入他的耳中:[肖恩师父!席恩,你这个王八蛋!] [别紧张,莉,我只是给他一点小小的苦头吃。你可别忘了,杀了他,我也会死啊。] 他循声望去,首先跃入眼帘的是坐在祭坛上的年轻男子。打成长辫的棕发被手指随意拨弄,褚色衣摆下的双腿优雅交叠,轻松的姿态仿佛诸事尽在掌握之中。琥珀色的眸子笑着瞅了他一眼,随即转开,带着欣赏的神情看向不远处的黑发女郎。但吸引他视线的,却是躺在她旁边的身影。 [你……] 澄碧的眼定定瞪视他,盈满惊愕和混乱。银发遮住大半边脸,也覆盖住伤痕累累的躯体,四肢关节被砍断躺在血泊里的模样就像破布娃娃。 他是谁?混沌的脑海跳不出一个对应的人名,却有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出眼角,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 见状,绿眸里的疑惑和恍悟都如潮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宁和的笑意: [不要哭,我没事。] 序 “我一生最大的遗憾,是没能见到神官最后一面;最大的庆幸,是那个时候和肖恩一起接受开封魔法。如果不是这样,他恐怕真的会被记忆的重担压垮。” “对于席恩这个人,我根本不想去理解。不管他有什么苦衷,他的行为又有什么原因,他所做的事都是不可原谅的,尤其是他带给肖恩的伤害。” “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正走出悲伤,就是在那时吧。维烈将我拉出仇恨,他的故事又隐隐让我有了一种超脱感;而肖恩,他的经历之惨我连一个零头也及不上,可他还是那么顽强地活着。我再苟且下去,就太不象话了。实际体验他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也让我不再沉浸于自己的情绪。” “倒是诺因捡了个大便宜,哼。这小子还敢对他的岳父和岳父的好朋友吹胡子瞪眼睛,实在应该把他们一天三柱香供起来才对。”——摘自卡萨兰满愿师杨阳的回忆录《在异世界的日子》,第六章第三十页。 《满愿石》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开启的往事 古世历4582年冬·******都提瑞尔—— “我要一艘到南方联盟的快船。” 商船协会的事务员眯起本就细小的眼睛,射出针刺般锐利的视线,打量眼前的客人。他全身上下被一件罩头斗篷遮得严严实实,但是从不高的身形,还残留着稚嫩的清亮声线,可以看出年龄不大。最奇怪的,他怀里抱着一个襁褓。这年头连人口贩子这个行当也不景气,美女都难卖,更别说野地里随处可见,倒贴也没人要的婴儿了。 是难民吧。傻小子,还带着弟妹。在心里轻蔑地嗤鼻,事务员佯装猥亵地搓了搓手:“先生,您是明白的,我们的规矩……” 犹豫了一下,原本握着的手摊了开来,露出两枚刻有橄榄枝和羽毛的金币:“这些够了么?” “够了够了!”瞪得滚圆的两眼绽放出贪婪的光芒,事务员几乎用扑的抢过钱,评价立刻上升到贵族的遗孤或哪个富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出走继承人。然而,看清正面的花样,他惊讶地道:“这、这是圣域的金币啊!” 斗篷下的身体震了震,一手悄无声息地握住一把锋利的袖剑。 “别紧张,别紧张。”没有察觉他细微的动作,事务员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挥手,“做我们这行的是不过问客人的来历的,只要你不是魔族就好。钱我收了,你的船是[白玫瑰号],到港口一问就知道。今晚十点出航,别迟到了。” “谢谢。”松了口气,年轻的客人正要离去,仿佛想起什么,手一扬,桌上的水杯一分为二。切口平整利落,倒下的两半更是呈现完美的对称。 “请保密。如果有人问起,你泄露我们的行踪,下场就和这个一样。” ……是亡命者。目送他的背影,再看看被剖开的杯子,事务员彻底更正之前的认识。 一踏上港口,兵荒马乱的景象映入眼帘。不是繁华,而是萧条和无序。扯着嗓子叫唤的流浪佣兵;被私人保镖护得铁桶也似的商队;风尘仆仆,带着一丝憧憬的冒险家和旅行者;不对魔兽挥剑,却驱赶难民的巡逻队。在混乱中跌倒的小女孩大声哭喊妈妈,却没有人伸出援手,反而有一个忙着卸货的大汉就一脚把她踹开。 咬了咬牙,他冲过去扶起小女孩,还没来得及慰问,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围上来,脏兮兮的小手抓住他的斗篷,七嘴八舌地嚷道:“哥哥,哥哥,我们好饿,给我们一点吃的嘛。” “……”他为难地沉默,但终究无法抗拒那些可怜巴巴的哀求,饿得皮包骨的小脸和一双双乞怜的眸子,用颤抖的手拿出一包干粮,“给,要分着吃哦。” 孩子们齐声欢呼。发现他是头肥羊,更多的难民和乞丐一窝蜂涌上。好不容易,他在被抢光的前一刻狼狈逃出人群,七拐八弯地躲进一堆木箱。 “唉。”蹲下来隐藏形迹,他懊恼地直敲脑袋。 才出家门,他就快把钱花光了,这下要怎么办呢? 听说南方联盟很好找工作。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他凝视怀里睁着眼静静看他的小婴儿,摸摸她粉嫩的脸颊:“对不起,莉,你肖恩师父是个笨蛋。” “不过,不过,你的养育费,我都完整地留着哦,一分都没花。”完全没想到自己如果饿死了还是白搭,他重新振作,竖起食指献宝地道。 女婴回以咯咯的笑声,随即皱起脸,“咿唔——咿唔——”地叫着,状似难受地挣动。 “怎么了,莉!?”肖恩立刻担忧得心拧成一团,手忙脚乱地拍打,“饿了么?还是要尿尿?” “唔……”宛如紫水晶的眸流出清澈的液体。肖恩恍然大悟,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后,划了个法印。下一秒,其中一只眼睛变成了叶片背阴的颜色。左眼紫,右眼绿,为她清秀的脸蛋增添了一抹妖异而不祥的美感。 “啊咿!噗!”婴儿快乐地吐泡泡,挥舞短短的手臂以表感谢。肖恩却露出复杂的眼神:“幻术还是太勉强了吗。” 谨慎地将她面对自己抱着,肖恩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给予她短暂的喘息。 看看天色,他叹了口气,再次施法。婴儿早已睡着,口水在他胸口溶了一滩。 “对不起,莉。”帮她擦干净,肖恩不舍地亲亲她,起身寻找今晚要搭的船。 深夜,他登上客船[白玫瑰号],拒绝了包房,和一般客人一起挤在货舱里。这倒不是穷酸脾气发作,而是为了尽量不引人注目。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他感到身上传来一阵湿意。这感觉他再清楚不过,连忙安慰哇哇大哭的养女,以免引来其他客人更多的白眼。 “乖,莉,不哭哦。”娴熟地呵哄,动作却相反的笨拙。换了半天换不好,他下意识地环顾,看到附近有一位抱小孩的妇女,惊喜地扑过去。 “那个……”临出口时,不好意思地顿了顿,兜帽下的脸泛起红晕,“你可以教我怎么换尿布吗?” 扑哧!人群里响起小小的笑声。妇女也莞尔,将自己的孩子放在一旁的通铺上,带着温柔的神情伸出手。虽然看她不像坏人,但养女的身份实在太敏感,自己又是被追击的逃犯,肖恩还是偷偷施加了一个防御结界,才递给她。 “好可爱的孩子啊。哎呀,还是女娃!你养她一定很不方便吧?” “不会啊,莉是好孩子。” “莉?真是好名字。”妇女爱怜地帮婴儿擦拭干净,才开始换尿布,“她是你妹妹?”盯着她的步骤,肖恩随口道:“不,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她…算是我的养女吧。”妇女愕然:“养女!?你几岁?”她没有问莉的父母怎么了,因为这年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事太多了。反而是肖恩一目了然的年轻和这样的关系,更令人惊奇。 “十七岁。”轻触养女玫瑰色的小脸,高兴她重拾欢颜,肖恩微笑,对周围异样的目光一无所觉。 “唉。”妇女长叹,把婴儿递还给他,拍拍他的头,诚挚地道,“愿生命女神保佑你们,孩子。” ****** 大黑暗时代。 降魔战争正式爆发。原本只是零星破坏的魔族发动全面进攻,过去从未亮相的魔界宰相以辉煌咒文[禁界牙煌霸炎阵]毁灭索雷斯大陆,震动世界。被冠以[黑之导师]的畏称,人人闻风丧胆。 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以东方学舍为中心,四强国——奥斯曼、坦帕斯、普雷尼亚和柔兰为主干,以及其他十余个大小国家组成[圣十字联军],对抗强大的侵略者。 然而,这一举措并未带来实际的效果。联盟内部争斗不休,掌握实权的三大世家:召唤师世家珂曼,剑士世家提塞和魔法师世家瓦雷竞争尤其激烈;各国成员也互不信任,推卸责任,只有当火烧到自家才出动军队。相反,魔界军却是团结一致,在七位军团长的带领下将各地守军打得节节败退,紧接着就是一场不留片瓦的屠杀。 血洗。这是来自魔王艾尔拉斯·希亚的命令。而魔族上下也积极响应,肆意践踏名为“人类”的弱小生命。 直到五年后,珂曼世家的继承人洁西卡才脱颖而出,和之后的英雄王科尔修斯、王妃爱蜜莉、[焰之术士]贝尔妲、[绿法师]布修等新一代的佼佼者组成坚实的阵线,将愚昧的守旧派统统格杀;与东方学舍的长老们达成微妙的平衡;四处奔走,以诚意说服尚未参战,又对人类抱有深仇大恨的异族首脑,[圣十字联军]才真正完整,勉强抵挡住魔族的如虹攻势。 而各地,开始流传一位[战神]的传说。 他抱着一个幼小的女孩,帮助百姓重建家园,以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扫荡残暴的魔兽。 [古兰·罗瓦]——因为他不留名,人们就这么尊敬地称呼他。 这是两簇微弱的火苗,维系着即将熄灭的希望之灯。民众早已困苦不堪,只求和平快快到来,不要再有杀戮,不要再有分离。 不折不扣的乱世,这是肖恩·普多尔卡雷和菲莉西亚·德修普出生的年代。 ****** 物欲横流,纸醉金迷的南方联盟,是富商、佣兵和亡命者的天堂,虽然依附北方的联军,却隐隐有独立的势头,这也是肖恩选择逃亡来此的主因。 只是,他低估了自己吸引事端的天赋。 一支由佣兵、难民和小商人组成的队伍在荒道上缓缓前进,目标是索伦克公国的首都,商业发达又富裕的塞伦。而车队里最让人好奇的,自然是全身上下被斗篷包得密不透风,怀抱婴儿的肖恩了。 “哇哇!”菲莉西亚把胖嘟嘟的小手伸向空中,做抓取的动作。 “呵呵,好玩吗,莉?”肖恩的手指灵巧地舞动,操纵空气里的光元素变出各式各样的幻象,有小鸟、兔子、蝴蝶和花草。惟妙惟肖,不仅菲莉西亚看得着迷,同车的人们也是目不转睛、连声惊叹。 “来,叫师父。”见时机成熟,肖恩将一只红艳艳的大“苹果”递到她面前,诱骗道,“你叫肖恩师父,我就给你。”想起失踪的友人维烈就最喜欢吃苹果,他一阵惆怅。 “啊噗。”不知是抓了两下抓不到,还是察觉他的走神,菲莉西亚小嘴一扁,不屑地甩头,“哼唔。”肖恩顿时胆战心惊,不敢再逗她,又抱又哄:“乖乖,不气,肖恩师父唱歌给你听。” “咿——”菲莉西亚绽开让他心醉神迷的灿烂笑靥。 当活泼的童谣从车厢里传出来时,一名佣兵策马靠近首领,悄声问道:“头,你说这家伙是什么来头?”虽然这个时代魔法师的资源雄厚,民间却极为罕见。能够把高难度的幻术控制得这么熟练,也可以看出他决非一般街头卖艺的幻术师。 “呵,不是个好孩子吗,不用担心。”识人无数的佣兵头子表现出豁达的态度,为那无忧无虑的歌声和欢笑柔化了脸上的线条。 这样的情景,有多久没见到了?要不是那些杀千刀的魔族,他的儿子…… 突然,婴儿的啼哭划破了和谐的气氛,不仅佣兵们错愕,肖恩也措手不及。 “怎么了,莉?乖哦,不哭。”牛奶刚刚喂过,身上也没有湿意,哄了一会儿,兜帽下的双眼闪过凛冽的寒芒:难道说—— “头!”到前方探路的佣兵浑身是血地出现,气息奄奄地说出最后一句话,“魔兽!”倒下再也不动。 “狗娘养的!”骂了一声,魁梧的佣兵头子火速下令,“结成半圆阵!其他人待在原地!” 指示明快正确,原本乱成一团的商队安静下来。大部分的乘客蜷缩在车里或马匹旁边瑟瑟发抖,祈祷神明的保佑;几个有战斗力的人冲向已布阵完毕的佣兵,其中就包括肖恩。 “小鬼,你出来干什么!保护好你妹妹!” 没有纠正佣兵头子的误会,肖恩专注用侦测魔法察看周围,幸而只有一个方向有敌人。仅仅这么一耽搁,大批异形就涌出地平线,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妈的!这帮畜牲,又吃饱了!”险些咬碎一口牙,战斧猛地一挥,“放箭!” “……没用的。”对养女施加了一个空气过滤结界和一个催眠术,肖恩低喃。只一眼,他就认出那是名为[亚贝鲁]的力量型魔兽。普通的武器根本无法刺穿它们坚硬的鳞片,更别说魔核了。只有魔法才能稍微凑效,而队伍里没有一个魔法师! 这就是凡人的悲哀,凡人的脆弱。除了各国的正规军,隶属东方学舍的菁英,一般的战士见到魔兽只有抵挡和逃命两条路选,毫无战斗力的百姓更是挨宰的份。 所以强韧的精神反而比战技更重要。那种面对不可战胜的敌人,还能不当场崩溃的意志。 而佣兵们明显还欠缺,眼见一击无效,多少都露出动摇之色。肖恩叹了口气,高举右手,念出简短的咒文:“爆炎!”两发车轮大小的火球应声飞出,落在魔兽的阵营里,引发强烈的爆炸,红色的光芒和黑色的烟雾开启死亡的序幕。风刃切开空气消失在烈焰里,又造成了数以十计的死伤。 紧接着,一抹白影冲入敌阵,光剑纵横切砍,掀起血的豪雨。 不是肖恩愿意以身犯险,如果一个人,他倒很乐意大干一场,出出风头,但现在宝贝女儿躺在怀里,他真是不想出手。可是强大的魔力波动会引来追兵,他只能选择近身战。 劈、刺、挑、扫,所有的动作在瞬间完成。魔兽们还没从上一波攻击中回过神,就失去了六名同伴。没有断肢横飞的凄惨画面,每一击都追求实效。分成两半的躯体滚出碎裂的魔核,洞开的腹部也是在相同的部位。只有星星点点的鲜红血珠,为这场一面倒的战斗加入华丽的成分。 佣兵们呆呆看着这一幕,久久反应不过来。对有实战经验的他们而言,眼前的情景还远远称不上血腥,却绝对震撼。一向被魔族打得无还手之力的人类却反过来**魔兽,还是仅凭一人之力,这无疑是过去只会在梦里出现的景象。 重重吐了一口气,佣兵头子收回战斧,半失神地自言自语:“这小鬼,真是人不可貌相。”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牺牲者也被掩埋。 不是商队的成员,除了那名探路的佣兵,无人伤亡,而是魔兽先前经过的村庄里,所有的村民。 断垣残壁间,燃烧着大大小小的火头;血液渗进泥土,呈现出异样的黑红色;七零八落的人体四散抛落,都是双目大睁,凝聚着惊惧和不甘的神色;更多的是被打得脑浆迸裂,像烂西瓜的头颅。孩子在母亲怀里断气;父亲拿着钉耙等农具倒在附近,同样生机全无。 魔兽至今没有被人类嫌恶到底的一点,是它们不吃人肉。虽然这也造成了瘟疫的大规模流行。 没有人对这个场面尖叫惊吓,都司空见惯地默默散开,或从车上拿出铁揪,或在村里寻找,准备挖坑掩埋。这是大陆上不成文的规矩:没余力也罢了,有力气,你就得挖坟,因为你说不定就是下一个。 人已经活得够悲惨了,怎么能让自己死后也曝尸荒野。 肖恩也把菲莉西亚捆在背上,找了一把铁揪开始掘土,尽管他只需要一个土系魔法就能在顷刻间挖出个大洞。 一铲一铲,掩埋廉价的生命。 晶莹的泪珠静悄悄地滚落,掉进土中,消失无痕。 “小鬼,水喝吗?” 事后,佣兵头子坐在一堵倒塌的土墙上面,递给他一个水壶。肖恩摇摇头,这是他必须的警戒。 “呵,喝吧,我又不会下毒。”佣兵头子翘起络腮胡下的嘴角,“你刚才流了那么多眼泪,也需要补充水分。” 兜帽下的脸红了,终于接过喝起来。以柔和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五大三粗的汉子垂下头:“你还是个孩子,有这么强的本领,真不容易。” “我……有一个儿子,如果活到现在,也和你差不多大。可惜啊,他死了,死在他妈妈的怀里。” “切!这个村子的人已经够幸运了,我的老婆和孩子都没人帮忙埋。我回去的时候只看见骨头,******幸好还认得出来,没变成灰之类。” 肖恩静静地听着这个外表粗犷的大汉用感性的语调叙述过去,唇抿成一线。 十指深深插进乱糟糟的短发,然后是充满仇恨的咒骂:“该死的魔族!该死的魔族!” 该死的魔族…… 宛如巨石坠入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肖恩抬首,让一望无际的蓝天映入迷惑的双眸。 如果不是怀里的小身躯,目睹这样的惨景,听了这样的故事,他也会像全世界的人们一样,仇视、痛恨魔族吧。 低下头,养女甜美可爱的睡靥跃入视野,肖恩的眼神重新恢复了坚定。 菲莉西亚她……是无辜的,即使她有一半魔族的血统。 “杰伊先生。” 唤回沉入自己情绪的佣兵,肖恩仿佛下定决心般,掀开遮掩容貌的兜帽,露出一头柔软的棕发,琥珀色的清澈眸子和健康的蜜色肌肤。俊朗的脸庞还残留着稚气,额头扎着绷带,藏起萨桑之子的印记。 佣兵头子目瞪口呆。虽然听声音就知道肖恩年纪不大,但实际目睹的冲击还是不可同日而语,看他的长相,居然不过十六、七岁,这未免太年轻了! “请问,你有见过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啊?”杰伊回过神,断然摇头,“没有,我从没见过。”肖恩失望地戴回帽子:“这样啊……” “你在找人吗?我会帮你留意。”原来是双子,他一定活得很辛苦吧。杰伊暗暗叹气。 “谢谢。”肖恩粲然一笑,鞠躬行礼,“那么,我告辞了。”杰伊愕然:“喂,为什么说走就走?” “这里离塞伦已经很近,应该不会再出现魔兽,守备队也会马上赶来,我不方便在人前露面。” 亡命者吗?杰伊不意外,挥了挥手:“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你了——保重啊,小鬼!” “您也保重。” 抱着还在酣睡的婴儿,少年绝尘而去,留下第一个传说,慢慢传扬开来。 ****** 由于路上的一段插曲,肖恩没有照原计划前往塞伦,而是转向西南边的一座城镇,多走了两天。也因此,到达时,他的荷包已扁到不能再扁。 “呜~~~不是说南方联盟很好找工作吗,怎么一张打工的告示也看不到?物价还这么贵。” 用飞毛腿在城里兜了一圈,肖恩坐在喷水池广场发愁。天真不知愁的菲莉西亚冲他笑得欢,手上抱着一个木制的小玩具。 唉——又是一声叹息。肖恩倒不担心养女会饿肚子,刚刚来往的行人十个有九个停下来,塞给她一堆零嘴,甚至还有新鲜的牛奶,问题是他!这些东西不够他填饱肚子,塞牙缝都嫌少。肖恩终于意识到:如果他饿死了,就算留着菲莉西亚的奶粉钱和教育基金也没用。 “咿唔!啊噗!” “乖。”安抚地拍拍因为得不到义父的注意而开始撒泼的心肝,肖恩决定一家家问。快到傍晚时,总算找到一个服务生的工作和搬运工的兼差。最令他高兴的,是一位好心的大婶让他和菲莉西亚借住在隔壁的空屋里。 虽然保镖的差使酬劳丰厚得多,但肖恩对那些剥削民脂民膏,又不顾平民生死的达官贵人没好感,也不会有人雇佣一个带小孩的黄毛小子。另外,还有身份上的考量。 他现在可以说是人类公敌。 收养万恶的魔族之子,背弃栽培他的珂曼世家和东方学舍,从备受瞩目的萨桑之子沦为圣域的耻辱,亡命天涯。 但是他不后悔,为了莉,为了席恩。 从早忙到晚,又没有休息,饶是肖恩精力过人,也累得不堪。更令他头痛的,是菲莉西亚。本来一直很乖巧很安静的养女不知为何啼哭不休,怎么哄也不听。 隔壁的大婶正想出来了解情况,门开了,一张比他怀里的婴儿哭得更凄惨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呜呜呜……” “怎么了,肖恩?” “莉她…莉她哭个不停,我不知道她怎么了,求你想想办法!这样下去,她嗓子会哭哑的!” 大婶赶紧上前接过女婴,同时皱起眉头,了然地问道:“你,几天没洗澡了?”肖恩愣住:“哎?” “去洗澡!小婴儿对气味可是很敏感的!难怪莉哭成这样!”一脚将他踹进后面的隔间,大婶笑叹,“真是个笨师父。” 洗干净出来,肖恩终于得以顺利抱回已经哭累睡着的养女,心疼她泪涟涟的小脸。 今后一定要勤洗澡! 向大婶道谢后回到家里,草草解决晚饭,肖恩抱着菲莉西亚坐在窗边,遥望天边的银月。 月圆人不圆。 姐姐现在……一定很生气吧,还有义父。下意识地抱紧怀里柔软温暖的小身体,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肖恩闭上眼,张口逸出一声叹息。 可是他不想再麻烦姐姐了。为了他,她已经付出太多。而且以珂曼世家的势力,是保得住他,却保不住莉。东方学舍那些人对席恩和他所做的事,也使他不能原谅。 他们竟然偷偷切断他们兄弟之间的感应! 不知道席恩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饿着、冻着。担心之下,眼眶又湿润起来。菲莉西亚刚巧翻了个身,小手安慰似的扬了扬,扁着嘴的模样说不出的可爱。肖恩眼底的肃杀和怨恨渐渐消融,化为无边的爱怜。 [肖恩,请保护我的女儿。] 殷切的拜托言犹在耳,失去妻子的精灵王悲伤的清秀容颜也清晰浮现,与眼前这张纯真的脸蛋重叠。 不止是因为奥佛瑞特陛下的请求,他自己也有私心:不想菲莉西亚步上他的后尘,过得身不由己。因为他们都是被预言的救世主。 命运之子,和世界之相。 可笑!以凡人的力量怎么可能救世!能保住身边的人就不错了!与其傻傻地相信那种预言,不如普及魔法,让更多的人拥有自保的能力;还有多组织几支军队,阻挡魔族的进攻!一群脑子里全塞满豆腐渣的臭老头!肖恩咒骂了一通,心情开朗不少。 在养女覆盖着黑发的前额印上一吻,他喃喃起誓: “莉,我一定会让你平安长大,幸福一生。” ****** 肖恩预定在南方联盟停留半年到一年,攒够旅费就出发。 这里龙蛇混杂,躲避追兵的耳目再合适不过,但是不利于小孩成长。相比之下,与南方联盟相邻,位于西北方,人文气息浓厚的大国柔兰,要好得太多。他决定用原本就保存着的教育费,送心爱的女儿去那里的贵族学院念书。 虽然他本人不是粗野的人,但也绝对称不上文雅。万一哪天不小心出口成脏,菲莉西亚学起来,那他真是无颜面对她的父母。而且菲莉西亚好歹是魔族和精灵族共同的公主,理应学会和身份相匹配的礼仪。至于知识和技能,他倒可以教她。 于是,荷包一丰满,他就兴冲冲地上路,抱着已经牙牙学语的女儿。 “肖恩师父,肖恩师父。” “对对。” 做师父的险些潸然泪下,这甜甜的童音啊,叫得他心头直发软,岂料小菲莉西亚的下一句话将他从天堂打入地狱:“格老子的!” “……”肖恩当场石化,僵了好半晌,才抖着声音问,“莉…莉,谁教你这种话的?”他要把他碎尸万段! 菲莉西亚回他搞不清楚状况的笑容,比手划脚地道:“大胡子,大胡子。” “……我要杀了那个混蛋。”大胡子是工头的绰号,他的口头禅的确就是格老子的。 不过仔细想想,那家伙不是会教小孩这种话的坏心眼的人,应该是因为他成天和那帮粗汉混在一起,才害菲莉西亚不知不觉学了一口脏话。 呜呜,奥佛瑞特陛下,玛格蕾特殿下,我对不起你们!想到伤心处,肖恩就当街抹起泪来。菲莉西亚乖巧地拍拍他:“不哭,不哭。”这是肖恩常常安慰她的话,也被她照搬了。 “莉,我一定要让你成为淑女!”一把抱住她,肖恩下定决心。 一直以来,艾斯嘉大陆的吟游诗人都传唱着这样一句话:“到帕拉迪亚才知道什么是富丽堂皇,到米隆才知道什么是雄奇壮丽,到西瓦拉才知道什么是和谐精巧,到图曼才知道什么是巧夺天工。” 这四座城市分别是四强国的首都:普雷尼亚的帕拉迪亚,奥斯曼的米隆,柔兰的西瓦拉和坦帕斯的图曼。前两座呈现了人类的工艺水平,而后两座是由精灵和矮人设计建造。也因此,倒霉的柔兰一开始就被魔族划为最重要的战略目标。听说日前魔界宰相亲自去踢馆,放话如果不在三天内交出所有的精灵,就烧光境内的森林。经过紧急协商,精灵们连夜迁往圣域,魔族才转移矛头,让柔兰免了一场灭国之祸。 “什么嘛,横蛮的男人。” 坐在一家小餐厅内,肖恩一边啃面包喝清水,一边评价过时的新闻,然后对怀里捧着牛奶杯的养女道,“莉,你要记住,黑之导师是坏人!” “是坏人。”小菲莉西亚重复,将义父的话奉为圣旨。 “将来你做了他的头,一定要狠狠地欺负他!” 虽然不明白什么是“头”,菲莉西亚还是坚定地点头:“嗯!莉会欺负他!”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奠定了友人日后的悲惨,肖恩满意颔首,合上报纸,专心据案大嚼。 被绿荫环抱的柔兰首都风景优美,规划合理。城西是王国的枢纽和心脏,坐落着王宫、办公厅和显贵们的府邸;城东是繁华拥挤的商业区;城南是平民的住宅区;城北环境清幽,是学术文化的集中地,肖恩准备让菲莉西亚就读的玛蕾莎新娘学院就在这里。 将焕然一新的养女送到学院门口,肖恩向打扮保守的女教师深深鞠躬:“夫人,我的女儿就拜托你了。” “请放心,肖恩先生,菲莉西亚小姐会得到最好的教育。”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大大的紫眸里泪珠滚来滚去,扁着小嘴的模样说不出的可怜可爱,“你要快点来接莉哦。”自出生起,她从来没和依恋的义父分开过,但是一直被他背着去工作,她很清楚他赚钱有多么不容易,强忍不舍,不想他为难。 “乖,一放学我就来接你。”肖恩又哪里舍得离开她,蹲下来以指梳理她留到脖颈的黑发,心疼她的早熟。这孩子才三岁,就这么懂事贴心了,都怪他这个做父亲的没用啊,“要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知道吗?” “嗯!” 爱怜地亲了她一下,肖恩牵起她的小手,递到另一只等待的柔荑中。 时间飞快地流逝。 在柔兰的三年,是肖恩父女旅行中最平静的一段时光。没有追兵,没有杀戮。每天晚上,肖恩会牵着放学的女儿回到离打工地点很近的小屋,听她说学校的趣事,督促她完成作业,一起洗澡、睡觉。到五岁时,小菲莉西亚就拿着提篮去菜场买菜,用自己甜美的笑容和清软的嗓音虏获了一群叔伯姨婶的心,赢得了[杀价王]的美誉。肖恩知情后差点昏过去,劝阻又没用,宝贝女儿只要一笑他就晕旋,再抱着他蹭蹭,撒两声娇,保证他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记。 让他回魂的是菲莉西亚做的菜,用食不下咽形容还是抬举,简直是谋杀。肖恩吃第一口时足足僵硬了三分钟,然后才在菲莉西亚期待的目光下含泪挤出一句:“太好吃了……” 有什么办法,乖女儿的心意,难不成还吐出来?肖恩抱着必死的决心一扫而空,事后拉得昏天黑地,请了两天假。不过连着几天吃下来,他倒习惯了,塞进再多的猪食也恍若没事人。 如此这般,他的味觉被破坏了。幸好肖恩的味蕾就跟他本人一样坚强,还能分辨出真正好吃的东西,只是下限没有,任你糊了焦了馊了一律清空。 最让肖恩感到不可思议的:他的宝贝女儿竟然还是个音痴! 菲莉西亚的嗓子非常好,悦耳又带着磁性的丰润,拔高时清亮娇脆,压低时低沉惑人。偏偏唱起歌来,五音不全。但冲着音质好,还能勉强听下去。所以肖恩也由着菲莉西亚一边蹦蹦跳跳做饭一边快乐地哼歌,没有试图去纠正。 他也不知道,因为他的纵容,害得他的义孙诺因拥有了一项音波武器,杀伤力无穷。 这天,是菲莉西亚六岁的生日,肖恩特地买了个大蛋糕,叫了一顿丰盛的外卖,预备回家帮乖女儿庆生,路过服装店的橱窗时,停下脚步。 那里陈列着一件华丽的纯白雪纺礼服,胸口镶嵌着珍珠的钻石花散发出明媚的光晕。 新娘吗?清澈的琥珀色眸子浮起惆怅和遐想:不知将来谁会娶走他的宝贝。 虽然菲莉西亚不止一次说长大后要嫁给他,但是今年二十三岁的棕发青年还没有单纯到相信这种话。普天下的女儿啊,都是要离开爸爸的怀抱的。他只希望,他的莉会嫁给一个好人,平平安安到老。 回到家里,肖恩意外养女还没回来,四岁起菲莉西亚就不要他接送,也天天准时回家。 扔下蛋糕和礼物,他急忙赶去学校。 菲莉西亚打架了。这是校长和老师们一致的说法:她欺负同学,拉伤她又撕破她的衣服,举止粗鲁不文,理应退学。 尽管那个女孩的模样确实如他们所说的凄惨,但肖恩并没有就此相信。因为菲莉西亚是否受伤,外表是看不出来的。 而且,她的蓝色校服凌乱不堪,领子上也沾着血迹,显然受过伤。 心疼地伸出手,肖恩轻唤:“过来,莉。”本来一脸倔强的小女孩嘴唇颤抖,泪水夺眶而出,扑进他怀里。全身不明原因地剧震,却是一声不吭。 “我想听一下事情的经过。”抱紧她,安抚地拍打背部,肖恩淡淡地道,眼光瞟向那个所谓的“受害者”。 “她是妖怪!”对方尖声指控。肖恩徐徐绽开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哦?你当时也是这么骂我女儿的?”在场的人一齐打了个哆嗦,初次发现这个温和爽朗的男人不如表面显示的那么简单。 一对衣着华丽的男女跳出来发言:“你这贱民!难道还会是我们的女儿欺负你女儿?” “……”已经大致清楚经过,肖恩不再理会他们,转向桌后长相敦厚的老者,“抱歉,校长先生,虽然你们当初保证我的女儿会得到最好的教育,但我不认为这种对人分等级,又不论青红皂白的学校有利于她今后的成长,我要带她离开,感谢你们之前的照顾,我们告辞了。”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怯怯出声,小脸第一次浮现后悔和着急。肖恩回以和蔼的微笑:“东西都理好了吗,莉?” “嗯…嗯。” “那我们走吧。” 抱起她,肖恩抛下一室表情各异的人们,扬长而去。 “对不起,肖恩师父。”一踏出待了三年的学校,菲莉西亚就忍不住嗫嚅道歉,“我不该打架的,你…你交了七年的学费,现在那些钱都泡汤了。”肖恩失笑:“这有什么,难道你认为你做错了?” 回答他的是猛烈的摇头:“没有!我没错!露塔莎…那个女的叫一帮人抓住我,扇我耳光,骂我贱民,还叫我跪下!” ……混蛋。肖恩气极,恨不得冲回去痛扁那一家子,不过对女人和小孩出手有违他的原则,只有忍下这口气,轻抚她柔嫩的面颊:“痛吗?” “不痛。”菲莉西亚再次摇首,脸色黯淡下来,“肖恩师父,莉是不是妖怪?因为莉受了伤,马上就会不痛。” “没这回事,这是非常棒的天赋哦。因为这样莉就不会痛痛,肖恩师父也不会痛痛。” “是吗?”紫眸一亮,清秀的脸蛋绽放出夺目的喜色。 “当然了。”笑着拍拍她的后脑勺,肖恩突然放下她,单膝跪地,郑重地道,“莉,你要记住,任何污辱你人格的言行,你都不要忍气吞声。因为这事关你的尊严,尊严是不可折辱的。”这个告诫正投菲莉西亚的性格,当下用力点头:“嗯!” “但是同样的道理,你也不可以污辱他人,因为别人一样会生气,一样会受伤。” “……哦。”这次菲莉西亚答得有点没底气,因为在露塔莎那样对她后,她立刻狠狠地骂回来。骂她是臭**烂王八,舔父亲鞋子,躲在母亲裙子底下的孬种龟孙子——常年出入菜场这类三教九流之地,在肖恩看不见的角落,她已经藏了一肚皮脏话,还是集毒辣阴损于一体,足以叫人听得吐血三升,气得脑中风。 应该……没关系吧?不敢实话实说,菲莉西亚自我安慰:她只是小小报复一下,如果露塔莎不来惹她,她也不会骂她啊。 不知情的肖恩满意养女的温顺听话,让她坐在肩上,笑道:“我们回家吧。今天肖恩师父买了一大堆好吃的哦,还有蛋糕和礼物。”菲莉西亚开心地抱住他,把不快的事统统抛诸脑后,应了一声。 ****** 考虑到菲莉西亚的特殊体质可能被发现了,又得罪了有势力的大贵族,肖恩决定搬家。不过担心菲莉西亚会想歪内疚,他本想缓几天,反正以他的实力,也不怕人上门挑衅,使他匆忙撤离的是在街上惊鸿一瞥的两个身影。 褚色长衣,领口印有龙与十字架的花样,在水果摊前询问。 东方学舍的人!反射性地贴着墙,肖恩立刻发挥最大的速度,抄小路回家,冷汗淋漓地打开门,再反锁上,拉开桌椅清出一块空地,掏出掺有魔晶粉的粉笔唰唰唰画起魔法阵。 既然他们已经追到这里,杀上门是转眼的事。唯今之计,只有通过随机传送逃走了。 幸好行李昨晚就整理好了,不然他和莉要两手空空地上路。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正在午睡,听到动静,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肖恩百忙中抽空回应:“嘘,乖,快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忘了带,我们要走了。” “哦。”虽然不明白为何这么急,菲莉西亚还是振作精神,跑回去查了一遍,出来报告,“没有。” “好,走!”肖恩刚巧画完最后一笔,将两个沉重的旅行袋尽量小心地放进阵内——因为里面有一套炼金术的材料,再扔下一个附有风墙术的爆炎晶(注:灌注火元素的魔法水晶,风墙术用来限制范围),抱起菲莉西亚溜之大吉。 只隔了半分钟也不到,追兵们就匆忙追来,正好赶上一幕壮观的火景。 成功逃跑,又漂亮地湮灭了线索,然而,当肖恩踏上一片白色的大地,只觉自己蠢到极点。 “呜呜,莉,你肖恩师父是个笨蛋。” “肖恩师父不笨!肖恩师父最聪明了!”菲莉西亚不管三七二十一帮义父加油打气,好歹让肖恩振作起来。 这就是随机传送的缺点,天晓得是会掉进某个未知的空间,还是茫茫大海的中央,肖恩和菲莉西亚的运气已经很好了,只是从大陆的南边跳到北边而已。 “阿嚏!” “冷吗,莉?”肖恩关心地问。他在十五岁就修成圣斗气,寒暑不侵,因此对气温的变化一无所觉,单纯从环境判断出是北地。 “还好。”菲莉西亚抽抽鼻子,确实觉得还好。精灵能够与外界达到完美的协调,继承了精灵血统的她也不怎么怕冷怕热。不过年龄幼小,抵抗力终究差点。肖恩赶紧翻出一件厚外套和斗篷,将她包得暖暖的。 “这里真荒凉。” 放眼望了一圈,肖恩幽幽感叹。三百年前,死灵王将整个北方大地化为焦土,在他被精灵王和矮人王携手封印后,极少再有人流进入这片据说不祥的土地。只有一些原住民还在挣扎求存,建起小小的村落,四散分布在广袤的雪原上,形成狭隘而闭塞的文化。 而当时年仅十岁的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和他的母亲莉拉·梅依,就是住在其中一个村庄。 缘分还未到。直到三年后,这三人才真正聚首。虽然在一次极为巧合的时机点相遇,最后还是擦肩而过。抱着香草饼的小男孩还看见日后恩师的背影,肖恩和菲莉西亚却连他躲在巷角的小身影都没注意到。 时不再来。有时只需要一个小小的错失,历史就会全盘改变。 “肖恩师父,接下来怎么办?” “往北走吧,我记得这里有座大城弥特拉,到那儿再想办法。”肖恩是走一步算一步,不会累积烦恼的人,立刻定下行程。菲莉西亚点点头,抱着他不吭声,当肖恩以为她睡着了时,突然冒出一句:“肖恩师父,我们为什么这么急着走?” 棕发青年一震,默默抚上她自然卷的黑发,眼底闪过犹豫。之前,他一直没有告诉菲莉西亚她的身世,不是打算隐瞒,这种事不可能瞒一辈子,而是想等她有承受能力时,再坦白一切。 只是现在……似乎瞒不住了。 菲莉西亚生性敏感又偏尖锐,如果随便编个借口敷衍过去,她只会胡思乱想,造成严重的后果。 “莉,你知道吧,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怀里的小身躯明显抖了一下,然后是闷闷的声音:“嗯。”肖恩抬起她的小脸,直直看进她的灵魂深处,一字一字道:“莉,不要沮丧,不管我们有没有血缘关系,我都是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紫眸浮起晶莹的泪花:“嗯!” “其实我多么想让你喊我一声爸爸,可是我不能,因为这是你亲生父亲的权利。” “但是他抛弃我了!”菲莉西亚大叫。在学校里,好多看不起她的贵族同学都骂她野种。每个人,每个人,都能从“肖恩师父”四个字,看出她无父无母的出生。 “他没有!”肖恩也提高嗓门,语气带上严厉,“莉,你绝对不可以这样想你的父亲!他…他是个高贵伟大的人,为了让你活下来,而牺牲了他深爱的妻子。因为我当时只能救一个人,都怪我白魔法学艺不精。”菲莉西亚愣了愣,神情渐渐缓和:“是这样吗?” “是,他爱你,莉。他之所以把你托付给我,也是因为爱你。”肖恩语重心长地道。菲莉西亚眉头一皱,小嘴又扁起来:“那他自己为什么不抚养我?”还不是不要她! “这……”肖恩迟疑了一下,这说来就话长了,“莉,你怎么看魔族?”菲莉西亚的脸刹时变得雪白,眼睛睁到最大:“我是魔族?” 伴随着茫然的,是铺天盖地的恐惧。 她曾亲眼看过人们怎么对待一只魔兽:挖眼、剥皮、拆骨、刨肉,每一下,都是刻骨的恨。事后,肖恩整夜不睡地陪了她三晚,不断拥抱呵哄,她才不做噩梦。然而那可怕的景象,还是深深刻进她的脑海,再也无法磨灭。 一想到她也会被这样对待,就全身发抖,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肖恩师父,我不会死对不对?你不会不要我?”抓着唯一的浮木,她歇斯底里地确认。肖恩连忙抱紧她,心疼她惨白的脸色:“不会、不会、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 唉……果然还是太早了。 抱着他啜泣了会儿,菲莉西亚才稍稍平静下来。肖恩抓住时机安抚:“莉,你别怕,你不是魔族,你只有一半魔族的血统,另一半是精灵——记得吗?就是我给你看的图画书上,很漂亮很漂亮的精灵。” “精灵?”菲莉西亚重复,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半晌,才吸收了这段,心境豁然开朗,“是吗?”原来她不完全是丑恶的魔族。听出她语气的变化,肖恩点头如捣蒜:“对对!” “那我到底算魔族还是精灵?”转念一想,问题又来了,小孩子的世界只有简单的二分法。这可考倒了肖恩,苦思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都…都算吧。” 这个答案根本不能让菲莉西亚安心。 也是肖恩太老实,如果这时他干脆指一个,让菲莉西亚定位还好些,也就不会把他当成唯一的、绝对的依靠。 嘟起嘴,菲莉西亚还是决定按照常识,一脚踢开魔族,往精灵那边靠,“肖恩师父,你还没告诉我,父亲为什么不要我。” “他没有不要你啦。”不厌其烦地纠正,肖恩委婉地道,“你知道,不光是人类,精灵也很讨厌魔族,就…就杀了你妈妈。你爸爸抱着你妈妈来我就读的学校求医,其他人都不肯帮忙…呃,不是,不是不肯帮忙,是他们很忙……” 我明白了,那些精灵,肖恩师父的同学,都是坏人,害死妈妈的坏人!听到这里,菲莉西亚的小脑袋瓜已经飞快下了结论,埋下第一根仇恨的幼苗。 “……然后,正好有空的我就帮忙救人。可是就像前面说的,我的白魔法学得不到家,只救了你。你爸爸为了不让族人伤害你,就把你托付给我。” “为什么他自己不保护我?他很弱吗?”菲莉西亚对牺牲母亲拯救自己的父亲还是很有好感,下意识地为他找理由。 “不,那个…你爸爸是精灵族的王,他得为族人打算。精灵们做下这样的事,肯定会引来魔族的报复,他得保护族人。”肖恩实话实说。菲莉西亚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刚刚树立的好感彻底碎裂。 为了保护杀死妈妈的凶手,他抛弃她这个女儿!? 坏蛋!爸爸是不负责任的大坏蛋!! 小小的孩子,不理解除了亲子的责任,还有一种叫为王的责任。那是在小义之上的大义,是“你对我不仁,我不能对你不义”的高尚品德。 她只觉得愤恨,切齿的愤恨。 算了!我也不要那种坏爸爸!紧紧拥抱眼前这个温暖宽广的胸怀,油然而上的安心抚平了伤痛,孺慕就此化为坚定的依恋和信任,沉淀下来。 没关系,我有肖恩师父。肖恩师父最好了,绝对不会抛弃莉,也一直把莉当亲生女儿看待,那个坏爸爸哪里比得上! 不知她的心打了死结,还以为她是接受了自己的身世才不吭声,肖恩松了口气,一手轻拍她:“其实我想和魔族碰头,看看他们的态度,毕竟你有一半魔族的血统。而且从他们那么激愤玛格蕾特殿下…你妈妈的死,可以看出他们非常护短,应该会善待你。”菲莉西亚抬头,眼里有了一丝亲近:“是吗?他们生气妈妈的死?”这么看来,魔族还比那帮坏精灵好呢,就是长得好丑…… 小菲莉西亚并非不知道魔族分高等魔族和低等魔兽,学校有教。只是,人类基于偏见,把高等魔族描绘成了直立的爬行动物。比如维烈吧,温文尔雅的他在黑板上是一个头顶火焰,满脸大胡子,獠牙长及三寸,有一条尖尾巴的黑猩猩。 “当然了,你妈妈可是他们的公主。可惜高等魔族一向神出鬼没,现在都没碰见一个,到战区又太危险。”说着,肖恩非常遗憾。菲莉西亚也失望地摇摆小脚,随即面露伤心:“妈妈是不是很丑?” “你妈妈?”肖恩一怔,回忆道,“不,她长得很漂亮,和莉有点像哦。也是长长的黑发,眼睛……看不出,不过应该也一样,美丽的紫色。”菲莉西亚绽开如花的笑靥,比起母亲是个美人,她更高兴被义父间接称赞。 “那她和外公长得不像咯?” “外公?魔王?啊——你被学校误导了,圣域有真实的资料。高等魔族都长得很好看,最差的地之幽鬼也和常人一样,只有黑之导师不知道。因为在毁灭索雷斯大陆之前,他从没露过脸,索雷斯大陆也没有任何活口。不过现在应该知道了,他到处屠杀精灵,三年前还跑到柔兰威胁——哼,本来还以为他是好货,结果是个最混帐的家伙。”肖恩义愤填膺。 “嗯!老师也说黑猩…黑之导师杀人如麻,是坏透的恶魔,比外公更坏!”菲莉西亚积极响应,转喜为忧,“那…那魔族是不是都很坏啊?我不要和他们在一起了。”肖恩词穷:“这……”他还真的说不出魔族做过什么好事,恶迹倒是满坑满谷数不完。 叹了口气,他抱稳心爱的养女:“算了,魔族的事先放一边,碰得上最好,碰不上拉倒。”这个结论正投菲莉西亚所好,一把搂紧他:“嗯。” ****** 在荒凉的北地漂泊了将近半年,肖恩最大的收获,是一大堆炼金术成品。 闹市不方便做炼金术方面的实验,在这里正好一过手瘾,同时也有为民服务和小赚一笔的意思。暖气瓶;帮助水快速烧开的煌石;融化坚冰,肥沃土壤的解离液等等方便又实用的道具,赢得北地人民的广泛欢迎,私下称他[神奇的魔术师],为日后北城初代城主的统治提供了温床。 一听说安迪米拉尔·欧斯达是恩人的弟子,当地的民众就热情地接纳了他。 这天,又做出一把万能菜刀(注:这是他独创的成果),肖恩忍不住得意洋洋,向女儿卖弄炫耀,顺便**:“要不要学啊,莉?我会让你成为全世界最棒的炼金术士。” “不要!莉没兴趣!”比起拿着一堆怪模怪样的材料摆弄来摆弄去,菲莉西亚更喜欢手握长剑,砍啊!杀啊! “……”肖恩垂头丧气。其实他用不着失望,因为未来他的小弟子会继承他这个本事,还学会他另一门绝学——死灵魔法,青出于蓝。 冷血偏激的剑客和残忍邪恶的死灵法师,绝配。 穿越战歌平原,翻过红石山脉,父女俩来到今东城原址,坦帕斯帝国和西布伦王国的交界,一块盗贼横行的三不管地带。以肖恩的本领,自然不将这帮恶棍放在眼里,可是……他遭窃了!在被一群难民小孩缠上,稀里糊涂地分食物期间。 “呜呜,莉,我好笨,好笨……” 四肢撑地趴着,肖恩泪洒千行:他辛辛苦苦赚的钱啊,就那么没了!菲莉西亚早已习惯义父的滥好心和迷糊,用力拍打他:“肖恩师父不笨,是那些人坏,看我的!” “你不可以骗人家。”肖恩也很清楚这个天使脸蛋魔鬼内在的女儿会用什么方式。 “放心,莉是用自然魅力。”挺起还没有起伏的胸部,人见人爱的小女孩一派大无畏的气概,“有莉出马,我们今后的食宿绝对有着落,跟我来!” 肖恩无言,他这个父亲当得好没面子啊。 “不行不行。”抱起兴冲冲的养女,棕发青年还是抛去被骗被扒的懊恼,让良知占了上风,走向不远处的小镇,“我去打工,总会有办法的。”菲莉西亚的小嘴嘟得半天高,她就是不想肖恩辛苦工作,才用骗的。反正那些人也喜欢被她骗被她哄,有什么关系。 “嗯……似乎很萧条的样子。” 站在街道中央,肖恩略带不安地环顾。蓦地,他双目一亮,像被蜂蜜**的熊般晃晃悠悠地前进,越走越快。吸引他全部心神和视线的是一只非常非常诱人,烤成金黄色,膨松柔软的大面包。 放下同样馋涎欲滴的菲莉西亚,他蹲在画板前,抬起头,希翼地问道: “可不可以分我三分之二?不,一半就可以了。” “……咦?”随着愕然的呼声,拿着画笔的修长手指停在半空;柔细的茶褐色发丝下,白玉似的鹅蛋脸微侧,青碧的眸温润淳厚,仿佛一头无害的小鹿。斯文隽秀,充满艺术气息的美少年,就这样和突然冒出来的大胃王青年近距离相对,久久反应不过来。 这是肖恩·普多尔卡雷和他第二个弟子安迪米拉尔·欧斯达的初遇。 ****** “安迪,画好了没?” 肥胖的面包店老板拖着沉重的身躯冲出店面,中气十足地吼道。 画!?肖恩父女目瞪口呆。又添了两笔,安迪抱起画板,温和地道:“好了,您看可以么?” “唔。”满意之色一闪而过,然后是竭力压抑的狡诈,胖老板扔给他两枚铜板,“还行,钱拿去,你走吧。” “呃,这个……”手忙脚乱地接住工钱,安迪面露诧异,欲言又止。反而是肖恩看清后,勃然大怒:“搞什么!他画得这么好,你居然只给这点钱!起码也要给十枚、不,一百枚金币!”菲莉西亚双手叉腰,帮腔道:“就是,就是。” 胖老板为难地僵住,如果只有肖恩一个人,他就一声臭小子少管闲事,用扫帚打发了。但是面对如此可爱的女孩,他实在骂不出口。 “你们当初说好是多少钱?”肖恩转向明显不知所措的少年,语气是不容退缩的坚定。安迪嗫嚅片刻,不由自主地答道:“十枚。” “听到没,十枚!”虽然还是觉得这个价钱太低,肖恩也只能顺着话头据理力争,“快拿出来!我警告你,老头,我生平最讨厌一种人——” 轰!挥出的拳头带起激烈的劲风,砸烂了原先的招牌。除了菲莉西亚,在场的人都看得瞠目结舌。 “拖欠工钱的雇主!”吃过好几次亏的青年吼出新仇旧恨,吓得老板赶紧把剩下的钱丢出去。 “给。” “谢谢你们的帮助。” “别客气啦,举手之劳而已。”肖恩爽朗地笑应,随即露出破坏形象的垂涎表情,“对了对了,你那个面包,画得真的好像哦,我差点就一口咬上去了。”菲莉西亚用力点头:“莉也好想吃。” 安迪绽开腼腆中带着欣喜的笑靥,摸了摸后脑勺:“画得很像吗,太好了。”身为画家,最高兴的自然莫过于作品被称赞。 “是啊是啊,不止像,好象连香气也闻得到。”肖恩大力夸奖,让安迪闹了个大红脸。菲莉西亚浮起亲近之情,儿童的本能察觉眼前的人有一个纯净的灵魂。 “你好漂亮,跟莉做朋友好不好?”牵起他的手摇啊摇,她发挥无往不利的撒娇功夫。安迪的心顿时沦陷,弯下腰柔和地看着她:“你叫莉吗?真是可爱的名字。” “是肖恩师父帮我取的哦。” 师父?安迪一怔,他本来以为这两个人是父女,虽然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肖恩环住他的肩膀,欢快地道:“相逢即是有缘,走!我请你吃一顿!”小菲莉西亚热烈欢呼:“耶——” “呃,这个……”安迪跌跌冲冲地被他们拉着走,险些连绘图工具也掉在地上,却没有感到丝毫的难堪或排斥,只是有点不自在。 自从在国境被抢走大部分行李和钱包,他多多少少对人产生了不信任感,可是这对师徒,就这样连犹豫的机会也不给他,直接用真诚打进了他的心底。 “安迪,别客气,尽量点。” 在一家没名字的小店,压根忘了自己已经身无分文的棕发青年殷勤地劝道。响应他的是养女的大声疾呼:“莉要吃软软的大面包!还有甜甜的栗米包子,甜甜的玉米棒,甜甜的布丁……” “你会蛀牙。”敲了她一记,肖恩把菜单递给对座的人,“哪,你再不点,我就帮你点了哦。”安迪局促地摆手:“肖恩先生,其实应该是我请你们。” “小孩子别这么拘束啦,我请你当然我做东,你不点我点咯——老板,给我们香肠卷、玉米面包、葡萄干布丁、甜薯饼、熏鹿肉、牛奶麦粥、梅子浓汤……”肖恩不假思索地报出一长串菜名,听得老板记都来不及记。 丰盛的佳肴很快摆满了桌面,安迪凝视其中一道菜,眼神黯淡下来。那是盘松子鲜奶烩鲷鱼,他家乡的特色菜。虽然在离家的那一刻就决定今生不再回去,但是…… 注意到他的异状,肖恩放下咬了一半的薯饼,关怀地道:“有心事?那就快吃吧。人只要吃饱喝足,就什么烦恼也不会有。” “呃……是这样吗?”安迪愣住,为第一次听见的新鲜安慰傻眼。肖恩递给他一片面包,挑眉笑了:“你一定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才有那种感伤,普通百姓有东西吃就很乐啦。” 安迪震了震,接过那片面包,失神地低喃:“原来如此,难怪我画不出那种感觉,原来是这个差别。” “哎?” “谢谢你,肖恩先生。”一口一口咬着算不上松软的面包,安迪露出怀念的微笑,“你说的没错,我是大富人家出生,而且是贵族。我和周围人的区别,大概只有我天生酷爱绘画吧。还有,我有一个好老师……” 肖恩父女专注聆听,尤其是菲莉西亚,小孩子当然最喜欢听故事。 “老师教了我很多,我很敬爱他,可是他死了。因为他献给陛下一幅画,画上面是描绘他的人民过得多么凄惨,请求他减免赋税。那是我生平所见最震撼人心的画作,但就是这样的稀世奇珍,被公爵大人——我的父亲指控妖言惑众,当场烧成灰烬,老师也被他下狱害死。” “我无法原谅父亲,所以离家出走。其实我早就想成为一个流浪画家,是老师的死让我下定决心。”握紧拳头,安迪一字一字起誓,“我要画下这个乱世,给所有的当权者,还有我们的后代看!” “……你好伟大。”肖恩感动得眼泪汪汪,“年纪这么小,就有这么伟大的愿望。”菲莉西亚深有同感地点头:“是啊,肖恩师父的愿望只有怎么让莉和他自己吃饱。”没面子的父亲给了她一个轻轻的暴栗:“闭嘴!”被他们夸得怪不好意思,少年面红耳赤,连连摇手:“没啦,我应该…算是不知天高地厚吧。不管志向再怎么高远,没实力还是行不通。” “对了,你一个人旅行要不要紧?如今的世道这么乱。” “那个…我是有带几件防身的魔法道具,可是我手无缚鸡之力,行李还是被抢光了,所以才帮汉克斯先生画新招牌,今后也会这样过下去吧。”安迪不太有把握地盘算。肖恩想了想,道:“我和莉因为特殊原因,可能会满大陆跑,不介意的话,跟我们一起走好吗?”安迪大喜:“真的可以?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怎么会,人多才热闹,也好彼此照应。对了,以防万一,我教你武艺吧。刚刚我就注意到,你骨架很好,特别是手,很适合用枪。”肖恩兴致勃勃地建议。安迪万分感激,起身鞠了一躬:“太感谢你了,肖恩先生。”他没有问对方的身手如何,光是在这种偏僻的地方遇见一名战士,就够幸运了。 “不对,要叫‘肖恩师父’哦。”肖恩竖起食指纠正。 “哇——莉有师弟了!”不等安迪表态,菲莉西亚抢先过师姐的瘾。肖恩拧了拧她的小脑袋:“安迪比你大,你怎么能叫他师弟,应该叫师兄才对。”菲莉西亚耍赖:“不管啦,人家要当老大。” “你……” “呵呵,没关系的,本来按照辈分,我就排在后面。”安迪朝菲莉西亚包容一笑,转向肖恩,“那么,就请多指教了,肖恩师父。”被他一声师父喊得雀跃不已,肖恩拍胸脯保证:“放心,我会让你成为响当当的人物!” 这……似乎夸张了。安迪先是意外,随即慌忙澄清:“不不,我不想成为知名的战士,我只要能够自保就行。”说着,他羞愧地低下头,心想自己是不是太不识好歹了。肖恩却不生气,用理解的语气道:“对哦,你是要当画家的嘛,那我教你基本的防身术好了。”这次,安迪在感激之外,更多了一份由衷的好感,因为这个人尊重他。 过去除了老师,没有一个人支持他的理想。 “安迪,安迪,抱。”菲莉西亚忙不迭地表示欢迎,却忘记树立师姐的威严,当她想起来时,已经被“师弟”喂布丁喂得不亦乐乎,彻底收买,“安迪真好。”细心地帮她擦拭嘴角,少年文秀的脸上满是疼爱:“我只有弟弟,一直希望有一个像莉这么可爱的妹妹。” 人家是师姐啦!抗议的话被布丁堵住,菲莉西亚只是在嘴巴里咕哝。 “啊,忘了自我介绍,我的全名是安迪米拉尔·欧斯达,你们叫我安迪就好。” “你的名字好长,和我一样。” 肖恩这个名字不长啊。安迪不解,听见怀里的女孩含糊不清地道:“我叫菲莉西亚,小名莉。”安迪一讶:“菲莉西亚?世界?莉,你有个了不起的名字哦。” “是世界的意思吗?不知道。” “我是不想帮她取这种名字,是她爸爸的意思。”肖恩略带烦躁地喝梨麦酒,垂下的眼里有忧心,“这个名字太沉重了。”安迪赞同颔首。菲莉西亚高高举起双手:“没关系,肖恩师父另外帮莉取一个。” “别开玩笑了。”肖恩笑骂。菲莉西亚鼓起腮帮。安迪轻柔地戳了戳,笑道:“不必在意啦,莉不就是很可爱的名字。”菲莉西亚抱着他蹭了蹭:“还是安迪好。” 什么嘛。肖恩有点吃味,随即释然:这是第一次,菲莉西亚真心地亲近人,对她的成长是好事。说起来,她也到了需要朋友的年纪了,将来多收几个弟子吧。 “安迪,安迪。”菲莉西亚趴在新朋友肩上,耳语道,“你盯着肖恩师父,尽量和他说话。”安迪一头雾水地应道:“啊?哦。”下一刻,菲莉西亚咚地一声跳到地上,作势要往外头跑。肖恩连忙叫住她:“莉,你去哪里?” “莉去上厕所啦。” “别跑远了。”肖恩叮咛。虽然他在宝贝女儿一出生就对她设下永久防护结界和侦测魔法,不怕她遇险或走失,但还是小心点为妙。菲莉西亚挥挥手表示收到,一溜烟飞奔出去。 精灵的血统使她的脚步轻巧无声、快捷无伦,一会儿就来到村后的小树林,像等待什么似的驻足不动。只过了几秒钟,一道黑影窜出树后。 披着青绿鳞甲的健硕身躯,充满力量的四肢,猩红的兽眼,还有不同于任何野兽和怪物的特异形貌,任何人都能一目了然——这是头魔兽。 幼小的女孩没有丝毫惊惧的反应,静静地让它走近。 菲莉西亚早就发现了:她可以驱使魔兽。 离开柔兰后,她和肖恩遭遇了好几次魔兽袭击人类的事件,肖恩当然不会袖手旁观。而那些凶神恶煞的异形,在他冲过去之后,就像小猫一样乖乖站着不动,任他痛宰。只有实在怕得不行才会动弹,但也不是反击而是逃跑。那些得救的人都以为是肖恩的缘故,对他更加赞佩膜拜,她却渐渐起疑,再结合自己的身世,答案非常明朗。 一开始只是好玩,再加上一点亲近的念头,她在心里叫一头魔兽“走开”,然后它真的退了。那一刻,菲莉西亚既悲又喜。 悲哀的是她真的是魔族,高兴的是她有了保护肖恩和她自己的力量。 而感知魔兽的踪迹是她另一项能力,一定范围内,她不用照面就能下令,这只就是。当肖恩发现他的钱包不见了嚷嚷时,远比他更愤怒的菲莉西亚毫不犹豫地向附近所有的魔兽发出指示。 肖恩不在乎,她可受够了。一次又一次,那些忘恩负义的混蛋将他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偷窃、骗财、甚至反过来利用他的善意谋害。如今的世道,除了肖恩师父,谁还会对他们那么好?全是帮该死的家伙! “嗯,没沾血,你做得很好。”从生满利牙的大口中取出完好的钱袋,检查了一遍,菲莉西亚欣喜地嘉奖。魔兽以一声低吼作为回应。瞥见它的爪间粘连着新鲜的血肉和破碎的衣服,菲莉西亚只是冷冷地翘起唇角:“哼,敢偷肖恩师父的钱,活该。” “辛苦了,回去吧。” 拍拍它的大头,再亲昵地摸了摸,现在她对魔兽的好感比大部分人高多了。它们绝对不会反扑、使诈,绝对听从上级魔族的命令,是一种多么忠贞的生物。 蹦蹦跳跳地返回旅馆,正往门外瞅的安迪站起来迎接:“莉,怎么这么久?我和肖恩师父正想去找你呢。” “没事的啦,我很厉害的哦。”刚刚完成一件“壮举”,菲莉西亚忍不住炫耀,不过她还没得意到抖出来。安迪笑着抱起他:“莉是肖恩师父的徒弟,肯定是很厉害的。” “嗯嗯。” “莉,你手上拿着什么?”因为角度的关系,肖恩看不到钱袋,只听到锵啷锵啷的声音。 “啊,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把施了轻量化魔法的钱袋递给他,“那些人把钱还我了,说不该偷我们的钱。”肖恩大喜,接着出了一身冷汗:如果钱没还来,他岂不就要吃霸王餐了,还会在新弟子面前丢脸。 以为他们只失窃了一袋钱,安迪没有放在心上。内心风光霁月的肖恩更是连做梦也想不到宝贝女儿做了什么好事,一边欣慰人性果然还是有药救的,一边接过凝聚了十余条人命的钱袋。 ****** 跟着肖恩父女上路后,安迪很快找到自己的定位。 他是管家、厨师,兼保姆。 肖恩是他见过最滥好心的人。不管对方有没有乞讨恳求,他都会主动帮助那些受尽苦难的人们。不知节制地分发干粮和财物;帮他们重建房子、翻土种田、看病治伤、引水灌溉;教导村民分辨常见的草药、一些简单的水利知识,忙得灰头土脸、满身狼狈,连休息的空挡也没有。而每当这个时候,小菲莉西亚就会在旁边生闷气,他得想方设法逗她欢喜,两个人一起偷偷藏起一小部分钱和行囊,免得被肖恩分光光,将来去喝西北风,倒毙街头。晚上再帮累得筋疲力尽的肖恩铺床煮饭,气饱了的菲莉西亚一边嘟囔一边用小拳头帮义父捶肩敲背,在他背上踩啊踩,既算按摩,也是发泄怨气。 不过,安迪不讨厌这样的生活,他喜欢古灵精怪的小师姐,更喜欢单纯又软心肠的师父。肖恩不是伟人,他只是个好人。也许在和平的年间不出奇,但在这样的时代,却显得弥足珍贵。 人心已经荒废了。 为了活下去,太多的人舍弃了人性。战争、灾难、重税、盗贼、瘟疫和外敌将人们逼成了接近野兽的生物。互相抢夺一块发霉的饭团,把漂亮的女儿和妻子卖给领主,打劫外来者,**妇女,甚至食人肉的事也有耳闻。一张又一张,安迪画下那些愁苦的脸,绝望的脸,贪婪的脸,扭曲的脸。看了那么多,经历了那么多,连他也感觉自己的心在逐渐麻木,肖恩却从未改变他的处世态度。 身为画家,他需要一颗善感的心。而维持他的善感的,是肖恩。 东北是最大的战区。从海上登陆的魔界军,一波一波杀向内陆。虽然他们只是在边缘移动,还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种凝重到悲壮的气氛。来自世界各地的战士在此聚集,抱着必死的决心前往那片修罗屠场。为了保家卫国,为了遥不可及的和平梦。每当看到这样的他们,肖恩总是露出自惭形秽的神情,紧紧抱住怀里的菲莉西亚。而安迪,沉默。 他早就看出这对父女的来历不简单。身为公爵之子,他很清楚时下的权利构造。肖恩教导村民的那些知识,只有受过专门教育的人才会知道。还有他的气质……看似平民化,与一般的乡野鄙夫却有本质区别,一言一行都带着良好的教养,除了吃相。 菲莉西亚就更特别了,谈吐举止都是一派小淑女的风范,更有一种连贵族都没有的协调感,浑然天成的优雅。 但他不介意,这段日子的相处,已足够他付出全部的信任。 “对不起,安迪。”这天,终于来到一个大城市,不用再东忙西忙的肖恩特地选了一家高档的旅馆落脚,为两个陪着他受罪的徒弟点了一桌营养大餐,歉然道,“都好几个月了,我还没正式教你武艺。”安迪回以一贯的温和笑靥:“没关系,您不是教了我一套锻炼的方法吗?我一直照做,感觉身体轻快很多,力气也变大了。” “唔……基本功是要打扎实,但是不配合一定的技巧也不好。而且我昨晚看过,你的底子已经满厚了,我想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专门指导你枪术。”肖恩定下临时计划。安迪自然答应。 “莉也要学!”菲莉西亚不甘寂寞地举手。肖恩瞪了她一眼:“你先把基础打好!老是偷懒不练习!”菲莉西亚可爱地吐吐粉舌。安迪爱怜地摸摸她梳了两个羊角辫的小脑袋:“没关系,莉是灵巧型的。” “就是就是。” “……安迪,你老是宠她,会把她宠坏的。” “肖恩师父自己还不是宠她宠上天。” “~~~~”无言了一阵,肖恩握紧拳头,“我、我不会再宠她,我会严格锻炼她!”这种他自己说着都心虚的话,菲莉西亚和安迪当然更不会信,径自商量接下来要去哪儿玩。 横祸来得如此突然,让人完全措手不及。 正当师徒三人高高兴兴地在街上闲逛,看风景吃零食,为他们的小公主买新衣服新头带打扮时,变故横生。 一把将菲莉西亚塞进安迪怀里,肖恩火速在胸前结印,一道坚固的结界以他为中心张开,刚刚好罩住他们三个。下一秒,闪电的瀑布倾泻而下,夹杂着人们猝不及防的尖叫。眼前白光乱舞,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越来越轻的奔走呼号,渐渐响亮的**哭喊,和远方的雷鸣。 安迪死死抱着菲莉西亚,连耳朵也顾不上捂住;而肖恩紧紧咬着牙,忍受内心的煎熬。因为周围的惨叫,因为他只保护了自己在内的三个人。可是如果不这样,万一有人惊慌下冲撞了他,结界会崩溃。 无数刺眼的光柱耸立在大地上,形成壮绝的景象。 这是后来被称为[天雷],由魔界军统帅,雷之幽鬼伍兰夫·米路·罗达丝一手发动,肆虐了整个东方,遍及数国的巨大灾难,伤亡人数无法统计。就这么短短几分钟,原本还算持平的战局幡然改变,联军败退;四强国之一奥斯曼,灭国! 继这场雷击,是水之幽鬼菲亚斯·迪卢掀起的海啸和风之幽鬼弗雷德·珂赛特降下的飓风,再次**劫后余生的人们。 高等魔族已经对他们口中的“游戏”厌倦了。 人类这种弱小的蝼蚁,还妄想垂死挣扎,伤害他们可爱的宠物们。 三天后,金龙王带领所有的金龙赶到前线,炽热的龙焰吞噬了整整三支师团,四位军团长阵亡。连本来不问世事的龙族也对魔族的凶横愤怒,插手了战事。 联军获得了喘息的机会,连忙休养生息,重整旗鼓。矮人们和地系法师联手建起一条坚实的防线;精灵和白魔法师合力布下最高阶的防御法阵[不灭的守护];其他人和接着赶来的黑龙、绿龙、蓝龙三族一起迎战来自魔界的援军。 七年,这是振奋了全世界,联军战绩最辉煌的七年。 直到单身在夏尔玛、尼普亚斯两块大陆闯荡,杀光那边所有精灵的魔界宰相听说他重视的族人伤亡,骤然出现为止。 统御六界之炎的法器——[幻法炎晶]。 能够吸收一切龙之吐息并反馈回去的优雅盾牌——[真实之书]。 还有灭绝星辰,拥有足以贯穿龙鳞的力量,可攻可守的绝世神兵——[祈莲星杖]。 金黄、深蓝、暗紫、白银、赤红、惨绿……总共六色火焰构成凄美的灿烂风暴,席卷了联军的阵营。没有惨叫也没有痛苦,只一瞬间就蒸发了盔甲和人体,给幸存者们带来巨大的恐惧。 当一切归于平静后,身穿黑**法袍,黑发及腰的少年翩然落下,冷冷微笑。 红莲的魔导师。 [交出奥佛瑞特,饶你们不死。]这是他唯一说的一句话。 精灵们发出拒绝的怒吼,而动了义愤的战士们也无人退缩。再次冷笑了一声,黑之导师手一扬,空白的书页无风自动,发出乳白色的光晕。惊天动地的龙之吐息被不可思议的力量扭曲,原封不动地掉头折返,撕裂金龙的队伍,造成一片辉煌的破灭。 噩梦般的景象中,黑色的火焰围绕清瘦的躯体扩散开来,以不落之要塞[克鲁曼]为首,经过炼金术加固的城墙全部土崩瓦解;绘有银白法阵的地表像活物一样咆哮涌动,连同苦苦支持的法师们一并被超重力波搅得粉碎,[不灭之守护]全线崩溃。 [异界的来客啊,你太猖狂。] 老迈的金龙王沉沉叹息,刚才的一击杀死了他所有的部下,只剩他一个。但他也受了重伤,只有拼尽全力,和这个可怕的敌人同归于尽了。维烈夷然无惧地迎上,黑眸射出疯狂的杀意,倒映着金龙决死的身影。 凝聚了金龙王最后力量的炽白光束刺穿了高等魔族特有的屏障,没入他的胸膛。但是,祈莲星杖爆发出的能量同样彻底撕烂了庞大的身躯,连同那颗闪亮的龙魄。 漫天血雨染红了伤痕累累的大地,也打湿了联军绝望的心。 清俊而苍白的脸庞浮起残虐的笑意,映着嘴角划下的血丝,格外凄艳。这一战,就此烙下黑之导师不败的威名。 一片死寂的战场上,联军是丧魂胆寒,再也无力反抗,只等末日降临;而魔族一方是目瞪口呆,不断擦眼睛,终于意识到:他们亲爱的宰相,已经是半疯状态了。 没空再管蝼蚁的死活,戴着墨镜的魔王陛下亲自扔下写着“暂停”两字的白旗;弗雷德和菲亚斯架起维烈;伍菲和卡蒂丝负责安抚,一人一个针筒准备着,回摩耶给他做全身检查、心理治疗,留下一地呆滞的人们。 之后,战局再一次陷入胶着。没人搞懂魔族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只庆幸他们没有赶尽杀绝,战战兢兢地补充大伤的元气。然而,低迷的士气却提振不起来,黑之导师展露的强横实力粉碎了胜利筑就的信心,化为沉重的阴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仅剩的希望,只有众神的预言。 [狩猎行动]正式开始,捕捉两位救世主——[命运之子]和[世界之相]。 这是后话,当时回过神后,肖恩三人面对的是疮痍满目的城市。 “太惨了……”环顾辗转**的人们,安迪踉跄退了一步,“这是谁干的!?”肖恩沉默片刻,看向远处还在不断鸣响闪烁的雷光,“能做到这种事的,应该只有高等魔族。” “太残忍了!” 义愤填膺的大喊。任何人看到这样的惨景,都会涌出满腔愤怒。 菲莉西亚颤抖了一下,而肖恩的表情也变得很难看。安迪一愣,被怒气充斥的大脑冷却下来:“肖恩师父?” “……没什么。”叹了口气,肖恩甩手对他们施了两层防护罩,转向城门的方向,“这次雷击范围虽广,但威力并不大,应该是佯攻,接下来才是正戏,我去协助这里的守军。你们先回旅馆,那里有结界,很安全。” “是,您要小心!” 和师父分道扬镳后,少年抱着蜷缩在他怀里的女孩掉头飞奔,为不时冒出来的焦尸揪心。还活着的人们也浑身烫红,起满水泡,抽搐着动弹不得,这个景象简直和地狱无异。突然,一双小手搂紧他的颈项,然后是凄惶的声音:“安迪,安迪,你不会讨厌莉对不对?” “你在说什么啊?”安迪困惑地停步,一手轻拍她,“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可是……”菲莉西亚抬起泪汪汪的紫眸,随即一震,转过头。 “终于找到了,你这个小杂种。” 随着充满嫌恶的话语,两个身穿褚色长衣的人出现在街道的尽头。 ****** “你们是……东方学舍的成员。” 认出两人的衣服,曾经跟着父亲和联盟的首脑打过交道的公爵之子诧异地睁大眼。其中一人倨傲地挑眉:“小子,你是什么人?” “安迪,别和他们废话,快走。”菲莉西亚本能地感到这两人来意不善,紧张地催促师弟。另一人大吼:“你这小杂种插什么嘴!当心我剜出你那双恶心的紫色眼睛!” “你怎么能这么对一个孩子说话!”安迪怒极,护卫地环紧怀里的师姐,一贯温文的脸庞浮起接近执拗的坚定,“道歉!向莉道歉!我本来对东方学舍印象很好,因为你们是保护人民,而不是国家,但你这种态度,太过分了!不管莉的身世如何,你都不可以辱骂她这个人!” “哈,小子,你还不知道她的来历吧,她……” “不要说!”菲莉西亚尖叫,冷汗淋漓地捂住少年的耳朵,“安迪,不要听!不要听!”安迪惊讶地看着她溢满恐惧的小脸,这才意识到整件事或许有他无法想象的内情。 “别跟他们罗嗦了。”开头那人手持一块透明的水晶,上面有一个红点在闪烁,“普多尔卡雷现在在东城门,但随时可能赶回来,我们还是速战速决,也好有时间布置,将他一举擒下。”另一人啐道:“切!我会怕他!” “不要小看他!他可是萨桑之子!而且上面特别叮嘱要活捉,这可比诛杀麻烦多了。” “都是珂曼世家的那个婆娘作梗!” 安迪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他们说的,是他的师父?那个贪吃迷糊又好骗,成天脑子空空,就是有点蛮力会点法术惟独同情心泛滥的肖恩? 尽管同名,但少年至今为止,从没想到那个方向去。“肖恩·普多尔卡雷”,这是个在上流社会如雷贯耳,东方学舍的秘密武器,第一世家的继承人,被誉为[圣域的天才]的传奇人物。 他竟然拜了这样一个人为师…… 过于冲击导致的晕旋使他站立不稳,这感觉就和偶像破灭差不多。所谓的[传说],果然都是不可信的东西。 菲莉西亚咬耳朵:“安迪,快走啦,别磨蹭了!”对她而言,肖恩就算是神明下凡也无所谓,反正肖恩师父就是肖恩师父。安迪还没来得及答应,耳膜一阵钝痛,眼前白光一闪,原来是一条钩索打在无形的壁面上,弹射出爆音和火花。 “啧,有结界。”先前唾骂菲莉西亚,身材魁梧比较像战士的那人收回武器。而他的同伴非常有默契地拿出法杖,吟唱攻击咒语。 “等等,你们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安迪有点着慌,四下巡视准备觑空逃跑。以他现在的身手,绝对不是这两个显然很老练的敌人的对手。战士威胁地甩动钩索:“小子,不想和魔族为伍,就赶紧出来吧。”他这么说不是基于好心,而是想让安迪抛下菲莉西亚,结界就会从内部崩溃,省了他们一番力气。 魔族!?当这个词被消化后,少年下意识地看向臂弯里的女孩,对上一双惊惧的紫眸。只这一眼,他就明白对方说的是事实。 “不是的不是的!”菲莉西亚慌忙抓住他,急出了眼泪,“安迪,你别信他们……” “莉,你不该骗我。”安迪镇定下来,语气虽然严厉却没有什么怒意。菲莉西亚吓得一缩,泪珠成串落下:“对不起,我不想你讨厌我。”顿了顿,她急切地补充:“但是,我真的不是魔族,我有一半是精灵!这是肖恩师父说的!”虽然仇视精灵,但为了让师弟消气,她不惜拿他们做挡箭牌。 所以才叫她杂种!安迪恍然大悟。 不过,这种叫法也太过分了,这么稀罕的血统……不对不对,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 “住口,小杂种!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精灵王一辈子的耻辱!” 还是精灵王的女儿!?安迪目瞪口呆。菲莉西亚眼中闪过阴郁的暗火:果然那个坏爸爸嫌弃她。 在这段时间,那名法师已完成了法术,三枚火焰矢不偏不倚地砸在一个定点上,结界剧烈摇晃,原本透明的弧面泛开闪光的涟漪,最后凹陷下去,惊险万分地挡了下来。看出局势不妙,少年不假思索地转身逃跑,抱着他的小师姐。 “……安迪!”明白他行为的意义,菲莉西亚大喜。安迪抽空瞥了她一眼:“笨蛋,你真以为我会讨厌你?” 看年纪也知道菲莉西亚决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被追杀,肯定只是因为那一半的魔族血统。 用这种理由判断人最愚蠢了,少年非常清楚。 就像如今的他,脱去公爵之子的光环,也不过是个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的文弱画家。 何况……肖恩的为人他很了解,他再好心也不会庇护一个邪魔,应该是看不惯滥杀无辜的行为,才带着这个小女孩逃亡吧。 “那个臭小子!”战士火冒三丈地拔腿疾追。法师变招就迅速多了,左手飞快地捏了个手诀:“火网!” 一道火焰组成的绵密大网阻挡了安迪的退路,下一秒,激烈的痛楚从他背上曼延开来。 战士的全力一击攻破了结界,尖利的钩子直直刺进他的背。 “呜!”在落地的前一刻,他勉强侧了侧身,让菲莉西亚不至于摔得很惨。 “安迪!”不等缓过气,菲莉西亚就扑向他,“振作点!振作点!” “莉,快逃……”本来推搡的手改为抓住她,弹起的钩索刨下一块血肉,痛得安迪缩成一团,意识逐渐模糊。 狂烈的怒火烧红了晶莹的紫眸,小小的身躯迸射出如冰的杀气:“你——” 竟敢伤害安迪! 此起彼伏的兽嚎迅速逼近,魔兽的大军如潮水般涌来,团团围住两名追兵,后援还在不断补充中。两人看得心惊胆战:“这…这些家伙是从哪儿……” “难道!”法师首先反应过来,朝菲莉西亚手指疾弹,念出简短的咒文,“心灵冲击!” 强大的精神波使菲莉西亚陷入短暂的昏迷,当她倒下的瞬间,就不再有援军加入包围的队伍。 “果然,这些怪物是她叫来的。” “呼……这些也够受了。” 就在两人打得热火朝天时,头顶响起一个娇脆的嗓音:“奇怪,洛克怎么会失控。” 这是他们最后听见的声音。 看也不看两团灰烬,雷之幽鬼缓缓降落,拍拍一头魔兽的大脑袋:“是迷路了吗?快去东城门,那边好象有个很厉害的家伙。”魔兽指挥温顺地应了一声,率领部下退去。 瞥见倒卧于地的安迪和菲莉西亚,伍菲好奇地靠过去。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虽然大部分高等魔族喜欢欺负弱小,但是太过弱小——比如昏迷的人,他们也提不起兴趣。 “咦,这个人……”伍菲盯着安迪,绽开充满好感的笑容,“好像维烈哥哥哦。” 少年的五官和魔界宰相毫无相似之处,但眉梢眼角有一种安宁祥和的气质。连痛苦的神情也掩盖不了,反而增添了柔弱无辜的味道,仿佛一只落入猎人网中的鸟。 “不过维烈哥哥最近有点奇怪,希望他没事,玛格那女人根本不值得他发那么大的火。”一边自言自语,伍菲一边再次浮起。身为魔界军统帅,她要忙的事也有一大堆。 雷之幽鬼离去后没多久,菲莉西亚睁开剔透如水晶的紫眸。 “安迪!”她一骨碌爬起来,看清少年的情形,哭得乱七八糟,手忙脚乱地帮他包扎,却阻止不了流失的血色,越来越是害怕,“不要死、不要死……” 现在她深切后悔为什么不学白魔法,还贪玩疏于练习,不能保护这个人,害他变成这样。 “呜呜,肖恩师父,肖恩师父……”六神无主下,菲莉西亚只能下意识地呼唤最依恋的那个人的名字。肖恩也没有辜负她的信任,在感到结界崩溃时就离开东城门,用移动术跳到这里。 ****** 安迪在一个宽阔的背上醒来。 青草般怡人的气息很舒服,淡化了远处传来的硝烟和血腥味,仿佛划开了一方清新不染世俗的净地。 “醒了?”肖恩立刻察觉他的动静,露出欣喜之情。走在他左边的菲莉西亚担心地跳啊跳:“安迪,安迪,你怎么样?” “没事。”伤已经不痛了,只是四肢还有些酸软,不难猜出是肖恩治好了他,安迪回以略带脱力的温和笑靥,涌出劫后余生的感触,“你没受伤吧?” “没有,多亏安迪保护我。”菲莉西亚如释重负。肖恩却道:“安迪,到下一个城镇,我们就分手吧。” “肖恩师父?” “肖恩师父!” 不同的语气,传达出相同的困惑。 “那两个人对你说了吧,莉的身世。虽然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但是你继续跟我们在一起,将来还会碰到相同的事,难保不出危险,这次就是我的疏忽。我会请可靠的冒险家护送你,对不起,收了你做弟子,却没有教你任何武艺。还有,谢谢你没有嫌弃莉,还保护她。” “肖恩师父,莉有做坏事吗?”沉默片刻,安迪低声问道。肖恩愣住:“哎?”菲莉西亚忙不迭地申明:“没有!没有!莉从来没做过坏事!” 这是实话。在她看来,辱骂同学,教训小偷和驱使魔兽都属于正当防卫,构不成“坏”的条件。 “这就是了。”安迪冲她安抚地笑了笑。他并非没察觉这女孩激烈的本性,但更清楚她的本质。菲莉西亚从来不会毫无理由地使坏,或者恶意地加害别人。相反,对方若真诚相待,她也会掏心挖肺地回报。 “我不认为血统就决定了一个人的善恶,我喜欢莉,也喜欢你,我想和你们一起旅行。” “安迪……”肖恩放松肩膀,琥珀色的眸子浮起泪光,“对不起,我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们。”安迪展颜:“圣域第一高手的保证,我怎么会不相信。不过,真看不出你是那么厉害的人呢。” “呃,我现在是圣域的耻辱啦,我也知道我没什么形象。” “莉不用肖恩师父保护,莉会变强,变得很强很强,保护肖恩师父和安迪!”菲莉西亚双拳紧握,坚定地道。肖恩瞅着人小志气大的养女,不以为然:“你先改掉你偷懒的毛病再说吧。” “我不会再偷懒!” “我也想自己保护自己,还有莉和肖恩师父——莉,我做你的骑士好不好?” “骑士?”菲莉西亚清秀的小脸绽放出夺目的光辉,“是龙骑士吗?”安迪失笑:“哈哈哈,我可做不到那么威风,骑马倒可以。” 此刻的三人都没有预料到:菲莉西亚的愿望会成真。安迪米拉尔·欧斯达真的成为了龙骑士,而且是古往今来唯一一个以龙王为坐骑的龙骑士。 ****** 远离由于金龙的加入而翻天覆地的战场,师徒三人来到靠近斯帕斯内海的渔港萨尔兰。这里地灵人杰,是个尚未被战火波及的和平小镇。肖恩住了下来,教两个弟子武术,特别是安迪。菲莉西亚还太小,骨架都没长成,不恰当的训练只会适得其反。正好她最近对治疗魔法起了兴趣,也不来缠他。 “用腰力,枪术最重要的不是手臂的力量。” “是。” “刚才的直刺不够有力,每一击都不可以放松,集中力还要加强。” “是!” 把草靶刺了个稀巴烂后,安迪才被允许休息,驻着练习用的枪杆大口喘息。肖恩拿着毛巾帮他擦汗,疼惜地道:“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咦?”安迪一怔:他感觉自己还有余力。肖恩笑道:“再练下去,你就没力气拿画笔了。”安迪不好意思地搔搔头,为师父的体贴窝心不已。这时,菲莉西亚跑进被两人作为临时训练场的旅馆后院:“肖恩师父!安迪!” “莉,你又偷懒。”肖恩斜睨永远精力旺盛的养女,现在应该是她学法术的时段。菲莉西亚瞪了他一眼:“才没有!莉在做正事!”其实她真的有点泄气,尽管她非常努力,在白魔法上的进展却只能用“可怜”形容。 “正事?” “嗯!”菲莉西亚将一只水壶递给师弟,“给,安迪,这是老板娘教我做的草药汁,对身体很有帮助的哦。” 不可以!肖恩差点脱口惊呼。对于养女的厨艺水平,他可是有切身体会。 “谢谢你,莉。”不知情的少年笑着接过。棕发青年结结巴巴地道:“那…那个,安迪,给我喝吧。”他怕他会当场倒毙。 “莉会再做肖恩师父的份,不要跟安迪抢啦。” “……” 眼睁睁看着弟子喝下**,肖恩后悔不迭,却见安迪一口气喝了大半壶,若无其事地笑道:“很特别的口味,莉,你手很巧哦。” “嘿嘿,肖恩师父也总是夸莉做的东西好吃。”菲莉西亚笑逐颜开。肖恩看得张口结舌:莫…莫非,他的二徒弟也是个味痴? 直到喝了自己那份,他才发现真相:草药汁做的并不难喝,应该是看药方调配的关系。 “对了,肖恩师父。”菲莉西亚举起一张纸,用期盼的口吻道,“我们去看这个好不好?”肖恩和安迪凑上前,异口同声地念出上面的字:“杂技表演?” 在这个时代,依然有流浪艺人冒着生命危险在大陆各地巡回表演,带给人们难忘的快乐。 “似乎满有趣的。”看完介绍,肖恩兴致勃勃地道。安迪也浮起憧憬之情:“我还没看过民间的演出呢。” “好,准备一下,我们这就出发!” 穿上最好的衣服,师徒三人兴冲冲地赶到买票的地点。因为才刚开始发传单,他们买到的是前排的票。上街消磨到演出的时间,直奔中央广场。 简陋的舞台周围坐满了人,几乎全小镇的村民都来了。这种乱世,一生也未必能看一场表演。孩子们大声喧哗,小菲莉西亚也兴奋得不得了,不等开演就用力拍手。当杂技团的成员一一上场后,更是连连尖叫。 “哇!好大的猫!” “……那是老虎。”肖恩揉揉额角,同时有点吃味地看着菲莉西亚坐在安迪怀里。自从收了这个徒弟后,乖女儿就极少缠着他抱了。不过,他也不是不理解原因。 安迪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气质,就和他第一个朋友维烈一样。 “跳火圈!跳火圈耶!” “啊——那么高,他们不怕吗?” “飞刀飞刀,莉也要学飞刀!” “莉,稍微轻一点。”安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提醒。附近的观众露出包容的微笑。本来在看精彩的表演时被打扰是很窝火的事,但既然是这么可爱的孩子,也就算了。不少人还特地买来零食,送给乖乖安静的菲莉西亚。 几张椅子被技巧地叠起,一个身穿演出服的女孩走出幕后。安迪惊讶地睁大眼:“好小的孩子。”肖恩不忍心地皱眉:“是啊,可能比莉大不了几岁。” 顶多八九岁的女孩先表演了一阵翻筋斗,漂亮的动作赢得了热烈的掌声,菲莉西亚由衷赞美:“好厉害!” “嗯,她的身体锻炼得很柔软,是练武的好苗子。”肖恩以内行的眼光道。舞台上,女孩开始爬椅子堆成的陡峭山峰,看得台下的众人屏息静气,捏了把冷汗。 突然,她晃了晃,连带身下的椅子也摇摇欲坠。肖恩大惊失色,不假思索地飞身扑上,在她跌落的前一刻接住她。 怀里的身体是那么轻,他顿时明白她失误的缘故。 轰隆隆!椅子被掌风扫到舞台的另一边,肖恩抱着小女孩,轻轻摇晃,关切地道:“没事吧?你到底几顿没吃了?这样子你怎么还能表演!” “……啊?”抬起的是一张其貌不扬的小脸,因为长期的营养**而有点蜡黄,鼻子旁有明显的雀斑,只有一头火焰般的红发引人注目,还有她的眼神……毫无肖恩常见的悲哀愁苦,是一种乐天知命的坚强。 “玛丽!你这个臭丫头,竟然给我搞砸表演!”一个怒容满面的中年男子冲上舞台。肖恩比他更大声地吼回去:“你还敢骂她!我才要告你虐待儿童!” “不要。”红发女孩拉扯他的衣襟,慌忙转向中年男子,用虚弱的声音道,“对…对不起,老板,下次不会了。” “滚进去!今晚没饭吃!”训完员工,杂技团的团长面对观众时又是一脸卑躬屈膝,“真是对不起啊,各位,我们保证不会再有类似的情形出现。” 没立场阻止,肖恩只有松开手,让留下道谢的小女孩跑回后台。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和安迪以担忧的神情迎接他。看着再度热闹滚滚的舞台,青年沮丧地叹气:“唉,我应该偷偷塞给她一个饭团的。” 经过这段插曲,之后的节目三人都看得索然无味。表演结束后,肖恩习惯性地检查钱包,顺便数了数:“哎呀,少了一个铜币。” “会不会掉在买票的地方了?”安迪猜测。菲莉西亚双手环胸,一副神气的小大人模样:“你是不是又偷偷救济穷人?老实交代。” “我才不会只给一枚铜币。”这太少了。 “你还好意思说!” 不敢面对养女的怒气,肖恩匆匆摆手,溜之大吉:“呃,我…我去找钱,你们待在这儿等我。” ****** 玛丽走出草绿色的营帐,随便一坐,轻轻吁了口气。 她不怪老板,他虽然脾气暴躁了点,苛刻了点,但不算坏人。当初也是他把在路边乞讨的她捡回去,养她这个丑八怪,教她杂技。 这次也是她自己不好,在开演前没填饱肚子,只是……瞥了眼手中的面饼,玛丽欲哭无泪:她真的咬不动啊! 饿得前胸贴后背,再不吃东西她恐怕要昏了,用尽剩下的力气,玛丽一口咬下,结果——还是老样子,连面渣都没掉下来半点。 呜呜~~~她明明泡过水了啊! 就在她伤脑筋的时候,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一个眼熟的身影跃入眼帘。这个人她认识,是他救了她。那温暖结实的胸膛,她现在也能清晰地回忆起来。 “啊,是你。”肖恩也认出她,欣喜地道,“你没有被打吗?太好了。”感受到他诚挚的关怀,玛丽情不自禁地微笑,她不敢笑大,因为她笑起来并不好看:“那个…谢谢你。” “别客气啦,小事一件。倒是你,一定要好好吃饭,营养太不充足了!” “我有吃的。”玛丽给他看手上的面饼。肖恩却看得大怒:“这种饼?他居然给你这种饼?这种饼我也咬不动耶!” 他知道?玛丽愕然。本来从肖恩的容貌、气质和穿着,她判断他是好人家的少爷,至少也是比较富裕的家庭出生。 “哼,真应该揍他一顿。”义愤填膺地咕哝,肖恩解下腰间的水壶,帮她淋在面饼上,“泡泡这个,我以前吃都泡这种草药汁,会变得很软很好吃哦。” “真的吗?”玛丽试着咬了一口,惊喜地睁大眼,“嗯!好软好好吃!” “是吧。”见她吃得起劲,肖恩笑得比自己吃到美食更开心。偷瞄他的笑靥,玛丽心里泛起浓浓的暖流。 这是第一次,有人不因她的长相而歧视她,对她这么真诚友好。 “啊,找到了!”肖恩捡起一枚黄澄澄的铜板,当心肝似的贴在胸口,“你让我好找。”注意到女孩的眼神,他也不觉得丢脸,认真地竖起食指:“不可以小看一枚铜币,1铜币也能买很多东西。”玛丽用力点头:“嗯!”身为底层的人民,她同样深知钱的重要。 再次展颜,棕发青年一边弹着失而复得的铜币,一边自我介绍:“我叫肖恩,肖恩·普多尔卡雷,你呢?” 红发女孩回以不漂亮,却温柔可人的笑容。 “玛丽薇莎。” ****** 担心意外结识的小女孩,一连三天,肖恩都带着菲莉西亚和安迪去看杂技。幸好,可能是吃饱的关系,接下来的表演玛丽薇莎没有再出岔子。 赚了个盘满钵满的杂技团先行上路,临走前,玛丽薇莎特地跑来旅馆找肖恩,感谢他这些天的照顾。 “别客气啦。”揉揉她扎了两根麻花辫的红发,肖恩关怀地叮咛,“在野地里千万别乱跑,要跟紧大伙,现在外面到处是魔兽和盗贼。还有,我上次教你的草药样子记住了吗?下次再吃那种难啃的饼,就用这个泡。直接喝也可以,对身体很好。”这次他倒没有骂杂技团的团长,他看出那家伙不过是嘴巴坏加吝啬了点而已,本性不坏,不然第一天玛丽失误时,就会将她痛打一顿了。 “嗯。”玛丽薇莎强忍不舍,连连点头。虽然只相处了短短三天,她已经由衷喜欢上这个温柔赤诚的青年。 “对了,这个给你,辉水晶护符,戴在脖子上可以防止物理伤害。还有,黑金石做的手镯,可以治疗外伤,也可以减轻病痛。” “这…这么珍贵的礼物……” “拿着拿着,只是我随手做出来的小玩意儿,别放在心上。”肖恩不由分说地把东西塞给她。心知这份礼绝对不轻,玛丽薇莎感激地握紧:“谢谢。”她会记住曾有这样一个人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永远永远。 看着她纯净的湖蓝色眼眸,肖恩神情转柔,在她前额印下一吻:“希望你平安,玛丽。” 他没有向神祷告,从他偷听到那则预言起,就不曾。 众神一手安排了那样的命运,向他们祈祷,会有用吗? 这个世上的人们日也求夜也求,在魔兽的爪下哭喊,在盗贼的刀下乞怜,在瘟疫的折磨下呼唤,神明可有回应? 他不信神。 “保重。”安迪也诚恳地祝福。菲莉西亚拉起玛丽薇莎的手摇了摇:“路上小心。” “嗯,你们也保重。”朝他们深深鞠了一躬,玛丽薇莎转身离开。目送她的背影,肖恩叹了口长气。为了让他摆脱失落的情绪,安迪刻意开朗地道:“肖恩师父,我刚刚买了橘子,待会儿我做橘子蛋糕好不好?”果然肖恩一脸垂涎地转向他:“好~~~” “莉想吃葡萄。”菲莉西亚嘟起小嘴:她讨厌酸酸的橘子啦。肖恩斜睨她:“这个季节没有葡萄。”对比坚强耐苦的玛丽,他发现这个女儿最近真是有点娇纵,都怪安迪把她宠坏了。长得漂亮也使她一贯的讨喜吃香,从来没受过挫折。 察觉他的不悦,菲莉西亚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抓着他的袖子哀求:“肖恩师父不要生气,我不吃葡萄了。”惊讶她的反应之大,肖恩连忙安抚地拍拍她的头:“我没生气,等夏天就买给你吃。” 转忧为喜,菲莉西亚绽开如花的笑靥。肖恩看得欣慰不已:这孩子终究是贴心的。 “肖恩师父,接下来我们要乘船吗?” 端着烤好的蛋糕回到房间,见师父在地图上圈圈划划,安迪随口一问。菲莉西亚振臂欢呼:“耶——乘船咯!” “不乘船,渡海就是联军的势力范围,被发现的可能性太高了。我想穿过奥斯曼,最近这个国家的政局很乱,加上雷之幽鬼那么一闹,正好浑水摸鱼。”浇了女儿一盆冷水,肖恩结合时情做出判断。将盘装的蛋糕递给失望的师姐,安迪好奇地问道:“奥斯曼的王室出了什么问题?”他好歹是贵族出生,对这类事比较关心。 “嗯……好象是王位之争。大皇子和四皇子内斗,老皇帝又想找到失踪的六皇子,让他继承王位,所以搞得一塌糊涂。”说着,肖恩不禁叹息,“本来奥斯曼的王族最淡泊了,因为他们有精灵的血统,没想到才几代,就变成这样。”菲莉西亚叼着调羹愣住:“精灵?是和莉一样的精灵吗?” “不,他们是月精灵的后代,你是木精灵的后代。” “有什么不同?” 肖恩敲敲脑袋,露出头痛的表情:“具体是没什么区别啦,好象就发色和眼睛的颜色有差。还有,木精灵比较亲近大自然,月精灵最擅长音乐。听说他们在这方面的天赋,足以和亚利安族齐名。” “亚利安族又是什么?” “……” 于是当天下午,就在菲莉西亚层出不穷的问题中度过。次日清晨,轻装的三人踏上旅程。 一路只见焦痕处处,触目尽是火灾肆虐后的惨状。被烧成白地的森林遗址,干涸的河床,化为废墟的小村……四强国之一奥斯曼本是个依水环树的美丽国度,如今却变得仿佛炼狱。 “真惨。”安迪忍不住感叹,再次执笔画下这样的景象。而武艺他也没有荒废,趁停下休息和露营的空挡锻炼,进步神速。傍晚时分,地平线尽头出现一片绿意。 “是树林!”菲莉西亚高兴地叫道。肖恩也喜出望外:“嗯,看来没有被雷劈到。” 不用商量,师徒三人立刻选定那里作为夜宿的地点。不料,走了没多久,一块修罗屠场跃入视野。 空地上,到处是凌乱的尸体。大多数面朝外,显然是在逃跑途中被杀。从背上的刀痕和切得过于平整的首级,可以看出不是魔兽干的,而是盗贼的杰作。鲜血染红了青翠的草坪。 反射性地遮住菲莉西亚的眼睛,安迪不忍地别过头。肖恩扫视了一圈后,脸色大变。 “玛丽!玛丽!” 听到他喊出的名字,菲莉西亚和安迪大惊失色,这才认出这些是杂技团的人。折断的旗杆,零零碎碎的道具散了一地。肖恩没有费心寻找,因为几乎是同时,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林子深处传来:“肖恩先生……” “玛丽!”惊喜地冲过去,棕发青年的神情又黯淡下来。红发女孩跪在一具尸体旁边,将黑金石手镯贴着他胸口的伤,泫然欲泣地看着他:“求求你,救救老板!我用手镯给他治,没用!套也套不进去!” “……不是你的错。”只一眼,肖恩就看出那人已回天乏术,“他的伤太重了。” 怔怔地,眼泪掉了下来。 转头确认菲莉西亚和安迪有跟上,肖恩走向她:“来,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玛丽薇莎摇头,凄然道:“没有,老板救了我,本来我以为他不会管我这个丑丫头。” “……” “应该是我保护他的,我有你送的护符,为什么没想起来?” “那种情况,你能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蹲在她面前,肖恩柔声劝慰,心疼她强忍痛楚的模样。这孩子究竟吃了多少苦,才能在目睹那样的惨剧后,还能不崩溃? 大手抚上红发,带着坚定:“玛丽,跟我们走吧。” 晶莹的泪水再一次沿着脸颊滚落。 ****** “莉是老大,安迪是老二,玛丽是老三。” “哦。” “以后要叫我大师姐,叫安迪二师……呜!”得意忘形的发言被一拳头打断。 “叫她小调皮蛋。”深感丢脸的父亲一字一字道。菲莉西亚嘟起小嘴,捂着脑门瞪他。玛丽薇莎轻笑:“我叫你莉,好吗?” “好~~”菲莉西亚立刻欢欢喜喜地扑向她,蹭了蹭,公布自己的发现,“玛丽的身体比安迪软。” “……真是抱歉。”少年汗颜。 “但是比安迪瘦,我要把你养胖。”重重拍打新朋友的肩,菲莉西亚定下目标。对她实则体贴的话语,玛丽薇莎回以柔和的微笑。 做梦也没想到能和他们一起旅行,尽管经历了那样的事,她还是觉得很庆幸。菲莉西亚更开心,肖恩和安迪宠她归宠她,毕竟是男的,她早就想有个同性朋友了,玛丽出现的正是时候,人又温柔成熟。只聊了一次,她就转移撒娇的对象,开始腻着她。 为了让新徒弟尽快走出悲伤,肖恩当晚就给她做属性测试,想让她忙得没空胡思乱想。 “是生命系。”不无意外地打量散发出乳白色光晕的水晶球(注:大部分人和元素比较合,很少有人对四个能量系:光、暗、生、死有适性),肖恩用庆贺的口吻道,“适合学白魔法。” 菲莉西亚比当事人更兴奋:“太好了!这样莉就不用学白魔法了!”她实在受够了,好怀念一手持剑,一手扔火球的日子。 “呃,请问,什么是白魔法?”玛丽薇莎为自己的无知羞愧。肖恩拍拍她的头:“就是治病救人的魔法。” “治病救人……”想起倒在血泊里的团长,红发女孩的眼中浮现决心,“我要学。” “别难过,玛丽,他们都是好人,一定会平安到冥界。”虽然不信众神,但肖恩知道有冥界存在,因为他会死灵魔法,“再过几十年,我们也去了,所以这不过是短暂的分离而已。”一席话驱散玛丽薇莎心底的阴云,绽开泪湿的笑靥:“嗯。” 没有辜负天赋和努力,玛丽薇莎在白魔法上的进步飞快,看得安迪惊叹,菲莉西亚羡慕。肖恩却有点不放心——白魔法不能拿来自保,除非学到高段,才有几个攻击魔法。但也是咒文老长,根本不实用的法术。于是这天,一狼吞虎咽吃完晚饭,他就询问代替安迪负责料理的新徒弟:“玛丽,你喜欢什么武器?” “武器?”玛丽薇莎吓了一跳,心下微惧,这也是盗贼留给她的一个后遗症,“我…我没想过。” “你不是甩过鞭子吗?”菲莉西亚幸福地喝着暖乎乎的野菜汤,紫眸娇憨地半眯,“叫那头大猫跳火圈的时候。”肖恩弹了个响指:“对了,你的身体很柔软,确实适合用鞭。”听到是熟悉的“工具”,玛丽薇莎放下提得半天高的心,怯怯地笑道:“嗯,我想我可以试试。” 安迪却皱起眉头,完全无法想象温柔可人的玛丽拿着长鞭甩啊甩的模样,莉倒是百分之百合适。等她再大点,就更有女王的架势了。 时光匆匆,又是近半年过去。 战局因为龙族的加入而稳定下来,而师徒四人也过得非常平静。不但没碰上追兵,三个小辈之间也从来没有打打闹闹的情况出现,感情日益深厚。 班提沙是所谓的流动市集之一。这个时代,固定的建筑常常会成为魔族破坏的目标,人们不得已采取野外交易的方式。在特定的时间把商品运到事先商量好的地点,结束后再一轰而散。这天,肖恩一行就凑巧地赶上这样一场贸易活动。 补充了装备和民生必需品,菲莉西亚拉着手帕交来到面向女性的摊头。玛丽薇莎以前从来没钱买这些装饰品,加上对自己的容貌非常自卑,很不自在,也不敢选购。肖恩特地帮她买了几根精美的发带;菲莉西亚拿起裙子比画;安迪打气,让她不至于窘得连手也没地方放。 “很漂亮哦。”绑了两个可爱的包包,肖恩由衷地赞美。他的姐姐洁西卡也不是美人,但是她坚强的品质,与生俱来的气势和外表难以想象的温柔,都是那么震撼心灵,是他在这个世上最最敬爱的人。 听出他的真诚,玛丽薇莎的心稍微踏实了些,红着脸偷瞄他。这时,响起一声粗吼: “你这半精灵,滚出这里!” 肖恩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脸上有疤的壮汉挥舞醋钵大的拳头,作势威吓眼前的一老一少。那少年有一头羽绒般轻软的月白色短发,水青色的眸子沉静地半阖,仿佛被骂的不是自己。那老者却气愤地举起拐杖,一副要跟他拼命的架势:“什么半精灵,我孙子是人类!人类!” “爷爷。”轻轻拍打他的背,少年的表情冷漠到接近僵硬,语气和动作却极为温柔细致,“别和这种人一般见识,当心气坏身子。来,我扶您到那边坐坐。” “露西,你怎么每次都任由这帮家伙骂!”老者还是气不过。 “……不要叫我小名啦。”随着尴尬的要求,一缕明显的红晕浮上雪白的脸颊,更增丽色。菲莉西亚面露陶醉:“那个哥哥好漂亮。”安迪颔首赞同:“嗯,我差点以为是女孩子。”玛丽薇莎却摇了摇头:“我觉得很男孩子气啊。” “呵,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肖恩一边啃番茄一边含糊不清地夸奖,顺便朝那个还不罢休的大汉弹去一粒石子,让他痛得哀哀叫,没空再骚扰。正扶祖父离去的白发少年愣了愣,直接看向他所站的方向,只是不确定位置。 哎呀,竟然能听出破空声,这孩子的身手不弱啊。 吃不准是谁弹的石头,肖恩等人的眼神也让少年迷惑了一下。白眼冷眼他看多了,但善意的,除了他的生母和身边的祖父,他还从来没见过。 “露西?”不解孙子的停步,老者抬起头。少年近乎哀求地看着他:“爷爷~~~” “呵呵,不是很可爱的小名吗?你妈妈就是这么叫你的,你长的也很像她。” “我就气她这一点,其他什么都好。” 依依不舍地目送两人,肖恩憧憬地道:“那孩子的头发好像兔毛,好想摸摸。”菲莉西亚等人无力地垂下头。 无论相处时间,他们已经从外到内了解这个师父。他不但有恋童癖,还多少有点恋发癖。成天喜欢摸人家的头发,不揉得乱七八糟决不罢手。那么稀罕的发色,难怪他垂涎。 一向心直口快的肖恩还不知道,因为他随口一句比喻,害得首代东城城主鲁西克·福斯被他两个师弟——华尔特和帕西斯起了个“小白兔”的绰号,每次都气得七窍生烟。帕西斯也罢了,至少他来了以后,他得以逃过师父的魔掌,华尔特是叫一次被他殴一次。 老人脚程慢,当肖恩一行买完东西离开市集,还远远望见祖孙俩的背影。突然其中一个佝偻的身躯摇晃起来,被个子高挑的少年扶坐到路旁的树桩上。 “爷爷,你怎么样?”担心地蹲下,鲁西克习惯性地帮他捶打双腿。 “唉,爷爷老啦,不中用了。”擦了擦汗,老者苦笑,“如果我能走这段路,你也不用出来被人指指点点。”鲁西克淡淡地道:“我是有精灵血统,他们说的没错。” “但你是人啊!而且他们也不是讨厌精灵,纯粹是不想惹祸上身!” “人嘛,都是这样的。” 注视淡漠的孙子,老者的神情有忧心:“露西,我一直想跟你说……” “他这是常年的风湿,光敲没用,挤艾凡的根融水泡脚,会很有疗效哦。”一个明朗的男性嗓音打断了他的话。对这番亲切的建议,鲁西克抱以充满敌意的视线。肖恩看得一怔:这孩子,戒心超重呢。不过这么一来就更像兔子了,可惜眼睛是绿的,是红的多好。 幸好鲁西克不会读心术,不然一定会当场暴走。 “你们有什么事?” “露西,不可以这么没礼貌——你们也是来赶集的吗?” “是啊,我们是旅行者。”肖恩发挥无敌的亲和力,一会儿就和老人聊得热络至极。鲁西克观察了一阵,稍稍降低警戒。但是专注之下,他手上不免放松。玛丽薇莎第一个看出老人的不适,从肖恩背后探出头,怯生生地道:“那个,我会一点按摩,可以让我试试吗?” “你?”没等鲁西克看清,她又缩了回去。不是怕生,而是面对如此貌美的异性,使她更加自惭形秽。 “莉也来!”菲莉西亚不甘寂寞地举手,引来老人疼爱的注目:“好可爱的孩子,今年几岁啊?” “八岁。” 趁师姐引开老人全部的注意力,玛丽薇莎偷偷溜到他面前,帮他轻柔地按摩,却忽略了一道始终盯着她的目光。 比起菲莉西亚水分满满,有一下没一下的动作,玛丽薇莎一看就知道是真心实意,只是……鲁西克干脆托起她深埋的小脸:她干嘛老低着头? 玛丽薇莎吓得魂飞魄散,近看那张精灵特征明显的俊容更为耀眼,差点戳瞎她的眼。而鲁西克是满心困惑: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只嘴巴,耳朵也在,一样没少,又不是残疾人士,她怕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啊…玛、玛丽。”没看到预计的嫌恶,玛丽薇莎灵魂归窍,吐了口长气。完美的唇线微微上扬,清浅的笑意融化了冷洌的气质带给人的压迫感:“你好,玛丽,我叫鲁西克。” “呃,不是露西吗?” “露西是小名!!” 发现这两个蹲在一边说悄悄话,其他人不禁莞尔。肖恩看看天色,道:“你们住哪儿?老人家脚不方便,要不我背你回去。”老者呵呵笑道:“我们住在桑提拉城附近。” “哦,那正好顺路。来,我背你。” 这家伙,未免太殷勤了吧。少年微凝的神色透出怀疑。一只手搭上他的臂膀,伴随着诚恳的低语:“那个,肖恩师父是好人。”鲁西克只是看了她一眼,默默将她扶起来。 桑提拉是奥斯曼南部最大的都市,以丰富的地下水脉和发达的林业闻名。祖孙俩却住在郊外的偏僻山谷里,左右无人,一副与世隔绝的姿态。远远看到一座孤零零的小木屋,肖恩忍不住担忧地发问:“这样你们的生活会不会很不方便?为什么不去城里住?”鲁西克漠然道:“去了也会被石头打出来。” ……太过分了。虽然实际体验过人心堕落到什么地步,师徒四人还是听得愤然。 “你!”肖恩突然提高嗓门,态度十分认真,“绝对不能因此就将头发剪掉哦!那么漂亮的头发!”菲莉西亚等人掩面**:肖恩师父~~~~ 鲁西克哑然,半晌才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当然不会。”闻言,肖恩笑得像个得到宝贝的孩子。 “?”奇怪的男人。 ****** 皎洁的月光穿过木制窗棂,在墨色的水面上晕开银白的光痕。拨了拨湿透的发,鲁西克看向一旁装着清水的脸盆,映入眼帘的,依然是白如羽毛,细腻柔软的发丝。 ……还是不行。 没有很失望,他拿起肩上的毛巾擦拭已经染了n次的头发,吞下叹息。对于自己的精灵血统,他并不排斥。那不是他能做主的东西,也就不是他的错。只是……他不想连累爷爷。 卧室里传出压抑的咳嗽声,他连忙倒了杯水,快步走进:“爷爷,醒了么?” “哦,露西。”老人正靠着床头柜摸索,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皱起眉头,“你又染发了?” “唔。” “真是难为你了。”老人叹道。鲁西克喂他喝完水,拍拍腰间的猎刀,再指指背上的长弓:“没什么难为的,就算不染发、不出去,我也能养活您,只是染着好玩罢了。”因为某个特殊原因,就连睡觉他也不卸下这两样装备,时刻保持警惕。 “但你总不见得一辈子不出去吧!” 少年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他犹带稚气的绝美容颜浮着一抹清冷,那是多历忧患,看透世情的苍凉。 暗暗心酸的老人仿佛想起什么,急切地问道:“对了,露西啊,白天那些人,你觉得怎么样?”犹豫了一会儿,鲁西克吐出三个字:“还不错。” 老人高兴地笑了,因为生性冷僻的孙子对人从来只有两种感想:一是“没感觉”,二是“烂透了”。“还不错”已经是目前为止最高的评价。 “那…那你偶尔去拜访拜访他们,多交几个朋友。那个叫安迪的孩子就不错,和你差不多年纪,应该会谈得来。” “爷爷,我看得出来,他们是有麻烦在身的人。”鲁西克冷冷拒绝。老人一呆:“呃……是这样吗?” “不过,即使他们是良家百姓,我也没有结交的意思。”帮他拢了拢被子,竖起枕头,让他靠坐得更舒服,少年的神态却是与言行相反的冷漠,“我无法不提防人,也不想用这样的心情和人交往,所以干脆不要往来最好。” “露西,他们是好人啊!”老人试图说服孙子。鲁西克回以无奈的一叹:“我知道他们是好人。” 爷爷始终不明白,好人坏人这种名词,对他根本没意义,因为他不相信人性! 他看得太多了。在那个污秽的宫廷,被权利腐化,被贪婪扭曲的嘴脸。不管原本多么纯洁的人,一旦跳进那个染缸,统统都是一个样,连他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和他那少根筋的母亲,他不得不磨出一身的刺,用有色眼光看待每一个人,筑起一道又一道心防。这样的他,在离开那个鬼地方后,又要怎么去融入人群? 那些人是很好,但他还看过更好的。像小白花一样纯真娇弱的女孩,如何一天天染黑,让嫉妒和贪欲占据了心灵,做出种种丑恶的行径。若不是他的母亲太神经大条,只怕也会变成那副德性。 不过……说到神经大条,那个叫肖恩的青年好象也有这个趋势。 见他的神情略有松动,老人再接再励:“既然你也知道他们是好人,就去结交看看啊,说不定还能拐个小新娘回来,比如那个叫莉的孩子。”鲁西克不屑地甩头:“我对娇纵的小女孩没兴趣。”他的理想是温柔含蓄,尊长爱幼的传统女性。美不美无所谓,美人他看太多了,光是自己的脸,就让他看得麻木。 “莉不娇纵啊,她是个活泼的好孩子。不过相比之下,是玛丽比较温柔。” 玛丽……少年的心微微一动,清晰地回忆起一张普通却温情脉脉的小脸。这波情绪立刻反映在他脸上,化为一大片红晕。 狼狈地掩面,不去看祖父窃笑的脸,鲁西克切齿不已:他最恨的,就是自己与生俱来的薄脸皮!连后天修炼的扑克脸也没法挡住,可恶啊可恶! “爷爷,别笑了啦!”鲁西克大声澄清,“玛丽还小耶!我才不会对小女孩出手!”起码要等到十年后——他还没发现自己已经在计划未来蓝图了。 “是是。”体谅孙子的腼腆,老人顺着他的话附和,随即,浮起带着欣慰的落寞之情,握住他的手,“露西,只要你幸福,爷爷就放心了。”鲁西克双眉微蹙,浮动的神情顿时沉淀下来:“爷爷,我不喜欢听到这种话。” “呵呵,爷爷只是随口说说,你紧张啥。好啦,天晚了,你也该睡了。” “您先睡。” 服侍他躺下,少年没有离去,而是在床边站了很久。 ****** 按照每到一个大城市的传统,肖恩点了一桌营养大餐给弟子们滋补。幸好菲莉西亚等人的肠胃都很坚强,才经得起他这样的搞法。 饭后,肖恩上街找打工告示。又多了一张嘴巴,他不拼命实在不行。其实他很想去考冒险家,但是用膝盖想也知道,那里肯定有东方学舍的眼线。突然,他停下脚步,冒出个点子。 他可以去考炼金术士啊! 有了这个执照,以后他做了什么小玩意儿,就不怕卖不出去。主意一定,他兴冲冲地跑向目的地,而他三个徒弟也在努力。菲莉西亚早就见识过肖恩工作有多么辛苦,安迪希望早日独当一面,玛丽薇莎非常懂事。 因为他们的这种想法,不知不觉间,肖恩的当家人地位已经开始松动。鲁西克加入后,下滑的倾向更加明显。当最小的弟子帕西斯接过钱包、算盘和平底锅的一刻,他彻底沦为废物。成天就是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被徒弟们娇宠的生活,抗议无效。 放水考上中级炼金术师,他蹦蹦跳跳地回去炫耀,半途买了几瓶烈酒。当然,以“未成年人不能喝酒”为理由,这些酒最后统统进了他的肚子。 黎明时分,肖恩头痛欲裂地醒来,吵醒他的是剧烈的敲门声。从桌子上爬起,他跌跌冲冲地跑去开门:“谁啊?” “求求你,救救我爷爷!”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抓住他的衣襟,带着焦虑和隐隐的惊恐,“你是医师吧?救救他!” “露西!?”看清来人,肖恩吃了一惊,敲敲还在作痛的脑袋,转头划了个符文,设下结界,运气喊道,“安迪!” “呃…啊?”裹着毛毯睡在角落,因为喝了点残酒而宿醉的少年被震醒,迷迷糊糊地应道。 “我出去一趟,莉和玛丽就交给你了。”肖恩又朝他扔了个[清醒]。发觉事态严重,安迪立刻振作精神,握紧手边的长枪,重重点头:“是!” 这才放心,肖恩一把拉起鲁西克,奔出旅馆,直接用[风翔]飞向祖孙俩所住的山谷。 一回到小木屋,少年几乎脱力地跪倒在地。他不是没预料到这一天,只是……太快了!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没事的。”检视过老人的情况,肖恩拍拍他的肩,“他这是常见的老年病,不会有生命危险,快去打水,还有毛巾。” “是!”鲁西克大喜过望。 用白魔法配合对症的药物,肖恩很快控制住病情,神色却不见开朗,略一犹豫,他对正帮祖父换毛巾的鲁西克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线条优美的背脊一僵。 “我刚刚发现,他中了剧毒,而且不是最近的事。我不想过问你们的过去,只是,不知道名称,我没法配解药。” “是[青魈]。”沉默片刻,鲁西克抬首,眼神幽暗而深沉,“你能配吗?”肖恩眨眨眼:青魈?那不是奥斯曼王室的专门**吗? “嗯…我没研究过,不过我可以做[万灵丹]出来,应该会有效。” “万灵丹!?是在炼金术中被称为梦幻药剂的万灵丹?”鲁西克这一惊非同小可,第一次发现眼前的男子并非如外表那么浅薄。肖恩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这个,就算是我,也要花两个月时间。” 两个月?寻常的炼金术师起码要一年啊!不是最高段花一辈子也未必炼得出来!越听越震惊,少年的冷脸都有崩溃的趋势。 “还有,万灵丹也治不好他,只能压制住毒性而已。加上他年纪大了,身体又受损得太厉害,顶多再拖三五载。”基于医者的责任,肖恩不得已说出真相。鲁西克正要开口,一只颤巍巍的手拉住他的袖子:“不用麻烦了,这都是我自作自受。” “爷爷!” “老人家,你要不要紧?”肖恩施放了一个减轻病痛的[治愈之光],再倒了杯水。老人感激地注视他:“谢谢你,肖恩先生。” “别客气啦,我很喜欢露西的。”尤其喜欢他的头发。 “喜欢吗?”老人欣慰一笑,改为抓住他,“那…我就把他交给你了。”鲁西克大叫:“爷爷!” “露西,我对不起你。当年……我是个情报贩子,陛下派人雇佣我,要我找到你们母子。因为事关重大,我服了毒,也收了定金。但是,你妈妈是那么好,我实在不忍心再把她推进火坑。而且我查出来,那个委托不是来自陛下,而是一个想害她的妃子,我当然更不能把你们交出去!可是我毕竟是不怀好意地接近你们,又背叛了我的雇主,这是我应得的下场。” “……我知道。”漫长的沉寂后,鲁西克合上眼,轻叹了口气,“母亲是滥好人,大笨蛋,我可不糊涂。”老人吃惊地瞪视他:“你、你知道?” 一抹淡淡的讽笑浮现在冷漠的俊颜上:“你的演技很好,我开始还没发现,但我这人就是不可爱,老盯着你总会看出破绽的。而且……你看妈妈的眼神,是年轻人对年轻人的爱情。” 肖恩听得瞠目结舌,大气也不敢喘。 “露西……”是他对不起这孩子,害他变得更加不相信人。 “够了,爷爷,不必自责,你也得到报应了。”表情重新恢复漠然,鲁西克帮他盖好被子,动作一如往常的温柔。老人的眼角沁出泪花:报应吗?确实是报应啊。 虽然他的脸是化妆的,但是脱下面具,只怕也和这个身体没有两样。 **不但剥夺了他的健康,也使他提前老化。 有谁看得出他才四十八岁? 西尔达·凯兹莉,有着一头乳白色长发,蜜金色眼眸的绝世佳人。一个用丢钱币决定方向的大路痴;烤香草饼却会烤出一朵蘑菇云的天才;乐善好施结果弄得自己身无分文,蹲在地上哀哀叫的傻瓜;抱着发高烧的儿子狂奔十几里路,一边跑一边哇哇哭的好妈妈——这就是他倾心恋慕的女人,也是在相遇的瞬间就注定了不可能的对象。 一声[爷爷],划出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原谅我,露西。”老人握住孙子的手,全身因激动而颤抖,“我想去见她。”只有死亡,才让他有说出真相的勇气。静默半晌,少年反握住他,用淡漠的口吻道:“你去吧。” 良久,确定那只手已经凉透,他才转向房里另一个生者,自嘲一笑。 “会不会觉得很丑恶?”这出互相欺骗,互相隐瞒的亲子戏。 “啊?”回答他的,是一脸茫然,和一双泪湿的琥珀色眸子,“不是…不是很难过吗?你,还有他。” 少年眼底,寒冰初融。 ****** 天空蓝得像透明的水晶,秋天的风吹过环绕山谷的松柏林,班驳的阳光洒进枯草丛,一座新坟被清澈的酒液淋得晶莹透亮,伴随着淡如轻风的话语: “你不用把爷爷的拜托放在心上。” “为什么?”肖恩不解。 果然是傻瓜。鲁西克暗暗叹气,转过头:“难道你听了那番话,还猜不出我是什么身份?”肖恩恍然大悟地击了下掌:“啊,没关系,我也被圣域追杀。所以我们是彼此彼此,我还要请你多多指教呢。” 鲁西克目瞪口呆:“你得罪了圣域?”这家伙疯了,圣域的势力是所有国家的总和耶! “还有东方学舍。” “再见。”聪明的少年立刻选择走人。肖恩拉着他哭天抢地:“露西,你不可以抛弃我啦!” 什么抛弃啊!鲁西克瞪目,现在他百分之百肯定:这个人和他母亲是相同的类型,都是少根筋、滥好心、做事不瞻前顾后的大笨蛋! 肖恩用让人联想起小狗的眼神瞅着他,声音也无比可怜巴巴:“哪,露西,你爷爷把你托付给我,我一定要负责的。你不想被我连累我知道,但是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国家的人欺负你,也不让圣域的追兵伤到你一根毫毛。” “……”这种天真的话,照理鲁西克应该冷冷一嗤鼻,当场甩袖离去,然而,他却从那并不可靠的语气中感到一股深沉而坚定的力量,进而迟疑了,以全新的眼光打量面前的人,想到一个可能,“莫非,你是肖恩·普多尔卡雷?” “哎,你知道我?” “……我曾经很崇拜你。” “啊,是吗?哈哈哈,真不好意思,不过……为什么是‘曾经’啊?” 你去照照镜子就明白了!压抑大吼的冲动,鲁西克无力地扶着头:“算了,冲着[圣域的天才]这个招牌,我信你。”至少这家伙是有实力的,其他的……他当没看见。 “耶——”肖恩振臂欢呼,忙不迭地献宝,“露西,露西,拜我为师好不好?我会把一身的本领倾囊相授。武艺也好,魔法也好,炼金术也好,你喜欢什么我教你什么。”鲁西克斜睨他:“你都不懂藏私吗?”肖恩回他纯然困惑的神情:“为什么要藏私?师父教徒弟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这一次,是连心也被打动,鲁西克看了坟墓一眼,叹道:“好吧,我拜你为师。” 又拐骗到一个徒弟的棕发青年欢欣鼓舞,顺势摸上肖想已久的月白色短发。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触感~~~因为小时侯摸了太多宠物而患上恋发症的肖恩感动到潸然泪下,全心全意地感受掌心传来的柔软和蓬松。 少年只是不明所以地歪着头,奇怪他怎么摸这么久。 ****** 回到旅馆后,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都起来了,正在焦急地等候,看到从窗子跳进来的师父,松了口长气。安迪则盯着他身后的人,反射性地摆出戒备的姿态,直到对方脱下边缘宽大的软帽,露出一头醒目的白发:“鲁西克!” “咦!”菲莉西亚惊噫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高兴地迎上前,“你是要跟我们一起旅行吗?”鲁西克回以一贯漠然的表情:“嗯。”玛丽薇莎担心地问道:“为什么?爷爷一个人要不要紧?”面对她,少年脸上的寒意稍稍融化。 “他病逝了。” “怎么会!”玛丽薇莎惊呼。菲莉西亚和安迪也吃惊不小,毕竟一个昨天还有说有笑的生命今天早上就谢世,太突然了。 “肖恩师父治不好他吗?”菲莉西亚意外地看向义父。肖恩垂下头,还没说话,鲁西克先一步道:“不关他的事,爷爷是自尽的。”众人又是一阵愕然,但看出他不愿深谈,都不敢多问。 “那个……”玛丽薇莎鼓起勇气,轻声道,“我可以去祭拜他吗?”鲁西克温和地凝视她,摇了摇头:“不用,有我妈妈陪着他。”玛丽薇莎如释重负:“这就好。” 察觉气氛有些低落,一向担任和事老的安迪开口道:“先吃饭吧,活人要连死者的份一起活下去。”菲莉西亚大声附和:“是啊,肖恩师父说了,再过几十年我们也会去冥界。到时露西的爷爷、莉的妈妈、安迪的老师、还有玛丽的老板,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开茶会。”肖恩哭笑不得地拧了拧她:“说什么呢!” “莉又没说错。” 都失去过吗?鲁西克微微睁大眼,孤寂的心情淡化,原本坚硬的心防也略有松动。 生平头一次,他想试着融入一个团体。 下意识地握紧手上的帽子,他用不太自在的口吻道:“我的全名是鲁西克·福斯,请多指教。” “福斯!?你是奥斯曼的王族?”安迪大喊。幸好肖恩已经预见到这一幕,事先布下隔音结界。 “王族!那露西是王子?”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的尖叫也差点掀飞屋顶。鲁西克忍不住揉揉耳朵,纳闷他们的大惊小怪。如今国家这么多,毁灭的国家更多,在大街上随便扔块石头都能砸中一个,有什么稀奇的? “被废了,我没有中间的姓。” “啊,对哦。”安迪第一个会意,郑重地行了一礼,“初次见面,我是欧斯达家族的长子安迪米拉尔,很荣幸见到您。”鲁西克惊讶地打量他:“你是瑞德大公的儿子?” 就地位上看,他们几乎是平等的。奥斯曼和坦帕斯都是四强国的成员,而安迪的父亲是国王的弟弟,他也算是王族。不过,身为珂曼世家继承人的肖恩,身份其实更高贵。因为三大世家有实力有资历,是圣十字联军的元老,只比东方学舍低一阶,标准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玛丽薇莎吓得说不出话来。看不惯她胆战心惊的样子,菲莉西亚用力一拍师弟:“安迪,摆什么谱啦,管你是公爵还是王子,总之拜了肖恩师父为师,你就是他的跟班——露西也拜了对不对?” “呃…唔。” “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小师弟了,要叫我大师姐!”小小的女孩双手环胸,气势凛然地下令。鲁西克不可思议地睥睨她:有没有搞错!她的头还不到他的胸口耶!肖恩尴尬地搔搔后脑勺:“抱歉,她说的是事实。”狠狠瞪了他一眼,鲁西克不甘不愿地道:“大师姐。” 小菲莉西亚得意地仰天狂笑;安迪也紧紧捂住嘴,扑哧笑出声;惟独最忠厚的玛丽薇莎强忍笑意,道:“露西,你被莉骗了。她是讨你便宜,我们都叫她莉,不叫师姐。” “……”这个臭丫头! “不气,不气。”勾住鲁西克的脖子,肖恩朝养女挥挥手,“莉,去叫厨房端菜上来,我们一起吃饭。”菲莉西亚当仁不让地冲出去:“嗯!我会让这顿免费!” “我不是这个意思……” 用餐的气氛很轻松,很愉快。肖恩不停地往新徒弟的碗里夹菜;菲莉西亚造势;安迪带起话题;玛丽薇莎帮每个人添饭,偶尔温和地插几句。在这样的氛围下,冷僻多疑的少年也不知不觉放开胸怀,多吃了一碗。 饭后,喝着最乖巧的女弟子泡的麦茶,肖恩的神情渐渐转为严肃,慎重起见又补上一道结界。 “露西,有件事我要告诉你。玛丽也听着,我一直没跟你说。” “呃…是。”玛丽薇莎有些忐忑地应道。鲁西克只是冷静地等他示下。摸摸养女乌木般的秀发,肖恩缓缓道:“莉她,是精灵王和魔族公主的女儿。” 不知情的两人当场石化。安迪也呆了呆,他不知道菲莉西亚母亲的身份。 “我希望你们能接纳她,但我也不强迫你们接受我的观念。莉没做过坏事,她被东方学舍列为诛杀的目标,只因为那一半的魔族血统。” “这就是你离开圣域的原因?”鲁西克最先恢复镇定,他就在奇怪堂堂一个众望所归的天才,为何要背井离乡,带着几个孩子天涯漂泊。还没从上一波冲击中回过神,玛丽薇莎又震惊得晕旋:“圣域?”她再孤陋寡闻,这个词也听过。 “不用在意我,玛丽,我就是你的肖恩师父。”肖恩绽开自然无伪的笑靥。玛丽薇莎的脸顿时变得和她的头发一样红,回归原位的心不受控制地噗噗乱跳:“嗯。”看出她对师父的感情不一般,鲁西克多少有点不舒服,但还是平静地坦言:“我对魔族没有深仇大恨,就算有,我也不是迁怒的人。” “我也是!”玛丽薇莎急忙表态,牵起友人的小手,诚恳地道,“莉,那不是你的错。”菲莉西亚开心地抱住她:“谢谢你,玛丽!”安迪拍拍她的头,笑道:“莉真的是位公主呢,我这个骑士可风光了。” “嘿嘿。”冲他甜甜一笑,菲莉西亚希翼地转向鲁西克,“哪,露西,你会不会成为我的骑士?” 其实她是想问王子。一来,鲁西克就是位货真价实的皇子;二来,她这个年龄正是梦想最多,从女孩向少女过渡的时段,眼前出现一位形象完美,白马王子的典范,自然将一缕情丝系在他身上。 但是,鲁西克心目中的公主不是她。而她的王子也不是鲁西克,是和她一样出生单亲家庭,有一半人类血统的翼族王子。 倒计时还有316天。 “骑士?”鲁西克一怔,就事论事地道,“我会保护你,这是我身为师弟的责任。”一句话说得菲莉西亚从天堂坠入地狱,在心里切齿:讨厌!露西是不解风情的大冰块! “我也会保护你哦,莉,只要你不介意有个女骑士。” “还是玛丽好。”蹭啊蹭,安慰破碎的心灵。 “哦~~~他们都好,就我不好。”早就看得醋缸打翻的肖恩酸溜溜地道。菲莉西亚立刻扑向他,将他抱了个满怀:“肖恩师父最好了!” 对菲莉西亚·德修普而言,肖恩·普多尔卡雷始终是高于一切的存在,就连之后的恋人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也不能取代。 ****** 按照惯例,肖恩拿出水晶球,要为新徒弟做测试,看看他适合学哪种魔法。鲁西克却摆手拒绝:“不用测了,我是水·暗双属性。” “双属性?这很罕有耶。”肖恩露出爱才的笑容。安迪面露同情:这个时代,暗系法师并不像死灵法师那么受排斥,但是奥斯曼的王室不同,他们有[光之种族]——月精灵的血统,决不允许暗系的人存在,难怪鲁西克会被废除皇子的头衔。 “不过我没有学过魔法,我擅长的是弓箭,剑术也还可以。” “露西好厉害!”玛丽薇莎由衷佩服。鲁西克不禁脸红:“只是为了生存磨练出来的罢了。”肖恩收起水晶球,迫不及待地道:“那我就教你这两种魔法好了,还有剑法。” “在那之前,你能不能把我的头发染成别的颜色?”鲁西克指指刘海。 “为什么要染这么漂亮的头发!?”肖恩的反应激烈非常,“不染!决不染!”菲莉西亚附和:“是啊,白白的,好象兔子的软毛。” “……”鲁西克眯起的眼射出杀气,吓得菲莉西亚赶紧躲进安迪怀里:“呜呜,露西瞪我。” “别这样啦,露西。”玛丽薇莎仗义陈辞,“我也觉得好象小兔兔,好可爱。”鲁西克懊恼地抿嘴。基于同性之间的照顾,安迪好言劝慰:“与生俱来的东西为什么要抹消呢,露西?何况这并不是难看的颜色。”鲁西克皱起眉头:“你不明白,不染发,你们别想和我一起走。” “没用的,露西。”肖恩冷静下来,一字一字道,“你的头发是[种族烙印],颜料和幻术都无法掩盖。”亲身体验过的少年沉默。玛丽薇莎搭住他的手臂:“露西,别放在心上。我们不在乎莉的魔族血统,当然也不在乎你的精灵血统。” “不是的,玛丽,我是不想连累你们。” “哪个敢扔你石头,我揍他。”肖恩毫不犹豫地道。鲁西克只是朝他投以无力的视线:他能揍全城的人?菲莉西亚举起小手:“有办法啊,戴顶假发就行了。” 对哦。众人惊佩地注视她。肖恩冲口道:“还是莉聪明!”得到义父的夸奖,菲莉西亚笑靥如花,当下自告奋勇,和玛丽薇莎一起上街选购。 女孩子购物肯定要很长时间,安迪拿着长枪跑去后院练习,肖恩指导鲁西克魔法。果然半小时后,两人才回来。 “买到了,是黑的。莉本来说要买金色的,可惜没有漂亮的金发。” 菲莉西亚失望地嘟着小嘴:王子就应该是金发蓝眼嘛,她还想买蓝色的玻璃镜片。鲁西克放下手里的初级法术书:“黑的好,金发太俗气了。”肖恩后知后觉地想到:一旦戴上假发,他不是再也摸不到那软软的兔毛了? 呜呜呜,他才摸了一次耶,天理何在! 帅哥穿什么衣服都是帅哥,同理,戴什么假发也是帅哥。 当看到披散着一头乌黑直发从隔间走出来的鲁西克,菲莉西亚眼冒红心,原先的不满抛到九霄云外:“好~~帅~~哦~~”肖恩醋意横生,摸摸自己留到脖颈的短发,心道:我也把头发留长吧。 “会不会难过?”玛丽薇莎关心的是合适的问题。鲁西克诚实地道:“有点累赘。”精灵的发质远比常人轻软,这头长发当然会让他感觉沉甸甸。 “那我帮你编起来?” “嗯。”鲁西克红着脸让她编辫子。安迪正好提着长枪进来,惊艳地睁大眼:“哟,露西?这样子真美,我差点以为是哪里的公主女扮男装。”鲁西克饱含杀意地瞪视他:“我是男的!” “是是。”拜见了他这么凶狠的模样,谁还敢当他是女的。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 “什么?”众人洗耳恭听。 “不要再叫我小名!” “……” ****** 弟子一多,也就意味着包袱多了。肖恩固然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但他同样清楚追兵的势力,于是向炼金术士公会借了间工作室,在教导的空余炼制了一大堆法器。 安迪是一把附魔长枪和守护腕轮。枪上附加了雷元素,提升攻击力;腕轮顾名思义有盾牌的作用,能抵消80%的物理攻击,中级以下的魔法更是全免,还可以提供一定的力气,弥补安迪体能不佳的缺点。 玛丽薇莎已经有了他送的辉水晶护符和黑金石手镯,他另外给她做了一条称手的长鞭和一把能自由收回的风系匕首,这也是配合她原本最擅长的杂技。 鲁西克武艺最高强,不需要他在兵器上多花心力。而针对他防守不够的弱点,用秘银和矮人王国出产的极品魔晶[青玉石]打造了一只精美的额环,一天能释放三次风系最高防御魔法[真空领域],其他小规模的结界更是不在话下。还有一枚用魔兽核做的戒指,和法杖一样能够增幅水系魔法。 至于菲莉西亚,这丫头还小,实在用不上什么装备。但是不给她的话,她一定会大吵大闹。所以肖恩挖空心思,为她做了一柄红龙角和精金混合锻冶而成的长剑,几件花俏的小首饰和一只异能塑像(注:参考《黑暗精灵》一书里的关海法,用途和昭霆的召唤护腕差不多,以特定的咒语召唤星界的精兽,有时间限制)。 全部完成后,棕发青年也累塌了,不过看到徒弟们欢喜的笑脸,还是觉得很值得。 “太棒了!”安迪喜爱地抚摸银蓝色的长枪,试着挥舞了几下,意外的流畅。鲁西克的反应平静得多,眼里却闪动着异样的光芒:“真是极品道具,都是你做的?” “哈哈,是啊。”肖恩虚脱地坐在沙发上,连喝两杯茶才回魂,“要好好珍惜哦。” “嗯。”安迪和鲁西克不约而同地点头。玛丽薇莎感激地捧着自己的武器,含泪道:“谢谢你,肖恩师父。”肖恩习惯性地摸摸她的红发:“别老是这么客气,学学你师姐的厚脸皮。” “肖恩师父,人家举不起来啦。”才说,那边就嚷起来。肖恩无奈地转向试图举起长剑的养女:“那是给你十五岁准备的。” “可是莉好喜欢。”菲莉西亚泫然欲泣地看着他,这把火红的剑实在太合她胃口了,好想现在就冲出去砍几个人,“让它变轻一点嘛。” 宝贝女儿一撒娇,肖恩的脑子就糊了,鲁西克却道:“变轻也没用。你这么矮,挥起来根本掌握不了平衡,只会显得滑稽。”菲莉西亚大怒,扑过去咬他,结果触发了额环的警戒,一道凭空出现的风墙将她弹开,正好掉进肖恩的怀里。 “乖。”安抚地拍拍她。菲莉西亚伤心地啜泣:呜呜,她不要露西做她的王子了,他好坏!好坏! 另一边,白发少年也哑然地瞪着手背上的两排牙印:她上辈子是野猫? “你们真是冤家啊。”安迪莞尔。玛丽薇莎也轻笑出声:“露西,别老是欺负莉。”鲁西克给她看自己的伤:“谁欺负谁?” “好了好了,大家都有错。”做师父的表现出公平的态度,拿出一样东西,“来,莉,这个给你玩。”菲莉西亚不感兴趣地瞄了一眼:“这是什么?捏坏的泥巴?” “不是泥巴啦!是异能塑像,我不会召唤术,不能帮你指定,你得自己召唤对应的精兽。” “耶——莉要精兽!肖恩师父真好!” 精兽啊……安迪等人都露出心动的神情。肖恩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下次就召唤你们的,忍一忍。”三个大人当然不会和小孩抢,一笑置之。 因为是通过异能塑像召唤,不需要打赢精兽才能缔结契约。但是以防万一,肖恩还是画了个保护召唤者的法阵,再打开星界的通道。 当水银色的光芒消失后,一个漆黑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健硕而充满力量的躯体;流线型的肌肉和优雅的行动;还有宛如红宝石,目光如电的利眼,可以清晰地看出它的狩猎本能。 “大猫!”菲莉西亚欣喜地抱住自己的精兽,在它缎子般的毛皮里蹭啊蹭。其他人则深深被黑豹完美的形象吸引了,玛丽薇莎喃喃道:“好漂亮。” “是九级的帝王豹啊,这可是相当稀罕的精兽。”肖恩不无意外地道。安迪羡慕得要命:“呜~~我也好想要一只。”鲁西克克制内心不亚于他的期盼,冷静提醒:“每个人的精兽未必相同。” “莉,快给它取个名字吧。” “好!”菲莉西亚高高举手答应,略一思忖,拍拍帝王豹的脖子,“就叫小黑!”安迪三人错倒,帝王豹也差点滑了一跤。更让他们吐血的是肖恩的赞美:“嗯,真是简单好记的名字,也很可爱哦。” 这对父女…… “叫迪奥吧,也是‘黑色’的意思。”安迪驻着长枪,虚弱地道。菲莉西亚不甚满意地皱皱鼻子:“马马乎乎啦,没有我的好,不过还可以接受——好!就叫迪奥!”帝王豹以一声欢喜的长嚎回应她——这名字比刚才那个好太多了。 订下契约,菲莉西亚还依依不舍地和精兽玩了好一会儿,才放它回星界。肖恩将变成黑豹模样的异能塑像递给她,嘱咐她妥善保管。 这么一耽搁,又是大半年过去。重新上路的师徒五人在一头威风凛凛的黑豹陪伴下,万众瞩目地离开了桑提拉。 奥斯曼的夏天生机盎然。一路走来只听见蝉精神的鸣叫,鸟清脆的啁啾;灿烂的阳光照耀在小湖面和周边的树林上,水如明镜,草叶也青翠欲滴;空气中满溢着浓郁的花香,让人身心俱畅。 如此美丽的景色更衬得这块大地上的人民过得是多么悲惨。废墟还是废墟,百姓脸上的愁苦也依然不见丝毫开朗。虽然战况稳定了,奥斯曼却因去年的大面积雷击亡国,被东方学舍接手了统治权。而几位幸存的皇子对此并不满意,频频发动内乱,弄得民不聊生。 也因此,流民一波波朝南方联盟涌去,肖恩一行就碰上好几批。 “你们都是白痴吗?” 乌发结辫的前皇子双手环胸,水绿的眸子射出冰冷的怒意,贯穿眼前的师父,使他情不自禁地缩成一团。菲莉西亚等人也偎依在他身旁,被少年的气势吓得魂不附体。 “露、露西……” 锵啷的钱币声打断肖恩和小猫咪呜没两样的声音,注视手中的两枚银币,鲁西克绽开足以让春天瞬间冻结的森冷笑容:“整整两袋钱,被你一转眼分得只剩两枚银币。好,你本事,你厉害。”再也禁受不住徒弟的冷嘲热讽,肖恩颤声道:“可是…可是他们都很可怜。” “他们要吃饭,我们就不要吃饭了!?”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顿时碎成一地,肖恩抱着头抖抖抖,三个徒弟也抱着他抖抖抖。看出再骂他们也没用,鲁西克化怒气为魄力,手一伸,冷冷地道:“拿来。”肖恩茫然:“什么?”他不会是要他的脑袋吧? “剩下的钱!还有所有值钱的东西!” “没…没有了,统统送光了。” 强忍将他剥皮拆骨的冲动,少年发挥无与伦比的冷静思考对策。菲莉西亚颤巍巍地举手:“我这还有一点。”安迪和玛丽薇莎也相继拿出私藏的财物。他们毕竟都有经验了,只是这次师父分得太勤快,底货不多。 “嗯,不错。”情况比预想的好,鲁西克转忧为喜,将三个尚有药救的师兄姐划到自己的阵营,指着还一脸傻乎乎的师父发号施令,“你,给我马上去砍一堆柴或者随便什么野菜草药之类,我们会拿去卖。今后钱包由我保管,你每天做十件炼金术的小道具,要实用、漂亮,我也会想办法脱手。其他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负责吃就行。” 肖恩不敢吭声,心里却在抗议:呜呜呜~~~我才是师父耶~~~~ “还不快去!” “是……”肖恩耷拉着头走向一旁的树林,彻底屈服于弟子的****。 经过这件事,鲁西克也深刻体会到他拜的是个怎样的师父,过去被同样白目的母亲训练出的求生本能全部启动,不但一手包管了财政,连伙食、民生和外交也打理得井井有条。因为肖恩不思悔改,乱花特地给他的零用钱,他还颁布了严格的法律:送多少扣多少食费,要他用实际经验吸取教训。 这天,肖恩就眼泪汪汪地捧着被删减下来的一小块饼,无限萧索地啃着。 看到他这样子,其他人也不好受。菲莉西亚开始偷渡晚上要给义父填饱肚子的点心;玛丽薇莎食不下咽;安迪用哀求的语气道:“没用的啦,露西,肖恩师父就这个性子。你要他坐视穷人受苦,比杀了他还痛苦。” 连饥饿也没用吗?鲁西克无奈一叹,盛了一大碗炖肉走过去:“给。” “露西!”肖恩喜出望外地看着他,湿漉漉的眸子粲然生辉。鲁西克反射性地摸摸他的头。 他养过狗。 而肖恩也十分受用地蹭了蹭。 “下次节制点。” “嗯!” 要从陆路到达富裕的南方联盟,必须穿越一片绵延数百里的树海。通过这片潜伏着众多盗贼的森林,就是有名的交通重镇塔拉斯。 此刻正是清晨时分,阳光灿烂却不刺眼,树林里的风特别舒服,送来莺莺鸟语和阵阵花香。蜿蜒的林荫小道上,肖恩师徒步履轻快地走着,玛丽薇莎不时蹲下来,拔起可以食用的野菌放进竹篮,而菲莉西亚无忧无虑地采野花编花环,突然拉拉义父的袖子:“肖恩师父,现在没人,我可不可以叫迪奥出来?” “可以啊。对了,露西。”肖恩转向身后的小徒弟,“你也可以拿下假发了,南方联盟不排斥精灵。” “哦。”虽然有点不放心,鲁西克还是脱掉了沉重的假发——他也嫌这东西气闷。肖恩立刻雀跃地蹦到他面前,揉个不停,浮起感动和怀念的神情。 “……”少年终于发现师父有个不太正常的毛病。 另一边,菲莉西亚已经用异能塑像唤出精兽,将编好的花环套在它头上,引来高傲的帝王豹不悦的低狺。与此同时,一个明亮的男性嗓音从苍翠的树冠洒落:“好棒的大猫,可以让我摸摸吗?” 安迪等人急忙摆出警戒态势。早就察觉的肖恩却一派泰然,因为他感到这人没有任何恶意。 说话的是一个少年,十四五岁年纪,姿势不雅地跨坐在枝桠上。绿色的上衣和绿色的绑腿,连露趾的鞋子也是清一色的绿,晒得极为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亚麻色的短发有些凌乱,飒爽的眉眼让人油然升起好感。 “你是谁?”菲莉西亚好奇地问道。少年不正经地吹了声口哨:“好标致的小妹妹,我叫华尔特,请多指教。” “人家不是小妹妹。”菲莉西亚决定给他扣分,顺带威胁,“迪奥也不会让你摸,它会咬你!” “那我就试试吧。”说着,华尔特一个翻身跳了下来,中途蹬了下树干减轻下坠力,稳稳当当地落在她面前,然后顺顺利利地摸上黑豹的大脑袋,“乖,真是头好豹子。” 菲莉西亚目瞪口呆:“怎么会……迪奥,咬他!”她愤慨地大喊。华尔特下意识地缩回手,戳戳她的额头:“喂喂,你这可是作弊啊。”肖恩也提高嗓门教训:“莉,是你不对,快向人家道歉!” “……对不起。”菲莉西亚也自觉态度恶劣,瘪着小嘴垂下头。华尔特反而看得不忍,捏捏她的脸颊:“呵呵,别放在心上啦,我这人天生就是受动物欢迎。”手下的触感意外的娇嫩细腻,他忍不住多捏了两下。安迪看出不对,挺枪一刺:“你这家伙,竟然吃莉的豆腐!” “哎呀。”华尔特险险避过,几个灵巧的后空翻拉开距离,笑吟吟地打了个响指,“真是位粗鲁的骑士大人。” 话音刚落,一群人从树丛里窜出,呈护卫的姿态围住他。其中还有很多是半大不小的孩子。而华尔特也褪去痞痞的神气,指着为首的肖恩,以标准打劫的语气道:“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这时,一直默默看戏的诺因终于忍不住咕哝了一句:“果然是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有什么祖先就有什么后代。”显然是不忿菲莉西亚被捏脸,毕竟那张脸和他小时侯一模一样。 其实,他和贝姆特彼此看不顺眼,互相争斗的优良传统,也可以追溯到这一代。 帕西斯和华尔特是他们的前身。 两人的关系恶劣到只能用“势如水火”形容。成天滚成一团,以强烈的肢体语言表达深厚的“手足之情”。每次都要鲁西克把他们分开,再一人一个暴栗才能了事。而仇恨的根源,来自辈分的排行。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不是“小师弟”——这叫帕西斯怎么能不郁闷?华尔特怎么能不得意? “你…你是强盗?”肖恩愕然:这孩子怎么看也不像做这行的啊!华尔特笑道:“是啊,这位大哥是头吧?我们也不会让你们难做,只要……” 嗖!擦过他耳边的银光使每个人都无言地冻住。 “抱歉,我才是管帐的。”鲁西克稳稳地将箭头对着他,绿眸笼罩着如冰的杀意,“不要动,不然下一箭会射穿你的脑袋。”华尔特不由得咽了口口水:这家伙,真是危险人物啊。 “头,你为什么不抓那个小女孩做人质?”身边的部下轻声责怪。 “罗嗦!我怎么能做这种龌龊的事!”踢了他一脚,华尔特双手环胸,无畏地道,“喂,乖乖听话对你们比较好!也许你是可以杀了我,但你杀得了我全部的部下吗?这片森林归我管,上交买路钱是理所当然的事!不想在睡梦里被偷袭,就大家各退一步!你们上交一点钱,我们保证你们平安离开!”听出他并非夸口,鲁西克还是有点疑惑:“你,真的是这里所有盗贼的首领?” “没错!”自信的语调,毫无虚张声势的成分。 “……多少钱?”估量了一下,鲁西克还是决定妥协,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华尔特绽开璀璨的笑靥:“这位大姐真是聪明……” 咻!这次箭射下他一簇鬓发。 “我是男的!”铺天盖地的杀气连肖恩等人也不禁胆寒。盗贼们则是不怕死地大呼小叫:这么美丽的人竟然是男的? “呃…抱歉。”毕竟是自己理亏,华尔特也没有生气,搔搔头,流畅地报出一串数字,“按规定大人十枚银币,小孩五枚,你们加起来总共30银币,再打个半折15枚。” 还可以接受。鲁西克镇定下来,朝身旁的师兄使了个眼色。安迪会意,解下他腰上的钱包,倒出十五枚银币,另外装了个布袋,挂在箭上。 咚!随着摇晃的箭杆,钱袋不偏不倚地落在中央。 “真是神射手。”华尔特不吝赞扬,正要叫人去拿,身后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头,不好了!” “什么事?” “又有尸体被从城里丢出来了!” “该死!那帮疯子!”咒骂了一声,少年原本明快昂扬的脸闪过浓重的阴影,做了个收钱走人的手势,走出几步,转身道,“给你们一个忠告,不想死的话,就绕路别去塔拉斯!” 盗贼们顷刻间退了个一干二净,留下肖恩等人不明所以地发着呆。 “似乎不是危言耸听。”鲁西克收起长弓,转向师父,“如何,肖恩师父?”肖恩为难地道:“这个嘛,如果不去塔拉斯,就拿不到过境许可了。我三年前办的那张已经过期了,而且只有我和莉的份。”鲁西克沉吟道:“那就只有去了,是不是先搜集一下情报比较好?” “不必这么麻烦吧。”安迪持反对意见,“我听说塔拉斯的治安很好。再说,一个边境城市就畏首畏尾的话,将来怎么面对圣域的追兵?”鲁西克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嗯。” 换作华尔特在场,也不会再阻拦。因为和圣域相比,塔拉斯那批人确实是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 但是,他会先请他们去看脑子,竟敢惹圣域。 菲莉西亚大力支持安迪,在她看来肖恩是无敌的。玛丽薇莎没意见。于是一行人按照原先的行程,继续上路。 之后再没有盗贼出现。走出森林的一刻,菲莉西亚回过头:“那个叫华尔特的人的确没骗我们耶。”肖恩也朝那片浓郁的绿色投以充满好感的目光:“嗯,是个诚信的好孩子。这么小就当首领,也一定有两把刷子。” “他应该算是‘义贼’吧?”安迪不无钦佩地道。鲁西克不以为然:“贼就是贼,再怎么美化也改不了邪恶的本质。”他对那种摄取他人钱财甚至生命的人没好感。 “可是,他们也是不得已的吧。有很多和我们差不多大,肯定是孤儿。”玛丽薇莎感同身受地道,“我们那时侯,都好崇拜那些劫富济贫的大盗,因为他们才是真正为平民着想的人。” “嗯……如果真的是劫富济贫,倒也可以原谅。” “希望那些孩子不要引起当权者的注意。”虽然很想帮忙,但自己有几两重肖恩还是清楚的,他救不了全天下的人,只能帮助力所能及的对象,事实上,光是身边几个孩子,就让他感到责任重大,“我们走吧。” 菲莉西亚等人一齐点头。 当一座沐浴在夕阳下的城市跃入眼帘,肖恩一凛,顿时明白了华尔特的意思。 那座城,怨气极重。 “肖恩师父?”瞥见他凝重的神色,弟子们不安地询问。肖恩回以明朗的浅笑:“没事。” 哪怕龙潭虎穴,也只有闯了。何况这种阵仗,他还不放在眼里。 随着距离的接近,城市的全貌渐渐清晰。石造房顶都反射着绚丽的彩霞,看来金碧辉煌;耀眼的灯火构成壮观的光海;喧闹的人声扑面而来,这是一座灯红酒绿的繁华不夜城。 找了家干净的旅馆下榻。菲莉西亚等人因为累了一天,吃过晚饭就回房睡了。肖恩却没有睡意,抱胸坐在床上,定定望着窗外的夜空。今晚的月色狂乱,无拘无束地释放着清冷的银辉,仿佛要唤醒人心深处蛰伏的野兽。 魔性之夜。 怨灵的哀号在耳边回荡,再也忍耐不住,肖恩悄悄披衣下床。确定一旁的安迪和鲁西克没有被惊醒后,溜出房间,在门上挂了个护符。隔壁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的客房也如法炮制,又画了个传送法阵,确保万一出事他能第一时间赶回。 然后,他循着死灵法师特有的感觉,来到塔拉斯最颓废的一角。 这里唯一出现的色彩只有街道两旁俗艳的招牌灯,黯淡而偏红的光芒像是黑夜里恶魔的双眼。男子的粗吼和女性轻佻的笑声不时传出薄薄的木板门,污浊的空气里弥漫着色情和mihuan药的味道。 打倒三批小混混,肖恩一边反省自己看起来是不是太好欺负了,一边拐进一条小巷。宛如月光坠地,深沉的黑暗里,华光一闪。 什么东西?肖恩猛地停下。 轻柔的脚步声响起,一抹白影缓缓走出巷道的深处。肩背小提琴盒,衬着华丽而正规的服饰,就像正要去上学,品学兼优的乖宝宝,出现在这样的暗巷里,显得极不合时宜。系在腰间的金铃一荡一荡,发出震慑人心的脆响。映在微弱光线中的身影明显未及弱冠,澄碧的眸子却浮着一缕成人才有的阴郁。妃色的薄唇微挑,勾起与稚嫩的脸蛋呈现鲜明对比,冷艳夺目的弧度,仿佛一朵在暗夜里绽放的罂粟。 “先生,需要什么服务?” 银发少年笑容可掬,伸出**的手。 第二章 缘起 狂乱的月夜,昏暗的小巷和奇怪的少年,这一切让肖恩感觉自己好象堕入一个荒诞的梦境,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 “呃……服务?” 傻傻地搔搔头,他老实地道,“我是来超度的啦,这里怨气特别重——话说回来,你是哪家的孩子?这么晚还在外面闲逛,不要紧么?” 对于他完全不着边际的回答,银发少年的反应是玩味的一挑眉。 他早就在观察他了,从他打倒他第一批不成材的部下开始。就是那时,他决定亲自来会会他。因为他已经好久,没见到气质这么纯粹的人。 “你是圣职者?”不像,他脸上没有那种讨厌的正气。琥珀色的眸子纯净而坦白,像一头被牵进狼群的小绵羊。 可怜的人啊,难道他不知道“好奇心杀死猫”这句话?更别说好心了。 果然,肖恩摇了摇头:“嗯…我应该不算圣职者,只是学过超度。”银发少年暗叹,挥了挥手:“来,我带你出去。”小绵羊应该回到小绵羊当中。 “咦,可是……” “别废话,我可是难得大发慈悲。” 不容反驳的语调,散发出强势的魄力。肖恩哑然:这孩子和露西好像,都是人小气派大。 因为已经养成条件反射,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对方。走出暗巷的一刻,少年回首,碧眸疑惑地半眯:“你……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好眼熟。还有那明朗的声线,他一定听过。 想起来了,在村子的时候,他还带着一个黑头发的女孩。 人生真是无处不相逢。 “哎?”肖恩一怔,凝神回忆,“好象没有耶。”这么特别的孩子,他如果认识,绝对不会忘记。银发少年牵了牵嘴角:“是我认错人了,别放在心上。” 一回到那条颓废的大街,几个混混模样的青年立刻围上来,用凶狠的眼神瞪视肖恩,询问少年:“费尔南迪大人,您制伏他了?” 大人!?肖恩再次目瞪口呆:虽然这孩子一看就知道是上流社会出生,但也应该称呼少爷而不是大人啊。 而且……不知是否他的错觉,这些人看他的眼光,似乎在恭敬畏惧中有一丝鄙夷? “没有,我要带他走。” “可是……” “他没钱,我一看就知道。”这也是银发少年如此善心的原因之一。肖恩讪讪地笑了,他确实是穷光蛋一个,钱包被徒弟没收,零花钱又老是救济穷人。混混们齐声嘘道:“切——没钱还来这里!” “要不把他卖给欧莱先生吧?他就喜欢这种类型,这小子的身材也不错。” “是啊,为兄弟们出口气,又可以大捞一笔。” “我说了,我要带他走。”少年神色微沉,“你们再罗嗦,我就把你们统统丢到温特莉夫人那儿,叫她好好调教你们。”当了整整十一年的哑巴,他还不太习惯用声带,说话时间一长就感觉力不从心,所以格外讨厌有人害他多费唇舌。 众人吓得当场腿软,连连摇头表示不敢造次。 “闪。”言简意赅,命令也被完美地执行。 一头雾水的肖恩走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那个,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少年含笑瞥了他一眼:“你听不懂?”真少见,这年头居然还有纯得这么彻底的人。 “也不是完全听不懂啦,是不是那个叫欧莱的人在招工?我想去试试。” “啊哈哈哈哈!” 银发少年放声大笑,直笑得前仰后合,眼角沁出泪水。 “你…你真是个有趣的家伙。”断断续续地说着,他擦干笑出来的眼泪,重重拍打还傻愣愣的青年,“我喜欢你,我会罩你。”这样稀罕的人物,死了太可惜了。 “哎?”肖恩更加困惑。这种明显属于道上的话,应该由一个五大三粗,满身刀疤刺青的粗汉来说才合适吧,怎么会出自一个气质如皎月的少年口中? 其实肖恩并不是不谙世事。他一向在底层赚钱养家,浮生百态都见识过,只是他都挑正经的工作。为了不让菲莉西亚学坏,也从来不靠近********。因此,活到二十六岁,肖恩的精神世界还像白纸一样。 “我的全名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你呢?” “肖恩!”感到对方的善意,棕发青年也回以爽朗的笑容,随即烦恼地蹙眉,“你的名字和姓都好拗口,我可不可以用简称叫你?”帕西斯浮起淡淡的笑意:“可以啊,你就叫我帕尔好了,我妈妈都是这么叫我。” “哦,很可爱哩,可惜我的名字太短,不好叫小名。” “那就一直是昵称了,不是吗?”银发少年展露出勾魂夺魄的惑人微笑。但是被他放电的一方太过迟钝,只觉这孩子笑得比他的宝贝女儿还甜蜜,着实招人疼,情不自禁地以长辈自居:“帕尔,你这么晚还不回去,很危险的。还有刚才那些人,是你家的仆役吧,怎么好象瞧不起你似的?”一边说,他丰富的想象力一边开动,猜测这孩子是否在家受了歧视,才半夜出来游荡。 “他们瞧不起我很正常,因为我是他们主人的娈童。” “娈童?那是什么?” “呵呵,你果然不知道。”帕西斯毫不意外地笑了,状似无谓地摊摊手,“就是一种不好的营生,没有人格和尊严的一批人。”肖恩又震惊又愤怒:“那很过分啊!” 帕西斯但笑不语,说了一长串话,他多少有些疲倦。 “帕尔……”肖恩前所未有的心痛,这孩子眼里没有他常见的悲哀愁苦,也没有鲁西克那种看透人性的苍凉和漠然,甚至是快乐的、享受的,但他直觉这情绪决不正常。 “总之…咳!”干咳了两声,沙哑的声音才恢复原先的清越,只是虚弱许多,“快回去吧,你不适合这儿。” “那你呢?” 肖恩看着他,有股冲动带走他。但是,他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他们萍水相逢,彼此根本不了解。帕西斯深深凝视他,眼底有一抹真正的愉悦:“我喜欢你的眼神,没有自以为是的怜悯,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同情。”语毕,他一手伸进衣摆的口袋。 叮铃!随着一声清澈得不可思议的脆音,一只小巧的金铃出现在白皙幼嫩的手掌间:“拿着这个,系在身上,就没人会找你麻烦。”肖恩下意识地接过,不解地歪着头。帕西斯的唇角扬起高傲的笑弧:“我可不会让人永远踩在我头上。所有欠我的,我会十倍奉还。” “是谁这么待你?”肖恩实在放心不下。 “你啊,爱管闲事的笨蛋。”没有回答,帕西斯笑着转身,挥手作别,“我会再来找你玩。” 肖恩踏出一步,最后还是没有追上去。少年的背影充满了拒绝的意味,他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关怀和帮助,除非他自己敞开心门。 怅然注视手上的金铃,想到帕西斯的许诺,肖恩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至少他们还会再见。 ****** 落到这一步,帕西斯并不怨天尤人。 因为成为娈童固然是被迫,当时他也没有拼死反抗。 用魔曲杀了全村的人后,他带着母亲的骨灰一路往南,想看看她口中温暖的南方。结果,看到的是一个比他出生的小村庄更冷酷肮脏的世界。 在国境就被当作是来自污秽之地的小叫花子,差点被一帮士兵轮奸。进入内地后更惨,最靠北的普雷尼亚王国至今还有一条“凡银发者,杀无赦”的法令,这都拜他的父亲罗里兰塔所赐。当年他为了保护异族,使计坑杀了二十万大军,其他借助魔曲的破坏行为更是不计其数。难怪莉拉带着他逃到北方,这个混蛋通缉犯老爸。他倒好,眼一闭太平了,害得他们母子不得安生,活得比畜牲还不如。 幸好他的头发不像鲁西克,可以染黑,漂亮的脸蛋也涂得脏兮兮,才覆险如夷地走下来。期间,被拉去当童奴三十八次;被征兵的看中他细皮嫩肉逮住充当军妓十五次;被眼睛利的贵族佬看穿花容月貌洗干净扔上chuang八次;至于被当野狗踹,当乞丐赶这种小节他都懒得数了。在魔法师公会又测出是天生的亡灵属性,连圣域也不敢去,被一个自命正义的圣职者追杀得狼狈万状,历经千辛万苦才逃掉。就这样挣扎着来到与南方联盟相邻的小国迪亚,才找到一座风景优美人烟罕至的翠谷,把骨灰洒进波光粼粼的小湖。 那里妈妈应该会喜欢吧。 [人死后会去冥界]——母亲曾用憧憬的口吻这么说。所以她的灵魂不会陪着他,肯定去找他那个混蛋老爸了,留着骨灰也没用。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那一刻,他还是流泪了。没有哭,只是静静地流泪。 之后,他开始过得浑浑噩噩,只是活着。因为被母亲拼死守护的生命,连自杀的资格也没有。 也因此,当终于身陷绝境时,他没有选择玉石俱焚。 他的声带太脆弱,无法使用亚利安族最强大的能力[咒歌],一旦双手失去自由,和一般的小孩子没两样,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而且……那人看他的眼神,让他想起那些村民看母亲的淫亵目光。 当场放弃抵抗。 他想知道母亲是什么感受;想知道她为了他这个废物累赘,付出了什么代价——也必须知道。 然后,他听到自尊碎裂的声音;看着灵魂被撕成两半,践踏成泥,不曾哭叫一声。 前所未有的自厌。 被打碎的尊严可以重组,浸血后反而更牢固。至于身体,反正已经脏了,他不介意更脏。他只心疼母亲,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为他做到这地步? 莉拉一直谆谆教导儿子做一个好人,却没有教他如何爱自己,也没有想到:她所做的牺牲,会化为沉重的罪恶感,压在儿子的心底,成为他一生的负担和枷锁。 而要活下去,如她所愿地活下去,年幼的孩子也只有当恶棍、骗子、甚至是一个最卑微的男宠。 ****** 帕西斯跷着腿坐在纯白玉雕成的梳妆台上,津津有味地吃香梨。 比起脆脆的苹果,他更喜欢甜甜的,多汁的梨。 他的表情很愉快,因为吃东西是愉快的事,他尝过饥饿的滋味。 对面镶金框的大镜子照出他的身影,灿银的短发;宛如祖母绿的双瞳;白净而秀丽的脸蛋;大翻领的外衣长及膝盖,模仿制服的设计,纯白的底色,在边缘缀以金色和紫色的花纹,华贵而不失优雅,更衬得他粉雕玉琢,整个人像可爱的娃娃。 除了这一面,四周还有六面同样的大镜子,角度正好对着中央有华盖的丝绸寝床,地上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显然是一间为闺房乐趣布置的卧室。角落的熏香炉散发出粉红色的烟雾,里面不用说含有催情成分。 不过这对帕西斯没有作用,吃药草是他的兴趣,体质早就被锻炼得不受寻常药物影响。 听到开门声,低垂的绿眸闪过比冰片更锐利森寒的光弧。这波情绪被隐藏得极好,没有落入来人眼中。 “我的小心肝,在吃水果啊。” “不要这么叫我。”帕西斯没好气地扔去一个白眼,“我只是来关照一声,今晚我不负责陪睡。”他不怕耍大牌会受到惩罚,事实上,对方就吃他这一套。 同为男人,他很清楚这种心态。 然而,帕西斯忘了,他今年只有十三岁,还不到可以被称为男人的年纪。 果然衣着奢华的中年男子没有生气,反而一脸垂涎地搓着手,用接近谀媚的语气道:“那,什么时候愿意啊?帕尔,不是我说,我们至今只睡过一次,主人已经想你想得快疯了。”这次,帕西斯露出淡淡的不悦: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帕尔? 被那个叫肖恩的青年称呼小名时,他没有感到任何排斥抵触,但是这个男人…… 幸好他接下来的话能掩饰这微小的失控:“你又不缺人陪,干嘛盯着我?” “哎哟,我的小猫咪吃醋了?放心,那些人怎么能和你相比!” 还是这种恶心的叫法好一点。恢复冷静的银发少年对甜言蜜语采取了一贯左耳进右耳出的态度,却装出受用又不肯承认的表情:“哼,那你怎么天天叫下面给你准备新宠物?我警告你,不想一会儿心脏上被插把刀,就把今天那两个小鬼换掉。” 其实最想动手的人是他,但现在还不到时候。塔拉斯的权利构造就像蜂巢般精密而错综复杂。掌权者之间表面友好,暗地里无不觊觎彼此的财富和势力,失去了这株大树,他只会落得更凄惨的下场。而且,背后牵线的不仅仅是整个南方联盟,还有遥远的东方学舍。 这里是全大陆最大的奴隶市场。来往的流民被当成商品分门别类贴上标签,送去不同的地方。有的是敢死队;有的是法师的实验品;有的在地下竞技场训练后服用狂化药剂,编进各国的军队;有的是仆兵;最差的,没有利用价值的女人和小孩,是当军妓。 容貌上等的,塔拉斯的统治者们会献贡或自己亵玩。而上面再把贡品作为玩物或构陷对手的道具。 权利中心腐败成这样,还想打赢魔族?做梦。 帕西斯是看透了。比起那些人,他的际遇算不上惨,也不想抱怨命运。他依然厌恶人类这种生物,连同自己体内的人类血统。只是恨,已无从恨起,随着仇人的死一并消逝。 他感觉自己像一根浮萍,随波逐流,没有根,也没有未来。 不,是腐烂的稻草。 男人收起嬉皮笑脸,连声追问:“是刺客?什么来头?” “我懒得查,你自己派人拷问。”反正那两个是硬骨头,不可能问得出——帕西斯知道指使者是谁,是隔壁树林那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盗贼头子。 真是白痴。他以为干掉一个,就能够拯救那些流民了?这个死了,其他人只会把他的财产瞬间瓜分完毕,继续滋润地活着,吸取弱者的血肉不断壮大。 弱肉强食,这是铁的法则。 不过他没有透漏。一来,他喜欢那座药草资源丰富的美丽森林,不想它被烧了;二来,那些贼也算是友军。 “我立刻叫人用刑——嘿嘿,帕尔,既然如此……” 挥开伸来的色手,帕西斯跳下梳妆台,背起小提琴盒:“你自己另外找人吧,我去温特莉夫人那儿。” 虽然他荤素不忌,男女不限,但相比同性硬邦邦的身体,还是女人丰满柔软的胸部更合他的胃口。 “唉唉,帕尔,你是不是生主人的气啊?你有什么愿望,说出来,主人都会实现。” 愿望?已经走到门边的少年转过头,眼神幽暗得不像一个孩子所有。 他只有一个愿望:变强,变得没有任何人可以欺侮的强。然后找到一个对象,保护他一生幸福,不再经历相同的遗憾。 只是,他渴望守护的对象还没有出现,而他暂时也累得不想去找。 “呵呵,我只希望枕着女人的大腿睡一觉。” 没错,现在他只想有一张温暖的床,一具温暖的躯体填满他空虚的心,无梦到天亮。 明天的事,明天再想吧。 ****** 毫无收获地回到旅馆,肖恩难得的失眠了。 口袋里的金铃就像一条绳子栓住他的心,使他坐立不安,眼前不断浮现一双澄碧的眸子。 那孩子的眼神,沧桑得像个老人。 肖恩懊恼地耙耙刘海,后悔不迭。当时实在不应该眼睁睁看着他走,管什么资格立场,大不了卷包袱逃就行。 这种心情,已经不止在意这么简单,而是一种更深刻的…… 叮!拿出金铃,清脆的声响在夜色中柔和地荡漾开来。 “……肖恩师父?”鲁西克的警觉远比安迪高,顿时惊醒。肖恩吓了一跳,手中的铃铛跟着摇晃:“啊,吵醒你了?对不起。” “你去哪儿了?”对方穿着外衣和长靴,还拿着个陌生的金铃,显然是出去过,鲁西克用额环布下隔音结界,语气透出责备,“别告诉我你这么晚还跑出去施舍。” “不是啦。”肖恩委屈地瞅着他,“我是去超度,这座城的怨气好重,但是被一个孩子拦下来了。” “孩子?” “嗯,一个很……特别的孩子。”想了半天,肖恩还是只能用这个词形容帕西斯。鲁西克多少有点无奈地道:“这年头,连孩子也不能信,你没吃亏就好。”肖恩激动地反驳:“不是!他是个好孩子!我跑到一家不正经的大街上,他把我拦下,叫我回去!”鲁西克依然持保留态度:那种地方,会出现孩子,本身就是一件不正常的事,看来这里果然有古怪。 “哪,露西。”下意识地握紧金铃,肖恩犹豫片刻,问道,“什么是娈童啊?”鲁西克眉头一动,刹时想通前因后果,满腔的戒备融化,吐出一声长叹:“他们是一群可怜人。”这种代表了人类****和暴虐的存在,宫廷出生的他再清楚不过。 “可怜人?帕尔也说是没有人格和尊严的一批人,那到底是指什么?” “你最好不要知道。”鲁西克不想师父的纯真被玷污。何况,肖恩如果得知真相,百分之百会立刻杀到那些混帐家里,惹出大祸。而这样也不是根本的解决方法,因为人类的****不可能消除,将来还会衍生出新的罪恶。只有通过强权制压,规则约束,道德熏陶。 肖恩不满地扁嘴。鲁西克视若无睹:“睡吧,明天还要起早去办签证呢。为了那孩子着想,你不要再问其他人娈童的意思。”说着,径自躺下,留下师父满脑子问号地发着呆。 ****** 次日清晨,肖恩一行浩浩荡荡地前往市政厅。朝阳没有中午的毒辣,和暖地照着热闹的市集。菲莉西亚缠着义父询问那只他别在胸前的金铃的来历,肖恩谨记鲁西克的忠告,只说是一个朋友送的。菲莉西亚问不出后,吵着要玩,小手把铃拨得响个不停。玛丽薇莎也喜爱地偷瞄;安迪则惊叹金铃悦耳的音色;鲁西克专心记录城市的地图,以防万一。 突然,肖恩停下脚步,几乎在同时,众人身后响起一个清越稚嫩的嗓音: “肖恩先生。” 好可爱的孩子!这是安迪和玛丽薇莎回头后的第一印象。菲莉西亚心道:好漂亮的小哥哥,不比露西差呢。而鲁西克眼光一闪,神色微凝。 “帕尔!”肖恩欣喜地喊出来人的名字。帕西斯还是昨天的打扮,怀里多了个像是布偶的白色物事,更衬得他乖宝宝的形象完美无缺,秀丽的脸上笑容绚烂:“又见面了。” “是啊。”肖恩大步走到他面前,疼爱地抚mo他柔软的银发,“太好了,你没事,我担心了一个晚上。” 帕西斯微怔,他阅人无数,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一看即知,肖恩绝对没有说谎或夸大其辞。可是,有可能吗?为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失眠? “肖恩师父,不介绍一下吗?”鲁西克跟上前,目光不离帕西斯。刚刚照面时,他就认出他的身份。那种特殊的熏香味,举手投足流露出的诱惑气息。但是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看似乖巧的外表下不透明的内在,碧眸深处坚韧的力量,和柔弱的皮相也无法完全掩盖的强悍魄力。就像一头凶猛的兽藏起利爪,装作乖顺的模样。 这孩子是虎不是猫。 帕西斯也暗暗警戒,不着痕迹地打量看不出深浅的白发少年。对暗潮汹涌的氛围一无所觉,神经大条的青年热情地为双方介绍:“这位是帕尔,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我新交的小朋友——帕尔,他们是我的弟子,左边数过去是安迪、玛丽、露西和莉。” “请多指教。”帕西斯礼貌地鞠躬。安迪也回以郑重的礼节:“你好,很高兴认识你。”玛丽薇莎露出温和而真诚的微笑:“请多指教,帕尔。”鲁西克带着一贯淡然的表情行了个点头礼。 “我的名字是菲莉西亚,不过我允许你叫我莉。”菲莉西亚从养父身前冒出头,紫眸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你几岁?好象和我差不多大。还有你腰上的铃,和肖恩师父一样耶,是你送给他的?” ……幸福的小姑娘。一眼看出对方的本质,帕西斯在心里冷笑,表面的态度却无懈可击。然而,不等他开口回答,菲莉西亚皱起眉,野兽般敏锐的直觉捕捉到敌意的波长:“你不喜欢我。” “!”帕西斯吃惊地眨眨眼,随即深深地笑了,“你认为所有人都应该无条件地喜欢你?” “嗯~~不是啦。”被这么一说,菲莉西亚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帕西斯浮起不同于之前的笑意,伸手托起她的小脸:“现在我有一点喜欢你,因为你很坦率。” 那只手柔软、顺滑、比常人略低的体温让菲莉西亚联想起某种冰冷的爬行动物,打了个寒战,反射性地倒退一步。不料,自认肮脏的帕西斯最恨的就是他人的轻蔑嫌恶,她这个反应正好踩住他的痛脚。 在印象栏打上负分,帕西斯收回手,转向肖恩,又是一脸甜笑:“你们出来逛街吗?” “不,我们去办过境手续——帕尔,吃过早饭没?我请你。” “这……不太好吧。”帕西斯装出迟疑的样子,像极了家教良好的乖小孩。这时,玛丽薇莎指着他抱的布偶,掩嘴惊呼:“它动了一下!” “咦?”众人不约而同地转移视线。 “啊,差点忘了。”帕西斯把“布偶”翻了个身,高高举起,“噗噗,跟大家打声招呼。”外形像大头鱼,有一条长长尾巴的小生物温顺地摇晃一对像是耳朵也像是触须的白色尖鳍,发出和名字一模一样的叫声。 “呀——好可爱!”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齐声尖叫,抢过噗噗,又抱又亲。肖恩也情不自禁地戳了戳:“是灯心鱼啊,这可是很稀罕的异兽。”帕西斯以温柔的眼神看着在女孩们之间传来传去的宠物:“它是被我的琴声吸引来的,我唯一的朋友。”肖恩一愣:唯一? “噗~~~”小东西黑色的圆眼睛浮起泪水。帕西斯脸色一变,抢上前推开菲莉西亚:“不许捏它的鳍,它会痛!” “哎呀!”猝不及防的菲莉西亚险些跌倒,幸好被离得近的鲁西克扶住。也被自己的粗暴吓到,帕西斯一边安抚疼得发抖的宠物,一边低眉顺眼地道歉:“对不…咳咳!”因为超过节制的大吼,声带承受不住,当下一阵呛咳,被不适感憋得脸蛋通红。 “别动!”发现异常,肖恩单膝跪下,一手按上他的颈项,“你的喉咙不对,我看看。” 帕西斯一动不动地任他检视,双眼因惊讶而睁大,不是为他的举动,而是为自己的反应。 他不是同性恋,被迫做了娈童,自然会留下身心方面的阴影,虽然他的意志强得可以压下生理上的厌恶感。但是肖恩的触碰,竟然连一点反弹也没激起。 太危险了。这个人,太危险了。脑中警报鸣响,提醒他不能再玩这场游戏,他玩不起。 “怎么样?”肖恩抬起头,关怀地问。还没回过神的帕西斯再次愣住,凝视这张近距离的明朗俊容。眼前的男子明明不是小孩子,但他的神情总是生动地变化着,不管生气、困惑、快乐都清楚地表现出内心的感受,这是他永远做不到的。 怔怔地看进那双如琥珀般纯净闪耀的瞳眸,一览无遗的璀璨心灵让人移不开眼。 “帕尔?” “啊……”比过去顺畅的发音使少年更为震惊,瞪视对方,“你做了什么?”肖恩满意地扬唇:“我治好你了啊,我会白魔法,不过——”他心疼地蹙眉:“你的声带怎么会这样?就好象很长时间没说过话一样!”这孩子过的到底是什么生活? “哦,我小时侯生过一场病,影响了发声。”帕西斯随口胡诌,飞快盘算多了这项武器会多出几分胜算;以及是否和此人深入交往,获取更多的价值。肖恩松了口长气:“原来是这样——好,走吧,我请你吃早饭。你最近还是不能大声说话,过三到五天就没问题了,我点些清喉的食物给你吃。” 所有阴暗的心思在手被牵起的瞬间瓦解,取而代之的是眷恋和由此衍生的惊恐。 很温暖,那只有力的大手比他拥抱过的任何女人都温暖。而且,散发的是直射人心的热量。 可是不行……跌跌冲冲地跟着那抹在三年前就刻进心里的背影,银发少年的眼中闪过近似哭泣的情绪:他不能陷进去。 不属于他的温暖,他无福消受。 他承担不了再一次的失去。 ****** 与此同时,塔拉斯郊外的森林。 “头!头!” “什么事?大呼小叫的。”拔下插在树干上的短刀,华尔特朝惊慌失措的部下投以不悦的视线。来人抹了把汗,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戈尔和林克死了!” “……” 对于这个消息,年轻的盗贼首领并不意外。在他默许那两人的暗杀行动时,就知道不管他们成功与否,都不会活着回来。然而,对方的下一句话让他变了脸色:“是那个银发小子害的!” 他认得所谓的“银发小子”。是他们最大的敌人,南方联盟商协会长杰罗里加德最宠爱的禁脔,最信任的近侍之一,也亲眼见过他。那个叫帕西尔提斯的少年经常带着一条古怪的大头鱼进来树林,乱拔草药吃,和宠物一起玩耍,笑容天真灿烂,就像一个无忧无虑的普通孩子。完全无法想象他是有着[冷月]之名,为他的主人设计铲除两大劲敌;在地下竞技场担任裁判,以奇异的铃声驱使那些被药物控制的选手死斗;周游大人物之间,手段高明的外交官;一掷千金的豪赌高手。 华尔特并不歧视娈童,他的父母也是被践踏的一群人,可是现在…… “该死!那个助纣为虐的家伙!”狠狠地咬牙,他泄愤地把匕首捅进树干,“是他刑求的?” “不,他欺骗戈尔和林克,装作友好的样子——” “我要杀了他。”华尔特握紧刀柄,以冷静的姿态插回皮鞘。明白首领的外表越平静内心越愤怒,部下吞了口口水,才鼓起勇气汇报:“还有,****背叛了。” 华尔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具体原因不知道,是艾夏拼命带回的消息,背上还插着****的……” “全体隐蔽!”不等对方说完,华尔特当机立断地下令,“通知大伙,做好战斗准备!” ****** “帕尔,要不要吃冰点?” “肖恩师父,是你想吃冰点吧。” 抱着满怀零食的鲁西克无力地道。和他同病相怜的安迪苦笑不已,拿着小面人的玛丽薇莎一脸歉然,菲莉西亚却心安理得地舔着棉花糖:“男孩子就应该帮女孩子拿东西啦。再说,肖恩师父也是难得大吃一顿。” “是啊是啊。”肖恩连连点头,还指着一旁不住轻笑的帕西斯道,“我都让帕尔先吃的。”负责管帐的鲁西克瞪了他一眼:“行了行了,你买吧。”有客人在,就让他挥霍一次。 肖恩振臂欢呼,跑到露天饮料店前,点了一份石榴冰糕,递给随后跟上的银发少年:“给,这个是微寒的,你可以吃。”帕西斯意外地眨眨眼:他本以为他是个粗线条的人,没想到也有这么体贴入微的一面。 清爽的甜味,非常合胃口。帕西斯舀了一勺给趴在肩上的宠物:“噗噗,你也尝尝。”好东西他决不会吝啬和朋友分享。 “噗咿~~噗咿~~”小家伙发出欢喜的叫声,用力甩尾巴,长长的鳍也摇个不停。见它这么开心,帕西斯绽开真正符合他年龄的笑容。肖恩也唇角微扬:嗯,真是个好孩子。 陪师徒五人办完签证,帕西斯盛情难却地被肖恩拉着逛街游玩。心底,他也不想拒绝,反复说服自己:就当作是唯一一次放纵吧,今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但是,随着天色的变暗,他的心也渐渐沉淀下来。 挣开那只温暖的大手,帕西斯恭身掩饰表情:“谢谢你们的照顾,我必须回去了。”他会记得这一天。像他这样的生命,也曾经得到过一天的光。 “还会再见面吗?”肖恩深深注视他,状似无心地问。帕西斯抬起头,回以纯稚的灿笑:“啊,当然了,我一定会再来找你们玩的,只要你们没离开。” “撒谎。” 肖恩眼神一沉,紧紧握住他的手,“你根本就不想回去。”他是笨了点,迟钝了点,但决不是真的蠢。这孩子的演技很好,几乎无懈可击,但是在他以为没人注意到的空挡,会流露出一丝极淡极淡,却深刻得令人心悸的寂寞。告别的语调也隐含颤抖,像一声绝望的叹息。 还有……那些在暗地里监视他们的人,都说明了他的来历不简单。 琥珀色的瞳眸直直看进碧眸的最深处,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帕尔,告诉我,你过的到底是什么生活!” ****** 僵硬了一瞬,帕西斯慢慢放松,眼里浮现出一抹奇特的神采。 “你真的想知道?” “是!”肖恩回答得毫不犹豫。 “好。”脱下乖宝宝的面具,帕西斯笑得甜蜜而冷酷,宛如一个恶毒的诱惑,“你跟我来,只准你一个人来。”说着,反手握住他。 “不行,肖恩师父!”安迪踏前一步,发觉事态不对。玛丽薇莎被帕西斯突然的转变吓到,结结巴巴地问:“帕尔,你…你要带肖恩师父去哪儿?”反而是平常最谨慎的鲁西克镇定自若,既不劝阻也不发言。他看出帕西斯只是要“考验”而已,并不是“陷害”。而且那个牵手的动作,包含了他本身也没有察觉的信任和期待。 再怎么早熟,他的本质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以肖恩师父的本领,应该不会有事,就赌一次吧。这样一个人物,烂在那种地方太可惜了。 而菲莉西亚也因为感觉和视觉的差异,陷入短暂的困惑。 “没事,我去去就回来。”安抚完徒弟,肖恩转向帕西斯,快活地道,“我们走吧。”帕西斯眯起眼,差点脱口而出“你就不怕被我卖掉?”。 算了,就让他看看地狱吧。 目送两人一前一后离去,安迪责问师弟:“露西,你怎么不劝劝肖恩师父?那孩子有古怪啊!”他们当中,最能让肖恩乖乖听话的就是鲁西克了,偏偏他一声不吭。 “没关系啦,帕尔没有恶意,肖恩师父也不会吃亏。”菲莉西亚还是决定听从天生的第六感。玛丽薇莎用不太自信的口吻道:“嗯…我觉得,帕尔不是坏孩子。他看肖恩师父的眼神,一直都很友善。”安迪一手叉腰,无力地道:“说得我好象是坏人一样。”他也只是不放心肖恩师父啊! “不用担心,他要使坏,有的是更聪明的办法。”拍拍师兄的肩,鲁西克的目光在人群里溜了一圈,筛选出所有的可疑份子,“——我们也有我们的事要做。” 一路不停地来到贫民窟,两边的房子渐渐变得低矮、破败。帕西斯还没有止步的意思,走向一条下坡的石板道。肖恩微微皱眉,感到一股熟悉的刺痛,这是由法术引起的生理现象。 “你进得来对吧?别着我的铃。”帕西斯回头看了他一眼。基于战士的本能,肖恩四下观察:“嗯,是结界,谁布的?” “呵,当然是做亏心事的人了。” 亏心事?肖恩眨巴眼睛。帕西斯绽开只能用华美形容的笑:“再走一会儿就……呜!”一言未毕,被捏住脸颊,忍不住痛哼了一声:“你干嘛?” “帕尔,我不喜欢你这样笑,感觉很奇怪。” “那我换一种,放开!” “不是啦,我不是这个意思。”肖恩依言松手,认真地道,“你对噗噗的笑法,就很可爱,符合你的年纪,不要勉强自己做出那种怪怪的表情。”帕西斯揉揉脸,斜眼看他:“你以为我喜欢卖笑?这是为了生存!”他恨不得露出獠牙,把那些色老头都活啃了。 “啊——果然你过得不好!”肖恩大怒。 “和下面的人比起来,还不算惨啦。”挥挥手,帕西斯继续带路。至少他吃饱穿暖,没病没灾。被践踏的尊严,将来也会用自己的手讨回来。 下面的人?肖恩又冒出个问号。很快,答案展现在他的眼前。 成百上千的男女老幼挤在一大片空地上,幕天席地地躺着,碾转呻吟。只有极少数头上用破布搭着顶棚。无不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甚至出现了皮肤溃烂的症状。空气沉重、窒闷、充满了腐臭。呕吐物和排泄物到处都是,破烂的瓮里盛着污水。骨瘦如柴的孩子用嘶哑的嗓子号哭,被母亲扇耳光;几个神智明显不正常的男子在殴打老人取乐;更多的是麻木不仁,蜷成一团,两眼空虚的人们。 “……” 肖恩脸色惨白地捂着嘴。帕西斯冷眼旁观,看他是会当场吐出来,还是落荒而逃。 “费尔南迪大人。”两名守卫毫不意外地迎上来。就在这时,肖恩爆发了:“你们俩,去拿干净的布、药品、水和食物!” “呃…啊?” “快去!”肖恩厉声喝令。两人反射性地转身飞奔,跑了一会儿转头看看帕西斯,心想是他带进来的人,应该没问题吧,于是招呼同伴一起按照吩咐去做。 帕西斯呆了,眼睁睁看着肖恩捏了个手诀,吟唱简短的咒文。水蓝色的光应声荡漾开来,遮住原本的隔离结界,形成一道天空般的穹顶,范围内的空气为之一清。 “这里的环境太差了!就连小国的收容设施也不会差成这样!”抬手对身旁的人施展祝福,免得他也被感染,肖恩拉着他往前走,“帕尔,来帮忙!” “帮忙?”愕然重复,帕西斯惊讶地睁大眼,“你要救他们?”怎么会……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当然了!但是我的白魔法一般,他们的情况又太糟了,待会儿我先治疗重病患者,你帮我处理药草,我会教你怎么做。” “……我会处理药草。” “哦,那最好了。”肖恩欣喜地加快脚步。帕西斯使劲拖住他,大声道:“你以为你能救所有人吗?何况你这么做,会害死我!”他真是弄巧成拙。 “帕尔,等这件事结束,我就带你走。”肖恩转过头,眼神深沉而坚决。 “!”帕西斯再次愣住。 用风魔法清理干净秽物,扔进次元空间,棕发青年开始给难民们编号,指示搬来物资的守卫分区安置,消毒并清洗患部,然后才是大面积的治疗术。他在疗养院和收容所当义工的经验丰富,这一系列步骤安排得井井有条,魄力更是十足,连帕西斯也不由自主地遵照他的吩咐东奔西跑、磨细草药、换毛巾、送热水,做一切护理的工作。而守卫们主要是负责搬运、搭棚架等体力活。 终于让最后一个重病人转危为安,肖恩连汗也顾不得擦,马不停蹄地赶到隔壁,一看忍不住咒骂:“可恶!吝啬到这种程度,连衣服也不给一件!”原来地铺上躺着十来个全身光裸的女性。 已经认命的帕西斯端着脸盆走过来,淡淡地道:“她们不需要衣服。”这些人就是比他这个娈童更卑贱,纯粹让侍卫发泄yu望的存在。 “?”肖恩不解地瞅了他一眼,蹲下朝离得最近的金发女郎伸出手。她腿间都是青红的淤痕和干涸的血迹,真不知道是怎么伤的,皮肤病也极为严重。 不料,他的手还没碰到人,对方就声嘶力竭地尖叫,恐惧地缩起身子。其他人也一脸如临大敌。 “别怕,别怕。”肖恩试图安抚,笑靥诚挚柔和,“我不会伤害你,我是要帮你治病。”然而他一向无往不利的亲和力,这次却毫无作用。正烦恼间,一只手横在他面前:“我来吧,她们决不会让男人靠近,这一区就由我负责。” 不让男人靠近?可是,你也是男人啊。肖恩一头雾水,但时间实在紧凑,他只好把临时任务交给助手,匆匆跑开。 “没事了,露西安。”放下脸盆,帕西斯张开双臂,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认得我吧?”金发女郎毫不迟疑地扑进他怀里,啜泣道:“帕尔、帕尔……” “乖,我带来了药,让我帮你擦,会有点痛,要忍着点哦。” “嗯…嗯。” 将毛巾浸湿,极尽细致地擦拭,少年垂下的眼帘专注而心痛,不同于之前的冷漠。他对那些肖恩正救助的人毫无悯意,因为他们是一群命运的弱者。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抛弃家乡、远离故土,当梦想破灭后,又一蹶不振、自怜自艾、互相推委指责,既不反省也不抗争,活该落到这个地步。 但这些女人不同,她们是真的无力反抗,就像他的母亲一样。光是活着,坚强地活着,就是一种胜利。 如蔷薇花瓣的红唇覆下,吐掉脓水,再小心地抹上伤药。目睹这一幕,露西安眼中泪光盈然:“帕尔,将来被你喜欢的女人,一定很幸福。” “我?”帕西斯挑眉,险些喷笑出声,“有女人会要我这个肮脏的娈童?” “你不脏!一点都不脏!”这话不是露西安,而是每个妓女一起喊出的心声。相比那些动不动压着她们的野兽,这个孩子是那么的让人心怜喜爱。 帕西斯扬起嘴角,在露西安额上一弹:“那你们也别认为自己脏,好好活下去吧。”众人含笑点头,轮流让他治伤。 “那个人是你带来的?”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妇女手指挥汗如雨的肖恩,轻声询问。帕西斯叹道:“是啊,他是个好人,更是个笨蛋。” “你不该带他来的。” “为什么,玛莲?”帕西斯意外地瞧着眼前的妇女。因为这个人并不像其他人,对男子有极深的偏见。玛莲深深地笑了,抚mo他汗湿的银发:“因为他一直在哭啊。” 怀着难以置信的心情,帕西斯转过头,正好看见一行分不清是汗还是泪的液体从棕发青年的颊上滑落,凝聚成一滴晶莹的水珠。 清澈,透明,焕发出动人的光辉。 那是帕西斯一生仅见的美丽景象。 代表死亡的银心月高悬夜空,洒下宁静而皎洁的光芒。傍晚飘荡在空地上的腐败气味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药香和热汤的味道。难民们都舒服地躺着,向分送食物的帕西斯不断道谢。对此毫无感动的银发少年表面周到地还礼,迅速结束最后一件工作,走向蹲在角落的棕发青年。 肖恩跟前陈列着几十具尸体,这些并不是他的病人,而是早已死去,却无人理会的难民。其中最多的是孩童,都已经腐烂,散发出阵阵恶臭。 施了个火球术点燃,他默念祷文,不知过了多久,当灰烬都冷却了时,一条手绢递到他面前:“把你的脸好好擦擦吧!”真是乱七八糟。 “啊,帕尔。”肖恩接过手绢,见太干净了,不敢擦,用袖管胡乱抹了事,不好意思地笑道,“让你看到我丢脸的样子了。”帕西斯只是沉默地望着他,眸光深幽。而肖恩也不再说话,低下头,注视满地尸灰。 良久,压低的清亮嗓音才渗入夜晚的空气: “以前在学校里,有同学说我,你这么爱哭,眼泪真是廉价。想想真对啊,我的眼泪就像人命一样廉价。” “……没这回事。”帕西斯竭力挤出声音,干涸已久的眼再次有了湿意,心脏绞痛,充溢着后悔之情。早知如此,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他决不会让他到这种地方来! 除了母亲,这个世界,竟然还有这么纯净的生命。 为什么他不晚一点出现?少年暗暗握紧拳头,牙关死咬:如果他晚一点,等我有力量保护自己,也有力量保护他时再出现,该有多好! 偏偏……是现在。 听出他语气有异,肖恩收起自嘲,朝他绽开和往常神似的灿烂笑容:“辛苦了,帕尔。”帕西斯颤抖的唇勉强勾起一个弧度:“吃饭吧。” “好~~”这次肖恩是真的笑得开怀,突然敲敲脑袋,“糟糕!忘了通知莉她们一声——帕尔,噗噗借我好不好?” 灯心鱼飘浮在主人身侧,圆滚滚的小身体像灯泡一样发光,尾巴底部尤其明亮。 “好啊,它也喜欢夜间散步。”帕西斯立刻明白他要用宠物干什么,大方地答应。 吃完饭,肖恩拿起仅剩的一条毛毯,对呵欠连连的银发少年道:“我们一起睡吧。” “咦!”帕西斯就维持嘴巴张到一半的姿势愣住。肖恩一派理所当然的态度:“夏天的晚上很凉,我没关系,你不行。一条毯子可能还不够,两个人睡会比较暖和。”为了防止病情反复,他必须留在这里。 “我要回去了,你也赶紧回旅馆。”帕西斯一口拒绝。为难民治病还有解释的余地,倘若跟别的男人睡一晚上……他就死定了。虽然他知道对方没有那种意思。 “帕尔,我说过了,我要带你走。”肖恩神色一凝,以沉冷的眼光扫视难民,“他们是奴隶吧?这里的统治者暗中进行这类交易,再上贡圣域和诸国。”帕西斯吃惊地瞪着他:“你知道!?” “我就是东方学舍的学员。”肖恩给予直截了当的答案。尽管洁西卡努力不让他接触这些事,但是,和那帮讨厌的老头打了那么多年交道,他哪会一点也感觉不到?何况他从不蒙上眼睛,塞上耳朵。 澄碧的眸子瞪得更大。 白色的毛毯如鸟翼般展开,包住他娇小的身子。肖恩一把抱起他,走向一座守卫特地搭起的棚架,柔声道:“睡吧,帕尔,我是救不了所有人,也杀不光那些该死的混蛋,但我至少有力量带你走。”帕西斯怔怔靠着他,大脑因为冲击过大还停留于空白状态。 渐渐的,浓重的疲倦涌上,不等消化完这个惊人的消息,他就抵抗不住睡意,坠入深沉的梦乡。 怀里的身体不可思议的轻,简直不似人类的体重,就像一片蒙尘的白羽。 月下的睡靥恬静、安详,是真正属于孩子的天真无忧,眉间的褶皱都被抚平,然而肖恩清楚地记得:那双合起的碧眸藏着多少不堪的过去,又是如何的阴郁沧桑。 继菲莉西亚之后,他第一次对人产生如此大的保护欲。 想让他像真正的孩子一样欢笑,在风信子的海洋里和朋友一起嬉戏玩耍,而不是在这个污秽的城市一寸寸腐烂。 情不自禁地收拢双臂,仿佛呼应一般,习惯汲取体温的手臂也环住他的颈项,肖恩愣了愣,浮起温暖的笑意。 很快,帕尔也会叫我“肖恩师父”了吧。 ****** 飞到旅馆的噗噗没找到人,因为此刻菲莉西亚等人正坐在一幢没有标志的建筑物内,彻夜商讨作战计划。 鲁西克的爷爷怀默德曾是赫赫有名的情报组织[灰羽公社]的一员,还是高级主管。他死后,鲁西克就继承了他所有的人脉。怀默德在临死的前一夜留下信物和遗书,希望这些能帮助孙子摆脱过去的阴影,度过自由的人生。 而现在,鲁西克不但用这项法宝甩开了故国的追捕,还准备用它颠覆一个城市。 没办法,既然已经牵扯进来,就只有利索地解决掉。 说是商讨,其实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只有旁听的份。安迪还能插上几句,毕竟他也是上流社会出生。不过他大半的心力都扑在绘画上,对这类事不是很了解,结果就变成分析、思考、决策都由鲁西克一手包办,和他平常在队伍里的领导地位一样。 “塔拉斯的主要掌权者有三个,商协会长杰罗里加德,副会长德莫金,市长查尔斯罗亚。其他还有十几名议员,当地的土豪。作为南方联盟的关卡,圣域特别派驻了眼线,就隐藏在这批人当中。” 看完一大叠书面资料,鲁西克得出简单而确实的结论。安迪惊呼:“有圣域的人?那我们要小心了!” “没错,关键是不能被圣域发现。”鲁西克颔首赞同,神色冷峻,“而且以灰羽的能耐,也查不出究竟是哪些人。敌在暗我们在明,闹大不智——莉,不要玩墨水瓶。” 严肃的话后面接着这样一条尾巴,安迪一时反应不过来。玛丽薇莎努力伸长手,想把坐在桌上的友人抓下来。 “哼。”因为听得气闷而捣乱的菲莉西亚鼓起腮帮,用力把羽毛笔插进瓶口,溅出几滴漆黑的液体,“肖恩师父绝对会闹大的,他也不怕闹大。”比起这种扭扭捏捏的做法,她更喜欢直接用火球轰了那些坏蛋的老巢,爽快又解气。 对她的行为视而不见,鲁西克毫不动容,依旧冷静地叙说:“闹大可以,但要等小鱼都浮起来,不然会有后遗症。”菲莉西亚双目一亮:“啊,我懂了,是要混水摸鱼。” “聪明。”嘉许地摸摸她,眼角瞥见玛丽薇莎面露困惑,鲁西克温和地道,“玛丽,我们都有点饿了,麻烦你准备夜宵好吗?”私心里,他不想爱慕的女孩接触这些事,由他来背负就行。莉有这方面的资质,还不要紧。 “好!”玛丽薇莎欣喜地答应。完全听不懂让她多少产生“局外人”的感觉,现在有事情做,顿时好受许多。 “我帮你,玛丽。”安迪不放心,跟了上去。鲁西克将小师姐抱坐到怀里,一手支颊,盯着文件思索具体的策略。菲莉西亚乖乖保持安静,半晌才问:“露西打算选谁当诱饵?” “德莫和查尔斯二选一。他们都是改革派,虽然表面不和,私下的关系却相当密切。如果其中一个出事,一定会怀疑保守派的杰罗。再搅一搅,水就彻底混了。” “耶——那谁比较好对付?” “……查尔斯。”白发少年的语气带着罕见的犹豫,隐隐夹杂切齿声,“不过他的弱点,是我不想利用的那种。”菲莉西亚不解地眨巴眼睛。这时,安迪和玛丽薇莎一前一后地走进会议室。 “来咯~~刚出炉的咖啡蛋糕,葡萄干布丁,玛丽亲手做的三明治和雪泡芙。” 鲁西克以微笑迎接,菲莉西亚更是欢呼出声。温馨的用餐气氛一下子冲散了凝重的政治阴云。 爱怜地擦掉师姐嘴边的奶油,安迪问道:“怎么样,讨论出来没有?”鲁西克搁下梨木汤匙:“嗯,我打算扮女装,刺杀查尔斯。” 玛丽薇莎张大嘴;菲莉西亚差点把嘴里的布丁吐出来;安迪愣了片刻,跳起来拍桌大喊:“不行!绝对不行!这太委屈你了!”鲁西克回以沉静的目光:“我不会让他真的占我便宜。” “那也不行!露西……” “安迪。”压低的嗓音蕴含威势,震慑住激动的少年,“我的手早就沾过血了。” “……”抿了抿唇,安迪还是毫不退缩地和鲁西克对视。他知道自己是个优柔寡断,半吊子又没用的师兄,但是他决不会让重要的师弟以身犯险,做出这种牺牲,尤其在肖恩师父不在的情况下。 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屏息以待。鲁西克的神情渐渐柔和:“没事的,那种恶贯满盈的家伙,杀多少我都不会难过。”安迪的态度不由得软下来:“可是——” “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将来还有一个最大的敌人,圣域呢。” “我知道。”安迪微微苦笑,眼神隐然有挣扎。不是没有觉悟,而是他温和仁慈的天性就排斥杀戮。看出他的心情,鲁西克脸上一贯的寒意融化,搭上他的肩:“不要勉强自己,人都有适合和不适合的事,没什么可耻的。像你、像玛丽,没有你们在后方支援,我们这些前锋也没动力。”他脸皮薄,说了这段感性的话,冰颜红到耳根,如荒原绽放花朵,艳丽不可方物。 众人窝心之余,也不禁感叹:露西没生成女儿身,真是可惜了。 计划通过,接下来就是准备工作。披散着一头靓丽的蓝发,修长优美的身段罩着连身套装,半透明的裙摆宛如层层叠叠的花瓣,看似暴露却极为保守,透出含而不露的风情,旋转间翩然若舞,两臂上的金环清脆作响,华丽而不累赘。 “怎么样?”男扮女装的美少年不自在地问,回答他的是三人满眼的小星星。 “好~~美~~哦~~”菲莉西亚尖叫。安迪感动得双手握拳:“露西,露西,如果你是女的,我现在就跪下向你求婚!”鲁西克眼一眯,阴恻恻地笑了:“要不要摸摸我平板的胸部?” “不要——” 玛丽薇莎最镇定,因为她还是更喜欢鲁西克男装的样子,感觉很英武:“露西,你这件衣服好象舞娘穿的哦。”鲁西克露出复杂之情:“没错,这是舞衣。”众人一愣:“咦?” “我母亲本来是舞姬,拜她所赐,我也学了一点。以前每逢节庆,我们母子都会在大殿上一起跳舞,给在场的宾客看。” 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没听出言下之意,安迪却变了脸色:鲁西克是皇子,那他的母亲至少也是嫔妃了。要这样身份尊贵的两个人像民间舞者一样在社交场合表演,这、这不是侮辱是什么! “露西……”到底他们母子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 “没事的。”冲心疼自己的师兄深深一笑,少年用追忆的口吻道,“我那个傻母亲啊,可一点也不介意,还很高兴能够重操旧业,每次都快乐得像个小孩子。其实我也满喜欢跳舞,可能是精灵血统的影响吧。”菲莉西亚期待地道:“那你跳给我们看看嘛。”鲁西克冷冷回绝:“甭想。” “小气!” “我走了,你们也快回旅馆,肖恩师父应该回去了。别告诉他这件事,随便编个理由混过去。” “是!”安迪和玛丽薇莎都是老实人,菲莉西亚主动担当大任。鲁西克点点头,续道:“完事后,灰羽的人会接应我,不用担心。隐藏行迹我也很拿手。”其实他还有两张底牌,就是郊外树林的盗贼和被关押的流民。不过构陷战友太卑鄙了,他还想观望一阵子再说。 “嗯。”菲莉西亚三人应声,殷切嘱咐,“露西,要小心哦!” “放心吧,没有我搞不定的事。” 告别三个师兄姐,冷艳的舞姬踏着凛然而不失优雅的步子走向暗杀目标所住的豪宅。 ****** 调皮的阳光拂动银亮的长睫,迫使沉浸于安心感的人睁开双眼,回到现实。 “唔……”抗议地咕哝,翻个身继续睡。 “太阳晒屁股咯,帕尔。” 明朗的声线敲击耳膜,却没有带来丝毫不悦,但是宿疾引起的头痛还是让他下意识地挥手:“不要吵!” 肖恩有趣地笑了:这孩子,竟然还有低血压呢。 “乖,早睡早起才是好孩子。”扶起他,用沾湿的毛巾轻柔地拭脸。帕西斯一个激灵醒过来,笼罩着浓浓雾霭的碧眸半眯半睁地瞅着他,看了半天才看出是谁:“肖恩先生?” “宾果~~” 银发东翘西竖,衣着凌乱,稚气揉眼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平日的早熟,却可爱得像个普通的男孩。肖恩心下欣慰,忍不住拍拍他的小脑袋:“早上好。” “……早上好。”帕西斯这才真正清醒,脸蛋微微涨红。肖恩递给他一碗清水:“先漱漱口,然后我们一起吃饭。” “那个,你昨天说的,是真的吗?”思路一清晰,记忆就涌入正常运转的大脑,等不及吃饭,一漱完口,帕西斯就忙不迭地询问。 “当然了,我要带你走。”肖恩就泰然多了,盘膝而坐,津津有味地喝马铃薯碎肉汤,“我不打算付你老板钱,因为他肯定不是通过正规途径得到你。”不习惯“主人”这个称呼,他自动换成能够接受的叫法。 “你猜对了。”帕西斯轻叹,眼角瞥见难民们都在吃东西,看来他真的起来晚了,于是也拿起黑麦面包咬了一口,“不过他可不是简单人物,是南方联盟实际的统治者之一,商协会长杰罗里加德。”他还不知道肖恩已经逃离圣域,以为他有东方学舍的势力撑腰,嘴上说得严峻,心里却轻松得很。 “放心,他好象和什么人起了争执,昨晚外面打得热闹滚滚。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一定出事了,不然不会一晚上没人过来问一声。” 帕西斯也觉奇怪,匆匆吃完饭,派了几名守卫出去打探。肖恩用[心灵通讯]和弟子们联系,确定他们是否安好。昨天噗噗很晚才回来,即使带着安迪的信,他还是有点不安。 通讯没有回音。菲莉西亚等人一夜没睡,此刻躺在一张床上,一个比一个睡得死。 当下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插翅飞回去。看出他的焦虑,帕西斯淡淡地道:“你走吧。” “一起走啦,帕尔!”急过头反而冷静下来,肖恩想起自己在房间的门上挂了护符,没感到外人入侵,可能只是那帮小鬼赖床。 “我还有事要办。”帕西斯眼底闪过冷厉的光弧,他是决定跟这个人走,所以才要把这里的记录彻底抹消,免得将来出问题,“你可以对我施加隐形术吗?”那些代表他不堪的文件,他不想让肖恩看到。 “隐形术?可以啊,你要干什么?” 帕西斯还没回答,一个守卫跑近,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查尔斯死了!?”帕西斯惊讶得提高嗓门。肖恩好奇地问道:“查尔斯是谁?” “我主人的死对头之一——消息确凿吗?” “确凿,德莫先生和大人还打起来了。” 打起来?德莫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啊。帕西斯有些起疑,直到其他几个守卫汇报的也是相同的内容,并说明杰罗和德莫目前是处于互相监视的停战状态,才相信。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肖恩先生,麻烦你一件事。”火速拟妥计划,将肖恩拉到一边,帕西斯小声道,“地下竞技场还有很多奴隶,一会儿我告诉你路和暗号,你去解放他们。”那里大部分是杰罗的人,一旦逃出,肯定会疑心到德莫头上,再燃战火。这两人实力相当,两败俱伤是唯一的结局。除非德莫合并查尔斯的人马,但是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 “好!包在我身上!”肖恩义不容辞。帕西斯却不乐观,他小小年纪,思虑已经非常周密:“他们可能会不相信你,因为以前主人经常叫人假装解救他们,再为利背叛或拆穿真相,磨灭他们的求生意志。”肖恩听得惊怒交集:“太卑鄙了!” 这种程度算什么。帕西斯在心里撇嘴,脸上装作赞同:“所以你要小心,必要时用武力威吓。”他不担心肖恩会出事,金铃会让奴隶们下意识地服从,需要防备的只有那里的看守。 “可是……”肖恩十分为难,“万一他们也把我当成奸细,我是不怕受伤,就怕伤了他们啊。”帕西斯眼神转柔,无奈一叹:“那你带证人去吧。”语毕,拉着他走向妓女们住的棚屋。 “玛莲。”在一个妇女面前蹲下,帕西斯简略叙述经过。玛莲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坚定颔首:“好,我陪同肖恩先生。”她们何尝不是盼这一天盼得望眼欲穿? “其他人也去——相信他,我担保他是我们的人。” 虽然仇视男子,但基于对帕西斯的信任,露西安等人还是点了点头。帕西斯转向肖恩,斟酌用辞:“那个…她们经常被传唤,你不用特地解释,不过一到那里,你就把看守全部放倒。”既然没听过娈童,恐怕这家伙连妓女是什么也不理解。果然肖恩先是困惑地眨眼,随即信心十足地拍胸:“放心,交给我!看守来一百个我也不放在眼里!”帕西斯情不自禁地扬唇。 “还有,帕尔,是不是通知威迪一声比较好?”玛莲问道。 “你儿子?嗯…配合我们的行动里应外合,胜算也比较大。”帕西斯沉吟片刻,做了决定,“好,等竞技场那边搞定,你就给肖恩先生一件信物,让他带去森林,和那个盗贼头子碰面。” “啊,你是说华尔特。”肖恩恍然大悟。玛莲面露惊喜:“你见过威迪?他好吗?”肖恩回以率真的笑靥:“很好哟,精神着呢,他是个信守诺言的好孩子。”安心之余,玛莲也对眼前的男子萌生了一份不小的好感。 哼,只是个头脑简单的小子而已。帕西斯有点吃味,一脸无趣地站起:“走吧。” “先帮她们弄套衣服吧?”肖恩指指玛莲,俊脸泛红。他无知归无知,终究是个正常男子。治病时毫无瑕念,这会儿看到一群裸女,生理上总有少许反应。尽管他当自己心跳跳,身体发热是天气的关系。战士的本能也很快压下妨碍理智的****,调整到无波无痕的状态。 “衣服那边有。”帕西斯用大拇指比比守卫,“等进了密道,你就把他们剥光好了。”下面那帮禽兽自认是文明人,还享受脱衣的乐趣。 见守卫押着妓女们离去,难民司空见惯地不予理会,但肖恩他们就不依了,七嘴八舌地挽留。棕发青年好脾气地安抚,银发少年却暗暗冷笑:自私自利的孬种,我要是让你们活到这场战斗结束,才叫有鬼! 不付出努力,也别想得到幸福! “怎么了,帕尔,表情这么可怕?”回过头的肖恩捏捏他粉嫩的颊,毫无心机地猜测:“是紧张吗?别怕,有我在。”帕西斯回以童稚的灿笑:“嗯。” 还是算了……毕竟是他的劳动成果,知道后肯定又会哭。 便宜了你们!朝依依不舍的难民们丢下一个白眼,帕西斯一手被肖恩牵着,一手抱着噗噗离开了空地。 ****** “这条密道一定是矮人建的。” 从一家民房的壁炉钻进地下,肖恩环顾光滑的四壁,得出结论。帕西斯不无嘲讽地笑了笑:“是啊,可惜他们没想到人类会用它干什么。”另一头,玛莲等人正手忙脚乱地穿上守卫的制服。她们已经太久没有穿衣服,动作很不熟练。 “好了。”久违的步骤仿佛象征着失而复得的尊严,整装完毕后,每个人都是笑中带泪,激动得情难自抑。肖恩真诚地赞美:“哦,很威风呢。”帕西斯感同身受地微笑:“恭喜。” 恭喜?不解地瞥了他一眼,肖恩拿出一个小袋子:“给,这是我经常玩的弹珠。刚刚我在上面附加了小型的结界术和侦测魔法,你们一人一个分了。可以防身,也防止走失。” “……肖恩先生,你这么大的人了,还玩弹珠?”帕西斯无力地道。肖恩瞪他:“干什么啦!不可以?” 听到这席话,露西安等人不禁轻笑,内心的戒意消退不少。 “帕尔也拿一颗——你真的不和我们一道走?” “放心,我会和你们汇合。”帕西斯随手摸了一颗,漆黑透亮,仿佛夏季群星闪耀的夜空。肖恩连忙阻止:“啊,黑的不行,是我朋友的!” “朋友?” “嗯,我一个失踪的好朋友。”肖恩抱歉地翻找,“对不起,帕尔,我挑颗好看的给你。”帕西斯气愤地嘟嘴,挥开他的手:“不要!我自己挑!” 本来想选白色的,却意外发现一颗罕见的琥珀色琉璃珠。清澈透明,就像昨晚看到的泪滴,帕西斯喜爱地拿起。不料,还没等他握热,那边又有人结结巴巴地道:“这…这个是我哥哥的。” “……”帕西斯用杀人的目光瞪他。 “对不起对不起。”肖恩快哭出来了,内疚地退退退。可是这两颗他真的不能送人,代表他珍视的两段过去。 “算了。”帕西斯也不是无理取闹的小孩,转念一想就释怀:换作莉拉的遗物,他也不会送给任何人,哪怕对方是肖恩。见他消气,肖恩这才如释重负,接过他递还的弹珠放回,将功补过地找出一颗:“帕尔,紫色的好不好?是里面最漂亮的。” “唔。”这颜色确实很美,帕西斯乐意地收了。其他人就没他这么罗嗦,随便选了一颗。当然,避开了黑色和琥珀色。 施法前,肖恩千叮万嘱:“记住,隐形术是光系魔法,天黑就会解除。所以你要赶快,别磨蹭。千万小心,有事叫我,我会立刻去救你。”帕西斯郑重保证:“嗯。” ****** 古世历4591年星之月(八月)6日,对塔拉斯的民众而言是个不太平的日子。先是市长猝毙,再是两大权利者互拼。但是他们真正感到翻天覆地的变化,是在第二天的傍晚。 奴隶暴动。 从四面八方涌出的人潮像是凭空出现,有计划地逐一攻破城卫队的驻地;占领魔法师公会;剪除势力较弱的党羽;最后包围了整个豪宅区,形成对垒之势。出其不意加上战力雄厚,后者一开头就兵败如山倒,后期才仗着法师的力量稳住阵脚。 帕尔怎么还不来?随手砍翻一个小喽罗,肖恩焦急地看向西方的天空:太阳都快下山了! “肖恩先生,专心点!”发觉他的走神,依然一身绿的盗贼头子拍了他一记,语气不掩敬意。因为这个青年不但救了他的母亲,还帮助他们赶跑搜索森林的敌人。在之前的战斗也表现出惊人的实力,真是人不可貌相。 “啊…哦。”肖恩下意识地应了声。 然而,眼看天色渐暗,他再也克制不住,歉然道:“对不起,华尔特,我去去就来。”说着,张开风翼,飞向前方金碧辉煌的建筑物,顺手解决两名最难缠的法师,让战线又推进了几分。 “咦?”华尔特愣愣目送他飞远,最初的震惊过后,也平静下来——这里的指挥有他一个其实就够了,肖恩临走时又帮了个大忙,以目前的形势,他不在也没关系。只是,士气方面…… 正担心,好几个声音就纷纷响起: “头,他怎么走了?” “他去干掉杰罗。” “哦——”队伍里一片欢腾,安心下来的众人继续奋力杀敌。不得已撒谎的华尔特却暗暗咋舌:看来我也必须跑一趟了,万一肖恩是去拯救人质怎么办? 谨慎起见在后院降落,肖恩不及感应帕西斯的下落,听到一阵喧哗:“找到了!这女人,果然是杰罗的人!” 循声跑过去,正好看见一个绝美的蓝发少女被一群私兵模样的男子追逐。棕发青年不假思索地上前英雄救美。对于这种只是拿钱办事的人,他向来体谅,加上搞不清状况,开始留了余地。对方却不领情,招招砍向要害,污言秽语骂个不停。他心头火起,这才下杀手。 “肖恩师父,留下活口!” 熟悉的清冷嗓音令肖恩晃了晃,当场石化。早已胆寒的幸存者急忙落荒而逃。 “露露露露西?”转过头,做师父的看傻了眼:怎么回事!露西怎么会在这里?还这个打扮! 拿着玛莲的头发去树林之前,他特地回旅馆探了探。当时鲁西克就不在,菲莉西亚说出去买菜了。但现在……买菜需要穿成这样吗? 鲁西克暗叫穿邦,佯装镇定地道:“具体原因以后再说,你先把这两个人解决了。”说着,从假胸部里掏出一张叠起的羊皮纸。 “为什么?” “他们是圣域的眼线。” 肖恩一震,刹时想通前因后果,心里百味杂陈,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半晌,一手接过羊皮纸,一手握拳在徒弟头上一敲:“你们这帮小鬼!” “……我们不想你独自拼命嘛。”摸摸脑袋,聪明冷静的少年表现出难得的孩子气。肖恩无奈叹息:“算了,你快回去吧,别再出来瞎晃。”正要施展风翔,他攸地停步:“糟了!帕尔怎么办?” “那孩子?”鲁西克一怔,指指身后的宅邸:“他在里面?” “对!露西……” “交给我,我比你清楚地形,那边也缓不得——记住!绝对不能让他们有通风报信的机会!” 打断师父的话,鲁西克当机立断地转身奔向敌方的大本营。两个魔法——[风铠]和[水幻术]相继加持在身上。亲眼见识到徒弟比自己可靠多少倍,肖恩只有吞下劝阻,搔搔头,去完成自己的任务。 ****** 帕西斯没有出事,而是被困住了。 杰罗的住宅内部他摸得一清二楚,包括两间密室。至于机关陷阱、守卫的换班时间,更是不用说。从地道出来后,一路覆险如夷地来到书房,轻声吟唱咒歌,封锁了魔力波动;然后好整以暇地用特定的暗号打开密室的空间门,找出自己的记录焚毁。偏偏这个时候,杰罗来了。 用飞一般的速度躲到书架后面,还把宠物的嘴巴堵住,帕西斯才想起:其实他用不着躲。 就因为这下意识的反应,他错过了逃生的机会。 “饭桶!你们全是饭桶!”一进密室,杰罗就大发脾气,把身后的近侍骂得抬不起头来,“连一帮小贼都找不到,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可是…范围太大了。”负责搜索森林,却一无所获的大队长小声辩解。杰罗喷了他满脸的唾沫渣子:“大个屁!那我的小猫咪呢?他就在城里,你们也找不到!” 谁是你的小猫咪啊?帕西斯暗暗嘟囔。 “大人,请冷静一点。”一个高阶法师模样的老者劝解,“当务之急是和德莫先生言归于好。”杰罗狠狠啐舌:“我早就派使者去了,是那家伙自己不识时务,刚刚还放话说一定要为查尔斯报仇——啧,我什么时候养过舞娘杀手了?每个人都知道我只爱小男孩,不爱美女!” “这其中可能有人搞鬼,我们最好查清楚。” “顺便把我的小猫咪找回来!竟敢一夜不归,看我怎么整治他!”杰罗阴森森地道,更坚定了帕西斯远走高飞的决心。不然落在这家伙手里,绝对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高阶法师自动挪后这个任务,本着幕僚的责任道:“盗贼那边如何处理?” “你们看着办吧,这点小事还要我伤脑筋?” “也就是说,无论什么手段都可以?” “当然了,关键是我的名誉。要是让圣域知道塔拉斯旁边出了个贼窝,我以后就别混了。到了晚上还找不到,就把森林烧了!一个鼠辈也不准放过!” “是。” 一行人步履匆匆地离去。帕西斯瞪着消失的空间门,在心里大叫:啊啊啊~~~ ……完了。以手撑地,他懊恼地垂首。这个密室的特点就是一天里只能开启三次,算上他进来那回,正好。这下只有等到半夜。 不过,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颓丧了一阵,就站起来另外找出路。室内大多数是珍贵的魔法道具,他不认识,也不敢碰,只能停留于挖墙脚。 正如肖恩告诫的,他的声带这几天还是恢复期,刚才唱了一小段咒歌,这会儿就火辣辣地疼,别说再使用能力,连发声也困难。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与外界彻底隔绝,帕西斯越来越心焦如焚。 不知道肖恩先生怎么样了,他这人本领是高强,可是实在单纯卤莽! “噗咿~~”噗噗发出可怜兮兮的叫声。帕西斯爱怜地拍拍它:“乖,再忍耐一下。”灯心鱼虽然能够像鸟一样在天空飞,但终究比较亲水,吃的也是小虾和水草,大半天没进食,难怪小东西肚子饿。 抱着宠物,帕西斯强抑担忧,静静地等待。不时试着开门,因为这里没有钟。 当他感到困倦时,心知差不多了,果然一报出暗号,空间门就应声出现。 不料,刚刚踏出去,他只觉一股冲击传遍全身,五脏六腑几乎倒转过来,不由自主地滚倒在地。紧接着,一个令他血液冻结的声音响起:“你让我好找啊,小猫咪。” 杰罗!帕西斯瞪大眼,情不自禁地抱紧怀里的噗噗。 “要不是我打不开门,真想不到你躲在里面。”居高临下地踢了他一脚,杰罗挑高眉,“嗯?还一副倔样,真是欠教训,看来我平常太宠你了。” “大人。”一旁的部下提醒。杰罗也明白时机不对,挥挥手:“先把他关进水牢!如果事情结束还有一口气,就放他出来。” 没有求饶,帕西斯苦笑着瞅瞅宠物:你倒是舒服了。 所谓的水牢,并非传统的监狱,而是一间专门用来施刑的地下室。先把犯人铐在底部,然后放水,等高度超过人体后,就解除束缚,关上盖子。 尽管知道垂死挣扎很难看,帕西斯也不甘心就这么完蛋,几次潜入水下试图扳开输水管,都以失败告终。当他快要灭顶的一刻,迷迷糊糊感觉水位好象有所降低,随即一双有力的手臂将他拉出水面。 “没事吧?”关切的清冷嗓音似曾相识。 “啊,露…露西?”咳了一会儿,帕西斯睁开眼,认出来人。 “太好了,你还活着。”鲁西克赞赏地揉揉他湿透的发,“坚强的小鬼。我真担心赶不上,那变态的部下都有两把刷子。”劫后余生使帕西斯手足酸软,顺势倒向他,原以为会埋进两团柔软的山峰,结果撞上一块铁板。 为了行动方便,男扮女装的美少年拿掉了假胸部。 是太平公主啊……好可惜,这样一个大美人。 阅人无数的银发少年也看走眼了。 噗噗湿淋淋地飞上来,落在主人的肩头。鲁西克扶起他:“能走吗?”帕西斯努力站稳,调整呼吸:“可以,你怎么会在这里?肖恩先生呢?” “是肖恩师父叫我来救你的,他另外有急事。”鲁西克扼要回答,吸收他身上的水元素,将凝成的水球丢到一边,再用额环帮他加防御,抽出藏在裙下的猎刀戒备,“跟紧我,此地不宜久留。” “嗯。”帕西斯也是机灵人,点头答应。但是走了一段路,他忍不住悄声问:“外面的情形怎么样?起义成功没?” “果然是你和肖恩师父搞出来的,目前还算顺利。” 帕西斯松了口气,突然灵敏的听力捕捉到急速接近的脚步声。与此同时,鲁西克如猎豹般前扑,柔韧的身躯在空中翻过流畅而优美的曲线,手起刀落,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几簇短小的血花扬起,被秒杀的人体直挺挺地倒地。 好…好帅!幼小的男孩看得心潮澎湃,就此种下向某人看齐的念头。 “吓着你了吗?抱歉。”挥干刀上的血,鲁西克内疚地道。帕西斯回以猛烈的摇头和放光的眼神:“露西,露西,你好厉害!”鲁西克失笑:“别这么夸我,我这点本事不算什么,肖恩师父才是真的厉害。” “那个…我想拜肖恩先生为师,他会收我吗?” “一定会的。就算你不要拜,他也会死皮赖脸地求你,我就是这样被他拐骗的。” “哈哈,是吗?” 说笑间不免放松警戒,等帕西斯察觉动静而转身,已经和一道斜刺里窜出的黑影撞了个满怀。反应敏捷的鲁西克赶紧拉开他,对上一张有过一面之缘的脸。 “是你!”双方都惊噫了一声。 “你为什么一个人跑来这里?玛莲呢?”缓过气的帕西斯连声质问,“盗贼是你指挥的吧?你就丢下他们不管?”华尔特斜睨他,爱理不理地道:“我交给欧瑟——我的心腹了。现在情况不妙,我留在那儿也没用。”因为母亲澄清了误会,他对帕西斯的杀意消失了,但还是看他很不顺眼。 这是直肚肠的人对脑筋迂回的人特有的排斥,反过来也一样。 “所以你来杀杰罗?”立刻猜出他的打算,鲁西克摇摇头,还刀入鞘,“太轻率了。”帕西斯得意地帮腔:“就是!你以为杰罗是这么好杀的?”华尔特听得火起:“喂,你们俩,一鼻孔出气了?要不是肖恩先生无故离队,我也不用亲自冒险啊!”得知原委,鲁西克缓和神色,认真地道歉:“对不起,肖恩师父是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我们会帮忙想办法,先出去吧。” “可是,杰罗还欠我一笔帐……” “再深的仇也比不上你这条命!你还是有家人的人,不许乱来!”鲁西克提高嗓门,严厉的语气吓得华尔特一缩,冲口道:“是!” 呜,真是魄力十足的大姐……不对,他好象是男的吧?上下端详舞姬打扮的鲁西克,华尔特越看越不确定。 “露西,我知道一条密道。”帕西斯拉拉偶像的袖管,献宝地道。华尔特不甘示弱:“有什么了不起,我也知道!”帕西斯惊讶地睁大眼:“你怎么会知道?”华尔特嘲讽一笑:“处心积虑了这么多年,如果连一条密道也找不到,我们不就白混了。” “哼,反正肯定没我知道的多。” “什么!要不要比比看?” “好了,你们两个。”无奈地敲敲这对互别苗头的小鬼,鲁西克叉腰道,“选条最近的,都别争了。” “这边!”两人不约而同地指着一个方向,呆了呆,彼此瞪视,交缠的视线迸出火花。 “好,走!” “是——” 争先恐后地追上崇拜的“大姐”,结果又是不相上下,帕西斯和华尔特再次给了对方一个嫌恶的白眼,同时吐舌头扮鬼脸。 ****** 外头一片兵荒马乱,密道的出口离杰罗的豪宅不远,因此一回到地面,三人就陷入重重的包围网。 仗着额环的结界,鲁西克挡下大部分的攻击,奋力杀出重围,却是双拳难敌四手,渐渐招架不住。最让他头痛的,在他辛辛苦苦搏命期间,后面两个跟班居然还在争执不休。 “都怪你!选也不选条远的!” “什么!我记得你明明指的跟我是一条路!” “你记错了。”帕西斯嘴硬。华尔特为他的皮厚气结:“我们叫证人评评理!” 正当鲁西克不是想砍翻敌人而是结果他们俩时,刀光一闪,迅捷无伦的招数超越了肉眼所能捕捉到的极限。等三人反应过来,周围已躺了一圈死者。远处的敌人也被这样的威势震慑住,不敢靠近。 “肖恩先生!”抬起头,帕西斯和华尔特异口同声地唤道。 “对不起,露西。”肖恩手持暗镰降落下来,眉间尽是心痛——如果他有用点,这孩子就不必绞尽脑汁,还弄脏手。 “肖恩师父,解决了?”鲁西克高兴地迎上前,看出他的心情,笑道,“没事啦,这点小场面,我还不放在眼里。”其实他的腿已经有点软了,只是在师父和小辈面前,硬撑着而已。 再怎么沉着冷静,他也不过才十七岁。 揉揉那头染血的假发,肖恩转向他身后的人:“帕尔,你没事就好——华尔特,抱歉,我擅自离开。” “没关系,你回来就好,现在也不算迟。” 才说着,一队盗贼就浴血冲过来,领头的人大喊:“不好了,头!莫仁那边撑不住了!” 莫仁是带队围剿另一名权利者的奴隶,四人二话不说,过去接应后,赶往现场。 拔地而起的风墙挡住如蝗的飞箭,还引发了细碎风刃的反击,闹得守卫们手忙脚乱,倒下一批人。跟着划过的黑色镰刀更激射出锐利的剑压波,打破法师们险险张开的屏障,喷溅而出的鲜血染红了夜幕。 世上本不存在一人就能改变战局这样的事,但肖恩的强,就达到了这个等级。 奴隶们欢声雷动,士气大振。而敌方则是心胆俱裂,畏缩不前,不少人还抛下武器宣告投降。鲁西克大声制止对这些人出手,不杀降兵是战场最基本的规矩,对瓦解敌人的战意也大有帮助。然而愤怒的奴隶们听不进去,他们被欺压得太狠了;而且在他们看来,助纣为虐的人和罪魁祸首一样可恨。直到肖恩也看不过去劝阻,虐杀才停止。 “肖恩师父,别让他们杀了德莫。”搭着师父的肩,鲁西克耳语。不知道德莫是谁,肖恩“啊?”了一声。因为离得近而听见的华尔特大叫:“为什么?他也是个混帐大恶棍!” “问题是他有圣域的势力撑腰。这里的事迟早会传开,奴隶交易是多大的丑闻,圣域丢不起这个脸。以他们的作风,一定会彻底歼灭这里。但是,让德莫走就不同了,这场内乱会衍变成政治性质。给南方联盟面子,圣域就不会插手——你说德莫好对付还是圣域好对付?” 华尔特也是聪明人,顿时词穷,委决不下地咬唇。帕西斯奇道:“这么处理太谨慎了吧,肖恩先生也有圣域撑腰,还是东方学舍出身。”华尔特张大嘴。肖恩尴尬地搔搔头:“呃,我应该被学舍除名了,还被追杀。” 这回轮到帕西斯张口结舌,开始慎重考虑跟着这个人是否正确。 鲁西克继续说服:“要发泄的话,有杰罗一个就够了。德莫这人控制得好,他还会成为我们最好的遮掩。”华尔特沉着脸点头:“好吧,你说的对。不过这件事要秘密进行,我的手下还约束得了,但流民……他们积怨太深了。” “我明白——肖恩师父,你能潜进去吗?” “能是能啦,可是我不放心你们。”刚刚惊险的一幕还深深刻在肖恩心里,要他再一次单独离开,万万不可能。鲁西克用力拍了他一记:“别婆婆妈妈的,大事重要。” 这两个谁是师父?华尔特心下嘀咕。 “不用担心啦。”帕西斯插口,“德莫是能屈能伸的人,一见情况不对他溜得比谁都快。反而是杰罗死要面子,决不承认失败。”他说的鲁西克早已从灰羽的情报上得知,所以才选择德莫作为未来的挡箭牌,理性的人比感性的人容易预测。只是不亲眼看到重要的砝码平安逃走,他不放心。 这份龟毛的性子,罗兰有遗传到。 肖恩听得一头雾水:“到底要不要我去?” “算了,你待在这儿吧。”鲁西克突然想起师父不认识德莫,那去了也没用。 喧嚣声由远及近,夹杂着欢呼:“抓到杰罗了!” “哦,这帮小子干的不错。”华尔特笑得杀气腾腾。肖恩三人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连鲁西克也被他此刻的气势压倒。不满自己的反应,帕西斯皱眉道:“说不定是陷阱,你还是叫他们小心点。” “头,看,我们抓到杰罗了!”几个盗贼押着敌首过来邀功。一瞥见帕西斯,原本叫骂个不停的杰罗瞪大眼:“小猫咪!”盗贼们差点因为恶寒而松开手。 “你的绰号?”肖恩看向身侧的人。帕西斯咬牙道:“是不经过本人允许的绰号。” “你居然逃出来了!旁边那个,就是你拐走我的小猫咪吧!还带坏他!” 是你才会带坏他。鲁西克越听越不入耳,遗憾没带弓箭。他虽然不疾恶如仇,碰上该杀的人也不会心慈手软。而且帕西斯是他认定的师弟,他不希望他在大庭广众被污辱。 “帕尔才不是你的!”肖恩也有点生气,“他是我未来的弟子!”帕西斯心里泛起暖流,之前的犹豫烟消云散。 华尔特抽出短刀,动作带着浓浓的肃杀:“好久不见了,杰罗。”酷爱美少年的男子不感兴趣地瞥了他一眼:“你是谁?” “像我这种次等脸,你当然不记得。”华尔特毫不意外地冷笑,握着刀走向他,“你这个变态,还是老样子。老天是瞎了眼才会让你活到现在,它不开眼,我就替它宰了你!” “等等,华尔特。”肖恩拉住他,飞快地划了个符文,“定!”话音刚落,杰罗顿时像被施了石化术一样僵住,只剩眼珠可以转动。肖恩又放了个侦测魔法,从他身上掏出一堆小道具:“结界球、瞬移戒、联络镜、诅咒石、火焰咒符……你还真是准备了不少好东西耶。” 杰罗狠狠瞪视他,苦于有口难言。意识到手上抓的是个活炸弹,盗贼们不禁胆寒,庆幸肖恩及时发现。 “啊,抱歉。”棕发青年弹弹手指。恢复自由的商协会长怒吼:“快还我!你这强盗!” 对了,我这样做,是强盗行径吧?肖恩被他说得糊涂了。看出他的心思,鲁西克上前收起战利品:“别理他,肖恩师父。”帕西斯兴致勃勃地赏玩,末了询问:“我可不可以拿一件?” “你全部拿去好了。”鲁西克很大方。快被他们气死,杰罗正要破口大骂,一把漆黑的镰刀横在他的颈上。 “我帮你砍了他吧?”肖恩注视华尔特,“你还小,手上沾血不太好。”尽管感动他的好意,少年还是坚持:“不,我要亲手宰了他。” “那你还磨蹭什么,想取他性命的多着了。”帕西斯冷冷地道。他内心的杀意只有比华尔特更旺盛,但他想在肖恩和鲁西克面前装成好孩子,因此强忍。 这句话煽动了民愤,当下一群人冲上来,将杰罗乱刃分尸。 华尔特哑口无语。帕西斯也愣了两秒,抓抓银发:“白痴。手脚太慢,才会这样。” “你……”还说风凉话! “头,我们还找到一帮小鬼。”随着一声高喊,几十个身穿单衣的男孩被簇拥着走近,都是眉清目秀,容貌姣好。看到杰罗不成原样的尸体,少数露出痛快的神色;大部分哭哭啼啼地跪下来,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肖恩错愕地道:“怎么会有这么多孩子?莫非他是大善人,专门收养孤儿?”鲁西克无力地垂下头。帕西斯早就不奇怪,简略回答:“是一种被剥夺了人生自由的人。”看样子只有几个还有救,其他都是废人了。 “不,他们是牲畜。”出乎众人意料,华尔特说出不像他为人的毒辣评语,眼神寒酷而凌厉,“我也是。我们不是从流民里选出的娈童,而是那个变态挑选貌美的流民,结合生下的孩子!” 连帕西斯也震惊这种骇人听闻的行为,涌起反胃感。 生孩子?这附近没有甘蓝菜田啊。肖恩不解。 “就像牲畜交配不是吗?下作的东西!要不是我长得一般,也被他糟蹋了!” “……你好幸运。”帕西斯不无嫉妒地道。若非他的脸遗传自母亲,他真想划几刀。华尔特转怒为喜,得意地仰天长笑:“哈哈哈,是啊!多亏我妈妈!” 帕西斯想揍他一顿。 突然,远处人声鼎沸。众人反射性地转过头,只见西方的天空红艳如血。 “糟了!是森林!”帕西斯第一个反应过来。华尔特脸色大变,一把抓住他:“你说什么?” “应该是那边,杰罗说晚上再找不到你们,就放火烧林。” “妈妈!”华尔特转身飞奔。 听到玛莲她们在林里,帕西斯也慌了一下。肖恩一手一个抱起他和鲁西克,展开风翼——他既无法坐视灾难发生而不救援,也放心不下,只好打包了。 将他们放在离火场数十米远的地方,罩了两道屏障,他根据感应再次升空,不一会儿就消失在熊熊烈火中。 鲁西克和帕西斯焦急地等待,过了约莫半刻钟,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慢着!”扔下怀里的道具,鲁西克眼明手快地拦住来人,厉声道,“你冲进去干什么!送死吗!” “我妈妈…我妈妈在里面……”挣了两下挣不脱,华尔特六神无主地低喃,眼里闪烁着泪花。鲁西克安抚地拍拍他:“我知道,肖恩师父已经进去救人了。”华尔特惊喜地抬首,满怀希望地凝视他:“他一定能救出她们的,对不对?对不对!” “这——”火势如此大,鲁西克实在不敢给他保证。帕西斯搡搡他:“小心,杰罗的部下出来了。” 拔出猎刀,鲁西克护住两人。华尔特却推开他:“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他们!” “不要莽撞!里面有法师!” 一言未毕,两颗人头大小的火球重重砸在透明的结界壁上,泛开一圈圈白光。礼尚往来地举起手,鲁西克念出简短的起动语:“水箭!” 法术效果不合常理的低,凝聚的水元素还不到十厘米,半途就蒸发成雾气。 糟了!这里火元素占优势!鲁西克微微变色,紧急思考对策。不等他想出办法,明显是火系的敌方法师又扔了一发气势汹汹的爆炎,仗着特殊的环境,打破了第一道障壁。 只有拼了。双手握住刀柄,鲁西克凝神提气。 因为修行的时日尚短,他在魔法上的造诣不高,但武艺就不同了,肖恩也教过他将斗气和魔力结合的方法。 “大气之中的水之精灵,请聚集到我的身边;吞噬一切的暗之精灵,赐予我你们的力量,以契约之名,展现融合的奇迹。” 靛蓝色的长发无风而动,原本干燥的空气开始变得湿润,无数仿佛光尘的水珠围绕包裹着舞衣的优美身躯旋转,这幅景象充满了惊心动魄的美感,帕西斯和华尔特看得目不转睛。 水气飞快地融入雪亮的刀锋,呈现出晶莹的蓝色;而结界外,黑暗宛如活物般咆哮涌动,汇聚在施法者的身前。 “暗黑水龙破!” 华丽的魔武技一击就粉碎了接踵而来的炎弹和敌方法师的防御,撕开人体,造成数以十计的死伤。与此同时,鲁西克也脱力地软了脚。帕西斯连忙扶住他:“露西,露西,你没事吧?” “呼……没事,只是有点累。”连抬手抹汗的空闲也没有,鲁西克调整呼吸频率,力求在短时间内恢复过来,再施放一个暗系的隐蔽术,逃之夭夭——对方的法师既然完蛋,就不怕被逮到。 可惜,他两个未来的师弟被“英雄救美”的愚蠢念头激起了满腔热血。 “你带她走,我来抵挡他们。” “嗯!” 虽然鲁西克刚刚的表现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但现在看到他站也站不稳的模样,两人都下意识地把他当成需要照顾保护的弱女子。 不由自主地被帕西斯拖着跑,鲁西克气急败坏地瞪视华尔特严阵以待的背影,在心里大骂:笨蛋!你一个人能干什么!? 别跑了,这个距离超过施法范围啊啊啊~~~ 幸好,可怜他快要抓狂的心情,上天在此刻派来援军:大批盗贼和奴隶相继赶到,将他们护在中间。而那些负责烧林的私兵早已吓破胆,眼见人多势众,掉头就逃。 “切!胆小鬼!”华尔特不爽地收起武器。松了口长气的鲁西克瘫坐于地。帕西斯跟着蹲下,殷勤地帮他擦汗:“好一点没有,露西?”回头看见这一幕,华尔特喝道:“不许对她动手动脚!” “要你管!” “……”这两个小鬼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鲁西克疑惑地皱眉。这时,远远响起熟悉的清亮嗓音:“露西!帕尔!华尔特!” “肖恩先…妈妈!”拨开人群的华尔特发出一声欢呼,狂奔过去,“太好了!你没事!”帕西斯和鲁西克也高兴地站起来。 “我以后要把你们用绳子拴起来。”瞥见法师一分为二的尸体,立刻猜出来龙去脉的肖恩叹气。鲁西克笑着拍拍他:“我们不都没事吗。有我在,你尽管放心。” “唔~~~” 帕西斯诧异地发现:露西很喜欢逞强。 不过,这个小缺点也很可爱啦。果然误会了什么的少年暗暗盘算追求大计。 “其他人呢?”放下心头大石的华尔特左瞧右瞧,也不见半个部下,逃出来的只有十来个妓女,而营地里还有很多老弱妇孺,和留守的盗贼,“——你为什么只救了这么点人?”语气透出慌乱和质问。 玛莲黯然垂首。肖恩面露为难,不知如何启齿。露西安踏前一步:“不关他的事!是你的手下自己害死自己!” “什么意思?” “他们嫌我们脏,也怕感染花柳病,把我们赶到很远的一间小屋里。因为我们带着肖恩先生给的弹珠,他才能找到我们。可是当时火势太大了,他只能先救我们,没空找他们,也找不到!” 太过冲击的事实令华尔特失去了血色,呆立当地。 为人子女,不能救出受苦的母亲,已经是至极的不孝,还让她被自己的部下羞辱,这叫他情以何堪! “头……”几个盗贼怯怯地呼唤。华尔特回以冷淡的低语:“别叫我头,我没资格。” “威迪。”不忍心儿子难受,玛莲握住他的手。肖恩歉然道:“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我还没向你道谢。”华尔特诚恳地低下头,突然,灰眸一亮,几乎用跳的冲到他面前,“你…请你收我为徒!” “哎?”肖恩一怔。 “我受够了!只能打劫路人,偷鸡摸狗的生活!连对付仇人也不能光明正大,还怕被他反过来宰了——我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再也不畏惧任何人!” “好啊。”肖恩乐意地道,随即看看玛莲,“不过……”他本来想问“不过你母亲怎么办?”,一个清越的童音打断了他:“不行!” “关你什么事?”华尔特瞪目。帕西斯比他更凶狠地瞪回去:“我才要拜肖恩先生为师!” “先抢先赢!” “我先认识他!” “但你比我晚说!” “不管!总之你给我闪边!” ………… “呃,这个没必要争吧。”眼看他们越吵越上火,肖恩不得已插话。然而他毫无威严的调解被两人当成耳边风,在挑衅的眼神中失控地滚成一团,互相撕咬扭打。 “别别别这样!”肖恩手忙脚乱地劝阻,却逮不到翻来滚去的身影,反而挨了几拳几脚,他也不恼,只是好言相劝,“乖,大家坐下来慢慢谈…呜!帕尔,当小的很好啊,被大的宠…呃!那个……” “肖恩师父,我来。” 看不下去的鲁西克拉开师父,瞅准空隙,抓住两人的后脑勺用力一撞。 砰!漫天飞舞的小星星震闷了两人。 “清醒了吗?”鲁西克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问,浑身散发出无形的压迫感。帕西斯和华尔特不敢发火,只是委屈地望着他。 “还要打吗?” 战火重燃,誓不罢休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我明白了。”以不符合柔美外表的粗暴动作扳动十指,鲁西克冷冷微笑,“想必我叫你们看看场合乖乖住手你们也不会听了?任性妄为的小孩就应该得到教训。” 语毕,首先揪起华尔特,按在膝上,高高举起右掌。 啪!啪!啪!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人人呆若木鸡。 扔开一个,再拎过另一个,同样的步骤。完事后,鲁西克起身拍拍手,一字一字地道:“这回知错了没?” “……知错。” 眼泪汪汪地抱着臀部,两人挨在一起发抖,险些抱头痛哭——太丢脸了! 但是……两个同样没父亲的孩子却不得不承认:被人打屁股的感觉,很好。 “这还象话。” 嘉许一笑,衬得绝美的容颜更为耀眼夺目,宛如冬之女神,“起来吧,下次不许再胡闹。” “是,大姐!”帕西斯和华尔特齐声应和,无限崇拜。 “……” “住、住手啊,露西!”肖恩慌忙制止进入暴走状态的少年,对两个小徒弟道,“快向你们的师兄道歉!” 师兄!?众人的下巴一齐滑落到地。 真是男的……华尔特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打击更大的帕西斯泪洒千行,哀悼自己纯纯的初恋。 他甚至决定就算是太平公主也要追到手!伤心的程度可想而知。 喘了会儿粗气,鲁西克拉开领口,用吼的音量道:“看清楚!我是男的!货真价实的男人!” 这一刻,看戏的某人起了强烈的共鸣,差点冲过去和首代东城城主握手,互道心酸往事。 噗!证明的举动只造成了反效果,一群人狂喷鼻血。鲁西克脑中掌管理智的神经线顿时断裂,握刀的手捏紧。眼看就要发生命案,一个温和的男中音浇熄了他达到沸点的怒火:“露西,肖恩师父。” “安迪!” 抱着小师姐,肩背长枪的文雅少年匆匆跑近;身后跟着腰缠长鞭的红发女孩。肖恩又惊又气地迎上前:“你们怎么出来了?我叫你们待在旅馆的!” “对不起,莉一直哭个不停,硬是要出来。” “哭!?”肖恩这才发现女儿沉默得不正常,小小的身子压抑似地轻颤,心疼地抱过她,“怎么了?做噩梦了吗?”玛丽薇莎关怀地走到鲁西克面前,帮他扣上扣子:“为什么敞着衣服?会冷的。” “嗯~~~”打死也说不出理由,鲁西克尴尬地红了脸。 不但是男的,还有心上人了。帕西斯和华尔特看出苗头,郁闷的心情更添萧瑟。 “莉不想哭。”搂着义父,菲莉西亚的情绪平静了些,扁着小嘴道,“就是好难受好难受,像被火烤一样。” 火烤?难道说……肖恩若有所思地看向几乎烧成枯木的树林。他没有试图救火,大自然的力量是不可抗拒的,即使起火的原因是人为。循着他的视线,华尔特的神情黯淡下来。这片森林是养育了他十多年的家,唯一的庇护所。当年被当成次理品从塔拉斯扔出来,就是这里收容了他,供他食物,为他遮风挡雨。 而现在……化为了灰烬。 菲莉西亚挣脱肖恩的怀抱,跳下地,走出几步,小手举起。 白皙的掌心涌现出波浪状的绿光,原本剔透的紫眸也染上莹绿的色泽。 仿佛电影的快放镜头,一颗颗幼苗从厚厚的焦土中窜出,飞快抽长,新绿的颜色以肉眼可及的速度扩散,覆盖了视野。植物分泌的清爽物质取代了火与烟的味道,舒畅得令人情不自禁地深呼吸。 哗然,目睹这一幕的人们脸上都充满了惊讶和赞叹。 果然是因为木精灵的血统!肖恩蹙起的眉笼罩着阴云,及时接住养女往后倒下的小身体,抱了起来,护卫地环紧。华尔特回过神,瞪视菲莉西亚:这小女孩究竟是什么人? 没想到她有这么大的能耐!帕西斯哑然。 这下糟了。鲁西克第二个想通原因,眼底闪过忧虑:[奇迹]这种东西,最容易传得沸沸扬扬。 只有利用情报操作,混淆圣域的耳目了。 劳碌命又爱操心的少年无声地叹息。 纷乱的一夜在喧闹中结束,帷幕才刚刚揭起。 ****** 塔拉斯成为了艾斯嘉大陆第一个由平民自治的城市。 经过数天的协商,鲁西克代替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的师父婉拒了市长一职;以他的名义委任继承者;挑选有声望有才干的起义领袖和原官僚重组内阁;与市民代表洽谈,转嫁责任,说明利害关系;收拾灾情,修复受到破坏的街道和建筑;抚恤无辜的受害者和伤员……所有烦琐的事务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看得肖恩等人矫舌不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因此,离开的当天,安迪忍不住私下询问:“露西,你不留下来吗?” “留下做什么?”鲁西克回他困惑的眼神:他都快累死了,好不容易解脱,师兄竟然要他回去! “继续干啊。”安迪诚恳地道,“我觉得你很适合做这一行。”鲁西克淡淡一笑:“适合不代表喜欢。” 他很清楚自己与生俱来的才能,但更清楚自己的精神骨架与这份才能并不匹配。何况他又不是没有别的本事,为何要委屈自己龟缩在那样一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这次是因为参与了暴动,有责任;队伍里又没有其他能够处理的人,才不得不为。 “也好,如果露西不在,我们一定三天就去喝西北风了。”安迪展颜,搭住师弟的肩膀。感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暖流,鲁西克情不自禁地露出由衷的笑意。见状,站在他身旁,换上朴素衣服的帕西斯眯起眼。 你这只手在干嘛!还没摆脱初恋情结的少年瞪着安迪的手臂,恨不得咬一口。 “怎么了,帕尔?气呼呼的样子。” “没事~~”帕西斯朝声音的主人绽开天真无邪的灿笑,蹦到他面前,“肖恩师父,我穿这样好不好看?”欣慰他童稚的欢笑,肖恩爱怜地抚mo他柔软的发梢:“好看,帕尔穿什么都好看。”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使菲莉西亚绷紧身体,zhan有欲十足地抱住义父的腰,眼里射出凶光。 坏蛋!肖恩师父是我的! 接收到她的警告,帕西斯回了个吐舌头的鬼脸,挑衅意味浓厚。菲莉西亚大怒,作势要踢他。 “莉,不可以欺负师弟。”肖恩教训养女,“你不是最喜欢当老大了?老大就要好好照顾小弟。”菲莉西亚欲哭无泪地看着他,体会到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心里爽翻天的帕西斯还嫌不够,乖巧地唤道:“师姐。” 菲莉西亚想掐死他! “帕尔,来,你的行李,里面有干粮和衣服,要好好保管哦。”特地去采购的玛丽薇莎递给他一个帆布背包,笑容真诚而温暖。帕西斯也柔化了脸上的线条:“谢谢你,玛丽。”安迪关怀地道:“帕尔,你背着小提琴不方便,我来帮你拿吧。”帕西斯立刻对他改观,点点头。 “噗噗饿的话就跟我说,我有买鱼虫。”最细心的鲁西克交代。 “嗯!” 目前为止,帕西斯在这个新家庭里最看不顺眼的,是他未来的亲亲老婆。 然后是正和母亲话别的华尔特。 “妈,别担心。”原盗贼头子用力拍打还不算强壮的胸膛,一派大无畏的气概,“你儿子我一定会吃饱穿暖,健健康康地来接你,说不准还会带个大美人回来。”塔拉斯的新任掌权者是奴隶出身,并不歧视当过妓女的母亲,所以他才决定跟随师父一起旅行。而且,就算他陪在母亲身边,又能怎么样?只有学成本事,赚足钱,他才能让自己和唯一的亲人扬眉吐气,过好日子。 “你啊,别给肖恩先生添麻烦就好。”了解儿子的个性,玛莲无奈摇首。华尔特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讪讪地笑了。 离情依依,叙说不完。看了看天色,鲁西克走上前,拍拍师弟的背:“放心,我拜托了可靠的人,如果城里容不下她,就带你妈妈和她的朋友去更好的地方,妥善安置。”这才真正放下心头的大石,华尔特感激地道谢。 “妈,我走了!” “保重啊,威迪!” 随着鲁西克和华尔特的归队,儿童军团全员到齐。棕发的军团长环顾每一张残留着稚嫩的脸蛋,精神地握拳举起:“好!出发!” “哦——” 欢呼声响彻云霄。 第三章 螺旋 夏季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暖暖地洒在木制地板上。窗边的床上,一个银发少年半坐起身,睡眼惺忪地打哈欠。白色的大头鱼在他头顶晃来晃去。 “帕尔,醒了?”安迪开门走进,手里提着长枪,“起晚了哦,早晨是锻炼最好的时光。”克制低血压引起的头痛,帕西斯撇嘴:“没人叫我。” “叫了啊,华尔特要拖你起来,被你踢了一脚。要揍你时,露西拎他下去清醒头脑。” “露西万岁!华尔特活该!”帕西斯得意地欢呼。安迪哭笑不得:这两个孩子。 “快起来吧,大家都起床了。肖恩师父今天应该会帮你测试,当然你要休息一段时间也是可以的。”安迪拉开窗帘,让房间通风。窗外,以清澈的蓝天为背景,纯白岩石筑成的城墙闪闪发光,两座尖塔高耸入云,景色十分漂亮。 这里是图哈城,距离塔拉斯一百二十公里的大城市。他们准备往南行,在港都哈德伦搭船前往南方群岛,甚至尼普亚斯大陆,以躲避圣域的追兵。 “不要!我要学本事!”帕西斯一口拒绝。安迪赞赏一笑:“嗯,帕尔也是有志气的孩子呢。” 不过,测试不会是魔法测试吧?是就糟了。想起自己的亡灵属性,正在洗脸的帕西斯僵住,盘算用什么借口混过去。 搅镜一照,完美无缺的乖宝宝,他这才满意地和温和的大师兄一起下楼。 餐厅里人很多,但是由一个大人和四个小孩组成的一桌还是特别显眼。帕西斯举起右手,甜甜地招呼:“早上好。” “早,帕尔。”肖恩精神地回应。菲莉西亚嘟起小嘴:“哼,起得这么晚,还‘早上好’。”她对帕西斯的印象差到极点,因为他觊觎“她的”肖恩师父。 这种程度的讽刺,怎么刺得穿帕西斯的厚脸皮,但他还是在心里冷冷勾唇,接下她的战书。 哼哼哼,小丫头,你还太嫩了。敢跟我斗,我就让你尝尝什么是“求助无门”的滋味。 “对不起。”耷拉着头,他装出受伤的小媳妇样。肖恩看得心疼不已,一边拉过他一边教训养女:“莉,怎么可以这么对师弟说话!帕尔有低血压,没法早起。” “什么低血压!他分明是装蒜!”生气义父的倒戈,敏锐的直觉也捕捉到帕西斯的口不对心,菲莉西亚更恼。这回,温柔的玛丽薇莎也看不过去地板起脸:“莉,是你不对。”安迪接着训斥:“没错,帕尔刚刚加入,作息调整不过来很正常。” 众叛亲离使菲莉西亚气得失控:“他是坏蛋!你们为什么都帮他?” “莉!”肖恩的语气透出罕见的严厉。第一次被挚爱的养父凶,菲莉西亚的小心灵伤到体无完肤,嘴一扁,眼里泪花乱转。帕西斯适时插口,再浇一桶油:“是我不对,别怪她。” “你……” “师姐,别生气了嘛。”碧眸可怜兮兮地瞅着她,配上乖巧的神情和秀丽的长相,就像纯洁无邪的小天使,“我保证不再赖床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啪!神经线断裂,这一次菲莉西亚不但想掐死他,还想扒他的皮,喝他的血。 “帕尔,不许欺负莉。”鲁西克出声,水青色的眸子有着看透一切的冰锐。肖恩等人不解地看向他:应该是菲莉西亚欺负帕西斯吧? 银发少年情不自禁地瑟缩,只觉自己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无所循形。 难道……露西知道我的过去,也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吗? 恐惧如黑色的潮水涌上,几乎将他淹没。见状,白发少年的眼神柔和下来,宛如冰融的水面:“做人要大度,男孩子更应该谦让女孩子。有什么委屈,你可以对我说。” 内心的凶兽被安抚,有人看透你的黑暗,却又包容你的安心感令帕西斯惨白的小脸重新泛起血色,蹦到他身侧:“露西,露西,我坐你旁边好不好?” “嗯。”露出淡淡的笑意,鲁西克帮他拉出椅子。一直没吭声的华尔特吃味地道:“露西比较宠帕尔。”帕西斯得意地朝他扮鬼脸。刚挟了一只鸡腿给他的鲁西克一视同仁地夹起另一个,放进华尔特的碗里。 “他的比我大!” “……”鲁西克决定不再理他。有三个调皮鬼弟弟的安迪对调解这种纷争最拿手,拿起一只夹心面包,熟练地拗成两半,大的给华尔特,小的给帕西斯:“哪,这下公平了哦。” 两人比了比,确实平均,心满意足地吃起来。一场风波烟消云散,众人都松了口气。不然一顿饭打得尘土飞扬,实在受不了。 幸好有安迪。肖恩朝徒弟投以感激的眼神,帮还眼泪汪汪的宝贝女儿系上餐巾,拍拍她的小脑袋,道:“来,大家多吃点,一日之计在于晨。”语毕,给每个人夹菜。 “肖恩师父也吃。”帕西斯孝敬他一根大火腿,这个举动并不带有演技的成分。华尔特不甘示弱地挑出莴苣给师父。看出其中的真意,帕西斯眯眼:“那是你不爱吃的蔬菜吧。” “胡说!我最爱吃莴苣了!”为表证明,华尔特塞了一大把下肚,结果差点因为反胃而吐出来。报复成功,帕西斯笃悠悠地享受自己的餐点。 肖恩为徒弟的体贴感动无已。 还算平静的早餐结束后,众人回到房间,听肖恩宣布一天的行程:“待会儿我想去炼金术士公会一趟,帮帕尔和华尔特做几件防身的小道具,你们就自由活动吧,但是都要带我做的护符。”鲁西克持反对意见:“这里也算是圣域的势力范围,不宜久留,还是到更南边再抽时间做。” “哎,可是……” “帕尔和华尔特的安全,就由我和安迪负责好了。上次从杰罗那儿搜刮的法器,也可以让他们武装起来。” “对了,我一直想问。”华尔特眼望肖恩,“你到底为什么被圣域追杀?”帕西斯虽然不说话,心里也充斥着相同的疑问。 “是莉的缘故。”菲莉西亚对华尔特没有偏见,老实地回答。而华尔特对她也很有好感,因为她复苏了庇护养育他的森林:“你?难道你偷了他们的什么宝贝?”他的思维尚未摆脱盗贼的模式。 “不是啦!是莉的血统!莉的坏爸爸是精灵王,妈妈是魔族公主!” 帕西斯和华尔特目瞪口呆。其他人早就知道,闲闲在一边纳凉。 基于通缉犯的习惯,房里已经布下隔音结界,也不怕泄露出去。 “莉,为什么说是坏爸爸?我说过你爸爸是个伟大的人。”肖恩捏了捏养女翘挺的鼻,略施惩戒。菲莉西亚绽开甜美的笑靥,抱住他撒娇:“因为莉更加喜欢肖恩师父嘛,那个爸爸当然被比下去了。”说着,紫眸闪过接近杀意的冷光。 这小丫头也不是白纸嘛。没有看漏这股情绪波动,帕西斯意外地修正了之前的认识。华尔特恍然大悟:“难怪要杀她,圣域一向以除恶为己任。”鲁西克无力地道:“你还相信这种骗人的招牌?塔拉斯出生的你?”华尔特立刻涌出同仇敌忾之情:“对!那帮家伙都不是东西!” “不,他们对魔族的恨意是真的,一般人都是。”肖恩说公道话,搂着菲莉西亚娇小的身躯,“只是莉是无辜的,她当时还是个婴儿,奥佛瑞特陛下也托我保护她。” “所以你就带着她逃了?真是——”华尔特咋舌,抓了抓凌乱的亚麻色短发。这男人,真不知该说他善良,还是没大脑。肖恩来回看着他和沉默的小弟子,不安地问道:“华尔特,帕尔,你们能接受莉吗?” “当然了,肖恩师父。”帕西斯回答得毫不犹豫,笑容更是真诚,“就像你说的,师姐是无辜的。” “别叫我师姐!”菲莉西亚不领情地嗤鼻。肖恩轻拍她的后脑勺:“又来了,你和帕尔有仇?” “哼!” “没关系啦,肖恩师父,那我叫师姐的全名好了,免得她嫌我不尊敬。”这回帕西斯谨记鲁西克的忠告,表现出谦让的态度,但语尾还是小小讥刺了一下。 “我也不介意。”华尔特开口表态,“我跟圣域本来就有仇,活到现在,也没魔兽来惹过我。”肖恩喜出望外:“谢谢!”安迪拍拍手:“皆大欢喜啊。莉,恭喜你又多了两位骑士。” 我才不要当这小丫头的骑士!帕西斯嫌恶地白了菲莉西亚一眼。华尔特却颇为受用:“哦哦,不错啊,莉是小美人,是应该配上俊男骑士。”被夸奖的菲莉西亚笑着伸出手:“威迪抱。”看不惯他们和乐融融的模样,帕西斯冷嘲热讽:“你哪里是俊男了?” “臭小子你欠扁!” “威迪是帅哥,比你帅。”抱着华尔特的颈项,菲莉西亚昂起下巴。帕西斯暗暗切齿:没眼光的小丫头。 “在我眼里,玛丽也是美人,比你美一千倍!”想出扳回一城的办法,他手指红发女孩。这倒也是事实,帕西斯是认为玛丽薇莎的性情好得多;而且他看出这位师姐将来会长成********的身段,女人最重要的是身材不是脸蛋。 “咦…咦?”遭受无妄之灾的玛丽薇莎面红耳赤,手足无措。鲁西克挑了挑眉:这小鬼还挺有眼光嘛,看出玛丽的好。 菲莉西亚恼恨地咬牙,她和玛丽薇莎的感情很好,说不出诋毁的话,因此更加愤懑。 我跟你没完! 澄碧的眸和晶紫的瞳同时迸射出强烈的怒焰,在半空狭路相逢,碰撞出十万伏特的电压。 这时,迟钝的师父终于嗅出火yao味,赶紧劝解:“大家不要吵,好好相处。”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冲他笑得甜蜜:“是~~~”一个盘算毒哑对方,一个思考如何偷袭。 欣慰他们的听话懂事,肖恩拿出测试水晶球:“来,帕尔,华尔特,我看看你们的属性。” 帕西斯脸色微变。华尔特歪着头:“什么属性?” “就是看你们适合学哪种魔法。” “魔法!?这个威风。”想起鲁西克施展[暗黑水龙破]时的风采,华尔特兴奋地冲上前,一手按在水晶球上。晶莹的球面立刻冒出一团绿光,外围包裹着金色的细线,仿佛电花形成的游丝。 “风雷双属性!”肖恩赞叹。听出是好的结果,华尔特期待地问:“很厉害吗?” “当然厉害了。”安迪用祝贺的口吻道,“很少有人是双属性,多数人只能修习一种魔法,像我就是地系。”玛丽薇莎安慰:“地系还有木系的衍生系啊,我才真的只有一种。” “请问……你们在说什么?” “呵呵,等你学了魔法就知道了。”鲁西克轻笑。华尔特固执地瞪他:“我现在就要知道。” “举个例子。”包容师弟的任性,鲁西克摊开手,白皙的掌心上方渐渐浮现几颗大小不一的水珠,融合成一枚菱形的冰钻,“冰是水凝成的,对吗?”华尔特眼巴巴地盯着那颗美丽的结晶,神思不属地点头。 “同样,植物也是从土里长出来。这种和本系相关的法术,我们就称为[衍生系]。” “哦。”终于回过神的某人垂涎三尺地道,“露西,那颗钻石,可不可以送给我?”鲁西克一言不发地将冰钻丢到他头上。 “呜呜……”华尔特委屈地靠向另一个师兄。安迪叹了口气,无奈地拍拍这个财迷心窍的师弟。 “这不是真的钻石啊,华尔特。”肖恩也体谅徒弟的盗贼脾性,温言道,“你的属性攻击力很强,可惜不是火和风,不然威力更大。”华尔特又高兴又失落:“那我有没有衍生系?” “没有,风和雷都没有衍生系。” 华尔特垂头丧气。菲莉西亚不看时机地炫耀:“我所有的魔法都会!除了生命系和死灵系。”华尔特斜睨她,酸酸地道:“哦~~~真是天才。”鲁西克不以为然:“她是怪胎。”这根本不合常理。菲莉西亚大怒,扑过去咬他。 对他们习以为常的打闹视若无睹,肖恩转向小弟子:“来,帕尔,轮到你了。”帕西斯强笑道:“那个,有人说我不适合学魔法,所以不用测了。” “不可能!他一定是诓你!无属性的生物是不存在的!”肖恩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小手按在水晶球上,“看……咦!” 灰色的雾气扩散开来,充满了整个水晶球,隐隐发出诡异的青光。 帕西斯闪电般缩回手,面无人色。没注意到他的反应,肖恩大喊:“亡灵属性!” 震了震,鲁西克和安迪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帕尔,你说谎。” “……对不起。”不敢面对他们,帕西斯下意识地抱紧噗噗,“曾经有人追杀我。” 哦。两人缓和神色。玛丽薇莎关怀地走过去:“有没有受伤?我会白魔法,能帮你治疗。”帕西斯勉强牵了牵嘴角:“没有,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太棒了!太棒了,帕尔!”肖恩雀跃不已,“你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天生的死灵法师!”帕西斯错愕地抬首:“死灵法师……很好吗?” “当然了,这很罕见啊,比双属性罕见多了。因为冥界的力量和生者冲突,只有特殊体质的人才能修行——啊,你不要相信那些圣职者的瞎吹。力量无分善恶,关键在于使用者。像我也会死灵魔法。” “真的吗?”帕西斯放下心头的大石,小脸也恢复了血色。肖恩爱怜地摸摸他的头:“千真万确。不过学死灵魔法很辛苦,因为反噬…施法都会有多余的能量反馈,称作[反噬]。死灵魔法的反噬最严重,所以死灵法师多数都很短命。” “没关系,我不怕辛苦,也不怕短命。”帕西斯坚定地道。如今的世道,若没有防身技,还不是要早死,他宁愿选择掌控自己短暂的一生。菲莉西亚紧张地抱住义父:“肖恩师父会短命吗?” “不会,我已经撑过死灵融合了。帕尔如果通过这一关,也不会有事。所以放心吧,我会让你成为世界第一的死灵法师,而且是最长寿的死灵法师。” “嗯!”帕西斯抱以信任的微笑。华尔特嘀咕:“和本人一样阴森森的属性。” 帕西斯狠狠瞪视他。 收起测试水晶球,肖恩击了下掌:“好,接下来去锻炼。”帕西斯和华尔特愣愣重复:“锻炼?” “是啊,法师最需要的可不是强大的法力,而是强健的体魄和逃跑功夫哦。你们又有魔武双xiu的素质,当然一起锻炼了。初级的理论可以看书理解,不懂问我,笔记一定要记。” “哦。”华尔特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帕西斯从乖宝宝摇身一变为乖学生,举手道:“肖恩师父,我会好好学习,可是华尔特师兄识不识字呢?” “你……!”华尔特气极,端正的面容泛起羞愧的红晕,他确实是目不识丁。鲁西克责怪地瞥了小师弟一眼:“不识字可以学。”玛丽薇莎接口:“对,我也不识字,是莉和肖恩师父手把手教我。”华尔特顿时好受许多。安迪搭住他的肩:“魔法理论就由我来教你好了。再每天学十个字,慢慢来。” “是,谢谢。” ……哼。奚落不成,反而帮讨厌的家伙拉拢了人气,帕西斯很不是滋味。鲁西克敲了他一记:“我教你,顺便矫正你的性格。” “呜~~露西~~~”帕西斯怯怯地瞅着他。 旅馆的后院里,肖恩布置完基本的训练课程,随口一问:“你们喜欢什么武器?” “刀!”华尔特毫不犹豫地道,鲁西克挥舞猎刀浴血杀敌的英姿还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不想和他重复,帕西斯只有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一个字:“剑。” “你们真默契。”旁观的安迪笑道,华尔特和帕西斯同时扔给他一个白眼。更远处,鲁西克心无旁骛地练习射箭。两个女孩则在房里学魔法,先把场地让给男生。 “嗯,那将来就教你们刀法和剑法好了,现在先做俯卧撑。” 这对华尔特而言是小意思,过去在森林里天天做。帕西斯就不行了,只做了十个就气喘吁吁。他又不想输人,咬牙硬撑。但肖恩还是看出来,一把抱起他:“帕尔体力很差啊。” “~~~~”帕西斯无地自容地别开眼,不去看华尔特窃笑的脸。 “身体也轻得不象话,你到底吃什么长的?” “……我有一半翼人的血统。” “耶!!”华尔特和安迪的惊呼声太大,鲁西克也吓了一跳,转过头。 肖恩呆了半晌:“我还以为翼人全部走了,原来还有留下的。”帕西斯情不自禁地冷笑:“我妈妈是唯一被留下的翼人。”看出这句话背后的心伤,肖恩抱紧他:“没关系,肖恩师父疼你。” 满腔怨恨登时化为浓浓的依恋,和深深的孺慕。 安迪感叹:“帕尔的血统和莉一样稀奇呢,翼人。还有一种是亚利安族吧?”帕西斯朝他点头。肖恩睁大眼:“莫非……是罗里兰塔先生?” “你认识我爸爸?” “他是个伟大的人物。”肖恩将他放回地面,崇敬地道,“那个时候,人们好象都疯了似的,无所不用其极地迫害异族,只有他和少数人坚持这种行为是错误,保护异族对抗诸国的大军。可惜我无缘见他一面。”听了这番话,一直仇视生父的帕西斯才稍稍改观。 “嗯,既然你是翼人,一些训练方式就不适合你了,轻盈是你最大的优点——我教你肉搏好了。” “我也要学!”华尔特不甘寂寞地大叫。没师父威严的人笑着摆手:“好,好,先做完俯卧撑。帕尔也去举杠铃,力气还是要的。” 结束基础训练,两个学会几招简单肉搏技巧的小鬼跃跃欲试。肖恩被他们缠得没法子,只好答应让他们互相比试。 “点到为止。”他再三叮嘱。 “是!”信誓旦旦地保证,帕西斯和华尔特不约而同地面向对方,眼里迸出灼热的火花。 等把他扁得只剩半口气时,我会“点到为止”的。 ****** 多了两个动不动扭成一团的小鬼,队伍里明显热闹许多。一路吵吵嚷嚷地来到港都哈德伦,乘船前往最近的海岛肯林。那里以盛产怪物闻名,是修行的好地方。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蔚蓝的海面风平浪静,波涛柔和,偶有几条飞鱼跃波逐戏。船尾在水纹上梨出一道深沟,涌出几许雪白的浪花。 这样祥和的天气,应该漫步甲板,深吸一口充满海潮味的空气,清爽又振作才对,偏偏有人不应景地焉答答,还吐得昏天黑地。 “呕——” 华尔特半个身子挂在船舷外,不时发出一两声干呕,因为他已经没有东西可吐。其他人担心地守在他身边,无计可施。 “为什么白魔法也没用呢?”连施了几个[恢复光],毫无作用,玛丽薇莎又焦急又困惑。肖恩烦恼地搔搔头:“白魔法只有对伤才有显著的功效,而晕船连病也算不上,是一种生理反应。” “不能让他舒服点吗,肖恩师父?”安迪也看不下去。鲁西克淡淡地道:“吐习惯就好。” “我没有你…这么好的适应力。”华尔特抬起头,挤出气息奄奄的声音。菲莉西亚拉拉他的袖子:“威迪,再试试露西的[震撼疗法],好不好?” “不要!”华尔特坚定地拒绝,他已经肯定这个师兄不是人。明明跟他一样晕船,但是经过一天的自我调理,就恍若无事,走路生风,说话更是中气充沛,看不出半点不适。 “乖,华尔特,我扶你回舱房躺一会儿。”肖恩上前搀扶。华尔特摇了摇头:“那还要难受。” “肖恩师父,我做了晕船药,给他喝吧。”帕西斯捧着水壶出现。众人意外地道:“你怎么会做这个?” “我曾经是药师的学徒。” “哦,真了不起。”鲁西克赞扬。帕西斯朝他绽开不掺假的笑容。肖恩惊喜地接过水壶,连声夸奖。当事人却拼命挣扎:“不!我不喝!这里面一定是毒药!”他才不相信这家伙有这么好心。 帕西斯瞪目:“我现在一指就能点倒你,何必多此一举?”刚开始,他是很高兴华尔特吃苦,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对方越来越虚弱,连回应他嘲讽的力气也没有,他渐渐感觉无趣。 换句话说,他皮在痒了。 “……”华尔特无言以对。肖恩哄道:“来,喝药吧,喝了就不难受了。” 死了确实不难受了。华尔特悲观地想。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到了晚上,他感到身体状况好了很多。至少胃不再翻搅得厉害,还能稍微吃点流质的食物。 “那个…谢谢。”憋了半天,他总算憋出和蚊子叫没两样的道谢,有恩不报不是他的作风。 “哼。”帕西斯别过头,看得华尔特暗暗切齿:不领情的臭小子! “还有两贴,我去熬,你给我待在这儿别乱动。” 跟着丢下的嘱咐让他瞠目结舌,半晌,把红通通的脸埋进枕头,轻轻咋舌:“切!” 之后,两人再没有把对方往死里扁,每次都留了一口气给彼此。 在合适的环境里,每个人的武艺和魔法都有了长足的进步。特别是两个精力旺盛的后起之秀,天天上山下海跑,没片刻安静,到处可以看见他们肆虐的痕迹。 “接招!看我的迅风斩!” “我才要让你见识我的天雷劈!” 砰砰两拳,打断了两小鬼的卖弄。头戴额冠的白发少年双手叉腰,绝美的面容笼罩着一贯的寒霜:“什么花俏的招式!”摸摸脑门的大包,帕西斯和华尔特齐声道:“我们是在向肖恩师父看齐!” 鲁西克无言。一到肯林岛,肖恩就开始显露出爱现和好勇斗狠的本性,害得他意志不坚的养女和两个小弟子都在无形中被带坏。安迪和玛丽薇莎性格沉稳,还不要紧,每次只当笑话看。 “别学他,他不是好榜样。”鲁西克断言。他坚信凡事要循序渐进,战斗更应该谨慎对待。华尔特抗议:“肖恩师父那么强,怎么不是好榜样!”如果他本来对肖恩过于善良的人格还存有怀疑,在拜见了他把一头头小山似的刺胄兽痛扁成小弟,就彻底烟消云散,满脑子只盼着成为那样所向披靡的强者。 帕西斯虽然不吭声,心里也是相同的想法。 “那是因为他有逞能的本钱,你们俩连基础都没打好,还想胡来?” “我们很认真地练习。”帕西斯严词申明,他从来不是偷懒的小孩。鲁西克的神色和缓了些:“但你们还太小了,底子不够厚。” “要不要比比看?”再一次异口同声。 水青色的眸子徐徐眯起,呼应的,一抹冰冷的笑意缓缓绽放:“看来,你们俩真的得意忘形了,竟敢向我挑战。”他这个师兄可不是吃素的,来一双他也不怕。 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两人用眼神互相鼓劲,摆出架势。正当鲁西克想狠狠教训他们一顿时,一个娇脆的嗓音响起:“火焰旋风!” “冰墙!”听风辨位,鲁西克头也不回地设下防御结界。拔地而起的透明冰壁不偏不倚地挡住汹涌的炎浪,爆发的尘风被森绿色的披风拨开,没有沾上半点。修长的身影几个灵巧的后跃,躲过迸裂的冰粒和焰气,反而是帕西斯和华尔特被打得灰头土脸。 “莉,你是太久没被我打屁股,皮痒了是吧?” 魔导师打扮的少女瑟缩了一下,手指意态悠闲的师弟,煽动战友:“大家一起上!” 多了个强力的后援,早就跃跃欲试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战斗。鲁西克也打起精神,先用一打冰弹让菲莉西亚手忙脚乱,紧接着两个辅助魔法——[水铠]和[加速术]相继加持。身形一闪,轻松避开两个师弟来势凶猛的扑击,左足用力一蹬,同时一道白光从刀鞘激射而出,直取华尔特的咽喉。下意识格挡的弯刀根本招架不住如此凌厉的一击,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另一头。帕西斯仗着身法灵巧,险险闪过指向自己的攻势,但他也只能勉强跟上师兄飘忽迅捷的动作,丝毫压制不了他。 “劈雷!”缓过气的华尔特发动自己的本系魔法,他很聪明的没有对准鲁西克,别说肯定轰不开他的防御,只怕人也劈不到。 两道金黄的闪电打在白发少年附近,尘土飞扬,脚步不由得一顿。就这么一耽搁,菲莉西亚的救援赶到了:“流星光雨!”十几枚闪耀的光箭应声劈下,声势浩大。 花俏!眼一眯,鲁西克连应付都懒得,食指在空中划出水蓝色的符文,准备让她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法术对决。 一圈圈放射状的涟漪荡漾开来,光箭连水铠外围的隔膜层也没能穿透,很多还没有准头,落空都算好,有两发差点打中帕西斯,火得他转头想骂人。 “啊——”少女的尖叫堵住了他尚未出口的脏话,菲莉西亚拎着长袍的下摆满场乱跑,“救命呀!蜈蚣!” “笨蛋!那是幻象!”没看到她所说的蜈蚣,帕西斯立刻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大喊。 “你在看哪里?”鲁西克瞬间欺到他面前,一下侧踢送他去和华尔特相亲相爱,躺成一堆。与此同时,菲莉西亚慌不择路下摔了个狗吃屎,高高撅起的小屁股挨了一枚水球:“礼尚往来。” “……我生气了。” 随着压低的女声,一连串攻击魔法彻底改变了战局:“爆炎!风刃!水箭!雷牙!岩刺!” 鲁西克狼狈万状地躲闪,护身的水铠在爆炎的轰击下就碎散成飞溅的水沫;之后的风刃更是铺天盖地,避无可避,他索性用斗气硬生生地吃下;水箭无妨,他还请对方;雷牙他躲是躲开了,余波还是电得他浑身软麻,险些被冒出地表的尖锐石笋戳穿脚底板,但还是失去平衡,滚了两圈。 帕西斯和华尔特也惨遭池鱼之殃,不过看见师兄吃鳖让他们大为振奋,双双跳起。比他们更快一步,鲁西克起身重整态势,拨开挡住视野的散发,水青色的眸射出冰针般的锐芒。 菲莉西亚这小怪胎在魔法上的天赋的确无人能及,简直不能用常理度之。 既然她认真起来,自己也不得不卯足劲拼了。 不再一味狂轰烂炸,菲莉西亚念出简短的起动语,将一个提升攻击力的[光明之锐]和一个有朦胧效果的[水幻镜]分别加持在华尔特和帕西斯身上;而鲁西克也对自己施展了暗系中段的防御魔法[暗黑铠甲]。 “先消耗他的力气,我会给他最后一击。” “嘿,看我们的吧。”不顾酸痛的四肢,华尔特斗志高昂。帕西斯斜了菲莉西亚一眼:“你别再摆乌龙就好。” 神色一凝,三人再度缠斗在一起。 如果把华尔特比喻为勇猛的苍鹰,帕西斯是轻盈的燕子,鲁西克就是优雅而灵敏的猎豹。两只猛禽配合默契的攻击也无法对他造成丝毫伤害,若非菲莉西亚不时丢几个扰乱的魔法,他们早就趴下了。 但鲁西克的情势也不妙,反而得用两个师弟做挡箭牌,不然拉开距离,菲莉西亚一个大面积魔法扔下来,他铁定完蛋。而他抽空射出的冰枪被坚固的防壁挡下,幻术也不再起作用;加上他魔力有限,对方却是用之不竭,只能尽量节省,依仗斗气硬接那些偷袭的小法术。 “衰弱射线!” 见他们打得精彩,帕西斯也不禁手痒,新学的死灵魔法出炉。可惜他鲁西克就不放在眼里了,手指疾翻,一面晶蓝色的盾牌在掌心成型:“镜盾!” 灰色的光线经过巧妙的反射正中华尔特,效果奇佳,当场一个倒栽葱摔在地上,气得哇哇叫。然而这一幕给了菲莉西亚灵感,小小的手掌挥出繁复的花样,三个颜色不同的咒文圈交叠出现:“水之链风缚暗锁。” 话音刚落,白发少年的脚下浮现水蓝色的魔法阵,向内收拢的晶莹细链被淡青的斗气震散,连同随之套紧的无形绳索,但是最后如蛇缠绕而上的黑色雾气就后继无力了,被绑得严严实实。 算准了时机,菲莉西亚终于成功拿下实力强大的对手。 欣喜的帕西斯正要摘取垂手可得的胜利果实,一道螺旋状的气劲阻止了他:“三个打一个,胜之不武。” “安迪!”挣脱黑雾的鲁西克踉跄了一下,呼吸不稳地唤出来人的名字。一手托在他腋下,驻枪而立的少年浮起刀光般锐利的笑,完全不同于平日的温和形象:“这帮小鬼太不象话了,露西,给他们一顿板子尝尝吧。” “正有此意。” 啊啊啊~~~两个师兄加起来的威势可怕到等同噩梦,帕西斯和还趴在地上的华尔特不禁在心里发出哀号;菲莉西亚也犹豫不定。这时,和安迪一起闻声而来的玛丽薇莎双手合十,全身涌现出柔和的白光。 “治愈!”两个白魔法一视同仁地飞向华尔特和鲁西克,解开了前者所中的诅咒,也治好了后者所受的擦伤。帕西斯不平地指着自己:“玛丽,我的呢?”他也很累耶! 微笑着帮他恢复体力,玛丽薇莎随口道:“加油哦。”这句话是导火线,临时增加了一名成员的五人又分裂成两个阵营,打得翻翻滚滚。 “暗黑之击!” “绿刺之幕!” 鲁西克和安迪不约而同地选择摆平最难缠的菲莉西亚。三发漆黑的光箭打在慌忙张开的屏障上,一阵摇晃后两败俱伤;张牙舞爪的荆棘跟着破土而出,不但遮蔽了菲莉西亚的视线,也缠住她娇小的身躯。 闪耀的枪尖流转着银蓝色的电花,切开空气,以漂亮的直线轨迹贯穿了华尔特的防御网,轻松击飞弯刀。帕西斯急忙卡位,用令人眼花缭乱的攻击拖延时间,让战友去捡回武器。安迪哪会被他这点小虚招所骗,毫无花巧的直击再次发威,带起猛烈的气浪,破开地面,碎石纷飞。光是余波就使帕西斯站立不稳,连退数步。 发觉突刺这两个小辈吃不消,安迪体贴地改变战术,迅速的纵横劈砍让华尔特上窜下跳又不至于太快出局。而帕西斯和鲁西克是以快打快,一个轻灵如风,一个流畅若水。但是再敏捷的翅膀沾了水也飞不起来,帕西斯就受困于这种束缚,越打越没信心,全是仗着一口硬气勉力支撑。 呜~~~我要死了~~~快报废的身体突然涌入一股暖流,疲倦则如潮退去,心知是玛丽薇莎的救援,他精神一振,招式跟着变得有力。鲁西克向玛丽薇莎投去一瞥,从她的眼神领悟到此举的意义——差不多了。 微微一笑,他收起剑势中的锐气。 本来就是为了教育出发的比试,真的变成决斗可得不偿失。 渐渐的,笼罩全场的战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由心而发的投入和愉悦。 “看我的火焰十字切!”摆脱了荆棘的菲莉西亚提着一把和她的身材不符的长剑重新加入战局,与帕西斯携手对付鲁西克。玛丽薇莎不时扔进一个恢复术和小型结界,平衡双方的优势,笑声和惨叫间或响起。 肖恩坐在枝桠上,津津有味地啃树果,面带微笑地看着徒弟们互相切磋。 ******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在岛上待了三年。安迪和鲁西克迈入“青年”的门槛,后者的身高更是快和肖恩持平。每次看到,做师父的都心有不甘。也许是精灵血统的影响,鲁西克的身材并没有变得壮实,仿佛榆木般削瘦有力,容貌也出落得越发秀美,难怪帕西斯和华尔特私下叫大姐叫得起劲。当面不敢叫,会被扁得半个月下不了床。 而安迪的外表还是不变的温文尔雅,只是眉间的贵气少了,转为内敛的英朗。倒是今年十八岁的华尔特有了“阳光青年”的稚形,看得出再过几年会成长为强壮的男子汉。玛丽薇莎俨然小少女的模样,尽管相貌一般,举手投足却带着怡人的气质风韵。菲莉西亚离她的目标——有曲线的身材还远,清秀的娃娃脸更提高了幼稚度,人人依旧当她是小丫头宠。 和她同样可怜的是帕西斯,苦练了三年,身高只窜了四公分,连160都不到!郁闷得他想撞墙!肖恩却开心得要命,经常抱起他殷切嘱咐:“帕尔,慢慢长,不要像露西那样。” “我要长高!”帕西斯在他怀里挣扎,抓狂地大喊,“我要长成山那么高,一脚踩扁华尔特!” “做梦去吧。”某人在旁边窃笑,气得他手舞足蹈,要冲过去跟他干一架。 “乖。”肖恩安抚,空出一手抚mo他的银发,“马上就会长高了。你小时侯营养不良,体质又偏脆弱,发育才晚。时候到了,就会咻咻咻往上长。”帕西斯泪汪汪地瞅着他:“真的?” “当然了,不过我是希望帕尔长慢点,陪陪我。” “那我陪肖恩师父。” “帕尔~~~”肖恩感动地抱紧孝顺徒弟。鲁西克无力地道:“你们俩,耍宝耍够了没?”安迪笑着接口:“去洗澡吧,冲凉还是泡温泉?” “冲凉!”菲莉西亚高兴得蹦蹦跳,随即人小鬼大地叮咛,“不许偷看哦!”帕西斯斜睨她:“谁要看你那种没有料的身材啊。”要看也是看玛丽,不过那样露西会打爆他的头。 “矮冬瓜!” “你在说你自己吧!矮冬瓜加洗衣板!” 其他人对他们的吵架早已听得耳朵起茧,都不理会,只有肖恩好言相劝。但是他不知道,他本身就是两人结仇的主因。 肖恩师父是我的!两个独占欲同样深厚的小鬼恶狠狠地互瞪,下达第101封战书。 好不容易,气鼓鼓的菲莉西亚被玛丽薇莎拖去洗澡,帕西斯也被鲁西克拎走。 “露西真的是男的耶。” 看到猎装下露出的白皙胸膛,本来不知把眼睛往哪儿放的华尔特面露失望,帕西斯叹息连连。鲁西克停下解扣子的手,笑得森冷:“你们俩,看了我的裸身无数次,还有那种错误认识吗?” “哇——” 大浪掀起,浇得两人头昏脑涨,咕嘟嘟直喝水。最后帕西斯拼命挥舞一件充当白旗的白衣服,才结束了这场一面倒的战斗。 解开草绳,一头宛如月光的柔软发丝自然披散。瞥见这一幕,安迪也不禁暗暗惋惜:这个师弟没生成女的,实在暴殄天物。 不用说,最饱眼福的就是以拉克西丝为首的一帮女观众了——个个都是美男子啊!唯一遗憾的是希莉丝,因为记忆的视角是肖恩,她看不到她最垂涎的那个人。 “起风了。”拂了拂浸湿的刘海,鲁西克敏锐地感到空气的变化,“肖恩师父,马上就风之月,刮北风了,今年我们去尼普亚斯大陆吗?” “嗯…去吧,帕尔和华尔特已经嫌岛上无聊了,去外大陆游历一下也好。” 话音刚落,正玩水的两人齐声欢呼。安迪弹了下手指:“对了,风之月有两个人过生日,帕尔和肖恩师父,我们一起办场盛大的庆生会怎么样?”帕西斯叫好不迭。肖恩却全身一震,鸵鸟地把头埋进岸边的衣服里:“不要,我不要过生日。” “肖恩师父?” “我不要变成三十岁的中年人啦!” ……原来如此。众人体谅他的心情,纷纷安慰。 “没关系,肖恩师父就算长到五十岁,也是潇洒如昔!”华尔特首先拍马屁。帕西斯附和:“是啊,年龄不代表什么,关键是长相、气质。” “只要肖恩师父不说,没人看得出你快三十岁。”安迪的劝解让肖恩很不是滋味,好象在说他幼稚。鲁西克更毒:“放心吧,你那张脸和莉有得一拼,人人都会以为你和我同辈。” “可恶!露西!” ****** 离开肯林岛的前一夜,也是寿星之一的帕西斯亲自下厨做了顿丰盛的佳肴,充分利用岛上的资源:烤得刚刚好的松子饼外皮松脆,内馅温软,涂上厚厚的野莓果酱,浓甜里带有甘香;金黄色的鹿腿洒上迷迭香的粉末,鲜嫩多汁而不肥腻;滋味鲜美的山菌和松甜的马铃薯熬成大锅的浓汤;还有海带鱼头汤和清爽的梨麦酒任君挑选,光看就令人食指大动。 “帕尔的手艺真是天上地下无人能及。”肖恩满脸幸福地大块朵颐。余人以猛烈的点头赞同他的评价。惟独菲莉西亚噘着小嘴,闷闷地道:“我做的更好。”根本不屑和她比,帕西斯殷勤地帮师父倒酒。玛丽薇莎递给他一个装得满满的木碗:“帕尔,你也吃啊。” “没错,今天你也是主角。”安迪扬扬手中的酒杯,“祝你在新的一年里长高。”鲁西克露出浅而真挚的笑容:“打败华尔特。”被他点名的人努力咽下口中的鹿肉,哇哇大叫:“打败我?做梦!……我祝他厨艺更精进。” “身体健康。”玛丽薇莎诚恳地道。菲莉西亚不甘不愿地吐出祝词:“成为像威迪一样的男子汉。” “我希望帕尔一生平安,快快乐乐。” 肖恩的祝福平凡朴实,却包含着为人师者最大的期许,湿润了帕西斯的双眼。 这些温暖的话语,温暖的人们,是他灰暗的一生唯一的光,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的珍宝。 “那个…我拉首曲子好吗?” “好啊,还从来没听帕尔拉过琴呢。”肖恩首先响应。受到鼓舞的帕西斯拿出小提琴,架在左肩上,熟悉的触感立刻抚平了他内心的恐惧。 多少次午夜梦归,惊慌地左顾右盼,生怕是空梦一场,一睁眼,他还是那个卑贱的娈童,过着看人脸色的卖笑生活,但现在,噩梦终于真正远离。 环顾每一张亲切的面容,碧眸渐渐浮起坚定的决心。 他要守护这些人,不计一切代价! 连同那个没曲线的小丫头。 悠扬动听的旋律飘荡在篝火上空,伴随着华丽而清澈的歌声,在遥远的未来成为悲哀的余响,为逝去的幸福,也为残酷的命运。 ****** 再次从哈德伦港搭一艘三桅大船[破浪号]前往位于西南方的大陆尼普亚斯,华尔特还是照旧晕船,喝了师弟给的药后,一睡不醒。肖恩等人大惑不解,帕西斯解释:“岛上没有治晕船的草药,我只好用安眠药代替。” “……” 然后,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就趁火打劫地在某人脸上画乌龟,吃定他醒了也无力报复。 经过数月的航行,天气越来越热,来自北国的安迪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症状。他帕西斯就悉心调理了,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也着意侍侯。一天,鲁西克询问师父:“为什么会热成这样?” “因为已经穿过日照线(注:相当于地球的赤道),尼普亚斯大陆还要热,靠北的夏尔玛就很冷。” “那莉不是会晒成小黑炭吗?我不要!”菲莉西亚大受惊吓。安迪用有些虚弱的声音安抚:“不用担心,莉是晒不黑的肤质。南方联盟也很热,你都没有晒黑。”差不多吐习惯的华尔特再度生龙活虎地发言:“我比较想去夏尔玛,听说北方多美女。”帕西斯双目一亮:“真的吗?” “哼,色鬼。”菲莉西亚唾弃,拍拍稍微有起伏的胸部,“美女这里就有!”帕西斯斜睨的视线充满鄙视:“凭你这种身材?” “是啊,莉还要加把劲哦,争取长成丰满的成熟女朗。”华尔特的审美观和师弟一样。肖恩奇道:“为什么女孩子一定要变得丰满?” “这样才能生很多小孩啊!”异口同声。 “咦,不是去甘蓝菜田就行了吗?” “……” 虽然早就知道师父纯到什么程度,众人还是愣了半分钟有余,再一言不发地各自散开。 尼普亚斯大陆远比艾斯嘉大陆小,只有约莫三分之一的面积,人口也不多,但是风景秀丽,战乱颇少。在北部的大港梵特拉下船,帮包括自己在内的每位成员买了防晒斗篷,肖恩翻看旅游手册:“尼普亚斯总共有三个大国:拜亚帝国,圣森帝国和因裘拉联邦。不过圣森帝国因为精灵多,据说黑之导师一直在那里出没。”菲莉西亚一把拉下气闷的面纱,吃惊地道:“黑之导师!?那个黑猩猩大坏蛋也在这里?” “他对复仇真执着啊。”安迪感叹。华尔特想入非非:“说不定他和魔族公主是一对,才会这么痛恨精灵。”玛丽薇莎同情地道:“那他一定很难过。”菲莉西亚嗤鼻:“妈妈才不会喜欢那个丑八怪呢!” “嘘!”鲁西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岔开话题,“黑之导师的事先放一边。肖恩师父,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嗯…就一个个国家兜好了,离这里最近的是崇拜湖月女神的水国达尼雅。” “货币和语言都相通吗?” 肖恩还没回答,帕西斯手指附近一群正和工头争执的搬运工,叫道:“他…他们说的话好奇怪!”余人顿时心有戚戚焉:若无法勾通,他们不就寸步难行了。肖恩笑着摆手:“没事,没事,通用语是相同的,只是有点口音,多听听就听得懂了。”细听那些搬运工的话,确实有些单词很耳熟,帕西斯等人如释重负。 “这就是所谓的‘方言’吧?不过,日常对话也用通用语,似乎不合常理,每个国家的母语应该都不相同才对。”鲁西克为人细致,在新鲜感之外还发现了异常。 “这是圣职者的功劳啊,他们经常往来三块大陆传教,靠海的区域影响尤其大。不过有些国家很排他,至今还信奉自己相信的神明,视外大陆的移民为异教徒,我们要小心避开这些地方。”肖恩称职地担起导游的责任,将旅游手册卷成筒状,指着一个方向,“走吧,去前面的菜市场逛逛,那里有卖好吃的水果。”菲莉西亚振臂欢呼:“耶——莉要吃水果!”包成粽子的其他人也急切盼望一解干渴,消暑去热。 熙来攘往,热闹拥挤的市集里,突兀地出现一抹全黑的身影。 及腰的乌黑长发,宽大的黑袍,清俊的脸庞苍白而死寂,空芒的目光虚浮涣散,宛如一缕孤魂。他不快不慢地走着,不时被匆忙路过的行人撞一下,也不着恼,晃了晃就继续迈步。 突然,他胸前的挂饰发出微芒,颤巍巍地抬起,仿佛呼应一般,黑眸染上疯狂的血色。 指示仪有反应,这附近有精灵! “露西,我要吃西瓜!” “真拿你没办法,不是刚吃过吗。” 掌管财政的青年无奈地瞅瞅撒娇的小师姐,一边转身一边随手拉下兜帽,“我去买,你们在这儿等我。” 白发……是月精灵。 修长的手指锁定目标,力量蓄势待发,蓦地一凝:不是尖耳朵。 是半精灵?吞吐不定的黑色火焰象征着主人犹豫的心情:杀?还是不杀? ……算了。垂下的手臂隐含疲惫:若是把精灵血统的人包括进去,范围太大了。 反正还有一个夏尔玛大陆等着我。 清冷的笑意浮现,黑之导师转过身,走向北方。另一头,棕发青年拨开人群接近,大呼小叫:“露西,露西,要不要我帮忙拎?” “那你帮我拿一个吧……肖恩师父?”鲁西克困惑地看着像被施了石化术的师父。 “啊…没事,我看错了。”回过神的肖恩搔搔头,寻思:维烈今年应该四十多岁了,不可能还那么矮。 唉,不知道我们有没有相见的一天。 “走吧。” ****** 纯白的意识世界,响起一个清越的男性嗓音: “那是阳。” “真…真是杨阳?”尚未从震惊中平复的莎莉耶结结巴巴地反问。希莉丝低喊:“不可能啊!阳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年代!” “可能是记忆错乱,总觉得那个背影有点怪。”诺因蹙眉回想。拉克西丝沉吟道:“不,应该是我们都认识的一个人。”克鲁索反应迅速:“莫非是维烈宰相?” “维烈!?”诺因和莎莉耶异口同声地惊呼。希莉丝击了下掌:“对了,黑之导师时的维烈是跟阳长得一样。”诺因咋舌:“他缩水了?” “魔族可以任意改变外形啦,后面他还要用那个样子和肖恩打呢。” “什么!”这回连拉克西丝和克鲁索也大吃一惊,随即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色:肖恩是圣贤者,的确参加过降魔战争。 “老妖婆,很多事你早就知道吧。”没有看漏他们的小动作,诺因眯起眼,“包括那家伙是圣贤者。” “啊——肖恩是圣贤者!?”莎莉耶尖叫,她不懂古代语,之前都是鸭子听雷,纯粹当看默剧,“他那副德性哪像是圣贤者!” “没错,维烈曾否定过,他不像说谎。”希莉丝也难以置信。 “大概里面还有什么内情。”说归说,拉克西丝已经心下有数——朱特曾带回席恩的情报,“继续看吧,这么一打岔,搞不好几年过去了。” 意识世界的时间远比外界快,尽管他们觉得漫长,实际只过了几个小时。 随着精神的集中,众人脑中再度浮现画面…… ****** “露西!露西!” 银发少年抱着一本厚皮册子,追上前方修长的身影,眼巴巴地瞅着他,“我做的帐本,你看看怎么样。” “嗯,很工整。”细心浏览了一遍,白发青年夸奖,一手抚上师弟的小脑袋。帕西斯绽开喜悦的笑靥。见状,鲁西克的眼神也柔和下来,浮起深深的爱怜。 私心里,他是宠帕西斯胜过华尔特,因为他不幸的过去,因为他坚强的根骨。 “帕尔很有当家人的素质,过来,我教你怎么打算盘。” “是!” 亦步亦趋地跟随崇拜的师兄,帕西斯活象腻着主人的小狗。 千年后,也有一个金发少年提着小木剑,师父长师父短,追着他到处跑。 这就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 在一旁督促菲莉西亚巩固剑法基本功的肖恩还不知道自己沦为废物的日子就要到了,以温馨的目光目送两人离去。 “露西!”教得差不多时,玛丽薇莎满头大汗地奔进来,一时喘得说不出话。鲁西克连忙递给她一杯水,拍背顺气。 “我刚刚去菜场和商店街看了看。”道了声谢,玛丽薇莎说明原委,“好贵哦!特别是蔬菜和一些日用品,比我们那里贵三倍还不止!怎么办?这样我们的钱很快就会花光了!” “怎么会这样,和平的地方物价应该会比较便宜啊。”安迪也不再是不知柴米油盐的大少爷,惊讶地插话。鲁西克沉吟道:“我想,可能是征税的关系。” “圣域?” “对,艾斯嘉大陆作为主战场,其他两块大陆就有义务提供物资。” “玛丽,哪些东西贵?”帕西斯已经有了当家人的自觉,提笔准备记录。玛丽薇莎回忆道:“嗯…除了水果和海产,食物都很贵。还有棉布,盐,药草和武器。” 鲁西克和安迪同时发现异常:“奇怪,粗粮也罢了,像肉类和蛋类这些奢侈品不应该会贵。” “这个我知道哦。”华尔特从外面走进来,身上带着一股酒味,显然去酒馆泡过,他为人机灵又善于结交,一向负责情报收集,“除了拜亚帝国是把太阳神当成唯一的真神,其他国家都信奉大地女神和森林女神,狩猎就被严格限制。少量的肉类也作为营养品送到前线,耕地面积更少。最伤脑筋的,这里的人排斥地侏,认为他们对大地女神不敬。” “地侏?”帕西斯和玛丽薇莎眨巴眼睛。知识渊博的安迪解释:“是一种很像地精的小生物,但是不像地精那么贪婪狡猾,善良而且喜欢翻土。”鲁西克叹道:“难怪,地侏可是农夫最好的帮手。”华尔特义愤填膺地道:“他们还歧视坎德人呢!总之除了精灵,尼普亚斯的异族都不好过。”坎德人是偷窃高手,盗贼出生的他对他们抱有一份亲切感。 “谁也不敢靠近坎德人吧。”帕西斯无力地道,随即一边转笔一边思索,“当务之急是了解各地的差价,看是大量购进还是尽快赶路。至于肉类倒不必担心,我们又不是尼普亚斯人,不用理会他们的规矩,到野地里有得好吃。” 嗯,可造之材。鲁西克暗暗点头,补充道:“尽量节省不是根本的解决方法,我们也要赚钱才行,大家出出主意。” “冒险家!”华尔特早有腹案,第一个响应。 “嗯,以我们现在的水平,应该考得上。”安迪颔首赞同,“圣域也不认得我们。至于城里,我和露西、华尔特可以去应聘一些体力活。”鲁西克和华尔特点点头。玛丽薇莎红着脸道:“我…我的手艺还行,想做点小玩意去卖,或者缝缝补补的工作。”鲁西克朝她鼓励一笑:“玛丽的手很巧,一定行的。” 帕西斯指着自己:“凭我的卖相,应该能进酒馆打工。” “时间要错开,免得肖恩师父发现,将我们禁足,自己一个人扛,结果被人家宰,甚至一枚铜币也赚不到。”细心的鲁西克做最后的修正。 于是,严峻的民生问题,就在一帮能干的弟子简单的商讨下,迎刃而解。 这时,一大一小两只米虫走进来。 “哎,大伙都在。”肖恩露出开怀的笑容,随口问道,“在聊什么?”众人默契地粉饰:“没什么,随便聊聊。” “露西,我要吃西瓜。”菲莉西亚抱住鲁西克,撒娇地磨啊磨。白发青年不为所动地斜睨她:“不能再吃了,今天你已经吃了半个,再吃会拉肚子。”菲莉西亚嘟起小嘴。安迪劝慰:“莉,西瓜现在不好吃,我们把它浸在井里,晚上就会变得很冰。” “唔……” “莉,你渴了吧,我做绿豆汤给你喝。”玛丽薇莎体贴地道。菲莉西亚扑向她:“还是玛丽好。” “我来加冰。”鲁西克无奈地叹息。菲莉西亚立刻扑回去:“露西也好!” 势利的家伙。帕西斯在心里咋舌,开口道:“不用麻烦了,玛丽,我做了酸梅汁,每个人都有份,只要让露西冰镇一下就行。” 室内响起一片欢呼。 ****** 到炼金术士公会和冒险家公会转了一圈,鲁西克在归途碰见提着竹篮的玛丽薇莎。 “玛丽,怎么是你,帕尔呢?”他以自然的动作接过满满的篮子。 “帕尔在做晚饭,我想出来看看明天的菜,这个时候会比较便宜。” “以后叫安迪或华尔特陪你,你一个人女孩子不安全。” “呃…是。”感动师弟的好意,玛丽薇莎有些赧然,随即扑哧一笑,“可是,感觉安迪和华尔特都不适合来这种地方。”鲁西克无言以对,半晌,用生硬的语调道:“那叫我也好。” 露西?玛丽薇莎一怔,强忍笑意:露西更加不适合。 路过的男女都朝容姿出众的白发青年投以痴迷的视线,还有看得太入神撞到东西的。 “啊,老板,这个给我一盒。”玛丽薇莎突然停在一家小店前。鲁西克好奇地凑过去:“这是什么?” “防晒霜。莉成天担心变成小黑炭,我想买一盒送给她。” “哦,那你呢?” “我?”玛丽薇莎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用了。”反正她又不是什么美人。鲁西克皱起眉:“为什么不用,你也是女孩子。”语毕,径自对柜台道:“老板,拿两盒。” “露西……” “拿着。”不用分说塞进她手里,鲁西克心疼那粗糙的触感,“玛丽,好好爱惜自己。”碍于天生的薄脸皮,他只能说到这个份上,再感性,他的脸就要充血了。 捧着沉甸甸的防晒霜,玛丽薇莎愣了好一会儿。 ……露西真的很体贴呢。感到身上笼罩的阴影,玛丽薇莎抬头,果然看见表情漠然的鲁西克站在向阳处,帮她挡住毒辣的阳光,情不自禁地扬唇:虽然脸总是冷冰冰的。 一股陌生的暖流,在心底荡漾开来。 ****** 就这样,肖恩渐渐发现自己无事可干。 每到一个大城市,他要依照惯例去找工作时,帕西斯就拉住他,给他看鼓鼓囊囊的钱袋,示意他不必多此一举,再用一大堆美食喂得他晕陶陶。回过神去找其他人,都说没什么需要他指点的,有问题会来请教。连菲莉西亚也变得神神秘秘,经常不见踪影。 闲到发霉,他甚至怀疑身上长出了蘑菇。 “露西,露西,给我点事情做啦!” 这天实在憋得发慌,他绕着在后院劈柴的徒弟转悠,神态语气一如乞求打赏的小狗。瞟了他一眼,鲁西克递给他一只小孩玩的陀螺,随手指了个方向:“到那边玩去。” “……”肖恩张口结舌,半晌才升起熊熊怒火,又舍不得对弟子抱以老拳,确切的说是没胆。 呜呜呜,我是师父!他只敢在心里抗议,然后怏怏离开。 “安迪,安迪,颜料够不够?我帮你去买。”找到下一个目标,他再次展开柔情攻势。 “嗯?我已经买好了。”从画板前抬起头的青年微笑拒绝,拿出一叠五颜六色的纸,“肖恩师父,这是我顺道买的折纸,你闷的话,就玩这个吧。” 肖恩怒气冲冲地跑路。 “华尔特!华尔特!……人呢?”一路搜寻地来到厨房,他探头张望,双目一亮,“玛丽,我帮你拣菜叶好不好?” “不用了,肖恩师父,这些我一个人来就行——那里有杯泡泡水,你无聊可以吹。” 连温柔的玛丽也……肖恩几乎绝望了,但他还是拿走那杯泡泡水,狠狠地吹,死命地吹。 再把折纸叠成的动物到处乱丢,陀螺咻咻地转。见师父玩得如此“高兴”,徒弟们都非常欣慰。 好不容易熬过中午,宝贝女儿总算冒出来,扔给他一个异能塑像:“肖恩师父,迪奥借你玩。” 又是玩! 当肖恩的怨气达到临界点的时候,打完工的华尔特回来了:“哟,肖恩师父,在帮迪奥梳毛啊,看我帮你买了什么好东西。”肖恩以灰暗的眼神注视他,对他口中的好东西不抱希望。 果然,十几只面具倒在桌上:“当当当,够你玩好几天了。” “我……”肖恩决定他受够了,正要教训这群大不敬的弟子,帕西斯在楼梯口招手:“来,肖恩师父。” “帕尔~~~”眼泪汪汪地冲过去,肖恩蹲下来哭诉,“我好闷,好无聊,好想有事情做。” “乖,明天就不无聊了。”还是矮冬瓜的银发少年摸摸他的头,摊开手上的记事本,“看我为你安排的时间表。” 纸上只有短短的三行字。 早上到中午:玩耍; 中午到傍晚:去任何娱乐设施; 晚上:睡觉。 ****** “那家伙就是这么被他们宠成笨蛋的。” “……同意。” ****** 习惯了米虫的作息后,肖恩倒也看开了。 反正到了野地里,他也可以劳动疏懒的筋骨,把郁积的精力发泄在怪物和魔兽头上,不知不觉在尼普亚斯大陆也闯出个[疯狂战神]的名号。因为他打起来总是一副切齿的狠样,没有人看出他是在泄愤。 越深入内地,物价越昂贵,帕西斯常为此头痛。倒不是买不起,再差的食材他也有信心做得美味,只是,肖恩的食量…… “稍微节制一点吧?”心疼师弟小小年纪就操心生计,鲁西克劝道,“肖恩师父会谅解的。”华尔特咋舌:“肖恩师父是不会说什么,问题是他舍不舍得。” “舍得才怪!”帕西斯抓乱一头银亮的短发,烦恼得想尖叫:他恨不得把全世界的食物都拿来填他那宝贝师父的无底胃袋,但这残酷的现实…… 对了!突然冒出的点子让他愁绪全消,兴冲冲地背着小提琴外出,再荷包鼓鼓地回来。 “你做了什么?”两个师兄愕然。 “哼哼哼,卖艺啊。”帕西斯得意洋洋地摇晃食指,“有我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出马,天下哪有搞不定的事。”至于使用魔曲的实情,被他选择性地忽略。 “不好了!”安迪冲进大厅,斯文的脸庞涨满红潮,“肖恩师父…肖恩师父他……” “肖恩师父怎么了?”帕西斯三人紧张地迎上前。闻声走出房间的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也匆忙下楼。 “他被一群狐朋狗友拉去娼馆了!” 众人目瞪口呆,十万火急地赶去救驾。幸好援救及时,肖恩还没有被染指,只是喝了几杯加料的酒。 “露西,我好热。”迷迷糊糊的棕发青年下意识地向最可靠的徒弟求助。另一头,华尔特和菲莉西亚正在痛扁带坏师父的人们。 鲁西克一言不发地砸下一堆冰块。帕西斯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绿色的药丸:“含着,肖恩师父,这是清火的药。” “唔……” “帕尔,你扶肖恩师父回去。”把明显神智还不清醒的师父扔给小师弟,鲁西克转向扭腰摆臀走出娼馆的老鸨。 “哎呀,你们怎么把我的客人带走了?那些大爷可都付了钱的。” “抱歉,我们的师父已经有了师母,不方便光顾这里。”面不改色地撒着弥天大谎,安迪温和地应对。老鸨媚眼如丝地靠着他,一手状似无意地拉低胸口,同时朝俊美的白发青年放电:“那两位留下也一样,就当是捧个场,嗯?”鲁西克微微脸红地转过头。安迪却以纯粹欣赏艺术品的眼光看待那对在眼前晃悠的丰满胸脯,一一卸过对方的无理取闹,始终镇定自若,看得众人从惊叹到怀疑: 安迪他,似乎有点性冷感? “够了,华尔特,莉!”制止两个越打越来劲的人,鲁西克扬声道,“回去了!”他并不打算让肖恩一辈子懵懂下去,只是不应该是这种方式。何况时候到了,自会开窍。安迪也是相同的想法:肖恩性格淳朴,适合好人家的女孩,擅长媚功的妓女会把他迷得晕头转向。 菲莉西亚就没有他们这么豁达,意犹未尽地踹了一脚,才愤愤收手。 她决不允许其他女人抢去肖恩身边的位置,当然从来不考虑帮师父找对象。 就算肖恩师父中意……哼。 ****** 经过这件事,众人三令五申,吩咐肖恩不得去娼馆。帕西斯还把那里形容为吃人女妖待的魔窟,事前严格挑选正当的酒店,才放纯洁的小绵羊进去。 此举大合菲莉西亚的心意,看他顺眼许多。 “露西和安迪要不要去纾解一下?” 某天傍晚,趁师父不在,俨然小管家的银发少年周到地建议,令白发青年失态得喷茶。 “我…我不需要。”鲁西克面红耳赤。因为精灵血统,他这方面比较淡泊,也不想拥抱心上人以外的女性。安迪实话实说:“我提不起什么兴致。” ……果然是性冷感。众人心道。 “这样啊。”看看窗外的天色,帕西斯若无其事地道,“那我们去吧,华尔特。” 噗!数道水箭喷出,然后是激烈的呛咳声。华尔特差点栽倒在地:“你、你胡说什么!”帕西斯双手叉腰,一派天经地义的架势:“男欢女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你敢说你不想去?”他今年十八岁,华尔特已经二十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有这种需求再正常不过,反正他是不觉得有任何羞耻。 “我……我……”华尔特红着脸讷讷,摆明了想又不好意思。无心听他“我”下去,早熟的师弟拎着他走路。 色鬼!瞪视他们的背影,菲莉西亚咬牙。 夜阑人静,一抹翻墙而过的白影撞上一个柔软的人体,双方都是一惊。 “呀!” “是你!这么晚不睡,在外面游荡什么?”意外地瞅着仅着单衣的师姐,帕西斯随手脱下外套,盖在她头上。菲莉西亚抿嘴不语,半晌,闷闷地道:“你回来得倒早。” “我又不是华尔特那嫩鸡,稍微过过瘾就够了。” “……” 借着月光,帕西斯看清对方脸上愤懑又不愿承认的神情,眨眨眼:“你…该不会是吃醋吧?” “谁吃醋了!”色厉内荏地大吼,菲莉西亚用力踢了他一脚,转身飞奔。在原地呆呆站了好一会儿,帕西斯喷笑,秀丽的脸庞浮起由衷的喜悦。 可爱的小东西。 ****** 圣森帝国境内有一大片绿色的草原,名为[吞噬沼泽]。有关它的详情,当地人都不愿说,肖恩一行只好一头雾水地上路。仗着艺高人胆大,也不怎么怕。不料,当晚就出了事。 “啊——” 帕西斯盯着一块看不出异状的地面,慌张地道,“行李呢?你们有没有拿过行李?” “没有啊。”正在扎营的其他人转过头。帕西斯急得团团转:“那行李哪儿去了?我明明放在这里的!”闻言,余人也紧张起来。华尔特猜测道:“会不会是野兽叼走了?” “不可能,我布了结界。”肖恩否决,“野兽的脚步声我们也听得出来。除非是幽灵,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安迪烦恼地耙耙刘海:“幽灵也拿不走行李吧。”碰到这么诡异的事态,他们多少都觉得有点发凉。 “莫非……”鲁西克沉吟了一下,将一根压帐篷用的铁条放在地上。众目睽睽下,铁条缓缓沉没。 “呀——妖怪!”菲莉西亚吓得抱住义父。华尔特咋舌:“果然是‘吞噬沼泽’。” “奇怪,我们为什么没事?”安迪不解。鲁西克微微蹙眉:“可能不吞活人。”肖恩一个激灵,转身抢救别的物品,却因腰上挂了个累赘,只来得及“拔出”一只背包。 “……完了。”帕西斯面无人色,“大部分干粮都被这该死的沼泽吃了。”华尔特也一脸如丧考妣:“那怎么办?” “还可以打猎啊。”安迪乐天派地安慰,手指帐篷,“睡觉的地方也安然无恙。”玛丽薇莎奇道:“咦,帐篷为什么没沉下去?” “似乎要质量达到一定的程度。”鲁西克推翻先前的认识,“从那些村民吞吞吐吐的态度来看,生物也不是百分之百安全。比如,体重超过某个数值,就会下沉——我们应该庆幸我们当中没有胖子。” 一阵寒风吹过。 这回菲莉西亚连两只小脚也搭上去,哇哇大叫:“肖恩师父,快离开这里!”肖恩安抚:“乖,别怕,莉又不是小胖墩。”帕西斯镇定下来,斜睨她:“你再重也重不过我们这些男的,怕什么。” “哼。”菲莉西亚同样横了他一眼,随即红着脸别过头。 “那我和华尔特去打猎。”鲁西克招呼师弟上路。做师父的不放心:“就你们俩太危险了。” “没关系啦,肖恩师父,我们都会风系魔法,有什么不对立刻可以逃掉。”华尔特明白师兄的用意。肖恩这才放他们离去。 直到天黑透了,两人才拖着某个巨大的东西回来。鲁西克冷漠绝美的容颜笼罩着罕见的铁青色;华尔特更是无颜见江东父老地掩面不语。 “对不起,我们只找到这个。” 那是只蜗牛。 留守营地的人们沉默。 以此为序曲,开启了让帕西斯等人刻骨铭心,不堪回首的可怕回忆。 “我发誓!今后我看到一只蜗牛宰一只蜗牛!”终于走出草原的一天,华尔特暴走地大喊,把弯刀挥得虎虎生风。菲莉西亚双目充血,阴恻恻地笑:“我要将它们剁碎。”玛丽薇莎捂嘴做反胃状:“我也吃腻了。”鲁西克一言不发地弯弓搭箭,射穿一片树叶,连同不幸路过上面的某软体生物。箭法神准,令人叹为观止。安迪拍手,道:“射得好。” 帕西斯气息奄奄地趴在师父背上,还没有从后遗症中恢复。 “蜗牛很好吃啊。”唯一没受到影响的肖恩笑着发表意见,“虽然粘粘的有点恶心,但肉有嚼劲又鲜美。”众人以杀气腾腾的目光瞪视他。 蓦地,肖恩向后一跃,没抓紧的帕西斯颠了下来。肖恩急忙托住他塞进安迪怀里,这一分神,一大团胶状的物体兜头罩下,把他整个人包在里面。 “肖恩师父!” 没有听见徒弟们的惊呼,冰凉而滑溜的触感将肖恩的意识抛进遥远的过去。 [妈妈!妈妈!]加剧的窒息感化为逼近死亡的恐惧,他惊慌地挣扎哭喊,[救我!我好难受!] [肖恩!] 宛如阳光划破乌云,和他面容相同的小男孩推开手足无措的母亲,冲到他面前,[撑着点!我马上救你出来!] 涌入肺部的新鲜空气中断了影象,肖恩颓然倒地。 “没事吧,肖恩师父?”不顾他满身的黏液,鲁西克和安迪担心地扶住他。肖恩两眼无神,喃喃道:“胡椒……它怕胡椒……” “哎?”用火球立下大功的菲莉西亚愣住,“那头怪物怕胡椒吗?可是火它也怕啊。”帕西斯和玛丽薇莎面露关怀:“肖恩师父,你没事吧?脸色好难看。” “没事。”一手盖住脸,指缝里流泻出颤抖的声线,“我很好。” 席恩…… 当初离开东方学舍,一半原因是他。但是为了躲避追兵,他逃到万里之遥的尼普亚斯,丢他不知在哪个角落自生自灭。 “我们回去吧。”抬起头,肖恩环顾徒弟。诧异他没头没脑的话,众人愣了片刻。 “回去啊……我确实有点想家了。”华尔特抓抓后脑勺,“我妈妈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很好,我一直和灰羽保持联络。”鲁西克浇了师父一身水,洗去黏液,问道,“为什么突然想回去,肖恩师父?是有什么事吗?”肖恩在他探索的眼神下反射性地缩了缩,含糊道:“没什么,就是想回去。”不是不信任徒弟,只是席恩的事属于他的私人领域,他不想和任何人分享,包括菲莉西亚。 “那就回去吧。最近艾斯嘉大陆的情势很好,听说东方学舍已经撤消通缉令。” 众人欢声雷动,显然都思乡心切。 鲁西克的情报并没有错,然而,同年九月,黑之导师出现在战场上,单枪匹马全歼金龙族,威震联军,使凡人把希望统统寄托于众神的预言,不顾一切地寻找两位救世主。 一切就此脱轨。 ****** 回到家乡,每个人的心情都很雀跃。有的选择大吃一顿;有的选择逛街;而安迪的放松方式是夹着绘图工具搜寻合适的场景,最后来到一座风景秀丽的翠谷。 震耳欲聋的声响不绝于耳,远远可见一条匹练也似的瀑布直泻而下,安迪不禁感叹:“大自然果然是最伟大的。” 穿过小树林,他的双眼陡然睁到最大。 一头龙!!! 虽然以前从来没看过,安迪还是一眼认出那神秘而美丽的生物。和所有古书上的描绘一样,傲视群伦的强大,力与美的完美体现。人类在它面前,就像虫蚁般渺小。 清澈的水流沿着澄银的鳞片滑落,反射着阳光和虹彩,分外耀眼。渐渐舒展的双翼像要遮天弊日,带起闪亮的轨迹。 “等…等等!等一下!” 意识到这个举动的含义,安迪甩去震撼,跌跌冲冲地奔过去,险些连腋下的画板都掉在地上,“请您等一下!” 灿若星辰的银眸应声而转,玩味地看着这个不怕死的人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溢满惊叹、赞赏和仰慕的青灰色瞳眸,毫无阴影。 那是纯粹感动[奇迹]的眼神。 “你太棒了!不不,我是说……”近距离欣赏让安迪更加激动,深呼吸了好几次才不至于语无伦次,恳切地道,“尊贵的龙,如果您没有急事,可否稍微停留一会儿?我想画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实在不想放过。哪怕会被一脚踩扁,他也认了,何况他压根不担心。 那高贵的生物眼里,没有一丝暴戾。 线条优美的颈项微侧,接着响起的男性嗓音冰洌而隐含兴趣:“画我?你画得了吗?”安迪难堪地沉默,很快鼓起信心:“我…我不敢说我能把您的神韵百分之百画下来,但我会尽全力,我想挑战自己的极限!” 华光一闪,银龙的影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的银发男子,眉目如画,神情却极为冷肃。安迪被他的变化骇呆了,张着嘴发不出声。对方带着几分评估地打量他,视线落在他背的长形物体上:“那是……枪?你是战士?” “呃…啊。”安迪回过神,坦白地道,“算是吧,我学过枪法,但我的本职是画家,我也只想当画家。” “你叫什么名字?” “啊,安迪,安迪米拉尔欧斯达。” “安迪米拉尔欧斯达。”低声复诵了一遍,银龙的化身微微扬唇,“我叫麦先。” 麦先?这名字好象在哪儿听过。安迪疑惑地搔搔头,随即瞠目结舌,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你你你你是……”天哪!他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银龙王似乎感觉他的反应很有趣似地挑了挑眉,缓缓走近,执他的右手,橄榄形的瞳仁收缩了一下。 “那个,银龙王?” “这是双能够编织花朵气息,风之诗和青草记忆的手,惟独不适合拿武器。” 安迪满脸通红:“对不起,我不是个称职的战士。” “这不是需要道歉的事。”放开手,麦先翩然浮起,银眸荡漾着笑意,“明天我会再来。” ****** “咦!!!龙!!!?” 山谷外,尖叫划破青空,肖恩等人震惊得呆若木鸡。安迪挂着梦幻般的傻笑,点了点头。 “它长什么样?”抓着他,菲莉西亚好奇地询问。其他人则遗憾没有跟去,不然就可以见识到传说中的生物了。 “嗯…很棒很棒,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棒。”安迪并非不善辞令的人,但是他觉得任何世俗的词汇都会玷污那样活生生的美丽,想了半天,只能憋出个棒字。 这个答案当然不能让菲莉西亚满意,小嘴嘟得半天高。安迪正想画张草图给她看,鲁西克指着他身后,一向冷静的语调有崩溃的趋势:“安迪,那位——” “麦先!”转过头,安迪大吃一惊。怎么回事,他不是说明天再来吗? 余人再次石化,一为来者的身份,二为来者的名字。 三首龙之一,银龙王。 “呃,抱歉。”麦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尽管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我是想问一声,北边是哪个方向?” “……” 竟然是条路痴龙!?众人的下巴滑落到地,连同安迪在内。 世人都以为银龙王是热爱和平才常年窝在白银之谷,这固然没错,最重要的原因却是他怕迷路。毕竟堂堂龙王,总是要人指路满丢脸的。 “那……那边。”安迪机械性地指了个方向。礼貌地道谢,麦先正要离去,肖恩开口邀请:“要不要和我们一道走呢?前面就是达尔拉,有美味的食物和暖扑扑的床,天色也不早了。” “达尔拉?”麦先双目一亮,“听说,那里有个非常大的图书馆。”肖恩一愣:“有是有,可是很早以前就因为战争烧毁了。”原来还是条书痴龙。麦先垂头丧气。安迪安慰道:“没关系,再走三天左右,会到西悠瓦尔,那里有个更大的图书馆。”喜欢看书,不愧是以智慧闻名的龙王。 麦先转忧为喜。菲莉西亚兴高采烈地蹦蹦跳:“走咯!走咯!” 当晚,肖恩师徒在达尔拉的某家旅馆里,目瞪口呆地看着斯文优雅的客人独自扫光四桌酒席,正准备向第五桌挑战。 麦先……好能吃。 养不起啊养不起!帕西斯在心里哀号,他养不起一条龙。但是对方是安迪的朋友,又是龙王,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下驱逐令。其他人则是胃口尽失。未免他们半夜肚子饿,帕西斯起身跑向厨房。 “来,蛋黄酥。”当某龙吃得差不多时,他端着托盘回来,喷香的热气缭绕在整个大厅里,“饭后吃甜点最好了。” “哇——”菲莉西亚欢呼。玛丽薇莎尝了一口,赞道:“真好吃!”华尔特一口气歼灭一半。鲁西克悄声道:“买蛋会不会太贵了?”他是上一代当家人,自然关心财政。 “呵呵,这不是蛋,是我用黄豆做的哦。”帕西斯自豪地抬起下巴,“口味一样吧,我琢磨了很久哦。”众人叹服地注视杯里的甜点,连连点头。 麦先舀了一勺,橙黄色的蛋酥淋了淡黄的蜂蜜炼乳,视觉感极佳。放入口中,浓郁的奶香和醇厚的味道顿时弥漫在唇齿之间,沁甜的口感让心也融化开来。 “那个,再给我一杯。”慢慢吃完,他举起杯子,期待地道。 ****** 银龙王在第三天就和新朋友们分道扬镳,一方面是在看到西悠瓦尔大图书馆的一刻被勾了魂,另一方面是考虑到队伍的财务状况。 他并不像扎姆卡特那么粗心大意。 “对不起,虽然想给你们一些财宝,可是我除了书之外没有别的财产。”抱着安迪特别赠送的画像,麦先歉然道,“我没有收集宝物的习惯,但我会想办法筹,或者叫部下上贡一点。” 好寒酸的龙王啊!帕西斯和华尔特在心里咋舌,想敲一笔的念头就此破灭。安迪诚恳地道:“千万别这么说,麦先,本来就是我们邀请你。而且…我们也算是共同旅行过的同伴了,同伴之间不应该计价。” “唔……但是给你们带来麻烦也是不争的事实。”麦先还是无法释怀,突然想到一个主意,随手一划,当啷啷!一堆金银珠宝掉在地上。 幸好因为自己这帮人太引人注目,肖恩事先布下了隔音和屏蔽结界,不然…… “哇塞!”华尔特习惯性地吹了声口哨。菲莉西亚喜爱地蹲下:“好漂亮,闪闪发光的。”余人诧异地瞅着对方:“麦先?”他不是说他没钱吗。 “这是我朋友巴哈姆斯的收藏品。” “巴哈姆斯!?黑龙王!”肖恩失声大叫。鲁西克铁青着脸道:“那个,银龙王,你的好意我们很感激,不过这份礼太重了,我们消受不起。”拿黑龙王的财宝?他们又不是活腻了! 看出他的心思,麦先笑道:“放心,巴哈姆斯已经被封印了。就算没被封印,他也不会介意,甚至根本不会发现,他糊里糊涂的。倒是扎姆卡特,他的钱我可不敢拿,一定会第一时间海扁我一顿,再把你们烧成灰烬。” ……不愧是以贪婪暴力闻名的血龙王。 无论如何,送上门的钱,又没问题,没有人会向外推。肖恩郑重地表达谢意。帕西斯上前递出一本小册子:“麦先,我看你很喜欢蛋黄酥,所以把料理过程记录下来,还有几种点心的做法,你想吃可以自己做。” “谢谢你,帕西尔提斯!”麦先开心地接过。他生性严谨拘礼,尽管内心深处接纳了这群人类,还是改不掉生硬的称呼,除了安迪。对这个青年,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情,只觉他气质很好,很投契。 “那我们走了,希望还能见面。”肖恩代表徒弟们告别。 “嗯,等我把这里的书看完,就去找你们。” 这里的书……瞥了眼规模宏伟的图书馆,众人踉跄:何年何月才看得完!? 安迪回以包容的微笑,用力挥手:“我们等你!”目送他们的背影,麦先在原地站了很久。 事后,从不后悔的龙王深切后悔:为什么没跟他们一起去。 如果他去了,一切就会不同。 时不再来。就像那沁甜的,带着真挚善意的蛋黄酥,不管他做多少次,也做不出相同的味道…… ****** 如果要给幸福下一个定义,恐怕没有词比“短暂”更贴切。 九月中旬,鲁西克神色凝重地从灰羽分部回来,将几份报纸摊在桌上。只看了一行,爆炸的余波也席卷了其他人,其中以肖恩的冲击最大。 他立刻预见到战败将会导致的结果,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东方学舍高层的做法。 甩手罩下两层结界,肖恩用前所未有的严肃口吻道:“大家,听我说一件事。”余人惊讶地抬首,略带不安地等他示下。 “这件事和莉有关,但她也不知道。听完后,我希望你们能冷静思考,做出理智的判断。”肖恩刻意停了停,让弟子们有个心理准备。调适好自己后,鲁西克环顾一圈,道:“您说吧,肖恩师父。” “嗯,首先,我和莉都是众神预言的救世主……” “众神?预言?”虽然竭力忍耐,席间还是响起数个声音。没有介意他们的打断,肖恩点点头:“对,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过在我看来,那只是个乱七八糟的预言。不是妄自菲薄或逃避责任,我可以发誓,凭我一个人的力量,连四幽鬼也未必打得过,更别说黑之导师了!” “而预言说你能打败魔族?”鲁西克准确地把握住问题的核心。华尔特一脸难以理解:“他们真的相信?这是明摆的事实嘛——不可能!” “有众神这顶大帽子,不信也信了。”肖恩不屑地撇嘴。玛丽薇莎喃喃道:“神……真的有神吗?”肖恩露出不像他为人的嘲讽笑容:“这个嘛,我是知道他们存在,但我从来没指望过他们。”帕西斯更冷笑出声:“从不出现,也毫无建树的神,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菲莉西亚愤愤地道:“就是!他们自己不出力,却要肖恩师父替他们卖命,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他们是不是有不能出手的理由呢?”性格平和的安迪试图缓和气氛。肖恩也接纳了他的意见:“嗯,众神是否有苦衷暂且保留,总之圣域是信了,才会在我六岁的时候,把我从我出生的村庄带走。若非义父收养我——就是上一代珂曼家主——你们不会认识我,我会变成个冷血的家伙,没血没泪的战斗机器。” “肖恩师父……” “这是那帮老儿的教育方式。在他们眼里,我不是人,只是个工具。”吁了一口气,肖恩耙耙刘海,恢复了往常的神情,“其实我是幸运的。义父和姐姐都是好人,东方学舍至少也教了我本事,我看不惯的是那些所谓的长老。傻瓜也知道预言不可信,他们却深信不疑。不对比一下实力,也不想想,万一我败了,牛皮要怎么收场。” “没错,正确的做法是供个神明代理人之类的偶像出来,鼓舞士气,集合群众的力量打这场仗。”鲁西克赞同,看向菲莉西亚,“那莉在预言里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虽然她魔法天赋很高,但以她现在的水平,无论如何也担当不起‘救世主’这个称呼啊。”肖恩没有回答,在养女眉间连弹两下。 “咦!”惊呼迭起。菲莉西亚皱眉:“怎么了?你们干嘛都用那种怪怪的眼光看我?” “莉,你…你的眼睛……”玛丽薇莎结结巴巴地指着她。鲁西克干脆地道:“你自己照照镜子。”菲莉西亚依言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一照,险些尖叫。 镜中的她,左眼绚紫,右眼玄青,极为异态。 ……我果然是杂种,眼睛都两种颜色。菲莉西亚沮丧地投进义父怀里。 安抚地拍拍她,肖恩解释道:“这是[世界之相],据说世界毁灭时,能创造奇迹,复苏万物。”帕西斯啼笑皆非:“这怎么可能嘛!”华尔特却面露犹豫:“可是,莉曾经复苏了一个森林。” “世界!世界耶!你以为世界和森林一样大?” “呃…是。” “会累死吧。”鲁西克语惊四座,水绿的眸子射出锐光,“当时莉就昏迷了三天,如果范围扩大到整个世界,累死是唯一的下场。”肖恩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抱紧菲莉西亚:“嗯,看到莉复苏那片森林时,我就担心有关她的部分是真的,可是我不想,我不要她背负那么沉重的命运。” “……” “我从来不是什么救世主,我只是个自私的凡人。” “肖恩师父,你不必自责。”安迪沉静地道,“要一个女孩的牺牲为代价的世界,没有存在的价值。”鲁西克双手环胸,冷冷一哂,“没错,每个人都有必须担负的责任,硬推给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才叫真正的自私。”安迪绽开和煦的笑靥:“你也从未逃避过自己的责任,你不是一直在帮助受苦的百姓吗?比起在战场上厮杀,我觉得这更适合肖恩师父。” “安迪,露西……”泪水模糊了肖恩的双眼,“谢谢。” 呜,为什么我就没办法说出那种成熟的大道理呢?帕西斯看得很不是滋味,却不得不承认:和两位师兄相比,他还差得太远。 “那么,接下来就是讨论如何对付圣域。”鲁西克用指关节敲敲桌子,俨然领导人的架势,而事实也是如此。肖恩却一反常态,厉声道:“等等,露西,我还有话要说!” “……你想说什么?” “无论如何,众神指定我做救世主,虽然那不是基于我自由意志的强制责任,但在其他人看来,我还是违背神意的罪人,甚至是人类公敌!你们跟着我,不会有好下场!” “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克制砍人的冲动,白发青年一字一字道,“那你想怎么样,拆伙吗?” “不要——”玛丽薇莎激动地道,“我不要和大家分开!”肖恩深深注视她:“玛丽,你这是不理智的发言。”玛丽薇莎毫不退缩:“不,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我不要为了苟活,一个人躲在安全的地方,这样我一辈子不会安心!” “就是啊,你想独自扛吗?”华尔特也很不高兴,“太小看我们了。”帕西斯热切地道:“对,我们可以自己保护自己。”肖恩无声地叹气: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弟子们的程度他很清楚,加起来也拼不过一个东方学舍的高手,更别说自己保护自己了。 但是,要说分离,肖恩还真做不到。 这里坐的每个人,都是他的心头肉,掌中宝。 罢罢罢。肖恩苦笑着敲敲后颈,他对自己的能力有清醒的体认,也有自信,如果在无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应战,有十分把握。那么当务之急,就是保障弟子们的安全了。 鲁西克和安迪出生上流社会,对圣域的势力比较了解,但因为缺少切身的体会,也没有谨慎地考虑,只是着眼于应对问题:“别担心,肖恩师父,圣域的目的是活捉,我们的行动会有很大的空余。” “嗯。”肖恩回了个毫无破绽的笑容。 ****** 不再隐藏实力,他用时空魔法在短期内炼制了一大堆法器。 [魔火之眼],能够增幅亡灵魔法,附有火焰防壁功能的项链;经过改良,距离和次数都提升的[瞬移戒];[反冲环],以反向珠为灵感,无差别反弹魔法和物理攻击的秘银手镯;一柄有扰敌作用的细长剑[幻刃];以及治疗卷轴,威力强大的咒符——这些是给帕西斯的装备。 华尔特是两把精金打造的弯刀;具有隐身效果的月牙石项坠;相当于法杖的[雷神护腕];代替盾牌,视情况张开光系屏障的[穹光之戒];提高速度的[潜行靴];一打灌注了高等白魔法的储能水晶。 其他人已经有了,他又追加了几件守护的小道具,特别帮菲莉西亚订做了一套轻巧的魔法链甲。 说穿了,这些不过是以防万一的东西,肖恩真正花功夫做的,是一块能释放最强防御结界[绝对禁制]的黑宝石。 不知道师父的心思,徒弟们收到礼物都很高兴,只有鲁西克对看不出用处的黑宝石有点疑惑,但还是珍重地贴身藏起。 进入柔兰境内后,他们遭遇了追兵。 铺了一层浅雪的大地上,白衣的身影仿佛凭空出现,饶是肖恩已有心理准备,瞳仁还是剧烈收缩。 是特卫队的成员! 没料到东方学舍会把押箱法宝派出来,当下又是意外又是恼恨:特卫队个个以一挡百,是精英中的精英,与其相信预言,大材小用地派来捉他这个叛徒,不如送去战场,说不定早就打赢了! “露西,不要离开大家!”启动黑宝石,他闪身扑上。 透明的障蔽严严实实地罩住六人,帕西斯和华尔特尝试着拍打,纹丝不动,气得大喊大叫,其他人多少也责怪师父的见外。但只看了一会儿,就震撼得手足冰冷,说不出话来。 这根本不是他们能插手的战斗。 没有华丽的法术较量,花俏的招数比拼,一切都追求实效。完美,利索,毫无多余的杀伐。 烧灼视网膜的火花不断迸现,狂飙的鲜血扬起红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干掉两名剑士,肖恩被第三人拦下。犀利的枪尖划出数个圆圈,交错的弧形缠住他手上的光剑,撞击的脆响连绵不绝。电光火石间,肖恩以难以捕捉的步伐避开了长枪全部的攻击,趁着对方突刺无效收力的刹那,窜到他身侧,闪耀的光芒带起放射状的血液。 无视惯性地翻转,他扑向剩余的两名法师。对方不畏不惧地做了个手势,高热的焰流喷涌而出,化为一只巨大的火鸟,迎上半空的目标。 光剑划开一道亮线,只一击就将赤红色的大鸟分成两半,崩解的火焰被剑气刮得四散飞舞,宛如在棕发青年身后形成火的羽翼。下一秒,剑锋毫无停滞地劈碎法师的三重结界,在穿着长袍的身躯上切开一条笔直的伤口,激射而出的血花再次染红了雪白的视界。 另一名法师反应迅速地发出上百枚冰弹,构成一张绵密的巨网,彻底封锁住对手的退路。肖恩只是淡漠地瞥了一眼,毫不犹豫地抬起左足,将尚未倒地的尸体踢向他的同伴。 可怜的法师粉身碎骨。但冰网也因此砸开一个缺口,肖恩面无表情地突破腥风血雨,右手流畅地舞动,灌注了斗气的攻势穿透了两层坚固的防御,在最后一道前力阻。没有停顿,骤长的光枪从法师的眉心刺入,后脑穿出。这回溅出的不止是血,还有灰白的脑浆。 短短三十秒,却惊心动魄。 确定没有埋伏后,肖恩一手扶枪,大口喘息。刚刚一仗历时虽短,却消耗了他大部分的力气。又因为全神贯注,状态还无法调整过来。 微垂的双眸不再是清澈透明的琥珀色,而是沉淀着杀气的暗黄。 “肖恩师父……” 熟悉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闭目调息片刻,他打开禁制,粲然一笑:“没事了。” ****** 追兵层出不穷,质量也越来越高。 伴随着增长的,是毒芽般疯狂蔓延的无力感,使灵魂仿佛被荆棘纠缠一样痛苦。 对菲莉西亚而言这是第一次尝到的滋味,帕西斯却体会了整整十一年。 和母亲为了他做卑贱的营生,却无能为力时相同的自责,再次啃啮着他的心。 他痛恨自己的弱小。 还说什么“自己保护自己”,结果还是累赘一个,只能眼睁睁看着重视的人浴血厮杀,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肖恩也渐渐感觉力不从心,敌人出现的频率太颇繁了。无论他们怎么隐藏形迹,都逃不出搜索网。东方学舍这次是卯足了劲,誓要拿下这位救世主。 体力一下降,状态也不佳。第一次挂彩时,他考虑是不是给结界加一个屏蔽功能,但是想到这样徒弟们会更加担心,只好算了。 他唯一庆幸的,是追兵当中没有熟人。 应该是姐姐动的手脚吧。喝着小弟子炖的补汤,肖恩微微苦笑。当初带菲莉西亚逃走时,他就有了觉悟。但真要和同学对上,他只有选择溜了。 朋友们当中,他最对不起的是卡修。 答应了做他的部下,辅佐他实现他的愿望,却背信弃义。 只是,卡修可以没有他,莉却不能。 一口气喝完,肖恩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木碗,眼里浮起坚定:他已经是个差劲的朋友,差劲的弟弟,决不能再当个差劲的师父。 ****** 很久以后,当肖恩普多尔卡雷回想起一切,不禁自嘲: 他的人生,全是失败的。 ****** 银光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穿过矫健的身影,将他钉死在地。 “肖恩师父!”玛丽薇莎尖叫,帕西斯和菲莉西亚拼命捶打壁面,安迪和华尔特吓得大气也不敢喘,鲁西克咬牙环顾:“是精灵?” 精灵!这个名词令菲莉西亚眼中迸出火花,染上疯狂的血色。 用力拔出羽箭,撕扯开来的血肉在暗夜里带起赤色的轨迹。因为是从背部贯穿,这一拔通过了整个胸腔,痛彻心扉。已经完全进入战斗状态的肖恩却连嘴角也没有牵动,飞快冰封了前后的伤口,止血止痛。 然而,当他解决了偷袭者,止水般的瞳化开微小的涟漪。 嘹亮的兽嚎此起彼伏,大批异形包围了这片杀戮的战场,打破了抵抗者和追击者之间的天平。 “莉……?”鲁西克第一个反应过来,看向身旁的师姐。一名侥幸从魔兽口中逃出的法师跌跌冲冲跑近,干枯的手指聚起魔力,指着黑发少女:“你这个怪物!” 破土而出的尖锐藤蔓撕裂了法袍下的人体,绞成扭曲的形状,爆射的鲜血和碎肉,象征着施虐者的怒气和快意。 震惊这一幕,肖恩停止了动作,幸好一头魔兽及时扑倒他,才没有命丧兽人战士的斧头。 随着最后一名死者的倒下,血腥的戏码才告一段落。 定定注视义父,菲莉西亚紫色的双眸充斥着狂气,用歇斯底里的语调道:“肖恩师父,我不管世人怎么说、怎么看,从以前到现在,就只有你一个人站在我身边、保护我,所以我也只看着你、保护你,谁敢伤害你,我就杀谁!如果这个世界逼迫你,我就毁了这个世界!” 余音袅袅,激荡着每个人的心湖,溅起千重浪。 “……对不起,莉。”这一刻,肖恩终于意识到他将养女和徒弟伤得有多深。只能袖手旁观,对他们而言是怎样的酷刑和折磨。 可是以他的立场,除了这么做,别无他法。 ****** 平缓的山坡铺满了洁白的风信子,摇曳出温柔的波涛,一个同样雪白的人倘徉其间,妃色的唇含着一根草叶。 他的神情并不悠闲,碧眸笼罩着深沉的阴郁,再无过去的童真和光彩。 “喂,你在这里干什么?”黑色卷发高高扎成一束,身穿链甲的清秀少女跳跃着走近,“快回去,肖恩师父不是交代过,不要分散行动。” “我这就回去。”没有和往常一样抬杠拌嘴,帕西斯立刻站起来,表情漠然地拍了拍身体。看出他的心情,菲莉西亚的眼神柔和下来:“振作点,大家都不好受。” 微微扬唇,勾起一抹讽笑,但讽刺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至少你还可以召唤几只小可爱,用荆棘把那些混蛋戳得稀巴烂,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那次只是运气好,之后有派上用场吗?”同样嗤笑了一声,菲莉西亚转过身,凝视脚下的风信子海洋,“哪,帕尔,听说死灵魔法有一种用灵魂交换力量的法术。” “是有!可是肖恩师父不肯教我!”帕西斯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门,满脸愤恨。 肖恩多少也了解小弟子的性格。 菲莉西亚笑了,这次是不带阴影的笑:“这么说,你愿意付出那样的代价?”帕西斯斜睨她:“你不也是,疯婆子。” 踹了他一脚,被灵敏地闪开。 习以为常地打闹了一会儿,两人仰天躺下,看着飘浮的白云,手无意识地牵起,相同的脉动抚平了内心的无力和痛楚。 “帕尔,一起努力吧。” “嗯。” ****** “去西方?” 这天,忙里偷闲的肖恩坐在窗台上叠纸鸟。鲁西克走向他,提出经过深思熟虑的建议。 “对,内陆差不多都是圣域的天下,再躲也躲不了多久,贫瘠的西方好藏得多。”顿了顿,水青色的眸子浮起深深的疼惜,“这样,莉和帕尔的情绪也会稳定些。”不同于帕西斯和菲莉西亚,他也难受,却不自责。因为他自认尽了全力,受限天资和时间不是他的错。但那两个小鬼没有这么好的自我调适能力,不,应该说他们太重视肖恩了。 做师父的何尝没发觉,叹息着点头:“嗯。” 怀抱着希望,一行人匆匆上路,也在短暂的和平中,拾回曾经的快乐。 然而,遍寻不获的圣域很快推测出他们的下落,利用当地的愚民布下陷阱。 那一次行动,成功地一网打尽。 月见草的花毒麻痹了感官和知觉,被层层锁链和咒符捆住,关押在特别制造的铁笼里,命运之子以最狼狈的姿态,回到阔别了十六年的东方学舍。 细微的动作引发了强烈的雷击,抽搐的身体痛苦地蜷成一团,带起更大的金属碰撞声。 “肖恩师父!!!” 凄厉的呼唤使他睁开眼,对上一张恶意的笑脸:“乖一点,普多尔卡雷,我也不想伤你,毕竟你是预言的救世主,但你再轻举妄动,我就不得不使出非常手段了。” 没有理他,肖恩的视线定格在他身后的建筑物上。 他就好象走了一条螺旋的人生轨迹,离开这里,最终还是回到这里。 合上眼,他疲倦地坠入深沉的黑暗。 ****** 注:肖恩他们被逮到的经过,在《无法挽回的伤害》一章有叙述,所以就跳过了。忘记的读者,可以回去翻。 第四章 英雄们的安魂曲 肖恩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温和的黑发少年,笑吟吟地递给他一只据说是圣兽的蛋。 他们一起把它偷偷放在洁西卡的办公桌上,准备用所谓的[稚鸟情结]让它认主。 结果成功了。出来的也是非常可爱,羽毛像火焰的小鸟。 洁西卡不领情地臭骂了一通,但他们都看得出:她其实很高兴。 怀念的景象丝毫没有褪色,棕发青年微露笑意。那清亮的叫声,也仿佛就在耳边。 不对!他陡然睁大眼:这不是梦! “雷奥,谁准许你这样对他?” 冰冷的女声带着无人能挡的压迫感,闻者腿软,指挥猎捕行动的雷奥也不例外,吞吞吐吐地道:“啊,盟…盟主。” 她是圣十字联军的盟主!?帕西斯等人惊讶地打量被随从簇拥的栗发女郎。穿着红底金纹的制服,貌不惊人,身子骨也很瘦,似乎风一吹就倒,却像她别在腰间的殷红色长剑一样,散发出巍峨如山的气势,令人肃然起敬。 “算了,你也是职责所在,我不计较,但这里是东方学舍,没必要再那么防范,这就放了吧。” “可是……” “我不想说第二遍。”骤然沉冷的语调蕴含着倍增的魄力,雷奥再也抵抗不住,咬牙挥了挥手:“放人!” 当啷!铁笼和锁链相继解除,法师们朝瘫软的俘虏释放中和毒素的魔法。年轻的盟主走上前,看着狼狈不堪的青年。衣着破烂,深棕色的长发半数盖过苍白的面容,琥珀色的眸子透出惶恐,和他以前每次闯了祸一样,胆战心惊地瞅着她。 肖恩情不自禁地往后缩,无奈麻痹的身体不听使唤,只移动了一小段距离。这时,对方已高高举起右手。 啪!重重的耳光使他别过头,嘴角划下一道血丝。 “你……!”帕西斯等人大怒,奋力挣扎,想冲上去教训这个无故施暴的女人,肖恩的称呼却让他们当场冻结:“姐姐……” 姐、姐姐!?来回扫视外表毫无相似之处的姐弟俩,众人错愕万分。 捂着肿起的脸颊,肖恩无颜以对地垂头:“对不起。”克制再扇一巴掌的冲动,洁西卡珂曼冷冷地道:“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姐姐。” “……” “爸爸死了。”这句话令肖恩猛然抬首,大睁的眸溢满震惊和慌乱,“虽然他临死还嘻嘻哈哈的,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没见到你这个不肖子,他有多么痛心。” 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肖恩勉勉强强压抑住崩溃的情绪,缩起身子,咬紧的牙关泄出断断续续的啜泣。 “肖恩师父……”帕西斯等人不忍地低喃。 看到弟弟的样子,洁西卡也不好受,但是不骂他一声,实在对不起死去的父亲。 “哭什么,难道你认为你做错了?” 肖恩一震,用手背擦干眼泪,抬起头:“不,我没做错,我…只是对不起姐姐和义父。”说着,泪珠再次摇摇欲坠。暗叹这个弟弟还是爱哭鬼,洁西卡用力弹了他一记,吐出郁积了十六年的怒气:“笨蛋!” 笨到无药可救的呆瓜!他把她们这些亲人,当成什么了? “姐姐——”肖恩一把抱住她,泣不成声地道,“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圣炎兽古拉迪乌斯落在小主人的肩头,发出欢喜的鸣叫。空出一手搂住它,肖恩继续倾泄孺慕之情。 呜呜,我不要叫她姑姑。菲莉西亚在心里嘟囔,对义父突然冒出来的姐姐没有好感,却不得不承认:是她害肖恩没见到亲人的最后一面。想到这里,她就无法讨厌洁西卡。 反正,都是众神不好!她很快找到迁怒对象。 其他人则由衷为肖恩高兴,并暗自庆幸多了个庇护者。 “盟主,差不多了。”虽然不想打扰这对姐弟,部属还是本着责任提醒。洁西卡点头表示理解,拍拍弟弟的背:“好了,肖恩,这么大的人,别让人看笑话。跟我去官邸洗个澡,换件衣服——你们也来。”瞥了眼形同人质的六人,她施加无形的命令,追兵们只得悻悻退开。 “是…是!”帕西斯等人喜出望外,纷纷冲上前扶起师父。宽慰的宽慰,擦脸的擦脸,拉衣角的拉衣角,侍侯得无微不至。 是帮孝顺的孩子呢。洁西卡哑然。她一直担心弟弟的流浪生活,现在看来是过得很好。 临走前,她不忘对掩不住嫉恨的雷奥扔下一句:“你的功绩我会上报。” 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肖恩恢复了活力,再次穿上的褚色长衣却让他感觉拘束。走出浴室,不见徒弟们的踪影,他惊慌地左顾右盼:“姐姐,莉她们……” “他们在吃饭,孩子毕竟是孩子。”笑了笑,洁西卡招手,“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肖恩依言走过去,坐在姐姐身旁。 因练剑而粗糙的手抚上他的脸,缓缓摩挲,洁西卡轻叹:“你长大了。” ……姐姐老了。肖恩心痛如绞,清晰地看见对方鬓边的白发。 她才三十六岁啊! 根本无法想象她这么多年一个人是怎么撑下来,肖恩再次紧紧拥住她,嘶哑地呼唤:“姐姐。”这一刻,他连道歉也说不出口。 “笨蛋。”敲了下他的后脑勺,洁西卡挣开他的怀抱,神态淡定从容,“姐姐用不着你瞎操心,你自己的事才头大。”肖恩还是牵着她的手,擦去沁出眼角的泪:“对了,那些老家伙竟然不说话?”洁西卡冷笑:“这里是圣域,东方学舍的地盘,他们还怕你飞走?买我个面子而已。” “……姐姐,我只有照他们的意思去做了。” 洁西卡没回答,因为她看出弟弟还有后续,“但是莉…就是那个黑发的女孩子,她是世界之相,我希望你救救她,不要让她步上我的后尘!” 无奈的叹息逸出唇:“肖恩,我很想答应你,但你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他们是让你乖乖听话的人质,雷奥会没动过手脚?”肖恩握紧拳头,重重擂在沙发上。 “我会想办法,你就朝众神下手吧,也许会有一线机会。” “嗯。”原本明朗的眉宇凝聚着阴云,洁西卡刚伸手想抚平,一个清越的声音传来:“肖恩师父,你洗好了?我们留了饭菜给你。” 帕西斯端着托盘走进房间,身后跟着菲莉西亚等人。 “谢谢。”笑着接过托盘,肖恩端详每个徒弟,“都吃饱了吗?”众人异口同声:“嗯~~吃饱了~~” “身体有没有不对劲?” “没有。”这次是咬牙切齿声。肖恩捏捏帕西斯的左颊,笑道:“别苦着脸,肖恩师父会想办法。” 你都自身难保了!众人的眼神传递出相同的怨气。洁西卡感叹:没威严的师父。 “洁西卡小姐也解不开我们身上的咒术吗?”看出师父的义姐是个可靠的人,鲁西克期待地问。洁西卡苦笑道:“抱歉,我无能为力。”众人一致叹气,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那个,肖恩师父,先吃饭吧,冷了就不好吃了。”玛丽薇莎首先振作起来,帮师父系好餐巾。肖恩实在没胃口,象征性地塞了几口。见状,帕西斯向主人借了茶具,泡让神经放松的药草茶。 “你很能干呢,叫什么名字?”香气扑鼻的液体确实舒缓了身心,洁西卡忍不住夸奖。 “帕尔,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在这位威仪天成的女性面前,帕西斯也有点抬不起头,怏怏地道,“我也不能干,我只会泡茶做饭。” 洁西卡笑了,为他的孩子气:“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我就不会煮饭,但我一向认为我很能干。何况你还小,未来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尽管内心的自责没有减少,帕西斯还是稍稍释怀,低声道:“谢谢你。” “其他人也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是老大,菲莉西亚,小名莉。”菲莉西亚抢先道,轮流指过去,“他们是安迪、玛丽、露西、威迪和帕尔。”被她点到名的依次行礼:“您好。” “你们好。呵呵,肖恩,你收了一帮好徒弟。”洁西卡欣慰弟弟的眼光。安迪仿佛下定决心似地踏出一步,道:“请问,战争马上就会爆发吗?”洁西卡愣了愣,眼底闪过深思:“应该快了。魔族的动向很微妙,看得出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我们这边只等肖恩和众神勾通后,就宣布开战。” “那,我们想参战,可不可以?” “不行!”差点捏碎茶杯,肖恩厉声道,“你们这帮小鬼,凑什么热闹!”安迪毫不退缩地直视他:“肖恩师父,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总之你们给我乖乖待在这里!”肖恩一口打断。他是没得选了,但徒弟们决不能有事。何况万不得已时,还有玉石俱焚这招可以用,不信那帮老家伙不怕。 “别生气嘛,肖恩师父。”菲莉西亚不失时机地撒娇,抱着义父的脖子蹭啊蹭。鲁西克更轻轻松松就压倒了师父的气势:“你才给我听好了,我们不是随随便便做的决定。东方学舍的势力太大,正面对抗毫无胜算,但是在战场取得功勋,他们就不能明着摆布我们。” 软硬兼施,换作平时肖恩早就屈服了,这会儿却死咬着不肯松口:“不行!绝对不行!”看出师父是铁了心,弟子们面面相觑,暂时收兵。 华尔特开口道:“洁西卡小姐,众神到底想让肖恩师父做什么?就冲上去跟魔族打?”洁西卡沉郁地道:“好象要给他什么指示,具体谁也不知道。”安迪不禁皱眉:“那联军把他置于什么样的位置?” “老实说,各位异族族长,还有我们这些军部的首脑,从来没把我这傻弟弟考虑进去。一来,众神的预言太模糊不清,让人难以相信;二来,他自己也不想管了,谁还会指望他?” “我……” “肖恩,你可得有心理准备。你那些朋友,每个都想揍你一顿。”洁西卡眯着眼注视弟弟,目光严厉。菲莉西亚直直瞪回去,大声道:“肖恩师父是为了我!他们要揍,揍我好了!” “莉!”肖恩急忙圈她入怀,揉乱她的发,“胡说什么!”洁西卡微微一笑:“这是感情问题,他必须承受。如果哪天你的肖恩师父丢下你跟女人跑了,你不会想揍他吗?” 我会杀了那个女人!菲莉西亚咽下到嘴边的话。肖恩哭笑不得:“姐姐,你那什么比喻嘛。” “不过,也有人不光是生气这么简单。”洁西卡话锋一转,“像贝姬、布修他们,能够理解你的选择,私心里还为你高兴。但卡修这样责任心重的,就把你的行为视作逃避了。”肖恩的神情黯淡下来。 “还有,卡修和艾咪结婚了,女儿罗莎米亚今年十五岁。” “啊…他们结婚了?”肖恩打击更大。对堪称绝世美女的爱蜜莉,他抱有一份青涩的好感。洁西卡哪会不清楚弟弟的心思,淡淡地道:“艾咪太高傲了,不适合你,还是贝姬好。”肖恩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贝姬!?姐姐,你想害死我?她小时侯一直把我当沙包揍耶!” 好可怕的女人……帕西斯等人不寒而栗,向师父的童年致以诚挚的哀悼。 “呵呵,她现在可是温柔的大美人,你一定会喜欢的。”洁西卡信心满满地笑道。菲莉西亚嘟起小嘴,zhan有欲十足地抱紧义父:讨厌,肖恩师父是我的,退一步也是我和帕尔一人一半。 她和帕西斯就这样无视肖恩意愿地把他瓜分了。 肖恩摇摇头,无法想象。洁西卡理智地打住叙旧:“总之,等那边的事了结,你就跟他们好好谈谈。我和底下商量,尽量让你晚出场,最好是当个吉祥物。” “姐姐!”肖恩严词抗议,“既然我已经被他们抓来了,也只好出份力,你怎么能把我当吉祥物处理!听你的形容,军部的人头脑都清醒,这很好,但是他们也没办法提振士气,对吗?” “……嗯。” “所以咯,我想我的用处就在这里。那帮老家伙指望我单挑魔族,这是痴人说梦。不过对手只有黑之导师的话,我还可以拼一拼。” 洁西卡的嘴角几不可察地一抽。 “九月之战的经过我看过报纸,可以说全是因为黑之导师才一败涂地。不解决他,士兵的斗志就提不起来。他也是魔族的主心骨,干掉他比干掉魔王更有用。本来我是没有把握,可是我想到一个主意——叫众神吐点东西出来,不然我就弑神!他们把我的人生搅得乱七八糟,还继续闲闲纳凉,我决饶不了他们!”肖恩越说越愤慨,一番话大快人心,洁西卡却愁眉深锁。 “万一你败了呢?” “呃,我也担心这一点,但事到如今……” “不必说了。”洁西卡语气强硬,“一旦你接受神旨,大贤者也拿你没办法。战斗的事交给我们,你只要在开头亮亮相,背我写的稿子鼓舞大家就行。” 她决不会让弟弟上战场,因为她知道黑之导师是谁。 维烈赛普路斯。 曾经寄住在珂曼家四年,对她和肖恩都非常重要的少年。 第一眼看到记录水晶里的影象,她震惊得全身僵硬,连忙提出交涉。魔王的回复是:[跟蝼蚁没什么好谈。]之后几次更是石沉大海,根本不屑理会。 在九月之战亲眼目睹维烈是如何狠辣地屠杀金龙族,她就明白他本人也不会接受和解。死战已是无法避免,至少,不能让肖恩尝到那种苦涩的滋味。 肖恩困惑地皱眉。洁西卡固然宠他,却不是自私的人。眼下这么严峻的情况,她还执意藏着他,实在令人费解。就算保险起见,也应该让他上去打打虾兵蟹将。 “姐姐……”正要劝说,响起敲门声,面色不善的侍卫领着一位使者进来,传达长老们希望命运之子过去一趟的旨意。 ****** 久别重逢的师生会面,气氛只能用险恶形容。 平均年龄超过八十岁的老人联盟端坐上位,乳臭未干的青年在下面猛瞪眼,一个个用目光凌迟。 圣十字联军的权利机构是一个铁三角。顶点是以大贤者为首的长老会;其次是互相牵制的三大世家和四强国。不过近年来军部渐渐揉合了两方的势力,主因是[英雄王]——众望所归成为各国代表的科尔修斯克威特和洁西卡私交不错。但即使是他们俩,彼此的关系也很微妙。军队内部更是错综复杂,勉强达成一致对外的状态。总体而言还是根深叶茂的东方学舍占上风。 难怪对救世主,贤者们也摆出高姿态。 “肖恩普多尔卡雷,你可知罪?” 中央头顶无毛,长须全白的老者打破沉默,语气十分威严。肖恩只是不给面子地翻了个白眼:知你个大头鬼! “大贤者,你看他这副德性,分明不认错。”左首身穿红袍的马脸妇女仿佛自己受到冒犯似地嚷起来,“早知如此,当初选暗之子也许还好一点。” 宛如实质的杀气从棕发青年身上迸发,使大殿里的温度瞬间降低。 “臭老太婆,你还敢提席恩!”怒吼声震得四壁颤抖,“就是你,就是你们这帮老不死拆散我们兄弟!我警告你们,如果我哥哥出了什么事,我就把你们统统扁成猪头,扔到街上示众!”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位高权重的人们气歪了嘴,当下就有好几人举起法杖要严惩这个目无尊长的学生。雷奥等狗腿更是摩拳擦掌,只等一声令下好上前痛殴。 大贤者挥手制止,眼里同样跳跃着火花:“普多尔卡雷,你真是半点长进也没有。” “哼!”余怒未休的嗤鼻。不再废话,大贤者摊开的手掌上方翻腾着一团黑雾。 “?”本来以为他是要施法教训自己,却迟迟不见异样,肖恩正纳闷间,听得对方故意缓慢地道:“你大概不知道吧,雷奥把咒术的主体传给我了。” 耳边轰雷阵阵,肖恩连退数步:“你……你……” “要不要尝尝你徒弟受的苦?” 几十双眼睛一齐俯视他,带着相同的恶意。 一言不发,肖恩跪了下来,用最标准的姿势,深深磕首:“请原谅。” 收回咒术,大贤者坦然接受他的跪拜。尽管肖恩是预言的救世主,但以他的性格,不会向神明告状。而且他坚信,众神也会处罚这个辜负神恩的命运之子。 其他人更觉快意,如雷奥之流还发出奚落的笑声。 “进去吧,好好忏悔,不要再丢东方学舍的脸!” “是。” 被带到祈祷室前,肖恩正要伸手推门,反射性地侧身闪过偷袭:“你干什么!?” “幸运的家伙!”雷奥呸了一声,掩不住满心的嫉妒。肖恩对他更没好感,不但把自己捉来这里,还间接害得徒弟们受罪。不过此刻,他发现一个以前没注意到的疑点:为什么众神不选择雷奥这种巴不得膜拜服从他们的人,偏要他这样百般不情愿的“顽劣份子”呢? 可见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发泄性质地将雷奥踢到走廊尽头,肖恩没有放下脚,直接踹开门,风风火火地冲进去。 两扇厚重的门板在他身后关上。 ****** 洁西卡心神不宁地停下笔,难得在工作时段开小差。 她身处的是一间实用性远大于装饰性的办公室。除了桌椅、书架、纸笔这些必要的摆设,其他还有立体地图、平面军事图、布阵用的沙盘、两套联络镜、传音水晶、重要的文件协议等等。年方二十一,她就坐在这里听取报告,和盟友部下一起分析战局、筹划准备。但多数时间还是在外奔波,隔壁的小房间几乎没使用过,累了也是趴在桌上睡一会儿。 和众神的会面是不可测的变数,她实在无法放心。 肖恩又是个冒失鬼,惹恼了神明,被取消救世主的资格还好,不,是最好不过,就怕他被神罚…… 正巧远处传来轰鸣,吓得她哆嗦了一下,羽毛笔掉在纸面上。 视野突然大亮,紧接着恢复原先的暗度。 ……冬天还打雷?转动靠椅,洁西卡看向窗外,眼底沉淀着阴郁。她并不迷信,不认为这是什么不祥的预兆。只是,有一股理性之外的不安盘踞在她心里,驱之不散。 这时,敲门声响,得到允许后,一个高大的年轻人走进来。 和洁西卡式样相同,却是蓝底银纹的制服,与一头暗红的发形成鲜明对比;肩披斗篷,衬得他挺拔的身材更为英武;举手投足,洋溢着洗练的魅力;英俊的脸庞笼罩着沉肃之情,却不让人感觉刻板,反而油然升起景仰。 “卡修。”洁西卡微笑点头,三分真心,七分演技。而英雄王科尔修斯克威特也郑重行礼:“盟主。” “叫我洁西卡吧,我们说好私下不拘束——有什么事?” 关上门,科尔修斯习以为常地在对面的沙发坐下,直奔正题:“没什么要紧事,新一批的狂化药剂配好了,特地跟你说一声。”洁西卡微微皱眉:“且慢使用,狂战士毕竟是消耗品。这么说,肖恩的事还没泄露出去?” 听到肖恩的名字,科尔修斯的表情略微僵硬:“长老们的意思,是再看一下。” “嗯,他们的考量没错。另外,有关战前的细部讨论,我有一点补充。”洁西卡注视房间中央的立体地图,“空军方面,是否薄弱了点?”科尔修斯一怔:“不弱吧。虽然战力最强的金龙族很遗憾地阵亡了,但黑龙、蓝龙和绿龙都答应襄助,我也邀请了银龙王;何况我们还有狮鹫和飞龙骑士。” “但是魔族的技术是超乎我们想象的。如果能够确保制空权,地面部队的压力也会大大减轻。” “这倒是,那您有什么好办法?”科尔修斯爽快地接受意见。洁西卡却面露犹豫:“其实我早就派人研究,可惜到今天才有了成绩,而且还不稳定,是一种叫[反转浮空]的法器……” 听罢,历经风雨的英雄王也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太惊人了。” “还在实验阶段,您认为可行吗?”洁西卡不自觉地换上公事口吻,因为他们的合作关系比私交更密切。科尔修斯沉吟片刻,毅然点头:“可行!只是时间方面——” “尽力干吧,这可能是最后一战了。” 科尔修斯以沉默赞同,又探讨了几个技术性的问题,他起身告辞。洁西卡朝他的背影抛下一句:“你不去看看肖恩吗?” “……”震了震,科尔修斯转过头,绽开无懈可击的笑容,“我会的,只要你不介意我请他吃我的拳头。” “呵呵。”洁西卡也笑得很轻快,挥手道,“尽管揍吧。” 然而,门一关上,她就敛去笑意,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科尔修斯的表现太自然了,反而加深了她内心的疑云。 这位同事的野心和为人,她了若指掌。他们维持的是薄冰上的友谊,只能互相利用,无法真正信任。 洁西卡并不想这样,是现实让他们不得不武装,变得世故。 卡修这孩子爬到这一步也不容易,他一定不想到此为止,那么肖恩……只会成为他的阻碍。 她那个傻弟弟绝对不是对手,不过只要有她在,科尔修斯就不敢轻举妄动,就怕她有个万一…… 敲敲脑袋,洁西卡自嘲地笑了:今天是怎么了,冒出这种丧气的念头。 走到窗前,她凝视大雨滂沱的景观,眼里也有雷光舞动。 对科尔修斯,她其实有一份很深的同志情结。他们都希望这个世界和平,费尽心血把圣十字联军壮大到如今的规模。洁西卡从不自认是什么圣人,相反,她恶迹累累,为了胜利无所不用其极。暗杀反对者,金钱舞弊,强制征兵,禁忌研究,非人道实验,药物控制……连奴隶交易也分了一杯羹。 她脚下踩的是尸骨的海洋,手上沾满了永远洗不净的鲜血。 但她也坚信这一切都是必要的。更不会为了赎罪,来个自裁之类。联军需要她,未来的建设也需要她。 只是,在大义和梦想之上,她还有一个私心。 这是她动力的来源,从那个棕发的小男孩扑进她怀里的一刻起。 抽出佩剑,流光闪烁的剑身映出一双坚定而温柔的眼眸。 她要守护肖恩,她最宝贵的弟弟。 ****** 天杖的出世,夷平了包括祈祷室在内的整栋楼宇。 当成是天罚的人们栗栗危惧,感慨神明终究是发怒了。不料,那个原以为死在废墟里的“前”救世主居然连毫毛都没掉一根,像头疯马似地往外冲,交代也不交代一声就飙得不见踪影。 “……”哑然了一阵,贤者们转向随后出现的冥王夫妇。没有人傻得问“你们是谁”,纷纷惶恐地跪倒。也不管是哪位尊神,先拜了再说。 “大致的经过我听肖恩说了,对此我感到很遗憾。” 生命女神轻叹,和丈夫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色。他们不能直接干涉人界的事,只能通过信徒传达[启示],结果这个启示被当成预言不说,还因为思波的交流不够清晰,凭白多了许多臆测。 本来只有短短八行字:“双月之刻,双子诞生;暗为长,光为幼;分离之前,务必迎接;命运之子,有望救世。”接收的一方却解读成:暗之子是必须舍弃的不祥之人,光之子才是命运之子,一定能拯救世界,他也必须拯救世界。 呜呜呜,天地明鉴,光暗只是那对兄弟各自比较亲近的属性啦!没有别的意思!他们原先还指望这两个孩子一人继承一样神圣器,共同担负赶走魔族的重任呢,结果…… 第一代神子月也是,被当成妖孽架上刑台,他的母亲还在这场暴乱中丧生,导致他恨透了诸神——他们为什么总是好心办坏事!? 想到伤心处,夫妻俩险些抱头痛哭。 清清喉咙,秦蒂丝威严地道:“今后,肖恩就是我们的全权代理人,且莫再强迫他,他也同意了我们的请求。”她以为这样说就没问题了,还在临走时,向其他信徒发出相同的指示。 这么一来,肖恩的退路被彻底截断了。某些人心底的妒念,也因此更加茁壮。 匆匆跑回洁西卡的官邸,肖恩气喘吁吁地冲进大厅,唤道:“莉,帕尔,露西,安迪,玛丽,华尔特!”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等人奔出沙龙,脚步有点不稳,因为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酷刑,但是看到师父平安归来,都开心得忘了肉体的疼痛。 “就是他们。”肖恩握紧胸口的十字形挂饰,“解开他们身上的咒术。” 《喂,你疯了。》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传进他的脑海,《我的力量可不是普通人吃得消的,你我刚缔结契约,还需要适应一段时间,我现在就发动权能,你的身体会撑不住。》 “死不了就行,快啦!” “肖恩师父?”看不懂他在干嘛,众人愕然。鲁西克反应最快,指着他脖子上的项链:“那个…莫非是解除咒术的法器?”帕西斯插口:“光解除没用,关键是受术者能否承受,不然肖恩师父就可以解开了。”他是死灵法师,对这方面的知识比较了解。 “没关系,这个东西说能让所有的法术‘无效化’,而不是‘解除’。”肖恩兴高采烈地献宝。自尊心极高的天杖大喊:《我不是东西!》 “……你不是东西是什么?” “它是神明给你的宝贝?”华尔特好奇地打量。天杖转怒为喜:《对,我是宝贝!》可惜华尔特听不见,径自估价:“黑漆漆的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不过上面的银粉和宝石应该能卖不少钱。” 《……》 “我觉得俗气了点。”安迪的评价让天杖更加火冒三丈。 “哼,不安好心眼。”菲莉西亚唾弃地道,“他们只是要肖恩师父替他们拼命,才给了他这个首饰不像首饰,武器不像武器的玩意儿!” 比东西更过分……天杖无声地饮泣。 肖恩安抚地拍拍思想偏激的养女:“不是这样,我原来想岔了,普路托和秦蒂丝…就是和我会面的两位神祗,他们还不错,也给了我选择权。”菲莉西亚压根听不进去:“都把我们扣押了还谈什么选择权!就算他们不知情好了,为什么非要你和魔族打?除魔不是神的责任!” “呃,我忘了问——总之先解开咒术再说。”生怕大贤者再搞什么小动作,肖恩顾不得开导,让徒弟们站成一排,开启天杖的封印。 华丽非常的神圣器眩花了众人的眼,因此当巨大的十字架还原成小小的项坠后,还愣了一会儿。 “肖恩师父!” 离得近的玛丽薇莎扶住瘫倒的师父。余人大惊失色,急忙抢上。 肖恩昏迷了两昼夜,醒来后照样生龙活虎,恍若没事人地到处乱窜,和朋友同学打招呼,联络感情,但他的徒弟们可不会忘了那两天。当鲁西克猜测是使用神器的后遗症时,菲莉西亚恨不得活啃了天杖,从此将众神捧上厌恶排行榜的第一位,挨下来是精灵和高等魔族。其他人则坚定了参战的决心。 ****** “姐姐,奥佛瑞特陛下在哪里?” 这天,参加完最讨厌的交际应酬,肖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询问洁西卡。宴会上,除了几位分身乏术的军部首脑,异族族长都到齐了,只缺了精灵一族的王。 “他被软禁在学舍后面的树林里。” “软禁!?为什么?” “因为他杀了人。”说到这件事,洁西卡就叹气,“那个时候,他把你和莉送走,惊动了学舍上下。大贤者要他说出你们的下落,并交出魔族公主的尸体。他不肯,带着他的妻子想突围。贤者们制住他,一些激进份子把魔族公主从他怀里抢走,扔在地上践踏。他当然会勃然大怒,下杀手了。” “……太过分了。”肖恩气得全身发抖,“连死者也……何况玛格蕾特殿下从来没做过坏事,还救过精灵族的孩子!”洁西卡也恻然摇首:“更糟的还在后面呢。以为他是中邪的精灵们焚烧了尸体,兴冲冲地跑去向他邀功,被他赶出来,说从此精灵死光了也不关他的事,自己封印了森林。”这回肖恩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咬牙。 “你带莉去看看他吧。”洁西卡扔给他一枚通行令。 菲莉西亚已经睡了,困倦加上听到是去见她那个“坏爸爸”,失控地大叫:“不要!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肖恩正在气头上,板着脸问。菲莉西亚缩了缩,装出乖巧的样子:“好嘛,莉去就是了。” “这才乖。”摸摸她的头,肖恩叮嘱,“你爸爸受了很大的打击,你这个做女儿的,一定要好好安慰他。” 哼,我不捅他一刀,我就不叫菲莉西亚。 静谧的森林里,一丝微风也没有,参天的古树笔直地矗立着,茂密的树叶编织成密集的大网,完全挡住了光线。牵着养女的手,肖恩小心翼翼地前进,突然感到一股阻力。 “奥佛瑞特陛下,是我。”没有试着突破,他朗声道,“肖恩普多尔卡雷。” 无形的结界起了波澜,豁然散开。 整座森林活了。树精点亮夜光草,一盏盏幽蓝的小灯就像暗夜里的萤火虫,妆点出如梦似幻的景象。星光也穿过叶缝洒下,伴随着沙沙的声响婆娑起舞。 缓步走出的青年仿佛凝聚了所有的光辉,清澄的蓝发自然披散,气质淡雅若水,柔静而深邃。他的五官是最符合精灵特征的协调,此刻却交织着欢喜和忧虑。 “肖恩……真的是你。”精灵王激动得声音颤抖,“你怎么回来了?” “嘿嘿,我被逮到了啦。”肖恩不好意思地搔搔头,随即补充,“不过,我和莉都没事,你放心!” “莉…她没一起来吗?” “咦,来了啊。”肖恩这才发现养女躲到背后去了,连忙把她拎出来,“莉,叫爸爸!” “爸爸。”不想让义父不快,菲莉西亚硬邦邦地叫了声。听出其中满满的不情愿,奥佛瑞特原本粲亮的眸骤然黯淡。肖恩识趣地道:“嗯,你们慢慢聊,我先回避一下。” 他一走,气氛就沉冷下来,父女俩相顾默然。 “你讨厌我?”良久,奥佛瑞特打破沉默。 何止讨厌!菲莉西亚眼中迸出恨意。见状,奥佛瑞特困惑地皱眉。 女儿讨厌他可以理解,毕竟他从来没尽过父亲的责任,但憎恨?他不认为原因是肖恩,那个青年不是这种坏心眼的人:“为什么?” “为什么?”菲莉西亚反问,发出尖锐的笑声,“你还有脸问!”奥佛瑞特更加摸不着头脑,急于填补彼此之间的巨大鸿沟:“菲莉西亚……” “肖恩师父从来不会叫我菲莉西亚!他都叫我莉!”菲莉西亚怒声打断,“而你呢?你给我起世界这种名字,是什么意思?”奥佛瑞特词穷,当时他也是吓坏了,自己的小孩竟然是[世界之相],情况又紧急,就想也不想,直接安了个对应的名称。 菲莉西亚按照特点取名的天赋,其实是遗传。 “那个,莉……” “你有什么资格叫我莉!” 可怜的父亲左右为难,半晌放弃地笑了:“也罢,现在再来谈感情委实太迟了。至少,请告诉我,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菲莉西亚眯起眼,全身散发出冰冷的杀气:“你说呢?你不是最清楚吗!”奥佛瑞特睁大眼,终于明白问题所在:“他们…他们狙击你?” “不是我!是肖恩师父!他差点像妈妈一样被他们射死!你为了保护这样一群王八蛋,抛弃我——你说我为什么恨你!”菲莉西亚一手按住剑柄,险险压抑住弑父的冲动。奥佛瑞特表情空白,看出无论他如何解释,女儿都听不进去,只会认为是借口。 身为精灵一族的王,却被手下害得家破人亡,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去叫你的肖恩师父回来吧。” 菲莉西亚一怔,开始后悔自己的言行,生怕他会在义父面前嚼舌根。奥佛瑞特淡淡一笑:“我不会告状,你放心吧。”又疑惑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菲莉西亚转身跑开。 循着树精的指引找到义父,拉着他跑回来,肖恩一头雾水地问道:“怎么这么快?你们不多聊聊?” “没必要了,你带她走吧,以后都别再来了。” “为什么!?”肖恩大吃一惊,来回看着两人,“是不是莉说了什么?奥佛瑞特陛下,您别介意,这孩子就是脾气倔了一点,她没恶意的!” 哼,还说不告状。紧紧抱住他的胳膊,菲莉西亚挑衅地瞪视生父,准备来个死不认帐。 “该说的都说完了,就这样而已。”奥佛瑞特合上眼,神色倦怠。以为他是心伤发作,肖恩也不敢多问,只道:“奥佛瑞特陛下,请节哀,您还有莉。” 这句话在奥佛瑞特听来,是莫大的讽刺。 “嗯…您不跟我们一起走吗?”多少感觉出他的冷淡,肖恩不禁打退堂鼓,讷讷地问。 “等魔族指名单挑时,我会出去。”奥佛瑞特睁开眼,敛去形于外的深倦,展现出王者的风范,“肖恩,如果有精灵向菲莉西亚示好,捧她做公主之类,你一律不要理会。” “哎?” “这是我们内部的权利斗争,我不想她牵扯进去。” 肖恩哑然了一阵:“权利?你们不是最淡泊了?”奥佛瑞特扬唇,好笑他的单纯:“淡泊?那是外人以为的假象。不然野精灵是哪来的?就连得到承认的‘正统精灵’,也有尊卑高下之分,所以才有了我的存在。我身上凝聚了所有精灵的血,是为了‘公平’而生,让大家都满意的傀儡君王。” 肖恩和菲莉西亚听得张口结舌。 “我虽然曾经想改善各族之间的关系,可惜,沉疴太深了,我无力回天。”奥佛瑞特耸了耸肩,神态是看开了的淡然,“大部分精灵和高等魔族一样,都是骄傲自大,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也好。” 呃……他是不是自暴自弃啊?肖恩汗颜。菲莉西亚还没从“超级杂种”的身份中恢复过来。 “我不是说丧气话,肖恩。我还是希望精灵这个种族能保存下来,虽然希望实在渺茫。”奥佛瑞特仰起头,就是这么微小的动作,就有一种似风似水,冰清玉润,月照霜凝的魅力。这一刻,肖恩深切感到他确实是所有精灵的结晶。不是血统,而是优点。 遗憾的是,这株奇葩,终究只能绽放出一朵孤高的白荷,而无法净化池底的淤泥。 “而且老实说,我真是受够了。那帮家伙,只会依照自己的价值观行事,从来不考虑别人也是有思想有感情的。”奥佛瑞特并没有过多的抱怨,很快收起情绪波动,低头凝视两人。清澈的眼神有着不容置疑的稳重,冰雪的凛冽和春风的温柔相交融,竟然无比和谐。 “如果他们能活下来,降魔战争倒不失为一贴猛药。不过,前提是‘活下来’。” “……” 优美修长的手指抬起:“走吧,祝我们彼此好运。” 肖恩不由自主地照做,迈出几步才慌忙转身行礼。菲莉西亚略带复杂地瞥了生父一眼,依偎着他离去。 结界关闭的前一刻,肖恩回过头,看到那孤独的王者眸光寂然地望着这边,身形挺得笔直。 ****** 身穿白底绿纹的制服,安迪提着长枪走出洁西卡的官邸。 自从肖恩非但没被神罚,反而荣升神明代理人的位置,东方学舍就一改之前的态度,将他们六个纳为[特别学员],极尽所能地示好。 安迪并没有被优待冲昏头,也不感觉讽刺,只是慨叹“世事无常”。 当年满腔热血离开家乡,立誓成为画家的少年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会站在圣域的中心,手持武器,准备向强大的侵略者挑战。 长长的台阶下,一个银发男子缓步走上。愣了愣,安迪欢喜地叫道:“麦先!” 银龙王点头为礼,露出淡淡的笑意,随即敛去,俊颜蒙上浅浅的阴影:“我应该跟你们一起去的。”安迪一怔,惊讶地笑了:“龙也会后悔?” “嗯…这种感情,叫后悔吗?” “谢谢你,麦先。”安迪深深注视这个路痴、嗜书又意外纯真的朋友,“你知道了?”麦先点点头:“众神的预言我也有耳闻,只是没想到会是你的师父。”安迪神情一黯:“预言……我始终认为那个预言太过残酷,世界的命运不应该由个人承担。虽然很多人指责肖恩师父逃避责任,但我认为他反而担起了他真正能够担起的责任。” “人类太偷懒了,众神也是。”麦先直言不讳,“我和神明打过交道,他们倒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脑筋过于简单,还有太不了解人类。”安迪听得瞠目结舌,半晌才回过神:“神…是一种非常单纯的生物吗?” “神是能量体,能量体都很单纯。” “呃……”安迪一时接受不了观念的变革。麦先看着他手里的长枪,眉微微蹙起:“你要去练武?不是画画?” “这里没有美好的自然景观啊。”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安迪苦笑了一下,抬头仰望蔚蓝的晴空,“不过说穿了,乱世哪儿都不会有真正太平的地方。” “安迪……”麦先眸光变深,不是失望,而是震撼和由此衍生的心疼,“我说过,你不适合拿武器,现在我要补充一句,你更不适合战争。”安迪低下头,迎视他的目光:“麦先,没有适合不适合,只有肯不肯去做。” “……” “你说的没错,大部分人是好逸恶劳,所以才冀望救世主的出现。但我不要,不要眼睁睁看着我重视的两个人被世界压垮。一点点也好,我想贡献自己的力量。”摩挲银蓝色的枪身,安迪的眼神柔和下来,“其实我刚刚说的严苛了,一般的百姓没有战斗力,所以也不能要求他们去和魔族厮杀。我是武人,我可以。” “你是画家。”麦先坚持。这一次,安迪没有反驳,良久,他轻轻笑出声:“我是不称职的战士,也是不称职的画家。” “你是个称职的人类。” “是啊,事情总要有人去做的。”喃喃着,仿佛自我确认,青年突然一扫犹豫,文弱的脸庞浮起名为“坚毅”的神色,“麦先,请你帮助我。”银龙王睁大眼。 “肖恩师父从不以救世主自居,而我有几两重,我也很清楚,我的力量……太微薄了。虽然我想为他分担,可是凭我的能耐,生还也是未知数,我不想让爱我的人们伤心。” 单膝跪地,安迪郑重地致歉,“我知道,对龙王的你来说,这样的请求太失礼,但我还是求你,一次就好,请帮助我。” 一只手递到他面前:“龙和龙骑士的关系,是平等的。” ****** 盛着琥珀色液体的玻璃杯放在柜台上,带动冰块丁冬作响。 “喂,肖恩,你不庆祝一下吗?” 法师打扮,有一头奇异绿发的青年在友人身边坐下,亲热地勾肩搭背。肖恩回他一脸茫然:“庆祝?今天谁生日?” “不是啦!是你家安迪!你可真是教出个争气的徒弟,竟然和银龙王缔结契约。” 噗!肖恩把嘴里的酒喷到友人脸上,顾不得道歉,跳起来大喊大叫:“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绿发青年咬着牙掏出手帕擦拭。 “抱歉抱歉。”肖恩用袖管帮他抹了一通,朝外飞奔,“那个臭小子!” “怎么了,布修,他不高兴?”本来还指望请客的其他客人失望又困惑。布修搔搔头:“大概天才的思想是我们不能理解的吧。” 一路撞飞了十位数的人,肖恩只花了秒打头的时间就到达目的地。守卫拦住他:“肖恩少爷,小姐找你。” “姐姐姐姐。”肖恩一进门就诉苦,“你也帮我劝劝他们啦,你说的话他们应该会听。”他知道自己是个没威严的师父,再怎么顽抗也抵挡不了多久,更别提说服。 “他们用不着你操心。” “你怎么这么说!” “我这是实话。”看着这个长不大的弟弟,洁西卡的眼神有一丝无奈。虽然从小到大,她都希望肖恩保持他的赤子之心,但是未来的形势会越来越严峻,他再不学着警惕一点,难保她一个闪失,后果不堪设想,“你自己才要好好打算打算,别再成天闲晃。” “我…我很认真啊。”肖恩心虚地申辩。其实不能怪他,是帕西斯等人强迫他养成了米虫的作息。 “哦~~~在小酒馆里泡着,就叫认真了?”洁西卡释放出庞大的压力,吓得肖恩魂不附体,只差没背个龟壳来挡。 “真是不象话。”洁西卡余怒未休地冷嗤,“学学帕尔他们,个个勤恳好学,所有的老师都赞不绝口。”肖恩无地自容地垂首。 “就算不考虑他们的意愿,碍于你如今的地位,他们也必须做出番成绩,不然将来的日子会很难过。” “没关系,指责是冲着我来。”肖恩急切地道,“要打仗,我一个人就行了,我会承担他们的份!”洁西卡眯起眼,掩盖眸里的激痛:“你以为还有人敢当面说你这个神明的代理人?只会背后朝帕尔他们放冷箭。”她费尽心血,终究无法阻止弟弟上战场,和他的童年玩伴对决。 洁西卡不是害怕说出真相,而是在怀疑。 她始终无法相信,那个记忆里和煦如春风的少年,会是今日杀人如麻的黑之导师。 也许……只是相象的人。 “姐姐,你怎么了?”看出她的不对劲,肖恩关怀地问,突然愣了愣,上前拿起一样东西,“咦,干燥花书签?你也会用这东西?”他这个姐姐从来就是和浪漫无缘的人,闲书都极少看,更别说用书签。 洁西卡睇来一眼,目光是冲刷过的宁静:“哦,一个熟人送的。” 依稀记得,某个初夏的午后,一只苍白的手拿着一本通俗读物,递到她面前: [洁西卡,看会儿书,休息一下吧。] 温润的嗓音不疾不徐,宛如月下的清溪,舒缓而沁心。 那只是一份连好感都谈不上的朦胧情愫,如果经过岁月发酵,也许会成为美好的初恋,可惜,在开始以前就结束了,只留下一抹褪色的余痕。连当时的心情,也不复回忆。 “是不是布修?”肖恩促狭地笑道。洁西卡一呆:“布修?”怎么会冒出这号人物? “对啊,他很喜欢姐姐。上次喝醉了对我哭诉,说你把他写的情书当成挑战信。” 洁西卡难得的尴尬:“他自己写得狗屁不通,我又担心他受了委屈,我一向很重视上下级之间的协调。”肖恩双目一亮:“这么说,姐姐也喜欢他?我很支持你们在一起哦。” “呵呵,等战争结束再说吧。”摆摆手,洁西卡肃容正色,“帕尔他们我会安排,难办的是安迪。他和银龙王缔结了契约,龙将的位子是当定了。可是他没有资历,要靠他的实力去折服那些老兵。我打算明天就送他去前线熟悉气氛,其他人看他们的意思。” “姐姐~~~” “行了,我做事你还不放心?我保证他们平平安安,又能发挥所长。” “上了战场就等于24小时和死神拥抱,没得保证的!”肖恩提高嗓门,语气掩不住激动。洁西卡的表情也严厉起来:“那你想怎么样?把他们藏在你的臂弯里,藏一辈子?”肖恩语塞:“我……” “不是只有你舍不得!多少战士扔下新婚妻子,年迈父母去那片屠场,他们的亲人心里就好受了?” 无言以对,肖恩垂下头。见状,洁西卡缓和神色:“这个生死存亡的时刻,每个人都有必须肩负的责任,我原先也是自私了——肖恩,你要记住,无论多么残酷的事实,你都要勇敢地面对。” “呃…是。”不明白这句话的用意,肖恩困惑地应了声。 “打起精神,你要相信你教出来的徒弟。”温言安慰并非洁西卡擅长,依然字字掷地有声,“他们是一群出色的好孩子,有理想,有担当,不会让你失望。”肖恩内心满溢的苦水稍稍降低,但神情还是不见开朗,半晌,近乎央求地道:“那那…至少不要让帕尔和莉参战,他们还小。好不好,好不好,姐姐?” “……如果你能说服他们就好。”暗暗叹息,洁西卡执笔准备办公。 “耶——”肖恩振臂欢呼,拔腿往外冲,不小心撞上一张立柜,呛啷啷!上面摆放的镜子掉落下来,碎成一地。 房里的气压瞬间降低。 握紧羽毛笔,洁西卡一字一字道:“肖恩,那面联络镜,你知道有多珍贵吗?”肖恩胆战心惊地猛吞口水,一边偷瞄她一边往后退,颤声道:“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出去罚站!” ****** “老妖婆,这位女性,和你真是相似啊。” “……” ****** 帕西斯等人本想和师兄同一天出发,被师父死赖活求地留下来。临别时,肖恩抱着徒弟嚎啕大哭:“安迪!安迪!” 离情依依,尽在魔音穿脑中。 “乖,我不会有事。”已经比师父高的青年拍拍他的后脑勺,文雅的气质被一身鳞甲掩盖,取而代之的是武将特有的锐气,混合着与生俱来的沉稳风范。 “呜呜呜……”肖恩泪汪汪地瞅着他身后的麦先。银龙王罕见的瑟缩了一下:“呃…我会照顾他,你放心。” “麦先,龙和龙骑士的关系,可是平等的哦。”安迪调侃,眼神却极为认真,“我会努力成为配得上你的龙骑士。” 凝视优秀的徒弟,肖恩心里五味杂陈,突然横臂抹脸,握拳在他肩头一击:“加油!” 安迪反射性地挺胸肃立,青灰色的眸子闪过汹涌的情潮,精神地应道:“是!” 挥手作别,年轻的龙将腋下夹着头盔,和他的龙一起并肩离开。他们将要通过传送法阵直达空军部队所在的战区。 目送那高挑稳健的背影消失在灿烂的日光里,留下的人们久久不动。 “肖恩师父。”一块手帕叠上肖恩的脸,动作轻柔地擦拭,“哭得乱七八糟。” “帕尔。”看着小徒弟,肖恩又悲从中来,“帕尔也长高了!” “呃,我都十九岁了,再不长就真成了矮冬瓜了。” “你是不是希望我们还是豆丁?”鲁西克走上前,斜睨师父。肖恩瞪回去,理直气壮地道:“当然了!我希望你们永远是孩子,这样我就可以尽情地宠你们!” 宠我们?众人一致回他一个大白眼:谁宠谁啊! “来,肖恩师父,薄荷汁。”玛丽薇莎体贴地端上一杯清凉饮料,帮师父补充水分。一口气喝光还给她,肖恩眼神一亮:“对了,玛丽是后勤部门的吧?”玛丽薇莎摇头:“我属于医疗队,随时要上前线,必要时还会编入预备兵力。”肖恩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焉了。 “行了啦,我们一定会活蹦乱跳地回到你身边。”看不下去师父垂头丧气的模样,华尔特拍打胸膛,说出更让肖恩忧心如焚的炫耀,“我是前锋,威风吧?” 前锋……前锋……肖恩颤抖了一会儿,扑向鲁西克,激动地抓住他的衣襟:“露西,你是远程部队,是不是?是不是!” “很抱歉。”白发青年慢条斯理地道,“我是突击大队r4区的成员,兼第十六弓箭大队的候补,那里几乎都是精灵——这意义你很清楚吧?”肖恩的双眼蒙上空白的色彩,差点当场软倒。一手轻拍他的背,鲁西克凉凉地安慰:“不哭不哭。” 肖恩一边啜泣,一边发泄性质地用他的衣服摁鼻涕。 “肖恩师父,我是本阵哦!”菲莉西亚高高举起手,“可以近距离欣赏你威风凛凛的英姿!”总算有个徒弟罩得住,肖恩好受了点,转向最后一人:“帕尔呢?” “嗯…我没安排。”帕西斯笑得勉强,“洁西卡小姐要我待在她身边。”不是他不领情,可是这个位子……根本是侍从兵嘛! “太好了!”肖恩喜出望外。看出师弟的心情,鲁西克道:“帕尔,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洁西卡小姐身边是最危险的地方。”众人一呆:“咦?” “你们都没分析过战局?真是。”摇摇头,鲁西克使用幻术模拟出一张逼真的军事地图,悬浮在半空,手上充当教棒的长剑还熬有其事地点来点去,“水陆空三军,空军最为主要,是制胜的关键;海军负责补给和运输,配合内陆包围;而陆军的战略目标是夺取空间门。” “空间门?”华尔特不解。帕西斯还背过这方面的常识,扼要解释:“就是让魔族通过的门啦,不然那么多魔兽哪来的。” “没错,次元通道稳定归稳定,负荷量不大,大部分魔兽是通过空间门来到这个世界。” “那万一随便在哪里开个门——”菲莉西亚面露惊惶。鲁西克摆摆手,纠正她的技术错误:“这是不可能的事,世界有世界的法则,对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尤其严格。但还是有‘漏洞’存在,次元通道就是利用这个漏洞开辟的特殊道路。即使如此,它还是被正常地抵消。所以魔族每次来,都要疏通一下。那帮家伙粗暴又经常撒野,估计这个洞现在是填不上了。而因为次元通道的影响,周围的元素浓度会异常的高,这就为空间门的横向连接提供了条件。” 华尔特和玛丽薇莎听得云里雾里。鲁西克适时打住:“总之,经过专门人士的研究推测,魔军最多可以开七扇空间门。” “七扇……”众人不自觉地重复,语气沉重,明白要封住这七扇门,付出的可能是数百万的牺牲。 “知道这七扇门的大概位置吗?”帕西斯问道。鲁西克点点头:“九大战区就是根据可能地点布置,不过具体还要等实际开打才能明朗。”众人都心下不安,华尔特咋舌:“简直是碰运气嘛。” “专家的判断是可以信任的。其实我们和魔族的战斗一直是中规中矩,连偷袭也很少有。以敌人的强大,也不需要耍什么小花招。但是这次不同,七年战争的胜利,多数归功于金龙族。只要魔族不是笨蛋,就会加强空军建设。虽然以黑之导师一个人的力量就能铲平我们的空中部队,但他好歹是大头目,不到万不得已,魔族应该不会派他上场。何况我们也有肖恩师父。” “嗯,我会试着盯住那家伙。”肖恩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 “那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帕西斯绕回原点,碧眸浮起深思,“莫非…洁西卡小姐不但是统帅,还维系了某个秘密行动吗?针对制空权的——”鲁西克暗赞师弟的聪明:“对,我是这么猜想。就算不是,司令部也是最明显的目标。”闻言,帕西斯舒坦许多。 “等等,露西。”华尔特发现了一个疑点,“你说这些是你的‘猜想’?” “当然了,我只是个小兵,哪有权接触军事机密。” “分析得很精辟。” “姐姐!” 众人转过头,看见洁西卡快步走来,身后跟着两排红衣军官。 特别瞄了鲁西克一眼,洁西卡朗声道:“立正!”众人反射性地照做。 “衣服整理好,头发也梳整齐。” 一阵忙乱后,众人再次站直。洁西卡满意颔首:“跟我来。” 走出大门后,肖恩等人才恍然大悟:三个方阵肃立在官邸前的广场上,等候检阅。 他们并不全是战士,其中有法师、有召唤士、有女性的医护人员,却清一色的身形端稳,眼里射出磐石般坚定的光芒,宛如庄严的古代雕像,散发出锐不可当的气势,无畏无惧。 心弦颤栗起来。 东方学舍是当代最大的人才机构,也是个入不敷出的人才机构。尽管每年吸收大批学员,生还比例却还不到三成。 这些人……很可能就一去不回。 在历史上留名的永远是极少数的人,然而一将功成万骨枯,名为胜利的基石下,埋葬了无数无名英雄的尸体。 不约而同地,肖恩一行致以最诚挚的敬礼。队伍里响起小小的喧哗,每个人都认识这位联军的希望,和他六个堪称话题人物的弟子。 当洁西卡走上前,激动的议论立刻平息下去,人们恢复了原先的肃静,一双双眼睛怀着崇敬和爱戴,定定注视她。 没有冗长的致辞,也没有空洞的演讲,举起的手,在空中划过短促利落的弧线: “荣耀与你们同在!” “为了和平——” 凝聚了所有人心愿的战斗口令,响彻云霄。 ****** 因为飞行生物都是大块头,虽然还不满一支军团的满员编制,空军部队却独占了两个营区。 空气里充满了鲜血,汗水,灰尘,皮革,金属,蜡和油脂的味道。 战场的气味。 安迪的注意力大半放在随行人员的讲解上,小半用于观察四周。这里伤员不多,士气也很高昂。骁勇的龙骑士即使经历了噩梦般的九月之战,依然保持了不败的信心,这是好现象。 只是……安迪的心底盘踞着和鲁西克相同的阴影:空军的强大固然无庸置疑,数量和机动性却是致命弱点。万一敌人采用狼群战术,仗就难打了。 无论是对付以灵活见长的有翼魔兽,还是从高空压制敌方的地面部队,都属翼人最为合适。可惜,除了他师弟一个半翼人,其他的羽族全部抛弃了这个世界。 年轻的龙将知识渊博,对兵法也有涉猎。以前他的兴趣不在这上面,如今却必须拼命回忆那些理论,结合现实化为真正有用的判断依据。 他也分析了比较经典的战例。联军成就最辉煌的七年,空军反而最黯淡,风采全被五爪龙们抢走。倒是初期表现优异,有很多可圈可点的谋略。 旧格局是以数量最多的狮鹫骑士主攻,飞龙骑士掩护,少数五爪龙押阵。安迪想修改一下:分出部分狮鹫骑士多载一位魔法师,协助陆军强攻空间门。利用高度优势,杀伤力堪比单方面的屠杀。本来敌人如果不是厚皮的魔兽,让负重更大的飞龙骑士往下倒滚油也是残忍却有效的方法。还有射箭,投掷。飞龙骑士的箭法菜得可以,要他们在短时间内和弓箭手配合也不实际,投枪倒能应用。至于某些军官提出的,充分发挥飞龙的俯冲速度冲击敌阵,安迪认为成果不大,被敌人倒打一把更是得不偿失。 但是这些想法,他并没有在刚才的会面中告诉空军总指挥沃德上将,而是毕恭毕敬地听候教诲。安迪很清楚自己的立场:一个新人。多嘴只会遭来嫌恶和排挤,谦虚、谨慎的态度才能获得好感,进而被接纳。 而他本身的性格就是招摇的反义词,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委屈。 “……黑玫瑰军团是大家公认的王牌,你可以向他们的军团长多请教。她是个美人,也会乐意回答你。很抱歉你的军团因为是临时成立的,成员多数是见习生,不过他们都是学校的佼佼者。” “新人指挥配新手部下,再合适不过了。”安迪微笑。向导开始以为是讽刺,听口气又不像。 “全是新兵怎么行。”麦先提出质疑。向导恭敬地道:“请放心,银龙王陛下,有老手专门指导,幕僚也是从参谋部特别抽调的精英。”安迪吃了一惊:“这…上将阁下太厚爱了。” “您是战神大人的弟子,阁下对您寄予厚望是应当的。大家都期待您成为明日的新星哪,哈哈。” 果然,龙将不好当啊。安迪在心里苦笑,突然抽出背上的长枪,算准时机划了个半圆,巧妙地打落来势汹汹的偷袭。 嚓!一把通体漆黑的骑枪深深插进地面。 清脆的掌声响起:“接的好。” 和声音给人的印象一样,那是个充满魅力的女性。灿烂的金发卷曲如波浪;曲线迷人的身段与黑得发亮的龙鳞甲非常贴合;金棕色的眼眸仿佛跳跃着两团火焰,闪耀着危险而强烈的光芒。 黑色的郁金香。安迪莫名地联想到这个比喻,随即好笑自己不合时宜发作的浪漫癖,友好地笑道:“真是热情的欢迎。” “哈哈哈!”对方发出爽快的笑声,完全没有粗鲁的感觉,反而增添了野性美,“这哪称得上热情,我们给你准备的宴会才叫盛大。”她身后的男人们一齐起哄。 “哎哎,维因大人,我们还在参观哪。”向导连忙劝解,“等安迪米拉尔大人熟悉了环境,你们再联谊也不迟。”这种特殊的见面礼,他早就司空见惯,根本不会阻止,何况是新人加入的必要仪式。 原来她就是黑玫瑰军团的军团长维因布鲁克。安迪有些意外,因为对方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年纪。 “好,我们也别给桑尼先生添麻烦。”维因摆手安抚部下的鼓噪,朝安迪抛了个飞吻,“一定要来哦,宝贝。” 宝……宝贝?安迪哭笑不得,匆忙行了一礼后跟着向导离开。 “啧,竟然是个贵族小鬼,战场什么时候成了摆家家酒的地方了。”一名龙骑士不屑地啐舌。身旁的同伴反驳:“他能接下大姐一击,至少实力过得去。” “我很喜欢那小子,他的眼神很不错,再多点血味就更完美了。” “大姐怎么看?” “呵呵,是个百合青年。”维因促狭一笑,上前拔起骑枪。 ****** 同日下午,洁西卡递给华尔特一张纸。 “呃,这是?” “我听露西说了,你还有个妈妈。”洁西卡笑道,“所以我派人把她接到上面的地址。开战前夕,你去看看她吧。”华尔特喜出望外:“谢谢你,洁西卡小姐!” “有亲人真好。” 帕西斯十分羡慕。肖恩勾住他的肩膀:“帕尔的亲人不就是我们吗?”银发少年回了个大红脸。 出乎众人意料,华尔特直到第二天午后才回来,还带着一个陌生的少女。 “你们好,我叫艾莉。”纤细的嗓音,娇怯怯的姿态让人想起柔弱的牵牛花。哑然了一阵,帕西斯首先拉过华尔特:“喂,你打哪儿拐来的良家妇女?” “什么拐!她是我妈妈收养的孤女!”华尔特瞪目,随即傻笑起来,“嘿嘿,本来说要带媳妇回去,结果是我妈帮我找了媳妇。” “幸运的家伙。”帕西斯和鲁西克异口同声地吐槽。 另一头,艾莉在人群里无所适从,不时偷瞄这边。见状,帕西斯意外地挑了挑眉:“身材是还可以啦,胆子未免太小了,原来你喜欢的是这种类型。” “要你管!” 鲁西克倒不奇怪,华尔特心心念念都是成为男子汉,自然青睐需要他保护的女性。 “威迪回来了?”洁西卡走进大厅。华尔特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洁西卡小姐,我这么晚回来。” “没事,出发要明天呢——嗯?那位小姐是你朋友?” “那个…她是我的未婚妻。” “哦,恭喜。”洁西卡笑了笑。艾莉慌忙朝她鞠了一躬,躲到男友身后,神态像受惊的小兔子。帕西斯看在眼里,只觉这种女人他绝对消受不起。想到这里,目光下意识地瞟向菲莉西亚。 “正好,你就带她出席今晚的宴会吧,礼服和首饰我会准备。” 众人一愣,肖恩叫道:“又要举办宴会!?”洁西卡同情地拍拍他:“这次是饯别,你就忍耐最后一次,嗯?”肖恩沮丧地垂下头。 不可否认,只要不说话,盛装的肖恩还是相当有看头的,足以蒙蔽不知情的人们。帕西斯和菲莉西亚更是无比相称,活象一对金童玉女。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外形和气质都无可挑剔,冷着脸依然魅力十足的鲁西克。 婉拒了第三十八位贵族小姐,白发青年环视华丽的宴厅。华尔特正在教艾莉跳舞,气氛只能用甜蜜形容;帕西斯既要监督肖恩以免他露出难看的吃相,又要赶走觊觎菲莉西亚的苍蝇,忙得不可开交,大家都沉浸在欢乐的氛围里,惟独不见他想邀舞的对象。 从一名侍者那儿得知了玛丽薇莎的下落,鲁西克走出大厅,在庭园里寻找。夜晚的空气很凉,弥漫着清新的露水气息。经过一座花坛时,他听到细小的异响,探头一看,高兴地唤道: “玛丽!” 身穿淡黄衣裙的少女就像朴素的槐花,在阴影里颤抖了一下。 拉转她的身子,鲁西克惊见她满脸的水痕:“你哭了!为什么?” “没…没事。”玛丽薇莎慌慌张张地低头抹泪,羞于让他看到自己丑丑的哭脸。 “撒谎!”鲁西克气极,“告诉我!是谁欺负你?”想起那位侍者说玛丽薇莎在离开前曾被一群名媛淑女包围,顿时恍然大悟。 可恶!那帮除了长相一无可取之处的女人,有什么资格瞧不起玛丽! 玛丽薇莎哽咽道:“没有,没有人欺负我,我是自己伤心。” 虽然被嘲笑,但这些年在大家的关怀下,她已经渐渐学会不再自卑,真正打击她的,是鲁西克和那些美丽的女郎站在一起的情景。 她讨厌嫉妒的自己。 “玛丽……”看着这样的她,鲁西克极为心疼,突然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玛丽,我喜欢你。”红发少女睁大眼,震惊地瞪视他。 “那个,你不用回答,我知道,你喜欢肖恩师父。对手是肖恩师父的话,我也没辙,但我会努力,成为配得上你的男人!” 鲁西克脸红得快爆炸,手足无措地杵在她面前。 过了仿佛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同样满面羞红的玛丽薇莎声如蚊呐地道:“我…我崇拜肖恩师父,不是喜欢。” “咦?”鲁西克傻眼,对方的反应让他感到一线希望,心不受控制地狂跳。遮着眼不敢看他,玛丽薇莎豁出去地道:“我喜欢的是你,露西。” 身体一轻,她被抱起来,映入眼帘的,是白发青年发自心底的灿烂笑靥。 “玛丽,玛丽,等战争结束,我就娶你!” ****** 古世历4598年春之月16日,一个晴朗的日子,初出茅庐的一伙人整装前往战场。 “对了,空间门要怎么封啊?” 踏进传送法阵的前一刻,华尔特终于想起被自己遗漏的关键问题。余人都踉跄了一下。鲁西克斜睨这个被美人冲昏头的师弟:“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吗?” “啊哈哈哈。”华尔特干笑。肖恩拎起他胸口统一分发的项链:“看到没,就是靠这条链子。” “哎,这不是护身符么?” “哪有这么简单的!”帕西斯也白了他一眼,拍拍裹着精铁铠甲的胸,“我们身上的每一件装备,都是技术部的心血结晶。最差的皮甲也经过鞣皮和硬化处理;高级的链甲都有魔法防护;头带是风系法器,可以传达简单的命令;武器你砍下去至少能见血;还有最重要的项链,是矮人发明的[振动仪],只要把它扔进空间门,就能扰乱那附近的磁场,使空间门失效。” 玛丽薇莎笑着补充:“所以军队里有句话‘头可断,血可流,项链不能丢’。”华尔特无言:什么鬼话! 突然,他眼睛一亮:“对了,只是丢东西的话,叫随便哪个龙骑士过去一抛不就行了?或者叫地侏挖条地道……” “你想得美!”众人一致吼他。连肖恩也看不下去徒弟的无常识,道:“地侏最多只能一口气掘十米,到时不出来透气就会死。龙骑士更不可能,那么明显的目标,魔族又不是瞎子。就算施了隐形术,一旦靠近空间门,因为元素流动异常,所有的魔法都会自动破解。” “只有靠人力。”鲁西克冷冷地道。窒息的沉默笼罩下来。 “七扇空间门,可能由七位军团长把守。”洁西卡开口道,“他们个个是强手,即使成功,也很难活着回来。”众人再次陷入深沉的静默。为了驱散这股气氛,帕西斯刻意开朗地提醒师兄:“你可要小心,别拿错了项链。” “啊,对哦,我还有一条。”华尔特想起师父送的法器。鲁西克谨慎地道:“拿下来吧。” “可是很有用耶!” “隐身在战场上没什么用处,魔兽的嗅觉很灵敏,我也把额环拿下来了。” “唔~~~”华尔特只好依依不舍地脱下月牙石项链。洁西卡从口袋里掏出一对绿水晶耳坠:“露西,你那个额环很好,还是戴着吧。这耳环的功能和头带一样,你戴上。”鲁西克有些为难:“我没有穿耳洞。”不管外表再怎么女性化,他的心态都是百分之百的男性,不得已穿女装也罢了,但是戴耳环…… “是用夹的,很牢固。” 无奈之下,白发青年只好换上额环,将耳坠夹好。其他人看得眼冒红心,晶灿的绿色和那双水青色的眸子相映而辉,更添丽色。 “露西,你好美哦!”菲莉西亚陶醉地尖叫。帕西斯大力点头赞同。师兄的美已经超过引起嫉妒的范围,达到只要是人都会产生共鸣的程度。 鲁西克举起拳头,揍得他们到处乱窜。一名军官忍不住叹气:“真是没有紧张感。” “呵呵,不是很好吗,太紧张的话身手会不灵活。”洁西卡包容地笑道。天生穷命的肖恩担心:“姐姐,这么多特殊装备,很贵吧?” “所以咯,这次我们是下了血本。不过都到这种关头,再留着钱也没什么意义——我们走吧。” 水银色的光芒消失后,传送之间恢复了原先的暗度。 东线——抵挡魔族最大也是唯一的防线总共有三座临时要塞:佩拉门迪,瓦根和洛西亚,扼守着敌人西进的道路。驻军多数是原奥斯曼帝国的士兵,指挥权则属于圣十字联军。登上旌旗飘扬的高大城墙,肖恩一行震惊要塞外的景象。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数不清的帐篷密密麻麻地林立着,大小不一,混合着简陋的防御工事。各族成员互相走动,由不同的语言汇聚成的声浪乘风传来。更远处,还有一道地基极长,像是残亘的石墙,看得出守护效果聊胜于无。 “好壮观!”玛丽薇莎单纯地感叹。华尔特兴奋得跃跃欲试:“太棒了!”鲁西克却皱起眉头:“为什么是露天?”洁西卡叹道:“一来,要塞容纳不下那么多人;二来,待在城里只会成为靶子。” “咦?”听到后面一句,不知情的人们困惑地歪着头。一名参谋解释:“高等魔族对建筑物的破坏yu望远比生物大,这一点从九年前的[天雷]事件就可以看出。何况我们是要进攻不是防守。最重要的,如果是[不落之城]西塞也罢了,以这三座临时要塞的规模,根本挡不住敌人。固守城池,只会沦陷其他地方。” “那面墙莫非就是——”帕西斯手指远方。参谋沉重地点头:“嗯,是西塞的遗址。黑之导师……那个可怕的男人。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他是那么轻易地把不落之城搅成烂泥,连同那些撤退不及的地系法师。” 众人只觉一股寒意爬上心头,惟独肖恩神经大条地想:对了,我还不知道黑之导师长什么样子,不过到时会有人指点,也不用问了。 “总之,这是场艰巨的仗。”洁西卡淡淡地总结,“过去敌人只开两扇门,就把我们打得无还手之力。这次若七扇齐开,大家只有卯足劲才有一线生机。”菲莉西亚扁了扁嘴:“他们连莉也要杀吗?不能用我的名义叫他们停手?”在场大部分人都没想到这个突破口,一时愣了。 “魔族视我们为蝼蚁,不接受任何交涉。”洁西卡苦涩地道。 “他们才蝼蚁呢!”菲莉西亚气得小脸通红。她从小在人类当中长大,虽然无法摆脱“杂种”的阴影,潜意识还是把自己当成人,所爱的对象又无一不是人类,当然会激愤这样的评价。 安抚地拍拍她,肖恩热切地建议:“用传声魔法就行了啊,他们不听也得听。”洁西卡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隐含无奈的眼神注视他。会意后,肖恩的神色也黯淡下来。 在魔族看来,这个世界的生物全是供他们取乐的玩具,那有一半精灵血统的菲莉西亚,会被视为什么? 而且菲莉西亚长得像父亲,魔族恨透了精灵王,又会接纳她吗? 从长远角度看,身为另一则预言的主角,以及万一战败的重要人质,东方学舍也不会把她交给魔族。 “莉……”肖恩只能紧紧抱住养女,温暖这个没有归宿的女孩。察觉他举动的意义,菲莉西亚感动之余,涌出新的疑惑和愤恨:难道,外公也不要她? 这时,姗姗来迟的城防官率领部下出现:“对不起,盟主,战神大人,因为有个紧急会议……六皇子!” 一眼看到人群里最耀眼的白发青年,他惊讶地大喊。 鲁西克微妙地动了下眉,认出来人是宫廷侍卫长。洁西卡等联军军官都不知道他的身份,露出诧异之情。 “太好了,六皇子!”城防官的眼角泛着喜悦的泪,大步冲上前,“陛下成天念着您,快跟我来!” “我不想见那个老混蛋。”鲁西克冷冷地拒绝。肖恩等人张口结舌:露西一向自重,就连气极了也不会骂人,现在却口吐粗言,他老爸到底有多可恶? “六皇子,陛下病危了啊!他知道您恨他,也不求您原谅,只希望见您最后一面!这也不行吗?” “……”鲁西克抿紧唇。他确实厌恶强占母亲,又不懂得珍惜爱护她的父亲,但毕竟是血肉至亲,听完这席话,心不禁动摇, “露西。”玛丽薇莎拉拉他的袖子,状似催促。叹了口气,鲁西克妥协了:“走吧。”城防官喜出望外,正要带路,洁西卡道:“我们先去巡营,你完事后,直接去你所属的战区。” “是。” ****** 在要塞最大的豪宅里,鲁西克见到了病重的父亲。 “露西,真的是你!”已经接到通报的皇帝激动地坐起来,伸手想抓住他。见状,鲁西克微微柔化了脸上的线条,上前握住那只皱纹满布的手。 任他有满腔怨气,面对一个垂危的老人,也发作不出来。 “呵呵…咳咳咳,你还是这么心软,虽然脸总是板着。”老皇帝呛咳着笑了,以感伤的眼光端详他,“长得真像西尔达。”听到母亲的名字,鲁西克神情骤寒,情不自禁地加重手劲,大有将父亲的手捏断的架势。老皇帝痛得抽气,他年轻时也是有名的武者,如今只剩下满心失意和一身病骨。 “你恨我,露西。可是,我是真的爱你母亲!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表达,她也不领情。我给了她荣华富贵,给了她无数女人梦寐以求的地位,她还成天顶撞我。连我用冷落教训她,她还自得其乐,快活得好象没我最好,这…这叫我怎么受得了!” “像你这种男人,只适合那些肤浅庸俗的女人。” 这是进入房间后,鲁西克第一次开口,声音压抑、低沉。老皇帝被儿子的气势压倒,冷汗直冒,良久,哀求地瞅着他:“露西!”缓和神色,鲁西克松开手,用淡漠的口吻道:“算了,过去的事我也不想谈,如果没什么事,我走了。” “等等。”老皇帝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把镶嵌蓝宝石的精致匕首,递给他,“拿着这个,王室的传家宝——[龙眠]。” “……为什么给我?” 老皇帝苍凉地道:“因为王家只剩下你和我了。” “怎么会!”鲁西克大吃一惊,“王兄们呢?还有弟弟、妹妹?” “别提你那几个王兄!在国难当头的时刻,他们还为了王位争得头破血流!”老皇帝气极攻心地咳嗽,一旁的侍从连忙端水送药,鲁西克也拍打父亲的背,帮他顺气。老皇帝挣扎着说完:“两个同归于尽,一个被暗杀,还有一个被圣域处刑,其他人都在九年前的雷击中死了——露西,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不会眼睁睁看着奥斯曼亡国的对不对?算父王求你,回来继承我的位子!” “我明白了。”鲁西克接下匕首,眼里浮着清冷的觉悟。他对王位没兴趣,但既然福斯家族只剩下他一个,他就有义务承担这份责任。 “谢谢你,露西!”老皇帝欣喜若狂,忙不迭地道,“我们即刻启程,回去举行登基大典!” “父王。”鲁西克沉声道,“我参加了战争。”老皇帝惊怒至极,半晌才回过神,“战争!?他们竟然让你参加战争?我不许!这怎么可以!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露西,你别怕,你是奥斯曼的下任皇帝,有权不接受征兵!” “我是自愿参加,也不会退出。”冷静地听他吼完,鲁西克收起龙眠,拂了拂森绿色的披风,“身为最后一个王室成员,我责无旁贷;但我同样是联军的士兵,必须听从上级调派。” “露西!露西!” 身后传来的凄切呼唤拉住白发青年的脚步,顿了顿,转身扔下一句,“我会活着回来,你放心。” ****** 巡视了所有的战区,洁西卡带着幕僚团和帕西斯来到位于后方的司令部。这是栋用青晶石建造的坚固小楼,四周由最精锐的亲兵队守卫,岗哨森严;结界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包得严严实实,堪称无懈可击。 司令部多数是起督导和象征作用,具体的指挥,各战区的高级军官们就能胜任。 “帕尔,你要有心理准备。”走在廊上,洁西卡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身后的人,“这场战争并不像表面那么光辉。” 这是……看清门内的情景,帕西斯睁大眼:黑袍!还有死灵法师! 房里的布置和一般的帅帐没两样,会议桌、地图、椅子、推演战局用的兵棋、传音水晶、投影装置,异常的只有那些被外界归类邪恶的法师和一些帕西斯认不出的奇怪道具。 侍从兵很快为入座的人们端来茶点,他从而意识到自己扮演的并不是随从的角色,那又是什么? “别想太多了,帕尔。”看穿他的心思,洁西卡直截了当地道,“我只是受你师父所托,照顾你而已。”帕西斯露出别扭的神色:“我不想待在安全的地方。” “在前线,哪里都不可能安全。” “但这里至少安全得多吧!” “呵呵,你这孩子。”洁西卡轻笑,拍拍他的头,“好好学习吧,你是死灵法师,不是吗?”闻言,几名灰袍立刻投来冷电般的视线。帕西斯被他们看得怪不自在,讷讷道:“那…那个,我只是学徒。” 没有理会他的澄清,法师们自顾自测试,满意颔首:“真是好材料。盟主,请务必把他交给我们。” 开什么玩笑!帕西斯正努力安抚被这些阴森的家伙吓得直打哆嗦的噗噗,忙得只能在心里抗议。 啧!就算是死灵法师,也应该阳光灿烂一点啊! “他已经有师父了,只是来见习的。” 一阵遗憾的唏嘘。洁西卡笑道:“等空闲的时候,你们随时可以教导他。”帕西斯若有所悟,道:“洁西卡小姐,他们的任务不是召唤骷髅之类,而是操控死者吧?” “是,我们不是不死的魔族,人员不足时,只好用这个法子补充。”洁西卡并非自我辩解,而是平淡地称述事实。 “那恕我直言,华尔特的主意正好派上用场,让死去的地侏去封空间门!如果没有现成的新鲜尸体,就把他们变成尸体!现在已经不是讲什么人道的时候了,牺牲几只地侏换来胜利,绝对值得!” 洁西卡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没用的,曾经有地侏主动向我请愿。” “失败了吗?”帕西斯听出言下之意。 “嗯,被魔兽撕得粉碎,敌人早防着我们这手。” 帕西斯忍不住叹气。洁西卡弹了他一记:“你这个小鬼,安安静静喝你的果汁,别去想些有的没的。”帕西斯很不高兴,却不得不承认十九岁实在是个尴尬的年龄。而在精神上,他也远远没有成熟。 哼,我一定要追上露西和安迪,至少不能被华尔特比下去!把饮料让给宠物,帕西斯气鼓鼓地嚼着小饼干。 “盟主,那边有消息传回来了,一切顺利。” 一名法师上前汇报,洁西卡点头表示收到。帕西斯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 经过努力,安迪已经适应了军队的作息,与同事和上下级也相处甚欢。这天,所有的高级将领聚在帅帐里,针对司令部的秘密指令商讨部署,突然一个闯入者扑了进来。 “安迪——” “肖恩师父!”年轻的龙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了个满怀。余人当场石化,不敢置信地瞪着那个在徒弟身上蹭来蹭去,喃喃好想好想你的青年。 这…这家伙就是神明的代理人,我们的希望? 简直是噩梦…… 意志坚定的军人们也产生了晕过去的冲动。安迪欣喜地回抱师父:“你怎么来了,刚到?” “没,前天就到了,一直在认识新朋友,抽不出空。” “莉她们好吗?” “哼,他们想打仗想疯了,不理他们。”肖恩赌气地道,又引来一阵抽气声。这才注意到帐内有其他人,他兴高采烈地打招呼:“大家好,我叫肖恩。” ……知道你是肖恩。众人用白眼看他。肖恩不解:怎么好冷淡的样子?安迪已经明白原因,干笑道:“对、对不起,阁下,我先失陪一下。”拉着师父一溜烟冲出去,提点他谨言慎行。 沉默片刻,上座的空军总指挥沃德上将威严地咳了一声:“各位,我们要自力更生。” 众人肃然点头,用比刚才更认真的态度继续讨论。 ****** 春之月19日,战云密布。 这一天,魔界宰相站在透明的玻璃墙外,看着他的女性克隆体,也是唯一的女儿。 黑眸有瞬间的犹疑,最终还是湮灭在仇恨里。 然后,他转身离去。 而联军方面,自清晨起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张力。东方盘旋着诡秘的阴云,随着时间的流逝扭曲变形,渐渐形成漩涡状的气流;地面轰隆作响,像承受不住某个正在显形的物体一样。 当迷雾终于散开后,总共七扇仿佛金属制的巨门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 不多不少,七扇。 深邃的黑暗倾泻而出,化为数以万计的魔影,汇入早就排列好的方阵,等候上位者的调遣。 尚未从这波冲击中回过神,不知谁发了声喊,人人抬起头。 一道贯穿天际的裂痕映入眼帘。 开始,只是光纤般的细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宛如一张恶意咧开的大口,嘲笑着不自量力,妄图向强大的侵略者挑战的人们。 铺天盖地的异形蜂拥而出,占据了天幕。 宛如噩梦的景象再次袭击了每个人。 以[天之痕]为开端,正式爆发名为[黑色一周],惨烈的降魔战争总决战。 ****** “全体升空!” “锥形阵!快!” 空军所属的战区里,响起两个声音,唤醒了失神的人们。 如果不把它们拦下,士气立刻会崩溃!抱着相同的念头,安迪和维因大声喝令部下,迅速结队,然后奔向各自的搭档。 “麦先!” “没问题。”保持龙形的银龙王镇定地迎接自己的骑士,张开宛如白银铸就的双翼。 而维因的坐骑是一头漆黑的四爪龙,迅猛而矫健的外形,与它的主人浑然一体的相似。 “小子们,飨宴开始了!” “哦——” 黑玫瑰军团首先完成集合,整齐划一地飞向天空。身经百战的老兵起了良好的表率作用,原本隐含恐惧的紧张气氛一转为高昂的战意。紧接着跟进的是狮鹫骑士团和白蔷薇军团。 联军最精锐的空中力量以堪称艺术的动作布阵,犹如一柄锐利的箭头,无惧地冲向那汹涌的黑潮。 敌人的攻势虽浩大,在军官们眼里却是破绽百出,毫无战术可言。担任冲锋主力的狮鹫骑士率先发起攻击,沉重的掷斧切开大气,形成密集的光雨刺入魔兽的阵营,赤红的血液飞溅开来。借助惯性和强大的风压,不少躯体甚至被一剖为二,连同碎裂的魔核一齐直直坠落。 两翼的飞龙骑士适时张开守护的羽翼,向外伸展出坚硬而锋利的棱角,切割着从第一波冲击中生还的敌人,激荡起由残肢断翼组成的波涛。空气狂暴地呼号,卷起战斗的疾风。 不死的大军并未退缩,仿佛奔腾的潮水涌向阵形的尖端。联军的反击在呼啸声中展开,事先埋伏在高空的两千名龙骑士发动强有力的冲撞。利用高度优势的俯冲宛如一把把尖锐的飞刀,撕裂了黑色巨蟒,坠向地面的尸体扬起一朵朵尘云。 中央的狮鹫骑士反而后退,协调柔软地将敌人引入包围网。当白蔷薇军团结束第三次俯冲,一个个小圆阵已然成型,巧妙地分割敌人的战力。 然而,联军方面虽然掌握了主动权,形势却没有好到哪里去。源源不断的援军依然从那条恐怖的裂缝中涌出,撞击着飞龙骑士固若金汤的防线;如果骑枪和掷斧不能准确地贯穿魔核,被破坏的肉体很快就会重组,再度化为无所畏惧又不知疲倦的战士。而这对大部分新手而言,太过困难。即使老兵们多方掩护,损失依然可观。 “结枪阵!多角度突刺!”身为新兵指挥,同样是新人的安迪却展现出沉着的魄力,命令正确及时,看了眼明显缩短的天之痕,用坚定的口吻鼓劲,“不要气馁!那种缝撑不了多久!” 回应他的,是振奋的高喊。 那小子干得不错嘛。维因暗赞了一声,骑枪疾划,令一头魔兽身首分离,上挑的枪尖与闪耀的球体相撞,炸开无数星屑;身下的坐骑同时撕碎了另一道黑影。 空军的出色表现极大地鼓舞了地上的人们,初时的心怯被抛到九霄云外。号角声响,巨大的方阵就像绷紧身躯的巨人,各个环节都活动起来。士兵们秩序井然地排列成紧密的复合阵型——刀斧手、刺枪队、甲盾兵和弓箭营组合得丝毫不乱,整齐中透出肃杀。覆盖整个联军的声网发挥了最大的功能。 一百五十万大军铺展开来的景象壮观至极,遮蔽了广阔的平原,剑刃和盔甲反射着日光,仿佛钢铁的海洋。身在司令部的帕西斯在这幅画面前屏息静气,双拳握得死紧,全身被冷汗打湿。 本阵,肖恩谆谆叮嘱宝贝女儿跟紧自己,千万不可以乱跑。 气氛最火热的前锋,华尔特一边嘟囔“怎么能输给安迪”,一边扎紧头带。 阵列最突出的左翼,鲁西克默默检查武器装备,俊美的面容笼罩着冰一般的冷肃。 位于后方的医疗队里,身穿白袍的玛丽薇莎双手合十,全心全意地祈祷大家平安无事。 这一年,肖恩普多尔卡雷三十三岁,安迪米拉尔欧斯达二十五岁,鲁西克福斯二十四岁,华尔特二十一岁,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十九岁,玛丽薇莎十七岁,菲莉西亚年仅十五岁。 “全军突击!” 冰冷的海水动了,如最猛烈的潮汐冲向敌阵。与之相反,来自异界的魔影们却是接近死寂的泰然,摆出的也是一目了然的冲锋阵——中央是有厚重甲壳的装甲兽,两侧是双头魔狼和庞大的节肢形生物组成的队伍。甚至不费心部署,就那么随随便便地对应着展开。在它们身后,高耸入云的空间门像夸耀自身的存在般矗立着。 加上还在补充的预备兵力,魔族一方总共有十五万左右。 十五万对一百五十万,看似滑稽,却暗示了残酷的实力差。 咒语的吟唱和弓弦的蜂鸣接连响起,密集的箭雨遮天蔽日,绚丽的魔法光芒在最前列的魔兽当中炸开,爆破声不绝于耳,倾泻而下的银色亮线也发出刺耳的破空声,却只造成个位数的伤亡,队列更没有因此产生丝毫混乱。 法师们不再释放攻击魔法,转而对士兵们进行加持:大力术、火焰护甲、冰盾、圣光之屏……五颜六色灼灼生辉。弓箭手则朝两翼集中射击,这一次主要瞄准防御较弱的双头魔狼和节肢怪的腰部。效果出现了,前者吃痛下撞倒了同伴,在血味的刺激下狂躁不安;外形酷似蜘蛛的巨型八足虫虽然拥有稳固的平衡感和坚硬的甲壳,一旦被精灵独特的箭技撕成两半,也只有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突击!” 看不下去己军的丑态,魔兽真正的总指挥下达无声的指令,黑眸射出冰芒。与此同时,察觉敌人动向的洁西卡急忙用传音水晶命令弓箭手后退,骑兵冲刺。 联军大部分是步兵,因为马匹害怕魔兽,只有久经训练的战马抵抗得了那样的威势。 接令的骑士们迅速挺枪奔驰,但是敌军的速度超越了人类的想象。大地震颤,风沙和尘土一眨眼就被远远抛在后面。加速度不够,勇猛的骑士反而陷入被动的局面,与超过马背高的魔狼辛苦地缠斗。当意外灵活的八足虫从侧面发动攻击,压力更是倍增。 再坚固的铠甲也吃不住魔狼的一击,包裹的肉体扭曲变形,鲜血狂飙。节肢昆虫背后伸出锐利如刀的触手,连人带马切成碎块。失去了距离,骑兵的战力还比不上步兵,后方的部队立刻上前掩护。 付出惨重的代价,两翼终于顶住敌人的猛攻,让残存的骑士们退了下去。而本来受照顾站在第四列的鲁西克,****裸地暴露在魔兽面前。 就在这时,中央的两股洪流也撞击在一起。 血战开始。 兵器的碰撞声,火球的爆炸声,战士的呐喊声此起彼伏,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杀意的风里。 大军之中根本无法闪避,敏捷的身手被彻底封杀,白发青年只有正面迎击。雪亮的长剑准确地贯穿魔狼的大口,却被利牙紧紧咬住,另一只头不失时机地咬下。举盾格挡,精铁制的盾牌裂开无数裂缝,若非缩得快,连手臂也会穿孔。饶是如此,半个身体也为之麻痹。 惊骇之下,他愣了一瞬,等回过神,只来得及抽出佩剑,斩下一个头,眼看就要被另一张血盆大口咬碎脑袋,一把巨斧斜斜劈落,飞溅的血液洒了他一身。 “小子,你没吃早饭?”和武器十分相配的大汉笑问。 抿紧唇,鲁西克一言不发地冻住一头魔兽的前脚,利用惯性让它自己撞到剑上,刺穿魔核。大汉咕哝“这还像个样子”,以和壮实的身躯不相符的灵巧动作闪开节肢怪的触手,冲进它的攻击范围切断腰部。 当砍杀告一段落,两人才有空背靠背,稍作喘息。 “谢谢你。”鲁西克说出迟来的道谢。大汉百忙中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没事,大家一块儿努力吧。” “嗯!” 他们俩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又是并肩作战,勉力支撑下来,其他人却没这么好的运气和实力。阵形被冲得乱七八糟,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生命流逝,碎肉和血雨漫天纷飞。 而中军的情势更糟,完全是单方面的屠杀。威力再强大的魔法,再犀利的刀锋也无法对装甲兽造成见血程度的伤害。反之,魔兽只要利爪一挥就打碎复数的头颅。不敢想象它们如果冲锋起来,会是什么下场。 数不清多少次在厚鳞上留下浅浅的白痕,华尔特恼恨地后退。 该死!这帮家伙的身体是什么东西做的! 提气劈下,这一次少量的血花标了出来。没等他高兴,自动痊愈的鳞片就卡住了他的刀。 千钧一发之刻,一只大手抓住他的领子往后一抛,躲过魔兽的合抱。由光元素凝成的白刃从胸腔刺入,后背钻出,爆发的能量不但绞碎了魔核,还破坏了内部机能。 “啊,肖…肖恩师父。”华尔特惊魂未定地道,随即瞪大眼:为什么本阵的他会在这儿?难道,前锋全完蛋了!? “你这小鬼,到底有没有背书?”肖恩怒吼。不远处,菲莉西亚脸色之难看不亚于他,只是一半的原因是她发现自己无法控制魔兽。 “对不起。”自知理亏的华尔特爬起来,握紧双刀,“不会再发生相同的事了。”没有打击他,肖恩背转过身。 谁信这种鬼话……坚毅的战士抑不住颤抖和深刻的动摇。 荣耀、诺言、约定,在这里全是假的,只有杀与被杀。 澄净的琥珀色眼眸渐渐变成阴鹜的暗黄色,是死亡的眼神。 比电光火石更短促的瞬间,漆黑的镰刀带起长长的银线,然后一切停止。 斩断空间。 无论多坚固的装甲也挡不住这样的攻击,成群的魔兽被肢解,化为无机的肉块。附近的人们欢呼雀跃,争先恐后地追随这位战神。 “我只能罩你今天。”调整呼吸,肖恩抬头望去,天之痕已经关闭,空军正在和数量可观的魔兽缠斗,膜状的尖翼和有力的翅膀交织成巨网,但白银的龙和他的搭档依然显眼。松了口气,他一字一字交代:“你好自为之。”语毕,光剑和暗镰消失,换上鞭和枪。刚才那种伤身的招术,他一天也只能使用三次。 小规模的胜利并没有影响大局,正如单人的力量再强也挽救不了颓势。幸好依靠司令部对全局的把握和机动调度,重整态势的两万骑兵及时冲击敌方的侧翼,同时巧妙地避开它们的锋芒;而勇猛的矮人和兽人组成的援军也将本阵从溃散的危机中解救出来。 原本强弱悬殊的局面转为僵持,如果说魔族一方是坚硬无比的铁墙,联军就是无孔不入的水银,总是第一时间打击敌人的薄弱环节,并尽可能地保存自己。 “这帮蝼蚁干得不错嘛。” 坐在显示屏前,仍然戴墨镜的魔王艾尔拉斯跷着腿评价。侧立在他身旁,穿着黑色法袍的魔界宰相冷笑:“垂死挣扎罢了,叫装甲兽冲个几轮,保证他们再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哎哎,别这样么,维烈,人家也是很拼命的。”艾尔拉斯柔声安抚,因为打算用自己的死让半疯的友人恢复神智,他现在多少能够理解那种心情,“俗话说礼尚往来,对方尽了全力,我们也不好打马虎眼,是不是?” “慢慢折磨就是对等的礼仪?”维烈毫不掩饰地露出嘲讽之情,“你什么时候也染上虐待癖了?” 呜……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也好,那些庇护精灵的共犯,不必讲什么仁慈。” 啊啊啊~~~这家伙的疯病越来越严重了!艾尔拉斯在心里哀号。对主君的担心一无所觉,维烈径自下令:“两翼包抄,把骑兵全剿了;再补上一批装甲兽,堵住缺口。” “呃,维烈,你真的不留余地吗?” “留啊,所以跟他们耗,让他们把底牌一张张亮出来,再一网打尽。” “这叫留余地!?维烈,得饶人处且饶人,生命之间更应该和平相处,不要诉诸暴力。”临死悔悟的魔王苦口婆心地劝导。泯灭天良的宰相只是无言了一阵,道:“王,你需要去看脑子。” 该看脑子的是你! 于是,在维烈的调整下,尽管洁西卡竭力避免,还是不得不陷入消耗战。第一天,以阵亡比千比一的“平局”结束。 晚间的杀伐依旧激烈,不知疲倦的魔兽拥有绝佳的夜视力和灵敏的嗅觉,进攻比白天更猛烈。若非人类这方数量占绝对优势,可以分批轮流战斗,代表圣十字联军的旗帜当夜就会倒下。 鲁西克毫无食欲地嚼着干粮,手不自觉地发抖,不是害怕,而是使力过度的缘故。今天两翼面对的压力最大,他几乎没有休息过。不停地撤退、转战、掩护、厮杀,生还简直是奇迹。现在他已经没有当时的记忆,可见他把自己逼到什么地步。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吁了口气,他看向远方。七扇空间门屹立不摇,在黑暗里闪烁着冷光,水青色的眸子顿时蒙上忧郁。 环视周围,都是呻吟的伤兵,残破的剑与盔甲,白魔法师们满头大汗地来回奔波,气氛并不绝望,但是长此下去,斗志总会磨光的。 突然,他的视线集中在一头红发上。玛丽薇莎投来关怀的一眼,包含着歉疚和安心。 微微一笑,浮躁的情绪沉淀下去,白发青年以温柔的眼神,凝视挚爱的少女尽心尽力地治疗重伤者。 愿那人平安,大家平安。 联军以勇气和鲜血阻挡了散发死亡气息的寒流,直到太阳升起,残酷的杀戮再次展开。接连三天,持续不断的拉锯战越衍越烈。巡视了营地,洁西卡决定翻牌。 陆军还有余力,但空军已经到达极限。 第四天清晨,三千名驾御天马的精灵射手升空,代替狮鹫骑士压制有翼魔兽。以合成术制造的天马防御力不高却极为灵活,精灵的箭法更是百发百中,连在混战中也不会错伤友军。 “那些该死的精灵!把他们统统打下来摔成肉饼!”正如洁西卡所料,维烈的注意力全部转到天上。而地面,召唤师们驱使来自星界的精兽反扑敌人,其中混杂着战力强大的奇麦拉和死灵法师召唤的不死怪物。 联军的阵线首次向前推移,而且是势如破竹地一路挺进,在魔兽的阵营掀起血的豪雨。最后魔界的高层不得不派出护卫的精锐师团,才挡住人类的猛攻。 下午,大地发出雷鸣般的轰隆声,一座通体漆黑的高塔参天而起,宛如秘银镂刻的魔法文字一圈圈围绕着塔身,令人悚然的巨大力量向顶点汇聚,化为涟漪般的波动扩散开来。 这是聚魔塔,模仿圣光王朝的魔法之塔建造,能够提供联军的法师取之不竭的魔力,用来对付高等魔族的利器。 威力倍增的攻击魔法炸出层出不穷的缺口,原本稳如泰山的黑色巨墙出现了摇晃的趋势。宛如金属碎裂的脆响从爆炸的裂口迸出,随后,断肢血肉洒下猩红色的冰雹,浸湿了地面。 “雷电怒涛!” 水蓝色的帘幕和金黄色的雷球同时包围住十来只装甲兽,使它们的行动为之停顿。后面的百人队立即冲上去一阵乱砍,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成功歼灭这一小簇敌人。 “干得好啊,菲莉西亚小姐!”小队长竖起大拇指夸奖。菲莉西亚抹了把汗,绽开如花的笑靥:“嘿嘿,这帮家伙果然是铁做的,怕电。” 装甲兽的外壳其实是合金,不过里面有铁成分也是事实。 “加油!将那些恶魔打进地狱!” 压根忘了自己也有恶魔的血统,菲莉西亚振臂鼓舞,眼里是对侵略者的刻骨仇恨和坚定的同志情谊。 回答她的,是发自肺腑的响应。 相同的情景还发生在其他地方。目睹这一切,魔界宰相只是冷冷一笑,走进次元通道。 第六天上午,天空出现异变。 不再是纵长的空间裂缝,而是虫洞般的圆孔。空气急遽地翻动狂涌,呈现异样的灰白色,渐渐向中心聚拢,从中涌出泛着冷硬质感的漆黑轮廓。 一座浮游要塞。 伴随着仿佛齿轮启动的沉闷声响,白炽的光线从炮口射出,刮起能量的飓风,在地上凿出深不见底的大坑。每一击都是数以百计的伤亡,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死亡化为巨大的恐惧,崩溃了战线。而大量的魔兽援军抓住时机,展开夺命的总攻。 “麦先!” 安迪的大喊淹没在同样焦切的嘶吼声中,但是银龙王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一言不发地载着他升空。损失惨重的黑玫瑰军团和白蔷薇军团更快一步,连阵形也来不及排,就那么泯不畏死地冲向那台杀人机器。这一刻,每分每秒都有人烧成灰烬的时刻,他们只有用自己的命,去填炮口! 看不见的力场阻挡了英勇的战士,锐利的骑枪根本无法打开缺口,连威猛无匹的龙息也只能造成轻微的摇曳。一筹莫展时,少数人看出破绽——炮口所对的方向,就是唯一的入口! 一朵朵血花绽开,速度再快的飞龙也赶不上光炮的射击,但后继者依然前扑后涌。 是蠢,是傻,是无谓的牺牲,可是除了这么做,他们还能干什么? 或许……或许赶得上。 “可恶啊——” 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同胞阵亡,年轻的龙将第一次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坚毅的眼浮起水气。唤回他神智的是麦先镇定的声音:“冷静点,安迪,我也许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真的?”不但安迪欣喜若狂,正要亲自出马的维因也兴奋地扑了过来。 “我暂时无法吐息,但我可以使用镜盾。也许挡不下,也许会死,你去吗?” “当然了。”夹紧双腿,端稳长枪,安迪定定注视目标,“我们走,麦先。” 冰蓝的晶莹盾牌将条状的能量波反射出一个锐角,被力场消融。银白的巨龙飞快地冲进去,划出弧形的轨迹躲进光炮射不到的死角。看到这一幕,残存的龙骑士们齐声欢呼。 黑黝黝的炮口再次浮现灼目的闪光,这回瞄准的是精灵的弓箭大队。安迪朝最薄弱的接缝处用力突刺,效果不如预计理想,光炮没有坏,只偏移了约45度角。 这一击埋葬了三百多名的精灵射手,而位于附近的鲁西克被余波抛了出去。 不知道自己救了师弟一命,安迪只是懊恼地咋舌,准备发动长枪的全部力量。 就在这时,远方的黑之导师眯了眯眼,举起祈莲星杖,无声无息地命中了银色的龙。 坠落的前一刻,蓝紫的光枪贯穿了炮口,炸出无数星星的碎片。 摔在地上的瞬间,鲁西克没有感觉到痛楚,在体内奔窜的灼痛霸占了他全部的感官。 修长的身体痉挛着翻滚,好一会儿才在主人的意志下停止,十指深深嵌进地面,大口大口的血喷了出来,是病态的紫红色。 一手按着胸口治疗,鲁西克用另一只手擦去嘴角的血迹。 他不知道自己受了什么内伤,不过能活下来就很值得庆幸了。 瞥了眼远处焦黑的大洞,水青色的眸浮起沉默的哀恸。 魔族的“恨”,他不理解。难道这种感情,非要无辜者陪葬才能平息!? 抬首远目,失去了炮口的浮游要塞孤零零地悬停在半空,几名飞龙骑士状似监视地盘旋,显然是他们挽救了这场几乎灭顶的危机。 环顾四周,都是失神呆立的人们。只差一点,联军的阵形就彻底崩溃了。一旦士兵开始奔逃,军官喊破嗓子也拦不住。幸好龙骑士们动作及时,而以矮人为首的异族大军奋不顾身地挡住了魔兽的反攻,才没一败涂地。 看到那凄厉的厮杀,大部分人都露出羞愧之情,急忙在军官的指挥下跑回老位子,重整态势。鲁西克是第一时间冲过去的人之一。 这两天战列已经推进到相当前面,虽然因为浮游要塞的出现和破坏,混乱了一阵子,但总体并没有落后多少,只要再加把劲,封印空间门是触手可及的事。想到这里,每个人都觉得浑身是胆,涌出满腔斗志。 “魔法师轮换!重骑兵冲击右翼!” 洁西卡迅速换上两支堪称隐藏法宝的生力军,准备配合目前的势头一口气拿下空间门,免得夜长梦多,敌人的浮游要塞已经超出了她的预计。 “洁西卡小姐,安迪…安迪他……”帕西斯脸色惨白地指着一块布幕,神情是强忍又无法不问的惊惶。洁西卡的眼神柔和下来,拍拍他的肩:“放心,那一击没有打到安迪。” 但内心,她并不像表面那么乐观,因为当时的距离太近了。 万一碎片刺进要害……洁西卡不敢深想下去,而局势也不容她放太多注意力在弟弟的徒弟身上。 本来她的战略构想是利用高等魔族托大的心理,以优势兵力截断他们的退路,再由肖恩出马。 即使肖恩是人类当中少见的强者,如果全力发挥天杖的力量,也只能支撑最多半天。这段时间就算来得及把那些高等魔族全部干掉,也要他们乖乖站着挨宰才行。一旦逃回魔界,或者来个空间转移,那就什么戏也不用唱了。 所以她秘密布置了一个覆盖艾斯嘉全境的封魔法阵。 通过特殊的法器切断山峰,使其平面朝上,飘浮到特定的位置,形成施法的领域。 空间魔法是立体魔法,平面的方式起不了作用,只有复合型的多重法阵才能封住。但是这项工程太过浩大,目前也只是逼近完成,而且有效时间同样有限。 必须在今天以内了结。瞄了眼镶在墙上的计时仪,她向圣炎兽古拉迪乌斯发出指示。 雪白的大鸟一振翅就铲平了数百魔兽,飞舞着掩护阵型的薄弱环节,吐出火球炸开缺口。看到统帅的召唤兽如此神勇,联军都大声欢呼。 “奇怪,是我眼花吗?那只鸟好眼熟。” 艾尔拉斯注视屏幕喃喃自语。维烈皱眉道:“不是你眼花,是我的侍从。” “那怎么会跑到蝼蚁那边去?” 没有回答,魔界宰相漠然的神色微微动摇:难道,她也来了?在战场的某个角落? 宽大袍袖下的手攥了攥,然后是剔除了感情的冷酷语调:“弗雷德。” “叫我干嘛?”坐在有华盖的躺椅上享受美女服侍的风之幽鬼懒懒地睇来一眼,“我正忙着呢。” “去把司令部剿了,一个也不许放过。” 啧了一声,弗雷德嘟囔着起身:“竟然交给我这么麻烦的任务。”抱着早去早回的念头,他一连跳跃了几次,来到目标的上方。 足有三十米宽的镰刀型风刃深深嵌进结界的弧面,互不相让地僵持了一会儿,化为碎散的气流消失。 “还挺坚固的嘛。”弗雷德闲闲地笑了。在他看来这种程度的防御连热身都不够,只要把建筑物连根拔起,或者用超音波破坏内部,一切就搞定了。 来势汹汹的魔法攻击阻止了他,七彩的光焰撞上高等魔族特有的防壁,炸出色彩斑斓的火花。 司令部里,人人紧张地站起。 “阁下,快走!来的是风之幽鬼,我们挡不了多久!” 这就是风之幽鬼。帕西斯盯着布幕上的影象:白金色的微曲短发,苍蓝的眼眸,五官俊逸,和一般的人类青年没有两样。 洁西卡态度沉着,对一个灰袍老者道:“你们带帕尔去陆军分部,那里也有相关的道具。”接令的人点点头,拉过临时学徒。 “洁西卡小姐!” “别担心,我们去另一个司令部。”洁西卡绽开沉稳的笑容,摆摆手,“战后见。” “嗯。”松了口气的银发少年不再挣扎,和死灵法师们一起离开。几乎在同时,负责启动另一个法阵的法师叫道:“奇怪!那边的通路关闭了!” 惊呼四起,人们恐慌地猜测。洁西卡眸光一寒。 科尔修斯…… 她不是没料到他会发难,要铲除她,也没有比战场更好的机会,只是她原先以为:他会等局势再稳定些。 看来她高估了他的耐性,低估了他的野心。闭了闭眼,洁西卡毅然转向通往陆军分部的法阵,一名参谋更快一步,将她朝里头推。 就在这时,天花板消失了。 所有的法师把一瞬间所能想到的防御魔法全部施加给她,幕僚团组起人墙挡在她面前。能爬到这个位子,他们的武艺都有两把刷子,然而,连抵抗的时间也没有,就被透明的涡卷绞得粉碎。 “阁下,快逃!”只有一个人来得及说出遗言,和着喷溅的血。 无言地,洁西卡按着左手小指上的戒指。 早在房顶被吹飞的一刻她就决定用瞬移戒离开,不是懦弱怕死,她肩上背负着整个联军,容不得她讲义气。 但是不行……大概是空气屏障之类的东西,困住了她。 逃跑无门,只有迎战。年轻的盟主拔出佩剑[煅炎],抬起头。还浮在半空的风之幽鬼挑眉一笑:“哦,是女人,可惜不是美女。”对于没有姿色的异性他向来兴趣缺缺,轻慢地打了个响指,“我不杀女人,就让我的下仆送你一程——亚克,给她留个全尸。” 惊险地闪过敌人的几下扑击,洁西卡因为踩到散落的瓦砾而踉跄,险些跌交。 体形轻巧的魔兽和他的主人一样,进退如风,肉眼根本追不上,她纯粹是靠条件反射抵挡。 哪怕知道是垂死挣扎,彼此的实力天差地远,她也不愿放弃,更庆幸能保持联军统帅的尊严,以一个战士的身份迎接死亡。 终于力竭的刹那,她听到远处传来熟悉的长啼,似乎是古拉的悲鸣。 生前的种种在脑中一闪而过:金戈戎马的岁月;辛苦组建军队的初期;一边打理家业,一边帮某个长不大的任性鬼收拾烂摊子,毫无空余的忙碌青春;然后是棕发的小男孩笑着喊“姐姐”,扑进她怀里的情景…… 而她最后听见的,是自己颈骨断裂的声音。 ****** 一阵撕裂般的心悸,使肖恩停下握着暗镰的手。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一发炎流弹轰退趁机反扑的魔兽,焦急大喊,“别发呆啊!” “啊…是。”慢应了一声,肖恩依然魂不守舍,只维持最低限度的自保,再无之前的拼劲。 是怎么了……怎么了呢……黑色的潮水淹没他的心,冰冷、厚重,向来稳定的双手此刻竟然隐隐颤抖。 身后又响起养女的提醒,他强打精神,甩去不明确的预感,迫使自己专注于眼前的战事。 ****** “该死,维烈!你给我说明清楚!” 和出发时的意态悠闲截然相反,风之幽鬼极其狼狈地回到次元通道前的大本营。发丝凌乱,米色的长袍焦了好几处,腋下夹着不断挣扎的圣炎兽。 看到他的样子,维烈也十分错愕,更让他搞不懂的是友人为何会和侍从杠上。 “维烈——”还不知道他和这些可恶魔族的关系,古拉迪乌斯抽噎着扑向他,“你一定要杀了这个坏蛋,为洁西卡小姐报仇!” “你杀了洁西卡!?”维烈惊怒交集,厉声质问。 “干嘛?是你要我剿了司令部的啊。”让侍女拿来替换的衣服,弗雷德没好气地道,“那边是有个女人,叫什么名字我没问。” 听着两人的对话,艾尔拉斯想起一件事,脸色发白。 “那个,维烈,我一直忘了跟你说。”愧疚地垂眼,他斯斯艾艾地道,“联军的统帅,就叫洁西卡。” 瞪着他,魔界宰相一时失去声音。 同样的冰水灌进他的心房。 ****** 因为高层的动摇,魔族的行动迟缓了许多。而联军有第二司令部接替,没有出现丝毫破绽。 为了避免影响士气,消息只传给各指挥部,在场的军官们沉默肃立,化为无声的石像。 “******都给我动起来!”陆军总指挥凯欧上将扯开嗓门怒吼,“那两个哭的把眼泪擦掉!战争结束有的你们好哭!”训完部下,他转向司令部生还的一批人,顺了顺气才得以流畅地说话,“不好意思,请你们去那边的小房间,这里太吵了,也不太方便。” 领头的灰袍法师点头表示理解,跟着向导离去,他的助手却一动不动。 洁西卡小姐死了!?帕西斯只觉脚下裂开一个无底洞,将他吞没。 大脑混乱得无法思考,唯一的念头是:他要怎么向肖恩交代? 再也站不住,他冲出帅帐。认出他是战神的弟子,守卫没有阻拦。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帕西斯握紧佩剑,碧眸浮起雾气。 连洁西卡小姐也死了…… 没死的最好,死了的死成一堆!一抹眼睛,他奔向士兵的队伍。 帕西斯上阵的同时,他的师兄被从前线抬下来。 不用麻烦了。华尔特很想这么跟战友和白魔法师说,可惜他发不出声。 他的伤……应该是没救了。 活到现在,已经是好运得不可思议。第一天回到营地,他两条腿难看地抖动,晚饭也吃不下,只喝了几口水。满满的后怕涌上来,几乎令他崩溃。再无刚上战场时跃跃欲试,天真不怕死的劲头。 战争不好玩,真的不好玩。 之后,无数次和死神擦肩而过,他的胆壮了,甚至有心情调侃自己:下回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次。 幸运之神也的确不会永远眷顾一个人,魔兽抓破了他的胸腔。 费力地吸气吐气,华尔特正想挤一声道歉给师父和母亲,一句肉麻话给远方的未婚妻,原本火辣辣疼的伤口被清凉感取代,疲乏的四肢再次涌出力气,宛如重生的感觉使他惊讶地瞪大眼。 跃入视野的是一个美丽的小生物,四片闪闪发亮的薄翅,精致的小脸有着长寿种族特有的冷漠,语调也缺乏情绪起伏,却在华尔特耳边放大再放大,化为雷霆:“请你珍惜你的生命,这是我最后一滴眼泪了。” 呆了一秒,他挣扎爬起,用最端正的动作行礼:“我会连你的份一起活下去。” 妖精绽开淡淡的笑容,像融化的雪般消失。 稳如磐石的手颤了颤,举起,扎紧松垮的头带。 “****他xx的!”一边中气十足地咒骂,华尔特一边撒腿狂奔,压根看不出他前一刻还是重伤者。 青年的气势简直可以用“神阻杀神,魔阻杀魔”形容,但是一连砍翻十来头魔兽后,一只雪白的柔荑不费吹灰之力地抓住他:“你是个好兵,掩护我。” “啊?”华尔特用眼角的余光看去,只见一个过去碰上他绝对会吹口哨的大美人。俏丽的短发,身穿贴身而轻便的短袍,显然是名战斗法师。右手仿佛火焰组成的长鞭舞得猎猎作响,鲜红的护腕刺激了华尔特的记忆。 那是神器[飞焰],那么她是…… “贝尔妲小姐!” “哟,你认识我?”贝尔妲忙得没空打量他,只道,“你刚刚太拼了,照你那样的打法,不消半刻钟就会没力。跟紧我,我们去封空间门。”华尔特张大嘴,随即低声笑起来:“真是让人心动的话。” “彼此彼此。” “好——冲了!”唰唰两刀劈下双头魔狼的首级,华尔特以更悍勇的姿态大肆杀敌。贝尔妲看得咋舌:“好像某人。” 傍晚时分,位于西北方的一扇空间门在轰鸣声中崩塌瓦解,联军欢声雷动。而现场,堆积着上百名血液流尽的水族和数十倍的士兵,以及魔界第二军团长的魔核。 受到鼓舞,由华尔特和贝尔妲打头的突击小队;肖恩率领的本阵;以矮人和兽人为主的异族队伍加快速度挺进,个个不要命地往前冲。伤亡最惨重的左翼更快一步,与第三军团长的亲兵陷入搏命的厮杀。 当最后一头护卫兽倒下,伤痕累累的白发青年终于一览无遗地看清巍峨巨门的全貌。 连感叹的余裕也没有,他握紧剑柄。这把洁西卡赠送的名剑[雪夜]不沾血也不沾汗,帮他省去很多麻烦。即使如此,他也已经筋疲力尽了,纯粹是靠意志在支撑。 和他面对面的是一个苍银色直发的年轻女郎,一身远行贵族的打扮,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女人?鲁西克微微皱眉,随即反应过来敌人是七魔将唯一的女性——第三军团长菲欧莉娜。 “下贱的蝼蚁。”红润的唇瓣微启,刻意吐出字正腔圆的艾斯嘉语。 水青色的眸子一动,凝聚成冰锐的视线,唇角上扬,是极尽蔑视的冷笑。 原来……这就是高等魔族。不懂得尊重生命,连死亡的真谛也不明白,自我膨胀,倚仗强大的力量为所欲为,精神状态和没有自控力的三岁幼儿同样水平的“小鬼”。 “你笑什么!”看出他的轻蔑,菲欧莉娜恼怒地叱道,“低等动物还敢露出这样的眼神,找死!” 数以千计的冰锥刺穿士兵温热的躯体,形成一根根悚然的冰柱,使幸存者望而却步。凭着灵敏的反射神经,鲁西克避开指向自己的攻击,飞快地扑向菲欧莉娜,锋利的剑锋却被无形的屏障弹开。 “蠢货!” 伴随着刺耳的讪笑,近距离发射的冰针一枚扎进青年的左上臂,一枚粉碎了他的耳坠。信手挥舞,用冻气逼退急忙来救的联军士兵,菲欧莉娜恶意地道:“你是个美男子,我本来想留个全尸给你,既然你不识相,就让你做我宠物的点心——琳加!”细长的冰蛇应声出现,张开散发出寒气的大口朝鲁西克咬下。惊险万分地闪过,他冷静地后退,思索对策。 但是无论他以何种角度攻击,都打不破那道坚固的结界,反而在剧烈运动中消耗了所剩无几的体力。哪怕他冒着生命危险当诱饵,让战友去封空间门,也突破不了拔地而起的冰墙,敌人好象拥有全视角一样。 只有干掉她,可是……眼一花,鲁西克咬紧牙关稳住。 他只剩下一击的力气。 突然,他瞪大眼,若有所思地盯着冰蛇的尾部。注意到他的停顿,菲欧莉娜不失时机地指挥宠物:“放弃了吗?那就死吧。” 下一秒,雪亮的剑锋贯穿了蛇头。 攻势未停,利刃毫无迟滞地刺进障壁,爆发的剑气轻松撕裂菲欧莉娜没穿防具的娇躯,鲜血飞扬。 “怎么会……”直到撕心裂肺的剧痛传遍全身,第三军团长才回过神,震惊地呢喃。 结界没有失效,扭转胜负的关键是她可爱的宠物。高等魔族的防壁不排斥魔兽,因此,剑上串着冰蛇的雪夜也被判断为无害的友方。 一脚踢飞魔核免得敌人重生,鲁西克拼尽最后一口气扯下项链,投进空间门。 紧接着,黑暗兜头罩下。 “小子!” 手持巨斧的大汉险险搂住青年软倒的身体,焦急地摇晃。随后赶上的士兵们都满脸欢喜钦佩,关切地问道:“他没事吧?” 没有回答,伤口愈合的冰蛇蠕动着睁开双眼,发出愤怒的咆哮。而四面八方,大陆各地的魔兽正应魔界宰相的召唤源源不断地赶来。 “把他带下去!”大汉将奄奄一息的战友抛给一个跑得最快的士兵,“封印空间门的英雄,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 当鲁西克恢复意识,太阳已经下山了。 最先听见的是柴火的噼啪声和细微的人声,然后是混合着啜泣的咒文吟唱,熟悉的声线使他睁开眼,模糊的视野只能辨认出一抹火焰的暖色。 “露西!”玛丽薇莎泣不成声,“你醒了!你醒了!” “不要哭,玛丽。”温柔的安慰轻不可闻。但红发少女还是听到了,晶莹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你伤得好重。” 他被扛回来的时候,几乎就是个死人!连资深的祭司看了也摇头,是玛丽薇莎自告奋勇,使出禁咒[神恩的曙光],才将他的小命从冥界门口拖回来。 即使这个法术会耗去她大半的寿命,她也不后悔,只要露西能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她用魔法探测后发现,他体内盘踞着一股奇怪的能量,虽然没有危害,却驱之不散。 “但是我还活着。”鲁西克淡淡一笑,虚弱而温暖,目光四下游戈,“我的战友们呢?应该都没事吧。”玛丽薇莎一窒,不忍地别过头,半晌才挤出声音:“扛你回来的那位先生只交代了几句就走了,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后来也没看到他。” “……都死了吗?”鲁西克沙哑地道,表情平板。 一张张平凡的脸在脑中快放,他甚至连他们的名字也不知道。 心一痛,两行泪水静静地流下。感到脸上的湿意,鲁西克苦笑:“伤脑筋,现在还不是哭泣的时候啊。” “露西……” “玛丽,为他们念段悼文好吗?我不信神,你是白魔法师,好歹有资格。” 一手放在恋人的前额,玛丽薇莎启唇,唱起走调的安魂曲。不一会儿,陆陆续续的歌声从营地各处响起,回荡在夜空,清寂地散开,应和着远方战士的呐喊声,无限凄凉: “是谁的歌喉响亮,吟唱血泪的战歌; 是谁的号角嘹亮,吹起铁与火的烽烟; 梦想一霎那碎裂,希望变成了青烟, 四处流溢着红色的河水,昔日的城市蒙上绝望的死雾。 星空下,永不停止的华尔兹,倒映在历史的河流里, 七弦琴上跳动的音符,是一个个英雄的瞬间。 我的朋友啊,请记得墓碑上铭刻的故人, 他们如今在遥远的冥界,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刀和剑交击而成的音乐,是战友们奏响的葬曲, 为了每一个离开的英雄,我们祈祷—— 让光荣和宁静永远属于他们……” ****** 九点四十一分,妖灵族的战士与整支护卫军团同归于尽,一人在临死前投出项链。 十点三十三分,第四扇空间门在华尔特和贝尔妲的携手作战下封印。 十二点零六分,肖恩连破两扇空间门,群情激昂。 只剩下一扇巨门,挺立在魔族的大本营前。但是直到凌晨,它也没有动摇。 精锐的装甲兽师团组成坚实的方阵,文风不动地抵挡联军猛烈的攻势。而外围,集结完毕的魔兽残兵不断向内挤压,展开鬼魅般的游击战,只有骑兵和法师能对它们造成微弱的伤害。 到处是刀光剑影,惨叫和咒骂汇聚成汹涌的声浪,每时每刻都有人流血牺牲。双方的搏杀就像两个巨人,拼尽最后一份力气做生死较量,气喘吁吁,伤痕累累。 明亮的日光从东方的地平线铺展开来,谁也没注意到。 第二司令部里,副盟主科尔修斯克威特注视布幕,自言自语:“差不多是和谈的时候了。” 只有打到这个地步,魔族才会听他们这些“蝼蚁”说话。而趁着和谈的机会,也许能一举消灭所有的高等魔族。就算不行,还有封魔法阵做底牌。 “去叫奥佛瑞特来。”言下毫无对精灵的王者应有的尊重和敬意。科尔修斯不认为自己的态度有什么不对,严格说来这场战争就是精灵惹出来的。 “陛下,那边也准备好了。”一名法师报告。英雄王满意颔首。 一切,很快就是他的了。 精灵王是礼节周到的人,即使联军的军官们都不甚友好,也没有以眼还眼。事实上,他根本没什么触动。 经历了丧妻之痛,又被女儿仇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在意? “很抱歉,奥佛瑞特陛下。”科尔修斯冷淡地道,“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魔族要求把你交出去,我们只有照办。”同样冷淡地睇了他一眼,奥佛瑞特无声无息地从原地消失。在场的人们大骇,赶紧看向投影屏。当然,布幕再大,也不可能找到单独的个体。 凭借血缘的感应,奥佛瑞特却能够在乱军中锁定目标。 看到骤然出现的父亲,菲莉西亚立刻拉长脸:“你来干什么!?” “放心,我不是来见你。”奥佛瑞特温和以应,询问相反一脸欢喜迎接自己的肖恩,“还有精灵活着吗?” “这个…我不清楚。”棕发青年为难地搔搔头。他全身上下都是血污,气质却丝毫不变,没沾上半点狠戾残酷。奥佛瑞特眼神一柔:“菲莉西亚就拜托你了。” “哎?” “联军的首脑打算把我当作诱饵,虽然没资格说三道四,但我也有我的尊严。乖乖让魔族虐杀,那可无味至极。” 姐姐怎么会这么做!?肖恩惊疑不定。奥佛瑞特道了声别,飞向战况最吃紧的部位,一扬手,成排的爆炎激射而出,造成一片辉煌的崩溃。 疯狂攀长的荆棘组成一道道锐利而坚硬的屏障,给予陷入困境的部队喘息之机。 无数金色的电光打下,掀起破灭的序曲;冰白的冻气波呈放射状涌出,在冻结的瞬间就用风压碾碎;火流星和光箭一枚接着一枚从天而降,炸开对应的大坑;当拥有魔力的魔兽终于反应过来时,漆黑的光线——黑魔法[萎缩]已剥夺了它们的力气,大规模的砂泉法阵一个不落全部落网。 最后,奥佛瑞特干脆操纵气流揩来一条项链,亲手丢进空间门。 短短数十秒,几个轻描淡写的出手,就彻底扭转了战局。不但魔族一方目瞪口呆,本来要把重要的砝码抓回来的军官们也傻在屏幕前。 搞什么!他们居然放着这么贵重的战力不用! “请出来吧,魔王陛下。”清朗的男声传遍全场,轻淡如风,“如果您不认识我,请容我自我介绍,我的全名是奥佛瑞特迪凡烈德修普。” 几乎在同时,维烈握紧祈莲星杖,一只手横在他面前:“我去。” “王!?” “少罗嗦,按顺序也是我先。”戴正墨镜,艾尔拉斯意味深长地道,“维烈,以后就交给你了。” “呃…啊?”维烈反射性地应了一声,突然浮起不祥的预感,正要劝阻,艾尔拉斯打了个响指,伍菲和卡蒂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左一右夹住他,菲亚斯举着大槌笑得和气:“维烈,睡一下吧。” 事后,魔界宰相质问这帮混蛋: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主君去送死? 众人抹泪叫屈:“我们又不知道艾尔是打着自杀的主意,我们以为他是报仇,总之一切都是那些蝼蚁不好!” “……” 望见从魔族的阵营遥遥飞来的身影,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恶名昭彰的敌方大头目长得并不如世人以为的丑陋可怕,外表像二十来岁的青年,一身黑底金线的军装,戴着奇怪的曲线型镜片,露出来的部分线条纤细,抿紧的唇透出英气。 他就是外公!菲莉西亚激动得手心出汗,一霎不霎地凝视素未谋面的亲人,有股冲动出声呼唤,想起魔族的暴行,硬生生地忍住。 她不要和这帮坏蛋侵略者在一起! 瞥见与艾尔拉斯对峙的奥佛瑞特,她生平头一次,为父亲担心起来。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魔王态度傲慢,毫不掩饰刻骨的恨意,“给你两条路选,一是跪在我面前自杀,二是跟我回去零零碎碎受死。”不被承认的女婿摇摇头,表情毫无波动,简短地道:“来吧。” 艾尔拉斯嗤笑了一声,下一刻,奥佛瑞特感觉体内丰沛的力量被一股强硬的外力压制,像被锁进匣子一样。 封印,不,感应力吗?只微微吃了一惊,精灵王就镇定下来,脱去雪白的外袍,露出底下秘银制的链甲。嫌长发碍事,用风刃截断。冰蓝的发丝飞舞,在阳光下如水澄澈。 然后,他抽出腰间的细长剑。 “啊——惨了!艾尔不会武艺啊!”远处观战的伍菲尖叫。卡蒂丝冷静地道:“怕啥,直接用念动力轰了他的脑袋就行。” “拿枪射更威风,反正维烈睡着了。”菲亚斯兴致勃勃地建议。被迫入睡的魔界宰相舒舒服服地躺在躺椅上。而躺椅原本的主人摸着下巴加入谈话:“一枪解决太便宜他了,我认为艾尔不会采纳。” “干脆我上!我会用我的剑把他割得七零八落,或者和弗雷德哥哥来个双剑合壁!” “敬谢不敏。”风之幽鬼断然拒绝。伍菲不死心地缠着他撒娇。菲亚斯和卡蒂丝埋首商议片刻,拉下通讯器向主君致电:“喂喂,艾尔,我们初步的讨论结果是……” 对他们而言,这场战争自始至终只是游戏罢了。 但结局,却惨痛得令每个高等魔族刻骨铭心。 闪过两发动力波,奥佛瑞特背上的风翼一摆,欺近对方。虽然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艾尔拉斯僵硬的动作却极为笨拙。奥佛瑞特怔了怔,心头笼上疑云: 难道他……不会武? 因为接连几下试探也落空,奥佛瑞特一时吃不准他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在装傻。而艾尔拉斯方面,真正是手足无措加眼花缭乱。 其实他学过武,优离开摩耶以前,曾教他基本的防身术。然而那么多年没巩固,早就忘得一干二净,连底子也没剩下,全是仗着墨镜——[自动转向仪]才剑下逃生。偏偏焦头烂额的时刻,友人还不识相地来打扰:“……你先用广域力场定住他,就可以慢慢地宰割。到时清蒸也好油炸也好,全随你!” 我咧~~头都晕了,还清蒸油炸!艾尔拉斯气得捏碎了通讯器。这本是个绝佳的机会,奥佛瑞特却没有下手。 他本来就不想置对方于死地,光是看在玛格的份上就不能。何况艾尔拉斯一死,魔族肯定为他报仇雪恨,使局势更加恶化,最好的方法,是俘虏他。 以艾尔拉斯的地位,联军也不敢拿他怎么样。更重要的,菲莉西亚可以和外公团聚。 奥佛瑞特并不知道封魔结界和神圣器的事,思虑妥当,就低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投降吧。”艾尔拉斯回以冷笑,暗暗停止墨镜的功能。 劝降无效,精灵王只得选择较为粗暴的手段,长剑疾刺。这一剑快归快,路线却比之前明朗,满以为他能躲开,不料直直扎进胸膛。 “你……!”奥佛瑞特顿时愣住。 啧,跟一个大男人一起死真讨厌。强忍嫌恶之情,艾尔拉斯趁对方错愕的空挡抓住他的手臂,启动魔核的自爆功能,用恶狠狠的语气道:“我告诉你,你死了也见不到我的女儿和外孙女!” 森绿色的眸子瞪到最大,然后是断断续续的声音:“莉…莉还活着啊。” 这句话是精灵语,但因为接触的关系,艾尔拉斯可以听见心声。 这下轮到他瞠目结舌,一刹那唯一的念头是:restart可不可以? 答案是no。 银白的光芒扩散开来,伴随着魔王陛下含恨的诅咒:“奥佛瑞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 老实说,观众们有些看不懂。 只能推测精灵王用精湛的剑术将魔王逼得走投无路,一剑刺进他的心脏,但邪恶的魔王临死反扑,最终两人同归于尽。 因此,虽然精灵王不幸亡故,爆炸的余波又葬送了好几千人,余下的人们还是欢欣鼓舞,庆贺万恶的敌首被诛杀。 惊痛的只有肖恩和菲莉西亚。 一下子失去两位亲人,使菲莉西亚无法不惶然,情不自禁地抓紧养父的衣袖。 今后,她只有肖恩师父了。 但是他们俩的冲击远远比不上弗雷德等人。 “怎…怎么会这样……”菲亚斯喃喃道,满脸难以置信。卡蒂丝摇晃了一下,强自振作:“赶紧把艾尔的核拿回来,让维烈帮他重生。”弗雷德失神地道:“没用的,我们都感觉得到,那是核碎裂发出的能量。” “讨厌!弗雷德哥哥说谎!”伍菲用力捶打他,眼泪夺眶而出,“艾尔怎么会死!他怎么会死啊!” “喂,你们还有空吵架!”一个麦穗色长发的青年从天而降,他是第四军团长恩特来夏拉,也是七魔将仅剩的成员,“人类打过来了!我的部队可挡不了多久!是不是暂时撤退比较好?反正还可以再来。” “这……”众人面面相觑,现在情势混乱又群龙无首,他们实在拿不定主意。突然,菲亚斯高喊:“不行!艾尔都死了,我们怎么可以不为他报仇!” “没错!干脆把这个星球全毁了!”伍菲握拳响应,眼里射出凶光。 “艾尔真的死了吗?”卡蒂丝抚额低语,还无法接受现实。和玛格蕾特不同,艾尔拉斯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历经漫长的岁月,感情之深厚决非笔墨能够形容。失去他,无疑是挖心抽髓的痛。而这股痛,足以让每个高等魔族发疯。 所以他们都有点梦游的不真实感。 “不会吧,长老不是说过,这个世界的武器绝对无法损坏核,回头去找就是了。”恩特来轻松的发言使伍菲和菲亚斯稍稍恢复神智,卡蒂丝松了口长气,惟独弗雷德不确定地沉着脸。 因为他怀里,揣着一根艾尔拉斯托他保管的项链。 “就算这样,也不可饶恕!恩特来,你指挥剩下的洛克后退,我来把他们统统电死!” 青年接令离去。弗雷德烦躁地双手环胸:“事到如今,是不用讲什么规矩了。我们一起上,将他们彻底打垮。”伍菲振臂欢呼:“弗雷德哥哥说得真好!” “好在哪?”冷冷的声音浇熄她的兴奋。 “啊……维烈哥哥,你醒了?” 魔界宰相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幽冷的目光瞧得他们心头直打鼓:“你们都昏头了?又是敲晕我,又是搞雷击——王呢?”众人一窒,你推我搡,最后弗雷德被指名解释,才硬着头皮道:“艾尔被精灵王一剑穿胸,不过精灵王也死了。”他聪明地省略了一部分事实。 维烈眯起眼,黑眸射出濒临疯狂的光芒,一字一字重复:“奥佛瑞特死了!?” “呃——”弗雷德舌头打结,幸好他反应快,连忙粉饰,“也…也许还没死透,现在战况不利,无法确认。” “……”摩挲纯白的杖身,黑之导师闭目似乎在整理思绪。漆黑的长发垂落下来,衬得他的肤色更为苍白,细瘦的身子疲惫地蜷起,过去暖玉般温润淡雅的气质不再,周围弥漫的是令人心脏痉挛的冰冷森然。 “有人在布结界,空气的流向不对。”半晌,他缓慢而轻柔地道,“我大概可以猜出用途,我们的时间不多。伍菲把聚魔塔劈了,法师很好认,也交给你;菲亚斯负责解决运送物资的海军,把他们的补给线截断,顺便在各地制造洪涝;卡蒂丝捣毁那三座要塞,直接扔在联军头上也可以,那种程度的重力你应该能够操纵,完事后就协助菲亚斯;弗雷德去找出施法者,我估计在天上,解决以后铲平东方学舍和四大世家,你要注意和大家的联络,一旦法阵启动,就马上把其他人带回来,暂时撤回摩耶。反正这么一闹,联军没十年八载别想恢复,我们随时可以卷土重来,彻底扫荡他们。” 弗雷德等人听得毛骨悚然,嘴上唯唯称是,心里却在痛哭流涕。 呜呜呜,他们温柔可亲的维烈,什么时候才会变回来? “那…那你呢?”菲亚斯关怀地问了声。 “我?”维烈睁开眼,交叠起双腿,靠着一边扶手,法杖搁在膝上,姿态闲雅,目光却空幽迷离、渺茫无依,“我就在这里,等奥佛瑞特和我决一死战。如果有人妨碍,就把他们消灭。” ****** 魔界的最高层一出手,立刻天地变色。 各地颇颇告急,地震海啸飓风层出不穷,灾情报告像雪花片一样飞到司令部。虽然战争胜利在望,科尔修斯却笑不起来。 更让他失态怒吼的是一则最新消息:“封魔结界故障!?怎么回事?” “这…好象是因为魔王和精灵王那场战斗的影响。也不是坏了,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修复……”法师还没说完,另一头又有人大叫:“陛下,不好了!最东边的结点被风之幽鬼发现了,现在情况不妙!” 一塌糊涂。科尔修斯险些抱头呻吟。如果封魔结界破了,有肖恩也没用。 这一刻,他由衷后悔不该那么早加害洁西卡。她在的话,说不定会拿出个办法。 代表外来者进入的警铃乍响,吓了众人一大跳。同时一个容姿秀美的女郎凭空出现,淡青色的发,唇畔漾着淡淡的笑,见众人一脸如临大敌,摆手道:“啊,别紧张,我是风神,风神蕾亚。” 风神?军部首脑将信将疑。他们倒不认为眼前的女子是奸细,魔族个个高傲,不屑耍这种手段,只是一个毫无神明威严的家伙突然跑进来自称神明,实在有点疯子的味道。 蕾亚也没有积极证明自己,反而盯着窗口赞叹:“哇啊~~这个警报风铃做得好别致,我可不可以看看?” “……” 感到室内的气温骤降,她才回过神摆出勉强合格的姿态:“咳咳,具体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封魔结界就交给我们。”科尔修斯大喜:“真的吗?” “嗯,我们不轻易许诺,一许下诺言就绝对会完成。”留下让人信服的微笑,风神直接转移至高空。 “蕾亚姐姐!”一个火红色长发的少女飞向她,语速急切地汇报,“蒂娜正在帮那些法师修复结界,可是那个风之幽鬼好横,都不肯退让。直到蒂娜说话才转头去打海姆,海姆是男的他不留情,还说什么最讨厌小白脸,打得海姆哇哇叫,你也去教训他一顿嘛!” “别担心,伊芙妮。”蕾亚拍拍她的头,安抚道,“等绝对领域完成,他再厉害也逞不了凶。” “可是……” “你怕死吗?” 火神伊芙妮用力摇头,神情是一往无前的坚定:“我是说,魔族这么强,我们既然出手了,干脆做得彻底一点,把他们的能力也一并封印。”蕾亚轻叹:“我何尝不想,可是这样元素会失衡,进而影响自然天候。这么多年仗打下来,魔力已经被过度使用了。再这么一封,会连调节也做不到。而且我们也要顾虑秦蒂丝大人和普路托大人的立场。做得太绝的话,还会被贺加斯大人发现。” “贺加斯大人最过分了!维护和平是他的责任,居然什么都不管!”伊芙妮义愤填膺地大骂。 “就像我们有我们的难处,他也有他的难处。” “哼!”伊芙妮不以为然。蕾亚再次拍了她一下:“快去吧,时间有限,我们不能浪费。”伊芙妮点点头,转身奔向自己的岗位。 她没有说再见,因为没必要。 摊开手,看着掌心的青色光团,风神温柔而歉意地道:“今后就交给你了,希露菲尔。” ****** 有了元素神们的帮助,原本困难重重的布阵变得轻而易举。 横向展开的金黄色光柱融汇贯通,灿烂华美,无数具象化的符文交错旋转,随着法师的吟唱逐渐完善,庞大的威势震撼了每个人。魔界宰相第一时间站起来,眼神沉冷。 弗雷德失败了吗? ……无妨。扬起森然的笑容,他转向喊杀声越来越近的地平线,手中的祈莲星杖划了个几个圈。作为司令部的黑色圆形空间呼应着闪光,各种数据图形不断变换,经维般的银色细线在球面缭绕变粗,最终一切都化为空白。 而灰色的次元通道里,传出机械摩擦的动静。回头瞥了一眼,维烈略微犹豫。 算了,如果联军有什么法宝连次元通道也能封住,再由这些最终型的装甲兽去断后。 感应了一下,他皱起眉头:连恩特来也死了!? 这帮人类……太不识好歹。 怒气不受控制地攀升,冲破理智的栅栏,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叫着停止,这样做是错误的,是自己这边先挑起战争,人类反抗无可厚非,可是玛格…… 一想起心上人的音容笑貌,她的死和她未出世就夭折的孩子,黑眸刹时笼上血雾,再无半分迟疑自省。 黑袍一荡,他腾身而起,接近到适当的距离后,左手举起,无形的气墙竟然硬生生地挡住数十万的大军。 残酷的笑意浮现。 “黑之导师!” 不知谁发了声喊,阵形顿时溃散,深入人心的威名使联军未战先怯。静静悬浮的黑发少年身形单薄,在宽大的黑袍反衬下更显瘦弱;面容清俊而苍白,充满了书卷气,周围却盘旋着疯狂的杀气,绝望而窒息,像有暴风无声地咆哮、撕扯,无底的黑洞在他身后张开。 六颗晶莹的球体一转,视野变得血红。 尘埃落尽后,地狱般的景象呈现在幸存者面前,尸横遍野,全部是触目惊心的焦黑。连见惯大风大浪的军部首脑也为之胆寒,抢过传音水晶下令:“肖恩,快过去!只有你能拦住他了!” “……哎?”被寄予厚望的战神好不容易轮到休息,才合眼了一会儿时间,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换班了吗?” “不是换班!是黑之导师,黑之导师出现了!你快给我摆平他!” 这个声音,好象是卡修啊?揉揉眼,肖恩困惑地应了声。 在军队里,士兵没有说不的权利。 “肖恩师父,我也去!”菲莉西亚快手快脚地套上铠甲和长袍,七天的战斗生涯,磨光了她身为女性的矜持。肖恩拗不过她,一方面也没时间,只好匆匆洗了把脸清醒头脑,连饭也来不及吃就奔赴前线。 借助友人的接应,他们一下子就跳到阵头,毫无准备地目睹了修罗场。 “天哪!”菲莉西亚紧紧捂住嘴。肖恩也暗暗心惊,立刻取下天杖幻化成的手镯。封印自动解开,精致华丽的沉重十字架被他扛在肩头。 看到功绩斐然,赫赫有名的战神,安心的情绪扩散开去。人们不再惊惶,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心底的欢呼和鼓劲。 “肖恩,交给你了,千万别勉强啊。”身穿绿色法师袍的布修关怀地叮嘱,几位东方学舍的成员也投来担忧的视线。听闻消息,帕西斯赶紧朝前头挤,反正他不是正式的士兵;华尔特和鲁西克只能在原地干着急;安迪因为伤重,还在静养中。 “嗯,莉,你后退点。”肖恩习惯性地对养女施加防御结界,侧移了一步,挡在她面前。 下一秒,他心里浮起奇妙的感触:终于到今天了。 黑之导师……是什么样的人呢? 能做出这样的事,一定是个残忍的魔族吧。 “联军是没有人才了吗?” 似曾相识的温润嗓音在他耳边化为雷霆,打得他眼前金星乱舞,大脑一片空白,良久,才看清浓烟里浮现的身影。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不会的!不会的!! 时光倒转,他恍惚间好象又变回那个调皮的男孩,举着木剑在前头领路,一手牵着无奈微笑的黑发少年;再一转眼,是没耐心钓鱼的他不小心碰翻木桶,被蹦跳的活鱼吓得哇哇叫,温静的友人在一旁喷笑,眉目和煦如春日,全身流淌着丝丝缕缕的暖意。 而这个人……这个相似的人……是谁? 维烈驻足,冰封的黑眸也微微动摇,双唇颤抖,吐出微弱的声音:“肖恩……你是肖恩?” “维烈?” 他脸色惨白,笑容惊喜而空洞,只觉灵魂在一点一点冰冷,像枯萎的笑,死寂、绝望,“为什么……是你?” 诡异的静默由附近的人们曼延开来,来回看着显然认识的敌我双方,错愕万分。 “喂喂,肖恩。”布修第一个出声,语气有不解,更多的却是焦急——再这样僵持下去,友人的立场会变得非常危险,“你认识他?可是他是魔族,黑之导师啊!是不是你认错人了?” “不会,他叫了我的名字。”平板地回答,肖恩的目光自始至终没离开维烈的脸,踏前一步,神情转为激动,“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这一声联军有一半以上的人听见了,顿了数秒,质疑的私语渐渐响起。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惊慌失措,拍打结界壁。天杖也被这个变故弄懵了,提醒道:《喂,我不管你和他有什么交情,你答应了就必须完成。再说这家伙杀人如麻,也不能宽恕。》 “少罗嗦!维烈不是这种人!” 肖恩大喊,凝视陌生的童年玩伴,琥珀色的眸子泛起泪光,竭力扯了扯嘴角,“维烈…维烈,你是被强迫的对不对?从前我拔朵花你都会教训我,你才不会杀人。呐,我跟你说,古拉长大了,姐姐很想你,虽然她从来不说,我们一起去见她好不好?我还留着你送的弹珠……” “肖恩。”再也听不下去,布修一把抓住他,含泪低吼,“你想身败名裂吗?给我住口!”两名战士打扮的学员交换了一个坚定的眼色,拔出武器,双双抢上。 “不要——曼!雷尔!” 血花四溅,爆裂的躯体呈现奇异的扭曲姿态。漠视零散坠落的死者,魔界宰相敛去眼底的感情波动,一字一字道:“肖恩,即使是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踉跄后退,棕发青年只想放声大笑,笑这荒诞而莫名的一切,同时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在他脑中叹息:《你是不行了,我来吧,这样你会好受些。》 不要!一声惊呼滑到嘴边,他的右手已自动举起,投出一连串链闪电和火焰矢。 见战神终于发威,士兵们大声叫好,一扫先前的疑惑。 对于这种程度的攻击,维烈连避也不用避,但他很快发现他错了。炽白的电花汇聚成闪亮的法阵,牢牢卡死他的行动;而集中定点突破的火焰矢更将他的防壁轰炸得岌岌可危。 仿佛涟漪化开,维烈的身形变得模糊,出现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幻法炎晶急遽转动,赤红的炎蛇准确地射向对手,编织成严密的罗网。 在封魔结界里竟然还能空间转移!?天杖一讶,随即察觉异常:应该是移动方阵的变形。 他不会武艺,不能施放斗气,直接用大面积的冻波反攻回去。但是接下来的攻势就没这么好打发了,他被硬生生提上天,再狠狠掼下。 ……是重力控制。惊愕和着血沫喷出,若非武者的本能运气自保,这一击就让肖恩当场玩完。饶是如此,也摔得疼痛欲裂,差点缓不过气。 不对,肖恩师父的行动不对!菲莉西亚敏锐地看出疑点,整个人趴在壁面上,急得只想跳出去扶起他,而忘了自己会魔法。 一连加持了数道结界,天杖也用短距离瞬移逼近敌人,数以千计的光弹夹头夹脑地砸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誓约者是血肉之躯的人类,能够支撑的时间也不长,决心速战速决。 铺天盖地的攻势使维烈避无可避,只得硬架。真实之书悬空翻动,密集的光雨原封不动地弹回,再次化为流星散落。 食指疾划,镜盾的反弹和闪电的瀑布相继杀到,连真实之书也吃不住这样凶猛凌厉的攻击,黑色镶金的封皮迸出龟裂。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天杖启动本体的功能,纤细的银线缠绕住纸角,在爆音中撕裂。有腐蚀作用的黑雾跟着涌出。 “停手!”肖恩终于取得身体的支配权,死命移动手指,黑雾以毫厘之差掠过防壁。 维烈一震,眼里浮起惊讶:难道……这不是肖恩的意志?这是怎么回事!? “别妨碍我啦!”天杖又将他挤进去,一边放出一大群冰晶凝成的大鸟牵制敌人,一边教训不合作的宿主,“你也看到了,这家伙有多辣手,不反击,你就死定了!” (等我问清楚!) “还问啥,相信前辈我的眼光,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才不是好东西!”肖恩大怒,压下他,一手抓住蠢蠢欲动的细线,恳切地道,“维烈,我们谈谈好不好?” ……傻瓜,事到如今,还谈什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闭了闭眼,维烈释放出排山倒海的动力波,搅碎了冰鸟,肖恩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好不容易在天杖的帮助下稳住,漫天散射的火星使他警醒,转头喊道:“后退!” 军官们也看出再不拉开距离会受到波及,迅速指挥部队分散,却赶不上法术完成的速度。成千上万的猩红火珠呼啸着从血染的天空坠落,与一道横向铺展的冰墙激烈相撞,弹射出无数碎片和大量的雾气。但还是有不少人被热气所伤,被火雨溅到的更化为燃烧的肉块。 “这个……草菅人命的家伙。” 天杖咬牙,十字架呼应地发出灼目的闪光,“玩火是吧!我们来比比谁会玩!” 岩浆从地表喷涌而出,拖曳出明亮的轨迹,冲向身在半空的敌人。四道由高密度的火元素凝固成的白热闪电从天而降,劈碎了四枚幻法炎晶。这次出手顺畅了许多,显然肖恩也为友人的暴行激愤。 “为什么……” 微弱的质问被巨响掩盖,爆发的黑焰瞬间压倒了岩浆,影响所及,刚刚炎浪肆虐的大地被冰封,蒙上莹白的色彩。 来自冥界的冷炎,足以冻结万物。 操纵剩下的两颗法器,魔界宰相将深蓝色的火焰球毫不停歇地砸向在有限空间里闪避的棕发青年。每当他试图突破,猛然压缩的重力场和咆哮的黑龙就将他逼回老位子。碍于宿主的心情,天杖无法使出威力强大的杀伤性法术,只能辛苦地持续着被动的招架。 黑之导师……被布修强拉着退到远方的菲莉西亚瞪视那个黑色的身影,牙关咬得死紧,全身被前所未有的狂怒充斥。 我以我的魂,我的血发誓,总有一天,要让你尝到肖恩师父所受的苦! “该死!我受够了!”天杖气闷地大叫,“我承认我玩火玩不过你,我用冰总行了吧!” 气温骤降,无数冰雹雪花倾盆而下,化为一道连接着天与地的宏伟瀑布,银白色的汹涌波涛在瞬息间就吞没了蓝色的炎流,连同样属寒的黑火也像碎散的泡沫般渐渐消逝。 承受不住这股极寒的力量,两颗炎晶自动碎裂。维烈眯起眼,举起祈莲星杖,对准昔日的友人。发动的前一刻,微微一抖,方向因此偏移了少许。 空间剧烈扭曲,巨大的音波掀起大片包裹着坚冰的泥土,白炽耀眼的冲击波从杖头的宝石激射而出。 必须挡下!感到其中蕴涵的惊人能量,肖恩以身体为屏,将十字架横在面前,第一次与天杖完全同步。层层叠叠展开的气浪不断吸收光柱,炸开闪亮的星屑,最后膨胀开来,混合着冰粒火星化为冲天的蘑菇云。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贯穿了人们的耳膜,整个平原为之颤抖。 天杖因为反冲力倒飞了数米,一口腥甜涌出喉咙,胸口窒闷得难以呼吸。 糟了!肖恩的身体撑不住了! 转动自己的原身,他念出简短的开封咒语:“以天杖欧尔菲亚之名,开启零度空间。” 被封魔结界覆盖的绝对领域裂开细小的空洞,神圣器的意志凌驾了诸神。横幅不足两米的黑色空间传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冷气流,灰白色的烟雾仿佛实质的绳索,缠绕住魔界宰相清瘦的身躯,将他拖往那片死地。 漆黑的火光闪烁不定,显然维烈正与那股吸力对抗,拉锯战却呈现一面倒的趋势,很快他就被拉近到缝隙边缘。 “维烈……”肖恩伸出手,却没有动。事到如今,他有心也无力去救这个面目全非,恶迹累累的朋友。 “奥佛瑞特还活着吗?”平静地凝视他,维烈用死气沉沉的声音问。肖恩一愣,反射性地答道:“奥佛瑞特陛下?他已经死了啊。” “是吗?”闭上眼,魔界宰相不再反抗。 脑中电闪雷鸣,骤然领悟的事实令肖恩理智全失,怒火高涨。 “你这个王八蛋!” 《肖恩!》天杖大吃一惊,眼睁睁看着宿主冲进零度空间,一手抓住维烈,一手用自己撑着即将关闭的出口。 “肖恩?”维烈也惊讶地睁开眼,带着恨意的视线使他一阵瑟缩:“你这畜牲,混帐魔族,该死的黑之导师……你好有情有义啊,为了报仇,做出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我……” “奥佛瑞特陛下做错什么了?他没保护好妻子,就活该去死?你难受他不难受?那些精灵又碍你什么了?还有其他人……你去说啊!对那些妻离子散,在战争里失去亲人的人说啊!说我是报仇,所以要你们陪葬!“ 字字血泪的控诉打破仇恨筑起的高墙,撼动了死寂的心。 “玛格蕾特陛下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你好,原来你也是这样的家伙,视我们为蝼蚁,随意践踏的‘伟大魔族’!” “肖恩……” “你居然…居然还想死……”调息片刻,肖恩吼道,“既然这么想死,为什么不一开始找个没人的角落抹脖子?为什么要把世界破坏成这个样子才一死了之?都搞成这样了还想撒手不管,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 “我算认识你了,维烈赛普路斯,你这个骗子,你……”语声突然中断,青年全身飙出血箭。维烈大惊失色。天杖叫道:《肖恩,快出来啊!零度空间开始排斥了,再不出来,你会死!》 “……少罗嗦。”咳嗽了一会儿,肖恩抬起头,深深看进那双混乱的黑眸,一字一字道,“我恨你,我恨你。” 但是他最恨的,是到了这个地步,还心软的自己。 加重手劲,他忍住撕裂般的剧痛,拉出更让他痛断肝肠的友人。 ****** 维烈被冰冷的湿意惊醒。 睁开眼,映入视野的是蒙尘的太阳。想起昏迷前的情景,他连忙低下头,脸色大变:“肖恩!” 棕发青年趴在他身上,苍白的脸毫无生气,全身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汩汩流出的鲜红已经凝成了血泊,天杖躺在离他手边不远处的地方。维烈颤抖着试探他的气息:微弱! 怎么办?他急得六神无主,下意识地环顾,找不到半个人影。 刚才,他还狠辣地欲置友人于死地,此刻看到他真的奄奄一息,却慌乱无助得像个孩子。 肖恩的话在他的心上打出一个缺口,冰封的情感泉涌而出。 “傻孩子。”一双雪白的柔荑捡起天杖,容貌端庄高雅的女性叹息,“终究还是下不了手。”意外她的突然出现,维烈警戒地打量:“你是谁?” “我叫秦蒂丝,人类称呼我为生命女神。” “救他!你能救他对不对?”维烈大喜过望。秦蒂丝只是静静注视他,一言不发。 “救他……我答应,我们退兵!”生怕她不治,维烈带着威胁起誓,“只要肖恩普多尔卡雷在世,我们就不再侵略人界!”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生命女神脸上浮起冷笑的意味,“不用你说我也会救,他的血已经止了。”维烈露出羞愧之情,检视友人的情况,松了口长气。 “他的伤很重,虽然痊愈了,内部的损害却治不好,可能活不过四十岁。” 维烈瞪大眼。秦蒂丝冷冷地道:“到时,你是要遵守誓约还是打破都随你。如果你们再作恶,我们也不会退让。” “我……” “肖恩师父!” 清脆的嗓音打断了他,一个面容清秀的黑发少女远远奔近。望见她特征明显的紫眸,维烈如遭雷击,断断续续地道:“你……你……” 压根没看他,菲莉西亚扑向养父,见他满身的血,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泪珠摇摇欲坠。秦蒂丝安慰道:“放心,他没事,伤已经被我治好了。”不知道她是神明,还以为是联军的白魔法师,菲莉西亚感激地道谢,转向维烈,眼里喷射出灼热的怒火。 “你…你叫什么名字?”不是没察觉她的敌意,但维烈高兴得忽视了这波情绪。 “我叫什么名字?”菲莉西亚尖锐地反问,发出刺耳的笑声,“你认不出吗?这张脸!或者你就直接称呼我蝼蚁好了,黑之导师!”维烈舌头打结,呆呆看着她,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窜起。 痛恨的言语如洪水倾泻而出:“你们这些该死的侵略者!你们和那些精灵一样可恨!是你们,你们害得肖恩师父背负那样的命运,害得那么多人死掉!我的师弟师妹都上战场了,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为妈妈报仇?你们根本是屠杀!” 半天才消化完这席话,维烈费力地挤出声音:“你叫他…什么?” “他是我的养父!”菲莉西亚大吼,如箭贯穿维烈的心,“是他救了我,带着我躲避圣域的追兵,含辛茹苦抚养我到今天!你们呢?你们在哪里?肖恩师父还想带我找你们,哈!跟你们这帮侵略者在一起?我呸!是,我是有魔族的血统,但我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和肖恩师父一样的人类!你们就当我是自甘堕落的蝼蚁好了,反正我也瞧不起你们!” 一字一字化为雷霆打在魔界宰相头上,当他快要不堪重负倒下时,一只手扶住他。 “弗雷德……”回过头,维烈虚弱地道。风之幽鬼眼神复杂,显然也听到了刚才的话。 厌恶地瞪了他们一眼,菲莉西亚对秦蒂丝道:“麻烦你,帮我扶肖恩师父回去。” 生命女神点点头,将天杖交给她,一力背起棕发青年。 “等…等一下!”维烈双手撑地,沙哑地唤道,“求求你,告诉我你的名字!你不回来没关系,我们没资格要求,可是请务必告诉我名字!” “她叫菲莉西亚。”秦蒂丝心软,出声回答。菲莉西亚给了她一个白眼。颔首感谢,维烈划了个奇异的符文:“我叫维烈赛普路斯,以此名为誓,如果你有需要,呼唤我的名字,我会听候差遣。”冷嗤了一声,菲莉西亚头也不回地离去。 冷风吹过,良久无声。 “弗雷德,我感觉我好象做了场噩梦。”蜷起身子,环抱住双腿,维烈头靠着膝盖,虚脱地低语。弗雷德叹道:“你是该醒了,不醒不行。”半晌,维烈才抬起头,面露询问。 “艾尔死了。” 黑眸瞪到最大。 “别转复仇的笨念头,他是自杀的,这是他的遗书。”颤抖的手掏出一根项链,扔给他,“写得乱七八糟!” 同样哆嗦着打开项链盖子,里面是一张合照。看了一会儿,维烈拿出照片,底下果然是一张叠起的纸。 展开信,一段内容工整,字迹却极为潦草的文字跃入眼帘。 嗨: 维烈,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愉快地翘辫子了。不好意思用这么老套的开头,也不用难过,对我们这种生命而言,生与死没什么大区别。何况我的死很有价值,能一棍子敲醒你这个大笨蛋。 够了,维烈,真的够了。我情愿不找奥佛瑞特那小子算帐,也要你活得像个人样。大家也是这么想。很抱歉采取这种作弊的震撼疗法,但是不这样,你不肯好好听我们说。 我要偷懒了,用惯电脑,指头都不灵光了。我知道你很气,很怨,可是,就算你把他们全杀光,玛格又能复活吗?这不是我的真心话,因为我是以牙还牙的人,但你不是,等你清醒了,你会后悔。 最后,说句对不起,一直让你一个人背负。 艾尔拉斯希亚笔。 一滴一滴水晕化开,渐渐模糊得看不清字,维烈捂住嘴,从指缝里流泻出崩溃的呜咽。 “王……” 无数情感随着泪水泉涌而出,冰释了仇恨。 项链在地上敲出沉重的音符,捏着信,维烈哭得停不下来。弗雷德不忍心地搭住他的肩膀,却什么也没说。 “弗雷德……我们回摩耶。” ****** 降魔战争结束了。 历时七天的总决战,联军参战人数两百三十余万,生还者不到二十万。魔族总数十五万左右,死亡率无法统计。肖恩和维烈的单挑夷平了大半个战场,尸体不是化为灰烬,就是碎成了冰渣。 而胜利者,属于伤亡居多的一方。 菲莉西亚脚步虚浮地四处徘徊,祭司们正在帮肖恩急救,她插不上手,又受不了欢腾的人群,所以出来透口气。 抬着担架的士兵从她身边经过,没有多看她一眼,都神色沉重。 交谈声传入她耳中,转过头,只见一群士兵围着一头蓝色的幼兽,那是名为狼龙的魔兽。 “杀了它吧?”一人低声道,同伴们迟疑地摇头。不是不恨魔族或动了恻隐之心,而是觉得在这个时刻,这个终于得偿所愿的时刻,任何杀戮都是一种亵du,不祥的征兆。 “给我,我来杀。” “菲莉西亚小姐!”士兵们慌张地让开路,眼睁睁看着黑发少女提起小狼龙,一手扣住它的脖子。 正要施力的前一刻,一双纯净的眸子定住她的动作。它冻得发抖,深蓝的毛皮沾满血污,懵懂的眼交织着茫然和无助。 当年……肖恩师父也是这么看着幼小的我? 再也掐不下去,菲莉西亚抱紧小魔兽,晶莹的泪水沿着颊滚落。 第五章 阴谋与背叛 看完整场降魔战争,观众们良久无语。 太多的感想充斥在心里,涌动着、激荡着,使思绪也混乱如麻。 “生在那个时代真棒。”希莉丝叹息似地道。莎莉耶大叫:“哪里棒啊!太惨了!打死我也不要生在那种年代!”她本不是胆怯懦弱的女孩,也见惯人性的丑恶,但是那样血淋淋的厮杀,那样成千上万生命在眼前幻灭的画面,那样悲哀与壮烈交织的沉重历史,使她的心灵受到巨大的冲击。 “亏得那个笨蛋能活下来。”诺因长长吐了口气,双手环胸,习惯性地冷笑,“维烈这家伙,真会装。” 黑之导师时的维烈和杨阳一模一样,目睹那张脸挂着残酷的笑容,活象杀人狂地屠戮,在场数他打击最大。 “没错!他太过分了!”希莉丝气得连连挥舞拳头,“竟然把肖恩往死里打!一点也不念旧情!” “我觉得他当时的神智不正常。”克鲁索说出自己的见解。拉克西丝挥挥手,一副“你还太嫩了”的模样:“像他这种老好人,发起火来才最可怕,一不小心就会神经搭错。” “原来如此。” “我不管!我一定要揍他一顿!”希莉丝喷火。莎莉耶浇油:“算我一份。” “还有必要看下去吗?”诺因询问姑姑。拉克西丝神情凝重地点头:“有,下面才是重头戏。”余人都是一怔。 “如果我没预计错误,接下来就是他哥哥出场了。” “他哥哥?哦,那个席恩,掉悬崖下的?” “嗯,这是我们必须注意的人物。”拉克西丝眯起的碧眸混杂着厌恶和警惕,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好了,专心看吧,一切的谜底,应该很快就会揭晓了。” ****** 燥热是他唯一的感觉。 身体好象在炼狱里,四面八方都是烈焰,高温使他呼吸困难。想逃离这种快令他窒息的状态,却连一根手指也移动不了。 “好好一个人烧成这样,那帮祭司还说会慢慢痊愈?” 看着床上的人,华尔特忍不住破口大骂,污言秽语滔滔不绝,使房里的气氛更加紧绷。最后鲁西克给了他一个暴栗,命令他“闭嘴”。 帕西斯沉着脸扶起师父,把水杯端到他唇前。怀里的躯体虚软而毫无着力点,显然完全没有意识。试了试,果然一点也喝不进去,湿痕沿着嘴角滑落。 “帕尔,我来。”玛丽薇莎伸出手。瞥了眼鲁西克,帕西斯笑着摇头:“不,还是我来吧。” 嘴唇的温度也高得惊人,好不容易让他咽下,帕西斯又渡了几口,才抹了把汗。没看漏他那一眼,鲁西克斜睨他:“喂水有什么好在意的,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轮流。”安迪轻笑出声:“就怕肖恩师父知道后,不好意思啊。” “他才不会不好意思,平常抱人跟吃饭喝水一样。”鲁西克不以为然,瞥见菲莉西亚身形僵硬,神色柔和下来,拍拍她的肩,“别担心,肖恩师父很坚强,一定能撑过去的。” “嗯。”菲莉西亚抬首一笑,目光闪动,突然紧紧搂住他,呢喃道,“大家都没事,太好了。” 相同的感慨也浮现在其他人心里,一时静默无声。 “对呢,大家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安迪微笑赞同。玛丽薇莎担忧地注视他,抑不住满心焦虑:“可是你伤得很重啊!那么多碎片留在体内……” “我不要紧,玛丽。”虽然无时无刻承受着病痛,安迪的神态语气还是一贯的温和,眉间更带上战争淬炼出的坚毅,“我会撑下去,倒是麦先伤得比较重。” “对了,麦先他没事吧?”小心地扶师父躺下,帕西斯关怀地问。 “情况不是很好,据说起码要休养几十年,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这就行啦!”华尔特咧了咧嘴,“我们当中最倒霉的还是你和肖恩师父——可恶!那个黑之导师,别让我碰上!”菲莉西亚眼中射出凶光,狠狠地道:“我已经骂过他了,可惜没能揍他一顿。” “他是好过分。”温柔的玛丽薇莎难得口出怨言,“肖恩师父把他当朋友,他却那样子待他。”安迪叹了口气:“最难过的是肖恩师父吧。” 这时,响起敲门声。挥手制止安迪,鲁西克跑去开门,然后抱着一大捧鲜花和礼盒回来,简短地道:“英雄王送来的请贴,叫我们派一个代表去应付民众。” “哇啊~~我不去!”华尔特首先推托。菲莉西亚直截了当地道:“我不喜欢那个人。”帕西斯附和:“我也是,总觉得他心思很深。”华尔特持怀疑态度:“有吗?我感觉他满和蔼啊,爱蜜莉王妃更是美得冒泡。” “你眼里除了美人还有什么!?” “这个人我们的确需要提防。”仔细地检查完礼物,鲁西克将请柬随手一抛,用严肃的口吻道,“光是他对我们的安置,就可以看出不怀好意。”安迪沉重地点点头:“嗯,希望他是真好心,而不是政治上的构陷手段。” 水涨船高,肖恩因为打败黑之导师,赶走魔族而成为全人类的偶像,连带他们也备受瞩目。顺应民意,科尔修斯大方地将领地分成五块,中央不变,剩下东南西北赐给功劳最大的四个人。 但是鲁西克拿东边还可以说是他皇子身份的缘故,其他三个就不对了:西方土地贫瘠,内乱颇繁;北方也几乎是不毛之地,人烟又稀少;而南方联盟鱼龙混杂,管束起来更加不易。想得深些,此举可能还有分散他们的用意。 总之,做得好是为人作嫁,做不好就等着下台一鞠躬,还平白让科尔修斯添了美名。 “肯定是坑人!”帕西斯断然道,两手也没闲着帮肖恩换降温布,“洁西卡小姐一死,他就大权独搅,声望比他高的肖恩师父当然会被他视为绊脚石,连带我们也成了他的眼中钉!”玛丽薇莎不安地道:“他真的抱着这么险恶的用心吗?”鲁西克朝她抚慰地笑了笑:“小心点总是没错的,当然这个猜测不能让肖恩师父知道。” 他的结论偏移了重点,最应该知道的就是肖恩。 多年和没有心机的师父,亲密友爱的师兄弟相处,使原本防心超重的白发青年降低了理智线,变得感情至上。只想着肖恩若知情会大受打击,而忽略了他是科尔修斯的主要目标,不警惕绝对会遭殃;他们的势力又太薄弱,根本无法保护他周全。 帕西斯等人也是一样的心态,不约而同地点头。 “那这张请贴怎么办?”华尔特用脚尖指指地上的纸。安迪不容反驳地道:“我去。虽然露西对这种场面比较拿手,但你容易让人提防,还是我这张脸好唬人。”鲁西克无言以对,只能叮嘱师兄注意身体。菲莉西亚也殷切关照:“千万别勉强。” “放心吧,莉。” “呜……” 微弱的呻吟从床上传来,众人立刻停止谈话,扑了过去,齐声问道:“怎么了,肖恩师父?” 仿佛被梦魇所缠,棕发青年摇了摇头,挤出断续的呓语:“姐姐。” 冷水兜头浇下,众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惶恐: 他们要怎么跟他说洁西卡小姐的事? ****** 百废待兴的战后最为忙碌。 大陆有将近三分之二的地方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死伤无数。百姓和阵亡士兵的家属需要抚恤,还有重建工作。一想到这笔庞大的支出,已经为战争大破血的财政部官员就面色发青,天天流着血泪和数字缠斗到深夜,不时有人因睡眠不足和胃痛倒下。 幸好大家都珍惜得来不易的和平,非常配合,各项措施进行得很顺利。如果打比喻,目前就是潜伏期,阴谋的暗流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涌动,尚未化成冲毁一切的波涛。 随着地位的提高,必须出席的场合也跟着增多。除了菲莉西亚照料肖恩足不出户,其他人天天往外跑。鲁西克最忙,不但要处理本国的事务,还要教导不擅长行政的华尔特和玛丽薇莎;以洁西卡的旧部为底子,暗中积蓄己方的势力。安迪主要负责交际应酬,和政治家们周旋。体恤师兄,帕西斯尽量帮他分担。相比安迪的温和实诚,他就是标准的口蜜腹剑,一张嘴舌灿莲花,纯真无邪的笑容让人自然卸下戒心。 已经一个多礼拜过去,肖恩还没恢复意识。弟子们表面轻松自如,心里急得快爆炸。 这天,刚参加完一场宴会的帕西斯连礼服也来不及换就赶回肖恩休养的行宫。菲莉西亚表情怪异地上前迎接。 “怎么了?” “肖恩师父醒过来了。” “什么!太好了!”险险收回要往内室冲的脚,帕西斯奇怪地转过头,“你干嘛一脸不高兴?”菲莉西亚怒道:“他只醒了一小会儿,而且只说了两个字!”帕西斯察言观色,大致有数:“哪两个字?” “维烈!”说着,菲莉西亚气得连连跺脚,鼓起腮帮。帕西斯好笑地戳了戳:“没什么好气的啦,肖恩师父昏迷前是和黑之导师在一起,问他也是理所当然。” “哼!” “他神智肯定还不清醒,别气了,嗯?”银发青年的神态口吻完全脱去了稚气,环抱的动作更透出成熟的抚慰,“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黑发少女红着脸点头,虽然皱眉扁嘴的模样还像头小母狮,爪子却早已收起。 走进卧室,帕西斯随手将外衣挂在长衣架上。悬浮的魔法光球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照亮床塌上的人。脸颊泛着浅浅的红晕,睫毛不安地轻颤,呼吸时快时慢,这是内伤的证明。 帕西斯在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烧退得差不多了,身子却虚得厉害,后遗症也一大堆。马上就到梅雨季节,他再不醒过来,连调理也没法进行。 正烦恼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缓缓睁开,带着重病患者特有的昏沉迷乱,但是深处的清明一点一点扩散开来,最终取代了无神,唇畔也漾开轻浅的笑意:“帕尔。” “肖恩师父!”帕西斯欣喜若狂,又不敢惊扰他,竭力压低声音,“你认得出我,对吗?” 迟钝地眨眨眼,肖恩再次笑了:“当然认得出啦,你又没长角……嗯,口好渴。”帕西斯连忙扶他起来喝水。打量室内,肖恩一愣:“这是哪儿?我…我不会是做梦吧?” “战争结束了,我们胜利了。” “是吗?”这声回应包含了很多情绪。 那个性格大变的人,如果真是梦中的事物,该有多好。 看透他的心思,帕西斯将他扶躺回去,温言道:“别想太多了,肖恩师父,你现在需要静养。”肖恩朝他粉饰一笑,随即露出惊慌之情:“你你…只有你一个吗?” “放心,我们都没事。”耙梳他汗湿的刘海,清越的男性嗓音是安抚人心的轻柔,“就你一个人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嘿嘿。”这回肖恩笑得真心满满,郑重保证,“我会好起来。”帕西斯白他:“是哦,过两天不要叫苦连天。” “?” “康复的首要条件是节食戒酒。” “啊——”哀号响彻房间。帕西斯暗暗佩服师父竟然还能发出这么中气充沛的叫声。 “呜呜呜,帕尔。”肖恩含泪凝视他,神情无比可怜巴巴。帕西斯宠溺地拍拍他:“乖,我会做更好喝的药酒和水果茶给你。” “嗯!” 又聊了几句,肖恩渐渐支撑不住。看出他的状态,帕西斯倾身在他前额一吻: “睡吧,肖恩师父,一切有我们。” ****** 肖恩不愧是蟑螂体质,过了几天就能坐在床上,拆礼物拆得不亦乐乎。 宁静的午后,菲莉西亚打扫完端药进来,服侍他喝完,正要离去,鲁西克敲门走进,看清师父的情形,展颜笑道:“精神不错嘛。” “露西,露西,抱。”扔下手中半拆封的礼盒,肖恩张开双臂。 “……你的幼稚度又提高了。”说归说,鲁西克还是走过去让他抱个痛快,附带蹭来蹭去的撒娇。 “肖恩师父,还有我们哟。”玛丽薇莎从恋人背后探出头。华尔特挥手:“一会儿安迪和帕尔也会来,今天大家放假,陪你喝午茶。” “耶——”肖恩万分雀跃,换人拥抱,轮到华尔特发现不对,“你们怎么都穿得这么正式?” “我们很忙啊。”自认和政治不搭的华尔特叹息连连,“听取报告,批阅公文,交际应酬,巡视察访。”肖恩一头雾水:“为什么你们要做这种事?”鲁西克淡淡地转移话题:“我们是帮上面分忧,也不是很忙。”玛丽薇莎跟着掩饰:“是啊,我们就偶尔参加一些舞会——肖恩师父,你点心想吃什么?我来做。” “我要吃叉烧包,三明治,烤薄饼,草莓蛋糕,奶油酥卷,巧克力布丁……” “全部否决,你一样也不能吃。” “呜~~~帕尔~~~”肖恩哀怨欲绝地看着来得不是时候的小徒弟。同时进门的安迪笑着安慰:“帕尔会做更好吃的茶点,你就放心交给他吧。” “安迪——” “来了来了。”赶紧上去让他抱。 布置得素雅洁净的卧室里,鹅黄色的丝绸窗帘随风轻曳;纯白的长毛地毯镶有银丝组成的花纹;床上铺着桔黄色的天鹅绒被单;墙壁以白色大理石砌成,反射着粼粼光波。窗户大敞,可以看见庭园里早开的蔷薇。花瓣娇艳欲滴,浓郁的花香飘进屋子,混合着清茶甜点的芬芳,营造出温馨的氛围。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欢笑,在轻松的交谈中,洗尽连日来的疲惫。 很久很久以后,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还能清晰地想起:那个水晶般剔透的人坐在窗边,眉目飞扬,神情生动地变化,闪耀着阳光的双眼像清澈见底的泉水。 他挚爱的少女身穿蓝底碎花的连衣裙,系着白围裙,乌黑的卷发随意扎成一束,纤细的手指比瓷杯更白皙。 崇拜的师兄姿态闲雅地品茗,俊美的面容浮着冰融的笑意,不时帮身旁的红发少女添茶端碟,毒辣地教训吃太快而噎住的师父,动作却十分温柔地拍抚。 立志当画家的青年总是不愠不火地笑着,调和气氛,兴起就为大家画几张人物素描,在夸奖声中赧红脸。还时不时吵嘴的搭档夸夸其谈,话题几乎都由他带起。 再也看不下去,身在北城的[光复王]合起眼,痛苦地自问: 怎能不恨?怎能不恨! ****** 当肖恩的主治大夫帕西斯判断可以接客后,孝顺的徒弟们才放等得心焦的探病者一拥而入。 不是他们****,而是肖恩的朋友多半都有点爱胡闹,围在一起更是瞎起哄,说不定还会偷带禁品。而事实证明,他们并非杞人忧天。 “拿出来。” 看着面前白皙修长,美丽迷人的大手,肖恩挤出破绽百出的无辜表情:“什…什么啊?”帕西斯加重语气:“酒!” “没有,没有酒。”肖恩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摇头否认,装出好宝宝的样子举起一本厚重的古籍,“看,是书哦,非常正经的书。”根本懒得跟他废话,帕西斯直接抢过那本名为《法治与国论》的厚书(肖恩会看这种书才有鬼),翻开一看,果然,挖空的书页里藏着一瓶葡萄酒。 “没收!” “啊——”肖恩发出心碎的呐喊。这瓶酒是布修送的,他当时还夸他聪明,没想到帕西斯一眼就识破了。 “我不是做药酒给你了吗,为什么还要朋友偷带?”看了看酒精浓度,银发青年更加生气。肖恩委屈地瞅着他:“药酒不够喝啦。” “可是你的病还没好,万一又发烧,我们会担心。”帕西斯使出万试万灵的人情攻势。果然肖恩耷拉着脑袋,怏怏应道:“是~~~” “乖,我知道你酒瘾上来很难受,再忍耐几天,就能喝真正的酒精饮料了。” “嗯!”肖恩一扫郁色,目送弟子将酒放进柜子,问出这些天兜在心里的问题,“帕尔,姐姐怎么都不来看我?”帕西斯手一抖,险些摔破瓶子,不知是继续隐瞒下去,还是干脆吐露,痛过算数。 从他的态度看出不祥,肖恩脸色发白,下意识地选择忽略:“嗯…她是工作很忙吧,还是受了伤?” “肖恩师父。”深吸一口气,帕西斯转头直视他,碧眸是武装过的坚定,“洁西卡小姐去世了。”肖恩呆呆看着他,唇上还凝固着笑意,整个人宛如石膏像般完全静止。良久,颤抖才从他的指间曼延至全身。 “哦。”虚弱地应了一声,肖恩两手紧紧抓着被子,两眼平视前方,“那个,帕尔,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好。” 近乎逃跑地出去,关门的前一刻,帕西斯听见压抑的啜泣。 ****** 圣十字联军盟主洁西卡珂曼下葬的那一天,晴空万里。 肖恩坐着轮椅出席,弟子们都盛装陪同。现场一片悲声,死者的弟弟却一滴泪也没掉。 他只要求瞻仰遗容,唇畔挂着和他怀里洁白的鲜花截然相反,枯萎凋零的笑。 “姐姐喜欢梨花。” 洁西卡的尸体被用魔法保存,脖子上的伤也被抹去。她死前的表情并不痛苦,笑容安详,仿佛想起某个美好的往事。 肖恩看了很久,才虔诚地将花束放在她身边,深深低下头。 ****** 春去夏来,离葬礼结束又过了两个多月,棕发青年渐渐恢复活力,像脱了壳的蝉一样蹦到院子里。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再苟且下去姐姐会生气”。 但是他时常坐在树下发呆,仰望花瓣一片一片掉下来,然后打一个喷嚏。 从这件事,菲莉西亚等人看出师父是伤心事兜心里的类型,想方设法逗他欢喜。但王宫那边的催促越来越急,他们只好把他晾出去晒晒。第一次被狂热的人群包围,肖恩吓得落荒而逃,身上的纽扣全部被扯光,头发也被拔掉好几簇,事后疼得直掉泪,抹了两瓶帕西斯做的[增发素]。 第一次参加政治意味浓厚的社交活动,他从头到尾搞不清楚状况,只能赔笑还礼,答什么都不对。 之后,亦然。 好不容易觑了个空从衣香鬓影的宴厅逃出来,肖恩一边敲打肩膀一边靠着栏杆叹气,感觉比连打三天仗还累。 他已经知道弟子们背负的责任,努力想帮他们分担。然而不管他记下多少资料,实际都用不上。固定的社交辞令还好,可是对方若稍加变化,设个套,他就没辙了。心念单纯的棕发青年永远弄不明白:为什么简单一句话能够有那么多意思,又为什么他明明很明确地回答,会被人理解到完全不同的层面去。 真是!那帮人都不会讲话的! 肖恩不禁腹诽,正气闷,一个莹白色的光团吸引了他的注意:“啊,萤火虫。” 满天曼舞的光点使他的心情豁然开朗,比宝石更柔和,比星辰更温暖的光群妆点着深蓝色的夜空。着迷地看了一会儿,他翻过栏杆,轻巧地降落在草坪上,踏着欢快的步子逛起来。 花丛后不时出现交叠的身影,感叹夏天是热恋的季节,肖恩转过一棵银杏树,傻在当地。 一对男女站在小湖泊旁,以亲密的姿态互相搂抱。男子一头银发仿佛月光的结晶,微微一荡就是光芒万千,秀丽的侧面在月下有些朦胧,更显得高雅出尘。女子美如白瓷,黑亮的长发波浪般倾泻而下,曲线优雅的身段宛如天鹅,紫瞳浮着笑意,与同样深情的碧眸交换着无声的对话。 四唇渐渐接近,在一声异响中停止。转过头,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目瞪口呆,表情仿佛考试作弊被逮到的学生:“肖…肖恩师父……” 肖恩脸色苍白,这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捏碎了一块树皮。 摊开手,他怔怔地看着粉末洒落。 ****** “好相配啊。”莎莉耶双手合十,陶醉地低语,神智还沉浸在刚才那幅唯美的画面里。诺因抖掉浑身的鸡皮疙瘩,吼道:“给我闭嘴!” “的确很配。”还嫌侄子不够悚,拉克西丝凉凉地道。诺因拔出魔封剑追杀她,两人在意识世界玩起捉迷藏。 奇怪,未免太像了。瞥了师兄一眼,担心情人的希莉丝闭目感知。 ****** 被最疼爱的弟子拐走最疼爱的女儿是什么心情? 这就要问肖恩普多尔卡雷。 直到返回行宫,他的大脑还呈现真空状态,整个人泥塑木雕也似。 “肖恩师父,你别生气。”菲莉西亚跪坐在地毯上,牵起他的手摇晃,神态惊恐而慌乱。帕西斯担心地把脉,确定无恙后松了口长气,跟着单膝跪地,鼓起勇气道:“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可以分开。”菲莉西亚用力点头,表示赞同。 “……说什么胡话。”肖恩终于出声,瞪视一脸认真的徒弟,“你不是喜欢莉吗?” “是,但是对我而言,你更重要。” “莉也是!” “……”狡猾。这么说,我连反对的余地也没有嘛。肖恩懊恼地抿嘴。 强压内心的落寞和酸涩,他调息片刻,直视帕西斯澄碧的双眸:“你绝对不辜负莉?”听出言下之意,银发青年欣喜地应道:“是!” “那我把她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一口气说完,肖恩拼命撑着严肃的面孔。因为他知道,只要他露出一丝难过,两人立刻会退让。 看到这对小情人雀跃的样子,多少好受了些。 但当晚,他还是失眠了。 ****** 徒弟们都有了另一半。 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就不用说了,华尔特和艾莉打得火热,鲁西克和玛丽薇莎之间早就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情愫,连安迪也和一个叫维因的女孩走得很近。 孤家寡人的,只有他。 寂寞对他已经不是陌生的滋味,自从和孪生兄长分开,就伴随着他。像一件厚重的湿衣,始终不曾脱下。虽然陆陆续续邂逅了许多重要的人,但他一直有意空着身边的位子,因为这是专属于席恩的。 他很想去找席恩,又放心不下徒弟。 习惯了,真的习惯了。只是极偶尔,尤其是战斗到累时,他也希望有个人可以依靠,分担一部分责任。 现在看到弟子们成双成对的身影,这种感觉越发明晰。 “莉,如果我找个师母,你们会不会吃惊?” 某日清晨,天很蓝,云很白,肖恩穿戴整齐地坐在床沿,状似无心地抛出一句。 “师母!?”菲莉西亚吓了一大跳,差点弄洒了手上的银制咖啡壶,秀眉蹙得死紧,“不要啦!干嘛要找师母,我们只要你一个就够了!我们也会陪着你,侍侯你到老!要是你觉得闷,我们就生一大堆小鬼给你玩!” “是吗?”肖恩展颜一笑,那是非常开心,又隐含清寂的笑容。 转向窗外,一片微微泛红的枫叶划过他的视野。 秋到了。 ****** 萧瑟的季节配上孤寂的心情,更添伤悲。这天肖恩瞅着飘落的树叶,难得有了咏诗的冲动。 可惜他实在不是这块料,憋了半天憋不出一句,反而因为出神挨了一拳。 “摆什么苦瓜脸?” “贝姬。”抱着后脑勺,肖恩转过头,委屈地控诉,“你又偷袭我。”来人是个身穿法师袍的女郎,零碎的短发勾勒出一张眉目温雅的丽容,唇畔的笑却自信俏皮,隐隐带着一丝促狭:“你也来学吟游诗人那一套,不觉得可笑么?我差点就叫人围观了。” “哼。”肖恩愤愤地瞪她,拿这个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青梅竹马没办法。贝尔妲一一摘掉他发里的叶子,后来干脆解开重编:“头发留这么长,又不晓得打理,成天像根粗麻绳一样荡来荡去。你要是剪平一点,弄弄服帖,倒可以装装那种气质美男。”嘴上说得损,动作却极为温柔细致。 肖恩微微脸红,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他情愿对方拳脚相向,也不要这个样子,好不习惯。 “动什么,身上有跳蚤啊。” 呼——熟悉的嗔骂口吻让肖恩松了口气,快活地邀请:“贝姬,贝姬,我们一起去野餐好不好?”贝尔妲笑道:“好啊,你想去哪里?” “七星湖!我会叫帕尔做很多三明治,还有好喝的果子酒。” “是…只有我们俩吗?”贝尔妲隐含期待地问。 “当然是大家一块儿去了,不过也要看他们方不方便。”肖恩已经飞进了明媚的自然景色,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人叹了口气:就知道这傻瓜没有那种旖ni情怀。 气不过,她把编好的辫子拿到他鼻下搔了搔。 “阿嚏!阿嚏!”打到第二个喷嚏时,左近响起一个风情万种的中性嗓音:“哦,好亲热。” 水之幽鬼!看清骤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肖恩和贝尔妲不约而同地摆出戒备的姿态。菲亚斯连连摇手,一脸息事宁人的友好:“别紧张,别紧张,我今天是抱着和平目的来。” “和平目的?”贝尔妲疑惑地反问,心情倒是放松了大半。高等魔族非常骄傲,所以他们不会说谎。再细看对方的身体有点透明,显然是幻影。 肖恩抿紧唇,深埋的伤口被挖开,痛彻心扉。 “嗯。”菲亚斯用力点头以表自己的诚恳,指着他,“维烈很担心你。” “担心…我?”肖恩愣愣重复,内心浮起微小的希望。菲亚斯颇有兴趣地打量他:“你看起来精神不错,我可以向他交差了。维烈说,他没脸求你原谅,只希望你看在过去的交情份上,劝劝那位小姐,让她回来继承王位。” “这个我不能保证,要看莉的意愿。” “没要你保证啦,只要你传个信就行。” “他为什么自己不来对我说?”直视那双宛如海蓝宝的双眼,肖恩一字一字道。菲亚斯咬牙切齿,握拳吼道:“还不是因为那条臭龙!”肖恩和贝尔妲怔了怔:“臭龙?” “血龙王!那个叫扎姆卡特的家伙!该死,我们明明已经撤兵了,维烈还跑去收回洛克…就是魔兽,他却突然跳出来,指名单挑!本来维烈都快把他干掉了,不知他用了什么卑鄙的招数,害得他们合体了!” “合体!?”异口同声的惊呼。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菲亚斯抓狂地抱住脑袋,潸然泪下,越说越凄楚,“维烈的头发和眼睛变成了红色,性格也多出一个。他…他居然打伍菲屁股,露出那种残暴的表情,到处破坏,把魔界搅得天翻地覆。维烈都快疯了,虽然用催眠术制住他,但是那条臭龙好象成天在他脑子里骂脏话,搞得他神经衰弱,一天要睡十六个钟头,醒来也恍恍惚惚,茶不思饭不想。” ……居然有这种事。肖恩和贝尔妲听得目瞪口呆。菲亚斯抹了把泪,勉强从噩梦般的回忆里挣脱出来,哽咽道:“总之,我们决不会再来骚扰你们,光是维烈就让我们忙不过来了。唉,可怜的维烈。” 如果这是报应,还真是新鲜的惩罚。贝尔妲感叹。肖恩抑不住担忧:“他撑得住吗?”菲亚斯深深看了他一眼,舒展眉宇:“放心,维烈可是很坚强的。” 绝俗的笑靥衬着晶莹的泪痕,眩目得令两人一阵眼花。 “好了,我告辞了,祝你们百年好合。”挥手作别,纤细的身影摇晃了一下,化为水沫消失。 “他说什么?”肖恩转向青梅竹马。贝尔妲摇头表示她也不明白。 最后一句,菲亚斯用的是摩耶语。 ****** “终于知道血魔是谁了。” 拉克西丝开口道,眼中射出锐光。诺因迟了半秒反应过来:“血龙王!?”莎莉耶惊讶地张大嘴:“不会吧!扎姆卡特是有点暴躁,但他不是杀人狂啊!”克鲁索猜测:“可能他也神经搭错了。” “他又不是什么老好人!”拉克西丝嗤鼻,随即沉吟道,“当初是我错怪梅莲可了。不过虽然是一个身体,还是两个人。”诺因发现疑点:“可他是黑发。” “因为他们已经拆开来啦!”希莉丝大喊。诺因哦了一声,奇道:“你怎么好象火气很大的样子?” “当然了!肖恩那家伙,连人家对他有心也没看出来!” “他没看出来才好吧。”莎莉耶提出异议。希莉丝压根没听见,阴恻恻地笑道:“如果你敢背着我跟女人胡搞,看我怎么收拾你!” 感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寒气,其他人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 ****** 快快乐乐地野餐回来,肖恩彻底抛开愁绪,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结论是:他要去找席恩,又舍不得徒弟们,干脆一并打包带走。 洁西卡早就看出弟弟是匹野马,另外委派了可靠的继承人打理珂曼世家。而历史上也多得是急流勇退的例子,以“隐居”为名溜之大吉,应该没有人会反对吧。 然而,他想得太美了。 因为他是赶走魔族而不是杀死或封印,所以必须留下坐镇,朝上一片反对声。在这样的势头下,科尔修斯当然不会答应他的要求,还误会他是以退为进,表面赏赐了许多丰厚的礼物,心里暗暗愤恨。 而在徒弟那边,他也碰了个软钉子。鲁西克的考量是:离开政坛他们的处境只会更危险,说不定走的当天就被杀了埋在野地里。当然他没用这个理由,只说现在的职位很适合自己,想做一番大事业。 像看陌生人似地看了他一会儿,肖恩怏怏离去。 坐在湖边,他有气无力地丢石子。 七个波纹互相交叠,阳光跃动,池水化为液状的宝石,发出七彩的光芒。 过去他一直以为徒弟的人生是和自己联系在一起的,如今才发现:其实他们拥有更广阔灿烂的明天。 仔细想想,因为另一半的关系,他们也不可能再跟他到处跑。艾莉是个酷爱园艺,喜欢安稳生活的居家少女;而维因有军职在身,也不像爱好飘泊的人。 虽然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应该会陪着他,但是东方学舍不会对身为世界之相的菲莉西亚放手,连带帕西斯也走不了。 又丢出块碎石,这次没投好,只跳了一下就没入水面。沮丧地把下巴搁在膝上,肖恩喃喃自语: “还是我一个人去吧,帕尔他们应该会生活得很好。” “战神大人。” 一个侍从打扮的男子奔近,递给他一张大红色的厚纸,恭恭敬敬地道,“陛下邀请您参加今晚的宴会。”强忍撕烂的冲动,他接过请贴,礼貌地道:“谢谢。” “讨厌。”等侍从走远,他才气鼓鼓地展开请贴浏览,“请单独赴约,单身汉的秘密聚会?哦,这个好玩。”欣喜地左看右看,他盘算今晚要带几瓶酒。 这时,轻柔的脚步声传来:“你在傻笑什么?” “贝姬!”肖恩抱着献宝的心情,高高举起请贴,“看!” 等他想起聚会是保密性质,请贴已经被拿走。 看完上面的烫金大字,贝尔妲没有如肖恩所料出言调侃,反而皱起眉,脸上盘踞着阴云。 “贝姬?” “肖恩,你觉得卡修变了没?”贝尔妲答非所问,把请贴还给他。肖恩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卡修?还是老样子啊。虽然在公众场合有些生分,但这很正常。” 其实他私下也感到友人对自己疏远了,却以为他还在介意当年不告而别的事,只想用诚意慢慢填补这道鸿沟,没有起疑。 “完全老样子的只有你。”苦笑了一下,贝尔妲暗自探测四周,确定无人窃听后,在他身边坐下,直截了当地道,“不要去,这是陷阱。” 琥珀色的眸子瞪到最大,溢满震惊和难以置信,然后,是不假思索的否定:“卡修才不会这么做!” “肖恩,你还不明白吗?你对王家的威胁!卡修是英雄王,可是他的名头还没你响亮,只要你一句话,民众甚至愿意推翻他!你的影响力这么大,卡修怎么会让你活着!” “我又不会叫人推翻卡修。” 贝尔妲气极低吼:“你这个笨蛋!现在问题不是你怎么想,而是卡修怎么想!”肖恩依旧毫不退让地迎视她:“我是什么样的人卡修最清楚,他不会怀疑我的。” “你错了,他会怀疑你的。”怒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悲哀的笑意,“卡修已经变了,只是你没发觉。”肖恩一震,第一次浮起不安之情。 “而且,卡修已经有了孩子,如果他没有孩子,问题还不大。” “这跟罗莎米亚又有什么关系?”肖恩心乱如麻,随口一问。贝尔妲忍不住手痒敲了他一记,想敲醒他的木头脑袋:“防患于未然啊!卡修是科尔修斯家族第一代国王,当然会想让这份基业永远传承下去。他虽然不及你名头响,好歹还压得住你,但罗莎米亚就不行了。卡修一死,局势必定倒向你这边。为了永诀后患,现在杀了你是最好的办法。” “我只比卡修小四个月,他死了,我也差不多了。” “那你六个弟子呢?他们一个比一个出色,随便往哪儿一站都比罗莎米亚亮眼。何况他们都在降魔战争立下大功,获颁的土地加起来足足占了半块大陆,你能保证他们不会起异心?” “露西有点危险……”肖恩想起鲁西克说到做一番大事业时隐含图谋的冷酷眼神。 他哪里知道,鲁西克都是为了他,才处心积虑地往上爬。 “这不就得了!”贝尔妲又拧拧他。 “……好吧,我现在就去叫他们签保证书。” “肖恩啊。”贝尔妲抚额长叹,神情有一丝无奈,更多的却是好笑和爱怜,“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呢?都三十三岁的人了。看来跟你说再多也没用,总之今晚的宴会不要去,马上收拾行李,带着帕尔他们躲得远远的!” 肖恩抱头不语,对友人的信任和理智在他脑中拉扯,互不相让。心底,他明白贝尔妲的忠告是正确的,从政治角度,卡修的确会那么做,但是…… “不,不会。”突然,他站起来,用一种更接近自我说服的语气道,“虽然魔族答应不再侵略,但他们曾经背信过一次,就算是为了安全考虑,也必须留着我——卡修不是那种自私的人!” 这一回,贝尔妲无言以对。尽管她认为友人已不复从前,也不确定他是否被权利欲侵蚀到这步田地。 “我要好好想想。”扶着额头,肖恩转身离去。 目送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贝尔妲摊开手,注视掌心没来得及丢出的小石子。 看来,我也必须做出决定了。 ****** 最后肖恩还是去了。 记忆里的友人是那样大公无私、正义凛然,他实在无法相信:他会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设计陷害自己的好友。 列席的都是交情深厚的老伙伴,大家吵吵闹闹,干杯猜拳,气氛非常热闹。但因为有心事,肖恩始终不太起劲,连回应主人的敬酒时,态度也不热切。 “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模样。”科尔修斯挂着揶揄的笑,眼底闪过异样的光,一把勾住他的肩膀,“不给面子,罚你连喝三杯。” “三杯怎么够,要连喝三瓶!”旁边有人起哄,引来一室响应。肖恩苦笑摆手:“三杯够了,喝太多酒,帕尔会生气。”事实上,他全身筋骨痛得要命。刚刚下了一场急雨,触发了他的旧伤。 “哈哈哈,你那六个小管家,真是有趣啊。” “有六个小鬼当拖油瓶,难怪讨不到老婆。” “可怜啊,我看他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 听友人越说越不象话,肖恩叉腰怒吼:“谁说我讨不到老婆的?我每天收到的情书要用吨来计数!”一人咧嘴嘲笑:“有成功的吗?”肖恩唔唔连声,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你们别再逗他了。”科尔修斯帮忙解围,递上酒杯,“哪,一醉解千愁。”肖恩赌气地一口气喝光。四下纷纷叫好,跟着上前灌酒。 当众人都有些醉意时,一名侍卫跑进来,在科尔修斯耳边低语了几句。 “哈,艾咪叫我,我这个已婚男人就不留下碍眼了,你们继续。” “滚吧!幸福的家伙!”众人发出接近诅咒的送别。肖恩搡搡身边摇摇晃晃的布修,劝道:“喂,别喝了啦,你已经不行了。” “洁西卡……洁西卡……”绿发青年掩着脸,吐出带着哽咽的醉语。肖恩也眼眶一红,柔声道:“别这样,再去找个好女孩吧,姐姐不会怪你的。” “我和她连情侣也不算,她当然不会怪我!”布修大叫,再次沉溺在酒杯里,伤心地嘟嘟囔囔,“可恶,当初如果把情书写好点,也不会……” 语尾戛然而止,仿佛不胜酒力,他趴倒在桌子上。肖恩一愣,推了两下没反应,正想叫人帮忙抬,这才发现宴厅不知何时安静下来,其他人也倒的倒歪的歪,但是没有鼾声,也没有人说梦话。 心脏冰凉,他用颤抖的手翻过身旁的朋友,试探鼻息,然后松手,眼睁睁看着他摔落地面。 “布修……” 这一声比烛火更微弱。 一股爆炸般的痛楚从小腹曼延开来,捂住嘴,他清楚地看见从指缝里喷出的血。 是毒! 因为帕西斯经常做各种补药加强他的体质,他又喝得不多,才没在毒发时当场毙命。赶紧用斗气压下,再吟唱简短的咒文,却没有任何反应。 元素隔绝结界!?不,不对,我没感到魔力波动,应该是用了特殊的建筑材料。 这下只能压制,斗气不能消融毒素。肖恩一手按着腹部,踉跄往外走,熟悉的声音冻结住他的双脚:“真不愧是战神大人,这点毒果然不能拿你怎么样。” 随着整齐的脚步声和环扣碰撞的轻响,宴厅周围被手持弓箭的近卫军围得水泄不通。在几十名亲兵簇拥下施施然出现的,赫然是他坚信不会背叛的红发友人。 “卡修。” 心痛过头,肖恩反而冷静下来,一霎不霎地凝视他,“为了杀我一个,让这么多人陪葬,值得吗?” “值得啊,只要能杀了你。”科尔修斯从一名亲兵手中接过长弓,搭箭对准他。 “我…咳咳!”肖恩试着提气,被猛然炸开的剧痛冲得干干净净。蓄势待发的箭忽而一顿,冷定的蓝眸也微微动摇——友人今天应邀前来,已经证明了他的忠诚,自己过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肖恩,对不起。” 利箭划破凝结的空气,飞向目标,深深扎进一具柔软的娇躯。 “贝姬!!!”肖恩听见从自己口中逸出的惨叫,无意识地接住往后栽倒的青梅竹马。科尔修斯也吃了一惊:“贝姬!你怎么进来的?” “失策。”调息片刻,贝尔妲用戴着护腕的手抓住胸口露出半截的羽箭,环视了一圈,眼里迸出火花,“你竟然连布修他们也杀了……你有没有脑子啊!万一魔族再打过来,你就凭你的亲信去挡?”科尔修斯气势一馁,同时一个侍从匆忙奔进:“不好了,陛下,着火了!” 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纵火者反手扣住肖恩,施展短距离瞬移。 因为她已经用火球在墙上砸了几个洞,破了结界,得以施法。 但一来她的伤势太重,二来风元素不够,只跳跃了两次,就力不从心。肖恩双手抄起她,发足飞奔,眼泪不断滚落:“贝姬,撑住!帕尔会解毒,再忍耐会儿就好!” “笨蛋,不是这里。”贝尔妲没好气地道。肖恩急忙停步,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那…那是哪儿?” “够了,放我下来吧。”贝尔妲微微一笑,平静安然,“我不行了。”肖恩看着她,脸上血色全无。 “箭上有毒。” 双腿一软,肖恩跪了下来,整个人抽空般恍惚。一边费力地凝聚传送术所需的魔力,贝尔妲一边挣扎着挤出声音:“听着,肖恩,我马上要送你去的地方有行李。拿了后,你就赶快逃得远远的。” “不要!”肖恩回过神,激烈大喊,“不要不要不要!” 那个人……他决不放过。 贝尔妲哪会不清楚他的心思,语气渗入无奈。 “肖恩,答应我,不要为我报仇,不要回来找帕尔他们,找个地方安安稳稳过一生。” “我做不到!” “喂,你这家伙,不知道拒绝将死之人的要求是不可饶恕的行为吗?”贝尔妲失笑,胸口的箭和体内的毒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笑容,“答应我吧。我用一条命换你的,不是为了看到你被仇恨弄脏。而且你斗不过卡修。你是很强,但你太天真,只要稍微用点心机就能摆平你。相信我,帕尔他们不会有事的,他们比你聪明多了。我也…希望你……” 未出口的爱语被远方传来的喧哗打断,不再浪费时间,贝尔妲伸手按住他的胸膛。 “贝姬——” 水银色的光芒漂白了一切。 ****** 不知过了多久,转为漆黑的视野渐渐浮现朦胧的轮廓。班驳而裂痕满布的墙壁,结满蜘蛛网的角落和天花板,翻倒的供桌,陈旧的塑像,似乎是一座废弃神殿。 肖恩失神地趴跪,空白了几秒才稍稍恢复神智,试图爬起。 得回去救贝姬。 手足无力,他再次跌倒,这次摔得更惨。五脏六腑一阵翻搅,喝下去的酒水全部吐出来,混合着鲜血和毒液。 破旧的石板上晕开点点泪痕。 贝姬死了…… 被送走的前一刻,他看到她闭上眼,唇畔带着安心的笑。 布修也死了,大家都死了。 卡修!卡修!! 吐完了,还是难受,这次吐的是胃液。 “呜……咳咳咳!” 直到快要呕出心肺,他才在剧烈的呛咳声中停止,泪流满面地支起上身。 “真是狼狈的模样。” 明朗而轻快的男性嗓音突兀地响起。转移视线,肖恩看见一个黑袍的身影斜倚着墙,拉得低低的帽檐下,隐约可见线条端正的下颌;双唇微扬,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 “你是谁?”定了定神,肖恩一边用袖管抹去嘴角的秽液,一边虚弱地问。他直觉感到对方是他认识的人,尤其是声音,好象经常听到。 对方没有回答,摇了摇头,用一种不满货物成色的口吻道:“脏兮兮的,看了真不顺眼。” 哗啦!凭空冒出的水球豁然爆开,浇得他浑身湿透。 “你……你……”肖恩被他搞糊涂了。从这个动作,他感觉不出丝毫善意,反而有一股令人心脏痉挛的恶念,在空气里不断酝酿发酵。 “不怕,不怕。”看出他的紧张,黑袍男子笑着安慰。肖恩全身剧震,大睁的眸溢满震惊。 这个语气……他恍惚间好象回到童年居住的简陋木屋,每逢风起,沙沙的树叶声不绝于耳。为了防止顽皮的次子半夜溜出去乱跑,蜜莉就骗他那声音是鬼哭,会抓走不乖的小孩。而温暖的被窝里,总有一双瘦弱的手臂搂住瑟瑟发抖的他,用带着睡意的声音低喃:[不怕,不怕……] “席恩。” 冲口而出的呼唤因为惊喜和不确定而颤抖,“你是席恩,对不对?” 黑袍男子但笑不语,朝他伸出手,动作仿佛叫自己养的小狗。肖恩只当成默认,连滚带爬地扑向他:“席恩——” 一瞬间,他忘了科尔修斯,忘了死去的朋友们,满心都是快要炸开来的狂喜。 是他!是他!!熟悉的气息和略高的体温使他情不自禁地加重手劲,嚎啕大哭:“席恩!我好想你!” “想我?”好笑地反问,一只手顺着他的后脑勺滑下,“亲爱的弟弟,你比我还厚脸皮。” 不知为何,这样亲昵的抚触却令肖恩机伶伶打了个寒战,对方的指责和陌生的称呼更让他困惑:“席恩?” “松开些,你抱得我很痛。” 肖恩连忙缩回手,又依依不舍地搁回老位子。在席恩眼里,这又是个装腔作势的表现。 “你啊。”修长的手指缓缓勾勒他的轮廓,就像不疾不徐的语调一样轻柔,“总是这样,随意粘着别人。如果这个走了,你马上就能找到下一个。” “……席恩?” “不懂是吗?没关系,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勾通。”指尖来到他的额心,停住。 ****** 视野突然变成空白,观众们都是一怔。 “这是怎么回事?”莎莉耶最焦急,因为她只能凭影象猜测。希莉丝欲言又止,最后露出求恳之情:“陛下,到此为止吧!之后的事,你不是都从朱特口中了解了。” “什么事?”诺因好奇地插口。希莉丝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道:“就是那个席恩抢走肖恩的身体,做出一大堆人神共愤的事。”莎莉耶大喊:“啊——那个就是席恩?” “肖恩不是叫了名字。”众人诧异地看着她。 “我不会古代语!” “早说嘛。”诺因翻了个白眼,对她施法,立志当航海家的他早就下苦功学会[方言术],“这下就听得懂了。” “耶——”莎莉耶给了他一个拥抱。 拉克西丝歉然道:“我还不知道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为什么被关起来。”希莉丝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可是这个样子,根本看不到啊。”诺因急得跳脚。克鲁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有声音。” ****** 被关进镜子好一会儿,肖恩才意识到:席恩对他使用了换魂术。 他不明白兄长为何要这么做,而不管他如何拍打、呼喊,外界都没有任何回音。 身为灵体,武艺和魔法全成了泡影,哪怕他急得快要抓狂,也只能在原地团团转。 终于有一天,空荡荡的虚无里响起节奏跳跃的招呼:“嗨,住得好吗?” “席恩!”肖恩欣喜若狂,不再计较兄长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恶作剧,问出连日来的猜测,“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啊?气我不早点出来找你?” “哦,原来你找过我。” 席恩慵懒地趴在桌上,手肘撑着下巴,语气有一丝惊讶,却没有动摇。 他身处的是一间普通的农舍,家具简单而粗糙。唯一不会在平凡人家出现的只有凌乱堆砌的书籍卷轴,和炼金术方面的道具。空酒瓶扔了一地,里面的液体则孝敬给了后院的土地。那里还有个墓碑。 这是他即将出场的舞台,一切都按照肖恩的习性布置。 傍晚的阳光穿过木制窗棂,为他披散的棕发镀上金红的色泽;明朗的俊容上挂着神似弟弟的微笑,略略带了点厌倦,一点疲惫,宛如一个失意的隐者;透明如琥珀的瞳也笼罩着笑意,深处却沉淀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像浑浊的潮水,随时会冲毁堤坝扑涌而出,吞噬一切。 “我找你好久,都找不到,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肖恩关怀地问。 “怎么样……”低低地重复,席恩忽而挑眉笑了,指腹摩挲平滑的镜面,“你看不见吗?” “咦?” “我一直看得到啊。你在珂曼世家吃饱穿暖的日子,被姐姐宠义父疼;和同学一起打打闹闹,聚会玩耍;后来还收养了一个粉嫩可爱的小女婴,一群照样把你当宝贝哄的弟子——那个时候我在干嘛呢?在哪个小巷还是垃圾桶旁边?记不清了。学艺经过倒是记得很清楚。大概是物以类聚吧,我的师父都不是好人。我每次偷学完,都要把他们杀掉,才能确保我的小命。” 肖恩听得寒气一阵阵往上冒,最后彻底冻结了心脏。 他曾经设想过孪生兄长的处境,但他想象力再丰富,也没料到他过得会是这般凄惨。 “席恩……” “哦,我的传讯鸽回来了。”没有沉浸于过去,仿佛感应到什么,席恩转向窗外。一只青色的魂鸟飞进来(注:死灵法师的常用宠物,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建筑物,探听消息),化为一缕青烟没入他的眉心。 “你可爱的徒弟们很努力哦,个个双眼充血发誓要为你报仇。” “帕尔他们……”肖恩回过神,抑不住担忧。听出他的心情,席恩轻笑:“别急,别急,有什么新动向,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因为这也是和我切身相关的事。”肖恩隐隐察觉他的意图,惊惶地喊道:“席恩,你气我没关系,别伤害帕尔他们!” “哎呀呀,还搞不清楚状况啊。”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席恩在暮色下倒了杯果汁,缓缓啜饮。他不喝酒,因为他身体不好,也没条件奢侈,“你那位黑之导师朋友,曾经做了什么事,你还没忘记吧?这就是复仇,一种很难讲究冤有头债有主的行为。” “但他是错的!” “错?对错对我根本毫无意义,我只要爽心就够了。”说着,席恩用空着的手划了个奇异的符号,一团浓稠的烟雾从他的影子里窜出,仿佛鞠躬般折了折,再次没入。 “那是什么?”虽然看不见,肖恩还是感觉到异样的波动。席恩又支使影傀儡为自己端来烹饪得非常可口的晚餐,笑道:“魇的一种,魔域的生物,你应该听说过吧。”(注:每个世界都有个对应的负位面,在那里人心的阴暗面会得以具象化,变成各种可怕的怪物。除此以外,还有创世神的失败作品,异次元的迷途游客。是个千变万化危险莫测的诡谲异境,用真正的魔界形容也不为过) “那、那是禁忌啊!一旦负位面打开……”肖恩快要负荷不了兄长带来的惊奇。 “放心,我是要拯救世界的人,怎么会放一票凶猛的野兽出来捣乱,只是带几只小可爱出来溜达一下而已。”席恩好整以暇地在牛排上淋酱汁——他是很注重享受的人,苦了那么长时间,再不好好优待自己,更待何时? “你要用它干嘛?” “嘿嘿嘿,就是让那个所谓的英雄王做点噩梦啦,没什么。”席恩发出极为欢畅的笑声,像极了弟弟,“我是为你出气哦,感谢我吧。” 肖恩深吸一口气,决定一次性问清:“席恩,你到底学了些什么?”他虽然单纯却不是傻瓜,和兄长聊了这么会儿,已经发现他的性格有了非常巨大的改变。 “这个嘛……”切下一小块牛排送进嘴里,棕发青年不置可否地笑了。惬意的模样宛如在回味肉汁的美味,又像是在咀嚼往事。 他是死灵法师,暗术士,驱魔使,除光系以外的所有魔法也都一把罩。每项本领背后都有个血淋淋的故事,他也是用尽心血、燃烧生命地学习,才能在三十三岁就有这样的成就。 “反正很多就是了。”不再理会弟弟,他自管自吃饭。 ****** 隔着镜子,兄弟俩相处了三年。 席恩信守承诺,一有情报就通知他。但这些消息,只是让肖恩更加焦虑。 从兄长的字里行间,他得知徒弟们都性情大变,无所不用其极地计划推翻英雄王朝。华尔特跑去贫瘠的西方招兵买马;安迪也进入北域,利用贸易囤积补给物资;玛丽薇莎以塔拉斯为基地扩展势力圈,暗中蚕食鲸吞了整个南方联盟;鲁西克主要负责情报操作,下对上的敷衍和上对下的笼络,以及横向的联系,金钱流通和人员运输;帕西斯还做了仇人的女婿;菲莉西亚甚至去勾引他的岳父! 谁来敲醒他?那帮小鬼在做什么啊啊啊—— “席恩,求求你告诉他们我还活着!停止这些事!” “你这样算是活着吗?”席恩一句话打发他。 郁闷到后来,肖恩很奇怪自己怎么还没有疯掉。每天拼了命地撞,也无法从镜子里逃出去。想说动席恩,他不是当耳边风,就是轻松地推回来。 而且席恩极少和他交谈。 他住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里,民风纯朴,要和邻里联络感情;托赶集的村民去城里的炼金术士公会交换材料和成品,再购进生活用品。空余的时间,他都扑在魔法上面,要么看书要么实验。只有累了或饭间会跟他侃两句,还多半是自言自语。 “老实说,那帮小鬼的手段还不够成熟,若非我多方照顾,他们早就翘辫子了。” “席恩……” “不过那个英雄王也不怎么样,有这种程度差不多。” “席……” “番茄酱放太多了,下次只要一勺就好。” “……” 就是诸如此类对话。 如果他卯起来大吼,席恩就切断声音,来个耳根清净。 肖恩开始怀疑兄长告诉他徒弟们的事,并非基于好心,而是对他进行精神折磨。他很迟钝地猜对了。但是席恩苦心部署多年的报复,决非如此简单,目前只是开胃而已。 真正的大戏,要等重要角色都到齐了才好开演。 听到土灵报告微服出巡的光复王夫妻已来到附近,棕发青年绽开期待的笑容。 伸手一挥,肖恩四年来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景物,和自己的孪生兄长。 他微垂的双目深藏着惊人的力量,注视他的眼神宛如有无数狰狞怪物在身边咆哮嘶吼,成千上万的尸骸在脚下腐烂碎裂——那是地狱般的眼睛,最可怕的是他很冷静。 他不暴戾,不迷茫,也不狂乱。 就像把世界当成蛋糕,优雅地准备切割的美食家;和视所有人为可弃可用的棋子,笑着随意摆弄的高明棋手。 这种冷静,比疯狂更令人恐惧。 肖恩从头凉到脚,终于意识到他的半身扭曲成什么样。 “看着哦,肖恩。”席恩柔声道,敛去了黑暗的琥珀色眸子微眯的模样和他笑起来一模一样,“我可是把头等席留给你了。” ****** “帕西斯,快啦,快啦!” 菲莉西亚两手拖着磨磨蹭蹭的丈夫往后疾行。帕西斯却满脸迟疑,全身微微发抖。 忍辱负重了整整三年,他们终于齐心协力手刃了仇人,重新建立起一个覆盖大陆全土的国家。但是这不过是复仇的副产品,他压根没兴趣做什么劳什子国王,就把担子扔给四位师兄姐,带着新婚妻子出来度蜜月。不料先是首都寄来的信件,再是路人的形容,全部指向一个事实——肖恩尚在人世。 如果弄错了……帕西斯忍不住战栗。他本不是胆小鬼,此刻却由衷惶恐。 “走啦!”菲莉西亚帮他打气,语声坚定,“我有预感,是真的!”帕西斯这才加快脚步,蓦地瞪大眼。在他视野彼方,一只蜜色的手掌拉下斜拉式的窗户,不多时,熟悉到刺目的身影走出简陋的农舍。 “肖恩师父!” 转过头,菲莉西亚哭喊着飞奔过去,帕西斯紧跟其后。望见他们,棕发青年先是震惊地呆住,随即,慢慢绽开泪湿的笑靥:“帕尔,莉。” 激动地叙旧了好一会儿,三人才稍稍平静下来。肖恩打开门让两人进去:“不好意思,家里很乱。” 环顾了一圈,帕西斯和菲莉西亚为师父显然不宽裕的生活心酸不已。 “肖恩师父,你要去哪儿?”菲莉西亚体贴地帮养父卸下背上的袋子。 “嗯?哈哈哈,我去买酒啦,没想到一出门就被你们逮到了。” “你的钱包呢?”帕西斯盯着桌上的钱包。 “呃!这个……”肖恩一摸腰间,果然空空如也,再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赔笑道,“没关系,就几十里路,来回当作锻炼。” 还是原来的肖恩师父。夫妻俩哭笑不得,交换了一个喜悦的眼神。 无憾了,真的无憾了。 感谢上苍。 “肖恩师父,你坐着,我来泡茶。”孝顺徒弟四下寻找,不意外地在柜子底部找到几乎没用过的茶具,清洗了一下,用自己随身携带的草药泡了三杯香气腾腾的热茶。 “还是帕尔泡的好喝。”灌了几口,肖恩一脸幸福地赞赏。没遗漏他不是用杯柄而是从下抄的特殊拿法,帕西斯眼底浅浅的疑云为之消散。 没错,是肖恩师父,这是他的小动作,别人绝对模仿不来。 将路上买的点心放在桌上,帕西斯笑道:“不过,我倒是很奇怪你还会买茶杯。”肖恩呛了一下,讷讷道:“其实我不能喝酒了,今天是酒瘾发作……”菲莉西亚脸色一变:“怎么回事?”帕西斯干脆执起师父的手,略一把脉,大惊失色:“你的身体怎么会差成这样!?武艺也废了!” “那个…当年卡修对我下毒,好了以后,就变成这样了。” “肖恩师父……”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心痛如绞。肖恩笑着摆手:“没事啦,至少我还活得好好的。”两人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哪怕他残废了,毁容了,只要小命得保,他们就庆幸得想叩拜众神。 “莉,是我的错觉吗?”肖恩歪着头注视养女隆起的腹部,“你好象变胖了?”菲莉西亚红着脸不语。帕西斯干咳道:“她不是变胖了,是怀孕了。” “你这臭小子!”消化完,肖恩飞起一拳。帕西斯轻松闪过,正想调侃两句以免师父难过,瞥见他脸上微露痛楚,连忙钳住他:“别动!” 拉开的衣服下露出触目惊心的伤疤,这是降魔战争留下的印记。而在左上臂,还有一道新痕。 “这是…箭伤!科尔修斯那王八蛋射的?”帕西斯怒极,深切后悔不该一剑便宜了仇人。 “嗯,我没来得及躲开。”肖恩强笑着拉起领口,安慰两个面目狰狞的徒弟,“其实不是什么重伤,只是那时我疼得稀里糊涂,治的时候已经结疤了。” “没关系,肖恩师父,科尔修斯的尸体我们还留着,你随时可以鞭尸。”菲莉西亚狞笑道。肖恩喂喂连声,拧了拧她:“谁教你这样对待死者的?而且卡修杀我……也是无可厚非。” “什么无可厚非!那种连自己朋友也下得了手的人渣!”帕西斯厉声驳回,郑重地道,“别担心,肖恩师父,以后再没有人能伤害你了。跟我们回去,我们会好好侍奉你。” 肖恩垂着头转动杯子,不吭声。夫妻俩不安地瞅着他:“肖恩师父?” “我如果想回去,早就回去了。”叹了口气,肖恩苦笑道,“贝姬也叫我不要回去,找个地方安安稳稳过一生。我是个笨蛋,除了打架,什么也不会。和你们在一起,只会拖累你们。”帕西斯气急败坏:“你说的这什么话!” “就是啊!”菲莉西亚也跳起来直跺脚,“以前是我们没用,才让科尔修斯钻了空子,现在我们都有权有势了,没人再敢碰你一根寒毛!”肖恩很不是滋味,指着自己,一字一字强调:“我才是师父。” “原来你还记得你是师父。”帕西斯嘲弄,俨然鲁西克的口气。共事多年,他染上很多师兄的坏习惯。 “帕尔~~~” “不要罗嗦了,我可以担保,今后决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不。”依然顽固地坚持,肖恩垂下的脸庞浮起疲惫和隐隐的恨意,“我受够了。”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看得心下泛凉,终于意识到暗杀的事带给师父多大的打击。想劝解,却无从劝起。 烦躁地拨了拨刘海,肖恩勉强一笑:“反正你们也知道我住哪儿了,如果累了,就来看看我。” “不要啦,肖恩师父。”菲莉西亚使出必杀技——撒娇,抓着他的衣袖摇啊摇,最后干脆用蹭的,“跟莉回去嘛,莉会生小宝宝给你玩……咦!”突然感觉好象碰到什么硬物,低头一看,吃惊地眨眨眼:“镜子?” “哦,是贝姬的遗物。”肖恩轻抚挂在腰上的手镜。帕西斯困难地道:“贝尔妲小姐也——” “嗯,死了,后院有个墓,不过是空的。” 帕西斯一时说不出话。菲莉西亚还有点在意那面镜子,总觉得有股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别谈这些了。来,肖恩师父,吃点东西。”帕西斯温言呵哄,一边添茶一边打开装点心的纸盒。肖恩快快乐乐地拿起一块草莓蛋糕,只吞了两口就痛苦地呛咳,低咒道:“可恶。” “吃慢点啦!”菲莉西亚慌张地拍背顺气。帕西斯看出不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吼声如雷:“搞什么!你的内伤这么严重,还敢一个人生活!”菲莉西亚不解:“怎么了?”肖恩试图息事宁人:“我…我的味蕾没坏。” “你的味蕾没坏,你的胃坏了!该死,这四年你是怎么过的?” “呃,就那么过咯。哪,帕尔,别生气,啊——” 帕西斯啼笑皆非地咽下他喂的蛋糕。肖恩皱了皱眉:“帕尔变得好高,亏你当年还说要陪我。”帕西斯很是尴尬:“它要长,我也没办法。” “还是莉好,都没变。” “嗯嗯,莉才是最乖的乖孩子。” “她的胸部变大了。” 菲莉西亚恼羞成怒地给了丈夫一记飞踢。笑着看他们打闹,肖恩邀请道:“今晚你们就住下吧,我去看看有没有被子。” “我来,你给我坐着。”帕西斯不由分说地下令,国王派头十足。菲莉西亚已经明白他的用意,跟师父东拉西扯。果然没聊多久,那边就收拾完行李,一把扛起:“好,走吧!” “哎?” ****** 破晓时分,王宫前整齐地排列着衣甲鲜明的护卫和仪仗队成员,一派迎接的架势。领头的四人身穿华服,等在阵头。 “怎么还没来?”华尔特焦躁地双手环胸,用脚打拍子。自从收到师弟的信,他就兴奋得一夜没睡好,此刻已毛躁得快发疯。安迪也紧张得手心出汗,竭力用沉稳的语调安抚:“冷静点,帕尔不会迟到。”另一头,玛丽薇莎不是合手祷告就是撮弄衣角;鲁西克不时抬头看天色。 终于,清脆的车辚声远远响起,渐散的晨雾中驶来一辆马车。玛丽薇莎欢呼一声,雀跃地奔过去:“莉,帕尔,肖恩师父!” 车门打开,菲莉西亚首先跳下来,然后是抱着肖恩小心翼翼踏上软垫的帕西斯。见状,玛丽薇莎喜极而泣;华尔特开心得手舞足蹈;安迪吐了口长气。 鲁西克走到师弟身侧,悄声道:“是真的吗?” 和英雄王勾心斗角四年,他又恢复往日的多疑。何况肖恩的身份特别,大有被冒充的可能。 帕西斯坚定颔首:“是真的。”他也有同样的顾虑,但是那些小习性,熟悉的言谈举止,只有他们知道的往事,以及那身伤痕,彻底打消了他的怀疑。 放下心头的大石,白发青年展颜:“太好了。”帕西斯回以心照不宣的笑容。 “喂,他到底是睡着还是昏倒啊?”半天不见动静,华尔特提出质疑。安迪和玛丽薇莎满脸担忧。帕西斯无奈地道:“被我敲晕了。”菲莉西亚嘟嘴:“因为肖恩师父都不肯跟我们回来。” “为什么?”众人一愣。 “这事说来话长,先进去吧。” 安顿好师父,帕西斯细述经过。华尔特啧道:“他也太见外了!”安迪露出忧虑之情:“不,肖恩师父好象受到很大的打击。”鲁西克双眉微蹙:“亲眼看着朋友们在眼前丧生,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没关系,有我们在,肖恩师父一定会好起来的。”玛丽薇莎乐观地道,“我这就去做顿大餐为他接风!”帕西斯苦笑摆手:“只能做好消化的食物。”不知情的人们都是一惊:“怎么回事!?” “当年,科尔修斯对他下了毒,把他的身体搞坏了。武艺全废,不能喝酒,不能吃快。” 窒息的沉默重重压下,良久,被华尔特的咒骂声打破:“混帐东西!混帐东西!” “竟然——”玛丽薇莎心痛地掩面。安迪殷切地问:“能治好吗?”帕西斯叹道:“我会设法调养,但实在没有把握。”菲莉西亚眼角瞥见宠物跳到床上,用肉掌拍打师父,连忙把它拎下来:“雷奇,别闹!” “嗯……”这么一闹,肖恩倒是醒了。徒弟们纷纷围上前。看清后,肖恩怔了怔:“呃,大家?帕尔你!”银发青年毫无愧意地耸了耸肩:“谁让你不肯回来。” “可恶!”肖恩愤愤地坐起,按住脑后的大包,“很痛耶!”众人噗嗤笑出声。 玛丽薇莎伸手相扶:“来,肖恩师父,我帮你揉揉。” “还是玛丽好。哦,你变漂亮了。” 这话并不夸张。原本明显的雀斑淡了下去,细瘦的身躯变得凹凸有致;加上得体的打扮,从内散发的光彩,足以挤身“气质美人”之流。 意外得到师父的夸奖,玛丽薇莎红了脸。肖恩一一点过去:“露西变成熟了,华尔特变强壮了,安迪…好象瘦了?”说到这里,他面露关怀。北城城主笑道:“没事,最近在减肥。” “减什么肥啊!你又不胖!”肖恩不信。鲁西克冷冷吐槽:“你自己还不是瘦得一把骨头。”肖恩撩起袖管给他看:“谁说的!我肉多得很!” “行了行了,少耍宝。”敲了一下惩罚他的音讯全无,鲁西克转向师弟,“帕尔,你给他做几个药膳之类的小菜。” “好。”压根忘了自己是国王,帕西斯欣然领命。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相继举手:“我也来帮忙。” “等等,帕尔,你有没有跟我的邻居打过招呼?他们照顾了我那么多年。” “打过了,放心吧。” “这么说,肖恩师父你不走了?”菲莉西亚喜出望外。肖恩一脸怨念:“你们都把我绑来了,我怎么走?” “你还是认命被我们养吧。”华尔特放声大笑。鲁西克习惯性地嘲讽:“幸好帕尔发现得早,不然他恐怕就因为营养不良一命呜呼了。” “露西!” 欢快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一扫过去的阴郁。 就是……这么简单。 棕发青年在心里冷笑:什么师徒之情,用谎言和演技就能维持。愚蠢、滑稽的亲情戏,和当年的我们一样,也只需要一个裂痕就会轻易碎裂。 (如何,肖恩,看着你的孝顺徒弟围着我肖恩师父长肖恩师父短的滋味?) 心如刀割的人没有回答,只是贴着镜面缓缓滑倒,用仅剩的力气喊道: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 ****** 用孪生弟弟的啜泣当调料,席恩愉快地享用早餐。虽然看不到师父狼吞虎咽的模样很失望,徒弟们还是欣慰他吃得如此开心。 这就是席恩故意搞坏身体的原因之一。就算是他,学肖恩那副吃相也有点困难。另外,他不会武艺,也必须用个法子蒙混过去,右臂的箭痕则是用来掩饰早年的旧伤。 “对了,帕尔和莉结婚了对吧?”席恩用叉子戳盘里的食物,这也是肖恩的小动作,“接下来是不是露西和玛丽?还有安迪,华尔特?” “我还早。”有性冷感的青年干咳。华尔特斜睨他:“维因也真辛苦。”鲁西克赧然道:“预定净之月上旬举行婚礼。”席恩露出欢喜之情:“太好了!” “你都不来参加我们的。”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埋怨。 “那个…我不知道啦。而且我病了,被子没盖好……” “所以啊!你还想一个人生活?”徒弟们一齐吼他。玛丽薇莎心思细腻,关照道:“肖恩师父,你千万不要因为我们结婚了就觉得寂寞。不管多大,我们永远都是你的弟子。” “没错,你岁数也不小了,我们会帮你物色合适的对象。”鲁西克附和。席恩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帮你们带小孩就好。” “对、对啊!”菲莉西亚慌忙赞同,“我们有六个人,小孩一定很多很多,忙不过来。”帕西斯拍胸担保:“我会让她一年生一个!”余人无力地叹气:这两个有恋师情结的家伙。 “你把我当母猪啊?”菲莉西亚殴了丈夫一拳。帕西斯正要嘴上还击,响起敲门声,一名守卫走进来,恭谨汇报:“陛下,王妃陛下,诸位大人,东方学舍派来使者,邀请肖恩先生过去一趟。” “回掉,就说他身体有恙。”帕西斯毫不犹豫地拒绝。守卫面露难色:“可是…他们坚持,还说是大贤者亲口下的指示。”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他们统一了全境,但根基尚未稳固,暂时不宜和东方学舍撕破脸。 该死!那帮碍眼的老僵尸,我迟早要把他们统统作掉!帕西斯眼中射出狠光,没发现“师父”眼底一闪而逝的光芒,远比他更阴毒、更邪佞、更残忍。 “让我去吧。”席恩微笑道,“别担心,我魔法还在啊。有什么不对,我可以自保的。” ****** 东方学舍是个变相的教育机构。 它不是政府也不是军阀,势力却不容小觑。就像一株盘根错节的大树,寄生于权利中心的内部。有百分之六十的学员担任要职,主掌王国的军事、经济命脉,更多潜伏在水下。即使因为降魔战争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底子也没有动摇。而战后,除了珂曼世家向王室效忠,另外两大世家都依附了东方学舍。此外,还有强大的圣殿骑士团;来自民众的向心力。 但是,在席恩眼里,这一切都很好解决。 最大的优势也是最大的弱点。靠着人们的信仰发家、壮大的圣职者集团,就干脆把他们变成真正超然于物外的圣者好了。只需要保管知识,传播福址。其他的,都不是圣人应该插手考虑的问题。 那些台面下的小鱼虾,等他逮住大王八,还怕不吐出来?活人不肯说,他让死人开口。 至于圣殿骑士团,他相信凭帕西斯等人的能耐足以摆平,再不行由他接手。 棕发结辫,身穿洗干净的褚色长衣,昔日的战神踏着精神的步子走进华丽的接见厅,泰然迎视贤者们打量的目光,同时也是在评估。 这些……就是当年只要肖恩,不要他的人。 没眼光的老东西。席恩傲然一笑:我在魔法上的成就早已远远超越肖恩,今后就会让你们见识到。 “还是没礼貌的样子。”左首的红袍妇女嗤鼻,席恩反而冲她别有意味地笑了笑,使对方当场傻眼。 火贤者拉多娜。棕发青年一一细数过去:光之圣女索妮雅,水贤者乌利克,地贤者菲尔,风贤者兰帝马斯,雷贤者梅森特,暗之贤者博恩,以及大贤者劳伦斯。 把他们统统转换成尸巫,会是非常美妙的前景吧。 完全不知道弟子脑中转的可怕念头,中央的大贤者威严地拂了拂胡须,沉声发言:“我们听说你死了,现在看来还活得好好的。不过,你的性格好象有点变了。” “到鬼门关晃一圈,谁都会改变。”清晰地感到对方在对自己用[灵魂透视],席恩压根不放在心上。他的死灵魔法世间无人能出其右,预防措施也做得万无一失。 满意法术探测的结果,大贤者点了点头,对方的下一句话却令他手一抖:“事实上,是众神救了我,他们也告诉我席恩的下落。” “暗之子现在何处?”众人异口同声地发问。席恩微微皱眉:暗之子?这是他的称呼? “某个安全的地方,他们另有任务交给他。” “暗之子不是必须舍弃吗?”惊呼四起,却没有人怀疑,因为肖恩最大的特征就是老实,哪怕他对师长们大不敬,也不会欺骗隐瞒。 ……原来如此。席恩眸光一寒,随即敛去:也罢,帐总要一笔一笔算的。 “这是误会,可能他们表达有误,原本应该是由我们兄弟俩共同担负拯救世界的重任。而且接下来的危机,还不止我们能够处理。” “众神也发觉了吗?”大贤者神情凝重。席恩颔首:“全世界的元素流量异常,稍有魔法底子的人都能感觉得到,这已经不是秘密了,只是不确定是什么征兆而已。众神说,那是灾变的预警,而且是非常剧烈的。一旦爆发,恐怕不到半个月人类就会死绝。” 超乎想象的严重后果化为窒息的沉默压在众人心头,半晌,雷贤者梅森特跳起来,用颤抖的手指着他:“那、那你还藏着那个小女孩,赶快让她出来摆平!” “请你搞清楚,你口中的小女孩,是我的养女。” “普多尔卡雷,你才是搞不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 无动于衷地迎接贤者们的炮轰,席恩还是一派淡定:“你们都是死人吗?除了叫别人送死,自己还做过什么?”众人一窒,饶是他们个个皮厚,被这么直白地指责,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不过,各位年纪也大了,让你们打头阵本来就是不礼貌的事。”席恩话锋一转,清亮的嗓音朗朗响彻全场,隐然有着演说家的抑扬顿挫,“由我们年轻人想办法吧,这次我也是责无旁贷。如果世界毁灭了,我和莉也活不成。” 不知不觉,话题的主导权倾向一边,贤者们还没发现,一人咽着口水问:“可是,凡人的力量能办到吗?” “真的不行,我会让莉试试。” “一开始就让她解决不是更好!”光之圣女索妮雅叫道。席恩一句话堵回:“莉已经有了身孕,你们忍心让她挺着大肚子去救世?” 对他而言,菲莉西亚肚子里的孩子是极为重要的筹码,的确不能有任何闪失。 之后嘛…… 台上的人们相顾无言,哪怕他们忍心也说不出口,谁叫他们是打着神使美名的[贤者]? “不用担心,时机还未到,就像我继承天杖的时候一样,众神会安排好一切。” “普多尔卡雷,你终于乖乖接受众神的旨意了?”大贤者眯起眼,暗暗警惕:这小子未免变得太厉害了。席恩一甩头,将孪生弟弟顽劣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才怪!我只是先传话,这是他们硬安给我的差使!”大贤者松了口气:“那众神还有什么吩咐?” “布六芒调节阵。”蜂蜜色的修长手指疾划,水蓝的光芒波涛般荡漾开来,在天顶描绘出曲折的纹路,赫然是一张世界地图,其中闪烁着数个雪白的光点:“——总共八个。艾斯嘉三个,尼普亚斯三个,夏尔玛两个,具体位置上面有标。” 影象变幻,转为由六芒星和许多复杂的古文字和花纹组成的图样:“这是法阵,记清楚了。” 贤者们看得张大嘴合不拢来,一方面是吃惊两个大规模的幻术被如此轻易地施展出来,另一方面是为前所未闻的魔法。 “这、这是什么法阵?为什么我们从来没听过?”暗之贤者博恩代表众人发言。 “因为这是失落的古魔法,我也问了众神,但他们不肯多说。”席恩避重就轻地回答。他可不是肖恩,会毫无保留地露底。而基于肖恩的好品性,贤者们也没有怀疑他藏私,只是狠狠地咬牙。 “尼普亚斯和夏尔玛由他们自己派人,我们这边,是雷奥负责。” “咦!”火贤者拉多娜瞪大眼,惊喜地确认,“是雷奥?众神委派雷奥?”她开心的原因无他,雷奥是她的私生子。 而席恩也是因此选了这个弟弟的夙敌。 不光是拉多娜,借助亡灵的眼和耳,神出鬼没的异界怪物,所有贤者的隐私他全知道。 “没错,说他做得好会让他参加之后的救世行动。另外,还有……”席恩报了一连串人名,末了搔搔头,“是他们指定的成员,很多我不认识,不知道报错没。”贤者们狼狈得脸色青白交错,因为这些人都是他们的亲信和家族子弟。 神明不愧是神明。 一直气焰嚣张的权贵畏缩成小老鼠。脸皮最老的大贤者干咳一声,嘶哑地道:“请转告众神,我们会做好。”席恩状似奇怪地眨眨眼,道:“他们问我我会转告,好啦,没我的事了。” “到…到此为止了吗?” “嗯。”顿了顿,席恩装作不情愿地行了一礼,“过去对你们态度不好,请原谅。”心提得半天高的贤者们顿时舒坦许多:总算这个徒弟浪子回头,虽然不够诚意,但还算反省。 “去吧。”大贤者很是受用地挥挥手。 ****** 走出大殿,正午的阳光笔直地洒下来,照得清一色雪白的建筑群宛如庄严高贵的神境。 这就是圣域,当年将他拒之于门外的地方。 席恩突然有股大笑的冲动——什么贤者!什么圣地!全部是披着神圣外皮的渣滓!内里和他一样,肮脏无耻,下流卑鄙! 真正纯洁的,只有他可爱的弟弟。所以他要把他染黑,染得和他一样黑,撕碎他天真无欲的心,让他痛苦再痛苦,直到无法自拔,堕落到无底的深渊! 而这个世界,这个抛弃他唾弃他的世界,他要握在手里,随心所欲地摆弄,使它围着他转;所有人跪在他脚底鼎立膜拜,没了他就无法活下去! 神算什么,他要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 怀藏着惨无人道的庞大野心,青年的外表却是一径的人畜无害,长辫一甩,奔下玉石阶梯,朝焦急等候的弟子们绽开灿烂的笑靥:“嗨,我回来了。” ****** 第一次从路人的腿间爬过时,他发誓要让弟弟尝到相同的屈辱。 第一次被吐口水,被一只只鄙夷的脚踢着玩时,他发誓总有一天也要把世人踩在脚底,将世界放在掌心亵玩。 命运从来都不公平,但是对他和肖恩,尤其不公平! 梦境和现实的极度落差,是煎熬他的地狱之火,锻冶出一把憎恨一切的利刃。他不爱任何人,也不为任何人所爱。幸福是什么,他不懂,也不需要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汲取快感,是他喜欢的生活方式。 人贵适意。 他是个最差劲的人渣,所以才能潇洒肆意地活着,实现他的企图,完成他的复仇。 黑暗界的同道称他为[弑师者],想到马上要对弟弟的师父下手,席恩不禁感叹这称号真是贴切。 他教导贤者们的法阵并没有错,只不过在布置地点做了番手脚,所以么,那些法师在任务结束后,也会成为他的囊中物。 尸巫是非常宝贵的资源,攻击力强,又可以提供他源源不断的法力。他还秘密把一批矮人变成不死怪物,替他挖掘施展转换法术所需的黑宝石。有了温床,他随时可以制造数以百万的大军。乱世就是这点好,死灵法师的最爱啊。 另外,还有他隐藏在暗处的小可爱们,向他报告敌方动态,或者咬破目标的喉管,进行一些必须静悄悄的行动。 世人真应该庆幸,他目前是以救世为己任。轻拂水镜,席恩笑了。 暗之贤者和他的力量最合,理所当然成为他第一个猎物。利用他那些忠心耿耿的“护卫”,不费吹灰之力地干掉他。 魔法是一门浩瀚而严苛的技术,技不如人只有饮恨。偷袭是另一回事,这次他是用实力。 满意地检视由眠兽、亡灵骑士、怨魂和缚灵组成的队伍,他不忘命令这些新奴仆把博恩秘藏的书籍和珍贵道具搜刮出来,然后洗了把脸,将毛巾扔进脸盆,走向床铺。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丢了个傀儡,跑去研读那些魔法典籍。肖恩的精力很旺盛,几晚不睡也不会怎么样。换作他原来的破身体,每天必须空出一部分时间睡眠,梦见让他恨得牙痒痒的情景。 他并不打算一举消灭所有的贤者。一来对手都不是泛泛之辈,二来打草惊蛇就不好了。分裂他们,各个击破才是最稳妥的做法。博恩为人孤僻,才能轻易解决、做成尸巫而不被发现,其他人就没这么简单。 所以第二天,他利用为人最厚道的地贤者布置了一个神秘的凶杀现场,使贤者们彼此猜忌,不欢而散。 越是地位高的人,疑心越重。死的又是个能力高强,颇受下面欢迎的人物,只能把矛头指向有利害关系的同僚。消息被封锁,调查行动紧锣密鼓地展开。 当然什么也没查出来。在此期间,席恩又一连挑了三个贤者。轮到光之圣女时受到些阻力。因为这婆娘整天待在神殿里,而他和光元素天生不合。 幸好肖恩有适性,顶住了结界对灵魂的冲击,让他大摇大摆地进去。不过他没有把索妮雅转换成尸巫,对光系的人强行使用死灵魔法事半功倍,他只是让咒妖吸干了她。有个拥有光明之力的咒妖是一大助益。(注:用特制的药材培养出的妖兽,每个死灵法师都会有数个咒妖以供驱使) 可笑她还敢威胁他,他早就知道她不是处女。身为神女还敢破戒,这婆娘摆明了找死。生命女神虽然没有收回赐予她的力量,却不再回应她眷顾她。 踢了踢干巴巴的尸体,席恩面露失望地叹息。年老珠黄的“圣女”,真是让人倒胃口。亏他本来还想尝尝神眷之女的滋味。徒弟们固然宠他,却惟独漏了他的生理需求。加上扮演的是个相信生孩子要去甘蓝菜田的白痴,连馆子也不能去。 虚火一旺,人的脾气也不会太好。所以接下来的暗杀,他就做得粗暴了点。 其实火贤者拉多娜最好摆平,但是这个宠儿子宠到变态的女人居然跟着雷奥那个三十六岁都没断奶的家伙一起去布阵,害得他用影分身术千里迢迢地追过去,心情自然更差。 神之焰灭魂,魔之炎吸魂。他曾经用他某个老师的灵魂冶炼出一件威力强大的法器[食魂者之戒],容量还很大,正好用现成的对象去填。 青色的火焰瞬间吞噬了来不及反应的人体,将半个房间染成惨绿的色泽。吞吐片刻,凝结成一颗耀眼的光球,没入悬浮于半空的灰白色骨戒。 “不管人格有什么缺陷,术士灵魂的强大是无庸置疑的。”满意颔首,席恩转向蜷缩在角落,被爱子的死冲击得失神的红袍妇女,扬起轻快的笑,举起的右手涌出纯黑的波动,“晚安,拉多娜老师。” ※※※ 收到硕果仅存的大贤者劳伦斯发来的邀请函时,席恩没有惊慌。 那个老头应当是察觉了什么,不过这个“什么”,还不够他看破真相。 衣摆一荡,他施施然前去赴约。 时值初春,暖炉尚未丧失功用,熊熊的火光照亮了整间会客室。家具奢华而不失高雅,矮几和立柜上都摆放着造型奇趣的盆栽;墙上挂着名画;还有精巧的雕塑,古色古香的骨董玉器。席恩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虽然不至于像肖恩一样周身没半根雅骨,对这方面也毫无涉猎。他的老师们倒是都有一些怪异扭曲的品位,但他没兴趣效法。最重要的,他没有这种闲情逸致。 他的时间已经不够用了。 “普多尔卡雷,记得你上次来的时候打破了我三个象牙雕刻。” “我忘记了。”席恩以茶杯掩面,眼神闪烁。这并非心虚的表示,而是模仿肖恩。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弟弟,不确定是否真有其事。但是那小子经常闯祸,忘了也没什么稀奇。果然大贤者没有起疑,反而笑着摸了摸胡子:“老实说,我感觉你变了很多,现在看来还是老样子。” 你老眼昏花了。席恩一边在心里唾弃,一边小口品茶:味道不错。 “哦,你倒是变文雅了。不对,应该是内伤的关系吧。” “不。”席恩举起茶杯,灿笑,“因为里面放了毒。”内容和表情的巨大差异使大贤者一时愕然,思绪在开玩笑和惊疑之间摇摆,直到被剧痛打断。 “你……你……” 倒下的人体标出污浊的黑液,席恩在无形的结界里耸肩:“没办法,谁叫你的防范措施做得还挺周详,我索性用最省力的法子。不必觉得丢脸,这是负位面的植物提炼出的毒粉,你没见识过很正常,安心地去吧。” 奄奄一息的人困难地吐气,抬起颤巍巍的手:“你不是肖恩!你是谁?” “终于发现了啊。”琥珀色的眸子愉悦地眯起,嘴角的笑意也呼应着放大,“猜猜看,让我瞧瞧你临死的智慧。” “……暗之子。”呻吟和着污血喷出,大睁的眼溢满强烈的不甘和控诉,“你这个恶魔——” 语尾蓦地嘶哑,再无声息。 席恩从轻笑一转为放声大笑,极为欢畅而爽朗的笑声,令人无法想象他的内在是怎样的阴鹜邪恶。 “又多了两个称号。” 熟练挥动的食指构绘出繁复的图样,每一道比划都无比流畅,在空中留下光的轨迹,最后完全笼罩住房间。接着,黑色的线条在地毯上铺展开来。 “嗯?你在哭吗?”本来好整以暇欣赏转换过程的青年一怔,取下手镜拿到面前,看到孪生弟弟泪流满面的容颜,笑了,“为什么?你不是也很讨厌这帮老家伙?” “席恩……”肖恩哽咽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报复?单纯的泄愤?还是夺去、毁灭他的一切? 这本是根本用不着迷惘的问题,很早以前就在心底扎根茁壮,无数遍地咬牙重复,坚定而不可动摇。可是不知为何,此刻面对弟弟的质问,席恩竟失神了一瞬,心头浮起淡淡的异样。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 微惑的眼神重新凝聚,席恩绽开神似他的笑容:“我想要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 ※※※ 掌控了大头目,底下的小喽罗当然不是问题。席恩神不知鬼不觉地接手了整个东方学舍,秘密培养了一支绝对拥护他的狂信者集团,这是他将来扬名立万的重要资本。 接下来,就是肖恩的孝顺徒弟了。 春暖花开的四月,兼任首相的东城城主拥着红发的娇妻步入礼堂,交换幸福的笑靥。六月和七月,华尔特和艾莉;安迪和维因也相继缔结婚约。后者是先上车后补票,大家每回谈起,都慨叹“维因真辛苦”。 席恩没有露出隐藏的獠牙,依然完美地扮演肖恩。 但帕西斯等人清晰地感觉到:师父有点变了。 不是外在,而是内里的某个角落,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这并非席恩演技上的失误,事实上,这正是他的目的。 他要演的,是“改变了”的肖恩。 那帮小鬼对肖恩的挚爱,大部分来自他不变的善良特质,特别是帕西斯和鲁西克。如果这个他们以为永远纯洁永远闪耀的灵魂也染上人性的污黑,甚至变得面目可憎,打击会大到崩溃吧?席恩由衷地期待。 而随着菲莉西亚分娩将至,他也开始变得忙碌。 借查资料为名整日泡在图书馆,一张接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飞起,慢慢地堆满了阅览室。 羽毛笔熟练地画出各种古老的符号,顷刻间一个魔法阵跃然纸上。不是无意义的记录,席恩正在做魔法界最繁琐、逻辑性最强、最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法术推算。 魔法这门技术就像一个巨大的拼图,环环相扣,生生不息。通过学术上称作[已知数]的法术,可以推导出一种全然不知的咒语,即[未知数]。但这只是理论,而且是被大多数人唾弃的理论。因为它实在太复杂,何况失传的魔法那么多,推算更是难上加难——未知数过多无法导出结果。 力量只需要精进就好,研究得那么深干嘛? 席恩唾弃他们。 眼光狭窄的家伙,力量的本质才是最精髓的[源]。有了它,任何梦想都不再是梦想。 前段时间他翻阅贤者们收藏的古代典籍,解开了过去遗漏的谜团,只剩下几个关键字。然而这几个关键字就让他伤透脑筋,孜孜不倦地演算了整整半个月。 终于一天早上,他站在窗前,对着两张绘满精密图案的纸微笑。 完成了。 封神阵和混沌契约。 这绝对是惊世骇俗的杰作。长长的棕发下,苍白的面容第一次褪去伪装的情绪,浮现出真实的骄傲和开怀。他自信古往今来,没有人能达成这样的成就。向神挑战的不少,但是在挑战前就掌握住胜利的,没有。 喉咙一甜,他捂住嘴,喷出一口鲜红。瞥了一眼,不以为意。 当初他解读神语时,吐的血远比现在多,肖恩的身体底子确实好。 闭眼调息片刻,他恢复镇定,把成果用法术保存,陷入深沉的思虑。 布置不是难事,他条件充足得很,难度在于施法。毕竟是他首创的魔法,照理应该先实验比较妥当,但问题是:一旦成功受益者会变成实验品,他这个创造者反而分不到一杯羹。 嗯…没关系,最棒的实验对象,不就在那个小女孩的肚子里吗。虽然本来是想做其他用途。希望是双胞胎,正好对应……不,不对,一个就好,太贪心只会导致全盘失败的下场。要承受混沌契约,他也必须改造一下体质。 无意识地摩挲胸口的钥匙形挂件,席恩回过神,笑了笑。 其实他早就有制胜的利器,只是身为法师的谨慎不允许他将筹码全押在不能信任的物体上。此外,他还要确保万一失败的话,他还有卷土重来的本钱。 肖恩用逃跑反抗命运,他选择面对。只要得到力量的本源,取代神,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他就能无视那该死的命运,甚至反过来操控命运! 这就是他想要的。 ※※※ 出乎众人意料,鲁西克和玛丽薇莎先生下一个健康的女婴。 身为医师的帕西斯猜测是精灵血统或魔族血统的影响,柔声劝慰心态不稳的妻子;然后在无人的场合急得团团转,猛拉头发,像傻瓜一样祈祷他幻想的乖女儿快快出世,安然无恙。 也许是他的虔诚感动了众神,终于在怀胎十四个月后的某日正午—— “恭喜恭喜,是三胞胎!” 听到房里传出的大喊,脱力的帕西斯被华尔特和安迪一左一右架住,才没当场跪倒。缓过气后,扑向玛丽薇莎怀里的婴儿,心肝宝贝叫个不停,在“她”粉嫩的小脸上蹭来蹭去。不料对方不给面子地大哭起来,还激烈挣动。 “怎么了嘛。”做父亲的伤心至极,“爸爸又没有留胡子。”婴儿不理,还是继续哭,挣扎得更厉害。这边也跟她卯上了,使出浑身解数安抚:“乖,看爸爸多英俊啊,你将来结婚就要找爸爸这样的男人。不,嫁给爸爸最好。” “呃,那个是男的,唯一的男孩。”一旁的维因出声纠正他的误会。帕西斯一呆,抱起来瞅了瞅,秀丽的脸庞立刻拉长,随手一丢,朝艾莉抱的女婴扑过去。 “喂喂!”安迪和华尔特险险接住坠落的婴儿,齐声咒骂,“哪有你这样做父亲的!”帕西斯全当耳边风,在女儿柔软的面颊上轻啄细吻:“乖宝,亲一个。”而对方也捧场地回以咯咯的笑声,挥动短短的手臂迎接他,融化了父亲的心:“呜呜呜~~~果然生女儿好~~~” “偏心眼。”华尔特咋舌。安迪爱怜地逗弄怀里的男婴:“长得好像莉,真可爱,将来一定是个美男子。” “哦,笑了笑了,看来他很喜欢你,安迪。” “我一向受小孩子欢迎。” 鲁西克注意到另一个女婴始终没声音,关怀地走过去。菲莉西亚朝他投以不安的目光:“露西,这孩子……” “嗯,会很难养。”修长的手指轻碰那个安静而虚弱的女孩,意外的,仿佛感受到他的温度,绵软的小身躯依恋地靠近。这微小的接触,却让以冷硬闻名的黑衣首相心底化开难言的涟漪。 “呵呵,她很喜欢露西呢。”菲莉西亚也发现了女儿的举动。玛丽薇莎沉吟片刻,建议道:“莉,不如这个孩子就由我们来养吧,你一个人养三个太辛苦了。”夫妻俩喜出望外:“可以吗?” “没问题。”鲁西克和妻子相视而笑,“正好和米莉亚做伴。” “那你干脆帮她取个名吧,算是当她的养父,玛丽做养母。” 推辞不过,鲁西克只好和玛丽薇莎埋首商议,比帮自己女儿起名时还紧张。菲莉西亚转向倚墙微笑的席恩:“另外两个就由肖恩师父取名。” “哦,我吗?”琥珀色的眸子眨了眨。帕西斯笑道:“是啊,男的随便你取阿猫阿狗,女的一定要认真想。”众人抹汗,菲莉西亚怒吼:“你什么意思!我的宝贝儿子才一定要取个威风的名字!女儿随便!” “好啦好啦。”安迪习惯性地调节,“都威风,都认真。” 席恩佯装考虑了几秒,弹了下手指:“就叫诺因和莉莉安娜好了。” ****** 意识空间里一片死寂。 人人的呼吸为之停顿,个个面无人色,其中以诺因的脸色最为惨白。 一只手放在他的背心,度气稳定心神。回头看清是谁,诺因眯起眼:“老妖婆,你早就知道吧。” 拉克西丝以沉默认同,半晌,底气不足地道:“我也是猜测。” “该死!那个混蛋为什么会是我的老爸?”诺因跳脚咒骂,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莎莉耶皱眉,为同伴说话:“索贝克没什么不好啊,又英俊,又可亲。” “他把我当垃圾扔!” “你自己还不是对他哇哇大哭。”回过神的希莉丝也帮腔。诺因咬牙切齿:“我不要!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明明只活了二十四岁,怎么可能是一千年前的人!” “应该有什么原因吧。”克鲁索从事实角度分析,“无论如何,太巧了,不可能连名字也一模一样。”诺因朝他投以恶狠狠的视线。拉克西丝摆摆手,不容反驳地道:“自己也有感觉的事就给我老实承认,你和菲莉西亚像得几乎只有性别不同。” “……我的母亲是茜蕾雅。”这句话说得异常坚决。 “那是另一回事,我要你正视血缘。” 诺因抿嘴不语。拉克西丝软下口气:“关键是你和莉亚的名字,席恩不安好心。”希莉丝怒气冲冲地赞同:“没错!那个变态,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诺因阴恻恻地笑道:“总比叫阿猫阿狗好。” 众人无言。 这对父子……恐怕会永世不对盘了。 ※※※ 惊讶师父竟然能想出如此正经的人名,徒弟们的眼神就像看见石头上开出一朵喇叭花。席恩照着肖恩的习惯搔了搔头:“呃,是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好听就好。”帕西斯满意颔首,继续亲吻乖巧的次女,“莉莉安娜,小宝贝,爸爸一定会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公主。” “你的儿子呢?”华尔特提醒。 “管他去死!” ……差别待遇。众人一阵无力,叹气的叹气摇头的摇头。鲁西克笑道:“老么就叫‘索玛’吧,传说中晨曦女神的名字,有平安和温柔的含义。”艾莉感叹:“好浪漫。”菲莉西亚喜上眉梢:“不愧是露西。” “我和安迪的孩子要用战神命名!”维因铿锵有力地道。本来想取文艺类的丈夫苦笑。华尔特想入非非:“哎呀呀,我都迫不及待了。” “大家先出去吧,莉刚刚生产完很累。”最心细的玛丽薇莎开口道,余人当然没有异议。除了帕西斯留下,全部相继离开。 菲莉西亚从安迪怀里接过长子,越看越喜欢;帕西斯也逗女儿逗得不亦乐乎。高兴之余,两人都忽略了有恋童癖的师父表现得太过平静。 ※※※ 当年五月,以洪涝为开端,各地接连爆发灾情。 民怨沸腾,哀声震天。 好不容易从战争中生还的人们,无法承受这样的剧变,在废墟下痛苦呻吟,凄厉惨呼。 统治者们忙得不可开交。帕西斯也只好把为人父的责任放一边,指挥臣子进行救灾工作,连夜商讨对策。魔素消耗过度导致天候异常早就是公开的事,他们也组织了宫廷术士团做事前准备。可是那些预防措施面对层出不穷的自然灾害几乎派不上用场,避难所也被冲毁或崩塌。 反而是东方学舍布的调节阵,牢牢守住三块幸运的区域,影响所及,周围的受损程度也相对较小。贤者们的声望如日中天。也因此,当他们派遣的使者开始宣扬战神将会化身为圣贤者,遏止灾难、拯救世界时,王宫根本无力阻止。帕西斯等人只能用“时候未到”敷衍,以免狂热的民众把师父拖出去堵火山口! 对付魔族还可以赌上性命,但对手换成大自然,再聪明的人也只有束手无策。 “我有个想法。” 官员们都焦头烂额的第七天,年轻的国王还是端坐上首,及腰的银发梳得整整齐齐,气色一如平常。看到他干净冷静的模样,大家的心多少定了些。 在座除了各部各司的长官,只有鲁西克和玛丽薇莎出席。安迪因为劳累过度引发旧伤,被送回北城疗养;华尔特带领大队到处抢险,成日在外奔波。 食指关节轻扣桌面,帕西斯淡淡地道:“看这势头,大概最多半个月人就死光了,我们要下定决心拼一拼。”众人一同吸气,一同吐气。半晌,建筑部长才战战兢兢地发言:“陛下刚才说想法,请问是什么?” “我研究过调节阵,应该能施用于封魔结界。如果重叠成功,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国内的灾难。” 平地惊雷,众人脸上都露出欢容,激动得双手发抖。鲁西克重重点头:“是个好主意,问题在于——” “没错,我们的术士资源不够,必须和东方学舍合作。”帕西斯默契地接口。外交部长自告奋勇:“请把这个任务交给我,陛下!为臣会克尽全力!” “嗯,你带上我的亲笔信,如果他们要求,我会亲自跑一趟。” “是!” 又讨论了几个细部问题,深知时间紧凑的众人立刻散会,各奔其职。只有国王和两位重臣没动,交换忧虑的目光。 “帕尔,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鲁西克自动换上亲密的称呼,他们私交深厚,压根不在乎什么君臣之礼,“目前最危险的不是肖恩师父,而是莉!肖恩师父是救世主,民众不敢强迫他,但莉…她的身份更接近[祭品],一旦世界之相的预言传开……” “我明白!”帕西斯打断,双手掩面,从指缝间流泻出断续的低语,“可是我不能,我不能交出菲莉西亚!”玛丽薇莎搭住他的肩,温柔而坚定地道:“别担心,帕尔,我们会站在你这边。” “不必自责,换作玛丽,我也做不到牺牲。何况你不是在努力想办法了吗。”鲁西克也柔声安慰。帕西斯垂下手,回以带着透明感的浅笑,眼底却沉淀着化不开的阴郁:“谢谢,不过,真到万不得已,我会和菲莉西亚商量,让她试试。” “帕尔!?”夫妻俩齐声惊呼。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我们啊!”帕西斯的嗓门比他们更大,神色凄厉,“其他人怎么样我不管,但是肖恩师父、你、玛丽、安迪、华尔特——我不会让你们有事!菲莉西亚一定也愿意!”鲁西克和玛丽薇莎被他瞬间爆发出的气势压倒,一时说不出话。 “当然,在那之前,谁敢跟我抢菲莉西亚,我就跟谁拼命。”喘了会儿粗气,帕西斯镇定下来,敲敲后颈。玛丽薇莎啜泣着捂住嘴,鲁西克轻叹:“接下来,你不会是托孤吧?我会揍你哦。” 帕西斯绽开痞痞的笑容,用上扬的语调道:“很抱歉,就是~~~我会陪我家亲爱的一起上路。到时,肖恩师父和那三个小鬼就拜托你了。” 鲁西克一言不发地挥出拳头。 ※※※ 因为产后虚弱,菲莉西亚一直足不出户。 她今年二十岁,心智上还不是成熟的母亲,虽然爱极了子女,相处的时候却没个大人样,更像小孩子胡闹。 “呐,诺因,快爬,快爬,爬了就给你胡萝卜。” 披散着一头乌发,身穿家居服的菲莉西亚坐在床沿,手持洗净的胡萝卜引诱最疼爱的长子。对方还真的从坐姿改为伏趴,奋力挥动四肢,试图接近那个红得很诱人的东西。可惜成果和努力不成正比,爬了半天也是在原地扑腾。看不下去的侍女出声:“王妃陛下,诺因殿下才三个月大,还不会爬啊。他也没长牙,咬不动胡萝卜。” “没关系,我的诺因是小勇士,一定很快就会爬。”把胡萝卜放回银盘,菲莉西亚抱起儿子,轻吻他玫瑰色的脸颊,神情爱怜横溢,“等你过了一岁生日,妈妈就教你举木剑,将来成为世界第一的剑士。” “咿唔~~”似乎有恋母倾向的男孩回抱她,绽开吝于给父亲的笑容。菲莉西亚看得心潮澎湃,一把搂紧他不住磨蹭:“啊——好可爱!真不明白帕西斯为什么不喜欢你!” “王妃陛下,莉莉安娜殿下的喂奶时间到了。”侍女抱着哭醒的女婴上前。 “哦,好。”菲莉西亚放下怀里的儿子,这时,响起敲门声,席恩在守卫的引领下走进房间。菲莉西亚立刻扣回扣子,过去她从来不会介意,但不知为何,自从重逢后,她就和最爱的养父越来越疏远,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在和宝宝玩吗?”没遗漏她的小动作,席恩眼底闪过异光,表面毫无破绽,“我要出去一趟,麻烦你跟帕尔他们说一声。” “又要去图书馆?这种非常时刻,最好不要乱跑。” “我想去街上看看情形。放心,我会乔装。” 嗯,还是肖恩师父,古道热肠。菲莉西亚暗自松了口气,笑道:“好,当心点。” “啊!”在他转身的一刻,衣摆扬起,露出大腿侧边的手镜,菲莉西亚受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喊道,“肖恩师父,那面镜子,可不可以给我?” “镜子?可是……”席恩面露为难。菲莉西亚话都说了,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我会好好保管的啦,或者借我也行。那面镜子的式样我很喜欢,平常可以梳梳头补补妆什么。”席恩大方地解下手镜:“好吧。” 看了一会儿,菲莉西亚随手一抛:“没什么奇怪的嘛。” 喂完奶,她又百无聊赖地拿起来端详,看着看着,心里涌出奇妙的骚动,盯着镜面的目光越来越专注,好象有什么声音远远传来,又听不清,随着加快的脉搏渐渐变大。 《莉——》拍打镜面,肖恩用全部的心神呼唤。 啪!手镜掉回床铺,没有听见侍女担心的询问,菲莉西亚全身冷汗涔涔,吐出失神的低喃:“肖恩……师父?” “果然瞒不过你。” 清亮的嗓音骤然响起,接着是女性的惨叫。挣扎的躯体被灰色的烟雾缠绕住,不一会儿就失去生气地倒卧于地。手镜消失,回到一只蜜色的手掌。 “你……!”菲莉西亚霎时想通一切,紫眸喷出冲天怒焰,不假思索地扑过去,“把肖恩师父还给我!” “不要卤莽哦,莉。”轻松锁住她,席恩笑靥璀璨,示威地扬了扬手镜,“这里算上你,那两个小鬼,还有你最重视的肖恩师父,可是有四个人质呢。” “闭嘴!你这冒牌货,不许叫我莉!” “唉,真是匹烈马,非要我摔破镜子你才肯安静听我说吗?” 菲莉西亚噤声,狠狠咬牙,寒洌的目光几乎要瞪穿他。席恩满意一笑,挥手抄来一张椅子,悠然坐下,竖起食指:“首先,我不是什么无名小卒,是你肖恩师父的亲大哥,但这具身体是他的;第二,我们的命已经绑在一起了,你杀我等于杀他,不信待会儿你用法术探测;最后,我不希望这件事声张,大家太太平平地过日子,你还有机会救出你的肖恩师父。不然,我只好一口气把你们统统杀光。” 说着,他划了个符文,空气中的水元素凝聚成一个平面,里面赫然是正和众臣商议的帕西斯。他和鲁西克,玛丽薇莎身后都盘踞着灰影。 大睁的眸动摇起来,消化了对方的语意,菲莉西亚被前所未有的狂怒和无力感充斥。 “你到底想怎么样?”一字一字迸口而出。 “呵呵,你的口气和你师父好像。我的回答也一样:你很快就会知道。” 菲莉西亚气极,如果她眼中的火焰是实质,席恩现在已经化为一缕青烟。 《莉,别管我!》肖恩声嘶力竭地大喊,《他要害你们!快……》席恩罩了层结界,挡住他的声音。菲莉西亚眼光一闪,表情沉淀下来:“把他的眼睛也堵上。”席恩一愣:“咦?” “我是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可想而知不会是好事。你还不了解肖恩师父吧,逼急了他,他会跟你同归于尽。” 席恩玩味地笑了:“真是孝顺女儿,先为父亲着想。不过,很抱歉,我的目的就是让他痛苦,所以他一定要从头看到尾才行。”菲莉西亚险些咬碎牙齿,歇斯底里地吼道:“那就封印他的记忆!让他不认识我们!不然你等着大家死成一堆!” “哦,这倒可以考虑,都死了我也没戏…哎呀,你在哭吗?”挥手屏蔽镜子,席恩起身走到她面前,轻抚她泪湿的容颜,动作透出轻薄,“不要哭,你一滴眼泪就会让他抓狂了。”菲莉西亚绷紧身体,强忍满腔屈辱。比起那只手带来的嫌恶感,她更痛恨自己的软弱表现。 紫眸深深看进琥珀色的双眼,带着刻骨的恨意:“你的名字。” “席恩。”棕发青年笑得人畜无害,“要诅咒请便,这是真名。但是基于职业道德,我还是要申明一句:这世上我自称死灵魔法第二,没人能拿第一。当然,你可以试,就当消火,我不介意。” “……”菲莉西亚一副要活啃了他的模样,让席恩心情非常愉快地扬长而去。门关上的一刻,两具尸体像雾化般消失无踪。 法术一解除,菲莉西亚脱力地瘫跪下来,心乱如麻。感到房内紧绷的气氛,摇篮里的两个孩子一齐啼哭。菲莉西亚连忙抱起,温言呵哄,混乱的眼神被强烈的意志重组:冷静,我必须冷静! 肖恩师父在他手上,我不能轻举妄动,那个席恩也什么都算好了,肯定不会忘了监视我,怎么办?怎么办!?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瞪视怀里不再哭闹的孩子:他取的名,真的是无意的吗? 周身发冷,菲莉西亚踉跄爬起,往外冲去,不顾守卫的阻拦,坚持跑进图书馆查阅资料。但是席恩早料到她这一手,藏起了所有相关的典籍。 翻了半个时辰没有结果,她意识到原因,试着对长子改名。然而话一出口,婴儿的额心就浮现出像是烙印的古文字,小脸憋得通红,难受地直咳嗽,菲莉西亚吓得赶紧取消。 只能咬牙继续寻找,深夜,她拖着疲惫的脚步,被丈夫派来的侍从接回寝宫。 “菲莉西亚,我不是说了你最近要好好休息吗!”难得比妻子早回来的帕西斯大步迎上前,满脸焦急担忧,心疼地托起她的脸,“看,脸色这么差——怎么了,有心事?” “没有。”菲莉西亚低下头,递出已经睡着的儿女,“你抱抱他们。”帕西斯小心翼翼地接过莉莉安娜,露出傻爸爸的标准笑容:“真不愧是我的小公主,睡得好甜。” “也抱抱诺因啦!” “好好。”帕西斯有点不情愿地搂过儿子。其实他不是不疼诺因,光是那张酷似妻子的小脸蛋就让他疼入心坎,只是这小子老是跟他别苗头,有伤做父亲的自尊。不过眼下他呼呼大睡,安静地偎依在自己怀里,也真是有别于平日的可爱,情不自禁地啾了一下。 场外的某人面色铁青地捂住嘴,差点当场吐出来。察觉他的动静,拉克西丝故意哦哦连声:“好一幅洋溢着天伦之乐的画面。” “天伦个头!”诺因吼声如雷——再看下去他会吐血!莎莉耶忧心如焚:“索贝克和菲莉西亚不会有事吧?那个席恩好坏!”希莉丝沉着脸不吭声。克鲁索叹气似地道:“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可是……可是……”莎莉耶宝石蓝的眸子浮起泪花,为同伴即将到来的不幸心痛不已。 “你不忍心就闭上眼。”拉克西丝拍拍她,注视侄子的目光却极为严厉,“你给我看着,看着你的亲生父母,不管他们现在怎么样,那个时候是真的爱你和莉亚。”诺因默然,半晌,面无表情地别过头。 ※※※ “辛苦你了,还是应该找个奶娘吧。” “不,我喜欢自己喂他们。” 安顿好孩子,帕西斯拥着妻子走向床铺,将她抱坐在大腿上,轻抚那头绸缎般柔软顺滑的乌亮长发,低声道:“明天,我们去东方学舍。”菲莉西亚讶道:“去那儿干嘛?” “布阵的计划你已经知道了,今天我让外交部长带了封信过去,他们的回音是:要合作可以,条件是我、你、诺因和莉莉安娜四个人一块儿到场。” 菲莉西亚一震,紫眸浮起恍悟:原来如此!这就是他的目的! 手脚竟然这么快……连思考的时间也不给她。 “老实说,陷阱的意味太浓了。但这种时刻,我又不得不亲自跑一趟,希望能用诚意说服他们吧。”帕西斯耸了耸肩,笑着捏捏妻子的左颊,“不用担心,肖恩师父和我们一起去,要拿下我也不是容易的事。到时你只要站着,抱好孩子们就行。”菲莉西亚神色变换,没有回应。她早已决定担起世界之相的责任,所以她的安危不要紧,但是帕西斯和孩子们…… 正要开口,一阵天旋地转,她被压倒在床,她色色的丈夫在上头笑得别有深意。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想这个!”菲莉西亚又羞又气地捶他。帕西斯坏笑:“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有。不过,偷个香不介意吧?”菲莉西亚哼了一声,算是默许。 心满意足的银发青年很快进入梦乡,秀丽的脸庞在星光下没有一丝阴影,干净,美好。菲莉西亚一霎不霎地看着,像要把这张脸,刻进心底的最深处。 魔族的第六感告诉她此去凶多吉少,几次想吐露真相,和丈夫一起设法解救师父,那个噩梦般的声音总是适时在她耳边响起,搅得她心慌意乱,一夜无眠。 同样没睡好的,还有东城城主。 他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那时的他还是个为了保护少根筋的母亲绞尽脑汁的孩子,曾经很喜欢父亲的一个妃子。她笑起来的模样像春天的雨滴,纯净无垢;人也像朵小白花,娇弱而温柔。可是这样的她,在人心险恶的宫廷里被一天天扭曲,最终面目全非,亲手递给他掺有剧毒的糖果。他不爱吃这东西,就给了贪嘴的母亲。 好不容易用书上看来的法子救回母亲,他在眼泪中明白一个道理—— 人,说变就变。 头昏脑涨地醒来,鲁西克一手挤压太阳穴,月白色的短发因汗湿而贴着额际和两鬓。一双柔荑立刻抱住他,然后是饱含关怀的询问:“怎么了?” “没事。”压下心头的不安,鲁西克回以温柔的浅笑,“我先去上班了,你再睡一会儿吧。” “好。”妻子轻扬眉梢唇角,这是他最后看见的笑靥。 护卫工作昨天就安排好,送别也没什么意义,因此勤勉的首相直奔救灾部门。顺便联络师兄,透过他向银龙王求助。虽然不认为东方学舍会忘记白银之谷的势力,但还是留个心眼为妙。 结束两个会议,玛丽薇莎还没来,正好午饭时间,鲁西克索性自己跑回去。 在廊上,他撞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肖恩师父!你怎么还没去?” “我马上就去,也不得不去。” 眼前的人长发披散,襟口敞开,比平日多了一股邪魅的气息,身上还散发出一种鲁西克非常熟悉的味道,心脏莫名地发凉,强笑道:“你终于知道人事了?恭喜,不过这种时候……” “露西,我很怨啊。”席恩打断,语气烦躁地拨了拨散发,“你想想,我这一生,做过多少好事?我自认无愧于天地,却背上那种命运,落到今天的地步——我能不怨吗!众神又找上我了,叫我去救世,这次肯定不会活着回来,我才三十七岁耶!我真的受够了,不想再当什么好人!” 鲁西克愣愣地听着,目光呆滞地注视那张明明熟悉又异常陌生的脸,梦境与现实重叠,使他的心无法克制地动摇。 肖恩师父……变了。 深呼吸稳住,他颤声道:“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席恩缩了缩,随即绽开满不在乎的笑容:“因为我有必要跟你交代一声嘛,我也是粗暴了些,太久没发泄,总之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强忍着不胡思乱想,鲁西克越过他,奔向走廊尽头的卧室。席恩微笑等候,好整以暇地把玩发丝。 听到隔着门板传出的哭喊,他发出快意的轻笑,转身离去。 ※※※ “我要杀了那个畜牲!” 莎莉耶挥舞袖剑呐喊。拉克西丝和克鲁索一左一右架住她,表情是相同的沉郁。希莉丝横臂一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元帅,到此为止吧!求求你,肖恩一定承受不住的!这太过分了!”激动之下,她甚至忘了拉克西丝的身份,以旧头衔称呼她。 诺因绷着脸道:“是差不多了,再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真他妈变态!”拉克西丝咬着下唇不出声。半途而废有违她的宗旨,原先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耳朵听到和亲眼目睹根本是两回事,坚定如她也不禁迟疑。 “打住…不是不可以,不过,受术者会受到很大的冲击,连杨阳也会遭殃。” “该死!”诺因狠狠跺脚。同时一个清越优雅的嗓音突兀地响起:“事到如今,还假惺惺说什么打住。” “索贝克!” “帕西尔提斯!” 众人异口同声。明显带着嘲讽的笑声刺痛每个人的耳膜:“你们想知道真相,就继续看好了。但是你们让肖恩师父伤心的帐,我决不会轻易饶过!” 被当现行犯逮住,心虚的众人也没脸说什么,抹抹汗逃进肖恩的记忆。 ※※※ “露西!”华尔特率领部下匆匆赶来师兄的宅邸,边跑边喊,“我接到线报,东方学舍的动向有点奇怪!我们……” 语尾戛然而止,看清室内的情景,他摇晃了一下,险些跌倒。 “谁干的……”良久,微弱的声音才挤出发白的唇,一转为惊天动地的怒吼,“谁干的!?我要剁了他!!!” 鲁西克背对着他,只是一动不动地抱住妻子的尸体,没有吭声。看出师兄的状态也不可能回答自己,华尔特喘了会儿粗气,拉过一名护卫,掐着他的脖子凶狠逼问:“说!是谁?谁!” “是…是普多尔卡雷先生。”护卫嗫嚅道。做梦也想不到的答案炸空了华尔特的大脑。 “胡说什么!肖恩师父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可是,是我们亲眼……” 锵!剑鞘与环扣相撞的声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用被单遮住妻子,白发青年转过身。他的脸毫无血色,眼里燃烧着两团阴冷的火焰,使他看起来宛如一个厉鬼。视线穿过眼前的景物,投向遥远的彼方,旁若无人地走出房间。 “你去哪儿?”华尔特及时抓住他,被师兄散发出的杀气紊乱了心跳,手指也微微发抖。 “我要杀了他。”森然的语调空洞而硬质。 “等等!”华尔特抱紧他,近乎哀求地道,“先查清楚!肖恩师父绝对不是这种人!”鲁西克用力挣扎,失控地大叫:“我亲眼看见,亲耳听他说,怎么会有假!这个骗子、混蛋!我……” “露西——”华尔特咬了咬牙,果断地敲晕他。在西城历练三年,他的武艺已不亚于师兄;加上鲁西克情绪不稳,猝不及防下被他一击得手。 托住师兄瘫软的身躯,他火速下令:“这件事不许泄露出去!马上抬担架来!还有医师,女性的祭司……” “不好了,华尔特大人!”一名法师用传送术转移到附近,急切地汇报,“我们和陛下他们的联系中断了!士兵们也被结界挡在外面!三分钟前陛下向安迪米拉尔大人送出一道心灵通讯,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 接连的冲击几乎令华尔特晕厥,但现实不容许他逃避,用空着的手一拍脸颊,发狠地叫道: “出动军队!哪怕跟东方学舍翻脸也要把帕尔他们救出来!” ※※※ 握着嗡嗡低鸣的吞日,帕西斯大口喘息。 摇曳的视野被染成血红,他带来的随从已死了大半,余下的也情势不利。只有几名高阶法师还顽强地支撑着结界,但他们的法力同样有限。 “帕西斯……”因为两手抱着孩子,菲莉西亚无法扶丈夫,急得满头大汗。帕西斯摆手表示无碍,又按回肋下的伤口。 会谈不欢而散。东方学舍口口声声都是要他交出菲莉西亚,根本连试也不愿试。无论他好说歹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概听不进去——他们就这么笃定菲莉西亚能拯救世界?连个具体的方案都没有!当初肖恩师父打败黑之导师一个人,就几乎赔上一条命,何况现在虚弱得连火球术也发不出来的菲莉西亚,还救世! 在气氛闹僵的前一刻,他勉强克制住脾气,鸣金收鼓准备下次努力。不料刚走到会议室外面的大厅,一群埋伏的好手就狙击了他们。被偷袭已经很奇怪了,他自信再轻微的呼吸声也逃不出他的听力,更不合理的是他们的行动,竟然不惜玉石俱焚的样子。那帮贤者虽然利欲熏心,贪得无餍,但并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哪怕撕破脸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正因为情况是这般诡异,他才陷入了被动局面。 最糟糕的,混战中,肖恩突然不见了!分神下,他被一剑砍中胸口。随行的白魔法师立刻为他治疗,伤口却愈合不了,又冷又麻,像无底洞一样抽走他的力气。 不对,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帕西斯屏息凝神,开启死灵法师特有的感知,在下一秒瞪大眼: 这些家伙,竟然都不是活人! “准备超度!”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他沉声喝令。指挥侍卫缩小阵型,互相照应,千万别被敌人的武器伤到。然后拿出形同法杖的项链[魔火之眼],把一个个诅咒丢向那些不死战士;帮部下施加火焰防壁,顷刻间扭转了战局。 “那是我送你的装备,不能用来对付自己人啊。” 熟悉的声音和意料之外的内容定住帕西斯的动作。就这么一耽搁,刚凝聚完魔力的白魔法师们被急遽变化的气压搅得稀烂,防御崩溃;侍卫们也被速度猛地加快的不死战士砍成碎片。 浓浓的血腥味扩散开来,惊动了原本在催眠术的影响下睡着的婴儿,清亮的啼哭划破凝结的空气。 “乖,乖,不哭哦。”因为用自己的身体挡而淋得血迹斑斑的菲莉西亚柔声安慰,朝来人投以愤恨的目光。帕西斯呆呆站着,甚至没听见妻儿的声音:“……肖恩师父?” “嗨,帕尔。”席恩轻快地打招呼,手指疾弹,哭声立刻停止。 “你……!” “放心,只是让他们安静而已。嗯,你们弄得很狼狈,本来交代过他们要小心,祭品应该是干干净净的才好。” “你在说什么,肖恩师父?”帕西斯困难地发声,晕旋感不断加重。席恩灿笑:“还问?你明明不是这么迟钝的人。” “这一切都是你干的?为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厌倦了罢了。”嫌披散的长发碍事,席恩随手编辫子,无视对方激烈非难的眼神,自顾自道,“帕尔,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一个滥好心的笨蛋?也许吧,过去的我的确是这样,照着姐姐教我的礼仪道德处世,回应你们的憧憬,努力做个伟大的好师父。但我真的很累,我想发泄,我想报复——一句话,我受够了!” 帕西斯呆若木鸡,碧眸浮起丝丝迷惑,心里的天平不住摇摆。 这个混蛋人渣,霸占肖恩师父的身体不够,还毁谤他!伤害帕西斯的心!菲莉西亚怒极,几次欲言又止。不知有意无意,囚禁着肖恩的手镜总是在她眼角闪烁。 “大概你们把我当成神一样不会变的圣人,但很可惜,我也是人,一个普通人。我有弱点,我有想望。事实上,在卡修对我下毒时,我就有之前的人生全部被颠覆的感觉——做一个好人有什么意思?我差点像狗一样死掉!我要抗争这种不公平的命运,我要把握自己的人生!” “不对……”帕西斯虚弱地反驳,连连摇头。情感叫嚣这个夸夸其谈、满口怨言的人不是他,理智却起了共鸣,侵蚀着心底的信念和依恋。 因为对于人性的了解,他不亚于鲁西克。 一幅画面陡然浮现,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那是在塔拉斯的难民营,从棕发青年脸上滑落的泪珠。 清澈,透明,焕发出动人的光辉。 “我说过,我的眼泪很廉价。” 仿佛看透他的心思,席恩笑着追加了一句,彻底粉碎帕西斯的坚持。 双眼蒙上涣散,银发青年踉跄后退。菲莉西亚反而踏前一步,咬牙道:“够了!给我闭嘴!”被妻子的声音唤回少许神智,帕西斯甩甩头,干涩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席恩但笑不语,打了个响指。身穿各色袍子的老者无声地出现,身后还跟着数量可观的高阶法师。 “准备仪式,送我们去地下神殿。我估计华尔特的大军就快到了。” 地下神殿?帕西斯一愣。菲莉西亚推搡变呆的丈夫示意他快逃,大声道:“你的目的是我吧,放帕西斯和孩子们走!” “呵呵,莉,你很聪明,可惜不够冷静。你们都落了网,还妄想逃掉?乖乖站着,我不想对你们动粗。” “你想让菲莉西亚去救世?你疯了!”意会他们的对话,帕西斯怒吼,“别人都要她去当世界之相没关系,你是她的养父啊!怎么可以!” “我也不想啊,是众神的命令。”席恩随口推卸责任,双手摊开做无奈状,“这次的灾难不是我能解决的,只好让莉出马。就是因为不想她死,我才布置了一个专门的仪式。”帕西斯冷笑:“说得好听,你和东方学舍联手,把我们骗来,鬼才相信这仪式会安全到哪儿去!” “总比我死好。”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帕西斯打着寒颤瞪视简直像换了个人的师父,听着他一字一字清晰地道,“我不想死,帕尔。众神说了,要么我牺牲,要么莉牺牲。” “你——”正当他握紧剑柄的瞬间,转移法阵启动了。 黑曜石的地面上浮现出复杂的纹路,发出水银色的光芒。仿佛地震的轰鸣不绝于耳,呼应四壁的震动节奏。突然沿着法阵的圆周裂开,凹陷下去,渐渐沉入地底。 当华尔特和拖着重伤的身体前来的麦先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远处传来沉闷的雷鸣,宛如破灭的序曲。 ※※※ 下意识护住妻子的帕西斯只觉压力一波波冲击全身,初时连眼睛也张不开,胸口窒闷,嘴里弥漫着血腥味。渐渐适应了这种感觉后,他睁开双眼,视野从金星乱舞转为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慢慢浮现出轮廓,他们竟然踩着大厅的地板往下沉。头顶是凹凸不平,怪石嶙峋的岩盘;四面完全悬空,却没有坠落,而是稳定地下沉。明亮的光芒呈现完美的球体,包裹住这一小块陆地,也照亮了广阔而幽暗的地底空间。 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瞠目结舌,死死瞪着下面。 林立的建筑群像亘古以前就存在的巨大石碑,密密麻麻地分布在无垠的地表上,景色苍凉而静谧。隐约可见规划合理的街道和广场,俨然是一座曾经有生命居住活动的都市。 “这、这是什么!?地下有城市!”帕西斯难以置信地叫道。菲莉西亚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席恩双手环胸,悠哉地道:“这是失落的古城卡农,神代最辉煌的文化中心。” “?”感觉他好象在看什么,帕西斯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一个更不可思议的物体。 一棵树! 用树形容可能不太正确,但是他实在找不到别的名词。盘根错节的“树根”蔓延了大半个都市;而顶上的“树枝”则支撑着岩盘,望不到尽头。黑漆漆的树干中央,有银色的线条在闪光。看起来像是人为的痕迹,两个咒文圈围绕着一人多高的十字型图样,透射出璀璨的银芒。 席恩带着满意之情点头:“刻得很好。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要做些前置工作。”说着,他划了个代表传送的法印,三人同时消失。而失去了凭依的浮游陆地飞快掉落,在广大的黑暗深渊掀起几不可闻的轻响。 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狼狈地摔在坚硬的地面上,晕旋了一会儿才爬起。菲莉西亚先检视怀里的孩子,确定无恙松了口气。帕西斯环顾四周,他们身处的是一间格局类似神殿的大厅,漆色却是诡异的鲜红。天花板和墙壁都刻有浮雕;地板绘着繁复的阵图,全部是古老的符号和文字,他只能看懂一小部分,似乎是有封印效果的法阵;拱形的正门流动着奇异的水光,像门后是一片光海;而对面,高高的阶梯上方,棕发青年一手扶着祭坛,垂目微笑。 这个表情让银发青年心痛至极,手不自觉地按住剑柄。席恩眼神一动,吟唱简短的咒文。帕西斯整个人向后倒飞,重重摔倒在地,身下的魔法文字启动,将他束缚得动弹不得。长剑脱手飞出,落入一只等待的大手。 “真是把好剑,不愧是神代的作品。”席恩以指抚mo镌刻着神秘花纹的剑身,欣赏巧夺天工的制作工艺,来到剑柄时停了一下,“吞日?吞日的话,应该还有一根长鞭[噬月]。” 用同样的手法抢来帕西斯缠在腰上的黑鞭,席恩不无惊叹地道:“你竟然能召唤出这两把凶器!这可是有[弑神者]之名的绝世神兵!” “你这强盗!把它们还给帕西斯!”菲莉西亚大喊。席恩轻笑:“还是不能还的,不过我也用不着,暂时遣返好了。”随着阵阵抗议的鸣动,吞日和噬月被吸进黑色的漩涡状空间。 下一秒,菲莉西亚只觉双臂一空,惊骇地目睹儿女被看不见的力量拽向空中。 “诺因!莉莉安娜!” “不要乱动。”席恩挥手将她禁锢在透明的罩子里,另一只手控制两个襁褓悬浮在天花板下面,对应特定的符号,“他们是我重要的实验品,我会让他们活得好好的。”语毕,食指射出一道道颜色不同的光线,打入两具小身躯,凄厉的哭声响彻整个大厅。 “住手!住手!”菲莉西亚心如刀割,死命捶打障壁。席恩无动于衷地继续残酷的行为:“别紧张,我是在提高他们的承受力。虽然素质好,毕竟是婴儿,体质太脆弱。” “为什么……”帕西斯垂在两边的手握得死紧,胸前的挂饰呼应着抬起。及时发现他的小动作,席恩释放出对应的魔法。 强光碰撞,火焰的爆风被冰龙吞噬,余波震碎了项链。已经扑到菲莉西亚身边的帕西斯倒退数步,手上凝聚的黑雾消散;紧跟着呼啸而出的风刃深深砍进他四肢的关节,血花四溅! “帕西斯——” 银发青年没有听见妻子的呼唤,意识停留在刚才的一刻:那个挡在他面前的背影,熟悉到刺目的背影…… “你……!”席恩也大吃一惊,连忙制住弟弟的灵体,“竟然跑出镜子,真不知该佩服你的意志,还是感叹你的愚蠢。”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这才注意到养父浮在半空的身影,又是惊喜又是担忧。肖恩回以空虚的视线,那眼神,宛如看着一个陌生人。 心瞬间凉透。 “不要…伤害他们。” “呵,你还认得他们是谁?”席恩毫不留情地嘲笑,手指一动,缠绕住肖恩的青色烟雾像实质的绳索般收紧,使他发出痛苦的闷哼:“呜!”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大惊,紫眸爆发出恨极的神色,“席恩,你这个王八蛋!” “别紧张,莉,我只是给他一点小小的苦头吃。你可别忘了,杀了他,我也会死啊。” 充耳不闻他们的对话,帕西斯躺倒在血泊里,一霎不霎地凝视那张迷惘的俊容,大脑一团混乱。 “你……”渐渐地,惊疑褪去,当那双溢满困惑、哀伤、心痛却纯净依旧的琥珀色眸子沁出泪水的刹那,他漾开宁静的笑靥,再也感觉不到丝毫肉体的痛楚,“不要哭,我没事。” 是他。 爱哭,滥好心,永远学不乖,总是横冲直撞弄得一身伤,要人照顾要人守护要人收拾烂摊子的大笨蛋。 果然傻气会传染,笨蛋哪会累积压力,他居然相信那个冒牌货的吹牛,真是蠢呆了。 “你啊,这次居然连身体都搞丢了。”帕西斯苦笑,宠溺无奈多过指责。肖恩双唇颤动,似乎想喊他的名字,说出口的却是:“你是谁?” 帕西斯瞪大眼,菲莉西亚感同身受地掩住脸:“他的记忆被封印了。” “拜托,是你叫我封印的好不。”席恩插口,面带无趣的表情,“真是的,好好一场大戏就这么被破坏了。不过品尝了那个红发小女孩的美妙滋味,让那个白发小子哭出声,也算捞回本。”帕西斯和菲莉西亚一齐瞪视他,久久无法做声。 竟然…竟然做出这种事!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深恶痛绝的目光对席恩毫无影响,他早已习惯投诸在自己身上的负面情感,反而惬意地眯起眼,“嗯,他们三个还不知道,余生会过得很有滋味吧——好了,不废话,差不多是结束的时候了。” 经他提醒,帕西斯才感到空气中的异样,某种阴冷的气息在飞快聚集,沿着血液的轨迹。 “你、你想干什么!?” 死灵法师是至阴体质,血也是,一滴就足以引来大量的不死怪物,何况这里是废墟,那……那…… “呵呵呵,帕尔,做好准备哦。”席恩将覆盖地下神殿的结界打开一个缺口,无数咆哮嘶吼的死灵争相涌入,仿佛黑色的潮水冲向银发青年。 凄厉的惨呼撕裂噩梦般的景象,因为大量失血而虚弱不堪的躯体承受不住如此狂暴而凶猛的力量,激烈弹动。 “住手!”肖恩用力挣扎,“你怎么可以对他强制进行死灵融合!” “哦,记忆封住了,知识还在。放心,法阵会保护他的身体,但意识能否保留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话音刚落,亡灵尖利的号哭和人类的惨叫都平息下来,大睁的碧眸宛如两颗玻璃珠,无神地看着虚空。 “不——”菲莉西亚崩溃地哭喊。肖恩的眼神变得和徒弟一样死寂,慢慢浮现微光,最后又湮没在黑暗里。 帕尔死了……被席恩用他的手杀死了。 玛丽也是。 “别忙哭,这才刚开始呢。”随着依然轻快的语调,满地的古文字一个接一个亮起,渐渐汇聚成光的纽带,“现在已经没必要隐瞒,我就告诉你们吧。这是封神阵,我首创的魔法。通过它,可以召唤两位失落的神祗,协调神贺加斯和混乱神兰修斯。他们是仅次于混沌之神,比生命女神和止息之君更高阶的存在。” “协调神主掌[正]的力量,只有死灵法师的附体能束缚住他。但是这样还不够,上面正在举行召唤仪式,随机召唤一个地球人——知道地球吗?距离艾斯嘉最近的异世界。跨界召唤是不被允许的,因为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当然,贺加斯不会坐视这种事发生,他是最重视[法则]和[平衡]的神……哦,来了。” 视野被染成炽白色,其中有一道柱形的光芒,在眩目的光之洪水中依然清晰可辨。恐怖的震动使整个地底摇撼不已,神殿却牢牢固定在原处,屹立不倒,直到一切风平浪静。 宛如黄金之河的及地长发,嫩绿的瞳仿佛早春发芽的第一棵幼苗,缀以金线的雪白长袍,降临的神祗气质高华,容貌之美超越了笔墨的形容,肖恩和菲莉西亚却无法兴起感叹之情。 因为他用的,是帕西斯的身体! “胆大妄为的人类。” 悦耳的声线毫无起伏,平铺直述。席恩回以灿烂的笑靥:“不然怎么能见到你呢,协调神贺加斯。”绿眸微闪,环顾四周,最后定在地上,射出凛冽的寒光:“你连兰修斯也想召唤?你想毁灭世界?” “怎么会,我可是立志要拯救世界的人,只是想跟他勾通一下而已。” “勾通?”意外这个词,贺加斯的语气变得警惕。席恩若无其事地丢出炸弹:“你认为你弟弟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吗?”贺加斯瞠目结舌,总是平板的俊容第一次露出名为“惊愕”的情绪。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知道!? “哈哈哈,真是好哥哥,居然将弟弟关起来,还把他教成弱智!”席恩笑得前仰后合,似乎和眼前的兄长起了共鸣,从而刺激到脑中的笑神经,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摊开手,丝丝黑气从他掌心涌出,凝结成一颗漆黑的光球。那是毫无杂色,幽暗深远的黑。 “我是暗术士,黑暗的本源即是心之根源,我能看透人心深处的秘密,神也不例外。” 贺加斯抿紧唇,压抑内心的动摇,蓦地抬起头,眼里浮起挣扎。席恩愉快地挥手:“快去吧快去吧,不然两个世界毁灭了就不好了。” 这个人,不能留。贺加斯眸光一沉,举起右臂。察觉他的意图,菲莉西亚惊呼:“不行!不能杀他!杀了他,肖恩师父也会死!”没有理会她,贺加斯继续释放神力,突然全身一震,成形的白色火球也随之消失。 这是…这具躯壳本身的意志!?怎么可能!他还有自己的意识? 情况刻不容缓,错过了击杀的机会,贺加斯只能抛下始作祟者离开。他前脚走,后脚一个法师奔进来:“不好了!圣贤者大人……咦!” 眼明手快地用幻术屏蔽,席恩微笑:“什么事?”把刚才的景象当成紧张引起的幻觉,法师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外面……外面……” “放心,我已经知道了,灾难很快就会平息,你下去吧。” “是!”带着发自肺腑的崇敬,法师欣喜地跑出去。盯着他穿越的门,菲莉西亚黯淡的紫眸涌现希望:那是……空间门!如果能把肖恩师父和孩子们送出去—— 可是不管她如何专注冥想,因生产而虚空的身体都没有任何回应。看出她的心思,席恩轻笑出声:“莉,你还不知道吗?你的力量都给你的孩子分光了啊。”菲莉西亚呆呆望着他。 “不过,你的血统是不会变的。精灵本来就是调和世界的产物,精灵王更凝聚了所有精灵的血。只是他有寿命,你没有,所以你是[世界之相]。” ※※※ 空间重叠导致的扭曲曼延了全世界。天空被青白色的云团笼罩,翻滚流动,仿佛一层厚实的褶皱;电闪雷鸣,狂风呼号,层出不穷的异象令人们心惊胆战。接着,无形的冲击席卷了每一个角落。时钟停止,地震海啸同时爆发,猛烈的势头宛如世界末日,又像创世之始。 看到这样的景象,连贺加斯也不禁咬了咬牙。哪怕这是人类的罪孽,他也不能撒手不管。一来这是他的指责;二来,他唯一爱恋的少女也在这个世界。 纯白耀眼的光波四散飞射,在刹那间遏止了崩溃。熔岩滚滚的火山口冷却熄灭,泥石流融入地表,汹涌的潮汐褪去。然而,零星的灾难并没有停止。平衡虽然恢复,元素枯竭造成的自然灾害依然时不时肆虐。大地饱受摧残,疮痍满目。历劫生还的人们在废墟里哭天抢地,呼唤失散的亲人。 贺加斯晃了晃,苍白的容颜被冷汗打湿。饶是他,一下子使用了这么大的权能,也累得直喘。何况这并不是他原来的身体。正等着这个机会的席恩瞬间欺近,一手按住他额心的百合印记:“辛苦了,好好睡一觉吧。” 震惊他竟然妄想徒手封印自己,贺加斯反射性地挣扎,却在下一刻动弹不得。这才注意到对方的另一只手,还握着一个钥匙形状的挂件。 为什么神圣器会认这样的人类为主…… 无法再思考下去,贺加斯缓缓合眼。而映在席恩眼中的,是他的影象逐渐模糊,被世界之钥的[封]之力禁锢、吞噬、最终消失在异空间的过程。 关闭的通道越来越小,当缩成拳头大小时,仿佛僵持般吞吐不定。世界之钥自动化为点点光粒,飞入其中。只见平面的通道渐渐变得立体,甚至固化。 灰扑扑的毫不起眼,看起来就像一块石头。 突然手痒,席恩以渎神者特有的气势,抓住寄宿了神灵魂魄的结界石远远抛出——反正他可以凭着感应找到,暂时随便搁哪儿吧。 世界之钥是计划之外的因素,既然得到它的帮助,封神阵就能全部用来对付混乱神兰修斯。 ※※※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他一个人走着。 “贺加斯!贺加斯!你在哪里?” 不安的呼唤没有任何回音,清冷狭长的凤目立刻浮起两泡泪雾,兰修斯像迷路的孩子般团团转,“贺加斯,别吓我啦,快出来!” 他本来睡觉睡得好好的,莫名其妙掉到这个鬼地方。开始以为是做噩梦,转了一会儿发现不对,这里是某个封闭空间。就和他以前不乖溜出神域,贺加斯罚他蹲的黑屋一样。所以他也直觉认定是兄长的作为。 “呜呜呜,我没有做坏事啊。”兰修斯委屈地抹泪,幼时的心理阴影化为恐惧吞食他的心,忍不住跑起来,大声呼喊,“贺加斯,我保证乖乖听你的话,放我出去!” 远处浮现亮光,他惊喜地扑过去,接触的瞬间,意识被漂白。 “乖孩子,祝你做个美梦。” 摩挲怀里的黑色长剑,席恩忍俊不禁。 一切顺利,只有最后出了点意外。兰修斯竟然不是附在诺因身上,而是跑进了菲莉西亚的佩剑。可能是属性的关系,使他只能依附于死物。这么一来,他必须另外设法,防止他脱困。 想了想,他强行对原本预定融合的两个灵魂缔结契约,这样兰修斯的神智就会一直处于蒙昧状态。至于力量,只好先叫上面那帮家伙封印。 到目前为止,席恩的布置可以说毫无瑕疵。偶有变故,也被他轻松摆平。但是他漏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这个人物,让他全盘失败。 而唯一能呼唤这个人的菲莉西亚,也是在被绑上世界树后,才想起来。 有什么办法,能杀了那个人? 她已经一无所有。力量被自己的子女挖空;丈夫被神明抢走身体;而她最重视的养父,只剩下一缕孤魂。 [我叫维烈赛普路斯,以此名为誓,如果你有需要,呼唤我的名字,我会听候差遣。] 温润的嗓音在脑中一字一字响起,驱散悲恸与无助。放下所有的自尊与仇恨,菲莉西亚用全部的力气喊道:“维烈——” 没有辜负她赌命的信任,赤红的光波从天而降,越过传送通道,照亮了整个地底。 “王!?” 出现在她面前的人不是黑之导师时的少年形象,而是成年男子的模样。及腰的黑发也变成如血的殷红,在脑后扎成一束;剔透的红眸中央是橄榄形的漆黑瞳仁,此刻因惊讶而放大,映出主君悬浮在巨树前的身影。 “这、这是怎么回事?” 晶莹的泪水沿着惨白的颊滚落,然后是隐含放心的颤抖声音:“救他…保护肖恩师父,不要再让席恩利用他。”维烈压根搞不清前因后果,手足无措了片刻,道:“那个,我先把你放下来好不好?你慢慢跟我说。” “不行。”陌生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维烈转过头,只认出生命女神秦蒂丝。她身旁裹着黑斗篷的秀雅青年,想必就是冥王了。但吸引他视线的,是他掌心托着的青色光团,散发出熟悉的气息:“那是……” “是肖恩的灵魂。” 又是一波冲击,维烈忍无可忍地提高嗓门:“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给我说清楚!”秦蒂丝以叹息的语调简略叙述。听罢,维烈呆了好半晌:“你们就让那人渣逞凶,现在才冒出来?真是帮称职的神明啊!” “这个…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普路托嗫嚅道。席恩也是神子,混淆了他们的感知。又因为旧元素神的死亡,重生的事宜忙坏了他和秦蒂丝。 差点背过气,维烈调息镇定:“好吧,我也没立场说你们,但是肖恩……他不是神子吗!你们怎么让他出了这样的事!”众神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算了,我先把王放下来。”不再跟他们废话,维烈转向主君。普路托拦住他:“不行!世界树已经认可她了,如果强制脱离,这个世界会立刻崩溃!”维烈一把甩开他,眼中喷出灼热的怒焰:“你的意思是,要把摩耶的王拿来支撑你们的世界?简直荒谬透顶!信不信我马上把大军开进来?” “你那样做,我先杀了你!” 普路托还没说话,菲莉西亚先吼出声,神情凄厉而决然,“一场降魔战争还不够吗?用不着你管我!为了露西他们,我愿意做这棵树!但是——” 拔高的语气是焚天灭地的恨,和泣血的控诉,“我决不原谅你们,你们这些神!席恩是人渣,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你们夺去我的一切,我也会毁了你们!让你们痛苦!” 银光遮蔽了窈窕的躯体,渐渐融入漆黑的树干。留下的,只有久久不散的余响。 ※※※ 光茧绽开。 迸射的光芒宛如喷泉般涌出,绮丽万千,从天花板倾泻而下,化为碎散的光粒子。像是断裂的珍珠项链,也像是透明的泪珠。 诺因伸出手,接住徐徐降落的少女。 她苍白的脸庞满是泪痕,黑眸凝聚了另一个人所有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投射向遥远的时空。 第六章 决裂 他静静站在神殿中央,看着满地狼藉。 自我的存在感渐渐消失,心底像破了个大洞,痛到连感觉也没有。依稀好象有人出现,问他什么,他看不清也听不清,突然一只手按住他的前额。 有些微的挣扎,却无法阻止刚刚开启的记忆一点一滴地流逝。 不想忘的……那些真挚的笑靥,珍贵的回忆。可是,又不能不忘,因为太痛太痛。想哭泣,却连哭泣的力气也没有。忘却是幸福,不忘也是幸福。 到了现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吗? ※※※ 半坐起身,青年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表情是麻木的平静。 漫长的时间冲刷了刮骨剜肉的痛楚,却在生生勾起的刹那,再次刨出心,捏得粉碎。 “肖恩。” 似曾相识的声音唤回他少许神智,肖恩这才发现同伴们站在床侧,每个人脸上都混合着担忧和歉疚。 “啊……”迟钝地眨眨眼,他回以空虚的笑容,“早上好。” 窗外,是繁星闪烁的夜空。 ※※※ “啊——我受不了了!怎么会有这样的****!” 随着暴怒的大喊,昭霆疯狂地往墙上钉五寸钉。坐在桌旁的耶拉姆用一贯的淡漠语气道:“当心拉克西丝陛下也以破坏公物罪把你投进大牢。” 肖恩接受解封仪式时,他和昭霆正在牢里,没有参与。但是拉克西丝用专门的法器记录了过程,杨阳又拿给他们。只看到一半,昭霆就当场暴走,发狠地诅咒英雄王和席恩,连维烈也骂了个狗血喷头。而他从头到尾不发一语,心情沉重。 [耶拉姆,这就是报复。我不是说不为神官报仇,只是…我认为,我们都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选择比较不伤良心的做法。幸好罗兰·福斯的野心给了我们机会,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地打倒他。] 黄玉色的眸子下垂,闪过冷洌的寒光。 其实他并不在乎伤及无辜,他的本质更接近帕西斯和席恩,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然而杨阳的话提醒了他,他此去一定不会活着回来,到时,带给同伴的又是怎样惨痛的打击? 神官曾嘱咐他照顾杨阳和昭霆,他不能违背他的期望。 正因为已经失去最敬爱的师父,才更珍惜两个师妹。 咽下口中的茶,苦涩。 ※※※ 本来预定第二天出发,肖恩的记忆却包含了太多需要统合的情报,不得不耽搁下来。 阳光充足的沙龙里,杨阳、诺因、昭霆、耶拉姆和莎莉耶围坐在一起喝午茶,气氛却称不上轻松愉快。肖恩从宿主的身体出来后就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倒在床上一睡不醒。众人不敢打扰,留下希莉丝照料他。 “妈的!我现在想想就火大!”诺因大口灌茶,浇完水还是喷火。昭霆用力点头:“没错!我也想把那个席恩痛扁一顿!” “不是!我是说帕西尔提斯!” 众人默然。半晌,杨阳无力地道:“他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诺因咆哮:“全部!” “就因为他亲了你?”杨阳敏锐地看出友人的心结。诺因捶胸顿足:“这还不够恶心?” “有哪个父母不亲自己小孩的。”杨阳嘀咕,也不跟这个不可理喻的家伙讲道理,环视其他人,一字一字道,“老实说,我很后悔。”明白她的语意,余人的表情都沉淀下来。 “虽然说无知不等于幸福,但对肖恩而言,恐怕忘却才是福。” “都想起来了,再探讨这个问题也无济于事。”耶拉姆沉静地发言。杨阳颔首,黑眸有意无意地斜睨:“可是侵犯隐私权,还是不对。”诺因心虚地抹汗:“你去跟老妖婆抗议,她决定的。” “你一定是帮凶。”杨阳狠狠拉扯他的耳朵。诺因龇牙咧嘴不敢反抗。 “索贝克好可怜,被神明附体,又和妻子分离。”比起肖恩,莎莉耶更同情脾气相近的前同伴。诺因眯起眼,紫眸射出冰芒:“对了,这一点才是最主要的。难怪他能使用光系魔法,还活那么久。之前应该是待在迷雾森林里吧,果然和那个鬼森林一样邪气。” “被关押一千年,谁都会扭曲,没疯就很好了。”杨阳严厉地指出。她本来对帕西斯颇有芥蒂,但仔细想想,他并没有对不起她什么,创造了神官又代传遗言。加上用肖恩的眼睛目睹了他的成长经历,使她对帕西斯这个人产生了一股难言的情愫。 “就是!”莎莉耶怒气冲冲地附和:“没他还没你呢!”诺因无言以对。昭霆喃喃道:“其他人也很可怜啊,比如那个白发帅哥。” “几位开城城主,都是伟大的人。”杨阳端起茶杯,以饱含感情和怀念的语调道,“鲁西克·福斯,安迪米拉尔·欧斯达,玛丽薇莎,华尔特,还有菲莉西亚和索贝克——那样的时代,真是辛苦他们了。” 一阵深沉的静默,众人都情不自禁地跌进那遥远而瑰丽的年代。 黑发少女浮起和煦的笑意:“能教出这样的弟子,肖恩也真了不起。”莎莉耶摆手:“他不过是单方面地被娇宠罢了。”杨阳干咳:“至少他救了他们,也是个好榜样,还是当得起国父的称谓。” “国父?”除了昭霆爆笑,余人都不解地眨眼。 “没什么。”杨阳也忍俊不禁,随即眉间笼上阴云,“席恩这个人,我真不知该如何形容。”诺因直截了当地道:“人渣一个。”昭霆和莎莉耶同时切齿:“**!”耶拉姆结尾:“**。” “嗯,他确实是个很有爱心的人类。” “……他是吗?” “爱玩女人又没良心的人渣加败类,不是吗?” 众人相继噎住,心道:好毒!杨阳若无其事地啜了口茶,细细品位。其实她对席恩的心态有点复杂,从他的片断叙述,可以想象他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变成那样也是情理所至,但是这不能构成脱罪的理由。光是他对肖恩所做的事,就让她无法原谅。 “其实细究起来,东方学舍、众神、魔族都有错。”杨阳叹了口长气。昭霆咧了咧嘴:“魔族才是罪魁祸首啦,如果他们不侵略,就什么事也不会有。” “强者和弱者在一起,注定不会有公平。”因为自己已经是摩耶的一员,杨阳不得不为同族讲话,“而且没有外敌,人类也不会迎来长久的和平——你忘了英雄王吗?” “那也是个王八蛋!居然对肖恩下毒!” “没关系,索贝克干掉他了。”莎莉耶快意一笑,接着上身前倾,面带好奇地问道,“对了,混乱神哪去了?”自从帕西斯被附体后,肖恩的记忆就很不清晰。当冥王出现后,更是彻底断线,所以他们都看得云里雾里。 昭霆和耶拉姆不约而同地指指诺因的佩剑,他们俩是看记录,可以倒带,反而瞧出真相。 “不会吧!”莎莉耶尖叫,无法接受自己的新朋友竟然是神明。杨阳多少有预感,只是呼吸不稳。诺因压根没感觉:“那个席恩本来应该是让我和莉莉安娜做附体,没想到出了意外。” “等等!史列兰哪里像破坏神啊!诺因还差不多!” 卡萨兰城主露出阴狠的笑容:“你的意思是,我比较像破坏神吗?”众人以沉默表示赞同:太像了,比正主像多了。 “史列兰听到了吧?”杨阳关怀地瞥了友人一眼。诺因摇头:“他从解封之前一直睡到现在。” “……” 莎莉耶皱眉道:“那他为什么自称‘史列兰’?”杨阳微笑安抚:“他似乎没有当神明时的记忆,八成被席恩封印了。”莎莉耶这才释怀。 “管他原来是什么身份,我给他取了名,他就是我的!”诺因气势十足地道。余人汗颜。杨阳存心杀他的锐气:“照你的逻辑,你不也是席恩的了。”诺因鸡皮疙瘩掉满地:“胡说八道!” “还有个问题。”杨阳神情凝重地放下茶杯,“菲莉西亚支撑世界整整一千年,这太残酷了,我们必须把她救出来。” “这件事要从长计议。东方学舍的遗址是今天的圣域,九年前失火后,就成为亡灵盘旋的死地。又有历代大贤者张的结界,谁也进不去。据说那里是有个神秘的地穴,但从来没人跳下去还能活着出来。何况菲莉西亚是世界之相,万一救出她,世界毁灭了怎么办?至少要搞清楚那棵树究竟是什么东西。” “诺因,她是你的母亲啊!” “所以我不是在想办法了吗。”诺因不改冷血的态度,“但是我并不把她当母亲看待。”杨阳抿嘴不语。昭霆慌慌张张地调解:“哎呀,这个问题问维烈就行了啦。上次席恩出现时,他不是威胁他滚回摩耶吗。那就说明维烈跟他打过,还打赢了,把他关在魔界。”当时在场的人们纷纷点头。诺因讶道:“席恩出来过?他还活着?” “是灵体。”杨阳轻叹,“维烈不可能杀他,杀了他,肖恩也会死。” “真是卑鄙无耻!”莎莉耶愤慨地痛骂。昭霆打着寒战道:“可是我好希望他快点消失,不然实在不放心啊。”耶拉姆脸色铁青地道:“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五位满愿师的祖先,是[圣贤者]。” 空白,再空白,然后,只见昭霆跳起来,抱头“啊啊啊~~~”地惨叫,在房间里狂奔绕圈。 “她为什么这个样子?”比起满愿师的身世,诺因更吃惊昭霆的激烈反应。杨阳犹豫了一下,坦然道:“因为她是西城的满愿师。”诺因张大嘴,瞪视昭霆的眼神顿时冻结,是所谓“恨乌及乌”。 “阳倒很冷静嘛。”莎莉耶歪着头道。杨阳干笑:“哈哈哈。”因为她和席恩没有血缘关系,自然没什么影响。 不过,维烈为什么把我寄养在肖恩的后代家里呢? 昭霆喘了会儿粗气,歇斯底里地叫道:“天哪!太可怕了!怎么会有这种事!”杨阳安慰:“身体是肖恩的。” “所以才更恶心啊!真是肖恩也算了!” “放心,你比较像肖恩。”耶拉姆也出言开导,起身添茶,一边说出思考的结果,“关键是席恩的目的。他当时应该被维烈追杀,那他还有生小孩的闲情吗?”昭霆哭丧着脸道:“别说了啦,我寒毛都竖起来了。” “如果你不想将来更加欲哭无泪,最好正视事实。”杨阳毫不留情地道,双手环胸,盯着茶杯沉思,“不过我们在这里瞎猜也没用,一切还是要着落在维烈身上。”诺因不甚乐观:“那家伙的嘴巴比蚌壳还紧。” “叫轩风逗逗他,还怕他不吐实?” “……” “肖恩的记忆也恢复了,他没有再隐瞒的必要。”想象父亲的窘相,杨阳莞尔。莎莉耶迫不及待地道:“那我们趁早出发吧。”诺因驳回:“我还要和老妖婆商量一下帕西尔提斯的事。”昭霆咋舌:“还有肖恩呢!他现在的状态能走?”众人回以无言的叹息。 “再待几天吧,至少…等他稍微平静一点。”良久,杨阳无奈地总结。 ※※※ 当晚,看清同伴的状况后,众人都担心这个“几天”会延长到“无限期”。 “他会不会疯掉啊?”昭霆趴在桌子上,看着在夜晚的中庭晃悠的棕发青年。他脚步虚浮,明明有实体却像极了孤魂。耶拉姆摇摇头:“没听说幽灵会发疯,除非死前就不正常,虽然他疯了可能比较好。”莎莉耶叱道:“胡说什么!” “我一定要扒那个畜牲的皮,喝那个畜牲的血!”希莉丝把牙齿咬得喀喀响。诺因提醒:“他已经没皮也没血了。”师兄妹立刻砰砰乓乓打起来。 杨阳泡了杯香醇的手磨咖啡,一手推开落地窗,踏上青翠的草坪,带着花香的清新气息扑鼻而来。 肖恩背对着她坐在湖边的大石上,撑着颊发呆,似乎没察觉她的走近。 “肖恩。”等了一会儿,杨阳不得不出声。现在才五月,还不适合喝冰咖啡。 “啊,杨阳。”肖恩如梦初醒地转过头,视线却没有焦距,一如空洞的笑容,“有什么事吗?”杨阳一言不发地将咖啡杯递给他。 “谢谢。”肖恩接过喝起来。看出他食不知味,杨阳还是故意问:“好喝吗?” “嗯。”机械性的回答。 “和帕尔比起来如何?” 停顿。仿佛一世纪那么久,又宛如只有瞬间。 “……帕尔煮得更好喝。”两行泪水静静滑落,神采慢慢回到琥珀色的双眼,伴随着满溢而出的感情。杨阳暗暗松了口气:能哭出来总比哭不出来好,这种心情她再了解不过。 “他知道我喜欢喝酒,总是倒一点白兰地进去,调得更加好喝;玛丽煮的野菜汤最棒,连最讨厌吃苦菜的华尔特也叫好;露西擅长烤肉,打猎也是一把手;华尔特虽然是旱鸭子,却很会烤鱼;安迪有点笨手笨脚,做的小点心却很好吃;莉其实不会做菜,偏偏她当自己很行,每次我们都要拼命咽下去……” 听着他以沉浸的语调说着过去的事,杨阳心酸不已,冲口道:“肖恩,你觉得你不幸吗?” 棕发青年惊讶地望着她,随即,痛入骨髓的哀伤和自责都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由心而发的笑靥: “不,我很幸福。因为有那么多人爱我,而我也爱他们。” ※※※ 澄银的发辫随着充满韵律感的步伐摇曳,灵动宛如长蛇;同时扬起的还有边缘镶银的斗篷,和军装一样纯白;微乱的刘海下,戴着黑水晶雕琢而成的额环;碧眸寒洌幽深,隐隐流动着汹涌的怒潮;妃色的薄唇紧抿,透出风雨欲来的气息。来往的侍从急忙鞠躬致意,帕西斯也颔首还礼。 “罗兰!” 一把推开办公室的大门,银发青年不掩担心地呼唤。桌后的人似乎料到他会出现,神态不惊地抬头,露出浅而真挚的笑意:“师父。” 神似故人的笑容令帕西斯恍惚了一刹那,随即皱起眉,大步走近:“没事吧?你也太见外了,这么大的事也不通知我一声。”东城城主罗兰·福斯搁下羽毛笔,拿起温得正好的茶壶倒茶,再摇铃叫侍女端上点心:“反正消息会传开,我就不打扰你了。” “你是不想让我为难吧,真是。我的确不会杀杨阳,她是肖恩师父的身体,但我可以让她再也作不了怪。” “除此之外,还有感情的因素吧。”罗兰冰蓝的眸子一闪,犀利地看出他的变化。 “唔~~~”帕西斯烦恼地敲敲头,这是神官的小动作,“我那分身真是阴魂不散。不过,我还是我,这一点不会变。” “当然。”罗兰调了个舒服的坐姿,嗅闻芬芳的茶香,唇畔也漾着闲散的笑,“杨小姐确实给我添了很大的麻烦,但是她已经变成魔族,随便动她的话,会引来更棘手的势力,我可不想挑起第二次降魔战争。”帕西斯恍然大悟:“哦,原来她觉醒了。” “师父。”罗兰加重语气,眼中射出冷光,“你早就知道她是魔族,还是魔界宰相的女儿,为什么不告诉我?”帕西斯反射性地一缩,摆手道:“别、别生气啦,我忘了。你也知道,老人家记性不好。” 罗兰微微一怔,神色略带不快:“师父,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好象老是透过我看另一个人。” “嗯,你发现了吗?”没有意外徒弟的敏锐,帕西斯索性坐下来喝茶吃蛋糕,直言不讳,“因为我看到过去的事,中城那帮家伙对肖恩师父用了[记忆之茧]。” “师公恢复记忆了!?” “没错,气死我了!作为回报,我也把诺因那臭小子的封印解开。今天晚上,他会做个有关父亲我的温馨美梦吧。”帕西斯阴阴而笑。罗兰目瞪口呆:“德修普是你的儿子?”这个世界果然群魔乱舞,八百年前的古人一一冒出来。 “如假包换。” “那,莉莉安娜殿下也是咯?”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罗兰很快接受了夙敌的新身份,“你对德修普做了什么?” “也没啥大不了,就是把他当成亲亲老婆,用我分身的嘴强吻了他而已。”帕西斯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罗兰第一次对人产生这么大的同情,差点为诺因祈祷冥福。 明天早上,德修普会吐血而亡吧。 举杯向西方表示哀悼,罗兰自在地品茗。他早已被周围一帮没常识的老不死磨得心如古井,调适能力爆强。帕西斯一边用叉子把香梨派分尸,一边嘟囔抱怨:“都怪那小子不好,长得像菲莉西亚也罢了,还穿女装,戴假发——我当然会误会啦!”罗兰回忆了一下:“应该是他十五岁的时候,王立学院毕业典礼的戏剧公演。”可怜,八成是初吻,无名氏神官也真惨。 “切,反正是他的错。”帕西斯狠狠咀嚼发泄宿怨。狂喜又复失望的滋味可不好受,更别说亲吻同性的恶心。罗兰体贴地转移话题:“我很像鲁西克城主吗?” “嗯,但是你们的本质截然不同。” “当然,他是忠臣。”罗兰上扬的唇角不带鄙夷,也不带自嘲,“德修普家族因他而存续,他的功绩却被抹杀——师父,他是没有野心,还是为了和你的交情?”帕西斯想了想:“都有吧,露西是个淡泊的人,也非常重情。”罗兰挑眉:“哦,那倒是比较像你。” “嘿嘿,其实我们六个差不多啦。” “对比现状,真是有点讽刺。” “也没什么。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帕西斯看得很开,一手搁着扶手,淡然持杯的模样流露出为王的气魄,“当初建国就是无心,这么长的时间,也够本了。虽然拉克西丝很优秀,但谁叫她不是我的乖徒儿呢。” “师父,我并不想让你和你的后代对立。”罗兰语声平静,“那怕你说你不在意,心里还是会有疙瘩的。何况德修普是你的儿子。”帕西斯张口:“罗兰……” “还有师公呢。即使他想起你,只要希莉丝公主在,他就不会加入我们这边。” 帕西斯无言以对。罗兰捧着茶杯悠然啜饮,将一切情绪波动隐藏在完美的面具下,“你只要别再忘记交代重要的事就行了。我的愿望,我会自己达成。”帕西斯不是滋味地戳着盘里的甜点,他明白徒弟不是说反话,也不是激将,所以更郁闷。 他欠罗兰太多了,多到还不清。 “师父——”东城城主突然压低声音。银发青年一怔:“啊?” “……不,没什么。”犹豫片刻,罗兰咽下到嘴边的话,若无其事地宽慰,“上次在竞技场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北城和南城也是因此和中城决裂,所以你不必自责——倒是你,既然师母还活着,你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帕西斯眼神一黯:“因为我进不去。” “咦?” “我进不去她在的地方,而且她的灵魂也不在身体里了。” 罗兰听得似懂非懂。帕西斯干脆将事情经过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一个下午就在师徒俩的闲谈中消磨。 ※※※ 正如罗兰预料,第二天清晨,诺因满脸黑线地醒过来。 他发誓,一定,一定要把帕西尔提斯砍成肉泥!!! 作为泄愤对象,被子先被他撕了个大洞。然后擦擦擦、抹抹抹,还是去除不了那种让他头皮发麻的感觉。赶紧冲进浴室漱口,清洁了三十几遍才勉强不反胃。粗粗洗了把脸,游魂似的荡出房间。 餐厅里,习惯早起的杨阳一脸明媚地冲他打招呼:“早上好,诺因。怎么了?脸色比平常还臭。” “我做了一个噩梦~~~”回答仿佛来自地狱深处般阴悚。 “梦见索贝克亲你?”杨阳一语中的。诺因立刻从青脸变成黑脸,跑向墙壁猛撞,看得杨阳哑然:有必要反应这么激烈吗? “诺因在干嘛!一大早拿头撞墙!”和**一起并肩走进的希莉丝张口结舌。肖恩没神经地猜测:“是低血压的新症状吗?” “似乎是生理现象引发的歇斯底里。”杨阳已经调适完毕,见怪不怪,“或者是迟来的反抗期。”肖恩和希莉丝一头雾水,不过都感染了她的悠闲,坐了下来。 “肖恩,好些没有?” 黑发少女柔和地问,语气并不小心翼翼,一贯的温雅。 “嗯,好了很多。”肖恩回以爽朗的笑容,“我打算去救莉。”杨阳轻笑:“耶拉姆料到了,在做便当。”大胃王青年振臂欢呼。红发少女接口:“昭霆和莎莉耶还没起来?” “唔,昨晚好象闹到很晚。” “那两个丫头根本是把史列兰当玩具。”诺因重重坐在椅子上,显然余怒未休。杨阳暗叹友人欠缺考虑,三更半夜赖在一个大男人房里,随即想起魔族没有****,松了口气。 “诺因,你真的没事吗?”希莉丝关怀地问,她甚至可以看见师兄身边飘荡着鬼火,“是不是被她们闹得一夜没睡好?” “我是没睡好,不过不是因为她们。” 肖恩递给义孙一片葡萄干面包:“给,吃点东西就舒服了。”诺因板着脸接过,没有像上次一样拒绝:“你要去救菲莉西亚?可是那里进不去。” “管他刀山火海,我都闯!”肖恩握紧拳头,斗志昂扬地道。杨阳迟疑了一下,道:“肖恩,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那里可能真的很难进。不然,索贝克早就救出菲莉西亚了。”以那个同伴的为人,才不会在乎什么世界不世界。 “对哦,他是协调神的附体。”诺因和希莉丝异口同声。 光是听到小徒弟的化名,肖恩就心脏绞痛,直接反应在表情上。 “其实我很想向帕尔和露西他们道歉,但莉的情况比较急。我大概知道那棵树是什么,那是世界树。” “世界树?” “嗯,在最古老的典籍上有记载,是世界本身的意志体现,有支撑、调节的权能。但它的力量并不是没有底限,所以创造了精灵这个种族,代替它管理万物。精灵能和天候达成协调,最亲近大自然,就是这个缘故。” “魔族灭绝了精灵……难怪!”杨阳掩嘴惊呼。肖恩神色沉郁:“还有元素消耗过量的原因。都怪我那时没想到,因为那本书,是被称为[伪书]的民间读本。自从人类自封为世界的主宰后,就抹杀了大部分和异族有关的创世传说,剩下的也冠上‘谬论’的标签。”众人无言。 “帕尔进不去很正常,他被协调神附体。而世界树是贺加斯的力量碎片,一旦他们的意志起了共鸣,他会被弹开。但是我们可以试一试。元素已经调节得差不多了,就算把莉救出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性。”肖恩急得连饭也顾不上吃,殷切地道。听到最后一句,诺因也无异议。于是四人风卷残云,迅速解决早餐,去向摄政王辞行。 ※※※ 出乎他们意料,拉克西丝不同意。 “要进入圣域,首先必须超度,但目前的时机,我不能把术士借给你们。” 肖恩气极,又无法责怪对方。以拉克西丝的立场,这是理所当然的决定。希莉丝不忍心地恳求:“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拉克西丝露出无能为力的神情:“很抱歉,丫头。” “魔研院呢?”诺因也出声,“或者叫四胞胎跟着我们。”拉克西丝斜睨他:“你把她们当神吗?她们只不过是最擅长运用道具的[器师]罢了。那种程度的神圣结界,起码要二十名高阶法师才能打破,更别说超度了。”众人听了都十分泄气。 “如果能向我城求助……可恶!”想到母亲的目光短浅,希莉丝就恼,尽管梅莲可也有她的苦衷。南城本来就注重信仰,自然不会奉魔族的后代为王;加上有维烈就是血魔的流言到处传播,中西两城又走得近,更加群情激愤,誓不“同流合污”。而北城在魔武大会结束的当天就宣布和王室断绝关系。 至于东城,因为帕西斯打的是“大义灭亲”的旗号,谁也不好说什么。何况光复王的建国史早已被历代国王改得面目全非,变成光荣伟大的英雄史略,东城再一抄作,中城的百姓越发惶惶不安。 拉克西丝还有个烦恼:如果帕西斯是协调神附体的事传扬开来,仗就真的难打了。她的直属部下不会动摇,其他部队包括民众在内,恐怕会有一大半匍匐在地,叩请神明宽恕。 不过这一点她多虑了,孝顺徒弟罗兰知道师父厌恶体内的“瘟神”,决不会大肆宣扬,反正舆论他已经占了压倒性的优势。 “叫吉西安上魔法师公会要几个人。”诺因又想出个主意。说话的是他的建议对象:“拜托~~~殿下,我是谁啊?大佬们?本来四大公会就是中立,在这种非常时刻,更是学缩头乌龟明哲保身。”诺因不耐烦地道:“白痴!你不会动动脑子,哄骗威胁他们!比如说那里关着大魔王,要趁他没出来以前一举搞定。然后,结界破了,亡灵也飞了。” “你想得美!法师哪有这么好骗!” 眼看这对损友要干起架来,杨阳连忙劝解:“这个做法是不太妥当。就算他们信了,事后也会生气。” “简单,杀人灭口。” “……” “理由呢?”希莉丝瞪视师兄。诺因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壮烈成仁。”这回轮到希莉丝全身无力。拉克西丝倒是没啥大不了地摸摸下巴:“对了,是时候招回流散的法师了。” 杨阳眼神一黯,想起曾在东城一起冒险的法尔切妮夫妇,将来他们势必会在战场见面吧。 “大概需要多久?”肖恩急切地问。拉克西丝挑起一边眉毛:“早呢,小奴隶。你先稍安毋躁,去西境找维烈问清楚。没道理连他也进不去,说不定已经把人救出来了。”众人都没想到这一层,不约而同地点头,看向唯一可能反对的人。 “可是……”肖恩左右为难,真想不管三七二十一,自己冲到目的地。但那里好歹是中城的属地,还是圣域,使出大规模的攻击性魔法一定会惊动民间,造成更坏的影响。拉克西丝也是相同的顾虑,不然大可以叫史列兰出手,或者维烈亲自过来一趟。 问题是不行。 情感与理智激烈交锋,这一刻当真是忧心如焚。对肖恩而言,菲莉西亚是无庸置疑的第一位。然而,想到那天杨阳被维烈带回来时泪湿的容颜;和在死亡沙漠,答应希莉丝的承诺,他迟疑了。 只要他退让一步,大家都会得救。 良久,他叹息着妥协:“好吧,我们去西境。” ※※※ 各项准备做得差不多时,一个意外的访客来到位于下界的中城首府里那。 “莉莉安娜!” 接到通报的诺因飞也似的赶来,一把抱住妹妹,欢喜之情溢于言表。莉莉安娜同样激动,呼唤的声音却带着深沉的颤抖:“哥哥……” 意会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诺因松开双臂,惊怒交集:“老妖婆告诉你了?” “嗯,姑姑写信给我。”莉莉安娜平静下来,随即瞪大眼,注视他的后方。诺因转过头,看见杨阳一行大步走近。 “莉亚!”希莉丝开心地扑向童年玩伴。之前虽然在上界待过一段时间,却因为诸事繁多,一直没碰头。莉莉安娜也很高兴见到她,两人寒暄了一阵。 杨阳是老相识了。其他人也对这位性情温婉的王女印象不错,感叹兄妹俩差别真大。 最后,莉莉安娜的视线定在肖恩身上,气氛不知不觉沉淀下来。 “肖恩先生吧?”郑重地行了一礼,莉莉安娜抬起头,近距离打量他,“你好,我叫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 “你…你好。”肖恩手足无措地还礼,感慨万千。对他而言,千年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昨天的事,一转眼两个小婴儿就长得这么大,真像是做梦。 和兄长一模一样的紫眸却温软而宁静,笑意盈盈:“听姑姑说你是我们父母的师父,我还以为你的年纪会再大一点。”感染了她的和善,肖恩稍稍放松:“嗯…我已经三十三岁了。” “莉莉安娜,你们慢慢聊。”杨阳上道地回避。莉莉安娜颔首感谢。 在摆满各色花卉的偏厅,拜见了莉莉安娜的独门茶艺,尝了一口,肖恩忍不住喷笑:“和莉一样。”都是味痴。 “啊?”莉莉安娜一愣,想当然地问,“菲莉西亚小姐泡的味道和我很像吗?” “嗯,像极了。” “这样啊。那个,很抱歉,虽然知道她是我们的生母,但是因为我们已经有了一位非常疼爱我们的养母,所以——”莉莉安娜看向一旁自始至终板着面孔的兄长。肖恩通情达理地道:“放心,我能理解。”莉莉安娜松了口气,用一种希翼的口吻道:“请问,帕西尔提斯先生是怎么样的人?” “一个大混蛋!”诺因火冒三丈地插口。肖恩也气往上冲:“你怎么能这么说帕尔!他是个好孩子!” “只有对你才是!” “他也是个好父亲!不能养育你,不是他的错,是我的错!”肖恩站起来,双目含泪,“上次在竞技场他也不是故意和你们为敌,是女魔头要杀罗兰,他才不得已出手!他选择罗兰,就和你选择拉克西丝,是一样的道理!只不过立场不同,你怎么能因此就指责他!” 诺因抿嘴不语,一来无言以对,二来说不出厌恶帕西斯的真正理由,只好生闷气。 莉莉安娜柔声劝解:“别在意,哥哥和姑姑也是成天吵架。”诺因恶声恶气地道:“和老妖婆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潜意识是把姑姑当成爸爸啊。莉莉安娜横了他一眼,没吭声。肖恩比较“老妖婆”和“大混蛋”,觉得还是大混蛋好听,心意顿平。 “帕尔和莉是真的爱你们,都是因为我,才害他们不能亲自养育你们。要气的话,就气我好了!一时无法接受也没关系,只要别排斥他们就好。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你们的亲生父母。” 诺因哼了一声。莉莉安娜诚心诚意地道:“当然了,肖恩先生。事实上,我和哥哥一直想知道我们的生父是谁。” “莉莉安娜!” “请闭嘴,哥哥。”莉莉安娜稳定而威严地道,“我说的是实话,也不想听你口是心非。”诺因的嘴被无形的封条贴住。肖恩开怀地道:“是吗,帕尔会很高兴的。我跟你说,他非常喜欢你哦,最疼你了,总是叫你小公主,抱着你亲个不停。”莉莉安娜白皙的脸蛋浮起两朵红晕,喜不自禁,半晌才道:“那哥哥呢?” “也亲啊,不过诺因讨厌被他亲,每次都哇哇大哭。” “哈哈,果然是哥哥。” “……”看他们和乐融融的样子,诺因极度不爽,又不好打断,只能猛灌茶。 “对了,我们还有个妹妹吧?”莉莉安娜突然想起一件事。肖恩笑容冻结,神情黯淡下来。诺因放下茶杯,淡淡地道:“二代圣巫女索玛·德修普,因体弱多病而早逝,享年二十二岁。” 压抑的静默弥漫在房内,肖恩心里像有十把刀在割。莉莉安娜伤感地叹息:“大概是没有缘分吧。不过,感觉真是非常遥远呢——肖恩先生,为什么我和哥哥不是在那个时代长大?”肖恩回过神,搔了搔头:“这个,之后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维烈做的手脚。”诺因咋舌:“那家伙什么事都要插一脚!” “他应该是好意吧,为了让我们和父母见面。”莉莉安娜帮兄长把茶杯添满,笑道,“请安心去西境,肖恩先生,我会和姑姑一起想办法救出菲莉西亚小姐。”肖恩大喜过望,连日来的焦虑担忧消散大半,重重点头:“嗯!” 当兄妹俩和辈分上算是干外公的幽灵谈话时,摄政王也在接见一位稀客。陪同的除了近侍,还有以满愿师身份出席的杨阳。 “索贝克!”看见走进大殿的人,杨阳冲口道。那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全身上下清一色的白。泛着水光的长发,淡到无色的双瞳,以及毫无修饰的丝质长袍。气质脱俗,举止高雅。 对方微微一怔,露出极具禁欲色彩的清澈微笑:“满愿师小姐,您恐怕认错人了,我的名字是休利安。”杨阳恍然大悟地捂住嘴。原来他就是曾经被帕西斯剽窃外貌的本尊之一,南城唯一的男性圣职者,月神阿提弥斯的神眷之子休利安·梅兹。 想起同伴就是在用这个形象时和他们分开,从此敌对,杨阳一阵惆怅。 拉克西丝有些起疑,但对方是有凭有据,而杨阳也摇头表示是自己误会,当下放心地招呼:“神官长远来辛苦,听说您身体不好。” “是的。”休利安坦承,苍白的脸庞透出仿佛随时会消失的暮色,“事实上,因为前段时间一直在透视未来,我确实活不长了。” “您这又是何苦。”简直自讨苦吃,未来还不是人创造的! “与其留着这个破败的身子苟延残喘,还不如找出我力所能及的事,贡献一点微薄的力量。” 这一回,拉克西丝不得不赞同。杨阳带着几分悯意开口:“请问神官长大人看到了什么?”休利安垂下眼,面露犹豫,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道:“摄政王陛下是直爽理性的人,不会指责我妖言惑众,所以我就直说了——王室,气数已尽。” 杨阳和内侍们一齐变色,诧异他的大胆。拉克西丝却悠哉如故——她不相信预言这种东西。 “不过,要逆天而行,也不是没有一线机会。” “哦?”反问的语气意兴阑珊。 “代价很大。”休利安轻叹,沉声道,“可能是,你的命。”话音刚落,几个侍卫隐忍不住地动了动。杨阳也差点以为来者是刺客,但是看他严肃忧郁的模样,又完全没那意思。 “啊哈哈哈哈!”拉克西丝发出单纯的大笑,爽朗嘹亮的笑声久久回荡,一手将权杖搁在肩头,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碧眸弯成月牙形,“如果用我一个人的性命就能换来德修普家族的千秋基业,那真是太便宜了。”没有被她的情绪影响,休利安摇了摇头:“只是机会罢了。而且预言说到底不过是预言,充满变数的东西。我打破禁忌,主要是为了给我的主君一些建议。在眼下的时机,也只有预言能让我城的百姓稍微冷静头脑。”拉克西丝第一次表现出理解而尊重的态度,关怀地问道:“梅莲可听进去了吗?” “她听进去了,其他人没有,毕竟…咳咳!”休利安沙哑地低咳,身形摇摇欲坠。杨阳赶紧搬来一张椅子,扶他入座,再去倒水。冲她的背影感激一笑,月神之子续道:“毕竟我城的男性地位卑下,公众场合说不上话。” “你是神眷之子耶!”那帮自大的疯女人! “嗯,但月神是混乱神之下的神明,而我城和贵城一样,供奉的是协调神贺加斯,所以诸位高阶祭司不信任也很正常。”休利安接过水杯,倒了声谢。拉克西丝压抑叹气的冲动,等他喝完才问:“你怎么跟梅莲可说的?” “我不会占星,看到的全是片断的影象,很多还前后矛盾……” “有没有罗兰·福斯倒在血泊里的美景?”拉克西丝兴致勃勃地插口,杨阳也两眼放光。休利安苦笑:“没有,他的精神和您一样好。”两人咬牙切齿,在心里痛骂祸害遗千年。 “倒是您——”休利安欲言又止。拉克西丝挥挥手催促:“我知道我知道,我有翘辫子的可能是吧。继续。” “因为画面太混乱,我连整理也没法整理。唯一确定的,只有我城会败亡。” 杨阳脸色一变,庆幸希莉丝不在,不然肯定会勃然大怒,失态地大吼大叫。 “当然,这件事我没有说出来,只是在言辞中暗示城主大人。事到如今,追究血统根本没有意义,哪怕王室真是魔族的后代,身上也流着光复王的血;而维烈宰相是血魔的谣言也没有被证实。结果凯琳娜大祭司说,就算只有一滴,也是罪无可恕;维烈宰相是魔族,更不能原谅册封这种邪魔的王室。” 又喝了口水,休利安以始终缓慢平和的语调道:“城主大人其实并不那么在意您的血缘,也对罗兰城主的野心有所提防,只是迫于民间的压力,才不得不闹僵。现在她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她拉不下脸,麻烦摄政王陛下主动和她联络,协商如何破除目前的困境。”拉克西丝笑了笑:“我明白。” “北城那边,我也和赛雷尔大人联系过了。以米利亚坦城主的性格,目前还是让他冷静一下比较好,劝说只会造成反效果。倒是博尔盖德商会长很奇怪,和贵城断绝贸易往来对他有百害而无一益,他却不着急。”休利安微微蹙眉。拉克西丝啐舌:“那老家伙昏头了,竟然妄想利用罗兰·福斯。” 会被反过来剥掉几层皮吧。杨阳暗忖。 “他的决定也得到大部分商人的支持。可能是前段时间贵城的关税让他们寒了心,加上盗贼和私商猖獗,与其另外开辟商道或组织护卫,还不如用水路方便省钱。” “嗯,不过,没想到神官长对时局这么了解。” 休利安回以带着透明感的笑容:“这个世界和平了,我们才能静心祷告啊。”拉克西丝颔首:“有道理。”比维护世界和平为己任之类的论调实在多了。 “好了,我也该告辞了。”休利安起身行礼,“虽然有交换圣物的名义,但眼下这种敏感的时刻,我还是不便久留。” “您似乎很不舒服,休息几天再走比较好。” “没关系,我的马车很舒适,这里到空浮舟站也只有一点距离。”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拉克西丝也只能派遣侍从护送。休利安这次来是光明正大,照理有一定的人身危险,但她篡位后,对上界和里那做了番彻底的大扫荡。为了避免损失,东城也撤出了余下的人,所以应该不会有事。 然而,事态超出了她的预计。 听完师父的叙述,罗兰特地挑选了几名好手来此调查世界树,设法营救师母。而思路灵活的密探一听闻月神之子来访,就火速拟妥暗杀计划。 以休利安虚弱的体质,也不需要大张旗鼓,一个勾起病气的诅咒就轻松搞定。 因此,当护卫呼唤了两声没有回应,打开车门时,看见的是一袭染血的白衣。 ※※※ 月神之子暴毙的消息震动了大陆,中城再次沦为众矢之的。怀疑是拉克西丝弄鬼的言论满天飞,毕竟休利安是在回程途中病故,事前完全没有征兆。南城上下怒不可抑,原本有望修复的关系彻底破裂。尽管休利安侍奉的主神是混乱神,但神和魔终究有本质区别,他的人缘又很好,自然引起激烈的反弹。 “该死!那家伙什么地方不好挂,偏偏在这里!” 诺因大发雷霆。杨阳怒斥:“你说的什么话!”她对休利安的印象很好,加上帕西斯曾借用那张脸,使她感觉像失去一个朋友般难受。莎莉耶也拉着她的袖子连连摇晃:“不是索贝克,对不对?” “对。” “索贝克?帕西尔提斯?对了,会不会是那家伙冒充,再装死?” “怎么可能。”希莉丝一口驳回师兄的猜测,“那些检尸官又不是傻子,何况尸体要送回南城。”事情衍变成这样,她最气恼。肖恩不着边际地安慰:“别难过,听说他死得并不痛苦。”希莉丝无力地垂下头。 “是不是延迟出发?”耶拉姆问道。昭霆咋舌:“干脆别去了,老是延迟延迟。”诺因一拳砸在桌子上:“不,明早就启程!大军拔营不能误点,这里的事交给老妖婆。” “诺因,为什么要让军队跟去?”肖恩满脸困惑。诺因白了他一眼:“你和希莉丝的军团都是新人,又不属于任何派系,在这儿出不了头,只有编进我的队伍——米亚古一向是新兵的训练营。” “哦。” 希莉丝皱眉道:“其实我不赞成,又拖累行程,又劳民伤财。” “补给线是吉西安安排的,他办事你放心。”诺因挥挥手。 “嗯……” “至于行程,你当我们是去郊游吗?统统给我卯足了劲赶路!落一个我砍一个!” 这回,众人都无言地抹汗,为即将到来的前景胆寒心怯。 ※※※ 创世历1038年花之月(五月)12日,一支急行军来到西境的行政中枢米亚古要塞,全身骨头震散的大有人在,个个苦着脸哼哼,却不敢抱怨,谁叫有个煞星领头。 “呜~~~我要死了。”莎莉耶**。和她同乘一骑的肖恩关怀地问:“屁股还痛吗?”莎莉耶先捶了他一记,才咬牙道:“我身体痛!”帕西斯上次送她的药膏还有,效果极佳,但疲劳不是药能治得好的。 “哦,放心,马上就有暖扑扑的床可以睡。”肖恩摸摸她的小脑袋。莎莉耶振作精神,点了点头。 一大群人东倒西歪地进城。看清里面的景象,骑在诺因左后方的杨阳双目一亮,疲倦当场抛到九霄云外。 “书店!怎么会有这么多书店!” 话音未落,她已经一溜烟下马,直奔最近的一家,惹来众人哑然的注目。 “呃,殿下,她……”带队迎接的雷瑟克结结巴巴地问。诺因叹气:“别管她。”他深切理解那种心情,可恨他是头,必须待在这儿直到杂事都处理完。 做了个原地待命的手势,诺因首先跳下坐骑,还没站稳,一个纤细的身影抱住他:“诺因哥哥,我好想你!” “滚开,臭丫头,我现在没空跟你玩。”一把拎起身上的牛皮糖甩到一边,诺因询问心腹,“我走以后,有出什么乱子吗?”雷瑟克苦笑:“乱子没有,就是忙不过来。”满意颔首,诺因用大拇指比比后面:“我带来两个军团,你看分到哪儿?” “暂时让他们住城外吧,还要检阅后才能决定。这两天可以在城里放松一下,但是军纪要注意。” “听见没,臭小子们!哪个敢闹事,我就把他的头切下来挂在城墙上!” “是——”应和声响彻云霄。人人挺直背脊,吼得中气充沛。生怕姿势不端正,声音不响亮,就遭来杀身之祸,实在是一路上被这位殿下的狠辣手段吓怕了。 “好,后天十点东校场集合,现在解散!”诺因开恩放人。只听见一片欣喜若狂的欢呼,原本黑压压的人潮刹时只剩小猫三两只。 “肖恩,你去叫阳出来。” “哦。”肖恩二话不说跑向书店。雷瑟克等人以怪异的眼光目送他,竞技场的事他们也有耳闻:“这位…就是罗兰城主的师公?”诺因默默点头。露蒂丝难以置信地叫道:“看起来好年轻!” “他是很年轻啊。”希莉丝抬起下巴,有点炫耀的意味。露蒂丝打量她片刻,喜道:“希莉丝姐姐?你是希莉丝姐姐!” “嗯哼,露蒂,你长大了。”希莉丝亲热地抚摸她的头。雷瑟克绽开稳重的笑容:“好久不见。”希莉丝给了他一个拥抱:“三年不见,变得最出色的就是你。” “哪有。”军务长微微赧红脸。这时,传来故意的干咳声。希莉丝顺势搂得更紧,天空色的眸子一转,懒懒地道:“咳什么咳,你还不是经常对人家搂搂抱抱。” “……哼。”肖恩一生气更加幼稚,怎么看也不像是师公级的人物。杨阳忍俊不禁。希莉丝也哭笑不得,垂下手走到**面前,在他唇上啾了一下。 他们是这种关系!?雷瑟克等人看傻了眼。其他人见怪不怪,昭霆两手抱着后脑勺:“喂,你们要卿卿我我到什么时候?我饿死了。”耶拉姆差点去找旅馆,及时收回脚,眼望诺因:“我们住你那里?” “当然了。”诺因奇怪他多此一举的问题,对杨阳道,“先休息一会儿,慢点再出来找书。” “嗯。”杨阳回以一贯的和煦笑靥。诺因的眼神也呼应着柔和下来。露蒂丝凭着女性的第六感,嗅出情敌的味道,紧紧圈住他的胳膊,动作zhan有欲十足。杨阳兴味地挑了挑眉:“咦,诺因,这是你的女朋友吗?你拐带未成年哦。” “才不是!” “是!” 两人两种答案。诺因用力挣扎;露蒂丝死命抱住不放,最后在雷瑟克警告的瞪视下才依依不舍地松手。杨阳纯当闹剧欣赏,在她看来,露蒂丝的行为就像小女孩缠大哥哥一样,根本没联想到那个方向。 “满愿师小姐,请原谅我妹妹的失礼。”雷瑟克压着露蒂丝的头道歉。杨阳笑得谦和:“您言重了,令妹很可爱。”露蒂丝不领情地瞪她,瞪着瞪着,表情变得纳闷:“你…长得好象维烈宰相!” “嗯,我们是很像。” “维烈来了吗?”诺因插口。雷瑟克摇了摇头:“我前天就寄信给他了,但是他很忙,最早也要傍晚才到。” “可以,不差这点时间,我们走吧。” ※※※ 再见相处了一千年的友人,肖恩有一种梦醒的感觉。 太多的情感在胸口涌动,却一样也辨别不出,只是呆呆站着,深深吐纳。一眨眼他是那个疯狂的黑之导师,再一眨眼又是温和的吟游诗人,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 维烈也手足无措地僵立,良久,极尽复杂地一笑:“肖恩。” 棕发青年回过神,一切的情绪波动都如潮褪去,留下沉淀后的平静:“你还欠我三顿饭。” 黑眸错愕地睁大,随即笼上恍然,一个清亮的嗓音在他脑中响起: [我是失去记忆,却没有失去情感,每次看到你,我就觉得心痛,所以我知道,你一定是个曾经对我非常重要的人,而且这么长的时间,也是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就算是为了让你别再用苦瓜脸对着我,我也会拼命回想,至少想起你是谁,还有你到底对我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然后对你说‘白痴!这么点小事,也需要斤斤计较到今天!请我三顿饭,明天咱们还是好哥们!’。] 这么说……是原谅吗? 心头的大石微微松动,维烈露出一丝欢喜之情,紧跟着压下的罪恶感又使他痛苦得喘不过气来,苦涩地笑了笑:“嗯,谢谢,我会请客的。” 他不可能被原谅,在他决定寻找他宿命的另一半时,就有觉悟。 “喂,你们别杵着发呆了,进去坐啦。”昭霆看得不耐烦,拉着维烈朝里头跑。莎莉耶拽另一个。余人跟在后头。 摆设素雅的会客室里,众人分别选喜欢的位子坐。诺因自然和杨阳挨一块儿,旁边是希莉丝和两个主角,一张小圆桌刚刚好;昭霆、耶拉姆和莎莉耶坐在周围的沙发上;雷瑟克要监督新来的士兵,分不出空;露蒂丝以贴身侍卫的名义硬挤进来,靠墙警戒。 肖恩不是很有胃口地塞草莓蛋塔,维烈喝苹果茶稳定心绪,都下意识地不吭声。杨阳索性做开场白:“维烈,你知道了吧,肖恩恢复记忆了。” 锵!银叉从蜜色的掌心掉落。维烈泼出一大半茶水,狼狈地应了声。肖恩皱起眉头:“摆什么苦瓜脸,你不是一直希望我恢复记忆。” “那是……”维烈欲言又止,定了定神,道,“你们是想问我席恩的事吗?” 瞥见**的脸瞬间失去血色,希莉丝忙道:“不不,那个人渣你跳过好了。”肖恩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席恩在哪里?”维烈深深凝视他,不答反问:“你想对他怎么样?” “我要…我要杀了他。”握紧拳头,肖恩一字一字道,语气是无庸置疑的痛恨,却隐隐含着一缕颤音,更像是被逼无奈的决定,而非发自内心的感情。 “果然。”维烈不意外地叹息,柔声道,“肖恩,你根本没必要自责,那个畜牲所做的事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和你无关。”肖恩猛然摇头:“不是!是我的错!如果我早点找到他,如果我不是那么笨,发现我们的感应被切断了,也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害帕尔他们不幸的,归根到底是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诺因听不下去地嗤鼻,“他的人生要你来多事,何况他是哥哥你是弟弟,还你管他?就像维烈说的,那是他自己选择的路,造的孽也是他自己承担。”杨阳也劝慰:“你那时只不过是个小孩子,知道了也没能力帮他,别把责任都搅在自己身上。”肖恩闷头不语。 “烦死了!你真的气不过,把他揪出来暴打一顿,要他给你的徒弟们磕头赔罪!” 不愧同为单细胞生物,昭霆的提议让肖恩心情好了点,眼巴巴地瞅着维烈。魔界宰相迟疑了半晌,才用极慢的语速道:“那个时候,王叫我的名字。我从摩耶赶过去,看到她被绑在世界树上,然后普路托他们带着你过来,告诉我经过。我很生气,要把王放下来,她不肯,说为了露西…鲁西克城主他们,她愿意支撑世界,还有她恨席恩和众神,就被吸进树里了。” 肖恩抖得如风中树叶,两手紧紧捂住脸,指缝间流泻出接近呜咽的喘息。余人心里都不好受,默默等待他平复。 良久,肖恩才缓缓垂下手,虚弱地问:“莉死了吗?” “不。”维烈急忙摆手,“王还活着。她的身体无法和世界树分离,但她的灵魂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也经常去看她。”肖恩眼中恢复少许生气,唇畔绽开一丝笑意:“是…是吗,莉的灵魂还在?”杨阳等人也松了口气。 “嗯,只是……” “只是什么?”肖恩一凛,提高嗓门,“维烈,告诉我!我要知道一切!”维烈拗不过他,长叹:“是帕西尔提斯。他因为被协调神附体,灵识断绝,看不到王,也听不见王的声音。” 杨阳脸色大变,这才明白为何谢神祭时帕西斯看不见幽灵,还有那个悲凉笑容的意义。 放在桌上的拳头几乎要掐出血来,肖恩恨不得当场捅自己一刀,割得零零碎碎扔到徒弟面前谢罪。希莉丝抚慰地握住他的手,喃喃道:“太惨了。”她很了解那种心情,肖恩也曾经是没有实体的幽灵。 “太过分了!”莎莉耶愤慨地跳起来大骂,“那个协调神,竟然把索贝克害成这样!”维烈摇头否定:“不是贺加斯的错,他本身就是这种属性,也不是他自愿附到帕西尔提斯身上。”莎莉耶一窒。诺因奇道:“为什么不给菲莉西亚另外找个身体?” 对哦!杨阳等人面面相觑——他们的脑筋都不会转弯的。不料,维烈依然摇首:“王的灵魂和肉体不是通过正常途径分开,而且非常虚弱,只能待在那个地方,不能依附于…任何人。”语尾停顿了一下,沉浸于失望的人们没有发觉。 “露西他们呢?”肖恩的声音完全没有平常的活力,死气沉沉。维烈实在不想再说下去,推托道:“你没看史书吗?” “我想听你说。” “……”魔界宰相只能无奈地继续,“王被吸进去后,我就去找席恩算帐。刚巧他因为魂波和你的身体起了排斥反应,正在吐血,让他的部下缠住我,想换个躯壳,我没让他得逞。但是在争斗中,他掉进了还没关闭的召唤法阵,就是召唤那个地球人的法阵。” “他是谁?”杨阳和昭霆异口同声。 “不知道。因为强制仪式的作用,反噬几乎都由他承担,所以他不是消失了,就是被法则抛弃,成为虚无的存在。”维烈满怀同情地道。两个少女咬牙切齿:作孽啊! “当时的地球,是1480年。” “!!!”杨阳和昭霆瞪大眼,心道:好遥远!诺因等人当然听得云里雾里。维烈喝了口茶润嗓,徐徐道:“具体我也不说了,总之我为了追他,在地球徘徊了二十多年。那畜牲确实滑溜得紧,不断换身体……” “等等!”昭霆尖叫,激动得满脸通红,“你说换身体,那我们不是他…不是肖恩的后代咯?” “你是。”维烈一句话粉碎她的期待,“其他人倒不……呜!”昭霆掐住他的脖子前后摇晃:“你为什么不动作快点!为什么!”杨阳死命拉开她:“给我住手!”维烈苦笑着咳了会儿:“对不起。”昭霆重重一哼,余怒未休地坐回老位子。耶拉姆递给她一杯茶消火,问道:“他为什么特地留子嗣?” “为了附体。”维烈的口吻掩不住嫌恶,“他和肖恩虽然是孪生兄弟,魂波也不是百分之百合适,一旦排斥,健康情况就会每况愈下。而理论上,后代中会出现一个完全匹配的身体……” “所以就到处找女人?**!”昭霆怒吼。莎莉耶斜睨她:“你现在才知道?” “另外,也是为了回来。地球没有魔法,元素也极为稀少,他无法打开空间之门,需要这边主动。他曾经留下召唤法阵的记录和一则预言,让他的信徒宣扬……” “原来如此!这就是满愿师传说!”这回是杨阳打断,恍然大悟。维烈毫不介意地点头:“嗯,虽然他的初衷是等到贺加斯脱困的时候,再重演一次。幸好,我还是逮住他了。”言下有着嗜血的快意。 众人不寒而栗。杨阳小声问:“维烈,你是怎么找到他的?”魔界宰相牵起一抹讽笑:“他是自作自受。如果不是他对肖恩施加了共生法术,那样换身体,人海茫茫,我哪里找得到他。”众人不胜唏嘘。 “肖恩,有件事,很抱歉。”捏紧茶杯,维烈低下头,“我只顾追他,忘了知会你的徒弟们。两个世界的时间又有差异,当我回来时,已经过了四十年,他们…他们……” “死了?”肖恩平静地反问,脸上无波无痕,麻木得像戴了面具。咬了咬牙,维烈断断续续地道:“安迪米拉尔城主在出事的当年就病故了,他…他死前很难过;华尔特城主去一个遗迹找证据,证明席恩不是你,意外身亡;鲁西克城主长命百岁,但是他在四十八岁就一病不起,再也没醒过来。” 滴答。一口没动的茶水泛开涟漪,越来越多。众人一动不动,连大气也不敢喘,看着他压抑自己,无声地啜泣。 ※※※ 清冷的月辉照亮大地,庭园里暗香疏影,草木蓊郁。一道孤影坐在玉石台阶上,望着不远处的小湖泊发呆。 他很想跳进去自杀,可是这么做除了让活人伤心,对死了的人又有什么补偿? 抓乱披散的棕发,肖恩只觉痛不欲生,每吸进一口气就像万针穿心,坐不住也站不起来,矛盾的感觉逼得他快要发疯。 突然,他感到一股异样的气息,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瞪到最大。 星星点点的光芒逐渐汇聚,勾勒出人形的轮廓,从模糊到清晰。高挑挺拔的身材罩着黑色法衣,白发零落地散在前额和两鬓,缓和了过于完美的五官带给人的压迫感。骤然出现的男子神情很冷,却不掩琼英美玉的气质。 肖恩吃惊得呼吸停止,不敢动也不敢说话,生怕他一动,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微阖的双目睁开,是清冽的水青色,荡漾着千年的流焕,最后定格为一抹不变的微笑:“肖恩师父。” “……!”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肖恩全身发抖,眼泪夺眶而出,不假思索地扑过去,“露西——” 扑通!他穿过徒弟的身体,一头载进湖里。 “你还是这么笨哪。”首代东城城主鲁西克·福斯一手叉腰,俯视狼狈爬起的师父,在下一秒眼神转柔。大颗大颗的泪珠和水滚落,伴随着悔恨的低语:“露西、露西……” 倾身在他额上一吻,鲁西克诚挚地道:“对不起,肖恩师父。”这一声,包含了不亚于他的自责和歉意。肖恩拼命摇头,只想抱住他嚎啕大哭,手臂依然穿越了半透明的躯体。 颓然垂下,他凄楚地哽咽。鲁西克单膝跪地,静待他情绪平复。 “露西…现在是幽灵吗?” “是啊。”白发青年的声音很开朗,“我威胁冥王让我来的,就猜到你恢复记忆后,会一副死样活气的德性。”肖恩忍不住噗嗤一笑,抬眼看他:“露西的嘴还是这么毒。”这一看,他怔了怔:“你好象老了。”俊美如昔,只是眉心刻有沧桑痕迹的东城城主咋舌:“请你称呼我成熟了。我死时已经108岁,怎么可能不老。” “啊!那怎么不是老树皮的样子?” “这个…就要归功利希特,索玛的孩子。因为之后我一直昏睡,不用魔法停止身体机能的话,我会饿死。所以,就变成这样了。” 伤心之下,泪水再次泛滥。鲁西克正绞尽脑汁准备安慰他,头顶响起一个快活的男性嗓音:“你怎么让他哭了。” “帕尔!”肖恩湿淋淋地跳起来,扑进来人怀里,这回是结结实实抱得真切,当场水淹金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帕西斯也环住他,碧眸掠过无数复杂的情潮,与师兄目光交汇,默契地一笑。 千年的囚禁,千年的等待,种种难咽的滋味,都在这一笑间,烟消云散。 “你还不是让他哭了。”鲁西克吐槽。换成自己,帕西斯就表现出皮厚的态度:“没办法,他就是爱哭,让他发泄一下也好。” “帕尔,痛不痛?痛不痛?”肖恩一边胡乱抹泪,一边含糊地问。帕西斯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神情柔和下来:“早就不痛了,那么久以前的事。” “可是……可是……” “乖,陈年老帐还翻它干嘛。”拍拍他,帕西斯手指师兄,“去抱露西吧。”肖恩和鲁西克都是一呆:“咦?” “别忘了我是协调神的附体,暂时塑造一个身体,对我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 “多此一举!”鲁西克低咒,果然被肖恩勒得差点窒息。 躲在花丛里的两个偷窥者看傻了眼。杨阳以感动的眼神注视首代东城城主,庆幸见到了活生生的历史人物。希莉丝屏息静气,暗骂城主府守卫薄弱,竟然让敌方人员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来。 帕西斯早就注意到她们,装作没发现,指着湖心的凉亭:“去那儿吧,我摆了酒席。” “你可真会享受。”鲁西克轻拍师父的背,环顾四周,“要知会这里的主人吗?”帕西斯摆手:“不用不用,这里的主人是我的儿子。老爹要招待,他敢阻拦?” 他会气炸了肺。杨阳和希莉丝心道。 师兄弟俩并肩前行,肖恩像小狗般跟在后面,一人一个袖子攥得死紧。 “肖恩师父,我们不会突然飞掉。”鲁西克含笑瞥了他一眼。帕西斯帮他擦干净脸,再整理头发。 肖恩真的很幸福呢。杨阳望着两个孝顺徒弟一入座就习惯性地倒酒,处理不好直接吃的鱼虾料理,又是放心又是感叹,拉拉身旁的希莉丝:“我们走吧。”接下来没她们的事了。 “瞧你,吃东西还哭。”帕西斯无奈地掏出手帕擦拭。肖恩看也不看就把食物往嘴里塞,无意识地吞咽,还沉浸在过去的影象和情感里:“我停不住嘛。我…我以为你死了,那个时候,席恩对你强制进行死灵融合。”说着,颤抖的手再也抓不住餐具。帕西斯捡起来,按住他的手握紧,一字一字道:“我还活着。”肖恩抽噎了片刻,继续呜咽:“还有露西,我好想去冥界,可是我没脸见你们……” “白痴。”鲁西克毫不留情地打断,“所以你就当缩头乌龟躲在镜子里,把我们抛在冥界望眼欲穿?长眼睛的没看过比你更笨的人。”肖恩被他刺得心汩汩流血,神智倒是清醒了,琥珀色的双眸溢满委屈,可怜兮兮地瞅着他。 伸指重重一弹:“别犯傻了。你错也就错在没防人之心,轻易让科尔修斯和席恩得手。我们被耍得团团转,是我们对你了解不够,信任不够。”肖恩用力摇头:“不对,是我……” 这次是握拳一敲:“给我闭嘴!你聪明还是我聪明?” “……露西。” “这就是了。我说你有错,我们也有错,大家扯平。你不许再胡思乱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不然只会害我们跟着难受。” “哦。”肖恩愣愣地应道,乱成一团的脑子恢复原本的一根筋状态,接受了徒弟的论调。帕西斯听得叹服不已:还是露西厉害,要让肖恩振作起来,停止自怨自艾,的确只有用这么明确的方法。 冰颜漾开笑涟,轻拍他的后脑勺:“吃吧,小心呛着。”肖恩用力点头:“嗯!” “这些年,苦了你了。”凝视对座的师弟,鲁西克不掩满怀的疼惜与心痛。帕西斯也卸下长久以来的面具,笑得苍凉而悠远,恍惚一刻,就是千年,回过神时,是冲刷过后的宁静笑容:“没关系,都过去了。” “说得出这句话,就好。”鲁西克回以释然的浅笑,眸光深深,“帕尔,不要太勉强自己,你不是一个人。”澄碧的眸子浮起湿意,帕西斯笑着颔首。 他们之间不需多言,点到即可,彼此明白。 深厚的交情没有因为时间淡化,反而沉淀累积,融于骨血,醇得沁心。 肖恩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想说话又不敢。鲁西克和帕西斯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怎么了?” “我夹菜给你们,你们都不吃。” “我吃我吃。”帕西斯赶紧品尝师父的心意。鲁西克犹豫地瞧着碗里堆得乱七八糟的鸡鸭鱼肉:“这个身体能吃吗?”帕西斯不是很有把握地道:“呃,应该可以。” ……算了,还是别冒险。生性谨慎的青年决定只喝酒。肖恩一霎不霎地盯着他,还是一副生怕他飞了的模样:“露西,安迪他们为什么不来看我?”大家和乐融融地围成一桌吃饭,多好。 “只能一个人来,我天亮以前也必须走。” “啊——”肖恩大叫,心碎成片片。鲁西克横了他一眼:“吼什么,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帕西斯笑道:“要说服他们,肯定花了你一番功夫吧。” “没有,我们猜拳,谁赢谁来。” “……”默然半晌,帕西斯无力地道,“我说露西,你们似乎有点秀逗。”鲁西克轻笑:“幽灵都有这种倾向,冥界实在太无聊了,成天除了串门子还是串门子。消遣只有东家长西家短,对新来的人和后代子孙评头论足。” “你没变得碎嘴,真是万幸。” 肖恩插口:“你们不是住在一起吗?” “当然了,我们各有家庭啊,不过往来很方便。” “你是和玛丽住对不对?” 鲁西克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嗫嚅道:“还有一个。”帕西斯嗅出不一样的味道,扬起**的笑:“哦哦,在外面偷吃是吧,老实交代。” “才没有!”鲁西克脸红到耳根,差点打翻酒杯,“是…是索玛啦。”肖恩压根没听出言下之意,单纯的高兴:“她和你们一道住啊,太好了。”帕西斯却没这么好打发,眯起眼逼供:“你对我女儿到底是什么心思,嗯?” 鲁西克无言以对。生前他被养女的深情感动,却因为世俗的礼法和过去的心伤拒绝了她,但是死后,这一切障碍都不再存在。索玛又比他早走,和玛丽薇莎互相接纳,成为了朋友,害得他无地自容,有家不能回,今天住这里,明天住那里,被安迪等人嘲笑。 古人说齐人之福,他一点福气也没有享到。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喜欢就喜欢嘛,我免费把她送给你。” “你你…这是做父亲的人说的话吗?”鲁西克气急败坏。毫无父亲自觉的某人切了一声:“白送你一个女儿还不好。”肖恩搞不清楚状况地眨眼:“大家住一起热闹啊,还是索玛不乖?”鲁西克挫败地按住头:“不,她很乖。” “所以咯,好好享受啊,老兄。”帕西斯贼笑着拍打他的肩。鲁西克强忍掐死他的冲动。 谈谈笑笑,肖恩心底的阴云不知不觉消散开来。酒过三巡,鲁西克蓦地放下杯子,朝他露出清浅的笑意:“高兴得忘了,肖恩师父,大家有话要我转告你。”肖恩瞪大眼,连忙肃容正坐。 “玛丽说,不要暴饮暴食,你现在是幽灵,不好消化。” “安迪叫你当心生人,不要傻傻的人家请客你就答应,跟紧同伴。” “华尔特来得最晚,这臭小子。他炫耀只有他一个人看破席恩的真面目,要你记住他才是最孝顺的徒弟。” 肖恩泣不成声,弟子们没有半个责备的字眼,却不是刻意回避,而是真的不再介意当年的事。 其实这样……也就够了。 再伤痛后悔,又于事何补?看开了,笑出声,一切还是老样子。 帕西斯默默将手放在师父背上,眼睛却看着师兄:“我们的情况你们都知道?”鲁西克笑了笑:“冥界的消息很灵通。”随时都有人死嘛。 “那——”帕西斯迟疑了数秒,道,“我现在在帮助你的后代,但是他的愿望是取代王家,统一这个大陆。”鲁西克毫不意外地举杯抿酒,淡淡地道:“帕尔,我当臣,是我的选择;他想当王,也是他的选择。他首先是个有自主性的人,其次才是我的后代,所以你不用介意我。”帕西斯由衷地笑了,虽然他支持罗兰的决定不会变,但师兄不反对,还是松了口长气。 “倒是你,别什么事都一个人背负,也别以为我们和肖恩师父一样好糊弄。贺加斯的问题,我们会设法解决。”水青色的眸射出冰锐的光芒,映出师弟动摇的神色。 “是要把帕尔和协调神分开吗?”肖恩会意。鲁西克点点头。 “……不可能的。”良久,帕西斯才艰难地挤出一句。鲁西克冷笑:“去他的不可能。冥王本来也说不可能,我们威胁他要造反,把冥界砸得稀巴烂,放出所有的幽灵,让人界变成鬼域,他马上说他会想办法。”帕西斯哑然。 “再坚持一会儿。”大手抚上他银亮的发梢,清冷的嗓音沉稳坚定如山岳,是永远不会垮的可靠,“我们会想出办法,你不是孤独一人。” 千疮百孔的心被安抚,积压千年的疲倦也如潮褪去,帕西斯凝视始终走在他前面的师兄,哽咽道:“嗯。” 首代东城城主绽开柔和的笑容,和两人碰杯,饮尽,在晨光里静静消失。 ※※※ 当肖恩生龙活虎地出现在餐厅里,除了杨阳和希莉丝,人人目瞪口呆。 “真像是打不死的蟑螂。”诺因感叹。耶拉姆也深切佩服:“竟然一个晚上就调适过来了。” “因为我见到露西啦!” 维烈险些喷茶。莎莉耶面露怀疑:“是不是你做梦啊?”肖恩瞪目:“才不是!我们还一起喝酒!”诺因皱起眉头:“凉亭有一桌饭菜,原来是你摆的。梦游还想着吃东西,我真是服了你。” “我没有梦游!”肖恩说得大声,心里却开始底气不足。杨阳温和地道:“是真的,我和希莉丝都看见了。”众人这才相信。 “他长得怎么样?和肖恩记忆里一样吗?”昭霆兴奋地蹦起来,随即垮下脸,“对了,他很老很老了吧?” “不老,三十出头的样子,很帅。” “哇——” 莎莉耶憾恨没有看到美男子。耶拉姆不悦地撇了撇嘴。 “聊得开心吗?”维烈关怀地问,同时递给友人一盘涂了果酱的小面包。肖恩幸福地接过,笑靥灿烂:“嗯,很开心。”看到这样的笑容,维烈却神情一黯,搁在茶碟旁的手隐隐发抖。 “啊,维烈,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昭霆转过头。昨天顾虑肖恩,不好刨根问底,害她一夜没睡好,现在他振作了,终于可以一解兜在心里的疑问。维烈勉强一笑:“什么?” “我想了想,还是不对。席恩是意外掉到地球的吧,也就是说他本来没想留后代,那预言怎么会提到我们?” “有关后代的部分是后来加进去的,本来不是这样。”啜了口茶,维烈沉静地回答,“正因为他是突然消失,他的信徒不相信他会抛弃这个世界,就以为他是隐居了,把责任转交给[星贤者]——那个地球人和他的后代。” “哦。” 希莉丝问道:“那满愿石呢?怎么会出现这么个东西?”席恩在空中封印贺加斯的过程,因为肖恩不在场,他们都不知道。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好象是席恩叮嘱他的手下去寻找一块灰色的石头,那些人就以为是平息灾难的神迹石,加进了预言。” “说不定是他的秘密武器。”莎莉耶熬有其事地双手环胸。维烈苦笑道:“我回来时,听到这个可笑的预言,非常生气,去找初代神官王利希特·德修普,告诉他真相,请他解开民众的误会。他说不行,当时的国家还很乱,需要圣贤者的传说凝聚民心。我说不过他,只好妥协,要求他专门组建一个机构,保管史实,就是今天的圣域。” “圣域是你造的!?”一室惊呼。 “严格说来是利希特。不过我把那些狂信者都关在里面,省得他们出去嚼舌根。他们被席恩洗脑得很彻底,也乐意为他守护这片‘圣地’。”维烈语带讽刺。众人无言。 “还有件怪事,两个世界的语言统一了。”维烈纳闷地道,“可能是召唤地点在中国的关系,全部变成中文。我回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跑错地方。”杨阳吃惊得结结巴巴:“不…不是利希特陛下改的吗?” “语言这种全民工程,怎么可能说改就改。” 昭霆抱头呼喊:“居然有这么不合逻辑的事!”杨阳打心底赞同。余人听得一头雾水。耶拉姆心细,指出一点:“既然这里的人都以为满愿师是星贤者的后代,为什么能够成功召唤?而且席恩留下的法阵也是随机。”维烈尴尬地抠抠脸颊:“呃,那个是我改的。因为担心席恩搞小动作,想干脆弄清楚比较好,就把法阵改成是对他的血统和魂波起反应。” “原来一切都是你搞出来的!” “……” 杨阳很想问父亲为何把她放在肖恩的后代家里,又不便透露两人的关系,只好沉默。 “大家吃啊,别光顾着说话。”肖恩招呼,一方面也是制止昭霆对友人的**。 “哼。”昭霆一口气往嘴里丢了两只蛋卷。维烈如释重负,把凌乱的领子抚平,接着是精灵之眼。杨阳瞥见他几乎没动过的盘子,担忧地道:“维烈,身体不舒服吗?看你只喝茶。” “嗯…我没什么胃口。” “再没胃口也要吃一点,早上不吃饱,一天就没力气。”把自己的份推给他,肖恩热情地挽留,“多住几天吧,先吃点垫垫饥,一会儿我们上街买你喜欢的零食,我都记得哦。” “……肖恩。”维烈的声音陡然暗哑。 “哎?” 魔界宰相鼓起勇气,这件事他已经瞒了一千年,也折磨了他一千年,再不吐露,他会被负罪感压死。 “洁西卡是我杀的。” 室内的空气顿时冷凝,不但肖恩当场石化,杨阳等人也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苍白的手指将桌巾抓出深深的褶皱:“那个时候,我看到古拉,以为她在战场上,就…就叫弗雷德剿灭司令部,结束这场战争,所以……洁西卡等于是我杀的。” 锵啷啷!餐桌翻倒,一道迅捷的身影扑向对座的友人,将他压在下面痛揍。 “肖恩!” “维烈!” 惨叫声此起彼伏,但谁也不敢阻止,棕发青年此刻的气势是浴血的酷烈凶猛,下手也毫不留情,一拳接着一拳嵌进清瘦的身躯,最后甚至扣住颈项。 “不——”杨阳大惊失色,扑过来扳那两只手。其他人也吓得魂飞魄散,冲上来拉的拉,拖的拖,却无法撼动分毫。 “停手!肖恩!你快把他掐死了!”希莉丝抱住**另一只胳膊,惊惶地大叫。肖恩恍若未闻,双眼不再是纯净的琥珀色,而是充斥着杀意的暗黄。 “不要杀我爸爸!” 晴天霹雳。肖恩怔怔松开手,看向发言者。黑眸不断流出晶莹的液体,哀求地凝视他:“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爸爸……” 无法克制地颤抖,肖恩瞪视身下的人,胸膛激烈起伏,蓦然爆发出一声嘶喊: “我恨你,维烈·赛普路斯!我永远也不原谅你!” 语毕,掉头冲出餐厅。 “肖恩!”希莉丝起身飞奔,在门口顿了一下,回首看看同伴,还是追了出去。昭霆和莎莉耶也跑出几步,左右为难地停住。诺因和耶拉姆还没从震惊的余波中恢复。 “维烈……”杨阳心疼地扶起父亲,内心是比表面更深的悲哀。维烈的经历就像一面镜子,映出她可能走的未来。 垂落的黑发掩盖了表情,维烈疲惫地靠着膝盖,久久不发一语。 第七章 风雨将至 穿过碎石拼成的小径,错落有致的林荫后出现一座精美的喷水池。中央的女神像光洁莹润,在水珠的映衬下更为逼真,和池边抱琴独坐的白衣男子构成优美的风景。 苍白修长的手指弹奏出不成调的曲子,像淅淅沥沥的夜雨,打湿了少女的心。 苍黑的瞳凝视银色的竖琴,眼里却没有竖琴,而是无数过去的片断调和成的空灵色调。 杨阳驻足,不敢打扰眼前的人,尽管维烈的神态并没有拒绝意味。 丁冬!又是一个破碎的音符,受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杨阳唱起一首消失的心上人喜欢的小曲: 光柔和地穿过树叶的缝隙, 那是对昔日的怀念; 逆去的风轻拂整座城市, 那是对昔日的慰藉; 寂寞的吟游诗人忧郁地拨动七弦琴, 那是对昔日的追忆; 未丰满的羽翼破壳而出, 那是对昔日的诀别。 歌声清莹润泽,流泻如冬日暖阳,又像是甘醇的美酒般沁人心脾。 不知不觉地应和,维烈抬眼,温柔地凝视她,宛如大海般深沉悠远、宁静包容。这双眼,也曾经掀起滔天巨浪,淹没了数以百万的人,险些颠覆一个世界。 长睫微垂,敛去了流动的波光,悠扬的音律响起,仿佛来自太古的悠然,平稳又蕴涵着沧桑与伤感,丰润的嗓音透出水晶般剔透欲碎的细腻情怀: 俯卧在随风起舞的树阴下哭泣, 望着那个素不相识的自己, 吉他为逝去的人而弹奏, 流星因不归之人而陨落; 不要离我而去即使这样恳求, 也只换来橙色花瓣的静静摇曳; 遗留在稚嫩脸庞上的阴影, 掌心的记忆渐渐远去; 指尖弹奏出别离的旋律, 依靠着你坚强臂膀的童心, 被呼啸的车轮无情地抛开, 吉他弹奏出逝人的叹息, 拨弄着心弦无法平静…… 曲调逐渐低微,取而代之的是温和叙述的声音:“这是父亲曾经弹给姑姑和我听的曲子。” 杨阳静静注视他,春末的风在两人身边打旋,卷着碎瓣飘远。 “有时想想,也许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都这把年纪了,还在追逐父亲的背影。他在的时候,虽然压力大得喘不过气来,但是也很安心。因为有父亲挡着,一切风雨都打不倒他,为我指点未来的路。所以他走的时候,我很伤心,就像世界塌了一样难受。还不能表现出来,怕他发现,怕他对我失望……” “我始终是个不成器的儿子,只会墨守成规,消极度日。我想做到父亲的程度,可是我没有他的才能与魄力。我曾经以为时间能填补我和他的差距,但有一天我发现: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父亲也在朝前走。而且他走一步,等于我走一百步。” “做任何事,我都会想:‘父亲会怎么做’。我永远无法摆脱他,也不想摆脱。因为他在的时候,从来没有摸着我的头夸奖说我‘做得好’。” 维烈吁了口长气,抱着竖琴默默弹了几个音,继续倾诉:“我不知道大家是怎么想的,但是那么漫长的生命,真的让我很厌倦。偏偏我是摩耶的支柱,我只能一直微笑,聆听大家的抱怨,解开他们的心事,满足他们的要求。没有人问我累不累,我也不能说‘我不想干了’。” “玛格是一个奇迹。她是那么鲜活,就像一朵盛开的花。我无法自拔地爱她,可是爱的同时,我也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一个笑容一个眼神,就能牵动我的心。只要她一句话,我甚至愿意击毁千亿的星辰,将宇宙结上缎带,捧到她面前。” “这种感觉太可怕,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也没人可以问。大家只会调侃我,叫我安心当新郎。可是我真的受不了,我怕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父亲曾说,我不能偏心。摩耶是个太过脆弱的世界,只有公平,才能避免发生纷争。” 变奏的音符象征着主人的心境,杨阳也适时调整表情,以沉郁的目光看着父亲微露痛苦的清俊脸庞:“所以我开始躲着她,想整理情绪。玛格以为我是迫于命令才不得不娶她,当面质问我到底爱不爱她。” “那一刻,我甚至想压倒她。爱情……竟然是这么凶猛的感情。我不想伤害她,也不想放开她,就对她下跪,说我爱她。” “玛格把花丢到我头上,说我不爱她,不然,我就不会朝她下跪。” 原来,玛格蕾特公主也是爱他的。杨阳情不自禁地叹息,为这对幼稚的男女打心底无奈,更为千千万万无辜遭难的牺牲者掬一把同情之泪。 降魔战争的起因……居然是情侣吵架。 长眠于地下的先烈们如果知道,只怕也会气到无力吧。 “第二天,玛格就离家出走。然后,她变心和死亡的消息传回来。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人像碎掉一样,后悔得想杀了我自己,破坏一切,毁了这个逼得我连爱也不敢爱的世界。” 杨阳打了个寒战,意外父亲的打击如此沉重,难怪他后来那么疯狂。 “仅剩的理智阻止我对同伴出手,于是艾斯嘉就成为我发泄怨气的对象。王说的对,我们根本不是报仇,是在屠杀。”垂下拨琴的手,维烈迎视女儿的目光,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脸上已完全失去血色,“就是这样的我,杀了洁西卡。肖恩就算想吃了我,也不奇怪。” 心里仿佛有一把刀,缓慢而用力地割着,时刻不断,就像无期徒刑。 已经痛了一千年,今后也会一直痛下去。 因为肖恩说:永远不原谅他。 “……”杨阳深吸一口气,颤声道,“维烈,你后悔报仇吗?” 魔界宰相微微一怔,坚定地摇首:“不,杀害玛格的人,我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只是,不该用那样的方式。” “可是——报仇不可能不牵连无辜的啊!何况那种状态,也没办法好好思考!” “没错,但是任何理由都不能作为脱罪的借口。” 杨阳噤声,脸色变得和父亲一样白。维烈疲惫地移开眼,幽幽地道:“就算世人都原谅,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换作你,能原谅对重要的人出手,这么丧心病狂的自己吗?”杨阳用力摇头。 “离开珂曼世家时,我还想,要约束大家,和艾斯嘉和平相处,结果却是我一手造成了他们姐弟俩的不幸。” “假惺惺。” “肖恩!”杨阳转过头,正好看见宿命的另一半从天而降,背上的风翼化为光点,衬得他的神情更为晦暗,双眸射出不加掩饰的恨意,直刺昔日的友人。 维烈抱着竖琴,不言不动,苍白若鬼。 “你跑哪儿去了?希莉丝到处找你!诺因也……”注意到他的视线,杨阳下意识地挡在父亲面前,目露哀求,“肖恩。” 棕发青年发出尖锐的笑声,充满残忍的讽刺,那是他过去从未展露的面貌:“放心,我不会杀他,因为杀也杀不死。”杨阳难堪地咬住下唇。维烈颤了颤,不是畏缩,而是不堪负荷的反应。就像一台老旧的机器寿命到了尽头,无声哀鸣。 “我回来打声招呼,在这个混蛋离开这里以前,我要另外找地方住。” “别这样!肖恩!” “那要我怎么样?掐死他?”肖恩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门,语气透出失控的征兆,“我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你还要我做到什么地步?难道你父亲的命是命,我姐姐的命就不是命?!”杨阳无言以对,黑眸隐然有泪。维烈看不下去,艰难地发声:“肖恩……”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给我滚得远远的!看到你就恶心!”恶毒的话语冲口而出,却在目睹那身影摇晃的瞬间,嘴角几不可察地一抽。 伤害对方的同时,也是在伤害自己。 再也待不下去,他转身狂奔,撞上一具线条优雅却结实的胸膛。 “帕尔!”理智顿时断线,他紧紧抱住徒弟,全身激烈发抖。帕西斯叹息着轻拍他,以不甚友好的眼神打量父女俩,柔声呵哄:“乖,出了什么事?” “他…他杀了姐姐!” 带泣的控诉如剑贯穿维烈的心,紧接着听到的反驳又让他错愕地瞪大眼:“不是他杀的。” 肖恩怔怔抬头,呆滞地重复:“不是他杀的?”帕西斯眸光一动,神色有刹那的不愿,随即换上毫无破绽的笑容,轻柔地擦拭他眼角沁出的泪:“你忘了吗,我当时也在司令部。” “……对哦。” “风之幽鬼是来过,但是在他来之前,科尔修斯埋伏的刺客就暴起发难。洁西卡小姐叫我和几位法师快走,自己中剑倒下。风之幽鬼只不过是破坏了司令部而已。” “杀了姐姐的……是卡修?”肖恩一时无法接受,内心满溢的苦涩却降低了水位。 “没错,所以你恨他实在没道理。虽然他也是抱着不良目的,但杀死洁西卡小姐的是科尔修斯不是他。如果那老匹夫不搞鬼主意,洁西卡小姐也根本不会被风之幽鬼逮到,早就顺利撤走了。”帕西斯随口胡诌,反正科尔修斯的灵魂已经被他的剑吸干,死无对证。 琥珀色的双眼渐渐恢复原本的明净澄澈,哀伤依旧,却少了悲痛与愤恨。 毕竟科尔修斯是早就背叛的朋友,和相处了一千年,交情深厚的维烈地位不在一个层次上,引起的反弹自然也小得太多。 忍不住再次哽咽,激动之下,肖恩没察觉徒弟的手偷偷按住他的后脑勺。 抱起师父软倒的身体,帕西斯瞪视还没回过神的维烈,冷冷一笑:“便宜了你。” “索贝克!”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杨阳恍然大悟,又是感激又是愧疚。维烈慢了一拍反应过来:“你……” “我什么我,白痴!这种事也说出来!”帕西斯怒不可抑,“你就这么想让肖恩师父恨你?他连席恩都不想恨!为什么你们个个都逼他恨你们?”维烈词穷,半晌才道:“我不是逼他,是说出真相……” “真相不重要!是瞒着他开开心心过日子,还是闹得鱼死网破大家难受?我打赌洁西卡小姐也会帮忙圆谎!” “就这样********?”魔界宰相甩甩头,一脸迷糊,“不行,我没脸面对肖恩。”银发青年差点被他气死,碧眸喷火:“你这个死脑筋!你现在就有脸了?看着肖恩师父恨你,你舒服?还是你难受,也要他跟着难受?”维烈当头棒喝:“不是!” “那就给我闭嘴!把你所谓的真相打碎了吞进肚子,一辈子别吐出来!” 杨阳举双手赞成。她这个父亲啊,有时真是笨得令人恼恨。 喘了会儿粗气,帕西斯缓和颜色,语重心长地道:“你也想开点,战争互有伤亡很正常,何况那么久以前的事。内疚的话,就对他好一点,不要让他伤心!这才是赎罪,你懂不懂?”维烈受教地点头。 “你补偿得也够了,这一千年都是你陪着肖恩师父,我代他原谅你。”抱紧怀里的人,帕西斯转过身。杨阳反射性地追上去,抓住他:“等等,你要带肖恩去哪?” “我的住处,他暂时肯定还没办法平静地对待你老爸。”妃色的薄唇勾起嘲讽的弧度,“你不用担心,有你、那位红发的小姐在这里,最多三天他就会赶回来。”杨阳羞愧地松开手。 吟唱空间转移的咒语,帕西斯带着肖恩消失在光影里。 ****** 北城埃特拉下界首府米尔菲—— 富丽堂皇的豪宅区,淡黄色的石板路隔出幽静的一角,宽敞的庭院沐浴在晨光下,枝繁叶茂,花团锦簇,小桥流水更增添了几分雅趣,棚架上爬满了紫藤花,抖落晶莹的露珠。 摆好精致的早点,嘱咐黑发的小男孩不许偷吃,白衣白裙的少女走向最大的客房,在门口停步。 “乖,肖恩师父,放松一点。” “不要了,帕尔!” “第一次都是这样的,习惯就好。” “可是我好难受,你不要弄了好不好?” 面无表情地敲敲门,几乎在同时,响起一个清朗悦耳的男性嗓音:“小羽吗?进来。” 晶羽打开门走进,室内的情景和她想像的一样:肖恩哭丧着脸站在穿衣镜前,一身笔挺的正装;帕西斯正在帮他结复杂的领结,动作细致温柔,唇畔漾着开怀的笑。 完事后,他左看右看,满意颔首,将肖恩转了个身,献宝地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嗯。”晶羽由衷赞同,只要表情不是那么沮丧,还有别说话,“你们为什么穿得这么正式?要出席宴会吗?” “不是,中午我想带他去彩虹馆,那里的推荐料理非常棒,可是不穿礼服不能进去。” “哦~~~原来是这样。”肖恩恍然大悟,顿时感觉浑身舒泰。 “难道我还会故意逼你穿成粽子吗?”帕西斯横了他一眼,迈开大步,“走吧,去吃饭。”肖恩幸福地扑到他背上,蹭啊蹭:“嘿嘿,我就知道帕尔对我最好了。” “安分点,衣服弄皱了又要折腾。熬过中饭,随你爱怎么跳怎么跳。” “嗯!” 目送两人的背影,晶羽却沉下脸,眼里笼上阴霾。 因为帕西斯现在越快乐,分别时越痛苦。 ****** 虽然身边只剩下一个徒弟,肖恩还是重温了千年前的米虫生活。 每天可以肆意在大得离谱的床上打滚;醒来就有热腾腾的餐点供他享用,不断翻新,顿顿美味得让他恨不得把手指咬下来;洗澡时可以打水仗,闲了和帕西斯出去逛街,欣赏风景,品尝各色小吃,天堂也不过如此。 但是三天不到,他的骨头就开始发痒,他想和诺因痛痛快快地打架,想念杨阳和煦的笑靥和关怀的絮语,想念希莉丝柔情的吻,想念莎莉耶……甚至那个堪称两面人的大混蛋。 所以这天,一喝完最后一口南瓜粥,他就直截了当地道:“帕尔,我想回去了。” 对座拿着报纸的人手指一颤,眼底的落寞被笑意掩盖,藏得极好。 “不多住几天吗?”他若无其事地挽留,用手势示意下仆再帮师父添一碗粥。 “嗯…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大家会担心。”肖恩搔搔头,绽开不好意思的笑容,“其实我是怕希莉丝生气啦,她发起火来很凶的。” “你为什么会喜欢她?”帕西斯实在不满这个师母。 “咦,喜欢就喜欢咯,还有什么理由?” 帕西斯一窒,换了个角度:“那,如果我和她对着干,你会帮谁?”肖恩睁大眼,表情变得不安。见状,帕西斯扬起嘴角:“开玩笑的,我会避免和那帮家伙正面冲突。”他始终不忍见他为难。 肖恩松了口长气,展颜道:“帕尔,多来玩,我也会常来看你。” “好。” 归心似箭的人匆匆喝完粥就跑,没注意到身后投来的寂然目光。 他已经习惯帕西斯的宠溺,也下意识地以为他和鲁西克一样自主可靠,却忽视了自己带给对方的伤害——地下神殿的强制融合,协调神的附体,千年的囚禁,以及索伊拉的指责排斥——因为帕西斯看起来没事。 这个徒弟一直是那么乖巧体贴,精明能干,以至于肖恩忘了初见时那双沧桑的碧眸,和想要解救他照顾他的心情。 看着窗外飞远的身影,银发青年的眼神一分分冷却。 这一刻,他才明白,肖恩活在未来,而他活在过去。 在迷雾森林,每当快要被体内的神明吞噬意识,被令人窒息的孤独逼疯,他总是念着那些怀念的名字鼓励自己,在心里重播故人的容颜和他唯一拥有的温暖回忆,到现在,已经融入骨血,再也割舍不掉。 然而当他走出囚牢,物是人非。 妻子看不见摸不着,师兄姐都在冥界,最重视的那个人丧失记忆,有了爱慕的女孩和新的同伴,想起来后,也不再以他们为中心。 而他还在黑暗里,看着他。 他的人虽解脱了束缚,心却被过去套牢,没有解放的一天。 “主人。”小羽轻唤,语带叹息,“崔西已经办好退房手续,新的屋主会在下午过来。” 帕西斯的眼中恢复少许温度。再坚强也有限度,他曾经疯过一段时间,是维烈治好了他,但那种施舍似的帮助,对自尊心高的他而言只是讨厌的人情债。而罗兰不同,他给了他亲情,让他重拾失落已久的快乐,所以他也愿意不计代价地帮他。 “嗯,走吧,别忘了带那张我最喜欢的躺椅。” ****** 自从魔武大会后,魔导国就陷入一片迷惘的骚乱。 八百年前就该化成灰的光复王以年轻潇洒的姿态出现;统治者竟然是魔族的后代;西城的新任宰相身兼魔界宰相,不但有血魔的嫌疑,还与中城的满愿师是父女关系;而东城又指责这位满愿师和暗杀城主,破坏首府的逃犯是同一个人……谣言乘着想像的翅膀到处飞舞,搅得民心越发惶惶不安。 在政治斗争中落败的执法教团乘机策反,利用本土百姓根深蒂固的信仰暗中煽动,各地相继爆发起义;而看不见的黑手将圣骑士团与南城未来的掌权者派牵起线来,交换情报和人脉,整个东境闹得沸反盈天;拥护亚拉里特的贵族军尽管实力最弱,威胁性最小,却反而最安全,拉克西丝至今不忍心置兄长于死地,更不想他像一只老鼠一样落魄地躲藏,所以只是全力搜捕,没有下格杀令。 北城开始和东城、南城进行三角贸易,被孤立的中城处境更艰难,但米利亚坦也不能无视现实压力——纵贯大陆的莫尔肯大道交通价值毕竟大于水路,为了一群名叫龙的老祖宗,他也必须和西城通商,使得情况陷入暧mei的局面。 西城在新宰相和新官员的努力下,呈现出蓬勃发展的气象,也没人在乎维烈的人皮下是魔鬼还是天使,反正喂饱他们的就是娘。 由诺因统治的西境,也处于相对平稳的状态。本来西境就不如东境富裕,人民都比较务实,加上某个没有信仰心的城主熏陶,个个老神在在,还发出“我早就知道了”的吹嘘。因为很早以前,就有诺因是魔王转世的传言,更别提他那把据说邪气冲天的佩剑。 锁起门的卧室里,杨阳坐在高背椅上,粘贴剪下来的报纸。 剪报是她的兴趣之一,就像写日记一样。 完工后,她翻到前页,盯着其中一则,黑眸变得幽暗。 “坎塔萨火灾!中城满愿师的暴举!死亡人数七千六百余人!” 这些天,她一直没有整理情绪,任失去神官的痛沉淀,在心底刻下深深的伤痕。因为只要一回想,她就难受得无法呼吸,但是已经没有那种宛如深陷地狱,被业火煎熬的感觉。 维烈的教训,意外的身世,肖恩的过去,都化为汹涌的波涛冲击着她,当回过神,才发现火苗已熄,留下不堪回首的悲伤。 她依然深恨罗兰福斯,誓将他血祭,却不确定如果还有个星华挡在她面前,她能否下得了手。 食指无意识地抚mo纸面,杨阳逸出一声长叹。她说不出以牙还牙这种话,死去的村民何辜,这些市民又何辜? 翻来覆去,都是罪。 她的双手已染上数千条人命,未来可能还会继续增加。这样的她,即使能够回到地球,恐怕也恢复不了原来的生活。 当日幸福地构绘未来蓝图,期待五年后和心上人共结连理,如今,只能是一场梦了。 怀里的黑色长剑微微震动,同时一个熟悉的嗓音在她脑中响起:《杨阳……》 依然是令人心悸的音色,不属于凡尘的清澈剔透,一霎那,黑发少女仿佛看见春季的原野绽开白色的小花,听到白雪飘落屋檐的轻响,耳边有微风拂过,带来远方的花草清香,一切的一切,都是融化身心的美好。 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笑意,她温和地问道:“怎么了?” 《杨阳,很难过。》 哎呀,又影响到他了。杨阳苦笑,像安慰小孩般轻拍他:“没事的,我只是有点走神而已。”本来诺因特地让半身陪着她就是为了防止她胡思乱想,结果她还是动不动感伤。 《不是的。》史列兰纠正,《诺因是不想我和莎莉耶玩,说她会带坏我,杨阳就不要紧。》 “原来如此,我就想那家伙怎么会突然细心起来。”杨阳嘀咕。 说曹操曹操到,房门被咚咚咚敲响,杨阳赶紧跑去开,不然再过一会儿肯定被一只大脚丫踹破。 唉,这男人真是不懂得礼貌二字。 门后果然是卡萨兰城主,一脸喜色:“快来,那家伙回来了。”杨阳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肖恩回来了!?” “嗯,在被希莉丝拎耳朵。” 赶到大厅,还没进门就听见红发少女的咒骂:“坏蛋坏蛋大坏蛋!有了徒弟就没老婆!去这么多天也不晓得报个信!” “帕尔说跟杨阳打过招呼了啊。”肖恩好言好语地安抚,瞥见两人,喜道,“杨阳,诺因。”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杨阳皱起眉头,帕西斯临走时的讽笑清晰浮现,他说最多三天,竟然真的没超过。该说他了解肖恩呢,还是—— “咦?”肖恩一怔,以为她不欢迎自己。其他人也错愕万分:“你怎么了,阳?” “没有,只是……我觉得,你应该多住几天。”杨阳犹豫地道,“也许是我多嘴了,可是你好不容易恢复记忆,他应该很希望和你聊聊当年的事,还有恢复原本的师徒关系。”希莉丝不以为然:“那么惨的过去,索贝克一定会回避。” “那…肖恩更应该陪在他身边,他被囚禁了千年耶,又和妻子儿女分离。”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棕发青年打了个哆嗦,这才惊觉自己的疏忽。余人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 杨阳眼望宿命的另一半,缓缓道:“我不是很了解索贝克,是从神官的性格推测,他也是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表面笑嘻嘻的。他不说,不代表他不难受。我和你一起看到了他小时候的经历,他出身不好,本性也不好,但他真心待你,因为你把他带离塔拉斯,让他像普通孩子一样成长。所以我猜想,你对他的意义可能不止师父这么简单,像是人生支柱,道德指标之类。在索伊拉你误会他,魔武大会时,我就感觉他的神智不怎么正常,没准就是这件事的影响。或者是囚禁的关系。还有协调神,具体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于情于理,你都应该留在他身边才对。” “我去看他!”再也听不下去,肖恩掉头飞奔。希莉丝一把拽住他:“等等!至少吃完饭再走!” “让他走,希莉丝。” 红发少女手一松,肖恩乘机挣脱,转眼跑得不见踪影。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希莉丝转头责怪同伴:“你干嘛让他走啊,阳!” “他又不是投奔罗兰福斯,何必这么紧张。”杨阳的口气也不太好,感觉对方太紧迫盯人。 ……算了,能把索贝克拉拢过来也好。摆摆手,希莉丝表示休战。 花了半天赶回徒弟所住的别墅,降落在院子里,西方的天空已经涂满金红的霞彩。 “帕尔!帕尔!” 焦急的呼唤很快得到回应,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穿着园丁服的中年男子匆匆跑近:“你找谁?”肖恩惊讶地瞪视他,浮起不祥的预感:“帕尔…帕尔呢?他不在?” “帕尔?啊——你说前任屋主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先生?他上午搬走了啊。” “搬走了!?搬去哪儿?”肖恩大惊失色。园丁耸了耸肩:“不清楚,好像是他徒弟派人接他走的。唉,他本来就不是住在这种地方的小老百姓。” 肖恩失魂落魄地站着,虽然只是相差半天,他却感觉这是道无法填补的鸿沟。 致命的错误,和他千年前犯的一样。 ****** 友人离开的当天,维烈就回到西城。不是逃避,实在是他忙得不可开交。 五月下旬,他收到女儿的信,邀请他赏花。 苹果花开了。 米亚古要塞的大街上,成排的矮树绽放出白玉般的花朵,一阵风吹过,如雪飘飞。还称不上美不胜收,也颇为诗情画意。这天,眼巴巴赶来的魔界宰相和女儿一起站在树下,仰着头幻想。 苹果派、苹果饼、苹果蛋糕、苹果面包、苹果布丁、苹果酱、苹果茶、苹果酒……越想越馋涎欲滴,恨不得把时针拨快两个月。 “他们俩不会吃花瓣吧?”昭霆抹汗。莎莉耶也心有戚戚焉:“难说。” 本来敌城宰相进入军镇一定要有正当理由,被严密监视,但是上至摄政王,下至魔武大会的冠亚军都与这位宰相交好,不看僧面也看佛面。而且西城的民众早已知道肖恩就是复苏本城的大恩人,过去的仇怨一笔勾销,又对自家宰相的本领放心得很,夹道欢送,祝他玩得愉快。 “别看了,我采好了,有的你们吃。”耶拉姆无奈地打断两人的神游。维烈困惑地歪着头。杨阳解释:“神殿的苹果树早结果,虽然是青的,也可以吃。” 于是,一行人顶着满枝头的青色果实,坐在红棕相间的方格子桌布上,享受悠闲的午茶时光。 米亚古的神殿规模不大,风景却极为迷人。花圃与树阴交相环绕,造型古雅的建筑倒影在纯净的湖泊里,满眼浓得化不开的绿。钟声鸣响,幽幽传遍整个市区。不时有白鸽飞起,洗涤心扉的柔和气息弥漫在每个角落,让人忘却一切俗世烦忧。 “好酸~~~”莎莉耶咬了一口青苹果,小脸皱成一团。诺因面无表情地嚼着:“太甜了。” “……” “就是酸才好吃嘛。”不理会味痴的评价,杨阳热情地夸奖喜欢的水果。维烈体贴地端起一盘点心:“来,莎莉耶,松饼,这个不酸。”桌巾上除了两篮青得诱人的新鲜苹果,还有甜甜圈、三明治、圆形松饼、花色蛋塔、果酱和奶油,红茶咖啡等饮料,浓郁的香气勾动食欲。 “肖恩,喏。”希莉丝把苹果切片,递给情人。肖恩道了声谢,接过吃起来,既不欢呼也不雀跃,一副食不知味的模样。 自从第二趟回来后,他就很少笑,常常若有所思。同伴们都不知道他出了什么问题,暗暗担心。 这会儿,在轻松的气氛下,杨阳忍不住问:“那个…肖恩,你没事吧?是不是没见到索贝克?”她都怀疑他被席恩附体了。肖恩低声道:“他搬回东城的上界去了,我没钱乘空浮舟。” “如果需要钱……”维烈鼓起勇气开口。 “不是钱的问题。”肖恩打断,语气并不粗暴,他还无法原谅友人,托帕西斯的开导,也没有了之前的恨意,“帕尔已经决定帮罗兰,如果我不能下定决心站在他那边,去了只是让他为难。罗兰也未必让我见他,那孩子曾经骂过我,我没放在心上,这次更不会饶恕我。”众人都接不上话,陷入尴尬的沉默。 咚!一颗苹果掉下来,不偏不倚砸中昭霆的脑袋瓜。莎莉耶咋舌:“好巧。” “我要砍了这棵输!”棕发少女暴走。耶拉姆连忙拉住她:“喂喂,对树发什么火。”杨阳用感叹的口吻道:“就是,你应该感到光荣,牛顿也是被苹果砸到。” “我管他牛还是羊!” 吵吵闹闹中,愁绪满怀的棕发青年也微微笑了笑。见状,父女俩松了口气。 如果扎姆卡特和月在就好了。 仿佛拾回冒险时的心情,杨阳轻抚膝上的魔封剑,透过树冠仰望晴空。 ****** 北港希望角—— 林立着仓库的码头上,繁忙的人群络绎不绝,吃水线极深的巨大船只不时驶向蔚蓝的大海。竞价就在岸边进行,卸货的搬运工和上船的客人擦肩而过,从外大陆平安返航的水手蜂拥向酒店狂欢,船长和闻讯赶来的商船长大声交谈,报告损失或收益。 在这样杂乱的景象中,却有两个人显得特别耀眼。 不是外貌的关系,他们都披着旅行者常用的斗篷,而是那种自然散发的气势,一看就知道非常人。 “客人,随便挑,哪箱开得不好,我全部白送您。” “嗯。” 浅浅的回应音质柔和,如丝缎般顺滑流畅,予人舒适的感官享受。兜帽下的脸和声音十分相符,温文俊逸的脸庞,中分的漆黑发丝,就像家教良好的世家子弟,只有一双青瞳有些妖异;他身旁的男子身量略高,线条深刻英挺,组合成完美又不失帅气的五官,闭合的双目也掩盖不住令人腿软的威慑力,长发鲜红若血,整个人宛如微服出巡的王公贵侯。 “那箱开给我看看。”修长的食指随意一指。商人连忙命令部下打开,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把精巧的长弓,当场演示:“您看,这质地,这雕刻,这弹性——绝对没话说!要不是夏尔玛大陆,真是买不到这种精灵用的古老长弓,亏得还有工坊会做。” 亲手检查了一遍,又看了两箱,月满意颔首:“萨克,付帐。” “……”血龙王非常肉痛地掏出一张纸,咬牙切齿地道,“搬到这个地址,那边的人会付你尾金。”呜呜呜,他的钱啊~~~ “是,是!”商人兴高采烈地离去。而他一走,某龙就抓狂了:“月!为什么我们要为那帮精灵掏腰包?”吼得天摇地动,幸好谨慎的祭司已经布下隔音结界。 暗叹最近刻意的强迫还是无法让情人大方一咪咪,月叉腰道:“这不是为那帮精灵,是为了杨阳未来的重要战力。”扎姆卡特一窒,痛心疾首地道:“那也不用给这么好的装备。” “意思是给杨阳烂货?” 没话说,只有把眼泪往肚子里吞。 “看开点,等矮人加入,我们的负担就会减轻很多。”月难得良心发现,安慰吝啬的情人,随即蹙眉沉吟,“不过矿山的动向有点奇怪,太慢了。妖灵们都动身前往西城首府,那边还没反应。” “那些小短腿不冒出来最好,省得碍眼。” “不对,有问题。”月转向仓库的方向,迈着优雅的步子疾行,“我怀疑是东城搞鬼,就像前段时间哈梅尔商会内部的分裂一样,可惜没有证据,手脚太利索了——萨克,东南二十米左右那个鬼祟的家伙是苍蝇。”他还是皇子期间也养过探子,又是灵敏的风元素体,连东城的精英密谈也逃不出他的耳目,何况这种三流货色。 “真烦!”轻松摆平,扎姆卡特追上来,抱怨地嘟囔,“要我说,干脆一把火烧了东城最好!”月头也不回地反问:“顺便也把贺加斯烧了?”血龙王无言。 尽管不把神明看在眼里,所有的龙都在心底对造物存有敬畏,而且贺加斯也不是什么恶神,他只是站在维护平衡的立场上而已。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嫌气闷,扎姆卡特脱下兜帽,任一头张扬的红发披散。 “我想调查一下——怎么,你想杨阳他们了?” “是啊,都那么……”后半句被一声惊呼打断:“维烈!?” 反射性地转过头,两人望见一个佣兵打扮的艳丽女郎,气质成熟奔放,卷发高高扎成一束,更衬出一股仿佛盛开蔷薇的冶艳风情,可惜那张丽颜满是失望:“抱歉,我认错人了。” “你……好像在哪里看过。”扎姆卡特凝神回忆,虽然分离了,他还是拥有维烈的记忆和感情,但他对雌性向来印象薄弱,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月和气地问道:“你认识维烈宰相吗?” “你们也认识吗?”女郎喜出望外。同时一个弓箭手装束的青年匆匆奔近:“头!” “头?”扎姆卡特和月露出意外之色。 这两人正是在谢神祭时和杨阳一行一起参加祭神比赛的主仆档,叶尔玛和瑞,老家在夏尔玛大陆,这次是因公出差,来此追讨一笔欠债。 “啊,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叶尔玛,他是我的搭档瑞。”女佣兵爽快地搭讪,“你们呢?” “萨克。”扎姆卡特报出昵称兼化名。 “月。”黑发祭司若有所思,“叶尔玛……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那是佣兵公会排行第四位,在夏尔玛大陆响当当的佣兵团长,只是在艾斯嘉大陆鲜为人知。叶尔玛傲然一笑:“嘿,不瞒你说,血玫瑰佣兵团长就是我。” 一道异光闪过宛如青玉的双眸。 “相逢即是有缘,不介意的话,去那边的酒馆喝一杯如何?” ****** 西城隐捷敏亚下界首府赫拉特—— 借由中城官员的扩充,内阁已初具规模,各项农业水利措施发展更为顺利,西城本土的学习班也紧锣密鼓地召开。在这样的势头下,城主的工作量暴增两倍,多了巡视和人事管理,忙得陀螺也是,压根没有陪宰相去敌城赏花的空闲。 办公室里,贝姆特长吁短叹地签名盖章,天晓得他有多怀念以前成天摸鱼,练剑放鹰的日子。 不过己城变成如今的富饶景象,他还是很高兴的,这本来就是他的愿望。 突然,他停下笔,盯着一份报告看个不停。 沉思片刻,他掏出一根链坠,用心声道:(伊莉娜姐姐,听得到吗?) 《贝迪?》几乎在同时,另一头传来喜悦的女性嗓音,《好久没联络了,今天怎么想到找我?》 (你的声音……好像变了,感冒了?)贝姆特关怀地问。 《嘿嘿。》伊莉娜暧mei地笑了,不作回答。 此刻坐在神殿钟楼上面的,不再是有着可爱罗莉外表的小女孩,而是十七八岁的美少女,紧身的见习生服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段,迷你裙下是曲线完美的双腿,肌肤娇嫩细致,裸露的天足也宛如象牙雕刻,泛金的褐发长及臀部,和着头罩随风轻扬。 (现在的天气最容易感冒,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多喝水,多休息。) 《我没生病啦,你有事找我吧,说好了。》 犹豫片刻,贝姆特才道:(矿山的情况有点奇怪,我想请你调查一下。)伊莉娜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尽管弟弟看不见:《行,交给我。》 结束了和胞姐的通讯,贝姆特又批阅了两份公文,响起敲门声。不等他应答,探进一张笑吟吟的娇靥。 “轩风!”贝姆特吃了一惊,“你怎么跑出来了?快回去躺着!” “安啦,我的烧已经退了。”原南城满愿师端着托盘走进房间,这就是她不能去中城赏花的原因——感冒发烧,“唉,我可是健康宝宝,居然病到卧床不起,真是有辱一世英名。都怪这个鸟不生蛋的城市,一会儿干燥得要命,一会儿湿得让人打喷嚏。”贝姆特只能苦笑。 “喏,煎牛排,玉米浓汤和鲜虾炒面,不怕被感染,味道有差就吃。” “我体质好得很,也不挑食。” “是哦,下次做萝卜汤给你吃。” “……” 西城城主用叉子卷起炒面塞进嘴里,略带不自在地道:“为什么老看着我?”轩风坏心地笑道:“看你好看呗。” “……我哪有维烈好看。” “呵呵,小贝啊,我最近越来越觉得,你其实是顶害羞的人。” 我只有在你面前才这样!贝姆特差点大吼出声,幸好及时忍住——这岂不是承认他对她有意思嘛。可是他不说,轩风也看得出,笑靥如花地在他胸口划圆圈,吐气如兰:“贝姆特,等我病好,我们再一起去赏花怎么样?” “我有空的话。”以坚定的意志拉回被她勾走的三魂六魄,贝姆特喝了口汤压惊。 “真没情趣。”嗔了一声,轩风并没有生气,把两手放在他肩上,“别太勉强自己,偶尔也要懂得放松。” “嗯。”贝姆特回以沉稳的笑容,和跳坐到桌上的少女随意闲聊,度过短暂的午休时光。 他们都够成熟,够理智,所以不会出现一方压倒另一方的情形,也不会萌生惊天动地的爱情,但同样不会有伤害和利用,只有默契的扶持,心照不宣的谅解构成的温馨,在彼此心底流淌。 ****** 习惯了新环境后,杨阳渐渐喜欢上西境。 这里没有繁杂的人际关系,琐碎的礼仪规范,人们亲切爽朗,又有满街的书店供她消遣,日子过得逍遥快活。 只是,其他人就没她这么悠闲了。 诺因代替吉西安处理文书工作,公务堆积如山,恨不得分出八只手来帮忙,所以一发现莎莉耶有情报和财务方面的天赋,就把她拎去奴役,抗议无效;雷瑟克除了军务长还身兼建筑部长、禁卫队长和城主随侍武官,杂事比上司只多不少,部下又特别喜欢请示他,成天像旋风一样到处刮;肖恩和希莉丝要忙军团的事;耶拉姆以“锻炼”为名成天拖着昭霆往校场跑。 结果,她就变成没人理的一个,乐得和史列兰静静逛街、看书、修习魔法和精进箭术。 而对这位“驯服”了魔剑的满愿师,西境的百姓也表现出敬畏的态度,一看到她持剑漫步的身影,就噤若寒蝉。 如果真能这么平静地生活下去倒好,但是杨阳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茶会结束后,她乘独处的空挡问出一直兜在心里的疑惑。维烈的答案感性得令她好笑:为了让她和主君的后代一起长大。 两个世界的时间有差异,算算是同辈没错。 [还有,我始终不放心席恩,有你跟着,万一他有什么小动作,我好及时发现。]这个理由还比较正经。 仔细想想,所有的问题都没解决:神官的仇,菲莉西亚,肖恩和帕西斯的纠葛,席恩的蠢动……哪一样都不是短期内能摆平的。 一如往常起早爬上城墙,欣赏壮观的日出,杨阳带着好心情准备回家吃饭,走到楼梯口时,突然视野晃动起来。 地震!?正好一脚踩出,她猝不及防地前倾,一个倒栽葱摔下去。在场的士兵纷纷惊呼,赶紧来救。 《羽落!》史列兰的魔法和杨阳同步施展,却毫无作用。惊愕间,他飞出下意识松开的手,重重掉在地上,而黑发少女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了个满怀。 “没事吧?”诺因重心不稳地坐倒,惊魂未定地问,不敢想像他若不是正好来巡视,会是什么下场。 “啊…没,没事。”杨阳也脸色惨白,大口喘息,定了定神后,她左顾右盼,“史列兰……”诺因抢先抓起佩剑,怒道:“你搞什么!跟在她身边,居然还让她发生这种事!” “不是的,魔法没有用,不是史列兰的错。”杨阳连忙解释。诺因一愣,正要细问,几名士兵上前问安。他发过脾气就恢复冷静,立刻指挥众人上街巡逻,看是否有建筑物受损,安抚民众。杨阳拿回魔封询问:(有没有吓着?) 《没有。》回答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股想哭的鼻音。 (乖,不气,诺因是一时口快,不是真的怪你。) 《我没有生气。》语气更加闷闷不乐,杨阳几乎可以想像他耷拉着脑袋的样子,《我气我自己。》 至今为止,史列兰从来没有讨厌过这个躯壳,即使曾经想当人,也只是想想而已,睡过一觉就忘。然而这一刻,他强烈希望自己有一双手,能够像诺因一样抱住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 当天的地震遍及全世界,连海底火山也起了异动,却没有人员伤亡和财物损失。因此情绪平复后,人们很快忘了这件事,连纪录也没做。 夜凉如水,满天繁星如同镶嵌在黑丝绒上的碎钻,闪烁着幽冷的光芒。皎洁的月光穿过窗帘的缝隙,照在枕边的漆黑长剑上,泛出奇异的银辉,缓缓膨胀,就像烟雾般,覆盖住沉睡的人。 迷离的雾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淡化,透出成熟男子的躯体,一袭简洁华丽的银纹黑袍,长长的发丝掠过柔软的布料,倾泻而下,披散在洁白的床单上,勾勒出无数道美丽的曲线。 只是一个侧影,就美得空幻绝尘。 银色的月辉仿佛为他披上一层薄纱,模糊了那张秀逸绝伦的容颜,却增添了一份朦胧美。以冰为魄,以雪为容,以月为神,倾国倾城。 清冷狭长的凤目眨了眨,溢满困惑之情,长睫微垂,看清一双指节修长,骨架完美的大手,爆发出夺目的喜色。 他有身体了!和诺因一样的身体! 绽开心满意足的笑靥,史列兰抱紧身下的少女,坠入舒畅的小眠。 ****** “啊——” 第二天清晨,一声响亮的尖叫震动了整座城主府。 不能怪杨阳,任何正常女性一早起来看见一个陌生男子趴在身上,都会惊慌失措。 反射性地伸手拿放在枕边的魔封剑,却摸了个空,正错愕,对方好像被她吵醒了,支起上身,对上她的视线。这一看,杨阳仿佛被九万个雷劈中,当场呆滞。 幽冷的黑瞳呈现出水晶般的清澈光泽,魅惑的微挑,既有成人的风情,又有少年的纯真,只是一双眼,就美得倾世绝丽。当最初的震撼过去,一张秀雅清逸的面容映入眼帘,令人屏息的美貌,神韵高华,悠远如冬日,寂寥如空谷,像隔了天涯海角的距离。 一头乌发流泉也似的散开,雪白的被,墨黑的发,宛如一朵黑色的曼珠沙华,辉映出阳光的淡金色,将那太过空灵的美丽拉到咫尺,也使杨阳从迷梦中清醒过来。 “你……”好不容易恢复呼吸的能力,她正想问“你是谁”,对方也恍若刚刚睡醒,形状优美的唇上扬,吐出天籁般的嗓音:“杨阳。” 五雷轰顶,杨阳再次呆楞失神,半晌才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颤声道:“史…史列兰?” 天哪!天哪!!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满愿师小姐,出了……”敲门不应的侍女担心地冲进内室,看到闻声回首的黑发青年,语声戛然而止,也僵成木雕一座。 “没事,没事,你先出去。”杨阳回过神,慌忙摆手,急着搞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过了好一会儿,侍女才以无意识的状态转身,跨着机械性的步伐走出房间,习惯性地带上门。 “杨阳,看,我有身体了哦。”史列兰兴高采烈地献宝,神态就像个天真的孩子,多少破坏了他的完美,也让杨阳得以勉强用平常心待他,一把扣住他的脸:“史列兰?真的是史列兰?”掌心的肌肤细腻润滑,比诺因还好,简直是极品。 尤物!真正的尤物! 不过,总觉得在哪里看过……没费丝毫力气,杨阳就想起来,因为这张脸只能用“仅此一家,别无分号”形容。 是那个冰棺里的男子!这么说,那个就是混乱神的真身了? “对啊。” “你是怎么……嗯?”杨阳怔了怔,伸手抚mo他的前额。发间有个奇异的饰物,两根交叉的银链中央镶嵌着一颗紫荧荧的宝石,闪着妖异诡谲的光芒,很是扎眼。 “呜!”她的手指一碰到,史列兰就往后仰,呻吟了一声。杨阳心拧得生疼,本来就纯洁惹人爱怜的气质在容貌的增幅下魅力倍增,当下柔声安抚:“会疼吗?我帮你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东西。” 砰!话音刚落,从侍女那儿得知事态的诺因破门而入,目睹果然有“奸夫”在床,脸色铁青。跟在他身后的露蒂丝、雷瑟克、莎莉耶、肖恩和希莉丝目瞪口呆,被那超乎想像的美貌眩花了眼。 “诺因——” 史列兰张开双臂,一个轻巧的前扑抱住半身。诺因从狂怒转为震惊,呆了约莫两秒,瞪视杨阳。对方回给他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摊手表示自己也一无所知。 ****** 神智回笼后,一群人眷恋不去。 “是真的人吗?”莎莉耶拎了拎袍子,一脸不可思议。史列兰奇道:“我不是人,是剑——莎莉耶不认识我了?”又多出一尊石膏像。 “魔封!?”希莉丝反应快,放声大叫。肖恩用力敲脑袋:“我好像在哪里看过他。” “就是混…就是那个冰棺里的人啦。”杨阳挥手下逐客令,“你们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哦。”众人呆呆地走出去。一来到客厅,诺因就指着椅子示意半身坐下,双手环胸摆出盘问的架势:“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史列兰下意识地缩成一团,怯怯地道。希莉丝和莎莉耶看得心疼不已,冲上前捍卫。露蒂丝也大声制止:“诺因哥哥你口气不要这么凶恶啦!” “别欺负小孩。”肖恩跟着插一脚。 “你们都给我闪边!”喝退他们,诺因拧了拧半身,斥道,“马上变回来!这样子像什么德性!”女孩们齐声尖叫:“变回来干嘛!”暴殄天物!诺因一记冷眼让她们闭嘴。 “不要。”史列兰难得反抗半身,坚定地道,“我想抱杨阳。” 噗!正喝茶压惊的雷瑟克喷出一道水箭。希莉丝等人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诺因却没有受到惊吓,他很清楚半身是个小白:“你的意思是想拥有人形,然后保护杨阳?” “嗯!”用力点头,看得女孩们满眼小星星,双手合十无声感叹:太可爱了~~~ “嗯……”诺因想了想,皱眉,“那也不用变得这么好看。”娘娘腔!史列兰一怔:“很好看吗?” “好看!好看!”莎莉耶和露蒂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希莉丝捧着脸叹息:“美极了。” “哦。”从来只被骂“魔剑”,“邪恶”的史列兰十分高兴,眼巴巴地瞅着半身,“和诺因一样帅吗?”雷瑟克无力地笑道:“从某方面而言,差不多了。”都美得不像男人。 “你应该变成一个威武的男子汉!”诺因敲了半身一拳。这时,穿戴整齐的杨阳打开卧室的门,插口道:“史列兰,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仔细说给我们听听。”魔封专注回忆:“嗯…我就拼命想,如果跟诺因一样有身体就好了。不知第几遍时,突然感觉轻飘飘的,等醒过来,就变成这样了。” “果然。”杨阳转向诺因,“我猜这可能是幻化的形体,因为剑找不到了。” “能量的异质化吗?”吐出一个专有名词,诺因以深思的眼神打量半身,“凭他的力量,是能做到这种地步。”史列兰不解地眨巴眼睛。 “还有,那个额饰,我怀疑是封印。” 诺因眯起眼,抚上早就觉得碍眼的头饰。感到对方震了一下:“会痛?” “嗯。” “忍着点。” 呜,这个画面……众人都红着脸转过头,不堪负荷地捂着胸口。 实在美得罪过! “的确是封印。”扬起满意的笑,诺因松开手,拍拍半身的肩,“史列兰,不用管它,也别去想遇到我以前的事。”魔封愣愣答应。知情的人们撇嘴:霸道的男人! “你喜欢陪着阳,就陪着她好了,但是不许再疏忽。” “是~~~” ****** 卡萨兰城主深切后悔自己的决定。 不到半天,城主府就全线瘫痪。黑发美男途径处,一片人仰马翻。路人不是看得眼珠子爆出来,就是下巴脱臼。史列兰又特别好奇,这边碰碰,那边摸摸,让向导杨阳帮他解说,附加一串尾巴,还越来越长。 最惨的是中午,他正在开一个重要会议,半身兴冲冲地跑进来,邀请他一起去吃饭。列席成员当场石化,半天脑筋转不过弯,前面的议题全部忘记,之后也说得结结巴巴不知所云。 祸水!不折不扣的祸水! 火冒三丈地冲进餐厅,诺因正想把半身五花大绑扔进地下室,却翻来覆去找不到人,连侍者厨师也不见了。好容易逮住一个杵在路边发花痴的女官,问出人在军营,他火速杀过去。 黑压压的人群里,两个身影激烈缠斗,叫好声响彻云霄。 高速移动的双方一触即分,步伐一致,变换出曲线的轨迹,仿佛镜影的碰撞,练习用的长剑不时迸出一闪而逝的火花,打成长辫的棕发和漆黑如夜的发丝在风中飞扬,狂风骤雨般的攻防令人目不暇接,惊心动魄。 “停——”肖恩大喊,加快速度后跃。史列兰见状也往后跳,茫然地看着他。 “太棒了!诺因,太棒了!”瞥见干外孙,肖恩兴奋地道,“他真是天才!我教他的招式他一学就会,还能跟上我的步调,模仿得分毫不差!” “史列兰万岁!”啦啦队欢呼,争相扑过去拥抱吃豆腐,被杨阳用风墙挡在外面。 “是吗?”诺因也绽开爱才的笑容,凝气成剑,微微一抖,雪亮的光华映得他清秀的脸庞如罩寒霜,说不出的森冷,“不过光是模仿成不了一流的剑客——史列兰,学着点。” “是!”摆出刚刚学会的标准起手式,史列兰肃容以应。 比上一轮更惊险的对决再次展开,这次是一面倒的局面,史列兰不时被眼花缭乱的虚招所骗,结结实实地挨上拳脚,引来心痛的低呼。但是渐渐的,他的双眼变得冰冷无情,琢磨出半身递剑的规律,计算速度差判断虚实,甚至反过来试探对方的力气底限,灵活运用所学的招数。 这家伙……不得不再次后退重整态势,诺因浮起掩不住的惊讶之情:真是天生的完美战士! 不愧是神明。杨阳也暗暗感叹,注视在半空优雅旋身的黑袍青年。继龙族之后,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强大美丽的生命。 尽兴战斗的快感让诺因打消了将半身关起来的念头,只是叮嘱他谨言慎行,跟紧杨阳,别相信陌生人的甜言蜜语,尤其要提防女性。史列兰一一凛遵。 而经过兵荒马乱的一星期,米亚古要塞的居民也习惯了满愿师身后那个风华绝代的黑色身影,不再动不动发呆流口水。唯一的后遗症是士兵们经常跑去向雷瑟克哭诉,说他们现在看最美的妓女都像看黄土渣,提不起兴做。 “适应,适应就好。”军务长只能端着笑脸,这么安慰。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尚未觉醒的神祗也产生了无人发觉的变化。 幽深如子夜的瞳眸依然清澈,却不再单纯,流转间灿烂生辉,是从逐渐丰富的内心世界折射出的光芒。如果比喻,过去是通透的水晶,现在是绮丽万千的琉璃。 这是贺加斯记忆里的弟弟,在被他亲手抹杀,重生为痴儿以前的兰修斯。 ****** [贺加斯,贺加斯,永远是什么?] [永远就是……时间的尽头。] 景色变幻,一转眼,是疮痍满目的大地,不断坠落的流星宛如火焰洗礼,惊慌奔逃的人们在神罚下像虫蚁般弱小,极尽奢华的建筑被风暴摧毁殆尽,奔腾的海啸淹没无数人家,幸存者被深不见底的裂缝吞噬,恍若一切原本就不存在于天地之间。 圣洁的白光遏止了崩溃,随之出现的金发青年仿佛一束无暇的光,绿眸溢满悲愤,一字一字道:[兰修斯,我决不让你伤害我创造的生命。] 尖锐的笑声划破灰暗的天空,在这顷刻间,天空颤抖,海水震荡,雷声大作,暴雨倾盆而下。 [你这个大笨蛋!连这些家伙的真面目也不知道!他们根本不值得你守护!] [生命都有生存的价值。] [那是相对而言!]拔高的男声是接近歇斯底里的狂怒,[贺加斯,不要逼我了!一旦我进入毁灭状态,你决不是我的对手!就是现在,让我破坏这个世界,你还可以创造一个!] [再创造一百次也不是原来的他们!]握紧光元素凝成的长剑,贺加斯的神情是豁出去的坚决,[兰修斯,你要毁了我的子民,就先毁了我!] 血色屏蔽了视野,点点繁星取代了惨酷的景象,长发及地的青年一个洒逸的转身,流光闪烁的黑瞳毫无适才的暴戾,笑意盈盈,蕴涵深远的智慧,不带棱角,通达而包容,宛如深沉的夜。 [贺加斯,我们来创造时间吧,还有命运和生死。] [生死?命运?时间?] [对,这样你的世界才会多彩多姿。我说你啊,别再固执地相信美就是善了,全宇宙没有比皮相更不可靠的东西。] [比如你?]华丽的男性嗓音含着嘲讽,回应他的是爽朗的长笑:[哈哈哈……没错!] 笑声在飞快交替的画面中模糊,最后定格为一座宏伟的宫殿,四周都是无垠的黑暗。绝美的女郎一边整理凌乱的书籍和玩具,一边以无奈而温柔的眼神凝视两个打闹的孩子。 疼他们,宠他们,就像一个和蔼的母亲,尽心尽力地照顾年幼的子女。她最喜欢做的,是细细梳理他们玩耍中弄乱的长发,每次都梳九十九下,不多不少,说是祈祷生命长长久久。 [我们不是不死的吗?]金发的小男孩不解地问。黑发的小男孩以书遮住半边脸,只露出含笑的眸:[没关系,贺加斯先去的话,我会陪你的,因为你最怕寂寞了。] [谁怕寂寞了!]顾不得母亲还在帮自己梳头发,贺加斯一个前扑,又和弟弟扭成一团。 看着停在半空的梳子,女郎深深苦笑。 插入胸口的光剑粉碎了温馨的回忆,吐出一口金黄色的鲜血,主掌毁灭的神祗轻抚孪生兄长惊悔的面容,笑得隐含无奈的平静,温暖而隽永。 [笨蛋。] ****** 满身冷汗地醒来,他在黑暗的房里颤抖喘息。 “史列兰?”身边传来温和的询问,黑发少女揉揉困倦的眼,看清他的样子,面露关怀,“做噩梦了?” “……不记得了。” “是吗?”顿了顿,纤手握住他的发尾,轻轻拉扯,“那就睡吧,再睡一觉,会连不愉快的心情也忘了。” “嗯。”他应了一声,却没有动,直到旁边的人睡着,将长发从她松脱的指间拉出,翻身下床。 黑袍的背影与夜色完美融合,步履洒脱,带着美妙的韵律感。 踏上阳台,清凉的晚风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振。惬意地眯眼,攸地睁大,刚刚,他好像看见无数散射的白光,而原本群星闪耀的夜空霎时冷清大半。 那是生命的陨落,在不久的未来。 依稀感觉有人会为这个景象悲伤,却想不起来是谁,手下意识地抬起,触及冰冷的物体,是锁链形的额饰——封印完好无缺。 永远……脑中突然冒出这个词,史列兰转过头,看向窗内,目光闪动。 诺因和杨阳都是魔族,拥有无限的生命,那么,他们能陪我到永远吧。 烦躁的情绪一扫而空,他回到卧室,重新躺下,寻了个好位子,蜷起身子,像依恋母亲的孩子般沉沉睡去。 ****** 一大早醒来就看到一张美得没天理的脸,实在有害身心健康。 长吁短叹地坐起,杨阳刻意别开视线,调匀呼吸,由衷担心老了会得心脏病。 不过,她还会老吗?抓抓浏海,又是一声长叹。 既然身为她的贴身保镖,史列兰当然和她住一间房。杨阳本来认为不妥,想叫人再搬张床进来,但是看某神天真无邪的样子,觉得自己思想不纯正,最后不了了之。 而史列兰也的确没有任何出轨的行为,一直把她当大型抱枕,安安稳稳地一觉到天亮。 只有昨晚……杨阳露出担忧之情,轻推身旁的人:“史列兰,起来了。” “唔~~~”黑发的神祗朝枕头里蹭了蹭,像个赖床的小孩,爱困的神情衬着绝俗的容颜,竟然无比性感。杨阳一边默念清心咒,一边又推了推他:“乖,起床了,早睡早起才是好宝宝。”唉,她真的会心肌梗塞。 睁开的凤目眨了眨,睡意一扫而空,史列兰爬起来,绽开清爽的笑容:“早上好,杨阳。” “早上好。”情不自禁地回以微笑。 “我去洗脸刷牙。”乖孩子跳下床。杨阳抓住他的一簇头发:“等等,昨晚的梦还记得吗?”史列兰回她一脸茫然:“什么梦?” “不,没事。”不意外地挥挥手,杨阳本想跟着洗漱,却在一瞥间,傻在床上,直到某神走进浴室。 因为经常被诺因拎去练剑,侍女们特地帮偶像做了一套更加轻便的衣裳,取代了原来那件长到脚背的累赘长袍,而这件衣服也堪称呕心沥血的杰作:最高级的黑天鹅绒缎面上全手工绣制纯银的精美花纹,清一色是古老的神秘图案,与主人的气质十分相符,在胸口和下摆加入少量的金线和宝石,高雅而不庸俗;外罩有坎肩的披风,中央镶嵌了一块紫玉,正好与额饰对应;还有短统靴和一些锦上添花的饰物,无不精巧夺目。 也难怪已经很有免疫力的杨阳也看得目不转睛。 诺因听闻此事后,只有一句评语:无聊! 打理完毕,把床铺也整理好,两人走出卧室。侍女已摆好简单却美味的早点:浅蓝花纹的白瓷盘上竖立着造型可爱的小笼包,烤得金黄的叉烧酥发出喷香的味道,混合着红茶和咖啡的香气,还有甘甜如蜜的黑霉汁和芳香的葡萄酒任君挑选。 自从第一天史列兰害得全餐厅的人食不下咽,拐跑厨师和侍者后,杨阳就明智地改在屋里用餐。 “来,尝尝看。”夹起一只小笼包放进他的碗里,杨阳热情地介绍,“是我教大厨做的,我家乡的特产。”史列兰熟练地拿起筷子,他很聪明,看过一遍就会使用。 ……像嚼蜡一样。 这个身体原形是剑,没有触感也没有味觉,他都是凭潜意识的记忆判断。但是当神明期间不用进食,所以食物对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东西。 “小心烫!”看见汤汁漏出来,杨阳急忙推开他以免衣服溅到,用餐巾擦拭他的嘴角。肌肤没有泛红,她终于确定了连日来的怀疑:“史列兰,你是不是吃不出味道?” “……嗯。”虽然不想让她失望,诚实的乖宝宝还是耷拉着脑袋承认。杨阳叹了口气:“真是的,我还以为你是不方便消化。” “对不起。” “傻瓜,这种事有什么好道歉的,就是要委屈你看我吃了。” 史列兰眨眨眼,突然想到一个主意:“杨阳,我可以握你的手吗?”尽管不明其意,杨阳还是大方地伸出手:“好啊。” “小笼包很好吃。”顿了一会儿,黑眸浮起笑意,“背书包的杨阳这么说。” “哦,你看得到我的记忆吗?”杨阳一喜。史列兰点点头:“还有感觉。” “那——”杨阳换左手给他握,另一只手夹了一块叉烧酥品尝,接着试喝所有的饮料,“怎么样,是不是有味道了?” “嗯!” 看着对座的人愉快地喝黑霉汁配小笼包,杨阳也笑得开怀,由衷庆幸自己味觉正常。 砰!卡萨兰城主推门走进,黑发少女毫不惊讶地转过头:“又迟到了哦。” “诺因早。”史列兰挥手问好。诺因打着哈欠坐在椅子上,衣襟敞开,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我已经起得够早了。” “是,是,低血压。”杨阳端起纯银的咖啡壶倒进他专用的杯子,调奶油拌好,“要酒吗?” “不要!” “那我自个儿享用了。” “我要!”史列兰化身好奇宝宝。诺因斥道:“小孩子不许喝酒。” “~~~~” “史列兰,听诺因的话,这酒浓度太高了,晚上我给你喝苹果酒——诺因,吃小笼包要当心,里面有汤。” “哦。” 匆匆解决早饭,诺因被杨阳拽着斗篷拖回来,扣上扣子,拉平衣角才放行。剩下两人继续笃悠悠地边吃边聊。 差不多时,肖恩例行性地上门,教导宿命的另一半魔法。史列兰也在一旁听。两个小时后,苍穹军团长在情人的催促下离去。杨阳勤恳地做笔记,消化吸收;史列兰看图画版的小说,因为他识的字还不多。 就这样消磨到中午,诺因和早上一样,过来蹭饭。午餐是红烧羔羊肉、水煮鱼、酱汁牛排和新鲜蔬菜,饮料果汁,饭后甜点是奶酪卷和杏仁派。然后诺因和半身一起去军营,杨阳也在那边练习弓箭。 出了一身汗回来,洗澡上街淘书,万众瞩目的程度不用说。买完去莎莉耶所在的情报部慰问两声,留下特地买的小点心,通常会在那里撞见摸鱼的昭霆,见识到一出追杀记。 诺因原本上午办公下午过书痴的瘾,可惜最近存货太多,只能挪出傍晚的时间从杨阳那儿坑书看,顺道喝迟来的午茶,预定下回的目录。 日子过得规律而平静,比旅途少了惊险,却多了安逸。杨阳有时候想:就这样过下去也未尝不好。 但是大陆的局势却朝她希望的反方向迈进。 去年的冬天是史上罕见的酷寒,北城的雪害尤其严重,光是冻死的人数就超过十万。因交通瘫痪,导致的饥荒也夺去了数万的生命,民怨沸腾。继二月的白色恐怖后,又相继爆发大规模的起义,哈梅尔商会首当其冲。王子们之间的矛盾也激化,暗杀未遂的事时有发生,甚至有私生子冒出来争权。城主和北之贤者忙得焦头烂额。满愿师对此毫无帮助,本来以贸易治城的埃特拉就把神使摆着好看。 西城情势大好,却有流行病蔓延,当地的百姓以文盲居多,自然缺乏卫生常识,气候湿润后弊端一下子暴露出来。幸好维烈从百宝袋里拿出特效药,先治好喷嚏连连的众官员,再紧急开展讲座,加派人手到各地做应急措施,才挽救了一场大祸。 南城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潮汹涌。梅琳大祭司在索伊拉冰封事件中丧生,剩下十一位高阶祭司各有算计,暗中提拔接班人打算挤下四璧中的两位男性。北城大王子垂涎继承人蕾雪的美貌,一方面也是出于权利欲,向她求婚,遭到拒绝,南北两城关系恶化,米利亚坦本人也因为梅莲可暧mei的态度心生不满。 中城的东境依然战火不断,火势却有所减小,多亏莉莉安娜在大众面前露脸,发表了几次演讲。民众这才想起拉克西丝是光神的神女(实在是她比较像战神的使者),情绪渐趋平稳。以沦陷的北三省为源头的瘟疫却跟着凑热闹,火得拉克西丝成天咒骂夙敌。 反而是罪魁祸首东城内外安宁,各项事业蒸蒸日上。但是经常捧着月桂茶悠闲品茗的城主无害的笑容下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只有天晓得。 ****** 他在白色的迷宫中。 两边是高耸的墙,前后都是弯弯曲曲的路,他转悠了一会儿,找不到出口,腾身而起,想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墙壁却跟着升高,无论他怎么飞,都追不上,最后终于力竭坠落。 没感觉到痛,却有一股熟悉的孤寂涌上心头,他情不自禁地叫道: “诺因!杨阳!” 声音空荡荡地扩散开来,久久没有回音。史列兰越发不安,爬起来飞奔,慌不择路地乱闯,边跑边喊,“回答我,杨阳!诺因!我被怪墙关起来了!” 关起来……这个词触动了一段尘封的记忆,他不堪回首的经历,心底的恐惧越来越大,化作黑洞吞没他。 不要不要!我不要再被关起来!不要再一个人! “救我,诺因!”声音带上哭腔,“你听得到我啊!” 灭顶的惊慌中渐渐滋生出沸腾的情感,史列兰停下脚步,有股冲动将这座陌生的囚牢彻底破坏。 不行!心里有根保险丝猛然拉紧,提醒他:决不能进入破坏状态。 意识在本能和自控之间徘徊,史列兰跌跌冲冲地走着,努力想保持清醒。 《乖孩子,到我这边来。》 诱惑的指引化作无形的力量拖动他的双脚,茫然走了一阵,史列兰蓦地驻足。 不对!抱住头,他凝神抗拒,敏锐地感到那呼唤不怀好意。 “你是谁?走开!” 《呵呵,不乖的孩子可是要受到处罚的。》带笑的男性嗓音加重了力度,与此同时,史列兰只觉头部撕裂般剧痛,忍不住惨叫…… ****** “史列兰!” 视野剧烈摇晃,一张溢满担忧的清雅容颜撕开扭曲的景物,“没事吧?你叫得好大声。” “……”史列兰只是喘息,神智一时尚未回复。杨阳爱怜地擦拭他满脸的冷汗:“又做噩梦了?你这两天怎么老做噩梦。” “不记得了……” 又不记得?黑发少女微微蹙眉,发觉情况有些诡异,试探地问道:“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史列兰回忆了一下,摇摇头:“不能想,头会痛。” 头痛?杨阳更加在意,却不忍心逼他。史列兰竭力拼凑零碎的画面:“我只记得,全是白色,我拼命叫你和诺因,你们都不理我。”杨阳恍然大悟,想起那座雪白的宫殿和花海,以及风神的故事,心疼地把他搂进怀里:“别怕,你不是一个人,那是过去的事。” “过去?” “对,下次你叫我们再没有回应,那就是梦,因为现实里,我们一定会赶过来。” 残留的惧意如潮退去,史列兰反手抱住她,嗯了一声。 “杨阳,我要吃布丁。”撒娇地蹭蹭。 “好好。”纵容地笑着,杨阳牵着他的手走向厨房,突然停步:对了,要不要通知希露菲尔? ……算了,他还没恢复记忆,见了面只是彼此尴尬,还是等封印解开。 ****** 黄昏的光透过窗户照进室内,驱散渐盛的寒意,暖炉已经点起火,旁边摆放着一张舒适的躺椅,容姿绝俗的神祗左臂挂在扶手上,胸口摊着一本书,似乎不小心坠入梦乡,柔软的发丝垂落在地板上,形成优美的涟漪,长长的睫毛微颤。 神态恬静的少女和气质凌厉的青年相对而坐,翻阅各自感兴趣的书籍,桌上的茶点散发出清香,如果再加一只宠物,就是一幅完美的家庭构图。 “昨天我查了下书。”用一目十行的速度看完一本游记,诺因打破沉默,“将物体异质化,需要非常庞大的能量。”杨阳往嘴里塞了块小饼干:“举个例子。” “足够夷平整个西境。” “!”差点噎住,杨阳连忙喝茶顺气。诺因瞪视半身:“居然用那么大的力量变一具娘娘腔的身体,这小子有空!”要变也变壮男呀!杨阳好言相劝:“史列兰也是为了保护我嘛。” “哼!”诺因愤愤别过头。杨阳帮他添茶消火:“反正他是神明,这点力量不算什么。” “才怪!你知道神明降临为什么要有附体?因为他们的真身力量太大,下来会破坏平衡,假身比起一般人虽然还是强得多,但是一下子用掉那么大的能量,他们也会很虚弱。” “哦。”杨阳不禁担心,看向躺椅上的人,“难怪他最近老睡懒觉,还做噩梦。” “噩梦?”诺因本想说睡觉很正常,听到这个词倒是一讶,“神也会做梦?”杨阳笑道:“是啊,我觉得神和人真的没啥两样。” “唔。” “哎呀,糟糕,万一烧到头发就糟了!”想起昨天的惨剧,杨阳急忙跑过去察看。诺因咋舌:“干脆叫他起来吧,差不多是吃饭时间了。” “史列兰,史列兰……睡得真熟。” 紫眸警觉地眯起,诺因豁然站起,大步上前推开杨阳:“不对!有问题!” 再次掉进奇怪的迷宫,史列兰没有像上次那么惊慌,叫了两声没回音,他反而镇定下来。 是梦。杨阳说了,只有梦里她和诺因才会不在。 《聪明的孩子。》似曾相识的男声也加深了吸力,操纵他往前走。无论他怎么使劲,都违抗不了深处的意志,丝丝黑气如蛇缠绕住他的手脚,头痛欲裂,影响所及,视线也开始模糊。 回过神时,他是在一个空旷的大厅里,珍珠色的墙壁没有任何装饰,四角堆砌着尖棱形的晶体,呈放射状,乍看像钻石花,纯黑的石质地板上绘着一个巨大复杂的符号。 《欢迎来到封印之间。》 笑容和善的年轻男子凭空出现,轻飘飘地悬坐在他的正对面。 “肖恩!”史列兰吃惊地看着剑术老师,随即皱起眉,“不对,你是谁?” 《哦,你是第一个一眼就认出我们的人。》 “你的灵魂……很脏。” 《哈哈哈!》席恩爆笑出声,眸光清晰异常,清晰到剥除了所有的伪装,裸露出恶意和一丝痛苦,半晌,他静静地笑道,《我也很奇怪,身为yu望源头的你,怎么会这么干净。》史列兰困惑地眨眼。 《大概是反璞归真吧。不过,这不是我今天找你来的重点。》话音刚落,席恩手一扬,角落的晶体射出刺眼的红光,交织成魔力之网,将史列兰牢牢卡死在中央,脚下的符号也放出炽白的光辉。 “!”史列兰只觉全身的力气不断流失,只一会儿就跪了下来,他试图反击,却有一道无形的气膜阻挡了力量的释放,召唤元素也没用,这里是个完全封闭的空间。 “大坏蛋!放开我!”他急起来,用力挣扎。 《呵呵,真是可爱的话。》席恩忍俊不禁,动动手指巩固结界,《欺负小孩子果然很有快感,你还是乖乖的,叔叔一会儿给你糖吃。” “史列兰!” 杨阳手持基里亚斯之弓闯进大厅,一发剑风越过她射向席恩,在胸前转弯,化为呼啸的气流,卷得他衣角鼓荡,棕色的长辫跟着飞扬。 诺因抛出三枚水晶,在空中形成银色的等边三角形,截断了红光。史列兰脱力地瘫软,被杨阳扶起。 “混蛋。”仗剑守在他们身前,诺因不掩满腔嫌恶,“竟敢把爪子伸向我罩的人,找死。” 席恩但笑不语,悠哉的态度拉响了诺因脑中的警报:不对,是计! 他这厢刚察觉,猛烈的风卷就将他弹开,重重按压到墙上;而杨阳慌忙间射出的箭被一团黑雾吸收,也一个跟头栽了出去,掉进西墙角的晶体堆,全身被赤红的光芒笼罩,动弹不得。 《这里是我的意识空间,你们以灵体的状态闯入,才叫找死。》 怎么会……诺因试着挣脱,却连小指也无法抬起。他看出有人用幻境让分身的灵魂迷失,也知道这样冒失地闯进来很危险,可是照道理,他们三个的意志一定能胜过他。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人类的精神力绝对比不上神明,那他是用什么手段压制了史列兰? 突如其来的痛楚打断了思考,骨白色的荆棘从墙里窜出,缠住他的身体,倒钩深深扎进肌肤;与此同时,光晕里的杨阳也面露痛苦,咬紧牙关才没有呻吟出声。席恩笑吟吟地道:《哎呀,你们怎么都不叫啊?这种硬骨头的反应,只会让我更加兴起哦。》 “不许伤害诺因和杨阳!” 史列兰大喊,宛如实质的怒火从他周身激射而出,前发扬起,露出逐渐淡化的额饰,一个异样的痕迹相反的清晰,是一朵半开的黑色蔷薇。 宽敞的大厅爆出无数火花,以狂乱的轨迹散射,空气形成涡流急速旋转,夹杂着跳跃的电光,一道无比灿烂的光柱从天而降,罩住半跪的神祗。四壁迸出裂痕,产生些微的晃动,天花板也落下大量的灰尘碎石。 琥珀色的双眼闪过按捺不住的兴奋,诺因敏锐地捕捉到,骤然醒悟。 他的目标是神道!他想夺取真身的力量! “停下!史列兰!” 急剧增强的气压妨碍了发声,比平常小得多的音量没有传入半身的耳朵。眼看光柱越来越弱,那个符号却光芒大亮,诺因心知情况刻不容缓,挪动手指准备施法。 幸好这波冲击让他恢复了少许人身自由,但一连变换了几个手诀,都毫无反应。 这个空间被彻底封死了!怎么办?必须打出缺口才能突破困境,只要有个人能助我一臂之力…… 脑中灵光一闪,诺因用尽全部的力气唤道: “莉莉安娜!!” 双胞胎之间的感应瞬间缔结,远在东境的银发王女脸色剧变,毫不犹豫地划出代表召唤的符文。 锵啷!随着一声清亮的脆响,天花板迸开一个不规则的空洞,满天星光洒了下来。 下一秒,杨阳三人的身影同时消失,只留下满地狼藉。 席恩微微怔了怔,浮起一丝赞赏的笑意,摊开手,比夜色更漆黑的光团悬浮在他的掌心上方。 《可惜,只拿到一半,不过这也够了。》 ****** 贯穿天地的神道惊动了全世界,人们惶惶不安,猜测是否又是什么灾难的预警。执法教团乘机做文章,谎称是上天的警告,要剥夺拉克西丝的神女身份,东境再度闹得沸反盈天。 当时,风平浪静后,雷瑟克等人破门而入,看到的是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三人。 “******。”诺因只晕了片刻就甩甩头爬起;杨阳也被肖恩摇醒;唯独史列兰状态不佳,希莉丝和露蒂丝怎么叫也没反应。 “闪开!”推开她们,诺因抱起半身,惊讶地感到他的体温高得吓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砸了两颗水球,一大半倒是泼在自己头上,焦虑下用力摇晃,“醒醒,史列兰!”机智的莎莉耶大声叫守卫端水进来。 “咳咳!”黑发神祗面色潮红,全身汗如雨下,瑟瑟发抖,两手紧紧抓住半身的衣襟,“好难受……” “哪里难受?说出来!” “这个身体……要碎掉了。” 吃不消了吗?诺因心一沉。杨阳蹲下来,用手帕帮他擦汗,急得六神无主,只能柔声宽慰:“撑住,我们会想办法。你…你还能附体对不对?”史列兰哽咽着摇头:“不行,诺因会爆炸。” “罗嗦!你给我滚进来!我就不信我受不住!” “不要。”又咳了两声,史列兰终于忍不住哭起来,“我不要回去,不要离开诺因和杨阳。”他莫名地知道如果没有附身对象,会被强制遣返,再也见不到他最眷恋的两个人。 “烦死了!哭有屁用!”诺因大手一伸,“雷瑟克,剑借我!” “是。”军务长只愣了半秒就会意,解下佩剑递给他。诺因火速塞进半身手里:“喏!进去后马上变身,保证没事!这次记得变成壮男!”除了杨阳和史列兰,每个人都踉跄了一步。 银光爆射,漂白了视界。不知过了多久,充斥房间的光芒渐渐变弱,众人揉揉眼,只见一柄剑躺在地上,诺因怀里空空如也。 “史列兰……”杨阳眼眶泛红,伸手去拿,被诺因阻止:“慢着。” 大片光雾升起,慢慢汇聚,勾勒出人形,因为力量充沛,又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速度快得多。顷刻间,漆黑的****就流泻一地,依然是令人屏息的美貌,丰神如玉,清逸脱俗。 “怎么又是这副娘娘腔的样子!”诺因气急攻心。雷瑟克的冲击更大,毕竟那原本是他的剑。 女孩们手牵手欢呼,杨阳也欣喜地抱住还有点迷糊的史列兰。诺因抓抓头发,挫败地道:“算了,现在关键是那个混帐——雷瑟克,叫所有的法师警戒!再放一只苍蝇进来,统统回家吃自己!”军务长领命而去。肖恩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诺因迟疑了一下。杨阳摆手道:“嗯…没什么,一点小麻烦。” “你还想把他养在温室里?”睨了她一眼,诺因直截了当地道,“你老哥来了,差点把史列兰吸干,不想我们再因你而倒霉,就给我好好思考对策。”肖恩脸上变色。希莉丝紧张地环住他的胳膊。 “诺因,我好累。”史列兰小声道,言下之意:我可不可以睡觉了? “真拿你没办法。”诺因双手一抄,抱着他走向卧室,留下一片让他莫名其妙的尖叫。 ****** 在看肖恩的回忆时,诺因就认识到席恩是个狠角色,但因为时间观正常,下意识地把他当成死人骨头。之后虽然从杨阳那儿得知席恩的灵体尚在,也没有实际概念。 不过经过这次照面,他算是领教了,那老僵尸的阴险程度绝对不亚于罗兰! 他对神代的历史很感兴趣,曾经研究过神语。这种语言和龙语一样,本身就拥有魔力,人类的声带无法发出,但是应用于法术的话,就会发挥出难以想像的威力。席恩的封神阵全部用神语组成,确实是惊世骇俗的杰作。也就是说,他是利用神明的力量,反过来对付神明自己。 先运用降灵术的原理,让附体束缚住神明,然后施加暗示,神不知鬼不觉地用抽取的力量转化成封印。以那样的手段摆平贺加斯,应该是为了配合当时的背景,顺带造势,而且他的主要目标似乎是史列兰。 只是,史列兰再幼稚也是神,即使力量被封,记忆也不至于受到波及。神的精神力又那么强,最多几年就该把封印冲开了,这中间是出了什么差错? [我是暗术士,黑暗的本源即是心之根源,我能看透人心深处的秘密,神也不例外。] 诺因眸光一动,若有所思地抚上半身的额饰。史列兰颤了颤,睁开双眼。 “终于醒了?懒虫。” “痛……”史列兰泪眼汪汪地瞅着他还在戳啊戳的食指。 “痛?不解决这桩破事,有的你头痛!”诺因粗暴地抓起他的衣领,近距离逼视他,“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自己不愿意回想以前的事?”史列兰垂目不语,摆明了心虚。 “诺因,别这样啦。”杨阳端着托盘走进,感叹这幅画面真像良家妇女强迫优质美男,“喏,史列兰,苹果汁和枣糕。” “哇——” “你太宠他了。” 你自己还不是很宝贝他。杨阳腹诽。史列兰兴高采烈地咬了一大口枣糕,怯怯地看向半身,递出剩下的:“诺因吃。” “哼,以为这东西就能贿赂我吗?”说归说,诺因还是接过来丢进嘴里,边咀嚼边含糊地道,“总之,不管你以前死了老娘还是弟妹,或者徒弟被人强奸,都得给我想起来!”杨阳瞪他:“太强人所难了!” “他不是人。” “……” 史列兰默默吃着美味的食物,绝美的面容笼罩着罕见的深思之情,半晌才道:“我不是怕想起来,是怕想起来后,我就不是我了。”理解他的意思,诺因和杨阳沉默。 “如果我变得不像我,你们会讨厌吗?”史列兰忐忑地问。 “当然不会!”杨阳冲口道。诺因的回答更简洁:“白痴。”绽开璀璨的笑靥,史列兰坚定颔首:“好!” 随着精神的集中,有种内部膨胀的感觉曼延开来,而映在杨阳和诺因眼中的景象,是他额前的饰物不断震动,迸出细小的龟裂和耀眼的银光。 炸裂,吞没。 单调的风景,不变的生活,和偶尔会出现的金发男子,化为汹涌的巨浪,拍击着他全部的心神。 澄澈如水晶的眸缓缓睁开,呈现出空无一物的茫然,就像荒凉的冻土,黑暗而苍寂,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眉间的寂然更加深刻入骨,翻出从骨子里透出的冰冷。看得杨阳又是不安又是心疼,情不自禁地轻唤:“史列兰?” “嗯。”回应带着浓浓的鼻音,史列兰放声大哭,这一哭像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慌得诺因和杨阳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安慰,同时也暗自庆幸:还是原来的他。 好半天,史列兰才抽噎着让杨阳擦脸。 “想起伤心的事了吗?”一边问,杨阳一边踹了诺因一脚。史列兰点头:“嗯,贺加斯把我关起来。”诺因一怔:“协调神?他不是你老哥嘛,居然把你当囚犯?” “他说,外面有坏人,会吃掉我。” “这种鬼话你也信?揍他!” “……可以揍吗?” “废话!看不顺眼就揍!” “别教坏小孩!”这回是踩脚背,杨阳和颜悦色地开解,“他大概有什么苦衷吧。”史列兰眨眼:“什么是苦衷?” “呃…就是不得已,有非做不可的理由——他一直关着你?” “嗯,好几亿年。” 那个疯子!!!两座火山爆发,连性情温和的杨阳也将所谓的苦衷抛到九霄云外,涌出打扁某神的冲动。 “放心,史列兰,我会跟你哥哥好好讨论监护权的问题。”诺因阴冷地笑道,史列兰打了个寒噤。杨阳也怒极反笑,抚mo他的头:“没错,别理你那个坏哥哥,以后我们会照顾你。” “是吗?”史列兰破涕为笑。杨阳回以笑容,诺因却怔了怔:“怎么只断了一根链子?” 经他提醒,杨阳才发现额饰没有消失,还剩一条银链,而原本色泽妖异的玉石转为淡而透明的紫色。 “贺加斯好像也在这个世界,还是处于力量被压抑的状态,所以我也不能解开。”史列兰困惑地道,杨阳和诺因却一听就懂——贺加斯现在是附在帕西斯身上。 啧,那也是个变态!诺因咋舌,惊讶生父居然能够压制体内的神明,不过总算搞清楚席恩为何能如此轻易得手的原因了。 两位主神是对应关系,力量和意志也是。贺加斯为了恢复两个世界的平衡消耗了大量的权能,从而被帕西斯占据主导权;史列兰惧怕想起过去,连带影响了力量的发挥。 “那个奸诈的家伙!”咒骂了一声,诺因叮嘱,“下次见到他,一拳把他轰成稀巴烂!”杨阳插口:“不行,席恩死了,肖恩也会死。” “~~~~” 史列兰蹙眉道:“那个人很奇怪。”杨阳和诺因一愣:“咦?” “他心底真正的愿望明明不是夺取我的力量,取代我和贺加斯,为什么要费尽心血,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身为黑暗的源头,史列兰同样能看穿席恩的心。 深沉的静默持续了一阵,被杨阳的叹息打破:“所谓的愿望,都要伤痕累累地抵达终点,才会开始否定和背离。” “不懂。” “也就是说——”黑发少女唇畔的笑意隐含苦涩,“人有太多放不开的事,不能妥协的事,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矛盾的情形。” 有时候,就算只是不服输,也要走到底,席恩也许就是这样吧。 暗黑神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诺因不以为然:“我从不欺骗自己。”杨阳白他:“所以你强。”她从没见过比他更自私的人! “总之——”诺因很受用地咳了咳,“我们必须小心提防席恩,这次他只成功了一半,难保什么时候又会伸出魔掌。”杨阳沉吟道:“我本来以为他的目的是用打击我们让肖恩痛苦,现在史列兰说他有取代神的野心,真是……”史列兰却摇了摇头:“不,他想先解放他的灵魂。” “灵魂?” “对,在一个叫摩耶的地方。” 诺因脸上变色:“该死!维烈连个人都看不好!”杨阳也有些着慌:“糟了!如果让他逃出去——” “我写信给维烈,你们留在这儿。” 斗篷一扬,诺因走出卧室。在炒鱿鱼的威胁下,法师们已经做好万全的保护措施。 ****** 次日清晨,魔界宰相脸色惨白地出现在城主府门口。 “跑了?”问这句话时,诺因的语气很平静。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你这个笨蛋!”怒火飙得维烈满头灰。杨阳一脚踢出:“不许骂他笨!”千叮万嘱这是维烈的死穴,还敢捅。见她维护的样子,同伴们这才想起维烈和她是父女。 迟来的震撼席卷心房,实在是这段时间突发事件太多,炸得他们头晕脑胀,根本没空消化。 “喂,你有什么资格对我的宰相大呼小叫!”陪部下一起来的贝姆特严词抗议。轩风盯着史列兰眼冒红心,已进入浑然忘我的境界。 “怎么样,想打架?” “好啊!谁怕谁!” “别、别这样,老板,殿下。”维烈辛苦地在两个主子之间周旋,“大家坐下慢慢谈。”轩风无意识地附和:“对,慢慢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贝姆特也呆了一秒:“那是谁?你的男宠?”诺因大怒:“你才男宠!”维烈再次分开扭成一团的两人,气喘吁吁地笑道:“呃,这位是?” “我叫史列兰,是诺因的剑。”乖宝宝礼貌地自我介绍。 剑?轩风和贝姆特愕然。维烈揪然色变:“您……”杨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我们到里面谈。” 昭霆和莎莉耶搬出一堆零食,看样子准备开茶会。而杨阳负责泡营养又好喝的药草茶。肖恩以黯淡的眼神注视她熟练流畅的动作,这过去是帕西斯的工作。 他是个混帐王八蛋。 维烈担忧地看着友人,却不便开口。当杨阳端上热气腾腾的茶点,众人你争我夺,挡住了他的目光。 听完大致的叙述,西城城主总算心里有了个底。他特地放下公务前来,就是想弄明白事情的原委。 “诺因竟然是索贝克的儿子。”轩风支着颊,一脸不可思议。贝姆特咧开嘲讽的笑:“失敬失敬,老前辈。”诺因笑容之阴险不亚于他:“应该叫祖宗,小毛孩。” “你这娃娃脸!” “喂喂喂,别搞人身攻击。”在他们从吵架上升为斗殴前,杨阳及时出声,她的魄力比维烈大多了,两个大龄儿童乖乖闭嘴喝茶。 “小阳,你没事吧?”轩风这才知道神官这个人,由衷为友人难过。杨阳勉强一笑:“嗯,没事。” “没关系,索贝克和那位神官先生长得一样,你可以和他再谱一段恋曲。” “说什么胡话!”开骂的是诺因。早就看出他的心思,轩风掩嘴而笑。杨阳心一动,想起帕西斯当日代传遗言的情景,以及之后见面时,那双澄碧的眸子。 她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很像神官。 你疯了!他们是两个人!用力甩头,杨阳用颤抖的手指拿起茶杯,灌了一口平息内心的惊涛骇浪。肖恩冷冷地道:“帕尔不会变心,他爱的是莉。”轩风背脊发凉,结结巴巴地应道:“呃,是。” 他才最让人担心。斜睨宿命的另一半,杨阳轻叹。 “那个,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席恩。”维烈再度充当和事老,“都是因为我的疏忽,才让他逃掉,我会负责把他找出来。”肖恩淡淡接口:“你找不到他,我找过了。” “原来你找过了!?”众人吃了一惊。 “嗯,当初你不也是用我找到他的吗?我都找不到,何况你。”这句话是对维烈说的,视线却没有对着本人。诺因眯起眼:“找到他后,你想干嘛?” “杀了他。” 噗!在场至少有三人喷茶,余人呛咳。 “我就知道。”拍拍头,诺因吼得天地变色,“你这白痴!想了一晚就想出这么个主意?就算你想要我师妹殉情,也得给她安排好后事!”希莉丝冷笑:“我不会殉情,我只会踩烂他的墓。” 肖恩还是瞅着一口没喝的ju花茶,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我会设法解开和他之间的联系,来不及的话,也只好这样。或者把我和他一道关起来,这是最低限度。总比有人出事后,再来后悔好。”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肖恩,你别这样。”杨阳劝道,“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 “我很好。”肖恩回她一抹粲笑,形似平日。杨阳暗暗切齿:这种粉饰的表情,鬼才相信你很好! “不能叫他认罪悔过吗?”昭霆提出个折中的建议。在场除了维烈父女都不是和平主义者,但为了肖恩,不约而同地表示赞同。本人却咬着蟹黄包,不吭声。 “肖恩!”希莉丝河东狮吼。 “我个人是愿意原谅他。”肖恩徐徐移开咬了三分之一的包子,平常他吃这种包子只要一口,“看在我的面子上,帕尔他们也会。”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杨阳和希莉丝心沉到谷底。昭霆高兴地道:“那不就好了,皆大欢喜。”肖恩苦涩一笑,没有回答。 关键不是原不原谅,而是能不能原谅。 “别沮丧啦,肖恩。”轩风也看出他的心结,不计前嫌地开导,“我们会自己保护自己。”贝姆特附和:“如果我们有个三长两短,那是我们警觉心不够,力量不足,不关你的事。世上的危险又不是只有席恩一个,难道有仇家,就不能交朋友了?”没想到这个思路,肖恩愣住。诺因跟着吐槽:“就是,我们要你管,你以为你是谁?” “你昨天还说我连累你们,要我思考对策……” “废话!不是你连累我们?但我们也用不着你像头老母鸡似的护着!”诺因毫不留情地道。杨阳温言调解:“既然席恩的目的是封神,这就是全人类的问题了。” “封神?好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贝姆特起了几分佩服之心。轩风怒道:“竟敢把坏主意打到小史头上,不可饶恕!”听人家说到自己,史列兰回了个友好的笑容,看得轩风心花朵朵开,目露陶醉。 贝姆特有点吃味,却不到在意的程度,因为史列兰太美了,反而没有威胁感,换作吉西安,他倒会紧张。 “没错!史列兰这么乖,他还对他下手,太可恨了!”莎莉耶大力支持。轩风在心里用狼爪子擦擦口水,绽开大野狼欺骗小红帽的专用笑容:“小史啊,屋里闷不闷?姐姐带你出去玩好不好?”杨阳板着脸警告:“你才别把坏主意打到史列兰头上。”她打赌,一出去轩风就会将人压倒在某个花坛里。诺因阴恻恻地笑道:“没关系,我已经教史列兰防狼术了。”众人抹汗。 “切,你们怎么把他当孩子看待。”轩风不满,熬有其事地教育,“不管心智年龄如何,他的外表是成年男子,就该有相符的内在。”这么美的皮相不能糟蹋。 “一句话,美少年养成?”杨阳横了她一眼。轩风拍案:“精辟!” “你自己去养成吧!” 除了捧腹大笑的昭霆,余人都听不懂。耶拉姆最干脆,直接拉回正题:“席恩的事到底怎么解决?”肖恩答道:“我来盯,虽然我感应不到他,但是我做了些布置,他出来我会有感觉。” 哦,难得他这么可靠。众人都是一讶。 “只是……”肖恩看向轩风和贝姆特,“西城的话,距离太远了。”维烈自告奋勇:“老板和轩风小姐交给我。”昭霆捅捅他:“喂,你和阳真的是父女?那你也是我的表叔了?”杨阳苦笑:“不,我是他寄养在那边的。”昭霆瞠目结舌。轩风惊呼:“不会吧!”贝姆特呛了一下,以全新的眼光打量部下:“原来你也会和女人做那种事。”维烈红着脸讷讷,又不好否认,毕竟内情实在太复杂。有人却不放过他,莎莉耶好奇地问:“阳的母亲是谁?” “这个嘛。”杨阳代替手足无措的父亲,悠然回答,“勉强算来,肖恩吧。” “咳!”棕发青年一口包子卡在喉咙里,差点噎死。其他人也喷茶的喷茶,呛咳的呛咳。维烈狼狈地喊道:“不能这样算!”杨阳白他:“你不是为了让召唤法阵对我起反应,把肖恩的基因加入我的体内吗?” “但…但是……” “我没有和维烈去过甘蓝菜田!”肖恩缓过气,大声道,“两个男人也不能生小孩!”众人从震惊中平复,用虚脱的神情看着当事人。杨阳喝了口茶,徐徐道:“你们还想听吗?” 摇头,总觉得非常诡异。 “那就到此为止。” 维烈松了口长气。肖恩盯着他左瞧右瞧,显然在回忆是否曾经和友人玩过生育游戏,导致这样的结果。 “小史,叫你哥哥也来嘛。”轩风最先振作,百折不挠地坚持色女本色,还贪心得令人侧目。史列兰歉然道:“我不能去找贺加斯,一向是他来看我。”轩风一头雾水。杨阳明了这是囚禁的后遗症,心疼地长叹。 “维烈,我确定我没有大肚子,所以杨阳应该是你生的。” “够了!”希莉丝敲了情人一个爆栗。诺因威严地咳了咳:“今天就到这里。”杨阳笑着摆手:“明天还有庆生会,维烈你们多住一天吧。”诺因奇道:“庆生会?谁生日?” “你!” “啊?” “明天是你生日。”肖恩总算笑开颜,“解封印时,我特地留心过——空之月1日,是你和莉莉安娜的生日。” “原来诺因的生日是六一儿童节啊。”昭霆好笑地嚷嚷。诺因瞪目:“没有这个节日!” “地球的啦。” “哇——蛋糕!蛋糕!”莎莉耶振臂欢呼,高兴有热闹可凑。杨阳轻拍友人的肩:“别忘了通知莉莉安娜。”诺因压根没兴趣过什么生日,却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撇撇嘴算是答应。 于是,第二天傍晚,中城城主无语地对着一个特别定做的大蛋糕,指着上头的蜡烛:“这是什么?” “生日蜡烛。”身穿礼服的杨阳解释,“吹熄以前许个愿,很灵的哦。” “唔~~~”实在不怎么相信,但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诺因只好像傻瓜一样合掌祷告,再用力吹气。他肺活量很大,25根蜡烛一次熄灭,引来一片叫好声。 “你许了什么愿?”接过自己的蛋糕时,杨阳悄声问。 “今年长出肌肉。” “……” ****** 狂欢了一夜,当酩酊大醉的人们东倒西歪地起床,听到一个使他们瞬间酒醒的消息: 东城城妃自尽。 序 “人善被人欺,与世无争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踩到脚底下!” “伊芙,我们要得到保护彼此的力量,得到为义母她们讨回公道的权利。” “抱歉,莱德,我可以忍,但仇决不可以不报。既然你昨天摸走我一枚银币,今天就得给我裸奔回营地,没得商量。” “闭上眼,塞起耳朵,躲在我后面,这样你会好受点。做不到的话,就请你铲除我的敌人,好吗,艾德娜?” “席斯法尔,异族的王真是轻松,只需要威望和一定的实力就行了。人类的君王还必须具备邪恶和善良两面,才能在判断最大利益的同时,还不迷失。” “拜托让我好好喝杯酒行不行,马尔亚姆?虽然我看你的大嘴巴很不顺眼,不止一次想用针缝起来,好歹咱们朋友一场,我都忍到今天了,你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嗯,谢谢,不过……这酒怎么还是有股血味?我泡茶算了。” “多数掌握了财富和权力的人都为了所谓的永存,流传给后代,相信只要血缘存在,意志也会延续下去,这可以说是愚昧错觉和人类执念的最佳例子。” “跟从自己的心指引的方向,实现自我的最大价值,无关好坏,我认为这是最有意义的人生。” 《满愿石》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冬日之心 五月初,罗兰将行政中枢搬回上界。 此举是出于不得已的考量,因为某个刺客把他的办公地点破坏了,施工作业又很吵,他只好回来面对国务尚书担心得涕泪交流的老脸,和**溢满相思关切的双眼。 暗杀事件一过,罗兰就发信报平安,所以朵琳没有当场昏过去。但还是忧心如焚,日夜祈祷犯人缉拿归案;丈夫平安无恙。吃不好睡不香,只想飞到下界亲眼确认,可是淑女的礼仪不允许她这么做。 也因此,罗兰一回来,她就病倒了。 严守模范丈夫的本分,东城城主随侍床侧,端水喂药样样亲为,感动得朵琳生死相许,第n遍感谢上苍赐予她如此美满的姻缘。 一觉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批阅奏折的漆黑身影。为了就近照顾她,罗兰把公务全搬进卧室。 “醒了?”立刻察觉她的动静,清冽的嗓音随着搁下的羽毛笔响起,“要喝水吗?” 朵琳轻轻点头,脸颊泛起红晕。结婚一年多,她还是改不掉羞涩的天性。 身体还是没力气,只能依靠那双手臂的支撑。记忆里母亲也是个体弱多病的女人,而父亲爱的,就是她柔弱无助的气质,但朵琳并不喜欢生病。披头散发很难看,她希望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呈现在心爱的人面前。 清凉的液体平息了干渴,似乎体温也有所降低。抬眼偷瞄,淡金色的长睫下,冰蓝的眸沉静如冬日的海,是她琢磨不透的深湛。她从没见过罗兰发怒,也不曾听闻,他一直是平静从容的。温柔体贴,宽厚包容。微笑也仅仅划个弧,不浓不淡,闲闲逸逸。 就像她的理想,所有注重礼仪的贵族。 只是,身为女性的部分偶尔会有一点小小的遗憾。希望看到他激情的样子,更有魅力的表情。但她也明白这是淑女不该有的任性。 她已经太幸福了,不能贪心。 “怎么了?”柔和如夜风的低语吹走她浅浅的怅然。朵琳回以婉约却真挚的笑靥:“没什么,谢谢。” “不舒服就不要强忍着。”大手抚上她汗湿的额,带来舒适的感触,“医师说,你这次的病很凶险,我想叫师父来帮你看看。” “帕西尔提斯先生是男性,不适合。”虽然感激他的好意,朵琳还是不得不指出。其实她并不讨厌罗兰一些平民化的举止和思想,她知道他是军旅出身,可惜妻子的立场就是必须规劝丈夫。 罗兰温文守礼地笑道:“是我唐突了。”放下水杯,他轻轻抱了抱她:“快点好起来。等你病好,我们一起去看岳父。”朵琳双目一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也很担心你。这次我们多住几天,你也好和朋友多聊聊。” 朵琳的眼眶浮起湿意,为他毫不矫饰的心意,一句深藏了许久的话语冲口而出:“罗兰,我爱你。” 正扶她躺下的人一顿,然后俯了下来,形状优美的唇瓣贴上她的。 他吻得很深,不同于平日,看似激动下的情感表露,实则掩饰。 因为他说不出口,他不爱她。 被吻得晕陶陶的朵琳睁开迷醉的眼,娇靥浮着羞红,更增丽色。佳人如玉,温顺地躺在怀里,却温暖不了冷酷的心。 “对不起。”长指的勾画透出歉意,“忘了你还在生病。” “没…没关系。”朵琳用被单掩面,心里却喜滋滋的。丈夫头一次有这么失控的表现,虽然没有说那个字,但他也是爱她的吧? “当心闷死。”轻笑声从头顶传来,令她更害羞。 半晌,美丽的城妃缓缓拉下被子,凝视又坐回桌前的丈夫。俊美的侧面镇定依旧,却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倦色,当下内疚地道:“对不起,罗兰,害你没法专心办公。” “这种小事不必介意。”金发青年笑容温和,宛如一抹深暗的月色,“只要你病好,我就谢天谢地了。” “可是……”想起刚才的情形,朵琳脸蛋更红,强忍内心的刺痛,小声道,“你不会…难受吗?” 不能嫉妒!不能嫉妒!她反复对自己说。上流社会在婚后保有**是非常正常的事,动不动抓个对象滚上床也不稀奇。罗兰完全不搞**已经让她暗暗庆幸,但是自己身体不好,还要他守身就太过分了。 “嗯?”罗兰一时没听懂。 “我是说…你可以召几个侍女侍寝,或者上街……过夜。” 蓝眸射出冰冷的怒意,吓得朵琳缩成一团。收起情绪波动,罗兰起身抱住她,一手轻抚她颤抖的背,叹道:“说什么傻话,你在鼓励我**吗?”朵琳心绪混乱,啜泣道:“但…但是……” “我是你的丈夫,我会对你忠诚。” ——只要你活着。罗兰在心里补充,眼神始终无波无痕,只有最深处燃烧着苍色的液态火焰,就像冰海里诡谲的暗流。 “嗯。”回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朵琳反手拥抱他,全身心地沉浸在感动的爱河里。 轻柔的吻印上她的发,不含****:“睡吧。” ※※※ 妃色的薄唇吐出悠长的气息,吹散袅袅茶香,带笑的清越嗓音悠悠扩散开来: “你和你的小**是怎么回事?” 办公桌后的人抬首,浅浅的金发,蓝宝石额饰下的脸俊逸出尘,浮光掠影地笑,淡雅而闲散:“可能会分手吧。” “太逊了!”帕西斯咋舌,这个小动作丝毫不损及他秀丽的容貌,“徒弟,要不要我教你几手?”他殷切地建议,一派恋爱顾问的架势。 “不用。”这句话说得很用力,罗兰低下头,继续办公。最近朵琳病况稳定,他得以搬回正常的工作环境。在这里他比较自在;偶有熟客上门,也可以悠闲地跷二郎腿,东拉西扯。 “罗兰,虽然你装得不在意,但我肯定你对她一往情深。” “我不否认。” “那就行啦!”帕西斯拍打沙发扶手,“女人嘛,哄哄就行了。送鲜花宝石,做顿饭给她吃,低声下气让她骂几句,抱着她说些好听的。实在不行压倒她,保证手到擒来。” “你的方法带着严重的偏见。”啪!盖章。 “切——”帕西斯不满地拖长音调。罗兰流畅地写下简短的评语,字迹苍劲有力,语声平淡自若,标准的一心两用:“师母是很好哄,但冰宿不同。事实上,现在分手对我们都好。她是爱我,我也爱她,可是她并不真正了解我。与其将来伤心失望,不如趁用情未深时,早早抽手。” 帕西斯眯起眼,定定注视徒弟,半晌,迸出两个字:“**!” 罗兰晃了晃,手指拖出一条长长的墨迹:“师父!” “哼。”不理会他的指控,帕西斯交叠修长的双腿,姿态洒逸地啜饮香茗,“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生苦短,爱就爱了,不紧紧抓住,小心失去后悔。”罗兰一窒,明白这是他的经验之谈,软下语气:“师父,我会设法救出师母,你别难过。” “喂,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的问题。” “老话一句,不一样的。”罗兰干脆划掉前面的部分,搁下笔,轻叹,“师母和你是同类,你们彼此了解体谅,不必隐瞒,也不会受伤。而冰宿,严格说来还是个孩子。就算头脑理解,感情也未必能接受。”这回换帕西斯无言以对。 “像这次,我射了杨小姐一箭,她就受到这么大的冲击。换作邱玲小姐,轩风小姐,她又会如何?” “我想情况没有这么糟。”帕西斯沉吟道,“冰宿是个非常理性的人,也知道你的野心,也许她只是想趁这个机会整理心情,下更大的觉悟。” “那只有更糟。她会变成什么模样?我早就不想她踏进来了,偏偏她不听。”罗兰忍不住抱怨。帕西斯摆摆手:“往好处想,这样你们就投契了。” “但这样也不是冰宿了!她的性格还没有成熟到在包容我的同时,还能不扭曲!” “我说罗兰,你似乎想太多了。”帕西斯有点受不了。罗兰不以为然:“换作甲乙丙丁,我根本不会考虑。” “呃,这倒是。爱人嘛,总要设想得周全点。” “算了,顺其自然。”调整心态,罗兰不再庸人自扰,倒了杯茶,绽开诚挚的笑靥,“北城的进度差不多了,你就住下来吧?”帕西斯歉然一笑:“嗯…我还是喜欢住在米尔菲,那边去看肖恩师父也比较方便。” “师父,不是我说师公的坏话,他真的太迟钝了。你为他付出那么多,差点被协调神吞噬,我还当面提点过他,可是他都没感觉的!” “他不是没感觉,是转个头就忘了。” 更可恨!罗兰在心里咬牙,对肖恩不抱好感。帕西斯轻摇杯中的液体,浮起带着透明感的浅笑:“其实他忘了最好,我本来就不希望他记得。那些家伙强行开启他的记忆,我会一一找他们算帐。幸好我的处境肖恩师父还不知道,不然又要哭了。”罗兰打心底叹息:“师父,你会受伤的。” “咦?” “在索伊拉,你不是已经受伤了吗?” 帕西斯脸上失去血色,抿嘴不语。罗兰避重就轻地道:“火焰很温暖,靠近暖手可以,但是拥抱它,你会灼伤。” “啊,我甘之如饴。”拍拍后脑勺,帕西斯笑了,笑得不带一丝阴影。罗兰无可奈何,只有挥挥手,一句“随便你”,任他去扑火。 毕竟他们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选择。 ※※※ 即使有心理准备,听完刃雾的简述,罗兰还是气得想砍人。 “呜呜呜,罗兰……”黑耀抱着他大哭。晶羽沉默地指着房门,神色僵硬,顺便把黑耀拎走。 “师父,我进来了。”敲了两下,他推门走进。帕西斯坐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花园发呆。白衣的身影孤独卓然,碧眸毫无平日的光彩,冰冷而隐含挣扎,似乎想抓住逝去的美好,却只留下满心沧桑。 “啊,罗兰。”一瞥见他,这一切波动都瞬间隐藏在无懈可击的笑颜下,“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见到露西——你的祖先了哦。我们一起喝酒聊天,他还是老样子,漂亮得让人想画两根胡子上去。” “你在我面前摆什么谱。”罗兰嗤笑,缓步走向他,“我看过你捡垃圾吃的拙样,烤蛋糕却炸得满头灰的呆样,日子过得稀里糊涂连衣服也穿反的傻样;和阴险狡猾爱骗人心机重,喜欢把人耍得团团转然后以此为乐毫不愧疚没有羞耻心的一面——你还有什么底没被我掏光?” “切,我也看过你留长发,穿裙子的可爱模样。口头禅‘人家’、‘讨厌’、‘不要啦’,动不动跳脚,一生气就扑进我怀里挥小拳头,喜欢打扫像个管家婆,一逗就脸红嘟嘴……哎呀呀,那时侯的你真是让人怀念。” “所以,我们彼此还有什么好装的。” 帕西斯刹时噤声,冰封的眼神渐渐融化,苍白的唇微微哆嗦,良久,两行清泪沿着颊滑落,伴随着虚弱的低喃:“罗兰,我好累。” “我知道。”叹了口气,罗兰环住他的肩膀,让他靠着自己。 徒弟的怀抱温暖中渗着凉意,因为他并不是火焰,而是冬阳。核心不变,外围却是萧煞的寒冷。但是对同样属于黑暗生物的他而言,却是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抚慰了伤痕累累的心。 “先休息一段时间吧,我知道你放不下他,但也要有力气才行。” “嗯。” ※※※ 整个五月,罗兰差不多都在煽风点火,使大陆处于乌烟瘴气的状态;同时也在积极部署,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由于拉克西丝的篡位,密探部门损失惨重,正好把陷入低潮的帕西斯丢过去训练新人。不是他吹,他这个师父整人绝对是一把手,当年他就被整成本领高强的阴险胚。也可以让帕西斯发泄,早日恢复正常。 冰宿只旷职了三天就照常上班,但他们一直没私下碰面。偶尔擦肩而过,只觉她眸光清晰异常。搅得罗兰忐忑不安,生怕她一开口,就是拜拜。 嘴上说得再大方,心里还是舍不得。 连着好几次下来,罗兰觉得自己有神经衰弱的趋势,感叹恋爱真是一门麻烦的课题。 这天,他在金木犀树下拉小提琴。反正没有约会对象,也不怕那几个幸灾乐祸的家伙看见。 不料,拉第二首时,茶发少女从小径的另一头走来。明艳的眸,明艳的唇,明艳如花的容颜,气质却冷洌如雪,高傲似冰。 曲子顿时荒腔走板,东城城主匆匆收工,挤出粉饰的笑:“啊,冰宿,好巧。” “下一秒你是不是打算开溜?”冷冷一瞥,冰宿戳穿他心中的念头。罗兰笑得有点僵:“没…没有啊。” “还结巴。” “……” 罗兰索性闭嘴等她示下,一边稳定心绪,对方的下一句话却使他的努力化为灰烬:“我想清楚了,我……” “啊!”罗兰下意识地打断,摆出好忙的样子挥手,“我突然想起一件急事,必须赶快处理,抱歉先走一步。”冰宿眯眼盯着他的背影,一字一字道:“你是白痴吗?” 冰箭穿心,将罗兰当场钉死在地。 “……如果是其他人说这种话,我会认为是对我的侮辱。” “但是你的表现,让我无法不这么认为。” 拨了拨发梢,罗兰以死刑犯的心情,转身面对昔日的**,眉目沉静:“你想说什么?”冰宿直直注视他,眼神深邃:“你认为我想说什么?” “冰宿,我很累,不想跟你拐弯抹角。”罗兰叹了口气,尽显疲惫,“我承认,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所以我表现得像个傻瓜,但我也不是死缠烂打的男人,既然你想通了,我会放你走。” “我就知道。”冰宿嗤鼻,表情隐然有无奈,“你是不是要我把你那颗黑心腹挖出来,从外到内解剖清楚,才相信我不会被你吓跑?”罗兰一怔:“呃?” “还要我说得更清楚吗?要看好男人,你演给你老婆的那个就够我瞧了。但那样的你,只让我感觉恶心。” “你也不必说得这样。”罗兰已经明白她的意思,神情微微放松。冰宿抬起弧度优美的下颌,过肩的发丝随之划出利落的线条:“我看人是不及你准确,可我也不会被幻影蒙骗,我爱的就是你,‘罗兰·福斯’。”罗兰深吸一口气,冰眸融化,用沙哑的声音道:“冰宿,爱不能解决一切。” “没错。”冰宿颔首,他们都太理智,连感情也不免思虑透彻,“我承认,听到你射杀我的同学时,我是很难受。毕竟在这个世界,我们算是同伴。我也预见到将来你对其他几个下手,我又会受到多大的考验。” “那……” “听着,你这个笨蛋。我对历史不感兴趣,但在学校,我也学了不少。野心家是种什么生物,我大致有数。这大半个月,我也请法利恩和克莱德尔帮忙,为我讲解大陆的局势;搜集了很多资料,推敲你未来的行动,所以我有心理准备。” 罗兰张口结舌,心道:那两个帮凶! “我并没有抹杀我的良心,也不会抛弃我的情感,我只不过选择了和她们相反的阵营而已。”冰宿淡淡地道,墨绿的瞳清澈冷静,“她们不也是?邱玲为了**,轩风为了贝姆特,另外两个多半也是为了现在的朋友——这件事没什么对错。仔细追究,你是站在推翻腐败的王家,建立新国家的立场上,只有比她们进步。” “大义再美妙,过程也是肮脏的。” “你真的很龟毛耶!”冰宿有点不耐烦。罗兰却不给她继续说的机会,径自离去:“总之,你再考虑一下。” 这次,冰宿没有阻拦他,只是耸了耸肩:“这家伙又想做什么了?” ※※※ 五月底,朵琳终于完全康复,抱着雀跃的心情等待归乡的日子。 罗兰安排的随行人员并不多。除了艾德娜,几名医师和白魔法师,就只有陪伴朵琳的侍女和标准数目的亲兵。即使东北两城如今是友邦,来往也需要避嫌。 米利亚坦热诚地欢迎了他们,盛大的节目一个接一个。从豪华的飨宴到歌舞表演,应有尽有。铺张的程度直追上代国王亚拉里特。心知肚明这是自己推波助澜的成果,罗兰满意地验收,言谈间将岳父捧得更加飘飘然。 当晚,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洁白宛如棉絮,覆盖成晶莹剔透的美景,是风系和冰系法师的杰作。院子里还有特别开辟,用魔法维护的温泉——听完米利亚坦洋洋得意的介绍,罗兰真心感慨他在享乐方面的心思,确实远远及不上这个人。 “岳父,今天怎么都没看到**?”趁饭菜端上来的空挡,罗兰询问。朵琳困惑地道:“是啊,小玲也不在。”米利亚坦面露尴尬:“最近下面闹得很厉害,他代我安抚。至于小玲,我说很危险,叫她不要去,她不听。” “闹?出了什么事?”朵琳一直被养在深闺里,对外界的变化全然不知。甚至在她的认知里,艾斯嘉从来是国泰民安。 米利亚坦不想女儿接触这些事,更不想丢面子,含糊过去,口齿灵便地把话题带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吃完饭,你们去泡泡温泉吧,那里的气氛绝对好。”意会他的暗示,罗兰俊脸微红:“岳父,朵琳身子刚好,我不想她累着。” “哈哈哈,是我轻率了。来,再干一杯!” 吃得差不多时,罗兰对妻子道:“你先和艾德娜去泡温泉吧,我再陪岳父喝一会儿。”朵琳柔顺地答应,在侍女的簇拥下走向隔壁。 罗兰没忘了目送。而米利亚坦也欣慰他形于外的眷恋,笑着打趣:“罗兰,我这个女儿怎么样啊?” “她是个好女孩。”罗兰语出肺腑,低头抿了口酒,蓝眸暗潮汹涌。 只是他无福消受,也无法领情。因为一开始,他就把她视为一枚棋子。 按照她的希望打造一个瑰丽的梦,让她相信自己嫁了一个温柔而爱她的丈夫,是他能给她的唯一也是最后的礼物。 ※※※ 第二天一早,宿醉的罗兰正在喝妻子熬的醒酒茶,米利亚坦匆匆上门。 “怎么了,岳父?” “抱歉,罗兰。”北城城主一脸焦色,“我本来想带你们去新建的琉璃馆赏景,可是下界出了一桩意外,我必须马上赶过去。”罗兰露出担忧之情,问道:“是什么意外?很严重吗?”米利亚坦也不隐瞒,重重点头:“好象是雪崩,受灾面积非常大。” “已经快六月了,还有雪崩!?” “下界还是初春的气候,最容易出事。” 罗兰哦了一声。米利亚坦恳切地道:“别担心,我会快去快回,你们先跟巴曼四处逛逛,上界他也很熟。”罗兰转移视线,看着他身旁的年轻人。 自从走进房间,巴曼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朵琳。但是他的神色毫不猥亵,并不给人唐突的印象。 “幸会。”东城城主露出纯礼貌的笑容,眸光深沉。青龙骑士急忙端正姿势,抱着复杂的心情行礼:“久仰大名,罗兰城主。” “巴曼。”朵琳喜悦地呼唤,令他情不自禁地震了震。装作没发现他的动摇,罗兰笑道:“这样吧,朵琳,你和巴曼将军一起游览,我陪同岳父。” “咦?”在场众人都是一愣。 “事发地点太危险了,我不放心岳父一个人。” “谢谢你,罗兰。”米利亚坦感动无已。朵琳也表示理解:“那父亲大人就拜托你了。” 本来让一个已婚少妇和一个单身男子相处绝对不合礼仪,但巴曼是位骑士,为人又正直磊落,所以没人对这个安排提出异议。 艾德娜正要走到朵琳身后,瞥见主君做了个随行的手势,惊讶地眨眨眼。转念一想,既然把责任移交给巴曼,基于尊重,她是不该留下。 “啊,巴曼将军。”出门的前一刻,罗兰转过头,眼底流光闪动,“请一定要好好保护我的妻子。” “呃…是。”巴曼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心里的某个角落却松了口气:看来罗兰很重视他恋慕的公主,当下肃容挺腰,再度精神地应道,“是!” ※※※ 湛蓝洁净的天空飘着淡淡的云丝,阳光明媚;柔柔的清风吹过耳畔,带来初夏的气息;道路两旁的树木青翠欲滴,花朵色泽艳丽,构成缤纷的景致。 马车里,朵琳兴致勃勃地浏览。身为一个从小被严格培养的淑女,她极少有机会外出,连本城的全貌也没看过。巴曼一霎不霎地凝视她,像要把一年份的相思全部补足。 “巴曼,为什么肯特大哥他们都落在后面?”探头一瞧,朵琳不解。巴曼干咳,明白部下的用意,不知如何回答。其实他没有非分之想,别说骑士道不允许,他自己也不会亵du心上人。 “那个…你过得好吗?”他生硬地岔开话题。朵琳回以幸福的笑靥:“嗯,很好。” 青龙骑士刚毅的眼神随之软化,内心泛起混合着甜蜜的酸楚。他衷心祝福对方,却无法不为自己的单恋叹息。 “啊,夫人,您看。”一个侍女指着窗外,“那里好象有座神殿呢。”朵琳定睛望去,只见一片开满鲜花的和缓坡地,彩蝶纷飞,绿茵送爽,山顶矗立着一座纯白的建筑,景色极为迷人。巴曼有四分之一的龙族血统,视力远胜常人,认出牌匾上的字:“不是神殿,是疗养院。” “疗养院?”朵琳涌起怀念之情,因为母亲身体不好,她的童年几乎都是在疗养院度过,“巴曼,反正时间还早,我想去那儿做做义工,可以吗?” “当然可以。”巴曼纵容地笑着,示意马车停步,护送她们步行上山。 三龙将的大名无人不知,守卫只问了声就放他们进去。疗养院的布置典雅华贵,可见里面的病人非富即贵。朵琳和侍女们很快忙碌起来,巴曼和随后赶到的龙骑士被指派做体力活。堂堂大男人却必须卷起袖子打扫,撑衣杆,将**于行的病人搬去庭院晒太阳。 “夫人,我们去采些花。” “等等,不要乱采。”酷爱园艺的城妃拿起一把剪刀,追上叽叽喳喳的女仆,以免她们乱拔乱摘。忙乱间她不知不觉和护卫分开,闯进一座单独的院落。 “真是的,跑哪儿去了。”左顾右盼,她越走越不安,正想打退堂鼓,撞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道格拉斯将军!” 比起她,对方更吃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因为身高差距有点紧张,但完全不清楚红龙骑士为人的朵琳并不害怕,绽开柔美的笑容:“我来这边帮忙,您身体不舒服么?” “公主。”阴影中的脸褪去惊愕,隐隐流露出一丝邪佞,粗厚的大掌抓住她纤细的手腕,“请跟我来。” 另一头,巴曼好不容易搬完最后一个病人,这才发现他的保护对象不见了,正要回屋里找,一名祭司笑道:“原来将军是做义工啊,我还以为您是专程来看道格拉斯将军。” “道格拉斯!?”巴曼愕然回首,“他在这里养伤?” 去年的秋之月,红龙骑士团在南城被不明人士偷袭,一败涂地。团长道格拉斯本人更是遭到重创,被米利亚坦骂了个狗血淋头,却没有受到实际的惩处。青、红、蓝三支龙骑士团实力强大,又代表了白银之谷,地位超然,历代城主也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有凶龙之称的炎之龙将生性残暴、独来独往,连部下也对他十分畏惧,其他人更是避之惟恐不及,因此没人关心他在哪里疗养。 “是啊,不过我们都不敢靠近他住的地方。” 巴曼浮起不祥的预感。他对僚友的性格可是了若指掌,也知道他的心思。自从朵琳结婚,道格拉斯的情绪就很不稳定,在他发泄****的**窝被一群冒险家剿了后,更是变本加厉,万一他碰见朵琳…… 不敢想下去,巴曼放声大喊:“公主!公主!” 骚乱迅速扩散开来,惊动了整个疗养院。而在一栋偏僻的屋舍前,也在上演一场争执。 “将军,你疯了!还不快走!” “滚开!”道格拉斯暴怒地挣扎,左颊血肉模糊,衬得他的面容更为狰狞。这是他一时大意,让猎物留下的伤口。 部下拼命钳制住他:“别去找她了!再不逃,我们统统会完蛋!” “怕什么!大不了我反了!” “那也要先和大家会合啊!我们这点人,肯定打不过他们!” “……啧。”道格拉斯不得不放弃追寻,转身从后门离去。距离数十米外的花丛里,一道纤影瑟瑟发抖,两手紧握着一把染血的剪刀,当作支柱般抱在怀里。全身衣衫破烂,狼狈不堪。 为什么……朵琳满面泪痕,死死咬着牙关,忍住哭声,生怕被那头野兽听见。 如果是梦就好了,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她头上!? “公主!”一个熟悉的呼唤远远传来。朵琳狂喜地探出头,刚要求助,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她已经被玷污,要她用什么脸,去见罗兰? 一想到会被他用嫌弃的眼光看待,甚至冷落,就让她痛苦得难以忍受。 颤抖的手举起剪刀,对着颈项,她用饱含爱意和绝望的语调道: “对不起,罗兰。” 一刀,葬送了一条如花生命,也割断了北城的历史。 ※※※ 发生在疗养院的悲剧震动了大陆,同情的矛头全部指向东城城主。毕竟他是整件事中最无辜的人,好心好意陪妻子回家探亲,又好心好意地陪岳父去危险的灾难现场。北城一方却没有负起守护的责任,害他的妻子出了这样的事。 米利亚坦知情后的反应只能用“震怒”形容,若非赛雷尔先一步赶回,跪下向他哀求,他一定第一时间命人把巴曼拖出去斩了! “你居然还为这家伙求情……为这个殆忽职守,害死我女儿的混蛋……”一边断断续续地怒骂,米利亚坦一边瘫在宝座上喘气。罗兰坐在他的下首,脸色惨白,不亚于跪在赛雷尔身后的巴曼。 北之贤者深深叩首,沉痛地道:“大人,恕我直言,目前当务之急是缉拿道格拉斯而不是追究罪责。巴曼固然有失,但请您看在他以往的功劳份上,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 “将功赎罪?哈!你想他再捅一次娄子?” “求求你。”一直僵凝沉默的青龙骑士开口,声音干涩如黏土板,眼睛不是看着主君,而是定定注视黑衣青年,“我知道这个要求很厚脸皮,是我辜负了你的托付,但我求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手刃那个畜牲!一报完仇,我就回来自刎在你面前!” 一时间,大殿里静得可怕,连邱玲也停止了啜泣。 “给他这次机会吧,岳父。”罗兰垂下眼,以疲惫的语气道。巴曼欣喜若狂,满怀感激地行最敬礼:“谢谢!” “唉。”瞪视部下杀气腾腾的背影,米利亚坦惭愧地揉了揉额角,“我对不起你,罗兰。” 罗兰没有说话,这种场合,不说话是最好的应答。 “可怜的孩子……说不定她已经怀孕,有了你们的骨肉。”说着,米利亚坦潸然泪下,气氛沉重而恻然。 不会怀孕的。用充满演技的动作端起茶杯,罗兰在心里否决:我可不会害死自己的小孩。 两道锐利的视线从殿堂的角落射来,那是个身披海蓝色铠甲,身形苗条,脸覆半边面具的年轻女郎——三龙将唯一的女性,蓝龙骑士露琦雅。 金发青年不动声色地任她观察,一如受到打击而心灰意冷的丈夫。如果说蓝龙骑士的目光是火烤的刀子,他的精神屏障就是坚不可摧的冰墙,足以抵挡一切攻击。 ※※※ 丧礼一结束,罗兰就返回东城。众人都理解他不想在这个伤心地多待的心情,没有挽留,却忽略了艾德娜冷凝的神色。 登上空浮舟,红发侍卫踏着僵硬的步伐入座,压低声音道: “我有事问你,现在可以说吗?” 东城城主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笑道:“还不行。”艾德娜咬紧牙根,只能强忍内心的愤懑,眼睁睁看着他叫来服务生,为自己和她点了两杯饮料。 好容易挨到靠岸,她陪同主君下船。前来迎接的官员都身穿丧服,神情沉痛。为首的国务尚书更是老泪纵横,哽咽道:“您千万要节哀,大人。” “别提这件事了,克莱德尔。”罗兰甩甩头,淡金的发随之摇曳,“我想安静一会儿。” “可是……米利亚坦城主御下不严,保护不周,导致夫人惨亡,我们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啊!”老婆被**,这对男人而言,是多大的耻辱!全城的百姓都恨不得掌掴北城城主,将犯人大卸八块! “嗯,再过一段时间,我会听听你们的想法,现在先让我静一静。” “是。”克莱德尔不敢再说,比了个恭谨的手势,小心翼翼地护送。其他人也避免触及主君的心伤,一路只谈公务。 匆匆吃完洗尘宴,罗兰将自己关进办公室。在场只有大神官,满愿师和城主随侍武官。 “你老实回答我。”艾德娜气势汹汹地逼近,“这件事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 “是。”干脆利索,毫无赘言。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将罗兰的脸打偏了45度,嘴角流下一道血丝。 靠墙伫立的冰宿眯了下眼,没吭声。法利恩事先得到指示,只好忍气静观其变。 “你这个王八蛋!”艾德娜咬牙切齿地拎起主君的衣领。罗兰回以漠然的目光:“气撒完的话,就别浪费口水,帮我把最近的公文拿过来。”艾德娜大怒,空着的手再次举起。法利恩一把抓住:“喂!你打上瘾了?” “我要打死他!” “冷静点,艾德娜。”冰宿淡淡地道。法利恩乘机对**施放了一个消火的冰魔法。 “老实说,罗兰,我不赞成你做事的手段。” “啊,我知道。”抚了抚红肿的颊,罗兰微笑。冰宿别开眼:“不过,也是你运气好,青龙骑士和红龙骑士竟然都喜欢朵琳。不然,你也不会用这个法子吧?” “嗯。” “冰宿,你还为这家伙说话!”怒火重新点燃,艾德娜大吼。 “你有完没完!”法利恩也提高嗓门,对于朵琳的死,他压根没感觉,反正只要是罗兰的敌人,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铲除,“等到北城被我们并吞,她一样要死!现在死,反而是她的幸运!”艾德娜气势一馁:“但…但是……” “艾德娜。”罗兰沉声道,“你知道我的打算,要退出早就退出了,我也给过你机会,现在才来抗议,算什么意思?” “我是看不惯你的做法!” “做法只有优劣,没有对错,我追求的是结果。这个方法最简单,损失最小,后遗症也最少,我当然使用。至于牺牲,顾虑牺牲我还能成大事?” 艾德娜越听越不入耳,忍无可忍地喊道:“你明明就不是这种人!”罗兰一震,眸光变幻,最后定格为冷笑:“错了,我就是这种人。” “!”艾德娜冲击得脸色发白,和他对视片刻,一言不发地掉转头,冲出房间。 “艾德娜!” “让她去。”制止心腹,罗兰习惯性地提笔,顿了一下,“法利恩,你代她把公文拿来。”压抑担忧之情,法利恩应声离开。门一关上,冰宿就毫不留情地数落:“你不该气跑艾德娜,她是你的保险栓。” 罗兰一愣,会意后不禁苦笑:“冰宿,你倒是很了解我。” 那个正直的女军人,虽然他时常为她不拐弯的脾性头痛,还是有意地将她放在身边,一方面消毒,另一方面提醒。 权力对人的侵蚀就像环境对人的同化一样可怕。意志不够坚定,很容易迷失。就连罗兰,也慢慢变得势利,喜欢用“最简单的手段”达成目的。 他开始是为了复仇走上这条不归路,这份初衷如今已经变质。他也真心想为民众谋福址,但必要的时候,他会果决地让少数百姓去承受苦难,以换取更多人的利益。 虽然是身不由己,骑虎难下,但是他的心……确实变黑了。 话说回来,幸好他还有一点点良心和理想。为了大义不择手段,最后很可能人性扭曲,遗忘最初的心愿,陶醉在一个个胜利带来的喜悦中,丧失本性。 “当然,我早说了,你那颗黑心腹不用解剖我也看得到。” “冰宿,我是不是太不干脆了?” “是很不干脆,但吸引我的就是你的龟毛和傻气,所以你还是继续龟毛下去吧。”冰宿挥挥手,“我会帮你安抚艾德娜,你也别太自责。我们是一对四,下手本来就要快一点。”罗兰诚心诚意地道:“嗯,谢谢。” “一顿饭。” “没问题。” 她前脚走,后脚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房里。 “罗兰,痛不痛?”黑龙王心疼地盯着义子。罗兰有点意外:“一个耳光也用得着大惊小怪,回去回去。” “因为我听到好大一声,你为什么不把它消掉?” “消掉我怎么解释?反正一会儿法利恩会帮我治疗。对了,暮。”蓝眸寒光一闪,“你曾经说,你是三首龙里最强的?”巴哈姆斯老实点头,想了想,补充:“不过扎姆卡特和魔界宰相合体,我不知道还打不打得过他。” “没关系,已经分开了。” “哦,那打得过。” “嗯。”罗兰敛眉沉吟。巴哈姆斯定定注视他,清美的面容浮起龙族特有的睿智:“罗兰,你是要我打倒他们吗?” “视情况而定,可能。” “如果他们要杀你,我会杀了他们。但我不会主动出手,扎姆卡特和麦先都是我的朋友。”巴哈姆斯认真地阐明原则。罗兰微微一笑:“我明白,我不会强迫你。” 黑龙王如释重负,绽开欢喜的笑靥,却忽略了对方眼底涌动的暗流。 听到敲门声,他赶紧回到义子的影子里。大神官走进办公室,将奏折放在桌上,施展治疗术,为**的暴行致歉。 “没事啦,法利恩。”罗兰摆摆手,根本不当回事。 接下来,伯都那个蠢蛋王子会有所动作吧。还有博尔盖德,**,露琦雅,拉克西丝…… 坠入思考的海洋,东城城主的嘴角不自觉地泛开一丝笑意。那是比最凛冽的冬更冷酷,足以冻结万物的微笑。 他要得到那顶寒冰王冠,不计一切代价。 ※※※ 两支龙骑士团的内斗把北城搅得天下大乱。揭起反旗的道格拉斯不再顾忌,沿途烧杀掳掠,无恶不做。青龙骑士团反而限于补给,束手束脚,至今没和昔日的同僚碰面。但是在复仇心的趋势下,巴曼虽不至于违背骑士道,却开始向商人强行征粮。在他看来,这些油满肥肠的家伙全是吸取人民血液的蛆虫,根本不必愧疚。从而使得众商会与王室矛盾激化,甚至暗中襄助敌方。 这天,北之贤者赛雷尔·**看着报告,长长叹息。 一只素手拍了拍他,然后一张纸摊在他面前:我怀疑朵琳公主的死是罗兰城主在背后推动。 “我也…有点怀疑。”赛雷尔强忍冲击,咬了咬牙,“可是感情上,我无法相信。” 蓝龙骑士手持羽毛笔,继续写。她的字文雅秀丽,和她的武名截然不符:我没有事实依据,是一种直觉。因为整件事太巧了,结果也对罗兰城主有利。他一直在设法促使城主大人耽于享乐,居心叵测,对朵琳公主当然也不会安好心眼。 赛雷尔深吸一口气,哑声道:“他竟然会这么绝?”不等对方回答,他低低笑起来:“我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把无名氏……” 说着,蓝发青年英俊沉稳的脸庞闪过仇恨的火光。 他疼爱的师弟,从小看着长大的师弟,那个爱笑开朗、调皮胡闹、才华洋溢、与世无争的青年,就那么尸骨无存!连灵魂也没剩下! “我不原谅他。”赛雷尔握紧拳头,一字一字迸齿而出。露琦雅露出担忧之情,放下纸,两手搭在他的肩上。 温暖的触感抚平了激动,赛雷尔调息抬眼,朝常年跟随保护自己的女郎一笑:“失态了,现在不是为私情愤怒的时候。露琦雅,你和巴曼感情比较好,帮我劝劝他。虽然他八成听不进去,但你可以逼他听进去。”露琦雅略一迟疑,摇摇头,抬笔准备书写,被阻止:“你直接说好了。” “……”蓝龙骑士为难地指着自己的喉咙。北之贤者目光清澈,脉脉如流水:“你说吧,我不介意。” 嗫嚅片刻,露琦雅还是顺从地启唇,吐出嘶哑的嗓音:“我不能离开你,失去了靠山,伯都王子一定会有行动。博尔盖德的动向也不清楚。” “嗯,你的顾虑有道理。可是除了你,没人能制住巴曼啊。”赛雷尔苦恼地道。 “您可以写信给肯特,他是个理智的人。还有请王帮忙。” “这是内乱,银龙王恐怕不会插手。肯特嘛,倒可以试试,希望有用。” “拉克西丝陛下…咳咳!”露琦雅突然剧烈咳嗽。赛雷尔连忙倒了杯水给她,急得俊脸冒汗:“对不起,你没事吧?” “没…没事。”勉强挤出两个字,发觉实在难听,露琦雅沮丧地喝水,然后坚定地拿起纸笔。赛雷尔再次握住她的手腕,眼神变得深邃:“露琦雅,你必须说话,你的声带就是因为你长期不用才会这样。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对你的脸也是。” 露琦雅微微发抖,面具下的容颜变得惨白。 “你不信的话,让我看!要是我露出一点嫌恶,我把头割给你!” 用力甩脱他的钳制,露琦雅踉跄后退,双手环抱住自己,全身抖得如风中落叶。 伴随着压抑不住的哽咽,两行晶莹的液体沿着颊滚落。 怎么能给他看……这张毁容了的脸。 她不曾后悔,这张曾经国色天香的脸是她亲手划花,为了断绝人贩子的邪念。 而她的嗓子,是他们凌辱她时嫌她的尖叫声吵耳,逼她吞炭。 不堪的童年没有磨灭她的烈性,反而驱策她更加坚强地往前走,终于成为三龙将里唯一的女性。可是如今……她却无法将这个残破的自己,呈现在心上人面前。 “……对不起。” 赛雷尔眼中是自己也没察觉的怜惜心痛,柔声道,“我不逼你了,原谅我好吗,露琦雅?”蓝龙骑士点点头又摇摇头,表示并没有生他的气。 “**老师!” 邱玲不等守卫通报就闯进来,看到房里的阵仗,呆了一下。赛雷尔转过头,以一贯的和蔼态度问道:“什么事,小玲?” “哦,我想去看罗兰城主啦。朵琳姐姐死得那么惨,他一定很难过。”邱玲的视线没离开露琦雅,本能地感到她是情敌,“**老师,你忙不忙?不忙的话,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抱歉,我很忙。”赛雷尔苦笑,为学生的无知。尽管这无知是他过于保护的结果。露琦雅稳定情绪,中肯地道:“邱玲小姐,罗兰城主应该不想被打扰。” 邱玲皱皱鼻子,她倒不是嫌弃对方的声音,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但不快也是事实:“罗兰城主才不会请我吃闭门羹呢!他会欢迎我!” “小玲。”赛雷尔轻斥,疲倦地挤压眉心,“最近情势很乱,你不要外出,好不好?”不忍违逆师长,邱玲怏怏垂下头,无精打采地应道:“好嘛。” “乖,去和牙儿玩,晚上我和你一起吃饭。” 虽然不满对方哄小孩的语气,最后一句话又让邱玲恢复好心情,蹦蹦跳跳地离去。 “唉,真是个孩子。”赛雷尔无奈感叹。露琦雅心道:被你宠坏了。 赛雷尔蓦地想起邱玲似乎对法利恩有意思,心下忧虑,考虑是不是该让学生走出象牙塔,接触外界的风雨。 ※※※ 清脆的铃声在记忆的谷底回荡。 活泼俏皮的少女身穿背心式的上衣和薄薄的短裙,成熟妩媚的女郎披着纱裳舞衣,跳跃间汗珠飞扬,反射着阳光,绚烂夺目;手腕和足踝都系着小巧的铃铛,配合乐曲,不断发出悦耳好听的清音。 他拨着小竖琴,看着她们。 那个时候,天很蓝,云很白,草籽旋转翩舞,稚菊柔嫩的花瓣凝着淡金色的眼泪,晶莹而脆弱。 风姿绰约的妇女对他说:自由就是快乐,无欲就是幸福,善良的心是最宝贵的财富。 谎言!谎言!全是谎言! 强权即公理。这个吃人的世界,不往上爬,只有被踩在脚底,践踏**的份。 连那样小小的幸福,没有力量的守护,也在瞬间崩塌破灭。 只留下褪色的风景,和心底隐约而持续的痛。 收回远眺的视线,转过身时,黑衣青年再度恢复成兼具威严和魄力的统治者。 仿若舞步带有韵律感的步伐,是月精灵血统的体现,也是一段过去的痕迹。 他从不自认是什么救世主。相反,在他前进的过程中,他碾碎了更多微小的幸福。只为了那个曾经高尚如今却被鲜血和罪孽污染的目标。 让所有的平民,都能够得到幸福。 所有?一个微妙的词。 幸福?一个相对的词。 在他建设理想中的天堂的时候,已经创造了一个巨大的地狱。里面挣扎哀号的,很多是他原本想拯救的人。 无意义吗?不。人如果不踏出第一步,就永远做不了任何事。 他是个被自己织的线缠住的小丑,作茧自缚的典型。但世界本来就充满矛盾。要成就伟业,也有太多的不得已。既然登上时代的舞台,他就要跳出最好的舞。 正因为有如此清醒的自我认识,伊维尔伦城主才能制约住自己的野心,同时坚定不移地追求那顶戴起来肯定不舒服的寒冰王冠。 食指轻扣桌面,这是他思考的小动作。朵琳的死在埃特拉的王室掀起看不见的波澜,以为失去妹婿这个靠山的伯都阵脚大乱。他知道此人的背后有两双眼睛盯着:赛雷尔和拉克西丝。他们想利用那枚蠢蛋挖他的墙脚。但是有博尔盖德看着,伯都再歇斯底里也飞不出王宫。 已经有两名大臣遇害,都是伯都的人。王子们在利益的驱使下结成统一战线,试图夺走长兄的继承权。**王朝岌岌可危,这就是生得多却不好好教养的祸害。 严格说来,伯都只是个觊觎大人玩具的幼儿,并不罪大恶极。不过在情绪的催化下,他会如何爆发,罗兰可以预见。“保姆”博尔盖德应该也嗅出了火药味,在积极思考对策。估计今明两天就会抵达。聪明人不会只巴着一棵树,也能正确地审时度势。 铲除米利亚坦不代表成功,还必须得到商人们的支持,才能一举并吞北城。 但罗兰也没兴趣做博尔盖德的傀儡,倒是不时抛点甜头出去,让对方产生这种妄想。自从去年被无名氏神官大闹了一场后,哈梅尔商会就开始走下坡路;副会长穆伦的死和帕西斯的暗中捣鬼更加速了趋势;最近的连番起义甚至动摇了根基。博尔盖德会着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统治者恢复埃特拉的秩序。 罗兰突然发现自己漏了一点:博尔盖德也可能向拉克西丝和贝姆特示好。 左右逢源是埃特拉商人的特色,也是保身的必要手段。那么索性把那根墙头草种在自家的院子里,省得它不自量力地出去吹风淋雨。 靠向椅背,他长长吁了口气,视线不离房间中央装饰用的立体地图。 关键是快。德修普和贝姆特鞭长莫及,不用担心;梅莲可性子保守,即使看出不对也不会贸然行动;拉克西丝最棘手,卡萨兰虽然体制落后积重难反,但她有一支专属于她的部队,又机智果决,以防万一,还是多布置几道防线。 想到这里,他反射性地看向沙发。颀长的身影舒展双臂,慵懒的姿态让人联想到打盹的猫咪。眼波流转间,却有一种连野兽也会退避三舍的睥睨之势,混合着自然散发的风情。 一刹那,罗兰将他与拉克西丝重叠。 不愧是流着相同血缘的祖孙。 “徒弟,你在伤脑筋吗?”帕西斯屈起一边膝盖,手肘和下颌靠着,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似水潋滟的银发披散;双颊浮着浅红,衬得他秀丽的容颜更为耀眼;华奢如琉璃的碧眸笑意盈盈,是纯然放松的调侃。 “不,只是思考。”罗兰实话实说,目前的局势他早就预计到,各项准备也已落实,出于谨慎的天性,才反复考虑,“过来,我帮你梳头。” 帕西斯东倒西歪地走向他,显然还没睡醒。 罗兰一边熟练地编辫子,一边数落:“明知咒带对你多重要,还敢乱扔。这丢三落四的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掉。” 暗黑神恢复人形的那天晚上,帕西斯痛得翻滚了一夜,被闻讯赶来的他牢牢按住。折腾到第二天近午,才在巴哈姆斯的帮助下平息。黑龙王的精神力已经达到神的层次,对付如今的贺加斯绰绰有余。罗兰本想动用世界之钥的权能,却得知师父的灵魂和寄宿者是处于半融合状态,一旦把贺加斯封死,帕西斯也会因为少掉一半灵魂变成痴呆。 亲眼目睹师父的惨状,罗兰实在无法不恨肖恩。 而且那帮家伙还被混乱神的美貌迷得七荤八素,没一个想到帕西斯会受到什么影响。 “师父,没办法把协调神杀死或赶出去吗?”认真系好发带,罗兰询问。 “有啊。”帕西斯打着哈欠回答,“用灭神剑。” “灭神剑?”罗兰一喜,“这世上有吗?我派人去找。”帕西斯一言不发地拍拍吞日。会意后,罗兰忍不住提高嗓门:“你居然把这样一把剑搁在腰上当装饰!” “什么呀,我也用的好不。”帕西斯转身抗议。懒得跟他废话,罗兰直截了当地道:“怎么用?” 手指心脏部位,银发青年微笑:“这里,一剑刺下去,有百分之一的机率他死,我活下来。” “……”调匀呼吸,罗兰深深凝视他,“你愿意赌吗?这百分之一的机会。” “啊,你刺我就赌。” 冰蓝的眸徐徐眯起,射出犀利的冰芒,连帕西斯也被徒弟散发出的气势冻结。 “你要我,杀了你?”笑如春风,罗兰柔和地反问。帕西斯打了个寒战,赶紧赔笑:“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哼。”罗兰换了个坐姿,表情平静下来,眼神是苍凉的漠然,“你也不必打哈哈,除了我还有谁?难道你舍得让你的肖恩师父做这种事?” “罗兰……” “如果你做好心理准备,就通知我一声。若是不小心刺歪了或刺死了,你也只好认命。” “对不起啦,罗兰。”帕西斯苦笑,带着由衷的后悔劝解,“你别生气,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也不是谁刺都有用,必须是一个爱我又恨我的人。”当年的贺加斯就是这样的心情,才能杀死初代的兰修斯。 罗兰愣了愣,内心深处浮起异样的情潮,却又遥远得触摸不到,哀伤的水花溅起模糊的记忆碎片,在看清的前一刻就沉淀下去。 “爱你……又恨你吗?”宛如梦呓般呢喃,往常坚定理性的双眼此刻一片涣散。 帕西斯一震,脸上血色全无,唇情不自禁地抿紧,伸出颤抖的手。 “原来还记得。” 碰触的瞬间,梦魇破碎。 “干什么,动手动脚。”啪地拍掉,像打苍蝇,罗兰睨了师父一眼,“要找个这样的人还不容易,用你的桃花脸去骗一个有骨气的女人,再抛弃她,保证她第二天就拿着刀上门报仇。”帕西斯暗暗松了口气,哭笑不得地道:“喂~~~” “喂什么喂,你又不是没做过,比如你的前妻。” 对了,罗莎米亚的话——帕西斯心一动:正好也了却这桩仇怨,让她超度。 温柔的女声幽幽响起,与此同时,整个房间仿佛被纯净的白光包围。 《我从没恨过你啊,帕尔。》 那是一个并不痴迷,却深情如海、无怨无悔的声音。 ……啧。帕西斯垂下头,全身充斥着无力感:他服了她,真的。 他根本不可能……回应她啊。 “哦哦,好受欢迎。”罗兰揶揄。帕西斯白他:“你不也是。”罗兰摇头否定:“我还没有这么伟大的女人爱我。”千年的守侯耶!他可不认为美洛达和朵琳能做到。 事实上,这两个都是应该被列为女性公敌,天打雷劈的男人。 “那傻女人恐怕连刀也握不住。”放弃让前妻杀夫的计划,帕西斯戳戳徒弟的肩膀,“罗兰,泡茶给我喝。” “是是。”孝顺徒弟起身走向一旁的橱柜,任他喧宾夺主地霸占自己的位子。 拿出精致的白瓷茶具和高级茶叶,东城城主开始泡茶。 帕西斯看着徒弟恬静专注的神情,实在很难想象这张脸露出残忍的算计,被**扭曲。 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 也许是一半翼人血统的缘故,他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深沉的心机和演技都来自后天的环境逼迫。他不求大富大贵也不管人民国家,他的愿望始终是跟随那抹背影,被那双澄净的琥珀色眸子注视,被那只温暖的大手抚摸发梢。 但是,再也不可能了,那个人选择了现在的同伴。 胸腔里一片黑色的绝望和空旷,曾经有的明媚风光,原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他却在浮影里沉醉,沉醉得无法自拔。 直到梦醒。 他只剩下罗兰……只剩下他。 “师父。”淡淡的提醒,带着无奈的叹息,“你的茶。” 香气淡如烟,氤氲笼上心头,帕西斯有些恍惚,默默接过。罗兰在心里摇头,难以理解那样的感情。在他看来,把生活的重心放在一个人身上,是没有自主性的表现。 人生苦短,有那么多的事要做,哪来的闲情伤悲吟秋。逝去的,就去追回来;或者干脆放手,去寻找新的情感寄托。世界如此辽阔,美好的事物如此多,何必看不开呢? “罗兰,我的美人后代是不是让你头痛了?” 罗兰投以无言的注目。只见帕西斯一脸跃跃欲试,眼里是满满的恶意。 迁怒。他冷静地评价。因为西境那群人都是肖恩的朋友,帕西斯不好下手,就把矛头对准肖恩畏惧的“女魔头”。 他这个师父从来不是会躲在角落自怜自艾的人,但也不懂得自我排解,维持精神健康的方式是——发泄。 “我摆得平她。” “让我帮忙啦~~~”帕西斯拉扯他的袖子,“当初是你要我帮忙的。”罗兰神色僵硬,被一个大男人撒娇可不是件愉快的事。发觉这一点,帕西斯用幻象手镯变成冰宿的模样。 这回罗兰冲击得嘴角抽搐,指着阳台:“不想被我从那里丢下去,就赶紧变回来。” “切,我就不信你舍得。”帕西斯瞪目,将小女生的娇态学得惟妙惟肖,配上冰山美人的形象,震撼效果十足,“怎么样?要不要我教你接吻的技巧?” 罗兰的回答是抓住他的衣服后领。 “啊啊啊——别生气!”帕西斯死死巴住办公桌,和徒弟较劲,“我变回来!变回来就是了!” 唉,跟露西一个样,都是闷烧。帕西斯嘟嘟囔囔地恢复原状,坐回椅子。罗兰拿着抹布擦桌上的水迹,黑线满面,然后重新泡茶。 “你怎么开不起玩笑啊。” “改天我也变成师母,在你面前搔首弄姿,我看你笑不笑得出!” “哦,那太好了,我会很高兴。” “……” 眼看徒弟又要暴走,帕西斯急忙摆手表示休战,好声好气地道:“罗兰,我也是想帮你忙嘛。”罗兰不以为然地斜睨他:“少来,你只是泄愤。” “唔,我承认,但主要是为了你。”帕西斯唇角上扬,锐利的笑弧一如出鞘利剑,锋芒尽露,“我做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罗兰沉默片刻,道:“她是你的后代。” “啐,几滴血而已,我才不介意。” “那随便你,不过我不会把军队借你玩。” “小气!” 金发青年靠着桌沿,捧杯细品,水气沾上长睫,迷离的雾色掩住深不见底的汪洋:“师父,明天我要去白银之谷。”帕西斯瞪大眼,随即闪过了然:“你一个人?” “暮会陪我。” “唉,麦先很难劝,他和安迪一样固执。” “我是想劝服他。”罗兰毫不退缩地和师父对视,“但是万不得已,我也只好把龙谷封印。” “你疯了!你在玩命!”帕西斯变了脸色,激动地大喊。 黑龙王的契约固然让罗兰捡了一条命,却慢慢同化了他的身体。十一岁时,他已经快保不住自己的意识。于是帕西斯将龙眠里的满愿石之力输入他体内,和巴哈姆斯的力量达成平衡。 也就是说,这是一笔不能随便拿的存款。一个不小心,下场也许就是爆体而亡。 “没关系的,我一直在摸索用法,不时抽一点出来,另外存放。这次也是靠世界之钥,凭我的力量可打不过那么多五爪龙。” “唔~~~”帕西斯还是很不放心,但要他亲自出马,他也真做不到。罗兰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师父,席恩是怎么样的男人?” 和诺因一样,他也对这位曾经兴风作浪、向神挑战、以[圣贤者]的称号名留千古的人物十分在意。 “他啊……”澄碧的眸迸射出冷厉的光,帕西斯强压满腔仇恨,以平静的语调道,“是残酷地把世界捏在手心的男人;是喜欢把人逼到绝路崩溃的男人;是任何时候都不改冷静的男人;是不知爱为何物的男人;是玩弄人心比吃饭走路还熟练的男人;是杀人不见血的男人。” “……是吗。” 沉吟着,罗兰将视线投向窗外。 西方的天空,残阳如血。 ※※※ 当晚,哈梅尔商会长博尔盖德只身来到伊维尔伦的上界。 既然是商人,就不可能有什么政治道义,一切以利益为优先,所以罗兰一开始就没有长期合作的打算。博尔盖德的算盘打得再响,他也一个子都不会兑现。 “我想,目前的局势你很清楚了。” 罗兰单刀直入。和商人虚与委蛇是自找麻烦,他连笑容也懒得挤,使用的是一种高压而不粗暴的口吻。博尔盖德谀笑着搓手:“不知罗兰城主指的是哪方面?” “如果连这么简单的提示都听不出来,那交涉也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罗兰啜了口红酒。 “噢,您言重了!”博尔盖德佯装慌张地抹了抹汗,露出苦色,“不瞒您说,今天我是有求而来。”罗兰不动声色地等他示下。现在还不是流露优越感的时候,因为对方也没有抛出饵。 “您的雄心壮志,我和伯都王子都有数。” “伯都有数?我还以为他把我当成一枚好用的棋子,一座稳固的靠山。”罗兰毫不留情地指出。博尔盖德尴尬地笑了笑:“他是有点天真,但王子们当中,实在也挑不出什么好人才。”罗兰由衷赞同:“这倒是事实。”全是只有床上功夫了得的废物。 “女孩子也称不上出色,惟独十六公主天资聪颖,可惜年龄太小了。” “哦?”罗兰颇有兴趣。他不想让北城的商人继续壮大,贸易优势不变,但格局必须和东城统一。王室就有保留的价值,也避免激怒民众。如今有个栽培对象,更是再好不过。 不过,最近怎么都小女孩聪明?想起拜亚帝国的莉蒂亚公主,罗兰有点走神。 博尔盖德察言观色,以为他动了杀机,暗暗后悔。他本想把十六公主当傀儡。 过去他对眼前的人印象是一头笑面虎,心机深魄力却远远不及当今的摄政王和****。没想到一收起笑,差别竟然这么大。眼光一扫,就使他从头冷到脚,像心被挖出来一样无从掩饰。 摇晃杯中的酒液,罗兰淡淡地道:“会长今天来是联姻吗?很抱歉我还在服丧期。”博尔盖德摆手,额角流下的冷汗不带演技:“不不,奥黛露公主才八岁,这绝对不可能。” 八岁?正好,人格重塑都不是问题,就认她为养女好了。 “我也没有恋童癖。”罗兰适时一笑,缓解对方的紧张。博尔盖德顿时恢复了活力:“俗话说独木难撑,现在埃特拉完全是靠赛雷尔那小子顶着。城主大人固然是不错的君主,但实在缺乏危机处理能力,对眼下的局面一筹莫展。其实只要把暴民杀掉几批,问题很快就能解决。” “民众又没有武装,凭贵商会的力量就能应付吧?” “这个,我们终究是做生意的,不好太过凶蛮。而且他们神出鬼没,也着实令人头痛。”博尔盖德打心底怀疑是对方暗中煽动指挥,当然这话不好问出来,“最让人伤脑筋的,巴曼将军也来为难我们!要知道,一支龙骑士团的伙食费几乎是天价啊!”说着就肉痛。 “的确是伤脑筋的情况,不过只要这场仗打完,就不用烦恼了。” 博尔盖德冷汗涔涔:“这…青红骑士团毕竟是我城的两大支柱,没人希望他们打起来。”罗兰眯了下眼,冷笑:“你的意思是,要我亲自出马报这份仇吗?”剃刀般锐利的视线挫平了博尔盖德的神经。 “您误会了,埃特拉一定会还您一个公道。” “公道就是红龙骑士团全体成员的脑袋。”罗兰用没得商量的语气道,随即挥挥手,“你又何必舍不得,巴曼和道格拉斯都不是你能控制的人,反而是你的政敌和他的护卫,你还能够间接掌握。”博尔盖德眼神闪烁不定,状似口干舌躁地拼命灌茶,然而罗兰看出其中有相当的演技成分。至今为止他们都停留于互相试探,而他亮的底已足够对方放心,果然博尔盖德抬起头,沉声道:“罗兰城主真的想要我埃特拉?” 罗兰眉梢微挑,不正面回答:“你呢?想不想要全大陆的商权?” 突然抛出的香饵令博尔盖德一阵晕旋,但是他很快稳住,[银狐]之名毕竟不是假的。 “老实说,我等愿意协助您,正是冲着这份礼。”博尔盖德厚颜地道,视叛城投敌的恶行为无物,风吹向哪边就倒向哪边,这是乱世人的保身哲学,“我们可是把注全押在你身上了。” “哦?”罗兰目露嘲谑,似笑非笑,“会长,你的谎撒得实在不怎么高明。”博尔盖德心一突,强笑道:“不知您的意思是——” “我不得不说,你把行踪泄露给拉克西丝,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决无此事!决无此事!” “装蒜更不是高明的外交技巧。”罗兰笑得灿烂夺目,映着杯中鲜红,分外触目惊心,“或者你已经预见到我们两败俱伤,你坐收渔翁之利的结果了?”博尔盖德更加心虚,微弱地抗辩:“您多虑了。”罗兰不理他,续道:“想得更远,全国分崩离析,乱作一团,那可真是美妙的前景。” 这回博尔盖德什么话也说不出。真的变成那样,对他绝对不是有利的发展。 “啊——我们死了,还有德修普和贝姆特嘛。不过德修普会不会把原属于凯曼商会的通商权给你,我持怀疑态度;以他的性格,恐怕也不会对你抱有好感。而贝姆特,自[丰饶之风]后,和你合作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吧。” “罗兰城主,您千万要相信我们的诚意!”博尔盖德呼喊,一脸十足真金的忠诚,“我行迹匆忙,可能是不小心让拉克西丝陛下知觉,但我发誓,我们是站在您这边的!”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罗兰在心里撇嘴,同时微妙地调动脸上的表情,露出些微动摇。见状,博尔盖德再接再励:“您要犯人的头颅,我们会全数奉上;战后的安抚,也请交给我们。” 为了在短时间内占领埃特拉,罗兰确实需要商人们的支持,博尔盖德看不透这一点是白痴,想利用这一点是犯傻:“听起来是不错,可是我怎么觉得有点虚?” “您感觉错了。”博尔盖德卑微地笑着,生怕被看穿隔岸观火的心态。 “一句话!”罗兰放下酒杯,铿锵有力地道,“你把伯都捧上埃特拉城主的宝座,我就信你所谓的诚意!” “这…城主大人还没退位……” “会长,再演下去就太难看了,你我的时间都不多。”罗兰笑着暗示。博尔盖德再次掏出手帕擦汗。 那个利欲熏心的蠢蛋已经快隐忍不住。一旦他动手,无论成功与否,哈梅尔商会长都会被拖下水——伯都能想出什么暗杀的好计策?就算让他走****运,也会被怀疑。而失败的话,长久援助他的博尔盖德会沦为众矢之的,一块儿倒霉。赛雷尔再正直,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事实上,罗兰根本不把博尔盖德看在眼里。既然是站在不利的立场,心理上一开始就输了。小花招再多,最后也只会困死自己。 “那,罗兰城主有什么好主意?”博尔盖德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罗兰徐徐倒酒,看着红宝石溶液注入水晶杯:“很简单,嫁祸**。” 想法不谋而合,博尔盖德也抿了口茶,眼里精芒忽闪:“不太好办哪。” “难道这也要我教你吗?” “不不。”博尔盖德急忙摇手,恬着笑脸道,“只是步骤上,彼此知会一声比较好。”罗兰讥嘲一笑:“会长连具体的计划也没有,就上门讨赏,未免太无谋了。我倒要问问,邱玲小姐你准备怎么处理?” “您担心这一位?邱玲小姐实在不足为虑啊。”博尔盖德是真的惊讶。 “没错,但她毕竟挂着神使的名头,事后的安置需要一点技巧。” 博尔盖德会意,挺起胸膛,信心十足地道:“您尽管放心,我们会将她平安引渡到东境,宣扬她贪生怕死,背神投奔魔族。” 不管哪个时代,侵略都会招致人民的反感,即使大义再高尚。罗兰有个外戚的身份,阻力就小得多。配上伯都密谋篡位,王权动荡的时刻,更是顺理成章。至于邱玲,活的价值比死的大。以她的能耐和埃特拉的民情,逃到中城也起不了号召作用,反而让他多了个攻打的口实。 私心里,他也不想杀了邱玲,这是顾虑到冰宿的心情。 干脆等一切尘埃落定后,送那四个小女娃回地球吧。 收敛心神,罗兰绽开满意的笑容:“很好,看来会长是明白人,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博尔盖德暗喜于心:果然还欠缺火候。 “其实我倒不是不信任会长。只是我和希顿会长有点交情,总要权衡一下。” “这您不用担心,我跟他的领域不同,不会冲突。”博尔盖德殷切地说服,“何况他已经独占了通向尼普亚斯大陆的航路,把陆地让给我并不为过啊。”言下隐隐有嫉恨。罗兰笑了,笑他的贪婪:“话虽如此,在你答应的事实现前,我还是不能给你任何承诺。” “罗兰城主……” “别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是商场的规矩。不过事急从权,我也不是不能通融。”罗兰竖起食指,加重语气,“希望角,我要希望角。” 博尔盖德脸上变色,却不是因为冲击,而是惊喜。 他确定罗兰落入了他的圈套。 希望角位于埃特拉北部的海岸线,隔着白星岛与夏尔玛大陆遥遥相望。从那里渡海虽然能直达隐捷敏亚,却必须穿越险峻的比罗克山脉。而山后是酷热的死亡沙漠天神之叹,反方向绕又太远,可以说没有军事上的价值。罗兰想要它,无非是防止商人们反悔。但军人出身的他不知道,这种地方不是凭他一句话就能占领。到希望角还要经过大雪原,不可能驻扎大部队。 当然,哈梅尔商会长不会让对方意识到这一点,当下讨价还价,好不容易才摆出忍痛的样子咬牙答应。 他却看漏了罗兰眼底一闪而逝的精光。 “好!等我的大军开进米尔菲的一天,我就签署文书!” “一口价!” 目送博尔盖德难掩兴奋的背影,罗兰靠向椅背,饮尽杯中的液体。香醇的味道弥漫开来,留下的却是一股接近血腥气的锈味。 ※※※ 走进餐厅时,钟已敲过十下,所以罗兰没想到会碰见熟人。 茶发少女身穿淡橘色的文官服,翻领长摆的式样;颈项打着蓝丝镶边的雪白领巾;白色**边的手套精致优雅;短俏利落的发丝披散在脸颊两侧,柔顺如锦缎。 她对面坐着一身军装的红发女郎,一见他就黑着脸。 “欢迎我坐这儿吗?” “不欢迎。”艾德娜恶声恶气地道。罗兰好脾气地笑笑,端着托盘准备另找位子。冰宿点点桌面:“坐吧,她总要适应的。” “冰宿!” 顺势拉出靠背椅,伊维尔伦城主以无人能模仿的姿势坐下,开始用餐。 “老是这么晚吃,当心胃痛。” “不会,我的胃是铁胃。” “那也要当心变胖,中年最容易发福了。”冰宿若无其事地投出冰箭,刺穿了**坚硬的心防。 “冰冰冰冰宿。”罗兰声音发颤,甚至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你可不可以不要提我的年龄啊?”他也不过才三十一岁! “哦,抱歉。” 艾德娜嘴角抽搐,强忍笑意。瞥见这一幕,罗兰终于爬出灰暗的谷底:“算了,我知道自己老态龙钟。”冰宿瞟了他一眼:“总算有点自觉。” “……冰宿,我最近越来越怀疑,你以损我为乐。” “你才发现?” 听着两人的斗嘴,艾德娜不知不觉挑出讨厌吃的香菜,扔进主君的盘子。罗兰也习惯性地送进嘴里,过了一会儿才发现,眼睛一亮:“原谅我了吗,艾德娜?” 红发侍卫僵住,脸色阴晴不定,半晌,近乎叹息地道:“不原谅又能怎么样。” 事到如今,她还能远走高飞?即使这个朋友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连她也不认识的陌生。 整整十二年的交情啊!占据了她的半生!从战火里淬炼出的感情,哪能说放就放。 何况他再混帐,对他们始终没变。 罗兰绽开孩子般清朗的浅笑,殷勤地剔鱼骨:“你等等,我弄鱼给你吃。”艾德娜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他的讨好。 ※※※ 睡了个好觉,东城城主神清气爽地起床,深吸一口早晨的空气,戴正蓝宝石额饰。 “徒弟,我来啦。”银发青年大刺刺地推门走进,腋下夹着一卷毯子,“直接到有点困难,要不要坐风毯?” “敬谢不敏!” 帕西斯不满地咋舌,他辛辛苦苦做的舒适交通工具,徒弟居然一点也不捧场。罗兰洗漱完毕,换上轻便的剑士服,外罩黑斗篷,走出浴室。这时,帕西斯已经用掺有魔晶石的粉笔画好传送法阵,以炫耀的语气道:“这个可以直达最近的魔法师公会,不过接下来就要请你走路了。”言下有一丝报复的意味。 “我准备了[瞬动的银羽]。” “唉,真是整不了你。喏,这些都是我做的炼金术道具,会用吧?”帕西斯拿出一个小小的空间袋,一一掏出里面的东西。 “嗯。”罗兰伸手接过,系在腰上。帕西斯担忧地嘱咐:“要小心哦。要是对方挑衅,不用客气,狠狠地打。但是不许欺负麦先,他是老实龙。” “我像这种人吗?” ……你就是这种人。 罗兰一脚踏进法阵,转头交代:“城里就交给你了,好生照看,千万别捅出娄子。”帕西斯拍胸担保:“安啦,包在我身上。” 发动法阵后,他用幻象手镯变成徒弟的样子,窝回床上补眠,压根忘了早朝的事。 ※※※ 创世历1038年空之月7日·北城首府米尔菲—— 水银色的光芒缓缓消失,呈现在眼前的是远不及过去热闹的广场;工作人员例行的招呼也显得有气无力。如今的埃特拉已失去商业城市特有的活力和繁华,变得萧条。 抛了一枚银币当小费,罗兰走出传送法阵。兜帽下是一张平凡的脸,这是[芸芸众生]的魔法。他的脸太有名,必须藏起来。 找了家饭店填饱肚子,他拐进一条小巷,用瞬动的银羽前往目的地。 法器也有距离限制,他在秋雪隘口停了一下,徒步穿越奎拉图森林。冥冥中和杨阳等人的轨迹重合。 半途收拾了一群不开眼的劫匪,罗兰只花了半小时就走出林子。他在森林里的移动速度一向很快,不知道为什么。 又跳跃了两次,他来到白银之谷外围。 人烟罕至的弗兰提拉高原上只有魔兽和各种怪物,还有散步的飞龙。荒凉的小径因年久失修而杂草丛生,峰峦叠嶂的峭壁挡住视线。阳光透过淡淡的雾气,折射出淡金色的光波。 罗兰脱下兜帽,撤消障眼法,沿着小径走向山谷,突然感到一股阻力。不等他反应过来,腰间的小袋白光一闪,相应的道具启动,高挑的身影仿佛穿过水膜般轻巧落地,没有迈步,而是耐心地等待。 不一会儿,振翅的声响远远传来,伴随着铺天盖地的龙威。一头披着鲜绿鳞片的巨龙声威骇人地出现,咆哮道:“什么人胆敢擅闯龙谷?” 直径数米的拱形护罩阻挡了四下飙飞的气流,一边研究这头五爪龙是公是母,罗兰一边友善地笑道:“你好,我来拜见银龙王,烦请通报一声。” 绿龙疑惑地端详他,换作一般人,如此不识好歹她早就一口龙焰结果了,可是她从这个人类身上感到同族的气息。 又是个认亲的家伙?叹了口气,她甩甩长颈:“欢迎你,迷途的我族,进来吧。” 迷途的我族?罗兰错愕地眨眨眼,同时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她是母龙。》 (母的?你们龙族男人可真不绅士,让女士做这种事。) 《……是她们自愿的。》 (呃,似乎很活泼。)果然不同的种族有文化差异。 两边的山壁有明显的肆虐痕迹,是血龙王的杰作,罗兰叹服地观赏,遥想当时的情景。前方的视野渐渐开阔,一座翠谷映入眼帘。鸟语花香,景致优美。几头等着看热闹的五爪龙上前,奇道:“雷娜,你怎么又被人类打败了?” “什么打败!上次打败我的是血龙王!他是我族的后代,我自己放他进来的!” “抱歉,您误会了。”罗兰插口,“我不是龙族,我只是来拜见银龙王。” 巨龙们依然没有危机感,瞥了他一眼:“连自己的血统也不知道?可怜的孩子。”雷娜安慰道:“我们会找出你的混帐父母,你不用怕。” 哎呀呀。罗兰苦笑。一头蓝龙断言:“肯定是那帮黑龙,他们最不知检点!” “不,应该是红龙族,前段时间不是才出去闹过。” “好象是去年啊,这个人类不像一岁。” “是五十年前那次——喂,你有五十岁了吗?” “……” 不等黑线满脸的罗兰回答,龙族们又自管自评头论足: “这头金发真漂亮,会不会是金龙老儿的孩子?” “人类怎么可能活那么久!” “半龙就可能。”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冰质的嗓音打断了热火朝天的讨论,众龙齐刷刷地让开,恭敬行礼:“王妃。” 人形的银龙王妃轻盈地来到金发青年面前,将他从头打量到脚,简洁地问道:“黑龙族?” “算是吧。”罗兰已经放弃澄清。迈丽点点头,面带淡淡的不悦:“记得父母的样子吗?” “记得非常清楚。”隐含切齿声。迈丽理解颔首:“你有权揍他们,也可以由我们来执行。” “银龙王妃。”厌倦了这场无聊的误会,罗兰直视她澄蓝的眸,一字一字道,“请容我自我介绍,我叫罗兰·福斯,伊维尔伦城主。” “罗兰·福斯!?” “东城城主!?” 龙族们再孤陋寡闻,也听过这两个名号,立刻以全新的眼光扫描,猜测他的来意。 “那你来,不是认亲?” “是,我来拜见银龙王。”第三次重复,唉。 迈丽深深凝眸,眼底有一丝杀气,最后还是做了个手势:“跟我来。” 没有看漏她的敌意,罗兰暗暗提防,用眼角的余光环顾四周。这是个非常辽阔的山谷,密密麻麻的龙穴里探出一颗颗好奇的脑袋;还有一只幼龙跑到他脚边,摇摇摆摆地打转。 “呵呵,好可爱的小家伙。”忍不住抱起来,罗兰一贯冰冷的蓝眸微微软化,荡漾着回忆的情潮,“会比手指头吗?几岁?” “吡咕。”小金龙乖巧地比了个“二”。 “两百岁啊,还是小孩子。乖,回妈妈…爸爸那里去。”罗兰弯腰将它放回草坪。幼龙却巴在他腿上,不让他走。 “这…这个……” “带着他吧,他是孤儿。”迈丽出声解围,神情微露困惑。罗兰依言抱起,不解地道:“两百年前并没有发生牵连龙族的事件,他的父母怎么会?” “是降魔战争。”迈丽转身继续带路,语调遥远而感伤,“那场战争让我们失去大量的族人,连为数不多的龙蛋也无法孵化。近年来,我们才好不容易琢磨出办法,孵出几头幼龙。其他的都死在蛋里了。” “原来如此。”罗兰怅然一叹,注视怀里的小生物。贪恋他的温暖,幼龙紧紧抓住他的斗篷,不住蹭啊蹭,撒娇的模样让他想起独角兽。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弹了弹它作为教训,幼龙却抓得更紧,罗兰只好让它赖着。 恢弘的瀑布里钻出一头姿容优雅的白龙,宛如纯银锻造的鳞片,在水珠的映衬下更为耀眼。舒展了一下双翼,幻化成一个年轻男子。清冷的眉宇,淡银的眸细而长,冰莹透彻;一袭滚蓝银丝长袍,贴着湿漉漉的银发,涉水上岸,正是银龙王麦先。 罗兰不敢怠慢,郑重地行注目礼:“幸会,伟大的银龙王,我叫罗兰·福斯。” “你就是王星……”几不可闻地低喃,麦先挥手变出石桌和木椅,“坐吧,想吃什么点心?” “一壶清茶就好。”罗兰回以微笑,低下头,“小东西,你想吃什么?”麦先这才注意到幼龙,皱眉道:“路克,不许缠着客人。”幼龙发出委屈的叫声,金瞳刹时泪莹莹。 又是个爱哭鬼。下意识地拍拍,罗兰帮忙说话:“没关系,我不介意——幼龙是不是吃蚯蚓?” “这是人类的误会,他们只挖蚯蚓。当然也有误吃而消化**的例子,比如扎姆卡特。” “血龙王吗?”罗兰忍俊不禁。麦先也浅浅一笑,道:“幼龙喜欢水果和煮熟的肉类。迈丽,你去拿吧。”银龙王妃不甚放心地离去。嗅出异样的气氛,罗兰心下起疑:他们好象早就知道我会来。 “我听过你很多事。” “哪些方面?” “不利于埃特拉的方面。”麦先沉静地回答。罗兰同样波澜不兴:“这是事实。” 麦先眸光一动,抬起右臂,划了个半圆。简单的动作,却透出龙王的泱泱大气。 “扎姆卡特,我的朋友曾预言,你会毁灭白银之谷,如果我不臣服于你。” 群龙哗然。暴躁的红龙们最先叫嚣:“就凭这小子?银龙王,让我杀了他!我就不信区区人类有这种本事!” “这是待客之道吗?”麦先瞪目,将他们的气势全瞪回去。 “我只能说,血龙王预言错了。”罗兰不改泰然,在一只只双眼冒火的龙包围下,他也像身处自家的院子般悠闲,至少这份胆气,麦先很欣赏,“我不会妄想折服龙族,也没有毁灭龙谷的力量。即使我能,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我也不会这么做。” “帕西尔提斯?” “是的。” “跟他废话什么!”几头黑龙交换了一个眼色,一齐喷射酸雾。毒气经过的地面瞬间腐化,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常人只要吸入一点就会全身麻痹。 一道身影出现在罗兰左侧,徒手挡下所有的攻击,化为凌厉的杀意之风撕裂反射性张开的防壁;焦雷打下,击穿坚硬的龙鳞;冰索呈放射状涌出,缠绕住巨大的身躯,随着手的动作,嵌入皮肉,将他们掼倒在地。 “无耻!” 黑龙王沉声道。庞大无比的压迫感急遽扩散,带动天空的云层翻腾不休,大地和山壁也产生共鸣,颤抖般摇晃。清美文秀的脸庞无波无痕,眼神寒酷,像是死亡世界的投影,冰漠得连杀机也不存在。 所有的龙族都为这样的变故惊呆了。麦先愣愣地道:“巴哈姆斯……” “好久不见,麦先。”收回冰索,巴哈姆斯转向好友,黑眸稍稍多了一点温情。发现那些黑龙静得不同寻常,罗兰讶道:“暮,你杀了他们?” “我说过,谁要杀你,我就杀他。” 强者不存在慈悲——这是前任黑龙王的教导,深刻入骨的本能。虽然巴哈姆斯因为人格分裂失去黑龙残虐的天性,一旦完全进入战斗状态,依然不懂宽恕为何物。哪怕对象是同族、朋友,他一样毫不犹豫地屠戮。 “你还是老样子啊。”麦先苦涩一笑,来回看着两人,“你们的关系是?” “他是我的义父。”顿了顿,罗兰补充,“也是我的契约者。” “难怪你有黑龙的气息。”迈丽捧着托盘站在不远处,神色掩不住畏惧。她曾亲眼目睹巴哈姆斯咬断父亲的脖子,是她童年的噩梦。年龄相近的孩子只有扎姆卡特和麦先敢和这头泯灭天良的黑龙玩。 “正好,我把你的部下还给你吧。”麦先镇定下来,温和地道。巴哈姆斯点头为谢,指着谷外:“统统出去,我要好好纠正你们的本性。”剩下的黑龙打着哆嗦遵从,歪歪斜斜地飞出山谷。正要迈步,巴哈姆斯不放心地看向义子。罗兰笑道:“你去吧,我不会有事。” 目送好友的背影,麦先目露欣慰:“他好象没有以前那么迷茫了。”罗兰接过迈丽递上的绿茶,道:“暮是龙,哪怕他多了七个头。” “……”麦先深沉地凝视他。袅袅茶香模糊了青年的面容,但龙本来就分不清人类的长相,他看的是心灵的窗口——眼睛。冰湛的蓝色如同冬季的海,并不清澈,深处甚至凝结着郁气,却蕴涵坚定的意志和悠远的智慧,混合着清醒的自省和由洞察而生的宽容,构成奇妙的气质。 “你很像鲁西克。” “我师父也这么说。”罗兰毫不意外,“他还说你很像安迪米拉尔城主。”麦先俯视面前的茶杯,静静地道:“那他想必也告诉你,我不会退让了。”听到这句话,罗兰就明白基本上没希望了。血龙王是去年来这里,考虑了一年还是这个答案,说明麦先已经反复审思过,下了觉悟。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劝说:“银龙王,我并无意和您为敌,白银之谷也一直是中立的立场,我只希望您能保持这样,不要插手人类的事。” “你错了,在我答应安迪守护他的子民时,埃特拉的事就和我有关了。” “那您打算守护到何时?世界末日?” “你的质疑和你师父一样。”麦先微微苦笑,银眸深邃闪亮如星辰,“没错,就是那一天。罗兰城主,你是个名君,也许由你坐上王位,会比现在的统治者好。但战争是罪恶的,无论用多少借口美化。因为战争最大的牺牲者是无辜的民众,而不是高唱大义的上位者。我热爱和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您说的对,战争是罪恶的行为,发动战争的全是罪人。”罗兰坦然,蓝眸雪亮如刀,“但没有一场时代的变革不流血。我不是鼓吹战争,鼓吹战争就等于赞美破坏。可是您坚守和平,同样是守护腐败。” “我不……否认。”麦先目光软化,调整了态度,“只是,为什么一定要战争?改革不可以吗?改革的阻力和牺牲小得多啊。”罗兰苦笑出声:“银龙王,如果我是这个魔导国的王,倒可以如您所说的去改革。”麦先语塞。 “拉克西丝陛下很了不起,她是个名君。我若一心为国为民,就应该双手奉上我的性命和地位,可是我做不到,我不是圣人。我有私心,也有理想。而且我不承认她。” “不承认?” 罗兰的唇角下移了两根头发丝的宽度,这是他控制负面感情的征兆。 “我等了她十年。十年,她什么也没做。除了在权限范围内挽救,她没有做任何事。我不是指责她,那是她的兄长,从人道立场,她没错。但是我也不再等待,我要自己来,哪怕她再优秀,她已经是国王。” 麦先沉默片刻,低声道:“那,你不为拉克西丝陛下,不能为民众妥协吗?不用交出性命和地位,就保持现状。” “银龙王,目前的局势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罗兰一手捧杯,一手轻点桌面,这个微小的动作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从容和气魄,仿佛世界在他的指点下发生巨变,“我容不下她,她也容不下我。为了杜绝祸患,她必须铲除我。就算只是为了自保,我也不会坐以待毙。”麦先长叹一声,用力摇头:“说到底,你们这些统治者不过就是争权,国家和人民都是附庸。” “我是平民。” 压抑的声音令麦先一震,对上一双比刀锋更冷厉的眸,“我承认我有贵族血统,但我在平民中长大,所以我就是平民。我不想说我的经历,也不想说那些贵族如何如何,我只告诉你具体的数字。这二十年,中城总共起义了三十六次,死于剥削和饥荒的人数超过一百七十万,到我城的流民四十万八千人——人民已经活不下去,渴望推翻昏庸的统治者。你还能说他们厌恶战争?害怕战争?死亡都不可怕了!” 麦先无言以对。 “南北两城的情况没有这么糟,照理我不应该入侵,但既然我的目标是王位,就不可避免和他们发生冲突。即位后一样要整肃,因为五城本是一家,王权的衰弱导致分裂,这也是腐败的根本原因。只有统一中央集权,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平息战乱,恢复大陆的和平和富足。” “破坏后的重生么?”麦先的神情极为疲倦,“罗兰城主,你说的我都反驳不了,但你一样无法否定我的真实。” “我可以否定。”罗兰抬首,昂然道,“您的真实是和平,而和平有极限。就像再辽阔的海洋也有边界,再漫长的道路也有终点,再强盛的国家也会衰亡,再壮大的历史也会断绝——您不能否定这个真理。我无法说现在就是时机,也没这么厚的脸皮说我就是时代的遴选者,但是您对一个城市的永久守护,的确是对真理的背离。” “这并非真理,而是历史规律。” “是人类的真理。”罗兰毫不动摇地甩甩头,“因为人类是一种愚昧的生物,即使有如此多的异族借鉴学习,依然重复犯错,陶醉于自己构绘的虚伪世界,看不见自然的真实。因为破坏是我们的根源意识,战争是我们的种族本能,而建设是挽救我们无药可救的本性的唯一希望。” “而银龙王,您既然插手了人类的历史,就必须遵守这个规则,尊重人类的真理,而非以龙族的价值观行事。” “事实上,您不可能了解我们,就像我们也不可能了解您这样的长寿种族。” “你错了。”麦先展颜,笑容透明,“不是说你的论调错误,而是你说人类不可能了解我错了。人类是……唯一能了解所有种族,影响所有种族的生命。” 罗兰一怔,也笑了:“我不否认,但是人类有将自己投影他人的坏习惯,所以这了解也并非百分之百的正确。” “以人类而言,你是十分睿智的。”麦先银灰色的双眼流露出困惑,“像你这样的人类,为什么会选择野心的道路?”罗兰冰蓝的眸微微一动,刹那间仿佛掠过无数往事,最后定格为一抹微笑:“因为我并不睿智,我是愚昧的人类,我有我的**,让我无法放弃的坚持。有时候,人真的是一种感性生物,即使头脑清醒,感情依然不能妥协。” “你的坚持是什么呢?” “……一个非常天真的愿望。” “原来如此,你的迷惘来自你的理想。”麦先深深注视他,带着由理解而生的好意,“曾经有不少人类英雄在我面前夸夸其谈,他们的眼神比你坚定一百倍,说的话也远比你动听,但是他们都陷入名为‘自我’的死胡同,所以我尊重他们,却无法认同。而你……让我无言。” “也不是认同?”罗兰笑得并不失望。麦先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们各有各的道理,而且我输了。身为异族,我是不该插手人类的历史,但我还是不能妥协。”罗兰由衷惊讶:“为什么?” “因为誓言。”麦先绽开怀念而无悔的笑靥,“我答应了安迪,所以我必须做到。” 罗兰震撼得双手发抖,浮上心头的不是嘲讽和好笑,而是最深的敬佩。 人类总是轻易背誓,龙族却把随口一句话作为永不违背的誓言,哪怕代价是千年的守护,而守护的尽头是死亡。 这伟大的种族…… “对不起,银龙王。” “不用道歉,你我只是立场不同。”麦先目光柔和,“把路克带走吧,他和你投缘。”罗兰无声地抱着怀里的幼龙,轻轻颔首。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请你让这里所有的红龙走。” “银龙王!” “闭嘴!你们的王把你们交给我,你们就必须听我的!”麦先难得厉声喝骂,瞬间震慑住场内的龙族。明知这些红龙走后会投奔敌方,给他带来无穷麻烦,罗兰还是同意了。 “好,现在,马上,离开!不许挑衅,不许回头!” 红龙们面面相觑,只好愤愤不平地照办。罗兰又喂路克吃了两颗果子,才起身告辞:“银龙王,诸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麦先牵着妻子的手,笑着回应。 踏出龙谷的一刻,金发青年的额饰发出璀璨的蓝光,空气中也浮现出星星点点的蓝色光团,晶莹剔透,宛如水元素的集合。随着一连串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冰寒之风飞快扩散,席卷了整座山谷,形成雪白的气圈。紧接着,无数闪耀的符文在外围回旋流动,亮度不断增加,仿佛升起一轮冰冷的太阳,最后彻底掩盖了蓝光,变成一团固体状的透明晶体,覆盖住范围以内的全部生命。 短短数十秒,白银之谷就化为一座巨大的冰狱。 用斗篷包着幼龙不让它看到这样的景象,东城城主在原地伫立良久,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罗兰……” 黑龙王一脸复杂,身后跟着十几个垂头丧气的男女,都十分貌美,发色漆黑,看得出是黑龙的化身。 “搞定了?” “嗯。” “不用难过,只是五十年而已,五十年后,冰就会化。”罗兰裸露出深沉的疲惫,尽管使用的是水族至宝[深海的叹息]和神圣器[世界之钥]的力量,发动这两样法器还是消耗了他极大的体力和精神力,身体摇摇欲坠,“到时他们照样活蹦乱跳。” 巴哈姆斯大喜过望,随即慌忙扶住他。罗兰勉力站稳,不带感情地道: “走吧,我们回去。” ※※※ 封印龙谷的强大波动传遍了每个角落,所有的法师为之色变。探察结果一出来,北城的上层顿时人仰马翻。当消息传开,民众也惊恐不安。银龙王在北城人民心目中的地位和守护神无异,而白银之谷就是最坚固的屏障。他们这一完蛋,是不是宣告埃特拉的终结? 当日中午·东城伊维尔伦·上界王宫—— “大…大人,那是什么?” 国务尚书和东之贤者四只眼睛瞪着主君。红发侍卫也吃惊得张口结舌。 一头形状像蜥蜴,长度不及儿臂的生物在罗兰的肩上爬来爬去,玩得不亦乐乎。全身的鳞片是灿烂的金黄色,瞳孔也像融化的黄金般闪亮。 “认不出吗?龙啊。” 我们知道是龙!问题是龙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三人在心里大吼。帕西斯好奇地逗弄,被幼龙咬了一口后,慈眉善目地笑道:“罗兰,我正缺一只龙做炼金术的素材,把它给我吧。”罗兰瞥了他一眼,看穿他无害外表下的獠牙:“不行,他是银龙王托我照顾的。” 银龙王!?法利恩等人冲击更大,眼前金星乱舞。 敲门声响,得到应允后,茶发少女走进办公室。 “罗兰,莫西菲斯说他感到龙的气息……”顿了顿,她冷静改口,“你又捡了只宠物?”这家伙一定有吸引异族的磁场! “不是宠物啦。”罗兰苦笑,把在他头顶蹦跳的幼龙抓下来,“算是义子吧——来,莫西菲斯,你抱抱他。”独角兽不情愿地走近:“罗兰的孩子不是只有我一个吗?” “给你添个伴,以后就不无聊了。” “这不挺好嘛,小莫,你当哥哥了。”帕西斯笑得调侃意味十足。莫西菲斯瞪目,他始终不喜欢这个人。 另一头,最沉稳的克莱德尔回过神,一口气倒出疑问:“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罗兰示意莫西菲斯带走路克,答道:“我封了龙谷。” 封了……龙谷?除了帕西斯,众人当场石化。 “你骗鬼啊!”艾德娜跳脚,“你哪来这种本事!”罗兰回以微笑:“啊,我是没有,所以我是用法器。”帕西斯叹道:“麦先真是太固执了。” “不,他认可我,只是碍于誓言,才不得不让我封印。” “一样呆啦!” “大人。”法利恩本想问是什么法器,想起帕西斯曾经用一个半成品的炼金术道具冰封了一座都市,猜测可能是他的帮助,换了个问题,“既然龙谷已经被封印,下一步是不是攻克北城?” 对这番大胆的狂言,在场没有人感到惊讶。冰宿、艾德娜和帕西斯知道罗兰的野心,克莱德尔那么多年的国务尚书也不是当假的。 事实上,在罗兰被拉克西丝软禁期间,东城上下就做好了出征的准备,稍作调动并不困难。既然注定要和王室一决死战,那和其他三城的冲突也不可避免,这是每个臣子都能预见到的事。何况因为朵琳的死,东城已经和北城结下必须以血洗血的仇恨。 自罗兰即位后,伊维尔伦就渐渐成为魔导国最和平富足的地区。照理人民应该是一种明哲保身,不想多管闲事的心态。但在王室长期的欺压和罗兰的刻意宣扬下,使民众产生了一个根深蒂固的念头:不踏平卡萨兰,他们将永无宁日。而伊维尔伦的命运和罗兰紧紧绑在一起,一旦他们敬爱的统治者有个三长两短,大家都会一块儿完蛋。所以只要罗兰一声令下,无不积极配合,争先恐后万死不辞。 原本魔导国是诸侯制,东南西北四城拥兵自重,战时义务出力。中城本土也贵族众多,养兵谓为风气,连领主都有形同私兵的警备队。直属于王室的正规军只有五万左右。但是因为魔导光炮的坐镇和神殿的支持,千年来虽偶有叛乱,也很快扑灭,一直覆险如夷到今天。 随着王权的衰退,五城的军制产生分歧。西城武风浓厚,几乎全民皆兵;北城三支龙骑士团伙食费惊人,其他部队不得不大打折扣,只维持必要的数目,军备最弱;南城以维护神权为名,有四支精锐的常备兵,但女性体质先天比不上男性,素质不能说很优异;中城西境以特色兵种出名——弓骑兵和魔法战士,不过组建时间尚短,战果并不辉煌,受限于领土,人数也不多;东城的战力最平均,兵种最齐全,水平和经验都无可挑剔,其中以海军尤为强盛,还有异族组成的特殊部队。 具体编制都差不多:五人一分队,四分队一小队,五小队一中队,十中队一大队。再上去是联队、师团和军团。一个军团约三到五万人。目前兵力最雄厚的东城也只有六个军团。 而北城全部的守军加起来,还不到两个军团的满额,实力差一目了然。但是北地士兵耐寒而体魄强健,真要硬碰硬,也会有相当的损失。 罗兰双手交叉置于胸前,笑容可掬:“不急,再等等。我答应了巴曼将军,总不好贸然出手。”法利恩心领神会:“那我通知大家,随时召开军议会。”罗兰首肯。 “好啦,我也去完成我的任务了。”帕西斯挥挥手,大步走向门口。罗兰不放心地叮咛:“千万别胡作非为。” “切,我这人最懂得分寸了。” 是吗?众人面面相觑,由衷怀疑。 ※※※ 拉克西丝其实早就察觉罗兰的蠢动,也猜出青红骑士团的决裂是他在背后搞鬼,然而东境的情况使她分身乏术,只能干瞪眼。 她篡位才三个月,根基未稳,本来就不适宜大动干戈。为了肃清反对者,也付出了一定的伤亡。又借给西城不少官员,内政虽不至于产生空缺却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新旧交替。加上谣言满天飞,暴动不断,各部队光是镇压就很吃紧。 更火上浇油的,她的祖先大人也来插一脚。 当初杨阳和昭霆掉落的吉莎森林原本居住着大量的怪物,被神官封印在月浴湖里。现在帕西斯揭开封印,连同周边的巨魔荒原和战歌平原一起,往南驱赶。让黑咒术师操纵,到处袭击村庄。连疫病也是他一手造成。杨阳暗杀罗兰时用的凶毒翡翠就是他的作品,炼金术已达顶峰的死灵法师要做出类似的道具根本不是难事。 就这样,北部地区被一点点蚕食鲸吞,大迁徙也导致了内地的混乱。拉克西丝当机立断地开放边境,派出名为护卫军的讨伐队随同难民前往。事到如今再不动,等罗兰收拾完北城,掉转头就迟了。虽然也可以等东城的大军出发再趁虚而入,但罗兰不可能没料到,肯定有防范甚至陷阱。时机掌握得不好,还会和北城合唱丧礼进行曲。 可惜,帕西斯同样不是省油的灯。一得知消息,就火速前往现场。骑龙的他远比徒步行走的难民和军队快。到达目的地后,开始施法。去年的收获祭,东城因拒绝献粮而与拉克西丝的本军交战,双方各埋葬了数千人。这些亡灵轻易吓退了迷信的难民,而讨伐军也被大量的防御工事阻挡。中南边境隔着斯帕斯内海和大河伊里亚,除此以外就是一片树海。伊里亚河支流繁多,附近的小丘和沙洲都被切得零零碎碎,地形变化莫测。当时拉克西丝就是利用这一点,配合部队的机动调度,大败红之军团。如今罗兰反将一军,干脆破坏河道,把整座原野弄成沼泽,大家谁也别想过。如果要穿过树林,就必须绕个大圈,进入魔兽和瘟疫肆虐的北方,讨伐军就这么被卡死在这里。 这是后话。埃特拉迈向覆亡的速度比拉克西丝预计的更快。帕西斯离开的当天,青龙骑士团就和红龙骑士团就狭路相逢。因为飞龙太快,当赛雷尔派遣的随军魔法师抵达,战斗已经结束了。本来他们也派不上什么用场,龙骑士穿的是米利亚坦高价引进的抗魔护甲,被天雷劈中也只是半焦,只有实力相当的彼此才能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膜状的尖翼振动四周的空气,形成一股股小旋风。清一色绿甲的青龙骑士团摆出的是v型口袋突击阵;而另一方的红龙骑士团仗着数量的优势向中心汇拢,以最厚实的圆阵应战。 青色和红色的龙鳞闪着森寒的光,高速移动带起刺耳的风声,同时产生巨大的爆音。人和人,龙和龙绞斗在一起。沉重的骑枪贯穿躯体,炸出镂空的血洞,斗气和红雾狂飙。惊心动魄的场面看得远处观战的人们胆战心惊,狂奔逃命。 和兽人的交战使青龙骑士团失去了三十名优秀的战士,但高昂的士气足以弥补人数的劣势。而红龙骑士团毕竟心虚,多数是迫于团长的积威才不得不战,初时凶横,几个回合就气阻,落了下风。 饶是如此,惨烈程度也只能用“两败俱伤”形容。而且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离“同归于尽”也不远了。青龙骑士团的副团长肯特暗暗心焦,却无计可施。他的上司现在除了复仇,脑子里别无旁骛。 巴曼和道格拉斯的单挑已进入白热化状态,四下扩散的斗气形成力场,一方是如风的碧青,一方是似火的赤红。 光是气与气的对撞,就发出轰然巨响和狂乱的风暴。走避不及的龙骑士被绞成肉泥,洒下漫天血雨。连地面也被波及,尘土飞扬。 两把龙枪交错斩劈,每一击都溅出灿烂的火花。当两人擦身而过,才响起迟来的声音。 突刺、闪避、斜削、格挡、分开……完全屏弃了花俏的实战技巧,纯粹力与力的对抗。两只四爪龙也卯足了劲彼此撕咬,互喷咆哮弹。 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一发斗气波,巴曼冲进气刃构成的防御圈,无视深可见骨的撕伤,将龙枪直直刺进仇人的胸膛,满怀恨意地冲出数百米远,才喘息着停住。 “呸!”道格拉斯吐出一口血沫,面目狰狞,临死也不改狠戾,“又不是你老婆,你这么拼干嘛。” “你这个畜牲……”巴曼死死瞪着他毫无悔意的脸,眼底是最深的痛恨和比痛恨更深的悲恸,“我要把你的头割下来,扔到罗兰城主面前!” “什么,罗兰城主?”道格拉斯一愣。 想起当日的情景,巴曼的心脏又是一阵绞痛:“我愧对他,他把公主交给我,我却……不过,我会谢罪的,带着你的首级!” 道格拉斯瞪大双眼,半晌,放声大笑,和着喷溅的鲜血。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笑声。巴曼压根没听出言下之意,用长刀砍下昔日同僚的脑袋。同时,他的坐骑也咬断了对方飞龙的脖子。 “阁下!”肯特急忙靠近,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要去东城。”巴曼用空虚的语调道,一如他此刻的感受。 “不行啊!你伤得这么重,先治疗要紧!” “还管什么伤。”巴曼自嘲一笑。身为骑士,不能保护心上人,他早就无颜活在世上。现在大仇也报了,只剩下诺言支撑着他。振作精神,他习惯性地问了声:“伤亡如何?” “……只剩十二个。”肯特垂下头,艰难地回答。 抽空的大脑涌出一线清明,巴曼俯视满地碎尸血块,默然半晌,苍凉地道:“你回去向贤者大人复命,说责任都在我,来世向他请罪。” “阁下!” 对部下的呼唤置若罔闻,青龙骑士径自远去。 ※※※ 肯特没能复命。第二天一早,北之贤者被下狱,罪名是暗杀城主。 民间大哗。绝大多数人都不相信贤明的赛雷尔会做出这种事,怀疑是某个王子诬陷。宫廷更是乱成一锅粥,群龙无首的大臣们手足无措。这件事的栽赃痕迹确实非常明显。米利亚坦的死法很不雅,却符合他一贯的形象——他是被绞死在床上。而那位夜伴也自尽身亡。至于证据,是一簇在房里找到的蓝发,和被强力魔法瞬间毙命的贴身侍卫。宪兵还查出那个女子是赛雷尔娘家的远亲。 众臣分成两派,争论不休。伯都神气活现地要处斩赛雷尔,遭到拒绝。有德识的大臣要求查明真相,毕竟那些证据都站不住脚。其他王子也看不惯长兄的横蛮,更不想他即位,纷纷附和。最后是赛雷尔自愿被作为嫌疑犯扣押,才平息了一场骚乱。 听闻此事后,拉克西丝气得跳脚。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反咬一口,把伯都和他那票弟弟全宰了,自己当城主或立个傀儡,这样情势只会恶化!她这个朋友,实在愚忠得令人憾恨! 果然,前脚将赛雷尔关进囚禁塔,后脚伯都就命令典礼官准备登基仪式,连父亲的丧礼也提前,硬是赶在同一天举行。知情后,群臣愕然,“不成体统”的抗议此起彼伏。伯都当场凶性大发,将几名老臣拖出去斩首,堵住反对的声浪;还趁着势头屠杀了三个弟弟。反正他连父亲也谋害了,当然不在乎什么手足之情。 但是他忘了关闭空浮舟,让剩下的王子们逃了出去。内乱顿时扩大,朝局动荡不已,整个埃特拉风雨飘零。 本来以邱玲神使的地位,若站出来的话,能够对抗伯都,甚至取代赛雷尔,起到团结的作用。但她成日只是在囚禁塔外徘徊,担心她的**老师,谁劝也不听。跟在她身后的蓝龙骑士几次欲言又止,都出于安全考量而缩了回去。她武艺再高强,也无法做到滴水不漏。邱玲自己又没有紧张感,防身能力接近零,一旦卷入这场政治风暴,性命岌岌可危。 [露琦雅,我不会有事,你保护小玲吧。] 耳边仿佛又响起那温厚的嗓音,露琦雅叹了口长气,仰望高塔。 **大人,如果我们不能平安,又怎么保护她? ※※※ 创世历1038年空之月9日·东城伊维尔伦—— 对于北城的情况,罗兰了若指掌,不用听报告就能清楚想象,因为这个局面就是他一手推动。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臣子们已经习惯主君肩上的小龙,暗暗投以敬畏的目光。独角兽和龙,在传说里都是王者的象征。察觉他们的心态,罗兰没有纠正。虽然他不信天命,但民众相信,为什么不拿来利用?他已经派人赶制新的城旗,将来攻打中城用。 伊维尔伦的政治中枢有十一个部门,分别是军务、情报、警备、财务、司法、外交、建设、技术、学艺、人事和后勤,统归国务尚书管辖。外交又包括和异族的交流,建设部下分民政和交通两司。 罗兰虽大权在握,也不会蠢得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他只需要掌握住情报部和军官们,安置一些亲信,就能实行监控和管理。 东城总人口四千七百多万,注册士兵三十万。早期除了镇守边关的将兵,其他都采用屯兵制,这是为了应付荒年的不得已举措。后期随着治水和开荒的逐步落实,慢慢回归正轨。毕竟士兵还是要经常锻炼才能保持战斗力。但是北有蛮族,东有兽人,戍边依然不能放松。 去年九月,罗兰用魔核光炮灭了暗黑岛,海上不再有后顾之忧。这回巴哈姆斯又带回一群部下,他索性派这些大胃口的家伙去骚扰蛮人。黑龙的吐息能让土地腐化,又擅长冰魔法,去那儿再适合不过。沉寂冰原本来就寸草不生,这么一搅,那些蛮族永远别想东山再起。 但即使如此,伊芙短时间内也无法赶回,倒是另两位将军回来了。 “哟,罗兰。”[铁壁将军]马尔亚姆·麦斯韦恩大咧咧地招呼,瞥见国务尚书干咳的模样,连忙肃容正色,“呃…属下参见大人。” “小子气色不错,是不是有美人在侧的关系?”罗兰反而不摆架子,笑着看向他身后的绝色女郎。眼光却不单纯,他对这个海精灵总是有股违合感。席斯法尔心细,怕他想起朵琳,岔开话题:“还不招待我们吃喝一顿,好好犒赏我们的辛劳。”罗兰咋舌:“我叫你们回来可不是请客。” “知道知道,打仗是吧。”席斯法尔和马尔亚姆异口同声,一副“有什么大不了”的神气。 “知道就好。”罗兰哼了一声,甩甩头,“走。” 当晚的洗尘宴,气氛正热闹时,一个侍从神色微慌地跑进来,对罗兰耳语了几句。听罢,东城城主笑容不变地起身,道:“你们继续,我马上回来。”红发侍卫和大神官自动自发地跟上。 席斯法尔正逗幼龙玩,没理会。马尔亚姆注意到身旁的女伴表情有异,关怀地问道:“埃娃,怎么了?” “我…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海精灵少女抓着胸口,呼吸不畅。魔导团团长立刻站起:“是不是不舒服?我扶你回房。” “不是,好象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众人面面相觑,丈二摸不着头脑。冰宿机伶,朝一名侍卫挥手示意:“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遵命,满愿师小姐。” 长廊上,罗兰边走边问:“叫白魔法师了吗?” “大人,他到的时候就断气了,连话也来不及说。我们是从他的样子认出是青龙骑士。他伤得很重,还没经过处理,八成是失血过多。对了,他手上提着一个首级。” “嗯。”罗兰微微一顿,眼底闪过惋惜的光芒,“通知北城,做好下葬的准备。” “是!” 巴曼倒在王宫门口,全身的鳞甲破烂不堪,明显是直接从战场一路飞驰而来。身下的坐骑哀哀低鸣,景象凄惨而令人鼻酸。 众守卫肃然起敬,默默行礼。艾德娜狠狠踢了主君一脚,满脸愤激。法利恩毫无感触地念祈祷词,这是他身为大神官的义务。 将来我去冥界,会被他和朵琳追着砍吧。凝视那张凝固着悲伤和放松的面容,罗兰心道。 不过,死后怎样不是他关心的,当下指示众人抬来担架,为死者整理仪容。 “大人,那个首级怎么办?” “嗯…另外挖个墓埋了,巴曼将军一定不想和他合葬。” 侍从本想将飞龙牵走,对方却不配合,摇着长颈抗拒。见状,罗兰缓步上前,黑龙王的气息瞬间安抚了四爪龙。 “辛苦了,休息一下吧。” 这回飞龙不再抗拒,乖乖任侍从牵了下去。想了想,罗兰改变主意:“别下葬,用火化,骨灰让那头龙带回去。”这是从实际出发的考虑。龙和龙骑士感情很好,无论哪一方死了,都不会再接受新的搭档。那留着坐骑也没用,徒耗粮食。 刚转过身,他听见紧张的喧哗:“什么人!?” 一个修长的身影从吊桥的另一头走来,裹着黑缎斗篷,拉低的帽檐下可见端正的下颌曲线。似乎没有恶意,一被喝问就停下脚步,线条优美的唇微启: “听说,这个城市欢迎异族。” 那声音清莹剔透,带着如冰的质感,让人暑意全消,遍体沁凉。 异族?罗兰一愕,上下打量不速之客。 宛如玉石雕刻的手抬起,掀开兜帽,露出一张清隽雅致的容颜。五官精致得像出自名家的艺术品,神情冰冷高傲;眼眸和长发都是如海的湛蓝,泛着不可思议的透明感;衬得他的肌肤更加晶润,隐隐散发出光晕;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纤长的双耳。 精灵!每个人的脑中跳出相同的名词。 蓝发精灵抚胸行礼,简单的动作却透出这个种族特有的优雅,仿佛水的绵绵流动:“我来找我妹妹,失礼之处请见谅。” 妹妹?罗兰直觉地想到埃娃,心底的疑虑顿时消散大半,得体地还礼:“幸会,我是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请问你是海精灵吗?” “是的。”蓝发精灵淡淡一笑,驱散了与生俱来的冷漠气质,如花开冰原,绮丽夺人心魄,“我叫迪斯卡尔·雷·巴德·利亚顿·荷米里昂斯,你们称呼我迪斯卡尔就好。” 好长的名字……不愧是精灵。众人听得晕呼呼。罗兰见怪不怪地比了个手势:“请进。” ※※※ “哥哥!” 望见东城城主身后的黑袍青年,埃娃双手捂嘴,逸出一声惊呼。冰宿等人大吃一惊,来回看着兄妹俩。 “埃娃,母后很担心你。” 母后?听到这个词,众人的惊讶更上一层楼:这两个还是王子和公主? 马尔亚姆第一个回过神:“等等,埃娃,你恢复记忆了吗?”海精灵公主怔了怔,扶着额头,露出困惑之情:“想起一点,不是很清楚。”迪斯卡尔眸光忽闪,走到她面前,柔声道:“记得我是谁吗?” “迪斯卡尔…哥哥。”埃娃犹豫地轻唤。 “好孩子。”迪斯卡尔轻轻环住她,以如释重负的口吻道,“幸好,情况还不算糟。”席斯法尔好奇地插口:“抱歉打扰一下,当初埃娃是在海上漂流,被我的朋友救起。于情于理,我们都有权知道经过。” “是这样的,我们一族从远古起就一直住在海底,不与陆上交流。但是埃娃太善良了,总是溜出去搭救遇难者。这次她就是被忘恩负义的人类偷袭,才丧失记忆。”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迪斯卡尔抱紧妹妹,叹了口气:“我们翻遍了大海,都找不到她,才猜到她在陆上。我本来想偷偷带她走,可是你们照顾了她这么久,我不能不打声招呼。” 瞥见部下如丧考妣的神情,罗兰明白他的心思,温言道:“远来是客,迪斯卡尔先生就多住几天如何?令妹的情况也不适宜奔波。还是等她病况稳定一些,再作打算。” “这……”迪斯卡尔迟疑,看看拉扯他袖子,一脸希翼的妹妹,无奈应允,“好吧,叨扰了。” ※※※ 夜阑人静,皎洁的月光穿过雕花窗棂,勾勒出华丽而不失典雅的家具。 侧坐独酌的精灵被月色烘托得飘逸出尘,长长的发丝潋滟似水,令人目眩神迷。 门悄然打开,却瞒不过灵敏的听力。应声回首,堕入阴影的脸不再高雅脱俗,而是透出一股阴冷的诡秘。 映入眼帘的,是怯生生倚着门,满脸不安的少女。 “怎么了,埃娃?进来啊。”轻柔的催促,是流畅的精灵语。 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绳索牵引,埃娃不自觉地走近,嗫嚅道:“哥哥。” 没有回音,只有无形的张力不断扩散,笼罩住整个房间。 “主人。” 突然,埃娃像承受不住压力般仆倒,深深叩首。啜了口果汁,蓝发精灵悠闲地靠向椅背,长睫下眼波流转,荡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第二章 吞并 海精灵王子的到来没有给伊维尔伦造成任何影响。罗兰虽礼遇异族,但不熟悉的对象,他也不会随意任用。而迪斯卡尔的表现也很低调,除了和妹妹说说话,帮助她回忆过去;就是泡在图书馆静静地看书。 “真像一幅画般美丽啊。” 看着在花坛边絮语的男女,艾德娜不禁发出感叹。一旁的马尔亚姆低吼:“他们是兄妹,兄妹!”正因为是兄长,他才能忍住不把迪斯卡尔撕了。 艾德娜白了他一眼:“马克,你还在痴心妄想?”马尔亚姆搔搔头,不语。其实他本来没有那个意思,粗汉只适合酒馆老板娘,他有自知之明。但是埃娃失忆期间,一直腻着他,不知不觉就动了心。 另一头,埃娃无意中瞥见他们,高兴地奔过来:“马尔亚姆将军,艾德娜小姐,哥哥说要带我去游湖,你们也一起来好不好?” “这个……”两人为难地对视。目前正值战前,诸事繁多,他们俩因为都不擅长行政工作,才有空闲时间。但休息归休息,玩乐可是另一回事。忙碌的罗兰一定会小心眼地报老鼠冤,比如在床上丢蟑螂,在酒里掺水等等。 “埃娃,不要打扰别人。”迪斯卡尔的声音帮他们解了围。 “可是……”埃娃一脸失落。看出僚友不舍的心情,艾德娜用力一拍他的背:“这样吧,你去。我会帮你跟大人说一声,还有下午要赶回来。” “没问题!”马尔亚姆大喜,做了个感激的手势。 两个精灵和一个人类前脚走,后脚大神官气势汹汹地杀到,劈头数落:“艾德娜,你怎么又跷班!还不快回去大人身边!” “我看到他就讨厌!” “你——”法利恩险些失控,想起罗兰的忠告,压下怒火,好言好语地劝道,“别闹小脾气了,你既然决定跟着大人,就要一心一意辅佐他。何况你是他的贴身护卫,这个样子叫旷职。” “唔~~~”艾德娜无言以对,她本来就是吃软不吃硬的典型,当下耷拉着脑袋,怏怏地道,“好啦,我回去就是。” 见她受教,法利恩也消了气,以亲吻作为奖励,匆匆跑路——他也很忙。 罗兰的确俗务缠身,尽管他的任务基本上就是听报告和决策。 他身兼军务长,这倒不是他死抓着军权不放,而是按照头衔顺位的安排。东城三将都是将军,再上去就是他这个大将军,只能由他当。而除了他,也没人能凝聚军官们的忠诚。 六个军团是混合编制,数目不等。比如艾德娜的红之军团以骑兵为主,人数就比较少。 正统的编法是步兵管步兵,骑兵管骑兵,弓兵管弓兵。但罗兰认为混编更能有效地发挥各部队的优势,而过去的战果证明了他的想法没错。另外,他也喜欢复合兵种。这一点诺因的战术观和他一样,不过罗兰还有节省成本的小算盘。 武官忙,文官们也不轻松。 情报部在北城境内丢火种,散播赛雷尔已经被伯都谋害的谣言,煽动民众的反抗情绪;在王子们之间挑拨离间,激化矛盾;还要防范他城的探子,进行反侦测。 警备部负责城内的治安。最近大军集结,多少有点乱子,要赶在到达扰民的程度前迅速扑灭。还有魔兽的问题,和各地守军的协调。所以这个部门的人都练就一双飞毛腿,成日来去如风。 财务部的官员天天流着血泪和数字搏斗到深夜,战时固然税的提高和城库的消耗是不得已的事,但这些守财奴也在想方设法减小损失,计算能从商人和贵族那儿挖到多少钱。 人事部长主要是书信往来,确认领主和总督们的忠诚,进行征兵的具体事务,以及过滤内部人员。 最忙的要属后勤部。既要安排补给线,又要包办几个部门的收尾工作。比如志愿兵,最后还是要在这里进行面试,根据能力和适性分配到各部队。还有武器、防具、粮食之类军需物资的质检,统统要他们过目。 因此,后勤部长必须非常具有才干,而此人也确实精明干练。连罗兰见了她都要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多米尼克大姐”,任水族大长老使唤泡茶,甚至捶肩敲背。 当汇报记录的书记长退下,东城城主正想喘口气,黑龙王出现在黑檀木办公桌的边缘。 “人类的战争真麻烦。” “同感。”罗兰打心底共鸣。 “龙的话,只要单挑就能解决。”巴哈姆斯操纵风元素打开橱柜,卷来茶具和茶叶,省得义子走路。罗兰颔首为谢,苦笑道:“真是羡慕,我也想一劳永逸,扛着大刀去和拉克西丝决斗。不过,剑术我可能比她差一点。”巴哈姆斯自信地道:“没关系,你打不过她,我来打。” “暮,你会剑法?”罗兰吃了一惊。 “曾经有个人类教我。”巴哈姆斯露出怀念之情,“他好象叫渥利克,小名渥尔,奥斯曼帝国的开祖皇帝,玛蒂的曾爷爷。”(注:外传《龙王之心》的内容) 惊讶平复后,罗兰不禁调侃:“你和奥斯曼的王室真有缘。”连他也是这支血统的后代。 “嗯,我很喜欢渥尔,他教了我很多。他说他是剑圣,但我十岁就打败他了,所以我想我的剑法应该不差。” “哦,那太好了,如果有必须主帅决定胜负的时候,就由你代我上阵,这样师父也不用和他的后代面对面厮杀。” 巴哈姆斯皱起眉头,持杯的手不自觉地握紧,犹豫半晌,沉声道:“罗兰,你最好不要太信任帕西尔提斯。” “!”罗兰差点喷茶,他钝钝的义父居然也会背后说人坏话。 “暮,我没有理由怀疑师父。”以为他是吃醋,罗兰柔声劝慰,“他是比较重视师公,但我不认为他会因此背叛我,更不会反过来害我。事实上,我已经做好他抽身的心理准备。” 就是有可能害你啊!巴哈姆斯在心里大喊。他可不是造谣,帕西斯曾经有前科。 怎么办?要不要告诉罗兰?巴哈姆斯委决不下。挖出这件事一定会破坏罗兰和帕西斯的关系,但今后是罗兰成就霸业的重要时刻,不能留下任何不稳定的因素。他又不机灵,万一帕西斯再不怀好意,那可防不胜防。 “罗兰。”打定主意,他闪电般伸出手。罗兰完全没防备他,被一指按住眉心。爆发的反射神经让他后退了些许,然而巴哈姆斯的反应远比他快,紧跟其后。 肌肤相触的瞬间,罗兰的眼神变得涣散,表情也一片空白。 小心地进入他的内心世界,巴哈姆斯尽量轻柔地探索,以免伤及义子的精神。 [找东西?] 正用短刀刻木雕的少年停下动作,抬起头。他有一张稚嫩而绝尘的丽容,冰蓝的眸子是未经雕琢的纯净,淡如月光的金发长及膝盖,随意用藤蔓在脑后扎成一束。 一望无际的晴空覆盖住蓊郁的森林,阳光在绿叶和白云之间浮动,沾染了天空柔软的蓝和叶子透明的绿,无拘无束地四下曼延,洒落轻盈的温暖。 空气清新而湿润,混合着青草香和野花的芬芳,化为无声的音符,在两人身边缭绕。 那时的他,是单纯想着复仇和变强的孩子;而那时的他,是渴望离开牢笼的半神。 [对,你水性比我好。]银发青年指着波光粼粼的湖泊,笑容有一丝不自然。金发少年一脸司空见惯的无奈:[你又掉了什么进去?] [嗯…一把钥匙。]刻意避开徒弟的视线,银发青年深吸一口气,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比了比长度,[大概这么大,像铜做的,会发光,很好认。] [酒库的钥匙?真是。]放下刻了一半的木雕,金发少年起身帮师父整理仪容,这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你别骗我下水,跑到林子里捡垃圾吃。] [那不是垃圾,是药草啦!] [都一样,沾着泥巴的草,也只有你敢塞进肚子。] 数落完,金发少年来到湖边准备下水,一个声音唤住他,带着他不熟悉的压抑:[罗兰,你不问问清楚吗?] [问什么?]听出他语气有异,罗兰转过头。帕西斯勾起唇角,碧眸却不带笑意:[我有可能想淹死你。]罗兰眯起眼,神色有刹那的动摇:[你会淹死我吗?] [……不会。] [这就是了。]背转身,金发少年静立片刻,道,[如果连自己的师父也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能相信?] 一道弧线,溅起雪白的浪花。 大量的泡沫扑面而来,蓝色的波涛优雅地摇曳,阳光折射出绚丽的水底世界。美丽的景色驱散了淡淡的疑惑,但是随着亮度的减弱,适才的不安笼上心头。 不会的,师父不会害我,顶多恶作剧罢了。 甩甩头,他继续朝深处游,一团亮光浮现在视野彼端,散发出难以形容的威压感。 强忍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奋力靠近,水流变得异常的沉滞,仿佛固体。好不容易,他够到那团光,收拢手指…… 剧烈的冲击传遍全身,血液逆流,沸腾的能量在体内横冲直撞,如烈焰狂烧。极度的痛苦中,罗兰模模糊糊听见一个无限深沉,却听不出性别的声音: 《人类,你有什么事?》 (你是…你是谁?)一开口,冰冷的液体就灌进咽喉,罗兰只能在脑子里询问。而那个意志也听到了他不算回答的回答。 《吾名菲里尼奥,力量的看守者,空间和时间的管理者,主掌封的神圣器。》 (……?) 《为何打扰我?你可知你的行为非常冒失?》 (我只是帮师父找酒库的钥匙……)罗兰隐隐察觉帕西斯的居心,混沌的脑海却无法分析眼前异常的事态。轻轻的笑声响起,直撼他的灵魂,又掀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痛楚:《酒库的钥匙?他是这么对你说的吗?我懂了,他是用你做替死鬼。》 (……什么?) 《人类,你还不明白?他是被我囚禁于此,但只要我一分神,他就能逃出去。本来普通人一碰到我的结界就会粉身碎骨,你因为是半龙体质,才能撑这么久。》 冰水渗进心脏,直没至顶。 《你在哭吗,人类?》 (不用……你管。)咬紧牙关,罗兰强忍内心的愤恨和悲伤,抓紧光晕中的神圣器。 《你做什么?》一直无起伏的声线多了一丝名为惊讶的波动。阴郁的笑痕爬上稚气的脸庞:(我来都来了,哪能空手而回。落到这个地步是我自己蠢,我轻信不该轻信的人,我要记住这个教训,以后把招子放亮点。) 《你快要死了。》 (啊,那么来世,我会学得聪明点。) 神思昏聩间,他感到一股暖流包裹住自己,抚平了火烧般的剧痛。同时一个亲切的呼唤远远传来,却听不清楚,只有那个噩梦般的声音在脑中回响:《你被龙王守护,也被命运守护,我不能终结你,但是冒犯我的罪不能宽恕。你将代替上一任神子,继承这个诅咒之印,在生命完结的一刻成为我的助手,超脱时光的洪流,见证历史的变迁,直到万物归于虚无——现在,以记忆为凭,契约成立。》 ※※※ 巴哈姆斯汗流浃背地喘息,怀里拥着不省人事的义子。 竟然是这样……他本来以为是罗兰受不了打击,刻意遗忘这段记忆,没想到是世界之钥的封印。 帕西尔提斯,你这个混蛋! 黑龙王非常清楚那个契约的意义:那是永世的孤独,永远的飘零。死后灵魂无法去冥界,只能归依在神圣器身畔,陪它看尽沧海桑田,潮起潮落。 永生不是赏赐,而是最残酷的惩罚! 情不自禁地加重手劲,巴哈姆斯心乱如麻。他不是不能解开封印,但那是用记忆缔结的契约,若强行破除,罗兰的精神会承受不住,变成疯子或白痴。 该死的世界之钥!该死的帕西尔提斯! 事到如今,唯一的安慰是:他也会陪着他。 可是冰宿呢?罗兰的部下和朋友呢?死亡的一刻,就是诀别。 “罗兰,罗兰。”心痛如绞,巴哈姆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轻唤。突然响起敲门声,迟疑了一下,他只能让义子靠着椅背,回到影子里。 “大人。”不等回应,艾德娜开门走进,看到主君宛如睡着的样子,本能地感到不对,上前摇晃他,“大人?大人!”触手潮湿而冰冷,这一吓差点心跳停止,连忙叫守卫传唤医师和白魔法师。 “唔……”被喧闹声吵醒,罗兰揉了揉额角,睁开双眼,好一会儿才聚起焦距,“怎么了?” “你还敢问怎么了!哪有人睡得跟死人一样!”艾德娜拎起他的衣领,厉声咆哮,比他更面无人色。闻讯赶来的医师赶紧阻止她的暴行:“别这样,艾德娜侍卫长,让我检查一下。” “发生了什么事?”罗兰云里雾里。他只记得和暮喝茶聊天,喝到一半记忆断线。该不会那头笨龙又为了偷看他的睡相,对他施催眠术吧? 艾德娜大吼:“发生了什么事,问你啊!”罗兰再次挤压太阳穴:“轻点声,我头很痛。”艾德娜一窒,露出关怀之色:“是不是用脑过度?疼得厉害吗?” “还好。” “大人的脉搏有点乱,不过身体没有异常,应该是疲劳引起的眩晕,我给他开一贴安神调理的药,睡过一觉就好了。”医师说出诊断结果。艾德娜放下心头的大石,再度恢复生龙活虎的姿态:“啧,根本没事嘛,还敢摆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唬人。” “是是,我装模作样,让艾德娜小姐受惊了。” 艾德娜冷哼一声,心里却残留着惧意。这次幸好是虚惊一场,万一真的有刺客……她不敢想下去。 法利恩瞪了**一眼,倒也不忍心出言责备,眼角瞥见桌上有两个茶杯,奇道:“大人,有客人吗?” “呃,这个……”罗兰支吾过去。他压根不怀疑义父有**企图,如果要害他,巴哈姆斯早就害了。在这个世上,东城城主百分之百信任的只有自己的契约者,连帕西斯也只信百分之八十。 医师和守卫相继退下,羽族将军和他们擦肩而过,用指关节扣门:“罗兰,军议会还开吗?” “当然,你们都准备好了?” “就等你一声令下。”席斯法尔干脆利索地道。东城三将里,伊芙智勇双全,被誉为名将;马尔亚姆勇猛却不够机智,是猛将的典型;而他就是不折不扣的智将。无论是大局的把握,战术的灵活运用,各部队的协调,指挥官之间的统合,全部得心应手。所以这回出征,他就一手包办了军队的实务。比如和二线将官研究具体的战法,讨论攻取后的细部问题等等。 “对了,马克和埃娃游湖去了,大概还没回来。”艾德娜想起一件事,急忙报告。罗兰低咒:“这个色迷心窍的家伙!” “迪斯卡尔殿下也在,他不会毛手毛脚的啦。” “谁毛手毛脚!”说曹操曹操到,马尔亚姆满头大汗地出现在门口,被主君尖锐的视线钉得微微瑟缩,赔笑道,“嘿嘿,罗兰,我回来了。” “哼!”罗兰打鼻腔哼出不悦,挥挥手,“走,开会!” ※※※ 以简约和实用为美的会议室里,众将官齐聚一堂。为首的自然是罗兰;左首是已经升到一等书记,负责记录的冰宿;右首空着,是属于伊芙的位子;法利恩和艾德娜侍立在他身后。 与会者都是将级以上的军官,也都是少壮派的年轻人。 第一军团[橙光]和第二军团[暗紫]的总指挥伊芙·比拿28岁,称号[金色死神],目前正从绝境长城动身,预定在格兰特河上游一带与大部队汇合,直取北城。 第三军团[海蓝]和第四军团[翡翠]的总指挥席斯法尔·克雷因29岁,称号[苍空骑士],现在座,出征期间负责留守,与最难缠的敌人拉克西丝周旋。 第五军团[红炎]和第六军团[青雷]的总指挥马尔亚姆·麦斯韦恩34岁,称号[铁壁将军],现在座,出征期间负责奇袭,控制中城的北部边境。 除此以外,还有席斯法尔的副官兼参谋长,以沉稳的用兵手腕闻名的[冷火]少将罗西特;马尔亚姆的副官兼参谋长,夜盗出身,美貌和智慧同样出色的[冰泪]少将流莺;几位军团长和高级干部;以及魔导团团长、后勤部长两位水族。 细数下来女性和异族的比例极高,这是伊维尔伦军的特色。 省略开场白,罗兰以一个端正的军礼作为招呼,就入座进入正题。此刻的他不再是和艾德娜抬杠时的嬉皮笑脸,神情冷峻威仪,坐姿笔挺肃然,在在符合[统帅]的形象。 会议内容非常简单,就是检讨。幕僚们已经结合大量的情报制定出详细的作战计划,小规模的研讨会也彻夜开了两场,如今只需要过滤一下,看有没有遗漏而已。 “伯都那个蠢蛋现在是四面受敌,军部根本不承认他,指挥权乱成一团,各项准备都没起步,东南面几乎没有阻力,唯一的障碍佩鲁门德要塞也已掌握在我方手里,可以预见会是‘势如破竹’的情景。”法利恩看也不看手上一叠厚厚的文件,简要叙述。 “那我们到底去干嘛?郊游?”[青雷]军团长杰斯特忍不住嘟囔,乱不爽一把。 “客观上是这样没错,但是掉以轻心的话,也可能落到被绊一脚,客死异乡的下场。”上座的统治者含笑指出,和煦如春风的口吻却令勇猛的军人打了个寒战,埋头缩回去。 “不能抹杀情报部的功劳啊。”后勤部长多米尼克轻摇小扇,优雅端方,笑语如珠,“没有他们的辛苦奔波,我们哪来的轻松成果可享,杰尔你也就没有带野餐盒的机会了。” 呜!两只笑面虎!心脏冻结的青年腹诽。 “西线确实不困难,任务比较艰巨的是马克。”席斯法尔帮部下解围,换来他“下辈子衔草结环,也要报答您的恩情”的感激注目。被点名的人却不以为然:“山地行军和攻城战是我的拿手本领。” 北城的南方重镇雷南郡是他此行的战略目标。无论从军事上还是经济上考虑,都必须攻克。那也是一座由矮人建造,坚固厚实的堡垒。不过,自从占领了红石山脉后,东城就在那里秘密制造了大量的攻城器械。矮人们留下许多堪称宝藏的工艺图和现成资源。将零件运到目的地组装只需要很短的时间。 “你最擅长的不是巷战么?”罗兰无厘头地道。法利恩干咳:因为严重缺乏紧张感,主君常常有开小差的情形出现。不盯着他,话题会偏离。 “哦哦,漏了,因为很久没打布袋老鼠。”马尔亚姆跟着唱和。拜心腹提醒,罗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没有继续话说当年。 “就像马尔亚姆自个儿吹的,南线基本上不会有问题。如果有那么多大家伙帮忙还打不下区区一座雷南郡,他就在城门口自刎吧。” “我会让将军的脑袋好好地安在他的脖子上。”流莺笑着插口,慧黠的眸转动间光彩无限。罗西特冷静地发言:“蓝龙骑士团很难对付,大人您要小心。” 水族族长艾露贝尔·西珐温和地道:“龙骑士确实骁勇善战,但我们也有相应的克敌之法。” 魔法师和弓箭手向来被称为飞行部队的克星,所以这话并不夸大。另外,罗兰还暗藏了狮鹫骑士、空马部队和羽族的援军。 “要注意集中攻击和轮换配合,还有防御决不能马虎。”多米尼克本着前辈的立场指教。艾露贝尔颔首表示收到。 “没关系,我让博尔盖德送了那些女战士一人一条珍珠项链。”罗兰前言不搭后语地冒出一句。 “?”在座的人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东城城主勾起绚丽的笑弧,轻快地道:“那个是叫作[引雷珠]的特殊矿物,效果和避雷针相反,不用我再说下去了吧?”女人嘛,都喜欢那种东西。 黑线满面,众将官一致用“无言”的眼神膜拜主君。 “你真是够阴了!”艾德娜第n次大骂,痛心疾首,深切怀疑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主子。 “还好。”罗兰恬不知耻地道,甚至一脸无辜地强调,“我也是下了血本的。” “少来!肯定是榨那老秃头,一枚铜板也没掏!” “咳嗯。”罗兰不置可否,径自绕回正题,“当然,也有可能她们只是收藏起来做嫁妆用。”流莺无力地道:“不,龙骑士很托大,她们的盔甲也能够挡住,不会在战斗中掉出来。” “啊,那就没办法了。” “……” 冰宿面无表情地用笔尖敲敲桌面,示意大家回过神。罗兰第一个响应:“听说露琦雅将军是一位硬朗的女性,应该不会佩带这种累赘的玩意。”杰斯特振奋地道:“就她一个能成什么气候。” “还有北之贤者。”罗西特依然扮演提点的角色。至于其他的散兵,在之前的讨论中就解决了。 “**交给我。”法利恩沉着地道。对此无人异议。 “我个人是希望能劝降。”罗兰喝了口茶润嗓。席斯法尔摇头否定:“以那位的性格,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不识时务也包括在愚忠的范围里。法利恩冷哼:“反正在民众眼里,他已经是死人了。”言下之意是宰了也无妨。 接下来,是行军路线和水陆补给的核对确认,以及占领后的具体事项。 “对了,王子们怎么办?”好不容易,有人想起**王朝的最后果实,任那些下半身动物到处乱窜也满烦人的。 “结束后,骗进宫,集体斩首。”罗兰早有腹案,“不来也无所谓,他们身边都有我的人。”艾德娜吐槽:“你的爪子可真长。”罗兰不动如山:“你用触手比喻不是更好?”艾德娜挫败地垂下头,对他的皮厚甘拜下风。 罗兰换上凝重之情,转向羽族将军:“城里就交给你了,不要给拉克西丝任何可趁之机。”虽然嘴上说得严厉,心里却不担忧。三将里,他最信任席斯法尔的智谋,即使拉克西丝是赫赫有名的[常胜元帅],也未必讨得了好。 “放心吧,大人。”席斯法尔自信地道。若是处在同等的条件下,他倒无法如此有把握,但如今的卡萨兰……只是一艘即将沉没的破船而已。 满意点头,罗兰扬了扬手中的茶杯,微笑总结: “那么明日十时出发,大家请做好准备。” ※※※ 会议结束后,罗兰命令马尔亚姆单独留下,其他人鱼贯而出。 “罗兰,你是要我离开埃娃吗?”马尔亚姆不安地问。 “我可不会妨碍你自由恋爱。”罗兰横了他一眼,走到落地窗前,望着庭园里摇曳多姿的杏树和鹅黄新柳,独角兽和幼龙在喷水池边玩耍,和平欢乐的景象软化了冰瞳,俊美的容颜也浮起浅浅的笑意,“我是想问你迪斯卡尔这个人怎么样。” “他啊。”马尔亚姆抓抓短翘的发,回忆道,“开始觉得满高傲的,相处后就发现他只是脸冷了一点,不太擅长表达,其实很和善。” “嗯。” “为什么问我?你看不出吗?” “那个精灵,给我一种看不透的感觉。”罗兰沉声道。马尔亚姆大吃一惊:“不会吧!这世上居然有你看不透的人!?”罗兰回了个大白眼:“你当我神吗?我也只不过是个凡人。” “是是。”马尔亚姆言不由衷地附和,心道:你若是凡人,我就是精灵! “异族虽然聪明,但我至今遇到的都很单纯,连埃娃也是。”扬手回应义子的招呼,罗兰笑得柔和,眼底却沉淀着寒冰,“只有他,是例外。”马尔亚姆不赞同:“多米尼克长老就很厉害啊。” “她可不会恶意害人。异族就算有心机,也是为了自保。不过,我研究过古籍,精灵并非世人以为的那么淡泊,很有权利欲,也许是这个缘故。” “这就是啦,他毕竟是王子,环境不会好到哪去。” 罗兰轻轻颔首,算是接受这个解释,随即笑容一变,指指窗外:“怎么样,要不要打一场?”马尔亚姆兴奋地跳起来:“好嘞!”他早就嫌骨头发痒了。 身为伊维尔伦数一数二的猛将,马尔亚姆的剑技自然不俗,洗练而具有强大的杀伤力,和席斯法尔并列简洁剑派和华丽剑派的代表。羽族将军擅使双剑,变化莫测,战斗时令人眼花缭乱。而马尔亚姆没那么多虚招,他的力气加上双手剑的重量,整个东城能接下他攻击的屈指可数。 然而此刻,无论闪着寒光的巨大武器如何挥动,它的对手总能轻盈闪开。 金发青年一手握着没出鞘的剑,在每次斩击间跳跃,流畅的身法宛如舞蹈,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眼神宁定冷彻,关注着对方每一个细小的动作,等待一击必杀的破绽。 “罗兰,战场可容不得你这样跳来跳去!”久战不果,马尔亚姆有点焦躁,说的倒也是事实。 锐利的光弧闪过蓝眸,呼应的是绽放的剑光,高速旋转带动的惯性全部施加在细长的龙眠上,切开空气正面硬撼斩下的大剑。 爆音险些震破围观者的耳膜,火花四溅。以巧妙的转折稳稳当当架住宽得多的利刃,罗兰再次翻转手腕卸开大部分的力道,同时左手有力地削向对方的颈项——他擅长的,可不止是剑术。 马尔亚姆及时侧身躲过,但第二波攻势接踵而来,剑法和格斗的完美融合使他应接不暇。在贴身的距离内,大剑完全没有施展的余地,大汉还不得不空出一手应付主君刁钻的侧踢。 银芒爆涨,罗兰以短暂的蓄势发动强力的突刺。对方的反击出乎他意料,竟然硬生生夹住他的剑,抬膝踢向他的小腹。尽管在间不容发之际抽剑后退,罗兰还是失去了平衡。没有放过这个机会,马尔亚姆紧紧缠上,猛烈如暴风的反攻令罗兰喘不过气来,只能勉力格挡。 论剑法,他绝对更胜一筹;比气势,他落了下乘。 毕竟坐了十年办公桌,早已淡忘当年的血腥厮杀,濒临死亡的惊险。即使水准因为不懈的锻炼有所提高,剑上的锐气却被磨平。 而这也是罗兰希望唤醒的,战士的本能。 纤细的剑身泛开雪亮的光华,一如逐渐苏醒的剑魂。冰蓝的双眸燃起纯粹的火焰,罗兰以迅捷无伦的步伐避开大剑的连续劈砍,趁着力阻的刹那,闪到对方的侧面,手中长剑挥出灿烂的银线。 下一瞬间,攻击落空的大剑却不可思议地改变方向,化纵斩为横切。围观的人们纷纷惊呼,以为主君会被一分为二。 罗兰的瞳仁猛地收缩,求生本能全开,眼中的冷火窜高,甚至压过冰冷的剑芒。 千钧一发之刻,他再一次轻巧后跃,一个大滑步弹起身子,刹那凝聚的力量化为银白的锋芒,荡开不及反应的大剑,左拳从空门进入,重重擂在胸膛中央。 马尔亚姆倒退数步,扔下剑表示认输,一手揉捏伤处,另一只手连连摇摆:“你…咳咳,你赢了,到此为止。”手劲可真够大的。 “……”罗兰调整混乱的呼吸,绽开毫无杂质的笑靥,“不,战场上的话,胜负还未可知。” “有你最后一击的狠劲,敌人肯定投降。” “马克,不要紧吧?”艾露贝尔小跑步奔近,帮友人疗伤。埃娃紧跟其后,小手关怀地揉啊揉。揉得马尔亚姆眉飞色舞,心花怒放。 看到这样的情景,罗兰很不是滋味。无关爱情,男人总希望被女人温柔对待,尤其是美女。 更凄惨的,唯一关心他的美女还放冷箭:“你有空。” “冰宿~~~”罗兰哀怨地转过头,为自己的行为平反,“马上就打仗了,我总要有点紧张感。”冰宿坦率认同:“这倒是。”扬起唇角,罗兰将她拉到一边,小声道:“今晚有没有空?我做大餐给你吃。” “刚刚说要有紧张感的是谁?”冰宿斜睨他。罗兰振振有辞:“明天开始都吃军粮,当然要好好犒赏自己的胃。”想了想,茶发少女神色微赧地点头。 ※※※ 次日清晨,接受简单的检阅后,由马尔亚姆率领的两个军团先行,罗兰和他的直属部队稍慢一步。 “你连铠甲都要穿黑的?” 冰宿无力地看着一身漆黑戎装,气宇轩昂的**,感叹他的“嗜黑如命”。 “你不觉得黑色很衬我吗?”罗兰一派邪恶大头目的架势,乐呵呵地道。冰宿眯起眼:“我不否认。”这家伙还是一副欠扁的笑脸,恐怕山穷水尽,他也改不了这种悠哉的死性子吧。 “虽然也想称赞你一声,可是心情实在有点复杂。” “你还要罗嗦?” “不不。”罗兰摇头,他还没龟毛到这地步,何谓适当的场合他也分得清楚,“我只是提醒你,千万别乱跑。”冰宿郑重颔首:“我会老老实实待在本阵。” 感到严肃的气氛,路克也一反平日的调皮,收起翅膀趴在罗兰的左肩上。 政事由忠实能干的克莱德尔处理,军务交给席斯法尔,东城城主得以放心地出征。不过临走时,他还是秘密交代关注海精灵王子,也相信羽族将军会把握好其中的分寸。 高高的阅兵台下,排列着四个整齐的方阵。清一色的轻骑,弓骑兵和突击骑兵混编。不同于至今还坚信重骑兵才是最强兵种的卡萨兰贵族,罗兰更重视各部队的配合和灵活调度。那些笨重的铁家伙早该被淘汰,这一点他在十二年前就领悟到。 蛮族和兽人的冲击力决不亚于骑兵,坚实的角盔和皮甲的防御性也不比重铠差,恶劣的环境使他们同时拥有媲美快马的脚力和恐怖的蛮力,伊维尔伦少量的重骑兵根本经不起那样潮水般的冲锋,在践踏下化为肉泥;欠缺机动性的步兵弓箭手也射不到一轮就被砍成碎片。后来罗兰用大量的防御工事和陷阱层层削弱敌人,配合大型的远程攻击武器,才扳平了战局。他也绞尽脑汁,将手中的兵力做最大程度的利用。因为当时他只是少将,无权指挥全部的军队。 敌人是就地补给,偷袭辎重的法子行不通,他只好用游击的方式减少敌人的战力。碰到上面下令,不得不正面迎击的时候,他就让重甲长枪兵和弓箭手互相合作,并运用长矛骑兵的迂回侧击,大收奇效。当然,如果士兵没有视死如归的勇气,还是无法获得成功。 所以那些脑筋僵化的贵族攻打过来的话,他相信席斯法尔手下精锐的步兵团会让他们吃到苦头。前提还是重骑兵能够度过斯帕斯内海,或北方的沼泽和森林。 拉克西丝亲自出马就不能掉以轻心,不过,席斯法尔的战术头脑比他更高明,应该不会有事。 还有个重要原因:养重骑兵太花钱了。 和风吹拂着年轻统帅淡金色的刘海和内里鲜红的黑缎斗篷,冰蓝的眸犀利地扫视全场,挺拔的身姿透出如冰的杀伐之气,将在不久的未来席卷大陆,带起崩毁旧时代的腥风血雨。 利落地挥手,一举提振士气。 “全军出发!” ※※※ 后世的军事学家对创世历1038年津津乐道,因为这一年爆发了许多堪称“经典”的战役,都可以直接加进历史书供人膜拜学习。有关[三王]——无冕之王罗兰·福斯,佣兵王贝姆特·瓦托鲁帝和冷血王诺因·史列兰·德修普的争议很多。其中罗兰被公认为优秀的战略家。他习惯先掌握大局,在战前就立于不败之地。不同于早期一些可圈可点的谋略,后期偏向使用稳妥的正攻法。即使在被诺因用卑鄙无耻被千千万万人唾骂的计策逼得退兵后,也没有乱了阵脚,继续稳扎稳打;而且那时他已经并吞了全境的三分之二,实现战略性的大包围。 而另两位由于种种条件的限制,只能以战术胜利进行战略防御,也就更加亮眼。毕竟大部分人都有“以少胜多”的投机心理,哪怕奇策终究是一种不可靠的诡道。另外,诺因和同时代另一位杰出的军事家,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被认为更有战略家的素质。可惜失了先机,被限制了发挥。 讨逆文告已如雪花片般飞到北城,赢得广大民众的支持。伯都惊恐下手忙脚乱,只会团团转,歇斯底里地对部下叫嚣。当初策划暗杀行动的是博尔盖德,而他声称没找到兵符,所以这位才当了几天的新城主连军队也无法指挥,只好命亲信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王宫,关闭空浮舟站,龟缩在上界瑟瑟发抖,把下界统统丢了。 这倒不失为一个聪明的消极办法,上界本来就没有攻克的价值。只要封锁空浮舟和转移法阵,就会成为一座浮在空中的孤零零要塞,纯粹观赏用。不过因为北之贤者被关在上界,罗兰还是派了一小队人马突击,占领政治中枢。 他已经和魔法师公会的大佬们达成协议:只要攻下一座城,这座城的分部就放弃中立,任由他使用,也只听从他的指示。 边境线上,两军集结。东城的第一名将带来[橙光]的两个步兵大队,十个轻装兵中队,[暗紫]的四个弓弩手中队,一个魔法师大队,以及斥候骑兵和几百座发石车,其余部队留守。 绘着八颈黑龙王的城旗和代表亲卫队的旌旗下,年轻的统帅宛如黑衣的军神,肩上停着金色的幼龙,身侧是一头雪白的独角兽。稍后是发色瑰红,一身鲜红战袍也如火焰的随侍武官;和身穿水蓝色锁链甲,茶发垂肩的满愿师。 虽然艾德娜是红炎军团的军团长,但因为她侍卫长的身份,一般都把指挥权交给副官和幕僚,贴身保护主君,也有调度近卫军的权限。 依然貌美如少女的金发将军带领少量部属通过士兵让出的道路,一致下马,朝主君恭敬行礼:“伊芙·比拿参见城主大人,满愿师小姐。” “远来辛苦。”罗兰和颜悦色地招呼,满意地检视部下带来的增援,“你很谨慎。”伊芙微微苦笑:“以防万一罢了。”他的情报工作不比罗兰做的差。 “嗯,战意低落不是好事。”罗兰发现一个问题。 “不,大人,高级军官很乐意做一场健康的远行。”伊芙不失幽默地道,“至于士兵们,都相信这是拯救北城人民的正义行为。邪恶的喽罗不出来也无所谓,有个大本营让他们挑就行了。”罗兰莞尔:“那我们别浪费时间,直接去北城首府米尔菲吧。” ※※※ 以杀止杀,这是伊芙·比拿选择的修罗道。 当统治阶级丧失自控力,和平就沦为苍白的口号。弱势的民众不是活该被强权碾得粉碎,同样有抗争的权利,只要你有勇气。 五岁那年,当小小的男孩被母亲塞进裂口的瓦缸,亲眼目睹全村一夕间覆灭时,就深刻体会到这个道理。 他不甘心,拼命地敲打、攀爬、滑下……最后惊动了一个贪婪地留下搜刮的强盗兵。 被拎出的一刻,他像一头凶狠的小豹,咬断了那个士兵的颈动脉。 拿起他的马刀,他又杀了两个闻声赶来的士兵。先砍腿,再砍脖子。一刀又一刀,带着刻骨的仇恨和仿佛野兽的狠劲。那些死者最后的意识都是:一个小鬼,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遇到义兄以前,他因为大病失去了那段记忆,之后又在漫长的杀戮中拾回。 他是个罪人。这双手,也染上了无辜者的鲜血。 但他不会停止,也不后悔,总要有人做那把屠刀,就像肮脏事也得有人做。 没有完美的国家,只有更好的国家。他也相信义兄建立的新国度会比腐败的德修普王朝好。为了这个目标,他就能不懈前进。 他已时日无多,看不到那样的情景,这是他的报应,他遗憾却不怨天尤人。 两股部队合并后,伊芙以柔和的目光注视身旁的兄长。他会燃烧最后的生命帮助他。同时,他也有个愿望:来世转生到他的国家,见证他们共同的成果。 没有战争,没有迫害。 ※※※ 攻击始于空之月24日,由奇袭雷南郡的东城军队发起。 北城方面是仓促应战,正如马尔亚姆自夸的,穿过银枝森林和红石山脉的两支军团几乎是无声无息地冒出来,歼灭边境的巡逻队后没多久就来到城下。 所幸雷南郡的城防官和警备队长都是有能力的人,在一天内完成了大致的部署。五千多名守军各就各位,严阵以待。 广大的战歌平原上,攻城箭车和投石器迅速组装;整齐划一的方阵透出鼎盛军威,钢铁的海洋反射着日光,令人触目惊心。 习惯了和平生活的埃特拉军几时见过这种阵仗,不少士兵已经腿软了,两名指挥倒还算镇定。 “薛林,城里的警备就交给你了,不要给敌人任何可趁之机。” “是。”年轻的军人肃然行了一礼,随即微露为难之色,“阁下,我们要不要考虑交涉?毕竟对方发了劝降文书,诚意也不像假的。”他是北之贤者派,要他为了捍卫伯都那个“凶手”和东城敌对,心理上实在接受不了。 头发斑白的老将怒斥:“说什么胡话!他们这种行为叫侵略!我不管上面怎么样,总之赛雷尔大人把这里交给我,我就有义务守护它!”警备队长不由自主地挺胸:“是!” “真正的交手,会在明晚吧。”凝重地观察敌阵,老将喃喃道,“这些器械没一天以上的时间没办法投入使用。”薛林苦笑:“我们五千人,他们大约三万多,比例倒是标准。” “不,一定有后援,红炎和青雷决不止这点人。” “话说回来,那些攻城器械是从哪儿运来的?时间上无论如何赶不及啊。” 这是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与此同时,伊维尔伦的阵营里,总指挥官马尔亚姆·麦斯韦恩也在打量眼前的要塞,赞叹道:“真是座好堡垒。” 雷南郡的主城高十米左右,用坚固的巨石砌成,箭垛、投石孔和棱堡等防御设施一应俱全,规模宏伟,还以矮人高明的艺术工艺雕刻了许多古朴的花纹。 身披银蓝色链甲的[冰泪]少将流莺笑吟吟地道:“大人说,尽量不要破坏这么漂亮的城墙。” “什么!他这分明是强人所难!”以为主君脑袋进水的马尔亚姆激动地大吼大叫。 “不,大人有制胜秘诀。”流莺摊开一张平面图,指着一点,“这里有个噬岩兽咬出的大洞。” “噬岩兽?什么玩意儿?” “一种精兽,嗜吃岩石,不管多坚硬都能在短时间内吞进肚子。” “有这么好的生物!?”马尔亚姆乐歪了,“那赶快召唤十个八个出来!不,一百只!这样全大陆的要塞都会被我们踩在脚下!”流莺卷起纸筒敲他的后脑勺,下属殴打上司是伊维尔伦的传统:“你想得美!整个星界总共不到十只噬岩兽,不是顶级的召唤师根本召唤不出!它们也只能滞留现世短短几分钟!”马尔亚姆大失所望:“这样啊……不对!那是谁召唤的?” “无名氏神官。”(注:《逃脱》一章,读者还没忘记吧?) “哦,费尔南迪先生的分身啊,难怪。”想了想,马尔亚姆又皱起眉头,“等等,梅森特也算是一位老练的将领,怎么会放着那么个大坑不管?” “你忘了他两个月前才到任?之前是博尔盖德派的迪威中将。”流莺柔美上扬的唇含着薄讽,“自从哈梅尔商会被无名氏神官踢馆以来,那两派争着把人派到这个肥缺。除了第一任,没人知道那个被草草填平的洞。两个月前,北之贤者好不容易敲定砖角,这是政治上的重大成功,可惜,太迟了。” “真可怜,自家阋墙,导致这样的结果。”马尔亚姆真心同情。流莺优美地耸了耸肩:“所以,只要派一队人马突击,就能轻易攻入内部,拿下整座城。” “我去!”一直拉长耳朵偷听的青雷军团长杰斯特兴奋地嚷嚷,“让我去让我去让我去!” 他是鹦鹉吗?马尔亚姆和流莺汗颜。 “请把这个任务交给我!”红炎军团副团长拉夏尔跟着毛遂自荐,声若洪钟。当然,高级军官周围早已布好结界,不然这种音量,敌军都听见了。 “喂,先来后到!”杰斯特不服气地提高嗓门,同样火暴脾气的他和拉夏尔向来不对盘。流莺啪啪两下让他们统统熄火:“指挥官吵架,成何体统!由将军发落!”两人乖乖噤声听命。 马尔亚姆很快做了决定:“拉夏尔去吧。”去年这位干部被拉克西丝打败,急需雪耻的机会,他手下的骑兵也比较适合突击和扫荡。 “谢将军!”拉夏尔大喜。杰斯特相反的一脸沮丧。流莺用安慰小弟弟的口吻道:“不用难过啦,杰尔,没有正面的掩护,奇袭也无法凑效。还有,魔法师们因为长途行军十分疲惫,需要半天才能恢复。” “法师就是脆弱。”马尔亚姆感慨。几个布隔音结界的高阶术士狠狠瞪了他一眼。 “有什么关系,攻城器械也要半天才能组装好。”流莺承继了主君的优良作风——不慌不忙。 “对了,流莺,既然大人早有腹案,为什么还要我巴巴地带这些家伙来?” “实验性能。” “……” 当晚,攻城战正式开始。北城一方被打得措手不及,敌军的工作效率超出他们的预计。投石机和弩车的性能更是好得吓人,石块甚至越过城墙落入城内,使得市民们惊惶不已。指挥体系也出现一定的紊乱。趁此机会,一支骑兵中队悄悄绕到右城墙。 前方箭雨倾泻,五颜六色的魔法光芒闪烁不停,伊维尔伦采用的是远程武器配合步兵冲锋的正攻法,又来势汹汹,因此埃特拉军完全没想到他们另有诡计。等发现时,已经迟了。 法师们集中定点的攻击轻松轰破噬岩兽留下的大洞,让骑兵们一拥而入,有序地分散,一队直袭总督府;另一队奔向后城门,吸引闻声赶来的警备队。 拉夏尔虽然有点卤莽,却不是白痴,在敌人的地盘要谨慎这种常识他知道,事先花苦工背下地图;马尔亚姆又派了擅长巷战的部下给他,疾驰的战马踢散两条近路上的警备队,扬长而去。匆忙之下,守军连防寨和包围网也来不及完成。 于是,午夜刚过,伊维尔伦一方已占领了后城门和行政中枢。当老将梅森特对着总督的亲笔手谕,也只有铁青着脸投降——他虽是城防官,权限上还是必须服从总督。 雷南郡一役,被誉为“有史以来最短”的攻城战,也是除了无血开城以外伤亡最少的攻城战。制胜原因很多,但最关键的还是埃特拉政局不稳这个因素。另外,军史学家们分析,就算没有那个大洞伊维尔伦军也会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这一仗,伊维尔伦伤亡近两百人,几乎全是负责正攻的步兵;埃特拉损失一百多人,少数死于巨石和强弩,多数是警备队员和总督府的卫兵。市民完全没受到波及,只是受了点惊吓。 马尔亚姆对俘虏们表现出礼遇的态度。他为人刚直诚恳,本来就给人好印象。又承诺东城只是看在已故米利亚坦城主的面子上帮他铲除逆子,不会干涉埃特拉的内政。等安定下来后,就从王室中选择一位合适的继承人。听了这一席话,倔强的老将也没了反对的动力,沉默地解除武装。 就这样,创世历1038年空之月25清晨,雷南郡的城头插上了伊维尔伦的旗帜。 ※※※ “捷报。” 高阶法师递上最新消息,罗兰双目一亮:“哦,马尔亚姆动作很快。” 本来像水镜之类魔法通讯手段不适用于战时,敌人可以感应到魔力波动,进行干扰和解读。所以罗兰曾花费诺大心血建立了一个巨大的情报网,用鸽子代替快马,速度和安全性更高。这次还让一些法师配备了特殊矿物[星钻],这种工具如果只传递简单的消息,完全没有魔法反应。 穿越东北边境,是由一大片战歌平原延伸开的荒野。零星散布着大大小小的村落,汇聚成北城最贫穷的行省那加郡。再往内地就是险峻的那加山脉。已经秘密易主的佩鲁门德要塞就坐落在这里,看似远征军唯一的障碍。 “蓝龙骑士团应该会在最近出现,大家要小心。”罗兰提醒。龙骑士地位超然,不受军部管辖。就他观察,水之龙将露琦雅是位聪慧果决的女性,不会放过这个地理优势。因为飞龙的破坏力,也必须选择无人烟的开阔地作为战场。 不过,现在露琦雅奉命保护邱玲,肯定不能来,她的副官能否如此理智呢? 才想着,斥候骑兵和魔导团的侦测网相继捕捉到来自天空的敌军。 很托大呢。在心里笑了笑,罗兰示意传令兵吹号。在几位指挥官的调度下,伊维尔伦军迅速排好阵列。重步兵在前,高举长枪,形成密集坚实的防御;有远程攻击能力的弓骑兵在侧;轻骑和法师位于中央;最后是发石车、医护人员等后勤部队。 埃特拉的龙骑士喜欢仗着强大的战斗力冲击敌阵,也确实少有军队抵挡得住他们的冲锋,光是飞龙带起的大风就能惊跑马,但空军最大的优势还是高度。换作罗兰,他会等敌人接近要塞再攻击,躲在射程以外拼命放箭,丢石块、标枪之类,补给也方便,那样他真的会头痛一下。 可惜对方没有他这么无赖,她们坚守骑士道。 一团蓝云出现在地平线尽头,摆出突击专用的箭锋阵,礼节性地停顿。居高临下散发出的威势足以使意志不坚的人当场腿软,精锐的伊维尔伦军却没有任何动摇。发石车上膛,弓箭手下马扣弦,轻骑兵端稳弩箭,步兵握紧沉重的长枪,法师自管自冥想。战局,一触即发。 远程武器先攻,铺天盖地的石雨却几乎没有收到效果,龙骑士们带着夸耀的意味轻松闪过笨重的石块,但是罗兰打乱敌方阵形的第一目标已经达到了。 魔导团紧跟其后,他们没有使用命中率高的单体魔法,有抗魔护甲的龙骑士只会当作是瘙痒,也未必打得中,他们施展的是两个大规模的范围魔法。 水系法师制造雨云,方便雷系法师发动落雷;风系法师设下空气凝结结界,迟缓敌人的行动;剩余的法师则负责驱赶和狙击。 这是魔导团首创的协同攻击,在第一次战斗中就大收奇效。 因为分散得太开和结界的影响,总共三百名龙骑士成为最佳的活靶。这一击葬送了近半数的人,只有七八个逃出雷网,满怀怒气地冲向伊维尔伦军,陷入早就等候着的枪阵,被扎成刺猬。 当电击的酥麻感过去,发石车正好上完弹药。这一次可避无可避,一头头飞龙连同它们的主人一起坠落,摔得筋折骨裂。金色的雷光再次声势浩大地劈落,伴随着豪雨,笼罩住见情势不妙准备撤退的残余部队。 风平浪静后,年轻的统帅简短地询问:“损失?” “零。” [洛伦克荒原战役],伊维尔伦方面伤亡人数无,蓝龙骑士团除团长外全军覆没。 ※※※ 噩耗隔了十几天才传到北城首府米尔菲,可见情报系统之落后。原本就乱成一团的指挥部更加混乱,主张议和的占多数。正如艾德娜讽刺的,罗兰安插的暗桩早已渗透进各城的中枢,只是中城的被拔掉了而已。 上一任城防官赫德虽然因为拍卖会的事引咎辞职,但继任者也是他的人,整个米尔菲等于是罗兰的囊中物。 不过他没有很乐观,那里还有个蓝龙骑士,一定会挟地位和武力迫使军官们听命,他也预计到有人会跟她对着干。 “为什么要打仗?罗兰城主又没有错!” “邱玲小姐……” 埃特拉满愿师挺身挡在保镖面前,满脸义愤填膺:“伯都那个坏蛋杀了米利亚坦伯伯,把**老师关起来,你还帮着他,和罗兰城主为敌,这算什么!”她早就对露琦雅不满了,明明有力量,却不救赛雷尔,还硬带她来下界。她却不知道,囚禁塔对物理攻击免疫。 话音刚落,会议室响起一片赞同声。连中立者也被露琦雅的横蛮激怒,倒向主和派。 蓝龙骑士抿唇不语,她不擅长口才;而且这种气氛下,无论她说什么都会被当作信口雌黄。当下果断地敲晕邱玲,打算挟持在座军衔最高的城防官。然而对方的反应之快不亚于她:“卫兵,拿下她!” 这一刻,露琦雅的弱点全部暴露出来:她身边一个亲信也没有,只能单手作战;常年像影子一样保护赛雷尔,她也没有人缘,在场最友善的态度就是看好戏。幸好她龙将的威慑力在,卫兵虽包围住她却不敢动粗,而露琦雅同样不忍心杀害同胞,权衡了一下,抱着邱玲离开了军部。 怎么办?站在门口,她一时茫然失措:我该怎么办,**大人? “伊维尔伦军来了!大家快去看啊!” 不知哪个市民喊了声,顿时将城破家亡的悲惨场面转变成迎接凯旋军队的欢庆大会。也难怪米尔菲的市民,他们受北之贤者的恩泽最大,自然不忿伯都的行径;而王子们逃下来后,又大肆骚扰了一番,导致他们对自家的统治者压根没好感。 露琦雅脸色剧变,一瞬间脑中闪过数个念头,有股冲动将敌军的首脑给毙了。但是她有个累赘,万一失手遭擒邱玲也会遭殃;何况罗兰身边不可能没有护卫,成功率太低。 突袭空浮舟站和魔法师公会恐怕来不及,事到如今,只有逃往中城,向拉克西丝请求援军了。 主意一定,她唤来坐骑,先把邱玲放上去,用缰绳绑住,再一跃而上。问题是她的行为怎么看怎么像绑架,一群卫兵大喊“放下满愿师小姐”,手持武器冲上来。更有看热闹的市民围了一圈,指指点点。 就这么一耽搁,伊维尔伦军进城了,军部离城门也不远。祸不单行的,也许是捆得太紧,邱玲幽幽醒转,挣扎了一会儿,从人群的缝隙看到飘扬的旌旗,惊喜地叫道:“救我,冰宿!罗兰城主!” 这一下,正义和邪恶的立场顿时易位,连生性沉稳的露琦雅也被邱玲的白目气得七窍生烟,下重手震开缠斗不休的卫兵。坐骑默契地甩尾,腾空而起。 制止魔导团和弓箭手攻击,罗兰眼睁睁看着蓝龙载着两人,化为空中的黑点。 “为什么?”冰宿小声问。罗兰微笑回答:“我怕伤到邱玲小姐啊。” 骗鬼!白了他一眼,冰宿略一思忖,明白了他的用意,如释重负,抬首眺望远方,向已经看不见的同学致以祝福:希望你到了中城后,会学得聪明点。 ※※※ 到目前为止,远征军的行动一切顺利。但是当罗兰用“助纣为虐”的名义铲除了军部一干反对者后,却接到一个令他万分震惊的消息:“法利恩受重伤!?怎么回事?” 上界的空浮舟站已经被封锁,所以法利恩带领的突击小队是通过魔法师公会的传送法阵上去。按照计划,他根本不用和赛雷尔冲突,只需要解决伯都和他的部下就行了。到时再用传话的方式劝降,如果赛雷尔不答应,就继续关着他,成为一颗牵制露琦雅和中城的棋子。没想到事态有变。 伯都这个人,还有几分急智,见情势不妙,连忙把赛雷尔释放,哀求他保护自己。赛雷尔虽然对此人毫无好感,但怎么说也是已故主君的儿子,要他袖手旁观,实在做不到。 于是,两位贤者狭路相逢,最后大打出手。 法利恩看不惯赛雷尔的不识时务,耐着性子劝了几句,对方却固执己见,当下不再废话。以他的立场,也必须杀死在场的目击者。因为伊维尔伦散布的谣言是“北之贤者被新城主谋害”,赛雷尔这一“死而复生”,传开还得了。他也不像赛雷尔顾首顾尾,一出手就是[冰雪风暴]这种强力攻击魔法。 双方你来我往打了一会儿,异变陡生,赛雷尔背后突然窜出一道巨大的黑影,击破法利恩的防御,撕裂他大半个身子,在漫天血雨中逃逸无踪。赛雷尔本人似乎并不知情,愣在当地。一个反应快的法师趁机放倒他,其他人灭口的灭口、治疗的治疗,总算收拾完残局,没留下后遗症。 唯一的问题是:法利恩的伤势…… “严重吗?” 传令兵嗫嚅不语。罗兰绷着脸,内心激烈交战。其实他已经猜出弟弟的情况不好,不然也不会匆忙禀报他,摆明了是要他去见“最后一面”。 该死!不该放跑那个臭丫头!脑中几根线串联起来,罗兰一瞬间涌出杀意,连带思路也产生混乱。 现在怎么办?我抽不开身,去了也没用……不,等等! “大人,你去吧,这里有我。” 罗兰深深看了义弟一眼,又环顾了一圈,颔首离开军部,身后跟着快急疯的艾德娜。 东之贤者被转移到王宫的一间客房,守在床边的医师和白魔法师都愁眉苦脸。那只没人看清的怪物咬破了法利恩的肚肠,这样的重伤,只有用禁咒级的魔法才能治好,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光是维持气若游丝的弥留状态,就已逼近底线。 因此,当罗兰推门走进,每个人都做好抹脖子谢罪的心理准备。 “法利恩!”艾德娜冲出几步,被一名守卫拦住,指着笼罩着光晕的床铺:“艾德娜军团长,您不能过去,有结界。”红发侍卫只能强忍心焦,含泪凝视**惨白的脸。 “对不起,大人。”医师们齐刷刷跪下,“我们无能为力。” “起来吧,不是你们的错。”罗兰垂在两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蓝眸浮起决然,喊道,“秦蒂丝!” 柔和的白光充满了整个房间,饱含神性的慈和。当亮度减弱后,人人张大嘴瞪视凭空出现的美丽女郎。端庄的仪态,自然散发的高雅气质,加上那个名字,她的身份一目了然。 “唉。”生命女神毫不意外地叹息,以劝戒的眼神注视义弟,“你要想清楚啊,罗兰。” 什么意思?冰宿一怔。 “求求你!” “……”没有再劝说,秦蒂丝无奈摇首,双手平举送出一束澄白的光流,没入伤者体内。几乎在同时,那道恐怖的撕伤就迅速愈合,恢复原本的光洁如新,法利恩的呼吸也由弱到强,脸上泛起血色。 艾德娜欣喜地抱着他大哭。罗兰也松了口长气。秦蒂丝看着他再次摇头:“傻孩子。”转身消失在光影里。 交代众人封口,罗兰走出房间,示意艾德娜不用跟来。冰宿几次想问,顾虑场合不对,只好搁下疑惑。 “确定没有漏网之鱼?”一片狼藉的大殿里,罗兰询问突击小队的队长。对方回了个端正的军礼:“是!” “那就通知王子们,宫里已经平静下来,可以回来了。” 然后屠刀一抹,清洁溜溜。冰宿在心里替他补完。这时,守卫领着一个商人打扮的男子走进,介绍道:“大人,这位是哈梅尔商会的杰德罗副会长,有要事和您协商。” 罗兰并不意外。未免夜长梦多,博尔盖德的确会选择这个时机点。而他不亲自来也很正常,除非他倒退回轻率小子的年纪。 双方寒暄片刻,移往早就准备好的会客室,伊维尔伦的办事效率绝对没话说。 “很抱歉,这张契约书是无效的。” 仔细看了两遍,罗兰放下羊皮卷宗,淡淡地道。杰德罗大吃一惊:“怎么说!?”他开始怀疑对方想翻脸不认人。 “因为我现在没办法兑现商权的承诺。” 闻言,杰德罗放下心头的大石,随即为自己和上司的失误紧急开动脑筋:“没关系,其他条款总没有问题。” “是没有问题,不过——”罗兰笑了,“即使当场重拟,我也不能签署。当初和我约定的是博尔盖德会长,只能由他和我当面洽谈。”杰德罗连忙出示证明:“您放心,会长全权委交我处理。” “包括更改条例?” “呃,这……” “其实,这份合约我实在不怎么满意。辛苦的都是我的士兵,贵商会只要事后坐享其成就行。”罗兰故意抱怨。杰德罗表面着急,心里倒不怎么紧张。他看出对方并没有反悔的意思,只是想榨取更多的东西,而这一点在他和博尔盖德的意料之中。横竖已经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尽管博尔盖德知道北城的内乱都是罗兰在背后搞鬼,但以他商会的臭名声,宣扬出去也没人会信。即便信了,也揭露出自己通敌卖城的居心,从此人人喊打,沦为过街老鼠。 所以只有把宝全押在罗兰身上。 “那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们再商量、商量。” “这样吧。”罗兰双手交叉置于胸前,笑容可掬,“博尔盖德会长这次办得漂亮,我也不想为难他,就开辟一条往西的陆路商线作为报酬,你看如何?”会意后,杰德罗眼中露出狂喜之色:“您说的是真的吗,罗兰城主?” “当然是真的,我可不会食言而肥。” 由于弗兰提拉高原的阻隔,北城和中城一样,也差不多分成东西两境。那片广袤的高原上毫无人烟,除了各种怪物只有散步的飞龙,给往来商旅带来极大不便。尊重白银之谷的捕食权,军队无法进行大规模的扫荡,只能护送商队通过,运输费自然高,连带商业税也提升。因此东西两地百姓的生活水平差异很大,冒险家之都提拉也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形成。 如今不同了,白银之谷因不明原因冰封,不用顾虑那票祖宗,大军可以堂而皇之地开进去,之后还会有人潮涌入,可以想象会是怎样的繁华气象。 罗兰这么做,有两个用意:一,削弱北城的兵力。虽然成功歼灭了三支龙骑士团,但其他部队并没有什么损失。尤其赛雷尔手下那些脑筋跟他一样僵化的将领,让他们跟怪物打得头破血流最好。扫平了弗兰提拉高原后,就把他们派到西方的军事重镇以诺。就算不服气,这帮忠君爱国的军人也会老老实实地守在那儿,不让西城越雷池一步。 二,分化哈梅尔商会。至今为止,博尔盖德能实现垄断,多数是靠着几条重要路线,只有哈梅尔商会雄厚的财力能支撑起庞大的运输费。当这个优势不存在后,依附于它的小商会就会纷纷脱离,自立门户。帕西斯也已经打下底子,到时候并吞起来非常容易。 又协商了几个补给方面的细部问题,再次交换条件,罗兰打发了商人,马不停蹄地来到囚禁塔。 也许是饮食不规律的关系,赛雷尔有些憔悴,但是态度很镇定,眼底虽盘踞着憎恨,却被理智牢牢制约着。 “你终于来了。” 对这句开场白,罗兰毫不诧异。他的野心可以瞒过米利亚坦、伯都之流,却骗不了眼前的人。也没兴趣摆出高高在上的嘲讽姿态,这是没品反派做的事。 “对于阁下的高洁,我一向很钦佩。”他用诚挚的语气道,“愿不愿意投到我麾下?我会给予你应得的重用。”赛雷尔微微笑了笑:“您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罗兰反问:“即使辅佐米利亚坦的后代也不愿意?”赛雷尔睁大眼,一时消化不了这个冲击。 半晌,他冷静下来:“您是想立个傀儡君主吧?很抱歉,这和您原先的提议没有区别。” “奥黛露公主的资质你想必很清楚,相信她会带给埃特拉一个富足的明天。”罗兰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事到如今也没必要掩饰,“至于埃特拉的主权,的确会丧失一部分,应该会变成一个真正的城邦吧。”赛雷尔流露出压抑不住的愤怒之情:“既然如此,你还要我投靠你这个侵略者!?” “不过是恢复原状罢了。”罗兰并不动怒,“即使我不起兵,等拉克西丝陛下稳固了王权,一样会拿你们开刀,别忘了五城本是一家。”赛雷尔一窒,无言以对。 “当然,如果你只承认德修普家族是‘正统’,这一点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但是你忍心主君的后代就这么落在我手里?这可不是忠臣的行为。”罗兰好整以暇地笑道。赛雷尔眸光闪动,水色的眼眸转为深邃:“罗兰城主,我有一事请教。” “哦,请说。” “伯都的暗杀,是您的授意,还是他自作主张?” 罗兰神色不变,连眼神也没有动摇:“你已经下了定论,还要我说什么?只是,你认识那个蠢蛋王子那么久,还不清楚他的野心和为人的话,我会很失望。”赛雷尔脸色刷白,深深垂下头,全身微微颤抖。 看到他这个样子,罗兰倒有点怜悯。此人和拉克西丝一样倒霉,空有满腹经纶,却摊上两个傻瓜主子。 “总之,你好好考虑,我竭诚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不用考虑了。”赛雷尔抬起头,坚定地道,“我不会答应,一臣不事二主的基本原则我有。说是辅佐奥黛露公主,实际上还不是辅佐你。何况你也不会让我现在出去。等我重见天日的一天,朝中上下只怕已经是你的囊中物了。”罗兰浮起赞赏的神情:“不错。” “那么请吧。”顿了顿,赛雷尔终于忍不住问道,“小玲和露琦雅……还活着吗?” “健康着呢,应该很快就会到中城了。” 赛雷尔由衷松了口气,正直的他无法洞悉对方留下两人的险恶用心。虽然游说失败,罗兰却不失望,环顾简陋的室内,微笑道:“不必这么快给我答复,时间有的是,我等你好消息。”赛雷尔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 “对了。”走到门边时,罗兰转过头,“因为我的小舅子们实在不争气,留着只会对埃特拉有害,我打算统统砍了他们。但是我的小姑们没有罪过,小侄子们也是,我想把他们集中在一起,方便照顾。” “……”赛雷尔脸上完全失去血色,身体摇摇欲坠,明白自己踏进一个固定的角落。 罗兰才不会在乎杀那些孤儿寡母,但他在乎,米利亚坦的最后血脉不能不保住。就连奥黛露公主,一旦没有利用价值,也是被舍弃的份。 他只能服侍仇敌,别无选择。 沉重的关门声仿佛象征绝望的未来,在他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双手掩面,赛雷尔在黑暗里独坐了良久。 ※※※ 用主君的后代牵制赛雷尔,用赛雷尔牵制露琦雅和邱玲,这是个完美的三角。 有了北之贤者这块金字招牌,将来管束起来也容易许多。暂时就用被伯都重伤需要静养为理由关着,一切搞定后,再把他放出来。 走出囚禁塔,罗兰休息了会儿,转向最华丽的北苑。 王宫已彻底占领,那些拉拉杂杂的公主妃子都被软禁,其中最重兵看守的就是十六公主的住处。 听到响亮的军靴声,仆役们乱成一团,身材肥胖的奶娘抱着小主人瑟瑟发抖。看见进来的是个温和俊美的年轻人,而非想象中面目狰狞的粗鲁士兵,众人顿时放下提得半天高的心。她们哪里知道,这个看上去善良好说话的青年比任何死刑犯都凶残邪恶。 罗兰祭出所向无敌的魅力浅笑,清冽悦耳的嗓音也造成同样的效果:“不用怕,城里已经平静下来了。我是东城城主罗兰·福斯,奉岳父的遗命,来铲除伯都那个不肖子。”这话当然是胡说八道,但反正死无对证。 众人面面相觑,露出欣喜之情,顾虑门外的守卫,才没有喧哗。 “这位就是奥黛露公主吧?我想单独和她说几句话,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彬彬有礼的请求,让人没有拒绝的余地。 虽然有点不放心,被迷得晕陶陶的奶娘和女侍们还是走了出去。 罗兰凝神观察还不到他腰高的小公主,进门的第一印象很好。她有一张文静的瓜子脸,金棕色的及肩秀发梳得整整齐齐。表情不是傻愣愣的呆滞,而是不符合年龄的稳重。不同于莉蒂亚的精灵慧黠,她的眼底蕴藏着一股内敛的力量。 “您好。”奥黛露的招呼很简洁,“我认识您,您是我的大姐夫,对吗?”欣赏她的说话方式,罗兰的笑容渗入一丝真诚的意味:“对。” “请问,我的哥哥和姐姐们还好吗?奶娘不清楚外面的事。” “你的姐姐们都很好,但你的哥哥们……很遗憾。” 奥黛露眼神一黯,自言自语道:“他们是为了抢父亲大人的位子吧。”身在宫廷,一些风吹草动她也知道。 “是。”罗兰佯装无意地问道,“你认识**吗?” “嗯,他是我的家庭老师,我喜欢他。”奥黛露定定注视对方,“我不是很喜欢您。” “哈哈,是这样吗?”罗兰忍俊不禁,还是第一次有小孩讨厌他,有趣。奥黛露臊红脸:“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我觉得你谈吐很和气,比哥哥们好多了。” 嗯,是个思路清晰的小女孩。得出结论后,罗兰不再废话,单膝跪地平视她的双眼,直截了当地道:“奥黛露,你愿不愿意成为这个埃特拉的城主?”奥黛露惊愕地瞪大眼:“我!?为什么?”怎么算也轮不到她啊! “是你赛雷尔老师的意思。你也知道,你的姐姐要么已经嫁人,要么对王位没兴趣,要么资质不足,他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赛雷尔老师还活着!?” “对,不过他被伯都重伤,目前还在疗养,委托我照顾你。”罗兰绽开骗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奥黛露一时六神无主。她再怎么聪明,毕竟也只有八岁,连续经历丧父、兄亡、城破一系列打击,委实不知如何是好。 “别担心,我会帮你的,有什么不懂,都可以问我。” 伸出的大手,修长有力,散发出诱人的温暖,宛如一个甜美的陷阱。尽管第六感隐隐发出警报,但在周围都没有求助对象,心理又产生空隙的现在,奥黛露只能选择握住。 肌肤相触的瞬间,难以言喻的安心感传来,抚平了慌乱。小公主微露笑意,试着表示友好,就这样将自己和全城的未来交到侵略者手中。 ※※※ 经过整顿,埃特拉大致恢复了和平。借扫除伯都的余党为名,罗兰砍了几个顽固派,彻底压服朝内和军部的反对声浪。而民间,伯都的死本来就大快人心,赛雷尔尚健在的消息又消除了一些有识之士的担忧,安抚工作十分顺利。 至于**王朝的最后果实,除了极少数稍微有脑子的在暗地里被解决,其他都兴冲冲地赶回王宫,下场不用提。 创世历1038年空之月30日,在没有王室批准的情形下,北城举行简单的登基仪式。不少大臣对一个年仅八岁的小公主即位颇有微词,但是看到盛装的新城主威仪的模样,以及“抱病出席”的赛雷尔,也就没有怨言了。 蓝发青年脸色苍白,勉强牵了牵嘴角回应新主君灿烂的笑靥,随即垂下眼,敛去所有的情绪。他明白仪式一结束,他就会被关回新的囚牢。 因为看到熟面孔而安心的奥黛露朝监护人感激一笑,信任地让他牵到宝座上,端坐如仪。祭司长上前赐予祝福,为她戴上代表北城城主的黄玉徽章。 这一天,埃特拉名存实亡。 第三章 阴云 空之月初,西境的上层基本上都处于沸沸扬扬的状态。 “我敢打赌,那个叫什么朵的女人一定是罗兰·福斯坑死的!” 诺因一拳擂在桌子上。他虽然长了一岁,行事却半点没有成熟的迹象。 而他的判断,严格说来也是基于偏见,因为手头完全没有可供分析的情报。 “是朵琳。”杨阳纠正,同时举杯为美女哀悼。昭霆和莎莉耶有样学样。轩风对罗兰的印象还很好,情不自禁地为他辩解:“害死朵琳公主,对罗兰城主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着了!可以少一个饭碗,可以得到向北城喷火的机会,可以捞到一大笔精神损失费,等等等等!”诺因强词夺理。 “这都不应该在现在的时机点吧。”轩风一句话堵回,转向友人,用一种轻柔的口吻道,“小阳,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希望你别生气。”杨阳回以和煦包容的微笑:“什么?你尽管问。” “那个…你师父是在净之月下旬遇害的吧?” 杨阳的脸色变得煞白,颤抖的手指险些握不住茶杯,勉强嗯了一声。耶拉姆抿紧唇,眼中射出仇恨的火光。轩风干咳,在两人的杀气下微微瑟缩,音量也不觉小下去:“那个时候罗兰城主在哪?” 平地惊雷。人人都没想到这一点,当下瞠目结舌。 “对啊!”诺因冲口道,“他当时被老妖婆软禁,根本不可能搞花头经!”杨阳眼前金星乱舞,激动地起身:“那…那是谁杀了神官?”难道她找错仇人了?这……这…… “反正不是他。”诺因实话实说。他固然冷酷无情、自私专断,却不会颠倒黑白。杨阳冲击得失神,一时无语。耶拉姆皱眉道:“我不认为,那封信就是铁铮铮的证据。” “可能是他的部下擅作主张吧。”贝姆特也说公道话。昭霆帮腔:“是啊是啊,罗兰城主既然不是真凶,那宰了他也没用。还有,神官先生和索贝克长得一模一样,索贝克是罗兰城主的老师,罗兰城主杀神官先生,不是很奇怪吗?”这回耶拉姆也没了声音。 “总之,这件事可以慢慢调查。”轩风温言劝慰。她倒不是一味偏袒罗兰,而是慎重考虑了冰宿、肖恩和帕西斯与两方的复杂纠葛,所做的调解。只要没看到帅哥,她头脑之敏捷不亚于冰宿。这会儿史列兰因为在庆生会上喝太多,正宿醉酣睡中,免去了外在干扰。 肖恩开心地道:“我会想办法联络帕尔,问他真相!”宿命的另一半和徒孙冰释前嫌,在场数他最高兴。杨阳回过神,朝他笑了笑:“那就麻烦你了。”老实说她也松了口气,否则报仇的那天再跳出个星华,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尽管凶手因此石沉大海。 可是,这样那些市民不就是枉死的了?差点连罗兰城主也被我杀掉。想到深处,杨阳愧疚得坐立难安。看出女儿的心情,维烈平和地指出另一个被众人忽略的关键:“无论如何,红石山脉是中城的领土,东城偷偷侵占,总是不对。” “没错!”诺因双手环胸,狠狠地道,“罗兰·福斯那家伙,总是背地里耍阴谋,这次一定也不例外!”贝姆特故意跟他唱反调:“证据证据,拿出证据来。”诺因瞪目,对心腹喊道:“雷瑟克!” 军务长火速呈上整理好的情报。中城城主不满地翻阅:“这么厚一叠?叫吉西安回来,他在两句话就能汇报。” “这个…要看陛下放不放人。” “不管!” “……” 霸道。众人抹汗,不约而同地腹诽。 说归说,常年泡在书堆里的诺因阅览速度奇快,不到半分钟就看完,往桌上一抛,迎视众人好奇的目光,扼要叙述:“罗兰·福斯带他老婆回北城探亲,第二天下界发生意外,他陪米利亚坦那老色鬼去视察,委托巴曼保护,结果巴曼疏忽,害他老婆被道格拉斯**,然后朵琳那女人就穷极无聊地自杀了。” 由于消息太惊爆,众人消化了好一会儿。 “天哪!太惨了!”贝姆特由衷同情,“这对男人可是奇耻大辱!”轩风激愤地握紧拳头:“是啊!太过分了!一定要把那个**犯大卸八块!”她是女权主义者。希莉丝喃喃道:“这样罗兰·福斯就算踏平北城也没人会说话了。”诺因蹙起眉头:“对,所以我总觉得这里面有水分。” “不可能的,罗兰城主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杨阳反驳,摆脱了仇恨,她恢复往日公平沉稳的心态,“一日夫妻百日恩,哪怕他不爱朵琳公主,把她当成麻痹北城的棋子,也不会这么待她。何况时机哪能掌握得那么好。他就笃定青龙骑士会大意,朵琳公主会碰上红龙骑士?” “唔~~~~” “那个**!当初就觉得他不是好东西!”昭霆咒骂。莎莉耶奇道:“你认识他?”昭霆摆摆手,炫耀地道:“在雷南郡,他被我和阳、死小鬼联手扁成猪头,扔进下水道。”杨阳呵斥:“不要信口开河!” “就是,多亏蓝龙骑士,我们才保住小命。”希莉丝也瞪了同伴一眼,拍拍手示意大家把注意力转回正题,“总之,无论有没有内幕,这件事不会就这么了结。如果巴曼不当场自刎谢罪,就会找道格拉斯算帐。而道格拉斯也不是白痴,这仗有得打了。”诺因颔首赞同:“可以想见北城会鸡飞狗跳。” “抢劫又不是大罪,何必打仗呢?”肖恩困惑地问。至今他还把抢劫和**划等号。希莉丝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给我闭嘴!”众人汗颜。 “银龙王会调停吗?”维烈提出意见。杨阳沉吟道:“这个嘛,银龙王一向不问世事,这又是内乱,应该不会插手。”耶拉姆补充:“赛因先生肯定不会坐视两支龙骑士团内讧。” “对哦,还有赛因先生,希望他能阻止。” “不可能的,就算青龙骑士不将功赎罪,罗兰城主也不会善罢甘休。”莎莉耶人小鬼大地道。经过这些天的魔鬼特训,她俨然有了情报官的架势。贝姆特喝了口茶:“他发飙是人之常情。”因为是发生在远方的事,他多少有点隔岸观火的风凉。诺因提醒:“北城如果被吞了,你也不会好过。” “你姑姑会坐视他吞吗?” “……这倒是。” “还有件事。”维烈提高嗓门,清俊的眉宇凝聚着忧虑,“我始终不放心席恩。既然他已经逃出摩耶,就可以随便选择身体。大家最近要小心陌生人。”几个少女一齐打了个寒战,昭霆搓着手臂上的疹子道:“如果有照妖镜就好了。”肖恩眨眼:“照妖镜?” “照妖怪的镜子。” “他不是妖怪,是我哥哥啊!” “是是,他是妖怪,你是人。”昭霆诚心安慰。肖恩无力地垂下肩膀。杨阳轻拍他的背:“别担心,他出来你不是会有感应吗?可以的话,跟他好好谈谈。”肖恩郁积数日的愁绪总算散了些,点点头。 “杨阳。” 随着开门声,略带惺忪的嗓音悦耳地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瞥眼间,轩风“啊啊啊~~~”地尖叫出声。 黑发神祇衣衫不整地出现在玄关,懒懒侧倚的身姿透出无限风情,美绝尘寰的脸浮着红晕,更添丽色,整个一祸水模样。只是稚气的揉眼动作稍稍破坏了他的形象,撒娇的语气亦然:“我头好痛,口好渴。” “去冷水里浸一浸,包你清醒!”诺因恶声恶气地道,引来女士们的怒目而视。史列兰哆嗦了一下,往后缩了缩。杨阳端着自己的杯子迎上去:“来,喝了就舒服了。一会儿我让厨房给你熬碗醒酒茶。” “我去!”肖恩自告奋勇,他已经把史列兰当弟子疼爱。 呜,我也想和小史间接接吻。轩风心思不纯正地长吁短叹。希莉丝第一个将视线从那绝色的容光拔离,投向师兄,正色道:“元帅…不,陛下那边更需要吉西安,暂时就别叫他回来了。但是最近情报部一定要提高警惕,一有风吹草动就回报。”雷瑟克沉着地道:“我已经吩咐过他们。” “还有你和肖恩的部队要加紧训练。”诺因扔给师妹一只橘子,“说不定随时会上战场。” 刚巧贝姆特也递给自家宰相一个大苹果:“收拾收拾,我们要回去了。” ※※※ 局势朝最恶劣的方向发展。红龙骑士团揭起反旗,在北城境内到处作恶。青龙骑士团紧跟在屁股后面,显然不是抱着和平目的。空之月七日,白银之谷的异变惊动世界,西境的高层为之失色。 “龙谷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那帮白龙把自己冻住了?” 因为元素流动异常,远视魔法统统不能用,只能推测是超过禁咒的冰魔法。诺因不认为夙敌有如此能耐,难以置信地大喊。希莉丝没好气地道:“怎么可能。”杨阳对银龙王很有好感,惊惋地叹息。昭霆也挂念龙谷的朋友们,十分沮丧。耶拉姆回忆道:“扎姆卡特的预言果然没错,他说是王星冰封龙谷,扣除诺因和贝姆特城主,只剩下罗兰·福斯。”他依然认为神官的死罗兰要负最大责任。 “什么王星?”诺因转过头。希莉丝不以为然:“元帅才是当之无愧的王星!” “难道拉克西丝陛下会毁灭龙谷?” “……” “到底什么是王星!” “咳,是一种称谓啦。”杨阳照旧担负起安抚人形暴龙的重任,其他人已经被诺因的气势吓得矮了一截,“扎姆卡特知道吗?血龙王。他曾经和维烈合体,从他那儿得知一个预言,就是天命的王会毁灭龙谷。还有两颗星,分别是黯星和将星。”诺因不假思索地断言:“黯星一定是老妖婆,将星是我!” “……你也不用这么贬低你姑姑。” “我倒觉得将星是贝姆特,黯星才是你。”莎莉耶吐槽。诺因用杀人死光瞪视她,随即不屑地撇过头:“这种无聊的星象,你们也信。”杨阳苦笑道:“我本来也不信,可是真的成真了啊。” “哼,不过是凑巧罢了。从动机推测,倒是罗兰·福斯最有可能。如果是这样,他的力量就需要重新评估,接下来也会有大动作,我要和老妖婆商量一下。”语毕,诺因大步走出会议室。希莉丝拉着**紧跟其后。留下余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扎姆卡特会发疯吧。”昭霆叹道。回答她的是深沉的静默。 ※※※ 当晚,一群意外的访客来到米亚古要塞。 总共五头红龙耀武扬威地盘旋了一阵,降落在城主府前面的广场上。吓得附近的居民和卫兵惊惶不已,直到满愿师出来才平息了一场骚乱。 “太好了!你们没事!”杨阳喜出望外地迎向五名龙之化身。其中一个红发男子带头行礼。对这位主君重视的少女,他们都不敢怠慢:“好久不见,各位。” “是啊,好久不见,别的大块头呢?”昭霆兴奋地蹦蹦跳。领头的红龙神情一黯,咬牙道:“都被封住了,大概要几百年才能出来。”和他们的王一样,这只也没有时间概念。 众人一愣:“咦!”希莉丝反应快,叫道:“银龙王他们只是被封印吗?” “对,我们事后调查过。要毁灭龙谷,那人也没这本事。” “进来再说。”发觉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诺因做了个手势。但是他很快后悔了,饿了一天的红龙们饥肠辘辘,扫了十桌饭菜才勉强吃饱,食量大得令人侧目。 诺因心疼地计价,换算出结果后差点抓狂。杨阳干咳一声,问道:“你们见过扎姆卡特了吧,他怎么没一起回来?还有月。”最年长的红龙答道:“王去夏尔玛大陆了,我们不能渡海,没见到他。” “他去夏尔玛大陆干什么?”众人错愕。 “不清楚。” “又去挖宝了吧。”莎莉耶猜测。耶拉姆冷静地道:“你们有没有看到经过?请从头到尾告诉我们。”当下换口齿最灵活的红龙讲述。听到一半时,诺因惊呼:“黑龙王在罗兰·福斯身边!?”杨阳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在想什么。 “没关系,我们有扎姆卡特,血龙王。”镇定下来后,希莉丝打气。她以为[红黑白]是现任排名,扎姆卡特比巴哈姆斯强。诺因挥挥手,紫眸粲粲放光:“我不是关心这个,那可是[三首龙],传说中最强大的生物,还生存在世上,不是很棒吗?”他有崇拜强者的倾向。 “你到底有没有身为****的自觉!?” “别紧张,希莉丝,罗兰城主既然放萨姆他们出来,情势就是我们有利。”杨阳安慰。萨姆摇了摇头:“黑龙族也没事。”杨阳尴尬地抠抠脸颊:“呃,是这样吗。” “不过可能会被宰得差不多,黑龙王向来六亲不认,连父母也杀。” “不会吧!”众人大吃一惊。红龙们重重点头:“是真的,所以黑龙都很怕他们的王。但黑龙王真的很强,比王还强。”又是一颗炸弹,炸得众人晕头涨脑。良久,莎莉耶才心有余悸地抚胸:“竟然能驾御这样一头龙,罗兰城主真了不起。”希莉丝恶意地笑道:“最好他也被反咬一口。” “这不可能。黑龙王很重视那个人类,就是因为他被攻击才发怒。而且他们已经缔结契约了,龙决不会伤害自己的契约者。” 希莉丝遗憾地叹气。诺因冷笑:“好一张王牌。”雷瑟克提出乐观的意见:“既然知道了,就能设想对策,总比措手不及好。”昭霆举手发言:“神官先生曾说黑龙王被封印在龙眠里,那龙眠是不是在罗兰城主手里?” “对。”杨阳接口,她就是在思考这个问题,“所以我怀疑罗兰城主是月舞者。”这么一来,马尔亚姆那边也说得通了。她倒不怪他欺骗,这对罗兰而言是丑闻。 “什么!”知情者都吃惊得张口结舌。诺因阴恻恻地道:“月舞者又是什么玩意?”他现在很不爽,感觉好象被排除在对话之外。杨阳简略解释:“上届东城城主马修有个舞娘**,送给她一把定情信物,就是龙眠。后来流落到她所在的剧团,这剧团又被一个贵族所灭。十五年前,一位名叫[月舞者]的绝世美女向他复仇,把他宰了。”原来绝世美女是绝世美男,唉唉。 诺因回忆道:“好象是有这么回事。”肖恩不解:“绝世美女?罗兰是男的啊。”希莉丝扇了他一掌:“笨!男扮女装啦!十五年前他不过十五、六岁,完全可以穿女装!”莎莉耶想入非非:“一定很漂亮。” 昭霆拉拉表姐的袖子,小声问:“阳,罗兰城主会不会就是马修城主的儿子?”杨阳打了个寒颤,斥道:“别胡说!”如果是这样,罗兰未免太惨了,乱伦耶! “你们在嘀咕什么?”诺因转过头。两人一齐摆手,干笑道:“没有,没有。” “继续说吧。”耶拉姆扣扣桌面,拉回正题。杨阳附和:“麻烦你们详细说一遍,不要漏了任何细节。”红龙们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把罗兰和麦先的对话复述完整。听罢,席间出现片刻的沉默。 “他说的倒没错。”诺因中肯地道,像“国家”、“王权”、“责任”这种东西,从来不存在他的脑海里,“老妖婆就是太扭捏了,她若早点篡位,哪轮得到罗兰·福斯出头。”希莉丝咕哝:“你还帮他。”抗议归抗议,底气却不足。因为她也觊觎南城城主的位子,按照正统,一样轮不到她。 “那可是她哥哥。”杨阳对拉克西丝颇为体谅,捧着茶杯沉吟,“看来罗兰城主的确有并吞大陆的野心了。不过也难怪,他和拉克西丝陛下注定无法和平共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起而先行。”诺因耸耸肩:“两个无聊的疯子,让他们去打得头破血流。” “……你不管?” “打到我再说。” “那时侯就来不及啦!”希莉丝大吼。诺因还是无关痛痒:“就算这样,我也不能飞到东城去咬他一口。”希莉丝挫败地抱住脑袋,拿这个师兄没办法。雷瑟克驾轻就熟地调解:“殿下,唇亡齿寒,我们不能置身事外。即使插不了手,也必须做好准备。” “这是当然。” 一物克一物。杨阳感叹,转向为首的红龙:“这么说,你们没看到封印经过了?不清楚他是怎么做的?”萨姆不甘心地点头:“嗯,怕伤到银龙王他们,我们也不敢用吐息强行破坏。”莎莉耶推测:“可能是黑龙王的成果。” “不,是神圣器。”肖恩插口,语惊四座,“上午我感到一股波动,很像天杖,又不是天杖,八成是另一件神圣器——世界之钥。”希莉丝神情僵硬:“那他不是和你一样了?混蛋!居然什么好处都给他占尽,还有没有天理啊!”杨阳好言劝慰:“别这样,希莉丝,我们也有肖恩、扎姆卡特,算下来没有吃亏。”希莉丝想想没错,脸色这才阴转晴。 一直旁听的史列兰开口道:“不光是神圣器,我还感到贺加斯的力量。”众人惊讶地看着他。昭霆第一个反应过来:“莫非是索贝克?”诺因拎起半身的衣领,眼睛却盯着肖恩,一字一字道:“你们俩,今后有什么感应,立刻汇报!”一人一神颤巍巍地垂着脑袋答应,压根没有长辈的气势。 “唉,既然龙谷被封印了,北城就失去了保护者。”雷瑟克从现实角度分析,“青龙骑士团和红龙骑士团又伤亡惨重,只剩蓝龙骑士团一支顶着。”诺因反驳:“还有其他部队呢。米利亚坦那老色鬼逊归逊,也不是白痴。”他还不知道今晚北城城主就会死于暗杀,而北之贤者被污下狱。 “你们就住下来吧。”杨阳和气地道,唇畔含笑,“扎姆卡特从夏尔玛大陆回来,应该会和我们汇合。” “不行!”诺因跳起来,拍桌反对,“我可负担不起他们的食费!”红龙们不友善地瞪他,七嘴八舌地嚷道:“谁稀罕你喂啊!” “我们是给杨阳小姐面子,不然谁甩你!” “你招待我们也不吃,我们会自己觅食!” 想到这个“觅食”代表的意义,众人冷汗涔涔,为这帮食客头痛。 诺因毫不畏惧地挺直背,魔王一家特有的精神异能全面散发,镇压住越吐越来劲的红龙。 “你们——”纤细的食指差点戳到萨姆的鼻子,“至少分三个去西城,那里有你们最喜欢的龙之息。”这个建议倒是投红龙们所好,相顾颔首。 于是,第二天近午,西城首府赫拉特的宰相府门口,出现三名不速之客。 维烈呆若木鸡,久久发不出声音。贝姆特用手肘捅捅他:“你朋友?” “这…这个……” 魔界宰相深深苦笑,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再然后,中城城主收到夙敌的诅咒信。 ※※※ 北城的****吸引了世人的目光,因此笼罩在其他地方的阴云,都在无心间被忽略。 南城梅迪下界·东部大港莫尔斯—— “凯伊将军!” 一个传令兵匆匆跑进港口附近的军用建筑,手里握着通关证明。闻声走出的年轻人身穿淡绿色的军服,面目俊秀,领口却不自然地敞开,头发也有点散乱。身后跟着个满脸含春的女军官。对此毫不纳罕的传令兵径自挺身汇报:“东城的海军有不正常的集结现象!” “多少?”任临时对象在背上画圈圈,四璧之一的年轻将领不动声色地问。 “没有超过常规警备的船数。” 哦了一声,凯伊敛眉沉吟,在顷刻间下了决定:“不用担心,既然没杜绝我们的探视,就不是针对我们的行动。可能是要出兵北城,所做的补给吧。”传令兵瞪大眼。女军官置若罔闻,挑逗行为变本加厉。 “这可不得了!一定要通知大人!” “嗯,我会亲自去一趟。你们也别太紧张,我们占据陆地,只要让魔法师把守港口,他们就上不来。”凯伊淡淡地道,沉稳的语调隐藏了漏洞。虽然法师可以远程攻击,但南城的术士以白魔法师为主,白魔法只有到高阶才有攻击咒文,而且东城同样有精锐的魔法师部队。 “是!”传令兵心悦诚服地退下。她一走,凯伊就抓住女郎的手,无奈地叹道:“别闹了,兰娜,没听到有紧急军情吗?” “嘻嘻。”女军官用另一只手缠住他的脖子,大胆地偎近,“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会摆平。” “喂,适可而止,当初说好只是玩玩。” “怕啥,我又不会告诉你老婆。” 我不回应你,你才会跑到她面前造谣生事吧。在心底冷笑,青年的唇畔却漾开纵容的弧度,使他出色的五官更为亮眼,安抚的动作也熟练而富有技巧:“真拿你没办法,晚上过来,我会喂饱你。” “那我只好先去街上消消火咯。”目的达成,兰娜娇笑着离去。 男妓吗?和我也没什么区别。扣好领子,整理了一下仪容,凯伊走出军部。这里驻扎着四万将兵和不到两百艘战船。去年东南两城合作与尼普亚斯大陆通商,对外贸易带来丰厚的利润,加上有信赖的部下镇守,尽管梅莲可对罗兰的野心和为人有所提防,还是渐渐麻痹大意。 先到训练场晃了一圈,女兵们都坐着叽叽喳喳聊天,看到他来才慌忙起立操练;而少数男性士兵目不斜视,依旧挥汗如雨地练习。满意地瞥了眼,凯伊和带头的将官点头为礼。 经过和西城的连番战事,梅迪军损失惨重。灰水河一役,连主力风骑士团也只剩下一半人,不得不吸纳男成员。为了避免发生问题,梅莲可公平分到四位将军麾下,然而这样也等于埋下了祸患。 做完例行的巡逻,他前往军需处和工厂检查,然后去当地的名流家交际。莫尔斯港是个繁华的大都市,种种关系错综复杂,尤其是一些眼睛长在头上的女权贵女富豪,哪怕他是将军,在她们的地盘上一样要打点低头,不然就混不下去。 等一切搞定,已经黄昏了。 习惯性地来到海边,让强劲的夏风吹散累积了一天的郁气,凯伊惬意地眯眼,遥望密密麻麻如树干的桅杆,和远处的蓝天碧海,思绪不由得跌回过去。 二十年前这里只是个萧条的小渔港。为了防范人类的觊觎者,浮岛的水族不时掀起暴风雨,弄沉所有接近的船只,双方的关系极为恶劣。但也因此,金黄的沙滩保留了美丽的自然风貌,满是漂浮上来的丰富海产,脚踩上去冰凉又细密,留下的印记不一会儿就被潮水湮灭。 [凯伊、凯伊!]身穿华服的小女孩在前面奔跑,金红色的发辫随着她的动作起伏跳跃,[捡贝壳给我!还有螃蟹!] [小姐,等等我!]跟在她身后的男孩一边弯腰捡拾,一边要盯着她,手忙脚乱下越落越远。 [讨厌啦,叫我芙尔。]小女孩转过身,叉腰教训。男孩回以腼腆的笑容。 小姐真的好好,不像以前那些主人一样打骂他出气,还让他和她平起平坐。 玩累了,他们并肩站着观赏日落,女孩深深叹息:[这儿真美。] [嗯!] [凯伊,我想叫妈妈把这里买下来,你说好不好?] 男孩惊讶地转过头,冲口道:[不行啊,小姐!这里还有很多渔民,你把地买下来,叫他们怎么办?]女孩不悦地皱皱鼻子:[那些脏兮兮的人吗?赶跑就行了啊。] [不行!]气愤之下,男孩忘了身份差距,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门,[你太任性了!这种事绝对不可以!] 啪!一只大贝壳砸在他额头上,伴随着尖利的怒骂: [跩什么!你不过是我的奴隶罢了!] 原本荡漾着温暖波光的眼神骤寒,缓缓抬手,看着手指上的婚戒,年轻的将军冷冷一笑。 从奴隶到丈夫,这身价倒是涨得满快。 伸了个懒腰,他收起情绪波动,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冷却沸腾的心。 “啊~~回去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 ※※※ 第二天清晨,凯伊搭乘空浮舟来到上界。 四璧里,身为下任城主继承人的蕾雪名义上是将军,实际不通军务,负责的领域更接近文职,常年代替梅莲可管理下界;卡特因为在灰水河之战中被贝姆特砍下一条手臂,受照顾待在宫里养伤,而他本身也不擅长这方面的工作,担子就大部分落在凯伊和另一位将军芙瑞尔肩上。但芙瑞尔有如今的地位多数是靠着显赫的家世,才干和资历不是很高,结果凯伊隐隐有了军中第一人的趋势。 走进外观更像神殿的王宫,前来迎接的女官小声提醒:“大人最近心情不好,您要小心。” “怎么了?” “米利亚坦城主去世了。” “啊……”凯伊恍然大悟,垂下的眼浮起思量。女官继续碎碎念:“大人甚至想发兵收拾那个叫伯都的混帐,说是赛雷尔大人暗杀,谁信!”凯伊保守地赞同:“我也不认为赛雷尔会做出这种事,但同样没有证据证明是伯都王子谋害了米利亚坦城主。” “嗯,所以大人才犹豫不决。” 到达目的地,女官行礼退下。凯伊叩了叩门,里面响起一声“进来”。 梅莲可站在窗前,似乎神思不属的样子,听到声音才回头,比了个手势:“凯伊,坐。” “百忙中打扰,请大人恕罪。” “呵,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拘谨了。”南城城主身穿典雅的白色礼裙,胸口和裙摆透出晶艳的红,掩盖了略带疲倦的气色,相比同为女性统治者的拉克西丝,她的美貌更锐利,气质却偏沉肃,“是有人对你嚼舌根了吧,不用担心,我没事。” 凯伊这才端正地入座,梅莲可也在他对面坐下:“你今天来,是莫尔斯港出了什么事吗?” “不,一切安好。” 如果那名传令兵在场,一定会大吃一惊:她的将军居然隐瞒了东城的动向。 “大人,恕我直言。”谢过侍者送上的饮料,凯伊反客为主,“您是否想要出兵北城?”梅莲可苦涩地牵了牵嘴角:“无论个人意愿还是现实角度,我都不想。”凯伊意外地眨了眨眼。 梅莲可对米利亚坦依然旧情难忘,但是他的死法太不像话,竟然是死在女人床上!让她提不起劲报仇。 “不过我也不想饶恕杀害他的凶手。”定了定神,梅莲可咬牙道。凯伊放下一口没动的茶杯,恳切地道:“大人,请慎重。我城距离埃特拉路途遥远,从陆路必须借道中城,从水路要借道东城。就算两城同意,长途跋涉诸多不便,光是补给就要花去大量的物资,决非目前的我城能够负担,何况我们的背后还有个西城虎视耽耽!最重要的,我们根本不知道凶手是谁!” “嗯。”梅莲可无精打采地点头,这也是她动弹不得的原因,“出动大军是不可能,也没必要,我现在担心的是东城会不会趁虚而入。” “这…几乎是必然的。如果北城内乱,于公于私,罗兰城主都不能坐视。” “平乱也罢了,我怀疑他会乘机吞并!” “大人,虽然白银之谷因不明原因冰封,青红骑士团也两败俱伤,但蓝龙骑士团和其他部队都安然无恙,不会任由罗兰城主长久干涉内政。如果他要挥军镇压,到时城内空虚,我们从海上骚扰,他们首尾难顾,必定退兵。”凯伊有条不紊地分析。梅莲可颔首赞成,露出信任的微笑:“那监视工作就交给你了,务必警惕。”凯伊肃然以应:“是!” “对了,芙瑞尔一会儿会来汇报西部边防的军情,你们夫妻可真默契。”放下心头的忧虑,梅莲可笑着调侃。凯伊赧然道:“这…这是巧合,我们没有约好。” “所以啊,心有灵犀。” 凯伊尴尬得手足无措。梅莲可轻笑出声,眉间流露出淡淡的羡慕。她自己丈夫病故,女儿出走,家庭方面实在称不上幸福。 “啊,差点忘了,你有什么事?”梅莲可好不容易想起对方还没有说出来意。凯伊迟疑了一下,单膝跪地:“大人,我接下来报告的事,有构陷同僚的嫌疑,所以希望您听我说完,再来判断我是否造谣诽谤。”梅莲可情不自禁地握紧扶手,理了理心绪,坚定地道:“你说,我相信你。” “是这样的,三天前的深夜,有船只在码头秘密交易,被我截获。但对方出示您的手谕,要我别管……” “我的手谕?”梅莲可忍不住打断。 “对,有盖章的通行证。签名和您的笔迹一模一样,上面不是。我以此提出质疑,对方说我无理取闹,签名和盖章是真的就是真的。争执间,几位祭司从船上下来,为首的……是凯琳娜大祭司,她命令我马上离去,忘记在这里发生的事。临走时我瞥了一眼,看到一个长得很像布鲁诺团长的人。” “你的意思是,她和圣骑士团的余孽暗中来往!?”梅莲可震惊地起身。凯伊叹道:“恐怕是的。” “……凯伊,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这件事太过重大,必须有证据才能调查,你有吗?” “有。”年轻的将军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制的徽章,双手递上,“我也知道此事不能等闲处理,一离开港口,就派人盯着她们,半途雇佣贫民窟的小孩,偷走了凯琳娜大祭司的圣徽。” 这是铁铮铮的证据。 颤抖着接过,梅莲可颓然坐下,叹了口长气:“蕾雪,你这又是何必。” 拥有印章,能模仿她笔迹的只有代理城主蕾雪·依娃。她的动机也很好推测,希莉丝借拉克西丝的帮助迅速崛起,要粉碎她的野望,当然和敌对势力牵线。 “不,大人,我认为蕾雪不知情。”凯伊摇头反对。梅莲可这才发现他还跪在地上,连忙让他起来。 “怎么说?” “我和蕾雪共事多年,她的为人我很了解,决非为了权利不择手段的人。可能是其他高阶祭司自作主张。蕾雪是她们看好的继承人,希莉丝公主的行为,无疑是对她们权威的挑衅;而拉克西丝陛下是魔族的后代,她们暗中援助代表神权的圣骑士团,也很正常。” “嗯。”梅莲可连连点头,注视部下的眼神溢满赞赏,“凯伊,你做的很好,这次多亏你。”凯伊垂首表示不敢当。梅莲可摆摆手:“不,我明白的,那些家伙总是仗势欺人,你有勇气追查下去,是我城之福,今后也要保持这种作风。” 凯伊微微一僵,下垂的双眸闪过冰冷的流光。 保持?你可会保我?这次若不是我拿到证据,下场绝对是身败名裂。 “辛苦了,这件事就交给我。难得回来上界,你好好放松,休息几天吧。” “是,多谢大人恩典。” ※※※ “凯伊!” 迎面撞上从会客室走出的丈夫,身穿戎装的俏美女郎一个前扑,紧紧抱住他,“我好想你哦!” “嘘,芙尔,在这里不能喧哗。”凯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芙瑞尔嘟嘴不依:“讨厌,见到久别重逢的妻子,竟然连亲一下也不肯。”凯伊安抚地轻拍她:“乖,先办完正事,到时你爱怎么亲怎么亲。” “不是我亲你啦!”气恼之下,芙瑞尔狠狠堵住他的唇。凯伊没有抗拒,顺势搂住她的腰。 陶醉之余,却有一股深沉的悲凉从女将军心底升起。 凝视她的眼毫无波动,与他的动作呈现鲜明对比。 记忆里,曾经有个小男孩带着腼腆的笑容,递给她一束花,柔声唤道:[小姐。] 凯伊,你的心,在哪里?在哪里!? 难道因为我说错一句话,你就永远不原谅我? “芙尔,再亲下去,我要窒息了。”轻轻拉开她,凯伊捏捏她的鼻以施薄惩。芙瑞尔哼了一声:“我去向大人报告,晚上不许乱晃,在官舍等我。”凯伊举双手投降:“是是。” 转过拐角时,一具娇躯伴随着香风偎近。凯伊有些烦躁地想推开,瞥见一身高级文官服,手停在半空,让对方偷了个吻。 “琳加,饶了我吧,没看到我老婆来了?” “嘻嘻,所以我只是帮你消消毒啊。”对方又摸了两把,才意犹未尽地离去。凯伊下意识地用手背擦嘴,对上一双大睁的清朗眸子,怔了怔,绽开真心的笑容:“嗨,兄弟,好久不见。” “你不该这样。”四璧另一位男性将领卡特·罗纳沉声指责,平凡的脸上是深深的不苟同。 “没看到是她纠缠我吗?”凯伊拍拍起皱的军服,语气裸露出一丝倦意,“她是后勤部长,不给她一点甜头,我的士兵就要吃掺沙的粗粮了。”卡特一窒,低下头,诚恳地道:“对不起。” “没事,没事。”凯伊确实不怪他,因为长相普通,个性木讷,那些**若母狼的女人从不对卡特**,而他也不希望这个同僚步自己的后尘,“有空吗?一起去喝一杯?”卡特笑了笑:“好。” 特地大老远来到面向平民的小酒馆,两位将军在角落坐了。卡特若有所思地看着友人一杯接着一杯地猛干,心情沉重。发泄了一阵,凯伊也冷静下来,帮他倒酒:“卡特,你不考虑退役吗?” “退役?为什么?” “你的手——”凯伊指指他空荡荡的左袖。卡特浮起淡如清风的笑意:“没关系,诺因城主帮我的剑施了永久轻量化的魔法。” 多此一举!凯伊腹诽,又灌了一口。能光荣退役,回归平凡的生活,对军人而言,是多么幸福的事! “但这样还是很不方便吧,就算为蕾雪着想,你也该斟酌斟酌。” “我必须报答大人的知遇之恩。” “你……唉。”凯伊无言以对,静静地啜饮杯中的酒液,眸光深沉。卡特注视他:“凯伊,你是不是很想退役,和芙瑞尔隐居?”凯伊喷笑:“哈哈,这是不可能的,她的家族第一个不同意。失去将军的位子,我们的婚姻也会不保。” “为什么!?” 凯伊沉默,半晌才缓缓地道:“我本来是芙瑞尔家的奴隶。”卡特惊讶地瞪大眼。 “因为她看上我,大人又赏识我,我才能出头。所以咯,一旦我变回小不了子,哪怕芙尔舍不得我,也是踢下去当**,她们再扶植一个将军出来。啊~~我应该会成为居家育儿的新好男人,带他们孩子的免费保姆。” “凯伊……” 对僚友隐含痛楚的呼唤回了个爽朗的灿笑,凯伊举了举杯子:“摆什么苦瓜脸,喝酒,喝酒。”卡特叹了口气,食不知味地喝了几口,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嘛——”年轻的将军微笑不语,眼底闪动着宛如冰片的锐光。 他只想要回一样东西。 尊严。 ※※※ 创世历1038年空之月9日·中城卡萨兰·上界王宫—— “笨蛋!大笨蛋!” 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在房里来回踱步,大声咒骂。一旁有着新绿色短发的总参谋长递上消火的茶:“阁下,请冷静。” “冷静个屁!”拉克西丝口吐脏话,拎起他的衣领,娇艳的容颜逼近他,“克鲁索,你说,赛雷尔是不是个白痴?”克鲁索脸不红心不跳,镇定如得道高僧:“客观上看,不是。” “哪里不是!他居然任由伯都那个蠢蛋把他关起来,而不是一发禁咒轰了他!” “他不轰了伯都,和你姑息陛下,类似的心态。” 拉克西丝的嘴被无形的封条贴住,过了一会儿,才用明显属于强辩的声音道,“我可只有他一个哥哥,但米利亚坦那老色鬼有一堆儿子女儿,留两个不就行了。” “无论杀几个,只要出手就是对米利亚坦城主的背叛。”克鲁索理智地分析,“以赛雷尔大人的为人,一定认为让部下动手和自己意义相同。从当时的情况看,也只有赛雷尔大人退让,才能避免内乱。” “行了行了。”拉克西丝挫败地挥手,抢过杯子一饮而尽。克鲁索依然善尽参谋的职责:“阁下,事到如今,只有让伯都即位,形成稳固的政权。”拉克西丝冷笑:“你以为凭那蠢材当得好城主?我刚刚接到线报,他连空浮舟站也忘了封锁,让他那帮弟弟逃得干干净净!” “……这下麻烦了。” “废话!”拉克西丝咆哮,狠狠践踏地面,“还有博尔盖德,那个得老年痴呆的银狐也已经投靠罗兰·福斯——埃特拉完了!接下来罗兰那家伙应该就会派兵占领,以救世主的姿态接管一切!”克鲁索赞同:“的确很有可能,那是否要动用王室的权利干涉?”拉克西丝嗤之以鼻:“干涉?干涉的结果绝对是一帮飞龙杀过来。伯都那蠢蛋没有军符,指挥不了其他部队,唯一能动用的只有龙骑士团,可不能让最后一道屏障瓦解。” “那只有静观其变了。” “……该死。” 仿佛嫌上司还不够郁闷,克鲁索又呈上一份报告:“北地的瘟疫和魔兽侵袭有扩张的迹象,大迁徙导致内地混乱。各领主拒收难民,目前较大规模的起义已爆发了十八起,死亡人数统计中,估计不少于两万人。”拉克西丝眯起翡翠绿的眸子,倒没什么触动,最近的暴动已经让她麻木了。但是想到这是夙敌搞出来的乱子,心情也高兴不起来。 她的王位坐得并不稳当,虽然大部分贵族慑于她的威严和兵力不敢妄动,那些总督领主却是各怀鬼胎,表面唯唯诺诺,一副忠直不二万死不辞的模样,私底下全是打着观望的主意。反正只要身家性命得保,无论上头坐着谁,他们都不在乎。 略一思忖,有了计较:“开放东部边境,让他们去他们最喜欢的东城。再叫拉蒙带队跟去,我就不信罗兰那伪君子杀得了十几万的平民。” “这……”克鲁索微微皱眉,不赞成将百姓做挡箭牌,但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恭身领命。 这诚然是个狠辣而有效的方法,最差也能破坏罗兰完美的统治者形象,可惜帕西斯的狠毒不亚于后代,施法解放了战场上的阴灵,并散播这些亡灵是向拉克西丝索仇的谣言。去年的边境战争本来就是中城理亏,舆论再次倒向东城。而且罗兰早就派人破坏河道,设下防线,阻挡了军队的进程。 “还有件事。”克鲁索翻了翻资料,简要汇报,“达尔邦内海的东城海军有集结现象。从船数看不像侵略,应该是水线补给。” “哼,罗兰·福斯也不会犯傻,两头作战。不过梅莲可聪明的话,倒是能给他添添乱——莫尔斯港的驻军有什么反应?” “第二天一早凯伊将军就去了上界,也命令全军警戒。” 拉克西丝满意颔首,她一向认为两位男性将军比南城大部分女性能干得多。 ※※※ 在掌权者们勾心斗角,为了各自的理想和利益彼此算计时,西境还笼罩在一片祥和中。 不是他们迟钝,实在是距离太远,风尾都没扫到,当然效法那个最没紧张感的统治者,继续好吃好睡,等台风刮过来再说咯。 不过军队还是很卖力地训练,因为诺因经常会跑来监督,把一身精力发泄在这儿。 其他时间,他就粘在杨阳身边,办公也要拉她作陪。 要是在东境累死累活的拉克西丝知道侄子这么不长进,一定会气炸了肺。 “杨阳,杨阳,我会写日记了。”这天,乖宝宝捧着一本新买的本子,开心地向黑发少女献宝,只差没安条狗尾巴在后头甩啊甩。 “嗯,乖。”杨阳爱怜地抚摸他的刘海,享受那柔软顺滑的触感。史列兰翻开第一页:“我给你看。”杨阳连忙制止他:“不行不行,这是你的心情记事,要保密。” “哦。”史列兰似懂非懂,他没有私密的概念。杨阳帮他盖好,抬首对上他清澈如水晶的黑瞳,突然想起一双琉璃似的眸。 对了,他已经恢复记忆,可以通知希露菲尔。 本来顾虑罗兰是众神的义弟,杨阳对召唤风神有点犹豫,但现在知道他不是杀害神官的真凶,这层心理障碍就不存在了。 “来,史列兰,躲到窗帘后面去,我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认识。”杨阳兴起恶作剧的念头。史列兰不解:“为什么介绍朋友要我躲起来?” “因为我想吓她一跳啊。” 恍然大悟的神祇乖乖跑到指定地点,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连气息也隐藏住。 大功告成,杨阳深吸一口气,唤道:“希露菲尔。” “到!” 风神依旧精神地回应,色泽淡青的长发宛如轻烟,秀逸的丽容笑意盈盈,眼神灵动,光彩无限,轻飘飘地落地,和友人亲热击掌,“杨阳,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杨阳涌起恍若隔世的感觉,冒险好象真的是非常遥远的经历了,随即收敛心神,笑着问道,“最近过得怎样?” “我嘛,还是老样子。贺加斯大人那个大坏蛋,把结界封得密不透风——你呢你呢?是不是有什么麻烦?尽管说,能力范围内我都帮你。” “嘿嘿嘿,我今天找你来不是求助诉苦啦,是让你见一个人。” “一个人?”希露菲尔眨眨眼。杨阳扬声道:“史列兰!”暗黑神应声露出半个身子,脸上浮着些微的困惑和茫然,毫无见到故人的惊喜之情。 “兰修斯大人!!!”风神连连后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人赫然是她记忆里那个纯真绝美的神祇。长发委地,冰清玉洁,澄净剔透的凤目像隔了万水千山亘古洪荒看进她的眼,两千年的时光刹那过去。恍惚间,她还是那个没有人形的玛那精灵,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迎视他专注的目光,聆听他清冷却热切的声音呢喃: [希露菲尔……] “你好,我叫史列兰,你是杨阳的朋友?” 心被硬生生从梦境拉出,狠狠摔得粉碎。 希露菲尔似哭似笑,分不清心里涌动的是什么滋味:“您不记得我了?”杨阳也万分错愕,冲口道:“史列兰,你不认识她!?”史列兰点点头,语气却有一丝不确定:“不认识。” 怎么回事?杨阳被意外的发展弄懵了,手足无措地杵在一边。希露菲尔垂下头,泪水沿着脸颊滚落,化为晶莹的水珠,一滴一滴洒在地上。 “你……”史列兰莫名的难受,从见到这个人起,他就感觉心脏像被刨出来一块,无所着落的空虚。没有印象,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我是风神,风神希露菲尔。”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希露菲尔绽开泪湿的笑靥,走上前单膝跪地,托起一缕发丝恭敬一吻,颤声道,“愿为您效劳,今后您有什么差遣,请呼唤我的名字,我会立刻赶来。” “希露菲尔!”眼睁睁看着友人消失,杨阳又是心疼又是后悔,一肚子问号,正要质问当事人,只见他满脸水痕,吓了一大跳,“史列兰!?” “杨阳……”史列兰眼泪汪汪地瞅着她。 “乖乖,怎么了?”杨阳抱着他温柔呵哄。史列兰哽咽道:“不知道,就是好痛,胸口。” 胸口?杨阳皱起眉,若有所悟:莫非他的记忆被贺加斯动了手脚? ※※※ “肖恩!” 牵着还在啜泣的史列兰,杨阳气势汹汹地冲到军营。呼啦一声,原本认真操练的士兵蜂拥而来,关怀地发问:“小史,怎么哭了?” “谁欺负你?我去揍他!” “来,用姐姐的手帕。”…… “安静——”闻声走近的诺因大喝,右手利落地一挥,“统统回去重做二十遍!”无人抗议,黑压压的人潮顷刻间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中城城主和棕发的军团长。 “杨阳,什么事?啊,史列兰哭了!”肖恩慌忙用袖子帮学生抹泪。诺因大怒:“哭啥!你的样子已经够娘娘腔了!”史列兰吓得差点噎住。杨阳更大声地吼回去:“现在问题不是这个!”转向宿命的另一半:“你能联系上索贝克吗?” “不行,我试过,他好象在有结界的地方。”肖恩神色黯淡,随即反应过来,惊讶地看向史列兰,“是帕尔欺负他?” “不是不是,是他体内那位。”因为协调神的身份太惊爆,泄露会造成非常糟糕的影响,知情者都习惯用“那位”代称。 “这样啊,可是我没法叫帕尔来。”肖恩为难地搔搔头。杨阳懊恼地咬住下唇。诺因奇道:“他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 “我也是猜测,如果是真的,那真是很过分。” “杨阳,别去找贺加斯。”史列兰拉拉监护人,说出自己的经验之谈,“他会关你禁闭。” ……我更想揍他了。杨阳咬牙。 贺加斯?拉长耳朵偷听的众人愕然:怎么和协调神同名?诺因敏锐地注意到,眯起眼:“你们还敢开小差?想再罚二十遍吗?” “不!”众人齐声惊呼,立即全神贯注,把疑问抛到九霄云外。 “阳,你太轻率了。”设下隔音结界,诺因训斥。虽然西境的人民比东境信仰薄弱,但对魔导国世代供奉的协调神还是存有敬畏,也敌视和他对立的混乱神。杨阳涨红脸:“对不起,我一时气昏头。” “算了,待会儿……”一言未毕,诺因感到脚下传来轻微的震动。 “呀!”女兵们发出惊吓的叫声,男性也略带不安地面面相觑。 又是地震,最近地震怎么这么多? 黑发****深深蹙眉,心里浮起不祥的预感。 ※※※ 与此同时,西城首府。 “哇!地震!”办公室里,负责书记工作的白凤佣兵团长刚把一叠文件放在桌上,就跳了起来,慌忙往外冲。书桌另一头的原南城满愿师却毫不惊惶,托着颊喃喃自语:“奇怪,已经第二次了——小亚,你怕啥,有维烈在。” “对哦。”费路迪亚收回开门的手,抚胸松了口气。隐捷敏亚人天不怕地不怕,只怕灾难。 魔界宰相清俊儒雅的脸庞笼罩着阴云,搁下羽毛笔,道:“费路迪亚,你先帮我看着,我有点累,想睡一会儿。” “咦?”两人一愣,轩风关心地问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帮你看看?”维烈回了个勉强的笑容:“不用,我睡一觉就好,麻烦你们了。”语毕,走向隔壁的卧室。 再次来到镇魂镜[审判]的内部空间,维烈清晰地感到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张力。悬浮的茧里空无一人,只有流质的物体像活物般涌动。茧上坐着一个白衣女郎,仿佛闭目养神般一动不动。 “王……”温润的嗓音不自觉地沙哑。 “维烈,你来了。”没有诧异,魔王睁开双目,冷厉如刀的视线直直扎进维烈的心,刺得他微微发抖。 那双眼,是浸血的森然,蕴涵着焚天灭地的恨,和千年前一样。不,更可怕。 “您…您怎么了?”深吸一口气,维烈才得以顺畅地说话,“是世界树出了什么事?”菲莉西亚轻声一笑,清秀的五官透出不相符的残酷:“你在担心?那棵树如果倒了,你应该高兴吧——你的王可以脱困了。”维烈尴尬地沉默。 “算了,本来就没指望你这假惺惺的家伙对我有多少忠诚。” “王——”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些虚伪的话!”菲莉西亚提高嗓门,下一秒,怒色敛去,换上艳丽的笑靥,看得维烈打了个突,因为这转变太剧烈,太不正常,“算了。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要不是你的帮忙,我哪能用血咒吸取生气。” “王!”听到最后一句,维烈跪了下来,脸色苍白如纸,“求求您,到此为止吧!您的后代,是无辜的啊!求您再等一段时间,我一定会想出办法,让您和世界树分离!” “等?我等了一千年,你拿出办法了吗?” “这……”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废话。”菲莉西亚冷冷打断,姿态优雅地拂了拂漆黑的秀发,“我有我的做法,也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维烈微弱地道:“您的后代,是您的东西吗?” “哈!没有我,哪来的他们?特别是诺因和莉莉安娜!那两个小鬼夺走了我的力量!我也要让他们尝尝那种痛苦的滋味!” 定定注视主君快意的神情,维烈终于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的王,已经被怨恨彻底逼疯。 而这……也是他的罪孽。 深深低下头,魔界宰相全身被无力感和痛悔充斥。 “怎么不说话了,维烈?”察觉他的动静,菲莉西亚眯着眼微笑,紫眸流淌着深不见底的恨意,语声却极为轻柔,“你可别跑去告密,不然,我只好用关键词控制你的行动。要知道,我并不想那么做,闹僵大家难看。” “……我不会背叛您。” “这样最好。”菲莉西亚笑得不带笑意。 快了,她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回报一切的时刻。 ※※※ 菲莉西亚并不想毁灭世界。 不同于大部分草菅人命的魔族,对这片生她养她的大地,她还是有很深的感情。但她当初想保护的是同时代的人们,如今的人不在她关心之列。 正因为“调和”的意志减弱,世界树受到了影响。 美好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她的人生被破坏得支离破碎,既然如此,那些罪魁祸首,享受她的恩泽却不自知的人,也一个别想好过! 眼前的人是她最难处理的对象。追根究底,一切都是他放纵惹出来的祸事。但是他又救了她,救了帕西斯,救了肖恩,千年来一直关注他们。恩与仇交融,无法清算。 “维烈,你和肖恩师父一样,都是善良的老好人,可是你们造成的伤害,却比席恩那种恶人还大。”回首过去,魔王苍凉地总结。魔界宰相黯淡的黑眸直视她,久久说不出话。 ※※※ 空之月12日,东城向北城出兵,得到消息的西境总算有了一点危机感。 其实百姓不真正理解罗兰此举的意义,只是隐隐感觉到:魔导国的格局,似乎被打破了。 “你到现在还要袖手旁观?” 希莉丝一掌拍在桌子上,厉声质问。诺因回以漠然的神情:“我又能干什么?”希莉丝瞪着他磨牙:“不是你能干什么的问题,而是你想不想的问题!” “你急个啥,老妖婆已经派兵了。” “啊,是吗?”希莉丝的脸色阴转晴,双手合十做膜拜状,“果然还是陛下可靠。”雷瑟克皱眉道:“我不赞成陛下这次的做法,怎么能把民众牵扯进战火。”诺因不以为然:“你这是理想主义,老妖婆没错。但她还是太偏心了,应该强迫那些领主打头阵,还有拖后腿的贵族。” “对了,是该大扫除一下,不然将来陛下连出征也没法出征。”希莉丝颔首赞同。雷瑟克却摇了摇头:“领主们是有援助王室的义务,但贵族是我国的根基命脉,不可随意牺牲。” “喏喏,这就是问题的症结。”诺因打心底唾弃。他忘了,拉克西丝再怎么开明叛逆,也是受正统教育成长,和平民出身的他不同。 肖恩自管自吃东西,这种场合他向来不发言。 “别吃了!”希莉丝不爽地拍了他一记,“你有什么意见也说出来。” “我没意见。”肖恩说真心话。即使有他也会憋着,要知道他的对手可是徒弟和徒孙。看出他的心结,希莉丝眯起眼:“你到现在还没觉悟?万一哪天你和索贝克面对面作战,你怎么办?投降?” “帕尔不会和我正面为敌。”肖恩眼神一黯,“他说过了。”这个徒弟把他放在心尖上,反而是做师父的他狼心狗肺。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帕尔才不会撒谎!” 咚咚。诺因无动于衷地敲敲桌面:“夫妻吵架去外面吵。”希莉丝面红耳赤。肖恩也神色微赧,随即肃容正色,凝视义孙宛如紫晶的眸:“诺因,我也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 “你选择了女魔…拉克西丝,对吧?即使将来你和你的亲生父亲兵戎相见,你也不在意?” 会议室里一片静默,多数军官不知道诺因和帕西斯的关系,茫然以对。诺因不悦地瞪着肖恩,暗示意味浓厚地道:“老妖婆是我‘姑姑’,我不帮她帮谁?” 肖恩会意,只好换了个角度:“那你考虑过自己的未来没有?就算你帮拉克西丝陛下,又怎么样。只会进一步扩大战事,造成更多无谓的死伤。老实说,我觉得这个国家是该改朝换代了,反正你也不想当国王,何不妥协呢?” 在场的军官都面露不忿,若这番话不是身份特殊的肖恩说的,绝对是大逆不道,足以用叛国罪绞首。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诺因甩甩头,倒是没生气,本来他就没什么爱国心责任心,“但我不会妥协,这是原则问题。老妖婆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必须回报她。西境是我的领土,我也不会让罗兰·福斯侵略。”肖恩挫败地叹息:原来他的义孙根本不在乎国家气运、百姓生死,那说什么都没用。 “没错!”精兵团团长沙里西恩昂扬地道,“如果罗兰城主觊觎王位,那是叛臣行径,理当处死!”余人纷纷附和。肖恩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一向不理解所谓的王权、正统。东方学舍是综合机构,没有国与国的分野;之后也在民间漂泊,看多了上位者剥削民脂民膏的恶行。一个国家走到尽头,不是应该干脆地灭亡吗?为什么还要用民众的生命去阻挡?何况,罗兰不反,拉克西丝又能容他了? 狗咬狗,一嘴毛。 在心里下了个粗俗的比喻,肖恩继续啃杨阳烤的苹果派,把逐渐热闹的讨论当作耳边风。 “肖恩!” 一看到从会议室走出的剑术老师,史列兰高兴地迎上前。捧书阅览的杨阳慢了半拍。她不是无权参加,是诺因不想让半身的祸水脸干扰会议,连带她也自愿留在外面。 “哦,史列兰。”肖恩习惯性地揉揉学生的发梢,这个纯真乖巧的神祇总让他想起已故的徒弟们。 说起来,我和帕尔都是不该滞留现世的人。 “辛苦了,肖恩。”杨阳温言道,眉间是安抚人心的和煦。肖恩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附耳道:“杨阳,等一切结束,我们再一起去旅行好不好?”黑发少女的眼神柔和下来:“好啊。” “说什么悄悄话!”诺因不悦地看着这一幕。肖恩故意气他:“嘿嘿~~不告诉你。” “过来!你皮痒了!我们去打一架!” “是你皮痒了吧……” “我也加入!”史列兰兴冲冲地追上去。杨阳面带微笑地跟着,眼底却沉淀着苦涩和憧憬。 如果真的有这一天就好了。 太多的牵绊:神官的仇,与诺因的交情,满愿师的头衔,战乱的时局……绑住了那双曾经无忧无虑的双翼。 ※※※ 神殿的苹果已经成熟,耶拉姆和昭霆采了两大篮回来。看了一会儿,肖恩道:“叫维烈来吧。” 杨阳欣喜地展颜,她明白友人对父亲尚有心结,不敢主动提起。 中西两城积怨千年,决非短时间内能够抹平,高层之间只得秘密往来,诺因早就准备了一个传送法阵给会空间魔法的西城宰相。 维烈的面色非常不好,人也无精打采的。见状,同伴们都关怀地询问,被他敷衍过去。 “你搞什么,忙也要注意身体。”末了,肖恩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维烈回以开怀的笑容:“没事,我只是有点累。” “所以才叫你休息。”肖恩指指篮里色泽诱人的果实,“还有红酒苹果酥和蓝莓馅饼,我和杨阳一起做的。” “哈哈,那一定要尝尝。” “我做了奶油泡芙。”莎莉耶不甘寂寞地举手。昭霆一挺腰板:“我也做了巧克力蛋塔和草莓布丁。”耶拉姆吐槽:“那东西能不能吃还有待商榷。”昭霆龇牙咧嘴地瞪他。 “维烈,坐。”杨阳拉开椅子让父亲坐下,对两个友人道,“昭霆,莎莉耶,帮我拿点心。” “我来!”史列兰自告奋勇。结果女孩们一窝蜂地冲进厨房。 铺着方格子桌巾的餐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甜点。白瓷杯发出浓郁的咖啡香,飘散在阳光明媚的房间里,温馨的景象淡化了魔界宰相心底的阴云。 “还是我做的橘子冻糕最好吃。”品尝了每个人的成果后,诺因得出结论。众人露出无力之情:那个只有你吃得下去。 “的确,昭霆的都差一点。”耶拉姆语含嘲讽。昭霆狠狠拧了他一把。诺因煞有其事地点头:“她的外形不怎么样,味道还可以。” 天哪~~~~这个味痴~~~~ “诺因,就算不好吃,也吃一点我做的。”杨阳苦笑着推出自己的盘子,她真怕他会被自己做的料理折腾出胃病。 “嗯。” “维烈,吃啊。”希莉丝热情地招呼,“今天你不吃成大胖子不许回去。”维烈笑得无奈:“是是。”肖恩凝神观察,觉得他脸上的郁色不像来自疲惫,皱起眉头。 察觉友人的视线,维烈欲言又止:“肖恩……” “什么事?别吞吞吐吐的。”肖恩催促。维烈强笑道:“没有,没事。”他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而菲莉西亚不想让肖恩知道她的计划。 杨阳也看出父亲不对劲:“维烈,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别瞒着,说出来。”昭霆狞笑着扳动指关节:“不肯说?简单,来个逼供。” “真的没事啦。”维烈连连摆手,“我是…嗯,为那三只红龙的伙食费头痛。”临时找出一个借口。众人一致朝罪魁祸首投以谴责的目光,诺因心虚地别开眼。 “没事就好。”肖恩松了口气,随即想起一件事,道,“维烈,莉的灵魂在哪?我想见她。”之前因为愧疚,他潜意识逃避和养女见面,但帕西斯的教训告诉他:问题不摊开来,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维烈猝不及防:“这个,我还要请示王。”莎莉耶不满地叫道:“还要请示!?你是她什么人啊!” “我是她的部下。” 肖恩也听得不入耳:“怎么这样。维烈,你是我的……旧识,应该是莉尊敬你才对。”维烈勉强牵了牵嘴角:“你都不能原谅我了,何况她。”肖恩一窒。杨阳蹙眉道:“维烈,是不是菲莉西亚对你不好?” “王的态度是不怎么友善,但这是人之常情。” 众人都无言以对。细算起来,菲莉西亚就算把维烈抽筋扒皮也不过分。 “吃饭,吃饭。”昭霆打破尴尬的气氛,挥舞叉子。耶拉姆难得赞同:“嗯,冷了就不好吃了。”这种事只能当事人自己解决,他们插不了嘴。肖恩食不知味地嚼了会儿,恳切地道:“维烈,你跟莉说,过去的就过去了,追究也无济于事。她不像我,有不能原谅的理由,就别斤斤计较了。还有,我想见她。” “好。”维烈淡淡一笑,深处无尽的悲哀化为怅然,随着笑意幽幽散开。 不能原谅……他果然永远不会被原谅。 友谊已经完结。 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那个栗色短发的少女,总是一脸认真地处理庞大的政务,坐在窗边静静地擦剑,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害羞时嘴唇会抿紧,别扭地掩饰,就像他把夹着干燥花书签的通俗读物递到她面前时,僵硬的表情,和隐含羞涩的声音:[谢谢。] 也曾经有个小骑士抱着他,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他。 温暖的画面被复仇的火焰吞噬,回过神时,只余下满心的破败和空虚,和满手洗不尽的鲜血。 后悔吗?后悔!可是又怎么能不报复,怎么能不恨。 父亲,我该怎么办? 意识到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维烈极苦极苦地笑了:我真是没用啊,遇到难题就想父亲。 可是,他真的好想回去只需为学业烦恼的童年。身上的担子太重了,负罪感也快将他压垮。 眼前的景象突然剧烈扭曲,在反应过来前,餐具已从手心滑落。 “维烈!!” ※※※ 梦里浮荡着无数片断,都是过去的碎片,连年代也记不起来,搅乱了心湖,形成浑浑噩噩的梦魇,缠绕住他的神智,将他拖往深沉的回忆之海。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知觉终于渐渐恢复,仿佛睡了很长时间,绵软的四肢无法移动分毫,然后是细碎的人声: “为什么我家宰相一到你的地盘就昏倒?走的时候明明好好的!” “我还要问你呢!是不是你虐待他,扣他工钱,把他弄得营养**的样子!” “我又不是你!” “什么!你找死?” “你们俩给我闭嘴!”一个熟悉的中性嗓音大喊,另一个亲切的男声也喝斥:“别吵,医师说病人需要静养。” 勉力睁开眼,视野白茫茫一片。眼尖的昭霆最先发现:“维烈醒了!”众人相继扑过去,七嘴八舌地问道:“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片刻的怔忡后,维烈浮起虚弱的微笑:“抱歉,让大家担心了。” “知道就好!差点被你吓死!”昭霆余悸未平地拍胸,叙述当日的情景,“要不是诺因手快,你就埋进盘子里了!” “呃……是吗?” 杨阳痛心至极:“维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别再闷在心里,这里每个人都不是外人。”希莉丝附和:“就是,你太见外了!”诺因撇了撇嘴:“说吧,我才不信几头红龙能让你昏倒,除非你的神经比女人还细。” “没什么。”维烈笑得飘渺而悠远,“只是有点累而已。” 众人面面相觑,真想一拳揍下去,又怕他嗝毙。瞧他病恹恹的德性,音量稍微大些可能就震晕了。 “你在自我折磨吗?”肖恩将手放上友人的前额,神情平静冷肃,“这又有什么用?死人会因为你的忏悔活过来吗?只会让活人担心。”就像他一样,再自责,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肖恩——”维烈心中涌出前所未有的冲动,一把握住他的手,“如果杀了我,你我之间的仇怨能不能一笔勾销?” 喂喂!杨阳等人听得心惊胆战,却慑于那种沉重的气氛,不敢吭声。 肖恩笑了笑:“你居然会说这么任性的话,看来你真的被逼到极限了。”维烈颤抖着松手,盖住脸,喃喃低语:“我是感觉我快疯了。我对不起洁西卡,对不起你,对不起王,我也没脸求你们原谅,可是…可是……” “维烈,我不能原谅你,我也无法恨你,你是我的朋友。”肖恩打断,夹杂着一声长叹,“你这狡猾的家伙,照顾了我一千年,我又怎么能恨你?莉和帕尔想必也恨不了你,那你还在折腾什么?故意让我们难受吗?够了,睡一觉,把什么都忘了。明天你请我三顿饭,我们还是好哥们。” 交叠的手背下流下清澈的液体,在那苍白的唇逸出哽咽的前一刻,肖恩掀起被子遮住他,回头道:“出去吧。” 杨阳等人默默退出房间。 埋在被窝里,维烈哭了很久,肖恩也陪他坐了很久。 ※※※ 下过雨的午后,阳光灿烂而不灼热,天空呈现出近乎透明的纯蓝,望去剔透无瑕,令人心魂俱醉。 露天饮料店里,四个引人注目的男女占据了一桌,让其他客人看得傻眼,老板和侍者忙得团团转。 面目俊朗的青年狼吞虎咽,吃相穷凶极恶,身穿边缘滚蓝的象牙白军服,打着粗长的辫子,头戴水手帽,领口的二星标志代表了军团长的身份。 “肖恩,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杨阳看着宿命的另一半叹气。肖恩努力咽下嘴里塞得满满的烤肉,瞪目道:“有人请客,我干嘛不吃他个够本?”维烈一脸傻笑,毫不介意友人榨取自己血汗钱的恶劣行为。 贝姆特在确定部下无恙后就返回西城,诺因有公务要处理,莎莉耶是情报官,希莉丝轮到军事演习,昭霆和耶拉姆现在是精兵团的士兵,只剩下他们四个可以出来闲逛。 “真拿你没办法。”杨阳无奈地帮他擦脸。维烈体贴地递上一杯茶:“来,小心噎着。”趁父女俩的注意力都放在老师身上,史列兰偷偷把手伸向桌上一瓶高浓度的烈酒,他很喜欢这东西的味道。 “小孩子不许喝酒!”肖恩眼明手快地抄走酒瓶。杨阳耳提面命地教育,不许他迷上这种不健康的酒精饮料。何况史列兰酒量不好,一杯必倒。 “唔~~~”貌似进入反抗期的黑发神祇嘟囔,“我想喝嘛。” “不行就是不行!” “乖,史列兰,你想喝,一会儿我和杨阳做酒心蛋糕给你吃。城主府也有你可以喝的果子酒。”维烈加入劝解。这家店是面向军队,只有便宜的麦酒和烈性的高级酒。 “维烈!” 一声惊呼突然响起,四人转过头,只见一个打扮像护士的秀美女郎,身后还跟着一个扛流星锤的娇小少女。象牙白的军装和肖恩一样,边线却是绿色,这是精兵团的制服。 “啊,你是…妃梨小姐。”维烈认出故人的容颜,露出温和的笑容。妃梨惊喜地捂住嘴:“真的是你,你的头发……”一言未毕,被妹妹打断:“姐,这就是你说的流浪汉?怎么不是红发?” 流浪汉?杨阳皱眉,察言观色,确定那个叫妃梨的护士是父亲欠下的一笔**债。 “悠梨,别乱说!”妃梨尴尬地斥责,转身鞠了一躬,“失礼了,满愿师小姐,肖恩军团长,史列兰大人。” “别客气,你们吃过没?一起吃吧。”肖恩热情地邀请,自然无伪的笑靥令人卸下戒心。悠梨和他本来性格就投契,哈拉两句就坐了下来,妃梨也只好红着脸坐在维烈身边。 “妃梨小姐还在疗养院工作吗?”魔界宰相把菜单递给她,关怀地询问,“亚克好不好?” “他很好,还是那么调皮。” 杨阳插口:“维烈,你在疗养院住过?”维烈吞吐道:“那个,旅途中有晕倒过一次。” “真是的!你怎么老是不当心身体!”杨阳气得脸颊泛红。妃梨这才注意到两人的相似之处,疑惑地道:“呃,两位是——” “他是我父亲。”杨阳坦率地承认。维烈绽开标准傻爸爸的笑脸。 妃梨目瞪口呆,悠梨也吃惊不已:她老姐居然爱上一个有拖油瓶的中年男人! 可是看长相,实在不老啊,气质也不像吃软饭的小白脸。 有[怪力魔女]之称的女军官想起一件事:“您……莫非就是西城的新宰相?”自从魔武大会后,维烈就成为舆论界最大的惊奇,身系满愿师之父、魔界宰相和堕落神明三重头衔,还有血魔的嫌疑。 “嗯。”维烈点点头。妃梨失神了一会儿,黯然垂首:“您已经结婚了?”她倒不介意维烈的血统,自家的统治者也是魔族后裔,而是伤心两人的身份差距,和自己还没开始就破灭的恋情。 “不不,那个,我……”维烈不知如何解释。杨阳好心解围:“我们的关系很复杂,我没有母亲。”两姐妹惊讶地瞪大眼:没母亲她怎么生出来的? “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父亲还是处男。”杨阳笑着又丢下一颗爆弹。维烈脸红得快烧起来:“杨阳!”妃梨也面红耳赤,明白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 “啊,我突然想吃[琉璃馆]的红豆包。维烈,你帮我去买吧。” “我不认识路……”维烈还没发觉女儿的算盘。杨阳顺势摊了摊手:“那就麻烦你带路咯,妃梨小姐。”女护士感激颔首,领着迟钝的心上人离开。 “等等我!”还是不愿意相依为命的姐姐被一个老男人抢走,悠梨追上去。杨阳摇头:“坏事,枉费我一番苦心。”肖恩恍然大悟:“杨阳,你想撮合他们?” “对啊。”杨阳笑吟吟地抬高下颌。她早就不爽父亲为某个朝三暮四的女人痛断肝肠,千年来念念不忘。妃梨看起来是个好女孩,能够治愈他的心伤。 向着春天迈进吧,维烈! “可是妃梨是人类耶,她死了,维烈怎么办?” 石化,没想到这一层的杨阳张口结舌。肖恩反而不在意地吃起来:“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怎么能这样!”杨阳抱头哀号,“不行不行,妃梨不行!”她那个死心眼的父亲,一旦爱上,只会重蹈玛格蕾特的覆辙。 “唉,如果他有看对眼的魔族女性就好了。”杨阳沮丧地趴在桌上。肖恩奇道:“你为什么硬要塞个人给他?” “因为他太寂寞了啊!那么长的时间都孤单一人,我希望他能幸福、快乐。” “我们会陪着他啊。”肖恩扬眉,年轻的俊容在阳光下焕发出澄净的光彩。杨阳愣了会儿,笑了:“对呢。” 她这辈子,应该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就陪着维烈,给他少许慰藉吧。 ※※※ 因为内政已经上了轨道,贝姆特特地关照部下好好休养,不必急着回来。于是接下来几天,维烈不是和女儿朋友一起逛街游玩,就是到疗养院帮忙。 见面的次数多了,妃梨的心意,他也渐渐察觉。 直白的话他说不出口,只能委婉地拒绝。 调弦的手指带着优美的韵律,一袭白衣的身影坐在窗边,正午的阳光在他身后形成一圈光影,面容有些模糊,令人如沐春风的和煦气质却越发明晰。 总是柔软地笑,眉眼清雅如画,声音温和。对这个安详沉静的男人,疗养院的病人都很有好感,见他弹琴,不约而同地放下手边的事,专注聆听。 温润的歌声伴着琴音飞扬流转,透出深浓的情感,又含着无限忧伤,像一场逝去的凄梦。 “如果可以和你在一起, 我愿所有的星光全部陨落, 因为你的眼睛就是我生命里最美的光芒。 凡世的喧嚣与明亮, 世俗的欢乐与幸福, 如清泉流逝。 风吹落花瓣洒下一地春泥, 你的笑容破碎如水面的月影, 希望瞬间成空。 季节改变了色彩, 心情不会枯萎, 像花朵般摇曳,思念着你。 残留的悲伤过去,也被你抚慰, 嬉戏般俘虏我,飘荡的裙摆是记忆里鲜明的蓝, 不变的爱……” 再也听不下去,妃梨转身跑出疗养院,在空中留下一串晶莹的水珠。维烈不着痕迹地变换曲调,弹起一首英雄史诗,带动了气氛。 “维烈,你不能忘记她吗?她根本不值得你这样付出啊!” 趁煮饭的空挡,杨阳低声质问,眼里是深深的悲凉。维烈回以淡淡的微笑:“杨阳,我曾经说过,我的躯壳里是一个苍老的灵魂。玛格是一个奇迹,爱上她也是一个奇迹,我不认为还会发生一次。” “……”是这样吗? “爱情是一种激烈的感情,而我的心脏跳不出激烈的节奏。”掀开锅盖,魔界宰相以悠然的步调放进调味料,“我也不想再来一次,这样很好。”黑发少女静静凝视他,像看另一个自己。 “杨阳,你还小,不要学我,打开你的心,看看周围吧。” “我……” “代替我,幸福。” 杨阳垂下眼,没有说话。 忘掉神官,是不可能的。她也没有勇气捡起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再交到另一个人手中。 ※※※ 空之月十六日,杨阳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秀丽的笔迹和神官一样,写着:今天是那家伙的生日。 眼前一黑,杨阳险些晕过去。 缓过气后,她伏在桌上,紧紧咬着手肘,无声地恸哭。 神官他……大概连自己的生日也不知道吧。 无父无母,以为自己是王室的私生子,结果是个无良祖先的分身。 银发圣职者开朗的笑靥,和他生活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几乎令她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她起身走进厨房,做了个蛋糕。代替那个人,一口一口吃完。 蛋糕什么味道她根本吃不出来,只尝到自己眼泪的滋味:咸咸的,涩涩的。 然后她在房里燃起火盆,撕下日记,一页一页烧掉。 明知那人已经不存在,烧掉也看不见,还是想传达自己的心意。 她的对面是无垠的黑色大海,一不小心就会溺毙。 可是死了又怎么样?也见不到他。何况这个身体,已经死不掉了。 凝视空空如也的双手,杨阳突然体会到父亲的心情:无法回首,也看不到未来,只能像个行尸走肉般,一天天混日子。 ※※※ “你又发什么疯?” “啊?” 放下咖啡杯,中城城主指着对座的少女:“眼睛肿得像核桃,别告诉我你天生就是兔子眼。” 杨阳反射性地一摸,并没有浮肿,这才想起自己的魔族体质:“骗人!” “哼。”诺因别过头,满脸无趣地搅拌杯里的液体。即使外表正常,那副要哭不哭,死样活气的德性,瞎子才看不出有问题。 更别说史列兰昨晚冲进他的房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说经过。 他没去碰一鼻子灰,侍女也报告:房门是锁上的。 锁上的门,就像她的心。 郁闷。手上的动作变得粗暴,诺因一口喝干最喜欢的冰咖啡,感觉这是他生平喝过最难喝的一杯,苦得发酸。看出他神情有异,杨阳关心地问道:“怎么了,诺因?你也心情不好?” “是不太好。”诺因随手拨了拨鬓发,长度似乎有所增加,这很罕见。自从他的头发长过耳,就几乎不再长了,他朝思慕想的胡子也是,这是不是个美好的征兆? 心情瞬间阴转晴。 “对了,你是低血压,早上起来是……你在干嘛?” “照镜子。”诺因趴在穿衣镜上虎视耽耽,半晌,肩膀垮下来,“可恶,没有……算了,明天一定会长出来。” “什么东西长出来?”杨阳奇道。诺因用热切的口吻道:“胡子!”彻底沉默了两秒钟后,杨阳无力地道:“我无法想象你长胡子的模样。”那么美丽纤细的脸。 “我可以告诉你,非常的雄壮威武!”诺因已经在脑子里构绘了无数遍。 ……是别扭得要命吧。 史列兰凑趣:“我也要长!我也要变威武!”杨阳咬牙:“你更不适合!” 扣上领子,整装挺身,诺因朝镜中的自己绽开精神的笑靥:“好!上班!一起去吧,到城墙上看日出?”杨阳一怔,情不自禁地回以笑容:“好啊。” 之后,她养成了每天早上照镜子、微笑的习惯。 笑是过一天,哭也是过一天。 和诺因在一起,会觉得生活很简单,很愉快。 半边天空染成瑰丽的金红色,地平线清晰可辨,像一条炽白的光线,渐渐变粗变深,突然,火红的波动喷涌而出,万物都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下,深蓝色的氤氲一扫而空,四周一下子亮起来。 杨阳陶醉在壮阔的自然景象中,深深叹息。诺因也一霎不霎地眺望,唇畔挂着笑。 带队路过的肖恩丝毫不理解他们的感动,看了一会儿,点点头:嗯,颜色很漂亮,像军营对面粥店的海兰婆婆亲手腌的咸鸭蛋黄。 幸好杨阳和诺因不知道他的感想,不然会联手暴扁他一顿。 棕发的军团长有着将大部分东西联想成食物的特异功能,在他看来,生活也是很简单很愉快的。 所以作为他的友人,魔界宰相免不了被他拎着成天到处晃,重整消极的人生观,最后不得不逃回西城,因为实在受不了所谓强身健体的锻炼,他可是一把年纪了。 日子就这样在平淡的欢乐中度过,一点一滴地冲刷了悲哀的余痕。 远方,战云密布。 ※※※ 25日,雷南郡易主的最新情报传到西境,杨阳疑惑了一会儿。 “攻城战有时间这么短的吗?是不是有内奸?” “不,据说是直接轰了城墙。”诺因驳回她的猜测。 “那城墙是纸糊的啊?”昭霆大叫,火气十足。这些天她被操练得脱层皮,感觉好象又回到神殿的日子。而且精兵团清一色是魔法战士,她还要学法术。幸好她天赋惊人,如今已有小成。 “当然不是,但是用龙焰就能轰开。”诺因说得像真有其事,“一定是罗兰·福斯让黑龙王乔装成法师,然后……” “大错特错,殿下。”雷瑟克没好气地打断,敲敲手中的文件,“请你以后认真看报告,是雷南郡的城墙本来就有个大洞,因为城防官调动频繁疏于整修,被东城的骑兵侵入。”诺因啐舌:“啧,多此一举,叫黑龙王喷喷火不就行了。”雷瑟克额冒青筋:“别告诉我你将来就会派那几头红龙去喷火。” “是啊,多方便。” “……战争不是这么打的,殿下。”雷瑟克非常无力。这样即使成功了,得到的也只会是一片焦土。 事实上,罗兰后来之所以栽了个跟头,就是因为诺因实在太没有常识了。他也不在乎牺牲和后遗症,只追求一样东西——胜利。 “没错,诺因。”杨阳也很无奈,她甚至考虑是不是把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背给这个朋友听,“打仗是为了得到超过消耗值的最大利益,不是龙族那种打架。”诺因不以为然:“是尽可能多地消灭敌人吧。” “对啊,包括在里面。而且前提是尽量保存我方。你那样做,结果肯定是互喷火,大家都死光光。” “如果罗兰·福斯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再打也没意义了。” “这个,话是这么说……”杨阳无言以对,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雷瑟克一字一字道:“不要闹了,殿下。如果你真的做出那种不计后果的事,罗兰城主也不会跟我们客气,然后你就在灰烬里找书看吧。”诺因终于被吓到:“啊——不要!” 果然用这一招才有用。杨阳好笑地侧目,涌出奇妙的联想:就像地球的核弹一样,真的很危险呢。一定要看牢这家伙,不能让他按下开关。 “蓝龙骑士团也被灭了,这下埃特拉等于是罗兰城主的囊中之物。”雷瑟克叹道。诺因一脸唾弃:“那帮笨蛋,居然选在平原上用俯冲攻击,存心找死。”昭霆突然想起一件事:“啊!北城被吞了的话,邱玲怎么办?会不会被杀啊?”杨阳惊讶地起身:“对哦!” “应该不会,她是神使,杀她会遭来北城人民的不满,十有八九会拿她做傀儡。”希莉丝提出异议。莎莉耶人小鬼大地补充:“也有可能赶来我们这儿,作为出兵的借口。”希莉丝用力拍桌:“对!” “偷渡可不容易,万一老妖婆不收呢?我看罗兰·福斯会宰了她,而且是叫兰冰宿宰,诬陷她是伪神使,这样两城的政治偶像就能统一了。”诺因说出自己的见解。由于冰宿在魔武大会上的表现,他和拉克西丝都重点关注她。至于邱玲,连长相也记不起来。 “这不就糟了!”昭霆尖叫,急得团团转,“罗兰城主不会这么狠吧!冰宿和邱玲可是同学耶!” “他才不管什么同学不同学。” “不,冰宿和罗兰城主似乎有特别的感情。”杨阳沉静地否定,露出回忆之情,“冰宿就不说了,她在魔武大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站在罗兰城主这边。而罗兰城主也曾经帮她买土产和礼物,言谈间很…不一样。”昭霆咋舌:“竟然搞婚外恋,冰宿这家伙!”杨阳徐徐喝了口茶:“这就叫近水楼台先得月。”莎莉耶托着颊叹息:“好浪漫。”肖恩兴高采烈:“那我马上就要有徒孙媳了。”希莉丝扁了他一拳,沉吟道:“这倒是个意外的发展。”诺因还是坚持己见:“哪怕兰冰宿是罗兰·福斯的亲娘,他也不会为她改变自己的作风!” “但是这个法子不可行。”雷瑟克反驳,“埃特拉人没什么信仰,如果没有真正的神迹,宣扬兰冰宿是唯一的真神也没用。”诺因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疏漏。 “还有赛因先生。”耶拉姆冷冷插口,眼神寒洌如冰,“如果罗兰·福斯连赛因先生也杀了,我绝不会放过他!”杨阳和昭霆打了个哆嗦。肖恩郁郁垂首。诺因毫不动摇:“你说北之贤者?他应该不会有事,他的名声比那小丫头好用多了。”耶拉姆微微缓和神色。两个少女松了口长气。 雷瑟克有些犹豫,若赛雷尔宁死不屈,下场实在堪忧,最好也是被囚禁。杨阳也考虑到这一点,道:“诺因,用空浮舟突袭,能不能救出赛因先生和邱玲?”罗兰要并吞北城她不管,但她关心的人们必须无恙。 “做梦。战时空浮舟站一律关闭,用权势和武力威逼开放是可以,但只要把守住对面的站台,一下船就完蛋。人数和航班也是固定,根本施展不开。”(注:空浮舟站是魔法师公会的设施,所以中立。因为使用特殊燃料和魔法推动,价格才那么昂贵,限制很多。另外,上界之间可以通航,下界只有首府连接,其他地方必须转船。) “这样啊。”杨阳食指关节抵唇,这是她思考的小动作,“那骑龙呢?直接把结界轰开。”诺因瞪目:“你疯了!”刚刚还教训他,这会儿反而比谁都火暴。 “不行的啦,一靠近就被发现了。”希莉丝也反对。杨阳挥手:“可以用隐形术嘛,破坏结界后马上潜入,也不会被抓到。而且上界现在不是有序的状态。”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这法子固然粗暴,却不是没有可行性。 “何况,还有史列兰保护我。” “你去!?”诺因提高嗓门,一副吃人的表情。杨阳回他一个奇怪的眼色:“萨姆他们只肯让我骑,史列兰还可以商量一下。”被点名的人用力点头:“嗯!我会保护杨阳!” “不行不行决不行!” “安啦。潜行、营救这种事,我都有经验。只要给我张地图,一定没问题的。就算失败了,也可以逃嘛。”杨阳温和地分析。诺因临时找出条理由:“补给呢?别忘了那帮家伙胃口多大!”杨阳早有腹案:“问维烈讨个空间包就行了。” 拗不过她,诺因只得对分身耳提面命,交代这场危险的旅行需要注意的事项。 ※※※ 再次换回冒险家的装束,杨阳感到很怀念。 弓箭,护胸,银短剑,药草包,长靴和斗篷,及腰的黑发高高扎成一束,整个人英姿飒爽,俨然又有了几分男性的帅气。史列兰也把长发打成辫子,换上一身轻便的剑士服,但看起来还是像个优雅的远行贵族。 为了得到外出的机会,红龙们打了一架,最后是最老成实力也最强的萨姆胜出。有两位超强保镖,本身又是不死的魔族,同伴们也不再担心。 虽然有过一次骑龙的经验,但白天的感受完全不同。从城主府前面的广场升空后,惊呼感叹的市民和成排的建筑都渐渐成为缩小的风景。劲风吹拂,云朵飞快地掠过身侧,脚下铺展开的壮阔画卷令杨阳叹息出声。 “真棒。”定了定神,她对身后的人道,“史列兰,抓紧哦。”黑发神祇依言加重手劲,环住她的腰。萨姆用跃跃欲试的口吻道:“就直接去北城?不到其他地方逛逛?”他只是相对比较沉稳,而好动暴力是每头红龙的天性。 “嗯…我想去迷雾森林看看。”这是杨阳涉险的隐藏目的,在村子的时候她就有这个打算。不过当时是为了调查神官的身世,如今是为了一睹他的出身地,以及帕西斯的过去。 “没问题!哪个方向?”萨姆兴致高昂。杨阳摊开地图略一扫视,算出距离:“往东南约一百二十公里。” 骤然加快的速度险些将她抛出去。 不到半天,一大片蓊郁的绿色就跃入眼帘。迷雾森林千年来被划为禁地,进去的人都有来无回。因此周围空荡荡的,降落的二人一骑没有引起任何骚动。 从外观上看,迷雾森林和一般的树林没什么区别。时值初夏,清脆的鸟鸣、聒噪的蝉叫和间歇的兽嚎组成热闹的交响乐,气氛也不阴森诡异。唯一的特别,是经年累月缭绕不散的浓雾,像一团引人探究的谜。 这就是神官出生的地方。杨阳眼底浮起感伤和遐想,没有试图去找心上人被抱养的地点,因为找也不可能找到。 “萨姆,你在外面等我们还是……”语尾自动消散,红龙已幻化成一个二十岁后半的青年。线条挺拔的俊颜,高挑结实的身材,前发在角的位置有一抹挑染的金色——和所有的龙族一样,这位变身后也是美男子。 “我想去狩猎,这林子有不少强悍的大家伙。”萨姆盯着白雾深处,满脸好勇斗狠的神情。杨阳宽容地笑笑:“随你的意吧,别搞出森林火灾就行。” “放心!” 剩下两名成员并肩走进狭长的入口,松软的泥地踩起来很舒服,拂过衣角的长草沾满了露珠,空气潮湿而清新。树干在淡白的雾气间若隐若现,不时有条小溪蜿蜒流过,还有野花摇曳,景色清幽而雅致。 “漂亮是漂亮,可是看了一千年,也会腻吧。”杨阳一边环顾一边感叹,专注下疏忽了警戒,一脚踩空,被史列兰眼明手快地抱住。 “好怪的坑。” “是陷阱。”一眼认出底部削尖的木桩不是自然形成,杨阳踏回平地,向同伴道谢。史列兰好奇地问道:“就和那个夹住我腿的大夹子一样?”想起两人共患难的经历,杨阳绽开温馨的笑容:“是啊。” “那这个会不会也害我睡觉?” “不会。嗯…我也不确定,可能涂了药。” 打起精神,杨阳小心翼翼地前进,还是三次差点被藏在树叶里的木箭射中,四次绊倒,一次掉进网兜,不禁埋怨帕西斯干嘛设这么多害人机关,某个东西推翻了她的误会。 那是一缕宛如月光的淡金色长发。 原来……罗兰城主和索贝克曾经一起在这里生活。那些陷阱,是为了捕兽吧。 “杨阳,前面有结界,是贺加斯的气息。”史列兰报告。 果然。杨阳毫不意外地抬首:“你可以打破吗?”史列兰点点头:“可以。” 森林很大,接近结界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幸好今晚的星月都很明亮,道道银芒从叶缝洒落,澄净如水;树精也点起夜光草,淡蓝的光芒像一盏盏小灯,营造出梦幻般的氛围。 史列兰突然举起右手,白皙的掌心泛开一圈圈涟漪状的黑气。杨阳只觉胸口一闷,眼前银光暴射,原本密密麻麻的树木消失,视野豁然开朗。 一波如缎似绸的墨蓝水色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荡漾着粼粼波光,在薄雾的掩映下更显得烟波浩淼。群星如同镶嵌在黑丝绒上的碎钻,闪耀着幽幽银辉。湖心的古迹被月光披上清冷的纱衣,朦胧了沧桑的痕迹。 夜风吹过,岸边盛开的花朵摇曳出醉人的波涛,沙沙的声响如轻柔的呓语。洁白晶莹的花瓣似雪飞扬,伴随着星星点点的橘光。 “灵灯花……”杨阳深深吸气,沉浸在令人屏息的美景中。史列兰清澈的黑眸浮起怀念的波澜:“好像神域。” 七彩的光球从水面涌出,与温暖的花灯交织出纤细的身影。半透明的舞衣与淡金的发丝,挺直的背脊散发出凛然的魄力,和银发碧眼的青年遥遥相对。一转眼,是换了猎装的金发男孩将睡眼惺忪的师父从房里拖出来,扔下湖的光景。 生动的笑脸,清脆的喝骂,偶尔会出现大胃口的黑发龙王和爱撒娇的小独角兽,片断的画面汇聚成光的洪流,拍击着两人。最后是背着行囊的少年恭敬拜别,头也不回走来的情景。冰蓝的瞳凝聚着心痛和眷恋,更多的却是一往无前的坚定,绷紧的身躯直直穿越呆立的少女,如雾清凉。 杨阳一惊回神。 风已停止,碎瓣和光粒纷纷扬扬洒了一地,碧波微荡的翠湖静谧深邃,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幻觉。 “那…那是……” “是湖精和花精的记忆。” 不是做梦。清俊的脸庞漾开复杂的情潮,杨阳凝视湖中央的遗迹,道:“史列兰,我们上去。” 高出水面的阳台摆放着一张桌子和两个靠背椅。推门走进,里面是一间卧室。被褥凌乱,家具蒙了一层灰。隔壁蓝色系的小房间却有打扫过的痕迹,显然某无良师父挺重视徒弟。客厅被改造成书房,堆满了分门别类的古籍;简易的书架上却清一色是文稿。史列兰制止伸手想拿的杨阳,破除了保密魔法,才示意她看。 翻开第一页,潦草的古代语抓住她的视线。 大陆历4603年,我来到这个鬼森林。 具体日期不详,我不知道我被封印了多久,姑且当它是空之月1日吧。 这是……日记?索贝克的日记?两手不自觉地发抖,杨阳发出一颗光球,照亮昏暗的室内,在沙发上坐下,专心阅览。史列兰乖巧地不打扰,百无聊赖地晃了一会儿,跑进罗兰的卧室睡觉。 幸好我知道怎么提炼植物的茎液做墨水,地下室也不缺纸。这里似乎是传说中的隐之神殿,也许我该庆幸那个冒充肖恩师父的混蛋没把我丢到沙漠里去——****他xx的!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我的小公主、诺因、索玛、还有露西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却只能在这里干着急。 自称世界之钥的神圣器说,因为魔族扭曲了这个世界的进程,修正命盘是迫在眉睫的事,而我的存在会干涉平衡,只好委屈我待在他的结界里——我管这些鸟事!又不是我自愿被神明附体!他不理我,沉到湖底当缩头乌龟。我试了三次,身体爆炸又重组的感觉太恶心,不得不放弃。 时限是千年。千年后,我就能解脱。呵呵,也许我应该庆祝,我居然能活上一千年。 杨阳的手一紧,调整好心态后,才能继续看下去。 空之月2日天气:晴。 搞错了,我得先保住我的意识,再来谈自由。不经主人允许随便附身的家伙叫贺加斯,今天跟他打了一场,大家都昏过去,算是两败俱伤吧。他也想出去,救他老弟。不过很抱歉,自己走着去可以,用我的身体免谈。 真难看啊……我居然吓得哭了。被一点点侵蚀的感觉太可怕,现在我的手还在抖。呵呵,还没老就得风瘫了。万一老成树皮的样子,不知肖恩师父认不认得出,菲莉西亚会不会嫌弃。 冷静,我必须冷静。 坚持下去,我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不是懦夫。 我想祈祷,祈祷大家平安无事,可是如今的我要向谁祈祷?何况神这种东西,我也领教过了。 空之月3日天气:晴。 早上我和贺加斯商量休战,难兄难弟应该互相扶持,别窝里反。谈判破裂。倒不是他不合作,是别无选择。要么他退让,任我在这里待一千年;要么把身体完全给他,才能打破世界之钥的结界。不存在齐心协力突破困境的可能。然后我们又打了一架,我怀疑这家伙有恋弟情结。 该死!为什么是一个榆木脑袋的男人附到我身上,而不是温柔美丽的女神? 抱怨的时候,我感到耳朵被菲莉西亚拧了一下。 菲莉西亚,亲爱的,你倒霉的老公手抖到连情歌也弹不动了,希望你的情况比我好。别厚此薄彼,先把我的小公主喂饱,诺因那臭小子就丢一边吧。他老是吃你豆腐,不要让他变成小**。 索玛有露西照顾,应该不会有事,只怕…… 远视魔法一概不能用,闯也闯不出去。哼,这贼老天存心要我担心得发狂。其实只要大家平安,我消失也无所谓,但是不亲眼确认,我死不瞑目。 空之月4日天气:雨。 三天了,我没喝一口水也没吃一口饭,还是活蹦乱跳,果然身体不对劲。饥饿干渴的感觉还有,唯一的安慰。和贺加斯搭话,没声音。 我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直到月亮出来才回过神——居然发了一天的呆!这样下去不行,会疯的,我得找点事做。 空之月5日天气:晴。 连睡觉的权利也被剥夺了,那瘟神还有几分阴险,趁我神智不清时抢身体。跟他折腾到凌晨,差点昏过去,跳进冷水里泡了一上午才清醒过来。也许他想让我没痛苦地死,很抱歉我不领情。 这不是长久之策,他可以不睡觉我却不行,意志一削弱,胜算也小,索性孤注一掷,拼了! 魔法无效,武艺无效,去跟世界之钥那老乌龟交涉,再次三连败。血淋淋地上岸,湖水都染成红的。这破铜烂铁一定是**!结界把人弹开也罢了,还粉身碎骨! 没办法,只好削了根木剑准备着,犯困就刺自己,没想到我也有自虐的一天。 空之月6日天气:阴。 救救我,肖恩师父,我实在撑不下去了。 几滴水渍在纸面化开,抹了把脸,杨阳重新施放照明术,调息半晌,才鼓起勇气往下看。 空之月7日天气:大雨。 唾弃一下昨天的自己,居然连一个礼拜也没坚持到,懦夫!没胆!肖恩师父还等着我去救他呢!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我站在外面淋雨,让头脑冷静。 试着用水系魔法,成功了!我不会水系魔法,是学着露西念,居然有效。别的元素魔法也能用,除了暗系,还只要启动语就能发动。虽然打在结界上连点火花都没弹出来。 应该是瘟神的缘故,而且他晚上闹得没前两天凶狠。我猜想力量的消耗也会影响他的意志,又一口气射了十来枚水箭。可惜我专精死灵系,元素魔法只晓得初级咒文,急需恶补。 在第一层发现藏书库,感谢冥王! 有了一个希望,总算好受了点。 空之月8日天气:晴。 我学不进去,静不下心,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 那混蛋还不知会用肖恩师父的身体做出什么事来。他**了玛丽,如果再对菲莉西亚……该死! 无用的废物,身为丈夫,却连老婆也保护不了。 还有诺因和莉莉安娜,那混蛋说要拿他们当实验品,天晓得是动什么龌龊的脑筋! 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想亲菲莉西亚,想抱小公主,想捏诺因那臭小子嫩嫩的脸蛋,想看到肖恩师父的笑容,想念露西、安迪、华尔特、玛丽。 这里**静了。 空之月9日天气:多云。 终于知道诺因和莉莉安娜这两个名字的意义,是降神术的祭品。 该死!该死!! 我都变成这样了,诺因那小子不被吞得一干二净才有鬼!虽然他很不可爱,老是哇哇哭、咬我、对我扁嘴瞪眼睛、趴在菲莉西亚胸脯上吃豆腐,他也是我的儿子! 投胎不好,下次要选个有本事的老爸。 对了,你已经没有灵魂了。 还有莉莉安娜。 空之月10日天气:小雨。 我想了一晚上,对贺加斯提条件:我可以把身体给他,但他必须宰了那混蛋,救出所有人,安顿好他们。贺加斯很老实地回答我:菲莉西亚是世界之相,如果已经和世界树融合,他不能救;诺因被他老弟附体的话,和我一样无法分离,除非时限过去。而且他会杀了他和莉莉安娜,不允许这种亵渎的事发生。 ****! 哪怕只剩下空壳,那也是我儿子女儿的空壳,他居然当着老爸的面要砍要杀! 我主动把他往死里扁,弄得虚脱,写字像蜗牛爬。想得深些,再过几十年,露西他们也去了,我自由了又有什么用? 但是我不能退让,因为肖恩师父,因为菲莉西亚。如果那个时候诺因和莉莉安娜的身体还在,我也要亲手把他们埋在土里,不给这些该死的神糟蹋。 空之月11日天气:阴。 我承认我的头发很漂亮,但太长也碍事,还长过脚。那瘟神的影响越来越严重,他开始不跟我明里斗,用暗中蚕食。 咔嚓一声剪到腰,不到半分钟又长出来。我再剪,它再长,一场拉锯战持续到傍晚。 无聊,枯燥,可笑,就像这场无望的挣扎,看不到尽头。 ………… 越来越沉重的文字令人不忍卒睹,杨阳好几次停下,闭目叹息。当史列兰在灿烂的晨光里醒来,打着呵欠走进客厅时,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杨阳,你还在看?” “看不下去了。”黑发少女深深苦笑,盖上手中的卷宗,犹豫片刻,道,“史列兰,帮我个忙。” 她把日记照顺序堆起,用绳子捆紧,放进次元空间。虽然让肖恩看这些太残酷,但帕西斯千年来的心情,必须传达给他,以及那个和父亲别苗头的儿子。 在底楼,她找到神官诞生的法阵,默默伫立了良久。 察觉同伴的情绪很低落,史列兰一路上都不敢说话,突然转了个方向。杨阳神思不属地跟着他走,约莫半刻钟后,瞪大眼:“麻将桌!怎么会有麻将桌!?” 绿草如茵的空地上,赫然摆放着三张堆有“长城”的桌子,地面也零碎散落着纸牌、骰子、转轮、棋盘和棋子等玩乐设施,俨然一座露天赌场。 是索贝克闷时自己玩吗?不对,后来罗兰城主来了,那是两个人,可为什么三张桌子? 茅塞顿开,她击了下掌:是希露菲尔他们!史列兰的自言自语证实了她的猜测:“奇怪,我感到普路托和一些熟悉的气息。” “这里应该是众神的游乐场吧。”杨阳笑了笑,心境略微开朗。 走出迷雾森林,唤回乐不思蜀的萨姆,一人一神重新上路。杨阳低下头,只见午后的阳光照耀在苍翠的绿荫上,焕发出浅浅的金色,一如月舞者闪耀的长发。 对索贝克而言,罗兰城主是千年来唯一的光,难怪他那么重视他,甚至不惜和后代子孙敌对。 但是……这还是太悲哀了,难道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吗? ※※※ “杨阳,我想跟你睡,昨晚睡不好,一直做噩梦。” “好啊。”对同伴的撒娇,杨阳回以纵容的态度。萨姆暗叹这家伙真不像个神明。 到埃特拉上界预定要三天,以目前的情况,应该快马加鞭、时刻不停才对。但冒失不是杨阳的性格,也不想让萨姆因消化**导致脾气暴躁,这天就趁他自个儿烤肉时,和史列兰进城打探消息。 去年帕西斯曾发泄性质地屠杀,附近一带至今尚未恢复元气。杨阳不明原委,见举目萧条,暗暗质疑诺因的统治能力。更让她头痛的是同伴的招摇。虽然史列兰把帽檐拉得低低的,那身出尘的气质却隐藏不了,何况露出来的半边脸依然美得冒泡。 不知为何,幻术无法对他起作用。这张倾世的容颜,就像[种族烙印]一样。 “哇——”一阵嘹亮的啼哭吸引了黑发神祇的注意力,转过头,望见一座红砖砌成的农舍,门口坐着几个闲聊的主妇,不远处有个摇篮,哭声就是从里面传出。 “杨阳,那是什么?”好奇宝宝发问,悦耳不似凡人的嗓音听傻了周围的人。 “哦,是小婴儿啦。”杨阳笑着回答。另一头,孩子的母亲麻利地换好尿布,又坐回去东拉西扯。史列兰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奇特的小生物。红红的脸蛋,全身粉团也似,说不出的可爱逗人。 “喂,你想对我的孩子做什么?”瞥见他的动静,妇人大喝。 “啊,我……”史列兰吓了一跳,抬起的眼眸无辜而纯净,“我想看看他。”三姑六婆们呆若木鸡,被他超乎想象的美貌眩花了眼。 “对不起,对不起。”杨阳急忙抢上,娴熟地调解,“我这个朋友很喜欢孩子,他没有恶意的。”谦和的笑容让人油然升起好感,回过神的妇人左看右看,算是默许了。 史列兰试探性地轻戳,婴儿感到他的动作,一把握住,温暖柔软的感觉刹时传到心底,泛开难以言喻的涟漪。杨阳也兴致勃勃地摇着摇篮,笑道:“呵呵,真的很可爱呢。”长舌妇们一边观察一边交头接耳,猜测这两人一个清雅一个绝美,究竟是什么来头。 “啊,时候不早了,我们快走。”感到四周光线转暗,杨阳收敛泛滥的母性,拉扯同伴的袖子,“要塞也有婴儿,到时让你看个够。”史列兰依依不舍地抽手,跟在她后面:“那个婴儿,也是人类吗?” “当然啦!” “那怎么和诺因、杨阳不一样?” “哈哈,我们小时侯也是这样,长大了自然不一样。”杨阳忍俊不禁,牵起他的手。史列兰还是不甚理解:“长大?小时侯?”杨阳有所领会:“啊,史列兰是天生就这个样子吧,但我们不是。所有的人类都有生、老、病、死的过程。从那么小的一点,慢慢长高,变成我和诺因这样的男人女人,再慢慢变老、死亡、回归大地——这是个自然的循环。” “可是,你和诺因不是……” “嘘!”杨阳打断,附耳道,“我们只是不会变老,其他地方,和人类是一样的。”史列兰一震,眼底突然涌出一股海潮般的悲凉:“那…那,人类也和你们一样,会哭、会笑、会痛、会难受……有感情?” “当然啦。”因为天色和兜帽的遮挡,杨阳没看出他神色不对,只觉语气有异,以为是接受新知识的关系,没有放在心上,直奔镇上的神殿。 拿着报纸返回萨姆栖身的小山坡,杨阳忙着扎营。史列兰始终默默蜷成一团,不说话也不帮忙。 习惯了他的懒散,杨阳也没在意,然而煮好晚饭,回头却不见人。 “史列兰?”爬进帐篷,借着油灯的光芒,她看清一双惊慌无助的眸,这才惊觉他的反常,“怎么了?” “杨阳……”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压抑的情感。杨阳更加担心,靠过去量体温:“你是不是不舒服?”意外,神也会生病。 仿佛抓浮木般握紧她的手,史列兰慌乱地道:“杨阳,我杀过人,杀过很多很多!”杨阳沉默了一瞬,在心里痛扁把半身当凶器的友人,平静地抚慰:“没关系,那是诺因的错,你不必自责。” “不是的!”史列兰激动起来,黑眸在黯淡的光线里灿亮如星,炯炯燃烧着绝望,像悲泣的兽,“是我毁灭的,无数的生命,无数的星球,因为这是我的职责,因为贺加斯说他们触犯了禁忌,必须制裁!” 杨阳的手微微颤抖,初次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纯真善良的孩子,而是主掌毁灭的神祇。 混乱神,兰修斯。 余音沉淀下来后,她竭力挤出破碎的话语:“没关系,是贺加斯……为什么是贺加斯?”为什么是主掌创造的神祇要求毁灭?史列兰露出困惑之情:“不知道,贺加斯说这是我的职责,那些生命没有感情,我就…我就没有多想。” “你自己不能判断吗?”重话冲口而出,杨阳惊悔地捂住嘴。那张秀逸的脸在她面前变白,连同他眼里的光。 “史列兰!”杨阳抱住他,轻轻拍打他的背,“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你说出来,有什么委屈都说出来。”她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经历了这么剧烈的变故,一时手足无措。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史列兰哽咽着摇头,“我是重生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笨蛋,我的世界……只有贺加斯。” “重生体!?你死过?” “嗯,重生以前的事我想不起来,可是贺加斯有时候会用很悲伤的眼神看我,我想过去的我可能很坏。他就教我种花,待在神殿里,很少回来,回来一般都是要我毁灭某个触犯禁忌的世界。”史列兰断断续续地倾诉。杨阳渐渐镇定下来:“所谓的禁忌是?” “不知道。我问过贺加斯,他不肯说。” 那么问题就是出在贺加斯身上了。杨阳抿了抿唇,俯视怀里的人。他的眼,清澄明亮,瞳仁里有一抹细微的天堂蓝。 讽刺啊,这个纯洁无暇的神,却是世人眼中的邪神,属性黑暗的神祇。 “杨阳,你讨厌我了吗?”感应到她的情绪,史列兰紧紧抓住她,泪珠成串落下,“我好后悔,我不应该相信贺加斯,那些人里也许有你和诺因这样的人,有疼爱他们的妈妈和姑姑,有朋友……” “别想了,史列兰。”杨阳叹息着拥紧他,“过去无法弥补,重要的是未来。”何况如果是他的职责的话,是非也难说。 想到这里,她脑中灵光一闪:“史列兰,在遇见我和诺因之前,你没有接触过人类?” “啊,不,我还有个朋友,叫米尔希,好象是诺因的祖先。” “我是说,在被席恩封印以前,你还是神明的时候。” “没有。” 果然如此。杨阳下意识地加重手劲,逸出一声轻叹。贺加斯想必也是一番苦心,不想他对人类产生感情,进而下不了手。 重生以后的兰修斯,不适合杀戮。 在迷雾森林看帕西斯的日记时,杨阳对贺加斯非常气愤,这时倒有点体谅他。 只是……他判断的基准是什么呢?而且这种做法,还是不对。 “杨阳,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哭了一会儿,史列兰抬起头,怯怯地问。杨阳的眼神柔和下来,在他眉心印下一吻:“没这回事,只要你是你,我就永远不会讨厌你。”如释重负的暗黑神埋进她的怀抱,很快昏昏睡去。 杨阳抱着他,久久不动,脸上浮着深思。 旁听的萨姆打了个大哈欠,摇摇头:这家伙,真是一点不像神。 ※※※ 清晨的风吹散最后一缕夜雾,低矮的野草抖落透明的露珠,黛青色的天空闪烁着一颗启明星,遥远的山脊泛起淡淡的鱼肚白。 史列兰揉着眼睛爬出帐篷,早已坐在篝火边的杨阳微笑回首:“醒啦,洗洗脸洗洗手,过来吃饭。”和平常毫无二致的笑容抹平了残留的不安,史列兰绽开欣喜的笑靥,召唤水元素洗漱。 “杨阳,我再也不杀人了。” 捧着热乎乎的咖啡杯,他坚定地保证。杨阳只是轻抚他乌黑亮丽的秀发,默然不语,眼里隐含忧虑。 “杨阳小姐,我们出发吗?”萨姆一连解决两头魔兽,打了个饱嗝,满足地问。 “不,不去埃特拉了。”杨阳更改行程,解释道,“东城已经攻克北城首府和上界,现在去救人,会引起政治问题。”唉,手脚太慢。史列兰歪着头:“那你的朋友们怎么办?” “赛因先生据说释放了,受伤疗养中。邱玲被蓝龙骑士绑架,下落不明,估计会来这里请求军事援助,所以我们去东境。” 第四章 破灭的局势 杂草间满是嗡嗡低鸣的蚊虫,一只蜈蚣探头探脑地爬上丝绸裙摆,被急剧并拢的双腿颠了下来。 讨厌!讨厌死了!! 抱紧膝盖,尽量缩成一团,北城的失业满愿师低声啜泣。 见状,快步赶回营地的蓝龙骑士轻不可闻地叹息,递给她一包干粮:“吃吧。” 看也不看,邱玲直接挥开:“我不吃!”露琦雅也有些动怒:“不吃就不吃。”说着,将她丢上龙背。 飞龙无法长途飞行,进食和休息也必须满足,因此飞了近两天,她们才离开北城境内。再加上有个不合作的肉票,一路挣扎不休,骂声不绝。 “放我下去!你这强盗,土匪!” “省点力气吧。”虽然存心要这个不知世事的小妮子尝尝苦头,但邱玲的倔气超出了露琦雅的预计,两天来硬是连口水也没喝,强灌还吐出来,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死。 “拜托你,吃一点吧。”当晚,露琦雅不得不认输,低头央求。 邱玲绷着脸不语,实际上,她是快支持不住了,但她还是做最后的坚持:“让我回去。” “你回去又能做什么?” “陪在**老师身边!”邱玲用沙哑的声音大喊,眼中珠泪盈然,“还有冰宿,罗兰城主!”露琦雅抿了抿唇:“即使我说他们是侵略者,你也不会信吧。” “在你们看来是侵略没错。”邱玲却承认了,嘴角泛起冷笑,“所以你们宁愿拥戴伯都那个杀害米利亚坦伯伯的凶手,那些除了花天酒地什么也不会的王子。”露琦雅一时无言以对。 “你们只要血统,不要其他,哪怕他们为了城主的位子争得头破血流,把百姓害得民不聊生,也不要紧。” “可是,你也说了,这是侵略。是侵略,就不可原谅。”露琦雅深深吸气,第一次正眼看待这个少女,“罗兰城主是有能力,会把埃特拉治理得很好,但是埃特拉会被并入他的版图,丧失主权!” “主权总会丧失的。”邱玲有气无力地道,“别忘了拉克西丝陛下。” “……” “或者你说你们会归顺,那又有什么区别?民众不管上面坐的是谁,只要安居乐业——罗兰城主杀害平民了吗?” 露琦雅震惊得全身僵硬,看着对方清澈明亮的眼,半晌,默默递出水壶。邱玲呜咽着喝了几口,眼泪扑簌簌落下:“我知道,我不能用我的眼光衡量你们,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换作我的国家被侵略,我也不会妥协。可是,这一切本来就和我无关啊!我只想和**老师在一起……” “我不会送你回去。”露琦雅用冷硬的口吻道,掩饰内心的动摇——她自己何尝不想那个人,“你回去只会被利用,不是当傀儡就是威胁**大人。” “罗兰城主才不会这么卑鄙!” 唉,刚夸她聪明,这会儿又笨起来。露琦雅叹了口气,突然拔出背上的龙枪,转向不安挣动的坐骑:“怎么了,百榭?” 答案很快从上方出现,一股猛烈的气流刮得野草纷飞,缀满繁星的夜空下,一头火红的巨龙昂首飞近,形象威猛无匹。 五爪龙!还有人骑!露琦雅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同于飞龙,五爪龙是真正意义的龙族,只有极少数英雄人物能驾驭,还是在能人辈出的古代,现今早已绝种,连龙将也只能驯服四爪龙。 一个温和的中性嗓音洒落:“是蓝龙骑士露琦雅小姐和邱玲吗?” “没错,尊驾是?”感觉来人没有恶意,露琦雅稍稍放松戒备。邱玲踉跄站起,脸色阴晴不定。 “太好了!”骑手欣喜地催促,“萨姆,下去吧,别摆架子了。”红龙哼了一声,这才大摇大摆地降落。 跳下地的少女约莫十七、八岁,一身冒险家的利落打扮,腰悬法杖,肩背弓箭,黑眸深邃如夜,唇畔的笑意充满亲和力。身后跟着一个罩斗篷的青年,举手投足,散发出纯净脱俗的气质。 邱玲瞪大眼,扑了过去:“杨阳!”露琦雅一呆:“您是…卡萨兰的满愿师杨阳小姐?” “如假包换,上次多谢你。”轻拍怀里的同学,杨阳绽开感激的笑容。露琦雅愣了愣:“您是说穆伦府那次?”原来那帮冒险家是…… “对,差点就被红龙骑士捅成稀巴烂了。” “你也见过那个**大坏蛋?”邱玲抬起头。杨阳“嗯”了声。露琦雅瞥了眼已变成人形的萨姆:“您怎么会——” “哦,是萨姆感到这位蓝龙先生的气息,我才找到你们。”杨阳微笑行礼,眉间和煦如阳,“我是特地来接你和小玲,请务必让我尽地主之谊。” 蓝龙骑士对眼前的少女萌生了几分欣赏之情。她没有伊维尔伦满愿师那样机敏练达的智慧,却沉着稳重,别有一股令人信赖亲近的气度魅力。 比较自家的满愿师,真是……唉。 “迎接?”邱玲皱眉,退开几步,“你跟她是一伙的?” “一伙?”杨阳眨眨眼,脸上闪过了然,“哈哈,我和露琦雅小姐可没有事先约好。看你们的样子,也不像有准备吧。”邱玲这才释怀,正要控诉露琦雅的暴行,一阵怪异的声响打断了她的念头。 “哎呀呀,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露琦雅小姐,竟然没喂饱我们的小妹妹,害这么可爱的小脸都瘦了。”杨阳活像登徒子地抚摸邱玲红通通的脸蛋。露琦雅尴尬地道:“对不起。” “没事,反正不急,我们就在这里歇一晚如何?”杨阳也猜出邱玲饿肚子的原因,没有真的责难。 “客随主意。” 杨阳拍拍同伴:“史列兰,把包给我。”暗黑神依言卸下空间包。邱玲和露琦雅好奇地打量他:“这位是——” “你们好,我叫史列兰。”遵循杨阳的吩咐,史列兰没有脱下兜帽。但光是他的声音,就足以达成震撼效果。杨阳略带苦笑地解释:“他是我的朋友,长得有点…不好见人,请原谅。” “没关系,没关系。”两人表示体谅,尤其是露琦雅。 先拿出一份营养便餐让邱玲垫饥,杨阳再生火搭帐篷,一力包办了露营的事务。露琦雅想帮忙却插不上手,至于史列兰和邱玲根本不用指望。 萨姆已经吃过包里的龙之息,还是抓了只野猪当夜宵。杨阳的烧烤手艺得自肖恩真传,绝对没话说。 这里靠近中部,往北约四百公里是魔兽和瘟疫肆虐的北三省,向南飞行一天半就是首府里那。 杨阳煮了一锅浓香四溢的野菜菌菇汤,一壶咖啡和几只烘番薯,还有夹火腿和煎蛋的培根,新鲜美味,难以置信是干粮。 “好好吃哦。”喝了口热乎乎的汤,邱玲感动得潸然泪下。杨阳笑着摸摸她的头,把这个显然娇生惯养的同学当成继昭霆之后第二个需要照顾的“妹妹”,同时不忘招呼另一个人:“露琦雅小姐,别客气,多吃点。” “是。”蓝龙骑士依然戴着半边面具,和半遮着脸的史列兰像得引人发噱。 邱玲不时偷瞄他,帽檐下的鼻梁端正,唇形完美得不可思议,优雅的下颌轮廓宛如大理石雕刻,捧杯的手指修长莹润——这样一个美男子,居然毁容了!? 这么说,露琦雅也是……她看向同伴,心中的不满和敌意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同情。 “杨阳,我想回**老师身边。”一吃饱,邱玲就可怜巴巴地哀求。杨阳回以温和的眼神:“这个嘛,北城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你留在那儿,只会被利用,给赛因先生添麻烦。虽然来中城,也会被罗兰城主当作出兵的借口。”露琦雅微微变色。邱玲愤然提高嗓门:“连你也说罗兰城主的坏话!” “你和他交往的时间的确比我长,不过我有自信比你更清楚他的为人。”杨阳语调一沉,“我不是说他坏,他是个有为的统治者,所以必然有冷酷的一面。”邱玲一窒,沉默片刻,小声道:“你认识他吗?” “有过数面之缘,最初我觉得他是个和善的人,后来我对他敬而远之,我还曾经恨过他。” “啊——东城说你暗杀罗兰城主,难道!” “嗯,因为我以为他害死了我的心上人。”杨阳淡淡地道,漠然的语调掩不住深处的凄凉。邱玲张口结舌,无法想像这个文雅沉静的同学会做出那样的事。露琦雅略一思忖,道:“是**大人的师弟,您的师父?”杨阳点点头,史列兰担心地握住她的手。 “对…对不起。”邱玲嗫嚅着道歉,满脸愧疚。杨阳勉强笑了笑:“没关系,都过去了。” “可是,我还是无法相信,他对我、对轩风、对冰宿、对朵琳姐姐都是那么好。” “对某些人好,也可以对某些人坏。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必须具备善与恶两面,将利益放在首位。” 想起赛雷尔也曾经为了大局漠视轩风被处以火刑,邱玲无语。 “好了,别想太多。”体谅她的心情,杨阳柔声道,“你穿裙子不方便旅行,这些天赶路想必也没有洗澡,我在帐篷里放了脸盆和衣服,你去洗吧。”邱玲转忧为喜:“好!” “拉克西丝陛下会接纳我们吗?”露琦雅问道。杨阳为难地抠抠脸颊:“这个…我也不知道。史列兰,我写封信,你帮我寄给拉克西丝陛下。”临行前,诺因把姑姑的空间地址告诉了半身。 迅速写好短信,杨阳一边封口一边道:“我想拉克西丝陛下会接纳你们,即使赶你们走,罗兰城主也会用别的借口。”露琦雅如释重负。 “我好了。”换上便服的邱玲探出头。 “哦,累的话就睡吧。” 邱玲早就哈欠连天,马上缩回去,推出一只装着脏衣服的脸盆。露琦雅心下有气:“自己的衣服自己洗!”这丫头真不懂事。邱玲困倦地爬出帐篷,她从小被家人保护得无微不至,连纸屑都没捡过,哪里知道怎么洗衣服,挤一挤,搓一搓,绞也不绞就以为洗好了,转身回去睡大头觉。 露琦雅正要呵斥,杨阳摆摆手:“别这样,让她睡吧,她也很累了。” “唉。”无地自容。 杨阳拿出皂角准备反工,史列兰横臂阻止:“我来。”长指一挥,湿衣轻飘飘地浮起,裹进一颗殷蓝的水球,翻滚了几圈,水珠连同污渍一并四下弹飞。 “谢啦,史列兰。”杨阳接过洗干净的衣服。露琦雅看得新奇不已,没想到有人会大材小用地用魔法洗衣服。 “要不要再来一杯?”杨阳举起锡壶,笑如春风。露琦雅情不自禁地抱以笑容:“好的,谢谢。”这些天她忧心母城和赛雷尔,又要照顾邱玲,心力交瘁,此刻终于松了口长气。 “今晚放心睡,我这个朋友是优秀的法师,布了结界。有萨姆在,也没有怪物敢偷袭。” “您也是法师吗?”露琦雅没漏看她腰间的法杖。杨阳不好意思地一笑:“我是四不像,既是法师,也是弓箭手。” “邱玲小姐她,只会一点召唤术。”露琦雅啜了口咖啡,香醇的味道在她嘴里化为苦涩,“请您帮我劝劝她,我的话她听不进去。如今的世道,她再不学着警惕点,实在不行。” “嗯,我能理解你的顾虑。”杨阳瞥了帐篷一眼,“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她这样不也挺好吗,无忧无虑,万事有我们顶着。”露琦雅摇头:“你的想法和**大人一样,万一我们顶不住呢?” “没错,但真的到那一天,她一个人也不可能力挽狂澜。”这回轮到露琦雅哑口无言。 “当然,必要的认识还是得有的,她也不笨,我会把我的经历告诉她,由她来判断。等见过拉克西丝陛下后,再带她去西境。诺因会妥善安置她,保证她脱胎换骨。” “咦?”露琦雅不解。杨阳露出无害的笑靥:“诺因他啊,从来不晓得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 “……”也许这位满愿师并不如外表和蔼可亲。 “宠爱不等于纵容。”杨阳敛起笑意,她的父亲就曾经犯过这样的错误,“我希望她幸福快乐,我们这些满愿师,大概只剩下她是干净的了。可是就像你说的,她不能不能学着警惕,所以真相她要知道。至于责任,就交给我们吧。” 露琦雅轻轻颔首:“我明白了。” ****** 创世历1038年萤之月(七月)2日,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亲自在王宫前面的广场迎接,顺便把政治中枢搬下来。目前的局势,窝在上界只会束手束脚。 两头龙降落的威势非同小可,一些大臣和仪仗队成员吓得脚软。 “拉克西丝陛下,您风采依旧。”杨阳语出肺腑,行了个冒险家的礼仪。不少老臣暗骂粗鲁不文。 “哦呵呵呵,小羊,你也很精神啊,那个臭小子呢?” “他和您的记忆里一模一样,也就是完全没有长进。” “没出息的东西。”拉克西丝咬牙切齿。吉西安笑眯眯地招呼:“这位面生的大哥是谁?还有两位美丽的小姐?” “露琦雅。”蓝龙骑士对他的轻浮印象差到极点,冷冷地道。邱玲本想提起裙角行屈膝礼,瞄见身上穿的旅行装,连忙改成鞠躬,声如蚊呐:“我是埃特拉的满愿师邱玲。” 虽然消息早就传开,群臣还是一片哗然。 “欢迎,邱玲小姐,露琦雅团长。”拉克西丝礼节周到地还礼,“两位不必拘礼,就把这里当成家,好好休息。”邱玲十分沮丧。露琦雅感激地致敬。 拉克西丝用权杖指着史列兰,意思很明白。杨阳讶道:“诺因没告诉你们他是谁?” “没啊,殿下和陛下通话不是聊公事,就是吵架。”吉西安纳闷。众人汗颜。 “这样啊,那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杨阳无奈地示意某神脱下兜帽。 下一秒,除了她之外,全体石化。 “他、他脸上没有疤!”回过神后,邱玲大叫。杨阳一怔:“是没有疤啊。” “那你怎么说——”邱玲和露琦雅异口同声。 “这张脸不好见人,不是吗?” “……” ****** 和在西境时一样,暗黑神造成的轰动效应久久不散,只有拉克西丝、吉西安之流神经比较粗壮的还能勉强保持清醒的神智,其他人全部呈痴呆状,一路恭迎的官员侍者也统统傻在当地。 消息传开后,全首府的女性跟着沸腾,天天在宫门外守望。 “祸水。” 当晚的洗尘宴上,拉克西丝摇着羽绒香扇叹气,深切后悔自己的好奇心。 宽敞豪华的大厅高悬数盏精致的巨型水晶吊灯,嵌彩石的墙壁镶以黄金烛台,点点灯火映照着香气扑鼻的交际花们,将她们妆点得更加娇艳。 外形倜傥的绅士穿着礼服,手持高脚酒杯三五成群地闲聊。 衣冠楚楚的男女,华丽的装潢把这里点缀成常人只能远观羡慕的梦幻之境,然而当容姿绝俗的黑袍男子携伴出现时,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在他身上。 及地的黑发自然披散,走动间流泻出闪耀的****,狭长微挑的双目也是宛如夜空的色泽,琉璃般明粲,衣着式样朴素,只绣了一点银色的边饰,却衬出一股超凡脱俗的气韵,丰姿秀逸,清冷高华。 长久的静默后,是压抑的议论赞叹。 “史列兰,你很受欢迎哦。”杨阳含笑道——她都被当成透明人了,可惜了莉莉安娜精心的打扮。史列兰困惑地侧了侧首,他对一室的目光毫无感觉,眼里只有身旁的少女。而且他潜意识里,还以为自己是遭人畏惧厌恶的魔剑。 这么微小的动作,就掀起一片尖叫。在场的贵妇小姐都卯足了劲摩拳擦掌,准备使出浑身解数俘虏这个极品。 “咳。”拉克西丝干咳一声,用几句场面话让众人安静下来,挥动权杖卸过杨阳的行礼,“不用客气,小羊,去跳舞吧。”她现在不但懊悔还头痛,美色误人,何况史列兰的美简直不属于凡尘,如果他是罗兰派来的红粉炸弹,那真是威力无穷,足以瓦解权利中枢。最最糟糕的,他是魔封剑,魔导国世代敌视的邪神,这身份一暴光,不翻天才怪。 为什么卡萨兰不知不觉变成了魔族和黑暗神族的大本营?美丽的摄政王百思不得其解,她还不知道东城差不多是众神的庇佑之地,不然还要郁闷。 杨阳顺理成章地拉着史列兰步入舞池,引起一阵嫉妒的窃窃私语,骄横的贵族小姐甚至不把神使看在眼里。由于肖恩用宿主的身体在订婚宴会上胡闹,不少人对杨阳印象极差,还有质疑她其实是魔族的传言。 “我不会跳舞。”黑发神祇手足无措。杨阳笑道:“我教你,别怕,来,手给我。” 这方面的天赋,史列兰显然比诺因高多了,几个转折就把握到诀窍。虽然杨阳本身的舞技并不算高明,但是他举手投足间,自然散发出高贵的风采,令人目不转睛,心醉神迷。 一曲舞毕,杨阳毫不留恋地牵着史列兰走向角落,半途被一帮人堵住,脱身不得。 她虽恶补过礼仪,对社交辞令可一窍不通,只能赔笑敷衍,尽量少说少错。而史列兰更是一头雾水,幸好那些老油条面对着他的绝世容光也说不出话,只能朝杨阳旁敲侧击。 正焦头烂额,宫廷术士长过来解围,风度翩翩地化解了她的难堪。杨阳投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开始寻找同学的踪迹。 邱玲和露琦雅也参加了宴会,和杨阳一样,风头全被史列兰抢光。不过她们是女性,自有男人关注。蓝龙骑士脱下鳞甲,换声一袭得体的洋装,面具也换了一个,半露的艳丽面容反而更引人遐思。相形之下,没人注意娇小不起眼的北城满愿师。 讨厌。邱玲郁郁寡欢地垂首,退了几步,看着被人群包围的露琦雅,再瞧瞧有两位美男子陪伴的杨阳,更是失落。 在北城,她是赛雷尔疼爱的小妹妹,即使她的姿色不算出众,还是有很多人巴结。而这里,根本没人理她。 我想回去。越想越伤心,邱玲抽抽鼻子,眼眶浮起湿意。 “可以请你跳支舞吗,可爱的小姐?”略带调侃的中性嗓音蓦然响起,邱玲愣愣抬首,只见杨阳不知何时来到面前,一手抚胸行绅士礼,于是下意识地回了个淑女的礼节。 “多谢赏光。” 不顾宾客们错愕的瞪视,杨阳扎起长发,牵起邱玲的小手走向大厅中央。 一时间,只有两个少女翩翩起舞,明明惊世骇俗又异常合衬。清俊的容颜神采飞扬,舞姿潇洒而不失温柔,带动原本手脚僵硬的舞伴渐渐放开,绽露欢容。 “好帅哦!”一个贵族千金低呼,兴奋地拉扯一旁的中年绅士,“爸爸,爸爸,他真的是女的吗?” “呃,当然……是男…是女的。”可怜的父亲也糊涂了。拉克西丝笑吟吟地道:“小羊很有性格呢。”克鲁索揉着太阳穴,不作回答。 “振作点。”杨阳耳语,“这个世界哪里都不是我们真正的容身之所,当初的北城对你而言也是陌生的,所以花点时间,慢慢适应。”邱玲回以羞赧的笑容:“嗯。” 史列兰紧紧盯着眷恋的身影,眉间流露出不安。见状,露琦雅轻笑:“瞧你,像被母亲抛弃的孩子。”两天的相处,她已看出史列兰的心智年龄十分幼小。 是这样吗?史列兰一怔,这时香风扑面,熏得两人险些打喷嚏。一群活像花蝴蝶的美貌少妇和未婚女郎娉娉婷婷地走近,围住“猎物”。 史列兰谨记诺因的教导,一概不理会陌生人的搭讪。而女士们也不介意他的冷漠,反而觉得更迷人,自吹自擂、互相攀比得越发热切。 “哎呀!”突然一人佯装踩到裙摆,跌进垂涎不已的怀抱。接触的瞬间,片断的画面流入史列兰的脑海。 “走开!” 不假思索地推开她,暴怒的大喝震惊了所有人,随之肆扬的冰冷杀气令血液冻结,可怕的威势笼罩住整个宴厅。 人人僵硬失神,良久,凝结的空气才被一个颤抖的声音打破:“史列兰?” 因为有和死灵王对峙的经验,杨阳才能挣脱这前所未有的恐怖,但也是汗流浃背,两腿发软,更不用提那些昏厥的弱质女流。史列兰大口喘息,似乎正努力控制自己。 “杨阳。”压抑的语调隐含求助。黑发少女急忙奔过去扶住他,走到门口才想起交代:“各位,抱歉,他不太舒服,恕我们先告退。”同时向邱玲投了个歉然的眼色。 第二个回过神的拉克西丝示意乐队奏乐,吉西安驾轻就熟地指挥侍者搬走那几个惹祸精,发言安抚,总算让气氛恢复如初。 是神威。不过,那家伙干嘛发那么大的火?冷眼旁观的萨姆暗忖。 “到底怎么了呢?”花香醉人的庭园里,杨阳让还在生闷气的神祇坐在湖边,轻拍他的背,等他平静下来以后,才柔声询问。史列兰抱着膝盖,半晌不吭声。 “我好生气,也好怕。”悦耳如天籁的声线明显不稳,“我差点杀了她们。” “……是吗?”杨阳又出了一身冷汗,强烈意识到这是个不定时炸弹,还是原子弹级别,更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生气,可以说吗?”史列兰抿了抿唇,断断续续地道:“我…我也不太清楚,那个女人的想法。我不懂,只觉得好脏,好恶心。” 不可饶恕!亵渎的人类! 灵魂深处有个冷酷的声音大喊,带着扫平一切的破坏欲,急于破壳而出。史列兰拼命按捺这个疯狂的念头。杨阳担心地环紧他,叹了一大口气:原来如此,她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帮表面娇怯怯的贵族小姐背地里有多龌龊,从奴隶交易和香都就可见一斑。 何况她们妄想染指的是一位尊贵的神明,难怪史列兰发怒。 “不是的。”暗黑神低语,“我不是为我,她们想我,我不会跟她们计较,可是……那个时候,我好像想起什么。”杨阳听得茫然不解。 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但是不能遗忘。 “是贺加斯。”回忆忽然清晰,主掌毁灭的神祇抬起头,辉映星辰的双眼反射出冷质的光,“宗教审判,异族屠杀,狩猎游戏,残酷美学,禁忌研究,食婴,物欲攀比,性堕落,弑神计划,还有……塑造和神一模一样的玩物。” 杨阳骇然无语:老天!那都是些什么人啊,居然做得出这么**的事! 就算被神罚也不为过,不,一定会被神罚。 看到自己的“哥哥”被亵玩,不发疯才有鬼。 果然,史列兰垂下头,幽幽地道:“我灭了那个年代,然后贺加斯杀了我。”杨阳呛了一记,瞥见他凄冷的侧面,恍然大悟:“他不知道?” “嗯。”回音带着哭腔,像受了委屈的孩子。 “乖,别难过。”杨阳怜惜地抚摸他柔顺的长发,心里像有小针戳刺,“贺加斯肯定也不好受,而且你想起来了,也算复活了吧。”史列兰摇头:“我只想起一点点。” “呃……”杨阳尴尬地抠抠脸颊。史列兰眸光转柔,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汲取她的温暖,以安抚心底狂暴的杀意。 她身边有种宁和的气息,光是呼吸着,心就渐渐平静。 “杨阳,以后我再生气,你要马上阻止我,我…我怕我控制不住。”进入破坏状态还能挽救,一旦进入毁灭状态……史列兰打了个寒噤,全身如坠冰窖。 那将是万劫不复,即使挡在面前的是贺加斯、诺因、杨阳,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屠戮。 奇迹不会再一次发生。 这是根植于他灵魂的本能,无法消除,无药可救。 “当然啦。”没察觉他的担忧,杨阳就事论事地道,“这里可不是西境,你惹出乱子就糟了。唉,一会儿还要去向拉克西丝陛下道歉。”史列兰面露愧疚:“对不起。” “说什么呢,又不是你的错!该打板子的是那个臭丫头!”杨阳说着也来气,眼前的人是她放在心尖呵护、爱怜的珍宝,那帮思想不纯正的女人竟敢拿他**,罪无可恕! “我们早日回西境,那边对你的成长比较好。” 话说回来,让一对孪生兄弟分别背负创造和毁灭的宿命,真是太残酷了,不是注定会对立吗。 想到这里,杨阳窝火至极,不禁暗暗咒骂: 命运之神绝对是个王八蛋! “阿嚏!”与此同时,某位神祇打了个喷嚏,不在意地看着手里的纺梭,苦思该施与什么恩惠,才能让这个可怜的生命熬过命盘的摧残。 唉唉,神真不好当啊,真想罢工不干了,连薪水都没有。 ****** “那个白痴暗黑神在搞什么!” 在龙背上滚了两圈,帕西斯烦躁地坐起,破口大骂。 因为史列兰的状态起了异变,连带贺加斯也受到影响。 幸好有神器[止息之戒]、咒带和黑龙王的精神束缚,小小的闹腾很快被压制下去,不然今晚又没好觉睡了。 一抬头,满天星光映入他澄碧的眸,无边无垠的苍穹泛着幽冷的莹蓝,金轮月不若往常明亮,笼上一层蒙胧的轻愁,迷离如雾。 “唉,凄风冷月,为什么我不能偎依在柔软的娇躯旁,而要躺在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上面?”银发青年用唱歌般的语气自问。亡灵龙没好气地道:“那就滚下去!” “小克克,别气嘛,我又不是嫌你。”秀丽的死灵法师笑吟吟地安抚,拨了拨散发,眼中射出冷光,“走,去军营。” 中城和东城的北方边境,两军在此遥遥相对,僵持了半个月。空之月下旬,一位大公爵自动请缨,“赶走那些讨厌的臭虫”。摄政王允了他自大的请求,胜利了当然最好,失败了,也可以给其他不自量力的门闼贵族一个教训。 结果就如许多人预料的那样,当造价昂贵的重骑兵好不容易通过水池星罗棋布的沼泽地,不及摆开阵形,东城方面的指挥官就果决地发起进攻,大量的远程武器和气势汹汹的雷击打得卡萨兰军灰头土脸、伤亡惨重。还没缓过气,铺天盖地的箭雨又倾盆而下,造成惊人的出血。效法阴险的主君,弓箭手们尽量瞄准坐骑。实践证明,马身上的护具是几乎无用的,惊慌的战马还踏死不少骑手,笨重的铁家伙一栽下地就动弹不得,在马蹄下化为肉块。尽管公爵大人咆哮敌人不守骑士规则,竟然射马,也没人理会他的愚蠢发言。 乱军中,少量的弓兵和法师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从两侧包抄的突击骑兵粉碎了卡萨兰军的逃跑念头,正面是庞大而密集的长矛兵方阵,节节败退下挤压到后面上岸的步兵,约三分之一的成员沉入水底淹死,最后是奉命镇守此地的拉蒙少将带队来救,才让残军退回西岸。 不用说,留在战场上的盔甲武器让伊维尔伦军发了笔横财,美得罗兰乐滋滋。后遗症也不如拉克西丝预计的理想,公爵不但把战败的责任推给部下,还大肆宣扬敌人是靠卑鄙无耻的诡计赢得胜利,反而激起贵族们的复仇心。 但是,东城的形势虽好,帕西斯却没有很乐观。占领地的增多固然能得到巨额财富,在平定前却会造成补给困难。卡萨兰军大可避免决战,利用自己对领土的控制和机动优势,对付他们的弱点。 戒备森严的城塞早早发现飞近的巨龙,确认暗号后打出欢迎的旗帜。轻巧落地的青年身穿洁白的军装,银发高束,姿态洒逸,优雅中透出英气。在场的官兵一致行礼,向这位无职在身却地位超然的初代国王表示敬意。 光复王的生平已被历代王室渲染得极富传奇色彩,罗兰本人也曾说,他的武艺全得自师父传授,而且连他一个零头也不及,可见帕西斯本领之高强,何况他还是位优秀的法师。 这个年代,人们崇拜强者。 帕西斯本人却很郁闷,自从他的真实年龄暴光后,投怀送抱的美人大为减少,虽然他不敢碰(怕被菲莉西亚阉割),但看着过过干瘾也好啊! “不用客气。”大刺刺地挥手,他快步走向还亮着灯的军用设施。伊维尔伦军虽注重纪律,却不像卡萨兰一样,有着鲜明的等级分野,所以他轻慢的态度没有引起不满。不过职责上,前来迎接的将官还是要问一声:“费尔南迪先生是回来休息吗?我马上派人准备客房。” 东城在边境线上修建了大量的防御工事,围绕海德门要塞形成固若金汤的防卫圈,在不久的未来会成为向外征战的跳板。这里的负责人是海蓝军团长瑞恩,一名精干的海军将领,因为海德门要塞也是水陆补给的转运站。而他的顶头上司羽族将军席斯法尔坐镇首府,继续征兵事务,与拉克西丝互相牵制。 顺了顺肩章的穗带,帕西斯笑道:“不用,我只是来看看,最近手痒,想大干一场,彼此知会一声,免得冲突。”瑞恩点点头,引他走进会议室。 “小气”的徒弟罗兰没有把军队借给师父玩,而是封他做客卿,专门派了一队护卫保护他,对外宣称是特殊行动的指挥,这样既正了帕西斯的地位,又方便他爱晃哪儿晃哪儿。 所以帕西斯有参与军议会的权利,之前的战斗也插了一脚,赶跑逃难的流民。 拉克西丝可以毫不迟疑地把民众推出去当挡箭牌,罗兰这边就有点手软。他的乖徒儿头脑好心计深,却有两个弱点:一,对平民太仁慈;二,对异族太信任。后一个还没什么问题,异族确实不比人类狡猾,但是罗兰再不心狠一点,今后面对拉克西丝和诺因会吃亏。像肥猪国王还在的时候,他若做得更绝,某些计划推行起来会容易得多。 有消息贵族们又有动作,这次是两位侯爵。也许拉克西丝想借罗兰之手削弱保守派的势力,但这同时也是自挖墙脚,何况以逸待劳,中城必败无疑。不过从长远利益着想,抛弃无用的累赘提高军队的管理是正确的,这也是短期内唯一的办法。那么诱敌深入一决胜负的可能性相当高。在此之前应尽量拖延战事,让远征军疲于奔命,不攻自垮。 目前拉克西丝的态度非常**,看不出她有什么打算。不过她在战略上处于相当不利的位置,能够选择的战术极其有限。本来让东城陷入三线作战的困境是最好的方法,然而罗兰的闪电战术和南城的神权制度使这个希望化成了泡影。 需要堤防的是西城会坐收渔翁之利,还有拉克西丝一些看似不经意的安排…… 品尝精美的甜点,啜饮自泡的药草茶,帕西斯听着军官们做战前的细部讨论,暗暗点头:罗兰的部下无一是庸才。 “费尔南迪先生,您有什么高见吗?”瑞恩礼貌地询问。帕西斯回以魅力十足的浅笑,席间一半人红了脸:“嗯,对于军略我不是很拿手,不过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愿闻其详。” “拉克西丝应该会采取长期战,这一点我赞同诸位,那她有没有可能实行焦土策略?” “这…不太可能。”瑞恩小心地斟酌词汇,“幕僚团也提出过这个设想,但可行性不高。要成功必须有两个条件:一,让民众乖乖配合的威望;二,杜绝干扰。现在的王室两样都不具备,百姓不会服从,我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烧田。如果摄政王陛下这么做,只会失去民心,使自己陷入绝境。事实上,我们反而想制造这种状况,煽动短视的贵族谏言,散播谣言,派出使者游说,这样就能轻易取得大片土地。” “你说的没错。”帕西斯露出赞许之情,“但是从长远角度看呢?扔一大群饥民,变成废墟的东境给我们,把主力移到西境。” 在场一片哗然,众将官都不是傻瓜,自然听出言下之意。瑞恩震惊地低喃:“摄政王陛下……竟然有这么大的魄力吗?”帕西斯咋舌:“别忘了她曾经在大庭广众诬陷罗兰,没证据就要把他处死。”那女人有什么不敢做的? 想起这件事,顿时群情激愤。一人拍案而起:“对!那魔女是做得出这种事!她才没什么王者的慈悲!” 真打起来百姓也会遭殃啊。帕西斯不以为然,他对拉克西丝没有任何亲情,倒是颇为欣赏她。这个后代的性格、行事风格和他很像,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安静!”瑞恩大喝,挥手示意众人冷静下来,神情凝重地注视帕西斯,“费尔南迪先生,您提醒了我们,谢谢。不过我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她真的舍得?” “一旦战败,基业也就不存在了,保存实力才是上策。”帕西斯喝了口茶润嗓,“卡萨兰是辆老破车,和我们正面较量决无胜算,她自己舍不得,却不会让侄子侄女陪葬。证据是:苍穹军团和火鸟军团都移师西境,这在眼下的时机,是很不正常的事。而且我的探子查出最近有不少小股部队流动,国库也以清算名义在搬空。”说到苍穹二字时,他脸上闪过细微的波动。 军官们交头接耳,幕僚团也埋首商议。见状,帕西斯开始专心享受茶点。既然有了个方向,就不用他操心了,这些精明能干的家伙会办得很好。何况东城军已经歪打正着,只要加快进度就行。 果然参谋们的结论和他不谋而合:“我们必须尽快控制东部地区,还有几条主干大道。”几位将领表示反对:“快没问题,就怕敌人比我们更快!如今天干物燥,点火容易!”东城的军官多数是平民出身,对农务了解。 “不用担心,拉克西丝没有足够的兵力强制执行,也无法大张旗鼓地做这件事,否则她的王位第一个坐不稳。她放纵那些贵族,恐怕不止派他们送死,还有背黑锅的用意。即使我们不煽动,那帮白痴也会自己出手。” “费尔南迪先生所言极是,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放弃东境也意味着舍弃那些领主和总督,只要证实消息确凿,就会倒向我们。贵族没有统一的指挥,跟不上我们。再放出拉克西丝要卷款逃跑的风声,不愁首都不翻天。”说话的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仪表堂堂,笑容可掬。法师思虑缜密,常在军中担任要职。 帕西斯认识他,确切的说是神官认识他,此人就是指挥暗影部队袭击西芙利村的头领,好像叫多古来着。他不禁觉得这情景十分怪诞,饶富兴味地盯着对方直瞧。多古被他看得很不自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对了,那些财宝怎么办?运到西境太可惜了。”一名军官扼腕。帕西斯一句话搞定:“交给盗宝者协会。”藏在国库里没办法,路上嘛……哼哼。 “万一他们私吞……” “信誉信誉,不要质疑人家的信誉。”帕西斯摇摇食指,道貌岸然地教训,“他们抢了又能逃到哪去?那可不是一箱金子,是很多箱。只要给他们合适的价码,不会有问题的。”众人想想不错。 “目前北城还没稳定,拉克西丝应该会设法拖到秋收后和我们决一死战,在这段时间就陪她玩玩吧。”帕西斯笑嘻嘻地道。瑞恩惊呼:“您要亲自出马?” “哎呀,我当然不会孤身犯险,只是召唤一群小弟帮忙,你们不要吓着。” “不会是……不死怪物吧?” “宾果~~~” 众人黑线满面,他们是不歧视死灵法师,但让他这么胡搞,罗兰的名声……伊维尔伦的名声…… “安啦,我都准备好了。”帕西斯掏出一卷羊皮纸递给瑞恩,“照这上面写的宣扬,哪怕我率领魔族也没关系。”他可不会给乖徒儿添麻烦。 只看了几行字,刚直的军人就全身发毛,舌头打结:“这这这会不会太煽情了点?” “长夜漫漫,孤枕难眠啊。”银发青年如此抽象地回答。 ****** 杨阳在王宫寸步难行。 史列兰坚持不肯留在房间里,跟着她到处走,结果就是招蜂引蝶到阻碍交通。 看着那些搔首弄姿的花痴,被挤到角落的满愿师由衷佩服:那天吓昏的几个贵族小姐至今还没恢复神智,她们居然毫不畏惧,依然前仆后继。何况史列兰为了防止相同的事发生,释放出少许神威,还一点用也没有! “好了,小姐们。”杨阳不得不提高嗓门,“我们还有急事找拉克西丝陛下。”她毕竟是神使,众人不敢当面对她无礼,只是大发娇嗔:“讨厌,再待一会儿啦。” “就是就是,陛下不会介意的。” “或者您让侍从陪您去,史列兰留下陪我们。”…… “史列兰是我的护卫,怎么可以留下来!”杨阳动怒了:这些娇娇女,真是太不懂事了!国难当头,还成天风花雪月,毫无危机感! 众人吓了一大跳,史列兰适时施加压力,迫使她们让出一条路,来到杨阳面前,牵起她的手:“走吧。”按捺怒气,黑发少女回以微笑,带着一个拖油瓶离去——自从在宴会上和她跳了一曲,邱玲就紧紧粘住她,活像宠物跟着主人,连带蓝龙骑士也尾随其后。 拉克西丝正在办公,这个房间两个月前还是由罗兰使用,现在当然易主了。 环顾了一圈,杨阳暗暗感叹。以她外行人的眼光,也看得出布置有多么奢华。地板和墙壁都是磨光的大理石,桃花心木的桌椅镶嵌着金饰,六个大型书柜气派非凡,还有闪闪发亮的瓷器、名画、雕刻,丝绸窗帘刺绣精致,连羊毛地毯也是全手工织成。左墙挂着一面锦旗,百合纹边,中央是咬着剑的狮子,正是德修普家族的王旗,深绿的底色和西境的深红相反。 唉,前途无“亮”。 目睹了东境的现状,再回想东城的强大富饶,杨阳实在无法对即将到来的战事抱以乐观的看法。 “哦呵呵呵,小羊,在发愁啊?”拉克西丝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杨阳赧然一笑,眉间郁色略散:唯一的希望,大概只有这个人了吧。 “坐,满愿师小姐,史列兰大人,邱玲小姐,露琦雅团长。”克鲁索端来香气扑鼻的红茶,他知道史列兰的身份,自然使用尊称。邱玲听者有意,偷瞄大大方方坐下的绝美神祇。她早就觉得史列兰的容貌风采不像一个护卫,这会儿更加好奇。露琦雅满腹心事,压根没注意,问道:“拉克西丝陛下,请问我城的情况怎么样了?”闻言,邱玲也竖起耳朵。 “非常稳定,差不多已经是罗兰·福斯的囊中物。”拉克西丝直言不讳,“赛雷尔说是养伤,实际被软禁了,不过性命无虞。”杨阳松了口气,沉吟道:“罗兰城主应该是在用他的名义做安抚工作吧。” “不然哪会这么顺利,不过北城也没人能反抗他。” 邱玲听得大皱其眉,她始终不相信罗兰是贵族口中的“乱臣贼子”,对他的人格抱有根深蒂固的好感。毕竟,她曾亲眼目睹拉克西丝在竞技场“诬赖”罗兰,哪怕他哪天开着大军攻进中城,也是正当反击。 露琦雅浮起苦色:“没办法了吗?”拉克西丝无奈地道:“很遗憾,那老狐狸的间谍网比我到位,弄出点小乱子还行,救人、政变什么的就不行了。”邱玲在心里嘟囔:要你多事,罗兰城主会照顾好**老师。 “那他们要小玲回去吗?”杨阳插口。邱玲双目一亮,满脸欣喜期待。 “不,因为露琦雅团长是用比较粗暴的手段带她来这里,当时又有许多人目击,所以有谣言她被我这个魔族蛊惑了心志,背城投敌,将会带领魔军占领埃特拉,自立为王。连带邱玲小姐身陷敌境,可能被当成祭品献给魔王了。” 对一位爱国人士而言,再没有比这更大的侮辱,露琦雅气得眼前发黑。邱玲埋怨地瞪着她。杨阳哭笑不得。 “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你们就留在这儿吧。”拉克西丝泰然喝茶。邱玲鼓起勇气喊道:“不要!我要回去!” “你回去干嘛?被绑上火刑架‘净化’,或者做罗兰·福斯的傀儡?” “你说谎!” “小玲,她说的是事实。”杨阳沉声道,“不然,赛因先生为什么不帮你们平反?”邱玲一震,首次正视到隐藏在美好表象下的真实,半晌,她摇摇头,用虚弱的声音道:“也许**老师不知道,他不是受伤了吗?” 唉,她可真固执。杨阳有些挫败。拉克西丝根本懒得理睬邱玲,道:“小羊,你找我有什么事?” “哦,我想回西境了。”杨阳指着史列兰,微微苦笑,“我们在这儿只会给您添麻烦,而且我很怕我说错话。”所谓言多必失,还是及早回到能够自由谈笑看书的米亚古要塞,省得和那帮贵族打交道。 “呵呵,我倒舍不得这么个宝贝。”拉克西丝漂亮的碧眸在史列兰身上转了两圈,随即肃容正色,“回去也好,帮我劝劝那个臭小子,别再混了,干点正事。”杨阳忍俊不禁:“遵命。” “还有,那小子烦死了,要我把他的心腹还给他。吉西安这家伙也是保姆,不放心他的主子和商会——你们的飞龙多挤一个没问题吧?” “这个…萨姆恐怕不答应。” “百榭载两个是极限了。” 我可以把位子让给他。邱玲心道。拉克西丝咋舌:“这可头痛了,要他自己掏腰包,不如叫他杀头快。”杨阳抹汗:“不能用公款吗?” “哈!他会借机揩油,把我榨得血本无归。战时空浮舟停航,只能用魔法师公会的传送法阵,那可不是一笔小钱。” “这样啊,我跟萨姆打个商量吧,实在不行叫史列兰威胁他。”杨阳无力地道。 “一定要把那财迷带走,我准备和西城缔结军事同盟。”拉克西丝摇晃杯中涟漪的液体,沉沉吐出打算。杨阳睁大眼:“这…很困难呢。”中西两城打了近千年,积怨可不是一般的深。 “是很困难,但有吉西安的三寸不烂之舌就没问题。” “……” 蓦地,室内的六人同时感到脚下传来一波震动,很轻,持续时间也不长。杨阳却心一紧,冲口道:“拉克西丝陛下,你们还没救出菲莉西亚吗?”邱玲和露琦雅不解。 “你是说——”拉克西丝眼神一动,定了定神,道,“莉亚查遍了古籍,还是找不到相关记录,我又不能在这时候举行超度仪式,你知道的。”杨阳叹了口气,颔首表示理解。 “算了,反正那也只是菲莉西亚的身体。倒是索贝克,最近有他的消息吗?” “他啊,可活跃呢。”拉克西丝拿起一份报纸,示意参谋长交给对方。杨阳一边看一边发抖:“这这…这是诽谤。” “没错!” 醒目的头版写着:千年的悲恋。内容大致是:当年光复王陛下自我牺牲,迎娶魔王以化解她的“戾气”,而魔王也确实蜕变成一个美丽又可爱的好妻子。可是好景不长,一个邪恶的法师分别囚禁了光复王和王妃,让本来要献给众神的孩子活在世上,他还坑杀了光复王忠诚的大军。如今,终于得见天日的光复王陛下要率领那些枉死的士兵颠覆这个罪恶的国家,大义灭亲,重建传播神址的美好国度。 “女士们会疯狂吧,这种剧情最狗血了。”杨阳嘴角抽搐。拉克西丝嗤之以鼻:“哼,所以明天他说不定就领着一群僵尸骷髅四处撒野了,去!分明本来就是死灵法师!”杨阳直视她,语气沉重:“您能下得了手吗,在战场上?” “我会毫不犹豫地捅穿他的心脏。” 杨阳无声地叹气。拉克西丝目光炯炯地凝视她:“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小羊,他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不是索莱顿。” “这我明白。”杨阳苦涩地笑了笑,沉默片刻才道,“但我绝对下不了手,那张脸……和神官一模一样。”拉克西丝体谅地道:“我会尽量避免你和诺因落到这个地步。”杨阳没有回答,若有所思。看出她在打什么算盘,拉克西丝变了脸色:“喂喂,小羊,你不会又要以身犯险吧?” “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我要去。” ****** 罗兰对北城的占领很顺利。 前往弗兰提拉高原的部队已经出发了,其中也有他的人马。这一方面是为了避免落人口实,另一方面是给予部下建功立业的机会。这次远征几乎没有牺牲,士兵们固然为生还庆幸,也苦恼一无所获。他大肆削减了宫内的预算,加在军饷里。米利亚坦的享乐支出让他惊讶,这真是一笔天外横财,以此美了众将兵,却令忠诚的内政官大为气愤,暗地里诅咒年轻的征服者。 诅咒对罗兰当然毫无作用,不然他早就死了。 不过军功还是被渴望的,尽管他的近卫队不需要,他们已升到够高的位子,于是有了如上安排。政局的交替也逐步落实,顽固派都被革除,换上他的人。至于暗中襄助的哈梅尔商会,罗兰并未特别礼遇。他可不想让这只蛆虫继续壮大,新商道的开辟会成为它的丧钟。 萤之月5日,重伤的大神官以惊人的速度痊愈,重回工作岗位。 “你这个冒失的小子。” “……对不起。” 瞪了弟弟一会儿,罗兰叹气:“算了,以后小心点,这两天别让自己累着。”他本想叫对方多休息一段时间,但这样法利恩一定会不安,担心主君对自己的评价降低。 唉唉,兄长难为。 “是!”法利恩高兴地应了声,开始浏览文件,很快就上手,分门别类,处理得井井有条。 “对了,法利恩,我记得青龙骑士有个弟弟对吧?”随侍武官只顾为**端茶送水,东城城主只好自力更生。大神官立刻从脑中挑出记录:“是,名叫特亚修,曾经跟无名氏神官接触过,妻子是我城的法师,夫妻感情很好。”罗兰满意颔首,这等于为他添了一个砝码。 “帮我排个时间接见他。”瞥了眼桌上的沙漏计时仪,罗兰拎着茶壶起身,“你们慢聊,我去教奥黛露。”身为新任北城城主的监护人,他必须每天抽空指导,这也是增进感情的方式。 “你可不许带坏她!”艾德娜叉腰道。罗兰当作耳边风,径自扬长而去。 年仅八岁的小公主天资聪颖,虽然还不到惊人的程度,却勤恳努力,有一种踏实的行政能力,可以预见会成长为优秀稳健的统治者,所以不怎么喜欢小孩的罗兰感觉当老师还挺愉快。 奥黛露没有积极要求见亲人,她得花大量的时间学习,也乐于充实自己。 “奥黛露,你想当法师吗?”看着笔记,罗兰微笑。这一页的纸角,有一根草绘的法杖。孩子毕竟是孩子,再怎么沉稳用功,偶尔也会开小差。 “咦!”知道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奥黛露面红耳赤,“是的,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这是好事啊,又没人规定城主不能兼职法师。你的课业是太重了,过阵子我会帮你减轻负担,安插一些兴趣课。”翻过一页,罗兰笑意加深,跃入眼帘的是一只潦草却传神的美丽生物,“这妖精很漂亮,你很擅长画画。”看来初代城主的血统被这个小女孩继承去了,可喜可贺。 得到夸奖,奥黛露喜形于色:“我也可以学画画?” “你喜欢什么就学什么,但是要定下一个真正的目标,不然会一事无成。”罗兰抱以鼓励而不纵容的态度。绘画陶冶情操,魔法锻炼精神,都是值得下苦功的兴趣,但沉迷就不好了,这世上全才终究占极少数。 “哦。”奥黛露想了想,道,“我还是希望代替父亲大人做个好城主,只要能够学画画和魔法我就满足了。”罗兰绽开发自心底的笑容,揉了揉她金棕色的发。 批改得差不多时,他微微一震,抬头四下巡视,不确定地唤道:“师父?” “哟,乖徒儿,直觉很敏锐嘛。”一个清越的嗓音响起,随之出现的是一面悬空的大镜子,平滑清澈的镜面映出影象。光复王陛下坐在一顶舒适的软轿上,身下的座椅和头顶的华盖都是最高级的天鹅绒,绣着精致的图案,衬以金银花纹和各色宝石,极尽奢华之能事,却在他沉淀了千年沧桑的碧眸里黯然失色,光华流转中风情无限;清泉也似的银发简单地束起,在雪色披肩上流泻出潋滟的水光,夺人心魄,一缕鬓发被长指随意拨弄,另一只手举起下仆端上的葡萄酒递到唇边,水晶杯与优美上扬的妃色唇瓣相映而辉,那是一笑天下醉的魅力。 这么强大的电力使小公主当场傻眼,金发青年长长叹息:“你可真会享受。” “哈哈哈,当然啦,我总得有点王者派头。” “那你的不死大军呢?”看来看去,只有晶羽、刃雾和黑耀三个。 “还没召呢。光是找这顶轿子,这个寝盖就花了我半天功夫。”帕西斯眼珠一转,定在奥黛露脸上,笑道,“好可爱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奥黛露这才回过神,慌忙屈膝行礼:“我是奥黛露·欧斯达,很荣幸见到您。”她也听过光复王的大名以及他和东城城主的关系。 “哦,安迪的后人啊。乖孩子,喜欢什么?下次哥哥带给你。” “师父,你需要去恶补一下时政。”还哥哥咧,爷爷都不够辈分。 “切,我知道她是城主啦。”帕西斯甩甩手,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怎么样,有没有要师父帮忙的?”罗兰一字一字道:“你少给我添麻烦就是帮我了。” “我什么时候给你添麻烦了!?”呜呜呜,太伤他的心了。 “还没有。”罗兰拿起矮柜上的报纸,甩得啪啪作响,“这东西害我差点呛死,耳根子不得安宁,被一堆花痴女缠着问你的**韵事!”帕西斯悻悻而笑:“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还有德修普和陛下,你真想……”罗兰蓦地噤声,帕西斯像感应到什么似的抬起头,划了个符文,一封信掉进他怀里。 等他看完,罗兰面露调侃。 “情书?” “不,杨阳邀请我见面。” 沉默了一瞬,罗兰缓缓地道:“她应该是想劝你吧。”帕西斯默认,面无表情地将信撕成碎片。 “你最好跟她见个面,不然她恐怕会带着那位冲过来。”顾虑有奥黛露在场,罗兰说得隐讳。帕西斯听懂他的暗示,狠狠咋舌:“啧,真烦!”由于神官的影响,他对杨阳是能闪就闪。 晶羽见机地递上纸笔,帕西斯只得怏怏不乐地写下单独会面的地址,寄了回去。 罗兰不担心师父会被说服,杨阳没这个分量,换作肖恩,他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她和维烈一样爱管闲事。” “维烈?那个血魔?”奥黛露忍不住插口,脸色发白。不是她胆怯,艾斯嘉世界的小孩晚上不肯睡觉都被父母用血魔之名恐吓过,就像魔界儿童的噩梦是基连。 “是啊是啊,他是个吃人的恶魔,奥黛露要堤防他。”帕西斯惟恐天下不乱地挑唆。罗兰不以为然,这种粗糙的吓唬只会造成心理阴影,使人退缩而不是产生偏见,所以他把奥黛露抱到膝上,温言宽慰。 和乐融融的景象让帕西斯感到一阵失落,眼神浮起朦胧的光辉。没看漏这股波动,罗兰不快地眯起眼:“师父,本来你再怎么混我也没意见,但既然闹得这么大,就请你至少拿点成绩出来,不然你我会沦为世人的笑柄。” “啊,那当然……” “这之后,你是要回到你的宝贝师父身边,或者和你的美人后代握手言和,抱着你的小公主共享天伦之乐,我都不管。”置若罔闻,罗兰一口气说完,挥手切断空间联系。 “……这孩子怎么了嘛!” 好半晌,帕西斯才反应过来,又是伤心又是委屈。刃雾斜睨这个没自觉的主子:“是罗兰才能忍你这么久,换作其他人早跟你划清界限了。”晶羽叹道:“没错,一直是他体谅你,你从来不为他考虑。” “我怎么不为他考虑了!?我不是站在他这边吗!” “真的?如果肖恩先生站出来,你能下得了手?” “这…这个……”帕西斯语塞。 “罗兰就是预见到这一点,才任由你游手好闲,可是你闹出这样的事,到时退出都没办法。不,你可以撒手不管,他怎么办?”晶羽咄咄逼问,紫瞳涌出压抑已久的愤恨,“主人,我知道你仰慕肖恩先生,可是你苦苦挣扎的时候,他在哪里?他忘了你!逍遥太平地过他的日子!那些所谓的同伴也是!他们是对你有点情谊,但只有他们空下来,需要你的时候才会想起你!平常他们哪管你是死是活!还有那个杨阳,表面装得一副友好的样子,背地里却用怀疑的眼光看你!这会儿又找上门当说客……” “够了。”帕西斯音量不大,却轻易压倒晶羽的怒气,“有些事不是不想放,而是放不下。” 妖兽们都满脸不平。 帕西斯啜饮酒液,沉思着。那段冒险生涯他确实很快乐,但只有莎莉耶他是付出了真心,其他人不过是顺带保护。后来产生了一点感情,程度和杨阳他们差不多,没啥好计较。 为了不刺激肖恩的记忆,他只能戴起一张又一张面具。在这种情况下,杨阳他们不信任他很正常,而且——尤其是希莉丝——她们潜意识里排斥他,因为他是属于肖恩“过去”的人,而她们想保有属于她们的肖恩。即使没有索伊拉的意外,最后也一定会闹僵。 遗憾是有,一丁点。 现在困扰他的关键是罗兰。 “唉,我不是混,是认真不起来啊。”喝完酒,帕西斯趴在扶手上,苦恼地叹气。一千年的与世隔绝使他与时代脱节,唯一的联系只有罗兰。再怎么晃到东来晃到西,吸收知识填补那段空白,他看大部分人还是像看一只只粽子。 晶羽三人一齐指控他:“所以你不重视他!”帕西斯叫屈:“我很重视他的!”虽然还比不上肖恩……这是他对那孩子抱歉的地方。 是罗兰慰藉了绝境中的他,给予他温情和自由。而那个时候,就像晶羽说的,他最重视的师父遗忘了他和过去挚爱的一切,把感情的重心转移到一群冒险家身上。而他的后代享受着荣华富贵,压根想不到有个老祖宗被关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没有相处何来感情。在拉克西丝的天平上,他大概还没空气重,反过来亦然。对诺因和莉莉安娜,他的心态则有点复杂。记忆里依然深刻着那个香香软软的小女婴,老是跟他别苗头的倔小子,也定下了那样的印象,要他怎么去面对长大后的他们?况且他们已经有了爱他们,比他好千万倍的“养父”,要他这个“生父”凭什么立场,有什么脸去认亲? 维烈好心办坏事。应该让他的孩子们在那个年代幸福一生,省得如今大家尴尬、彼此伤害。 再想到他的乖徒儿,亲不如养这句话真是没错。罗兰对他而言,就是儿子,就是女儿。 而罗兰想必也是把他当半个父亲看待。 原来如此。 因为这个徒弟太成熟,太可靠,甚至无形中成为他的支柱,使他忽略了他的心情。他和后代子孙纠缠不清,将他置于什么位置? “好!我要做几件大事,让那孩子消气!”帕西斯握拳给自己鼓劲。 以这句话为开端,接连爆发了四件震动大陆的事件。 [光之道],[剑锋峡谷],[不死军团]和[虚幻森林]。 将贺加斯的神力附于横贯弗兰提拉高原的诺瑞姆林小径,方便在这块怪物出没的地区行军和移民;以气剑劈开地势险峻的秋雪隘口,顺带蒸发了盗贼猖獗的奎拉图森林。 这当然不是人干得出来的事,问题是帕西斯已经不算人了。 无招不破,唯快不破。 他的剑就是这样一把快至巅峰的剑,斩天裂地,无坚不摧。那一千年,他天天对着世界之钥的结界练习,风雨无阻,锐气无可匹敌,肖恩也望尘莫及。 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成果,帕西斯打开杨阳和史列兰曾经光顾过的异空间[勇者的坟场]。 艾斯嘉大陆近年来的战事不多,用那些死者也会穿邦,他只好解放这些被死灵王变成不死怪物的古代士兵,他在死灵魔法上的造诣不亚于那条恶名昭著的尸龙。 至于[虚幻森林],是他看夏天到了,乘凉用的。带着一大群阴沉的亡者到处晃悠也太招摇,他还有点公德心,就建起这片绿色的屏障。 这天,刚检阅完大军的光复王心情很好地躺在软塌上,享受晶羽精心烹调的美味冰点,刃雾不情不愿的按摩和黑耀卖力的打扇,两个骷髅兵抓着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他面前。 “哦呀。”这才想起自己约了人,帕西斯懒洋洋地坐正,脸上的笑容在对上来人的刹那凝固。 那双黑眸,承载着满满的同情,让他想起另一个酷似的人。 维烈·赛普路斯,那个曾救助他,也间接害了他和他重视的人们一生的魔界宰相。 唇边的笑意一转为妩媚,祖母绿色的眸子却相反的冷冽,银发青年以亲热的语气道:“稀客稀客,请坐。” 杨阳有些惶恐,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刚刚一照面,她分明看到对方眼中的怀念和暖意,可是一眨眼,碧眸冰封,冷冷映出她苍白俊雅的面容。 一张用树根变形出来的椅子窜出地面,她手足无措地坐下。 这里的一切都听从帕西斯的意志,绿阴层层环绕,最高大的核心之树伸展出硕大无朋的枝桠,螺旋形的走道延伸至树顶,树枝间有绳梯连接,细看可以发现叶子里精巧的树屋,应该是仿造精灵的建筑。阳光一缕缕透过叶缝,像金色的竖琴弦,沾染了露珠的水汽,在青翠的草地上烙下斑驳的光痕,空气中漫溢着清新的味道,就仿佛有无声的音符缭绕。 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尴尬而僵硬。 晶羽礼貌而冷淡地端上茶点,刃雾念着旧情,做了个“慎言”的手势。杨阳深吸一口气,局促地问道:“那个,索贝克,你过得好吗?” “如你所见,没缺胳膊少腿。”带着些许恶意,帕西斯笑吟吟地道,“怎么想到来看我?不怕我绑了你,向拉克西丝勒索?要知道你的身价可不比从前。” “这个…我是轻率了。”杨阳苦笑,无意识地握紧茶杯,“不过不来一趟,我实在无法安心。” 呵,安心,当年维烈治好他,自以为赎罪后,也是“安心”地离开迷雾森林,说穿了都是图个心安理得。在心里嗤笑,帕西斯的眼神更冷:“如果你是来劝我退出,可以死心了。”杨阳皱起眉:“为什么?你真的要和拉克西丝陛下打?她是你的后代耶!”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劝你的拉克西丝陛下退让?我是她的祖先耶。” “……” “我们各有各的立场,感情也有先后,我欣赏她的美貌和才情,但是除此之外,我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亲情。”帕西斯优雅地舀起一勺芒果冰糕塞进嘴里,微凉的甜味在舌尖泛开。杨阳无心品茗清香的果茶,再接再励地劝说:“那诺因和莉莉安娜呢?你也不在乎他们?” “我当然在乎。”对方的回答令她心头一喜,紧接着又被泼了一盆冷水,“但也就这样了,罗兰对我更重要。” “可罗兰城主是……” 帕西斯打断:“维烈是你的生父,你爱他胜过你在地球的亲属吗?”杨阳无言以对。 “大概你以为我退出就是皆大欢喜,很抱歉,事情没这么简单。何况我干嘛便宜拉克西丝?她为了对付我,强行解开肖恩师父的记忆,在竞技场对罗兰要砍要杀,光这两笔帐就足以用她的命来抵。” “可是你真的不该插手啊!”杨阳忍不住提高嗓门,“拉克西丝陛下和罗兰城主打很正常,但你不是,你不属于这个时代!凭什么搅和?”帕西斯冷笑:“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多了!你、维烈、肖恩师父、我的儿子女儿,大家都别干了,我倒会考虑你的意见!”杨阳再次被堵得闷掉。 “不要说别人理直气壮,对自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真不忍心,应该第一个劝肖恩师父退出,他才是最不适合战争的人!你的论调看似公平,其实还是为自己打算!” 杨阳窘得满脸通红。见状,帕西斯微微缓和脸色。 他对眼前的少女没有恶感,但是这对父女如此相似,情感免不了投影。 “行了,你走吧,杨阳。”看着融化的冰糕,银发青年疲倦地叹了一声,“把你的好心用在你的同伴身上,别再来管我,帮我向肖恩师父和莎莉耶问声好。” “索……”杨阳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对方的形象就淡化消失。 当神智回笼,矗立在她面前的是一片闪闪发亮的绿意。森林已经关闭,再也不会敞开。 ****** 无功而返,杨阳极为沮丧。 不过帕西斯的拒绝打消了她继续劝解的念头,她的确想得太天真了。 拉克西丝对她的失败一点也不意外,帕西斯已经昭告天下,怎么会半途而废。何况他还干了那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摆明了铁了心帮罗兰,宽慰了几句,送她回西境。 “你直截了当劝当然不行啦,应该先叙旧,慢慢瓦解他的心防。”吉西安知情后,指出她的错误。杨阳听得一愣一愣:“这样啊。” “唉,满好叫我陪同。”宫廷术士长十分遗憾,他可是交际方面的天才,“保证手到擒来。”杨阳对他的夸口回以沉默,却不得不承认这位**俊逸的青年有一副好口才和让人亲近的魅力。 拱顶挑高的大厅里音乐流淌,灯火辉煌,盛大的饯别宴正在举行。丰富的美食、精致的吊灯和富丽堂皇的装饰令人眼花缭乱。贵族们按照地位高下依次翩翩起舞,炫耀着世袭而来的身份与荣耀。 史列兰亦步亦趋地跟着杨阳,摇头回绝邀舞的千金小姐。他在上流社会风评不佳,虽然女性都为他痴狂,但年轻的绅士是嫉妒得牙痒痒的,年长的也不满他冷漠疏离的态度,暗骂:“只是个来历不明的护卫罢了。” “嘿,老弟,别这样,跳一会儿又没损失。”应付得不耐烦,吉西安拖着他下场,引起一片激动的尖叫。 杨阳目送他们的背影摇头,敢和神明称兄道弟的,大概只有这家伙吧。 “阳。”邱玲眼睛眨巴眨巴,期盼地瞅着她。杨阳飒然一笑,牵着她步入舞池。 第二天,送行的队伍只能用浩大形容,舍不得**离去的女士们泪流成河,拼命挥动手绢。 “吉西安大人~~~不要忘了我们啊~~~” “放心,奥莉卡、美琳、珍……”吉西安一一喊出**的名字,抛送一个个飞吻和令人脸红的肉麻话,“你们都在我心里,我晚上做梦也会想着你们。”站在容色绝丽的史列兰旁边,还这么受欢迎,可见他实力之坚强。 “**。”露琦雅嘟囔。邱玲干咳。拉克西丝抹了抹汗,挥手道:“小羊,一路顺风。” “拉克西丝陛下,再会。”杨阳郑重回礼,爬上变回龙形的萨姆,然后是吉西安和史列兰。邱玲和露琦雅骑蓝龙百榭,一行人很快抛下喧哗的围观者,飞上夏日的晴空。 仿佛展开的龙翼,不祥的黑羽也笼罩了整个大陆。 帕西斯劈开秋雪隘口的一剑被士兵看成是神人之举,佩服得五体投地。[光之道]也被北城人民交口称赞,过去不信神的埃特拉俨然蒙上神迹的光辉,取代前段时间炒得沸沸扬扬的提拉英雄。光复王的本领被无数人膜拜推崇,也使有心人困惑不已。他召唤了亡者的大军,照理是死灵法师,可是他又会光系魔法,剑术还那样了得,实在搞不清是哪种职业。魔法师公会特别邀请他测试,帕西斯抱着恶作剧的心态去了,轻松捞到五叶草证明,顺便考了个特级炼金术士。五位大佬看着水晶球发了半天愣,因为帕西斯竟然和诺因一样,是五元素体质,还多了两种能量系:生与死。 老天!同时拥有生命之力和死亡之力的人是不可能存在的啊! 其实帕西斯是捉弄他们,他原本是死灵法师,被协调神附体后应该呈现光属性,是故意弄得那样五颜六色。但是这么一来,他的名声更响了,谣言也越传越夸张。 罗兰和拉克西丝都在积极备战。两城的密谈各逞智谋,在对方的领域活动。贵族的气焰倒有所收敛,就算他们再怎么横,面对王室的始祖还是有点不知所措,况且没人敢和不死怪物打。结果帕西斯反而寂寞了,不时骚扰边境,给予抵抗的领地毁灭性打击。一夕间,[银焰]、[不死者之君]、[血之仲裁者]等恶名响彻北地,间谍们的行动顺利许多。气得拉克西丝跑进神殿,命令众神管好这个撒野的家伙。 虽然贵为光神的神眷之女,她却从不向神祷告,经历过战场厮杀的摄政王只相信自己的剑和头脑,但如今那个混蛋祖先仗着协调神的力量为非作歹,其他神再不出来解释一下,是可忍孰不可忍。 光神立刻回应了她,和罗兰交情好归交情好,他们还是比较公平的。 “呃,那个……”和眷顾者一样盛气凌人的箩尔烈雅却在两道强烈的目光下退缩,结结巴巴地道,“贺加斯大人是我们的顶头上司,我们管不到他。” “帕西尔提斯是个人类!你们就任由他狐假虎威?” “唉,小拉,你冷静点听我说。”箩尔烈雅涎着笑脸安抚。克鲁索不失时机地端上消火的香茶。拉克西丝哼了一声,喧宾夺主地坐在祭坛上。箩尔烈雅也没有生气,示意可怜的参谋长再去拿一张椅子。 “就像你是我的神女,帕西尔提斯目前也算是贺加斯大人的神眷之子,你可以用我的力量杀人救人,他也有这个权利,而且他的限制反而比你们大。贺加斯大人是维护平衡的神,如果他强行使用他的力量破坏或杀戮,必须承受数倍的痛苦。” “那家伙是个自虐狂。”想起帕西斯在竞技场的暴举,拉克西丝咕哝。箩尔烈雅微微苦笑:“这倒不是,应该是他为了保持清醒养成的习惯吧。”拉克西丝瞪视她:“为什么不把他们拆开?这样帕西尔提斯痛快,协调神也自由了!” “就是拆不开啊!”箩尔烈雅一脚踢翻克鲁索搬来的凳子,后者面无表情地扶正,“帕西尔提斯本来体质属阴,除非他被完全同化,否则贺加斯大人就不能离开。但那样,他的意识也不存在了。” 拉克西丝还不至于说出“最好不过”这种话,虽然她心里是这么想。 “我们不愿意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可惜这只是时间问题。” “所谓的时间是多久?” 箩尔烈雅歪着头想了想,对于神明而言,分清一小时和一世纪的差别是非常困难的事:“嗯…再撑也撑不了几年,所以你别计较了。他能做的破坏有限,又那么可怜。”拉克西丝无动于衷地挥手:“得了,问你等于白搭,快滚吧。” “小拉,你真冷淡。”难得被召唤的光神一脸弃妇状,悻悻跑路。临走前,有些不确定地朝她腰间的镜子瞄了一眼。 连送别也懒得,黑发的摄政王自顾自思索。她从没指望过这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散到脱线的神祇能拿出什么办法,只是发通牢骚而已,却察觉心腹盯着自己直瞧,眼神十分诡异:“你干嘛?” 总参谋长缓缓吐字:“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没被神罚了,因为神比你更欠扁。” “……” ****** “听到他们的话没有,维烈?” 魔界宰相一言不发,苍白的唇抿成一线。 魔王笑得异常尖锐:“哈!不愿意!时间问题!” 她垂下头,乌木般的鬈发披散肩头,更衬得她白衣如霜,宛如一尊冰雕。 “王,您要干什么?”维烈不安地问道。他还盼望和肖恩见面后,主君的情况会有所好转,不料听见这样的对话,恐怕事态会恶化。 菲莉西亚没有回答,眼底流转着冷酷的算计。 如果帕西斯有个三长两短,她会让所有人陪葬。这个复仇计划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可惜她的力量太微薄。 她唯一的筹码只有眼前这个人,还不能信任。维烈只是基于愧疚和责任心才效忠她,谈不上什么感情。一旦冲突,他肯定扭扭捏捏,顾虑东顾虑西。即使用关键词,也只能控制他的行为而不是意识。万一命令来不及,她就完蛋了。 忍耐。菲莉西亚对自己说,等她有了身体,就能结合异能做深度催眠,彻底掌控这个强大的战力,和他身后的魔界。 菲莉西亚对魔族的恨仅次于众神,是他们侵略艾斯嘉,造成之后一连串悲剧。不过凡事有先后,众神的预言使肖恩和她落到今天的地步,协调神又害帕西斯受了一千年活罪,真是挫骨扬灰不足以泄恨。但神是杀不死的,杀了他们还会复活。 始源之海,是她的目标。 把那该死的源头消灭,就能真正杀死众神,然后……哼,她会好好回报那群侵略者。 “我要干什么?”勾起冰冷的讽笑,菲莉西亚反问,“我能干什么?”维烈羞惭地红了脸,不敢面对她凌厉的视线:“对不起,王,我……我……”他已经说不出“我会想办法”这种话,连忙转移话题:“那个,肖恩想见您。” 菲莉西亚一怔,紫眸泛开温柔的涟漪。然而,这微小的波动很快就消失了。 “说我不宜见客,随你怎么编,总之不许带他来。”现在的她不能动摇,离实施只差一步。 “呃!?”维烈瞠目结舌,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菲莉西亚不耐烦地瞪他:“要我说几遍?”维烈摇头,只好困惑地答应。 “肖恩师父好吗?” “不太好,希莉丝…他的**和帕西尔提斯是敌对关系,夹在他们中间左右为难。” **?眯起的眼闪过血淋淋的杀意:好,很好,她又多了个要解决的对象。 不知祸从口出的魔界宰相长吁短叹:“肖恩很苦恼,虽然他表面上大大咧咧。他谁也不想伤害,可是……”菲莉西亚打断:“帕西斯不会也有**了吧?” “不不不,他没有,他对您一往情深。”维烈赶紧澄清。菲莉西亚笑靥如花地拨了拨鬓发:“告诉他,我心里也只有他一个。” “是。”脸皮薄的维烈为代传这样的话而面红耳赤。 “还有,他搞什么啊,直接把肖恩师父绑去他那儿不就行了,或者偷偷宰掉那个狐狸精。” “……” ****** 被菲莉西亚视为狐狸精的那位此刻非常恼火。 母城的变故使她的胸口充斥着焦躁之情,空之月7日,镇守莫尔斯港的将领凯伊发现东城海军的异常动向,于次日回到上界,汇报的却是另一件事。就是这件事,让南城的统治阶级乱成一团。 代理城主,继承人蕾雪涉嫌与中城的旧王党暗中往来,提供他们推翻拉克西丝的物资装备,其他高阶祭司更是证据确凿。由于个个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梅莲可只得秘密调查。但高阶祭司们耳目灵敏,很快擦出火花。双方剑拔弩张,各持己见。众祭司坚持协助圣骑士团打倒“万恶的魔族”,甚至还有叫嚣着要发动“圣战”的。梅莲可不同意,无论出于友情还是考虑到南城的现状,她都不赞成这么愚蠢的行为。 本来有望调解的蕾雪保持缄默,尽管她性情温柔淡泊,但是从小被当作城主候选人培养,又为此努力了十多年,根本不可能放弃。希莉丝投靠拉克西丝,她只有站在敌对方。 更糟糕的,凯伊被查出是那个秘报人,惨遭牢狱之殃。虽然梅莲可施压放了他,但他当日就愤而离去,回驻地加强军备,俨然有拥兵自重的倾向,情势更加紧张。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去了只会添乱。”肖恩咬着串烧发言,经过这些天的耳濡目染,他好歹具备了一点政治理解力。希莉丝叹了一口气,在他身边坐下,十指深深插入火焰般的红发:“我知道,只是觉得这里面有点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那十一个妖妇本来就是头脑发热的老顽固。”诺因嗤之以鼻,他也学肖恩,拿着一根棒棒糖舔得起劲,“应该让贝姆特在灰水河砍了她们,你家的空气就会干净很多。” “那会天下大乱!”希莉丝瞪目,随即冷静下来,抱胸沉吟,“这么闹下去不妙,会给东城和西城可趁之机,首先要安抚住凯伊将军。” “你去声明一下,说对当城主没兴趣,就搞定了。”诺因说得轻松至极。希莉丝切齿:“我是想当城主。” “权宜之计啦。”莎莉耶人小鬼大地拍案,“先稳住那个蕾雪,让她摆平两边,等风头过去,再把她们统统作掉。”在诺因的言传身教下,她利益至上、阴狠毒辣的本性有加剧的趋势。 “不可以这么想!”肖恩生气地斥责,瞪了义孙一眼。莎莉耶吐吐舌头,模样十分可爱。 “哎呀,你们怎么老谈这些无聊的东西。”昭霆抗议。耶拉姆不以为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昭霆习惯性地跟他唱反调:“阳的事比较重要,她都走了一个多礼拜了!” “老妖婆说今明两天会到。” 诺因话音刚落,守卫就敲门通报:“殿下,杨阳小姐回来了,还有吉西安大人。” “你这家伙总算死回来了!”广场上,诺因朝阔别近两个月的心腹怒吼。吉西安回了个白眼,慢条斯理地爬下龙背:“我还不想见你……呃!”冷不防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搂住,险些断气,火热的场面让早就守候在旁的同人女们齐声尖叫。 “咳。”杨阳看得臊红脸。史列兰举手打招呼:“诺因,我回来了。”诺因将友人推到一边,拍拍他的肩:“玩得开心吗?” “开心~~~” “你这混小子。”吉西安恼怒地整理弄皱的衣服。雷瑟克潸然泪下地迎接他:“你回来就好,我和殿下快忙死了。” “你们把我当苦力啊!?” “哟,邱玲。”昭霆奔向另一头蓝龙。杨阳和诺因目光交汇,一股归乡的情潮油然升起,情不自禁地漾开笑涟:“我回来了,诺因。” “呃…嗯,欢迎回来。”诺因突然舌头打结,讷讷地道。吉西安为他**的表现扼腕。 丢脸啊,我离开期间,这小子大概什么进展都没有! “杨阳!”肖恩高兴地扑向宿命的另一半,被诺因揪住辫子,硬生生拖回原地,生气地质问,“干嘛啦?” “别动手动脚。” 杨阳没有起疑,心神在看到肖恩的一刻飞到昔日的同伴,犹豫是否要说出迷雾森林的见闻。诺因注意到她的异样:“怎么了,是不是老妖婆要你传什么难听的话?” “她是要你别混了,干点正事。” “切,我理她。” “你姑姑很辛苦,你是应该认真点。”杨阳严肃地告诫。诺因不悦地反问:“我有跷班吗?总不见得连她的份我也要包办。” “这个……” “陛下是要你放点心思在大局上,别人家打到地头再反击。”吉西安带着私怨开口,他早就不满主君的毫无野心和消极怠工。 “你们一鼻孔出气了!?” “殿下,这件事我们慢慢谈。”雷瑟克熟练地调解,转向两位客人,“欢迎,邱玲小姐,露琦雅团长。”笑容沉稳而有风度,比诺因更像一个城主。 因为旅途劳顿,邱玲洗完澡就睡了。身为她的保镖,露琦雅只得随侍在侧。余人聚在采光良好的沙龙喝茶聊天。 “咦!你见过索贝克了?” “嗯,几句话就被他挡回来。”杨阳苦笑。肖恩急切地追问:“帕尔好不好?好不好?” “外表是很好。”看了帕西斯的日记,杨阳再也不敢以貌取人,斟酌地道,“他身边有三个可爱的小孩子,其中一个是黑耀。”莎莉耶惊喜地亮了眼:“黑耀?他有没有问起我?” “那个…我没跟他说话,不过他还是老样子。” “另外两个应该是刃雾和小羽吧。”想起黑耀的原形黑凤凰,耶拉姆推测。昭霆咋舌:“索贝克用一个童工不够,还用三个。” “那**说什么?”诺因这么称呼生父并不含有鄙视成分,反而有佩服的意味。帕西斯压制神明的意识,又做出那么惊人的壮举,意志和实力都无可挑剔,完全符合有潜意识恋父情结的小鬼的想像。当然,这还是不能抵消他吃他豆腐的恶行。 听出友人不是骂人,杨阳详细叙述经过。希莉丝不解地皱眉:“索贝克好像对你有成见似的。” “嗯,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他。” “你是不是对他说了同情的话?”肖恩沉思片刻,恍然大悟,“帕尔最讨厌别人可怜他了!” “我没有……啊!”杨阳捂住嘴,抱歉地看着他,“我没说那种话,不过我是很同情他。”昭霆为表姐不平:“这很正常啊,阳又不是讨厌他。” “帕尔宁可别人讨厌他。” “……怪胎。” “不奇怪,有自尊的男人都受不了别人的怜悯。”雷瑟克帮忙说话。吉西安接口:“你应该为他流下心痛的泪水,抱着他温言抚慰,没有男人能抵抗佳人的温柔安慰。”诺因扁了他一拳,他可不想心上人成为自己的后母。 杨阳自动左耳进右耳出:“原来如此。说起来,月也是这样别扭的性格。”昭霆由衷感叹:“是啊,连句‘我爱你’都不肯对扎姆卡特说。”在座的男性遍体生寒。肖恩露出下定决心的神情:“他在哪儿?我想见他。” “你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希莉丝拎他耳朵,换作以前她会赞同**去当说客,如今帕西斯明摆着站在罗兰一边,搞不好还会把肖恩拐骗过去。 “我去去就回来!” “在那之前,你先看看这个。”杨阳朝史列兰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打开次元空间,掏出一摞摞泛黄的纸卷。诺因吹了声口哨:“哇~~好多书!”接下来几天不愁没书看了。 “不是书,是你老爸的日记。” “啊!?”众人愣住。耶拉姆反应最快:“你去了迷雾森林?”杨阳点头:“我还看到了神官出生的法阵。”昭霆和耶拉姆默然,心情沉重。肖恩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伸手就要解绳子,莎莉耶阻拦:“这不太好吧。” “这个……”杨阳迟疑了一下,“我是私自拿的,不过我认为肖恩和诺因应该看——不如我们出去?”吉西安第一个响应:“我回避。”比起翻老古董,美女的怀抱对他更有吸引力。雷瑟克跟在他后面:“先处理工作。” “啧!” 本想偷看的昭霆被耶拉姆拎出去,然后是莎莉耶、杨阳和史列兰。出乎意料,预计会泡几天的诺因当晚就夺门而出,冲进杨阳的房间,用濒临爆发的语气道:“我从没看过那么无聊的东西!” “那是你爸爸的日记耶!”杨阳大怒,转念一想男性的感受性和女性不同,此人尤其没这方面的细胞,稍稍平了气。 “所以才加倍的无聊!我还以为是剑谱之类,没想到全是千篇一律的文章!”诺因抄起她的咖啡灌了个底朝天,心有余悸地抚胸,“亏得他没发疯。哦,后来疯了。”杨阳瞪大眼:“真的!?” “嗯,维烈治好的,不过我没细看,那段纪录也很零碎。话说回来,你不该给那家伙看这种东西,我出来的时候,他简直是面无人色。” 闻言,杨阳有点紧张:“我也觉得给他看太残酷了,可是索贝克的心情不能不让他知道,他实在太迟钝了。”诺因又倒了一杯,接过半身孝敬的甜点大块朵颐:“有这个必要吗?帕西尔提斯是希望那笨蛋一直快活吧,你会弄巧成拙。”杨阳越发坐立难安,竭力稳定心绪:“自己背负一切,却让重视的人活在无知的世界里,这是不对的。”就像贺加斯。 “随便你。”诺因懒得再劝,一脸无趣地舔指尖上的饼屑,“总之我不要看了,还是游记看着爽快,那种一成不变的日记闷死人了。”杨阳凝视他:“诺因,如果哪天你和索贝克刀剑相向,你会怎么样?” “我会很高兴,他是个好对手,说不定比老妖婆更强,真是太棒了!” “……” 杨阳突然有一种无力感:对这个人而言,似乎没有问题需要头痛,一切简单明了,勇往直前就是。 “唉,也许我是庸人自扰。” ****** “阳,你帮我劝劝他啦。” 第二天一早,希莉丝指着放在门口一动没动的饭菜抱怨。杨阳不意外地安抚:“算了,他饿了自然会出来吃,而且肖恩是幽灵,不吃东西也没关系。” “那上班呢?” “你就让他休息几天,我已经跟诺因打过招呼了。” “哼。”希莉丝很是郁闷。杨阳早就想说几句心里话,拉着她走进隔间。史列兰尾随其后,顺手关上门。 “希莉丝,不是我说,你把肖恩逼得太紧了。他刚刚恢复记忆,还在调适期,你应该给他点时间想想,而不是强迫他待在你身边。” “我也不想这样啊!”希莉丝烦躁地咬着大拇指,吐露道,“本来他和我约好的,助我一臂之力,偏偏又是索贝克,又是莉,他自己也是一副恨不得远走高飞的模样,我…我怕他抛下我,回到他的徒弟女儿那去。”杨阳的神色缓和下来,搭住她的肩膀:“我明白,我也希望肖恩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可是这样对索贝克太不公平。他和我们旅行的时候,都隐藏自己——他能做到,你为什么不能接纳他呢?” “没这么简单,阳,他现在是我们的敌人!” “这个嘛,他应该不会和肖恩为敌,我们要面对的还是罗兰城主。” 希莉丝抿了抿唇,干脆把话说开:“阳,如果索贝克要加入我们,我举双手欢迎,可要我把肖恩拱手相让,我做不到。”杨阳抠抠脸颊,好言劝道:“希莉丝,你就当肖恩出去旅行,借给索贝克十天半个月。肖恩会回来的,他不会不守诺言,也舍不得你。索贝克苦了一千年,需要师父的安慰。他心情一好,说不定疯病就痊愈了。他也不会让任何人利用肖恩,绝对把他从头保护到脚。”希莉丝拉长脸:“你的意思是我利用肖恩?” “呃,我不是……” “够了!如果肖恩要走,我不会阻拦!”希莉丝踏着重重的脚步离去。杨阳看着她的背影叹气:莫非我的感化力变弱了?这是第二次失败。 垂头丧气地回到房间,正左顾右盼的侍女喜容满面:“满愿师小姐,维烈宰相来了,在里面。” “哦。”低落的心情顿时阴转晴,杨阳高兴地推门走进。依然闭着眼,一袭简朴风衣的黑发青年微笑迎接,温润的嗓音是不变的宁和:“杨阳,史列兰。” “维烈好。”乖宝宝礼貌地还礼。杨阳欣喜地坐在对面,动作娴熟地泡茶:“饭吃过没?今天怎么想到来看我?是不是又病了?脸色很不好呢。” “不是,我灵魂出窍去见王,有点累而已。” “见过菲莉西亚了?她怎么说?” 维烈接过边缘镶蓝纹的白瓷杯,苦涩地笑了:“不瞒你说,王竟然拒绝见肖恩。”杨阳大吃一惊:“怎么会!她、她生气了吗?” “看样子不像,但我也搞不清王在想什么。”维烈啜饮甘香的药草茶,一贯安详的俊容此刻愁眉不展。杨阳也烦恼地拨着杯柄。只有史列兰浑然不知世事,一口茶一口包子逍遥得很。 “这下伤脑筋了,要是肖恩知道……不过作为灵体一千年,又家破人亡,谁都会生怨。” 王的怨气不是这么简单的程度!维烈在心里哀号,有时他真是不堪负荷,但是自己造的孽只有自己消受。 魔界宰相的教训告诉我们:人要三思而后行,破坏容易,收拾难。 “不能实话实说,就说菲莉西亚很虚弱,需要暂时静养。”杨阳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借口。维烈不安地瞅着她:“能行吗?”杨阳竭力忽视良心的刺痛,咬牙道:“肖恩很好骗,没问题的。” 想到友人知道被养女拒之门外的反应,维烈也选择当缩头乌龟,瞒多久是多久。 “唉,真怀念以前在地球的日子。”那时的人际关系多单纯,哪像现在错综复杂,连个头绪也理不出来。 “杨阳,你想回去?”见女儿神情抑郁,维烈非常心疼。杨阳回过神,笑着摆手:“我是很想,但这里的事不解决,我回去也不踏实。” “嗯——”维烈沉吟片刻,道,“如果是去散散心的话,我……”没等他说完,杨阳听出言下之意,激动得站起来:“你能送我回去!?对哦,就是你把我寄养在那边的嘛,唯叔叔也是你创造的。”维烈笑了笑:“嗯,所以短时间的话,我可以开个空间门。”杨阳兴奋得差点手舞足蹈。 “我也去。”史列兰不甘被冷落,插口道。 “当然,维烈你借给他一套衣服,或者用幻术,我去里面换。”杨阳一溜烟冲进卧室。 来到这个世界时穿的衣服她还细心地保留着,但穿上后,感觉紧了点。杨阳蹦蹦跳跳地回到客厅,只见史列兰站着让维烈编辫子,上身换了件白衬衫,下身还是老样子,长裤和皮靴,看起来倒不突兀。注意到她的视线,维烈歉然道:“对不起,我没准备鞋子,幻术对他不起作用。” “没关系,这样很好看。” “杨阳也很好看。”史列兰真心赞美。黑发少女回以灿烂的笑容,突然啊了一声:“要不要通知昭霆?还有其他人?” “不行,昭霆还不要紧,诺因他们去会影响法则。我是不受命运管辖的摩苏,史列兰是神,你本来就是地球人,出入不会有事。” “那就算了,这会儿那小妮子八成在练习,下次再叫她。” 维烈在四个角落放置法器,隔绝魔力外泄,也防止有人贸然闯入。然后吟唱简短的咒文,他的异能包括操纵空间,之所以使用咒语,是方便控制。 随着一扇光芒闪烁的门扉逐渐成型,杨阳又问道:“对了,这门通向哪里?万一从路中央冒出来,我们就要上报了。” “放心,那边也是门,慢慢走出去就行了。” “哦。” 数秒后—— “男厕所的门?倒是够偏僻了。” “……对不起。”维烈窘得耳根都红了。史列兰好奇地东张西望。重归故土的杨阳压根不在乎这点小事,笑道:“没事啦,不过这里的空气不太好,我们快出去吧。” “等一下。”维烈在门上设了个结界避免误入,又挂了块“损坏,修理中”的牌子,才无后顾之忧地走出去。 门外是铺着瓷砖的长廊,杨阳判断是商铺大楼的内部。听到脚步声,一个身穿蓝衣的清洁工转过头,正好和史列兰打了个照面,当场石化。 “要帮你买顶帽子。”杨阳笑嘻嘻地道,一左一右勾住两名同行者的胳膊,意气昂扬地宣布,“好,出发!” ****** 回到久违的地球,杨阳的心情不用说是雀跃的。 而史列兰是新奇,触目尽是前所未见的事物,虽然那些看到他就发呆的男女和在魔导国没有区别。维烈回忆起摩耶的生活,老人的毛病——怀旧发作,直到被女儿推进更衣室。 “杨阳,那个……”他全身僵硬,清俊的脸庞浮起不自在的红晕。 “哎呀,试啦,我特地帮你选的哦。”杨阳比对手里的两套大衣,“唉,轩风在就好了,我对流行不清楚。”一名服务生不失时机地抢上,滔滔不绝地介绍。更有好几个围着史列兰评头论足,帮他设计造型。 杨阳也买了一件,她被召唤的时候是初春,刚刚问了声,年份一样,季节却变成了深秋十一月,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了,只好破费。还被化妆品柜台的小姐抓去美容,盛情难却。 “会不会很奇怪?”杨阳小声问,她在被涂眼彩的前一刻逃回来,只扑了粉,抹了点口红,显得比平常有精神。维烈是标准的爸爸看女儿,越看越漂亮,满口称赞。史列兰点头如捣蒜,表示相同的看法。 两位男士都适合品位高雅的服饰,但是杨阳独排众议,帮史列兰选了一条背带裤和一双登山靴,还有一顶鸭舌帽,掩盖他的美貌,免得他们一路遭人围观。 临到付帐,她才想起自己一毛钱也没有,出了一身冷汗,却见维烈掏出一只皮夹,里面满满是百元大抄和金卡。 “维维维烈,那个……” “菲亚斯他们帮我办的。”魔界宰相露出温馨的浅笑。杨阳松了口长气,没有深想其中的意义。 在一楼的食品柜台,杨阳买了个正宗起司蛋糕,三人分着吃了。浓郁的味道,厚重的奶香,沁甜到心里。 一切都和走的那天一样。商场外的街景映入眼帘,异世界度过的日日夜夜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作为普通学生的过去,杨阳情不自禁地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 家乡的空气,算不上清新,充满各式各样的污染,却那么令人怀念。 走在人行道上,杨阳可以感到路人惊艳的目光。唉,都怪她两个护花使者太引人注目,这时节又不好戴墨镜。 “我们去哪儿?”维烈在报亭买了地图,一边看一边问。史列兰探头瞅着。杨阳想了想,很快列出行程:“难得回来一趟,一定要玩个痛快——先去游乐场!晚上去吃肯德基或必胜客!来得及再到学校晃一圈!” 维烈和史列兰当然没有异议。 纯真的暗黑神在游乐场如鱼得水,开怀地跑老跑去,像个大孩子。魔界宰相在云霄飞车前望而却步,铁青着脸挥手:“那个,我年纪大了,心脏承受不起,你们去玩吧。” “真的不玩?我票都买好了耶。”杨阳十分失望。见状,维烈嗫嚅着想答应,听见一阵尖叫声,又退缩了。 “算了,你身体不好,万一呕吐就糟了。”杨阳体贴地道,拍拍父亲的肩,“我们马上回来。”语毕,牵着史列兰的手奔向排列等候的队伍。维烈笑着目送他们远去。 嘈杂的环境让他有点不适应,心境却格外宁静。上次来这里,是五百多年前,明朝成化16年,变化真大。 时间飞快地流逝,仿佛穿过指间的沙。一转眼,就物是人非。他走过沧海桑田,走过潮起潮落,总是目睹一个又一个朝代灭亡,一批又一批人死去,过眼云烟,转瞬成空,只有淡淡的惆怅,在漫长的岁月中沉淀。 “维烈——”清脆的呼唤远远传来,撕破过去织就的迷雾。身穿套头毛衣和红格子裙的少女和头戴鸭舌帽的青年手牵手跑来,另一只手拿着气球,黑亮的长发在风中飞扬。 魔界宰相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胸口涨满名为“幸福”的情潮。无论经历了多少痛苦遗憾,有这样的一刻,都不枉了。 杨阳给了他一个拥抱:“久等了!” “没有,玩得开心吗?” “嘿嘿,太棒了。”杨阳跳了几下,黑眸闪烁着喜悦的光辉,“史列兰有点怕,一直闭着眼。”黑发神祇委屈地扁嘴:“是很可怕嘛。” “好好,我买甜筒给你压惊,维烈也来一个吧?” “这天气吃冷饮!?” “大冬天吃更过瘾。”杨阳不由分说地买回香草、巧克力和草莓口味的冰激凌各一个。 “杨阳,我喜欢那个黄色的布偶。”史列兰指着路边的小店。杨阳瞄了一眼:“皮卡丘?好,买给你。”史列兰爱不释手地抱着电气老鼠,幼稚的行为和绝美的长相形成鲜明对比,看得老板和客人傻了眼。 “也给诺因买一个吧。” “他?恐怕不会喜欢这东西,那把玩具小刀可能还会有兴趣。” “嗯,我们是该买点土产回去。”维烈帮昭霆和莎莉耶选了几只可爱的毛绒玩具。杨阳东挑西拣,最后拿了把水枪,这玩意儿某人肯定喜欢。 又玩了几项温和的设施,三人一起乘坐“宇宙太空船”,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星际旅行,是那样的感觉吗?”仰望不若艾斯嘉美丽的夜空,杨阳涌出奇妙的联想。维烈沉默半晌,摇摇头:“不,更加…怎么说呢,空旷,一种无限扩展开来的感觉,又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包住。不过,我也只体验过模拟环境而已。” “哈哈,那个一定逼真多了。” 因为快关门,三人只好上街填饱肚子。虽然在高级饭馆用餐更有情调,杨阳还是选择轻松的肯德基店。 点了三个汉堡,四对鸡翅,饮料,沙拉和土豆泥,温暖的气氛洋溢在餐桌上。 “史列兰,好吃吗?”抹掉他嘴角的沙拉油。 “嗯嗯。”含糊的发音。 “维烈,别那么斯文,大口吃,我还要叫呢。” “咳,杨阳,饶了我吧。” 来到实际阔别一年多的学校,时钟刚好敲过十下。深沉的夜色里,铺着红砖的校舍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几扇窗还亮着灯,是补习班和夜校的人。 “真是不可思议,今年的三月我还在这里念书,感觉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会回来的。”维烈温柔地抚慰。杨阳回了个笑容。 “对了,维烈,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我们从警察局消失以后。” “这个…因为地点比较特殊,没有宣扬开来。” “什么嘛,我还以为我和昭霆成了报纸的头版呢。”杨阳耸耸肩,“也好,免得给唯叔叔添麻烦——啊,我要写封信,你能帮我放在客厅里吗?”维烈惊讶地眨眨眼:“你不见他一面?”杨阳苦笑道:“我还要回去,见了面,可能就走不了了。让他知道我平安就好,连同昭霆她们的份。” “好的。” 三人沿着街道离去的同时,对面的超市走出一个穿着白色休闲西装的修长青年,五官清秀,鼻梁上不合时宜地挂了副墨镜,左手拎着塑料袋。他习惯性地四下环顾,正好瞥见魔界宰相隐没于转角的背影,呆了呆,连忙跑向附近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敲打紧闭的车窗。 “什么事?”下滑的窗内传出年轻男子的嗓音,玉般温润,又如冰清冷。 “你在啊,我刚刚看到一个和你很像的人,还以为你跑出来了呢。” “我跑出来干什么。”车中人嗤鼻。黑发青年笑吟吟地拿出一罐咖啡,递给他:“好啦,别摆这副死人脸,我们明天就回去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城市的空气。唉,明知自己身体多差,还老吃这种垃圾食物,这才是健康大敌。” 对友人的罗嗦置若罔闻,基连拉开易拉罐,喝了一口。 ****** 从地球带来的土产引起热烈反响,其中属昭霆最为激动。 “你们居然不叫我去!”人形暴龙掐着魔界宰相的脖子摇晃,她还没胆掐表姐。 “给我住手!”杨阳把苦笑的父亲救出她的魔爪,“让你知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等你放假了会带你去。”昭霆这才一脸忿忿地休战。 莎莉耶高兴地把玩泰迪熊;希莉丝拿着最新款式的长裙研究穿法;惟独耶拉姆没感染到快乐的气氛,脸色阴沉:“你们会回去吗?” “啊?还早呢,起码要等战争结束。耶拉姆,我也给你买了礼物哦,尝尝看地球的美食。” “没兴趣。”看也不看一眼,耶拉姆走出房间。昭霆又是困惑又是不满:“这死小鬼怎么了?”杨阳多少能了解师兄的心情,自从神官去世后,自己和昭霆就是他仅剩的亲人,听到她们要走,难怪他沮丧。 “昭霆,你去跟他说,我们会时常回来,这里已经是我们第二个家。还有,你迟早会嫁到这边,他不会寂寞。” “什、什么啊!”昭霆像个爆炸的气球般大叫。 杨阳露出坏心的笑容:“哎哟,我有说你要嫁给谁吗?某人不打自招啊。”昭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狼狈地追着她跑,拳头乱挥:“胡说!胡说!” “喜事将近啊。”丝毫不受影响的维烈坐着啜饮香茗,一派悠闲自若,被路过的昭霆扇了一掌。 “别嘴硬了,去跟耶拉姆解释清楚!”杨阳一脚将她踢出门。跌跌冲冲的昭霆正好和诺因撞了个满怀。 “她怎么了?”跟在主君身后的军务长瞅着棕发少女的背影,关怀地问。宫廷术士长兴致勃勃地插口:“听说你们去地球旅行了一趟,是真的吗?” “对。”杨阳侧身让他们走进,用暗藏的水枪标了诺因一脸水,“嘿嘿,中。” “什么玩意儿!?”中城城主生气地抢过她手里的凶器,很快看出门道,这回轮到杨阳尖叫着四下逃逸。 维烈起身迎接,脸上挂着温馨的浅笑:“弗雷德。”吉西安也笑意满满,大步走向他:“你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真是太见外了。” 等等,弗雷德?杨阳蓦地停步:这貌似是风之幽鬼的名字啊!诺因趁机往她后脑勺标水:“礼尚往来……咦,没水了?” “活该!”杨阳反身踹了他一脚,两人转为肉搏战。吉西安瞄了一眼:“那是水系法器吗?怎么没有魔力波动?”维烈摇手:“不,那是地球的玩具,谁都可以用,只要再装水就行。” “装水?怎么装?”诺因两个回合就把杨阳牢牢钳住,“这东西很有趣,你们还带回来什么好玩的?” “可恶!放开啦!”杨阳用力踩他,顺利挣脱出来,也是诺因手下留情,才让她逃掉,“你的礼物就是这把水枪了,吉西安的在那个袋子里,雷瑟克是这个。”她拿起一只包绒布的小盒,打开,里面是一枚造型别致的金属制品,线条洗练而刚劲,适合男性佩带。雷瑟克奇道:“这是什么?” “领带夹。你可以用它夹斗篷,我觉得很配。”杨阳示意用法。雷瑟克诚恳地表示谢意。吉西安凑过来:“哦哦,很漂亮哦,我也喜欢——小阳,你应该买双份的。”诺因对他亲昵的叫法抱以老拳。 “你又不披斗篷,而且你不是有了吗,古龙水和威士忌。” “两瓶都是酒?” “不不,古龙水是香水,给你洒的,我们那儿都是有品位的男性用这个。”未免他不满意,杨阳补充了一句。雷瑟克吐槽:“不如说是花花公子的必备品吧。”两个损友立刻斗起嘴来。 诺因咕哝:“我的好象有点寒酸。”史列兰献宝:“我的皮卡丘借你玩。” “你得了!” “我不是给过你礼物了?”杨阳指指他脑后的紫绢发带。诺因的神色顿时转好。维烈重新戴上龙形额饰,想起一件事:“啊,雷瑟克,把领带夹给我,我帮你附法。”不是所有的金属都能附加法术,比如铁就会干扰玛那精灵的运动轨迹,这只是白金,没有问题。 “这个…太麻烦您了。”军务长很不好意思。要知道魔道具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何况这位施展的绝对不会是泛泛的魔法。 “没关系,举手之劳而已。” 苍白修长的食指流畅地构绘,在半空留下六芒星的印记,白金饰品轻飘飘地浮起,停在星印的中央。伴随着咒语的咏唱,三个颜色各异的咒文圈凭空浮现,打出银色的咒符,没入中央的施法对象。众人目不转睛地注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当最后一枚咒符附着完毕,咒文圈和六芒星都消失了,领带夹自动落回摊开的手掌,看起来毫无二致,只是表面流动着晶莹的光泽。 “好了。” “强。”吉西安暗暗佩服。不愧是魔族,竟然光凭咒语就完成这么高段的附法。 “你施了什么法术?”莎莉耶好奇地问。维烈微笑回答:“一个附‘预警’的‘绝对保护’,一个‘生命回复’,一个‘加速术’。”杨阳咋舌:“大手笔!”雷瑟克感激地道谢。 在场没有人知道,多亏了魔界宰相的心血来潮,军务长才能在之后的战争和两年后的大战捡回小命,一次还是来自施法者的攻击。 “肖恩还不死出来,干脆我们把这些统统吃光光。”希莉丝拿出装蛋塔的纸盒。杨阳叹道:“别这样,希莉丝,那是我特地买给他的。”莎莉耶翻着另一只袋子:“咦,这颗玛瑙是给谁的?还有这个玉坠子?” “哦,是扎姆卡特和月的礼物。还有给拉克西丝陛下的香木扇和茶包,给轩风的化妆品,给贝姆特的风铃,给索贝克的香囊和佛珠。”虽然她不认为这位同伴有吃斋念佛的闲情,不过能化解他的戾气也好。 “你管那**、老妖婆和贝姆特!”诺因狮子吼。杨阳不意外地揉揉耳朵,当作没听见。 “殿下,这是礼节。”雷瑟克劝戒。听到人家嫌弃自己上司,维烈只是笑笑。杨阳颇有女主人架势地道:“你们忙吗?有空的话,一起喝杯茶怎么样?”雷瑟克重拾之前的问题:“刚刚昭霆跑出去了,没事吧?”昭霆算是他的士兵,而他向来关心部下。 “哦,她没事,去谈恋爱了。” “……原来如此。” “我有约会。”吉西安一边照镜子整理仪容一边拒绝。诺因已经稳当当坐下,不快地眯起眼。 “很急吗?”维烈面露失望。吉西安一僵,笑着转向他:“呃,不急,还有时间…不不,我记错了,是明天。”维烈绽开欣喜的笑靥。杨阳冷眼旁观,只觉这两人的关系实在有够可疑。 借如厕偷偷施法通知**更改日期,吉西安叹气:爽约,这还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 可是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法拒绝维烈的任何要求。 唉,亲爹我也没这么孝顺。耙耙白金色的微曲短发,他疑惑地走回热闹的客厅。 ****** 茶会到后面变成酒会,大家横七竖八地躺在房间主人的床上,还有两个滚倒在客厅里。半夜,杨阳从噩梦中醒来,叹息着推开压在身上的黑发青年,帮身旁的父亲掖好被子,将缩在床角的莎莉耶抱到自己的位子,小心翼翼地爬过史列兰、希莉丝两道障碍,终于覆险如夷地回到平地。 轻手轻脚地从橱柜里拿出毛毯,帮两个损友盖上,再把炉火添旺,杨阳走了出去,深吸一口夜晚沁凉的空气,感觉精神一振。 守卫还在加班,打了个无声的招呼后,她沿着长廊走向目的地。果然,门缝里射出淡淡的灯光。 悄悄推开门,窗边的身影映入眼帘。相似的情景,让杨阳想起在以诺的那一夜。 棕发青年手捧纸卷,视线却对着窗外,调息般静静独坐,眼里有一种像是灰烬的情绪。听到动静,他反射性地转过头,却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是谁:“杨阳。” 这一刻,黑发少女由衷后悔让他看这些日记,她抹杀了帕西斯心里的“肖恩”。 那个过于天真,老是闯祸,也澄澈闪耀的灵魂。 “别看了。”干涩的话语冲口而出。肖恩眼神一动,顺从地卷起纸:“我也看完了。” “……” 他卷得很慢,很专注,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杨阳,你觉不觉得我的人生很失败?”杨阳惊讶地睁大眼:“失败?” “我也许救了很多人,但我最想救的,一个也没救到,还被我害得惨不堪言。口口声声救人不救世,结果我救了谁?” “你不能这么想。”杨阳好不容易挤出声音,“那是命运的捉弄,你已经很努力了!” “命运……”肖恩拿起桌上的丝带,开始细心地缠绕,“当年我离开导师时,是下了觉悟,头破血流也不回头。可是现在我怕了,我怕再失去。命运之神大概听到了我可笑的决心,让我尝尝违背他的苦头。他不报应我,报应在我身边的人头上,这真是最有效的法子,我尝到了自以为是的苦果。也许当初选择随波逐流;或者像帕尔一样,当个为了保护重视的人不择手段的坏蛋还好些。” “不对!” 杨阳无法抑制地大叫,“不对!”战栗从指尖曼延至全身,为眼前的冲击。 她清楚这是个怎样的人:好心的傻子,顽固的笨蛋,永远学不乖,常常让人想痛扁,却带来欢笑和希望。在迷惘、在动摇…… 就是这种坚定正直的人生观,在那个纷繁复杂、人心荒废的年代化为一道纯粹的光,照亮无数人的心。这不是肉体的拯救,而是精神的救赎。 琥珀色的双眸凝视着黑瞳,深处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灰烬里的余火。杨阳调整呼吸,断续而恳切地道:“是,你学索贝克,是可以避免犯错。用怀疑的眼光看人,漠视无关的死亡,甚至滥杀无辜——你忘了当初的维烈!?你是怎么对他说的?‘玛格蕾特殿下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你要学他…学他们?草菅人命,只要身边的人好就好?” 肖恩的神情微微松动,泛白的唇抿紧。 “去他的命运!”杨阳哭喊,眼泪夺眶而出,“我也诅咒命运!回家的路就在我身边,我却千里迢迢去找什么神器,弄得我连他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约定、未来,全泡汤了!只剩下我,和他的回忆!我报仇,我杀人,我没有得到快感,一个星华就让我后悔!” “七千六百多人,我杀了七千六百多个人!他们不是活该,不是神官的陪葬,是我的罪!” “杀人是错的……是错的……” 压抑已久的痛苦汹涌而出,使她渐渐语无伦次,只是不停地哭泣。 “抱歉,杨阳。”肖恩伸出手,抱起宿命的另一半,粗糙的大手拂过她泪湿的脸颊,来到唇边。杨阳尝到他指尖的泪,黄连般苦。 “不要再说这种话,你骂醒了维烈,他拉了我一把,你救了我们,你的人生没有失败。” 背上有节奏的拍抚平息了悲伤的潮水,杨阳闭上眼,得以说出内心最想说的话。温暖的怀抱犹如一盏明灯,指引方向,散发出源源不断的光与热。 当年莉就是在这个怀抱里幸福长大,索贝克也是。 肖恩的死,不止是他个人的消亡,对很多人而言,更是理想的坍塌。 “其实我知道莉他们对我的憧憬,我不如他们想象的那样好。我也会生气,有时气得想杀人,可是那些孩子……我不能给他们一个坏榜样。所以我努力宽容,努力不放在心上,努力去帮助人。我是个笨蛋,我不会说大道理,只能以身作则,可是……” “你很好,真的,你是个最好的师父。” 一滴清澈透明的泪珠落在她嘴里,比她自己的更苦。 ****** 第二天一早,杨阳在友人怀里醒来,红着脸去帮宿醉的人们熬姜汤。肖恩把徒弟的日记搬回军官宿舍,暂时堆在床上,准备买个书橱专门放置。 餐桌上,摆放着烤面包片、煎蛋、香肠、熏肉、腌火腿、调好的水果沙拉、果酱、红茶和咖啡,以及杨阳买的中国特色小吃,构成丰足的一餐,喷香的气息催动食欲。 “这是给我的?”肖恩端详用红线串起来的护身符,翻来覆去很是喜欢。杨阳点头:“嗯,我特地为你求的,要好好保管哦。还有些吃的,在房里。” “哇~~~~” 本来满怀忧虑的众人见状松了口气,但维烈察言观色,觉得友人并不若外表开朗,关怀地问道:“肖恩,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倒是你,贝姆特放你假了?啊,你有没有对莉说?” “这个……说了。”维烈竭力运转不听使唤的舌头,挤出心虚的谎言,“她不太舒服,不,是很虚弱,需要静养……”还没说完,他的脸就红到不能再红。杨阳惨不忍睹地掩面,哀叹父亲实在太老实。其他人也看出这段话水分满满。 肖恩顿了顿,道:“维烈,你不擅长说谎。”魔界宰相垂头不语。 “她不想见我?” 还是沉默。 合上眼,肖恩静止了约莫十秒钟,睁开眼时表情已恢复了平静,只有颤抖的声音泄露了痛苦:“你跟她说,气我没关系,我永远爱她。” “……是。” “吃饭了!”希莉丝粗暴地敲敲盘子。吉西安响应:“对对,大家吃饭。”在座只有诺因完全不受气氛影响,一边看报一边喝冰咖啡。连昭霆和莎莉耶也缩着脖子吃饭。邱玲在状况之外,想问又不敢,偷偷对杨阳咬耳朵:“阳,你昨晚去哪儿了?我问侍女,她说你不在。” “哦,我有事出去了,对不起。” “下次带我一起去好不好?”在这个新环境,邱玲只熟悉杨阳,因此也只信任亲近她。 “呃……”杨阳有些为难,心想是不是干脆让父亲送这朵小花回她的地球暖房。露琦雅轻声呵斥:“邱玲小姐,别强人所难。”邱玲瞪了她一眼,闷闷戳盘里的煎蛋。 肖恩食不知味地塞了几口,对**道:“希莉丝,有件事——” “如果你想见索贝克,就滚吧。” “不是的,我是想见他一面,把心里头的话都告诉他,但我会回来的,你能不能帮我顶一段时间?” 不可否认,这话还算中听,希莉丝胸口的郁气消散大半,斜睨他,语气带上撒娇:“要快点回来哦。”肖恩微露笑意:“嗯。” 笼罩在上空的乌云总算散了些,众人正要大块朵颐,响起敲门声,一名情报部的官员快步走进,在上司耳边低声汇报。 听罢,吉西安看向希莉丝。后者会意消息必然和母城有关,脸色苍白地站起来。 “出了什么事?” “叛乱。” 第五章 崩坏 晌午时分,巴兰克峡谷被炽热的艳阳烘烤着,无论是裂痕满布的地面,还是陡峭的岩壁,都寸草不生,透出像日晒而成的焦黄色,偶有动物的白骨从泥里显露出来。秃鹫在天空盘旋,寻找果腹的腐尸。 就在这荒凉的环境中,一支长长的军队步履维艰地前进,铠甲摩擦的声响带来一丝生气。人人满头大汗,闷不吭声地走着。惟独领头的年轻军官一副清爽的模样,好奇地左顾右盼,但他很快也看腻单调的风景,对身后的副官道:“亚法,我饿。” 不幸听到的士兵都晃了晃。 “阁下,您应该是不会饿的。”回应的声音如冰清冷,消暑效果一流。 “呜呜呜~~~~”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毫无上司应有的仪态,眼泪汪汪地瞅着部下。换作那六个把他宠上天的徒弟,早就心疼地喂食。但冷酷的军人毫不动摇:“很抱歉,我没有为您准备军粮。” 晴天霹雳。肖恩顿时垂头丧气,暗骂女魔头塞了这么个大冰块给自己。 事实上,当初组建时,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就料到这只除了吃什么都不懂的大米虫根本无法胜任军团长的职位,另外派人接管实权。 亚法维恩布鲁克,没落贵族之子,今年二十四岁,和中城城主一样是娃娃脸。鸦羽般的黑发,莹绿的眸子,标准卡萨兰人的长相,性格被很多人评价为“不可爱”。博闻强记,才干出众,是军校的优等生,在几场小规模战役中都有不俗表现。但是他有个致命弱点:先天体质差,有轻微的哮喘和心悸。在这个年代,如果没有强悍的实力,头脑好也难以在军队里出头。以他的年纪和出生,也混不到参谋的位置。拉克西丝就是看中这一点,把他配给正好相反的肖恩,这项互补的人事案获得一致好评。 对主君的赏识,亚法很感激。然而,和声名显赫的提拉英雄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他就明白:自己任重而道远。 凭心而论,肖恩是不错的上司。开朗活泼,平易近人,军团上下都把他当哥们看待。直爽,讲义气,是个不会给人压迫感,好相处的理想朋友。最大的优点:他不会嫉妒有能力的部下。也懂得因才适用,结合幕僚的分析做明智的判断,可见他并不笨。只是,他也有非常大的缺点:一,没威严。不止一次被新兵呼来喝去,使唤打杂。后来亚法规定他睡觉也得穿着军服,戴高级军官的水手帽,才杜绝了这一荒唐现象。二,太优柔。肖恩对魔兽可以毫无顾忌地挥剑,但杀人,他就手软了。驱使一般军人的爱国心、责任感对他统统不管用,他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自然排斥屠杀没有深仇大恨的所谓“敌人”。 幸好不用他去冲锋陷阵。亚法暗暗庆幸,眼角瞥见上司焉答答地趴在马背上,喝道:“阁下,起来!这样子成何体统!” “我饿。”还是这句话,语气更加哀怨。 额角青筋直跳,亚法气归气,也无计可施,学校从没教过上司耍赖时要怎么应付,当下只有妥协:“自己去军需官那儿讨!” “耶——”肖恩振臂欢呼,策马奔向后方的辎重部队,不一会儿捧着干粮回来,幸福地道,“亚法,要不要?” “不要!”这种天气,只有你吃得下。 “大家好象很累的样子,是不是休息一下比较好?” “不行,我们必须尽快和希莉丝团长会合。” “可是你很不舒服啊。” 亚法面孔一板,冷冷地道:“我很好。”他确实有点中暑,但打死他也不会表现出来。肖恩咬着面饼,一手划了个符文,不由分说设下降温结界:“我可不想还没到战场,我重要的副官就昏倒了。”本想抗议的亚法闻言沉默。 嗯,面冷心热,又爱逞强,真的很像露西呢。看着部下线条稚嫩的侧面,肖恩眼底浮起怀念的波光。 若不是为了几个牵挂,他真想回冥界。只剩一缕孤魂的他不属于现世,也不应对现世造成任何影响。偏偏他走不掉,局势的发展又把他推到浪尖上。 得知南城的变故后,诺因等人再无法置身事外。一来西境和南城接壤,那边着火这里搞不好也会遭殃;二来希莉丝不会袖手旁观,那可是她的家乡。据调查,叛乱始于男奴的反抗。南城占据要职的全部是女性,军队也以女兵占压倒性的多数,因此过去虽偶有起义,也很快扑灭。但这次的情况不同,奴隶们是有组织有计划的暴动。先是禁脔弑主——床第之间总是比较放松;然后纵火、抢夺武器库、偷袭魔法师,佐以下毒、放老鼠等阴险计俩。因为是仓促应战,人数又居劣势,守卫的一方只有挨打的份。当警备队闻讯而来,情势已得到控制。城里又是一呼百应,几乎同时起乱。官邸豪宅被洗劫一空,平民男子殴打甚至杀死平日高高在上的妻子,到处是火灾、争斗、惨叫和咒骂,事态混乱而不可收拾。 但南城的男性毕竟长久处于社会的底层,文盲居多,懂兵法和武艺的更是少得可怜,装备因为尺寸不合很难套上,又目光短浅加情绪化,常常沉溺于复仇的快感而忘了其他。经过苦战,集结的大军一一扫平了这些起火点,只剩下几座大城镇仗着地利还在顽抗。而城里俨然成了人间地狱,年轻女性大部分被*。积压千年的怨气爆发的结果惊人,令南城上层为之失色,进而狂怒。 希莉丝也为同胞的遭遇气愤。而男士们同情之余,多少有点共鸣,尤其是曾亲身体会过当地性别歧视的几位。俗话说狗急跳墙——狗被逼急了还跳墙呢,何况人,那些可怜男人也是受压迫过头嘛。 [咳,这件事,只能说风水轮流转。]身兼情报部长的宫廷术士长凉凉总结,立刻遭来两道杀人死光。女儿城公主咬牙切齿:[说什么胡话!你看不出里面有猫腻吗?] [的确,叛乱的时机配合得太好了,一定有人领导。]军务长附和。 [我不这么认为。]中城城主喝着心上人泡的药草茶,不负责任地发言,[他们那叫有默契、有勇气、有理想,大家一起争取自由,这反造得好,加油努力!]他是在场最支持的,因为他也想推翻老妖婆的“****”。 在某人发火以前,黑发少女先一步揪住他的左耳:[请认真讨论,诺因。] [哎哟~~~] 妻奴啊。吉西安心下叹息,正色道:[就像希莉丝说的,这次的叛乱有蹊跷,不排除外敌煽动的可能。] [没错!八成是罗兰福斯那老狐狸搞的鬼!]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杨阳插口,[煽动没有这种效果,内应怎么能安排得这么细,应该是内部造反,由高位的人策划。]诺因揉着耳朵咕哝:[所以才要和那家伙搭上线啊,不然胜利的机率太小了。] [可是罗兰现在在北城。]肖恩提出异议。希莉丝白他:[笨!可以和他的部下联系嘛!] [你们不要把目标集中在罗兰城主身上。]莎莉耶气派十足地点点桌子,[假设这次叛乱是有人在背后推动,嫌疑犯还有两个:西城和高阶祭司们。从前段时间的冲突来看,高阶祭司和梅莲可城主的关系已经不可能修复了,那她们狠一点的话,就会干脆废了她,拥戴蕾雪祭司长即位。那么一搞,连手都不必脏了。] [不,她们是制度最大的得宜人,不会主动去破坏制度。]希莉丝摇头不同意。莎莉耶瞪起一双宝石蓝的眸子:[问题是起义不可能成功啊!只要控制得当,还能缓和社会矛盾,得到美名、男性的忠诚——总之好处多多!] [你不了解她们,那帮老太婆没这么灵活的政治头脑,更不会注意到那些沉疴。] [对,莎莉耶太高估她们了。]诺因虽然否定,却朝女孩投以嘉许的眼光,[贝姆特也没这闲情。] [殿下,你错了。]吉西安摇摇食指,[贝姆特城主是不好战,但他的部下不同。因为丰饶之风的影响,西城的格局已经打破了。过去必须依靠强大的军队维持秩序和公平,现在他们反而变成吃闲饭的。无论是为了巩固地位,还是发泄压力,他们都会选择一战。何况南城美女一大把,没有比美色更吸引男人了。] [维烈不会让他们这么做。]杨阳皱起眉头。吉西安叹气:[他没有这个威信。如果他负责补给还好说,可是隐捷敏亚军已经习惯就地征取了。而且,我的探子回报,占领区的三支佣兵团有集结的迹象。] [所以,我有事拜托你,诺因。]希莉丝起身,定定注视师兄,眼里有一种让人不能拒绝的力量,[请你推进南方战线,压制西城的侵略企图,我率军去援救。这场叛乱不能拖长,给任何一方可趁之机。] [你要插手?]耶拉姆开口道,眉间有不苟同。希莉丝转向他,天空色的双眸射出不加掩饰的野望:[这是个好机会。芙瑞尔的军队要镇守西部关卡,圣殿骑士团人数不够,我以公主的名义加入,她们无法拒绝。到时我就能一举扩大我的影响力,和蕾雪分庭抗礼。万一凯伊将军有什么不轨的举动,也可以及早应对。] 杨阳有些不安,却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后来她才想到:若内乱是罗兰一手挑起,各方反应必然在他的意料之中。希莉丝不会成功,相反,她敏捷的行动在有心人看来可疑至极,最终和正统派矛盾激化,中南两城彻底反目。 吃完干粮,肖恩好歹尽责地问了声:“还有多久到南城?”亚法早有计算:“半天。” “唉,希望到那里时,战争已经结束了。”肖恩由衷地道,他好斗却不好战。 “大家会很失望,阁下。”亚法提醒——士兵们可不会高兴白跑一趟,他们还指望英雄救美,享受佳人慰劳呢。 “来得及也会失望。”肖恩听出他的言下之意,甩甩头,“南城的女性很高傲,最多施舍点酒啦食物啦。”亚法有点好奇:“您去过那里吗?” “唔,我对那个城市印象不好。” 想起冒险经历,肖恩心有余悸地抚胸。 中南两城的边境线很模糊,尤其是和割让地凡尔加平原相连的西南高原。过去因为邦交良好,彼此都不怎么在乎,但王室的魔族血统暴光后,关系急遽恶化。地理学家为重新制定地图伤透脑筋。苍穹军团穿越的巴兰克峡谷,就是“中间地带”之一。 巴兰克峡谷位于箭头山脉,物产贫瘠又没有矿产价值,人烟绝迹,只有周边还有些住户。穿过这里有一座小堡垒,可以在那儿稍事休整,等待先发部队的消息。毕竟他们是不请自来的客人,不好冒冒失失深入人家的领土。 希莉丝率领五千骑兵先行,她和她的部下都是南城人,解释起来比较方便。 “如果南城的情况如阁下所言,事后恐怕会有摩擦。”亚法神色微沉,士兵们决不会愿意在辛苦了一场后,毫无报酬,还被人当乞丐施舍打发,“从现在起,您要以身作则,约束大家严守军规。”长远看,这次出兵还是有意义的。只要辅佐希莉丝登上城主之位,中南两城就有望和好。而且,万一这次叛乱真是东城的阴谋,他们也必须阻止,避免南城步上北城的后尘。 “啊?我不是一直很认真吗?”肖恩一派无辜。亚法回他一个达到冰点的冷眼,将他瞬间冻僵。 “你很认真?”寒恻恻的声音。 “我我我不认真。”胆战心惊的回答。 “你认真就不会成天和大家打闹,没个上司样子;跷战术理论课去街上的酒馆;在军议会吃东西打瞌睡。”亚法越说越怒,“还有,连盔甲也不穿,一会儿给我穿上!” “不要啦~~~盔甲好重,穿了都不能动了。” 某人的神经有断裂的趋势:“你想变成刺猬还是猪?” “都不想。”肖恩笑嘻嘻地道,“别担心啦,亚法,我不会有事的,看。”语毕,抽出军用佩剑往手臂上一砍,只听得铿一声脆响,剑锋弹开。亚法吃了一惊,这才看清他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龙鳞术,没有盔甲硬得过龙鳞吧。所以咯,我根本不用穿盔甲,哈哈。”肖恩得意地炫耀。拿他没办法,亚法只有叹气,任他去耍帅。 说话间,不知不觉进入山脉的缓冲地带。眼前不再是光秃秃的峭壁,而是平缓起伏的丘陵,干裂的土地出现一些绿意。爬上山坡,一大片刺槐树林跃入视野,深处一座碉堡笔直矗立,正是他们此行的第一个目标——锁链堡。 肖恩不失时机地鼓励:“马上就到了,大家加把劲。”连日来的艰苦跋涉终于要告一段落,士兵们情不自禁地欢呼。确定城墙上插的是西境军的深红旗帜,亚法这才放下心,朗声道:“到那里以后,各部队轮流警戒,不可掉以轻心。另外,绝对不许骚扰当地的民众,违者斩!”包括肖恩在内,众人都战战兢兢地答应。 “亚法啊,去酒馆算不算骚扰?” “你不发酒疯就不算骚扰。”什么蠢问题。 “那至少配点淡酒给不值勤的人,大家很辛苦了。”肖恩松了口气,带着穷酸的表情道,“也不是每个士兵都有钱上馆子。知道吗,福利,福利是很重要的。”亚法以全新的眼神瞄了他一眼,点点头。 这一带是有名的“流放地”。因为南城特殊的制度,一些落选者为避免新城主的猜忌,就躲到边境安家落户。希莉丝的家族也曾在这里待过。锁链堡的女主人就是她的姑妈,温妮夫人,彼此感情很好,这也是她选择借道于此的主因。 夏季的田野绿油油的,间或有几个农夫在耕作,见到大队人马,都停下手里的活。之前已经有一支骑兵经过,领主也解释了原委,他们并不慌张,只是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温妮夫人是个和蔼的统治者,这种穷乡僻壤也没什么油水好捞,所以其他地方闹得沸沸扬扬,这儿还是风平浪静,一片悠闲的田园风光。 肖恩不是看着人家门口晾的树果和干肉流口水,就是被玩耍的小孩勾了魂,亚法不得不一再拉扯他的缰绳,扳回正确方向。 “好想和希莉丝生个孩子。”肖恩哀叹。 “目前的时机她不会愿意。”亚法泼了盆冷水。 周身没半根雅骨的青年一到高贵的地方就不自在,幸好堡垒的风格偏实用,内部的装潢也很简约大方。精明能干的副官代替上司和执事交谈,安排宿营事务,派出侦察兵,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年过四十的温妮夫人外表还保养得很好,是位端庄的贵妇人。谈吐优雅,宽厚的作风却不至于让人感觉拘束。肖恩松了口气,行了个卡萨兰的军礼,还算得体地回应对方的寒暄。 山泉水泡的果茶芬芳醇美,令人唇齿留香。亚法适时表达赞美之情,和女主人聊得十分投机。肖恩却浑然不知其中的特别,一口喝干,暗暗咕哝和点心一样不够塞牙缝。 他是藏不住心事的人,温妮一眼就看出来,笑着让侍者添茶,倒没有轻蔑的意思。 她的弟弟,希莉丝的父亲也是个木讷却实诚的男子,可惜梅莲可不识货,最后不得善终。因此,见识了侄女的心上人,她由衷为她的眼光高兴。 “那个,温妮夫人。”在副官的监督下,肖恩用比平常慢一倍的速度吃完点心,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希莉丝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虽然他不愿意插手这场战争,但既然当初答应帮忙,就要说话算话。何况他也不放心情人独自打拼。 只是帕尔……想到小徒弟,肖恩心脏绞痛,神色不自觉地沉郁下来。 “不用担心,希莉丝一定不会有事的。”误会了他的表情,温妮柔声安慰,语气不掩对侄女的自豪。一个中年执事行礼上前,将一张地图摊在桌上。亚法瞄了他一眼——眼下这么敏感的时刻,还用男性做近侍,实在有点不寻常。肖恩却没他这么细腻,凑过去看。 “打叉的地方就是沦陷区,主要集中在东部一带。西部基本上已经平定了,只有零星的抵抗,称不上组织。损失很严重,光是火灾就多达四百多起。东部的情势很不妙,叛军把城里的百姓当人质,围困的军队不敢轻举妄动。” 问了几个细部问题,亚法微微皱眉:“太慢了。就算暴民占了先机,他们也不过有点蛮力罢了。集结得快的话,连个小村也占领不了。”执事苦笑道:“我城的正规军不多,只有一万五千。圣殿骑士团不到三万。因为城主大人和众位高阶祭司近来的关系很紧张,她们都无法分出太多的兵力。其他贵族保护自己也来不及,哪管平民的死活。而且,叛军的行动很迅速。他们一开始躲在建筑物里,弓箭很难发挥。武装好以后,就发信号让全城的人暴动,警备队根本应接不暇。他们还擅长利用小巷逃窜,一些日常用品做的陷阱绊倒追兵。最可疑的,其中有部分人拥有武器和简陋的皮甲。” “这绝对是项策划已久的阴谋。”温妮夫人沉声道,“八成是我们内部的人。” “两位将军想必已经被软禁了吧?” “嗯,卡特将军卸职查处,不过蕾雪祭司长为他担保,前天转移到下界王宫。凯伊将军被勒令留守莫尔斯港,接替他的使者大概快到了。” 肖恩困惑地道:“这不是逼他们造反吗,无论他们有没有参与,都会失去那个位子啊。”温妮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总比事后后悔好,必要的防范措施必须做。目前让人担心的是凯伊将军,卡特将军手下没有一兵一卒。当然,如果暴动是高阶祭司们设计的,就难说了。”亚法眯起眼:“梅莲可城主比较相信哪位?” “大人似乎更信任卡特将军,多数人则相反。毕竟凯伊将军和芙瑞尔将军是夫妻,他又出身一个古老的名门望族。”温妮微笑回答。由于敏感的政治身份,她的消息很灵通。 “那他们串谋的话,事情就棘手了。” “希莉丝说,卡特将军是个老实人。”肖恩提出异议。温妮笑着注视他:“不是所有人都表里如一,有时候外表越老实,肚子里越黑。” “哦。”肖恩不明白她是在暗示还是陈述一般论,想了想,没什么好主意,低头看地图,发现一个疑点,“这不是要塞吗?为什么附近的城镇会打叉叉?难道里面没有驻兵?” “这是兰帕特要塞,通向莫尔斯港的唯一关卡,城防官洛琳少将奉命监视凯伊将军。” “原来如此。”话音刚落,肖恩突然全身一震,胸前的水晶链子缓缓浮起,发出柔和的白光。 《肖恩,听得见吗?》一个温润的中性嗓音在他脑中响起。 “杨阳!”肖恩喜出望外,“你来跟我聊天啊?” 魔法通讯安全性不高,任何一个水平足够的法师都能感应到进而干扰或解读,但肖恩和杨阳是宿命的另一半,能够通过特定的道具,缔结精神联系。因为是纯意识交流,毫无魔力波动,保密性一流,不过前提是其中一方闭嘴。 知情的亚法向温妮和执事摆手示意无妨。 《我才没这么有空!》呵斥完不分场合的友人,杨阳直奔正题,《吉西安要我告诉你,凯伊将军已带队启程。东城的海军在准备登陆事宜,看起来很有趁火打劫的倾向——完毕!》 转述了最新情报,大厅里出现片刻的沉默。 “最糟的情况。”亚法评价。肖恩沮丧地道:“不知道东城的指挥官是谁。”若是罗兰或帕西斯,他就为难了。 “很快就会知道了。”心不在焉地回应上司,亚法的目光在地图上游移,“不知凯伊将军和罗兰城主之间有没有横向连接的可能。有的话,就说明他们彼此并不信任,但同盟又是必须的。如果不想成为一颗用过即丢的棋子,凯伊将军只有增加更多的筹码。” “那他一定有攻克兰帕特要塞的把握!”温妮会意,脸色苍白地低喊。 肖恩完全在状况之外,想不通他们是怎么导出这个结论。 ※※※ 兰帕特要塞北面靠山,南面是南城第一大河神佑河的支流水苍石之河,地形上是符合要塞的条件,却没有多少军事价值。因为它既不是位于边境,也不是唯一的出入口。凯伊大可绕过这座要塞,走平整的商道直达首府拉鲁。当初杨阳他们旅行时,就连兰帕特的影子也没看见。 之所以在这种尴尬的地方建造要塞,全在于它特殊的地理位置。这里是个至关重要的[结点],为了防止魔兽破坏,必须建起城墙,维护也需要人手,渐渐就发展出城镇的规模。这也是花村联盟形成的背景。 要阻挡东面来的军队,这里的驻军只有放弃地利,偷袭对方的补给。要塞指挥官洛琳少将得到消息后,就决定这么做。 凯伊的部队有四万余人,而她手头的兵力不满四千,还是算上仆兵的结果。能够出击的骑兵只有一千多名,硬碰硬绝对不智。所以她把要塞交给信任的副官梅莉,采取衔尾作战。 对方应该也预料到,会分出重兵保护辎重。这样就算不成功,也可以拖延其进程,使前方的正规军做好准备。如果她的指挥够巧妙,动作够快,还能一路骚扰、夜袭,削弱对方的战力。若凯伊沉不住气,挟大军攻打兰帕特要塞,在城墙下碰得头破血流,就更好了。 计划本身很周详,然而一照面,她就吃了个大亏。 数千辆载货马车在一支步兵大队的保护下缓缓前进,日头十分毒辣,人人汗流浃背,辛苦地走着。因此,当侦察兵神色惊慌地出现,一边大喊“敌人来袭”一边奔近时,只有极少数人立刻反应过来。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箭雨粉碎了刚刚凝聚的勇气。虽然洛琳和她的部下都不是正式的弓骑兵,仗着出其不意,还是造成不小的死伤。 “投降者不杀!逃命者不追!”身先士卒的洛琳朗声道,“大家都是同胞,放下武器!不要再为背叛者效命!” 闻言,除了个别士兵依然选择抵抗外,大部分人都露出羞愧之情,不断后退。最后不知哪个带头,纷纷扔下武器跑向前方的大队。示意“穷寇莫追”后,洛琳惋惜地看了眼篷车,正要下令发射火箭,异变陡生。 伪装的布帘掀起,冒出无数森寒的箭头,对准她们的胸膛。下一秒,惨叫和鲜血炸开,只是对象换成了洛琳的队伍。由于距离近,伤亡极为可观。当骑兵们好不容易后退,那些埋伏的士兵已跳下车,抽出藏在车板内的长枪,结成整齐的枪阵,缓缓压来。 “……可恶。”洛琳不得不承认自己低估了对手。凯伊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完全识破了她的计谋。 “撤退!回要塞!” 往好处想,若敌人舍不得猎物,还有扳回一城的机会。当然,凯伊不追击的话,她也只好认栽,因为她已经没有再战的能力。 抛下数百具尸体,无功而返的骑兵们回到兰帕特要塞,一小队人马远远跟着她们。穿越护城河,奔进开启的要塞大门,洛琳一跃下马,吩咐迎上前的副官备战,转过头的瞬间,一柄细剑贯穿了她的左胸。 “梅莉……!?”难以置信的呼唤和着血喷出。 “错了。”感到体内的剑拔了出去,身体不听使唤地倒地,映在她眼中的面容只能用纤细形容,却浮起一丝恶意的微笑,“我不叫梅莉,我叫梅拉斯。” 那是她最后听见的声音。 尚未来得及消化这突然的变故,幸存者们就陷入早就等候着的陷阱。战马的嘶鸣,兵刃交击声,剑刺入盾牌、枪穿透甲胄的声响夹杂在一起。仆兵们往下丢石头和标枪,尽管毫无准头也不无成效,情势一面倒。侥幸逃出城的也被追兵射杀,当新的主人走进兰帕特要塞,城门口只剩下死者和生者。 “辛苦了,梅拉斯。” 被亲兵簇拥的高大青年脱下头盔,露出一张俊逸沉稳的脸庞,正是四将军之一的凯伊威路。一身鳞甲溅满血迹的梅拉斯不在意地挥挥手:“进来吧,不过这座小城可养不起你们这么多人。” “没关系,我们歇一晚就走。” “什么,那你这么处心积虑把它攻下来干嘛?” “这个我一会儿跟你解释,确定洛琳的势力都消灭了?那女人还是有两把刷子。”凯伊谨慎地确认。梅拉斯白了他一眼:“我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死的死了,活的都在牢里。至于居民更不用担心,你的大军一开进来,他们哪个敢造反。” “梅莉…不,梅拉斯。”凯伊沉默了一瞬,“说句不好听的话,你真是像极了女人。” “废话!我可是当了十七年的女人!哪像你,威武的大将军!”梅拉斯冷嘲一笑,却掩不住深处的悲凉。凯伊摇摇头:“至少你不用陪女人睡觉。” “谁说的!你以为军队是好混的?”梅拉斯瞪目。会意的凯伊苦笑着举起手,表示认输。 已故指挥官的住处透出浓浓的女性气息,家具典雅;手工织的地毯柔软而舒适;因为是夏天,暖炉没有用,上面摆放着精巧的瓷器;对面的墙上还挂着两幅风景画。只有沙发旁的全副盔甲,交叉悬挂的刀剑透出武风。 “啊~~~这天气洗个凉水澡就是舒服。” 梅拉斯大步走进,酒红色的长发扎成马尾,显出优美的脸部轮廓。他本来就是身材修长的类型,换上男装后摇身一变为俊雅的青年。拍拍平坦的胸,他叹了口长气:“终于可以不用戴假胸部,穿没有隆起的铠甲。” “……”凯伊无法理解他的感动,却由衷体谅他在世为人的心情。 “哪,你现在可以说了。”梅拉斯喧宾夺主地从柜里拿出酒瓶,为自己和友人各倒了一杯。凯伊没有拒绝,徐徐道:“我们既然反了,就一定要成功。但以我们的实力,希望实在渺茫。” “这我知道,所以你才向东城求助啊,他们也帮忙了,莫非你不相信他们?” “我不得不怀疑。罗兰城主是个非常精明现实的人,他看重的只有利益而不是承诺。假使我们成功了,局势一时还是无法稳定下来,到时中城和西城一齐施压,他反而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况。”凯伊沉声分析。梅拉斯微微变色:“你的意思是,我们只是小丑?他用来铲除保守派,赢得主战派信任的替死鬼?” “这个嘛,小丑有小丑的做法。即使罗兰城主,也是这个时代的舞台上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凯伊淡淡地笑了笑,转动酒杯,沉吟道,“在我达成他的目的以前,他还是会帮我的,但我也不会任由他耍着玩。所以我让你当卧底,攻下兰帕特要塞——梅拉斯,你要密切监视东城的动向,必要时截断他的补给。我没有镇压莫尔斯港,只带走了那些达官贵人的家眷,那边的烂摊子有的他收拾。这么一来,他也没有退路了。” “没问题。”梅拉斯下意识地行了个军礼,随即想起一件事,用一种担忧的口吻道,“喂,凯伊。” “什么事?别学娘们扭扭捏捏。” “妈的!你才别被感情绊住,坏了大事!你老婆,万一芙瑞尔挡在你面前,你能下得了手吗?” 凯伊不动声色地咽下嘴里的酒,连眼神也毫无波动,只有杯中的液体轻轻摇晃了一下。 “她不会,她必须镇守西部关卡。” “假设,我说假设。不是没有临时换将的可能,如果要动摇你。当然她挺着大肚子效果会更好。”梅拉斯毫不松口。凯伊冷笑:“她拖儿带女我也不会手下留情。”梅拉斯挑了挑眉:“这么狠!?你不是很爱她?” 投射向他的目光如冰刀犀利。 “你错了,我恨她。” ※※※ 比肖恩慢半天,凯伊也得知了苍穹、火鸟两支军团前来襄助的消息;而西城的三大佣兵团[血徽]、[逆十字]和[月影]也蠢蠢欲动,只是在西境军的施压下暂时按兵;东城的海军则开向莫尔斯港——各个势力错综复杂地交织在南城的大地上,情势一触即发,空气里弥漫的紧张气味每个人都闻得出。 而中城的东境,也爆发了后来被称为[不死者之飨宴]的战前序曲。 对罗兰而言,这是场多出来的战役。但反正不管怎么算都没损失——不用他供养,不用他出兵,就由得师父去胡闹,只要别玩昏头就行。帕西斯却一改过去的游戏心态,很认真地打这场仗。 因为杨阳和史列兰曾经被死灵王关进异空间[勇者的坟场],造成一定的破坏,害他手上的兵力大大缩水;而且他不能操纵怨魂之类没有实体的不死怪物,数目又打了个折扣,所以他的军团总共只有十五万左右。其中最有价值的是三万多名死亡骑士和石像鬼,剩下都是没啥大用的僵尸和骷髅。不过他并不打算现在就把压箱法宝投入战场,这是将来对付西城骑兵的利器。 魔导国共有一百一十郡,四城各二十,西境十四郡,东境拥有十六郡和良田无数,可惜在贵族的横征暴敛和隐捷敏亚军的践踏掠夺下,目前只能用贫瘠形容。帕西斯已经占领了卡拉尔、雷曼两郡,从地图上看,就像一只插入腹地的犄角。而他使用的手法,是典型的“鞭子和糖果”。给予抵抗的领地和村庄毁灭性的打击;反之就宽和以待,赋税减半,也不扰民——他的军队可不需要女人和酒。 在这样的压力和“摄政王要卷财宝逃跑”的流言打击下,内地的大部分郡不是放弃抵抗就是消极观望。拉克西丝不得不采取对策,派遣心腹大将韦罗尼卡挥军五万,随行圣职者一百名,阻挡亡灵的进程。 禁卫军统领韦罗尼卡帕尔罗特和护卫军军团长拉蒙赫特赞是拉克西丝信任的两大宿将,一口气投入,可见她的决心。 之所以把在东部战线的拉蒙算进来,是帕西斯认为拉克西丝会使用佯攻作战。罗兰已把战线推向南城,东方没有了压力,她会不把握这个机会才怪。另外,他很注意不显山露水,拉克西丝应该吃不准他有多少兵力,也就不会冒冒失失来个总决战。 不同于一般的军官,帕西斯必须一人包办分析、判断和决策。不过情报东城的间谍会第一时间呈上来,像他手头就有一叠厚厚的资料。 “是个美人啊。”看着水晶镜里的敌方总司令,帕西斯发出很有个人风格的感慨。 因为刚睡醒,他散着发,衣衫不整的身子透出引诱者的气质。笑容有些稚气,也带着孩子般肆无忌惮的残酷。 如水氲泽的碧眸漾着深思,随手将一缕银发拨到耳后,帕西斯在脑中整和吸收的知识和现实的影象。拉蒙的部队约莫两万出头,考虑到种种客观因素,拉克西丝无法分出主力,撑死算它十万,硬拼胜算也很大。且不论战斗力,不死怪物对常人的威慑力就足以萎缩士气。不过对方有神职人员,来个大规模的超度他就变光杆司令了。虽然他不认为那些圣职者有这么大的能耐,但还是谨慎点为妙。 不能让对方选择战场。他很快抓住关键。提出一个个设想,再自己否决,不断完善战略构想,最后打了个响指:行了,计划得再周详,也抵不过一个变数,就用最稳妥,后遗症最小的方法吧,拉克西丝也料不到那么嚣张的我会突然转性。 接过下仆递上的毛巾洗完脸,他正想收起水晶镜,心血来潮地调转画面。 明亮的夏季阳光下,一身雪白的少女扶着露台的玉石围栏,俯瞰庭园里的喷泉。银蓝色的秀发在微风中荡漾出令人目眩的涟漪;肌肤白皙如瓷,光滑细嫩;最特别的是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神秘而妖娆;无心展露的笑颜又如野百合一般清纯;层层叠叠的白纱裙微微飘荡,使她看起来就像风中降临的精灵。 “啊……我的小公主……”轻抚镜面,银发青年逸出怅然的叹息。 没尽过抚养责任的父亲,连拥抱这个纤细身影的资格也没有了啊。 都怪维烈,搞出这么个局面,但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只要把那帮家伙打得翻不了身,就能进行协商了。毕竟东城一对四,即使获胜也会付出很大的代价。当然他必须有足够的战果才能说话,光有面子还不行,只是……唉,又要委屈那个孩子了。 他辛辛苦苦熬了三十年,结果又是师公、又是师公的情人、又是师公宿命的另一半、又是那另一半的靠山、又是师父的儿子后代,一个接一个蹦出来,运气真正不好,他果然是罗兰的灾星。 至于拉克西丝,她看起来是决心为德修普家族殉道了。可惜,要是她肯低头的话……不不,她的威望太大,又是旧王室的代表,必须铲除,没有和解的可能。 希莉丝这小妮子才是不识好歹,害得肖恩师父进退两难,干脆……想到这里,帕西斯秀丽的脸庞杀气一闪,下意识地握住枕边的佩剑,思想斗争片刻,还是缓缓放开。 算了。他挫败地叹了口气:杀了她,肖恩师父会难过。 必要时,把她俘虏,扔到外大陆去,省得她动歪脑筋。打定主意,帕西斯拔下右腕的手镯,念了一句启动语,手镯应声幻化成一把纤长秀雅的法杖,正是冥灵之杖。 将杖头对准镜里的红发少女,他吟唱古老的咒文。不是下咒或传送,这个距离就算是神也没法施展空间魔法;希莉丝又是白魔法师,察觉自己身体有恙自会解除,他是在做“记号”。 下一个,他的不肖子……嗯?小鬼的防范措施做得倒挺到家,锁定整个城主府吧。 拉克西丝……也不行,意料中事。 然后,华尔特的后代……咦,他抓住维烈做什么?还剥他衣服!帕西斯瞠目结舌地巴在镜子上,一字一字读唇语,露出索然的神情:天气太热,穿少点……啧!有必要用这么激烈的肢体语言吗? 眼角瞥见轩风在外头探头探脑,笑得像偷腥的猫,更是一头雾水。 在重要人物身上都打上标签后,他放出一大群亡灵乌鸦。 死灵法师有死灵法师的做法,这样消息传递也比较快。 好,接下来就是专心打仗。帕西斯摊开地图。 ※※※ 第二天,亡者的大军开始加速前进。 如汹涌的黑潮,淹没了沿途的村庄领地。两个沦陷的郡已经习惯了总督府门口站岗的新守卫,街上时不时碰见的骷髅巡逻队,然而只是耳闻的人们就接受不了,躲在家里瑟瑟发抖,让大人物去交涉。 接到报告的韦罗尼卡有点迷惑,在优势兵力的前提下,把军队分成两到三股是可行的,比如偷袭、比如包挟。可是帕西斯竟然彻底分散,这样就算占领了,也守不住。即使守住了也没用,一旦本队被击溃,那些区域还是会回来,只不过在他手里转了一圈而已。 难道光复王是个战争盲? 帕西斯当然不是战争盲。当年推翻英雄王朝时,他就是站在统帅的位子。鲁西克虽然拥有杰出的行政能力,打仗却不是很拿手,主要负责情报和人事;玛丽薇莎掌管后勤;安迪和华尔特都是独当一面的指挥官,堪称他的左膀右臂;菲莉西亚也是优秀的将领,加上她美丽的容貌,强大的力量和战技,被起义军尊称为[女武神]。他们一起横扫大陆,威名显赫。 美好的岁月啊。帕西斯长吁短叹,怀旧是老人的通病。 他的确没有占山为王做个土匪头子的打算,这是为将来伊维尔伦军的侵占铺路,造成根深蒂固的恐惧。所以他大开杀戒,以“间谍”的名义处死有武装的警备队员和拉克西丝下派的官员;将抵抗的村落化为片瓦不存、寸草不生的死地;展现亡灵的力量;留下“监视”的标记;还有把当地的圣职者变成尸巫作为传声筒。效果也很显著,一夕间,白旗插满了东境的中部和北部地区。另外,韦罗尼卡忽略了:帕西斯不是用正常方法统军,只要一念,军队就能迅速集结;也被这不合常理的用兵混淆了对数目的判断,使得拉蒙的袭击泡汤。 于是,在百姓心底烙下畏服的阴影,征收了大量的军需物资后,亡灵们撤出各地,沿着大道向南挺进。 平原和丘陵构成东境大部分的地理环境,斯帕斯内海为这片大地带来丰富的降水和温暖湿润的气候,唯一的例外是北部的红石山脉。因此不死大军的行进只能用“畅通无阻”形容,直到[河口都市]。 此乃兵家要冲之地,双方都很清楚。 位于河湖交汇处的凯德兰城具有要塞的价值,也是阻挡亡灵仅剩的屏障,之后的平原无险可守。从距离上看,侵略者有充裕的时间。但是帕西斯只有一个人,控制那么庞大的军队很费心力,转化法阵和一些设施也花去他不少力气,又是低血压不能不睡觉,只比援军早一天到达。 望见地平线尽头潮水般展开的黑色长线,大多数守军就腿软了,但还是在长官的喝令下勉力站稳,握紧武器抵抗来自死亡世界的丝丝寒气。 仗着高度优势,城头射下密集的箭雨,倾泄在前锋的食尸鬼头上。黑血飞溅,队列却没有产生丝毫混乱,二线的骷髅军团更是毫发无伤,只有极少数的箭才能射中它们的弱点脊椎骨,即使如此,碎裂的骨骸也很快重组,再度变成无所畏惧又不知疲倦的战士。 而且在强大的法力支撑下,骷髅射手发射的箭矢可以轻易贯穿中城士兵的皮甲甚至盾牌。依靠它们的压制,食尸鬼军团只付出少量的伤亡就冲到城墙下。不同于需要攻城器械的人类士兵,只凭微乎其微的倾斜角度,亡灵们就能轻松攀爬上去。一眨眼工夫,涌动的漆黑浪潮逼近了城头。 士兵们将早已准备好的原木推下,凯德兰附近没有岩场,储存的石块不够。然而,滚动的原木只阻挡了小股的敌人,源源不断的后援依然前仆后继。骷髅军团也配合着拉起强韧的骨弓,协助友军攻城。终于,一小队食尸鬼爬上了城墙,鲜血和混乱弥漫开来。 到处是刀光剑影,惨叫和咆哮,不时有士兵坠落,摔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残酷的拉锯战持续到夜晚,原本指望能松口气的守军意外地发现敌人的攻击反而有加剧的倾向。黑暗对亡灵毫无影响——身为操控者的帕西斯拥有完美的夜视力,食尸鬼的嗅觉和听觉极为灵敏。 从没经历过战争惨烈的守军遭遇了太过严酷的攻城方式,随着体力的下降,恐惧、疲劳、绝望像滚雪球般扩大,如今只剩下不知何时会来的援军支撑着他们的斗志。 微弱的光线为源泉湖镀上一层闪烁的波光,初时谁也没注意到,当黑暗逐渐被光明驱逐,才陆续有人爆发出欢呼。 而南方的地平线,也出现了绿底金边的王旗,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灿烂夺目。 尽管亡灵大军抓住机会猛攻,这次攻击却没能打开缺口,食尸鬼军团经过一天一夜的消耗后数量大减,而骷髅战士根本无法攀上城墙。城头的士兵也很快反应过来,精神大振地反击;韦罗尼卡带领的护****穿过吊桥,代替已是强弩之末的守军撑起防守的重任。 “可惜了。” 睁开祖母绿色的双瞳,远方的指挥官低喃,语气却没有多少遗憾的意味。 反正拉克西丝的两支精锐已经被他牵制住,虽然这本来是席斯法尔的任务。这样一来,身在南城的罗兰就不用担心后方的问题了。 抚mo骨白色的杖身,他疲惫地合上眼。 ※※※ 创世历1038年萤之月(七月)15日西城隐捷敏亚下界首府赫拉特—— 趁着午休的空挡,勤勉的宰相气喘吁吁地赶到城主府,却得知上司也趁难得的空闲去练武场了,又马不停蹄地奔过去。 “老板!老板!” “维烈,你是刚从中城跑过来吗?”即使早就知道这个部下有多么体弱,贝姆特还是很无力,看到他的穿着,更是皱起眉头,“我昨天才剥掉这件风衣,你今天又套上了,也许我该把它撕掉。” 闻言,维烈面红耳赤地护住领口,像要被强暴的小姑娘:“我…我不习惯穿短袖。” “你不热吗?”他看着都热了。 “没关系,我可以忍受。”维烈笑得清爽无比,随即想起来意,设下隔音墙,“啊,老板,说正事,我听说夏亚他们要攻打南城,是真的吗?”贝姆特将闪空插回剑鞘,平静以应:“我个人是不支持,本土的事都忙不完了,不过只是捞一笔的话,我不会阻止。” “老板,这会使得我们和中城的关系恶化的!丰饶之风后,我们本来有望改善邦交,尤其是眼下的时机点,更加重要。但这么一来,中城会感到威胁……” “我知道,如果我和德修普打起来,只会让罗兰福斯渔翁得利。”贝姆特打断。维烈松了口长气,露出笑容:“是啊,我们不能自相残杀。” “……我可不认为德修普是‘自己人’。维烈,你想得太天真了。我们和中城还有结盟的条件,和南城决不可能。那还不如尽量打击它,让它做不了罗兰福斯的挡箭牌。可惜,就像你说的,再开抢劫的先例,我们和中城的旧怨会一并勾起。所以没有机会的话,我不会让那帮小子贸然行事。” “不能退兵吗?我怕…他们控制不住啊。要是真的发展到那地步,希莉丝和肖恩的部队会和他们正面冲突,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维烈恳切地劝道。贝姆特有些为难:“唔……买肖恩的面子,好吧。”毕竟是让西城富饶的大恩人。维烈喜出望外:“谢谢!” “别高兴得太早,未来的局势实在不乐观。照目前的进度,起码要再过两年土地才能真正肥沃起来,一旦战争爆发,还是会有补给困难。虽然为结盟提供了有利条件,但可以断定会是一场苦战。”贝姆特犀利地指出。维烈的脸色暗沉下来。 “我才说句重话你就摆苦瓜脸,太没用了,不会想想办法吗?” “呃…这个,就算实行先进的水利法,要短时间内改变土质,还是不可能的。”维烈苦恼地道,“同盟的事我倒可以说项,就不知我够不够分量,带兵打仗我也不在行。”越说越觉得自己是真的很没用。贝姆特摆摆手:“行了行了,逗你呢,去休息吧。”正被太阳晒得头昏的维烈依言撤消结界,转过身准备离开。 “慢着!”突然想起一件事,贝姆特揪住他的发尾,“差点忘了——锻炼。” “啊!?” “啊什么啊,我明明是举世无双的好上司,却因为你动不动昏倒,背上虐待部下的污名。瞧这副白惨惨的样子,至少把皮肤晒黑点。”说着,贝姆特叫来两个高头大马的士兵,架起清瘦的宰相走向女兵的营地——西城城主还是体贴的。 “不要啊~~~~老板~~~~” 凄厉的哀号随着被拖走的身影渐渐远去。 ※※※ 终于解放的维烈食欲不振地来到餐厅,坐到固定的位子,累得连倒水的力气也没有。特地端来饭菜的轩风注意到几个女战士嬉笑着走向他:“这里有人吗?” 她们的笑容有相当的捉弄成分,维烈看出来了,还是回以温和的浅笑:“啊,请坐。” 对方反而不好意思了,收起轻慢的态度,纷纷坐下。轩风适时插进去,僵笑着接受“大姐头”的招呼。 魔界宰相的吃饭速度可比蜗牛,虽然女战士每个的饭量都比他大得多,还是早早解决,大方地拍打他的肩膀,笑着离去:“你很努力,加油哦。”意思意思,精神可嘉。 “呃,谢谢。”维烈只有苦笑,差点被拍得岔了气。 “贝姆特太过分了,你只要擅长文书工作就行了嘛,还强迫你做什么体力锻炼。”看到他灰头土脸,衣服上东一块泥西一块泥的狼狈模样,轩风情不自禁地抱不平。维烈绽开不同于刚才的笑容:“老板是为我好,也不是硬要我成为战士,只是希望我的体质锻炼得好一点,别再动不动昏倒。”可惜没用,魔核启动后,他的身体就定型了。 “嗯~~~”轩风定定注视他,突然迸出一句,“维烈,你喜欢什么样的女性?”维烈手一滑,切到盘子:“为、为什么这么问?” “好奇呗。” ……真是充分的理由啊。维烈哭笑不得,再次深刻体会到女性是多么蛮不讲理的生物,这明显是属于私人领域的问题。轩风笑嘻嘻地补充:“而且你是好男人,孤家寡人太可怜了,反正我很闲,你把你的理想择偶条件说出来,我会帮你留意。” 这并非打趣,而是真心实意的建议。 因为长期和各式各样的男人交往,她对男性的体察远比一般女性敏锐,何况两人的交情不是一天两天。 这个男人不是那种酷哥或个性派美男,乍看甚至有些缺乏颜色,没有一眼就吸引人的强烈特质,但是他拥有的强大包容力和细腻体贴的心思,却会使任何女性产生好感。 容貌也不是帅到像电影明星那样令人倾倒,却有一种良好的教养,如沐春风的微笑带着引人亲近的魅力,总之是传统知性青年的典范。这种几乎绝种的货色,放着苍老太可惜了。从友人那儿听来的故事也让轩风无法袖手旁观,这个温吞的家伙自己是不会主动出击的。 听出她的关怀,维烈无奈地笑了:“你和杨阳一样,我很感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只想平静度日。”一次教训就够了,他不想再为爱痴狂。 “那至少说说你喜欢什么类型。”轩风不死心,继续刨根问底。维烈叹了口气,不得不妥协,想了想,道:“都喜欢。” “都喜欢?”轩风惊讶地重复,难以置信地追问,“没有特别喜欢的?” “这个…真的没有。”维烈也觉自己滥情,红着脸讷讷,“除了太性开放的。”那一类的他招架不住。 怎么会这样?轩风托着颊烦恼,如果她知道对方的身世,就不会奇怪。 维烈没有母亲。 身为复制人,他只有一个占据全部家庭生活的父亲。之所以没有情感失衡,是因为他有一群阿姨。 妩媚温柔型、娇俏活泼型、冷艳智慧型、直率开朗型、天真可爱型……环肥燕瘦,各式各样,几乎囊括了所有种类的女子集团,向他投射出母爱,幼小的男孩自然也平等地喜爱着她们。 这种博爱,遗传给了同样是复制人的杨阳。 若非这对父女都温和自制而有深度,一定会变成花花公子和通吃的gl。 不同于把女人当病菌隔离的基连,维烈是真心喜欢女性这种生物。尽管常常觉得难以勾通,但喜欢就是喜欢。 解释了原委后,轩风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有恋母情结啊。” “……不是恋母情结。” “哎呀,没什么啦,男性多多少少都有。对小孩人格形成影响最大的父母,在恋爱时会作为潜意识基准。”轩风一派专业人士的架势,兴致勃勃地探出身子,“那你最喜欢哪个阿姨?” “都喜欢。”老答复。 轩风挫败地握紧拳头,百折不挠地谆谆善诱:“总有个最特别的吧,比如哪个和你爸爸最登对。”维烈心一动,脑中慢慢浮现出一个朦胧的影子。 “很有领袖风范,喜欢运动、枪支和电玩,心血来潮就驾着太空船去探险,笑口常开,幽默风趣,气量大,稍微有点急躁,豪爽,奔放,穿军服,黑发……”自动消音。 “豪爽?奔放?喜欢枪?你的喜好怎么这么奇怪呢?……咦,维烈?”正纳闷的轩风瞥见对座的人身形僵硬,戳戳他。维烈还处于石化状态,因为那个身影竟然不是女性,而是个面容纤细,却英气磊落的青年。 难难难道我潜意识是把优叔叔当成妈妈!!!???他在心里哀号。 身在地球的首代魔王打了个喷嚏,只觉背上一阵发凉。 不不不,一定是哪里搞错了。魔界宰相摇头否决,拍胸安抚狂跳的心脏:优叔叔一点也不女性化啊……对了,是父亲的缘故。 基连的存在感太强,无论男女靠近他都有一种陪衬的感觉。惟有优,和他并肩而立也没有丝毫逊色。一颦一笑,彼此的互动更透射出双倍的魅力。 唉,可他们还是朋友啊,这样的定义对优叔叔太失礼了,希望姑姑没想岔……啊! 莫非当初我对玛格动心,就是因为那种相似的气质吗? 再次石化。 “你到底怎么了啊?一愣一愣的。”轩风大力推他。维烈回过神,脸色发青地看着她:“轩…轩风,那个人不是女的,是男人。” 少女双目粲亮,非但没有露出嫌恶之色,还兴奋得不得了。 “哇——原来维烈你是gey啊,太棒了!他人怎么样?帅不帅?” “不是的,他是我父亲的……”朋友二字被高八度的尖叫封杀:“是你爸爸的!?太惨了!那就只有退让了,不能和爸爸抢男人啊!”颜面扫地的西城宰相加重语气:“请你听我说……” “不必说了,我都明白。”轩风悲天悯人地拍拍他,语重心长地道,“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还可以在现实中找,比如贝姆特就不错。”维烈彻底沉默了三秒钟后,用无力的口吻道:“你说……老板?” “对啊,很配吧,我每次看到他和你在一起都这么想。” “可是,你不是喜欢老板吗?” “不要紧,我忍痛割爱,为了伟大的同人事业!”轩风说得慷慨激昂。判断出再和同人女交涉下去会背上一生的污名,维烈抱起托盘,战略性撤退。 “等等我!” 眼看猎物跑了,轩风急起直追。 ※※※ 丝丝缕缕的漆黑长发披散在如茵的绿草上,形成惊心动魄的绮丽画面,发下是一张清冶皎洁的俊容,双眸因沉睡而闭阖,细长微翘的睫毛随着呼吸轻颤,比例完美的身躯慵懒地舒展,前胸摊着一本故事书,几只蝴蝶围着他飞舞。 杨阳以宠溺的眼神凝视幕天席地睡在庭园的黑发神祗,送出一道小小的旋风,让他睡得更凉快后,低头看手里的信。 过了一会儿,她扑哧笑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抱着肚子呛咳。 “你笑什么?”一个清越的男性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啊…诺因。”杨阳擦干眼泪面向来人,没有指责他不经主人允许擅闯,一方面是习惯了,另一方面是急于把好笑的事和他分享,“维烈来信了,说轩风把他当成同性恋呢,哈哈哈。”诺因蹙起眉头,一脸难以理解:“同性恋?那家伙为了那个什么公主毁灭了一个大陆外加杀人无数,怎么可能是同性恋!” “是啊,所以才好玩。轩风这个人,只要看到长相好看的男人都会把他们配对。” “女人……都是这样吗?” “咦!你碰见过?”杨阳一讶。诺因不堪回首地咬牙:“这里的女人也是!诽谤我和吉西安、雷瑟克的关系!还设计我和……我和……总之!不可理喻!”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黑眸浮起狡黠的笑意:这样啊,那我会和她们谈得来。 卡萨兰满愿师是把狼尾巴藏起来的隐性同人女。 艾斯嘉的男士们前途堪忧。 “不气,不气。”洁白的小手轻柔地拍抚,欺骗着纯洁的小羊,“她们也是喜欢你们嘛。”诺因冷哼:“我才不要这种喜欢!那家伙的信上还说了什么?” “哦,维烈心里有些困惑。他和我的身世很特别,我们都没有母亲,所以他潜意识把我爷爷,他爸爸的一个男性朋友当成母亲,在恋爱上也把影子重叠了。他很困扰,感觉对爷爷和那一位不敬。” “这有什么,他喜欢的还是女人不是吗?我也喜欢和我妈妈相同类型的女孩子:温柔、爱笑、知性、有气质——但是不能懦弱。”诺因用憧憬的口吻道,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微笑。杨阳怔怔注视他,心底泛起异样的感触。 诺因很少笑,总是皱着眉,薄唇微抿,高傲的神情让人产生距离感。 而现在,他笑了。 如雾的轻笑柔化了冷厉坚锐的气质,使他整个人像发着光,一种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 “诺因,你为什么老是板着脸?”杨阳好奇已久了,她这个朋友虽然性子傲,却和贵族肤浅的傲慢有本质区别。他不是轻视人,是无视人。 单纯的自我主义者。 “啊?哦,是老妖婆啦。她说你若做不出笑脸,就给我抬高下巴,用眼角看人,摆出王子的架势。这倒挺合我的脾胃,就照她的吩咐去做了。” “……”原来如此。杨阳抹汗,由衷地道:“你真是受到她很大的影响。”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姑侄。诺因像尾巴被踩到的猫一样跳起来:“胡说八道!我才不甩她呢!”杨阳耸耸肩,不跟他辩,反正事实摆在眼前。 不过,诺因对拉克西丝陛下的定位应该是“父亲”吧,才没把她当成理想对象。 ……那也太可怕了,两头吼狮。 “你在想什么?”诺因敏锐地嗅出一丝令人不快的气息,眯起眼。杨阳赔笑:“哈哈,没什么啦。那个,诺因,等你结婚以后,把女儿给维烈好不好?”她说得像童话书里的魔女。诺因一呆:“我女儿?他要我女儿干嘛?” “不是他要啦。我在想,他一直孤零零的太可怜了,可是他对寻常女子又不动心,只有…嗯,和优叔叔气质类似的才有感觉。我听他的形容,你和优叔叔很像,玛格也是。但玛格死了,你是男的,不能和他……呃,发展恋情,莉莉安娜又不是这种人,所以只好着落在你女儿头上。”来个美少女养成也不错。 诺因突然沉默下来,紫眸射出奇特的眸光,看得杨阳心慌意乱,莫名的退缩。 说?还是不说?一霎不霎地观察她,中城城主在脑中冷静地分析,仿佛一个耐心而经验老道的猎人,捕捉猎物的一举一动,判断下手的时机。 而猎物的反应告诉他:还不是时候。 现在告白,杨阳不是吓得逃的远远的,就是彻底关闭心门,不给他丝毫机会。而他不会用暴力让她屈服,吉西安那一套也学不来,到时就麻烦了。 先慢慢亲近她,让她卸下防备,进而接纳,再扔掉友人的面具,一次成功。 “那是不可能的。”整理完思路,诺因别开视线,笑了笑,“我的女儿不会给他。”维烈也不会要,那可是他的外孙女。杨阳松了口气,刚才的慌乱烟消云散,只是心跳还有点快,直觉的没有多想,当作是政治原因了事。 “话说回来,他怎么会把这种丢脸的事告诉你?” “哦,是轩风缠得他快疯了,也不听他解释,他要我写封信给轩风。” “女人只听自己想听的。”诺因轻嗤。杨阳失笑:“是大部分人类都有这个倾向。”诺因甩头,红宝石耳坠跟着跳荡,在阳光下发出眩目的光泽:“我才不会,你最好也别欺骗自己。”杨阳总觉得他意有所指,却说不出所以然,只好漫应了一声。 “好无聊。”诺因伸了个懒腰,快活地邀请,“去逛书店吧。”杨阳心里乐意,嘴上却忍不住数落:“你可真闲。” “我工作完成了。”他才没摸鱼! “眼下的局势,我们这样玩乐,不太好吧。”杨阳犹豫地道。诺因嗤之以鼻:“奇怪的逻辑。难道你不玩乐,局势就会好起来了吗?摆出一副郁卒的样应景,叫做虚伪。”杨阳默然片刻,分辨道:“但…但是你至少该担心吧,我也罢了……” “担心有屁用。”连粗话也冒出来,“我担心罗兰福斯也不会翘辫子,那老狐狸什么都算计好了,包括希莉丝的行动,西城的退兵——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方法。”杨阳叹气:“好吧,你说的对。”歪理,正常人应该积极思考对策。 “史列兰!……你睡迷糊了?东张西望的。” 暗黑神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四下看了会儿,手指一个方向:“那里有大量的亡灵气息。”诺因眼神一动,没有说话。杨阳反射性地看向他,提出无言的询问。 “嗯,是帕西尔提斯。” “他终于还是出手了。”杨阳长叹,内心百味杂陈。诺因沉吟道:“那个变态似乎有什么打算。” “怎么说?” “除了魔武大会那一次,他不是都隐身幕后吗,因为肖恩在我们这边。可是他现在却积极插手这场战事,又不是指挥伊维尔伦军,而是自己带兵,就像要积蓄第三股力量。” “第三股力量……莫非是,调停的力量?”杨阳脑中灵光一闪,眼里涌现出希望。诺因冷笑:“他好象以为我们一定会输,然后听他的。”笑容有满满的挑衅意味。杨阳拿他这个臭脾气没办法,好言劝道:“诺因,这是个好机会啊,可以避免两败俱伤的局面,索贝克果然还是舍不得你和莉莉安娜。” “你错了,不打到两败俱伤,和解只是妄想。那时侯调停也没用了,彼此已经是死仇。除非罗兰福斯脑筋搭错,才会听他的——斩草除根是最基本的常识。他也许会假装停战休整,但时间决不会长。最坏的情况——对我们是最好,他们师徒俩会反目。所以是我的话,就不会让帕西尔提斯座大。罗兰福斯应该会把他最后一分利用价值榨干,再背地里捅他一刀吧。” “罗兰城主才不会这么做!”杨阳惊惶地大喊。诺因冷冷瞥了她一眼:“他要王冠,没这点觉悟怎么行。帕西尔提斯自己扭扭捏捏,选择帮他,还打着两全其美的主意。” “这太……”杨阳心乱如麻,全身发抖。看看她,再瞧瞧趴在窗台上专注聆听的半身,诺因软下口气:“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可能罗兰福斯还没狠到这个地步,我也不认为我会输。”杨阳苦笑道:“那一切只有靠你了。”唉,灰暗的前景啊。 “嘿嘿~~~包在我身上。”诺因得意洋洋地道,朝半身挥挥手,“史列兰,去拿件斗篷包好你的脸,我们出门。” “哦。”史列兰轻巧地跳进窗子,跑向衣架。他的本体是剑,没有冷热的感觉。目送他的背影,杨阳突然想起一个人:对了,席恩最近怎么不出现了? 她绝对不相信那个人会就此销声匿迹,做个安分守己的好市民。这位圣贤者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的目的是取代神明和让肖恩痛苦,那他会有什么具体的做法? 杨阳想象不出,只有挥之不去的不安沉淀下来,压在心头。 ※※※ 海精灵王子的生活很清闲。 在这个美丽的湖上宫殿,俗世的一切纷争好象都不存在,宁静安适,待遇又优厚,正好熟悉新身体,吸收新知识,适应阔别了一千年的新世界。 这具躯壳是特别制造的,和他的灵波非常匹配。教训一次就足够,他可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 既然世上根本没有“迪斯卡尔”这个人,海精灵们的下场就不用说了。海底王宫已经被他改造成巢穴……嗯,不得不用这种不雅的形容,反正像他这样的恶徒,也用不着高尚的名词。 席恩不急,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曾经为了报复那个幸福的弟弟,整整隐忍了三十一年,只不过他把时间也算进总帐。而这次,他受了千年的苦…… 杨阳他们都忽略了:席恩的确还恨着肖恩,但关押他千年,折磨他千年的却不是肖恩。 维烈赛普路斯。 那个多管闲事的魔界宰相,有什么资格摆出义愤的嘴脸插手他们兄弟的事?他自己还不是把肖恩往死里扁,为了一个女人践踏友谊! 内心沸腾的恶意浮出表面,化为一抹柔和的笑痕。 目前的局势很好。虽然东城占了上风,但是添点乱的话,不愁不两败俱伤。维烈嘛,暂时让小莉给他点排头吃,稍微解气,大餐由他最后上。 肖恩似乎被衰神附体了,根本不需要他再去打击——夹在徒弟和情人中间两面不是人。等到帕西斯被协调神吞噬,还有的他痛苦。至于他那些同伴,要知道,战争中出意外的机率是很高的。 尽管心里打着恶毒的盘算,席恩大致还算是与世无争。一来军略非他所长;二来没有干涉的本钱;三来,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机。 所以他安心当他的客人,只是这些天有件事困扰他。 罗兰福斯。 无论是他本人的观察,还是从收集的情报看,这位东城城主在为君的素质上,以及人格的深度和广度都超过了英雄王,但让他介意的不是这些。 他总觉得在哪里听过那个人的声音。 并非见面的时候,而是……很久很久以前,他还不是这个身体的大黑暗时代。 可是,不可能啊。席恩困惑地皱起眉,挖掘记忆:我调查得清清楚楚,他明明只活了三十一年,也没有魔法能够回溯过去,而且我对他的脸毫无印象。 大概是相似的人吧。话说回来,世界之钥可真势利,换了新主人,天杖倒忠义。 嗯,把天杖的封印解开,给那帮家伙添个助力。 “迪斯卡尔殿下。”一个轻柔的女声打断他的沉思,抬起头,对上一张酡红的俏颜,“席斯法尔将军请您过去一趟。” “谢谢。”席恩礼貌颔首,合上书起身。几个简单的动作流畅如水,带着独属精灵的优雅。他特地保留了种族特征,省得去学那一套清高的仪态,浪费时间。 引路的侍女红着脸偷瞄他,其中多数是好奇。要看美色,自家的统治者就够瞧了。迪斯卡尔的容貌固然也十分出众,真正吸引人的却是他的身份——女人总是对“王子”二字没有抵抗力。 还有他冷冷的神色也被不少侍女定义为王子的派头,春心大动。但相处过的人们都知道,迪斯卡尔并不骄矜,是个随和的人。可惜抱持幻想的还是占大多数。 席恩没有迟钝到感觉不出那些视线,也没放在心上。爱情和亲情一样,是一种不牢靠的情感,他有深刻的亲身体会,何况这只是最最肤浅的倾慕。 羽族将军席斯法尔克雷因在军部会见海精灵王子,罗兰离开期间,他负责所有的军务和后勤。 苍炎色的直发披散在深蓝的军服上,白皙的脸侧各有三丛羽毛。细长的眼,笔直的坐姿,整个人让人想到古老画卷上的名贵长剑,优美而锋利。 而站在他对面的男子就像一泓深潭,湛蓝的发随意挽成一束,精灵特有的匀称体态罩着黑丝绒长袍,冷然沉静的神情宛如学者,淡漠的眸光有效地隔绝了他人的探视。 “请坐,迪斯卡尔殿下。”席斯法尔做了个手势,单刀直入,“我今天找您来,是想问您住得惯吗?生活上有没有什么不便?”虽然远比马尔亚姆会做人,但是面对同为异族的同胞,他还是不习惯虚与委蛇。 “这里很好,大家都很友善。”席恩的吐字略带古语的腔调,却别有一股动听的韵律感。席斯法尔放心地笑了,问道:“那么,您有长住的打算吗?” 问之前,他已做好被拒绝的准备。 精灵是独善其身的种族,海精灵尤其彻底。千年前,也是因为这种避世态度逃过魔族的屠杀和之后的灾变,更不会无缘无故搬迁到陆地上。而且他们和东城城主没有利害关系和交情,压根没有襄助的义务。 果然,迪斯卡尔摇了摇头。 “老实说,我个人不想,但看埃娃的样子,记忆恢复后也会赖着不走。” 席斯法尔尴尬一笑,为僚友说话:“这个,马克人不错的。”席恩啜了口茶,精灵的品位让他品尝出这杯茶有多么地道,不禁又喝了几口,像小孩般新奇:“很好喝。” “啊?您喜欢的话,回头我让侍女给您送两大包。” 表示谢意,席恩搬出早就想好的措辞:“我知道马尔亚姆将军人很好,问题是他和埃娃的寿命不同。一旦他去世,叫埃娃怎么办?”席斯法尔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也诧异他的理由不是种族隔阂,想了想,道:“我个人认为,只要真心相爱,即使只能相处几十年也弥足珍贵。寿命相同的人类,也有一方意外早亡的例子。” “这…您说的没错。”席恩露出迟疑之色,半晌叹了口气,“罢了,若是埃娃执意,我不会阻拦她。母后那边,由我去说。” “呵呵,感谢迪斯卡尔殿下的体谅。不过我很意外,我本来以为精灵是讨厌人类的。”席斯法尔眼中浮起由衷的好感。席恩点点头:“多数族人是如此,我和埃娃算是特例吧。她单纯喜欢亲近人,我是想研究人类的文化。从第一次到沉船探险,发现一本魔法书,我就很想接触陆上的法术系统。” “哦,这太好了,我们很愿意和贵族交流。事实上,很多法师翻了您的眉批和一些夹在里面的书签后,都觉得受益非浅,竭诚邀请您参加研讨会。克林特馆长还希望您能帮忙整理散逸和缺页的古籍。作为交换,他也会开放部分珍贵文献的藏区。” 席恩有点赧然:“抱歉,我有在书上随手写字的坏毛病。”席斯法尔轻笑:“如果您是涂鸦那当然不好,既然是精到的见解就没人在意了,您考虑一下吧。” “我很乐意。” 身为萨桑之子,席恩对魔力的感知自然非凡,又有丰富精深的知识底蕴,快速的吸收能力和独到简练的归纳力,在短时间内就整和了古魔法和现代魔法,留下大量的笔记和纸稿,也在顺道的复习中补充了许多受到战争和灾难损坏的书籍,这些无一不成为魔法界的瑰宝。 尽管内里邪恶冷酷卑鄙下流,行为人神共愤天理难容,讽刺的是:从历史角度,无论圣贤者时期还是作为海精灵王子,席恩的贡献都远非肖恩能比。 ※※※ 希莉丝在南城的进展并不顺利。 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扫平了几个沦陷地,在有人质的城镇却陷入僵局。叛军将重要人士集中关在木屋里,浇上油,只需要一把火就能点燃。即使有魔法师飞进去,也过不了守卫一关。何况飞行的时候是不设防的,城墙上万箭齐发,准头不高也足以把人射成蜂窝。反观平乱军这边,因为过去都是男性做仆兵,现在他们罢工不干了,打铁、制革、造箭等作业统统停顿,只能用存货。武器装备也要自己保养,还有不少攻城器械被弄坏,原先的优势全部泡汤。 不过,只要围困几个月,守城一方终归会弹尽粮绝,叛军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们的希望都押在发起者——凯伊身上。 火鸟军团以骑兵为主,又是急行军,没带任何大型设备。苍穹军团准备就充分了,而且他们还有个所向披靡的军团长。 肖恩单枪匹马冲进城,一个龙卷风护住风眼的人质,把看守挡在外面。亚法则指挥步兵奋勇突破,弓箭部队和随军魔法师配合。箭如飞蝗,夹杂着火球和闪电,士兵们或架起云梯,或抛钩索,或用攻城锤撞击城门,杀声震天,血肉横飞。守城方虽有高度优势,却没有法师,战斗力也远远不及爬上城头的敌人,情势一面倒。 事后,战功最大的人却被副官骂得狗血淋头,压根没有上司应有的气魄。 “你是不是以为打仗是打架啊?逞英雄也要看看你的身份!有哪个指挥官会以身犯险,丢下部队闯进敌营的?” “可…可是,我想这样牺牲会比较小。”肖恩小声分辩。 “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士气低落谁来负责?龙鳞术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你的任务就是乖乖待在后方,调兵遣将,别再给我乱出风头!” “那个你比我行啊,当然你来了,我的长处也要尽量发挥……”肖恩乐观的论调被一声狮子吼打断:“那你干脆去当小兵算了!长官就要有长官的样子!”肖恩委屈地瞅着部下:“我是想当小兵啊,你看我像长官的料吗?” “你是小兵,我第一个斩了你!”强忍将他大卸八块的冲动,亚法揪起他的衣领,一字一字迸齿而出,“听着,我不管你的意愿,既然你已经是军团长,就给我干好!也别光动手不动脑,省得哪天真的变成无头尸体!要摆平你太容易了,随便叫个小孩献花,再拔出匕首往心口一戳——” “亚法,你好阴险哦!”肖恩惊呼。 啪!掌管理智的神经断裂,可怜的副官抡起拳头追逐见势不妙逃跑的上司。 不同于轻松悠闲的情人,希莉丝在下界王宫的交涉毫无乐趣可言。一连攻破三座城池后,圣殿骑士团的总司令凯琳娜大祭司分出部分兵力继续扫荡,以慰勉胜利者的名义将他们请到首府拉鲁,其中的意义不言自明。 注视桌后脸覆面纱的绝色丽人,红发少女的心情极为复杂。有气愤、懊恼、不满,也有浅浅的感伤。毕竟她们曾经是同学,如今却变成势不两立的政敌。 “辛苦了,希莉丝公主。”蕾雪的嗓音丝毫不亚于美貌,悦耳一如天籁。 “哪里,为母城出力是我的分内义务。”用毫无破绽的语气礼尚往来,希莉丝脱下军用手套,这是南城的风俗,但屋里实在太热了,亏蕾雪还能从头包到脚,“麻烦祭司长关照我的军队了,我们打算停留一到两天就出发。救兵如救火,耽搁不得。” “不,叛军大势已去,剩下的就交给我们,不劳您再奔波。” “那些小喽罗是不成什么气候,关键是凯伊的军队。”希莉丝神色微沉。蕾雪笑道:“啊,这您不用担心,城主大人已经带兵出发了。以大人的英明神武,想必那批大逆不道的叛徒很快就会俯首称臣。” 蔚蓝如天空的眸子眯了一下,射出刀锋般的冷光。 “既然如此,我更应该赶上去了。” “您不相信大人的领兵能力?” “不是这个问题。以多胜少是兵法常识,正规军只有一万五千吧,圣殿骑士团的主力又在这里,您不认为有些冒失了吗?加上我和肖恩的军团,会比较有把握。”希莉丝越说越寒心。蕾雪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摊开一份奏折,摆出送客的架势:“要是大人听到你这些质疑的话,恐怕会伤心哦。” “蕾雪——”希莉丝踏前一步,语调沉冷,“你想让我妈妈和凯伊拼得两败俱伤吗?” “这真是毫无道理的诽谤。” “我不得不这么想。群敌环伺的现下,你不尽快倾全力歼灭叛军,还搞这种政治斗争,不觉得气量忒也狭窄?” “希莉丝佛罗伦兹!”蕾雪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门,随即控制住自己,冷冷地道,“也许你以为你是救世主,但在我看来,你和贝姆特瓦托鲁帝没有区别,都是觊觎我城的贪狼!” “你的眼光还局限于西城?可笑!”希莉丝毫不动摇地嗤鼻。蕾雪握笔的手一紧:“你从以前就是这样,把别人当傻瓜,好象你才是最聪明。诚然,我的政军成绩是及不上你,但我至少不会为了权利,而投靠魔族!”希莉丝微微缓和表情,叹了口气:“蕾雪,我之所以不放心你,不是因为成绩什么,而是你太在意这些细枝末微的东西。” “信仰不是小节,是我城的根基!今天你可以为了一个城主的位子妥协,那明天呢?” “陛下身上还有多少魔族的血?你怎么就不开窍!”希莉丝再次气得大喊,“哪怕她是魔王,也是名正言顺,正统的国王!” “她对我城是正统,那你对我城又如何呢?”蕾雪冷笑反问。希莉丝一窒。 “当初我和你是公平竞争,即使你对考核方式不服气,也不该借陛下的力量卷土重来。希莉丝,是你把梅迪害成这样!我很崇拜城主大人,她是个大公无私的人,但如今她不得不为了收拾你搞出来的局面,证明自己的立场迎战叛军,和自杀没两样——不安内又岂能攘外?” “我和她……” “你还不懂吗?这无关你和她有没有协议,一旦你们汇合,我就等于多出五万‘敌军’!”蕾雪拍案而起,薄纱因急促的呼吸而颤抖,“我是不信大人暗中支持你、袒护你,不然她也没必要立我做继承人。但是你的种种行为,巧合的叛乱,让我无法不防。”希莉丝啼笑皆非地扬了扬眉:“什么意思?你怀疑是我掀起这场内乱?那群老太婆这么说?”不理会她的调侃,蕾雪叹道:“你从来没反省过自己,希莉丝。你和血魔是同伴;你的情人富裕了西城;你认魔族后裔为王;偏偏这时候我城又发生暴动,而你非常及时地赶来襄助——这么多凑巧,难道你还要我们相信你的清白?你要真的为梅迪着想,就该用你手上的兵力赶走那票无耻的贼寇!” “蕾雪,事有轻重缓急,现在梅迪最大的威胁不是西城,而是东城!” “我知道。”蕾雪不动如山地微笑,蓝眸澄澈坚定,“也许你认为我鼠目寸光,对罗兰城主的野心一无所知,但在他并吞北城时,我还看不出来,就真的是白痴了。不过,我的看法和你正好相反——我们宁愿向东城投降,也决不向西匪摇尾乞怜!”希莉丝倒抽一口凉气:“你疯了!梅迪会步上北城的后尘,丧失主权!” “并入东城,我们至少还能拥有平稳的内政和安定的生活,反过来呢?我们会沦为西城的玩物、粮食、钱包!别对我说你连未来的局势也预计不到,中城会和西城结盟!以东境目前的情况,决非东城的对手!他们可以忘了仇恨,我们不能!我们不会忘记那耻辱的割让条约,不会忘记血魔的屠杀,不会忘记那些丧生在灰水河的士兵,不会忘记凡尔加平原上受苦的百姓!” “……看来没什么好谈了。” 希莉丝镇定下来,戴上变冷的手套,行了一礼,走出房间。蕾雪目送她的背影,沸腾的情绪渐渐沉淀,一名暗卫上前耳语了几句。点点头,她坐回椅子,深深凝视墙上悬挂的城旗。 ※※※ 还没到凯琳娜大祭司安排的营地,肖恩就感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氛。 亚法比他更早预计到这样的事态,在言谈间巧妙地留下火鸟军团,粉碎对方的分散意图。但他也很意外南城的统治阶级会警觉到这地步,似乎稍有异动就不惜一战的样子。 不妙,希莉丝团长恐怕有危险。 竟然选在这个时机窝里反,她们都是白痴吗? 但是在已经认定希莉丝图谋不轨的众祭司看来,他们才是助纣为虐,想要窃夺她们权利的恶党,此刻不铲除何时铲除?反正事后往叛军头上一推就行了。 肖恩不着痕迹地观察四周,清楚地捕捉到林间埋伏的身影,南城方面是以凉快舒适为由带他们进入这片森林,却不包括监视服务啊。 他固然缺乏政治敏感度,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看出眼下的情势万分险恶,那个目的地八成是陷阱,他们进去就别想出来了。 “亚法!” 呼唤的同时,肖恩两个超大版的风刃出炉。他是用元素之心施法,速度快捷无伦。两旁的树木拦腰而断,响起一片惊呼。亚法的反应也不慢,示意魔法师用传声魔法发令:“骑兵下马,步兵举盾,弓箭手掩护,后退!树林外集合!”各部队训练有素地互相支援,缓缓后撤。 “阁下,希莉丝团长……”亚法本想说凶多吉少,请他以大局为重,被肖恩打断:“她没事!” 为了防止兄长再对他重视的人们出手,他做了一堆护身的法器。通过感应术,也可以确定彼此的位置。 背后风声劲急,肖恩自动进入战斗状态,格开暗杀者的弩箭,听音辩位,闪电般窜出,在她射第二箭前,一剑刺入她的颈动脉。 电光火石间,他看清一张犹带稚气的丽颜。 “阁下,快!”远远的,亚法大喊。张开风翼,肖恩失神地飞回队伍,抓住缰绳的手微微发抖。 ※※※ 接应了希莉丝后,苍穹、火鸟两支军团马不停蹄地退到邻近的都市索伊拉。对肖恩而言,这是个回忆之地,他却丝毫没时间感伤,摆在高级军官面前的是“今后怎么办”这个严峻的问题。 士兵们对目前的情况很不高兴。他们是抱着支援的目的而来,之前也受到民众的欢迎和圣殿军的嘉勉,可是一转眼,就被当成落水狗痛打,蕾雪的行为在他们看来是不折不扣的忘恩负义。 希莉丝的解释是:南城的上层已经被叛军控制,还有少数不屑份子和东城勾结,意图篡位。她的想法是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撕破脸,索性一口气打压下政敌。但肖恩和亚法都表示反对。 “我们必须回去,补给不够了!” 为了甩脱圣殿骑士团的追击,中城方面不得不抛弃部分辎重,剩下的口粮只有一个星期的份。希莉丝沉声道:“就是因为补给,我们才要尽快和我妈妈的部队汇合。” “梅莲可城主立场未明,这场叛乱看起来也不是短期内能了结。”亚法持慎重态度,“我们孤军深入,和任何一方都不易大动干戈。” “没错,圣殿骑士团一定料到我们会去找梅莲可城主,在路上埋伏。”肖恩用力点头。希莉丝瞪目:“回去就不会被拦截吗?” “不会,先前的伏击失败了,以圣殿骑士团的兵力,无法再全歼我们。只要我们乖乖跑路,那件事就可以用误会糊弄过去。”亚法沉稳地分析。肖恩眼望情人,恳切地道:“希莉丝,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 “你理解?”希莉丝尖锐地反问,“你理解我的心情?她们推她去送死,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 “希莉丝,如果只有你跟我,我拼了命也会去救她,但我们不能拿士兵的生命冒险!” 调整粗重的呼吸,希莉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亚法打圆场:“叛军士气不高,数量也不是占据压倒性优势,梅莲可城主会有办法对付。等我们退出边境,表明了清白以后,圣殿骑士团应该也会援助。”其实事情变成这样,这位南城公主要负主要责任。 “蕾雪已经决定向东城示好,正规军腹背受敌,情势极为不利!我妈妈一垮,梅迪等于是罗兰福斯的囊中物,再难挽回!唯一的机会,只有现在,他们还没结成盟友的现在!” “这些我都明白,问题是我们没有条件打这场仗!”亚法毫不退让,语调铿锵有力。姑且不论补给,和圣殿骑士团正面冲突,一定会损失惨重,之后还有叛军、东城的军队——保存实力后撤才是明智之举。苍穹和火鸟是摄政王特地给中城城主的两大精锐,不能浪费在这里。 希莉丝眯起眼:“你口气很大嘛,这是对长官说话的态度吗?”肖恩起身挡在副官面前,一字一字道:“我赞成亚法的意见。” “够了,你们两个怕事的家伙,战机延误的罪你们担待不起。我以总指挥官的名义,下令出兵!明早以前拿出作战计划!”语毕,希莉丝走出军帐,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虽然肖恩和希莉丝职位相当,但为了协调指挥系统,诺因指定后者为负责人。这个决定不能说错,只是…… “没办法,我召集幕僚们商议,你再去劝劝希莉丝团长。” “对不起,亚法。”肖恩垂头丧气。亚法白了他一眼:“道什么歉,快去。” 在营地转了一圈,没找到人,肖恩踏上冰封的街道。清冷的月光洒落大地,照得视野一片晶莹剔透。寒气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肌肤,吐纳间白雾阵阵。每一次迈步,都响起宛如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 士兵们非常不愿意在这座死城逗留,作为藏匿地这里却是再好不过,南城本土的百姓都惧怕靠近。 当初就是在这儿,帕西斯和冒险队伍分离。回想起来,那里面应该有什么误会。然而,看到眼前活生生的罪孽,还是免不了触目惊心。 他真是个失败的师父,连正确的为人处世也没教会徒弟。 脱下水手帽,肖恩抓抓头发,叹了口气。白衣的身影在冻结的风景中显得寥落而凄清。 一空下来,就想起那个被他一剑毙命的刺客。他实在无法把她看成敌人而心安理得。如果因为被伤害而还击,或者惩奸除恶也罢了,可是战场上的厮杀根本没道理,是在“国家”、“大义”、“责任”、“野心”等旗帜下的无谓流血牺牲。尽管生前参过军,但杀魔兽和杀人根本是两回事。 在综合机构东方学舍成长的肖恩没有爱国情结,民族意识。除了几个羁绊,现世也和他毫无瓜葛,当然酝酿不出这些情感。因此,站在时代的浪尖上,站在这片混乱中,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彷徨。 不过,既然基于自我意志许下承诺,他只有尽力实践。身为军团长,他也有义务为卡萨兰打算,对麾下的士兵负责。 不能让大家看到这副模样。揉揉僵硬的脸颊,棕发青年正想往回走,一股奇异的共鸣拉住他的脚。 什么感觉?转过头的瞬间,炽白的光芒充斥了整个视界。因为是幽灵,肖恩没有闭上眼睛,清清楚楚地望见一道分外明亮的光线从远方升起,越来越粗,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延伸向四面八方,就像有某个未知的东西破壳而出。隐隐的鸣动摇撼地表,使他站立不稳。最后是一声轰然巨响,伴随着爆炸般的强光。 《誓约者!》 熟悉的思波传入脑海,华丽耀眼的神圣器从天而降。肖恩张口结舌:“你……你……” 《啊啊——终于重见天日了!那个该死的小鬼,竟然敢把伟大高贵的大爷我关起来,不可饶恕!》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个大蘑菇!”肖恩一把抓住十字杖,激动地摇晃,颇有逼供的架势。天杖昏头涨脑地道:《是帕西尔提斯啦!那小鬼不知发什么神经,把我囚禁在这个鬼地方。》 “帕尔囚禁你?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哦…哦,等等,让我想想,他好象是说,让你恢复记忆你会不开心,所以要抹杀我,还有他自己——去!什么逻辑!》 肖恩沉默下来,握着它久久不语。感应到他的心情,天杖怒气稍抑,小心翼翼地道:《你跟他闹翻了?赔个不是就行啦。那小子虽然横了点,心性邪恶了点,对你倒是真心实意。》 没有回答,肖恩只道:“不许去找帕尔算帐。” 《啧,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自认心胸宽广的天杖咋舌。神思不属地怔了一会儿,肖恩才回过神:“你有没有解开埃洛尔长老他们的咒术?” 《解开啦解开啦——对了,菲里尼奥呢?》 “菲里尼奥?谁?”肖恩一愣。天杖用怀念的口吻道:《我的老搭档,世界之钥啊。》 “世界之钥在附近!?”肖恩大吃一惊,随即会意:是它的誓约者——罗兰来了。这消息他早就从杨阳口中知悉,当下没放在心上。 《嗯,他还是闷不吭声的,连声招呼也不打。》 “原来你们有名字吗?抱歉,我一直用天杖称呼你。” 《没事啦,我的真名‘欧尔菲亚’翻译过来就是天杖的意思。》神圣器满不在乎。棕发青年还是过意不去:“这样吧,我叫你欧尔,你也叫我肖恩,别叫什么誓约者了。” 《像叫狗似的……》 天杖的抗议被置若罔闻,将它扛上肩,肖恩大步走向营地。 ※※※ 从装饰豪华却符合军用睡铺规格的床上坐起,冰宿拨了拨耳际的散发,放弃入睡,赤足走下地面。 身为满愿师,她不能衣衫不整地出去,整理好仪容,才打开门。 军队的规矩很严格,比如非值勤期间不得随意乱跑,但这些对神使无效。在护卫的簇拥下,她来到挂着锦旗的会议室门前,轻轻敲了两下。 已经是一等书记的她很清楚现在不是军议时间,所以放心地敲门,那个龟毛的家伙八成还在里面。 果然,一个清冽如冰的男性嗓音传了出来:“请进。” 东城城主坐在桌后,跷着腿似乎在看什么文件,抬首朝她绽放出笑意:“哦,冰宿,这么晚还不睡?” “抱歉,还不是很适应在船上睡觉。” “这没什么好道歉的啊。”罗兰的笑容掺入无奈,指指身旁的椅子,“坐下吧,我帮你泡壶茶。” 沁人的香气在不算宽敞的空间里弥漫开来,舒缓心神的淡雅。 “再三天就能靠岸了,辛苦你多忍两个晚上。” “赶得上吗?” “呵呵,赶得上,我还担心太快了。”罗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目光不自禁地落在羊皮纸上,隐含深远的思虑。见状,冰宿顺理成章地问道:“坏消息?” “不,好消息,师父最近很活跃,把东境搅得天下大乱。” “你把军队分给他了?”听出他语气有异,冰宿蹙眉。罗兰摇摇头:“没,他自己召的不死大军。” 墨绿的瞳迸出犀利的冰焰:“这不是好消息吧。”罗兰默然,缓缓卷起报告。烛火将他的侧影投射在墙上,明暗不定的跳荡。 “其实师父肯坐上那个位子,是能谈和。”良久,罗兰淡淡地道,“拉克西丝和德修普都没有野心,之所以和我对着干,一个是为了家族,一个是因为不服气。姑且不论德修普,只要王家能够延续下去,拉克西丝第一个没意见。我也不在乎形式化的东西,只要实权在手就行,问题是——” “问题是不粉碎旧势力,如何稳固新王朝?”冰宿接口。罗兰苦笑认同。 一旦冲突,谁能保证没有伤亡?没有几万吨的鲜血灌溉,又哪来的温床孕育新时代?即使那两位好运地活下来,也是一级战犯,非得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否则握手言和也保不了长久太平。 “前段时间我整理了你告诉我的知识,民主制度跨越太大了,不适用我国,君主立宪——城市联邦结合评议会制度倒是有实施的可能。” 冰宿惊讶地睁大眼,看着恋人平静的神情:“我想过了,我只能保证我年轻时不腐败,却不能保证我老了不昏庸,也不能保证我的后代不会坐享其成,一代比一代堕落。那即使建立了福斯王朝,和德修普家族又有什么区别?所以,一点点也好,必须让这个国家拥有自疗能力。” “五大城视其具体情况实行自治。牵涉到各城市、各行业公会之间的利益关系等问题,统一提交评议会共同决定。政务官有不同的级别、不同的分工,分别由评议会的上、下两院授予。两院各有所司,互相牵制。上院由我城的原班人马,各城的投诚政要组成,主管政治、外交、军事。负责这几方面事务的官员也由上院指派。下院的成员主要是各商会长,主管商贸、生产,通常不设政务官,由各商会进行协调。” “遇到重大事件由两院共同评议。立法方面,下议院根据民意提案交上议院审核通过。司法方面,由上议院提供司法官人选,交下议院审核。在这样的情况下,两院互相牵制,既能保障贵族的特权,也能维护商人的利益。至于最重要的平民,虽然他们不能参加竞选,无法参与决策,但是拥有下议院的投票权,一定程度上保证了他们的利益。暂时……只能做到这个程度,还有许多需要完善的地方。” “这样那帮家伙也有位子坐了,革除过去的联系,成为普通的官僚百姓。当然,前提是他们能活下来。” “国王是摆设?”捧起变凉的茶,冰宿低声问。罗兰又重倒了一杯,笑道:“啊,师父和德修普会愿意当的,再给一个民意调查官的副职,他们会高兴地成天野在外面。拉克西丝应该会想当个有监察和弹劾权的下议院领袖吧。” “……罗兰,你不想当国王吗?” “想啊,不然我何必往上爬?只不过我的愿望是在有生之年干一番大事业,而只有国王才能达成这个目标,所以我才瞄准那顶王冠。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如果能成立评议会制度,也等于是成功了啊。” 袅袅茶香飘荡在空气里,伴随着宁和的沉默,直到被一声轻叹打破。 “你师父这么不干不脆,你很难过吧?” “不难过,只是有点失落。”罗兰若无其事地微笑。 撒谎。冰宿瞪视他,没有拆穿。罗兰悠闲地品茗,蓝眸转向她:“你今天找我,不是商量这些事吧?” “嗯,我想问你那天生命女神的话是什么意思?” 持杯的手微微一震,罗兰垂着眼不语,欣赏清澈的茶水。雾气浮上,凝结在淡金色的长睫上,晶莹剔透。 “意思是,我失去一次机会。” “机会?”冰宿很不喜欢他慢悠悠的说话方式。 “我这条命是捡来的,是不自然的生命,按照平衡会有一次死劫,度过就海阔天空,一般是过不去。那帮家伙毕竟是我的拜把兄弟,决定放水。只要我有一口气,呼唤秦蒂丝的名字,她就会治好我。因为这是违反法则的行为,只有一次机会。”罗兰说得轻松,冰宿却无法当笑话看:“而你把机会给了法利恩!?” “别这么说,他是我弟弟。”罗兰觉得她太大惊小怪,“有暮在,我要死也难。”冰宿还是瞪着他,眼里熊熊燃烧着两簇火苗。 “哎呀,冰宿,你不是最不相信这种东西了吗?换个角度,如果是连龙也应付不过去的死劫,那就是人力不可回天,我认栽。” “你倒是看得开。”冰宿阴恻恻地道。尚不知大祸临头的罗兰表示谦虚:“哪里哪里。” “哪里你个头!” 冰宿抬手就是一巴掌。 ※※※ 代理城主蕾雪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政敌和她的军队从眼皮底下溜走,只能重新设包围网。首府拉鲁到前线的主干道路都布置了关卡,骑兵的移动速度很快,只要一处发现敌人,其他哨点的守军立刻就能赶来。 拦截通讯的魔力网也张开,法师们轮流戒备。 一场会议结束,主会者手边的酒杯空了三次。 蕾雪以前从不喝酒,这每个人都知道,也没人感到惊奇。和同学敌对,构陷主君的滋味不好受,何况如今内忧外患,压力大得足以让圣人变酒鬼,蕾雪已经很节制了。 神经高度紧张之下,她也感觉不到醉意。 卡特从头到尾没发言。这么敏感的时刻,原本他别说参加会议,被关进牢里都算好的。但因为他和蕾雪的特殊关系,高阶祭司们特别允许他坐在这里。 散会后,他没有离开,还是默默坐着。蕾雪也一言不发地整理文件,面纱下的容颜不自然地紧绷。 “卡特,你怪我吗?”半晌,她终于沉不住气,挤出声音。 “蕾雪,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要坚强地走到底。”卡特没有正面回答,他心里当然有不满,梅莲可对他有知遇之恩,但他也明白蕾雪是迫不得已。 这位以沉默见长的将军性格消极,他固然尽忠职守,效忠的却不是个人而是整个南城。百姓安定就是福,对于从底层爬上来的卡特而言,要他满腔热诚地参与一场是非难分的政治斗争,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梅莲可又是基于自我意志选择了中立的立场,他自然更没有理由强出头。而希莉丝和蕾雪之间,无论是正统性还是私人情感,他都支持后者。 “我知道。”蕾雪苦涩地笑笑,希翼地望着他,“你会帮我,对不对?” “我会服从上级的命令。” 有时候,蕾雪真想暴打一顿这个不解风情的心上人。 其实卡特不是不解风情,而是清楚自己有几两重。他的愿望很小:一个平凡的妻子,一个活泼的孩子——太太平平的三口之家。眼前的人对他就像天边的云彩,可望而不可及。 轻叹了口气,蕾雪岔开话题:“西城退兵了,你认为消息属实吗?” “从报告看应该属实。”卡特言简意赅,“可能一开始就是幌子。”蕾雪抿了抿唇,眉间浮起阴云。大军集结,对当地的警备自不免疏忽,本来是造反的好时机,现在却…… “那群西匪也懂得用脑了。” “据探子回报,贝姆特城主和维烈宰相对这次出兵似乎并不热衷。以西城目前的情况,也不适宜大规模的行军,不过秋收后就难说了。” “那么,西部边防暂时没有危险?”蕾雪眼中闪过一道锐光。卡特会意地注视她:“谨慎起见,还是不要动那边的军队。”蕾雪心神不宁地拨弄空酒杯,低声道:“卡特,我不想瞒你,如今梅迪被东、西、中三城虎视耽耽,保存自身是势所难能,只有选择一方投靠。中西两城蛇鼠一窝,不用谈了。东城……罗兰城主也居心叵测,在他来捡便宜以前,我们必须平息这场叛乱,才有谈条件的资本。” “你想让我替换芙瑞尔?”卡特抓住重点,一脸不赞同。蕾雪无颜以对地闭上眼:“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我别无他法。戍边不能放松,圣殿骑士团——我们必须保留最后一点实力。索恩家的私兵还没动,会保护芙瑞尔。” “我明白了。”顿了顿,卡特缓和语气,“你是对的。” ※※※ 威斯莱岭西部边防—— 命令部下将传令兵带下去休息,芙瑞尔索恩捏着信纸,久久不语。见状,副官担心地问道:“阁下,战况不好吗?” “不,是调将令。”芙瑞尔表情平板,看不出喜怒,惟独语调泄露了一丝压抑的情绪。 “调将!?怎么会选择这个时候!西匪还没完全撤退啊!” “不知道,上面的命令,我们只有服从。”芙瑞尔的回答更像说服自己,“费妮,这里就交给你了,卡特下午应该会到。” “啊,是…等等,阁下!您不带支部队去么?” “不用,我会先回家一趟。” 芙瑞尔起身走出军帐,披风在半空划过决绝的弧度。 ※※※ 叛军最初的推进速度不快,沿途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求救信如雪花片般飞到中央。因此,前去讨伐的正规军不得不选择速战速决。 以梅莲可的立场,也必须亲手铲除这个她一手提拔的大将,重振威望。虽然她的下台不可避免,除蕾雪以外的高阶祭司已经把她视为希莉丝一派。这一仗打完,她手上恐怕也不会剩下多少兵力,没说话的份了。 其实当机立断,她应该和女儿携起手来。但梅莲可想得更深远,这么做,等于是逼蕾雪派和东城合作,一旦冲突,南城会陷入更激烈的内乱,给百姓带来深重的苦难。所以她挑起这个艰巨的平叛任务,希望尽快让南城恢复有序的环境,才能在群敌环伺中站稳脚跟。 因为蕾雪的保密功夫到家,她还不知道火鸟和苍穹军团正追着她的屁股后面赶过来。她得到的消息是这两支已经被强制遣返。为了避免猜忌,她也不能和希莉丝见面。 招降文告已经发出,却没什么效果。凯伊用杀鸡儆猴的手段收拢军心,还成立了专门的执法队,军人又有服从上级的天性。看来只有在战场上取得胜利,才会有大规模轰散的情形出现。 己军的士气不高,这一点凯伊也很清楚,所以他决定用数量优势和被南城上层忽视的仆兵来打这场仗。 正规军经过扩充后有将近两万人,主力为装备精良的骑兵。他手下约莫四万余人,步兵为主,少量骑兵为辅,机动性不好,以逸待劳是最好的战法,再配合地利就能实现诱敌围歼。 当然,梅莲可也不是笨蛋,但是种种状况限制了她的发挥。 和东境类似,南城的地形多是平原,只有两块山区——北方的箭头山脉和抵挡西城军的威斯莱岭,以及靠东的一大片丘陵。双方的指挥官不约而同地把战场选在这里。 中间是狭长的原野,四周是连绵的山岭,往东通往莫尔斯港,神佑河流经峡谷,把原野一分为二。正规军的参谋部预计敌人会在山道埋伏,毕竟到了平原地带,步兵即使人数占上风也难以阻挡骑兵。因此快马加鞭,要抢占这块要冲。 可惜日也赶夜也赶,还是迟了一步。 不过参谋部结合情报判断敌人只早到了半天,这么短的时间来不及做什么大的部署,魔法师也回报没有陷阱和埋伏的迹象。于是派出几股侦察骑兵,前锋保持警戒前进。 远视术证实了敌军的确驻扎在谷内,也建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若非兵力不够,梅莲可真想派一支骑兵袭击敌人的后方,眼下只有硬碰硬,山谷的面积还足够一万五千名骑兵展开。 前锋平安无事地通过了出口,却没有放松,依然严阵以待,同时掩护后面的主力。一半部队搭设浮桥来到河流的另一侧,摆出齐头并进的架势。 不出所料,没多久,传来侦察骑兵被剿灭的消息。因为敌方魔法师屏蔽了视野,前锋指挥官只好派出两个骑兵小队。这一次很顺利,不但没被拦截还看清了敌人的阵地。三个轻步兵大队防守在这里。逃过箭雨,毫发无伤的骑兵小队回来报告。正好集结的队伍也排好了战斗阵形,缓缓推进。 变生肘腋,伪装的草皮掀开,埋伏的弓箭手齐射羽箭。前排的士兵死伤惨重,后列虽然及时举高盾牌,还是免不了出血。各将领反应迅速,索性命令步兵全力突击,弓箭手掩护,两翼的骑兵配合。魔法师们也没闲着,一起朝木栅栏投射威力强又最简单的火球——只要打开缺口,大陆最强的枪骑兵——风骑士团足以踏平一切敌人。 闷雷般的蹄声震动耳膜,宛如鸟翼展开的骑兵气势如虹,直扑敌军阵地;步兵也整齐地散开,在后方弓箭手的压制和白魔法师的加持下,付出远比第一轮小的伤亡冲到前沿。 叛军总指挥一边命令强弩手反击,一边下令开启陷阱。 脚下的土地一块接一块陷落,如恶意张开的大口,吞噬了惊惶的骑兵,顿时一片人仰马翻,惨叫哀号。叛军的魔法师也趁隙还击,火球光箭朝着缺口袭来,接着是掷斧和弩箭。仗着骑术精良勉强转向的骑兵不可避免地和中央的步兵挤成一团,成了强弩和弓箭最好的靶子。 一时间,原本斗志高昂的正规军不断哀叫着倒下,鲜血染红了碧绿的草地。 为了这次战斗,凯伊做了许多准备。仆兵最擅长制械和工事,那些精妙的陷阱就是他们辛苦建造,大量的弓弩和箭枝也是。尽管他们没什么战斗力,但弩这种东西操作简便,是人都会用,在近战中能发挥极大效果。 反观正规军这边,虽然仆兵在长官的淫威下不得不服从,却明白叛军一旦失败,他们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自然偷工减料。 “继续攻击!”身穿亮红色盔甲的梅莲可发令,“主力不动,后方警戒!”照目前的势头,后退只会造成更大的牺牲,哪怕重整队形,士气也馁了。还不如一鼓作气,冲过这片危险区域,横竖陷阱都露底了。 正规军不愧是精锐,将领们很快调整了队伍,增援的步兵赶到,几台在后方压阵的远程武器也抬了过来。 不是梅莲可太谨慎,敌军的数量是自己的两倍,完全可以分出部分兵力包挟。另一方面,她也要提防“友军”…… 其实这一仗梅莲可打得不错,战术运用娴熟,从头到尾没出啥纰漏,只是“在错误的地方打了一场错误的仗”。但她也是不得已,叛军可以拖,她不行。民间的压力,敌城的觊觎,还有内部的不稳都迫使她只有背水一战。 密切配合的步兵和骑兵发动猛烈的攻势,损毁大半的阵地前杀声震天。 凯伊冷静地下达撤退指示,退到第二线。敌人固然经不起耗,他也要留着老本。事实上,他人在战场,真正关注的却是动向可疑的“盟友”。刚刚传来消息,东城的海军至今也没登陆,正和莫尔斯港的显要交涉中。 那老狐狸究竟在想什么?从港口到这里最快也要三天,到时战斗早结束了。我也不会留下等,直接挥军首府,安排的内应也会动手。难道他不是打着渔翁算盘,决定把宝全押在我身上? 战局的变化让他无暇深思,风骑士团的速度很快,当然他的军队也不慢。立了大功的仆兵们从早就挖好的坑道后撤,留下断后的人倾倒火油,作为临别赠礼。上千枚火箭从远处飞来,将阵地化为一片火海。 本来英勇杀敌的正规军被熊熊烈焰阻挡,哀声四起,浓烟更遮蔽了视界。因为位于下风处,后面的士兵也呛得连连咳嗽,睁不开眼。受到惊吓的马四散奔逃,不是甩下骑手就是践踏友军。祸不单行,灭顶之灾从天而降,即使是盲射,混乱中也造成不少死伤。 等大火终于扑灭,只剩一万不到的正规军好不容易稳住阵脚,敌军早已逃得远远的,令人气结。 梅莲可陷入两难的境地,经过上一轮打击,步兵几乎全军覆没,骑兵也损失了四千余人,而她们连敌人的影子也没摸到,严格说来是一败涂地。对方早有准备,再打一次只怕也是老样子,但是在没有战果的情形下撤退,要再动员就难了。 她还算镇定,她麾下的将领们就气疯了。连面对悍勇的西城骑兵时,风骑士团也从未遭遇这样的惨败,纷纷请缨追敌。梅莲可难平众怒,只能叮嘱小心。 这次正规军学乖了,先派出侦察骑兵来回奔驰,确定地下没有弄鬼后,才放心地率军冲锋。 号角声响,五颜六色的魔法光芒在两军上空闪烁,飞箭如蝗,绽开一朵朵血花。密集的马蹄声震耳欲聋,洪亮的喊杀声直冲云霄。四个骑兵大队结成箭锋阵,势不可挡地冲向阵地后的叛军,可以想见木栅栏会像纸糊的一样被强健的战马撞得粉碎。 虽然全部由女性组成,风骑士团的冲击力在大陆也是数一数二。曾有将同样强悍的西城骑兵一剖为二的辉煌战绩。所以,一旦接触到,叛军绝对是崩溃的下场。 前提是接触到。 身为南城的军人,凯伊自然清楚自家军队的弱点。北城的龙骑士姑且不论,目前只有西境军和东城军意识到弓箭的重要性。西城是由于森林稀少,无法出产优质弓箭,只能配备少量钢弓;而南城和东境大部分贵族至今还把骑射看成优雅的狩猎运动,视平民弓箭手为“低下的兵种”,不三不四的复合兵种更不用说。理所当然,南城就没有专门的弓骑兵,甚至轻骑也不装备短弓。 而且,端着五米长的骑枪,也腾不出手来射箭。 叛军这边就不同了,暴雨般的箭矢呼啸着落进敌军的阵营,勇猛的骑士齐刷刷坠马,失去主人的坐骑慌乱奔跑。血液飞溅,生命消亡,一片地狱景象。少量的弓箭手和法师根本无法挽回颓势,只有单方面挨打的份。 考虑到之前敌人会喊话,凯伊在一线配置的是自己的心腹和忠心耿耿的仆兵,等结下深仇大恨以后,再让主力上场。果然敌军来势汹汹。而在死亡的威胁下,原本军心不稳的士兵们也杀红了眼,只管******!后列也卯足了劲投出标枪和掷斧,反正把敌人全歼了,还能捡回来。 在连续的血光和惨叫声中,南城的精锐倒在这片山谷里,永远地合上了双眼。 大势已去!梅莲可情不自禁地握紧缰绳。继灰水河的败仗,相同的苦水再次涨满胸腔,她勉强定了定神,用干涩的声音道:“撤退,前军断后……” 一言未毕,后方又生变故。敌军的骑兵果然杀了个回马枪,守在辎重周围的部队苦苦抵抗。前后都被堵,梅莲可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后撤。 就这么短短的耽搁,敌人已经潮水般涌了过来。重装步兵手持大盾和长枪,负责推挤被射得七零八落的散兵;弓弩手配合。另一边的骑兵更快,她们清一色轻骑,先射弩箭,再挥舞长柄战刀砍杀乱了阵形的敌人。只一会儿工夫,混乱和杀戮就逼近了南城城主。 她身边只有两百名近卫队,虽然个个奋勇善战,却挡不住敌人疯狂的攻势,一批接一批倒下。眼看自己将要被宰鸡一样杀掉,梅莲可又是悲愤又是焦躁,只想叫敌方的指挥官出来一对一地决斗。 这时,一个挡在她面前的护卫被刺穿胸膛,口吐鲜血,挤出微弱的遗言:“请……铲除叛徒,大人。” “够了……”梅莲可还没发现自己流下了眼泪。 砍翻那个凶手,她无畏地环视包围的叛军,全身爆发出与身份相当的魄力,喊道:“哪个敢要我的人头,尽管上来!”陷入狂热状态的女骑兵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顿时清醒,露出羞惭之情,委决不下地对看。 “保护大人!”残存的护卫立刻围住梅莲可,奋力突围。 “拦住她们!”清朗的男声不但令众骑兵当头棒喝,也让梅莲可震了震。 “想逃吗,大人?”凯伊在一队人马的簇拥下奔近,绽开嘲讽的笑容,“你可有面目回去?” “凯伊……”不顾近卫队长的阻拦,梅莲可拉转马首,湖蓝的双眸浮起悲痛、愤怒和困惑,“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背叛我?”收起讽笑,凯伊摇了摇头:“你是不会明白的。”端起鞍旁的长枪,他直指昔日的主君:“别废话了,来吧。” 梅莲可毫不犹豫地拔出洗月刀,一踢马腹,迎接他的挑战。 借助战马的动力,长枪的突刺声势惊人,梅莲可险险避开,佩刀反转,也以毫厘之差掠过凯伊的右肩。两人快速交换了位置,再次杀成一团。 两把武器在空中交刺撞击,剑光闪闪,枪芒刺眼,卷起强烈的气流,吹得地上草叶纷飞。凯伊灵活地驱策坐骑,始终保持适当的攻击距离,一连串劈刺凌厉至极,逼得梅莲可连连后退,喘不过气来。 旁观者们看得目不转睛,各捏一把冷汗,也暗暗惊骇:梅莲可明显落了下风。而此战之前,外界一直认为凯伊武艺不如芙瑞尔,头脑不如卡特,今后这评价要推翻了。 当!终于,在百来回合,洗月刀被击飞,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枪尖挥出短促的弧线,利落地刺进盔甲的接缝处。 与此同时,被决斗吸引了全部心神的敌我双方相继听到奇异的轰鸣,像是远雷,也像是地震。一人转过头,定睛看了片刻,瞪大眼:“那、那是……敌袭!” 远处的地平线出现一条模糊的黑色线条,是支飞快接近的骑兵。 仿佛感应到亲人的垂危,领头的红发少女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妈妈——” ※※※ 礼节性的寒暄后,代理城主蕾雪和身穿军服的使者虚伪地应酬,酒过三巡,渐渐沉不住气。 “请问,罗兰城主现到了何处?” “大人吩咐,不得贸然介入这场内乱,以免贵城误会。”使者一派谦和的浅笑,配上干练的仪表,毫无官僚气息,十足的军人典范,“事实上,我这次来,就是征求您的同意。”蕾雪心不在焉地转动酒杯,两眼直视他,语气变得严厉:“老实说,罗兰城主和两位军团长一样,是有点冒失了,毕竟我城并未求援。” “不,我城是得到奥黛露城主的授意,师出有名。已故的米利亚坦城主曾和梅莲可城主有过同盟约定,身为埃特拉的全权代理人,城主大人完全有义务协助扫荡那些为祸贵城的可恶乱党!”说着,使者恭恭敬敬地递出一份扎着红绸带的羊皮纸卷。显然没料到这一招,蕾雪呆了一会儿,才愣愣接过。 面无表情地看完,她默默卷起羊皮纸,深吸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也没理由拒绝,只是……不知罗兰城主赶得上吗?大人前些时日就出发了。” “请放心,我军已由南部开赴战场。” “南部?”蕾雪再次怔住。使者露出礼貌的微笑:“南部的弗林港啊。” “……我都忘了。”压抑震惊的情绪,蕾雪回以倾世的笑靥,随即换上坚毅的神情,将纸卷往桌上一放,“那么,就委托贵城将那帮害虫一并除去,我军也会帮忙的。” 第六章 新格局形成 连续挥剑五十次后,希莉丝停下来,呼吸急促地注视长剑。 雪亮的刃锋映出一双天空色的眼眸,也映出她内心的混乱。 “臭老妈!”一脚踹在练习用的木桩上,她激动地粗喘,再度回想起那一日的情景。 一确定来者打的是西境军的旗号,凯伊火速整队后撤,暗骂圣殿骑士团办事不力,连个人也拦不住。重伤的梅莲可被部下抢救回去,等希莉丝赶到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公主!]近卫队长泣不成声,[您…您快去见大人一面!]沉默地下马,脱掉头盔,南城公主在母亲身畔跪下。 护卫们多少都学过白魔法,合力释放出一个光罩,在淡淡的白光照耀下,梅莲可娟丽的脸庞有一种回光返照的宁静。 [喂。]希莉丝声音僵硬,[还认得出我么?] 这一刻,多年的怨愤淡化,但心结依然存在,使她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 梅莲可微微睁开眼,顿时瞪到最大:[希莉丝!你怎么……]红发少女粗暴地打断:[别浪费时间说这些废话了!有什么遗言快交代!]护卫们在心里痛骂她不孝。 [我没有遗言。]梅莲可笑了笑,[你自己的路自己走。]希莉丝手一颤,挑眉露出讽笑:[哦,这次你倒不指手画脚了?]梅莲可咳了一会儿,笑意转为苦涩:[教训,一次就够了啊。] 抿紧失去血色的唇,希莉丝吐出长久以来兜在内心深处的质问:[我问你件事,请你老实回答。] [你说。]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爸爸?一点点也好!] 梅莲可的神情突然静止,慢慢的,一朵澄净的笑花在她脸上绽放开来:[他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光芒一阵剧烈闪烁,迅速黯淡消失,会意主君已步入止息之君的领域,护卫们相继痛哭。希莉丝握紧拳头,深深低下头。 [……狡猾。] 脚步声响起,惊醒了陷入回忆的少女。 中城满愿师身穿绿底镶银的便服,背着基里亚斯之弓,面带关心地走到近处。被故土驱逐的南城公主回了个无力的浅笑:“阳。” “你没事吧,希莉丝?” “还好,只是心情很乱。” “散散步如何?有助于整理。”杨阳温和地提出建议。希莉丝还剑入鞘,欣然答应。 “魔封怎么不在?” “他被诺因逮去特训了,说到诺因,你和他没闹翻吧?昨天在会议室吼得好大声。” “没有,这次是我不对。”希莉丝苦笑着摇摇头,“我一心只顾自己,忘了我是卡萨兰的军官。”小心地观察她,杨阳一边劝慰一边斟酌词汇:“这个嘛,大致的经过,我听肖恩说过了。除了有点贪功,你似乎没犯什么错。” “不是贪功,我把火鸟和苍穹当成了对付蕾雪的筹码。” 杨阳无言,这的确是友人的失责。私心里,她也不喜欢这种行为。 “别太自责了,是诺因派你去,他要负主要责任。” 明白友人开解自己的好意,希莉丝眉间郁色略散,发自心底地一笑。杨阳摩挲腰间的灯熏鱼法杖,黑眸浮起一缕感伤,一缕怀念:“而且,你们平安回来,这就够了。”希莉丝吐了口长气:“这次要不是肖恩阻止我,可能真的回不来。”杨阳一惊:“怎么回事?” “头脑发热呗,凯伊那家伙,毕竟是我的杀母仇人。”希莉丝言下隐隐有一丝复杂。 “对了,那位叛将,死了是吧?” “嗯。” 红发少女的思绪再次飘远。 为了甩脱追击的圣殿骑士团,尽快赶上正规军,两支军团几乎是昼夜赶路,此刻自然是人马俱疲,肖恩的队伍还落在后面,但眼见母亲惨死,希莉丝哪里忍得住,一声呼啸,麾下骑兵立刻做好战斗准备。 复仇心切的近卫队和其他残部也加入进来,留下两人照顾遗体。 [凯伊威路,出来说话!]愤怒的女声传遍山谷。 [有什么不满就用实力见真章,像狗一样吠,未免太难看了。]凯伊冷淡地回应,眼光一扫就看出对方的状态。真正让他忌惮的是还没出现的苍穹军团,两股合并,他就吃力了,所以故意激怒希莉丝,想让火鸟军团先自投罗网。 仆兵们收拾战场的速度很快,俘虏直接刺死,比较好拔或零散的箭枝武器就拾回来,包括战马。虽然只是粗粗掠一遍,也足够应付下一场战事。 不过,希莉丝还没完全失去理智。 [你这个叛徒,还有脸理直气壮地挑衅!] 凯伊毫不动摇地冷笑:[希莉丝公主,任何人都有资格指责我,惟独你没有。] [说什么……] [你的所作所为和我有什么区别?丢下责任,逃避婚约,投靠魔族,利用他城,现在又回来趁火打劫。] 希莉丝无言以对,羞恼加上悲愤,情不自禁地抬手,准备下令冲锋,这时,一道思波划过她的脑海:[希莉丝!] [……退到谷外。]挣扎了两秒,她改变主意。 意外的,来的不止苍穹军团,还有芙瑞尔带领的索恩家私兵。一开始,双方剑拔弩张,直到护卫队带着梅莲可的尸体出现。 南城上下一齐下马,用颤抖的手向主君敬礼。中城一方也感染了肃穆的气氛,纷纷致以冥福。 [你走吧。]芙瑞尔凝视希莉丝,[我不能在大人面前动武,但是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 [你要我放着大仇不报,就这么离开?] [希莉丝团长,我们必须休整。]说话的是亚法。希莉丝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来自**的担忧眼神也让她的心稍稍平静下来。芙瑞尔示意部下将主君的遗体放置在专门空出的大车上。见状,希莉丝急忙拦阻:[等等,你要把我妈妈带去哪里?] [希莉丝公主,大人是我城的城主,当然应该由我带回首府择日安葬。请放心,丧礼那天,我们一定会通知您参加的。]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希莉丝无法反驳。 芙瑞尔柔声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也有我的难处。代理城主大人已经下令贵城的军队即刻撤离,违者以敌寇论处——你也不想大敌当前,我们却打起来吧?] 希莉丝抿着唇一动不动,半晌,以商量的口吻道:[我们一起上不是很好吗?你这点人马决不是那家伙的对手。] [不行!且不说短时间内能否配合,和你并肩作战,我也会被视为叛逆!]芙瑞尔斩钉截铁地拒绝,[别再为难我了,希莉丝公主,你的身份不比以往,请好自为之。]正好侦察兵传回情报,她顺势回到队伍里。 呆立原地,希莉丝一时六神无主。肖恩也不好劝她,毕竟准岳母的尸体摆在那里,换作他,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过去拼命了。亚法谁也没空理,忙着派出斥候,安排休息和警戒,和幕僚们研究地图,商讨撤退路线、作战计划——难保两个上司不会乱来。 苦也!这是有识之士一致的心声,都快没饭吃了还要勒紧裤带上战场。 [给你个忠告,援军很快就到了,快走吧。]临走前,芙瑞尔命人传话。 [怎么办?]肖恩询问**。 [战!]希莉丝坚定地道,感情上她不能饶恕仇人,理智上也有一战的理由,[援军想必是圣殿骑士团,我们只要占据地利,就能将她们打得落花流水,这口气大家一路上也憋得狠了。]亚法提醒:[谷口现在被芙瑞尔将军的人把守。] [等他们打起来就能抢回来了,到时芙瑞尔也无暇他顾。] [你想陷害她。]这不是疑问句。 希莉丝默认,既然蕾雪决定归顺东城,索性尽量削弱她的势力,免得被罗兰利用。就算拉拢不了芙瑞尔,也让她当不成将军。索恩家本来就因为出了凯伊这个叛徒而难辞其咎,这么一来,双方的关系会更加恶化。 肖恩过了好一会儿才想通:[希莉丝,这太卑鄙了!] [闭嘴,这里我是头。] 亚法倒不反对,难得主帅有这样正确的决心,他当然支持。还建议一不做二不休,把物资抢过来。 芙瑞尔手下有两千名狩猎骑兵,一千名重铠骑兵,三千五百名枪骑兵和二十位魔法师。其中狩猎骑兵并非正式的兵种,而是贵族们在狩猎运动中发展出的私人武装。本来索恩家族的当家认为率领这样一队人马打仗不成体统,但在女儿的坚持下还是拨了一批给她。 凯伊已经把战线推到第一阵地,强弩手利用坑道掩蔽,其他部队在后面严阵以待。 无人知道这对夫妻是什么心情,表面上,他们都非常冷静地部署。 先让狩猎骑兵从两侧射杀敌人的弓箭手,打乱阵形,制造缺口;再让重骑兵突击,扩大战果;最后由枪骑兵负责切割和驱散。这不算什么有新意的战术,但芙瑞尔运用之灵活不愧[四璧]之名。趁隙占领后方的火鸟军团长暗暗赞叹。 另一位将军的表现也不差,他带领的是南城的精锐,无论单兵作战能力,战场上的应变都非常优秀。本来预定突破敌阵从后方冲击的重铠骑兵反而陷入密密麻麻的枪阵,直到枪骑兵的支援赶到情况才转好;两翼的弓箭手也在轻步兵的圆盾保护下还击。 但是骑兵们的冲锋还是打破了原本紧密的阵型,狩猎骑兵反复的游射也完全压制了弓箭手,幸好碍于地形,她们不能绕到侧后方,不然形势还要不利。 南城和东境一样,不重视弓箭,步兵配置的长弓性能一般,而敌人装备精良,弓马娴熟。不得已,凯伊将为数不多的强弩手和一部分法师调遣到两翼。然而,这么一来,中间的压力就大了。 芙瑞尔等的正是这个机会。 叛军是迫于凯伊的威势不得不战,只要铲除敌首,自然会分崩离析。 站在她的立场,也不能坐视丈夫继续错下去。 凯伊,我要亲手结果你。抱着这样玉石俱焚的情感,她一挥手,带领亲兵从缺口冲了进去。 女将军的气势只能用浴血的魔神形容,被枪骑兵切开的长枪兵已呈现出溃散的趋势,看到这样一股凶猛的洪流,都不敢迎其锋芒。 芙瑞尔……凯伊情不自禁地握紧缰绳,然后硬生生抹去内心的动摇,深吸一口气,端起弩,对准逐渐接近的妻子。 两方的近卫队已经冲撞在一起,互相推挤、砍杀。芙瑞尔长剑翻飞,无人能在她手下撑过两招,银色的小箭却刺穿法师们加持在她身上的防御魔法,直冲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她及时侧身避开要害,但破魔箭还是深深贯穿了盔甲。毫不迟疑,芙瑞尔朝偷袭者投出佩剑。 来不及放下弩的凯伊被捅个正着,连同坐骑踉跄后退,咳了几口血。 [将军!]左右连忙扶住他,[您没事吧?] [谁也不许碰他!]芙瑞尔大喊,接过亲兵递上的备用兵器策马奔来,剑光快如闪电。 锵!凯伊稳稳架住,微微冷笑:[我是你的所有物?] [凯伊——]芙瑞尔施力下压,眼中升起混合着恍然的悲哀,[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凯伊眸光一动,突然褪去所有的冷酷和伪装,露出一种坦然的平静,[芙尔,我是个虚荣的男人,我想要扬眉吐气,我想要男性尊严,我想要真正的权势。] [因为这样,你反叛?] [对,我投敌弑主,我是天理不容,但你也看到了,大部分男人有和我相同的想法。] 芙瑞尔咬了咬牙:[没有你的煽动,他们哪能成气候。凯伊,你为了一己私愿,把梅迪搅得生灵涂炭,连大人也被你杀死——你知不知道你罪无可恕?]凯伊淡然接受她的指控:[我不后悔,我没有别的选择。人生在世,如果连自己真正想要的也得不到,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再废话,芙瑞尔挥剑下劈。 两人的武艺原本相当,然而数十回合后,芙瑞尔渐渐发觉力不从心,脸色一变;而凯伊胸口窒闷,几次差点吐血。 糟糕,伤到肺部了!因为剧烈的动作压迫到内脏,凯伊越来越支持不住,勉力逼退敌人,想后退处理伤势,却适得其反,呼吸不畅引起呛咳。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芙瑞尔突破他下意识的防守,削断枪杆,手腕疾翻,正中那把尚未拔出的长剑。 凯伊被冲击力带下马,摔得五脏六腑几欲倒转,眼前金星乱舞,模模糊糊听见:[敌首已被诛,叫他们放下武器投降!] 当他好容易缓过气,脖上传来冰凉之感,一把雪亮的剑搁了上来。 [你恨我吗?]芙瑞尔脸上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只有接近死寂的悲凉。 [我恨你。]凯伊冷笑了一下,接触到她隐含泪光的双眼,嘴唇翕动,终究没有吐露真实的心意。 既然败了,就不能败得更彻底。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在这样的制度下,他们没有未来。 透明的泪滚落,伴随着从伤口涌出的鲜血。 [阁下!]瞥见上司泛青的唇,近卫队长大惊失色,[您怎么……?] [箭上有毒。]简短地回答,芙瑞尔还剑入鞘,定定注视丈夫苍白的容颜,苦涩地笑了。 这个男人是有毒的,她到今天才知道。可惜,她中毒已深,没药救了。 [把他的尸体秘密带回去安葬,另外找个相似的人代替。]芙瑞尔轻声嘱咐心腹。南城的惯例是将背叛者的尸首被野狗啃食,但她无论如何不能容忍丈夫落得如此下场。何况人死,一了百了。 中城一方已经和援军交战了一次,达成挑拨离间的目的。眼看胜负分出,希莉丝甚至盘算是不是一网打尽。但是她终归没狠到家,当下犹豫不决,让她打消主意的是肖恩的报告:[有通讯!东城海军在南部的弗林港登陆,目标好象就是这里,保守估计有五万人数。] [什么!]这个消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还有圣殿骑士团的主力和贵族联军也从首府出发了。] 强弱立判,再不甘,希莉丝也只有下令撤离。 “这么说,你们没有碰上罗兰城主?” 夏季的阳光斜斜穿过茂密的树冠,投射在石子路上;拱型棚架爬满卷曲的藤蔓,将视野染成一片浓绿;姹紫嫣红的繁花开满了花坛,形成生机勃勃的美丽景象。 “嗯。”从血腥的过去回过神,看到这片自然风景,希莉丝多少有点恍惚。 杨阳无声地叹气。虽然她还未经历过实际的战场厮杀,但透过肖恩,也曾身临其境。听着同伴的叙述,完全能够想象出来。 她有许多感想,却不好随意发表,看得出希莉丝对于自己选择的路不是没有抵触。在肖恩的处理上,也很为难。寻求帮助是一回事,利用是另一回事,只是,其中的分野有几人拿捏得清楚? 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换个时机点再讨论这个问题,宽慰道:“其实你不用把凯伊的话放在心上,他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背叛母城和提拔他的主君,而你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把南城建设得更好。” “不,我们都一样,是野心家,叛逆,乱臣贼子。” “……希莉丝,你不能放弃吗?”杨阳终于忍不住劝解,“那个时候,你和我们一起旅行的时候,不也很快乐吗?适合你的不止南城城主一个位子啊。”希莉丝深深凝视她,摇了摇头:“阳,你不了解我,我和你不同。你恬静、淡泊,一壶茶,一本书,就像拥有了整个世界。而我不甘心平淡的生活,不甘心默默无闻,我要闯出自己的天地,干一番大事业。和你们冒险是很快乐,但我心里明白:我从来没真正满足过。那三年,对我而言只是起跑前的休息。” “是吗……”杨阳无奈叹息,习惯性地抚mo胸前的十字链坠,“我不阻止你,我只希望你能尽量控制自己,别伤人伤己。肖恩吃过一次苦头,又是那样的性格,他的忍耐恐怕有限度,我不想你们步上凯伊和芙瑞尔的后尘。” 红发少女娟丽的脸庞顿时失去血色。 ※※※ 来到军官宿舍,果然看到宿命的另一半没精打采的样子,杨阳走进从没使用过的厨房,准备做顿大餐慰劳他。 “杨阳,好了没?好了没?”肖恩小狗似地在旁边转来转去。杨阳用勺子敲敲他:“早呢,别妨碍我,外头待着去。” 香喷喷的酒焖鸡,蜂蜜烤火腿,葡萄汁肉酪,酱牛肉,搭配新鲜的蔬菜沙拉和香甜可口的小米粥,还有饭后甜点芒果布丁和蜜瓜,构成丰盛美味的一餐。杨阳也喝着芬芳的红茶,品尝香橙蛋糕,犒赏自己。 肖恩幸福地大块朵颐。自己的成果被如此捧场,杨阳也很高兴。 “嘿嘿,虽然不及耶拉姆的程度,也能入口对不对?” “嗯嗯,好好吃。”肖恩含糊不清地道。杨阳拿起餐巾帮他擦拭嘴角,同时数落:“真是,有必要这么急吗?又没人跟你抢。” “习惯了,以前在学舍不抢就没饭吃。” “……同感。”回首往事,杨阳起了共鸣。想当初,尽管是“稀饭洗澡,米饭打鸟,馒头轰炸台湾岛”的伙食,也是“打饭难,难于上青天,自古食堂一条路,只可智取,不可强攻。”。一到中午,个个如狼似虎,生怕慢了半步。最先抢到窗口的人,都是力量与智慧并存的精英。在这样旺盛的食欲下,敢于拖堂的老师都会被视为人类公敌。 “军粮一定很难吃,委屈你了。” 肖恩神情一黯,郁郁放下啃了一半的鸡。杨阳心知说错话,正要开口补救,肖恩转向她:“杨阳,你觉不觉得希莉丝变了?” “这个嘛,我认为,她是回归本性。”杨阳叹道。肖恩皱起眉:“我不懂,以前她没这么霸道残酷,我也不认为那样的她是虚伪的。” “嗯…老实说,我也不懂,可能走上那条路的人,注定要舍弃一部分人性,强迫自己做一些肮脏事。” “战场上的厮杀我可以理解,政治上的陷害是怎么回事?其实希莉丝一开始就错了,也许她是会比蕾雪做得更好,但在她当上城主之前,会有多少人丧命?这样的建设有意义吗?” 杨阳苦笑:“肖恩,希莉丝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啊。”不是这么高尚的目的。肖恩一震,沉默下来,看着桌面,琥珀色的眸子溢满伤痛和混乱:“野心…野心吗,当年卡修也是因为野心嫌我碍着他,杀了贝姬他们。” “肖恩……”杨阳心疼地握住他的手,犹豫片刻,道,“我很想劝你抽身,可是,希莉丝只怕是铁了心了,如果连你也弃她而去,她会很伤心的。” “我知道。”肖恩吁了口气,眼里的情绪缓缓沉淀,“其实我很自责,如果我聪明点,就可以帮她背负了。” “这不是你的错,我也不希望你改变。”杨阳不以为然。 “我倒是希望,可我实在搞不懂那些人脑子里在想什么。权势地位又不能当饭吃,金银财宝多了也没处放,成日打打杀杀、勾心斗角做什么?嫌日子过得无聊吗?”没有yu望,也无心机的棕发青年困惑至极。 “唉,我也是,想不通野心家的心理构造。不过换个角度,世界也是因他们而进步嘛,他们是功德无量的一批人。” 肖恩苦苦思索这两者之间的关联。杨阳拍拍他:“吃饭吧,不然要凉了。” “哦。” “接下来应该会平静一段时间。”杨阳端起茶杯,惬意地抿了一口,“反正我有空,就暂时帮你料理三餐吧,瞧你这单身汉过得多凄惨。”肖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从莎莉耶那儿听到内线消息,使节团里有你和我哦。” “使节团?” “出使西城啊。拉克西丝陛下想和贝姆特缔结攻守同盟,所以才特意派吉西安回来。我是维烈的女儿,你是他的哥们,又是复苏西城的大恩人,我们俩的面子说不定抵过吉西安的三寸不烂之舌。”杨阳摇摇食指,娓娓道来。 “太好了!可以见到维烈和轩风了!”肖恩兴高采烈。杨阳回以笑容:“可不是。” ※※※ 苍穹和火鸟的及时撤离,让罗兰感到很遗憾。 他本想趁此机会歼灭这两支精锐,为了长远利益着想,早点俘虏肖恩,把他打包寄给帕西斯,也可以安定其立场。 和南城军碰头后,双方开始就今后的问题进行协商。 凯伊及其亲信一死,叛军顿成散沙,由芙瑞尔收编等候发落。其他造反的人也失去唯一的希望,除了极少数还在负隅顽抗,都收家伙回家。 陷落的兰帕特要塞需要收回,虽然那点兵力不足以对军队造成什么影响,但东西大道恢复通商后,那里的守军可能会跑出来捣乱。因为是个重要的结点,不能破坏,一致决定用困的。顺带扫荡附近的花村联盟,那也算叛军的一个起火点。 这次叛乱,几乎波及梅迪全境,受害无法估量。近三分之二的男性参与,若一一论处人口会失衡,所以只有情节严重者惩罚,余人作为劳役修补损坏的建筑。幸好根基未断,圣殿骑士团基本完好,西部边防也毫发无伤。 既然梅莲可去世,蕾雪的即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高阶祭司们拥护她的同时也打着大权独搅的主意,积极收纳正规军和凯伊的残部。罗兰可不想让她们的心思得逞,尽管以南城的民情,和中城重修旧好决不可能,不过让她们的权利欲膨胀下去,难保连他也不放在眼里。 蕾雪倒是很识时务,他乐得和她保持友好的合作关系,也有心帮她坐稳城主之位,摆脱高阶祭司的掌控。当然暂时不好做得太明显,以免引来反扑。作为矛盾转嫁,贵族就成了靶子和制衡的最好筹码。 回到首府没多久,芙瑞尔就毒发身亡。痛失爱女的索恩家长本来就不满那个调将令,加上上面对责任的追讨,更是怒发冲冠。像这种枝繁叶茂的古老世家,互通鼻气的同僚一罗串,本身也势力雄厚,罗兰再丢几颗火星,自然彻底交恶。 各地的名流士绅对中央没及时镇压暴民,害他们蒙受巨大的财产损失也颇有怨言,东城军帮忙重整治安,追回财物,美名扶摇直上。当然,不可能百分之百物归原主,有些东西免不了丢失啦,损坏啦,这个大家都能理解。 财物可以追回,人命和贞操却不行。这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刻在南城人民的心底。因此,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坐镇,无疑吃了一贴定心剂。探子们也不遗余力地宣传中城的援军是和叛军携手演出的戏码,三年前离家出走的希莉丝公主已经背弃神明,投入魔族旗下,还和万恶的西匪串通一气,妄图谋权篡位,割让领土作为报酬,百姓则献祭,大逆不道,罪恶滔天。 至于凯伊露出的口风——东城暗中协助的嫌疑,被罗兰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横竖南城一方也不敢撕破脸,大不了他也推几个“余孽”出来对质,谁怕谁。 占领工作顺利归顺利,罗兰还是感到阻力。南北两城之间隔了个中城,人员调度和情报传递都很不便,如果能拿下东境,迁都首府里那,就能从水陆两路双管齐下,尽快站稳脚跟。另外,虽然拉克西丝的两大精兵被帕西斯的亡灵军牵制,他还是无法掉以轻心。 是时候让那帮狂信者出马了。 于是,这天下午,在虚幻森林享受凉风习习,鸟语花香的光复王接到一份破坏他好心情的报告。 “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请求军事援助。”充当临时联络官的刃雾念出内容。 帕西斯第一时间捣住耳朵:“我不认识这个人!” “如果你忘了,我可以提醒你,他就是被你称为肥猪国王,你第二十六代子孙……” “闭嘴闭嘴!胡说八道!我这么英俊潇洒风华盖世文武双全才干卓绝聪明绝顶的美男子怎么会有那样的后代!”帕西斯不换气地嚷嚷,越说越歇斯底里,“这是谣言!这是诽谤!不,他是变种!是抱养的!” 刃雾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如果你是因为他肥才不承认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好象因为逃亡生活辛苦,他已经瘦掉好几十斤了。” “……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主人不愿意见他的话,我可以代您交涉。”晶羽插口。帕西斯余怒未休地撇撇嘴,靠向竹编椅垫:“那头猪要求什么援助?我手下可都是亡灵,他身边那批人肯要?” “不是要兵马,是要你赶紧攻下凯德兰城,为他们提供掩护。” “哼,那帮家伙能成什么气候,要不是拉克西丝不够心狠,他们哪能苟延残喘到今天。”帕西斯接过下仆递上的果子冻,一边嚼一边嘟囔。晶羽摇了摇头:“执法教团还是有些用处,卡萨兰的民众迷信愚昧,有他们支持,占领起来会容易许多;他们在神圣魔法上也颇有门道,可以对抗敌人的圣职者。圣骑士团的战力也不弱,只要这里战况吃紧,首府会派遣援军,到时就由他们对付。从长远看,凯德兰的地理位置非常好,东临朝阳湖,支流通向伊里亚河和斯帕斯内海,水源充沛,运输方便,作为向内地征战的跳板再好不过。” 这些道理,帕西斯哪有不明白的,只是他实在不想便宜了“肥猪国王”。 不过,他又不能不为徒弟考虑,一声叹息后,最终妥协。 ※※※ 深夜,杨阳合上书,来到阳台吹风。史列兰早已睡着,抱着枕头好梦正酣。 无意间一瞥,黑发少女眼神微凝。埃特拉满愿师娇小纤细的身影坐在喷泉的边缘。月色之下,就像一只瑟缩的小小夜莺,在星光和水光的朦胧界限间轻声曼唱,惊破了水的温润。 没人问我愿不愿意,离开儿时的圣地, 哪怕一粒飞翔的尘埃,也有生存的权利, 也许它会问我,是否该远离战火的墓地, 为什么每一个悲伤的灵魂,都走不出仇恨的荆棘? 直到那么一天,万物在冥冥中哭泣, 让我们手牵手,化尽时代的恩怨,留下满腔的爱意。 “很好听呢。”杨阳抱着七弦琴走近,温柔地看着受到惊吓的同学,“是什么歌?” “呃…嗯。”邱玲臊红脸,“是埃特拉的民谣,祭典时听大家唱的。” “这样啊。”因为读过北城的历史,杨阳有更深的感触。埃特拉在战火中重生,逃过死灵王屠戮的原住民,和来自大陆各地的人流,一起建立了这座繁华的经济大城,而如今,也成为历史了。 南城是下一个,接下来,会轮到谁? 在她身边坐下,杨阳轻拨琴弦:“歌词悲伤了点,又有美好的希望,真是特别。”邱玲好奇地睁大眼:“阳,你会弹琴?”杨阳用实际行动回答她,悦耳的旋律响起,伴随着清润悠扬的歌声:“你是欢乐的精灵,是自由的飞鸟,从自然的怀抱中飞来,毫不吝惜地拨洒欢笑,为我们唱出行云流水的曲调;你是一朵火云,从地面升起,飞到蓝色的天际,春雨流泻闪光的草地,被雨唤醒的花芬芳四溢……” 听着听着,清澈的大眼珠泪盈盈:“我不自由,我是笼子里的鸟。”杨阳不意外地停下手,直视她:“你想回去?” “想!” “回哪个家?” 邱玲被一针见血的质问刺得一噎。杨阳垂下眼,漫不经心地拨着破碎的音符,语声却极为沉重:“小玲,你知道吗,我羡慕你。” “羡慕我?”邱玲不可思议地反问。 “我们这些满愿师,只有你还是当初的模样。已经上战场的冰宿不用说;轩风和我都杀过人;昭霆也宰了数不清的魔兽,变成一个暴力女——即使回到地球,我们也不再是原来的我们。”杨阳幽幽地道。邱玲震惊地瞪着她。 “当然,成长是好事,只是成长的代价,太大了。”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邱玲嗫嚅道歉。杨阳含笑道:“别介意,发发牢骚而已。小玲,你很可爱,和大家多亲近亲近,你会喜欢上这里的。”邱玲点点头。 “好了,去睡吧。”拍拍她的肩,杨阳朝守在长廊的露琦雅打了声招呼,“睡眠不足是美容大敌。” “嗯。” 躺到床上后,邱玲还隐约听见来自中庭的琴声,直到恍惚入梦。 ※※※ 肖恩朝着东北方飞行,半透明的青色风翼带起强劲的气流。 午夜的森林,静谧而幽深,一丝微风也没有,参天的古树仿佛从亘古起就矗立在那里。有着黑丝绒质感的夜空透出点点星光,正中镶嵌的银月光芒耀眼。 百感交集地降落,肖恩徐徐走出几步,哑声道:“帕尔……” 细微的波动传遍整片树海,发出沙沙的回响,却没有人声答应。 不愿意见我吗?肖恩心一酸,扶着粗糙的树干,深深低下头,吐出迟了千年的道歉: “对不起,帕尔,我是个笨蛋,总是让你照顾,却没注意到你的心情,我这个师父当得差劲又失败,我…我没脸求你原谅,只想见你一面,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风停了,四下依然无声。 琥珀色的双眸浮起泪光,压抑酸楚,肖恩哽咽道:“帕尔,你为什么总是什么都不说?以前是这样,假扮索贝克时也是这样,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你明明很痛苦,好几次差点被协调神吞噬,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我害你被附体,害你被关一千年,你为什么都不骂我!?” “我知道……你想我开心,可是知道真相时,我是什么心情,你知道吗?我是师父啊!就算不象样,我也是你师父!还你替我打算?替我背负?那个时候,你们把我当贪玩的孩子宠,我知道你们想我永远干净、永远善良,所以我当一只米虫!你和莉不要我找师母,我就不找!在我心里,你们一直是最重要的!我是放不下希莉丝和杨阳她们,但我更放不下你!” “什么立场我才不管,没道理我帮诺因,你帮罗兰,我们就是敌人,大不了我辞职不干了!帮忙又不止一种帮法,我也不是当军官的料——帕尔,出来见我,把话都说出来。我不会再赶你,不会再抛下你一个人。我知道你想帮罗兰,我不劝你,只聊私事。” 良久,虚幻森林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肖恩抹了抹满脸的泪痕,背转过身。 “明天我会再来。” 扔下宣言,他张开风翼,绝尘而去。 从施法的出神状态回过神,帕西斯耙了耙银发,瞥见一旁侍立的下仆,关怀地蹙眉:“怎么了,小羽?脸色这么难看。” “没有,没事。”晶羽回以无懈可击的微笑,“主人,要吃夜宵吗?” “唔,不用,困死了,我要睡一觉,两个小时后叫我。”打着呵欠,有低血压的死灵法师摇摇晃晃地走向床铺。 “祝好梦。” 妖兽少女帮他掖好被子,点燃安神的熏香。 ※※※ 每次醒来,都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好象整个人沉进海底的最深处,水的压力一波波汹涌而至,胸口涨破似的疼。 因为梦里的每一个片断都是那么幸福美好,如初夏的阳光般纯净温暖。而一睁眼,冬的寒洌吹散一切,残酷的现实沉沉压下,失落和悲哀席卷全身,混合着沉淀了千年的孤寂和怨恨,凝结成冰。 起身整装,动作十分生涩,就像刚刚学会穿衣的孩童。无声地下楼,来到庭园,一路碰到的守卫和值勤的侍从都像没看见一样。 她缓缓踏上玉石台阶,环形的喷水池有着线条优美的凹陷,从上俯瞰就像一把竖琴。纤盈婀娜的身影走动间优雅动人,开岔的裙摆下露出包裹着**长袜的曼妙腿线,挺得笔直的背脊就像高傲的黑天鹅,又带着一股莫名的脆弱,及腰的银发柔顺地披散在背上,如同将所有星辰的光辉吸收般发出澄净的光泽。 纤细的柔荑伸出,接住一捧水,晶莹的液体抚上白皙柔嫩的肌肤和娇艳的红唇,丝丝缕缕地蜿蜒流下。 轻柔的叹息,仿佛感动于这清凉温柔的触感。 随着空间扭曲特有的违合感,身穿白色风衣的黑发青年无声无息地出现,以惊愕的目光瞪视侧对自己的银发少女,不确定地细细打量。她站在喷泉的边缘上,宛如夜的精灵,透出近乎寂寞的气息被皎洁的月光拥抱在怀里。 明亮的紫眸似有所感地看过来,和精致典雅的五官不符,顾盼间带着野性的深邃冶艳,又笼罩着冷彻的隔膜,清纯而魅惑。 “维烈。”她微微一笑,呼唤来人的名字。 ※※※ “别紧张,我只是用这个身体出来走走。你知道,我很久没活动筋骨了。” 似乎心情很好,菲莉西亚用难得轻松的口吻调侃,流畅地坐了下来,一手招呼部下走近。 维烈还是神色僵硬,迟疑地走向她,单膝跪地,郑重行礼:“王。” “布下结界,我可不想让别人看见我们聊天的模样。” “是。” 菲莉西亚交叠双腿,斜睨起身恭谨肃立的部下,眼光有一丝轻嘲:“在我面前,你就这么紧张,连坐也不敢坐?” “不…不是。”维烈涨红脸,一想到和主君并肩而坐的光景,就浑身不自在。 “算了。”菲莉西亚甩甩头,恢复愉悦的态度,“抱歉,打扰你睡觉,不过你也真敏感,我才散步了一会儿时间,你就巴巴赶来监督。”维烈痛苦地抿紧唇瓣,凝视她清秀的容颜,嗓音暗哑:“王,您真的决定了吗?她…她是您的女儿啊。” “如果不是只有她和我的灵波匹配,我也不会选她。”菲莉西亚没有生气,多少也是习惯了这个臣子婆妈的脾气和动不动的劝解。 魔界宰相沉默,神情阴郁。菲莉西亚白了他一眼:“摆什么苦瓜脸,又不是你女儿。” “……”维烈全身无力。虽然不是他女儿,却是因他而遭殃的无辜者! “好了,不谈这些,说说这一千年的情况。” “呃?”维烈一愣。菲莉西亚不耐烦地瞪他:“你反应怎么这么慢啊!我空白了一千年,当然要大概了解一下!”维烈这才会意,回想了半晌,犹豫道:“这个,因为我不是一直在这里旅行,所以……” “哦?你跑去哪儿了?” “嗯…我在找我父亲。” “你父亲?”菲莉西亚侧了侧首,“对了,你说过魔族应该是‘摩苏’,你们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除了控制对方的关键词是遗传记忆,她对魔界几乎一无所知,也没兴趣打听。不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那帮侵略者不接纳她这个杂种,她也不把他们当族人,等利用完,统统大刑侍侯。 压根不知道自己引狼入室,维烈一派忠臣典范,扼要叙述:“是的,我们来自一个叫做[艾斯罗威亚]的世界,那里很早以前就灭亡了。为了寻找故乡的残骸,父亲和几位长辈离开了摩耶…就是魔界,一去不回。”虽然已经过了漫长的时光,他还是感到揪心的痛。 菲莉西亚点头表示理解,换作肖恩失踪,无论希望多么渺茫,她也会不停地找,直到死亡。 没受到冷嘲热讽,维烈暗暗松了口气,续道:“我不相信父亲死了,到处找他,可惜至今没有下落。那个,等您适应了,我就带您回摩耶。那里和艾斯嘉有很多不同,您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使用的是一种叫[科学]的技术,对魔法也有研究,但不深。”菲莉西亚连问了几个问题,勾勒出轮廓后,压抑好奇心,拉回正题:“嗯,我大致清楚了,这件事先放一放,你跟我说说这边的历史。” “是。”维烈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千年的经历见闻,他口才不好,又因为时间混乱症颠三倒四。菲莉西亚却听得很专注,不时提问帮助他整理回忆。 当谈话告一段落,东方的天空已泛起淡淡的鱼肚白。 消化了吸收的知识,菲莉西亚溢出薄冷的笑:“你这家伙,要不是你害怕面对我,不是躲着不见人;就是两三句话交代完毕,匆匆跑路,我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熬!”当头棒喝,维烈更加无地自容,结结巴巴地道:“对…对不起,王。” “现在道歉有什么用!”菲莉西亚嗤之以鼻,动了动,似乎想站起来,却力不从心。 “怎么了,王?”维烈立刻看出异状。 “这个身体还没和我完全协调好,在抗拒——抱我上去。” “啊!?”维烈目瞪口呆。菲莉西亚指了个方向:“那扇窗子,快点,马上要晨祷了。”维烈手足无措,又不能违抗,只好磨磨蹭蹭地上前。 柔软的女体填满臂弯的刹那,一股充实的暖流渗入心扉,幽雅的发香萦绕鼻端,不知为何竟有些慌乱。 然而一抬手,所有微妙的感触都烟消云散。 好重!! 继承了精灵和翼人的血统,莉莉安娜的体重其实算轻盈的,但是对运动白痴而言,还是个沉重的负担。 直接转移到目的地,维烈按照指示,将她放在床上。 “王……”正要离去,他转过身,却目睹主君宽衣解带的情景,连忙回过头,面红耳赤。 “什么事?”被吃豆腐,菲莉西亚也不介意。经历过战场生活,又当了千年灵体,她的女性矜持早就被磨光。何况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就是绅士,不会占她便宜。 “那那那那个。”维烈汗如雨下,竭力克制逃跑的冲动,“今后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 菲莉西亚不置可否,将衣服饰品原样摆好,窝进被子,掩嘴打了个小哈欠。 “去吧。” 不光维烈愧对她,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个既是恩人,又是罪魁祸首的黑之导师。 ※※※ 离开卡萨兰王宫后,维烈没有回西城,而是跳跃到虚幻森林。 晨光初绽,柔和地洒落大地,清风拂动枝叶,吹散最后一缕夜雾,林鸟啁啾,露水晶莹,景致舒爽而沁心。 维烈情不自禁地深呼吸,心境豁然开朗,但想到接下来要见的人,又沉重起来。 “帕西尔提斯。”温润的男声借助风魔法,传到树林深处。 过了一会儿,一个白衣白裙的少女走出来。雪白的发,晶紫的瞳,和带着透明感的美貌。 “你有什么事?”语气隐含戒备。没有在意她的无礼,维烈友好地笑道:“我来帮王传话,还有转交杨阳在地球买的土产。” 姑且不论什么土产,前面一句可是分量十足,晶羽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跟我来。” 沿着自动浮现的小径,两人来到核心之树前。此地的主人坐在一张舒适的躺椅上,阖着眼似乎正闭目养神。但是从他怀抱的法杖,周身流动的青色荧光,可以看出正处于施法状态。 “请稍等。”晶羽搬来一把靠背椅,“主人应该再半个小时就好了。” “无妨。”维烈谦和一笑。喝第二杯茶时,帕西斯缓缓睁开眼,透出春风般抚动人心的神采。 “哟,稀客。”他挑眉笑了,语声慵懒而带着一抹疲倦的沙哑,“怎么想到来看我?不会是定期检查吧?” “不是不是。”维烈有点局促地摆手,讷讷道,“我来传王的话。”帕西斯一震,浮起惊喜之情:“她不用支撑世界树了?” “这个…不是,是找到附体。”维烈不知如何启齿。和坏妈妈不同,做父亲的还挺疼女儿,他若说实话,会不会引发夫妻大战啊? 帕西斯皱起眉头,身为协调神的附体,他不太喜欢用这种方法:“合适吗?” “嗯,不过还没正式融合。我本来想带她来,但以她目前的状态,无法承受空间转移。那位的身份,也不能随意出宫。” “这样啊。”帕西斯猜出是王室中人,没有追问,放松身体靠着椅背,神色有欣喜,也有落寞,“希望她快一点,我的时间不多了。”维烈的心沉到谷底:“帕西尔提斯!” “维烈,你知道吗,你每次露出这种表情,我就想揍你。”就算他是真心的,在他们这些受害者看来,还是伪善! 吃力不讨好的笨蛋。 “对…对不起。”魔界宰相垂首,坐如针毡,满脸愧疚和痛悔。银发的光复王挥挥手:“算了,看在你给我带来一个好消息,今天就不跟你计较。饭吃过没?小羽,帮我们做点好吃的。” “是。”晶羽行礼退下。帕西斯将滑到胸前的散发拨回脑后,调了个舒服的坐姿,眯起澄碧的眸,“上次你女儿跑来劝我,因为想起你这个大笨瓜,我对她不太友善,代我道个歉——呵,她可真像你,我女儿怎么就不像我?” “那个,索玛殿下很像你。” “哼,她被露西拐跑了。”帕西斯打鼻腔哼出不悦。维烈往怀里掏摸:“对了,杨阳在地球买了礼物给你。” “地球?她回去了?” “不,只是去逛逛,喏。”维烈殷勤地递出一只小香囊和一串佛珠。 帕西斯直觉地看那串东西不爽,拎起来晃了晃:“这是什么玩意儿?” “佛珠。”维烈开心地道,“这份礼很好哦,帕西尔提斯,可以驱邪定心。我还买了几本经书,你早晚读读,心情会平静很多。最高境界,能够看破红尘。” “……魔法咒语?”瞄了眼,这是帕西斯的第一印象。 “不是咒语,是经文,地球有个宗教,叫佛教……”魔界宰相絮絮叨叨地解释,颇有带发修行,做个慈悲僧人的意愿。然而邪恶的死灵法师听完,只有一个冲动,就是把佛珠和经书丢到他头上。 “你要我禁欲、颂经、吃素、供奉那个在头顶烧洞的佛?”他徐徐咧开嗜血的笑,背后阴风阵阵,一副地狱恶鬼的架势。 “呃!”及时发觉人身危险,维烈赔笑道,“你…你不愿意就算了。” 帕西斯用实际行动回答他,风刃利落地切碎书页。 呜,我辛苦收集的……维烈看着满地纸片哀怨。 “你有空!”帕西斯破口大骂,“众神是什么德性!你还要我相信一个虚幻的秃头?是美人也罢了!”维烈瑟缩了一下,连声道歉。 帕西斯冷哼,将佛珠和香囊扔进空间袋。杨阳一片好意,他当然不会糟蹋,无论喜不喜欢。刚才实在是盛怒难当,才一时手快。 晶羽不失时机地送上两份简单却美味的早餐,使紧绷的气氛松弛下来。 浓郁醇厚的咖啡香弥漫在清晨的空气里,帕西斯轻晃手中的白瓷杯,年轻秀丽的脸庞在雾气里显得空幻迷离,仿佛随时会消失。维烈看得心一凛,想起之前的话,更是不安。 “王要我告诉你。”他干咳一声,鼓起勇气道,“她心里只有你一个。” “呵呵,那小东西,竟然要你传这种话。”帕西斯好笑地瞅着他通红的脸,随即垂下眼,凝视杯中的液体,碧眸也漾起潋滟的柔情,欲语还休尽是悲凉,“呐,维烈,我死后,请你照顾我的妻子。” “帕西尔提斯!”维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你在说什么!你放弃了吗?”帕西斯咋舌:“切,当然不是,如果放弃,在迷雾森林我就烂掉了。只不过,挣扎了一千年,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我很清楚。” 看出他是认真的,维烈失去声音。 “如果不是找不到人选,我也不想拜托你这不可靠的家伙。” “……”维烈被损得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帕西斯眼中射出锐利的寒光:“我知道,魔界除了你,没有人是真心奉她为王。” “这——”维烈试图反驳,“不是的,大家不是鄙视她,是因为玛格的事有心结……” “哼,我和菲莉西亚都是夹缝里的孩子,来自两边的排斥,我们再清楚不过。”帕西斯毫不留情地打断,菲薄的唇勾起讥笑,“我也参加了降魔战争,那种视我们为低等动物的眼光,蝼蚁的称谓,我可没忘记。”维烈无言以对。 “就连你,也是因为内疚、责任、她妈妈和外公的面子才让她当魔王。但是,这终究只是个虚衔罢了,魔界的实权者是你——维烈,我要你起誓,让那帮混蛋接受她!菲莉西亚不在乎他人的轻蔑,也能自己保护自己,但她毕竟有一半魔族的血统,我希望她有一个家。肖恩师父有了心上人,这个时代也不再是属于我们的年代。那疯丫头要是没有归属感,可是会胡乱撒气,宰了抢走她养父的女人,所有抛弃她的魔族,结果还是你和肖恩师父倒霉。” “我发誓。”维烈坚定地道。帕西斯沉默了一瞬,深深注视他:“老实说,我不信任你。你性格太温,又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但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你不能给我点信心吗,帕西尔提斯?” “你才给我点信心好不,这么快就底气不足。”帕西斯失望至极,见他一脸忐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你,这还不简单嘛,说服那些自大的混帐放下成见,必要时严厉地教训。菲莉西亚发飙就制止,以你的力量完全能做到,再慢慢劝她,反正你有的是寿命挥霍。” “对啊。”维烈如释重负,绽开感激的笑靥,“谢谢你,帕西尔提斯。” 某人在心里唾弃他的死脑筋。 维烈小口喝茶,一字一字谨记于心。帕西斯又帮自己添了一杯:“总之,多关心她。菲莉西亚这个人,你对她好,她也会对你好。” “我明白。”维烈微微苦笑,只是他无福得到这个好。一眼看出他的想法,帕西斯受不了地道:“等她气消了就会对你好了!你间接害得她家破人亡,难道还指望她对你笑嘻嘻?”维烈连忙摇头表示不敢奢望。 “你的付出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是有些事……永远不能弥补,感情上也不是那么容易调整。” 银发青年啜了口香浓的咖啡,眼望远处,思绪在刹那间飘过千载的岁月,回过神时,目光澄净如水,“如果你让菲莉西亚幸福,你我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 “死小鬼,这次出使你去不去?” “像我们这种小兵,想去也没资格吧。” 对师妹的问题爱理不理,耶拉姆专心致志地练剑。他原本擅长的是鞭法,剑术只是一般,但精兵团统一使用有魔法加持的长剑,所以他最近在刻苦锻炼。 昭霆不满地叉腰:“切,我们可是阳的朋友,他敢不让我们去。”耶拉姆目不斜视地道:“杨阳常去的书店老板也是她朋友,能去吗?” “那怎么能和我们比!”昭霆哇哇大叫。 褐发少年终于施舍给她一眼:“要去你去。”棕发少女不悦地嘟嘴:“我说你,干嘛这么拼啊。” “我杀不了罗兰福斯,杀他几个小兵也好。” 那些小兵哪里惹到你了?昭霆没有说出这句话,因为她理解师兄的心情。耶拉姆垂下剑,认真地看着她:“其实你不必加入军队。” “……哼,你以为我想来啊,我是帮你收尸。”尽管心里窃喜,昭霆还是不肯老实吐露,嘴硬地咕哝。而这种话,当然不会让人听着开心。 “那真是谢谢你了。”耶拉姆冷冷地道。已经在后悔的昭霆挠挠后脑勺,用僵硬的口吻道:“喂,耶拉姆。” “什么事?” “你可不许死了哦。” 默然片刻,耶拉姆别开眼,继续机械性地挥剑:“你才别像敢死队一样乱冲,被人剁成碎片。”昭霆气得挥舞拳头:“什么话!” “呵呵,感情很好嘛。” “哇哇!”昭霆吓得一蹦三尺高,这才发现表姐不知何时走到近处,笑吟吟地瞅着她。身后风华绝代的黑发美男引来万人观瞻。虽然早已看习惯,史列兰每次亮相仍然会造成大规模的石化效果。诺因不止一次考虑把他的脸蒙起来,或者添几道疤增加男子气概,因为女士们的激烈反对而作罢。 昭霆和耶拉姆也呆滞了两秒,然后异口同声地表达“清白”。 “谁跟这死小鬼感情好了!” “我和饭桶女没有共同语言。” 话音刚落,两人又像死仇般互瞪。杨阳好笑地欣赏,内心却颇为无奈。这两个都是倔脾气,所以再有好感,也是**,至今还原地踏步。 “别比眼睛大了,练习好了没?[琉璃馆]推出了新款冰品,一起去吃怎么样?”杨阳笑着邀请。 “耶——”昭霆首先欢呼。杨阳敲了她一记:“别高兴得太早,去洗澡换衣服。”耶拉姆奇道:“为什么这么正式?” “因为这是正式聚会啊。”杨阳抖出答案,“庆祝使节团成立,大家互相认识。”昭霆惊喜万分:“我们也可以参加?” “不是参加,是护卫。” 真正的使者有三位: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满愿师杨阳和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其实他们三个就能自保有余,不过形式上,还是必须有大批的随行人员。另外,虽然中西两城是同属城,实际已经算两个国家,所以促进邦交的商人、学者、艺术家和圣职者一应俱全。 西城方面,宰相和众文官都非常重视这次交流,武将派却视为“示弱”行为而心存鄙夷。 著名的[河口都市]凯德兰城在亡灵的猛攻下岌岌可危,一旦这里失守,整个北部都会沦陷。可以预见东城军会长驱直入,以凯德兰城为后勤基地,向内进发,因此时间极为紧迫。只有安定好后方,西境才能出兵援救。即使嘴上再怎么叨念“****屁事”,诺因还是无法不挂心亲人的安危。 “切,原来是把我们当保镖。”昭霆啐舌。杨阳拧了拧她:“别抱怨了,快点。” 焕然一新地来到米亚古最高级的餐厅,其他成员已差不多到齐了。坐在诺因对面的肖恩第一个瞧见,挥手招呼:“杨阳,昭霆,史列兰,耶拉姆,这边!”这一喊,三分之二的人起立,行礼寒暄。 “小史,过来坐嘛。”几个漂亮的女兵嬉笑着拉扯史列兰。诺因投以充满杀气的视线,却没说什么。 护卫杨阳都很面生,只奇怪怎么女性居多,其他人倒是在小型宴会上见过了。 两位四叶草法师凯文和德安,祭司长芙米雷斯沃,三名辅祭夏妮、安朵和芬,旅行作者罗西尼等等。 在座多的是口齿灵活的人,聊了几句就熟了,几杯热酒一下肚,更是畅所欲言。护卫们开始比赛吃冰淇淋,还有兴奋的表演顶盘子,让老成持重者大摇其头,暗叹这副德性跑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主办者却一言不发,只是灌酒。 杨阳也觉不妥,偷瞄友人,心想他怎么还不大吼一声给我节制点,不会醉了吧?注意到她的眼光,诺因一脸无趣地道:“没事,西城更不讲究礼仪,只要威胁力足够就行了。” 呃,话是这么说……杨阳汗颜。雷瑟克温和地开口:“杨阳小姐,不用担心,他们到了外面会知道分寸的。”有常识的人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雷瑟克,你也去吗?” “哈哈,我和殿下要坐镇要塞,由爱伦队长保护你们。” 说曹操曹操到,有[迷糊魔女]的称号,精兵团三大美女之一的爱伦奎林端着托盘走近,白净的鹅蛋脸透出浓浓的书卷气,眉目雅致,以文静的动作分送饮料:“来,喝杯凉茶,提提神。” “谢谢。”杨阳回以微笑。瞥见这一幕,昭霆一愣:咦,队长笑起来的感觉和阳好像。 诺因当作没看到来人,见状,爱伦眼底悄然划过一缕失落。 凉茶放了薄荷汁、蜂蜜和柠檬,爽口又好喝,杨阳喝了一杯还觉意犹未尽,见友人的杯子一动没动,试探地问道:“诺因,你不喝吗?” “你喝好了。”中城城主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推给她。 不象话!雷瑟克心下恼怒,杨阳不知情也罢了,诺因明知爱伦的心意还这样,改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他!吉西安隔岸观火,期待更精彩的后续。 “各位!”原本端庄静坐的祭司长突然站起来,神情大义凛然,充满神性的光辉,“在这个国难当头的时刻,我们怎么可以耽于安逸享乐,奋起吧!向着那邪恶的侵略者冲锋,将他们打落神的炼狱!悔悟者,以仁慈的造物之名,赐予汝安眠!不知悔悟者,吾将代行火神之权能,降下愤怒的劫火!英勇的战士们,冲啊!你们的头顶是永悬之剑,火神给予你们无尽的勇气,水神倾洒治疗的圣水,雷神是闪耀的荣誉,地神是安魂的怀抱,风神是前进的翅膀,你们无畏无惧!你们是正义的使徒!” 对这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多数人左耳进右耳出,继续吃喝;少数人瞠目结舌,杨阳就属于其中之一。 “那…那个,她……” “她醉了。”诺因面无表情地回答。杨阳愣愣重复:“她醉了?” “芙米一醉,就会布道。” 杨阳无言:这是布道吗?根本是煽动吧,虽然有点乱七八糟。诺因放下酒杯,冰块发出清凉悦耳的声响:“好了,芙米,你喝太多了,去睡一觉。”还在滔滔不绝的圣职者眨了眨眼,慢慢的,明媚的大眼浮起泪花。 “呜……”她哭泣的模样就像圣画上垂泪的女神,既楚楚可怜,又矜持高贵。 “真是的。”在场唯一没看呆的男人起身走向她,粗暴地搅住白袍下的纤弱双肩,“你这没酒品的疯女人!”芙米一把抱住他,放声大哭:“诺因——” 杨阳等人看得傻眼,当看见冷酷冷漠冷心冷情总之怎么形容冷都不为过的黑发青年抱起水美人,跟着侍应生去楼上的包房,更是下巴滑落到地。 “那真的是诺因吗?”昭霆呆呆地道。 一室寂静中,混合着啜泣的咒骂渐渐远去:“我诅咒他!诅咒他!” “诅咒吧。” “我要当面劈他一道雷!用符咒打他!用圣火烧他!” “留口气就行。” “呜呜,诺因,我不会给你添麻烦,对不起……” 雷瑟克叹了口气,轻声道:“芙米的未婚夫,是我的部下,殿下的近卫,为了保护他而死。”同桌的杨阳和肖恩这才恍然大悟。 “……杀了他的,就是贝姆特城主。”顿了顿,军务长沉声补充。两人瞪大眼。 在吉西安的调解下,气氛很快恢复如初,杨阳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至今为止,她一直期盼中西两城结盟,单纯想着这样往来就会方便许多,却没想到那沉淀了千年的仇恨。 西境的人们一定是反对的吧,特别是米亚古的市民。 想到这里,她不禁朝任重道远的术士长看去。会意的吉西安耸了耸肩:“我很轻松,麻烦的是殿下和雷瑟克。”掌权者识大体,民众就不同了。 “杨阳,我要吃虾。”完全没受到意外影响的史列兰用筷子指向目标。 “好好。”不光杨阳赶紧侍侯他,席间一半人抢着帮他剥虾,结果就是一整盘都进了暗黑神的碗里。 ……等等,我好象忘了什么?一边用餐巾擦手,杨阳一边皱眉,直到肩膀一沉,才猛然想起:糟糕!那是醉虾! 枉她小心翼翼,甚至自带果汁给他喝,免得有人在饮料里弄鬼,还是…… “咦,史列兰怎么了?”肖恩讶道。早就打着坏主意的女人们尖叫着蜂拥而至,争相目睹某神的睡容。 “让开,让开啦!”杨阳仓皇地驱赶,神色紧张,“快给他一个房间!不,绳子,拿绳子来!”想帮忙搀扶的众人闻言愕然。正混乱间,原本醉倒的黑发神祗睁开眼,慢悠悠坐直,然后,拂了拂发。 抽气声此起彼伏。 完了!杨阳掩面哀叹。史列兰不但酒量奇差,喝醉后,还会梦游。 第一次,只是张开眼一小会儿;第二次,坐起来发呆了约十秒;第三次,在房里兜圈子,大概不超过半分钟。也就是说,时间有延长的趋势。这回是第四次,老天保佑别超过一分钟,不然,这里的所有人只怕会心脏破裂。 因为那模样……无法形容的迷人。 如果平常的史列兰是纯真无邪的乖宝宝,神智不清的他就是勾魂夺魄的妖孽! 和她的希望相反,史列兰缓缓垂下手,气质起了明显的变化,唇角微扬,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有些醺然的黑眸半眯,艳光流转,像瑰丽的黑色结晶,又飘忽不定。 他徐徐站起,长长的乌发迤逦而下,随着优雅的步子轻柔荡漾,凝聚了一室痴迷的目光。 绕了一圈,似乎觉得没趣了,他走向店外。杨阳第一个回过神,喊道:“等…等等,史列兰!”不能让他出去残害更多的人! 罩着黑袍的身子一震,慢慢转过身,清幽迷离的眸光定在她脸上,一点一点聚焦。杨阳这才意识到:之前的他是没有焦距的。 “杨阳?”他粲然一笑,压低明月日辉的耀眼。黑发少女张口结舌:梦……梦游也会说话? “完成了,我和你的约定。” 话音刚落,他眼一闭,整个人向后倒去,落进一双臂弯。 “这是在搞什么?”诺因抱住半身,一头雾水。他的出现仿佛一把尖刀,撕开笼罩在现场的迷雾。余人的神智纷纷回笼,相顾错愕,经过杨阳的解释,一场风波才平息。 但是将祸端搬去包房的一路上,她心里都像堵着什么,难以平静。 “诺因……”眼望和她一起留下的友人,她不安地蹙起眉头,“我总觉得,喝醉的史列兰,好象另一个人似的。” “有吗?他只是醉糊涂了吧。”诺因不以为然。被他这么一说,杨阳也觉自己大惊小怪,顿时释然。 “芙米祭司长呢?” “睡觉!”诺因没好气地道,“每次喝醉都要发酒疯!”杨阳愁眉深锁:“这次结盟,能成功吗?”诺因深深凝视她:“不用担心,你只要做好你的分内工作就行了。”杨阳情不自禁地安心下来,笑了笑:“嗯。” 聚会一直开到深夜,好不容易摆脱一帮醉鬼纠缠的肖恩从后门溜出去,正要赶去徒弟那里,一个声音叫住他:“肖恩!” “啊…啊,希莉丝。”看清从阴影里走出的**,肖恩有点不自在。 “你要去哪儿?”红发少女双手环胸,摆出盘问的架势。棕发青年老实回答:“我去看帕尔。” “笨蛋!”希莉丝叱骂,“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做出这种惹人怀疑的行为!情报部已经当你是间谍了,是吉西安和莎莉耶把事情压下来!” “我根本没见到帕尔。”肖恩也很委屈。希莉丝大吃一惊:“怎么,他不愿见你?” 肖恩抿嘴不语。看到他的表情,希莉丝心一软:“好了好了,下不为例,这次跟他把话说完,以后都别去了。何况明天要出发去西城。”肖恩怏怏应了一声,展翅离开。 远远的,看见树下站着一抹白影,他大喜过望,正要呼唤,却见那身影纤长曼妙,是个穿着羽白色衣裙的美丽少女。 “别再来了。”剔透的女声如雾清凉,“主人不想见你。” “你是……?”无法接受一来就吃了个闭门羹,肖恩提出质疑。白衣少女冷淡地道:“我是主人的使役兽晶羽,你的哥哥席恩倒是见过我。”冷不防听见兄长的名字,肖恩脸色剧变,定了定神,才道:“是帕尔说不想见我?” “没有,是我自做主张。” “你——”肖恩目瞪口呆。晶羽冷冷回望他,映着月光的长睫下,紫瞳带着清冷的妖魅:“主人是想你,但他不想见你,因为你每次走,他都会受到更大的伤害——肖恩先生,既然选定了阵营,就不要再缠夹不清,引人猜疑。而且,你所谓的叙旧只会让主人动摇,最后还是苦了他自己。” 沉默半晌,肖恩不得不承认自己考虑不周,叹道:“他真的决定帮罗兰?” “在主人伤心痛苦时,是罗兰陪在他身边,而不是你,就这样。” 语毕,晶羽转身走进树林。 ※※※ 创世历萤之月27日,使节团从米亚古要塞出发,平安穿越两城的交界,进入塞维堡。 同日上午,亡灵大军向河口都市发起总攻。 ※※※ 不知远方战火连天,杨阳一行经过简单的梳洗和用餐后,就在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派遣的精英小队护送下,朝西城首府赫拉特进发。他们总共有五十来人,没法用法阵传送,军方也有意刁难,所以只好步行去。 维烈率领的迎宾团预定在南部大城路瑟西恩接洽,之前,是一段危机暗伏的旅程。 “东城的密探应该会破坏这次结盟,我们要小心。” 出发以前,吉西安就提点过每个人。虽然本土的激进份子也有可能,但贝姆特不会让他们在眼皮底下弄鬼,何况还有个活招牌肖恩在队伍里。 “有这个必要吗?煽动我们的人比较方便吧,在他城的领土搞大规模的暗杀好象不太实际。”杨阳提出质疑。 “西城尚未建立起有序的管理,混水摸鱼再容易不过。而且,只要杀了我们当中的一个,我城的反对者和那些好战份子都有理由叫嚣了。” 杨阳无言以对。吉西安环视使节团的成员:“所以,务必以性命为第一优先!你们每死一个,我就要多费一番唇舌!” 怎么这样说话……众人腹诽,不过谁也没抗议,看得出团长心情不好,因为他一大早就被从温柔乡挖出来,去面对一帮“野蛮而丑陋的强盗”。当一路所见都是和肌肉男没两样的大妈大婶,更是濒临爆发。 “史列兰,把脸转过来,让我消毒。” “啊?” 当晚,坐在篝火旁,他用虚弱的声音对暗黑神要求。杨阳将一头雾水的史列兰护在身后,叉腰道:“要看不会去看美女啊,那边坐着一群!”说着,手指护卫的精兵团成员和几位圣职者。 “开玩笑,我还没活腻。”吉西安敬谢不敏。魔女的部下自然也是魔女,祭司长和她三个跟班更是最可怕的同人女,饶是胆大如他,也不敢轻捻虎须。 “呵呵。”芙米掩嘴娇笑,“没关系,我不介意让美男子欣赏。”装作没听见,吉西安向锁定的目标招手:“来,昭霆,我弹琴给你听。” “耶——”不知大野狼可怕的小羊羔兴奋地跑过去。耶拉姆朝花花公子投以警戒的目光。 本来水准以上的容貌配合适当的技巧,就足以让大部分女人俯首称臣,但是一首深情款款的情歌奏完,昭霆只是搓了搓臂膀:“好肉麻哦,能不能换一首?” “……”判断出这小妮子是属于幼稚型,吉西安正要改换策略,杨阳一脸受不了地训斥:“喂,给我收敛点,她还没成年!”昭霆哇哇大叫:“我成年了!” “你才十七岁,十八岁成年。” “满愿师小姐,您记错了,女孩十五岁成年。”护卫队长爱伦笑着插口。吉西安眸光一动,嗅出里面有问题,再想起师兄妹三人和无名氏神官的关系,立刻推测出答案。杨阳出了一身冷汗,打哈哈将这个敏感的话题含糊过去,西城的守卫可是就在旁边。 营地扎在河边,男性负责支帐篷,收集柴火;女性当然是做饭,但真正派上用场的只有极少数。最后还是肖恩表演“爆炎烤野鸡”和精彩的刀功,耶拉姆调味,杨阳熬汤,解决了这顿晚餐。 一阵阵诱人的肉香伴随清凉的夜风飘散开来,混合着欢声笑语。 “阳,讲故事。”吃饱喝足的昭霆嚷嚷。见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句话吸引,杨阳只好红着脸搜索记忆。昭霆先旨申明:“不许再讲鬼故事哦,要讲搞笑的!” “你还挑剔。”杨阳不悦地瞪她,半晌,击了下掌仿佛想到合适的题目,转向宿命的另一半,“对了,肖恩,你曾经帮你的军团取食物的名字是吧?是什么食物?” “煎饼。”肖恩闷闷地道,至今依依不舍这个设想,形象又好记,没饭吃的时候还可以望梅止渴。 众人大汗,不幸吃东西的还呛到,几个苍穹军团的士兵悲愤地看着上司,西城的护卫却深有同感。 “咳,其实历史上有过这样的先例哦。众所周知,艾斯嘉经历了神历、辉龙历、魔导历、黑暗历、圣光历、大陆历和现在的创世历。魔导历后期,南方有个国家叫起司……” “噗!”其他人不觉得这名字有什么奇怪,昭霆却喷笑出声,怀疑表姐在瞎编。杨阳却一脸严肃地说下去:“就国力而言,它只能算中型国,但它有个非常强大的法师团,名字也很威风,叫‘狮鹫’。可是某天国王心血来潮,给它改名叫‘栗子法师团’,说更加亲切……” 这是天大的侮辱啊!在场的魔法师眼中迸出熊熊怒火,余人捧腹大笑。 “……可想而知,法师团联盟上书,抗议国王的不尊重,国王当然坚持己见,结果当威猛的狮鹫徽章换成栗子的图案时,魔法师们都感觉好像杀头一样。” 可以理解。两位随行法师凯文和德安感到强烈的共鸣,换作他们,还会考虑造反或暗杀国王。 “不过,这么一来,为了捍卫尊严,原本独来独往、高傲冷僻的法师反而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只要有团员被嘲笑,就一起上门寻仇,战力迅速提升。” “哇,那个国王好厉害!”肖恩由衷赞美,被正郁闷的法师用风刃火球冰箭招呼。杨阳笑道:“这国王是个任性妄为的人,不但搞出这种乌龙,还向邻国挑衅。这一战,栗子法师团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成绩。敌人一听到名号就哈哈大笑,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杀红眼的法师们和本国军队一路势如破竹地打到首都,最终并吞了邻国。” “也许我该向殿下建议改名?”吉西安喃喃自语。凯文用无力的口吻道:“这是真的吗?” “假的。”杨阳不动声色地喝茶,悠悠补充了一句,“民间故事。” 昭霆等人已笑到虚脱,正在地上打滚咳嗽。 史列兰听不懂幽默,问道:“杨阳,栗子是一种食物?好吃吗?”昭霆抢着回答:“好吃!好吃极了!我现在就想吃!”肖恩情不自禁地回忆:“说到栗子,记得以前我们经常偷偷在宿舍里炒来吃。”吉西安双目一亮:“我也是,那真是一段美好的岁月啊。”发觉彼此是同道,两人埋头讨论用火焰魔法炒栗子的心得,越聊越起劲。凯文和德安也加入进去。 “喏,既然你们这么会炒,这里有一堆生栗子。”杨阳适时拿出一袋从父亲那儿揩油来的食物,众人欢呼哄抢。于是夜宵就吃糖炒栗子,评比结果是吉西安和肖恩不相上下。 ※※※ 席恩翻身下床,在昏暗的房间静静坐了一会儿。梦里欢闹的景象不像过去那么刺痛心扉,但也难以消受。 随手理了理散乱的长发,他走向隔壁。资料室还亮着灯,身穿各色长袍的法师们围在一张长桌旁,见他进来,纷纷停下手边的研究或热火朝天的讨论,关怀地问道:“迪斯卡尔殿下,睡不着吗?” “嗯。”书卷的味道和魔法材料特殊的气息让席恩精神一振。 “这怎么行,您已经几天没休息了。” “不如,我帮您泡杯安神的草药茶?”一位女法师建议。席恩瞥了她一眼:“不用,谢谢。”他尽量不喝他人经手的茶,就算喝也做好防范措施。须发皆白的克林特馆长沉稳地劝戒:“让霍娜帮你泡一杯吧,你不喜欢安神茶就喝咖啡,她的手艺很好。这样的状态,也没法集中心力。” “好的,麻烦你了。”不能不给长者面子,席恩颔首表示感谢。霍娜兴冲冲地离去。 受席斯法尔所托,席恩开始在图书馆工作,偶尔参加高阶法师的研讨会。这些狂热份子本来就对古魔法好奇已久,看到这个活化石哪还会放过。席恩本人也对现代体系很感兴趣,常常一翻书就废寝忘食,一讨论就忘了时间,幸好有专人监督这群一丘之貉吃饭睡觉。 总体来说,古魔法重微观、重分析、重技术、重实际、重领悟,而现代魔法重宏观、重综合、重技巧、重变化、重控制。各有各的优点,两相结合的话,可以突破他过去的一些瓶颈,让法术运用更为灵活。 席恩热爱魔法,在那些灰暗的岁月,只有魔法是他唯一的朋友,忠实的伴侣。 他无法放开心和普通人交往,也绝对不再相信感情这种东西,但魔法不同。 端起浓香四溢的咖啡,他悄悄放入中和毒素的药粉,手法极其细腻,连最老练的密探也看不出,何况在场根本没人注意他的小动作。 微妙的苦味,因为原本的味道已经被他破坏,席恩也不介意,以精灵应有的优雅慢慢品茗,反正他自己会泡。 纤长的手指拿起羽毛笔,书写出流畅优美的字迹,察觉周围静得不同寻常,他困惑地抬首:“你们继续,不用顾虑我。” “那个,迪斯卡尔殿下,我们在商量怎么往喷泉里灌音乐,你有什么好意见吗?”一个年轻的法师笑着问道,有心拉他谈话。这位海精灵王子乍看傲慢冷漠,其实一点架子也没有,又知识渊博,令人敬佩。只是他似乎不太擅长和人相处,总要别人主动提问才会回答,对交际活动也不热衷。 “往喷泉里灌音乐!?”席恩不可思议地反问,第一反应是:干嘛做这种无聊的事?随即想起马上就是夏季庆典,东城正举城欢腾,做各项准备。 大黑暗时代除了东方学舍的校庆压根没有节日,即使有也没心举行,所以他一时没想起来。但毫无艺术细胞的萨桑之子依然无法理解为何将魔法用在这样的闲情逸致上,让生活更便利也罢了。 “对啊,很浪漫吧?” 浪漫……席恩不置可否,想了想,道:“嗯…用元素共鸣好了,可以根据水流调节,还能营造出幻术效果。”女法师们兴奋得脸放红光:“就是这个!就是要这种效果!我们本来是想用风魔晶储存,但这只能录一首,还要定时启动。” 没办法,唰唰唰写下原理,给她们去消化吸收。 把他当活字典,所有人都来劲了:“今年的葡萄长得慢,迪斯卡尔殿下,您知道什么速成的法门吗?” “这是魔药学的领域,药剂我是会配,不过要看过土壤才能决定。” “没问题!我带来了!” “迪斯卡尔殿下,神殿说要刻一座女神塑像庆祝胜利,财务部认为太浪费,您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我们是想用幻术或镜象术,就怕被识破。” “用变形术好了,另外找座雕像。” “呃,可以吗?这好象是对生物使用的?” “物体也可以,还能变衣服、首饰之类。” “啊~~~请务必教我们!” “因为要做大量的冰品,冰是有了,就是切割麻烦。” 啪嗒,一块冰出现,然后是一团青色的光团,嚓嚓嚓瞬间切成冰屑。 “这…这是风涡?似乎要求高了点,负责切冰的都是学徒。” “不,是压缩风刃,风刃的变形。”想当初他用这一招搅碎了一头龙,真是大材小用。 “哦哦!” “还有还有,这个传音水晶,能不能改造得更实用一点?比如调节音量。” “用对应的符文排列。”…… 约莫两个小时后,众人总算心满意足,捧着成果喜不自禁:“迪斯卡尔殿下,您太厉害了!干脆正式命名吧,很多是实用的新法术。” “命名?”席恩一怔。霍娜第一个摊开纸,笑道:“对啊对啊,请一定要接受这份荣誉。我们一个个来,那个压缩风刃——” “用来刨冰,就叫刨冰术好了。” “……为喷泉灌音乐的元素共鸣?” “喷泉术。” “让葡萄速成的……” “葡萄术。” 沉默了半晌,法师们默契地展露笑脸:“请放心,迪斯卡尔殿下,我们绝对会让您名留青史的。”唉,还是他们来取名字吧,果然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 “?”席恩回以莫名其妙的表情。 ※※※ 庆典的天气很好,天空看上去清晰又遥远,蔚蓝的色彩像引诱人抚mo。金色的阳光洒落下来,空气中还残留着夜的微寒,晨雾已散去,清新的露水香气让人心情愉快。 换上白袍的海精灵王子坐在塔顶的房间,看着底下欢笑的市民,眼底有浅浅的怅然。 他永远无法融入人群,尽管他可以扮演各式各样的角色,但真实的自己一直藏在角落里,不能暴露,也不敢暴露。 靛蓝的发丝随着细微的动作垂落,大理石般光洁饱满的前额,环绕着一圈花纹典雅的淡金色额饰,中央水滴形的蓝钻散发出和发色相同的光芒,遮住了萨桑之子的印记。 席恩不否认自己是个胆小鬼,他害怕命运。对孪生弟弟的嫉恨使他挣扎着活下来,而成神之路就是唯一能甩脱那份恐惧的途径。 凡人的力量太渺小了,只要命运之神一翻手,就全盘颠覆。 栽在维烈手上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哪怕他机关算尽,也遗漏了这个变数,结果被关千年,受尽苦楚。 也许成为神之后,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空虚和迷惘,但这也是这种存在能拥有的奢侈。被命运翻弄的众生,连选择权也没有。 信任、友谊、爱情……这些是幸福没错,却是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幻境。看肖恩的下场就知道,大好人生,瞬间成空。他诚然嫉妒他,嫉妒他受命运眷顾,嫉妒他历经苦难依旧保持纯真的心地,但是他不再羡慕这个弟弟,也不再以他为目标。 只要他想,他也能过得和肖恩一般。他身边已经有爱慕他的女性,喜欢他的朋友,崇拜他的后辈,可是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为了活下来,追上那个幸福的弟弟,他早就堕落成了烂泥里的人渣,事到如今,难道还能洗去一身污秽不成? 他决不后悔。因为后悔,就等于否定他过去的一切努力。 即使错,也要错到底! 一旁的计时器发出悦耳的鸣动,宛如水银的液体在透明的环形管道中流动,最底端的魔晶石随之变换颜色。当变成纯净的天蓝色时,他明白时间到了。 按住左手边的水晶球,席恩缓缓注入魔力。他负责的是为广场张开结界,防止意外、遮挡日光的任务。让一个算是外人的精灵做这样重要的事,可见宫廷法师们已经接纳他。 尖峭的塔顶沁出一缕微光,仿佛薄而利的锋刃,切开明亮的天幕。莹白的星屑如泉涌出,朝四面八方散开,就像一道道弧状的银线,慢慢膨胀,形成耀眼的光流,律动着汇聚,最后将整个广场笼进光的漩涡。 欢呼声一下子变大,接着是雄壮的军乐。 收回手,席恩熟练地在空中划印,轻声吟唱咒语。趁这个机会,到处充满魔法能量的机会,他要施放一个小小的诅咒,稍微回报那位爱管闲事的魔界宰相。 维烈一倒,菲莉西亚也会安分些。 那小丫头在打什么算盘席恩一清二楚——灭神。这是不可能成功的,她根本不知道,世界的真理。 他们生活的这片宇宙,由三大界组成:始源之海、冥界和现世。始源之海是所有生命的源头,包括神明、魔法师使用的元素精灵。而在始源之海的深处,有名为元素之王的强大意识体,它们分别镇守与各界相连的纯粹元素界。 冥界当然是灵魂的栖息地,无论什么生物,人类、精灵、矮人、龙、甚至植物和昆虫,最后都会回归那里。但不是永远,到一定时间,就会自动前往始源之海底部的瀛海进行崩解与重组。 现世通俗的讲就是物质界,分散在各个不同的位面和次元,艾斯嘉算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因为这里是唯一由协调神创造,众神共同管理的世界。元素精灵相互融合形成现世中的一切物体,生命终结或存在毁灭时就化为游离能量回到始源之海上层的能源湖,等待下一次重新组成物质。而这个跨越两界的循环,就是第一条绝对定律——质能守恒定律。 在瀛海变为空白魂体的灵魂会在生命诞生的一刻来到现世,死亡再回去冥界,在那得到安息。不管人口上升还是下降,这个循环都不会变,也就是第二条绝对定律——轮回守恒定律。 世人说前世今生,说错嘛不然,说正确嘛也不对,毕竟确实有投胎转世。但是崩解的灵魂等于消失,抹消了生前的记忆和感情。虽然不是没有例外,但这是少之又少的特殊情况。神不同于众生的最大特点,就是少了中间一环。他们如果死亡,是直接到位于始源之海中心的神之泉重生,而且是[完全重生]。除非他们自毁神格,把力量给别的生物继承。 那么,结论是:要毁灭众神必须毁灭始源之海,毁灭始源之海就意味着毁灭一切。 单单毁灭神之泉也不行,因为三个发源地——瀛海、能源湖和神之泉是息息相关的。一个消失,其他两个也会受到巨大的影响,最终扰乱秩序和平衡。 小丫头太毛躁了,一旦掌握了力之本源,想怎么来还不是由着你嘛。大不了重新建立平衡,取消原神,自己替代。光是破坏能济得了什么事,不出问题才怪。 不过她的决心倒是挺大,他会助她一臂之力,因为她闹得越凶,肖恩和维烈越头痛。何况众神也欠他一笔帐,谨慎起见,让魔王陛下顶着风头也比较好。 而在此之前—— 淡淡的亡灵气息从指尖透出,随即,一丝黑雾曼延开来。 “好好享受吧,宰相大人。” ※※※ “呜!” 杨阳从马背上弯下腰,冷汗淋漓地抓住胸口,全身因剧痛而抽搐。史列兰慌忙扶住她:“杨阳!?杨阳?你怎么了?” “阳!”昭霆第一个勒住马缰,余人也赶紧围过来,只有外围的护卫还保持警戒的队形。 “治疗术!”离得近的安朵辅祭立刻施展白魔法,却不见有什么效果。芙米祭司长正要接手,杨阳抬起惨白的脸,断断续续地道:“不要紧……不是我,是…是维烈。” “维烈!?”肖恩和吉西安异口同声,焦切之情溢于言表。西城的护卫队长渥凯也紧张地问道:“是维烈宰相?你…你怎么知道?” 我也想问啊!杨阳在心里大叫,她是本能地感应到亲人的痛苦。 自从重生后,她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维持她生命活动的应该是魔核,也就是正在痛的地方,那维烈……是魔核受损? 记得他那个是母核,难怪。可是这种痛法,不像内部故障,倒像是有什么外力在挤压、戳刺一样。连同五脏六腑一起翻搅,难受得想呕吐。 “奇怪,没有异常。”用魔法检查过后,芙米皱起眉头。肖恩用袖管帮宿命的另一半擦汗:“如果是维烈出事的话,杨阳只是感应,查不出症因也治不好。” “休息一下吧。”眼看杨阳的脸色越来越差,吉西安下了决定,“不要疏忽,可能是敌人的计策。”护卫们有序地散开,做扎营准备。昭霆也被耶拉姆拖走,毕竟他们职责在身。 渥凯派部下到预定接洽的地点打探消息,宰相的安危可是全民攸关的大事。 史列兰抱着杨阳轻巧落地,来到篝火旁。爱伦拿来一张毛毯,想让她躺得舒服点,史列兰却不肯放手,脱下自己的斗篷包住怀里的少女。 “杨阳,要喝水吗?”他将水壶凑近那失去血色的唇。杨阳摇摇头,露出一个扭曲的苦笑:“越来越痛了……”事实上,她还算能忍的,维烈此刻已昏厥了。 暗黑神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棕发青年努力安慰:“杨阳,别去想,不想就不痛了。” 说得简单!杨阳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只能没好气地瞪他。在疼痛的影响下,她的神智逐渐朦胧,急坏了周围一圈人。 “情况不妙啊。”德安忧心忡忡。他和凯文、几位祭司试遍了治疗系的魔法,包括净化和侦测,都没有用,不禁十分泄气。要是满愿师有个什么万一,诺因大发雷霆,他们全部担待不起。 吉西安还算镇定:“目前只能等维烈那边的消息,他没事,阳自然会好。” 直到傍晚,杨阳才清醒了一小会儿:“什么时候了?” “晚上了。”史列兰惊喜万分,连声道,“杨阳,杨阳,你怎么样?好点没?”余人也七嘴八舌地询问。 “放心,死不了。”杨阳勉强笑了笑,因为她实在说不出好字,她已经疼得想杀人了,“吉西安。” “我在这。”术士长单膝跪地,苍蓝的眼眸是洞悉后的沉稳,“别说什么你能走这种鬼话,好好休息,我们会想办法。”杨阳气喘吁吁地道:“我真的没关系,我们…时间很紧迫吧。” 吉西安默认,他刚刚接到法术通讯,凯德兰城在凌晨易主。 来回扫视二人,史列兰浮起坚决的神情:“上路好了,我来照顾杨阳。”吉西安正在动摇,渥凯提出不同意见:“还是等到早上,这附近地形很危险,又有夜盗出没。”这下顺理成章,让病人安稳地睡了一夜。至于睡不睡得着,是另外一回事。基本上杨阳是重复着痛晕和醒来的循环,肖恩和史列兰也陪她熬了一整晚。 次日一大早,使节团拔营出发。史列兰先上马,然后抱过杨阳,覆上风元素结界。这样虽然也会受到颠簸,但冲击小得多。 杨阳只喝了几口粥,却感觉不到饿,默默忍耐了半晌,两行清澈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很疼吗?”没有看漏,史列兰情不自禁地抱紧她,一手颤抖着拉上兜帽,“没关系,我帮你挡住了。” “我在担心维烈。”杨阳哽咽道。她都痛成这副模样了,他会如何? “伤害你们的人,我不会放过。” 柔和如夜曲的嗓音,转为肃杀的冷洌。 “史列兰……”杨阳竭力挤出声音,“你不能…生气啊。”暗黑神双唇紧抿,黑袍下的身躯克制不住地发抖。 他的确不能生气,可是…… “敌袭!” 斥候高喊着跑回来,后面紧跟着一群衣甲鲜亮的马贼。使节团临危不乱,迅速做好迎战准备。 是真的盗贼吗?吉西安细细打量,看不出破绽。渥凯出列交涉:“赶快退下!他们是来自卡萨兰的使臣!” “我管什么使臣不使臣,卡萨兰,那不也是我们的粮仓嘛。”贼首大声嘲笑,喽罗们也一致起哄。 听到这番话,不少护卫都面色不豫。 “兄弟们,上!”盯着队伍里的女性,贼首用力一挥手,众盗匪狂嚎着涌上。 西城的护卫先动手,只慢了半拍,芙米蓄势已久的光箭雨就落在盗贼头上——对付这些小贼,可不用顾全大局。 “有魔法师!”众喽罗纷纷惊喊,有点退缩不前。贼首拉开嗓门鼓劲:“干掉那个放烟火的**!” “哦——” 盗贼们装备精良,简直让人以为是正规军,但毕竟是乌合之众,被精锐的中城士兵如砍瓜切菜地宰杀。法师也适时释放单体魔法,这种混战,不能大面积杀伤。 情势一面倒时,变生肘腋:四名看似普普通通的盗贼活鱼般从刀枪剑林滑了进去,同时四朵血花绽开。余人大惊,三名祭司加固防御,凯文和德安使用瞬发技巧发射魔法飞弹,六个弓箭手齐射羽箭。 刺客的身法奇快无比,两人在空中旋转躲开飞箭和魔法攻击,另两人伏低身子,几乎平贴地面地窜出,只这么电光火石的一瞬,就闪进了内圈! 轰一声巨响,结界破裂。 吉西安毫不迟疑地卡位,为没有自保能力的团员施加小型护圈。刺客的速度如此之快,短时间内绝对无法逮住他们,那只有将牺牲降到最低。 肖恩策马挡在史列兰和杨阳面前,光剑挥出雪亮的银芒。两名刺客主动缠住他,另外两个加速飞掠,一左一右靠近目标,咔嚓砍断了马腿。 史列兰抱着杨阳向后倒飞,手腕毫无预兆地一翻,光华暴涨,在半空拉出一个银亮的扇面,撕裂刺客的躯体。没有沾上半滴鲜血,黑色的身影如滑翔的猎鹰扑向另一人。 “史列兰,你不是说不再杀人!”杨阳声嘶力竭地大喊,可怜自己奄奄一息还要当保险栓。他杀盗贼不要紧,就怕他失控,不分敌我地屠戮。 “哦?我说过这种话吗?”长剑消失,以细微的动作闪过敌人的长刀和匕首,白皙优美的大手从刁钻的角度切入,牢牢扣住对方的咽喉。 被抓住要害的刹那,刺客只觉浑身僵麻,连一根手指也无法动弹。拼着最后一分力气,他发出一个模糊的单音,触发深埋在脑中的自杀咒文。 “嗯…暗示啊,人类总是会发明出有趣的玩意儿。” 另一头,肖恩也解决了两名刺客,担心地奔近。暗黑神却没有回应他的慰问,擦肩而过,两指宽的细长剑再度成型,不偏不倚地贯穿两具尸体。 “你……!”左近的人们都是一愕。黑发神祗缓慢而优雅地拔出剑,让血珠顺着明亮的剑脊无声滴落,微笑道:“尸爆术可是很麻烦的东西。” 这把剑的造型也很特别,刃长而弯曲,立起来到他的肩膀;护手呈弓形,是温润的银色;剑身外围竟然是透明的,中央一条细线却漆黑如夜。抽动间,狭长的锋刃闪烁着月色般冷艳的光弧。 见势不妙,幸存的盗贼连忙逃跑。护卫们也没有追,尽管那四人十分可疑,但想来这帮盗贼也不知情,何况他们有任务在身,对附近的环境又不熟悉。 刺客身上不可能有标记,检查就没有必要;而且衣服常常有毒,又喜欢搞自爆,吉西安本来要亲自处理,却被意外抢先,当下疑惑地端详对方。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觉得说不出的怪异。平常的史列兰美归美,却像小孩子一样,欠缺令人心动神往的光彩。而此刻的他,凤目飞扬流转,只一眼就足以勾魂夺魄。 “你…你是谁?”杨阳直接问出众人心里的问题。混乱神含笑不语,收剑按住她的额心,挑了挑眉:“原来是诅咒。” “诅咒!?”芙米踏前一步,“是什么诅咒?为什么查不出来?净化也无效?” “因为她不是受术者,只是被牵累而已。诅咒的名字……好象是[附骨之牙]。” 芙米沉吟片刻,转向吉西安:“这个诅咒我能解,不如你派一小队人马保护我,我先去帮维烈宰相治疗,满愿师小姐就能好起来了。” “这——”吉西安还没回答,渥凯表示反对:“不妥,这里过去还是有危险。人数分散的话,也会引来更多的盗贼。”吉西安想了想,靠近杨阳,柔声道:“还有大概一天半的路程,你撑得住吗?” “可以。”杨阳朝他勉力一笑。 “好,收拾一下,出发!” 死了四个同伴,大家的心情多少有点低落。骑上备用马匹,黑发神祗察觉怀里的人毫不松懈的目光,忍俊不禁:“别紧张,我一会儿就进去,只是给你个忠告:以后尽量别让他生气,让他喝酒。我能出来的次数有限,还要省着用。” “你到底是谁?”杨阳越发肯定他不是史列兰,却奇异的并不害怕。那双清亮幽凝的黑眸笑意满满,包含着亲近和好奇。 周围的人也拉长耳朵听他们说话。 “呵呵,你猜呢?” 怎么这样!杨阳哭笑不得,突然感到背后灌入一丝丝暖流,稍稍抚平了折磨得她痛苦不堪的咒术。 “你体内的东西真有趣。”出尘绝艳的脸庞俯低,令杨阳屏息,“居然能抗拒我的力量。” “你……你……”一开口才发觉声音哑了,杨阳干咳两声,面红耳赤地低吼,“离我远点啦!”老天!为什么一样的脸,魅力会差这么多? 没有介意她的排斥,暗黑神依旧笑眯眯:“打个商量,那个圆滚滚的小东西,借我挖出来看看好不好?我会原封不动地帮你装回去。” “挖出来我就死了!” “唉。”遗憾地后仰,仿佛想起什么,黑发青年又闪电般欺近,“对了,时旅者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杨阳愕然:“时旅者?谁?” “嗯…还没认识吗,那紫色眼睛的酷哥呢?” 紫色眼睛?“你是说诺因?他在米亚古要塞啊。”果然不是史列兰。 “唔,那么时机不远了。”轻松的笑颜划过一缕沉重。杨阳正要理清这团混乱,忽觉身体一轻,所有的异常消失无踪,冲口道:“不痛了!” “真的!?”听得一头雾水的众人喜出望外。 “似乎有人解开了诅咒,那么我功成身退了。”暗黑神收回手,阖眼的前一刻,被拽住鬓发。 “你是谁?”执着地凝视他,杨阳第三次重复。 弯弯的笑眼眯起,眸中是无限清晰的洞察,和无比悠远的睿智,深邃而空灵。 “我只是一片残渣而已。” 眨了眨眼,史列兰如梦初醒地低下头:“杨阳,出了什么事?”默然半晌,杨阳回以温柔的笑靥:“没事,你回来就好。” ※※※ 因为维烈还没恢复,由迎宾团的副团长林菲克接待使者一行。 互相礼貌地寒暄后,他不着痕迹地打量来客。队伍里最引人注目的是资料上最为神秘,美得令人难以置信是凡人的黑发青年;他右手边是一个脸有病容的少女,挂着和自家宰相神似,温雅清和的浅笑,应该就是满愿师杨阳;左首的棕发青年身穿象牙白的军装,明朗的俊容上是一双灵动有神的琥珀色眸子,让人一见就萌生好感,正是西城全体的大恩人,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而为首的宫廷术士长一袭米色丝袍,法杖系在腰间,笑容有度,谈吐优雅,举止洗练,进退合宜,堪称完美的使臣。 护卫看起来身手都不弱,容貌也在水准之上——这是出使的重要条件,总要让人看着舒心。第一印象好,交涉起来就能事半功倍。 “听闻各位半途遭到贼人袭击,幸好平安无恙。”西城不讲究礼仪,林菲克虽然用辞文雅,也没什么累赘的修饰,一边说一边将他们引进大厅。这栋建筑是当地的总督府,取材简单,然而占地宽广,别有一股泱泱大气。 “托福。”吉西安得体地笑道,“据说维烈宰相突然抱病,请问他还好吗?”于公,和维烈洽谈更有效;于私,他也十分担心这个朋友。杨阳和肖恩更是急得快跳出来。 “咳,老实说,他不是生病,而是中了一种诅咒,好在伊莉娜小姐懂得白魔法。” 伊莉娜?吉西安一愣。这时,昭霆手指与大厅相连的长廊,叫道:“佛利特!” 来的正是原本住在红石山脉,和师兄妹三人算是老邻居的矮人。模样也和以前一样,乱糟糟的胡须,粗壮的身材。 杨阳和耶拉姆也惊呼出声,迎了上去:“佛利特,你怎么在这里?” “妈的!别提了!我差点被淹死!”语焉不详地咒骂,矮人注视黑发少女,眼神了然,“别难过,我们一定会为那个酒鬼神官报仇。” 杨阳凄然一笑。时至今日,听到神官的名字,她依然会感到揪心的痛。史列兰担忧地拥紧她。佛利特瞪大眼,满脸震惊。矮人的能力让他看出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 “你好。”误会了他眼光的含义,乖宝宝弯腰行礼,更令佛利特看傻了眼。 “喂喂,什么淹死啊?”昭霆好奇心旺盛,追问道。佛利特瞪目:“地下河啦!把矿区淹了,害我们差点死翘!最重要的,那些宝贵的矿石也泡汤了!”说着,捶胸顿足,憾恨不已。肖恩也过来和酒友套近乎:“哦,可能是丰饶之风的影响。” “那就是你的错!”佛利特拔出板斧追杀他。林菲克急忙劝阻:“别这样,佛利特大师,肖恩先生是我城的大恩人。”昭霆咧嘴嘲笑:“你还大师啊?”佛利特转过头劈她,耶拉姆连拖带扯地拉开。使节团的其他人莫名其妙地看着这出闹剧。 幸而林菲克及时记起自己的职责,为双方介绍。吉西安强忍矮人不知节制的拍打,扮出笑脸:“很荣幸认识您。” “哈哈哈,别客气!你既然是这帮小家伙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佛利特,其他人没事吧?”杨阳插口。佛利特点点头:“都没事,是一个叫伊莉娜的小女娃救了我们。” 话音刚落,一扇房门打开,亭亭走出一道纤影。水绿的长裙,金褐色的秀发,娇艳的容貌,体态优美,举手投足气质动人。吉西安盯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心中刹时清明:烧成灰烬的火刑架,柳轩风的获救…… “久违,伊莉娜小姐。”他无懈可击地微笑,行绅士礼。伊莉娜也噙着温顺的笑花,提起裙角:“哪里,以前多蒙你们照顾。” “照顾你的是殿下。”吉西安摇头,遥想主君喷火的样子,“他会被你气疯。” “哎呀,哪有这么夸张。”伊莉娜狡黠地笑了。余人嗅出暗潮汹涌的气氛,却不明内情,只好干站着。 “我代城主大人欢迎各位贵客。”伊莉娜侧身,比了个请的手势,“你们是来探望维烈的吧,跟我来。” “维烈怎么样?”肖恩急切地问。伊莉娜叹道:“不太好,诅咒是解开了,却有严重的后遗症。他体质又差,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现在也没清醒。”闻言,杨阳等人忧心如焚。 大部分成员自觉地停步,由林菲克另外招待。只有杨阳、史列兰、肖恩、吉西安、昭霆、耶拉姆、佛利特和伊莉娜走了进去,芙米祭司长也基于医师考量留下。 这是间简朴的客房,弥漫着窗外传来的荷叶清香。病人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头漆黑的发丝铺展在洁白的枕上,被阳光染上温暖的薄金。 “维烈!”杨阳和肖恩抢到床前。魔界宰相的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显然情况不好。 “处理得很完美。”芙米检查了一下,由衷赞赏。昭霆抗议:“可是他看起来很糟啊!”芙米白了她一眼:“那是病人自己的问题,该做的医师都做了。” “这病恹恹的小子就是你老爸?长得倒挺像的。”佛利特比对父女俩,大咧咧地评价。杨阳苦笑,坐在床边,细心地掖好被子。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深有体会,那种好象连骨髓也抽疼,无法形容的痛楚——到底是谁对他下如此残忍的诅咒!? 耶拉姆问道:“有什么后遗症?”回答的是肖恩:“精神会很难集中,视力下降,不定时晕旋,大概要一年以上才能痊愈。”昭霆咋舌:“哪个混蛋把他害成这样?”这可没人答得出了,伊莉娜道:“施法的可能是他认识的人。”特大号爆弹,众人吃惊地瞪着她。 “你们看。”白嫩的柔荑摊开,露出一枚焦黑的颗粒,“我从他的胸口找到这粒[种子],这是咒术的媒介,埋了好几个月了,一般敌人很难在那个位置搞鬼吧?” 随着清脆的女声,肖恩脑中渐渐浮现出画面:那是在船上,他按住友人的胸口…… “是我。”比刚刚更惊爆的炸弹投了下来。 “肖恩!?” 棕发青年面无人色地道:“席恩用我的身体……”知情的人们恍然大悟,叹气的叹气切齿的切齿。肖恩一个箭步抢过媒介,念起咒文。明白他要做什么,伊莉娜闲闲地道:“没用的,我试过了,那人的手法真是很高明。” “你们在说谁?”吉西安忍不住发问。昭霆用嫌恶的语气,滔滔不绝地控诉圣贤者的极恶罪行。听罢,佛利特险些把胡子揪下来:“怎么会有这么**的人类啊!” 在场的人类都很没面子。试了几次没有效果,肖恩颓丧地垂下肩膀,神情懊恼而自责。杨阳自认倒霉地拍拍他:“别在意,不是你的错。”唉,她早该想到的。 “咳嗯,这件事姑且不谈。”吉西安敷衍过去,看向还在昏睡的友人,“恐怕我们得把他抬到首府去了。”伊莉娜从善如流:“我叫人准备大车。”听出她在西城的地位不低,吉西安暗暗留心。 史列兰蓦地抬起头,道:“有个非常强大的生命在接近。”余人正错愕间,隐隐听见马匹惊慌的嘶鸣,人的喊叫,两扇落地窗像被强风吹拂般震颤。不多时,一名守卫跌跌撞撞地冲进来:“龙……龙……” “什么!?”一室惊讶。 “是龙!说要见杨阳小姐!”深吸一口气,守卫总算流畅地说清楚。不愧是西城的战士,受到如斯惊吓还能很快回神。 杨阳浮起某个预感,绽放出夺目的喜色,匆匆奔出房间。 门前的广场上,总督府的守卫战战兢兢地包围住两个年轻男子,却不见龙的踪影。 “扎姆卡特!月!”认出阔别数月的同伴,杨阳欣喜地唤道。 “哟,又见面了。”血龙王笑得嚣张跋扈,扬手招呼,红发在阳光下明亮如火焰。身畔的黑发青年温文尔雅,冷静的青瞳微微化开柔和的涟漪:“好久不见。” ※※※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八月)1日,对卡萨兰满愿师杨阳而言是个双喜临门的日子。 也许是受到喜气洋洋的气氛感染,维烈醒了过来,一醒就沐浴了一顿劈头盖脑的痛骂: “太没用了!真是太没用了!瞧你这副焉样,简直丢尽我的脸面!一想到曾经和你共用一具身体,我就感到耻辱!比人类的女人还脆弱!中了诅咒不会咬回来啊?居然一下子就晕了!以前也是,动不动被暗算,一点警觉心和防御力都没有!迟钝!低能!废柴!” 堂堂魔界宰相缩着脖子挨批,求助的眼光乱瞟,但是其他人不是觉得此言深得我心,就是被龙威所慑不敢帮忙说话,最后还是杨阳打圆场:“好了好了,放过他吧,他还病着呢。” “哼!”扎姆卡特余怒未休地哼了声。维烈吁了口长气,朝众人绽开腼腆的笑容:“大家都来了?抱歉我这么不体面的模样。” “没错!你让我们看得最多的就是你昏过去的样子!”昭霆也忍不住数落,“想你在降魔战争多威风啊,就算做不到那种程度,至少也不能让人欺负到头上!” “呃——”又被倒打一耙,维烈不知所措地傻住。这回连杨阳也不帮他:“维烈,不是我说你,你实在太不注意保护自己了。即使是不死之身,受伤还是会痛的啊,我们看着也难受。”维烈受教地低下头:“对不起。” “光对不起有什么用!要吸取教训!”昭霆吼得高八度。耶拉姆附和:“对,这次杨阳也因为你差点痛死。”维烈大惊失色,拉过女儿,慌张地上下检视:“杨阳……” “没事啦。”摆摆手,杨阳刻意加重语气,“不过再来一次我说不定真的会嗝毙。”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切断感应。”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阳气极。余人唾弃地鄙视那个搞不清楚重点的男人。月淡淡地道:“索性我们给他加防御得了。” 他一说话,维烈就脸红。扎姆卡特警惕地察觉,将**护在身后:“你想干嘛?别对月有非分之想,他是我的!” “我……我……”维烈更加无地自容,嗫嚅道,“对不起。” 对了,他们共享爱情。看到这一幕,杨阳等人相继抹汗。 “维烈是同性恋吗?”吉西安讶道。芙米和伊莉娜也惊诧至极。维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不是不是!” “别这样摇,你的头会晕。”两位医师提醒。还没说完维烈就晕乎乎地倒向一边。杨阳连忙扶住,叹道:“简单的说,就是一个由错误衍生出的不幸。”堪称异世界同人女表率的祭司长不满地道:“太抽象了,你可以直说是三角恋。” “不是三角恋!”维烈哀号,声音要多凄厉有多凄厉。 安抚地拍拍他,杨阳简述前因后果,听得三人唏嘘不已。 吉西安无限同情地注视友人:“你真是多灾多难啊。”维烈苦笑不语。昭霆叉腰道:“很多是他自找的,像这次,他事先做好防范措施就什么事也没有,还连累阳陪他一起受罪!” “真正连累他的是我。”肖恩插口,脸上是压抑的薄怒,“维烈,你说贝姆特和轩风交给你,结果你却没照顾好自己!”维烈一窒:“呃,对…对不……” “算了,这次是我害了你,我会想办法。话说回来,你怎么会这么轻易被他得手?高等魔族不是都有防护罩吗?” “那个啊,我怕人起疑撤掉了。” “现在没必要了,张起来!” “那家伙真是阴魂不散。”昭霆搓搓臂膀,寒毛直竖。佛利特把斧头挥得呼呼作响:“他敢出来,我劈了他!”杨阳摇头:“席恩的性格应该是属于谋定而后动的类型。” “胆小鬼!”矮人和棕发少女齐声骂道。肖恩微微皱眉,哪怕兄长罪行累累不容宽恕,他也不喜欢听人骂他。月同样不以为然,指着肖恩:“法师就应该有这种精神,这四不象才是异类。” “你还帮他!” “我不是帮他,是实话实说。” “那个,大家不要吵。”维烈习惯性地当和事佬,眼望友人,“肖恩,你别自责,我想他是针对我。”众人一致反问:“针对你?” “嗯,那时候,我逮住他以后,开始是把他关在冥王给我的水晶球里,但他屡屡试图脱困,我就对他施加了精神刑罚,让他没空打歪主意,所以他肯定很恨我。” “哇啊~~~你折磨了他一千年!?”昭霆听得张大嘴合不拢来,一脸“原来你是潜意识虐待狂”的表情。余人也用全新的目光膜拜魔界宰相,推翻之前的老实人印象。 “……维烈,你不该这么对他。”肖恩艰难地吐字,他原以为好友只是关押了兄长。这次维烈却没有道歉,执拗地道:“我没做错,他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我当然要报复回来。” “但是你……” “是!我也曾经对你很过分!我知道我没资格!但我还是气不过!”维烈难得激动地大吼。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唉,算了,事到如今追究也没有用。”不忍心再责怪友人,肖恩咽下这枚苦果,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按住对方的前额,“维烈,不要动。” 虽然兄长的性子已经扭曲得不堪,但有些特质不会变:席恩非常记仇,而且有仇必报,那么他对维烈的报复绝对不止这种程度。何况被折磨千年,谁都不会善罢甘休。 凝神感知了好半晌,肖恩终于找到另一颗埋藏得极深的[种子]。 这个方向……是东方! 大喜之下,他不假思索地念出空间连接的咒语:“用不灭的地火焚尽叹息之壁,让流动的冰岚解开封印之锁,从虚无的开始到混沌的终结,请遵循自古以来传承的诺言,违背从未更改的命运星辰,斩断虚无缥缈的因果律之索,为我打开真与幻交界的门扉,穿梭过去与未来,交错刹那与永恒——时空之门!” 随着法术的完成,黑发青年身后渐渐浮现出门的轮廓,看不见对面的情景,极光般瑰丽的光辉遮蔽了视野。杨阳等人僵在当地,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月暗骂肖恩卤莽,这么好的机会却不做好充分的部署,害他只来得及准备一个[风界缚锁]。其他几位法师反应也不慢:吉西安举起法杖,一个由关键语触发的六芒束缚阵展开,然后是确保安全的[绿色之守护];芙米双手合抱,一个[眩光术]和一个[定身术]蓄势待发;伊莉娜手指疾划,水蓝的波动混合跳跃的闪电出现,是[激流锁链]和[狂雷暴袭]。 “席恩!”肖恩伸出手,穿过闪耀的门扉,准确地抓住目标。 另一头,正向海精灵王子献殷勤的侍女们纷纷惊呼,眼睁睁看着他被拉得踉跄了一下,左肘以下没入那道光之门! 杨阳等人惊得呆了。那只手,白皙莹润,秀雅纤细,优美得宛如一件精工雕琢的艺术品。雪白的宽袖缀着淡紫花纹,更衬得精致典雅。 说来繁复,其实不过是惊鸿一瞥的景象。被突袭的一刹那,席恩就想通原因,冷静地拟妥作战计划。 食指和拇指扣起,非常简单的手诀,法术也很简单——[扰乱术]。 糟!四名法师脑中同时闪过相同的认知。下一秒,能量风暴席卷了整个房间。 时空魔法会扭曲附近的精灵力场,因为肖恩使用的是定向空间门,又是用物理力量拉扯,才能勉强施法,但还是很不稳定,这么稍微一搅动,元素粒子自然全部紊乱,准备好的魔法统统失效。 包括肖恩在内,众人跌得灰头土脸。同一刻,一只血红的触角从莹白的指尖冒出,转眼笼罩了大半个天花板。十足六目的可怕异形,张牙舞爪地咆哮着,欲撕裂底下鲜活的猎物。 极美与极丑,如此奇异地并存,仿佛实体化的噩梦,再次冲击了每个人。 “湮灭!” “爆炎!” 史列兰和扎姆卡特不约而同地出手,他们都不用通过玛那精灵施法,咒文只是方便控制。黑雾夺走了妖兽的生气,鲜红的火焰则包裹住它。 膨胀的光块炸开,伴随着绿色的血雨,在人体和地面烧灼出冒烟的小洞。芙米急忙爬起,施展群体治疗术。 没有恋战,美如雕刻的大手迅速没入光幕。顾不得尚未治好的毒伤,肖恩连滚带爬地抢上。 “席恩——” 他曾无数次地梦见分离之刻。在悬崖上,孪生兄长推开他,留下清朗的浅笑,一字一字道:[你要好好活下去。] 然后,转身跳下。 他伸手去抓,却失之毫厘。 惊痛、悲伤、后悔、自责……夜夜啃啮着他。 如果我抓住你,如果是我跳下去,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 空间之门在他眼前炸裂,吞没了远方的亲人。 半空的手,颓然垂落。 “老…老天……”昭霆牙齿打战,浑身发抖,“吓死人了!那家伙竟然在身体里养怪物!”杨阳沉声低喝:“闭嘴。”维烈走近孩子般蜷成一团的友人,在他身旁跪下:“肖恩……” “这一次……还是只差一点点……” ※※※ “迪斯卡尔殿下,没事吧?” “刚刚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扇门?” “我没事,大家别慌。”席恩露出安抚人心的微笑,轻抚袖口,除去孪生弟弟留下的气息,一丝一毫也不留,“是一个我认识的朋友,跟我开个玩笑。”侍女们如释重负,其中一人叫出声:“是不是您的家人催您回去?” “啊~~~~不要!殿下走了,我们会很难过的!”一片不舍的呼声。 “放心,我还会再待一段时间——嗯,你们不是要带我去看花吗?” “对对,今天早上开的,很漂亮哟。” 一群叽叽喳喳的侍女簇拥着蓝发精灵走出资料室。 半途,席恩脚步一顿,不自觉地看向左腕。 那里,残留着肖恩的体温。 哼,抓得那么紧,结果还不是放开了。 信手一划,冷却那温暖,也是斩断最后的联系。 ※※※ 一场风波,摧毁了一间客房,也惊动了两城的护卫。 维烈和吉西安出面平息下来,转移阵地开检讨会。不顾肖恩情绪低落,月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吉西安、芙米和伊莉娜因此拜见到他与文质彬彬的外表、优雅柔和的嗓音截然不符的毒辣词锋。 肖恩被修理得遍体鳞伤,加上衣衫破烂,整个人无比可怜,至少维烈和几个少女非常心疼。于是杨阳拿出随身携带的茶包,给大家泡茶消火。 “话说回来,你们怎么会突然来西城?萨姆说你们去夏尔玛大陆了。”她问出迟来的问题。 “哦,我见过那帮小子。”扎姆卡特答非所问。月扼要解释:“我们是去那儿雇佣兵团,雇好了自然就回来了。” “雇佣兵团?”众人大奇。扎姆卡特更是纳罕,瞅着杨阳:“你不是要和东城打仗么?” “这……”杨阳又是感动又是不安,感动的是同伴的心意,不安的是怕他们牵扯进这场无关的战争,“你们不必——” “我说过给予你心的守护,除去阻挡你自由意志的对象,龙决不会违背自己的誓约。” 天大的帮手啊!吉西安暗忖。杨阳嘴唇颤抖,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你就不怕我会滥用你的誓言吗?”扎姆卡特自信一笑:“你不会。龙看中的人类就算会犯错,也不会堕落成人渣。也别为报仇感到可耻,复仇是心之所向的行为。”杨阳情不自禁地抱住他,久久说不出话。 月没介意**被吃豆腐,他早就知道扎姆卡特对杨阳的感情是父爱:“他们已经到米亚古要塞,我和萨克是先来看看情况,还有支援军应该在西城首府。” “咦?”众人不解。月斜睨其中一个:“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妖灵族的族长?” “啊——”肖恩大吃一惊,满脸不苟同,“你怎么把他们也扯进来?不行!叫他们回去!” “失落神殿的约束已经不存在,难道还要他们在死亡沙漠挣扎求存?当然是融入内地。但是没有功绩,人们是不会接纳他们的,这是利益交换。”月不紧不慢地分析。肖恩无言以对。 “打仗别漏了我们!”矮人的大嗓门响起。黑发少女无奈地俯视他:“佛利特,你也要搅这淌浑水?” “不是搅浑水,是为那个酒鬼神官报仇!那个叫什么罗的城主霸占了我们的家园,我也要找他算帐!” “是罗兰福斯啦。”昭霆纠正。佛利特的神情变得古怪:“你说他叫什么?” “罗兰福斯。” “他长什么样?” 众人面面相觑,搞不懂他为何对一个人类的长相感兴趣。伊莉娜干脆释放幻术让他看个够,蓝光一闪,金发青年的身影栩栩如生地出现在室内。 “很年轻啊。”月感叹。耶拉姆解下长鞭:“慢点撤消,让我抽他一顿。”昭霆白他:“你又抽不到。” 咻!闪着寒光的斧锋切过空气,劈碎了幻象。 “我见过他!”佛利特吼声如雷,震得众人耳鸣嗡嗡,“他拔了我的胡子!” “什么!”惊噫四起。杨阳睁大眼:“你确定吗,佛利特?” “不会错的!两百年前,这小混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脚将我踩在地上,阴笑着说我杀了他的弟弟,他要小小回报一下,然后就硬生生拔我的胡子——见鬼!我那时还是个年幼矮人,连人类都没见过,什么时候杀过他弟弟了!胡说八道!对了,他身边还有只黑猫,感觉不像生物,乱诡异一把!” 两百年前……一听到这个词,多数人就没心听了,摇头的摇头喝茶的喝茶。杨阳啼笑皆非:“佛利特,你认错人了,两百年前罗兰城主还没出生呢,也没听说他有弟弟。而且,他身边从来就没有什么黑猫,倒是一直穿黑衣服。”佛利特一怔,有些动摇:“是吗?” “是啦,你肯定搞错了。”昭霆不耐烦地嚷嚷。吉西安的论据最为可靠:“两百年前朝纲腐败,连称得上他对手的人都没有,就算他不是人类,那时侯就活在世上,也不用等到今天。”肖恩猜测:“可能是他的祖上吧。” “哼唔,那么他也欠我一笔帐。”矮人崇尚父债子还。 因为被毒雨烧出许多破洞,芙米建议洗澡换衣服,获得女士们的一致赞同。维烈、肖恩和吉西安也尾随其后,留下四个不用换衣服的“人”大眼瞪小眼。 “你…你们好。”史列兰在一个矮人,一头龙和一位古人的打量下十分局促,怯怯地招呼。呜呜~~~杨阳,你怎么还不回来? “和维烈一样窝囊。”扎姆卡特不爽地嗤鼻。佛利特抚mo胡须:“他还是神哩,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神!?”月心下紧张,他是穿越时光的洪流,不自然的生命体,最忌讳的就是维持平衡的众神。史列兰毫无心机地朝他笑:“嗯,你是迷路的魂魄吧,不认得冥界吗?要不要我送你一程?”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扎姆卡特闪身挡在**面前,狞笑着扳弄十指:“你要引渡他?可以,先过我这关。” “你要打架?”史列兰蹙眉,起身迎视他挑衅的眼神,“我不怕你。” “哦,还有几分骨气——好,来吧!” 噼里啪啦,一龙一神扭成一团,开始男人间的斗争。 “不好了!”护卫队长爱伦惊惶地闯入女浴室,“史列兰大人和龙王陛下打起来了!” “什么!”正玩水的众人傻眼。可怜的保姆杨阳赶紧穿衣整装,火烧屁股地冲到现场。只见又一间报废的客房里,长发散乱、嘴角挂血的扎姆卡特正被月敲脑袋瓜;而佛利特笑呵呵地拍打鼻青脸肿的暗黑神,夸奖他“有出息”。 “史列兰!”杨阳心痛至极,扑过去问安,“疼不疼?疼不疼?”啊啊啊~~~~竟然在这么美丽的脸上留下伤痕,罪过啊! “不要紧。”没有哭诉,史列兰咧开大大的笑脸。扎姆卡特毫无自觉地火上浇油:“这小子的拳头还挺有劲,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杨阳投来两道杀人死光:“有没有搞错!史列兰还是个小孩耶!你居然毫不留情地揍他!” “我不是小孩,我是男子汉,佛利特说的。” “没错没错,他是男子汉,可造之材。” 这帮家伙…… 直到晚上,乌青淤肿才在杨阳疼惜的注目下淡化。本来剑没有五感,但史列兰附体后,渐渐向他的原身靠拢,可以模拟出大部分感觉,并在表面显现出来。 “真是的,扎姆卡特太过分了。”杨阳仍在气恼同伴下手没有分寸。史列兰眨眨眼,发自肺腑地道:“不会啊,他很强,很干净,很好。” “……”杨阳不明所以地歪着头,心想也许对男人而言,友谊的确是不打不相识的东西吧。 第二天清晨,成员增加了两位的使节团浩浩荡荡地向西城首府赫拉特进发。 阳光普照大地,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赫拉特和上次来时一样,巍峨朴实的城墙背山矗立,环绕的壕沟注入附近的河水,形成护城河。一路走来,青色的麦浪随风摇曳,可见丰饶之风的影响。看到这个景象,肖恩最高兴,只是民众的欢呼感谢让他很不好意思,最后不得不躲进车子。同车的还有一位病号。 身为迎宾团的团长,维烈本来应该打头阵,和吉西安谈笑风声才对,可是他连上了鞍的马也不会骑,只好坐马车。但由于咒术的后遗症,他又晕车,吐了几次后,索性用睡眠术放倒自己。 帮昏睡的友人盖好毛毯,肖恩凝视他苍白的侧面,眼底沉淀着苛烈的决心。 尽管维烈严格说来是自作自受,他也无法原谅兄长的加害。而且席恩的目的是让他痛苦,不阻止他,还会有更多他重视的人们遭殃,重蹈千年前的覆辙。 席恩,我会杀了你,然后我也去陪你。 摊开手,鲜明的触感历历在目。那只手冰凉得不像人类,就如同隔膜的心。 他本来盼着兄长能改过从善,毕竟他对希莉丝有一份责任,不想闹得玉石俱焚,但是这次的事彻底粉碎了他天真的愿望,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感到车速趋缓,肖恩明白快到了,扳过友人,轻轻摇晃:“维烈,醒醒。” “唔……”魔界宰相幽幽醒转,只觉头晕眼花,胸口窒闷难受,好一会儿才看清友人担忧的脸庞,勉强牵了牵嘴角,“肖恩。” “等等,你声音不对,我看看。”棕发青年俯下身,直接用额头量体温。与此同时,祭司长打开门:“维烈宰相,你好点……”顿了顿,她镇定地转过身:“原来是四角恋啊。” “不是四角恋!”凄厉的哀号传出车内。 “呀——”迎接的队伍里响起一声不亚于他的尖叫,“扎姆卡特!是扎姆卡特吧?好帅啊!还认得我吗?”其他人则看着暗黑神发呆。 “是你啊。”血龙王对这个同人女颇有些发毛。轩风给了他一个过于热情的拥抱,再一视同仁地搂住月,遗憾地蹭蹭:“小月月也来了,怎么不变小呢?”月冷冷地道:“抱歉,我还不想被你玩死。” “讨厌,人家只会疼爱小月月。” “轩风~~~~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杨阳提醒她注意自己的存在,“我在这儿站了半天,你居然连声招呼也不打?”轩风笑嘻嘻地靠过去,却绕过她抱住了史列兰:“我们什么交情,还在乎这些虚礼——小史,想不想姐姐?来,亲一个。”杨阳往她后脑勺就是一拳。 不过这么一打岔,西城方面倒是回过神,只是惊艳的视线还不时留恋在黑发神祗绝美的容颜上。有过数面之缘的贝姆特最为镇定,干咳一声,与吉西安交换例行的客套话。 肖恩跳下车,然后将友人扶下来。见状,贝姆特皱起眉:“维烈,你没事吧?”这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啊,老板。”维烈回以一贯温吞的笑容,目光却有点游移。现在只要对象离他三尺远就看不清楚,因为精神难以集中,连精灵之眼也无法使用。敏锐地看出异常,贝姆特眉头皱得更深,只想揪着他的领子质问:为什么不死之身的魔族会中什么诅咒,还得了这么糟糕的后遗症!? 然而,一城之主是不可以把私情放首位的,他只能给胞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照顾那个动不动出状况的部下,引领众人进入城内。 第二次来到城主府,杨阳百感交集。上回他们在这里见到假扮小男孩的帕西斯,被他耍得团团转。如今这位同伴成了亡灵的指挥,和他们互为敌手,造化真是弄人。 肖恩倒没什么感慨,他这人粗线条,不懂得触景生情,只是单纯的挂念徒弟。 虽然性格上有不少缺点,但维烈终究当了n年宰相,为官的资历绝对无可挑剔,将诸多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整个行政中枢有模有样,运转良好;安排上也尽心周到,予人宾至如归的感受。 因此,原本视西城为[蛮荒之地]的护卫们不得不改观。而对着恩人亲切的笑脸,某神美美的面容,一些顽固份子也没法摆脸色。 说实话,这次结盟双方都不怎么情愿,是时势所趋。 既然两位城主都能认清情势,又有足够的威望让底下服从,交涉起来就容易得多,无非争取最大利益而已。而这方面贝姆特显然不是吉西安的对手,西城也没有专门的外交人员,只有退让的份。 幸好吉西安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言谈也控制在不会让对方不快的范围里,在场又有维烈周旋调和,总算顺利将书面文件签定下来。 对这个结果,最高兴的是三位满愿师,私下碰杯庆祝。 当晚,抵挡不了昭霆和轩风的联手攻击,杨阳战略性撤退,逃出浴室。等在外面的史列兰自动跟上,一目了然的护卫身份令周围石化的众人更加呆若木鸡。 杨阳暗暗叹气,自从史列兰成为她的保镖后,她看得最多的就是这种静态风景。只有诺因例外,依然横冲直撞的他是唯一的动态人物。 说到诺因,还真有点想他。那个人固然脾气坏个性差,却让人莫名的觉得安心。神经又粗大坚强,很多烦恼在他眼里都变得不值一提,加上志趣相投,实在是个没得挑的朋友。 不知不觉走到中庭,四下无人,杨阳放松地吁了口气。基于安全考量,他们住在宰相府。这是栋环境清幽雅致的建筑,很符合主人的形象。 “谁?”史列兰突然喝问,回应他的是一阵振翅声。一只白羽青尾的大鸟飞出花丛,很快没入夜空。 “哦,是你们啊。”宫廷术士长撤消防御结界,随着精妙的手势,白金的短发荡起潋滟的流光。杨阳好奇地问道:“那个是传讯鸟吗?” “是啊,结盟成功了,总要跟殿下报个喜。”吉西安的目光同样停驻在暗黑神脸上,不过他的反应和常人不同,“啧啧,史列兰,你会找不到老婆。”他让所有的女人失去立场。 “你不也是!”杨阳斜睨他:花花公子! “一位合格的男士是不会被套牢的。”吉西安悠闲地整理襟口,微小的动作也电力十足。可惜杨阳因为见过的帅哥太多,已经免疫了:“什么歪理。” “这是男人的真理。” “好吧,好吧,尊敬的[名花终结者]。”无奈地喊出对方闻名遐迩的称号之一,杨阳浮起郑重之情,“我问你件事,为什么维烈叫你‘弗雷德’?”吉西安眼底寒芒一闪,不为所动地笑道:“这个你应该问维烈吧。” 真是超级不坦率的男人!杨阳挫败地瞪他,心知不往他的心上踢一脚,他连个手套也不会脱下:“那你对轩风是什么想法?” 这一回,吉西安眯了下眼,然后徐徐笑了。迷人的微笑,风liu倜傥。 “这么明显吗?没错,我想追她。” 没料到他竟然会承认,杨阳一愣。吉西安耸了耸肩:“可惜,她是佣兵王的女人,我再怎么无法无天,在眼下的时机也只好安分点。”杨阳的眼神变得冷洌:“你的意思是,只把她当作**的对象?” “啊,请放心,我不会强迫任何一位美丽的小姐,不过你情我愿的话……喂喂!”吉西安敏捷地闪过对方的飞腿,差点男性生涯不保。 “你根本不是花花公子,是个大笨蛋!”收回脚,杨阳气冲冲地离开。颔首为礼,史列兰紧跟其后。 目送两人的背影,吉西安的神色有一瞬的黯沉,随即摇摇头,咕哝道:“女人……” 转过身,他朝反方向走去。 ※※※ 本想找个顺眼的侍女共度甜美良宵,却在经过二楼露台时驻足。魔界宰相捧书独坐,身穿淡月色的正服,鹅黄的腰带垂地,虽然是夏天,领口却高束,衬出主人端严稳重的气质,乌黑的长发似乎刚洗过,湿润地披散在肩背上。 反应过来时,吉西安已经用浮空术翻过栏杆,劈头骂道:“身体这么差,居然还跑出来吹风,快给我滚进去!”言语粗俗,毫无绅士风范。 “啊,弗雷德。”维烈笑开怀,却在看清的刹那,转为担忧,“你怎么了?有心事。” 吉西安一窒,几乎就要否定,掩饰的话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维烈撑着扶手起身,还没站稳,整个人往前冲,幸好被吉西安及时扶住。 这一幕,清清楚楚落入路过的祭司长眼中。 “厉害,六角恋。”由衷赞叹。 第五角是西城城主。 “怎么了,脚抽筋了?”吉西安关怀地问。维烈尴尬地红了脸:“腰带被椅子卡住了。” “你还是这么笨手笨脚。”无比自然地教训,吉西安帮他弄开,两人并肩走进室内,让等着看好戏的同人女遗憾不已。 亲手调了杯姜糖水,递给年轻的客人,维烈意有所指地笑道:“我是不是打扰了你的好事?” “算了算了,我也不是很有心情。”交叠起双腿,吉西安喝了口淡黄色的饮料,意外的合口味。他经常偷偷调来喝,却总是达不到“记忆中”的美味。 直觉地没有深想,他放下杯子,只觉莫名的烦躁。维烈也没有开口,慢慢喝着放了柠檬的红茶,露出心满意足的笑靥,周身弥漫的静谧气息渐渐舒缓了空气中的张力与躁意。 “维烈,我很笨吗?”话语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吉西安放弃了挣扎,在明明陌生却又熟悉的温暖里沉醉。 “你笨?”维烈惊讶地反问,失笑,“你笨,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他才是真正的笨蛋。 “可是,有人说我笨。” 没有询问是谁,维烈了然地微笑:“如果不是意识到什么,你是不会在意这种话的,不介意的话,可以说说看吗?”吉西安趴在桌上,把脸埋在臂弯里,良久,才吐出闷闷的声音:“我讨厌女人。” 维烈一颤,连同抚上他发梢的手。 “这种生物又花心又虚荣,一无可取之处,偏偏我还是喜欢上一个女人,我讨厌这种感觉。” 怎么会产生这种偏见!?维烈听得张口结舌,风之幽鬼可没有厌女症。却见对方绷起身体,语气透出肃杀:“你也知道吧,那女人…我母亲为了卷财产和**私奔,用餐巾勒死了父亲。” ……原来如此。 [为什么妈妈她们还不回来?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童稚的喊声在脑海深处回荡,当年那个幼小的男孩清晰浮现,握着小拳头,苍蓝的眸子隐含泪花。 [不是的,不是的。]同样在心里担惊受怕的他哽咽道,[他们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十岁生日那天,弗雷德等在宇宙港,因为蕾奥娜拉和他约好,会带礼物回来,就算赶不及,也会发条通讯祝贺。 没有礼物,也没有通讯。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夜,冷却了期盼的心。 之后,弗雷德再没有问过有关父母的事。每当伍菲和菲亚斯哭闹着要爸爸妈妈时,他也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心底,他还是那个受伤的孩子。 沉重的叹息幽幽化开。 为了寻找失落的故乡,父亲他们离开了摩耶,留下一群孩子。身为最大的[长兄],他一个人撑起那个玻璃般脆弱的世界,真的好辛苦。唯一的慰藉,只有静夜里,同样寂寞的孩子们相依相伴的体温。 血浓于水。 某天,艾尔拉斯手持水果刀宣布和那个没良心的老爸断绝父子关系,他们自己称大王,然后一人割一刀,洒血结义。 因为伤口痊愈的速度太快,手忙脚乱了好一阵。他是不赞同,但也拿那帮小家伙没办法。 再怎么调皮捣蛋,再怎么胡闹顽劣,再怎么任性妄为,再怎么傲慢自大,那也是他的弟弟妹妹,他最重视的“亲人”。 “弗雷德。”苍白修长的手指掠过白金色的微曲发丝,如丝清凉,“你母亲的事我不想说什么,但是你有喜欢的女孩,就去追求吧。”吉西安抬起头:“然后呢?被套牢?我不要。” “所以你就逃避?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弗雷德,被套牢总比后悔好。” “后悔?” 维烈的嘴角微微抽紧,眉间是由回忆而生的苦涩:“对,你一定会后悔。因为退缩而和她失之交臂,甚至成全了另一个男人……你一定会后悔。”吉西安怔怔瞅着桌面,眼里浮起动摇。 柔和地凝视他,黑眸漾着深深的宠溺与慈爱。 “弗雷…吉西安,好好过这一世,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 和某花花公子分道扬镳后,黑发少女满肚子火地回到客房。昭霆和轩风早就到了,正准备开茶会。肖恩等人闻香而来,不大的空间内顿时热热闹闹。 杨阳和爱伦忙着张罗侍侯,厨房里,护卫队长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满愿师小姐,有个冒昧的问题——” “嗯?你说。”杨阳笑得温和。 “你怎么看待殿下?” “诺因?他是我的朋友啊。” 只是朋友吗?爱伦由衷松了口气,笑着端起托盘:“谢谢,打扰了。”杨阳这才后知后觉地会意,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舒坦。 下意识地解释为不喜欢那种试探,她用力和面。 烤好蛋糕出来,矮人和幽灵已经开始拼酒。酷爱甜食的血龙王扑上来,一边大嚼一边抱怨还不够甜,让杨阳心想干脆喂他砂糖得了。 “萨克,留点给别人。”月提醒。耶拉姆尝了一口,淡淡评价:“糖确实加少了。”杨阳不好意思地抠抠脸颊:“呃,抱歉。” “没有啊,很好吃。”肖恩是来者不拒。和他一丘之貉的昭霆含糊附和。 “不叫维烈过来吗?”史列兰把魔界宰相也纳入保护范围。杨阳还没回答,芙米掩嘴笑道:“他正忙着呢。” “办公吗?那就不打扰他了。” “吉西安术士长呢?”轩风坚决支持帅哥越多越好。杨阳摆摆手:“他啊,肯定在某个女人的床上。” “呵呵,真是无药可救的男人。” ※※※ 同一时刻,中城城主在自己的房里来回踱步。 世界排名第四,夏尔玛大陆排行第一的血玫瑰佣兵团和两百多名精灵弓箭手的加入固然是一大臂助,但还不至于让他乐得冲昏头。 和西城的结盟也是板上钉钉的事,用不着担心。 真正困扰他的是亲人那边的动向。 河口都市已在前日陷落,亡灵军大肆屠城,震撼大陆。一直东躲西藏的国王军也冒了出来,矛头直指王都。而在他安排好,准备前去支援时,老妖婆竟然叫他按兵不动! “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想把烂摊子扔给我的话,我跟你没完!” 第七章 王见王 时间倒退回七月底。 凯德兰城风雨飘摇。 在几天的准备和不定时骚扰后,亡灵开始最后的猛攻。日前光复王将一份通告发到大街小巷,大意是不在三天内投降,就要屠城。虽然守军方面竭力安抚,但悲观的气氛确确实实曼延开来。而在激战中,动摇进一步扩大。 死的人会变成僵尸!朝同伴举刀!敌军后方的亡灵转换阵源源不断地传出黑气,宛如一个吞噬生者的无底洞。 代替原驻军守城的护****意志坚定,骁勇善战,饶是如此,对着昔日的战友也会手软。而战场上如何可以迟疑?敌人可不懂“手下留情”四个字。 城里也出现了骚动,墓园的尸体爬了出来。幸好警备队和圣职者及时赶到,却遭到死者亲属的阻拦,在纠缠中演变成混战,付出本来不该有的伤亡。事后尸块和血水洒得到处都是,恐慌更加扩散。不少市民哭叫着再也受不了,要离开这个即将被亡灵侵占的都市。 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色巨浪向厚实的城墙拍击,一刻不停,消磨着守方的战意。依然是善于攀爬战斗力也强的食尸鬼担任前锋;二线的骷髅军团压制敌方的弓箭手;作为预备队的僵尸也没有闲着,操纵攻城器械投射石弹和弩箭。力大无穷的他们装填运输的速度远比人类快,这么简单的操作也不难掌握。两头巨大的石像怪推着沉重的攻城锤撞击大门,弓箭和魔法根本无法对它们坚硬的皮肤造成伤害。 而最后方,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头灰白色的巨龙。他身后就是那个被中城军切齿痛恨的魔法阵,可是没人能打它的主意,四周的散肢残骸明白昭示了失败者的下场。 事实上,帕西斯还算放水的。如果他直接叫契约者肆虐一番,凯德兰城早就易主了。 不过,因为[龙族盟约],他也不能这么做。 所谓龙族盟约,是辉龙历一位伟大的皇帝与金龙之王的约定,给龙族全体施加的枷锁——不得参与人类之间的战事,违者视为[背弃者],被同伴诛杀。尽管克拉费里格已经是冥王的下仆,这个盟约对他还是有一定的约束力。 但在阴险的光复王看来,可钻的空子太多了。比如此刻,他让亡灵龙守着转换阵,并不算[参与战事]。想破坏法阵的士兵等同侵犯领土,理当清除。 在克拉费里格眼里,这场战役相当愚蠢,不,人类所有的战争都愚蠢透顶。所以他一副消极怠工的姿态,懒洋洋地打哈欠。即使如此,也无人再敢轻捻龙须。 龙族的睿智将战局看得透晰无比,己军固然胜利在望,敌人的行动也有不透明的地方。但是克拉费里格没有将自己的观察所得告诉主人,反正那家伙应该预测到了。 守军一方是真正意义的背水一战,每个人都打醒十二万分精神,推下原木,倾泻羽箭,拼命阻挡黑潮的进犯,成果却和努力不成正比。除非用造价昂贵的破魔箭射中脊椎骨,否则骷髅射手无论散架多少次还是会拼回,食尸鬼身中数十箭依然活蹦乱跳,而人类只要挨一箭就要和现世说再见,还在转眼间变成敌人的同伴,怪嚎着杀过来,或在圣职者含泪的祷告中化为烟尘,或被战友乱刃分尸……没有退路,没有选择,士兵们在无休止的杀戮中红了眼,凉了心,恐惧和绝望凝结而成的寒气深深侵蚀了肉体和灵魂。 超度只对有怨气的不死怪物有效,而帕西斯的军队是被他的强大魔力召唤出来,中城的圣职者没有一个是这位活了上千年的死灵法师的对手,寥寥无几的圣光术和净化在乱军中毫无作用,只能沦为治疗和防御。随着时间的流逝,双方人数比的差距越发明显,防线一点点削弱,替换却跟不上,好几处同时崩溃,被食尸鬼冲上城头。面对潮水般涌来的亡灵,人类表现出悍不畏死的气概,用疯狂的自杀式攻击将这波突袭挡了回去。生者与死者一起跌落城墙,用生命燃烧的圣火灼灼生辉,及时赶到的禁卫军精锐堵上了缺口……然而,幸存者们却感到一股浸透骨髓的冰凉——这支精兵的加入,意味着他们已经没有后备力量。 目睹如此惨烈的战斗,一般人早就胆寒了,身在塔楼的总指挥韦罗尼卡·帕尔罗特却始终镇定如恒,下达一个又一个指令,只在极偶尔的空挡,将担忧的视线投向远方。 拉蒙…… 第一次用名字称呼那个痞痞的同僚,韦罗尼卡由衷祈祷他能成功。 ※※※ 城破是早晚的事。 经过几天的交战,所有的高级军官都有了这个共同的认识。 没有活人能够抵挡不知疲倦又战力雄厚的亡灵大军,何况它们的指挥官是个优秀的将领,第一天就将中央军的主力和半数的圣职者剿灭于城下。在开阔地用骑兵打击机动力不强的敌人本来非常正确,加持了圣光术的长剑也所向披靡,轻易撕裂敌人的纵深阵,却在骷髅射手面前遭到意外的挫败:那些白森森的骨骸竟然在一眨眼变成坚固的骨栅栏!这种闻所未闻的变异令中城上下看傻了眼。 有尖刺的障壁推挤着英勇的骑兵,被打散的碎骨也化为倒勾,形成致命的陷阱。僵尸军团抓起同伴化身的长长骨矛投射,进行单方面的屠杀。在强横的力量下,一击就足以贯穿数人。两翼的弓箭手不失时机地包挟——这些骨架就算跑不过战马,速度也比人类步兵快多了,不但结成包围网,也压制了城内出来的援军。 层层叠叠的骨栅栏就像一朵白骨之花,而中央喷洒的血肉就是鲜红的蕊心,噩梦般的景象冲击了每个人。 最后在远程武器的狂攻和友军奋不顾身的救援下,损失惨重的骑兵们才好不容易从打开的缺口退了回去。亡灵方面虽然也抛下四千多名食尸鬼的尸体,但损失不大,何况碎骨还可以重组。不过因为食尸鬼是不可再生资源,光复王还是吸取教训,做了番布置,这就是大量攻城器械和亡灵转换阵的由来。 而针对这两样设施的破坏行动都以失败告终。 那些死人骨头太赖皮了!这是某位**军官的评价:不作弊的话,大家只有喝西北风的份! 现在,他带领敢死队,来到虚幻森林附近。 理论上,只要干掉施法者,亡灵大军自然会分崩离析,这是每个将官都知道的常识。他们之所以迟迟不动手,一来是顾虑光复王的威名,二来是无法确定他的位置。 虚幻森林会移动。 有时在这里,有时在那里,毫无规律可循。但拉蒙研究情报后发现:虚幻森林其实从头到尾,一丝一毫都没移动过!那是大规模的障眼法!它一直位于魔兽和瘟疫肆虐的北域,原桑陶宛领的遗址。 整个北方早已沦陷,包括魔法师公会和神殿,用法阵传送当然行不通。而空间魔法属于禁咒级别,法师们有心无力,所以这支勇敢的队伍只能昼伏夜出,小心翼翼地接近目标。 “嘿,果然英明神武的拉蒙大人我是不会料错的。”遥望不远处的林海,带队者得意洋洋地自夸。身旁的部下却不像他底气这么足:“将军,我们…能成功吗?” “什么话!”给了他一个毛栗子,“别被那些唬烂的传说骗了!对方也是人,不是三头六臂的怪物!我们一群人打他一个,还不稳赢?” 虽然表面信心十足,拉蒙心里却殊不轻松。身为拉克西丝信赖的大将,他知道光复王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的隐藏身份——协调神的附体。也就是说,他们的刺杀,等同[弑神]。 面对强大而未知的敌人,胆大包天的凡人也不禁紧张。 为了这次行动,中城的精英倾巢而出,魔研院也把压箱法宝全拿了出来。比如他腰间这把斩神剑,据说能让滞留人间的神明强制遣返,只要插进心脏…… 东城完备的情报网已经捕捉到这群暗杀者,在来人借助废墟的隐蔽迅速突进时,拦阻的一方也无声无息地出现。双方几乎同时发动攻击,呼喝声、咒语的吟唱和金属碰撞的声响混合着鲜血弥漫开来。 中城方面有五十多位优秀的战士,而守方只有十多人,胜负一目了然。但敌人都非泛泛之辈,又清一色是近战的好手,付出近半的伤亡后,突击队才取得了艰辛的胜利。 树林里的不死怪物意外的少,随行的圣职者根本无用武之地。毫发无伤地进入核心地带,在这里,他们遭到远超之前的反击。 比闪电更快速的光轮切开一排血线,在树叶间穿梭的白色身影就像虚幻的影子,连密集的摩擦声也跟不上她的速度,更别说肉眼。眼看紧急张开的屏障就要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粉碎,一位法师当机立断地发动高阶雷系魔法[裁决之霆]。 伴随着炸雷的轰鸣,一颗闪耀的光球升上天空,下一瞬间,雄浑的亮蓝色瀑布一道道倾泄而下,将空气烤得炽热。参天大树变成最好的避雷针,棵棵烧得焦黑,枝叶全部化为灰烬。 失去掩护的拦截者也果决地改变了战术,为窈窕的身躯包裹上一层半透明的护甲,一把同样晶莹的战戟在手间成形:“晶化!” 听到那清脆娇嫩的嗓音,身经百战的勇士们也心一震,落地的守护者令他们不由自主地瞪大眼——那竟是个十五、六岁,水晶般剔透美丽的少女。 “冒犯主人者,死!” 吐出冰冷的审判,晶羽背后张开宛如幻象的羽翼。感到蓄势待发的魔力,法师们纷纷大叫:“小心!那是……” 一言未毕,无数羽毛幻化而成的锐利飞镖就激射而出,化为急雨般的银线,外围的骑士当场倒地,精良的盔甲也挡不住羽刃的切割,在这片森林永远合上了双眼。 留下几人保护法师,幸存的战士飞快分散,进行抢攻。晶羽一边带起华丽而致命的刃圈,一边灵巧地挥舞看似沉重的战戟,挡下所有试图通过她的暗杀者。每当有人因她的振翅露出破绽,枪尖和月牙形的锋刃就会毫不犹豫地切开躯体。 然而,拉蒙和他的直属部下在这千片万片的晶色之羽中进退自如,以精妙的剑术摇撼妖兽少女的防御,神圣之力形成的球型防护层挡住了杀戮的羽毛。 察觉动作有些迟滞,明白敌方的法师释放了减速魔法,晶羽不耐烦地大喝:“刃雾!黑耀!”这两个怎么还不来帮忙? 战士们立即绷紧身体,然而不及反应,从天而降的冰风暴隔开敌我双方,接着是浓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 “驱散!”一名法师喊出启动语的刹那,喉管被划破,同时还有好几簇血雾飙起。属于孩童,如冰清冷的嗓音忽远忽近:“投降吧,你们不会成功的。” 雾渐渐散开,只见晶铠少女身旁多了两个小身影,一个十岁上下;另一个顶多七八岁,畏畏缩缩地躲在同伴后面:“呜呜呜,好可怕。” 拜托~~~先是美少女,再是小孩子,怎么尽是让人难以下手的对象!?拉蒙在心里痛骂光复王用人不当。 蓝发男孩消除重力影响,双手平举,一大片水蓝色的帘幕优雅地荡开,与圣光之屏激烈碰撞,发出刺眼的电花。晶羽挥动攻防一体的死亡之翼帮助同伴,厉声下令:“黑耀,一击解决他们!” “可是……可是……”黑发男孩缩得更小,声音也颤抖得更厉害。 “他们要杀主人!你就这么眼睁睁放他们过去?” 黑耀一凛,懦弱的神情被坚毅取代,全身毫无预兆地升起放射状的火焰。晶羽和刃雾如惊弓之鸟般闪得远远的,下一秒,席卷开来的热风烧毁了大半个树林,呈扇面喷涌而出的光焰和着乱七八糟的火球铲平了一切挡路的事物,在焦黑的大地上炸出触目惊心的深坑。六名高阶法师因冲击而昏迷,多重护界崩塌,十来具尸体保持站姿化为黑灰,连同随身携带的法器。 “老天!”拉蒙目瞪口呆,这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真人不露相,不可以貌取人。若非那个叫黑耀的小男孩准头欠佳,他们在这一回合就全军覆没了。 突然,他目光一凝,其他人眼中也迸射出狂喜之色,聚焦于一点。 大面积攻击让他们此行的目标暴露出来,巨大的核心之树下,亡灵军的总指挥端坐在精致的象牙雕栏椅上,秀丽皎洁的容颜,匹练也似的银发,仿佛一个月的精灵。散逸的能量从冥灵之杖顶部的宝石涌出,凝成跳跃的青色光团,围绕在他身边,更增虚幻之美。 “主人!”晶羽三人惊喊,和刺杀者在同一刻窜出。仅剩的圣职者拼命为同伴加持神术,而四名战士也默契地缠住挡路者,将全部的赌注押在上司身上。 不知迫近的危机,银发青年依然处于施法的出神状态。 结界!感到烧灼肌肤的阻力,拉蒙没有惊慌,耀目的亮金色光芒溶解了无形的壁垒,如水流环绕在秘银铠甲的外围,护佑主人连续穿越两道障壁。平举的斩神剑掠过震烁人心的霞彩,直直贯穿死灵法师的左胸。 时间停止了,两个战场。 辉煌的纯金色液体喷溅出来,刺痛了每个人的双目。 真的是神……拉蒙的手微微一颤,随即克制住弑神的恐惧,坚定地握紧剑柄,让蕴涵其中的斩神之力扩展到全身上下。 随着他的动作,金色的血逐渐变红,在白袍上渲染出鲜艳的痕迹。 成功了吗?庆幸的念头刚刚冒出,拉蒙的思维定格,澄碧的眸缓缓睁开,锁住他的眼。 “你的剑,没有恨啊。”光复王遗憾地叹气,语声如常,好象被一剑穿心的人不是他,“这种程度,连那个瘟神的皮毛也伤不到。” 在对方变招以前,尖利的法杖底端透胸而过。 猎人与猎物的立场瞬间逆转。 纤细秀雅的冥灵之杖挥动的速度快得超乎常理,当激痛传到神经末梢时,失败的刺杀者才听到撕裂耳膜的风声。 “……呸!”吐出一口血,拉蒙自嘲地笑了笑,“死在男人怀里,滋味糟透了。” “将军!”战士们悲痛地大喊。趁他们分神的空挡,晶羽三人迅速搞定。 拨开倒在身上的尸体,帕西斯淡淡吩咐:“清理干净,别打扰我。”功败垂成,他比敌人更失望。 “外面的东城守卫怎么办?”刃雾皱眉道。帕西斯一愣,眼底闪过温情:“真是的,叫他不用管我——好好安葬了吧。”黑耀自告奋勇:“是!” “主…主人,这把剑……”晶羽瞪着还插在他心口的长剑。 “拔出来,收好。” ※※※ 失败了。 也许是直觉,也许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纽带,韦罗尼卡在揪痛中感应到同僚的死,坚定的神情崩溃。与此同时,沉默的空气被食尸鬼的嘶吼打破,亡灵们如同怒涛的攻势再度掀起,拍击着已缺口累累的城墙。人类在绝境中垂死挣扎,生命每分每秒地流逝。太阳西下,苦等的援军迟迟不见,无望的现实和眼前的恐怖化为双重的阴影,吞噬最后一分斗志。 漆黑的浪潮势不可挡地淹没城头,形成一片刀光剑雨的海洋,惨叫和咆哮此起彼伏。在军官声嘶力竭的呐喊声中,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脚步后退,食尸鬼大军紧追不舍。要塞精钢制的大门也在持续的猛击下四分五裂。 “阁下!”副官哑声道,“请撤退吧。” 一室悲怆而无奈的目光透出相同的恳求。 抛下这里的军民?一句反问到嘴边,硬生生咽下。优美而强悍的大贵族不得不选择离开——她有责任为主君保存将来反攻的兵力。 杀出一条血路,当初总共有七万,如今只剩下约两万五千的护****退出了凯德兰城,而市民的苦难才刚开始。 [女人和小孩不杀,抵抗者一律死!] [配合暗卫保护仓库,看好水闸!] [权要、贵族、商人不杀!] 下达一连串指示,帕西斯起身走回树屋,准备洗澡换衣服,赶去现场。 按照他的性格,是想杀光全城的人出气,害他费了那么大的功夫,但他不能不为徒弟的名声考虑。 百密一疏,他忘了撤消转化,幸好克拉费里格机警,用爪子嚓嚓嚓破坏了法阵,否则新增的亡灵闹腾起来,凯德兰不乱套才怪。 而没大脑的亡灵在自相矛盾的指令下,也免不了误杀,城内哀鸿遍野,血光处处。东城的内应只能干着急,阻止不了这帮有理说不通的不死者。事后,知情的帕西斯只是“哦”了一声。 “怕啥,卡萨兰军弃城而逃,比我们更惹厌。” 其实再怎么小心谨慎,一些牺牲也不可避免,何况中城方面一定会大肆宣扬,那又有什么用?保证东城的舆论就行了。 从雪白的大鸟上翩然而下,身穿军服的光复王在亡灵的恭迎下踏进血腥味浓厚的河口都市,已经协调好众官员的内应带着苦笑迎接。前往市政厅的途中,一段插曲惊呆了所有人。 “滚出去!” 失去父亲的孩子拣起石块,丢向银发的侵略者。一块小小的石子当然不能击中帕西斯这样的顶尖高手,头一侧就避过。 好容易苟活下来的官员们大为惊恐,查看帕西斯的脸色。银发青年眼一眯,冷冷勾唇。他从来不是善心的人,加上心情不好,手指一动,就要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挑衅者立毙于当场,让其他人看看反抗者会是什么下场。 从街旁冲出来的妇女却令他改变主意。 “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随着凄厉的呐喊,母亲将冒失的儿子抱在怀里,浑身发抖地与邪恶的死灵法师对峙,眼里有痛恨,更多的却是畏惧,牙齿上下打战,“求您……我可以代替他……” 没有被天真的话语打动,只是那护卫的姿态让帕西斯想起很久以前同样用生命保护他的莉拉,杀机顿消。 “哼。”垂下手,光复王绽开冷酷的笑容,朗声道,“凯德兰的人们听着!我知道你们不欢迎我们,但是别忘了,是谁抛弃你们!是谁把你们扔给可怕的亡灵!要恨就去恨他们!恨我们也没用,除非你想死!服从的,我允诺他生命和财产;不服从的,那就是榜样!” 说着,信手一挥,市政厅最高的尖塔被剑气削平,爆炸的巨响震撼了全体市民的心。 ※※※ 喝着晶羽做的冰果露,帕西斯跷着腿,悠闲地看报告。 统计结果:不幸丧生的平民百姓有两千七百多名。不多,真的不多,和一百二十万的总人口比起来九牛一毛,多数城破的例子里杀红眼的士兵宰的人多多了。 但他担保,现在内地肯定已经流传着“亡灵大军入侵凯德兰城,日夜屠杀,血流成河”的谣言,吹得绘声绘色,比真实目睹还详细。 之所以有这样的好结果,还多亏了亡灵没有视觉,是通过战力和杀气感应。极少有平民敢抄家伙抵抗,换作敌人的士兵也许还会有几分勇气,常人对不死怪物是本能的恐惧,多半都躲在家里瑟瑟发抖,对女人和财物没兴趣的亡灵自然也不会去招惹他们。 这么一来,也省得搜索间谍而扰民,清剿工作非常彻底,凯德兰城已完完全全落到东城军的手里。 王旗一概被扯下,换上绘着八颈黑龙王的蓝色锦旗。帕西斯很不满意地盯着墙上的一面,心想自己是不是也弄个威风的标志,比如骷髅头之类。 具体的事务都交给罗兰的部下办,他正好趁战后的休整补充消耗的体力。然而这天,几只呼啦啦飞进的亡灵乌鸦打断了他愉快的午茶时光。 中西两城的结盟是意料中事,有宰相和满愿师游说,也不可能失败。让他特别注意的是维烈的遇袭,略一推敲,碧眸迸出名为仇恨的火光。 席恩终于忍耐不住了。 凭手上的资料还不足以判断出那家伙在哪儿,不过继续关注下去,总会揪住小辫子的。 维烈啊,就委屈你做饵了,反正你是不死之身嘛。 还有一份值得重视的情报,有关摄政王的动向。 “看来我那美人后代是真的准备把战线移到西境了……嗯,该怎么表达我的不舍之意,粉碎她的企图呢?” 藏在国库里没办法,一旦运出来,世上还有盗宝者协会偷不到的东西吗? ※※※ 绿草如茵的庭园,一座华贵的圆顶凉亭坐落于湖畔,亭子里两个人一坐一站。倚栏俯视湖面的男子一头淡金的发丝,身穿黑底镶银的军礼服,半敞的领口和肩章缀着流苏,天蓝的斗篷如水清澈。侧立在旁的人身材娇小,靓丽的金发比主君更闪亮,仿佛日辉融炼而成,一袭淡黄的功夫装,精神利落。 东城城主罗兰·福斯欣赏湖中游鱼优美的身姿,吐出清冽的嗓音:“真漂亮的鱼,不知道吃起来味道怎么样。” [金色死神]伊芙·比拿踉跄了一下,哭笑不得地道:“大人~~~” “怎么?”罗兰一脸无辜地回望他,“我一直很好奇这种一条五枚金币,可以买311条鲤鱼的彩虹鱼究竟有多美味,值这么大的价钱。” “……这是南城王家的财产,就算你再垂涎,也不要对它们出手。” 哼,少一条也没人会发现啊。罗兰将算计的目光投向鱼群。 “而且,应该是观赏价值吧。”伊芙不确定地道,他也不是有品位的人。 “那我是不是该收费?”罗兰瞟了眼亭外来来去去,动机不纯的侍女,随即心痛地看着对方:他这个义弟现在走在大街上都不时被萝莉控搭讪,悲惨啊! 本来帮他找了个美美的对象,却因为拉克西丝的打岔,没能拐回来成亲。 伊芙绽开灿烂如朝阳的笑靥:“大人的脸是无价。”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罗兰有些赧然:“你居然**我。” “因为我只能对罗兰说调笑的话啊。”伊芙也不无遗憾,他毕竟是个二十八岁的大男人,“而且罗兰害羞的样子很有趣。” “臭小子!”罗兰伸手拧了拧他。 趴在监护人肩上的小金龙被颠下水,自得其乐地玩起来,半晌叼了条鱼飞回。 “哦哦,路克,干得好。”罗兰不吝夸奖,拎起鱼尾巴,“来,把内脏掏出来,注意别抓破胆,再用龙焰烧熟。”他打算现场品尝烤鱼。伊芙无力地道:“别带坏路克。” “我这是为今后的放养做准备。” 前途堪忧的幼龙使出浑身解数讨好无良义父:将鱼甩到半空,两发风刃去鳞,开膛破肚,召唤水元素清洗,喷火烤,再嚓嚓嚓切成六段,同时长尾一勾用风卷刮来一只空盘,不偏不倚地接住。 色香味俱全的鱼料理出炉。 啪啪啪!罗兰鼓掌,由衷赞赏义子的手艺:“金龙的微操作能力果然是最棒的。”外头的侍女看得呆了。伊芙只是叹气。 “还不错,但绝对不值五枚金币。”尝了一块,罗兰评价。伊芙无奈地道:“废话,本来就不是吃的。” “价值还不是由人定义的。”罗兰扬眉一笑,将剩下的一一喂给路克。 听到脚步声,远比兄长有常识的金发将军反射性地想湮灭罪证,最后还是控制住。身披祭司长袍的下任南城城主缓步走进凉亭,面纱下的绝世丽颜若隐若现:“罗兰城主,伊芙将军。” “啊,蕾雪祭司长。”罗兰适时换上最纯真无邪的表情,从前肢下抱起金龙,举到来人面前,“这小家伙饿坏了,抓了条鱼吃,我代他向您道歉。” “呃。”蕾雪当然不在意这种小节,愣了愣,“没关系,它喜欢吃就吃好了。”反正这么小的个子,也装不下几条。 “谢谢。”罗兰笑如春花,娴熟地吐出外交辞令,“您百忙中前来,有什么事吗?”蕾雪轻轻颔首,在石椅上坐了:“有关大人的葬礼——”说到这里,难以启齿地顿住,罗兰耐心地等候,她只好说下去:“宾客方面,有点不好决定。” “希莉丝公主?” 蕾雪默认。罗兰让路克爬回左肩,悠闲地靠着栏杆:“没什么啊,于情于理,都应该邀请她来。”虽然竭力忍耐,蕾雪纯蓝的眼眸还是射出强烈的非难,于是罗兰补充:“不用担心,那是她母亲的葬礼,她再乱来也不会在这样重大的仪式上胡闹,顶多带点人,示威而已。具体的事项,我会和您慢慢协商。” 其实希莉丝来,冒险的是她才对。 一只蜻蜓掠过湖面,在金发青年眼底倒映出一抹暗色的涟漪。 这才松了口气,蕾雪得体地聊了一会儿,优雅地告辞离去。目送她的背影,伊芙脸上有浅浅的慨然,却一言不发,他从不背后对人发表意见。 “怎么,看入迷了?”明知不是,罗兰还是故意调侃,以报一箭之仇。伊芙镇定地微笑:“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喔唷?” “秘密~~”意味深长地瞥了兄长一眼,伊芙语尾上扬。罗兰不爽:“对哥…对我还隐瞒。” “呵呵,罗兰不也瞒着我们么?” 金发青年差点呛住:“胡、胡说八道!”伊芙耸肩,表示此事大伙心知肚明,你就别欲盖弥彰了。 “……真的这么明显?” “不了解你的看不出来。”伊芙露出温暖的笑意,“就像当初你暗恋碧琪,自以为瞒得很好,结果每个人都在背后偷笑。”罗兰不以为然:“那算初恋吗?只是有点好感而已,才几岁大的小毛头。” “是吗……”低喃的话语包含许多含义。 听出其中的苍凉和怀念,罗兰的眼神微微软化:“你啊,也别沉溺过去了,凡事要朝前看。”伊芙勉强牵了牵嘴角:“我忘不掉。” “当然不能忘记!”罗兰加重语气,眺望远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时间的长河,“只是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永远找不回来。但同样的,会邂逅、得到新的事物,何况——”他转过头,不带心机地笑了:“我没有失去所有的过去,我还有你啊。” 伊芙刘海下的蓝眸闪过压抑的痛楚,回应隐含颤抖:“是呢。” 罗兰,即使失去我,你也不能停下,要继续往前走。 清风送爽,水香阵阵,在安详的氛围里,罗兰不禁昏昏欲睡,打了个呵欠。伊芙记挂着一件事,不得不打断他难得的休息:“大人,格安队长报告的事,您怎么看?” 淡淡的睡意一扫而空,罗兰冰蓝的瞳色转为凝重的湛蓝:“嗯…我对师父也是很头痛。” “目前军队没有不稳的迹象,士兵和民众也相信费尔南迪先生的参战理由。”明白兄长关注的重点,伊芙简要汇报,“但说实话,真要和亡灵大军并肩作战,恐怕士气会动摇。反过来,让费尔南迪先生孤军深入,将领们也不太放心。”言下包含令人悚然的深意。 军人本不该插嘴政治,只是身为军中最高负责人之一,伊芙有义务提点几句。不然将来出了问题,就不好办了。 “这是大家的意见吗?” “不,只是少数人的顾虑。”伊芙谨慎地酌字。罗兰没有被他蒙混过去,冷不防道:“伊芙,你太迁就法利恩了。” “……” “那小子总想着和你别苗头,你越让他,他越觉得你有优越感,索性公事公办,还相安无事。”罗兰把爬到他头顶的路克揪下来,叹了口气,“也是我管教不周,辛苦你了。”伊芙沉默片刻,坚定地摇摇头:“大人,这件事和法利恩大神官无关。”罗兰失笑:“当然,法利恩怎么会这么没有分寸。不过我再不表态,他就要把脑筋动到你或其他冤大头身上了。”这回伊芙无言以对。 “师父那儿我会摆平,关键是我们内里要收收心。” 既然拿下了凯德兰城,到内地就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又有国王军打头阵,难怪一些渴望立功的军官着急,生怕被亡灵军抢去功劳。而老成持重之辈则是担忧帕西斯超然的身份——光复王和城主的恩师,一旦他先攻下王都,难保不会起异心。 帕西斯平日的为人并不惹厌,事前也知会过,只是这次的误杀他没做出合理的解释,还一副喧宾夺主的姿态霸占了市长的府邸,自然引人非议。罗兰知道师父是任性惯了又多少有点老糊涂,其他人可不知道。 就是预料到今日的情形,他当初才不让帕西斯插手军务,偏偏他硬要帮忙。帮就帮了,搀和进来还三心二意,打着两全其美的主意,叫他这个做徒弟的情何以堪? 再想起那个尚未成熟的弟弟,罗兰暗暗叹息:还是伊芙最可靠。 “大人是担心摄政王陛下?” “对,至今为止都太顺利了,大家有些掉以轻心。”罗兰将温好的茶徐徐倒入白瓷杯,注视义弟,“不考虑摩和的因素,你认为拉克西丝会重点对付谁?”伊芙沉吟了一下,道:“费尔南迪先生。” 虽然利用敌人内部的矛盾各个击破,但要完全占领南北两城,决非短时间能办到。随着领土的增多,补给、兵力上的调度也会越来越困难。到时和中西盟军形成拉锯战,谁胜谁负就难说了。 而帕西斯的亡灵大军是打长期战的最大资本,拉克西丝会想拔掉这根芒刺是顺理成章的事。 “没错,所以只能我亲征。”罗兰抿了口茶,让那温润香醇的味道慢慢化开,逸出一丝满意的笑。伊芙不赞同地皱起眉头:“明知有陷阱,你还要往里头跳?如果意外干掉你,对摄政王陛下而言更占便宜。” “只有我在场,那帮小子的头脑才会冷静,我们的部队可经不起耗。”罗兰示意义弟享用自己的成果,继续惬意地细品茶香,“况且,和势均力敌的对手正面作战是对等的礼仪。” “摄政王陛下未必在东境等你。” “那我们可以直接拿到东境了。”罗兰冷笑。在层层打击下,卡萨兰军早已军心涣散,要是没有拉克西丝坐镇,贵族肯定倒戈一大批。伊芙无心品茗地放下茶杯:“那至少带上我。” “哈哈哈,伊芙,我们的立场好象反过来了。”罗兰放声大笑,随即,犀利的刀光抹平了他眼中的笑意,“你老实回答我,上次你和无名氏神官打了一架,真的没有受伤?”伊芙一凛,手不自觉地颤了颤。这个微小的反应,已足够罗兰看出事实。 “我要揍法利恩一顿,不,叫艾德娜罚他跪洗衣板。” “大人……”伊芙啼笑皆非,索性用承认度过这一关,“我是受了点伤,但并无大碍。”罗兰斜睨他:“你的保证一点可信度也没有,乖乖待在这儿,找个可爱的老婆吧。” 湿润的风吹过,带来雨的气息,模糊了金发青年的低语:“不用担心,没达成愿望以前,我是不会死的。” 伊芙盖过眉眼的发丝扬起,露出一双大海般明澈的幽蓝色眸子,其中流转着激烈的风暴因子。 前发落下,遮去了这波情绪,伊芙平静地笑道:“我可不是莫西菲斯。” “啊,对了,莫西菲斯呢?”罗兰这才想起另一个义子。 “他正被漂亮的大姐姐们抱在怀里,乐不思蜀了。” “……这不肖子。” “别气,独角兽天性就喜欢美女。”伊芙轻笑。 说话间,天空迅速暗沉,湿气浓得令人想打喷嚏。 八月的天说变就变,不一会儿,蒙蒙细雨就落了下来。 被雨帘环绕的凉亭却温暖适意,防水和隔音结界划出一方清净的天地。 听到细碎的步声,两人相继转过头,看清来人的刹那,不约而同地失神。 隔着朦胧的雨雾,一把素红的竹伞首先跃入眼帘,仿佛绽放的红色山茶,接着,是优雅曼妙的身躯,锦织立领托起纤长的颈项,白皙的肌肤近乎透明,齐脖的短发与主人一样淡如茶,清冷的眸光让人联想到冬日的明月。 要形容的话,就是和雨非常相衬的少女吧。连从未对异性来电的金发将军也不禁心下赞叹,感觉这场雨简直像为眼前的人而下。 感到魔力波动,伊维尔伦满愿师兰冰宿走进亭子,才收伞开口:“你们还真有雅兴。” “要不要加入?”罗兰热诚欢迎,盯着她手里的竹伞,好奇地问道,“这是你做的?” “嗯,我对防水术还不是很熟练。” “借我看看!” 伊芙代替主君招呼:“满愿师小姐想喝什么茶?”大嫂呢,要好好侍侯。罗兰百忙中抬头:“啊,我来泡,冰宿你先吃点心好了。” “你在旁边放只盘子干什么?”冰宿也不客气。罗兰对答如流:“训练野生动物的捕猎本能。” “我还以为你心血来潮顶盘子。” “本人还不会这么贻笑大方。” “是吗?可是你再不离远点,马上就要闹笑话了。” 啪!话音刚落,张开的雨伞洒了罗兰一脸湿。冰宿视若无睹,笃悠悠地吃薄荷糕;伊芙苦苦忍笑。发挥百折不挠的精神,罗兰用袖管抹掉水,研究透彻才把伞还给**,然后开始沏茶,克制往里头下泻药的冲动。 澄黄色的薰衣草茶散发出舒心的香味,淡紫的细小花瓣荡漾在杯中,顽皮地与红润唇瓣吹出的气息相抗。 “据说,雨是星星的眼泪。”喝着最喜欢的月桂茶,罗兰提起应景的话题,唇畔漾着闲散的笑痕。冰宿还在和花瓣较劲,深切怀疑**是故意不过滤干净,没好气地道:“你不适合当吟游诗人!” “我也不想当吟游诗人。”回想已故友人莱德的破锣嗓,罗兰笑意加深,“倒是我有个朋友想,他曾经唱过一首神话:星辰女神是冰山美人,万年不化,某天暗恋上一个人类男子,想告白又拉不下脸,于是天天晚上问月之女神借光,洒进窗户,在地上拼成情书。男人睡觉看不见,说不定起来上厕所还践踏过几回,早上起来月光融了,一直不知道她的心意。眼看心上人一天天老去,最后星辰女神终于忍不住哭起来,眼泪就变成了雨水——冰宿,你不觉得这故事的主角很像你么?” 茶发少女额冒青筋:“你找茬吗?” 单看他们斗嘴就很好玩了啊。品尝自己的茶点,伊芙超然地想。 “哪有,我是和你分享笑话,当时我就笑翻了。”罗兰是真的惊讶。冰宿白他:“我倒觉得星辰女神像你,扭扭捏捏,不肯坦白心意。”罗兰干咳。 “还有,我也是把你的斗篷铺在地上,每晚践踏。” “冰宿~~~~”心碎成片片。 “呃,大家喝茶,喝茶。”伊芙适时调解,让主君挽回颓势。 “罗兰——冰宿——伊芙——” 少年模样的独角兽远远跑来,及膝的长发拖出闪耀的痕迹,一进凉亭就像小狗般直抖身子,“呜呜,都淋湿了。” “谁让你看到美女就昏头!”骂归骂,罗兰还是拿起毛巾擦拭他的小脸,示意**帮他弄干;冰宿将凝聚的水球丢进湖里,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茶;伊芙点燃一旁的火盆。 “呼……活过来了。”端起杯子喝了个底朝天,莫西菲斯吁了口长气。罗兰敲他暴栗:“下次看你再乱跑!毛还没长齐就泡妞!”莫西菲斯小声辩解:“是她们拉我嘛。” “那就跟紧我,她们就不敢缠着你了。不要以为女人无害,你忘了你爸爸的教训吗?” 自古以来,独角兽就被奉为圣兽。鬃毛是会带来幸运的护身符,角是避邪驱魔的圣物,而鲜血被视为能够医治百病延年益寿的良药。因此,给独角兽带来灭族的灾祸。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对不起。”莫西菲斯垂下头,神情沮丧失落。伊芙不忍,温言道:“有罗兰罩,不会有事的。”莫西菲斯用力点头:“嗯嗯,罗兰最厉害了!”东城城主只能瞪他。 当一群人和乐融融地欣赏雨景,喝茶聊天时,突然一阵狂风刮过,一个属于男性的抱怨从头顶洒落:“真是倒霉的雨——哦哦,好热闹。” “师父。”看着骑龙降落的帕西斯,罗兰很无奈,“你非要每次出场都这么惊天动地吗?”说着,用手势命令暗卫去跟南城方面交代一声。 “不这样怎么能衬托出我的器宇轩昂,潇洒不羁?”帕西斯理直气壮,全身笼罩着一层透明的薄膜,隔开了雨丝。 “我以为,你是来道歉的。”罗兰阴森森地道。帕西斯一窒:“呃,没错没错,我是来道歉,道歉。” “哼,先进来再说。” “这位龙先生也进来喝一杯吧。”伊芙一视同仁地邀请幻化成人形的克拉费里格。 “讨厌。”莫西菲斯咕哝。耳目灵敏的光复王经过他,拔了一簇头发,准备回头做护身符。 享受徒弟的服侍,帕西斯一扫旅途的疲惫,幸福得只差没睡着,顺便抖出路上的见闻:“经过南部平原时,我看到肥猪,不,减肥国王的军队,看来他们兄妹马上要碰面了。” 对这个消息,罗兰回以表示收到的点头。 ※※※ 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不是一位伤感的女性,这场雨却让她心情恶劣。 篡位的那一天,也是下着雨。 “姑姑!”王女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提着裙角小跑步奔向亲人,银蓝的秀发微微荡漾,“您要出去吗?” “哦,莉亚啊,我想去练剑房练会儿剑——你布道完了?” “是。”莉莉安娜心一揪,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动员民众、鼓舞士兵是她身为[圣巫女]的职责,当初也是她自己请愿,理当一力肩负,贯彻到底才对。 可是……一想到她是用华丽的演讲,空洞的祝福欺骗大家,就觉得,好有罪恶感。 以神之名,汝等荣耀。 神?他们对抗的就是神明的附体,多么讽刺的事实。 侄女的演技哪能瞒过拉克西丝,眼光一扫就看出她的心情:“受不了别硬撑,神殿里多的是美丽的祭司,找人假扮你也行。” “不!”莉莉安娜激动地拒绝,满脸焦切之色,“拜托你,姑姑,让我做!我可以的!” 在这么危急的时刻,她不想再当一朵没用的温室小花。 “好吧。”拉克西丝的嘴角有些抖动,哪天诺因也对她露出这种恳求的表情,她就得意了,“不过别太勉强自己,过度压抑只会导致扭曲。” “姑姑也是吗?”莉莉安娜目露担忧。 “哈!我?你看我像吗?” “……不像。” “这就是了。”拉克西丝嗤之以鼻,她有的是出气筒和消遣的法门,再郁闷也能保持心灵的畅通。莉莉安娜忍俊不禁:“好羡慕姑姑。”拉克西丝摸摸她柔嫩的脸颊:“没错没错,你要多学学我——接下来没事了吧?去花厅休息会儿,我和克鲁索练完剑去找你。”语毕,带着最大的那只出气筒扬长而去。 一个上勾拳将胖乎乎的充气布偶殴上天花板,坠下时用漂亮的侧踢踹到墙角,再冲过去踩踩踩,发泄完拉克西丝只觉神清气爽,开怀地吁了口气。 在胖布偶附近还倒着一只金发的人形沙袋,同样伤痕累累,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总参谋长冷静地发言:“阁下,恕我直言,那个并不是陛下。” “罗嗦!不要提醒我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摄政王盛气凌人地大喝,回身一抽,杖中剑挥出雪亮的光华。 拉克西丝被誉为当世第一用剑高手,剑术无人能出其右,直到两位“后起之秀”——肖恩和帕西斯出现。但拉克西丝并不敬佩后者,给她一千年的时间,她也能达到那种程度。肖恩倒是真材实料,生前磨练出来的功夫。 银练也似的细剑交缠,迸出细小而锐利的火花,密集的碰撞声在四壁间回荡。双方都展现了高水准的剑技,模糊的亮银轨迹飞快地变换方向,时而直时而弯,然后在某一点一触即分。 击剑被上流社会视为高雅的运动,软剑的使用也比一般的剑难得多,用艺术形容也不为过。双剑相交剑身会产生怎样的抖动,会给对手造成什么影响,如何借力操纵剑势走向,如何利用软剑特有的缠劲偏转对方的攻击,都需要反复的练习和精密的计算才能掌握。而同样经历过战场厮杀的君臣俩都屏弃了无用的花俏,以最小的动作最快的速度最低的出力获取最大的伤害效果。 绚丽的剑光朝四面八方散开,拉克西丝的身法优美而凌厉,快速的攻守转换令人目不暇接;克鲁索沉着地招架,他性情稳重,本不适合用软剑,但守得滴水不漏,拉克西丝一时也拿他没办法。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克鲁索渐渐感觉自己被引进主君的节奏,而且越来越难脱身。 “我认输。”剑快离手时,他毫不逞强地宣布。拉克西丝啐了一声,不爽地叉腰:“你就不能多撑一会儿吗?” “这种无意义的行为只会造成手腕扭伤的危险,对胜率的提高毫无帮助。” ……真是无趣的性格,我当初到底是看中他哪一点?拉克西丝不禁质疑自己的眼光和品位。克鲁索平平地道:“当然,如果您要看属下丢脸弃剑的模样……” “谁要看你那个样子!” “这就好,您喜欢整人和好大喜功的兴趣已经很低级了,再发展下去有沦为**的趋势。”克鲁索直言不讳。拉克西丝怒极反笑:“好个目无主上的下属,你是不是想我剃光你那头青草?”绿发青年不动如山:“男人光头也不要紧,威胁和人身攻击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所为。” “克鲁索,你给我闭嘴!” “是。” 把软剑插回手杖,拉克西丝怒气冲冲地走向大门,经过“罗兰娃娃”时还踢了一脚出气。但是一听到身后紧跟而来的脚步声,胸口的郁气又慢慢淡化。 习惯性地转过头,确认他默默陪伴的身影,不期然对上一双沉静的眸。他看人的目光十多年如一日,稳定而直接,不带浓烈的感情色彩。记得初次见面时,他也是这样直勾勾看她,丝毫不懂得迂回。 所以,她冲口骂他“乡巴佬”…… 不堪回首地掉头迈步,黑发的摄政王沿着长廊前往庭园,眼角瞥见一座莲池,神色微化,思绪一瞬间飘远。 那天下着大雪,冻死无数贫民的恶劣天气却是贵族眼中的诗情画意,在宫廷魔法师的保护下,悠闲地赏雪嬉闹。不小心失落温玉珠的公爵之女尖声叫骂,用耳光命令女仆们下水打捞。就在这时,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被侍从带着,进入她的视野。 [让她们出来,我去。]停在池子边上,他淡淡地道。 雪很冷,水更冷,不高的细瘦身子冻得直打哆嗦,失去血色的唇紧抿着,宛如初春嫩叶的柔软发丝下,专注的瞳眸闪着点点凛冽的光,其中有愤怒,有不屑,也有坚忍的意志。 他找到了温玉珠,珠子却摔裂了。 迁怒的千金小姐当场扇了他一巴掌,本来到此为止,但是那直接的眼神,也让达官贵人们不快,视为反抗。伶俐的仆从立即拿出用特殊药水浸泡过的长鞭,在那单薄的身体上抽出触目惊心的血痕。 [慢着!] 受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尊贵的公主指着平民少年,说出改变了两人一生的宣言,[我要他!] 恍惚回神,依然鲜明的记忆在雨声中沉淀。 “克鲁索,你的头发为什么是绿色的?” 如果有心,拉克西丝可以把部下的身家调查得一清二楚,不过她没有这么做。在成为她贴身侍从的一刻,克鲁索就等于和过去一刀两断,只属于她——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的所有物,自会有人去处理那些琐事。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有多马虎大意。 愣了愣,克鲁索照实回答:“我也不太清楚,好象我们家有木精灵的血统。”拉克西丝哦了一声,半晌,闷闷地道:“那…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没,我母亲前年去世了,内务总管特许我祭拜她。” 平淡的话语却如一把尖刀,刺穿了摄政王的心,久久不敢回头面对部下。 凝视她背影的双眼却没有怨恨,而是一种混合着包容和了解的平静。 [克鲁索,人要知足。] 这是他那平凡的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也是最珍贵的人生哲理。 所以粗茶淡饭,他们也生活得安和快乐。靠着商人叔父的推荐和父亲生前微薄的积蓄,母亲把他送进学堂。他努力求学却保持中庸,既不出类拔萃惹人嫉妒,也不落后被老师嫌。他的愿望很小,只想有个体面的职业,让母亲的日子过得稍微好些。 就这样。 然而横祸,都是突然降临。 因为他长相清秀,被巡视的官员看中,和其他几个平民孩子一起,送进宫当“侍从”。 这是好听的说法,谁都知道十来岁的男孩进去是干什么。 原以为红颜多难,没想到男人长得好看点也遭殃。 临行的前一夜,母亲抱着他流泪。侍侯贵族小姐还好,就怕被有**兴趣的老爷们看上,折磨至死。定时从王宫后门驶出的运尸车,平民有目共睹。 不要顶嘴,不要争宠,也许……也许忍几年就能出来了。母亲含泪叮嘱到凌晨,看了眼窗外,终于崩溃,痛哭失声,从床下的木盒拿出一把短刀,塞给他。 [怀恩家的男人不可受辱。]颤抖的声音却透出坚定,[克鲁索,实在忍不住,你就用这把刀,解决自己。]他点头,却在半途偷偷扔掉刀子。因为进宫时一定会搜身,被发现不止他倒霉,母亲也会受连累。 反正皮肉苦,男子汉大丈夫,忍忍就过去了。 抱着这样的决心,年仅十二的少年走进王宫,邂逅了和他交缠半生的少女。 她穿着白裘站在树下,听到动静,惊讶地转头打量他。黑发随风微扬,月光的帷幔轻柔洒落,像为她铺上一层银粉,闪闪发亮又带点朦胧的神秘,容貌文静秀雅,丽如寒梅绽放,神如秋水染霜,眉间隐隐含着一丝清灵之气。 虽然年龄幼小,少年也为之失神,心跳不受控制。 [看什么看,乡巴佬!]双手叉腰,对方毫无淑女气质的架势粉碎了美好的印象。 ……形象破灭。 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带刺的玫瑰而不是纯洁的百合,是凶悍的母狮而不是娇柔的小猫,少年叹了口气,然后被带队的侍从压着头道歉,得知她是高高在上的王女。 被那纤细的食指指住时,他是以为,她要报复他的…… “喂,你别老是像木桩一样不吭声啊。”坦率地道歉不是拉克西丝的作风,只能用这种别扭的方式表达歉意,希望部下能骂她几句。克鲁索将自己从过去抽离出来,用一种了然的语气道:“阁下不必觉得亏欠我,您的庇荫就是最大的帮助,我可以寄钱也可以寄信给她,母亲一直生活得很好。她弥留的那段日子,您也准了我的休假。” 可恶,他是我肚里的蛔虫吗?虽然不甘心,拉克西丝还是不得不承认听了这番话,情绪上好受了许多,只是还有点遗憾没见过他的母亲。 见鬼!我见他老妈干嘛! 拉克西丝下意识地加快步伐,带起披风飘扬,身姿威风凛凛。 “阁下。”克鲁索一手搭在她肩上,“您走错路了。” “……”女王陛下悻悻然把脚收回来。总参谋长担忧地注视她:“是太累了吗?政务我帮你看,今晚请好好休息。”拉克西丝用力甩手:“没事啦。” “我不认为没事,你的样子很不对劲。” “烦死了!你真应该改名叫特罗嗦才对!” 对主君不分青红皂白的咒骂,大度的部下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更确定她的失常。 唉,果然陛下的事给了她很大的打击。克鲁索完全理解到另一个层面,温言道:“不达成精神和肉体的协调,勉强自己也不会有任何成果。就算您不为自己,也请为莉莉安娜殿下保重,她会担心您。” “……知道了。”拗不过这个迟钝的家伙,拉克西丝只有妥协。用诺因的话来说,是所谓一物降一物。 远远望见目的地,两人默契地掏出胃药吞下,不然喝完王女殿下的午茶就得跑厕所。 隔着玻璃墙,拉克西丝看到莉莉安娜拿着一只式样古朴的手镜卸妆,皱起眉头。 她想不通当初怎么会把那面诡异的镜子给侄女,这个微小的疑问很快淹没在脑海深处,走了进去;克鲁索随手关门。 “姑姑,克鲁索大哥。”莉莉安娜惊喜地起身迎接,“我刚做好焦糖泡芙,乳酪馅饼和蓝莓慕斯,快来吃。” “啊哈哈哈。”拉克西丝硬挤出笑脸,“那一定要尝尝。”克鲁索完美地控制住脸上的表情,行礼感谢。 毕竟有心事,将奶精和砂糖放进红茶调匀,莉莉安娜怔忡地搁下银匙。 “丫头,吃东西的时候别胡思乱想。”拉克西丝头痛的事只有比她更多,但该调剂还是得调剂。就像她再忙,也不会忘记美容一样。 “我听说,亡灵大军攻克了凯德兰城。”莉莉安娜垂下眼,紫眸浮起浓浓的伤心和不解,“肖恩先生说,父亲是爱我和哥哥的,那为什么……” “因为他更爱罗兰·福斯!”拉克西丝直截了当地回答,见对方的神情越发沮丧,安慰道,“别介意,你和那臭小子也更爱我。”说得大言不惭。莉莉安娜扑哧一笑,情不自禁地展颜:“是呢。” 吃得差不多时,银发少女幽幽地道:“姑姑,我们能胜利吗?” 她并非不知世事的娇小姐,尽管对军务一窍不通,大致的情形却有数:征兵令石沉大海,各地的总督领主基本持观望态度,极少数忠君爱国的也因为拉克西丝的王位来历不正而漠视王都的召集;贵族们同床异梦,暗暗打着明哲保身的主意;借着[圣战]的名义,民众倒是有不少响应,但没受过正规训练的他们,怎么可能是不死的亡灵大军和东城精兵的对手? “这个嘛,打仗没人能保证必胜。”拉克西丝不想增加侄女的烦恼,自信的眉眼是不变的昂扬,“不过我确信一点:即使德修普家族会毁灭,也一定是毁得轰轰烈烈!” ※※※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5日·西城隐捷敏亚下界·首府赫拉特—— “下雨了……” 杨阳捧着精装古籍,眼望细雨蒙蒙的窗外。这样的天气,多少让人有些愁绪。肖恩却丝毫不受影响,还兴奋得跳起来:“下雨天玩泥巴最好了!”说着,一溜烟往外冲。 “他是猪吗?”昭霆瞪着他的背影,只有猪才会在泥坑里滚来滚去吧。耶拉姆手指庭园:“他这样不算什么,那位才叫有问题。” 魔界宰相本来是坐在树下乘凉,见突然下雨,他也不急,慢悠悠掏出竖琴,弹起曲子来。 不想父亲被看扁,杨阳干咳:“吟游诗人都是这样的。” “哼,看来这里没几个正常人。” 老气横秋的话出自三头身的月口中,他坐在果盆边缘,用勺子舀哈密瓜吃,偶尔抱起葡萄咬两口。几个少女在旁边虎视耽耽,尖叫不迭,全是碍于风墙的阻挡和扎姆卡特的守护才没冲过去抓人。 “月,你连自己也骂了。” “我就是属于少数的正常人。” 这话由现在的你来说一点说服力也没有。杨阳斜睨小得一咪咪,怎么看怎么可爱的同伴。轩风双手合十,眼中珠泪盈盈:“小月月~~~拜托让我抱一下嘛~~~~”看得见吃不到多痛苦啊! 月充耳不闻,其他人却被接二连三的央求烦得受不了,佛利特用矮人惯有的大嗓门道:“你干嘛变成这副德性?” “风势很强,这个状态可以让我不受冲击。”月挥动牙签大小的法杖加强结界,以免被陷入疯狂的女人们突破防线,“话说回来,大气的流向很奇怪,好象是施法的前兆。” “施法?”众人异口同声。 “唔……”敏感的风元素体将深思的视线投向高空,层层叠叠的铅云间,隐约可见灿烂的金色光柱和一座浮游大陆。注意到他的目光,杨阳惊喊:“怎么可能!那个法阵应该没人能发动了!” “是神。”扎姆卡特沉声道,红瞳射出警惕的锐光。月是违反法则的存在,一旦被某个认真一点的神祇撞见,就危险了。只要破坏他赖以为生的躯壳,灵魂也会瞬间烟消云散,而无血无肉的元素体又不能签定共生契约,所以他无法不紧张。 他绝对承受不住再一次的失去。 看出**的心情,月往他嘴里丢了颗葡萄,示意他别杞人忧天。 “好酸~~~”血龙王皱起眉。暗黑神笑道:“嗯,我也感觉到了,不过不是攻击型的法阵,只是把某些‘裂缝’补起来而已。” “果然是针对我和维烈!”杨阳更加不安,合起书,“千年前,他们也是用这个封魔结界封印了魔族!” “但这没什么不对吧,万一再发生一次降魔战争,那可不堪设想。”芙米持不同意见。艾斯嘉的人们至今还对魔族抱着根深蒂固的恐惧和厌恶,即使维烈能召来一支魔军,中城方面也不会接受,那根本是引狼入室。 是谁驱使众神这么做?杨阳抚摸手腕上的异能控制环,眼底盘踞着阴云。 “没有人能使唤神明。”因为和她距离接近,史列兰感到她的心理波动,绝俗的俊容浮起坚毅之情,“不用担心,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你们。” 众人吃惊得张大嘴。杨阳眼神转柔,看着不知不觉成长的他。扎姆卡特啐舌:“啧!抢我的台词!”月温温地道:“你别扯后腿就好。” “什么话!” 咔嚓!门打开,贝姆特和吉西安一前一后走进来。虽然签定了盟约,但是双方今后的配合,传递消息的方法,作战的基本方略等等都需要商讨,今天终于大事底定。 “这、这是什么!?”西城城主一眼就看到果盆里的月祭司,眼珠子差点弹出来。宫廷术士长也瞠目结舌。 “无礼!”小小的皇子浮到半空,气势十足地斥责。他无所谓被当作瘟疫猛兽,但决不能被藐视。认出那堪称招牌的柔和嗓音,贝姆特才反应过来:“月…月先生?” “嗯哼。”月气派地点头,却冷不防被几只手爪抓住,原来他生气下疏忽了戒备,让少女们钻了空子,当下苦苦挣扎,“放开我!”扎姆卡特也抢过去救驾,一群人闹成一团。 “那是变形术?”吉西安好奇地问。杨阳保留地肯定:“算是吧。” “维烈不在?” “他啊,在外面弹琴。”杨阳转过头,却不见父亲。贝姆特和吉西安同时变色:“这种天气在外面淋雨!?他疯了!”转身就往外冲。芙米笑呵呵地道:“哦,不愧是情敌,竞争真激烈。”爱伦担忧地捧着脸颊:“吉西安大人移情别恋,殿下会吃醋的。”杨阳无言地膜拜这两个同人女。 “哟,我们回来了。”肖恩一手拉着友人进门,险些和冲在前面的吉西安撞个正着。维烈清俊的脸庞挂着苦笑,满身泥水,显然被好友硬拉去玩泥巴,雨势转大才得以解脱。 “瞧你们俩,一身的泥!”杨阳连忙迎上前,边用毛巾擦拭边数落,有时她真觉得自己是老妈子,专门侍侯这帮没常识又任性的家伙,“快去洗澡换衣服!” “好~~~”肖恩快活地应声,转向友人,“维烈,我帮你擦背。”生性腼腆的魔界宰相脸红:“呃…嗯。” 看来是肖恩团长占上风啊。芙米得出观察结果。 “等等,维烈,你感觉到了吗?”杨阳指指天花板。维烈眉目安详:“嗯,没关系,只是不能空间转移而已。” “什么没关系啊!我很想威风一把耶!”杨阳不悦地扁嘴,气他的不争。 ……对了,不能用空间转移的话,就见不到王了。维烈一震,蹙起的眉隐含失落。 过去因为深沉的负罪感,他对主君总是能避就避,然而自从那一夜的长谈后,心态起了微妙的变化。想到会有一段时日看不到她,不禁挂念。 迟疑间,视野被漂白,紧接着响起的轰鸣震撼了每个人。 ※※※ “哦哦,打雷了。” 银发的光复王一手支颊,赞叹地凝视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景象,欣赏这场盛大的自然风暴。而坐在他对面的金发青年则是截然相反的平和,安宁的眼神像看一幅静态的风景画,捧杯的手修长优雅,稳定不摇。 “据说,雷是对罪人的天罚。” “嘿,那我们俩不是第一个被劈死了,谁信这种鬼话!”帕西斯轻蔑地嗤鼻,满脸嘲讽。罗兰悠闲地喝茶:“这倒未必,这栋建筑有避雷设施。” “如果真是神罚,不是无论如何都该劈到罪人吗?” “嗯,有道理。” “所以,压根是无稽之谈!”帕西斯下了结论,叉起一块柠檬蛋糕嚼啊嚼,“不过说到神,是你拜托他们的?” “不,我什么也没说。”罗兰摇摇头,帮他把蜂蜜炼乳均匀地淋在芒果布丁上,浓郁的奶香顿时扩散开来,“意外倒是真的,难得他们也会干点正事。”帕西斯冷笑:“你最好别期待他们,不帮还好,那帮瘟神的插手往往会导致糟糕的后果,肖恩师父就是个铁铮铮的例子!” “老实说,师公再惨,我也不同情。” “……你啊,为什么就看他不顺眼?”帕西斯困惑不已。罗兰眼中的神采仿佛春风和悦,语声却如冰珠:“因为有个受害人在我面前。”无言,尽管希望能改善两人的关系,帕西斯也不禁窝心,为徒弟的维护关怀。 把银盘递给他,罗兰淡淡转移话题,“师父,我送你件礼物。” “礼物?什么?”帕西斯幸福地舀了一勺布丁送进嘴里,清清凉凉的口感令人暑意全消。 “雪露特·科尔修斯。” 本来法利恩受奸人挑拨,是想处决为情所困的密探。幸好楠机警,先下手为强,废了椿的武艺,再施加惩戒的咒术。这么一来,消气的大神官也不再执意追究,投入大牢了事。罗兰知情后,也不准备再任用这位英雄王名义上的后人——既然无名氏神官已死,雪露特的忠心就不能保障了,不过她还有另外的用途。 立刻想起半身的青梅竹马,帕西斯愕然:“为什么给我?我又不喜欢她。”罗兰不答反问:“师父,你已经和无名氏神官融合,难道不能进入圣域吗?他原本是[圣修士]。” “这个…能是能,可是那个地穴我进不去啊。就算被封住,贺加斯那瘟神还是碍着我,他和世界树有共鸣,不让我进去。” “借用他人的身体呢?” 平地惊雷,帕西斯脑中嗡嗡作响,冲口道:“对啊!”罗兰啜了口茶,不紧不慢地分析:“椿也是圣修士,可以进入那道结界。虽然以她的力量不能救出师母;那个…因为技术问题,也需要斟酌,但你好歹能看看她,一解相思之苦。” “嗯!谢谢你,罗兰!”帕西斯喜不自禁,差点当场就问雪露特在哪,抓了她直奔圣域。 “保险起见,我问过普路托。他说师母本来没有必要支撑那么长的时间,是席恩重叠了两个世界,导致平衡差点崩溃,她才不得不撑一千年之久。不过近来也调节得差不多了,和世界树分离应该也不至于出大乱子,但还是小心点为妙。”罗兰稳重地劝戒。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帕西斯脸色泛白,唇角勾起冷厉的笑弧:“席恩……我不会放过他。”罗兰颔首:“我对这位也是很不踏实,有个实力强大又难以预测的人物潜伏着总是让人不安。” “不用担心,有维烈当饵,迟早会揪出他的尾巴。” “喔唷,他讨厌赛普路斯?” “是恨透了。”帕西斯笑得风凉。罗兰同样凉飕飕地道:“那我们就悠哉地看好戏了。” “没错没错,一会儿我把水晶镜借你,特等席。” 吃了几口,帕西斯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啊,我走了,谁来指挥亡灵大军?不行不行!” “没关系,战况不妙时,我会叫你的。”罗兰一派孝顺徒弟的典范,笑意盎然的冰蓝眸子将心机藏得无限好,“代我向师母请安。” ※※※ 雨过天晴,高高的苍穹呈现出一种洗净般的澄蓝,发出沙哑叫声的鸟群掠过,空气清新得令人心醉。 席恩站在曲折的廊桥上,望着天空。 比水流更清澈的蓝发被阳光笼上半透明的金色轻纱,衬得雪白纤长的双耳宛如玉雕,冰海般深湛的眼眸映着蓝天,冷冷倒影出真实的景象:一个成型的巨大法阵。 覆盖全世界的异常气候使法师们忽略了悄然运转的结界,却瞒不过席恩的感知。 这就是神的力量……海精灵王子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隐隐发抖,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兴奋和渴望。总有一天,他要将那力量据为己有,不,是超越它! 笼了笼没来得及扎起的长发,他从腰包里掏出一本很小很小、像是玩具的书,放在宽敞的桥中央。然后书突然变得约有半个成人高,厚重而精致,边缘削圆的古典装订。准确地翻到空白页,握着同样由小变大的羽毛笔,席恩就趴在书上,开始绘画。 精确的五芒星很快跃然纸上,连同外围的圆周和中间复杂的符号线条。他不时抬起头,沉思片刻,在旁边补充密密麻麻的算式和推测的注解,反复检查确定无误后,再翻到前页,找出不同,又另外画了一张。 这个法阵完善了,隔绝外界也制约内部,难得众神这么大手笔,其中应该也有针对我的成分…… 感到细微的亡灵波动,席恩收起笔,吃力地合上书。刚做完,一个如水润泽的女声远远传来:“哥哥!” 海精灵公主在耳朵两边盘成髻,身穿水蓝色洋装,白皙的颈项和粉嫩的耳垂搭配蓝钻首饰,更衬托得她典雅美丽,又别有一股少女的娇柔:“你在干什么?” “涂鸦。”席恩毫不迟疑地回答。埃娃压根不信:“是记笔记吧,你还真是个学究狂,随时随地都能趴在地上写写划划。” 兄妹俩使用的是精灵语,那是种古老晦涩,却优美异常的语言。 这个精灵,原本是这样的性格吗?席恩有点纳闷,他用死灵魔法复活的是本人的灵魂,可是就他记忆所及,生前的埃娃非常冷漠自制。 还是女人本来就善变!? “你还要跪到什么时候?” “我不是跪你。”席恩将笔和书小心地放回腰包。地面是湿的,但是他的吃饭工具都附有结界。 “是是,你跪学问是吧——哎,看我今天的发式怎么样?”埃娃献宝地摸摸扎着粉蓝缎带的可爱包包。席恩抱以冷淡的目光:“你打扮给谁看啊?”埃娃手一顿,失望地叹气:“说起来,马尔亚姆将军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心意坦荡,毫不遮掩。 她的性情并没有变,而是借由魔法,从海精灵冰冷的躯壳里释放出来。 “等这场战争打完吧。”席恩不确定地道。他当初是瞄准东城丰富的藏书和自由的借阅而来,等并吞了其他四城,连另外乔装也不必了,直接可以大饱眼福。 听说中城的神圣魔法体系很完善…… “那我祈祷伊维尔伦胜利!”埃娃握紧小拳头,铿锵有力地道。席恩抚平黑丝绒长袍上的褶皱,朝前走去:“祈祷还不如寄信,他大概会把牙笑掉——有空没?做点吃的给我。”平白多了个“妹妹”,当然要好好利用。 “等等,哥哥。”埃娃一把勾住他的胳膊,笑靥如花,“既然你饿了,我们去街上吃嘛。”想起友人们交给自己的“艰巨任务”,她抓住机会**书呆子兄长。 “街上有什么好吃的?”看出她有所隐瞒,席恩眯起湛蓝的眸子。 “嘿嘿,好吃的多了![翡翠馆]的素食响当当;[长耳兔小屋]的点心一级棒,还有特别酿制的水果酒,一点也不烈,清凉又爽口。”埃娃大力宣传,比店家的专门人员还敬业。 “唔——”见她似乎没恶意,席恩犹豫不决。埃娃拽着他就跑:“走啦走啦!” “慢点,我看看钱包。” “有人请客!” 哼,露出狐狸尾巴了。席恩斜睨说溜嘴的妹妹:“谁?” “哎呀,都是你认识的人啦,大家一起吃个便饭,别不赏脸。”埃娃不得已坦白。 “浪费时间。” “我警告你,一会儿不准说这种难听话!你也老大不小了,母后不是一直要你找个妃子吗?那些女孩可是各个漂亮大方!” 听她说得认真,蓝发精灵一刹那涌起错位感,分不清自己是席恩还是迪斯卡尔。梳着双髻头的活泼公主紧紧抓住他的手,倒退着往后走,天南地北地闲聊:“哥,我问你啊,红族是什么种族?” “红族?”席恩还有些恍惚。 “就是艾德娜军团长啊,她不是红发红眼吗,我一直想不起世上有红族这个种族。” “是吸血族的分支。”神智瞬间回笼,席恩眼神骤寒,清隽斯文的俊颜有片刻的扭曲,“血缘应该很淡了,只保留了日行者的特征,连吸血都不必。” “……哥,你想起什么了?刚刚脸色好可怕。”埃娃关心地瞅着他。 席恩不答,迅速将身心调整回原本的状态,手却不自觉地抚向颈侧。 那里的肌肤光洁如新,没有深刻的咬痕。 [席恩,我把我的血给你,你把你的血给我,我们立下血誓,你就不用怕我会背叛你了。] 咬下的尖尖虎牙,留给他深深的痛,和安心。 [这里很暗,我看不见你的脸,所以,解除幻术好吗?] 绵密的吻痕,落在他脸上的伤疤,轻柔如羽。 [我们去海的另一边!那老僵尸就找不到我们了!] 洋红色的长发在风中飞扬,同色的眸子灼灼生辉,满含幸福的憧憬。青年不会形容,只觉那颜色很美,像正照耀他们的,红彤彤的夕阳。 温暖的笑容被虚幻的双手撕得粉碎,不留一点残渣。 骗子!骗子!! 和肖恩一样的背叛者!!! 平息微乱的呼吸,席恩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没事,想起一个没解开的算式。”埃娃大叫:“啊~~~你可别说你要回去算哦!我和人家约好了!”席恩正要说话,目光一凝,不再抗拒:“好,走吧。” “耶——”埃娃开心地拉着他加快脚步。 当两人走进市区时,一头施了隐形术的巨龙飞过天际。 “嗯?蓝发?”匆匆一瞥,秀丽的死灵法师好奇地嘀咕,“这年头流行把头发染成这样吗?” ※※※ [这是什么?] 小女孩看着手里装饰得非常华丽的锦盒。 [礼物!] 回答她的小男孩一头浓黑的短发,清澄的碧眸仿佛最顶级的祖母绿,脸上挂着开朗的粲笑。 [……原来你还记得我的生日。]小女孩又惊又喜。小男孩催促:[快,打开看看。] 砰!一团带着辛辣气味的烟雾冒出,呛得收礼者直打喷嚏。 [哈哈哈哈!]恶作剧得逞的家伙笑着跑远。 [可恶!索莱顿,你给我回来!] ※※※ 过去的梦境被剧痛打断,雪露特·科尔修斯睁开双眼,颤抖着抱紧膝盖,整个人蜷成一团。 刚才一定下过雨,地牢里的湿气更重了。失去武艺、魔力也被封的她只能将身体缩到最小,才能稍缓那浸透骨髓的寒冷。 索莱顿…… 隐约听见接近的脚步声,她一动不动,直到一个熟悉的带笑嗓音传入耳中:“哎呀,竟然如此对待美人。” 雪露特如遭电击,踉跄爬起,哑声唤道:“索莱顿!” 铁栅栏外,赫然是她朝思暮想的人。一身雪白的军服,灿银的发结成长辫垂在脑后,刘海下戴着一只精美的黑水晶额环,澄碧的眸反射着火光,也像有两簇小火苗在跳跃不定。 “太好了!你还活着!”隔着铁栏抱住他,雪露特泣不成声。帕西斯猝不及防下撞中栏杆,差点破相:“呜!你力气可真大!”不是应该好些时日没正常吃饭了?这就是爱的力量吗? “你是来救我的?对了,你是不是投靠大人了?”听到他的呼痛声,雪露特连忙松开手。 “这个嘛……”帕西斯不置可否,眼中流露出一种奇异的情感,手指撩起她一缕发丝,“我先放你出来再说吧。” ※※※ 同样洗了个热水澡,帕西斯换上简易的行装,佩回剑和鞭,埋进椅子。东城方面为他安排的房间很高雅,雕花的木门,精致的家具与小摆设,天蓝绘金的天花板上有手持瓷瓶倒水的美女图,床柱上也雕琢着形貌优美的女性和花卉纹饰,拱形的窗户分成方格,窗外是一排排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树莓,景致非常美丽。 连接浴室的门打开,罩着灰袍的女郎清爽地走进来,湿润的淡紫色秀发随意披散,饱满的红唇也透着晶莹的水光,略有清减的丽容依然美得惊人,宽大的布料也遮不住窈窕丰满的曲线。 帕西斯的眼神有些朦胧,让雪露特很不快,好象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可是,她和那个小家碧玉的黑发女孩应该没有任何相似才对。 “坐。”回过神,帕西斯指指一张靠背椅,起身为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将侍女端来的西柚汁和椰丝蛋糕递给她,因为神官的记忆,他了解雪露特的喜好,“慢慢吃,会有一段长话。” 基于胃部的承受能力,雪露特也没有顺从饥饿狼吞虎咽,小口小口吃着。 “首先,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喝了口琥珀色的酒液,帕西斯温和地道。 “谁让你来问我的?”雪露特一怔,眼里浮现希望,“是大神官阁下?他还愿意用我?” “如果是呢?” “我对大人的忠诚不变!这次是我怠忽职守,我会将功赎罪!” 帕西斯垂了下眼,沉吟道:“嗯…罗兰应该不会用你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吧。”不意外地看到对方一脸惊愕,他笑了:“你还没认出来?我不是‘他’。” “你……你……不对!你是!索莱顿,你有点变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瞪视他神似又有本质不同的笑靥,雪露特的大脑一片混乱。帕西斯尽量委婉地解释,暗自比较她和杨阳的差异。 被这两个各有千秋的美人喜欢,我的分身还真幸福。 良久,表情空白的紫发少女才消化了冲击的事实:“你……不是索莱顿?” “对。” “你是……大人的师父?光复王?” 银发青年颔首肯定。虽然以他的力量,强迫雪露特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在那之前,她有权知道真相。 心底,他也不喜欢被那双眼睛含情脉脉地凝视,总让他想起某个人。 正调整情绪,他被一双手揪住领子:“你还爱她吗?爱那个女人?” “呃…啊?”没料到是这样的反应,帕西斯一呆,“你说杨阳?我的分身是爱她,但那不是我的感情,对你也是。” “那我们现在一样了?你谁都不爱?” “喂喂,你搞清楚啊,我不是无名氏神官,我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他是我的分身,我体内的一点残余——我只继承了他的感情和记忆。”被她的气势压倒,帕西斯有点着慌。 “只要你体内有他,你就是他!”雪露特不顾一切地大喊,“我也会继续爱你!” “……” 大睁的碧眸映出炽烈的瞳眸,这双眼里燃烧的情感,和千年前那个美绝尘寰,端庄淑雅的公主一模一样,只是那个人多了一份悲伤,一份绝望。 [帕尔,我爱你。] 身穿洁白的婚纱,她飘渺地笑,哭过的眼亮得出奇,飞蛾扑火的决然,[我知道,你爱的是菲莉西亚小姐,总有一天,你会杀了我,即使如此,我还是爱你。] [我可以把命给你,但他是我的父亲啊!我怎么能不为他求情!] [我应该把你交出去,可是我做不到,我一定是疯了……] [一点点也好,帕尔,你能不能喜欢我一点点?] “我们是不可能的。” 既是对她,也是对眼前的人说。帕西斯合上眼,隔绝那目光。仇人之女的身份,注定了他无法接受她的感情。 无论她怎样付出,怎样赌命爱他,只要想到丧生火场的恩师,所有的好感不忍都化为灰烬。 “为什么?”雪露特不甘心地追问。帕西斯再睁开眼时神情已恢复了平静:“因为我已经结婚了,我爱我的妻子。”雪露特怔怔松开手,接连的打击令她晕旋,酸楚和怨恨像两条毒蛇啃啮着她的心。 “别难过,我说了我不是……” “你是!” ……这女人怎么那么死心眼啊?帕西斯前所未有的无力。雪露特狠狠瞪他:“那些感情、记忆,都是索莱顿的!所以继承了它们的你,就是他本人!” “好吧,好吧。”帕西斯长叹,不跟她辩,“先吃东西,太激动对身体不好。” 食不知味地吃完,雪露特抬起头:“那个人…你的妻子,是什么样的女人?” 将空酒杯放在几上,帕西斯微笑:“要见她吗?” ※※※ 原东方学舍,九年前烧毁的圣域位于首都里那以北约一百六十公里的白石山脉,千年来一直担负着保存历史真相的重任,能人辈出,却与世无争。 骑着亡灵龙克拉费里格,从东城下界首府出发的两人来到了卡萨兰的中部地带。 重返故土,雪露特的心情不用说十分复杂。 而她环抱的男子,是单纯的迫不及待。在相思之情的主导下,分身的影响降到了最低。 饶是如此,他还是小心地隐藏了行踪。圣域毕竟是魔导国人民心中的圣地,大摇大摆地闯进去,罗兰的面上不好看。 空气中弥漫着湿泥的香气,旭日为大地勾勒出蓬勃的景象,拂过耳畔的夏季暖风清新而怡人,云彩化为碎散的气流,视野彼方出现高低起伏的翠绿色丘陵。 比起陡峭的红石山脉,这里的群山低矮许多,地形则更加错综复杂。分水岭切割出险要的峭壁和峡谷,加上清晨的浓雾,犹如迷宫一般。 在一座宽阔的谷地降落,帕西斯正要出发,注意到同伴难看的脸色,只得停下来休息。 雪露特本来体质很好,但经历了一场牢狱之灾,又被咒术残害,受创严重。尽管帕西斯已经帮她解开惩戒法术和魔力封印,短时间内还是无法恢复过来。 没有坐下享用早餐,帕西斯焦躁地双手环胸,定定注视不远处的山壁。 坐在旁边的雪露特一霎不霎地看着他,虽然静下心后,可以区分出很多不同,却有一股别样的甜蜜从内心深处泛开。过去在圣域,索莱顿是凝聚了所有人目光和期望的天才,而她是身份敏感的垫底,即使玩在一起,谈话还是有隔阂。他又老喜欢捉弄她,跑出去冒险。再聚首时,他变成了德修普家族的私生子,而她是东城的密探,尽管感情不变,立场也不允许她放开心。 而现在不同了,她可以和他在一起,尽情地看他。 “索莱顿,你不吃吗?我做了你喜欢的煎蛋三明治和甘蓝菜烤肉卷。” 帕西斯本想说没胃口,听到“甘蓝菜”三字改变了主意。 “嗯,你手很巧。”尝了一口,远比分身品位高的光复王由衷夸奖。紫发少女绽开喜悦的笑容。 “说到甘蓝菜,我师父一直相信生孩子要去甘蓝菜田。” “……她是女的吗?”雪露特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男的。” “……”雪露特哑口无言,神官已经是她见过最迟钝的男子,可他至少还知道怎么生育!吃完美味的烤肉卷,帕西斯招呼下仆:“小克克,你也来吃啊。” “我不用。”白龙的化身冷淡地拒绝,和主人一样,他也不必进食。 “真没情趣。”撇撇嘴,帕西斯接过水壶喝咖啡。雪露特蓦地想起纺织之都的事,冲口道:“你师父,就是那个幽灵,我的祖先,肖恩·普多尔卡雷?” “嗯。”帕西斯眸光一沉。在他心目中,肖恩是绝对神圣的存在,所以对于**他的爱蜜莉王妃,占据他身体的席恩,以及因此衍生出的后代,都感到说不出的厌恶。 如果不是看在血缘的份上,他早就来个大清扫了。 “那,你和杨阳……”雪露特不知如何启齿。 “我和她算是敌人,不过和肖恩师父无关。” 雪露特当然不会把一个男人视为情敌,心情一放松,胃口也好,很快吃完饭。 “走吧,雪露特小姐。”帕西斯绅士地拿过野餐盒。 “叫我雪儿。”雪露特坚持。 用惯亲昵称谓的帕西斯也不介意,点点头表示答应,沿着环状的山麓往前走。雪露特快步跟在他后面,她在灰袍外披了件丝绸斗篷,枫叶形状的别针发出瑰丽的魔法光芒。只有佩带这种特殊的法器,才能自由进出圣域外面的结界。她没有资格,是偷取的。而为了杜绝追兵,她用圣兽煌丹藏在池塘里的矿物[真红火焰]炸了学院。 随着距离的接近,心头越发沉重。 她至今不后悔,为了复仇,为了追上那个如风的男子,然而罪恶感却不是这两个理由能减轻的。 留下克拉费里格,帕西斯花了半小时将结界融出一个小洞,和雪露特一前一后走进去。 眼前是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偌大的校区几乎没有一栋完整的建筑,到处可见崩塌的碎石和爆炸的焦痕。最让人胆寒的是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大坑和外圈堆积的尸骨——有很多学员显然是出不去活活饿死。行凶者非常残忍,将菜园和饲养房破坏得寸草不生,片瓦不存。 亡灵的哀号在风中回响,若非两人一个是协调神的附体,一个做了防范措施,当场就会被怨气同化。 “哦哦,毁得好彻底。”帕西斯吹了声口哨,这个地方是东方学舍的遗址,又是席恩一手所建,变成这副惨状他只觉快意。 “!”雪露特一凛,死死瞪着他,第一次强烈感觉到他和心上人之间的明显区别。换作神官目睹这样的情景,即使不杀了她,也会愤怒、悲伤、自责,而不是这种——这种幸灾乐祸的反应! “小心,雪儿,接下来的地面很不平。”帕西斯下意识地照着神官的习惯,朝同伴伸出手。雪露特嘴唇颤抖,僵硬的神情融化。 下一秒,她紧紧抓住那只大手。 就算只剩下残渣,她也无法放手! 踏过四散的瓦砾碎片,帕西斯头痛地来回转悠:“唔……都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你知道地穴在哪儿吗?” “知道。”雪露特轻车熟路地牵着他转向,走了约莫半刻钟,踏上一排排布满裂痕的玉石阶梯,停在一扇只剩立柱的大门前,“到了。” 千年的时光刹那消失,帕西斯恍惚间好象又变回那个年轻的国王,来这里和谈,被师父的兄长欺骗,沉入地底,妻离子散…… “菲莉西亚!!” 他冲向那个深不见底的洞穴,没跑几步,一道银白的光墙凭空出现,将他弹了出去。 心潮激荡下,他没来得及做保护动作,这一跤摔得甚重。 “索莱顿!”雪露特连忙扶起他,惊讶地看向依然清晰的障壁,“奇怪,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只针对我。”呸了一声,帕西斯浮起懊恼之情,随即调匀呼吸,勉强用平静的语调道,“雪儿,接下来就拜托你了。”雪露特已经知道自己的任务,点了点头。 “你先试试。”安全起见,帕西斯又对她布了一层防御。雪露特也小心谨慎地迈步,覆险如夷地穿过光幕。 “可以!” 松了口长气,帕西斯突然皱起眉,阻止探头想张望的雪露特:“慢着!”捡了块碎石,施加下坠时会启动的羽落术,准确地抛到她手上:“别冒险,先投这个看看。”雪露特依言丢下实验品,只见绿芒一闪,石子遵循自由落体定律快速坠落,没入黑暗。 “果然!有抵消的魔法!这条路不能走,你会摔死!” “那怎么办?”雪露特六神无主,“我是听说用浮空术下去的前辈没有回来的,用绳子也不够长。”帕西斯压抑满心的急切,沉吟片刻,双目一亮:“有了!” “什么?” “空间门!这里应该还有个空间门!通向地下神殿!有没有!有没有?”帕西斯跳起来,连声问道。雪露特摆手安抚:“有,你别急,在祠堂。原来那扇门是通到地下,因为圣贤者留下严密看管的手谕,大家都不敢进去。” “圣贤者……”帕西斯不屑地冷笑。看出他耐心有限,雪露特二话不说带路。 这是个非常广大的空间,黑曜石的地面,有精美浮雕的四壁,泛着珍珠色泽的天顶,还有中央华光闪烁的虚幻门扉。其他地方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惟独这里完好无缺。 “记住,我不能进去,那边对你而言完全陌生,一定要打起精神。”用魔晶粉在同伴额上画下代表感应术的印记,帕西斯千叮万嘱,把装满炼金道具的袋子牢牢系在她腰上,又交代了一遍使用方法。 “嗯。”克制紧张,雪露特回以真心的欢颜。虽然帕西斯可能是利用她,但从他眉间,她看到了属于神官的关怀。 “好,去吧,祝你好运。” 穿越空间门的过程,有种受挤压的强烈不适。上下失调的晕旋感过去后,她携带的银晶球已自动浮到半空,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照亮一间以红色为主基调的宽广大厅。类似神殿的格局,从一些痕迹可以看出曾发生过冲突,地上还有像是干涸血迹的黑色斑点。 [成功了!]清越的嗓音在她脑中响起,混合着狂喜和由回忆而生的杂乱情绪,[雪儿,从你左边的门出去,导引球会感应到外面的气息。] 借助指引,雪露特顺利地走出神殿,睁大淡绿的眸子。 一座都市! 庞大的地下都市!! “天……天哪……”雪露特张大嘴合不拢来,僵在当地。冉冉升起的光球就像一轮小太阳,照出幽暗的地底空间。她身处的是一条笔直宽敞的青石大道,足以让十辆马车并驰;两旁高耸的建筑投下压倒性的阴影,宛如一座座巨大的墓碑,给人陷身原始森林的错觉;而最远处,是一棵像是巨树的不知名物体,盘错在都市上方的枝干一望无际。 不及细细参观这一生也难得一见的奇景,雪露特发觉自己无法控制身体,她开始奔跑,向着那棵树。两片纯白的光翼在她身后展开,抖落无数半透明的羽毛,伴随着急速飞行的身影,拖曳出灿烂的光之轨迹。 仿佛呼应,原本漆黑的树干渐渐浮现出璀璨的荧光,慢慢汇聚成银色的线条,那是个被咒文圈环绕的十字架。而一个白衣少女双手被缚,垂着头似在沉睡。乌木般的鬈发下,是一张憔悴苍白,却不掩清秀雅致的容颜。 [诺因城主!!]雪露特目瞪口呆。 两行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滚落。 “终于……见到你了。” ※※※ “莉莉安娜殿下!?” 侍女们纷纷惊呼,看着餐桌后的人。 “啊…我?”莉莉安娜发出如梦初醒的声音,抹了把脸,满手的湿意。 悲伤从体内的每个角落泉涌而出,又沉沉地堵在心口,喘不过气的难受。 “怎么回事?眼泪……停不下来。” “是不是想诺因殿下了?”一人关怀地问。另一人拿起盘子:“奇怪,今天的菜里没放胡椒啊。”莉莉安娜盖住还在不断落泪的双眼,断断续续地道:“对不起,我很不舒服,想休息一会儿。” [这就是你的妻子?明明是诺因城主嘛!] “切!那臭小子哪能和我的亲亲老婆相比!看看这眉,看看这眼,美了不知多少倍!” 分明一模一样!雪露特瞪视近在咫尺的黑发女郎,只觉眼前的情景无比怪诞。睁眼说瞎话的帕西斯教训完宿主,表情柔和下来,如捧至宝地托起妻子的脸庞:“亲爱的,我回来了哟。” “虽然想给你一个久别重逢的热吻,不过我用的是别人的身体,还是个美得冒泡的大姑娘,只好算了,亲尸体也怪悚的。” “别急,别急,我知道你听得见。”帕西斯将自己的前额贴向对方的刘海,柔声道,“这一千年,苦了你了。” 久久,他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脸上的神情无比温柔。 再睁开眼时,他的手心沾满了泪迹,菲莉西亚脸部的线条也变得缓和。 [你、你居然说得出那么多恶心的肉麻话!]被迫拜听了一长串倾诉的雪露特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再次深刻体会到此人与心上人的天差地别。帕西斯啐舌:“什么肉麻!那是我千年的相思,感天动地的真情!小丫头不懂,闪边去!” [哼,你现在是用谁的嘴说话啊?] “好好,你辛苦了,再让我说两句,我们就休息好不好?” 不等雪露特回答,帕西斯揪然色变:“糟了!” 守在外面的本体只觉一股大力撞上后背,硬生生撕开下意识张起的防壁,将他掼倒在地。紫黑色的闪电剥夺了行动能力,呈链状缠绕住他的身体。 下一秒,冥灵之杖幻化而成的手镯,吞日和噬月自动离体;尖锐的石锥从天而降,刺穿了他的四肢关节。 这情形是如此熟悉,熟悉到可怕,可怕到帕西斯一时间竟然失去所有的意识,当反应过来时,已经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久违了,帕尔。” 冰润的男性嗓音不疾不徐地传来,带着一点古语的腔调,优雅而充满韵律感。随之出现的男子身穿镶银边的蓝色天鹅绒外袍,黑皮靴纤尘不染,兜帽放下,露出湛蓝如海的长发和尖尖的双耳,精致的五官犹如名家雕刻的艺术品,一枚造型典雅的金丝额冠端端正正地戴在发下,神色甚至能用和蔼形容,线条优美的唇噙着淡淡的弧度。 “席恩……”虽然是陌生的相貌,帕西斯还是一眼认出那酷似肖恩的神态。话一出口,他发现自己被施了沉默术! 海精灵王子手腕一翻,漆黑的碗型光罩严严实实地罩住银发青年,能量相撞爆出刺眼的炸雷,无形之力甚至令地面凹陷下去,挤出一个椭圆形的大坑。余势所及,整个建筑摇摇欲坠,尘土如雨落下,席恩索性召来狂风吹飞天花板。 是混乱神的力量!感到那正好压制自己的波动,帕西斯拼尽全力挣动,想唤出气剑捅穿这个仇人的脑袋瓜,却反而被石柱插得更深。丝丝黑雾抽走他的力气,十级地系魔法[超重力领域]使他连根手指也无法抬起,伤口迸出血雾。 “别乱动,我不想搞得这么难看,但你这小家伙实在太活泼了。”席恩将手镯变回法杖,几个翻转就弄清楚原理,重重插进地面,巩固了禁界。 “索莱顿!”连续使用移动术赶回神殿,雪露特停在空间门前,焦急地呼唤。凭着微弱的感应,帕西斯用心声喊道:(别出来!) 对席恩而言,杀死雪露特好比捏死一只蚂蚁,她出来也帮不上忙。 “呵,还有只小老鼠呢。”席恩走向空间门,抓出雪露特,一个定身术轻松搞定。 怎么会!帕西斯瞪大眼,空间门能隔绝气息和声音,席恩应该感觉不到雪露特才对,唯一的解释——他早就跟着他们了! 蓝发……片断的信息连接成线,帕西斯不禁懊恼:敌人居然就藏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紫色的头发,真是奇妙的缘分。”席恩抬起猎物的下颌,细细检视,“连长相也有几分神似。” “你是什么人?”雪露特毫不畏惧地迎视他,眼角的余光却担忧地看向心上人。 “你会知道的,在成为我的下仆后。”席恩微笑,眼光不像看人,而像在看一件物品,“骨架很好,元素适性也很平均,上乘的灵魂炼器。”雪露特本不是胆小的女子,却在他冰冷的视线下打了个寒战。 该死!帕西斯在心里咒骂,他和雪露特非亲非故,但来自神官的感情让他无法漠视她遭殃,何况刚刚承了她一份情。偏偏越是急,越是力不从心。重力场自动回应他抵御的意志,压力陡增,一口金红的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索莱顿!” “开个玩笑,别气。” 随手用睡眠术摆平雪露特,席恩打开自己的次元空间,抽出一把长约六尺,珊瑚制的半透明法杖,顶端的海蓝宝石萦绕着如雾的白烟,寒气逼人。只这么一亮相,方圆百里的气候就骤降一个季节,显然是神器级别的法器。是席恩从海精灵那儿搜刮来的王室至宝——帕帕依沙·萨罗萨,[苍澜之沉思]。 “好戏才刚开始呢。”流畅地一挥,带起无数闪耀的冰晶,席恩体贴地为两人布下抗寒结界,浮起愉悦的笑意,“拜你所赐,时机提前了,不过这个场所真是再好不过啊。” 什……么……呼吸困难下,帕西斯的神智已渐渐模糊。 “你是想用维烈引我露出马脚吧?可惜,在我眼里,你才是一块香喷喷的大鱼饵哦,而且你的价值比维烈大多了。”看他辛苦,席恩弹指发出一道精神冲击。废话到此为止也够了,喋喋不休是没品反派做的事。 罗兰!!! 昏迷的前一刻,帕西斯启动心灵通讯。捕捉到魔力流向,席恩一愣:“哎,竟然不是向肖恩求助。没办法,这下要多费一番功夫了。”语毕,从腰包里掏出一小簇骨粉,均匀地洒落,念出咒语,一只青色的魂鸟应声成型,如电飞向西方。 ※※※ 当啷!茶杯滑出手指,在桌上摔成碎片。听而不闻左右关切的询问,东城城主脸色苍白地起身。 (暮,快去救师父!) 《可是……》黑龙王不放心义子。罗兰焦急地催促:(快!他的情况很危急!)被逼无奈,巴哈姆斯离开栖身的影子,化为黑色的闪光冲出窗外。 “那、那是什么!?”一个眼尖的侍从大叫。 “你看错了。”镇定地用餐巾擦手,冰蓝的眼眸却燃烧着担忧的暗火,罗兰迅速权衡利弊,下了决定,“集合所有的法师。” 同一时刻,苍穹军团长也感到莫名的心悸,在窗前来回踱步。 “肖恩,你干嘛啊?”杨阳横他一眼,“想出去玩就出去好了。”维烈劝道:“刚吃好饭不适合剧烈运动。” 因为是早餐时间,大家都聚在餐厅,悠闲地打牙祭。 “有非常强大的魔力波动,水之力。”史列兰闭目感应。月接口:“在东方。”扎姆卡特咋舌:“东方?那关我们屁事!喂,你再不来吃,我就把肉抢光了。”肖恩刚转过头,身后的玻璃碎裂。爱伦等护卫火速拔剑出鞘,就在这时,一个模糊的影象出现在众人脑中:倒在血泊里的银发青年…… “帕尔!!”肖恩失声惊喊。杨阳等人也慌了手脚。 额头镶嵌着紫色宝石的魂鸟拍拍翅膀,吐出清晰的人声:《不想你的宝贝徒弟被我做成人肉包子,就快来吧,亲爱的弟弟。》肖恩二话不说爬过窗户,张开风翼,追向远掠的报信者。杨阳慌忙阻止:“等等啊,肖恩!” “挑战书吗?有意思。”好斗的血龙王兴致勃勃地跟进,在院落里变回原形。黑发少女只迟疑了一瞬,就冲过去爬上;暗黑神紧跟其后。 “笨蛋!这是陷阱!”变小的月追上这帮卤莽的家伙。杨阳百忙中回头:“那是我们的同伴,必须去救他!”扎姆卡特附和:“就因为是陷阱,才更不能放着肖恩不管。” “……真是。”以月的性格,这种冒失的行为简直不可原谅,但眼看**已经准备出发,只好飞过去坐在杨阳肩上。 没有交通工具的人们被留了下来,目送远去的红龙发呆。 “我…我们怎么办?”昭霆结结巴巴地道,还没从突然的事态中回过神。耶拉姆叹道:“只有待在这儿等消息了。”刚才一瞬间,他心跳差点停止,杨阳想必也是如此。光是冲着那张和神官一模一样的脸,就非去救不可。 “等等!索贝克怎么会被抓啊?他那么厉害!” “确实是帕西尔提斯。”维烈插话,一贯安详的俊容此刻肃穆紧绷,“王传来通讯,他是在圣域失手被擒,好象是席恩偷袭他。”吉西安指示护卫端来一盆水,道:“我在那只鸟身上做了标记,可以用[水镜]跟踪。”众人大喜,赶紧围过来。 随着咒文的咏唱,原本平静的水面浮现波纹,平复后透出景物。依稀是一青一红两条光带,背景是澄蓝的天空。 “很模糊,似乎速度很快。”吉西安竭力把握敌人的动向。昭霆抱怨:“能不能放大一点啊?这样什么都看不清楚!”吉西安没好气地瞪她:“已经够清楚了!等他们停下……”一言未毕,投影闪动了几下,骤然消失。 “怎么回事!?”一片惊呼声。 “被发现了吗?”耶拉姆想当然地问。宫廷术士长神色沉郁:“不,是敌人的能力比我高。” ※※※ [风之翔翼]的速度比不上龙族,被同伴赶上后,肖恩顺势抓住龙角,让扎姆卡特带着飞。 “妈的!”血龙王暴怒,“你们把我当什么?免费马车吗?”杨阳和月也罢了,史列兰坐上来已经让他很不快,这会儿又多加一个! “拜托你!”肖恩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担心得快疯了,就怕千年前的噩梦重演。扎姆卡特啧了一声:“男人别动不动哭鼻子,丑死了!给我悠着点,那家伙可不是易于之辈!”月冷冷讥刺:“你知道就好。” 杨阳召唤出基里亚斯之弓,庆幸法杖[艾洛威斯]一直佩在腰间。肖恩也稍稍镇定下来,用空着的手为每个人施加魔法防御。杨阳是[光辉护甲]和[火焰之墙];月是[圣灵障壁]和[大气守护];而他自己是[风铠]和[水幻镜];至于史列兰和扎姆卡特不用他费心。月也没闲着,施了个远目术,以便先一步了解敌人的情况。 穿越浩瀚的西方大陆,中城的风景在挑战者眼前舒展开来。连绵的绿色填满视野。地平线尽头,清晨的阳光描绘出山脉的棱线,沿着那高大的轮廓铺展而下,为万物抹上鲜艳明亮的色彩。 “有结界!”史列兰提醒,“很坚固,小心撞到,我来撤除。”扎姆卡特嗤鼻:“我一口气吹飞它!” “慢着。”月制止两人,指了个方向,“去那边。” 快要把结界融开的亡灵龙克拉费里格朝来人投以冷淡的目光:“捡现成便宜的家伙。” “切!你这个洞这么小家子气,还敢罗嗦!”扎姆卡特唾弃。龙是聪明的生物,一照面就知道大家目的一致,也不废话,当场就结成统一战线。 当两人合力炸出一个大洞,远处又传来振翅声。 “这才是真正捡现成便宜的家伙。”扎姆卡特和克拉费里格异口同声。杨阳惊叹:“哇塞!” 来的正是八颈黑龙王巴哈姆斯。因为不情愿,他最早出发却来得最晚。望见意外的身影,镶着金色瞳仁的黑眸眨了眨:“扎姆卡特。” “哟,好久不见!”血龙王快活地招呼,虽然立场不同,龙的交情却不会因此变质。巴哈姆斯也回以友好的态度:“好久不见,见到你真好。” “喂,这可是在敌人的地盘上,回头再叙旧!”月大声道。换作普通人,插口龙之间的谈话早就被踩扁了,但这个人不同。 “月殿下!?你还活着?” “托福,巴哈姆斯,你快用[真实视界]。”这么大的帮手不能不用。 话音刚落,圣域的废墟一览无遗地展现在众人眼前:泛白的砖石,焦黑的大洞,面目全非的残破建筑,和飞扬的尘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巨大的法阵,银白的线条构绘出繁复的图案,在关键字上插着一把纤细秀雅的骨白色法杖,凝固住半球形的黑色光罩。游走的能量化为涟漪般的细纹,一圈圈绕着弧面涌动。而罩子里,赫然躺着失去意识的银发青年,身下缓缓流出金红色的鲜血,顺着法阵的凹槽扩散开来;在他不远处,还倒卧着一个紫发少女。 “帕尔!”肖恩忧心如焚。杨阳睁大眼:“那是……雪露特小姐?怎么会!”月凝神观察法阵,却因为角度和部分屏蔽看不出所以然。 不行!是谁?竟然能干扰龙的法术!转移视线,他看到了斜倚着大理石柱,意态悠闲的海精灵王子。长长的发丝随风轻扬,怀抱珊瑚法杖,润玉似的唇勾起悦目的笑痕:“来了啊。” “就是那家伙!”扎姆卡特和克拉费里格不约而同地飞高,准备一个冲刺一个掩护。 “等一下!”史列兰大喊,他刚刚发觉外围有风元素警戒——敌人一定发现他们了!内圈还有雷电网和流沙阵,上空则有高阶黑暗结界。 还没说完,众人只觉眼前一黑,连上下左右也分不清。随即,爆炸般的强光漂白了视网膜。连在低空盘旋的巴哈姆斯也没能幸免,失衡地摔落下来。不过他所受的冲击小得多,一感觉身体下沉就幻化成人,用迅捷术赶到深陷泥沙,又被电得浑身软麻的友人面前,双手推出,水蓝的屏障挡下了接踵而来的[腐蚀]和[暗黑之箭]。 “没事吧?我腾不出手用治疗术。” “该死的!”同样变成人的扎姆卡特骂骂咧咧,龙的视力远比人类好,他的受创最严重;杨阳和月也成了睁眼瞎子;亡灵龙的克拉费里格还好些。没有视神经的肖恩安然无恙,赶紧帮大家疗伤。 “呼……多谢。”月由衷后悔把自己的身体模拟得太像人,迁怒地斥责**,“萨克,你下次能不能别再这么莽撞?”自知理亏的扎姆卡特缩着脖子不吭声。杨阳揉揉眼,终于看清黑龙王的人形,那是个二十出头的文秀青年,鸦羽般的齐耳短发,身材高挑,背着一把细长剑。 “喂,你们还有空聊天,快离开这片沙地!”亡灵龙的化身,一个形貌冷峻的年轻男子远远喊道。众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快灭顶了,连滚带爬地往外冲。如果席恩此刻出手,十次也不够他们死。 然而,蓝发精灵却很有待客之道地袖手旁观,因为前面还有一道蛛网。 “我要杀了这家伙!”血龙王怒吼。拜他“探路”,其他人得以及时刹车。棕发青年直直注视兄长,确认道:“席恩?” “欢迎,诸位。”海精灵王子没有正面回答,朗朗地道,“你们精力充沛的样子给了我不少笑料。”扎姆卡特气得差点抓狂。杨阳不可思议地打量:“那…那不是精灵吗?” “大概是他从哪儿找来的身体吧。”月探测了一下,没有亡灵气息。巴哈姆斯眯起眼:“我认识他。”说着,踏出一步:“迪斯卡尔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你叫他也没用,他只不过是我的宿主,这会儿正睡得香呢。”席恩不着痕迹地抛出后招。迪斯卡尔这个身份还有用处,虽然他的计划成功的话,事后被杀掉也无所谓,不过棋子总是越多越好。 “席恩,快放了帕尔!”看了看徒弟,肖恩怒火大炽,“还有那个…我的后代!” “你有资格命令我吗?”席恩懒得搭理他,法杖一晃,直指史列兰,“你们当中,唯一有资格和我一较高下的,只有这位可爱的暗黑神小弟弟。” “我不是小弟弟,我是男子汉!”史列兰生气地强调。杨阳抹脸。被无视的扎姆卡特怒气值突破了临界点:“好,很好,你是我见过最狂妄自大的人类。” “住手,萨克!”月的呵斥慢了半拍。 “血红咆哮牙!” 借由手掌凝聚的威力丝毫不亚于龙身的喷吐,滚烫的风暴以红发青年为中心飞快旋转,挟裹着无以计数的火星,仿佛赤红的漩涡。能量在瞬间爆发,化为排山倒海的冲击波,空间被扭曲,巨大的音爆震撼了整座白石山脉,连天空也被染成刺眼的红。 这个笨蛋!紧紧抓着杨阳的领子以免被吹飞,月不雅地咒骂。但扎姆卡特并不是乱来,有巴哈姆斯和史列兰保护,他可以放手大干。而双重结界也的确挡住了余波。 面对气势骇人的吐息,席恩眼睛也不眨一下,握杖的手划了个圈,发动早就准备好的禁咒[深蓝审判]。 冰晶的洪流向外扩散,同样席卷了整个战场,所过之处,一切物体都被凝固。冻气将原本灿烂的阳光染成了淡白,无数冰屑和雪片汇聚成银白色的汹涌波涛,宛如水中的倒影,向着火焰冲击波迎了上去。 对撞,爆炸。 冲突点甚至产生了空间裂痕,两道光束互相吞噬、崩解、溃散,折射向四面八方,就像被礁石粉碎的骇浪,铲平了学院所在的盆地。零星的火球炸出焦黑的深坑,寒冰的利箭贯穿了云层,恐怖的异像和不间歇的地震令附近的居民胆战心惊。 良久,浓厚的尘烟才缓缓消散,露出交战的双方。 “嗯,很强。”席恩不吝夸奖,法杖点地加固消融大半的防御结界,“不愧是龙王。”扎姆卡特只有比他更佩服,龙之吐息连神明也要惧三分,而这个人类不但挡了下来,还大气也没喘一口! 这家伙的哥哥?实在不像。他瞄了眼身后的同伴。而肖恩看向徒弟所在的位置,见结界没破松了口气。 “够了,席恩,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闹?”席恩危险地眯眼。肖恩毫不退缩地直视他:“难道不是吗?千年前,你为了报复我,把帕尔他们害得惨不堪言,我还没找你算帐,你现在又故态重盟!有种冲着我来,尽是暗算我身边的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白痴,我本来就不是英雄好汉。要打击你,当然也是找你重视的人下手更有效。” 杨阳等人暗暗点头,随即摇头摆脱蛊惑——此人是恶人,确然无疑。 “等等,你们到底为什么吵架?”杨阳插口,语气恳切,“我知道你境遇很糟,所以嫉妒肖恩,可是他当时也是个小孩,根本没法救你啊!”肖恩如梦初醒,释清兄弟俩反目的误会:“对!是那帮老家伙切断我对你的感应,所以我以为你死了,又不敢确认,骗自己你还活着,后来知道你没死,我马上去找你!” 听着两人一搭一唱,席恩神色不变,眼中的冷火有微微的摇曳,却没有本质的动摇。 “所以呢?” “呃?”杨阳和肖恩一齐愣住。 “有什么改变吗?时间会因此倒流吗?我还是这个肮脏的我,你还是那个纯洁的你;你幸福,被命运眷顾;而我是多余的,被命运抛弃。”席恩总是柔和的笑容渗入讥讽和自嘲,“连妈妈也选择了你。”肖恩心口一阵窒息的痛:“席恩……” 暗自调息,再开口时席恩的语调恢复了平静:“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我明白了,但是——”徐徐举起法杖,指着孪生弟弟,一字一字道,“在我需要你时,在我向你求救时,你没出现,你过着快乐的日子,所以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我才不管什么是非原因,结果既然已经注定了,再追究这些有什么用?” 肖恩听得心如刀割,说不出话。杨阳在心里凌迟东方学舍的长老们,造了这么大的孽。 “不过,我也熬出头了,可以过得自由自在、逍遥法外,再报复你也没什么意思,你不用担心你的宝贝徒弟会被我切成肉馅,我只是用他做点事而已,还有那位自称男子汉的小弟弟。”席恩坦然道出目的。杨阳一凛,闪身挡在史列兰面前。看到她的反应,席恩轻笑:“你以为你能挡住我吗,宰相之女?” 需要协调神的附体,和混乱神?月脑中几根线串起来,恍然大悟:“你想开启星辰之门,去始源之海,得到神之泉!” 晴天霹雳,除了杨阳听不懂两个专有名词,其他人都震惊得瞠目结舌。 “哦,你也了解‘力之本源’?”席恩淡冷的眸带上几分亲切,和对前辈的景仰,“你是月·奥兰托殿下对吧?上任天杖的神子,历史上屈指可数的达到十二段的法师。可惜啊,你为了区区‘爱情’,抛弃过往的努力,弄成这副样子。”没有在意他的讽刺,月厉声道:“放弃吧!一味追求强大的力量,最后只会被力量吞噬!你忘了[魔导之乱],烙印于吾辈之血的教训?” “我不是追求强大的力量。”席恩微微一笑,骤然清晰的眼神剥除了所有的伪装,“再小的力量,只要使用得当,照样能发挥出数倍的效果。我是想了解所谓的[命运]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想掌握那无形之力,我不想再被一只透明的手翻着玩!” “你……”看清他眼中的情绪,月有些迷惑:这男人的动力,竟然是恐惧么? “你没想过失败的后果吗?”肖恩愤怒地提高嗓门,“什么是禁忌?不是我们不能揭开,而是我们承担不起揭开的后果!为什么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因为你个人的任性,可能会毁灭整个宇宙,害死无数的人,你就不会良心不安吗?当初也是,你居然打开负位面,放出里面的怪物,你简直疯了!”席恩丝毫不为所动,鄙夷地白他:“拜托~~~如果我不能控制那些小可爱,你还能站在这里侃侃而谈吗?”肖恩一震:“难道——” 席恩用行动回答他,纤长的食指划出奇妙的图纹,黑色的空洞在他身后裂开,涌出成千上万的异形,欢呼着簇拥这位盛夜之主,惊人的邪气和魅惑从他全身散发出来,反衬着那张圣像般清雅的俊颜,令人毛骨悚然。目睹如此冲击的景象,不止杨阳站立不稳,两位龙王也心一突。 “我是魔域的王,恶魔之首[亚美尼斯]。呵呵,有段时期,晚上做噩梦的小孩都知道我哦。可惜没来得及兴风作浪,就被某个爱管闲事的魔界宰相囚禁了,真是失败啊。” 竟然掌控了负位面!也许他真的能……月震撼得无法自己。席恩信手一挥:“陪它们热热身吧,我要喝点水。修身不够,一时忘形,学起正统反派的傻样罗嗦不休。” ※※※ 为了保护战力弱的同伴,抵挡源源不断的怪物,扎姆卡特、巴哈姆斯和克拉费里格变回龙身,结成三角阵。 这是场残酷而野蛮的战斗,龙爪撕扯着血肉,间或的喷吐进行大面积的扫荡,风刃和火球飞舞,冰晶和雪花飘扬,雷电和土刺上下夹攻,死灵魔法构成纵横交错的射线。饶是如此,来自扭曲空间的虚影还是前仆后涌,无惧地穿过微小的缝隙,用尖锐的爪和牙在龙鳞上留下密集的伤痕。肖恩几次想飞过去救徒弟,却被几百只人面鹰缠住,脱身不得。 最可恨的,他们打得这么辛苦,那个罪魁祸首却悠哉地靠着柱子,一边喝菊花龙眼蜜一边欣赏他们狼狈的模样。 “啊啊~~~我要杀了他~~~”扎姆卡特暴怒地大吼,用力甩脱身上两头粘呼呼的泥泞兽。想他堂堂龙王之尊,却被一群不入流的角色打得无还手之力,传出去颜面何存? “给我冷静点!”月用法杖戳他,依旧是三头身的他坐在龙角之间,这个位置很安全,视野也好,就是晃得太厉害,“再坚持一会儿,他法力有限!”说话间,他也不忘思索对策。 敌人的实力深不可测又头脑灵活,看来用常规的战法很难取胜。 “……这样不行。”杨阳咬牙,明白是自己拖累了大家,眼角瞥见龙首上的月,一个激灵,用风翔飞到扎姆卡特背上,紧紧抱住他的颈项,“各位,升空!” 立即会意,纷纷清场,展翅飞起。 肖恩已经把飞行兽消灭得差不多,占据了制空权的三头巨龙一齐吐息。 血龙王的[血红咆哮牙]。 黑龙王的[重闪爆破]。 亡灵龙的[辰光之怒]。 三龙齐发的喷吐何等惊人,整个大陆都抖三抖。席恩也没有正面迎其锋芒,躲进夹缝领域,顺带捎上结界里的帕西斯和雪露特——这群家伙太粗暴了,难保不出万一。 感到强烈的魔力波动,远在东城和西城的几位更加焦虑。 惊天动地的风暴过去后,只见一片[平整]的大地,光滑如镜,恶魔们全军覆没,它们的主人却影踪不见。 费了那么大力气,却连敌人的皮也没擦破,扎姆卡特怒极:“滚出来!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席恩回应他出现,丢出一颗超大版的光球。 “又是眩光术!”骂归骂,众人还是拿这最低级也最无赖的一招没办法,再次变成瞎子坠落。 “油腻术!”地面平滑,法术用起来效果好极了。 这一跤不用说摔得有多惨,更受伤的是自尊。席恩攻势不停,流畅地构绘魔法阵:“定身变形术!” 强制变身。 三位美男子一时昏头地坐着,扎姆卡特已气到无力——他这辈子没碰到过这种敌人。 肖恩和月却没有失神,前者连忙治疗;后者飞快念咒,阻止对方继续攻击:“大气的精灵,请制约我的敌人——静默!” “风之元素,围绕在我等周围——真空障壁!” 总算有点意思了。席恩临危不乱,法杖横举胸前。一个法师若不会默咒,可不算合格的法师。 “水龙破!”治疗完毕的肖恩加入战局,席恩只用手势就架起三道火墙,还将剩余的能量化为龙卷,朝月招呼过去。 仗着结界,忙于施法的月没有理会,冷静地吟唱完咒语:“粉碎音爆!” 这一击确实收到效果,青色的能量球在半空炸裂,发出凄厉的风声,剧烈的音波还击穿了地面,尘土飞扬,让擅长武艺的肖恩得以展开近身战。 刚刚解除沉默术的席恩捂住耳朵,露出痛苦之色。精灵的听觉尤其灵敏,就和龙族的视力特别好一样,是优点也是缺点。 金色的斗气瓦解了外围的护圈,炽白的长枪以雷霆万钧之势破开最后一道防御,枪头爆发的光弧锁住精灵匀称的身躯;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杨阳也拉开神弓,射出破魔箭。 银白的光线接连贯穿左肩和右臂,箭术准确,伤口却没有血喷出。 [苍澜之沉思]拥有自动制造幻象的能力。 “小心!在右边!”月轻柔的嗓音被爆风吹散,蓝发精灵身后展开似真似幻的羽翼,折叠出锋利的刀刃和坚固的铠甲,散发出浓烈的死亡气息。 最强防守法器,护具[纯色之风]。 闪烁着流光的火焰之翼首先张开,绚丽的弧风四散飞射,构成杀戮之界。在暴雨般倾泄而下的火团中,肖恩唯一能做的只有闪避,火焰附有镇魂的白魔法效果,正好是他的天敌。尽管他身法快极,也无法全数躲开,不一会儿就伤痕累累。 一阵阵狂涛骇浪再次将夷平的大地铲得疮痍满目,在这样猛烈的冲击下,月的结界如风中残烛,明暗不定得随时可能崩溃。 “他竟然能同时使用两件神器……”月苦苦支撑,看出他的口形,席恩笑了笑:“是三个。” “啊——” 女性的尖叫令一切声响静止,杨阳从同伴眼前消失,数条晶莹的细线交织缠绕,在席恩身畔定格,凝聚成惊魂未定的身影。 空间移动的翔具,[虚空之枢纽]。 “游戏到此为止。”扣住少女纤细的颈项,海精灵王子冷冷地道。 ※※※ 一举奠定胜利,席恩脸上却没有得意的神情。发动三件神器诚然吃力,本来只是想试试身手,调整好心态以应付未知的挑战,结果还是大意了,敌人也的确有两手。 帕西斯有人质的价值,但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用,加上杨阳,情况就不同了。 果然,肖恩等人一个个僵得跟木桩没两样。扎姆卡特尤其屈辱,居然在眼皮底下被对方抢走同伴! “放开她!”史列兰空有一身力量,却毫无作战经验,刚才只能干站着,此刻眼见重视的少女受难,全部的斗志都激发出来,判断砍掉那只手需要多少时间。 “不要轻举妄动。”看透他的心思,席恩平静地指出,“我绝对来得及扭断她的脖子。” “别管我!我死不了!”杨阳困难地发声。席恩瞟了她一眼:“是,你不会死,但我可以让你每一片血肉痛得发抖,自己抛弃不死之身——那个滋味,你可以去问问你的父亲。” 曾有亲身体验的杨阳刷白了脸。 她勉强振作起来,试图用异能脱困,无奈因为空间转移的影响,别说集中精神了,连一根小指头也动不了。 “……你想要什么?”说这句话时,史列兰剔透的黑眸闪着困惑的光。席恩失笑:“明知故问。” “打开星辰之门?”沉默了半晌,混乱神坚定地摇头:“我不会允许。”此言一出,每个人都用惊讶的眼光看他。 “哦,你不管她了?”没有失望或动怒,席恩玩味地挑眉。史列兰深深凝视他,悦耳不似凡人的声线如坚冰纯净冷洌:“你杀吧,我已经在杨阳的灵魂上刻下印记,这具肉体消亡了,我可以为她找别的身体。她的灵魂不灭,永远存续。” “呵呵,聪明的孩子。”席恩不怒反笑,叹息着摇首,“真是的,看来没法和平解决了。” 众人屏息静气的刹那,席恩却一把将杨阳扔进困住帕西斯和雪露特的半球型结界,空出手施法。与此同时,史列兰额间的银锁链发出诡异的紫光,撕裂般的痛楚令他抱头惨叫。 结界内的帕西斯也不安地动了动,额环下神印烧灼似的烫痛。 协调神被封印了意识,转嫁之法使相同的成果出现在史列兰身上,双神之间的牵制被席恩发挥得淋漓尽致,加上千年的精神渗透,饶是以神的意志,也抵挡不住。 “开启星辰之门!” 史列兰怔怔垂下手,在胸前结印。 这时再不动手就是傻子了!月用风之镣铐锁住史列兰的手腕,肖恩冲过来抱住他,扎姆卡特三人则向席恩开火。可是定身术和油腻术还有效,他们只能用龙语魔法。靠着纯色之风和虚空之枢纽的附加功能,席恩就轻松挡下。史列兰也挣开肖恩的钳制和风锁,白皙的掌心射出一道墨黑的光线。 碗型护罩也呼应般打出一条炽亮的白线,两者交汇成一大团没有固定形状的灰雾,渐渐勾勒出门的轮廓。颜色也变得透明,里面隐隐流动着云雾似的物质。 果然是用混沌之力!席恩迅速分析出能量的属性和比重,突然一枚蓝色的水箭远远飞来,洞穿暗黑神的右臂,打断了即将完成的法术。席恩皱起眉,看向东方的天空:“啧,搅局的家伙。” “罗兰!”巴哈姆斯惊喊。其他人也目瞪口呆,诧异东城城主竟然会以身犯险。 金发青年骑在雪白的独角兽上,居高临下地俯瞰战场,为人员的强悍程度和不成比例的数目暗暗心惊——这足以说明敌人的棘手。 “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笨龙,你救了半天没救到人,那些法师也没法使用远视术,我当然要过来看看情况。”罗兰没漏看三名人质,他倒不是关心则乱,如果是巴哈姆斯应付不了的对手,他也甭混了,多两个帮手,好歹胜率大点。 “迪斯卡尔殿下?我真是看走眼了。” “哪里。”席恩笑着挥动法杖,准备好的回礼——群体雷击和绿刺之幕出炉。 天色暗下来,幽蓝的电花爆鸣,在雷声响起时完成力量的积蓄,一束束闪电扭绞着从天而降;同时荆棘疯狂地钻出地表,一圈圈缠绕住地上的几人,牢牢固定在原处,使他们变成最好的活靶。 毫不理会头顶打下的雷霆,罗兰镇定地拉满弦——独角兽拥有强大的物理攻击力和守护之力。而莫西菲斯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亮金色的球形护界挡住了雷击,额顶的独角泛起耀眼的光粒子,锐利的激光划开空气,射向敌人。 同为弓箭手,罗兰的箭术和神兵的等级却远非杨阳能比,威力强大的连射一丝不差地轰炸定点,摇撼着坚固的防御,绽放出绚目的火花,骇人的鸣动响彻全场,配合激光形成双重爆破的效果。 暗自惊讶的席恩用力将法杖插进地面,鲜亮的蓝芒交缠着迸出,在他四周编织出晶蓝色的蜂巢状力场。 看准他专注防守的时机,罗兰一箭射飞固定结界的冥灵之杖——他早看出这杖子有问题。 然而,他想让帕西斯脱困的主意本来是没错的,眼下却正中席恩的下怀。 既然知道了星辰之门的原理,就没必要再纠缠下去了。 让三件神器保持蓄势待发的状态,他放出魔法之雾屏蔽敌方的视野和感知。 “不行!”只有恢复清醒的史列兰意识到他想干什么并制止;罗兰虽直觉不妙,但在这种情形下也不敢贸然出击。就这样,席恩顺利抽出帕西斯体内的光明之力,融合黑暗结界再次形成通往梦想之地的门扉。 四溢的圣光之流中和暗元素凝成的大鸟,雾气越发浓厚,核心爆发出无法目视的雪亮光芒,结晶的冰体如滚雪球般膨胀,气温骤降,席卷开来的冰风暴将整个圣域化为苍白的死寂之地。众人急忙赶在冻僵前设法保温,最怕冷的血龙王死死抱住最近的友人取暖。 最后,虚空之枢纽刻出空间断层。 当白雾终于消散,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清澈如水的天空,黑压压的层云完全散去,宽广的盆地覆盖上厚厚的冰层,周围环绕着冻结的山峰。而造成这一切的那个人持杖而立,护具[纯色之风]舒展开纯金的灿烂之翼,一圈圈温暖的涟漪在天鹅绒外袍上律动流转,犹如为他披上一件金色的战甲;闪耀的冰晶在外围游戈,仿佛一条银色的星河。他的表情一如往常平和,浅浅绽开坚定的笑:“再会了。” “你想和他在一起。” 没头没脑的话令包括席恩在内的所有人一愣,看向发言者。 黑发神祇直直注视渎神者,说出他心底深藏,本人不愿正视也竭力否定的秘密:“你真正的愿望,不是和他在一起吗?” “……”席恩微微睁大眼,不解其意地回望他。 “回到小村子,像以前一样生活,不用猜忌,不用提防,可以放心去爱,可以开怀地欢笑——你只想有个全心全意爱你,你也能全心全意爱他的人——这才是你的真实愿望,不是吗!那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还要执意染指神的力量!?” 场内窒息的静默,人人失去语言,为急转直下的发展错愕。 席恩一动不动地站着,宛如瞬间变成了大理石像,湛蓝的双眼里,冰封的火焰第一次剧烈晃动,好象随时会喷涌而出。 但是,重新凝结的坚冰还是封死了内心的缝隙。 “你看错了。”不带笑意地一笑,他转过身,毅然走进星辰之门。 “席恩——” 肖恩的呼唤,依然没能拉回在歧路上越走越远的兄长。 ※※※ 接触的刹那,精灵的身躯像弹开般往后仰,软倒在地。见状,众人都呆住了。 云色的大门一阵轻微的漾动,浮起各色光芒,逐渐拔高,变成直插云霄的七彩光柱,过了一会儿,散射出漫天璀璨的光点。 “怎…怎么了,他失败了吗?”好不容易摆脱麻痹和眩晕的杨阳爬起来,瞪视就躺在她脚边的敌人。 “成功了。”史列兰忧虑地叹气,“始源之海只有魂体能进去。” “那这只是空壳?让我踩两脚!”还冻得发抖的扎姆卡特跳起来。月斜睨他:“对尸体发泄哪是龙王的行径。”罗兰讶道:“那是尸体?”明明在呼吸啊。巴哈姆斯解释:“不,确实是海精灵王子,被他附身了。” “这样啊……带他回去。”沉吟片刻,罗兰做了决定,没忘记嘱咐义父做好防范措施。 “帕尔!”从又一次打击中挣脱出来,肖恩奔向昏迷不醒的帕西斯。 咻!他肩上的布料被神箭手射穿,整个人倒飞出去,眼睁睁看着徒孙降落,扶起徒弟,轻轻摇晃:“师父。” “……罗兰?”银发青年勉强睁开眼,发出微弱的声音。 “是我,我们回去了。” “唔……” 抱起再度入睡的师父,东城城主瞥了眼近在咫尺的黑发少女。她黑曜石似的眸子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其中依然有恨,却没有杀意,所以他也放松了戒备。最有礼貌的月飞过来,诚恳地道:“多谢你的帮助。” “不用谢,我们只是正好目的一致而已。”罗兰得体地还礼,漾开意味深长的浅笑,“下次见面,说不定我们就是敌人了。” 克拉费里格扶起苏醒的雪露特,巴哈姆斯把迪斯卡尔放在莫西菲斯背上,回复龙身,让义子骑上来。 “再见。” 短暂的携手后,两队人马在午后的晴空下分道扬镳。 这,只是第一场战斗。 ※※※ 灰头土脸地回到宰相府,维烈等人为他们的惨状震惊不已,连忙询问经过。 “我是个没用的废物。”杨阳颓然长叹。维烈惊慌失措:“为什么这么说!?”这消极自厌的口味简直和他如出一辙。肖恩也有同感:“你不能学他!要有信心!活力!” 意思是我没信心活力?算了,我本来就是老头子。维烈深受打击地垂首。昭霆急不可捺地催促:“喂,喂,到底怎样啊?席恩强不强?” “强。”杨阳和月齐声道,只是他们的含义略有不同。扎姆卡特不甘不愿地道:“还有两把刷子。” “他长什么样?和肖恩一样吗?”轩风最关心的永远是男人的外貌。杨阳不及阻止,老实的史列兰就用投影把战斗画面真实重现,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好~~~帅~~~啊~~~”陷入疯狂的轩风抓着咕哝“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杨阳直摇,眼睛也变成了心型,“真是太太太帅了~和肖恩不能比嘛!” 这回轮到棕发青年被击沉。 在场的其他女性也双眼朦胧地陶醉。西城城主不满地道:“哪里帅?不过是个小白脸罢了。”被心上人用白眼瞪。宫廷术士长聪明地隐藏了妒意,把话题带到另一个方向:“可是他怎么是精灵的样子?” “啊,忘了问罗兰城主。”杨阳懊恼自己的马虎,回忆道,“黑龙王和罗兰城主都叫他‘迪斯卡尔殿下’,那应该是位王子。蓝色的头发和眼睛,八成是海精灵。”兼任情报部长的吉西安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迪斯卡尔·雷·巴德·利亚顿·荷米里昂斯,海精灵一族的王子。前些时日突然出现在东城,说是找他的妹妹,被马尔亚姆将军救起的埃娃公主。” “埃娃!”昭霆大叫。众人奇怪地看着她:“你认识?” “当然!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有希莉丝!” 听完原委,杨阳不禁感慨:“这世界真小,大家都有联系。”月沉吟道:“关键是迪斯卡尔何时被席恩附的身。如果在进宫之前,埃娃公主的身份也很可疑了。”昭霆拍桌:“没错!那个时候在船上,席恩不是说了吗,是他叫埃娃把我和希莉丝放出海底,那他当时就控制住埃娃和迪斯卡尔了!” “糟了!帕尔他们会有危险!”肖恩听得脸色大变,跳起来往外冲。月拦住他:“你冷静点!罗兰城主是个谨慎的人,会没想到吗?把他带回去就是为了就近监视吧。现在的迪斯卡尔已经恢复意识,就怕他什么时候又被鬼上身。”轩风有点失望:“原来是附身啊……嗯,没关系,主要还是内在。要不是有席恩这么酷的灵魂,迪斯卡尔也不会那么帅。”众人无力地拜服这个有着异常执念的女人。 “我也承认他很帅,可他是**啊。”想到席恩的所作所为,正义感强烈的昭霆掉了一身疹子。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轩风依然坚持,贝姆特和吉西安满脸酸气。 “咳嗯,偏题了。”杨阳干咳提醒,以免两个暗恋她的男人去学坏,随即郑重地道,“月说的没错,希望罗兰城主严密监视迪斯卡尔殿下。这样即使席恩从始源之海回来,没了身体也做不了怪。” “不,我想迪斯卡尔是他的‘弃子’。”月摇头否定,“精灵虽然对魔力很敏感,但体质脆弱,他同时发动三件神器,又经历了那么激烈的战斗,迪斯卡尔绝对吃不消。当时我就注意到,他气息很乱,体内的元素严重失衡,回去也没多久好活。” “太残忍了……”女士们都于心不忍。肖恩为兄长再造杀孽痛心疾首。吉西安心肠刚硬,关注的是另一个重点:“竟然能同时发动三件神器!?了不起!”杨阳击了下掌:“对了,我们忘记讨一件,不,两件回来。罗兰城主应该分一半给我们啊!”月打破她的如意算盘:“神器会认主。” “……那罗兰城主带回去也是观赏价值?” “没错。” “他会锁在保险箱里,免得被席恩拿走吧。”昭霆猜测。耶拉姆不解:“保险箱?” “哎呀,你不懂的啦。” 肖恩神色沉郁:“我很担心帕尔,他流了好多血。”为了让菲莉西亚安心,维烈关切地问道:“帕西尔提斯还好吧?” “我不知道,罗兰不让我碰他。”想起徒孙的排斥,肖恩又是一阵伤心,“我知道是我不对,是我连累他,可是也该让我看看啊!”杨阳抚慰地拍拍他:“别难过,罗兰城主也是护师心切。” “那个男人和我一样,被抽走了一部分力量,不过因为贺加斯的治愈力,不会有事。”史列兰开口道。他最近才知道兄长的情况,也不是很在意,反正凡人的意志再强也强不过神明。 维烈和肖恩都松了口气。杨阳瞥见芙米、爱伦和伊莉娜瞪大眼,暗叫不妙,帕西斯是贺加斯的附体这件事是特级机密,他们应该先清场才对。 芙米小心地确认:“刚刚,我好象听到至高神的大名?” “他是我哥……唔!”史列兰被杨阳捂住嘴,还是迟了一步,三人被炸得晕头转向。 “暗黑神!?”爱伦失声大喊。吉西安扳过史列兰的脸左捏右捏,叹道:“我知道这家伙一点也不像个神,但很遗憾这是真的。当然,这个可悲的事实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听他说得损,“小史亲卫队”一致瞪他。杨阳还拍掉那双毛手——连男人的豆腐也吃。 “啊,我明白。”芙米反射性地回答,直愣愣的目光依然定在史列兰脸上,“不过,还是难以置信啊。”爱伦喃喃道:“是太难以置信了。”伊莉娜最为镇定,甚至流露出好奇的打量神情:“恕我直言,你和你哥哥长得不像吧。” “嗯。”史列兰点头,没反应过来她怎么知道,“我们和人类的双生子不同,是一体两面的存在。我们都来自父神·混沌之主沙凡西顿,因为分裂而拥有不同的属性和长相,但我们的本质是一样的,不,所有的生物都一样。” “这就是席恩追求的,[力之本源]吗?”杨阳有几分向往,她也想成为一个高杆的法师。轩风敏锐地听出友人的弦外之音:“伊莉娜,你说得你好象认识协调神似的。” “呵呵,确实认识。” “咦咦——”一室的惊噫。 贝姆特皱起眉头:“你说的‘师父’,就是协调神?”又是一颗特大号爆弹。 “嗯哼~~”伊莉娜笑得狡黠,掩盖了内心的怅然。史列兰露出亲近之情:“你是贺加斯的徒弟?” “对,请多指教。”伊莉娜摸摸他的头,微一怔忡,浮起回忆的浅笑,“所以我曾经骗罗兰我是他师姐,他还真的信了。” “连他也被你耍过啊。”贝姆特由衷佩服胞姐的丰功伟业。吉西安眯起眼:“师姐?”他可不认为罗兰会叫一个长相**的女性这种称谓,那么……伊莉娜斜睨他:“竟然询问女士的年龄,你情圣的名号是白叫的?” ……一定是老女人。吉西安在心里下了结论,想到这里,背上发寒。他的守备范围是十八岁到三十岁,如果那些看起来很年轻的美女其实也是驻颜有术的话…… “弗雷德,你很冷吗?”维烈首先发现他的异样。 “很冷。”女人啊女人! “哼,真没礼貌。”一眼看出他的心理活动,伊莉娜也没有生气,她已经腻味被人当成小女孩,大姐还好些,“说起来,罗兰那时多可爱,哪像现在这么阴险。”耶拉姆嘴角抽搐:“那个人可以用‘可爱’形容?”肖恩不以为然:“帕尔小时侯也是非常可爱啊。” “这个我承认。”拜帕西斯所赐,杨阳得以拜见神官幼年的模样,感叹之余起了奇妙的联想,“那席恩也——” 寒风吹过,刮得众人遍体冰凉。 那个泯灭天良丧德败行卑劣无耻恶毒残忍的家伙!? “席恩小时侯不可爱。”肖恩泛开一丝极苦极苦的笑意,“他身体不好,脾气很差,动不动骂人,丢枕头。”昭霆吁了口长气:“这才对嘛。”符合反派大头目的形象。 “但是他聪明、用功、好学、孝顺,再气也不会对妈妈发火,喜欢小动物,别扭却体贴,很会照顾人。” “肖恩……”杨阳叹息,体谅他两难的心情。不知席恩的师父都是些什么混帐,把他教成今天这副德性。维烈深深蹙眉,难得用强硬的口吻道:“不管他过去如何,他现在是个人渣败类。”肖恩大怒:“维烈!” “你越同情他,就越难过!何况他几时为你想过了?” “闭嘴!他是我哥哥!”肖恩手指黑发神祇,“史列兰说了,他的真实愿望是和我在一起,过以前的生活,改邪归正,重新学会爱人——所以我一定要拉回他!无论付出多大代价!”维烈气得站起来:“你又心软!你还想被他害几次?你已经是幽灵,再死一次就完了!你忘记他做过多少龌龊事?他……” “够了!”肖恩也拍案而起,眼中喷出失控的怒焰,“那你呢?你又对我做过什么?维烈·赛普路斯,黑之导师,你的罪过远比席恩大!你毁灭一个大陆,杀人无数,间接害死姐姐——结果我还不是原谅你了!因为你洒了两滴忏悔的泪!你怎么不比比自己?亏你有脸骂他!” 残忍的话语狠狠捏碎早已伤痕累累的心,刨出积压千年的罪恶感,令维烈完全失去血色;肖恩也勾起深埋的旧恨,粗暴地推开他,大步离去。 其他人被一连串的变故惊得呆了,眼睁睁看着这对好友反目,一人气冲冲离开;另一个像鬼一样站了半晌,气若游丝地丢下一句“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也晃晃悠悠地走出房间。 “怎…怎么会这样?”昭霆好不容易挤出声音。耶拉姆面无表情地回答:“去问席恩。” “我要杀了他!!” “这次倒不关他的事。”杨阳叹着气说公道话,又是心疼父亲又是心疼宿命的另一半,左右为难片刻,还是决定亲人优先——她怀疑他会吊颈。 ※※※ 维烈没有吊颈,他失踪了。 当杨阳翻遍整座府邸没找到人,骚动扩大开来。门卫说无人外出,但所谓的大门对魔界宰相而言并非唯一的通路,于是贝姆特派出人手到附近询问,吉西安也用魔法寻找。开始大家都不怎么紧张,以为他是打击过大,躲起来整理心情,平复后会笑着回来,毕竟维烈不是会让人担心的人。然而等到下午,昭霆偶一抬头,看到封魔结界,呆呆地道:“他不是不能用空间转移了吗?” 那运动白痴是怎么飞出宰相府的!? 众人顿时鸡飞狗跳,彻底乱成一锅粥。 肖恩知情后,也慌了手脚。友人下落不明他要负大部分责任,当下彻夜不眠,展开地毯式搜索。 传回来的消息全是“无人目击”,搜寻术也感应不到蛛丝马迹。魔界宰相就像人间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第三天,距赫拉特百多公里的莫桑领发生异常事态,陆续有村民不明原因地倒毙。前去当地了解情况的士兵在附近的山坡意外找到了躺在树下,神情安详平静的黑发青年。 ※※※ 人找回来又安然无恙,大家都放下连日来压在心头的大石。 “妈的,这家伙,故意让我们团团转是吧!!”扎姆卡特喷火。月只觉此事透着诡异,蹙眉道:“他应该不会这么无聊。”贝姆特气恼地瞪视老是出状况的部下:“这是他第几次昏倒了!?” “人没事就好。”吉西安叹气,帮友人盖好被子。为了这件失踪案,他硬是顶住诺因召还的命令,已经预见到回去后会被抽筋剥皮。 “嗯……”维烈睁开眼,模模糊糊看见眼前的人,眨了眨,发出雀跃的欢呼,一把抓住他,“法西尔叔叔!” “哎?”吉西安愣住。 “太好了!太好了!你们回来了!父亲昵?父亲在哪里?” “你在说什么?”吉西安一头雾水。杨阳看出不对,胆战心惊地唤道:“维烈?”不料,对方的反应远比她惊骇,几乎是见鬼的表情:“你是谁?” 鸦雀无声,人人呼吸停止,死死瞪着那个明显有问题的人。 他的神态是如此明亮生动,完全不同于平日淡漠苍凉的温和,让他们想欺骗自己也不行。 “为什么这么像我?”魔界宰相紧紧抓着友人的衣襟,下意识地往后缩,连吸几口气才稍稍平静下来,“不对……比我小一点……莫非……” “我是杨阳啊!”黑发少女回过神,竭力压抑恐慌,放声大喊,“你的女儿!” “……女儿?”这次维烈却不是很惊讶,黯然的神情透出了然和自嘲,“他们是这么对你说的?可恶,连一点机会也不给我。”抿了抿唇,他勉强挤出笑:“你…你不用怕,我会努力接受你,不,你要取代我也没关系。”杨阳更加惊惧,厉声道:“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这个玩笑不好笑!” 是不好笑。众人深切赞同,内心却无比悲观。因为,维烈不是会开这种恶劣玩笑的人。 他只是睡糊涂了,一定是…… 肖恩深吸一口气,扣住友人的双肩,铁青着脸道:“你认得我吗?”维烈回以全然陌生的茫然之情:“不认识……等等。”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环顾四周,脸上渐渐浮起慌乱:“这是哪里?不是摩耶!你…你也不是法西尔叔叔!” “我叫吉西安·凯曼。”宫廷术士长握紧垂在两边的手,沉着地问出众人心下雪亮,却不敢去想的问题:“维烈,你今年几岁?” “我?二十一岁。” 二十一岁!!!??? 众人眼前一黑,差点集体昏倒。 “他失忆了。”耶拉姆斩钉截铁地道。昭霆抱头惨呼:“天哪!这不是三流电视剧!”伊莉娜哀叹西城少了一位宰相多出一员病号:“无妄之灾。”杨阳苦涩地笑了:“可能是选择性遗忘。”为了逃避那份太过沉重的罪责。 “不对。”肖恩脸色惨白,一霎不霎地注视满脸困惑的友人,“我也失去过记忆,不是他这样。就算忘记,感情也不会变,可是他看到我们,分明一点感觉也没有!” “对…对啊。”众人只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惊疑不定地端详。维烈同样不安地偷瞄他们:“那个…请问……” “难道!”月和史列兰异口同声,一齐使用探测术,下一秒,维烈的左胸发出耀眼的红光。看到这一幕,肖恩晃了晃,好容易稳住,用一种柔和的语气道:“别动。” 不顾维烈会意后的挣扎,肖恩用力拉开他的衣服,只见苍白的肌肤上,赫然刻着一个鲜红的印记,形状似爪的图案下是一行细小的文字。贝姆特和伊莉娜尤其惊愕,因为那些离奇死亡的村民身上也有类似的记号。 “这、这是什么?”轩风干涩的疑问打破沉默。 “恶魔语。”肖恩的双手发抖,眼前的景象深深刺痛他的双目,投下窒息的阴影,“[罪之镜],引申义徘徊、自苦、无赦、绝望,是餍魔。” “餍魔?” “负位面的高位领主之一。”月沉声道,“一种嗜食人魂的怪物,也喜欢吃记忆和感情,戏弄折磨有心结的人。玩够了,它们会杀了宿主。” “那他……”杨阳咽了口口水。月直白地回答:“被吃了。” ※※※ “被吃了!” 昭霆怪叫,手指听得呆然的维烈,“你的意思是,他被强暴了?”众人错倒。杨阳一脸受不了地喊道:“不是!你到底有没有听懂?” “她说的没错。”月居然表示肯定,“这的确是一种精神上的侵犯。”扎姆卡特嫌恶地抖抖身子:“对,那帮小虫子最恶心了。可是它们不是不能出来吗?就算席恩是魔域的王,也顶多只能放出低阶的恶魔。” “有媒介就不一样了。”史列兰神色沉重,“魔族本来就是异层面的生物,他再有心灵的空隙,被事先做了记号的话——”众人恍然大悟:“难道!” 回应他们的猜测,一个带笑的男性嗓音伴随蓝光响起:《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席恩!”杨阳惊呼。佛利特险些把胡子拔下来:“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肖恩心乱如麻:“不可能啊!我明明把种子毁掉了!” “流质的物体就不会被发现。”月没漏看那道光,“你是不是喂过他水?”肖恩失魂落魄地站着,显然又想起兄长用他的身体干了什么好事。 “原来如此,我就想那些小虫怎么能跑出来。”扎姆卡特击了下掌。杨阳期待地望着他和史列兰:“你们能消灭吗?” “能是能……”史列兰还没说完,被月打断:“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决,餍魔吃了他的记忆和感情,也就是说,杀了餍魔等于杀死他的记忆和感情;而且他们是寄生关系,强行消灭或拉出其中的一方,会使另一个受到重大伤损。”扎姆卡特凉凉补充:“比如人格的永久缺失。”众人为严重的后果白了脸。 “人类就是麻烦,换作龙就不会被趁虚而入。” “你还幸灾乐祸!”昭霆歇斯底里地踢他。爱伦试图开解大家:“换个角度看,他这样也不错啊。”年轻了n岁,正好和单恋他的妃梨配,还连前爱人也忘了。杨阳第一个产生共鸣,露出复杂的微笑:“嗯,对他而言,这可能是解脱。” “想得美!”月毫不留情地驳回,“如果餍魔只吃记忆和感情,想逃避的人都会拜托它们了,它们真正的大餐是灵魂!随着心理年龄的倒退,灵魂会越来越弱,最后被完全吞噬!”轩风尖叫:“那不就糟了吗!他说他二十一岁啊!” “那么多记忆都被吃了!?”担忧侄子的情况,基西莉亚离开栖身的镜子,“足足有三亿年啊!” 三亿年!?杨阳等人下巴脱臼。搞清楚突然发言的透明人是谁后,维烈也陷入空白状态。月最镇定:“这个…理论上是不可能的,应该是餍魔利用他的逃避心态,让他自我封印。” “那解开。”贝姆特顺理成章地要求。吉西安怒道:“月不是说了,弄得不好他的人格会丢失!”芙米自告奋勇:“总之,先让我试试。”看到她手心放出纯白的光辉,维烈再一次愣神。 “怎么样?”众人满怀希望地问道。祭司长苦笑:“压制勉强还行,驱逐……领主级的恶魔不是我能对付的。”又是一阵垂头丧气。 “还有呢。”仿佛嫌大家头痛得不够,月抛出决定性的一击,“如果我所料没错,他的身体已经变成一个[通道]了,那些死亡的村民就是最好的证据。他一天不振作起来,堵上内心的缺口,真正的裂缝也会越来越大,当他的防线一垮……” “艾斯嘉会变成第二个负位面。”扎姆卡特默契地接口。 一片死寂。 “无论是拯救世界还是毁灭世界,都不是维烈担负得起的重任啊!”生性沉稳的杨阳也在接连的打击下丧失理智,抓狂地拉扯头发。她可怜的父亲已经错过一次,痛苦千年,要是这回再因为一时的脆弱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他绝对会自裁以谢世人。 “干脆现在就给他买条绳子吧。”扎姆卡特真心的建议引来一顿暴殴,当然女孩们的花拳绣腿打在龙鳞上压根不痛不痒。 “够了。”维烈终于回过神,语气严肃,神情更是只能用疾言厉色形容,“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灵魂、恶魔!你们是不是疯了?” 二十一岁的维烈就是这样子的啊……众人很稀奇地打量:真是欠扁,竟敢用看疯子的眼光看他们。 坚定的科学主义者。杨阳感叹:亏得他后来能接受文化冲击。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入侵摩耶,得知姑姑的机密,还把我掳到这里,不马上滚出去,我就杀了你们。” “……”杨阳等人的嘴巴张得足以塞进一只鸵鸟蛋。 “哦,杀了我们?”扎姆卡特好笑地重复,拎起他的衣领,“来啊,杀杀看。你脑子坏掉,胆气倒是壮了。” 秀长的黑眸眯了一下。 砰!血龙王重重撞上对面的墙壁,身后爆出无数蜘蛛网般的裂缝。空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闪光和炸雷涌现,以魔界宰相为中心,瞬间张开一个漆黑的球型力场,将余人全部扫了出去。维烈一手拉起敞开的衬衫,一手推开窗户,正要使用异能逃之夭夭,回头虚空一捞:“你跟我来。” “呃!”杨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向他,手腕一紧,整个人轻飘飘地浮起。 “维烈!杨阳!”肖恩反应最快,翻窗的同时张开风翼,冲向蓝天;扎姆卡特也没落下,嘴里不干不净地急起直追;月作为此龙的制动阀紧跟其后。 “必须把他抓回来,太不正常了。”留下的人们得出一致的感想。 以秒速两百米的速度飞行,父女俩很快甩开三名追兵,然而偶一低头,维烈登时冻结。 这……这是…… 在他身下展开的明显是一幅异域的风景:充满奇幻色彩的建筑式样,落后的城市规划,杂乱而零散的分布,还有明媚的自然景色。 “等等,维烈!”杨阳这才有空拉他,恳切地道,“你先冷静点听我们说。” “这是哪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被绑架到另一个星球了?”维烈慌乱地转过身,手不自觉地握紧,眉间浮起严厉的质问,“你为什么和那帮人串通?我不认为缅和零会背叛摩耶。”杨阳笑得越发柔和,用哄小孩的口吻道:“维烈,我明白你心情很乱,我们会慢慢跟你解释,先回去好不好?” “不!” 维烈断然拒绝,魔族的直觉告诉他回去就别想再出来了,眼角瞥见肖恩三人急速接近的身影,眉头一皱,猛然膨胀的黑色障壁一举弹开三名追兵,余势所及,地面深深凹陷下去,绞成粉末状的尘土如雾扬起。幸好他们是在郊外,只有田地和一座小树林遭殃。 “住手!”杨阳惊喊,死死抱住他,“你会伤到下面的人!” “呃,抱歉,我看不清楚,异能好象也不太好控制。”维烈困惑地揉揉眼。杨阳暗暗松了口气:还是那个仁慈的他。 “因为你的后遗症还没好。” “什么后遗症,因为我是次理品。”清俊的脸庞泛开黑发少女前所未见的冷笑,那双过去深邃平和的眸子甚至流露出淡淡的嫌恶和嫉妒,“呐,你一定很完美吧,智商和能力都比我高,但是那两个太不像话了,竟然把你复制成女的!这是污辱!对父亲的污辱!我决饶不了他们!”杨阳心里的问号层层累积,暂时搁置,坚定地直视他:“我不是爷爷的复制人,是你的。” “我的?”维烈匪夷所思地反问,疏忽下被肖恩一发链闪电打中,全身发麻地松开手。 “喂喂!”杨阳惊骇万分地跌落,被变成龙形的扎姆卡特接个正着。保险起见,月又送出一道睡眠之风。 “呼……”拦腰抱住瘫软的友人,肖恩抹了把汗,“年轻时的维烈,真危险啊。” “虽然很莫名其妙,但我承认他比以前顺眼多了。”扎姆卡特惟恐天下不乱地评价。杨阳则用隐含忧虑的目光凝视父亲,咀嚼他先前的话,其中似乎隐藏着非常重要的关节。 二十一岁的维烈…… ※※※ 当杨阳等人还在为寻找维烈奔波时,罗兰一行回到了东城伊维尔伦。 两头巨龙在南城降落太过招摇,只好回老家。其实自从白银之谷被冰封,巴哈姆斯的身份就没有隐瞒的必要,只是罗兰不想义父被人们用怪异的眼光看待。 不过,八颈黑龙王在东城是活生生的精神象征,还有不少人以为城旗活了。 帕西斯伤势虽重,却没有大碍,反而是威风八面的迪斯卡尔成了病猫一只,因为法力透支而奄奄一息。听完巴哈姆斯的叙述和医师的诊断,罗兰久久不语。 失去利用价值的棋子吗? 还是……烟幕? 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席恩没必要冒这个险,以他的实力,大可找更好的附身对象。 也是罗兰不知道席恩之所以栽在维烈手上就是因为灵魂和肖恩的身体排斥,从而特别制造了迪斯卡尔,否则他的结论会相反。 埃娃坐在床边垂泪,看出她此刻听不进任何安慰,罗兰也不自讨没趣,去探望另一位病人。帕西斯已经清醒,坐着喝补血的药,见徒弟走进来,喜道:“罗兰!” “好点了?”罗兰伸手拢紧他披在肩上的外衣,温言询问。 “嘿嘿,抱歉让你百忙中跑一趟。不过你还真厉害,竟然能赶跑席恩。”帕西斯怪没面子地笑了笑,迟疑片刻,试探地问道,“罗兰,我昏迷时,好象听见肖恩师父的声音?” “你还真想他,做梦都念着。” “没有啦!”大喝一声,帕西斯失望地轻叹。罗兰也叹气:“收起那副哀怨的表情,是那帮家伙救了你,我和暮只是帮了一点小忙而已。” “哦。”帕西斯喜出望外。强忍不快,罗兰拿走空碗:“你再睡一会儿,我还有事。” 呜,生气了!目送他的背影,帕西斯深切后悔自己表现得太差别待遇。罗兰却没有如他所想的闷烧多久——他要考虑的事太多了。 大战迫在眉睫,他每天不知要费多少心血和幕僚们分析情报、演练战术,偏偏还发生这样糟糕的事态。 泡了一壶月桂茶,罗兰让混乱的思绪在袅袅茶香中沉淀,启唇唤道:“普路托。” 冥法王应声出现,依然是黑斗篷的扮相,抬手拉下兜帽,以温和的眼神注视义弟。 “我问你,这个世界是神明的玩具吗?” “不!”普路托一讶,激烈地反驳,“我们从不视众生为玩具,这里是最初的世界,贺加斯大人倾尽心力创造的理想天地,众神共同守护的宝物!” “那你们就该守守好。”冰蓝的眸写着满满的不信任,这群神有多混罗兰一清二楚,“我不是凡事依赖神明的人种,也不指望你们改头换面,变得勤快尽责,你们本没有必要讨好人类,也不可能满足得了人类的私欲,但最低限度的分内义务要完成。” “……你说了和贺加斯大人一样的话。” “哦?” “他说,当他指引人们时,人们说要自由,不需要碍手碍脚的神祇;当他放手不管时,又哭喊神明抛弃了他们——自私自利的众生,有何资格指责自私自利的上天?”普路托目光飘远,慨然长叹。 “呵呵,似乎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家伙。”罗兰一针见血地笑了,蓝眸燃起思虑的暗火,“总之,你们既然重视这个世界,就好好保护吧。千年前的降魔战争已经是血淋淋的教训,这次你们好歹懂得了未雨绸缪,但是席恩的危险性,恐怕不亚于魔族,负位面的可怕我也略有耳闻,万一里头的怪物跑出来,那下场,你我都不乐见。” 普路托笑着安抚:“啊,这你不用担心。负位面有兰修斯大人和贺加斯大人合力施加的封印,虽然席恩是魔域之王,每次也只能召唤出有限的恶魔,还是低阶的。”罗兰眯起眼:“你太低估他了。” “呃……” “何况,就算是低阶的恶魔,危害也不小。虽然在你们看来,死几百几千个人不过是芝麻大的事。”罗兰倒好两杯茶,示意义兄品尝。普路托被他数落得无地自容,哪里还喝得下去:“对不起。” “我不是指责你,发动战争的我,哪有资格唱高调。”罗兰摆手笑他多心,“我也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子民罢了——反正你们给我看紧!要是伊维尔伦境内出现一只恶魔,我就对秦蒂丝搬弄是非,让你们夫妻分居!” “呜呜~~~是~~~” 罗兰浅浅抿茶,眼底的忧思依旧浓厚:“不能阻止席恩吗?一旦他掌握了三界的奥秘,整个循环体系可能会被打破,到时为害将不止是艾斯嘉。”普路托斟酌了一下,道:“罗兰,我这样说吧,席恩在始源之海,既是脆弱的,也是无敌的。” “喔唷?” “那里是纯精神界,也是纯物质界,这一点他应该领会到了,不然不会以魂体的形式独闯未知的领域。” “也就是所谓的‘心想事成’?”罗兰抓到重点。普路托重重点头:“对!所以他只要意志够强,就能达到现世的水平,甚至使用想象的能力。但也有一个致命弱点:只要他一怯懦、一犹豫、一迷惘、一回顾——总之只要有一点点退缩的念头,始源之海就会立刻吞噬他。” “这…是不可能任务吧。”罗兰十分惊讶,连他偶尔也要龟毛一下,席恩又不是铁人,如何能做到这种程度? “没错,所以我们一致认为他要到达神之泉是妄想。”普路托叹道,“当然,不排除成功的可能,但是我们不能回去。”罗兰皱眉:“这又是为什么?”凡事还是谨慎点好吧,难保席恩不走****运。 也或许他以秒打头的时间冲到那个神之泉,沐浴成神——大概是沐浴。 “罗兰,在古世历,我们是不能下来的。” “嗯,这我知道。”罗兰颔首表示明白,等对方继续说下去:“因为席恩强行召唤贺加斯大人和兰修斯大人,打破了平衡,我们才能以********下来,从而达成另一个平衡。也因此,我们被束缚住了,稍微走开一会儿还没关系,有其他人照应,可是去神之泉,那里对我们而言也是非常危险的地方。你知道,我们都很漫不经心……” “我懂了。”罗兰额冒青筋,唾弃地看他,“意思是你们绝对会开小差,而开小差虽然不会死,却会被冲得七零八落,几万几亿年拼不回来。”普路托悻悻而笑,不住挠后脑勺。 为虔诚的信徒们哀叹一番,金发青年肃容正色:“那只有在这里做好迎战准备了,你们给我打起精神,别再摸鱼!我也得加快步伐,不然这样四分五裂的,可挡不住恶魔的侵攻。” 止息之君沉默了一会儿,奇道:“罗兰,你为什么还这么执着王冠?” “干嘛,嫌我野心勃勃,面目可憎?” “不是,你是和我们接触最深的人类,又知道了许多历史的真相,拥有了半龙的身体和强大的力量,照理眼光不该再局限于人世。” “因为我想当人类。”罗兰直截了当地回答,眸光明晰坦然,“席恩渴望成神,抛弃人性的软弱,但是渺小的心才是人类最宝贵的财富。相比伟大的自然,我们脆弱愚昧;相比长寿美丽的异族,我们寿命短暂又丑恶矛盾,正因为意识到自己的弱小,意识到这种种的不足,人类才能繁衍成长,不断进步——我可不要舍弃这么重要的本心。生而为人,当然要活得像个人样。” 一时间,房里只有茶水注入瓷杯的清脆声响。 “嗯…话说回来,驱策席恩的也是渺小的心态吧,但他似乎走进了死胡同。命运这个抽象的名词,终究要靠自己的手去实现,而不是去追求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和掌控超越。我是把命运理解为关系而生的产物,所以每个人的命运都不同。他斩断了命运之线,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后,也许是不用再害怕什么,可以翻云覆雨,尽情撒欢,但那样的活法有什么乐趣可言?又或者,他想要的只是成功一刻的喜悦,做神的滋味?”罗兰一手支颊,颇有兴趣地剖析未来夙敌的想法,越说越好奇,只差没奔到始源之海问席恩。普路托惊讶地睁大眼:“罗兰,听你的口气,你不相信自己一定能成功,把握住自己的命运?” “哈哈,我可不会这么自大,我奉行的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力有限这句话我懂。何况命运最大的趣味性和挑战性,不就在于它的难以预测。” “那,失败也不要紧?” “呸呸,乌鸦嘴。”罗兰瞪目,“我当然会遗憾,诅咒上天,甚至找你们算帐,毕竟知道和理解有一段很长的距离,感情上也无法接受。不过……真的那样,我应该调适得过来,拜你们所赐。” “拜我们所赐?”普路托讶然重复。罗兰阴恻恻地笑道:“和你们这帮‘剩闲’的神,还有师父那个任性的老糊涂待久了,再想不开也得想开。” “啊哈哈哈哈。”普路托尴尬地干笑。 笃笃!响起轻柔的敲门声,冥王连忙挥手告别,顺带捎上茶壶——罗兰的泡茶手艺可是一流。 “什么事?” “大人,埃娃公主请您过去。” ※※※ 走进气氛低迷的房间,迪斯卡尔依旧昏睡;埃娃却擦干了眼泪,起身郑重行礼,脸上流露出坚定之情:“罗兰城主,谢谢您救回家兄。” “不,我只是带他回来而已,没能帮上什么忙。”罗兰坦言,瞥了一眼床上呼吸沉浊、满脸冷汗的蓝发精灵,“他的情况怎么样?” “糟透了。”埃娃也直言不讳,无血色的优美唇瓣抖了抖,吐出仇恨的低语,“罗兰城主,那个加害我和哥哥的人类,究竟是谁?”罗兰没漏听关键字:“你也?” “对!我刚刚才想起来,暗算我的是遇难者没错,但封印我的记忆,把我送上海面的却是一个黑衣人!” 这就解开了罗兰心底的一些疑惑,不过他还没完全放心,当下一边叙述,一边细细思量。 听罢,埃娃静默了好一阵,沉痛地道:“对不起,哥哥对您的师父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别这么说,那不是他干的。” “他是不是还会操纵哥哥?那个叫席恩的坏蛋!” “这个…可能性不大。”罗兰保守地否定。埃娃直直看进他的眼:“不是没有可能吧!拜托您,罗兰城主,让我监视哥哥!把禁制下在我身上,比如同生共死的契约之类!哥哥他……实在是受不住了!”说着,她深深弯下腰:“对不起,做这么为难的要求。” “快请起。”罗兰叹息着扶起她,“我才该道歉,将你们兄妹俩当犯人看待。” “没这回事,正因为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人们,我才不希望有人借我和哥哥的手,做出伤害你们的行为。” “嗯。”罗兰绽开浅而真挚的笑容,随即看向床铺。迪斯卡尔发出一声细微的**,缓缓睁开眼。 只一眼,罗兰就肯定他的确不是席恩。 因为那双眼睛,非常清澈。 即使带着重病的昏沉,也不掩深处的澄净明亮。 湛蓝的眼珠微微转动,对上妹妹的脸庞,爆发出夺目的喜色:“埃娃!” “哥哥!”海精灵公主扑过去,握住他无力抬起的手,泪珠成串落下,“你怎么样?” “我?是你跑哪儿去了?我和…咳咳,母后到处找你!对了,我怎么好象病了?” “嗯,你病了,病得很严重……”说着,埃娃忍不住掩嘴啜泣。一头雾水的海精灵王子劝慰了两句,将疑问的视线投向妹妹身后的金发年轻人。 “初次见面,迪斯卡尔殿下。”东城城主和煦地笑道,“我叫罗兰·福斯,请多指教。” ※※※ “喂,席恩主子,看这块宝石,多美啊。” 身穿黑天鹅绒长袍的法师脚步不停,只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眼同行者手里的璀璨物体,毫无感触地哦了一声。 那诚然是一块美丽的结晶,温暖的橙色,内部却荡漾着悲伤的蓝色、迷茫的紫色、淡漠的绿色、包容的黄色、憧憬的红色、和代表罪孽的黑色,美得七彩夺目,又奇异的通透晶莹。 “你要拿它做项链,还是手镯?” “开玩笑,这么顶级稀罕的货色!”反驳的声音透出激动,“我收藏了那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复杂又纯粹的猎物!光是冲着‘魔界宰相’这个身份,就值得原样保存,你居然要我把它弄得坑坑洼洼!” 深棕的刘海下,琥珀色眼眸闪过冰冷的笑意。 “我倒觉得它敲碎的那一刻才是最美的。” “主子,你真是个没情趣的男人。” 妖艳得令人屏息的女郎张开华丽而硕大的漆黑羽翼,跟在主君身后自得其乐地哼歌,美目却流转着丝丝诡谲的精光。 “格蕾茵丝,别怪我没提醒你。”魔域之王毫无预兆地停步。女领主一怔:“咦?” “你要找乐子,还是回去现世的好,跟着我走到底也等不到好戏。” “哎呀,人家哪有这么坏。”格蕾茵丝娇嗔,却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蠢女人,我要是会动摇,进门时就完蛋了,毕竟那个幼稚的混乱神说了一通讨厌的话。” 尽管使用了带有感情色彩的词汇,他的语气却无波无痕,宛如一滩死水。 “你……”格蕾茵丝眨眨眼,确定他所言非虚,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呵呵,主子,虽然你是坚强又有毅力,但我还是很好奇,你是怎么克服那些软弱的?” 没有回答,渎神者耸耸肩,继续迈步。 再简单不过,[寄放]就行了。 他的目光穿透眼前的虚海,看到另一个自己。 海精灵王子背靠枕头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以欣羡喜爱的眼神凝视窗外枝头的黄鹂。 序 “虽然在地球时,我就不算坚定的唯物论者,但始源之海和负位面的存在还是超越了我的想像,我一生最辛苦的两场战斗也是在那里进行,要不是有可靠的搭档,一定回不来。这会儿他们俩应该在吵架吧,罗兰也真是的,老是来骗吃骗喝,我家是茶馆又不是慈善设施,还美其名‘捧场’。就算他的脸是很能招蜂引蝶,不亚于诺因对男顾客的吸引力,可是那混乱的场面……这个月已经损失了七台电视两盏电灯四张柜台十二把椅子,实在吃不消了。祸不单行,昨天吉西安还发通讯说要冻结我在摩耶的账户,小气鬼!叫轩风骂他!” “一会儿要去接史列兰放学,下星期二他生日,按约定维烈和肖恩会回来。如果菲莉西亚肯来吃饭就更热闹了。唉,爷爷不知什么时候肯回家露个脸。优叔叔也真可怜,总是陪着他东奔西跑。” “小贺还是超级不讨喜,活脱脱昭霆的现世报,和耶拉姆一样的棺材脸。对着这一大一小,那丫头也的确挺惨,刚刚才在我这儿借酒消愁,哭诉她每天过得有多郁闷。我拍拍她,说‘兄弟,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对,这是福气,能这样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地生活,是最大最大的福气。” “那些惨痛,我是多年后才有勇气回首。尽管如今大家已经冰释前嫌,但走到这一步,真的好不容易。我们失去了太多太多,几乎是不得不握手言和。但是那些空缺,再多的欢笑也填不满,就像席恩眼中的那抹深渊。” “所以我由衷珍惜现在的幸福,不希望再起任何干戈,敢作乱的,以神明监护人的名义给予天罚!比如下面两个又吵起来的家伙!” “不知哪个在叫老板娘发疯了,啧,纠正过多少次,我才是老板娘,诺因是我老公不是老婆。” ——摘自卡萨兰满愿师杨阳某年某月某日的日记。 《满愿石》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晴空之风 诺因很生气。 米亚古要塞的居民都有这个共识,只要一瞄见他们敬爱的统治者乌云罩顶,周围盘旋着大量电荷的身影,就一溜烟闪到远处,生怕被台风尾扫到,而不负责任的小道消息也在街头巷尾流传: “听说是吉西安大人移情别恋,爱上了西城的维烈宰相,殿下才这么伤心欲绝。” “那是伤心的样子吗?分明是恨不得吃了某人的表情。” “当然了!殿下、吉西安大人和雷瑟克大人,是多么完美的铁三角,怎么可以让一个第三者插足!” “不过,如果殿下真的‘吃了’维烈宰相,给**再添新成员,我们也是能勉为其难地接受。” “没错没错,那位也是美男子,正好打击那个强盗头子,让他吃醋吃到呕死!”……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为诺因已经够郁闷的心境更添愤懑。 抄着从仓库摸来的巨型狼牙棒,长相清秀可爱的中城城主杀气腾腾地直奔城外的猎场,放声大喊:“随便哪头龙,出来决斗!” 他决定亲自出马揪回乐不思蜀的下属和心上人,首先就得有坐骑。 以强迫手段塞给西城三头红龙,还剩两条,其中他比较看好萨姆,因为萨姆载过杨阳。 可是要骑龙,条件是打赢他们。 诺因对自己的武艺有信心,选用的武器却不称手,狼牙棒发出的剑气形同风炮,根本不能撕裂坚硬的龙鳞。而萨姆却可以悠闲地在上空游戈,不时一个俯冲或喷吐让对手疲于奔命。虽然诺因想用浮空术,但他爆烂的魔控力控制不住这种精密的魔法,狂风将大地铲得坑洞满布,托起一根根石柱,就是不理他。最后火起,随手释放火系高阶魔法[烈焰斩]。长及十米的弧形火焰还缠着电丝,声威骇人,准头却奇差无比,绕了个弯从敌人眼前晃过,转向施法者背后的要塞,连续削平数幢高层建筑,炸开一朵朵火之花。 幸好训练有素的法师们及时抢救,才没造成人员伤亡,否则善良的军务长会红着眼痛殴主君,剥夺他的阅览权,勒令闭门思过。 惨败的诺因被雷瑟克拎回去,拜听财务部副部长海德希尔笑吟吟的帐目单。其后遗症是他第二天看什么都变成数字,金币化为小星星在他身边飞舞,背面亚拉里特肥大的笑脸闪着刺眼的光…… “该死!该死!” 气急败坏的黑发青年疯狂地翻找,试图找出一把屠龙枪,再接再励地挑战。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在门口响起:“你还真是不安分耶。” “莎莉耶。”啧,她的金发干嘛那么晃眼,害死老头的大饼脸又出现了! “你没事吧?好象看不清似的。”身穿小号官员服的女孩关心地问。诺因揉眼,骂道:“海德希尔那个市侩的女人用金币催眠了我一整晚,害我现在看你也像看金币!” “本小姐哪有金币那么俗气!”莎莉耶气呼呼地叉腰,“理查德长官要我转告你,别乱跑。最近西城很诡异,不时出现恶性伤人事件,还有奇怪的传染病流行。” “所以我才更要去!他不是说没法和吉西安联系么!” “嗯,我也这么认为。”莎莉耶的态度幡然改变,绽开狡黠的笑,“如何,我们一起偷溜?”诺因不掩鄙夷地挥手:“去去,小孩子乖乖看家。”其实以他的娃娃脸,没资格贬低对方。 “哼,没有本小姐帮助,你想战胜萨姆,做梦吧!” “你有什么本事?下毒?中伤?放冷箭?” “送你上天。”莎莉耶竖起食指。 搞清楚这句话是字面意思而非挑衅后,两人展开特训。继承了御风使的血统和蕾亚的神力,加上私下刻苦的练习,莎莉耶的风系魔法水平在无人察觉的情形下有了长足的进步。尽管威力方面碍于年龄还不够强,细腻程度却超过诺因n倍。 有了风翼助阵,中城城主得以压制有翅膀的对手,红龙庞大的身躯反而成了最好的靶子。虽然龙族天生拥有一定的抗魔力,普通的武器也难以对他们造成伤害,但斗气级数的战士能赋予凡剑强大的杀伤力。担心使节团的安危,诺因采取速战速决的作战方式,翻翻滚滚打了十几回合后,一个零距离的[急速冰冻]让萨姆从天上摔下来,砸得碎冰纷飞,还省了解冻的麻烦。 “耶——成功了!”莎莉耶撤消护身的结界,蹦蹦跳跳地奔出树荫。诺因还剑入鞘,嘉许地点头:“嗯,还有点用处,特别允许你同行。” “切,得了便宜还卖乖。”踢他一脚,办事周到的情报官肃容道,“直接走吧,我在西南边的小树林藏了两人份的行李。” 于是,在部下怒吼的送别声中,诺因偕同莎莉耶踏上远行之旅。张开的龙翼带起透明的气流,形成一道划过天空的夏日信风。 ※※※ “殿下真是太不像话了!” 被迫收拾烂摊子的军务长雷瑟克·尤耶在房里切齿。一旁,情报部副部长理查德捏着部下的请假单苦笑。 “我不该叫莎莉耶去劝殿下。”她只会火上浇油,将诺因的偷跑行动转为地下,使事态更加恶化。 “现在追究这些也没意义。”雷瑟克镇定心绪,卸过部下的请罪,从窗前转过身,叹着气坐在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后,“如今内忧外患,必须赶紧找回殿下,由他主持大局。” “恕我直言,阁下,军队方面有您处理就行了。我们也的确需要了解西城的情况。” “让殿下深入虎穴!?” “这个按常理是不行,但殿下不能以常理度之。” 雷瑟克以沉默表示赞同。理查德利落地翻着过去的资料:“殿下那强势的运气、超绝的破坏力和可媲美蟑螂的体质为我们解决了很多麻烦事,这次也能一举扫平未知的敌人吧。” “……或许你说的没错。”雷瑟克不得不承认,疲惫地挤压太阳穴,“可每次善后都是我们来啊。” “这不就是我们的任务吗?”理查德再次让上司无言以对,啪地合上记录,举手投足洋溢着精英官僚的洗练作风,“只是这次没人管着他,还多了两个危险份子,后遗症可能会比较严重。”雷瑟克露出艰辛的笑:“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那毕竟不是我们的地盘,也许该庆幸吉西安还在那儿。” “部长好象和贝姆特城主成为了情敌。”理查德说出令对方张大嘴的话。 “乱七八糟!他平常找女人也罢了,在这种时候……这种时候……”雷瑟克气得发抖。理查德也为上司的不知检点摇头:“不仅如此,从截取到的片断图象看,圣域的异常现象也和他们有关,之后又为搜寻维烈宰相耽搁——部长最近有点感情用事。” “这是他本人的进步,我们的灾难。” “感性的时机太不凑巧。”理查德评价,毫不顾忌那是他主子,“另外,法师们初步推断,发生在西城的怪事都是深渊领主搞的鬼。”雷瑟克的瞳仁剧烈收缩,一贯沉稳的语气也失去了平静:“深渊领主!?那不是负位面的高阶恶魔吗!怎么会跑出这种角色?” “确实很令人难以置信,我听报告时还吓得连咖啡也泼了,但是低阶恶魔不可能拦截部长的报信鸟,能够撕出空间裂缝来到现世的也只有领主级的恶魔。但通常只能滞留短短数秒,除非他们齐心协力,而恶魔没有团结合作的美德——是什么吸引他们携手?是否有人在背后操纵?是否有人恶意召唤?这些都急需查清。” “你还坚持让殿下去查?”雷瑟克感到自己的背脊流下冷汗,“恶魔可不是剑能杀死的对手,魔法也未必有用。”理查德斩钉截铁地道:“怪物就由怪物去对付,我们平凡人只负责正常的工作。”说着,递上完善通讯所需的预算和一叠厚厚的最新情报。 “……”雷瑟克认命地开始办公,帮主君和僚友擦屁股,一如他无数次为他们做的。 “我感觉进入了一个床边故事的世界,原本以为是传说的妖魔鬼怪统统冒出来。” “那您真幸福,从来没人讲过床边故事给我听。”理查德浮起憧憬之色,“倒是听说古代惑乱君王的倾国美女有些就是高阶恶魔的化身,好想见识看看。” “你疯了!你想和恶魔打交道?”雷瑟克只差没摆出驱魔的架势。理查德叹息:“一般的女性也很像恶魔啊。” 静了片刻,雷瑟克用一种微妙的口吻道:“还是有好女人的。”这话说得底气不足,米亚古就是同人女的天下。 “那太稀少了!一辈子也未必能碰上!”单身汉怨念。 “别放弃希望,春天会来临。”雷瑟克发出共鸣的慰勉,“我明白孤枕难眠的心情,但即使如此,也不能把灵魂出卖给恶魔。” “阁下,您放心,我只是站在男人的角度,单纯的好奇而已。不过仔细想想,真的见到那种传说级别的美女,会被立刻勾了魂吧。”年轻的官员将视线投向窗外,清澈的蓝天顿时倒映在他眼底,“殿下就没这顾虑,他是个书呆子。” ※※※ 迎面吹来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在眼前铺展开的大地不若书里描写的苍凉贫瘠,反而充满了蓬勃的朝气。绿意盎然的平原一望无际,夹杂着蓝绸带般的河流和星罗棋布的湖泊。更远处,山脉与蔚蓝的晴空交融,共同描绘出模糊而飘渺的地平线。 第一次骑龙,享受到如此绝佳的视野,莎莉耶兴奋得小脸通红,双眼灿灿放光;坐在她身后的诺因却警惕地观察四周,皱起线条姣好的眉:“我们被奇怪的东西盯上了。” “咦?”莎莉耶转过头,眉间透出与年龄不符的慎重,“是什么?” “不知道,气息隐藏得很好,我是感觉被窥视才发现。”诺因不快地抿唇。 莎莉耶没有问那怎么办,道:“别管它,我们一口气飞到赫拉特。”诺因摇摇头,对身下的坐骑道:“萨姆,随便找块空地降落,我要打探一下。” “……难得你会这么好心。” “切!要不是签定了盟约,西城的人全死光了也不关我的事!” “要小心。以我的权限,不能过问确切的情况,但从上面的保密态度看,这件事绝对非同小可。” “嗯。” 说话间,红龙已降低高度,保持隐身的状态缓缓落地,只引起一阵轻微的地震。 卢加,位于平原交界线,中南部交通运输的中转站,旅行者和冒险家的必经之地,是一座龙蛇混杂、热闹非凡的都市。街道上林立着各式商铺、旅馆和酒吧;往来的人群中,可见以斗篷隐藏形迹的亡命之徒,面目猥琐的情报贩子,身材高大的佣兵,头戴高帽的法师,甚至矮人和半兽人。空气里浓厚的酒香,酒馆里传出的喧闹,能把假货伪造得天衣无缝的地摊,和衣着暴露的**冷不防揽过来的雪白胳膊是这座都市的魅力所在。 “好大啊。”莎莉耶背着自己的行囊跳进同伴怀里,越过他的肩膀浏览大致的市貌,翘起唇角,“诺因,陪我去冒险家公会,我顺便把证件办了。” “你想当冒险家?”诺因有点意外。莎莉耶滑下地,朝他抬起尖尖的小下巴,“对!” “我去解决晚饭,明天早上和你们在这里汇合。”萨姆幻化成人形,插口道。有意慰劳他的诺因一愣:“不进去喝一杯吗?” “不了,盯上你们的家伙不是人类,我在她不会露出尾巴。” “哼,果然是邪魔歪道。”诺因嗤了一声,挥手作别,“那明早见。” [蛇蝎美人]是一家颇受顾客欢迎的酒馆,不止招牌酒有名,最吸引人的是每晚的艳舞表演和身材丰满的女招待。这天,夕阳斜下,透明的金红色洒遍卢加城,正是酒馆生意最忙的时段,两块齐腰的木板门推开,走进两个引人注目的客人。 青年与女孩的组合本就奇特,当先一人五官精致,气质高贵,显然是贵族子弟。及肩的乌发在脑后绑成一束,耳畔垂了几缕,更衬得肌肤细腻莹润;右耳跳荡的红宝石耳坠闪着艳丽的流光;束发的紫色绢纱,笔挺的骑士装,昂贵的秘银链甲和做工精细的猩红色披风在在昭示了他的身份不凡。最显眼的是他背上一把长长的重剑,镌刻着魔纹的深紫剑鞘流转着若有若无的电花。这么沉重的武器,连老练的战士也未必使得动,却出现在这个纤细的女子身上——包括阅人无数的老板在内,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认定来人是两位女性。 而“她”身后的女孩相对就朴素得多,明亮的金发编成两根麻花辫,娃娃般的丽颜,宝石蓝的眸子精灵俏皮,红润的小嘴笑弯弯,身穿绣绿纹的淡青短袍,尖头的小牛皮靴使她活力四射,手持一根镶嵌魔晶石的檀木法杖,俨然魔法师的打扮,与稚嫩的脸蛋非常不搭调。 “点菜!”伴随着拍桌声,清朗悦耳却明显属于男性的嗓音骇呆了一室的人。 涂了蜂蜜的奶酥面包,甜甜圈,拌羊奶烤的野鸽肉,特色的酒酿熏鱼,切成薄片用香料腌制的火腿,营养的蔬菜汤,配上果汁和薄荷杜松子酒,构成丰盛的一餐。 “哇——诺因,你好慷慨!”莎莉耶合掌欢呼。诺因以前辈的口气道:“冒险第一要诀,吃得好!” “嗯嗯。”莎莉耶抓起鸽腿大口咬落,和昭霆肖恩相处久了,她早就不在乎什么用餐规矩,含糊不清地赞美,“好好吃。”诺因的吃相也不比她好看,左右开弓,一派豪迈。 唉,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大失所望的客人们别过头,把注意力调回舞台上香汗淋漓的美艳女郎。 一片粗俗的叫好、口哨、下流的调笑声中,只有诺因和莎莉耶置身事外,忘我地争抢食物,让卖力演出的舞女们怪没面子。突然,所有的声响瞬间静止,一道身披薄纱的窈窕倩影款款上台。 察觉气氛有异,两人总算施舍了一眼,这一看,连诺因也瞪大眼。 她是个性感到恐怖,妖艳到清纯的女性,泛着奇妙绿光的墨色鬈发直披散到脚踝,勾勒出令人喷鼻血的完美曲线;水蛇腰围着一串细长的星型腰链,水晶耳钉闪闪发亮;潋滟的水眸荡漾着柔媚到极处的风情,美得让人无法呼吸,既有少女的青春亮丽,又有成**子的风韵妩媚,两者融合,形成男性梦寐以求的美貌。 没人追究这个绝世美女从哪来,一双双暴凸的眼只死死盯着她每个细微的动作。当薄纱荡起,细腰摆动的刹那,抽气声一齐响起。 诺因却在此时回首,满脸嫌恶地继续吃饭。莎莉耶笑得露出洁白的贝齿,斜着眼嘲笑同伴:“你刚刚也看她那两颗大蜜瓜看呆了哟。” “我讨厌大胸部的女人。”诺因作呕吐状。他拥有正常的审美观,心底承认那女子确实漂亮,但她的身材勾起他的惨痛回忆,令他鸡皮疙瘩直掉。 死老头——前任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的**无一不拥有宏伟的“山峰”,表达友好的方式都是佯装慈母,把幼年的他按在胸口揉啊揉,不止一次害他差点窒息。就连老妖婆也是大胸部。 所以他看到丰胸就深恶痛绝。 而且那女人,给他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跳得不好吗?你都不看我。”香风拂面,诺因警觉地闪避,却还是被如鱼滑溜的女郎坐个正着,青葱玉指抚上他的眼睑,“好美的眼睛。” 磁性而沙哑的声音,带起令人背脊发冷的甘美战栗。 诺因一凛,为了避免麻烦,他掩饰了紫眸,这双颜色普通的蓝眼珠,不该引起对方的兴趣,那么答案是——她看透了他的幻术! 还有她利落的身手,全身隐隐散发出的魔性气息,巧合的出现时机,都指向他正在调查的事件核心。 右手飞快地一握一带,诺因旋身绕到桌子的另一头,拉过同伴,“莎莉耶,走!” 直觉告诉他此女是非人的存在,瞄了眼狭窄的环境,判断不宜大动干戈。 莎莉耶也伶俐地躲到他背后,握紧法杖。 “真粗鲁。”女郎踉跄了两步,一手掩嘴,浮起让其他男客发疯的受伤之情,“人家只是想请你喝一杯,用得着这样吗?还是怕那位小妹妹吃醋?你的品位也真奇怪,居然喜欢那种没胸没臀的小丫头。” 什、什么嘛!莎莉耶气得涨红脸:人家只是还没发育,将来也会********! “肥婆。” 护短的脾气发作,诺因回敬。只见一室人形冰雕,寒风呼啸。手指冻得最硬邦邦的**美人,卡萨兰城主再次吐出冲击性的暴言:“丑八怪。” ※※※ 秃头,肥猪,丑女乃三大禁句。 诺因连犯两个,对象还是位容貌身材都无可挑剔的美女。 下场可想而知。 落荒而逃的两人穿过大半个城,才好不容易摆脱杀气腾腾的追兵。这群疯狂的拥护者还包括丢下店面的老板,手持菜刀的厨师和扛着木桶的酿酒师傅,端的是全民起义,一往无前。 “可恶,他们都疯了吗?”抱着人小腿短的同伴狂奔一段长路,诺因多少有点喘。 “笨蛋!那些人肚里装满了烈性酒,脑子也早被女人迷晕了,你再说那种过分的话,当然发酒疯。”莎莉耶敲他的脑袋瓜,惋惜还剩一半的晚饭。她的父亲拉缪虽然在外面财大气粗,因为早年的贫苦,内里却颇为精打细算、省吃俭用,连带莎莉耶也染上这种习气。 “我怎么了我?”诺因毫无悔意,振振有辞,“我说的是事实!”莎莉耶一脸无力:“肥婆还可以说是夸大了的事实,丑八怪分明是诽谤。” “总之我看她不顺眼!” 换句话说你看不顺眼的人都是丑八怪。莎莉耶拿这个任性自我的家伙没办法,但诺因是为她出气,窝心之余也没再责怪:“我们去找旅馆吧。” “不,做好战斗准备,那女人不是人类,一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诺因换上郑重的态度。话音刚落,劈啪一声,一圈蓝白的火焰将他们团团包围。在火光照耀不到的黑暗里,有某种未知的东西正蠢蠢欲动,无视物体的阻隔,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涌过来。 “魇魔!”看清出现在视野里的异形,刚刚架起风墙的莎莉耶失声惊呼。她曾经在温泉村见过这种怪物。 “哦,小妹妹,你很有眼光嘛。”娇媚慵懒的嗓音幽幽洒落。两人抬起头,只见无数绿光飞快地凝聚,固化成一个风姿万千的女郎,正是害两人被追杀的祸水。姿态优雅地悬坐,墨绿的发丝像活物般舒展,依然是惹火的魔鬼身材,裹着翠绿的薄纱,腰链反射着星光,雪白的瓜子脸被月色涂上妖艳的光泽,和那欠缺遮掩的弧线一样,散发出致命的**。 “老套的出场。”诺因毫不留情地批评,难得有冒险的机会,他本来万分期待,结果碰上的就是这样没创意的女人,“还有,你的上面和下面全被看到了,卖肉也不是这么个卖法。”莎莉耶鼓起腮帮,竭力忍笑。 深渊领主的额角有可疑的青筋跳动:“没眼光的小子,我要让你亲身体会侮辱我的下场。” “切,惹怒我的代价肯定比你大。”诺因反唇相讥,“带着一群泥巴似的怪物就趾高气扬,长眼睛的没看过比你更自大的蠢猪。”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再三被恶言打击的领主怒发冲冠,“我要撕烂你的嘴,挖出你的眼珠子!”诺因也很不高兴,他最讨厌被人当成小毛孩:“就算挖出我的眼珠,也不能代替你那双死鱼眼。” 拜托~~~饶了人家吧~~~她可是个美美的大姑娘!莎莉耶快要忍不住喷笑出声。 阴冷的气流盘旋汇聚,仿佛无声咆哮的黑色巨兽。 “好,很好。”颤抖的声线透出抓狂的前兆,“你是第一个胆敢这么对我说话的人类。”诺因还是一副欠扁的神气:“口气很大嘛,你是哪条道上混的?深渊领主?”高阶恶魔一愣。莎莉耶尖叫:“深渊领主!?” “拥有操纵梦境的能力,又把魇魔当小弟使唤,你是梦魇之王,深渊七领主之一·奇蜜拉吧。”诺因早就注意到周围静得不同寻常,想来是全城的人都被对方制造的噩梦困住了,而抽离出来的情绪就形成魇魔。 不过西城发生的事件主要是恶性伤人和疫病传染,那么捣鬼的应该还有两位领主。 奇蜜拉挑眉笑了:“哟,你还有点眼光。”想起故事书里的描绘,莎莉耶全身发抖。尽管恶魔在历史上没有大规模作乱的例子,但它们飘忽不定的害人方式比魔族更可怕。神殿也宣扬它们以灵魂为饵食,引诱人堕落,无恶不作。 “稳住,莎莉耶!”青年的大喝如电鞭抽过她的身子,“恶魔以人的负面感情壮大自己,你越怕她气焰越嚣张!” “是…是。”莎莉耶咬紧牙关,竭力平息内心的恐惧。见状,美艳的领主噗嗤笑出声,眉间怒意消散:“果然是小鬼,蛮横无礼。也许你能控制住自己,但你要一个小女娃在我面前保持镇定?简直强人所难。”诺因微微皱眉。 “我没事!”莎莉耶高喊,紧紧握住风魔晶法杖,背靠他站稳,“我能照顾好自己!不会给你添麻烦!” 她决不要再成为累赘! “别紧张,一会儿跟那个肥婆打还需要你的帮助。”诺因缓和语气,拔出背上的重剑。莎莉耶稍稍松了口气,重重点头:“嗯!” “真是感人的同伴情,能否用这情谊战胜我呢?我拭目以待。”奇蜜拉以歌唱般的语调道。诺因唾弃:“你吃感情是你的事,我才不拿这玩意儿当武器——话说回来,把那种难消化的东西当食物,难怪这么肥。” “……”这回不气得暴走也难了,歇斯底里的怒吼响彻夜空,“给我杀了这混蛋!” “她真的是恶魔?”莎莉耶目瞪口呆,“恶魔不是很狡猾、很残忍吗?” “这是民间谣传,真正的恶魔和神一样是能量体,邪恶却单纯,力量主义者,对计谋什么一窍不通。”诺因用专家的口吻纠正,随即露出孩子般快活的表情:“所以我稍微捅她两句,她就爆啦。”言下颇有成就感。 “你这笨蛋!谁不好惹去惹恶魔!我已经预见到你被她抽筋剥皮的情景!” “不会,恶魔没这嗜好,顶多拿走喜欢的器官,比如眼睛、头发之类。” “啊啊——我要被你气死!”分神下差点被一头魇魔突破,莎莉耶赶紧加强结界,“你这书呆子!没听说女人是不能招惹的?换作我遇见你这种欠修理的家伙,早就拔掉舌头、切成碎片、扔进油锅里煮!” “……原来真正的恶魔是人类的女人。”诺因算是拜见到了。 在上空看两人吵架的深渊领主打了个饱嗝,她打嗝的模样非常可爱,像个餍足的小女生,“小妹妹的怒气很好吃,继续骂。”诺因和莎莉耶迁怒地瞪她。 “诺因,揍她!”竟敢把她当粮仓。 中城城主义不容辞地踏前一步,挥剑劈砍,巨大的电弧从紫金色的刃面激射而出,发出凄厉的啸声直冲空中的敌人。随着一阵爆音,猛烈的攻势被无形的力墙解离成最初的玛那元素,化为狂风碎散消失。 负能量御壁?诺因眯了下眼。 “只有这种程度吗?”奇蜜拉解气一笑,“如果你们才这点本事,我可是会提前结束这场游戏。”说着,拍拍手,原本无序涌来的魇魔互相融合,膨胀成十来头体积庞大,形状像史莱姆的怪物,冲撞着结界。莎莉耶只觉压力陡增,拼尽全力才抵挡住。 嗯,这就好办了。诺因横剑一扫,布下一个半球型的电网,然后将剑深深插进地面固定:“莎莉耶,撑半分钟!” 他天生魔控力奇差,除非独自身处敌阵,不然为了避免误伤同伴,再强的魔法也不能使用,所以他下苦功学会魔阵运用和法器操作。通过这些媒介,就能有效地控制法术的威力、方向和范围。 这把附有雷元素的长剑是他从宝库摸来的临时武器,还没认主,只能释放小规模的结界或粗糙的电刃,无法广域攻击四处乱窜的魇魔。单用剑的话,对这些纯精神体没用,那就只有用强力的魔法。可是那样,卢加的人们会遭殃。诺因不是善心人士,是考虑到事后的**影响,以及这座都市具有的后勤价值。所以他一再挑衅敌人,让她放弃慢慢折磨他们的初衷,从而缩小目标,减少伤害。 至于奇蜜拉本人,她是更纯粹的负能源集合体,一般的魔法反而会被她中和掉,像刚才那样,倒是武器还能凑效。趁她托大,先解决她的小弟,就能无后顾之忧地出手。 一吩咐完同伴,诺因开始专心冥想,纤细修长的手指流畅地构绘出繁复美丽的图案,指尖划过的痕迹发出淡淡的磷光。随着咒文的吟唱,他的脚下浮现一圈对应的魔法阵。 莎莉耶苦苦支撑,虽然有电网分担,但无固定形态的敌人从缝隙钻入,打击她的风壁,反冲力使她的身体像散架般痛苦。其实以她的实力,压根挡不了这么久,是来自蕾亚的神力让魇魔们本能地畏惧。饶是如此,也渐渐逼近底线。 双膝跪地,她虚脱地喘气,整个人挂在法杖上,用尽最后一分意志才没向前仆倒。不为别的,只为诺因对她的信任! 从前在队伍里,她是大家眼中的坏小孩,需要照顾的小妹妹,没人拿她当真正的同伴看。如今她好不容易拥有保护自己和他人的力量,不想倒退回老位置。 腥甜漫上喉咙,化为血丝流出嘴角。这时,一个怀念的清越男声在她耳边响起:“真是的,竟然让女孩子负责这种体力活,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臭小子。” “索贝克!” 嘶哑的呼唤逸出唇的瞬间,白光爆射,凝固成碗型的光罩,将两人包在里面。与此同时,诺因的法术也完成了。 大片乌云遮蔽了满天星子,层层叠叠的云层间流转着金黄的雷光,青色的线条纵横铺展,与地上的紫色法阵遥相呼应。突然,九道巨大的雷霆打下,一击消灭半数的敌人;接着狂风大作,迅速旋转缭绕,成型的龙卷风再次肆虐,扫平了剩余的魇魔。攻击不是到此为止,雷击落点倒窜出九条巨龙,汇入龙卷中心,形成爆散的炸雷和小股风卷,冲撞着立体法阵的内部。 “好…好厉害。”莎莉耶为声势浩大的复合魔法瞠目结舌。帕西斯不以为然:“小题大做,浪费魔力。” “索贝克!”莎莉耶欣喜地转过头,一看却傻眼了,“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在她面前的是一只眼睛像绿宝石的大乌鸦,扇着漆黑的羽翼,吐出光复王清晰的笑语: “呵呵,小公主,这只是让我和你通话的媒介罢了——见到我开不开心?” “嗯!”解除了疑惑,莎莉耶一把抱住他。 “呼……累死了。”诺因抹了把汗,索性任能量发散毁灭卢加他还没什么,眼角瞥见同伴正和一只乌鸦相亲相爱,大吃一惊,“莎莉耶,你在干嘛!?”他不会疲劳过度幻视了吧? “诺因,快来和爸爸打声招呼。”莎莉耶热心地介绍。帕西斯也表现出为人父的亲和力:“哟,臭小子,好久不见。” “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诺因扑过去扣住他的颈项直摇,“你这强吻自己儿子的老不死**狂,竟然还敢出现!” 强吻……莎莉耶张大嘴。 “那件事我也很不愉快啊。还有,你捏断这只鸟的脖子也没用,我不在这儿。” “难怪我感觉还有个人监视,偷窥狂!回头我就把西境的乌鸦全杀了!” “这是迁怒行为,是残忍的杀生……” “罗嗦!” “你们——”被彻底无视的深渊领主提高嗓门,提醒自己的存在,“那只鸟,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既是不死怪物,又能使出白魔法?” “透过现象看本质,美人大姐。”啄了儿子一下让他放开手,亡灵乌鸦飞到莎莉耶肩上,传达某人的自吹自擂,“另一头的我是绝世美男子。”诺因吐槽:“是个早该化成灰的老僵尸!” “不孝子,你皮痒了?说起来我还没打过你屁股。” “哈!就凭你?我现在就拔光你全身的毛!” “我说了这不是我,你耳背吗?” 奇蜜拉不得不打断他们的斗嘴,以免他们吵得没完没了:“既然是父子,就更好了,我要把你们俩做成标本,放进我的收藏室里。”诺因诚恳地道:“我真切建议你直接把他烤来吃,保证美味可口。”帕西斯不甘示弱:“乖儿子,我哪有你肉质鲜嫩,看上去就白白净净,连洗都不必了。” 这算是落井下石吗?奇蜜拉有些迷惑,她的确感到名为“嫌恶”的情感,却没有恐惧和憎恨。 “人类,真是有趣的生物。”想起那个降服群魔的男子,奇蜜拉双手划了个圈,交叠于胸前,“你们是非常棒的祭品,吾主会满意的。” “果然是席恩的部下!”身在东城的帕西斯握紧被子,脸上划过仇恨的火光。 下一秒,无数闪耀着银光的蝴蝶飞出白皙的掌心,笼罩了夜空。 ※※※ 当莎莉耶回过神时,身边空无一人。 “诺因!?索贝克!” 惊慌地环顾,不止那黑发紫眸的青年不见踪影,连停在她左肩的乌鸦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景致:一丛丛尖头的柱形晶体无规则地散布,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像是林立的树干,也像是晶莹的钻石花。缥缈的雾气萦绕住这片看不到尽头的水晶森林,流动着诡谲的气氛。 克制着不安,她举起法杖,试图给自己设个防护罩,回应她的却不是温柔的风元素,而是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莎莉耶。” “谁…是谁!?”女孩紧张地大喊。 “连我也不认识了吗?”叹息声回荡在林间,一道身影缓缓浮现,是个华服的中年男子。莎莉耶瞪大眼,不假思索地扔下法杖,扑了过去:“爸爸!” “可怜的孩子。”拉缪爱怜地抚摸她蓬乱的金色发辫,“吃了很多苦吧?” “嗯嗯。”莎莉耶泣不成声,死死抱住他,“我好想你,我好想你……”一个激灵,她推开对方,寒气渗入胸口,情不自禁地颤抖:“你…你还活着?” “不,我死了。”拉缪拉住她的手,依旧慈和地笑,“莎莉耶,我在那边很寂寞,你跟我一起走吧。” “……跟爸爸一起走?”莎莉耶怔怔反问。 “对,你也想和爸爸在一起对不对?” “你不是爸爸。”莎莉耶狂喜的眼神沉寂下来,泪水再次泉涌而出,“爸爸不会说这种话……那个时候,他要肖恩带我走。” 拉缪猛然变色,脖颈出现一条红线,从中喷出大量的鲜血。 “啊啊啊——”莎莉耶吓得跌坐在地,不断向后爬。 “所以你就走了?不孝女!枉我那么疼你!让你吃好的穿好的!” “不要!不要过来!”莎莉耶抱住头,紧紧闭上眼,伤心地哭喊,“我也想你啊!可是……可是……” “那就在这儿陪我。”一只血手抓住她的袍角,往前拖行。就在惊惧达到顶点的一刻,急切的呼喊撕开迷雾:“莎莉耶,振作点!” “索贝克!”莎莉耶喜出望外,睁开眼却没看到人影,只有父亲狰狞的面孔,再次放声大哭,“救救我!救救我!” “我不能帮你,必须你自己打破幻境。” “怎么打破?” “杀了他!”银发青年的语气透出严厉,“他怎么死,你就再杀他一次!” “不!!”莎莉耶惊呼,张开手,向看不见的友人哭诉,“我做不到!做不到啊!我知道他是假的,可是要我杀了他,我做不到!” ……唉。帕西斯沉声叹气,也没怪她,这本来就是极端不人道的残酷行为,当下捏了个诀,准备帮她破除幻术。 因为是侦察用的死灵,承受不住过多的力量,他这一出手,就无法再干涉那边。 “臭小子,你要好好保护她啊!” ※※※ 诺因身处的景色正常得多,是一座热带雨林。 艾斯嘉主要是温带植被,连最靠南的梅迪也是亚热带气候,因此,他被前所未见的自然景观眩花了眼,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幻觉,没有乱跑。现实中他还在莎莉耶附近,一旦距离拉远,后果不堪设想。 “诺因。” 温润的女声传进他耳中,徐徐步入视野的少女清雅而苍白,柔顺的长发直垂至腰,泛着绸缎般的光泽,黑曜石似的眸子倒映着他晶紫的瞳,唇畔是柔柔的笑意:“你来找我了?” “老套。”诺因无趣地道,以挑剔的眼光打量,“假货至少也装得像点,阳的胸部没这么大,更不会笑得这么花痴。” 出乎他意料,被揭穿后,幻象还是站在原地,盖住眼,轻声啜泣。 这模样,像极了那天她在被窝里,为她死去的心上人落泪的神情。 拼命压抑,又哀痛难忍。 这……难道是非得战胜内心软弱的幻境?青年的手微微发抖,一贯冷定的眸也浮起动摇。 “诺因!”黑发少女垂下手,朝他奔来,中途被一柄紫金色的剑刃贯穿了左胸。 “你……!”失血的唇喷出殷红的液体,大睁的黑眸溢满震惊不信。 一声不吭地收剑,伤口逐渐扩大、碎裂……犹如一面镜子爆开大小不一的裂痕,骤然碎成齑粉迸散。 扩展开来的是茫茫黄沙,和混沌不明的灰暗天空,深渊领主凹凸有致的身躯从这幕荒凉异态的背景走出来。 “你可真冷酷。”她玩味地笑了,“一般人即使看透那是幻象,也无法对重要的人下手。” 诺因面无表情地摆出进攻的起手势,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软了,不然他刺的就不是心脏而是魔核。真正的战士在战斗时会自动摈除一切干扰的情绪,正如此刻。 原本预计他会发火的奇蜜拉怔了怔,绽开不同于之前的笑容:“你和吾主很像。” “别说让我吐的话。”诺因眯起的眼射出杀气,“光是生为那老**的儿子,就够让我恶心了。”没有让女士优先的风范,他闪身扑上。 奇蜜拉也右手一抄,幻化出一把墨绿色的长剑,如电窜出。 两个人影密切偶合,挥剑斩击,步调惊人的一致,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激烈碰撞产生的暴风将两人吹得向后倒飞,诺因暗骇在这里体重比现实世界轻得多,一时掌握不了平衡。奇蜜拉却轻盈地一跃,瞬间欺近他的面门! 她的动作没有章法,显然不会剑术,却有种野兽般灵敏的直觉和本能,速度也快得不像话。银光交错的剑锋完全看不清来路,诺因虽及时闪避,披风还是没能幸免,被划掉大半,秘银链甲也出现几个裂口,神色一整,紧急思考对策。 看来和刚才的幻觉一样,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只有打败敌人。 毫无预兆的,诺因一直闲置的左手举起,飞快划了个符文。十来枚青色的风刃撕裂空气,引起尖利的呼啸,沿着不同的轨迹激射而出。奇蜜拉一惊,虽然轻松挡下却被对手趁机拉开距离,再次袭来时速度明显提升了一个档次,前进后退也灵巧了数倍。 怎么会!奇蜜拉越发不解。这里是她的空间,无论比武艺还是魔法,她都是无敌的,所以才好整以暇地和对方玩玩剑法。可是诺因不但在短时间内调适过来,还能违反她设定的[法则]从外面召唤元素施法。 他不是人类! 眼光一瞥,注意到黑发青年脚下踏着一个七芒星法阵,她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那是战斗光环,高阶法师发明的完美加持术,能够全方位地提高受术者的能力。 “天雷降临!”在这儿不用顾虑无辜,诺因尽情放手大干。结果出师不利,汹涌澎湃的闪电瀑布固然将地面破坏得千疮百孔、尘沙飞扬,其中一道也不分敌我地朝他头顶劈落。幸好反应快,着地一滚,但也被余波电得浑身软麻,还吃了一嘴沙子。 “呸!呸!” “你是白痴吗?”毫发无伤的奇蜜拉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 “罗嗦!”诺因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恼羞成怒地狂发魔法,无论排斥还是相克,总之想到就扔。只见奔雷和狂火一同落下,水龙和着风卷肆扬,暗光与土刺交错迸现……整个异空间天地色变,宛如实体化的怒气。 奇蜜拉没有理会,她的负能量御壁能中和一切魔法攻击,寒光烁烁的剑头只瞄准那个狼狈的身影——掉头回返的法术远比袭向敌人的多。 然而,诺因的魔力仿佛无穷无尽,当她发现不妙时,力量的消耗已相当可观。 这小子简直是怪物!奇蜜拉暗暗心惊。恶魔自身不受法术规则的限制,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只用启动语发动高段魔法已经很不可思议,还连相互冲突的属性也能操纵自如,这根本不符合创世神定下的规矩。哪怕异族也突破不了这个瓶颈,除非他和她一样,是异位面的生物! 这样就棘手了……艾斯嘉是众神的领域,恶魔能待的时限很短,实力也会打个折扣,越高阶所受的影响越大,再任对方狂轰烂炸下去,也许她真的会败! 不再轻敌,奇蜜拉眼神一凝,张开的左手迸出一颗赤红的小球,如火焰般吞吐不定。蓦地,白亮的光块炸开,热浪与闪光席卷了大范围的土地。这种无差别的区域性攻击使高速移动的诺因也不得不停下来防御,[烈焰护盾]上下展开。尽管失控的能量拉得过长,好歹没有横向喷射,反噬其主。 火元素吸收了火元素,中间却被一道涡卷破开,让奇蜜拉连人带剑地通过。 轰!双剑相交,爆发的剑气令双方都是呼吸一窒。奇蜜拉眼角瞥见对方脚下的法阵转到她下面,由原来的正旋七芒星变成了反旋的五芒星,瞠目结舌。 他竟然能在瞬间改变魔法阵的对象和性质! 几乎在同时,她感到双肩一沉,四肢迟滞难动,像被透明的绳子绑住似的。 魔阵·地缚,加持效果迟缓。 反手一撞,剑柄重重打在小腹,奇蜜拉倒飞出去,激起一片淡黄的沙尘。 果然是怪物…… 一手揉着连淤青也没有的伤处,同样是怪物的深渊领主以剑为杖勉强站起,只觉身体依然沉重。刚刚被击飞时,她瞄见图案再次由五芒变成了九芒,对应效果麻痹。 法阵不同于魔法,是一系列符号和线条组成的固定形态,不改变载体,只用心念逆转,这连恶魔也办不到。 “为什么不下杀手?”解除法术,奇蜜拉堪堪挡住接踵而来的攻势。 “你有生擒的价值。”诺因打着如意算盘——负位面,多好的旅行景点啊,“我要你带路,带我去负位面。” 增强自己的力量吗?奇蜜拉不意外,挥剑下劈:“这可没那么容易。” 诺因敏捷地回避,却错估了对方的意图——奇蜜拉的目标不是他,而是战斗光环。 法阵立刻破碎,诺因眉头一皱,一边后跃一边抬起左臂,土色的护盾顿时竖立,被奇蜜拉撞碎,余势将他掀飞。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提剑格挡,剑上传来的反震力使他整条手臂发麻。 看来只有重伤了……失去了法阵辅助,一时还不适应这个空间的他在武艺上赢不了,当下释放大雾混淆对方的视觉,再用回声魔法吟唱咒语。 奇蜜拉警惕地停步,直觉告诉她敌人接下来的攻击非同小可,然而跃入眼帘的景象却让她困惑。 巨大的轰鸣接连响起,一根根石笋刺破松软的沙地直插天际,很快就多达几百个,或高或低地将她围在中间。 怎么回事?这种障碍根本困不住我。 异变陡生,所有石笋的尖端亮起黄光,形成粗长的光线互相连接贯通,由点成线由线成面构架成金黄色的光罩,牢牢包裹住她。 不好!又是魔法阵! 和之前的[九雷风华袭]类似,这是舍弃了[平面],以空间技巧取得平衡的[立体复合型]法阵。 诺因在学院里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怪胎,总是粗暴地把各种元素混合实验最大效果,或另辟蹊径改良创造。这个[地障燎原]就是他独创的攻击性魔法,能度很低,外圈是地系的[聚集],内里是炎系的[发散],两者叠加产生的破坏力惊人,绝对不亚于禁咒。 狂暴的火元素震动着大气,坚固的石笋一一粉碎,飞溅的尘土石块仿佛一大团烟云,剧烈翻滚,犹如一头困兽在做最后的挣扎。突然发出一阵轰然巨响,无形的囚笼破裂,重获自由的能量四下散逸,带着刺耳的风声和足以绞碎一切的力量再度肆虐这片异界的大地。 张起的防壁挡住了元素激流,诺因不禁佩服敌人敏锐的眼光,看破了唯一的破绽。因为是两个基础法阵的简单重叠,威力大结构却松散,奇蜜拉在千钧一发之刻破坏了作为载体的石笋,使聚集效果无法持续下去。 尘烟消散后,深渊领主半跪的姿态清清楚楚地显现出来:泛着绿光的漆黑羽翼将她整个人包住,看似柔弱的翅膀上却没有一丝伤痕。若非她长发凌乱、脸色惨白,诺因会把“耐打”的美名拱手相让。 锵啷!蒙昧的雾状天空破开一个小口,裂缝向四面八方迸散,裸露出群星闪耀的夜空,显然奇蜜拉已无力维持异空间。没有放过这个大好机会,诺因迅速逼近她。 一道墨蓝的身影凭空出现,举起一枚石质物体,不偏不倚地挡在他的剑前。 砰!相撞的刹那,片断的画面流入诺因的脑海:前所未见的浮空城,陌生的人们,还有——和黑发少女神似,清俊温雅的容颜和柔和的浅笑…… 诺因惊疑不定地后退,仗剑护住自己,细细端详突然杀出来的新敌人,厉声道:“那是什么?” “哎呀,差点坏了。”检视手中的七彩宝石,墨蓝长发的妖艳女郎漾开献宝的笑靥,“喜欢吗?我新收藏的顶级猎物。” “格蕾茵丝!”奇蜜拉喊出来人的名字。诺因从而得知对方是另一位深渊领主:吞噬记忆、散播争斗的餍魔之王·格蕾茵丝。 那么那块石头莫非是…… 该死!那个不可靠的笨蛋为什么老出状况? “居然输给这种小毛孩,奇蜜拉,太难看了。”扬手设下晶体状的护罩,格蕾茵丝毫不留情地嘲笑僚友。奇蜜拉屈辱地咬紧下唇。但下一刻,格蕾茵丝就笑不出来了——无视负能量御壁,诺因直接一手按地,用[地脉冲击]炸飞两人。 “这、这个小鬼……!”格蕾茵丝张口结舌。奇蜜拉幸灾乐祸:“现在见识了吧,他不是好对付的对手。” “把那个东西留下!”绕过护壁,诺因劈手夺取维烈的记忆石,竟是全然不顾自身的打法。气势之酷烈,连两位高阶恶魔也胆寒——俗话说好女不与恶男斗。 “你偷拿了他什么东西?”奇蜜拉悄声问,“他老妈的骸骨吗?” “不是!是个男人的记忆!哦,好象那男人的女儿是他的相好。” “什么!!!”竟然有女人受得了这个嘴坏的男人?!圣人吗? 不擅长肉搏,抢了一会儿抢不下,诺因大怒,连续施放束缚的魔法:“蛛网术!蛛网术!蛛网术!……” 一时间,卢加的东北角被粘稠的白色大网覆盖,为日后的清理带来极大不便。 “卑鄙!”两魔异口同声。 “恶魔还敢骂人类卑鄙!”努力挣脱困住自己的蛛丝,诺因用拔河的势头和格蕾茵丝较劲。眼看心爱的收藏品就要落入敌手,餍魔之王急得哇哇大叫:“土匪!强盗!” “这话该骂你自己吧!小偷!”诺因毫不顾风度地拉扯对方的头发,再一口咬在那白嫩的藕臂上,终于让顽强的敌人松手,“成功!” “呜呜呜,还我!”格蕾茵丝伤心欲绝。诺因置若罔闻。 “此……此仇不报非君子。”看呆了的奇蜜拉这才回过神,结结巴巴地撂下场面话。诺因小心地把记忆石放进附有结界的腰包,嗤之以鼻:“谁怕你啊!七个一起上我也不放在眼里!” “你的名字。”从痛失宝物的打击中回复过来,格蕾茵丝恨恨地道,“不许用假名蒙混我。” “谁理你!我又不是白痴,告诉你名字让你诅咒,有种上门讨打!”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冷静,格蕾茵丝。”在同仇敌忾的情绪催化下,奇蜜拉安抚地抱住素来不睦的同伴,眼中也射出仇恨的火光,“不用急,反正我们记住他的脸了。吾主说过,复仇的时间越长果实越甜美,我们先回去,想个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方法。”格蕾茵丝转怒为喜,大力点头:“对!大不了叫吾主教训他!” 切,看你们俩就知道你们的主子什么样。诺因心下鄙夷,朝两位愤愤离去的领主做了个挑衅的鬼脸。 “诺因!” 莎莉耶远远奔近,见他无恙,放下心头的大石,“你没事就好。” “哦,莎莉耶。”诺因也如释重负,没漏看她空荡荡的肩膀,“那老混蛋呢?” “不知道,他没来找你吗?我一出幻境就找不到他了。”说着,莎莉耶一脸担忧。 “哼,一定又躲起来偷窥了。”诺因下了个纯粹偏见的结论。莎莉耶暗暗松了口长气,左顾右盼:“那个深渊领主被你打跑了?”诺因得意洋洋:“对,我还赶跑一个肥婆。”因为身材同样丰满,格蕾茵丝也被他归类到肥胖的圈子里。 “两个!?诺因好厉害!”莎莉耶鼓掌拜服,接着,小脸浮起疑惑之色,“可是我一路走来,大家还在睡,没有醒啊。” “应该是磷粉的关系。” “磷粉?” “那种让我们陷入幻觉的蝴蝶,你忘了吗?那是梦魇之王的使者,它们洒落的磷粉有致幻效果。”语毕,诺因双手高举,念出简短的咒文。一股股透明的气流在他掌心上方汇聚,旋转着扩散,化为清新的大风席卷全城,夹杂着纷纷扬扬的银色粉末,犹如绮丽的星屑。 “哇——”莎莉耶着迷地凝视这幕奇景,意外发现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 “大致清除一下,运气不好的就不管了,反正三天后也会失效。”诺因打了个呵欠:“呼啊~~~困死了,尽是做白工。”遗传了帕西斯的低血压,他也熬不得夜,这会儿神经一松懈,就昏昏欲睡。 “快天亮了,我们去和萨姆会合吧。”莎莉耶没忽略那些蛛网,明白走为上策,“在龙背上你也可以打瞌睡。” “唔。” 牵着同伴的小手,解救了卢加和魔界宰相的大英雄哈欠连连地重新上路。 ※※※ 宫廷术士长神色凝重地打开门,走进阳光充足的沙龙。 “还是不行吗?”杨阳察言观色,失望地问。吉西安摇头:“不,联系上了,但是……” “但是?”好几个声音一齐重复。 “殿下失踪了。” “什么!”爱伦第一个跳起来,惊慌之情溢于言表。杨阳也心下不安:“他不会来找我们了吧?” “没错,理查德说他昨天上午就出发了,那最迟晚上也能到,可是到现在还不见人。”吉西安咬紧牙关,泄露出一丝压抑的担忧,“我怀疑他被恶魔抓走了。” 一阵窒息的沉默。耶拉姆提出不同意见:“未必,也许他脚程没这么快。” “不!他应该急着将我大卸八块才对!而且他是骑龙!” 爱伦扑向维烈,抓住他的衣襟,惶急地道:“求求你,赶快想起来!殿下不能有万一!” “就算你这么说……”维烈苦笑,他才刚刚接受来到一个外星球的事实,要他相信自己已经活了那么大把岁数,还有身兼什么西城宰相的职务,实在太困难。 虽然他心底知道的确有蹊跷:他会说这里的语言,那些叫做“魔法”的神奇现象也不是戏法。 “维烈,拜托你。”杨阳也沉不住气了,“我明白你的心情,可一旦发生不可挽回的事,你一定会后悔的。”面对她,维烈的语气有点焦躁:“我说过了,我没有丧失记忆,至少这二十一年来的经历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废话,你又不是只活了二十一岁。”扎姆卡特啐舌。月沉吟道:“嗯…看他的样子,可能不是自我封印,是真的被餍魔吃掉了。”基西莉亚激烈反驳:“不会!真吃了不塞爆才怪!” 一听见她的声音,维烈就浮起异样的神情,迟疑了片刻,道:“你真的是姑姑吗?” “我是基西莉亚,基西莉亚·赛普路斯。” “那父亲会很高兴的。”维烈绽开腼腆中带着欢欣的笑,“真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杨阳摸摸鼻子:“他会相信世上有灵魂吗?”一滴冷汗滑落魔界宰相的额角:“父亲会认为是电脑做出来的模拟效果。” “这就是了。” “别管那个科学狂人!”基西莉亚气势十足地大喝,“现在问题是你!维烈,我是支持你忘记,既然你不快乐,但影响到别人,就非想起来不可了。你先忍一忍过去,事后再擦掉。” 哪有这样的……知道“擦掉”是什么意思,杨阳、昭霆和轩风翻白眼。维烈脸色剧变:“我不是机器人!” 基西莉亚吓了一大跳,这还是第一次,向来温柔的侄子对她疾言厉色。 “不是的,我只是打个比方。”母狮子变回小猫咪,怯怯澄清。 “抱歉。”维烈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笑容,“我不该对您无礼。”杨阳看出苗头,连忙鼓励:“维烈,你心里有什么事,都说出来。”扎姆卡特帮腔:“摆什么假惺惺的笑脸,你发火的样子挺帅啊,继续发。” “我没生气。”维烈别过头。众人瞪他:你骗鬼啊! 被他们盯得怪不自在,维烈打退堂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哪里没事!殿下还下落不明!”芙米也记挂主君的安危,那可是她未婚夫救回来的宝贵生命,还是重要的同人炒作素材。维烈不快地抿了抿唇:“我根本不认识他,你要我怎么样?什么恶魔,什么通道,即使你们说的是事实,我也不认为我的记忆和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简直一派胡言。” “让我敲他一斧子,直接把他打醒吧?”佛利特的建议引起多数人的共鸣。肖恩首先响应,拎起友人的领子。 “喂喂,住手啊!”杨阳慌忙抱住,“就算你把他扁成猪头,他也不会清醒!” “我不管他醒不醒,我只是要揍他一顿。” “为…为什么?” “因为他太狡猾了!”肖恩加重手劲,用力摇晃不知所措的友人,“你这混蛋,每次都来这一招!告诉我是你杀死姐姐时一脸忏悔,后来又躲在被子里偷哭,现在还来给我玩失忆!这不是存心要人恨不下去!折腾自己又折腾别人,你说你是人不是?” “呃……”维烈被他摇得七荤八素,哪还听得清他嚷什么。肖恩又敲了几拳,才稍微解气,按住他的头侧。 维烈只觉一股暖流渗入,微微刺痛。 “疼么?” “有…有点。”维烈没有挣扎,也许是感觉出对方没恶意,也许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也许……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过于悲伤的缘故。 “果然有封印。”叹了口气,肖恩肃容正色,“呐,这次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我不该说那些重话,是我没调整好心情,又把气撒到你头上。老实说,我心里还有些恨当初那个你,也无法完全原谅你的所作所为,但我更不想恨你、讨厌你!所以你给我点时间,也别一个人闷着头烦恼,有什么心事摊开来大家商量。” 众人屏息静气,却见维烈依旧愣愣地坐着,既没有热泪盈眶,也没有给友人一个激动的拥抱。 “还是不行啊。”月得出结论。昭霆在原地跺脚:“为什么!他不就是因为这件事赌气吗?” “好象还有别的心结。”杨阳结合之前的零碎信息推测,“比如,在摩耶受了什么挫折。” “这个天晓得!”昭霆气得挥舞小拳头,“总不见得我们送他回去!”维烈喜道:“你们可以送我回摩耶?拜托,送我回去,艾尔他们一定很担心我!” 艾尔拉斯已经死了。杨阳暗暗叹息。 “你自己都回不去了,还指望我们!” “我联系不上他们啊,身上连通讯器也没有。”维烈埋怨“绑匪们”的敬业。大家默契地隐瞒他空间袋的事,那只包说不定能直达魔界的厨房。 “我记得维烈说过,他父亲的助手对他很不友善。”肖恩敲着脑袋回忆,试图找出症结。基西莉亚愤愤地道:“肯定的!哥哥的助手和他一个德性!” “因为被欺负所以闹自闭?”月慨然摇首,“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连自我排解也不会吗?” 大龄儿童!杨阳哀叹,烦恼地抓抓头发:“维烈的性格就是什么事都往心里兜,也不能怪他。” “这家伙一点自信也没有。”扎姆卡特指着曾经的宿主,“他是为别人活着的人,但也可以说是为自己活着的人。”杨阳等人一头雾水。月听出言下之意:“对了,萨克,你和他分享记忆和感情,知道原因吗?” “我是龙,不可能理解人类的想法,怎么找得出原因。” “结果还是绕回原点。”昭霆十分气馁。轩风振奋地道:“干脆找个女人夜袭他,他一受刺激就什么都想起来了。”没人理会她的馊主意。杨阳无奈地注视父亲:“只有一点点问,用心理治疗了……我实在不想这么做。” “我说,你们要搞什么疗程,至少要征询本人的意见吧。”维烈一字一字道。 兄弟,你的动摇全写在脸上了。众人一致斜睨他:真是超级老实,让人看着就想欺负。 “别紧张。”轩风勾起维烈的下颌,笑靥如花,“有我们这些美女护士嘘寒问暖,你还推三阻四?乖乖脱光了让我们检查吧。”昭霆起哄:“好耶——” “不许**我父亲!”杨阳拉开轻佻的友人,严词告诫,“我可不想你做我的继母。”吉西安嘴角抽搐。他的情敌正为宰相的跷职忙得天昏地暗,伊莉娜也被抓去做苦工。 “我…我要离开。”维烈涨红脸,窘得舌头打结。杨阳好言安抚:“你别生气,她们是闹着玩的。” “摸一下就脸红,你也太害羞了。”月不着痕迹地挖掘。维烈刚刚褪下的血色又漫上来:“因…因为没有人敢这么对我。” “咦?”众人一愣:其他魔族这么敬畏他吗? “我的脸,和父亲一样。” 啊!杨阳恍然大悟:这个时期正好是他真正意识到自己是复制人的重要时刻,莫非…… 终于摸到突破口了。 “大家的态度都变了,本来对我很好,可是现在——”顿了顿,维烈无法自抑地说下去,“他们看我的眼神总是很复杂,发觉我是外强中干后,又哭笑不得。我想塑造出我自己的形象,让他们重新喜欢上我,但父亲和优叔叔他们已经离开六年了,大家都很不安,我再弄出明显的区别,好象在说他们不会回来,以后就是我做主。所以我努力学习父亲的样子,但是我学不像!父亲的神韵、父亲的魄力……” “你学他干嘛!”基西莉亚生气地打断,“哥哥也学不来你的样子!他笑起来要么冷笑,要么像设定好的一样精确,只有对我还会真心笑。” “那…那怎么办?”维烈六神无主。肖恩笑道:“我认为你想太多了,不安就安慰嘛,搞得不伦不类,只会让大家跟着不知如何是好。你的气质就让人安心,多谈谈多笑笑,自然会好的。”维烈喜出望外:“是吗?” “对啊,要是那些人适应不了,你可以把年龄变小嘛。”想起魔族能随意改变外貌的传闻,芙米也亲切地建议。维烈却露出尴尬之色:“呃,这不行。” 众人不解其意,杨阳却心知肚明:这个有恋父情结的家伙,大概每天都对着镜子缅怀爷爷吧。 哦,爷爷可能还活着,那他是思念。 头痛地揉揉太阳穴,她温言道:“你看,事情一摊开来,马上就解决了,这就是人多力量大,你自己一个人不知道要考虑到什么时候。”维烈神情一黯,半晌,闷闷地道:“谢谢你们,我想休息了。” “你过河拆桥啊!”昭霆怒吼。杨阳也忍无可忍地扣住父亲的肩膀直摇:“维烈,快从你的龟壳里出来!我们没你那么多时间好磨!”扎姆卡特转向**:“他的性子就和你一样别扭。” “我才没他这么自虐。”月不以为然。 原本靠墙而立的吉西安站直身子,眉间是掩不住的焦虑:“你们照顾他,我去找殿下。”众人一愕,爱伦大声反对:“不行!太危险了!”月皱眉道:“你也想被恶魔抓走?通知贝姆特城主,让他派人去找。” “普通人哪是恶魔的对手!我也不是乱来,是想找个高点空旷点的地方,好感应风的流向,方便用搜寻术。” “这还不是乱来?现在落单等于对恶魔说:‘快来吃我吧’。先搞定这位,再找你主子。” “我等不下去!也许在我们磨蹭的时候,殿下已经被%*¥#@$……”吉西安越说越不像话。众人听得抹汗。杨阳用无力的口吻道:“请别把恶魔降到和你一样的水准。”吉西安气结:“你不觉得殿下的脸非常引人犯罪吗?” “……”众人无声赞同。轩风捧着脸颊喃喃道:“对哦,无论男人、女人、恋童癖、喜欢**小羊羔的性**、酷爱**烈马的暴力狂,都会被他吸引。” 凉风吹过。 “啊啊啊——殿下!”爱伦抓狂了,挥泪往外冲,“我这就来救您!”杨阳赶紧拦住她:“等等,先找到人再说。” “诺因来了。”一直静静坐在窗边的史列兰开口道。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院子里尘土飞扬,花瓣草叶都被吹得四下乱飘,接着地面晃动,一头长着金色长角的红龙收拢翅膀降落。 “哟,我来逮人了。”看来生龙活虎毫发无伤的中城城主宣布。魔法师打扮的金发女孩挥舞手臂:“杨阳,肖恩,大家。” “莎莉耶!”昭霆当先冲出去,余人也高兴地迎上前。 基西莉亚深深凝视那双活力闪耀的紫眸,脑中浮现故人的容颜,心潮澎湃。良久,她逸出一声轻不可闻的长叹,悄然回到镜子里。 萨姆化成人形,向主君行礼:“王。”扎姆卡特挥挥手算是回应。 “太好了,你没事。”杨阳由衷松了口气。诺因怔了怔:“什么,我哪会被几个肥婆困住,来多少都一并踢回老巢。” 几个?肥婆?杨阳会意:“你碰上他们了!?”诺因还没回答,爱伦注意到他破碎的披风和链甲,失声惊呼:“殿下,你受伤了!?” “没事。”瞥了她一眼,诺因环顾众人,一把揪出维烈,“你这家伙,是不是失忆了?” “呃?”维烈错愕地回望他。余人大奇:“你怎么知道他失忆了?”诺因咬牙切齿:“因为我抢回了他的记忆,从一个妖里妖气的女人手里——笨蛋!白痴!连自己的记忆也搞丢!是不是晚上睡觉着了人家的道?先旨声明,我不小心砍了一剑,不保证没打坏。”说着,掏出一颗光彩流转的宝石。 “哇——这就是维烈的记忆啊?”众人好奇地围观。当事人一脸疑惑地往后退,大有和疯子撇清关系的意味。杨阳真诚地道:“谢谢你,诺因,多亏了你。” “咳嗯,没什么啦,小事一桩。”难得受到心上人的夸奖,黑发青年有点不好意思。护卫队长勉强露出笑容,招呼道:“殿下远来辛苦,进去休息一下吧。” “不,先让他恢复记忆,免得夜长梦多。”月用法杖挡住维烈的退路,柔和的嗓音却透出不容反驳的坚定,“快,逃避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为。” “你说那块石头是我的记忆?”维烈还是不动,脸上隐隐浮起怒色,“这种无稽之谈,叫人怎么相信?”看出他的抗拒,诺因蹙眉:“怎么,他不想想起来?”杨阳苦笑:“嗯。” “啧,我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总之这是我辛辛苦苦抢回来的东西,你就得给我接受!” “诺因,别这样啦。”佳人的温言软语安抚了火暴狮子,却漏了喷火龙——扎姆卡特身体力行地握住维烈的手,朝记忆石按下:“你不信,就用实际证明。” “!”维烈下意识地挣扎,哪里挣得过龙的力气,触及那冰凉表面的瞬间,他紧紧闭上眼。 没有闪光,没有巨响,人还是那个人,石头还是那块石头。 “没…没反应?”昭霆呆呆地道,“这算成功了吗?”月笑得狰狞:“失败了,因为他本人不想要。”语毕,他抢过记忆石,高高举起:“既然你把自己的过去当垃圾,我帮你砸了它。” “啊啊,住手!”众人一拥而上,制止暴走的黑发祭司。魔界宰相大口喘息,神色有紧张过后的放松,有迷惘,也有惊恐的了悟。 自己的排斥,就是最好的证据。 看到他的表情,杨阳不禁心软。 “呐,大家听我说。”她摆手发言,“即使强迫他想起来,问题也没解决,他的心结还在,未来有可能发生相同的情况。” “这倒是。”月稍稍消气,将记忆石递还给诺因,“你保管吧,餍魔你见过,再来抢你比较有办法对付。” “哦。”诺因也不推辞,他们俩之前在米亚古要塞碰过头,省了互相介绍,不过在场还是有他不认识的成员,“这、这是矮人!?”他惊讶地瞪着佛利特。 “怎么,小娃娃,没见过矮人?” “我不是小娃娃,以前也没见过矮人。”诺因不悦地抿嘴,孩子气的神情衬着清秀的脸蛋,可爱得令人发噱。吉西安不由得担心:“殿下,你的童贞真的没问题吧?”他会不会像维烈一样,糊里糊涂被人吃了? 余人也有相同的忧虑。 “啥!你说什么鬼话!跷班的帐我还没同你算,还敢质疑我的贞操!”诺因扑向他开扁,杨阳等人急忙劝架。 ※※※ 悠闲的午后,最适合坐在通光良好的室内喝杯午茶,让心情沉淀。 汇合的一群人就坐在镶嵌彩色玻璃窗的餐厅里,休息闲聊,不过谈话的内容一点也不轻松。 插满玫瑰的青瓷花瓶散发出温润的光泽,阵阵凉风拂动娇嫩的花瓣。橡木长桌上摆放着丰盛的茶点:小面包、烤松饼、奶油酥卷、巧克力蛋糕、给胃口大的男士吃的厚实馅饼和凉拌炒面。淡绿如玉的茶色,袅袅茶香中还带有天然果味,醇厚甜美,光闻味道就让人陶醉——西城城主对待部下绝对没话说,即使这个部下目前不事生产。 “原来席恩又出现了。”听完心腹简要的汇报,诺因眉头打结。昭霆差点噎住:“别在这时候提他啦!”会害她消化**。 “维烈也是被他害成这样。”自动过滤表妹的抗议,杨阳看向上座的父亲,却瞥见脸色阴沉的棕发青年,慌忙劝慰,“肖恩,不是你的错。” “怎么不是他的错。”诺因毫不留情地道,“那家伙不就是为了折腾他才折腾我们,先是史列兰被抢走力量,再是维烈被抢去记忆。” 肖恩没有辩解,只是咬着饼,不停地啃同一块地方。杨阳踩了友人一脚:“席恩现在的目标不是折磨他了,是去始源之海,取代神明!” “哼,成神么?”诺因冷笑,眼中射出犀利的嘲讽,“愚蠢的家伙,他以为那样做他就超越人类了?力量的增强不代表精神的提升。你们看着好了,他回来还会故态重盟。因为他连真实的愿望、对这个傻瓜的真实情感也无法承认,那就不可能得到心灵的平静。”多数人听得似懂非懂。月摇了摇头:“你把人类想得太简单,事情想得太容易了。有的时候不是不承认,是不能承认。我倒是能理解席恩的心情。虽然他选错了方向,却没有背弃自己。他走到这步一定很艰难,又没爱他的傻瓜弟弟超过对他的恨,当然不能放弃过去的努力,那么出色的成就。” “问题是本来就很简单啊,为什么要想复杂?就为了面子、争一口气、所谓掺水的恨?那样他就快活了?” “这个……” “我同意。”价值观和某人相似的血龙王举手,“人类总是自寻烦恼,就像月你。”黑发祭司用法杖重重敲了他一记。 “席恩确实罪无可恕。”肖恩终于打破沉默,目光定定望着窗外,“但我决不会舍弃他。”众人表情各异,有的同情有的叹息。诺因就事论事:“这也好。再怎么钻牛角尖,那也是个棘手的敌人,脑筋是不差的。你能稍微牵制他,我们也会少点麻烦。” 唉,你说话能不能婉转点?杨阳白他。维烈也听不入耳:“那个,我是不清楚来龙去脉,只是…朋友的话,应该相互体谅、共同分担。” “哦,失忆了都帮他说话。”诺因微微睁大眼,“这算是不变的友情吗?”维烈窘迫地低头,面红耳赤,嗫嚅道:“我…我不认识……” “他不认识我,是纯粹老好人脾气发作。”肖恩帮友人解围。轩风的笑语适时缓和席间僵凝的气氛:“维烈,你自打巴掌哦,你可从来没和我们‘共同分担’过。”杨阳瞪目:“对!”维烈在她的瞪视下瑟缩。 昭霆用叉子敲盘沿,引来耶拉姆心疼的注目。 “诺因,你和恶魔打过?说给我们听听。” 有夸耀冒险经历的机会,诺因当下眉飞色舞,兴奋地讲述;莎莉耶不时补充。得知徒弟无恙,肖恩总算放下连日来的挂念。 听罢,众人议论纷纷:“好象满强的,将来对上要小心。” “不过是两个臭女人罢了,我一口气吹飞她们!” “对女人发威还这么嚣张。” “矮冬瓜你说什么!” “死小鬼,你可不许看人家的身材看傻眼!” “无聊。”…… “咳嗯。”杨阳打断同伴们逐渐跑题的讨论,掰着手指头回忆,“深渊七领主,分别是梦魇之王奇蜜拉,餍魔之王格蕾茵丝,疫病之王梅杰安,嗜血之王拉菲格,暗影之王艾斯托尔,诅咒之王克鲁和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其中无面之王最神秘,诺因你碰到的是梦魇之王和餍魔之王。” “还有一个,疫病之王·梅杰安,应该也在这里。” “听起来都好悚。”昭霆发表感想。肖恩、轩风、爱伦和芙米点头赞同。完全在状况之外的维烈索性专心喝茶吃蛋糕。杨阳向封印负位面的其中一位神祇询问敌情:“史列兰,你知道其他领主的相貌和本领吗?” “不知道,那是前代的我的记忆。” “这样啊……”不知为何有股不祥的预感,杨阳心神不宁地端起茶杯。 ※※※ 门口,站岗的守卫伸了个懒腰,突然维持僵硬的姿势愣住。 远远的,一道飘逸的纤影穿过同样如泥塑木雕的人群笔直走来,反射着碎金般的阳光,散发出香气的蜂蜜色秀发,翠绿欲滴的双眸幽深而静谧,宛如沾染了露水的绿叶,单薄的身影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仿佛随时会化为花瓣,融入风中。 直到她来到面前,两名守卫才相继回过神,长长吐出一口气。 “听说,这里招侍女?” 纤细如水晶丝线的柔弱嗓音拨动心弦,周围的人们又是一阵惊艳。 “侍…侍女?”好不容易消化了她的话,两人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她哪是当侍女的人物,公主还差不多! “嗯,我今天是第一次出来工作,以前都生病待在家里。”绿眼少女露出羞涩的微笑,细声细气地解释。看她娇怯怯的模样,守卫毫不怀疑,挠挠头:“这个,照规矩要问清楚你的来历,你先跟我去见执事吧。”另一人嫉妒地瞪他,暗怨自己动作不够快。 “好,麻烦你了。” 走了一会儿,守卫转过头,顺理成章地搭讪:“你叫什么名字?” “梅杰安。”风姿楚楚的少女礼貌地笑应,“我叫梅杰安。” ****** 负位面,也就是俗称深渊魔域的恶魔之乡并不像常人以为的有着骷髅头装饰的城堡,折磨灵魂的血池和明显的阶级分野。在这里,随时随地都有新的恶魔诞生,撕扯、吞噬同类,本能地壮大自己。当它强到一定程度,就能纠结一群仆从自立为王,谁也不会来管你,只要你能击退侵略者。因此,地位的更换非常快。只有七位领主始终固定不变,因为他们已经有了创造自己空间的能力。 这个世界没有上下左右的区别,也没有白天和黑夜,无数的魔法粒子构成虚空的[场],定时循环流动,这就是唯一的[时钟]。初生的恶魔只是杂乱的情感集合体,狂暴而蒙昧,随着进化慢慢拥有自我认识,也有了智力和形态。种类繁多,难以归类。但是所有的恶魔,无一例外的,都保留着对现世的印象,那也是他们长久向往的回归之地。 魇魔之领·星辰海。 整个广袤的空间被群星般的光芒占据,线条华丽的柔茎托起凝固的白色冠冕,每一片叶子都纤毫毕现,精致宛如艺术品,弧面柔和的花瓣晶莹剔透,竟然是由宝石雕琢而成。 一望无际的钻石海,极致盛大的美丽。 数不清多少次看到这样的景象,缓缓降落的梦魇之王还是忍不住赞叹。但是比起这些固态的璀璨宝石,她更喜欢虚幻的瑰丽结晶——各式各样的梦境编织而成的七彩泡沫。就像水上的草灯,摇曳出希望的火苗。 “喂,宝石狂。”她呼唤同僚的绰号。 格蕾茵丝手一滑,刻刀在含苞的花蕾上划出细微的痕迹,顿时抓狂:“啊啊啊,爱做梦的,我要杀了你!” “冷静,冷静。”奇蜜拉虽然闪躲却不怎么紧张,对方把这座花苑当心肝宝贝看待,决不会动真格,“自从回来后,你的脾气好象变暴躁了。” “还不是因为那个咬了我一口的小贼。”格蕾茵丝心疼地端详手中的半成品,琢磨如何化腐朽为神奇,“我已经想好了,我要把他的头装饰在我的宝座上。他的头盖骨非常优美,是做王冠的好材料。” 所以说,女人是不能招惹的。 “你的品位还是这么怪异啊。”奇蜜拉不敢恭维。 “哪里怪异!这叫艺术!不懂就别乱形容!” 是你个人的扭曲艺术。奇蜜拉腹诽,没有尝试纠正。她这个僚友早已无药可救,因为她的愿望是死后化为一朵最最漂亮的宝石花,供万人瞻仰。 “难道你就不生气?没看中他身上的什么东西?”格蕾茵丝斜着眼打量同僚。奇蜜拉诚实地回答:“我觉得他的眼睛最美,不过挖出来一定就不好看了。”格蕾茵丝叹气:“你啊,我真不明白你。” “啊,差点忘了,我是来问你有没有看到梅杰安?” “梅杰安?她不是跟我们一起去了,难道她……还没回来?” “不知道!克鲁找她找得快疯了!”奇蜜拉言下有些焦躁。格蕾茵丝的神色也变得难看:“在想什么啊,这小妮子,该不会傻兮兮地去帮我们报仇了吧?” “很有可能!”奇蜜拉加重语气,烦恼地拨乱头发,“如果是这样,事后我们就得和克鲁打一架了,那傻妮子可是他的命根子。” “她为什么总是这么呆啊?”格蕾茵丝抱头大喊。奇蜜拉一脸无力地摊手:“可能是[残念]作祟,就像拉菲格。我在来的路上看到他拉着一个倒霉的低阶恶魔,絮絮叨叨地讲述他的妻子多么温柔可爱,总有一天要去月亮上把她找回来。” “……不要提那个疯子。” 几乎所有的恶魔都由负面感情构成,所以它们会本能地寻找“父母”——情感的来源。但通常在漫长的成形过程中,那些生命就亡故了,这追寻就变成了一种悲哀的寻觅。不过一旦长成强大的成熟体,就基本不受影响,有了自己的意识和感情。而拉菲格,是个特例。当初赋予他生命的是[爱情],最浓烈的情绪,那份带有毁灭因子的疯狂执念至今还折磨着他,甚至左右了人格。 “他是个可怜的家伙。”奇蜜拉由衷同情僚友。平常的嗜血之王是个略带忧郁的温和男子,完全不好杀。他三次去人界,都是为了寻找他的爱人,腰上有星形胎记的少女。在被人当****频频赶出门后,怒极失控,造成灭城的惨剧,被冠上那种名讳…… 格蕾茵丝继续一刀一刀刻着宝石花,漫不经心地应道:“也许吧,但我不喜欢他,平常痴痴傻傻,暴走就疯疯癫癫——那帮男的我没个看得顺眼。克鲁长相差;艾斯托尔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更不用提,成天躲在实验室搞奇奇怪怪的研究。还是席恩主子好,稳定又坚强,就是太没情趣。” “唔……”奇蜜拉不得不承认她的评价,突然蹙起眉,“喂,你是不是漏了一个?” “谁啊?等等,好象是——” 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 这位据说和负位面一样古老的领主,也是群魔公认的头号懒鬼。一百年里有九十九年在睡觉,从来不管事。若非他忠心的部下萨菲不辞辛劳地一次次找到梦游的主君,搬回寝宫舒舒服服地安放好,大家都快忘了有这号人物。 话虽如此,也没有恶魔敢挑战他的权威,欧斯佩尼奥的实力是当之无愧的no.1。 “不管他,他大概又躺在哪里睡死了。”格蕾茵丝再次为男性领主的“质量”唏嘘不已。奇蜜拉弹了个响指:“我去水晶湖看看,找不到她的话,我们就一起去现世救她回来。” “嗯。” 穿过广阔的幽域,梦魇之王收起羽翼,遵循惯性下坠。跃入视野的是一泓清澈澄净的湖水,仿佛一整块完美的水晶,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影子。 游目四顾,没找到以往都会在湖上泛舟的身影,奇蜜拉叹了口气:要和克鲁杠上了。 不是打不过,她和格蕾茵丝都不好战,和那个狰狞凶暴的男人拼得灰头土脸,事后要多花时间美容。 正要走,瞥见某个异样的物体。那是具像浮尸的人形躯体,顺流而下,波纹状的水痕在他身边荡漾,宛如水的光环。 几乎在同时,奇蜜拉就猜出他是谁。水晶湖看似纯净,其实剧毒无比,只要一滴就足以毒死一个中阶恶魔,连高阶恶魔也不敢轻易涉水。能这么悠哉游哉漂流的,也只有那位怪胎了。 把睡得不知今昔是何昔的无面之王弄上岸,梦魇之王在他耳边大喊:“喂,欧塞,醒醒!” “唔……”欧斯佩尼奥很快坐起,“奇蜜拉啊。” 和模糊的声音一样,兜帽下是深沉的黑暗,看不出五官,难分性别,浸饱了水的斗篷却勾勒出一副极为优雅的男性身躯,奇蜜拉不禁对这个同僚的真实长相起了几分好奇。 左右张望片刻,欧斯佩尼奥一怔:“这是哪儿?深渊魔域什么时候多出这块地方了?”奇蜜拉比他更惊讶:梅杰安虽然是最小的领主,任职也超过两万年了,而这位还不认识她的领地…… “亲爱的欧塞。”梦魇之王好柔和地问,“请问你上次清醒是多久以前?” “嗯…我算算,大约两万八千年前吧。” 毫不犹豫地抬腿,只见最强领主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一头栽进湖,继续漂啊漂地远去。 “真是的。”满肚子火地收回脚,一边祈祷再也不要碰见这头懒猪,奇蜜拉一边离开了疫病之领。 ※※※ 啪嗒!竖立在桌上的羽毛笔停顿了半秒后,颓然倒下。 “呜~~~又失败了。”杨阳沮丧地拿起够轻的目标物,“连一只笔也举不起来,我将来怎么和席恩打?不,连他的手下也打不过。” “别气馁,杨阳一定能成功的。”换上宽松睡衣的史列兰鼓励,小狗图案与绝美的容颜极度反差,却和天真的神情相映成趣。杨阳叹了口气:“我倒不是怕失败,是有种摸不着头绪的感觉,又不能去问维烈。” “为什么?现在的他也可以问啊。” “那个…我总觉得,维烈不喜欢见到我。” 能感知情绪的暗黑神默认,顿了一会儿,道:“他不是讨厌你,是一种很奇怪很微妙的感情,我也说不清楚。”杨阳内心的阴云散了些,展颜一笑:“嗯,我会找机会问他的。” “还有,杨阳是不是在气我?” “啊?”黑发少女一怔。澄澈如冰的瞳眸深深凝视她:“那个时候,我让席恩杀你,你生气了,是吗?” 无法在这双眼睛面前扯谎粉饰,杨阳尴尬地抠了抠脸颊,为难半晌,断断续续地倒出心里话:“我承认,我是有点不舒服,但我并没有生你的气。你有你的职责,也同样重视我,你已经做了最正确的选择,我还气个啥?要是史列兰没原则,大多数人就遭殃了,我没这么自私。只是,我毕竟是个小家子气的女生,所以有一滴滴不满。不过不过,这点不满很快就会消失了,你别介意。” 史列兰如释重负地笑了,差点眩花杨阳的眼。 “太好了,你没生气。” “谁对着你都气不起来。”摸摸他的头,提醒自己这不是大美男而是乖宝宝,杨阳突然想起一件事,“啊,史列兰,你能感觉到他人的情绪和想法,会不会很累啊?”已迈入成长期,被她摸得很不快的史列兰顺势摇头:“不会,我能分得开。不相关的人,我也不会去感觉。” “这就好。”杨阳松了口气,撩起他湿漉漉的长发,“慢点躺下去,我帮你吹干。” 帮混乱神吹头发是项艰巨的工程,正好练习风魔法。吹得差不多时,传来大力的敲门声,一听就知道是谁,杨阳赶紧跑去开门。果然,卡萨兰城主站在外面。 似乎也是刚洗好澡,诺因散着发,绢纱系在手臂上,本就莹润的肌肤更加粉嫩,红唇娇艳欲滴,有些湿的骑士装紧贴着纤细的身板。杨阳吞了口口水,深切惋惜此人没生成女儿身。 “史列兰睡了吗?”诺因开门见山。杨阳收敛心猿意马,回以和煦的笑:“还没呢,你找他有什么事?” “啧,本来想他睡着的话,我们俩就可以一起去书室了。” “这么晚!?” “明天要出发了啊。算了,我自己去,你陪着他吧。”挥挥手,诺因干脆地放弃。看着他自然流畅的动作,杨阳一时着迷,冲口道:“诺因,我一直想说,你的腰好细啊。” “……”立志成为肌肉男的娃娃脸青年当场爆炸,“这叫劲瘦!劲瘦!懂不懂?” “是是。”被美色所迷的少女压根没听进去,仰头殷切地道,“让我抱抱,好不好?” 诺因哑口无语。 不等他答应,杨阳踏前一步,将他抱了个满怀,感动地惊叹:“哇——真的好细!”过足瘾,她开心地松手:“谢谢,祝你淘到好书,别看得太晚哦,晚安~~”语毕,关上门,留下僵成石膏像的诺因杵在原地发愣,为陌生的生理反应不知所措。 “可…可恶!”调息片刻,他匆匆忙忙跑出去吹冷风。而吃人豆腐不自觉的杨阳在房里快乐地哼歌。 好不容易降温,诺因急急往回赶,想找经验丰富的心腹咨询。绕过小湖泊时,瞄见一抹白影,猛然驻足。 那是个身穿纯白连衣裙的少女,抬头仰望天空,夜风揉乱了她乌亮的秀发,清冷的月光描绘出婀娜的曲线,远看恍若游戈于湖面的天鹅。 听到脚步声,基西莉亚反射性地转过头,对上一双闪烁着好奇和警戒的紫眸:“你是什么人?” 诺因本以为是哪个上门报仇的领主,但对方的气质是不同于恶魔的空幻,眉目也有些眼熟,依稀透出杨阳的影子。 “你、你看得见我!?”基西莉亚吓了一跳。她是相当异质的存在,尽管碰得到物体,常人却看不见她。除非佩带灵视道具,或肖恩那种灵体。 “嗯?幽灵吗?我倒不知道我还能看见这种东西。” “我叫基西莉亚,是维烈的姑姑。” “耶!!”诺因这一惊非同小可,“那老妖怪还有姑姑!?你几岁了?”没有介意他对女性而言过于失礼的问题,基西莉亚掩嘴轻笑,足尖一点,跃到他面前:“你和维烈说的一样。” “哼,他诽谤我什么了?” “他说你果断强悍,有男子气概——不对吗?” “咳嗯,这还差不多。”诺因受用地咳了咳。基西莉亚强忍笑意,在心里补充:可惜和优叔叔一样男身女相,因此笑料不断,还有孩子气、横蛮、旁若无人、心直口快。 看到心上人和别的女人所生的后代,基西莉亚的心情多少有点复杂,却没有伤心和怨怼。再深的感情,经过时间的冲刷也淡了,现在她只想再看那两个人一眼,确认他们过得好不好。 “我叫诺因,你是从魔界来探望维烈的?那里怎么样?”诺因总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旅行景点。 “我没去过摩耶,之前都是待在维烈的镜子里。” “哦。”诺因很失望。基西莉亚微微一笑,侧身平举双手。原本平静的湖水翻腾起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起,形成层层叠叠的波涛。水流瀑布般逶迤而下,裸露出渐渐成型的水色物体,通体透明,像是两个交叠的碗。中央栩栩如生的建筑群在月下如同流动的晶体,折射出瑰丽的蓝光。 水泡里的世界,美得就像一个最逼真的梦。 “大致就这样了,维烈给我看过图片。”纤指小心地挥动,让水之幻象更加清晰。虽然已经失去生前的能力,但基西莉亚体内有贺加斯的神力,还是能使用一些类似法术的技巧。比如用水藻困住帕西斯,惩罚**侄子的女人。 诺因看得兴奋不已:“这就是魔界?果然与众不同!” “呵呵,我也没进去过,只能给你看看外面。” “没关系没关系,这就够了。” 看着欢欣鼓舞的青年,黑发少女的眼神十分柔和:“诺因,你想回摩耶吗?” “呃…啊?”诺因回过神,“我是想去看看,会不会定居,看心情了。” “你一个人待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是不是很不安?” “我从小就在这儿长大,怎么会不安,何况还有我妹妹陪我。”一说起莉莉安娜,诺因就满脸自豪。基西莉亚为自己的失言羞红脸:“这样啊。” “不过我很小就知道自己是异类,受了伤马上会好,那时侯挺怕的。多亏了莉莉安娜,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我要怀疑自己是哪里捡回来的野小孩也不可能,所以我从来没真正把身世问题放在心上。反正我妈妈是人类,我就是人类。” “你妈妈是人类?可我听维烈说……” “我不承认啦!她又没给过我半枚零用钱!”唾弃完生母,诺因又品评起人家的侄子,“维烈那家伙虽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歹做了一件值得夸奖的事——帮我和莉莉安娜找了个好养母。”基西莉亚笑了笑:“那你是决定当人类,留在这里了?” “这个嘛,其实我一直有种没有根的感觉。不管自我认识如何,血统的影响还是存在。我有魔族的不死之身,像精灵一样傲慢冷漠,像翼人一样渴望自由——总之,我是个混血的怪胎,到哪儿都格格不入。” “那你——”基西莉亚听得担忧。诺因甩甩头:“不用担心,困扰的都是我身边的人。” “……” “和周围人不同总会有违合感,没什么大不了,独一无二也是特色。”说着说着,诺因就变成了自我吹嘘,“而且我对环境的适应力一流,只要我自己过得好,管别人头痛还是怎么着。” “扑哧。”基西莉亚忍俊不禁,“你还真是坦率呢。”被她提醒,诺因才发现自己竟然对一个陌生女性倾诉衷肠,不愧是维烈的姑姑,杨阳的姑奶奶,也有那种让人自然卸下戒心的温和气度。 “不公平!你也要讲讲你的事!” “你愿意听一个老人唠叨?”基西莉亚促狭地反问。诺因立刻退缩:“呃…算了。”他的大好青春,不能浪费在老掉牙的故事上。基西莉亚笑意加深,温柔地凝视他:“你真的好像优。” “优是谁?” “你的祖先。”基西莉亚的口吻怀念中带着惆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啊,你也继承了他的能力吧?” “什么能力?”诺因越发一头雾水。基西莉亚讶道:“你不知道?所有的摩苏,也就是你们口中的魔族都有与生俱来的能力,我们叫做异能。” “不知道,阳有异能我是知道的。”诺因兴致勃勃地追问,“我也有吗?怎么用?”基西莉亚回忆道:“嗯……我的异能是感应力,优同时具有感应力和念动力,原理应该大同小异,先试试最简单的冲击波。”语毕,她一手按住对方后脑的某个位置:“这里,推一下,想象地推,轻轻的,千万不要用力,就像…打开一个盒子,大约一条缝……” 话音未落,泼天的水柱从她身侧掠过,直延伸到对岸,留下久久不息的银色轨迹。 “好……好厉害。”基西莉亚目瞪口呆,“第一次就成功了。” “嗯!我把握到要决了!”诺因握紧拳头,神情犹如挖到宝矿的孩子,“比魔法好控制,太棒了!谢谢你,基西莉亚!” “没…没什么啦。”黑发少女还有点呆滞:她是不是释放出了一个怪物? “再教我!再教我!” “好好。” 又教了几招,基西莉亚看看天色,道:“我要回去了。” “为什么?才一会儿时间。”诺因不满。基西莉亚歉然笑道:“贺加斯规定我每天只能出来半小时,算上白天,已经差不多了。” “你睬他!” “不能不睬啊,如果违背约定,影响了法则,他一定会杀了我,到时苦的又会是他自己。”漾开隐含心疼的浅笑,随即敛去,基西莉亚挥手告别,“明天我会再来,你先练习吧。” “唔。”诺因目送老师身形变淡,化为一颗烟蓝色的光球,飞向维烈的房间。水上的模型也随之崩塌,溃散成丝丝缕缕的液体,重归微波荡漾的湖面,宛如一座覆灭的沙堡。 懊恼没定型,诺因惋惜了一番,刚转过身,突觉全身一凉,像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钻进体内,打了个哆嗦。 “?”好冷。搓了搓臂膀,他用跑的前往书室,准备快点拿几本回去看。 ※※※ 有着黑丝绒质感的夜空笼罩大地,银白的新月散发出皎洁的光辉,照得窗旁的人仿佛苍白的剪影,清俊的侧面光晕隐柔,平和而宁静,又隐隐透出一丝彷徨。 魔界宰相抱膝坐在床上,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怀疑谁。那些人说的话是这般匪夷所思,叫人难以置信,可是种种迹象又明白指向了一个他不愿深想的事实。 叹了口气,身畔穿来的体温有效地抚平了他的慌乱。转过头,棕发青年无忧无虑的睡容映入眼帘。 借拼酒的名义,肖恩硬是拉着他痛饮,还喧宾夺主地和他挤一张床。看似蛮不讲理,但维烈知道:他是担心他一个人会不安,为目前的处境辗转难眠。 外表粗枝大叶,却是个意外心思细腻的人。 感觉压到什么,抽出来一看,是根麻花辫。顺手帮他解开,深棕的发丝掠过指间的刹那,一股久远的情感从灵魂深处涌出。 好象有什么非常重要的心情,被他忘掉了。 很重要很重要,第一次……第一次什么?维烈凝神回忆,却只能听见模糊的童音,激荡起名为“感动”的涟漪,令沉眠的自我无法抑制地颤动。但具体的内容,却听不真切。 怔怔松手,任那感触连同长发一起滑落,他转向窗外,映在玻璃上的倒影让他想起另一个人。 那个叫杨阳的少女。 她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能够若无其事地面对我?不觉得嫌恶吗?对我,对她自己。 还有父亲…… 正情绪低落,维烈只觉头皮一痛,发尾被某人抓住拉扯:“又在胡思乱想,赶快睡觉!” “肖恩。”无比自然的呼唤逸出口,维烈低下头,“明天,我真的要和你们一起走吗?” “干嘛?你想一个人留在这儿?” “也不是,反正……到哪儿都一样。”维烈又沮丧起来。肖恩大叫出声:“啊——真受不了你!老是这么悲观!米亚古可比赫拉特好玩多了!还是你讨厌我们?” “不。”这是很明确的答案。虽然以正常眼光看,杨阳等人的言行与疯子无异,他还是无法讨厌、害怕他们。 “这就行了!”一手抱住他的腰,强迫他躺下,肖恩带着睡意咕哝,“放心,我们不会把你卖了。” “嗯。”好冷的笑话…… 合上眼,令人安心的温暖使他昏昏欲睡,很快进入梦乡。 ※※※ 次日,整装待发的人们早早聚在餐厅,享用在西城首府的最后一顿饭。 和美女共度完良宵的宫廷术士长神清气爽地开门走进,环顾了一圈,皱起眉:“殿下呢?” “还没来,大概在赖床。”回答的是杨阳,“昨晚他跟我说要去书室,肯定看到很晚。” “真是的,出发的日子还——”吉西安气恼地转过身,这时,一道人影推开虚掩的门,瘫挂在他身上。 “殿下!”感觉怀里的躯体像火炉一样滚烫,吉西安惊呼。诺因面色潮红,气喘吁吁地抓住他的衣领,用沙哑的声音道:“赶快…解开……” “诺因,你没事吧?”余人纷纷上前,关怀地问。 “哪里没事!这家伙…报复我昨天揍他……偷偷对我用诅咒魔法……害我头重脚轻……” “什么魔法!你发烧了!”吉西安气急败坏地大吼,按住主君的前额,吃惊灼手的温度,一把抄起他,“快!快叫医师!”护卫们顿时忙乱起来;杨阳等人也慌忙看顾,问长问短。 诺因虚弱地挣扎:“自己做的事还不承认,我从来不生病。” “从来不生病不代表永远不会生!”杨阳也光火了,掏出手帕帮他擦汗,手下传来的高热令她心惊。肖恩连续用了两个降温的水魔法,都不见效果。 当医师赶来时,诺因已陷入半昏迷状态。 “快出去。”检查完,医师的神情极为凝重,“诺因殿下是染上了热病,有传染性。” “热病?”众人惊讶至极,尤其是杨阳。她还以为友人是刚洗好澡就外出,着了凉。 “就是现在外面流行的瘟疫。” 莎莉耶叫道:“不可能!我和诺因一起来,我就没染上!”医师瞄了她一眼:“那你也检查一下,这病有潜伏期,每个人发作的时间都不相同。” “莎莉耶……”昭霆担忧地看向友人。月沉吟道:“奇怪,从体质看,如果他们俩同时感染,应该是莎莉耶先发病。”扎姆卡特投赞成票:“对,我看是恶魔搞的鬼——他不是教训了两个领主。” “那怎么办?”杨阳急得提高嗓门。要是诺因有个万一,维烈恢复清醒后一定会自责到发疯。 “我先提取他的血液看看。”维烈试图帮忙,走上两步又呆住,“呃,没有相关的设备。”杨阳沉重地叹气,把降温布放在友人额上,祈祷他自然痊愈。 感到冰凉的触感,诺因震了震,微微睁开眼,努力辨认床边的人,最后定在医师脸上:“这病会死吗?” “会…会,一般三到五天就……” “出去。” “诺因?”众人吃了一惊。中城城主厉声道:“我叫你们滚出去!” “……”不由自主地退出房间,杨阳等人等在门外,担心地守望。 爱伦双目含泪,强打精神安抚和她同样慌乱的队员。芙米担起圣职者的责任,为每个人施展祝福术。耶拉姆问道:“你不能治好他吗?” “不行,这个法术只能有限预防,对已经发作的疾病无能为力。”芙米神色黯然,“何况,那是恶魔的邪恶力量。” “我进去照顾他。”史列兰开口道,“我不怕疫病。”众人大喜。扎姆卡特也自告奋勇:“我和月也没关系,你们就待在外头吧。”佛利特不甘示弱地摸了摸胡子:“咳嗯,勇敢的矮人一族也不怕那些负位面的小虫。” 然而,他们才进门,就被医师的助手拦住。 “很抱歉,殿下特别叮嘱,决不能放你们任何一位进来。”年轻的学徒苦笑,“请别为难我,不然事后殿下会砍了我的脑袋。” “笨!你别告诉他嘛!”扎姆卡特嗤之以鼻。 “可是你们被感染了呢?” “我们不会被感染。”月沉稳地道,“这是事实,无论你信不信。请退开,或者被我们打晕。”权衡了一下,学徒还是决定向眼前的恶势力低头,毕竟身后的刽子手已经昏迷了。 其他人则退回对面的餐厅,焦急地等候,谁也没心吃饭。肖恩不经意地瞥见满桌佳肴,只觉一股剧烈的恶心直冲咽喉。 “阿嚏!阿嚏!”与此同时,维烈打起喷嚏,好一会儿也停不下来。众人手忙脚乱,不知他是怎么回事。杨阳一边拍背一边指示表妹:“昭霆,快开窗!”好几人争先恐后地冲向窗户。 随着两扇落地窗被用力拉开,混合着花香的清新气流灌入室内,众人顿觉无比舒爽,维烈的喷嚏却打得更厉害,几乎喘不过气来。 花粉过敏!杨阳脑中灵光一闪,刹时雪亮,捏了个手诀:“狂风术!” 骤然刮起的大风将桌上的花瓶和碗碟全部卷了出去,连同那扑鼻的香味。杨阳不敢放松,喊道:“肖恩,想个办法让他闻不到气味!……肖恩?”发现宿命的另一半也脸色难看地捂住嘴,她更加紧张:“你怎么了?也生病了?” “没事,只是有点反胃。”肖恩好不容易挤出声音,“早饭吃太…呕——”单单说到“饭”字,他就猛然转身干呕。 厌食症! 正目瞪口呆,护卫们相继倒地,看样子不像中招,而像自然昏睡。吉西安反射性地抽出法杖,却紧紧按住额角。杨阳一瞄就猜出他得了偏头痛。 啊啊啊——接下来是谁!? “好疼!”咒语念到一半的芙米捂着脸颊,杨阳叹息:这位是牙痛。另一头,拿着斩矛的爱伦呼吸急促地抚着喉咙,杨阳哀号:哮喘…… “厕所!厕所!”昭霆突然跳起来,急吼吼地朝外狂奔。杨阳无言地目送她:这小妮子不会得了急性腹泻吧?那未免太惨了。 “咳咳咳……” “耶拉姆!” “不要紧,只是胸口有点痛。”褐发少年依然一脸镇定,一手按住肺叶的部位。杨阳终于忍不住抱头呼喊:“你是肺病!我是——”顿了顿,她苦笑:“胃痛。”还算好。 短短数秒,在场只剩下莎莉耶平安无恙。 每个人都意识到来了强敌,绷紧神经,问题是:他们连敌人的影子也没摸着,就差不多全军覆没。强忍激烈的头痛,吉西安使用魔法侦测,放出一枚风刃:“这里!” “呀——”无形的风弧没入中庭的一棵大树,只听得一声尖叫,一个侍女打扮的少女跌了下来。蜂蜜色的秀发,翠绿的瞳眸,美丽而纤弱。杨阳瞪大眼:这就是疫病之王!?一个娇怯怯的女孩子! 听到友人再次响起的喷嚏声,肖恩一指点在他的鼻梁上,暂时封印他的嗅觉,然后唤出光剑,准备往外冲,被杨阳拦住:“等等,别杀她!虽然她害我们生病,但没有置我们于死地!”仔细想想,那些小毛小病还是恶作剧的成分居多,不然以敌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恐怖能力,早就可以一次放倒他们。 “因为你们只是那个男人的同党,罪不致死。” 梅杰安嘟着嘴,揉着臀部起身,端庄地拍拍裙子,拂了拂散发,义正词严地道,“快把格蕾茵丝的宝贝还给她,我就饶你们不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 “很感谢你手下留情,但你说的宝贝,是维烈的记忆吧。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怎么能说还。” “哼,我们看中的就是我们的。”梅杰安振振有辞。杨阳无语:此女的逻辑倒是和诺因有够像。 啊!诺因! “快解除我朋友身上的热病,不然也别怪我们不客气!”焦急之下,她口气严厉起来。梅杰安一挺腰板:“不行,他打伤奇蜜拉,又抢走格蕾茵丝的猎物,活该受罚。不过他赶紧把宝石还来,再赔礼道歉,我还是能饶他一命。” “别跟她废话了!拖得越久,诺因就越危险!”莎莉耶举起法杖,顶端的魔晶石飞出一串青色的锁链,环住梅杰安。但还没碰到她的身体,就被无形的力场还原。 “敬酒不吃吃罚酒!” 疫病之王双手一送,围绕她的负能量御壁化为漫天箭雨,声势浩大地落下。肖恩、耶拉姆和吉西安紧急间布下的结界被轻易穿透,千钧一发之刻,杨阳张开[混沌晶壁],护住了自己和身后的维烈。 中招的人们没有受伤,而是全身被一层膜状的物质包裹。刚刚治好牙痛的芙米试图召唤光元素反击,却毫无回应;耶拉姆、吉西安和莎莉耶也在同时发现自己与玛那精灵的感应完全切断了! 仗着身手敏捷,肖恩及时躲过负能源弹。爱伦虽然不是法师,但在疾病的影响下,也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这时,宰相府的守卫已经惊动,列队赶来。看见对峙的双方,好几人惊呼:“梅杰安!” 竟然让敌人混进府!吉西安暗暗咋舌。梅杰安礼貌地致歉:“对不起啦,各位,我是为了报仇。” “放箭!”守卫队长镇压下混乱,大声命令。稀稀落落的羽箭射了出去,准头之差令人叹为观止。梅杰安却变了脸色,闪避的她反而差点中箭。 “你们…你们好坏。”她发出让所有人汗颜的控诉,“枉我还做点心给你们吃。” “小心!”看出敌人的杀意,肖恩出声示警。梅杰安右手一抄,似乎撕下什么透明的幕布。下一秒,肉眼看不见的病菌曼延开来,守卫们纷纷倒下,四肢痉挛,口吐白沫。芙米大喊:“糟了!如果扩散出去——” “净化之幕!” 肖恩飞快划了个符文,水蓝色的光芒如波荡漾,罩住整座府邸,暂时遏止了疾病的发散。 梅杰安露出得意的笑容:“没用的,你顶多只能挡一会儿时间,不到半天,外面的人就会和这里一样,统统得病死掉。”闻言,肖恩紧张地看向同伴。不知为何,杨阳和维烈安然无恙;余人有负能量膜保护,倒因祸得福。 必须将她遣返,不然赫拉特会变成一座死城!肖恩神色一整,呼唤誓约者:“天杖!” 回应他的决心,神圣器幻化成一把巨大的十字剑。通体晶莹,像一束璀璨而清澈的光。剑柄与剑身相交的位置镶嵌着一枚金黄色的宝石,吞吐着明亮的光泽。 礼尚往来,梅杰安手腕一翻,一柄形状极其优美的长刀延伸出掌心。弯月形的刀身异常优雅,深浅不一又自然匀称的绿色浅浅地透射,呈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美丽。 妖刀·翡翠。 雪白的柔荑一扯,有**边的侍女裙自动落地,在她脚边形成一圈拱卫,裸露出紧身的战斗服。杏黄的底色和明黄色的长腰带,将她不丰满却玲珑凸浮的娇躯勾勒得无比性感,整个人刹时从纤弱可爱的小淑女转变成英姿飒爽的女战士。 哇!美人!杨阳看得惊叹。 “喝——”梅杰安横刀一挥,如绿宝石溶液的光辉呈放射状绽开。肖恩则竖起长剑,无数炽白的光线以十字剑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展,中和了疫病、中和了负能量御壁、中和了翡翠色的剑光……形成纯白的力场。 深渊领主临危不惧,脚尖一点,轻盈地浮起,盛大缤纷的花雨伴随旋风席卷开来。 千万片水晶花瓣构成看似娇弱却危机四伏的杀域,断裂的白色细线在空中纠缠缭绕,光芒顿时大弱。肖恩光翼一振,闪耀的剑尖直指半空的敌人。 当!妖刀翡翠稳稳地架住神圣器的化身。 超过听觉的爆音瞬间炸开,两人的衣服割开数条口子。回刀后撤,黑羽流畅的挥动迅速拉开距离,借助加速度的水平斩击凌厉逼人;肖恩灵活地闪过,长剑以锐利的角度斜削;梅杰安一个后空翻脱离他的攻击圈,再次逼近对方。 飞跃、冲刺、闪避、再分开……两人重复着高难度的空中对垒,一黑一白两条光带不时擦撞出灼目的火花。碎瓣飞舞,光粒迸散,银芒环绕住棕发青年,撕裂了豪雨般的水晶花雨。 同样华丽的魔武技令地上的观众眼花缭乱,叹服不已。 难得碰上对手,肖恩本想好好较量一番,但敌人是疫病之王,再打下去焉知不会引发大规模的瘟疫,那样赢了也没意义。当下蓄势前冲,准备一击解决。 对方刀法不错,却过于花俏,只要他动真格的,胜利是探囊取物。 感应到敌人骤然高涨的战意,妖刀自动射出眩目的翠绿色流光,包裹住梅杰安,以下坠之势形成锋利的箭矢。 澎湃的斗气波轰碎了花雨的回防,与剑光的屏障正面硬撼。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凶猛的狂风四下乱刮,连十余丈远的高楼也遭到强烈的撞击,里面的物件朝另一头的窗户喷涌而出。杨阳等人不得不伏倒,屏息掩面,抵挡这股狂乱的气流。 爆风散去后,只见棕发青年衣衫破烂,一副狼狈的模样;而他的对手更是不着片缕,脸色青白地喘息,周身被黑雾笼罩,构成蔽体的铠甲,眼中珠泪盈然,活象受了委屈的小女生。 “讨厌,你…你欺负人!” “哎?”肖恩一愣,本要递出的长剑定住。就在这时,一道灰色的能量射线贯穿他的右肩。 “肖恩!!!” 杨阳等人骇然变色,顾不得敌人就在头顶,急忙奔向坠落的同伴。脱手的十字剑还原成项坠,作为缓冲的光翼碎散,纷纷扬扬的羽毛在青年身下铺了一地。 “你上当了。”浮起狡狯之色,梅杰安双手高举,扔下一颗青黑色的光团,意图将敌人一网打尽。 维烈漆黑的瞳眸迸出冰冷的火花,异能全开,倒转的惯性推回光球,环形的重力场把梅杰安压进自身的力量。外围,炸雷鸣响,刺眼的电弧沿着球面四处游走,一边连接一边向内推挤。 空间压缩。 恐怖的无形之力在瞬息间逼近球心的梅杰安,眼看就要将她压成肉泥,杨阳等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只能呆呆看着。 “啊——”惨叫逸出无血色的唇,黑色的缝隙在魔界宰相胸前裂开,涌出阵阵腥风和紊乱的魔法粒子,一道灰影扑向从空间球里解放的疫病之王,不偏不倚地揽住她。 “维烈!”杨阳扶起颓然倒地的父亲,却见他胸口完好无损,这才深刻意识到他是[通道]的事实。 黑发青年已失去意识,之前两位领主都是用他定位,在附近另外打洞。而这位临时帮手是硬生生撕开他体内的[场],造成的冲击不可同日而语。 此刻,负责接应的两魔—— “克鲁这个笨蛋!要是那个宰相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以后就没得玩了!”格蕾茵丝咒骂。奇蜜拉感叹:“这就是英雄救美啊。” “克…克鲁大人。”梅杰安惊魂未定地吐了口气,一把抱住爱人的颈项大哭,“呜哇哇哇!” “乖。”粗厚的男声却透出无边的爱怜与心疼。 克鲁?诅咒之王!众人紧张地绷紧身体,各自摆出备战态势。悬浮在上空的男子棱角坚硬,体格魁梧,全身散发出混合着怒气的威压感:“你们这些该死的小虫!竟敢伤害我的宝贝!” “哼,恶人先告状。” 不屑的冷哼从半毁的餐厅方向传来,听出这盛气凌人的声音属于谁,杨阳等人惊喜地转过头。卡萨兰城主一手捏着一只不断挣扎的怪虫大步走近,汗湿的骑士装领口敞开,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精神看起来恢复了。 “你怎么现在才来!”莎莉耶埋怨,随即纳闷地问道,“其他人呢?” “围殴一个阴森森的女人——恶心死了!到处放虫!害我们跟在她屁股后面乱转,大扫除!” 艾斯托尔也来了?克鲁和梅杰安一怔:应该是来实验他的新发明吧。 将怪虫一丢,用力踩扁,诺因手指克鲁:“你的对手是我!”诅咒之王蔑笑:“再来一个小丫头,我也不放在眼里。” “……”杨阳等人不安地偷瞄清秀美青年,果然,他额角浮现明显的青筋,紫眸射出狞恶的凶光。 “******你眼瞎了?老子是男人!”诺因吼声如雷,不掩内心的嫉妒,“有两块肌肉了不起啊!看我把你打趴下!” 出鞘的重剑呼啸着撕裂空气,划出亮蓝色的闪电,直奔两个敌人。 “不自量力。”嗤了一声,克鲁看也不看,负能量御壁轻松挡下。不料对方的攻势连绵不绝,强大的法术通过剑风释放,宽达数十米的火焰之刃从锋面激射而出,一波接着一波,摇撼着坚固的防御。 看你能接到几时!诺因自信地扬唇:我能连续挥剑五百下! “臭丫头。”克鲁咬牙,四重反击瞬息连发,“我倒要看看你还挥不挥得动剑!” 虚弱,麻痹,迟缓,沉默。 诅咒之王的诅咒何其有效,远非一般的死灵法师能比。杨阳等人顿时瘫了一地;诺因也双腿发软,支着剑才没有向前仆倒。克鲁挑了挑眉:“中了诅咒竟然还能站着,了不起。虽然是女流之辈,也值得赞赏。”看来之前的澄清他全没听进去。 “你这……瞎子……”在汹涌的怒火下,诅咒的力量降到了最低,诺因抬起头,眼里泛起一圈圈涟漪,四周的大气也呼应着产生奇妙的律动。 “克鲁大人!”本能地感觉到危机,梅杰安紧紧搂住爱人,六发冲击波接连打在她的背部,碎散的气流化为风之牙,刺进她的躯体。 “梅杰安!”眼睁睁看着怀里的爱人淡化消失,克鲁惊骇欲绝,紧接着会意梅杰安只是受了不得不回去疗养的重伤,但这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去,“群体咒杀!” “诅咒无效!” 清冷悦耳的男性嗓音消融了从天而降的灰雾,及时赶到的暗黑神从另一头匆匆奔来,身后紧跟着血龙王、月祭司和矮人。死死瞪着那张绝俗的俊容,克鲁一脸震惊:“你……!” “诺因,大家,没事吧?”史列兰扶住摇摇欲坠的半身,严阵以待地注视敌人。 “呼……这次就放过你们。”压抑满心的疑惑,克鲁转向诺因,吐出充满仇恨的低语,“我以一半生命诅咒你:不得好死!被朋友背叛,被爱人抛弃,受尽万蚁啃啮之苦,受尽烈火灼烧之痛,无人知晓,无人拯救,独自死在最黑暗的无底深渊!” 寒气渗透五脏六腑,人人都为如此恶毒残忍的诅咒战栗。 “切,破烂的预言。”当事人却丝毫不为所动,眼神依旧大胆无畏,“诅咒也诅咒得象样点。” 啊啊啊——你还这么轻松!没看出人家是玩真的吗!?杨阳等人在心里哀号。 “我们走着瞧吧。”快意一笑,诅咒之王返回了深渊魔域。 ※※※ 一场硬仗,换来两名伤员和一堆病人。 出发只好延期,身为祭司长的芙米担起治疗的责任;诺因和姗姗来迟的夙敌互相挖苦攻防。以前会调解的维烈这会儿只能不着边际地旁听,还没摆脱强烈的晕眩感。肖恩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沉默异常。众人只当他受了打击,没有起疑。 杨阳坐立难安,克鲁的那番话像荆棘一样缠住她的心。如果诅咒生效,别说维烈事后会多么自责,她也无法原谅他。 “史列兰,你不能解开吗?”拉拉黑发神祇,她悄声问。 “不行,那是用生命所下的诅咒。”史列兰也很担心,目光如影随形地盯着快和贝姆特打起来的诺因,“即使杀了克鲁,也解除不了。”杨阳烦恼得几乎要尖叫。 注意到她的表情,诺因奇道:“干嘛,你还相信那个破诅咒?” “怎么能不信!他可是诅咒之王!” “诅咒之王了不起啊!我当他是屁!” “诺因!”杨阳快被他气死,转念一想,双目放光,“你有爱人吗?”如果缺了一环,诅咒说不定就不会发动了。 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诺因转过头,淡淡地道:“没有。”杨阳大喜:“太好了!一辈子不要有爱人!这样就没事了!” 无言了一阵,诺因径自走开,留下杨阳红着脸自我反省:居然要人家打光棍。 不顾心腹的反对,中城城主坚持最迟下午动身。西城方面也传来好消息:停航千年的空浮舟终于能使用了,尽管还没和米亚古要塞取得联系,但直达离塞维堡最近的市镇没有问题。从那儿过境顶多需要一天,节省了许多时间。 对西城而言,等于送走一个瘟神——[通道]维烈走了。诺因等人也清楚,不过艺高人胆大,都不放在心上。 “喂,可别嫌麻烦就随便把他丢路上啊,那样干脆留在这儿。”送别时,贝姆特叮嘱。 “你消受得起吗?” “你又消受得起?” “别吵了!”在他们从动口发展成动手之前,杨阳高声打断,拉着友人的新披风强行拖走。 空浮舟的速度很快,才过午他们就来到目的地瑞威尔郡。稍事休息后,骑马继续上路。 晴空万里,没有一丝阴霾。炽热的夏阳照耀着远处的山巅和近处有着[祈雨城]别名的都市,白色的城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如同神明遗失在这片蓝天绿地之间的一块玉石。一种名叫[琥珀]的暖黄色小花开满了原野,景致极为怡人。 深吸一口芬芳的空气,诺因兴致大起,指着前方:“阳,我们来比赛!” “咦?”杨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策马冲出队伍,转眼跑得只剩一个小黑点。史列兰一甩缰绳,追向赖皮的半身。 “哇啊!你们两个……” “真是的。”吉西安无奈叹息,指挥众人赶快把撒野的主君、跟着他胡闹的暗黑神和惨遭池鱼之殃的满愿师逮回来。 两旁的景物飞快后掠,史列兰展现出精湛的骑术,却总是和半身差了一步之遥。诺因突然勒马,转头咧开大大的笑脸:“我·赢·了。” “你作弊!”两人异口同声,颇不服气。 “谁叫你们那么迟钝。”毫无愧意地摊摊手,诺因左右张望片刻,掩嘴说悄悄话,“趁他们没追上来,我们再开溜一段路。”杨阳皱眉道:“不太好吧,他们会担心的。” “这是最后的假期了!我一回去,又要被老妖婆奴役,做牛做马!” “……”杨阳不禁心动,默许地点点头。 翻过一座小山坡,诺因和史列兰不约而同地拉扯坐骑,一边赏景一边慢慢前进。 看着身旁的人不若平常冷厉,带笑的柔和神情,杨阳感到苦恼了几天的心境渐渐开朗,却有一股更深的忧虑漫上来:“诺因,你真的不怕吗?” “什么?”诺因已经忘了诅咒的事。见状,杨阳差点气得脑中风:她到底为谁急啊! “哦,你说那个肌肉男的恐吓。”对上她冒火的双眼,诺因才想起来,失笑道,“不会成真的啦。” “是吗?”听他说得信心十足,杨阳这才稍稍安心。诺因回了个“肯定”的手势:他所爱的就是眼前的少女,以杨阳的性格,真的发生危难,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独自逃生。 即使她不爱他。 朋友当中也没有可疑人选。而且,那个眼睛被蛤蜊肉糊住的诅咒之王八成是把他当女人诅咒,效果如何实在有待商榷。 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发丝,诺因不爽地抱怨:“难得来西城一趟,连走走看看的空闲也没有,就要回去了。”杨阳回以理解的笑容:“以后会有机会的。” “你也来哦。”诺因认真地凝视她,“你答应过,我旅行,你记录,我们一起搭档冒险。” “好。”杨阳绽开发自心底的憧憬笑靥。史列兰手指自己,不满地道:“我呢?你们忘了我?” “你当然跟去了!”诺因白了他一眼,满脸“你说什么废话”的表情。 史列兰展颜。 吹过三人身畔的风带着花草的甜润气息,也隐含远方战场躁动的讯息。 混杂的气流,一如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暗流,意味不同的约定,和美好却脆弱的梦想。 第二章 破茧(上) 夏日清晨的阳光透过微微敞开的玻璃窗,在大理石地板上烙下斑驳的光点。蓝色的丝绸窗帘随风轻扬,犹如一只刚刚脱蛹的蝴蝶,正欲展翅而飞。 窗外蝉声鸣叫,绿荫浓密。被染成淡蓝的光线浅浅照射在厚实的棉被上,一只大灰兔懒洋洋地动了动长耳,合上眼,继续享受主人温柔的抚摸。 那只手,宛如白玉雕刻而成。修长,优雅,细腻的动作带着音乐般的韵律。 沿着露出衬衫的手腕往上,首先入目的是一片清澈的蓝。比水流略深的颜色,光影微荡中如波潋滟,在柔软的靠垫和被褥上蜿蜒开来。淡金的头饰下,玉石般光洁的俊容泛着透明的苍白,颊上却透出病态的红晕。眉目清远,秀雅如青竹。低垂的眼里,有专注,有思量,隐匿着一丝莫名的怅然,淡似压抑。 布置精巧雅致的房间里,飘浮着花朵的馨香和浓浓的药味。 年轻女性优美的嗓音轻柔地回荡:“魔导书·第九节,时空洪流的初步理论。首先,[时空洪流]是由魔导历前期一位伟大的操法者[红夜法师]提出的假想,目前尚未证实。他将每个[时轴]比喻成一幢无至尽高的[楼];而每一层就是某个时间里的一个[空间];时空洪流则是串起各层楼的楼梯,连接各高楼的空桥。形状都是弯曲,所以看起来是∞的型态。其次,移动的功用。一般将时间和空间定义为相互依存的关系,但[红夜法师]认为也可以实现错位操作。用坐标形式表达,就是(x,y,z,t)。例如,在不消耗时间的前提下,从(1,1,1,1)移动到(2,1,1,1);也可以在不改变当前位置的状态下,从(1,1,1,1)跳跃到(1,1,1,2)。甚至,用小幅度的空间扭曲干涉时间,类似于传说中的[暂停术]。第三,穿越的方法。实际上,生物做时空旅行一定要粒子化。虽然时空洪流里已不存在[时间]的概念,但生物的生理时钟依然会向前走,对水和食物的需求也不变。又因为大脑接收不到外界的讯息,会释放出一种神奇的物质,导致近乎永不老化的情形。第四……” “咳咳咳!” “迪斯卡尔殿下!”女法师慌忙搁下古老的手抄卷轴,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蓝发精灵弯腰剧烈咳嗽,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浮起虚脱的微笑:“麻烦你了。” “没这回事,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绕过他的肩,熟练地喂水,臂弯里的身躯异常高热,汗湿的长发又冰凉如水,截然相反的触感令芳心情不自禁地悸动,“我扶您躺下吧。” “不,继续念,我想听完。” 无奈,只好扶他靠回软垫,放下水杯,重拾陈旧的抄卷。 海精灵王子静静聆听,不时喂宠物一片新鲜的菜叶,脸上的神情平静而满足。留着一头红褐色直发的俏美女郎一口气念完,蹙起柳叶眉:“唉,完全不懂呢,您明白吗?” “明白啊。”这么简单。 “那、那、帮我解释一下,比如这个粒子化。”纤指戳着其中一段。迪斯卡尔不放心地盯着,生怕她用力过度洞穿纸面,随口道:“简而言之,就是将人打散成无数小颗粒,同时附以[标记魔法]以免搞乱原来的排列,再用结界包起来防止散失。” “标记魔法?” “举个例子,就像你把一幅已经完成的拼图抖散,按照每一片的位置在背面写上记号,最后把所有的拼图装进一个包包。” “哦,这样说我就懂了。”红发女郎恍然大悟。蓝发青年竖起食指补充:“还有,精神体/思想是额外打包传送,安全起见。外包结界要附有收缩的力量,触发后自动排回原状。” “可是可是,人拆散后再拼回,还是原来的人吗?”心有戚戚焉。 “……”无言了一阵,迪斯卡尔用教导学生的耐心口吻道:“当然是,只要没丢失就是原来的人。这不同于分尸,是保有生命形态的分散和重组。” “我明白了,不过我绝对不要做这种尝试。” “确实还有深入研究的必要。”迪斯卡尔理解到另一个层面。 一抓抓了个空,他举起竹篮:“霍娜,再给我一点新鲜的菜叶子。”兔子配合地竖起耳朵。 “不能喂了啦!你看哈罗西恩被你喂得有多肥!”霍娜警告地瞪了眼那只贪嘴的灰兔。 “有吗?”毫无自觉的主人低头:胖嘟嘟的多可爱。 “有!”斩钉截铁地断言,霍娜抱起肥得可以直接下锅的哈罗西恩,险些岔了气,“我怀疑再这么下去,它连路都走不动了!” “走不动路……”低低重复,原本淡然的蓝眸一沉,像是矢车菊的花瓣,也像是森冷的冰海,“那,它就不能离开我了。” 霍娜心下发凉,差点脱手让怀里的哈罗西恩掉下去。 有时候,她会从这个温煦随和的精灵身上感觉到某些不像生物的冰冷部分。 “但、但是,这样它会哪儿也没办法去,只能待在这儿,很寂寞啊。” 迪斯卡尔线条优美的唇微抿,勾起一个接近自嘲的弧度:“你说的没错。”霍娜顿时心软,柔声道:“您的病会好的,殿下。” 没有讨论这个话题,迪斯卡尔摇了摇篮子,执着地道:“菜叶。” “好啦好啦。” “最好再拿几根红萝卜,洗干净。” “那你也要喝一杯我特制的水果汁,宠物不可以比主人吃得好。”霍娜叉着腰下通牒。迪斯卡尔怔了怔:“呃,好。” 霍娜一走,迪斯卡尔就细心地卷起魔导书,用绸带扎好。说来奇怪,他应该恨那个把他害得重病缠身的人类,但不知为何,就是提不起丝毫恨意。 而且,这种虚弱无力的状态,他好象经历过,又没有对应的记忆。 水果汁清甜可口,海精灵王子却喝得很不自在,总觉得漏了某个环节,非常重要的。 叹息地看着他一脸宠爱地填鸭,霍娜戳戳那只有无底洞胃袋的肥兔子:“我一直想问,‘哈罗西恩’是什么意思?精灵语吗?” “嗯,灰色的意思。”灰兔嘛。 霍娜回以长长的省略号:还是老样子,完全根据特征取名。 等等!她瞪大眼,迪斯卡尔的性格应该和那个占据他身体的人不同才对,怎么会—— 对了,埃娃曾说,那人模仿得极像,那……我没有爱错人? “霍娜?”察觉她的失神,迪斯卡尔目露困惑。霍娜红着脸摆手:“没事。”对她的心思一目了然,迪斯卡尔别过头,问起看似无关的问题:“埃娃跑哪儿去了?今天都没见到人。” “她去向光复王陛下道歉了。” “这样啊。”迪斯卡尔也挑了根胡萝卜细嚼慢咽,“其实应该我……” 砰!房门被粗鲁地推开,大步走进的银发青年身穿单衣,肩披月白色的外袍,秀丽的脸庞看不出喜怒,碧眸却流淌着怀疑和深不见底的仇恨,紧绷的声线更透出风雨欲来的气息:“迪斯卡尔殿下?” “我是。”朝不安地跟在后面的妹妹点点头,碍于手里的萝卜不能行礼,迪斯卡尔欠了欠身,“您就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先生吧,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好笑地反问,帕西斯拨了拨散发,姿态闲雅动人,随即用一种像是猎豹狩猎的步伐徐徐走向他,“或许吧,不过我没有探究的闲情。” 冷不防抓住他的衣领,接近到鼻息相融的距离,帕西斯笑得无比和气:“既然让你活着,罗兰等于剔除你的嫌疑了,我却不这么认为,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要杜绝!” “不要啊——”意识到他想干什么,埃娃和霍娜齐声惊呼。 危机本能全开,迪斯卡尔在瞬间用默咒给自己加了两道防御,上身后仰,但还是被凌厉的气剑贯穿腹部。幸好第二层结界有效地偏移了剑头,哈罗西恩也当了他的缓冲。 “咳咳!”痛得蜷成一团,嘴角流下一道殷红的液体,迪斯卡尔顾不得伤口直往外冒的血泉,慌忙检视宠物,“哈罗西恩……” 帕西斯不由得一愣,他眼光锐利,对方的神态完全不似作伪。这个把兔子当宝贝的家伙,真是那个阴毒邪恶的男人? “住手啊!”埃娃抢上前抱住他的胳膊,“他是我哥哥,不是那个叫席恩的坏蛋!” 哼,管他是不是,做都做了,当然做得彻底。左手剑蓄势待发,就在这时,一声清冽的大喝震慑全场:“师父!” “……罗兰。”帕西斯的气势登时矮了一截。接到通报的东城城主急急赶来,俊美的面容沉肃威严:“还不把剑收起来。” “可是——”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叫医师和白魔法师。”直接揪着他的后领拖回,罗兰唤醒周围人的神智,然后转向埃娃,“对不起,埃娃殿下,他不要紧吧?” “没关系,没伤到要害。”埃娃噙着眼泪救治,百忙中回应。适时表现出如释重负的模样,罗兰又道歉了几句,等迪斯卡尔转危为安,拖着卤莽的师父告辞离去。 切,明明也想除掉这只烫手山芋,还装腔作势。看出徒弟的真实心意,帕西斯在心里碎碎念。 用脚关门,罗兰将师父扔上床,生气地数落:“病还没好,就跑出去乱砍人。”帕西斯反驳:“听到仇人就在隔壁,我哪还能安心休养。” “迪斯卡尔应该不是席恩。虽然以防万一,是解决比较好,但一来席恩不会没有后招,这么做并无意义;二来让他离开我们的视线,只有更危险。从私心角度,我也不想杀了马尔亚姆未来的大舅子。”罗兰快速而清晰地分析。 “你被美人冲昏头了!” “你才是!这些天是谁被椿侍侯得活象三岁小儿,连衣服也要人家穿?”罗兰没漏看一旁端着药碗手足无措的雪露特。 “那…那不一样。”帕西斯心虚地申辩。罗兰投以冷洌的目光:“你继续享受美女的服侍吧,我要走了,不许再给我惹麻烦!我可是跷了军议会来阻止你!” “呐,罗兰。”被徒弟的无心之言刺伤,帕西斯沮丧地问,“我真的给你添麻烦了吗?”罗兰的眼神柔和下来,伸手在他头顶一按:“笨蛋。” 走出两步,他意味深长地抛下一句:“你若只是荼毒我倒也罢了。” “大人!”长廊上,雪露特追上被侍卫簇拥的主君,嗫嚅道,“请问,我现在算是在索莱…费尔南迪先生身边任职吗?”罗兰深深瞥了她一眼,颔首认同:“嗯,帮我照顾师父。” “是!”雪露特喜出望外,行了个密探的礼节。 ******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14日,使节团回到米亚古要塞,还没进门,就受到热烈的欢迎。 “诺因哥哥!” 露蒂丝如乳燕投林扑进心上人怀里,亲热地蹭个不停。因为小丫头的哥哥就在后面,诺因不好把她丢出去,只能虎着脸和雷瑟克交换例行对话。另一头,肖恩也一把抱住**:“希莉丝,我好想你!” “哼,这么晚才回来。”形式上的娇嗔满含甜蜜和喜悦,希莉丝搂住**的颈项,上演限制级镜头。虽然还比不上宫廷术士长阵容庞大,热火朝天。 维烈看得面红耳赤,眼睛不知该往哪儿放。一个护士打扮的秀美女郎迎上前,关怀地问道:“听说您生病了,没事吧?” “呃,你是——”维烈冒出个大大的问号。另一个容貌娇艳的女佣兵大步走近,满脸喜色:“维烈?真是维烈?太好了!终于见到你了!还认得我吗?” 再次一头雾水:“这个……那个……” “哈哈,你一定认不出我了。”血玫瑰佣兵团长爽朗地化解了他的尴尬,拿出一只怀表模样的指南针,笑靥如花,“不过你一定认得这个罗盘。十五年前,就是你在遗迹救了我和父亲,还带我们出去,大恩大德莫齿难忘。对了,我叫叶尔玛。没想到吧,当年的小女孩长成大美人咯。” “遗迹?罗盘?”维烈更加困惑。杨阳不得不插口:“抱歉,两位,我父亲失忆了。但他其他地方一切如常,心智年龄也倒退回二十一岁——明白我的意思,就尽管出手。” 愣了一秒后,叶尔玛和妃梨眼中同时迸出火花,登登登围住目标,各自展开不同的攻势。吓得菜鸟宰相舌头打结,手足僵硬。 无视父亲求助的目光,杨阳闲闲纳凉,心里幸灾乐祸:这就是你的**债,好好享受吧。 “你果然和黑之导师有关系。” 似曾相识的男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只见一个淡蓝色长发的精灵对着她温和而笑,靛青色的双眸沉淀着圆融通达的智慧,明明年轻的俊颜却给人一种看不出年纪的深邃感。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精灵。女性有着深色肌肤银白卷发,散发出野性魅力;男性一头精灵中少见的短发,矫健的身躯也完美地结合了力与美。 “埃洛尔长老!”杨阳一眼就认出那空灵包容的气质。昭霆和耶拉姆失声大叫:“什么!”他们居然是那三个巨魔!? “太好了!你们变回来了!”正强制性拥抱副官的肖恩飞奔过来,比当事人还高兴,拉着埃洛尔转圈圈,“太好了!太好了!”众人丢脸地掩面,装作不认识他。 埃洛尔也怪不自在,却没有挣脱,绽开发自心底的笑容:“你就是原先寄宿在杨阳小姐体内,天杖的誓约者肖恩先生吧,我代表全体幸存的精灵感谢你。”两名后辈应声行礼,态度充满感激。 “别客气啦,我没做什么,是欧尔帮我跑腿——啊!”肖恩突然放开,一手抚胸,俊朗的脸庞稚气尽消,换上严肃之情,“我知道,你们一定很想把维烈大卸八块,但你们刚刚也听到了,他丧失了记忆,连向你们道歉也做不到,所以我恳请你们,暂时将他的帐记在我身上。我说不出恩怨抵消这种话,事实上我也很想揍他一顿,可他是我的朋友,有什么办法!我杀不了他,也不能坐视别人杀了他!对不起,求求你们!” 一时间,喧哗的声音都静了下去,无论知情不知情,人人都感染了那份沉重的气氛,屏息以待。 肖恩……杨阳暗暗叹气,略含责怪地瞥了父亲一眼:维烈,你逃避了自己的罪,却把别人的心往油里煎。 “千年,对精灵也是很长的时光。”埃洛尔淡淡一笑,不带阴影的清澈,“那么久以前的是是非非,再追究也没意义。我并非毫无芥蒂,但我更不想图一时快意,造成更多的悲哀和仇恨。至于这些孩子,他们连黑之导师的面都没见过,只是继承了我和洁儿的怨气罢了,更谈不上有什么复仇的权利。” 肖恩脸上交织着歉意、欣喜和感谢,深深鞠躬:“谢谢你!谢谢你们!” 维烈怔怔注视这一幕,内心波涛汹涌,有某样东西呼之欲出,却被来自底部的呼声拉回。 再休息一会儿……再休息一会儿…… 我会赎罪,我会偿还,我任由你们处置,只是……再让我休息一会儿。 点点微光从夜空色的瞳眸里褪去。灵魂的最深处,一滴眼泪无声落下,苦得麻木。 “阳。”一只小手从埃洛尔背后探出。杨阳一讶:“哦,小玲,你也来接我啊。”埃特拉满愿师背着手笑得灿烂:“嘿嘿,欢迎回来。”见她似乎和精灵相处得很好,杨阳由衷为她欢喜,朝蓝龙骑士点头打了个招呼。 “你是西路法吧?”转向短发精灵,她语带促狭,“久违了。”想起自己曾把人家的衣服撕破,西路法困窘得连耳根也红了:“对、对不起,非常抱歉。”诺因眯眼,敏锐地看出里面有关节。 “我代我的傻哥哥向你道歉。”女精灵吐出清脆悦耳的嗓音。杨阳一见美女就心情好:“你是——” “我叫凯米尔·德·卡莫·桑迪拉斯·艾威尼……你叫我凯米尔就好。” 杨阳晕乎乎地还礼,余人也被冗长的姓氏轰炸得头昏眼花。诺因最先恢复,扬声道:“别杵在这里了,进去再说。” “我来。”露蒂丝双手平举,接过他反射性递出的重剑,不露丝毫因重量而生的吃力之色,利落地转交给一旁的掌剑官;再将一件华丽的王室斗篷替换了原来的披风;打了个响指,迎宾红毯展开,牵马上鞍;然后自己也骑上侍卫专用的坐骑,一扫之前撒娇痴缠的小女生样,威风凛凛一如资深的女骑士。 一连串步骤熟练优雅,可见她为了适应首席近侍的身份,下了多大的苦功。 雷瑟克对妹妹的执着无可奈何,只有默默祝福。 诺因微微蹙眉,小丫头对他的心意他早就知道,在对杨阳动心以前,他也打算一等她成年就迎娶她为妃,生一堆后代子孙给史列兰做伴。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还是早点说清楚为妙,免得她越陷越深。 十四岁,应该能理解。 ****** “诺因哥哥,要喝茶吗?我会莉莉安娜姐姐的泡法哦,特地写信去问的。还有我做的薄荷凉糕和椰子冻,你尝尝。” “随便弄点吧。” 一进房间,露蒂丝就变回蹦蹦跳跳的小女孩,幸福地为心上人张罗。诺因反而为一系列交际应酬和必要的接风洗尘感到疲倦,瘫坐在椅子上,拉松领口。 听出他语气有异,露蒂丝立刻关切地转过头:“很累吗?我帮你捶捶。”摆摆手,诺因决定早摊牌早解决:“露蒂丝,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女性直觉已捕捉到不祥的波长,露蒂丝不自觉地绷紧身体。 “我另有喜欢的人了,你……” “谁?”露蒂丝激动地打断,猜测直中靶心,“满愿师小姐?”诺因迟疑不答。见状,露蒂丝更加气结:“为什么不承认?难道你以为我是会偷偷打击情敌的龌龊小人?” “是她没错。”诺因坦承,“但我不是怀疑你,是不想让她知道。” “为了方便追求?”再一次命中。卡萨兰城主头一回在气势上被人压倒,张口结舌地看着眼前宛如人形火焰的少女。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是我先喜欢上你的啊!” “这种事又不讲先来后到……”小小声的辩护。 “那我们的约定呢?”湛蓝的大眼开始有泪花浮现,溢满伤心和气愤,“你明明答应过会娶我!你毁约!说话不算数!”诺因又一次被刺中罩门。大丈夫一诺千金,这方面他确实有抵触。但他更不要因为愚蠢的面子和一个不算承诺的承诺赔上下半生,硬娶个不爱的女人,何况这么做的下场是谁也不快活。 “喂,你搞清楚。”诺因以指尖点点桌子,放弃成熟而平等的对谈,改成高压口吻,“当初我是说你通过考验就让你当我的贴身侍卫,但我并没有明说娶你为妻,我们也没有缔结婚约,哪能指责我背信。”芳心被残忍的话语撕成片片,泪水顿时绝堤:“好过分,诺因哥哥好过分,可恶、狡猾、混蛋……” 良心有微小的刺痛,诺因烦躁地道:“我本来就是这种人,我才奇怪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就是喜欢啊。” “……” “那天,你牵着我的手回家,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露蒂丝胡乱抹泪,哽咽着诉说。诺因一愣:“那天?你说哪天?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带你回家过。” “果然忘记了。”露蒂丝毫不意外地苦笑,犹带稚气的俏颜仿佛一刹那长大了数岁,“你从来就是这样,随心所欲,也不管别人怎么想。” 为什么连无心之举也怪在我头上?诺因百思不得其解:那我以后不助人为乐了! “前年的至冬节,你不是回来过吗?吃完饭,和哥哥、吉西安哥哥一起上街狂欢,我偷偷跟在你们后面。被人群冲散时,只有你听到我的叫声,回头来找我,凶巴巴地骂我臭丫头,用拳头敲我,一点也不体贴、不温柔、不像别的大人抱孩子一样,但是你紧紧地牵着我,紧紧地……从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你了。” “可是,那是我听力比较好。”诺因毫不留情地指出。露蒂丝大吼:“罗嗦!不要破坏少女美好的幻想!”诺因被她吼得一缩,暗自嘟囔片刻,还是忍不住出声确认:“就因为这点小事?” “就因为这点小事。”露蒂丝含泪重复,眼神坚定无悔。 感情可以来得莫名其妙,某个瞬间的对视,某个回首的嫣然一笑。就像少女的兄长,在某个云淡风清的午后,一颗掉入禁地的球,一双缝着红梅的白缎鞋,一个带着羞涩的温柔浅笑…… 就此**。 “但我不喜欢你。”诺因耐着性子苦劝,“你再坚持下去有什么意义?”露蒂丝怒瞪回去:“杨阳也不喜欢你,你放弃了吗?”黑发青年再次无言以对。 “总之,路是自己选的,你没权利管!”甩下狠话,露蒂丝转身往外冲。 “呀!”正好开门的杨阳差点摔跤,被史列兰及时扶住。露蒂丝也踉跄后退了一步,一言不发地瞪了她半晌,又掉头奔出去。 “怎…怎么了?”杨阳一头雾水,看向桌后的人,“是不是你骂她了?”真是,对小女孩也不会委婉点。 “没事,别管她。”示意半身关门,诺因手指酒柜——谈话没结果,气跑好友的妹妹,茶和点心也泡汤,使他的心情极度恶劣,“我们来喝一杯!” ****** 一打点完军团里的事务,肖恩就拉着友人上街闲逛。 “我们去采苹果!” “可以采吗?”维烈双目一亮,进城的时候他就注意到满街的苹果树,暗自垂涎,全是因为良好的品德才强忍,打算一会儿偷溜出去买两颗。 “可以的啦,这几天是采苹果日——快点!去晚了就没了!”大胃王青年加快脚步。运动白痴险些跟不上。 用鹰眼锁定一棵果实累累的大树,肖恩以万夫莫挡的气势冲过去,咻咻咻爬上枝桠,插上代表“占领”的旗帜,这才发现一件重要的事:“啊~~~忘了带篮子~~~” “我正想说。”维烈叹气,所以他才不明白友人急匆匆拉他出来干什么。 “没关系,你把衣服脱下来。”肖恩立刻想出办法。生性腼腆的维烈很是犹豫,又舍不得美味的大苹果,只好脱下外衣,庆幸里面还有衬衫。 “好,接住!” 热闹的广场一角,几名跟踪者远远看着一接一抛的两人。 “真是的,居然还这么悠哉。”黑发祭司心下不悦。血龙王扯着罩头斗篷抱怨:“月,为什么我们要像小偷一样偷偷跟着他们?” “当然是为了监视。虽然针对恶魔的防范部署已经开始了,但前期只有我们来。”月慎重地道,“东城的探子一定会大做文章,不能让他们抓到小辫子。” “可是我们顶多只能罩住这里。” “罩住这里够了,西城是因为丰饶之风的影响,通道范围才广。” “哦。”扎姆卡特松了口气。这时,另一头的叶尔玛和妃梨也在进行严肃的探讨:“出现了实力强大的情敌,我们必须努力。” “肖恩团长是男的啊,他是我们的情敌吗?” “没看到维烈冲他笑得有多欢吗?他对我们就束手束脚,红得像个虾子!”叶尔玛斩钉截铁。与她斜对面的角落,也有一群同人女在窃窃私语:“维烈宰相和肖恩团长,多么相配的一对啊!” “终于有新的猎物了,不过维烈宰相是殿下的预定**人选,给肖恩团长好吗?” “殿下已经有雷瑟克大人和吉西安大人,分他一个又不为过!” “没错没错,要开发新资源。”其中一人扫描到扎姆卡特和月,惊喜地大叫,“哎呀,还有两个很亲密的帅哥!” “在哪里在哪里?”同人女们像嗅到花蜜的蜂群似地涌过去。以为形迹败露的真正同性恋情侣赶紧转移阵地,被眼尖的肖恩瞄见:“扎姆卡特?月?来得正好,快来帮忙。” “拿不动的话,用减重魔法不就行了。”月实在不想分担体力活。 “不是啦,包不够了,借下外套。”话说回来,这么热的天,为什么还穿着厚实的斗篷?肖恩纳闷。深有公德心的维烈劝道:“我们不要采太多,留点给别人。” “要送很多人,你那包还不够扎姆卡特一个人吃。” “我比较喜欢苹果干。”酷爱甜食的龙申明。棕发青年对他的挑剔不满:“那你别吃,我叫杨阳加蜂蜜和牛奶作派。” “休想!”扎姆卡特恶霸地抢过维烈辛苦收集的成果,“全归我了!” “呃,你……” “算了,给他吧,但下一包不许抢。”肖恩大方地出让,继续采摘,采完却不见另两位苦力,“扎姆卡特和月呢?” “被一群小姐带走了。”维烈一脸心有余悸,“她们以非比寻常的气势和令人惊叹的执着要求那两位走一趟,说要问一些与人民精神生活切身相关的重要问题,不容拒绝,还说回头要来问我们——啊,她们说她们是《花园周刊》的编辑。” “花园周刊!?”肖恩脸色大变,抱着满怀苹果跳下树,急得直跺脚,“快走快走,被她们逮住就完了!”维烈不明所以地跟着他跑,直奔出两条街,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杨阳说,那里是魔女的巢穴。”迅速把苹果包起来甩在肩上,肖恩一手掩嘴,悄声道,“我是不知道有多可怕,也没看过那份报纸写什么,但提起它,大家都一副胆战心惊的表情。据说是把长相好看的男人胡乱配对,写一般男女之间才会发生的恋爱。”维烈大惊失色:“怎、怎么会这样?这不是造谣吗!” “是造谣啊,可是一开始就注明是‘此故事纯属虚构’,大家也拿它没办法。” “……女性,真是一种充满谜团的生物。”魔界宰相深深叹息,“父亲说的果然没错。”肖恩白他:“你总是把你爸爸的话当圣旨。” “父亲的话就是圣旨,不,真理。” 摇摇头,肖恩不跟他辩,用大拇指比比城主府的方向:“回去吗?正好吃中饭时间。” “嗯…我想到处逛逛。”维烈用商量的口吻道,“可以吗?”肖恩失笑:“当然可以,难得你有逛街的闲情。”旅行期间应该早看腻了。 “我经常上街了解民情,虽然通过网路就能知道。”维烈兴致勃勃地观察四周,双眸晶灿闪亮,“有个参观对象,当然要好好考察。” “哎,魔界的技术不是超过我们?” “是先进得多,不过摩耶是战斗用的要塞,各项设施都以军事为主,规划一点也不舒适——你能想象吗,唯一的森林浴场还有碍眼的能源仓,观景湖里灌的居然是液态氢!”维烈越说越气。肖恩听得雾沙沙,只能空泛地哦个不停。 “资料库只有远景图和光维摄像,幸好父亲对建筑也有涉猎,制作了很多工程图和以前在网上浏览过的图片,但面积和材料都有限,如何合理地计划是目前的瓶颈。” “哦……” 维烈绽开憧憬的笑靥:“来的路上我看到了,这里的自然景色实在太棒了!总有一天,我也要把摩耶建设成一个美丽的世界,让大家都能安心快乐地生活。”肖恩终于回过神,由衷叹服:“维烈,你真是个好宰相。” “哪…哪有。”黑发青年涨红脸,窘迫地别开眼,“我是想为大家做一番大事业,可惜我太笨了,至今还没什么成就。”肖恩鼓励:“万事开头难,慢慢来,你一定能成功的。”维烈展颜:“嗯。” “肖恩呢?你想做什么?” “我啊——”肖恩烦恼地挠挠头,“老实说,我没想过,大概是找个更适合我的工作,和希莉丝成家,再把帕尔他们接过来。” “这样不行哦,我父亲说过,年轻人一定要定下远大的目标,才能不懈前进。像我就有很多理想:建筑师、医生、作家、音乐家——听说我祖父就是个非常出名的艺术家,祖母是造景园艺师和点心大师,我觉得我的才能比较接近他们两位。虽然不能像父亲一样成为伟大的科学家,但是有一技之长的话,父亲回来也会为我骄傲的。”描绘着未来蓝图,维烈的神情期待而欣然。怔怔注视友人从未呈现过的面貌,肖恩脑中浮现过去的场景。 [维烈,我要当海盗!] [海盗?] [对!就像纵横极东海的海盗王红胡子一样,帅呆了!]年幼的男孩摆了个打家劫舍的专用架势。冒充少年的黑发宰相弯腰瞅着他:[可是红胡子是坏人,专门杀人抢劫——你要当坏蛋?] 顿时泄气,不到半秒又振作起来:[没…没关系,我还有很多愿望,比如当探险家、屠龙勇士、劫富济贫的侠盗,为民除害的赏金猎人。] [这些都不错哦。]温和的友人微笑嘉许。小手抓住他的衣摆:[维烈呢?维烈想当什么?] [我?]漆黑的瞳眸微微一动,瞬息间又恢复原先的平静如水,笑容也是不变的柔和包容,[我没什么特别想做的。] 漫长的时光磨灭了一切激情与梦想,只剩下一个温柔却苍白的灵魂。 “维烈。”肖恩蓦然停步,直视友人带着诧异的眸子,认真地道,“我在想,你不用回忆了。” “咦?” “忘了就忘了吧,这种想忘记的心情我明白,而且你不像我,有必须想起来的理由。”拍拍他的肩,肖恩笑得有一丝寂寥,“虽然你不认识我们很难过,但还可以重新开始嘛。像现在,我们就算朋友了;再跟杨阳相处一段时间,你也会把她当女儿疼爱——别勉强自己,如果那让你痛苦。” 维烈愣愣地听着,内心深处再次荡起波澜,话语冲口而出:“肖恩,我真的丧失记忆了吗?” “嗯…唔,是不记得我们了。”不擅长撒谎,肖恩含糊过去,左右张望片刻,指着一个摊头,“那里有卖可莉饼,我们去买两个吃。”维烈失神地跟在后面,直到接过精巧的小吃,神智才回笼。 “好烫!”急忙换手,他先打量了一会儿,再怯怯咬了一口,“苹果味的。” “对啊,你喜欢吃苹果不是——大婶,我拿草莓的。”肖恩对和面的摊主道。维烈一边吃一边记忆那熟练的动作,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民间手工食品,新鲜不已,却见身旁的人眼中浮起怀念和伤感的神色。 “我们认识就是在市集呢,那个时候我和姐姐也在买可莉饼。” 姐姐?维烈心一突,想起友人曾摇着他的领子说他是杀死他姐姐的真凶。 不可能吧……如果我杀了他姐姐,他哪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和我说话。 “喏,肖恩团长是大胃口,这个特大号的给你。”胖大婶气势十足地起锅。肖恩开心地接过热气腾腾的烘饼:“哇哈~~谢谢你!”维烈瞠目结舌:“好大!你吃得下?” “吃得下吃得下,你呢?要不要再拿一个?大婶的手艺是本地一绝。” “嗯,很好吃,我也再拿一个好了。” 一路走走看看,来到城门附近时,肖恩突然慢下来,目光也有些飘忽不定。 “肖恩?”维烈没看漏他的变化,“你想出去?”迟疑片刻,肖恩附耳道:“维烈,拜托你一件事。” “好啊,你说。”某人义不容辞。 “你大概知道吧,我有个哥哥,他做了很多坏事。”肖恩斟酌着起头。维烈回忆道:“啊,就是那个诅咒诺因的男人,还有那个病菌携带体的上司?” “对,他是恶魔之首[亚美尼斯],魔域的王。他现在正在始源之海进行一项阴谋,我没法去那里阻止他,但是我想调查一下他有没有在这里搞鬼。” “我听不太懂……你想漫无目的地查吗?” “不,我有目标。”肖恩神情凝重,“维烈,很多事你不明白,我长话短说。席恩…我哥哥他和我一样是灵魂,能附体操纵宿主,他曾经控制了海精灵一族的王子,重伤我的徒弟,和我们打了一场。虽然月认为迪斯卡尔——那位王子殿下不过是他用过即丢的棋子,我还是很不放心,我怀疑其他海精灵也出事了。还有,至今为止我们一直被动,敌人来了才应付,这样很危险,弄得不好就会有人牺牲。对于负位面,那些领主,我们也几乎不了解,这些都需要调查清楚。” “那你想怎么查?去海里吗?没有潜水艇…相关的工具怎么下去?”维烈听得忐忑不安。 “用魔法啦!你不要老说我听不懂的名词!”肖恩忍不住抗议,然后鬼鬼祟祟地将友人拉进小巷,布下隔音屏障,“总之,那两个地方都在海底。[红夜法师]瑞维恩,他是古往今来对负位面研究得最透彻的法师,留下了大量的文献,保存在他恋人的别墅[水之宫]里,那也是唯一保留下来的记录。后来因为[魔导之乱],一场人为的大灾难,当代的文明都失落了。之后法师背上罪人的刻印,被歧视打压,由教坛掌控了大陆,所有研究恶魔和负位面的行为都被视为异端,所以去查图书馆也没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水之宫]上了。” “你想一个人去?”维烈蹙起的眉满是担心,“太危险了,而且你不是军团长吗?随便跷职可以?”肖恩摆摆手:“我是挂名的军团长,事情都有亚法,我的副官处理,走了也不要紧。” “可是……”维烈还要劝说,被一把勾住肩膀:“兄弟,跟我一起去吧。” 肖恩打着如意算盘:身为通道的维烈留在这里,难保不波及无辜酿成惨剧,而在海底,闹得再大也没关系。如果找到负位面的资料,也许能堵上他体内的裂口,那就不用勉强他想起来了。 “我也可以去?”维烈转忧为喜,“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不会不会,你不是很强吗,那天我被疫病之王打伤,就是你帮我出气。”肖恩说出迟来的感谢。维烈不好意思地抠抠脸颊:“其实我很少用异能,不太有把握。”肖恩宽慰:“你只要尽量顾好自己就行了,真的发生什么事,我会保护你。” 保护我?维烈全身一震,骤然清晰的童音在脑海里放大再放大,化为雷霆轰然作响: [总之,我一定会变强,变得很强很强,然后保护维烈、姐姐和义父!] 回避的真相**裸地摊开,沧桑疲惫的心也在温暖的抚慰下逐渐痊愈,但还有一根线紧紧牵着,使维烈无法踏出最后一步。 ****** 当晚,月明星稀,两个身影偷偷摸摸地在中庭汇合。 喷水池中央的女神像被月光勾勒出流畅优美的线条,如玉润泽,在水珠的映衬下更为逼真。随着充满节奏感的咒语,池水渐渐泛出蓝荧荧的光,仿佛一大块融化的蓝水晶。 “成功了!”肖恩打了个响指。维烈稀奇地戳了戳,有一股奇异的吸力:“用这个就能直达海底?” “对啊,水域连接。”肖恩露出“我是天才”的表情,“虽然限制人数少了点,但来回都行。” “可是,最好再计划一下。”干粮、手电筒、探照灯、防水服……什么都没有。维烈实在有点毛毛的,深切担忧是否太轻率。肖恩一脚踏上水池边缘,振奋地道:“还计划什么,早去早回。” “你想去哪儿?” “哇哇!” 肖恩差点一头栽进去,幸好被维烈抱住。转过头,只见月寒着脸走出建筑物的阴影,接着是哈欠连连的扎姆卡特。肖恩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看守某个通道了。好了,我解释完了,你是不是也该说明一下?”月温温地道,一派尔雅。 这算哪门子解释?肖恩咕哝,简要道出自己的想法。月垂眸沉吟:“出发点很好,但达成的可能性是零。大海茫茫,你要找到何年何月?还带着这个随时随地会变成恶魔客厅的家伙。就算让你好运蒙到,那里也只会成为你的墓穴。水之宫倒是有大概的地址,但那里是红夜法师,吾辈最伟大的先人和他的恋人水之圣女艾蜜莉合力建造的梦幻宫殿,什么准备也没有,你就想闯进去找书?如果你成功,那真是太对不起无数葬生海底的寻宝者了——两个不可能任务,还是做梦比较快。” 肖恩被一连串毒针刺得无还手之力,好不容易架起盾牌:“我…我拿了希莉丝和昭霆的头发,可以作为媒介,她们被海精灵救过。” “那只不过是专门收留遇难者的地方,你能担保海精灵就住在附近?她们掉了头发在那里?” “……”正当肖恩要铩羽而归时,意外的援军加入进来:“寻宝者?那个什么宫有财宝?” “对对!那里有财宝!很多很多财宝!”肖恩点头如捣蒜,昧着良心说谎:原谅我,书也是财宝。扎姆卡特当场被贪欲冲昏头脑:“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宝窟藏在海里——好!我要把它攻克!管他红夜还是黑夜,有我世界第一盗宝专家出马,统统只有闪边的份!” 月揉着太阳穴,有股冲动将**做成龙肉包吃。 “我说你们……” “怎么回事?”一个温雅的女声插进谈话,“吵吵嚷嚷的。” “杨阳!”男士们都吓了一跳。中城满愿师怀抱七弦琴站在连接卧室的阳台上,身后是黑发飘逸的绝美神祗。 “就算要讨论地下活动,也该把音量放小点,或者设个结界。”含笑的嗓音透过风魔法传来,肖恩等人多少有点尴尬。 用羽落术跳下,杨阳大步走近,收起调侃之情,换上淡淡的忧虑:“我大致听到了——肖恩,你真的太冒失了。”肖恩大声道:“可是,万一席恩再搞小动作,我怕有人会和帕尔一样遭殃啊!不是所有人都有你和诺因的不死之身!就连诺因,也只能赶跑那些领主,要是他们七个齐上,我们挡得住?必须找出克敌之法!” “嗯…说的也没错。”叹了口气,杨阳看向最可靠的人,“月,你有什么办法吗?”月还没回答,跟着走来的史列兰道:“我能感觉到那个男人的气息,也能问水元素海精灵和那座水之宫在哪里。”众人大喜。杨阳顺理成章地道:“那你跟他们一起去吧。” “你不去?”史列兰皱起眉,敏锐地听出弦外之音。杨阳微微苦笑,她是很想去,可惜本领低微,去了只怕又成为负累。 “你不能去。”说话的是维烈,语气十分严肃,隐隐夹杂着一缕苦涩,“此行有危险,我们当中得有一个留下。” 这是什么歪理?杨阳愕然。维烈不再看她,询问友人:“走吗?”肖恩大力点头:“嗯,时间紧凑。” 去宝库搜刮了一番,堪称精英小队的一行人整装待发。 “小心啊!”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跃入水池,杨阳的心提到嗓子眼。走在最后的史列兰一弹指,一只宛如纯银打造的精致臂环套上杨阳的左臂。这是他的神力凝聚,可以代替他保护重视的少女。 五个人,和上次挑战席恩时相同,只是这次维烈代替了她的位置。 巧合的数字令杨阳感到一丝不祥。 ****** 满月为层层叠叠的海面镀上金边,一只透明的气泡冉冉浮起,折射出瑰丽的光芒。 “耶——到了!”肖恩做了个胜利的手势。月泼冷水:“这是海面不是海底。” “月,别老是挑刺嘛。”肖恩嘟囔,转向另一个同伴,“史列兰,麻烦你咯。”暗黑神点点头,吟唱了几个特殊的音节,模糊却又异常优美。莹蓝的光屑从四周涌出,围绕着水球旋转,仿佛一道道细线,最后形成光的漩涡,一些背生双翅的美丽小人儿也在众人眼前若隐若现地露出身形。 维烈看得目不转睛,伸手想触摸这梦幻般的一幕,却只碰到冰冷的球面。月感叹的是另一件事:“神语!果然是充满力量的语言,几个字就能赋予水元素形体,可惜人类无法使用。” “龙可以。”史列兰指指正朝水精做鬼脸的扎姆卡特,“龙语魔法就是神语的变形。” “但是龙语魔法人类能使用。”肖恩提出质疑。史列兰扼要解释:“因为那毕竟已经是另一种语言,只是取了神语瞬发的技巧而已。”扎姆卡特不爽地转过头:“那种含含糊糊,像稀泥似的语言,龙族才不屑学!”史列兰微恼:“我们是众生之父,你好歹放尊重点。” “哈!众生之父?就凭你这德性?”血龙王故意戳他脑袋,戳得乖宝宝神祗越来越生气,眼看就要进入破坏状态,魔界宰相及时打圆场:“别闹了,不是要办正事吗?” “哼!”史列兰摆出“不和你一般见识”的架势,躲到他背后。维烈身上有一种和杨阳相似的宁静气质,平息了他内心的躁动。 “离不开妈妈的小鬼。”扎姆卡特刮脸嘲笑他。史列兰反唇相讥:“那你就是欺负小孩的坏人。” “没错,萨克,太没有龙王的风度了。”月深感家教不够。他一开口,扎姆卡特就威风全无,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令史列兰大为解气。这时,嬉闹了一阵的水精推出领导人,直接和他在脑中对话。 “她说她认识水之宫和海精灵的住处,问我们先去哪儿。”史列兰翻译。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月,默认了他领队的地位。 “水之宫,万一海精灵真的出事,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由水精带路,球型结界渐渐下沉,海水顺着平滑的弧面滑向两边,一丝凉意渗透进来,这才有了几分在水中的真实感。随着水漫过头顶,幽深的海底世界展现在众人面前。 “我讨厌这种全是水的环境。”扎姆卡特皱起眉头。维烈却整个人趴在球面上,睁大眼惊叹不已。夜晚的海洋意外的明亮,一串串气泡从脚底升起,不时有曲线漂亮的小鱼成群结队地游过。 “太不可思议了!这就是海中胶囊电梯间吗?啊——有此一行,纵死无悔!” “……他在说什么?”肖恩询问月。博学的法师也摇头表示不懂,不过他曾经陪**去魔界接受分离手术,拜见过那里的高新技术,听着不是很别扭。 只是,连说话方式也变了,记忆未免断得太彻底。这样将来整合,搞不好会人格分裂。 不管他,自作自受。没兴趣做心理辅导,月径自闭目养神。那边兴致一过,消极的性格又冒出头:“会不会碰到鲨鱼、鲸鱼之类?还有,超过几百米,水压会把我们压扁。” “不会的啦,这就是水的结界,会自动调节。”肖恩是他和相反的乐天,“要是碰到比较凶的鱼,让史列兰跟它们勾通勾通,行个方便。”扎姆卡特嗤之以鼻:“它们根本不会靠近,除非它们不想活了。” “啊,我刚刚忘了说,能够使用神语的,还有精灵。”由勾通一词想起拥有相同能力的种族,史列兰补充道。平地惊雷,月猛然睁开眼。肖恩也变了脸色:“难不成——” “糟了。”月神情凝重,他鲜少如此表现出内心的动摇,“如果还有这样的价值,海精灵一族就真的危险了。也许像迪斯卡尔一样,成为备用身体。” “太过分了!”肖恩又气又急,“我一定要阻止席恩,不能让他再这么为非作歹!”月敲了他一杖:“计划不变,没听到我用过去式吗?要是席恩知道此事,在去始源之海以前八成就预备好了。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冒冒失失去闯敌人的老巢,而是尽可能多地了解。海精灵也是个神秘的种族,听说水之圣女和他们有来往,也许她的宫殿有相关的资料。”肖恩沉着脸不吭声,显然对兄长的累累罪行愤怒到了极点。维烈体贴地转移话题:“那座水之宫,是什么样的地方?” “据典籍记载,是可以与神域媲美,最顶尖的魔法建筑。连红夜法师也花了三年才完成,凝聚了他对水之圣女的爱,几乎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奇迹。” “才比不上神域呢。”史列兰积极捍卫自己的家园,“我在神域种满了天堂,很多很多,那个水之宫哪里比得上。”肖恩奇道:“天堂?那种白色的花吗?可是很单调啊。”史列兰一讶:“你去过?” “嗯,还看到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那是我的真身。” 维烈已经学会不对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惊奇,比如真身假身之类,但独自搭房子这种事还是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你说水之宫是那位法师一个人建造的?” “这没什么稀奇,以前我也能轻而易举造出一座塔。”瞥见**神色有异,月拍拍他示意自己并不是缅怀,“超古时代的魔法文明远比我的年代更辉煌。法师们可以自由往来海陆空三界,甚至探索神的领域和外层宇宙,建造了大量的浮空城和水底宫殿,合成兽[奇麦拉]和机械结晶[魔力人偶]。再然后就是众所周知的[魔导之乱],起因是流派之争,一群狂妄的法师试图用各自的方法揭开神之封印,打开负位面。结果一个简单的计算错误,不但葬送了他们,还造成世界性的大灾难。除了水之宫,所有的水底宫殿都被摧毁了,浮空城也解体坠落。法师的地位一落千丈,还是因为魔族侵略,才重新得到重视。”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维烈后知后觉地指着自己:“魔族……是说我们?” “废话!不过别指望我把你当恩人。”月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不知为何,魔界宰相心跳加速。血龙王立刻注意到,狠狠掐住他的脖子:“为什么丧失记忆了还觊觎我的月?”肖恩慌忙阻拦:“还不都是你害的!” “狗屁!我就没想他的女人!” 当事人倒没什么触动:“对我还有反应?那说不定有救。”扎姆卡特怨念地瞪他:“月,你应该给他一杖,而不是在这里理智地分析。”维烈脸红地争辩:“我、我对男人才没兴趣!” “那最好不过。”同性恋情侣异口同声。心脏还在狂跳的魔界宰相却无法说服自己。看出他的惧意,肖恩宽慰:“别怕,这是一个法术的后遗症,不是你真的爱上月。” “是…是吗?”维烈这才松了口长气。 “你们说的爱,是什么?”史列兰突然插口。月露出淡淡的讽笑:“对了,神拥有的是大爱,这种伟大的感情不同于人类口中的爱情。” “所以我问你啊。” 略带复杂地凝视他黑水晶般纯净的眼眸,月收起旧恨,以平静的语调道:“你也不用好奇。能够公正平等地去爱,是一种巨大的幸福。人类的爱并不美丽,只是**的团块。说的确切点,爱是占有,爱是自私,爱是贪求,爱是监守。” “这…这似乎极端了点。”维烈不赞同。月坚持己见:“无论用多少形容词去美化,这就是爱的本质。就算最清高的圣人,一旦陷入爱河,也无法做到全然的无私。”维烈默然。 “我喜欢诺因,喜欢杨阳,很喜欢很喜欢,这是爱吗?” “……喜欢两个人?还一男一女?这肯定不是爱,除非你是双性恋。” “月,这一点我不同意。”肖恩摸摸受到打击的暗黑神,“爱又不局限于恋人之间,朋友师生、兄弟姐妹、父母子女之间也有爱啊。”史列兰连连点头:“嗯嗯,我就觉得杨阳是妈妈,诺因是爸爸,都好喜欢好喜欢。”月无力地瞅着他们:“这种爱一开始就不要拿出来相提并论,我说的就是恋人间的爱情。拿[红夜法师]举例吧,他本来是个酒鬼的儿子,最低下的贫民少年,一天被巡礼的水之圣女救下,看中他的资质收为徒。他无法自拔地爱他的老师,拼命努力想成为配得上她的男人,他也成功了,成为吾辈人人景仰的大法师。可是那个女人,是不允许破身的神眷之女。这还没什么,讽刺的是,她是个极为虔诚的信徒,性格也简直达到女神的境界。温柔、慈悲、平等地爱人世万物。是的,她爱她的弟子,但她也同样爱一只受伤的小猫,一只骨折的兔子,始终无法理解学生所说的‘只看着他一个人,只爱他一个人’是什么意思。绝望的红夜法师在某天独闯负位面,想找一种能让他博爱的老师收敛花心的神奇植物,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他好可怜。”心软的肖恩眼泪汪汪。维烈沉吟道:“我倒不认为水之圣女如此无情,她是红夜法师的老师,那年纪一定比他大,也许她是自卑,才不接受他的感情。”没想到这种可能,月眨了眨眼:“这倒没有记载,传闻都是说水之圣女太高洁,不愿沾染世间****。奇怪的是,她后来也失踪了,他们俩就成为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悲剧恋人。”扎姆卡特不以为然:“哪有植物能操纵人的感情,那个法师应该直接睡了他的老师,就像你当初对我做的。”月罕见的满面飞红,维烈更是羞得连脚底板也红了。 “咳嗯。”用干咳掩饰窘迫,月勉强平顺地说下去,“大概红夜法师对水之圣女的爱更接近精神上的爱恋,何况他们是师徒,这道障碍也不是那么容易跨越。不过他还是做了[记号]。” “记号?” “灵魂的刻印。神子神女死后一般会回归眷顾者身旁,这么做就可以避免神明抢人。他可能想这一世不行的话,下一世还可以重来。” “真是用心良苦。”扎姆卡特颇为佩服,他当初要是早做准备,也不会有后来的遗憾。说话间,由奇形怪状的鱼、珊瑚礁、水草、高山和裂谷组成的风景跃入视野。维烈惊讶地道:“我们应该来到很深的海底了,为什么还这么亮?” “哦,我问贺加斯借了点光。”史列兰手指上方。月托着线条优雅的下颌:“对了,这几天是金轮月的全盛期,亡灵的力量最弱。如果水之宫和海精灵那儿有这些玩意,倒是个大好机会。”肖恩提醒:“可是我们都不会镇魂魔法。” “只要敌人不能发挥出应有的实力就行。” 带路的水精一个轻盈的转身,比划出无声的旋律。即使史列兰不翻译,余人也猜得出:目的地到了。 黑发神祗让光扩大范围,逐渐浮现的景象震撼了每个人,令他们彻底失去描述的语言。 一幢幢浅蓝色的巨型圆顶建筑错落有致地构成环形,在倾斜的土地上描绘出花朵般的图案。中央是一座高耸的山峰,无数台阶呈八角形向下延伸,长廊连起风格迥异的空中庭园,喷泉的闪光与繁花的灿烂清晰可见。最上方,这座梦幻都市的顶点,是一栋玉白透蓝的华美宫殿,十六座精雕细琢的尖塔拱卫着娇小玲珑的主堡,犹如一条巧夺天工的项链,和底下的基座一起烘托出位于链坠的珍贵存在。 感应到协调神的力量,防御系统自动启动。澄蓝的光芒仿佛清冷的瀑布,从塔顶倾泻而下,渐渐变得七彩缤纷,将整座都市笼进极光的帷幕。泉水歌唱,花丛荡漾,更使人感觉眼前的奇景是梦中的投影,朦胧飘渺的海市蜃楼。 “太惊人了……”好半晌,维烈才打破静默,深深吐气,“竟然真的有这样一个地方!它…它是建在火山上?” “因为要种花。”史列兰喃喃道,“我感到花的气息。”月也久久不能平静:“果然,‘俗世荣耀和天上荣光的完美结合’——和史书评价的一样。” “咦?”众人不解地看向他。 “瑞维恩是法师,艾蜜莉是圣职者,魔力是广泛伸展而支配,神力是高高升起而归依。你们不觉得这座水之宫很好地体现了两者吗?不过红夜法师还是个情种,把神性特别突出了,就为了讨好**。”月语带尖刻。维烈说公道话:“这本来就是他送给他老师的别墅嘛。” 肖恩因为是俗人,没啥深刻的感动。扎姆卡特更大刺刺地批评:“全是海贝和珊瑚做的,一点也不值钱。”月用力敲他:“你这不识货的家伙!那都是顶级的玉髓贝和蓝珊瑚,一颗就足以买一堆金币!只喜欢闪闪发光,连玻璃片和琉璃瓦也区分不出的你,竟敢对那么杰出的成就指指点点!”越说越气,咚咚咚敲得起劲。 “呜~~~知道了啦,别敲了。”扎姆卡特哀哀讨饶。 看着这一对,维烈脑中冒出一首打油诗,言简意赅地概括了他对爱情的领悟: 问世间情为何物,教人受气也相许。 问世间情为何物,乃是一物降一物。 我将来绝对不要谈恋爱。惊吓地抚胸,魔界宰相郑重告诫自己。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被人压在头顶、颐指气使。当他把感想和决定偷偷告诉友人,棕发青年的神情极为古怪,似哭似笑,好象想掐死他,又像是要拥抱他,宣泄某种情绪。 “你有这种决心再好不过。”低下头,让刘海遮住眉眼,肖恩握着拳头背对他,“月,我们从哪里进去?” “等等,先观察一下,不可能没有守卫。”月收回变成凶器的法杖,又恢复冷静的态度,“你把结界分开,行动的余裕会大得多。”肖恩巴不得如此,捏了个手诀,将水球五等分。 “露妮,到我这边来,那里的魔法结界很强,你不能靠近。”史列兰伸出手。水精恭敬地亲吻他的指尖,飞到他的肩膀上。 维烈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使得友人发这么大的火,几次想问,对方都不正眼看他。 随着距离的拉近,敏感的风元素体首先感到刺痛肌肤的魔力波动:“有东西从地下出来了!萨克,肖恩,你们打头阵!”语毕,向史列兰使了个眼色,默契地后退,双双护住最需要照顾的维烈。 其实以魔界宰相的能力,破坏整个水之宫也在一念之间,只不过他不可靠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刚排好队列,泥土如洪涝般喷涌而出,惨白的骨架构筑出阴森森的巨大身影,尖锐的爪子焦躁地撕扯坑洞的边缘,浑身散发出刺骨的寒意,空洞的眼窝燃烧着绿色的火苗,张开的巨口生满利牙——是一头骨龙。 “小心!”肖恩唤出暗镰,挡在同伴面前,“这是海底,你不好发挥,我上。”扎姆卡特的回应是轻蔑的嗤鼻,同时一道青蓝的火柱冲出地面,瞬间蒸发了亡灵巨龙,热浪连隔着冰冷的海水也能感觉到。 虽然因为结界,不能使用喷吐和自身的力量,但地势反而有利于血龙王,只要召唤岩浆就行了。 “别大意!还有!”月话音未落,有质无形的攻击悄然发动。大片水刃深深吃进厚实的球面,尽管被反弹,却将众人冲撞得东倒西歪。趁此机会,又有六副巨型骨架在烟尘中裸露出来。 “我把法术主体转交了,自己控制!”肖恩百忙中丢下一句,挥动骤长的镰刀砍下其中一头的颅骨,不忘设下水幕的屏障给予同伴们缓冲,但是他忘了友人的状态——换作原来的维烈,当然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他现在是菜鸟科学家兼魔法盲,只能试着用异能取得平衡,水的浮力和重力却抵消了他的努力,被混乱的水流推得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倒,甚至没察觉从天而降的死神。 “维烈!”眼角瞥见友人的危机,肖恩顾不得和骨龙缠斗,金黄的斗气波如怒放的花瓣绽开,交缠着涌向欲咬下的大口,轰碎了坚固的下颚骨。 这漂亮的一击足以让真正的龙族重伤,却杀不死已死的亡灵。少了下巴的巨龙发出愤怒的咆哮,冻白的寒气跟着喷出。肖恩将计就计地一闪,几乎平贴着冻波游戈而下。若非他是幽灵,即使不被击中也会冻僵。 “水龙显临·破!”礼尚往来,凝聚的水元素化为透明的长龙,咬碎骨龙的脊椎。余势所及,附近的两头巨龙也被拍碎。 维烈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背后软软的像触到了实地,张开眼时,看到友人压在自己身上,琥珀色的双眸流下清澈的液体。 “!”黑眸瞪到最大,溢满震惊和不知所措。眼泪被水膜吸收,没有落在他脸上。 肖恩咬了咬牙,刚才一刹那,他有股强烈的冲动,想眼睁睁看着这个一脸迷糊的家伙就那么被撕咬、吞噬——原来他心里的恨,比他想象的还深吗? 蓦地,他眼中迸出冰冷的杀气,环顾周围,一群水傀儡包围住他们。 眼见同伴被困,月等人却无暇下去救援。继化成灰烬的骨龙之后,是一道迅捷的红影。拖曳出耀眼的轨迹,在水中自由翻转,每个锐角都爆开一朵火花。一眨眼功夫,结界就削弱了一半! “火凤凰!?”龙的视力捕捉到敌人的残影,扎姆卡特浮起惊喜之色,急切地喊道,“喂,是我啊,你们的王!快停止!” “萨克,那不是火凤凰!”月用传讯术纠正他,“是火元素的凝结体,红夜法师的使役兽!” “……是吗,那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掩饰失落,血龙王操纵火焰之蛇直追掉头的敌人,耳边却响起幼鸟的哀鸣,下仆菲尼克斯失望至极的眼神清清楚楚地浮现。 不!我不能杀死他!紧急间偏移攻势。火凤凰得理不饶人,振翅冲下。月大惊失色:“萨克!” 十米高的风涡卷起波浪,形成致命的水龙卷撕碎火凤凰,光屑般的羽毛纷飞。扎姆卡特呆呆看着这一幕,好一会儿才转向**。只见凌乱的黑发披散在大了一号的白袍上,稚气的俊逸脸蛋卸下冷静的面具,只能用切齿形容。 “混蛋……”以法杖撑着幼嫩的身躯,月气喘吁吁地咒骂,“开小差也要看看时间,在这个鬼地方,我只能用自己的能量!” “……抱歉。”扎姆卡特勉强牵了牵嘴角,红瞳是不同于平日的柔和,“不过,月,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呢。” “哼!” “没事吧?”解决了水傀儡的肖恩带着已掌握了诀窍的维烈浮上来,瞧见缩水的同伴都愣了愣。不及互相慰问几句,每个人都感到一股无来由的情感激流:喜悦、悲伤、愤恨、嫉妒、渴望……剧烈冲击心房,意识渐渐模糊。 “稳住!是精神攻击!”身为神的史列兰只失神了一瞬就清醒,大声唤醒同伴,抬手挡下趁隙而来的雷矢雨。碎散的电弧沿着冰墙游走,连同爆裂的冰粒碎片一齐四散飞舞,与拔地而起的屏障敲打出杂乱的乐章。 “那是——”月瞪大眼,“石巨人!这关可不好过。”看那泛着青光的表面,应该是最坚硬的石材青晶石,周身缭绕的水气也能有效地抵御熔岩的威力。 “我来。”不想成为累赘,难得有表现机会,维烈双手推出。以他为中心,弧形的波动如同浪潮重重拍击那沉重的躯体,空间扭曲震荡,像一张纸被折叠弯曲。石粉簌簌滚落,恐怖的裂痕纵横曼延,高大的石巨人犹如崩塌的土偶,无声无息地解体溃散。 对应前所未有的威胁,最后两道防御接连发动。无形的力场消融了余波,十六座尖塔张开紫金色的半球型光罩,表面密密麻麻绘满了优美的精灵语。史列兰双手交抱,宛如金属蜂鸣的清脆声响震动了整个海底。 神罚之剑·出鞘。 炽烈至极的光柱从掌心中央激射而出,墨黑透亮,围绕着丝丝鲜红如血的细线,烧尽一切挡路的事物,直直插向目标。剑锋与防护罩的撞击处,白光刺眼得令人无法逼视。巍峨的建筑群开始颤抖,从顶部到尖端,在数万年后的今天终于经历痛苦的洗礼,显出崩溃之貌。 只短短几秒,光罩就变得忽隐忽现。在魔法塔的力量耗尽之前,神剑及时提起——他们的目的是进入而非摧毁,也必须留下支撑的底子。 “干的好!”月夸奖。扎姆卡特哼了声:“不过尔尔。” “是我们才能这么轻松!换成其他人早死了!” 诚然,顶尖的魔法战士,异能超群的魔界宰相,博闻强记的法师,破坏力十足的龙王,还有强大无匹的主神,这样一支队伍堪称无敌组合,输在他们手上,红夜法师一点也不丢脸。 缩短的巨剑汇聚成一颗黑色小球,没入黑袍下的身躯。 离得近了,才发现山顶也是座空中花园。粉紫、鹅黄、雪白的小花开满了整片广场,这种花卉由于枯萎时花瓣依然紧连着花心,有个动听的名字叫[永恒]。夹杂着大丛大丛的金**,毛茸茸的像兔子尾巴,看起来非常可爱。四周均匀地散布着十六座高塔,笔直伸展的模样仿佛信徒们祈祷时伸出的手臂。而花海的中心,精巧的主殿映着从塔顶洒落的光辉,瑰丽闪耀如七彩宝石。 用渗透的方式穿过已无力阻挡入侵者的结界,众人遵循自由落体定律降落。史列兰蹲下来研究花朵,很想找点种子回去种,被肖恩强行拉走,因为扎姆卡特已经遥遥冲到前面去撬砖头。“充气”完毕的月把**揪回来,推开精金制的大门。 一行人经过恢弘宽敞的黑曜石厅堂,走进汉白玉铺成的长廊,两侧摆放着贝壳形的小花坛,朵朵盛开的珍珠花散发出明亮温润的光泽;极光透过绘着釉彩的玻璃窗,星星点点地筛落;紫水晶墙壁和落地窗帘相映而辉,充满神秘高贵的气息。如此幻美的布景,只怕连王宫也远远逊色。 “真是漂亮的地方,那位水之圣女真幸福。”维烈感慨。月头也不回地道:“她没住进来过。” “咦?”众人都吃了一惊。 “红夜法师不是好大喜功的人,水之宫建这么大,有避难所的性质。水之圣女接到神谕,预见到会有一场大灾难,他才造了这样一座海底都市。但是后来他们俩闹翻,相继失踪,没人知道怎么进来,这地方等于废弃了。” 辛苦建造的宫殿,却没有迎来主人吗?魔界宰相不禁有几分感伤,另外三个却没他这么纤细。史列兰对着珍珠花道:“假花,不喜欢。”扎姆卡特一路往空间袋里丢财宝。肖恩东摸摸西碰碰,不小心拉下一块帘布,惊呼:“你们看!” “哦。”看见露出来的油画,男人们不约而同地赞叹了一声。画中的女郎身穿淡蓝色的丝袍,坐在树下抚动琴弦,身畔围满了小动物,眼波温柔如梦,无尽的柔美又透出端庄和高雅。这眼神是如此灵动,甚至令人忽略了她精致的五官。画家以深情的笔触勾勒出她袅娜的倩影和神韵气质,望之如真人。 “这就是水之圣女?红夜法师眼光不错。”月首先评论。肖恩点头赞同:“很有母亲的感觉。”史列兰一指点唇:“有点像杨阳。”扎姆卡特断然否决:“杨阳才没这么弱不禁风!她的身材倒挺像轩风那个疯女人。”维烈凝神回忆:“我觉得她的眼神像谁来着……一时想不起来。” 评头论足了一番,众人才继续上路。根据月对建筑格局的推测,很快找到位于东北角的书室。 和整栋宫殿的风格一样,高大沉重的精金书柜也是呈环型分布,形状又是扇面,俯瞰犹如一朵盛开的向日葵。然而肖恩定睛一看,叫道:“这、这些不是书啊!” 实心的柜面上没有半本书籍,而是一个个凹槽,露出蓝色的尖头。 “是不是书。”月走上前,抽出一条晶体,那是六棱形,两端削尖,材质像蓝水晶的奇异柱体,里面隐隐流动着液态的物质,“超古时代的法师都是用这种特殊晶矿记录。密存性好,又坚固耐用。还有圆形水晶[塔布]和有名的奥古诺石碑群。” “那超古文明怎么会毁灭的?”维烈心细,听出一个疑点。 “因为那场魔法风暴打乱了所有晶矿的内部序列,没碎的也变成了废品。倒是不少书的残本还幸存,这就是所谓的有利必有弊。” “那我们怎么看?总不见得敲碎。”扎姆卡特又问了个实际的问题。月先挥动法杖,在空中拼出光的文字,再示范给大家看。 随着角度的调整,一道蓝光打下,漆黑的地面浮现出浅蓝的古语:“这是目录。你们不认识当代的语言,我把一些关键语罗列出来了,待会儿就对照着找;然后放在一起,完事后我再教你们怎么看内容。” “好麻烦。”懒散的暗黑神很不情愿。肖恩劝慰:“已经比查书容易多了。” “没错,给我去干活!”月指了个方向,“你负责东面。”扎姆卡特自发跑向北面。维烈正要迈步,拉过友人,轻声道:“肖恩,刚刚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是的话,我向你道歉。” “嗯?”棕发青年一愣,神情略略停滞,随即绽开不带笑意的笑容,拍拍他的肩,“没事,你找你的吧,别漏看了。” 盯着他的背影好半晌,维烈才不释然地转过身。 ****** 少了大型抱枕,杨阳一夜辗转难眠,最后热了杯牛奶,才勉强睡了两个小时。 打着呵欠走进餐厅,不意外地看到卡萨兰城主,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地喝着冰咖啡。 窗外,细碎的阳光穿过叶缝,沾染了清新的露水气息,洒满整个庭院。天空擦洗过似的明朗,蔚蓝色的背景上,几朵洁白的云彩懒洋洋地飘浮,一派悠闲气象。 “那个,诺因……”点餐完,杨阳在友人对面坐下,不知如何启齿。 “我知道了。”瞥了她一眼,诺因放下咖啡杯撕面包。他这个城主可不是当假的,何况某人把请假单交到守卫手上。他也乐见这次行动,虽然有不少案例,但有关深渊魔域和七领主的详细资料他确实不清楚,只是——“你不该让史列兰跟去,那帮人除了月,没个可靠。” “可是史列兰非去不可啊,只有他能向水元素问路。”杨阳试着辩解,“扎姆卡特也挺可靠的,肖恩遇到大事还把持得住,维烈嘛……忽略不计。” “他别扯后腿就很好了。”损归损,站在城主的立场,诺因倒是希望未来岳父闪得越远越好。反正他是不死之身,不怕有个三长两短。 一盘香气四溢的咖喱蛋包饭放在满愿师面前,她欢呼着开动。 诺因静静凝视她,目光却有点漫不经心。杨阳敏锐地注意到,面露关怀:“诺因,怎么了?你有心事?” “没有。”不想让她知道远方的战局,诺因飞快地解决自己的早点,起身丢下一句,“吃完饭,多出去走走,别一个人发傻。” “呃?”杨阳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直到他走出餐厅,周围一下子冷清下来,才明白他的意思。 一空闲,她就无法自抑地思念那个人。 往常身边总是热热闹闹的,史列兰大声读故事书,优美的嗓音宛如天籁;肖恩早上都来指导她魔法,和扎姆卡特争抢食物;变年轻的维烈在旁边咋舌,逃得不快就被逮住强塞;月斯斯文文地进食,和**呈现鲜明对比。而这会儿,他们全去了海底,不知是否安好。 希莉丝住在宿舍,上班就直接去军营;昭霆和耶拉姆也要早起锻炼;莎莉耶同样住官舍。当那五个吵吵嚷嚷的家伙走了以后,她竟然形单影只,没了陪伴的人。 食欲尽失地放下餐具,杨阳拍打双颊迫使自己振作,免得学悲情女主角无病**,准备用最快的速度吃完饭,照诺因说的,出去走走。 这时,一个充满元气的女声传进她耳中:“早啊,阳。” “哦,小玲,早上好。”杨阳双目一亮,朝她身后的人也打了声招呼,“露琦雅团长,早。” “您好,杨阳小姐。”蓝龙骑士回了个军礼。北城满愿师奔向厨房,端了一盆新鲜水果出来,解释道:“我去给埃洛尔送饭,别看他稳重,可喜欢赖床。” “好。”杨阳微笑着目送她离去。露琦雅的神情却有些复杂:“邱玲小姐最近很少吵着要回去了。”杨阳困惑地道:“这是好事啊,说明她已经适应这里的生活。” “是,但我本来以为她喜欢**大人。”以流畅的动作脱下军用手套,露琦雅迅速而不失优雅地进餐,“现在我要修正这个看法。”杨阳不知道这层关系,消化了一会儿。 “你是说,她并不喜欢赛因先生?” “不,那也是喜欢吧,只不过,她还是个孩子,无法理解真正的爱是怎样深刻的感情。” 深有同感的杨阳苦笑。露琦雅没有挖掘,温和地道:“杨阳小姐,一会儿我要参加军议会,麻烦您照看邱玲小姐了。” “呃…好。”想起刚才友人来去匆匆的样子,又结合对方透露的讯息,杨阳的心头蒙上不安的阴云。 露琦雅走后没多久,邱玲蹦蹦跳跳地进来:“咦,露琦雅不在啊?” “嗯,她要开会——小玲,吃完饭我们一起上街逛逛怎么样?” “好啊好啊,听说三天后是终夏祭,外面一定很热闹。”邱玲兴奋不已。 “终夏祭啊……”杨阳将视线投向窗外,由衷希望父亲他们能在节日前赶回来。 ****** 朱蒂骂骂咧咧地刷洗锅子,这口铁锅前天借给罗克做祖传的跌打药膏,留下一股子怪味。尽管分到一盒,她也很不高兴;而且难刷到她都想拿去铁匠那儿打成刀算了。这些天打铁铺的生意热火得让人眼红,如今兵荒马乱,谁不想买把刀防身?就算上头看得严,小动作还是免不了。 但是家里只有这口锅子,她只得认命地使劲刷。 好容易闻不出味道,用干布擦净放好,朱蒂忧虑地瞄了眼田地。当家的上礼拜征兵去了,这时节打仗实在不好,她一个人忙不过来,两个小的还照顾不好自己,到了秋收可怎么办才好? 话虽如此,送别的那天她还是强撑着笑脸叫那死鬼别担心,朝隔壁的懦夫吐了口口水——东城打过来谁有好果子吃?魔族魔族,她这辈子没见过半个血盆大口吃人的魔族,她只知道诺因殿下来了以后,讨厌的税务官全不见了;他还从外大陆引进了一种豆子,非常好种。吃起来是不怎么样,但至少荒年里,家家都饿不着肚子。 舀了碗小米,她风风火火地冲出后门,想赶快喂好鸡去田里,冷不防撞见篱笆外站着一抹黑影。 “你、你是什么人!?”顺手抄起门边的扫帚,朱蒂摆出威胁的架势。最近有很多高头大马的佣兵经过,吓坏他们这些淳朴的村民。虽然城里的守卫很尽责,三不五时来巡逻,老约克家还是被摸走一只鸡,她可不想自家能下蛋的老母鸡也给贼偷了。 那人转过头,眼对眼的瞬间,朱蒂突然脸红了。她已经不年轻,孩子也生了两个,可是被这个男子注视,却有种倒退回双十年华,被爱人呵护宠爱的错觉。 他三十上下年纪,暗红色的短发下,是一张端正的面容。不算出众却非常特别,英挺的眉宇透出桀骜之气;脸型轮廓又很文雅;眼中蕴涵深邃的沧桑,隐隐流露出忧郁的茫然,三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合得无比协和。一身黑布长袍,因为风尘而变成了灰白色,法师的打扮,却没有佩带任何相关的物品。 “打扰了,女士。”略带沙哑的醇厚嗓音也符合外貌给人的印象,“请问,你家里有年轻的女孩吗?” “啥!?”本来醺醺然的朱蒂立刻回过神,横眉怒目,举起扫帚做赶人状,“去去,我家不卖女儿!看你好手好脚,居然干起人贩子!再不滚,当心我打你!” “不是的。”青年失笑,令对方再次羞红脸,“我不是人贩子,是想找一位故人,她身上有一个星形胎记,所以——”说着,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握紧。朱蒂缓和颜色,心想他大概是找失散的亲人之类:“我家的丫头是我亲生的,也没有胎记,鲁尼家的琳娜小臂上倒有块疤,但不是星形的。” “没有别人了吗?” “没啦没啦,你上别村问问,至高神会保佑你。” 至高神?淡淡一哂,黑衣法师欠了欠身:“谢谢您,冒昧之处请见谅——啊,请问你家有没有多余的干粮?”语毕,从腰包里掏出一枚银币,迟疑着递出:“我不确定可不可以用……” “银币!”朱蒂瞪大眼,冲上前一把抢过,放在嘴里咬了咬,“真的!你等等!”兴冲冲往回跑。 “随便包点就好。”担心那枚钱不能用,法师在后头叮咛。但是一刻钟后,妇女还是拎了只沉重的食篮给他。 “非常感谢。这是驱魔香,小小薄礼,请务必收下。” “哈哈,你真是个好小伙子,路上小心啊,祝你早日找到那个女孩。” 对红发青年而言,这句话比什么都宝贵,颔首道谢,再次踏上旅途。 走出村子,他掀开遮盖的布巾,里面是干酪、几块面饼、一瓶麦酒、一包炒豆子和一些马铃薯干。在农家看来,已经是丰盛的飨宴。面饼上还洒了肉沫,香喷喷的,可见女主人很用心地准备。 咬了口干酪,久违的滋味扩散开来,法师深深吐了口气。 好久没吃人类的食物了。 心情好,脚步也轻快,走了不到半天,一座宏伟的都市出现在他的视野彼方,城墙上三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米亚古要塞啊……希望在那里能找到她。 ****** 同一时刻·负位面—— “格蕾茵丝,你有没有看到拉菲格?” “那个疯子?大概又拉着哪个倒霉鬼炫耀他的梦中**了。” “可是现在是他的冥想时间,我去找他没看到啊。”这也是嗜血之王被同僚认为脑筋有问题的原因之一:又不是法师,冥想个啥? 魇魔之王奇道:“那倒真的怪了,可能学欧塞,玩失踪吧。说起来克鲁一回来就到处找他,不知道为什么。”梦魇之王咧了咧嘴:“叫他去水晶湖捞,我在那儿碰见那头睡猪,不过不保证漂流到别的地方去了。” “……还是别白忙一场了,何况梅杰安在养伤,不能打扰。”格蕾茵丝低下头,继续没完没了地雕她的宝石花,“话说回来,你找他什么事?”奇蜜拉双手合十,满眼憧憬的小星星:“找他帮我造一座新的宫殿啊,原来的我都住腻了。”格蕾茵丝心一动:“这倒是,他别的本事没有就这个特别强,我也叫他帮我设计一套首饰好了。” 堂堂实力派领主就这么被她们定义成建筑工和珠宝匠。 “克鲁和艾斯托尔真应该学学他的绅士风度。”奇蜜拉深切唾弃另两位同胞。格蕾茵丝和她同仇敌忾:“就是!一个娘娘腔,一个粗暴横蛮!” “如果他是人类男性,追他的女人会多到数不清吧。要长相有长相,要本领有本领,要房子有房子,要财产有财产。” “但他是恶魔。”格蕾茵丝意味深长地道,浮起妖媚的冷笑。 ****** “站住!通行证!” “通行证?”没料到会被拒之门外,身穿黑袍的红发男子怔了怔,好脾气地问道,“我没有,请问到哪里办?”守卫上下打量他:“你是冒险家吗?有没有魔法师公会的徽章和证件?不是东城籍就可以过。” “法师徽章啊,请等一下。”翻找了一阵,一卷文书和一枚附有火红绶带的精金徽章递了过来。看清背面的魔导师印记,守卫骇了一大跳,再看证书,却是陌生的文字。 “哦,这是法师专用的克米特文,我帮你翻译。” “不用,盖章没错。”用专门的小法器确定无误后,守卫郑重递回两样古老的物品,恭敬一礼,“祝您在米亚古玩得愉快。” “谢谢。”彬彬有礼地回应,深渊领主顺利走进敌方的大本营。守卫们对着他的背影交头接耳:“谁说法师都阴沉古怪,这位态度多好。” “是啊,希望他是去投靠殿下。” 沿途一片喜庆气象,家家户户的门口窗户都摆着鲜花,穿着也光鲜亮丽,整座城洋溢着欢腾的气氛。街上车水马龙,来自外地的雇佣兵坐在酒馆里喧闹,碰到熟人就勾肩搭背,一起叙旧干杯;风尘仆仆的商人赶着骡子或各色篷车涌入预定好的摊位,或拿着单子寻找买主;工业区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市场的叫卖声也一浪高过一浪。在这样拥挤的人群里,拉菲格有点无所适从,本能地朝宽敞的地方走,不知不觉来到市中心。 四个菱形喷水池组成一个大菱形,栩栩如生的雕像高高耸立,各个戏班子和美食摊已初具规模。孩童尖叫着嬉玩,主妇们三三两两地聊家常,年轻的情侣亲密细语,和平安乐的景象完全不像要塞。看来传闻果然没错,这里的居民和他们的统治者一样神经粗大。 突然,几只小手抓住他的长袍下摆,一张张仰起的脸蛋透出希翼:“叔叔,你是流浪法师吗?给我们表演一下好不好?” 换作别的法师,早就勃然大怒,教训这群无知小鬼了——魔法又不是戏法。但拉菲格只是微微一笑,挥手划出一道虹彩,宽大的袍袖接着飞出一群白鸽。 “哇啊~~~”不止孩子们蹦蹦跳跳,其他人的视线也被吸引过来,包括远处玩抛接球的两队人。 那个人是?淡黄衣裙的少女好奇地打量,冷不防后脑勺挨了一下:“中!” “可恶,阳,你太狡猾了!”顺手抄住弹起的球,她用力扔回去。中性打扮的黑发少女大笑:“哈哈哈,谁叫你自己开小差。”和她同队的小孩也欢呼叫好。 这边不甘示弱,立刻战成一团,惊呼和笑声此起彼伏。 包着水膜的空气球又轻又有弹性,冰凉滑溜的触感也很好,反射着阳光,格外绚丽。不少孩子跑过来吵着要,杨阳只得又做了几个给他们,无形中就形成了两个阵营。喜欢新鲜和漂亮物事的小孩都围着拉菲格,看他表演幻术,不时变出一些野花野草和小动物;而好动的就分成几块打球。 “累死了。”终归没小鬼精力旺盛,不到半小时,两位前辈就相继退场。满头大汗的杨阳用手掌扇风,无意间一瞥:“咦,小玲,你后腰有个胎记。好可爱,像五角星。” “哦,这个,出生就有了啦。”邱玲下意识地拉低上衣,露出怀念之情,“所以姑妈她们都叫我小薇,本来是想取名叫紫薇的,伯父他们又说北斗帅气,可是‘邱北斗’怎么听怎么奇怪,两边吵来吵去。最后爷爷说:平凡才是福气,玲又有美玉的意思,帮我正式定名。” “呵呵,是吗。”杨阳听得好笑又羡慕。她家不但亲子关系冷漠,亲戚之间也交恶,只有小叔叔杨唯对她疼爱有加。没看出她的异样,邱玲续道:“我家是大家庭,大家都很疼我,我妈还生了三个。” “嗯,我知道,我见过你哥哥。”除了邱慎行,杨阳还想起冰宿的表兄凌心宇,只觉那天发生的一切好象是上辈子的事了。邱玲郁郁叹了口气,显然思乡情切。杨阳安慰地拍拍她:“我去买果子冻,你要什么口味?” “橙子!” 百无聊赖地晃了会儿,邱玲蓦地瞪大眼,边跑边喊:“喂喂,快回来!” 抓回想跳下水捞球的小不点,她看看自己穿的皮靴,试着跨进去,摇摇晃晃地站稳。她胆子小又没学过武,走得万分小心。 “呜~~都湿了。”感觉靴子进水,她咕哝着弯下腰,这时,身后响起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转过头,只见那个变魔术的男子呆呆站在水池前,脚边躺着一只倾倒的竹篮,用一种非常奇异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的腰。 被看到了!邱玲面红耳赤地遮住,正不知所措,对方踏前一步,颤声道:“艾蜜莉……” “哎?” “艾蜜莉!终于找到你了!”轻盈地跳上喷水池,红发青年伸手似乎想抓她,又害怕似地停住。邱玲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那眼光说猥亵一点也不猥亵,澄净清明,又火热异常,纠结着狂喜、不安、哀伤、痛苦……深刻得令人不忍卒睹,烧得她脸发烫。 脚不由得往后退,一个打滑,邱玲惊叫着摔倒,跌入一双臂膀,被硬生生转了个弯。 做了垫背的拉菲格没有淋湿,冲出去的瞬间,他设了个防水术,但少女的羊角辫还是在纠缠中松脱,吓白的小脸也溅了几滴水花。 “第一次看到你这么狼狈的样子呢。”大手抚上她的脸颊,如捧至宝的珍重,一如那带着叹息的语调,“我的老师。” “呃!?”邱玲眨眨眼,这才真正回过神,急切地解释,“不是啦,你认错人了,我不叫艾蜜莉,我叫邱玲。” “我知道,那是你前世的名字。” “前…前世?”邱玲哑然,几乎以为自己闯进哪个舞台。拉菲格微笑,准确地点在她的后腰:“这里,是我留下的记号。” “记号?可那是胎记啊!”转念一想,剧本和许多言情书是有这种桥段,邱玲不禁怦然,说话也混乱起来,“那…那你怎么确认?不会搞错吗?” “不会,那是我亲手做的刻印,你身上也有契约的气息。” 听他说得笃定,邱玲更加慌乱。私心里,她一直希望谈这样一场唯美的恋爱,眼前的男子条件也很优秀,只是,搞错的话……而且万一是骗局…… “小玲!”拿着两杯果子冻的杨阳远远奔近。正六神无主的邱玲宛如看见救星,火速爬起,躲到她背后。 拉菲格微微蹙眉,慢条斯理地起身,足尖轻点跃出水池,稳稳落地。看他的架势像是法师,杨阳暗暗警惕,祭出友好的笑:“这位先生,您找我的朋友有什么事?” “抱歉,是我吓着她了。”拉菲格也回以礼貌的态度,行了个令杨阳为之一愣的古代礼节,“她是我的一位故人,我没有恶意。” “故人?”杨阳愕然,转向身后的人,“小玲,你认识他?”邱玲咬耳朵:“不认识,他说我是他前世的老师。” “前世!?”杨阳瞠目结舌,她可不信这玩意儿,不过老师这个词让她稍稍安心了点,虽然那男人的眼光怎么看也不像是看老师……抹了把汗,她试着用说理的方式和对方勾通,那眼神灼热得连她都快起火了:“请问,你有什么证据吗?” “她腰上的胎记就是证据。”拉菲格目光熠熠,一霎不霎地凝视邱玲。后者被他看得直往友人背后缩,又忍不住偷瞄他。杨阳哭笑不得:“有胎记的人成千上万,不能断定就是她啊,我一个男性朋友腰后面也有。” “那个记号是特别的,是我定下的契约。” “可是……” 无心再和她周旋下去,拉菲格弹指设下隔音结界,朗声道:“我来猜,她来自异世界,对不对?”杨阳和邱玲目瞪口呆。 “当初我就是为此才期待她转世,艾蜜莉…我的老师她是神眷之女,我不想她再被神明抢走,所以施法让她死后会转生到众神管辖不到的异界。” “……” “还有!我希望你来世平平凡凡!别再高高在上!比我年纪小,有个幸福的大家庭,不要美得让男人觊觎,普通、可爱就好——你完全照着我的希望出生长大,不是吗!” 邱玲已经说不出话,杨阳汗如雨下:这……美少女养成吗?还真给他说中了,不会有这种事吧?老天! 注意到两人的局促,拉菲格按捺激动,温和而恳切地道:“前世的种种,我不想多谈,也无意打扰她现在的生活,只是想重新开始…重新认识,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吗?”老实说,这是个合理的请求,邱玲松了口长气,杨阳也缓和颜色:“好的,那个,请问尊姓大名?我叫杨阳,她叫邱玲。” “你们叫我拉菲就好。”深渊领主温柔地瞥了邱玲一眼。 拉菲?多加个“尔”字就和风天使长同名了,气质也挺像的。杨阳对自己看人的眼光颇有自信,除去那令人冒冷汗的前世今生,眼前的男子眉目潇洒,毫无阴沉狡狯之气;相貌儒雅中透出英朗,端严又神采飞扬;举手投足,充满良好的教养,偏偏还自然不做作。总之,是个矛盾而富有魅力的男性。 小玲,你要把持住啊。杨阳在心里祈祷,不管多么不像坏人,毕竟也是个来历不明的家伙,焉知不是演技,当初她就被罗兰骗得团团转。 拉菲格绅士地建议:“这里不方便谈话,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如何?你们决定。”杨阳硬着头皮答应。闻言,拉菲格顿时绽放出夺目的喜色,弯腰捡拾翻倒的竹篮和食物。邱玲蹲下帮忙:“这个是?” “是一个大婶送我的,虽然不能吃了,终究是她的心意,丢在这儿也妨碍行走。” 呜!又多了个不像坏人的理由。跟着捡的杨阳开始摇摆,涉世不深的邱玲已经奉上好感。 用浮空术将篮子送进垃圾箱,拉菲格摇晃完好无损的麦酒瓶,飒然一笑:“我也变得挑剔了,以前会毫不在乎地擦一擦就吃。”杨阳和邱玲愣愣瞧着他。 “麻烦再等一下。”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他扬手放出一串魔法烟火,吸引了全场的注目,“先生们,女士们,初到贵地,请捧个场!”两个少女哑口无言,直到他表演完一系列精彩的节目,荷包满满地转过头,才神智回笼。 “嘿嘿,不能让女士请客啊。”笑着抛掷铜币,拉菲格手指杨阳手中的木杯,“那个,快化了。” “啊…哦。”递给友人一份,杨阳边吃边整理思绪,对方的性子意外的豪放不拘,她也情不自禁地放开胸怀,“其实你不用客气的。”拉菲格笑而不答,忽然倾近正舀橙子汁的邱玲,前额的刘海几乎碰到她的发:“艾蜜莉,虽然我现在是个穷光蛋,但你放心,不出三天,我就会攒到不亚于王公贵侯的财富。” “呃……”邱玲满脸通红,只能呆呆看着他深情的眸。 “当然,你从来不屑这些东西,但我还是想像普通男人那样养活你。为你建造最舒适的家园,用最美丽的珠宝妆点你,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请接受好吗,我亲爱的老师?” 邱玲羞得快爆炸,叫道:“我不是你老师!不是艾蜜莉啦!”什么绝世美女?把他迷得这么神魂颠倒! 拉菲格一怔,脸上浮起茫然无助的神情,随即敛去,执起她的手,郑重一吻:“我明白了,你现在是邱玲,我刚认识的新朋友。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来,一切都会和当初一样——小玲,我可以叫你小玲吗?” “……”邱玲的回答是通红的脸蛋和僵直的身躯。 啊啊啊~~~~小玲~~~~杨阳在旁边哀号,清楚看见友人一只脚已然踏进柔情的陷阱。 也难怪,拉菲风采翩然又温情款款,换成她被那双炽烈的眸子注视,也会心跳加速,何况没什么经验的邱玲。 “那…那个,我们去吃东西吧。”她只能使出缓兵计。 三人前脚走,后脚探子将完整的报告传达给卡萨兰城主。 “阳她们被陌生男人搭讪,还一起去吃饭?”他恶狠狠地眯眼,咧开狰狞的笑,“你居然就那么放他们走,不把那男人分尸,零零碎碎丢到我面前!”早熟悉他脾气的探子纹丝不动,将请示的目光投向直属上司。情报部长扔回主子一个白眼:“你冷静点,能通过城门就代表他至少不是东城的法师,不被我的人拿下就表示他行迹不算可疑。” “我不管!” “你不管也得管!这时候由不得你任性!”吉西安的嗓门更大。诺因抿嘴积蓄和他对吼的力量。雷瑟克及时调解:“现在的问题是那男人是谁。” “属下已经派人去查了,不过他有点奇怪,管邱玲小姐叫艾蜜莉,还说她是他前世的老师。” “艾蜜莉?我好象在哪儿看过这个名字。”诺因皱起眉头。吉西安和雷瑟克面面相觑:“前世?不会是疯子吧?”某书痴击了下掌:“对了,和水之圣女同名。” “红夜法师的老师!?不可能,这名字也很常见。”吉西安断然否定,对部下道,“那人一定是疯子,把他抓起来。”雷瑟克持不同意见:“疯子能当法师?”吉西安不甘心地承认:“有句话叫最容易成为精神病患的职业就是法师。”雷瑟克斜睨他:“那你要小心别变成那样。”诺因一扯斗篷站起来:“别烦了,我去确认就水落石出。” “混蛋!给我回来!别想趁机跷班!”吉西安的咆哮没能拉回溜得比兔子还快的主君。 ****** 如同万籁俱静中落下一滴水珠,悄然荡开微小的涟漪,却令沉睡的灵魂警觉地苏醒。被黑衣包裹的躯体自动浮起,水花漫天散开,宽大的袍角无风而动。 “它,要醒了吗?” 模糊的声线隐含忧虑,同时一个欢喜的声音响起:“大人,终于找到你了!呃…你是清醒的?” 无面之王低下头,认出忠心耿耿的下仆:“萨菲?” “是。”最强领主手下的第一强将行了一礼,一头紫红长发滑到胸前。欧斯佩尼奥缓缓降落:“我问你,最近有没有人去过深渊之井?” “深渊之井……”听到这个名词,萨菲艾尔微微蹙眉,那是在环境险恶的负位面也被划为禁地的神秘之境,仿佛会吞噬一切的无底深渊,“席恩主子去过一趟。” “席恩主子?谁?深渊魔域什么时候又多出这号人物?”因为长久睡眠而与时代脱节的欧斯佩尼奥讶道。 “他是我们公认的王,一位人类法师,不过实力确实强。” “哦,无所谓,他想当就当好了,但是深渊之井……” “欧塞!”随着暴跳如雷的吼声,诅咒之王气势汹汹地踏水而来,“总算找到你了!**的给我解释清楚!”说着,他抓住僚友的斗篷,用力一扯。 如瀑的黑发飞扬,丝丝缕缕地落下,覆盖住修长优雅的肢体,直垂过脚踝;一张皎洁晶莹的脸如世间最精致绝美的杰作,却在他明锐的双目里失色,七色之光汇成透明,单纯而绚烂,幽深璀璨的黑眸敛尽万千光芒,流转间慑人心魄。 克鲁呆了好一会儿,呢喃道:“果然……” 淡樱色的唇微抿,欧斯佩尼奥一扬手,又把自己遮得密不透风,不同于平日的剔透嗓音却再次听傻了两魔:“怎么对我的长相好奇起来,上次还没把你看呆吗?都不体谅我为大家正常恋爱的苦心。” “你你你…我对你才没兴趣!”克鲁回过神,粗声粗气地喊道,“除非你哪天变出胸部来!”可恶,这么美的脸竟然有两张,神明的恶作剧吗? “这个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的心态比较接近男性,变出丰胸****也没意义。” “够了!别岔开话题!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为什么还有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记挂兜在心头的疑问,克鲁不耐烦地大喝。欧斯佩尼奥整个人僵住:“和我…一模一样?” “对!连根头发丝也不差!” “怎么可能……他还活着?” “谁还活着?”克鲁和萨菲齐声追问。欧斯佩尼奥没说话,白皙纤长的手指在衣襟上拽出深深的褶皱,半晌,他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喂喂,欧塞?” “大人?” “太有意思了,太愉快了。”掀开兜帽,无面之王笑得像找到新玩具的孩子,狭长的凤目闪现点点恶念的光芒,“差点就睡过这么热闹的聚会,要去谢谢它。”语毕,腾身而起,冲不罢休追上来的僚友笑了笑,令他骨头酥软地跌回去:“不用急,克鲁,谜到最后揭开才有趣。” 顿了顿,他丢下一句:“萨菲,那个席恩回来后,叫他和我见个面。如果他投我胃口,我就助他一臂之力,再给这个世界添点乱。” ****** 云雾之海突然变得稀薄,黑袍旅者停下脚步,冷静地观察。流动的白雾渐渐散开,上一刻还白茫茫的视野,在下一秒变成绿意葱翠的庭园,微风拂过,带来泥土和草叶的清香。就像在眨眼间,隔开了两个世界。 席恩不惊不咋,在这片界元,只要他想,也能弹指造出一座宫殿来,不过没这闲情罢了。 银练也似的瀑布涌入小水池,淡淡的烟气笼罩住小巧精美的庭榭,摆着茶点的石桌旁,静坐着一个年轻男子。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淡,第二感觉是冷,第三感觉是虚。袍色素雅,浅灰滚淡黄细纹;清茶似的眸和发色一样,清澈透明,又带着漩涡般的深邃感;秀雅的面容平和淡逸,唇畔的笑意舒缓而悠远。 “午安。”他和气地招呼,比了个请用的手势,“休息一下,喝杯茶吧。” 对这个气质像三流算命师,又一副招揽生意架势的陌生人,席恩表面不动声色,心下暗暗提防。他可不认为随便哪只阿猫阿狗能进来始源之海,而且对方显然来意不善。 略一思忖,他猜出端倪:“命运之神?” “哦,眼光不错。”贝里卡斯兴味地笑了。席恩冷淡地注视他:“你该庆幸我现在是这种状态。”不然他早就轰他一个灭世禁咒,再把残渣送给所有的部下分食。 “冤枉啊!”某神一脸无辜,像极了说包准的江湖术士,“我知道你为什么恨我,但你真的恨错人了。” “又一个说我恨错人的家伙。”耸了耸肩,棕发青年无动于衷地在他对面坐下,右手造型奇巧,刻满密密麻麻符文的金属杖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阵悦耳的轻响,靠在他的肩头。贝里卡斯眼神一动:“支配之权杖……连这件秘器你也拿到了?” “秘器?它就插在深渊之井边上,要我装作没看到也不行吧。” “那…那个是牢门钥匙啊,里面关着很可怕的……”命运之神试图让眼前的人类明白“拾金不昧”和“三思而后行”的道理。魔域之王噗嗤一声,爆笑出来:“哈哈哈,你还哄小孩啊。” “……” “受不了,神也好魔也好,都是这种家伙。”甩甩头,他把玩长辫,神情恢复伪装的淡漠,“别废话了,你是命运之神,就告诉我何谓命运吧。”和这帮无厘头的单纯能量体,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贝里卡斯深深一笑:“命运?你就在命运里啊。”席恩微一挑眉:“意思是,你只是挂名的神,想做什么想走什么路都取决于我们自己?” “对~~~”即使承认自己是吃闲饭的,命运之神也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表现。 “那你又干些什么?” “嗯…给予众生对抗命运的小小恩惠就是我的职责。” “敢情你其实是运气之神?”席恩笑得非常明净爽朗。贝里卡斯不觉也回以开怀的笑:“是啊是啊,我是掌管空间和时间、秩序与法理的神祗,后来兰修斯用星辰之力创造了命盘,委托我管理,我就被误传成星神、命运之神。” 原来一切的肇始是混乱神?席恩的瞳仁微微收缩,随即沉淀下来,如镜子般平板无波:“罢了,正因为有不同的命运,才有这样一个千变万化的世界,要求公平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从出生起,名为不平等的东西就融入我们的血液,人人都没选择权,也就没什么好计较,何况这些可以用后天的努力弥补——不过,你还真是个霉星。” “为什么叫我霉星!?”贝里卡斯大受打击。 “不是吗?多半是被你的霉手摸过,我的命运之线才会乱七八糟。” “这是不折不扣的污蔑。”好脾气的星神难得有点气恼,“席恩,你和多数人类一样不知足。能爬到今天这步,生来就是萨桑之子,你不认为你实在好运得不得了吗?”棕发青年冷冷一笑,不为所动:“如果没有无形之手翻弄,那所谓的机遇就是纯粹的机率结果,看不看得出,能不能抓住,全取决于本人,何来恩惠可言?再说出生,萨桑之子的身份只为我们兄弟俩带来不幸。如果生为普通人,如果不是双子,我们的父母就不会死,就会平平安安地长大。” 摇摇头,命运之神端起茶杯,适才的情绪波动消失得一干二净:“这是价值取向的问题。换作重利的人,就会选择得天独厚的资质。何况,即使如你所愿,你也会衍生出新的不满,提出相反的假设——人就是这种生物。” “好吧。”席恩也不跟他辩,他来这里本就不是为了和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唇枪舌战,更没兴趣打动对方,“但我还是坚持霉星的看法,至少对我而言。”贝里卡斯手里的杯子晃了一下,咬牙道:“我怎么把霉气给你了?” “我做过实验。”席恩很认真地回答。 “实验?” “赌博。如果出老千,我能够战无不胜。但是老老实实地下注,我回回抽到烂牌、押到小、掷到一,十次十输——这根本不符合机率学。你说,这是什么原因?” “咳嗯、咳。”贝里卡斯连连呛咳,尴尬地别开眼,“那个,你的情况比较特殊。你和肖恩的命运轨迹本来很正常,因为人为因素产生分歧后,就扭曲了。他的运气越来越好,你的越来越差。”肖恩其实很适合去当赌徒,保证一夜致富。 “我想也是。”席恩轻哼,无意识地摩挲法杖上的美丽刻纹,蜜色的肌肤与淡金的杖身无比贴合,“所以我幸福的弟弟,那个多管闲事的魔界宰相,你们这些只会讲大道理风凉话的神都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嫉妒也好,无理取闹也罢,总之我不痛快,你们也别想痛快。” “喂喂,席恩,你太武断了。” “我必须武断。”席恩淡然道。行为的意义?那对一个定型的人渣来说太奢侈了。除了快意恩仇,他的心荒芜得再也感受不到其他所谓的温情,也无福享受。尖锐的恐惧就像绷紧身体的兽,时时警惕着。因为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就是这样活下来。被囚禁在水晶球里的千年,痛苦也无时无刻咬啮着他,逼迫恨意疯长,占据心灵,紧紧缠住灵魂。 要活着,要复仇。反复反复,这么鼓励自己。 体谅?以德报怨?啐,这些美德留给你们自个儿享用吧。 贝里卡斯神色一整:“你就笃定你会成功?难道你没猜出我坐在这里的目的?”席恩嗤笑:“无非是打击我罢了。始源之海是诞生之地,拒绝外来的伤害行为,在这里你不能杀我,连念头也不会有。”贝里卡斯一愕,这才注意到一些之前忽略的蛛丝马迹:为何席恩对三界如此了解?为何生前年纪轻轻就有那么高深的魔法造诣?就算是萨桑之子,就算有明师指导,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你怎么会知道?”配合问话,他释放出神威。席恩一动不动地抵御,常年的困苦锻炼了他的心志,虽然精神力还没达到神的层次,单单承受威势还办得到。不过,他并没有隐瞒的意思。 “我是奥古诺的传人。” “奥古诺!?”命运之神失声大喊,平淡洒脱的风度全无,“你是奥古诺的弟子?”席恩点点头:“对,他是我唯一承认的老师,尽管我没见过他。”也因此,不存在利用和猜忌。 “那当然,他的自我意识早就不存在了,留下的只有残缺的记忆和知识库而已。” 解开了长久以来的疑惑,席恩继续追问:“他是谁?我只知道他是你们当中的一员。”贝里卡斯颔首承认:“他是第一代神,用人类的语言,算是我的哥哥吧。比我、贺加斯和兰修斯都古老的神祗,父神第一个分裂体,也是第一个失败品。性格非常不安定,结果导致自我毁灭,墓被我放在红海一带——哎,你还说我是霉星,看你运气多好!居然闯进奥古诺的墓,继承他的知识,别人投胎一百次也未必有这样的好运!” 席恩不置可否,内心撇了撇嘴。按照贝里卡斯的逻辑,这的确是“好运”没错,包括他被那些阴险**,打算把他培养成力量容器或吸收或控制或喂魔宠或煮来吃的法师看中收为弟子——常人一辈子也未必能碰上一个呢。 那天,他被深爱的女人背叛,被暗月法师公会追杀,狼狈万状地逃进那个公会研究了一半的古迹。走投无路,万念俱灰。孤注一掷地解封,赌上一切,不管前面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神语,他解读过神语,但认识的寥寥无几,只能用生命力向真知之戒换。时间有限,他的生命力也有限,还得用猜的。拼着最后一口气,和残酷的命运竞赛。 因为出老千,他赌赢了。 血快吐完时,封印终于解开,接踵而来的庞大知识几乎压垮他。若非他带着无限记载的卷轴[死海遗卷],当场就会成为一具空空的躯体。 然后,他挺过这关,从坟墓里爬出来。 什么际遇运气,都见鬼去吧!他从来是独自挣扎求存。 无心再谈下去,既然疑问得到解答,席恩法杖一立,就要动身。贝里卡斯叫住他:“等等,你真的决定了吗?哪怕你成功了,等待你的也只会是无尽的空虚。没有所爱,也不被爱,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永远跋涉在迷茫之中,只有虚无陪伴你左右。” “真是美好的前景。”席恩不带一丝嘲讽,“和我从前过的日子比起来。” “你……过得这么糟?”贝里卡斯有点吃惊。席恩起身睥睨他,笑容饱含讥刺:“呵,生在福中不知福的神明,留在那个吃人的人间,下场就比较好?也许有人会视为精彩,不过我是受够了。是,我是有了潇洒度日的本钱,但我那奇差无比的运道,实在让我放心不下。不,就算过得太平美满,我那颗肮脏的心也会像竖刺的刺猬一样,扎得我自己和身边的人满身是血——希望忘却仇恨放下一切去爱的是我;用仇恨支撑我到今天,助我度过无数危难的那个更是我,无论舍弃哪一面,都是对我自己的否定,那当然听声音大的一边,我可不是半途而废的人。” 漠然的陈述久久回响,渗入广袤的始源之海,在不久的未来掀起滔天巨浪。 “那么——”贝里卡斯轻叹了口气,叹息自己的失败和对方的执着,“请不要利用负位面那些可怜的存在,虽然人类管他们叫恶魔,但你我都清楚,他们不过是一群没有道德观却无害人之心的生物。” “扑哧!” 喷笑声远远传来,“哈哈哈……贝里卡斯,你真是擅长说笑话!” ……我没有说笑。命运之神用眼神传达自己的愤怒。渎神者毫不在乎地和他对视,脸上的笑意依然浓厚:“愚蠢的神明。没错,他们是跟你们一样单纯,但这世上决没有善良的恶魔,正如同没有吃素的狼。” ****** 手工烘烤的果馅饼和冰镇饮料摆放在主客面前,洁白的餐巾和**桌布一样雅致,这是一家颇受年轻女孩与情侣欢迎的小餐馆,最适合度过美妙闲适的午茶时光。 趁友人点餐,杨阳再次偷瞄对座的男子。三十出头年纪,端正的五官不俊也不帅,更谈不上酷,却有一种非常特别的男性味道。层次分明的暗红发丝略长,形成浓密的刘海;轻点的十指纤长优美,一看就知道是法师的手;黑袍下的身躯不纤弱也不魁梧,劲瘦结实;整个人散发出独特的魅力,说性格又透着几分尔雅的书卷气,说豪迈又显得温文含蓄。 就像他的眼神,热情如火,又温柔似水。 杨阳不禁想起被席恩附身的海精灵王子,那双眼,像冰封的火焰,只是那火是冷的,摇曳着苍色的焰苗,仿佛有着流质内核的冰泪石。 那个人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杨阳无法诅咒好友的哥哥去死,但也由衷希望别再见到他。光是他的手下,就搅得他们鸡犬不宁。 尊敬的魔王陛下,请您在始源之海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吧,我会日日三柱香为您祈祷的。 “嗯…我再追加一块蛋糕。”躲在菜单后面,邱玲小小声道。杨阳深切同情,她也为拉菲格炽热专注的视线坐如针毡。 可是小玲,你就算把肚子吃爆,也逃不开他的注视啊。 似乎察觉自己的孟浪,拉菲格略略别开眼,不再那么刺人,却多了一份压抑的煎熬:“橙子还是柠檬?”邱玲情不自禁地张大嘴,过了一会儿才道:“橙子。” 服务生匆匆记下离去,杨阳主动打破沉默:“拉菲先生是流浪法师吗?” “算是吧,我本来是打算环游世界。”言下之意,因为找到心上人,他改变初衷了。杨阳干咳一声。邱玲接过话头:“你一个人?家人呢?” “我的亲人很久以前就死了。”拉菲格并没有差别待遇,但对她就是有种说不出的珍视感,“小玲怎么样?和家人相处得好吗?” “好!我有两个哥哥,很多堂兄堂弟,表兄表弟,还有叔叔伯伯姑姑婶婶……”邱玲双目一亮,滔滔不绝地说起家庭经。拉菲格也捧场地聆听。杨阳微微蹙眉,总觉得很久以前这个用词有点怪。 一只白皙优雅的大手抓住她身边的椅子,拉了出来。 “诺因!”杨阳睁大眼,惊喜地道,“你怎么有空来找我?下班了?”诺因一边打量拉菲格,一边随口答道:“没,我扔给吉西安和雷瑟克了。” “你哦。”说归说,杨阳暗暗松了口气,随即为自己的心情怔忡:不知何时起,她竟然变得依赖友人,无论情绪低落,还是遇到难题。拉菲格行了个点头礼,忽而露出疑惑之色:“你…是先生吧?” 诺因立刻给他打了个90分。 这年头眼睛不脱窗的男人太少了!何况一照面,他就看出对方中意的是邱玲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虽然对他的眼光不敢恭维,但只要不觊觎杨阳,一切好说。 “对,我是男的。”诺因加重语气,直截了当地道,“我是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你呢?”不意外他的高压口吻,拉菲格微微一笑:“拉菲,法师。”对方的服饰气质一目了然是上位者,能这么快赶来也是证据。但是他过于平静的态度引起了杨阳和诺因的怀疑:中城城主的外貌特征和姓名人尽皆知,以拉菲之前表现出的礼仪,至少应该说声“久仰”之类的客套话。 他是从哪个深山里跑出来的? “拉菲,你的冰激凌咖啡要化了。”邱玲无心的话语驱散了疑云,杨阳转向友人:“你想吃什么?” “随便来几个招牌点心。”诺因对吃的向来不在意,只觉有一股淡淡的不适,并非情感上的好恶,而是生理反应。服务生很快端来茶点,一一摆上桌,放第三盘时,食指一动,数道细小的银光射向他。 卡萨兰****一生经历的大风大浪何其多,立即会意是刺客,抄起餐盘挡住,同时伸手一抓。然而对方的速度快极,闪过他的擒拿几个后空翻,又是一排戒针打出。顾虑后面坐着杨阳,来势又分散,这回诺因吃了个扎实,顿觉心口像被毒蛇咬住,全身剧烈抽痛,饶是他刚强,也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诺因!”杨阳脸色大变,急忙扶住他。邱玲吓得小脸惨白,和其他客人一样慌乱地站起来。拉菲格下意识地护住她,看清恢复真面目的“服务生”,大吃一惊:“艾斯托尔!” 艾斯托尔?暗影之王!杨阳一手搅住友人,另一只手抽出法杖布下防壁,严阵以待。梳理了一下光泽的淡黄卷发,相貌阴柔的美青年绽开无害的笑容,吐出纤细的嗓音:“哎呀呀,拉菲格,你找到你朝思暮想的恋人啦?恭喜恭喜。” 拉菲格!?嗜血之王!杨阳瞪视新朋友。邱玲没听过七领主的大名,更不晓得负位面,还朝保护自己的男人靠了靠。 “快出去!”强忍越发猛烈的痛楚,诺因抛出三枚菱形晶石困住敌人,满脸冷汗地喊道,“离得越远越好!”客人和店员反射性地往外跑,有几人嗫嚅着想说什么,被主君凶狠的目光瞪得不敢多言。 刚才还客满的店里转眼只剩对峙的双方。 “真是个好城主。”艾斯托尔释放出一团灰雾,融解了红线构成的三角法阵,玩味地扫视诺因,“你居然还能保持清醒?有意思,以前那些人早就痛得满地打滚,撕扯自己的皮肉了——好,我要把你带回去,做我的试验品。” “说什么鬼话!”杨阳怒极,法杖顶端的红宝石呼应着光芒大盛,“你们这些恶魔,抢了我父亲的记忆不够,还想绑架我的朋友,做梦!” “哈哈哈,那你又能把我怎么样?没有混乱神在身边,你什么事也做不了。” 这句话刺中了杨阳的罩门,她的实力在人类中算不错的,但和深渊领主比,简直不堪一击。诺因冷笑:“哼,堂堂暗影之王穿裙子,传出去笑死人。”他是在拖延时间,只要吉西安带领的术士团赶到,就能布置大规模的结界,不然现在冲突,别说胜算有多低,外头的民众也会遭殃。 因为走得急,他没带武器,勉强凝气成剑,已疼得汗湿重衣,脸上毫无血色。 杨阳清楚地感到他的颤抖,急得心如火焚。 啊啊——史列兰,扎姆卡特、月,要是你们在的话! 肖恩和维烈被她自动忽略了。 “裙子?你说这个轻飘飘的布?”艾斯托尔毫不羞耻地拎起裙角,他五官秀气,做这种动作一点也没有不自然,“不过是短点的袍子罢了,有什么不对?”杨阳哑然。邱玲对她咬耳朵:“他是男的?” 艾斯托尔眼中杀气一闪:“竟敢质疑我的性别,找死。”手腕一抖,九条黑蛇如张开的大伞,笼罩住她。 “住手!”血红的波动化解了攻击,拉菲格闪身挡在三人面前,“席恩陛下没有指示我们杀害人类,别做多余的事。” “你这家伙,真的被爱情弄傻了吗?”生满倒勾,形状可怖的九头鞭重重击打地面,整条街为之震动,屋顶和四壁相继崩裂坍塌,幸好拉菲格和杨阳的防御罩顶着,没造成人员伤亡。这下不放心而围观的人们看了个一清二楚,纷纷惊呼。 该死!眼角瞥见这帮不听命令的笨蛋,诺因又是三张符打出,声嘶力竭地怒吼:“还不给我滚远点!后面的家伙,赶走他们!” “殿下!”匆忙抵达的警备队成员委屈地大喊:他们是来救驾的啊。 “滚!” 这么一耽搁,艾斯托尔也冷静下来,用鞭梢指着僚友:“别傻了,拉菲格,这是多好的机会,席恩主子会带领我们君临正位面!此时不立功何时立功?这群人是他的仇敌,我为他出气理所应当,奇蜜拉她们也栽在那小子手上。你要保护那丫头,可以,我不干涉,但这一男一女,你也别管!”这要求合情合理,拉菲格不禁迟疑,邱玲大声道:“原来你和他是同伙,走开!我不会让你们碰阳和诺因!” 你能干嘛?诺因唾弃。拉菲格为难地咬紧下唇。不等他想好,艾斯托尔展开攻势,灵动如蛇的黑鞭仿佛巨大的花苞,尖头直取诺因和杨阳,半途被一道厚实的岩壁挡住。 “拉菲格!” “抱歉。”嗜血之王苦笑,尽管只要带邱玲走就能远离这场是非,但这样她以后也不会给他好脸色了。暗影之王愤怒地挥鞭:“你这叛徒!我要把你带回去集体处决!” 就在这时,他感到身子一沉,周围的空气变得异常凝滞——宫廷术士团的救援终于到了。 机会!诺因一个箭步上前,举剑下劈,切开斜斜的血线。艾斯托尔的脸却在这一刹那变成一张青涩可爱的少女面容。 不好!!! “你上当了。”阴恻恻的声音从他脚底响起,实质化的虚影缠绕住他,拖往深渊魔域,“乖乖来我的实验室作客吧。” “诺因!”杨阳惊骇欲绝,不假思索地冲上来,反而害得诺因无法用斗气震散粘在身上的敌人。艾斯托尔两手的臂环插出利刺,直直扎进他的后背,瞬间粉碎了他的意识。 “殿下!”远远看到这一幕,吉西安不顾一切地使出异能,风刃飞速射出,刨出一个大坑,切断了艾斯托尔的身体。杨阳顺势抓住他,不知从哪儿涌出力气,硬生生扯开,抱着诺因着地一滚,利用飞溅的土石掩护,宫廷术士们也拼命对他们加持各种法术。 “……可恶。”功败垂成,眼看时限已到,艾斯托尔拼回下身,不甘心地啐了一声,没入自己的影子。 临走前,他投给拉菲格冰冷的一眼。 ****** 一场恶战,换来一名伤员和一个死者,死的是餐馆的服务生,被艾斯托尔附身的宿主。 “据医师检查,她在被你砍到以前就死了,好像是因为承受不住恶魔的力量。” 诺因怀疑地扫描心腹,他不会逃避罪责,是他杀的就他杀的,但吉西安的神态也不似作伪。 “我骗您干嘛。”术士长啐舌,“杀个把人对你不过是小菜一碟。”诺因默然:闲杂人等他当然无所谓,但自己的城民…… “不说这个,你好点没?”吉西安关怀地问。 “没好也没坏。”诺因面无表情,宁可痛死也不表现出来,但是他惨白的脸色和发抖的身子怎么瞒得了人。吉西安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祭司长:“芙米,你有办法吗?” 经过侦测,艾斯托尔的戒针是一种奇特的生物,随着血液流动,无法分离,也无法消灭,持续分泌出致痛的毒素,直到寄生对象活活痛死为止。 摇摇头,芙米神色之焦虑不亚于他,混杂着自责和无奈:“不行,那东西太小了,如果是尸虫之类,倒可以用圣光术驱逐或净化。”其实不能怪她,魔导历以后,掌握政权的教坛完全摒弃了对负位面的研究,只针对不死怪物和冥界生物,因此对突然杀出来的恶魔们,几乎一筹莫展。 吉西安正要说什么,响起敲门声,杨阳探头进来:“诺因怎么样?” “没事,你出去。”诺因已经快忍耐不住,连忙赶人。 “都疼得嘴唇发青了,还逞强!”一眼看穿他的伪装,杨阳又气又急,大步冲向他,将手上一只精致的银环套上他的小臂,“试试这个。” 话音刚落,一圈圈涟漪状的浅浅银芒荡漾开来,环绕住诺因的全身上下,他惊讶地睁大眼:“不痛了!” “真的!?”杨阳喜出望外。吉西安和芙米也惊喜交加,齐声问道:“那是什么?” “是史列兰给我的,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途,幸好有用。” “他啊,难怪。”吉西安殷切地道,“杨阳,把它借我几天行不行?我们急需对策,可目前只能摸索,好不容易有了克制它们的法器。”杨阳刚想点头,询问地看向友人。诺因脱下臂环,眉毛微秒地一动:“……又痛了。” 啊啊啊~~~不会只是压制吧!?众人哀号,杨阳手忙脚乱地帮他戴上。这时,芙米一震,原本澄明的双眸刹时迷离,周身涌现出火焰般的明亮光芒,又异样的圣洁,温暖的薄金色。 神启!看过几次她这种状态的诺因和吉西安一愣,不禁有些期待。然而这次那红润的唇瓣没有吐出任何指示或祝福,取而代之的,前额中央逐渐浮现出鲜红的印记,简洁利落的线条,犹如一把倒悬的长剑,两边各有一串细纹烘托。 金色的光辉暗淡下来,汗流浃背的祭司长跪倒,大口喘息。在苍白肌肤的映衬下,那个印记越发明显。杨阳蹲下搀扶,不明所以地问道:“刚才怎么回事?” “是神印!”吉西安掩不住喜色,“她被火神选为神女了,太好了!大家一定会受到鼓舞的!”诺因轻哼:“没事凑什么热闹。”芙米瞪目:“不许说火神的坏话!他可是特地来帮你的!”语毕,双手在胸前结印,纯金色的圣焰再次燃起,包裹住黑发青年,熔解他体内的异位面存在。右臂的银环呼应着共振出震慑人心的清鸣,短短数秒的时间,环身多了一圈金纹。 “好了。”第一次使用神力,还不适应的芙米累得差点昏厥,但满心的欢喜和成就感使她忘了疲倦,“应该没事了。”诺因试着脱下臂环,果然毫无异样。 “谢谢你,芙米。” “哼,你该谢的是火神。” 吉西安接过神器,翻来覆去检视:“这算是多出净化功能了吗?”芙米不确定地道:“大概吧,你们研究看看,期间就由我保护殿下和满愿师小姐。” “你先休息一下,阳,扶她下去。”顿了顿,诺因改变主意,“不,先把邱玲那小丫头叫进来。”杨阳摆手:“她不认识拉菲,我来说吧。” 艾斯托尔一走,拉菲格也不见踪影,当下杨阳详细地将和他结识的经过道出。 “这算什么?一个痴情的恶魔?”吉西安摸着下巴,修改原先的认识,堂堂深渊领主应该不是疯子。芙米持不同意见:“会不会是演戏,想混进我们当中?”诺因否定:“恶魔没有人类诡计多端,虽然有点小聪明,但这种高难度的计策他们不会,又情绪化,稍微一试探就露馅了。” “可是我觉得,拉菲很像人类。”杨阳说出自己的感想,“我们之前碰到的,疫病之王梅杰安、诅咒之王克鲁、还有这次的艾斯托尔,都很随心所欲,有种‘非人’的感觉。就他,言行举止像个再正常不过的法师。” “嗯,那家伙是很古怪。”诺因沉吟道,“我没从他身上感到恶魔的气息,可能藏住了,可是那个放虫的娘娘腔就没瞒过我。”吉西安露出一种怪异的神情:“不会…真的是红夜法师吧?” “啊?”一室惊愕。 “传闻,红夜法师为了让他的老师爱上自己而去了负位面,再也没回来——假设他没死,变成了恶魔……” “至高神在上!”芙米惊呼,划了个代表驱邪的符号,“吉西安,你的想像力太丰富了!”杨阳附和:“我觉得很有可能啊。”芙米依然不相信:“就算嗜血之王是红夜法师,邱玲小姐也不是水之圣女,我瞻仰过她画上的容姿,说句不客气的话,比邱玲小姐美一千倍!” “那个,是拉菲让她转生成这样的。” “这——” “姑且不论他是真是假。”诺因插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如果能拉拢他,会是一大臂助。”吉西安大力支持:“没错!光是他在法术上的造诣,就足以让我们受益不尽!” “不过,若他真是红夜法师,我们也要提防。” “为什么?”众人不解。诺因责怪地蹙眉:“你们仔细想想,他现在是什么存在?到底是用魔法保持长寿,还是恶魔吞食了他,继承了他的记忆和感情?还有,在那种地方待了那么多年,哪怕本来再善良,也多少会有改变吧。” 一盆冷水浇下,人人打了个寒战。 ****** 邱玲神思不属地坐在床上,想着白天的事。 她经历过的变故不多,在杨阳和诺因看来小case的突发事件对她而言却是惊心动魄,因此久久无法入睡,拉菲格的音容笑貌不断在脑中回荡。 他去哪儿了?还会再来吗?才感到一丝失落,她听到敲窗声,转过头,一身黑袍的法师朝她绽放出灿烂如风信子的笑靥,暗红的短发与身后的酒色丝绸窗帘异常相衬,散发出不同于白日的气质。 那是战栗与**交错的矛盾感。 “晚安,我的小神女。” 如丝的嗓音也传递出相同的效果。邱玲只觉口干舌躁,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从梳妆台抄起一把梳子举在面前,结结巴巴地威胁:“你…你别过来,我会叫人哦。”拉菲格一怔,眉间的惊讶和好笑冲淡了魔性的蛊惑:“我决不会伤害你,别怕。”换作其他人,一定会掂量掂量,毕竟口说无凭,然而单纯的邱玲立刻放松了戒备。 “你找我有什么事?”她好奇地问道,“对了,你是谁?阳叫你什么…什么嗜血之王。” “那是人类给我取的称号。”拉菲格微微苦笑,“我也曾经是人类的一员。”邱玲眨了眨眼:“意思是,你现在不是吗?” “嗯,我现在是…恶魔。”拉菲格轻柔而缓慢地道,唯恐吓坏了她。 说不惊吓是假的,但邱玲没有像兔子一样逃掉,反而悄悄涌出一股接近兴奋的情绪,因为她过去演的戏剧,比如《歌剧魅影》、《美女与野兽》,很多都是这类题材。 凄美而动人。 以为爱情即使渗入蓝色泡泡也会以粉色收场,向往轰轰烈烈炽情和童话式甜蜜的她,只是个不解世事的孩子。 而身为过来人的拉菲格,清楚爱情并不如书上描写的那般甜美,更多的是嫉妒、挫折、苦涩,和无法割舍欲罢不能。 那抹脱俗的蓝,早已融入他的骨血,渗透他的灵魂,再也分不开。 看到他眼中再度迸射出烈焰,邱玲不禁咽了口口水,战战兢兢地道:“拉菲,我的前世,你的老师是怎么样的人?和我像吗?”拉菲格怔忡了一下,漾开迷惘而飘忽的笑:“不像,你们一点也不像,你纯真可爱,有点娇气,像一般的千金小姐。而她是一朵错坠凡间的云,永远圣洁、娴静,慈悲温柔地微笑。连我对她表白时,她也没有动摇,捧着我的脸说我是思春期到了,对一直在我身边的她产生了错觉。后来也是,不管我怎么表示,取得怎样的成就,送给她多少奇珍异宝,甚至整个王国,她都不为所动,只是很困扰的样子,想拒绝又不忍心伤害我——在她眼里,我永远是个弟子!” 邱玲很同情他,又微感不悦:“那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一点也不像她嘛。”哼,那么完美的女人,她哪里比得上。 “不,你的确是她。”拉菲格自信地道,“那个法术不会失败。不像也没关系,我也不是过去的我,我们可以重新开始。”邱玲的心情顿时舒坦:“那…你确定爱的是我,不是艾蜜莉?”拉菲格呆了呆:“这……老实说,我也搞不清楚,我挚爱、誓言忠诚的是我的老师,水之圣女艾蜜莉·薇安。虽然你是她的转世,但你已经是另一个人。” “那……” “小玲,你不懂,站在这里的,是红夜法师瑞维恩的[执念]。” “执念?”邱玲困惑地歪着小脑袋。拉菲格一手按胸,用一种幽远的语气道:“你不是艾蜜莉,我也不是瑞维恩,但是和你不同,我继承了他的执着,他的爱恋,这是束缚我身心的诅咒。即使终于找到你,也必须持续下去,因为艾蜜莉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魔咒。”邱玲有些不明白,又情不自禁地被他深情的语调打动。 “对不起,都是我问你,我还没向你道歉。” “道歉?”拉菲格反问。邱玲讷讷道:“白天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吧,其实你帮他是应该的,我还要谢谢你救了我们。”拉菲格由衷地笑了:“你真善良,小玲。嗯…我是无意背叛我的同伴,但我不会让他们伤到你一根小指。”邱玲不由得脸红,为了掩饰局促,慌忙放下梳子,找出一盒饼干:“要…要吃吗?” “好。”风信子般的笑容再次绽开。 “拉菲,你几岁?” “呃,姑且算是三十二岁吧。”后面几个零得去掉,免得吓怕小姑娘。 “那你老师几岁?”邱玲边吃饼干边摇摆小腿,开始女人最爱的八卦——打破沙锅问到底。拉菲格浮起怀念之情:“她比我大十六岁。”邱玲瞠目结舌:“这、这么大了!?”四十八岁的老女人,他居然还爱得要死要活! 痴情!真正痴情!! “不大,她是水神的神女,比常人老得慢,外表只有二十多岁。”拉菲格自嘲一笑,“后来反而是我看上去比她大,偏偏她还是不肯爱我。”未免他陷入阴郁,邱玲急忙摆出笑脸:“那那,她喜欢什么?橙子吗?跟我一样呢。” “对,她还喜欢弹奏竖琴,自己作曲、编织……” 窗外的大树上,一道凹凸有致的娇躯静静地悬坐,红艳的唇瓣噙着妖媚的冷笑。 痴情的拉菲啊,你哪里知道,你那个圣洁高贵的老师并不如你以为的那么美好。 她也爱你。 但是她不说,挣扎于信仰和感情之间,又为年龄自卑。她嫉妒包围着年轻有为的你的女人们,私下藏起她们的情书,用欲拒还迎的**态度拴住你。而可怜的瑞维恩,他想占有他的老师,又不敢亵渎她,还保持单身,不与其他女子来往。这对一个血气方刚,又求爱不得的男性而言,是足以逼疯他的折磨。 所以她乘虚而入,用[堕爱之果]诱骗他进负位面,得到了他。 这是她最得意的猎物,她可爱的拉菲。 餍魔之王优雅地拂了拂发,好整以暇地观望接下来的发展,期待僚友像当年她**他一般,也引诱这个纯洁的小女孩堕落。 心血来潮地掏出远视水晶球,她惊噫出声:“耶!席恩主子的春天也到了!?有趣有趣,就看他能不能逃过爱情的**。” ****** 艳丽的晚霞照进室内,投射在白色床单上,形成浅浅的玫瑰红。床畔,女郎披散的长发与霞光交相辉映,泛出牵动心神的色泽。 温暖的洋红色。 微微睁开的雾蓝眸子蒙上迷离的幽光,不受控制的呼唤逸出唇:“法娜……” “迪斯卡尔?”身体一沉,随着迫切的询问,一具女性身躯压了上来,额前的发占满他的视野,搅乱了神智,“你怎么样?你醒了?” 抬起沉重的手,他的呼吸浑浊而灼热,拨开她垂面的发,然后,定住。 “霍娜!” 女法师满脸通红,只觉他的手烧灼心灵的滚烫,却见他突然捂住嘴,掩上一长串剧烈的咳嗽。 当那只手终于无力地滑落,一条血丝从嘴角流下。 “迪斯卡尔殿下!”霍娜看得心疼至极,帮他轻轻擦掉,柔声问道,“要不要喝水?”迪斯卡尔虚弱颔首,让她扶抱着坐起,流入体内的凉水降低了热度,重获清明的双眼恢复了冷硬的本质,却在环顾了一圈后,涌起慌乱:“哈罗…哈罗西恩呢?” “它……”霍娜难以启齿地咬紧下唇。当时迪斯卡尔被帕西斯捅了一剑,大家忙着抢救都来不及,谁有空管一只兔子?等想到时,早已死透。 从她的反应看出答案,蓝发精灵的表情黯淡下来,垂首不语。霍娜也不安慰,扶他躺下后,弯腰抱起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高高举起:“看~~” “这是!?”迪斯卡尔睁大眼,透出一丝稚气。霍娜献宝地笑道:“像吧?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你就把它当成哈罗西恩,继续养吧。”尽管心里高兴,迪斯卡尔还是为旧宠物说话:“哈罗西恩比它胖。” “废话!它是被你喂胖的!本来和这只一样娇小可爱!” “是吗?”迪斯卡尔已经忘了宠物当初的模样,只记得后来的手感实在好。霍娜斩钉截铁地大喝:“是!”迪斯卡尔露出痛苦之色:“霍娜,别叫这么大声。”他的耳朵快震聋了。 “啊,抱歉,忘了你听力很好。”霍娜将小灰兔放在他左首边,歉意地抚摸他的右耳。细腻润滑,白里透红的肤质宛如最顶级的玉雕,形状和触感都令人爱不释手。 清隽斯文的俊容浮现淡淡的绯红,迪斯卡尔意外发现耳朵是精灵的敏感带。 “停…停下,霍娜。” “咦?”不知道自己在玩火,红发女郎又摸了两下,才依依不舍地松手,改按他的额头,“热度又上去了呢,好好休息。肚子饿不饿?我煮了素粥。”迪斯卡尔暗暗调息,隔了半晌才道:“嗯,麻烦你了。” “不麻烦。”霍娜嫣然一笑,衬着鲜艳的红发,分外耀眼。迪斯卡尔又一次怔住,心底涌出海潮般的悲凉、愤怒和酸苦。 奇怪,霍娜好像一个人……像谁呢? 耙梳额前的湿发,他陷入自我的迷宫,直到疑问的源头端着托盘进来,久远深沉的波动在自制的压抑下沉淀,犹如潮水退去。 “真好吃。”尝了口清甜的什锦粥,迪斯卡尔脱口赞道。霍娜当仁不让地笑了:“嘿嘿,当然,我的手艺可不是盖的。”停顿片刻,她用一种深邃的目光凝视对方,一字一字道:“迪斯卡尔,我喜欢你。” 医师诊断,经过元素失调和剑伤的接连打击,他顶多只能再活几十年。这对原本拥有数千年生命的精灵而言,是大大的缩短,却是她的机会。自私也好,狡猾也罢,她想和他相携到老。 “!”海精灵王子差点呛住,抬眼,镇定地回望她,“霍娜,我们才认识了几天。”她根本不了解他。 “不,我们认识了快三个月,足够了。”霍娜坚定地纠正。迪斯卡尔愕然:“但,那个并不是我啊。” “是你。冷静、博学、表面高傲,其实连一般的交往也不会,好脾气、骨子里很冷、待人有耐心又有距离,不会取名字、没艺术品位——这是你,不对吗?他是在演你,但他演得真是像极了你!” 听着她流畅的归纳,迪斯卡尔心乱如麻,脑海深处像盘踞着一团迷雾,搅得他焦躁不安。 “霍娜,我没多久好活了。”他只能徒劳地抓住不成理由的理由搪塞,想一个人静一会儿,整理混乱的思绪。霍娜放下粥碗,扣住他的肩膀,认真地直视他:“对我这个寿命短暂的人类而言,是太够了。请给我追求的机会,好吗?我感觉得出,你不讨厌我。” “我……”下意识的回绝消失在贴合的四唇间。 ****** 感到唇上传来的温热触感,棕发青年停下脚步,微微蹙眉。 “真麻烦。” 所以他当初反复考虑要不要把身体造得太美,不想引来一群贪花的蝴蝶,无奈精灵没有丑的。 算了,才这么点时间,不至于产生什么深刻的感情,到时调适好就行。 熟练地轻挥支配之权杖,他闭目感知周围的玛那浓度,一如预计,快到了。 腾身而起,护具纯色之风在他背后张开辉亮的光翼,虚空之枢纽交织出不受干扰的力场,浓雾被如剑的身影剖开,渐渐稀薄,裸露出隐藏的面貌:展现开来的是没有地平线的灰色,纯净而苍茫。这片接近二维的世界里,唯一的标示只有一条条通向某个特定方向的大河。 仿佛无数蓝色的丝带,汇聚于一点,融合成一座旋转着惊人能量的湖泊。 能源湖。 俯视那湛蓝的巨大漩涡,席恩翅膀一敛,毫不犹豫地投入那通往目的地的深渊。 莹蓝的水光浸透视野,飞花碎玉似的蓝火迸射,如冰雪晶莹,水晶剔透,吞噬呼吸、湮灭灵魂……他牢牢把持住自己,一霎不霎地注视下方。 明亮的橘光渗入冰蓝,惊愕第一次染上琥珀色的双眸。 “这就是……神之泉?” 第三章 破茧(下) 中城祭司长芙米·雷斯沃成为火神神女的消息很快传遍大陆。早在此之前,东城城主罗兰·福斯就私下联络北城的祭司长,地神神女维琳·桑契拉和南城城主,风神神女蕾雪·伊娃一起商讨,为即将到来的危机做准备。就连火神选择神女,也是经过他的首肯——这种时候,可不该计较啥敌我之分,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何况神明的力量不能被用于战争。 因为神启,知识之神的神子,北之贤者赛雷尔·**也不得不提供相关的资料。大人物都有数后,如何推行就有了具体的方案。加上西城的前车之鉴,底下也积极配合,占领工作顺利了许多。 “是吗?失败了。” 清幽的茶香在空气中淡淡散开,沁人心脾。长指在白瓷杯上弹出清亮的声响,晃开一圈涟漪。 从窗外望去,天边悬着一轮橙黄色的夕阳,斜斜照进室内,将伊维尔伦城主整个人镶进光影。淡金的发丝像半透明的金纱,瞳孔也反射出碎金般的流彩。 “看来心理打击无效。”黑色军礼服下的身躯陷进柔软的皮椅,举起茶杯抿了一口,“贝里卡斯,始源之海就没有可以攻击他的地方?” 被他询问的对象一袭素袍,跷着腿,姿态不雅地喝着红酒——众神里,只有他不会发酒疯。因为他活得潇洒,心里头啥事也没有。幽默风趣,嗔笑怒骂,全是浮在水面上的冰。 “我想想,神之泉有自动防卫系统,在[通道]里也可以攻击——哎呀,我都忘了,满好跟着他,趁机阻拦。不过这关要是破了,就再没什么能挡住他了。”贝里卡斯一手撑着下巴,颇有些惟恐天下不乱的味道。 罗兰垂了下眼,没有动怒。如果跟这帮散到脱线的神一一计较,他早八百年前就气死了。 勾勾手指:“来,贝里卡斯,860年份的顶级好酒。” 命运之神像上钩的鱼般走向他,涎着脸道:“罗兰,送我的?”金发青年笑如春花,一派孝顺:“是啊,我等着你解决席恩后,我们一起庆祝。” “我是你大哥啊。”这边还没完全失去理智,试图动之以情。 “亲兄弟都明算帐呢。”先威胁再利诱,“快去,到时我再做顿大餐慰劳你。” 唾液急速分泌:“好,我去。”话音未落,神影不见。 万万没料到自己的请求会葬送义兄的性命,罗兰把酒瓶放回柜子,起身走出房间。长长的披风摇曳出清澈的蓝,一如天空的剪影。 在餐厅,他不意外地看到同桌吃饭的义父和**。 “罗兰!”巴哈姆斯挥手招呼,他现在差不多和义子同进同出。冰宿颔首为礼,眉梢眼角是一贯的清冷。罗兰面带微笑地走近,低下头关怀地询问:“甜食吃得惯吗?” 他们此刻是在南城首府拉鲁,预定明日回去。 “嗯,吃得惯。”黑龙王往嘴里塞了块绿豆糕,“不过没你做的好吃。”罗兰伸手抹掉他嘴角的糕屑,再习惯性地摸摸头。冰宿一开口就是公事:“听说格安队长在拉克西丝陛下手上吃了个大亏,你不管那边,成日跑来跑去好吗?” “没办法,事有轻重缓急。”点了一盘海鲜面,罗兰在她身旁坐下,“格安太急功近利,让他受次教训也好。”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但这边也的确需要早做防范。”冰宿以流畅的动作切下一块用奶油调味的牛排,一尝,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只是,你在会议上的决定,我还是不赞同。” “啊,冰宿,你不认为我是最适合的人选吗?” “不认为,北之贤者或法利恩比你更适合。” 罗兰向服务生道了声谢,拿起餐具:“**情况特殊;法利恩最近和艾德娜打得火热,你不忍心他没力气上床吧。”冰宿眯起眼:“艾德娜没请他吃闭门羹?”她一直以为友人很讨厌那头沙猪的大男子主义。 “没,两个人好得蜜里调油,锯子都锯不开。”言下颇有几分兄不如弟的萧瑟。 “真搞不懂她。”茶发少女大惑不解。东城城主抱怨奶汁烤虾的甜味:“为什么连海鲜也放糖?”呜呜呜~~~他快受不了啦! “忍着点,我也讨厌甜食。” “不喜欢吗?我跟你换。”巴哈姆斯递出咬了一半的绿豆糕。罗兰接过咀嚼,冲淡满嘴的怪味——他不止讨厌甜食,更讨厌又甜又咸。吃完,又喝了点水漱口,徐徐道:“不用担心,冰宿,我的体质正合适。” 人柱,这是他不久的未来即将担负的重任。其实就一象征品,不用付出啥劳力,却至关重要。虽然目前只有高阶领主能通过魔界宰相来到现世,亲自或放出小弟作乱;而且受法则限制,能待的时间很短,范围也不大。但万一席恩成功,就能任意召唤手下为祸人间,本身更是强悍,预防应对迫在眉睫。 四方结界,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传授的大型封护阵,能够将深渊领主强制遣返,低阶恶魔直接消灭。本来蕾雪认为净化结界更好,但罗兰从杨阳等人的经验得知:白魔法有压抑人的负面感情的副作用,从而在内部形成魇魔,使事态恶化。再者,恶魔是人心在负位面的投影,只要生命尤存,就不可能根除。 结界的原理是用封印石镇四方,中央固定。然而罗兰尚未统一全境,只能罩到三个城。东境和西境的一部分被圈进来算它运气好,其他的就自求多福了。当然,基于唇亡齿寒的道理,罗兰也传达了合作的意向。不过时间紧迫,总归先顾自家。 至于人做支点,是为了让结界更具有弹性。比如临时增加什么功能,扩大范围之类。另外,这个复合结界也有盟约的性质,势必由三位城主或他们的代理人担任。而北城城主奥黛露年龄幼小,南城城主蕾雪也是脆弱的女性,承受不住结界完成一刻的冲击,又是亡国之君,罗兰作为代表就顺理成章。 想起**的半龙体质,冰宿也不吭声了,随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的寿命可能不同。其实罗兰早有打算,想等**满二十五岁跟她签定共生契约,此所谓环环相扣,皆大欢喜,这样也没人能说他老牛吃嫩草了。 四块封印石已经打下,只剩最后的收尾工作,地点在东城首府坎塔萨。到时群英汇聚,是一网打尽的好时机,对此罗兰也有心理准备。 “对了,暮。”又拿了块绿豆糕,他绽开揶揄的笑容,“听说你这几天和一个叫莉塔的漂亮龙小姐走得很近,是不是移情别恋了啊?”巴哈姆斯一怔,坚决摇头:“不是,我是为了马上要到的发情期。没有感情的话,做那种事很奇怪。” “啊?”这回轮到罗兰傻眼,冰宿也愣了愣。会意后,东城城主的神情有无法抑制的动摇:“那…那个,暮,你的发情期会不会影响到我?” “会。”太过干脆的回答令罗兰产生了晕旋感,“所以罗兰也要努力,争取生个孙子给我。” “开什么玩笑!这实在太突然了!不,解除,解除我们之间的契约!我不要像野兽一样去袭击女人!”激动之下,罗兰甚至口不择言。冰宿扇了他一掌让他冷静,居然想死。 巴哈姆斯也有点生气:“请不要把龙严肃的繁衍视为兽行!我们和随时随地都能发情的人类不同,是对爱侣绝对忠诚的生物!除非对象死掉,因为本能和义务没办法,但我还是不想玛蒂以外的任何人给我生孩子!”罗兰沸腾的大脑冷却下来:“抱歉,那大约多久?” “嗯…因为封印的缘故,我的生理周期全乱了,大概这次比较短,三天左右。” 很好,应该撑得过去。罗兰打着如意算盘,不忘提醒**到时离自己远点。他可不想婚前生子,况且这种纯粹为传种而做的“运动”对女方太失礼了,更别说冰宿才十八岁。 这家伙难道不知道种族本能是不能违抗的?这可不是误食****用冷水冲冲就能熬过的事。茶发少女横了**一眼。没察觉她的小动作,对自己的忍耐力信心十足的金发青年开怀大嚼。 ****** 星之月16日,罗兰一行搭乘空浮舟返回东城。随行的有南城城主,几位高阶祭司、法师和官员。北城的人马和来自魔法师公会的援军预计下午到。恭候大驾的羽族将军和魔导团团长详细介绍了准备情况。由于被中城满愿师破坏的宫殿还没修复,是在行宫招待。不过来客们眺望受害地点,也不免唏嘘暗杀者的暴行。 事实上,除了冰宿以外的满愿师名头都已跌到谷底。一个被强盗头子掳去,成了压寨夫人;一个被蓝龙骑士绑架,当了魔族的阶下囚;一个下落不明,但同样不是好窝里的鸟;最极恶的那位,乃是魔界宰相之女。其父曾经杀人无数,罪恶滔天,如今又召来了负位面的恶魔,简直天理不容。 公会的大佬来了三位,东之贤者和红发侍卫也陪同北城方面前来。简单的寒暄过后,就是紧张的协商。 听不懂深奥的法术名词,罗兰借“透气”为名跷跑,正想躲起来办会儿公,冷不防被一团东西扑中脸。 “妮娅!”看清那是什么,冰蓝的双眼刹时粲亮,两手托起那娇小玲珑的美丽生物,“难得你来看我。” “嘿嘿,我来帮忙啊。”妖精女王又在他颊上啾了一下,明眸纯净如水。 “太感谢了。”罗兰乱感动一把——终于有个不是混吃等死的异族。妮兰迪娅变成真人大小,又扑抱住他撒娇:“我老~~早~~就想来找你了,可是听说你很忙。” “没事,咱俩什么交情,想来就来。” “嗯嗯。” “姐夫。”也听得气闷的奥黛露探头出来,看到罗兰怀里背生薄翼,宛如水晶雕刻的俏女郎,大吃一惊,“她…她是!?” “我是妖精,妖精女王。”砰一声变回原形,妮兰迪娅飞到她面前,“你可以叫我妮娅。”奥黛露欣喜若狂,热切地盯着她直瞧:“妖精?是真的妖精?哇——比图画书上还漂亮!”罗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别吵到里面的人。来,我们去外面。”语毕,牵起她的小手。 午后的庭园洒满优雅的细碎阳光,在鹅卵石路面上铺得斑斑点点,犹如绚丽的万花筒。凉亭里,小小的城主手持画笔绘图,童稚的容颜满是新奇喜爱的笑靥;有着空灵之美的妖精毫不在意地坐在石桌上剥石榴,流光溢彩的翅膀舒展开来,丝丝秀发随风轻扬;黑衣青年批阅奏折,不时抬头看看她们,唇畔漾着柔和的笑意。 因为某人迟迟不回而出来寻找的冰宿和艾德娜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这算什么?全家图?”随侍武官心直口快,结果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冰山美人还是老样子:“嗯,果然他对妖精女王与众不同。” “冰宿,你千万别误会啊!我以人格发誓,他们之间清清白白!” “你才别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冰宿提醒她注意言行,目光转回**脸上,“我的意思是:如果他心里有架天平的话,妮兰迪娅、暮和莫西菲斯就是在善的一边。”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艾德娜好奇地眨眨眼:“那你呢?” “我嘛……我也不清楚。”恋人?部下?搭档?朋友?对手?好象都是。 “不知道我是他的什么?”艾德娜来了兴致。冰宿斜睨她:“你是他的什么不好形容,他是你的沙包。”罗兰应该是把这个正直爽快的女军人当作良心指标、杀毒剂和保险丝。 艾德娜狞笑,朝拳头呼了口气:“哼哼哼,没错,要是他再打龌龊的主意,我就把他扁成白痴,让他再也没法动歪脑筋!” “变成白痴的罗兰就不是罗兰了。” “总比这个阴险胚好!” “我说,就算说坏话,也该在本人听不见的角落偷偷说吧。”额冒青筋的罗兰不得不打断两人越来越投入的讨论。艾德娜挺直腰板,摆出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架势。冰宿公事公办地问道:“你不回会场了?”罗兰咧了咧嘴:“我又不懂,待在那儿也是干坐,不如批公文。算好时间回去就是,保证他们不会发现。” “嗯,那我回去了,学习的好机会。” “去吧去吧,艾德娜也回法利恩身边好了。” “不,我要看着你。”红发侍卫一字一字道。另一头,黑龙王和一个黑发蓝眼的娇美少女并肩走近。就在这时,变故横生。 直觉敏锐的巴哈姆斯第一个反应过来,冲向义子;莉塔紧随其后;跟着是从反方向疾奔而来的艾德娜;罗兰抄起奥黛露丢向她,起身叫**靠拢;妮兰迪娅飞快地捏了个手诀,一个半球型结界罩住所有人。 下一秒,罗兰跌进深不见底的黑暗。 没有光也没有声音,仿佛世界刹那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伸手呼唤神兵,却空空落落没有回应。 发觉敌袭不止幻术或暗系魔法这么简单,他调动体内的神力设了层水膜,几乎在同时,剧痛在他背心炸开。 踉跄跌倒,他呆呆瞪视自己幼嫩的双手。腥热的液体顺着背部流下,形成不快的感觉。 “变形术和幻觉?”这个样子可没法回去。他转过头,不意外地看见和自己有七分神似的绝丽女子手持龙眠,不断涌出清泪的蓝眸溢满狂乱,定定注视他。 明知是假,罗兰还是有片刻的恍惚,童年的经历是他心底最深的疤。 “这样,我们一家就在一起了。”喘了会儿粗气,女郎再次举高匕首,直直插进自己的胸口。 “刺也不刺准点!”不受控制的怒吼冲口而出,东城城主和变大的衣物搏斗了一番,爬到她身边,一吐长久以来的怨气,“就跟这蹩脚的幻术一样!那三刀你只刺死我一个,你说你是什么居心?分明怕死又不忍心宰了你的男人,然后我就成了你的出气筒——疯女人!神经病!” 似乎也没料到他的反应会是这样,躺在地上的女人张口结舌。 视线落在她胸前的刀柄上,金发男孩浮起一抹完全不似孩子的黯沉微笑:“呐,你害怕是吧,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只要杀了她,幻术应该也会解除了。 何况,他很乐意“回报”。 “住手,罗兰!”五指收拢的瞬间,一只白皙的大手将他密密包裹,“这是陷阱!” “暮!?”诧异他的出现,罗兰定了定神,“为什么说是陷阱?”巴哈姆斯深深看进他的眼底:“因为杀了她,并不是对她的否定,反而犯了和她相同的错误——她无权剥夺你的人生,你为人子,也不能弑母!这是堕落,会被恶魔趁虚而入!” 不是抹杀而是战胜吗?罗兰缓缓松开手,充斥着杀意的眼神也为之一清,接着响起的冰润嗓音却令他险些跳起来:“这就是你妈妈?” “啊啊啊——冰宿!!” “叫什么?” “……一,被你看到我丢脸的样子;二,被你看到我幼稚的长相。”罗兰哀戚地道。冰宿上下打量他:“我觉得还不错。”虽然被夸奖,罗兰还是往义父怀里缩,希望遮掉一点:“快走吧,其他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巴哈姆斯顺势抱起他。 “等等,我的衣服!不然变回来以后,我的脸不就丢大了!” “请你龟毛也看看时间,反正你身材很好,****也不要紧。”茶发少女拔出霜恸警戒,随口数落。罗兰面红耳赤,嘟囔道:“我还没修炼到如斯境界啊。” 一串娇笑由远及近,随之破开的风景荒凉而苍莽,却衬得深渊领主艳丽的容姿更为娇艳夺目。巴哈姆斯将义子递给冰宿,抽出背上的细长剑。 立起来比霜恸更高的锐利兵器呈现优雅的流线形,造型有点像猛兽的爪。剑柄裹着趁手的皮革,末端展开的龙翼底座镶嵌着一颗光芒变化不定的白色宝石。 温香软玉在怀本来很开心,但以小孩的模样抱就另当别论了。罗兰的心情恶劣透顶,真想以牙还牙。可是看对方衣着暴露的程度,只怕不会在意裸奔,也许剃光她的头发是个好主意。 “奇怪。”奇蜜拉托着下颌,一派轻松自若,“龙王也罢了,怎么这个冷面孔的小姐连我的幻术也没中,还直接找到你?” 对此冰宿也有疑问,猜测是世界之钥的功劳。罗兰绽开纯真无邪的笑容,标准孩童式可爱:“这位女士,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为何如此作弄我们?”老实说,敌人这么早动手出乎他的意料。身为[通道]的维烈能影响的面积最大一个城,在此范围内也顶多只能滞留半天到一天不等,越往外圈越短。而出了这个区域,就最多几分钟。所以他原本预计他们会在结界完成的前一刻发动总攻,却失算了。不过,这也可能是试探性质。 嗯,比某人有礼貌多了。奇蜜拉心下满意,态度也和气许多:“不算作弄啦,只是警告你们放聪明点,别做无谓的努力,趁最后的时间好好享受——还有还有,你的梦非常美丽,我们打个商量,用你的命换好不好?我怕用抢的,会不小心弄坏了。” “你要我的梦?”罗兰笑得极为甜蜜,甜蜜到巴哈姆斯背脊发凉,冰宿打了个寒战。 不知大祸临头,梦魇之王点头如捣蒜。东城城主神色一整,切换之迅速令人目不暇接。 “臭三八,你给我听好了。”粗俗的言语滔滔不绝,将深渊领主冻成冰棍,“我知道你们和神明一样不长脑袋,但最起码的生存本能应该有,就是别招惹你打不赢的对手。没看过猪走路也吃过猪肉,不要长着海葵头水母身材就真的变成那种白痴生物,让和你对话的人都感到格调降低——最后,要梦没有要命一条!” “你你你……一丘之貉!” 奇蜜拉怒发冲冠,甩手丢出两枚耳钉,炸出两朵绚丽的火花。她没能抛第三枚,黑龙王迅捷的身影缠住了她。 千钧一发之际,冰宿着地一滚,没被炸成飞灰,但飞溅的沙石还是砸得她好不疼痛,不禁数落**:“你不该激怒她。” “哼,士可杀不可辱。”罗兰右手一翻,张开厚实的水壁。他虽然不会魔法,平常却定时抽点力量备用,加起来应付这种小场面绰绰有余。另一头,巴哈姆斯和奇蜜拉也分出了胜负。龙族强韧的肉体抵住敌人所设定的空间法则,只两招就击飞了长剑;强大的喷吐也借由手掌凝聚,直击无形的障壁。 锵!天空裂开一道细缝,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罗兰唤道:“菲烈冰!” 漆黑的神弓从天而降,然而就在它穿过的刹那,裂口又封上,另一道人影拦住了巴哈姆斯的快攻。这边也遭到突袭,下沉的水之护罩几乎擦到冰宿的鼻尖。 罗兰自行滚离,好让**空出手应付,同时对她加持了[幻影]和[镜返],然后跑向悬浮的大弓,用全身的力气拉动虚幻的弓弦。 轰!伞形的气炮以毫厘之差掠过奇蜜拉,深深砸进沙漠,喷出惊人的涌泉,震动整个异空间,景物出现了片刻的歪斜。 果然这里是她造的。罗兰一边调息一边懊恼——他还不适应用两只手拉弓,准头偏了那么一点,正要再接再励,突觉一股寒意渗透五脏六腑,下意识地转过头。 “你挺有意思。” 站在他身后的人,罩着黑斗篷,脸和声音都模糊不清。 “大人!”正和冰宿缠斗的萨菲失声惊呼,帮忙奇蜜拉挡住巴哈姆斯的艾斯托尔也目瞪口呆:这个一睡万年的懒鬼居然也会跑出负位面! 跟部下挥挥手算是招呼,无面之王继续端详幼小的敌人,浮起玩味之色:“被神圣器选中,得到神明的眷顾,和龙王签定共生契约,同时具有王星和辅王星相,未来的时之守护者,第四界的主人……真是多彩多姿的人生。” 什么?罗兰听得一头雾水,对方用的是恶魔语,但直觉他不带敌意。只是,这个人的“气”很怪异,接近普路托他们,又像受到了扭曲,混杂着瘴气和丝丝恶念。 “太有趣了,我也来凑凑热闹。”欧斯佩尼奥弹了弹手指,一只纯黑的金属环套上罗兰的左臂,“——恶魔的礼物可是很实用的哦,不过要付出代价。” 说得像卖房子的。罗兰刚想扳开臂环,欧斯佩尼奥又打了个响指,灰暗的天空顿时变得花花绿绿,沙地上也东一堆西一簇地长满了色彩鲜艳的植物,品位之低令人不忍卒睹。 “好了,奇蜜拉,你去帮艾斯托尔。”欧斯佩尼奥悠哉游哉地飞到空中,继续挂起一只只五颜六色的灯笼。 竟然……罗兰暗暗吃惊。从夙敌那儿,他得知七领主有创造异空间的能力,但是强行接管,能级的差别绝对只能用倍计量。 这样不行,不能和这个老怪物在他的空间打。 另一边,巴哈姆斯一对二也游刃有余,但奇蜜拉和艾斯托尔缠住他一会儿还没问题。而冰宿独对最强领主手下的no.1,已经露出败相。若非霜恸的自动结界和世界之钥的照应,她早就躺下了。罗兰想帮忙却插不了手,以他现在的状态,就算眼睛跟得上萨菲的速度手也跟不上,力气更是小得一咪咪,刚才拉了一次就气喘吁吁。 至于那个正往太阳上抹金粉的暴发户,他没有贸然攻击。这种强得bt的家伙,还是要通过群众的力量打倒。 集中精神,罗兰使用水族至宝[深海的叹息],召唤海水。 湛蓝的波涛涌向四面八方,在冰宿三人身边形成水的拱卫,短短数秒就淹过头顶,持续往上升。 再大的异空间也有尽头,至少决不可能超过海洋。 闻讯赶来的法利恩等人看到的就是一个若隐若现的巨型水球,弧形的表面和内部的挤压之力僵持不下,剧烈抖动,豁然爆开,铺天盖地的水压了下来。 侍卫们慌忙走避,外面的市民也惊惶不已,幸好在场多得是法力高强的术士,自保没问题。 然而结界才张开,潮汐就像幻觉般退去,只有地上的积水,一群湿淋淋的人和三个凭空冒出来的落汤鸡可以证明那不是一场梦。 “大人!”法利恩一眼认出巴哈姆斯怀里的男孩是谁,惊怒交集。余人的下巴则滑落到地。 确认自己还是小孩,罗兰如释重负。蕾雪眼尖,指着他尖叫:“您…您的额头!” 罗兰暗叫糟糕,既然缩水了,额环也变成了项链,暴露出以前藏起的神印——水蓝色的百合和代表神圣器继承者的符文。 “感谢上苍!至高神也有了神眷之子!”维琳单纯地欣喜。赛雷尔的神情则有点复杂。 “不是,我没有得到神启。”清楚自己是西贝货,罗兰赶紧澄清。以为他还不知道,维琳恭敬地道:“您的前额出现了神之印记,这是至高神选中您的证明。”东城一方则为主君条理分明的回答松了口气,这说明罗兰只是外表变小。 “先不管这个,奥黛露她们……” “我们没事。”妮兰迪娅娇脆的嗓音放下了罗兰心头的大石,只见艾德娜一手抱着奥黛露,两个人都是脸色惨白,惊魂未定的样子。妖精女王和黑龙的化身就镇定得多。 “城主大人,您没事吧?”赛雷尔冲向主君的遗孤。奥黛露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嗯,多亏妮娅和莉塔小姐救了我们。”莉塔弯腰行了一礼:“王。” “你做的很好。”巴哈姆斯温言嘉许。 “哎呀,把我精心的布置都冲没了。” 从头顶洒落的男声浇了众人一盆冰水,法师迅速结阵,祭司在内圈布防御,侍从训练有素地集队散开。无视人类的忙碌,深渊领主依旧意态悠闲,目光只定在东城城主身上:“好好保存我的礼物,我们仪式上见。”语毕,自在地消失。 喜欢摆噱头又恶趣味的男人。罗兰下了个评语。法利恩紧张地问道:“大人,你中了恶魔的诅咒?” “算是吧,你跟我来——暮,抱我回房间。”先解决变形术的问题。 总算覆险如夷地恢复原状,穿戴整齐,罗兰才得以重拾主君威严,下达一连串指示。尽管恶魔不是普通人能应付的对手,但这么多高手齐聚一堂,还被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实在应该反省一下。 艾露贝尔为护卫不周请罪,几位大佬也面上无光。罗兰没有过多地责怪,严格说来也是他自己不好,如果他乖乖待在有神力加护的会议室里,就什么事也不会有。当然他不可能永远固守一处不出来溜达,教训还是要吸取。 注意到奥黛露偷偷打哈欠,赛雷尔明白她负荷不了这场太激烈的变故,心疼地道:“大人,累了吗?我送您回去休息。” “等一下,**。她刚刚受了惊吓,马上睡会做噩梦,被恶魔有机可趁。你先叫侍女炖碗安神的汤给她,妮娅你再陪她聊聊,让她睡个好觉。” “好~~~”妮兰迪娅乐意地举手。 两个人类和一个妖精走后,室内有片刻的冷场。 “罗兰,那个环呢?”巴哈姆斯一直记挂着那只黑色臂环。余人不解,听他解释完才恍然大悟。 “没了。” “没了?”好几个声音一齐反问,尤其是法利恩和艾德娜,特别面目狰狞:那可是恶魔的东西耶!他还藏着腋着!? 罗兰两手一摊,非常无辜:“真的没了,我洗澡时想把它拿下来,结果它就融进我的身体里了,留下一圈像花纹的记号。” “这里吗?”法利恩小心翼翼地碰触他的左臂。巴哈姆斯更直接,一把拉下他的袖子。 “喂喂。”又一件衣服报废了,今天是什么日子?破财日吗?其他人却没闲情关心这种小节,统统瞪大眼,看着肌肤上的诡异纹样:黑绿相间的藤蔓,清晰而精巧。 “奇怪,从来没看过这个图案。”维琳搜索脑中的记忆,无奈摇首,“我去叫**来看看。”罗兰摆手:“不,慢点,先让他照看奥黛露吧。”蕾雪皱眉道:“刚才净化的时候没发现异常啊,我再试试。”经她提醒,三个神子神女一起施展神术,接着不约而同地呆住。 “怎么了?”罗兰等人大奇。维琳结结巴巴地道:“这…这里面是神力。” “什么!” “没错,虽然性质不同,但的确是[恩赐]的波动,只属于神明的力量。”法利恩肯定。罗兰若有所思地抚摸纹饰:会不会和我体内的协调神之力搞混了?或者那家伙真是—— “那个恶魔,是不是堕落的神?”蕾雪问出他心里的话。冰宿开口道:“那应该是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最古老也最神秘的深渊领主。另外,我问过**,神的负面感情不会形成恶魔,所以他要么是某个未知的神明,要么就是窃取了神的力量。”维琳回过神,斩钉截铁地道:“总之,恶魔都是邪恶的,在我们设法消除它以前,罗兰城主您还是带着护符为妙。” 那种东西顶个屁。罗兰打心底唾弃。法利恩也不以为然:“这个标记似乎不会危害受术者,我们的力量和它本质相同,也无法驱逐,还是请诸位大佬想想办法。”正愁无用武之地的长者们欣然允诺,拉着罗兰就要去检查。 这时,响起敲门声,守卫朗声通报:“大人,费尔南迪先生求见。” “传。”罗兰微微一怔。余人心知肚明他们师徒有要事相商,纷纷告辞。 罗兰却不认为师父找自己会有什么要紧事,匆匆又换了件衣服。帕西斯大步走进,正好撞见这一幕:“耶,徒弟,你这么热吗?” “才怪,你不好好在上界歇着,跑下来干嘛?” “肖恩师父他们去海底了。” 果然……“你想去就去,不用特地来请示我。” “不是啦!”帕西斯提高嗓门,安抚徒弟的醋意,“我就是特地来告诉你,他们动作很快,我们是不是也采取一些主动的策略?躲在龟壳里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罗兰也调适好自己,摇了摇头:“但是对我而言,首要是确保城民的安全,其次才是打击敌人。何况恶魔和人类的罪恶一样,无法根除。” “真讨厌,和他们那个阴魂不散的主子一样。”帕西斯嫌恶地道。 “对了,你说他们去了海底?哪个海?赛普路斯也在?” “嗯,好象是达尔邦内海。” “原来如此。不,不对,在海底的话,距离更不能达到这么远啊。”罗兰困惑地自言自语。帕西斯奇道:“你在说什么?”罗兰这才将遇刺经过扼要叙述。 “可恶!那帮怪物竟敢打你的主意!让我看看伤!” “等……” 嘶!第三件衣服。 罗兰确定了:今天百分之百是破财日。帕西斯摸着光滑的下颌沉吟:“我好象看过,在迷雾森林的隐之神殿里,是恶魔语的符号化。意思是矛盾、命运、罪孽、理想,综合意义[梦之渊],黑与白的双螺旋。” “呵,挺有趣的,猜谜吗?”还不知道魔界宰相也被打上类似的记号,东城城主乐呵呵地道。光复王也不当回事:“恶魔的法术只要你不受**,疑神疑鬼就没事——倒是那个结界,引来恶魔的就是你们自己。在仪式完成前,这里的空间粒子都被打乱了,领主级的恶魔完全可以撕开裂缝。你又是封印的主体,拥有巴哈姆斯和那个瘟神的力量,在恶魔看来简直像明灯般闪耀。”罗兰不由得无言。 “我留下来吧,仪式完成就没事了。”帕西斯拍拍他的肩。罗兰笑着调侃:“哟,这次倒不急着去救你的肖恩师父了?”帕西斯苦笑:“别这样,罗兰,我承认我有点厚此薄彼,但我真的不能失去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我是为你抱不平好不,别把我当成离不开师父的小鬼。” “是是。”帕西斯用哄小孩的语气道。罗兰干咳一声,岔开话题:“话说回来,他们去海底干嘛?找海精灵?茫茫大海,他们找得到?” “我也不……”帕西斯一言未毕,猛地转过头。罗兰也在同时感到一阵仿佛电流通过的异样感,视野骤然切入一道黑影。厚重的斗篷,披散的曳地长发,苍白温雅的俊颜——正是冥法王。 “普路托!你怎么了?”捕捉到义兄眼角的泪光,罗兰震惊地低喊。 “贝里卡斯死了……”止息之君的声音带着哭腔。东城城主和光复王倒抽一口凉气,齐声惊呼:“你说什么!!!” 命运之神,死了!? “还有我们。”调整了一下情绪,普路托用一种像是释然也像是担忧的眼神凝视义弟,断断续续地道,“所有的神祇……包括贺加斯大人和兰修斯大人。死之碑上已经刻了贝里卡斯的名字,丧神之碑也预言了我们的死……罗兰,迎接你们的将是一个没有神的年代。唯一剩下的神明,只有新神席恩·奥古诺希塔。” ****** 天空是蓝到极致的纯净,没有一丝杂质,风带着花香扑面而来,远处的海水澄蓝澄蓝,与远天交叠在一条微微泛银的细线上。 身下的草地绿得发亮,他揉揉眼坐起,不知所措地愣住。 这是哪里? [嗨,小家伙,你变得可爱多了呢。] 被蓦然响起的嗓音吓了一跳,他抬起头,看到附近一棵大树上坐着一个眉目如画的年轻人。淡淡的袍色,气质清冷又飘渺如幻,唇角挂着无表情的透明微笑。 水晶般剔透的黑眸眨了眨:[你是谁?] [呵呵,我嘛,算是你的叔叔。]淡漠的笑容渗入捉弄的意味。他疑惑地皱眉:[叔叔?那是什么?是贺加斯放你进来的?还是我在做梦,你是我梦里的幻影?] [不,是你在我的梦里。]命运之神从高高的枝桠上跳下,抚摸他绸缎似的长长黑发,语气隐隐透出怅然,[真的完全不记得了吗?我,还有黎姬……] [黎姬?谁?] 闲适的笑意微敛,大手来到他的颊边,狠狠捏了一把。兰修斯痛叫一声,顿时眼泪汪汪。 [呜呜呜~~~贺加斯~~~]下意识地呼唤兄长,要他来打这个坏蛋。 [不肖子啊,连妈妈也忘了。]贝里卡斯不过瘾地又拧了两下。兰修斯更委屈:[我是不认识嘛,妈妈又是什么?]无言了一阵,贝里卡斯叹息着松开手:[也罢,忘却有忘却的好处。] [她是谁?她是我们的母神,照亮万物的第一道光。至于其他的,我怎么能够形容。] [她喜欢弹竖琴,唱很美的诗;她曾经天天帮你们梳头,每次都梳够九十九下。] [她已经化为落花、春泥、星星的碎片,哪里都存在也哪里都不存在。] 兰修斯听得似懂非懂,自称是他叔叔的男子背对着他,看不见脸。 转过头,贝里卡斯脸上是不变的淡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生与死的法则,真讨厌啊。]兰修斯理所当然地问道:[你讨厌死亡?] [我喜欢活着,活着很好,能体验无尽的美丽事物。但是死了的话,就能和她在一起了,只有虚无能与虚无相融。] [你…喜欢她?]兰修斯咀嚼着陌生的单词,从中感到一股奇妙的滋味。贝里卡斯笑而不答,再度抚上他的发梢:[兰修斯,你已经死了。] [死了!?]混乱神大吃一惊,脑海也变得和属性一样混乱,半晌,指着自己强调,[我明明活生生的!] [是,你重生了,像一张白纸。保留容貌和力量,以前的神格却完全消失了,还有记忆、感情、你过去珍视的一切。]贝里卡斯喃喃自语,[这就是黎姬的极限吗?]兰修斯失魂落魄:所以,贺加斯才总是用那种悲伤的眼光看着我? [那孩子应该一直在欺骗自己吧。他那一剑,断送了两个亲人。] [贺加斯?你说贺加斯?他杀了从前的我?]兰修斯激动地追问。贝里卡斯瞥了他一眼:[是又如何?你想反过来弑兄?] [才不!我只是……我只是……]兰修斯讷讷说不出所以然。 [乖乖的,改头换面做个好孩子,别再欺负哥哥。]拍拍他的头,一团深紫色的光团浮现,没入掌心,[梦见的能力也不需要了,无忧无虑地过日子吧。] [叔叔!]直觉他要走,兰修斯急忙拉住他。贝里卡斯踉跄了一下,嘴角抽搐:[我是开玩笑,别真的叫我叔叔,把我喊老了。]兰修斯困惑不解:那他到底是谁? [我叫贝里卡斯,人类称呼我命运之神。]当代最古老的神祇云淡风清地一笑,伸手入怀,掏出一小包东西,扳开他挽留的手,放在上面。 [天堂。好好地种,用心祭奠她,这是你应当为她做的。] ****** “史列兰!” 熟悉的大喝将神智从遥远的时空拉回,暗黑神睁开眼,视野映入一张俊朗的容颜,“你怎么了?发呆还是睡着?”一旁的白袍祭司轻嘲:“站着也能睡觉,佩服。”血龙王啧了啧舌:“我们可不是去郊游,打起精神。” “是不是负荷过量?”魔界宰相关怀地问。 在水之宫,史列兰终究不耐烦查书,直接用神念读取了所有晶矿里的记录,再挑出相关的部分告知同伴,大大节省了时间。 此刻他们在水精露妮的带路下,前往极有可能成为敌方大本营的目的地。 “不是,那点书不算什么。”史列兰一脸献宝,“我梦见很久很久以前的事,贝里卡斯跟我说话。”肖恩和月叹服:竟然真的站着睡觉,睡功了得。维烈压根忘了命运之神的大名:“贝里卡斯是谁?” “一个算命的。”扎姆卡特回答。史列兰纠正:“贝里卡斯不算命,设定命运轨迹的是命盘,前代的我创造的星辰之轮。”月不改一贯的讽刺态度:“前代的你似乎很闲。” “呜~~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每次我问贺加斯,他都不肯说。” 肖恩心一动:“我想,我可能知道。”众人惊讶地看向他:“咦?” “那个时候,我们出使西城途中,你曾经变得很奇怪,杨阳猜测是前代的你残留下来的人格。” “啊,我是有段记忆想不起来。”史列兰茅塞顿开,面露好奇,“这么说,他还活着?和我像吗?” “嗯……”肖恩烦恼地挠头,好不容易找出形容词,“不像,他非常强势,非常有魅力。”史列兰小狗般耷拉下脑袋:“难怪贺加斯不喜欢见到我,一直一直怀念他。” “我不清楚什么前代后代,但你绝对是不可取代的。”维烈突然插口,带着不自然的神情,“一定……”后半句明显气弱。肖恩若有所思地注视他:“那当然,我也有个双胞胎兄弟,但我和他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维烈心下稍慰,随即又紧张起来:“那…那复制呢?” “什么?” “不是相象,是完全相同!不符合要求,还有无数备份,可以随时取代你!”说到激动时,维烈情不自禁地颤抖。离得近的肖恩连忙抱住他,轻轻拍打背部。扎姆卡特咕哝“原来如此”,用受不了的口吻道:“那两个老头随口说的话,你居然也放在心上。”维烈震惊地瞪大眼:“你、你怎么知道!?” “哼,我连你喜欢抱着绒毛玩具睡觉的糗事也知道。” 维烈脸红到耳根,像见鬼似的瞪他。扎姆卡特露出不屑的神气:“总是自寻烦恼,你就把自己和周围人看得这么扁?认定他们都是把你当垃圾看?” “不是!”维烈大声反驳,“父亲爱我!他爱的是我!哪怕我是个不争气的笨儿子!所以我能够为他撑下去!可是……可是……我没有自信获得缅和零的认同,他们是那么崇拜父亲,我怕他们会抹消我,用父亲的基因再复制一个比我更好的辅佐者出来,比如杨阳……” “什么!杨阳是复制出来的?”肖恩和史列兰齐声惊呼。月和扎姆卡特知道内情,没有大惊小怪。 “嗯,她说不是父亲,是我的复制人,这点很奇怪。”维烈喃喃道。 “我就说你笨,我可不认为杨阳有你这么死脑筋,她比你聪明可爱多了。”扎姆卡特唾弃,“她的智商和你一样,为什么性情有差别?因为她和你是两个人!”史列兰接口:“对,我和以前的我也是这样,我是不如他,但我就是我啊。”维烈一窒,半晌才道:“这些道理我都明白,问题是——” “你怕他们不这么想?”肖恩一针见血,狞笑着扳弄拳头,“不用担心,他们敢那样对你,我会打爆他们的头,一劳永逸地解决你的心病。” “不…不行,他们是我父亲的助手,我的长辈!” “你也知道他们是你的长辈?”月无力地叹气,青瞳隐含好笑,“三亿年的感情是假的?如果要对你怎么样,早就做了。那两位我见过,跟你一样别扭的家伙,他们决没有更换宰相的意思。”维烈心乱如麻,将信将疑:“但但是……” “没有但是,萨克已经说了,那不过是随口的戏言。” “还是该揍!一句话吓了维烈那么久!”肖恩怒火更炽。扎姆卡特举手支持:“这点我赞同,害得我们也被他连累。”维烈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显然内心起伏不定。月将法杖指着他的鼻尖:“别再钻牛角尖了,回去问问杨阳,问她是怎么看待自己,还有和你之间的关系。” “问……杨阳吗?” “对,我们说再多也不够让你信服,如果是和你立场相同的她,你就没理由怀疑了。” “我不用问,杨阳一定更喜欢我。”史列兰开开心心地道,“诺因也是。”众人一致斜睨他:废话,他们和前代的你又没交情。 这时,向导满脸惊慌地游近,匆忙比出一连串手势。暗黑神翻译:“露妮说,前面就是海精灵的领地,但气氛非常阴森。”话音刚落,月沉声道:“有东西接近。” “看来凶多吉少。”视力最好的扎姆卡特首先看清来势汹汹的敌人,那是一大群食肉鱼。海精灵尽管生性冷僻排外,却是和平主义者,对于不抱恶意的闯入者,都是用幻术结界赶跑了事,轻易不会动干戈。 “冰冻!”肖恩果断地出手,扫平第一波障碍。史列兰将露妮放在肩上,破除障眼法。 展现开来的是呈环型分布的石柱,雕琢着典雅细致的浮雕,极尽精巧之能事。和水之宫一样,这里的海水也被隔离,形成光线变幻的宝蓝色穹顶。整洁宽敞的街道,纤细精美的建筑和栩栩如生的雕像组成一座恢弘壮丽的城市,尽显精灵天生的工艺才能。 然而,这样幻美的地方,却诡异的一片死寂。就算海精灵性喜爱静,也不至于安静成这样。 维烈心头发毛,忍不住躲到友人后面。扎姆卡特咬了咬牙:“是那帮小虫搞的鬼,我看到好几只,还有一股很怪异,很…强大的气息。”月暗暗惊讶,他第一次听见**用“强大”形容对手。 “进去吧。”肖恩紧握的双拳发抖,“必须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直面兄长的罪孽,即使他也得鼓足勇气。 靠近石柱时,月特别留心了一下,不意外地看出隐藏的符文。 “永眠魔阵!”用法杖拦住走得最快的肖恩,他施展远视术浏览街道的情形,更肯定了猜测,“别进去!不然我们也会永远醒不过来!” “是让人睡觉的魔法?”维烈理所当然地问道。肖恩大喜:“那我把柱子全打断了!”只要海精灵们没死,事情就有挽回的余地。月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希望:“想得美,这个法阵的歹毒之处就在于发动后就无法停止,受术者会自动提供生命力做能量,除非一次性强制唤醒,但是这样会对精神造成永久性的损害。而且看情况,咒术刻下只怕有一段时日了,更加不能采取那种粗暴的做法。”肖恩垂头丧气。维烈不忍,试图转移话题:“他为什么这么做?让精灵睡觉有什么好处?” “为了给他的部下提供粮食。”扎姆卡特眯起血钻般冽艳的红眸,四下巡视,寻找引起他警觉的气息来源,“他才没那么好心让这群细竹竿做美梦,统统是恐怖的噩梦,然后负面感情就成了恶魔的大餐。精神弱到一定程度,做傀儡也好,或者干脆转化成怨灵尸巫,都随他的意。”肖恩悲愤得难以自抑,不知该拿丧尽天良的兄长怎么办才好。 “将他们移走呢?”一直没开口的史列兰语出惊人,“离开法阵,就不会受影响了吧?”月怔怔点头,赞道:“你真聪明。”黑发神祇绽开灿烂的笑靥,很高兴得到夸奖。 “我去搬!”肖恩狂喜地往前冲,被扎姆卡特揪住后领:“你想睡死可以,我们不负责搬你。” “对了,史列兰,帮我们一人施加一个祝福。” “哦。” “可是搬得完吗?”维烈心细,提出被众人忽略的问题,“这么大的城市,怕是有十几万人,我们才五个,要搬到何年何月?” “救得了多少是多少。要小心,敌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搬。”月神情凝重地叮嘱。扎姆卡特啧了一声:“索性你用龙卷风把他们刮到海里,反正海精灵不会淹死。”月摩挲杖顶的魔晶石储存法术,丢给他一个白眼:“这里的风元素少得可怜,我连帮你们加持也要斟酌,还刮风。” “我来好了。”史列兰自告奋勇。维烈不甘示弱地指着自己:“嗯…我用异能搬运。” 一切就绪后,冒险小队踏着整洁的白色砖石,进入市街。触目所见都是仿佛艺术品,镂刻精致的屋宇,充满精灵独特的细腻美感。众人却无心观赏,散落倒卧的住民紧紧抓住他们的视线。 只搬了两家,同样属于入侵者的敌我双方就狭路相逢。奇异的呼啸传遍全城,通知其他恶魔有人来袭。 维烈抱着一个精灵族的孩童急步后退,肖恩挡在他面前,暗镰划出雪亮的刀光,粉碎了一直线上的魔影。同时扎姆卡特轻松捏爆一只坚固的水晶魔像,席卷的炎浪吞噬了三头蜘蛛形的使魔。月和史列兰甚至用不着出手,前者却没有放松警惕,也第一时间发现借助建筑的阴影隐蔽的偷袭者。 “退下!”女性的娇叱从头顶传来,喝退被复仇心笼罩的魔群。众人抬起头,只见一个手拿团扇的少女悬浮在半空,旗袍式样的短裙下是晶莹雪白的双腿,粉色头发扎了两个可爱的包包,十五六岁年纪,相貌甜美。但包括有恋童癖的肖恩在内,无人小觑她——能变成人形的,无一例外是高阶恶魔。 红润的小嘴勾起同样甜美的弧度:“我还当是哪个不自量力的人类,原来是席恩主子的头号大敌。”肖恩握紧镰刀的长柄:“你是我哥哥的部下?” “哟~~你就是他那个被众神宠爱的弟弟?不像嘛,他脸上都伤疤。对了,毁容前应该一样吧。” “他毁容了!?”肖恩失声大喊。少女撇了撇嘴:“对啊,不过我不知道他怎么毁的。我也不是他的部下,是他部下的部下,欧斯佩尼奥大人的首席近侍娜夏瑟菲安,你们叫我娜夏就行。” 瑟菲安?暗之眷属?月有些奇怪,试探道:“传闻无面之王不好战,地位超然,竟然也臣服于席恩了?”娜夏笑道:“他是懒得没命,但超~~爱乐子,怎么会不参与这么好玩的事?还特别嘱咐我和萨菲好好协助席恩主子,让现世更加混乱。” “就凭你这个小丫头?”扎姆卡特踏前一步,掌心聚起火焰之力,“不想被我烧成焦碳,就赶快带着你那帮恶心的手下滚!” “呵呵,龙王陛下,选择在这里跟我打,你是不利的。”娜夏无惧地微笑,挥动团扇打偏凌厉的火炮,另一只扇子激射出十几枚蓝荧荧的水刀,砸得石屑纷飞。 下意识护住怀里的孩子,维烈毫无临敌经验地闭上眼,幸好事先布下结界,肖恩又帮他挡住攻击。月用传音术询问同伴:“史列兰,你能控制她把恶魔撤回负位面吗?这附近都精灵,萨克施展不开。” “我试试。” “你……!”本能地避开两发精神波,娜夏像小兽般绷紧身子,眼底浮起惊惧,“该死,你是神!”扎姆卡特趁机张开覆盖全城的巨大火网,赤红的小陨石不断坠落,烧灼着暴露在外的恶魔。娜夏好不容易闪过一颗最大的火流星和连绵而来的闪电瀑布,却被精神波击中,意识逐渐模糊。 “哈玛盖斯,干掉他们!” 空气猛然收缩了一下,漩涡状的雾气凭空浮现,急速旋转。橄榄形的瞳仁呼应着变细,红发青年的形象隐没,取而代之的是披盖着鲜艳鳞甲的庞大身躯。与此同时,膨胀的黑雾凝固成一个庞大的形体,重重撞上血龙王,放射状的鲜红液体喷溅而出。在出乎意料的冲击力下,扎姆卡特向后倒飞,撞塌了一路的房屋,栽倒在一大片烟尘里。 “萨克……”月的双眼蒙上空白的色彩,难以置信地唤道,“萨克!” 肖恩三人也大惊失色,呆呆瞪着突然杀出来的敌人。 一击打倒血龙王的也是一头巨龙,外形却和普通龙族有少许不同。同样鲜红的鳞片,从背鳍到翅膀却呈现出冷色调的蓝紫色,足足比成年龙大了三倍,身体两端有尖利粗长的骨刺,就是这可怕的凶器穿透坚硬的龙鳞,重创了扎姆卡特,四对巨大的膜状翅膀也生着倒勾,十分狰狞可怖。 “只有主人能使唤我。”和巍峨凶猛的形象不符,异形之龙吐出的是非常年轻,甚至能用年幼形容的男性嗓音。高阶恶魔躲在他的膜翼后面,一边揉太阳穴一边煽动:“他们就是来杀你主人的坏蛋,侵犯他领土的恶徒——你忘了他委托我们共同管理这座都市?”哈玛盖斯接受了她的说法:“好吧,我会解决他们。” 含血喷人!肖恩怒极。比他更愤怒的是目睹**受伤的月。 密集的风刃撕裂大气,准确地砍进骨刺之间的脆弱部位,耀眼的青芒卷起风暴,盘旋着化为长龙,撕咬眼前的猎物。哈玛盖斯昂起头,实质化的浓雾在他周身形成黑色的障壁,两股力量相交,迸出刺眼的火花。 “风涡!”“风凝界!”眼看风卷无法压制,月又追加了两个法术,额角沁出冷汗。他原本是大陆数一数二的法师,能够直接通过元素之心施法,但自从换了身体以后,不但只能用一种魔法,水平也大大降低。因为调动纯粹风元素会破坏他体内的组织构成。眼下气昏头,顾不得后遗症,一个接一个法术丢出去。 哈玛盖斯挣开风的囚笼,细碎的风刃无差别乱射,飞向四面八方。 剧烈的反噬令月当场失去意识,软软倒地。肖恩急忙跑向他,史列兰则去探视另一个同伴——怎么半天没声音。 落单的维烈正要跟上,怀里的精灵儿童蓦地掐住他的脖子,力气之大,简直不像孩子所有。 “维烈!”刚刚扶起月的肖恩又火烧屁股地赶回来,不假思索地抓住年幼的凶手,用力一甩。 砰!毫不抵抗的男孩后脑勺撞中石板,发出震骇人心的闷响,鲜血汩汩流出,双眼依然紧闭,扭曲的神情却显示了他死前的痛苦。 连同咳嗽的维烈,两人都呆住了。失手的肖恩连连倒退,唇间逸出不成调的单音:“啊…啊,我……” “哈哈哈!”罪魁祸首扬起欢快的笑声,信手一挥,“继续杀吧,这里可是有一整城的精灵让你们杀,不过要小心别反过来被他们杀死。”回应她的指示,一些精神力弱的女性和幼童首先摇摇晃晃地站起。 “原来是麻痹了。”降落的史列兰略一检视,施了个无效化的魔法。哈玛盖斯的骨刺上似乎有剧毒和强力的诅咒。 “******……”阴沟里翻船的血龙王骂出一串脏话,再度生龙活虎地跳起来,“那边情况怎么样?” 史列兰还没回答,面无人色的肖恩怀抱黑发祭司飞近,身后跟着用异能飘浮的魔界宰相。娜夏骑着哈玛盖斯紧随其后:“你们怎么走了?我可还没动真格的呢。” “你这女人——”正对友人感到愧疚的维烈大怒,转过身,一向温文的俊容被杀气笼罩。 交叉的团扇一分,弹开无声无息的动力波,切出一道空间断层,飞快地向前推移,摩擦出尖锐的声响,带动景物如水波翻腾——高阶恶魔还没有创造异空间的能力,但是划出道裂缝不在话下。 维烈的异能级别远远超过她,也是一面空间屏障打出,轻易撞碎敌人的攻势。娜夏双扇翻飞,投出铺天盖地的水刀和负能量射线,一时让他手忙脚乱。两人打得翻翻滚滚,扎姆卡特和哈玛盖斯也开始第二回合的较量。眼见**晕倒,抓狂的血龙王使出了威力强大的吐息,浓缩的火焰呼啸着爆发。哈玛盖斯也礼尚往来地回以苍蓝色的冰焰,碎散的火球和迸裂的冰晶狂乱地飞舞,两股炎浪的冲撞处荡开激烈的波纹,彼此撕扯吞噬,灼热又冰冷的暴风席卷了整个精灵城,连坚实的石柱和海水的天顶也哀鸣着晃动。 “住手!”肖恩的喊声在撕裂耳膜的巨响中轻不可闻,“你们会伤到海精灵!” “已经没选择了!”扎姆卡特回吼,调息准备肉搏战,“即使我们退走,这些家伙也会慢慢衰弱而死,沦为恶魔的玩物,还不如赌一把,一鼓作气打倒他们!”说着,冲向刚才输了一仗的对手。 不料,哈玛盖斯像感应到什么似的一震,身形急遽消失,让扎姆卡特扑了个空。 “他……”血龙王目瞪口呆:居然赢了就跑! 娜夏也是一呆,随即,心底涌起不安: 难道,席恩主子出了什么事? ****** 恍惚间,坠入一个安宁祥和的空间。 非常的温暖,非常的安静,被水环绕,却没有窒息的感觉。 冥冥中有个声音说:这就是你一直追寻的归宿。 最初的诞生之地。 不断下沉的过程中,有一丝微小的疑惑冒了出来: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对,缺少了什么…… 他同卵而生的双胞胎弟弟,他的半身。 睁开的双眼迸射出锐利的弧光,再度凝聚成足以铲平一切障碍的刀锋。 身形猛地拔高,脱出那片水域,被渗透的感觉依然存在,化为游走全身的澎湃力量。 没有惊愕也没有狂喜,渎神者冷静地观察长久以来追求的目标,映入眼帘的是个绝色的丽人。 她的美超越了想象的极致,甚至比贺加斯和兰修斯还完美无瑕,眉间仿佛永恒的母性光辉又拉近了难以逾越的距离感,就像围绕她的淡淡神光,贴近而悠远,圣洁而温柔。 心如铁石的青年也怔忡了一瞬,不是被美色所迷,而是对方的气质,让他想起他的母亲。 万物之母?这就是神之泉的真貌?不,不对,应该是幻影。敏锐地看出异样,席恩举起支配之权杖,正要实际查证,一个如雾清冷的男声在他背后响起:“哎呀,就算是过去的投影,我也不能坐视你对她怎么样啊。” “贝里卡斯。”棕发青年转过头,眯起的眼寒漠冷洌,是冻结的杀意,“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他本想过段时间再收拾他。命运之神毫无危机感地笑了:“没办法,罗兰做的菜超级好吃呢。” 罗兰?那个城主?他竟然能指使这些神明?席恩留了个心眼。 “而且,我也不能让黎姬的沉眠之地被人打扰。”表面轻松,贝里卡斯心里却在犯疑:为什么神之泉不排斥席恩?因为他继承了奥古诺的知识?默认了他神之传人的地位? “黎姬?原来是高贵伟大的母神。”渎神者的语气不带丝毫敬意,眼底闪过邪佞的火光,“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就是她叉开腿生了你们这帮猪脑,标准的祸害,宇宙第一个**,一想到一会儿要在她的身体里成神,我就恶心得想吐。” 数亿年来,以淡漠超然著称的神祇第一次失控。 漫天血雾充斥视界,炸空了大脑。 亵渎!绝对的亵渎!! 不可饶恕!!! 汹涌的狂潮穿过残影,直直击中女神的躯体。借助翔具[虚空之枢纽],席恩轻易闪到敌人后面,随手丢出一个[束缚]。 神明对心灵魔法完全免疫,定身魔法的效果也不怎么好,但他只要争取到一秒的空挡就够了。 不出所料,怒气激起了神之泉的警戒,绝美的女郎睁开宛如夜空般深邃的双眸,仿佛黄金之河的秀发随着背部张开的纯白光翼优雅地舞动,一振翅就来到贝里卡斯身后,雪白纤细的藕臂牢牢地、结实地抱住他。 “黎姬……”虽然明知是自动防卫系统制造的幻觉,那位慈爱包容的女神早已烟消云散,阔别的拥抱和怀念的莲花香气还是令贝里卡斯感到一阵鼻酸。 哼,这么母子情深,就一起去死好了。 “裁决之剑!” 坚定的意志化为一把无比炽亮的锋利巨剑,拖曳出金色的轨迹,命中贝里卡斯额心的神印,连同黎姬的幻影一并炸得粉碎,余波和四散的神力鼓荡着通道,甚至震撼了远方的虚海。 纷纷扬扬的银色碎屑没有洒落,而是在空中聚集、凝合,渐渐勾勒出一枚朴素的银镯造型——要是让贝里卡斯的精魂掉进神之泉,假以时日他就会重生,席恩可不想白费力气,当场将他的灵魂炼制成法器。 饶是他精神力超强,做完这件艰巨的工作,也累得不堪,勉强套上手镯,蓦然变色。 轰雷般的鸣动隐隐传来。 不好!刚刚的冲击波及了能源湖和瀛海,逆潮了! 只要他即刻投入神之泉,就能避开这场动荡,填补贝里卡斯的位置,成为新的命运之神,然而席恩没有这么做。因为他还不了解神之泉的原理,焉知跳下去以后,会不会像刚才那样失去神智;或者被抹消作为人的一切,同化成第二个贝里卡斯。何况他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取代神明,而是超越!如果摆脱命运却被神的宿命套牢,那真是笑话奇谈。 调律!他必须调律! 将整个始源之海的能量,调节成和他的灵波一致。 意识瞬间发散开去,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核心的部分却始终清晰透彻,一丝丝地感应,捕捉每一缕最细微的涌动,编织成衍生的细线,在虚无的空间里彼此连接贯通,由点成线由线成面构架成一个巨大的淡青色光茧,抵挡住来自上下方的深蓝色潮水,并迅速渗透融合。 不够!时间不够!他需要三十秒,不,十秒! 在狂暴的魔法元素无孔不入的冲撞下,魂体出现了轻微的剥落,每一个角落都像针刺般痛苦。尽管对被折磨了千年的席恩而言,这种程度的痛楚还不至于动摇他,却清清楚楚地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不!他决不能失败!! 投入那么多心血,历经那么多磨难,抛弃那么多,割舍那么多,他怎么能在这里失败!!! “哈玛盖斯——” 撕心裂肺的呼唤湮灭在能量的暴风内,却插进现世,召来忠实的下仆。 连龙鳞也能穿透的骨刺一下子就被搅碎成黑雾,膜翼在刹那烧尽,全身腾起火焰,骨架一点点剥离,灵魂一分分溃散,巨龙却一声不吭,依旧紧紧守护住身下的人,筑起灵与肉的盾牌。 光华暴涨。 明亮有力的旋律涤荡起层次而规律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曼延至整个始源之海。猛烈的波涛律动着平稳,在逐渐婉转柔和的曲调安抚下归于宁静。无数金黄色的灵丝缓缓向中心收拢,与之呼应,几乎完全透明的人影慢慢实体化,蓝色镶银边的天鹅绒袍子被汗水浸透,湿淋淋地贴在身上,湛蓝的长发遮住面容,一双白玉似的尖耳隐隐颤动,发间隐约可见惨白的清隽容颜和额间的荆棘花。 “呼……”踉跄跪倒,席恩大口喘息,随手一抹就治好了下仆伤可见骨的创口,“辛苦了,哈玛盖斯,多亏你。” “成功了吗?” “一半一半,名号还没有,但实质已经掌握了。”席恩淡淡一笑,其中有发自真心的喜悦,也有更多的不懈怠。 不止一次从幸福的顶端跌回悲惨的谷底,个中滋味刻骨铭心,所以即使在这个终于得偿所愿的时刻,他也无法彻底放松。 “那您休息一下,看起来很累呢。”哈玛盖斯没他这么多心机,关怀地建议。犹豫片刻,席恩将支配之权杖插在身畔,张起一个小型护罩:“好吧,我稍微闭目养神一会儿,你帮我守着。” “嗯!”很高兴得到信任,哈玛盖斯揉揉眼,还有些模糊的视力恢复,“主人!为什么您的样子变了!?” “唔?”席恩下意识地举起手,入目是白皙细腻的肌肤,这才迟钝地认识到形象的变化,沉吟道,“可能是这边的升华也影响到我的分身了吧,我的灵魂本来就不是原本的模样,这么一来就定型了。而且,之前我用的是精灵的协调之力。” 渎神者第一次庆幸选用的是擅长音律的精灵,原来的他可是个乐盲。 ****** 哈玛盖斯莫名其妙地消失,扎姆卡特正郁闷,维烈却趁娜夏分神的机会一举困住她。被两道空间障壁夹得动弹不得,好不气闷疼痛,娜夏放声大哭:“坏蛋!欺负女孩子!” 维烈本来有心让她吃点苦头,见状下不了手,求助地看向同伴。扎姆卡特恢复人身,明显带有迁怒性质地嗤笑:“啐,这时倒来装柔弱了。” “慢着,别杀她。”靠着肖恩的肩头,月虚弱地制止,“她是送上门的俘虏,带她回去盘问。”扎姆卡特惊喜万分地扑向他:“月,你没事吧?” “死不了。” “还不快放了我这个美少女,你们这些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臭男人!”娜夏破口大骂,骇然发现自己的体力在飞快流失。这个夹缝领域隔开了她和负位面的联系,法则的影响越来越大,先前又消耗了不少力量,再耽搁个几秒,她就会变回原形! 听不见声音,肖恩示意史列兰接手,问道:“你可以和我哥哥联系上吗?” “才不告诉…啊啊——住手!”刚刚获得释放的娜夏还不及喘口气,就被长蛇般的黑雾缠得严严实实,能量丧失得更快,双腿一软,滚倒在地挣扎。 “怎么回事?”见她不似作伪,男士们都不知所措。月首先看出端倪:“她无力维持人形了——小心,有些恶魔的原形更难对付。”话音刚落,娜夏大声惨叫,全身窜出阵阵白烟。 众人严阵以待,却见烟雾散尽后,露出的是个婴儿手臂长短,圆滚滚胖溜溜的小生物。小小的眼珠,大大的耳朵,细细的尾巴,还是粉红色,形象十分可爱。 “……”因为太吃惊了,众人傻在当地,甚至叫不出那个显而易见的名称,现场呈现出诡异的寂静。 “这不是猪吗?”良久,扎姆卡特打破沉默,一脸战意低落。娜夏悲惨地大哭,两根短短的前蹄遮住脸:“混蛋混蛋!害人家变成这么讨厌的样子!”老好人维烈过意不去:“对…对不起。” “今天的晚餐有着落了。”月笑得无比优雅温和。史列兰好奇地走上前:“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粉红色的猪。”说着,就要伸手去摸,一个懒洋洋的中性嗓音阻止了他的动作:“哎呀呀,是谁欺负我家的小猪?” “欧斯佩尼奥大人!”小粉猪如箭跳起,扑进来人怀里,委屈地拱啊拱,“你要为人家出气!” “好好。”安抚地轻拍她,无面之王翩然落地,黑袍下的身姿说不出的好看,就和他露出宽袖的双手一样,修长完美,宛如最上乘的玉雕。肖恩等人只觉他的身材无比眼熟,当史列兰直起腰,更是愣神。 奇怪,这两个好像! 与暗黑神近距离相对片刻,欧斯佩尼奥抬起手,缓缓掀开兜帽。 抽气声,一双双眼睛瞪到最大——这个恶魔,竟然和神一模一样! 黑衣,发似流泉,眸如幻。 他微微一笑,恍若深夜突然绽放的昙花,短暂,绝美,惊心动魄。 “幻术!”月冲口道,回过神后,他难得羞愧地红了脸。这举手投足光华满溢的气质,这韵致天然飘逸灵动的风采,还有那一笑天下醉的魅力,岂是模仿得了的? “不是。”史列兰也否定,盈满惊讶的凤目盯着对方,“没有幻术能模仿神的相貌。”听出言下之意,再看他显然生分的态度,欧斯佩尼奥双眉一扬,吐出天籁之声:“这可真伤我的心,亲爱的父亲,久别重逢,连声招呼也不打吗?” 父亲!!!?众人再次一同吸气,一同吐气,眼珠子差点滚出眼眶。 “你…你说什么?”史列兰也错愕至极,满头雾水地指着自己。扎姆卡特嘀咕:“好极了,杨阳成奶奶了。”肖恩扶着额头做晕旋状。维烈也为自己升级做曾爷爷的事实眼冒金星。而月脸上写着“有没有搞错”这行大字。 娜夏迷醉地喊道:“大人好帅啊!”欧斯佩尼奥回以如百花齐放的粲笑:“可不是,这是我最自豪的皮相,可惜不是独一无二。”史列兰好不容易消化冲击,脑中灵光一闪:“不对,我没有生过,你应该是前代的我生的。” 生的?和谁生啊?不会是无性繁殖吧?肖恩等人狂汗。 “前代?”欧斯佩尼奥失笑,眼神一寒,“这可不厚道哦,父亲,我又不是问你讨赡养费,只是大家见个面,认识一下而已。”史列兰急道:“不是!我没骗你!我真的不是你爸爸!” “如果你死了,贺加斯也会死,然后宇宙会还原,可是我在负位面的日子还是过得很逍遥。”顿了顿,欧斯佩尼奥抚摸光滑的下颌,“不过,你的性子是有些变了,是不是脑子受了重大伤损?没关系没关系,到儿子我那儿去,我会好好孝敬你,让父亲你颐养天年。” 孝子啊~~~旁听者情绪混乱地感叹,快看不下去这对父子戏码,实在是史列兰太幼稚,荣升为父辈太让人难以接受。 “不要!”黑发神祇急得几乎要跳脚,“我不承认!我不是兰修斯!我是史列兰!我没有儿子!我也不要儿子!我只要诺因和杨阳!我要永远和他们在一起!” 最强领主不动声色地听着,当余音沉淀下来,他笑弯眼,一丝丝张力悄然弥漫。 “这可不行哦,连从小就抛弃,还成长得如此英俊潇洒、聪明懂事的儿子都不认,会让宽宏大量的我也火大。” 肖恩等人情不自禁地打颤,心脏如擂鼓般剧烈跳动,有如实质的黑云沉沉压在胸口,使得呼吸困难。而压迫感的来源,就是那个抱着粉红小猪优雅浮起的黑袍男子。 欧斯佩尼奥的形象和刚才截然不同,散发出渗入骨髓的妖艳,就像生长在墓地的食骨花,蜷曲着长长的丝状花瓣,妖冶地**路过的人,吞食入腹,是战栗而致命的美丽。 琉璃似的眼烯起苍冷的火焰,一缕发丝骤然窜出,缠住暗黑神的颈项,重重一甩。 轰!砂石飞扬,史列兰头朝下陷进一个约五米宽,十尺深的大坑,蒙尘的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蜷缩的身体上,双手抱头,全身发抖。肖恩等人大惊失色,急忙奔过去:“史列兰!” “干得好!”娜夏大为解气。欧斯佩尼奥却不甚满意:“不是肉身附体,我应该再大点力。” “你……!”扎姆卡特丢出十几颗火球,被负能量御壁一个不落地挡下。一道蓝影掠过他,冲向半空的敌人。 “小小的水精,也敢在我面前放肆。”冷笑一声,欧斯佩尼奥随意弹指,就将来袭者还原成最初形态:一滴海水。 “露妮!”听到凄厉的哀鸣,史列兰一骨碌爬起,被依旧缠在颈间的长发拉回地面,拖行了一段距离,提了起来。肖恩的暗镰和月的风刃齐出,却砍不断那看似柔弱的发丝。 “别动。”见扎姆卡特和维烈也要出手,欧斯佩尼奥就有点认真了,又分出几缕绑住史列兰的四肢,“不然我就震裂他。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是用剑做附体吧?虽然他的本体不会死,但强制遣返后就不能下来了。”血龙王和魔界宰相投鼠忌器,一时犹豫不决。他们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万一两败俱伤,可难以收场,至少杨阳那边没法交代。 “放开!我生气了!”史列兰压抑怒火,威胁前代的自己留下的孽种。欧斯佩尼奥压根不当回事,笑吟吟地用发尾逗他:“好啊,我很想欣赏父亲大人发火的英姿。” “等等,有话好好说。”维烈当起和事老劝架,毕竟这件事史列兰也有罪过,“他终归是你父亲,你不能这么对他。” “为什么不?恶魔不兴人类那套。” “你怎么会是恶魔?”月问出困扰已久的疑惑,“他是神,神的负面感情不会形成恶魔。就算他另外创造了你,也不会把你扔在负位面。”包括史列兰在内,人人拉长了耳朵等他回答。 “问他。”淡淡一哂,欧斯佩尼奥继续将父亲缠麻花,“我当时只是个小孩子,懂个啥。理由是有一个,但他叫我保密,不许对任何人说,独自负担,直到万物终结的一天。” 作孽啊~~~众人听得哀叹。肖恩义愤填膺地道:“是他不对!” “不关我的事!”史列兰哇哇大叫,确实不关他的事。欧斯佩尼奥斜了他一眼:“还狡辩。算了,本来就是开个玩笑,我也一把年纪了,懒得跟你计较。”语毕,乌发一扬,将他抛进扎姆卡特怀里。 随手耙梳柔顺的黑发,无面之王再次绽开魅惑众生的笑靥,一如荡人心魄的低语: “不过哟,你们欺负了我心爱的宠物,又把这里搅得乱七八糟,不教训你们一下说不过去。” “想打?来啊。”扎姆卡特跃跃欲试。史列兰忿忿然瞪着对方,准备祭出神罚之剑。肖恩和维烈想着如何调解,避免一场父子大战。月却嗅出一丝不妙的气息。 “不不不,那太没品了。”欧斯佩尼奥摇摇食指,眉间浮起恶作剧的狡黠,“打击心灵,才是高明的做法。” 语尾重叠着一串爆破的巨响,支撑天顶的石柱全碎,轰然倒塌,扬起如雾的烟尘。下一秒,海水汹涌灌入,冲毁这座美伦美奂的精灵城。 “不好!”月的碧蓝风界和肖恩的水球同时张开,才险险逃过灭顶之灾。晕头涨脑中,深渊领主含笑的声音远远传来:“赶紧回去吧,不然,还会有遗憾等着你们。那个中城城主已经答应他敌人的合作协议,你们去晚的话,可是会错过我们精心布置的飨宴。” 终于风平浪静时,肖恩摇摇头撑起身子,一具海精灵的尸体在他眼前漂过。 结果……他们一个也没救到。 ****** “哥哥,我总觉得心里头不踏实。” “女性无谓的感伤。” “你……!”海精灵公主气得抡起粉拳,却不敢打下去,只是作势挥了挥,“坏哥哥,一天到晚嘲我!”红发法师扑哧笑出声,更添青春亮丽的风姿。 斜睨她,埃娃意有所指地笑道:“总是这么不解风情,将来哪个女人敢要你。”霍娜顿时满面飞红,抓了只苹果削起来。 迪斯卡尔咳了两声,纯粹出于病弱,却被妹妹理解成心虚和不好意思:“好好,不逗你——哥,你该睡了,每天都弄到三更半夜,明知自己身体不好。”学究狂头也不抬,继续专注书写:“等我配好这套药剂。” “够了啦!晚一天写又不会怎么样!”埃娃快受不了他。 “我会睡不着。”迪斯卡尔非常认真地睇视她。埃娃只有咕哝着妥协。霍娜也无奈,却没有说什么,起身帮他披了一件衣服,又看他不时把鬓发拨回耳后,灵机一动,和埃娃偷偷商量。 于是,当海精灵王子终于满足地合上笔记,就瞥见耳畔的长发被发带交叉绑起,沉默了一瞬。 “埃娃。”直觉是调皮妹妹搞的鬼。 “不是我啦。”感觉出兄长的不快,埃娃没义气地出卖友人,“我只是帮凶。”霍娜赔笑:“不是很好吗,你就不用嫌头发碍事了。” “好是好,可为什么是红绸带?”这是迪斯卡尔关注的重点,莫怪他不领情,发式本来就女性化,再绑红的更娘娘腔。两女异口同声:“因为配你啊!”她们试过其他的,都不及这根好。 无言,不跟她们一般见识,迪斯卡尔径自抱起灰兔喂食。 可怜的哈罗西恩。霍娜和埃娃同情地看着被迫硬塞的兔子,这家伙简直是宠物杀手。 “我在想,霍娜。”迪斯卡尔漫不经心地咬着菜叶子,清凉的味道充满整个口腔,“你喜欢的还是那个人。不管他演得多么像我,那些天和你接触的都是他。”霍娜焦躁起来,两手撑着床沿,直直看进他的眼底:“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承认?你在害怕什么?”被她说中心结,迪斯卡尔一震。 “其实…我也不知道。”一贯沉稳冷静的俊容浮起淡淡的迷惘。埃娃关怀地插口:“哥,你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听听。”迪斯卡尔挥手:“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埃娃大怒,扑过去捶他,当然没用力。 “别别。”霍娜还是看得心疼,拉开友人。喘了一会儿,埃娃气呼呼地申明:“我不小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反而是哥哥顾虑东顾虑西,像个别扭的小孩!”一箭穿心,迪斯卡尔自觉面上挂不住,摆出威严的架势训斥:“那种才是小孩子扮家家酒,真正的感情,就应该严肃处理,搞清楚前因后果。” 你还当是做学问呐?两人十分无力。 “迪斯卡尔。”一把扣住他的双肩,霍娜回应他郑重的态度,“我承认,一开始吸引我的是那个人演的你,但我始终无法表白,因为他是假的,他让我潜意识的不安。而你不同,你的眼睛很清澈,映出来的是真正的你——这就是我的感情,没有理论可言,只是个水到渠成的过程。” 心底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却被厚厚的冰层封住,就和盘踞着浓雾的大脑一样,让他找不到真实的自我。 霍娜眼中的他,真的是他? 无解。但是她的唇很温暖,很柔软,触动了深深埋藏的某个愿望。又在理性冰冷的束缚下,止步不前。 女人?只有尸体可靠。 爱情?还不如肉体关系干脆。 他不明白这些偏激的想法从哪里来,却渐渐压不住那股迫切的渴望。他想拥有些什么,不是施法时力量流过全身的愉悦充实,比那个更深刻,更炽热。热到足以融化他内心的寒冰,释放出某些尘封已久的东西。法师的理智又不允许他玩这场真假难辨的赌博,结果只能逃避。 “我…我想睡了。”别开眼,他很鸵鸟地道。霍娜也没逼他,慢慢松开手。 “你睡得着吗?”一针见血的问题令被窝里的精灵缩了缩。 半晌,他探出头:“霍娜,亲亲我。”索性来点动力,赌了算了,省得不上不下吊着难受。 丢脸啊~~~哥哥~~~简直像要糖吃的小孩!埃娃无声哀号。霍娜红着脸干咳:“哼嗯,那你答应让我做你的女朋友了?”迪斯卡尔眼巴巴地瞅着她:“嗯。” “好,闭上眼睛。” 埃娃悄悄撤退,把空间留给那对陷入两人世界的男女——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 席恩的额角青筋跳动。 在他苦心孤诣的时候,那个不争气的小子却在和女人搞七拈三,还越吻越深入,下一回说不定就滚上床了。 修心不够。他自我检讨。 生前席恩没用自己的身体染指过任何女人,这不代表他是个正人君子,一来是体质差没条件,二来是不喜欢那种失去控制毫无防备的感觉。同理可证,要是迪斯卡尔沉迷于所谓的爱情和无聊的****,将来他回收以后,就要多花一份心力调整,甚至消除不了,留下麻烦的后遗症。 “主人,娜夏报告说,海精灵城被您弟弟那帮人破坏了。”哈玛盖斯传递远方的最新消息。 “撒谎,叫她老实交代。”席恩皱了皱眉,虽然海精灵全死光也无关痛痒,但那里毕竟是他的一个基地,这损失不小。哈玛盖斯略一迟疑,道:“主人,我认为娜夏不是推脱责任,而是在维护什么人。”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在主君面前耍花样。席恩眼神一动:娜夏会维护的,除了萨菲就只有欧斯佩尼奥。 那个万年懒虫也插手了?他有什么目的?得跟他会会。 “还有,那些人类合力布了四方结界,就快接近完成阶段,娜夏他们正准备捣乱。其他神也加强了封印,一旦结界再成功,恶魔们就不能出来了。到时只有我们俩,恐怕打不过那么多人。” “格蕾茵丝已经向我汇报过了。”席恩合上眼,一手习惯性地摩挲法杖,嘴角泛开一丝浅浅的笑痕,“不用担心,哈玛盖斯,我本来就没打算现在清算。了解神之泉的奥秘,调适好我自己,这些都需要时间。再说,毁灭世界,对我有什么好处?”法师不做无用功。 哈玛盖斯一呆:“那,恶魔那边——”没有透露内心的真意,席恩避重就轻:“我会给他们报酬。” 一般的恶魔是因为力量而服从,众领主把宝押在他身上,却是看中他当初满腔悲愤,一心向现世报复。指望他在复仇心的驱使下,打破神的封印,让他们自由往来两个世界。 但是负位面的开放会完全取消法则对恶魔的约束,下场不堪设想。人界的秩序会崩溃,成为恶魔的狩猎场。膨胀的负面感情也会使得恶魔越来越狂暴,形成恶性循环,最后将一切化为虚无。即使当时的他,也没有昏头到这种地步。 吃人的人间,一个就够了。 不过他也没什么好心,的确有报复、玩弄世界的意图。那时是借助肖恩的名头,今后嘛,也给那群单纯可爱的恶魔一点甜头好了。招待他们大吃大喝郊游一趟,再出面收拾,这样荣誉也好,美名也罢,都垂手可得,民众是愚昧的。 让世人匍匐在他脚底,让世界围着他转,这是他的执念。和某个天真的愿望互相拉扯,同样牢不可破。因为他曾经被世人踩在脚下,为了生存,乞怜讨好所有人。 到时会感到空虚好笑吧,付出那么多,就换来这么点无聊的东西。然而,像条狗一样死去,他更不甘心。 管他的,反正没事干,至少这次他是凭真本事。 “就让他们暂时得意,把舞台让给小莉。因为丧失记忆,维烈很久没和她联系,想必积了一打的怒气,有的他排头吃。四方结界?哼,罗兰·福斯一死,再干掉几个神子神女,我看他们还玩得出什么花样。” ****** 喷水池的连接通道还在,一颗大水球冒出水面,吓了奉命看守的侍卫一大跳。 闻讯赶来的杨阳喜出望外,抱住最近的肖恩:“太好了!你们回来了!” “杨阳~~~”史列兰委委屈屈地靠过去。看出宿命的另一半心情沉重,黑发少女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摸摸乖宝宝的头:“怎么了?扎姆卡特欺负你?” “切,我才没欺负他,你问问他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那不是我干的!” “哈,做了亏心事就别不认。” “真不是我!” 听不懂他们吵什么,杨阳转向另一个同伴,面露关怀:“月,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受伤了?” “不是,只是有点透支,需要调理。”月轻描淡写地道。扎姆卡特立刻把史列兰撇一边,贴着**问长问短,过去的经验让他确信对方的情况决不如他所说的这么好。另一头,希莉丝带着护卫匆匆赶到,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肖恩!” “希莉丝。”棕发青年勉强笑了笑。 “又不告而别!”红发少女用力拧他的耳朵。趁他们俩打情骂俏的时候,杨阳看向父亲,微笑道:“海底好玩吗?” “呃…嗯。”维烈不自在地应道,想了想,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那个,我有话问你。” “好啊。”杨阳下意识地笑了笑。扎姆卡特一把扛起不肯示弱的**:“我先扶月进去,你们聊。”众人的注意力顿时集中在月身上,希莉丝奇道:“你受伤了?”风元素体也会受伤? “没有。”月没好气地道,“只要给我一个安静的空间,我就能自己恢复。” “月,你别死撑。”杨阳也清楚这个同伴的为人,示意护卫去叫医师,“扎姆卡特,你抱他去我的房间,刚好铺好床。”希莉丝拉拉**的衣袖:“我帮他治疗,你去向诺因报告,他在会议室。” “哦。”肖恩应了一声。维烈看看这边再瞧瞧那边,还是觉得跟着友人比较安心:“我也去。” 唉。杨阳目送他的背影叹气,不知他何时才能变回那个稳重包容的维烈。史列兰指着一扇窗户:“杨阳,那里有恶魔的气息。”闻言,杨阳和希莉丝的神色都有些尴尬。月首先会意:“你们知道有恶魔混进府?” “这个,是诺因想出来的,让小玲**拉菲…嗜血之王拉菲格。” “那小丫头会**人?”扎姆卡特大为惊奇。希莉丝笑着点头:“效果还挺好呢,因为那个领主本来就喜欢邱玲。”杨阳不安地抠抠脸颊:“我是不太放心,不过有露琦雅小姐在,还有凯文他们,应该不会有事。” “我认为你们的行为有欠考虑。即使嗜血之王是认真的,恶魔和人类的差异太大,决不会有好结果。万一邱玲也爱上他,将来怎么收场?这种小花招也瞒不过领主级的恶魔,只会弄巧成拙。”月不以为然。杨阳和希莉丝呆若木鸡,随即面面相觑。 “怎…怎么办?”一个颤声道。另一个也吞口水:“问诺因吧。” “啧,我早就设下净化火界,要是那小子图谋不轨,就让他变焦碳。”扎姆卡特啐舌,抱着**大步走向建筑物,“但是那丫头的思想工作你们也要做,心魔会呼唤心魔,若不是那小子事先做了记号,就是那丫头自己想见他,他才能进来。附身也是,虽然那帮小虫通常会先用**、煽动之类不入流的手段。”杨阳这才明白为何那天点心店的招待会被艾斯托尔附身。 不顾同伴的抗议,希莉丝径自做魔力探测,结果令她大惊失色:“元素失调!”杨阳也脸色大变,学过魔法的人都知道元素失调意味着什么,那是法术反噬,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你怎么这么乱来!” “很严重吗?”扎姆卡特瞬间失去血色,身子也隐隐发抖。见状,月心一软,柔声道:“别担心,只是一些作为根基的风元素被纯粹风元素解离了,只要驱逐出去,再吸收适当的量补充就行了。” “你总是骗人!刚刚说透支,现在又说解离!当初也是!你明知会死,还装成没事人的样子,自己偷偷部署,把我瞒在鼓里,为你的‘死’痛苦得恨不得自杀!” “萨克,我很抱歉。但历史是无法改变的,如果让你知道,可能会出现我预计不到的变数,我…我不能冒这个险。” “我不管!总之你以后不许再骗我!”扎姆卡特越说越火大。杨阳轻拍他的胸膛,不无心疼地安抚:“好了好了,那段时间月一定比任何人都痛苦。你们是**,要互相体谅。”月沉默不语。扎姆卡特余怒未休地嘟囔:“我从来都体谅他,就他不体谅我。” “行了啦,现在治伤要紧。”杨阳满怀希望地看着希莉丝和史列兰,“你们有办法吗?”白魔法师苦笑:“不行,要是人体,我还能试着用光元素消融那些纯净元素。”暗黑神犹豫道:“我是可以试试,但我对纯粹元素的操作不拿手,那是元素之王的领域。” 扎姆卡特心里七上八下。杨阳却灵机一动:“啊,我叫希露菲尔来。”史列兰只觉心口微微抽痛,对这个名字有莫名的反应。 “风神!?你能召唤她?”希莉丝大吃一惊。杨阳匆忙点了下头,大声呼唤友人。 凭空出现的少女一头淡烟般的青色长发,容貌灵秀,眼神却不若过去光华闪耀,溢满黯然之情,还有哭过的痕迹。杨阳怜香惜玉的毛病发作:“希露菲尔,你没事吧?”都怪协调神,硬生生拆散一对有**,还囚禁了史列兰那么多年,有机会一定要揍他一顿! “没事,有什么要我帮忙吗?”擦了擦眼睛,希露菲尔强作欢颜。杨阳手指月:“我的朋友,麻烦你看一下。” “我能处理。”先让急得快跳脚的扎姆卡特宽心,再细心地治疗,完事后,希露菲尔友好一笑,“你就是天杖第一位誓约者,月殿下吧?久仰。”扎姆卡特警惕地将**护在身后:“你们这些神,别想动他。” “喂喂,扎姆卡特,你过河拆桥啊。”杨阳又好气又好笑,私下也理解他的紧张。若事先知道神官的身世,她也会对帕西斯防东防西,生怕他把分身给融合了。 没有计较,希露菲尔眉目柔和:“我们还不至于像贺加斯大人那么不通情理,你只要小心避开他——嗯,你只能用一种元素,很不方便吧?我可以点化你的法杖,今后你就能用风元素之心施法了。”后半句是对月说的。 不止黑发祭司,余人也十分意外——神明竟然是这么大方的生物!? 看出他们的心思,希露菲尔苦涩地笑了,两行清泪滑落脸颊。 “贝里卡斯大人去世了。” “什么!!”惊呼的是史列兰,一向慵懒平和的眉宇射出凌厉的气势,“谁杀的?我要把他的肉体连同灵魂一并粉碎,让他永不超生!”除了扎姆卡特,杨阳等人都受到神威或多或少的影响。 希露菲尔略带复杂地凝视他:“是一个叫席恩的人类。他已经加入我们,成为新的神祇,还取得了始源之海的认同。所以请您不要冲动,从长计议。”希莉丝脸如土色:“他成功了?”老天!还有没有天理啊?那样一个人渣成了神明,这…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杨阳也心乱如麻:“这下糟了,如果杀了他,肖恩也会死。”月最镇定:“成神也不代表就天下无敌,关键看他能不能和始源之海的力量取得同调。我估计他不会选择属性,就不会受到宿命的约束,但这样也有个弱点:他不会受到法则的保护,自身的消亡就等同彻底的神灭。”扎姆卡特疑惑地盯着他:“月,你很清楚嘛,你不会也曾经想成神吧?”月沉静地垂了下眼:“我不行,成神需要的执念太强,还必须是心念单纯的人。” “嗯,你真是够复杂的。” “闭嘴!” 单纯……吗?杨阳若有所思。希莉丝依然惴惴:“彻底的神灭更糟啊!就算我们干掉他,肖恩也会被他拖累死!”她还不知道**有和兄长同归于尽的念头。 “不用担心,升华的一刻,共生的法??的俊颜——正是冥法王。 “普路托!你怎么了?”捕捉到义兄眼角的泪光,罗兰震惊地低喊。 “贝里卡斯死了……”止息之君的声音带着哭腔。东城城主和光复王倒抽一口凉气,齐声惊呼:“你说什么!!!” 命运之神,死了!? “还有我们。”调整了一下情绪,普路托用一种像是释然也像是担忧的眼神凝视义弟,断断续续地道,“所有的神祇……包括贺加斯大人和兰修斯大人。死之碑上已经刻了贝里卡斯的名字,丧神之碑也预言了我们的死……罗兰,迎接你们的将是一个没有神的年代。唯一剩下的神明,只有新神席恩·奥古诺希塔。” ****** 天空是蓝到极致的纯净,没有一丝杂质,风带着花香扑面而来,远处的海水澄蓝澄蓝,与远天交叠在一条微微泛银的细线上。 身下的草地绿得发亮,他揉揉眼坐起,不知所措地愣住。 这是哪里? [嗨,小家伙,你变得可爱多了呢。] 被蓦然响起的嗓音吓了一跳,他抬起头,看到附近一棵大树上坐着一个眉目如画的年轻人。淡淡的袍色,气质清冷又飘渺如幻,唇角挂着无表情的透明微笑。 水晶般剔透的黑眸眨了眨:[你是谁?] [呵呵,我嘛,算是你的叔叔。]淡漠的笑容渗入捉弄的意味。他疑惑地皱眉:[叔叔?那是什么?是贺加斯放你进来的?还是我在做梦,你是我梦里的幻影?] [不,是你在我的梦里。]命运之神从高高的枝桠上跳下,抚摸他绸缎似的长长黑发,语气隐隐透出怅然,[真的完全不记得了吗?我,还有黎姬……] [黎姬?谁?] 闲适的笑意微敛,大手来到他的颊边,狠狠捏了一把。兰修斯痛叫一声,顿时眼泪汪汪。 [呜呜呜~~~贺加斯~~~]下意识地呼唤兄长,要他来打这个坏蛋。 [不肖子啊,连妈妈也忘了。]贝里卡斯不过瘾地又拧了两下。兰修斯更委屈:[我是不认识嘛,妈妈又是什么?]无言了一阵,贝里卡斯叹息着松开手:[也罢,忘却有忘却的好处。] [她是谁?她是我们的母神,照亮万物的第一道光。至于其他的,我怎么能够形容。] [她喜欢弹竖琴,唱很美的诗;她曾经天天帮你们梳头,每次都梳够九十九下。] [她已经化为落花、春泥、星星的碎片,哪里都存在也哪里都不存在。] 兰修斯听得似懂非懂,自称是他叔叔的男子背对着他,看不见脸。 转过头,贝里卡斯脸上是不变的淡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生与死的法则,真讨厌啊。]兰修斯理所当然地问道:[你讨厌死亡?] [我喜欢活着,活着很好,能体验无尽的美丽事物。但是死了的话,就能和她在一起了,只有虚无能与虚无相融。] [你…喜欢她?]兰修斯咀嚼着陌生的单词,从中感到一股奇妙的滋味。贝里卡斯笑而不答,再度抚上他的发梢:[兰修斯,你已经死了。] [死了!?]混乱神大吃一惊,脑海也变得和属性一样混乱,半晌,指着自己强调,[我明明活生生的!] [是,你重生了,像一张白纸。保留容貌和力量,以前的神格却完全消失了,还有记忆、感情、你过去珍视的一切。]贝里卡斯喃喃自语,[这就是黎姬的极限吗?]兰修斯失魂落魄:所以,贺加斯才总是用那种悲伤的眼光看着我? [那孩子应该一直在欺骗自己吧。他那一剑,断送了两个亲人。] [贺加斯?你说贺加斯?他杀了从前的我?]兰修斯激动地追问。贝里卡斯瞥了他一眼:[是又如何?你想反过来弑兄?] [才不!我只是……我只是……]兰修斯讷讷说不出所以然。 [乖乖的,改头换面做个好孩子,别再欺负哥哥。]拍拍他的头,一团深紫色的光团浮现,没入掌心,[梦见的能力也不需要了,无忧无虑地过日子吧。] [叔叔!]直觉他要走,兰修斯急忙拉住他。贝里卡斯踉跄了一下,嘴角抽搐:[我是开玩笑,别真的叫我叔叔,把我喊老了。]兰修斯困惑不解:那他到底是谁? [我叫贝里卡斯,人类称呼我命运之神。]当代最古老的神祇云淡风清地一笑,伸手入怀,掏出一小包东西,扳开他挽留的手,放在上面。 [天堂。好好地种,用心祭奠她,这是你应当为她做的。] ****** “史列兰!” 熟悉的大喝将神智从遥远的时空拉回,暗黑神睁开眼,视野映入一张俊朗的容颜,“你怎么了?发呆还是睡着?”一旁的白袍祭司轻嘲:“站着也能睡觉,佩服。”血龙王啧了啧舌:“我们可不是去郊游,打起精神。” “是不是负荷过量?”魔界宰相关怀地问。 在水之宫,史列兰终究不耐烦查书,直接用神念读取了所有晶矿里的记录,再挑出相关的部分告知同伴,大大节省了时间。 此刻他们在水精露妮的带路下,前往极有可能成为敌方大本营的目的地。 “不是,那点书不算什么。”史列兰一脸献宝,“我梦见很久很久以前的事,贝里卡斯跟我说话。”肖恩和月叹服:竟然真的站着睡觉,睡功了得。维烈压根忘了命运之神的大名:“贝里卡斯是谁?” “一个算命的。”扎姆卡特回答。史列兰纠正:“贝里卡斯不算命,设定命运轨迹的是命盘,前代的我创造的星辰之轮。”月不改一贯的讽刺态度:“前代的你似乎很闲。” “呜~~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每次我问贺加斯,他都不肯说。” 肖恩心一动:“我想,我可能知道。”众人惊讶地看向他:“咦?” “那个时候,我们出使西城途中,你曾经变得很奇怪,杨阳猜测是前代的你残留下来的人格。” “啊,我是有段记忆想不起来。”史列兰茅塞顿开,面露好奇,“这么说,他还活着?和我像吗?” “嗯……”肖恩烦恼地挠头,好不容易找出形容词,“不像,他非常强势,非常有魅力。”史列兰小狗般耷拉下脑袋:“难怪贺加斯不喜欢见到我,一直一直怀念他。” “我不清楚什么前代后代,但你绝对是不可取代的。”维烈突然插口,带着不自然的神情,“一定……”后半句明显气弱。肖恩若有所思地注视他:“那当然,我也有个双胞胎兄弟,但我和他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维烈心下稍慰,随即又紧张起来:“那…那复制呢?” “什么?” “不是相象,是完全相同!不符合要求,还有无数备份,可以随时取代你!”说到激动时,维烈情不自禁地颤抖。离得近的肖恩连忙抱住他,轻轻拍打背部。扎姆卡特咕哝“原来如此”,用受不了的口吻道:“那两个老头随口说的话,你居然也放在心上。”维烈震惊地瞪大眼:“你、你怎么知道!?” “哼,我连你喜欢抱着绒毛玩具睡觉的糗事也知道。” 维烈脸红到耳根,像见鬼似的瞪他。扎姆卡特露出不屑的神气:“总是自寻烦恼,你就把自己和周围人看得这么扁?认定他们都是把你当垃圾看?” “不是!”维烈大声反驳,“父亲爱我!他爱的是我!哪怕我是个不争气的笨儿子!所以我能够为他撑下去!可是……可是……我没有自信获得缅和零的认同,他们是那么崇拜父亲,我怕他们会抹消我,用父亲的基因再复制一个比我更好的辅佐者出来,比如杨阳……” “什么!杨阳是复制出来的?”肖恩和史列兰齐声惊呼。月和扎姆卡特知道内情,没有大惊小怪。 “嗯,她说不是父亲,是我的复制人,这点很奇怪。”维烈喃喃道。 “我就说你笨,我可不认为杨阳有你这么死脑筋,她比你聪明可爱多了。”扎姆卡特唾弃,“她的智商和你一样,为什么性情有差别?因为她和你是两个人!”史列兰接口:“对,我和以前的我也是这样,我是不如他,但我就是我啊。”维烈一窒,半晌才道:“这些道理我都明白,问题是——” “你怕他们不这么想?”肖恩一针见血,狞笑着扳弄拳头,“不用担心,他们敢那样对你,我会打爆他们的头,一劳永逸地解决你的心病。” “不…不行,他们是我父亲的助手,我的长辈!” “你也知道他们是你的长辈?”月无力地叹气,青瞳隐含好笑,“三亿年的感情是假的?如果要对你怎么样,早就做了。那两位我见过,跟你一样别扭的家伙,他们决没有更换宰相的意思。”维烈心乱如麻,将信将疑:“但但是……” “没有但是,萨克已经说了,那不过是随口的戏言。” “还是该揍!一句话吓了维烈那么久!”肖恩怒火更炽。扎姆卡特举手支持:“这点我赞同,害得我们也被他连累。”维烈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显然内心起伏不定。月将法杖指着他的鼻尖:“别再钻牛角尖了,回去问问杨阳,问她是怎么看待自己,还有和你之间的关系。” “问……杨阳吗?” “对,我们说再多也不够让你信服,如果是和你立场相同的她,你就没理由怀疑了。” “我不用问,杨阳一定更喜欢我。”史列兰开开心心地道,“诺因也是。”众人一致斜睨他:废话,他们和前代的你又没交情。 这时,向导满脸惊慌地游近,匆忙比出一连串手势。暗黑神翻译:“露妮说,前面就是海精灵的领地,但气氛非常阴森。”话音刚落,月沉声道:“有东西接近。” “看来凶多吉少。”视力最好的扎姆卡特首先看清来势汹汹的敌人,那是一大群食肉鱼。海精灵尽管生性冷僻排外,却是和平主义者,对于不抱恶意的闯入者,都是用幻术结界赶跑了事,轻易不会动干戈。 “冰冻!”肖恩果断地出手,扫平第一波障碍。史列兰将露妮放在肩上,破除障眼法。 展现开来的是呈环型分布的石柱,雕琢着典雅细致的浮雕,极尽精巧之能事。和水之宫一样,这里的海水也被隔离,形成光线变幻的宝蓝色穹顶。整洁宽敞的街道,纤细精美的建筑和栩栩如生的雕像组成一座恢弘壮丽的城市,尽显精灵天生的工艺才能。 然而,这样幻美的地方,却诡异的一片死寂。就算海精灵性喜爱静,也不至于安静成这样。 维烈心头发毛,忍不住躲到友人后面。扎姆卡特咬了咬牙:“是那帮小虫搞的鬼,我看到好几只,还有一股很怪异,很…强大的气息。”月暗暗惊讶,他第一次听见**用“强大”形容对手。 “进去吧。”肖恩紧握的双拳发抖,“必须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直面兄长的罪孽,即使他也得鼓足勇气。 靠近石柱时,月特别留心了一下,不意外地看出隐藏的符文。 “永眠魔阵!”用法杖拦住走得最快的肖恩,他施展远视术浏览街道的情形,更肯定了猜测,“别进去!不然我们也会永远醒不过来!” “是让人睡觉的魔法?”维烈理所当然地问道。肖恩大喜:“那我把柱子全打断了!”只要海精灵们没死,事情就有挽回的余地。月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希望:“想得美,这个法阵的歹毒之处就在于发动后就无法停止,受术者会自动提供生命力做能量,除非一次性强制唤醒,但是这样会对精神造成永久性的损害。而且看情况,咒术刻下只怕有一段时日了,更加不能采取那种粗暴的做法。”肖恩垂头丧气。维烈不忍,试图转移话题:“他为什么这么做?让精灵睡觉有什么好处?” “为了给他的部下提供粮食。”扎姆卡特眯起血钻般冽艳的红眸,四下巡视,寻找引起他警觉的气息来源,“他才没那么好心让这群细竹竿做美梦,统统是恐怖的噩梦,然后负面感情就成了恶魔的大餐。精神弱到一定程度,做傀儡也好,或者干脆转化成怨灵尸巫,都随他的意。”肖恩悲愤得难以自抑,不知该拿丧尽天良的兄长怎么办才好。 “将他们移走呢?”一直没开口的史列兰语出惊人,“离开法阵,就不会受影响了吧?”月怔怔点头,赞道:“你真聪明。”黑发神祇绽开灿烂的笑靥,很高兴得到夸奖。 “我去搬!”肖恩狂喜地往前冲,被扎姆卡特揪住后领:“你想睡死可以,我们不负责搬你。” “对了,史列兰,帮我们一人施加一个祝福。” “哦。” “可是搬得完吗?”维烈心细,提出被众人忽略的问题,“这么大的城市,怕是有十几万人,我们才五个,要搬到何年何月?” “救得了多少是多少。要小心,敌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搬。”月神情凝重地叮嘱。扎姆卡特啧了一声:“索性你用龙卷风把他们刮到海里,反正海精灵不会淹死。”月摩挲杖顶的魔晶石储存法术,丢给他一个白眼:“这里的风元素少得可怜,我连帮你们加持也要斟酌,还刮风。” “我来好了。”史列兰自告奋勇。维烈不甘示弱地指着自己:“嗯…我用异能搬运。” 一切就绪后,冒险小队踏着整洁的白色砖石,进入市街。触目所见都是仿佛艺术品,镂刻精致的屋宇,充满精灵独特的细腻美感。众人却无心观赏,散落倒卧的住民紧紧抓住他们的视线。 只搬了两家,同样属于入侵者的敌我双方就狭路相逢。奇异的呼啸传遍全城,通知其他恶魔有人来袭。 维烈抱着一个精灵族的孩童急步后退,肖恩挡在他面前,暗镰划出雪亮的刀光,粉碎了一直线上的魔影。同时扎姆卡特轻松捏爆一只坚固的水晶魔像,席卷的炎浪吞噬了三头蜘蛛形的使魔。月和史列兰甚至用不着出手,前者却没有放松警惕,也第一时间发现借助建筑的阴影隐蔽的偷袭者。 “退下!”女性的娇叱从头顶传来,喝退被复仇心笼罩的魔群。众人抬起头,只见一个手拿团扇的少女悬浮在半空,旗袍式样的短裙下是晶莹雪白的双腿,粉色头发扎了两个可爱的包包,十五六岁年纪,相貌甜美。但包括有恋童癖的肖恩在内,无人小觑她——能变成人形的,无一例外是高阶恶魔。 红润的小嘴勾起同样甜美的弧度:“我还当是哪个不自量力的人类,原来是席恩主子的头号大敌。”肖恩握紧镰刀的长柄:“你是我哥哥的部下?” “哟~~你就是他那个被众神宠爱的弟弟?不像嘛,他脸上都伤疤。对了,毁容前应该一样吧。” “他毁容了!?”肖恩失声大喊。少女撇了撇嘴:“对啊,不过我不知道他怎么毁的。我也不是他的部下,是他部下的部下,欧斯佩尼奥大人的首席近侍娜夏瑟菲安,你们叫我娜夏就行。” 瑟菲安?暗之眷属?月有些奇怪,试探道:“传闻无面之王不好战,地位超然,竟然也臣服于席恩了?”娜夏笑道:“他是懒得没命,但超~~爱乐子,怎么会不参与这么好玩的事?还特别嘱咐我和萨菲好好协助席恩主子,让现世更加混乱。” “就凭你这个小丫头?”扎姆卡特踏前一步,掌心聚起火焰之力,“不想被我烧成焦碳,就赶快带着你那帮恶心的手下滚!” “呵呵,龙王陛下,选择在这里跟我打,你是不利的。”娜夏无惧地微笑,挥动团扇打偏凌厉的火炮,另一只扇子激射出十几枚蓝荧荧的水刀,砸得石屑纷飞。 下意识护住怀里的孩子,维烈毫无临敌经验地闭上眼,幸好事先布下结界,肖恩又帮他挡住攻击。月用传音术询问同伴:“史列兰,你能控制她把恶魔撤回负位面吗?这附近都精灵,萨克施展不开。” “我试试。” “你……!”本能地避开两发精神波,娜夏像小兽般绷紧身子,眼底浮起惊惧,“该死,你是神!”扎姆卡特趁机张开覆盖全城的巨大火网,赤红的小陨石不断坠落,烧灼着暴露在外的恶魔。娜夏好不容易闪过一颗最大的火流星和连绵而来的闪电瀑布,却被精神波击中,意识逐渐模糊。 “哈玛盖斯,干掉他们!” 空气猛然收缩了一下,漩涡状的雾气凭空浮现,急速旋转。橄榄形的瞳仁呼应着变细,红发青年的形象隐没,取而代之的是披盖着鲜艳鳞甲的庞大身躯。与此同时,膨胀的黑雾凝固成一个庞大的形体,重重撞上血龙王,放射状的鲜红液体喷溅而出。在出乎意料的冲击力下,扎姆卡特向后倒飞,撞塌了一路的房屋,栽倒在一大片烟尘里。 “萨克……”月的双眼蒙上空白的色彩,难以置信地唤道,“萨克!” 肖恩三人也大惊失色,呆呆瞪着突然杀出来的敌人。 一击打倒血龙王的也是一头巨龙,外形却和普通龙族有少许不同。同样鲜红的鳞片,从背鳍到翅膀却呈现出冷色调的蓝紫色,足足比成年龙大了三倍,身体两端有尖利粗长的骨刺,就是这可怕的凶器穿透坚硬的龙鳞,重创了扎姆卡特,四对巨大的膜状翅膀也生着倒勾,十分狰狞可怖。 “只有主人能使唤我。”和巍峨凶猛的形象不符,异形之龙吐出的是非常年轻,甚至能用年幼形容的男性嗓音。高阶恶魔躲在他的膜翼后面,一边揉太阳穴一边煽动:“他们就是来杀你主人的坏蛋,侵犯他领土的恶徒——你忘了他委托我们共同管理这座都市?”哈玛盖斯接受了她的说法:“好吧,我会解决他们。” 含血喷人!肖恩怒极。比他更愤怒的是目睹**受伤的月。 密集的风刃撕裂大气,准确地砍进骨刺之间的脆弱部位,耀眼的青芒卷起风暴,盘旋着化为长龙,撕咬眼前的猎物。哈玛盖斯昂起头,实质化的浓雾在他周身形成黑色的障壁,两股力量相交,迸出刺眼的火花。 “风涡!”“风凝界!”眼看风卷无法压制,月又追加了两个法术,额角沁出冷汗。他原本是大陆数一数二的法师,能够直接通过元素之心施法,但自从换了身体以后,不但只能用一种魔法,水平也大大降低。因为调动纯粹风元素会破坏他体内的组织构成。眼下气昏头,顾不得后遗症,一个接一个法术丢出去。 哈玛盖斯挣开风的囚笼,细碎的风刃无差别乱射,飞向四面八方。 剧烈的反噬令月当场失去意识,软软倒地。肖恩急忙跑向他,史列兰则去探视另一个同伴——怎么半天没声音。 落单的维烈正要跟上,怀里的精灵儿童蓦地掐住他的脖子,力气之大,简直不像孩子所有。 “维烈!”刚刚扶起月的肖恩又火烧屁股地赶回来,不假思索地抓住年幼的凶手,用力一甩。 砰!毫不抵抗的男孩后脑勺撞中石板,发出震骇人心的闷响,鲜血汩汩流出,双眼依然紧闭,扭曲的神情却显示了他死前的痛苦。 连同咳嗽的维烈,两人都呆住了。失手的肖恩连连倒退,唇间逸出不成调的单音:“啊…啊,我……” “哈哈哈!”罪魁祸首扬起欢快的笑声,信手一挥,“继续杀吧,这里可是有一整城的精灵让你们杀,不过要小心别反过来被他们杀死。”回应她的指示,一些精神力弱的女性和幼童首先摇摇晃晃地站起。 “原来是麻痹了。”降落的史列兰略一检视,施了个无效化的魔法。哈玛盖斯的骨刺上似乎有剧毒和强力的诅咒。 “******……”阴沟里翻船的血龙王骂出一串脏话,再度生龙活虎地跳起来,“那边情况怎么样?” 史列兰还没回答,面无人色的肖恩怀抱黑发祭司飞近,身后跟着用异能飘浮的魔界宰相。娜夏骑着哈玛盖斯紧随其后:“你们怎么走了?我可还没动真格的呢。” “你这女人——”正对友人感到愧疚的维烈大怒,转过身,一向温文的俊容被杀气笼罩。 交叉的团扇一分,弹开无声无息的动力波,切出一道空间断层,飞快地向前推移,摩擦出尖锐的声响,带动景物如水波翻腾——高阶恶魔还没有创造异空间的能力,但是划出道裂缝不在话下。 维烈的异能级别远远超过她,也是一面空间屏障打出,轻易撞碎敌人的攻势。娜夏双扇翻飞,投出铺天盖地的水刀和负能量射线,一时让他手忙脚乱。两人打得翻翻滚滚,扎姆卡特和哈玛盖斯也开始第二回合的较量。眼见**晕倒,抓狂的血龙王使出了威力强大的吐息,浓缩的火焰呼啸着爆发。哈玛盖斯也礼尚往来地回以苍蓝色的冰焰,碎散的火球和迸裂的冰晶狂乱地飞舞,两股炎浪的冲撞处荡开激烈的波纹,彼此撕扯吞噬,灼热又冰冷的暴风席卷了整个精灵城,连坚实的石柱和海水的天顶也哀鸣着晃动。 “住手!”肖恩的喊声在撕裂耳膜的巨响中轻不可闻,“你们会伤到海精灵!” “已经没选择了!”扎姆卡特回吼,调息准备肉搏战,“即使我们退走,这些家伙也会慢慢衰弱而死,沦为恶魔的玩物,还不如赌一把,一鼓作气打倒他们!”说着,冲向刚才输了一仗的对手。 不料,哈玛盖斯像感应到什么似的一震,身形急遽消失,让扎姆卡特扑了个空。 “他……”血龙王目瞪口呆:居然赢了就跑! 娜夏也是一呆,随即,心底涌起不安: 难道,席恩主子出了什么事? ****** 恍惚间,坠入一个安宁祥和的空间。 非常的温暖,非常的安静,被水环绕,却没有窒息的感觉。 冥冥中有个声音说:这就是你一直追寻的归宿。 最初的诞生之地。 不断下沉的过程中,有一丝微小的疑惑冒了出来: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对,缺少了什么…… 他同卵而生的双胞胎弟弟,他的半身。 睁开的双眼迸射出锐利的弧光,再度凝聚成足以铲平一切障碍的刀锋。 身形猛地拔高,脱出那片水域,被渗透的感觉依然存在,化为游走全身的澎湃力量。 没有惊愕也没有狂喜,渎神者冷静地观察长久以来追求的目标,映入眼帘的是个绝色的丽人。 她的美超越了想象的极致,甚至比贺加斯和兰修斯还完美无瑕,眉间仿佛永恒的母性光辉又拉近了难以逾越的距离感,就像围绕她的淡淡神光,贴近而悠远,圣洁而温柔。 心如铁石的青年也怔忡了一瞬,不是被美色所迷,而是对方的气质,让他想起他的母亲。 万物之母?这就是神之泉的真貌?不,不对,应该是幻影。敏锐地看出异样,席恩举起支配之权杖,正要实际查证,一个如雾清冷的男声在他背后响起:“哎呀,就算是过去的投影,我也不能坐视你对她怎么样啊。” “贝里卡斯。”棕发青年转过头,眯起的眼寒漠冷洌,是冻结的杀意,“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他本想过段时间再收拾他。命运之神毫无危机感地笑了:“没办法,罗兰做的菜超级好吃呢。” 罗兰?那个城主?他竟然能指使这些神明?席恩留了个心眼。 “而且,我也不能让黎姬的沉眠之地被人打扰。”表面轻松,贝里卡斯心里却在犯疑:为什么神之泉不排斥席恩?因为他继承了奥古诺的知识?默认了他神之传人的地位? “黎姬?原来是高贵伟大的母神。”渎神者的语气不带丝毫敬意,眼底闪过邪佞的火光,“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就是她叉开腿生了你们这帮猪脑,标准的祸害,宇宙第一个**,一想到一会儿要在她的身体里成神,我就恶心得想吐。” 数亿年来,以淡漠超然著称的神祇第一次失控。 漫天血雾充斥视界,炸空了大脑。 亵渎!绝对的亵渎!! 不可饶恕!!! 汹涌的狂潮穿过残影,直直击中女神的躯体。借助翔具[虚空之枢纽],席恩轻易闪到敌人后面,随手丢出一个[束缚]。 神明对心灵魔法完全免疫,定身魔法的效果也不怎么好,但他只要争取到一秒的空挡就够了。 不出所料,怒气激起了神之泉的警戒,绝美的女郎睁开宛如夜空般深邃的双眸,仿佛黄金之河的秀发随着背部张开的纯白光翼优雅地舞动,一振翅就来到贝里卡斯身后,雪白纤细的藕臂牢牢地、结实地抱住他。 “黎姬……”虽然明知是自动防卫系统制造的幻觉,那位慈爱包容的女神早已烟消云散,阔别的拥抱和怀念的莲花香气还是令贝里卡斯感到一阵鼻酸。 哼,这么母子情深,就一起去死好了。 “裁决之剑!” 坚定的意志化为一把无比炽亮的锋利巨剑,拖曳出金色的轨迹,命中贝里卡斯额心的神印,连同黎姬的幻影一并炸得粉碎,余波和四散的神力鼓荡着通道,甚至震撼了远方的虚海。 纷纷扬扬的银色碎屑没有洒落,而是在空中聚集、凝合,渐渐勾勒出一枚朴素的银镯造型——要是让贝里卡斯的精魂掉进神之泉,假以时日他就会重生,席恩可不想白费力气,当场将他的灵魂炼制成法器。 饶是他精神力超强,做完这件艰巨的工作,也累得不堪,勉强套上手镯,蓦然变色。 轰雷般的鸣动隐隐传来。 不好!刚刚的冲击波及了能源湖和瀛海,逆潮了! 只要他即刻投入神之泉,就能避开这场动荡,填补贝里卡斯的位置,成为新的命运之神,然而席恩没有这么做。因为他还不了解神之泉的原理,焉知跳下去以后,会不会像刚才那样失去神智;或者被抹消作为人的一切,同化成第二个贝里卡斯。何况他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取代神明,而是超越!如果摆脱命运却被神的宿命套牢,那真是笑话奇谈。 调律!他必须调律! 将整个始源之海的能量,调节成和他的灵波一致。 意识瞬间发散开去,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核心的部分却始终清晰透彻,一丝丝地感应,捕捉每一缕最细微的涌动,编织成衍生的细线,在虚无的空间里彼此连接贯通,由点成线由线成面构架成一个巨大的淡青色光茧,抵挡住来自上下方的深蓝色潮水,并迅速渗透融合。 不够!时间不够!他需要三十秒,不,十秒! 在狂暴的魔法元素无孔不入的冲撞下,魂体出现了轻微的剥落,每一个角落都像针刺般痛苦。尽管对被折磨了千年的席恩而言,这种程度的痛楚还不至于动摇他,却清清楚楚地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不!他决不能失败!! 投入那么多心血,历经那么多磨难,抛弃那么多,割舍那么多,他怎么能在这里失败!!! “哈玛盖斯——” 撕心裂肺的呼唤湮灭在能量的暴风内,却插进现世,召来忠实的下仆。 连龙鳞也能穿透的骨刺一下子就被搅碎成黑雾,膜翼在刹那烧尽,全身腾起火焰,骨架一点点剥离,灵魂一分分溃散,巨龙却一声不吭,依旧紧紧守护住身下的人,筑起灵与肉的盾牌。 光华暴涨。 明亮有力的旋律涤荡起层次而规律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曼延至整个始源之海。猛烈的波涛律动着平稳,在逐渐婉转柔和的曲调安抚下归于宁静。无数金黄色的灵丝缓缓向中心收拢,与之呼应,几乎完全透明的人影慢慢实体化,蓝色镶银边的天鹅绒袍子被汗水浸透,湿淋淋地贴在身上,湛蓝的长发遮住面容,一双白玉似的尖耳隐隐颤动,发间隐约可见惨白的清隽容颜和额间的荆棘花。 “呼……”踉跄跪倒,席恩大口喘息,随手一抹就治好了下仆伤可见骨的创口,“辛苦了,哈玛盖斯,多亏你。” “成功了吗?” “一半一半,名号还没有,但实质已经掌握了。”席恩淡淡一笑,其中有发自真心的喜悦,也有更多的不懈怠。 不止一次从幸福的顶端跌回悲惨的谷底,个中滋味刻骨铭心,所以即使在这个终于得偿所愿的时刻,他也无法彻底放松。 “那您休息一下,看起来很累呢。”哈玛盖斯没他这么多心机,关怀地建议。犹豫片刻,席恩将支配之权杖插在身畔,张起一个小型护罩:“好吧,我稍微闭目养神一会儿,你帮我守着。” “嗯!”很高兴得到信任,哈玛盖斯揉揉眼,还有些模糊的视力恢复,“主人!为什么您的样子变了!?” “唔?”席恩下意识地举起手,入目是白皙细腻的肌肤,这才迟钝地认识到形象的变化,沉吟道,“可能是这边的升华也影响到我的分身了吧,我的灵魂本来就不是原本的模样,这么一来就定型了。而且,之前我用的是精灵的协调之力。” 渎神者第一次庆幸选用的是擅长音律的精灵,原来的他可是个乐盲。 ****** 哈玛盖斯莫名其妙地消失,扎姆卡特正郁闷,维烈却趁娜夏分神的机会一举困住她。被两道空间障壁夹得动弹不得,好不气闷疼痛,娜夏放声大哭:“坏蛋!欺负女孩子!” 维烈本来有心让她吃点苦头,见状下不了手,求助地看向同伴。扎姆卡特恢复人身,明显带有迁怒性质地嗤笑:“啐,这时倒来装柔弱了。” “慢着,别杀她。”靠着肖恩的肩头,月虚弱地制止,“她是送上门的俘虏,带她回去盘问。”扎姆卡特惊喜万分地扑向他:“月,你没事吧?” “死不了。” “还不快放了我这个美少女,你们这些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臭男人!”娜夏破口大骂,骇然发现自己的体力在飞快流失。这个夹缝领域隔开了她和负位面的联系,法则的影响越来越大,先前又消耗了不少力量,再耽搁个几秒,她就会变回原形! 听不见声音,肖恩示意史列兰接手,问道:“你可以和我哥哥联系上吗?” “才不告诉…啊啊——住手!”刚刚获得释放的娜夏还不及喘口气,就被长蛇般的黑雾缠得严严实实,能量丧失得更快,双腿一软,滚倒在地挣扎。 “怎么回事?”见她不似作伪,男士们都不知所措。月首先看出端倪:“她无力维持人形了——小心,有些恶魔的原形更难对付。”话音刚落,娜夏大声惨叫,全身窜出阵阵白烟。 众人严阵以待,却见烟雾散尽后,露出的是个婴儿手臂长短,圆滚滚胖溜溜的小生物。小小的眼珠,大大的耳朵,细细的尾巴,还是粉红色,形象十分可爱。 “……”因为太吃惊了,众人傻在当地,甚至叫不出那个显而易见的名称,现场呈现出诡异的寂静。 “这不是猪吗?”良久,扎姆卡特打破沉默,一脸战意低落。娜夏悲惨地大哭,两根短短的前蹄遮住脸:“混蛋混蛋!害人家变成这么讨厌的样子!”老好人维烈过意不去:“对…对不起。” “今天的晚餐有着落了。”月笑得无比优雅温和。史列兰好奇地走上前:“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粉红色的猪。”说着,就要伸手去摸,一个懒洋洋的中性嗓音阻止了他的动作:“哎呀呀,是谁欺负我家的小猪?” “欧斯佩尼奥大人!”小粉猪如箭跳起,扑进来人怀里,委屈地拱啊拱,“你要为人家出气!” “好好。”安抚地轻拍她,无面之王翩然落地,黑袍下的身姿说不出的好看,就和他露出宽袖的双手一样,修长完美,宛如最上乘的玉雕。肖恩等人只觉他的身材无比眼熟,当史列兰直起腰,更是愣神。 奇怪,这两个好像! 与暗黑神近距离相对片刻,欧斯佩尼奥抬起手,缓缓掀开兜帽。 抽气声,一双双眼睛瞪到最大——这个恶魔,竟然和神一模一样! 黑衣,发似流泉,眸如幻。 他微微一笑,恍若深夜突然绽放的昙花,短暂,绝美,惊心动魄。 “幻术!”月冲口道,回过神后,他难得羞愧地红了脸。这举手投足光华满溢的气质,这韵致天然飘逸灵动的风采,还有那一笑天下醉的魅力,岂是模仿得了的? “不是。”史列兰也否定,盈满惊讶的凤目盯着对方,“没有幻术能模仿神的相貌。”听出言下之意,再看他显然生分的态度,欧斯佩尼奥双眉一扬,吐出天籁之声:“这可真伤我的心,亲爱的父亲,久别重逢,连声招呼也不打吗?” 父亲!!!?众人再次一同吸气,一同吐气,眼珠子差点滚出眼眶。 “你…你说什么?”史列兰也错愕至极,满头雾水地指着自己。扎姆卡特嘀咕:“好极了,杨阳成奶奶了。”肖恩扶着额头做晕旋状。维烈也为自己升级做曾爷爷的事实眼冒金星。而月脸上写着“有没有搞错”这行大字。 娜夏迷醉地喊道:“大人好帅啊!”欧斯佩尼奥回以如百花齐放的粲笑:“可不是,这是我最自豪的皮相,可惜不是独一无二。”史列兰好不容易消化冲击,脑中灵光一闪:“不对,我没有生过,你应该是前代的我生的。” 生的?和谁生啊?不会是无性繁殖吧?肖恩等人狂汗。 “前代?”欧斯佩尼奥失笑,眼神一寒,“这可不厚道哦,父亲,我又不是问你讨赡养费,只是大家见个面,认识一下而已。”史列兰急道:“不是!我没骗你!我真的不是你爸爸!” “如果你死了,贺加斯也会死,然后宇宙会还原,可是我在负位面的日子还是过得很逍遥。”顿了顿,欧斯佩尼奥抚摸光滑的下颌,“不过,你的性子是有些变了,是不是脑子受了重大伤损?没关系没关系,到儿子我那儿去,我会好好孝敬你,让父亲你颐养天年。” 孝子啊~~~旁听者情绪混乱地感叹,快看不下去这对父子戏码,实在是史列兰太幼稚,荣升为父辈太让人难以接受。 “不要!”黑发神祇急得几乎要跳脚,“我不承认!我不是兰修斯!我是史列兰!我没有儿子!我也不要儿子!我只要诺因和杨阳!我要永远和他们在一起!” 最强领主不动声色地听着,当余音沉淀下来,他笑弯眼,一丝丝张力悄然弥漫。 “这可不行哦,连从小就抛弃,还成长得如此英俊潇洒、聪明懂事的儿子都不认,会让宽宏大量的我也火大。” 肖恩等人情不自禁地打颤,心脏如擂鼓般剧烈跳动,有如实质的黑云沉沉压在胸口,使得呼吸困难。而压迫感的来源,就是那个抱着粉红小猪优雅浮起的黑袍男子。 欧斯佩尼奥的形象和刚才截然不同,散发出渗入骨髓的妖艳,就像生长在墓地的食骨花,蜷曲着长长的丝状花瓣,妖冶地**路过的人,吞食入腹,是战栗而致命的美丽。 琉璃似的眼烯起苍冷的火焰,一缕发丝骤然窜出,缠住暗黑神的颈项,重重一甩。 轰!砂石飞扬,史列兰头朝下陷进一个约五米宽,十尺深的大坑,蒙尘的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蜷缩的身体上,双手抱头,全身发抖。肖恩等人大惊失色,急忙奔过去:“史列兰!” “干得好!”娜夏大为解气。欧斯佩尼奥却不甚满意:“不是肉身附体,我应该再大点力。” “你……!”扎姆卡特丢出十几颗火球,被负能量御壁一个不落地挡下。一道蓝影掠过他,冲向半空的敌人。 “小小的水精,也敢在我面前放肆。”冷笑一声,欧斯佩尼奥随意弹指,就将来袭者还原成最初形态:一滴海水。 “露妮!”听到凄厉的哀鸣,史列兰一骨碌爬起,被依旧缠在颈间的长发拉回地面,拖行了一段距离,提了起来。肖恩的暗镰和月的风刃齐出,却砍不断那看似柔弱的发丝。 “别动。”见扎姆卡特和维烈也要出手,欧斯佩尼奥就有点认真了,又分出几缕绑住史列兰的四肢,“不然我就震裂他。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是用剑做附体吧?虽然他的本体不会死,但强制遣返后就不能下来了。”血龙王和魔界宰相投鼠忌器,一时犹豫不决。他们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万一两败俱伤,可难以收场,至少杨阳那边没法交代。 “放开!我生气了!”史列兰压抑怒火,威胁前代的自己留下的孽种。欧斯佩尼奥压根不当回事,笑吟吟地用发尾逗他:“好啊,我很想欣赏父亲大人发火的英姿。” “等等,有话好好说。”维烈当起和事老劝架,毕竟这件事史列兰也有罪过,“他终归是你父亲,你不能这么对他。” “为什么不?恶魔不兴人类那套。” “你怎么会是恶魔?”月问出困扰已久的疑惑,“他是神,神的负面感情不会形成恶魔。就算他另外创造了你,也不会把你扔在负位面。”包括史列兰在内,人人拉长了耳朵等他回答。 “问他。”淡淡一哂,欧斯佩尼奥继续将父亲缠麻花,“我当时只是个小孩子,懂个啥。理由是有一个,但他叫我保密,不许对任何人说,独自负担,直到万物终结的一天。” 作孽啊~~~众人听得哀叹。肖恩义愤填膺地道:“是他不对!” “不关我的事!”史列兰哇哇大叫,确实不关他的事。欧斯佩尼奥斜了他一眼:“还狡辩。算了,本来就是开个玩笑,我也一把年纪了,懒得跟你计较。”语毕,乌发一扬,将他抛进扎姆卡特怀里。 随手耙梳柔顺的黑发,无面之王再次绽开魅惑众生的笑靥,一如荡人心魄的低语: “不过哟,你们欺负了我心爱的宠物,又把这里搅得乱七八糟,不教训你们一下说不过去。” “想打?来啊。”扎姆卡特跃跃欲试。史列兰忿忿然瞪着对方,准备祭出神罚之剑。肖恩和维烈想着如何调解,避免一场父子大战。月却嗅出一丝不妙的气息。 “不不不,那太没品了。”欧斯佩尼奥摇摇食指,眉间浮起恶作剧的狡黠,“打击心灵,才是高明的做法。” 语尾重叠着一串爆破的巨响,支撑天顶的石柱全碎,轰然倒塌,扬起如雾的烟尘。下一秒,海水汹涌灌入,冲毁这座美伦美奂的精灵城。 “不好!”月的碧蓝风界和肖恩的水球同时张开,才险险逃过灭顶之灾。晕头涨脑中,深渊领主含笑的声音远远传来:“赶紧回去吧,不然,还会有遗憾等着你们。那个中城城主已?不用担心,他们敢那样对你,我会打爆他们的头,一劳永逸地解决你的心病。” “不…不行,他们是我父亲的助手,我的长辈!” “你也知道他们是你的长辈?”月无力地叹气,青瞳隐含好笑,“三亿年的感情是假的?如果要对你怎么样,早就做了。那两位我见过,跟你一样别扭的家伙,他们决没有更换宰相的意思。”维烈心乱如麻,将信将疑:“但但是……” “没有但是,萨克已经说了,那不过是随口的戏言。” “还是该揍!一句话吓了维烈那么久!”肖恩怒火更炽。扎姆卡特举手支持:“这点我赞同,害得我们也被他连累。”维烈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显然内心起伏不定。月将法杖指着他的鼻尖:“别再钻牛角尖了,回去问问杨阳,问她是怎么看待自己,还有和你之间的关系。” “问……杨阳吗?” “对,我们说再多也不够让你信服,如果是和你立场相同的她,你就没理由怀疑了。” “我不用问,杨阳一定更喜欢我。”史列兰开开心心地道,“诺因也是。”众人一致斜睨他:废话,他们和前代的你又没交情。 这时,向导满脸惊慌地游近,匆忙比出一连串手势。暗黑神翻译:“露妮说,前面就是海精灵的领地,但气氛非常阴森。”话音刚落,月沉声道:“有东西接近。” “看来凶多吉少。”视力最好的扎姆卡特首先看清来势汹汹的敌人,那是一大群食肉鱼。海精灵尽管生性冷僻排外,却是和平主义者,对于不抱恶意的闯入者,都是用幻术结界赶跑了事,轻易不会动干戈。 “冰冻!”肖恩果断地出手,扫平第一波障碍。史列兰将露妮放在肩上,破除障眼法。 展现开来的是呈环型分布的石柱,雕琢着典雅细致的浮雕,极尽精巧之能事。和水之宫一样,这里的海水也被隔离,形成光线变幻的宝蓝色穹顶。整洁宽敞的街道,纤细精美的建筑和栩栩如生的雕像组成一座恢弘壮丽的城市,尽显精灵天生的工艺才能。 然而,这样幻美的地方,却诡异的一片死寂。就算海精灵性喜爱静,也不至于安静成这样。 维烈心头发毛,忍不住躲到友人后面。扎姆卡特咬了咬牙:“是那帮小虫搞的鬼,我看到好几只,还有一股很怪异,很…强大的气息。”月暗暗惊讶,他第一次听见**用“强大”形容对手。 “进去吧。”肖恩紧握的双拳发抖,“必须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直面兄长的罪孽,即使他也得鼓足勇气。 靠近石柱时,月特别留心了一下,不意外地看出隐藏的符文。 “永眠魔阵!”用法杖拦住走得最快的肖恩,他施展远视术浏览街道的情形,更肯定了猜测,“别进去!不然我们也会永远醒不过来!” “是让人睡觉的魔法?”维烈理所当然地问道。肖恩大喜:“那我把柱子全打断了!”只要海精灵们没死,事情就有挽回的余地。月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希望:“想得美,这个法阵的歹毒之处就在于发动后就无法停止,受术者会自动提供生命力做能量,除非一次性强制唤醒,但是这样会对精神造成永久性的损害。而且看情况,咒术刻下只怕有一段时日了,更加不能采取那种粗暴的做法。”肖恩垂头丧气。维烈不忍,试图转移话题:“他为什么这么做?让精灵睡觉有什么好处?” “为了给他的部下提供粮食。”扎姆卡特眯起血钻般冽艳的红眸,四下巡视,寻找引起他警觉的气息来源,“他才没那么好心让这群细竹竿做美梦,统统是恐怖的噩梦,然后负面感情就成了恶魔的大餐。精神弱到一定程度,做傀儡也好,或者干脆转化成怨灵尸巫,都随他的意。”肖恩悲愤得难以自抑,不知该拿丧尽天良的兄长怎么办才好。 “将他们移走呢?”一直没开口的史列兰语出惊人,“离开法阵,就不会受影响了吧?”月怔怔点头,赞道:“你真聪明。”黑发神祇绽开灿烂的笑靥,很高兴得到夸奖。 “我去搬!”肖恩狂喜地往前冲,被扎姆卡特揪住后领:“你想睡死可以,我们不负责搬你。” “对了,史列兰,帮我们一人施加一个祝福。” “哦。” “可是搬得完吗?”维烈心细,提出被众人忽略的问题,“这么大的城市,怕是有十几万人,我们才五个,要搬到何年何月?” “救得了多少是多少。要小心,敌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搬。”月神情凝重地叮嘱。扎姆卡特啧了一声:“索性你用龙卷风把他们刮到海里,反正海精灵不会淹死。”月摩挲杖顶的魔晶石储存法术,丢给他一个白眼:“这里的风元素少得可怜,我连帮你们加持也要斟酌,还刮风。” “我来好了。”史列兰自告奋勇。维烈不甘示弱地指着自己:“嗯…我用异能搬运。” 一切就绪后,冒险小队踏着整洁的白色砖石,进入市街。触目所见都是仿佛艺术品,镂刻精致的屋宇,充满精灵独特的细腻美感。众人却无心观赏,散落倒卧的住民紧紧抓住他们的视线。 只搬了两家,同样属于入侵者的敌我双方就狭路相逢。奇异的呼啸传遍全城,通知其他恶魔有人来袭。 维烈抱着一个精灵族的孩童急步后退,肖恩挡在他面前,暗镰划出雪亮的刀光,粉碎了一直线上的魔影。同时扎姆卡特轻松捏爆一只坚固的水晶魔像,席卷的炎浪吞噬了三头蜘蛛形的使魔。月和史列兰甚至用不着出手,前者却没有放松警惕,也第一时间发现借助建筑的阴影隐蔽的偷袭者。 “退下!”女性的娇叱从头顶传来,喝退被复仇心笼罩的魔群。众人抬起头,只见一个手拿团扇的少女悬浮在半空,旗袍式样的短裙下是晶莹雪白的双腿,粉色头发扎了两个可爱的包包,十五六岁年纪,相貌甜美。但包括有恋童癖的肖恩在内,无人小觑她——能变成人形的,无一例外是高阶恶魔。 红润的小嘴勾起同样甜美的弧度:“我还当是哪个不自量力的人类,原来是席恩主子的头号大敌。”肖恩握紧镰刀的长柄:“你是我哥哥的部下?” “哟~~你就是他那个被众神宠爱的弟弟?不像嘛,他脸上都伤疤。对了,毁容前应该一样吧。” “他毁容了!?”肖恩失声大喊。少女撇了撇嘴:“对啊,不过我不知道他怎么毁的。我也不是他的部下,是他部下的部下,欧斯佩尼奥大人的首席近侍娜夏瑟菲安,你们叫我娜夏就行。” 瑟菲安?暗之眷属?月有些奇怪,试探道:“传闻无面之王不好战,地位超然,竟然也臣服于席恩了?”娜夏笑道:“他是懒得没命,但超~~爱乐子,怎么会不参与这么好玩的事?还特别嘱咐我和萨菲好好协助席恩主子,让现世更加混乱。” “就凭你这个小丫头?”扎姆卡特踏前一步,掌心聚起火焰之力,“不想被我烧成焦碳,就赶快带着你那帮恶心的手下滚!” “呵呵,龙王陛下,选择在这里跟我打,你是不利的。”娜夏无惧地微笑,挥动团扇打偏凌厉的火炮,另一只扇子激射出十几枚蓝荧荧的水刀,砸得石屑纷飞。 下意识护住怀里的孩子,维烈毫无临敌经验地闭上眼,幸好事先布下结界,肖恩又帮他挡住攻击。月用传音术询问同伴:“史列兰,你能控制她把恶魔撤回负位面吗?这附近都精灵,萨克施展不开。” “我试试。” “你……!”本能地避开两发精神波,娜夏像小兽般绷紧身子,眼底浮起惊惧,“该死,你是神!”扎姆卡特趁机张开覆盖全城的巨大火网,赤红的小陨石不断坠落,烧灼着暴露在外的恶魔。娜夏好不容易闪过一颗最大的火流星和连绵而来的闪电瀑布,却被精神波击中,意识逐渐模糊。 “哈玛盖斯,干掉他们!” 空气猛然收缩了一下,漩涡状的雾气凭空浮现,急速旋转。橄榄形的瞳仁呼应着变细,红发青年的形象隐没,取而代之的是披盖着鲜艳鳞甲的庞大身躯。与此同时,膨胀的黑雾凝固成一个庞大的形体,重重撞上血龙王,放射状的鲜红液体喷溅而出。在出乎意料的冲击力下,扎姆卡特向后倒飞,撞塌了一路的房屋,栽倒在一大片烟尘里。 “萨克……”月的双眼蒙上空白的色彩,难以置信地唤道,“萨克!” 肖恩三人也大惊失色,呆呆瞪着突然杀出来的敌人。 一击打倒血龙王的也是一头巨龙,外形却和普通龙族有少许不同。同样鲜红的鳞片,从背鳍到翅膀却呈现出冷色调的蓝紫色,足足比成年龙大了三倍,身体两端有尖利粗长的骨刺,就是这可怕的凶器穿透坚硬的龙鳞,重创了扎姆卡特,四对巨大的膜状翅膀也生着倒勾,十分狰狞可怖。 “只有主人能使唤我。”和巍峨凶猛的形象不符,异形之龙吐出的是非常年轻,甚至能用年幼形容的男性嗓音。高阶恶魔躲在他的膜翼后面,一边揉太阳穴一边煽动:“他们就是来杀你主人的坏蛋,侵犯他领土的恶徒——你忘了他委托我们共同管理这座都市?”哈玛盖斯接受了她的说法:“好吧,我会解决他们。” 含血喷人!肖恩怒极。比他更愤怒的是目睹**受伤的月。 密集的风刃撕裂大气,准确地砍进骨刺之间的脆弱部位,耀眼的青芒卷起风暴,盘旋着化为长龙,撕咬眼前的猎物。哈玛盖斯昂起头,实质化的浓雾在他周身形成黑色的障壁,两股力量相交,迸出刺眼的火花。 “风涡!”“风凝界!”眼看风卷无法压制,月又追加了两个法术,额角沁出冷汗。他原本是大陆数一数二的法师,能够直接通过元素之心施法,但自从换了身体以后,不但只能用一种魔法,水平也大大降低。因为调动纯粹风元素会破坏他体内的组织构成。眼下气昏头,顾不得后遗症,一个接一个法术丢出去。 哈玛盖斯挣开风的囚笼,细碎的风刃无差别乱射,飞向四面八方。 剧烈的反噬令月当场失去意识,软软倒地。肖恩急忙跑向他,史列兰则去探视另一个同伴——怎么半天没声音。 落单的维烈正要跟上,怀里的精灵儿童蓦地掐住他的脖子,力气之大,简直不像孩子所有。 “维烈!”刚刚扶起月的肖恩又火烧屁股地赶回来,不假思索地抓住年幼的凶手,用力一甩。 砰!毫不抵抗的男孩后脑勺撞中石板,发出震骇人心的闷响,鲜血汩汩流出,双眼依然紧闭,扭曲的神情却显示了他死前的痛苦。 连同咳嗽的维烈,两人都呆住了。失手的肖恩连连倒退,唇间逸出不成调的单音:“啊…啊,我……” “哈哈哈!”罪魁祸首扬起欢快的笑声,信手一挥,“继续杀吧,这里可是有一整城的精灵让你们杀,不过要小心别反过来被他们杀死。”回应她的指示,一些精神力弱的女性和幼童首先摇摇晃晃地站起。 “原来是麻痹了。”降落的史列兰略一检视,施了个无效化的魔法。哈玛盖斯的骨刺上似乎有剧毒和强力的诅咒。 “******……”阴沟里翻船的血龙王骂出一串脏话,再度生龙活虎地跳起来,“那边情况怎么样?” 史列兰还没回答,面无人色的肖恩怀抱黑发祭司飞近,身后跟着用异能飘浮的魔界宰相。娜夏骑着哈玛盖斯紧随其后:“你们怎么走了?我可还没动真格的呢。” “你这女人——”正对友人感到愧疚的维烈大怒,转过身,一向温文的俊容被杀气笼罩。 交叉的团扇一分,弹开无声无息的动力波,切出一道空间断层,飞快地向前推移,摩擦出尖锐的声响,带动景物如水波翻腾——高阶恶魔还没有创造异空间的能力,但是划出道裂缝不在话下。 维烈的异能级别远远超过她,也是一面空间屏障打出,轻易撞碎敌人的攻势。娜夏双扇翻飞,投出铺天盖地的水刀和负能量射线,一时让他手忙脚乱。两人打得翻翻滚滚,扎姆卡特和哈玛盖斯也开始第二回合的较量。眼见**晕倒,抓狂的血龙王使出了威力强大的吐息,浓缩的火焰呼啸着爆发。哈玛盖斯也礼尚往来地回以苍蓝色的冰焰,碎散的火球和迸裂的冰晶狂乱地飞舞,两股炎浪的冲撞处荡开激烈的波纹,彼此撕扯吞噬,灼热又冰冷的暴风席卷了整个精灵城,连坚实的石柱和海水的天顶也哀鸣着晃动。 “住手!”肖恩的喊声在撕裂耳膜的巨响中轻不可闻,“你们会伤到海精灵!” “已经没选择了!”扎姆卡特回吼,调息准备肉搏战,“即使我们退走,这些家伙也会慢慢衰弱而死,沦为恶魔的玩物,还不如赌一把,一鼓作气打倒他们!”说着,冲向刚才输了一仗的对手。 不料,哈玛盖斯像感应到什么似的一震,身形急遽消失,让扎姆卡特扑了个空。 “他……”血龙王目瞪口呆:居然赢了就跑! 娜夏也是一呆,随即,心底涌起不安: 难道,席恩主子出了什么事? ****** 恍惚间,坠入一个安宁祥和的空间。 非常的温暖,非常的安静,被水环绕,却没有窒息的感觉。 冥冥中有个声音说:这就是你一直追寻的归宿。 最初的诞生之地。 不断下沉的过程中,有一丝微小的疑惑冒了出来: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对,缺少了什么…… 他同卵而生的双胞胎弟弟,他的半身。 睁开的双眼迸射出锐利的弧光,再度凝聚成足以铲平一切障碍的刀锋。 身形猛地拔高,脱出那片水域,被渗透的感觉依然存在,化为游走全身的澎湃力量。 没有惊愕也没有狂喜,渎神者冷静地观察长久以来追求的目标,映入眼帘的是个绝色的丽人。 她的美超越了想象的极致,甚至比贺加斯和兰修斯还完美无瑕,眉间仿佛永恒的母性光辉又拉近了难以逾越的距离感,就像围绕她的淡淡神光,贴近而悠远,圣洁而温柔。 心如铁石的青年也怔忡了一瞬,不是被美色所迷,而是对方的气质,让他想起他的母亲。 万物之母?这就是神之泉的真貌?不,不对,应该是幻影。敏锐地看出异样,席恩举起支配之权杖,正要实际查证,一个如雾清冷的男声在他背后响起:“哎呀,就算是过去的投影,我也不能坐视你对她怎么样啊。” “贝里卡斯。”棕发青年转过头,眯起的眼寒漠冷洌,是冻结的杀意,“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他本想过段时间再收拾他。命运之神毫无危机感地笑了:“没办法,罗兰做的菜超级好吃呢。” 罗兰?那个城主?他竟然能指使这些神明?席恩留了个心眼。 “而且,我也不能让黎姬的沉眠之地被人打扰。”表面轻松,贝里卡斯心里却在犯疑:为什么神之泉不排斥席恩?因为他继承了奥古诺的知识?默认了他神之传人的地位? “黎姬?原来是高贵伟大的母神。”渎神者的语气不带丝毫敬意,眼底闪过邪佞的火光,“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就是她叉开腿生了你们这帮猪脑,标准的祸害,宇宙第一个**,一想到一会儿要在她的身体里成神,我就恶心得想吐。” 数亿年来,以淡漠超然著称的神祇第一次失控。 漫天血雾充斥视界,炸空了大脑。 亵渎!绝对的亵渎!! 不可饶恕!!! 汹涌的狂潮穿过残影,直直击中女神的躯体。借助翔具[虚空之枢纽],席恩轻易闪到敌人后面,随手丢出一个[束缚]。 神明对心灵魔法完全免疫,定身魔法的效果也不怎么好,但他只要争取到一秒的空挡就够了。 不出所料,怒气激起了神之泉的警戒,绝美的女郎睁开宛如夜空般深邃的双眸,仿佛黄金之河的秀发随着背部张开的纯白光翼优雅地舞动,一振翅就来到贝里卡斯身后,雪白纤细的藕臂牢牢地、结实地抱住他。 “黎姬……”虽然明知是自动防卫系统制造的幻觉,那位慈爱包容的女神早已烟消云散,阔别的拥抱和怀念的莲花香气还是令贝里卡斯感到一阵鼻酸。 哼,这么母子情深,就一起去死好了。 “裁决之剑!” 坚定的意志化为一把无比炽亮的锋利巨剑,拖曳出金色的轨迹,命中贝里卡斯额心的神印,连同黎姬的幻影一并炸得粉碎,余波和四散的神力鼓荡着通道,甚至震撼了远方的虚海。 纷纷扬扬的银色碎屑没有洒落,而是在空中聚集、凝合,渐渐勾勒出一枚朴素的银镯造型——要是让贝里卡斯的精魂掉进神之泉,假以时日他就会重生,席恩可不想白费力气,当场将他的灵魂炼制成法器。 饶是他精神力超强,做完这件艰巨的工作,也累得不堪,勉强套上手镯,蓦然变色。 轰雷般的鸣动隐隐传来。 不好!刚刚的冲击波及了能源湖和瀛海,逆潮了! 只要他即刻投入神之泉,就能避开这场动荡,填补贝里卡斯的位置,成为新的命运之神,然而席恩没有这么做。因为他还不了解神之泉的原理,焉知跳下去以后,会不会像刚才那样失去神智;或者被抹消作为人的一切,同化成第二个贝里卡斯。何况他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取代神明,而是超越!如果摆脱命运却被神的宿命套牢,那真是笑话奇谈。 调律!他必须调律! 将整个始源之海的能量,调节成和他的灵波一致。 意识瞬间发散开去,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核心的部分却始终清晰透彻,一丝丝地感应,捕捉每一缕最细微的涌动,编织成衍生的细线,在虚无的空间里彼此连接贯通,由点成线由线成面构架成一个巨大的淡青色光茧,抵挡住来自上下方的深蓝色潮水,并迅速渗透融合。 不够!时间不够!他需要三十秒,不,十秒! 在狂暴的魔法元素无孔不入的冲撞下,魂体出现了轻微的剥落,每一个角落都像针刺般痛苦。尽管对被折磨了千年的席恩而言,这种程度的痛楚还不至于动摇他,却清清楚楚地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不!他决不能失败!! 投入那么多心血,历经那么多磨难,抛弃那么多,割舍那么多,他怎么能在这里失败!!! “哈玛盖斯——” 撕心裂肺的呼唤湮灭在能量的暴风内,却插进现世,召来忠实的下仆。 连龙鳞也能穿透的骨刺一下子就被搅碎成黑雾,膜翼在刹那烧尽,全身腾起火焰,骨架一点点剥离,灵魂一分分溃散,巨龙却一声不吭,依旧紧紧守护住身下的人,筑起灵与肉的盾牌。 光华暴涨。 明亮有力的旋律涤荡起层次而规律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曼延至整个始源之海。猛烈的波涛律动着平稳,在逐渐婉转柔和的曲调安抚下归于宁静。无数金黄色的灵丝缓缓向中心收拢,与之呼应,几乎完全透明的人影慢慢实体化,蓝色镶银边的天鹅绒袍子被汗水浸透,湿淋淋地贴在身上,湛蓝的长发遮住面容,一双白玉似的尖耳隐隐颤动,发间隐约可见惨白的清隽容颜和额间的荆棘花。 “呼……”踉跄跪倒,席恩大口喘息,随手一抹就治好了下仆伤可见骨的创口,“辛苦了,哈玛盖斯,多亏你。” “成功了吗?” “一半一半,名号还没有,但实质已经掌握了。”席恩淡淡一笑,其中有发自真心的喜悦,也有更多的不懈怠。 不止一次从幸福的顶端跌回悲惨的谷底,个中滋味刻骨铭心,所以即使在这个终于得偿所愿的时刻,他也无法彻底放松。 “那您休息一下,看起来很累呢。”哈玛盖斯没他这么多心机,关怀地建议。犹豫片刻,席恩将支配之权杖插在身畔,张起一个小型护罩:“好吧,我稍微闭目养神一会儿,你帮我守着。” “嗯!”很高兴得到信任,哈玛盖斯揉揉眼,还有些模糊的视力恢复,“主人!为什么您的样子变了!?” “唔?”席恩下意识地举起手,入目是白皙细腻的肌肤,这才迟钝地认识到形象的变化,沉吟道,“可能是这边的升华也影响到我的分身了吧,我的灵魂本来就不是原本的模样,这么一来就定型了。而且,之前我用的是精灵的协调之力。” 渎神者第一次庆幸选用的是擅长音律的精灵,原来的他可是个乐盲。 ****** 哈玛盖斯莫名其妙地消失,扎姆卡特正郁闷,维烈却趁娜夏分神的机会一举困住她。被两道空间障壁夹得动弹不得,好不气闷疼痛,娜夏放声大哭:“坏蛋!欺负女孩子!” 维烈本来有心让她吃点苦头,见状下不了手,求助地看向同伴。扎姆卡特恢复人身,明显带有迁怒性质地嗤笑:“啐,这时倒来装柔弱了。” “慢着,别杀她。”靠着肖恩的肩头,月虚弱地制止,“她是送上门的俘虏,带她回去盘问。”扎姆卡特惊喜万分地扑向他:“月,你没事吧?” “死不了。” “还不快放了我这个美少女,你们这些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臭男人!”娜夏破口大骂,骇然发现自己的体力在飞快流失。这个夹缝领域隔开了她和负位面的联系,法则的影响越来越大,先前又消耗了不少力量,再耽搁个几秒,她就会变回原形! 听不见声音,肖恩示意史列兰接手,问道:“你可以和我哥哥联系上吗?” “才不告诉…啊啊——住手!”刚刚获得释放的娜夏还不及喘口气,就被长蛇般的黑雾缠得严严实实,能量丧失得更快,双腿一软,滚倒在地挣扎。 “怎么回事?”见她不似作伪,男士们都不知所措。月首先看出端倪:“她无力维持人形了——小心,有些恶魔的原形更难对付。”话音刚落,娜夏大声惨叫,全身窜出阵阵白烟。 众人严阵以待,却见烟雾散尽后,露出的是个婴儿手臂长短,圆滚滚胖溜溜的小生物。小小的眼珠,大大的耳朵,细细的尾巴,还是粉红色,形象十分可爱。 “……”因为太吃惊了,众人傻在当地,甚至叫不出那个显而易见的名称,现场呈现出诡异的寂静。 “这不是猪吗?”良久,扎姆卡特打破沉默,一脸战意低落。娜夏悲惨地大哭,两根短短的前蹄遮住脸:“混蛋混蛋!害人家变成这么讨厌的样子!”老好人维烈过意不去:“对…对不起。” “今天的晚餐有着落了。”月笑得无比优雅温和。史列兰好奇地走上前:“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粉红色的猪。”说着,就要伸手去摸,一个懒洋洋的中性嗓音阻止了他的动作:“哎呀呀,是谁欺负我家的小猪?” “欧斯佩尼奥大人!”小粉猪如箭跳起,扑进来人怀里,委屈地拱啊拱,“你要为人家出气!” “好好。”安抚地轻拍她,无面之王翩然落地,黑袍下的身姿说不出的好看,就和他露出宽袖的双手一样,修长完美,宛如最上乘的玉雕。肖恩等人只觉他的身材无比眼熟,当史列兰直起腰,更是愣神。 奇怪,这两个好像! 与暗黑神近距离相对片刻,欧斯佩尼奥抬起手,缓缓掀开兜帽。 抽气声,一双双眼睛瞪到最大——这个恶魔,竟然和神一模一样! 黑衣,发似流泉,眸如幻。 他微微一笑,恍若深夜突然绽放的昙花,短暂,绝美,惊心动魄。 “幻术!”月冲口道,回过神后,他难得羞愧地红了脸。这举手投足光华满溢的气质,这韵致天然飘逸灵动的风采,还有那一笑天下醉的魅力,岂是模仿得了的? “不是。”史列兰也否定,盈满惊讶的凤目盯着对方,“没有幻术能模仿神的相貌。”听出言下之意,再看他显然生分的态度,欧斯佩尼奥双眉一扬,吐出天籁之声:“这可真伤我的心,亲爱的父亲,久别重逢,连声招呼也不打吗?” 父亲!!!?众人再次一同吸气,一同吐气,眼珠子差点滚出眼眶。 “你…你说什么?”史列兰也错愕至极,满头雾水地指着自己。扎姆卡特嘀咕:“好极了,杨阳成奶奶了。”肖恩扶着额头做晕旋状。维烈也为自己升级做曾爷爷的事实眼冒金星。而月脸上写着“有没有搞错”这行大字。 娜夏迷醉地喊道:“大人好帅啊!”欧斯佩尼奥回以如百花齐放的粲笑:“可不是,这是我最自豪的皮相,可惜不是独一无二。”史列兰好不容易消化冲击,脑中灵光一闪:“不对,我没有生过,你应该是前代的我生的。” 生的?和谁生啊?不会是无性繁殖吧?肖恩等人狂汗。 “前代?”欧斯佩尼奥失笑,眼神一寒,“这可不厚道哦,父亲,我又不是问你讨赡养费,只是大家见个面,认识一下而已。”史列兰急道:“不是!我没骗你!我真的不是你爸爸!” “如果你死了,贺加斯也会死,然后宇宙会还原,可是我在负位面的日子还是过得很逍遥。”顿了顿,欧斯佩尼奥抚摸光滑的下颌,“不过,你的性子是有些变了,是不是脑子受了重大伤损?没关系没关系,到儿子我那儿去,我会好好孝敬你,让父亲你颐养天年。” 孝子啊~~~旁听者情绪混乱地感叹,快看不下去这对父子戏码,实在是史列兰太幼稚,荣升为父辈太让人难以接受。 “不要!”黑发神祇急得几乎要跳脚,“我不承认!我不是兰修斯!我是史列兰!我没有儿子!我也不要儿子!我只要诺因和杨阳!我要永远和他们在一起!” 最强领主不动声色地听着,当余音沉淀下来,他笑弯眼,一丝丝张力悄然弥漫。 “这可不行哦,连从小就抛弃,还成长得如此英俊潇洒、聪明懂事的儿子都不认,会让宽宏大量的我也火大。” 肖恩等人情不自禁地打颤,心脏如擂鼓般剧烈跳动,有如实质的黑云沉沉压在胸口,使得呼吸困难。而压迫感的来源,就是那个抱着粉红小猪优雅浮起的黑袍男子。 欧斯佩尼奥的形象和刚才截然不同,散发出渗入骨髓的妖艳,就像生长在墓地的食骨花,蜷曲着长长的丝状花瓣,妖冶地**路过的人,吞食入腹,是战栗而致命的美丽。 琉璃似的眼烯起苍冷的火焰,一缕发丝骤然窜出,缠住暗黑神的颈项,重重一甩。 轰!砂石飞扬,史列兰头朝下陷进一个约五米宽,十尺深的大坑,蒙尘的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蜷缩的身体上,双手抱头,全身发抖。肖恩等人大惊失色,急忙奔过去:“史列兰!” “干得好!”娜夏大为解气。欧斯佩尼奥却不甚满意:“不是肉身附体,我应该再大点力。” “你……!”扎姆卡特丢出十几颗火球,被负能量御壁一个不落地挡下。一道蓝影掠过他,冲向半空的敌人。 “小小的水精,也敢在我面前放肆。”冷笑一声,欧斯佩尼奥随意弹指,就将来袭者还原成最初形态:一滴海水。 “露妮!”听到凄厉的哀鸣,史列兰一骨碌爬起,被依旧缠在颈间的长发拉回地面,拖行了一段距离,提了起来。肖恩的暗镰和月的风刃齐出,却砍不断那看似柔弱的发丝。 “别动。”见扎姆卡特和维烈也要出手,欧斯佩尼奥就有点认真了,又分出几缕绑住史列兰的四肢,“不然我就震裂他。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是用剑做附体吧?虽然他的本体不会死,但强制遣返后就不能下来了。”血龙王和魔界宰相投鼠忌器,一时犹豫不决。他们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万一两败俱伤,可难以收场,至少杨阳那边没法交代。 “放开!我生气了!”史列兰压抑怒火,威胁前代的自己留下的孽种。欧斯佩尼奥压根不当回事,笑吟吟地用发尾逗他:“好啊,我很想欣赏父亲大人发火的英姿。” “等等,有话好好说。”维烈当起和事老劝架,毕竟这件事史列兰也有罪过,“他终归是你父亲,你不能这么对他。” “为什么不?恶魔不兴人类那套。” “你怎么会是恶魔?”月问出困扰已久的疑惑,“他是神,神的负面感情不会形成恶魔。就算他另外创造了你,也不会把你扔在负位面。”包括史列兰在内,人人拉长了耳朵等他回答。 “问他。”淡淡一哂,欧斯佩尼奥继续将父亲缠麻花,“我当时只是个小孩子,懂个啥。理由是有一个,但他叫我保密,不许对任何人说,独自负担,直到万物终结的一天。” 作孽啊~~~众人听得哀叹。肖恩义愤填膺地道:“是他不对!” “不关我的事!”史列兰哇哇大叫,确实不关他的事。欧斯佩尼奥斜了他一眼:“还狡辩。算了,本来就是开个玩笑,我也一把年纪了,懒得跟你计较。”语毕,乌发一扬,将他抛进扎姆卡特怀里。 随手耙梳柔顺的黑发,无面之王再次绽开魅惑众生的笑靥,一如荡人心魄的低语: “不过哟,你们欺负了我心爱的宠物,又把这里搅得乱七八糟,不教训你们一下说不过去。” “想打?来啊。”扎姆卡特跃跃欲试。史列兰忿忿然瞪着对方,准备祭出神罚之剑。肖恩和维烈想着如何调解,避免一场父子大战。月却嗅出一丝不妙的气息。 “不不不,那太没品了。”欧斯佩尼奥摇摇食指,眉间浮起恶作剧的狡黠,“打击心灵,才是高明的做法。” 语尾重叠着一串爆破的巨响,支撑天顶的石柱全碎,轰然倒塌,扬起如雾的烟尘。下一秒,海水汹涌灌入,冲毁这座美伦美奂的精灵城。 “不好!”月的碧蓝风界和肖恩的水球同时张开,才险险逃过灭顶之灾。晕头涨脑中,深渊领主含笑的声音远远传来:“赶紧回去吧,不然,还会有遗憾等着你们。那个中城城主已经答应他敌人的合作协议,你们去晚的话,可是会错过我们精心布置的飨宴。” 终于风平浪静时,肖恩摇摇头撑起身子,一具海精灵的尸体在他眼前漂过。 结果……他们一个也没救到。 ****** “哥哥,我总觉得心里头不踏实。” “女性无谓的感伤。” “你……!”海精灵公主气得抡起粉拳,却不敢打下去,只是作势挥了挥,“坏哥哥,一天到晚嘲我!”红发法师扑哧笑出声,更添青春亮丽的风姿。 斜睨她,埃娃意有所指地笑道:“总是这么不解风情,将来哪个女人敢要你。”霍娜顿时满面飞红,抓了只苹果削起来。 迪斯卡尔咳了两声,纯粹出于病弱,却被妹妹理解成心虚和不好意思:“好好,不逗你——哥,你该睡了,每天都弄到三更半夜,明知自己身体不好。”学究狂头也不抬,继续专注书写:“等我配好这套药剂。” “够了啦!晚一天写又不会怎么样!”埃娃快受不了他。 “我会睡不着。”迪斯卡尔非常认真地睇视她。埃娃只有咕哝着妥协。霍娜也无奈,却没有说什么,起身帮他披了一件衣服,又看他不时把鬓发拨回耳后,灵机一动,和埃娃偷偷商量。 于是,当海精灵王子终于满足地合上笔记,就瞥见耳畔的长发被发带交叉绑起,沉默了一瞬。 “埃娃。”直觉是调皮妹妹搞的鬼。 “不是我啦。”感觉出兄长的不快,埃娃没义气地出卖友人,“我只是帮凶。”霍娜赔笑:“不是很好吗,你就不用嫌头发碍事了。” “好是好,可为什么是红绸带?”这是迪斯卡尔关注的重点,莫怪他不领情,发式本来就女性化,再绑红的更娘娘腔。两女异口同声:“因为配你啊!”她们试过其他的,都不及这根好。 无言,不跟她们一般见识,迪斯卡尔径自抱起灰兔喂食。 可怜的哈罗西恩。霍娜和埃娃同情地看着被迫硬塞的兔子,这家伙简直是宠物杀手。 “我在想,霍娜。”迪斯卡尔漫不经心地咬着菜叶子,清凉的味道充满整个口腔,“你喜欢的还是那个人。不管他演得多么像我,那些天和你接触的都是他。”霍娜焦躁起来,两手撑着床沿,直直看进他的眼底:“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承认?你在害怕什么?”被她说中心结,迪斯卡尔一震。 “其实…我也不知道。”一贯沉稳冷静的俊容浮起淡淡的迷惘。埃娃关怀地插口:“哥,你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听听。”迪斯卡尔挥手:“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埃娃大怒,扑过去捶他,当然没用力。 “别别。”霍娜还是看得心疼,拉开友人。喘了一会儿,埃娃气呼呼地申明:“我不小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反而是哥哥顾虑东顾虑西,像个别扭的小孩!”一箭穿心,迪斯卡尔自觉面上挂不住,摆出威严的架势训斥:“那种才是小孩子扮家家酒,真正的感情,就应该严肃处理,搞清楚前因后果。” 你还当是做学问呐?两人十分无力。 “迪斯卡尔。”一把扣住他的双肩,霍娜回应他郑重的态度,“我承认,一开始吸引我的是那个人演的你,但我始终无法表白,因为他是假的,他让我潜意识的不安。而你不同,你的眼睛很清澈,映出来的是真正的你——这就是我的感情,没有理论可言,只是个水到渠成的过程。” 心底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却被厚厚的冰层封住,就和盘踞着浓雾的大脑一样,让他找不到真实的自我。 霍娜眼中的他,真的是他? 无解。但是她的唇很温暖,很柔软,触动了深深埋藏的某个愿望。又在理性冰冷的束缚下,止步不前。 女人?只有尸体可靠。 爱情?还不如肉体关系干脆。 他不明白这些偏激的想法从哪里来,却渐渐压不住那股迫切的渴望。他想拥有些什么,不是施法时力量流过全身的愉悦充实,比那个更深刻,更炽热。热到足以融化他内心的寒冰,释放出某些尘封已久的东西。法师的理智又不允许他玩这场真假难辨的赌博,结果只能逃避。 “我…我想睡了。”别开眼,他很鸵鸟地道。霍娜也没逼他,慢慢松开手。 “你睡得着吗?”一针见血的问题令被窝里的精灵缩了缩。 半晌,他探出头:“霍娜,亲亲我。”索性来点动力,赌了算了,省得不上不下吊着难受。 丢脸啊~~~哥哥~~~简直像要糖吃的小孩!埃娃无声哀号。霍娜红着脸干咳:“哼嗯,那你答应让我做你的女朋友了?”迪斯卡尔眼巴巴地瞅着她:“嗯。” “好,闭上眼睛。” 埃娃悄悄撤退,把空间留给那对陷入两人世界的男女——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 席恩的额角青筋跳动。 在他苦心孤诣的时候,那个不争气的小子却在和女人搞七拈三,还越吻越深入,下一回说不定就滚上床了。 修心不够。他自我检讨。 生前席恩没用自己的身体染指过任何女人,这不代表他是个正人君子,一来是体质差没条件,二来是不喜欢那种失去控制毫无防备的感觉。同理可证,要是迪斯卡尔沉迷于所谓的爱情和无聊的****,将来他回收以后,就要多花一份心力调整,甚至消除不了,留下麻烦的后遗症。 “主人,娜夏报告说,海精灵城被您弟弟那帮人破坏了。”哈玛盖斯传递远方的最新消息。 “撒谎,叫她老实交代。”席恩皱了皱眉,虽然海精灵全死光也无关痛痒,但那里毕竟是他的一个基地,这损失不小。哈玛盖斯略一迟疑,道:“主人,我认为娜夏不是推脱责任,而是在维护什么人。”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在主君面前耍花样。席恩眼神一动:娜夏会维护的,除了萨菲就只有欧斯佩尼奥。 那个万年懒虫也插手了?他有什么目的?得跟他会会。 “还有,那些人类合力布了四方结界,就快接近完成阶段,娜夏他们正准备捣乱。其他神也加强了封印,一旦结界再成功,恶魔们就不能出来了。到时只有我们俩,恐怕打不过那么多人。” “格蕾茵丝已经向我汇报过了。”席恩合上眼,一手习惯性地摩挲法杖,嘴角泛开一丝浅浅的笑痕,“不用担心,哈玛盖斯,我本来就没打算现在清算。了解神之泉的奥秘,调适好我自己,这些都需要时间。再说,毁灭世界,对我有什么好处?”法师不做无用功。 哈玛盖斯一呆:“那,恶魔那边——”没有透露内心的真意,席恩避重就轻:“我会给他们报酬。” 一般的恶魔是因为力量而服从,众领主把宝押在他身上,却是看中他当初满腔悲愤,一心向现世报复。指望他在复仇心的驱使下,打破神的封印,让他们自由往来两个世界。 但是负位面的开放会完全取消法则对恶魔的约束,下场不堪设想。人界的秩序会崩溃,成为恶魔的狩猎场。膨胀的负面感情也会使得恶魔越来越狂暴,形成恶性循环,最后将一切化为虚无。即使当时的他,也没有昏头到这种地步。 吃人的人间,一个就够了。 不过他也没什么好心,的确有报复、玩弄世界的意图。那时是借助肖恩的名头,今后嘛,也给那群单纯可爱的恶魔一点甜头好了。招待他们大吃大喝郊游一趟,再出面收拾,这样荣誉也好,美名也罢,都垂手可得,民众是愚昧的。 让世人匍匐在他脚底,让世界围着他转,这是他的执念。和某个天真的愿望互相拉扯,同样牢不可破。因为他曾经被世人踩在脚下,为了生存,乞怜讨好所有人。 到时会感到空虚好笑吧,付出那么多,就换来这么点无聊的东西。然而,像条狗一样死去,他更不甘心。 管他的,反正没事干,至少这次他是凭真本事。 “就让他们暂时得意,把舞台让给小莉。因为丧失记忆,维烈很久没和她联系,想必积了一打的怒气,有的他排头吃。四方结界?哼,罗兰·福斯一死,再干掉几个神子神女,我看他们还玩得出什么花样。” ****** 喷水池的连接通道还在,一颗大水球冒出水面,吓了奉命看守的侍卫一大跳。 闻讯赶来的杨阳喜出望外,抱住最近的肖恩:“太好了!你们回来了!” “杨阳~~~”史列兰委委屈屈地靠过去。看出宿命的另一半心情沉重,黑发少女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摸摸乖宝宝的头:“怎么了?扎姆卡特欺负你?” “切,我才没欺负他,你问问他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那不是我干的!” “哈,做了亏心事就别不认。” “真不是我!” 听不懂他们吵什么,杨阳转向另一个同伴,面露关怀:“月,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受伤了?” “不是,只是有点透支,需要调理。”月轻描淡写地道。扎姆卡特立刻把史列兰撇一边,贴着**问长问短,过去的经验让他确信对方的情况决不如他所说的这么好。另一头,希莉丝带着护卫匆匆赶到,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肖恩!” “希莉丝。”棕发青年勉强笑了笑。 “又不告而别!”红发少女用力拧他的耳朵。趁他们俩打情骂俏的时候,杨阳看向父亲,微笑道:“海底好玩吗?” “呃…嗯。”维烈不自在地应道,想了想,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那个,我有话问你。” “好啊。”杨阳下意识地笑了笑。扎姆卡特一把扛起不肯示弱的**:“我先扶月进去,你们聊。”众人的注意力顿时集中在月身上,希莉丝奇道:“你受伤了?”风元素体也会受伤? “没有。”月没好气地道,“只要给我一个安静的空间,我就能自己恢复。” “月,你别死撑。”杨阳也清楚这个同伴的为人,示意护卫去叫医师,“扎姆卡特,你抱他去我的房间,刚好铺好床。”希莉丝拉拉**的衣袖:“我帮他治疗,你去向诺因报告,他在会议室。” “哦。”肖恩应了一声。维烈看看这边再瞧瞧那边,还是觉得跟着友人比较安心:“我也去。” 唉。杨阳目送他的背影叹气,不知他何时才能变回那个稳重包容的维烈。史列兰指着一扇窗户:“杨阳,那里有恶魔的气息。”闻言,杨阳和希莉丝的神色都有些尴尬。月首先会意:“你们知道有恶魔混进府?” “这个,是诺因想出来的,让小玲**拉菲…嗜血之王拉菲格。” “那小丫头会**人?”扎姆卡特大为惊奇。希莉丝笑着点头:“效果还挺好呢,因为那个领主本来就喜欢邱玲。”杨阳不安地抠抠脸颊:“我是不太放心,不过有露琦雅小姐在,还有凯文他们,应该不会有事。” “我认为你们的行为有欠考虑。即使嗜血之王是认真的,恶魔和人类的差异太大,决不会有好结果。万一邱玲也爱上他,将来怎么收场?这种小花招也瞒不过领主级的恶魔,只会弄巧成拙。”月不以为然。杨阳和希莉丝呆若木鸡,随即面面相觑。 “怎…怎么办?”一个颤声道。另一个也吞口水:“问诺因吧。” “啧,我早就设下净化火界,要是那小子图谋不轨,就让他变焦碳。”扎姆卡特啐舌,抱着**大步走向建筑物,“但是那丫头的思想工作你们也要做,心魔会呼唤心魔,若不是那小子事先做了记号,就是那丫头自己想见他,他才能进来。附身也是,虽然那帮小虫通常会先用**、煽动之类不入流的手段。”杨阳这才明白为何那天点心店的招待会被艾斯托尔附身。 不顾同伴的抗议,希莉丝径自做魔力探测,结果令她大惊失色:“元素失调!”杨阳也脸色大变,学过魔法的人都知道元素失调意味着什么,那是法术反噬,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你怎么这么乱来!” “很严重吗?”扎姆卡特瞬间失去血色,身子也隐隐发抖。见状,月心一软,柔声道:“别担心,只是一些作为根基的风元素被纯粹风元素解离了,只要驱逐出去,再吸收适当的量补充就行了。” “你总是骗人!刚刚说透支,现在又说解离!当初也是!你明知会死,还装成没事人的样子,自己偷偷部署,把我瞒在鼓里,为你的‘死’痛苦得恨不得自杀!” “萨克,我很抱歉。但历史是无法改变的,如果让你知道,可能会出现我预计不到的变数,我…我不能冒这个险。” “我不管!总之你以后不许再骗我!”扎姆卡特越说越火大。杨阳轻拍他的胸膛,不无心疼地安抚:“好了好了,那段时间月一定比任何人都痛苦。你们是**,要互相体谅。”月沉默不语。扎姆卡特余怒未休地嘟囔:“我从来都体谅他,就他不体谅我。” “行了啦,现在治伤要紧。”杨阳满怀希望地看着希莉丝和史列兰,“你们有办法吗?”白魔法师苦笑:“不行,要是人体,我还能试着用光元素消融那些纯净元素。”暗黑神犹豫道:“我是可以试试,但我对纯粹元素的操作不拿手,那是元素之王的领域。” 扎姆卡特心里七上八下。杨阳却灵机一动:“啊,我叫希露菲尔来。”史列兰只觉心口微微抽痛,对这个名字有莫名的反应。 “风神!?你能召唤她?”希莉丝大吃一惊。杨阳匆忙点了下头,大声呼唤友人。 凭空出现的少女一头淡烟般的青色长发,容貌灵秀,眼神却不若过去光华闪耀,溢满黯然之情,还有哭过的痕迹。杨阳怜香惜玉的毛病发作:“希露菲尔,你没事吧?”都怪协调神,硬生生拆散一对有**,还囚禁了史列兰那么多年,有机会一定要揍他一顿! “没事,有什么要我帮忙吗?”擦了擦眼睛,希露菲尔强作欢颜。杨阳手指月:“我的朋友,麻烦你看一下。” “我能处理。”先让急得快跳脚的扎姆卡特宽心,再细心地治疗,完事后,希露菲尔友好一笑,“你就是天杖第一位誓约者,月殿下吧?久仰。”扎姆卡特警惕地将**护在身后:“你们这些神,别想动他。” “喂喂,扎姆卡特,你过河拆桥啊。”杨阳又好气又好笑,私下也理解他的紧张。若事先知道神官的身世,她也会对帕西斯防东防西,生怕他把分身给融合了。 没有计较,希露菲尔眉目柔和:“我们还不至于像贺加斯大人那么不通情理,你只要小心避开他——嗯,你只能用一种元素,很不方便吧?我可以点化你的法杖,今后你就能用风元素之心施法了。”后半句是对月说的。 不止黑发祭司,余人也十分意外——神明竟然是这么大方的生物!? 看出他们的心思,希露菲尔苦涩地笑了,两行清泪滑落脸颊。 “贝里卡斯大人去世了。” “什么!!”惊呼的是史列兰,一向慵懒平和的眉宇射出凌厉的气势,“谁杀的?我要把他的肉体连同灵魂一并粉碎,让他永不超生!”除了扎姆卡特,杨阳等人都受到神威或多或少的影响。 希露菲尔略带复杂地凝视他:“是一个叫席恩的人类。他已经加入我们,成为新的神祇,还取得了始源之海的认同。所以请您不要冲动,从长计议。”希莉丝脸如土色:“他成功了?”老天!还有没有天理啊?那样一个人渣成了神明,这…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杨阳也心乱如麻:“这下糟了,如果杀了他,肖恩也会死。”月最镇定:“成神也不代表就天下无敌,关键看他能不能和始源之海的力量取得同调。我估计他不会选择属性,就不会受到宿命的约束,但这样也有个弱点:他不会受到法则的保护,自身的消亡就等同彻底的神灭。”扎姆卡特疑惑地盯着他:“月,你很清楚嘛,你不会也曾经想成神吧?”月沉静地垂了下眼:“我不行,成神需要的执念太强,还必须是心念单纯的人。” “嗯,你真是够复杂的。” “闭嘴!” 单纯……吗?杨阳若有所思。希莉丝依然惴惴:“彻底的神灭更糟啊!就算我们干掉他,肖恩也会被他拖累死!”她还不知道**有和兄长同归于尽的念头。 “不用担心,升华的一刻,共生的法术应该就解开了。” “是吗?”两个少女松了口长气,为天大的好消息欢欣鼓舞。史列兰沉声道:“这就好,他敢灭神,就要有承受其他神明怒火的觉悟。”杨阳等人第一次见识到他身为神的一面,很不适应。希露菲尔也不无惊讶:“兰修斯大人……感觉比以前成熟多了。” “我不是兰修斯。”史列兰皱起眉,脸上又流露出孩子气的倔强,“贺加斯也是,一直把我当兰修斯,我明明和他那么不同——希露菲尔,你知不知道前代的我生了个儿子?” 杨阳和希莉丝下巴脱臼。 希露菲尔也呆了好半晌:“不…不知道,你是指普路托大人吗?他是您…前代的您创造的,也说前代的您总是讨他口头便宜。”史列兰摇头:“不是,是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一个大坏蛋。”杨阳尖叫:“什么!”希莉丝的神智被震回笼,跟着歇斯底里:“儿子!?你有个儿子?”这年头怎么乱七八糟的父亲满天飞?先是帕西斯,再是维烈,最后是眼前自己还需要保姆的幼稚宝宝。 “不是我。”史列兰强调。希莉丝压根没听见,捧着脸喃喃自语:“儿子、儿子……”杨阳干咳一声,勉强接受了这个特大号爆弹:“他长得像你吗?”小史列兰?想想就可爱。 “一模一样。”扎姆卡特注解。杨阳很是失望:“哦,我还以为是小时侯的史列兰。”月摆摆手:“他比这家伙成熟多了,不过似乎被负能量侵蚀得很厉害,性情已接近恶魔。”杨阳非常担忧:“这可怎么办才好?让他们父子见见面吧,兰修斯大概在史列兰体内。” “啊,我忘记了,可是怎么让他出来?” “嗯…好象喝醉和发怒时会出来,他说的。” “那就现在问问他!”扎姆卡特冲向柜子,拿出几瓶烈酒。杨阳有点迟疑:“他说他能出来的次数有限,还要省着用,是不是等比较重要的时候——”扎姆卡特直接敲碎瓶口,往史列兰嘴里倒:“这还不是重要时候?私生子都找上门了!”杨阳慌忙阻拦:“别灌这么多!几口就够了!”史列兰呛了两下,绝世的俊容浮起玫瑰花的色泽,眸光也迷离起来。 然后,他晃了晃,向前一倒,睡着了。 “为…为什么没出来?”反射性地抱住他,杨阳愕然。扎姆卡特伸指大骂:“逃避!绝对是逃避!” “哎呀呀,别血口喷人啊。”懒洋洋的语调完全不同于平日,杨阳一惊,险些推开他。拂了拂发,混乱神缓缓直起腰。一双看透世情的眸,流转间粲然生辉,犹如瑰丽的黑色钻石。似笑非笑的神情,风情万种的气质——任谁也不会把他与史列兰搞混。 “嗨,小姑娘,又见面了。”兰修斯在杨阳脸上一啄,惊得她倒退三大步。希莉丝稀奇地打量。希露菲尔止不住满腔的疑惧:“您…您是初代的兰修斯大人?”那新生的兰修斯,到底是什么存在? “嗯?你是风神?蕾亚也死了吗?”兰修斯眉间掠过浅浅的感伤,“我那个笨哥哥还真是不会照顾下面。”杨阳听出言下之意:“你说‘也’,你也死了吗?你上次说你是残渣,是什么意思?”兰修斯不答反问:“为什么把我叫出来?我关照过别让他喝酒。刚才那位龙王说我逃避,是不是小欧塞来找我认亲了?” “是,他说你是他父亲。”月第一个反应过来“欧塞”是指谁。 “这个嘛,也不错啦。”兰修斯耸耸肩,一派闲适自若,“你们就跟他说我一直惦记着他,因为翘辫子才不能时常去探望,想亲人就去找他大伯好了,顺便捎些治便秘的药。”众人嘴角抽搐:他是想他儿子被他哥哥扁死吗? “你自己去对他说!”杨阳气结。月附和:“没错,你应当亲自出马解决这件事,不然史列兰会代你背黑锅。”兰修斯正要回答,房门打开,诺因一行走进来。 “你、你是谁!?”一眼看出差异,中城城主惊疑不定地握住剑柄。肖恩也认出有一面之缘的暗黑神。维烈、吉西安和雷瑟克还以为他问的是希露菲尔。 黑瞳浮起恍若梦醒的感慨,像刹那间度过千秋万载,敛尽了沧海桑田,日月星辰。时间之沙从指间流逝,徒留怅然的余韵。 “出现了啊,第二个,只剩下时旅者了。” 毫无预兆地抓住杨阳的手臂,垂目感应片刻,兰修斯眼神一沉:“嗯,大概的情况我知道了——杨阳,做他的神女吧。”杨阳瞪大眼:“啊?” “你是不死的魔族,可以承受住。”兰修斯手一扬,诺因的剑自动嵌进他的掌心,抽出剑鞘丢开,食指飞快勾画,一行优美的神语随之浮现。刻完最后一笔的瞬间,响起悦耳的鸣动,整把剑焕发出纯净的蓝光,越来越亮,渐渐将整栋城主府浸润在如宝石溶液的光辉里。仿佛脱胎换骨,原本式样笨重的长剑变得异常优雅,流动着透明的光泽,就像一道掠过晴空的风,清亮得令人沉醉。 “接着,紫色眼睛的酷哥,好好保管。”抛还主人,兰修斯瞥见雷瑟克的佩剑,顺手也点化了,脱力地吁了口气,环顾在场的所有人,吐出迟来的自我介绍,“我是初代的兰修斯保留下来的部分神格,抱歉打扰了,我的后继者无恙,你们放心。不久的未来会有一场人为的大灾难,我是不想理会,可惜有个我牵挂的笨蛋在里头,不能不管。这些武器给你们,是个危险的赌注,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合眼的前一刻,他笑吟吟地斜睨杨阳:“再忠告一次,别灌醉他、惹他生气。” “史列兰!”杨阳慌忙搂住软倒的神祇。余人这才如梦初醒,从兰修斯释放出的庞大压力下解放出来。 “又是个奇怪的家伙。”诺因还剑入鞘,语气并不尖锐。作为一名战士,兰修斯送他一把好剑可谓投其所好。雷瑟克也震撼地端详散发出灿烂神光的剑刃。吉西安叹道:“为什么不也送我一件神器呢?真是歧视。”芙米激动地双手合十:“那位就是真正的神祇,太威风了!”杨阳把怀里的醉鬼往床上拖,不满地道:“史列兰也是神啊!” 大家不置可否。 “嗯,既然兰修斯大人开了先例,我也帮你点化吧。”希露菲尔接过月的法杖,温柔地描绘,不一会儿,发光的字迹也一个接一个透出杖身,伴随着清冷如月的纯青色光芒,水银般来回流动。 完工后,她拔下一簇长发。霞光一闪,那淡青的发丝幻化成一根绒尾镶嵌玉环的纯白色羽毛。 “这给你,我感觉你和风元素很亲近。” 反射性接住的术士长满脸呆相:“你…你是……?”希露菲尔露齿一笑:“我是风神,风神希露菲尔。” 一室抽气声,惟独诺因不大惊小怪,在心里碎碎念:前段时间是魔,这会儿又是神,一帮吃饱饭没事做的无聊份子。 “席恩的事想必你们都听说了,我的愿望和兰修斯大人一样,盼你们谨慎使用这些赠予,不要辜负了我们的苦心。”眷恋地看了眼床上的人,希露菲尔向友人颔首告别,“我走了,杨阳,帮我好好照顾他。” “放心,你也多来探探他。” 消失在青芒里的风神,唇畔挂着淡淡的苦笑。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转动手里的风之羽,吉西安感叹。诺因毫不失望:“无功不受禄,我没兴趣做神明的走狗,但席恩的确是个棘手的敌人,算是互惠吧。”希莉丝酸酸地道:“他怎么就不点化我的剑?我也是剑士啊。”杨阳安慰:“大概他没看见你。”角度不好。 “你要的话,我做给你好了。”肖恩手指自己。希莉丝也没跟他计较,窝心地点点头。比起什么神剑,当然是爱人亲手做的礼物更宝贵。扎姆卡特突然叫道:“不好!被他糊弄过去了!” “对哦,他可真狡猾。”杨阳也惊醒。月体谅地道:“男人想回避私生子的话题可以理解。”某花花公子听得心虚,虽然他极为小心,但难保不发生类似的问题,来自损友的视线更使他额头冒汗。中城城主不解:“私生子?谁有私生子?” 杨阳好了。 “裁决之剑!” 坚定的意志化为一把无比炽亮的锋利巨剑,拖曳出金色的轨迹,命中贝里卡斯额心的神印,连同黎姬的幻影一并炸得粉碎,余波和四散的神力鼓荡着通道,甚至震撼了远方的虚海。 纷纷扬扬的银色碎屑没有洒落,而是在空中聚集、凝合,渐渐勾勒出一枚朴素的银镯造型——要是让贝里卡斯的精魂掉进神之泉,假以时日他就会重生,席恩可不想白费力气,当场将他的灵魂炼制成法器。 饶是他精神力超强,做完这件艰巨的工作,也累得不堪,勉强套上手镯,蓦然变色。 轰雷般的鸣动隐隐传来。 不好!刚刚的冲击波及了能源湖和瀛海,逆潮了! 只要他即刻投入神之泉,就能避开这场动荡,填补贝里卡斯的位置,成为新的命运之神,然而席恩没有这么做。因为他还不了解神之泉的原理,焉知跳下去以后,会不会像刚才那样失去神智;或者被抹消作为人的一切,同化成第二个贝里卡斯。何况他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取代神明,而是超越!如果摆脱命运却被神的宿命套牢,那真是笑话奇谈。 调律!他必须调律! 将整个始源之海的能量,调节成和他的灵波一致。 意识瞬间发散开去,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核心的部分却始终清晰透彻,一丝丝地感应,捕捉每一缕最细微的涌动,编织成衍生的细线,在虚无的空间里彼此连接贯通,由点成线由线成面构架成一个巨大的淡青色光茧,抵挡住来自上下方的深蓝色潮水,并迅速渗透融合。 不够!时间不够!他需要三十秒,不,十秒! 在狂暴的魔法元素无孔不入的冲撞下,魂体出现了轻微的剥落,每一个角落都像针刺般痛苦。尽管对被折磨了千年的席恩而言,这种程度的痛楚还不至于动摇他,却清清楚楚地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不!他决不能失败!! 投入那么多心血,历经那么多磨难,抛弃那么多,割舍那么多,他怎么能在这里失败!!! “哈玛盖斯——” 撕心裂肺的呼唤湮灭在能量的暴风内,却插进现世,召来忠实的下仆。 连龙鳞也能穿透的骨刺一下子就被搅碎成黑雾,膜翼在刹那烧尽,全身腾起火焰,骨架一点点剥离,灵魂一分分溃散,巨龙却一声不吭,依旧紧紧守护住身下的人,筑起灵与肉的盾牌。 光华暴涨。 明亮有力的旋律涤荡起层次而规律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曼延至整个始源之海。猛烈的波涛律动着平稳,在逐渐婉转柔和的曲调安抚下归于宁静。无数金黄色的灵丝缓缓向中心收拢,与之呼应,几乎完全透明的人影慢慢实体化,蓝色镶银边的天鹅绒袍子被汗水浸透,湿淋淋地贴在身上,湛蓝的长发遮住面容,一双白玉似的尖耳隐隐颤动,发间隐约可见惨白的清隽容颜和额间的荆棘花。 “呼……”踉跄跪倒,席恩大口喘息,随手一抹就治好了下仆伤可见骨的创口,“辛苦了,哈玛盖斯,多亏你。” “成功了吗?” “一半一半,名号还没有,但实质已经掌握了。”席恩淡淡一笑,其中有发自真心的喜悦,也有更多的不懈怠。 不止一次从幸福的顶端跌回悲惨的谷底,个中滋味刻骨铭心,所以即使在这个终于得偿所愿的时刻,他也无法彻底放松。 “那您休息一下,看起来很累呢。”哈玛盖斯没他这么多心机,关怀地建议。犹豫片刻,席恩将支配之权杖插在身畔,张起一个小型护罩:“好吧,我稍微闭目养神一会儿,你帮我守着。” “嗯!”很高兴得到信任,哈玛盖斯揉揉眼,还有些模糊的视力恢复,“主人!为什么您的样子变了!?” “唔?”席恩下意识地举起手,入目是白皙细腻的肌肤,这才迟钝地认识到形象的变化,沉吟道,“可能是这边的升华也影响到我的分身了吧,我的灵魂本来就不是原本的模样,这么一来就定型了。而且,之前我用的是精灵的协调之力。” 渎神者第一次庆幸选用的是擅长音律的精灵,原来的他可是个乐盲。 ****** 哈玛盖斯莫名其妙地消失,扎姆卡特正郁闷,维烈却趁娜夏分神的机会一举困住她。被两道空间障壁夹得动弹不得,好不气闷疼痛,娜夏放声大哭:“坏蛋!欺负女孩子!” 维烈本来有心让她吃点苦头,见状下不了手,求助地看向同伴。扎姆卡特恢复人身,明显带有迁怒性质地嗤笑:“啐,这时倒来装柔弱了。” “慢着,别杀她。”靠着肖恩的肩头,月虚弱地制止,“她是送上门的俘虏,带她回去盘问。”扎姆卡特惊喜万分地扑向他:“月,你没事吧?” “死不了。” “还不快放了我这个美少女,你们这些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臭男人!”娜夏破口大骂,骇然发现自己的体力在飞快流失。这个夹缝领域隔开了她和负位面的联系,法则的影响越来越大,先前又消耗了不少力量,再耽搁个几秒,她就会变回原形! 听不见声音,肖恩示意史列兰接手,问道:“你可以和我哥哥联系上吗?” “才不告诉…啊啊——住手!”刚刚获得释放的娜夏还不及喘口气,就被长蛇般的黑雾缠得严严实实,能量丧失得更快,双腿一软,滚倒在地挣扎。 “怎么回事?”见她不似作伪,男士们都不知所措。月首先看出端倪:“她无力维持人形了——小心,有些恶魔的原形更难对付。”话音刚落,娜夏大声惨叫,全身窜出阵阵白烟。 众人严阵以待,却见烟雾散尽后,露出的是个婴儿手臂长短,圆滚滚胖溜溜的小生物。小小的眼珠,大大的耳朵,细细的尾巴,还是粉红色,形象十分可爱。 “……”因为太吃惊了,众人傻在当地,甚至叫不出那个显而易见的名称,现场呈现出诡异的寂静。 “这不是猪吗?”良久,扎姆卡特打破沉默,一脸战意低落。娜夏悲惨地大哭,两根短短的前蹄遮住脸:“混蛋混蛋!害人家变成这么讨厌的样子!”老好人维烈过意不去:“对…对不起。” “今天的晚餐有着落了。”月笑得无比优雅温和。史列兰好奇地走上前:“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粉红色的猪。”说着,就要伸手去摸,一个懒洋洋的中性嗓音阻止了他的动作:“哎呀呀,是谁欺负我家的小猪?” “欧斯佩尼奥大人!”小粉猪如箭跳起,扑进来人怀里,委屈地拱啊拱,“你要为人家出气!” “好好。”安抚地轻拍她,无面之王翩然落地,黑袍下的身姿说不出的好看,就和他露出宽袖的双手一样,修长完美,宛如最上乘的玉雕。肖恩等人只觉他的身材无比眼熟,当史列兰直起腰,更是愣神。 奇怪,这两个好像! 与暗黑神近距离相对片刻,欧斯佩尼奥抬起手,缓缓掀开兜帽。 抽气声,一双双眼睛瞪到最大——这个恶魔,竟然和神一模一样! 黑衣,发似流泉,眸如幻。 他微微一笑,恍若深夜突然绽放的昙花,短暂,绝美,惊心动魄。 “幻术!”月冲口道,回过神后,他难得羞愧地红了脸。这举手投足光华满溢的气质,这韵致天然飘逸灵动的风采,还有那一笑天下醉的魅力,岂是模仿得了的? “不是。”史列兰也否定,盈满惊讶的凤目盯着对方,“没有幻术能模仿神的相貌。”听出言下之意,再看他显然生分的态度,欧斯佩尼奥双眉一扬,吐出天籁之声:“这可真伤我的心,亲爱的父亲,久别重逢,连声招呼也不打吗?” 父亲!!!?众人再次一同吸气,一同吐气,眼珠子差点滚出眼眶。 “你…你说什么?”史列兰也错愕至极,满头雾水地指着自己。扎姆卡特嘀咕:“好极了,杨阳成奶奶了。”肖恩扶着额头做晕旋状。维烈也为自己升级做曾爷爷的事实眼冒金星。而月脸上写着“有没有搞错”这行大字。 娜夏迷醉地喊道:“大人好帅啊!”欧斯佩尼奥回以如百花齐放的粲笑:“可不是,这是我最自豪的皮相,可惜不是独一无二。”史列兰好不容易消化冲击,脑中灵光一闪:“不对,我没有生过,你应该是前代的我生的。” 生的?和谁生啊?不会是无性繁殖吧?肖恩等人狂汗。 “前代?”欧斯佩尼奥失笑,眼神一寒,“这可不厚道哦,父亲,我又不是问你讨赡养费,只是大家见个面,认识一下而已。”史列兰急道:“不是!我没骗你!我真的不是你爸爸!” “如果你死了,贺加斯也会死,然后宇宙会还原,可是我在负位面的日子还是过得很逍遥。”顿了顿,欧斯佩尼奥抚摸光滑的下颌,“不过,你的性子是有些变了,是不是脑子受了重大伤损?没关系没关系,到儿子我那儿去,我会好好孝敬你,让父亲你颐养天年。” 孝子啊~~~旁听者情绪混乱地感叹,快看不下去这对父子戏码,实在是史列兰太幼稚,荣升为父辈太让人难以接受。 “不要!”黑发神祇急得几乎要跳脚,“我不承认!我不是兰修斯!我是史列兰!我没有儿子!我也不要儿子!我只要诺因和杨阳!我要永远和他们在一起!” 最强领主不动声色地听着,当余音沉淀下来,他笑弯眼,一丝丝张力悄然弥漫。 “这可不行哦,连从小就抛弃,还成长得如此英俊潇洒、聪明懂事的儿子都不认,会让宽宏大量的我也火大。” 肖恩等人情不自禁地打颤,心脏如擂鼓般剧烈跳动,有如实质的黑云沉沉压在胸口,使得呼吸困难。而压迫感的来源,就是那个抱着粉红小猪优雅浮起的黑袍男子。 欧斯佩尼奥的形象和刚才截然不同,散发出渗入骨髓的妖艳,就像生长在墓地的食骨花,蜷曲着长长的丝状花瓣,妖冶地**路过的人,吞食入腹,是战栗而致命的美丽。 琉璃似的眼烯起苍冷的火焰,一缕发丝骤然窜出,缠住暗黑神的颈项,重重一甩。 轰!砂石飞扬,史列兰头朝下陷进一个约五米宽,十尺深的大坑,蒙尘的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蜷缩的身体上,双手抱头,全身发抖。肖恩等人大惊失色,急忙奔过去:“史列兰!” “干得好!”娜夏大为解气。欧斯佩尼奥却不甚满意:“不是肉身附体,我应该再大点力。” “你……!”扎姆卡特丢出十几颗火球,被负能量御壁一个不落地挡下。一道蓝影掠过他,冲向半空的敌人。 “小小的水精,也敢在我面前放肆。”冷笑一声,欧斯佩尼奥随意弹指,就将来袭者还原成最初形态:一滴海水。 “露妮!”听到凄厉的哀鸣,史列兰一骨碌爬起,被依旧缠在颈间的长发拉回地面,拖行了一段距离,提了起来。肖恩的暗镰和月的风刃齐出,却砍不断那看似柔弱的发丝。 “别动。”见扎姆卡特和维烈也要出手,欧斯佩尼奥就有点认真了,又分出几缕绑住史列兰的四肢,“不然我就震裂他。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是用剑做附体吧?虽然他的本体不会死,但强制遣返后就不能下来了。”血龙王和魔界宰相投鼠忌器,一时犹豫不决。他们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万一两败俱伤,可难以收场,至少杨阳那边没法交代。 “放开!我生气了!”史列兰压抑怒火,威胁前代的自己留下的孽种。欧斯佩尼奥压根不当回事,笑吟吟地用发尾逗他:“好啊,我很想欣赏父亲大人发火的英姿。” “等等,有话好好说。”维烈当起和事老劝架,毕竟这件事史列兰也有罪过,“他终归是你父亲,你不能这么对他。” “为什么不?恶魔不兴人类那套。” “你怎么会是恶魔?”月问出困扰已久的疑惑,“他是神,神的负面感情不会形成恶魔。就算他另外创造了你,也不会把你扔在负位面。”包括史列兰在内,人人拉长了耳朵等他回答。 “问他。”淡淡一哂,欧斯佩尼奥继续将父亲缠麻花,“我当时只是个小孩子,懂个啥。理由是有一个,但他叫我保密,不许对任何人说,独自负担,直到万物终结的一天。” 作孽啊~~~众人听得哀叹。肖恩义愤填膺地道:“是他不对!” “不关我的事!”史列兰哇哇大叫,确实不关他的事。欧斯佩尼奥斜了他一眼:“还狡辩。算了,本来就是开个玩笑,我也一把年纪了,懒得跟你计较。”语毕,乌发一扬,将他抛进扎姆卡特怀里。 随手耙梳柔顺的黑发,无面之王再次绽开魅惑众生的笑靥,一如荡人心魄的低语: “不过哟,你们欺负了我心爱的宠物,又把这里搅得乱七八糟,不教训你们一下说不过去。” “想打?来啊。”扎姆卡特跃跃欲试。史列兰忿忿然瞪着对方,准备祭出神罚之剑。肖恩和维烈想着如何调解,避免一场父子大战。月却嗅出一丝不妙的气息。 “不不不,那太没品了。”欧斯佩尼奥摇摇食指,眉间浮起恶作剧的狡黠,“打击心灵,才是高明的做法。” 语尾重叠着一串爆破的巨响,支撑天顶的石柱全碎,轰然倒塌,扬起如雾的烟尘。下一秒,海水汹涌灌入,冲毁这座美伦美奂的精灵城。 “不好!”月的碧蓝风界和肖恩的水球同时张开,才险险逃过灭顶之灾。晕头涨脑中,深渊领主含笑的声音远远传来:“赶紧回去吧,不然,还会有遗憾等着你们。那个中城城主已经答应他敌人的合作协议,你们去晚的话,可是会错过我们精心布置的飨宴。” 终于风平浪静时,肖恩摇摇头撑起身子,一具海精灵的尸体在他眼前漂过。 结果……他们一个也没救到。 ****** “哥哥,我总觉得心里头不踏实。” “女性无谓的感伤。” “你……!”海精灵公主气得抡起? 第四章 间奏 第四章间奏 少了恶魔的干扰,仪式进行得非常顺利。只过了大半夜,经纬交错的巨大法阵就与封魔结界重合,形成淡淡的青色天幕,给予这片饱经战乱与灾难的大地短暂的休憩。 至于魔王陛下最后的宣言,被默契地隐瞒,没有统治者希望引起民众的恐慌。从实际角度,负面感情也会给恶魔可趁之机。 但对于传说的真相,能够克制好奇心的人就不多了。可惜光复王有先见之明,用香喷喷的夜宵将师父**到自己的房间,让慢了一步的人们只能望而兴叹。 其他当事人——昭霆被杨阳管制,冰宿跟在罗兰身边,没人敢问。 不过凭着帕西斯那份狗血报导,多少还是能推测出来。 诺因坚持搭乘黎明的航班回去,所谓夜长梦多,即使他再目中无人,对夙敌的狡狯阴毒两面三刀还是深有体会,不会仗着不死之身莽撞托大。贝姆特也是一个意思。 把一大碗热腾腾的鹿肉汤,两条白面包和一整只金黄酥脆的烤乳猪放在肖恩面前,帕西斯微笑道:“你慢慢吃,吃完我来收拾。累的话,在我床上躺一会儿也行,到时间我会叫你。” 肖恩默默看着他,有些意外。我行我素讨厌名利束缚的徒弟竟然也懂得避嫌了,可见罗兰在他心里的地位。 被看得有点不安,帕西斯笑得越发醉人。不等他开口,肖恩道:“总是糊弄我。” “啊?”不会要兴师问罪吧? “帕尔……”顿了顿,肖恩看向侍立在旁的密探。犹豫了一下,帕西斯还是选择摈退:“雪儿,你出去一会儿。” “索莱顿。”雪露特不苟同地注视他,不是为自己,而是担忧他的立场。 “没事,你出去。” 无奈,雪露特只得偷偷瞪了祖先一眼,退出房间。肖恩困惑地问道:“她为什么叫你索莱顿?” “因为我融合了我的分身,继承了他的记忆和感情,而我的分身认识她。” “哦。”肖恩恍然大悟,随即脸色发青,“无名氏神官喜欢杨阳!那你——”帕西斯懊恼地耙耙头发:“我也在头痛。”肖恩不谅解地瞪他:“当初你答应我会一心一意对莉。” “我知道!但…但这也不是我喜欢的啊!我巴不得把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全清理干净!”帕西斯慌忙解释。 “……算了。”勉强放过他,肖恩严肃地点点桌子,“帕尔,坐下。” 乖徒弟立刻照办,对方下一句话又令他跳起来:“我看过你的日记了。” “什么!!!”饶是帕西斯脸皮够厚,也不禁面上发热。那可是不堪入目的丑陋记录,凝聚了他种种阴暗想法偏激心理怨恨情绪,居然……居然曝光了,还是被绝对不能曝光的人瞧见。 天亡我也! “你竟然还能对我嘻嘻哈哈。” “呃,肖恩师父,那是假的,你不要相信,是我无聊时的涂鸦,随手乱写……” “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言吗?”肖恩沉声打断。帕西斯颓然垂首:是,他不会信,他的宝贝师父只是脑筋直了点,但并不是笨蛋。 不是……笨蛋。突然心底发寒,他抬眼,对上一双澄明却不若往常清澈的琥珀色眸子。 “帕尔,我并不像你和莉以为的那样糊涂好摆弄,事实上,我是按照你们的期望……” “肖恩师父!” 拔高的声音异常凄厉,肖恩愣住,说话的人也一呆,不好意思地涨红脸:“抱歉,你刚刚的口气,很像席恩。” “……”沉默了一瞬,肖恩别开眼,食欲尽失地放下手里的面包,“有些事他并没有说错。帕尔,我不是圣人,我是贪吃好骗滥好心,但还不至于傻得连身边的人也看不清。是有些事我刻意不去计较,也不想刺激你们——还是我有血有肉,没那么纯洁善良,你就失望了?” “不是!”帕西斯用力摇头,音量转低,“肖恩师父,永远是肖恩师父。” 不带笑意地笑了笑,肖恩深深凝视这个在月下更为清冶皎洁的弟子,秀丽的脸庞浮动着透明,像随时会消失。 “话说回来,我是真的很笨,总学不会两全其美。因为要给你们树立榜样,人就硬了;姐姐要我不长大,我就不长大。可是一个小鬼怎么带孩子?正确的为人处世也不适用于乱世,妥协……妥协我不知道标尺,迷惘也不能停下脚步——在这一点上,帕尔就比我好得多。” 帕西斯默然,他不知道怎么接口。肖恩回过头,缓缓补充:“但只有手段,某些思想我是不赞同的。” 某人干咳,然后习惯性地摆出“我很无辜,我很纯真,我是世界第一大善人”的表情。 肖恩心里那个无力啊……罢了,横竖不可能改变已经成型的性子。 “帕尔,我不会讲大道理,我说那么多是想让你明白,我不介意你是怎样的人,哪怕你再坏也是我徒弟,所以你能不能对我坦白一点?” “肖恩师父……”帕西斯轻叹:问题不是他不坦白,而是不能坦白。 比如他马上就要嗝毙这件事吧,如何说得出口? 再者,他也不敢。他内心真正的黑暗,连那些日记也没有记载,无法表述。那无时无刻撕扯着理智的愤恨,那想要毁天灭地的怨毒。 千年……是个太漫长的数字。 看出他的答复,肖恩叹了口气,拉近他,抚上他浓密的刘海。 怀念的温暖的触感,抚平了蠢蠢欲动的凶兽。 罗兰以温情缓和了他的恨他的怨他的寂寞,但只有这双手,能牵引他最后一簇人性的火苗。 “帕尔,你知道我最自责的是什么吗?” “自责?”帕西斯恍惚地反问,随即会意,不以为然地皱起眉头,“你自责什么,又不关你的事。”肖恩敲了他一记:“你这不分青红皂白护短的毛病,真应该改改——我自责我死得太早,没人看住你们这帮坏小孩!一想起来就气,我还没死就给我胡来,不择手段推翻卡修!你做了他的女婿,莉**他!” “啊哈哈哈哈。”可恶,都是那臭小子解开肖恩师父的记忆。 还笑!肖恩咬牙,嗓门不觉提高:“我曾经想杀死自己,因为我潜意识记得一切!然后我就像疯子一样搞自我牺牲,在睡梦里掐自己!现在我知道我错了,再痛苦,也不可以轻生!” 帕西斯听得连连皱眉:“肖恩师父,那都是席恩和众神的罪过,你不必自责。” “啊啊啊——你听不懂人话吗?”肖恩简直想掐死徒弟,最后还是舍不得,揪着他的领子逼近,“你以为你死了,我和莉能开开心心过下去?”帕西斯这才恍然大悟,震撼地瞪大眼。 半晌,他微微一笑,顺势轻拍师父的肩膀:“不要紧的,你有了师母,菲莉西亚我也拜托人照顾了。” “帕尔!” “肖恩师父,你既然看过我的日记,就应该知道我挣扎着活下来只为了确认你们是否安好。现在你们都平安了,有了归宿,我当然就无牵无挂。”帕西斯拿起银制的小刀,熟练地处理烤乳猪,唇边笑意如梦,“活了一千年,我很累了。” 肖恩哪有心情吃东西,下意识接过盘子的手直抖,眼里有某种情绪在崩溃。 帕西斯看着他,眼神很温柔,深处却渐渐浮起血光和阴气。 “说实话,我也想和席恩一样,杀神屠魔,毁天灭地!” “帕尔!”肖恩心一紧,重重放下盘子,“我也恨魔族,是他们侵略这个世界,造成一切不幸,但众神没做错什么,那个预言是人类自己理解错误。至于一般人,他们更不欠你……” “欠!怎么不欠!他们的命全是用我妻子的命换来的!” “但…但是……” “别说菲莉西亚自愿!菲莉西亚只自愿撑到露西他们死为止!之后有谁问过她的意愿?有谁帮过她?有谁倒过一杯水给她喝?有谁陪她聊天解闷?没有!没有!!那帮神在打麻将,玩牌!其他人在歌颂他们伟大的‘圣贤者’,自管自快活,踩着他们真正的救世主!只有我日日夜夜想着她,弹她听不见的曲子,一遍一遍发誓要救她出来!” “帕尔……”肖恩心痛如绞,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帕西斯越说越怒,再也克制不住积压千年的怨愤:“我不管什么是非善恶,有种叫那些唱高调的道德家去迷雾森林蹲一千年,活着出来再跟我抗议!要不是看在罗兰的面子上,我早把那帮神剁碎了喂狗吃!世界毁灭?哈哈哈,再好不过!世界毁灭她就能解放了!” “帕尔?”见徒弟神态不对,肖恩紧张地站起来。几乎在同时,门被推开,维烈脸色凝重地走进来,手里握着一个奇怪的装置。 “滚出去。”帕西斯一改歇斯底里,冷冷地道,“我没发作。” “让我检查一下。”维烈不为所动,沉着地道。帕西斯哼笑:“你倒热心,又没有劳务费。”肖恩迷惑地来回扫视:“你们在说什么?”维烈略一迟疑,长叹一声,关上门设下隔音结界,道:“肖恩,我不想瞒你,他…有时候脑子会不太清楚。” “脑子不太清楚?”肖恩怔怔重复,心底窜起一股寒意。帕西斯使劲朝医师使眼色,嘴上流畅地粉饰:“别听他瞎说,肖恩师父,我身强体壮,思路清晰,只是偶尔会偏头痛。” “帕西尔提斯,我认为这件事应该让肖恩知道。” “你闭嘴!” “他得了什么病?”肖恩插口,脸上毫无血色。维烈用摩耶语报了一串长长的专有名词,见两人木愣愣的模样,连忙改成中文:“精神方面的疾病。” 妈的,你才神经病!帕西斯不爽至极,直接反唇相讥:“比起我,你更需要看病,尊敬的‘通道’先生。”维烈嘴角抽紧,被恶魔趁虚而入是他心头新的负罪。 “总之——”深吸一口气,他沉稳地伸出手,“现在最要紧的是你。快,你不想让肖恩和王为你担心吧。”这句话刺中了帕西斯的软肋,只得忿忿坐下。 “他怎么样?”比起病人本身的漠不关心,肖恩就焦虑多了,他已经为这个徒弟操碎了心。维烈不答,清俊的眉宇蹙起,直直注视帕西斯:“你有定时服用我给你开的药吗?” “拿去打鸟了。” “……帕西尔提斯,这不是儿戏。” “我也不是跟你开玩笑。”帕西斯加重语气,长指轻点桌面,“我知道我有时会失控,也很感激你当初治好我,但我不想根治,事实上也不可能根治。”维烈默认。肖恩只觉晴天霹雳,慌得六神无主:“治不好?” “哎哎,肖恩师父,你是永远的三十三岁,所以不知道老人是会得一些乱七八糟的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丢脸满丢脸,但好好调理都没大碍,别被他唬住了。” 还胡说八道。维烈暗暗切齿。肖恩将信将疑:“真的?”帕西斯趁热打铁:“当然,我保证今后会乖乖吃药。其实我不是不爱惜身子,是这家伙太让人难以信任,摆明了庸医一个,魔界的药也难保没有副作用。” 不识好歹就是这种人,亏得维烈肚量宽宏,不跟他计较,默默写下用药的时间和剂量,准备一会儿交给罗兰,肖恩斗不过他的宝贝徒弟。 果然,棕发青年立刻信了十之七八:“维烈是有点迷糊,但这么重要的事他不会马虎,又从医了那么多年,应该没事。”光复王祭出最纯真无邪的粲笑:“是~~~” 魔界宰相无声地叹气。 “话说回来,维烈,你最近有没有去探过我的亲亲老婆?” “呃——”羽毛笔定住。 “我就知道。”失望地叹息,帕西斯一手抚额,“要不是魔族就你一枚好蛋,我真想换人。”维烈内疚得坐立难安:“那…那个,前段时间我……”肖恩帮忙友人解释:“他失忆了,所以才没和莉联系。”帕西斯缓和颜色:“那你别忘了跟她打声招呼。”维烈答应后才想起:他已经不能用空间转移了,怎么去? “还有,‘吉西安·凯曼’是谁?” “……”维烈一震,诚实的反应给了帕西斯最明确的答案:“哼哼,你的手也挺长啊,在我儿子身边安插了这么个暗桩。”肖恩不解:“你在说什么,帕尔?” “吉西安·凯曼就是风之幽鬼。” “什么!!!” “不是,他还没觉醒。”维烈镇定下来,恳切地道,“帕西尔提斯,我知道这件事是我自作主张,但两位殿下身边总得有个人照应。”帕西斯奇道:“我又没怪你。”肖恩的神色阴晴不定。 “杀了姐姐的,就是他?” “肖…肖恩……”维烈无颜面对友人,嗫嚅着想澄清事实,想起和帕西斯的承诺,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良久,他终于受不了压抑的气氛,捏着早已揉成一团的纸,逃难似地冲出房间。 失忆时一起冒险、逛街、吃可莉饼的经历,就像一场梦一般。 再回首,裂痕依旧,友谊只是脆弱的维系。 见他走得可怜,帕西斯难得动了恻隐之心:“肖恩师父,我上次说……”肖恩合眼打断:“别骗我了。” “……” “杀了姐姐的是他。也许卡修是有插了一脚,但他绝对不是凶手!因为姐姐死时的表情是笑着的,假如是被偷袭,她不会是这个表情!” 诧异师父的敏锐,帕西斯震惊之余噤若寒蝉。喘了一会儿粗气,肖恩睁开的眼里盛满余哀:“我真想宰了他,可是我又下不了手,恨不起来,对席恩也是。” 对这个人说不出谅解的话,帕西斯只好避重就轻:“想开点,肖恩师父,按照你的方法各揍他们一顿,不然要烦恼到什么时候?这笔烂帐可算不完。”肖恩扑哧一笑:“是呢。” 茶已凉,夜宵也失去最后的温度。 “帕尔,我知道你很累,但是你不能为我和莉活下去吗?如果…如果你死了,会被协调神完全吞噬啊!”肖恩控制不住地低喊。 “放心,露西他们不是在想办法吗。”帕西斯一句话堵死他。 “况且,我也不想让那瘟神称心如意。就是这口气咽不下去,我才又苟活了一段日子。既然你下令,我当然遵从咯。”他是孝顺弟子。 一颗心落回原处,肖恩强忍的泪水开始泛滥:“呜……不要死,不准死,绝对…不能死……” 哎哎,才夸他聪明了点,结果还是爱哭鬼一只。帕西斯手忙脚乱地擦泪。肖恩抱着他嚎啕大哭:“帕尔,我受够了!如果你再死了,我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来!我…我也怨,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必须莉去撑世界树,为什么指定我做救世主?全世界那么多人!可是…可是真的清算起来,除了和维烈一样下场,又能得到什么?席恩害了你们,那群死老头也害了他;贝里卡斯死了,史列兰很难过;要灭掉这个世界,莉一千年的辛苦有什么意义?再恨也没用,只有打碎了吞进肚子……” 那是你太善良。帕西斯疼惜中带着一抹阴狠:要是毁得干净彻底,就不会有后遗症。 不幸的是,他也被套住了。 因为罗兰,他无法灭神;因为肖恩,他无法灭世。 命运的恶意。 “乖,不哭。”帮师父擦拭大花脸,帕西斯柔声道,“罗兰问过普路托,菲莉西亚很快就不用支撑世界树,到时我们忘掉一切,在一起生活。”肖恩破涕为笑,一边呜咽一边点头。 “嗯,一定不会有事的,露西会想出办法,让你和协调神分离,他最可靠了。” 哼。帕西斯心下泛酸,不高兴师父至今还最依赖师兄:“他已经变得秀逗了,还脚踏两条船,肯定沉浸在温柔乡里,忘了他可怜的师弟正在苦海中挣扎。”肖恩气极:“才不会咧!露西最有责任心了!再不行,还有安迪!” “安迪?说到安迪我就火,那个奸诈鬼!” “奸诈!?安迪奸诈?”肖恩的感觉就像听到兔子狼嚎。他的二徒弟最老实腼腆,连在面包店多找零也会原数退还,动不动脸红,和维烈有的一拼。 “那是你不知道他的真面目!他平常就端着忠厚老实的面孔调侃我们,后来更是变本加厉,不然他怎么能做奸商们的城主?”帕西斯振振有辞。肖恩眼前金星乱舞,难以接受他记忆里一个比一个乖巧可爱的弟子统统是披着羊皮的狼:“玛…玛丽呢?”千万不要连温柔的玛丽薇莎也—— “玛丽?玛丽最好了,身材棒又体贴,配露西那个大冰块真是可惜。不过她后来也被露西带坏了,算计起来辣手无情,能干得要命。” 肖恩从云端跌回地面,只听见帕西斯继续滔滔不绝地道:“还有华尔特那家伙,从西边回来就得意了,两把刀杀起人来像砍瓜切菜,将军做得有模有样,推翻英雄王朝那仗,一半是他打下的。” 某位教徒不严的师父有了吊颈的冲动。帕西斯忍俊不禁:“吓到了?” “不是,只是……心情好复杂。” “呵呵,不用沮丧。”银发的光复王起身,如羽轻柔的吻落在他的额上,“不管变成什么样,我们爱你的心永远不变。” ****** 杨阳凝视窗外的景色,天空是非常优雅的蛋壳青,几朵绒毛似的云漂浮在星光和月光之间,放眼望去,整个世界都被一层温柔的色泽拥抱着。 单纯感叹的她不知道,她隔壁一位同伴的心情能影响天候。 当视线回到床上,刚刚舒展的脸庞又阴云密布。史列兰还没恢复意识,姑且不论他的身体情况,少了他,要是东城有什么异动,他们恐怕招架不住。 静静流逝的钟摆声使浮动的思绪渐渐沉淀,将拧干的毛巾轻拭黑发神祗的脸颊,杨阳低语:“诺因,有没有停战的可能?” “你说什么?”倒坐在椅上的卡萨兰城主手肘撑着下巴,眨了眨眼。 “席恩临走时说的话大家都听见了,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当成是玩笑。”杨阳言下有几分期待,“罗兰城主是个器量大的人,从这次合作就知道,他懂得轻重缓急,那我们何不和他谈谈?如今最要紧的是对付恶魔,再打来打去,敌人攻过来怎么办?” “有四方结界,那家伙又是人柱,他怕啥?” “那…那席恩呢?结界可挡不住他!” 诺因沉默片刻,摇了摇头:“阳,罗兰·福斯再深明大义也是个野心家,他是不会放弃的。何况一个不牢固的联盟有不如无。打到这个份上,想停也没可能。又有谁能保证席恩什么时候下来捣乱?万一他一百年、一千年后再来呢?那家伙等得了这么久?” 失望之余,杨阳心底也松了口气。她同样无法放下神官的仇恨,如果停战,以她的身份,杀了东城的政要一定会引发严重的政治问题,成为破坏和平的罪人。 她不否认她的自私。 吉西安插话:“让肖恩跟光复王陛下去好吗?他可是我们的保命符。”芙米开口道:“说实话,我认为罗兰城主没有杀我们的意思,不然他有的是办法和下手的机会。虽然他还无法以天下苍生为重,至少有了共同御敌的默契。而且在这里冲突,难保不会波及到泫月之塔。” “哼,在战场上还不是要拼得你死我活。”诺因咕哝,他对帕西斯有一种很奇怪纠结的感情。因为从小没父亲,他心里其实一直渴望父爱,将想象中的“父亲”描绘成非常理想的形象。但是见到母亲念念不忘的“生父”后,他的失望简直无法形容——那是个废物!尽管拉克西丝填补了一部分空缺,还是有遗憾存在。而帕西斯除了人品和某些**嗜好,其他方面比他想的只好不差,所以他对这个真正的父亲,总是不由自主的在意,带着自己也没察觉的期盼,和不被慎重对待的挫败和恼恨。 杨阳多少猜得出他的小孩心态:“那是另一回事。”这时,史列兰**了一声,幽幽醒转。 “不要动!”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诺因先扑过去,紧张地压制住他,动作却极为轻柔,“你的身体裂开了,乱动会碎得更厉害,赶快修补起来!” “好痛。”史列兰扁嘴。杨阳心疼地看着他,暗黑神的颈侧和手背都有细小的裂痕,出现在那么完美无暇的躯体上,令人触目惊心。 “撒什么娇!”诺因不吃他这套,顾虑他有伤在身才没一拳招呼过去。史列兰可怜巴巴地瞄了杨阳一眼,合上眼治疗。一层银白的光雾覆盖住他,细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一会儿,他坐了起来。 “太好了!”杨阳一把抱住他。史列兰的神情却有点异样,似乎在出神。 “怎么?”诺因面对他,关怀地皱眉,“还有哪里痛?”史列兰震了震,绽开一如往常的笑靥:“没事,没事,一点也不痛了。”杨阳有些不放心,连忙松手:“如果不舒服就赶紧说出来,欧斯佩尼奥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他强行用精神力偷窥我的记忆!”史列兰说着就来气,“坏蛋!痛死了!他才不是我儿子!他爸爸——前代的我也一定很坏!” “呵呵,我觉得兰修斯还可以。”杨阳笑语安抚,习惯性地摸摸他的头,沉吟道,“听月说,是兰修斯抛弃了他,而且他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好象是受到负能量的侵蚀,如果让他们父子见面,再净化的话——” “做梦!”诺因断然否决,“那家伙根本躲在史列兰身体里不肯出来,至于净化,他不知待在负位面多少年了,大概只有神能净化得了!” 神吗?杨阳有了某个联想:“对了,那头小猪被索贝克关起来了,欧斯佩尼奥会不会来救它?”要是碰见帕西斯,直接来个一箭双雕。诺因还没回答,吉西安表示怀疑:“不可能吧,恶魔应该没有同伴意识。”芙米本着圣职者的立场坚定赞同:“对!恶魔都是邪恶的!哪怕他本来是神之子,现在也堕落了!”杨阳正要反驳,连接隔壁的门打开: “未必,我就觉得那小鬼很可爱。” “昭霆!?啊,耶拉姆,你醒了?” “嗯。”揉着还隐隐作痛的脑门,耶拉姆余恨未了地应了声——罗兰的手劲可不小。杨阳柔声道:“少安毋躁,我们先去问问索贝克。”耶拉姆脸色微变:“我不去!”明明和神官一模一样,却站在仇人一边,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你又闹什么别扭,索贝克跟我们的交情不挺好的,去啦!”昭霆不明其意,拉扯他的袖子,被用力挥开:“要去你自己去。”砰一声,关上门。 “什么嘛!”昭霆大怒,跺跺脚追上去,“死小鬼,看我怎么收拾你!”只听得里面传出阵阵虎吼和斗殴的声响。 “唉。”杨阳叹了口气,她一个人去实在没把握问出真凶,上次的失败记忆犹新。 “去叫肖恩回来吧,差不多了。”吉西安看了看计时器。杨阳硬着头皮起身。史列兰道:“啊,我也去。” “不休息一会儿吗?” “嗯,不要紧。” 在侍女的指引下来到光复王的房间,敲门不应,两人走进内室,只见肖恩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帕西斯却不知去向。 “奇怪,他去哪儿了?”杨阳左顾右盼。史列兰闭目感应:“在塔那边,身边还有个非常强大的生命体。” 非常强大的生命体?雪露特吗?还是刃雾他们?杨阳心下纳闷,随即问起一直兜在心里的问题:“史列兰,神附体后,可以分离吗?” “可以啊,自己离开就行了。” “真的!?”杨阳大喜过望。看到她的表情,史列兰明白自己会错意了:“你是要那个人类和贺加斯分离?这就困难了。一般而言,如果有足够强大的祭品让我们降临,在附身的一刻,祭品本身的灵魂会当场毁灭。因为相比神,他们的灵魂实在太脆弱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既然他保留了自己的意识,就代表他的灵魂和贺加斯融合了,会被慢慢吞噬,成为神的一部分。” “太过分了!你不能救救他吗?”杨阳大急,抓住他的衣襟。史列兰退了一步,浮起为难之色:“我…我没办法啊,如果他的灵魂碎了,我还可以帮他拼回来,可是融合……我总不见得去挖贺加斯的灵魂,我不能伤害他!” “那现在拆开呢?” “这个嘛,要看他融合到什么程度了。三分之一以下的话,强行分离还能勉强作为一个人活下去,要是超过,分开也是变痴呆。” 杨阳抱头烦恼,接着睁大眼,看向床的方向——刚刚发问的并不是她。 肖恩曲着一腿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眼底流动着某种令杨阳战栗的情绪。这波动一闪即逝,转眼他又是那个心地纯良的青年:“史列兰,你没事了?” “嗯。”暗黑神回以毫无心机的笑容。肖恩眼神一黯:“我有个不情之请,你能不能想办法救帕尔?” “呃,我会设法,他是杨阳和你的朋友嘛。” “那就拜托你了。”说归说,肖恩并没有寄多少希望。和维烈一样,史列兰也难以让人放心托付。杨阳问道:“肖恩,索贝克去泫月之塔了?” “不知道,他叫我睡一会儿,到时间叫我。”肖恩轻巧地跳下床,推开窗,“走吧。” ****** 娜夏堵住耳朵,全身缩成一团。 “红烧蹄膀,清蒸猪腿,凉拌猪耳,焖猪皮,炖猪肉,炒猪尾巴……啊啊,说得我也想吃了。小克克,你说哪种好?” “我不吃这种东西,会消化**。” “哎呀,龙的肠胃这么不好吗?我倒挺想试试神的胃呢。”帕西斯笑得甜美无比,怂恿下仆,“吃吧,吃吧,我以1024年的厨师经验担保,这只猪皮薄肉嫩,绝对美味。” “可恶!你要杀就杀,别那么多废话!”即使被神威吓得瑟瑟发抖,娜夏的姿态也依旧傲慢,“欧斯佩尼奥大人会为我报仇的!” “哈,那个夹着尾巴逃跑的小鬼?” “不许侮辱大人!”娜夏暴怒地冲上来,重重撞上栏杆,倒跌回去。她不屈不挠,继续狠命撞击。怕她翘辫子,帕西斯不得不释放一道衰弱射线,让她呼哧呼哧喘气,暂时安分点。 “你对他倒忠心,可惜他根本不把你放心上啊。” “人类,我们恶魔不兴你们那套,我们敬畏力量,所以我服从欧斯佩尼奥大人。他对我怎样,是他的事。” 帕西斯颇感新奇:“哦,真是简单明了的关系。”娜夏狠狠瞪他:“所以你别指望用我引大人上当,他是不会来救我的!”帕西斯耸了耸肩:“那我也多了道早点,没损失。”娜夏咬牙切齿。 “索莱顿,路克的情况有点不对。”雪露特推门走进。帕西斯点了下头,和克拉费里格一起离开了作为临时监牢的地下室。 一安静下来,娜夏就开始尝试用牙齿咬笼子。身为高阶恶魔的自尊心不允许她乖乖束手就擒,更别提被人下菜。然而连续挨了几十下电击后,她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只会便宜了那个男人——直接拎起烤得喷香酥脆的她美餐。 她停止无谓的蛮干,环顾四周,这是个像储藏室的宽敞房间。天花板下飘浮着一颗巨大的水晶球,荧荧蓝光在表面流转,夹着点点紫芒,神秘又漂亮。两个金属环围着它旋转,环身刻着密密麻麻的古文字,不时有闪光的符文打出球体,沿着特定的轨迹有规律地转动,构成一个奇妙的立体法阵。娜夏不确定是不是就是它切断了她与负位面的连接,将她固定成这种形态,不被四方结界消灭,也恢复不了原形,但她知道不能坐以待毙。 万一大人来……那些狡猾的人类一定会抓住他,用种种歹毒的手段折磨他。得把他给我的印记消掉,让他找不到我。 就在这时,墙上的烛台突然出现异常的现象:火焰暴涨,像活物般翻腾,从里面跳出一个小身影,一接触到外界的空气就滚倒在地,仿佛与什么无形的力量相抗般僵凝了一瞬:“……好强的结界。” “大人!”娜夏失声而呼。 “嘘!”深渊领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依然是孩童的模样,有透明感的象牙色肌肤与漆黑的半长发形成鲜明对比,宽袖的雪白外袍在双肩开叉,露出里面的黑色内袍,胸前的点点血迹却污染了原本纯洁的白色。小粉猪感动得热泪盈眶:“您真的来救我了……” “呵,当然,我还没玩腻你。”欧斯佩尼奥快步走向笼子,神色虽轻快,心弦却绷得死紧。敌人不会毫无防备,八成设了陷阱等他跳,所以他索性一开始就让这里的魔法道具全部无效,封闭了所有的出口。但这么做的消耗极大,法则的影响又在四方结界的提升下加倍,若非他是神明的影子,一来就被遣回了。 深吸一口气,总是笑吟吟的眸子微微沉冷:“我一拉开笼子,你就马上跳进我怀里。” “是!”明白事态紧急,娜夏摆出蓄势待发的姿势。下一秒,两只宛如白玉雕刻的小手抓住精金栅栏,刚要施力,头上静止的立体法阵蓦地飞快旋转,射出闪电般的眩光,漂白了整个地下室。 欧斯佩尼奥只觉一道接一道雷霆打进体内,忽冷忽热,忽痛忽麻,直搅得五脏六腑倒转过来,眼前从金星乱舞到一片漆黑,耳边轰隆作响。他听不见娜夏的哭喊和自己的惨叫,也感觉不到自己在地上翻滚,嘴里有某种热热的液体不断涌出,从诡异刺目的惨绿到渐渐泛起金色。不知过了多久,才依稀感到铐住身体的冰凉物体和几欲昏厥的剧烈痛楚。 “哼哼,大收获。”朦胧中听见欠扁的得意男声,接着是一个中性的温雅嗓音:“喂喂,索贝克,你这是虐待儿童啊!” 杨阳于心不忍地捂住嘴;本来很有芥蒂的史列兰见状也觉得心里怪怪的;肖恩好不容易拉回跨出去的脚;帕西斯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别告诉我你忘了这小鬼是谁。” “你们这些家伙——”娜夏悲愤得难以自抑,身形快速抽长,粉红的刘海下,鲜红的印记忽明忽灭:“我要……” “停下!你这笨女人!”猛然爆发的清喝令所有人震住。 无面之王抬眼,清冷狭长的黑眸一一扫过帕西斯、肖恩、杨阳,最后在史列兰脸上定住。在他眼里看到了迷惑、不知所措,惟独没有他期盼的感情,一抹凄厉的笑痕缓缓浮现。 不好!帕西斯脑中警铃乍响,反射性地投出光箭,不受阻碍地穿透欧斯佩尼奥的左胸,也撕裂了他的形象。 一股纯净的能量席卷了室内,各种光辉交错闪耀,在狭窄的空间里炸裂飞舞,化为猛烈的风暴,冲撞着肖恩和帕西斯合力施放的防御罩,互不相让地较劲了良久,才慢慢停止。 “怎…怎么回事?”杨阳扶着史列兰,惊魂未定地问。帕西斯脸色难看:“完了。”肖恩召唤大风吹散尘云,果然,笼子空空如也,娜夏和欧斯佩尼奥都不见踪影。 “帕尔(索贝克)?” “跑了啦,没想到那小子那么决绝。”帕西斯的表情很不快,事实也是如此,“他之所以能在结界里逗留,是靠着他的神力。刚刚,他把神性彻底抛弃,自然就回去了。” “彻底……抛弃神性?”杨阳呆呆重复,寒透心扉:他们是不是弄巧成拙,做了无法挽回的事? “对!可能还有一部分灵魂,恶魔抓狂起来可真够疯的。” 帕西斯拍拍后脑勺,一脸无趣地闪人。史列兰咬紧泛白的下唇,脑海里还回荡着欧斯佩尼奥冷凝的眼神,和只有他听见的呢喃: 父亲,后会有期。 ****** 回到一层的巨型圆厅,抬头仰望,一圈圈旋梯延伸向塔顶,仿佛无止尽。帕西斯一阶阶拾级而上,流泻过腰的银发随之轻晃,反射着烛火,光亮一如眩目的瀑布。 起点与终点重叠的旋转楼梯,就像他的人生。他的分身从一无所有回归一无所有;而他,一再失去重要的人。 突然浮躁起来,帕西斯展开光翼,直直飞向石阶的尽头。 杨阳等人这时才开始爬楼梯,肖恩迟疑了一下,道:“杨阳,你是不是有事和帕尔谈?” “呃…嗯。”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别忘了时间。”摆摆手,肖恩掉头离去。杨阳想挽留却说不出口,她本想有肖恩在,盘问工作会顺利些。 唉,果然不能做坏事。叹了口气,她认命地迈开脚步。 好不容易走到顶楼,推开雕花木门,映入眼帘的景象令黑曜石似的瞳仁剧烈收缩。 淡色衣袍舒缓地飘逸,白发勾勒出风的轨迹,和遗世孤立的桀骜,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化为展翅翱翔的鹏鸟。 “休利安神官长!” 几近透明的眸子看过来,浮起与淡雅洁净的外表截然相反的,华丽妩媚的笑意:“这样子谈话,你比较自在吧。” “……索贝克。”杨阳的心跳恢复正常频率,却在凝眸间,百感交集,“这是幻术吗?” 再见首,人事已全非。 帕西斯撩起宽大的水袖,露出一只蓝宝石镯子:“幻象手镯。”杨阳颇有怨念:“你骗得我们好苦。” “什么骗啊,我是在教你们识人的必要。”帕西斯振振有辞,“面具谁不戴?惊奇更是快乐之本。” 歪理一条条。杨阳看着他,全身无力。帕西斯指着史列兰,笑道:“那位小弟,请他暂时离开一会儿行不行?一靠近他,我体内的瘟神就作怪。”杨阳只犹豫了半秒,就点点头,轻声叫史列兰下楼等待。 “好了。”帕西斯信手一挥,一张靠背椅自动飞来,让他舒舒服服地坐下,“有什么指教?”杨阳正要开口,视线被他身旁的立体模型吸引:“那个是星象图吗?” “是啊,这里是个观星台。” 黑发少女抚摸玻璃罩子,再也克制不住满腔的思念和酸苦。从前神官就是住在星径神殿,总是头头是道地对她和昭霆讲述一堆天文知识。无数个夜晚,他们一起坐在屋顶,聊天观星。 现在,那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贝里卡斯死了,他的信徒应该都感觉到了。”来自现实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杨阳沉下脸,一字一字道:“索贝克,告诉我杀死神官的凶手。” 帕西斯波澜不兴地微笑:“你不是认定是罗兰杀的吗?”说话间,他眼中寒光一闪,如冰刀砍过杨阳的灵魂,引起压抑不住的颤抖:“不…不是他杀的。” “没错。” “那是谁?”深吸一口气压下恐惧,杨阳提高嗓门。帕西斯慢悠悠地道:“这个嘛,我对东城内部的情况不太了解。”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杨阳垂下肩膀,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不用沮丧,我会帮你查的。”帕西斯笑眯眯地许诺。罗兰的宝贝弟弟当然不能供出来,这边又是恩人之女,那么最妥善的法子,就是推个替死鬼。 杨阳喜出望外:“谢谢你!”帕西斯厚颜无耻地道:“不客气,我们是同伴嘛。啊,对了,其实那帮村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本来我的分身已经让他们逃掉了,可是里面出了个叛徒,才害得所有人死光光。” “叛徒……”杨阳听得心如油煎,这个词带给她火焚般的痛楚,突然发觉疑点,“等等!你怎么知道?” “因为小雷拜托我和他融合。”帕西斯不快地撇嘴。杨阳一怔:“小雷?” “雷奇啊。” “他、他也可以变成人!?他是你的宠物?” “对!他明明是我的宠物,却吃里爬外、见异思迁,对那家伙比对我还好!”帕西斯恼怒地低吼,下意识地握拳敲击扶手,“就是他求我赌那百分之零点一的希望,结果呢?非但没救活那家伙还害我多出他的记忆感情,烦死人了!”杨阳呆呆瞪着他的动作,这是神官生气时的习惯。 难怪!难怪!! “你——” 回避她的目光,帕西斯干咳了一声:“激动了,我们继续聊。” “索贝克!”杨阳哪会放过他。 “哎哎,阳…不,杨阳,我是和他融合了,但我并不是他。我的分身——无名氏神官,已经死了。” “我知道。”杨阳苦涩地低语,眼里泛起水光,“他有东西留下来,在你身体里,很好。”帕西斯松了口气:“你能接受就好,雪儿一个就够了。”杨阳恍然大悟:“雪露特小姐是为此才跟着你?”帕西斯颔首肯定。 “他……死前是什么心情?” 伤心失望,悲凉寂寞,万念俱灰。 这能说吗? 或者告诉她,因为你的不谨慎,使得他误会,至死都以为你移情别恋。 算了吧,这样除了让活着的人痛苦自责,没有任何意义。 “杨阳,这些事就别再追究了,你只要记住,他爱你,全身心地爱你。” 晶莹的泪水沿着苍白的颊滚落。 “我也是。” 那他可以瞑目了。帕西斯超然地想。杨阳擦干泪,挤出低哑的声音:“索贝克,我不能原谅!如果罗兰·福斯不是你的弟子,你不是肖恩的弟子,我一定会杀了他!哪怕他不是主谋!是他骗走矮人,偷偷占领矿山,所以神官发现后,才会被灭口!还有西芙利村的大伙!” 帕西斯冷笑:“如果不是罗兰大度,我早就亲手收拾他了。去年四月,诺因不是委托他扫荡迷雾森林吗,那个时候他就和东城结下梁子了。”杨阳愣了愣,想起这段往事。 “这、这也是中城的领土!” “切,总之他和罗兰作对,就是我们的敌人。”帕西斯蛮不讲理地道,“明明退隐了,还插手政事,不是找死是什么?先是绑架满愿师,再是帮助那个臭小子。” “他以为他是中城人!是王室的私生子!怎么可能袖手旁观!”杨阳越听越刺耳,愤怒地大喊,“你不想他插手,开始就该告诉他!”帕西斯横了她一眼:“告诉他他是我的分身?”杨阳语塞。 “我确实不关心他,因为一个失误,他的人格变得和肖恩师父一样,我看到他就厌恶。” 怎么这样!杨阳为神官不平,随即不解地蹙眉:“和肖恩一样你怎么厌恶?”他不是把肖恩当宝宠。 “呵呵,如果我脱下手镯去杀人放火,你不会反感吗?” “原来如此。”杨阳会意,眼神柔和下来,“其实你不必厌恶自己的。”帕西斯但笑不语。 “索贝克,我把你的日记给肖恩看了。” “什么!犯人竟然是你!”帕西斯气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杨阳被他的气势逼退一步:“我…我是顺便。” “哼哼哼,杨阳。”光复王踏着优雅的步子向她逼近,笑得人畜无害,“被我打一顿屁股和在脸上写字,任选其一。” “别过来,我叫史列兰来了。”被大野狼盯住的小羊羔退退退。 “叫吧,叫吧,你叫破嗓子也没人听见。” “别用休利安神官长的脸说这种像登徒子的话!” “哈,我就要用他的长相客串一回**。”帕西斯伸手一捞,轻松将她搂进怀里,极尽魅惑地一笑,“选好了没?”杨阳面红耳赤:“放开啦!” “嗯?看你瘦,还有点肉嘛。”帕西斯熟练地在她胸口摸索,“魔族的骨架和我们也没什么不同。” 啪!清脆的耳光声响彻云霄。 “**!”杨阳脸红得快冒烟,用力挣脱,余怒未休地飞起一脚,这回没踢中。 “出手真快。”轻盈地闪开,帕西斯笑着抚摩左颊——看不出红印,幻象手镯似乎不能连伤也模拟。 消气后,杨阳有点内疚:“谁…谁叫你……”看到她羞赧的神色,帕西斯心底涌出莫名的冲动,脱下镯子戴在她的腕上,俯下身来。 在他瞳孔中看见一张清秀的容颜和乌木般的鬈发,杨阳惊讶地瞪大眼。 “这张脸的话,你也不排斥吧。” 根本来不及反应,也无法抗拒那双碧眸满溢的深情,杨阳再次被环住腰,抬起下颌…… “杨阳,诺因叫我们回……咦!” 千钧一发之刻,史列兰上楼催促,见状目瞪口呆。杨阳如梦初醒,一把推开面前的人,转身狂奔。史列兰反射性地追下去。 伫立原地的帕西斯耙耙头发:“见鬼,着魔了吗?” “杨阳!杨阳!”史列兰追上前面的少女,抓住她的手,“是杨阳吧,你为什么变成这样?还和他亲嘴!” “我不知道啦!”杨阳浑身颤抖,红着脸拔下手镯,神经质地摩擦嘴唇,好一会儿才略微平静,“是他把我变成菲莉西亚的样子,强吻我。”想起刚才的情景,她又心跳失速,脸火辣辣地烧起来。 “那你为什么不反抗?”史列兰执意问出答案,黑眸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我…他那么像神官……” “但他不是。” “罗嗦!我知道他不是!”话一出口发觉自己的语气太粗暴,杨阳连忙调息镇定,好声好气地道,“对不起,刚刚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们走吧。”史列兰闷闷应了声。 ****** 走出高塔,肖恩想了想,还是回到地下室,意外撞见一个披着斗篷的黑发男子。 “普路托!” “啊?”冥法王转过头,绽开见到熟人的喜悦笑容,“肖恩。” “你怎么在这里?”肖恩大步走向他。普路托朝地上的血迹侧了侧首:“我感到贺加斯大人和兰修斯大人的力量碰撞,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嗯,这个……”肖恩挠挠后脑勺,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普路托越听越震惊,最后神情凝重:“没想到欧塞身上出了这么严重的问题,我得去看他。” “你认识他?” “当然了,用人类的关系形容,他是我弟弟。” “那他真的是史列兰的儿子?”肖恩表情古怪。普路托摇了摇头:“欧塞到底是怎么出生的,只有兰修斯大人知道。他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所以我们一直很放心。” 肖恩听得大皱眉头:“什么啊,他还是个小孩兰修斯就抛弃他了,还扔在负位面那种地方,你居然说什么放心!” “兰修斯大人看似胡闹,其实做每件事都有他的道理。欧塞没有神职,他自己也很在意这一点,兰修斯大人一定看穿了他的心思,才把负位面交给他管理。他又有兰修斯大人的神力,不怕那些恶魔。” “那你们这些做哥哥姐姐的,也该去探探他啊!” “我们连现世都不能随便下来了,更别说负位面。”普路托苦笑,“人类还会召唤我们,恶魔可不会祈祷救赎。唯一一次,我的一个死魂在那里迷路了,我通过她呼唤欧塞。可惜时间太短,连面也没见到。不过她好象活下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欧塞收留了她。” “会不会是娜夏?”肖恩想起欧斯佩尼奥拼死救回的粉红小猪。普路托双目一亮:“娜夏?一定是了,过去照顾欧塞的水精灵就叫这个名字。好,我就用娜夏做附体,去探望他!” “……娜夏是女的耶。” “……那也没办法。” 相顾汗颜。有附身经验的肖恩先恢复,拍拍对方的肩:“跟他说史列兰不是不认他,是压根不记得他。”冥王感觉这话似乎不太妥当,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对了,普路托,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说吧。”普路托一派高义。肖恩拿下定幻石,注视他冰清深湛的蓝眸:“让我见姐姐!”普路托一讶:“洁西卡?让我想想,她是还没转生——你要和她在这里见面?”这就难办了,冥界毕竟有冥界的规矩,鲁西克那次已是破例。 “你能让我去冥界最好。” “这可不行,冥界之门只能开一次,你去了就不能回来了,帕西尔提斯和维烈会把我大卸八块。” “那——”肖恩用小狗般闪亮的眸子瞅着他。普路托不由得后退半步:“你…你找她什么事?” “我不能原谅维烈,但每次看到他颓丧的样子,我又很难受,所以想问问姐姐。” “这样啊,好吧,下不为例。”普路托考虑了一会儿,双手在胸前结印,用神语吟唱特殊的引导词。 一团苍冥色的巨大火焰无声无息地燃起,火舌吞吐片刻,从里面传出一个语调铿然有力的女声:“冥王,你叫我?” 肖恩激动得全身发抖,不等火焰熄灭就扑过去:“姐姐——” “喂喂,回来!”幸好普路托眼明手快抓住他的辫子,才没让他跌到冥界去,冥焰对他这样的生灵也有害。一脚跨出火焰的洁西卡微微睁大眼:“肖恩!” “呜呜~~~姐姐~~~”肖恩紧紧抱住她,哭得淅沥哗啦。洁西卡还是穿着圣十字联军统帅的红色军服,眉间也是不变的坚毅,神色从惊喜到无奈,像是在说“你真没长进”。 “让你见笑了,冥王。” “无妨。”普路托闲闲地笑着,很有看笑话的架势。洁西卡不客气地比了个请的手势:“我们姐弟有些话不便对外人公开。” 呜呜呜,我是冥王耶!一边在心里抗议,普路托一边摸摸鼻子,悻悻然闪神,准备去罗兰那儿哭诉。 “好了,肖恩,我时间有限,你总不想哭到我走吧。”洁西卡敲了弟弟一拳,嘴角化开掩不住的笑意。肖恩擦擦眼睛,抽噎着端详她一如往昔的容颜:“姐姐还是老样子。” “当然,我们都死了。” 闻言,肖恩又悲从中来。洁西卡狠狠捏住他的脸颊,捏去他的哭意:“够了!你是我弟弟,给我振作点!” 弟弟……心痛化为泪水满溢而出。看出异样,洁西卡松开手:“怎么了?” “姐姐,我…有个哥哥。”本想谈维烈的事,可是看到眼前待自己最亲厚的亲人,肖恩情不自禁地吐露内心最痛苦的情结。 洁西卡浮起复杂的神情,伸手搂他入怀,感到从肩头传来的湿意,不禁一叹,轻拍这个她从小疼到大,爱哭又纯真的弟弟:“我知道。” “他叫席恩,是个坏人,做了很多坏事,可是…可是我没法恨他。如果我发觉是那帮老头搞鬼,早点去找他,事情不会变成这样。” “肖恩,聪明人不会怨天尤人,也不会后悔已经发生的事,想想你今后要怎么做。” 啜泣了一阵,肖恩抬起头,无意识地看向远方:“他对帕尔他们做的事,我无法原谅,所以我要杀了他。”洁西卡默然,她看出弟弟还有话要说。 “但是这次,我不会再让他孤单一人,我会去陪他。” “……你决定了?” “嗯。”擦干眼泪,肖恩坚定地点头。洁西卡没有劝说,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姐姐,不要伤心。” “你这个傻瓜!”洁西卡拧他的脑袋,“说不伤心就能不伤心了?”肖恩抱着头哀哀叫,不敢反抗。 “总是要我帮你收拾烂摊子。”越说越气,拳头也敲得更响,“你这一去,不知多少人会哭断肝肠,闹革命搞推翻——你忘了魔导国是怎么来的?”肖恩招架不住地弯下腰:“但…但是……” “但是姐姐不会干涉你的决定。”洁西卡停下手,托起他的脸庞,“肖恩,你真的决定的话,就去做吧。” “嗯!”肖恩展颜。 “莉和帕尔那两个孩子,你也得好好教育,太乱来了。他们的际遇是很惨,但哪有那样就可以胡乱撒气的道理。”洁西卡面沉如水,脱下军用手套塞进兜里,“有些事追究不完,我自己想想也挺怨的,所以不去想,看着未来就是。” “姐姐,你不怨维烈?” “维烈?”洁西卡一怔,回忆道,“当初得知他是黑之导师挺生气的,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后来也恨他杀人如麻。但那么多年,什么都淡了。我们也是各有立场,不存在私人怨恨。” “是吗?”肖恩放下心头的大石。洁西卡挑了挑眉:“这些话我也对他说了,不过他还是不释然的样子。你倒不必让他太舒心,毕竟他造孽无数。” “我…我不忍心。” “唉,你就是心软。”洁西卡摇头叹息。肖恩哀求地道:“姐姐,他也自我惩罚一千年了,你就原谅他,好不好?” “我早就原谅他了,你要是恨不下去,也别逼着自己恨他。” “耶——”肖恩振臂欢呼。洁西卡好笑地斜睨他,突然肃容正色:“啊,肖恩,有件事——贝姬的灵魂不在冥界。” “什么!”肖恩大吃一惊,“贝姬不在冥界!?怎么会!” “没人知道。按照死冥的石碑显示,她应该在三十一岁那年死亡,中了卡修的箭毒发身亡。可是她没有回归冥界,冥王也感应不到她的下落。” 肖恩忧心如焚,急得团团转。洁西卡迟疑了一下,道:“有个可能,她被席恩抓去了……” “不会!当时她一把我送出宫,席恩就在接应点等我了!” “那就奇怪了,我本来是想席恩的嫌疑最大。” “我要找到她。”肖恩握拳起誓。 “那就先找她的飞焰,上面有她的气,也许会有共鸣。”一手轻抚他的脸,洁西卡轻叹,“肖恩,累的话,就回来吧。” 棕发青年沉默,半晌,他微微一笑,虔诚地亲吻那只因练剑和战争而粗糙的手。 “姐姐,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了。” “……你这个傻瓜啊。” “别难过,杨阳…我的朋友曾问我,是不是觉得自己不幸——我一直很幸运,从遇到义父和你的一刻起。”肖恩不好意思地拍拍后脑勺,“所以有时候再怨,还是感恩的心情大些。”洁西卡哑声道:“爸爸会骂你的,你这个不孝子!” “嘿嘿,那我只好赶紧生个大胖小子,给他赔礼道歉了。” 还生孩子呢,幽灵哪能生小孩。洁西卡暗暗摇首,叹道:“行了,我回去了。找到贝姬后,你就和她结婚吧,也好了却爸爸一桩心愿。” “呃……”肖恩正想说自己和贝尔妲纯粹青梅竹马,另有心上人时,他坚强洒脱的姐姐已挥手告别,踏进再次升起的冥焰。 ****** 一口气跑下长长的阶梯,杨阳埋着头往前冲,迎面撞上一个单薄的身影。 “呃!”对方倒退三大步,被随行的侍卫扶住才没有跌倒。杨阳定睛一看,连忙关怀地问:“抱歉,维烈,你没事吧?” “没事。”向侍卫道了声谢,维烈和蔼地看着女儿,随即皱起眉:“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红。” “这个……”杨阳尴尬地抠抠脸颊,若她告诉他帕西斯做了什么,他会不会愤怒地冲上去算账啊? 似乎不太可能,她老爸是标准的和平主义者,不过连她说爷爷坏话他也会大发雷霆,那么…… 算了算了,未免这两个人形哥斯拉对上,她还是沉默是金。 可惜,她想息事宁人,某神不想:“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对她……呜呜!” 杨阳跳起来堵住他的嘴,维烈的眉头蹙得更深:“帕西尔提斯?他对你做了什么?难道——”杨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他对我…嗯,只是不太友善。”唉唉,为什么她这个受害者还要帮那个登徒子掩饰?虽然没亲到,可是他摸了她的胸部! “这样啊。”维烈神色顿和,换上歉疚之情,“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杨阳和史列兰一怔:“咦(呜)?” “帕西尔提斯他……恨我,王也是。”维烈微微苦笑。杨阳会意,拍拍他,也说不出安慰的话。 “对了,你怎么会一个人来这里?”杨阳灵机一动,岔开话题。维烈恢复温柔的笑靥:“我想上去观星。”杨阳恍然大悟:“哦,上面是个天文台。”她很想和父亲一起去,顾虑某个大**,一时踌躇不决。 史列兰开口道:“他走了。”因为离得近,他可以感到她的情绪。杨阳大喜。维烈也松了口气,随即紧张起来:“那…那肖恩一个人?” “肖恩?他回去了啊。”杨阳不知道友人去了地下室。维烈明显放松表情:“那我们上去吧。” “怎么,你们吵架了?” “嗯。”维烈沮丧地垂下头。杨阳叹道:“前段时间还看你们哥俩好,恢复记忆又僵了,他当幽灵时也是。看来只有你们其中一方失去记忆,友谊才能长久维持。”对她的谬论,魔界宰相抱以苦笑:“别胡说了。” “我哪有胡说!”杨阳瞪目,她已经总结出规律了。 “是胡说,不,怎么说呢……”维烈想了一下,“那只是假象,他失忆时我负罪,连被他责怪的机会也没有,那种感觉真是生不如死。而我失忆时,又是他背负我的罪,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还是这样比较好。” “我只觉得你在自虐。” 维烈笑得更苦:“就算还不清,也是要还的,痛也痛得明白,********总有一天会穿邦。”杨阳叹息连连:“你别这么悲观啦,时间是治愈伤口最好的良药,虽然索贝克和菲莉西亚会加利息,但肖恩心肠软,你们一定会和好如初。” “但愿如此。” “向前看,老爹!”杨阳用力一拍他的背。 “老、老爹?”维烈啼笑皆非地指着自己,他可不喜欢这个称呼。杨阳笑嘻嘻地道:“这么叫还便宜你了呢。安啦,振作点,你就算进了监狱也有我帮你送饭。” 见她眉间开朗许多,维烈心下大慰,暗道殿下果然有一套,哄得他的宝贝女儿重拾欢颜。 “杨阳,诺因待你好吗?”一边爬楼梯,他一边迫不及待地问起女儿的终生大事。 “他?”杨阳怪叫一声,“你说他的为人能称得上好?是我心胸宽广,不跟他计较。”维烈抹了把汗,修正过于美好的期待。 “开玩笑啦。”杨阳舒展眉宇,一手勾住他的胳膊,一手牵着史列兰,“他其实就嘴坏了点,脾气冲了点,人不错。和他在一起,心情很轻松,也许是他很豁达的关系——总之,他是个好朋友。” 还是朋友……任重而道远。 “啊,我觉得,他是那种可以交一辈子的朋友。重感情,讲义气,尤其不会变。你知道吗,希莉丝有点变了,虽然我和肖恩都包容她,但有时候真的好难过。”杨阳露出怅然的神情。维烈静静回望她,史列兰的手紧了紧。 “话说回来,我自己又何尝不变,只是不自知罢了。” 维烈伸手抚摸她的发梢,清俊苍白的脸庞洋溢着慈和的父爱:“在我眼里,你一直是你。”杨阳扬起唇角,淡淡的感伤一扫而空,突发其想地问道:“维烈,我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魔界宰相绽开傻爸爸的灿烂笑容,在身上摸索。 “可爱极了!要不要看?我有带照片!” “你还带照片……” “是啊,全立体的,从一岁到十七岁,各个角度都有。”没有嗅出危险气息,维烈兴冲冲地献宝。史列兰也兴致勃勃地凑上来。 “……维烈,你这个偷窥狂。”杨阳的额角青筋直跳,努力克制暴力冲动,蓦地,脑中闪过模糊的画面,“啊——小时候我常常看见一个穿大衣的男人在附近转悠,那就是你吧!” “呃……不不,有时是扎姆卡特。”终于意识到人身危机,维烈急中生智拖血龙王下水。 那头龙也插了一脚!?杨阳咬牙,抢过史列兰手里的小型播放器:“没收!”这是藐视人权! “啊——”两声心碎的低呼。 “哼!”瞄了眼录象,发现全是连贯的画面,杨阳更怒,“你在我家装了摄像机?”维烈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道:“对…对不起,我知道这很过分,可是我不想错过你的成长经历,也只装在客厅里。不该看的,我全剪掉了。” 听他这么说,杨阳的心软下来:“你为什么不自己照顾我?” “因为……我的心态没调整好,如果不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养育你,你会…嗯,和我一样,有心结。我也不想你知道和我的关系,作为一个普通人平安长大。扎姆卡特又粗手粗脚的,我怕他弄伤你。” “那其他魔族呢?” “他们……”维烈顿了顿,语带困惑,“不知为什么,就是不肯抚养你。”杨阳非常不悦:什么嘛,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居然都不肯养她。 “对不起,杨阳。”维烈再次忏悔。杨阳睨了他一眼,把东西还给他:“算了,既往不咎。”对这个深爱她的父亲,她实在发不出火。维烈欣喜地接过。史列兰不解:“那些小杨阳很可爱啊,杨阳为什么生气?” “……” 观星台果然空无一人,清冷的风吹来,放眼望去一片无垠的星空,平添寥落空寂的韵味。 杨阳有感而发:“维烈,你的预言真准,说今年会爆发战争,白银之谷会冰封,真的实现了。还有我们,也被卷进时代的变革。”维烈沉重地摇头:“其实我是弄巧成拙,后来贝里卡斯告诉我,你们不会受世界的动荡影响,我那么一修正,反而把你们周围的人牵扯进来。”杨阳脸色大变:“那——”害死神官的是她!? “杨阳,别胡思乱想,把握命运的终究是人类自己,星相只是一种呈现。” 温润平和的男中音有效地抚平了慌乱,杨阳侧首:“那你为什么巴巴地跑来观星?”维烈低下头:“我想求个心安。” 也是,多数人算命,就是买份放心。杨阳颇为理解:所以自古以来,预言坏事的占卜师都没好下场。 “会死很多人。”史列兰不带感情地道,修长优美的食指划了个弧,“很多很多人。”父女俩瞪着他,心头发凉。 “你…你能看见吗,史列兰?”杨阳咽了口口水,战战兢兢地问。暗黑神摇了摇头:“观星,必须无情,我挂念你们,看了也不准,不过——” “不过?” 浅樱色的唇抿紧,勾勒出一缕抑郁的弧度,总是清澈明亮的黑眸出现一丝紊乱,这波动一闪即逝,回答的声音不露破绽:“我可以看看。” “这样啊。”杨阳不疑有他,笑道,“不用了啦,我觉得未来还是保持神秘感比较有趣。” “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史列兰自言自语,仿佛安慰自己。杨阳眨眨眼,不明白他的意思。 “杨阳,你还是回地球吧。” “怎么,我会出事吗?” “不是,我不想你卷入战争。”维烈昂起的脸隐含忧色。杨阳笑了笑:“我知道,我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与其在地球担惊受怕,不如和你们共同面对。”何况,她还有一份仇要报。 深深一叹,是无奈,也是心疼。 维烈突然一震,睁开的双眼瞪到最大,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他们三个,怎么会—— “维烈?”见他神色有异,杨阳不安地唤。维烈冷汗涔涔,反复告诉自己占星结果可能不准,调整呼吸,正想仔细再看,眼前一黑。 “咦!”不止他,杨阳和史列兰也同时惊噫,呆呆仰望像是黑屏的天空,“怎么回事?” 星星和月亮,一下子全不见了! 黑暗里,父女俩没看见混乱神的脸色变得极端难看,惊怒交集。 “群星隐,冥王陨。” “什么?”两人转过头,只觉一股恐怖至极的气息朝四面八方扩散,毁天灭地的霸悍,浸透骨髓的冰冷,隐隐透出虚无的空洞。 月现,照亮一张空灵秀逸的容颜。 依然是那双光芒万千的黑瞳,却不带丝毫笑意,唇畔杀机隐现,优雅而冷艳。 “兰修斯!”杨阳失声大叫,史列兰才不会有这么大的魄力! “太嚣张了,那个人类。”兰修斯抬起头,乌发划下令人惊艳的流光。 “等等等等啊!”维烈已经看懵了,杨阳因为有几次经验,及时反应过来,拉住他的袖子,“普路托出了什么事?但你这样冒冒失失地去,搞不好会中了席恩的圈套!” “已经来不及了。”兰修斯低语,略带疑惑地望着再度亮起的星辰,“完全重生?” 贝里卡斯的灵魂被打散,席恩没道理放过普路托,是力有未逮,还是另有阴谋? 不过,重生起码要千年,也许他想争取的只是这点时间。 但无论哪种答案,他杀了他的“儿子”是事实。 兰修斯举手一抹,空间像波浪般起了褶皱,蓦然爆开,从里面跑出一头美丽的生物,亲热地摩擦他的肩膀。杨阳和维烈看得目瞪口呆,它有着亮丽的银鬃,额间的长角也泛着纯银般的光泽,夜色的身躯肌肉匀称,线条优美得不可思议。 黑色的独角兽! ……世上有黑色的独角兽吗? “记住,就算不能把他戳成稀巴烂,至少也要捅到他的屁股。” 对主子荒唐的命令,独角兽义不容辞地点头,转身跑回次元通道。兰修斯看向杨阳,又恢复了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气:“小姑娘,你性子太闷了,早点做了他的神女,这种时候就能出点力。” “对…对不起。”杨阳涨红脸,她不好意思开口,却没为大局考虑。维烈捍卫女儿:“您不能亲自出马吗?” “我?我现在是外强中干。”兰修斯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那小子也是,这个身体连他一个零头的力量也发挥不出。不过他能召唤使徒啊,怎么搞得比我上次出来时还落魄?”杨阳一愣:“什么使徒?” “耶,贺加斯没让他继承我的遗产?” “据我所知,没有,史列兰说他很长很长时间都独自生活。” “真吝啬,还把我当牢犯,他的宿怨就这么深吗?我只不过偶尔捉弄他而已。”兰修斯显得很伤心。杨阳默然:你这种个性,正经一点的人都受不了。 “好了,不谈那个万年更年期老哥。”兰修斯一甩头,长指按在杨阳眉心,后者只觉接触的部位一痛,大量的信息流入脑海,“——代我告诉他,会对他有帮助,以他目前的本事,自保也成问题。” “你自己为什么不告诉他?”好一会儿才消化完,杨阳扶着额头,晕乎乎地问。兰修斯越过她,看向不知名的远方:“我说了,我只是前代的我刻意保留的残余意识,而他是完整体,和他对话,我会吃不消他的精神力,碎成真正的残渣。欧塞闹叛逆时我才喊了一声,就差点完蛋。也没法回去我的原身,狠狠揍那个叫席恩的小混蛋。” 杨阳愣愣地听着,修改了对这个神的认识,她本以为他是个随性、爱开玩笑又不负责任的父亲,原来并非如此。 说起来,他为什么要辛苦地留下一部分的自己,撑那么长久的岁月呢? “我们会阻止席恩。”维烈坚定地道。兰修斯瞥了他一眼,浮起诧异之情:“呀,你,我认得你,你也很酷啊,坐着很帅的战舰,指挥军队。还有一次在路灯下看报纸,和一个紫色眼睛的男人说话。” “什么?”维烈愕然,随即醒悟,几乎用扑的抓住他,“父亲!你是说父亲!”杨阳也被意外的消息轰炸得瞠目结舌。 “哦,他是你父亲啊。” “等等,兰修斯,你怎么认识爷爷?”杨阳回过神。 “我在梦里见过他,我有梦见的能力。”混乱神这才注意到他们相似的面孔。维烈失望地松开手:“原来是您看到的过去……不对!”他又扑上去,急切地追问:“那个男人是紫色眼睛?几岁?路灯……是什么环境?” 在基连被优俘虏以前,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根本不可能和平谈话。摩耶也没有“路灯”这种东西,到了晚上道路自动发光,那么……那么…… “稳住。”看出父亲快昏倒了,杨阳叹着气扶住他。兰修斯回忆道:“那个男人大约二十三四岁,环境嘛,我不知道是哪里,挺古色古香的,啊!”他击了下掌,在半空划出光的字母。 “附近的路牌和商店名是这种文字。” 魔界宰相激动得难以自己。 这是法文。 ****** 滚滚流动的黑河环绕住巍峨的石筑城堡,仿佛一条咆哮的巨龙,发出炸雷般的轰鸣,暴躁地翻腾。高悬的钢索吊桥却稳稳地架在河上,纹丝不动。两只栩栩如生面目威仪的双头龙雕像一左一右护卫着青铜巨门,门上以金属浇铸出壮观的图案。冥王就站在这扇巨大的拱门前,由衷感叹: 好大的气魄! “娜夏,你怎么回来了,大人叫你吗?” 左边的雕像吐出沉厚的声音。普路托吓了一跳,应道:“是…是啊。” “那你快进去吧,迟了他又要睡着了。”两个守卫一齐哄笑。普路托也忍俊不禁,颔首走进大门。 里面是一座宏伟的大厅,四十三根巨大的石柱高高耸立,色调深沉朴素,庄重而有气势。笔直走,是灰石铺就的长廊,暗金色的纹饰精美别致,尽头矗立着一扇水色门扉,流转着清冷的光华。 冥王架起一层抵挡冲击的防护膜,才穿过那道空间门。他是强制附体,一不小心就会被弹出去。 瑰丽的星空取代了天花板,散发出淡淡的光晕,脚下也是不断变化的星云,瞬息间就经历了诞生和毁灭。置身在这里,好像飘浮在无边无际的宇宙中,普路托不禁有片刻的恍惚。 压倒性的静谧笼罩着这个房间,其中蕴涵的深刻孤寂令普路托心口一痛。他凝聚视线,看到了水晶王座上的身影。和记忆中那个小小的孩子不同,是成年后的模样,周身围绕的淡紫色雾气为他增添了一抹诡异。他闭着眼,却明显不是在睡觉,睫毛轻颤,抿紧的唇透露出痛苦,放在扶手上的双手紧握成拳。 “欧塞!” 普路托失声道,情况竟然比他预想的还糟,看这样子,欧斯佩尼奥起码用掉了三分之二的神力,剩余的力量根本不够他支撑自己的意识。他又是神体,比恶魔更容易吸收负能量,顶多再撑几分钟,就会被彻底腐蚀,只剩下本能和杀戮**。 无面之王一震,缓缓睁开眼,瞳色不再是琉璃般的晶润黑色,而是嗜血的腥红。 “你是谁?”娜夏不会叫他的小名。 “该死!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冥王踏前两步,见他反射性地绷紧身体,一副充满敌意的姿态,连忙站定,挤出友好的笑容,“是我啦,普路托,还记得吗?小时候我经常抱着你到处玩。” “不记得。”欧斯佩尼奥干脆利索地回答,眼底泛起挣扎的紫黑色,“不想死就赶快出去,不,把身体还给娜夏!” “你还记得娜夏对不对?”普路托一点一点地挪近,他很想直接扑上去揪住这个无情的弟弟,但若刺激了欧斯佩尼奥,连最后的神力也释放出来就糟了,所以他采取怀柔政策,打算攻其不备。 “娜夏……谁?”欧斯佩尼奥浮起困惑之色,乘此机会,普路托一个箭步按住他,输送宁神的止息之力。 欧斯佩尼奥眼中的血色陡然扩大,狂暴的气流一刹那横扫房间,迸裂声不断扬起。即使在防护罩里,普路托也感到呼吸困难,声嘶力竭地大喊:“欧塞!冷静下来,欧塞!” 啪!半透明的障壁迸出裂痕,烧灼的剧痛在同时席卷了他。 不行!这个身体快撑不住了! 一旦娜夏死亡,他会被驱逐出负位面,那就没人能阻止欧塞的魔化。 温柔的黑色波动一圈圈漾开,瞬间平息了能量风暴,欧斯佩尼奥只觉破损的灵魂被一股无形之力修补、填满,过往的记忆再次浮上,痛得快裂开的大脑渐渐清明,心变得止水般平静,熟悉而亲切的暖流渗入体内的每个角落。 “父……”脸上传来柔软发丝的触感,他怀念至今的触感,“父亲?” “叫哥哥,你这个笨蛋!”普路托没好气地道,捧起他的脸,让彼此的前额轻碰。下一秒,难以言喻的巨力沉沉压下,又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撕裂痛楚,欧斯佩尼奥眼前金星乱舞,口中涌出血腥味,险些昏死过去,朦胧中听见像来自远方的殷切嘱咐: “欧塞,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你要好好保重啊!” 重归宁静的房间再度恢复死一般的空寂,无面之王喘息良久,茫然低下头,怀里是失去意识的少女。 ****** 灵魂与肉体剥离的一瞬,电流般的激痛切过神经,止息之君瘫跪于地,带起一片花瓣雨,殷红如血。汗湿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四周的红色花朵上,被黑袍包裹的身躯也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狼狈。 “普路托。” 一双雪白的柔荑扶起他,看清黑发下变得黯淡的神印,生命女神倒抽一口凉气,“你、你把神格分给他了!?” “一半而已,他是我弟弟么。”普路托笑了笑,安抚地握住她的手,“你不知道欧塞的情况有多糟,而且他不是一直想和我们一样?这样就好了,偶尔可以来串串门子。”秦蒂丝也不反对,只是担心他:“可是你……” “真是个好哥哥。” 清润的男性嗓音如一盆冰水浇下,普路托迅速架起三道[冥息之壁],将妻子推到身后。声音的主人飘浮在花海上,手持支配之权杖,水蓝色的长袍镶着银色符文,双眼停驻着冷冷的笑意,远远睇来。 不见他有任何动作,有着狭长叶片的花朵突然往上疯长,哗哗抖动着缠绕住冥王的身体,生出利刺深深扎进肌肤,喷溅的血雨如一道道金色细丝,在空中画出杂乱的线条。 “普路托!”秦蒂丝尖叫,不顾一切地去拉花藤,还没碰到,被丈夫生生弹开。 “快走,秦蒂丝!”普路托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手,他只剩一半神力,而席恩是完全体,又继承了第一代神奥古诺的神位,本来阶级就比他高。秦蒂丝没有攻击力,在他的领域又受到限制,就算他们齐上,也打不过敌人。 “不!”生命女神灰头土脸地爬起,双手合十,爆发出耀眼的光幕。她是不能杀生,但治愈和守护的权能是一等一。 席恩看也不看,随手召唤出一只淤泥怪,砸在她头上,惨绿色的泥流很快淹没了她。 “呀——”女**洁的本能使秦蒂丝拼命挣扎,手上的神术顿时散了。与此同时,普路托整个人被藤条固定在半空,他栽种的[炼狱]应该是无毒的,席恩却让它变形又有了麻痹的效果,说明他的领域已经被强行接管了。 法杖上的符号一个接一个亮起来,席恩飞快吟唱咒文,他对于神力的运用还不熟练,要杀死神,也只有超禁咒魔法才有效,就像他打碎贝里卡斯灵魂的那招[裁决之剑]。 异物入侵的感觉打断了施法,紧接着,刺耳的破空声从背后响起。席恩反射性地一让,神体的灵敏程度大大超过人体,他险险与一道黑影擦过,贴身的三重结界和下意识张开的魔法护圈都在这股撞击的力道下粉碎。 独角兽!瞥眼间,席恩看清偷袭者,一个远距离瞬移转移到天上。好不容易从淤泥怪下冒出头的秦蒂丝双目一亮,惊喜地唤道:“沙菲!” 没完成主子的交代,黑色独角兽懊恼地跺了跺脚,登时万雷齐发,大地变成泥沼,外围喷出赤红的岩浆,化为火焰之手朝蓝发精灵抓去,无数风刃飙射而出,形成密集到无法闪避的刀阵。 纯色之风的防壁挡下所有的攻击,席恩却不可避免地被闪电的冲力带下地,双腿陷进泥坑。还没站稳,他右手一挥,唤出三头土元素抵挡。 沙菲再次猛力一跺,全速往前冲,银角泛出犀利的寒光。土元素自动瓦解,碎成一地沙砾,同时泥土像有生命般缠上席恩的双腿,第二波雷霆汹汹然打下。 蓝眸浮起冷芒,刹那判断出逃跑已来不及,席恩一弹指,一个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噗!肉体被长角刺穿的声响震撼了秦蒂丝的身心,使她崩溃地哭喊: “不要!!!!” 穿出冥王背后的角在离敌人一寸的地方停住,独角兽剧烈喘息,眼里溢满错伤的悲痛。席恩修长白皙的食指覆上法杖顶端,拉出一把镰刀形的黑芒,利落地一挥,切下那闪耀着银光的独角。 光翼一振,攻防一体的神器将失去力量之源的守护兽绞成了碎肉。 普路托颓然倒地,喷出一口金黄色的神之血,艰难地道:“传…传送。” 水银色的光芒包裹住秦蒂丝,散射出点点银辉,和她一起消失在空气里。 席恩眼神一动,没有管逃脱的生命女神,用法杖翻过冥王,由魔力幻化的刀刃砍进他额心的神印。 意识模糊了,体温慢慢变冷,视野变得昏暗、狭窄,普路托无力地合眼,定格在脑中最后的景象,是一张冰冷的笑颜。 ****** 撕心裂肺的痛苦化为泪水泉涌而出,胸口像要涨破似的疼,想嘶喊,想哭叫,喉咙却沙哑得发不出声音。 “秦蒂丝!秦蒂丝!” 狂乱中,她依稀感到一双有力的手抱起她,然后是清冽的男性嗓音,“醒醒!你没事吧?” 她睁开眼,她没有昏。 这就是神的悲哀,无论经历了多么沉痛的打击,多么难以割舍的分离,庞大的精神力依然会迫使他们面对,清醒地承受。没有逃避的权利,没有时间的淡化,没有遗忘的眷顾。 “罗兰……”失血的唇哆嗦着,生命女神上气不接下气地啜泣,“普路托……普路托他……” 东城城主心一沉,在看到她满身泥泞地倒在地上时他就知道出事了。但实际听到,还是免不了黯然。 蜷缩在他怀里,秦蒂丝终于哭出声。罗兰紧紧抱住她,轻声呵哄。众神里,冥王夫妻和他感情最好,他也早把这个端庄温柔的女神当作姐姐看待,看她这么伤心,着实不好受。 蓝光一闪,水神的纤影袅袅婷婷地浮现,清丽的脸庞笼罩着沉肃之情。 罗兰用唇形问:“是普路托?”亚希沉重地点头,提起裙角跪下,柔声道:“大姐,别难过了,普路托大人还会复活,你就当暂时和他分居。”罗兰一喜,轻拍秦蒂丝颤抖的背:“听见了没,普路托的灵魂还在。” 秦蒂丝只是摇头,依然泪流不止。 不知怎么回事,她就是觉得心慌,好像……好像丈夫再也回不来了。 束手无策,罗兰只好把思路转回现实:“去叫艾尔菲瑞特他们来!不许再乱跑!”先是贝里卡斯,再是普路托,席恩都挑落单的打。 亚希乖乖答应,发出心灵通讯,陆陆续续的,其他的神明都到了。 连平时最爱闹的雷神也没了声音,相顾默然,气氛凝重而僵硬。 好不容易,亚希劝住秦蒂丝,扶她进浴室清洗,几位女神也跟了过去。罗兰和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火神伊夫利特轻声商议,半途差人去叫帕西斯。 “不能再挨打了,我们必须反击。”罗兰对师父简要叙述,“据艾尔菲瑞特推测,席恩还没有神职,乘现在杀死他,他会魂飞魄散,不然等他正式升为主神,就打不死了。” “要我杀他可以,但我决不和他们合作。” “师父!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任性的话!”罗兰怒喝。帕西斯气势一馁,扁嘴道:“好嘛。” “你们好好商量,我泡杯茶给秦蒂丝。” 有安神作用的药草茶递到纤白的十指间。 黯淡的金发流泻一枕,宛如初春嫩叶的双眸空洞地平视,毫无生气的模样令人心痛,除了双手环胸倚墙而立的帕西斯。 哼,一则预言害得无数人倒霉,现在总算让你们也尝到生离死别的滋味了。 “快喝吧,别胡思乱想了。”罗兰温言劝道,“你们会见面的,打起精神。”看秦蒂丝的样子,是亲眼目睹普路托遇害,虽然想问具体经过,但这会儿实在不宜刺激她。 秦蒂丝这才喝起茶,滴答声却在水面晕开涟漪。 “你们要去杀他吗?我也去。” “可是你——”罗兰和众神都不赞同。秦蒂丝坚定地抬起头:“我不要紧,也不会拖你们后腿。普路托是我丈夫,我有权为他报仇。”听她这么说,大家不好反驳。 收拾茶具,罗兰独自坐在窗前。 即使拥有神剑,他一个凡人也无法插手神明之间的战斗。最近发生了太多事,他也想静下心整理一下思绪。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金发青年蓦然惊醒。以光复王为首,讨伐队无声无息地回到房间。 “没找到。”帕西斯一脸憾恨,“这厮倒会躲,我把他的灵魂神殿捅成了蜂窝也不冒出来吭声气。” “始源之海也没有。”最沉稳的伊夫利特说,“我进去找过,感应不到。” 罗兰并不意外,席恩狡猾得很。 问题是:他躲在哪儿?异世界?外大陆? 第一缕阳光穿过清晨的薄雾,投射进室内,将一切染成淡淡的金色。 乍看,这件事是告一段落了。 第五章 王者的镇魂歌 第五章王者的镇魂歌 八月下旬,一阵雨落,凉意随之降临,淡淡的桂花香弥漫在风里,将幽冷的气息扩散开来,不是真正的冻寒,却让人骤然感到:秋,来了。 以王位的交替为开端,魔导国陷入动荡不安的局面,仿佛有不详的黑翼笼罩住大陆,接连的变故令百姓不知所措,终日惶惶。 雾之月,王妹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篡位。 春之月,被囚禁的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假死逃脱。 净之月,战歌平原的魔兽南进,北三省沦陷。魔武大会上,摄政王以通敌的名义要处决国师罗兰·福斯,被光复王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阻止,揭露王室的魔族血统,自此开始东城的征战史。月底,中城满愿师杨阳行刺罗兰不果,声名一落千丈。 花之月,东城城妃朵琳·欧斯达自尽身亡,红龙骑士团叛逃,青龙骑士巴曼受命追捕。 空之月,北城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被刺杀,北城内乱,东城军乘机吞并,扶植十六公主奥黛露即位, 萤之月,光复王召唤亡灵大军,攻陷河口都市。南城发生叛乱,公主希莉丝·冯·休拜卡被怀疑是主谋,中南两城彻底交恶。东城军在北城城主的授意,代理城主蕾雪·依娃的允许下进驻,平息战乱。 星之月,西城出现异常事态。被证实是恶魔所为,而肇始就是有血魔嫌疑的宰相维烈·赛普路斯。中西两城的结盟使其他三城的民众更为群情激愤,视作蛇鼠一窝的堕落行经,格局正式形成了3:2的对垒之势。 而东境,也在南北合围下岌岌可危。 恶魔的肆虐和四方结界的建立并没有影响到战局,萤之月29日,东城军进驻河口都市凯德兰,开始对垂手可得的王都表现出强烈的进攻**。又因为帕西斯的离去,罗兰的无暇失去管束,就此踏进拉克西丝精心设计的陷阱。 顶着正义之师的名头,讨伐军当然不能拒绝民众的求助。中城一方以坚壁清野的策略为饵,一步步诱使贪功的敌人深入。 帕西斯已经预计到拉克西丝有意抛弃东境,退守西境,也提点过将官们,但短期内,东城方面只能控制住北部一带,内地的间谍工作并不顺利。拉克西丝又适时派出小股部队抵挡,装出一路溃逃的样子。 半个月里,出征的两万大军一再分散,赶往频频告急的各地救援。暗骂摄政王残忍无道,连自家的村庄城镇也烧,害他们赢了却得不到粮食,结果补给线越拉越长,不时遭到拉克西丝事先埋伏的骑兵偷袭。 虽然有微小的疑虑,但胜利的果实实在太甜美,指挥官格安大队长只好分出兵力保护补给。而且敌人似乎快不行了,抵抗越来越弱,也不是每次都赶不上救火,征收的物资勉强还能应付。 星之月14日,卡德莱平原一役,集结的中城军大胜,歼敌近一万人。 这是东城征战以来首次战败,损失还如此惨烈,罗兰十分震怒,一完成仪式,就赶来借题发挥,让部下好好冷静头脑。帕西斯也在随行之列。 然而,中城虽打了个大胜仗,南部却作战失利。 得到南城暗中援助的国王军势力大振,连续攻克四郡,展现出强大的号召力。执法教团的狂信者不但大声疾呼愚民起来反抗“女暴君”,还在战场上召唤出“神灵”。不少迷信的士兵当场就跪了下来,士气大为低落。加持了各种神术的圣骑士团也身先士卒,捍不畏死的凶悍劲直追蛮族。之后查出他们是喝了光复王配制的狂化药剂,不过战场上使用禁药很常见。 金色死神伊芙·比拿挥军四万压制西境军,大有越雷池直逼米亚古要塞的意图,诺因的军队就这么被绑死。南城两头支援后勤吃紧,得到从尼普亚斯大陆返航的希顿商会补助才缓和。 北城扼守边境监视西城,和举族迁出死亡沙漠的妖灵有过一次浅战,双方都没讨到什么便宜。青龙骑士巴曼的弟弟特亚修集合兄长的残部加入东城一方。身兼羽族族长的帕西斯也叫来五千名战士,一部分做侦察兵,剩下的送给“肥猪国王”和“美人后代”作对。 各方势力犬牙交错,情势一触即发。 ******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22日·米亚古要塞—— “那老妖婆究竟在想什么?” “她在想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卡萨兰城主朝心腹投去恶狠狠的目光,嘴唇动了动,阴恻恻地笑道:“我倒不知道你成了她肚里的蛔虫。” “不是我有读心术,是你的乳臭味浓得天下皆闻。”身兼多职的宫廷术士长毫不客气地还嘴,一边一心二用地审批报表。他敢担保他是全要塞最忙的人,尽管部下都很有才干,但要他决策处理的事还是太多了。而那个好命的主子只要敲章就行,火得他只想闹罢工。 “你才臭呢!香水味臭得要命!” “啥,你有没有嗅觉?” “喂喂,你们到底是来吵架还是来办公的?” 最有良知的军务长打断两人没营养的挖苦,将一沓厚厚的资料放在友人的桌上,“最新战况。”吉西安哀号:“噢~~~饶了我吧~~~” “我来。”诺因难得良心发现,其实是关心亲人又不肯承认的别扭心态作祟。 “斯帕斯港在昨晚被占领,守军几乎全军覆没,敌人使用了新式武器,一种像是魔导光炮的缩小版,配合水族的凿船和游击,渔网对这个水性精深的种族毫无用处。”雷瑟克扼要汇报。诺因咒骂:“妈的,放毒不就行了。” “想必他们会吸取这次教训。” “屁!人都死光了,还吸取教训!” “不许说粗话!”雷瑟克敲了他一个爆栗,神色凝重地道,“海军可能会登陆,和凯德兰城的驻军,亚拉里特陛下的部队一起围攻里那,情势非常危急,我们必须想想对策。” “有什么好想的,我的手臂可没那么长。她自己不要我帮忙,也许她得了热病,脑子烧糊了。”诺因恶毒地诅咒。对于主君不分轻重,忠厚如雷瑟克也忍不住捏起拳头。 “啊——你看不出吗?她分明是想把烂摊子丢给我,和罗兰·福斯或者帕西尔提斯同归于尽!” 雷瑟克震住,一脸难以置信。吉西安半点吃惊的迹象也没有,继续挥洒纸片堆起文件山:“太不划算了,元帅那样的无价之宝竟然选择自我牺牲,把未来交给你这个可有可无的家伙。”诺因眼中燃起熊熊怒焰,灼热的视线几乎瞪穿他。 “哼,愚蠢。她已经没有退路了,保存实力是明智的选择,但她又认为逃离首都是愧对列祖列宗的行为,所以就打算待在那儿等死——蠢透了!” “不,如果陛下抛弃那里的军民,活下来的人也会瞧不起她。”雷瑟克坚定地反驳,诺因翻了个白眼:“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不懂,那是王者的尊严。”吉西安懒洋洋地道,转动羽毛笔,开始想入非非,“那么近期内我就会收到一笔大钱了——国库的财宝耶!” “又不是你的钱!”诺因鄙视他。雷瑟克沉吟道:“话说回来,陛下为什么要孤注一掷?以里那的城防,即使三路合围,撑到我们赶到也没问题,还能让他们碰得头破血流。” “你忘了?帕西尔提斯那老**可是初代国王,会不知道一些只有他知道的秘密通道?以他的身手,没人能拦住他。” “关于这一点,陛下早就在彻底搜查了。” 诺因挥挥手:“没用的,百密一疏。”雷瑟克沉默,不得不承认主君的顾虑正确。就算密道全堵上,帕西斯说不定也能挖出一条,甚至直接击碎里那的结界。毕竟他是协调神的附体,剑术又那般出神入化。 吉西安不以为然:“首都那么多精英又不是稻草人,元帅一定做好了妥善的布置。光复王再强也是血肉之躯,洒他一把毒粉,或者插十几把刀子,不信他不痛得哇哇叫。”诺因酸酸地看着他:“吉西安,你很信任我姑姑嘛。” “当然,和你比起来,母猩猩也显得无比可靠。” 雷瑟克没能拦住扑向友人的主君。 ****** 同日中午·西城首府赫拉特·城主府—— “维烈,你最近怎么神不守舍的?” “……对不起。” 隐捷敏亚城主瞅着连愧疚表情也做不出,一副神游太虚模样的部下,气不打一处来:“我不管你受了什么打击,总之你坐在这个位置,就得给我好好干。”黑发宰相回过神,迟疑了一阵,嗫嚅道:“老板,我可不可以请假?” “什么!这时候请假?你想害死我吗!?”贝姆特怒极咆哮。某人立马缩进龟壳里:“是,我…我不请了。” 调整呼吸,贝姆特的神色缓和下来:“你是不是有私事要处理?”维烈点头如捣蒜。 “抱歉,现在是非常时刻,我实在不能批准。”贝姆特诚恳地道,“可能到战争结束都没空,你知道的,我城的情况。虽然内阁已经正常运转,但很多事没有你真的不行。” “嗯,没关系,是我任性了。”维烈笑了笑,收敛心神打开手里的笔记本,有条不紊地报告,“今年预计能收到比去年多两倍的粮食。这是加上冬小麦收成的结果。扣除民众的份,勉强能应付十万大军三个月的口粮。但是占领地因为过度的横征暴敛,产量还会减半,恐怕无法满足三位团长的需求。” “不太理想啊。”贝姆特叹气。维烈宽慰地笑道:“刚起步都是这样的。”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不赞成以暴力解决,南城只是迫不得已才归顺东城,我们不侵略她们,她们也不会来惹我们。” “你错了,一等罗兰·福斯拿下东境,她们就会要求夺回凡尔加平原。”贝姆特并不意外,他很清楚这个朋友排斥战争。对军事一窍不通,压根提不出任何有建设性的意见。但维烈自有他的价值,他拥有稳健的行政能力,人事管理和情报分析的长才,还是统御所有魔兽的魔界宰相。就算西城没有探子和信鸽,也能第一时间得知大陆的动态。 而且说实话,开完吵吵闹闹的军议会,听着那温润沉稳的声音绝对是一种享受。 “老板也主张战?”维烈皱眉。贝姆特咋舌:“别摆这种苦瓜脸,现在的情势是由不得我们不战。既然战了就要占据主动,金色死神目前行军到紫月森林附近,我想索性和德修普一道拔了他。” “伊芙将军手下有四个弓弩手中队,一个魔法师大队,擅长骑射的轻骑,大量的远程武器,步兵也擅长建筑防御工事,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维烈加重语气,“更别说他本人所向披靡的战力,何况,他们还有充足的医疗资源!” “嗯嗯,这些我们都考虑到了,不过他的部队机动性不强,只要我和德修普配合好,再妥善利用地利,有把握让他疲于奔命,不攻自垮。” “可是他已经沿途设置哨点,建了好几个营地,击垮各城镇的武装力量,明显要一口一口吞掉西境。” “哎哎,不会吧。”贝姆特傻眼,“这么稳扎稳打?他不是赫赫有名的战神嘛!”维烈啼笑皆非:“那只能说老板不了解他,伊芙将军是一位智勇双全的将领,用兵果断却正统。最重要的,他可以拖,我们不能。” 贝姆特陷入沉思:“嗯,我明白了,我会再慎重考虑,你下下去吧,让轩风做点好吃的给你。” “是。”维烈行礼退下。 因为兼任书记和战时情报官,他搬出宰相府,在主君隔壁办公。推开门,一个清亮的女声传出来:“啊,维烈,你回来了。快,我做好了苹果派,趁热吃。还有一份文件要你签收。” 原南城满愿师自发担任宰相秘书,帮他省去很多麻烦。 “谢谢。”维烈绽开一贯温文的浅笑,关怀地问道,“你吃了吗?” “还没呢,一会儿和贝姆特一起吃。”轩风笑吟吟地解下围裙。瞥见分门别类整理完毕的奏折,维烈由衷慰勉:“辛苦你了。” “不要紧,反正打工嘛,所以要给工资的哦。” “是是。”维烈苦笑,坐下习惯性地批阅。轩风凝视他清俊的侧面,抑不住满腔好奇:“你先别忙,告诉我是不是要打仗了?” “你从哪儿听来的?” “玛莎她们都这么说。” 那些三姑六婆的话不可信。维烈叹息着搁下羽毛笔,避重就轻地道:“我刚刚劝了老板,不要轻启战端。” “可是战争要来是挡不住的吧,这道理我都懂。罗兰城主摆明了要统一大陆,我们不想死,只好卯足了劲上咯。”轩风深切惋惜和帅哥敌对,她自己是不介意投降,开开心心地做东城的子民,天天瞻仰那绝世容光,和买一送一的银发美男,但用膝盖想也知道贝姆特决不会屈服。 “我是阻止不了战争,只是想尽量避免。”维烈沮丧地垂下肩膀,“可惜,就像你说的,战争迟早会爆发,我们只有祈祷老板平安归来了。” “……我也要去。” “什么!!!” 轩风哭丧着脸:“首领的女人必须和他并肩作战,这是西城的传统。”维烈张口结舌:“不会吧……” “千真万确。” “我…我给你几个道具。” “我正想这么说。”轩风很清楚自己有几两重,也不想看见血肉横飞的杀戮场面,灰水河一役就够她看的,“对了,你这两天怎么了?老是心不在焉啊。”维烈含糊其辞:“没什么。” 吃着最喜欢的甜点,却完全尝不出味道,难以下咽的感觉曼延到胃部,最后是全身,焦躁使得他坐立难安。 他真想卸下一身职责,不顾一切地打破封魔结界,去地球找基连他们。然而结界一垮,恶魔又会肆虐,席恩也会朝他重视的人们出手,酿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唉。维烈万分心酸地咽下口中的苹果派:父亲,请再等我一下下。 ****** 午后·东城占领区·河口都市凯德兰—— “费尔南迪先生,这是我亲手做的。” “哦,谢谢,看起来很好吃呢。” **花边的洁白手绢里包着刚刚烘焙好的小饼干,全部都是梨子形,而光复王最喜欢吃的水果就是梨,可见赠送的人有多么用心。 得到心上人的夸奖,容貌姣好的侍女羞涩地红了脸。银发青年也赏心悦目地瞧着她,他喜欢纯情的女孩,虽然那害羞的神情再加点不肯承认的别扭会更好。 哎呀呀,不好,又开始描绘起菲莉西亚的样子了。 “那…那我回去工作了。”对方深鞠一躬,慌忙跑走。帕西斯热情地挥手:“走好啊~~~” 挑了一块塞进嘴里,松脆可口,浓浓的果香味泛开来。正赞好,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男声:“当心毒死你。” “啊,罗兰。”帕西斯转向徒弟,笑靥灿烂,“世上有什么毒能毒死我,尝一片吧?”伊维尔伦城主摇了摇头:“我可不是不死之身,而且我不喜欢甜食。” “真没情趣。”帕西斯又塞了一块嚼嚼嚼。 “说正事。”罗兰不跟他废话,“我打算等马尔亚姆的部队汇合后就亲征,你不必跟来了。”帕西斯大吃一惊:“为什么?” “师父,我不想瞒你。一些军官和大臣对你有很深的顾虑,士兵也不适应和亡灵一起作战。” 冰蓝的眸子明晰而冷彻,帕西斯一阵心虚,情不自禁地别开眼。 有的事只能装傻。一旦挑明,原本和睦的关系就可能破裂。 但是他逃避,罗兰却不愿,这也是他造成的。 如果有一天,这个人挡在我面前…… 罗兰眸色变暗,深处涌动着冰冷的怒潮。 “那好吧。”帕西斯闷闷地道,习惯性地拉拉鬓发,这是他烦躁时的小动作。确认了内心的怀疑,罗兰的眼神又冷上几分,淡淡地道:“我走了以后,你可得按时吃药,别没人督促就忘乎所以。” 帕西斯心情激荡,深吸一口气,抬起眼,坚定地许诺:“罗兰,我不会背叛你。” 微微的酸涩和微微的好笑,罗兰闭了闭眼,看着对方。 他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显然又睡过中午,肚子饿就直接出来找吃的,以前也是这样。 “怎么会有女人喜欢你这么邋遢的男人。”回过神时,罗兰已经站在他面前,帮他扣上扣子。 “切,本人英俊潇洒气宇不凡,不受欢迎才怪。”帕西斯开始一日三吹。罗兰不理会他的臭屁,近距离锁住他宛如祖母绿的碧眸。 “希望你记住你的承诺。”一指点在他的心脏部位,准确地,深深地,“师父,如果你背叛我,我就杀了你。” “……” 帕西斯感到口干舌燥,喘不过气来。真正让他震撼的不是徒弟的狠话,是他暴露出来的情感。若是真的想杀他,罗兰不会用这种决绝的方式令他警惕,而是在背后游刃有余地布置好一切。 儿女的面容都模糊了,和眼前的人相处的记忆一点一滴浮上:清澈的湖泊,沧桑的古迹,翠绿的树林,香甜的野味,追逐着自己的孩子,融化了寂寞和仇恨的温暖。 “也许你会因祸得福。”罗兰轻笑,缓缓收回手。帕西斯神色不豫地瞪他:“别开玩笑了。” 微笑着,罗兰把他的扣子扣到喉部,然后狠狠拽起。 “我不是在开玩笑。” “咳咳……是!”帕西斯连忙赶在被掐死之前投降。罗兰的目光柔和下来,拉平他的领子:“拉克西丝终究是你的后代,就算感情上不在意,在旁人眼中也不好看,你就别凑热闹了,嗯?” “可是我担心你。”帕西斯老老实实地道,“她诡计多端,又遗传了我的硬骨头,九成会拼着玉石俱焚宰了你。只要你一死,这场仗等于她赢了。而且我对王都的情况比较了解,可以偷偷潜进去搞破坏。” “否决,让你去只会赔上你一条命。” “为什么!?”帕西斯是真的惊讶,他有自信在千军万马中轻取目标,何况出其不意,拉克西丝根本来不及反应。罗兰不答反问:“假如贺加斯出来,他会管这场战争吗?” “怎么可能!他会第一时间抓着他老弟回神域!” “这就是了。”罗兰把他翻过去,熟练地打辫子,用从他兜里找出的咒带绑起,“她不必一定要杀你,只要让贺加斯占据主导就行了。再说,她也未必杀不了你。”普路托赠送的黯曦,帕西斯的吞日,算下来已经有两把灭神剑了,王室难保没有第三甚至n把,真奇怪这样奇货可居的东西为何会量产。 帕西斯明白了,摸摸光滑的下颌:“我的美人后代很看重我?” “废话。你是我城的第二号人物,强大的死灵法师,拥有一支不用补给、不知疲倦、不会死亡的亡灵大军,还能随时随地补充新成员——她不铲除你铲除谁?” “挑拨我们自相残杀不是更好?”帕西斯不小心踩中地雷,等着徒弟再炸他满头灰,罗兰却波澜不兴:“她早就在做了,不然朝野军中那么多质疑的声浪哪来的?但这毕竟是备用方案,我还不至于昏庸到中反间计,直接针对你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嗯……为了避嫌,我只好留下了。”帕西斯怏怏叹了口气,随即双目一亮,转过头,“那我去帮伊芙将军好了!这总没人说话了!”罗兰眸光闪动,沉声道:“你狠得下心和儿子敌对?” “反正他又死不了。罗兰,我是杀不了诺因和莉莉安娜,他们是我的儿子、女儿,但我保证,我会封印他们的能力和记忆,扔到地球去,不让他们妨碍你。所以,你放他们一条生路,好么?”帕西斯愧疚又急切地直视徒弟。罗兰抿了抿唇,转移视线:“你别这么说,是我占了便宜。” “那就说定了。”帕西斯喜出望外,抓住他斗篷的环扣,“啊,我还没吃饭,你亲自下厨做给我吃。” “好好。”纵容一叹,罗兰突然想起什么,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串手链,帮他戴上,“这是暮用他的血做的,千万别解下来。普路托死了,他的神器力量会减弱,只有咒带,我怕封不住贺加斯。”帕西斯稀奇地打量那条鲜红的链子:“那头龙竟然肯放血给我?”巴哈姆斯应该非常讨厌他。 “我说是我用的。”罗兰淡然道。帕西斯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过因为是骗他,我只好说是为了提升我的潜能,所以这条血链的作用并不是封印贺加斯,只是增强你的精神力。”罗兰有些忧心,“师父,请务必保重。双神之间有感应,万一魔封出了什么变故,你这边压力就大了。” “安啦,我决不会让那个瘟神称心如意的,我还要亲手为你戴上王冠。”帕西斯比了个信心满满的手势,秀丽的脸庞神采飞扬。罗兰舒展眉宇,浮起如同秋日晴空般清澈的笑容:“那我们走吧,钓几条彩虹鱼吃,味道真的很不错呢。” ****** 中城首府里那位于地势平缓的中部平原,宛如一颗绿色绒毯上醒目的明珠,两条贯穿大陆的要道为它带来千年的繁荣。来自四面八方的商队云集于此,出售各种商品。一到秋天,枫红似火,妆点出无尽的绚烂,仿佛对人们诉说着这座城鼎盛的权势和财富。 然而如今,街上只有稀稀拉拉的行人和不时经过的巡逻队。商店关门,市场冷清,不安的乌云笼罩了整个王都。 总参谋长一手端着盛放有红茶和点心的托盘,另一只手轻扣门板,得到允许后,打开门走进。身后跟着四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女,穿的制服也式样相同。 “陛下,陛下,好消息。”叽叽喳喳活像四只麻雀。 窗前站着一个苗条的身影,腰杆挺得笔直,乌黑的发丝与雪白的披风随风微扬,半合着眼享受阳光洒在身上的暖意,听到他们进来的声音,利落地转身,带起披风在空中飞舞,跳坐到一旁的豪华沙发上,流畅而帅气的动作让在场的人都呼吸一窒,想到同一个词——女王陛下…… “关门关门,你们四个吵吵闹闹的小丫头。”带有命令口吻的嗓音如山中泉水,清脆爽快,“克鲁索,帮我捶肩。”早已习惯不合理指示的绿发青年分送完茶点,默默照做。 “说吧,什么好消息。”拉克西丝啜了口茶,满意地挑高眉头,肩上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力道更让她惬意地眯眼。 “陛下,实验成功了。”四胞胎的大姐塔莉跳起来,兴奋地双手握拳,“比我们预估的还要好,这几头大家伙一定能对付那些龙骑士和翼人。” “心灵水晶的暗示效果也很成功,哪怕一个骑士学徒骑上去也会乖乖服从。”老二曼莉补充。 “唯一的弱点——经验也通过模拟训练让它们学会了。实际上阵会比老兵表现更棒。”老三夏莉自信地拍打胸脯。 “霍特那边就进行得不是很顺利,才刚刚做出一只石魔像,工序复杂,性能不稳定,好几次暴走,无法投入量产。”小妹凯莉接了条扫兴的尾巴,被姐姐们痛揍。 和罗兰一样,拉克西丝担任院长和资助人的魔研院也私下从事禁忌研究。禁药、禁器、魔兽合成、精神控制……历史还更为悠久。 大家都不纯洁。 “太乐观了啊。”拉克西丝也泼了盆冷水,“生手是能操纵合成兽,但只有熟手才能真正发挥出它们的威力,而全首都拎不出一支象样的飞行部队。虽然通过魔法水晶让它们学习,但这只不过是知识的累积而已。遇到意外和强敌就会出现致命的思维停止——这种程度还差得远。”都怪那票贵族不争气。没一个能驯服野性的飞行兽,她手下也只有极少数狮鹫骑士。 四胞胎面面相觑,很是失望。拉克西丝适时褒扬:“小缺点改进就行了,你们干得很好。羽族也缺乏战斗经验,龙骑士区区残兵,我的队伍就能对付。”只怕那只狐狸还藏了什么。 “是!我们会努力!”四个少女重拾欢颜,精神地行礼。 “至于魔像,尽快吧,实在不行交给那臭小子继续。”拉克西丝最头痛的不是罗兰,而是她的祖先。普通人根本打不过不死的亡灵,一旦阵亡还会为它增添战力。只有同样无生命的傀儡能对抗这支赖皮可恨到极点的军团。可惜研究时间太短,相关的资料也散失太多,目前还停留于起步阶段。而由只懂得溜须拍马的小人,混分等毕业的世家子弟和死读书的学者组成的圣职者集团,更别谈超度。 尽管对帕西斯本人有些安排,黑发的摄政王却没有十成的把握。就像她了解罗兰,罗兰也了解她,彼此多少揣摩得出对方的心思。 这时,她的心腹报告了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东城军和亡灵大军有分兵的迹象,看样子不是先后出发。” “难道它们要攻打西境!?”四胞胎紧张地异口同声,“它们朝哪个方向去?” “暂时是北边。” “一定是了!” “也不一定,可能是西城。”拉克西丝无意识地将盘中的皇家巧克力蛋糕“分尸”,脑中飞快思量,“亡灵脚程慢,叫臭小子集中全力灭了金色死神的队伍,不能陷入两头作战的困境。” “殿下应该理会得。”克鲁索认为她多此一举。拉克西丝哈了一声:“我怀疑他被书虫蛀空脑子了!” “无论如何,我们的压力减轻很多。”克鲁索不跟她做口舌之争,“当然,也不排除是欺敌之计,从伊里亚河顺流而下还是挺快的。” “接下来,八成就是挑拨贵族。哼,那帮心志不坚的家伙滚蛋也好。”拉克西丝的思路已经跳到别的地方。塔莉持不同意见:“敌人的探子不可能和他们取得接触。就算有少数潜伏在仆役里,也无法提出任何有力的保证。贵族贪生怕死,不敢的。” “可以让翼人发传单,帕西尔提斯不会连翼人也全部带走。” “太过分了!”夏莉义愤填膺地站起来,小脸气得通红,“那些该死的墙头草,代代享受王室的恩泽,大难临头却投敌求荣——陛下,统统砍了他们!”拉克西丝不为所动:“我们自己打起来,只会让罗兰·副斯渔翁得利。走了也好,省得我看着烦心。”凯莉沉吟片刻,摇摇头:“陛下,为了证明他们的‘忠诚’,罗兰城主势必将他们当作肉盾。与其便宜了敌人,不如作为奇麦拉的实验教材。”拉克西丝瞥了她一眼,点头应许。 “克鲁索,我老哥他们到哪儿了?” 总参谋长一时反应不过来,眼神不自觉地流露出担忧,低声道:“快到风之原野了。”拉克西丝不动声色地喝茶吃点心:“这样啊,那我这个做妹妹的,也差不多该去迎接了。” “陛下!?”一室惊噫。曼莉不解地发问:“您为什么放弃里那的城墙,主动迎击?让他们碰得头破血流好了。” “里那的城墙可没有你们以为的那么坚固。”拉克西丝秀丽的容颜泛起一丝冷笑,既是嘲笑这座号称神迹之城的城塞,也是嘲笑这个破败的国家。“年久失修,装饰性大于实用性,投石机和弩炮都过于老旧。虽然当初建造的时候材料加了炼金术的药剂,城墙上也刻了防护咒文,能够防御魔法攻击,但物理攻击几乎是没辙的。” 至于城卫兵的素质就更不用说了,亏空现象早已成风气,军官虚报人数,将多余的名额作为外快,平日结党营私、贪污腐败、仗势欺人。士兵也上行下效,活脱脱的**兵。其他部队也好不到哪去,缺乏实战经验,派系林立,互相勾心斗角。即使通过魔武大会做了番调整重组,短期内还是无法扫除沉疴。让这样一支杂牌军是守城叫做找死,她自己的精锐又舍不得,损失过大的话,万一出了什么变故很难控制住局面。 “可是…可是我们有魔导光炮啊!”四胞胎再次齐声道,神色也是如出一辙的有恃无恐。拉克西丝抬起空杯,示意部下倒满,轻描淡写地丢下炸弹:“西面的矿山出现大批魔兽,暂时停止作业了。” 八只圆睁的眼睛,和四张呈圆形的嘴巴。 德修普家族之所以能支撑千年不倒,一半就归功于魔导光炮的威慑力。而发动它的代价也是巨大的,可以说是标准的“用钱砸死人”。它发一炮需要3吨高纯度的魔晶矿提取出的能量,而年产量也不过才几十吨。魔晶矿这玩意儿可不比铁矿,纯度高的稀有度不亚于精金秘银。 又因为魔晶矿是高危险的物品,城内最多只能贮藏5吨。 “那——”四人的脸色由白泛青。拉克西丝颔首:“肯定是那头狐狸。不过剩下的还能发一次,足够将他和他的主力轰成灰烬了,小心保护,看准时机用吧——好了带路,我去看看那帮大家伙。”四胞胎一齐敬礼,当先跑出房间。 “阁下。”克鲁索唤住上司,右手摊开,露出一枚造型典雅雕刻精细的白金戒指。 拉克西丝险些滑了一跤,心跳失速,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才将表情维持在正常范围里,舌头却不由自主地打结:“干…干什么?”这小子不会突然开窍吧!? “奥里维副院长托我带给你的法器,说是你叫他做的。” “……” 一把抢过戒指,拉克西丝好不容易克制住一拳揍飞这个人的冲动。 ******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26日,前国王亚拉里特的[讨逆军]和摄政王的军队在风之原野对垒。 此举出乎前者的预料,他们原以为会一路太平顺利地和东城军会师,然后一起围攻那个无耻的王室叛逆,没想到拉克西丝放弃坚固的城墙,主动迎击。 幸好有翼人侦察兵及时传递消息,让他们没有仓促应战。 距首都里那以南约一百八十公里的风之原野以盛产风信子闻名,地势平坦,是展开阵地战的好地方,这也是贵族最常用的战法。双方兵力差距不大,四万对两万八千,都有重骑兵,来自南城的两个骑兵大队和百多名神职人员也加入了这场“圣战”,可以说各有一拼的资本。 烈日高悬头顶,晴朗的天空可见几条稀疏的卷云,狼烟似的随风漂移。 平原上寂静异常,只听见旌旗猎猎作响,逐渐浓厚的紧张气氛使空气仿佛凝固,化作沉重的压力落在每个士兵的肩头。 亚拉里特破天荒地出席了军事会议,还要求在战前和敌方主帅对话。在场的成员没有阻拦他,傻瓜都知道这是个打击对方士气的好机会。 讨逆军并不团结,几名公侯爵,执法教团的副团长依谢夫,圣骑士团的三位军团长达夫克、布鲁诺和瑞森共同分摊权力。亚拉里特对军务一窍不通,根本无法组织起统一的指挥。不过有一位[荣誉客卿]。东城城主派来的索拉恩少将随侍在侧,好歹为他挣回一点面子,之前在他的妥善建议下也没出什么大的差错。 罗兰没有意外拉克西丝的决定,以里那的城防绝对挡不住三路猛攻。利用时间差各个击破是正确的。亚拉里特是死是活他也不关心,只要把他最后一份利用价值榨干就行。 对方回应了要求,午时14分,主帅出列。 打着如意算盘的一些人眼中射出残忍而兴奋的光芒,但拉克西丝身边周密的防护和非常安全的距离让他们大失所望。有着一头灿烂金发的年轻少将也微感可惜:如果能从海军那儿搬台魔核光炮来,就算轰不穿那道闪耀的光壁,至少也能让那些士兵惊慌一番。 黑发的摄政王身穿银白战袍,内里鲜红的白披风舒卷飘逸,脸色有些苍白,却不掩容姿的沉稳,翡翠绿的双眸一霎不霎地凝望对面的人。 他瘦了,依稀有了几分记忆中的模样,和她相同颜色的眼睛喷射出愤怒、憎恨、伤痛和不解,直直刺进她心底。 “王兄。好久不见。” 经过风魔法放大的声音朗朗传遍敌我双方,隐隐透出秋的微凉。 “为什么!为什么背叛我?拉克西丝!”完全没有跟妹妹虚与委蛇的心情,亚拉里特直接吼出郁结多日的怨愤,声嘶力竭的指控令所有人心头一震。 拉克西丝突然有点好笑,到了今天他还问她为什么,该说他蠢得无药可救呢,还是…… “是我对不起你,王兄。”她叹道,真心实意地。 “那就道歉!”亚拉里特的怒气平复了少许,说出让周围人汗颜的话,“马上退兵!跪到父王的墓前忏悔!我可以考虑既往不咎!” 唉,有这样的主帅真丢脸啊。索拉恩有了擦汗的冲动。 “这是不可能的。”拉克西丝毕竟有过无数次经验,毫不动摇地拒绝,“王兄,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好自为知。”语毕,退回队伍。 呆若木鸡的亚拉里特也被簇拥回去,一阵宛如呜咽的号角响彻平原,正式拉开战争的序幕。 “冲啊!”服了狂化药剂的达夫克军团长高声命令,“重骑兵队,向敌人两翼突击!” “不行!”法师队长急忙劝阻,“阁下,没消耗完敌方法师的体力前,不能动骑兵!” “怕什么!那些个鸟魔法射得穿我们的盔甲?军人也不怕伤亡!” “不是……唉。”见上司已无心听下去,自顾自率军突进,法师队长只好赶紧补救,“用移动术跟上,到位后用驱散,第二队准备火球攻击!” “法师队,注意距离,第一列沼泽术,第二列防护,第三里配合信号施放眩光术!”与此同时,注视逼近的敌方部队,拉克西丝也火速安排。 一时间各种元素能量在平原上炸裂开来,伴随着讨逆军重骑兵队的冲锋。 不好!阵头的士兵感到身子一沉,坐骑竟然陷进泥地。看到前面的人纷纷坠马,后面的慌了手脚,有的试图转向,有的勒紧马首,却被身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战友撞上,队形顿时混乱。 终于赶到的法师们使用驱散魔法,遏止了一场灾难。但是倒地的骑士根本爬不起来——他们的铠甲太重了!铺天盖地的火球紧跟着落下,砸得还没调整好队伍的骑兵部队更加晕头涨脑。 “闭眼!骑兵还要盖住战马的眼睛!”各小队长接到讯号,迅速下令。 刺眼的白光炸开,已经十分慌乱的重骑兵彻底溃散,受到惊吓的马四处乱窜,甚至撞到辛苦赶来的法师。其他法师见状也忙着闪躲,暂时无暇施法。 “突击!”摄政王的军队开始推进。 “第一列用防护箭矢,第二列用冻雾,第三列用群体祝福!”情况紧急,索拉恩顾不得请示旁边的傀儡主帅,拿着传讯水晶下达一连串指示,“弓箭手跟上,重步兵保护法师!” 几位骄横的大贵族不买他的帐,而他也没指望过他们。如果全听他的,索拉恩自信即使不胜。至少也不会输得太惨。目前只好尽量削弱敌人的兵力了,早已和罗兰合作的布鲁诺军团长和执法教团还是服从他的指挥。 双方的圣职者资源都很充足优秀,攻击魔法起不了什么作用,那还不如着重于辅助魔法。 你来我往,杀声震天。 闪着绿光的屏障挡下了连片的羽箭,但敌人的弓箭似乎无穷无尽,不断有士兵倒下,飞溅的血雾犹如一朵朵艳丽的花,染红了平原,也染红了每个人的双眼。随着尖锐的破空声,数量惊人的飞斧投出,落在讨逆军的前列,一波接着一波,形成密集的杀戮之雨。但是重铠士兵事先得到警告,举盾防守,法师损失不大。 因为寒气的影响,身体僵麻的摄政王军也没能抓住机会撕裂敌方的阵型。加持了神术的后方士兵勇敢地补上缺口,勉强维持住队列。 敌人打得不错嘛。拉克西丝暗暗惊讶,她可不认为自家老哥有这样的能耐,仔细眺望,一个身穿东城将官服饰的身影映入视野,不禁狠狠咒骂:金毛的家伙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刀光剑影,五颜六色的魔法光芒交错闪烁,中央的长枪兵已经绞成一团,整个战线支离破碎,既有上千人的厮杀,也有数十人的拼斗……一排排掷斧投下,血染大地。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讨逆军的防线渐渐崩溃。 阵地战最讲究阵型,第一线垮了就等于被突破了,后面的刀盾兵只有被敌方的长枪兵零零碎碎切割的份。拉克西丝在阵头配置了足够数量的兵力,始终确保局部优势,加上精锐的弓箭营和掷斧手,胜利是当然的事。 这时,战场第一次生变。 “用火龙卷,对准敌方主帅,能用几个用几个。”索拉恩一边发令一边在心里叹气:如果是东城的魔导团,压根用不着他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早就自己看准时机用了。 一直没动的南城法师依言吟唱咒文,两道火焰龙卷逐渐成形,一左一右在前方开路,撕出两条长长的口子。清一色白色战甲的执法教团身上亮起耀眼的光辉,以刀尖队形插进敌军阵营,拉起一条条血线。 这群狂信者个个是以一挡百的精英,夹着凌厉的杀气,口呼至高神,硬生生将敌人的前锋剖成四半。 还不够!眼看重骑兵部队快要溃灭,执法教团也一时冲不过近卫军的铜墙铁壁,索拉恩果断地亮出底牌。 敌军的骑兵成功地包抄,代价是两翼的失守,只要他能先打垮敌人的主力—— 数千名翼人从后方升空,很快绕过战场来到敌人的侧面,一次整齐的低空射击,急转往上,搭箭,再次俯冲而下…… 几轮连射下来,左翼已是稀稀拉拉,濒临解体。 “前进!”由布鲁诺带领的圣骑士团第二大队展开蓄势已久的冲锋,如同银色的洪流。 当他们越过平原中央,对面传来奇异的咆吼,黑压压一大片阴影飞上天空。索拉恩瞪大眼,用对应的通讯水晶喊道:“后退!” 翼人指挥也不恋战,连忙率领部下返回。日前两名巡逻兵在里那附近失踪,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可以肯定敌人有了新的空战力量,对此他们早有心理准备。 飞行部队里,羽族防御最弱,速度却最快,然而这支古怪的队伍打破了这个常识。 三名羽族当场被撕裂,一部分被结成圆阵的敌人包围,剩下的还想救援。只有少数撕破防身的卷轴,用魔法飞弹争取时间逃跑,应变能力之差可见一斑,索拉恩只觉惨不忍睹。 “快给我滚回来!用俯冲脱离!”他的反应就快多了,“法师队掩护!” 一俯冲,速度差异立刻抹消,因为体重的关系,飞行骑士们也不敢冲太快,何况还有法师在下面虎视耽耽。稍作扫荡,就退回后方。 只有一人挑大梁的弱点完全暴露出来:在索拉恩把注意力集中在天上期间,两翼已经被铲平,布鲁诺的部队甚至没能冲进敌阵,那些有翼兽惊了马。 瞥眼间,执法教团的白衣被快速变换的敌军包围,索拉恩明白大势已去。 任何有经验的将领都清楚,在乱军中还能调整阵型就意味着占据了主动。再不逃,他就逃不掉了! 即使投入预备队也改变不了战局,南城那点人根本不够看,还损失不起。所以他一脚把早已吓得软瘫的国王踹下马,在亲兵的保护下溜之大吉。 这脚是他长久以来的愿望,敬爱的主君也拜托他代劳。 “凯琳娜大祭司,我们败了,请快逃吧。” 身披白袍的圣职者皱起眉头,会主动参与这场与己城无关的战役,可见她的虔诚。 “我不认为这是个好提议,索拉恩少将。虽然我们的情形是有点不妙,但我们决不能畏惧邪恶的魔族,更不应该抛弃友军。” 金发将官懒得跟她辩,直接抛出杀手锏:“双方都是邪恶的,尊敬的女士。” 凯琳娜沉默了一瞬:“哦,你是对的。” 不与魔族为伍的东城军撤了,风之原野一战以摄政王的胜利告终。 “陛下。”传令兵吞吞吐吐地汇报,“刚刚……洛伦少将砍下了敌方主帅的首级。” “……”拉克西丝面无表情,半晌,不带感情色彩地道,“这是件大功。” 一旁的总参谋长低下头。 ****** 听到伯父死亡的消息,中城城主毫无感触,照常办公。 “诺因……”杨阳反而比他难过,为不得不弑兄的拉克西丝。 “干嘛?老头子一死,我就感觉空气清新多了。”诺因实话实说,他对亚拉里特没有一丁点亲情,有的也只是当初锥心的失望。杨阳责怪地看着他:“你至少该为你姑姑伤感一下下,还有形式上的悼念。” “我只会为她高兴——来人,备酒,庆祝老头子归天!” 说不通,杨阳气得转身走人。诺因叫住她:“阳,把血龙王借我。”没办法,那头跩龙只听杨阳的,连带月也身份超然。 “为什么?”杨阳很不乐意,她是自愿参战,却不愿牵连朋友们,“你要他做什么?” “帕西尔提斯的亡灵大军还没到,但他本人已经开始撒野,夜袭了三个粮仓,守军连他的影子也摸不着……” “你要扎姆卡特和索贝克打!?”杨阳越听越不对,忍不住打断。 “听着,那老**是骑龙,还是一头和他一样**的亡灵龙,只有真正的龙骑士能拦住他。”诺因加重语气。杨阳的脸色更难看:“你要月也去?他可不是龙骑士,他是法师!而且他绝对打不过索贝克!” “血龙王去了,他会留下吗?”诺因一叠声道,“不然你有什么好办法?大军备战,急需粮草,必须守住运输线!我不要求他们宰了那混蛋,只要牵制住他就行了!就算有危险,他们总逃得掉吧!” 反复思量,杨阳终于屈服了:“我会征求他们的意见。” ****** “不去!” 听完杨阳的拜托,扎姆卡特一口拒绝。正在调节风元素的月露出沉思之色,一言不发。 “为什么?”杨阳愕然。她本来以为友人会非常乐意,因为扎姆卡特很好斗,而有冷静的月看着,也不怕他惹出什么乱子。 “帕西尔提斯体内有协调神,他会杀了月!”血龙王神色凄厉,他决不能容忍再一次失去**。杨阳更惊愕,结结巴巴地道:“怎…怎么会?” “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虽然换了个身体,不至于影响法则,但还是会引起小规模的时空混乱。运气不好,就可能导致魔族入侵那样的事,以维护平衡为己任的贺加斯决不会坐视。”月平静地解释。 “那你别去了,别去了!”呆了两秒,杨阳紧张地连连挥手,“我会跟诺因说,你待在这里!” “……我可以去。”考虑到杨阳的难处,扎姆卡特妥协。月睨了他一眼:“一对二,你有胜算?” “啧,不过是神明的附体罢了,我还怕他?另一个就更好对付了。” “索贝克很强,你不要小看他!而且诺因只是要你牵制他而已!” “这个姑且不说。”月将法杖斜靠在右肩上,直视少女的双眼,“我先问你,杨阳,你到底是下了多大的觉悟来打这场仗?” “咦?”没料到会被这样质问,杨阳有些局促。扎姆卡特像察觉了什么,皱起眉头。 “刚刚的请求,如果是基于你自己的意志,萨克是无法拒绝的。哪怕结果会害死我,因为他发了誓。” 如雷轰顶,杨阳脸色惨白地看向友人,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誓言的重量。扎姆卡特反而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没事,你又不会害死月。” “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轻松!我差点就——差点就——”杨阳快抓狂了,全身发抖地转向另一个人,“月,以后一定要提醒我!”天~~~和龙王缔结契约一点也不好玩!他们简直在作茧自缚! “这是当然,他自己乱发誓,活该。”月也觉她大惊小怪。杨阳不禁按住额角。史列兰以为她身体不适,赶紧扶住她。 用旋风卷起一张椅子给他们,月淡淡地道:“言归正题,我和萨克原本以为你铁了心和罗兰城主敌对,因为我们听说你暗杀他,当时很吃惊。不过我们想你一定有你的理由,所以暗地里帮你招兵买马。但现在看来,你的决心并没有那么大。” “是…是的,因为他不是杀害神官的真凶。”杨阳不自觉地握紧拳头,脸上交织着痛苦和迷惑,“我本来想杀死他,可是那次失败了。他不会给我第二次机会,我就想…就想打倒他,战场上总有机会,而现在……” 深吸一口气,她才继续说下去,“被你这么一说,我不知如何是好了。我还是不能放过他,但我下不了手杀他,更不能伤害索贝克,他和神官一模一样。” “你自己好找整理一下吧。”月毫不意外地摩挲杖头的风魔晶,“这件事就交给我们。”杨阳和扎姆卡特惊讶地瞪视他:“月!?” “时机不能延误。肖恩不在,整个卡萨兰只有我和萨克能阻挡他了。让史列兰去,贺加斯可能会受到刺激跑出来,完全吞噬帕西尔提斯的意志。” “不!”杨阳惊惶地大喊,随即勉强镇定下来,起身踏前几步,“但是你也不能去,月,你别冒险。”月摆摆手:“我可不会卤莽行事,再说我也不可能躲一辈子,总要有个了结。杨阳,我有个计划,如果能俘虏帕西尔提斯,也许能让他和协调神分离。” “真的!?”杨阳惊喜万分,史列兰也凝神聆听。 “神的精神是不可复制的,至少就我所知,魔法和魔耶的技术都做不到这一点,那就不能用萨克和维烈宰相的方法,只有着眼于帕西尔提斯。席恩应该是用他死灵法师的体质束缚住贺加斯,那把[负力]消除——换句话说,将他与贺加斯的神力同化,就有一线希望。” “但力量同化,意识也会同化。”史列兰一句话使杨阳的心又沉回谷底。 “对,所以关键是快。只要贺加斯没有并吞的意愿,就能用一个简单的驱逐将他强制遣返,这样我也一劳永逸了。”月不掩私心。杨阳委决不下,咬着嘴唇久久不吭声。 “嗯嗯,好主意。”扎姆卡特大力赞同,他本来就是主动出击的性格,只是本能地敬畏造物,之前才选择退避。月劝道:“杨阳,不这么做,他也撑不了多久,那还不如赌一把。我看他有这个勇气,不过他很高傲,恐怕不愿承我们的情,才打算用强的。”杨阳苦笑:“嗯,索贝克是这臭脾气。” 半晌,她下定决心:“好吧,需要什么准备?” “一会儿我把图纸给你,很复杂的法阵,尽量在我们回来以前布置好。”月食指指节轻扣沙发的扶手,语气一贯的轻柔优雅却隐含犀利,“还有你自己,也好好想想。其实你已经没有退路了,除非彻底抽身,不管诺因、耶拉姆、希莉丝他们有什么下场都别回头;要么就挺起胸膛走到底。我个人是不赞成半途而废。” “月,我问个失礼的问题。”漫长的沉默后,杨阳用干涩的声音道,“你当年把西城化为沙漠,害死无数人,有没有后悔过?” 扎姆卡特微微变色,月却没有丝毫的动摇。 “我不后悔,虽然我受到良心的谴责,那是我身为皇子的义务。奥兰托是小国。被周围四个强国觊觎,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清除对我们威胁最大的敌人,才能威慑住其他国家——但是杨阳,你我的情况不同,我还有大义的幌子,而你纯粹是私情,要考虑清楚。” “我考虑清楚了,我不会退出。我既不能放过罗兰·福斯,也不能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回地球,或者当第三者旁观。”杨阳神经质地笑起来,“而且,只有战胜者有权处置战败者不是吗……” 目送她的背影。扎姆卡特罕见地叹了口气:“她会后悔的。这丫头和维烈一个性子,天生就不是当坏人的料。”月点点头:“嗯,她还是个孩子,面对尸山血海时就会尝到揪心的滋味。” “呵呵,月,你在隐射你自己吗?” “我的心肠可比她硬多了。”月满脸不屑地甩头,不露半点空隙。扎姆卡特也习惯了他的不坦率,只道:“其实她没必要想太多,战争又不是她发动的,自卫有什么错?而既然打了,就要打赢。” “是啊是啊,那请你认真听好我接下来说的话,别到时候又头脑发热地蛮干。”黑发祭司笑得温柔似水,眼里却射出冰剑,“这次再弄出个融合就有趣了,三重人格。” “月……你好记恨……”无地自容的血龙王只有竖起白旗,及早结束一面倒的战争。 ****** 一得知亡灵大军有侵略企图,诺因就命令苍穹军团开拔南线。 金色死神的队伍已推进到腹地,孤军深入本是不智的行为,伊芙却不得不冒险。罗兰的主力正在进攻王都,他必须让他无后顾之忧。 东城军蚕食的速度并不快,却极为坚实。在森林面积广大的南部林地就地取材,建造一个又一个营地,防御措施无懈可击,兵力相差更是悬殊,守军只有五十里五十里地退。附近的村庄被征粮,仓库和工坊被捣毁——这场战斗的目的不是胜利,而是尽量打击敌人,伊芙很明确自己的任务。 当务之急,是消灭这股在领地里搞鬼的敌军。但是因为之前出兵南城,后勤方面暂时无法负担大军的补给,诺因只有先派出苍穹军团,和当地的驻军会合,挡住侵略者的脚步。 他手下共有四个常驻部队,分别是城主近卫军、精兵团、镇守米亚古要塞的卫戍军团,和在南部林地作为机动的野战团。其中只有卫戍军团达到一个军团的满额编制,其他连下限也不到。虽然有新进的苍穹和火鸟,以西境的粮产,要养活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却很吃紧。 西境本来就不富饶,多草原、多林地,只有东部的平原种植了大量的粮食和经济作物,而帕西斯瞄准的就是这些地方。 一旦亡灵入境,为害绝对非小。诺因打算一等西城的友军抵达,就挟优势兵力彻底击溃这支部队。 伊芙的反应也非常迅速,当晚就突袭运输线上的一个重要据点。这些天他派出的狩猎骑兵和翼人侦察兵已经将地形和敌人的情况摸了个清楚透彻。这一仗,让被伊芙的用兵手段麻痹的西境军深刻领教了他身为“死神”的一面。 神器[静默之镰]也是在这一战亮相。 大型的沉默结界笼罩住关卡,驻守的法师完全无用武之地,坚固的石墙几乎被攻城器械夷为平地。身先士卒的伊芙每砍一刀,漆黑的锋面就窜起一股青气,火光映衬中分外诡谲。即使没伤到要害,被砍到的士兵也倒下猝死。事后有幸存者形容:“简直像收割灵魂的死神!” 败逃的守军还被翼人和轻骑衔尾追击。一般鸟类晚上视力都不好,千年不涉世的羽族却打破了这个常识,个个像猫头鹰一样。最后西境军不得不躲进林子,东城军的对策是——烧! 这把火,烧了足足三天三夜。 大片物产丰富,可制作成优质弓弩的木材被付之一炬。尽管浓雾使得翼人侦察兵无法继续搜索,逃出森林的士兵因此捡回一条命,经济损失却无法估量,接到报告的诺因差点没气疯了。 那个纵火犯却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收拢战线退了。在此期间,南城方面已接应了大批来自北城的地系法师,赶赴中南两城之间的缓冲地带,开挖壕沟,建起土墙、土栅栏、土堡垒等一系列防御工事,为将来的防守做准备。 然后祸不单行,某死灵法师也来插一脚,袭击了三个粮仓,还骑着龙到处乱窜,搅得东部百姓惶惶不安。 总算,扎姆卡特和月的离去让诺因的情绪好了点,有把握俘虏帕西斯的消息更令他心情大好。但转头一瞄,他又发现心腹不太对劲。 “雷瑟克好象很心不在焉啊。” 诺因一手执笔,一手拿烤面包,旁边还摆着蜂蜜饮料和大盘的肉酱面,更多的是堆积如山的文件。另一张桌子的吉西安就有气质多了,至少他吃东西不做事。 “你到现在才发觉?” “这么说你知道?” “自己猜,没良心的家伙。”吉西安懒得搭理,急着吃完中饭办公,他的事情多多了。诺因哇哇大叫:“我怎么没良心了!?” 这时,靠墙侍立的露蒂丝犹豫片刻,挺直背行礼:“对不起,诺因哥哥,我可不可以请假一会儿时间?” “去吧去吧。”她不在诺因反而自在。 露蒂丝还没走到玄关,守卫打开门,引进一个身穿桔黄色便服的中年女性。 “妈妈!”看清来人,露蒂丝欢呼了一声,扑进她怀里,激动得热泪盈眶,“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 “傻丫头,让我看看。”珀西也眼眶微红,捧起她的脸细细打量。露蒂丝抽噎着擦干眼泪:“爸爸呢?” “他还在魔法师公会呢,要那些法师送他回去,你知道他的脾气。” “是陛下送你们来的吗?”吉西安起身迎接,俊逸的脸庞满是欣喜之情。珀西回以微笑:“是啊,还有几个军官的眷属,都在那里。”语毕,她转向诺因,却看到他面无人色地呆坐着。 “诺因(殿下)?” 中城城主脑中一片空白,他不是没想到友人的父母,而是一直以为他们不会出什么危险。尽管局势恶劣至极,他依然坚信姑姑会想出办法,守住东境,守住卡萨兰。因为在他心底,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是一座永远不会倒下的大山。 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那个人也许会失败,会死…… ****** 星之月28日,从河口都市出发的东城军主力遭遇了最后一道防线。由原中央军、贵族私兵和已故护卫军军团长拉蒙·赫特赞的残部组成的军队被数倍的敌人打得溃不成军,只有空军挽回了一点面子。但这支倾注了拉克西丝心血的队伍也败在罗兰雪藏的暗军下。 合成兽速度快,负重大,能轻松驮起一个全副武装的战士。唯一的弱点是制作不易,数量较少,只有一百二十多头。而羽族有三千之众,可以采用以量取胜的狼群战术。不过羽族生育力不高,飞行部队更是宝贵,罗兰没有让他们去鸡蛋碰石头,何况羽族擅长的箭术对同样是空军,防御力高的敌人没什么作用。 他用的是空马骑士。空马在飞行兽里并不亮眼,灵活不及狮鹫,瞬间速度不及飞龙,但是它们拥有惊人的耐力和长程飞行能力。固然负重不是很高,但背着身着轻甲的骑士所能达到的高度大大超过笨重的合成兽。空马骑士配备双枪,本来是用来保护坐骑的翅膀,现在瞄准敌人一样缺乏保护的双翼也是大收奇效。即使投偏了,也足以击落乘坐者。 就如字面意义描述的,那是一场屠杀。 然而,被这么一阻,罗兰晚了一步抵达首都,没能堵住从风之原野胜利回师的摄政王军。 南部地区沦陷,东部地区沦陷。北部地区沦陷,放眼东境,还掌握在王室手中的只剩下首都里那。可用兵力四万三千,没有援军。 东城方面,有城主近卫军两万八千人,红炎军团全员加参谋部四万余人,青雷军团扣除留守部队五万余人,暗紫军团的远程部队和魔法师大队,橙光军团四个突击步兵团和一个工兵团,其他还有预备队、雇佣兵团,总计十五万。另有海蓝军团的海军,河口都市的驻军和南北两城的增援部队随时候命。 因此后世也把这场几乎覆灭了德修普王朝的攻城战称为“没有悬念的战争”。 接到报告的诺因脸色铁青,更让他恼怒的是另一份噩耗:从国库秘密运往西境的财宝全部失窃!这说明敌人早就看破了拉克西丝的计划,派专人在暗中监视,然后一举成功。只不知是盗贼公会还是盗宝者协会和东城搭上了线。 敌我实力差一目了然,如今里那能倚仗的也只有魔导光炮了,但诺因并不抱乐观态度,天晓得罗兰还有没有什么后招,他又不是傻瓜。自己往炮口上撞。至于城防魔法阵,结界再强也禁不起密集打击。 舒适的行军马车里,满愿师抚摩腕上的象牙镯子,全神贯注地冥想。这件与[静默之镰]同等级的神器[封护之环]在战斗中可能会发挥重大作用。 坐在她身旁的东城城主双手环胸,盯着悬浮在面前的一面大镜子,眼底盘踞着浅浅的阴影。 从同步状态解除,冰宿睇来一瞥:“你在看什么?” “我在找师父。”罗兰顺手将早餐递给她,视线不离镜面,“米亚古的探子来报,血龙王和月祭司离开了,恐怕是针对他的,我想跟他联络。” “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不是有很多亡灵乌鸦?”冰宿镇定自若地嚼着煎蛋三明治。 “德修普把西境的乌鸦全杀光了。” “……”沉默了半秒后,冰宿也不质问诺因为何知道乌鸦是帕西斯的斥候,以及指出这么做的后果(注:乌鸦,杂食谷类、昆虫等,功大于过,属于益鸟),直奔主题,“那你找到他了吗?” “没。”罗兰切齿,“水晶镜不能锁定高速移动的物体,他肯定又在到处招摇了。” “交给别人找吧。” “只能我和他用。” “其他联系方式?” “一样,翼人和信鸽赶不上他乱窜的速度,魔法通讯受到严重干扰。” 冰宿很干脆地放弃:“那只有祈祷他平安无事了。”罗兰差点吐血给她看:“我要杀了他。” “别这么悲观,你师父魔武双修,克拉费里格也不至于比血龙王差到哪里去,综合实力超过对方。” “不,以月祭司的性格,不会打没把握的仗。”罗兰也拿起自己的烤土司吃起来,停止无谓的焦虑,“算了,也许他们只是想牵制师父。” “你又在找谁?”见影象变换,冰宿奇道。 “席恩。” “上次不是找不到吗?说明他已经抛弃迪斯卡尔殿下的身体,换别人附身,或者不在这个世界了。” “我就找他,试试又没损失。”罗兰心底一直记挂着不知所踪的魔域之王,这位实在不能掉以轻心。 怎么没损失!没有确切的目标,可能会引起魔力反弹啊!冰宿正要阻止缺乏法术常识的**,画面突然定格,呈现出清晰的景象。 由黄金打造,如同常春藤的纹饰环绕着紫色的穹顶,午后的阳光从藻井和镂空的小孔柔和地渗进富丽堂皇的大厅。一面墙上刻满了气势宏伟的浮雕,另一面依序挂着陌生的纹章旗。高高的宝座上似乎有人,却看不清楚。排列在红毯两边的群臣,以及罗兰和冰宿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个方向——缓缓开启的两扇巨门。 当先走入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留着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与精致的银色十字形耳坠相映而辉,显出一股妖异的魅力;刘海下隐约露出一只鲜红的水晶额环,像是血腥冠冕,更为他的气质增添了一抹诡谲;双眸仿佛融化的秘银,透着金属的质感;五官斯文而俊秀,细腻精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宛如上天的杰作;身穿高领束腰黑袍,下摆长及小腿;底下是绣银线的黑色牛皮靴;佩剑的位置却悬了一把发出淡淡银光的象牙法杖;纤长的手指优美如工艺品,一看就知道是法师的手。 他的一举一动都洋溢着精灵特有的优雅,又透出一股无形的魄力,不张扬却令人无法移开眼,犹如舞台上凝聚了万千注目的名演员。身后还跟着一个侍从模样的少年,十三四岁年纪,有一双纯净而生动的大眼睛,精致的小脸挂着掩不住的好奇之色。更后面是一个看不出面目的女郎,丝绸衣裙勾勒出她无限美好的身姿,如烟似雾的头纱隔绝了一切探视,但行走间流露的风情,自然散发的魅惑气息,都在在显示了她一定是位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角度移到黑发青年正面的瞬间,那双银眸立即眯细了,闪过一道锋锐至极的弧光。同时,冰宿反应迅速地挡在罗兰身前,抬起的手臂射出银白色的光罩。 铿!光滑的镜面爆出数条裂痕,护圈闪烁了几下变得微弱。 “啊,我的镜子!”罗兰惊呼,心疼地检视报废的法器,“呜呜,碎了。” “差点连你这个人也碎了!”冰宿没好气地道。罗兰敲敲她:“下次别做这么危险的动作,我有准备。” “怎么样,有收获吗?”冰宿皱着眉回忆,“信息太少了,都是没见过的人和建筑……” “有,怎么没有。”罗兰笑眯眯,“太多了,足够我推出他躲在哪儿,什么身份,在干嘛。那个黑头发的男人不用说是席恩,领口佩带标志代表王族(注:颈项有至关重要的含义,表示身份最尊贵的王室成员;心脏有宣誓、忠诚的含义,是贵族阶层;手臂一般指大臣;军官通常在腰带),橄榄枝背景是通用的使臣象征,雪白的冬狼图案——这个我一时想不起对应的,不过八成是北国。房间的格局应该是觐见室,觐见室一律朝西,阳光却从左上方射下,那就不是早上,是下午。可我们这儿还清晨,那不是异世界,就是北半球。北半球只有一个夏尔玛大陆有国家。还有最重要的,王座后面的金色双头鸦旗帜,那是夏尔玛大陆最强盛的国家普莱玛斯的王旗。” “也就是说,席恩以使者的身份,去觐见普莱玛斯的皇帝?他本身也是某个国家的王族?” “没错,前段时间夏尔玛大陆兵连祸结,围绕西琉斯王国的冰晶矿和制海权爆发了一系列战争,最近才在坦丁帝国的调停下熄火——对了对了,那就是西琉斯王国的标志嘛,冬狼……他怎么找一个小国的王子投胎?” 冰宿沉吟道:“跨海战争可行性很小,西琉斯王国也没有这个国力,那他的活动范围暂时只限于夏尔玛。看那阵仗,他倒像是献供美女去的。” “嗯,那女人妖里妖气,十有八九是魅魔。”罗兰语带同情,魅魔可是会****的啊。 “**君王?祸国殃民?他有什么好处?”冰宿对夏尔玛大陆的国情不甚了解。罗兰耸了耸肩:“没有好处。他向普莱玛斯帝国示好只会引起坦丁帝国的愤怒,坦丁帝国才是西琉斯王国的友邦,历来都有姻亲关系。即使笼络了皇帝,实权泰半掌握在七大军团长手里,也没用。”倒是皇帝死了,普莱玛斯帝国内部会乱起来。 “席恩不可能连这点也看不出来吧?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冰宿墨绿色的瞳眸跳跃着思虑的火光,“再次挑起战乱?颠覆自己的国家?” “很有可能。他已经不是人了,得从神和魔的角度推测。看他叮叮当当佩了那么多东西,恐怕有正式成神的打算。神格的提升会使法器也升华。以他那性子,宁愿自己装备牢靠些也不会花心思制造使徒。而且奥古诺是魔法神,继承他的神职,对席恩而言可谓如鱼得水。另外,他是魔王,老大当然要为小弟考虑,恶魔的食物是负面感情和血肉。战争环境最适合他们饱餐,那么他的行动就解释得通了。” “这可不妙,得在他的势力壮大前收拾他,快通知秦蒂丝他们!” 罗兰叹道:“在普路托重生之前,秦蒂丝是不会离开神之泉的。她一个人我也不放心,只得留几个陪她,剩下哪是席恩的对手。降下神旨倒可以,不过他会拦截吧。”冰宿皱起漂亮的柳眉:“那至少告诉西琉斯的国王……” “写信跟他说你儿子是恶魔头头?他会信才有鬼。我的手臂也没这么长。” “那就一筹莫展?” “……事情总得一件件来。”罗兰也开朗不起来,喝了口变冷的咖啡,“先叫那边的探子注意,等解决了拉克西丝,我再想办法。” “也只有这样了。”冰宿保守地认同。眼下的景况,确实不适宜分心。罗兰扬了扬杯子,绽开劝慰的笑容:“嗨,冰宿,开心点,先吃饭吧,都凉了。” “那个男孩是谁?席恩的仆从?”事实证明,物以类聚,吃着吃着冰宿的思路又拐回正事上,蓦地瞪大眼,“我想到了!叫刃雾他们通知你师父!他们是他的使役兽,一定能联系上他!” 怔了怔,罗兰一拍脑袋,好笑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 同一时刻·西境农业都市罗亚那—— 苏醒的晨光揭开苍青色的天幕,东方的地平线微微泛白,视野里弥漫着牛奶色的雾气,在战士的铠甲上凝聚成细密的露珠。 守备队长收回远眺的视线,投向阶梯的方向:“月先生,扎姆卡特陛下。” 长长的乌丝以天蓝的丝带扎起,身穿高领无袖外袍,内衬白色亚麻衬衫,坠有流苏的带子束出纤细的腰身,绣着金色蔓藤图案的下摆随着走动掀起,露出同样做工精良的长裤和皮靴,手握青玉法杖,一身战斗法师的装束掩不住透肤而出的高贵气质,深邃清冷的双瞳宛如湖底最冰洁的绿。 他身后的男子面带无趣的表情,一袭血红的长风衣,袖口和衣角都滚着金边,和他线条挺拔的俊容一样,予人鲜明而强烈的印象,如同古老画卷上镌刻着精美纹饰的长剑,展露着优雅的锋刃,肆意披散的长发仿佛鲜血浸染而成,一双凌厉的眸子也是如血的鲜红。 真是华丽。守备队长感叹:这两个一出现就叫一切黯然失色…… “辛苦了,有什么动静吗?”月柔和轻雅的嗓音永远令人身心舒畅。 “暂时还没有,不过从前面传回消息,确实是朝这里。” 西境的东部平原有五座农业都市,其中三座已经被袭击了,剩下两座是二选一的比例。即使在最后一座堵着人,损失也只能用惨重形容。但月研究了帕西斯之前的行动路线,再对照他的性格,推测会以防守较坚固重要性也更高的罗亚那为目标,果然没错。 这时,一群士兵嘻嘻哈哈地推搡着一个人走上城墙。守备队长皱了皱眉,大声喝令他们安静。月却捕捉到几个引起他警觉的字眼:“见鬼?” “啊,先生,您不用介意,那小子是个迷信的胆小鬼,三天前值夜时直嚷嚷有鬼火从东南方通过。好端端的,哪会闹鬼啊。肯定是他眼花了,要么就是自己吓自己。” “不,我要去问问。”月不动声色地走向那士兵,丢下一句,“今后这种事最好查证一下。” “呃……是。” 月早就有所怀疑,以帕西斯的实力,不会召唤不出亡灵骑士、囚魂魔这类高阶的不死怪物,然而他的大军里没有。只能认为是藏起来了,等待适当的时机亮出。而现在这个士兵看见所谓的鬼火…… 结合他的叙述以及收集到的一些乡野传闻,都指向一个事实。 一支军队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通过敌境,照理是不可想象的。亡灵骑士却能够做到。他们不用补给,有黑夜做隐蔽,坐骑梦魇不会在地上留下任何痕迹。唯一的破绽,只有他们燃烧着冷火的双眼和白天必须找的藏身处。 报信的风灵雀虽然放出了,时间却晚得太多。 “诺因那小子又要跳脚了。”扎姆卡特的语气有幸灾乐祸的成分。月敲了他一杖惩罚他的口没遮拦:“值得庆幸的,带兵追击金色死神的是肖恩,不然一定会遭到灭顶之灾。” “我们把帕西尔提斯撕碎不就行了。”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目的是俘虏他?”月阴恻恻地道。扎姆卡特打了个寒噤,狼狈地干咳:“我只是提出最坏的设想嘛,实在不行,我们也只好杀了他,反正他是不死之身。” “这是当然。” 负责了望的哨兵突然大叫:“来了!来了!”紧张的气氛顿时扩散开去。 身为风元素体,月的视力远比常人好;扎姆卡特更不用说,清晰地捕捉到逐渐逼近的敌人:一头澄亮的银发以黑色的咒带高高扎成一束。反射出眩目的流光,飞舞着描绘出风的姿态。浅灰色的束腰罩衫合宜地贴裹住他优美修长的肢体,翻领、对襟和袖管用银线绣出精致的花纹,搭配同色的软底锦靴,优雅如远行贵族。肩披黑丝绒斗篷,秀丽皎洁的容颜却给人盛开的罂粟花般**的感觉,绿宝石色泽的瞳眸犀利而狡黠,冷漠而妩媚。 本能地感到不寻常的气息,帕西斯眯了下眼。与此同时,一阵尖利的呼啸划破空气,巨大的风卷拔地而起。将他严严实实地困在里面,无数锐利的风刃如同乱箭一般四下乱扫! 爆炸似的强光漂白了视界,撕裂产生的尖啸则掩盖了欢呼。月架起风墙挡下这股狂暴的气流,轻盈地跳上城垛。 “萨克,准备!” 当血红色的巨龙载着他的骑士腾空而起时,一层拱型光幕罩住整座都市,防止被接下来的战斗波及。 翡翠色的大地在月的身下铺展开来,原本高远的天空变得贴近,晨雾被崩溃的飓风吹得一干二净,薄金色的光辉不受阻碍地射下,为所有的景物镀上闪亮的边框。 “真是盛大的欢迎。”毫发无伤的人舔了舔下唇,眼里渐渐聚起混合了兴奋的杀气,“不回礼说不过去呢。” “久违了,索贝克。”月镇静地招呼。刚才的魔法阵有洒催眠草粉,药力强得足以让一头成龙昏昏欲睡,却对帕西斯和他的龙毫无作用,那只有硬碰硬地较量了。这时多套套近乎,一会儿的胜率就会提高些。 听到代表彼此同伴情谊的称呼,帕西斯眼神一动,淡淡的温和取代了杀意。 “是啊,好久不见。”一抹略带揶揄的笑容缓缓绽放,“‘小月月’。” 明显的青筋浮现在黑发祭司的额角上,险些化为毒辣的词锋回敬过去。 “想必是杨阳那丫头拜托你们来的吧,放弃吧,我不想和你们战斗。”帕西斯拂了拂有些散乱的鬓发,扫视戒备森严的要塞,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我们也不想,但你我都知道,这是无法避免的。” “她还在闹腾什么呢,我都答应会把杀死她亲亲爱人的犯人给她。” “你真的会把‘犯人’给她吗?”月眼中射出冷厉的光芒。帕西斯不置可否地笑了,随即一转为嘲讽的大笑:“哈哈哈,没错,我大可随便推个顶缸的。可是反过来,我把真凶给她,她又能分辨吗?傻女孩,我的分身已经死了,她就算杀尽天下的人,他也活不过来。”语尾透出自嘲和苦涩。 “所以她只好把一切罪责推给罗兰城主了,本来罗兰城主也要负大部分责任。” “哼哼。”帕西斯收起笑意,恢复隐含杀机的冷酷,“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绚丽的火花在透明的防护壁上炸开,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龙威,法师们吓得一哆嗦,手中的魔力顿时溃散,结界摇晃了几下,如风中残烛般消失。 糟了!没料到帕西斯在被挑起战意后还把目标放在粮食上,月瞬间变主动为被动,放出两发风炮阻挡敌人,示意**再补一道结界。 帕西斯却没有趁胜追击,发出意外的咋舌声,责怪坐骑:“小克克,你这是做什么?”自从离开迷雾森林后,他一直罕逢敌手,不免有几分曲高和寡的寂寥。好不容易碰上对手,却尚未开打就被下仆破坏。 “龙不会和曾经并肩作战的同族打,我也不想奉陪你无聊的好胜心,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哎呀,你和扎姆卡特一起战斗过啊?” “他救了你!还有那个人类!在你中了席恩的暗算时!”克拉费里格严正地指出。帕西斯默然,眼中的肃杀有所缓和:“好吧,我不杀他们。” “这也是忘恩负义的行为。” “闭嘴!”帕西斯低喝,取下幻化成手镯的冥灵之杖,澄碧的眸子再度燃起冰冷的决意,“他们是罗兰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俘虏了他们,杨阳那丫头也会安分点,说不定还能让维烈退出。”那家伙应该也对月一往情深,嗯嗯,一石二鸟。 “哼,这家伙居然也想俘虏我们。”扎姆卡特不屑地喷出一口气,被月重重敲了一下:“给我闭嘴!你是在泄露军事机密!” “哦哦,真是巧。好,就看谁俘虏谁吧。” 听觉灵敏的羽族族长浮起甜蜜的微笑。 冥空箭、衰弱射线、无力化诅咒……在自己和坐骑周围架起球型的亡灵之幕,银发的死灵法师发动了一连串攻势。浓厚的死亡气息席卷了广阔的空间,甚至遮盖了晴朗的天空,令城中的百姓惊惧不已。城头的士兵也心惊胆战地目送那血红的龙和他的骑士撕开黑幕,带起明亮的尾焰。 气势骇人的攻击完全没收到成效,元素体对大部分死灵魔法免疫,龙也拥有极强的抗魔力。 扎姆卡特冲向对手,随着刺耳的呼啸。炽热的火焰弹乱箭般射出,重重轰击防壁,蔓延开来的焚风不仅遮蔽了帕西斯的视野,也撕裂了黑色的结界球。 月近距离送出一缕睡眠之风。帕西斯只觉头一晕,急忙命令下仆后退,半神体的他也对不少魔法有很强的抵抗力。 克拉费里格以和庞大身躯不相称的敏捷急旋,挥翅拉开距离。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扎姆卡特又是一阵猛烈的喷吐,上千枚炎流矢呈圆环状凭空浮现,宛如一朵气势磅礴的红云。层层叠叠地朝中心挤压,全部是对准帕西斯——他也不想和同族对打。 失了先机,帕西斯只能拼命抵挡,还要提高警惕提防月的冷箭。他已经中了三发眩晕和五次催眠术,头越来越昏,这样下去可不妙。 几个回合的浅战,银发青年的弱点清清楚楚地暴露出来:他强归强,真正的对敌经验却少得可怜。过去他是被大家宠爱照顾的小师弟,上阵根本轮不到他,顶多和师兄姐一起练习。被关在迷雾森林里以后,也是整天对着世界之钥的结界机械性地挥剑,毫无技巧可言。 固然练到他那样的速度,配上无坚不摧的气剑,也无所谓技巧不技巧。问题是他现在是以俘虏对方为目的,不能使用杀伤力太强的武器。 而月虽也谈不上作战经验丰富,但事前针对各种情况做了详细的部署,又和**配合默契。反观帕西斯和克拉费里格,没互相扯后腿就很好了。 可恶,干脆用小克克当靶子任他们轰,我从后面……帕西斯打起歪主意,随即摇头否决:不行不行,难得能像安迪一样,以龙骑士的姿态耍次威风,怎么能这么快就放弃了! 不知主人的心思,克拉费里格虽然一直不作反击,也努力回避以免他遭受太大的火力。这正中月的下怀,经过数轮狂轰烂炸,他们已经来到距罗亚那足够远的地方。领会他的意思,扎姆卡特猛地拉起身体,仿佛弹簧绷紧又放松,挟裹着巨大的动能撞上不及躲闪的亡灵龙。 “啊!”帕西斯狼狈地抱住克拉费里格长长的颈项,才没掉下去。比他更快稳住的月施放了[沉默]和[风之哀伤],这是有持续束缚和窒息效果的风系高段攻击魔法。 如果是原来的月,没做过战士训练的法师体质会受到更大的冲击,更无法在剧烈的风压下始终坐稳,集中心力施法,而如今他的适应度可媲美最优秀的龙骑士。 “圣光之屏!” 忍着屈辱,快撑不住的帕西斯使用了协调神的力量,顺带解开了风之哀伤和之前的影响。 璀璨的金芒从神之附体的周身迸出,构成一个完美的球体,弹开了扎姆卡特的冲撞。这回月差点被甩飞,调整了一下状态,低声道:“萨克。” 血龙王血钻般的红瞳闪现危险的光辉,赤红色的涟漪应声向四面八方扩散。 “抱歉了,克拉费里格。” 四道高密度的闪电从天而降,炸出尖锐的蜂鸣和灿烂的火花。与此同时,无数鲜红的火柱从地表喷涌而出,形成冲天的火焰之浪。而这波红色波涛的顶端,赫然是被闪电轰炸得薄弱的淡金色光球。 “……该死的。”恐怖的高温渗进结界,令肉体发出了哀鸣,帕西斯甚至闻到焦糊味,连忙对自己施了个治疗术,再披上几层[元素否决御盾],喃喃咒骂,“可恶可恶,裸体和光头可不是帅哥的美学。” 眼角瞄见几根头发真的起火,爱美的光复王发怒了:“小克克,你也别闲着啊!攻击,攻击!” “我说过……” “啊啊!叫你做你就做!不然我给你穿上五颜六色的衣服,在你的尾巴上挂裸女旗帜!” 这威胁太狠了,克拉费里格僵硬了几秒,不得不屈服于无良主人的逼迫。 灰白的雾气充斥在球体内。抵消了炎之力织成的天罗地网。趁这个空挡,帕西斯吟唱空间转移的咒文。 看到敌人骤然消失,月没有惊慌,像早就预料到一样转向罗亚那的方向:“快!” “杀不了那两个,就用你们平息我的怒火吧。” 俯视底下乱成一团的都市,帕西斯露出快意的笑容,白皙的掌心聚起耀眼的光芒。他打算一击粉碎扎姆卡特设下的屏障,再用盛大的光雨彻底歼灭这里,先完成任务。 至于干完活是不是再重整旗鼓打一场,就视心情而定了。 如流星闪耀的光箭与淡红的半圆形障壁擦撞出灼目的火屑,穿过飞溅的碎片坠落,在地上留下一个焦黑的深坑。 就在这时,毫无预兆的黑暗笼罩了身在半空的毁灭者,落差造成的短暂停顿足以让埋伏的狙击手瞄准并射击,划破空气的亮线带着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疾射而来。 什么!帕西斯的瞳仁剧烈收缩,凭着优异的反射神经躲过了数支,但依然有三枚贯穿了他的双肩和小腹。 绿叶的气息扑面而来,奇异而美丽的幻景出现在眼前,失去焦距的双眸缓缓合起。 “帕西尔提斯!” 瞥见主人从背部滑落,直直往下坠,克拉费里格一边跟着降落一边化为人形,抱住了不省人事的银发青年。 不管此人性格再怎么恶劣,又是被强迫定下主仆契约,龙也决不会背弃自己的誓言。 环顾悄无声息包围过来,将森寒的箭头对着他的精灵们,他一时不知所措。 “请不要抵抗。”月柔和优雅的嗓音借助风魔法直接传进他耳中,有礼又透出威势,“我以法师的荣誉保证不会伤害那一位,我们是要带他去米亚古要塞举行仪式,让他和协调神分离。诚然,我们是敌人,但您想必也知道,我们和他的师父有很深的交情。” 沉默片刻,克拉费里格向扎姆卡特寻求证实:“他说的是事实吗?” “是事实。”接到**的暗示,血龙王昧着良心撒谎——他没听见。 “好吧,我们跟你们走。” 城外的小树林里,黑耀急得连连跺脚:“怎么办?主人被抓了!” “他太大意了。”刃雾叹气,烦恼地拨了拨冰蓝色的刘海,“枉费罗兰还要我们赶来提醒他。”晶羽沉吟了一会儿,下定决心:“躲进主人的影子,伺机行事,也许我们能反过来倒打敌人一耙。” “不通知罗兰吗?” “不,他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不能分心。不过以防万一,告诉冰宿小姐吧,她会斟酌的。” ****** 诺因此刻的感受是忧喜参半。 忧的是东境岌岌可危,一支亡灵骑士团藏在境内;喜的是那个万恶的、**的、欠揍的生父抓到了! 杨阳等人的心情就单纯得多。 “他……他受伤了?”盯着灰色衣衫上怵目惊心的血迹,黑发少女只觉心脏绞痛。莎莉耶更怒斥两位劳苦功高的同伴:“你们下手太重了啦!” “啧,不放点血,能抓得到他?”扎姆卡特不悦地咋舌,“你以为这小子是好对付的?”希莉丝谨慎地确认:“他不会清醒吧?”月摆手表示没问题:“精灵的幻影箭,我又补了十个睡眠术。要是还不放心,就叫史列兰加个昏睡咒。” “哦。”乖宝宝依言上前,将一个紫色的印记按在银发青年的额头上。 “真的好象神官先生哦。”呆呆看了半晌,昭霆吐出令表姐和师兄深切共鸣的感想。一闭上那双沧桑的碧眸,帕西斯就和已故的无名氏神官毫无二致,苍白的脸色更增添了柔弱感。躺在克拉费里格怀里的样子,还让他们想起神官被雪露特重伤的相似一幕。 “但他不是。”耶拉姆咬牙道,既是反驳她,也是告戒自己。杨阳抿了抿失去血色的唇,张口想说什么,被月柔声打断:“杨阳,决定的事就不要反悔。如果你害怕,就回避吧。相信我,我有九成的把握。” “嗯。”杨阳勉强一笑,却无法遏止满腔的担忧和恐惧。 万一仪式失败……不就等于她亲手杀了索贝克吗!他已经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和神官有血缘关系的人了,身上还有神官的记忆和感情! “你要干嘛?”希莉丝瞥见师兄的小动作。诺因握着羽毛笔坚定地道:“我要在他脸上画乌龟。” 众人错倒。希莉丝快被他的幼稚和不分场合气死:“你得了!” “我要画。”诺因坚持,这个执念兜在他心底很久了。 “不许画!”莎莉耶护住友人。杨阳也哭笑不得的劝道:“那…那个,诺因,我知道索贝克捉弄过你,但他毕竟是你父亲……” “不管!”诺因一个箭步冲上去,昭霆和耶拉姆下意识地组成人墙。杨阳和希莉丝一愕后,合力钳制住那个叛逆的小鬼。 “别闹了。”月徐徐眯眼,一股慑人的魄力自然散发,“诺因,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计较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这副德行难怪你姑姑和索贝克把你当小孩看待。”诺因不由得气势一馁,被刺中要害,也让他丧失了辩解的力气。 “你好好反省,不然我就劝杨阳慎重考虑是否继续帮你,明知是死路还走太不明智了。”发挥一贯的毒辣,月也不管面对的是一介大城的城主,自顾自教训得起劲。众人都觉他说的有点过分,尤其在看到那张清秀可爱的娃娃脸皱得十分可怜的时候——美人总是占便宜的。 “好了好了,月。”杨阳习惯性地调解气氛,温言劝慰瘪了气的某人,“诺因,索贝克也受了伤,就当扯平好不好?” “唔~~~”黑发青年闷闷地应道。杨阳突然觉得还是比较喜欢他生龙活虎的模样,虽然那样的他很蛮横,很惹人恼火,却充满了生气和活力,宛如朝阳般光辉耀眼。 唉,当这个城主,也是委屈他了。 “怎么了?”身穿米黄色法师袍的吉西安推门走进,一眼就看出矛盾的起因,“殿下又闹脾气了?让他撒嘛,撒完就好了。”众人汗颜,诺因哀怨地瞪视心腹,反而吓了吉西安一大跳:“喂喂,你们说了什么话害他这么沮丧?这可不行。” ……这也是个护犊的。众人了然地斜睨明显心疼舍不得的宫廷术士长。月见好就收:“仪式准备好了?” “嗯,请尽管相信我们的办事效率。”对这位前辈兼同行,吉西安向来抱着尊敬亲近的态度。扎姆卡特露出不赞同的神情:“月,你不会要亲自——”杨阳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分离仪式不但对帕西斯有危险,对月也一样!因为协调神会出现! “月……”她急着想劝阻,法师微笑抬手:“让我来吧,吉西安的技术不亚于我,但他终归不熟悉,由我主持,成功率会提高一些。” 被同伴如此襄助、关怀和体谅,杨阳更无法说出:她还是犹豫冒这个险! ****** “无关人员不得进入。” 走到门口,月下达逐客令。原本以为能瞻仰协调神容光的众人大失所望。 “我…我也不能进去?”被月的法杖阻拦,史列兰错愕:他不是无关人员,是贺加斯的弟弟啊! “你最不能进去。”法师眼中射出冷肃的光芒,对黑发少女做了个手势,“杨阳,看好他。” “呃……是。”杨阳一转念就想通了原因:双神之间有感应,史列兰在场可能会扰乱仪式;而且看到他,贺加斯说不定也会情绪激动,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 “乖,史列兰。”杨阳安抚面色不豫的暗黑神,“这是非常重要的仪式,你忍一忍。反正你和贺加斯寿命无限,有的是相处的时间。” 可是我和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面了啊!第一次,史列兰心里涌出强烈的不快。 沉重的门扉关上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等在外面的人们越来越焦躁不安,尤其是师兄妹三人。杨阳神经质地咬着指甲,昭霆来回踱步,耶拉姆不停地擦拭匕首。 就看一眼……见没人注意自己,再也忍受不住思念之情,史列兰悄悄伸出手。 附在门上的隔绝气息结界和防止外人闯入的魔法无声无息地瓦解,敞开的门板里透出光线。 光滑的大理石地板绘着繁杂而精致的图案,以六芒星阵为底。最基本的圆为辅,又用古代语刻出一个个代表不同作用的符号,华丽得令人无法逼视。十几名高阶法师站在边缘,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身后伴着扎姆卡特,双目闭阖负责主导的月。 法阵中央摆着一张靠背椅,还昏睡着的帕西斯就坐在上面。秀丽苍白的脸庞低垂着,碧眸被长长的睫毛覆盖,润玉似的薄唇逸出均匀而轻浅的呼吸,曳地的长发已经变成了灿烂豪奢的金色。 史列兰屏息静气地注视,清晰地感到从他体内散发出的神力,那怀念而熟悉的力量…… 逐渐稀薄的黑雾象征仪式已进入尾声,符文泛着微光脱离地面,在半空有层次地交错旋转,突然亮度大增,法术的主体顷刻间变换了形貌。 就是现在!月举起法杖,正要吟诵遣返的咒语,那个不该这么快苏醒的神却醒了! 宛如初春第一棵嫩芽的清澄绿眸刹时睁开,直直看向一个方向。 糟了!转向门口的月和扎姆卡特同时变色。 “兰修斯……”水晶般明澈华丽的嗓音带着一丝惺忪,和尚未清醒的困惑。 “贺加斯!”暗黑神秀逸绝伦的容颜绽放出夺目的喜色,开心地呼唤兄长。 完了!这是一瞬间闪过所有法师脑中的共识,激起绝望的颤抖。 名字,就是束缚啊! “天哪!”杨阳这才发现,尖叫着跑过来拽神,“史列兰,你怎么……”一言未毕,对上不远处的协调神。 尽管在肖恩的记忆里看过一次,她还是当场震住,大脑一片空白,想象不出任何可以形容的词句,完全迷失在那迷离的幻梦里。 这个青年全身笼罩在雾霭般的淡淡白光中,就像他的美一样圣洁,是不容亵渎的高贵庄严。纯白的长袍十分适合他,犹如包裹着天下间最精致绝美的杰作。 适当的金丝花纹衬托出他与生俱来的神圣与威严,如同他周身围绕的,淡漠而疏离的气质。 “兰修斯。”眨眨眼,协调神撑着扶手起身,难以模仿的优美高雅,有了焦距的绿瞳映出弟弟孺慕的笑颜,唇畔也漾开欣喜的笑意,“你恢复记忆了?” 变故横生,就在众人或迷醉或措手不及时,一道白影飞出贺加斯脚下的影子,发出急切的大喊: “主人,快醒醒啊!” 来不及了。月只微微一愣就镇定下来,懊恼自己防范措施做得不够严密。协调神已经被束缚在世间,即使将帕西斯的体质转变回来,也只是加深他的痛苦,而且他现在恐怕已…… “主人——”晶羽剔透的紫眸迸出决烈的火光,她能感觉到帕西斯的灵魂还有一丝细微的波动,但不赶快设法,立刻就会被同化! 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就算赶走贺加斯,因为融合过深,帕西斯也会变成意识残缺的废人。她很清楚,以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的为人,决不会选择这样的活法,他会挣扎到最后一秒,直到被彻底吞噬。 唯今之计,只有…… “再见了,主人。” “小羽!!!”意会她接下来的举动,刃雾和黑耀脸色惨白。 爆炸的巨响震撼了整个房间,夹杂着浓烈血腥味的强风把室内的众人掀飞到墙上,除了中央被鲜血和碎肉淋了一身的金发神祗。 妖兽的血,也蕴含了至阴之力,正好和贺加斯的力量相对。 而纯粹的魂之力,给了那个快要消失的灵魂。 “呜哇——”黑耀放声大哭。刃雾含着泪扑向呆立的贺加斯,不顾本能的恐惧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快醒过来!不要辜负小羽的牺牲!” “肮脏透顶。” 贺加斯蹙起的眉宇浮起罕见的怒意,白玉雕刻似的手扣住刃雾的脖子。看到这一幕,扶着史列兰站稳的杨阳惊呼:“不!” 清脆的骨裂声震惊了每个人,也使天性懦弱的黑耀爆发出沸腾的杀气。 “不可饶恕!你这混蛋神!” 腾身而起的黑凤凰一振翅就炸碎了天花板和四壁。悲厉的清啸和沉闷的爆裂声掩盖了莎莉耶惊讶的呼喊,纷飞的石屑被暴风吹散,露出一闪而逝的黑影,宛如一颗漆黑的流星,直击协调神的眉心。 时间静止了,风也停息了,就如这冻结在众人眼底的一刻。 刺眼的光束贯穿了黑凤凰的身躯。 “不要——”莎莉耶惨叫。 坠落的妖兽再次溅起血雨和杂乱的羽片,遮蔽了一切。当神智终于回笼,只见满地血迹和惨不忍睹的碎尸块,混合着脏器和黑耀一分为二的残骸,一片片黑羽都染着猩红。而银发青年就呆坐在这片黑与红的废墟里,面无人色,长发散乱。 “……!”接触到那双呆滞的眼,杨阳发出压抑的呜咽,踉跄后退,心里不断狂喊: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莎莉耶的啜泣打破了沉寂,也唤醒失神的人。 清明的意识慢慢回到碧眸中,伴随着惊悟和由之而起的狂乱,最后化作沙哑的笑声逸出唇。 “哈哈哈……”光复王笑得全身发抖,“多谢各位了。” 没有人回答。 蹒跚爬起,帕西斯走了两步,被断裂的石柱绊了一跤,重重跌倒在地,像是看不清楚似的眨眨眼,他低声道:“小克克,活着就回答我一声。” “对不起。”白龙的化身托住他的腋下扶起他,冷俊的面容罩着歉疚。帕西斯伏在他怀里轻笑:“哈哈哈哈,没什么,你就是好意嘛,是我自作自受,别放在心上。” 他不该得意忘形,不该大意轻敌。 他应该一照面就杀了那两个,杀光罗兰的敌人,除了肖恩师父,其他统统杀掉。 “唉,算了,我现在力不从心,我们走吧。” 杨阳泣不成声,目送昔日的同伴坐上亡灵龙飞走,说不出挽留的话。 他们曾一起在地下遗迹冒险,刃雾吸收了毒气,救了他们所有人; 在南城,他们也曾经骑着晶羽,上山看灵灯花; 谢神祭时,黑耀闯进赛场,和莎莉耶成为了朋友……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是罗兰的野心造成了一切,还是她的复仇将大家带进了死局? ****** 城主府陷入一片愁云惨雾。 刃雾和黑耀的尸体都被郑重地下葬;自爆的晶羽就没办法收拾;只有火焚了事;还损失一间珍贵的施法大厅。幸好参与仪式的法师都能力高强,没有伤亡。 史列兰像小狗般耷拉着脑袋,不敢和任何人对视,但又有谁忍心怪他?忍心的月也在自我反省,没心思理会他。 当然也有迁怒的:“那只鸟作死啊!莫名其妙冲出来!没它搅局就成功了!” “不,是我考虑不周。”月沉声反驳,“从那只妖兽的决断来看,她知道我们在做什么,那她就没理由打岔。唯一的解释是:那种方法救不了帕西尔提斯。”被这句话触动,杨阳瞪大眼:“我想起来了!史列兰曾说融合超过三分之一的话,分开也是变痴呆!” 唉,众人一齐叹息,一连串疏忽造成了这么惨烈的结局,实在是……只有再叹气。 “那,索贝克岂不是没救了?”昭霆说出迟来的共识。一阵窒息的沉默后,耶拉姆绷着脸道:“那只有想办法杀了贺加斯。” 弑神?众人面面相觑:这种事,能办到吗?对了,有个叫席恩的家伙就办到了嘛。 “不行!”史列兰跳起来,神色酷烈,“谁也不许伤害贺加斯!” “你还说!”一直红着眼圈不吭声的莎莉耶也爆发了,起身挥舞小拳头,“都是你的错!你不进去就没事了!你老哥也是神经病!什么叫肮脏?小羽惹到他了?只不过浇了他一点血!刃雾又惹到他了?他还杀了黑耀!用索贝克的手!”史列兰缩了缩肩膀,绝美的脸上再度写满无助的沮丧:“对…对不起,但是……” “史列兰,这次是你卤莽了。”杨阳竭力克制自己,好使口气不要太重,“你哥哥的行为也太残酷了,亏他还是协调神。”扎姆卡特不以为奇地摆摆手:“这位造物的性子就像独角兽,对污秽本能地排斥。” 什么啊,这不就是洁癖加神经兮兮嘛。杨阳等人腹诽,可惜了那么个大美男,尽管他是干干净净比较好看。 “不是!妖兽是不自然的生物!是人为制造的!贺加斯只是在纠正错误!”史列兰急着为兄长辩解。众人一致白眼: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所谓的自然物种还不是他当初创造的,他可以造别人不可以? 说穿了,就是感觉自己被冒犯了。 神明都有这种倾向吗?杨阳若有所思,观察显得越发激动的史列兰。扎姆卡特不屑地嗤鼻:“月也是不自然的生物,你要杀了他?你最喜欢的杨阳和诺因是魔族,魔族是最违背自然规律的生物,你也要杀了他们?” 仿佛被最尖锐的针刺中,史列兰顿时失去血色。 “我……我……” “别这样,扎姆卡特,史列兰还是个孩子。”慈母心态的杨阳终究不忍,站起来轻拍视如弟弟的神祗。诺因也皱着眉维护:“他被协调神关了几万年,什么概念都是那**教的,一时拗不过来很正常。”继生父之后,又一位被他冠上**之名。 “关键是索贝克会有什么反应。”希莉丝喝了口冷掉的茶,忧心忡忡地低语。莎莉耶双目一亮:“对了,刚刚耶拉姆的主意很好,杀了协调神,索贝克就能解放了!反正神还可以重生嘛,索贝克死了可是彻底完蛋。” 众人想想不错,月张口正要说话,史列兰震怒的喊声响彻席间:“你们要杀贺加斯,就先杀了我!重生……你们把他当什么?我们可以重生我们的命就不重要了?” “史列兰……” “那三只妖兽是生命,贺加斯的命也是命,我决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我讨厌莎莉耶,你只顾那个人类!杨阳也是!为什么我和贺加斯有的是相处时间就不可以见他?我好久好久没见到他了啊!以前他也很少来看我——我讨厌你们!” “史列兰!”眼睁睁看着平时温顺听话的乖宝宝大吼一通掉头奔出房间,众人都呆了,好半晌鸦雀无声。 “我去吧。”诺因第一个回过神,拎起挂在椅背上的斗篷,安慰地拍拍最受打击的杨阳,“他似乎进入叛逆期了,对你和玩伴都起了逆反心理,也许我不在他的讨厌范围里。”说着,捏捏脸颊摆出一副慈父的嘴脸,追了上去。 大家也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昭霆已经被连续的突变弄得晕头转向:“怎么会这样?” 本来不是亲如一家?索贝克,史列兰,刃雾他们……按照正常发展,应该连贺加斯也加入这个大家庭才对——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最镇定的月将冷茶换掉,慢条斯理地道:“那个主意也行不通,和我之前采用的法子性质相同,何况他们是共生关系,若是对帕西尔提斯做出致命攻击,贺加斯倒未必死,但帕西尔提斯是必死无疑。” 啊啊啊~~~死的死,走的走,散的散,再加无计可施,众人不禁抱头哀号,气氛更灰暗。 ****** 逃家的小狗变成流浪犬了! 这是诺因遍寻不获后,众人晴天霹雳下的第一感想。 据说史列兰一气呼呼地跑出去,就被一大帮人围住,关心地问长问短。然后他就消失了,没再出现在米亚古的任何角落。 杨阳急得团团转。诺因倒是难得的沉稳:“他是神,不吃不喝也不会死,就让他去吧,等他冷静会回来的。” “话是如此,他一点社会经验也没有啊!万一像维烈一样,糊里糊涂被恶魔吃掉怎么办?” “这大陆还有恶魔吗?” “看到他的美色,会立刻化身为恶魔的男女比比皆是!”杨阳已经有点抓狂了。余人默认。吉西安辛辣地指出:“都怪你们平常太宠他,才会这样。”应该让那个娃娃神及早知道人心险恶。 “我教了他防狼术,你就别担心了。”诺因蹙眉,“要是连自己也保护不了,他还能有什么出息?”杨阳大怒:“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这两个的对话真像为儿子操心的爸妈。众人浮起相同的感慨,愁绪略消。 “好了啦,你们俩不要也吵起来。”表姐神智失常,昭霆只得挑起和事老的重担。莎莉耶郁郁地道:“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他说那种话。”希莉丝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其实你的论调相当正确,但史列兰还是孩子心态,所以无法接受。” “不。”杨阳听不入耳,“是我没顾虑到他的心情,是我的错。” “阳,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如果杀了贺加斯能救索贝克,你不会这么做吗?这样索贝克能活下来,贺加斯也能重生,是真正成人的取舍。而在一个孩子看来,就是不可原谅。之前也是,你从优先角度考虑,一点也没错。” “史列兰是神啊!怎么能用人类的论调要求他!”杨阳听得心如刀绞,只觉得莫大的讽刺,“而且我是自私的,我重视索贝克远胜贺加斯,我没有那么高尚公平。” 这就是人啊,你对自己太严厉了。希莉丝无奈地看着她。月温温地道:“得了,这件事还没达到人神论的思想高度,关键是我们都忽略了史列兰的成长,一直把他当小孩子看待,任意使唤,才引起这么大的反弹。” 对…对哦,史列兰多乖啊,叫他往东决不往西,简直像只最听话的小狗狗。 可是他……是神啊。 是一怒之下,可以灭世的破坏神——他才是破坏神,不是诺因。 终于有了真实感,众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尤其是想起她心目中的乖宝宝有多少丰功伟绩的杨阳。 不不不,那不是小孩,更不是宠物,是不定时炸弹。 “把他当作成人,好好谈一次,他会理解的。”月态度自若地喝茶。女孩们却吓坏了,看见她们的神色,他皱起眉头:“神可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危险,比人稳定多了,虽然他们是能量体,一旦被负面感情控制很难恢复常态,但能影响他们本质的负面感情是人类的几万倍,又没有人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安全得很,不会吃了你们。” 吐气声此起彼伏,夹杂着扎姆卡特猛塞豆沙包的声音。 “嗯,谢谢你,月。”杨阳绽开一丝笑意,阴郁的心情有了点曙光。 ****** 然而,当傍晚下起小雨,她又担忧起来。 兰修斯要她成为史列兰的神女,当她忍住难堪请求时,史列兰一口答应却不知道如何做,结果不了了之。此刻杨阳由衷后悔,就算试也要设法成功,这种时候就能感应到那个孩子去哪儿了。 自从在红石山脉初次见面以来,她就不自觉地以保护者自居,像个母亲疼爱孩子一样。仔细想想是挺不自量力,史列兰是神,年龄又不知比她大多少,应该是反过来的情况才对。但是她改变不了,也衷心希望两人的关系能这样保持下去。 她不能再失去重要的人了。 神官的死,将她的心活生生撕成两半。而帕西斯的遭遇是在这个伤口上洒盐。也许当他被协调神同化的一天,她会尝到相似的痛苦。 朋友和亲人的支持是她仅剩的温暖,史列兰就是其中宝贵的一份子。 雨越下越大,杨阳在卧室里坐立难安,突然听到敲窗声,一转头,黑眸顿时瞪到最大。 “天哪!史列兰!” 打开连接阳台的落地窗,冷风和雨丝立刻灌进来,借着屋里的灯光,她看清了他的模样:全身都湿透了,黑色的长袍紧贴住肌肤,长长的黑发也湿漉漉的。凌乱的刘海下,一双清幽的凤目带着几分不安,惶恐地瞅着她。 杨阳心疼至极,急忙牵起他的手,震惊传来的冰凉:“快!快去洗澡!” “杨阳不生气了?”弃犬般的眼神亮了一下。 “是你在生气吧!”杨阳哭笑不得。史列兰明显松了口气:“我乱发脾气,怕你和诺因生我气,不敢回来,又好想回家。” “傻瓜,你生气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们才不会生你的气——快进来。” “哦。”史列兰脱下鞋袜,赤足踏上地毯。这是在杨阳的教育下养成的好习惯,因为弄脏地毯,辛苦的会是侍女。 召唤出身上的水气,将凝结的水球抛到外面。他主动关上窗。 “干了,不用洗澡了吧?” “不行,要洗得干干净净,快去快去。我会调杯热饮给你喝。”见他的态度和平时无异,杨阳放下心头的大石,不觉也使用了一贯的保姆口气。 叫侍女通知诺因,她走进厨房,热了杯牛奶,再加入蜂蜜、柠檬水和一点白兰地。 洗完澡的史列兰没有换上小狗睡衣,而是穿着侍女特别为他缝制的那套衣服,让杨阳有点纳罕,他一脸认真的表情更令她心下忐忑。 “杨阳,我是不是很好看?” “咦!”杨阳傻眼,呆呆瞪着面前的神祗。他当然是好看的,好看得没命,可是因为被视作魔剑的记忆太深刻,过去史列兰从未意识到自己超凡脱俗的姿容。今天是怎么回事?莫非也是成长的表现? “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人。”暂时搁下疑惑,她诚实地回答,“只有协调神能和你媲美,扎姆卡特和罗兰城主也比你差一截。” “真的吗?”史列兰浮起开怀的笑容,如**明媚,“那,我可以做你的**?” 火星撞地球,布什炸死**,世间的一切词语都不足以形容杨阳这一刻的震撼。 回过神时,她眼前还有一闪一闪的小星星在转,摇得像拨浪鼓的头更加深了晕旋感。 “我我我高攀不起。” 开玩笑!她会被全世界的同胞踩死的!她自己也熬不了几天!光是维持平常心,以姐姐的心态疼爱他就很不容易了,还做**?她会呜呼哀哉! 而且,和史列兰成为情侣?她无法想象那样的光景,哪怕对方是他视若珍宝的至交。 “为什么?”史列兰的神情与其说是受伤,不如说是困惑和少许不甘心,“我本来是剑,没有手,不能像诺因那样保护你,现在我有手了,有好看的皮相,配得上你了,为什么反而变成你高攀不起?”杨阳招架不住他的进逼,尴尬不已,她从来没被告白过,还是被这样一个绝世美男告白,实在是对心脏莫大的考验。 “呃,史列兰,我感谢你的好意,我也非常非常喜欢你,但我没法把你当**看待啊。” “喜欢?”史列兰又高兴起来,“那就行了,这不就是**吗?”杨阳哑然,发觉事情好象和她想的有出入。 “史列兰,你是怎么定义**的?” “像肖恩和希莉丝那样。” “对,他们亲嘴,希莉丝还把肖恩推倒,扒光他的衣服对他做很不雅观的事——你也想这么对我?”抱歉,肖恩,我知道你还没被希莉丝吃掉,但为了让这个孩子明白,只有委屈你做教本。 史列兰惊讶地睁大眼,连连摇头:“不想,那不是很过分吗?就像那个贺加斯的附体对你做的一样。诺因说亲人家嘴巴,剥人家衣服,在人家身上摸来摸去都是野兽行径,决不能让她们得逞。” 杨阳起死回生般吐了口长气,内心的一角却有微小的遗憾,这是女性共有的虚荣心。 “所以啦,你不是把我当**,是当成朋友、亲人一样喜欢。” “可是——”史列兰又不乐意了,“我讨厌杨阳把我当小孩子哄,总是说‘乖,听话,这个不可以做,那个不可以做’。” 对此并不意外的杨阳轻拍他的脸颊,露出略带寂寞的浅笑:“嗯,你长大了呢。” 失落彷徨的心情从指间传递过来,黑琉璃似的瞳漾开丝丝涟漪,宛如从灵魂深处沁出的泉水,清澈透明。 双臂抬起,环住她的腰,长发如黑瀑倾泻而下,将她密密包裹。 “杨阳不希望我长大,我就不长大。” “史列兰?”杨阳呼吸微乱,一如平日的拥抱,她却从中感到不同的意味,似乎少了撒娇,多了包容和体谅。 掠过耳畔的发丝,如水清凉,令人惊叹的柔软顺滑。 他的体温很低,像是玉石,每一寸都完美无暇。 这是个如此美丽的奇迹,她只能珍视仰慕;而那个水晶般的灵魂,也不该沾上世俗****。疼他,宠他,是她能给予他的最深的爱意呵护。 脑后蓦地传来异样的感触,对方将手指拢进她的发间,俯下身。 很凉,也很软,像在吻一瓣水中的莲,一萼雪中的梅,一块融化的冰晶。 ……等等,亲吻?亲吻!? 在大脑炸空的同时,一股奇异的能量也从胸口炸开,瞬间涨满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引起难以忍受的高热和痛楚。紧紧拥住她的身体却散发出相反的寒意,及时有效地抚平了这波热潮。因此当杨阳晕晕糊糊地被放开时,完全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 “对不起。”秋水般的眼眸无辜而歉疚地瞅着她,接上了断裂的神经。 “啊啊啊~~~~”杨阳不想表现得像个歇斯底里的女人,但她冷静不下来,“谁谁谁教你这么做的?” 她的乖宝宝才不会轻薄良家妇女!一定有人带坏他! “兰修斯。他说用这种方法,冲击会比较小。”抚摩她额心的黑蔷薇印记,史列兰绽开自豪的璨笑,“杨阳是我的神女了。”他的神女咬牙切齿:那个**神! “等等,你能和他对话?” “不能,他说他的精神力比我弱,无法和我直接交流,是我生气时失去意识,他在地上写下的。” “哦。”杨阳恍然大悟。史列兰兴高采烈地道:“兰修斯很好哦,就是他劝我回来,说你们不会怪我。” 是吗?看来是我错怪他了。这么想的杨阳,高估了某神的神品。 “对了对了,牛奶,我帮你热的牛奶冷掉了!” “没关系,冷的也好喝。” “不行!我再帮你调一杯!”尽管史列兰不会生病,也没有冷热之类的感觉,杨阳还是把他视为正常人照料。调了杯新鲜的给他,自己就喝原来那杯,当然先温了温。 喝完美味的热饮,史列兰习惯性地窝进沙发,抱着他的皮卡丘。 “天色不早了,睡吧。”杨阳摊开书准备学习,温言道。 史列兰颤了颤,没有应声。 贝里卡斯一死,被取走的能力就归还给了他,[梦见]的能力。 他在梦里看见未来,千篇一律的未来,他不想睡。 “史列兰?” “我做噩梦。”怔怔看着怀里的可爱布偶,暗黑神恍惚地低语,“我看到皮卡丘被烧得黑黑的,躺在废墟里;好多人在街上跑,穿着奇怪的衣服;飞船浮在天上,杨阳抱着维烈哭;一个小男孩坐在很高很高的塔上,手里托着青色的光球;一棵大树下,肖恩跟一个银色眼睛的男人说话;诺因和杨阳掉进了负位面,诺因没有出来……天空裂开红色的洞,是始源之海,始源之海变成了红色;我还看到我在毁灭世界,贺加斯想阻止我……然后世界变黑了。” 杨阳初时想发笑,越听越心惊,最后僵得像身上覆了一层寒冰,强笑道:“只不过是个乱七八糟的梦罢了,别放在心上。” 是梦吗?是梦吗?她的心如此自问,那双直视她的黑瞳也如此质问。 “史列兰……”咽了口口水,她挤出沙哑而破碎的声音,“你能看见未来吗?” “我看不见。”黑发神祗转过头,目光变得悠远:他看不见最终的未来。 虽然……他不确定那是不是就是[最终]。 “那就是普通的噩梦了。”杨阳拍拍胸,既是安慰他,也是安抚自己,“你一定是被席恩吓坏了,啊!说不定就是他让你做噩梦!可恶的坏蛋!” 没想到这个可能,史列兰一愣:“对哦,他曾经让我做过噩梦。” “对,他还抢走你的力量,这家伙最会耍这些阴险计俩!” “那…不会成真吗?”史列兰喃喃自语,清明的神智却难以自欺。杨阳笑着挥挥手:“嗯,你害怕的话就等会儿好了,我陪你睡。” 对心爱的玩具施了个保护法术,再看看自己的神女,司掌毁灭的神明笑应:“好。” ****** 淅淅沥沥的雨声渗入黑暗的意识,躺在军用床铺上的金发统治者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魔法光球柔和的光芒,然后是摆设简洁的帐篷。他坐起身,习惯性地摸了摸蓝宝石额饰。 瞥了眼不远处的沙盘,将之前军议会的讨论结果在脑中过滤了一遍,他穿衣下床。 掀开军帐的帘布,半龙族的视力将昏暗的视界一览无遗:夜晚的乌云遮去月光,细密的雨丝从天而降,将整个营地笼进深蓝色的氤氲,真是糟糕的天气。 “大人,您需要夜宵吗?”守卫以为他是肚子饿才跑出来溜达。 “不,我只是睡不着,随便走走。”罗兰回以温和的微笑。特地去检视魔导光炮的情况,正巧路过的魔导团团长艾露贝尔·西珐担忧地劝戒:“这可不好,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艾露贝尔自己才要注意哦,睡眠不足是美容大敌。” “你啊。”水族族长温柔地笑着,宛如一朵出水芙蓉,清极也艳极。周围的男人们都不禁屏息,感叹人生真美好。 伊维尔伦军的美人是最多的! “不要跑太远了。”纤指一点,给主君施了一个防水术,艾露贝尔踏着轻盈的步子离去。罗兰则朝反方向漫步。 不可思议的感觉,金发青年看看自己的衣服,他的全身被一层透明的薄膜包裹住。雨水在表面滴打出涟漪似的旋涡,却完全不能渗透进来。 想到那位美丽的施法者,长久埋藏的好奇心冒出头:他还从来没见过雄性的水族,这个种族究竟是如何繁衍的呢? 可惜,每次问,艾露贝尔总是笑而不答;三位长老把他当小男孩耍,说什么是从蚌壳里生出来的;其他水族少女嘻嘻哈哈,异口同声地喊“秘·密”……有够小气。 自己也是小气鬼的东城城主在心里嘟囔,思绪慢慢从温馨的过去回到冰冷的现实。 防水术不能阻隔湿气和低温,呼出的气变成了淡淡的白雾,而现在才八月底,看来这场雨后,气候就会转凉了。去年和今年的冬天是历史上罕见的严冬,要早做准备。 如无意外,明天中午就能到里那了,他和拉克西丝的恩怨会在那里了结。今晚被夜袭的可能性很小,东境已经没有野战的力量。防御措施也足够严密。倒是这场雨不停的话,会降低士兵的战斗力,这算是上天对德修普家族最后的眷顾吗? 冷不防想起帕西斯,罗兰冰蓝的双眸浮起忧心:下雨天,他应该不会再乱跑吧?难说,他那么不会照顾自己…… 脚步声传来,罗兰转过头。看见一把像是红山茶的竹伞,伞下的少女娇艳似花,又清冷如冰。 “啊,冰宿。”他绽开标准热恋男人的灿烂笑靥,“你也睡不着吗?” “是睡不着。”唯一还名副其实的满愿师坦承,墨绿的冰瞳也融化了一瞬,随即浮现出凝重的神色,摊开左手露出一只碎裂的水晶球,在**困惑的注目中,不紧不慢地解释,“这是我和小羽联络的道具,上午八点多,她传来消息,说你师父被月祭司和血龙王抓了,带去米亚古要塞,她会和刃雾他们追上去,见机行事。十一点左右,水晶球碎了,不管我怎么呼唤都没有回音。” 罗兰敛去笑意,眼神沉冷,如同一缕冻结的阳光。 他并不责怪**为何不告诉他,白天他一直在看各种报告,晚上又开会,根本无暇分心。 事情也许有转机,俘虏帕西斯是重大战果,西境没理由保持沉默,亡灵军的行进也没有变化。 但是无论帕西斯是否无恙,罗兰都决定:把他拴在视线可及的范围里!省得他动不动掉链子,中伏击! “谢谢你,冰宿,别放在心上。” “我想他应该没事,问题是怎么联系。” 想了想,罗兰唤出水晶镜,对破裂的镜面灌注水元素,试着修复。 晶莹而湛蓝的光辉渐渐形成一面新的水镜,朦胧的影象摇晃着,好不容易才在对面诧异的询问声中,清晰成形:“罗兰?” “师父!”看到他的模样,罗兰又是松了口气又是心痛恼怒,“你还真的连躲雨也不会吗!淋成落汤鸡能泡到妞?” 冰宿早就设下一个忽视和隔音的双重结界,免得巡逻的士兵被他们敬爱的主君狰狞的神情吓坏。 “嘿嘿,你来找我聊天啊?”帕西斯苍白地笑道,澄碧的眸子像迷失在一个血腥的梦里,透出恍惚和狂乱,好一会儿才迟钝地眨眨眼,发现自己满身狼狈,徒劳地遮掩,“哎呀,这是…不小心沾到的,你不要误会,什么事也没有。我受了伤都能马上痊愈,何况一点小小的雨……” 罗兰看出他情况不对,来自克拉费里格的暗示也确认了怀疑。 清冽的男声放柔了:“发生了什么事?” 失血的妃色薄唇哆嗦了一下,逸出平板的声音:“哦,小羽自爆了,洒得我血淋淋的,刃雾和黑耀……我好象杀了他们。” 身后响起细小的抽气声,罗兰还是保持镇定,眯细的眼闪过锐利的寒光,语速更轻柔徐缓,传递出沉稳的安抚:“我明白了,你回来吧。” “不,我还没完成任务。”帕西斯坚决抵抗,就这么回去多丢脸,师父的立场都没了。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面子和决心都碎成一地瓦砾,做师父的垂下头,屈服于徒弟的威势。 随着一阵违和感,雨幕中出现两个身影。魔法因为空间转移而失效,冰宿连忙补施了一道结界。 “……”帕西斯尴尬地拉拉披在肩上的黑丝绒斗篷,离得近了,他一身血迹焦痕更显得触目惊心。罗兰也不安慰,直截了当地盘问:“你杀了多少人泄愤?” 向来冷酷从容的绿眸更心虚了,好半晌,才讷讷回应:“正要去杀……” “嗯哼。”罗兰冷笑,“那些平民百姓可没有惹到你,冤有头债有主。你杀不了你儿子他们,就给我打碎了吞进肚子。” 帕西斯难堪地沉默,秀丽的脸庞毫无血色,整个人像被雨浇铸的石像。 如晴空一角的天蓝色斗篷包裹住他,将他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好了,好了。”轻拍背部的手带着抚慰,柔和的话语在冷寂空茫的心里注入暖流,“刃雾他们不是你杀的,是你体内那个瘟神对不对?” “……是。”刚刚放松的心弦重又绷紧,切割得鲜血淋漓。 “那就别再死样活气,撑久点给他好看。” “嗯。”涣散的碧眸恢复了力度,帕西斯的低应透着接近哭泣的颤音。罗兰轻叹,收拢臂膀抱紧他:“别难受了,我给你熬碗热汤,喝了就睡吧。” 窝心之余,帕西斯还是抬起头抗议:“罗兰,别把你的师尊大人当成废人照料。虽然任务是失败了,但我好歹也挑了三个粮仓。” “是,你很能干。”罗兰笑得优雅无比,淡金的发丝在静夜里散发出亮丽的光彩,“那失手被擒,差点连片渣也回不来的家伙又是谁?” 一箭穿心,还戳破牛皮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好残忍!帕西斯僵硬的身板和责难的眼光都充斥着控诉的气息。 “这是以毒攻毒。”罗兰偏首,一派闲雅自若,“免得你明明快撑不住还挤那副难看的笑脸,想嚎就嚎。”帕西斯为徒弟毒辣的词锋咬牙切齿,瞧了眼一旁忍俊不禁的冰宿,弹指布下结界,再嘀嘀咕咕:“你的小**就在那边,我一个大男人好意思在她面前哭哭啼啼?”有损帅哥形象啊。 “你的肖恩师父还不是经常像个小媳妇似的在你怀里哭哭啼啼。” “肖恩师父不同,他本来就爱哭。我是谁?我是刚强无敌气宇不凡……” “既然你能臭美,就代表你好得差不多了。”罗兰不客气地打断,右手握拳敲了他一记,“在我认为你可以晾出去见人以前,给我乖乖待在队伍里,收心养性学做一个真正的高人,听见了吗?” “听~~见~~了~~” 孝顺徒弟绽开和煦的笑靥,轻拥垂头丧气的师父:“好了,快去洗澡换衣服。” ****** 幸福地喝着香气四溢的热茶,帕西斯突然想起一件事。 “啊,罗兰,你们是不是马上要到首都了?” “对啊。”罗兰正挑自己的衣服给他,警惕地睇来一眼,“你可别打歪主意,我说过拉克西丝会重点对付你。” “不是啦。”犹豫片刻,帕西斯摆手道,“嗯……没事。” 不能给罗兰添麻烦,维烈选了谁作为菲莉西亚的附体,一会儿我自己问他。 “?”东城城主正疑惑间,守卫通报道:“大人,黑龙王求见。” “让他进来。” “罗兰。”和义子一样,巴哈姆斯也是穿得一身黑,没有佩带任何防具,仿佛贵族的优雅打扮与他清美文秀的五官十分搭配。然而,一瞥见坐在床上捧杯啜饮的帕西斯,他柔和的线条顿时紧绷。 “哟,呆龙。”帕西斯轻快地打招呼,却见他眼中迸出极端痛恨的火光,愕然愣住。罗兰也看到了,讶道:“你怎么了,暮?” “不,没什么。”巴哈姆斯僵着脸转过头,挤出不自然的笑容,“我感到魔法波动,来跟你说一声。” “你感到的波动就是这家伙发出的。”罗兰指指师父,心里还是有些在意。他的义父性情平和淡然,一般不会对人产生很强的情绪,虽然帕西斯欺负过他,但刚才的反弹也太激烈了。 帕西斯所受到的冲击远比徒弟大,骤然想到的可能甚至令他的手指微微颤抖。 可是,不会啊……我是害过罗兰。但因为我当时后悔了,罗兰又忘了那件事,他慢慢也不再计较,怎么会一下子翻起旧帐? 在迷雾森林,他可以为了脱困陷害真心喜爱的弟子。而现在,光是想到一旦真相暴露,罗兰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待他,就全身发冷,从灵魂深处涌出绝望和恐惧。 没有漏看他的反应,巴哈姆斯稍稍缓和神色:“嗯,他要住下吗?住哪儿?” “我是想就近监视这个成天惹是生非的自恋狂,但他坚持要拥有隐私权,只好另外给他安排一个帐篷。”顿了顿,罗兰状似无心地试探,“暮,你就和师父做个邻居,怎么样?” “好。”这个建议正中巴哈姆斯的下怀,朝义子点点头,转身离去。 《如果你再伤害罗兰,我决不放过你。》 直接传入脑海的警告证实了猜测,帕西斯脸色惨白,既愧疚,也由衷松了口长气。 至少……他不会说出来了。调整呼吸,帕西斯抬眼,对上一双冷厉如刀的冰蓝眸子,刚刚放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师父。”罗兰压低的声线透出风雨欲来的气息,使饱受摧残的心脏快要不堪负荷,“你老实回答我,你是不是**过暮?” “噗!”自认**潇洒的光复王当场喷茶,形象全毁地剧烈咳嗽,狼狈大喊,“我怎么会**一只公龙!!” “哼,暮可是很漂亮,很秀气,完全符合被你糟蹋的条件。” “别胡说了,我对我的亲亲老婆一往情深,才不会做出这种事。”帕西斯又好气又好笑,更多的是真正的释然。 “是吗?你禁欲了一千年啊。”罗兰压根不信。帕西斯无力地垂下肩膀:就算我对同性产生“性”趣,也该对你才对,你当时可是活脱脱的绝代佳人。 “别瞎猜了,我承认我是对他做了非常过分的事,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不会再做了。” “这就好,你再欺负暮,我决不饶你。”罗兰严词告诫。帕西斯终于能够放心地喝茶。 “早点睡吧,看你脸色差的,我叫艾露贝尔点了安神的香料,别又熬夜了。” “好~~~” ****** 尽管的确很困倦,进了自己的帐篷,帕西斯还是强打精神,用炼金术成品[绝禁之地]设下结界,修好水晶镜,呼唤妻子的部下。 “维烈,维烈,起床!” “呃……啊?”忙了一天,好不容易躺下去的西城宰相迷迷糊糊地坐起,摸索放在床头柜上的精灵之眼,却不小心碰掉了,弯腰去捡时又撞到柜角,痛得哀哀叫。看不下去的帕西斯抹脸:“笨蛋,你睁开眼不就行了。” “啊,帕西尔提斯。”深夜被打扰,又挨了一顿骂,维烈还是没有半点不高兴的表示,一边整理仪容一边端出一贯的老好人笑容,“有什么事么?” “当然有事。”看见他那副温吞的笑脸就想欺负,恶劣的光复王隔着镜子临空一抓,抢走他的精灵之眼,若无其事地道,“我问你,我老婆的附体是谁?” 还在捡的维烈僵住。见状,帕西斯皱起眉头:“怎么,不会是男的吧?” “不是不是。”摇头的同时又撞上柜子,维烈有点想哭了。 “那是三岁幼童?刚出生的女婴?八十岁的老太婆?” “……都不是。” 不详的预感笼罩了心房,帕西斯加重语气:“你老实回答我,到底是谁?”为难地静默良久,维烈叹道:“是莉莉安娜殿下。” “什么!!!” 光复王豁然站起。 ****** 落地的枫叶被秋风带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夕阳泛着昏黄的色彩,不仅为笼罩首都的魔法结界披上黯淡的光泽,也勾勒出高大的落地窗前亭亭玉立的身影。 忙了一天的摄政王刚刚卸甲,太多的事物需要她主持:鼓舞民众、动员军队、视察各个环节……虽然全里那只有她的直属部队是真的士气高涨。他们坚信即使在如此不利的局面下,她依然能够扭转乾坤,创造奇迹。而被他们寄予厚望的人并没有这么大的信心,但她会尽全力打这场仗,因为这里是她选择的战场,可能也会是她的墓地。 如果德修普王朝终究会毁在那个臭小子手里,她倒是很庆幸看不到那样的景象。 身后传来敲门声,拉克西丝不意外地应道:“进来。” “姑姑。”王女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停在玄关,双手紧张地捏着裙摆,“您要赶我走吗?” “你现在想走也走不掉了,丫头。”拉克西丝轻叹。前些日子翼人的传单攻击大收奇效,毕竟是首都,市民的文化水平比较高,看得懂上面的煽动性文章。本来王家就民心向背,加上许多贵族那么一逃,各种谣言再一炒作,更是人心浮动。有家底的百姓都朝魔法师公会涌,想逃离这座即将覆灭的城。一群**兵也趁机哄抢东西,向南门突破。最后正规军好不容易压下骚动,公会也关闭了转移法阵,摆出警戒的敌对态度,看来再难以得到他们的帮助。 一座要塞,最重要的不是坚固的城墙,充足的粮仓。而是守方的坚定意志和团结。内部都分崩离析到这个地步,也难怪自信坚强的拉克西丝也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莉莉安娜如释重负:“那就好,我不想离开。” “你留下又能做什么呢?”拉克西丝没说出这句话,示意心腹倒茶,直视侄女,碧眸染上几分严厉,“莉亚,我很高兴你的心意,但是明天,我希望你能听从我的命令,不要乱来。” “啊,姑姑是要我躲在哪个地窖里,等罗兰城主进城把我拖出来,眼睁睁看着您被斩首或者囚禁吗?”莉莉安娜脸色苍白地笑了。拉克西丝的眼神柔和下来,用一种安抚的语气道:“帕西尔提斯应该不会伤害你。” “他都指挥亡灵军攻打哥哥,要跟着罗兰城主杀进来了,还有什么不会做的!?” 总参谋长将手放在激动的少女颤抖的肩膀上,稳定有力地推着她走进房间,关上门。 “对…对不起,姑姑,克鲁索大哥。”莉莉安娜为自己的失态涨红脸,羞愧地垂下头,“我知道不能怪父亲,我也选择了你们,可是……” “我明白。”拉克西丝体谅地道。比起菲莉西亚,这对兄妹对帕西斯要在意得多。因为他们有一个“母亲”,却从小缺乏父爱,也就比常人更渴慕。 诺因还通过她填补了一部分,莉莉安娜就…… 喝了几口茶,银发王女终于真正平静下来:“姑姑,我会服从您的安排,但也希望您能允许我在战前鼓励、祝福大家。” “这是当然。”这份工作也非她莫属。 “那我回神殿祈祷了。”莉莉安娜起身,笑容下是满满的无力感。 她也只有这点用处。 ****** 昏暗的神殿大堂里,白玉雕成的光之女神像被烛火照得明暗不定,空旷的寂静如同角落的黑暗,沉沉压住在案前专注祷告的人。 依稀听见像是雨声的细响,莉莉安娜还是没有睁开眼,直到一波难以形容的感觉贯穿她的全身,她才惊跳起来。 一面黑檀木框的大镜子凭空浮现,凝聚的法术在指间抖散,因为她看清了镜中的人。 结成长辫的灿银发丝,雪白的军服与披风,皎洁如月的俊容,还有一双宛如最上乘的祖母绿的澄碧眸子,其中满溢着不容否定的情感和焦虑,定定注视她。 “莉莉安娜!” “父…父亲?”银发少女踉跄后退,心中有惊惶,有不知所措,也有更多的欣喜。 原来他不是不在乎他们…… 帕西斯绽开喜悦的粲笑,这声“父亲”,几乎照亮了他整颗心。不愧是他的小公主,就是贴心孝顺。 但开心归开心,他还没乐昏头忘了正事,更没漏看女儿腰际悬挂的手镜[审判]。 唉唉,亲亲老婆啊,你找谁当附体都可以,怎么能找我们的乖女儿呢! 而且他实在厌恶这种方式,哪怕菲莉西亚也是不得已。 “是,我是。”压抑胸口涌动的情潮,帕西斯双手按着镜面,急切地道,“快,快跟我走。” 这里的结界力量太强,他不能直接带走她,只有她自己答应,才能开启通路,法术时间也有限。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莉莉安娜警觉地挺直背脊,又退了两步:“不,我不会跟您走的。” “莉莉安娜!”帕西斯情不自禁地握紧拳头,“别傻了!你留在这儿也没用,只会陪着这艘破船一起沉下去!” “至少我能给姑姑一点支持——父亲,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您帮罗兰城主可以用别的方法,这毕竟是您留下的王朝啊!” “罗兰要王位,我当然帮助他实现理想,其他还有什么方法?莉莉安娜,我不欠德修普家族,欠世人任何东西,我失去了最爱的妻子——菲莉西亚用生命挽救了这个世界!我们都不欠这世界任何东西!何况我当初本来就没想当这劳什子破国王!没能抚养你和诺因是我的责任,但隔了不知多少代的子孙与我何干?” 莉莉安娜缓和神色,态度却依然坚定:“我和哥哥是在这个时代出生的,父亲。”帕西斯一窒,沉重地叹息:“我明白,我…我不是来认亲的,那个元帅,我的美人后代才是你们的父亲。可是莉莉安娜,你不必搅这趟混水,你和诺因不同,跟我走好不好?万一你在战争中有什么闪失……我保证,不把你在这里的事情说出去!” “父亲,您和母…菲莉西亚小姐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不怪您。”莉莉安娜踏前几步,恳切地诉说,“我和哥哥一直想要一个爸爸,尤其是我。每当我看到小云——我的童年朋友被她的爸爸轻松抱起来,笑着听她撒娇,买给她漂亮的新裙子和新发带时,就想得特别厉害。而哥哥总是不屑的样子,但我知道他心里也羡慕那些有爸爸的男孩子。所以在我们被姑姑带回宫,见到我们以为的父亲——王弟斯蒂沃殿下时,都很伤心、很失望,他从来没抱过我们,问过我们一声。” 从回忆里回过神,莉莉安娜笑了,银发在静夜里散发出美丽的光辉。 “现在我知道了,我和哥哥被这样深爱着,我们非常幸运。父亲……爸爸,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很遗憾一见面就让您看到我长大的模样。我有了新的家,敬爱的亲人,必须肩负的责任,还有——”她脸一红,“我也有了喜欢的人,我想我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所以我不能接受您的保护,我也有为我的决定献身的觉悟,对不起。” “莉莉安娜……” 帕西斯的音色暗哑了,眼里有水光流动,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她确实不再是那个被他抱在臂弯里,香软可爱的小女婴,她大了,胳膊往外弯,都到了他必须为她准备嫁妆的年纪! 呜呜呜~~~做父亲的在心里痛哭流涕。 “我明白了。”深吸一口气,他艰难地吐字,“我不干涉你的决定,也没资格要求。只是,莉莉安娜,请至少接受我给你的护身符。” “当然。”莉莉安娜伸出手,一道紫光从镜中飞出,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掌心。那是个精巧的饰物,形状像是胸针,白金底座上镶嵌着刻成玫瑰的紫水晶,闪闪动人。 “它会保护你。”帕西斯恢复冷静,郑重地嘱咐,“千万不要离身。” [暮拉萨的紫晶]——这件法器的名字,能够为佩带者提供相当于[庇护]的防御结界,一天三次的隐身和短距离瞬移,还有最重要的两项功能:让他随时感应到女儿的位置,和防护亡灵伤害。 莉莉安娜高兴地戴上。目睹这一幕,帕西斯一阵心酸。 菲莉西亚,亲爱的,对不起。但是就算为了女儿对我们的体谅,你也不可以那么做。再忍耐一会儿,我会想办法。 “好吧,告诉我你的心上人是谁。”帕西斯端出人畜无害的笑靥,内心打着将某人大卸八块,毁尸灭迹的主意。莉莉安娜羞怩地扭绞裙摆,没有看出父亲慈和笑容下的獠牙,却敏锐地嗅出一丝火药味:“他他…爸爸,您不会对他做什么吧?” “当然。”帕西斯的表情比殉道者更坚决,比最虔诚的信徒更诚挚,比他体内的协调神更肃穆,“他是你选择的对象,我怎么会对他做什么。”他只会宰了他,不浪费一分一秒。 “他叫雷瑟克。”纯洁的小羊羔终究上了大野狼的恶当,红着脸道,“是个很好的人,哥哥的部下,但哥哥不知道,我想他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他这人独占欲超强,把我视为他的专属,有理说不通——爸爸,我希望得到您的支持和祝福,好不好?” “……噢。”某人的心痛苦地揪紧了,嘴角抽搐了一下,“好的,宝贝,只要这是你的愿望。” 他去把那个叫雷瑟克的混蛋痛扁一顿出气,再治好他,给他祝福,行了吧! 莉莉安娜眉眼飞扬,清秀的脸蛋绽放出夺目的喜色。见状,帕西斯郁闷的心情稍微好受了些。 “再见,我的女儿,我爱你。” 凝视着水晶镜消失的方向,莉莉安娜一动不动,久久伫立在空荡荡的大堂里。 ****** 星之月的最后一天,原国师,维安亲王,被王室赐姓耶罗的东城城主罗兰·福斯亲率大军包围王都。这本是个讽刺的景象,但是看到城外旌旗林立,一片雪亮的钢铁海洋时。没人能勇敢地喊出唾骂的话来。更多的市民清楚地记得当日在魔武大会上摄政王是如何诬陷臣子,却被反过来揭露魔族血统的情景,对这场战斗的正义性不抱希望。 不管他们怎么想,拉克西丝本人是坚持自己的正义性的。无论祖上是个怎样的混蛋,她又流着什么血统,德修普家族统治这个国家千年,它就是正统,罗兰就是乱臣贼子,哪怕他拥有民心,打着勤王讨逆的旗号。 另一边的统治者也不否认这一点,当然实际想法和表面功夫是不冲突的。 为指挥作战搭建的高塔上,罗兰惬意地坐在软椅上,接受将领们简洁的战前报告。完毕后,担任他书记的冰宿遥望已经被魔法结界包得严严实实的首都,面无表情地道:“我们待在这里,就像一个最明显的靶子。” 她说这话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抒发一下感想,最高指挥官当然应该站在能俯瞰全局的地方。 “放心,冰宿,如果拉克西丝瞄准这里,就代表她有必胜的把握,我们会立刻人间蒸发,一点痛苦也没有。” 在场的人一齐瞪他,其中包括光复王、黑龙王、妖精女王、城主随侍武官、东之贤者、几名高阶法师,亲兵们和幕僚团。 “你是不是期待拉克西丝对你发射魔导光炮?”冰宿想到一个可能。 “我比较期待那台老爷炮发不出来。”罗兰非常诚实。帕西斯信心满满:“安啦,就算那什么炮射了,我也挡得下来。”对于他的宣言,众人打了个哆嗦——这还是人吗? “然后下面的军队被爆炸的余波铲平。” “呃……” 罗兰笑着喝了口茶:“不用担心,师父,我有做好防范措施。” 一方渴望征服,另一方却不愿被征服。 高耸的城墙上人头攒动,士兵们严阵以待,督战队来回鼓舞,圣职者声情并茂地发表演讲。巨大的碗形光幕笼罩住整座都城,荡漾着七彩的光芒,这就是城防法阵构筑的结界,能够完全防御禁咒以下的魔法攻击。放置魔导光炮的发射塔流转着银光,宛如一颗跳动的水晶心脏。 正是闷热的午后时光,飘过白石山脉的乌云酝酿着一场新雷雨,湿润的东南风将热空气吹得郁积在城中。人们惶惶不安,群聚到神殿门口,冀望神的荣光能让他们的心平静些。尽管禁止外出的命令早已颁布,城墙附近的民房也被征用,还是无法遏止恐慌蔓延。拉克西丝没有积极制止,气氛已经够糟了,这时候再出什么乱子,他们会自家先完蛋。也因此,莉莉安娜得以摆脱藏身地点,和其他圣职者一起照顾这些人。 她胸前佩带着生父赠送的法器,不时将忧虑的视线投向北方,两个亲人所在的方向。 攻击在傍晚发动,出乎守方意料之外。敌军组装攻城器械,卸除陷阱障碍,布置防御工事的速度太快了。 伴随着刺耳的呼啸,上千颗巨石弹射而出,不受阻碍地穿过障壁,因为这不是魔法飞弹。 轰隆隆的巨响连成一片,石片纷飞,几个缺口立即出现。不少石块还飞进城里,砸坏了两辆投石车。声势之惊人,威力之强劲令菜鸟们面如土色,填装箭矢的手也变得不灵活。但反击好歹是完成了。 敌人尚未进入射程,只能依靠远程武器。然而弹石机和弩炮都过于老旧,只有七台还能发射,速度也慢得足以让圣人气疯。而安置在城内的投石车虽然质量不差,却碍于城墙的阻挡,全部落在敌军阵头,只砸出一个个深坑。弩炮射出的弩箭也无法贯穿土堆。 “对着高空射击,这样就能射到土墙后面的投石车!”拉克西丝喝道,传音魔法将口令准确及时地传达下去。 与此同时,在空中侦察的羽族士兵将敌方投石车的大概位置汇报给了战前指挥官马尔亚姆,他马上下令调整角度,连续打击。 伊维尔伦军还是快了一步,冥想完的法师也开始施法。 浓密的黑云间银光舞动,汇聚成无数炽亮的闪电,持续而密集地打在同一区域。魔法屏障一阵可怕的摇晃,颜色明显变淡。有幸目睹这一幕的平民都吓得心胆俱裂,还有迷信的以为是天罚。 猛烈的攻势并未到此为止。一连串火球也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砸了下来,进一步扩大战果。东城的法师配合得天衣无缝,轮班批量进攻,集中一点突破。相对的中城的法师就因场地限制,缺乏经验,造成的伤害极其有限。 拉克西丝并不担心结界会破,这种程度的打击还做不到。里那的城防魔法阵是依靠储能宝石支持,后备充裕得很,撑上十天半月不在话下。问题是罗兰应该清楚此事,佯攻的可能性很大。还有魔导光炮…… 她就知道那个老狐狸会暗中搞鬼,在填装前命令部队对魔晶矿做彻底的质检,果然发现了一打的“瑕疵”。这些要是装进炮管,半个里那会炸成灰烬,连同城防法阵在内。 事实上,拉克西丝心里不是没有挣扎的。她很明白她是在打一场无望的战役,饶是她满腹智计,也无法在这么恶劣的形势下力挽狂澜。正确的做法应当是保留东境最后一支精兵——她的部队,退守西境。但一方面部下们坚持和她同生死;另一方面,她自己也抛不下。 王冠、权杖、历代国王的画像、她父母的遗物都随着失窃的财宝一起消失了,只剩下她身后的王座,和这个空架子的王朝,所以她决不能退。 昨晚她接受了侄子的通讯,因为联络镜快爆炸了,她可不想损失一件珍贵的魔道具。 诺因暴怒地冲她大吼,眼里是清晰可见的担忧和隐隐的恐惧: [死老太婆,快插翅飞过来!] [抱歉我不叫死老太婆。]这臭小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你真的提早老年痴呆了?就算你要死,也别拖着那么多人陪葬,直接从城墙上跳下去!] 当时在场的总参谋长皱起眉头。黑发的摄政王还是悠哉游哉地喝着玫瑰红茶,发出招牌笑声:[哦呵呵呵——不这样怎么能衬托出我的举世无双绝代风华呢?我还打算把罗兰·福斯和你老爸也拖进来做陪,希望你不要介意。] [你能干掉他们最好!]诺因涨红着脸,一副快要气炸的模样,好不容易才将呼吸调整到能够说话的状态,露出严肃之情,[听着,老妖婆,不,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你我都知道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别再坚守什么见鬼的王者尊严了,算我求你,想办法杀出一条血路。我的部队已经出发了,会在图利亚一带接应你。] 沉默了片刻,拉克西丝漾开浅浅的笑意:[我会送莉亚去。] [妈的!我妹妹当然不可以死!你也一样!我们的帐还没了结,你要是敢撒手不管,我会掘开你的墓,挖出你的尸体浇上火油,烧成灰扔进海里喂王八……]诺因彻底气疯了,他没能骂下去,拉克西丝切断了连接。 然后镜子砰一声碎了。 近处的轰鸣打断了不到半秒的走神,弩炮的高射收到效果,敌人投来的石弹少了一些。但城墙内侧的投石车也损失惨重,士兵们冒着生命危险挪开几辆,丧失了两轮还击的机会。这次敌军发射的是**,熊熊火光提供了最佳照明,北门和东门仅剩的数台弩炮和弹石机也被打中。 解除了远程威胁,东城不失时机地抬出最具威力的武器——二十四架魔核光炮。真红火焰的核心射出白炽的光束,与结界擦撞出激烈的火花,顷刻间融出一个大洞。 城上城下一片哗然,魔法屏障可谓里那的两大象征之一,而这象征居然这么快就要垮了! 连环闪电和群体火球紧接着从破洞汹汹然地杀到,使得城头浓烟滚滚,一群火人惨叫着奔逃,踩过同僚的焦尸。混乱随着火焰曼延开来,被督战队迅速压下。拉克西丝当机立断地发令:“空中部队出发!” 狮鹫兽和空马都没有夜视力,合成兽和羽族有。风之原野一战,已证明后者不是前者的对手,而用笨重的远程武器攻击灵活的空军根本不现实。但经过日前的打击,这支新组织的队伍只剩下十位数的成员,正好和特亚修率领的青龙骑士团残部持平。加上羽族射手的牵制,可以说没有胜算。 然而,这原本就是接近自杀式的攻击。合成兽骑士投掷的赤色圆珠轰炸出一朵朵红云,四溢的火蛇也令附近的东城士兵品尝了相同的痛苦。 这是活性之珠,魔研院研发的引燃道具。 每台魔核光炮都是重点保护对象,尽管如此,还是有五台损毁不能使用。还有一台被从天而降的尸体砸成了血肉模糊的废铁。 就在这一小蔟勇敢的火苗即将熄灭之际,一名禁卫军的队员跑上塔楼,通知主君魔导光炮已经填充完毕。 陡然亮起的炮口仿佛黑暗中最闪耀的晓星,让看到这一幕的市民都发出振奋的欢呼。 “挺有那么一回事嘛。”帕西斯有些不安,询问身旁的人,“乖徒儿,真的不要我帮忙吗?” 罗兰没回答,确切地说他回答了帕西斯也听不见。 下一瞬间,战场突然变得死寂——那骇人的巨响掩盖了一切声响,纯金色的绚丽光芒猛地划破虚空,分割出无数灼目的光带,四散飞舞。 辉煌,灿烂,就像一朵寿命短暂却照亮了整个天际的烟花。 亮蓝色的巨大盾牌无声无息地架起,呈现倾斜的角度,正好引导入地下。[极大镜返术],由最优秀的人类法师,水族和雪族合力架构的最高防御魔法,挡住了这排山倒海的一击。 震耳欲聋的鸣动持续了数秒的时间,能量沿着镜盾向四面八方辐射,激扬起火红的焚风,两种力量的碰撞点甚至产生了空间扭曲。见势不妙,冰宿抬起戴着神器[封护之环]的左腕,又补上了一道牢固的障壁和一个半球型的缓冲。 如果是普通的护盾,僵持的结果还会是余波将东城扫得东倒西歪。但是[镜返]不同,它能把敌方的攻击原封不动地反转。虽然因为强度太高,只折射了三成,又吸收了近五分之四的能量,剩下的五分之一仍然足以扭转战局。 城墙塌了一角,掀起大片尘埃,其余的墙面也迸出恐怖的裂痕,当场阵亡的士兵埋在碎石里。而伊维尔伦的阵营里也出现了一个将近十米的焦黑深坑,范围内无人生还,这还是冰宿减弱了冲击的结果。 没有被这波冲击动摇,马尔亚姆下令总攻。罗兰小小懊恼了一下,为低估了那台老爷炮。 不过敌人已经没有弹药了,那道讨厌的结界也威风不了多久。 战场后方,一场白热化的战斗也在进行。一群黑衣人从王宫冲出来,突破防线,消失在夜色里。 负责治安和督战的护****指挥韦罗尼卡闻讯大吃一惊:“敌人入侵!?怎么可能!”秘道应该都找出来封死了。 “是空间门!”一名法师气急败坏地喊,“定向空间门!” 这就是帕西斯偷偷告诉徒弟的真正秘道,大黑暗时代空间魔法普及,王宫有好几扇这种经过特殊处理的门,能够用设定的频率开启。因为现代魔法衰微,竟然没有法师想到。 无暇细问,韦罗尼卡立刻加派人手去防护魔法阵——敌人的目的很好猜。 就在这么危急的时刻,王宫和各处相继起火,城内一片兵荒马乱,大大阻碍了援军的脚步。而且来袭的是暗影的精英,与守方激烈冲突。 五个火傀儡横冲直撞,试图阻拦的战士都被高温逼退;从地面窜出的变化植物化为锐利的荆条,刺进甲胄的缝隙;一条灰龙在法阵内纵横飞掠,口吐有虚弱作用的黑雾;药剂师卡琳扔出一只只药瓶,升腾的毒气令原本阵型紧密的士兵纷纷倒地……如果诺因和吉西安在场,就会认出他们是曾在红石山脉伏击的刺客。 最后身披灰袍的楠一个翻滚闪进内圈,徒手挖出几块宝石,断然道:“撤!” 这几颗储能宝石就是最关键的[结点]。一离开对应的位置,供应立刻中断。只见被魔法结界染成七彩的夜空不断变深,恢复原本的颜色,绝望的呼喊响彻全城——城防法阵崩溃了! 在激战中,这打击是致命的。东城的魔导团终于可以放手大干。又是一排眩目的闪电打下,织成一张密集的电网罩住城头,哀号四起。魔核光炮也聚能完毕,打出几个破口。闷雷般的马蹄声震动大地,骑兵部队组成冲击对形,在空军的掩护下向这些入口冲锋。经过远程武器的轮番轰炸和步兵的舍身铺路,石弹和沙袋已经在护城河中填出许多浅滩。十六座攻城塔也放下木板,大批士兵登上城墙。 到处是搏命的厮杀,刀光剑影,血花四溅。双方犬牙交错,踩着越堆越高的尸体争夺寸土。一方是冒着被己军击中的危险奋勇前进,另一方是抱着忠君的勇气死守到底。**依旧不停地落下,就像从天而降的陨石,砸得城墙内一片火海,赶来支援的部队也被打得溃不成军。就在这时,冲进缺口的红炎军团仿佛血色的洪流,挟裹着凌厉的杀气,轻松撕裂敌军的队伍。 成片的士兵被骑兵撞飞,如同礁石上飞溅的浪花。 惨叫和着血液喷溅,在空中画出杂乱的图案,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每个人的双眼。 顷刻间,城墙就易主。 拉克西丝不得不下令撤退,伴随着这个决定,爆发了这场战斗最惨烈的一幕。 “保护陛下!” 杀红眼的士兵们齐声呐喊,组成人墙,再次喊出震天撼地的血誓,“死战不退!” 如果说罗兰手下最精锐的是城主近卫军,拉克西丝麾下最出色最忠诚的部队就是这支她一手建立的护卫军。因此,即使他们的王败退了,留下是死路一条,也没有人后退。 但是东城军也有他们誓死效忠,打心底爱戴的主君。 “******,玩狠的是吧!”红炎军团的副团长拉夏尔呸了一声,满脸果决凶狠地举起血迹斑斑的巨剑,“兄弟们,杀啊!” “噢——” 远处传来的喊杀声仿佛一阵阵冰冷的狂潮,激起恐慌的波涛。银发王女竭力克制自己的惧意,帮助一个母亲安抚哭泣的婴儿。蓦地,沉重的脚步声像踏在人人的心头般快速逼近,明显是一支大部队。外围的守卫紧张地握紧武器,核对信号后才稍稍放松。 领队的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军官,莉莉安娜惊讶地迎上前:“韦罗尼卡将军!” “殿下。”韦罗尼卡按照贵族的礼节行了一礼,对身后的部下做了个警戒的手势,低声道,“请马上跟我们走。” “姑姑……姑姑呢?”莉莉安娜如坠冰窖,全身发抖,脸色刷白如纸。韦罗尼卡嘴角抽搐了一下,眉间流露出痛苦的痕迹:“陛下应该无恙,就是她传令要我等带您走。北门已经失守,东门和南门也撑不了多久,我们必须赶紧从西门撤离。” “可是——” “莉莉安娜殿下,请赶快下决定!是白白牺牲,还是遵照陛下的指示,保存实力将来为她报仇!”韦罗尼卡厉声道,眼中射出雪亮的刀光。莉莉安娜像被这把刀贯穿,整个人剧烈一震。 半晌,她开口,声音完全不同于平日:“给我一套盔甲。” 几个女兵连忙拉起白布,帮她穿起早就准备好的锁子甲,换上戎装的莉莉安娜抽出贴身携带的匕首,抓起长发用力一割,引起数声惊呼。 掀开帘布,她无视韦罗尼卡惊愕的注目,人们惊疑不定的目光,快步走到神殿前门的台阶上。齐肩的秀发随风轻扬,映着火把的光,衬得她清秀的脸庞坚毅沉着。一刹那,众人情不自禁地将她与她的孪生兄长重叠。 “各位,万恶的叛军已经攻破我们的家园。我知道你们当中一些人有想法,但我姑姑保家卫国,体恤民心,从未对不起你们,所以你们若是还有一点勇气,一点爱国心,就随我们走!我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在此起誓,总有一天会和我哥哥一起回来,赶走侵略者,重建家园!” 窃窃私语声骤然停止,人们你看我,我看你,委决不下。一个抱孩子的妇女小声道:“我…我跟随殿下。”更多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们跟随殿下!” “好!出发!”莉莉安娜奔向韦罗尼卡。 四个城门都陷入战火,一部分民众跟着近两万护****向西门逃跑,遭到箭雨攻击。一名东城军官高喊:“放下武器,我们保证投降者的生命安全!大人决不会滥杀平民,退回去!待在家里!这场战争不会波及你们!” 罗兰只在西门埋伏了弓箭队,没有派出步兵拦截。这样可以削弱敌军的抵抗意志,减少已方的损失,也确保民众不会大量流失——他可不想里那变成一座空城。 唯一的失算是莉莉安娜在这些人当中。 喊话收到了成效,很多逃兵当场就扔下武器,举起双手投降;不少平民也畏缩地停步,使更多人因为挤不出去而堵在里面。只有护****毫不动摇,成功突围。 没有看漏莉莉安娜醒目的银发,军官急忙派了一个羽族士兵去请示主君。 战斗最激烈的北门,两军像两把尖刀彼此互戳,势头凶猛到极点。 “确保入口!”身先士卒的马尔亚姆大吼。敌人的指挥官不是省油的灯,任由拉夏尔的红炎军团冲进内城,集结部队试图堵上城墙的破口,已经形成了局部优势。这里地形狭窄,一旦被前后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利文队长,攻击敌人的侧翼!”副将流莺果断地下令。本来双方绞缠在一起,烟雾又影响了视力,羽族弓箭手们有些犹豫不决,这才放开手,拉弓齐射,敌人的队型顿时出现了溃乱的迹象。 青雷军团的长枪兵已经结成两道坚实的防线,无论敌军如何舍生忘死地拼杀也不退半步。很快,橙光军团的四个突击步兵团,其他部队都涌了进来,阵线也向前推移。 东境军依然没有退缩,没有绝望,甚至有许多重伤的士兵以身体为盾,为战友阻挡箭雨。 然而,这太微不足道了…… 就像一道血肉筑起的堤坝,却挡不住时代的浪潮。 得知主君撤到安全地带,护卫军指挥才带领残兵退入街区。此刻,东城城主也从指挥塔上起身,准备亲临前线。 “我也去!”帕西斯忙不迭地道。罗兰横了他一眼:“师父,我们说好……” “我要去!我女儿在里面!” 冰宿等人张大嘴巴。罗兰什么也没说,把一件附过法的斗篷丢到他头上。 城墙上已经插上伊维尔伦的城旗,医疗队和来自南城的友军忙碌地抢救伤员,用担架抬回后方。见主君前来,在场还能站立的士兵都欢声雷动,留守的军官上前汇报战果。 少了拉克西丝的坐镇,东门和南门相继沦陷。本就军纪涣散的城卫兵还自己打开门逃出去。从西门赶来的羽族传令兵也报告了王女和护****离去的消息,帕西斯松了口气。 “追击,不能让他们逃掉。”徒弟的命令又使他的心提到嗓子眼,直到听到下一句。“活捉圣巫女,拉克西丝死后,她应该会成为光神的神女。” “是!” “大人,有件事很奇怪。”那名羽族士兵道,“我飞过来时发现,两条主干大道上有很多金属管子,不知道有什么用,您最好不要进去。” “是路灯吗?”众人以为他没见识过路灯。羽族士兵摇头:“不是,那是空心的,高低粗细都不同,上面也没有光球和蜡烛。怎么说呢……像是神殿的管风琴。” 帕西斯眸光一动,一手托着光滑的下颌,回忆道:“唔,我大概知道那是什么了,没想到这门技艺还没失传。” “师父?” “放心,对人类,不,对所有活着的生物都没有危害。”亚利安族的后裔浮起怀念之情,“那是空之弦乐,亡者的镇魂歌。” “那如果你开着亡灵大军进去——”罗兰眯起眼。帕西斯耸了耸肩:“会被超度得一干二净。” 经过一夜的鏖战,东城军终于取得了大部分城区的控制,将王宫团团包围。 晨光初萌的天空飘起小雨,空灵的音乐开始在两条交叉的道路上回荡,扩散到城内的每个角落,安宁而祥和。聆听到的人都不禁放松疲惫的神经,从血腥的杀戮中清醒过来。 雨水从头盔上滴落,渗进皮革,与汗水交融。战士们用力握紧打滑的刀剑,抿着坚毅的唇彼此相对。箭矢和枪尖闪着森寒的光,渴饮温暖的鲜血,收取这最后一小股敌人的生命。 清亮的脚步声破开凝结的空气,金发青年在人群的簇拥下走进包围圈,一眼就看到了同样被最亲密的下属们守卫着,他一生最强的夙敌,最敬佩的女性。 拉克西丝的模样很狼狈,平常结成长辨的乌发全散了,湿漉漉地贴着脸颊,破损的秘银铠甲沾满了新旧血迹,但是她翡翠绿的眸子依旧清澈明亮,红唇也保持着优雅妩媚的弧度。 “我们终于走到这步了。”她说。 一瞬间,罗兰想起许多往事:那柄羽绒香扇,春花下雍容微笑的秀丽女子;战场上初会的惊艳,并肩作战的快意;多年的勾心斗角,惺惺相惜……最后定格的,是那场烧尽他的童年,在他心里燃起熊熊仇恨和决心的大火。 “元帅,我尊敬你,也怨恨你。”东城城主不自觉地沿用了旧称。 “怨恨?”拉克西丝挑了挑眉。 罗兰冷笑:“养的狗伤到人,是主人的责任。一样的道理,走上这条路是我的选择,但是我家破人亡,你却逃不了一份责任。” 原来如此,哪个笨蛋作恶又不斩草除根。拉克西丝并不意外,也不恼怒。德修普家族腐败成这样,埋下了无数祸乱的种子,即使拔了这根,还有其他的。 “这些闲话也不谈了。”罗兰摇摇头甩去尘封的情感,如果控诉有用,当初他就用法律手段为义母和姐妹们平反了,事到如今更不会来场公堂大对决,“陛下,我保证会名誉地对待您,请投降吧。” 金属摩擦的清音切开雨线,在每个人耳边擦出不快的残响。手握杖中剑,拉克西丝嫣然一笑:“这就是我的回答。” “太遗憾了。” “是啊,那么罗兰·福斯,我以王的名义向你做一对一的挑战。” 巴哈姆斯踏前一步,握住身后的细长剑。略一沉吟,罗兰拦下他:“不,我来吧。” “罗兰!?”黑龙王不解地睁大眼:他们不是说好了?罗兰的剑术造诣比不上拉克西丝。其他人更是困惑,不明白主君为什么要亲自出马。事实上,眼下胜负一目了然,根本没必要奉陪拉克西丝的挑战。可是面对那位持剑而笑的黑发王者,没有人能说出这种话。 罗兰理性的部分也在提醒他不要应战,随便用两句场面话摆平,或者叫暮去应付。然而他感性的部分却不容许他回避、敷衍这个人,何况拉克西丝摆明了是要决死一战,更不能侮辱她。 最终,感性战胜了理性。 出鞘的黯曦平平无奇,晦暗的剑身毫无反光,却在主人凝目间,亮起一抹冰寒迫人的光华。 双剑相交,发出震烁人心的沉闷巨响,两人各退一步,再次挥剑撞击。 这个狡猾的女人!感到剑上传来的力道一点也没有衰弱的趋势,罗兰恍悟自己被骗了。拉克西丝故意装出那副强弩之末的样子,其实是留了力对付他。 但决斗中不容他分神,再说全力以赴,他未必就输了。 拉克西丝猛地旋身,窈窕的身影宛如轻盈的燕子,以毫厘之差掠过对手的水平横斩,展开一连串凌厉的突刺,剑尖寒光烁烁。罗兰及时侧身闪避,有力地削向她的颈项,将她逼回适合长剑发挥优势的距离,同时配合滑步发动抢攻。两人在短暂地交锋中展现出令人惊叹的战斗技巧。 渐渐的,大部分人都跟不上双方的动作,只见两道模糊的亮银轨迹不断变幻方向,偶尔擦撞出刺眼的火星,呼啸的气流射向四面八方,伴随着弹开的急雨,逼得围观的人们连连倒退。 雨越下越大,安魂曲的合唱也更加高昂,在兵器的交击声中显得突兀又和谐。突然,如同急奏的琴弦一下子崩断,战斗戛然而止,交错的双方踉跄踩过水塘,颓然倒地,两道血箭分别从罗兰的左肩,拉克西丝的小腹飙出。 “罗兰!” “阁下!” 巴哈姆斯和克鲁索第一时间扑了过去,扶起两名伤者。冰宿强忍心焦和恐惧,施放早就准备好的治疗术,妮兰迪娅更是毫不吝惜地将整瓶生命之水倒在伤口上。 所以罗兰一调匀呼吸,第一句话就是:“太浪费了。” “什么浪费啊!!!”众人一致吼他:这个铁公鸡! “可是…没看到很多都被我的衣服吸收了吗?至少也该倒在……”罗兰本想再抱怨两句,瞧见众人狰狞的神色后识相地闭嘴。 比起这边的哭笑不得,另一边的气氛就充斥着惊惶和无助。拉克西丝伤在腹部,照理不是致命伤,伤口也不深,然而不知怎么回事,治疗完全没效果。 “你用了什么邪恶的武器?”几个军官跳起来。罗兰愕然:“啊?” “他用的可是神剑哟。”帕西斯绽开恶意的笑,“为什么会这样,应该问问你们的主子吧。” “你——”好几人拔出武器,现场顿时剑拔弩张。 “安静。”总参谋长沉声道,惨白的脸色丝毫不亚于怀里的主君,“全部过来,立正听令。”意会他的暗示,东境的将兵们都无声地化为石像;白魔法师们仍不放弃,流着泪继续治疗;躲在廊柱后的女侍们忍不住悲痛地呜咽。 依然清晰坚定的女声穿透雨幕,朗朗响起:“以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之名,宣布里那全体军民向叛臣罗兰·福斯投降——希望你善待俘虏。” 罗兰借助义父的肩膀勉强站起,点了点头。拉克西丝暗暗诅咒他又耍阴着,未知的能量在她体内澎湃肆虐,扰乱思路,剥夺意识,她毫不怀疑这股力量会将她的灵魂撕碎。 “阁下……”看出她快要支撑不住,克鲁索僵硬地低下头,眼里有某种他自己从未察觉的情绪在崩溃。拉克西丝眯细的碧眸流动着相同的光彩,微微笑了,说出口的却是一如既往的高压语调:“我应该命令你殉葬。” “属下乐意追随。” “哼。”拉克西丝动了动唇,颤抖的手指伸向斗篷内侧,无力地垂下,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带着一丝遗憾,和更多卸下重担的轻松,“算了,你去找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吧。” 久久,无人出声,也无人动弹。 绿发青年打破了这片死寂,按住主君冰冷的手,翻开,一只破碎的珠子从指间脱落,骨碌碌滚动,他的视线也随之飘远:那个下雪的冬天,他代替受罚的侍女下水捞温玉珠,盛气凌人的小公主指着他,说出改变了两人一生的宣言: [我要他!] 有什么东西迸裂开来,温热的液体汩汩流出,不是从眼睛里,而是从内心的角落。克鲁索茫然地抬眼,无数雨丝切过视野,他闭上,似乎要逃避某个久远的梦境,或是残酷的现实。悠扬的镇魂歌却在他耳畔回转缭绕,逐渐放大,直到震撼了整个灵魂。 第六章 余响 第六章余响 “她死了。” 黑木支架上的报信鸟扇了扇翅膀,吐出云雀般动听的声音,内容却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噩耗,一如它额头殷红似血的菱石。 这是一间明亮的客厅,空气里飘荡着各种奇特的味道。有干燥花和药材的甘美甜香,也有法术材料腐化产生的气息,交杂在一起形成无法言语的奇异魅力,融合成窗边独坐的黑衣男子。 乳白色的窗帘拉下一半,略略阻挡了午后的阳光,微微发亮的花梨木护壁上挂着许多蚀刻画,天花板垂下镀金的白蜡烛水晶吊灯,镂空的靠背椅包着刺绣精美的蓝色天鹅绒,侍从打扮的少年踏过柔软的羊毛地毯,将午茶一一摆放在点缀着青瓷花瓶的橡木桌上,瞥了眼报信鸟。 “谁死了,主人?” 留着长长黑发的俊秀青年没有回答,专注抄写卷轴,仿佛世上没有事情比他的工作更重要。 他手上的羽毛笔也是漆黑的鸦羽,鹅毛笔用于日常书写,乌鸦的羽毛则适用几乎所有的魔法。从这个小动作,少年就看出他在“干正事”。 “光神的神女。”写完,再检查了一遍,黑发青年用指腹抹去纸角的锁咒,笔画刚劲的字迹一个接一个亮起,又一个接一个消失,最后变回空白的纸面,这是施法成功的现象。 “是您杀的吗?”少年想当然地问,一边将醇香的咖啡色液体倒进银杯。“还有,您刚刚是不是去把她的灵魂抓过来?那我又可以多一个姐姐了。” 青年笑了,看来极为爽朗的笑容仿佛轻纱上的波纹,在他轮廓优雅的俊容上荡漾开来。 “神子神女的灵魂确实强大。可惜时机不巧。” 两人使用的都是古代语,如今已经没有人能够这么纯正优美地发音。 “而且——”喝了口咖啡,黑发青年似乎不确定地回想了一下,“她的灵魂受到了重创,那些神真是给了罗兰·福斯一把好武器。若非光神出手,她的肉体也会粉碎。即使如此,也只有立刻回始源之海崩解重组,再世为人。” “这样啊。”少年有些惋惜。黑发青年斜睨他:“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不会是个听话的下仆,就算我把她抓来,也是拿她炼魂器——你最近倒是会多个弟弟。” 少年张大嘴。黑发青年切下一小块松饼,慢条斯理地塞进嘴里,苹果和肉桂的香味顿时弥漫在唇齿间,很美味,但是肉桂的辛香味他不喜欢。 “公众场合不许露出这种愚蠢的表情。”用咖啡冲淡辛辣,他把盘子挪到一旁,示意养子替自己吃掉。 “呃……是。”少年定了定神,习惯性地将挑食的养父留下的点心一扫而空,问道,“主人,您又把哪个女人的肚子搞大了吗?” “差不多吧。” 为即将出生的“弟弟”叹了口气。少年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重拾先前的话题:“那个神女怎么死的?” “战争。”纤长的食指一划,一张经过魔晶石粉和蜜腊处理的羊皮纸卡片掉了下来,浏览片刻,黑发青年一手支颊,眼里浮现出深思的光芒,“看来光解决伊芙·比拿不够,还得帮莉莉安娜一点小忙。” “啊,主人您要出手吗?” “嗯,让双方的势力平衡些,我才能有更多时间准备,也好让他们多受点折磨。”黑发青年转向窗外,血水晶额冠下的银瞳宛如冰冻的水滴。 ※※※ “莉莉安娜殿下。” 正在帮一户人家的板车铺上防水布的银发王女停下手里的活,转向来人。护****军团长神情凝重,彬彬有礼地道:“请借一步说话。” 从清晨开始下的雨一直不停,把人们淋得湿透。附近的白杨树林低垂着哀愁的树叶,在大风中战栗着。天气潮湿阴冷,飘着早秋的寒意。 两人走到一座小湖泊旁,岸边的草叶随风摇摆,泛着涟漪的水面也被风吹皱,像起了一阵阵波涛。莉莉安娜拢了拢斗篷,低声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殿下,很抱歉,我们必须抛下那些民众,他们只会拖累我们。”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莉莉安娜打了个小喷嚏,韦罗尼卡立刻投来担忧的目光,她无视,继续平静地说下去,“他们冒着生命危险跟我们逃出来,我决不能抛弃他们。” 韦罗尼卡没有生气,她对这位王女的固执早有亲身体会,只轻轻一叹:“我们快自身难保了,殿下。斥候回报,前方的几条大道都被封锁了,后面还有两支队伍在追。一旦冲突,他们肯定第一批遭殃,现在分开反而好。” 莉莉安娜沉默片刻,道:“雨水会掩盖我们的行迹,走小道的话……” “这种程度的雨冲不掉。”韦罗尼卡不得不无礼地打断,尽管语气还算客气,“而且追踪我们的是雇佣兵团,对这方面的事很精通;小路不适合大规模的行军——莉莉安娜殿下,作为掌权者,仁慈固然是美德,但有些时候您也要听听理智的声音,做出正确的判断。”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莉莉安娜缩起肩膀,崩溃地啜泣,“姑姑死了,现在又——” “陛下死了!?怎么会!”韦罗尼卡风度全无,失声大叫。 但她还是很快控制住自己。瞥了眼四周,环住莉莉安娜颤抖的双肩,艰难地润了润嗓,压低声音道:“什…什么时候?确定吗?”说着,她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庆幸下着雨。 “嗯,早上,大概七点多。我感到额头很痛,然后就接到光神的启示,告诉我姑姑去世了,我是下任神女。”肩上温暖有力的触感给了莉莉安娜一丝细微的支持,压抑悲伤,勉强顺畅地说完。 韦罗尼卡抬手,撩起她被水****的前发,一个金色徽记映如眼帘。 “愿至高神赐福我君,赐福所有牺牲的我城英魂。”韦罗尼卡退开两步,一手握剑平举胸前,庄重地念诵悼词,随即抬起头,用一种体谅中带着坚定的眼神凝视对方,“莉莉安娜殿下,今后您和诺因殿下就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您一定要坚强。” “我做不到!”莉莉安娜无助地掩面哭泣,“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什么也不懂!我…我明白你的建议是正确的,可是我就是说服不了自己!这样叫我怎么有脸面对我的子民?” “殿下……”韦罗尼卡正要上前劝慰,一道强烈的白光将她弹开。 她惊讶地睁大眼,只见莉莉安娜也一脸茫然失措,全身散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强光。 《真是个爱哭的小姑娘,完全没有长进。》一个陌生的男性嗓音在脑中响起,低沉平稳,略带沙哑的磁性,如同风琴的鸣动震荡着每一根神经。紧接着,是压倒性的强大意志,瞬间剥夺了莉莉安娜的意识。 映在韦罗尼卡眼中的景象,却是忧伤和彷徨从她脸上褪去,裸露出内在的力量,仿佛破浪而出的礁石,那样漠然无情又坚毅不拔的神情。 “马上召集所有人。”她举起左手,似乎在做什么前置工作般,划出闪光的线条,漫不经心却不容反驳地道,“排得越紧越好。” 女将军冷汗涔涔,在寒风中发抖,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攫住她,扼住了疑惑。这种恐惧就像面对未知的威胁,面对危险的黑暗,就像……凡人面对神一样! 不由自主地,她转身跑向营地,因而没看到银发少女腰间的手镜剧烈颤动,涌出一团光雾,勾勒出女性修长窈窕的形体:宛如波浪的秀发,水晶雕刻般精致的容颜。 《席恩!》 魔王狂怒地大喊,紫瞳溢满深不见底的仇恨,《你这老不死的,居然还敢出现!》 “哦,莉,好久不见。”魔法神轻松的语气像招呼老朋友,并迅速想通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你也看中这具身体?运气真好,第二胎就中奖。”想当初他来者不拒生了一堆小孩,却没个合用的,背运啊! 《我要杀了你!》菲莉西亚杀气腾腾地冲向他,还没靠近就被弹回镜子。席恩惊噫了一声,诧异地端详胸前发光的胸针,伸手一抹就读取了残留在上面的讯息,微微扬唇。 好吧,就给莉一个方便,毕竟还用得着她,虽然她目前的火候也远远不够。 这边的变故已惊动士兵和百姓,很快人群就围拢过来,按照指示紧紧挤在一起。前排的人看见莉莉安娜额心的神印,惊喜地欢呼,敬畏之情立刻扩散开去。人人屏息静气,等待“神女”展现神迹。 韦罗尼卡却满心不安,她本来以为是神明附体,可是那个表情怎么看也不像女人。就算光神降临,光神也是女的吧! 无暇关注她,席恩全神贯注地聚集转移法阵所需的能量。若非有自然条件,即便他也无法一次送走那么多人。 “苍天的泪水唤醒不灭的地火,风与地的共鸣讴歌看不见的旋律,时光与空间交集,巨轮与钥匙密合,以吾之体为媒,以吾之魂为引,开启大门,展现自然的奇迹……” 随着充满韵律感的古老咒文,银发少女脚下荡开炫目的魔法光芒,纵横铺展,描绘出湛蓝的图案,她身上升起耀眼的亮金色火焰,直冲天际。高举的双手先是聚起一线微光,接着被潮水般注入的魔力膨胀成一颗巨大的光球,身后白浪滚滚,整个湖泊的水像烧开似的沸腾,卷起千层雪,遮天盖地地压下! 当潮水退去,原本拥挤的空地上空无一人,只有一枚白金胸针孤零零地躺在泥泞里,散发出淡紫色的光晕。 赶路的大军猛然停步,震惊地瞪视眼前的异像:洪水从天而降,像一条连接天地的雄伟瀑布。还没等这波冲击平复,里面又冒出一群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精兵团团长沙里西恩低呼。几个魔法师歇斯底里地叫道:“传送魔法!水域连接!不!这是不可能的!” “莉莉安娜!”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妹妹。诺因跳下马,飞奔过去,小心翼翼地扶起她,轻轻摇晃,“莉莉安娜,醒醒。” “嗯……”莉莉安娜勉强睁开眼,一时头晕眼花,只觉全身虚脱无力,当她看清孪生兄长焦急关切的面容,两眼难以置信地瞪大,“哥哥!?” “太好了,你没事。”诺因长舒一口气,这些天他担心得茶不思饭不想,差点疯了。 顾不得亲人为何会突然出现,莉莉安娜扑进他怀里,用尽全力抱住,放声大哭:“哥哥,姑姑她……姑姑她……” 本来要拍抚她背部的手颤抖了一下,轻柔地落在她湿淋淋的银发上,中城城主失去血色的脸被无色的帘幕罩住,没有露出半点情感,只有黑发下的紫眸像烈火中的钢一般,闪着炽红的光。 ※※※ “你说什么?” 胜利的美酒还未开封,当晚的庆功宴上,攻克王都、正式并吞了东境的伊维尔伦军就接到一个等同战败的噩耗——金色死神伊芙·比拿阵亡! 在场的将官统统化成盐柱呆立当地,其中最面无人色,最僵硬的就是上首的东城城主。 他冰蓝色的双眼一片空白,身子有轻微的摇晃,一旁的冰宿和帕西斯甚至怀疑他要倒下去了。但是金发的征服者并没有倒下去,撑住了自己,一边调整散乱的呼吸,一边试图从激烈的心跳声和耳鸣中恢复自制。又过了约莫半分钟,他才挤出平板的声音:“再说一遍,具体的。” “伊芙将军战死了,大人。”风尘仆仆的传令兵哽咽着,和他一样强忍着悲痛,断断续续地叙述。 原本战事一切顺利,瓦解了西境南部林地的战力后,东城军在伊芙的指挥下毫不恋战地撤退,预定和接应的南城军会合,退守布置好的防线。然而次日,伊芙却一病不起,连带拖累大军的行进,被奉命收复失地的苍穹军团追上,爆发了惨烈的遭遇战。就是这一仗,让金色死神撒手人寰。 罗兰不知道他的爱将,他的义弟本来就没多久好活,也不知道神器[静默之镰]会消耗持有者的生命,更不知道席恩偷偷加深了这一影响,他只能抓住现实的碎片。 “伊芙将军抱病出战,大家都掩护他,可是……可是……”传令兵咽了口口水,偷瞄关怀地扶着主君的光复王,“敌军的统帅居然像士兵一样冲锋,和他打起来……” 同时想到这个没常识的统帅是谁,罗兰眯起的眼闪过杀意,帕西斯无颜以对地别过头。 “他们没打多久,肖……那个人像察觉了什么,收起镰刀往后退,问伊芙将军是不是受伤了。这时狄格副将扶住将军,命令大家把他围起来。然后飞过来一把斧头,将军用镰刀柄挡,没挡住……” “夹击吗?”罗兰打断,嘴角浮起残戾的冷笑。每个目睹的人都打了个寒噤,深深低下头。可怜的传令兵几乎缩成一团,胆战心惊地道:“不不,他…他好象只是解围。狄格副将说,那是个矮人。” “矮人!”水晶杯重重砸上地面,葡萄酒如鲜血泼出,映着凌乱的碎片,嘲讽般刺痛罗兰的双目,平息了他的怒气,留下一个巨大的空洞,“矮人,很好。” 再开口时,他的声调恢复了往日的镇定,隐隐透出冷酷:“不用告诉我他的名字了,我会把世上所有的矮人送去和伊芙陪葬。” “……是的。”传令兵的音量几不可闻。帕西斯暗暗抚胸,庆幸有个靶子让徒弟发泄,不然震怒的雷霆会打在肖恩头上。 “伊芙的遗体呢?”罗兰的双手因痛苦而紧握,滚过舌尖的单词令他感觉像被一把烧红的尖刀戳过。 “在路上。”传令兵第一次挺直背,郑重地道,“大人,您放心,大家拼死也会保护将军的遗体。” 罗兰无声地点点头,顿了顿,用一种被抽干力气的语调道:“宴会停止,原地悼念三分钟,各干各的事。” 语毕,他转身离去。 在昏暗的房间独坐了一会儿,罗兰起身拉下灯罩,让魔法光球淡淡的白光倾泻一室。 丢下酒红色的天鹅绒厚布,他走回书桌,边走边整理思绪。身为一城之主,不,如今是三城之主,魔导国实际上的半个国王,他没有太多时间悲伤,更不能在部下面前流泪,独处时可以,但他哭不出来。 刚才心绪不宁,一些重要的事都没完成,比如询问伤亡情况,聆听其他部队的报告,尤其是负责追击残敌的两支队伍。 伊芙一死,势必有人接替他的位子。副将狄格是个好人选,只是威望不足以服众,才干和实绩也略有欠缺,更适合辅佐,安排一名老将比较恰当。 可是当他坐下来,提起笔,手却颤抖得握不住,伊芙的音容笑貌在脑海里回荡:他扎成马尾的灿金色长发,幽蓝的大眼,沉稳温暖的笑靥,童年的相识共处,多年的默默跟随,陪伴支持…… 羽毛笔一再掉落,罗兰不得不放弃,伸向墨水瓶旁边的金铃。 只摇了一下,门就被一只白皙的柔荑打开,茶发少女静静走进,墨绿色的双眸漾着柔和的光,冰清玉润的嗓音犹如清泉洗过伤口:“我想你需要我的帮助。” “是的。”罗兰苦笑,苍白的唇抿了抿,宛如一个决定的挣扎,“帮我写封信,给晴雪郡的威司特。” 他眼中悲哀的黯痕渐渐沉淀,化为沉郁的水蓝,像是藏着蓝色珊瑚礁的深海。 ※※※ 凌晨,棕发青年自动苏醒,只见阳光被帐篷门布的缝隙切成狭窄均匀的光斑,一条一条金黄诱人。多像烤得喷香,刚出炉的长条面包啊,他开始浮想联翩。 年轻的副官一进来就看出这个流口水的家伙在想什么,毫不客气地捡起被他扔在地上的佩剑,狠狠丢向那只塞满食物的脑袋瓜。 “哇啊!”肖恩惨叫一声滚下床,揉着后脑勺咕哝,“很痛耶,亚法。” “痛死最好。”苍穹军团实质的指挥官双手环胸,可爱的娃娃脸冷得掉渣。他也只能通过殴打上司撒气了,不然他真的要不敬地责骂已故的摄政王陛下,为什么把这么只米虫丢给他!? 皮厚肉硬的肖恩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亚法,总是板着脸不好哦,会提前老化。”对方冷眼一瞄,他马上噤若寒蝉。 “来,站到这边。”亚法威严地指着地面。肖恩耷拉着头依令行事。 “背诵军团长守则第一条。” “不…不能冲到前面。” “嗯?” “待…乖乖待在队伍里。”肖恩快哭了,感觉又回到被徒弟们管制的岁月。呜呜呜~~~他好歹命! “嗯。”亚法满意地哼了声,瞥见他空荡荡的皮带,绿眸又不悦地眯起,“那你说说你遵守了没有?还有剑!身为一个战士,时刻携带武器是最基本的常识!哪怕你能召唤那些元素武器。也该佩把剑备用!” “可是,很讨厌嘛。”肖恩抿嘴,清澈的琥珀色眼眸涌出厌烦的情绪,“那个金发的将军已经受伤了,不,应该是生病了,我还和她打,害她死掉……” “当时不是你杀他,就是他杀你。” “那还是个小女孩啊!”肖恩忍无可忍地叫起来。亚法一拍额头:“金色死神是男的,阁下。”朝张口结舌的上司强调地点点头,他加重语气,眼里射出冷酷的光:“他也二十八岁了,是罗兰城主最得力的将领。你和佛利特先生立了大功,是我军的英雄。”肖恩又沉默下来,满脸厌恶地转过头。 好吧,好吧。我不是早知道了。他根本不想打仗,也不想杀人。横竖有希莉丝军团长在,他就会干下去。 亚法暗暗叹息,避开敏感话题,柔声道:“好了,去洗把脸,把自己弄得像个人样,还有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肖恩走出两步,不安地停下。亚法的神色黯淡下来,沉重地道:“摄政王陛下去世了。” 肖恩呆若木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会儿,他眼中开始有泪水凝聚,扑簌簌掉下来。 亚法不快地皱了皱眉,掏出自己的手帕丢到他脸上:“擦掉!男人怎么可以哭!” “士兵们也不会想看到一个哭鼻子的长官。”走到帐边,他冷冷丢下一句。 肖恩没有用手帕,横臂擦拭,又羞愧又尴尬。 拉克西丝其实和他没有多深的交情,她生前他还很怕她,但并不真的讨厌。他分得出真正的恶意和恶作剧的区别,那个女性是那种越喜欢越爱欺负的类型,她的性格也是和他投契的明快昂扬。 所以此刻,肖恩由衷为她的死悲伤,越想越难过。 他从小就是这样,心一痛就会哭,是个不折不扣的爱哭鬼。 不期然地想起他的双胞胎哥哥,自从他有记忆以来,就没见席恩哭过。据他们的母亲说,他连出生时都是没有声音的,当他的爸爸轻拍他的背,才吐出一声微弱的咳嗽。 每当被病痛折磨,他也是咬着牙一声不吭,直到高烧失去意识。清醒时,他会直直盯着天花板,凝神让自己不昏倒,沉默而坚忍。 床边看着他的弟弟反而哭得淅沥哗啦,像替他流泪一样,怎么也无法停止。 心被剜掉一半,肖恩怔怔注视自己的手,再次感到那血淋淋的痛。突然想到的可能更令他浑身打颤,从头冷到脚。 如果那些年席恩也没有哭…… 眼泪倒流回去会变成什么,他不知道,他只记得,那双地狱似的眼睛,无数深藏隐忍的感情寂静地暗涌,被冷静牢牢封住。还有再见面时,变得更死寂冰冷的蓝眸。 灵魂颤动的一刻,宛如冰泪石中摇曳的火焰。 ※※※ 苍穹军团的胜利为乌云罩顶的西境带来一线曙光,矮人佛利特也因此被当成英雄膜拜。但不知道自己为酒友报了仇的本人成天揪着胡子,对敢于褒扬他的人怒目而视,认为屠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小娃儿”是一生的耻辱。 另一个立下赫赫战功的人也对恭维和赞美毫不起劲,但好歹会强颜欢笑地接受。 赶走侵略者后,苍穹军团正式在南部林地驻扎下来,协助原本镇守这里的野战团征召民兵,恢复当地的秩序。还有一支亡灵骑士团在这一带流窜,需要他们坐镇,安定民心。当佛利特意外击毙伊芙,东城军士气大沮时,就是这支军团突然杀出来,帮友军逃过了灭顶之灾。 而若不是肖恩,相同的厄运会落在西境军头上。士兵们根本没有和幽灵打仗的经验,光是那些不死怪物散发出的浓浓死气就令人退避三舍了,更别说他们迅如风的速度和强大的战力。亚法痛定思痛后,没有当场踹死那个再一次冲到阵前杀敌的饭桶上司,继续留着他做吉祥物。因为只有把这位祖宗侍侯妥当,那位有着诸多恶名的死灵法师才会手下留情。 这天,两人一骑来到苍穹军团的驻地璃阳城。 “杨阳!杨阳!”无视副官在旁边干咳,棕发的军团长大呼小叫地奔出来,像抱大布偶一样抱起友人,“你来看我啦?” “是啊。”黑发少女笑着回应他热情地迎接,眉间依然是令人如沐春风的和煦,“你不能来看我们,只好我来看你了。” 呜呜呜~~~感动地蹭,瞥见她身后的暗黑神,肖恩笑得更欢:“史列兰也来啦。” “嗯。”乖宝宝神祗朝剑术老师一鞠躬,然后高兴地转向闻讯而来的矮人朋友:“佛利特。” “哦哦,小男子汉,你比我上次见到你时更长进了。”佛利特夸奖地拍拍他,让常人龇牙咧嘴的手劲只换来史列兰开怀的粲笑。 “亚法副将是吧?辛苦了。”没有看漏某人叹气的小动作,杨阳端正地行礼,笑容意味深长。亚法也回以可列入教本的标准军礼,严肃地道:“哪里,这是下官的职责。满愿师小姐大驾光临,是我军上下的光荣,请让下官为您带路。”以视察为名行探望之实的杨阳微笑颔首,帮友人扣好领子,拉挺斗篷,这是她和诺因在一起养成的习惯。 对于暗黑神的到来,士兵们的心情十分复杂,既欣喜又悲痛。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又有整整半个月不能碰女人了!极度的落差实在令人难以消受。 至于市民的反应不用说是群体石化。 虽然主要目的是和友人重聚,杨阳还是没有殆忽职守,仔细观察了军队的情况和当地的民情,再实际询问了解,整理成册,准备带回给诺因。 终于结束了一系列必要的交际应酬,亚法用“下官还有事”为借口,知趣地给予这群朋友私下相处的空间。 “他是个好军人,一定成天为你头痛。”杨阳笑吟吟地评价。肖恩生气地告状:“我才倒霉呢!成天被他管东管西!” “呵呵。”杨阳不置可否,帮忙侍女分送夜宵。这是一间不算宽敞的休息室,有三张皮革沙发,墙角立着一只装饰柜,架子空荡荡的,一个铜铸的骑士塑像掉在地毯上,杨阳走过去拾起来:“你啊,总是粗手粗脚的。” “哼。”这回肖恩没话说了,闷闷吃着玉米馅饼。在座有两个大胃王,点心就以量为主。佛利特喝了一大口冰啤酒,发出一声响亮的吆喝,兴致昂然地唱起只以嗓门见长的矮人歌谣。颇有音乐素养的少女耐着性子拜听,同时敲敲某神的脑袋,示意他把偷偷伸向酒瓶的贼手收回来。 “咳嗯,佛利特。”见友人还想唱第二曲,杨阳不得不打断他的雅兴,一边踩帮他鼓掌助兴的肖恩,一边强笑道,“你在这里似乎过得满快活的?” “是啊,这个军队的小伙子都挺不错,经常需要我们帮忙打铁,修补兵器什么的,大家也很满意。” “那就好。”杨阳真心一笑。佛利特大口灌酒,问道:“耶拉姆和昭霆怎么样?” “他们俩还是一天到晚吵架,没片刻安宁。” “希莉丝呢?”肖恩一脸失望,“她为什么不来看我?”杨阳柔和地看着他:“希莉丝很忙,肖恩,她也想你。东城并吞了东境,今后防御重点要转到东边和这里,她和诺因在图利亚一带布防,抽不出空,要我跟你赔礼道歉。”肖恩体谅地点点头,关心地问起义孙:“诺因没事吧?” “这个……”杨阳深深苦笑,清俊的脸庞罩上浓浓的忧愁,“外表是看不出有事啦,但谁也不认为他很好。他好象把所有的心力都扑在战争上了,我真不喜欢他那个样子。” “他不会连书也不看了吧?” “呃,偶尔还会看看。”只是看的都是军事方面。 “那就没事了。”肖恩信誓旦旦地下达结论。杨阳摇摇头,无法像他这么乐观。史列兰道:“诺因没事的,他很坚强,他只是不想在杨阳面前表现得脆弱。”迟钝的黑发少女哦了一声,压根没听出言下之意。 “还有,莉莉安娜病了,诺因把她送回米亚古疗养。等从这儿回去,我要绕个弯探望她。” “你可真忙。”佛利特感叹。杨阳笑道:“我没特长,这个工作最适合了,我也很乐在其中。”肖恩奇道:“你怎么没特长了,你会魔法也会射箭,难道你最近不练了?” “不,我一直在练习——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过七段了,水魔法也突破瓶颈。我现在是四叶草了。”杨阳难得兴高采烈地炫耀。肖恩和她额手称庆,干了一杯。 “不过可能是史列兰的缘故。”喝完,杨阳又沮丧起来,这是她遗传自生父的坏毛病——不够自信。史列兰蹙眉:“成为我的神女,不等于就拥有了我的力量,只是能从我的真身那儿借力而已。我没有额外给过你神力,那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杨阳展颜:“是吗?” 肖恩和佛利特讶道:“你已经是他的神女了?” “嗯。”说到这件事,杨阳就想起那个温存清凉的吻,面红耳赤,倒酒的手也变得不利索。 “杨阳,你醉了?”肖恩眨巴眼睛:奇怪。她的酒量应该很好啊。 “不是啦!”杨阳尴尬地低斥,急忙转移话题,“对了,莉莉安娜之所以会病倒是因为使用了光神的神力,她自己也这么认为,可是我觉得不对,罗兰城主是众神的义弟,光神应该不会和他对着干。” “他是众神的义弟!?”一位神祗,一只幽灵和一个矮人齐声惊呼。 “嗯,是希露菲尔告诉我的。”杨阳神情凝重,指尖轻点桌面,“想想看,活捉莉莉安娜的价值,还有彻底歼灭东境的残兵。如果真是光神送走了他们,罗兰城主不跟她翻脸才怪——那是谁帮助了莉莉安娜?” 一个人名在众人心底盘旋,化为实质的黑暗,无声地咆哮,将阴冷的气息吹进脖根。 “又是席恩吗?”肖恩勉强咽下酒,感到如饮黄连的苦涩,“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杨阳犹豫地说出自己的看法:“嗯……很抱歉,我想他不是好意帮我们,是想延长战争,让我们多受点折磨。虽然战败的话,我们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啦。”肖恩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焉了。 “不是我说,你哥哥有病。”佛利特毫不留情地批评。肖恩怒气冲冲地跳起来:“才不是!席恩吃了很多苦,他是被很多坏人折腾成那样的!” “我们矮人有句谚语:‘废铁也能冶炼成钢,但是坏掉的模子就是废物’。” “……人类的社会没有你们那么简单。”肖恩颓然坐下,用明显沉浸在回忆的语调道,“你们个个是刚强的战士,有着统一的民族价值观,唾弃软弱,赞扬勇敢,尊敬高贵的品质,而我们呢?像我这样滥好心的家伙是傻瓜、笨蛋、蠢驴;多数人敬畏的是强权和财富,以欺凌弱小为乐;在乱世,老弱病残就是不该存在的理由,人们用践踏比自己更弱小的人发泄怨气,逃避生活上的不顺心,还不以为耻——我和席恩就是出生在这样的年代!他还不像我,活在象牙塔里,他还能变成怎样?变成一个好人?他是钢,只是被扭曲了。” 室内久久无人说话,杨阳默默沉思。佛利特摸了摸胡子,保守地认同:“咳嗯,大概吧。” “肖恩。”杨阳开口,语带叹息,“这些我也明白,只是……你还为他着想的话,会很痛苦的。”一想到那位圣贤者干了些什么混帐事,连生性优柔宽谅的她也不禁义愤填膺,为友人心疼不平。 “这世上除了我,还有人为他设想吗?”肖恩的反驳一针见血,杨阳无言以对。 “不过,我不是原谅他。”肖恩转向窗外,掩饰脸上的觉悟,“犯了错就要受罚,这是不变的真理。”史列兰摇头:“万物有时终,这才是真理。” “……”众人斜睨他,心想这是神明的真理吧,难得听他说出像毁灭神的话。 “唉,如果真是席恩干的话,就麻烦了,我们连他躲在哪儿也不知道。”杨阳两手撑颊,烦恼不已,“罗兰城主也猜到了吧,要是能再和他合作就好了。”可惜不可能了,双方已经结下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佛利特一个激灵,险些把胡子拔下来:“对了,罗兰·福斯!我真的杀了一个人类小娃儿,也是金发——他们是不是兄弟?” 杨阳一怔,这才想起友人幼年的经历,有些在意地沉默,半晌才道:“应该不是吧,没听说他有弟弟。而且罗兰城主是人类,两百年前他还没出生呢。” “伊芙将军和罗兰长得不像。”肖恩又提供了一个有力证据,于是众人打消了疑惑。 “少喝点吧,你们两个酒鬼。”杨阳一人敲了一拳,收走酒瓶,开始泡舒缓心神的香草茶。肖恩不经意地瞧见她右手的火红色护腕,冲口道:“飞焰!” “怎么,你到今天才发现?” “不是不是,我忘了,杨阳,你脱下来给我看看。”肖恩欢喜得语无伦次。杨阳纳闷地脱下神器递给他。佛利特以内行的眼光打量:“这是矮人的作品,你要这东西干嘛?” “上次我拜托冥王让我见姐姐,姐姐说贝姬——我的青梅竹马死后没有去冥界,普路托也感应不到她的下落,我想用这个找找,贝姬生前就戴着它。”肖恩蘸着酒在桌上画了个简易的魔法阵,把飞焰放在当中,就这么草率地施法。若是席恩看见,会一脚把他踢进酒桶。 所以,也难怪酒水法阵毫无反应,肖恩大失所望地垂下肩膀:“不行。” “等等,我来。”史列兰拿过飞焰,翻来覆去地检视,最后在内侧找到一个非常不显眼的咒符,双目一亮,“啊,没错,是封印。”杨阳等人愣愣重复:“封印?” “有人把她的灵魂封进这里面了——解!” 话音刚落,一道温柔的霞光泉涌而出,慢慢形成女性饱满柔软的娇躯:细碎过耳的金发,像浸染了嫩叶的眸子,染血的战斗法师袍——就和她死亡时一模一样。 “贝姬!”肖恩难以置信地大喊:她怎么会在飞焰里!?贝尔妲眨眨眼,朝他绽开一如生前的俏皮笑容:“哈罗,肖恩,你可真够马虎的,我还以为这次又会和你错过。” “你…你为什么……” “那个——”杨阳忍不住插口,带着感激之色,“你是不是教过我咒语?火墙术的。” “对~~在勇者的坟场,那时可真惊险。”贝尔妲打了个友好的招呼,随即端详史列兰,绿眸闪着好奇的光芒,“你就是当时那个小男孩吧,谢谢你释放我。” “不客气。”史列兰礼貌地答谢。肖恩脸色铁青,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贝姬,莫非是——”正和佛利特互相介绍的贝尔妲为难地笑笑:“嗯…我在飞焰里基本上处于休眠状态,日子不难打发,有些事也不清楚。” “你明明就知道!” “哎哎。”贝尔妲绕着耳边的鬓发,叹了一大口气,坦白了,“其实我也不确定啦,那个时候我把你送出去以后,以为能安安心心地死了,没想到一眨眼掉进一个乌漆抹黑的地方,正奇怪呢,一个男人的声音对我说,他和你有点过节,要请我在里边待段时间。” 房里一片死寂。 “别这副死样子嘛。”贝尔妲本想捏捏青梅竹马的脸,手指却穿越了他,眼底划过失落,脸上的笑靥却始终明净促狭,“这又不是你的错,我的处境也没你想的那么糟,飞焰和我的关系可是很好,和它取得同调,我就能通过它看到外面的世界。” “你刚刚还说你基本上在休眠。”肖恩眼神沉郁。贝尔妲一窒,摸着头干笑:“啊哈哈哈。” 和肖恩一样不擅长说谎呢。杨阳看得心下感伤。佛利特嘴里咕哝:“多可爱的小姑娘,那小子真作孽。” “好了好了,我也差不多要去冥界了。”某人明智地决定跑路。 “贝姬!”肖恩大叫,语气除了不舍,还有更深的愧疚。他看着她,想起那双深情的眼,她临死前的微笑,被他忽视了千年的心意。 贝尔妲眼波一动,漾开不同于刚才的笑容,似遗憾也似无撼。 “你这个大傻瓜,先爱上你总是吃亏的啦,是我自己太害羞,没来得及告白。”她倾前,蜻蜓点水地在他唇上一吻,“祝你幸福,可别又死了,这次未必再有我这样一个大美人来救你。” “呜……”肖恩竭力不让她看见自己丑丑的哭脸,“对不起,贝姬。” “得了得了,送我一路好走吧——啊啦啦,冥界之门怎么还没开?难道我不能去?” “你的情况比较特殊,由我来引导你吧。”一个幽冷的男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杨阳和佛利特紧张地跳起,握住各自的武器:“谁?”史列兰平静地安抚:“别怕,是引魂者。” “是。”一团黑影在角落凝聚成形,披着黑袍。手持镰刀,他先朝史列兰恭敬一礼,然后脱下兜帽,露出一张苍白年轻的脸,“杨阳小姐,肖恩先生,又见面了。” “啊!”杨阳正觉得他的声音耳熟,当下用力击掌,“格路特!你是格路特对吧?” “就是香都的——”肖恩也想起来了。引魂者笑了笑,戴回兜帽:“真巧,我到附近收魂,感到一股古老的灵魂波动,顺路过来看看,没想到碰见你们。”肖恩禀着军团长的职责问:“附近有人死了?” “是一位寿终正寝的老人,对人世还有眷恋,我只能开导他。一般的灵魂无须我们引导,自己跨过冥界之门就行,只有这样对人世有很强执念的灵魂需要我们引魂者出马。” “哦。” “格路特,谢谢你,上次都没谢你。”杨阳诚挚地道。兜帽下传出轻而友善的笑声:“您太客气了,您是吾主的朋友,这位大人的神女,我帮助您是应当的。” “对了,普路托死了,冥界没出乱子吧?”肖恩担心地问道,记挂徒弟们的安危。佛利特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冥王也会死?” “吾主本来就不管事,不过我们没让众魂知道。” “哦。”真是个闲神啊…… 杨阳确认道:“他还会再生吧?”对那个温和闲散的神,她颇有好感,虽然只有数面之缘,但他们也算朋友了,而且普路托在锡维拉和香都都救过他们。 “当然了。”格路特有点奇怪她多此一举的问题,向贝尔妲伸出手,“好了,这位女士,我们上路吧。” “贝姬……”肖恩依依不舍地踏前一步。贝尔妲却爽快地挥手道别,留下一个洒脱的笑容。 ※※※ 冥界和神域、魔域一样是无限的层面,没有日月星辰,天空自然散发出淡淡的红光,青冥色的妖火则代替照明工具的作用。这里有正常的生活区,也有放逐罪人的险恶环境。 带着引领的死魂,格路特回到中央管理的区域,刚刚踏上通向冥殿的弯曲小道,他突然停下脚步,对着浓雾弥漫的虚空喝道:“什么人?” 四下寂静无声,毫无回音,格路特弹了下手指,一团青色的磷火凭空冒出,照亮一道模糊的身影。很矮小,穿着宽大的黑袍,衬着血色花朵的图案式样非常古老,细密柔顺的黑发覆盖住饱满的前额,天蓝的双眸充满了活力,给人的印象是个生机勃勃的美少年,尽管他看起来还不满十岁。 “唉,感觉真敏锐,本来还想闲逛一会儿。”男孩双臂枕着后脑勺,叹了口夸张的气。 “你迷路了吗?是哪一层的?”见是个孩子,格路特放松了戒备,连珠似炮地道,“记不记得自己的号码?监护人是谁?房子有什么特征?门牌?哪座城市哪条街第几号?有没有带地址牌或者证件?还是你第一次来,和引魂者走散了?没关系,他应该给了你一张居民证,你没弄丢吧?丢了也不要紧,我可以$#@%……” “我说这位大哥。”男孩听得叹为观止,“你可真罗嗦。” “……抱歉,职业病。”还在滔滔不绝的格路特意识到自己忘形了,尴尬地咳了咳:几万遍说下来,不熟也熟了。 “嗯哼,谢谢你的亲切指导,我自己逛就行,这里没人比我更熟。” “咦?”格路特困惑地睁大眼,“这一层是禁止一般死魂出入的,你这么小,应该不是引魂者吧。”男孩笑了,蓝眸愉悦地眯起,有捉弄的意味:“才夸你敏锐,原来傻里傻气的。嘿嘿,你身上带着好玩的东西,给我。” “啊!”格路特还没反应过来,放置灵魂的镇魂杯就被抢走,他大惊,上前一抓却捞了个空,“快还我!” “不还~~~不还~~~”男孩跳跃着往后退。 “你……!”正要发火,格路特蓦地僵住了:男孩的乌发顽皮地扬起,露出一个他非常眼熟的印记——青色的菊花。 “吾主!!!???” “认出来啦。”男孩失望地停下,把镇魂杯顶在头上。格路特瞪着他的表情像见了鬼:“你你…您已经复活了?”他老婆生命女神不是还等在神之泉边上吗?怎么不差人通知一声?而且……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对啊,我想暂时清静一下,不许告诉别人,不然我唯你是问。”似乎觉得没趣了,小小的冥王大咧咧地挥手,恶霸地将战利品塞进腰包,“这个归我了,就说你自己弄丢了,听见没?”语毕,扬长而去。 格路特在通路上呆站了很久。 ※※※ 红茶和葡萄蛋塔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雪白的桌布垂着美丽的花边,冬蔷薇在庭园里吐着芬芳,大理石喷泉奏响清脆的音符,微风吹进打开的玻璃长窗,轻柔的纱幔像波浪般舞动,和沙沙的翻书声融合成和谐的旋律。 一个清亮的童音打破了安宁的气氛:“父神,我回来了!” 纤长优美的手指停在书页上,黑发青年朝大摇大摆坐在桌上啃梅子的男孩投以冷淡的一瞥:“又上哪儿皮了?” “咳咳!”男孩呛住,心虚地别开眼,“我去冥界看看啦,没闯任何祸,只碰上一个引魂者,我叫他闭嘴了。您要是还不放心,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不必,没准又捅出什么娄子。”席恩一口拒绝,这帮散到脱线的神有多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早就有深刻的亲身体会,让他纳闷的是普路托的改变。继埃娃之后,这已经是第二个和生前性格不符的例子。法术过程并没有错,那问题到底出在哪个环节? 对于父亲的不信任,男孩很伤心,递出镇魂杯贿赂他:“别生气啦,父神,这给您,里面有个很强大的灵魂哦,其他没用的我都丢掉了。” 还把镇魂杯抢来,事情不闹大也闹大!席恩的额角青筋跳动:被丢掉的灵魂也可能记住他的长相,看出他的身份,被引魂者领走,然后冥界翻天…… 不会察言观色的男孩还在推销:“看这杯子多别致,还可以拿来喝酒,说不定味道更棒。” “你想毒死我吗?”镇魂杯又名千魂之杯,生者别说喝它盛装的饮料了,精神差的一靠近就被夺魂,平常引魂者都藏在斗篷下面,严密保管。 “啊!有毒啊?”严重失忆的冥王大吃一惊。魔域之王抢过杯子:“行了,今后没我的命令不许踏出王宫。” “是~~~”男孩垂头丧气地答应,接着怯怯地问,“那我可以去看母神吗?她一个人很寂寞的样子呢。” 席恩的视线回到书上,翻过一页,淡淡地道:“等有空了,我和你一起去看她。” “好!”男孩跳下桌,蹦蹦跳跳地往外跑。 “等等,依路珂。”席恩叫住他,语气透出严厉,“你恶作剧可以,别闹出人命。那个失踪的侍女,是你杀的吧,这样会引起恐慌。” “是她太吵了啦,我只是和葛贝洛斯(注:冥界的三头犬)一起玩,她就尖叫得好象天塌了,我一时心烦……不过我有处理干净。” “我知道,我是要你收敛点。正确的为人处世迪尔穆特会教你,给我好好学着。你要杀人见血,以后有的是机会。” 依路珂稚嫩的唇勾起单纯的弧度,开心而没心没肺,是孩童的天真和暴戾。 “遵命。” 随手将镇魂杯放在桌上,席恩想了想,还是决定见识一下那个所谓很强大的灵魂。做好准备后,他揭开无形的封条。 “贝姬!”饶是冷静如席恩,也愕然了一瞬,诧异地看着出现在面前的故人。 “迪安,果然是你。”贝尔妲浮在魔法阵上方,神色复杂地注视他。他们曾并肩作战,一起打败了两头古代龙——也就是迪尔穆特的父母,席恩当时用的是无名法师迪安的假身份。(见番外《冰冷之炎,灼热之冰》) 黑发青年镇定下来,微微笑了,没有温度的微笑:“是谁释放了你?啊,我知道了,暗黑神——贝姬,说实话,我倒是没想关你这么久。” “你和肖恩的过节不止你说的‘有点’吧?” 席恩没有回答,伸出手,轻轻抚摩她的脸颊,总是冰冷的银瞳浮现出难言的情感。 柔软而温暖,贝尔妲惊讶地发现他碰得到她。 “你……”席恩欲言又止,顿了一会儿,他垂下手,眼中的光消失,嘴角的笑意也冷却下来,“依路珂真是给了我一个不错的礼物。”忽略他语中的恶意,贝尔妲直直看进他眼底:“你叫我贝姬,为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依然没有回答,席恩一挥手,将她关回镇魂杯。 摩挲着杯沿,细细掠过每一条线条花纹,席恩神思不属地凝视杯里闪耀的灵魂之光,静坐了良久。 他永远不会告诉她,她是他的初恋**。 他在她的笑容里沉醉,她的笑容却自始至终不是给他。 ※※※ 在璃阳城待了三天,杨阳就出发上路。 米亚古要塞还是老样子,一派和平热闹的景象,但空气中明显有股紧绷的味道。看来被某统治者熏陶得神经大条的居民也知道了这次事态不妙,从摄政王的死感受到逐渐逼近的严酷战争。 最显眼的痕迹,是来时的路上一车车运往前线的粮食,以及其他诸如武器、药品和生活用具的军需辎重,还有大批从东西两个门涌进城的雇佣兵。中西两城的边境已经开放,靠近南城的缓冲地带也云集了大量的战士。 对这样的情况,感到高兴鼓舞的中城百姓极少,绝大多数都是厌恶排斥,打心底不安。他们对自己说:这是不得已的举措,相信殿下,他不是真心和这帮野蛮残忍的强盗合作,只是利用他们而已。 他们的忧虑并不为过,那些来自西城的佣兵确实粗鲁不文,好勇斗狠,很多渣滓也跟着混进来。杨阳一路上就碰上两起打家劫舍的事件,足足六批觊觎史列兰美貌的流寇。 “我要跟维烈谈谈!”狠狠踢了焦尸一脚,黑发少女压抑的语气充斥着罕见的怒意,“叫他拿点威严出来!” 这样子成何体统,没等敌人打过来他们先自家闹翻了! “杨阳不气。”天籁般的嗓音有效地抚平了她的愤怒和担忧,调匀呼吸,杨阳拍拍身旁纯真的神祗:“乖,下次全部由我来,他们不值得你动手。” “我没杀他们。” “我知道,他们连死在你手上的价值也没有,交给我就行。”说着,杨阳把死了的掩埋,活的拖去附近的城镇领赏,才发现地牢都住满了,之后就直接宰掉了事。 她不怕触犯法律,贝姆特早就明智地宣布:踏进卡萨兰的隐捷敏亚人必须遵守当地的法令,罪有应得的他一概不理会。这有效地约束了军队和大部分佣兵,但亡命之徒和不法分子还是多如蝗虫。 杨阳去过西城,对这个城市的人民有一定的了解。他们拥有爽朗豁达、自信坚强的好品质。也有根深蒂固的民族劣根性,就是罪行的合理化。因为没饭吃而抢还算不得已,可是他们渐渐从怨恨中滋生出仇视情结,认为自己的行为是正当的,抢夺是对命运的抗争,是那些幸福的人应得的报应,这就不可饶恕了。就像席恩个人的不幸不能成为他作恶的理由一样。 同样的,杨阳也不认为把私仇带进战争,牵连旁人的行为是正确的。她和席恩的共同点,大概就是他们都直面自己的罪孽,然后顶着罪前进吧。 杀人的觉悟,在她决心为神官复仇的那一刻起就下了。 虽然她还是不希望朋友们因为她的自私受到任何伤害。 环抱着怀里的少女,清晰地感到她纷繁复杂的思绪和由此而生的情感,史列兰垂下眼,黑琉璃似的眸子划过沉重的黯痕,默默甩了甩缰绳,什么也没透露。 比那个梦更早的未来,和他们当中某些人的死。 满愿师和暗黑神的到来得到守城士兵的热烈欢呼。慰问了两声,杨阳谢绝马车,特地从商业区绕回城主府。这里的市容还算好,酒馆喧闹归喧闹,却没有打斗声,小巷里也没有弃尸,排水道很干净。工坊日夜不停地作业,制作精良的皮革、坚固耐用的铠甲、各种犀利的刀剑、车轮和马蹄铁;相关的副业也蓬勃发展,配套的腰带、手套、斗篷、亚麻衬衫和武器的皮鞘一件件赶制出来;商人们贩卖从民间收购来的面粉、谷物、干肉、布匹、毯子、罐装的果酱和蜂蜜;集市里还可以看见战争的另一个缩影——难民。一部分是莉莉安娜带来的,还有很多来自遭到战火燎烧的南部林地。 杨阳瞥见一个衣裳单薄的少女缩在街角,手里挎着篮子,里面传出面包的香气,显然是要卖的,但她红着脸的模样实在不像会做生意的老手,当下怜意大起,问身后的人:“史列兰,吃点东西好吗?” 暗黑神理解地点点头。于是黑发少女走上前,掏出一枚银币,挂着亲切的笑容柔声道:“全部买下,够吗?” “太…太多了。”对从天而降的大客户,少女又惊喜又惶恐。 “没关系,找不出就给妈妈收起来做嫁妆吧。”杨阳帮她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拢好,温柔的举动令少女满面飞红,不确定地偷瞄她,猜测她是男是女。留着长发,柔和的轮廓像女的,可是那独特的中性气质,利落的弓箭手装束又像个俊俏的少年。 “那个,谢谢你,先生。”最后,她决定照着期待试探。 “不客气。”被误会惯了的某人随口笑应,还关照了一声,“路上小心哦,钱收好。”浑然不觉自己又射落一颗芳心。 “不好吃。”咬了一口硬而无味的黑麦面包,史列兰诚实地评价。杨阳也没生气,摸摸他的头:“乖,战争就是这样。”不过还是心疼,买了几样精致的小吃给他,自己啃粗粮。 可惜肖恩和扎姆卡特不在。吃了一个也吃不下了,杨阳盖上布,记挂起留在图利亚的友人,希望那只贪龙没把粮仓吃空了。 代主君留守后方的雷瑟克气色很不好,可见近来一系列战事和治安问题忙坏了他,莉莉安娜的病情只怕也是主要原因。杨阳暗叹自己有先见之明,跑了趟厨房再来,将盛了鸡汤的陶罐放在桌上。 “杨阳小姐,不用……”雷瑟克手忙脚乱地推辞。 “吃吧。莉莉安娜的份我另外准备了。”杨阳语出肺腑,关怀地打量他,“看你的脸色,这几天一定睡不好吃不香。要保重身体啊,要是你垮了,诺因不是把吉西安气跑,就是隔天就被罗兰城主踩扁了。” “好的,谢谢。”雷瑟克这才笑着接受,打开盖子,诱人而温馨的香味飘散一室,“维烈宰相也来了,一来就叫我注意营养,塞了一大堆补药。你跟他真像。” “维烈也来了?”杨阳喜出望外。雷瑟克点点头,喝了口鲜浓的汤,神情缓和下来,眼里却沉淀着阴郁:“他是个好人,真正的好人。除了贝姆特城主,全西城我就只信任他了。” 想起自己一路的经历和见闻,杨阳默然,心情无比沉重。 “你不方便,我会跟他提的。”舀了一小碗给史列兰,她咬牙道,“别看他一副好欺负的窝囊样,他也是曾有丰功伟绩的[黑之导师]!真是的,该狠的时候不狠,我非叫他拿点魄力出来不可!”雷瑟克忍俊不禁:“呵呵,是吗?”尽管不认为有什么作用,他还是感觉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由衷赞扬主君的好眼光。 “莉莉安娜怎么样?”等他喝掉一碗,杨阳才适时问起。免得万一病况不妙,害他没了胃口。 “好多了,她是悲伤过度又使用了太多神力,身体一下子吃不消。医师说,好好调养,很快就会康复了。”一说到心上人,军务长的语**不自禁地温柔起来,蓝眸也浮现出深情的光辉,“对了,维烈宰相刚刚去看她,你们现在去应该碰得到。” “好,我们走了,要把汤喝完哦。” “是是。” 拎着特别熬煮的鸡粥和补汤,杨阳按照侍女的指点,和史列兰一起走向病人临时居住的客房。 敲门没人应,杨阳奇怪地打开门进去,只见通向卧室的房门虚掩着,走过去一看,全身僵硬。 维烈竟然在吻莉莉安娜!!! 天哪天哪天哪…… 双腿虚软得站不稳,杨阳晃了晃,倚着史列兰喘气,听到他发出细微的惊噫,反射性地捂住,一瞬间闪过脑海的念头是:决不能让这件事闹大! 雷瑟克爱慕莉莉安娜,要是被他知道,不劈了维烈才怪! ……等等,维烈是真的在吻莉莉安娜吗?他不会这么做啊。疑惑盖过了震惊,杨阳转过头,这回看得清楚,两人只是头碰头,大概在量体温,顿时松了口长气,不假思索地唤道:“维烈。” “呃!”魔界宰相吐出如梦初醒的单音,看看身下闭着眼仿佛睡着的人,再瞧瞧双手叉腰一脸兴师问罪的女儿,苍白的俊脸涨得通红,“啊……我……” “你什么?你干嘛?嗯?”他不会是披着老实人外皮的**吧,哼! 维烈停顿一下,似乎在回忆:“我想帮她盖被子,滑了一跤。” “嗯哼。”杨阳这才真正宽心,她就想,即使用额头量体温这么亲密的事维烈也是不会做的,果然是她那个笨手笨脚的老爸,“快出来,你一个大男人待在闺女的房间里像什么样子!” “哦。”维烈乖乖走出来。放下汤和粥,叮嘱侍女等病人醒后喂给她喝,杨阳押着父亲离去。 踏出门的刹那,她隐隐感到一丝不安:那个时候,好象是莉莉安娜环着维烈的颈项。 应该是我看错了吧…… 以她对这个朋友的了解,她也不是那种轻浮的女人,而且和雷瑟克两情相悦。就算席恩附体,他也更加不会搂着维烈的脖子强吻,轰他一个禁咒魔法还差不多。 一定是我看错了。将小小的插曲抛诸脑后,杨阳在日后尝到了疏忽的惨痛下场。 ※※※ 鲜红的玫瑰花插在银盆里,端放在铺着鹅黄台布的圆餐桌上,浓郁的花香和壁炉里木柴的清香微妙交融,在空气里柔和地浮动,窗外是修剪得十分美丽的绿树和花坛。杨阳泡了一壶热气腾腾的香草茶,倒进三只白瓷杯。 “维烈,你的精灵之眼?” “呃,找不到了。”某个迷糊的家伙还不知道是被主君的老公抢走了。杨阳横了他一眼:“你怎么老是这样丢三落四,糊里糊涂的。”唉,听听这是女儿对父亲说的话吗?她都为他丢脸啊! 维烈在午后的阳光里微笑,清俊的眉宇融化似的温暖祥和。 “年纪大了嘛。” “你哦。”拿他没办法,杨阳用小银叉叉了一颗桂花蜜枣放进口中,别嚼边道,“你一个人来的?没人陪同?贝姆特城主放心?”听她说得损,维烈总算有点尴尬:“嗯,我跟老板请了假,我担心……你们。”不好说是探望寄住在审判里的主君,他只好全部囊括了。 “说到这件事,我正要跟你讲。”杨阳气势十足地拍打桌子,还拉过乖宝宝造势,“你知道史列兰被你们那儿的人**了几次?六十次!”一口气翻了十倍,她撒谎不打草稿地道:“这帮家伙无恶不作,你再不管管他们,我跟你翻脸!” “对…对不起。” “你对不起有什么用,要他们对不起!维烈,不是我为难你,中西两城的关系已经非常紧张了,你非拿出对策来不可!首先就是加强你自己的威信!我写信问过轩风,那里大部分人都不尊重你,是看在肖恩和贝姆特城主的面子上才礼让你,他们压根看不到你的重要,顶多感谢你分粮食给他们,一群只知道吃的文盲!也是你谦虚,把功绩都让给下面——你这样不行,维烈。不说别的,等到打仗了,他们按照以前的老习惯,不等补给车队,沿途烧杀掳掠上前线,不用罗兰城主打,我们先反了!就算从南城过去,南城也会跟他们拼命!你要让他们知道,别人的饭不可以抢,而你是他们唯一的饭碗!” 听完女儿慷慨激昂的鼓劲,维烈有了些危机意识,但还是拿不定主意:“我不想对人类的历史进程造成太大影响。” “拜托~~~你已经插手了,还说什么不影响?如果你想撇得一干二净,当初就不该答应贝姆特城主!既然你坐上这个位子,就要干好、尽全力干、干到底!” “……我明白了。”犹豫良久,慢性子的西城宰相终于下定决心,“我会制定严格的法律,再杀鸡儆猴一批,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服从。”杨阳满意颔首,拍拍他的肩膀:“说定了哦,不许到时候又泄了气,我真的会跟你翻脸。”维烈宠溺地凝视她:“好。” “哼,想想就气,那帮**、土匪。干脆效法纳粹,来个集体大活埋算了。”杨阳余怒未休地嘟囔。 维烈瞠目不知,他不是杨唯。史列兰更不知道纳粹是什么东西。 “咳,某个小胡子搞出来的啦。”自觉失言的杨阳干咳,笼统地敷衍过去,换了个轻松的话题,“我倒是很意外你没去找爷爷。” 她发现她错了,这个话题一点也不轻松,维烈的表情立刻郁卒得好似基连已经不幸丧生。 “我想去找~~~老板不让~~~”某孝子哀号,只差没捶桌抹泪,“就连这次请假,他也规定我必须傍晚以前回去!我好想见父亲!”杨阳冷眼斜睨他,毫不同情。他若有点魄力,大可无视贝姆特,自管自去法国找他苦苦思念,魂牵梦萦的父亲。 “你们在说谁?”史列兰好奇地问。对他杨阳就和颜悦色了:“我的爷爷,维烈的爸爸。他在地球,他们父子已经很久很久没见面了,所以维烈很想他。” “哦。” 魔界宰相冷静下来,啜了两口茶,感叹道:“不过,真没想到地球是艾斯罗威亚的遗址。” “艾斯罗威亚?那是我毁的。” 父女俩同时僵住,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听觉,好一会儿,话语才传到脑部,化为可以理解的讯息。 “不要——” 杨阳的惨叫和茶杯的碎裂声、桌椅的翻倒声重叠,她死死抱住父亲,试图把他拉开,吓得发抖。她从来没见过维烈这么狰狞的神情,像是要把史列兰活活撕碎。 两个能量场在屋里爆开,杨阳无意识地启动了异能,和控制环的约束力冲突,又被父亲张开的超重力区击得粉碎,整个人向后弹飞,重重撞在墙上,滑落下来:“好痛……” “杨阳!”史列兰勉强撑起上半身,被一脚踩住胸口。 微弱的痛呼声唤回维烈的神智,他竭力克制满腔的狂怒和杀意,踩着那个毁灭故乡的凶手,向女儿挥了挥手,抱住她被转移过来的身体:“没事吧?” 杨阳还没回答,门板碎成几片掉在地上,闻声赶来的人们瞪着一室狼籍和这个阵仗发呆:“这是怎么回事?” “出去。”维烈沉声道,手指外面,“抱歉,请让我们自己解决。” 震慑于他平静语气中的危险气息,众人默默地散开了。下一秒,碎片重新堵上破洞。接着是无形的空间壁和隔音墙。 用异能束缚住脚下的人,维烈的神色阴晴不定。杨阳感到背后的闷痛渐渐消失,忙不迭地道:“等等,维烈,听他解释!不是史列兰毁的,他根本什么都不懂,是贺加斯叫他毁的!” “贺加斯?”维烈一怔,黑眸里的杀气被错愕和回忆取代,“对了,他囚禁了姑姑,去过艾斯罗威亚……”猛地加重脚劲,他不耐烦地吼道:“到底怎么回事?” 呜呜呜~~~好可怕~~~杨阳胆战心惊,扪心自问:为什么她身边都是这种,平常温吞憨傻天真,某些时候却会爆发出恐怖本性的问题儿童? 保姆难为啊! 咽了口口水,她好声好气地商量:“先让他起来……”维烈厉声打断:“就这样说!” “那个世界本来就要毁了。”对他的态度不满,史列兰冷冷地道,“他们开发出毁灭性的武器,也使用了。贺加斯一直等到最后一秒,才叫我出手。因为不这么做,那里会变成一个黑洞区,连累周围的世界。” 维烈怔怔收回脚,踉跄了几步,被同样脸色死白的杨阳扶住。 “原来是这样……难怪父亲说好象没听到最后一秒,坚持要回去确认。” “真的吗?” 迟疑片刻,维烈苦笑着摇首:“不确定,那是父亲唯一不确定的事,当时优叔叔在哭,他也心神不宁。”杨阳目露体谅:换作任何人处在那样的情况,都无法百分之百冷静吧。 “抱歉。”解开束缚,维烈用无力的口吻道,“其实我没资格怪你,如果不是故乡没了,父亲就不会创造摩耶,而没有摩耶,也就没有我了。”杨阳听不入耳:“什么鬼话!你和摩耶有什么关系!”这家伙又不把自己当成独立的人看待了。 “不,是的。”维烈坚持。若非需要一个支柱,以基连那洁癖的性子,到宇宙末日也不会生小孩。 “得了得了,不过你也不要怪史列兰。就像他说的,是那些人自作自受。”杨阳扶起暗黑神,叹道,“而且,若不是他出手,就没有地球了,爷爷他们回去也只会看到一个黑洞。”维烈冷笑,俊颜上的恨意如刀光冰利:“不是这么简单的,杨阳!我们宁可自己毁灭自己,也不要神来裁决!” “这是你们人类的说法。”史列兰不为所动,淡淡地道,“我们对你们的论调没有兴趣,你们总是能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为什么神不可以裁决你们?你们不也随意破坏自然,决定其他种族和动植物的生死吗?我的根源法则是毁灭,我只为终结而终结。艾斯罗威亚影响了其他世界的进程,这是不允许的,所以它必须毁灭,就这样。” 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了整个房间,杨阳和维烈只觉得一种非人的恐惧在胸口发酵,用陌生的眼光看着不再有丝毫孩子模样的毁灭神。 “不过,这些道理都是后来兰修斯教我明白的。当时的我,也只是贺加斯手里一把破坏之剑罢了,你恨我是应当的。”当视线转到黑发少女身上,清冷的黑瞳又软化下来,流泻出纯粹而明亮的光,宛如从黑暗之海升起的一轮新月,“我也不想再杀人了,那些人中说不定有杨阳和诺因那样的人,虽然万物都有终结的时刻,但兰修斯也说了,活得潇洒尽兴,死亡才能没有遗憾。我很确定我不喜欢冷冷清清的空洞,我还想和大家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所以我会一直一直压抑自己的本性,不再破坏,不再毁灭。” 杨阳无言地握住他的手,感受那温润清凉的触感,朝父亲投以恳求的目光。 “不要这么看我。”维烈被折腾得筋疲力尽,叹了口长气,“我说了我没资格怪他,但这件事决不能被伍菲他们知道。”杨阳脸上变色:“其他魔族会生气?” 维烈苦涩地牵了牵嘴角:“生气?杨阳,三亿年是个什么概念?到后来连麻木的我们也要把百年当一年算。我庆幸我熬过了,但是——”他打了个寒噤,情不自禁地抱住自己,“我绝对不要再来一次!” 定了定神,他才勉强不颤抖地说下去:“没有根的感觉不好受。我们是一群漂流者,苟延残喘,看不到希望。虽然大家嘴上说不在乎,快活地过每一天,但是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抱着微弱的希望,期待父亲和优叔叔他们回来,解放我们,让我们可以看看摩耶以外的世界。” “……” “摩耶是个封闭的世界,不管我再怎么重建,弄些虚拟游戏出来,也不能改变它的体积,我的想象力也有限。我们想在宽阔的大地上自由跑跳,沐浴真正的蓝天白云,呼吸不是制造的新鲜空气!”维烈说着又激动起来,眼中射出暴怒的血色,“大家不会管你的原因,伟大的神明!他们只会发狂!当初我们找到这个世界时,每个人都高兴得要疯了,可是看看他们做了些什么吧!他们疯狂地嫉妒这里的人,他们爱这个世界,但是恨这里的人!我…我也……” “维烈……”杨阳听得热泪盈眶,不知怎么安慰他才好。维烈一手掩面,喘了好半晌,激烈起伏的双肩才稍稍恢复正常频率,挤出破碎的声音:“抱歉,这是无理取闹。” “不,我明白。”顿了顿,杨阳底气不足地补充,“我想我能明白一点。”维烈虚脱地笑了,垂下手,转向史列兰,郑重地道:“对不起。” 暗黑神用力摇头。 杨阳走过去抱住父亲,默默抚慰支持,突然,她想起一件事,惊惶地问:“维烈,爷爷不会生气吧?” 太可怕了!如果基连生气,史列兰就不用压抑他的本性了,来个对轰,比谁灭得快。 “这个……”维烈想了想,道,“应该不会,父亲比我明理。事实上,他也有一瞬间想按下开关。” “爷爷也!?”杨阳张口结舌。维烈露出悠远苍凉的笑容:“人谁没有失控的时候呢?虽然父亲还是控制住自己,但连他都这样,何况别人——终究是人类自己毁灭了自己。” “但还是有人活下来了。”杨阳抱紧他,低声道,“我不能想象你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可能没资格讲大道理,但是我真的觉得活着很好。至少,如果你没有熬过那么漫长的岁月,就不会来到艾斯嘉,碰到肖恩他们,也不会得到爷爷的消息——活着总是有希望的。” “是啊。”维烈终于释然一笑,伸后回抱她。 ※※※ 中西两城积极备战,东城也没闲着。 太多的善后工作需要尽快完成:防御工事的修改整顿,俘虏的安置管理,虏获财宝和战利品的使用分配,伤兵的治疗和死者的安葬抚恤等等。如今东城已经吞并了南北两城和半个卡萨兰,占据了两条贯穿大陆的要道,人员流通和物资运输便捷了许多。在掌权者早有规划的运作下,逐渐形成稳固的统一集权。 罗兰忙得不可开交,也刻意把时间表安排得紧紧的。但是他所有无意或有意的努力,都在遗体送达的一刻粉碎。 伊芙双手交叉躺在水晶棺里,面目栩栩如生,据说撕裂了他半个身体的恐怖伤痕被治疗魔法愈合,却不能挽回他的生命。 他身穿简朴的白衣,全身上下唯一的装饰只有双手双脚的黄金腕轮,耀眼的金发也放下,衬着娟秀苍白的脸蛋,一点也不像那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金色死神。在包围着他,有防腐作用的花草的拱卫中,更像一个娇弱的少女。 这双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罗兰抚摸棺面,感觉水晶像冰一样,从手心一直冷到心底。 看吧,这就是你野心的代价,脑海深处,有一个冷冷的声音嘲笑。 他合上眼,却逃避不了残酷的现实。记忆里,一双幽蓝的大眼清晰浮现,稚气地问:[当了大官就可以吃饱吗?] 重逢时,他扑进他怀里,拼命喊他的名字,像漫长的寻觅终于有了结果。 也许没碰到会比较好……罗兰不禁这么想,随即唾弃自己不切实际的软弱念头,犹记得第一次下战场,他偷偷吐完,看到伊芙也脸色苍白地磨着短刀,机械性的动作显出他的心情也不若外表那么平静。 [杀人啊……] 被问到感想,那双浸染了血依然纯净的眼眸沉入回忆,[战场感觉和沉寂冰原很像,也是危机四伏,严酷简单,虽然那边没有这里吵。但是杀人的感觉是不同的,野兽……没有那么丰富的表情。] 定了定神,他笑了,笑靥如冰原上盛开的雪莲。 [不过,没关系的,罗兰会成为很好很好的官,让大家都吃饱,不是吗?] [我会帮你,一起努力吧。] 人总要失去以后,才会明白那样东西的重要。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用深厚的了解包容他,用染血的刀为他开辟出一条前进的道路,用含着过去的语调唤他:[罗兰……]东城城主感到一阵晕眩,胃部激烈翻搅,他捂住嘴,站立不稳。左右一片惊呼,纷纷抢上。 “大人,没事吧?” “罗兰,振作点!” “徒弟,别吓我!” 胃还在痉挛,强烈的头晕和反胃冲击着他,他看不见,也听不见那些关怀的话语,只是反复克制着某种翻涌的情绪,然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我很好。” ※※※ 晴雪郡·驻防官府—— 发色灰白,淡雅温丽的中年妇女端着简单的茶点走进房门,一眼就看到丈夫手边摊开的信纸,嘴角浮起了然的笑意:“谁寄来的?” “罗兰…大人。”不小心叫了名字,一身军服的高大男子连忙改口。 “你这个学生可真孝顺,不但逢年过节送礼物,没事也会慰问两声……怎么?”看出丈夫神色不对,妇人感到不好的征兆。威司特收起信,沉重地叹息:“伊芙去世了。” “可怜的孩子!”托盘重重放在桌上,妇人掩嘴低呼,含着泪为死者祈祷冥福,稍稍镇定下来后,她猜出了那封信的内容,以温和深邃的目光注视丈夫,“罗兰是要你——” “大人需要我。”威司特柔声道,有一种希望妻子谅解的味道。 “那就别磨蹭了,我马上帮你收拾行李。吃好晚饭…明天早上走,可以吗?” “好的,朱迪丝。” “太好了,你欠威尔的玩具可以做完了,不然他会吵着不让你走。” “那个玩具我可能做不完了,不过我会带礼物回来。” 威司特温柔地顺应妻子的要求。朱迪丝哽咽着,上前拥抱他:“平安回来。” ※※※ 恩师的回信让罗兰的心塌实了点,虽然打扰告老还乡的人很不厚道,但他实在找不出更好的人选。军中人才济济,能独当一面的二线指挥官大有人在,却没人能压服其他同僚。马尔亚姆和席斯法尔有自己的部队要管,伊芙过去的地位又比他们高,随便提拔一个不如他们的高级将领,会令他们有所不满。而威司特就没这顾虑,他是他们的恩人,曾经指导他们战术的老师,大部分官兵也认识这位有赫赫战功的老将。 有威司特坐镇,南城方面就基本不需要担心了。在亡灵骑士的掩护下,军队已经成功撤退到布好的防线后,与南城的友军会合。哪怕西境大军压境,也讨不了好。 北城方面就要费点心力了。博尔盖德那老狐狸察觉了他的用心,开始暗中动作。尽管不怕他翻身,还是要留个心眼。西面的城防力量也要加强,敌人还没注意到一个盲点——索美维禁区解开了,只要一把火将食肉森林烧得干干净净,就能长驱直入。最重要的,希望角,绝对不能再让血玫瑰佣兵团登陆加入敌军这种事再发生。何况如今有了个席恩潜伏在夏尔玛大陆虎视耽耽,难保不偷塞好处给德修普,让局势拉平。莉莉安娜的所谓“神迹”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说到席恩,罗兰最头痛的就是这位实力强大又头脑敏捷的魔域之王。和拉克西丝意义不同,这也是个超级棘手的敌人,论心计手段还更胜一筹。至少罗兰没输给拉克西丝,却被席恩骗得团团转。尽管主因是他不懂魔法,但栽了就是栽了,没得叫冤的。 可惜西琉斯王国信奉的是狼神沃克(罗兰特地问过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没这个神),不然就可以来个神启,动用国民的力量把他绑上火刑架了。周边也没有信仰真神又有军事力的国家。至于发动一场讨魔战争,抱歉他没那帮衰神那么有信心,送他们去的结果肯定是被席恩一网打尽。手头的战力已经很有限了,决不能一次消耗掉。所以最近他委托帕西斯特训,对封魔结界施加新功能,再通知魔法公会和诸位神子神女留心。 战后工作很顺利。经过彻查后,里那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民心也很稳定。损坏的城墙正修补中,血迹和尸体都已清理干净。唯一的挫折是魔研院,当时暗影十三众遵照他的命令,窃夺了许多重要文件,但还是有一部分被四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带走,断后的那个死了。据认识的人招供,她们是拉克西丝的心腹,在专业领域相当擅长的[器师]。 已故摄政王的丧礼在丰之月15日举行,按照礼节入土王家陵园。由叛臣主持,参加仪式的又无一不是叛徒,说来很讽刺。但是对这位一生最佩服的对手,罗兰还是抱着非常庄重的心情的。也有不少百姓围在外面,默默含悲,可见拉克西丝生前还满有人缘。 至于伊芙,罗兰本想把他送回家乡,考虑到路途颠簸,不得不打消这个主意,另外修建了一个墓园,将他与攻城战中牺牲的将士埋在一起,相信伊芙也会高兴这个安排。 对于主君的情绪,臣子们都十分担忧,可是丧礼上,依旧没见他掉一滴泪。 他也没再提报仇的事,如果要报仇,罗兰首先要砍的是自己。 何况战场上,生死由命。 但他还是问了那个矮人是谁,记在心里。 罗兰没有把行政中枢搬去上界,即使那里的王宫金碧辉煌得多。事实上,拿下上界不费吹灰之力,除了维持法阵的运行,五座浮游大陆也没什么用处。同样做了番大扫除,接手内政,安抚好民众,再派兵驻守浮舟站、结点所在的建筑和公会分部,就完事了。而各地的总督领主也借拉克西丝的丧礼召集,由他亲眼评估,私下洽谈过。一般百姓更没问题,凭着帕西斯先前的威慑,他的民心基础和神子身份,就能得到他们的服从。 这天,大神官用“无事可奏”为名,硬是将还想泡在办公室里的主君撵出去,叫他晒晒太阳、散散心。当然,没忘了派兵保护,还捎上一位红粉佳人。 明白心腹的好意,罗兰顺水推舟,到处走走看看,确认里那恢复得如何。城墙已经修得差不多了,除了外围和靠北墙一带,几乎没有居民死伤。整修后,更是看不到一丝战争硝烟的痕迹。这座建立在平原上的都市,如同镶嵌在苍绿色翡翠上的白色明珠。平整的鹅卵石大道蛛网般规律地分布,路边遍植枫树,鲜红耀眼,弧顶的石房沉淀着历史的厚重。 由于商业的活跃,市集很热闹,隐隐有了过去的繁华气象。瞧见路过的金发统治者,大多数百姓都神情惶恐,但并没有什么敌意。有人试着行礼表示友好,罗兰也回以微笑——给民众一个好印象是必要的。 “他们就这样接受了你。”走出市集,茶发少女禁不住感慨。 “啊,冰宿,这不奇怪,人都想活下去的。” 看着远方,罗兰的眼中起了微微的波澜。那是一座极为庞大的深绿色树冠,午后的阳光宛如璀璨的黄金溶液,在枝叶间流动,沾染了天空柔软的蓝和叶子透明的绿,无拘无束地四下曼延,洒落点点金辉。 “好大的树!”冰宿也看到了,由衷惊叹,随即眯起眼细看,“里面好象有什么东西?” “是许愿牌。”罗兰当起临时向导,兴致勃勃地道,“那是中城有名的祈愿树,怎么样?要不要去许个愿?”缺乏少女幻想的东城满愿师嗤之以鼻:“无稽之谈。” “不要这么扫兴嘛,这可是不错的商机。伊维尔伦也有很多许愿池,给我赚了不少。传说是投进去的钱消失愿望就会实现,我就代为笑纳了,这样大家开心,我也开心,多好啊。” 冰宿鄙视地瞪着这个家伙。 “走吧。”她无力地道。 随着距离的接近,罗兰的唇边泛开回忆的涟漪:“我和伊芙来过这里。”冰宿吃了一惊,小心翼翼地接口:“是小时候?” “嗯,真的很小,我们都够不到树枝,只好把愿望埋在树下——对了!”罗兰大步奔向祈愿树。众人愣了愣,慌忙跟上去,见他弯腰找了一会儿,动手挖掘,一名侍卫急急阻拦:“大人,让我们来吧。” “不,我来就行。”年轻的城主跪在地上,专注掘土,他的眼神如此热切,像要追回某个往昔的梦境。冰宿默默拦住还想劝说的众人,让他们守在外圈。 “找到了,这是我的。”一只脏兮兮的小木匣子递到她面前,衬着那只沾满泥巴的大手,和灿烂的笑靥,分外孩子气。冰宿心中酸涩,勉强一笑:“我可以看吗?” “当然。”罗兰又挖出另一只木盒,反常地迟疑了。这时,冰宿已经解开红绳,打开盒盖,从里面取出一张陈旧的小纸,上面用秀丽的笔迹写着:我要当大官,让大家都过好日子。 “……果然是你的愿望,俗得要命。” “不好意思,我就是这么俗。”罗兰轻哼,犹豫片刻,缓缓解开另一只木盒的束缚,“据说,给别人看到自己的愿望,就不灵了。” “那——” “没关系,我的已经实现了,伊芙……死了不是吗?” 透明而哀伤的笑容绽放开来,在纸条展开的瞬间凝固。 我的愿望是,罗兰的愿望能实现。 “罗兰……”冰宿感到窒息的痛,清楚地看见某种压抑的情感迸裂,化为晶莹的泪水,从那双冰蓝的眸子泉涌而出。 “肩膀…借我靠一下。”不等对方答应,罗兰抱住心爱的少女,在她的肩头宣泄。 纸片从他颤抖的指间滑落,宛如一只白蝶,幽幽落地。 ※※※ 比起还有佳人安慰的罗兰,诺因就惨多了。他的恋情别说开花结果,女方至今还没察觉他的心意,持续着纯纯的友谊关系。不过近来他也没闲情追求,忙着建立防御带,制定新的战略计划。 以图利亚为首,五座农业都市形成内线作战的优势,扼住了敌军的前进路线。也可以在东北方的亡灵入侵时,迅速调兵支援。 但是这样远远不够,最好的情况也是陷入长期战,至少要铲掉帕西斯的亡灵大军,才有一拼的希望。诺因不在乎玉石俱焚,他只求胜利。 四胞胎用小妹凯莉的牺牲为代价抢救出来的文件就是相关的初步研究,月则让这份成果完善、正式化为现实。尽管法力受到单一元素体的约束,他深厚的学识对中城上下却是无比宝贵的资源。比如这些资料,和古国肯尼亚斯的巨人兵有异曲同工之妙。身为敌国的王子,月当然对它们的构造有一定的了解,于是结合了现代工艺技术和古代魔法智慧的魔像就新鲜出炉了。傀儡还是要用傀儡对付,缺乏能够大规模超度的圣职者也只有用这个办法。 至于他的**……虽然这位龙王陛下贪婪得令人发指,胃口大得让人尖叫,但还是有用处的。他食指一弹,就能燃起冶铁所需的高温大火,相当于数十位火系魔法师协力,果然纵火没人比得上血魔。他本身的强大战力也是不可忽视的重要臂助。而且,在杨阳和月的游说下,他拿出了不少军需资金。有目击者称血龙王当时的表情肉痛得像被剥掉全身的鳞片,之后也辗转失眠了整整三个晚上。 火鸟军团长希莉丝,护****军团长韦罗尼卡,精兵团团长沙里西恩等将官都在训练部队,指导新征收的民兵。而全西境最忙的就要属担任后勤部长的吉西安了,他的兼差也是最多的,忙得连哀叹他的商会财源断绝,约会上厕所的时间也没有。但是也因此,每个士兵都能吃饱饭,睡好觉。正如罗兰评价的:“少了凯曼,德修普就会和脚打结的章鱼没两样”,颇有想除掉这位能干官僚的意味。 血玫瑰佣兵团等雇佣兵团也相继进入驻地。妃梨组织的医疗队初具规模,紧急传授志愿者急救知识。整个防线就像一只由无数齿轮组成的巨大机器,各部分协调运转。 丰之月21日·图利亚城·军营厨房—— “原来剥了皮的土豆会变成立方体,我真是天才。” “是蠢材才做得出这种事!” 身穿士官制服的昭霆手持刨刀摆出挑衅姿势,高高扬起下巴:“怎样,你嫉妒我的绝艺?”同样是小队长的耶拉姆不屑搭理她,转眼削出一只完美的马铃薯。 “坑坑洼洼的,真难看。” “……” 不被她气死也气死,耶拉姆顺了顺呼吸,才用平常的冷漠语调道:“你为什么不去做魔力检测?你应该有四段了,能进魔法师大队。”这样,生还率会提高。 “哎呀,我懒得去做啦。”棕发少女继续欣赏自己的“艺术成果”。褐发少年凝视她,心里有个长久以来的怀疑逐渐成型。 “昭霆。”他顿了一下,沉声道,“你是不是一直在顾虑杨阳?” “啊?”昭霆瞪大眼。 “我不是说杨阳嫉妒你,但你的资质确实比她好很多。当初你把学魔法的机会让给她,现在又不肯去做检测——这些,都不是偶然吧?” “……我不知道。”良久的沉默后,昭霆垂下手,盯着地面的双眼浮动着对自己的审思和恍悟,“我没仔细想过,不过,我确实不想阳讨厌我。” “从小就这样?” “唔。”含糊应了一声,昭霆的嗓门大起来,“哎呀,烦死了,你管我们怎么样!我就是谦让不行吗?不,我就是懒不行吗?反正不及格也无所谓……” 一只僵硬的手放在门板上,慢慢收回,黑发少女脸色苍白地转过身,快步离开了厨房。 “杨阳。”跟在她身后的神祗满脸担忧之情。 “没事。”杨阳勉强牵了牵嘴角,眼神晦暗,“我这个表妹,真是和肖恩一样体贴聪明呢。” 席恩的纠结心态,这一刻她似乎能理解了。 把原本要给两人的土产寄放在莎莉耶那儿,由她转交,杨阳走向最大的军用设施。会议刚好开完,军官们鱼贯走出会议室。和希莉丝点头打了个招呼,她看向室内,只见中城城主沉着脸注视地图,显然还沉浸在思索中。精兵团第二大队长爱伦将一杯热茶放在他的左手边,柔声劝道:“殿下,喝点水吧。” “爱伦,你觉得防御侧面是不是再加强一些比较好?”诺因压根没看茶杯,只高兴有了个探讨对象。 “我认为目前的部署已经很到位了,倒是这里,山岭一带……” 完全听不懂。杨阳挫败地看着两人越谈越投机,只觉除了被排除在外的沮丧,还有一种奇异的酸楚在心底泛开。 忽然感觉手里的小册子也寒酸起来——这种东西有什么用?诺因手下有的是联络官员,脚程也比她快,要她一个外行人视察? 她根本是多余的! 当意识到时,杨阳已经掉转头,在走廊上飞奔,只想逃得越远越好。没跑多远,她撞上一具硬朗的身板,向后弹开,被史列兰接个正着。一抬眼,对上一双溢满惊诧的红眸。 “扎、扎姆卡特。” “你怎么了?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血龙王立刻大动肝火,要为女儿出气的老爸模样,“是不是哪个混蛋欺负你?我去揍他!”杨阳窘迫地低下头:“没有啦。” “那是你切辣椒,熏红眼?”月轻嘲,一贯的优雅毒辣。这时,诺因已听到扎姆卡特的大嗓门,扬声道:“月来了吗?快进来。” “你竟敢无视我!”扎姆卡特冲进去。 “他在不就等于你在。”诺因嗤鼻,瞥见被月拖进门的杨阳,紫眸惊喜地粲亮,“阳,你回来了,什么时候?怎么不通知我一声?” “嗯…唔。”看到他开心的笑颜,不知为何,杨阳内心的阴云消散大半,支吾道,“就刚刚,我不想打扰你们。” 爱伦神色复杂地道:“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各位慢聊。”月了然地目送她离去。诺因卷起地图,奇道:“有什么好介意的,你在旁边听也好啊。”杨阳很不是滋味:“我又听不懂。” 原来如此。诺因敏锐地听出言下之意,一针见血地道:“你认为你没用?” 被他这么直接地指出,杨阳尴尬得手足无措。扎姆卡特大叫:“啥——你没用?要不是你在这儿,我早就卷包袱和月一起远走高飞了!”想想就心痛,他的金币啊~~~他的收藏啊~~~ “没错。”毒舌祭司温温地附和。若非看在友人的面子上,以他王子之尊,才不会听一个小p孩号令。 “嗯哼。”诺因不爽地同意,反唇相讥,“肖恩那饭桶没你安抚也迟早闹罢工,还有维烈,精灵们——这些杂七杂八不三不四的家伙都要你照看。” 扎姆卡特和月投来两道杀人死光,大有“你活腻了吗”的意思。 杨阳笑了,舒展开怀的笑靥令诺因也不禁抱以微笑,随即和史列兰交换了一个眼色,问道:“路上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没事。”蓦然觉得之前的计较很可笑,无论如何,那是昭霆真诚的友谊,杨阳绽开拨云见日的笑容,“倒是有不少宵小骚扰史列兰,都被我收拾了,我也叫维烈督促他们。” “看看,还说你没用。” “嘿嘿。”杨阳很不好意思。月不识情趣地插口:“你们俩别卿卿我我了——诺因,这份文件你看一下。” 听到卿卿我我四个字,杨阳面上发热,下意识地没有多想,走过去细听。目前她对军务虽一窍不通,但多听多想,总会慢慢熟悉的。扎姆卡特百般无聊地逗弄史列兰,一龙一神又差点打起来。 “诺因,你没事吧?”正事结束后,杨阳忍不住问出多日来的担忧。黑发****没有正面回答,示意贴身侍从倒酒:“15号,老妖婆的丧礼,你错过了,敬她一杯吧。” 朝露蒂丝颔首为谢,杨阳心情沉重地端起酒杯。等她喝完,诺因关心地问起妹妹:“莉莉安娜病好了没?” “快了。啊,诺因,有件事……”杨阳说出自己的推测。听罢,在座的人都神情凝重。 “竟然把坏主意打到莉莉安娜身上,该死的老怪物!”诺因怒极。杨阳说公道话:“从客观角度,他救了莉莉安娜……” “要他救!” 杨阳理智地不和蛮横的火暴狮子争辩。月冷静地道:“不论他的初衷,他若有心帮我们,倒是可以利用。” “月!”扎姆卡特也不赞同,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和那种人合作,简直像在独木桥上跳舞啊!” “这个比喻不错。”月徐徐喝了口茶:难得这条不学无术的龙这么有文采。 “我不是开玩笑!” “如果他真是恶魔,还会开个公平的价格。”诺因冷笑,“问题是他现在什么都不是了!说难听点,他是个怨灵!只以折磨他老弟,还有我们这帮和他老弟有交情的人为乐。也许他喜欢血,喜欢看别人厮杀,喜欢享受高高在上的乐趣,用他人的苦难偿还他的苦难。”杨阳沉吟道:“很有道理……” “什么道理,我瞎掰的!**的想法哪是正常人能理解的!” “……” “给我认真讨论。”月严肃地拍桌,“你老是意气用事,这样是成不了大器的。”诺因一手托着线条优美的下颌,懒懒地道:“你真像被老妖婆附身了,月。” 涵养深厚的法师险些破功。某保姆赶紧跳出来当和事老:“别吵了啦。诺因,其实我觉得你刚才的分析很有道理。席恩是不会放弃他对肖恩的执着,我们也可以反过来利用他的执着。首先我认为他没完全失去人类的禀赋,不然,他会更超然。而且,他应该是标准的法师思路。” “没错。”月语带赞赏,“席恩固然疯狂,也非常自制,他可能是我辈中最有成就的人。而法师有法师的思考模式,至少他不像某人一样莽撞。”说着,瞥了某人一眼。 诺因重重一哼。 “在艾斯嘉,他没有优势。如果轻举妄动,会被我们群起而攻。他也不会无聊到搞什么破坏,这是打草惊蛇的行为。那么最恰当的时机,就是我们都两败俱伤,无力阻挡他的时候——到时,就是他大举入侵的时刻。” 众人听得遍体生寒。这个推论太合理了,合理得令他们毛骨悚然。扎姆卡特咬牙咒骂:“趁火打劫的小人!” “仗打到这个份上,不打不行啊!”杨阳烦恼至极,“我们也不可能再和罗兰城主……” “要我再和他合作,除非我死!”诺因断然道。杨阳抱头叹息:就是这样,这就是席恩的目的吧。等等,莫非拉克西丝陛下和伊芙将军的死也是他在背后推动? 不,罗兰城主和拉克西丝陛下都是基于自主意识选择了自己的道路,即使席恩不出手,迟早也有人死。 该说他生逢其时吗? 月在沉闷的气氛中泰然喝茶:“我们的危机,也是我们唯一的转机。因为我们不知道他躲在哪儿。”史列兰提出反对意见:“他还会偷偷帮我们不是吗?到时我会试着捕捉他的气息。” “这个嘛,我不认为席恩没考虑到这一点。他身处的空间恐怕是我们不能干涉的,在他的地盘打也不智。”月放下茶杯,俊秀的眉宇终于爬上一丝忧虑,“总之,在我们杀得血流成河、损兵折将之前,是不用担心他了,他会很有耐心地看戏。” 一片切齿声。诺因忍无可忍地吼道:“阴险的混球!他怎么会是肖恩的哥哥?” 我也在奇怪。杨阳由衷感叹。 “大概他把那个智障的脑浆都吸干了。”月阴损地道。杨阳干咳,维护友人:“肖恩也是很聪明的,他是大智若愚。” 是吗?月和诺因的眼中都射出强烈的质疑。扎姆卡特抱胸道:“我才不管他躲在哪儿,他再敢冒下头,我把他揪出来暴打。”史列兰不甘落后:“我也去!” “不行,我们要保存实力,对不对,月?”杨阳询问在场最沉稳也最可靠的人。月不置可否:“看他躲在哪里了。等他准备好,也许就太迟了。如果有机会,我们要尽全力击垮他。” ※※※ 夏尔玛大陆,也称北大陆,位于艾斯嘉大陆的西北方。全境有三分之一终年被冰雪覆盖,总共有大小十六个国家坐落。其中最大也是最强盛的普莱玛斯帝国面积和西境相当,可见其国土范围。事实上,夏尔玛是三大陆中最小的,也最具神秘色彩。因为这里没有一个国家信仰真神,全部是图腾崇拜。 九国同盟,俗称九星连珠,是包围普莱玛斯形成的血脉封锁网。各国国力不一,但都有姻亲关系。其中最末端,也最具战略价值的小国,名为西琉斯。 西琉斯,别名[冰之国]。因为这里盛产一种叫做冰晶矿的珍贵矿物,是最佳的魔法触媒,支撑了附近三个国家的法师资源。但它本身却很奇怪地排斥魔法,原因是五代以前,曾发生过来自北海秘魔岛的巫师为害国家的事件,之后当地称作巫术的魔法就渐渐势微。 而我们的另一个舞台,就在这里揭开。 创世历1038年丰之月24日·西琉斯王国王宫—— 苍绿的藤蔓缠绕在白石筑就的圆柱上,为光滑洁白的石面绘上翡翠的图案。紫色六瓣的小花从柱顶垂落,在风中楚楚动人。虽然和温暖的南方一样,庭院里也有萌发的绿草和吐蕊的鲜花,飘散的香气却更为清冽,那是一种像是严冬般冷酷的花香。 身穿戎装的高大青年踏着焦躁的步子来回转悠,等候漫长的传唤。他的盔甲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随着他的走动发出嘈杂的噪音,使两名守卫对他投以不满的目光。 该怎么办呢!无心理会他们,安东绝望地想:敌军已经在边境集结完毕,我还要亲自来这里讨兵符,又因为没有预约,必须等前面的达官贵人排完——世上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这国家不完蛋什么时候完蛋?! 就在他快要抓头发时,听到寒冰乍破的声响。踏着早霜,碎石小径的尽头出现一个人。 那是个教士,这是他给人的第一印象。雪白的高领和袖管,下摆过膝的黑色法衣,乌亮如绸缎的长发也垂到小腿,陶瓷般白皙无暇的脸美得如同圣像,身材修长,举止优雅,腋下夹着盾牌大小的厚书,似乎漫不经心地走着,想着自己的心事。安东非常怀疑他会继续漫不经心地走下去,一头撞上前面的大树。后来他也听闻了类似的事实,万幸的是这位尊贵的大人知道自己的毛病,随时张开避免冲撞的结界。 突然,那个青年抬起头,迎向他打量的视线。 ——那是一双看不到任何感情的眼睛。 冷漠得像只反映眼前存在的镜子。看着那双没有感情的银瞳里自己的倒影,安东忽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眩晕感,仿佛被冰雪之神凝视的诡异感觉冲击着他的思考回路。 然后他跪了下来,因为他认出这个青年是谁。 二皇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 第七章 暗之进行曲 太阳渐渐升高,清澈的晨光普照大地,透过尖塔小小的窗口,一缕缕欢快地跳跃。 金黄色的光线中,灰尘飞舞盘旋,形成另类别致的美感。 他怔怔地看着,一动不动,直到夕阳西下。他常常这样发呆一整天,麻木得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因为在这个一成不变的单调房间里,他唯一的娱乐也只有看这些变幻的阳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 银瞳猛然睁开,没有往常的茫然绝望,是深沉的冰锐。 床上的人缓缓坐起,随着他的动作,当啷啷一阵脆响,长长的黑铁锁链也被他带动,从他的右腕,一直延伸到石壁。 漠然抬起手,仿佛没看到腕上的镣铐,他用检视物品的眼光细细研究着自己。从修长优美的手指,略显纤瘦的身躯,到雪白的赤足。然后他转过头,直直看向对面的穿衣镜。 那里映出一个年轻男子的影象,黑如子夜的长发蜿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更衬得他苍白得像个幽灵。 极美,残留着稚嫩的脸庞,却隐含沧桑的痕迹,好象他已经历了太多的风雨、太多的磨难,微抿的唇瓣透出坚毅的意志,烛光与阴影交织,构成奇异而和谐的色调。 和梦中的白昼不同,窗外是墨蓝的夜空与闪烁的群星,整个宇宙的光辉像凝聚浓缩在这一小片苍穹中,显得渺小又深远。 “这具躯壳本身的意识?” 没人回答,他的声音飘浮在黑暗里,宛如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私语。 ※※※ 今夜的西琉斯王宫灯火通明,辛比奥王的四十寿宴正热闹地举行。宴会大厅设了十五桌筵席,摆满了银器、花色瓷盘、大口酒壶、高脚金樽和纯金的分枝烛台。俏丽的侍女轻盈地踏过贵重的长毛地毯,将鲜嫩的烤肉和香醇的葡萄酒放在桌上。 音乐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诡异的清音,像什么东西在地上拖行,又十分有节奏地一荡一荡。这声音钻进耳孔,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成百倍地放大,震得身体发麻,心脏狂跳。 欢闹的宾客不约而同地凝固,原本人声鼎沸的宴厅变得死一般寂静,只有那个声音回荡着、回荡着、越来越近…… 两扇华美的大门在咒语的呢喃声中慢慢敞开胸怀。 犹如黑夜的化身,却比最耀眼的银色星辰更美丽的青年出现在门口,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心魂。 他散发赤足,全身上下只罩着一件宽松的黑袍,右手拖着一条断裂的铁索。如此怪异的形象,却没有激起守卫的警觉。他们也和其他人一样,陷入恍惚迷醉的失神状态。 例外的,只有上座大腹便便的国王,他身旁风韵犹存的美妇,以及下首一脸惊骇的华服男子。 “列、列文!”辛比奥四世发出喘不过气来的嘶喊,瞪大眼的表情像看到一个不该出现的鬼,“你怎么……” 冷汗浇熄了震惊,恐惧化为无形的手扼住了国王的脖子——他要如何对他的国民,对满堂贵宾说:这是他的儿子,他囚禁了二十二年的儿子! “父王。” 黑发青年绽开孩子气的灿笑,他记忆里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最后的笑容,晃了晃拖着锁链的手,“我从秘魔岛,逃出来了。” 安心的吐气声从三张嘴呼出,姑且不论列文为什么帮他们遮掩,这桩丑闻总算可以雷声大雨点小地过去了。 接下来就是父慈子孝的戏码,感人的重逢悲喜剧,和众人的鼓掌道喜。 魔鬼!他是魔鬼!年迈的祭师死死握住水晶杖,本能地感到异样,正要喊出警示的话语,那双冰镜似的银眸轻描淡写地扫来,心跳攸停。 嘶哑的悲鸣和沉重的倒地声仿佛夜枭的死亡赞歌,在暗色中带起不祥的余痕。 ※※※ 色泽醇厚的液体与牛奶交融,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身穿黑色法衣的年轻人用银勺往杯里加了一小勺砂糖,轻轻搅拌,荡开一个浅涡,偶尔与瓷杯碰撞出悦耳的叮当声。 啜了一口调好的咖啡,他浮起满意的微笑。 “主人,您为什么附到这个人身上?” 说话的是坐在他对面的少年,约莫十三、四岁年纪,有一头接近黑色的深褐短发,白皙精致的脸蛋,明亮的大眼睛颜色十分的浅,呈现出剔透无瑕的蓝。 被他称作主人的,是西琉斯王国的二皇子,刚刚得到承认的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殿下。 “因为他召唤我。”男子的声线低沉磁性,如坚冰般冷冽,没有半点波澜起伏。 “那,他死了吗?”少年随口问,大啖夹了熏鲑鱼、火腿和小黄瓜的三明治,味道意外的好,至少比云中塔的魔仆做的美味。葡萄酒也格外的香醇,带着清凉的薄荷味,可惜他的养父不喝酒。 “嗯,他很干脆地放弃了,只剩下一点记忆碎片。” 对于真正的列文,席恩是有点同情的——这是非常罕见的情绪。一个人完全没有人身自由,连反击的力量也不具备,这种人生确实过得没意思,还不如拿来孤注一掷,赌上所有换取一线希望。 “哦。”哈玛盖斯又拿起一块巧克力蛋糕,边嚼边道,“主人,您的身体我很妥善地保存好了,不过没您坐镇,我担心恶魔们会溜出云中塔,跑来这里。” “有点规矩,你现在是我的侍从。”席恩扫了养子一眼,淡淡指出,自己也很没规矩地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道,“他们下来就下来好了,这个国家很适合成为恶魔的乐园。” “哦。”哈玛盖斯烦恼地盯着水果塔,不明白怎样吃才是“有规矩”。 “主人,反正我是您从路边捡回来的小厮,就不用管了吧?” “也对,反正我是囚犯,也不用管了。” 两人的谈话渐渐向没常识的方向进行。 私下共处时,席恩和哈玛盖斯都默契地使用古代语,虽然早就布下的[幻音之墙]会把他们的对话过滤成无意义的日常用语。 草草结束下午茶,魔域之王抱起养的兔子喂食。这只灰兔已经被他填得肥了一圈,摸起来手感极好。 喂完一只换另一只,这只还要肥,是个胖嘟嘟的史莱姆。暂时撤出艾斯嘉大陆后,他就带领部下住进曾经是暗月法师公会,如今属于他的云中塔。某天接到一个叫坎菲斯的树灵的求救,抱着趁火打劫的念头去了,顺带拎回这只莫名倒贴的新宠物。(见番外《降临》) 少年模样的小龙无力地瞧着这一幕,预见到这两个小东西命不久也,只要它们的胃袋不是无底。 “哈玛盖斯,有帮女人在外面探头探脑,你去赶她们走,问她们想干嘛。” 想干嘛,想追你啊!哈玛盖斯忍不住叹气,他的养父还没发觉这副皮相有多美。从他的叹息意识到原因,席恩恍然大悟:“哦,对了,列文长得不错。”真麻烦,又一个美男子。迪斯卡尔已经引来霍娜一只蜜蜂,希望这次不要又搞出什么难以收拾的后遗症。 “主人,您何不试着和那些女孩交往看看?”哈玛盖斯殷切建议,他很想要个妈妈。席恩嗤笑:“要是知道我的真面目,她们会当场吓跑。”要么就吓昏。 “会吗?”哈玛盖斯很疑惑,主人不就是冷酷了一点,邪恶了一点,残忍了一点,卑鄙了一点,而已嘛。 “会。”斩钉截铁。 “那——”哈玛盖斯想起一个人选,“霍娜怎么样?她是真的喜欢主人呢。”席恩眼底的笑意更讽刺:“她?她爱的是迪斯卡尔,我的模拟人格。不,就连这份爱也是盲目的、虚幻的——好了,哈玛盖斯,与其想这些无聊的东西,你不如想想怎么让自己的力量更精进。” “哦。”龙的化身怏怏答应:这才是无聊的东西吧。 听到敲门声,两人微诧,席恩吩咐过不许打扰。哈玛盖斯跑过去开门,穿着可爱**边裙的侍女一边偷瞄容姿出众的黑发皇子,一边恭谨地行礼,用羞涩的语调道:“列文殿下,佛雷恩伯爵小姐求见。” 不认识的人。哈玛盖斯求助地看向养父。席恩在对方进门的一刻就感觉出她身上极微弱的恶魔气息,这是给他的讯息,当下点点头:“请她进来。” 一身曳地长裙的淑女款款走进,暗金色的秀发松松地在脸颊两旁翘起,一双迷人的大眼像氤氲着雾气,在弯月似的眉和浓密的睫毛下闪着勾魂的光。她嫣然一笑的刹那,天地也为之失色。哈玛盖斯立刻看出她的真实身份: “格蕾茵丝大人!” “哎呀,主子,你还是这么诱人啊~~~” 深渊领主一个前扑抱住主君,软绵绵地偎着他,蹭啊蹭。 席恩没有想歪,部下这句话的意思是:他看起来就像一个负面感情的凝结体,以恶魔的眼光,自然是“诱人”的了。 “吃饱了就走。”冷冷一甩手。 “根本吃不到啦。”格蕾茵丝娇嗔,颇有怨念。别人的负面感情都是朝外发散,就他,是向里的,真奇怪他体内怎么有那么大的空间容纳。 明明可口得要命,却没有下嘴的地方,这真是无与伦比的痛苦折磨。 看来只有把他老弟摆在他面前,她才能饱餐一顿。 放下怀里差点被她压扁的宠物,席恩公事公办地问道:“其他人也下来了?” “没,就我一个,我先来探探口风,你不是叫我们别离开结界吗。不过塔里都逛遍了,好无聊哦~~~”餍魔之王娇滴滴地暗示,即使她的主子不吃这一套。 魔域之王拿出一份名单:“这些人你们可以附身,也可以适当安插一些亲信,但要注意不能让人类察觉。” “耶——”格蕾茵丝珍而重之地收好,斜睨主君,半垂的眼帘闪动着与生俱来的魅惑,和揶揄的神色,“主子,听说你订婚了?” “嗯。”席恩无趣地应道。那天他一亮相,坦丁帝国的皇帝就抓住机会提议“喜上加喜”,给他和女儿希丝蒂亚定了亲。 “美吗?” “不知道。”美丽又如何,丑陋又如何,就算对方是个母夜叉,也跟他无关。 “不可以迷上她哦。”两条水蛇般柔滑的臂膀缠上他的颈项,**的吐息轻抚耳垂,“虽然人类的女人不能和我们相比,但难保你不会因为同类相吸,不小心被那个小妖精偷了心。” 妖色的魅力,妩媚的气质,冷艳矜傲又带着天然**的笑靥,足以使任何男人拜倒在她的裙摆下,却没有撼动法师钢铁般坚硬,冰雪般冷静的思维,冷漠锐利的双眼穿透了虚伪的外壳,一直透视到灵魂深处。 “你在说你自己吧。”席恩有些厌烦,尽管他明白格蕾茵丝不是故意**他,这是她的本能,餍魔的本能。 贪婪,永不满足。她们喜欢用爱浇灌中意的男人,再生生毁了对方,品尝那浸染了心血的饵食。 残酷又凄艳,因为打破对方的心的同时,也是打破自己的。但她们还是笑着吸吮彼此的鲜血和这样的罪恶,艳丽地盛开,招引更多的人自投罗网,再度展开捕猎。 可悲的生物,就和他一样。 呜呜呜,我不要她当我的妈妈。哈玛盖斯也深知餍魔之王的本性,衷心祈祷他的养父千万要把持住。 “你的猎物是你可爱的拉菲。”拨开她的手,席恩意味深长地道,“好好抓住‘他’吧。”格蕾茵丝魔魅的绿眸有瞬间的茫然,随即被笑意取代:“他当然是啦,可是跟那个小丫头竞争太没意思了,唉。”扫兴地挺直柳腰,她拨了拨柔软的鬈发:“你是要在这里扎根吗,主子?” “嗯,这里有合适的条件。” “你会很辛苦哟,皇子不是这么好当的。”用红艳的丹寇轻碰他的唇,小小吃下豆腐,格蕾茵丝风姿曼妙地离去。踏出门以前,她飞快地拉开衬着褶皱的对襟领口,憋气让脸上浮起红晕,装出刚经历了某种事余悸未平的慌乱模样,一手提着长裙,埋头穿廊过户,预见到自己这么做会引起怎样的流言。 这是个无伤大雅的报复,谁叫她不解风情的主子拒绝她。 呵呵呵,女人的心眼是很小的。 可怜的魔王陛下还不知道自己声名尽毁,专心思索他的未来大计。 ※※※ 得知部下的小花招后,席恩没有生气,“列文”的名声如何,不是他关心的。事实上,这样反而好,就让大家以为他是个无能的花花公子吧,他一点也不想出风头。 但是,就算他要潜伏在水下搞阴谋,也要设法平息水上的风浪才行。所以他才戏剧性地出现在那样的场合,确保某些人不会想暗中作掉他——这很烦。 西琉斯王室和秘魔岛的纠葛要追溯到五代以前,真相和前者宣扬的相反,是被施恩者反过来陷害恩人。当时的国王拉杰特一世年轻时酷爱冒险,乘船前往北方的[涡海]寻宝,遇上船难,被岛民所救。秘魔岛是个拥有独特信仰和文化的封闭群落,虽然基于人道救了拉杰特,却不想岛上的情况泄露出去。原本计划用巫术消除他的记忆,放上小船送回岸上。酋长的女儿爱西丝却被英俊的王子吸引,自愿跟他走,拉杰特于是保留了这段记忆。 爱西丝并没过上幸福的生活,**的丈夫已经有了三个妻子,一堆爱妾**。高傲的酋长之女最后郁郁而死。见识过巫师的力量,深恐亡妻的家族报复,拉杰特诬陷使者并将他杀死,大肆抹黑巫师的形象,激起民众的敌对意识。双方交战了几次后,秘魔岛与夏尔玛大陆彻底交恶。 相似的故事也在列文的父母一代重演。爱西丝死后,镇族之宝[沙罗沙的郁金香盏]留在了王室。列文的母亲梅塞亚是全族最优秀的女巫,单身潜入王宫,想偷回圣物,不幸失手被擒。着迷她稀世的美貌,辛比奥四世没有杀她,命令祭师对她下了禁制,囚禁并强暴她。梅塞亚恨透了这个男人,忍辱负重直到生下孩子,趁禁制转移到列文身上的一刻,对在场的国王下诅咒,诅咒他成为亡国之君,他和他的孩子每个都不得好死,咬舌自尽。 辛比奥固然荒淫**,倒还不到泯灭天良的地步。他怕自己继承了巫师血统的二儿子,又不忍心杀他,结果就像对待他的母亲一样,想把他关一辈子,却没意识到这样的做法比直接杀死更残忍。 列文二十二岁那年,梅塞亚的青梅竹马,一名巫师冒死将他救出高塔。预料到自己逃不出王宫,年轻的王子决定:用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为代价,召唤魔鬼报复那个害了他和他母亲一生的男人。 然后,就是某个高位存在回应他的呼唤,顺利附身…… 为了避免干扰,列文的主观意识和大部分记忆都被消除了,这些往事是席恩询问幽灵拼凑得知——宫里冤死的鬼魂太多了,从他们嘴里,他还掏到不少有用的情报。 聆听风的声音、大地的声音和阳光的声音,能让花朵鸣唱、动物驯服,对于领会了力之本源的魔法神而言,不过是和自然的日常交流罢了。但在不懂魔法的普通人看来,皇子的行为实在太怪异了。沉迷于他神迹般美貌的女性们把这些也当作奇迹看待;有心人却是另一种思路,悄悄将恶意的谣言散播出去。 因此,当躯壳里已经不是同一个灵魂的王子殿下从礼仪导师那儿毕业,按照王室的礼节在大庭广众露面,向民众问好,接受教团的祝福时,遭到恐惧的百姓群起攻击: “赶走他!他是恶魔!” “他被那些巫师污染了,会杀了我们!” “魔鬼!恶魔之子!他会召唤出手下,毁灭国王陛下和这个国家!” 从某个角度看,这些发言相当正确。但是民众并非基于自身的洞察力,而是在有心人的挑拨和某种狂热情绪的支配下叫嚣。也许,光是让王族成员见血这个念头,就足以令他们兴奋癫狂。 当事人一派沉着,始终面无表情。国王不知所措地环顾四周,盼着有人替他拿主意,他并不是个机灵的人。王妃在浓妆艳抹的脸上堆起社交性的笑容,命令守卫维持秩序。长王子威姆·萨兰希尔·奥斯卡也挂着虚情假意的笑走近:“二弟,你看是不是……” 惊恐的尖叫打断了他的话,神殿门口的冬狼石像激射出璀璨的白光,绘有相同图案的旗帜也呼应着发出冰白的闪光。一道道落雷打下,吓得广场上的人们四下乱逃,外围的士兵根本拦不住。当一个巨大的身影从雕像化成的白雾中走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震住。 那是头狼形生物,高约六米,正好和露台持平。有着厚厚的雪白毛皮和锐利的蓝色眼睛,形象和西琉斯王国全民无比眼熟的图腾一模一样。 “狼神!狼神显灵了!” 不是幻术!几名外国大使也心下惊异。只见露台上唯一站立的黑发青年伸出手,用对待宠物的态度抚摸那颗大脑袋,让刚想大喊“狼神发怒了!烧死他!”的民众纷纷露出虔诚的敬畏之色,匍匐在地。 虽然是自己一手导演的戏剧,为了巩固地位,防止某些人伤害的必要手段,可是看着这个光景,席恩没有感到丝毫的得意和欣喜,那一张张崇敬膜拜的脸只令他一阵作呕。 迷信的愚民。很久以前,也是这样一批人毁了他的家,毁了他的一生。 如果在这里的不是我,是列文,今天他就会被绑上火刑架烧死吧——那个无辜,从没伤天害理,被亲生父亲囚禁了一生的列文! 活脱脱一帮家畜。 还委屈小白陪我演戏。慰劳地拍拍宠物,也是从它那儿汲取安慰,席恩恢复镇定,转向还没回过神的兄长:“王兄,我会在25岁的生日进入神殿,侍奉我们的神,所以您可以放心了。” 此刻万籁俱静,他平和的语声清晰地传遍全场。 蠢货。他想着,缓步离开,预见到这番话会产生怎样的效果,那些民众又会如何的狂热愤怒。没有人能看进他的眼里,从中找到厌恶,所有的情感都被厚厚的冰墙封住。 阳光从拱形的门洞洒入长廊,阴影呈条状分布在石砖地面上,他步入日光,又步入黑暗。 ※※※ 尽管轻蔑没有判断力的愚民,席恩却不曾小瞧上层阶级的人们。做出那番宣言,就有从权利斗争中抽身,不想惹祸的目的。 再工于心计的法师也没有政治家会玩弄花巧,两种人所身处的空间,所关注的事物,是截然不同的。 也许相象的只有那无穷无尽的**。 他也不擅长和人交往,那些社交辞令他会背,但不知道怎么娴熟的运用。在这一点上,席恩和肖恩一样。 即使他会看人,会读心,对那些虚假面具下的心思一览无遗,也未必跟得上激烈变幻的政治风云。何况人的想法、感情是会随着不同的时间、场合变化的。难保他早上摆平,晚上从研究室里出来,就被箭头团团包围。 说到研究,他真是好久没做魔法实验了…… 一边任由侍女为他穿上极其烦琐的礼服,席恩一边想念几个未完成的课题。他的养子哈玛盖斯在一旁和一把扫帚练习舞步,因为一会儿有舞会。 出门前,他终究克制不住相思之情,在卧室的门上附了空间魔法,与云中塔的实验室连接。 豪华的大殿里燃着上千支蜡烛,在打磨得十分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反射出眩目的光泽,更衬得各种华丽精美的装饰物流光溢彩。乐队在东南角奏着优雅的小步舞曲,衣冠楚楚的人们交换着例行的对话。雪白的长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美味佳肴,供这些尊贵的客人享用,比鲜花更娇美的仕女们是最引人注目的点缀。 然而今晚最受关注的,是最近的话题人物列文殿下。 他本身的容貌和风采,也完全压倒了在场所有的交际花。 西琉斯的敌国普莱玛斯、八个同盟国,和其他小国公国都派了代表出席。坦丁帝国的希丝蒂亚公主也在父亲的授意下,千里迢迢地赶来。对此,她本人很不乐意。即使未婚夫比她想象中好看一万倍,其他同性投来的嫉妒目光也让她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她还是决定给他个下马威。 一个空虚的人偶。这是席恩对未婚妻的评价,这一刻他反省自己是不是多虑了。宫里人才极度匮乏,放眼望去,大部分人的脑袋里都是奶油乳酪。 怎么会这样?魔域之王暗暗纳闷,他本来以为小国的国王应该非常聪明,尤其是这种强敌环伺的国家。就算国王没有才干,底下也该有擅长外交、机敏练达的人才对。看来他得找个时间好好调查分析一下。 专注于思绪,自身也不解风情,席恩没有看出希丝蒂亚的推辞是故作矜持,按照绅士的礼仪请她休息,找了一位顺眼的女性跳开场舞。 “您真是位迟钝的男人啊。”长发高高盘起,仪态端方的美丽女王轻笑。 “?” “哈哈,那个小妖精根本不足为虑。”附在佛雷恩伯爵小姐身上的深渊领主踏着轻盈的舞步,抛给主君一个迷醉全场的媚笑。 “??” “二弟,跟我来一下。”好不容易将弟弟挖出花粉堆,威姆王子礼貌却不容拒绝地道。 “???” 一头雾水地跟着兄长离开宴厅,席恩揣摩他的用意。日前他狠狠削了威姆的面子,但他也明白表示放弃继承权,绝对不可能更改,威姆应该不会再对他抱持敌意,顶多想找他的茬。这倒无妨,让他做个尽情踢打他的美梦好了,他早就看出这个王子是个沉不住气,肤浅傲慢的人。 事态的发展却完全超出他的预计。 “**!” 席恩一生中,被人骂过无数难听话,也被无数人恶意谩骂过,但是,他从来从来没被人骂过这个名词。 因为太震惊了,当威姆抓起他的领子,他没有发动贴身的防御结界将他弹开,被重重压在墙上,与一张卸下高贵的伪装,裸露出内在丑恶和暴力的脸近距离相对:“臭**,**的小杂种,你在我面前摆什么谱!你全身上下我哪里没看过,哪里没玩过?说!你哪来的那种力量?是谁帮你?是谁在你背后挑唆你?老实交代,乖弟弟,听话的孩子……”暴怒的大吼渐渐转为轻柔而危险的低语。 这、这家伙和列文是这种关系?不不,他曾经对自己的弟弟做出那种事?席恩过度的理性在不该发作的时候发作,而没发现威姆的意图,等他惊觉时,已经太迟了。 大脑一片空白,令人头皮发麻的感觉使席恩当场冻结,但断裂的神经还是在半秒内接上。 火花迸射,形于外的怒气在黑暗的空间里爆发,威姆只觉胸口像被铁锤击中,整个人向后倒飞,撞到墙又滑落下来,在落地前被一脚踢碎下巴,发出含糊的痛苦哀号,瞪大眼震愕地看着面前的人。 “你竟敢用你肮脏的嘴巴碰我!” 沉怒的语调冲破冰封的自制,平板如镜的银眸也在一刹那爆开,映出杀意的血色。席恩控制住自己,寻思如何善后。他很久没有这样激动过了,尽管如此,他也无法用正常人的方式表达出来,脸上依旧波澜不兴,平静得犹如隆冬的湖面。 “格蕾茵丝,出来。”先丢了个睡眠术,再感知了一下,席恩强忍不快,命令躲藏在暗处的部下现身。 “呵呵呵,不好意思啊,主子。”餍魔之王努力掩饰自己的窃喜,虽然成果不彰——能够看到活像万年冰山的主君动怒,真是太太太幸运了。 忽视她的神情,席恩迅速做好安排:“我不能杀这个男人,也不想操纵他自找麻烦,你挑个魅魔送去他身边,把他的性癖纠正过来!” “遵~~命~~”格蕾茵丝眉开眼笑,掏出小手绢,体贴地递给他,“主子,要擦擦嘴吗?” “不用。”魔王的声音像冬天的霜一样冰冷,其中微妙的恶心只有他自己听得出。 “那,要我帮你消毒吗?”红唇期待地扬起,被纤指**地划过。 “……也不用。”这次,席恩犹豫了片刻。格蕾茵丝不悦地冷哼,语气也变得尖锐:“那你要不要换个身体?” “不用。”席恩感到真正的冷静重新主宰了身心,淡淡笑了,“这只是个小瑕疵,没什么。” 他原来的身体也曾经被他的老师们当作玩物对待,被一个老女人**待过——和列文一路货,有什么好介意的。 不过,同性……瞥了眼软瘫在地上的男人,魔王微微摇首,在心里感慨:一山还有一山高。 至少他从来不想对肖恩做出这种事。 ※※※ 常春藤和玫瑰的精细纹路攀附在秘银雕琢的十字架耳坠上,打量这件成品,席恩陷入沉思。 自从云中塔的那一夜之后,他就再没自我审思过,他向来没有这种空闲。当席恩决定去做一件事,他就即刻、坚决、毫不犹豫地去做。不会思考这件事的意义,或是为什么要做。他和肖恩的区别,就是事前会制定周密的计划,深思熟虑如何成功。 他的一生都被恐惧折磨,对残酷命运的恐惧。但如果他被恐惧打败,他至今还是那个瑟缩在黑暗里发抖的孱弱孩子。他撕碎它,将它吞进肚子,用它化为苦涩的动力,鞭策他前进。还有对双胞胎弟弟的嫉妒和憎恨,也煎熬着他的灵魂,从中冶炼出一把无比锋锐的利剑。 他就像一朵从最阴暗、最冰冷、最潮湿的沼泽里开出的毒花,妖艳奔放,百折不挠。 但即使如此,他也不是无懈可击。在内心最深处的角落,还收藏着一个愚不可及的天真愿望。被痛苦无限压缩,却没有磨灭。甚至在被暗黑神点醒前,他还没发觉有个软弱的自己死心不息。 该说他天生命贱吗? 被污辱、被折损、被践踏,伤痕累累爬到如今的高度,依然无法获得心灵的释放——那些苦难血泪,岂是一句“算了”能够一笔勾销的?哪怕不是肖恩的错,他又要恨谁好? 何况肖恩的幸福,那些洋溢着爱与信任的梦,是无数个日夜令他不得安眠的罪魁祸首。 这个命,让他报复起来都是如此痛啊。 连用对方的痛苦浇熄他的仇恨之火也不行,因为伤害对方的同时,也是伤害自己。他就像个怨灵,渴求生者的血肉却永远得不到填补满足,又无法自抑地想要。 淡淡一笑,席恩结束冷静的审视,戴上秘银耳坠。 尖锐的刺痛,使他的思路更畅通。 那边已经开打了,两边都没空管他。但如果他不出手,照这个局势发展下去,东城稳赢。到时那个城主就会腾出手来对付他,而且以他和帕西斯的交情,能不杀的人,比如肖恩、满愿师们,会一一踢回冥界和地球;而杀不死的人,比如维烈、杨阳和诺因,也会设法让他们不妨碍他地安度晚年——如此和平美好的大结局,不是他乐见的。 而他出手的话,必然会引起两方的警惕。他不认为会没人看破他的计划,那位罗兰城主、月前辈和可爱的帕尔,都是相当机智聪慧的人。尽管他们再次携手的可能性不大,他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首先要掌握住西琉斯王国的人心,那么即便他们搞什么离间策略,或者直接杀上门来,他也可以把他们诋毁成恶的一方。 其次是战力,他已经修改了局部法则,给予高阶恶魔在西琉斯境内自由活动的空间,中低阶恶魔更不在话下。但它们没有自控力,不能放出来。临到需要再召唤,难保不会受到限制。毕竟对方有两位主神,都和他神格相当。 哈玛盖斯足以单挑血龙王和黑龙王,领主们能解决元素神,丽芙对维烈,但剩下还有肖恩、月、帕西斯、亡灵龙、罗兰和独角兽等等。他们一拥而上,他绝对没有胜算,这就是蚁多闷死象的道理。 再说,就算他战胜他们,也可说是一种失败。让他们无法联手、自相残杀,这才是上策。 思前想后,将各种可能都推演了一遍,不厌其烦地完善每个细节,魔域之王感到倦意涌上,轻轻叹了口气。 对于宫廷生活,他真是有些厌倦了。他想念他的药草田,他的魔法实验。每当被那些脑子里毫无内容物的女人缠住,问一些诸如“您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口味的小饼干?喜欢什么式样的毛衣围巾?”之类的蠢问题时,就想得格外厉害。 奥菲恩(注:古语魔法),他的女神,她才是他永恒的恋人。 夜夜笙歌,穷奢极欲,糜烂的宴会,熬一场就让他感觉比连续工作三天还累。列文的身体也还没完全被他同化,有人的生理需求,虽然他并不讨厌这种久违的体验。 当哈玛盖斯打开门,意外看到他的养父趴在黑檀木桌上沉睡。法师被黑天鹅绒长袍包裹的瘦长身躯静静蜷曲着,如同某种受伤的小动物,纤细白皙的手指放松地握起,仿佛黑夜中绽放的接骨木白花,另一只手臂枕着脸颊,几束长长的发丝从耳鬓垂下,绕过手背,沿着桌面垂下,和漆黑的木桌几乎不分彼此。 房里很暗,只有一道月的清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两人之间荡漾着清雅的韵律。还有那反射着烛光的银色十字架,为黑发披出诡异的亮丽光泽。 魔法药材、香料和腐败的甘美味道在空气中飘荡,没有记忆中血的腥甜。过去他的养父总是动不动咳血,极偶尔,没来得及用手帕堵住,会在书页上渲染出令他恼怒的鲜红花瓣。 他好了吧?不会再死了吧?终于意识到明显的不同,古代龙的化身打心底高兴,也有微小的遗憾。因为他的养父,他的契约者,不再需要他的照顾,尽管他从来没能让他好受点。 那时的他太小了,太小了…… 好吧,现在要怎么办?法师的冷静教育发挥了作用,哈玛盖斯很快从无济于事的懊恼和回忆中挣脱,思考该如何处理眼前的状况。叫醒他?不,难得他自己睡着。哈玛盖斯很清楚,席恩从没睡过安稳的觉。就连孪生感应解开后,他也难以适应,反而更不得安睡。真是让哈玛盖斯不知说什么好。 那么,把他抱到床上去?前提是:席恩没在桌子周围布下魔法陷阱,撤消了他时刻不离身的防御结界。 叹息,哈玛盖斯还是尝试着迈步,想走近他身边,尽量不惊醒他地移动他。 然而,他才跨出一小步,还没碰到最外围的风元素警戒,那双银色镜子似的眼眸就睁开了,清晰冷亮,如冰箭射来,将他当场钉死在地。 “哈玛盖斯。”席恩的眼神缓和下来,代之以一抹不悦,“你又不经我允许进我的房间。” “可…可是,主人。”哈玛盖斯情不自禁地结巴,既委屈又失望,“我以为,这里是您的卧室,那个……” “噢,是我不对。”想起自己把房门和云中塔的实验室空间衔接了,席恩这才真正释怀,缓缓爬起,揉了揉还有些晕旋的额角,“帮我倒杯咖啡,谢谢。”低沉柔和的嗓音因为残留的睡意而透出沙哑的余韵。 “您不再睡会儿吗?”按照他的吩咐端来一杯热咖,哈玛盖斯为自己的打扰抱歉。若不是他冒冒失失闯入,养父就可以睡个好觉了。 “不了。”席恩漫不经心地回应,一边品尝香浓的液体,一边注视远方,沉浸在他的思绪、他的魔法、他的灵魂里。在任何人面前,他都是这样,除了他的双胞胎弟弟。 对此,哈玛盖斯没有什么妒意。养父允许他靠近;会喝他泡的咖啡;看着他时,眼中会浮现出或许连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淡淡温柔——这就够了。 但是,还是有些话是非说不可的。 “主人,您真的不改变主意吗?” 以龙的智慧,他看到了他的末路——不是死亡,而是自身的毁灭。他打的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战争,即使他最终完成了他的复仇,躯壳里也只会剩下一个破碎的灵魂。 何苦呢?何苦呢? 席恩瞥了养子一眼,明了言下之意,冰眸有微光闪动。然后他闭上眼,感受着大自然每一丝细微的漾动,感受着遥远的宇宙寂静的呼吸,感受着无数力量的丝絮在他体内穿梭——他的魔法,他的意志,他的灵魂——他的手中握有自己的生命,他掌控着自己的命运。 “哈玛盖斯。”渎神者浅浅地笑了,是傲然的弧度,“我曾经被无数人瞧不起,所以我决不会瞧不起我自己。” 复仇的意义?放弃复仇后会得到什么?不,这都不是他关心的,也是真正没有意义的东西。因为放弃,就是对他本身的背弃。 自我否定的同时,会连他仅剩的骄傲和尊严也摧毁得一干二净。 “我明白了。”哈玛盖斯低声道,带着悄然的决心。 如果你选择了破灭,我会陪着你走向破灭。 ※※※ 再次看到名义上的兄长,席恩还是一阵反胃。 但再怎么嫌恶,他也不会杀他。因为威姆死了,就意味着他要扛烂摊子。辛比奥王的其他子女都尚未成年,也比他们的大哥更无能。西琉斯不可以灭亡,至少在他返回艾斯嘉大陆以前不可以。 席恩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是治国的料。这和才能无关,一来,他没有这个意愿;二来,他毫无权利欲,也就不会有责任心。为了他的个人目的,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西琉斯王国放在他的法术秤台上,衡量它的价值。有必要的话,用全体国民血祭也没有任何感觉。所以,就算是威姆这种男人当王,也比他好一万倍。 饶是如此,这对父子也太没用了。他已经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废还能坐稳位子,辛比奥四世根本是坦丁帝国皇帝的牵线木偶,而威姆则和普莱玛斯帝国的迪雷恩军团长暗通款曲。虽然是长男,威姆却不是皇太子,他是辛比奥十三岁时和一个侍女生下的庶子,由王妃领养。所以他之前才对列文那么忌惮,还有王妃所生的六弟,一个今年八岁的孩子。 威姆想成为国王,这是一目了然的事。可惜幼弟被他的养母保护得很好,支持他的大臣也不多,那么和强大的臂助合作,哪怕是来自敌国的手,也顺理成章了。 西琉斯王国扼住了普莱玛斯帝国南下的道路,又拥有贵重的矿脉,物产丰富,简直像块肥肉横在诸国当中。每个都想吃,却每个都吃不到。彼此勾心斗角,形成微妙的平衡。拜威姆所赐,这个平衡可能要打破了,就看席恩能不能达成新的平衡。 “二弟,你知道吗,我最近收了个新的宠姬。” 知道,还是我送你的。席恩心道,嘴上却回答:“臣弟不知。” “她叫玛莲,是个很美的女人。”威姆拨弄观赏植物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拔下一片叶子。对此席恩并不意外,他早就预料到这场密谈。 长皇子眯细的眼射出酷似恶狼的光,使他端正的面孔显得狰狞起来:“列文,想必你心里有数,我随时可以毁了你。” “臣弟惶恐。”惶恐个鬼! “咳嗯。”再投胎十次也听不出席恩的真心话,威姆满意地轻咳,端详他以为的弟弟。 其实他隐约觉得列文变了,说不出是哪里改变,好象是一种内心放射出的光彩,令他宛如一颗打磨好的钻石一样光芒四射,比以前更耀眼,更迷人。 真舍不得啊,还有那个绝色的可人儿,不过为了他的王位,一切都是可以放弃的。 收敛心猿意马,威姆笑了笑,端出慈和的嘴脸:“好了,过去的种种,我们都忘了吧,我有件事交给你办。” 终于来了,表示忠诚的献供:“王兄尽管吩咐。”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玛莲想出去散散心,我公务繁忙,没空陪她,只好请你,我最亲爱的弟弟,陪她一起外出游玩。” “这——”席恩适时回以迟疑的表情,“似乎不合规矩……”威姆不耐烦地打断:“这你不用管!你的为人我了解!我会安排好一切,你们只要开开心心上路就行了!” 席恩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臣弟遵旨。” 被捧得十分得意,美好的未来也让威姆心情大好,立刻露出猪哥脸:“二弟……” 妈的!这家伙还是双性恋?机警地往后闪,魔王打了个响指,自有小弟出来帮他料理。 长发飞扬,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衷心期盼早点上路,好好呼吸新鲜空气。 先是霍娜那只母蜜蜂,再是威姆这只公苍蝇,席恩决定他受够了。 下次,下次如果再附身,他一定要选个丑八怪! ※※※ 平原的大道上掀起阵阵尘烟。 一辆豪华的四轮马车朝着西琉斯王国的北方边境驶去,前后左右都有护卫的骑兵,衣甲鲜亮,警戒森严。看样子不像护送某个大人物,倒像是押送人犯。 但是车门上刻的冬狼纹饰,又确确实实彰显了乘客的身份有多么尊贵——这是王族才被允许使用的标志。 摆设精美舒适的宽敞车厢里,一只可爱的小狼和一只可爱的小豹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追逐嬉戏,乍看像靠垫的奶白色史莱姆被两头迷你骨龙欺负,肥肥胖胖的灰兔躺在主人的大腿上享受他的爱抚,热闹的阵仗简直和动物园没两样。 冷酷无情的魔王陛下不放心他的宠物们被一帮花痴女照料,索性一并带了来。 “小白,小黄,不许打架。” 听到这声呵斥,对座的女郎不禁露出嘴角抽搐的表情,尽管这丝毫无损她的丽颜。 晚夏的和风掠过翠绿色的原野,吹进马车,拂动灿烂的金丝和乌亮的长发。假如有画家能够将这一幕绘下,只有一个名词可以形容——绝美。 相对而坐的男女都拥有人世罕见的容貌,一如暗夜之子,一如阳光女神。也难怪骑士们争抢两边的位子,眼珠子不停地往里面斜。 唉,那个威姆王子真是舍得,竟然把这两尊天仙拱手让人!换作我,皇帝老子让位我也不干啊! 这是年轻的骑士共同的心声,常常相拥而泣,感叹自己的没福气,和美人们的悲惨命运。 他们不知道,“美人”的可怕真面目。 “哈玛盖斯,管好伊克和约克。”席恩将兔子转交给养子,朝饱受欺凌的史莱姆伸出手。眼泪汪汪的小东西立刻跳进他怀里撒娇,发出惹人爱怜的细细叫声。 轻拍它,席恩打量对面的绝色佳人,以一贯淡漠的语气道:“你的真名是?”真少见,有这样气质明朗的魅魔。 恶魔的长相一般都偏阴柔,伴随着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妖娆。 “辛西亚,我的王。”美女用歌唱般的语调回答。 “你们魅魔和男人上床,会不会觉得恶心?”席恩这么问不是出于内疚或同情心,而是纯学术的提问。虽然辛西亚不愿意的话,基于任务考量,他会换其他愿意的,或者做个漂亮的傀儡——法师最近在研究构装生物的制造。 “我们顺从自己的本能,尊敬的王。”辛西亚美妙的声音充满了韵律感,如此幻美的音色就足以激起大部分男人的征服欲,“对我们而言,人类的男子是食物,吃东西怎么会恶心呢?” 嗓音和内容的极度落差也足以使任何人打寒战,席恩却没有半点感触,只是理解地点点头:“原来如此。”然后他让宠物自己玩耍,摊开一本厚厚的地理志。 有此一行,其实超出席恩原先的预计。因为在被威姆强吻以前,他并不知道列文的遭遇,也就没想白送那个双性恋王子一个部下。查出一系列隐情后,他才顺水推舟,打算一口气解决强敌的威胁。 如果西琉斯被普莱玛斯并吞,威姆是可以作为傀儡君主享受他的荣华富贵,但席恩就没得体面日子过了。那蠢材的手脚也一点不利索,早被各国大使知觉。现在西琉斯就像一块砧板上的肉,敌我双方都有了出兵的理由,情势一触即发。 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只要西琉斯没搬家,没一夜变穷。席恩也不想当它的守护神,他的计划是让普莱玛斯自己乱起来,无暇侵略。毕竟他不擅长外交,也找不出这方面的人才。 每到冬季,整个夏尔玛大陆都会进入停战期。这里的冬天非常冷,连最耐寒的北国战士也受不住,所以熬过秋天就行了。明年艾斯嘉大陆的战事要是还没结束的话,就再想办法。 而辛西亚不在他的计划内,至少不是作为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这不奇怪,没品位的魔王陛下看不出她有多美,也就无法推测会有多少男人为她痴狂。当然,如果她能让普莱玛斯帝国的皇帝和重臣们神魂颠倒,互相争得头破血流,他也是很欢迎的。 事实上,辛西亚真的有这个魅力。差不多所有的骑士都对她表明心意,愿意抛下荣誉和使命,带着她逃到天涯海角,是她私下笑着婉拒了。目前只有年纪已经不小的队长还在苦苦支撑。 烦哪。法师暗暗叹气:就为了这些无聊的琐事,他得扔下他做到一半的机关女仆,昨天刚刚收成的法术药材。即使浸在特殊容器里,效力还是会减弱。 突然,纤长优美的手指停在一页上,隐含不耐的银瞳也变得神采熠熠。 当车队路过一大片废墟,一声低喝毫无预兆地响起:“停下!” 骑士们还没反应过来,六匹骏马就硬生生停步,差点翻倒的马车里冲出一道黑影,眨眼消失在夕阳斜照的破败建筑群后。 “怎…怎么……”认出那位飞毛腿是谁,众人目瞪口呆:作弊啊?法师跑那么快! 席恩是作弊,他用了加速。 “快追上去!”队长急切地大喊:要是让人质跑了,他们全吃不完兜着走。哈玛盖斯探出头:“别紧张,主人是去采草药。” 采草药?众人将信将疑,还是队长先回过神:“不行!快追!可能会有埋伏!” 小心地将一株香气扑鼻的淡黄小花挖出来,不让任何一根脆弱的根茎受到损伤,再施了个[绝对冰冻],使这株稀罕的百里香保持最新鲜的状态,法师正要放进空间袋,似有所感地皱起眉。 好几只大脚丫,踩上了这片药草田。 该死的家伙!你们捆成一束也不及一片叶子宝贵! “魔法飞弹。” 本来用睡眠术就能摆平,但为了避免这群混蛋进一步造成无法容忍的破坏,席恩用默咒射出一排光箭,把他们远远打飞出去。击破铠甲的威力完全不符合这最初级法术的强度局限,几名躲在暗处的法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魔力之音。”群体扰乱施法,再弹指丢出一个超大面积的蛛网术,搞定。 继续挖…… 脚程不慢的骑士们赶到时,看到的就是一大团蚕蛹似的物事:“这是?” “刺客。”细心地挑选完毕,取走了可以移植的样本,席恩也不再介意他们乱踏,“大概憋死了,不过保险起见,还是敲晕了再放出来,里面有几个法师。” “是。”骑士们的态度恭敬了许多。在普通人看来,魔法师始终是个值得敬畏的神秘职业,这位原以为弱不惊风的皇子独力解决了这么多人,也令人刮目相看。 “主人,收获如何?”见养父回来,等在马车上的哈玛盖斯问。 “非常好。”席恩绽开难得的笑靥。 这一刻,魔王下定决心要保护西琉斯,直到他踏遍剩下的遗迹。境内的操法者被赶走或杀死后,有不少这样的法师塔和学院废弃。恐惧魔法,当地的百姓也不敢接近,所以里面的书籍、药草和法器可能都保存着。万一被卷进战火,或者被他国的法师捷足先登,他的损失就大了! ※※※ 越过国境线,护卫的骑士才松了口气,和镇守边境的迪雷恩军团长会合。西琉斯王国东临大海,其余三面与三大帝国:普莱玛斯、坦丁和弗兰登接壤,可谓兵家要冲之地。而普莱玛斯的南面被高山阻隔,要从陆路南下只有通过西琉斯,因此历来战争爆发都是在这个倒霉的小国家,标准的“冲头”。国民固然因为发达的商业,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和丰富的物产而生活富裕,但也流离失所,深受频繁的战乱所苦,两极分化极其严重,多亏了教团的精神束缚才没有内乱迭起。 也是西琉斯国小兵弱,如果能占据两国之间唯一的出口,位于屏风山脉咽喉要道的索非亚要塞,就能借助地势挡住普莱玛斯帝国的如虹攻势。从马车上下来,席恩就在打这座要塞的主意。 城防官迪雷恩看着辛西亚的火热眼神,给了他最佳的可趁之机。虽然只是微小的心理空隙,也足以让恶魔的触手钻进去,从内部侵蚀瓦解。 先在他耳边吐出**的呢喃:占有这个女人吧,她已经不是**了,本来就是献给皇帝的人质,你就算和她共度一夜,也没有任何人会发现。 堕落不分程度,**的齿轮一旦转动就无法停止。当辛西亚一脸餍足地从指挥官房里出来,席恩的暗示也完成了。这个暗示不会马上发作,会随着相思和挣扎日渐深厚,和野心一起发酵,在几天后冲破理智的防线。 客观的看,迪雷恩并不是一个**的男人,他年富力强,兼具野心和才干,也就有着寻常男子的弱点,和野心家难以抗拒权势的通病。等到普莱玛斯后院起火,他就会耐不住了。 “好吃吗?”魔王问。 “很好。”魅魔优雅地抹抹嘴,“我们也是有品位的,那男人就像一道分量十足的肉酱面。” “接下来是个老头子。” “没关系,他的地位就是最好的调料。” 三天后,他们来到了普莱玛斯帝国的首都卡隆,接受皇帝亚图鲁三世的召见。 走进宏伟的雕花巨门,席恩敏锐地感到有谁在注视自己,不是来自上方和两边的震撼视线,而是更清醒的,更具评估和打量意味的……在哪里? 当那感觉移至正前方,他看到了—— 一双冰蓝色的眼眸。 罗兰·福斯!还有那个墨绿色眼睛的小女巫! 反射性地弹出冲击波,他心念电转:被发现了,得尽快了结这边的事,回去做准备。 “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参见陛下。”席恩按照西琉斯的礼节向皇帝致敬。 “远来辛苦。”随口回应,亚图鲁三世的目光始终留连在他身后披着面纱也美得令人心动的女郎身上,“列文殿下果真一表人才,难怪你的兄长如此看重你。你可能有点奇怪,他为何会送你和玛莲小姐来这里。其实他是特地将你送到我国深造,而玛莲小姐是我们重要的贵宾,所以你们以后就安心住下。” “不,误会的是您,陛下。”席恩抬起头,收起恭谨的伪装,昂然站在大殿上,“还有我的兄长。我并不是代表他,而是代表我的国家,代表西琉斯的意志站在这里,我们不会屈服。如果您的消息够快,应该知道,我那位卖国求荣的兄长已经被我的母后软禁了,而我国也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另外——” 在众臣压抑不住的喧哗声中,他取出几份文件,一一展示:“父王委托我全权代理的证明,冰晶矿三分之一转让的让渡书复本,我国和弗兰登帝国签署的攻守互助条约复本,南方商盟的经济制裁宣言,法师协会的转让接受和义务协助条款。” 递给脸色铁青的书记官,黑发皇子刻意用一种嚣张的口吻道:“啊,贵国兵强马壮,是可以轻易将我国踩在脚下,但你们能把全大陆踩在脚下吗?在我国拼死抵挡期间,其他国家也会做好迎战准备。今后不会有商船来贵国的东部诸港交易,我们拆了码头也不会让你们的海军靠岸,来自魔法之都萨曼的飞行要塞会开到你们头顶……” “请…请冷静点,列文殿下!”外交大臣狼狈地叫喊。瞥见检查完文件的书记官点头,皇帝更加面无人色。一股急转直下的现实压力混合着非现实的恐惧,在陷入死寂的觐见室盘旋飞舞。 “我很冷静。”席恩淡淡地道,神态和语调完全不带虚张声势的成分。 他确实很冷静。众人带着战栗默认,脑中同时浮现自己被这位优雅斯文的青年扭断脖子的场面。就好象他只要动动手指,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死无葬生之地。 怎么会这样……只是个小国的王子…… “列文殿下,虽然有关威姆殿下的事是事实,但我们也耳闻您在来的路上遭到坦丁帝国的刺客袭击。” “呵。”席恩笑了,看着说话的情报大臣,“麦休大人,有句话叫做:‘要骗过敌人,首先要骗过自己人’。” 环顾了一圈,他以落落大方的态度道:“我不否认,我那位出生弗兰登帝国的母后有她的私心,但她也是个识大体的女人。如果这件事平安了结,她就可以压过我父王宠爱的薇莉尔夫人,重新执掌**。坦丁帝国的亚修拉陛下就算有些小小的不愉快,我们九国自家人,私下也好协商,不会伤了和气。” “但你就别想活着回去了!”第一军团长莱门德忍不住大吼,发泄内心莫名的惧意。 席恩无趣地瞥了他一眼:“我既然来了,就没想活着回去。”说着,他戏剧性地拉下辛西亚遮面的头纱,顿时艳光四射,照得每个人一阵晕眩。 亭亭玉立的女子拥有光滑如凝脂的肌肤,魔魅的金棕色瞳孔,光之洪水般的金黄色秀发沿着光洁的肩头滑下,在身体前后勾勒出迷人的曲线,她在世间唯一的代名词就是倾国尤物。 在场的男性眼中都爆射出精光,上首的亚图鲁三世更是差点失态得流口水。 “我和我亲爱的嫂嫂都没想活着回去,我们也不畏惧死亡。”年轻男子朗朗的声音穿透迷醉的浓雾,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没有唤醒任何一只雄性生物,“为西琉斯而死,是我们的光荣。” “我不属于威姆·萨兰希尔·奥斯卡。”辛西亚适时响应,极具梦幻感的声线再次听傻了一干人,“我和列文一样,都属于我们的祖国。” 滴答。终于有几个意志不坚的贵族出了洋相,本人还没发觉。 糟糕,杀伤力太大了,他们不会一拥而上吧?惊讶的魔王陛下赶紧把部下包起来,这个举动打消了少数有识之士的怀疑。 “咳嗯,咳。”年迈的宰相最先拾回神智,大声咳嗽提醒某些大丢国家脸面的衣冠**,“列文殿下,这件事我们还要从长计议,您先别急,和玛莲小姐下去休息吧。” “没问题。”席恩非常入戏地回礼,调整了一下腰间法杖的位置,道,“不过,有件事我要声明,我是个法师,而法师是不懂政治的。不是战就是和,这是我贯彻的宗旨。” 语毕,他自管自携着养子和部下离去。 ※※※ 当晚火起,这把爱情的大火,将普莱玛斯帝国的皇帝陛下烧成了灰烬。 亚图鲁三世是个好大喜功却只懂得酒肉渔色的统治者,朝野几乎由军方把持。子息方面,有一个六岁的小儿子和八个长女。迷上了今天来访的敌国美女,他不顾几位老臣的阻拦和应该遵循的礼仪,硬是把辛西亚抓进宫。而这也成为他的最后一夜。 轻松溜出寝殿,金发美人准确地找到负责王城治安的莱门德军团长,宛如受惊的小鹿般楚楚可怜地哭诉皇帝如何对她施暴,她又是如何艰难地逃出来,请求他将她救出魔掌,送回西琉斯。被热血冲昏头的军人一口答应,当下就带队离开岗位,和前来捉拿犯人的近卫军冲突。激战中,那个肇始者不知去向。 第二军团长韦沃站在孤儿寡母一边,其他高级军官也瓜分到了各自“效忠”的未来女王,一场后世称为[红颜祸国]的内乱就这么沸沸扬扬地展开。 远方,迪雷恩军团长也丢下他的职责和驻地,打着“勤王讨逆”的旗号赶来,惟恐迟了一步。 被重兵包围的府邸里,魔王一一清点宠物,询问养子有没有把他从国库和宫廷法师长家搜刮来的战利品打包好——来都来了,当然要带点土产走。 “辛西亚到了吗?” “到~~”立下大功的魅魔应声出现,脸上泛着兴奋的红晕,将一帮男人耍得团团转带给她不亚于进食的乐趣。 再次确认了一遍,席恩点点头,打开次元门:“好,走了。” 没有直接返回国内,协助边境的守军夺下索非亚要塞后,他才回到西琉斯的王宫,正好赶上和父母兄长,以及坦丁帝国的皇帝一起喝下午茶。 “贤侄,你欠我一个交代。” “很抱歉,亚修拉陛下。”在场唯一有心情品尝茶点的人礼貌地放下杯子,露出微笑,镇定地迎视准岳父威严锐利的视线,“我想母后已经对您解释过了。” “是的,如果你也承认,我就不得不动用联盟法,处决某个叛国贼。”看出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亚修拉只得暂时搁下疑虑,转向被侍卫牢牢扣押的长皇子。 威姆汗如雨下,浑身抖得像筛糠,即使他是王族,犯下叛国罪也只有死路一条。他此刻彻底丧失了思考能力,不明白事态为何会演变成这样。和他一样摸不着头脑的还有辛比奥四世。 这个人,真的是列文吗? 同样困惑的亚修拉和王妃箩拉缇丝纳闷的是这年轻人哪来那么大的本事,他们不知道原本的列文是怎么样的人。事实上,除了辛比奥和威姆,夏尔玛大陆的民众一开始认识的就是席恩·奥古诺希塔。 “王兄,你慌什么,这是我们一起想出的主意,不是吗?”席恩不动声色地帮兄长解围。 “啊?”威姆还没反应过来。亚修拉眯起眼:“列文,你是当真的?”这孩子究竟在想什么?竟然包庇害他的人! 当然是当真,我才不要自己批公文。席恩在心里回答,表面装出诚恳的模样:“亚修拉陛下,是真的,我只有一半功劳。”威姆终于领会弟弟的意思,连连点头:“对对,我们是合谋,是演戏!” “……”来回扫视,勉强相信列文是基于兄弟之情既往不咎,又想起他维护国家的义举,判断这至少不是一个敌人,亚修拉决定放下铲除危险人物的念头,留待今后慢慢观察,颔首道,“好吧,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善后我们会处理的,威姆你好自为之——倒是贤侄,你手脚可真快,什么时候达成了那么多秘密协议?” “哦,那个啊。”法师笑着耸肩,和莞尔的王妃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色,“是唬人的。” ****** 北方强国普莱玛斯一夜间衰落,消息传开后,大陆各国都意识到:西琉斯王国的二皇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是个不简单的角色。 民众把他当成从天而降的神人,顶礼膜拜。统治者们却知道事情没这么单纯,但他们也觉得列文像是突然崛起,事前没有一点迹象。仔细调查,他身边的人:哈玛盖斯、辛西亚、丽芙,以及后来出现的依路珂、格兰妮和修蒂玛,都是凭空冒出来的,完全查不出过去的经历,还真有点诡异。 因为是丑闻,西琉斯王室将列文的身世瞒得很紧,只能推测是秘魔岛的渗透。这么一来反而放心了,以秘魔岛的势力,绝对不可能对夏尔玛大陆造成什么危害,顶多和西琉斯算帐而已。 而且,列文是个值得巴结的人才,这点是无庸置疑的。所以国内国外争相把美貌女子塞进宫,希望获得他的青睐。 就这样,刚刚提拔了一批有实干才能的中下级官员,与势力膨胀的王妃制衡,以为能重回心爱魔法怀抱的魔王陛下,又陷入了红粉地狱。 “这个周末我要举办一场舞会。” 美丽的公爵小姐珍妮·帕特里克拎着丝绸**裙摆在梳妆镜前转圈,不满地盯着自己的腰身,拼命吸气让女仆为她束腰。 “您上个礼拜才办过一次,次数会不会太多了?” “上个礼拜列文殿下没来。” “噢,我知道,听说他不幸感染了伤风。” “是啊。”珍妮气息不畅地回答,她脸上的红晕一半是出自迷醉和期待,“这太遗憾了!我想这次他会来,听伊莎贝拉说他的病好多了。”女仆同情地看着她快要窒息的小主人:“我认为您的腰够细了,放松点吧,我的好小姐。” 珍妮泄了气,接着又竭力挺直小蛮腰:“不行,如果我的腰身不能再细点,列文殿下会抱不住的。不,我需要减肥,这样殿下他才有力气带着我跳舞。” “我怀疑。那位殿下已经柔弱得连路都走不动了,三天两头生病。好像是在索非亚要塞一战…什么法力透支了。他很有可能在舞会开场就昏倒。” “没有关系~~我打赌每位贵妇人都乐意搀扶他。如果他能昏倒,被他当肉垫的女人一定是最幸运最幸福的。”珍妮满眼憧憬的小星星,向祖国的守护神祈祷心上人会不支昏厥并碰巧压倒她。 与此同时,某位病弱贵公子的寝宫—— “主人,请柬。” “我病了。”言下之意:你给我想个病名,高血压心脏病小儿麻痹风瘫天花什么都可以。 讽刺啊,想当初他最痛恨自己不争气的破身体,如今他生龙活虎,却要装病逃避。 谁能告诉他那帮女人在想什么? “……这个不能不去。”哈玛盖斯叹了口气,由衷同情他俗务缠身的养父,“是弗兰登帝国帕特里克公爵家的三小姐,而且您已经推辞了一次。” 性感得令名媛淑女们尖叫的修长手指合上书,冰镜般的银瞳不带感情地扫来。 “哈玛盖斯,我感觉很奇怪。” “是的,我也一直在奇怪。” 席恩原本以为:装出奄奄一息快要嗝毙的模样就能吓退那些想攀权附势的女人,重新得回他的安宁。却没想到她们的热情反而更高涨,简直到了疯狂的地步。 这个美好的预期,只能证明魔王陛下有多么不了解女性心理。 再没有什么比柔弱的美男子更虏获芳心,这种病态的美让上至年长的夫人,下至青涩的小姐都心醉不已。肌肉强健的**曾流行过一段时间,但他们早就过时了。 引领潮流的先锋,又如何不万众瞩目。 从各种现象看,这种症候群还会持续很长时间,已经形成了“列文效应”。 也许我该编个意外毁容?席恩的目光一瞬间定在水果刀上,随即否决自己显然被逼得失去理智的念头。其实当初用装病推托就不明智,他用的是狼神使者的名头,而神子是不该生病的。幸好大家以为是上天不忍心他在这个尘世挣扎,想早早回收他,才会这样体弱多病,更热烈地想挽留他,没有穿邦。 继续深想拒绝的后果:那位公爵小姐带来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和驱不掉的香气,无数探病的女人,争奇斗艳,百花盛开…… 小小的青筋浮现在额角上。 “我去。” ※※※ 帕特里克家族是弗兰登帝国数一数二的名门,因此它在西琉斯王国首都雷因斯鲁的别墅也是不亚于王宫的宏伟壮丽。拱顶挑高的宴会大厅里,舞会准时召开。云集的上流人士都翘首以盼今晚的主客,女士们清一色腰肢纤细胸部丰满,可是连身子也弯不了。 当门口的接待大声报出列文的全名,现场一阵骚动。 席恩还是穿着裁剪合宜的高领绣银黑袍,腰间别着象牙法杖,光滑乌亮的长发瀑布般倾泄而下,衬得文雅俊秀的脸庞和两耳的秘银耳坠更为亮眼,黑与银两色被他穿得无比服帖,如同深幽的冬夜里最灿烂的星辰。 他身旁的女伴像是从森林走出的精灵,淡绿的秀发和深碧的眸子,自然的身段比在场任何一位小姐更苗条优雅,身穿性感的墨绿色晚礼服,开叉的裙摆下可见修长曼妙的腿线。 她叫丽芙蒂尔,据说是帮助列文殿下逃出秘魔岛的救命恩人,一个美貌不亚于神秘的女巫。 然而她的真实身份是精灵,出生于千年前的夏尔玛大陆,蓝橡树森林的幸存者。曾经和化名迪安的席恩一起冒险,意外身亡后被他复活。种族特征——长长的尖耳和哈玛盖斯的橄榄形瞳仁一样,被席恩藏起。(见番外《冰冷之炎,灼热之冰》 主办人珍妮·帕特里克小心地不露出对丽芙的敌意,像只快乐的小鸟般迎上前:“您能来我太高兴了,列文殿下。” “得到您的邀请是我的荣幸。”席恩礼节性地轻吻她的手背,平稳淡定的声线不带刻意的虚弱成分,他已经觉悟无论他表现出什么样的形象,这些仰慕者都会诠释成“天哪!太迷人了!”。 是他落伍了吗?还是女人这种生物从开天辟地起就这样? 魔王陛下今年也一大把年纪了,他不认为自己会对一群黄毛丫头动心,一点也不。 公爵小姐继续表达她的欢喜之情,打量他的脸色:“您今天的气色…很不错。”神哪,为什么他还是这么苍白?她都天天为他的健康祈祷了! 是了,这就是她们坚信他病弱的原因——列文被牢狱生涯捂白的皮肤。 “我的病是痊愈了。”明白不和她跳一曲她是不会死心的,席恩朝丽芙一颔首,伸出优美得宛如艺术品的大手,“我能请你跳支舞吗,帕特里克小姐?” “噢,太棒了!不,我是说,我很乐意。”珍妮开心得脸颊通红,行了个屈膝礼,将颤抖的小手交到他手中。 两人的共舞吸引了全场的注目,有嫉妒的、羡慕的、惊讶的、深思的……按照礼仪,席恩跳的是弗兰登帝国的宫廷舞,连同语言都是新学的。但只要他认真去做一件事,他就能做得很好。何况夏尔玛大陆的语言和他使用的古代语相差不大。 我现在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情窦初开的女孩晕陶陶地想,交错旋转的灯光更加深了她的迷醉。 搂着她的有力臂膀,男子潇洒卓然的舞步,都不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她却完全没注意到。 但是当她和对方四目相对,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浇熄了她满腔的喜悦。 那双银亮的眸子始终无波无痕,仿佛冻结的湖面,漠然反射眼前的景象,却不透露一丝一毫内心的情感。 他看着她,心思却好象在遥远的彼方。 为什么?我还不够美吗?公爵小姐不知所措,既惶恐又不安,偏偏没有被冒犯的怒意,因为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而且过去她一直觉得他淡然疏离的神态,从骨子里透出的孤冷,坚毅沉着的眼神和微抿的薄唇都是那么迷人。 席恩的脚步踉跄了一下,珍妮立刻注意到:“您不舒服吗?对不起,请让我扶您下去休息。” “好的,谢谢,我扫兴了。”席恩嘲笑自己,如果他真的身体不适,决不会表现出来,可是为了防止接下来一大帮女人邀舞,他只得装腔作势,真是愚蠢啊。 他的用语还是这么特别……珍妮着迷地想。其实席恩说话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直接而已。即使他嵌进了敬语和社交辞令,也学不会真正的委婉和由深厚教养沉淀的细腻。注重传统的老臣和不怀好意的人称之为“尚未摆脱未开化习俗的野蛮特征”,但女士们都喜欢他不矫柔造作又从容不迫的言行,清爽而斯文,就像围绕他的知性味道。最近还带起了法师热。 伴随相携离去的两人,四下响起一片失望的吁叹。 “您需要什么吗?” “请不用担心,帕特里克小姐,我的侍从会照顾我。” “那…我走了,您好好休息。”珍妮恋恋不舍地提着裙摆离开,今晚她已得偿所愿,所以不贪心。席恩靠着软垫,啜饮哈玛盖斯拿来的果汁,没有目送她。 “你可真受欢迎。”丽芙轻嘲,但她也婉拒了十位数以上的男人,没资格调侃。 “是列文的脸招蜂引蝶。”席恩淡淡地道,漫不经心地把玩杯子,想着大海另一边的局势。周围的喧闹在他就如无意义的絮语,丝毫不萦于心。 也没有任何需要留心的讯息。女人谈论的无非是目前流行的衣服、首饰、扇子、披风,头发的梳法和颜色的搭配,男人则高谈阔论政治和军事——非常粗浅的理论,连他都听得懂。 “列文哥哥~~~” 一个漂亮的淑女踏着轻盈的步伐走来,棕发打成可爱的小卷儿,使小巧的脸蛋更妩媚动人,澄蓝的大眼睛犹如清澈的泉水。 看到她,黑发皇子浮起一丝真心的笑意:“伊莎贝拉。” 她是珍妮的闺中密友,王妃的远房亲戚,算下来是列文的表妹。至今为止席恩在夏尔玛大陆认识的女性,除了凡公国的雪女王,就只有她还聊得来。因为这位小姐精通园艺,有个共通话题,脑袋瓜也挺聪明,性格干脆活泼。 “你又装病啦?”伊莎贝拉笑意盈盈地摇着小扇子,和其他仕女的羽绒扇不同,是雪松扇骨的折扇,透明的薄绿扇面上描绘着玫瑰花和卷曲的簇叶。 “什么装病。”长久待在浓香扑鼻的封闭环境里,席恩确实感觉自己得了香水过敏和幽闭恐惧症。 “哼,哼,你瞒得过别人,瞒不了我。”折起扇子,伊莎贝拉两手撑在他的膝上,靠近那张令人屏息的俊脸,眼里闪着促狭的光,“坏哥哥,珍妮为了你的病,可是担心得茶不思饭不想。” “那你要告诉她吗?”席恩笑了,抚摸她柔软的卷发。看见这一幕的人都暗暗惊讶,不敢相信向来待人冷漠的列文皇子竟然会有这么亲昵的表现。 哈玛盖斯和丽芙却不奇怪,席恩他……非常喜欢可爱的东西。 伊莎贝拉小姐两鬓晃悠的发卷儿,红扑扑的小脸,大大的蓝眸,自然的甜软嗓音,撒娇而不做作的亲和姿态,都使她看起来……无比的可爱。 “不了,她会伤心死。我也知道你是不得已,比起和她吃饭跳舞,你更喜欢养你的兔子,看你的书。”伊莎贝拉叹了口夸张的气,随即说起来搭话的真正目的,“听说雪女王送给你一盆很珍奇的植物,我可以去你那儿看吗?”席恩双目一亮:“是吗?我不知道,当然可以。” “还有这些紫叶木的种子,你帮我看看是真的吗,据说是以前精灵住的森林才有的芳香植物。” “给我!”席恩还没表态,丽芙就一把抢过装种子的丝袋,打开一看,明媚的绿眸顿时涌现泪光,“是真的……” “丽芙蒂尔小姐怎么了?”伊莎贝拉也没生气,伏在表兄耳边问。席恩不动声色地道:“想起她的家乡了,她的家乡有一种很像的植物。” “哦。”伊莎贝拉没有被这么漏洞百出的话骗过去,也不追问,她早就感觉她这个表哥神秘得像天外飞人。女性的第六感提醒她不要挖掘,深知分寸的贵族小姐相信自己的直觉。 最重要的,她不想破坏两人的和睦关系。 所以她只是发挥她天生的可爱优势:“一会儿让我坐你的马车。” “好好。” ※※※ 摆在席恩面前的是一种叫作水晶兰的植物。晶莹而洁白的花朵悬垂于植株顶端,被一层层薄如蝉翼的透明白色叶片烘托着,整棵花通体雪白剔透,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如果不是指尖触摸上去有着清晰的花叶质感,真要怀疑是不是哪位名工巧匠雕刻出的杰作。 白皙纤长的手指流连在花儿娇美的蕊瓣上,像挑起**的下巴似的,微微抬起一朵花细看。 这么精巧,这么脆弱,好象一碰就会坏掉,伟大的自然营造出来的艺术品。谁也无法想象,如此干净美丽的植物是在整个森林最阴暗、最冰冷、最潮湿的沼泽里生长出来的。 不需要光,只吸取那些腐坏的生命养分就能成长,在黑暗里隐隐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就像他。 摩挲丝绸般柔软的花瓣,魔王浅浅一笑。 这才是小国的国王。 “好美……”伊莎贝拉想摸又怕弄坏,期待地问道,“列文哥哥,我可不可以带一朵回去种?” “最好不要,有毒。” “啊!雪女王怎么会送一盆毒花给你?” “不经过特殊处理是提炼不出毒素的。”席恩的微笑隐含琢磨不透的深意。伊莎贝拉这才打消疑虑。哈玛盖斯端起花盆:“主人,放到坎菲斯旁边吗?” “这个嘛,他大概不会喜欢。”席恩笑着斜了窗台上的盆栽一眼,摆摆手,“放在我的卧室里吧,随便找个地方。” “哦。” 他?列文哥哥真奇怪,管一盆植物叫他。伊莎贝拉看着像是大树幼苗的绿芽,一道碗型的光罩包裹住它。这是席恩做的魔法灌溉装置,会定时浇水松土,提供充足的日光。 清风吹进房内,撩起薄薄的纱质窗帘,一个似真似幻的年轻男子就坐在流动的风里,隐约可见他身后开满了冬蔷薇的庭园。他深绿的短发随风轻冉,眼神清灵而深邃,朝她友善一笑。 “……”伊莎贝拉揉揉眼,再揉揉眼,确定自己不是眼花。 “呵呵,伊莎贝拉,你很受植物欢迎哦。”席恩没漏看她的动作。 “列、列文哥哥,那边有个男的!”伊莎贝拉抓住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坎菲斯,“在那里……咦,不见了!” “坎菲斯还不能长时间显形,他是喜欢你,才跟你打声招呼。” “真的有人!?”听出言下之意,伊莎贝拉兴奋得脸放红光,一叠声道,“他是谁?幽灵?树苗的妖精?”席恩点点头:“是树精,他的本体被砍倒了,这是新生的身体。” “哇——世上真的有树精啊?我就是希望看到花仙子,才从小开始种花的。” “一般只有树龄极长的树木才会形成精魂,花的生命太脆弱,除非是得到众神祝福的植物。比如被称为[冥王之雪]的冬落草,[生命女神之树]的木樨,[大地女神之泪]的紫菱花等等。” “哦。”伊莎贝拉有点失望,但很快就被发现梦想生物的好心情冲淡,趴在窗台上,用喜爱的眼光凝视坎菲斯。放好水晶兰的哈玛盖斯端来茶点,菊茶、栗子派和樱桃馅饼沁人的甜香在房里飘荡。 窗外,气候渐渐变暖,早晨下了一场小雨,南方的天空还有些灰暗。法师特别开辟出来的药草田被紫藤树篱环绕着,花园里充满了雾、薄荷、百里香、星之草和月光花的混合药香,以及蔷薇甜美的芬芳。 远远的,传来女性清脆柔美的歌谣,为了即将到来的爱情祭典所唱的古老诗曲: “荷兰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合,没有针脚和针痕的亚麻裙,穿上它,你就会成为他真正的恋人……” 依稀记得,母亲也有一件这样的裙子,粗糙的布料透出岁月的沉黄,用牢固的针线绣着迷迭香、百合和鼠尾草的图案。在父亲的祭日,她总会穿起来,用回忆的语调叙述让兄弟俩听厌的罗曼史,最后喃喃叨念为什么不是生了两个女孩,不然这件衣服就可以做嫁妆了。 [没关系,我来穿!]那个笨蛋弟弟总是自告奋勇,而聪明的哥哥打鼻腔哼出不屑。 一天,他问:[就算我们都是女的,你又要给谁?] 母亲愣了愣,没回答。 答案她回答了,在她把肖恩当成他,压进冬天的小溪里。 她没有淹死肖恩,淹死的是他。 寒冷的感觉也像冰水,将他淹没,又迅速被理智压回情感的深井,取而代之的是燃烧似的灼热感。 睁开不知不觉闭上的眼,席恩没有看到,有种凶猛的东西从他的眼底冲出来,尖锐而凄厉,仿佛一团炽白的火焰。 哈玛盖斯看见了,轻轻的,在杯子后面叹了口气。 “好了,伊莎贝拉,过来吃点心。”席恩扬声道,无懈可击的平静声音在空气中震荡,带着无机质的稳定。 “慢点,我听到坎菲斯说话了。”棕发少女转过头,脸上还泛着可爱的红晕,看看餐桌,她体贴地笑道,“你们先吃好了。” 席恩一怔,第一次发现她垂荡的发卷是棕色的,和肖恩一样颜色,还有那种神情、语气…… 每次以为他睡着了,肖恩也是趴在小木屋的窗台上往外看,看绿树蓝天,看鸟语花香,看欢腾的动物们,清澈的琥珀色眼眸闪动着憧憬的光辉,显然想出去尽情玩耍,又顾虑病弱的兄长,不得不待在屋子里照顾他。 这种体贴的态度,最令他恼怒。 [滚出去!]那时的他还没如今这么深厚的涵养,一发脾气就丢枕头,恶言相向,[想出去就出去,别站在那儿碍眼!] [可是……]肖恩总会挣扎,虽然他的挣扎一向不持久。 [我不用你管!看到你就烦!] 然后那个笨蛋就出去了,像一只受伤的小狗,留下另一个口是心非的笨蛋坐在床上生闷气,咀嚼后悔和寂寞的滋味。 “伊莎贝拉,你真的很想要花精吗?”再次挣脱过去的影象,魔王笑起来,非常明朗快活的笑靥。古代龙的化身打了个寒噤,手里的馅饼差点掉下去。因为通常席恩露出这种表情,不是他扭曲的感性被刺激了,就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可怜的小羊少女,你保重! “嗯!”不知那是魔鬼的笑容,喜出望外的伊莎贝拉重重点头。 “好吧。”席恩双手虚抱,掌心间浮现出一圈淡红色的光芒,中央悬浮着一枚像是植物种子的颗粒,有着接近菱形的棱角,黑得发紫,散发出奇异的美感。 “这是蓝薇花的种子,你把它种下去,七天后,会长出蓝色的小花。只要你的执念够强,里面就会诞生出一个符合你理想的花精,它会是你忠实的朋友,和你同生共死。” 伊莎贝拉振奋雀跃地收下这珍贵的礼物,情不自禁地抱紧他,欢声道:“谢谢你,列文哥哥!” 不必谢,恶魔的礼物是双刃剑。席恩心道。 伊莎贝拉,如果你是真心亲近、喜欢你的“列文哥哥”,我的部下也会真心对你,守护你一生平安。 但如果你背叛我,对我怀有恶意,她也会咬断你的脖子! ※※※ 人不能做坏事,会有报应。 从第二天起,穿着缝好的亚麻裙装的女孩们就纷纷到访,奉上手工织就的毛衣、围巾、手套、腰带、袜子和毛绒玩偶,还有手工烘烤的各种甜点,亲手制作的一些小玩意,使法师不堪其扰。 夏尔玛大陆的爱情祭不同于艾斯嘉,在春夏两季,而是在初秋。取自爱情和秋天一样有收获也有凋零,带有无常的神秘感这个象征意义。对此席恩赞同,非常赞同。 爱情就和女人一样费解,比如这位站在他面前半天,既不送礼也不开口的公爵小姐。 席恩不喜欢羞涩的、文静的、矜持的女孩,因为他看不懂她们低垂的眼睛里闪动的光是什么意思,那比最艰涩的咒文更隐晦。他喜欢直接的注视,率真的大笑,如银铃般悦耳的嗓音——绯红害羞的脸蛋和端庄婉约的沉默令他摸不着头脑,不知如何应对。 不过念在是伊莎贝拉朋友的份上,他还是礼貌地招待:“帕特里克小姐光临寒舍,有什么事吗?” 硬邦邦的。已经看出客人“有什么事”的哈玛盖斯和丽芙一齐叹气。 “我……我……”珍妮嗫嚅着,脸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突然背转过身,像只小鹿般跑了出去,“对不起!” “?”一边想着应该读心省得烦,席恩一边转头征求群众意见。丽芙直截了当地唾弃:“你真是笨蛋。”哈玛盖斯体谅地笑道:“嗯,她是想…不,还是由她亲自告诉您的好。” “??”席恩又想了半秒,决定放弃无谓的思考,“算了,那丫头浅薄得跟张白纸没两样,想必也没什么重大的事要告诉我。”他还记得铺天盖地的红玫瑰,莫名其妙的诗集,打成奇形怪状的蝴蝶结,充满抽象意味的古画——这些是那位小姐过去送他的礼物。 对女孩子而言就意义重大了!精灵少女瞪他,由衷同情那些异族同胞,竟然瞎了眼喜欢上这种迟钝差劲的男人。 “伊莎!” 正在为花苞浇水的伊莎贝拉冷不防被友人从后面抱住,手一滑,水壶险些掉在地上。 “怎么了,珍妮?”确定心爱的植物没有损伤,伊莎贝拉不意外地反手轻拍好友,“是不是被拒绝了?没关系,你还会碰上更好的对象。”其实她本来就不看好这段恋情,她那个表哥固然是极为优秀的男子,却太过沉迷于魔法,对异性毫无兴趣。 而且潜意识,她总是对他抱有一股隐约的畏惧,像是绝对不能违背,绝对不能触犯。 “不是啦!”认为友人乌鸦嘴的珍妮气急败坏地大喊,随即趴在床沿悲惨地大哭,“我没有告白,我说不出口!” “哦,可是我记得你送给他心形的小饼干……” “没有用!他当场吃掉了,也谢谢我,可是他根本就不懂!”越说越伤心,珍妮悲从中来,哭诉自己坎坷的求爱历程,“以前也是,我明明暗示得那么清楚:红玫瑰、同心结、情诗……他都当成普通的礼物!为什么?任何一位绅士都应该明白啊!” 就他不明白啦。伊莎贝拉无力地叹息,心里也觉得很奇怪:列文的表现像从来没被女性追求过——这怎么可能!他是那么英俊出色! “乖,珍妮。”伊莎贝拉柔声安慰友人,好容易才让她平静下来,鼓舞她再接再励,“你再试一次,这次直接……” “不行!”珍妮尖叫,音量之大令伊莎贝拉担心会震破花盆,“这太不像话了!我…我现在这个样子就够疯狂了。昨天玛琳婶婶教训了我一顿,说我像个不知羞的野丫头,简直变得和大街上的贱民没两样。可是…可是我真的爱他啊!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爱他!” 我知道,你从小到大看的男人全是呆头鹅,突然出现一只黑色的凶禽,当然一眼就抓住了你的心。 伊莎贝拉头痛地揉揉额角,实在很想劝友人罢手,她那位非常人的表哥决不是寻常女子消受得起的,即便珍妮被他接受,最后也一定会受伤。但是她又不忍心打击好友,珍妮虽然有点娇小姐脾气,但也天真可爱,善良美好,是名门闺秀里和有“怪癖”的她最投契的。可以的话,她也希望她幸福。 “好了,珍妮,这么颓丧可不像你。”拍拍友人抽泣的肩膀,伊莎贝拉想到一个点子,“列文哥哥喜欢植物,也对植物很有研究,我这里有盆黑布卡,你送给他。” “我送过他红玫瑰……” “是药草啦,平常的花他不懂的,只有药草他还会特别种起来,玫瑰他只会晾干了当施法材料。这种花的意思是[默默的爱]——怎么样,够含蓄,也够明白吧?” “哇——伊莎,我爱你!”珍妮一把搂住友人。伊莎贝拉嘀咕:“对我倒说得出口。” 然而她失策了,席恩是知道黑布卡的药用价值,以及它的学名俗称,可是他从来不知道世上还有花语这种东西。所以珍妮绝望地重复了送礼,被道谢,被送客的老章程,唯一的变化是心上人这次似乎高兴了点。 神哪!凄风惨雨的少女几乎要当场蹲下来哀泣:告诉我该怎么办?要怎么做他才会明白我的心? 不懂的是她,美丽的公爵小姐不知道也难以想象,她自以为爱上的男人奇特的精神构造。 席恩的人生分成了两半,一半是他自己的,一半来自他的双胞胎弟弟。那光明的,充满了爱与信任的梦境,总是在他清醒的一刻折磨他,鞭策他理智地区分,避免沉溺。所以他本能地屏蔽一切善意,而对恶意就分外敏感。其中恐惧和仇恨令他享受,轻蔑和嘲弄使他不快。 而中性的情感——敬畏,让他感到舒心。 至于爱情就算了吧,他体味过那种将他的理智和判断烧成灰烬的情感,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决不会再一次飞蛾扑火,更不相信现在包围他的所谓爱情。 所以女孩们火辣辣的目光,全部在席恩心里那道厚厚的冰墙上碰壁,连一缕轻烟也没冒出。也许他还会怀疑她们想吃了他,事实上也没错。 幸好他后来拆了几封情书,得知她们在想什么东西。 噢,这就是世人的爱情了。瞥了眼镜中的美男子,再想想自己真实的模样,犯下的累累罪行,魔域之王感到一丝讽刺的娱乐:多么浅薄! ※※※ 丰之月13日,席恩回到了自己的灵魂神殿。 每一位神祇都有一座对应的灵魂神殿,象征着他们的地位和神格。新生的魔法神还有一点特殊:他的灵魂神殿不止一个,有两个,其中一座是影神殿。原因是他正式升华时,有一位人类女性意外沾光,分到了他的神力。所以冥王死后,帕西斯等人杀上门才扑了个空,霍娜一直待在影神殿里。 “迪斯卡尔……席恩。” 红发女郎神情复杂地凝视曾经的爱人,他和她的记忆里毫无二致:蓝色衬银纹的天鹅绒长袍适宜地贴裹住修长匀称的身材,湛蓝的发丝如水披散,长及小腿,如同融化的蓝水晶,在烛光下荡漾着清冷的光辉。 象牙白的肌肤带着冰雕玉琢的剔透感,五官精致得不似人间的生物,一双深蓝的眼眸宛如远山冰雪消融而成的湖水,清亮明澈,却又深不见底。 他白玉似的双耳和怀里的灰兔一样纤长,平添几分可爱,柔化了刚硬冷漠的气质。 两人身处的是一间像家居室的房间,四壁铺着手工织就的羊毛壁毯,嵌着黄铜部件的银烛台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黑曜石框的穿衣镜也镂刻着精细的花纹,角落一组古雅的米黄色橡木书架上摆满了包皮革的厚书,吊兰和几件小巧玲珑的装饰品恰当地点缀,空气里飘浮着药草和香料的气味,混合着红砖壁炉燃烧的木香,整个房间温暖、舒适、充满了女性温柔慰贴的心思。 因此,那个活像雪雕的男子自然和这样的气氛格格不入。 “看来你领会了[创力]。”也不说“你过得好吗”之类假惺惺的问候,环顾了一圈,蓝发神祇淡淡地道。 “是的,我在这里过得不无聊。”霍娜平静地回应,俏丽的脸庞也像戴上一层面具般看不出喜怒,“我的意识可以任意畅游三界,看到我想看到的事物,甚至是从未谋面的景象;我也可以随心所欲地创造东西,在这个空间里——但是我并不快乐。” “你是囚犯。”席恩重申,隐含压抑的不快,“霍娜,你那时不该握我的手,不该被你愚蠢的爱情冲昏头脑。我是自认倒霉了,我们俩的联系解不开,希望你也能接受这个事实,你的情绪影响到我。” “我不快乐是因为,我看不到你。” “啊?”魔王发出一个愚蠢的单音。他相连的另一半走上前,抱起被他喂得圆滚滚的兔子,直直看进他的双眼,笑了:“我也是个法师啊,你应该能够理解,突然得到那么强大的力量,领会以前不能领会的层次,我有多么惊喜。” 魔法神在心里吐酸水:是啊,你幸运,我霉,我这辈子就没碰到过这么便宜的事。 “席恩,我能感应到你的情绪哦,你在嫉妒。” “……” “真是超级郁闷的男人。”霍娜斜睨他,抚摸毛茸茸的宠物,叹道,“哈罗西恩又被你喂得肥肥胖胖,这样下去迟早被你塞死。” “说正题,霍娜。”席恩提醒。红发法师一脸认真地正视他:“我说的很清楚啊,我想见你,我只看不到你。” “你要看我干嘛?” “你真是……当然是因为我想你,喜欢你。” 不会吧!在这里也没得清净?魔王陛下感到五雷轰顶,天崩地裂,深切怀疑命运又一次捉弄他,存心以戏耍他为乐,把他过去背到极点的女人运一下子扭转到相反的极端。 抱歉迟了,他消受不起,不想消受,也无福消受。 他心已成灰,身体不再有****,要女人何用? “听着,霍娜。”法师非常冷静地道,“你还没从那场疯狂的错觉里清醒,回头好好冥想,把那些杂质都去掉。首先——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了,我不是迪斯卡尔,虽然一开始就是我,但我演的是个不存在的人物;之后那个则是我的模拟人格,也是假的——你的爱情彻头彻尾都是虚幻!是你自己营造出来的!” “我也跟你说过了,感情没有理论可言,只是个水到渠成的过程。”霍娜毫不退缩,“我很确定我还爱着你,至于哪个你,我没那么细腻,分不出也懒得分。” “……你真不像个法师。” “所以我原本是三流的啊,多谢你让我变成一流。”霍娜粲然一笑。席恩毒辣地道:“思想还停留在九流。” “没有关系~~~我们心意相通,亲密无间,你迟早会被我拉下凡尘的,我衷心期待那一天~~~” 不行,我跟这个女人无法沟通。发觉再谈下去会忍不住掐断她的脖子,同时自己体验到死亡的滋味,最重要的是大家都还死不掉,纯粹做白工,席恩明智地决定撤退,反正他不认为霍娜能真的影响到他。 “等等,席恩。”呼唤的声音有股力量,拉住他的脚步,“依路珂还好吗?” “他很好。”席恩冷冷地道。霍娜盯着他的背:“那孩子究竟是谁?” “放心,我没有让你怀孕,你现在的身体就像一扇[门],重生的神祇会借助你离开神之泉。” “那……他是神吗?”霍娜惊愕地喃喃道。 “对,那小鬼皮死了,和上一世完全不同。”困惑地低语,席恩转过头,“他吵着要来看你,我会抽空带他来,希望你到时不要说出不该说的话。”霍娜垂下眼,神色沉郁:“我不会说的,说了也无济于事。虽然我希望你能善待他,但你不会听吧。” “没错。”席恩爽快地承认,没有听出她话中的深意,在影神殿,镜影的力量最强,他急着要走,“哈罗西恩就由你照顾好了。” 抱着舍不得男主人的兔子坐在床上,霍娜轻轻叹了口气。 她没有告诉他,在他们双手交握的刹那,他的所有经历她都看到了——这只会使事态恶化,席恩会以为她在怜悯他。 那个高傲又自卑的男人,简直比一头驴还难拗。最糟糕的是:他还没察觉,也不承认自己的自卑。即使她指出了,他也会用那种纯粹理性的口吻说:[不,这不是自卑,是自知之明。假如没有漂亮的容貌,显赫的家世,丰富的学识,强大的能力,你还会爱我吗?你会被我吸引吗?不,你不会。就像你不会去注意路边一个脏兮兮的乞丐,一个丑陋的驼子,一个麻脸的病孩,哪怕他们有着美好的内在——这就是现实。何况你一开始爱的就是一个海精灵王子,你是不算数的。] 霍娜不否认自己有着女人共有的虚荣心,当初也确实是被迪斯卡尔吸引,但是感情深到现在的地步,那些都无所谓了。她爱的是席恩,他的内在。就算他变回原来的样子,她也会像法娜一样,亲吻他脸上的伤痕。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他不再相信,不再期待。以她的分量,也根本无法撼动他。 这样下去,他会害人害己。尽管不甘心,也只有把宝押在他那个弟弟身上。 必须尽快领悟更深的[力之本源]。法师看着自己握紧的拳头,坚定地打气。她目前的程度只能观望、体验现世,还远远不能干涉。要设法突破这个瓶颈,与肖恩·普多尔卡雷取得联系,求他拉他的哥哥一把。 因为连他也收回手的话,席恩就真的没救了。 ※※※ 重新附体的瞬间,能量流动形成的冲击传遍全身,他静静地吸气,吐气,等待不适感平息,然后缓缓睁开眼。 对上一双溢满担忧的蓝眸。 “列文哥哥!” “伊莎贝拉。”席恩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打量四周:是他的房间,她怎么进来的? “对不起,我没拦住。”站在门口的哈玛盖斯歉然道,解开了他的疑惑。伊莎贝拉也很不好意思:“别怪哈玛盖斯,布里安生出来了,我急着想让你看看。” “布里安?”席恩没漏看她肩头美丽的小生物,眼神微微软化:看来这女孩的确不是别有居心地接近他,“恭喜。” “嘿嘿。”伊莎贝拉开心地笑了,随即露出真切的关怀之情,“列文哥哥,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啊,哈玛盖斯没对你说吗?我在午睡。” “可是你刚刚好象死掉一样,我觉得很不对劲。” 再次体会到女性是一种不能掉以轻心的存在,席恩暗暗警醒自己。他灵魂出窍期间,列文的身体还是有生命反应,而她居然说他“好象死掉一样”,直觉惊人! “好吧,实话告诉你,我刚刚是在冥想。法师精神专注到一定程度,就能脱离肉体,自在翱翔。”席恩半真半假地道。伊莎贝拉将信将疑,她不认为这个表哥会信口开河,但这还是太神了:“骗人。” “不信?你朋友家的狗刚生了六只小狗,不信你去问。” “啊——爱丽丝生了?”伊莎贝拉这才信以为真,满心佩服,“列文哥哥,你好厉害!”哈玛盖斯抹脸。席恩毫不心虚地接受她的盛赞,像发现什么新鲜的事物般,摸摸她耳边蓬松的卷发:“难怪我觉得眼熟,原来你的发式和那只狗一样。” “可恶!你竟然把我比喻成狗!”伊莎贝拉气恼地捶他。布里安慌张地围着她转,不知是帮新主人,还是真正的主君。 “好了好了。”握住她的小拳头,魔王露出真心的欢容,“一起喝午茶吧。” ※※※ 喝着主人亲手泡的美味红茶,伊莎贝拉却愁眉苦脸:“列文哥哥,你真的不喜欢珍妮吗?” “哦,她喜欢我?”席恩对这个话题很不耐烦,他已经受够了他的烂桃花运,“请问她喜欢我什么地方?” “你有很多地方让人喜欢啊。”伊莎贝拉吃惊他的问题,接着认真想了想,“我承认,珍妮应该是被你的外貌气质吸引,但深入交往,你们会更认识彼此,了解彼此。” 关键就在这儿,我可不认为她能接受真实的我,而我早已把她看穿,对一张白纸毫无探究的**。 “伊莎贝拉,我有未婚妻了。”临时想起另一张白纸,拎出来当挡箭牌,虽然可能薄了点。 果然伊莎贝拉满脸惊讶:“这不是问题,列文哥哥,你可以娶三个妻子,地位不分高低——你不会不知道吧?”他到底是从哪个原始部落跑出来的? “不知道。”席恩笃悠悠地喝了口茶,他政治课全在下面看魔法书,“就算我娶了她,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希丝蒂亚是个刁蛮的女人,而我不会理会这些闲事——你忍心?” “这……”伊莎贝拉迟疑了,用接近求恳的目光看着他,“列文哥哥,你真的不喜欢珍妮?一点点也不动心?” “对。”斩钉截铁,毫无转圜的余地。 伊莎贝拉颓丧地叹气,喃喃自语:“真不敢相信,你竟然一点也不动心,她是那么美。” “美?”席恩失笑,“要是美丽就能让我动心,也轮不到她。”伊莎贝拉语塞:对了,辛西亚、丽芙、佛雷恩伯爵小姐……他身边每个女人都比珍妮美。就连他自己,也胜过她可怜的朋友。 “那你有喜欢谁吗?我看你对丽芙蒂尔小姐她们也没什么特别的。” “魔法。” “……”珍妮,你还是放弃吧!他根本走火入魔了啊! “亲·爱·的·表·哥。”伊莎贝拉一字一字地道,“我喜欢花草但也从来没想和泥巴结婚,你不觉得你太入迷了吗?”席恩轻笑出声,逗弄眼前的少女让他感觉很有趣。 宛如冰下流水的笑声令少女的心漏跳一拍,那冰融般的笑靥也使她的脸上泛起热潮。 不行不行,伊莎贝拉!棕色的发卷剧烈摇晃,象征着主人内心的动摇:你不是计划好了,要找个老实敦厚,尊重你兴趣的男人共度一生,这个人不老实不敦厚,冷漠孤僻,又是个魔法狂,绝对不能陷进去!何况珍妮喜欢他,你这是背叛朋友! “怎么了?”席恩奇道,好端端的当起摇头狮子来。不过她这么一摇,就更像那种耳朵长长的狗了。 “还不是列文哥哥你的脸太引人犯罪!”伊莎贝拉低吼,心跳还有点急。席恩脸色一沉,好心情被这句话破坏大半:“伊莎贝拉,你是个有内涵的女孩,怎么也拘泥于皮相?难道你喜欢绣花枕头?” “不。”伊莎贝拉镇定下来,和他一样纤长优美,因为摆弄植物而有些粗糙的手指端起茶杯,注视杯中潋滟的琥珀色液体,“我对外貌并不看重,我的理想是找个好男人,一起开个花店,而不是作为政治棋子,身不由己地过一生。但我毕竟是个凡人,看到漂亮的长相也会喜欢。当然,这种喜欢不会长久,如果是草包,幻灭得就更快了。” “这样啊。”席恩若有所思,他第一次和一个异性平辈交谈,给了他一些新的启迪,“我的某些想法可能偏激了——伊莎贝拉,你想当花店老板娘吗?”伊莎贝拉浮起落寞的微笑:“是啊,很不切实际吧?” “没什么不切实际的。” “列文哥哥,我是勃朗克家族的次女。”伊莎贝拉苦笑,习惯了对方的没常识,“虽然我的家族没有珍妮家势大,也是我国的名门望族,我的婚姻不由我做主,我也不能任性。说不定我还会和珍妮一起嫁给你,到时就要请你多多关照了。” “他们好象以为用裙带关系就能摆布我。”席恩嗤笑。 “啊?” “没什么,伊莎贝拉,你想必也清楚,他们现在就等我点头而已。坦丁和弗兰登实力相当,要压下对方都差一口气。”席恩徐徐倒茶,银瞳被如雾的香气模糊了思索的冷光,“坦丁的盟友是罗亚,弗兰登的盟友是萨曼。” 伊莎贝拉感到一股战栗的寒流在背部游移,突然的醒悟闪电般照亮她的脑海:这个人是对政事不关心,严重缺乏王族应有的常识,但是所有的动态关窍他都心里有数! 魔王朝她绽开爽朗的笑容:“我记得你家没有兄弟参军,是吧?” ※※※ 丰之月17日,坦丁帝国和弗兰登帝国在边境发生摩擦,战事进一步升级,最终演变成四国混战。普莱玛斯帝国一乱,有军事力量出征的国家都想乘虚而入,其中也有一劳永逸解决这个威胁的正面因素。而它们要开进普莱玛斯,照样要通过西琉斯。偏偏西琉斯王国的实权者列文皇子似乎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眼看那边有熄火的迹象,两大帝国决定:先扫除门前的阻碍。 反正西琉斯是小国,不足为虑,后方也需要稳定——巧妙地利用这种心态,某个擅长挑拨离间的人再次掀起战乱。当战火正旺时,变故又横生。弗兰登帝国的盟国:中部的魔法之都萨曼正式和西琉斯签定了冰晶矿的割让协议,退出了战斗;而罗亚的国王遇刺,六个王子为了争夺王位爆发内乱,罗亚也退出联盟。原本情势不利的弗兰登因此获得喘息之机,打得对手节节败退。决定性的一役,卡德莱特平原狙击战中,西琉斯的二皇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亲率五千骑兵和两百名来自萨曼的魔法师突袭了弗兰登军的右翼,重伤御驾亲征的皇帝鲁道夫二世。之后,在他委任的外交官高明的调停下,三国签署了为期五年的互不侵犯条约。 经过这场大战,坦丁和弗兰登的根基虽未断,短期内也确实无力再战;由于许多高级军官阵亡,国内还势必有一次势力重组,只得咬着牙忿忿不平地签字,深切后悔之前为何不铲除这个危险人物,而是抱着小觑他的心态试图拉拢。 于是,尽管是单脚立于白刃上的和平,列文皇子也终究是得回了他的太平。他估计会有两、三年安宁日子可享,而在他的煽风点火下,艾斯嘉大陆的战局也不会拖那么久。 “列文哥哥!” 厚重的花边长裙随着奔跑泛起涟漪,露出两只沾着湿泥的小牛皮靴,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攥紧流苏毛织披风,少女穿过花园,远远望见伫立在大理石喷泉旁的青年,他被生着青色薄翅的风精,双臂有银鳞的水精和褐色皮肤的土精包围。手捧水瓶的人鱼像在水珠的映衬下闪闪发光,一道亮丽的彩虹延伸到池边。几只麻雀啄食散落的谷粒,毫不惊慌地瞅着来人,它们闪亮的羽毛已转变成秋季的颜色。 对这类光景早就司空见惯的伊莎贝拉拍胸调整呼吸。席恩散掉手里的魔法元素,弹出一缕风,卷来被她丢失的宽边羽饰帽,戴在她结了许多小辫的棕发上。 “你今天的发式更可爱了。”他笑道。 没有回应他的取笑,伊莎贝拉抬起头,离别的话语在喉咙口哽住。看到她的表情,席恩一怔,微微侧首:“怎么,你怪我?” “不是。”伊莎贝拉啼笑皆非,“我的国家要侵略你的国家,你反击是理所当然的事,我怎么会怪你,是……我要走了。”语尾带起一抹不稳的颤音。 “哦,我正要跟你说。”席恩递给她一封介绍信和一枚枫叶形状的白金胸针,“我和花都的瑞维尔总督联系过了,他保送你进芳草学院的园艺部。以你的水平,最迟两年就能毕业。你朋友我也在欧蕾莎音乐礼仪学院安排了席位,对面的商学院聚集了全大陆的金龟婿,对目前的帕特里克家正是急需。两所学院离得很近,往来方便,那里的法师协会分部也有传送法阵,你们周末可以来看我。”念在伊莎贝拉的份上,他也不介意那位玫瑰小姐了,毕竟她白送了他不少施法材料。 “……为什么?” “这是很划算的买卖,放弃一个女儿,换来我这个强力臂助。你父亲很聪明,所以你回去就会被他兴高采烈地拥抱,送上祝福,打包扔进马车。” “你个人没有任何好处。”伊莎贝拉静静指出。席恩也直直注视她,半晌,低声道:“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帮你,我以为我已经和仁慈心无缘了。” 伊莎贝拉笑了,她明亮的笑靥与灰蒙蒙的天色呈现鲜明对比。 “列文哥哥,我会来看你。” 席恩默然,看看她,再看看她肩上的花精,闭上了心灵的窗口。 “祝你幸福,伊莎贝拉。” ※※※ 可爱的小鸟飞走了,邪恶的魔王还是过他的日子,至少表面完全看不出他有变化。 围绕他的气氛却明显有变,学乖了的诸国开始派出一波波杀手,发现弟弟的人气越来越高的威姆皇子也有了警惕感,跟着凑热闹。 被阴云笼罩的夜空洒落濛濛细雨,打在竖立的窗扉上,形成涓涓流水从窗台滑下,雨珠与攀附在墙面的藤蔓滴打出凌乱的旋律,绿色的帷幕仿佛天然的屏障。 层层叠叠的叶片间突然响起诡异的闷哼,接着是落地的声响,两道影子从角落窜出,检视地上的成果。 “应该是蠢货王子的人。” “该死!主人本来就睡得浅!”哈玛盖斯恼怒地瞪着断气的刺客,有股冲动将那个骚扰养父宝贵睡眠的混蛋宰了!丽芙瞄了眼窗子,咕哝道:“我打赌他已经醒了。” 席恩确实醒了,但他没动,判断没事后,再次合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终于有了点睡意,感到血液里有什么动了一下,整个人刹时警醒过来。 沙沙的轻响逐渐靠近,没有惊动外围的魔法防御,不,是无声无息地中和了。 是恶魔,哪个家伙如此大胆?噢,他知道了。 “睡着了也不放松啊。”性感而沙哑的笑声,可见来人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意思。 有着金属质感的银瞳猛然睁开,与此同时,一具娇美的女体如蛇般溜进他的被窝,软软地依附着他。 一时间,房内飘满了浓郁的迷人芬芳,那是和黑夜一样深沉幽暗,引诱人堕落的甘美甜香。 “晚安,主子。” 餍魔之王用歌唱般的语言低语着,绽开充满**力的倾世笑靥。 “格蕾茵丝。”迎视她的视线依旧清晰而稳定,“我说过我不欢迎夜袭。” “对着一个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半夜爬到男人床上,又有姿色的女孩说这种话,你不觉得很打击人么?”身材火辣的女领主不依地扭了扭,还真有些撒娇痴缠的小女生意味。 低沉悦耳的笑声逸出唇,隐含着令人察觉不出的嘲讽。 “也许女性是有所谓的矜持,但绝对不包括你。” 弹指间能翻云覆雨,震天撼地的大手在曲线优美的背部游移,像操纵那些调皮的魔法元素一样细致而充满技巧,经验丰富的恶魔也不禁呼吸微乱,那集中在她要害的抚触更是增添了一份在生死边缘游走的绝妙刺激。 作为回礼,她也熟练地挑逗身下的男人,却发现他毫无动静,像块干掉的黏土板。 神真是无趣的生物! 有些恼怒地,她一口咬在法师的颈项。 席恩的反应出乎意料的激烈,竟然弹了起来,没有人看到,他瞳孔收缩的双眼涌出了**裸的震惊和由回忆而生的痛苦和迷乱。 法娜,他的血族爱人,就喜欢咬他这个部位,还留下了永难磨灭的痕迹,刻在灵魂里的伤痕。 因为也吓了一跳,格蕾茵丝错过了乘胜追击的大好机会,不然今晚魔王陛下会被她一口一口吃掉,连片渣也不剩。 “你这里真敏感……”啊!快开发**地!如梦初醒的女领主这才开始动手,可惜太迟了。 “格蕾茵丝。” 一阵天旋地转,猎人和猎物的位置刹那颠倒。 格蕾茵丝还没回过神,只觉背部一痛,无数酱紫色的细长触角像一朵花般膨胀开来,缠绕住她的四肢,顶端的尖牙咬进她的皮肤,分泌出麻痹的毒素,瞬间剥夺了她的行动能力。 立刻想通是刚才主君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的背上植入了虫卵,深渊领主依旧笑意嫣然:“你喜欢捆绑吗,主子?” 魔域之王回以酷似弟弟的阳光笑容。 “我该说你是死性不改呢,还是——”白皙优美的手指硬生生插进她丰满的胸脯,“欠教训?” “啊!”格蕾茵丝发出一声真切的痛呼,声音中却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甘甜味道,比起**更像是做爱的呢喃。 “这样也会有快感吗?”残忍地加重手劲,捏住那颗恶魔之心,法师俊秀斯文的面容上,浮现出不加掩饰的狠毒神色。 “呼……”妖艳绝丽的脸庞渗出了晶莹的汗水,和一丝奇妙而真实的微笑,“恶魔道,就是享乐道啊,我的陛下。” “哼。”席恩眼神一动,缓缓收回手,“我不想奉陪你的游戏,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事。” 他翻身坐起,被雪白的立领包裹住的修长颈项在黑发的掩映下有着微弱的阴影,从下颌、喉结、锁骨到胸膛,形成了一条极其优雅的弧线。 格蕾茵丝看着他睡觉也不脱掉的黑色长外衣,看着他白色的袖管下染血的手,看着他领口里晕染了月光的莹润肌肤,看着他在透明的夜色中孤清的侧面…… 带着一股莫名的冲动,她将他拥进怀里。 即使隔着衣服,魔王还是能清楚地感到紧贴着自己的柔软曲线。 “你需要放松,不,需要放纵一下。”按摩他双肩的柔荑,传递出温暖的抚慰,一如那似是真心的劝诱。 足以打动意志不坚的男人。 席恩转过头,食指**似的划过部下丰润娇媚的唇瓣,勾起冷冷的笑。 “你的嘴唇涂了毒,格蕾茵丝,所以你的甜言蜜语都不可信。” 这个无孔不入的女人,他绝对敬而远之。换作别的魅魔,他倒不介意享受一下,有自信在汲取快感的同时,也能保持清醒的神智,但这个魔女不同。 她是最致命的毒素,会从最细微的精神缝隙钻进去,附骨蚀心地渗透每个角落,直到将对方彻底腐化,变成她最爱的大餐,滋养她美艳夺目的容颜。 明知有可能万劫不复,还跳下去,那叫傻子。 “男人总习惯把一切都怪罪到女人头上。”格蕾茵丝娇嗔,坏心地咬住之前发现的弱点——他的颈侧。席恩一震,挣开她的拥抱,银眸危险地眯起:“格蕾茵丝,女人是不是都学不乖?” “哎呀,真的生气啦?”色胆包天的女领主总算有了点危机意识。 “我很少生气,我也承认你碰巧摸到了我的伤口。”一指点住那五个触目惊心的血洞,嵌入咒语,席恩起身走到洗脸架前,把手浸入水里,丝丝诡谲的绿雾升起,“今晚的事让我很不愉快,你识相的,就不要再惹怒我。” “是是。”不甘心地咽下**失败的苦果,餍魔之王又恢复了无药可救的本性,笑着凝视胸口,“这是你给我的印记吗?”魔王陛下以一贯的迟钝道:“当然了,我不是刚说,你给我记好了。” “……”我怎么会看中这样一个无趣的男人? “威胁女士,是没品的男人做的事哦。” “我本来就没品。” 再次无言,格蕾茵丝叹息着拂了拂线条柔媚的卷发,略带夸张地叹道:“唉,算了,我走咯?真的不要我陪?” 洗干净的长指指着房门,意思很明白。 那邪恶的尤物一离开,席恩就命令魔仆处理掉那盆水,点起净化安神的香料,拿着换洗衣服走向浴室。 洗完澡回来,舒缓心神的香木味道已融入房间里终年缭绕的药香,很柔,很淡,难以言喻的疲惫涌上心头,席恩无意识地抚摩颈窝。 他对自己的举动感到烦躁,同时提醒自己这不是应有的情绪,他依旧保有脆弱的人之心,而他身处一群无情的恶魔当中,坚固的心防是他必需的武装。 恶魔无心,她们的胸腔里装的是石头。 冷笑着勾了勾唇,席恩还记得那冰冷坚硬的触感,然后躺进被窝,困倦地合上眼,蜷起身子,握住了他的法杖。 ※※※ 第二天一早,小小的冥王左看右看,不确定地问道:“父神,您身上有恶魔的味道,昨晚您…你们睡在一起?” “是有一个爬上我的床。” “这可不行啊,您不能背叛母神!” 席恩冷冷扫了小鬼神祇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少管,做你的功课去。”依路珂生气地嘟嘴退到一边。 哈玛盖斯奇道:“主人,是谁这么大胆?”他的养父如果要满足生理需求,会事先传唤,不喜欢主动骚扰。 “格蕾茵丝。” “是她啊。”哈玛盖斯打了个寒战,他也深知餍魔之王的厉害,“那您没跟她睡吧?” “嗯。”席恩漫应,依路珂顿时眉开眼笑。 一个白发红瞳,五官清秀如水墨,神情却异常冷漠的侍女端来牛奶麦粥、梅子浓汤、用苹果酒烘烤的火腿肉、香酥的什锦面包和乳酪蛋糕,分送到三人面前。 依路珂叉起一大块肉,眼巴巴地盯着她:“我总觉得格兰妮很眼熟。” 当然眼熟,她是我用奥古诺为范本制造的。席恩喝了口味道过于浓郁的粥,食欲尽失地放下银匙。 他不认为这是侮辱师长的行为,第一代古神奥古诺本来就是个没有性别的神,这也具有纪念意义,构装生物的制作方法是他从神墓学到的。 瞥见养父的小动作,哈玛盖斯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什锦面包换给他——今天的早餐,只有这个席恩还吃得下去了。见状,依路珂也孝敬他一只大火腿:“父神!” “不要,有酒味。” “啊,您不喜欢酒啊?” “主人会醉。”哈玛盖斯温和地解释,他很喜欢这个调皮可爱的弟弟。席恩点头为谢,对表面是女仆的保镖道:“以后叫厨房做点清淡的食物。” “是。”格兰妮生疏冷淡的语气和他如出一辙,如水晶轻击的嗓音带着无机的剔透感。 “丽芙怎么不来吃?”像所有成长期的孩子般气势磅礴地扫掉自己的份,依路珂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她不用吃东西。”依然是哈玛盖斯回答,“就算吃也只吃水果,主人也喜欢水果,特别是菠萝、桃子、芒果。” “哦。”依路珂认真记下。 格兰妮隔着**餐巾端起银制的咖啡壶,缓缓将醇香浓厚的液体倒进白瓷杯,加鲜奶和砂糖调好,宁静优雅的举止看不出丝毫的不自然。席恩满意地啜饮,突然,他微微眯起的银眸闪过一道凌厉至极的寒芒,手掌疾翻,一面水镜凭空出现。 “啊!丽芙她——”哈玛盖斯跳起来。依路珂则喷出了嘴里的麦粥。 “那个笨女人。”魔王压抑的语调透出风雨欲来的暴怒。 ※※※ 所谓的无妄之灾,都是在最松懈的时刻降临。 这天,中西两城的军队终于在图利亚城顺利会师,两位城主彼此挖苦攻防,为傍晚举办的盛大酒宴注入辛辣的调料。某吟游诗人应景地弹起振奋的曲调: “勇猛的伊夫利特,火焰的利剑是您的威严; 温柔的亚希,流水的裙裾是您的救赎; 公正的贺加斯,您辉煌的御座指引我们的道路; 慈爱的秦蒂丝,您悲悯的笑颜抚平我们的痛楚……” 温润平和的歌声在热闹的大厅回荡,西城一方虽对赞美神明的内容不以为然,还是抱以掌声;中城一方更是连连叫好,有心给那帮不信神的野蛮人好看。轩风听了一会儿,皱起眉头:“怎么没有小史?”杨阳端着酒杯轻笑:“好象不包括邪神,普路托也没有。话说回来,今后的众神礼赞要加入席恩了……” 一言未毕,玻璃的碎裂声和着侍女的尖叫打断了她的感言,纷乱中,鲜红刺目的血泉直直喷向天花板,竖琴从苍白的指间滑落,重重砸在地上。一道迅捷如风的黑影飞掠而出,及时接住倒地的人体。 “维烈!”杯子也从杨阳手中掉下,她惨叫着,拨开人众奔过去。魔界宰相躺在暗黑神怀里,左肩到右腰撕出一条恐怖的裂口,泉涌而出的血液将他整个人染成触目惊心的红色。 “关门!捉刺客!”诺因大声道,准岳父在眼皮底下被砍成重伤让他很没面子。 然而那个刺客根本没有逃跑的念头,手握一把与她身材不符的巨大战锤,昂然站在夜风吹拂的阳台上。 “那是——”杨阳的眼睛扩大了,怒气不翼而飞,被惊愕和惶恐取代,“精灵……” 古老独特的衣饰,从淡绿的秀发下延伸出的尖尖双耳,优美如艺术品的脸庞,匀称曼妙的肢体,在在显现了她的身份。唯一与传说不合的,是她放射出深切仇恨的寒冽眼神,宛如索命的复仇女神。白嫩的柔荑握着一柄成年战士也未必举得动的银色巨锤,自在地轻挥。 维烈没有昏过去,也用难以置信的震惊目光瞪着她。和他同样惊讶的还有在场的其他精灵,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 “黑之导师。”丽芙红润的唇瓣勾起由恨意所化的尖刻笑痕,冒火的碧眸一霎不霎地注视他,“你变了,我开始还以为她是你。” 冰煌划出凛凛银光,指着杨阳。诺因和史列兰立刻严阵以待。 “不过,我是不会认错的,你这副假好人的模样。那天你也是这样,像一只无辜的小白羊,在林子里乱闯。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叫大家别射箭,现在想来,真是愚蠢啊。” 丽芙使用的是标准的中文,朗朗传到每个人耳中,引起是非难分的疑惑。但魔法师们听出她用了方言术,真正说的是一种陌生的语言,摈弃了冒牌货的可能。 “你……”维烈的声音黯淡而沙哑,漫溢而上的回忆和罪恶感将他淹没,“是你。” 他的报应终于要来了吗? “哦,你还记得?真是荣幸。”丽芙眼中冷光大盛,嘴角的笑意也更残戾。看出她动了杀机,精灵长老埃洛尔出声道:“等等!你是哪个部族的?” “还有同族!?”丽芙一震,脸上浮起由心而发的喜色,“我是蓝橡树森林的丽芙蒂尔·维兰瑟·阿玛斯塔夏·利亚顿·梅梨安尼·贝雅鲁,木精灵,你们是…等等!你们怎么跟他待在一起?难道也是来刺杀他的?”一个个看过去,越看越怀疑。 “这——”埃洛尔感觉无颜以对,他也不是全无芥蒂,“我们不是,他的朋友救了我们,而且他也悔悟了……” “悔悟!”丽芙怒吼,挥动的冰煌带起狂乱的气流,守卫退的退,倒的倒,包围圈顿时瓦解。劲急的风声中,清晰响起的指责震得四壁颤抖:“所以你们就原谅他了?一群白痴!你们是不是要被他统统烧死才会后悔?他悔悟死去的大家就能活过来了?” “你是死灵。”史列兰天籁般的嗓音平静地穿透她的杀气,再次掀起一片惊呼,“你不该留在世上,安息吧。” 丽芙震了震,用奇怪的眼光打量他,绽开奇异的笑容:“是的,我是死灵,我千年前就死了,没报仇以前就死了——你要这样的我安息?愚蠢的神明啊,你简直蠢得可怜。” 死灵?那是谁——杨阳心念电转。生气半身被辱骂,诺因握住剑柄:“跟她废话什么,宰了她,她不安息也安息。”他才不管什么对错,总之惹到他罩的人就是对方不对。 宫廷术士团一起发动了束缚,力量之强劲足以将一头巨象当场定死,丽芙也身形一凝。但紧接着,她身前拉起半径一米的光幕,抵消了魔法。恢复行动能力的精灵轻盈后跃,跳出露台,落在庭院里。 无效化力场!吉西安是识货的,急忙补了道防御结界。某种危险的气氛在空气中发酵,化为无形的沉重铅块压在众人肩头,酸液在胃里翻腾,难以形容的恐惧抓住心脏,冷汗如蛇蜿蜒,准备好的法术随着施法者的动摇而溃散,一些定力不够的人甚至四肢瘫软地跪了下来。 深蓝的夜空中,三串螺旋形的链状光环一闪而逝,淡青色的月光里浮现三道身影,两男一女。右首的少年穿着侍从的服饰,一头深褐接近黑色的短发,白皙精致的小脸上镶着一双纯蓝的大眼,干净的气质给人莫名的好感;左首的女郎一袭黑色紧身衣外结着白围裙,十足侍女的打扮,白发如霜,眉眼清秀,周身围绕着冰漠的气息。 中央的男子身穿融入夜色的黑天鹅绒外袍,边缘的银色符文闪着朦胧的微光,长长的乌发带起清冷的流辉,轮廓优雅俊秀,充满了知性,血水晶额冠下,冷质的银瞳如同坚硬的冰晶,不透露一丝情感,耳下垂荡着花纹精细的十字架耳坠,腰间的象牙法杖散发出淡淡的银芒。 “席恩!”一眼认出那双宛如冰泪石的眼眸,杨阳失声道。知情者大呼小叫,这个大名如雷贯耳啊。 初次拜见的轩风双手合十,陶醉地低喃:“好帅啊……”被离得近的昭霆一拳揍上后脑勺——太搞不清楚状况了!那可是魔头! “你很有眼光,宰相之女。”席恩淡淡地道,语气不愠不火,一贯的冷静泰然,当他转向精灵下仆,用词才多了点责怪,“丽芙,你太卤莽了。” “……对不起。”丽芙咬牙道。身为席恩复活的亡者,她必须服从他,这次是实在忍不住,才偷偷溜出来。杨阳怒道:“果然是你指使她!” “指使?”席恩挑了挑眉。丽芙冷笑:“我是自愿跟他签定契约的!没有人能操纵我的意识!” “听到没,我们是同谋。” “你也知道你们是罪犯啊!”昭霆破口大骂,轮到她被耶拉姆殴拳头。扎姆卡特指着哈玛盖斯,一脸惊怒:“是你!”在海底,他们有过一次较量,那次他被打得惨兮兮,留下一生的耻辱。 “哦,血龙王。”古代龙的化身也认出他,视线扫过当时在场的月、史列兰和维烈。 “来得正好,臭小鬼,看我收拾你!”扎姆卡特撩袖子准备上阵。月拉住他,暗暗惊骇:对方看来不过十三四岁,显然是幼龙,竟能打败一头成龙,还是龙王,血统绝对不简单! 哈玛盖斯征求意见地看着养父,席恩摇摇头:“别理他。” 啪!扎姆卡特听到自己神经断裂的声音:别理他……他竟然说别理他……这家伙还是老样子,看似八风吹不动的冰块样,但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人的脑子里冒岩浆。 不过气过头,他也拾回了理智。血龙王暴躁归暴躁,却不是傻瓜。上次圣域一战,就使他深刻体会到这个人类的强悍,何况他当时还没有成神! 会是场恶战。和**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默契地走到大厅两端。现场人虽多,但靠得住的只有寥寥几个,剩下的连席恩的小指也不够看。 身为主人的诺因站出来发话,一开口也是挑衅味十足的火暴言语:“老僵尸,你不乖乖窝在你的坟墓里发臭,跑出来干什么?当心你那些腐烂的肠子掉出来,丢人现眼。” 这、这家伙活腻了啊!杨阳等人死死瞪视他,恨不得撕烂那张惹祸的嘴。 “诺因啊。”涵养深厚的魔王当然不会在意这种程度的暴言,当作是小毛孩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话一笑置之,“长得和莉真像。” 诺因打了个寒噤,暴跳如雷:“别…别以为你给我起了名字,就能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 啊,他的名字是他取的?不晓得内情的人们来回互看,纳闷地嘀咕:那他们不就相当于父子了? “呵,脾气也很像——诺因,你的名字是我取的,就代表你是我的所有物,这是我给你的烙印,刻在你的身体和灵魂里。虽然还不至于能控制你,但是让你吃点苦头还是可以的。” 法师低沉柔和的男低音始终不疾不徐,明明冰冷无情,却带着诡异的魅惑力,将战栗的种子播进大厅,纠缠住每个人,渗入名为[惊悚]的毒素。 啊啊——真正的魔鬼啊!已经有人开始发抖,祈求神明保佑: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其中抖得最厉害的是诺因,不过一半是嫌恶的关系。杨阳瞅着他,用教训的口气道:“你别抖,你的逻辑和他一样。” “闭嘴!” “?”席恩不解,他说的是纯粹的法术理论,用意是叫某个小鬼安静点,可是效果似乎有点偏差。 “主人,我们走吗?”哈玛盖斯是明白他的,忍住好笑,柔声道。席恩笑了:“这个嘛……” 不好!警讯的火光同时在月和扎姆卡特脑中闪现,但他们还是迟了一拍。 “群体定身。”法师用神语吟唱简短的咒文。 人人只觉身体一沉,动弹不得,连舌头也无法蠕动。尽管极少数实力派在数秒内挣脱了束缚,但这段时间足够席恩做太多事了。 “心之封印。”瞬间剥夺魔界宰相的意识和异能,席恩用影子传送术将他扔到丽芙脚下,手指疾划,“范围沉默·无力化诅咒·叠加。” 以施法者为圆心,深红色的波动向四面八方扩散,形成一个半球型的禁制结界,将整个军营笼罩在内。 太强了!连一招也没能使出,就彻底丧失了战斗力,年纪轻轻便取得[五叶草]荣誉的宫廷术士长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和沮丧:这种力量,根本不是一个层次! “抓住他,丽芙。” “是~~~” 眼看敌人就要携着人质从容离去,史列兰当机立断地展开自己的本位空间:“暗之领空!” 骤然变暗的视野空无一物,杨阳惊讶地发现自己像待在平地上一样悬浮在半空,周围是诺因、史列兰、扎姆卡特、月和伊莉娜。不远处,维烈躺在丽芙脚边。席恩三人还是飘浮着,不见丝毫惊容。 “呵呵,果然还是暗黑神小弟弟有点本事。” “你不要老是叫我小弟弟!”史列兰生气地嚷道。席恩笑得像安抚一只小狗:“对了,上次答应你的糖还没给你。” “坏蛋!” “史列兰,别过去!” 杨阳的惊喊没能拉回气昏头的乖宝宝,迅捷的身影闪电般扑出,然而在同为神祇,又使用了锁定术的席恩看来,他的一举一动都慢得可以。 史列兰感觉自己扑进了一大团松脂似的粘滑事物,越来越使不上力,初时以为是[迟缓]或[停滞]之类的法术,正诧异怎么能在自己的领域影响他,注意到法师两耳的秘银十字架流转着诡谲的光芒。 那是……作为神力的媒介,他张开了自己的空间领域! 神器[秩序十字之章],能够重新界定范围内的一切法则,包括时间和空间。 “混沌囚笼。”席恩双手结印,一道紫光飞向史列兰,化作光膜牢牢包裹住他。 史列兰双膝一软,仆倒在地,手中由暗元素凝聚的长剑消失,惊恐地发现全身的力量不断流失,神力也被一股无形的压力阻隔,半点也使不出来。 “拦住他们。”席恩简洁地下令,同时四周多出一圈由土傀儡和魔影铠甲组成的防壁——这是他的习惯。 “是!” 正要上前救援的诺因只觉眼前一花,靠着条件反射才险险闪过直指头颅的一击,但左颊还是开了条血口。 好快!疾步后退也没能拉开距离,诺因好不容易拔出剑挡下两记快攻,迸现的火花照亮一张冷漠的丽颜,正是格兰妮。 构装生物速度快极,手里剑光闪闪,轻盈的身子时而如雨燕飞掠长空,时而又如彩蝶翻飞花间,每个动作都无比自然优雅,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中城城主被逼得连连倒退,顷刻间就伤痕累累,压根没有余裕关照同伴。 其他人的情势也不妙,哈玛盖斯一手张起护壁守住身后的养父,另一只手毫不间断地朝还处于沉默状态的杨阳施放最简单的魔法飞弹,使得扎姆卡特和月只能守着她,一旦前者有稍微走开的迹象,就倾洒大规模的龙焰,将他逼回老位子。 “你这小子,怎么和那家伙一样!?”都是这么卑鄙无耻的打法! “我是主人的养子啊。”哈玛盖斯理所当然地道。 “你怎么会是他的养子?他是人类。”月心战喊话,“从时间上看,他也不可能是你的父亲,说不定是他杀了你的父母,把还是龙蛋的你偷出来。” 哈玛盖斯眼神一沉,狂怒之情混合着龙威,从他身上发散出来。 黑暗的领域飘起雪白的冰晶,一眨眼,莽莽雪原就取代了虚空的平面。 “这是……?”杨阳吃惊地左顾右盼。幸好月反应快,一连架起三道风之守护,他们才没一下子冻成冰棍。扎姆卡特瞪大眼:“你是古代龙!” 只有创世之前就该消失的古代龙,才有创造次元素界的能力。 “这都拜那位宰相所赐啊!”哈玛盖斯厉声道,眼里射出炽烈的恨意,“要不是他囚禁了主人,我们怎么会分离千年!”杨阳颈子一缩,无言以对。虽然席恩是自作自受,不过说老实话,维烈并没有立场关押他。何况折磨千年,怎么说也太过分了——都没人罚他自己呢。 “就算他杀了我全家又怎么样,我是他养大的,他就是我父亲!” 伴随着愤怒的高喊,月的结界发出清脆的爆裂声,三人顿时被冰雹打得狼狈不堪。 “萨克,快升温!” “哦哦。” 这边是气温拉锯战,另两头也打得如火如荼。 伊莉娜一开始就没管杨阳,一心救回自家的宰相,瞬移到他身边,再移回己方的阵营。丽芙大怒,衔尾追来。她已失去生前的法力,只能用肉搏,但席恩给了她不亚于巨人的力气,加上冰煌的驱邪之力,威力也非同小可。 相同的情景在伊莉娜身上重演:防壁碎成千万片,强大的冲击波轰碎了她的右肩。紧急间给维烈罩了个[庇护]和[幻影],她连用瞬间移动拉开距离,心下暗骇。 她刚刚用的是物理无效结界,普通的打击绝对无法奏效——这女人好大的力气! 当下不敢再硬架,一边用白魔法治疗伤势,一边加持了加速到处游走,不时丢一枚光箭骚扰。而诺因和格兰妮的交战已分出胜负,后者的速度和武艺都更胜一筹,却吃了头脑不够灵活的亏。发现对手多数攻击自己的魔核,诺因才勉强挺了下来。激战中,经过兰修斯点化的佩剑自动感应到威胁,解放了尘封的能力。 一层层青光从雪亮的剑锋透出来,像是刮起了纯青色的飓风。 “!?”格兰妮本能地挥剑格挡,碎散的能量波还是击中了她,炸出白色的粉状物和点点血液似的晶莹光尘。 这女人,不是人!看清她碎裂的衣服下裸露的伤口,诺因彻底惊呆了:他竟然和一个傀儡打这么久,还…还打输了。 “格兰妮。” 听到主人的呼唤,本要乘对手失神的空挡继续攻击的构装生物立刻退了回去,行动明显有些迟缓。 “身体组织还需要强化。”纤长的手指迅速接上几条断裂的主神经。红眸不带感情地垂了一下:“抱歉。” 变出一件斗篷披在她肩上,席恩扬声道:“哈玛盖斯,丽芙,你们也回来。” 古代龙毫不犹豫地撤退,精灵还有点不情不愿。几乎在同时,一具躯体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掉在黑发少女怀里。 “史列兰!”杨阳大惊失色,慌忙检视,“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没什么,吃了他一部分神格,不多。”席恩自认胃口很小。 杨阳快被他气死,但也无计可施。之前老大还没出场,小弟就把他们打得无还手之力,现在他若亲自出马,他们真的要和这个美好的世间说再见了。 看透她的心思,席恩淡然一笑:“这是场多余的战斗,就到此为止吧。”诺因怒极:“你要杀就杀,别当我们是你的玩具!” “不是的,肖恩不在,我折磨你们也没意义。”况且迟则生变,难保众神和帕西斯知觉,气势汹汹地杀过来。 “……” 肖恩,真是谢谢你啊!众人咬牙切齿。 “好了,乖孩子,打开暗之领空。” 史列兰怔怔地照做。杨阳的下巴差点脱臼:“你、你还说没对他做什么!” “放心,催眠的效力很快就过去了,控制他我也是很累的。”环视大厅里还躺了一地的人,魔王在夜空下迎风而立,神态语调始终淡漠无温,“冰煌造成的伤很难愈合,要用专门的魔药涂抹才能好全——别误会,我恨不得碾碎他全身的骨头,但是还不到他死的时候。” 话音刚落,三道光链一闪,刹那模糊了三人的身影。 一只装着药草的袋子和一张写着药方的羊皮纸悠悠飘落,服务周到。 可怕的大头目走了,法术也解开了,在场却没人站得起来。 并非肉体,而是精神上,一地破碎的自尊刺眼地闪烁。 直到第二天,才陆陆续续有人振作。轩风在早餐桌上做忧愁女主角状:“唉,虽然是很帅,但也实在太厉害了。不想点办法,我们真的会死呢。”帅哥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你现在才知道!”昭霆怒吼。在她旁边,诺因死命嚼着面包,就好象这是席恩的肉。 “办法只有一个,特训。”月简洁明了地道,“我们实力不差,问题出在太没有默契。”被他训了一夜话的扎姆卡特和史列兰耷拉着脑袋不吭声。耶拉姆叹道:“实力也要加强。”吉西安默认。 贝姆特奇道:“为什么他不把我们一网打尽?以他的力量,这是轻而易举的事吧。”伊莉娜分析:“他的性格应该非常谨慎,没有必胜的把握就不会尽全力。万一那边察觉,赶来援助我们,他即便胜利也会付出很大代价,走是明智的。” “我们能赢吧,他是坏人。”邱玲小小声道。众人瞥了她一眼,对这么天真美好的想法不予置评。 “这个嘛。”杨阳起了奇妙的感慨,“通常在故事里,正义的勇者面对拥有压倒性实力的魔王,只有魔王自己犯下种种低级错误才能使局势改变,比如说,抢走主角的女友;在最关键的时刻看着天花板而不是看着对手狂笑。” “……席恩可能这样吗?”一室怀疑的目光,答案已在无形中建立。 “不可能。”杨阳斩钉截铁地否定,别说那位魔王陛下了,稍微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犯下那么愚蠢的错误。 “那我们怎么办?” “只能指望他一次次放过我们了。” 杨阳悲观也实际地道,众人发出无声的悲鸣。 ※※※ “为什么不带我去?” 嘟着小嘴,依路珂跟在父亲后面问。 “你还不成气候。”席恩毫不留情面地道,“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深受打击的冥王捧着破碎的心杵在当地。冷酷无情的魔王大步走开——他很讨厌有人站在他背后。 哈玛盖斯温言宽慰:“乖,依路珂,你再努力些就行了。”依路珂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应道:“嗯。”呜呜,他是没有爸爸疼的孩子,不过好歹有个哥哥疼他。 “先去玩吧,下午再做功课。” “好~~~”小鬼神祇马上开开心心地跑开,再次印证孩子是无忧无虑的生物。古代龙的目光穿过孤儿院窄小的庭园,看到养父已经坐在秋千上看起书来,不便打扰,正想也加入玩耍,瞥见一个衣着笔挺的老人驻着拐杖缓缓走出门,连忙上前搀扶:“院长。” “哦,谢谢。”老人和蔼地笑道,转向席恩所在的位置,笑意加深,“列文殿下真用功,我这个老头子都来不及搭话。” “您有什么事吗?没关系的,主人不会介意,或者我去帮您说。”哈玛盖斯真诚地建议。因为这确实是位值得尊敬的人类,一个清心寡欲的老贵族,用自己的财产兴建了这所孤儿院,收养一群无家可归的孩子。 “没事,没什么事,就是跟他聊聊天,感谢他一直以来的关照。”院长的语气饱含亲近与谢意,哈玛盖斯不禁心虚。他知道席恩做善事并不是出于善心,而是为了提高自己的声名。 老人睿智的眼看透了身旁不擅长掩饰的少年,笑着用拐杖点点地面,在他的扶持下慢慢散步,向经过的孩子一一回以慈爱的问候,苍老的低语宛如树木沉厚的年轮,“我老了,积蓄也有限,只能照顾到少数孩子。多亏列文殿下提出孤儿收容制度,我的理想才能实现。” 连年的战争造成了大量的伤兵和孤儿,因此由二皇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提议成立的两项收容设施获得一致好评。由他委任的官员们也大大提振积弱陈腐的朝政,制订了许多利民政策,使他国家英雄的形象更是红得发紫,声望如日中天。在这种局势下,大部分贵族都聪明地选择拥戴他,进一步扩大了他的势力。 “他派来的助手也帮了我不少忙,不然我真是力不从心。他是个很有才干的人,这就够了。不过我很好奇,列文殿下似乎并没有威姆殿下那样的雄心壮志,应该是想致力于学问方面的发展吧?” “嗯。”哈玛盖斯忍不住抱怨,“主人对王位才没兴趣呢,就某些人在那里瞎想!” 这孩子忒单纯了。老贵族暗暗摇头:连这么明显的试探也听不出,还公然表态,说王族的坏话,幸好有他主人罩他。 “其实列文殿下很关心这些孩子,也许他自己没发觉。以前也有一些人资助我,但他们只是想得到慈善家的美名。只有列文殿下想到孩子们的教育,为他们规划未来和出路,不过他为人严厉了些。”老人叹道,他看出哈玛盖斯在席恩心里的地位不一般,比他自己去说效果好得多,“——选拔优秀的孩子送进士官学校和法师协会,这个构想是很好,可是资质比较差的孩子就……” “主人没有恶意,院长。”哈玛盖斯急切地道,“他不是想通过这种方法筛选人才,是给那些孤儿一个机会。正因为是孤儿所以更要自强,不能期待他人的怜悯,他是这么想。也没有资质问题,只要下苦功没什么学不会的。现在是前期,不能开设很多课程,这点我会跟他说。但是他真的没恶意,他对政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这样啊。”老人很惊讶,注视不远处专注阅览的黑发皇子,“看来殿下也吃了不少苦,难怪那些孩子怕他也信任他。” “呃……”终于发现自己说漏嘴,哈玛盖斯不知如何是好。老人发出宽厚的笑声,适时解除了他的窘况。 “不用担心,我一个老头子,今天听的事明天忘。对了,我这儿有一瓶我亲手酿的水果酒,你带给殿下。” “这个,主人会醉。” “哈哈哈,不会!这酒浓度低得很,那帮小家伙有时会偷喝,也从来没人醉过。”院长大笑。哈玛盖斯这才收下他的礼物,偷偷用[侦测毒性]检查了一下——他不认为那位老人会谋害养父,但难保没人借助他的手图谋不轨。 确定没问题后,他才小心地收起。正要回养父身边,撞见一幕他不能坐视的情景:一个小女孩安安静静地看着书,而他的弟弟冷不防抓住她的辫子,使劲往里拽,作弄得对方已有哭意。 “依路珂,不许欺负女孩子!” 小男孩下意识地送开手。小女孩乘机躲到救星身后,像不会说话般,害怕地抱着书不吭声。这副模样让冥王更加蠢蠢欲动,哈玛盖斯揪住这个小调皮蛋,对惊慌的女孩柔声道:“去主人那边好了,他不会赶你的。” 朝他感激一笑,小女孩跑向心目中的偶像,两条长辫甩啊甩,勾起依路珂灵魂深处破碎的景象。 好象……他也曾经这样欺负过一个人…… 好想欺负,又好喜欢。 席恩只瞄了不速之客一眼,召唤出一张石凳,就不再理会。安下心的小女孩行礼坐下,背对这边,令依路珂莫名失落。哈玛盖斯斥责:“你是男孩子,怎么可以欺负女孩子。”忽略记忆的残片,依路珂不服气地瞅着他:“我就是想欺负她。” “不·行!不可以想怎样就怎样,主人说过了!” “好嘛。”听到父亲,任性自我的小鬼就没辙了。又敲了他一记略做小惩,当大哥的继续教训:“你手痒可以欺负雄性,打他们也更爽快。”依路珂扁嘴:“我一点也不想欺负他们。” 他喜欢的是那种乖巧、文静的小女孩,还有严肃正经的人,最爱打破他们僵硬的表情。像上次他弄得一个老**男爵夫人一身鸡毛,帽子上还压着一只打碎的鸡蛋,她尖叫的样子可真够看的。 哼哼哼,他是坏小孩。 也知道弟弟是小恶魔,接下来哈玛盖斯只得盯着他,防止他骚扰其他女生。 ※※※ 在孤儿院吃过午饭,一家三口按照惯例来到伤兵疗养院。进门前,席恩特地叮嘱依路珂:“这次不许再乱说话。”上回这小鬼预言了几个伤兵的死,引起很大骚动,还是他出面才摆平,真是标准的惹祸精。 “哦。”依路珂闷闷地答应,像所有的顽皮孩子一样畏惧严父,又渴望得到他的注意肯定,尤其在有一个优秀兄长的情况下。 魔王没有施展任何治疗的奇迹,这会没完没了,他只是巡视一圈,和负责人打声招呼而已。伤兵们都知道他在战场上的功绩,待他极其恭敬。 席恩素来冷面寡言,反而不给人虚伪的印象。虽然护士们都偷眼瞧他,这点挺气人,但想想这些白衣天使是他招来的,也没什么好气的了,反正皇子殿下总是来去匆匆。 “水……水……”一名发烧的士兵抓住席恩的黑袍下摆,神智不清地唤道。见几个护士忙不过来,旁边又有水瓶,席恩就顺手喂了。 中途,他怔怔停下,依稀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模糊的片断从记忆的水底冉冉上浮,摇曳着看不清楚。不,没有影象,是声音。一个他不久前听过,久远以前也好象听过的声音。 热。 地狱烈火似的烧灼感在体内蔓延肆虐,头痛得像要裂开,他**着,虚弱无力的身体却动弹不得。高烧、饥饿和干渴折磨得他奄奄一息。 可是不能死……不能死……我还没到东方学舍,还没见到肖恩。 水……水…… 细不可闻的哀求更像是一声声垂死的呜咽,趴在地上的小身躯抽搐了一下,在心底冷笑。过去的经历化作光怪陆离的碎片,在他被高热烧得晕糊的脑子里盘旋。 没有人会同情他,施舍他一碗水。 也许今天,就是我的死期。他想。 颤抖干裂的唇勾不起自嘲的笑,只吐出了沙哑的干咳。恍惚中,他感到有一双手轻轻抱起他,将什么东西送到了嘴边。 甘美的,冰凉的,液态的…… 这是……水? 来不及细想,也没有余力思考,他贪婪地喝着,结果呛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头又是一阵撕裂似的疼。 [慢点,慢点。]清冽而柔和的嗓音就像刚刚喝下的水,渗进他的五脏六腑,安抚了躁热和**。因此,当那只大手再一次把碗举到他唇前,他昏昏沉沉地任他喂。 另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道:[罗兰,这不太好吧。] [你没看到他快死了?] 难以言喻的舒畅从胃部扩散到全身,使他昏昏欲睡,理智却竭力对抗,想睁开眼看看抱着他,喂他水的人是谁。一个深沉威严,难分性别的声音仿佛直接在他脑中响起,震得他的意识七零八落:《罗兰,你又违反规则。》 (啧,菲里尼奥,别这么不近人情嘛,我难得发次善心。) 《上次这孩子偷了面包,被一群人追,不也是你帮他遮掩的吗?》 那明显属于成年男子的清冽嗓音一下子变得像初生的婴儿般纯洁无辜:[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不记得?菲里尼奥,是不是你眼花了?] 《……罗兰,我知道他让你想起了你的儿子,但你也不能滥用职权。》 (啊,原来是这个原因?我还以为人老了就会比较心软。) 《够了,马上跟我走。》 (啊啊——等一下,至少给他一袋干粮……) 《你早就偷偷塞给他了!别当我没看见!》 (咳咳……) 嘈杂的争论都消失了,他重新跌回肮脏的地面,和灰尘垃圾为伴。 再次醒来,梦里的一切都淡化逝去,只有披在身上的旅行者斗篷,一只还剩一半晶莹液体的碗,一袋塞在他衣服里的干粮,显示了曾经有人帮助过他。 ※※※ 陶碗从纤长优美的手指滑落,溅得床铺湿了一大片。 “主人!?”第一次看见养父如此失态,哈玛盖斯大吃一惊,关怀地扑过来,“您怎么了?” 没有回答,席恩神思不属地反复回忆,挖掘每一个细节。 罗兰!罗兰! 是他吗? 伊维尔伦城主的音容笑貌清晰浮现,伴随着那次和黑龙王在圣域的对决——他确定是他们俩! 好象还有个声音……没听见养子的询问,席恩抱着头,竭力苦思,却再也想不起一星半点。他不认为自己是白日做梦,那件斗篷和干粮袋他可是一直妥善保存,毕竟他这辈子得到的温暖太少了。然而,这帮助是来自罗兰·福斯,一个现代人,他就不得不怀疑他的“好心”和诡异的出现了。 时间魔法可以前往未来,却不能回溯过去。因为未来具有无限的可能性,而过去是不可更改的。如果强行干涉,轻则被弹到未知空间;重则引发时空乱流,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除非……他是超越三界的存在。 不对,那个城主体内是有巴哈姆斯的力量和贺加斯的神力,但是还不到能做时间旅行的程度。他也不是法师,不可能会那么高深的魔法。从他的生活态度看,也彻头彻尾是个俗世的野心家,就算有机会也不会跑到过去帮助一个小乞丐。 莫非是世界之钥?席恩的脑海闪过一道灵光。这时,他身边已经围了一群人。哈玛盖斯再也克制不住,扳过他的肩膀:“主人,您不舒服就说出来!” “……我没事。”摇摇头,席恩暂时搁下一大堆疑问,对上养子关切担忧的目光。依路珂的小手抓着他的衣裳:“父神,您是不是头痛?” 父神两字是神语,除了席恩没人听得懂。 “列文殿下,您身体不适就到这边躺一躺。”早就耳闻他“病弱”的名头,护士们迅速安排好空的床位。 “不用,我真的没事,抱歉麻烦各位。”席恩流畅地起身,朝闻声而来的负责人颔首为礼,“我突然想起有急事,先告辞了。” ※※※ 傍晚又下了一场大雨,空气中还残留着水气,花园里湿润的泥土散发出清新的味道。大理石雕刻的美丽人鱼手捧水瓶照亮了喷泉周围,晶莹剔透的水珠一颗颗跳跃着,宛如为她披上了光的帷幔,夜莺在紫藤树篱上唱着清脆的歌曲,褐色的泥水像小河般在花床间流动,划出新的形状。 窗户开着,渎神者闻到了混合着湿气和玫瑰芬芳的新鲜药草味,宽敞的客厅里也弥漫着干燥花和法术材料的香味。他坐在精致的象牙雕栏椅上,无意识地曲起双腿,两手捧着膝盖上的咖啡,没有喝,只是汲取那源源不断的暖意和浓厚香醇的气息。 轻轻敲了敲门,哈玛盖斯托着托盘走进房间,浅蓝色的双眼化开温柔的涟漪。 还是老样子,思考时,睡觉时,都习惯蜷成一团,要么捧只杯子,要么紧紧握住法杖,搂在胸前。 有时实在累极,又不想睡,他也是这样,静静抱住自己,半闭着眼稍稍放松,沉浸在他庞大的精神世界和唯一的朋友——魔法的抚慰中。 记得在哪本书里看过,这是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主人。” 席恩一震,立刻放开手脚,语含不悦:“哈玛盖斯,你又一声不吭地闯进来。” “我敲过了。”委屈地声明,哈玛盖斯将一杯院长送的水果酒,一碟切成漂亮正方体的薄荷糕放到他旁边。格兰妮正在修理,这些事再次落在他肩上。 “是吗?那是我太入神了。”席恩切了一块糕点送进嘴里,弹性十足的翠绿外皮像水晶饺子一样有嚼劲,里头的馅甜而不腻,淡淡的艾草香味,“这个还可以,下次叫他们做这种。” “哦。”哈玛盖斯很高兴他喜欢,关心地问道,“主人,您有什么心事吗?” “没有。” “……”好吧,是他逾矩了,“那您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他发现这两天养父看着他时眼神有微妙的变化。 “没有。”依旧否定,席恩尝了口他以为的果汁,清爽的甜味,也很不错,他又喝了一口。 哈玛盖斯心下叹气,想这人真是不坦白,却听得席恩没头没脑地道:“哈玛盖斯,你为什么不问我?” “啊?” “为什么不问我!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那个月说的是真的!那为什么装成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样子,********?”法师连声责问,音量渐渐提高。哈玛盖斯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平常的席恩是不会这么多话的,更不会说出这么感性的话。 看到那双总是深沉冷静的银瞳变得朦胧,白皙的脸庞也泛起不自然的红晕,哈玛盖斯终于确定:他的主人……醉了。 这才是第二口啊! 那也是浓度非常低的水果酿,连孩子都不会醉的,所以他才放心地拿来。 也许这个身体对酒精特别没辙?不不,貌似席恩本来就没什么酒量,而且这具躯壳应该被同化得差不多了。 “主…主人,您似乎该休息一下。”他战战兢兢地建议。要是席恩清醒后还记得自己失态的样子,恐怕会消灭西琉斯王国所有的酒。 “噢,休息。”席恩冷嘲地笑了笑,“我哪有这个福气,那个该死的弟弟偷走了我所有的休息时间,在梦里也不停地折磨我,只有梦到他在睡觉的时候我能睡觉!但这只让我更加怨恨他!那可是白天!我刻意腾出晚上的时间学习,白天也不是为了看他睡觉!看他一大堆有关食物的梦境!这小子前辈子一定是饿死的!醒着不停地吃,睡了又不停地吃……” “是…是的,主人。”他该笑吗? “和他相比,我如何?我连冰激凌和糖果的味道也没尝过!第一次看到满天乱飞的食物,我还以为是什么奇妙的魔法——这真是举世无双的大笑话!我不止一次想在梦里掐死他,让他也尝尝饥饿和寒冷的滋味,把他踢进垃圾桶和野狗为伍,杀光他周围所有对他好的人……” “主人,您真的需要休息!”哈玛盖斯几乎是在哀号了,呜呜呜呜~~~如果明天早上主人想起对他说了什么,一定会杀他灭口的! “吵死了!快!倒酒!嗯?好热的样子……” “啊啊啊~~~主人~~~” 好不容易制止养父脱掉第二件衣服,饱受惊吓的小龙只觉肩头一重,某个毫无酒量的人已经会周公去了。 “呼……”大口喘息,咽回差点跳出来的心脏,哈玛盖斯一动也不敢动,因为用的力气稍微大些,席恩从不离身的防御结界就会将他远远弹开,然后他自己掉到地上。 寂静笼罩了室内,并非令人窒息的沉默,而是心神放松后的真正宁静。 蓝眸带着恍然和无奈看着怀里醉倒的人:原来如此,他早该想到的,他的养父有多么警戒防备。 窗外,水滴从屋檐滴下,打在石阶上,雨水在自己切出的渠道中流动,夜莺仿佛也陷入了熟睡。银心月的光辉射入面东的长窗,照得洁白的羊毛地毯新雪般发亮,蜡烛橘色的光点在微风中舞动,壁炉里燃着香木,火光照亮了红木椅,使其变为深红色,还剩一大半的酒液微波荡漾,犹如融化的红宝石。 柔和的月光洒在法师欠缺血色的脸上,白得近乎透明,酒精造成的绯红仍未退去。衬衫下的身躯没有以往隔着龙鳞也能感觉到的高热,没有不胜寒意地发抖,披散的长发也没有因为汗湿而异常冰凉。 哈玛盖斯合上眼,聆听自己的心跳和他的呼吸,很久以前的景象无比自然地浮起。他看到当年那个棕发的青年坐在桌前看书,手边放着堆得高高的厚重书籍,鹅毛笔流畅地书写。黑袍反射着烛光,有一种奇异的、令人想触摸的温暖。那时的他偶尔会调皮地飞到桌上去,被投以警告的一瞥,琥珀色的双眸却含着宠溺和一丝细微的慰藉。即使他捣蛋,也只会用蜜色的修长手指弹他一下,拎起他的翅膀晃一晃,以示薄惩。 全神贯注时,他就不会察觉他的小动作,烛火在他眼中跳动,令他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很安静,使他也安静地看着他,在法术塑造的小木屋里,在只属于他们的天地里,只有那不时爆发的剧烈咳嗽是唯一的痛苦记忆。每当这时候他就渴望为他倒一杯水,熬一碗药。所以他在那孤独的一千年里努力学习泡茶,看完了所有的药草书,可是没人能肯定他的成绩。 他的生命开始就只有他,素未谋面的父母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龙是对自己的感情非常明确的生物。 少年模样的古代龙轻松抱起养父,走向卧室。 两头迷你骨龙,小白和小黄疑惑地瞅着他,没有阻止他把房间的主人放在床上。 乌黑柔亮的发丝散落在枕巾上,哈玛盖斯凝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沧桑而年轻,脆弱而坚强,微微蹙起的眉是一贯的冷漠,隐含着掩不住的疲惫。他随手扔下手里的外衣,拉过被子盖在他身上。 轻叹逸出唇,哈玛盖斯垂下眼,他很想劝养父放弃复仇,他们俩再一起旅行,或者就在西琉斯住下来。但别说席恩放不下,他自己也不能忘记那漫长的千年。 合上门,让温柔甜美的黑暗覆盖那个人,将他拥入怀中。 ※※※ 次日清晨,被叫声刺耳的骷髅形计时器吵醒,哈玛盖斯来到养父的房前,试着敲敲门,没有往常会有的回应。迟疑了片刻,他推开门走进去。果然,房间的主人还睡得很熟,黑发散在枕头和床单上,轮廓优美的脸比平时放松,呈现出少有的平静安详。只穿着衬衫,薄被一半滑落了,一手也挂在床外。靴子没脱,因为他昨晚醉倒后根本没人能为他做这种贴身的事。黑色的外袍扔在地毯上。 “唔……”本能地感到有人接近,席恩自动苏醒,发出细微的**,闭合的眼帘轻轻颤动了几下,抬起一只手遮挡并不强烈的阳光,冷质的银瞳在自己手掌的阴影下缓缓睁开。 和睡前一样,那双眼眸没有平日用淡漠罩起的隔阂,隐约浮着恍惚。以迟钝的动作撑坐起来,他单手按摩额角,眼神有着微量的困惑,一瞥间,再度被冷静和锐利武装,却少了点一贯的清明透彻,可见他的神智还不是完全清醒。 “哈玛盖斯?”声音也带着沙哑和未睡醒的倦意。 “是的,主人。” 顿了会儿,魔王对自己目前的状态做了个总结:“我想我是吃坏肚子了,你帮我拿点药来。” “不是,主人。”哈玛盖斯哭笑不得,“您是宿醉。” “宿醉?”席恩一愣,“我怎么会宿醉?你给我酒喝了?”哈玛盖斯无地自容:“对不起,是昨天院长给我的,我以为您不会醉,他说连小孩子也不会醉……” 意思是他的酒量比小鬼还不如?算了,这不重要,关键是——“下次别给我喝这种东西!” “是。”自认失责的哈玛盖斯低下头,认错态度良好。 撩了撩前发,席恩自嘲地笑起来,“哼,原来这就是宿醉的滋味,真不好——我昨天没什么出格的举动吧?” 咽了口口水,古代龙的化身搬出预演了一晚的台词:“不不,您睡得很香,和平常一样。” “那我是一倒下去就睡了?” “是…是的。”不小心结巴,哈玛盖斯只想咬断自己的舌头。看透他一目了然的谎言,席恩冷冷地笑了:“呵,哈玛盖斯,我希望知道我的酒癖如何,或者你希望我亲自读取?” “不!”他见识过,会痛死的! “那就识相点,我教育过你,不要对我——你的养父,你的契约者——隐瞒任何事,包括你的宝贝盒子里藏了几条蚯蚓,多少从我母亲和妹妹那儿拿来的金银珠宝。” 呜呜呜,主人好坏,连那么隐秘的事都偷窥! “您只是抱怨了几句啦。”最后还把外衣脱了。 “抱怨什么?”该死,果然嘴碎是喝醉的行为之一。 “抱怨您的弟弟,您说了他一大堆坏话。” “哦,只是这样啊。”席恩松了口长气,银眸又斜斜眯起,“没有别的了吧?”哈玛盖斯用力摇头:“没有了!”开头那些还是别说的好。 “下次直接对我施放一个清醒,别傻兮兮地杵在那儿听。” “对哦。”哈玛盖斯懊恼自己没有想到,白白受了一场惊吓,差点连胆囊也吓破了。 不过……以后主人再有什么事憋在心里,就让他喝一点,说出来。哈玛盖斯想到一个好主意。席恩一眼就看出他在打什么算盘,咧开爽朗的粲笑:“今后我再喝醉,我就唯你是问!” “呜呜~~~是~~~” 因为长袍皱了,哈玛盖斯打开衣橱帮他拿了一件新的,不期然地想起养父接下来要拜见的人,生气地道:“主人,您为什么不把那个威姆王子杀掉?他好讨厌!老是派杀手打扰您睡觉,还用…还用很奇怪的眼光看您。” “他是色胆包天。”席恩简略的回答和着冷水的冲洗声从浴室传来。 “啊!!!???” “没事,就算他在他的妄想里**我也无所谓,反正他没有实现的能力。” “这不是人类说的‘**’嘛,不可饶恕!”哈玛盖斯气极。席恩穿着单衣走出来,刘海还滴着水,光洁饱满的前额印着萨桑之子的十二芒星和代表神祇的荆棘花。他先戴上血水晶额冠,再接过养子递来的衣裳,对着穿衣镜整装。 “说得也是,右相的儿子罗杰已经能代他批公文,胜任宰相的职务,不需要他了。” 哈玛盖斯用力点头,难得如此支持养父干掉一个人。 餐厅里,依路珂正站在椅子上偷吃,听见动静,急忙跳下来,鼓着腮帮含糊地道:“父神早。”席恩白了他一眼,顺带扁了一拳。哈玛盖斯再摸摸那个大包。丽芙端庄地坐在对面,席恩不意外地坐在养子拉开的靠背椅上:“心情整理好了?” “差不多。”精灵少女咬了咬下唇,直直注视他,“但我觉得你太谨慎了。” “我承认,我也不想杀他们,不然我有很多机会。我要的是长时间的折磨;何况杀了他们只会让罗兰·福斯渔翁得利;我也不想把艾斯嘉搞得乱糟糟的,虽然我会尽量让局势平衡,但最终还是要靠他们自己分出胜负,才能建立起比较稳固的政权。”咖啡色的液体从壶嘴倒出,提神的香气顺着杯口涌上来,黑发皇子深深嗅闻,满足地抿了一口。 丽芙皱起眉:“那些无关的人是死是活我不在乎,我只要最后得到黑之导师的人头就行了。”席恩暗叹女人就是浅虑:“丽芙,你太心急了,你忘了魔界?” 精灵一震,终于恍然大悟。 “我可没忘,我在那里住了一千年。魔界的技术是超出我们想象的,硬拼起来,我也未必有十成的把握。而维烈·赛普路斯和其他魔族之间有特殊的感应,他要是出事,到时就热闹了——不用急,有个人和我们一样恨他,还能潜进魔界。掌握了敌人的情况,你还怕报不了仇?” “我明白了。”丽芙心悦诚服。依路珂咬着面包问:“父神想杀什么人吗?我帮您。” “你少闯点祸就是帮我了。”席恩对这个战力从来不指望,“昨天的功课完成了吗?” “完成了!”小小的冥王献宝地亮出一本黑皮笔记,期盼得到他的夸奖。翻开第一页,魔王就为满纸丑丑的蝌蚪文和乱七八糟的墨迹在心里大皱其眉——这小子的字真难看,还弄得这么脏,亏他长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 不过倒是都写完了。浏览了一遍,席恩合上本子:“哈玛盖斯你没帮他抄写吧?” “没……” “我自己写的!”依路珂气得小脸通红,伤心父亲的不信任,“一直写到半夜!还断掉三只笔!” “嗯。”席恩把笔记递还给他,“今天起不用抄行为守则了,去葛温特夫人那儿学习宫廷礼仪。”不但是惹祸精还是破坏狂,给他的都是最好的笔,竟然还屡屡损毁。 “好~~”尽管没有期待的表扬,但一方面不用再写字,另一方面父亲相信了,依路珂还是很开心。哈玛盖斯有先见之明地叮咛他:“不许作弄那位夫人。”丽芙挑了一大把生菜放进他碗里:“吃点蔬菜,看你只吃肉。”依路珂的小嘴顿时噘得半天高。 吃了一碗清粥、一小块炖肉、两勺土豆泥、半条熏鱼、一片生菜和一个煎蛋,席恩就饱足了,叫一帮小的慢慢吃,去向父母兄长请安。 半途碰上王家图书馆长,把他想借的《大陆药草考》给他,心情大好地走向宫殿。 突然感觉有谁在打量自己,席恩抬眼,看见一个风尘仆仆,身穿戎装的高大青年。 对方怔了一会儿,跪下行礼:“末将见过列文殿下。” “起来,你是索非亚要塞洛斯亚守将的副官安东吧。”席恩有点诧异,“怎么会来这里?前线出了什么事?”安东惊讶他认识自己,他们只有一面之缘,这份过目不忘的能力就令人佩服:“是这样的,普莱玛斯帝国的内乱已经平息,新皇派迪雷恩军团长夺回要塞,可是督军不允许我们迎战,所以末将才急急来征求指示。”狼神保佑,让他碰上这位殿下,西琉斯有救了! “那个白痴督军是谁?我不是给了洛斯亚兵符,他可以无视我王兄的命令。” “督军是达尔上将,就是他灌醉长官,偷走兵符带给威姆殿下。我们有派使者追回,但是……”言下之意很明白:使者被杀了,首都才没得到半点消息。 席恩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掏出一张羊皮纸卡片迅速写下几行字,用魔法印章敲下真假难辨的王室印鉴,唤出一只长颈鸾尾的青色魂鸟,将卡片绑在它腿上,振臂放飞。 “放心,它最迟半个小时就会到。我叫洛斯亚不用理会达尔,无论如何要死守住要塞。” “是!”安东喜出望外。席恩点了下头:“你跟我来。” 年轻的军人脚步欢快地跟上他,一路的焦急忧虑,和之前被拒之门外的愤怒绝望都一扫而空。没漏看两名守卫慌乱的神色,走出一段距离,魔王淡淡地道:“他们把你拦在外面?” “……是。” “越来越不像话了。”碌碌无为视觉凌辱他都可以容忍,但是打搅他的安宁生活就罪该万死了。 呃,殿下讲话好干脆。安东偷瞄他的侧面,和第一印象一样,平板如镜的银眸,冷淡无波的表情,气质就像一个极富内蕴,对世事漠不关心的高深学者。但从他刚才展现的魄力和决断,明显他才是这个国家的实际统治者。 如果殿下能把精力都放在国事上就好了。安东深感遗憾。 “你直觉很敏锐。”席恩笑着睨视他。西琉斯下对上的礼仪是隔开三步远,站在正后方,免得污了“上等人”的眼。可是这青年不自觉地调整到他希望待的左边,形象也像只茶色的柴犬,非常可爱。 “啊?”还不知道自己被人联想到动物,安东不解地眨巴眼睛。 “没什么。我看过你在战场上的表现和覆历,很不错。”席恩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会中那么愚蠢的计,洛斯亚的年纪也确实大了。这一仗了结,就由你接替他的位子吧。”安东吃惊地张大嘴,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虽然他对上司是有微词,但那总是他的上级:“承蒙殿下错爱,末将恐怕无法胜任。” “能不能胜任,我会再观察,但这次的事,洛斯亚必须负起责任。”说着,正好到目的地。侍从通报后,席恩走进敞开的寝宫大门,环顾了一圈,都在,很好。 “儿臣向父王、母后请安。”黑发皇子行了个完美的宫廷礼。青年将官单膝跪地:“末将参见陛下、王妃、威姆殿下。” 辛比奥四世不自在地动动身子:“是列文啊,早餐用过了吗?”席恩虚应:“刚用完,谢父王关心。”王妃守礼地用扇子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美目,盯着安东:“这位将军是何人?列文,你带他进来似乎不太合规矩。” “紧急军情,不能延误。”对这些繁文缛节向来不以为然,席恩拍拍身旁的人,“安东,你说吧。” “是。”从这个不经意的动作得到鼓励,本来有些惶恐的军官镇定心绪,口齿清楚地汇报。还没等他说完,威姆就忍无可忍地喊道:“他胡说!” “王兄,他可没指名道姓是谁拿了兵符哦。”席恩淡然的语气隐含厌烦,和这种货色较量令他一点劲也提不起来,“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吗?或者我马上派人抄家?问你那些宠姬?严刑拷打达尔?” “你……你……”威姆紫涨了脸皮,转向父亲,“父王,您看列文,越来越不把您我的威严放在眼里了!” “拿父王当挡箭牌也没用。王兄,上次你叛国,是我念着手足情分才网开一面,你还不知悔改,就不能怪我无情了。”未免他说出难听的话,席恩施了个定身术,对更加茫然失措的辛比奥道,“父王,王兄已经丧失了作为王位继承人的资格,请立六弟为皇太子。”那小鬼还比这两个脑瘫聪明点。 王妃眼中射出异光,也顾不得长子为什么不叫嚣反对,附在丈夫耳边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不法办威姆无法服众,至少先把他关押起来,立亚尼为储君,好安定民心。” “哦…哦。” 于是,以一群侍卫冲进来押走尊贵的长皇子为句点,西琉斯王室的权位更替尘埃落定。耿直单纯的军人瞠目结舌地从头看到尾:乖乖!比演戏还快! “好了,跟我来,你还没吃饭吧?要不要先洗个澡?”席恩径自往外走,急着回去看腋下夹的厚书。安东慌忙跟在他后面,情不自禁地道:“那个…殿下,谢谢您!” “嗯?别在意。”被他一提醒,席恩的思绪回到现实,暗暗叹气,“接下去还有的好忙——安东,边境就麻烦你多担待了。” “是!末将必定不负重望!” 青年铿锵有力地应道,却见身前的人猛地驻足,下一秒,周围的景象毫无预兆地歪斜,连破碎的分割线也清晰可见,紧接着豁然爆开,转为白茫茫一片。 “这……!!?” “来得真不巧。” 还没反应过来,他听到黑发皇子依然冷静得不可思议的声音,同时脚下一滑,像掉进一个圆形的、很有弹性的狭小空间,怀里则多出一样东西,“抱紧,别动,少了一页纸我拿你祭书。” 话音刚落,魔王身边出现好几道身影;而不请自来的客人们也以光复王为首,露出了身形。 ※※※ 哥哥姐姐莫名其妙地消失,依路珂愣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恍悟有敌人来袭,而且目标不偏不倚是他的父神。 没接到席恩“给我原地立定”的命令,他心安理得地跑出餐厅,兴致勃勃地也准备插一脚。 不过他没有冒冒失失乱找,一个原因是他感应不到席恩等人的位置,这也反映了敌人的强度。小小的食指划出闪耀的符文,他吟唱空间衔接的咒语,然后毫不犹豫地跳进凭空浮现的银色亮线。 飘舞着点点星屑,纯白无暇的空间,无边无际地延伸开来,他照着感觉最强的方向飞去。 清冷的辉光从他掌心涌出,仿佛一束有着流水温度质感的纯黑火焰,最后凝固成一把长达七尺,通体漆黑的长柄战刀,刃部却是诡异的鲜红,红得像要滴出血,鲜艳而浓烈,映着他天空色的眸子和乌发黑袍,有一种异样的美感。 找到了。 远远的,他看到那个异空间的[轴],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虚抱的双手间浮着一颗银晶球似的白色光团,绚烂夺目的金发宛如拂晓第一线曙光,初春第一枝新芽般嫩绿的瞳眸溢满慈悲,全身笼罩在无限和谐温柔的雾霭中,高贵而优雅。 好漂亮的阿姨!依路珂自然地想:只是再年轻个二十岁,我会更喜欢。 还有,她的表情不是扭曲得那么怪异的话…… “你好,大姐姐。”冥王嘴甜地称呼,绽开讨喜的灿烂笑容,“我们和平谈判好不好?” “普路托!!!” 瞪视丈夫,生命女神失声惊喊。 ****** 怔了怔,依路珂的眼神变了,从巧克力般甜腻可爱变得如刀锋犀利冷硬。 他知道她是谁了,她是他前世的妻子,父神的敌人之一。 生命女神秦蒂丝! ****** 席恩早就明确告诉他,他是重生体,所以没有以前的记忆。 他也知道,过去的他是他视为“父神”的人杀的,因为他们有仇。 [你想起来的一刻,就是我终结你的一刻。]席恩曾经这么说,这不是威胁,只是个毫无感情的宣言而已。当时的他愣愣看着他,想为什么会这样呢?父神恨他吗? 他不喜欢。 之后慢慢懂得,他不是普路托,是依路珂,一个叫依路珂的孩子。 他想父神把他当依路珂看待,而不是那个普路托。普路托已经和他无关了,他死了,死透了。而依路珂会好好地活下去,过属于依路珂的人生。 有父神,有母神,有哥哥,有姐姐,他对目前的境况很满意,也希望一直保持下去。 如果和普路托有关的人要来烦他,甚至试图让他想起以前的事,用老交情打动他,那么视情况而定,他会把他们统统消灭。 希望这个“大姐姐”能识相点。 “我的名字是依路珂。” 幽冥之刃划出血色的弧光,也是割断无形的维系,男孩再度绽放出甜甜的笑靥,“你是战还是和,漂亮阿姨?” ****** 这…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抱着一本盾牌大小的厚书,惨遭池鱼之殃的军人呆呆看着对峙的两方人马。全部是俊男美女,各有九人。其中他只认识他的列文殿下,不,他现在已经不确定那是不是列文殿下了。不然,对方那位明显是领头的银发青年为什么叫他……“席恩”? “看来你这次准备很充分,帕尔。”第一时间抽出腰际的法杖[乌洛诺斯之影],给恶魔们施加了能够长时间维持的抵抗神力结界,魔王淡淡笑道。 “还敢叫我小名,你这老不死**狂。”没有礼尚往来拿把法杖,光复王手中握的是他无坚不摧的气剑。身后的众神正合力架构重叠领域,以限制敌方大头目的力量发挥。 和诺因相似的口气令席恩莞尔,憎恨的目光也刺激了他扭曲的愉悦神经,笑得更神似肖恩。这对帕西斯而言无疑是等同冒渎的触犯,不再废话,放出圣斗气形成护罩,直接冲了上来。 与此同时,席恩的法术也完成了:“裂!” 异空间再度迸出裂痕,碎成数小块,众神只觉眼前一花,已被各自的对手锁住。 水之女神亚希反射性地环顾四周,丈夫不在,左手的战盾和右手的银剑给了她坚定的支持,呼应她的战意亮起凛冽的水光。 “报上名来,污秽的生物。” “萨菲艾尔。”紫红色长发的男子飒然一哂,手里交缠着两条黑蛇的长杖优雅地轻挥,“侍奉吾主和欧斯佩尼奥大人。” 火神伊夫利特对上诅咒之王克鲁,风神希露菲尔对上梦魇之王奇蜜拉,雷神托尔对上疫病之王梅杰安,地神玛法对上精灵丽芙,光神箩尔烈雅对上餍魔之王格蕾茵丝,月神阿提弥斯对上暗影之王艾斯托尔。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镇守神之泉不在场,人数正好,分配均匀。 哈玛盖斯本想待在养父身边,却被克拉费里格缠住。两龙不约而同地舍弃人身,在冰元素界展开凶猛的厮杀。 就在这短短的空挡,席恩和帕西斯已经陷入呼吸也为之停顿的激烈绞斗。 闪电般的银辉穿透空间的阻隔,距离的障碍,在这样超越肉体极限的速度下,连神的视力也毫无用处——等看到再念咒,早就迟了。 只有用默发。 十来个镜影瞬间劈碎,有重力束缚作用的黑暗结界在圣光护罩上撞成粉末,停滞和虚弱的效果被斗气抵消,魔影铠甲组成的防壁也无法阻挡银发剑士的脚步,虚幻的刀光片片粉碎,在他背后响起金属的脆响。 这气势骇人的一击斩断了两人之间所有的事物,直逼黑发神祇的心口。火光迸现,一道半透明的晶壁挡下了这次锐利的突袭——是一对从席恩背部张开的晶莹羽翼,护具[纯色之风]。 仅停留了千分之一秒,帕西斯变刺为削。 纷纷扬扬的羽毛遮蔽了视界,最强的防守法器一分为二,在空气中带起一条血线。金黄色的,神之血。 什么!冰镜似的银瞳爆开,映出内心的惊愕。无数次生死一线间的战斗经验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身体比冻结的意识更快行动,银光一闪,一把平常用[藏刃术]隐藏在左臂内的银色匕首切开敌人的侧腹,瞬移一气拉开百米远。 第一回合,双方挂彩。 竟然能把[气]练到这样的地步……席恩余悸未平地调息。一个法师被逼得亮出最后的防身武器,这可是奇耻大辱。而且要不是用[衰弱凝视]造成了半秒的时间差,又在最后一刻及时启动空间转移的翔具[虚空之枢纽],他就完蛋了!从正在他体内肆虐,刺痛他每一寸肌肤的剑气,席恩毫不怀疑这一点。 然后帕西斯会一个个宰了他的部下,恶魔之心绝对吃不消那把剑。 这就是武者的巅峰吗?值得钦佩。 但是,个人的力量再强也强不过大自然,就像再锋利的剑也劈不开宇宙。 收起剧毒银匕首,魔法神平举法杖。 光复王没有乘胜追击,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身为神的附体,他对大部分毒免疫,但席恩涂在匕首上的毒是来自负位面的植物,饶是他也要麻个一会儿,被对方抢走了先机。 和他背上的光之翼相对,取代纯色之风的残翼,一双比夜色更漆黑的翅膀舒展开来——是攻防一体,兼具移动和隐蔽效果的魔法[暗黑之翼]。 下一秒,视野变得一片黑暗,神的双眼也无法看破的黑暗。 一下子变成睁眼瞎子,之前又没有高瞻远瞩在敌人身上做个标记,银发青年只能单方面挨打。喧嚣的怨灵化为死亡的火焰吞没了他,白骨的利牙毫无预警地咬住他的手脚,注入让血液也为之冻结的冰息——对方的法杖似乎是死灵系的法器。 逼不得已,帕西斯使用了贺加斯的神力,爆炸的强光顷刻间消融了缠绕他的不死怪物,却没能撕裂黑幕。 光与暗彼此撕咬,互不相让。 在生命女神的本位空间,帕西斯拥有先决优势。其他神也布下了禁制结界,完全封印席恩的神力,隔绝元素和空间,大大降低了他的能力水平。 尽管如此,他依然无法压下魔力深厚的对手。 对这个情况,席恩也心里有数。他已派出一支不死军团狙击那个[轴]。无须杀她,只要令她偏移少许就行。如果哈玛盖斯和恶魔们能干掉几个元素神,他的胜算就更多了。 这是场时间的竞赛,他很有耐心。 古代龙和亡灵龙的对决进入了白热化阶段。白龙的冰之吐息和耐寒力在全是冰雪的环境如鱼得水;变成死灵后,不知疲倦的躯壳和快速的复原力也让他的对手十分头痛。因此,虽然哈玛盖斯的实力高了不止一筹,却占不到丝毫上风。 同样僵持不下的还有丽芙。她恩怨分明,对神明又有本能的敬畏,和对手维持我挥一锤,你架一堵墙的友好往返。反正这也算是牵制了。 而恶魔们的战况就好得多。长满食腐生物的沼泽里,水神被一头全身覆盖着厚厚淤泥的怪虫追得狼狈乱窜,尖叫连连,而她的对手闲闲作壁上观。 “嗯,和主子说的一样,女神都很怕脏。”长杖一挥,再加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大蜈蚣,萨菲继续欣赏这出追逃戏。他很清楚真的硬拼起来,输多赢少,即使他是无面之王手下的第一强将。 不过看这阵仗,他不禁手痒,这群神根本是徒有力量的小孩嘛。 没等他出手,空间壁碎裂的清脆声响传来,惊讶的恶魔和快吓哭的女神面面相觑:怎么回事? 胜负比席恩预料的更早决定,也更离奇。 糟了!感应到秦蒂丝出事,帕西斯正要赶去援助,席恩比他更快一步。 纯白的生命领域崩溃,取而代之的是有着金属质感的黯银空间。[秩序十字之章]终于解脱束缚,张开独属魔法神的领域,把敌我双方包入其中。 “箩尔烈雅!亚弥!” 刚确定丈夫无恙,还没来得及欢喜,水神就惨叫出声。光神和月神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而风神和雷神的伤势也不容乐观。 瞥眼间,席恩就确定那两个重伤者离死不远了。果然不一会儿,两团光相继炸裂。其他神明失魂落魄地注视这一幕,然而更冲击的情景还在后面。 “父神!” 一个穿着黑袍,手持长柄战刀的男孩一脸邀功地奔向魔法神,身后是血流如注的生命女神。他们吃惊的不是他砍伤了同伴,而是他使用的语言,凡人绝对无法发出的语言——神语。 “普路托……”秦蒂丝勉力撑起上身,两行清泪划下被血迹污染的美丽脸庞。 又一颗炸弹投下。包括帕西斯在内,众神都难以置信地瞪着依路珂:这小孩…这小孩是…… “我不是普路托啦。”躲到父亲背后,缩水的冥王向曾经的妻子做鬼脸。魔王嘉奖地摸摸他的头:“干得好。”这场家庭悲剧给了他很高的享受。 依路珂朝他绽开无比喜悦的笑容。 “你这混蛋!”帕西斯差点气爆:竟然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席恩轻嗤,以厚颜无耻也要汗颜的态度耸肩:“所以,珍惜你们的生命吧,这次是看在罗兰的面子上,我放过你们。” 罗兰?帕西斯等人一怔。席恩挥手将他们送返,留下最后的低语: “告诉他,我不欠他了。” ****** “大姐,振作点。” 亚希含着泪扶起秦蒂丝。伊夫利特宽慰:“没错,那可能不是普路托大人。”托尔附和:“那小子明明比我还幼稚,哪里像普路托大人啊。” “不,他是普路托。”秦蒂丝握紧拳头,压抑漫溢而上的凄楚,“普路托小时候,就是那样的性格。” 大家呆住。希露菲尔喃喃道:“不愧是兰修斯大人的儿子。” “那你索性也自杀,陪他一起长大吧。”帕西斯大发谬论,被自己的龙瞪。没有理会他恶意的调侃,秦蒂丝摇头:“不,他不是普路托。” “啊?”怎么回事?一会儿是一会儿不是。 “他是[伪神格]。重生途中如果被强制唤醒,就会产生出这样一个拥有自我保护本能的意识。更糟的是,他似乎防卫意识过剩,不但想保护神体,连精神也想保有。所以……他不是普路托,普路托还在沉睡,只要……”秦蒂丝蓦然噤声,脸色惨白地盯着地面。 只要杀了依路珂,她的丈夫就会苏醒。 杀了……那个孩子…… 听出她没说完的话,帕西斯冷笑,转向其余的神明:“好了,你们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光神和月神死了,难保过几天又窜出两个小萝莉。”真他妈乱七八糟,那家伙成了豆芽神的收容所了。 闻言,众神的表情变得很古怪。玛法斯斯艾艾地道:“呃,不会。” “嗯?” “丧神之碑预言了我们的死,亚弥和箩尔烈雅就在普路托大人下面。所以去之前,我们都有了心理准备,她们也选好了自己的继承人。” “哦。”帕西斯松了口气,接着又危险地眯起眼,扫视他们,“那请问,这两位幸运儿是谁?” “……”不敢和他对视,众神缩的缩,退的退。看出答案,光复王勃然大怒: “不要告诉我,是拉克西丝和休利安!” ****** 这是噩梦。 中城城主闭上眼,塞住耳朵,僵硬地坐在床上,拒绝接受残酷的现实。 “哦呵呵呵,臭小子,你的睡相还是一如既往的呆啊。” 摄政王陛下一脚踏住他的脑门,用这个居高临下的姿势,嚣张地狂笑。 “老妖婆~~~”诺因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切齿声,和恨得牙痒痒的声音,“如果你迷路了,从这里出去左转直走就有一座墓园,足够容纳你。” “我比较想睡你的床。”拉克西丝踩得很爽,不掩欺负侄子的坏心,“那里那么好,给你睡好了,我很大方,不介意。” “天杀的!”诺因爆发了,拨开她的脚,揪住她的领子,逼近那张他在梦里痛恨也怀念的脸,“不要告诉我,你是装死!我会杀了你,我发誓我会杀了你!”他说得狠厉,紫眸里的水光却泄露了真实情感。 拉克西丝也收起调笑之情,回以淡而深远的微笑:“很遗憾,我是死了。”诺因一震,冷水兜头浇下:“那你现在是什么?” 这时,房门被从外面打开,杨阳等人一拥而入。走在前面的是祭司长芙米,看到这个场面,她明媚的大眼溢满欣喜的泪水:“我接到火神的神谕,陛下是下任光神。” “啥!光神眼瞎了!?”诺因的下巴险些脱臼。吉西安就比他诚实多了,衷心施以臣子的最高礼节:“欢迎回来,陛下。” “嗯哼,各位,好久不见。”双手叉腰,黑发的摄政王回了个大牌的笑靥,不变的光芒万丈。 “太好了,拉克西丝陛下。”杨阳也激动得热泪盈眶。维烈礼貌地点头。月言简意赅:“卡萨兰有救。”诺因狠狠瞪目。在场只有史列兰不开心:“箩尔烈雅也死了……” “还有月神。”拉克西丝轻盈地跳下床,一一行注目礼,“她的继承人是休利安。” “休利安神官长!?”感谢众神!呃……杨阳对哀怨的暗黑神赔笑,努力把上扬的唇角往下拉:原谅她,她真的悲不起来。 “那是谁杀了她们?”扎姆卡特一针见血的提问,使气氛骤然冷却。 “答案这里每个人都知道,血魔阁下。我那个吃里爬外的祖先和那帮神上门挑战,结果反而被人家挑了,幸好只死了两个。” “那家伙总算做了件好事。”昭霆咕哝。众人侧目:弑神是好事吗?虽然……是不错啦。拉克西丝笑得无所顾忌:“哇哈哈,罗兰·福斯那老狐狸会气炸吧,白干一场!不过——”她神色一变,转为凝重,“从客观角度,确实不是好事。我因为灵魂受到重创,又是人类,只接收了光神不到一半的神力;休利安也不比我好多少,我们的战力等于下降了。” “是提高了。”吉西安持不同意见,提振士气,“光神站在罗兰城主一边,而您站在我们这边,再拉拢休利安神官长的话——” “哼,我是不管什么众神契约,不会吝啬帮这小子。”拉克西丝扁了侄子一拳,若无其事地续道,“但是我清楚,要是那大魔头杀回来,我们不跟罗兰·福斯合作,绝对没有胜算。休利安也别指望,那小子脑筋死板得很。” “这些先且慢说。”杨阳击掌,再次打破沉闷的氛围,“先开个盛大的宴会,庆祝我们的陛下归来!” “哦——” ****** “抱歉,罗兰。” “别在意,你们没事就好。” 温和地凝视面前的师父,东城城主没有很意外。以席恩的性子,肯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过帕西斯他们事前也是下了苦功,所以铩羽而归,他还是有些可惜。 “箩尔烈雅和阿提弥斯挂了。”帕西斯叹气,担心徒弟的反应,“她们选了我的美人后代和休利安做后继者。” 罗兰眯了下眼,一言不发。听到这个消息,他初时既震惊又恼怒,但很快就释怀了:拉克西丝只是孤家寡人,能有什么作为?如果她要用光神的力量胡作非为,其他神明不会坐视。本来德修普和贝姆特的指挥权就很难协调,她再一搅和,更是乱上加乱。 “看好克鲁索,她若来救人,就一网打尽。”迅速思量好,他指示身旁的冰宿。帕西斯见状如释重负:“没给你添麻烦就好。” “我早就习惯帮你们收拾烂摊子了。”扔给他一个大白眼,金发青年举起茶壶,笑如和煦的冬阳,“坐,你没受伤吧?” “没。”帕西斯睁眼说瞎话,他已换过衣服,消灭证物。刚尝了口徒弟亲手泡制的甜点,想起一件事:“啊,罗兰,那家伙要我传话,说他不欠你了。” “欠?”罗兰愕然,“他没欠我什么啊……哦。” “怎么,他还真的欠你?”帕西斯睁大眼。罗兰不确定地瞅着他:“我让他住过一段时间,这算恩情吗?” “应该……不算吧。” 无解。两个聪明人默契地不浪费脑力,继续品茶吃点心,享受温馨的午茶时光。 光复王没有待很久,因为徒弟有很多公事要忙。走在廊上,他远眺的视线隐含沉重的忧思。 不是他自夸,放眼艾斯嘉,能站出来和席恩过几招的,也只有他了。剩下要么实力不够,要么强却不可靠,还分踞两方,互相争斗。 他一死,可怎么办才好? 抚摸还隐隐作痛的伤口,帕西斯垂下眼。他是故意留着这道伤,任负位面的力量侵蚀,削弱体内的瘟神。但他心中雪亮:被彻底同化,只是时间问题。 哼,贺加斯会管艾斯嘉吗?也许他会觉得冒犯,单挑席恩,然后被碾成他最厌恶的血渣。 在他的呼应下,秦蒂丝他们恐怕也会走。而杨阳那边,兰修斯和拉克西丝才不甩他。 我不能死,不能死……帕西斯咬紧牙关,为自己打气。 天边的浮云勾起他的回忆,碧眸浮起朦胧的光芒。 他恍惚记得,某个水波荡漾的深夜,那身穿舞衣的漂亮孩子是如何锐利而脆弱地瞪视自己,孤傲凛冽却又无助得如同受伤的小兽;而之后每一个细雨蒙蒙的日子里,被复仇之火煎熬的徒弟又是如何安静地枕在自己膝上,聆听竖琴发出悦耳的丁冬声,看着音符轻盈地跟着雨点跳跃。 一声轻叹,几分惆怅几分遗憾地融入初秋的寒意。 回首,他望见进进出出的人潮——他繁忙的徒弟正在办公。那些往事,罗兰大概都淡忘了吧,他是个拥抱未来的人。但是帕西斯也记得,那双手曾经冒着生命危险从湖底拿走囚禁他的世界之钥;在他悲伤绝望时,将他拥入怀中,坚定而温柔地支撑他。 转过头,光复王大步离去,灿银的发在空中划出决绝的弧度。 无论如何,他也要守护罗兰,守护肖恩师父。 ****** “主人,您受伤了!?” 哈玛盖斯第一个发现席恩的黑色法衣沾着血迹,紧张地扑过去。 “没事。”朝他点点头,魔王笑着夸奖几位功臣,“大家辛苦了,尤其是格蕾茵丝和艾斯托尔,立了大功。” “小意思。”餍魔之王一挺胸脯,掩饰不轻的内伤,两名神祇可不好对付。暗影之王伤势更重,一时连话也说不出来。席恩依序治疗,道:“你们回领地调养吧,这伤不轻。” “主子,少了艾斯托尔和格蕾茵丝,万一他们乘机——”奇蜜拉提出忧虑。克鲁重重哼气:“他们敢来吗?他们损失更大!” “是啊。”梅杰安意有所指地指指依路珂。席恩摇头:“不,如果他们还没蠢到家,就会吸取教训安排后路,人选我也大致有数——放心,格兰妮快修好了,坎菲斯再**一番也能上阵,我还有后招。就算他们两边齐上也不怕。” “那请您保重。”两位领主恭敬地深施一礼,返回了负位面。 “萨菲,你也联络你上司,他的冬眠该醒了。” “是。”萨菲艾尔跟着离开。奇蜜拉注意到一旁完全呆滞的安东,问道:“这个人怎么处置?灭口?” “哦,他啊……”黑发皇子打量目击者,立刻拿定主意,“不行,他是个好军人,叫他把嘴巴闭紧就行。” “殿…殿下!”安东总算回过神,接近歇斯底里地大叫,“那些是什么人?你、你又是什么人?”之前席恩和帕西斯交谈是用中文,和部下则是说的深渊语,他一句也听不懂。但傻子也看得出他们统统不是人,至少不是普通人。 先拿回自己的宝贝书,渎神者才悠哉地解释:“他们是神,我嘛,真名是席恩·奥古诺希塔,第二代魔法神,恶魔之王。” 魔法神?恶魔之王……魔王?可怜的凡人因大脑负荷过重一阵晕眩,捧着头**不已。 “你要逃避现实,回去睡一觉忘掉一切,对我们彼此都好。你若执意记得,就请闭上嘴,这点道理你想必懂。” 军人猛地放下手,眼中射出奇异的冷光:“你说,你是神?”魔王微微一愣,眼神沉淀下来:“对你而言,我可能是魔。” “无所谓,神也好,魔也好……总之你不是人就是。”安东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喃喃道,“西琉斯的神,果然是假的吗?” “夏尔玛大陆的神全部是假的。”席恩淡淡地道,“不是没有这些存在,人们的信仰之力也会形成‘神灵’,不过要靠信仰维持的‘神’,实在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真正的神不需要人的供奉,他们高高在上,冷眼看待世情,与宇宙同生共灭。 “那么,如果我信仰你,你会回应我,实现我的愿望吗?”仿佛下定决心,安东一鼓作气地喊道。席恩毫不吃惊,平静地笑了:“那就要看你付不付得起代价,有没有献身的觉悟。” 于是,在奇妙的因缘际会下,新生的神祇有了他在现代的第一个人类信徒。 ****** 羽化的瞬间,世界在他的振翅下颤抖,万物在他的身下臣服……那一刻,突然理解了众神的心情。站在那样的高度,他们理所当然会抱有一种优越感,以看似悲悯实则高傲的眼光看世人。所以他们不能理解所谓的“无心之失”有多么不可原谅,他们的举手投足又对某些人造成了怎样的影响。 但是他永远不会忘记,他曾经是个多么卑微可怜的人类,又是怎样挣扎求存才爬到这个高度。 即使这些记忆只会折磨他,逼迫他嫉恨他幸运、纯洁的孪生弟弟,将他一步步推向毁人毁己的深渊,他也决不忘,决不背叛、舍弃那个支撑他到今天的自己。 “哈玛盖斯。” 一手夹着书,黑发皇子一手指着几个正朝一个瘸腿的老乞丐丢石子的平民小孩,“把他们赶走,太难看了。” “是。”侍从打扮的古代龙飞快地奔过去,驱散小鬼,再放下一些财物。 “谢谢,谢谢。” 老乞丐不停地弯腰道谢。席恩瞥了他一眼,快步走开。 他并不鄙视那个奴颜卑屈的人,因为他也曾经是这样。当生命掌握在他人手中时,自尊只是个笑话,他无力也不屑清高。噢,他是可以抱着他的骄傲去死,但他会得到什么?除了自我满足什么也没有。他只会留下一具发臭的尸体,任他人指指点点,掩鼻嘲笑,然后散去,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他的不甘,他的愤怒,他的怨恨,都会随着他整个人的死而消失。 所以他要活!再难看也要活! 他走着,走向自己选择的路。尽管他的人生其实没有任何选择,不是死就是堕落,但他还是选择了,选择了那条荒芜坎坷的小径。 选择了就要走到底。 哪怕结局是他从自己筑就的高台上摔下去,摔死。 但至少,世界会随着他的陨落震动,他的死不是无声无息的。 石制钟楼飞出一群鸽子,象征黄昏的钟声传遍大街小巷。席恩的嘴角泛开一丝笑意,由衷期待敲响自己丧钟的一刻。 哈玛盖斯追上他,紧跟在一步之遥,始终如影随形地伴着养父。 背对夕阳,走向他们共同选择的黑暗末路。 序 “创世历1037年的秋天,我告别我最爱的那个人,踏上旅途;而1038年的秋天,我为了替他报仇,站在战场上。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要回家,不要旅行,也要陪在他身边,但这终究不过是梦话罢了。今天的我也无法舍弃手上的幸福,再沉溺于过去的梦境。因为我已经付不起复仇的代价,我受够了,我只想平平静静地生活,和我深爱的人们一起。” “有时想想,我和维烈一样,都是短期爆发型。我们没有爷爷的冷血,席恩的狠心,罗兰的坚毅,菲莉西亚的偏激。搞出个降魔战争,维烈后悔千年;而一个星华,就让我心痛愧疚。唉,升斗小民的命。果然做坏人也是要素质的。” “也许该称目前的和平是如覆薄冰。现在就有个堪称原子弹级别的小鬼在我旁边和皮卡丘玩,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谁能想到他是破坏神?但我不会忘记他没血没泪的三重状态,我也永远不会忘了小贺干下的事。这小混蛋该庆幸投到昭霆的肚子里,不然我的报复决不会仅止于每天捏脸这种程度。” “我们都累了,所以这可能真的是短暂的宁静。等到我们有力气追究,会再打起来也没一定。不过我相信,只要我们记得那些牺牲,记得我们经历过的痛苦悲伤绝望,就不会重复犯错。” “回头翻翻,发现不少词句很俗。心情沉淀下来后,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些俗不可耐的词能稍微表达那么复杂的心境,就像我和他历劫归来,我终于能对他说:我喜欢你,诺因。”——摘自卡萨兰满愿师杨阳的回忆录《在异世界的日子》,第七章开篇。 《满愿石》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战曲再鸣 第一章战曲再鸣 自从王都攻防战结束之后,两支联军就进入了暂时的休战期。当然谁也没闲着,一方忙着占领化,另一方整顿会合,在艾斯嘉大陆的东西两边形成对垒之势。 如今,东城已经并吞了南北两城和中城的东境,可以说全境的三分之二都纳入了金发征服者的羽翼之下,但中西联军并没有降伏的念头,依旧积极备战。 而只有少数人知道,还有第三股不容小觑的势力潜伏着,那就是以夏尔玛大陆西琉斯王国二皇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的双眼注视这里,实际身份是魔神的席恩·奥古诺希塔。 时代的水流被搅混,掺进了不可预知的变数。即使面对混沌的未来和强大的异生命,凡人们还是尽己所能,赌上愿望、勇气、信念和骄傲,持续决定至高王权的战争。 ****** 丰之月底,东城城主罗兰·福斯正式迁都首府里那,东境下属十六郡中有十四个宣布并入版图,新成立的联邦政府开始下派地方官员。通商情况良好,驻军秩序井然,东帝国初具稚形。其中还有一段小插曲,大规模瘟疫笼罩的北三省被王都派遣的圣职者净化,人员重新流入,红石山脉由特派官员监管,进行开采作业…… “那个该死的金发小子!” 失去家园的矮人在会议室里咆哮。翻看文件的人类军官不带感情地道:“摄政王陛下确实默许你们住进红石山脉,但是并没有明文纪录,也没有发居民证。罗兰城主接管了东境后,这样的行为是合法的。” 佛利特吹胡子瞪眼睛。没理会他,苍穹军团实质的指挥官——副团长亚法·维恩布鲁克朝撑着腮帮,明显在发呆的幽灵上司投出专门准备的凶器,用能够让沸水降温的语气道:“请回魂,阁下。” 肖恩依然保持原来的姿势,连睫毛也没动一下。肯定这次症状严重,亚法向佛利特使了个眼色。义不容辞的矮人高举斧头柄往酒友的头顶敲下,他个矮,必须先爬到桌上才能做到这么高难度的动作。 “哇!”肖恩哀叫一声,眨眨眼看清脸色不善的两人,还是没半点危机意识,“很痛耶,佛利特。” “阁下,您长得不像艺术品,摆出静态的沉思模样只会凸显您的愚蠢。”亚法毒辣地冷讽。肖恩缩了缩肩膀,他对这个副官有一种从徒弟鲁西克起就深入心底的畏惧感。 “我…我在想事情……” “您的大脑不会考虑比今天的晚餐更伟大的事情,是不是把宝贵的时间花在学习如何当一个合格的军团长更有意义?” 招架不住部下的词锋,肖恩难得聪明地转移话题:“亚法,你看看这个。”说着,飞速掏出一张纸,在桌面摊平。 “哦。”矮人和人类不约而同地赞叹出声,这是张很传神的画作,寥寥几笔就勾勒出神韵。虽然画技还不成熟,但该把握的分毫不差,也可能是被画人太有存在感的缘故。 亚法保守地评价:“很有气质,这位是谁?”肖恩苦笑:“我哥哥。” “……恕我直言,和您不像。”生性冷静的副官也因为冲击停顿了一秒。佛利特更是差点拔下胡子:“是那个**!?” “你不要老是叫他**啦。”肖恩生气地抗议,以复杂的神情端详纸上的人,“这是杨阳寄给我的,他又用了别人的身体,迪斯卡尔殿下恐怕凶多吉少,这样下去不行。他还袭击了杨阳他们,把维烈打成重伤——我们不能总是被动。” “别告诉我,您要弑兄。”亚法恢复镇定,冷冷扫了他一眼,“当时的事我也有耳闻,没想到是您哥哥干的。详细情形我也不想追究,重点是您不该透露这么重大的秘密。” “没关系啦,你口风很紧。”肖恩将内情简述了一遍,道,“亚法,我需要你的协助。” “我自认没有屠神灭魔的能耐,阁下。”年轻有为的军人还沉浸在太过曲折离奇的事实里。棕发青年用力拍桌:“不是啦!你听我说完!我要去抓他,抓不住他就同归于尽,那这里就……” “您知道他在哪儿?打得过他?以为他不会杀您?”亚法连问几个问题,狠狠甩下通牒,“我不会批准的!现在是非常时期!别想胡来!” 肖恩没有大呼小叫,也没有劝说,怔怔出神,像注意到什么以前没发现的重大突破: “对了,席恩一直没杀我……他明明那么恨我……” “这不是废话,杀了你就不能折磨你了。”佛利特嗤之以鼻。肖恩握紧拳头:“不对!他不想杀我!他是恨我,想让我吃尽苦头,报复我没在他受苦的时候救他,但他从来不想杀了我!史列兰说过他的愿望,他不肯承认,因为我们已经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我不能原谅他,他也不能原谅我——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杀我!” 佛利特和亚法被他绕晕了,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意思。肖恩起身,炯炯有神地瞪着他们:“你们不懂吗?他杀不了我!也不会允许别人杀我!他心里还是在乎我的,哪怕这份情比不上他的恨!” “所以你要挟这个优势杀他?”亚法难以置信地反问,惊讶上司竟然会有这么残忍冷酷的居心。佛利特摸着长须,迟疑地道:“听你这么一说,他是不是希望你原谅的?” 肖恩一窒,在房里来回踱步,半晌重重摇头,仿佛要斩断某种无形的羁绊:“不行,我不能原谅他。要是原谅,我怎么对得起帕尔、莉、玛丽他们?他犯下的恶行也早就不容于世了,只有彻底的死亡是他…我们共同的归宿。” “就算您要死,也请考虑一下活着的人。”亚法双手环胸,打心底不赞同,“他是神,是魔王,能和平解决有什么不好?在大局面前,一切私情都可以放下。还是你们非要争一口气,继续连累无辜的人?何况,他毕竟拯救了世界,功大于过,也不用您制裁。” “你懂什么!你又不是当事人,当然说得轻松!”肖恩大怒,琥珀色的眸子燃起熊熊恨意,“我的徒弟被他害得死的死惨的惨,他们每个都是我的宝贝,你还叫我原谅他?我没宰了他就算客气的了!也不是他拯救世界,是莉!是莉一千年来支撑世界树!” 亚法被上司的气势压倒,一时说不出话。肖恩喘了会儿粗气,颓然坐下:“其实我恨自己多些,是我笨,没发觉我们的感应被切断了。但我也恨他,为什么连一点余地也不留给我!” 他比任何人都不想恨他啊! 那个和他同卵而生,最最亲密的双胞胎哥哥。 “那家伙是个自虐狂。”佛利特咕哝——明显故意把退路截断,狠成这样也不容易。亚法干咳:“讨论这些也无济于事,既然您铁了心恨他,就坚持到底吧。但是休想我会批准您请假,西城的军队马上要到了,需要您交涉。”这只米虫还有点用处。 “……亚法,你不觉得比起待客,世界的存亡更重要么?”肖恩哀怨地瞪他。 “不觉得。”亚法斩钉截铁地驳回,“因为您压根不是救世主的料,您连个军团长也当不好了。”肖恩被刺得心汩汩流血。佛利特又用斧头柄敲敲他:“喂,小男子汉他们没事吧?” “啊?史列兰?他们没事,就维烈受了点伤,砍伤他的还是个精灵。”说实话,对友人肖恩倒不如何同情。无论兄长犯了多大的罪,也不该折磨他千年。说不定席恩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维烈就要负主要责任。 不过这么一来,我倒没必要坚持杀他了,席恩已经受过惩罚,只要制止他——肖恩看到一线曙光。 “精灵?埃洛尔长老他们不是原谅维烈宰相了?”亚法和佛利特不解。肖恩回过神:“哦,是个死灵,被我哥哥复活的。叫丽芙蒂尔,原本是夏尔玛大陆的精灵。”又是个罪证,维烈真应该被砍几刀。 “嗯哼,老实说,我对那个病恹恹的小子也没好感。”佛利特皱起粗眉,“我族在降魔战争牺牲了不下十万的战士,至今也没恢复元气,可能永远不会恢复。精灵还灭族了,还有坎德人、地侏,现在想想那些活蹦乱跳的小家伙也挺可爱的。” “他也不好受。”终究不忍心,肖恩帮友人说话,“他当时脑子不正常,人总有失控的时候。”亚法淡淡地道:“疯子是不用负法律责任,但战争犯就不同了,关键是我们没有能力裁决他。” 室内一片死寂,只有黑发副官清冷理性的声音平静地回荡:“我还是那句老话,在大局面前,一切私情都可以放下。维烈宰相对我城和西城的同盟关系是至关重要的人,就杀不得,你们再义愤填膺也请收敛。” “亚法……”肖恩没有恼火,他理解部下的立场,“刚才对不起,冲你大吼大叫。” “没事。”微微一怔,亚法忽而感慨,“话说回来,又是魔王的弟弟,又是魔界宰相,又是魔界宰相的女儿,又是魔族的后裔,我们的前途还真是黑暗呐。”害他都想辞职不干了,全是爱国心和责任心在挽留他。 “我可是曾经被称作[战神]!”肖恩不爽地拍胸,“女魔头也成为光神了——我们很光明!”亚法奇道:“女魔头?” “拉克西丝啊。” “什么!!!”天花板几乎被惊叫掀飞。 “真想不到。”得知情由后,亚法喜上眉梢,向来冷肃的娃娃脸放出光彩,“有摄政王陛下领导,就不用担心了。要赶快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也许还能呼吁东境的民众起来反抗。”肖恩不得不泼冷水:“嗯…可能没用,帕尔是协调神的附体,罗兰也是众神的义弟。” 众神的义弟?协调神的附体?亚法震惊得目瞪口呆。 佛利特早就从杨阳口中得知这件事,只是咕哝,“那金发小子……众神什么眼光。” “罗兰很好啦,虽然他讨厌我,但也是我自作自受。”对于徒孙的不谅解,肖恩一直耿耿于怀。亚法烦恼地拨拨黑发,叹道:“总之,正义性我们已经输得一塌糊涂,只有靠实力取胜了。” 这么难打的仗,他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碰到。 ****** 南城和被侵略者西城占领的凡尔加平原之间隔着威斯莱岭,在此驻扎了由独臂将军卡特·罗纳率领的两万五千名守兵;与西境隔着箭头山脉,圣殿骑士团、来自东北两城的友军也在这里建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统归东城的老将威司特指挥。 接到凡尔加平原的驻军收拢战线,逆十字和血徽两支佣兵团即将和苍穹军团碰头的消息,威司特思量片刻,询问身旁的副官:“狄格,你怎么看?” “这是个好机会,阁下。”原属金色死神麾下的将领恭谨回答,不掩高涨的战意,“隐捷敏亚军只留下月影佣兵团镇守平原,摆明了是要全力与我军一战,我们正好可以收复失地,让他们知道轻敌的下场。想必卡特将军已经耐不住了。” “是,但也不排除是诱敌之计,情报还需要查证。” 狄格感觉上司有点过于谨慎,直言道:“阁下,我不认为那群强盗有这么高明的战术头脑,他们向来习惯啃完骨头就丢,再去找下一块肥肉。”威司特为他的比喻莞尔,没有生气:“你说的没错,他们是有这个行动模式。嗯,先通知南城吧,我们的消息应该比他们快,具体的判断也该由蕾雪城主和卡特将军来。” “是!” 部下出去传令后,威司特又陷入沉思:中西两城仇怨甚深,本来大有制造嫌隙的机会,可惜南部林地的总指挥官是肖恩·普多尔卡雷,这就不太好办了。他对西城人民有莫大恩惠,又和宰相维烈·赛普路斯是朋友,个人的强大战斗力也是个头痛的因素。过去老将从不把单独战力列入考虑范围,经过主君提点,才得知竟然有这样一批不符合常理的生物,这世道真是…… 姑且不论这点,擅长攻城的血徽、拥有可观魔法师数量的逆十字,再加上苍穹军团,对这边也是一大威胁。当然他们有可能直奔前线,和图利亚城的驻军会合,那么拦截、削弱就是他的任务了。不过从辎重车队的情况看,他们补给没带足;比较稳妥的战法,也是挟优势兵力一举扫平后方,要先下手为强。 “狄格,叫利文队长进来。”很快拿定主意,威司特温和地下令。立刻会意的狄格满面红光地去叫人。门刚关上,两面联络镜突然打出交叉的光芒,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逐渐清晰,银发如瀑,笑意盈盈,一身军服衬得颀长优雅的身姿无比英挺。 “费尔南迪先生!”威司特连忙起身行礼。帕西斯笑眯眯地挥手:“别客气别客气,咱们都是罗兰的老师,哪天有空一起喝杯茶聊聊吧?”俨然老前辈的架势。威司特既觉尴尬又好笑:“哪里,您是大人的启蒙恩师,而在下不过是一般的教官,万万不及。”听说这年轻人已经一千多岁了,真令人难以置信。 “你怎么好拘谨的样子。”帕西斯颇为扫兴,眼角瞥见跟着狄格进门的羽族青年,双眸一亮,“小利~~~好久不见!” “族长!”利文也很高兴。狄格行了个端正的军礼:“费尔南迪先生。”尽管以帕西斯的身份,理应称呼他陛下,但东城上下视为陛下的只有一个人。 “哦,你是叫小利出战吗?不用了,我派亡灵骑士团去就行。” “您已经得到消息了?”威司特吃了一惊。帕西斯笑吟吟地道:“我有专门的斥候。反正我那支队伍放在你们那儿你也不好指挥吧?其实你不用在意的,死亡骑士是高等亡灵,有自己的思想,能够交涉。领头还是我复活的一个古代名将,叫什么…赛伦的。” “赛伦!?”威司特和狄格异口同声,这个名字只要有点知识底子的军人都知道。 “所以啦,我指示过他,他会服从你的命令。不过就算这样,也没几个活人愿意和死者一起战斗吧?让他们单独行动比较妥当。”帕西斯用征求意见的口吻道。威司特暗暗松了口气,若是对方用地位压人,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感谢费尔南迪先生的援助,是不是需要提供行军路线之类?” “嗯,我的斥候没法查到那么细节的东西,就麻烦你安排了。”帕西斯颔首答应,叮嘱部下,“小利,好好保重哦,天空岛上还有很多漂亮姑娘等你回去。” 这家伙……利文在一道含笑的注目,一道**的扫视下窘红脸。 ****** 历经一年,凡尔加平原终于又回到南城手上,这份成果却是苦涩的。西匪撤退前烧掉了大量无法带走的存粮,在农田里撒盐。尽管当地的反抗军和南城方面的追兵竭力挽救,损失还是极为惨重。 这无疑是个恶毒的狠招,出自中城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的脑袋瓜。己军最大的弱点在于补给不足,只要敌人悠哉地打长期战,一定会被拖垮。这么一来,就制造出数百万的饥民。而且农地被撒盐,几年内连草也长不出来,起码十年别想种出像样的农作物,那块富庶的产粮区等于彻底毁了。 消息一传开,南城群情激愤。城主蕾雪·依娃当即决定:就算要臣服于东城,也要把那帮万恶的土狼统统消灭,让中西两城付出血的代价! 唯一的安慰是:开赴西境的两支佣兵团与光复王的不死大军发生遭遇战,被打得溃不成军,大快人心。诺因也漏算了:西城还没有形成完备的体制,间谍出入如入无人之境。他这么干,罗兰不会报复回来?虽然两败俱伤,实在是谁也开心不起来。 创世历1038年秋之月10日·中城王宫—— 罗兰面沉如水地看着灾情报告,这些天民政司的官员忙得马不停蹄,和当地联络,制定赈灾计划,义务援助;北城人民和几个新发展的商会也慷慨解囊,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可以预见接下来会爆发大规模的饥荒,九个荒年还有三个年头,又紧跟着枯水期和植物停止给养的沉睡期,前景着实不乐观。 没有浪费时间诅咒夙敌,年轻的统治者早就深知这种口头诅咒毫无作用,和在座的官员讨论对策,命令降低北城的募集物资。今年的冬天和去年一样,是史上罕见的严冬,埃特拉的民众自己也会很艰苦,他可不想救了这边,那边又出事。 治荒措施很快就完善通过,关键是土地问题。不设法解决,情况只会持续恶化。正当大家冥思苦想时,传来敲门声。有着一头晨曦般瑰红短发的城主随侍武官赶紧跑去开门,迎进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克林特馆长。”罗兰一愣,示意心腹搬张椅子让一把年纪的客人坐,等他恭敬行礼,微笑着和每个人打完招呼,喝过一杯茶,才问,“您特地赶来,不会是魔王陛下席卷了上界的图书馆吧?” 难怪他这么猜想,这位馆长先生和他的孙女,女法师霍娜是与假冒海精灵王子的席恩交集最深的两人。 而说到霍娜,罗兰一直留了个心眼。就他观察,席恩并不滥杀无辜。如果是灭口,当时在场的其他人却安然无恙,那他绑走这名女子的目的何在?听说迪斯卡尔和霍娜是恋人关系,但席恩不该受影响啊? “哈哈,不是,正好相反。”克林特大笑,眉间隐含怅然。他至今仍不相信那个冷漠却谦和,学识深厚的青年是恶魔之王,至少他没从他身上感受到任何恶意。 “相反?那是他送书来了?”学问交流? “不是不是,是这样的,他在的时候,教了我们很多宝贵而实用的知识。比如这个,让盐碱地快速正常化的药剂,还有使植物促成的……” “有这样的药剂!?”好几下椅子翻倒的声音接连响起,整个会议室都沸腾了。人人传阅馆长带来的文件,喜不自禁。罗兰最冷静,确认道:“很难配吗?”克林特笑道:“很难配我就不会带来了,大人,是一种非常简单的魔药。虽然材料取得是有点困难,大剂量调配、大面积喷洒也肯定很费时,估计要一两年,但这已经比原来好得多了。” “没错,谢谢您,克林特馆长。”罗兰浏览老人特意整理的清单,即使他不懂那些法术用语、药材名称,一排排用途也令他触目惊心,看到最后,忍不住叹了口气,“真了不起……” 理解他这声叹气的含义,克林特也深有同感地轻叹。 有这么卓越的才能,若能造福人类,该有多好啊! 不过光是这份资料,就足够后人享用不尽了。 东城城主第一次衷心感激魔域之王。 “法利恩,记下来。”转手递给大神官,“好好保存。” ****** 解决了一大心事,罗兰脚步轻快地走出会议室,眼一花被一道人影扑倒在地。 众人大惊,艾德娜飞快地拔出佩剑,法利恩丢出一个物理捆绑术。但那人似乎不像被魔法束缚的样子,也不在意抵在后脑勺的长剑,抱住金发青年挨挨擦擦,亲热地唤道:“罗兰!” “你是……?”罗兰揉着撞到的头,疑惑地打量他。这是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俊美得犹如名家雕刻的工艺品,一头灿烂的金发与脸上的稚气笑容相辉映,双眸也宛如融化的黄金,这颜色触动了罗兰的记忆:“路克?” 什么!他是那头小金龙?惊呼迭起,法利恩收回正要补发的强力法术,艾德娜也还剑入鞘。 “是~~~”金龙的化身抱着领养人雀跃不已,“那个银头发的人类没骗我,我真的可以变成人了!” 罗兰却不放心:“你确定你没缺胳膊断腿?”帕西斯虽自称药师,但百毒不侵又酷爱整人的他做出来的药,实在没有品质保证。 “没啊。”路克跳起来让他检视。跟着起身的罗兰摸摸他的小脑袋,很担心他的脑浆少了一块。 “大家下去吧,各干各的事。” “是。” 人群立刻散开,只剩下红发的侍卫长,一个半龙和一只金龙。罗兰问路克:“师父在研究室吗?” “嗯,成天泡在里面。” 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罗兰发觉帕西斯情况不对,恐怕在和席恩的战斗中受了什么重伤,不然那个不是弹琴就是泡妞的懒鬼怎么会一下子这么用功? 贸然闯进炼金术士的房间是不智的,罗兰直接对着一根铜制的传声筒道:“师父,出来喝茶。” “哇!”另一头传来惊叫和可怕的爆炸声,在外面的三人甚至感觉地面都在摇晃。艾德娜默契地拧开园艺用的水阀,给那个衣衫不整走出来的黑乎乎家伙冲了个凉——为了公众安全着想,光复王的住处当然在人烟偏僻的地方。 “果然不让椿来当你的助手是正确的。”罗兰一边用携带的毛巾帮师父擦拭,一边数落,“不然一个大美人就被你炸死了。” “我才不会让她出危险。”帕西斯抱怨,“罗兰,你晚来一会儿多好,我那个试验就快成功了。”罗兰心里的不安更浓重,帕西斯简直像在拼命。 “师父,我可不许你随便翘辫子。”已经走了一个伊芙,帕西斯再出事…… “嗯。”光复王绽开发自肺腑的粲笑。金发城主稍稍松了口气,拨开他贴在脸颊上的发丝,犹豫了一下,附耳道:“其实你不用太担心,还有个白银之谷呢。真到万不得已,我会解开封印,请银龙王帮忙。” “对哦。”帕西斯这才想起,北城已经被吞并,爱好和平的麦先也不会轻启战端,一定会协助他们抵御外敌,“我真的老年痴呆了。”竟然忘了那么强大的助力。 “哼,你知道就好。”罗兰损他,在他额上一弹。艾德娜红着脸转过头:这两个家伙,还没发现这样亲昵的姿态有多**。尤其帕西斯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线条优美的肩膀裸露,细腻的半透明肌肤被同样湿透的白色丝袍勾勒得若隐若现,引人遐思,细长的碧眸不经意流转间魅光四射,修长完美的肢体就像月光下最美丽的白桦,皎洁而高傲。 “我才没老年痴呆!我还**潇洒!”帕西斯一转眼又翻脸不认账。罗兰毫不留情地吐槽:“你是装嫩的老头子。” “啥!我明明风韵犹存!看艾德娜军团长都脸红了!” 帕西斯指着“证据”。罗兰瞥了部下一眼:“她是被你暴露的模样吓到了——好了,少自吹自擂,我问你,路克没事吧?”他拉过养子。 “嗯?没事,这小鬼健康得很。” “双金……他是金龙王一脉吗?” 小龙眨巴眼睛,他对父母毫无印象。银发青年端详他:“很可能,他的血统很纯正,能够在蛋里撑那么久,也表示他的肉体很强韧。但因为胎期过长又不正常孵育,他的能力被限制了,又没父母教育,现在就跟一个人类小鬼差不多——哎,干脆把他给我吧,我会好好教育他的。” “你所谓的教育,就是丢出块骨头叫他捡,之类的吗?” “咳咳,终归从反应力开始训练咯。” “不用,我会让暮训练他。”罗兰冷冷拒绝。帕西斯吃味地撇嘴。 “对了,南城的灾情是不是很严重?我也去把西境**一番,替你出气!” “没关系,这件事已经解决了。”罗兰认为不要把真相告诉师父比较好,免得他不痛快,“不过,德修普的思路和你还真是像啊。那小子大概满脑子就想着怎么战胜我,对后遗症、自己的损失完全不闻不问。” ****** 罗兰的洞悉,相当正确。 但诺因还不至于做出一次性投入所有兵力这种蠢事,就算他要集中火力攻击,或者搞出个巨龙战争,也是在确信会胜利的前提下。倒是会造成怎样的烂摊子,被两个心腹娇宠惯的他确实没考虑过。 幸好有一群深具常识的人看着这个没常识的家伙,督促他别动歪脑筋。 杨阳目前在苍穹军团的驻地璃阳城。亡灵骑士团动身时,史列兰感应到他们的动向,诺因立即发信报警,召开紧急军议会。本来以为没她的事,不料重伤石化的小姆刚好调养完孵出来,她就忽然神经搭错,胆汁分泌过剩,骑着它过来看看情形,还真挽救了一场危机。 饶是如此,两支佣兵团也损失了近一半的人,可谓惨败。西城没有圣职者,不能超度亡者,杀伤力强的元素魔法对于拥有不死之躯的死亡骑士又毫无作用,加上是夜里被奇袭,几乎一开始就兵败如山倒。梦魇无声的步伐踢散了栅栏和一切慌乱下的反击。若非危急关头一大片火球从天而降,打乱了敌军的阵型,全军覆没也不奇怪。 亡灵的损伤不清楚,他们的撤退很及时,也非常迅速。火凤凰不能无限制地倾洒净化之炎,而杨阳没有夜视力,一场激战就这么划下休止符。之后这位意外的救星理所当然将友军护送到目的地,一抵达就沐浴了劈头盖脑的怒骂。 月实验性质做出的[气球玩偶]成了卡萨兰城主的传声筒,在空中爆发出一长串不换气的斥责,说气势是气势,说严厉也严厉,可是众人瞧着那只摇摇摆摆的胖娃娃只想笑。 最后,骂累了,诺因刚要严词命令心上人即刻回来,咻的一声,用来发声的气漏完了。 所以也不能怪没听见的杨阳心安理得地住下来,慈眉善目地把第二、第三只气球给小朋友们当皮球踢。 其实她留下的主要目的是劝友人打消突袭夏尔玛大陆的念头,风神已经告诉他们席恩是附在西琉斯王国二皇子列文的身上,但是以他们的实力,冒失闯入敌人的地盘纯粹是找死,帕西斯等人的失败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她却没料到改变主意的是自己。 秋之月11日的夜晚,练习完异能和神力使用的中城满愿师正打着哈欠要洗澡睡觉,听到不属于语言的呼唤。 “?”反射性地握紧法杖,她根据感觉,小心翼翼地拉开落地窗帘。只见古朴的石栏阳台上站着一个身穿宽大白袍的青年,在银青色的月光下,就像一只飞累停靠的优雅白鸟。 “又见面了。”他深施一礼,露出温静而清澈的笑意。 “休利安神官长!”杨阳一眼就断定,尽管帕西斯借用过这个皮相,但那个华丽妩媚的男人绝对模仿不出这么具有禁欲感的微笑。 当下疑虑尽消,打开窗子:“你好,见到你真高兴。” 休利安浅浅一笑,似乎不知怎么回应如此友善的态度。杨阳注意到,停在礼貌的距离上:“对了,你现在是月神了。”在那个女儿城长大,他的日子想必不好过,才一副拘谨的样子。 “是的。”休利安秀雅的眉宇浮起伤感之色,“其实我不愿意继承她的位子。” “那个…月神是怎么样的神,你知道吗?”杨阳临时找了个话题,消除两人的隔阂。休利安轻轻点头,用明显沉浸在回忆中的语调道:“她是一位非常健忘的神,前面讲的话后面就忘记。和她在一起,我得不停地重复自己的名字,因为她总是会问‘哎呀,你是?’。” 杨阳抹汗,心道这群神真是……唉。 “但是她从来不会忘记世上有我这个人,忘了我在空荡荡的神殿里等她。她来的时间不定,最长不超过一年。我们聊的都是些琐碎的,没有意义的事。很奇妙,我在全部是异性的环境里长大,但只有她给我‘女人’的感觉,非常温柔的女性,糊涂又可爱。”(月神和休利安的故事,可以看番外《幻月》) 不知不觉听得入神,杨阳感染了他的哀伤,轻声道:“那…你想为她报仇吗?” “报仇?”休利安的焦距对上她,摇了摇头,“我没有感到她有这样的遗愿,所以也提不起什么恨意。在我看来,恨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是很奇怪的事,不过我还是希望知道前因后果,您能告诉我吗?” “好的。”和这个青年面对面交谈,会莫名的气定神闲,杨阳用不带个人色彩的语气叙述了肖恩的过去。听罢,休利安久久不语:“原来如此,那个人是报复亚弥她们没选择他?” “应该不止。东方学舍的长老切断了他们兄弟的感应,可是席恩好像还看得到肖恩,他又过得很凄惨,自然就恨上了。”杨阳一边思索一边说出自己的感想,“席恩觉得被肖恩背叛,又被母亲和众神舍弃,他想报复、证明自己也很正常。弑神是最近的事了,据他说是不想再被命运玩弄,可能他以为他的不幸是众神安排的吧,毕竟是那则预言导致了他的遭遇。而他要成神,其他神明就是威胁。” “嗯,很复杂呢。”休利安直截了当地道,“我是月神的选民,所以我无法理解。”杨阳沉吟道:“我倒认为席恩并不希罕成为神眷之子,任谁被任意干涉人生,都会生气的。但是如果有人在他和肖恩之间选择了肖恩,他就会不服气,更何况他的资质不比肖恩差。” “是……比较心理吗?” “对,尤其在兄弟姐妹之间。”杨阳笑得有一丝自嘲,想起天赋胜过自己的表妹。休利安认真咀嚼她的话,问道:“那,他都已经成神,远远超过他的弟弟了,还想要什么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刚才说的,是我对他过去所作所为的理解。他现在还不罢手,原因只有天晓得。”杨阳无奈地一摊手,随即若有所思,“不对,他不想杀我们,想杀的只有维烈,因为维烈关了他一千年。但是他确实还放不下对肖恩的恨意。” “听你这么说,我有点羡慕他了。我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有恨过一个人,也没有爱过一个人,就那么平平淡淡、无欲无求地过去了,想来真是苍白。” “大起大落也未必好啊,至少对心脏不好。”杨阳真心安慰。休利安忍俊不禁。 倒映在他眼中的少女,长长的乌发随风飘逸,轮廓柔和的脸庞在朦胧的月色下有一种缥缈的清雅,手握一把式样轻巧雕琢精美的红珊瑚法杖,肩上停着一只火红色的漂亮小鸟,仿佛火焰凝聚而成,明亮若琉璃,如同盛开在黑夜边缘的红月。 “这位是?” “小姆,我的好朋友,真名是菲尼克斯。” “你好,对不起,之前失礼了。”休利安一手抚胸,端正地行礼。望着他洁净纯粹的笑靥,杨阳不禁感慨:这个男人比协调神更像一位高贵庄严的神祗,因为他并不厌恶、排斥污秽,即使那袭白裳染上血污,他也不会改变这么从容娴静的态度吧。 “休利安,重病缠身痛苦吗?” 新任月神微微一怔。黑发少女慌忙解释:“我没有恶意!是…席恩也和你一样,从小身体不好。” “这样啊……”休利安淡然的眼神漾开涟漪,浮现出内在潜藏的情感,深沉地涌动,“也许我这么说极端了——健康的人是无法理解我们的痛苦的。” “……” “我们并不畏惧死亡,死亡对我们就像老朋友,我们怕的是默默无闻的死。疾病消耗了我们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我们得花费比常人多几倍、几十倍、几百倍的努力才能获得成就,和这残酷的命运抗争。” 休利安的声音低沉下去:“我小时候也曾怨天尤人,我问过亚弥,为什么选择我?是怜悯吗?” “她怎么说?”杨阳凝视他。休利安微一苦笑:“她说她忘记了。”杨阳差点一头扑倒。 “不过,无论她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真的怜悯我,在我被亲人们放弃时,是她选择了我,拉住我的手,把我留在这个尘世间。但是,也是她宣判了我的死刑。我从此失去了其他的人生之路,只能待在安静得令人窒息的祈祷室里,日复一日地等待她的降临,聆听她的神谕。” 杨阳沉默地听着,分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休利安看着她,笑容也十分复杂:“我比席恩幸运,也比他不幸。他走出了自己的人生,我佩服他,羡慕他。” “但他走的是错误的路。”杨阳叹了一大口气,“他要是肯安分有多好,大家可以好好地谈一谈。”其实她明白这是不可能的,除非她把老爸贡献出去,让魔王陛下痛宰。 “人生,有时没太多选择。”休利安淡淡一笑,神情是沉淀后的澄净。杨阳烦恼地拨拨刘海,叹道:“我曾经在书上看到一句话,‘对敌人同情,就是对自己残忍’,果然没错,我不该问的——休利安,你是特地来问席恩的事吗?”没有介意她直呼自己的名字,南城已故的神官长回以静谧包容的浅笑:“不,我主要是来告诉你们一声,冥王已经重生,成为席恩的部下。” “什么!!!” “是真的,是不完全重生,现在主宰那具身体的,是伪神格——依路珂。但他毕竟是止息之君,能够让万魂臣服,将世界变成死亡的领地。” 杨阳越听脸色越难看,几乎要抱头哀号:“该死!席恩果然一肚子坏水!” “他应该不会打破人冥两界的规则,这么做,目的是为了防止冥王复生后和他作对,还有打击秦蒂丝吧。” “对了,生命女神怎么样了?” “很难过。”休利安一言概括。杨阳长吁短叹:是啊,老公没了,哪个女人都会难过。唉,可怜的普路托。 “总之,你们要小心那个孩子。” “孩子?”杨阳大奇。 “因为是不完全重生,他的外形很小,大约十岁上下。”休利安转述从其他神明那儿听来的消息,“黑头发,蓝眼睛,穿黑袍子,长得很可爱。”杨阳更无力:还缩水了,真是太凄惨了。 不过说到孩子,她至今为止见过最可爱的孩子是兰修斯的儿子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水灵灵的,漂亮得像个寿桃宝宝,让人好想捏一捏。 可惜他们是敌人,还不欢而散。 杨阳深感遗憾,压根没意识到想捏深渊领主是个多么可怕的念头。 所以说女性是一种胆大包天的生物。 再想起外貌十三四岁的哈玛盖斯,加上依路珂和欧斯佩尼奥,席恩已经可以组建一支儿童军团了,还是强悍得惊人的正太集团。 擦擦汗,杨阳哭笑不得地道:“谢谢,我们会注意他的。”不知她乱七八糟的想法,休利安笑道:“还有件事,我对星象有点研究,这几天你晚上有空,可以看看天空,会出现奇妙的现象。” “是吗?”杨阳双目一亮,兴致勃勃地问道,“是什么现象?流星雨吗?” “不是,嗯…我从头讲起好了。艾斯嘉是[初世界],唯一由协调神贺加斯创造各种物种,施与祝福的理想世界,因此很容易吸引各个次元和空间,不过一般都是无限靠近而不会接壤,只有[始源之海]例外。其实始源之海到底是什么物质构成的,历来都没有学者能够定论,只能肯定它是最初的诞生之地,三界循环的一点。它也像真正的海洋一样,有潮汐规律。而三天后,就是它每120年一次的退潮期,正好经过艾斯嘉,还赶上双月节,所以星辰之门可能会开启,悬浮在夜空中央。” “席恩就是通过星辰之门成神的!”杨阳惊喊。休利安颔首:“我想也是。但你最好不要冒险,这种偶然产生的门非常不稳定,随时可能消失。而且只有魂体能进去,没有坚定的意志的话,立刻就会被始源之海的力量拍碎——远远的欣赏不是很好吗?千年也未必能碰上的奇景啊。” “也是啦。”杨阳很失望,突然一个激灵,“你说……‘退潮期’?” [成神也不代表就天下无敌,关键看他能不能和始源之海取得同调。我估计他不会选择属性,就不会受到宿命的约束。但这样也有个弱点,他不会受到法则的保护,自身的消亡就等同彻底的神灭。] 月优雅柔和的嗓音一字一字响起,杨阳激动得全身发抖:假设,假设席恩和始源之海取得了同调,那他的力量来源就是始源之海,也就意味着他们是相互依存、同起同落的关系。 涨潮期,是他的力量巅峰。 而退潮期,就是他最虚弱的时段! ****** 正午的阳光透过特殊加工的水晶窗扇,在色泽温润的黑曜石地板上投射出绮丽的光影。 穿廊过户,端着托盘的少年来到尽头的巨大门扉前,深沉如夜的底色上,金色的火焰图腾强烈鲜明,仿佛拥有真正的、炽烈的温度。正中央分成两半,取代门把的血色晶石熠熠生辉,那深邃的鲜红不似人间之物,凝炼肃穆间又带了些不祥与凶戾。 他身后的精灵少女踏前一步,打开门,一间摆设大方,采光良好的客厅映入眼帘。米色的墙板嵌着黄铜制的雕刻品,被蓝色丝带束起的窗帘是刺绣精美的羊毛织物,挂着蚀刻画的花梨木护壁闪着亮丽的光辉。 施法材料特有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混合着庭园里的花草香气。用密语开启通向内室的门,古代龙的化身大步走进,不掩担心地道:“主人,药煮好了。” “滚出去!” 伴随着沉怒的低喝,一只丝绸枕头飞了过来,哈玛盖斯反射性地侧头避开,丽芙却不偏不倚地挨个正着。她似乎受惊过度,枕头掉下来后还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 两只迷你骨龙缩在书柜上瑟瑟发抖,互相依偎;元素豹和小冬狼在地毯下蜷成一团,形成两个隆起;史莱姆躲在一大堆靠垫里,乍看几乎分不出。它们都饱受主人的怒气惊吓,无助地向来人哀鸣。 华贵的柔软寝床上出现轻微的动静,鹅绒薄被下,探出一张被汗水****的俊秀容颜,苍白的脸颊泛着病态的红晕。黑瀑般的长发蜿蜒在他的手臂、床单上,直垂落至地。紧贴住肌肤的衬衫勾勒出激烈起伏的清瘦胸膛。冰镜似的银瞳如刀冷锐,却好像罩了一层雾气般,略带涣散,隐隐浮动着深处的阴郁。 “我说过药没用的,你听不懂吗?”用异常轻柔的声音冷静地诉说自己的愤怒,席恩拱起身子,压抑体内一波几乎要撕裂他的剧痛,熟练地忍耐。 “可是主人,我想药会让您好受些。”哈玛盖斯又是担忧又是害怕,恳切地道,“求求您,喝一点吧。” 成功度过又一次发作,席恩长长吐出一口气,集中意识使语调维持平常的力度:“好吧,放在这儿。” “是!”哈玛盖斯喜出望外,走上两步,不放心地问道,“主人,让我喂您吧?” “我还有力气喝药。”低沉如耳语的笑声逸出唇,席恩闭上眼,不去看养子令他不舒服的目光,“抱歉,哈玛盖斯,请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儿。”哈玛盖斯柔声道:“好的,主人,您好好休息。” 相继离开卧室后,丽芙惊魂未定地道:“吓了我一大跳,他生病时脾气竟然这么坏。” “主人的情况一定很严重,不然他不会表现出来。”哈玛盖斯盯着紧闭的门,忧心如焚。 “可是他怎么会生病呢?他不是神吗?” “……我不知道。”哈玛盖斯抿了抿唇,难掩失落之情,“这些和他切身相关的事,主人从来不告诉我。”丽芙惊讶地瞪大眼:“他连你也不相信!?”她本来以为这头小龙是席恩唯一信任的对象。 哈玛盖斯没回答,低着头注视地毯上暗青色的花纹,良久,吐出一句: “不,他比他认为的更相信我,重视我。” ****** 没有听见养子和部下的议论,席恩看着不断滴落,晕染开的汗渍,心情恶劣透顶。 含糊地咒骂了一通,他一口气喝干苦死人的药,再度把自己包成一团。 力量剥离的感觉糟透了,像魔法正离他而去。 魔法!他的生命,他的灵魂,他的血液,在远离! 失去了魔法,他什么也不是。还是那个靠母亲和弟弟照顾,被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爬不起来,连喝杯水都困难的小男孩! 相比之下,那像要把他的身体撕碎的痛楚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节。 不,清醒点,这只是错觉。席恩眼中破碎的光重组,凝固成千锤百炼的刀锋,对内心的恐惧说:它还在那儿,别被你的感觉骗了。 只要我的意志在,谁也休想从我手中夺走我的魔法! 握紧双拳,他闭目感知,忽视肉体的苦痛,清晰地捕捉到遥远微弱却真切无比的漾动。 然后笑了。 “我的自制还不够。”反省着,魔法神摩挲法杖上精细的刻痕纹路,感受着外界的,和内在的力量,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却打断了他的冥想。 不自觉地握住法杖,另一只手撕扯被褥,当这次剧烈到令他窒息的发作终于过去,他失血的唇角划下一道金红的液体。 淡然抹去血迹,席恩启唇,用带着精灵和王公贵族特有的优雅声调的古语道:“****他祖宗十八代。” 如果教他王室礼仪的那位老师在场,一定会当场昏厥过去。 该死的,虽然他心智清明,但这个破身体……由于潮汐影响,他两具神体都变得虚弱,活像肺痨病人!这下好了,万一那帮家伙上门,难不成他吐血淹死他们? 幸好那个设想已经完成了,这就是努力不懈的好处。 席恩太清楚自己的霉运,多少次,他因为马虎大意,差点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水……他转过头,看到床头柜上倒满的玻璃杯,眼神不自觉地软化。哈玛盖斯虽性格大而化之,对他却从来细心体贴。 正喝着滋润喉咙和肺部的温水,他感到怀里多了什么——胖嘟嘟的史莱姆不知何时钻进了他的被窝。 “乖,小胖,下去自己玩。” “哔…哔唧……”小东西发出啜泣般的低鸣,一双大眼水汪汪地瞅着主人。魔王陛下最不能抵御这样可爱的闪亮攻击,叹了口气,伸手轻拍它,转向其他的宠物:“抱歉,吓着你们了,我没事。” 房里重新恢复生机勃勃的景象,伊克和约克在天花板下追逐转圈,玩它们最喜欢的咬尾游戏;两只小兽在地毯上扑腾,抢夺一只毛绒玩具;史莱姆享受主人的温柔疼爱,被他喂装在奶瓶里的树胶。 “父神!”哐当一声,房门重重撞上墙壁,大刺刺亮相的男孩身穿深蓝镶金,式样像校服的翻领大衣,足蹬高跟马靴,脸蛋虽漂亮,给人的印象却不若“顽童”深刻。他一手抱着一只大耳长鼻的小生物,天空色的眼眸溢满担忧,直奔床铺,拨开小胖就爬上去,探向父亲的额头:“好烫啊!我听哈玛盖斯说您病了,怎么不通知我?” “下去。”席恩不悦地斥责,“现在应该是你的学习时间。” “安啦,我本来就跷课了。” “……”这小子的逻辑我无法理解。不再做无用的教训,席恩戳戳他臂弯里的小象:“这不是冥界的波尔象吗,怎么这么小?”嗯,手感不错,肉肉的。 “因为它才刚出生啊。”小小的冥王献宝地举起宠物,“它叫波波,可爱吧?”迷你象应和地甩甩鼻子。 魔王默认,但他关心的重点不是这个:“你去冥界了?”依路珂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波波险些掉下去,端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讨饶:“我只是偷溜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没被任何人发现,真的。” “哼。”看出他没有撒谎,如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席恩不作追究,又戳了戳撒娇的波波,“波尔象可是吃魂的,你要喂它灵魂?” 这种冥兽天性凶残,嗜食人魂,在冥界也是作为危险动物关在禁区。这只大概是刚出生,才对人比较依恋。 “啊,不可以吗?”依路珂睁大眼不解。席恩淡淡瞥了他一眼:“活人不可以,游离能量他也吃,我还有些试验剩下的魂晶,给你好了。不过,你应该比较喜欢它小小的模样吧?” “对啊,长大多没意思。” “那好。”形状优美如艺术品的手指划出闪耀的符文,化为一圈咒语嵌进波波的体表,像是戴上了一个项圈。刚施完法,席恩捂住嘴,又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依路珂大吃一惊,急忙扶住他:“父神,您没事吧?” “没事。”不动声色地用袖管擦去嘴角的血液,席恩冷冷甩开次子关怀的小手,“和波波出去玩吧,我想睡一会儿。” “哦。”尽管放心不下,依路珂还是不敢违逆父亲的旨意,一步一回头地往外走,“父神,我和哈玛盖斯就在外面,有事叫我们。” “嗯。”感应了一下,长子还真的守在门外,席恩没有呼唤,伏在被子上,安静地抱紧并拢的双膝。 ****** 意识在水下浮沉,梦魇的碎片像钝重的铁锤在脑海深处敲击,使他不得安眠地翻来覆去,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扶起他,喂他喝下苦涩却清凉的药汁。 紫香花、玫露草……混在一起会产生强效的安神作用,敏锐地辨别出味道,他没有睁开眼,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是谁。 明知没用,但也许是心理作用,他真的睡着了,睡得很沉。恶梦般的过去,弟弟刺目的笑脸,都没有再出现,只有恬静、柔美的黑暗包裹住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睡眠的水底冉冉浮起,回到现实,习惯性地抬起左手盖住眼。 眼角的余光可以看见在枕边打盹的奶白色史莱姆,小白它们似乎也睡了。室内很静,安详的宁静。壁面反射着月光冰凉的温度,荡漾成青蓝色的月之海,而浑身湿透的他,就像一条在海洋中优游的鱼。 缓缓移开手,他对上一双黑琉璃似的眸。 安静的,他们对视。 那是个水晶般美貌的孩子,及肩的柔软黑发,宛如蕴藏着星辰的深邃黑瞳,宽袍水袖,怀抱粉红小猪,轻飘飘地悬浮,朝他绽开童叟无欺的真挚笑靥,恶魔和奸商共有的笑靥:“又见面了,席恩陛下。” “无面之王。”魔王礼尚往来,撑着床坐起,呼吸因为这个动作微微散乱。正太模样的深渊领主好奇地打量他,脸上的笑意渗入一丝玩味:“你看起来不太舒服,不过警觉心还是差了些。” “是吗,是你太迟钝了吧。”席恩不带感情地回应,端起杯子喝水,没忘记先侦测有没有被搞鬼。欧斯佩尼奥这才察觉自己被无形的空间壁包围,上方也浮现出代表强力束缚的魔法圆。 “!”反射性地震裂空间囚笼,一前一后,无数看似脆弱实则坚硬的冰索缠绕住他,在衣服上勒出深痕;银白的光痕流星般射来,化为仿佛天敌的威压感使他动弹不得。 空气中的魔法分子聚合,形成温暖的白光逼退冷漠的月色,照亮三个人影:分别是护卫在床旁的哈玛盖斯,手持冰煌的丽芙和打着呵欠的依路珂。 “不过我是没感觉到你。”弹指解开魔法,驱散神锤的镇邪之力,席恩注视欧斯佩尼奥额心极淡的青色神印,“你体内的两种力量很平衡。” “多亏哥哥的福啊。”还有点麻痹的欧斯佩尼奥揉着肩膀,看向依路珂。 昏昏欲睡的冥王一震,立即露出警觉之色,防备地瞪着他。无面之王莞尔:“放心,我们是一国的,我不会逼你恢复记忆,道谢也省了。” 道谢也省了?听出关窍,席恩顿时心下雪亮:难道这孩子是—— “我又不认识你。”依路珂努了努嘴,对这个“弟弟”没好感,“小偷,半夜三更溜进别人的房子,还吵醒父神睡觉。” “我是恶魔,当然晚上拜访。”觉得他很有趣,欧斯佩尼奥多看了他两眼,才降低高度,与席恩面对面,“我听萨菲说过你的事了,你很有意思,我愿意帮你。” 他的言行完全不符合幼稚的外表,举手投足,散发出烟视媚行的气质。 席恩冷淡一笑:“之前萨菲就把类似的话传给我了,可是之后你却毁了海精灵城。”欧斯佩尼奥不好意思地挥挥手:“哎呀,顺手就破坏了嘛,做人要心胸宽广。” “我向来心胸狭窄,不过念在你后来的帮忙,这件事就不提了。”席恩轻声咳了咳,压抑汹涌如潮的不适,语气始终平淡无波,“说吧,你要什么报酬?” “这是恶魔的规矩,我只要找乐子,不要报酬的。”欧斯佩尼奥笑着摇头,眼里燃起诡异的温度,“如果你要杀其他人,我很乐意出力,但兰修斯要留给我。”席恩眼波微动,牵起一抹爽朗的微笑,看得哈玛盖斯心头直打鼓。 不好,主人生气了! “哦?你要对他做什么?”席恩轻描淡写地问。欧斯佩尼奥绝美的小脸因恨意而扭曲:“我忘不了那次耻辱!我要他也跪在我脚下,尝尝魔化的滋味!” “好吧,你可以照你的意思办,现在下去吧,回负位面或者丽芙你给他安排一间客房。” “那我就不客气了。”无法用空间转移,深渊领主只得跳下地,跟着精灵走出去。门刚关上,席恩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十指深深陷进床垫。哈玛盖斯和依路珂担忧地守在旁边,拍背端水。 闭目调匀呼吸,堵住鲜血的手也掩盖了冷笑的弧度。 他一点也不信任欧斯佩尼奥。那个小鬼比任何都糟,既有神明我行我素的傲慢,又有恶魔肆无忌惮的残酷,完全不受理性和原则约束,价值基础全建立在“快乐”上。他今天能为乐子帮他,明天也能为乐子背叛他——这种部下,要来何用? 何况他还把脑筋动到暗黑神头上,若是史列兰真的被他搞得神智失常,后果不堪设想。暂且由着那恋父情结的小鬼,等他身体康复,就把神格抢回还给依路珂,让他魔化再驯服。 银眸闪过邪佞的寒光,席恩若无其事地用丝巾擦掉唇上的血。哈玛盖斯看得心痛不已:“主人,再喝一碗药好不好?” “不要紧,这种症状很快就会过去了。”席恩不觉靠着养子,汲取那长久相伴的温暖。哈玛盖斯这才松了口长气。依路珂掏出三只水果:“看,父神,桃子,芒果,菠萝。” 他清脆的童音使席恩摆脱奇妙的安心状态,弹簧般坐稳,双眼恢复了清冷的自制:“放在这里,我会吃的。天晚了,你们去睡吧。” “好~~~”依路珂首先响应。哈玛盖斯包容地笑着,拿起水果:“吃完再睡,大家一起吃。” “耶——”依然是冥王最起劲,“我去叫丽芙过来!” “唔。”魔王模糊地应了声。 ****** 第二天,席恩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被风精灵警告的喃语吵醒,迷茫地爬起,薄被从头部滑到肩头。 “主人。” 敲了敲门,哈玛盖斯一脸无奈地领着两个淑女开门走进,“勃朗克小姐,帕特里克小姐来访。” “列文哥哥,你真的生病了?”伊莎贝拉惊讶地睁大眼。珍妮则迷醉地欣赏心上人刚睡醒的性感模样。对此席恩很奇怪:怎么她在商学院对面待了那么久还没找到另一个英俊有钱的男人仰慕? “请两位小姐出去坐一会儿,哈玛盖斯。”瞥了眼日历,该死,是周末,“我需要梳洗一下。” 这是个合乎礼仪的要求,珍妮是依依不舍,伊莎贝拉是担心地退出房间。哈玛盖斯示意格兰妮招待她们,自己留下——他怀疑养父能不能从床上爬起来。 但席恩爬起来了,还按照习惯整理床铺,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明媚的日光照得他头晕目眩,不由自主地抬手挡住眼睛。透过指缝,他看到了——与天相接的大海——只有他能看见,那古老的,来自亘古洪荒的力量。 意义不明地笑了笑,他拉上窗帘,将光芒隔绝在外,迎上养子询问的视线:“主人,这件好吗?” “随便。”看也不看,席恩大步走向浴室,他确实睡得太久了。 哈玛盖斯为他选的是一件浅蓝基调的王室礼服,衬着淡樱色的图案和金丝边线,可以让他显得有血色,有精神些。虽然觉得这种衣服洗起来一定很麻烦,席恩还是没反对,整装完毕后,坐在椅子上让他帮自己穿上靴子。 黑巧克力色短发下的脸庞低垂而专注,拒绝阳光、阴暗的房间里,烛火和壁炉的火光还是照亮了彼此。 席恩使精神集中在说话上,因为他已经没有余力东想西想:“哈玛盖斯,要是他们来了,这次你就要多担待些。”白皙的小手僵在半空,哈玛盖斯神情凝重:“他们知道您的病吗?” “呵,潮汐现象不是什么秘密,稍微有点天文知识的人都知道。”不屑地冷笑,轮廓优美的俊容因这样的表情带上了阴狠的味道,“不过,如果他们真的不识相,我也不会再跟他们客气。” 乖乖待在艾斯嘉,还有一段安宁日子可享。 “放心,主人,就算我拦不住暗黑神,也不会让其他人烦您。”哈玛盖斯坚定地道。刚刚熬过一次发作,席恩微微放松身体,眼底浮起一缕宠溺和欣慰,伸出手,轻轻抚摸对方柔软似锦缎的发。 “……主人,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啊,不是还没成年吗?”魔王困惑地收回手。小龙一声不吭地别开眼,其实他并不讨厌被养父疼宠,但他觉得刚才的动作更像对待一只宠物。 不会是叛逆期到了吧?对养子排斥的心态一目了然,做父亲的有些无所适从,决定抽空看看有关儿童心理和亲子教育的书。 黑色长靴被轻放在地毯上,席恩神色如常地起身。哈玛盖斯拿起柜上的白缎带,熟练地将他柔顺的夜色长发绑了起来。 大门开启,有着端雅容姿,淡漠仪态的青年出现在两位仕女面前,一身尊贵却清爽的秋装,点缀着细碎黑发的血水晶额冠下是冰银色的眼眸——正是西琉斯王国二皇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 明亮的客厅仿佛另一个世界,慵懒地弥漫着这个国家长久积淀的奢华风情,冬蔷薇的芬芳被香粉氤氲,更加迷人而浓郁。玻璃窗外是簇拥着药草田的紫藤树篱,透明的反射着光的喷泉,拂乱金色倒影的和风。 两个少女正在逗弄史莱姆,看见主人出来,不约而同地露出喜色。珍妮娇羞地提起裙摆,行了个屈膝礼。而伊莎贝拉一来抱着小胖,二来是熟人,只微笑点头:“午安,列文哥哥,你今天的气色不错。” “午安,两位。”见到她,席恩还是很高兴的,但玫瑰小姐抵消了这份高兴。珍妮在场,他们就不得不配合她的无聊行程——到花园散步,喝下午茶,聊些没营养的话题——他宝贵的时间就这么白白浪费掉了! 伊莎贝拉的话又让他重拾好心情:“秋季庆典到了,学校放假,我是特地送珍妮回家,顺道来这里弯一弯,一会儿她的堂兄会来接她。” 珍妮不悦地嘟起小嘴:“伊莎,你为什么要住校?到我家来多好。” “哈哈,住宿舍比较自在啦,或者列文哥哥不介意收容我?”伊莎贝拉抛给表哥一个促狭的笑容。席恩在养子拉开的橡木椅坐下,回以淡淡的笑意:“欢迎。”没留心珍妮听到他们的对话,明眸蒙上疑惑的阴霾。 “哎,可惜,我已经登记了,那冬季庆典我先预约咯?” “荣幸之至。” 小胖从伊莎贝拉怀里跳到主人膝上,欢叫着撒娇。席恩弹了它一记:这小东西,怎么溜出来了。格兰妮将调好的咖啡放在瓷碟上,放下银勺,一举一动都是无可挑剔的优雅宁静。珍妮朝她巧夺天工的五官和完美的身材比例投以攀比的目光,沮丧地低下头。 总觉得,我在这里好像外人一样……她咬着下唇,局促地拧着小手绢。 迟钝的魔王陛下看不懂她的小心事。而在场的另一位女士正在观察他,疏忽了友人的异常:“列文哥哥,你是不是真的不舒服?”其实她压根看不出来,是从一些蛛丝马迹推测。席恩平常都穿黑衣服,改换浅色系像在掩饰什么;之前在床上也无精打采的样子;细看,脸色还比过去红润。 “只是昨天睡得晚了些。”席恩满意地啜饮提神的饮料,朝桌上的小点心比了个请的手势,“尝尝看,都是丽芙做的。”他是不喜欢这些甜腻的食物,但是女性似乎都喜欢。 听到情敌的名字,自认手艺不错的珍妮拿起一块杏仁卷饼品尝,结果咬了一口就吐出来,难受地呛咳。伊莎贝拉慌忙拍背送水。 “依路珂!”立刻猜出是怎么回事,席恩厉声叱喝。 “哈哈哈……”角落响起无邪的笑声,头顶趴着波尔象的小男孩显出身形,一蹦一跳地跑向父亲,“父神,您好点没?”魔王瞪他:“太不像话了,向帕特里克小姐道歉。”做兄长的也数落:“你是太胡闹了,万一主人吃到怎么办?” “父神才不喜欢吃甜点呢。”冥王毫无悔过之意,见父亲用眼神施压,才瓮声瓮气地道,“对不起啦。”啧,他就是看这个女人矫揉造作的言行不顺眼。 “没…没关系。”珍妮好不容易挤出声音,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对一个小孩发火,何况还是心上人的养子(谣传是私生子,哈玛盖斯也是),只能咽下这口气。伊莎贝拉却没她这么多顾虑,递给友人一颗清凉糖,叉腰道:“小坏蛋,上回你偷掀我裙子,我还没找你算账,这回又捉弄珍妮!”席恩眼一眯:“依路珂,去面壁思过。”他受够这场闹剧了。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珍妮心底的疑云更深。依路珂怏怏地走向禁闭室,嘟囔女人真是一种小气的生物。 这时,魔域之王、古代龙、构装生物、止息之君、树灵、在花园浇水的精灵,以及其他潜伏的恶魔同时感应到空间转移的波动。 果然来了。席恩静静放下杯子。 ****** 杨阳等人降落在一大片花圃上。 为秋季庆典种植的红玫瑰、海百合、矢车菊、含羞草、满天星等美丽多姿的花卉编织成各种形状,铺成一层甘美的绒毯,还衬着洁白的天鹅羽毛,在阳光的照耀下令人目眩神迷。十来个白袍的神职人员和身穿淡蓝宫装的女官惊骇地瞪视他们,手上拿着圣水瓶和装了碎瓣的竹篮。 双方面面相觑,气氛诡异而僵硬。 “刺客啊——”终于有个神经比较坚韧的女官看到诺因背上的神剑,反应过来大叫。远方立刻传来回应的杂乱脚步声。 “呃,对不起,我们不是刺客。”杨阳试图解释,尽管她听不懂对方的语言,也猜得出大概是什么内容。诺因拔下一朵玫瑰,灌注气劲投掷出去,准确地贯穿那名女子的咽喉。 尖利的根部穿透白皙细嫩的颈项,几滴血珠在空中飞扬,余人吓得尖叫哭喊。 “诺因!不要杀人!” “我们来这儿不就是杀人的。” “多此一举。”因为施放大规模的风系感应结界而迟了一步没能阻止,结束出神状态的月低斥。伊莉娜火速为每个人加持了隐形术,用早就建立的[心灵通讯]道:(跟我来。) 背着几个**袋的扎姆卡特首先跟上,然后是一袭火红色祭司袍的芙米,最沉稳机智的月断后。这支小队总共有六人,加上停在杨阳肩上的小姆,是七名成员。 另外两队是负责吸引、牵制敌人主力的史列兰、肖恩、维烈、克拉费里格和佛利特;以及后方支援以防不测的三位神祗——光神拉克西丝、月神休利安和风神希露菲尔。 在诺因的坚持下,这次行动可谓倾巢而出,不成功,即成仁,只留下了贝姆特和吉西安看家。杨阳还托休利安向其他神明求助,希望获得更多帮手。不过顾虑罗兰的立场,只来了一个风神,捎上帕西斯的契约者——亡灵龙克拉费里格,这是最大限度了。 宫里已经乱起来,在侍卫长有效的指挥下,搜索队以十名战士、三名弓箭手和一名圣职者的配置有条不紊地展开追捕。月不禁暗骂同伴鲁莽,如果不出手,引起骚动也会在凭空消失的情况下被当成白日梦处理。可是多出一具尸体,就是血淋淋的“证据”了。 (不行,感应不到。)风精灵传回的消息令月隐隐不安,(那边倒是开打了,但不确定是不是所有的敌人都在里面。必须找到席恩,否则布置就没意义了。) 虽然亲眼目睹过席恩的新长相,罗兰一方也提供了他的身份和地图,但是敌方大头目早有预备,还是不能精确定位,况且地图不可能连王宫的地形也标出来。 (找个人问问不就行了。)诺因的结论简洁明了,锁定一支不幸经过的队伍,转瞬撂倒,算是将功补过。设下隔音结界,法师将匕首抵着小队长的脖子,用方言术问道:“列文皇子在哪里?” 小队长咬着牙,任凭利刃切开皮肤也不吭声。不得已,月示意**打昏他,再用精法逼问出答案。杨阳感叹:“席恩好像很有人望。” “他再有丰功伟绩也是我们的敌人——萨克,开始洒碎片。”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一方引开敌人的注意;一方以目标为中心洒下光神的力量碎片,构成一个降低恶魔能力的圣光圈,再由火神的神女——祭司长芙米·雷斯沃在这个基础上设置净炎结界,附加维烈禁止出入的空间阵,伊莉娜限制神力的协调领域。而一旦完成,碎片会深入地底,极难破除。 这项战术有个致命破绽:三道封印的叠加有时间差,如果这期间三位施术者有什么闪失,就全盘失败。所以作为保镖,杨阳等人的守护顺理成章。 而在他们搞小动作时,两方人马的精锐已经碰面了。 席恩几乎是一到新环境就设下了敌人来袭便触发的[镜环],一种相当于[影世界]的亚空间阵。帕西斯等人闯入时因为先下手为强没用上,这回总算派上用场。 以哈玛盖斯为首,丽芙、依路珂结成三角阵,与敌人对峙;其他领主率领各自的亲卫军守住三面;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带着两个部下——萨菲和娜夏飘浮在上方,一霎不霎地盯着父亲的身影。 “真是没礼貌的客人。”古代龙的化身冷冷笑道,精致可爱的脸蛋不见丝毫在养父面前的温柔单纯,只有浓浓的敌意,“尤其是维烈宰相,你脸皮可真厚,面对和你有灭族之恨的仇人,还敢摆出大义凛然的样子。” 维烈脸色惨白地抿紧唇,无法正视丽芙燃烧着熊熊火光的碧眸,他是最不想来的人,是女儿逼着他加入。 [我不想你死,听着,我知道你罪该万死,但我还是不想你死!你也别想一死了之——宰了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是,我怎么能……临到战前又退缩,维烈不自觉地往后退。肖恩踏前一步,质问道:“我哥哥呢?” “您不知道吗?”哈玛盖斯反问,神情有点复杂,“主人的情况很糟,肖恩先生,他是对您做了很过分的事,所以您现在挟帮手来杀他了?” “不是的,我……”肖恩还没说完,被依路珂打断:“啊啊啊~~~哈玛盖斯你怎么自曝其短!” “没错,跟他们废话什么。”丽芙握紧神锤,绷紧的身体一如迫切希望撕咬猎物的豹子。一直揪着胡子的佛利特忍不住大喊:“喂,小女娃,那个是不是冰煌?” “与你无关。” “什么与我无关!那也是我的祖先打造的!”矮人气咻咻地想冲上去理论,被友人拦住。哈玛盖斯也挥手制止情绪激动的两人:“冷静点。” “那位是冥王吧?”肖恩注视依路珂,神色沉郁,“他又杀了一个人,不,是神,他还会继续杀不是吗?这世界会被他搞成什么样?我的朋友们又会被他折磨到何时?我不想杀他,但为了不让他再犯错,我一定会阻止他!” “真奇怪,您也是被众神预言,人生全部乱套的人,竟然一点也不恨他们?啊,是了,您是幸运的一个,被当成天才教育,享尽荣华富贵,家人疼爱,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可是您后来逃跑了不是吗?说明您也不甘心。” “我……我……” “主人恨透了诸神!什么暗之子?什么必须舍弃?他的一生就这么被判定了,他只有反抗推翻,您还问他为什么弑神?主人从来不想毁灭世界,要不他早做到了。你们这些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还当他是洪水猛兽防,屡屡骚扰,一副拯救世界的架势。是,主人恨您,肖恩先生,所以他折磨您,您身边的人,还有他自己。”哈玛盖斯叹了口长气,蹙紧的眉宇裸露出长久以来的忧思,“他想不开,您的幸福使他走上这条路,他根本没法回头。我也劝不了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但是我清楚,这么打下去只会越来越糟,也许大家坐下来谈谈会商量出一个好对策。” 喂喂,他们是来打架的,你还建议和平解决?丽芙和依路珂抹汗,领主们也颇为扫兴,肖恩却动摇了。见状,维烈小声道:“肖恩,你别又心软,你忘了那人渣对王她们做了什么?” “这……” “你——”丽芙和依路珂大怒,但他们的怒火远远比不上哈玛盖斯眼中喷出的火焰更凄厉、更炙热。 “闭嘴!你最没资格说他!”混合着龙威的吼声震得空间壁隐隐颤抖,维烈脚步不稳,几位神祗也不寒而栗,“主人害了肖恩先生的弟子活该被关千年,那你杀了千千万万人又怎么说?伪君子!还敢在这里挑拨离间!我先杀了你!” “等等!”肖恩护住友人,冲口道,“我原谅他!” 哈玛盖斯一愣,被龙焰模糊的轮廓立刻冷却清晰。肖恩在同伴惊疑的注目中迟疑了一下,断断续续地道:“我…我原谅他,我本来不该原谅他的,但他也被维烈折磨了一千年,再大的罪也抵消了,我愿意跟他谈谈。也许我一时还没办法释怀,但我会试着原谅他——你让他出来好不好?” “这个……”哈玛盖斯本想一口答应,想起席恩的状态,正在犹豫不决,一股神圣之力的波动席卷了所有人。 一个坚定的女声紧接着响起:“火界降临,您的荣光加佑我身,不灭封印在此构成……” “等等!芙米!”肖恩懊恼地喊道。 “阻止她!”第一时间扩大结界,将暗中搞鬼的敌人包入,哈玛盖斯愤怒地下令。 该死!这全是陷阱!拖延时间,骗我暴露主人的行踪——幸好没上当! 机灵的依路珂掉头冲了过去,三位领主也默契地发动攻击。上次一战,重伤的餍魔之王和暗影之王回到自己的领地调养,在场是梦魇之王奇蜜拉,诅咒之王克鲁和疫病之王梅杰安。他们和三名神祗形成连动关系,只能固守原地,派遣部下去剿灭偷袭者。 流畅的咒文从祭司长口中流泻而出,光神的碎片呼应着发出璀璨的白光。 以施法者为起点,左右各划出两条弧形的光之轨迹,在远方交接,构筑成庞大的立体结界。赤红的火舌从地面窜出,仿佛凝聚了神意的利剑,净炎之火瞬间吞没了魔军的前锋。 “腐蚀!”依路珂当机立断地召唤出幽冥之刃,狠狠砍进土地,丝丝黑气冒了出来,恐怖的死亡之力顿时弥漫在结界内部,深深渗入地下,与光明之力相互吞噬激突,将群魔从溃灭边缘挽救回来。 “杀!”浮到半空,小小的冥王横挥战刀做了个斩杀的手势,眼神寒酷地指着芙米和伊莉娜,“目标——那两个女人!” 黑潮应声涌向杨阳一行。 “那个小鬼!”功亏一篑,扎姆卡特情不自禁地咒骂。月神情凝重地提醒:“小心,那就是冥王,决不能和他对视,被他的手指指到。”从某个角度而言,止息之君比目前的史列兰更可怕。他执掌生死法则,能够轻易取人性命,统御万魂和所有的不死怪物,说他是席恩手下第一强将也不为过。 扎姆卡特还不要紧,龙的灵魂很强大,也不太受法则约束。可是月、杨阳和诺因就惨了。尽管事先拉克西丝和休利安都对他们施了祝福,但依路珂的神格更高,能撑多久实在没有把握。 “开玩笑!不看他?不被他指到?干脆钻到地底下去算了!”果然诺因为这个荒唐的命令哇哇大叫。反应灵敏的伊莉娜就没浪费时间抱怨,又给他们加持了小型的抵抗神力结界。她接受了贺加斯的力量,芙米也是火神的神女,不怕一般的咒杀,如果硬要剥夺她们的神佑,冥王也会有损伤。 短短几秒钟的耽搁,魔群已冲进法术射程。 惨烈的战斗正式展开。 大面积的龙焰一击就炸出一个大空缺;长达十米的真空刃进一步扩大成果;火凤凰在上空盘旋,口吐火球轰炸敌人的薄弱环节。威力强劲的攻势没能阻挡恶魔们的步伐,它们依然泯不畏死地往前冲。 圣光结界一建立,低阶恶魔就被蒸发,剩下的中高阶恶魔都是强悍的角色,有接近不死的躯体,高抗打击性,还有少许魔力,只有扎姆卡特和菲尼克斯的火焰能确实消灭它们,月的风刃几乎没用。察觉了这点,他也不再浪费力气,法杖一挥建起攻防一体的风系高级防御魔法[真空领域],细碎风刃的反击把几只漏网的隐魔和梦魔切成了再也不能复原的肉块。而杨阳也用神器[飞焰]布下严密的球型护壁,纯金色的净化之炎不仅烧化了一小队不怕死的翼魔,也使外围的群魔感到本能的畏惧而不敢靠近。 一龙一凤负责远程攻击,神女和法师担当守护的重任,而尽量收拾落网之鱼的职责就压在了中城城主头上。 紫眸充斥着好战之光,手持锋利无匹的神剑,黑发青年化身染血的死神,夷然无惧地冲进魔群,以令人望而生畏的白刃战掀起血的豪雨,青色的剑压波粉碎一直线上的敌人,碎尸和黑血迸射,化为人形暴风奏响杀戮的挽歌。 强大的破坏力与清秀的美貌交织成异常冲击的画面,让敌我双方都生出惊悚之感。 饶是如此,他们的优势也是暂时的。 啧,维烈在搞什么!伊莉娜暗骂。杨阳和月能阻挡恶魔,却不能抵挡依路珂那把幽冥之刃挥下的血色弧光,是她一力挑起最危险的战局。但这不是长久之策,她还要留着气力设法阵,对付敌方大头目。芙米因为发动神圣光圈和净炎结界消耗过巨,一时无力再战。 他们本来的计划是叫维烈继芙米之后设空间障壁,防止敌人逃跑。毕竟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铲除席恩,逮不住他,杀了他再多的部下也无济于事。何况依路珂、哈玛盖斯之流都实力坚强,一个禁咒轰过去他们用空间转移怎么办?不白干了!要限制他们的机动力,最好用重力控制连同制空权也一并抹消。 灵机一动,伊莉娜瞅了个空,纤指一指:“消除!” “哇啊!”依路珂差点一头栽下地,而那样的下场绝对是被己军踩扁或者被已经杀红眼的恶魔们撕成碎片,慌忙紧急升空,“飘浮!” “消除!” “呀呀……飘浮!” “消除!” “飘浮!!******,你这女人……啊——” 两人在骂骂咧咧声中转为升降拉锯战,杨阳等人看得汗颜。 至于维烈为什么不出力呢?一来他向来慢吞吞的,二来他晕了一段时间。 一感到圣光之力曼延,丽芙就收起冰煌,取下背上的黑色十字弓——暗系神器[辉暗]。 她虽复仇心切却没有被冲昏头脑,种种关窍和基本战术席恩都跟她提点模拟过,冰煌杀伤力太强,会引来其他魔族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而辉暗就好得多了,既能稍微解气,也免除一大威胁。 由于暗黑神在场,暗能量凝聚的短箭还威力数目倍增,一连串击打在魔族特有的防壁上,箭术之精准不亚于被誉为神射手的罗兰。 肖恩等人不及反应,透明的障壁就在集中突破下崩溃,接连三箭射进维烈体内。 连痛楚也感觉不到,强烈的睡意笼罩住他——辉暗的安眠和缚魂作用发挥了。 “喂喂,维烈!”发觉疏忽的肖恩赶紧架起防护箭矢的屏障,朝友人丢了个[圣光治疗],轻踢他,“快起来啊!” 维烈还在睡…… “我来叫醒他!”佛利特气势汹汹地抄着战斧冲过来,被丽芙射得手忙脚乱——能量箭无视物理防御。哈玛盖斯也没有闲着,操纵冰元素悄无声息地冻住敌人的双脚,投下冰锥的箭雨。 密密麻麻的锐利冰凌散发出森寒的死气,根根有五六米粗细,从天而降,力量之强不亚于禁咒,就连几位神明也没把握一下子粉碎,况且这么粗这么硬的冰变成碎粒也能砸死人。千钧一发之刻,克拉费里格化为龙形,以身承受了这次攻击。还没等恢复,朝哈玛盖斯站立的地方就是一阵猛烈的喷吐。 方圆百里的区域顿时结了层厚冰,却没有收到成效。一头姿态威猛,背生六翼的巨龙出现在带有透明感的蓝天下,并不急于向对手还击,发出一系列指示:“萨菲去协助依路珂!” “娜夏帮丽芙!” “欧斯佩尼奥大人,暗黑神就拜托你了。” 三道人影一闪,紫红色长发的男子来到冥王身侧;粉红头发的少女挥扇挡下矮人;而宽袍水袖的男孩轻轻巧巧地落在父亲身前,微笑道:“您的对手是我。” 闪过克拉费里格的两下扑击,哈玛盖斯张开翅膀,冰白的冻气以漩涡的形式在他周围缭绕聚集,风与雷被唤起了狂性,剧烈擦撞的能量迸出无数刺眼的闪光,天地变色的异象和恐怖的威压感化作无形的波浪吞没了众人,激起压抑不住的颤栗。扎姆卡特眼中燃起熊熊战意,而克拉费里格全力以赴地摆出迎战态势,也吐出炽白的光之利剑。 下一秒,惊愕砸碎了一地。 “什么!!!” 接二连三的呼声被爆炸的轰鸣掩盖,亡灵龙的吐息穿越虚空,直直击碎了镜像,另一道漂白天空的狂岚则击中了后方的三名神祗! 震天撼地的鸣动持续了数秒,撕裂耳膜的巨响震得心肺几乎也要呕出来。光神碎片筑造的圣光圈响起清脆的爆裂声,夹杂着净炎结界破碎的红光,双重封印当场溃散,反震力使芙米倒飞出去,口吐鲜血地晕厥在地。而拉克西丝三人不知死活,能量余波造成的光雾遮蔽了一切。 “你……你……”克拉费里格气得说不出话来。龙决不会在决斗中耍诈,这种行为是对龙格的羞辱,会被全体龙族唾弃,所以他都骂不出口,太震惊了。 扎姆卡特更是暴跳如雷:“这臭小子!真的被席恩带坏了!” 即使被同族鄙视,哈玛盖斯也毫不在意。在决定追随那个人的一刻起,他就觉悟总有一天可能会背弃正道、良知、甚至龙族最重要的自尊,但他无悔。 他明确自己的任务:不计代价守住养父。而敌人当中最具威胁的是四位神祗和魔界宰相——哈玛盖斯可不会因为这男人长得无害小瞧他,他要是表里如一席恩就不会被关千年了,是所谓“人不可貌相”。 维烈暂时不用担心,史列兰被欧斯佩尼奥缠住,那剩下当然是解决拉克西丝三个。 自此,胜利的天平向魔王一方倾斜,勇者们陷入苦战。 身为无面之王的首席侍卫,萨菲艾尔却不像他的上司那么单纯,不但拥有强悍的战斗力,还具备了恶魔少有的深沉心计。他这份才干在这一战中表现出来,从而得到席恩的破格重用,成为继七领主之后的第八位实力派。 帮依路珂摆脱了困境后,他出了几个主意,一肩扛起指挥官的责任,改变了魔军毫无章法的战术。 无数墨绿色的弗洛魔包围了身在半空的菲尼克斯,还击的炎浪大多击破了它们的镜影,而带有强烈腐蚀性的绿色气体却编织成一张危机重重的巨网,将勇猛的火凤凰包裹在内,锲而不舍地收缩,随着时间的流逝,伤害逐渐累积。没有固定形态的阴影魔从血龙王的影子里钻出来,缠绕住他的手脚,尽管无法达成实质的战果,却使他烦不胜烦,施法的空余大大减少。这么一来,诺因的压力就递增。 萨菲采用的是远程攻击配合近身缠斗的方式,一大群狩魔蛛对着黑发青年不停地喷吐蛛丝,外围的群魔也批量发射魔力弹,威力不强却足够密集。在这样的攻势下,纵使有神力加护,诺因也不得不狼狈地翻滚闪避,受创严重。 几只巨大的水晶魔像则围住杨阳和月,发动一次次冲撞。它们坚硬的躯体根本不怕风刃,圣炎也只能稍稍融化表皮,烤焦这些大家伙而已,眼看防线就要崩溃。 白骨的囚笼困住伊莉娜,和小范围死之领域一起限制了她的行动,浓厚的黑雾耐心地消融包住她的光罩——从先前的教训,依路珂已然深刻体会到和这个女人必须玩阴的。 尽管己方形势大好,萨菲却没有得意松懈,敌人似乎还隐藏了不透明的东西。他一边不间断打击以免血龙王变回龙身搞一次轰杀,让他忙于东补西救;一边悄悄观察四周,想找出令他不安的因素。 战场之外,也有一人坐在阳光充足的客厅里,端起侍女冲泡的红茶慢慢品茗,注视水晶球里惨烈的战局,冰色的瞳孔流动着冷彻的光芒。 还没结束,他们还有王牌。 狩魔蛛有着尖锐棱角的节肢终于拉出一条血线,就在中城城主生死存亡的关头,晴空落下亮银的光辉,切开魔群的包围网。被剑风卷入的恶魔一刹那变成无机的肉块,暴风圈越来越广,窈窕潇洒的身影就在这片血之风暴中飞舞,华丽凌厉的剑技如同缤纷的花雨,以鲜血为点缀,盛开在尸体的碎块上,转瞬就清出了一块真空区。 “拉克西丝陛下!”急得快发疯的杨阳惊喜万分,士气大振。 “太差劲了,诺因,战术课你都在打瞌睡吗?居然输给一个恶魔。”拉克西丝百忙中嘲弄侄子。她虽然升为光神,还是习惯用人类的方式解决问题,身穿秘银战袍,肩披白色丝织斗篷的凛然英姿也更像一位战斗女神。 “妈的,老妖婆,你没死就吭一声啊。”抹去脸上的血污,诺因气喘吁吁地回骂,他已经到极限了,“就算我要反击,手上也得有军队才行,你有吗?啊?还是你能来个禁咒,把它们全轰了?” “抱歉,我光站着就很吃力了。”拉克西丝苦笑,哈玛盖斯那一击确实收到成效。龙之吐息连神明也要惧三分,何况继承了和神一样古老的古代龙血统的哈玛盖斯。她和休利安又是半吊子,希露菲尔也只是元素神,若非及时架构了结界,就完蛋出局了。即使如此,力量指标也逼近底线,非得好好调养一阵子。 “看来是不能这样下去,要翻老本了。” 黑发的摄政王向后方的未来侄媳发了个暗号。暗黑神的神女会意,将法杖重重插进地面,协助同伴巩固结界,腾出双手画出特殊的阵印,吟唱一种极富节奏感的美妙语言。 这是她参与这场危险行动的真正原因:她能向史列兰的真身借力,召唤神之使徒。 与此同时,一人独对三位领主而险象环生,还远远看见同伴们情势危急的肖恩终于忍耐不住,用力踢了友人一脚:“维烈,快起来!”太不像话了,大家都在拼命,就他呼呼大睡! “呃……啊?”魔界宰相迷迷糊糊地坐起,手抚胸口弯下腰,“好痛……”暗蚀箭的效力已所剩无几,痛楚自然霸占了感官。 “拔出来!”肖恩厉声道,挥动天杖幻化的圣十字剑挡住奇蜜拉的连击,怒气在清亮的交剑声中清晰可闻,“让伤口痊愈!马上起来!要是杨阳他们死了,我第一个不饶你!”妈的,本来有和谈的机会。 维烈一震,咬牙拔出三枚插入内脏的能量箭,爆发的剧痛几乎令他昏死过去,他喘着粗气拉回意识,看清了恶劣的局面。 紧接着,三领主一齐仆倒,深深凹陷下去的地上冒出三个漆黑的圆形重力场。 肖恩呆住,这波惊讶尚未平息,就望见和克拉费里格缠斗的哈玛盖斯突然停止动作,被无形之力牵引出一条抛物线,重重掉在远方,冰片与石块纷飞。这回佛利特也难以置信地张大嘴。 大家都忘了,魔界宰相的异能是空间、重力和惯性控制,绝对的牛人级别。 是他不可靠的形象太深入人心,平常又不显山露水,才总是被人当废柴看待。就连肖恩,也只是指望他别躺在脚边碍事,压根忘了友人曾是恶名响彻世界的[黑之导师],完全能够单枪匹马奠定战局。 而且维烈这人,你不逼他就像老乌龟一样缩在壳里,但一旦激发他的斗志,他也会爆发出深埋的潜力,忠实而优秀地完成任务。 天生的执行者,而非领导者。 另一边,杨阳的咒语也念完了。 纵横交错的轴线铺展成繁复瑰丽的魔法阵,一个个光点亮起,全身披挂着黑色铠甲的黑暗骑士,纤细美丽的圣精灵射手,线条优美的黑色独角兽,扑腾着双翼的银飞马……还有外围望不到尽头的火元素狮、水元素鱼、风元素鸟、土元素鹿……这样一支声势浩大军容鼎盛的大军包围了魔群。 众神的使徒。 银色的洪流冲垮了黑色的堤坝。 火红的狮子一爪就摘下复数的头颅,升腾的烈焰熔解了周围的敌人;翡翠色的青鸟一振翅就是上千枚风刃飙射而出,切出一片腥风血雨,类似的压倒性场面不断发生,萨菲收拢战线竭力维持也不能挽回己军的溃灭。圣精灵只需在上方偶尔放放箭,黑暗骑士更是连动也没动,如斯威势战力看得杨阳等人目瞪口呆,骇服不已。 “欧塞!”一名身披蓝色战甲的圣精灵大喊。正和父亲激斗不休的无面之王一呆,震惊地瞪大眼:“娜夏……”闻言,另一个娜夏错愕至极,来回扫视。丽芙见状也停下手。而她们不打,肖恩和佛利特也不会乘虚而入。 “你在做什么?快住手!”看清视若弟弟的神子与第二代暗黑神之间明显剑拔弩张的气氛,水精灵娜夏急切地道,“不认识他了吗?他是你爸爸啊!” “这…这个……”对她有一股从童年根植于心的深厚亲情,深渊领主左右为难。 这一头陷入了诡异的僵局,而另一边已经快分出胜负。 “这帮家伙是从哪里——”依路珂愣在半空,不知是支援这边,还是去察看兄长的情况,蓦地,一道心灵通讯贯穿了他的脑海。 局势又一次生变。 “克拉费里格,我命令你杀死这些人!” 清亮的童音震撼整个异空间,带来惊讶和疑惑的议论。小小的冥王威严地指着亡灵龙,指尖前方浮现出青色的契约凭记,辉映着他嘴角残酷的微笑,分外诡谲,“以誓约为凭,穿越时光的洪流,履行你的承诺,臣服于我,背叛你现在的朋友,倾一切力量杀死他们,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克拉费里格颤抖了,他认得这个声音,这个刻在他灵魂深处的声音,超越与帕西斯的契约。他必须服从,这是他的代价,为了交换爱人灵魂付出的代价。 弯下长长的颈项,他苦涩地道:“遵命。” 白银的龙化作流星降落,开始大肆凌虐自家的援军——当然从不太亲的开刀。 “啊啊啊~~~那个小鬼!”矮人和血龙王齐声怒吼。但是冥王的反击并不是到此为止,白皙的小手高举,托起散发出冰寒气流的时空裂缝:“以止息之君之名,逝者听令!酷爱战斗的灵魂,许诺尔等生命与鲜血,血黑双龙,召来!” 随着巨大的咆哮,两道巍峨如山的身影出现在战场上,都有着甲胄般的坚硬鳞片,磅礴伸展的双翼,融合了力与美的矫健身躯,沉重的威迫感压下,无论使徒还是人都不禁屏息。 “哼……来场盛大的反目吧。”依路珂汗如雨下地喘息,身形有些淡薄,使用了如此大的权能也令他元气大伤。 杨阳的法杖从指间脱落,诺因的眼珠子差点弹出来,而扎姆卡特则是下巴脱臼。 “老老老老爸!” 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前血龙王凯尔塞亚特,和前黑龙王拉克拉罗斯。 “嗯哼,不孝子,好久不见。”扫了同样呆楞的“儿媳”一眼,凯尔塞亚特用一种漫不经心又极具魅力的态度道。扎姆卡特余悸未平地指着他:“你你你为什么……” “可怜的儿子,你怎么变结巴了?是不是被那个人类压迫太久?唉,我早就告诫你要谨慎选择对象,你偏不听。” 月眼一眯,射出腾腾杀气。杨阳、诺因和拉克西丝合力钳住他,免得他大不敬朝公公丢风刃。 “闭嘴!你最没资格说这种话!没节操的老色鬼!”扎姆卡特回过神,气急败坏地大骂,“你没事搅什么局!快滚回去!” “就是没事才搅局啊,这是强制契约,我们一定得表?开在黑夜边缘的红月。 “这位是?” “小姆,我的好朋友,真名是菲尼克斯。” “你好,对不起,之前失礼了。”休利安一手抚胸,端正地行礼。望着他洁净纯粹的笑靥,杨阳不禁感慨:这个男人比协调神更像一位高贵庄严的神祗,因为他并不厌恶、排斥污秽,即使那袭白裳染上血污,他也不会改变这么从容娴静的态度吧。 “休利安,重病缠身痛苦吗?” 新任月神微微一怔。黑发少女慌忙解释:“我没有恶意!是…席恩也和你一样,从小身体不好。” “这样啊……”休利安淡然的眼神漾开涟漪,浮现出内在潜藏的情感,深沉地涌动,“也许我这么说极端了——健康的人是无法理解我们的痛苦的。” “……” “我们并不畏惧死亡,死亡对我们就像老朋友,我们怕的是默默无闻的死。疾病消耗了我们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我们得花费比常人多几倍、几十倍、几百倍的努力才能获得成就,和这残酷的命运抗争。” 休利安的声音低沉下去:“我小时候也曾怨天尤人,我问过亚弥,为什么选择我?是怜悯吗?” “她怎么说?”杨阳凝视他。休利安微一苦笑:“她说她忘记了。”杨阳差点一头扑倒。 “不过,无论她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真的怜悯我,在我被亲人们放弃时,是她选择了我,拉住我的手,把我留在这个尘世间。但是,也是她宣判了我的死刑。我从此失去了其他的人生之路,只能待在安静得令人窒息的祈祷室里,日复一日地等待她的降临,聆听她的神谕。” 杨阳沉默地听着,分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休利安看着她,笑容也十分复杂:“我比席恩幸运,也比他不幸。他走出了自己的人生,我佩服他,羡慕他。” “但他走的是错误的路。”杨阳叹了一大口气,“他要是肯安分有多好,大家可以好好地谈一谈。”其实她明白这是不可能的,除非她把老爸贡献出去,让魔王陛下痛宰。 “人生,有时没太多选择。”休利安淡淡一笑,神情是沉淀后的澄净。杨阳烦恼地拨拨刘海,叹道:“我曾经在书上看到一句话,‘对敌人同情,就是对自己残忍’,果然没错,我不该问的——休利安,你是特地来问席恩的事吗?”没有介意她直呼自己的名字,南城已故的神官长回以静谧包容的浅笑:“不,我主要是来告诉你们一声,冥王已经重生,成为席恩的部下。” “什么!!!” “是真的,是不完全重生,现在主宰那具身体的,是伪神格——依路珂。但他毕竟是止息之君,能够让万魂臣服,将世界变成死亡的领地。” 杨阳越听脸色越难看,几乎要抱头哀号:“该死!席恩果然一肚子坏水!” “他应该不会打破人冥两界的规则,这么做,目的是为了防止冥王复生后和他作对,还有打击秦蒂丝吧。” “对了,生命女神怎么样了?” “很难过。”休利安一言概括。杨阳长吁短叹:是啊,老公没了,哪个女人都会难过。唉,可怜的普路托。 “总之,你们要小心那个孩子。” “孩子?”杨阳大奇。 “因为是不完全重生,他的外形很小,大约十岁上下。”休利安转述从其他神明那儿听来的消息,“黑头发,蓝眼睛,穿黑袍子,长得很可爱。”杨阳更无力:还缩水了,真是太凄惨了。 不过说到孩子,她至今为止见过最可爱的孩子是兰修斯的儿子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水灵灵的,漂亮得像个寿桃宝宝,让人好想捏一捏。 可惜他们是敌人,还不欢而散。 杨阳深感遗憾,压根没意识到想捏深渊领主是个多么可怕的念头。 所以说女性是一种胆大包天的生物。 再想起外貌十三四岁的哈玛盖斯,加上依路珂和欧斯佩尼奥,席恩已经可以组建一支儿童军团了,还是强悍得惊人的正太集团。 擦擦汗,杨阳哭笑不得地道:“谢谢,我们会注意他的。”不知她乱七八糟的想法,休利安笑道:“还有件事,我对星象有点研究,这几天你晚上有空,可以看看天空,会出现奇妙的现象。” “是吗?”杨阳双目一亮,兴致勃勃地问道,“是什么现象?流星雨吗?” “不是,嗯…我从头讲起好了。艾斯嘉是[初世界],唯一由协调神贺加斯创造各种物种,施与祝福的理想世界,因此很容易吸引各个次元和空间,不过一般都是无限靠近而不会接壤,只有[始源之海]例外。其实始源之海到底是什么物质构成的,历来都没有学者能够定论,只能肯定它是最初的诞生之地,三界循环的一点。它也像真正的海洋一样,有潮汐规律。而三天后,就是它每120年一次的退潮期,正好经过艾斯嘉,还赶上双月节,所以星辰之门可能会开启,悬浮在夜空中央。” “席恩就是通过星辰之门成神的!”杨阳惊喊。休利安颔首:“我想也是。但你最好不要冒险,这种偶然产生的门非常不稳定,随时可能消失。而且只有魂体能进去,没有坚定的意志的话,立刻就会被始源之海的力量拍碎——远远的欣赏不是很好吗?千年也未必能碰上的奇景啊。” “也是啦。”杨阳很失望,突然一个激灵,“你说……‘退潮期’?” [成神也不代表就天下无敌,关键看他能不能和始源之海取得同调。我估计他不会选择属性,就不会受到宿命的约束。但这样也有个弱点,他不会受到法则的保护,自身的消亡就等同彻底的神灭。] 月优雅柔和的嗓音一字一字响起,杨阳激动得全身发抖:假设,假设席恩和始源之海取得了同调,那他的力量来源就是始源之海,也就意味着他们是相互依存、同起同落的关系。 涨潮期,是他的力量巅峰。 而退潮期,就是他最虚弱的时段! ****** 正午的阳光透过特殊加工的水晶窗扇,在色泽温润的黑曜石地板上投射出绮丽的光影。 穿廊过户,端着托盘的少年来到尽头的巨大门扉前,深沉如夜的底色上,金色的火焰图腾强烈鲜明,仿佛拥有真正的、炽烈的温度。正中央分成两半,取代门把的血色晶石熠熠生辉,那深邃的鲜红不似人间之物,凝炼肃穆间又带了些不祥与凶戾。 他身后的精灵少女踏前一步,打开门,一间摆设大方,采光良好的客厅映入眼帘。米色的墙板嵌着黄铜制的雕刻品,被蓝色丝带束起的窗帘是刺绣精美的羊毛织物,挂着蚀刻画的花梨木护壁闪着亮丽的光辉。 施法材料特有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混合着庭园里的花草香气。用密语开启通向内室的门,古代龙的化身大步走进,不掩担心地道:“主人,药煮好了。” “滚出去!” 伴随着沉怒的低喝,一只丝绸枕头飞了过来,哈玛盖斯反射性地侧头避开,丽芙却不偏不倚地挨个正着。她似乎受惊过度,枕头掉下来后还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 两只迷你骨龙缩在书柜上瑟瑟发抖,互相依偎;元素豹和小冬狼在地毯下蜷成一团,形成两个隆起;史莱姆躲在一大堆靠垫里,乍看几乎分不出。它们都饱受主人的怒气惊吓,无助地向来人哀鸣。 华贵的柔软寝床上出现轻微的动静,鹅绒薄被下,探出一张被汗水****的俊秀容颜,苍白的脸颊泛着病态的红晕。黑瀑般的长发蜿蜒在他的手臂、床单上,直垂落至地。紧贴住肌肤的衬衫勾勒出激烈起伏的清瘦胸膛。冰镜似的银瞳如刀冷锐,却好像罩了一层雾气般,略带涣散,隐隐浮动着深处的阴郁。 “我说过药没用的,你听不懂吗?”用异常轻柔的声音冷静地诉说自己的愤怒,席恩拱起身子,压抑体内一波几乎要撕裂他的剧痛,熟练地忍耐。 “可是主人,我想药会让您好受些。”哈玛盖斯又是担忧又是害怕,恳切地道,“求求您,喝一点吧。” 成功度过又一次发作,席恩长长吐出一口气,集中意识使语调维持平常的力度:“好吧,放在这儿。” “是!”哈玛盖斯喜出望外,走上两步,不放心地问道,“主人,让我喂您吧?” “我还有力气喝药。”低沉如耳语的笑声逸出唇,席恩闭上眼,不去看养子令他不舒服的目光,“抱歉,哈玛盖斯,请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儿。”哈玛盖斯柔声道:“好的,主人,您好好休息。” 相继离开卧室后,丽芙惊魂未定地道:“吓了我一大跳,他生病时脾气竟然这么坏。” “主人的情况一定很严重,不然他不会表现出来。”哈玛盖斯盯着紧闭的门,忧心如焚。 “可是他怎么会生病呢?他不是神吗?” “……我不知道。”哈玛盖斯抿了抿唇,难掩失落之情,“这些和他切身相关的事,主人从来不告诉我。”丽芙惊讶地瞪大眼:“他连你也不相信!?”她本来以为这头小龙是席恩唯一信任的对象。 哈玛盖斯没回答,低着头注视地毯上暗青色的花纹,良久,吐出一句: “不,他比他认为的更相信我,重视我。” ****** 没有听见养子和部下的议论,席恩看着不断滴落,晕染开的汗渍,心情恶劣透顶。 含糊地咒骂了一通,他一口气喝干苦死人的药,再度把自己包成一团。 力量剥离的感觉糟透了,像魔法正离他而去。 魔法!他的生命,他的灵魂,他的血液,在远离! 失去了魔法,他什么也不是。还是那个靠母亲和弟弟照顾,被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爬不起来,连喝杯水都困难的小男孩! 相比之下,那像要把他的身体撕碎的痛楚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节。 不,清醒点,这只是错觉。席恩眼中破碎的光重组,凝固成千锤百炼的刀锋,对内心的恐惧说:它还在那儿,别被你的感觉骗了。 只要我的意志在,谁也休想从我手中夺走我的魔法! 握紧双拳,他闭目感知,忽视肉体的苦痛,清晰地捕捉到遥远微弱却真切无比的漾动。 然后笑了。 “我的自制还不够。”反省着,魔法神摩挲法杖上精细的刻痕纹路,感受着外界的,和内在的力量,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却打断了他的冥想。 不自觉地握住法杖,另一只手撕扯被褥,当这次剧烈到令他窒息的发作终于过去,他失血的唇角划下一道金红的液体。 淡然抹去血迹,席恩启唇,用带着精灵和王公贵族特有的优雅声调的古语道:“****他祖宗十八代。” 如果教他王室礼仪的那位老师在场,一定会当场昏厥过去。 该死的,虽然他心智清明,但这个破身体……由于潮汐影响,他两具神体都变得虚弱,活像肺痨病人!这下好了,万一那帮家伙上门,难不成他吐血淹死他们? 幸好那个设想已经完成了,这就是努力不懈的好处。 席恩太清楚自己的霉运,多少次,他因为马虎大意,差点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水……他转过头,看到床头柜上倒满的玻璃杯,眼神不自觉地软化。哈玛盖斯虽性格大而化之,对他却从来细心体贴。 正喝着滋润喉咙和肺部的温水,他感到怀里多了什么——胖嘟嘟的史莱姆不知何时钻进了他的被窝。 “乖,小胖,下去自己玩。” “哔…哔唧……”小东西发出啜泣般的低鸣,一双大眼水汪汪地瞅着主人。魔王陛下最不能抵御这样可爱的闪亮攻击,叹了口气,伸手轻拍它,转向其他的宠物:“抱歉,吓着你们了,我没事。” 房里重新恢复生机勃勃的景象,伊克和约克在天花板下追逐转圈,玩它们最喜欢的咬尾游戏;两只小兽在地毯上扑腾,抢夺一只毛绒玩具;史莱姆享受主人的温柔疼爱,被他喂装在奶瓶里的树胶。 “父神!”哐当一声,房门重重撞上墙壁,大刺刺亮相的男孩身穿深蓝镶金,式样像校服的翻领大衣,足蹬高跟马靴,脸蛋虽漂亮,给人的印象却不若“顽童”深刻。他一手抱着一只大耳长鼻的小生物,天空色的眼眸溢满担忧,直奔床铺,拨开小胖就爬上去,探向父亲的额头:“好烫啊!我听哈玛盖斯说您病了,怎么不通知我?” “下去。”席恩不悦地斥责,“现在应该是你的学习时间。” “安啦,我本来就跷课了。” “……”这小子的逻辑我无法理解。不再做无用的教训,席恩戳戳他臂弯里的小象:“这不是冥界的波尔象吗,怎么这么小?”嗯,手感不错,肉肉的。 “因为它才刚出生啊。”小小的冥王献宝地举起宠物,“它叫波波,可爱吧?”迷你象应和地甩甩鼻子。 魔王默认,但他关心的重点不是这个:“你去冥界了?”依路珂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波波险些掉下去,端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讨饶:“我只是偷溜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没被任何人发现,真的。” “哼。”看出他没有撒谎,如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席恩不作追究,又戳了戳撒娇的波波,“波尔象可是吃魂的,你要喂它灵魂?” 这种冥兽天性凶残,嗜食人魂,在冥界也是作为危险动物关在禁区。这只大概是刚出生,才对人比较依恋。 “啊,不可以吗?”依路珂睁大眼不解。席恩淡淡瞥了他一眼:“活人不可以,游离能量他也吃,我还有些试验剩下的魂晶,给你好了。不过,你应该比较喜欢它小小的模样吧?” “对啊,长大多没意思。” “那好。”形状优美如艺术品的手指划出闪耀的符文,化为一圈咒语嵌进波波的体表,像是戴上了一个项圈。刚施完法,席恩捂住嘴,又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依路珂大吃一惊,急忙扶住他:“父神,您没事吧?” “没事。”不动声色地用袖管擦去嘴角的血液,席恩冷冷甩开次子关怀的小手,“和波波出去玩吧,我想睡一会儿。” “哦。”尽管放心不下,依路珂还是不敢违逆父亲的旨意,一步一回头地往外走,“父神,我和哈玛盖斯就在外面,有事叫我们。” “嗯。”感应了一下,长子还真的守在门外,席恩没有呼唤,伏在被子上,安静地抱紧并拢的双膝。 ****** 意识在水下浮沉,梦魇的碎片像钝重的铁锤在脑海深处敲击,使他不得安眠地翻来覆去,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扶起他,喂他喝下苦涩却清凉的药汁。 紫香花、玫露草……混在一起会产生强效的安神作用,敏锐地辨别出味道,他没有睁开眼,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是谁。 明知没用,但也许是心理作用,他真的睡着了,睡得很沉。恶梦般的过去,弟弟刺目的笑脸,都没有再出现,只有恬静、柔美的黑暗包裹住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睡眠的水底冉冉浮起,回到现实,习惯性地抬起左手盖住眼。 眼角的余光可以看见在枕边打盹的奶白色史莱姆,小白它们似乎也睡了。室内很静,安详的宁静。壁面反射着月光冰凉的温度,荡漾成青蓝色的月之海,而浑身湿透的他,就像一条在海洋中优游的鱼。 缓缓移开手,他对上一双黑琉璃似的眸。 安静的,他们对视。 那是个水晶般美貌的孩子,及肩的柔软黑发,宛如蕴藏着星辰的深邃黑瞳,宽袍水袖,怀抱粉红小猪,轻飘飘地悬浮,朝他绽开童叟无欺的真挚笑靥,恶魔和奸商共有的笑靥:“又见面了,席恩陛下。” “无面之王。”魔王礼尚往来,撑着床坐起,呼吸因为这个动作微微散乱。正太模样的深渊领主好奇地打量他,脸上的笑意渗入一丝玩味:“你看起来不太舒服,不过警觉心还是差了些。” “是吗,是你太迟钝了吧。”席恩不带感情地回应,端起杯子喝水,没忘记先侦测有没有被搞鬼。欧斯佩尼奥这才察觉自己被无形的空间壁包围,上方也浮现出代表强力束缚的魔法圆。 “!”反射性地震裂空间囚笼,一前一后,无数看似脆弱实则坚硬的冰索缠绕住他,在衣服上勒出深痕;银白的光痕流星般射来,化为仿佛天敌的威压感使他动弹不得。 空气中的魔法分子聚合,形成温暖的白光逼退冷漠的月色,照亮三个人影:分别是护卫在床旁的哈玛盖斯,手持冰煌的丽芙和打着呵欠的依路珂。 “不过我是没感觉到你。”弹指解开魔法,驱散神锤的镇邪之力,席恩注视欧斯佩尼奥额心极淡的青色神印,“你体内的两种力量很平衡。” “多亏哥哥的福啊。”还有点麻痹的欧斯佩尼奥揉着肩膀,看向依路珂。 昏昏欲睡的冥王一震,立即露出警觉之色,防备地瞪着他。无面之王莞尔:“放心,我们是一国的,我不会逼你恢复记忆,道谢也省了。” 道谢也省了?听出关窍,席恩顿时心下雪亮:难道这孩子是—— “我又不认识你。”依路珂努了努嘴,对这个“弟弟”没好感,“小偷,半夜三更溜进别人的房子,还吵醒父神睡觉。” “我是恶魔,当然晚上拜访。”觉得他很有趣,欧斯佩尼奥多看了他两眼,才降低高度,与席恩面对面,“我听萨菲说过你的事了,你很有意思,我愿意帮你。” 他的言行完全不符合幼稚的外表,举手投足,散发出烟视媚行的气质。 席恩冷淡一笑:“之前萨菲就把类似的话传给我了,可是之后你却毁了海精灵城。”欧斯佩尼奥不好意思地挥挥手:“哎呀,顺手就破坏了嘛,做人要心胸宽广。” “我向来心胸狭窄,不过念在你后来的帮忙,这件事就不提了。”席恩轻声咳了咳,压抑汹涌如潮的不适,语气始终平淡无波,“说吧,你要什么报酬?” “这是恶魔的规矩,我只要找乐子,不要报酬的。”欧斯佩尼奥笑着摇头,眼里燃起诡异的温度,“如果你要杀其他人,我很乐意出力,但兰修斯要留给我。”席恩眼波微动,牵起一抹爽朗的微笑,看得哈玛盖斯心头直打鼓。 不好,主人生气了! “哦?你要对他做什么?”席恩轻描淡写地问。欧斯佩尼奥绝美的小脸因恨意而扭曲:“我忘不了那次耻辱!我要他也跪在我脚下,尝尝魔化的滋味!” “好吧,你可以照你的意思办,现在下去吧,回负位面或者丽芙你给他安排一间客房。” “那我就不客气了。”无法用空间转移,深渊领主只得跳下地,跟着精灵走出去。门刚关上,席恩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十指深深陷进床垫。哈玛盖斯和依路珂担忧地守在旁边,拍背端水。 闭目调匀呼吸,堵住鲜血的手也掩盖了冷笑的弧度。 他一点也不信任欧斯佩尼奥。那个小鬼比任何都糟,既有神明我行我素的傲慢,又有恶魔肆无忌惮的残酷,完全不受理性和原则约束,价值基础全建立在“快乐”上。他今天能为乐子帮他,明天也能为乐子背叛他——这种部下,要来何用? 何况他还把脑筋动到暗黑神头上,若是史列兰真的被他搞得神智失常,后果不堪设想。暂且由着那恋父情结的小鬼,等他身体康复,就把神格抢回还给依路珂,让他魔化再驯服。 银眸闪过邪佞的寒光,席恩若无其事地用丝巾擦掉唇上的血。哈玛盖斯看得心痛不已:“主人,再喝一碗药好不好?” “不要紧,这种症状很快就会过去了。”席恩不觉靠着养子,汲取那长久相伴的温暖。哈玛盖斯这才松了口长气。依路珂掏出三只水果:“看,父神,桃子,芒果,菠萝。” 他清脆的童音使席恩摆脱奇妙的安心状态,弹簧般坐稳,双眼恢复了清冷的自制:“放在这里,我会吃的。天晚了,你们去睡吧。” “好~~~”依路珂首先响应。哈玛盖斯包容地笑着,拿起水果:“吃完再睡,大家一起吃。” “耶——”依然是冥王最起劲,“我去叫丽芙过来!” “唔。”魔王模糊地应了声。 ****** 第二天,席恩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被风精灵警告的喃语吵醒,迷茫地爬起,薄被从头部滑到肩头。 “主人。” 敲了敲门,哈玛盖斯一脸无奈地领着两个淑女开门走进,“勃朗克小姐,帕特里克小姐来访。” “列文哥哥,你真的生病了?”伊莎贝拉惊讶地睁大眼。珍妮则迷醉地欣赏心上人刚睡醒的性感模样。对此席恩很奇怪:怎么她在商学院对面待了那么久还没找到另一个英俊有钱的男人仰慕? “请两位小姐出去坐一会儿,哈玛盖斯。”瞥了眼日历,该死,是周末,“我需要梳洗一下。” 这是个合乎礼仪的要求,珍妮是依依不舍,伊莎贝拉是担心地退出房间。哈玛盖斯示意格兰妮招待她们,自己留下——他怀疑养父能不能从床上爬起来。 但席恩爬起来了,还按照习惯整理床铺,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明媚的日光照得他头晕目眩,不由自主地抬手挡住眼睛。透过指缝,他看到了——与天相接的大海——只有他能看见,那古老的,来自亘古洪荒的力量。 意义不明地笑了笑,他拉上窗帘,将光芒隔绝在外,迎上养子询问的视线:“主人,这件好吗?” “随便。”看也不看,席恩大步走向浴室,他确实睡得太久了。 哈玛盖斯为他选的是一件浅蓝基调的王室礼服,衬着淡樱色的图案和金丝边线,可以让他显得有血色,有精神些。虽然觉得这种衣服洗起来一定很麻烦,席恩还是没反对,整装完毕后,坐在椅子上让他帮自己穿上靴子。 黑巧克力色短发下的脸庞低垂而专注,拒绝阳光、阴暗的房间里,烛火和壁炉的火光还是照亮了彼此。 席恩使精神集中在说话上,因为他已经没有余力东想西想:“哈玛盖斯,要是他们来了,这次你就要多担待些。”白皙的小手僵在半空,哈玛盖斯神情凝重:“他们知道您的病吗?” “呵,潮汐现象不是什么秘密,稍微有点天文知识的人都知道。”不屑地冷笑,轮廓优美的俊容因这样的表情带上了阴狠的味道,“不过,如果他们真的不识相,我也不会再跟他们客气。” 乖乖待在艾斯嘉,还有一段安宁日子可享。 “放心,主人,就算我拦不住暗黑神,也不会让其他人烦您。”哈玛盖斯坚定地道。刚刚熬过一次发作,席恩微微放松身体,眼底浮起一缕宠溺和欣慰,伸出手,轻轻抚摸对方柔软似锦缎的发。 “……主人,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啊,不是还没成年吗?”魔王困惑地收回手。小龙一声不吭地别开眼,其实他并不讨厌被养父疼宠,但他觉得刚才的动作更像对待一只宠物。 不会是叛逆期到了吧?对养子排斥的心态一目了然,做父亲的有些无所适从,决定抽空看看有关儿童心理和亲子教育的书。 黑色长靴被轻放在地毯上,席恩神色如常地起身。哈玛盖斯拿起柜上的白缎带,熟练地将他柔顺的夜色长发绑了起来。 大门开启,有着端雅容姿,淡漠仪态的青年出现在两位仕女面前,一身尊贵却清爽的秋装,点缀着细碎黑发的血水晶额冠下是冰银色的眼眸——正是西琉斯王国二皇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 明亮的客厅仿佛另一个世界,慵懒地弥漫着这个国家长久积淀的奢华风情,冬蔷薇的芬芳被香粉氤氲,更加迷人而浓郁。玻璃窗外是簇拥着药草田的紫藤树篱,透明的反射着光的喷泉,拂乱金色倒影的和风。 两个少女正在逗弄史莱姆,看见主人出来,不约而同地露出喜色。珍妮娇羞地提起裙摆,行了个屈膝礼。而伊莎贝拉一来抱着小胖,二来是熟人,只微笑点头:“午安,列文哥哥,你今天的气色不错。” “午安,两位。”见到她,席恩还是很高兴的,但玫瑰小姐抵消了这份高兴。珍妮在场,他们就不得不配合她的无聊行程——到花园散步,喝下午茶,聊些没营养的话题——他宝贵的时间就这么白白浪费掉了! 伊莎贝拉的话又让他重拾好心情:“秋季庆典到了,学校放假,我是特地送珍妮回家,顺道来这里弯一弯,一会儿她的堂兄会来接她。” 珍妮不悦地嘟起小嘴:“伊莎,你为什么要住校?到我家来多好。” “哈哈,住宿舍比较自在啦,或者列文哥哥不介意收容我?”伊莎贝拉抛给表哥一个促狭的笑容。席恩在养子拉开的橡木椅坐下,回以淡淡的笑意:“欢迎。”没留心珍妮听到他们的对话,明眸蒙上疑惑的阴霾。 “哎,可惜,我已经登记了,那冬季庆典我先预约咯?” “荣幸之至。” 小胖从伊莎贝拉怀里跳到主人膝上,欢叫着撒娇。席恩弹了它一记:这小东西,怎么溜出来了。格兰妮将调好的咖啡放在瓷碟上,放下银勺,一举一动都是无可挑剔的优雅宁静。珍妮朝她巧夺天工的五官和完美的身材比例投以攀比的目光,沮丧地低下头。 总觉得,我在这里好像外人一样……她咬着下唇,局促地拧着小手绢。 迟钝的魔王陛下看不懂她的小心事。而在场的另一位女士正在观察他,疏忽了友人的异常:“列文哥哥,你是不是真的不舒服?”其实她压根看不出来,是从一些蛛丝马迹推测。席恩平常都穿黑衣服,改换浅色系像在掩饰什么;之前在床上也无精打采的样子;细看,脸色还比过去红润。 “只是昨天睡得晚了些。”席恩满意地啜饮提神的饮料,朝桌上的小点心比了个请的手势,“尝尝看,都是丽芙做的。”他是不喜欢这些甜腻的食物,但是女性似乎都喜欢。 听到情敌的名字,自认手艺不错的珍妮拿起一块杏仁卷饼品尝,结果咬了一口就吐出来,难受地呛咳。伊莎贝拉慌忙拍背送水。 “依路珂!”立刻猜出是怎么回事,席恩厉声叱喝。 “哈哈哈……”角落响起无邪的笑声,头顶趴着波尔象的小男孩显出身形,一蹦一跳地跑向父亲,“父神,您好点没?”魔王瞪他:“太不像话了,向帕特里克小姐道歉。”做兄长的也数落:“你是太胡闹了,万一主人吃到怎么办?” “父神才不喜欢吃甜点呢。”冥王毫无悔过之意,见父亲用眼神施压,才瓮声瓮气地道,“对不起啦。”啧,他就是看这个女人矫揉造作的言行不顺眼。 “没…没关系。”珍妮好不容易挤出声音,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对一个小孩发火,何况还是心上人的养子(谣传是私生子,哈玛盖斯也是),只能咽下这口气。伊莎贝拉却没她这么多顾虑,递给友人一颗清凉糖,叉腰道:“小坏蛋,上回你偷掀我裙子,我还没找你算账,这回又捉弄珍妮!”席恩眼一眯:“依路珂,去面壁思过。”他受够这场闹剧了。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珍妮心底的疑云更深。依路珂怏怏地走向禁闭室,嘟囔女人真是一种小气的生物。 这时,魔域之王、古代龙、构装生物、止息之君、树灵、在花园浇水的精灵,以及其他潜伏的恶魔同时感应到空间转移的波动。 果然来了。席恩静静放下杯子。 ****** 杨阳等人降落在一大片花圃上。 为秋季庆典种植的红玫瑰、海百合、矢车菊、含羞草、满天星等美丽多姿的花卉编织成各种形状,铺成一层甘美的绒毯,还衬着洁白的天鹅羽毛,在阳光的照耀下令人目眩神迷。十来个白袍的神职人员和身穿淡蓝宫装的女官惊骇地瞪视他们,手上拿着圣水瓶和装了碎瓣的竹篮。 双方面面相觑,气氛诡异而僵硬。 “刺客啊——”终于有个神经比较坚韧的女官看到诺因背上的神剑,反应过来大叫。远方立刻传来回应的杂乱脚步声。 “呃,对不起,我们不是刺客。”杨阳试图解释,尽管她听不懂对方的语言,也猜得出大概是什么内容。诺因拔下一朵玫瑰,灌注气劲投掷出去,准确地贯穿那名女子的咽喉。 尖利的根部穿透白皙细嫩的颈项,几滴血珠在空中飞扬,余人吓得尖叫哭喊。 “诺因!不要杀人!” “我们来这儿不就是杀人的。” “多此一举。”因为施放大规模的风系感应结界而迟了一步没能阻止,结束出神状态的月低斥。伊莉娜火速为每个人加持了隐形术,用早就建立的[心灵通讯]道:(跟我来。) 背着几个**袋的扎姆卡特首先跟上,然后是一袭火红色祭司袍的芙米,最沉稳机智的月断后。这支小队总共有六人,加上停在杨阳肩上的小姆,是七名成员。 另外两队是负责吸引、牵制敌人主力的史列兰、肖恩、维烈、克拉费里格和佛利特;以及后方支援以防不测的三位神祗——光神拉克西丝、月神休利安和风神希露菲尔。 在诺因的坚持下,这次行动可谓倾巢而出,不成功,即成仁,只留下了贝姆特和吉西安看家。杨阳还托休利安向其他神明求助,希望获得更多帮手。不过顾虑罗兰的立场,只来了一个风神,捎上帕西斯的契约者——亡灵龙克拉费里格,这是最大限度了。 宫里已经乱起来,在侍卫长有效的指挥下,搜索队以十名战士、三名弓箭手和一名圣职者的配置有条不紊地展开追捕。月不禁暗骂同伴鲁莽,如果不出手,引起骚动也会在凭空消失的情况下被当成白日梦处理。可是多出一具尸体,就是血淋淋的“证据”了。 (不行,感应不到。)风精灵传回的消息令月隐隐不安,(那边倒是开打了,但不确定是不是所有的敌人都在里面。必须找到席恩,否则布置就没意义了。) 虽然亲眼目睹过席恩的新长相,罗兰一方也提供了他的身份和地图,但是敌方大头目早有预备,还是不能精确定位,况且地图不可能连王宫的地形也标出来。 (找个人问问不就行了。)诺因的结论简洁明了,锁定一支不幸经过的队伍,转瞬撂倒,算是将功补过。设下隔音结界,法师将匕首抵着小队长的脖子,用方言术问道:“列文皇子在哪里?” 小队长咬着牙,任凭利刃切开皮肤也不吭声。不得已,月示意**打昏他,再用精法逼问出答案。杨阳感叹:“席恩好像很有人望。” “他再有丰功伟绩也是我们的敌人——萨克,开始洒碎片。”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一方引开敌人的注意;一方以目标为中心洒下光神的力量碎片,构成一个降低恶魔能力的圣光圈,再由火神的神女——祭司长芙米·雷斯沃在这个基础上设置净炎结界,附加维烈禁止出入的空间阵,伊莉娜限制神力的协调领域。而一旦完成,碎片会深入地底,极难破除。 这项战术有个致命破绽:三道封印的叠加有时间差,如果这期间三位施术者有什么闪失,就全盘失败。所以作为保镖,杨阳等人的守护顺理成章。 而在他们搞小动作时,两方人马的精锐已经碰面了。 席恩几乎是一到新环境就设下了敌人来袭便触发的[镜环],一种相当于[影世界]的亚空间阵。帕西斯等人闯入时因为先下手为强没用上,这回总算派上用场。 以哈玛盖斯为首,丽芙、依路珂结成三角阵,与敌人对峙;其他领主率领各自的亲卫军守住三面;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带着两个部下——萨菲和娜夏飘浮在上方,一霎不霎地盯着父亲的身影。 “真是没礼貌的客人。”古代龙的化身冷冷笑道,精致可爱的脸蛋不见丝毫在养父面前的温柔单纯,只有浓浓的敌意,“尤其是维烈宰相,你脸皮可真厚,面对和你有灭族之恨的仇人,还敢摆出大义凛然的样子。” 维烈脸色惨白地抿紧唇,无法正视丽芙燃烧着熊熊火光的碧眸,他是最不想来的人,是女儿逼着他加入。 [我不想你死,听着,我知道你罪该万死,但我还是不想你死!你也别想一死了之——宰了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是,我怎么能……临到战前又退缩,维烈不自觉地往后退。肖恩踏前一步,质问道:“我哥哥呢?” “您不知道吗?”哈玛盖斯反问,神情有点复杂,“主人的情况很糟,肖恩先生,他是对您做了很过分的事,所以您现在挟帮手来杀他了?” “不是的,我……”肖恩还没说完,被依路珂打断:“啊啊啊~~~哈玛盖斯你怎么自曝其短!” ?亡的领地。” 杨阳越听脸色越难看,几乎要抱头哀号:“该死!席恩果然一肚子坏水!” “他应该不会打破人冥两界的规则,这么做,目的是为了防止冥王复生后和他作对,还有打击秦蒂丝吧。” “对了,生命女神怎么样了?” “很难过。”休利安一言概括。杨阳长吁短叹:是啊,老公没了,哪个女人都会难过。唉,可怜的普路托。 “总之,你们要小心那个孩子。” “孩子?”杨阳大奇。 “因为是不完全重生,他的外形很小,大约十岁上下。”休利安转述从其他神明那儿听来的消息,“黑头发,蓝眼睛,穿黑袍子,长得很可爱。”杨阳更无力:还缩水了,真是太凄惨了。 不过说到孩子,她至今为止见过最可爱的孩子是兰修斯的儿子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水灵灵的,漂亮得像个寿桃宝宝,让人好想捏一捏。 可惜他们是敌人,还不欢而散。 杨阳深感遗憾,压根没意识到想捏深渊领主是个多么可怕的念头。 所以说女性是一种胆大包天的生物。 再想起外貌十三四岁的哈玛盖斯,加上依路珂和欧斯佩尼奥,席恩已经可以组建一支儿童军团了,还是强悍得惊人的正太集团。 擦擦汗,杨阳哭笑不得地道:“谢谢,我们会注意他的。”不知她乱七八糟的想法,休利安笑道:“还有件事,我对星象有点研究,这几天你晚上有空,可以看看天空,会出现奇妙的现象。” “是吗?”杨阳双目一亮,兴致勃勃地问道,“是什么现象?流星雨吗?” “不是,嗯…我从头讲起好了。艾斯嘉是[初世界],唯一由协调神贺加斯创造各种物种,施与祝福的理想世界,因此很容易吸引各个次元和空间,不过一般都是无限靠近而不会接壤,只有[始源之海]例外。其实始源之海到底是什么物质构成的,历来都没有学者能够定论,只能肯定它是最初的诞生之地,三界循环的一点。它也像真正的海洋一样,有潮汐规律。而三天后,就是它每120年一次的退潮期,正好经过艾斯嘉,还赶上双月节,所以星辰之门可能会开启,悬浮在夜空中央。” “席恩就是通过星辰之门成神的!”杨阳惊喊。休利安颔首:“我想也是。但你最好不要冒险,这种偶然产生的门非常不稳定,随时可能消失。而且只有魂体能进去,没有坚定的意志的话,立刻就会被始源之海的力量拍碎——远远的欣赏不是很好吗?千年也未必能碰上的奇景啊。” “也是啦。”杨阳很失望,突然一个激灵,“你说……‘退潮期’?” [成神也不代表就天下无敌,关键看他能不能和始源之海取得同调。我估计他不会选择属性,就不会受到宿命的约束。但这样也有个弱点,他不会受到法则的保护,自身的消亡就等同彻底的神灭。] 月优雅柔和的嗓音一字一字响起,杨阳激动得全身发抖:假设,假设席恩和始源之海取得了同调,那他的力量来源就是始源之海,也就意味着他们是相互依存、同起同落的关系。 涨潮期,是他的力量巅峰。 而退潮期,就是他最虚弱的时段! ****** 正午的阳光透过特殊加工的水晶窗扇,在色泽温润的黑曜石地板上投射出绮丽的光影。 穿廊过户,端着托盘的少年来到尽头的巨大门扉前,深沉如夜的底色上,金色的火焰图腾强烈鲜明,仿佛拥有真正的、炽烈的温度。正中央分成两半,取代门把的血色晶石熠熠生辉,那深邃的鲜红不似人间之物,凝炼肃穆间又带了些不祥与凶戾。 他身后的精灵少女踏前一步,打开门,一间摆设大方,采光良好的客厅映入眼帘。米色的墙板嵌着黄铜制的雕刻品,被蓝色丝带束起的窗帘是刺绣精美的羊毛织物,挂着蚀刻画的花梨木护壁闪着亮丽的光辉。 施法材料特有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混合着庭园里的花草香气。用密语开启通向内室的门,古代龙的化身大步走进,不掩担心地道:“主人,药煮好了。” “滚出去!” 伴随着沉怒的低喝,一只丝绸枕头飞了过来,哈玛盖斯反射性地侧头避开,丽芙却不偏不倚地挨个正着。她似乎受惊过度,枕头掉下来后还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 两只迷你骨龙缩在书柜上瑟瑟发抖,互相依偎;元素豹和小冬狼在地毯下蜷成一团,形成两个隆起;史莱姆躲在一大堆靠垫里,乍看几乎分不出。它们都饱受主人的怒气惊吓,无助地向来人哀鸣。 华贵的柔软寝床上出现轻微的动静,鹅绒薄被下,探出一张被汗水****的俊秀容颜,苍白的脸颊泛着病态的红晕。黑瀑般的长发蜿蜒在他的手臂、床单上,直垂落至地。紧贴住肌肤的衬衫勾勒出激烈起伏的清瘦胸膛。冰镜似的银瞳如刀冷锐,却好像罩了一层雾气般,略带涣散,隐隐浮动着深处的阴郁。 “我说过药没用的,你听不懂吗?”用异常轻柔的声音冷静地诉说自己的愤怒,席恩拱起身子,压抑体内一波几乎要撕裂他的剧痛,熟练地忍耐。 “可是主人,我想药会让您好受些。”哈玛盖斯又是担忧又是害怕,恳切地道,“求求您,喝一点吧。” 成功度过又一次发作,席恩长长吐出一口气,集中意识使语调维持平常的力度:“好吧,放在这儿。” “是!”哈玛盖斯喜出望外,走上两步,不放心地问道,“主人,让我喂您吧?” “我还有力气喝药。”低沉如耳语的笑声逸出唇,席恩闭上眼,不去看养子令他不舒服的目光,“抱歉,哈玛盖斯,请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儿。”哈玛盖斯柔声道:“好的,主人,您好好休息。” 相继离开卧室后,丽芙惊魂未定地道:“吓了我一大跳,他生病时脾气竟然这么坏。” “主人的情况一定很严重,不然他不会表现出来。”哈玛盖斯盯着紧闭的门,忧心如焚。 “可是他怎么会生病呢?他不是神吗?” “……我不知道。”哈玛盖斯抿了抿唇,难掩失落之情,“这些和他切身相关的事,主人从来不告诉我。”丽芙惊讶地瞪大眼:“他连你也不相信!?”她本来以为这头小龙是席恩唯一信任的对象。 哈玛盖斯没回答,低着头注视地毯上暗青色的花纹,良久,吐出一句: “不,他比他认为的更相信我,重视我。” ****** 没有听见养子和部下的议论,席恩看着不断滴落,晕染开的汗渍,心情恶劣透顶。 含糊地咒骂了一通,他一口气喝干苦死人的药,再度把自己包成一团。 力量剥离的感觉糟透了,像魔法正离他而去。 魔法!他的生命,他的灵魂,他的血液,在远离! 失去了魔法,他什么也不是。还是那个靠母亲和弟弟照顾,被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爬不起来,连喝杯水都困难的小男孩! 相比之下,那像要把他的身体撕碎的痛楚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节。 不,清醒点,这只是错觉。席恩眼中破碎的光重组,凝固成千锤百炼的刀锋,对内心的恐惧说:它还在那儿,别被你的感觉骗了。 只要我的意志在,谁也休想从我手中夺走我的魔法! 握紧双拳,他闭目感知,忽视肉体的苦痛,清晰地捕捉到遥远微弱却真切无比的漾动。 然后笑了。 “我的自制还不够。”反省着,魔法神摩挲法杖上精细的刻痕纹路,感受着外界的,和内在的力量,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却打断了他的冥想。 不自觉地握住法杖,另一只手撕扯被褥,当这次剧烈到令他窒息的发作终于过去,他失血的唇角划下一道金红的液体。 淡然抹去血迹,席恩启唇,用带着精灵和王公贵族特有的优雅声调的古语道:“****他祖宗十八代。” 如果教他王室礼仪的那位老师在场,一定会当场昏厥过去。 该死的,虽然他心智清明,但这个破身体……由于潮汐影响,他两具神体都变得虚弱,活像肺痨病人!这下好了,万一那帮家伙上门,难不成他吐血淹死他们? 幸好那个设想已经完成了,这就是努力不懈的好处。 席恩太清楚自己的霉运,多少次,他因为马虎大意,差点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水……他转过头,看到床头柜上倒满的玻璃杯,眼神不自觉地软化。哈玛盖斯虽性格大而化之,对他却从来细心体贴。 正喝着滋润喉咙和肺部的温水,他感到怀里多了什么——胖嘟嘟的史莱姆不知何时钻进了他的被窝。 “乖,小胖,下去自己玩。” “哔…哔唧……”小东西发出啜泣般的低鸣,一双大眼水汪汪地瞅着主人。魔王陛下最不能抵御这样可爱的闪亮攻击,叹了口气,伸手轻拍它,转向其他的宠物:“抱歉,吓着你们了,我没事。” 房里重新恢复生机勃勃的景象,伊克和约克在天花板下追逐转圈,玩它们最喜欢的咬尾游戏;两只小兽在地毯上扑腾,抢夺一只毛绒玩具;史莱姆享受主人的温柔疼爱,被他喂装在奶瓶里的树胶。 “父神!”哐当一声,房门重重撞上墙壁,大刺刺亮相的男孩身穿深蓝镶金,式样像校服的翻领大衣,足蹬高跟马靴,脸蛋虽漂亮,给人的印象却不若“顽童”深刻。他一手抱着一只大耳长鼻的小生物,天空色的眼眸溢满担忧,直奔床铺,拨开小胖就爬上去,探向父亲的额头:“好烫啊!我听哈玛盖斯说您病了,怎么不通知我?” “下去。”席恩不悦地斥责,“现在应该是你的学习时间。” “安啦,我本来就跷课了。” “……”这小子的逻辑我无法理解。不再做无用的教训,席恩戳戳他臂弯里的小象:“这不是冥界的波尔象吗,怎么这么小?”嗯,手感不错,肉肉的。 “因为它才刚出生啊。”小小的冥王献宝地举起宠物,“它叫波波,可爱吧?”迷你象应和地甩甩鼻子。 魔王默认,但他关心的重点不是这个:“你去冥界了?”依路珂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波波险些掉下去,端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讨饶:“我只是偷溜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没被任何人发现,真的。” “哼。”看出他没有撒谎,如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席恩不作追究,又戳了戳撒娇的波波,“波尔象可是吃魂的,你要喂它灵魂?” 这种冥兽天性凶残,嗜食人魂,在冥界也是作为危险动物关在禁区。这只大概是刚出生,才对人比较依恋。 “啊,不可以吗?”依路珂睁大眼不解。席恩淡淡瞥了他一眼:“活人不可以,游离能量他也吃,我还有些试验剩下的魂晶,给你好了。不过,你应该比较喜欢它小小的模样吧?” “对啊,长大多没意思。” “那好。”形状优美如艺术品的手指划出闪耀的符文,化为一圈咒语嵌进波波的体表,像是戴上了一个项圈。刚施完法,席恩捂住嘴,又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依路珂大吃一惊,急忙扶住他:“父神,您没事吧?” “没事。”不动声色地用袖管擦去嘴角的血液,席恩冷冷甩开次子关怀的小手,“和波波出去玩吧,我想睡一会儿。” “哦。”尽管放心不下,依路珂还是不敢违逆父亲的旨意,一步一回头地往外走,“父神,我和哈玛盖斯就在外面,有事叫我们。” “嗯。”感应了一下,长子还真的守在门外,席恩没有呼唤,伏在被子上,安静地抱紧并拢的双膝。 ****** 意识在水下浮沉,梦魇的碎片像钝重的铁锤在脑海深处敲击,使他不得安眠地翻来覆去,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扶起他,喂他喝下苦涩却清凉的药汁。 紫香花、玫露草……混在一起会产生强效的安神作用,敏锐地辨别出味道,他没有睁开眼,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是谁。 明知没用,但也许是心理作用,他真的睡着了,睡得很沉。恶梦般的过去,弟弟刺目的笑脸,都没有再出现,只有恬静、柔美的黑暗包裹住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睡眠的水底冉冉浮起,回到现实,习惯性地抬起左手盖住眼。 眼角的余光可以看见在枕边打盹的奶白色史莱姆,小白它们似乎也睡了。室内很静,安详的宁静。壁面反射着月光冰凉的温度,荡漾成青蓝色的月之海,而浑身湿透的他,就像一条在海洋中优游的鱼。 缓缓移开手,他对上一双黑琉璃似的眸。 安静的,他们对视。 那是个水晶般美貌的孩子,及肩的柔软黑发,宛如蕴藏着星辰的深邃黑瞳,宽袍水袖,怀抱粉红小猪,轻飘飘地悬浮,朝他绽开童叟无欺的真挚笑靥,恶魔和奸商共有的笑靥:“又见面了,席恩陛下。” “无面之王。”魔王礼尚往来,撑着床坐起,呼吸因为这个动作微微散乱。正太模样的深渊领主好奇地打量他,脸上的笑意渗入一丝玩味:“你看起来不太舒服,不过警觉心还是差了些。” “是吗,是你太迟钝了吧。”席恩不带感情地回应,端起杯子喝水,没忘记先侦测有没有被搞鬼。欧斯佩尼奥这才察觉自己被无形的空间壁包围,上方也浮现出代表强力束缚的魔法圆。 “!”反射性地震裂空间囚笼,一前一后,无数看似脆弱实则坚硬的冰索缠绕住他,在衣服上勒出深痕;银白的光痕流星般射来,化为仿佛天敌的威压感使他动弹不得。 空气中的魔法分子聚合,形成温暖的白光逼退冷漠的月色,照亮三个人影:分别是护卫在床旁的哈玛盖斯,手持冰煌的丽芙和打着呵欠的依路珂。 “不过我是没感觉到你。”弹指解开魔法,驱散神锤的镇邪之力,席恩注视欧斯佩尼奥额心极淡的青色神印,“你体内的两种力量很平衡。” “多亏哥哥的福啊。”还有点麻痹的欧斯佩尼奥揉着肩膀,看向依路珂。 昏昏欲睡的冥王一震,立即露出警觉之色,防备地瞪着他。无面之王莞尔:“放心,我们是一国的,我不会逼你恢复记忆,道谢也省了。” 道谢也省了?听出关窍,席恩顿时心下雪亮:难道这孩子是—— “我又不认识你。”依路珂努了努嘴,对这个“弟弟”没好感,“小偷,半夜三更溜进别人的房子,还吵醒父神睡觉。” “我是恶魔,当然晚上拜访。”觉得他很有趣,欧斯佩尼奥多看了他两眼,才降低高度,与席恩面对面,“我听萨菲说过你的事了,你很有意思,我愿意帮你。” 他的言行完全不符合幼稚的外表,举手投足,散发出烟视媚行的气质。 席恩冷淡一笑:“之前萨菲就把类似的话传给我了,可是之后你却毁了海精灵城。”欧斯佩尼奥不好意思地挥挥手:“哎呀,顺手就破坏了嘛,做人要心胸宽广。” “我向来心胸狭窄,不过念在你后来的帮忙,这件事就不提了。”席恩轻声咳了咳,压抑汹涌如潮的不适,语气始终平淡无波,“说吧,你要什么报酬?” “这是恶魔的规矩,我只要找乐子,不要报酬的。”欧斯佩尼奥笑着摇头,眼里燃起诡异的温度,“如果你要杀其他人,我很乐意出力,但兰修斯要留给我。”席恩眼波微动,牵起一抹爽朗的微笑,看得哈玛盖斯心头直打鼓。 不好,主人生气了! “哦?你要对他做什么?”席恩轻描淡写地问。欧斯佩尼奥绝美的小脸因恨意而扭曲:“我忘不了那次耻辱!我要他也跪在我脚下,尝尝魔化的滋味!” “好吧,你可以照你的意思办,现在下去吧,回负位面或者丽芙你给他安排一间客房。” “那我就不客气了。”无法用空间转移,深渊领主只得跳下地,跟着精灵走出去。门刚关上,席恩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十指深深陷进床垫。哈玛盖斯和依路珂担忧地守在旁边,拍背端水。 闭目调匀呼吸,堵住鲜血的手也掩盖了冷笑的弧度。 他一点也不信任欧斯佩尼奥。那个小鬼比任何都糟,既有神明我行我素的傲慢,又有恶魔肆无忌惮的残酷,完全不受理性和原则约束,价值基础全建立在“快乐”上。他今天能为乐子帮他,明天也能为乐子背叛他——这种部下,要来何用? 何况他还把脑筋动到暗黑神头上,若是史列兰真的被他搞得神智失常,后果不堪设想。暂且由着那恋父情结的小鬼,等他身体康复,就把神格抢回还给依路珂,让他魔化再驯服。 银眸闪过邪佞的寒光,席恩若无其事地用丝巾擦掉唇上的血。哈玛盖斯看得心痛不已:“主人,再喝一碗药好不好?” “不要紧,这种症状很快就会过去了。”席恩不觉靠着养子,汲取那长久相伴的温暖。哈玛盖斯这才松了口长气。依路珂掏出三只水果:“看,父神,桃子,芒果,菠萝。” 他清脆的童音使席恩摆脱奇妙的安心状态,弹簧般坐稳,双眼恢复了清冷的自制:“放在这里,我会吃的。天晚了,你们去睡吧。” “好~~~”依路珂首先响应。哈玛盖斯包容地笑着,拿起水果:“吃完再睡,大家一起吃。” “耶——”依然是冥王最起劲,“我去叫丽芙过来!” “唔。”魔王模糊地应了声。 ****** 第二天,席恩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被风精灵警告的喃语吵醒,迷茫地爬起,薄被从头部滑到肩头。 “主人。” 敲了敲门,哈玛盖斯一脸无奈地领着两个淑女开门走进,“勃朗克小姐,帕特里克小姐来访。” “列文哥哥,你真的生病了?”伊莎贝拉惊讶地睁大眼。珍妮则迷醉地欣赏心上人刚睡醒的性感模样。对此席恩很奇怪:怎么她在商学院对面待了那么久还没找到另一个英俊有钱的男人仰慕? “请两位小姐出去坐一会儿,哈玛盖斯。”瞥了眼日历,该死,是周末,“我需要梳洗一下。” 这是个合乎礼仪的要求,珍妮是依依不舍,伊莎贝拉是担心地退出房间。哈玛盖斯示意格兰妮招待她们,自己留下——他怀疑养父能不能从床上爬起来。 但席恩爬起来了,还按照习惯整理床铺,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明媚的日光照得他头晕目眩,不由自主地抬手挡住眼睛。透过指缝,他看到了——与天相接的大海——只有他能看见,那古老的,来自亘古洪荒的力量。 意义不明地笑了笑,他拉上窗帘,将光芒隔绝在外,迎上养子询问的视线:“主人,这件好吗?” “随便。”看也不看,席恩大步走向浴室,他确实睡得太久了。 哈玛盖斯为他选的是一件浅蓝基调的王室礼服,衬着淡樱色的图案和金丝边线,可以让他显得有血色,有精神些。虽然觉得这种衣服洗起来一定很麻烦,席恩还是没反对,整装完毕后,坐在椅子上让他帮自己穿上靴子。 黑巧克力色短发下的脸庞低垂而专注,拒绝阳光、阴暗的房间里,烛火和壁炉的火光还是照亮了彼此。 席恩使精神集中在说话上,因为他已经没有余力东想西想:“哈玛盖斯,要是他们来了,这次你就要多担待些。”白皙的小手僵在半空,哈玛盖斯神情凝重:“他们知道您的病吗?” “呵,潮汐现象不是什么秘密,稍微有点天文知识的人都知道。”不屑地冷笑,轮廓优美的俊容因这样的表情带上了阴狠的味道,“不过,如果他们真的不识相,我也不会再跟他们客气。” 乖乖待在艾斯嘉,还有一段安宁日子可享。 “放心,主人,就算我拦不住暗黑神,也不会让其他人烦您。”哈玛盖斯坚定地道。刚刚熬过一次发作,席恩微微放松身体,眼底浮起一缕宠溺和欣慰,伸出手,轻轻抚摸对方柔软似锦缎的发。 “……主人,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啊,不是还没成年吗?”魔王困惑地收回手。小龙一声不吭地别开眼,其实他并不讨厌被养父疼宠,但他觉得刚才的动作更像对待一只宠物。 不会是叛逆期到了吧?对养子排斥的心态一目了然,做父亲的有些无所适从,决定抽空看看有关儿童心理和亲子教育的书。 黑色长靴被轻放在地毯上,席恩神色如常地起身。哈玛盖斯拿起柜上的白缎带,熟练地将他柔顺的夜色长发绑了起来。 大门开启,有着端雅容姿,淡漠仪态的青年出现在两位仕女面前,一身尊贵却清爽的秋装,点缀着细碎黑发的血水晶额冠下是冰银色的眼眸——正是西琉斯王国二皇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 明亮的客厅仿佛另一个世界,慵懒地弥漫着这个国家长久积淀的奢华风情,冬蔷薇的芬芳被香粉氤氲,更加迷人而浓郁。玻璃窗外是簇拥着药草田的紫藤树篱,透明的反射着光的喷泉,拂乱金色倒影的和风。 两个少女正在逗弄史莱姆,看见主人出来,不约而同地露出喜色。珍妮娇羞地提起裙摆,行了个屈膝礼。而伊莎贝拉一来抱着小胖,二来是熟人,只微笑点头:“午安,列文哥哥,你今天的气色不错。” “午安,两位。”见到她,席恩还是很高兴的,但玫瑰小姐抵消了这份高兴。珍妮在场,他们就不得不配合她的无聊行程——到花园散步,喝下午茶,聊些没营养的话题——他宝贵的时间就这么白白浪费掉了! 伊莎贝拉的话又让他重拾好心情:“秋季庆典到了,学校放假,我是特地送珍妮回家,顺道来这里弯一弯,一会儿她的堂兄会来接她。” 珍妮不悦地嘟起小嘴:“伊莎,你为什么要住校?到我家来多好。” “哈哈,住宿舍比较自在啦,或者列文哥哥不介意收容我?”伊莎贝拉抛给表哥一个促狭的笑容。席恩在养子拉开的橡木椅坐下,回以淡淡的笑意:“欢迎。”没留心珍妮听到他们的对话,明眸蒙上疑惑的阴霾。 “哎,可惜,我已经登记了,那冬季庆典我先预约咯?” “荣幸之至。” 小胖从伊莎贝拉怀里跳到主人膝上,欢叫着撒娇。席恩弹了它一记:这小东西,怎么溜出来了。格兰妮将调好的咖啡放在瓷碟上,放下银勺,一举一动都是无可挑剔的优雅宁静。珍妮朝她巧夺天工的五官和完美的身材比例投以攀比的目光,沮丧地低下头。 总觉得,我在这里好像外人一样……她咬着下唇,局促地拧着小手绢。 迟钝的魔王陛下看不懂她的小心事。而在场的另一位女士正在观察他,疏忽了友人的异常:“列文哥哥,你是不是真的不舒服?”其实她压根看不出来,是从一些蛛丝马迹推测。席恩平常都穿黑衣服,改换浅色系像在掩饰什么;之前在床上也无精打采的样子;细看,脸色还比过去红润。 “只是昨天睡得晚了些。”席恩满意地啜饮提神的饮料,朝桌上的小点心比了个请的手势,“尝尝看,都是丽芙做的。”他是不喜欢这些甜腻的食物,但是女性似乎都喜欢。 听到情敌的名字,自认手艺不错的珍妮拿起一块杏仁卷饼品尝,结果咬了一口就吐出来,难受地呛咳。伊莎贝拉慌忙拍背送水。 “依路珂!”立刻猜出是怎么回事,席恩厉声叱喝。 “哈哈哈……”角落响起无邪的笑声,头顶趴着波尔象的小男孩显出身形,一蹦一跳地跑向父亲,“父神,您好点没?”魔王瞪他:“太不像话了,向帕特里克小姐道歉。”做兄长的也数落:“你是太胡闹了,万一主人吃到怎么办?” “父神才不喜欢吃甜点呢。”冥王毫无悔过之意,见父亲用眼神施压,才瓮声瓮气地道,“对不起啦。”啧,他就是看这个女人矫揉造作的言行不顺眼。 “没…没关系。”珍妮好不容易挤出声音,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对一个小孩发火,何况还是心上人的养子(谣传是私生子,哈玛盖斯也是),只能咽下这口气。伊莎贝拉却没她这么多顾虑,递给友人一颗清凉糖,叉腰道:“小坏蛋,上回你偷掀我裙子,我还没找你算账,这回又捉弄珍妮!”席恩眼一眯:“依路珂,去面壁思过。”他受够这场闹剧了。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珍妮心底的疑云更深。依路珂怏怏地走向禁闭室,嘟囔女人真是一种小气的生物。 这时,魔域之王、古代龙、构装生物、止息之君、树灵、在花园浇水的精灵,以及其他潜伏的恶魔同时感应到空间转移的波动。 果然来了。席恩静静放下杯子。 ****** 杨阳等人降落在一大片花圃上。 为秋季庆典种植的红玫瑰、海百合、矢车菊、含羞草、满天星等美丽多姿的花卉编织成各种形状,铺成一层甘美的绒毯,还衬着洁白的天鹅羽毛,在阳光的照耀下令人目眩神迷。十来个白袍的神职人员和身穿淡蓝宫装的女官惊骇地瞪视他们,手上拿着圣水瓶和装了碎瓣的竹篮。 双方面面相觑,气氛诡异而僵硬。 “刺客啊——”终于有个神经比较坚韧的女官看到诺因背上的神剑,反应过来大叫。远方立刻传来回应的杂乱脚步声。 “呃,对不起,我们不是刺客。”杨阳试图解释,尽管她听不懂对方的语言,也猜得出大概是什么内容。诺因拔下一朵玫瑰,灌注气劲投掷出去,准确地贯穿那名女子的咽喉。 尖利的根部穿透白皙细嫩的颈项,几滴血珠在空中飞扬,余人吓得尖叫哭喊。 “诺因!不要杀人!” “我们来这儿不就是杀人的。” “多此一举。”因为施放大规模的风系感应结界而迟了一步没能阻止,结束出神状态的月低斥。伊莉娜火速为每个人加持了隐形术,用早就建立的[心灵通讯]道:(跟我来。) 背着几个**袋的扎姆卡特首先跟上,然后是一袭火红色祭司袍的芙米,最沉稳机智的月断后。这支小队总共有六人,加上停在杨阳肩上的小姆,是七名成员。 另外两队是负责吸引、牵制敌人主力的史列兰、肖恩、维烈、克拉费里格和佛利特;以及后方支援以防不测的三位神祗——光神拉克西丝、月神休利安和风神希露菲尔。 在诺因的坚持下,这次行动可谓倾巢而出,不成功,即成仁,只留下了贝姆特和吉西安看家。杨阳还托休利安向其他神明求助,希望获得更多帮手。不过顾虑罗兰的立场,只来了一个风神,捎上帕西斯的契约者——亡灵龙克拉费里格,这是最大限度了。 宫里已经乱起来,在侍卫长有效的指挥下,搜索队以十名战士、三名弓箭手和一名圣职者的配置有条不紊地展开追捕。月不禁暗骂同伴鲁莽,如果不出手,引起骚动也会在凭空消失的情况下被当成白日梦处理。可是多出一具尸体,就是血淋淋的“证据”了。 (不行,感应不到。)风精灵传回的消息令月隐隐不安,(那边倒是开打了,但不确定是不是所有的敌人都在里面。必须找到席恩,否则布置就没意义了。) 虽然亲眼目睹过席恩的新长相,罗兰一方也提供了他的身份和地图,但是敌方大头目早有预备,还是不能精确定位,况且地图不可能连王宫的地形也标出来。 (找个人问问不就行了。)诺因的结论简洁明了,锁定一支不幸经过的队伍,转瞬撂倒,算是将功补过。设下隔音结界,法师将匕首抵着小队长的脖子,用方言术问道:“列文皇子在哪里?” 小队长咬着牙,任凭利刃切开皮肤也不吭声。不得已,月示意**打昏他,再用精法逼问出答案。杨阳感叹:“席恩好像很有人望。” “他再有丰功伟绩也是我们的敌人——萨克,开始洒碎片。”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一方引开敌人的注意;一方以目标为中心洒下光神的力量碎片,构成一个降低恶魔能力的圣光圈,再由火神的神女——祭司长芙米·雷斯沃在这个基础上设置净炎结界,附加维烈禁止出入的空间阵,伊莉娜限制神力的协调领域。而一旦完成,碎片会深入地底,极难破除。 这项战术有个致命破绽:三道封印的叠加有时间差,如果这期间三位施术者有什么闪失,就全盘失败。所以作为保镖,杨阳等人的守护顺理成章。 而在他们搞小动作时,两方人马的精锐已经碰面了。 席恩几乎是一到新环境就设下了敌人来袭便触发的[镜环],一种相当于[影世界]的亚空间阵。帕西斯等人闯入时因为先下手为强没用上,这回总算派上用场。 以哈玛盖斯为首,丽芙、依路珂结成三角阵,与敌人对峙;其他领主率领各自的亲卫军守住三面;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带着两个部下——萨菲和娜夏飘浮在上方,一霎不霎地盯着父亲的身影。 “真是没礼貌的客人。”古代龙的化身冷冷笑道,精致可爱的脸蛋不见丝毫在养父面前的温柔单纯,只有浓浓的敌意,“尤其是维烈宰相,你脸皮可真厚,面对和你有灭族之恨的仇人,还敢摆出大义凛然的样子。” 维烈脸色惨白地抿紧唇,无法正视丽芙燃烧着熊熊火光的碧眸,他是最不想来的人,是女儿逼着他加入。 [我不想你死,听着,我知道你罪该万死,但我还是不想你死!你也别想一死了之——宰了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是,我怎么能……临到战前又退缩,维烈不自觉地往后退。肖恩踏前一步,质问道:“我哥哥呢?” “您不知道吗?”哈玛盖斯反问,神情有点复杂,“主人的情况很糟,肖恩先生,他是对您做了很过分的事,所以您现在挟帮手来杀他了?” “不是的,我……”肖恩还没说完,被依路珂打断:“啊啊啊~~~哈玛盖斯你怎么自曝其短!” “没错,跟他们废话什么。”丽芙握紧神锤,绷紧的身体一如迫切希望撕咬猎物的豹子。一直揪着胡子的佛利特忍不住大喊:“喂,小女娃,那个是不是冰煌?” “与你无关。” “什么与我无关!那也是我的祖先打造的!”矮人气咻咻地想冲上去理论,被友人拦住。哈玛盖斯也挥手制止情绪激动的两人:“冷静点。” “那位是冥王吧?”肖恩注视依路珂,神色沉郁,“他又杀了一个人,不,是神,他还会继续杀不是吗?这世界会被他搞成什么样?我的朋友们又会被他折磨到何时?我不想杀他,但为了不让他再犯错,我一定会阻止他!” “真奇怪,您也是被众神预言,人生全部乱套的人,竟然一点也不恨他们?啊,是了,您是幸运的一个,被当成天才教育,享尽荣华富贵,家人疼爱,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可是您后来逃跑了不是吗?说明您也不甘心。” “我……我……” “主人恨透了诸神!什么暗之子?什么必须舍弃?他的一生就这么被判定了,他只有反抗推翻,您还问他为什么弑神?主人从来不想毁灭世界,要不他早做到了。你们这些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还当他是洪水猛兽防,屡屡骚扰,一副拯救世界的架势。是,主人恨您,肖恩先生,所以他折磨您,您身边的人,还有他自己。”哈玛盖斯叹了口长气,蹙紧的眉宇裸露出长久以来的忧思,“他想不开,您的幸福使他走上这条路,他根本没法回头。我也劝不了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但是我清楚,这么打下去只会越来越糟,也许大家坐下来谈谈会商量出一个好对策。” 喂喂,他们是来打架的,你还建议和平解决?丽芙和依路珂抹汗,领主们也颇为扫兴,肖恩却动摇了。见状,维烈小声道:“肖恩,你别又心软,你忘了那人渣对王她们做了什么?” “这……” “你——”丽芙和依路珂大怒,但他们的怒火远远比不上哈玛盖斯眼中喷出的火焰更凄厉、更炙热。 “闭嘴!你最没资格说他!”混合着龙威的吼声震得空间壁隐隐颤抖,维烈脚步不稳,几位神祗也不寒而栗,“主人害了肖恩先生的弟子活该被关千年,那你杀了千千万万人又怎么说?伪君子!还敢在这里挑拨离间!我先杀了你!” “等等!”肖恩护住友人,冲口道,“我原谅他!” 哈玛盖斯一愣,被龙焰模糊的轮廓立刻冷却清晰。肖恩在同伴惊疑的注目中迟疑了一下,断断续续地道:“我…我原谅他,我本来不该原谅他的,但他也被维烈折磨了一千年,再大的罪也抵消了,我愿意跟他谈谈。也许我一时还没办法释怀,但我会试着原谅他——你让他出来好不好?” “这个……”哈玛盖斯本想一口答应,想起席恩的状态,正在犹豫不决,一股神圣之力的波动席卷了所有人。 一个坚定的女声紧接着响起:“火界降临,您的荣光加佑我身,不灭封印在此构成……” “等等!芙米!”肖恩懊恼地喊道。 “阻止她!”第一时间扩大结界,将暗中搞鬼的敌人包入,哈玛盖斯愤怒地下令。 该死!这全是陷阱!拖延时间,骗我暴露主人的行踪——幸好没上当! 机灵的依路珂掉头冲了过去,三位领主也默契地发动攻击。上次一战,重伤的餍魔之王和暗影之王回到自己的领地调养,在场是梦魇之王奇蜜拉,诅咒之王克鲁和疫病之王梅杰安。他们和三名神祗形成连动关系,只能固守原地,派遣部下去剿灭偷袭者。 流畅的咒文从祭司长口中流泻而出,光神的碎片呼应着发出璀璨的白光。 以施法者为起点,左右各划出两条弧形的光之轨迹,在远方交接,构筑成庞大的立体结界。赤红的火舌从地面窜出,仿佛凝聚了神意的利剑,净炎之火瞬间吞没了魔军的前锋。 “腐蚀!”依路珂当机立断地召唤出幽冥之刃,狠狠砍进土地,丝丝黑气冒了出来,恐怖的死亡之力顿时弥漫在结界内部,深深渗入地下,与光明之力相互吞噬激突,将群魔从溃灭边缘挽救回来。 “杀!”浮到半空,小小的冥王横挥战刀做了个斩杀的手势,眼神寒酷地指着芙米和伊莉娜,“目标——那两个女人!” 黑潮应声涌向杨阳一行。 “那个小鬼!”功亏一篑,扎姆卡特情不自禁地咒骂。月神情凝重地提醒:“小心,那就是冥王,决不能和他对视,被他的手指指到。”从某个角度而言,止息之君比目前的史列兰更可怕。他执掌生死法则,能够轻易取人性命,统御万魂和所有的不死怪物,说他是席恩手下第一强将也不为过。 扎姆卡特还不要紧,龙的灵魂很强大,也不太受法则约束。可是月、杨阳和诺因就惨了。尽管事先拉克西丝和休利安都对他们施了祝福,但依路珂的神格更高,能撑多久实在没有把握。 “开玩笑!不看他?不被他指到?干脆钻到地底下去算了!”果然诺因为这个荒唐的命令哇哇大叫。反应灵敏的伊莉娜就没浪费时间抱怨,又给他们加持了小型的抵抗神力结界。她接受了贺加斯的力量,芙米也是火神的神女,不怕一般的咒杀,如果硬要剥夺她们的神佑,冥王也会有损伤。 短短几秒钟的耽搁,魔群已冲进法术射程。 惨烈的慳键看他能不能和始源之海取得同调。我估计他不会选择属性,就不会受到宿命的约束。但这样也有个弱点,他不会受到法则的保护,自身的消亡就等同彻底的神灭。] 月优雅柔和的嗓音一字一字响起,杨阳激动得全身发抖:假设,假设席恩和始源之海取得了同调,那他的力量来源就是始源之海,也就意味着他们是相互依存、同起同落的关系。 涨潮期,是他的力量巅峰。 而退潮期,就是他最虚弱的时段! ****** 正午的阳光透过特殊加工的水晶窗扇,在色泽温润的黑曜石地板上投射出绮丽的光影。 穿廊过户,端着托盘的少年来到尽头的巨大门扉前,深沉如夜的底色上,金色的火焰图腾强烈鲜明,仿佛拥有真正的、炽烈的温度。正中央分成两半,取代门把的血色晶石熠熠生辉,那深邃的鲜红不似人间之物,凝炼肃穆间又带了些不祥与凶戾。 他身后的精灵少女踏前一步,打开门,一间摆设大方,采光良好的客厅映入眼帘。米色的墙板嵌着黄铜制的雕刻品,被蓝色丝带束起的窗帘是刺绣精美的羊毛织物,挂着蚀刻画的花梨木护壁闪着亮丽的光辉。 施法材料特有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混合着庭园里的花草香气。用密语开启通向内室的门,古代龙的化身大步走进,不掩担心地道:“主人,药煮好了。” “滚出去!” 伴随着沉怒的低喝,一只丝绸枕头飞了过来,哈玛盖斯反射性地侧头避开,丽芙却不偏不倚地挨个正着。她似乎受惊过度,枕头掉下来后还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 两只迷你骨龙缩在书柜上瑟瑟发抖,互相依偎;元素豹和小冬狼在地毯下蜷成一团,形成两个隆起;史莱姆躲在一大堆靠垫里,乍看几乎分不出。它们都饱受主人的怒气惊吓,无助地向来人哀鸣。 华贵的柔软寝床上出现轻微的动静,鹅绒薄被下,探出一张被汗水****的俊秀容颜,苍白的脸颊泛着病态的红晕。黑瀑般的长发蜿蜒在他的手臂、床单上,直垂落至地。紧贴住肌肤的衬衫勾勒出激烈起伏的清瘦胸膛。冰镜似的银瞳如刀冷锐,却好像罩了一层雾气般,略带涣散,隐隐浮动着深处的阴郁。 “我说过药没用的,你听不懂吗?”用异常轻柔的声音冷静地诉说自己的愤怒,席恩拱起身子,压抑体内一波几乎要撕裂他的剧痛,熟练地忍耐。 “可是主人,我想药会让您好受些。”哈玛盖斯又是担忧又是害怕,恳切地道,“求求您,喝一点吧。” 成功度过又一次发作,席恩长长吐出一口气,集中意识使语调维持平常的力度:“好吧,放在这儿。” “是!”哈玛盖斯喜出望外,走上两步,不放心地问道,“主人,让我喂您吧?” “我还有力气喝药。”低沉如耳语的笑声逸出唇,席恩闭上眼,不去看养子令他不舒服的目光,“抱歉,哈玛盖斯,请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儿。”哈玛盖斯柔声道:“好的,主人,您好好休息。” 相继离开卧室后,丽芙惊魂未定地道:“吓了我一大跳,他生病时脾气竟然这么坏。” “主人的情况一定很严重,不然他不会表现出来。”哈玛盖斯盯着紧闭的门,忧心如焚。 “可是他怎么会生病呢?他不是神吗?” “……我不知道。”哈玛盖斯抿了抿唇,难掩失落之情,“这些和他切身相关的事,主人从来不告诉我。”丽芙惊讶地瞪大眼:“他连你也不相信!?”她本来以为这头小龙是席恩唯一信任的对象。 哈玛盖斯没回答,低着头注视地毯上暗青色的花纹,良久,吐出一句: “不,他比他认为的更相信我,重视我。” ****** 没有听见养子和部下的议论,席恩看着不断滴落,晕染开的汗渍,心情恶劣透顶。 含糊地咒骂了一通,他一口气喝干苦死人的药,再度把自己包成一团。 力量剥离的感觉糟透了,像魔法正离他而去。 魔法!他的生命,他的灵魂,他的血液,在远离! 失去了魔法,他什么也不是。还是那个靠母亲和弟弟照顾,被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爬不起来,连喝杯水都困难的小男孩! 相比之下,那像要把他的身体撕碎的痛楚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节。 不,清醒点,这只是错觉。席恩眼中破碎的光重组,凝固成千锤百炼的刀锋,对内心的恐惧说:它还在那儿,别被你的感觉骗了。 只要我的意志在,谁也休想从我手中夺走我的魔法! 握紧双拳,他闭目感知,忽视肉体的苦痛,清晰地捕捉到遥远微弱却真切无比的漾动。 然后笑了。 “我的自制还不够。”反省着,魔法神摩挲法杖上精细的刻痕纹路,感受着外界的,和内在的力量,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却打断了他的冥想。 不自觉地握住法杖,另一只手撕扯被褥,当这次剧烈到令他窒息的发作终于过去,他失血的唇角划下一道金红的液体。 淡然抹去血迹,席恩启唇,用带着精灵和王公贵族特有的优雅声调的古语道:“****他祖宗十八代。” 如果教他王室礼仪的那位老师在场,一定会当场昏厥过去。 该死的,虽然他心智清明,但这个破身体……由于潮汐影响,他两具神体都变得虚弱,活像肺痨病人!这下好了,万一那帮家伙上门,难不成他吐血淹死他们? 幸好那个设想已经完成了,这就是努力不懈的好处。 席恩太清楚自己的霉运,多少次,他因为马虎大意,差点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水……他转过头,看到床头柜上倒满的玻璃杯,眼神不自觉地软化。哈玛盖斯虽性格大而化之,对他却从来细心体贴。 正喝着滋润喉咙和肺部的温水,他感到怀里多了什么——胖嘟嘟的史莱姆不知何时钻进了他的被窝。 “乖,小胖,下去自己玩。” “哔…哔唧……”小东西发出啜泣般的低鸣,一双大眼水汪汪地瞅着主人。魔王陛下最不能抵御这样可爱的闪亮攻击,叹了口气,伸手轻拍它,转向其他的宠物:“抱歉,吓着你们了,我没事。” 房里重新恢复生机勃勃的景象,伊克和约克在天花板下追逐转圈,玩它们最喜欢的咬尾游戏;两只小兽在地毯上扑腾,抢夺一只毛绒玩具;史莱姆享受主人的温柔疼爱,被他喂装在奶瓶里的树胶。 “父神!”哐当一声,房门重重撞上墙壁,大刺刺亮相的男孩身穿深蓝镶金,式样像校服的翻领大衣,足蹬高跟马靴,脸蛋虽漂亮,给人的印象却不若“顽童”深刻。他一手抱着一只大耳长鼻的小生物,天空色的眼眸溢满担忧,直奔床铺,拨开小胖就爬上去,探向父亲的额头:“好烫啊!我听哈玛盖斯说您病了,怎么不通知我?” “下去。”席恩不悦地斥责,“现在应该是你的学习时间。” “安啦,我本来就跷课了。” “……”这小子的逻辑我无法理解。不再做无用的教训,席恩戳戳他臂弯里的小象:“这不是冥界的波尔象吗,怎么这么小?”嗯,手感不错,肉肉的。 “因为它才刚出生啊。”小小的冥王献宝地举起宠物,“它叫波波,可爱吧?”迷你象应和地甩甩鼻子。 魔王默认,但他关心的重点不是这个:“你去冥界了?”依路珂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波波险些掉下去,端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讨饶:“我只是偷溜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没被任何人发现,真的。” “哼。”看出他没有撒谎,如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席恩不作追究,又戳了戳撒娇的波波,“波尔象可是吃魂的,你要喂它灵魂?” 这种冥兽天性凶残,嗜食人魂,在冥界也是作为危险动物关在禁区。这只大概是刚出生,才对人比较依恋。 “啊,不可以吗?”依路珂睁大眼不解。席恩淡淡瞥了他一眼:“活人不可以,游离能量他也吃,我还有些试验剩下的魂晶,给你好了。不过,你应该比较喜欢它小小的模样吧?” “对啊,长大多没意思。” “那好。”形状优美如艺术品的手指划出闪耀的符文,化为一圈咒语嵌进波波的体表,像是戴上了一个项圈。刚施完法,席恩捂住嘴,又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依路珂大吃一惊,急忙扶住他:“父神,您没事吧?” “没事。”不动声色地用袖管擦去嘴角的血液,席恩冷冷甩开次子关怀的小手,“和波波出去玩吧,我想睡一会儿。” “哦。”尽管放心不下,依路珂还是不敢违逆父亲的旨意,一步一回头地往外走,“父神,我和哈玛盖斯就在外面,有事叫我们。” “嗯。”感应了一下,长子还真的守在门外,席恩没有呼唤,伏在被子上,安静地抱紧并拢的双膝。 ****** 意识在水下浮沉,梦魇的碎片像钝重的铁锤在脑海深处敲击,使他不得安眠地翻来覆去,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扶起他,喂他喝下苦涩却清凉的药汁。 紫香花、玫露草……混在一起会产生强效的安神作用,敏锐地辨别出味道,他没有睁开眼,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是谁。 明知没用,但也许是心理作用,他真的睡着了,睡得很沉。恶梦般的过去,弟弟刺目的笑脸,都没有再出现,只有恬静、柔美的黑暗包裹住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睡眠的水底冉冉浮起,回到现实,习惯性地抬起左手盖住眼。 眼角的余光可以看见在枕边打盹的奶白色史莱姆,小白它们似乎也睡了。室内很静,安详的宁静。壁面反射着月光冰凉的温度,荡漾成青蓝色的月之海,而浑身湿透的他,就像一条在海洋中优游的鱼。 缓缓移开手,他对上一双黑琉璃似的眸。 安静的,他们对视。 那是个水晶般美貌的孩子,及肩的柔软黑发,宛如蕴藏着星辰的深邃黑瞳,宽袍水袖,怀抱粉红小猪,轻飘飘地悬浮,朝他绽开童叟无欺的真挚笑靥,恶魔和奸商共有的笑靥:“又见面了,席恩陛下。” “无面之王。”魔王礼尚往来,撑着床坐起,呼吸因为这个动作微微散乱。正太模样的深渊领主好奇地打量他,脸上的笑意渗入一丝玩味:“你看起来不太舒服,不过警觉心还是差了些。” “是吗,是你太迟钝了吧。”席恩不带感情地回应,端起杯子喝水,没忘记先侦测有没有被搞鬼。欧斯佩尼奥这才察觉自己被无形的空间壁包围,上方也浮现出代表强力束缚的魔法圆。 “!”反射性地震裂空间囚笼,一前一后,无数看似脆弱实则坚硬的冰索缠绕住他,在衣服上勒出深痕;银白的光痕流星般射来,化为仿佛天敌的威压感使他动弹不得。 空气中的魔法分子聚合,形成温暖的白光逼退冷漠的月色,照亮三个人影:分别是护卫在床旁的哈玛盖斯,手持冰煌的丽芙和打着呵欠的依路珂。 “不过我是没感觉到你。”弹指解开魔法,驱散神锤的镇邪之力,席恩注视欧斯佩尼奥额心极淡的青色神印,“你体内的两种力量很平衡。” “多亏哥哥的福啊。”还有点麻痹的欧斯佩尼奥揉着肩膀,看向依路珂。 昏昏欲睡的冥王一震,立即露出警觉之色,防备地瞪着他。无面之王莞尔:“放心,我们是一国的,我不会逼你恢复记忆,道谢也省了。” 道谢也省了?听出关窍,席恩顿时心下雪亮:难道这孩子是—— “我又不认识你。”依路珂努了努嘴,对这个“弟弟”没好感,“小偷,半夜三更溜进别人的房子,还吵醒父神睡觉。” “我是恶魔,当然晚上拜访。”觉得他很有趣,欧斯佩尼奥多看了他两眼,才降低高度,与席恩面对面,“我听萨菲说过你的事了,你很有意思,我愿意帮你。” 他的言行完全不符合幼稚的外表,举手投足,散发出烟视媚行的气质。 席恩冷淡一笑:“之前萨菲就把类似的话传给我了,可是之后你却毁了海精灵城。”欧斯佩尼奥不好意思地挥挥手:“哎呀,顺手就破坏了嘛,做人要心胸宽广。” “我向来心胸狭窄,不过念在你后来的帮忙,这件事就不提了。”席恩轻声咳了咳,压抑汹涌如潮的不适,语气始终平淡无波,“说吧,你要什么报酬?” “这是恶魔的规矩,我只要找乐子,不要报酬的。”欧斯佩尼奥笑着摇头,眼里燃起诡异的温度,“如果你要杀其他人,我很乐意出力,但兰修斯要留给我。”席恩眼波微动,牵起一抹爽朗的微笑,看得哈玛盖斯心头直打鼓。 不好,主人生气了! “哦?你要对他做什么?”席恩轻描淡写地问。欧斯佩尼奥绝美的小脸因恨意而扭曲:“我忘不了那次耻辱!我要他也跪在我脚下,尝尝魔化的滋味!” “好吧,你可以照你的意思办,现在下去吧,回负位面或者丽芙你给他安排一间客房。” “那我就不客气了。”无法用空间转移,深渊领主只得跳下地,跟着精灵走出去。门刚关上,席恩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十指深深陷进床垫。哈玛盖斯和依路珂担忧地守在旁边,拍背端水。 闭目调匀呼吸,堵住鲜血的手也掩盖了冷笑的弧度。 他一点也不信任欧斯佩尼奥。那个小鬼比任何都糟,既有神明我行我素的傲慢,又有恶魔肆无忌惮的残酷,完全不受理性和原则约束,价值基础全建立在“快乐”上。他今天能为乐子帮他,明天也能为乐子背叛他——这种部下,要来何用? 何况他还把脑筋动到暗黑神头上,若是史列兰真的被他搞得神智失常,后果不堪设想。暂且由着那恋父情结的小鬼,等他身体康复,就把神格抢回还给依路珂,让他魔化再驯服。 银眸闪过邪佞的寒光,席恩若无其事地用丝巾擦掉唇上的血。哈玛盖斯看得心痛不已:“主人,再喝一碗药好不好?” “不要紧,这种症状很快就会过去了。”席恩不觉靠着养子,汲取那长久相伴的温暖。哈玛盖斯这才松了口长气。依路珂掏出三只水果:“看,父神,桃子,芒果,菠萝。” 他清脆的童音使席恩摆脱奇妙的安心状态,弹簧般坐稳,双眼恢复了清冷的自制:“放在这里,我会吃的。天晚了,你们去睡吧。” “好~~~”依路珂首先响应。哈玛盖斯包容地笑着,拿起水果:“吃完再睡,大家一起吃。” “耶——”依然是冥王最起劲,“我去叫丽芙过来!” “唔。”魔王模糊地应了声。 ****** 第二天,席恩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被风精灵警告的喃语吵醒,迷茫地爬起,薄被从头部滑到肩头。 “主人。” 敲了敲门,哈玛盖斯一脸无奈地领着两个淑女开门走进,“勃朗克小姐,帕特里克小姐来访。” “列文哥哥,你真的生病了?”伊莎贝拉惊讶地睁大眼。珍妮则迷醉地欣赏心上人刚睡醒的性感模样。对此席恩很奇怪:怎么她在商学院对面待了那么久还没找到另一个英俊有钱的男人仰慕? “请两位小姐出去坐一会儿,哈玛盖斯。”瞥了眼日历,该死,是周末,“我需要梳洗一下。” 这是个合乎礼仪的要求,珍妮是依依不舍,伊莎贝拉是担心地退出房间。哈玛盖斯示意格兰妮招待她们,自己留下——他怀疑养父能不能从床上爬起来。 但席恩爬起来了,还按照习惯整理床铺,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明媚的日光照得他头晕目眩,不由自主地抬手挡住眼睛。透过指缝,他看到了——与天相接的大海——只有他能看见,那古老的,来自亘古洪荒的力量。 意义不明地笑了笑,他拉上窗帘,将光芒隔绝在外,迎上养子询问的视线:“主人,这件好吗?” “随便。”看也不看,席恩大步走向浴室,他确实睡得太久了。 哈玛盖斯为他选的是一件浅蓝基调的王室礼服,衬着淡樱色的图案和金丝边线,可以让他显得有血色,有精神些。虽然觉得这种衣服洗起来一定很麻烦,席恩还是没反对,整装完毕后,坐在椅子上让他帮自己穿上靴子。 黑巧克力色短发下的脸庞低垂而专注,拒绝阳光、阴暗的房间里,烛火和壁炉的火光还是照亮了彼此。 席恩使精神集中在说话上,因为他已经没有余力东想西想:“哈玛盖斯,要是他们来了,这次你就要多担待些。”白皙的小手僵在半空,哈玛盖斯神情凝重:“他们知道您的病吗?” “呵,潮汐现象不是什么秘密,稍微有点天文知识的人都知道。”不屑地冷笑,轮廓优美的俊容因这样的表情带上了阴狠的味道,“不过,如果他们真的不识相,我也不会再跟他们客气。” 乖乖待在艾斯嘉,还有一段安宁日子可享。 “放心,主人,就算我拦不住暗黑神,也不会让其他人烦您。”哈玛盖斯坚定地道。刚刚熬过一次发作,席恩微微放松身体,眼底浮起一缕宠溺和欣慰,伸出手,轻轻抚摸对方柔软似锦缎的发。 “……主人,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啊,不是还没成年吗?”魔王困惑地收回手。小龙一声不吭地别开眼,其实他并不讨厌被养父疼宠,但他觉得刚才的动作更像对待一只宠物。 不会是叛逆期到了吧?对养子排斥的心态一目了然,做父亲的有些无所适从,决定抽空看看有关儿童心理和亲子教育的书。 黑色长靴被轻放在地毯上,席恩神色如常地起身。哈玛盖斯拿起柜上的白缎带,熟练地将他柔顺的夜色长发绑了起来。 大门开启,有着端雅容姿,淡漠仪态的青年出现在两位仕女面前,一身尊贵却清爽的秋装,点缀着细碎黑发的血水晶额冠下是冰银色的眼眸——正是西琉斯王国二皇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 明亮的客厅仿佛另一个世界,慵懒地弥漫着这个国家长久积淀的奢华风情,冬蔷薇的芬芳被香粉氤氲,更加迷人而浓郁。玻璃窗外是簇拥着药草田的紫藤树篱,透明的反射着光的喷泉,拂乱金色倒影的和风。 两个少女正在逗弄史莱姆,看见主人出来,不约而同地露出喜色。珍妮娇羞地提起裙摆,行了个屈膝礼。而伊莎贝拉一来抱着小胖,二来是熟人,只微笑点头:“午安,列文哥哥,你今天的气色不错。” “午安,两位。”见到她,席恩还是很高兴的,但玫瑰小姐抵消了这份高兴。珍妮在场,他们就不得不配合她的无聊行程——到花园散步,喝下午茶,聊些没营养的话题——他宝贵的时间就这么白白浪费掉了! 伊莎贝拉的话又让他重拾好心情:“秋季庆典到了,学校放假,我是特地送珍妮回家,顺道来这里弯一弯,一会儿她的堂兄会来接她。” 珍妮不悦地嘟起小嘴:“伊莎,你为什么要住校?到我家来多好。” “哈哈,住宿舍比较自在啦,或者列文哥哥不介意收容我?”伊莎贝拉抛给表哥一个促狭的笑容。席恩在养子拉开的橡木椅坐下,回以淡淡的笑意:“欢迎。”没留心珍妮听到他们的对话,明眸蒙上疑惑的阴霾。 “哎,可惜,我已经登记了,那冬季庆典我先预约咯?” “荣幸之至。” 小胖从伊莎贝拉怀里跳到主人膝上,欢叫着撒娇。席恩弹了它一记:这小东西,怎么溜出来了。格兰妮将调好的咖啡放在瓷碟上,放下银勺,一举一动都是无可挑剔的优雅宁静。珍妮朝她巧夺天工的五官和完美的身材比例投以攀比的目光,沮丧地低下头。 总觉得,我在这里好像外人一样……她咬着下唇,局促地拧着小手绢。 迟钝的魔王陛下看不懂她的小心事。而在场的另一位女士正在观察他,疏忽了友人的异常:“列文哥哥,你是不是真的不舒服?”其实她压根看不出来,是从一些蛛丝马迹推测。席恩平常都穿黑衣服,改换浅色系像在掩饰什么;之前在床上也无精打采的样子;细看,脸色还比过去红润。 “只是昨天睡得晚了些。”席恩满意地啜饮提神的饮料,朝桌上的小点心比了个请的手势,“尝尝看,都是丽芙做的。”他是不喜欢这些甜腻的食物,但是女性似乎都喜欢。 听到情敌的名字,自认手艺不错的珍妮拿起一块杏仁卷饼品尝,结果咬了一口就吐出来,难受地呛咳。伊莎贝拉慌忙拍背送水。 “依路珂!”立刻猜出是怎么回事,席恩厉声叱喝。 “哈哈哈……”角落响起无邪的笑声,头顶趴着波尔象的小男孩显出身形,一蹦一跳地跑向父亲,“父神,您好点没?”魔王瞪他:“太不像话了,向帕特里克小姐道歉。”做兄长的也数落:“你是太胡闹了,万一主人吃到怎么办?” “父神才不喜欢吃甜点呢。”冥王毫无悔过之意,见父亲用眼神施压,才瓮声瓮气地道,“对不起啦。”啧,他就是看这个女人矫揉造作的言行不顺眼。 “没…没关系。”珍妮好不容易挤出声音,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对一个小孩发火,何况还是心上人的养子(谣传是私生子,哈玛盖斯也是),只能咽下这口气。伊莎贝拉却没她这么多顾虑,递给友人一颗清凉糖,叉腰道:“小坏蛋,上回你偷掀我裙子,我还没找你算账,这回又捉弄珍妮!”席恩眼一眯:“依路珂,去面壁思过。”他受够这场闹剧了。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珍妮心底的疑云更深。依路珂怏怏地走向禁闭室,嘟囔女人真是一种小气的生物。 这时,魔域之王、古代龙、构装生物、止息之君、树灵、在花园浇水的精灵,以及其他潜伏的恶魔同时感应到空间转移的波动。 果然来了。席恩静静放下杯子。 ****** 杨阳等人降落在一大片花圃上。 为秋季庆典种植的红玫瑰、海百合、矢车菊、含羞草、满天星等美丽多姿的花卉编织成各种形状,铺成一层甘美的绒毯,还衬着洁白的天鹅羽毛,在阳光的照耀下令人目眩神迷。十来个白袍的神职人员和身穿淡蓝宫装的女官惊骇地瞪视他们,手上拿着圣水瓶和装了碎瓣的竹篮。 双方面面相觑,气氛诡异而僵硬。 “刺客啊——”终于有个神经比较坚韧的女官看到诺因背上的神剑,反应过来大叫。远方立刻传来回应的杂乱脚步声。 “呃,对不起,我们不是刺客。”杨阳试图解释,尽管她听不懂对方的语言,也猜得出大概是什么内容。诺因拔下一朵玫瑰,灌注气劲投掷出去,准确地贯穿那名女子的咽喉。 尖利的根部穿透白皙细嫩的颈项,几滴血珠在空中飞扬,余人吓得尖叫哭喊。 “诺因!不要杀人!” “我们来这儿不就是杀人的。” “多此一举。”因为施放大规模的风系感应结界而迟了一步没能阻止,结束出神状态的月低斥。伊莉娜火速为每个人加持了隐形术,用早就建立的[心灵通讯]道:(跟我来。) 背着几个**袋的扎姆卡特首先跟上,然后是一袭火红色祭司袍的芙米,最沉稳机智的月断后。这支小队总共有六人,加上停在杨阳肩上的小姆,是七名成员。 另外两队是负责吸引、牵制敌人主力的史列兰、肖恩、维烈、克拉费里格和佛利特;以及后方支援以防不测的三位神祗——光神拉克西丝、月神休利安和风神希露菲尔。 在诺因的坚持下,这次行动可谓倾巢而出,不成功,即成仁,只留下了贝姆特和吉西安看家。杨阳还托休利安向其他神明求助,希望获得更多帮手。不过顾虑罗兰的立场,只来了一个风神,捎上帕西斯的契约者——亡灵龙克拉费里格,这是最大限度了。 宫里已经乱起来,在侍卫长有效的指挥下,搜索队以十名战士、三名弓箭手和一名圣职者的配置有条不紊地展开追捕。月不禁暗骂同伴鲁莽,如果不出手,引起骚动也会在凭空消失的情况下被当成白日梦处理。可是多出一具尸体,就是血淋淋的“证据”了。 (不行,感应不到。)风精灵传回的消息令月隐隐不安,(那边倒是开打了,但不确定是不是所有的敌人都在里面。必须找到席恩,否则布置就没意义了。) 虽然亲眼目睹过席恩的新长相,罗兰一方也提供了他的身份和地图,但是敌方大头目早有预备,还是不能精确定位,况且地图不可能连王宫的地形也标出来。 (找个人问问不就行了。)诺因的结论简洁明了,锁定一支不幸经过的队伍,转瞬撂倒,算是将功补过。设下隔音结界,法师将匕首抵着小队长的脖子,用方言术问道:“列文皇子在哪里?” 小队长咬着牙,任凭利刃切开皮肤也不吭声。不得已,月示意**打昏他,再用精法逼问出答案。杨阳感叹:“席恩好像很有人望。” “他再有丰功伟绩也是我们的敌人——萨克,开始洒碎片。”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一方引开敌人的注意;一方以目标为中心洒下光神的力量碎片,构成一个降低恶魔能力的圣光圈,再由火神的神女——祭司长芙米·雷斯沃在这个基础上设置净炎结界,附加维烈禁止出入的空间阵,伊莉娜限制神力的协调领域。而一旦完成,碎片会深入地底,极难破除。 这项战术有个致命破绽:三道封印的叠加有时间差,如果这期间三位施术者有什么闪失,就全盘失败。所以作为保镖,杨阳等人的守护顺理成章。 而在他们搞小动作时,两方人马的精锐已经碰面了。 席恩几乎是一到新环境就设下了敌人来袭便触发的[镜环],一种相当于[影世界]的亚空间阵。帕西斯等人闯入时因为先下手为强没用上,这回总算派上用场。 以哈玛盖斯为首,丽芙、依路珂结成三角阵,与敌人对峙;其他领主率领各自的亲卫军守住三面;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带着两个部下——萨菲和娜夏飘浮在上方,一霎不霎地盯着父亲的身影。 “真是没礼貌的客人。”古代龙的化身冷冷笑道,精致可爱的脸蛋不见丝毫在养父面前的温柔单纯,只有浓浓的敌意,“尤其是维烈宰相,你脸皮可真厚,面对和你有灭族之恨的仇人,还敢摆出大义凛然的样子。” 维烈脸色惨白地抿紧唇,无法正视丽芙燃烧着熊熊火光的碧眸,他是最不想来的人,是女儿逼着他加入。 [我不想你死,听着,我知道你罪该万死,但我还是不想你死!你也别想一死了之——宰了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是,我怎么能……临到战前又退缩,维烈不自觉地往后退。肖恩踏前一步,质问道:“我哥哥呢?” “您不知道吗?”哈玛盖斯反问,神情有点复杂,“主人的情况很糟,肖恩先生,他是对您做了很过分的事,所以您现在挟帮手来杀他了?” “不是的,我……”肖恩还没说完,被依路珂打断:“啊啊啊~~~哈玛盖斯你怎么自曝其短!” “没错,跟他们废话什么。”丽芙握紧神锤,绷紧的身体一如迫切希望撕咬猎物的豹子。一直揪着胡子的佛利特忍不住大喊:“喂,小女娃,那个是不是冰煌?” “与你无关。” “什么与我无关!那也是我的祖先打造的!”矮人气咻咻地想冲上去理论,被友人拦住。哈玛盖斯也挥手制止情绪激动的两人:“冷静点。” “那位是冥王吧?”肖恩注视依路珂,神色沉郁,“他又杀了一个人,不,是神,他还会继续杀不是吗?这世界会被他搞成什么样?我的朋友们又会被他折磨到何时?我不想杀他,但为了不让他再犯错,我一定会阻止他!” “真奇怪,您也是被众神预言,人生全部乱套的人,竟然一点也不恨他们?啊,是了,您是幸运的一个,被当成天才教育,享尽荣华富贵,家人疼爱,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可是您后来逃跑了不是吗?说明您也不甘心。” “我……我……” “主人恨透了诸神!什么暗之子?什么必须舍弃?他的一生就这么被判定了,他只有反抗推翻,您还问他为什么弑神?主人从来不想毁灭世界,要不他早做到了。你们这些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还当他是洪水猛兽防,屡屡骚扰,一副拯救世界的架势。是,主人恨您,肖恩先生,所以他折磨您,您身边的人,还有他自己。”哈玛盖斯叹了口长气,蹙紧的眉宇裸露出长久以来的忧思,“他想不开,您的幸福使他走上这条路,他根本没法回头。我也劝不了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但是我清楚,这么打下去只会越来越糟,也许大家坐下来谈谈会商量出一个好对策。” 喂喂,他们是来打架的,你还建议和平解决?丽芙和依路珂抹汗,领主们也颇为扫兴,肖恩却动摇了。见状,维烈小声道:“肖恩,你别又心软,你忘了那人渣对王她们做了什么?” “这……” “你——”丽芙和依路珂大怒,但他们的怒火远远比不上哈玛盖斯眼中喷出的火焰更凄厉、更炙热。 “闭嘴!你最没资格说他!”混合着龙威的吼声震得空间壁隐隐颤抖,维烈脚步不稳,几位神祗也不寒而栗,“主人害了肖恩先生的弟子活该被关千年,那你杀了千千万万人又怎么说?伪君子!还敢在这里挑拨离间!我先杀了你!” “等等!”肖恩护住友人,冲口道,“我原谅他!” 哈玛盖斯一愣,被龙焰模糊的轮廓立刻冷却清晰。肖恩在同伴惊疑的注目中迟疑了一下,断断续续地道:“我…我原谅他,我本来不该原谅他的,但他也被维烈折磨了一千年,再大的罪也抵消了,我愿意跟他谈谈。也许我一时还没办法释怀,但我会试着原谅他——你让他出来好不好?” “这个……”哈玛盖斯本想一口答应,想起席恩的状态,正在犹豫不决,一股神圣之力的波动席卷了所有人。 一个坚定的女声紧接着响起:“火界降临,您的荣光加佑我身,不灭封印在此构成……” “等等!芙米!”肖恩懊恼地喊道。 “阻止她!”第一时间扩大结界,将暗中搞鬼的敌人包入,哈玛盖斯愤怒地下令。 该死!这全是陷阱!拖延时间,骗我暴露主人的行踪——幸好没上当! 机灵的依路珂掉头冲了过去,三位领主也默契地发动攻击。上次一战,重伤的餍魔之王和暗影之王回到自己的领地调养,在场是梦魇之王奇蜜拉,诅咒之王克鲁和疫病之王梅杰安。他们和三名神祗形成连动关系,只能固守原地,派遣部下去剿灭偷袭者。 流畅的咒文从祭司长口中流泻而出,光神的碎片呼应着发出璀璨的白光。 以施法者为起点,左右各划出两条弧形的光之轨迹,在远方交接,构筑成庞大的立体结界。赤红的火舌从地面窜出,仿佛凝聚了神意的利剑,净炎之火瞬间吞没了魔军的前锋。 “腐蚀!”依路珂当机立断地召唤出幽冥之刃,狠狠砍进土地,丝丝黑气冒了出来,恐怖的死亡之力顿时弥漫在结界内部,深深渗入地下,与光明之力相互吞噬激突,将群魔从溃灭边缘挽救回来。 “杀!”浮到半空,小小的冥王横挥战刀做了个斩杀的手势,眼神寒酷地指着芙米和伊莉娜,“目标——那两个女人!” 黑潮应声涌向杨阳一行。 “那个小鬼!”功亏一篑,扎姆卡特情不自禁地咒骂。月神情凝重地提醒:“小心,那就是冥王,决不能和他对视,被他的手指指到。”从某个角度而言,止息之君比目前的史列兰更可怕。他执掌生死法则,能够轻易取人性命,统御万魂和所有的不死怪物,说他是席恩手下第一强将也不为过。 扎姆卡特还不要紧,龙的灵魂很强大,也不太受法则约束。可是月、杨阳和诺因就惨了。尽管事先拉克西丝和休利安都对他们施了祝福,但依路珂的神格更高,能撑多久实在没有把握。 “开玩笑!不看他?不被他指到?干脆钻到地底下去算了!”果然诺因为这个荒唐的命令哇哇大叫。反应灵敏的伊莉娜就没浪费时间抱怨,又给他们加持了小型的抵抗神力结界。她接受了贺加斯的力量,芙米也是火神的神女,不怕一般的咒杀,如果硬要剥夺她们的神佑,冥王也会有损伤。 短短几秒钟的耽搁,魔群已冲进法术射程。 惨烈的战斗正式展开。 大面积的龙焰一击就炸出一个大空缺;长达十米的真空刃进一步扩大成果;火凤凰在上空盘旋,口吐火球轰炸敌人的薄弱环节。威力强劲的攻势没能阻挡恶魔们的步伐,它们依然泯不畏死地往前冲。 圣光结界一建立,低阶恶魔就被蒸发,剩下的中高阶恶魔都是强悍的角色,有接近不死的躯体,高抗打击性,还有少许魔力,只有扎姆卡特和菲尼克斯的火焰能确实消灭它们,月的风刃几乎没用。察觉了这点,他也不再浪费力气,法杖一挥建起攻防一体的风系高级防御魔法[真空领域],细碎风刃的反击把几只漏网的隐魔和梦魔切成了再也不能复原的肉块。而杨阳也用神器[飞焰]布下严密的球型护壁,纯金色的净化之炎不仅烧化了一小队不怕死的翼魔,也使外围的群魔感到本能的畏惧而不敢靠近。 一龙一凤负责远程攻击,神女和法师担当守护的重任,而尽量收拾落网之鱼的职责就压在了中城城主头上。 紫眸充斥着好战之光,手持锋利无匹的神剑,黑发青年化身染血的死神,夷然无惧地冲进魔群,以令人望而生畏的白刃战掀起血的豪雨,青色的剑压波粉碎一直线上的敌人,碎尸和黑血迸射,化为人形暴风奏响杀戮的挽歌。 强大的破坏力与清秀的美貌交织成异常冲击的画面,让敌我双方都生出惊悚之感。 饶是如此,他们的优势也是暂时的。 啧,维烈在搞什么!伊莉娜暗骂。杨阳和月能阻挡恶魔,却不能抵挡依路珂那把幽冥之刃挥下的血色弧光,是她一力挑起最危险的战局。但这不是长久之策,她还要留着气力设法阵,对付敌方大头目。芙米因为发动神圣光圈和净炎结界消耗过巨,一时无力再战。 他们本来的计划是叫维烈继芙米之后设空间障壁,防止敌人逃跑。毕竟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铲除席恩,逮不住他,杀了他再多的部下也无济于事。何况依路珂、哈玛盖斯之流都实力坚强,一个禁咒轰过去他们用空间转移怎么办?不白干了!要限制他们的机动力,最好用重力控制连同制空权也一并抹消。 灵机一动,伊莉娜瞅了个空,纤指一指:“消除!” “哇啊!”依路珂差点一头栽下地,而那样的下场绝对是被己军踩扁或者被已经杀红眼的恶魔们撕成碎片,慌忙紧急升空,“飘浮!” “消除!” “呀呀……飘浮!” “消除!” “飘浮!!******,你这女人……啊——” 两人在骂骂咧咧声中转为升降拉锯战,杨阳等人看得汗颜。 至于维烈为什么不出力呢?一来他向来慢吞吞的,二来他晕了一段时间。 一感到圣光之力曼延,丽芙就收起冰煌,取下背上的黑色十字弓——暗系神器[辉暗]。 她虽复仇心切却没有被冲昏头脑,种种关窍和基本战术席恩都跟她提点模拟过,冰煌杀伤力太强,会引来其他魔族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而辉暗就好得多了,既能稍微解气,也免除一大威胁。 由于暗黑神在场,暗能量凝聚的短箭还威力数目倍增,一连串击打在魔族特有的防壁上,箭术之精准不亚于被誉为神射手的罗兰。 肖恩等人不及反应,透明的障壁就在集中突破下崩溃,接连三箭射进维烈体内。 连痛楚也感觉不到,强烈的睡意笼罩住他——辉暗的安眠和缚魂作用发挥了。 “喂喂,维烈!”发觉疏忽的肖恩赶紧架起防护箭矢的屏障,朝友人丢了个[圣光治疗],轻踢他,“快起来啊!” 维烈还在睡…… “我来叫醒他!”佛利特气势汹汹地抄着战斧冲过来,被丽芙射得手忙脚乱——能量箭无视物理防御。哈玛盖斯也没有闲着,操纵冰元素悄无声息地冻住敌人的双脚,投下冰锥的箭雨。 密密麻麻的锐利冰凌散发出森寒的死气,根根有五六米粗细,从天而降,力量之强不亚于禁咒,就连几位神明也没把握一下子粉碎,况且这么粗这么硬的冰变成碎粒也能砸死人。千钧一发之刻,克拉费里格化为龙形,以身承受了这次攻击。还没等恢复,朝哈玛盖斯站立的地方就是一阵猛烈的喷吐。 方圆百里的区域顿时结了层厚冰,却没有收到成效。一头姿态威猛,背生六翼的巨龙出现在带有透明感的蓝天下,并不急于向对手还击,发出一系列指示:“萨菲去协助依路珂!” “娜夏帮丽芙!” “欧斯佩尼奥大人,暗黑神就拜托你了。” 三道人影一闪,紫红色长发的男子来到冥王身侧;粉红头发的少女挥扇挡下矮人;而宽袍水袖的男孩轻轻巧巧地落在父亲身前,微笑道:“您的对手是我。” 闪过克拉费里格的两下扑击,哈玛盖斯张开翅膀,冰白的冻气以漩涡的形式在他周围缭绕聚集,风与雷被唤起了狂性,剧烈擦撞的能量迸出无数刺眼的闪光,天地变色的异象和恐怖的威压感化作无形的波浪吞没了众人,激起压抑不住的颤栗。扎姆卡特眼中燃起熊熊战意,而克拉费里格全力以赴地摆出迎战态势,也吐出炽白的光之利剑。 下一秒,惊愕砸碎了一地。 “什么!!!” 接二连三的呼声被爆炸的轰鸣掩盖,亡灵龙的吐息穿越虚空,直直击碎了镜像,另一道漂白天空的狂岚则击中了后方的三名神祗! 震天撼地的鸣动持续了数秒,撕裂耳膜的巨响震得心肺几乎也要呕出来。光神碎片筑造的圣光圈响起清脆的爆裂声,夹杂着净炎结界破碎的红光,双重封印当场溃散,反震力使芙米倒飞出去,口吐鲜血地晕厥在地。而拉克西丝三人不知死活,能量余波造成的光雾遮蔽了一切。 “你……你……”克拉费里格气得说不出话来。龙决不会在决斗中耍诈,这种行为是对龙格的羞辱,会被全体龙族唾弃,所以他都骂不出口,太震惊了。 扎姆卡特更是暴跳如雷:“这臭小子!真的被席恩带坏了!” 即使被同族鄙视,哈玛盖斯也毫不在意。在决定追随那个人的一刻起,他就觉悟总有一天可能会背弃正道、良知、甚至龙族最重要的自尊,但他无悔。 他明确自己的任务:不计代价守住养父。而敌人当中最具威胁的是四位神祗和魔界宰相——哈玛盖斯可不会因为这男人长得无害小瞧他,他要是表里如一席恩就不会被关千年了,是所谓“人不可貌相”。 维烈暂时不用担心,史列兰被欧斯佩尼奥缠住,那剩下当然是解决拉克西丝三个。 自此,胜利的天平向魔王一方倾斜,勇者们陷入苦战。 身为无面之王的首席侍卫,萨菲艾尔却不像他的上司那么单纯,不但拥有强悍的战斗力,还具备了恶魔少有的深沉心计。他这份才干在这一战中表现出来,从而得到席恩的破格重用,成为继七领主之后的第八位实力派。 帮依路珂摆脱了困境后,他出了几个主意,一肩扛起指挥官的责任,改变了魔军毫无章法的战术。 无数墨绿色的弗洛魔包围了身在半空的菲尼克斯,还击的炎浪大多击破了它们的镜影,而带有强烈腐蚀性的绿色气体却编织成一张危机重重的巨网,将勇猛的火凤凰包裹在内,锲而不舍地收缩,随着时间的流逝,伤害逐渐累积。没有固定形态的阴影魔从血龙王的影子里钻出来,缠绕住他的手脚,尽管无法达成实质的战果,却使他烦不胜烦,施法的空余大大减少。这么一来,诺因的压力就递增。 萨菲采用的是远程攻击配合近身缠斗的方式,一大群狩魔蛛对着黑发青年不停地喷吐蛛丝,外围的群魔也批量发射魔力弹,威力不强却足够密集。在这样的攻势下,纵使有神力加护,诺因也不得不狼狈地翻滚闪避,受创严重。 几只巨大的水晶魔像则围住杨阳和月,发动一次次冲撞。它们坚硬的躯体根本不怕风刃,圣炎也只能稍稍融化表皮,烤焦这些大家伙而已,眼看防线就要崩溃。 白骨的囚笼困住伊莉娜,和小范围死之领域一起限制了她的行动,浓厚的黑雾耐心地消融包住她的光罩——从先前的教训,依路珂已然深刻体会到和这个女人必须玩阴的。 尽管己方形势大好,萨菲却没有得意松懈,敌人似乎还隐藏了不透明的东西。他一边不间断打击以免血龙王变回龙身搞一次轰杀,让他忙于东补西救;一边悄悄观察四周,想找出令他不安的因素。 战场之外,也有一人坐在阳光充足的客厅里,端起侍女冲泡的红茶慢慢品茗,注视水晶球里惨烈的战局,冰色的瞳孔流动着冷彻的光芒。 还没结束,他们还有王牌。 狩魔蛛有着尖锐棱角的节肢终于拉出一条血线,就在中城城主生死存亡的关头,晴空落下亮银的光辉,切开魔群的包围网。被剑风卷入的恶魔一刹那变成无机的肉块,暴风圈越来越广,窈窕潇洒的身影就在这片血之风暴中飞舞,华丽凌厉的剑技如同缤纷的花雨,以鲜血为点缀,盛开在尸体的碎块上,转瞬就清出了一块真空区。 “拉克西丝陛下!”急得快发疯的杨阳惊喜万分,士气大振。 “太差劲了,诺因,战术课你都在打瞌睡吗?居然输给一个恶魔。”拉克西丝百忙中嘲弄侄子。她虽然升为光神,还是习惯用人类的方式解决问题,身穿秘银战袍,肩披白色丝织斗篷的凛然英姿也更像一位战斗女神。 “妈的,老妖婆,你没死就吭一声啊。”抹去脸上的血污,诺因气喘吁吁地回骂,他已经到极限了,“就算我要反击,手上也得有军队才行,你有吗?啊?还是你能来个禁咒,把它们全轰了?” “抱歉,我光站着就很吃力了。”拉克西丝苦笑,哈玛盖斯那一击确实收到成效。龙之吐息连神明也要惧三分,何况继承了和神一样古老的古代龙血统的哈玛盖斯。她和休利安又是半吊子,希露菲尔也只是元素神,若非及时架构了结界,就完蛋出局了。即使如此,力量指标也逼近底线,非得好好调养一阵子。 “看来是不能这样下去,要翻老本了。” 黑发的摄政王向后方的未来侄媳发了个暗号。暗黑神的神女会意,将法杖重重插进地面,协助同伴巩固结界,腾出双手画出特殊的阵印,吟唱一种极富节奏感的美妙语言。 这是她参与这场危险行动的真正原因:她能向史列兰的真身借力,召唤神之使徒。 与此同时,一人独对三位领主而险象环生,还远远看见同伴们情势危急的肖恩终于忍耐不住,用力踢了友人一脚:“维烈,快起来!”太不像话了,大家都在拼命,就他呼呼大睡! “呃……啊?”魔界宰相迷迷糊糊地坐起,手抚胸口弯下腰,“好痛……”暗蚀箭的效力已所剩无几,痛楚自然霸占了感官。 “拔出来!”肖恩厉声道,挥动天杖幻化的圣十字剑挡住奇蜜拉的连击,怒气在清亮的交剑声中清晰可闻,“让伤口痊愈!马上起来!要是杨阳他们死了,我第一个不饶你!”妈的,本来有和谈的机会。 维烈一震,咬牙拔出三枚插入内脏的能量箭,爆发的剧痛几乎令他昏死过去,他喘着粗气拉回意识,看清了恶劣的局面。 紧接着,三领主一齐仆倒,深深凹陷下去的地上冒出三个漆黑的圆形重力场。 肖恩呆住,这波惊讶尚未平息,就望见和克拉费里格缠斗的哈玛盖斯突然停止动作,被无形之力牵引出一条抛物线,重重掉在远方,冰片与石块纷飞。这回佛利特也难以置信地张大嘴。 大家都忘了,魔界宰相的异能是空间、重力和惯性控制,绝对的牛人级别。 是他不可靠的形象太深入人心,平常又不显山露水,才总是被人当废柴看待。就连肖恩,也只是指望他别躺在脚边碍事,压根忘了友人曾是恶名响彻世界的[黑之导师],完全能够单枪匹马奠定战局。 而且维烈这人,你不逼他就像老乌龟一样缩在壳里,但一旦激发他的斗志,他也会爆发出深埋的潜力,忠实而优秀地完成任务。 天生的执行者,而非领导者。 另一边,杨阳的咒语也念完了。 纵横交错的轴线铺展成繁复瑰丽的魔法阵,一个个光点亮起,全身披挂着黑色铠甲的黑暗骑士,纤细美丽的圣精灵射手,线条优美的黑色独角兽,扑腾着双翼的银飞马……还有外围望不到尽头的火元素狮、水元素鱼、风元素鸟、土元素鹿……这样一支声势浩大军容鼎盛的大军包围了魔群。 众神的使徒。 银色的洪流冲垮了黑色的堤坝。 火红的狮子一爪就摘下复数的头颅,升腾的烈焰熔解了周围的敌人;翡翠色的青鸟一振翅就是上千枚风刃飙射而出,切出一片腥风血雨,类似的压倒性场面不断发生,萨菲收拢战线竭力维持也不能挽回己军的溃灭。圣精灵只需在上方偶尔放放箭,黑暗骑士更是连动也没动,如斯威势战力看得杨阳等人目瞪口呆,骇服不已。 “欧塞!”一名身披蓝色战甲的圣精灵大喊。正和父亲激斗不休的无面之王一呆,震惊地瞪大眼:“娜夏……”闻言,另一个娜夏错愕至极,来回扫视。丽芙见状也停下手。而她们不打,肖恩和佛利特也不会乘虚而入。 “你在做什么?快住手!”看清视若弟弟的神子与第二代暗黑神之间明显剑拔弩张的气氛,水精灵娜夏急切地道,“不认识他了吗?他是你爸爸啊!” “这…这个……”对她有一股从童年根植于心的深厚亲情,深渊领主左右为难。 这一头陷入了诡异的僵局,而另一边已经快分出胜负。 “这帮家伙是从哪里——”依路珂愣在半空,不知是支援这边,还是去察看兄长的情况,蓦地,一道心灵通讯贯穿了他的脑海。 局势又一次生变。 “克拉费里格,我命令你杀死这些人!” 清亮的童音震撼整个异空间,带来惊讶和疑惑的议论。小小的冥王威严地指着亡灵龙,指尖前方浮现出青色的契约凭记,辉映着他嘴角残酷的微笑,分外诡谲,“以誓约为凭,穿越时光的洪流,履行你的承诺,臣服于我,背叛你现在的朋友,倾一切力量杀死他们,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克拉费里格颤抖了,他认得这个声音,这个刻在他灵魂深处的声音,超越与帕西斯的契约。他必须服从,这是他的代价,为了交换爱人灵魂付出的代价。 弯下长长的颈项,他苦涩地道:“遵命。” 白银的龙化作流星降落,开始大肆凌虐自家的援军——当然从不太亲的开刀。 “啊啊啊~~~那个小鬼!”矮人和血龙王齐声怒吼。但是冥王的反击并不是到此为止,白皙的小手高举,托起散发出冰寒气流的时空裂缝:“以止息之君之名,逝者听令!酷爱战斗的灵魂,许诺尔等生命与鲜血,血黑双龙,召来!” 随着巨大的咆哮,两道巍峨如山的身影出现在战场上,都有着甲胄般的坚硬鳞片,磅礴伸展的双翼,融合了力与美的矫健身躯,沉重的威迫感压下,无论使徒还是人都不禁屏息。 “哼……来场盛大的反目吧。”依路珂汗如雨下地喘息,身形有些淡薄,使用了如此大的权能也令他元气大伤。 杨阳的法杖从指间脱落,诺因的眼珠子差点弹出来,而扎姆卡特则是下巴脱臼。 “老老老老爸!” 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前血龙王凯尔塞亚特,和前黑龙王拉克拉罗斯。 “嗯哼,不孝子,好久不见。”扫了同样呆楞的“儿媳”一眼,凯尔塞亚特用一种漫不经心又极具魅力的态度道。扎姆卡特余悸未平地指着他:“你你你为什么……” “可怜的儿子,你怎么变结巴了?是不是被那个人类压迫太久?唉,我早就告诫你要谨慎选择对象,你偏不听。” 月眼一眯,射出腾腾杀气。杨阳、诺因和拉克西丝合力钳住他,免得他大不敬朝公公丢风刃。 “闭嘴!你最没资格说这种话!没节操的老色鬼!”扎姆卡特回过神,气急败坏地大骂,“你没事搅什么局!快滚回去!” “就是没事才搅局啊,这是强制契约,我们一定得表示一下。正好咱俩也很久没切磋,来较量一场如何?”凯尔塞亚特不改吊儿郎当地下战贴。拉克拉罗斯早就不分敌我地屠杀起来,发泄积攒的精力——冥界实在太闷了!而这么一来,一直作壁上观的黑暗骑士被迫下场,圣精灵们也纷纷举起造型精美的水晶长弓。 “奉陪。”忘了肩负的重任,扎姆卡特兴奋地变回龙身。知道劝不回他,月用扩音术嘱咐:“别闹出龙命,灵魂不能死两次。”凯尔塞亚特嗤鼻:“这小子打得过我?” 大混战开始,龙对龙争斗,黑暗骑士与圣精灵联手屠龙,火球与冰尘齐飞,暴风呼啸,毒雾喷洒,渺小的地面部队只有挨宰或被踏扁的命,连勇者们也只能瑟缩在狭窄的结界里唏嘘感叹。 好像变成爆笑剧了……杨阳抹了抹汗,问会走路的图书馆:“前黑龙王怎么不是八个头?” “本来就不是八个头,据说巴哈姆斯之所以异变就是他施咒造成的。” “哦,真是残忍的老爸。” 肖恩等人就没他们这么好命可以闲闲纳凉,丽芙再次向维烈射箭,打断了异能释放。解除束缚的众领主一跃而起,没再给他机会,梅杰安打出三道疾病射线,可惜被魔核免疫;但奇蜜拉的幻术攻击收到了成效;克鲁一招[风吼破]吹飞了赶来救援的肖恩。重回天空的哈玛盖斯扇动六翼,准备一次歼灭这批敌人。维烈没有布下空间阵,领主们可以用瞬移逃走,而丽芙有神锤保护。 强烈的压迫感再次笼罩下来,洁白的冰晶层层往上形成致命而美丽的漩涡,空气被杀意和低温冻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冰红色的巨龙身上,连龙王们也不例外。扎姆卡特抛下和父亲的决斗,朝敌人倾吐灼热的龙焰。 “长进了啊……”笑叹了一声,凯尔塞亚特用长尾一扫亦敌亦友的同伴,“喂,你也该杀够了吧?走了,接下来没我们的事了。” 亡灵们无声无息地退场了,以此为契机,胜利的天平再度摇摆。 时间静止的一刻,明朗的男声撕裂了僵凝的气氛:“强制变身!” 蜜色的长指划出光的文字,化为咒符飞向目标。 这招是肖恩从兄长那里学来,但是他无法做到席恩那么彻底,被光文击中的哈玛盖斯震了震,褪去龙形,恢复少年的外貌,脸颊上却还残留着浅浅的鳞片状纹路,背上也依旧生着三对膜翼,帮助他稳住身体,然而,这反而害了他。 血龙王的吐息——[血红咆哮牙]命中了古代龙,他浑身燃烧地坠下。 “哈玛盖斯!!!” 依路珂和丽芙惊呼,奇蜜拉也分神了一瞬,被敌人脱困,重掌控制权。 担心兄长的冥王正要赶过去,月神和风神分别从两边拦住,用神力牢牢困住他。 战斗进入尾声。 魔军已全数阵亡,指挥官萨菲身受重伤,倚着蛇杖摇摇欲坠,上千枚箭头对准他;克拉费里格也被圣矮人们用锁龙链团团绑紧。数不清的焦尸散落在大地上,焚风挟带浓厚的血腥味刺激着人们的鼻端。 但没有人放松,挨了血龙王一击,还从高空坠地的古代龙竟然看不出什么伤势,委实强悍得惊人。不约而同的,杨阳等人携手展开攻击,高傲的使徒们则不屑合围。 金色的斗气波射向前来援救的丽芙,正中小腹,将她打得倒飞出去,冰煌脱手,一头栽倒在地。佛利特以和小短腿不符的速度飞奔过去,斧头压在那纤白的颈项上——这些家伙一个比一个韧性十足,只能做到这么绝的地步。 圣十字剑斩向哈玛盖斯的后颈,交击的部位迸出紫黑色的雷光,这是龙鳞的防御力量。月一边用沉默和风索争取时间,一边喊道:“集中一点攻击!” 这是正确的指示,但伊莉娜的主意更简明有效:“拔下他的翅膀!从伤口刺进去!” 离得近的肖恩和稍远的扎姆卡特迟疑着没有动手,后发先至的诺因却果断地执行,血泉喷涌,夹杂着一声压抑的闷哼。 来不及拔的冷血城主怒视面露不忍的同伴:“还愣着干什么!砍下他的头,或者砸碎他头顶的能源石!” 肖恩没有响应,也无法响应,哈玛盖斯的身影从他们的视野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魔法元素激烈震荡产生的破坏暴风圈,以亿为单位的光雷炸裂狂舞,仿佛在地上升起了无数小太阳,肉眼难以忍受的白光刺痛双目,膨胀的涡轮和实质化的怒气翻搅碾压着身心,在到达饱和的瞬间,陡然迸裂开来。 万雷齐发。 难以计数的紫电**着早已满目疮痍的大地,可怕的轰鸣使得耳朵失聪,杨阳抱着头趴在地上,根本无暇顾及同伴的情况,全部的精神都用来抵御那快要逼疯她的雷鸣。她甚至觉得自己死了,肉体被蒸发得一干二净,灵魂在闪电的洪流中烧灼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虚脱地爬起,失神地环顾周围。良久,朦胧的光景才渐渐映在她泪水模糊的双眼里,笼上困惑的薄雾,然后是惊骇。 消失了! 神的使徒们……那支光辉强大的军队,消失了! 惊悟如闪电劈过她的脑海,引起懊悔和恐惧:原来如此!这才是席恩的目的! 他们以为他虚弱,正好乘机偷袭,却不料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下,还被反过来利用这种心态,有恃无恐地亮出底牌,结果……就连己军的败亡,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乍看是两败俱伤,魔军也全军覆没,但餍魔之王、暗影之王和无面之王的部队还保存着!而且恶魔的资源是取之不竭的,不像使徒!使徒死了就没了! 更糟的,他们这下是处在被宰割的状态。 她苦笑着,万念俱灰地抬首,不意外地看到魔域之王静静地悬浮在秋日的澄净蓝天下,纤长的黑发随风微扬,身穿金线刺绣的淡蓝宫装,如捧珍宝地抱着人形的哈玛盖斯,身旁伴着白发红瞳的女仆。 他面无表情地俯视他们,既没有得色也没有怒意,苍银的瞳却蕴藏着炽热又冰冷的危险刀光,割得幸存者们感觉像被真正的利刃凌迟,背部被冷汗打湿。 扑通!一名蓝发的女性精灵跌落在无面之王脚边,认出正是自己视若亲姐的水精灵娜夏,欧斯佩尼奥愣住。 依然没有开口,魔法神的身边却浮动着异样的气息,闪耀的符文凭空浮现。变故化为冲击激活了停滞的思路,拖曳着光尾的火凤凰扑向魔王,暗黑神抬手祭出神罚之剑,中城城主的手握紧剑柄……但他们的反击全部在以零打头的时间里泡汤。 魔法神以灵魂咏唱魔法。 他现在的身体是太过虚弱,刚才的神力调用已是极限,铲平使徒大军也是极限,若是敌人一拥而上,速度可能跟不上,强度也未必压得下,所以他早早思考出对策。 席恩创造了用意志直接驱动魔力的方法,让思绪穿越时间之壁,在开始步入终结,在最初就抵达最后,不同于还是需要准备且只限于低阶的默咒,这是心血书写的瑰丽篇章,是震撼寰宇的魂之咏。 光翼被切断的火凤凰直直坠落,四名神祗被困在紫色的光团里,神剑从麻痹的指间弹飞,被固定为人身的血龙王挨了一发霜冻射线,两位神女被魔封法球罩住,被力场术高高吊起的黑发少女则起到人质的决定性作用。 一举奠定了胜局,席恩却连检视自己成果的空闲也没有,一手按嘴,爆发出一阵剧烈到令人怀疑会咳出心肺的呛咳,鲜红的血液从修长苍白的手指间流淌而出。 “主人!”已经痊愈的哈玛盖斯撑住他,接着改成扶抱,因为席恩半个身体都挂在他肩上,被一波波剧痛折磨得不住痉挛。 “父神!” 依路珂也担心地飞近,却因为个矮帮不上忙,急得团团转。 “席恩……”肖恩关怀地踏出一步,顾虑人质和虎视眈眈的领主们,不敢妄动。 他真的很虚弱,可惜我们没能把握机会。近距离目睹的杨阳唉声叹气,又隐隐有点悯意和? 第二章 三方天平与未知的砝码 第二章三方天平与未知的砝码 秋之月27日晚,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的灵魂神殿被盗了。 魔法神席恩·奥古诺希塔一怒之下捏碎了光神拉克西丝送上门的宝物,覆水难收无法释怀,为了弥补他的心理损失,就抢夺他神之财产,如此恶劣的行径令人发指。事后还把前来阻止的屋主关在特别加固的资料室里,大惊来救的众神倒是很奇怪朋友安然无恙。据受害者说,魔王陛下当时似乎是处于梦游状态,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图书管理员而没有下杀手。 不过,艾尔菲瑞特本是古神奥古诺点化的一只羽毛笔,在奥古诺陨落后代他保管遗物。身为奥古诺的继承者,席恩拿走师长的物品并无不妥;也按照法师交换礼节,留下了他看完的旧书和一些法器珍物。但这种无法无天的行为还是遭到一致谴责,唯独杨阳知情后抱以乐观的态度。她见识过席恩研究起来有多么狂热,殷切期盼他就此沉溺书海,忘了世上有她们这群人。 可惜事与愿违。 战争的阴影下,恶魔的势力也悄然渗透。 抢劫犯科的第三天,魔王陛下结婚了,新娘是一位非常不幸的人类小姐,坦丁帝国的希丝蒂亚公主。虽然周边诸国都中了席恩的计实力大减,不得已和西琉斯王国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但是婚约并没有解除。在屡派杀手不果下,坦丁帝国的皇帝亚修拉秘密授意自己的女儿希丝蒂亚铲除这个棘手的敌人。而弗兰登帝国的皇帝伊格宁尔也在席恩的盟友,伊莎贝拉的父亲勃朗克公爵的建议下,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小女儿艾拉拉推销出去。为了和平的外交环境,冒充列文皇子的魔王陛下不能拒绝,左拥右抱的未来指日可待。而且从国内国外虎视眈眈的诸多佳丽看,他的**可能还会扩增。 独具异国风情的辉煌大殿里,彩拼玻璃将晨光所代表的神圣意义支解成碎片。 圣坛前的璧人就站在这片瑰丽耀眼却支离破碎的光下,男的俊秀斯文,女的明媚娇丽,使所有参与婚礼的人们都不禁发出赞叹声。 覆着白布的黄金供桌上摆放着圣水瓶、圣典和礼果,一对精美绝伦的婚戒在黑天鹅绒的衬垫上散发出柔和的光晕,闪闪发亮的银花瓶中插着孤儿院的孩子们采摘的鲜花,娇嫩的花瓣还残留着清晨的晶莹露珠,风姿楚楚,是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唯一真挚的祝福。 悠扬的钟声仿佛遥远的天国音乐,白鸽的振翅声带来沙哑的回响,年迈的主祭庄严的誓词伴随着回声响起:“以那光辉的圣名,赐予汝等婚姻的见证——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伟大的神子,您是否愿意娶希丝蒂亚·德·凯萨欧斯为妻,敬她爱她,在回归神的怀抱之前,为这世俗的誓约捆绑?” “嗯。” 嗯!?众人汗了一把。主祭面部肌肉抽搐,勉强用平稳的声音念完女方的部分:“以那共同的荣光,赐予汝等公平的维系——希丝蒂亚·德·凯萨欧斯,鹰神的眷女,您是否愿意嫁给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为妻,敬他爱他,一生不离不弃,直到死亡把你们分开?” “我…我愿意。”希丝蒂亚颤抖的声线隐含一丝怒气,迫于情势签下了不平等条约。 席恩转身,黑色法衣在阳光下折射出漠然的冷色,轮廓优雅的俊颜也浮动着纯礼貌无表情的淡笑,拿起了戒指。 交换,接吻,正式缔结婚约。 气氛顿时欢腾,礼炮齐响,嘹亮的号角划破天空,唱诗班的合唱和着风琴响彻大堂,似乎要穿透浮雕屋顶传达到神的耳中。 完美的婚姻,男才女貌,门当户对,最重要的是挽救了西琉斯和坦丁即将破裂的同盟关系——无论这修复是否表面性。联姻永远是政治场合最佳的黏着剂。而在这样的现实利益面前,当事人的意愿和所谓的爱情当然无关紧要。包藏祸心的新娘父亲也毫不吝啬地置办嫁妆:最高级的丝绸锦缎,镶嵌硕大宝石的首饰,装饰着翡翠的纯金梳妆台……无数贺礼珍品涌进西琉斯王国的国库,以无比诚挚慷慨的态度将这场血色婚礼包装得尽善尽美,无可挑剔。 喧闹中,没人注意到一个伴童女孩不小心踩到新娘长长的裙裾,向前仆倒。 在她撞上希丝蒂亚的前一刻,一双有力的手臂抱起她,以十分自然的动作搂在怀里,微笑回应宾客的恭贺。约瑟芬娜余悸未平地发着抖,通红的小脸埋进监护人温暖的胸膛,轻轻地、安心地吐了一口气。 有所感觉的希丝蒂亚心下恼怒,暗骂丈夫竟然让一个不懂礼仪的平民野小孩担任自己的伴童,表面堆砌的艳丽笑容却没有丝毫破损。 婚礼之后是盛大的露天舞会,神殿前的广场上灯火灿烂,巨大的长桌上摆满了珍馐和昂贵的金银器皿,成双成对的显赫男女翩翩起舞,妆点出繁华绚丽的世界。 晚宴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结束,回到寝宫的黑发皇子疲惫地倒入沙发的拥抱,已经彻底遗忘正在大床上等他的新婚**,一扪心思想着如何熬夜工作补回浪费的宝贵时间。 “主人,茶。”哈玛盖斯体贴地端来解疲的药茶,帮养父脱下纯白金边的礼服手套,再小心翼翼地戴回婚戒。温润的黑珍珠在精致的银制戒台上微弱地闪烁,像是夜色被禁锢在星辰的方寸间,带起无法形容的苍郁。 “哦,谢谢。”白皙纤长的手指端起银杯,如雾的香气立刻舒缓了紧绷的神经,也唤醒现实的记忆,“啊,我结婚了。” “您真是……”哈玛盖斯无奈地叹气,随即绽开欣喜的笑靥,“我终于有妈妈了。”尽管那位公主很娇纵,他还是高兴养父有了个归宿。席恩嗤笑:“她现在正盘算怎么找个适当的时机把匕首戳进我的心脏吧。” “什么!!!” 魔王陛下揉揉耳朵,斜了激动的养子一眼:“冷静点。”古代龙的化身气急败坏:“我怎么冷静得了!”正在榨蔬菜汁的精灵一脸叹服:“这就是人类的政治婚姻?比书里描述的还夸张。”宴会上吃太饱而打嗝的冥王愤慨地大喊:“我要…嗝,杀了她!” “你别胡闹了,这是他们夫妻的事。” “那女人才不是父神的妻子!母神才是!” 丽芙眼望契约者:“我可以问吗,这位休因妮尔(注:神语)是谁?”席恩满足地喝茶:“他的妈妈。” ……废话。丽芙白他,猜测是母亲的意思,因为依路珂总是称呼他“休因达鲁”。(注:父神) “回来,喝蔬菜汁。”丽芙拎回想去杀后母的弟弟。依路珂拼命挣扎:“不喝不喝不喝!” “灌下去,带他回房间。”讨厌嘈杂的魔王陛下深深怀念约瑟芬娜的乖巧安静,“依路珂,不许搞鬼,她不过是件摆设罢了。”小小的冥王这才释怀,连最厌恶的蔬菜汁也喝了,两颊鼓鼓地跑走。丽芙紧跟其后,免得他偷偷吐掉。 哈玛盖斯已恢复镇定,双眉紧蹙:“主人,亚修拉陛下想利用希丝蒂亚殿下暗杀你吗?”席恩不想和养子做这种政治讨论,只道:“当她不存在就是了,格兰妮会应付她。” “这个…您不和她相处看看吗?”哈玛盖斯试着营造健全的家庭氛围。 “我可没这闲工夫。”席恩无意识地抚摩杯沿的葡萄藤花纹。哈玛盖斯曾看他这么摩挲那只镇魂杯,也知道镇魂杯里关着谁,眼神沉淀下来。 “那您今晚睡在这儿?” “我去研究室。” “主人,您还在介意那天光神说的话吗?”哈玛盖斯忍不住问出连日来的忧思,浅蓝的清澈眼眸认真地凝视养父,“其实您不用气馁的,在时间之下,没有永恒的事物。连几乎完全独立的我们也会改变,何况人类。那些话也不全对,人类甚至会对皮相动心,本身就很浅薄…很不安定,内在对人格的影响更不用说,她只是逞口舌之快发泄您对她的失礼而已,根本不用理会。” “神的本质是决不会改变的,哈玛盖斯,我也从来不想改邪归正。”席恩淡淡地道,举杯示意他倒满,“那女人没说错,无关她的初衷。我不喜欢她的嚣张,下次犯到我不会跟她客气,但这次就算了。”哈玛盖斯咬紧下唇,感到深沉的无力涌上:“您渴望改变不是吗?慢慢来,一定可以的。我知道您本性不坏,是命运对您太残酷。” 渎神者有些好笑地侧首,柔亮的黑发滑过脸旁,习惯性绽放的冷漠笑容宛如永夜里开出的洁白花朵。 “没这回事,命运对某些人还是很仁慈的,也不是没人比我更惨,关键是如何获得命运女神的青睐。长得不好品质太差,就只好揪住她的领子,让她跪下吻你的靴子。” ****** 得知魔王陛下结婚的消息后,杨阳当场喷出嘴里的茶。 “天哪!他老婆太惨了!”昭霆的大叫,是席间所有人的心声。 “她一定会被强暴,天天虐待。”莎莉耶补充自己的想像说明。杨阳持不同意见:“那个公主和肖恩又没关系,席恩不会这么对她。” 也对,那家伙是实用派。众人默认,唯独诺因强词夺理:“未必!万一她和肖恩长得一模一样呢?”杨阳在桌下踢他一脚:“那席恩会恶心到不想看她一眼。”太幸运了。 这回连诺因也没话说,包括发言者在内都一阵反胃。 “那位列文皇子可是很出名的人物,政绩斐然,战功彪炳,真难相信他是魔王。”叶尔玛撑着弧线优美的下颌,由衷感慨。她是血玫瑰佣兵团长,和留守夏尔玛大陆的部下有特殊的联系方式,而佣兵界传递消息很快,就是她将这个第一手情报转告给在场的人。 丽芙袭击维烈的那一夜,当时在宴厅的人都有幸目睹了魔域之王的尊容,对其实力气魄印象深刻。因为事关重大,每个人都三缄其口,没有向底下透露。 “希望那个公主很美,把他迷倒。”也是实用主义者的希莉丝期待大伯自动销声匿迹,不然这边实在打不过。月摇摇头:“连深渊女妖也迷不倒他,何况一个人类女人。”这是他最佩服后辈的一点。 希莉丝哑口无言。杨阳暗暗叹息肖恩倒是被你迷得七荤八素。 “他可真不像男人。”吉西安评价。据说魅魔个个有倾城倾国之貌啊,上次见过的餍魔之王就是个绝色的尤物。轩风激烈反驳:“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不为美色所动!那些女妖精又哪里及得上我们人类女性的清纯!” 你清纯?众人一致侧目。在座唯一清纯的少女怯怯发言:“嗯…拉菲说,比起为祸人间,法术秤台对他的席恩陛下吸引力还大些。” “没错,以席恩的实力,如果要搞屠杀,早就搞了。”杨阳放下茶杯,叹气,“可是我们就是他的报复对象,无法置身事外啊。”扎姆卡特双手环胸,语带怀疑:“对了,那个叫拉菲格的领主,没问题吧?” “拉菲不是坏人!”邱玲生气地握起小拳头,毫不退缩地和他对视,“他是真心对我的!人各有立场,你怎么能因此就说他坏话!”杨阳好言劝道:“小玲,扎姆卡特没说他坏话啊,是担心他别有所图。” “就是这个!拉菲已经为我背叛他的君主,和他的朋友们绝交,你们还要他做到什么地步?真要他反过来杀他的同伴吗?再说,我身上也没什么秘密让他掏吧!” 这倒是事实。众人抹汗:这位压根是吃闲饭的。莎莉耶出主意:“那你至少可以问他一点敌情啊,比如席恩和其他领主的弱点,负位面的地形。不用明摆着问,我教你技巧。”邱玲愤怒地瞪她:“不要,我为什么要骗拉菲?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是肖恩先生和那个宰相的朋友,我可不是。”众人都觉刺耳,又无言以对。蓝龙骑士出声道:“邱玲小姐,您怎么能这么说。” “那个,露琦雅小姐,她没说错……” “与你无关?”诺因打断心上人的话,勾起一抹讽笑,“你现在吃香的喝辣的是拜谁所赐?还和我们撇清干系?席恩也未必把你当无关者。”邱玲拍案而起:“是!是你养我,你了不起!但你休想我为几顿饭替你卖命!我也不是自愿住在这里!当初是谁劫持我的?”说着,她甩开保护者的手臂,掉头奔出大厅。露琦雅和杨阳双双急起直追,诺因在后面喊:“别理她!少她一个没差!” “是,少她一个没差,却会多出一个强劲的敌人。”月用柔和的嗓音吐出辛辣的毒刺。诺因刹时闷了,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是啊,即使邱玲不事生产,也该把她摆在己方的阵营里,牵制嗜血之王拉菲格。 搞不好她一跑,转头那位痴情的恶魔就杀过来了。 “……”犯了和心上人相同的错误,诺因懊恼地抹脸。贝姆特冷嘲热讽:“也许我也撇清关系比较好。” “你撇不清关系!除非你让维烈辞职!”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哪天他对士兵们喊两声,底下说不定也一哄而散。”耶拉姆表示忧虑:大难临头各自飞嘛,不像他们这群已经被贴上标签的倒霉蛋。诺因摆手:“他们杵在那儿也是稻草人,连一根毫毛也伤不到席恩,跑就跑了,和罗兰·福斯打别跑就行。” “所以我们这些绑在一条线上的蚂蚱,就别再起内讧,齐心协力对付他。”伊莉娜纤细的食指点点桌子。佛利特摸了摸胡子:“老实说,你和贝姆特倒真的不用搅这淌混水。”诺因等人怒视这个太过诚实的矮人——这么走的走散的散,他们还剩下多少人手? “不,席恩的目的是弑神,我爱贺加斯,我决不会让他伤害我的神。” 平静的女声却制造出炸弹效果,一室震撼,贝姆特惊愕地瞪视姐姐。伊莉娜回以微微的一笑,年轻娇艳的脸上是和外表不符的坚定沉着,叶绿的眸子跳跃着思虑的火花:“我这两天仔细想了一下,发现席恩的行动有不透明的地方。屡次玩弄又放过我们是为了让肖恩痛苦,可是他为什么不对维烈下手?只放了一次诅咒,维烈关押折磨了他一千年不是吗?就算杀不死他,也可以一次次杀,一次次让他痛不欲生,把他逼疯逼崩溃。” “这个,办法是好。”月暗叹女人就是残忍,男人拍马也及不上,“但是维烈这小子发疯是很麻烦的,席恩应该不想和他硬碰硬,也不想闹到毁灭性的局面。” “等等,很有道理。”扎姆卡特投赞成票,“换作我,才不管那么多,直接把他挫骨扬灰。”月不以为然:“他不是你。”伊莉娜直视他青色的双眸:“我原来也这么想,所以才忽略了。你想想,席恩一定很了解维烈,他不滥杀无辜,但有必要的话,也不在意牵连无辜——那么假设一下,维烈发疯,和他大战一场,闹得生灵涂炭世界毁灭,我们会怎么看他——没准我们还死了,他不会自责到崩溃吗?他已经犯过一次错,万万不想再犯第二次。” 众人听得背脊发凉,寒意像一只冰冷的手在颈后游移。昭霆结结巴巴地道:“那他…他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伊莉娜烦恼地蹙起线条姣好的柳叶眉,“我就是猜不出这一点。他不会没想到,他是那么样一个聪明又疯狂的男人。如果这样的结局还不能让他满意,我真不敢想像他还在计划什么。”昭霆歇斯底里地狼嗥:“别想了!我们索性投降算了!把维烈交出去让他杀到爽!反正维烈不会死,总比他疯掉世界毁灭大家一起死翘好!”莎莉耶安抚地拍拍她:“往好处想,席恩也不想没地方住,不会闹到世界毁灭。” 耶拉姆点头:“对,可能你想太多了。”月也难以苟同:“他是法师,法师不会做出无法控制的事。” “会不会是魔界?”诺因一语惊醒梦中人,引来众人吃惊的注目。伊莉娜茅塞顿开:“对啊!维烈背后还有个魔界!”扎姆卡特又提供了一个有力证据:“席恩那一千年也是被关在魔界。” “那他是想连同魔界一并除去?”月沉吟道,“具体会是什么做法?控制维烈,让他领路?不,以他的谨慎,不会贸然闯入敌人的地盘。那是把魔族引来?看目前的举动又不像,这样也照样会引起全面战争。” “其他魔族的死活,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吧?”贝姆特说公道话。芙米坚决支持:“对!我绝对不会保护魔族!” “魔族死光,大部分人只会额手称庆。”不知自己是魔界的一份子,风之幽鬼以风凉的口气道,“倒是维烈又会发疯——哎,他可真麻烦,变成席恩要小心翼翼地哄着他,免得惹火这位大爷。”什么都以发疯了结,似乎不太厚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感激席恩没弄疯维烈?”昭霆和莎莉耶齐声责问。轩风为帅哥辩护:“从某个角度是这样没错,至少人家没疯,历经苦难依旧坚韧不拔。”两女怨念。 “跑题了跑题了。”诺因拍桌拉回注意力,清秀的娃娃脸一派引人发噱的威严肃然,“那老僵尸肯定把魔界列为目标了,那里是我的预定观光地点,决不能被他毁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得出听这个家伙讲话是虚度光阴的共识。而众望所归的两位参谋就是月和伊莉娜,他们也没辜负大家的期望。 “之前是我漏想了,我认为比较可行的策略是从内部瓦解魔界,这就能解释他为何留着维烈。” “嗯,不过以维烈对魔界的重视,他不太可能施加成功这样的暗示,还是要冒险,又和他的性格不符,我实在不能确定。”月愁眉深锁。 “是啊……”伊莉娜沉重地叹了口气,沉默无声地扩散,投下不祥的黑影。 谜题留下了——魔王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 好不容易劝回邱玲,杨阳马不停蹄地又写了一封慰问信给后方的父亲,顺便告知友人他有了大嫂的事。 “亚法……”颤抖的声音。 “嗯?”正在审核部队重编资料的能干副官头也不抬地应道。 “我哥哥结婚了。” “……”静止了约莫两秒钟,亚法搁下羽毛笔,直起腰,用一种绷紧的语调道,“请问,是哪位幸运的小姐获得魔王陛下的垂青?”他是不是应该准备祭奠了?肖恩双目空白,呆呆地道:“他…他邻国的公主,叫希丝蒂亚,是政治婚姻。” “啊。”亚法这才想起席恩目前是顶着西琉斯王国二皇子的身份,说来魔王按照人类的方式生活真是满奇怪的,记得他听过的炉边故事,魔王都是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命令各族上贡美女。 “真不敢相信,席恩竟然结婚了!”肖恩终于回过神,展开无意识捏皱的信,再次逐字逐句看起来,脸上的神情十分古怪。亚法察言观色,讶道:“您在生气吗,阁下?” “我…我是有点难受。”肖恩一窒,怏怏不乐地低下头,“虽然我也为他高兴……小时候都是我照顾他,突然冒出一个陌生女人——” 双胞胎之间的独占欲吗?诺因殿下也是把莉莉安娜殿下当宝。亚法寻思。 “恕我直言,阁下,他已经不需要您照顾了。再说,以他对您做的事,您该恨他才是。” 琥珀色的眼眸笼上阴霾,良久,肖恩平板地道:“是的,我恨他。”一时冷场,察觉气氛变得僵硬,亚法换了个话题:“听满愿师小姐说您和维烈宰相闹翻了?在眼下的局势可不恰当。我知道您和他有嫌隙,但为了大局着想,您就忍一忍,和他联络一下感情。” “亚法,我一直坚持犯了错就要受罚,不管世道如何。”肖恩眼中喷出怒火,以及长久压抑的怨恨,“之前我原谅他,是因为他自责了一千年。就算这样,我心底也是恨着他。他杀了我的姐姐,我的朋友,害得我和莉得去救世,收拾他搞出的烂摊子!” 呼吸渐渐急促,他的情绪也越发激动:“席恩犯下大罪,他关押他折磨他,我无话可说——可是他是什么心态?就因为我哥哥像他爸爸!他爸爸伟大,我哥哥是人渣!他还是老样子,不把我们的命当命!玛格蕾特殿下被杀他发疯,我哥哥犯错他处罚——他怎么不罚其他魔族?我再也不要看到他!再也不相信他!” “好吧。”亚法叹了口气,明白上司已经铁了心,什么也听不进去,体谅地道,“不谈维烈宰相,说说光复王陛下。” “嗯?”听到徒弟,肖恩立即竖起耳朵。亚法扔给他一份受害统计表,语气比格陵兰的万年冰雪更冷:“维烈宰相是罪无可恕,不过他作孽的年代好歹过去了,这位才是门前的灾难。” 自从金色死神伊芙·比拿还在世起,南部林地就灾情不断。尽管杨阳和火凤凰菲尼克斯意外击退了亡灵骑士团,将两支赶来援助的佣兵团血徽和逆十字从溃灭边缘挽救了回来,敌人却没有离开,依旧阴魂不散地盘踞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不知疲倦地骚扰盟军的驻地,拦截运往前线的补给车队。反过来却杀不死他们,普通马匹也快不过亡灵骑士骑乘的梦魇,连战斗力都逊色。 肖恩看得心情无比沉重。帕西斯已尽量顾忌他,没有伤害一般民众,攻击也留了余地。不然那支不死大军昼夜不停地来袭,到处洗劫破坏制造骚动使讨伐军疲于奔命,这边肯定先崩溃。 “所以我说让我站在阵头嘛。”他咕哝。 “然后呢?冲进敌阵杀主帅?亡灵们不是笨蛋,阁下,他们还比您聪明。一次两次可能凑效,第三次他们就会设法俘虏您,送去和光复王陛下团聚——这损失我们付不起。”亚法冷冷指出。肖恩一筹莫展了:“那怎么办?” 娃娃脸副官掩面长叹,再次深刻体会到和这个上司商量正事是世上最愚蠢的行为。 “拿出个办法,阁下。”但他还是马上振作起来,最近太多匪夷所思的见闻使他懂得战争的常规已经被打破了,非人只能由非人去对付,“我就不请求您去暗杀光复王陛下了,但是眼前的亡灵,您一定要设法解决。魔法也好超度也好,和下面讨论出一个结果。” “啊,可以在骑兵的剑上镀银,银器能杀死不死怪物,水攻和火攻也是有效的方法。固守的话,就布下砂泉法阵之类的魔法陷阱。”一被指明方向,肖恩就灵感泉涌,滔滔不绝,却见副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惊吓地站起,露出小白兔似的可怜表情,“亚…亚法?” “这么多主意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 “哇——” 一人一幽灵在房里你追我逃,听得守卫相对摇首,为悲观的未来哀叹。 ****** 西境军处境不妙,西城本土也硝烟滚滚。 回到后方担任军需官,维烈在工作上遭到极大阻挠。民间为土地分配争得不可开交,连带影响了缴粮意愿,几批出发的队伍都不等辎重,结果被暴民抢走,火得他也想轰杀那帮劣根性不改的强盗。还恶习一箩筐地在友军的领土抢劫作乱,杀人斗殴,搞得中西两城关系极其紧张。原本维烈还只是致歉声明了事,被女儿杨阳一顿骂才拿出了点气魄,公开严惩了一群罪犯。 这边刚稍微收敛些,那边又采纳了诺因狠毒的撒盐策略,接踵而来的报复使得西城无法消受。南城新任将领罗莎琳率领的[炽焰]骑士团一直杀到西城的腹地,将光复王免费大赠送的[黑沼](注:一种有腐蚀作用的炼金术道具,杨阳暗杀罗兰时用过)和相当于**的活性之珠大肆投掷,造成的火灾和土地损失不可估量,得到[赤练将军]的美名。东城的间谍也在境内挑起纷争,煽动盗匪抢军粮,不满高额税的村民杀死税务官,民情更加不稳。本来预计会爆发大规模饥荒的南城反而托魔王陛下的魔药之福看到了曙光,东南两城的同盟也因此更牢固。 另一头,死亡佣兵团又从北方边境冒了出来,秉持一贯的传统作奸犯科沿途破坏。月影佣兵团要镇守南部;铁甲佣兵团驻守东边的塞维堡负责联络事宜;血徽佣兵团和逆十字佣兵团被亡灵骑士团打得溃不成军,正在西境等候收编;贝姆特的本军翔鹰佣兵团和白凤、黑龙、金雀花三支佣兵团都开赴前线,与诺因的军队在图利亚城会师;城内只剩下炎狼佣兵团和独角兽佣兵团,维持治安都忙不过来。维烈又不通军务,事前压根没留意,亏得妖灵族的战士拼死抵挡,得知消息的炎狼佣兵团才赶在情况恶化到难以收拾前组织起防线。 风之月5日·西城首府赫拉特·宰相府—— 书桌后的白衣青年埋首批阅公文,随着时间的流逝,文件越堆越高,眼底的疲倦也逐渐深重。 总算完成当天的量,维烈把奏折理齐,吁了一口长气,陷进高背扶手椅稍事休息,如钢琴家般优美的修长手指按压着额角。就在这时,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长相清甜可人的侍女端着托盘进来,瞧见这一幕,忍不住数落:“宰相大人,您这又是何苦。” 她使用的是摩耶语。 “莉琳……”维烈用无奈的眼神看她。莉琳只有比他无奈一百倍:“干嘛为这帮低等动物做到这一步!他们又不领情!缅长老话是重了点,但您的确太沉迷了——这是游戏不是现实啊!” 无声地叹气,魔界宰相耐着性子重申:“他们是人,不是动物,更不是npc。莉琳,你来了也三天了,就一点没感觉吗?” “我才不和动物交流。”莉琳轻蔑地撇唇,眉间是大部分魔族共有的傲慢,“我也没感觉这里和虚拟游戏有什么区别,大概就尸体的效果逼真些,您设计的那些剧情还有趣多了呢。” “得了,你回去。”维烈忍无可忍。自从三天前对方从他的空间包里跳出来,美其名服侍他,实则成天游说,快被会议和政务压死的他更是不得安宁,濒临累塌。 “我会回去,只要您点头。宰相大人,请别逼我用枪顶着您回去。”莉琳毫不在意他的命令,浮起隐含暴力气息的凛然神情。摩耶都是军人或军人的后裔,个个练就不凡身手刚猛个性。只有这一位,明明是曾经威震三大星系的前任宰相之子,却活像只背龟壳的小绵羊。 只要没触及他潜藏的疯狂基因,他就是最好欺负的温吞家伙。即使太过分惹恼他,转头摆张苦瓜脸,撒娇两声,他又没气了。谁爬到他头上撒野都没问题,顶多你偷笑,他苦笑。 不过这群大野狼都非常拥护爱戴这只小绵羊,不想让他太为难,莉琳也只是口头威胁。 果然维烈立刻唉声叹气,好言好语地劝道:“莉琳,不要闹了好不好?这里有我的朋友,女儿在,我抛不下他们。”莉琳神色复杂:“杨阳小姐也算了啦。”事实上,摩耶的群众私下极为排斥那位宰相之女。对他们而言,维烈是独一无二的。基连也罢了,根深蒂固的畏惧早已种下,杨阳只让他们觉得厌恶多余。所以当初没人愿意抚养她,做父亲的困惑之余只好寄养到地球。 “谢谢你做苹果派给我。”如释重负,维烈瞥了眼夜宵,绽开和煦温暖的浅笑,“你也住几天吧,试着和这里的人相处看看,你会改观的。”莉琳冷哼,对着他的无敌笑脸,说不出反对的话。 “还有——”迟疑了一下,维烈收回叫部下帮自己找寻基连的念头,那样地球会被闹得天翻地覆。 “什么?” “没什么,莉琳,等你回去后,告诉大家,准备迎接我们的王。” “王!?”莉琳错愕不已,“除了您和艾尔拉斯陛下,我们哪来的王?难道……”维烈怅然一笑:“对,是菲莉西亚陛下。” “我们不承认!她只不过是个混了低等动物血统的杂种!连进摩耶的资格也没有,别说做我们的领袖了!”莉琳激动地喊道。维烈大怒,重重擂在桌上:“闭嘴!她是艾尔的外孙女,玛格的女儿,怎么不是我们的王?回去告诉所有人,包括缅和零,谁敢反抗她,就是和我作对!我绝对不容许任何人对她无礼!” 被他罕见的怒意震住,莉琳的气焰迅速消退,小声道:“可是…她也是精灵王的女儿啊,那个抢走殿下,又害死她的男人。” 仿佛被一箭穿心,维烈的嘴唇痛苦地抿紧,清俊的脸庞也失去血色。 “上一代的恩怨与她无关。”调整呼吸,半晌,他才挤出声音,“她也没对不起我什么,是我欠她太多。莉琳,她和摩耶是我唯一存活的理由,请您们善待她,好吗?” “您何必——”不能理解他的愧疚,又不忍心忤逆,莉琳无可奈何地妥协,“好吧,我会把她当成殿下侍侯的。” ****** 大海的颜色宛如透过微蓝的水晶仰望天空,又像是露水滑过的矢车菊花瓣,平静的北海上,一艘客船破浪而来,带起无数碎沫,海鸟发出沙哑的叫声在周围飞翔。 甲板的前端,一名乘客倚着船舷享受海风吹拂,他有着一头紫红色的长发和年轻端正的外貌,肩上披着蓝白相间的长披风,手持一根黑水晶长杖,顶端两条交叉盘旋的黑蛇刻得栩栩如生,嘴角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看起来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见习法师,也许欠缺经验连咒语也会念错。 靠岸后,木板放下,人流陆续踏上港口。紫发青年也在其中,肩背简单的行囊,东张西望好奇的模样和普通的异乡客毫无二致。 笑意加深,魔军的前锋,未来被称为[紫焰之王]的第八位深渊领主对自己鼓劲: “好,要开工了。” ****** 四大公会:魔法师公会,佣兵公会,盗贼公会和冒险家公会历来是超然的机构,但立足于这座战乱纷呈的大陆,就不可能保持绝对的中立。目前魔法师公会由于总部被占领倾向东城一方;佣兵公会主要由佣兵王贝姆特·瓦托鲁帝把权;以往自由往来各地的冒险家也受到重重限制;只有盗贼趁乱作案,活得相当滋润。不过这种通常叫小偷,真正到遗迹探险开锁的盗贼已经没活干了。 “唉——” 一家叫[命运之音]的小旅馆里,响起女性哀怨的叹息,接着一转为大声的抱怨,“好无聊好无聊,最近哪儿也不能去,每到一个地方就要通行证接受盘检,他们是我妈啊!?” “确实很没劲。”应和的是坐在女剑士对面,擦着斧头的大汉,“我还考虑回家种田算了。”似乎是领头的年轻战士按捺自己的不满,安抚道:“主要是公会的任务少了。剿灭魔兽有军队;维护治安有宪兵;有钱人不敢出家门,护送的工作也没了;寻宝的话,又没有情报。” “就是这个。”盗贼打扮的中年男子叹道,“近来有价值的遗迹都被光顾过了,明天我想去旅行商人那儿碰碰运气,没准能摸上一张真地图。”队伍里年纪最小,服饰像见习辅祭的少女蹦到柜台前,用娇脆的嗓音对老板道:“喂,大叔,最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比如巨龙袭击了哪座城堡,或者一群食人魔绑架了贵族千金?” “有啊。”擦盘子的旅馆老板笑着打趣,“领主的猫失踪了,你去帮他找吧,赏金五银币呢。”少女气极:“我们是要拯救大陆的人,怎么可以做这种小事!” “拯救大陆啊……” 她身后传来男性低沉的笑声,冒险家们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紫发青年站在门口,握着造型诡异的蛇杖,除此之外,就像刚从魔法学院毕业出来历练的菜鸟学徒。 “你什么意思?”脸蛋娇俏可爱的少女生气地叉腰。青年以友善的笑容抚平她的敌意:“抱歉抱歉,我只是搭个话而已,一路走来都没看到几个穿长袍的,我正不安呢。” 冒险家们顿时化怒气为同情理解,领头的战士上前友好地拍打他的肩膀:“你也是同行吧?哦,蓝纹袍,不错。”正统法师穿的袍子有级数标志,蓝纹是六段。 “我叫维兰,那个还噘着嘴的丫头叫夏妮。”女剑士主动介绍。斧战士豪快地道:“我叫吉伦——老板,给这位小伙子来杯酒,我请客。” “多谢。”青年法师也不推辞,在空位坐了,等众人一一自我介绍完,笑道,“我的全名是萨菲艾尔,你们叫我萨菲就好。” “听你的口音,你不是埃特拉人吧?”盗贼布莱心细,听出萨菲的发音透出奇妙的韵味,像唱歌和吟诵咒文一样婉转起伏,又略带生硬,实在分辨不出是哪里人。 “嗯嗯,我从夏尔玛大陆来。”萨菲爽快地将麦酒一饮而尽,博得吉伦的鼓掌喝彩,却印证了布莱和队长埃克“这是个菜鸟”的认识。一般法师为了保持头脑清醒,极少碰酒,就算喝也小口抿,举止端稳谨慎。他们却不知道恶魔根本不会醉,也不懂人类的故作姿态。 “你是外大陆来的啊。”两名女士很惊讶,大感新奇。 扬扬空杯示意服务生倒满,深渊领主一手摊开,半真半假地道:“导师大人命令我,一定要做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才能回去。我本来想去他的朋友那里进修,可是这个大陆好像乱糟糟的,我又不敢一个人上路,想找几个同伴结队。” “没问题!你就加入我们吧!”埃克用力一拍他的肩,笑得十分诚挚,“我们正缺一个魔法师。”余人也表示欢迎。萨菲露出真心的喜色:“真的吗?太好了,我运气真好——对了对了,你们是冒险家吧?夏尔玛大陆也有冒险家,但是那里地方小魔兽少,没什么有趣的传闻,你们这儿想必精彩多了。我想找到一些宝藏之类的话,导师大人也会让我回去,就向一个商人买了这张地图,你们帮我看看。” 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吉伦等人兴致勃勃地凑过去,布莱却不抱什么希望。然而,当他看清菜鸟法师掏出来的羊皮纸卷轴,顿时震动了。 “老天!是真货!”他激动地探出身,灵活的手指轻触纸面,“不会错的,这纸质,古老的绳结,还有这文字……萨菲,你运气真的很好!” “耶——”感染了他的兴奋,夏妮跳起来振奋地大叫。萨菲乘兴道:“是吗?这代表我有成为英雄的资质。”将充满梦想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形象学了个十成十,煽动了真正的男儿热血,吉伦气势十足地吼道:“布莱,那上面画着什么?” “神殿。”盗贼已经拿出放大镜等道具,困难地解读,“这是古大陆地图,地点很难确定,还有这符号……” “哦,这是我们用的克米特文,所以我才买的。”萨菲把空酒杯一搁,接连指着地图的四角和底下的一行字,“四座封印神殿,还有[诸神的遗产],其他我就看不懂了。” “神的遗产……”维兰咽了口唾沫。夏妮有些害怕:“这算不算渎神啊?”埃克取笑:“别傻了,夏妮,这是寻宝啊,我们可没少拿所谓天神的宝藏,国王的陪葬品——有遭到诅咒吗?如果是恶魔的礼物我还会犹豫一下。” 萨菲意义不明地笑了笑。安下心的夏妮注意到他胸口垂荡着一颗散发出淡蓝色荧光的圆形石子:“咦,这块石头好漂亮,萨菲,是魔法物品吗?” “嗯,是导师大人送我的护符,非常非常重要的。”紫发青年朝她眨眨眼,小女孩羞红脸。盗贼左右瞄了瞄,卷起地图:“我们回房详谈吧。萨菲,你放心,找到宝藏你一定是最多的那份。” “谢谢。”深渊领主绽放出以假乱真的单纯笑靥,“今后请多指教。” ****** 神域是个模糊不清的概念,既没有统一的管理阶层,也没有固定的疆域。众神的灵魂神殿都相隔极远,被各自代表的法则保护,除非主人邀请或神格较高的神能进去。唯有使徒居住的[神界]是公共区域,这里四季如春,没有日月,整个天空发出柔和的朱黄色光芒,当夜幕降临,闪耀的群星照亮大地。 绿意盎然的山坡曲线优美,清澈见底的溪流像神洒落的光带,温顺的动物自在漫步,银天马在空中翱翔,独角兽在林间嬉戏,圣矮人只需专注于如何制作出更精美的工艺品,而圣精灵整日的工作只有照看森林和果园。无须耕种,新鲜美味的食物随处都有。他们歌唱、作诗、弹奏乐曲,无忧无虑地度过每一天。 但是自从使徒大军应召唤前往人界,被魔法神一击消灭,这座乐园就变成了死寂之地,直到今天—— 螺旋形的空间门里走出三个身影,带头的是个清丽出尘的精灵少女,如玉细腻的肌肤和水流般纯净的蓝发,在雪白连衣裙的衬托下,就像只存在于梦境中的美人。她的神情却溢满了刻骨的悲伤,当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晶莹的泪水沿着脸颊滚落。 紧跟其后的是个与感伤无缘的年轻人,纤长的双耳显示他也是精灵,冷冽漠然的眼眸却看不到一丝这种生物的纤细软弱,海水般湛蓝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身穿边缘镶有秘银符文的蓝色天鹅绒长袍,有着古瓷质感的白皙手指握着一把半透明的珊瑚法杖,黑色短统靴踏上翠绿色植被的瞬间,冰晶似的花瓣飞散开来。 大片花海向四面八方延伸,清一色的纯白无瑕,在清冷的风带动下,旋转出惊心动魄的盛大舞蹈,犹如一场遮天盖地的冰风雪,漆黑的夜空取代了白昼,更衬得这幕奇景瑰丽绝伦,美得苍凉夺目。 “这、这是怎么回事!?”最后容色绝美,一身黑袍的青年四下环顾。蓝袍精灵也诧异地停步。 “天堂……不,水晶兰。”压抑本能的惊叹,娜夏转过头,咬牙迸出切齿的恨语,“肮脏的花卉,这就是你的本质!神界已经承认你的接管,也揭露你的低贱本性!” 耸了耸肩,席恩只是比了个带路的手势。他来这儿是为了占领搜刮,而不是听一个丧家之犬叫嚣。 欧斯佩尼奥反倒冷静下来,他并不想触景生情。无论多么思念,对如今的他而言,过去只是痛苦的负担,还是专心侍奉新主人的好。对自顾自快活,丢他在负位面自生自灭的家人们,他也累积了足以抵消为他们的死伤心的恨意,等同亲姐的娜夏也不例外。 水精灵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前走,她以为视若弟弟的神影被敌人扣为人质,只能忍辱负重,保护这唯一剩下的亲人。 踏过纤薄柔软却异常坚韧的白色冠冕,三人走向在苍茫的天地间变得单薄渺小的神殿。乐园不在,残酷的人间被侵入者投影。 “欧塞,你用武器吗?”瞥见矮人的工坊,魔王随口问道。无面之王回以恭谨的一礼:“我会用,也缺一把称手的长剑。” “嗯…去看看好了,格兰妮也缺把剑。数量够的话,统统搬去给那帮家伙装备起来。” 两人径自转身,娜夏跺着脚跟上去。 如同精灵偏爱弓箭和音乐,坎德人喜好冒险和偷窃,矮人族的兴趣就是采掘和锻冶,更别说被众神选中的圣矮人一族。一踏入雕琢精美的武器厅,形形色色的兵器就眩花了眼。席恩却没什么触动,比起当年他游历时去过的[千柱之厅]那恢弘无比的气势规模,这里的建筑成品就流于浮华,小家子气。地底矮人顽固高洁,生于岩石死于岩石的坚强品德也给了他深刻的印象,圣矮人……哼。 不过看欧斯佩尼奥的反应,这里也有几分货色。等他选好,再帮构装生物挑了一把魔法剑,席恩法杖点地,打开自己的次元空间,哗啦啦将战利品全吸了进去——好东西就是要用才叫好东西,堆在一起积灰叫废品。 至于娜夏喷火的眼神,他从头到尾没放在心上。 “强盗!土匪!卑鄙无耻的小人!”发现敌人不在乎暴言,娜夏索性骂个畅快。席恩踏着恍若梦游的步子在藏书厅内穿梭,压根听不见她的叫骂。正在翻一本诗集的欧斯佩尼奥反而不耐烦,出声警告:“安静点,娜夏,别打扰吾主。” “你怎么帮这个凶手说话!” “我是不想你无谓送死。”欧斯佩尼奥皱眉,越发觉得这班亲人天真得可笑,先是集体冲到人界挑战,再是不自量力地挑衅,“你又能拿吾主怎么样?”娜夏咬紧贝齿,半晌,哽咽道:“与其这样屈辱地活着,不如——” 欧斯佩尼奥冷笑,甩手离去:“你要死就死,我不负责收尸。”娜夏震惊地瞪视他的背影,难以置信他是记忆中那个乖巧贴心的孩子。 这世界变了,一切都不对了……扶着沉重的精金书架,她再次掩面而泣。 “哭完了没?”魔王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用一贯淡定平稳的语调道,“帮我们做饭吧。”水精灵死死瞪着他,恨不得扑上去咬下一块肉。 “自己做!”她咆哮。 考虑到此地尚有未知因素对方可能在饭里弄鬼,席恩问明厨房在哪,亲自下厨。他可以不吃,趴在他头发上的小绿却不喜欢饿肚子,这小东西自从开了胃以后,就三餐必到。 于是,三人一宠物品尝了一顿丰盛的佳肴,虽然娜夏食不下咽,痛骂厨师把溪里的鱼林里的松鼠天上的五彩鸟抓来做素材。 在名为追忆厅的广阔殿堂里,席恩见到了母神黎姬曾使用过的乐器,一座约一人高,古朴雅致的木制竖琴。 受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引,他上前检视地抚摸琴身,确定没有附着任何魔法,随手拨了拨水晶琴弦,不可思议的清音震撼了灵魂,这不是凡间的音乐,是一种纯粹的共鸣。 美妙如天籁的旋律自动响起,回忆之声震动了神界。一刹那,魔王脑中浮现出那个圣洁高贵,又慈爱温柔的女神,随即收敛心神,淡淡一笑,信手弹奏,将曲调转变为自己的灵魂波动。原本安详柔美的音色渐渐变得锐利高亢,又深沉有力,掩盖一切声响,成为宇宙唯一的存在,节奏如急雨,落入浩瀚无涯的始源之海,激起一个又一个晶莹剔透的王冠。 “真是好东西。”感叹了一声用途特殊的法器,回过神的魔法神又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摇头,“精灵的本性真可怕。” “席恩。” 似曾相识的女声渗入听觉,宛如一块巨石,打破坚定意志构成的平静湖水,泛开一圈圈激荡身心的涟漪,席恩无意识地握紧法杖,转过身,一个虚幻的身影跃入视野。 全白的秀发打成整齐的麻花辫,憔悴的脸上隐约可见年轻时的姿色,却掩不住她的平凡朴实,就如同乡野间随处可见的农妇。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类女子,站在屹立于世界顶端的神祗面前。 “……!”席恩惊喘,脚步不稳地靠着竖琴,吐出梦呓般的低语,“妈妈。” ****** 怎么回事!?妈妈为什么会……法师感觉一个巨大的漩涡在脑海里旋转,搅得思绪混乱不堪。他深呼吸,强行压下所有的情感,让理智重新掌管自我,涣散茫然的蓝眸再次被坚冰封起,变回如镜的平板冷硬。 背上传来竖琴的触感,他抓住了一些线索:是因为他想起了万物之母,无意识召唤了自己的母亲? 或者,这根本就是个由思念组成的幻影?不,他没有这么无聊。 “席恩……”不知长子正在分析自己的真假,蜜莉端详他陌生的面容,酸楚地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让您失望了?”席恩不带笑意地一笑,挺直背,离开在某个不可原谅的瞬间被他当作支柱的竖琴。 “不……”蜜莉难以启齿地讷讷,布满劳作痕迹的双手局促地扭绞裙摆,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妇人,两个孩子的遭遇已经令她万分惊奇,面对换了个皮相,谈吐气质都不同以往的长子,更是慌乱无措。 见状,席恩的眼神微微软化:“是我。” “是…是的。”蜜莉松了口气,随即瞪大眼,惊讶地看到景物变幻,上一刻她还在空旷缥缈的宫殿里,下一秒就来到一间摆设高雅的休息室,身上的衣服也换成粗糙的亚麻裙,熟悉的触感和图案使她心头发软。 眼眶浮起湿意,蜜莉怔怔看着儿子将她扶坐到桌旁的象牙椅上,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衣襟:“席恩,你还是个好孩子!不是他们说的坏人,罪大恶极的弑神者!求求你,别再和肖恩怄气了!” 矢车菊蓝的双眸划过一道接近苦笑的黯痕,青年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温柔而坚定地扳开母亲的手,以稳定的动作调配有养年美容作用的药草茶,状似闲聊地问道:“您和爸爸在冥界日子不好过吗?” “没…没有。”蜜莉不觉回答,絮絮叨叨地抱怨,“无聊倒是真的,开头几年我和帕德的小日子过得挺舒心,邻居都很友善,可是你…你变坏后,冥王就把我们单独关在一个地方。幸好那里时间好像很快,感觉才过了十几年,我种种田养养鸡,帕德打打猎做做木工,也就那么过去了。” “这就好。”席恩不动声色地垂了下眼,掩饰一闪而逝的寒光,然后小心地举起茶壶,往瓷杯里注入清澈的金黄色液体,郑重地递给对方——仿佛一个曾经希翼,却没能完成的仪式,“——妈妈。” “不对!席恩,你别敷衍我!”蜜莉抢过茶杯,重重放回桌上,恼怒地斥道,“你这孩子,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变!碰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闷不吭声,转移话题,我可没肖恩那么好糊弄!” 瞥了一眼溅在桌布上的水痕,魔王一言不发地走向透明的水晶墙。没有星辰点缀,完全黑暗的夜幕下,无数看似纤弱的茎叶托起洁白的花冠,在寒风中轻柔摇摆,天与地的交界是朦胧的白色,波浪般连绵不绝。 目送他的背影,平凡的妇女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在空气里发酵,害怕地缩起身子,不堪回首的记忆从指尖曼延而上,她仿佛又看见自己掐着次子的颈项,脑中想的却是杀死长子,将他按进冰冷的小溪。 “……席恩,你还在怪我吗?”微弱的声音,带着凄楚的哽咽。 席恩转过头,正好看到泪水从母亲的眼角流下,有所触动地笑了:他现在知道弟弟爱哭的毛病遗传自谁,而他的性格大概比较像爸爸吧。 帕德在兄弟俩四岁时就因病而亡,留给席恩的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不,我不怪您。”清润平淡的男性嗓音令蜜莉喜出望外,下一句话又把她从天堂推入地狱,“因为我和您一样自私,那个时候,我让肖恩代替我。” “席恩!”蜜莉心如刀割,凄喊,“那些都过去了!这不是肖恩的错!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他了好不好?看着你们兄弟这样,我好难受!” 魔法神不为所动,冷冷地道:“那就不要看。妈妈,您不需要责怪自己,在您死后如何,是我们兄弟自己的选择。我本来以为您和爸爸早就回归轮回,毕竟我被魔界宰相关押千年,他们应该放心了才是,没想到……”蜜莉打断:“什么!什么关押千年?不是百年嘛!还魔界宰…魔族?冥王说是他把你关进冥界底层,后来你逃出去,杀了…杀了神明,还连冥王也杀了——席恩,你怎么会犯下这么可怕的罪?你是不是疯了!?” “您可以这么认为。”依旧平静无波的语气。 “不是的,你是被冤枉的对不对?”蜜莉扑过去抱住他,把脸埋进天鹅绒长袍,放声大哭,“你一定是被冤枉的!你没有做那种事!我相信你!席恩,你是个好孩子,从小就这样,被我误解也不吭声——你告诉我!对妈妈没什么好隐瞒的!”席恩一动不动,任由母亲的眼泪打湿他的衣裳,半晌,一声沉重的叹息从胸腔涌出:“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妈妈。” “不是的……不是的……” “您冷静点。” “我不冷静!不冷静!除非你说不是你干的!”蜜莉撒泼地大叫,还用魔王陛下的袍子摁鼻涕。席恩僵硬无言:原来肖恩耍赖皮厚的性格来自这个女人。 “够了。”沉怒的低喝吓住哭得忘形的妇女,蜜莉像被烫到般缩回手,怔了一会儿,再次落泪:“你变了,席恩。” “您终于意识到,很好。”魔王转过身,和她面对面,凝视那双曾经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眼眸,不含感情地道,“冥王现在是我的养子,我会叫他妥善照顾你们。虽然我希望你们转世,但您不会答应吧?” 以他的力量,可以轻易办到,但是那样做等同弑父弑母,回归瀛海崩解重组的灵魂将不再是原本的个体。 “对。”蜜莉压抑骇惧之情,发着抖和他对视,一脸倔强,“不看到你们和解,我们决不转世!”席恩既不劝说也不回应,神色木然。一朵雪白的天堂鸟出现在他的指间,灵巧地别在她的领口上。 细心的,慎重的,完成未曾为她所做的祭奠。 “那么回去吧。”缓缓垂下手,他合上了心灵的窗口,“抱歉我不能给您任何承诺。” 当他睁开眼,房里已没有母亲的身影,地上散落着几片残瓣,桌上的冷茶一口没动。静止了片刻,他有条不紊地收拾,联络次子交代完毕,洗澡换了件衣服,步履如常地走向藏书厅。 ****** “主人,您回来啦!” 哈玛盖斯以热情的拥抱迎接养父,手上的鸡毛掸子险些砸到后面的欧斯佩尼奥。娜夏狠狠瞪视这位助纣为虐的典型,嫌恶地别过头。 “嗯。”席恩轻轻搂了他一下,将他比自己矮一个半头的身子放回地面,“在打扫?”哈玛盖斯没回答,深感新鲜地打量他:“您怎么穿白袍?”好奇怪。 “神界没有黑袍。” “当然没有那种邪恶的颜色!”娜夏已成习惯地讥刺。席恩当没听见。哈玛盖斯也不跟她计较,友善地招呼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大人,我帮您的房间打扫好了,今后您回云中塔就住这里。”说着,递出一只镶嵌蓝宝石的银钥匙,他本能地感到这位领主已经“归顺”养父。 欧斯佩尼奥心一暖,收下钥匙。自从离开神域以后,他第一次有家的感觉。 “娜夏小姐的我还没……” “用不着你收拾!” “……还没整理,我是空了一间出来,可是我不太方便进女士的房间。”哈玛盖斯锲而不舍地说完。欧斯佩尼奥不容反驳地道:“不用了,她和我住一起,我会负责监视她。”娜夏怒喝:“欧塞!” “你们的问题,自己私下解决。”冷淡地抛下一句,席恩转身走出客房。哈玛盖斯又抹了两下,把鸡毛掸子放进橱柜,再泡了一壶茶给越吵越上火的姐弟俩,悄悄退了出去。 打开研究室的门,古代龙不意外地看到养父坐在黑檀木书桌后摆弄三界映像仪,却升起一丝违合感。不知为何,席恩穿着白袍的模样比平常更硬质,更难以亲近。反而是那如夜色包裹他的黑天鹅绒长袍,让他有点人性的温暖。 “主人,发生了什么事吗?”摆好茶点,哈玛盖斯关怀地问道。席恩抬眼,一贯的淡定中透出温和:“没有。哈玛盖斯,我有礼物送你。” 一颗淡蓝色的美丽珠子放在桌上,静静散放出温润又纯净的光辉。 “哇——好漂亮!”哈玛盖斯喜不自禁,拿起来细细把玩,“主人,是夜明珠吗?” “不,是[夜之光],萃取黑暗中的光丝凝练而成,昨晚看书的时候顺手做的,没什么用处的小玩意儿。今天早上想起你喜欢这些东西,就给你了。”法师的注意力又回到映像仪上。他说的无情草率,哈玛盖斯还是开心得像得到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谢谢,谢谢您,主人。” “?”席恩不解地看着他,暗自反省是不是平常太亏待这个养子,以至于送他一件小物品也高兴得什么似的。 看准养父喝茶的空挡,哈玛盖斯鼓起勇气满足好奇心:“主人,这个是占星用的吗?” “占星?不。”顿了顿,魔王纠正,“是研究星辰轨道没错,但不是预言家那种占星。”小龙敏锐地听出言下之意:“我很抱歉。” “没什么,你提醒了我。”被预言的暗之子笑着转动星象仪,眼神深不可测,“据说占星师一定要保持绝对中立的心态才能做出准确的预言,以现在的我而言,即使为自己占卜,结果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吧。” “……您不会占卜。” “是的。”席恩承认,纤长优美的手指抚摸杯上的花纹,突然不谨慎地笑起来,“哈玛盖斯,你的母亲也预言过我,说我是会带来灾祸的不祥之人,未来的魔域之王——很准对不对?”哈玛盖斯愣愣地听着,面无血色。席恩也是一呆,诧异他太过激烈的反应。 “别在意,只不过是巧合而已。” 发觉自己心神不定,理解为和母亲见面的后遗症,席恩起身准备洗把冷水脸,不然这个状态工作下去,可能会出现计算错误。 “我帮您泡杯咖啡。”哈玛盖斯涩然道,手里的夜之光变得如火烧般滚烫。尽管和自己无关,生母曾经伤害到养父的事实依然令他难以下咽。若席恩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斥为本末倒置,他可是养子的杀父杀母仇人。 虽然从命运之神那儿确认了自己非同一般的霉运,当初也是众神的预言导致他和肖恩踏上截然不同的道路,但他所走的方向,毕竟还是基于自己的意志。 如果所谓的星象能在无形间操纵人的行为,那么,他会击碎全部的星辰。 或许这也是命运设定好的?法师对自己陷入死胡同的思维游戏失笑,将毛巾绞干挂起,停止了胡思乱想。 说到底,真正能够干涉凡人命运的,只有那些强大的生命。 众神,魔族。 宰光他们就行了——席恩得出干脆的结论。 数个夜晚不眠不休的演算,没能揭开第四界的奥秘。目前能确定的,只有第四界不包括在三界循环内,这就能解释罗兰·福斯为何能回溯过去。可是他又确实影响了他的人生,这可能是法术界尚未证实的一条理论[时空守恒定律]。以此类推,罗兰哪天从他的未来跳出来妨碍他,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注视光芒万千的映像仪,魔法神的眼底浮动着一缕阴郁,深切怀疑那位救命恩人是神圣器[世界之钥]暗中布下,对付他的一枚棋子。 当年他就不信任那个主动和他签订契约,名叫菲里尼奥的器灵。说是肖恩成为另一件神圣器[天杖]的誓约者,为了平衡,他必须继承封之力。还服从他的命令,封印了协调神——也就是说,它全部都算到了。 两件神圣器本是混沌之父的力量碎片,制衡众神的存在,对他也有约束力。再知道那老乌龟有暗招,就更不能掉以轻心了。 席恩明白,他无法考虑到世上所有的变数,千年前败在维烈手下就是个刻骨铭心的教训,那次他也留下了翻身的底本。但是,一想到可能会重蹈覆辙,再次跌回无底深渊,从头来过,一股浓浓的酸苦就在胸口泛开。 不,冷静。法师甩甩头,握紧鹅毛笔,专注于纸上的算式,薄唇抿出永不妥协的弧度,森冷的冰眸蕴藏着炽白的火焰之刃,坚定地对自己说:我的心血不会白费,哪怕这次再阴沟里翻船,我也有本钱让他们统统完蛋,给我陪葬! 当然这是下下策,他才不想死。至于牢狱之灾,这片宙域应该没有能困住他的囚笼了。 微弱的晨光穿过云海照进阴暗的房间,一夜未眠的法师揉着酸痛的手指整理脑中庞大的数字拼图。仿佛受到惊动,蜷缩在他膝上的小龙呜噜一声,摇摇尾巴继续睡。无意识的,清隽苍白的容颜浮起极其细微的波动,像是想要露出温柔的表情,却如同要一株没有根的葡萄藤结出果实。 刚提起笔,他瞥见杯中水光摇曳,散发出温热的香气,带着了然的视线往下移:哼,这小东西,八成在装睡。 再想起之前喝的也是热茶,他搁下笔拎拎养子的翅膀:“哈玛盖斯,叫格兰妮侍侯就行了,你去补眠。” “呃……是。”被戳穿的小龙飞向房门。小绿用触角顶顶主人,席恩补充:“还有早饭。” “哦。”哈玛盖斯变成人形,轻盈地落在地面,忍不住转头劝道,“主人,您也休息一下吧。”席恩不置可否,把兴奋地爬上爬下,弄得他的脖子很痒的宠物抓下来,惩罚地捏了捏。 来自异界的小生物发出细细的求饶声,这人类的耳朵听不到的波长莫名地触动了魔王的心绪。 “小绿,你想回家吗?” 母亲的面容随着一座小小的衣冠冢清晰浮现,当年他从悬崖底下爬上去,在村后找到蜜莉的坟墓。怕被村民发现,不敢久留,只能采下附近的野花,铺在黄土上。 离开的那一刻,他发誓要让凶手付出血的代价,却不料多年后回去,村庄早已烧成白地。不知是东方学舍下的手,还是自然火灾。 定了定神,他看向一本深红烫金的厚书,那是《创世手抄》,他从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那儿抢来的神代史。里面记载了当初那场召唤仪式的相关资料,映像仪也推算出了方位,他随时可以送它回去,只是这些天因为第四界的研究耽搁了。 墨绿色的小章鱼明显依依不舍地偎进他怀里,却没有吭声。魔法神读出了答案:“好吧,我送你回去。” ****** 他融解成了水,在一片深悠的蓝色中。 一个接一个咒语从他嘴里清楚有力地吐出,精确无误。只要一个轻微的走音,一个刹那的失神,就是致命的失败。但是全神贯注的法师丝毫不担心那样的事,他了解自己,能够控制。 他感到理智与意识剥离,一半的自己仍在施法,另一半的自己沉入无数七彩绚丽的肥皂泡,每个肥皂泡里都是一个小小的大千世界。他笔直地下沉、下沉……不被任何美妙的奇景打动,不被任何恐怖的异像动摇,始终坚定如一地沉进相连的水域。 到了,冰冷粘稠的感觉传遍全身,他听到了大海寂静的潮声,闻到了像是血的腥甜,看到了满月波光潋滟的倒影,和无限扩展,属于异界的风景。 他变成了静谧的月光,空中漫游的浮游科植物,攫取海边生物的可怕鱼类,随波荡漾的一粒微尘……一切的一切,都浓缩成了他灵魂之海里的一滴水珠。 不可思议的感觉,他几乎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但深厚的自制还是及时掌控住自我,他念出最后的启动语,牢牢框住空间门,制造出可供通行的深邃漩涡,用心念指示激动的小家伙:(去,小绿,别回头!) 看出法术已进入尾声,在旁守望的哈玛盖斯稍稍松了口气。他信任养父的能力,却免不了紧张。 变生肘腋,就在古尔巴洛斯跳下去的前一刻,数根粗壮的触手从门形的光中窜出,紧紧捆住魔法神的冰色结界,激突的能量波引起了炸雷,在冲天的水柱中劈啪作响,高温蒸发的水汽形成浓雾遮蔽了视界。 主人!哈玛盖斯险险咽下到嘴边的呼唤,忧心如焚,又不敢踏前一步,生怕打扰养父,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中,席恩依然听见了宠物欢喜的叫声,它叫的是——妈妈。 该死!迟不来早不来……等等。 他确认过,门的另一头应该没有任何生物才对,事先也切断了小绿的感应,防止它引来亲人。会出现这种情况,不是对方第六感特别发达还会瞬间移动,就是长久潜伏已经和残留的通道融为一体了。 那么长的时光,她就一直在这里徘徊,希望找回自己的孩子? 分辨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席恩牵了牵唇角。 真是个好母亲。 收起干扰的情绪,他竖直法杖巩固护身结界,将宠物转移出去,并架起早就布置好的外层防御以免余波伤到养子,发散出去惊动了陆上的敌人们。 出乎他意料,听完儿子的叙述后,那位母亲并没有退回去,更猛烈地敲打恩人的防壁。 这疯婆子!想干什么? 法师眼中闪过凛冽的杀意,对方的力量很强,权能也不比他低多少,地位可能相当于那个世界的神。但是他认真起来,别说输了,强行把她驱逐回去也不是难事,只是尽量不想在宠物面前动粗。 送出精神波和解,他捕捉到一丝异样的讯息。 下一秒,哈玛盖斯听到湮灭在爆炸中的惨叫,惊慌之情猛然爆发。 “主人!!!” 刚才是……自他出生以来,从没听养父叫过。就连那被折磨的一千年,他也仅偶尔低声**,后来被他关心地问起后,更是不曾吭过半声,当下再也顾不得,冲进漫天的水雾。 炽热的焚风刮得他皮肤刺痛,他毫不理会,照着记忆冲到水池边,被结界挡住,急得哭出声来,狂乱中迸出一星清醒的火花——结界没破!代表他还…… 悬空的心尚未放下,透明的障壁崩溃,哈玛盖斯踉跄前冲,茫茫然站在逐渐消散的烟尘里,只瞄了一眼养父所在的位置,就双膝发软跪了下来。 黄金溶液似的液体渗入透明的池水,如蜿蜒的金蛇摇曳,浮荡出刺目的金光,一个人载沉载浮,像在融化的阳光中沉睡,水静静地漫过他的脸庞,柔和地从他清隽尔雅的轮廓流下,低垂的眼睫和秀挺的鼻梁都浸在水中,宁静的,没有颤动和呼吸。 丰润如云的长发花瓣般散了开来,一缕缕舒展着、漂浮着,为余韵袅袅的水面铺上了蓝色的波涛。湿透的天鹅绒长袍清晰地勾勒出他死寂的躯体,心脏的部位开了一个恐怖的洞,血液就从里面泉涌而出,更可怕的,里面是空的。 破碎的蓝水晶定定仰望水波荡漾的天花板,没有一丝神采。 他死了。 ****** 哈玛盖斯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整个人跌进水里,浑身颤抖地抱起那个人。 哗啦!水流从两人密切贴合的身体间挤出,沿着无力垂荡的手臂逶迤而下,后仰的头部仍然被冰冷的池水浸润着,一丝丝湛蓝的发随着水波飘动。 托起他的后脑勺,将自己紊乱的气息度给他,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背心,试着灌入魔力。 不顾一切地急救,即使明知抱着的已经是一具毫无知觉的尸体。 “……呃!”怀里的人震了一下,之前呛到的水和着喷溅的鲜血涌出口腔,侧过脸剧烈咳嗽,“咳咳咳……” “主人!主人!”哈玛盖斯喜极而泣,紧紧抱住他,感受那失而复得的重要存在。 他还活着!活着!有呼吸,有心跳…… 心跳? 古代龙的化身一怔,微微松开手,检视养父的胸口。失去了衣服的遮蔽,可以看见伤口已经痊愈,肌肤却有些透明,隐隐透出青色的光芒和一种奇怪的波动,而且——没有心跳声! 抹去嘴角的血迹,魔王抬起头,隽秀雅致的俊容褪去一贯的漠然,浮现出掩不住的自豪和愉悦,不稳的语调亦然:“别担心,哈玛盖斯,我可不会被那种角色打败,小绿送回去了,我还做了一笔非常棒的交易。” “交易?”哈玛盖斯感到怒气在心底汇聚,因为他预料到不是什么好答案。 “对!那只母老虎想搞清楚她的儿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坚持不肯退让,再让她搞下去会出乱子,我只好和她接触……”说到这里,席恩微一迟疑,对方的连接方式是寄身,真是******有够痛,他不确定有没有丢脸地喊出声,“总之,她终于满意地滚蛋了,还提出报答,我就用我的心脏换了这把[界元之锁]。” 法师越说越开心,扳住养子的双肩,急切地想把自己的发现与他分享:“时间有尽头,空间有距离,神的力量也不是无限,还有其他宇宙、其他神明存在,就是个铁证!但是有了这件法器,我就能参透更深层的[源],更自在地使用魔法,比如超越那个该死的法则……” “您说——”哈玛盖斯只听到两个字眼,“您让它挖您的心脏?” “任何东西都有代价。”席恩不耐烦地挥手,总是平板如镜的冰瞳迸射出狂热兴奋的光,“这笔生意绝对划算!你听不懂我刚才说的话吗,哈玛盖斯?事实上,只有我的身体能容纳……” 一记重拳打断了他热切的发言。 “下次不许再做这种事!!!” 站起身,哈玛盖斯泪流满面地怒吼。捂着红肿的脸颊,魔王坐在水里发呆。 这算什么?儿子打老子? 养子的神情,也让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同样为他哭泣,却又轻易遗忘另找家人的弟弟。席恩冷笑,正要开口教训,蓦地想起自己刚刚应该假性的死亡过,养子却没有撒手而去,他跳下来了,救他,不管有没有用,接近杀意的沸腾情感立刻冷却,化为一股奇异的暖流,充塞心房:“对不起。” 粗重地喘息,克制狠扁他一顿的冲动,哈玛盖斯绷着脸抄起他的身子,走向水池边。 “哈玛盖斯?”喂喂,未免太放肆了。 “您很累了,不是吗。”言下之意:请您闭嘴。 看出养子真的非常生气,某个感性扭曲的人虽觉不适,还是没反抗,掩嘴低咳。没听漏,哈玛盖斯咬牙,想掐死他的气恼再次涌上心头:“很难受?”拿心脏去交易,亏他想得出! “没。”无懈可击的有力回答。 “……”差点咬碎牙齿,哈玛盖斯换了个角度问,“失去心脏,会有什么后遗症吗?”席恩哪会听不出他的小花招,低沉地笑了:“暂时无法造血而已,换个器官或者替代品就行了,大概会一直不舒服,有件东西堵在胸口的感觉总归不好。” “值得吗?” “呵。”席恩淡淡一笑,隐含轻嘲:“哪有什么值不值得,不爽肯定不爽的,但我从来没碰上过不劳而获的美事,习惯了,没想到讨价还价。”哈玛盖斯无声地环紧他,良久,停下脚步,深深凝视他的双眼:“我只求您一件事,不要拿我去换,无论那样东西您多么想要。” 万万没料到他会做此要求,席恩愣了,不假思索地道:“当然。” 龙的化身这才略感释怀,拥紧了这个他绝对不会抛下,对方也默认了他的重要的人。 ****** 一回到西琉斯的王宫,劳碌命的魔王陛下就撞上一出家庭暴力事件。 他的新婚妻子被他的小儿子狠狠推倒在地,几个陪嫁侍女手忙脚乱地扶起她。女仆打扮的构装生物袖手旁观,左颊有红红的手印,瞥见他,上前行礼。 “父神——”依路珂扑进他怀里,生气地指着希丝蒂亚告状,“她打格兰妮!” 在他的潜意识,还记得那张和古神奥古诺一模一样的脸,自然会反弹。 丽芙也气不过地板着脸。希丝蒂亚更是累积了一肚子怒火,冲向丈夫理论:“你也管管他们,列文!我来探视你的病,他们也不让我进!这太失礼了!” 她已经受够了,养尊处优又向来被人呵护吹捧的她何曾受过这样的耻辱:丈夫对她言行冷淡,连侍女都冷冰冰的;私人场所全部不容许进,活动范围有限——她和囚犯有什么区别? “我的病有传染性。”席恩应和地咳了咳,不带演技成分。界元之锁确实让他不停地想咳嗽,只是平常忍住而已。希丝蒂亚倒退几大步,气焰稍稍收敛,美丽的脸庞还是怒形于色:“那你也要管管下人啊,她们都爬到我头上去了!还有——”她手指依路珂,在看到他扮鬼脸时气得发抖:“我是你的正室,有权要求你把私生子赶出去住!” “他是我的养子。” “一样!”希丝蒂亚压根不信,又指着丽芙,“**也是,你要侍寝,我的侍女就够了,不要让这些下贱的人污了我的眼!”丽芙气极,依路珂回骂:“你这老巫婆!”希丝蒂亚习惯性地扬起手,被席恩握住:“够了,希丝蒂亚,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许对他们无礼。” “你你……我是你的妻子!” “夫妻不是应该互相尊重吗?” “你几时尊重过我了?什么地方都不让我进!书房、卧室——我们甚至没有同床过!”希丝蒂亚怒声指责,伤心气愤地红了眼。席恩无法理解她的控诉,始终一派淡然:“那是我的隐私,我也没有干涉你的私事。至于睡觉,我都熬夜工作,再说我们没必要发生肉体关系。你可以和你以前的**来往,把私生子接来住,没有关系。” “你——”希丝蒂亚快被这男人气死,声嘶力竭地吼道,“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当然不爱。”席恩更纳闷了,无视哈玛盖斯的眼色,实话实说,“我们结婚前总共才见了两次面,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啪!清脆的巴掌声之后紧跟着哭喊:“我恨你,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 希丝蒂亚在侍女的簇拥下奔回卧室。依路珂气得连连跳脚:“可恶!那个老巫婆,竟敢打父神,我要杀了她!”哈玛盖斯抓住他的衣领:“别乱来。”丽芙感叹:“好粗暴的女人。”席恩则是惊讶妻子出手那么快,他只来得及隔开结界的触感反馈。 “没事吧,主人?” “没事。”席恩伸手治疗格兰妮脸上的淤痕。其实构装生物不会受这种小伤,但为了避免引起怀疑,他给了她外在的模拟反应和一些浅层情绪。 “父神,您为什么总是忍这帮人类?”依路珂新仇加旧恨,俨然小霸王模样地挑唆,“谁敢反抗您,就杀!别跟他们客气!”席恩再次肯定这小鬼有本能的屠戮欲,不过还不到彻底毁灭的程度,看来这是暗黑神的专利。 “我没这闲工夫。”席恩口头禅打发,瞥了眼挂钟,“依路珂,现在是你的上课时间。”冥王立马溜得比兔子还快。精灵幸灾乐祸地道:“你欠了一堆舞会的邀请,里面有五、六个不能装病推辞。”席恩开始考虑做个像自己的构装生物应付这些琐事。 “主人,您不该对夫人说那些话。”哈玛盖斯好言劝道,“她是很蛮横,但她针对依路珂他们的行为,应该是为了吸引您的注意,她好像喜欢上您了。”席恩不以为然:“为什么?她不是喜欢小男孩吗?而且她是来杀我的。”哈玛盖斯迟疑了,对他而言养父的安全高于一切,可是他又希望他幸福:“这个…感情是无法控制的,再说她的父亲明摆着牺牲她,有脑子的话……不不,您离她远点!”拉锯战最终以生命取胜。 一想到希丝蒂亚可能会把匕首捅进席恩的心脏,哈玛盖斯就感到锥心的刺痛,像被剜心的是他——那种情景一次就够了!他再也不要经受! 唉,为什么喜欢主人的女孩子,没一个适合他呢?伊莎贝拉倒是不错,可惜她是把主人当哥哥看待。 不知道养子在为自己的恋爱运头痛,席恩走到圆桌旁的老位子坐下,闭上冰银的眸,通过冥想将左胸的郁结感化开引导入四肢百骸,虽然是真身的投影,魔力流动的感觉还是那么真切,为他带来惬意的充实感,远胜爱情的美妙安适。 格兰妮端来果点,打开银制的壶熟练地泡咖啡。法师睁开眼,看着窗外细雪飘落的园景。西琉斯是北国,春夏季短暂,秋季和冬季几乎区分不出,才十一月天,首都的大街小巷就覆盖在厚冰下,沁寒的冬意悄无声息地来临,扬起苍凉萧索的冷瑟。 他读取萨菲艾尔传来的进度报告,各领主军的编制和装备情况。如无意外,最迟明年开春就能做好大举入侵的准备。在此之前,他要调查清楚众神还有没有后招,以及敌人更细部的动向。 ****** 风之月下旬,东境两个未归顺的郡向西境发出求援。于情于理,这方都不能拒绝。但是从两郡所处的地理位置,东城军的一些迹象,陷阱的可能性很大。另一头,由骷髅兵、僵尸、食尸鬼等不死怪物组成的亡灵大军也从东北方入境。幸而这支队伍速度慢,行军路线也好推测,诺因事先布置了大量的防御工事和魔法陷阱。这一仗让近万名死灵真正归于尘土,战况陷入胶着,为中西联军赢得了宝贵的缓冲时间。随着第一批魔力人偶——石魔像被投入使用,战无不胜的不死大军第一次尝到挫折的滋味。 发觉儿子的小花招,亡灵军总指挥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亲临前线,发动了不计代价的猛攻。但他还是迟了一步,人类战士付出惨重的伤亡挡住了死者的如虹攻势。弓骑兵团完全压制两翼的骷髅射手,中央的精兵团也轻易歼灭少数冲过防线的食尸鬼。然而这优势是暂时的,帕西斯明白,胜负的关键取决于主力部队的持久能力——他拥有压倒性的数量优势,等填平了那些讨厌的陷阱,他的食尸鬼军团就能组织起有序的队列,痛宰敌方的步兵。两翼是处于劣势,但敌人也无法突破前列配备了骨矛的骷髅枪兵和力大无穷的僵尸掷斧手。何况他还有从徒弟那儿揩来的远程武器。 然而,亡灵的再生力并不是无限,速度也跟不上太过激烈的损伤,他必须控制战场的节奏,避免陷入愚蠢的消耗战。这就是诺因利用的。当帕西斯惊觉不妙时,越来越多完工的魔像加入了冲锋队,总算有了能够和亡灵军一拼的规模,胜利的天平开始摇摆。 非常不爽的父亲动用了继死亡骑士之后的另一样压箱法宝——三千名石像鬼。这支战斗力强悍的空军立刻把联军的少数狮鹫骑士打得溃不成军,诺因不得已撤退。帕西斯没有咄咄逼人,一方面也是他的部队推进速度不快。他以石魔像的来源——采石场为目标,却不料中了儿子的计。向来无所不用其极的中城城主使西境最大的河流比罗克河决堤,奔腾的洪水冲垮了数万敌军,包括失去坐骑的帕西斯,也淹没了下游无数人家和农田。 消息传出,震动大陆。 亡灵是邪恶生物,死于水火就是彻底的死亡,整支大军等同全灭。而帕西斯落水前中了精灵长老一箭,下场同样不容乐观。没有了指挥官,石像鬼就如同无头苍蝇,被血龙王轻而易举地扫平。但是,西境的损失更加巨大,数十万无辜百姓丧生鱼腹,数万顷良田荒废,富裕的中部平原变成了水乡泽国,哀鸿遍野。 罗兰怒不可抑,派遣部下寻找生死不明的师父。他现在深刻体会到他的对手是个不折不扣的战争疯子!只要能赢,那臭小鬼才不管什么损失不损失,底下的人全死光了他也无关痛痒! 而诺因也因此臭名远扬,为他被后世称为[冷血王]打下了坚实基础。 另一边,佣兵王贝姆特·瓦托鲁帝率领的西城军也和东城三将之一的羽族将军席斯法尔·克雷因的守军爆发了数场小规模的战役,双方表现相当。 从兵力上看,西城军有五万五千人,东城军有六万余人,数目基本持平。最初席斯法尔偷袭远道而来的敌军,发现贝姆特有备后浅战一番果断脱离。 风之月2日,西城军率先出击,试图将左翼引诱拉长切断,被席斯法尔识破,收拢战线而计划泡汤。 风之月7日,东城军的[红炎]军团长拉夏尔在阵前挑衅,白凤佣兵团长费路迪亚应邀出战,激战一上午,在见到对方的增援后分别退兵。 风之月13日,东城军的[翡翠]军团长索拉恩率部从侧翼包抄,立足未稳时,遭到金雀花佣兵团长莱拉的突袭,这其实是贝姆特精心设计的圈套。然而就在反包围实现前,敌军的后援出现在侧后方,吃惊之余只好接应了佯败的黑龙佣兵团长费路迪尔退回营地。 如此你来我往,大半个月里,两军的进展和损失都不大,这场局部战争陷入了拉锯阶段。而随着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洒落,每个人都预计到今年的冬天将非常寒冷,僵局恐怕还会持续下去。 创世历1038年·风之月16日·西境图利亚城—— “好冷好冷~~~~” 昭霆吐着白烟跑来跑去,活像一只人形雪球。耶拉姆停下铲雪的动作,白了她一眼:“现在就叫冷,等你穿上盔甲怎么办。” “不要——”昭霆凄厉地尖叫,“我穿过一次,那简直不是人穿的!真奇怪你们怎么受得了!” “想到神官大人,我就受得了。”耶拉姆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继续挥动铁铲。昭霆僵住,俏美的小脸失去了活泼的生气,半晌,也默默铲起雪来。 其实她心底觉得她们是在做一件无意义的事,她也为师父的死悲愤痛恨,但东城的士兵是无辜的,他们一样有会为他们的死伤心的父母妻儿。可是面对沉浸在杀师之仇里的心上人,她什么反对劝解的话也说不出口。 这时,一个肩披魔法师斗篷,手拿竹篮的黑发少女小心地踏着滑溜溜的石阶走下平地,瞥见他们,远远挥手招呼:“耶拉姆,昭霆,要帮忙吗?” “不用。”耶拉姆瞟了眼她手里放满药品的篮子,微微皱眉,“你又要去难民收容所了?”昭霆大叫:“不要啦!你又想被他们骂被他们丢东西!?” “这是我的责任。”中城满愿师平实一笑,清雅的眉宇已不再有丝毫十八岁少女应有的稚气,“倒是你,管好你的嘴。莎莉耶她们正努力辟谣,把罪行推到东城那边,你可别让她们的辛苦白费。”昭霆咋舌:“这哪是‘辟谣’啊,分明是诺因那家伙……” “喏喏,就是这个。” “好啦。”昭霆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耶拉姆叮嘱:“小心。”杨阳笑着拍拍腰际的佩剑:“有史列兰保护我,没事的。” 下了三天的雪已经停下,蒙蒙细雨却落个不止,更添寒意。杨阳心情沉重地走在满目萧条的街道上,她并不赞成友人的狠辣,但是从战略角度,他那样做是正确的。只要有帕西斯的亡灵军在,东城就立于不败之地。只是,失去了民间的供养,他们的处境也糟透了。今年还不要紧,明年起就只能大半仰赖西城的粮食进口。而东城还有打长期战的充分资本。再说,帕西斯应该没死,随时可以再召唤一支亡灵大军,等于白搭,虽然她也不希望他死…… 再想起另一位实力非凡的隐藏敌人魔王陛下,杨阳轻轻叹了口气。 “臭小子,竟敢偷面包,给我滚到一边去!” 近处的怒吼拉回她的神智,杨阳反射性地转过头,只见一个中年大婶高举扫帚柄,狠狠抽打一个小乞丐。 “等等,别动粗!”杨阳赶紧奔过去,边跑边掏钱包,“他拿了几个?我来付。” “哦……满愿师小姐。”大婶怒气顿消,杨阳的黑眼珠和同时佩带法杖与剑的形象早已是招牌了,当下换了张和气的笑脸,“不用不用,我怎么能收您的钱呢。不过,不是我说,您真的不该对他们太客气。最近这种脏小鬼像老鼠一样多,赶都赶不走,大家恨也恨死了!”杨阳耐心地听着,保持温文和煦的笑意,坚持付了钱,将那孩子带到一边。 “你叫什么名字?爸爸妈妈呢?士兵叔叔没告诉你在哪儿住吗?”她柔声询问,类似的事情她碰到好几次了,这孩子却给她一种非常特别的感觉。他似乎饿坏了,大口咬着面包不吭声,脏兮兮的脸蛋依稀可见生得很好,尤其是他的眼睛……杨阳蹲着,和他眼对眼。那双细长的明眸晶亮璀璨如琉璃,普通的淡绿色却呈现出无限剔透的深邃,美得醉人,绝对不亚于那位风华绝代的光复王。 还有那头沾满尘土的浅褐色短发,柔软地垂在肩上,细腻如锦丝。 “你不会说话吗?”杨阳深感惋惜,却见对方摇了摇头,恍然大悟地笑了,等他吃完两个面包,才问,“饱了没?你叫什么名字?” “欧塞。”男孩的声音清清脆脆,带给杨阳异样的感受。 “好名字。”情不自禁地摸摸他的头。男孩偏头甩开,眼中流露出一种浑然天成的清冷倨傲:“您是满愿师小姐吗?” “是啊。”杨阳越发觉得这孩子谈吐不同于一般人,对方接下来一席话更令她吃惊得傻了眼:“我是拉曼领主的儿子,我带了证明,我要求和我的身份相称的待遇。我也不要去收容所,我的父母姐姐就是被暴民杀死的。” “这…这样……”杨阳震动了,当机立断地牵起他的小手,“好的,你跟我来。” 临走前,欧塞以极为特异的眼神扫视史列兰寄身的长剑。 同一天,西城独角兽佣兵团长萨罗斯身边多了一位美艳不可方物的佳人。 ****** 刚在中西两城的内部钉入两根锲子,席恩就不得不把矛头转回西琉斯国内。 风之月17日,他娶了第二任妻子,弗兰登帝国皇帝伊格宁尔的小女儿艾拉拉·冯·鲁道夫。这是个给人琉璃般易碎感的纤细少女,内向而羞怯,不做不该做的事情,不问不该问的问题。她的丈夫非常满意妻子如此具有装饰性,这桩婚姻于是比上一场牢固,却导致了家庭战争的升级。对女性心理一无所知的魔王陛下实在搞不懂为什么连房间大小、和他的距离远近、大臣送的礼分配不均这样的“小事”也能引起一顿脾气,他只能认为希丝蒂亚是在无理取闹。而哈玛盖斯首先发现那位有着小鹿眼神的艾拉拉公主并不如外表那么乖巧单纯,私下对希丝蒂亚冷嘲热讽,在席恩面前又一副小动物模样,博取他的欢心。 确定这两位夫人只会使养父不得安宁甚至造成危害,古代龙果断地将她们隔离,一人一座宫殿踢出去,礼物也细心分类尽量做到公平,让她们没有借口再攀比或争宠。 席恩很高兴养子这么周到的安排,继续和他的魔法女神相亲相爱。 他没能快活多久,得知女儿根本无法接近敌人,坦丁帝国的皇帝亚修拉又开始动歪脑筋,命令自己安插的内应,国王辛比奥四世的宠妃薇莉尔在他的枕边吹风,鼓动对次子的惧意。席恩被单独叫进宫,受邀品尝据说出产自南国的葡萄酒珍酿。 “我不喝酒,父王。”黑发皇子不带感情地瞥了一眼鲜红似血的液体,“——尤其是毒酒。” 当国王发出怪声滚倒在地,女主人镇定地呼唤埋伏在房里的刺客,这批人的下场不用赘述。 看着吓昏过去的辛比奥,席恩心想:终于可以完成契约了。 真正的列文临死时的愿望是请他用最残忍的手段杀死父兄,颠覆这个国家。席恩能够理解他的恨意,长皇子威姆失势后,就顺道在那个双性恋身上试验了所有的诅咒,辛比奥也如法炮制好了。至于西琉斯,并没有威胁到他的生存,反而是他的新家园,当然不能毁。不过,照目前的趋势发展下去,一旦他离开,这个小国家恐怕会立刻被强邻的铁蹄踏平。 简单的仪式上,六皇子亚尼·塞西特·奥斯卡继位,他的兄长亲自将过于华丽的王冠戴在他小小的头颅上。 蔚蓝的天空绽开无数礼花,神殿清朗的钟声在白鸽的翼下回荡。 王妃终于肯定非己出的儿子对王位毫无兴趣,松了口长气,暗暗决定和这位强力臂助搞好关系。年幼的新王以崇敬孺慕的目光仰望身旁的辅佐者。纯白的袍子流金缀边,高耸的领口用银线绣制王室徽章,精细繁复的花饰在衣摆翻飞间若隐若现,乌亮如瀑的长发倾泄而下,垂至小腿,腰间装饰宝石的结绳系着象牙法杖,明媚的阳光照在他极端秀雅的俊容上,更衬得一身洁白的华贵耀眼逼人,宛如降临的神祗,压倒全场的风采出众。 到场的宾客并不多,本来不合西琉斯豪奢的国风,但席恩淡淡一句“从简”,礼仪部的官员便诚惶诚恐地照办。他们绞尽脑汁的成果还是让他无言了片刻,尽显细节的布置依旧投射出纸醉金迷的浮华靡影,看来这国家的风气是搞不好了。 “亚尼,坐好。”看到幼弟不安分地在王座上动来动去,席恩轻声呵斥。这小鬼倒是和依路珂一个性子,难怪两人投契。 “是~~~”八岁的国王挺直腰杆,接受大臣的叩拜。 由于弟弟还不具备独自处理政务的能力,席恩只得自己也从头学起,再手把手教他。宰相罗杰和其他臣子根本看不住他,小鬼只有在他面前才会乖乖听话。 对于亚尼而言,同父异母的兄长是个神秘而无所不能的人,冷漠得像高原的忍冬草,却是唯一会斥责他、纠正他的人。不同于母亲温柔的拥抱,那是种父性的感觉,已故的生父和长兄从未带给他的感觉,令他着迷。 同样不明白幼儿心理的魔王陛下只是惋惜他的时间又减少了…… 正妻的空位还剩下一个,国内国外的名媛淑女抢破了头挤。席恩无意再自找麻烦,家里两只已经够他受的,但是北方强国普莱玛斯的联姻意向他无法拒绝。新皇蒙特雷一世是个精明强干的人,以雷霆手腕扫荡反对势力,虽然席恩暗中支援,看样子也撑不了多久。这算是个默契的和解,毕竟西琉斯连别国混乱的时候乘虚而入的兵力也没有,倚仗索非亚要塞守住自身就是极限了。接下来蒙特雷会致力于弥补内乱损失,所以把唯一的妹妹雅娜尔嫁给值得尊敬的对手。 “我打听过了,她是位聪明又可爱的小姐,您一定会喜欢的!”哈玛盖斯开心地把泡好的茶放在桌上,满怀美好的憧憬。席恩冷淡地抬眼,徐徐举起双手:“我两只手都戴满了,下一枚戒指要戴在哪儿?” 古代龙干咳:“听说是串成项链挂在脖子上。”魔王冷哼,低下头看法术书。 这次他不再阻止下面铺张,预计有一个半月的清闲日子可享。到此为止,他绝对绝对不再娶任何一个女人! 另一座大陆上,听闻敌人连娶三个老婆的昭霆等人正在大骂****。 晚霞将整个天穹染成红彤彤的颜色,盖满天空的云朵像水流般缓缓流动,在遥远的北方勾勒出山脉宏伟的轮廓。席恩走进庭园,照料他的药草田。 星之草和月光花都是在晚间浇水最好,还有它们喜欢的自然粒子。湿泥土的气味飘了上来,是他熟悉而沉醉的味道。 星星点点的光粒从白皙优雅的指尖泉涌而出,蹦跳着形成一条条眩目的光带,落在芳香的花床上。其中的能量充沛强大得足以唤醒沉睡的巨龙,释放时却又控制得精确而悄无声息。 杨阳被俘虏期间曾想:若有人毁了这片田地,魔王陛下大概会一怒灭人类吧。 所有的花都吸收了粒子后,魔法神拍拍黑袍的下摆,站起身,对上一张流口水的美女脸庞。 “看起来好好吃。”她说。 “……你是器灵?”席恩不无惊异,他早就察觉这个生灵,他身边常有这类自然灵,她的气息也微弱得和一个风精差不多,却不料——他伸出手,轻柔地抚摸她虚幻的轮廓,从中感受实体的形状、大小、制作工艺和用途,银亮的眸子因愉悦而眯起,薄唇吐出真诚的赞语,“你真完美。” “嗯哼。”金发美人当仁不让地点头,没有躲开他的手,像只小猫般,懒洋洋地享受主人的触摸,嗓音甜蜜而娇柔,“我叫修蒂玛,原形是[沙罗沙的郁金香盏]。” “成为我的!”法师懊恼忘了这么件宝贝流落在王室,不过现在也不迟。美丽的器灵笑了,猫儿似的眼闪过一缕狡黠,“只要你能解放我。” “呵,这有什么难的。” “你很强。”修蒂玛亲吻他的手指,吸吮赖以为生的自然粒子,双目一亮,猛地扑进他怀里,半透明的窈窕身躯震撼地战栗,“老天!你竟然能藏得这么好!我以为你只是个巫师……梅塞亚之子,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是梅塞亚的儿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魔王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扣住她的纤腰,“我的名字是席恩·奥古诺希塔,这是我和他的契约,不用为他的死难过——成为我的所有物,我会解放你,给你香甜的魔力,实现你那些可爱的小愿望。” 修蒂玛的眼神变得亮晶晶,皓臂也缠上他的颈项,汲取更多纯粹的自然力:“比如带我一起旅行,让我听很多好听的故事?送我一串风铃草,上面洒满了香喷喷的粒子?” “没问题,宝贝。”席恩吻上她雪白光洁的前额,烙下自己的印记。 “……”从头看到尾的哈玛盖斯抹抹汗,踏着僵硬的脚步转回客厅。他已经对第三位夫人和养父幸福生活的未来不抱希望,瞧一个非男非女的器灵就把他迷得神魂颠倒! ****** 器灵和元素精灵、植物的精魄一样,是经由漫长的时光和修炼凝聚而成的意识体,最接近神明的生物,比任何众生都更适合接受神力,进而升华成高次元的存在。其中器灵最得来不易,最可遇而不可求,也难怪席恩那么兴奋。 但修蒂玛因为被祭师封印,又长久没进食,极为虚弱。从神殿取回这件秘魔岛的传承宝物后,席恩就开始用自己的鲜血喂养她。 这也是器灵被认为是邪恶生物的原因,它们对食物很不挑,又缺乏善恶观念。不像元素精灵只吸收自己的本源力量,树精只接受阳光雨露,它们甚至会觊觎主人的生命与血。修蒂玛就非常喜欢**的鲜血,不过她尝过最甜美的食物都无法与新主人相比。 强大,纯粹,甘冽,只是一滴,就换来她死心塌地的追随。 真是太幸运了!身穿黑色晚礼服,肤色苍白的俊美男子靠着黑天鹅绒长袍下的清瘦胸膛,嗅来嗅去寻找下口的地方,最后,他火热的视线定在法师弧线优美的修长颈项上,熟练地挑开立领,张口欲咬—— “不许咬脖子,修蒂玛。”平淡的男低音制止了他的放肆。 “可是——”黑发血族抬起头,一脸委屈无辜,“我不想在你那纤细的手腕和那么漂亮的手指上留下伤痕,是脖子就不要紧,可以用领子遮住。” “这里不行。”席恩淡淡重申,眼底翻滚着黑潮,“我也不会留下伤口。” “是吗?可是这个部位似乎特别好吃。”修蒂玛死心不熄。一声清亮的大喝从他身后传来:“混蛋!离开主人!” 哈玛盖斯生气地冲进书房,重重放下夜宵,身体力行地拉开贪吃的器灵。席恩对养子的反应不解:“怎么了,哈玛盖斯?”这孩子平常对谁都客气有礼,为何唯独对修蒂玛粗暴排斥? “您您……”哈玛盖斯不知该怎么说他,先是用心脏交换一把烂锁,再是用自己的血液浇灌一件容器——他实在太沉迷于魔道了! 修蒂玛笑得像**的猫:“哟,小龙吃醋了。”哈玛盖斯怒视他:“闭嘴!主人不爱惜自己,但我决不允许你伤害他!你要血,我给你!” “等等,哈玛盖斯。”席恩更困惑了,“我很爱惜自己,这点血算不了什么。因为是前期,修蒂玛才需要比较多的血量,等他调养好,就只要百年喂一次。”哈玛盖斯气苦地道:“您爱惜自己就不会让一头怪物挖您的心脏!”修蒂玛惊讶地吹了声口哨。 “那是界元之锁有这个价值。哈玛盖斯,我从来没自厌过,哪怕我原来的身体既残破又丑陋,这是为了得到更有价值的东西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就像那些没脑袋的战士不会因为怕被剑割伤就不用剑一样,和爱不爱惜自己是两码子事。”席恩耐心地解释。 哈玛盖斯还是不赞成这样的逻辑,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长长叹了口气。以为他明白了,席恩飞快地用裁纸刀在食指上划了一下,朝修蒂玛弹出一颗灿若金阳的血珠,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不觉绽开笑容:“哈玛盖斯,你要不要也喝一点我的血?” “不要!”小龙激烈拒绝,气得涨红脸。席恩有点受伤,他是想有了血的维系,自己和养子就是真正的亲人了。 “也罢,血缘是不牢靠的东西。”提起笔,他无意识地摆出拒绝的姿态。哈玛盖斯恍然大悟,想澄清又不敢打扰,只好揪着那个吃饱喝足的罪魁祸首愤愤离去。 ****** 古老馨香的书页被轻轻翻过,犹如时间之流中缓缓掠过的道道微波;幽暗的烛光微弱地跳跃,为四周增添了几分黑暗静谧。 踏着轻捷的脚步,少年无声地走进室内,轻轻将手里银制的盘子放在预留的空位上。黑褐色的柔软发丝下,一双浅蓝如水晶的眼眸安静地凝视专注工作的人。 书桌后的青年宛如夜的精灵,被月光洒满了优雅的光泽,带着一种近似寂寞的气息被透明的夜色拥抱在怀里。 右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新的戒指,精雕细刻的银环上镶嵌着剔透的蓝宝石,在古老的羊皮纸卷和白皙纤长的手指上闪烁着自己的高雅;另一只握着鹅毛笔的手也戴着象征婚约的银戒,漆黑的珍珠如同被星光囚禁的黑夜。再过不久,会有第三个女人把代表自己的证物挂在他的胸口…… 收起莫名的怅然,哈玛盖斯默默掏出针线,一一摆上桌。察觉他的动静,席恩停下笔,朝他投以询问的一瞥。 “您的袖扣掉了。” 垂了下眼,席恩什么也没说,稍稍移动右手,左手继续书写。哈玛盖斯也保持高度的专心,熟练而细致地做着自己的活,一针一针,将亲手制作的新扣子缝到他的袖管上。 一时间,房里只有沙沙的写字声和细不可闻的摩挲声,伴随着烛火偶尔的爆裂。 黑天鹅绒布料带来舒适的手感,和记忆里一样温暖,小龙的眼神渐渐变得悠远。 缝补、裁衣、煮饭、打扫……举凡生活技能,都是他的养父教的。席恩并没有因为有魔仆就纵容他,至于原因,只有一句—— [你必须自己养活自己。] 心突然疼得无法呼吸,哈玛盖斯勉强咽下哽塞,眼眶却泛起湿意。听出他气息有异,席恩抬起头,惊见养子哭泣的神情:“怎么了?” “没…没有。”哈玛盖斯摇头,举臂擦拭——养父最讨厌他哭了。 青春期的感伤吗?席恩只能这么认为,伸手抚摸养子的浏海。接触的瞬间,他感到一阵像是心碎的震颤,晶莹的泪水从那张精致的面容滚落。 这一刻,奇怪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来,像有无数小针在戳刺,非常不舒服。 他明明没有心了不是吗? 冰泪石似的瞳浮起深深的迷惘,迟疑着收回手:“哈玛盖斯,你也长大了。” “……” “我不会说什么话,也自认不是个好父亲。”魔王的声音很轻,似乎想展示温柔,但是他枯涸的情感之井只渗出麻木的平静,一如那无温的微笑,“我只教你一个道理——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走自己的路。” “……!”凄楚的哽咽终于忍不住逸出失血的唇瓣,更多的泪流下手背,随着激烈的摇头化为断了线的珍珠。席恩手足无措地僵坐,半晌,才想到掏出口袋里的餐巾。 “您现在还会吐血?”哈玛盖斯咬牙切齿。 “呃…习惯而已。” “主人是笨蛋,大笨蛋。”没有用餐巾,古代龙的化身低下头,比窗外的夜色更沉郁的低语从垂落的发下流淌而出,“我也是笨蛋,所以我不会听的。” “?”席恩着实被他搞懵了,心道:算了,等他尝到教训自然会明白。 把餐巾整整齐齐地叠好还给对方,哈玛盖斯缝上最后两针,拉了拉测试牢固度。席恩呆呆看着他哭得乱七八糟的小脸,刚才的心痛再次浮现,嗫嚅着不知所措。 “好了。”哈玛盖斯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席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颗钉得漂漂亮亮的黑水晶扣,刻着金色的幸运草花纹,周围是雪花缀饰,精美绝伦,足见雕刻者的用心。 “你还做魔法物品?”看出端倪,席恩微讶。哈玛盖斯开心地道:“这是当地的幸运物哦,带着它,主人一定会幸福的。” 孩子气。魔王浅浅一笑,却在无意识的轻拂间,施了个小法术,确保这小小的心意再遗失的话,会回到他的掌心。 随手拨了拨总是滑到前面的鬓发,席恩端起茶杯,清澈的金黄色液体冒出微橘味的清香,小口抿着,桔茶甘苦微涩的香味溢满唇齿,从喉咙滋润到心里。 没有漏看他的小动作,哈玛盖斯拿出随身携带的象牙梳,咬着发带,轻拢他的发细心梳理。如丝绢般清凉顺滑的触感,一不留神,就会从指间滑落。他不厌其烦地掬起每一道清泉似的发丝,在手心捧成一束。 “哈玛盖斯。” “嗯?”因为咬着发带,小龙的发音有些模糊。魔王喝着银杯里的香茶,依旧没有表情地道:“很久以前,我带你去过矮人的千柱之厅,侏儒的地下城,蓝钻石龙的宝石馆,暗精灵的秘林,妖精的翡翠铃兰宫,翼人的天空之岛,水族的奇迹海……不知你还记得吗?你那时侯才刚出生,大概忘了。” “不,我记得,我都记得。”哈玛盖斯笑了,温柔地扎起他长长的黑发,眼底荡漾着温馨的回忆,“我还记得那个神经质的龙,他的颜色是好美好美的银青色;妖精的宫殿好小,我因为咬断一朵花被她们的女王骂,她身上的味道是很好闻的丁香味;侏儒的城市好像都是蒸汽,还有很吵很吵的噪音;暗精灵的森林就安静多了,他们亮起刀子比主人的匕首还快,那个叫银月的女精灵后来送了您一根月牙项链;天空之岛我们好像是偷溜进去的,您盗了图书馆,没想到那个像馆长的大叔竟然是族长;奇迹海最美了,蓝色的波涛里闪闪发亮全是银砂,您在遗迹里读一块石碑;还有千柱之厅……噗,那个大胡子矮人跟您挑战,结果斧头咻地飞出去,他跳脚的样子好有趣。” “哼,他是阿加斯的朋友,我把他朋友的头盔带给他,他还冲我大吼大叫,看不起魔法。” “阿加斯?” “路上认识的矮人铁匠,十八岁时的事了。降魔战争结束后,我去战场晃了一圈,顺道帮他收尸。”席恩轻描淡写地道。哈玛盖斯却舌根泛苦,明白能被养父如此回报的,必然是他人生里微弱的光。 “总之——”魔王的语气渐渐透出冷酷,“你既然记得这些,想必也没忘记[双生之叶]吧?” “双生之叶!?”小龙吃了一惊,不禁松开手,“您是说……世界树下面的那棵树芽?” “是的,我在海底石碑上解读了有关双生之叶的记载。始源之海是万物的起点和终点,存在之树尤格拉西尔支撑起这片宇宙,原先母神黎姬的灵魂神殿就坐落在上面。她临死前的眼泪和心愿凝成了双生之叶,希望她的孩子们——协调神贺加斯和混乱神兰修斯永远不再争斗,就牢牢扎根在世界树下,神代的遗址上,也算是个警世吧。可惜贺加斯那笨蛋只顾着关押弟弟,把母亲的心意连同毁灭的都市一并沉入地底,真是暴殄天物啊。” “您…您想干什么?”哈玛盖斯越听越心惊胆战。席恩绽开明朗如朝阳的笑容:“我要污染它。”不意外地叹气,哈玛盖斯弱弱地劝道:“别这样,那是人家妈妈的心意。” “不是了。” “啊?” “在沉入地底的一刻,那滴眼泪吸收了死者的怨念,之后也默默守护这个世界,分担世界树的重任,可是魔族的滥杀超出了它们的负荷,尤其是精灵的灭绝与降魔战争。那么漫长的时光,太多的负面感情也取代了母神的意志——你忘了吗,我们看到它时,它是什么颜色?” 哈玛盖斯心一颤,清晰地想起两片伤痕累累,接近凋零的枯叶,红得刺眼,像一滴朱红的泪水。 席恩喝了口茶润嗓,淡淡地道:“那时侯它已经开始污染世界树了,我把它挖出来,听到一个哭声——那想必就是母神最后的哀鸣了。呵,她被视如己出的大儿子埋葬,累死累活那么多年,还一声不吭地嗝毙了,只有我一个魔王为她送终,太讽刺了。”哈玛盖斯听得心情沉重,脑海里再度浮起画面:被蜜色的双手捧起的血红树苗慢慢变黑,从叶尖到根部染上深沉的黑色,那是个悲哀而绝望的仪式,代表母神最后一片灵魂碎片的消亡。 “那,她有说了什么吗?” “……没有。”席恩淡定地否认,冰银的瞳冷冷注视杯中的金色茶水。 [救救他们!]凄厉的哭喊在灵魂深处回响,虚弱,疲惫,就像一个行将就朽的老人——这就是他在神之泉看到,全身笼罩着柔和光芒的女神? 优美的薄唇弯起尖刻的弧度,席恩将茶一饮而尽——很抱歉他不是她期待的救世主。 哈玛盖斯没有看见这个笑容,帮他注满:“主人,既然母神的意识已经消亡了,双生之叶也早就被污染,您为什么还说要污染它?” “当然是把它变得更有价值。”魔王优雅地切割蛋糕,大提琴般舒缓的低沉嗓音带着抑扬顿挫的节奏,“那样杂乱的执念是没有用的,顶多把艾斯嘉变成第二个负位面,人人变得像低等恶魔一样情绪化。” 这已经很可怕了吧!哈玛盖斯暗暗抹汗,庆幸这么恐怖的武器是被他养父这种懂行又自制的人挖到,不然……看透他的心思,席恩白了他一眼:“我对欣赏一场愚蠢的大型角斗没有兴趣,我要创造一个邪神。”哈玛盖斯张大嘴,呆了好半晌:“邪…邪神?” “对。虽然黎姬的意志已经不存在了,但那毕竟是她的精魄残留,是大好的温床。加上那么多怨魂、负面感情、游离意识体、用来调节的元素力,生成一个神绰绰有余了。黎姬是元素主神,能够命令元素之王,从纯粹元素界调用力量,‘她’也将拥有这个权能。不过在此之前,你得用你的冰之力给她降降温,我可不想再养一个依路珂。” “我?”哈玛盖斯愕然指着自己。席恩颔首:“具体怎么做,到时我会教你的,也由你来取名好了。”他有自知之明。 “好…好的。”听起来还不算太骇人听闻,哈玛盖斯松了一大口气,浓浓的失落又漫了上来,“主人,您不想再旅行吗?”席恩嚼完嘴里的橙子蛋糕,再喝了一口茶,才道:“你想故地重游?”小龙用力点头,用期盼的眼神瞅着他——这是对付有宠物癖的养父所向无敌的秘诀,尽管他不想当宠物。 “很多地方都没有主人了。”魔王不觉放软态度,在瞧见养子原本炯亮的双眼骤然黯淡,犹豫地许诺,“等我的事办完,如果还有心情,就和你一起旅行。” “一言为定!”哈玛盖斯欢呼着抱住他。 ****** 细碎的雪花从灰蓝的夜空飘落,刺骨的冷风徘徊在无人的街道上,米亚古要塞正沉浸在黑暗带来的宁静里,一道纤细的黑影无视恶劣的天气,步履急切地穿梭在深夜的小巷内。 停在一栋有着小巧庭院的朴素建筑前,她拉紧缀有流苏的毛织披肩,在冻僵的手上颤抖地呵气,似乎想汲取暖意,然后——毅然敲门。 静夜里这不大的声响却像雷鸣般震耳,不一会儿,里面就传出匆忙的脚步声,门打开,温暖的灯光照亮了她,一个黑褐色头发的高大青年出现在玄关。 “莉、莉莉安娜小姐!?”军务长雷瑟克·尤耶睁大眼,难以置信地瞪视雪夜里单薄无助的银发女郎,“你…您怎么……” “我可以进去吗?”用近乎哭泣的语调低声说着,莉莉安娜垂下眼,融化的冰晶从纤长的睫毛沁出,宛如透明的泪水。雷瑟克心神一震,猛地将门开大:“当然!快进来!” “谁啊?”正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男主人探出头,看见客人时差点喷出口中的咖啡,连连咳嗽。女主人丢下洗到一半的碗从厨房冲出来,两手在围裙上胡乱擦拭,神情也万分惊诧:“老天,莉亚!你这是…快快,坐到这边,暖暖身子!老公,你也别闲着,把炉火添旺,你这杯咖啡给她。” “好好。”克尔文义不容辞地照办。雷瑟克也恢复镇定,扶心上人坐下,对手忙脚乱的父亲道:“我来,您坐。” “不用麻烦了。”虽然客厅里十分暖和,莉莉安娜还是不胜寒意地抱紧自己,声音是即将破碎般的稳定,“我有事情想和雷瑟克单独谈,可以吗?” “呃!?”天降艳福的青年呆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克尔文一愣后,咧开笑脸。珀西扇了他一巴掌,她已经看出客人想谈的并不是风花雪月的事。 充满男性风格,方正简洁的卧室内,莉莉安娜坐在宽大得足以将她整个人包起的扶手椅上,这才感到一丝切实的温暖,吐出一声抽泣似的叹息。 “发生了什么事吗?”雷瑟克把一杯热牛奶递给她,见她手抖得握不住,宽厚的大掌包住她的,俊朗的脸上泛起红晕,“您慢慢说,不要急。” “雷瑟克……”莉莉安娜苍白的清秀容颜也有了些血色,压过从骨子里透出的惊惧彷徨,“你…你不要笑我。”雷瑟克耐心一笑:“我不会笑您的。”他暗地里松了口气,看样子不是孪生感应的噩耗之类,大概是对方自己做噩梦吓着了。 “我好像要消失了。” “啊!?”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个答案还是超出雷瑟克的理解范围。莉莉安娜双手掩面,歇斯底里地大喊:“没错!要消失了!就是这种感觉!每天晚上我都做着醒来就记不得的梦,还都是哭醒的!平时也常常莫名其妙地流眼泪,心好痛好痛,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等、等等。”雷瑟克不得已打断,按住她颤动的双肩,一头雾水地试图分析,“您说您快要消失了?常常心痛流眼泪?”莉莉安娜啜泣着点头。 “是不是您病还没好,又胡思乱想,才会出现这种症状?还有法力透支的后遗症……” “不是!”莉莉安娜怒吼,紫眸因****而晶灿闪亮,前所未有的鲜烈野艳,令雷瑟克心一凛,隐约感觉异样,“我没病!我检查过!我还请神官长和祭司们帮我看,都说没异常!” “那,会不会是您中了法术、诅咒一类的,在离开首都时?”雷瑟克琢磨到一条线索。莉莉安娜一怔:“我…我没想到。”沉吟片刻,青年抽回手:“您别担心,我现在就去通知大家。” “不——”银发少女反射性地抓住他的手臂,随即脸一红,羞赧地别开眼,“这么晚了,别打扰大家,一个晚上我还撑得住。只是,别赶我回去,好么?” “好…好的。”雷瑟克只有比她更尴尬窘迫,他又不是铁人,和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共处一室,还靠得这么近,生理上总有少许反应,“您慢坐,我我去洗个澡,再叫母亲安排一间客房。” “……嗯。”再大胆,单身跑来男方家也到极点了,莉莉安娜咬着披肩的流苏,安心又害羞地目送他狼狈逃出房间。 ****** 深蓝色的锦缎上,一只散发着淡淡白光的水晶球映出这一幕,魔王沉思。 莉耐不住了吗? 这么说帕尔……信手一挥,光滑的球体内部泛出白雾,当雾气消散,模糊的景象逐渐成型:泥泞的水塘里,一个人影仆卧,仿佛月光结晶的银发凌乱地披散,搀杂着几许刺目的金色。 随着主人的动摇,影像也微微歪斜。 已经到极限了?抚摸冰冷的球面,席恩神思不属地看向远方。血色额冠下,银眸是萧煞的森寒。 肖恩,你会怎么做? 第三章 死亡号角 “绿色绒毯上最闪亮的珍珠。”——这是人们形容首都里那的一句话。 丰饶的中部平原孕育了万千民众,两条纵贯大陆的宽阔商道托起如今东帝国的政治中心,西南走向的比罗克河支流卢那河灌溉着两岸的百姓,一切都是如诗如画的景致。 美中不足的是,俗称西联盟的两支军队至今还在负隅顽抗,对已初具规模的和平国度造成不可原谅的损害。佣兵王的强盗军在南部一带骚扰作乱,与羽族将军的守军僵持不下;某冷血城主弄出的水害也影响了境内,不止形成相当可观的涝灾,大批来自西境的难民也陆续涌入。 罗兰没有拒绝这些人,尽管探子有可能混在当中,这对瓦解西境当地的民心,打击士兵的积极性很有帮助——死于洪水的,也有不少是他们的眷属。另外,他乘西城后方军力空虚,放死亡佣兵团大肆破坏,授意北城和南城的军队紧跟其后。只要这个补给基地完蛋了,中西两城再撑也撑不了多久。 不过,他并没有掉以轻心。野兽被逼急了都会反扑,何况那个狠得和豺狼没两样的小子,两次教训足够他提高警惕危机意识全开,拜托义兄义姐张开局部结界日夜轮流监视。省得那边直接派暗黑神血龙王魔界宰相等悍足出马,这边措手不及。 事实证明他并非杞人忧天,才歼灭了亡灵大军,诺因就组织起一支魔像兵团,亲率大军向东推进,直指里那。有情报那些重要人物都在队伍里。 “魔像在魔核光炮面前根本不堪一击,新研发的火油石弹也足以将它们砸成粉末,那些大多是泥魔像。需要注意的是少数钢魔像和几个银巨人,城门可禁不起这玩意儿冲撞。” “简直是一群娃娃兵,诺因城主以为凭这些玩偶就能把我们踩在脚下了?魔导光炮还在那儿呢,一炮就能送他们去见冥王了。” “不,别小瞧他们,翼人部队回报有奇怪的攻城器械藏在辎重车队里,不过都拆成零件,看不出用途——矮人工匠的能耐不可小觑。” “早知如此,当初宰光那票矮子得了!照我说,我们直接冲出去杀******,谅那些笨重的家伙连回防也来不及!” “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惜敌军速度太快了,中部大道附近也被那个疯子弄得坑坑洼洼,骑兵伸展不开。” 会议室里,军官们七嘴八舌、商量对策,上首的人却始终一言不发。大神官第一个看出他罕见的在走神,轻唤道:“大人。” “……啊。”东城城主如梦初醒,镇定地迎视满座注目,经过短暂的思索得出结论,“尽一切力量防守,只要拖住敌人的主力,马尔亚姆的队伍就能乘隙拿下五座农业都市和魔像工坊,断绝他们的后路。” 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主君接下来的话更令他们松了口气:“魔法师公会答应会全力协助我们,也有了对付魔像的方法。” “大人,陷阱方面,因为时间关系不够到位。”魔导团团长艾露贝尔告罪。 “嗯?不要紧,西面有布就行了,里那三面人来人往,也难怪。你要注意保护魔核光炮和魔导光炮,它们应该是敌人的重点攻击对象,又有空中视力。利文队长,你们负责找出敌人的秘密武器,第一时间设法毁掉。”罗兰的思路渐渐贯通,两名异族齐声应是。 又讨论了一些细节,军官们鱼贯而出,各奔岗位。担任书记的冰宿一边整理文件一边问:“你在担心你师父?” “是的。”罗兰苦笑,他清楚以自己的立场没有一味担忧的空闲,有太多事等着他去做,也是他必须肩负的责任。可是这些天他一直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未知的事态在悄悄酝酿。 普路托已经成为席恩的部下,以他的力量制作的神器[止息之戒]还能不能发挥作用就难说了,虽然还有暮的提升潜能血链,以及帕西斯自己做的几件道具,也难以放心。而且席恩的目的若是打击肖恩的话,让帕西斯被协调神吞噬可谓最好的手段。另外,从魔王的潜伏,一鸣惊人的行动模式看,恐怕会有什么大动作,可惜众神没发现异常——这倒不奇怪,他们向来靠不住。 艾德娜劝慰:“费尔南迪先生那么强,一定不会有事的。”巴哈姆斯淡淡地道:“那个男人没死,我感应到我的血的能量波动。” “暮!你为什么……”罗兰动怒,质问却在半途烟消云散,因为他是骗义父自己要用,转手送给师父,当下心虚地低下头,“对不起。” 黑龙王生气地别开眼,他一直不赞成义子如此信任厚待曾经差点害死自己的人。小金龙往嘴里塞第十六块糕点,含糊道:“那个人类是很坏,老是给我喝好苦的药。”独角兽同仇敌忾地点头。 “那是为了调理你的身体,路克,尽量少吃点。”罗兰叹气,他快养不起这两头龙了。妖精女王扇动薄翼,用银铃般的嗓音道:“罗兰,你师父既是你的福星也是你的霉星,对你的霸业有害。他的命星也早已暗淡,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别再强留他。倒是你,最近有血光之灾。” “什么!!”法利恩大喊。罗兰没放在心上:“我不相信算命。” “这个瘴气团若死了也是造福人间。”艾德娜损道,“尤其对我们广大女性同胞而言。”罗兰耸耸肩,采取了一贯左耳进右耳出的态度。反而是法利恩瞪了**一眼。 “既然能感应到光复王陛下,就可以找到他了。”冰宿提醒,清冷的声音将每个人的注意力拉回正题,“还有,罗兰,我认为诺因城主此次进攻是无谋之举,你觉得呢?” “他想和我决一死战。”罗兰冷冷一笑,被黑色军礼服包裹的高挑肢体靠向椅背,天蓝的丝缎披风沿着优雅的体线流泻而下,“不过他可没本事让我付出像对拉克西丝那样的敬意。” 在敌方的阵营,也有一个认定主帅没大脑的人物。 “虽然已经迟了,我还是要说,你实在太蛮干了。” 帅帐里,身穿法师长袍的月一贯地轻柔细语,批评起来却从不留情面。披上戎装的诺因把手里的地图一丢,瞪目道:“迟了就别说!”月垂了下眼算是默认。 “退兵还来得及。”在扎姆卡特的认知里,战争依然和打架差不多,不想打了就闪。 “又不是儿戏!”诺因更恼火,他对眼下身不由己的情况也是很不快,时间拖得越久,己方就越不利。只有乘福斯王朝根基未稳时全力一击,才有一线希望,“你别摸鱼,到时主要就靠你了。” “你不要总是把萨克算进你的思路,这是打仗,不是龙对龙的战斗。”月再也按捺不住,语气隐含怒意,“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他受到龙族盟约的制约,上次是因为和亡灵打,才能出手,这次也只能牵制巴哈姆斯。”诺因理直气壮地道:“有什么不可以?强大的帮手不就是拿来用的?要我说,他今晚就偷袭里那,一发禁咒把罗兰·福斯他们全炸飞了,多好!反正这又不算战争,是他个人的暴力行为。”扎姆卡特面无表情地嚼着豆沙包:“这叫耍无赖。” “闭嘴!” “很遗憾,我认为罗兰城主对你野蛮无脑的风格应该有防备了。”月的口气越来越差。见势不妙,杨阳出声劝解:“月,别这样,诺因是鲁莽了点,但他说的也没错啊,只要罗兰城主死了,他的部下自然会土崩瓦解。” 月瞥了她一眼,没有反驳,他明白友人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一心只想干掉仇人。如果扎姆卡特毁掉首都,也许她还会高兴——杀死她心上人的凶手多半就在里面,比起在战场上漫无目的找好多了。 “杨阳,你冷静点。”扎姆卡特皱眉,也发觉视如己出的少女状态不对,“我是不懂人类的啥战术,但我至少知道你们搭房子不容易,搞出那样的局面,你们将来怎么收拾?”露蒂丝踏前一步,愤慨地道:“对!诺因哥哥你太乱来了!刚才会议上爱伦姐姐不是说过你,按照正攻法!”她在东境出生长大,对当地的百姓比较有感情。 “那就通过,别罗嗦了。”诺因挥手下逐客令。月也不再浪费唇舌,起身走出帐篷。扎姆卡特一如既往陪伴在他身侧,怀里抱着蒸笼。 晚秋的风干冷而萧瑟,夕阳已沉入远方的地平线,营地里东一堆西一堆燃着篝火,炊事兵正在准备晚餐,很少人意识到:这或许是他们人生的最后一顿饭。 月直直走向魔像兵所在的营区,即使不赞成出兵,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多努力一分,也是多一分胜算。 他不是不理解诺因的想法,但是比起抓住战机,考虑实际情况更重要。目前最急迫的是协调和西城的关系,稳固后方安定民心。他们的优势在于内线作战,就算这一仗打赢了,他们也没有足够的兵力扫荡罗兰的余部。反而会因为巨大的损失沦为西城的附属,最后连发言权也丧失,导致矛盾激化,自我毁灭。 “月,我们索性绑架杨阳一走了之得了,跟那小子在一起太危险了。”看出**心事重重,扎姆卡特说出很有个人风格的建议。月忍俊不禁:“没用的,她现在和诺因一条心。而且,你没发现吗?” “咦?” “她对诺因有好感。” “啥!!”血龙王大惊失色,嘴里吃到一半的包子掉下来,“有没有搞错!太没有眼光了!喜欢那小子!?下场绝对和这个包子没两样啊!”他心痛地指着壮烈牺牲的豆沙包。 “她个人倒是不会死,这些士兵就倒霉了。”月有先见之明地设下隔音结界,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我看上你也很没眼光啊。”扎姆卡特怨念:“哼,我看上你……” “嗯?” “……很有眼光。”某妻奴临时改口,怒气冲天。来自古国的皇子满意地笑了,在模糊的夜色里如睡莲绽放,一身雪白压过纷乱背景的鲜明,黑亮的长发一丝不乱地扎在颈后,一如深刻在血龙王灵魂里的记忆。 撕心裂肺的过去也跟着涌上:大火中,他亲眼目睹那袭白衣倒下,温热的躯体在他怀里化为飞灰,一点点也不剩,只有衣服,被他茫然抱紧,渐渐冷却的衣服…… 回过神时,他已经紧紧抱住那个失而复得的重要存在,全身剧烈发抖。 “月、月……”破碎的低喃一转为霸气的命令,“我警告你!这次绝对绝对不许再背地里搞什么时空旅行!把我像傻瓜一样蒙在鼓里!不然我跟你翻脸!” “再来个一千五百年,你也老了吧。”知道**是心伤发作了,月没有挣扎,任他搂得死紧,别扭地许诺。 “我还很年轻!” “比我老。” “按照龙族的算法,我才二十五岁,你应该二十七岁了!” “哟,难得会算术嘛。” 不巧撞见的士兵都不知该往哪儿看,旁若无人的情侣还在搂搂抱抱嘀嘀咕咕,也不怕有伤风化。 引开了**的注意力,月暗暗松了口气,轻拍他还激烈起伏的背部,青色的瞳眸化开温柔的涟漪:“好了,萨克,我决不会再离开你,对你隐瞒任何事。”扎姆卡特这才稍稍放下心头的大石:“一言为定。” “人类的誓言都不可信。” “啊——请你愤世嫉俗也看看时候!”扎姆卡特一脸受不了地喊道。月振振有词:“就是因为爱你,才不糊弄你啊。”扎姆卡特正泄气,突然双目一亮,红眸像真正的红宝石般灿灿发光:“你刚才说什么?刚才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不肯吐露实话的祭司大步离去。开心得像挖到金矿的血龙王紧跟其后。 ****** 得知徒弟被洪水吞没的消息后,肖恩也寝食难安。 “不行,亚法,我要去找他!” 这天,棕发的军团长终于忍耐不住,冲进副官的办公室。桌后的人不意外地挥退书记,冷冷瞪视他:“我再叫你背军团长守则也没用吗?算了,要滚就滚。” “耶——”肖恩掉头就跑。亚法捏断一支笔:这个白痴,连反话也听不懂! “来人!给我把他拿下!” 迟了,头脑不够灵光行动却格外迅速的战神大人早早远走高飞,丢下地上一群可怜人团团转。 加持了鹰眼术,顺着下游仔细搜寻了两昼夜,一无所获,肖恩只得飞向图利亚城,想找**和杨阳帮自己出个主意。 欧塞坐在水边的凉亭里,倚着栏杆,长长的水袖垂荡。他的领养人发现这个眉清目秀的孩子特别适合这样古雅飘逸的衣服,热衷于打扮他。侍女们也觉得盯着这孩子久了,会有种脸红心跳的感觉,情不自禁地围着他转。吉西安等谨慎派最初怀疑他是敌方派来的探子,但查出确有其人,搜身后也没发现可疑物品。诺因只当多养一条米虫,压根没来慰问过。杨阳爱怜歉疚之余,对他越发照顾。 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周围的侍女吓了一大跳:“来人……肖恩军团长!?” “是我是我。”肖恩急切地左顾右盼,“杨阳呢?在不在?” “满愿师小姐和殿下率军出发了。”侍女们早已被没常识的主君磨练得十分灵活机变,口齿清楚地汇报,“去收复王都。”肖恩脸色大变:“他们去攻打罗兰?” “是的。” 二话不说,肖恩展开风翼就离地而去,始终没留心两道默默观察他的视线。 “下雪了……” 走出营帐,杨阳抬起头,伸手接住这自然的美丽结晶。雪花在她的掌心融化,带来钻心的凉。她拉了拉温暖的羊绒披风,突然想到在这样的冰天雪地,还泡在水里的的帕西斯会是怎样的滋味? 又从那张相似的脸想起惨死的心上人,她眼神一冷,不再有丝毫的顾虑不忍。 就算沾上永远洗不净的鲜血,她也要手刃仇人!上次刺杀失败了,这次她就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打倒罗兰·福斯! 至于这些士兵,他们是保家卫国,与她的私仇并不冲突,生死自然和她无关。 调整好心情,她正要去精兵团探探昭霆和耶拉姆的情况,胸前的水晶坠子浮起来,一个熟悉的清亮嗓音流入脑海。听完,杨阳对跟随的亲兵道:“一会儿肖恩会来,叫他们别攻击。” “是!” 数万大军不是小目标,从天空俯瞰一目了然,只是单个找起来就困难了。棕发青年正着急,一枚传令烟花冉冉升起,他大喜过望,连忙飞过去。 “你跑来干什么!”月劈头就骂:真是一个比一个不像话。诺因倒是抱欢迎态度:“来得正好,发挥你专杀主帅的本事,送罗兰·福斯去陪金色死神。万一帕西尔提斯那老**冒出来,有你在也不怕他猖狂。亚法那边应该会做个假人,顶替你吓唬那帮亡灵骑士。” “罗兰是我的徒孙!”肖恩n遍重申,殷切地转向宿命的另一半,“我是来请你们帮我找帕尔!” 诺因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希莉丝斥道:“肖恩,你还在说什么梦话,索贝克死了最好。”肖恩大怒,猛然想到的可能更令他的心凉了半截:“别告诉我,你们偷偷派人去下游找他,想杀了他!”希莉丝和诺因默认。杨阳也吃了一惊,但是见气氛越来越糟,拦住暴怒的友人,劝道:“你冷静点,肖恩,诺因不会做这种事的,索贝克是他的父亲。” 哼。诺因冷笑,不置可否。看出他神情不对,肖恩更加心慌。吉西安出声道:“光复王陛下是协调神的附体,我们怎么杀得死他,俘虏他的价值也比一具尸体大。”肖恩这才放下提到嗓子眼的心,重拾来的目的:“杨阳,史列兰能不能感应到帕尔?” “对了!差点忘了!”诺因快一步抢过魔封剑,威逼半身帮自己找人。肖恩气极,冲过去和他展开拉锯战。 “住手。”月看够了这场闹剧,头痛地揉揉额角,深感前途无亮,“诺因,你现在就专心想怎么赢得这场战争,用史列兰找只会刺激帕西尔提斯体内的协调神,而你——”他指着同样继承了神圣器的后辈,“来都来了,就待在我身边护卫吧,我是魔像兵的指挥,敌人会重点对付我,萨克另有任务。”虽然不服气,诺因和肖恩还是屈服于他正确的安排。 小风波平息后,这支打着讨逆旗号的大军继续赶赴首都,从距离上估测,最迟今晚就能兵临城下。 ****** 秋天的比罗克河本是明亮的金黄色调,沿途大片大片的向日葵绚丽而灿烂,为这个城市一年中最重要的收获季节而喧嚣。然而在提前来临的严冬和统治者冷酷的战略手段双重打击下,这里繁荣不再,流离失所的幸存者们不得不踏上苦涩的避难之路,而舍不得离开家园的人们则愁苦地对着荒芜的田地,含着泪往外舀积水,绝望地试图在来年再种个好收成。 “妈妈,妈妈,他醒过来了!”一栋简陋的小茅屋里,响起儿童欢欣的叫声。 “别吵别吵。”主妇紧张地抄起一把赶鸡用的扫帚,严阵以待地瞪着床上有动静的敌方军官,“叫你爸爸来,还不确定他是不是那个幽灵统帅呢。” “不会的啦。”把人救回来的次子信誓旦旦地保证,“光复王陛下是银头发,他是金头发。” “又长得这么美!”大女儿脸蛋羞红,一霎不霎地凝视微微**的绝色美青年。做母亲的也软了手,啧了一声:“长成这样,简直不是人!” 宛如初春第一棵嫩芽的翠绿眸子缓缓睁开,金发神祇撑着床坐起,随着他的动作,污损的军服变成了衬有金色花纹的圣洁白袍,周身也散发出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严神光。几个人类已经看呆了,统统傻在当地。 “这里是什么地方?”水晶般剔透华丽的嗓音从完美的双唇流泻而出,再次造成冲击性的效果。 “啊……啊……”主妇张着嘴发出不成句的单音,手里的扫帚啪地落地。微一皱眉,贺加斯没有重复,下床走出小得可怜的农舍。破败荒凉的景象映入眼帘,让他感到本能的不快,动念间,方圆百里的土地刹时变得青绿,向日葵花田重新摇曳着醉人的波涛。目睹如此不可思议的奇迹,僵立的人们纷纷跪倒在地,颤声道:“神…神哪……” 不屑理会这些凡夫俗子,协调神双目微垂,感应了一下孪生弟弟的所在,绝尘而去。 兰修斯,该离开这个肮脏的人世,回去我们的乐土了。 ****** 创世历1038年风之月22日,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只留下一个满额编制的卫戍军团,率领近卫军两万余人,精兵团一万五千人,火鸟军团三万六千人,四千七百名魔像兵团以及雇佣军,总计八万大军挥兵首都里那,可谓倾巢而出。而东城进驻里那的兵力有七万出头,邻近两座农业都市各有一万兵马镇守,形成三角防御相互支援,减少物资消耗也确保补给线,还可以在这种情况下迅速支援,活用优势兵力。 另外,驻守北城南部要塞雷南郡的马尔亚姆将军已经出发进攻敌人的后方,而西城本土更是兵荒马乱。人人都看得出西境军这次讨伐带有极大的侥幸心态,从诺因城主过去的战功和情报工作看,他并非不通军务的莽夫,也对这些动态了然于心,却还是选择了孤注一掷。诚然,如果能将金发征服者及其主力部队击溃,这个新生的福斯王朝就会像崩塌的沙堡般化为散沙,然后艾斯嘉大陆会陷入旷日持久的战乱,各路军阀再次为王位归属你争我夺,目前联手的中西城主也将不可避免地对决——这是后世历史学家津津乐道的一种可能。 只是“可能”。 正义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无论计划得多美好,构筑的未来多辉煌,不能成功的话,一切都是枉然。大部分后世人评价联盟军的反抗行动是倒退意义的垂死挣扎,毕竟以当时的形势,无冕之王罗兰·福斯前期的布置和手段,他统一大陆是指日可待的事,也就不会有之后的恶魔入侵,奥古诺希塔帝国的建立。这场无功而返的战役真正备受瞩目的亮点,正是前圣贤者,后被当世称为魔皇的男子第一次正式登上历史舞台,那些在暗中左右了人类历史的强大生命和之前被当权者隐瞒的真相也一一浮出水面,引起了经久不衰的争议。 源头是魔族!这是支持者最多的看法,那批异界来客横跨两个年代的肆虐,一场遍及全世界的降魔战争使得三大陆人才凋零,造成魔法式微的根本可怕后果,有力量抗衡的种族不是灭绝就是元气大伤。当人类以为终于赶走了侵略者,结果还是在魔族后裔的统治下。而千年后魔界宰相的再次崛起,和其女在中西联盟中不可忽视的贡献,又让人类重掌政权的希望化为泡影,在后世定下了千古罪人的骂名,永难翻案。 人类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被外族统治尚且无法心服,何况异类。 因此,虽然魔皇席恩·奥古诺希塔的侵略本质和黑之导师时期的维烈没有区别,单单因为他原本是人类,就得到了正面得多的评价。也是他中止了战争,将神类魔类这些异生物全部逐出。而开始被恐惧厌恶的魔域居民也在他的铁腕约束下慢慢融入大环境,正负位面变得可供通行,甚至是外层界域,魔法文明重现黄金时代的灿烂。只是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声名如何,任由某位国王把救世功劳挂到孪生弟弟头上,纪录下他全部的罪行还加油添醋大肆宣扬。直到后来法师协会为他们奉若唯一神的前辈平反,他的功绩才被客观地看待。但也由于其人不抹金粉不自我吹捧的大魔王作风,最终褒贬不一,难以定论。 那让我们把镜头拉回来。 总攻在次日清晨发动,之前中城的术士团在重武装步兵的保护下瓦解敌人布置的魔法陷阱,月代替兼任后勤部长的吉西安在阵前指挥。在塔楼督战的罗兰可认识这位堪称联军参谋长的重要人物,当即下令魔核光炮射击,最好连同旁边的肖恩一同轰成渣——帕西斯不在,他可以放肆了。 攻击失败,代价是一座钢魔像和两名倒霉的士兵,月冷静地命令术士们后退,对主帅道:“敌方光炮的射程超出我方估计,还有大约十米的距离只有靠人力填了。” “是什么陷阱?” “沼泽术。” “不行,我打算用银巨人冲击正门,一会儿我会用远程武器压制,你们冒着生命危险也得给我填平了。”诺因断然驳回。 “明白了。”月克制对他盛气凌人口吻的不爽,转向临时保镖,“等我暗号,尽量掩护我们。”肖恩郑重点头,握紧了天杖。不远处,杨阳正专注巡视城头,想找出仇人,根本没留意他们的对话。 负责威慑敌方空军的血龙王看到**遇险而大骂脏话,和他互相牵制的黑龙王诚恳地道歉。 两方的投石车部队几乎同时投射,清一色是包裹着火油的石弹,在空中呼啸飞过,拖曳出刺鼻的黑烟。因为都有高空视力,第一次打击结果两败俱伤。但西境军第二轮发射速度之快胜过东城军,又是上千枚浓烟滚滚的火球如流星坠下,准确地砸中城墙内的投石车和补给物资。接地撞击的刹那石壳破裂,曼延的火海吞噬了闪避不及的士兵,鲜红的火焰之花成片绽开。 经过矮人族特别改良的高效投石车不仅更加牢固轻便,投掷速度也大大提高。不得已,东城方让魔核光炮加入了战局,把局面重新扳平。一时间赤色的炎流与晶蓝的条光交织闪烁,分外绚丽多姿,然而每一道光芒就是大量士兵的伤亡。 少数擅长风系魔法的法师在月的带领下飞快掠向城墙,施了解除术后再退回,期间有六名术士不幸丧生,令月惋惜得心痛不已。扫平了障碍,西境的步兵在号角声中开始冲锋。 高举盾牌,冒着箭雨石弹,数千名步兵朝三面突击,顿时杀声震天。烟尘飞扬间,血肉横飞。西门面对的压力最大,其他三面的投石车准头都不高,这是西境军唯一的制空权扎姆卡特不擅长方位计算的缘故,正面他还能马马虎虎应付过去。接到报告的罗兰判断西门是敌人的重点攻击目标,向义父发了道心灵通讯。 虽然不愿,巴哈姆斯还是叹了口气,迅雷不及掩耳地冲向友人,白光一闪,两位龙王消失在空间裂缝里,冲击化为无形的巨浪席卷了中城的阵营。 “什、什么!”诺因大吃一惊,立刻想通夙敌的盘算。果不其然,蓄势已久的空马骑士从云层间出现,手持双抢直扑投石车的阵地,加诸了动力的魔法长枪炸出一朵朵血花。跟在后面的翼人射手也展开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该死的!”诺因咒骂,己方最吃亏的就是没有强大的空军,“把他们统统打下来!” 不用他说,事前详细推演过的术士们默契地施展群体雷击,而只能使用风系魔法的月则揭开早就布置好的魔阵群。 收拾了三支龙骑士团后,罗兰就剥下他们的抗魔护甲给空马骑士们武装,大面积闪电的成效甚微。但是一条条升腾而起的风柱就不同了,这种程度的风势不会掀翻地上的投石车,却会在上方激射出空马忍受不了的挥发性药粉和无差别乱射的风刃。 羽族射手装备脆弱,损伤惨重,中招的空马连同骑者一并摔成血肉模糊的一团。然而经此打击,西境的远程武器接近全毁,里那有城防魔法阵保护,己方的法师难以突破,诺因只能下令魔像攻击。 一直纹丝不动的钢铁兵团终于动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三名银巨人,和由钢魔像推动的六座攻城塔。东城的法师早有准备,齐声咏唱咒文。他们一停火,步兵的冲刺就顺利了许多,城头很快堆起尸山血海。 黑压压的乌云遮蔽了晴朗的天空,一颗接一颗火陨石声势浩大地坠落,接连砸向那三座庞然大物。此刻银巨人已冲到城墙前面,震动传遍了整个墙面,身在箭塔的罗兰也感到地面晃了晃。巨大的轰鸣声中,秘银的坚固外壳迸裂,裸露出因高温而燃烧的内核,碎片纷飞,随着缓缓倒地的身躯激起冲天的尘埃,分明被破坏了重要的脑部和机体功能,变成一堆熔解的废铁。 哦哦,不愧是公会的大佬们,控制就是精确。罗兰叹为观止。另一个魔控力超烂的人气得咬牙切齿,暗骂夙敌为什么还不动用魔导光炮。 他真正的王牌就在于这件隐藏武器,德修普王朝的先祖考虑到这样城池易主的情况,在建造时秘密让工匠在石材中埋入了立体法阵,一旦从外部发动,会产生惊人的爆炸效果,如果再结合发射的威力,就更不得了了。另外,他还鼓动拉克西丝和维烈乘罗兰无瑕他顾时潜入城内,前者救出在地牢的心上人后瓦解城防魔法阵;后者则用他的异能俘虏敌方首脑,当然最好是杀了他。 没办法,直接炸吧,他们里面乱起来,那两个家伙也更好下手。诺因打定主意,他清楚战场上是打不赢了,眼前的劣势就是铁证,月的顾虑他也心里有数,不能再损失更多的兵力,反正强大的帮手就是拿来用的——这是他的座右铭。 感到发射塔的异变,罗兰赶紧通知义兄姐照应。与此同时,杨阳指着上空,用变调的声音喊道:“那、那是……!” 更多的人看到了悬浮在半空,全身散发出圣洁白光的绝美青年,他瑰丽的金色长发直垂过脚踝,嫩绿的双瞳毫无波动地俯视底下的沙场,混乱无法自抑地传播开来,在一股无形而庞大的威势下,越来越多的武器从颤抖的手指掉落,充斥着杀意的大脑像被冷水浇醒,取而代之的是不明来由、动摇身心的恐惧。 神临!这是一瞬间浮现在敌我双方脑中的词。 “无药可救的生物,又发明了这种肮脏的武器。” 悦耳如天籁的嗓音,却平板得如同无机质的机械声,只有看向魔导光炮的一瞥,透露出内心的厌恶。贺加斯扬手,杨阳腰间的魔封剑自动消失,出现在那只修长完美的大手上。轻柔地安抚嗡嗡作响的剑身,高贵典雅如大理石雕刻的俊颜欣慰之余,浮起一抹不悦:“还把兰修斯带到这么污秽的地方。” 喂喂,协调神老大,你要干嘛?杨阳咽了口唾沫,心惊胆战。见气氛不对,月和肖恩火速赶来。诺因一贯天不怕地不怕地道:“你算哪根葱,在这里大言不惭,把史列兰还给我!” 对…对啊,您是哪位?士兵们在心里战战兢兢地问,一动也不敢动,压倒性的寂静和上一刻呈现鲜明对比。 糟了,师父……罗兰已经看出那是协调神,握紧拳头,突然全身一麻,接着是失重感,耳边残留着惊惶的呼喊,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膝盖传来坚实的触感,此外鲜明的只有颈上冰凉的尖锐物:“别动。” “维烈!” “干得好!” 似曾相识的女声和男声唤醒了他因为空间转移而昏沉的神智,眨眨眼,看清了脖子前面的匕首,和夙敌洋洋得意的面容。 “罗兰——”塔楼上,冰宿第一个发现消失的**,失声大叫。下一秒,维烈只觉手一空,猎物再一次不知所踪,身后响起女性愤怒的指责:“维烈·赛普路斯,你违反约定!” 罗兰被火神伊夫利特半扶半抱着,其他神明站在他身侧,都怒容满面。雷神托尔叉腰道:“我们没有帮罗兰打你们,你倒好,竟敢用刀指着我们的弟弟!”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蹙眉道:“不是这个问题,他答应过我们不再插手人界的历史,也约束其他魔族——赛普路斯,你又出尔反尔,先是做了西城的宰相,再是干涉人类之间的战争,你这样,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不会吧!大战?杨阳冷汗直冒,由衷后悔不该央求父亲。而不知情的人们更加一头雾水:你…你们又是哪条道上的? “秦蒂丝,这是怎么回事?”贺加斯的询问,投下第一颗炸弹。 生命女神秦蒂丝!!!??? “是这样的,贺加斯大人。”秦蒂丝温柔的回复使更多人抽气晕厥,“这个男人就是魔界宰相,当年的黑之导师。降魔战争结束后,他答应我们不会再影响艾斯嘉的进程,可是他违约了。而罗兰是我们的义弟。” “嗯。”贺加斯瞥了罗兰一眼,他生**美,对属下乱结拜的行为便没什么反弹,目光转到维烈身上,欠缺情绪起伏的眼底多了些什么,“维烈·赛普路斯,当年你父亲基连·赛普路斯打破禁忌,直接导致艾斯罗威亚的毁灭,如今你又跑到艾斯嘉撒野,还真是受不够教训。” “你……”想起失去的故乡,维烈涌出满腔愤恨,却发觉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都带着敌意,不禁在这股压力下气馁。 协调神贺加斯,是魔导国千年来敬奉的至高神。 因此,得知主君和众神沾亲带故的东城士兵眼中都多了一份崇敬;而中城的士兵是惊慌失措。见状,诺因明白不退兵也不行了。 “你好自为之。秦蒂丝,你们也别再插手人界的事,随我回神界。”一手握着弟弟寄身的长剑,贺加斯另一只手划了个奇特的符号,开启次元门。 “等等!”罗兰和肖恩异口同声,当贺加斯反射性地回首,罗兰迟疑了一下,肖恩不顾一切地大步上前,“把身体还给帕尔!” 帕尔?这回有小声的议论,被一连串惊愕冲昏头的人们渐渐恢复思考能力,机灵的马上猜出是光复王,骚动更进一步扩大。 “人类的罪孽,由人类承担。”贺加斯毫无触动地举起手,“已死的生命,也不该留恋现世。” “肖恩——”察觉他的用心,杨阳和希莉丝大惊失色。月仓促间架起的风壁被圣光轻易撕裂,千钧一发之刻,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棕发青年面前,双手推出,半球形的湛蓝色护壁结结实实挡下金黄色的光柱,扬起的尘风吹起来人黑天鹅绒长袍的下摆,和黑如夜色的长长发丝。 抬起头,白皙秀雅的脸庞浮起浅浅的笑意,淡定的银眸无畏地与天上的神祇对视。 “能折磨他的只有我。” 魔域之王宣告。 “席恩!”杨阳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既松了一口长气,又想把他痛殴一顿。肖恩万万没料到兄长会冒出来,还救了自己,愣在当地。贺加斯平板的俊容浮动着一缕怒色,对这个挑衅深感不悦,一一扫视兄弟俩和附近的数人:“看来我今天要做个大扫除,把不属于人世的东西都清理了。” “月!!!” 凄厉的呼唤伴随着空间扭曲的波动响彻天际,感到不祥的预兆,血龙王摆脱友人的纠缠,赶回战场,却迟了一步。 包括席恩在内,每个人都怔住了,完全没想到协调神头一个对付的是月。 强横的冲击波粉碎了他贴身的防御结界,从左肩到右腰撕开一条深深的裂口,乳白色的神圣之力中和了淡青色的风之力,最后是风元素体赖以为生的纯粹风元素。 一旦失去凭依的肉体,不属于现世的灵魂也将消散。 萨克……黑发皇子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变暗的视野最后的影像,是断成两半的法杖。 “不——”过去的情景再次重演,扎姆卡特化为人形,踉踉跄跄地冲过来。 啪!没有血,断裂的法杖掉落在地,然后是如残云飘下的长袍,落入一双臂膀。 死寂。 杨阳面无人色地抱着马颈,牙齿上下打战,全身抖个不住,被超出承受能力的打击冲垮了意识,反复只道:“怎么会……怎么会……” 为什么月会死?为什么月会死? 是你害的!惊悟如雷霆贯穿她的脑海,使她哽咽着蜷缩成一团,不敢看友人死白的脸。 是你的复仇把他们带到这里! 茫然地抱紧,满怀渐凉的空落,而不是过去温暖充实的人体,黯淡的红眸是灰烬的颜色。 还会有奇迹发生吗? 不,不会了,即使有,他也不要再等,一千五百年太长了,太长了。 血红的长发无风而动,惊人的气浪以血龙王为中心发散开来,一种风雨欲来的气息在空气中酝酿,断断续续的苍白闪电形成无数炸雷。席恩设下隔绝力场,肖恩看出友人想干什么,哭喊道:“不行啊,扎姆卡特!” 他想自我毁灭! “愚昧的生物。”皱了皱眉,贺加斯双手交抱,从中射出一道耀眼至极的光束,金属蜂鸣的脆响震动全场。杨阳回过神,黑眸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怒:“贺加斯!!!” 她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仿佛没有感觉,抱着**的衣服,扎姆卡特无声无息地承接了神罚之剑。膨胀的光块漂白了所有人的视界,当回荡在耳畔的巨响终于停止,散开的烟雾里露出一个焦黑的深坑。 “接下来——”裁决的手转向黑发少女,一直剧烈颤动的魔封剑泛起光雾,一个虚幻的人影若隐若现地挣扎显形,气喘吁吁地搂住兄长:“住手,贺加斯!” 看准这个机会,席恩瞬移到半空,劈手夺过魔封剑设下封印,相同的影响出现在贺加斯身上,金发从根部掺入银亮的色泽。 “你……”发觉这一幕似曾相识,贺加斯瞪大眼,他自始至终没搞明白对方是什么人。 “久违了,把弟弟当牢犯的协调神大人。”席恩绽开爽朗的笑靥,往他小腹挥出一拳,直截了当地打晕他,既爽快又解气,地上的人们都为他大不敬的揍神行径目瞪口呆。 再补上一个昏睡咒,他随手将帕西斯抛给比较近的罗兰,对着虚空道:“依路珂?” “放心,父神。”黑发的小男孩凭空浮现,两手各托着一颗光球,满脸邀功地道,“都在这儿了,这可真是两个强大的灵魂。” “席恩!”杨阳震怒,朝敌人射了一箭,“你这个王八蛋,放了月和扎姆卡特!”肖恩却喜出望外,一把握住她的长弓:“谢谢你,席恩!”他知道若不是兄长出手,月的灵魂会当场消失,而月若死了,扎姆卡特自然也了无生趣。 “你谢他干什么,叫他放人!”昭霆急得跳脚。诺因拔出神剑:“卑鄙的老僵尸,把他们三个都放了!”受他们俩刺激,众神和魔界宰相也蠢蠢欲动。 “月前辈和龙王陛下我就接收了。”法杖一挥,冰蓝色的幻网将两人包裹住,向外展开的能量波宣誓着不容侵犯的力量,“暗黑神小弟弟我也请他住几天。” “混蛋!”杨阳忍不住怒骂。置若罔闻,席恩携着人质,径自和养子打道回府,留下一地泥塑木雕和一个超级烂摊子。 ******* “还打吗?” “似乎打不下去了。” 两位主帅交谈过简单的对话,各自收拾战场退兵,安抚他们饱受惊吓的城民。 未免不必要的谣言造成民间恐慌,罗兰草拟了一份公文,对外宣布。当然省去了细节,也有所改动。其中最主要的是把魔王陛下的堕落全部归咎到魔界宰相头上,毕竟圣贤者传说已经成为人民的精神支柱,要是明说他是怎么样的人,这打击太大了。而维烈反正是敌人,就不客气地大肆抹黑了。 于是东南北三城上下同感切齿愤恨,还有臣子建议主君将四方结界的范围缩小,让那帮不识好歹的家伙自生自灭,不过罗兰不想给席恩可乘之机,虽然他隐约觉得四方结界不怎么可靠。 最不可靠的神明们好歹还懂得吃一堑长一智,对义弟做了万全的保安措施。 一场激烈的攻城战就那么无疾而终,只有满地腥血狼藉见证了它的惨酷。空气中还带着令人不快的铁锈味,赤红的晚霞凄艳得像啜泣的血,为举目所见挥染上抑郁苍凉的色彩。 金发城主踏上城头,一眼就看到义父趴在箭垛上,定定注视远方一个刺眼的焦黑深坑,那是血龙王和月祭司尸骨无存的地方。 “暮,我很抱歉。”他走近。 “啊?”黑龙王转过头,黑眸眨了眨,“不关你的事。”罗兰直视他的眼:“但是,是我叫你缠住血龙王的。”巴哈姆斯失笑:“你可没预料到协调神会出现。”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不阻止?” “龙决不会对造物出手。”巴哈姆斯沉重地叹了口气,“至于扎姆卡特,我看他当时根本不想活了。”罗兰尴尬地红了脸:真是痴情,搞得我也有点不忍心。 想起义父经历过相同的心伤,罗兰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师父那边,你那条链子再借他用用。你也见识了协调神是什么德性,决不能让他出来。”巴哈姆斯很不高兴:“贺加斯并不是邪神,他只是本能地排斥非自然的生物,比帕西尔提斯那种喜欢虐杀的男人好多了。” “我是死人,也是非自然的生物。” “这个……”巴哈姆斯无言,为了义子,他可以和造物对抗。罗兰冰蓝色的眸子笑睇他,散发出蛊惑的魅力,清冽的嗓音如碎冰轻击:“我和师父一样是坏人,你会嫌弃我,不要我吗?” “你是好孩子。”巴哈姆斯坚持,一心认为对方仍是记忆里那个天真无邪的男孩,在迷雾森林精灵般的少年。 “呵呵,暮。”罗兰苦涩而无奈地笑了,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头部倾靠在他胸前,用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字道,“那么就一直相信下去吧,别哪天看清我的真面目,失望地跑掉。” “龙的誓言,就是永远。” 内心的某个角落得到了抚慰,罗兰感到近乎虚脱的安心,也在这一刻,意识到对自己最重要的存在。 哎呀呀,我竟然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吗? 不不,是和这头笨龙的孽缘太深了,如今想割舍也割舍不掉。换个角度想,有个绝对不会背叛的人信任依赖也不错啊,人总有软弱的部分。 “暮,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罗兰认真许诺。巴哈姆斯大惑不解:“你已经对我很好很好了。” 罗兰喷笑,轻扯他的鬓发:“龙啊,龙啊,暮,遇上你,才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巴哈姆斯反常的没有回应,表情十分古怪,像是竭力的压抑。 “怎么,会痛?”罗兰大奇,好玩地又拉了几下,“你这里还真脆弱耶。” “那个…这里是龙须。”似乎难以启齿,强忍了一会儿,巴哈姆斯才吞吞吐吐地开口,秀美的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罗兰,对成龙做出这种行为,是**。”罗兰大惊,闪电般缩回手:“啊!对不起!我不知道!” “算了。”无意识地轻拨头发,巴哈姆斯还有点气息不稳。罗兰更是面红耳赤汗如雨下,半晌才设法补救:“对了对了,你和莉塔小姐,进展如何了?”实在不行请那位消火。 “我和莉塔不是那种关系,是她马上也到发情期了,就这样。” 原来如此,互相“帮忙”。 ……发情期。想到这个词,东城城主顿觉前途一片灰暗。 ****** 比起还有心情考虑种族繁衍的罗兰,杨阳就是真正的愁云惨雾。 月和扎姆卡特的死,对她的打击远胜星华,她只想捅自己一千刀,只要他们能活过来。 “那个混球烂人,又把月和扎姆卡特抓走了!”昭霆含泪怒骂,拍桌拍得手掌红肿,“我们杀过去,无论如何也要救出他们!” “席恩救了月。”肖恩起身和她对峙,“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是违反法则的,一旦媒介——身体被毁,就是彻底的完蛋。若不是席恩出手,他的灵魂就消失了!”众人都是一呆。昭霆憋了会儿,大声吼回去:“那又怎么样!他有安好心吗?”这回轮到肖恩闷掉。 “他安好心才奇怪吧。”吉西安也明白这条原理,说公道话,“单凭他救了月,我们是该感激。” “感激个屁!”昭霆的嗓门更高八度。耶拉姆面沉如水:“他是标准的趁火打劫,不值得感谢。天晓得会对月和扎姆卡特做出什么事来,看看普路托的例子吧。”闻言,众人的心头蒙上阴影。 “阳,你没事吧?”诺因一直担心地看着双手抱头,一声不吭的心上人。维烈和希莉丝也关怀地走近。 “我不要报仇了……不要报仇了……”哭泣似的低语从泛白的双唇颤抖着挤出。余人面面相觑,越发不安。希莉丝试探着轻拍:“阳?” “我不要报仇了!”杨阳猛然爆发,泪水汹涌而下,死死握着拳头哭得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不要了!” “杨阳……”维烈轻叹,将女儿拥入怀中。杨阳抓着他的衣襟,撕心裂肺地哭喊:“带我去见席恩!我跪下求他!求他把月和扎姆卡特还给我!让他们复活!” “你不必如此……”耶拉姆的劝说被凄厉的怒吼打断:“你也不要报仇了!” 被冲刷得炯亮的黑眸瞪视黄玉色的瞳孔,里面是绝望的哀恸。 “算我求你,不要报仇了!你有没有想过,昭霆死了,你会怎么样?你死了,昭霆又会怎么样!?我没想,我没想,所以扎姆卡特和月死了!是我害死他们!他们不该管我!扎姆卡特不该和我订契约!他们本该幸福的!他们好不容易才幸福的啊!!” “杨阳,你冷静点……”肖恩听得心痛难忍,柔声劝慰。 “闭嘴!我很清醒!”杨阳用力一抹脸,再次哀求地凝视师兄,缓缓地,像要把心脏吐出来似的道,“神官已经死了……耶拉姆……我们杀再多人,他也活不过来了……不要死,我不要再看到任何人死……我宁愿不报仇,求求你……” 良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直到一声抽搐般的叹息幽幽响起。 没有回答,褐发少年低下头,但昭霆知道他屈服了。杨阳也不再做声,窝在父亲怀里啜泣。诺因总算逮到机会插口:“为什么放弃复仇?又不是罗兰·福斯杀了他们,是史列兰那神经病老哥。” “你住嘴,殿下。”吉西安快被他气死:这小子太不会看情况了!杨阳沉静地抬眼,深不见底却透出冰冷的指控:“你能保证你打赢,诺因?能保证我的朋友们决不会有事?”卡萨兰城主无言以对,他心里也不是毫无愧疚悲伤,只是习惯性迁怒而已。 “那你要走吗?” “……不。”杨阳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也是我的朋友,我会帮你,不过……不能拿我以外的人的性命冒险。”诺因松了口气:“你不走就好了。”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杨阳用手背抹泪。希莉丝递出手绢:“擦擦脸吧,阳。” “你还是给肖恩吧。”瞥了眼宿命的另一半,杨阳扑哧一笑。肖恩难堪地擦拭大花脸。维烈注意不和友人视线接触,小心翼翼地道:“那席恩那边,怎么办?” “我去交涉。”肖恩冷淡地道,“我给他跪,看我难受,他会爽的。” “你这不是自取其辱嘛。”希莉丝愤然,随即叹了口长气,“算了,比起扎姆卡特和月,自尊是算不了什么。” “我也去!”杨阳拉住友人的袖子。肖恩苦笑:“不,我一个人去,你们去只会让他痛宰。我一个人,丢脸也好过些。”众人都想不出反驳的话。 “杨阳。”肖恩注视窗外如羽绒纷纷扬扬洒落的雪花,琥珀色的双眼浮起深刻的感悟。 “嗯?” “其实……如果能和席恩重归于好,我也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杨阳惊呆了。希莉丝难以置信地大叫:“任何代价!?包括我?”肖恩沉沉看了她一眼:“是。” 片刻之后,房间里传出男性哀哀的痛呼声。 ****** 透明的水晶罩子里,一大一小两颗光团盘旋飞舞,青色的色泽明亮,不断顶着另一颗有些无精打采,极其黯淡的火红色光球。静静观察这一幕,魔王一向淡漠的俊颜浮动着一缕罕见的怒气。 “不可饶恕。”纤长优雅的指尖珍惜地抚摸光滑的弧面,“月前辈是那么杰出的法师,脑子里藏了多少宝贵的知识;血龙王和维烈·赛普路斯合体,知道魔界的一切——这么重要的两个人,就差点被那个洁癖神杀了!” “呃…主人。”哈玛盖斯擦擦汗,提醒他亲爱的养父,“您打算怎么处置他们?”席恩回过神,烦恼地道:“他们不肯和我说话,我也怕伤到他们,灵魂这东西很脆弱,又非常精密,万一损失一点就无法弥补了,还是得给他们造个身体。” “那您要用死灵复活吗?” “嗯……月前辈还好办,扎姆卡特就麻烦了。”席恩盘算着找条龙解剖,当然这不能告诉养子。都怪贺加斯,毁得连点渣也不剩,不然就有血肉基础。凭空创造的能量太巨大,也未必合适。哈玛盖斯温言道:“主人,在现世他们能保持这种状态,但是到冥界就只能恢复灵体。您拥有[荆棘之冠],可以令他们服从。”这样,这对有**就能在冥界幸福地过日子了,问几句话不要紧。 “对啊。”席恩只觉醍醐灌顶,愁绪一扫而空,“哈玛盖斯,你真聪明。” 难得被养父夸奖,小龙很开心。魔王略一思忖,起而行:“那我和依路珂走了,你好好看家。” “是!” 当席恩兴冲冲地回来,意外看到一个不速之客坐在他家客厅里,喝着他养子亲手泡的香草茶。 “主人,您回来啦!”哈玛盖斯亲热地抱住他,拉着他往餐桌走,“快来,我做了您爱吃的黄桃蛋塔和西柚布丁。” 叫我吃东西,还放会影响我食欲的人进来?席恩非常不快,在木雕精致的扶手椅上坐下,自管自倒茶,也不招呼。肖恩更是局促,美味的食物哽在喉间,再也咽不下去。哈玛盖斯热情地道:“吃啊,别客气,肖恩先生,尝尝这个奶油鲜果馅饼。”上次战斗本是不欢而散,但他回头想想,养父的弟弟不是会耍心机的人,就消除了芥蒂。 你对他这么好干嘛!席恩心中泛酸。他一个极其细微的眼色变化,哈玛盖斯就敏锐地察觉,赶紧殷勤地侍侯,将他安抚得心情舒坦。 肖恩礼貌性地塞了几口,食不知味地放下刀叉,直视兄长,低声下气地恳求:“席恩,你放了月和扎姆卡特好不好?” 冰银的瞳滤去所有的杂绪,席恩端起银杯放到唇前,任香气慢慢蒸腾。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条件?” “我任你处置。” “真好笑。”说着好笑,俊秀尔雅的容颜上却一丝笑意也无,只有无机质的冷漠,“我不用你同意也能折磨你,何必屈就这个送上门的你?” “那你到底想怎样?”肖恩有点沉不住气了,却见哈玛盖斯偷偷打着“耐心”的手势,连忙板回苦瓜脸,“求求你,席恩,你要我做牛做马,给你磕头都行,或者饿死我,也把我关一千年,只要放了扎姆卡特和月——你想看我低头不是吗?就像你说的,要折磨我,你有的是办法。” “你错了,弟弟。”席恩抿了口茶,不疾不徐地道,“那两个人对我很重要,我是不会放的,救他们的目的和你无关。不过我不否认看着你苦苦哀求,是很有趣的娱乐。” “席恩!”肖恩情不自禁地站起,心下一片气苦悲凉。 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他们的关系会变成这样? 想起当年那个别扭却温柔的男孩,再看看眼前这个陌生而残酷的男人,肖恩感到一股从灵魂深处涌出的寒冷。 “你很奇怪?”看透他的心思,席恩轻笑。肖恩没有哭,琥珀色的眼眸却荡漾着比哭泣更哀伤的神情:“席恩,你杀了我,怎么对我都好,我们能不能回到当初?不,你能不能少恨我一点?” 魔王没有回答,垂下眼,左手的食指划过唇瓣,这是个无意识的小动作,却使他显得格外性感。 丝束般柔滑的黑发披散在黑色的法衣上,像是黑天鹅的羽毛。 “肖恩,你是个好孩子,从小就是。” “呃?” “让人恨不起来,恨你是一件苦差事,不,是可笑的事。”自嘲地呢喃,席恩靠向椅背,闭上了不会流泪的冰之瞳孔,“他们已经被我送去冥界了。”肖恩愣了好一会儿,才蓦然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信不信由你。” “怎…怎么会……”肖恩六神无主地看向哈玛盖斯。后者点点头,示意养父说的是事实。 这下完了!冥界之门只能开一次,除非冥王通融,可是普路托现在是他的部下……再次归结到兄长身上,肖恩冲口道:“你能不能让他们复活?”席恩忍俊不禁地反问:“然后送还给你们,继续和我作对?不,不会的,弟弟。虽然我觉得没了月前辈,你们会很快完蛋大吉,但这也是你们自己没用。” 肖恩既无奈又悲愤,然而转念一想,朋友们回来也会被他连累,也的确是死了,能够在冥界平静地生活而不被席恩利用,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那,他们过得好吗?” “我不想形容。” “?”肖恩不解,直觉应该是很好,问起另外三个惦记的人,“嫂嫂们呢?” “啊?”席恩一怔,彻底的茫然。哈玛盖斯干咳:“雅娜尔殿下还没嫁进来,希丝蒂亚夫人和艾拉拉夫人就住在隔壁,日子很……和平。”肖恩气急败坏:“你到底是怎么对她们的啊!?” “本来就是政治婚姻。”总算想起三个老婆,魔王陛下自豪地道,“我们互不干涉,她们管她们吵,我管我生活,谁像你被弟媳骑在头顶。”比养父有常识的小龙叹气连连。 “哪有这样的……我和希莉丝可是很甜蜜。”肖恩也哭笑不得。 “哈,甜蜜?你根本是妻奴。”仿佛想到什么,席恩忽而爽朗地笑了,“给你个忠告,女人是不能一味纵容的,否则最后吃苦头的是你自己。”肖恩不明其意。席恩无心再谈下去,做了个手势:“暗黑神小弟弟你带回去。”肖恩又是高兴又是担忧,检视哈玛盖斯拿出来的长剑:“你没对他做什么吧?” “怎么可能没做什么。” “……” 肖恩一直沉默到被赶出兄长的地盘。 ****** “怎么样?” 看见友人从空间门里走出来,等得心焦如焚的众人都期盼地迎上前。见他握着史列兰,又多了几分希望。 “月和扎姆卡特已经去冥界了。”叹了口气,肖恩将魔封剑递给杨阳。 “不可能!”踉跄了一步,杨阳大喊。昭霆也难以接受:“骗人!他一定把他们藏起来了!”肖恩皱起眉:“他没有必要骗我,他是不肯交人,也不肯复活扎姆卡特和月,但是如果他控制了他们,不会隐瞒。” “王八蛋!烂人!混球……” 耶拉姆伸手捂住昭霆骂声不绝的嘴,想到一个主意:“那你呢?你能复活他们吗?或者就召唤他们的灵魂?”肖恩深深苦笑:“降灵术的危险性太大,我…我不敢用。复活的话,也没有能让扎姆卡特依附的媒介,仪式的难度也太高了,大概只有席恩办得到。” 死寂扩散开来,比之前更沉重的苦涩化为无形的铅块压在众人心头。 杨阳垂下头,眼泪从下颌滚落,滴打在握剑的手背上。 终究还是……失去了。 ****** 天气越来越冷,盘踞在东境南部的西城军不得不撤退,艾斯嘉大陆进入了冬季的停战期。 失去了喜欢冷嘲热讽却聪慧可靠的毒舌祭司,总是和他形影不离脾气暴躁的可爱龙王,城主府也被抽掉了活力与生气,痛楚化为附骨蚀心的毒,就像挥之不去的空落。杨阳常常会怔怔地掉下泪来,在夜深人静时蜷缩成一团哭泣。 当心里出现一个巨大的空洞,人总会下意识地找东西填补,即使失去的是无可替代的宝物。 绣完最后一针,杨阳抖抖手中模仿和服的宽大童装,翻来覆去地检查,清俊苍白的脸庞浮起一丝笑意,却融解不开眉间郁结的心伤。 “欧塞。” 趴在壁炉旁逗猫的男孩投来冷淡的目光,不感兴趣地瞅着那件显然为他缝制的新衣服。 这女人是怎么回事?从战场回来就这副诡异的样子,对他越发嘘寒问暖。 “来试穿看看。”习惯了他不爱搭理人的态度,杨阳没有介意,柔声道。欧塞丢下毛线团,赤着一双天足徐徐走来,与雪白的长绒地毯几乎不分彼此。他走路的姿势透出一种难以形容的优雅,及肩的柔软发丝荡漾着魅惑的光芒。当他换上长长水袖的袍服,旋转间翩然若舞,袖口以银线暗绣的花纹如水波摇曳。杨阳不禁柔了眼波:“真漂亮,果然你很适合这种式样。” “我不喜欢。”欧塞冷冷地道,这些衣服有点像他在神代所穿的服饰。 “啊,是吗?”正帮他结腰带的杨阳非常失望,沉默片刻,眼神沉淀下来,“欧塞,你恨诺因吗?” 想起自己扮演的角色,深渊领主适时冷化神情:“恨。”黑发少女并不意外:“那,你想杀了他吗?”欧塞懒懒瞥她一眼:“怎么,我回答‘是’,你就要宰了我吗?” “不是。”杨阳苦笑,再次感叹这孩子的早熟锐利,有时她甚至觉得这不是个孩子,“欧塞,诺因是我的朋友,我不会让你伤害他,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谅,但我还是希望照顾你。” “你们这些大人,总是抛给孩子沉重的负担。” “咦?”没料到会遭到这样的指责,杨阳愣住了。欧塞深深注视她,唇边的弧度似笑非笑似讽非讽:“说的好听,其实都是为了让自己心安,恩与怨,你要我们如何抉择?单纯的爱恨才是给孩子的礼物。” 被字字打进心口,杨阳无言以对。 “不过我不想死,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他做什么。”洒然挥袖,欧塞走向老位子。看着他的背影,杨阳在一股莫名的冲动下道:“欧塞,你会瞧不起我吗?” 深渊领主回眸,眼神如琉璃。 “你很软弱,但你并不脆弱愚昧,我不鄙视你,说到底大家都是一样的。”属于恶魔的笑容盈盈绽开,“你的气息悲伤又温柔,我很喜欢。” 杨阳怔了怔,随即察觉自己的失常,暗笑对一个孩子说些什么有的没的,又隐隐有些难以释怀的赧然:“欧塞,你还小,所以算了,大了可不许随便对女性说喜欢这种话。” 小?欧塞失笑,他的心智年龄远比外表,和目前的史列兰成熟。 想到父亲,得知真相后,已经没有过去那么深的怨恨,更多的是意兴阑珊和自嘲的苦涩——他依旧是他记忆里睿智冷酷的神,为了让他活下去而送他去负位面;为了让他好过些而给他一个可笑的看守任务;之所以不来看他,是因为他死了——连恨的理由也没有,从头到脚的可悲。 突然无比想念那个有着一双清冷明眸的魔王,虽然这里温暖、舒适、有人关怀照料,却无法从心底暖和起来。 同类只有同类能理解。 ****** 人的情感是会潜移默化的。 不知不觉间,席恩的情感重心已经偏向长久默默陪伴自己的养子,但他还没发现,也就无法停下复仇的脚步。 大雪封道,运往前线的补给越来越困难,肖恩不得不亲自指挥士兵铲雪,为安抚民间日益高涨的反战情绪忙得不可开交,倒是渐渐有了军团长的样子。对这位平易近人热诚爽朗的长官,当地的百姓也是很有好感。而且传言他是光复王的授业恩师,光复王又是协调神的附体——这可是无比荣耀的身份。 从总督府出来时,天已近傍晚了,肖恩伸了个懒腰,又敲敲肩膀。不是他老骨头,是那种地方规矩特别多,与他率性的天性格格不入。一天言行端正地赔笑下来,绷得快四分五裂了。 “亚法,我们从市场绕一圈回去吧?”他搡搡陪同的副官。 “肚子饿就直说。”亚法横了他一眼,倒没有怪罪的意思,这些天肖恩很努力,他正想慰劳他一顿。 “不是啦,因为南北两城和我们断绝通商了,最近羊毛棉布这类纺织物价格上涨得很厉害,旧货也不够配给难民,前段日子我拜托席娜联系旅行商人,尽量多走私一些进来,所以想去看看。” “哦。”亚法心下惭愧,肖恩固然玩兴重了点又贪吃,却是真的关心民众疾苦,“那走吧,我请客您吃饭。” “哇——” 令人欣慰的,市集里确实多了不少摊位。大陆上的行脚商人多数是一个叫[马苏哈]的民族后裔,据说他们居无定所,喜爱流浪漂泊,精通占卜与各种草药秘方,其中不乏真正的炼金术士和法师。铺在石板道上的手工毯子绣着各色精细的图腾,充满神秘的异国风情,陈列的商品琳琅满目,无奇不有。 不懂得剥削的肖恩在平价小吃店买了鸡肉串、酥脆的鱼干和加了香草的蒸贝,一边幸福地大嚼一边四下浏览,突然双目一亮,用吃完的木棒指着一个地摊,欢喜地叫道:“亚法,你看那个!是不是很适合希莉丝?” 那是一枚精致迷人的胸针,晴空般蔚蓝的星石周围环绕着放射状的雕刻纹路,嵌着靛青色的孔雀石粉末,仿佛流动着深浅不一的蓝光,与宝石相辉映,标准马苏哈工匠华丽的工艺风格,又显得古典高雅。 确定他指的是哪件后,亚法不无惊讶:“难得您这么有眼光嘛,不过送她戒指会更好。”肖恩脸红,神色却隐含沉重:“我不会和她结婚的。” “为什么!?”亚法讶然,他一直以为是希莉丝重事业而把爱情放在第二位。 “我是死人,亚法,我们没有未来。”肖恩凝望那件首饰,眼光像看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我也不能组织家庭,大家被我害得够惨了,其实疏远她对我和她都好。” “您想太多了。”亚法叹道,“如果不能共患难,这爱情友情也不值得留恋——买吧,您带钱了吗?” “嗯……你借我一点好不好?我怕不够,回去就还你。” “没问题。”亚法没有推辞,他明白这种礼物只有送的人自己购买,才能显出诚意。 蜜色的手指触及胸针的刹那,星石微光一闪,精密的花纹随着角度的转换散发出变幻莫测的瑰丽光芒,宛如一朵妖艳的花舒展开蕊瓣,倾吐出**的气息。 ****** “[明镜之心]已经送出去了,就看那个小女孩是选爱情还是野心。” 光洁丰润的手臂缠绕着男子的颈项,玫瑰色的唇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低胸的礼服掩不住她诱人的曲线,柔若无骨的娇躯紧贴着被黑色法衣包裹的清瘦胸膛,长长的秀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女子的容颜,然而从她凹凸有致的身段,周身洋溢的妩媚气质,可以看出她必然是个美貌的尤物。 纤长秀气的手指稳定地翻过一页纸,带着优雅腔调的男低音平静舒缓地响起:“格蕾茵丝,为什么你每次报告都巴在我身上?” “哎呀,我辛辛苦苦为主子你办事,总要收点甜头的嘛。”餍魔之王娇嗔,又蹭了蹭。嗯,今天是迷迭香和雪莲的味道,没有那些人类女人讨厌的香粉气,很配他。 “我警告过你了。再说列文的身体又不强壮,你这么执着它到底是什么原因?”魔王由衷纳闷。女领主双眼冒火:他以为她喜欢肌肉男!?不要降低她的品位好不好! “我的陛下。”甜蜜而危险地呼唤,青葱似的玉指在他线条优美的背部游移,黑天鹅绒的触感极为舒适,“你大概不知道吧,今天起是我的交配期。” “那又怎样,愿意和你滚床单的男恶魔多得不计其数,别找我。” “可是啊~~~你一定不知道,我们在这时候会释放出一种增进情趣的体香,越高阶越厉害,到了我的程度呢,恐怕连神也难挡~~~~”格蕾茵丝狡黠地笑了,满意地感到他身体一僵,接着戒备地绷紧,可惜太迟了。 三道红光一闪,印入他的手腕和额心,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咒封的鲜红图案。 螺旋形的黑雾从两人脚下涌出,化为黑色的细长锁链连人带椅捆住软瘫的躯体。 巨大的魔法阵展开,以六芒星为底,一圈圈环绕着密密麻麻的深渊语,十二支象征餍魔之王全部力量的箭翎插在关键字上,除非魔王陛下不惜毁掉整个夏尔玛大陆,不然足以支撑三天有余。 最后是从格蕾茵丝的前额浮现的首饰[魔瞳],结合之前的[撒尔达之黑索]形成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束缚效果。 为了这渴望已久的伟大时刻,她也是一往无前痛下血本,誓要成功。 就算事后会被发动胸前的血咒炸成肉泥,或者刨出恶魔之心捏得粉碎,她也要吃了他! 这么可口的食物啊……抱住落网的猎物,格蕾茵丝差点摇旗呐喊:这是餍魔一生的荣耀! “你真是太无聊了。”席恩算是服了她,居然花那么多功夫甚至搭上性命做这种事,她是太闲还是活腻了? 虽然暂时失去行动能力,要宰掉这个**也不是办不到,但因为这样的“小事”损失一个还算能干的部下不划算,就由得她吧。 反正他不是提倡禁欲的卫道士,之前拒绝她,纯粹是她太难缠的缘故,只是…… “放开我。”席恩依然平淡的语气像两人都衣冠整齐,正在喝茶聊天,而不是他被五花大绑上下其手,“我跟你做,但是必须我在上面。” 格蕾茵丝百忙中抬头,魅惑一笑,美目光彩流转:“不行哟,这是我的‘用餐’。” 银瞳燃起阴冷的火光:“我讨厌被女人享用。” “相信我,亲爱的主子,这是非常棒的新鲜体验。” “并不新…鲜……”魔王呼吸微乱,使他濒临失控的却不是外在的因素,“格蕾茵丝,不要逼我动手。”餍魔之王扬起娇媚的笑,坐到他腿上:“这样行了吧?我们‘平起平坐’。唉,你可真难侍侯,到现在还能清醒地说话,不过接下来我可不会再给你机会抗议了。” 箭在弦上的一刻,房门打开。 “主人,茶……”哈玛盖斯的声音消失在半空,瞪大眼呆呆瞪视交缠在一起的两个人,格蕾茵丝衣衫不整香肩半露不说,席恩的领子竟然也解开了,露出大半边肩膀,往常冷漠的俊颜染上**的色彩,散乱的黑发贴着脸侧,更衬得秀色可餐,晶莹的汗珠从下颌滚落,平板的镜眸像笼罩着一层雾气,隐隐可见迷乱之色。 “出去,哈玛盖斯。”席恩竭力维持平稳的语调,不是怕这个场面造成**影响,而是考虑到格蕾茵丝的体香万一对龙也有用,那可糟糕透顶,他决不允许部下染指养子。 哈玛盖斯回过神,面红如火地应道:“是…是,对不起!”猛地关上门,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刚才目睹的景象反复在脑海中回荡,心里酸苦杂陈,一时思绪紊乱。 主人怎么会和格蕾茵丝大人……他不是不喜欢她吗?等等! 遗漏的细节闪过,怒火冲天的小龙转身踢破大门,吼得掷地有声:“放开他!!!” ****** “……你这个臭小子。” 被破坏了好事的深渊领主满心不爽。哈玛盖斯的火气比她高一千倍:“你太过分了!竟敢把主人绑起来做那种…那种事!下次再这样,就算主人饶了你,我也要把你撕成碎片!” “这种快乐的事,你小孩子家懂什么。” “我是不懂!但我至少明白主人不愿意!不然他为什么被你捆在椅子上?” “这个……”事关女性自尊,厚颜的女恶魔也难以启齿。吼完她,哈玛盖斯转向养父,满脸关怀:“主人,您还好吗?”他已经喝第三杯清火的药了,脸上的红晕也没褪去。格蕾茵丝再次绽开胜利的笑靥:“还是跟我做吧,人类的女人可解不开。” “实在搞不懂你。”席恩拨了拨汗湿的发,沙哑的声音略带疲倦,“就这么喜欢列文这种瘦巴巴的男人吗?我回云中塔,你尽情玩。” 有没有搞错!我要一具身体干嘛?格蕾茵丝气得头顶冒烟,半晌,吐出一大口气,扔给他一样东西:“解药给你,我认输!” “?”席恩错愕地看着她离去,再瞅瞅手里的绿色药丸,只能理解为女人善变的脾气发作。 ****** “对不起,主人。” 格蕾茵丝一走,哈玛盖斯就冷静下来,红着脸讷讷道:“我是不是……妨碍到你了?” 他学过药理知识,对生理方面非常清楚。 “没关系,我不喜欢这种强制的肉体关系。”席恩合水吞下以恶魔之血制造的药,从不快的童年挣脱,想起惨死在他手下的玛丽薇莎。 加诸于他身上的痕迹,和他对别人施加的暴行一样,都是不会消失的。 眼神骤寒,他挥开养子的手,自己扣上了领子。 小龙一愣,发觉养父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恶劣,乖巧地不做声,静静守在他身边。 魔王不言不动,安静地坐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如一尊雕像般,一身黑袍被正午的阳光镀上暗淡的金色。 突然,冷静而淡漠的外衣被剥除,露出其下苍白的灵魂,低沉如耳语的笑声逸出唇:“肖恩那纯洁的笨蛋,一定不懂我对他的徒弟做了什么,不然怎么说得出‘我原谅他’这种话——永远不原谅!” “主人……?”略带怯然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其中的疑惑使他眯了下眼,钢铁般的意志重新主掌了身心,冰银的瞳变得比往常更寒彻:“哈玛盖斯,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你好好地听,全部记住了,看清楚我是怎么样的人——然后,因为我给过你机会了,我不会允许你走,不过等一切结束后,我会放你自由。” “呃……”哈玛盖斯感到一阵心慌,随即强自镇定,肃容道,“是。” ****** “格蕾茵丝,你又去招惹席恩主子了?加上这次几连败?” “哼。” 餍魔之王停下雕琢宝石花的手,冷冷睨视特地跑来落井下石的同僚。看出她真的火大到要抓狂了,梦魇之王赶紧捏捏脸颊,适当地摆出哀悼之色:“其实你不用放在心上啦,他本来就不解风情,又变成无欲的神,更加不可能接受你。” “今天是我的交配期。” “不会吧!这样他都顶得住?”奇蜜拉这一惊非同小可。格蕾茵丝狠狠挥舞刻刀:“不,我几乎要成功了,是一个小鬼坏我的事!” “那太可惜了。”奇蜜拉由衷同情,但是当她设想那个场面,再看看僚友冷艳的侧面,蓦地怔住了,“格蕾茵丝,你是喜欢席恩主子的吧?” “对啊。”完全没有人类女性的矜持,女领主直言不讳。 “还很认真?” “你到底想说什么?”这次格蕾茵丝没有老实回答,扬起充满魅力的浅笑,“我是非常认真地想得到他,不过不是人类说的那种认真。”奇蜜拉不耐烦地挥挥手:“废话,像克鲁对梅杰安那种感情一千只恶魔里也未必有一只,我是发现你的喜好差异很大。” “咦?” “让我算算,你那些陪床猎物不算,至今为止你真正卯足了劲追的只有三个,最早是一个贪魔,叫什么来着……”奇蜜拉凝神回忆。格蕾茵丝魔魅的绿瞳冷光一闪,嫣然笑道:“拉菲。” “对!拉菲!……等等,拉菲?”奇蜜拉刚击了下掌,浮起惊诧之情,恍然大悟地瞪视对方,“那拉菲格是——” “你想的没错。” “典型消化**的例子!”奇蜜拉咋舌,摸了摸形状优美的下巴,“不过这么看,你倒是得到瑞维恩了。”格蕾茵丝不悦地道:“错!他到死也爱他的老师!拉菲也是,脑子里只想着吃!没有一个贪魔像他那么贪婪!”奇蜜拉无力地斜睨她:“你自己比比,这两个男人差多少,一个是贪吃鬼,一个是大情圣,更别说席恩主子了——他们没一点像。” “错~~~”格蕾茵丝用快活的语气道,“他们有一个共同点~~~” “有吗?”奇蜜拉皱起眉,绞尽脑汁也找不出半点相似。 “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呆了约莫三十秒,奇蜜拉才扶着额头,致上十二万分的钦佩,“老友,你的喜好带有严重的自虐倾向。”格蕾茵丝切了一声,这个动作丝毫不损及她倾国倾城的容貌:“你不也是,对我们这种存在而言,男人只要招招手就一大把,能抵抗我们**的太少了,当然找这类型的下手比较有成就感。” “这倒是。”奇蜜拉想起一双盛气凌人的紫眸,虽然她恨不得把那个臭小鬼的舌头拔出来,但不可否认,诺因确实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人类是怎么形容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餍魔之王又开始雕她的宝石花,计划下一次如何偷袭主君。 她是认输了,这一次。呵呵,那么美味的食物,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刚结束一番长谈的魔王陛下打了个寒噤。 ****** 淡青色的葡萄藤纹路环绕住纤细白皙的手腕,夹杂着金色的胡杨木叶,与尖利的荆条绞缠成诡异却美丽的图案。将手帕重新往上推,杨阳打心底哀叹。 “放心,维烈一定有办法的。”坐在她对面的诺因安慰,似乎觉得这个保证不怎么可靠,又追加了一句,“至少他介绍的两个老头应该有点本事。” “嗯。”杨阳回以温和的浅笑。正好服务生来询问是否需要就餐,她点了最喜欢的咖喱饭,心情好了些。 他们正乘坐空浮舟前往西城首府赫拉特,为了解开席恩所下的封印。 事实上,月在世时,有试图破解,却发现这个法术异常刁钻。表面是只要正确排列出里面的魔法文字就行,却有十几重连锁反应,还有极隐蔽的数字陷阱。也就是说,如果不能一口气排对,就会引发新的序列,踩到陷阱或强行破除也是一样,甚至可能触发诅咒。其中还有个机率性的问题,二十七个魔法文字有九个关键字要组合成功后才会显现,到时无法在十息的时限内拼成设定好的魔方,就会形成游离符文在受术者体内循环畅游,不断放出致痛毒素……施法者恶质的心态可见一斑。当时扎姆卡特破口大骂,昭霆则是口吐白沫。 即使困难,月还是着手研究。他亡故后成果搁置下来,接班人吉西安直截了当地道:[这是古魔法,而我古魔法正在启蒙阶段,指望我学成后再来解这个**封印,还不如去求那位**主人的好。] 于是杨阳在父亲的建议下求助两位**科学家。 情绪沉淀下来后,她不再责怪席恩。说到底杀了扎姆卡特和月的是贺加斯,他出手救人,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她都感谢。只是,拜这个可怕的环所赐,她对他的畏惧又大大提高,简直到了每晚做噩梦的程度,天天三柱香祈祷魔王陛下改过从善。就算不,也别来招惹她这样的升斗小民,人的心脏承受力有限啊! “总算能去魔界观光了。”也叫了一盘咖喱饭,诺因开心地道。杨阳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这种时候他还有闲情想旅行! 船靠岸后,杨阳蹦下连接的楼梯,扑向父亲:“维烈~~~” “杨阳。”魔界宰相爱怜地摸摸她的头,朝诺因颔首为礼。注意到他身后长相清甜的侍女,杨阳睁大眼:“这位是?” “她是莉琳,是我的……同伴。” “呀,欢迎欢迎。”立刻会意,杨阳真诚地伸出手。莉琳硬邦邦地点点头,不肯和她握手。看出她眉间掩不住的嫌恶,杨阳错愕不已。诺因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摆这臭架子!” “低等动物。”对杨阳还有三分礼貌,对他莉琳就彻底是不屑了,所有的魔族都认识那张酷似精灵王的脸。 “莉琳!”杨阳和诺因听不懂摩耶语,维烈却是懂的,勃然大怒。莉琳熟练地做了个鬼脸,以调皮的孩子相轻松蒙混过去。维烈只能苦笑赔礼:“对不起,她没有恶意,只是脾气冲了点。” 维烈,你老是一个人扛,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猜出莉琳说了什么,杨阳既为父亲的辛苦心疼,也为他的纵容忧心。 想到这里,她收起笑容,冷冷睨视那个同族。莉琳一震,这个表情竟然有几分神似初代宰相。 对方无礼相待,自己当然也不用守礼。杨阳亲热地勾起父亲的胳膊,另一只手习惯性地牵着友人:“我们走吧,快点解开,不然我连觉也睡不踏实。” 来到宰相府,维烈拿出空间包。由于封魔结界,只有通过这条通道去魔界,莉琳也是这么来的。然而当她以向导身份爬进去,不一会儿却弹了出来。 “搞什么!”诺因被她撞了个满怀。莉琳粗暴地推开他:“不知道,前面好像有什么堵着。” “怎么会……”维烈诧异地检视,半晌,脸色难看地道,“空间坐标被锁住了。” “什么!”三声惊呼。杨阳结结巴巴地道:“那…那你能联系上他们吗?叫他们打开,或者我们这儿解除?” “不行,那把锁的性质和你的封印一样。”维烈神色凝重,眼中射出火光,“是席恩。”压抑的静默笼罩住整个房间,被莉琳的声音打破:“开玩笑,我就不信我打不开,一把烂锁而已,看我轰了它。” “别闹了,莉琳!你课都白读了吗?这是高等空间魔法,别说凭你的异能根本解不开,弄得不好还会被抛进异空间!” “哈,魔法,我们没一个去听的,唬人的把戏,低等动物的技术。”莉琳刻意用中文道,挑衅地斜睨诺因。 “够了,请你闭嘴,小姐。”代替气得说不出话的父亲,杨阳忍无可忍地斥道,真想轰她一个禁咒魔法,让她尝尝所谓低等动物的技术,“维烈,还有其他渠道吗?” “呃…嗯,还有个次元通道,当年我们就是通过它来到艾斯嘉。”维烈想了想。杨阳大喜:“在哪里?” “东城……” 沉默,去东城借道?众神不站成一排和他们拼命才怪。 “没关系,我们偷溜进去。”诺因持乐观态度。 “不行,封魔结界已经锁定我了。”维烈焦心如焚,“我是担心席恩会不会侵入摩耶了,这个空间坐标只有我和扎姆卡特知道,有关摩耶的一切他也都知道,万一席恩跑进去破坏……”越说越慌乱,他握紧拳头,恨不得插翅飞回家。 “这倒不会。” “咦?”众人惊讶地看着断言的人。杨阳沉吟道:“我认为就算魔界解除武装张开手欢迎他,他也不敢进去。”诺因难以置信地反问:“不敢?”那老僵尸连神都宰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 “对。”杨阳抬起左手晃了晃,脸比苦瓜,“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这句话听过没?他曾经对我施了一个诅咒,害我从那以后听到诅咒两字就痛。这封印也像蛇一样缠在我手上,让我动不动打哆嗦——那你们想像一下,他在魔界关了千年,还是日夜受折磨,哪怕他的胆子再大,今生今世也不敢踏进魔界一步了吧。” “对哦。”诺因大为解气地弹了个响指,“哈哈,他也有报应。” “并不好。”杨阳叹气,眼望刚刚放下心的父亲,“维烈,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从我和他的相处经历看,他其实是个非常喜欢研究的人,对新知识尤其好奇,可是你那么一搞,他对魔界肯定是深恶痛绝。即使能够从内部瓦解,他也会从外部毁个一干二净——你还是赶快叫其他魔族移民吧。” ****** 魔界该庆幸飘到了外宇宙。 喝着热咖啡,魔王阴阴地想。 不然他就一个大浪拍碎它,或者将附近的陨星全部砸过去,也不劳莉做卧底了。 “主人,您不舒服吗?”哈玛盖斯担心地问道,却在养父抬眼时,匆匆别过头。 瞥见这一幕,丽芙怔了怔。修蒂玛缠着她道:“继续讲继续讲,那个水怪被你射了一箭,然后呢?”依路珂也全神贯注地听姐姐讲故事,一边猛塞肉。 席恩不动声色地放下银杯,瞟了眼挂钟,淡淡地道:“依路珂,今天请假,我带你去看你妈妈。” “真的!?”冥王惊喜万分,加快速度吃饭。哈玛盖斯笑了笑:“那我去帮你们准备便当。”语毕,走出客厅。 “一会儿再讲。”打发了爱听故事的器灵,精灵转向契约者,不客气地质问,“你和哈玛盖斯是怎么回事?” “没事。” “才怪!他根本不看你!”丽芙不以为然。当年她也参与了屠龙行动,对哈玛盖斯抱有很深的愧疚,希望他和新的家人相处愉快。 “我知道哦。”修蒂玛笑嘻嘻地举手,“昨天我看到了,主人和一个漂亮的小姐在椅子上做亲密的事,被小龙撞见了。”丽芙重重一哼:“难怪哈玛盖斯把你当瘟疫,自己洗洗吧,龙的嗅觉可是很灵敏。”精灵对性相当洁癖。 “嗯。”席恩漫应,按照往常的步调吃完自己的早餐,对拿来食篮的长子道,“这次别再放闲杂人等进来。” “是。”哈玛盖斯低头应道。 “依路珂?” “我好了!”早等得不耐烦的小鬼大声道,高高举起宠物,“父神,我可不可以带波波?” “随便,你先去云中塔,我换了身体以后,再一起去。”席恩将篮子递给次子。 “主人,要我迎接您吗?”哈玛盖斯不放心,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附体的瞬间会很难受,还会有一小段时间虚弱无力。席恩似乎有些奇怪地看向他,只见那双急忙下垂的蓝眸里有一丝惶乱。 “不需要。”他忽而笑了,扭曲成愉悦的弧度,“这个身体也不需要你照看。” “……是。” 剧痛传遍每一根血管,每一个细胞,在心脏处汇聚,带来难以忍受的胀痛。他捂住嘴,从容纳身体的紫水晶踏出,摇晃了一下,向前栽倒,手中紧握的法杖与地面敲击出沉闷的声响。 满室荡漾的纯粹能量如同无数星星的碎片,洒在他湛蓝如海的长发上,蜿蜒成一条清冷的星河,纤长雪白的双耳微微颤动,单薄的肩膀也随着咳嗽上下起伏。 良久,终于适应了界元之锁引起的强烈不适,和一股奇妙的空虚,魔法神撑起还有点虚软的身子,直接转移到楼下。 “父神!”正在沙发上和波尔象玩耍的依路珂跳起来。席恩无声地伸出手,握住他兴冲冲递出的小手。 肌肤相触的刹那,冥王打了个寒噤,只觉父亲的手……异常冰凉。 ****** 精致柔软的壁毯绘着生机盎然的自然风景,雅致的银烛台镶着黄铜部件,纹路古朴的书架在角落散发出沉厚的味道,空气里飘浮着法术材料的香气。坐在一张宽大舒适的摇椅上,霍娜津津有味地阅读一本从东城图书馆偷渡来的通俗读物——这是她目前能干涉现世的最大限度:拿死物。还不能传递消息,与人交流。 “席恩!”感到生人闯入,她抬起头,欣喜地唤道。 蓝发精灵一脸冷淡地站在门口,放手让黑发的小男孩扑向她:“母神——” “依路珂……”红发法师神色复杂地抱住他,当初这孩子突然从她肚子里蹦出来,差点吓掉她半条命,当然谈不上有什么母爱,连怀孕的酝酿期也没呢!后来得知真相后才释怀,加上她对席恩心有所属,就勉强把依路珂定义为他们“爱的结晶”。 “你们也真是的,来也不通知我一声。”拍拍依路珂的小脑袋,霍娜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坐,我泡茶给你们喝,要吃什么点心?” “不用了。”席恩冷冷拒绝,“依路珂,你陪她聊,我上去一趟。”这才是他此行的目标,带次子回家探亲不过是顺道。 “耶~~~不要啦。”依路珂大失所望。霍娜更是叉腰怒吼:“才刚来,转个头就要走?不行!至少要喝完一壶茶!”在影神殿,她的牵制力最大,席恩略一迟疑,而这短短的耽搁足够了:“哈罗西恩也很想你哦。” “……”俯视在脚边磨蹭的灰兔,魔王弯腰抱起它,算是默许。 哼,我还比不上一只兔子?霍娜咧开狰狞的笑,对方下一句话更让她涌出杀夫的冲动:“它瘦了。” 它瘦了……它瘦了……听听这是人话吗?他怎么就不问问她过得好不好,看看她是不是瘦了! “它这是正常体重。”霍娜咬牙,谁都听得出她语气中的火药味,“像你那样喂,才是不正常!” “?”席恩歪着头,不明白她为何无缘无故发火。霍娜克制一拳揍飞他的诱人想法,沏茶侍侯这位祖宗。 “好好吃。”依路珂吃泡芙吃得嘴边一圈奶油,甜甜地称赞,“比丽芙做得还好吃。”席恩抿了口清香四溢的药草茶,诚实地评价:“很好。”霍娜顿时化怒气为喜悦,情不自禁地想起和海精灵王子共处的时光。 看出她的心思,席恩暗暗冷笑,很有做客之道地喝完“一壶”茶,然后开始喂宠物,将它填得圆滚滚胖嘟嘟,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他的灵魂神殿是一座标准的法师塔,坚硬笔直通体漆黑,与水面下小巧玲珑充满女性气息的白色宫殿呈现鲜明对比。唯一相同的,是簇拥在外围,大片晶莹洁白的花海。只是一种是水晶兰,另一种是月百合。 从这个现象,魔法神猜测灵魂神殿就反映了本人,饶有兴趣地踏进自己的领域。入目是空荡荡的大厅,水平如镜的黑曜石地面上耸立着同样没有丝毫装饰的黑色大理石柱,四周萦绕着森冷的寒意。正对面是一幅栩栩如生的人物画,画中的少女留着一头温暖的洋红色秀发,笑得非常甜美,周身洋溢着带有透明感的明亮活力。除此之外,左右延伸开来还有许多画,足有上百幅之多。 这些是在他生命中留下深刻印记的人,无论憎恶的,还是喜爱的。浏览了一圈后,席恩的目光定在左手边一扇狭小的门扉上,看位置这应该代表了他的心脏,意为他心底珍藏的事物,以及对未来的憧憬。 纤长优美的手指稳定地按住门把,静静推开,看清门内的景象,席恩愣了一秒有余,微带困惑地关上。 为什么…… 沿着右边前方的螺旋阶梯往上,中途不时有岔开的走廊或天桥连接楼层,一眼望去有置身迷宫的错觉,实际上却布局规格,书房、研究室、资料室、炼金术房……井井有条,唯独没有生活区。行走间,之前的冲击沉淀下来,压倒性的静谧化为无边的黑暗,包围住他。 静,他的软皮靴踏在石阶上没有任何声音,天鹅绒长袍拖曳出细不可闻的摩擦声,支配之权杖被他稳稳握在手里,不与地接触。他感受着这股宁静,却察觉不出其中的孤寂。 他走到顶楼,象征魔法奥理的七彩极光从圆弧形的穹隆洒落,瑰丽而辉煌。他沐浴着冷光,看着脚下的水晶地板,其下,是一颗无比美丽的蓝色星球。 窒息般的寂静弥漫在室内,只有心跳可以确认自我的存在,不,他已经没有心跳了。 他独自站在世界的顶端,一如他无数次冀望,一直不懈追求的。 默然相对的镜影中荡开一个微小的涟漪,再次归于无声。 ****** 希莉丝从矮人工匠手中接过重打的爱剑,试挥了几下,比过去更流畅轻盈,在空中带起炽亮的银线。 她由衷道谢,露出满意的微笑。 但紧接着,沉重的现实压垮了她的好心情。明眼人都看得出,联军几乎没什么机会了。虽说西境人民的信仰不及东境,也只是相对而言。每天都有逃兵;由于洪水引发的涝灾和东城间谍的活动,民间的反战情绪也日益激烈;贝姆特回到自家灭火,这里兵力薄弱;粮食短缺,可以预见来年的补给困境…… 也许她该买块地养老,和那个笨蛋结婚生子,把她的梦埋进土里,亲自用脚踩平。 然而,内心的某个角落,依旧滋生着不甘心,就像被宣布落选的时候。 [希莉丝,你一定会成为和你妈妈一样能干的城主。] 童年,父亲总是用他宽厚温暖的大手抚摸她的发梢,笑着说出对她的期许。她记在心里,稚气地答应,却在目睹他落寞的背影时,感到与日俱增的愤然。 为他伤心,为他气愤,气他的不争忍让。他明明什么都不比那个男人差!能文能武,母亲一半的公务都是他帮忙处理,但是只因为梅迪女尊男卑的制度,他就得躲在背地里;而米利亚坦那个衔着金汤勺出生的花花公子就戴着统治者的光环,和她没眼光的母亲卿卿我我! 她不服。 为他,更为自己,她的价值不由任何人判定,她要走出自己的路,不管代价是什么! “希莉丝——”熟悉的温润女声唤回她的神智,希莉丝转头望去,只见杨阳大步奔近,手里挥舞一只纸包,满脸促狭的笑:“总算找到你了,喏,肖恩爱的礼物。” 红发少女当下脸红,窃喜又不肯承认,干巴巴地道:“那傻瓜不会记错我的生日了吧。” “不是啦,是他在市集特地为你买的首饰哦,说非常适合你。” “哼,难得他有这个心。”希莉丝芳心大悦,接过纸包拆开,拿出一枚精致的星石胸针。 这一刻,她耳边隐隐响起悦耳的鸣动,像是举行婚礼时神殿的钟声,接着,钟鸣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澈、激昂、渴望胜利的号角声。 死亡的号角。 第四章 告别与新生 那个是…… 世界颤动了一下,这是个很奇妙的比喻,但是那一刻杨阳的感觉就是如此。她抬起头,看见一星在月光下闪烁的微芒。 仿佛着魔地伸出手,那道光也像有自主意识般飞到她的掌心。微微透着美丽的湛蓝色光辉,晶莹剔透的结晶,有着坚硬的棱角。 不可思议,这小小的东西竟像有千钧的重量,又钻心的凉,冷到五脏六腑都结冰,灵魂也冻结。一瞬间,杨阳想把它抛出去,可是在一股莫名的冲动下,她死死地握着,发着抖,抽着气,用尽全部的力气与意志。 渐渐的,那颗冰晶依然冷硬,却似乎收敛了由内散发的寒气,静静躺在白得泛青的肌肤上。 “真可怕。”手指哆嗦着展开,失血的唇也颤抖着,杨阳懊恼地瞪视手中来历不明的晶体,“你可真像那家伙。” ……不会吧。 她仰头,无数繁星点缀在暗蓝色的苍穹上,再正常不过的夜空,哪里有魔域之王的身影?她也不认为他会没事跑到天上洒眼泪,她甚至怀疑他根本没有泪腺。 [那时我发誓,今生今世不再流一滴泪。] 不期然想起那坚强的雪族少女淡淡的话语,杨阳的目光变得悠远。当一个人被污辱,被迫害,连软弱的象征也被人当消遣工具,所能保留的,确实只有流泪的权利。 直到这唯一的骄傲化为穿肠剧毒,腐蚀了灵魂。 星华已经从过去的噩梦解放了,那你呢,席恩? 拿出贴身收藏的小包,倒出一颗晶红色的泪冰,雪族少女最后的眼神清晰浮现:哀痛、震惊、不解……也如一根利箭穿透她的心脏。 [她爱你。]罗兰清冽的语声响起。 [杨阳,你到底是下了多大的觉悟来打这场仗?]月柔和的嗓音透出犀利的质问。 [以血龙王之名,给予你心的守护。任何阻挡你自由意志的对象,我都会亲手将他们除去。]扎姆卡特坚定有力的誓言震撼了她的身心。 半吊子的觉悟只会害人害己。她没有获得龙之誓约的资格,没有得到月帮助的资格,没有被星华深爱的资格。她认了,她和维烈一样没用,只能用疯狂作为短暂支撑的勇气,却无法负担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 将两颗冰泪石收起,黑发少女轻抚怀中的丝弦乐器,和着背后喷水池的涓涓细流,唱起祭奠的挽歌。反反复复唱了四遍,悼念她爱的人,她的朋友们,和爱她的人。 然后,她清唱一首最喜欢的地球歌曲,从悲伤中展望未来。 “……我看着山下千万的窗,谁不曾感到迷茫,就算会彷徨,也还要去闯……关于未来,只有自己明白,不想让心情,被现实打败……用月光取暖,给自己力量,才发现关于梦的答案,一直在自己手上,只有自己能,让自己发光!” ****** 刚才是…… 远方的歌声惊醒了沉梦的灵魂,席恩反射性地抬起手,轻触脸颊。 微湿,他真的流泪了!?这是为什么?喜极而泣?他没这么无聊吧! 是神的体质。冷静下来后,魔法神迅速想通了缘由:当内在产生变化,或者情感超越了理智,就会在外在显现出来。 聆听那拾落他泪水的少女带着颤音的歌唱,席恩笑了。 “可爱的女孩。” 法杖一点,水晶湖面恢复了平静,也屏蔽了来自下界的声音。 [你真的决定了吗?哪怕你成功了,等待你的也只会是无尽的空虚。没有所爱,也不被爱,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永远跋涉在迷茫之中,只有虚无陪伴你左右。] 命运之神殷切的劝告在耳畔回荡,魔王浮起无温的微笑。 愚蠢的神明,人要追求之后,才知道自己幸不幸福。 他很确定站在这里,比原来像一条狗一样活着快乐多了。 对于自己的审思,对于人生的审思,都是吃饱饭没事做的人才干的蠢事。明确自己想干什么,去干就是了,停留徘徊只是浪费时间,人生苦短这句话才是真谛。等哪天有空了,也许他会学做一个哲学家找点乐子,现在没空。他也不信凭着他这身力量,还得不到幸福,开辟不出自己的未来。 蓝影一闪,法师已稳稳伫立在他的世界之上,支配之权杖在胸前平举。 数千支魔法钥匙形成闪耀着银辉的光环,围绕着他,开启一道道深植于心中的禁制之门,引出体内千锤百炼的力量与传承的神力,毕生所学的知识和积蓄的能量都在这一刻融汇贯通,升华为无穷无尽的魔力之光,以咒文的形式从流动着金光的法杖倾泄而出,在虚空描绘出复杂的图纹,一个接一个魔法圆交错成型。 魔法是什么?感性的说法,是自然的奇迹;功利的说法,是使用自然力的手段。 一切物质都由元素构成,而元素的本质是能量,不同的元素只是能量的不同表现形式。源为本,万法通。 从神印的例子可以看出,力量能够以特殊的符号体现,这和魔法阵的原理相同。那么,他要创造自己的纹章。如果这个构想成功,他甚至能让万物之根本——[混沌]具象化。 七大元素:火焰之纹章,冰水之纹章,地脉之纹章,大气之纹章,闪电之纹章,光明之纹章与黑暗之纹章。 生死法则的三个:生命之纹章,灵魂之纹章,和连接这两者的精神之纹章。 世界之运行的两个:时间之纹章与空间之纹章。 还有最基本也是最根源的——混沌之核。 这样,他就能在不修改或破坏基础法则的情况下任意改变范围内的各种法则,比如以火焰之纹章支配全世界的火元素。只要他愿意,能同时制造无数起火灾,也能一下子熄灭一座喷发的火山。当然,这与元素神的权能冲突,但是神级较高完全可以实现跨界接管或越权干涉。何况他们只是管理者,黎姬当初为了方便贺加斯照料这个世界所提升的[获选者]。而他这些纹章拿到这片宙域的其他地方也能通用。 总共十三个灿烂生辉的魔法圆旋转成光之漩涡,在冗长咒语结束的刹那打出十三道颜色不同的光束,在半空汇合,浓缩凝聚,最后变成……一串铃铛。 不多不少十三个,半透明的材质温润剔透,流转着神秘瑰丽的辉光,以一根细长柔韧的金线串联,颗颗饱满圆润,有着光滑的曲线,就像开膛的栗子,整体感则像一串葡萄。魔法神端详片刻,满意颔首:“很可爱。” 在后世,当法师们得知他们崇拜敬慕的偶像挂在腰间的饰物是做什么用的时,个个吐血三升,神经比较坚韧的捶胸顿足呼喊大神您真是太幽默了。大神奇怪地看着他。 不过,这串铃铛没有声音,因为他并没有发动,也只有他能够使用。 将成果系在天蓝色的手织腰带上,席恩扶着墙壁下楼。虽然疲累得只想躺下来倒头大睡,他还是兴奋得无法入眠,一如每次取得成就时的狂喜雀跃,满脑子只想快点回去和养子分享。 然而想起哈玛盖斯的态度,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之前没感觉到的失落孤独沉沉压下。 不……一手在胸口撕扯出深深的褶皱,魔王靠着冰冷而毫无支撑的石壁大口喘息,挣扎着在灭顶的黑潮中沉浮,犹如一个溺水之人。 我不需要他!不需要他!那么长的路我都一个人走过来了,还稀罕他做什么! 是我推开他的,我不能放任那个小家伙进占我的心,我不要再信任,不要再爱…… 镇定,不,我需要休息。只觉头越来越晕眩,以最后的力气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席恩下意识地想用传送魔法转移到有床的房间,光怪陆离的景象却扭曲成迷宫在他脑海里盘旋,这里……没有休憩的住所…… 下一秒,压抑的疲倦猛然爆发,他矢车菊蓝的双眼蒙上涣散,从高高的阶梯上跌了下去。 ****** 心脏猛地抽痛,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立刻断定这股不安的来源,小龙毫不犹豫地转向身旁的精灵:“丽芙,我出去一下,这里就交给你了。” “咦!”丽芙还没反应过来,人就从她眼前消失。 冥王正在一边品尝母亲亲手泡制的香橙果冻一边说课堂上的趣事,突然听到兄长的呼唤:“依路珂!” “咳…咳咳,哈玛盖斯!?”他呛到,惊讶地瞪大眼。 “主人呢?”古代龙满头冷汗,精致的脸蛋浮着焦虑的红晕。霍娜开口道:“他上去了,你就是依路珂说的哈玛盖斯吧,有什么事吗?”影神殿是她的领域,来人闯入时她就察觉了,只是感到他没有恶意,才不阻拦。 “我…我感觉主人出事了。”喘了一口气,哈玛盖斯急切地道,“您就是霍娜小姐吧,抱歉失礼了,您这儿可以上去吗?我从外面进不去。” “不可能!上面是父神的灵魂神殿啊!”依路珂紧张地放下银叉。霍娜也惊惶地站起:“是不是你搞错了?我没有感应——如果他出事了,我应该会感同身受。”哈玛盖斯稍稍放松绷紧的心弦:“那太好了,但我还是要进去确认一下,求求您,我肯定主人发生了什么事!” “这……”霍娜动摇了,她从这个少年眼中看到了可以信任的感情,当下做出决定,“顶楼有个连接的法阵,跟我来。不过我进不去,看你们的了。” 珍珠色的地面以黑曜石粉绘着一个巨大繁复的符号,冥王一马当先地冲过去,被一道凭空出现的光墙远远弹开,骂骂咧咧地爬起:“可恶,臭墙!”呜呜呜~~~父神好见外,太伤心了。 哈玛盖斯也遭遇了相同的阻挠,有质无形的白光薄却坚固,牢牢恪守着心的防御。 “主人!”再也克制不住担忧之情,他用力敲打壁面,声嘶力竭地喊道,“是我!哈玛盖斯!让我进……”一言未毕,他重心不稳地向前扑,消失在光里。 “进…进去了。”依路珂和霍娜呆呆看着这一幕,然后面面相觑。 差别待遇! 踉跄了两步,骤然变得昏暗的视野歪斜,映入一个倒卧的身影。凌乱的长发披散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掩盖住毫无生气的躯体,一如那一天。 剜心般的痛楚再次清晰浮现,哈玛盖斯跌跌冲冲地奔过去,跪下,小心地抱起他。手掌下传来微弱的呼吸,他浑身虚软地坐倒,情不自禁地收拢双臂。 贴身结界发出一声呜咽似的低鸣碎裂,哈玛盖斯一怔,沿着长长的阶梯向上看,直到望见高得模糊不清的天顶,推测出养父应该是从上面摔下来。若非有法术保护,他大概已经摔成一堆肉泥,等待重生了。 但是,结界是传导触感的,即使是神的身体,那样的痛苦…… 胸口疼得喘不过气来,他搂紧怀里的人。 不该离开他的! 勉强挣脱苦涩的后悔,哈玛盖斯尽量轻柔地托起他的头部靠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从膝盖下穿过,正要起身,瞥见正对面有一幅画。乍看还以为是镜子,定睛才发现是自己的画像。浅蓝的大眼溢满温柔的笑意,唇畔也漾着包容的弧度。旁边的画是个陌生的红发少女,更左边是他认识的人——肖恩。 担心养父,他无心细看也无暇思考其中的意义,抱着他往传送法阵走去。 ****** 等得心焦的霍娜和依路珂一见光芒亮起就围上前,吃惊地看见席恩躺在哈玛盖斯的臂弯里。 “霍娜小姐,能借卧室一用吗?” “没问题!”霍娜关切地打量心上人,“他…他怎么了?” “法力透支。”哈玛盖斯不认为养父会无缘无故从楼梯上掉下来,只有这个可能,“还有,麻烦您准备暗日金花、龙舌兰和香覃草,主人撞到头了。”听到自己帮得上忙,霍娜好受了些:“好的。”大不了去东城的药库拿,城主大人啊,对不起了。 席恩直到第三天中午才恢复意识,只觉浑身的骨头好像散架似的,软得连根指头也抬不起来,头昏昏沉沉,心口难以忍受的闷痛使他微微**了一声。一双手臂扶起他,帮助他顺气。 随着神智的清醒,神力自动治疗,柔和的金光水流般游走全身,精确地完成肉体的重组。确定无碍后,他缓缓睁开眼,对上一张趴在床沿的小脸,天青色的双眸写满关怀。 依路珂?可是他靠着的胸膛是…… “主人,您没事吧?”属于少年的清亮嗓音在耳边响起,轻暖得像三月的风,“喝点水好不好?” “哈玛盖斯?”席恩困惑地蹙眉,凝神回想,首先浮现在脑中的是——“我的栗子。” “您的栗子?”哈玛盖斯愕然重复,确定养父有脑震荡的嫌疑,忧心忡忡。 “葡萄……”席恩换了个更形象的比喻。 哈玛盖斯坚定地将他按回床上。 记挂自己的伟大成果,魔法神焦急地想起身:“是一串像栗子的葡萄!”小龙伤心得差点落泪:“您需要休息,主人!”冥王打着哈欠附和:“是啊,您昏迷了好久,再睡会儿吧。”他说的是自己,守了几天,快困死了。 霍娜因为有经验,又帮忙整理衣物,拿出一串形状可爱的铃铛:“是不是这个?” “对!”席恩喜出望外。哈玛盖斯松了口长气,一手放在他额头上:“您没事就好。”慰贴的温度从接触的部位直传到心底,打通了某个再次关闭的通风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放心您。”哈玛盖斯一言概括,拿过那串“栗子葡萄”,笑着塞进他手里,温和地问道,“是什么?很有创意。” “……纹章,我做的,可以操纵所有的元素,还有时间、空间,混沌之力……”话语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哦,真了不起,不愧是主人。” 心里有股奇怪的滋味,生平从没受过夸奖的魔法神只能定义为是一种讨厌的情绪,却无法拒绝。看不惯他们之间融洽温馨的气氛,霍娜酸酸地道:“我还以为是给我的呢。”那么可爱的小玩意儿。 “给你也不能用。”席恩实话实说,瞥了眼倦极而眠的次子,眼神微软,“霍娜,带依路珂下去休息。” “好好。”霍娜正想照顾视如己出的孩子,一方面也不想再自讨没趣,把空间留给了一神一龙。 房门关上后,室内出现片刻的寂静,和淡淡的药香一起安宁地荡漾。 “主人,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在床边的椅子坐下,哈玛盖斯拿起一只水蜜桃削皮。席恩听着他轻柔的询问,不由自主地合上眼,身下的被褥仿佛一个温暖的怀抱,包裹住他饱受磨难的灵魂。 自有记忆以来,睡眠就是痛苦的,总是伴随着高烧、咳嗽、无休止的病痛。和双胞胎弟弟分离后,更是宛如炼狱的折磨。他从来不知道,只是这么静静地躺着,会如此惬意。 “我做了一个梦……” 哈玛盖斯的手顿了顿,放低音量:“是什么梦?” “书……”冷蓝的眼眸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席恩梦呓似的低喃,“全是书,一望无际的大地上,只有书架。我在里面不停地找,自己也不知道要找什么。” 那,就是他灵魂的本质吧? 荒凉得只剩下知识。 [人渣就是人渣,披上再美的皮,得到再强的力量,拥有再高的学识,也改不了浅薄下流的本质……] “啊,那我的画册一定在里面吧,我放进主人的书架了。” 拉克西丝嚣张傲慢的评语,噩梦般的景象都被纯真的童言撕碎,化为浮尘淡化消失。席恩愣了好半晌,在被窝里捧腹大笑:“哈哈哈,你那本涂鸦!” “主人~~~”小龙很不高兴,生气地指控,“你也夸我画得好的。” “是,我看到了。”魔王笑到虚脱,低低重复,“我看到了……” 久久没听到下文,哈玛盖斯将切好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擦擦手拉开被子,却见他的养父已经睡着了,带着前所未有的宁静神情。 ****** 连接神域与魔域的界间之桥上,众神召开了n年以来第一次会议。 上次是在千年前的降魔战争,已故的上代元素神秘密决定插手战事。说是秘密,其实没参与的几位主神都心下有数,只是对他们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由于屡遭打击,生性大条的神明们也终于学会了谨慎行事,选择这个绝对中立地带作为会议室。 “想必大家都感觉到了。”生命女神秦蒂丝作开场白,自从失去深爱的丈夫,她端丽的眉宇就凝结着悲色。 “是的,我们的权能削弱了。”火神伊夫利特沉稳地发言,“确切的说,是实际转移了。如果那位强制剥夺我们的神格,或者强行控制我们的力量,我们根本毫无反抗之力。我问过火元素之王,他们一致承认魔法神的调度权与主导地位。”水神亚希怒道:“怎么可以承认!他们太没用了!还有,伊夫利特,你干嘛尊称那个小人!他是个窃夺者!忘恩负义的渣子!大逆不道的罪人!罚他十次天诛都不够!” “亚希,你冷静点。”地神玛法腼腆地小声劝道,“元素之君生于力量,也只忠于力量,他们不理会谁是谁非。” “所以说他们没原则啊!” 玛法红着脸不再做声。风神希露菲尔天籁般的嗓音为气氛降温:“亚希,我们的情势很不妙,必须集合每一分可用的战力,所以要说服元素之王们,那态度要好。”亚希嘟着嘴默认。雷神托尔抱着头哀叹:“唉~~真的大势不妙,普路托大人走了,贝里卡斯大人走了,箩尔烈雅走了,亚弥走了——只剩我们几个,变得好冷清。” “没关系。”秦蒂丝石破天惊地道,“这样的情景都在兰修斯大人的预见之中。” 震惊化为无形的波涛席卷了众神,在场只有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不动声色,他和秦蒂丝一样都是原神。 “兰修斯大人!?是前代的兰修斯大人吗?”希露菲尔确认。秦蒂丝瞥了她一眼:“是的,他拥有梦见的能力,又和未来的时旅者见面,得知了大致经过,预先埋下几枚暗棋——那个男人猖狂不了多久了。”说着,她快意一笑。 “具体…是什么做法?”亚希咽了口唾沫,紧张地问道。 “首先,那个男人还是不完全体,他依然保有人类不够稳定,易受感情影响的特性。而他最重视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养子哈玛盖斯,另一个就是他的弟弟肖恩。基本上只要杀了他们俩,他就等于废掉了。” “可是肖恩是……” “嗯,肖恩是个好孩子,我们不会伤害,所以重点在哈玛盖斯。”生命女神娓娓道来,带着神性的冷彻,“他就是兰修斯大人安排的王牌,他的祖上是龙神塞菲斯,继承了兰修斯大人的血,哈玛盖斯体内也埋藏着血契。在关键时刻,我会命令他背叛那个男人,或者直接捅他一刀。” “这——”亚希等人面面相觑,于心不忍,“好像太卑鄙了。” 秦蒂丝嫩绿的眸子沉淀为肃杀的冰绿色,端庄高贵的脸庞也被恨意扭曲:“有什么卑鄙的!那个男人乘普路托虚弱时偷袭他,难道就不卑鄙吗?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众神无言以对。半晌,伊夫利特用一种力持平静的语气道:“确定有效吗?”艾尔菲瑞特开口道:“兰修斯大人办事不会有差错,除非把他全身的血都换掉,但那样哈玛盖斯也会死。何况席恩并不知道,也就不会这么做。” “哦耶——没错,我们这是惩罚,替天行道!”托尔很快调整好心态,积极地响应,“其他呢?其他呢?” “我们和罗兰的相遇也不是偶然,他就是未来的时旅者,要保护好他。不,他注定活不过三十二岁,那一次就算了。”秦蒂丝叹道。这回群情激愤:“这怎么可以!” “为了世界,这是没办法的。”秦蒂丝提高嗓门,神情毅然,“想想我们若全牺牲了,宇宙会被席恩搞成什么样!我们不能只为私情考虑!” 底下鸦雀无声。 “另外,我调查发现,席恩曾深爱一个血族女子,她的灵魂我叫普路托特别保管了,也可以作为人质。” “那他的家人?”亚希渐渐进入状况。秦蒂丝遗憾地摇首:“这两个被他纳入保护了。总之,哈玛盖斯是关键。即使他失手也无所谓,只要席恩有少许动摇,兰修斯大人预设的永恒监牢就会发动——那是心的监牢,他永远逃不出去的监牢!他就等着被关到死吧!” 托尔振奋地道:“这就是恶有恶报,正义必胜。”亚希像小女孩般跳到丈夫身上,伊夫利特却脸色不善,玛法也惴惴难安,希露菲尔忍不住提出异议:“我倒不觉得我们的立场有这么正,当初是我们的预言害那对双生子不幸,席恩报复纯属正当。” “什么话!是东方学舍的长老解读错误,自作聪明,怎么能怪我们!他自己的不幸也该由他自己承担,怪到神头上成何体统!我们还赐他萨桑之子的天赋,默许世界之钥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可是他怎么回报我们的?说穿了就是不知感恩,天生叛逆!”亚希越说越恼,突然联想到另一个人,“说来肖恩也有点……” “亚希。”伊夫利特皱紧眉头,沉声道,“冤有头,债有主,固然是东方学舍理解错了,下达预言的我们也难辞其咎。”托尔哇哇大叫:“你脑子昏头了吗?那是上一代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所以席恩没杀我们。”玛法指出。托尔吼回去:“等他宰到我们就迟了!” “那也可以好好说……” “够了,希露菲尔。”秦蒂丝出声打断,语调森然有力,“从那个男人杀了贝里卡斯起,他就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从头到尾也是他自甘堕落,我们没错!” 亚希和托尔用力点头,余人默然。 “最后,我要说说新任光神,这也是个辜负神恩的人类。先是不服管教;再是屈服于席恩的威胁,把母神的遗物送上门;前些日子还跑进地牢劫狱——我不得不说箩尔烈雅选错人了,我想换人,你们有什么好意见?” “在眼下的时机并不恰当。”希露菲尔委婉地劝道,“如果强行移交,神力可能会散失,本来她就继承得很少了。”秦蒂丝重重叹气:“所以我才说箩尔烈雅选错人了啊,选谁不好,选个快消失的人魂,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神力。亚弥选的倒是不错——嗯,我决定了,我会另外挑选一个合适的灵魂或自然灵,和拉克西丝交涉,请她自己交出来,那么我会让她重新投入轮回,不然我只好采取强迫手段。” “太过火了吧,我们现在不能再损失一分战力。”艾尔菲瑞特也觉不妥。 “不合群的战力要了也没用,本来罪魁祸首就是魔族,她还站在赛普路斯那边。”秦蒂丝有恃无恐。 “这些要告诉罗兰和杨阳他们吗?”希露菲尔试着请求,不经过允许,她不能透露这次密谈的内容。秦蒂丝瞪起美目:“当然不!那个杨阳是赛普路斯的女儿,根本不能信任,他们也早被席恩盯上了。罗兰……那孩子没多久好活了,也帮不上忙,就别让他操心了。希露菲尔,我看现任的兰修斯大人对你很特别,你劝劝他,回来领导我们。” “……是。” ****** 史列兰坐在床上,无奈地看着面前一群女人。 泛着琉璃光泽的黑发被扎成两个包,在鬓边分出几缕,为他完美无瑕的小脸增添了几分可爱;长而飘逸的白色宽袍以绣着红梅的丝织腰带挽起,下摆露出一双小小的脚;宽大的水袖也几乎遮住圆润的指头,上面还捧着一只大桃子。 标准寿桃宝宝的扮相。 满眼陶醉的小星星,女孩们异口同声:“真是太可爱了~~” “可惜没有相机!”轩风憾恨地握拳。杨阳放下剪刀,在暗黑神粉嫩的脸颊上啵了一记:“没关系,我试试画下来。” “啊~~~我也要亲!”莎莉耶抱住另一边。昭霆不甘示弱地从床后面一个狼扑:“嘿嘿,他是我的了!” “你赖皮!” “对!大家平分!”希莉丝拽住另一只胳膊,加入夺美之争。邱玲叹道:“唉,要是冰宿在就好了,她的手机可以照相。”轩风附和:“是啊,还是只有照片能如实反映小史的花容月貌。” “杨阳——”忍到极限,史列兰弹开几只爪子,生气地跳下床,仰头与自己的神女对峙,“我要你向我的真身借力,不是要你给我这么柔弱的身体!” “哎呀,有什么不好吗?”杨阳赔笑,顺手摸摸他的头,不过瘾,再拧了个红印。嗯,极品触感。 “不好!”史列兰气坏了,他想要像诺因那么高,有诺因那么有力的臂膀,好保护她,而不是反过来被她抱来抱去,捏来捏去! “你再借一点,这点力量只够我变成这种模样。” “不是正好吗,无论变大变小,史列兰都是这么美。” “变大才能保护你!” “没关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杨阳非常豁达,事实上小的让她比较自在,大的太令人惊艳,心脏承受不起。史列兰涨红脸,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莎莉耶狡猾地劝说:“史列兰,你要换个角度想,身体小轻便嘛。” “是吗?”单纯的暗黑神将信将疑。昭霆指着房里另一名男性:“对啊,也好和欧塞做伴。” 深渊领主倚着墙壁,冷冷扫了众人一眼,挺直背,径自抱着宠物猫离去。 “他生气了?”邱玲有些不安。轩风笑道:“非也,是感到地位被威胁了。其实他也很可爱啊,我肯定他将来会成长为不亚于索贝克的气质美男。”杨阳摇头:“不,欧塞没有这么幼稚,应该是认为我们很可笑,不想理我们。” “什么!这是小鬼吗?一点不可爱啊!” “那个人,我觉得……”史列兰微微蹙眉,话语却在中途烟消云散。杨阳等人不解地瞅着他:“史列兰?” “嗯…没什么。”突然想不起要说的话,史列兰也没放在心上,继续据理力争,要求男子汉的待遇,“我要变成诺因喜欢的大胡子肌肉男,杨阳快!”黑发少女惨不忍睹地掩面,光是想像那个场面就反胃。众女一致咆哮:“别听他的!” “不过——”冷静下来后,希莉丝也恢复了正常的思考能力,“阳你是让他长大比较好,这个样子太危险了。”轩风惆怅地叹息:“是啊,连扎姆卡特和月也死了,我们要保护硕果仅存的帅哥们。”杨阳的心猛地一痛,默默点头。 见状,史列兰稚气的容颜浮起成人才有的神情:“你不放心他们,我去冥界探探好了。” “不,冥王已经是席恩的部下,你一个人去太冒险了。”杨阳的眼神满怀沉重的哀伤,轻抚他乌亮柔软的浏海,“史列兰,好好保重自己。” “我不会死。”浅浅一句话,就使她的心宁定大半。 蓦地,暗黑神抬起头,一道倩影在空气中浮现,淡如青烟的秀发,灵动有神的双目,空灵秀逸的丽容,正是风神希露菲尔。 “杨阳……兰修斯大人!?”朝中城满愿师走了两步,她睁大眼,吃惊地瞪视友人身旁的小男孩。 “是我。”史列兰绽开喜悦的笑靥,掌心向上伸出手,这是个下意识的动作,做完后,他不明其意地一愣。希露菲尔涩然一笑:“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玛那精灵了。”但她还是单膝跪地,恭敬地执起他的小手放在额上,象征下对上的绝对服从,然后起身转向杨阳,传达来意:“秦蒂丝大人希望兰修斯大人回来领导我们。” “什么!”好几声惊呼。杨阳难以置信地道:“你…你没有跟她说,现在的史列兰根本不可能领导你们吗?” “没有,因为秦蒂丝大人什么也听不进去。”希露菲尔苦笑。杨阳默然,想起被杀的普路托。 席恩那家伙,真造孽! “我会和他们见见面。”史列兰想了想,道,“领导我可能不行。”希露菲尔喜出望外:“这就行了!还有……”她欲言又止。杨阳奇道:“怎么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不是,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希露菲尔苦恼万分地指着喉咙,“可是我不能说!” “不能说啊——”杨阳眼珠一转。反应最快的莎莉耶和轩风举起纸笔:“那就写吧!” “……”比不上人类头脑灵活,风神佩服地写下一行字。然而没人看得懂,直到纸传到史列兰手上:“是神语。她要现任光神归还力量,重新轮回,否则就杀了她?” “怎么可以!”众人大惊失色。希露菲尔郑重颔首,顾虑席恩,她没有写相关的部分。 “史列兰!”杨阳焦急地注视自己的契约神祇,目光透出恳求。 “明白了,我来会会她。”暗黑神回以微笑。 ****** 长发曳地,清逸绝尘,一身黑袍的神祇宛如从亘古的过去走来,和众神的记忆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是那双曾经如琉璃变幻万千的眸子此刻通透澄澈,仿佛两颗黑水晶。从这个鲜明的分野,秦蒂丝和艾尔菲瑞特看出不对,忧心地对视。 果然母神还是没能让他完全重生,神格崩溃了,难怪贺加斯大人把他单独关起来。 淙淙流水环绕着优雅的亭榭,一眼望去都是梦幻般的蓝色泡泡,晶莹剔透地漂浮在湿气浓郁的空中。几株桃花适宜地点缀,一阵风吹过,像下了一场粉红色的雪。 这里是水神亚希的灵魂神殿,杨阳惊叹地东张西望,为有幸目睹如斯美景兴奋不已。担心视若亲弟的友人会被欺负,她坚持陪同。史列兰巴不得和她腻在一起,自然允了。而众神是从他不时的注目,才注意到他身畔不起眼的少女。 轻轻皱了皱眉,生命女神起身行最敬礼:“兰修斯大人。”其他神明跟着照做。 “我叫史列兰。”暗黑神家教良好地还礼,“初次见面。” 元素神们不知所措,他们是新神,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主神,可是秦蒂丝和艾尔菲瑞特不是啊。杨阳打破了尴尬的气氛:“那个…你们好。” “你好,杨阳小姐吧,请坐。”秦蒂丝以礼相待。杨阳小心地坐了,上次他们见面是在战场上,当时她还叫维烈绑了人家的义弟来着,所以有点心虚,也感觉很不自在。不过比起在魔王的书房被他视觉解剖好多了,魄力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打过招呼,秦蒂丝不再关注多余的客人,专注于主客:“兰修斯大人,您永远是兰修斯大人,您的神职不变,那种人类取的名字就别再用了。” “可是我和前代的我是不同的个体,叫‘我’的名字,不是应当的礼貌吗?”史列兰困惑地反问。 “这…没错。”秦蒂丝一时语塞,尽管被席恩逼出恨意和刚强的一面,她的本性还是非常温柔随和,不喜辩解强迫,“好吧,史列兰大人,我是秦蒂丝。”她将同僚依序介绍了一遍,续道:“听希露菲尔说,您有回归我们当中的意愿?” “呃……”不懂这种说话艺术,史列兰求助地转过头。杨阳倾前身子,恳切地道:“不好意思,请容我插嘴,史列兰只是想和你们认识一下,毕竟您也看到了,他现在的状态,实在——” “对不起,杨阳小姐,这是我们之间的事。”秦蒂丝委婉地表达“请你闭嘴”的含义,“我相信兰…史列兰大人能明辨是非,分清楚轻重。” “问题是他不能!他被贺加斯关了那么久,像小孩子一样,怎么可能懂这些东西!你们也不去看看他,教教他,现在他好不容易出来了,你们却要他一下子拿主意,这不是强人所难嘛!”杨阳有些动怒了。 “贺加斯大人的决定一定是正确的。”秦蒂丝坚定地道。杨阳只觉无力透顶,想起被杀的扎姆卡特和月,当下怒意狂涌:“他要是正确的神代就不会毁灭了!”众神哗然,神代是他们极力抹杀的不光彩过去,心底最深的耻辱,被**裸地揭露出来,如何不勃然大怒。 秦蒂丝尤其激动,气得浑身发抖:“你太失礼了,杨阳小姐。” “……对不起。”在人家的地盘上,对方又好歹是神,杨阳识相地退让,忍气吞声地咬紧下唇,真想也有魔王陛下那样屠神的能耐,干掉贺加斯。 “神代的人就像席恩,罔顾神恩,自甘堕落,兰修斯大人才降下灭世之灾,并不是贺加斯大人的错。”见她道歉,秦蒂丝也平了平气,一字一字澄清。杨阳却听得大皱其眉。 这群神……隐隐发现产生矛盾的关键:神性与人性的不可调和。史列兰淡淡地道:“神代是我毁的,这段我记得,但贺加斯也有不是,看他怎么对我就知道他怎么对那些人——我都跟他生气呢。” 说得好,史列兰!杨阳差点鼓掌。秦蒂丝感到无法理解:“您这么说太过分了,史列兰大人,贺加斯大人是为您好。” “……”杨阳只想说:我们回去吧! “算了,你和贺加斯好像。”史列兰有无数次经验,不去碰壁,“我们要谈的也不是这个,杨阳之前说的就是我的意思,我不认识你们,也不想领导你们,我愿意和你们交朋友,领导我不会。” “您太没责任心了,也太……”秦蒂丝难以启齿,瞥了杨阳一眼,认为是她带坏了应该高贵威严的主神,“史列兰大人,我们都是您的部下,您不该和我们平辈相处,能和您平起平坐的只有贺加斯大人,请您千万自重。” “我不可以交朋友?”史列兰只领会出这层意思。 “这…是的。您和我们不同,我们负责法则的运行,实际管理世界,不免和众生发生交集。而您和贺加斯大人是超然的,代表开始与终结,不必要的感情与关系会干扰你们。贺加斯大人已经犯了一次错误,他爱上了赛普路斯的姑姑基西莉亚,但他还是叫你毁了艾斯罗威亚,这就是他的本性,绝对公正。您的本性是绝对冷酷。”秦蒂丝谆谆善诱。 杨阳张口结舌,意外那个神经质的洁癖狂竟然和姑奶奶有这样的纠葛……阿弥陀佛,基西莉亚你保重! 史列兰神情阴郁:“我知道我的本性,也讨厌我的本性,我想和喜欢的人一起活着,不想一切回归虚无。”秦蒂丝体谅地笑道:“那是因为您还没完全觉醒。”杨阳心脏漏跳一拍,紧张地握紧双拳。 “那就谈不上什么绝对冷酷了,我明明有感情。”黑瞳直视绿眸,目光纯粹如剑,“你真正效忠的是贺加斯,我不过是替代品——你想我和席恩打。”秦蒂丝一窒,脸上泛起被揭穿的羞红,随即想到对方主掌心之黑暗,能够看透她的心思,索性坦然了:“是的,我希望您为我们报仇。” “……我是很生气,在听到贝里卡斯被杀时,真奇怪,我只见过他一次面。”史列兰不解地低语。 “不奇怪,我们都是父神的分身,同一生命体,同伴的死就像我们自己死亡一样。” “可是我对贝里卡斯根本没情分啊,普路托也是。”史列兰直言不讳,也不管自己的话让人听着刺耳,“我是讨厌席恩,他老是欺负杨阳他们,还把我当小孩,但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众神群情激愤,秦蒂丝脸色铁青:“您要抛弃我们吗?”杨阳忍不住插口:“喂喂,你们一开始就没关系,又何来抛弃之说?而且您刚刚要求他什么绝对冷酷,这会儿他只是话说得绝一点,您就受不了了?”秦蒂丝狠狠瞪她。杨阳抠抠脸颊,耸肩以示停战,不和美女做口舌之争。 “那您认为席恩弑神的行为是可以原谅的吗?”秦蒂丝也不屑理她,换了个角度劝说,“他完全是仗着始源之海的力量作威作福,您能容许他这样猖狂?” “我说了我不会让他伤害我的朋友,至于始源之海……他应该是调律了吧,不然怎么控制得住。” “就是,我们魔法师本来就是使用自然力,这有什么不对了。”事关自己喜爱的职业,杨阳再次跳出来发言。雷神托尔忍无可忍地吼道:“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烦啊!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史列兰眉峰一耸,神威随着轻扬的发丝袍角散发,震慑全场。 “杨阳是我的神女,放尊重点。” “是…是。”托尔吓得打了个哆嗦。杨阳反而觉得不忍,因为他外表是个小少年:“抱歉,是我失礼在先。”秦蒂丝深吸一口气,望定史列兰余怒未平的双眼:“那么,合作呢?” “咦?”暗黑神一怔。生命女神豁出去似的道:“就算为了杨阳小姐,和我们合作,杀死那个男人!”杀夫之恨掩盖了一切,只要能报仇,她可以放弃所有,不管良心、形式、原则。 这回史列兰迟疑了,视线往旁边移。众神也认了杨阳才是决策者,怨愤地等她思考完。 “不行。”良久,黑发少女环视每一位神祇,“我不信任你们,你们也失败了一次,我不认为加上史列兰会有什么改变。如果你们真有合作意向,叫罗兰城主或索贝克和我谈。”至少这两个可靠,也比较熟。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气恼冲破理智,秦蒂丝断然道。杨阳也不想厚脸皮赖着不走,事实上这次会面一点也不愉快,但她还有件重要的事没说:“拉克西丝陛下……” “请不要剥夺她的神格。”史列兰接口,“把她当成我那边的人好了,我们并不冲突。”秦蒂丝冷冷睨视希露菲尔,问道:“是您的命令吗?”史列兰不假思索地道:“是的。” “好吧,我服从。”秦蒂丝低下头,行了个特殊的礼节。杨阳松了口长气,总算了结一桩心事。 ****** 风之月底,帕西斯终于从昏迷中苏醒。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雪露特熬夜看护而通红的泪眼,闻讯赶来的罗兰立刻命侍女带她下去休息,关怀地凝视躺在床上爬不起来的师父:“感觉如何?” “糟透了。”帕西斯咬牙,虽然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但看这阵仗,他也猜得出。 “振作点,这次不是你轻敌,我也低估了那小子。”罗兰轻柔地扶他坐起,怀里的身躯虚弱无力,不禁一阵心酸,喂他喝了半杯水,让他靠着枕头,伸手取下他前额的黑水晶额环,抚摸那个代表协调神附体的百合印记,“师父,你还撑得住吗?”帕西斯眨眨一双澄碧的眸:“什么意思?” “我一直支持你坚持下去,可是你太辛苦了,若是你实在撑不住……” “罗兰,我只剩下你了!”帕西斯激动地抓住徒弟的衣领,与他近距离相对,眼中射出凄厉的火光,“只有你!是你让我撑到今天!现在你居然要我放弃!?” “……对不起。”罗兰长叹,抱紧他颤抖的身子,轻拍背部安抚,“没错,不到最后关头,决不能放弃,我会再想办法。” “办法有。”帕西斯嗫嚅。罗兰冷笑:“放心,你觉得快嗝毙时通知我一声,我用灭神剑捅你的心脏。不过我不恨你,恐怕结果死多活少。” 你心底应该是恨我的。帕西斯苦笑着合上眼。这时,一个清脆的嗓音伴随扣门声响起:“抱歉,打扰一下。” “冰宿?进来吧。”感到师父的情绪还没平复,罗兰没有放开手,大方地维持这个姿势。并非同人女的东城满愿师也没想歪,只是稀奇平常神采飞扬威风八面的光复王如此脆弱的样子:“您还好吗?” “小冰啊,你越来越美了。” “还能恭维,看来是没事。” 罗兰也有同感,于是收回手。帕西斯哀怨地瞪他,意为“有爱人没师父”。 呜呜呜~~~亲亲老婆,你芳踪何在?才长吁短叹,一份色香味俱全的餐点端到他面前,顿时幸福大嚼孝顺徒弟的心意。罗兰习惯性地执起他的银发编辫子,询问**:“有什么事吗?” “不是公事,是一件怪事。”冰宿的语气带着一抹困惑,“克林特馆长说图书馆最近经常少书,调查后发现不是借了不还,倒像是凭空消失。因为其中有些是机密区的,法师们不会据为己有。” “是法术书?”和她有相同的联想,罗兰冰蓝的瞳色转为凝重的深蓝。帕西斯也竖耳倾听。冰宿点点头,叹道:“都是席恩看过的,这些他不会拿吧?而且……其他书基本上都是爱情小说。” “爱…爱情小说?”东城城主愕然,他可不认为魔王陛下会看这种书籍,即使做幌子,也该东拿一点西拿一点,“还有少吗?” “药草库少了几种珍惜草药,不确定这两件事是否有关联。” 药草啊,一会儿帮雪儿做碗补汤。帕西斯想起分身的青梅竹马。罗兰遗憾地道:“看来不是了,神不会生病。” “废话!他也不会去看爱情小说!”帕西斯认为徒弟太多虑了,什么都往仇人的方向想,“除非他脑子坏掉或者变成女人!” 女人?脑中灵光一闪,罗兰迅速将线串联起来:“冰宿,问问克林特馆长霍娜的喜好,还有那些法术书上是不是有席恩的眉批!”冰宿也豁然开朗:“明白!” “你是说那个失踪的女法师?”帕西斯用餐巾抹嘴。罗兰帮他削饭后水果:“是的,我一直奇怪席恩绑走霍娜做什么,现在总算有眉目了,也许她身上会有我们寻找的突破口。” “希望如此,我时间确实不多了。”帕西斯担忧地注视徒弟,清越的嗓音隐含沉重,“罗兰,一旦我有个三长两短,今后你能依仗的只有那帮神了。但他们是什么德性,想必你也清楚。” “我从来没指望过秦蒂丝她们。”罗兰莞尔,将切好的梨递给他,“老实说,我认为凡人的事就该由凡人自己解决,碰上强而不死的家伙,只好抱怨两声上,就像千年前的你和我们的祖先一样,尽力就是。” 帕西斯阴狠地笑了:“我没有这么豁达,我要守住,不管敌人多么强大。”罗兰敲敲他:“想不开,人力有时而穷,怎能强求做不到的事。” “理论全是屁!当重要的人在你面前死去,你能看开吗?” “……”罗兰无言以对,半晌,一手放在他激烈起伏的肩上,“我答应你,一定死在你后面,也不会对师公出手。”过去的噩梦和内在的悲苦都在这只手的抚慰下平息,帕西斯赧然别开眼,嘴硬道:“有师尊大人我罩你,你当然有的好活。” “哈哈,那就拜托师父了。”没有介意他的吹嘘,罗兰包容地笑道。 敲门声再次传来,黑龙王大步走进房间:“罗兰。” “啊,暮,坐。”金发城主捧起一只大西瓜,笑靥清朗,“我切这个给你。”轻叹了口气,巴哈姆斯歉疚地垂下眼:“有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我的发情期到了。” 晴天霹雳,西瓜从罗兰的指间掉落,砸到他的脚。 ****** 席恩没想到他只是晚归几天,西琉斯的王宫就陷入兵荒马乱的境地。 细问才得知原来是他的家务事:年幼的国王逃家了,而两只母老虎在闺怨累积下大发雌威。 “一群废物。”把小鬼抓回来罚跪,魔王不快地斥责臣子们,“跟头脑发热的女人解释什么,直接关进地下室。” 这种事只有你做得出,也只有你敢做。众臣擦着汗在心里吐苦水。似乎也明白他们的难处,席恩转向自己任命的宰相:“罗杰,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你就这么做,一切后果我承担。” “是。”最焦头烂额的可怜人如释重负。 “亚尼我已经帮他安排好人家,明天起去农舍历练半个月。”有些人就是不吃苦头学不乖。 “这…这不合体统,也太危险了。”众臣纷纷提出异议。席恩大手一挥表示通过:“母后也答应了,我会保证他的安全。” 听完报告,西琉斯王国的实权者忙碌地办公,扫荡积攒的公文。经过恶补,他日常的都能处理。见天色渐晚,古代龙的化身端来晚餐,担心地看着菜色:“主人,今天有您讨厌的油焖鳕鱼和大豆汤……” “不吃。”某人开始任性了。 “那您想吃什么?我来做。”哈玛盖斯反而高兴,温和地问道。席恩懒得费这脑筋:“随便。” ……真难侍侯。叹了口气,小龙认命地道:“好吧,您慢慢忙,我去去就来。”过了约莫一刻钟,他端着一盘培根蛋汁面,一碗蔬菜沙拉和一杯香醇的咖啡进来。 “还可以么?”哈玛盖斯不太有自信。龙的口味其实比人粗糙很多,所以他特地请厨娘指导试吃,再端给养父。 “嗯。”席恩面无表情地嚼着面条,不肯施舍一句赞美给养子,不过在咬到蛋壳的情况下,他也难以吐出赞美,“哈玛盖斯,你名字想好了吗?”小龙一呆:“哎?” “你的妹妹。” “啊——想好了!”哈玛盖斯开心地蹦了一步,“叫卡塔瑞亚(晨星),怎么样?” 晨星,出生于最黑暗的时刻,却是天上最耀眼美丽的一颗星。 没有理解其中的深意,魔王只觉拗口,自动删减为“卡雅”的小名,点点头:“好,就叫这个名字,一会儿跟我来。” ****** 地下大厅无瑕的冰壁映照着青紫色的冥焰,雕琢精美的冰晶祭坛上,飘浮着一颗淡金色的光球,明亮如朝阳。感到熟悉的气息,它上下跳跃出欢快的节奏。审视片刻确定没有异常,席恩转向身后的养子:“意识体已经稳固了,接下来你注入纯粹冰元素,凝练精魄。” “呃,主人,双生之叶呢?”哈玛盖斯找了半天也找不到一片叶子。 “那个是核心基体,早就炼化了。”席恩认为有必要对养子解释一遍,“创神过程其实和创造元素生物没有本质区别,神也是能量体,只是卡雅是复数能量的集合体,才比较复杂——你还记得吧,如何制造元素生物?” “是的,先用魔法阵设下结界,将适当浓度的元素充满,就像母亲的**和羊水一样;然后提高元素浓度造成落差,吸引附近的游离意识体,经过一段时间的融合,就会形成元素核心。”哈玛盖斯熟极而流地背诵,当初为了让被囚禁的养父也能学习,他日夜苦读,在魔法上的造诣决不亚于人类的大魔导师,只是一直没有表现机会,“核心完成后,可以让它自由成型,也可以自己为它塑造形体。” “没错。”席恩颔首嘉许,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双生之叶本来就凝聚了黎姬的灵魂碎片和无数怨念散魂,所以第一个步骤省了。但是它的意识太杂乱,需要浓缩提炼,这就是你要做的。”哈玛盖斯恍然大悟:“哦,可是主人……” “什么?” “小白和小黄都是您造的,因为您说核心过于敏感而脆弱,受不了我身上的龙气。” “哈哈哈,卡雅可不怕你。”席恩轻敲这个不会结合实际的笨学生,指着一跳一跳的小光球,“你进来也一会儿了,它有远离你吗?小白和小黄是低阶的元素兽,哪能和它相比。”哈玛盖斯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看着未来的“妹妹”,心里涌出一股难言的情愫,混合着期待和隐隐的忧虑。 毕竟,这孩子背负了太沉重的出生,成长环境可能也不怎么好。 希望你幸福长大,成为一个好女孩。 “主人,我会好好干。”哈玛盖斯认真地保证。席恩揉揉他的头发:“嗯,还有,因为卡雅是复数能量体,又在法则内生成,我还是打算用物质做载体——炼金术的人体合成还没忘吧?”哈玛盖斯用力点头,他的理论知识很丰富。 “嗯,这个更复杂,你记住:光的琥珀和银,暗的黑曜石与铁,火的红晶石与龙舌兰,水的蓝珊瑚粉与海星沙,风的祖母绿和风铃草,雷的黄玉和铜,地的银杏树根和钟乳石粉末——具体的比例和炼制方法我会写在纸上,你要背熟了,不能出一点差错。” “没问题,主人!” “那么开始吧。”席恩教授养子灌注冰元素的恒定量和注意点,看他做完一轮,才放心地离去。 一如既往到庭园照料药草田,经过一片空地时,他瞥见次子踏住一只灰鼠洞,和里头肥硕的动物较劲。 “依路珂,你在干什么?”这小鬼,连老鼠也欺负。 “啊——父神!”小小的冥王开心地挥手,脚还不泄气地踩着,“这是课堂上老师教的,一种古老的巫术,可以得到预知梦的启示。”席恩眯了下眼,一个浮空术拎起他,让那只灰鼠解放。 “这不是巫术,是迷信。” “啊……”依路珂惋惜地目送好不容易找到的猎物跑掉,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挣扎着喊道,“父神,放我下来,我讨厌漂浮!”上次那个狡猾的女人留下的心理阴影还没消除。 “?”席恩依言解除法术,走过去教训他,“课堂上的巫术全部给我忘掉,我从头教你。”依路珂摆了个威猛的架势:“不,我要成为武道家,赤手空拳杀熊,挖熊胆给您补身。” “随便你,只要你出息点,真的认认真真学样东西。” “……是。”没长性的顽皮鬼低头反省,正好看见那头灰鼠去而复返,在父亲脚边放下一枚谷粒,来去三次,又拿来一朵蓝色的勿忘我和一颗榛果,当下目瞪口呆。 “谢谢。”席恩弯腰拾起,谷粒给喜欢打鸟的次子,勿忘我留作法术材料,榛果直接吃了。依路珂看得差点吐血:“父、父神,这么脏的东西……你还跟它对话!?” “对啊。”捏碎果核还归大地,魔法神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榛果很好吃。” “……”我不是说这个! 幼小的神祇感觉心底有一股澎湃的情绪在翻涌,却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感情。席恩还没收起生物连接,顺带一瞄,发觉他身上有鬼,抱起他摇摇摇,摇下好几只剥皮的蝉,拔掉翅膀的蜻蜓,少了脚的蜘蛛,断尾的蚂蚱和分尸的蚯蚓,无言了一阵。 这个有破坏欲的小鬼。 “对…对不起。”依路珂无地自容。席恩放下他,顺手治愈,抓起一只蜘蛛:“你可以用它做更有趣的事。“原以为会受到批评的依路珂睁大眼:“咦?” “阿马尼奥。”念了一句咒语,淡淡的蓝光包裹住小昆虫,法师用随机传送术将它送走,一手按在次子额上,依路珂眼前顿时浮现出阴暗的阁楼和杂物,吃惊得张口结舌:“这、这是什么?” “天晓得是哪儿,就这样让它随便爬,对你而言就没有秘密了,光看蚂蚁做窝也够你消遣。” “我要学!”依路珂振奋地道。又教了几个小法术,席恩轻松打发了他。 俯视慢慢爬走的蚯蚓,银眸浮起回忆的薄雾。 一个黑袍不该有所谓的童心,但是很久以前,在他还是个孩子时,极偶尔,也会做这种无聊的事。这些小家伙对入侵他导师们的房间毫无帮助,但它们生机勃勃的活动,总是能给他少许慰藉。 将神智从过去拔出,他踏着稳定的步子走向已经耽误了浇灌的药草。 ****** 第三天,席恩走进地下室,看清养子的成果,俊秀的脸庞微微扭曲。 “主人!”哈玛盖斯微有倦色,却掩不住满腔喜悦,“您看看我做的怎么样!” “……哈玛盖斯,我说过好几遍,施法时要毫无旁骛,尤其在会精神干扰的情况下,可是你怎么做的?是不是一边注一边想她如何如何善良?”席恩压抑的语调透出暴怒。哈玛盖斯胆战心惊地倒退:“呃……” “说。” “我…我是希望她成长得心地善良,活泼可爱。”小龙哭丧着脸承认。魔王牵起爽朗得悚人的笑:“我怀疑你把所有的美德都给她了。”哈玛盖斯抱头不敢吭声。又舍不得痛打他,更来不及补救,席恩只得郁闷地看向祭坛。淡金色的光球还是飘动着,散发出纯净美丽的光晕,中央荡漾着温柔的蓝色。而前些日子,还是一道黑气和一条血光交叉旋转。 唯一的安慰是:黑色并没有消失,而是压缩成一个小黑点,里面的能量一分没少。 对未出世的孩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法师摩挲无形的结界壁,从中感到生命的脉动,脸上闪过满意,转头白了养子一眼:“去补眠,不用忙了。”哈玛盖斯不放心地问道:“主人,您不会污染她吧?”他可不想前功尽弃。 “我很想,可是现在提升负面感情会使她刚成熟的神格混乱甚至崩溃。”席恩冷淡地回答。哈玛盖斯松了一口长气,正要走,想起一个遗漏的问题:“您为什么要创造卡塔瑞亚?” “当然是为了填补元素神的位子。”冰瞳燃起阴毒的火苗,“除了贺加斯和史列兰,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那,您会爱她吗?”哈玛盖斯并不意外,只关心妹妹的未来。席恩怔了一下,沉吟道:“不知道,这个我预计不出。”哈玛盖斯深感无力,心道:算了,日久生情,他对依路珂不也慢慢放松戒备了吗。 吃饱睡好下来,只见席恩正在地上构绘极端复杂的图案——炼成阵。 以圆为底,神圣的古芒星为基座,一层层银色的铭文标注出精密的组成,又连接成神秘莫测的几何图形,衬着漆黑如夜的地面,就像天上的星阵图。哈玛盖斯叹为观止地欣赏,敬佩和战栗同时缠绕住他。 创造……生命…… 这样的事,是禁忌吧。 “睡饱了?”席恩侧首,秘银耳坠晃出一缕微芒,为仿佛黑水晶溶液染成的长发带起流艳的光泽,“确定脑袋清醒?”哈玛盖斯赧然点头。 画完最后两笔,再检查了三遍,席恩收起魔晶石粉笔,用刻印术固定法阵,在外围按上聚能水晶,又环顾了一圈,道:“好,现在照我教你的,称量触媒,这次可不许再胡思乱想。” “是!”哈玛盖斯赶紧跑向炼金术用的工作台,不小心绊到一块聚能水晶。席恩由衷担心让这个粗手粗脚的养子负责那么精细的活是否正确的决定,跟过去监督。 小龙仔细地处理材料,幸而没出差错。等他安放好,魔王开口道:“哈玛盖斯,有件事要告诉你。” “!”心跳猛地失速,不祥的预感像铅块沉沉堵在胸口,哈玛盖斯连连深呼吸,才勉强挤出干涩的声音,“您…您又要拿什么去换?头?身?脚?” “手。” “不行!!!”狂怒的嘶吼震撼了整个地底,连祭坛上的卡雅也震了震。 死死瞪视居然还一脸平静的养父,哈玛盖斯全身被肉眼可见的龙焰包围,晶莹透明的泪水不断从浅蓝的大眼滚落。 “这种事你要做到什么时候?先是心脏,再是血,然后是手——你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 “听我说,哈玛盖斯……” “我不要听!不要听!” 诧异养子如此激动,席恩在斥责声中加入神威:“冷静点,不要像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哈玛盖斯难以置信地瞪目,几乎想一口咬死他,省得动不动为他心痛——龙的心脏也经不起他这么折腾! 气得说不出话,只能不停地掉泪。 “哈玛盖斯,这是必需的代价,你也学过炼金术。”被他哭得心情烦乱,席恩一贯淡定平稳的语气带了一丝急切,“你忘了吗?213年前的第79课,《炼金术导论》首页,那本书是海尔曼写的,非常浅显易懂!” 继续哭,哭声更悲切。 “……不要哭。” 听到僵硬笨拙的安慰,哈玛盖斯笑了,苦笑,再次肯定他的养父是个超级大笨蛋! “我记得。”似哭似笑的低语从苍白的唇逸出,带着认命的味道。席恩松了口气,思路立刻恢复了流畅:“创造生命是不被允许的,不过我们法师不理神那一套,什么禁忌我们都敢研究。但即使是再桀骜的叛逆法师,也清楚‘规则’的必要。如果他连规则也不遵守,那他根本不配称作法师,只是个被**俘虏的可怜虫。所谓的规则,就是法则——贺加斯和兰修斯确实伟大,他们制定了三条守恒定律,让这个大千世界正常运转,我必须尊重他们。虽然我可以打破法则,直接赋予卡雅生命,但那样宇宙会还原——代价更大不是吗?” 我情愿宇宙还原,所有人都死光光,只要你的手好好的!哈玛盖斯无声呐喊。 “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吧。”误解了他眼光的含义,席恩释然笑道,“卡雅是神,不是一般的小喽罗。像元素生物、合成兽之类,在我的权限之内,我可以任意制造。越界的话,就得维持平衡了。本来我想直接剥夺那帮神的权能给卡雅,但她还太小,需要一段适应期,那她就和元素神重叠了,必须有一样接近等价的东西消失。” “卡雅会幸福吗?用你的手换她,这样的出生……她会幸福吗?”再也忍不住,哈玛盖斯哭着质问。 “人要活下去,才知道幸不幸福。”席恩的语声变得冷硬,掏出手帕递给他,“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就算她哪天知道了,我相信我教出来的女儿也受得住。如果她接受不了,那她就没有活下去的价值!” 沉默——令人心脏痉挛的沉默再度弥漫开来,不知过了多久,被哭泣似的颤音打破: “砍掉的手,还会长出来吗?” 魔王迟疑了一下:“不会,我说了是交换——放心,我做好了假臂,和这个一样好使。而且我已经赖皮了,应该用原身的手。”小龙只想把他往死里扁,扁得他忘光该死的魔法! 认为自己浪费了太多时间,席恩转向炼成阵,挥手示意养子退到外层结界之外——这是他们之间最后一道屏障,却可能是哈玛盖斯永远无法跨越的障碍。 拔下袖扣塞进口袋,法师单膝跪下,一手按住圆周,魔力的光辉涌入字里行间,仿佛一股股清冷的水流循环流动,逐渐形成波浪状的光潮,魔法文字交错旋转,放出薄纱般的光芒,将神之核心连同祭坛一并包裹在内。 哈玛盖斯看得分明,那纤细优雅的手指像风化一样消失,慢慢往上,分解的光粒也随之淡化,最终完全化为虚无。而核心的亮度越来越强烈,宛如永恒的黑夜升起一轮太阳,发出清亮悦耳的鸣动。 涨到约一人高时,它停止了变化,从中传出如同心脏跳动的砰砰声,强而有力。席恩的左手自肩部以下全部不见,神色如常地观察球体内部。反而是哈玛盖斯惨白的脸更像一个断手的人。 “很成功。”依然平静的语调,尔雅的俊容却流露出真实的愉悦和自豪,“接下来再一个礼拜左右……哈玛盖斯,你没事吧?”回头想和养子分享,才发现他一副快昏倒的模样。 “算我求你。”小龙的音量极其微弱,和垂死之人没两样,“今后别再做这种事了好吗?” ……如果这是演技,未免太真实了。 魔王停顿了一秒,走到他面前,用仅剩的手抚摸养子还残留着稚嫩的轮廓。 古代龙的化身怔怔地仰视他,为这样前所未有,亲昵的抚触不知所措。从对方肩头滑下的黑色发丝掠过他,带来清凉的感受,如柔软的丝帛包围住他,心也有一种被无形的丝线一点点勒紧的感觉。 那是[心之枷锁],在主仆契约缔结后,席恩对他所下的咒术。 主人要杀我吗?困惑闪过脑海,哈玛盖斯本能地绷紧身体,却没有逃离那只索命的手,竭力克制曼延的恐惧。突然,接近死亡的痛楚蓦地爆开,体内响起什么东西绷断的声响。 心之枷锁,解开了。 “不要背叛我,哈玛盖斯。”瘫软的身子被一只手臂搂住,意识朦胧间,隐约听见那人冷冷的命令和低沉如耳语的笑声,银亮的眸子浮起令人心惊的疯狂,“不,照你的意思做吧,我给你自由,真有那么一天,也是我自由的时候。” “我不会背叛您,主人,以我的生命起誓。”挣脱浓浓的睡意,哈玛盖斯紧紧抓着他的袖子。 “啊……”似乎并不感动,魔王意义不明地微笑。 [你不会离开对不对?会一辈子陪在我身边?] [当然了!] ………… [席恩,我把我的血给你,你把你的血给我,我们立下血誓,你就不用怕我会背叛你了。] ………… 孪生弟弟与挚爱恋人的面容接连浮现,席恩合上眼,淡淡一笑。 “不,不要答应我,也不要发誓,约定和誓言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不过,我还是相信你,哈玛盖斯。” ****** 装上假肢,洗澡换过衣服,魔王陛下就投入紧张的工作。 最近除了创造十三纹章和卡塔瑞亚,他还在研究从杨阳那儿抢来的异能控制环。这小东西的构造相当复杂,目前只确定材料是树脂,以及大致的运作原理,更细部的微粒构成还有待进一步的分析。 由血龙王的渠道,他得知魔界是使用一种叫做[科学]的技术。相比魔法,两者有很多共同点,但不同于肯定并运用精神力的法师,科学的能源来自于物质本身。比如通过物体的运动、元素的裂变得到极为可观的能量,文明因而飞速发展。然而在魔法神看来,这种方法实在非常粗暴,与自然之道背道而驰。 另外,虽然他可以拉长局部范围的时轴获取更多的时间,但只限于私下,公众场合还是得老老实实和常人一样计时。早朝、大量的公务、一堆无意义的社交活动忙得他不可开交。还要抽空探望被他踢到乡下体验百姓生活的小鬼国王,因为手头正好有资金,索性就组织孤儿院的孩子们一起去那边郊游。结果一群小疯子上山下海玩得不亦乐乎,累得他每晚一个个逮回来。再回宫熬夜,重复繁忙的一天。 日程表如此之紧,理所当然,对于不速之客他就很不欢迎,但是名义上的妹妹登门拜访,礼节上还是要郑重对待。 一个多月不见。四公主卡米拉·罗姆雷尔·奥斯卡消瘦了一圈,曾经纯真明媚的气质被忧愁取代,哭红的双眼溢满哀愁,盈盈注视神情冷漠的兄长:“列文哥哥,求求你,让迪亚回来吧!” “卡米拉,你立过誓不把爱情药的事泄露出去。”席恩淡然的语气隐含轻嘲,熟练地以新的左手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可是——”卡米拉想说先和珍妮约好的真相,又看出辩解只会使对方更不快,咬了咬下唇,豁出去似的道,“那么,交换行不行?” “交换?” “情报。” “你的情报有交换一条命的价值吗?”席恩有了点兴趣。卡米拉毫不畏惧地直视他:“是的,我了解情报的价值。”魔王无意识地以食指划过唇瓣,微微一顿:“好吧,你说。”他并不想过于为难这个聪明可爱的小姑娘,将来又要彼此相处,不宜搞得太僵。 他也不认为对方的所谓情报真有说动他的价值,卡米拉带着欣喜的清脆嗓音却令他的手一晃,洒出几滴琥珀色的液体。 “珍妮…帕特里克家要对伊莎贝拉的家族不利!” ****** 黑发打成麻花辫垂在胸前,清雅秀气的面容微微低垂,身穿浅蓝裙装的少女坐在桌子前面书写。阳光从拱形的窗扇照进来,形成一块块金色的光斑。壁炉燃烧着熊熊火焰,驱散了外界的寒气。屋里的布置精巧而舒适:点缀着玫瑰图案的木制斜纹墙板,摆放着精美瓷器和小雕刻的玻璃橱柜,天鹅绒布幔和装饰着浮雕的包铜桃心木家具……一看就知道是贵族的豪宅。 铺着格子桌布的小圆桌上堆满了厚厚的古籍、笔记草稿、羊皮纸和空白卷轴,左手边一只墨水瓶,右手边一杯热咖啡。对面是一张与整体布局格格不入的办公桌,资料文件同样堆积如山。桌后的青年清秀的娃娃脸罩着寒霜,凌厉的眉宇皱得死紧,全身笼罩着浓浓的低气压,与气质柔和恬静的少女呈现鲜明对比。 柔软的长绒地毯上蜷躺着一个黑袍男子,纯黑透亮的长发披散在他身侧,盖过脚踝,像瀑布般反射着火光,与身下银色的绒毯互相交映,就像古书上的完美雕塑,但精灵或矮人的巧手也无法雕琢出他美丽得不可思议的五官和无比优美的身体线条。 肥肥胖胖像只小猪的宠物猫用尾巴拍打暗黑神的脸,在主人无声的召唤下,又踩了一脚,从门缝溜进隔间。水袖宽袍的男孩抱起它,冷淡地瞥了眼活脱脱一家三口的画面,关上门。 诺因咒骂着捏断一支笔,他本想用魔像工厂做诱饵吸引东城的军队上当,不料马尔亚姆性格鲁直打起仗来却不含糊,地形勘探极为到位,麾下部队也很擅长山地行军,反而偷鸡不着蚀把米,被剿灭了两个埋伏地点。不仅如此,制作上也遇到瓶颈,不得不停产。月在世时虽谨慎起见写下了详细图表和原理,却是古代语!还通篇专业术语,给翻译造成了极大不便,这种魔法工程又特别出不得差错。 难民倒不要紧,大部分都跑到罗兰那儿去了,尽管有种财产流失的不快感。他对西境的百姓还是有几分感情,采取那样的计策也是不得已,所以尽力加强民生工作,安置剩下那些。然而今年的冬天着实冷,各地已有灾情出现。 “哎呀!”杨阳小小叫了一声,懊恼地瞪着纸面上一摊墨迹。诺因百忙中抬首,不在意地道:“写坏了?那就再换一张。” “浪费了一张卷轴啊!”杨阳气急败坏,“我写得好辛苦的!”天晓得她有多羡慕魔王陛下抄写卷轴画魔法阵的功夫,唰唰唰一大叠出来,神官也望尘莫及,漂亮又工整。 呜呜呜~~~她没有学魔法的天赋吗? 杨阳没发觉自己的抱怨带了撒娇的口气,诺因却听出来了,眼神转柔:“那就休息一会儿吧,别急,越急越容易出错,写这东西就需要耐心。”杨阳好受了些:“唔。” 这时,史列兰弹簧般坐起,神色紧张地摸索不远处的皮卡丘。见状,杨阳心跳加快,想起他曾经说过的预知梦: [……我看到皮卡丘被烧得黑黑的,躺在废墟里;好多人在街上跑,穿着奇怪的衣服;飞船浮在天上,杨阳抱着维烈哭;一个小男孩坐在很高很高的塔上,手里托着青色的光球;一棵大树下,肖恩跟一个银色眼睛的男人说话……] 银色眼睛!魔域之王宛如寒冰锻造的银眸清晰浮现,杨阳周身发冷,用变调的声音喊道:“史列兰,你还做那个梦吗?” “什么梦?”史列兰还没回答,诺因插口。杨阳正心神不宁,颠三倒四地说了,得到的评语是:“无聊!” “哪里无聊啊!可能真的会发生!”杨阳快被这男人气死。诺因嗤之以鼻:“如果未来可以梦见,我就天天做梦好了。”杨阳想想不错,看向乖宝宝神祇。史列兰垂下长长的眼睫,抱紧怀里心爱的玩具:“我梦见皮卡丘不见了。” 呼——杨阳松了口长气,没有怀疑,一来史列兰从不对她撒谎;二来就她观察,席恩并没有毁灭世界的打算,不然他早做到了。 那天,他抱着三界映像仪,在深湛的夜空下大笑,平时冰冷无情的线条柔化,像个开心的孩子。 她记得他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点古语腔调的发音异常优雅,称呼她“宰相之女”时令人战栗的语调;不经意拨弄长发的修长手指,黑天鹅绒的布料柔云般褪下,露出有着古瓷质感的纤细手腕,和古朴却风致的银镯;他压抑地咳嗽,餐巾染上艳丽的血色,也为淡色的薄唇印上润泽;那唇柔软温存,带着珍视的味道;指尖高热而敏感,也像捧着某件打心底重视的珍宝;他身上散发出干玫瑰花瓣的芬芳、药草的清香与魔法材料腐败的气味,交织成奇妙而致命的魅力…… 脸上涌起热气,直红到耳根,杨阳为自己的胡思乱想心惊。诺因敏锐地看出异样,心中警铃大响。 “你在想那个老僵尸?”阴恻恻的质问。 “没…没有。”欲盖弥彰的慌乱否定。 “没有才怪!”诺因一拍桌子,跳起来大吼,“你分明被他吃了豆腐!要么就是爱上他了!”说到后一句,他心如刀割,真想冲到西琉斯剁碎情敌……虽然他没有这个能耐。 “你误会了啦。”杨阳稍稍冷静下来,摆手,“那种冷酷死板顽固硬派不懂女人沉默寡言毫无幽默感对工作认真得要死的男人才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诺因和史列兰一阵晕眩。 “不过他确实很特别,很吸引人。”杨阳一指点唇,诚实地评价,没注意到某人酸气直冒。 话说回来,法娜为什么不爱他呢?从席恩的态度,明显是真心的,世上竟有女人能拒绝那个男人的求爱?啊,他大概不会求爱吧,这就是他失恋的原因?不,不对。杨阳下意识地抚摸脖颈,仿佛又感到那火辣辣的痛。 如果没有表白,或者只是被拒绝,他不会有那么深的怨恨,当时简直像要咬死我一样。 诺因杀气腾腾地冷笑:“就是这里被老僵尸染指的吗?走,我帮你擦干净。”杨阳吓了一跳:“哈啊?不要。” “擦!” “不!” 两人正在互瞪,史列兰开口道:“有人来了。” 砰!几乎在同时,房门被打开,苍穹军团长满脸阳光地出现,依然绑着长辫,精力充沛活像热能发射器。杨阳一瞬间将他和席恩的形象重叠,起了一身疹子,难以想像魔王陛下头戴水手帽,怀抱史莱姆,像个跳蚤似的到处蹦的模样,那位沉静阴暗的气质真是相反的极端。 “我来收礼物了!”明朗活泼的男声也如太阳奔放。 “礼物?”两人一神愣愣重复。肖恩像告知全世界的人一样大声道:“今天是我的生日!”诺因啧了一声:“我当什么大事,不过是区区生日。”杨阳反应快,睁大眼:“那…今天也是席恩的生日?” 风之月30日,射手座。 “……对哦。”肖恩反而忘了,自分离后,他都是被单独庆生,“那我要收双份。”杨阳白了他一眼:“你要怎么给席恩?我看他肯定忘了。就算记得,也不会告诉哈玛盖斯。”那只小龙真可怜,有这么闷又腹黑的养父。 肖恩烦恼地皱眉。希莉丝从他身后探出头:“喏,礼物,我打的毛衣和手套,有小兔子的图案哦。” “哇——”一点也不觉得害臊,肖恩高兴地接过。看着他们和乐融融的样子,杨阳莫名的难受,打定主意要送份礼过去,不管用什么方法。 ****** 打开窗通风,浓郁清新的药草香扑鼻而来,深吸一口气,古代龙的化身心情舒畅地伸了个懒腰,匀称柔韧的身躯绷成弓形,黑巧克力色短发下的暖蓝眸子惬意地眯起,唇畔的笑意单纯而愉悦,为迎接新的一天满怀憧憬。 拿起抹布熟练地擦拭家具,清扫拖地板,很快打理完毕;洗了洗手,他打开衣橱检查,发现一件黑袍的下摆和一条天青色的手织腰带有些破损,想了想,准备回头绣几株白梅或竹叶上去;再把椅子下面的几双靴子擦干净;最后为放在床头柜上的花浇水。这朵水晶兰其实不需要他照料,但他还是每天坚持。 突然,他感应到淡淡的魔力波动,来自白玉制的梳妆台。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轻按镶嵌在上面的红宝石,抽屉弹了出来,里面是一只雕工精美的木匣,一闪一闪发出微弱的青光。抑不住好奇心,小龙送出一道风,吹起盒盖。 模糊的身影浮现,黑发乌眸,苍白的秀颜温润如珍珠,正是中城满愿师。 “啊,哈玛盖斯,是你,太好了。”杨阳拍胸,深感侥幸。 “杨阳小姐!”哈玛盖斯吃了一惊,看看盒子里,是一束束不同颜色分别绑起的头发,原来如此,“您找主人吗?” “不不,我不找他。”杨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惶恐至极,她对魔王已经有恐惧症了,“我是来告诉你,今天是你家老大的生日。”哈玛盖斯瞪大眼:“生…生日?” “对,你这儿可以接收吗?我有礼物给他。” “没问题,等我发讯号,你扔向镜子。”哈玛盖斯划了个符文,吟唱简短的龙语。梳妆台的镜面泛起水一般的波纹,三样包装得很别致的物品一一从中央掉落。分别是一只印着三叶草图样的小暖炉,一包治咳嗽发烧的草药,一条可以塞在领子里的真丝围巾。 “谢谢您,杨阳小姐。”哈玛盖斯由衷感激,不仅为她送的礼,更为她通知自己。杨阳和善地笑道:“没什么啦,不过…我有点小小的私心,你能不能多劝劝你家老大啊?咱们都是善良的小老百姓,经不起他摧残,拜托通融!”说着还双手合十。哈玛盖斯温柔一笑:“好的。”看到这个笑容,杨阳再次为他跟错主人叹息——多好的苗子啊。 “啊!”临时想起一件事,杨阳担心地确认,“你那儿是白天吗?糟了,可能过了,应该是30号。” “是30号。” “那就好,拜拜咯。” 盖回盒盖,关上抽屉,又草草收拾了一遍,哈玛盖斯抱着礼物走向隔壁,寻思自己要送什么礼。 当晚,他走进养父的办公室,意外那个往常总是腻在席恩怀里**的器灵不在。 “主人,修蒂玛呢?” “我派他有事。”法师清冷而抑扬顿挫的男低音震动空气,像是敲打在岩石上的清泉。苍银的瞳安静地抬起,黑瀑般顺滑的长发流淌在黑色的法衣上,身形略微清瘦,笔挺的背脊和坚毅的眼神却显出不屈的意志。 戴着蓝宝石戒指的手搁下羊皮信纸,在写满字的纸面点了点。 卡米拉的情报他早就心下有数。帕特里克家固然失势,但这种根底深厚的古老家族,反击的力量还是有的。他的支持者勃朗克家族挖墙脚也挖得太狠,很容易引来反扑。只是……他没想到珍妮会对伊莎贝拉图谋不轨。姑且不说她们是朋友,那个柔弱得就像蝴蝶兰的贵族千金,到底是怎么起了如此歹毒的心思? 这件事得谨慎处理,他不想这场政治风波影响到伊莎贝拉,也希望珍妮能识相点,那他还会放过她。 “主人,生日快乐~~~”小龙走到他身旁,双手递出礼盒。魔王错愕地愣住,反射性地看向墙上的挂历,银眸荡开一丝涟漪:“啊,没错,不过按大陆历火曜历算还有十七天——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杨阳小姐告诉我的,她也送了您礼物,一会儿我拿给您。” “你还和他们联络?”席恩不悦。哈玛盖斯摇摇头:“不,是她用头发做媒介投影,我再用镜象连接。” “哦,倒挺聪明。”席恩在养子期待紧张的目光中拆封,拎出一只附挂件的钥匙圈,填了棉花的龙形布偶软软绵绵,憨态可掬,总是抿起的唇不由得漾开笑潋,“呵呵,这是你吗?” “嗯,因为是赶工,做得不好。”哈玛盖斯红着脸道。他实在想不出养父还缺什么,只好把自己送给他,聊表心意。把玩了片刻,席恩将可爱的小龙布偶挂在纹章铃铛旁边,黑衣因这两件小东西增添了一份人性的温暖。 “还有,杨阳小姐拜托您手下留情。”见气氛不错,哈玛盖斯开始游说,“她送的礼很好哦,有暖炉、围巾、药……”席恩的眼神重新变得漠然,冷冷打断:“哈玛盖斯,过来。” 古代龙的化身打了个寒噤,顺从地走近,冷不防被养父拉进怀抱,刚刚退下的血色又泛了上来:“主…主人?” “疼吗?”纤长优美的手指在他的肩胛骨附近游移,勾勒出固定的形状。愣了愣,哈玛盖斯才会意:“您说——” “对。” “这个伤已经好了,主人。” “我说当时。” “……疼。”小龙坦承。魔王放手让他站稳,直视他纯真无垢的双眼,用淡漠却有力的口吻道:“那就记住这个疼,不要好了伤疤就忘了痛。诺因那小子拔下你一片翅膀,我也会撕下他的翅膀,让他尝到千百倍的痛苦。” “可是主人,当时是……”哈玛盖斯良心不安。 “我知道当时是战斗,但我是胜利者,当然有权处置败者。”席恩不为所动,轻抚养子柔软的浏海,“你太善良也太天真了,哈玛盖斯,我们是敌人,杨阳还没意识到——我不讨厌她,但是我报复赛普路斯时,她必然会受到伤害。”哈玛盖斯无奈地叹息,央求道:“那…至少收下她的礼物,好么?” 这有什么意义吗?席恩难以理解,却也懒得在这种小节上纠缠:“你看着办就是。”哈玛盖斯大喜:“是!” 养子走后,魔王又陆续收到次子和精灵下仆的礼物:一只金壳的小甲虫和一颗神奇橡果。尽管不起眼,对本人而言却是重要的宝物,所以席恩也郑重地收下。然后是纷纷上门送礼的领主们,恶魔的喜好往往血腥而诡异,这倒还罢了,问题是席恩完全感觉不出其中的“艺术价值”,只能礼貌地道谢。 “我的陛下。” 正奇怪那个最缠人的女人怎么没出现,一具软软的女体就贴上他,娇笑着,饱满红润的唇瓣呼出无限**,“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不带感情的目光扫过她冷艳妖媚的容颜,耳下的精致吊坠随着头部的微侧轻颤,像是永夜里最明亮的星辰。格蕾茵丝笑了,为自己的眼光,这就是她的王,她愿意花永恒的生命去追逐的猎物。 没有比这更美的灵魂了……她看得到,纯粹剔透的黑,如同没有月亮的午夜,却星光闪耀,悬浮着点点晶莹透明的颗粒,有秋天的黄金树林,蓝色的汪洋,洋红头发的少女……在黑暗的包围中,温柔地沉睡。 恶魔没有灵魂,只有坚硬冰冷的心脏。 “我来送礼。”魔魅的绿眸带起三分妖丽一分摄人心魄,餍魔之王微笑,嗓音甜美得像海妖塞壬。魔王不感兴趣地垂下眼继续看公文:“希望你送的礼正常一点。” 一颗纯澈温润的珠子放到桌上,散发出柔和的洁白光辉:“这是神代末期雅尔斯帝国大祭师的魂珠,他掌管全帝国的知识。” 冰镜似的银瞳迸出火花。 接着从次元空间里掏出的是残破的纸卷,看不出材质的纸上书写着娟秀优美的神语:“诸神之曲第二乐章,貌似奇蜜拉那里还有一份,据说能使母神的竖琴发挥出不可思议的功用。” 这回席恩眼中燃烧着火焰。 “还有还有啦。”多少有点吃味,格蕾茵丝拿出一只雕饰精美的金杯,“传说中唯一一头金色独角兽的角做成的杯子,好像能把所有的液体变成治疗的圣水,还有中和杀戮之气什么的,总之它让我很不舒服,给你吧。” 总共六件珍奇无比的异物接连展示在魔王面前,对他**地招手,那是比最擅长**的魅魔更无法抵挡的魅力。 “你想要什么?”法师依然保持冷静,淡定沉稳的语调却泄露出一丝渴望的沙哑,他不认为部下会那么好心白送他这样的大礼。格蕾茵丝扬起胜利的笑,说出长久觊觎的报酬: “一个晚上。” “成交!”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不用赘述了,总之第二天早晨起来,魔王陛下很满意,领主小姐也很满足。 ****** 黑龙王携着临时伴侣前往僻静之地度过龙族最重要的繁衍期,而不能离开岗位的东城城主就陷入了水深火热的地狱。 的确是“水深”,“火热”,才熬了一天,金发统治者就感觉自己快要爆体而亡,必须时不时冰敷冲凉才能稍稍缓解高涨的燥热。但是过了中午,他的眼睛糊到看不清奏折,手汗湿到握不住笔杆子,只好停工,关在房间里咀嚼失败的苦果——他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居然敌不过****! 事实上,罗兰能撑过一天就是奇迹,这是生物本能,无法用意志战胜的种族天性。 “我说徒弟。”被群臣推举出来的帕西斯穿墙而过,撞见刚从浴室蹒跚走出的罗兰,秀丽的眉皱得死紧,“你被下了药就直说嘛,撑什么呢。” “师父?”罗兰先是绷紧身体,随即长舒一口气:幸好,对同性没有**,不愧是龙族的“伟大”本能,对公的就是不来电。 ……等等,那血龙王又是怎么回事?他的思路转向奇怪的方向,却没能思考多久,再次冲回去浇了一头湿,将不文雅的咒骂咽回肚子。帕西斯越发担忧,急忙跟过去释放了一个治疗术,不见有用:“你这孩子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就说,你应该不会这么不分轻重啊!” “发情期……”罗兰把脸埋在毛巾里,吐出含糊的低语,“暮的发情期……影响到我。” 过去也是托义父的福,他的****比常人淡薄得多,连思春期也没经历过。只要他不动念,就不会产生那种冲动,一直很庆幸自己没有这样的弱点,能时刻保持清醒的理智,现在他宁愿有些经验——三十一岁的大男人还像毛头小子一样无所适从,自己也觉得丢脸! “哦~~~”帕西斯恍然大悟,放下提得半天高的心,好笑地戳戳徒弟通红的耳朵,“小傻瓜,这有什么好忍的,叫冰宿为你解决。就算你怕太粗鲁弄伤她,也可以请其他美女帮忙,她会谅解的。” “师母会谅解吗?”罗兰没好气地反问。 “呃……”她会高举菜刀割断他的命根子。 “我…我不同。”被母老虎套牢的大**强辩,“我们是夫妻,你和冰宿还没结婚,不必为她守身——哎,乖徒儿,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我家那醋坛子根本不理解男人的苦处——我可是禁欲了一千年!一千年!一千年是个什么概念?她竟然还要维烈传话,叫我看好下半身,不然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她也不想想,这是污染瘟神的大好机会啊!让那个洁癖狂也尝尝女人的滋味……” 罗兰**一声,埋进脸盆里杜绝魔音传脑:“师父,我现在没心情听你唠叨。”帕西斯大为受伤:“所以我才叫你快解决啊,我这就去叫冰宿。” “给我回来!”愣了半秒才听清,罗兰慌忙想拉住师父,不料手酸足软,反而被他拖得失去平衡,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 帕西斯托住他,这时,清润的女声和着叩门声响起:“罗兰,你没事吧?” “!”光复王倒抽一口凉气,震惊地瞪视瞬间石化的徒弟,“不会吧!你光是听到她的声音就有反应了?” “对…对不起。”罗兰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眼下的情景实在太尴尬。仿佛嫌他还不够狼狈,冰宿再次敲门:“费尔南迪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进来!”帕西斯忙不迭地喊。 开启的房门打破了僵局,也剪断了罗兰的理智之线。 ****** 夕阳西下,沉淀的空气积累着金木犀的香味。 花香在房里堆积,渐渐酝酿成一种沉醉的狂浪优雅。 红色的余韵拖长了脚步,留恋地在苍蓝的天际留下痕迹。 听到水声,躺在黑丝绸床单上的金发青年苏醒过来,冰蓝的眸转了一圈,定在浴室门口的**身上,徐徐绽开一抹懒洋洋的笑意:“啊,冰宿,你该施舍我一条被子的。” “我用了。”僵硬地回应,茶发少女清艳的脸蛋泛着罕见的红晕,火速从柜子里拿出一床厚被,扔在对方头上。 很体谅她地将自己包牢,罗兰斟酌片刻,终究只能道:“我很抱歉。” “……” “你没事吧?”这是罗兰最关心的问题,他计划的幸福婚姻浪漫**,全被这该死的发情期破坏了。 “……危险期……” “嗯?” 冰宿困窘地垂着眼:“我刚才算了一下,正好是危险期,又没做避孕措施,可能会有小孩。”罗兰露出不加掩饰的粲笑:“这不是很好吗,我非常期待看到我们的孩子。”冰宿松了口气,墨绿的瞳浮起朦胧的母性。 “过来吧,你腿都软了。”罗兰朝她投以柔和而宠溺的目光。冰宿不领情地瞪目:“不要。”她毕竟才十八岁,刚成年,事前又毫无心理准备,一时还无法接受两人的关系变得这么亲密。 自认辣手摧花,罗兰仰天一叹:“好吧,你坐那边的躺椅,闭起眼别看,我来收拾。” 泡了一壶安神的香草茶放到扶手旁的小桌上,打理整齐的东城城主在**面前跪下一足,正面平视她的双眼,单刀直入地道:“冰宿,我记得你和表哥舅舅一起住?” “嗯。”经过短暂的调适,茶发少女也恢复冷静,调侃地笑了,“怎么,你要娶我吗?” “当然了。”罗兰的回答极为认真,“反正我额头的印记暴光了,配得上你这个神使。”冰宿皱眉:“不行,北城那边——” “也对,我的服丧期还没过,那就定在年初好了,和至冬节一块儿办。” “我不是说这个……”冰宿的声音低下去,她并非多愁善感的女孩,朵琳的死与她无关,即使没有她,罗兰还是会那么做,但是对那个娇弱得像小白花的已故城妃,她总有一股非理性的歉疚。 “我在书上看过,建立在他人不幸上的幸福,是不会长久的。”自嘲地牵牵嘴角,“莫名其妙想起这句话。” “确实如此。”罗兰淡淡地道,“德修普家族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不过我的政权和大部分民众的利益并不冲突,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冰宿,你不用放在心上,所有的罪孽都是我一人犯下,也由我一力承担,和你没有关系。” “我也不会扛你的份,但我要和你同进退。” “哈哈,傻女孩,你可是马上要当妈妈的人。”由于生母的缘故,罗兰十分排斥把爱情当作生命的女性,反而是能够承受失去和磨难,坚强抚育后代的“母亲”,更能赢得他的敬重。 清楚**的心结,冰宿避开话锋,换了个角度确认心中的忧思:“我祖先那边,情势很严峻吗?” “我是他弟弟的徒孙,也在他的**范围内。”耸了耸肩,罗兰简单切中要害,“另外,我怀疑他和恶魔达成了什么协议。以他如今的力量是能控制七领主,但千年前就未必了,不然也不会败给赛普路斯。而我问了**,恶魔都有回归现世的夙愿,那倒霉的恐怕不止我们这一小批人,我又是人柱首当其冲。师父若撑不住,贺加斯可能也会把我给天罚了——总之你要做好当**的心理准备。” “那你还向我求婚?”冰宿横他一眼。罗兰摆出苦哈哈的脸:“别这么无情嘛,就算不为我,也为我们的孩子想想。” “不一定会有,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你是开玩笑的,对不对?”罗兰语气不善地道。冰宿笑得有一丝调皮:“是开玩笑。” “小坏蛋!”作势掐她的脖子,罗兰在她脸颊上偷了个香,抱起她转了个圈,换自己坐下,将她轻放到膝上,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她的腰后交叠,微笑,俊美清逸的脸庞涌出前所未有的温柔,在淡金发丝的衬托下几如融化一般。 “我不会有事的,冰宿,我的命不属于我一个人。等你再大一点,我和你签订契约,一起活很久很久。” “为什么要等我再大一点?”冰宿明知故问,扬起银铃般的笑声,“怕被人说老牛吃嫩草?” “哼!”罗兰不甘示弱,回嘴道,“我问过暮,以半龙的年纪算,我还很小,只有十四岁——是你老牛吃嫩草!”冰宿翻了个白眼,纤指戳他的头:“服了你,这种歪理也掰得出。” “嘿~~歪理也是理。” “你被你师父带坏了。” 罗兰轻笑出声,双眼荡开憧憬的波澜:“我叫师父主婚,你舅舅和表哥可能请不了,不过我会叫秦蒂丝通知他们。”跨界召唤难度太高,目前不宜消耗魔导团的法力。 结婚……那个女人大概根本想不到,也不关心我怎么样了吧。想起从未尽过义务的母亲,冰宿眼神一黯。罗兰立刻察觉,轻抚她的颊:“别难过,这里就是你的家。嗯…我会拜托秦蒂丝接你舅舅他们过来。”婚礼还是应该有女方的家属出席,挨揍就挨揍吧。 “嗯。”冰宿回以释然的浅笑。 ****** 创世历1038年雪之月3日,南北城主受邀参加由东城组织的秘密会议。下了一个多礼拜的大雪刚停,一场寒雨却跟着席卷了整个王都,冷风挟裹着豆大的雨点打在建筑物上,拉扯城头上的新王旗,形成一首杂乱的交响乐。[枫红之都]最出名的美景,成排的红枫也失去往日的艳丽,无精打采地垂着光秃秃的树枝。这一切都像乌云笼罩的天空般,为市民的心蒙上沉重的阴影。 原属于上代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的会议室里,重要人士齐聚一堂。柴火散发的暖意隔绝了外面肆虐的风雨,却没能化解凝重的气氛。 孩子最敏感,北城城主奥黛露·欧斯达缩起小小的肩膀,不安地扭绞裙摆,竭力维持端庄的坐姿,很快就手足酸软。这还不是最难以忍受的,真正令她不自在的,是左侧投来的忧愁视线。自从她登基之后,北之贤者赛雷尔·**就一直用这样的眼光看她。刚满九岁的女孩察觉不出其中的深意,只觉无比的压力,本来城主的位子就让她不堪负荷,两人的关系在无形中渐渐疏远。 南城城主蕾雪·依娃将长发盘起,绝俗的丽颜没有覆面纱。今年八月,她以命令的形式与四璧之一的卡特·罗纳共结连理,按照南城的习俗不用再掩面,在座的男性因而大饱眼福。她左边就坐着其貌不扬的丈夫,右边是一个红发的艳美女郎,她有个醒目的特征,白皙的左颊有一道从耳朵延伸到下巴的淡淡疤痕,一激动就会鲜红地显现出来,正是最近非常有名的[赤练将军]罗莎琳。 三人下首是中城的掌殿克莱西·维恩,也是他主持了满愿师召唤仪式。除此之外,北城祭司长维琳·桑契拉,东城魔导团团长艾露贝尔·西砝和魔法师公会的五位大佬也列席。 华贵的红木巨门敞开,罗兰在群臣的簇拥下走进室内,向起立的众人致意。不约而同的,多数人都看向他身后的银发青年,敬畏、羡慕、同情……这些感情波动使帕西斯暗暗握紧袍袖下的双手。神之附体是他最耻辱的身份,暴露后,他再没舒心过。 众目睽睽下,罗兰也没法安慰师父,只能不着痕迹地挡在他面前,亲手帮他拉出椅子,乘缩回手时轻拍了一下。帕西斯微微一笑,心情舒畅许多。罗兰在主位坐下,瞥了小姨一眼:“怎么了,奥黛露,昨晚没睡好?有黑眼圈。” “姐夫~~~”北城城主不觉放开手脚,嘟起小嘴,“我才没黑眼圈呢,我很注意仪容。” “哈哈,我的小奥黛露已经是合格的城主了。”挂着令人看不透的魅力笑容,东城城主一派完美兄长的慈和神态,“放轻松点,这是大家共同的问题,奥黛露只要认真听,慢慢学就行了。”年幼的统治者重重嗯了一声,绽放出纯挚的笑靥。冷眼旁观的赛雷尔不得不承认在哄人和骗人的功夫上,自己万万不及这位“女性杀手”。 “那么言归正题。”罗兰手肘撑着扶手,十指交叉置于胸前,背靠座椅,用这个悠闲的姿态说着严肃的话题,“我怀疑席恩陛下有侵略意图,各位以为呢?” “恕我直言,罗兰城主。”蕾雪开口道,“圣贤者阁下是拯救了世界的英雄,应该不至于做出这种事。他因为魔界宰相的千年关押走上歧路,也是人之常情,我们理当劝解他而不是把他当作敌人。”罗兰叹了口气:“蕾雪,我们自己人,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发布的公告不全部是事实。”语毕,他做了个手势。随侍在侧的大神官口齿清楚地将一份更接近真相的稿子通读了一遍。众人越听越骇异,几位涵养深厚的大佬也抑不住惊愕之情。 “怎…怎么会这样……”蕾雪喃喃道,她不认为罗兰在扯谎,至少不是编造假象颠倒黑白,正如协调神的出现——除了神,还有谁能让激战中的士兵放下武器?席恩和肖恩的关系以及满愿师的真正身世,也在上次布四方结界时由魔王亲口揭示了。 “我们崇拜的救世主,竟然是这样的男人?”赛雷尔颇有幻灭的感觉,他一直把圣贤者当作偶像尊敬。 “席恩的功绩本领是事实,崇拜也没错。”罗兰宽慰。赛雷尔直视他:“这种人,不值得崇拜。”罗兰笑了笑:“那你比较佩服师公吧。” “是的,他才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哦~~~可是他好像也并不情愿当这英雄。”罗兰说到肖恩就来气,“如果不算实际功劳,那他也临阵脱逃了,何以担当英雄之名?”赛雷尔毫不退让:“凭他的为人,凭他的义举,他的行为值得后人赞赏。” “那席恩拯救世界的行为就不值得后人赞赏了?” “这个……但他的初衷不可取。” 顾虑师父,罗兰略略缓和语气:“我们评断前人,主要是看实绩吧,人品初衷不能抹杀实质的功勋。”塞雷尔依然不退缩:“不,初衷是初衷,为人是为人。恶人的不义之举不值得褒扬。” “那么,我也可以信誓旦旦地保证,血魔是好人,所以他的罪行不成立。”罗兰有点生气。 “那个罪大恶极的魔鬼怎么可能是好人!”蕾雪激动地喊,“他要是好人从没犯过法的人是什么?”罗兰答道:“圣人。”听出言下讽刺的暗喻,赛雷尔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风系大佬尼贝特干咳着打圆场:“两位且莫争论,现在关键是圣…魔王的意向。” “是,很抱歉。”罗兰也觉失态,诚恳地道歉。法利恩再次复述主君推测的依据,听罢,众人久久不语。 [……总有一天,我会把这个世界化为血的海洋,让丧钟传遍每个角落。] 这是上回魔王陛下的临别宣言,没人认为是说笑。 “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吗?”蕾雪不甘心地问,情感上,她很难接受和切齿痛恨的仇人站一条线,对抗从出生起就听光辉事迹长大的国家英雄。罗莎琳直截了当地道:“罗兰城主,我们是能调整自己,但民众呢?这件事不是和解,就是暗地里了结。”罗兰颔首赞同:“是的,不过我们有众神指引,阻力会小很多。” “对了,圣贤者阁下对协调神不敬,的确不可饶恕。”蕾雪终于有了敌意,她是虔诚的信徒,“复仇的行为也……激烈了一点。”维琳咋舌:“何止一点。”顾虑在座有女人和小孩,罗兰省去了席恩最严重的暴行,反响不大。 “民众可不会因为他把魔王绑上世界树就仇视他,只会感谢他!”火暴脾气的阿尔摩修大佬道,“他是我辈中最强大的法师,我敬佩他,也是他弟弟和众神不好!”蕾雪难以置信地提高嗓门:“你……竟敢质疑神意?” “我不敢,但席恩敢,所以我佩服他。”阿尔摩修说真心话,其他法师也露出不同程度的敬服之色。 “什么话!”两位神女都面露不虞。罗兰轻咳了一声:“我可以理解席恩的作为,不过这一切都起源于一个误会,主要责任不在众神,我们也不能坐视他胡来。”水系大佬哈肯发言:“容我插嘴,罗兰城主,圣贤者阁下既然掌控了负位面,就一定能控制住众魔,就算有什么契约,也不用理会。” “和恶魔的契约必须履行,他们对交易看得极重。”赛雷尔摇头,沉吟道,“不过,不知他是否真的达成了协议。” “是啊,最好交涉一下,从他上次的表现看,不是说不通的人。” “再带着表示诚意的礼物,血魔的人头。” “对,中西两城才是首要问题。” “派黑龙王去吧,偷袭应该能一次成功。” 派暮去等于我去。罗兰在心里驳回,纳闷义父怎么发情期过了还不回来。 对了,莉塔还没过,以暮的性格不会抛下她不管。 “好了,诸位。”见讨论越来越热烈,罗兰扬声打断,“不瞒大家,我师父和德修普他们都上门挑战过了,惨败,普路托、箩尔烈雅和阿提弥斯阵亡了。”冻结的空气弥漫在室内,人人瞪大眼,满脸惊骇:“弑…弑神?” “没错,他已经升为主神。老实说,我非常乐意和他保持和睦的关系,也不介意割让一块领土给恶魔们安居乐业,但是席恩本身有放不下的仇——他恨众神、恨师公、恨赛普路斯,连带我和师父也遭殃。这倒罢了,若他继续屠神……” “太疯狂了!”维琳忍不住叫道,面无人色地发抖,“连这么大逆不道的事也做得出来!”罗兰不以为然,他因为和众神有交情不能坐视不理,但说实在的神明之间的战斗与凡人无关,秦蒂丝他们也该自己保住地位和生命,不过为了让盟友提高危机感,也只有抬出神的大帽子。 蕾雪也是相同的表情:“梅迪城加入,必须阻止他的恶行。”罗兰摆摆手:“别急,那种级别的战斗不是我们能插手的,我们要做的是守住四方结界。从席恩的经历看,他很可能有强烈的支配欲,恶魔的想法也是他不得不考虑的因素,所以大家务必看好封印石,保护好自己。” “请放心,罗兰城主,封印石的防范措施绝对万无一失。”蕾雪自信地道,“我们也都有神佑守护,不会有事。” 要是众神挂了,神佑也就不复存在。罗兰没有她这么乐观。赛雷尔更擅长察言观色,也意识到事态的严峻,放下成见道:“您是担心敌人会偷偷搞什么小动作吗?”罗兰点点头:“直接收拾我们,确实有些难度。” “可是恶魔不能进来,他只能派普通人,根本接近不了封印石和我们。”维琳也觉罗兰多虑了。艾露贝尔柔声道:“普通人最容易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来,我们要提高警惕,注意陌生人,也未必是针对封印石。” “不是针对封印石?”众人惊诧地反问。 “不错,我们可能都漏了一个盲点。”罗兰补充部下的意见,“打破封印,不是只有破坏结点或杀死施法者这两种方法,还有涵盖。”地系大佬洛夫丁惊呼:“不,罗兰城主,你不了解,这需要的量太大了!除非他亲自出马,或者派上千名法师来,不然决无可能!”尼贝特脑筋动得快:“也就是说,那边的同业公会?” “这…如果夏尔玛大陆的法师协会有那么大的动静,我们不会没感觉。” “艾斯嘉有没有施展的条件?比如神器之类?” “罗兰城主,这您放心,四方结界之所以牢不可破,一来它是埋入地底,有大地女神的庇佑;二来它的‘力’是平均分摊,不是只破坏一个点就行,要一口气打破——这么大的法力,即使圣贤者阁下负担得起,只怕也无力应付众神了。”哈肯有条不紊地分析。罗兰又提出两条线索:“那魔法之都萨曼的飞行要塞?我听说西琉斯有一种叫冰晶矿的魔法能源石。” 这回轮到雷系大佬康妮反驳:“夏尔玛和艾斯嘉之间隔了一条大海,就算飞行要塞装得下那么多燃料,到这里也所剩无几了,顶多掉下来砸个大坑。” “嗯…可能真的是我多虑了。”罗兰这才松了口气。阿尔摩修哈哈大笑:“放松点吧,老弟,当心四十岁不到就秃头。” “我才三十一。”罗兰不悦地强调,喝了口茶,“还有件事,要请大家帮忙想想。” “哦,是什么?” 罗兰叙述霍娜失踪及图书馆失窃的事。听罢,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匪夷所思。 “圣贤者阁下绑走这名女子,到底是什么目的?”阿尔摩修捻着胡须自言自语。哈肯故意和他对着干:“这正是我们要思考的吧。”维琳迟疑道:“是不是他喜欢霍娜小姐?”对于这个本人都不怎么相信的看法,在场自然没有人相信。 “很有可能,不然席恩为何拿她喜欢看的书?”毕竟是女性,推敲了一番,蕾雪觉得有道理。 “以席恩的性格,不会做出这种引人注目的事。”身为理性的男子,罗兰毫不犹豫地否定。 “当时是什么情况?”卡特一语惊醒梦中人。东城方都变了脸色,罗兰恍然大悟:“成神……” “这就是了!”蕾雪冲口道,“她一定是被卷入了,意外分到了神力,席恩只能带她走!”罗兰心念电转,问道:“不可以杀了她夺回吗?”在座的操法者都无法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因为他们也不了解神这种生物。 “照理是可以收回的。”大佬们埋首商议后,不太有把握地道,“出现这种情况,可能那位小姐和他一起升华了,成为一个对等或相连的存在。” 帕西斯眼中闪过凛冽的寒芒:“意思是,杀了霍娜,等于杀了他?” “有这个可能。” “少安毋躁,师父。”罗兰劝解,“霍娜一定被席恩藏起来了,我会叫秦蒂丝他们找。”帕西斯瞪目:“叫那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神!?他们只会打草惊蛇!罗兰,这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话是如此,你一个人也去不了席恩的灵魂神殿啊,大家商量一下,好不好?” “哼!”帕西斯愤愤别过头。众人听得汗颜,一方面是为他大不敬的态度,另一方面是为罗兰好像哄小孩的态度。 “那今天的会议就到此为止。”罗兰朝奥黛露点点头,慰劳她的辛苦。 散会后,东城城主含笑注视师父:“很生气?”光复王大嚼一口没动的点心:“他们根本把我当一尊神像!” “你什么时候在意起他人的眼光了?本来你就是个神话。”罗兰以安详的动作重新沏茶,“我和师母认识你,这就够了。” “罗兰,你真会哄人。”窝心之余,帕西斯也觉徒弟的嘴太厉害了。罗兰白他:“我可没你会泡妞。对了,忘了说,其实你的办法很好,尽情污染你体内的瘟神吧,多快意的回报。就算师母生气,割断你的命根子,反正也会再长出来。” 帕西斯沉默片刻,道:“万一长不出来呢?” “啊,那就……完了。” “臭小子!” ****** 叮!烤箱发出悦耳的清音,浓郁的香气充满了整个房间。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出模具,检视了一下成果,少女露出满意的笑容,转头道:“布里安,松仁核桃小甜饼好了,要尝一块吗?” 应声飞出的是一个不足成人巴掌高的小生物,背生四片薄翼,蓝紫色的长发,看不出男女的脸蛋美得近乎妖异,笑起来却有两个酒涡,十分可爱:“给我淋点蜂蜜,还有牛奶,谢谢。” “要茶吗?或者西瓜汁?”伊莎贝拉熟练地装盘,解下围裙。 “不要,老样子,西柚柠檬汁。”布里安围着甜点直转,突然想起一件事,“错了,主子不喜欢吃这个。” “没关系,他喜欢吃坚果,我也没有做得很甜。”均匀地淋上炼乳和蜂蜜,伊莎贝拉开心地计划,“一会儿再去买点榛子和这里的名产亚普顿黑咖啡,他一定喜欢。” 说起来,那个人的感觉也很像坚果,从外到内都是硬的,但是敲开厚厚的果壳,剥开清苦的外皮,底下就是香脆的果核——只不知有没有女人尝得到那种滋味。 伊莎贝拉也喜欢咖啡和坚果,因为她觉得这两样食物有一种温暖的味道。 布里安瞅着他恋爱了还不自知的新主人,决定提醒她:“小姐,主子虽然结婚了,但那两个女人对他而言只是摆设而已,他又对你另眼相看,你只要再加把劲,成为他的第四任妻子不是难事。”伊莎贝拉面红耳赤,差点翻倒果酱瓶:“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也不能和珍妮抢男人!” “玫瑰小姐?主子对她毫无好感啊。” “可是珍妮喜欢他。”一缕阴云爬上少女无忧无虑的俏颜,“我也不想当小老婆,**,我想找的是个老实可靠的男人,我一心一意对他,他也一心一意对我。列文哥哥太琢磨不透了,又是黑心腹。”布里安干咳着承认:“那你待会儿去看房子吗?” “这倒不急,我计划毕业后,先游历两年,看看各地有没有什么可以移植的新品种,见识见识风土人情,顺道打好人脉。”调好两杯饮料,伊莎贝拉两手撑着脸颊,满心憧憬。布里安咬着吸管喝果汁,只觉她闪闪发亮的眼神很动人。 “那请主子结伴好了。”这么块璞玉不能拱手让人,恶魔的宗旨是好东西要留给自己或孝敬上级,“他也喜欢到处挖草药,你们正好一对。”伊莎贝拉忍无可忍地拎拎他的翅膀:“少贫嘴了,乖乖吃你的东西。” 哼,不领情。花精赌气不理。没在意他的小脾气,伊莎贝拉试了试温度,确定饼干不烫手后,拿起铺在瓷盘上的**餐巾包好,放进有盖的食篮,再放了些保质的香草,准备带给西琉斯王国的二皇子和他的养子们。 穿过铃兰花装饰的长廊,沿途和同样留校的朋友们打招呼,答应要带的土产,伊莎贝拉拎着简单的行李走出就读的芳草学院。淡金色的日光照射下来,和暖的空气满溢着花香,尽管时令已进入冬季,在这座位于夏尔玛大陆南部的永久中立都市花都,却永远是四季如春。 “布里安。”伊莎贝拉指指头顶。布里安苦着脸哀号:“噢~~~不,这太闷了。” “听话,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外头的人会大惊小怪的,晚上我烤香喷喷的栗子慰劳你。” 经不起**,花精二话不说坐到她头上。戴起附有羽毛的窄帽,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伊莎贝拉像个快乐的小鸟般,蹦蹦跳跳地踏着鹅卵石路面奔向预定的马车。 “去市集,再到法师协会,选条近路吧。”迫不及待的心情一下子无法抑制,她多嘱咐了一句。 从传送法阵出来,风景幡然改变。晶莹的雪花落在脸上,融化成冰冷的湿意,眼前一片银装素裹,人们都穿着厚重的冬衣。拉了拉毛织披肩,伊莎贝拉好玩地朝手掌倾吐雪白的烟气,这样适应了半晌,才提着变重的皮箱走向驿站。 意外孤儿院只有院长和年轻的助手,问清缘由后,她留下特地买的糖果,又坐了两个钟头才告辞离去。 极尽奢华的王宫坐落在这座繁荣城市的正中央,白色大理石壁面雕满了宏伟壮丽的浮雕,气派的列柱式门廊衬托出王权不可侵犯的威严,在冬蔷薇的簇拥下犹如一座冰晶城堡。 守卫已经得到席恩关照,也认识这个每周末来拜访的少女,互相问好后就放行。但是当伊莎贝拉按照礼节先去向王后请安,却被一大群守候的名媛淑女逮住。 “呀,这不是勃朗克家族的二小姐吗,快进来。” “我们正在喝下午茶,不介意来一杯吗?” “当然,打扰了。”发尾因为温差滴着水,衣服也东一块水渍西一块湿痕,伊莎贝拉的样子非常狼狈,但还是保持得体的礼仪规范,回应不怀好意的邀请。她在贵族圈固然有“孤僻古怪”的评语,必要的社交礼节也懂得。 把行李交给侍者,接过毛巾擦拭,伊莎贝拉向王后行了个无可挑剔的屈膝礼。 “侄女远来辛苦了。”端着高雅又慈和的笑,王后牵起她的柔荑,不无演技地露出吃惊之情,“狼神庇佑,你的手可真冷,我的好伊莎,你需要洗个澡,去列文那儿喝杯暖身的茶。” “不要嘛~~~姨妈,让她陪我们聊聊嘛~~~”一个打扮得像发光体的少女娇嗔,更多娇滴滴的声音附和。明白王后是给自己台阶下,伊莎贝拉也不想为难她,毕竟在场都是有身价成为皇子妃的贵族千金,自己接招应战。 不出所料,聊了几个没营养的话题,一位贵妇人就巧妙地转到评价各个绅士的优秀程度上,盛赞二皇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乃当之无愧的第一人,简直是登峰造极的杰作,是世上最英俊杰出的男子。 “最令人称道的,还不是他的相貌,而是他独有的冷峻从容,真是太迷人了!” “虽然殿下身体欠恙,但是任何活动,无论跳舞、骑马、狩猎都能脱颖而出。” “他的衣着也是那么卓而不凡,谁也不能把黑色穿得像他那样服帖帅气,再平凡的式样也掩盖不住殿下的气质。” 一边谈,众人一边扫视共同的“情敌”,希望她羞愧得掩面逃出去。然而伊莎贝拉只是呆呆听着她们越吹越离谱,这哪是称赞人,分明是歌颂一个完美的神!虽然她也觉得她那表哥挺神的,但他还是人啊,会笑、会说话、会吃饭睡觉。 照她们的逻辑,全世界的女人都该拜倒在列文脚下,否则就不叫女人。 而身为大众**,这位白马,不,黑马王子不可以被任何女人独占,会引起公愤。 怪了咧,她只不过每个周末来讨杯茶喝,至于这么针对她吗?他两个妻子更适合作为靶子吧。 伊莎贝拉不是坐着等骑士拯救的娇小姐,当一个仕女忍不住冷嘲热讽时,立刻展开反击。一场唇枪舌战下来,筋疲力尽,肚子饿得咕咕叫,于是抄近道翻过围墙,落在院子里。 夜风很清凉,带着雪的冰漠香气,她深吸一口气,心境豁然开朗,漫步了一会儿,远远望见那个人。 他站在一片星光与月光交织而成的朦胧轻纱中,纯净的元素之光如同翩然飞舞的萤火,绕着他回旋。比夜色更漆黑的法师袍点缀着秘银纹饰,流转着如水清亮的银白色辉光。额间的血水晶额环虚幻般透明,一个印记若隐若现,像是黑与白交错的十二芒星,和有着尖锐倒刺的美丽荆棘花。 泛着银光的象牙法杖握在纤长优美的手指间,顶端的深黑色晶石像蕴涵了璀璨星河的寰宇,律动着光的波纹,无数明暗变幻的金丝银线从中涌出,不断勾画繁复的几何图形,最后形成一个仿佛光茧的晶莹球体。 “伊莎贝拉?” 感到外层结界的微弱震动,灿烂华美的魔力网渐渐淡化,露出法师有些单薄的颀长身影,元素的火焰依旧在他身边倘佯徘徊,充满诡谲而动人心魄的美感,淡色的薄唇却浅浅勾起一抹纯然的笑意,“今天怎么这么晚?” “被一群三姑六婆缠住了。”伊莎贝拉回过神,见怪不怪地吐吐舌头。 “贵妇茶会?”席恩莞尔。伊莎贝拉拍拍额头:“别提了,我真想把那讨厌的情景统统忘记。” “下次我叫侍卫直接带你进来。” “相信我,亲爱的表哥,那会更糟的。” “?”没自觉的人不解,也对茶会的内容毫无兴趣,做了个手势,“进来吧,你嘴唇都冻得发白了。”伊莎贝拉绽开欣喜的笑靥,跟在他身后,蹬掉靴子上的雪和泥,轻轻踏进客厅,关起落地窗,壁炉散发的暖意顿时融化了疲惫的身心,她惬意地跳坐到沙发上,在柔软的怀抱里长舒一口气:“哈玛盖斯和格兰妮呢?” “他们都有事。”一个自检,一个在地下室照顾妹妹。 “太遗憾了,哈玛盖斯泡的茶超~~好喝,格兰妮泡的咖啡最棒。”伊莎贝拉失望地叹息。席恩淡淡地道:“井底之蛙,我泡的更好,你有口福了。” “嘿嘿~~~”少女笑开颜,拿出食篮,“我带了点心给你们……糟,可能冷掉了。” “我给你的温玉在里面吗?” “在…啊,没冷!”篮子一打开,浓郁的甜香弥漫。席恩端来茶具和咖啡壶,简洁地问道:“茶?咖啡?” “咖啡!我买了亚普顿的,用这个煮吧。” “哦。”魔王接过友人递来的土产,煮了一壶浓香四溢的咖啡,将核桃饼干和烤榛果盛装在银盘里。 伊莎贝拉喝了口香醇的液体,微妙的苦与酸交缠,余韵袅袅不绝,她闭上眼,享受这宛如交响乐的美妙滋味。 “真的好好喝。”透过蒸腾的热气,她看到黑发皇子淡漠无温的微笑,持杯的手白皙优雅,和以前一样灵巧而悦目,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她就是觉得有一股违合感。 “列文哥哥,你刚刚在做什么?好漂亮。” “你知不知道魔族?”席恩问了个看似无关的问题。伊莎贝拉睁大清澈的眸子,兴致勃勃地道:“知道,我们那儿一直在谈,听说艾斯嘉大陆出了个魔界宰相,国王也是魔族的后裔。” “魔族有防御罩,就是这方面的研究。”席恩剥了颗榛子放进嘴里,又脆又香,是一种温暖到骨子里的好味道,“有不少书认为是全防御,纯属谬论,除非神这种不用呼吸的生物,不然所谓的完美防御只会憋死受术者。”伊莎贝拉听不太懂,却隐隐感到异常:为什么研究这个?就好像要对付魔族一样。 随即,疑惑在清脆的爆裂声中消散,边吃边说话,鼓着腮帮发音含糊的列文皇子,实在不像个处心积虑的阴谋家,或者那群女人心目中的高贵神祇。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和两位殿下相处得不好?”伊莎贝拉大刺刺地指着他,“应该是女主人来招待我这个女客。”席恩直言不讳:“她们下午来找过你,被我赶走了。” 赶……伊莎贝拉扶着额头,再次坚定了内心的某个决心。 “不舒服么?去洗个澡好了。”因为自己身体不好,席恩对这方面的细节很敏感。伊莎贝拉俏脸泛红:“不用了,那个…今天很晚了,我可不可以住在这里?” “当然。”对她突来的害羞感到诧异,席恩侧了侧首,丝缎般的黑发滑落下来,带起一阵银色的流光,他随手拨弄,与另一只手交叠,“呃?” “哈玛盖斯~~”伊莎贝拉双目一亮,端起一个盘子,“尝尝我做的点心。” “欢迎,勃朗克小姐。”龙的化身回以诚挚的笑靥,熟练地梳拢养父的长发扎起,拿了块饼干品尝,由衷赞道,“很香,你手艺真好。”伊莎贝拉喜上眉梢:“谢谢,你主子就不肯夸奖一声——依路珂呢?那小鬼不捣蛋我就给他吃。” “他被丽芙哄睡了。” 《卡雅的情况怎么样?》席恩用精神波问。哈玛盖斯将一件深栗色的呢绒披风盖在他肩上:《一切安好。》看到他的动作,伊莎贝拉关怀地道:“列文哥哥,你又感冒了吗?快去睡吧。” “我没事,伊莎贝拉,你最近身边有没有可疑的人出没?” “咦?”伊莎贝拉眨眨眼,神色变化,“列文哥哥,是你在对付珍妮的家族?为什么?我写信问父亲,他要我别再过问家族的事,这不是他的作风,是你叫他别牵连到我的吧?”席恩抿了口咖啡,银瞳平板如镜:“你的朋友不会有事,只要她肯乖乖嫁人,底比斯和奥桑都抢着要她。本来她还是太子妃的候选,居然自己拒绝,脑子里果然装的豆腐渣。” “因为她喜欢你!” “一时的迷恋而已。”席恩压根没放在心上,见友人气得涨红脸,微微放软语气,“她应该吸取教训了,她的家人也不会让她再胡闹。你父亲那边,只是乘上次战争的失利暂时压制武官派而已,帕特里克家顶多被贬为三等侯爵,很快就能卷土重来,到时我也不管了。”伊莎贝拉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难以释怀,正想为她可怜的朋友再说几句,哈玛盖斯道:“勃朗克小姐,帕特里克小姐曾对主人下药。” “什么!”伊莎贝拉这一惊非同小可,紧张地看向席恩,“你没事吧?对…对不起,没想到珍妮会做出这种事。” “还好。”一想起自己亲吻过那张和仇人那么相像的脸庞,席恩就感觉胃里酸液直冒,不过比起被威姆强吻,还算可以忍受啦。 再也说不出求情的话,伊莎贝拉大大叹了口气:“我替珍妮道歉,她是个好女孩,真的,爱情让人失去理智,她应该是一时昏头了。”对于这种说法席恩倒是能接受,斟酌片刻,道:“好吧,我不会再为难她。”伊莎贝拉展颜:“谢谢你,列文哥哥!” “我帮您安排客房。”哈玛盖斯也乐见这件事和平解决。 “好的。”伊莎贝拉起身,蓦地欺近兄长令人屏息的俊容,“可以要求个晚安吻吗?” “啊?”魔王愣住,下意识地应道,“哦。”意外的,蝶扑般的轻吻印在左颊,带来温柔细腻的感触,沁心自然。几乎遗忘了这样纯真的亲昵,他呆呆目送少女离去。 ****** 次日清晨,消息灵通的两位皇子妃先后来到,早餐在暗潮汹涌的气氛下进行。不过魔王一家都是神经坚韧的人,照样胃口很好地吃东西,只有丽芙暗暗为同胞不值。 用餐时间必须静悄悄,但是饭后就不同了,伊莎贝拉只得孤军奋战。席恩开口只会使事态恶化,哈玛盖斯等人分量不够。最后,听得莫名其妙的魔王陛下干脆喝令“安静”,结束了这场闹剧。 唉,成天争风吃醋,把重心放在一个男人身上,这样的生活有意思吗?虽然感谢席恩解围,伊莎贝拉却情不自禁地同情他的妻子们。 出生于权贵阶级,她从小所受的教育就是不过问男人的**行径,也见多了三妻四妾,尤其是王族,生育大量的子嗣可以说是他们的义务,但能接受不表示不反感。一直看母亲人前强颜欢笑,人后郁郁寡欢,她就不希望自己也成为一颗棋子或摆设。幸运的获得自由,她想过自己的人生。 所以她宁愿压抑自己对眼前之人的好感。 “列文哥哥,今天你要去接亚尼陛下吗?” “嗯,你也去?” “不,夜不归宿是要扣分的,我得跟舍监通融一下。”伊莎贝拉笑着摆手,指指肩上的花精,“让布里安陪你吧,孩子们都很喜欢他。”席恩不放心:“你一个人……” “哎呀,首都的治安不至于糟到大白天抢劫行人吧?而且我是坐驿站的马车,从公会出来也是直接搭车回去。” 想到前晚部下传回消息珍妮出嫁的队伍已经出发,帕特里克家也没有什么异常动静,席恩首肯:“好吧,不过我送你去公会,一到花都你就回学院,别乱逛。”伊莎贝拉只觉心暖洋洋的:“嗯。” 一辆华贵的四轮马车停在王都法师协会总部的门口,车门打开,一只裹着小牛皮靴的纤足踏上软垫,然后是厚重的花边裙摆,如柳枝轻弯的细腰,有流苏的羊毛披肩,纤细的颈项和垂荡的发卷,淡绿的耳饰是绿叶形状,衬出鲜花般娇美的容颜,宛如春天化身的少女轻巧落地。跟着下车的青年一身黑衣,乌发如缎,银眸似冰,带着逼人的寒意,如同雪落的黑色荒原。 “就送到这儿好了,列文哥哥。”放下皮箱,伊莎贝拉嘴唇翕动,脸蛋泛起红晕,“你头低下来。” “!”席恩困惑地照做,冷不防被一双臂膀环过后颈,险些触动他的警戒细胞,幸好对方缩手缩得快。而远远看来,他们俩就像相拥而吻一般。 一只小布包落在魔王胸前,散发出清新的花香,他错愕地拎起来:“这个是?” “里…里面装了含羞草,还有蓍草、紫罗兰,听说是一种吉利的巫术小道具,能避开凶事,吸走恶意和邪咒。”伊莎贝拉结结巴巴地道。在花都,女性送男性含羞草花代表求爱,她不指望这个男人懂得,只是想传达一下心意。 “确实如此,不过含羞草没用。”席恩完全没想歪,很有学者风范地纠正,并推广正确的知识,“你对巫术有兴趣吗?有空我可以教你。”伊莎贝拉忍不住苦笑,尽管有心理准备,听到没用两字还是免不了揪心。 “好的,等寒假我就过来,希望你不要嫌我烦。” “不会。”席恩简短的回应又令伊莎贝拉高兴起来,挥手告别。 回到芳草学院,她走进与三名室友同住的宿舍,这是一间充满青春气息的舒适房间。四张柔软的床铺,大大小小的坐垫散落在地板上,窗边摆放着缤纷美丽的盆栽,还有梳妆台、衣箱、喝茶用的小圆桌、书柜、洋娃娃以及各式各样的装饰品。稍做整理,浇好水,伊莎贝拉用隔间的迷你厨房做了简单的中饭,走到书架前挑书看,不禁又联想到某个无趣的男人,抽出几本内容精彩的小说准备下次带过去。这时,响起敲门声。 “伊莎贝拉,你的信。”进来的正是她忘了找的舍监,劈头就是一个爆栗,“夜游的小妮子,又去看你的列文哥哥了?进展真快,恭喜。” “不是啦!就是留宿,不是你想的那样!”伊莎贝拉红着脸澄清。舍监坏笑:“哦,我有说是哪样吗?”被抡小拳头。 “好了好了。”舍监举手讨饶,板回一脸认真,“那你做了什么?” “嗯…就吃了两顿饭。”伊莎贝拉回忆。 “不会吧!你太不会把握机会了!” “列文哥哥可是很忙的,他的口头禅也是‘废话少说,我很忙’。”伊莎贝拉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信,煞有其事地甩啊甩,“所以他肯施舍那么多时间给我,我已经非常谢天谢地了。”好事者十分扫兴:“你竟然喜欢上这种工作狂。” “我也很奇怪。”伊莎贝拉叹气。舍监同情地拍拍她,飘然而去。 见信封没有署名,伊莎贝拉皱起眉,犹豫了一会儿才拆开,因为看纸质是贵族才用得起的高档货,应该不是恶作剧。 看完,她连衣服也顾不得换就跑出去,在学院附近找到接应的马车,匆匆一瞥间发现门上的纹章旗被拿了下来,微觉诧异,但是担心友人的心情掩盖了一切,她钻进打开的车厢。 片刻之后,马车起行,驶向花都的海港仓库区。 一处僻静的角落,伊莎贝拉被两个骑士押下车,等候的赫然是她的好友,也是绑架她的主谋。 “珍妮!”比起眼下的境况,更让伊莎贝拉震惊的是友人的穿着:鲜艳的大红色蓬蓬裙,以金线绣着牡丹图案,头戴钻石花冠,“你…你怎么穿嫁衣?” “你还不知道?我要出嫁了,嫁给底比斯那个比我大三十岁的老头子!”公爵小姐往日纯真无邪的脸被嫉恨扭曲,声调刺耳地拔高,“为什么!伊莎,为什么背叛我!?”伊莎贝拉愕然重复:“我…我背叛你?” “别装了!我看到你吻列文!” 血色腾地升起,伊莎贝拉直觉地想起昨晚,纳闷友人怎么会看到,又为何如此在意那样一个吻。她的反应更加重了珍妮的怒气,双手神经质地扭绞丝绸手绢:“过分……我本来已经放弃了,只是想最后看他一眼,却看见你在公会门口——” “等等!那不是吻啊!”伊莎贝拉恍然大悟,慌忙叫道,“是我送他礼物!” “你还骗我!”珍妮愤怒地扇了她一巴掌,“贱人!亏我把你当朋友,你居然偷偷讨好他,博取他的欢心!还要他陷害我们家,害我不得不远嫁——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我不会把列文让给你的!”伊莎贝拉被这个耳光和一连串指控打击得晕头胀脑,好不容易理清头绪,惊愕地瞪大眼:“这从何说起?珍妮,是不是公爵这么对你说?别信他!我和列文哥哥只是兄妹!” “现在你还撒谎!” “小姐,时间差不多了。”随侍在侧的老管家提醒。珍妮咬了咬唇,不甘心地看看天色:“我把她交给你们了,确定会处理妥当?” “请放心,那些粗鲁的水手会很乐意享用她。这里是港口,也方便毁尸灭迹。” “珍妮!”伊莎贝拉难以置信地大喊。珍妮提起嫁衣,头也不回地转过身。 “是你逼我的,伊莎,错在你。” ****** “主人!” 一只蝙蝠飞进简陋的窗户,化为俊美的黑发血族,对倚在床上看书的魔王道,“有紧急事件,珍妮·帕特里克的车队中途转向了,朝我国境内,恐怕是来找你私奔的。” “为什么不找帮强盗宰了她?”席恩烦不胜烦。修蒂玛大吃一惊:“咦~~~不好吧,那可是个美人!” “算了。”忆及对伊莎贝拉的承诺,席恩叹息着改口,“母后会应付她。你回去,继续盯着诺伊曼公爵。” “唉,看老头子没意思啊。”器灵抱怨着飞走。法师刚低下头翻了两页,一群孩子撞开木门冲进来,个个神色忧惶:“不好了,列文哥哥,你看布里安!” 花精奄奄一息地躺在一双小手上,瞥眼间,席恩眼底浮起凝重之色,接过部下:“哈玛盖斯!依路珂!” “在!”和西琉斯国王并肩走进的冥王举起手。正帮忙农场主整理草料的古代龙匆匆扔下手里的活奔过来:“主人?” “走。”随手一扯,空间起了奇妙的褶皱,仿佛布幕被拉下,另一幅风景展现在三人面前:林立的仓库,隐约可见的海平线,骤然变暖的空气和风吹拂,夹杂着一股血腥味…… “勃朗克小姐!”看清靠着货箱,歪倒在血泊里的人影,哈玛盖斯失声而呼。依路珂机灵,立刻关闭冥界之门,设下护魂咒:“没事,她的灵魂还在身体里,不过她快不行了。” 将布里安交给养子,席恩抢上前,一手轻柔地扶起友人,另一只手叠着她的手指握住插在她心口的精致匕首,用力一拔,顿时鲜血四溅。 伊莎贝拉痛哼了一声,微微睁开眼,蓝眸是迷乱的挣扎,渐渐透出清明:“列文哥哥……?这是临死的幻觉吗?” “你不会死。”席恩冷静地道,染血的手放出治疗的白光,伤口在这道光的照耀下飞快愈合。 他不允许她死,谁敢要她的命? “别骗我了。”伊莎贝拉深深苦笑,清澈的泪水从眼角流下,“坏蛋,你害惨我了,珍妮……不,你别报复她。”席恩当作没听见,心里已经开始计划如何给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好看。 “列文哥哥……”伊莎贝拉的声音小下去,却带着一抹急切。看出她有话要说,席恩俯下身。 “我喜欢你。” “主人?”见养父明显一僵,哈玛盖斯关怀地问道,“您怎么了?” “……不知道。”端详少女昏迷的脸庞,魔王为一刹那的心悸陷入茫然。 ****** 古老的木制地板,摆放着桌椅的课室,低矮的天花板与倾斜的楼梯,窃窃私语声在交头接耳的学生之间流传,单纯好奇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这是一所学院,一所在和平国度的教育机构。 心中蓦地涌起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魔域之王停下脚步,凝视阳光投射在地上的金色痕迹。 他记得,东方学舍的一砖一瓦,每个导师的面容,同学们的笑语喧哗,储藏室是男孩子偷喝酒的秘密基地,花瓣纷飞的林荫道是女孩子聊天的好去处,斗剑室与魔法练习场总是热闹滚滚,学长学姐喜欢在西塔下面的响桐林约会,只要有值夜的老师踏入,树叶就会发出哨子般尖锐的声响,掩护他们潜逃,在黑夜里活像一只只山猫。 这些都是在梦里温暖他,在醒来后刺痛他的景象。 更清晰的记忆冉冉上浮:导师们阴森扭曲的脸孔,暗无天日的高塔,充斥着鬼哭和异形的实验室,每每被传唤时,恐惧又兴奋的心情。因为他知道,门的另一头有欺压他的可怕存在,也有他渴望的强大力量…… 年幼的他披着黑袍走在宽阔的长廊上,袍角摩擦出细微如低语的悉簌声,空气里流动着魔法,每个角落都依附着魔法,他呼吸着魔法,肺里充满芳香。 他的魔法,他的归宿。 重新迈步,过去从席恩脑中淡忘,化为浮尘飘远。哈玛盖斯紧跟其后,怀里抱着大包小包的礼物。 轻叩门,传出一声清脆的“进来”和女孩慌乱的叫声,花朵形状的号码牌随着门板跳荡,映入眼帘的是颜色柔和的漆木家具,各种精巧可爱的小饰品,窗台上郁郁葱葱的植物。伊莎贝拉披散着一头蓬松的卷发坐在床上,背靠坐垫,膝上摊着一本家政书,笑着朝他招手:“列文哥哥。” 三个同寝室的少女脸红心跳地偷瞄器宇不凡的年轻访客,黑发银瞳的青年美得犹如夜神,怀抱素白的海百合,在黑衣的映衬下格外洁白莹润,就如同那张白皙优雅的俊容。 “午安。”男子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动听的古语腔调。 “啊…中午好,先生。”少女们更加迷醉,胸口小鹿乱撞,在友人耳边叽叽喳喳:“好诈哦,伊莎,有这么棒的男朋友。” “胡说什么啦,你们!”伊莎贝拉窘迫地叱道。众人笑成一团:“好好,我们走。” “放心,我们不会不识趣的。” “殿下,我们去帮伊莎拿午餐,你们慢聊。” “嗯。”席恩目送三人挤眉弄眼地离开,坐到养子搬来的椅子上,递出花束,“给。” “哇~~谢谢!”伊莎贝拉深深吸了口沁甜的花香,绽开促狭的笑容,“送病人白花,可是诅咒的意思哦,大笨蛋。”席恩一怔:“是这样吗?”伊莎贝拉夸张地叹气:“嗯哼,就知道你不知道。” “我来插吧。”哈玛盖斯找到一只空花瓶,食指一点,雪白的花瓣染上浅浅的粉色,增添了几分娇艳,在伊莎贝拉惊叹的注目中一一插进瓶口。 “原来哈玛盖斯也深藏不露啊。”她掩嘴而呼。席恩眸光一动:“你好些了吗?” 少女明朗的神色瞬间黯淡,沉默了片刻,道:“放过珍妮吧,列文哥哥。” “不。” “你听我说,我们是因你变成这样的——我不是怪你,是我们自己喜欢上你,但是我很难过,珍妮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是因为误会才想杀我,她也够不幸了,你就饶过她,好不好?” 魔王眼中闪过讥嘲的光芒,宛如冰上一闪而逝的火焰。 “那个女人很像我,伊莎贝拉,你像我弟弟。” 珍妮的经历就像一面镜子,映出他自己。一个小误会就让友谊土崩瓦解,成为一场笑话。她的心态又和他何其相似:嫉妒、愤怒、不甘——因为自己不幸所以让朋友也不幸。多么有趣,那样一张白纸被他染上如此黑的颜色。 如果肖恩也有这样堕落的一天,会是非常愉快的情景吧。 “咦!”伊莎贝拉睁大眼,“我像亚尼?”他是说她幼稚吗? “不是。”席恩顿了顿,哈玛盖斯会意地布下隔音结界,让养父揭开真相,“收回你那句话,伊莎贝拉,我不是列文。”伊莎贝拉呆了几秒,用一种奇怪的语气道:“那你是谁?”他撞到头傻了吗? “我叫席恩,魔王。”法师换了个坐姿,自在品茗养子泡的药草茶。两只乌鸦在少女眼前转圈,转得她头晕眼花,恍若梦中。 “魔王?”竖起一根指头,“就是那种有尖尖的角,尖尖的牙齿,尖尖的尾巴的魔王?”席恩摇头:“我没有这些东西。” “那你是什么魔王?魔界宰相的上司吗?” “不是!”席恩激烈否定,突如其来的杀气震住了伊莎贝拉,紧接着又被淡漠疏离的气质包裹,“我们是仇人。伊莎贝拉,魔族和恶魔是两回事,他是魔族的宰相,我是恶魔的王,全名席恩·奥古诺希塔。”看出他不是开玩笑,伊莎贝拉彻底懵了,好半晌才道:“那真正的列文呢?” “死了。” “你什么时候…不对,我一开始认识的是不是你?” 没料到是这种反应,席恩微讶:“是。”伊莎贝拉释怀地笑了:“那就行了啊,对我而言,你就是列文。” “可是……” “列文哥哥,你是什么并不重要,只要你是你。之前你是神子,我也不觉得你有多神圣。”伊莎贝拉含笑摇手,“要说恶魔,我看过像恶魔的人多了,哪个都比你龌龊。” “那是你以为。”感觉面对的是另一个霍娜,席恩略带不耐地道,“伊莎贝拉,你看到的只是我的表象。”伊莎贝拉皱起眉:“你对珍妮所做的事可算不上高尚,你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演戏。” “没错,我没有在你面前演戏,但你接触的还是一小部分的我。”席恩毫不退让。这话深深刺伤了伊莎贝拉。 “你拒绝我,就直截了当地拒绝,不要拿这些理由来搪塞我!”她气恼地提高嗓门,几乎想砸开这男人的石头脑袋,“你不让我走进你的心,我又怎么可能看清你!?”席恩头一回语塞:“这个……” “笨蛋,大笨蛋,没想到你这么笨,你是不是那种很丑很丑的恶魔?那也只要给我一段时间适应就行了嘛,恶魔不坏还是恶魔?我不介意你介意个什么劲?” 魔王陛下完全招架不住,只有拜听的份。少女结束气势汹汹的进逼,话锋一转:“不过,即使你接受我,我也不答应。” “为什么!?”质问的是哈玛盖斯,他本来看情势大好,正暗暗欣慰,却一下子急转直下。 伊莎贝拉浮起落寞的神情,看了他一眼,回到心上人无表情的脸庞上,轻抚他的颊,感到排斥的轻颤,不意外地苦笑,注视那双镜眸,想找到细微的裂缝,却只看见一片反射她倒影的冰漠。 “我啊,我的愿望是开个小花店,和一个老实的男人共度一生。”叹息的语调,隐含揪心的挣扎,“列文哥哥,我是个自私的女人,留在你身边,我得跟很多女人争宠,为繁杂的人际关系头痛,孤零零地守在家里等你,也不知道你哪天会想起我——我不要这样,我想过喜欢的生活。” “明智的抉择。”席恩赞赏。伊莎贝拉咬牙:“你这家伙,有时候真让人想揍扁你。” “?”某人居然回她一脸无辜。哈玛盖斯忍俊不禁。 “我是个女人,魔王先生,女人最希望的就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我…我喜欢你啊!”伊莎贝拉低吼,“要不是跟着你实在太没有前途,我也不至于想退缩!若是…若是你有一点点喜欢我,给我一点点支持下去的动力,我愿意忍受。我知道,爱一个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席恩微微动容,仔细端详她,从外表到心灵。 “太迟了。”良久,他合上眼,执起她的柔荑放到唇前,落下轻柔的吻,“太迟了,伊莎贝拉。” “啊……是吗?”抑不住巨大的失望,少女失神了一会儿。魔王睁开恢复平静的银眸,认真地许诺:“我会给你想要的生活,算是回报。” 悲伤和失落都如潮水褪去,伊莎贝拉情不自禁地笑了,一种从灵魂涌出来的笑。 “你啊。”伸手拥抱他,拥抱这个她可能会爱一辈子的男人,“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也或许你真是个坏透顶的恶人,但你有很好的地方。我的父亲和哥哥,不,我身边的所有男人都把女人当廉价品,可以随意买卖抛弃,从来不晓得尊重我们。”席恩奇道:“这不算罪行吧。” “才怪!你不知道他们有多肮脏自大!在他们的脑子里,就认为世界是围着他们转的,他们想做什么都可以!” 虽然自己的确比这些家伙强,席恩也没什么感触,就像他同样认为他的导师们比他更邪恶,但这不过是五十步和百步的差距而已。 “好了,伊莎贝拉,我很感谢,你是第一个真心说喜欢我的女性。” “耶!不会吧!”伊莎贝拉难以置信地瞪他。席恩点头。呆滞了两秒,伊莎贝拉想通缘由,额头抵住他的额环,近距离锁住他的双眼:“你真的不好看?有多丑?比图画书里的魔兽还难看吗?” “我是人。”席恩有点无力,“我也不认为长相有什么大不了,男人多几道疤反而帅气,是你们女人在乎,我才拎出来说。” “这个…我不否认,不过,只是有几道疤?那是没什么啊,还有……你说你是人?” “我原本是人,千年前做了魔王,最近刚成神,所以不算人了。”席恩简略解释。伊莎贝拉差点噎住:“神!你说…你是神!?”渎神者扬起爽朗的笑靥:“我在艾斯嘉那边应该是邪神吧。” “我还真是认识了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少女由衷感慨,揶揄道,“那你还屈尊降贵和我这个小人类谈话?”席恩淡淡地道:“我骨子里是人。”伊莎贝拉莞尔,再次拥紧他。 乌黑的发丝传来清凉顺滑的触感,怀里的身躯防备地紧绷,又似乎感受到她的好意,竭力压抑而微颤,伊莎贝拉感觉抱的是一只受伤的黑天鹅,逸出一声长叹。 “席恩,你曾经祝我幸福,我也祝你幸福,希望有人能打开你的心防。” 目光不期然地对上一双浅蓝色的眸子,她怔了怔:“哈玛盖斯也是神…恶魔吗?” “不,我是龙,主人的养子。”古代龙的化身诚恳地道,“您不再考虑一下吗,勃朗克小姐?主人真的很喜欢您,他只是别扭而已。”魔王冷冷睨视他:“闭嘴,哈玛盖斯。” “可是主人~~~” “你懂什么,连发情期也没到的小鬼。” “我、我马上就到了!” “是啊,再过四百三十年。” 伊莎贝拉听着他们你来我往,从中感到深厚的情感与羁绊,心里五味杂陈。 “列文哥哥你已经是有家室的人,还是好好对他们,别再**女孩子了。” “呃——”席恩为这个指控不平,他好像从来没有**过异性。伊莎贝拉也觉自己的醋吃得莫名,可爱地吐吐舌:“抱歉,不过你是祸水,所以就可怜可怜被你的脸欺骗的珍妮。” “说来说去,还是为那个女人求情。”席恩对她的善良宽容不以为然,“伊莎贝拉,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么能让人欺负到你头上,你差点死掉,我也要重伤她再救活。” “……”伊莎贝拉不知该说他什么好,也看出他不可能再让步,只能叹气连连,认了。 “我们是朋友?” “是的。”微一迟疑,席恩沉吟,“应该是,我没交过朋友。” “你啊,说这种话,是会让女孩子心疼的。”少女唇畔的笑意温柔而无奈。魔王再次深感女性有多令人费解:“我不懂。” “所以你是笨蛋!”伊莎贝拉没好气地骂道,随即叹了口气,今天她叹气的次数比一整年加起来的还多,“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不。”席恩露出他没有感情的微笑,“总有一天,我会回到海的那边去。” “是吗……”伊莎贝拉凄然而笑,这就是她的代价吧,放弃的代价,不过,她还是坚持自己的选择,也庆幸没有爱到不顾一切的地步,“那么有空的时候,你想起我的时候,累的时候,来我这儿坐坐吧,我会泡壶花茶给你。” ****** 冥界·龙之墓地—— 这是一片广袤无边的浮空大陆,各种地形应有尽有,山脉、峡谷、湖泊、沼泽和密林构成丰富美丽的自然景观,无所事事的巨龙按照各自的习性生活在不同的区域,也没有像人类那样因为漫长而无聊的时光变得酷爱闲扯,但他们还是对两名新加入者抱以高度的好奇。一来,其中一位是不该进入这个区域的人类;二来,他们是被冥王严密看管的重犯。 “月,为什么杨阳他们还不召唤我们?” 红色巨岩搭建的宏伟城堡里,血龙王无趣地在悬挂着典雅纱帐的大床上打滚,询问侧对自己的**。黑发祭司手持镂刻着精细花纹的金边鹅毛笔书写,语声一贯的轻柔:“降灵术很危险,也没有适合你的附体。” “叫维烈复制一个就行了嘛,我上个身体不就是他造的。”扎姆卡特坐起来,不雅地屈起一只膝盖架在另一条腿上,绝俊的脸上写满了憋气和担忧,“他们都不会动动脑子,还蘑菇到今天。没有我们,他们不被席恩玩死才怪!” “别忘了封魔结界,众神和席恩也不会坐视他跑回魔界。”月转头瞥了**一眼,“我们已经是死人了,萨克,未来的路只有他们自己走。”扎姆卡特沉默,半晌,眯细锐利的红瞳:“那你又在做什么?” “翻译,魔像兵的构造图和一些我认为实用的法术。” “这叫未来的路让他们自己走!?” “我的意思是,再依赖我们是不可能的,但这种小帮小忙还能做到。” “怎么做到?我们被席恩那混蛋软禁了啊!”扎姆卡特吼出郁积的怒火。月头也不抬地道:“就是请他帮忙,不,交换。他虽然能强迫我们回答他的问题,但这样只能获得有限的情报,自愿就不同了。”扎姆卡特不赞同地皱眉:“喂,这会不会得不偿失?魔界可能是我们最后的底牌了。” “没用的,他总会想出办法,那会更糟,还是干脆摊牌能搞些小动作。”月写下最后一个字,仔细检查。 “嗯…我担心瞒不过他。”扎姆卡特对自己说谎欺瞒的本领不甚有自信。专心致志的法师没有回答,蔓延的寂静化为冻结心扉的恐惧,血龙王跳下床,跑向**,紧紧将他搂进怀里。 “怎么……!”月吓了一跳,接着,眼神柔和下来,自从他死后,**就常常动不动抱他,像要反复确认才能稍稍安心,“我在,萨克。” “你在个屁!”某龙骂粗口,加重手劲,“第二次了,你第二次在我眼前消失!你当我的龙魄是石头做的,禁得起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击?” “我很抱歉,但是……” “我知道!这次你不是故意的!是那个混帐王八蛋神的错!” “……放开我好么,让我抱抱你。”月柔声道。扎姆卡特神色微赧,依依不舍地松手。就在两人彼此依偎的时刻,门口响起一个冷淡的男声:“为什么我每次来,都看到你们俩粘在一起?” “你不会敲门啊!?”月和扎姆卡特一致吼回去。席恩不动如山:“我敲了。” 陷入两人世界的情侣默然,再次皮厚地选择忽略,扎姆卡特毫不留情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月前辈叫我来。”没有在意他恶劣的态度,魔王径自走向桌子。月拿起文稿,又检视了一遍,递给他:“麻烦交给诺因,再传给杨阳几句话。” “什么好处?”席恩简洁地问,他们之间有特殊的默契。月也不多言:“你明白的。” “呵。”冰银的瞳与靛青的眼目光交汇,化开一丝笑涟,“算了吧,我未必玩得过你,但龙王陛下你还是干脆封了他的嘴好。” “可恶!你狗眼看人低!” 席恩当耳边风,翻看资料。扎姆卡特抠抠脸颊,不吭声了。吵不起来他也没劲,而且席恩毕竟救了月的灵魂,即使看他不顺眼,也承他这份情。 “这个忙我帮,要传什么话?” ****** 难得的晴天,中城满愿师发动护士和志愿者清扫收容所内外,把积雪装进麻袋,架绳晒被子,整理募捐的物品,几乎忙翻了天。而特地请来的父亲坐在窗边,怀抱剔透的水晶竖琴,修长的手指流畅地在琴弦上滑动,悦耳的音符流泻而出,温柔忧伤的字句糅合成美妙动听的旋律: “用思念追寻记忆, 把过往拢在心头, 展开风的羽翼飞越过琉璃之月, 追逐夜的尽头寻觅着消逝的心。 暗幽隐藏于曙光, 悲戚伴随着喜悦, 被尘封的岁月里有你, 在流逝的时间中是我。 即使美丽与永生并存于生命, 那也是残喘的躯壳。 即使力量与荣誉同随着身边, 那也是褪色的光辉……” 真是的,我叫他照顾老人和孩子,他居然给我唱这种颓废的歌!杨阳越听越怒,气冲冲地喊道:“唱点振奋的曲子啦!”维烈手一顿,清俊的脸庞泛开如雾的轻笑:“对不起。” “怎么了?”敏锐地看出异常,杨阳一溜烟跑过去,瞄了眼屋内。嗯,失去家园的人们似乎还挺共鸣的,不过穷光蛋凑在一起,只会更加穷得发臭而已。 “今天……是玛格的忌日。”维烈神思不属地拨弦,黑眸荡漾着秋水般的哀伤。杨阳白眼一翻,差点一口气转不过来:“那正好!你就在今天另外找个**,气死她!” “杨阳!”维烈生气地瞪视女儿:她怎么能说这么无情的话! “好了啦,老爹。”杨阳叹息着拍拍他,“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玛格公主是先变心的,也过了一千年,你就看开点好不好?”维烈垂下眼,小声却坚定地道:“我忘不掉。” “行行,那你也体谅体谅大家,唱几首精神点的曲子。实在不行,一会儿去厨房帮忙。”杨阳附耳道。 “嗯…我帮你好了。”维烈也压低声音,“我叫古拉出来陪他们玩。”杨阳双目一亮:“好,就这样,不过你笨手笨脚的,也没什么力气,这边不用你帮忙,你到厨房去。”那边美女多,正好制造机会。 维烈走了,杨阳马不停蹄地又赶回来,撞上抱着洗衣篮的轩风,原南城满愿师笑靥如花:“你怎么把他赶跑了?他唱得很好听啊。”杨阳无力地摆摆手:“别提了,那是祭歌。真是,他的痴情已经破吉尼斯纪录了。” “珍稀物种,那个公主真幸福。” “冷死了冷死了!”昭霆像匹小马驹般穿过两人中间,冻得通红的双手高举洗好的被单,边跑边吼,“滚开!好狗不挡路!”一路的行人慌忙闪避。 “昭霆,你有洗干净吗?”杨阳追着问。西城满愿师大声道:“安啦!我有死命地搓,还用脚踩!”杨阳无言,由衷担忧被子被友人洗出了破洞。 “哈哈,小霆也变勤劳了,应该是耶拉姆的影响。”轩风撩了撩没绑起的散落发丝,笑道,“小玲呢?怎么没看见她?” “她和埃洛尔长老去南边的树林采草药了,我是说天气很冷,叫她不要去,可她执意要跟,露琦雅小姐也去了。”杨阳眼角瞥见两个人走进院子,欢喜地叫道,“诺因!史列兰!” “杨阳——”乖宝宝跑过来抱她,被轩风一个狼扑搂住吃豆腐。中城城主一手拿着书扛在肩头,来回扫视,“还没忙好?我今天的任务都完成了。” “来得正好,我们正缺人手。”杨阳拉着免费劳力就走,“西边的挡风架坏了,你去修一修,还有屋顶也补补,总之力气活你都得干。” “维烈呢?”诺因不满,他本来是想邀心上人逛书店的。 “他?他连个榔头也举不起来。” “我就不信他举不起来!” “别争了啦,万一他敲破手,或者从屋顶上摔下来,莉琳不发疯才怪。”杨阳抱着他的手摇了摇,笑如和煦的暖阳,“多担待点,嗯?男子汉。”诺因受用地咳了咳,清秀的娃娃脸泛起红晕:“好啦,悉听尊便。” 转过拐角,两人不约而同地怔住。雪地上伫立着一道黑色的身影,漆黑如子夜的发倾泻而下,身后落尽了叶子的古木朝灰蓝的天幕伸展枝桠,比起繁茂时别有一股清隽的韵味,更显铮铮风骨。 “席恩!”诺因飞快地拔出剑,挡在友人面前,同时抛出三张符形成由红线连接的防御三角阵。他魔控力差,必须随身携带各种魔道具才能正常发挥。 “呃,您有什么事吗?”杨阳也握紧法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像只受惊的小猫。另一头,察觉异常的史列兰正快步赶来。 “我来传月前辈和龙王陛下的话,要不要听随你们。”席恩淡淡地道。 “要听!”杨阳一把推开诺因,甚至激动得冲出法阵,“是什么?他们说什么?” “阳,回来!”诺因眼明手快地抓回她,史列兰拽住另一条胳膊。紧跟其后的轩风惊呼了一声,及时从乍见美男子的迷醉中回过神,扔下洗衣篮去找帮手。 魔王瞥了她一眼,没有阻止,缓缓伸出手,洁白的柔光丝带般落在诺因脚边,化作写着优美字迹的纸卷。 是月的笔迹!诺因放下一半心,再转念一想:对方没必要耍这种小花招,于是弯腰拾起,看清内容后,更是打消了怀疑。 “他说:‘请你争气点,别再只长个不长脑袋,不然会娶不到老婆。’” “可恶!”被最后一句刺激,诺因大喊大叫,“他才娶不到老婆呢!同性恋!”杨阳狠狠踢了他一脚,殷切地问道:“我呢?有没有我的?”席恩转向她,带点儿口音的优雅语调一如寒雪,始终冰冷恬静:“‘如果你撑不下去,就放弃吧,别把我们的死当作包袱’。” 失血的唇颤抖着,两行热泪从苍白的颊滚落,杨阳掩住嘴,泣不成声。 “谢谢……”她哽咽道,“求求你,转告他们,我很对不起。” “‘不用’。”席恩冷淡拒绝,“这是原话,月前辈料到你会说无用的道歉,下句是要你认命,跟牢看好那个小子,现在换人也来不及了,其他问题儿童也麻烦你辛苦一点。”这话虽然刺耳但还算撮合,诺因闷闷地轻哼。杨阳心下稍慰,笑中含泪:“他们过得好吗?啊!扎姆卡特有没有话带给我?” “他要你赶紧召唤他们,这你最好忘记,我不会允许。” “……”杨阳汗了一下,叹着气调整心态,凝视那双如寒冰冷冽的银瞳,再次诚挚地道,“谢谢你。”席恩侧过身,十字架耳坠闪过冷色的光弧:“不需要,那张纸够付报酬了。” “那个…上次我托哈玛盖斯给你生日礼物,你收到了吗?” “嗯。”席恩想了想,认为该有所表示,“谢谢,那个暖炉很可爱。”杨阳高兴地笑了:“你喜欢就好。”诺因看得老大不爽,正要上前拉人,有人先他一步出手:“杨阳!” 空间像捏皱的纸一样弯曲,撕裂了席恩的身体。杨阳大吃一惊,急忙转过头:“住手,维烈!” 魔界宰相倒退数步,吐出一口鲜血。被揉碎的幻影变成四分五裂的枯叶飘然落地,魔王安然无恙地坐在枝头,低眸浅笑:“这是我的投影。” “维烈!”离得近的轩风扶住瘫跪的友人,杨阳和史列兰也双双跑过去。诺因怒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只是反震力罢了。”席恩敛去笑容,注视他晶灿野烈的紫眸,轻描淡写地道,“听奇蜜拉和格蕾茵丝说,你欺负过她们?” “怎样!你咬我啊?”某个咬人的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地挺起胸膛。魔王淡然而笑,对想开口求情的黑发少女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月前辈要你告别过去把握将来。这句话你也带给肖恩,不要妄想解救我了。” “那你又为什么还报复他?”杨阳一阵感伤,抬头直视他。 “当然是因为,我看他不顺眼。”轻笑着,席恩隐去身形。 ****** 沿着石阶往下,尽头青灰色的石门自动打开。柱形的火炬亮起神秘摇曳的幽光,投射出变幻不定的阴影。 无数晶莹的魔力丝线在冰壁上蜿蜒伸展,构筑出庞大繁复的立体法阵。地上的秘银图案灼灼生辉,像要脱离无形的束缚。中央悬浮着一颗椭圆形的球体,散发出光晕的球面律动着一圈圈如水的波纹,呼应着强有力的心跳声。一个蜷缩的形体若隐若现,面貌看不清楚,只能看见一缕缕飘荡的金发。 “主人……”目睹这样的光景,小龙心情激荡,沙哑地唤道。 “嗯,时间到了。”魔王罕见地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吟唱抑扬顿挫的咒文。地下厅堂的光渐渐暗淡,衬得球体更加耀眼夺目,宛如永夜中升起的一轮太阳。他走过去,平伸出手。 在哈玛盖斯屏息静气的注目中,莹润剔透的手指仿佛实体化的光一般,轻轻叠放在男子沉稳有力的大手上,辉亮如金的发丝倾泻而下,一缕缕如同瑰丽的晨晖。 她仰起头,看向自己的创造者。 那一刻,世界失去了颜色,也失去了声音。 清纯绝美的脸蛋惊起千秋万世的绮丽,精致绝伦的五官令人眩目,融了星光的黑眸清莹剔透,全身笼罩着如梦似幻的雾光,从光茧绽放的女孩,有着离尘的清,脱俗的艳,灵秀不可方物。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至美,即使最优秀的吟游诗人,也描述不出她容貌的万一。 绽开灿烂的笑靥,新生的神祇环抱住魔域之王,喊出她降临人世的第一句话: “父亲!” 第五章 折断的白翼(上) 夜凉如水,皎月如勾,万籁俱静的时刻,一道白影如同飘荡的孤魂,静静穿过老旧简陋的走廊,顺着微微作响的楼梯拾级而上,缓缓推开尽头的木门。 无数星辰洒下清冷的辉光,俯瞰着一切。在这些永不熄灭的灯火间,深邃的黑暗仿佛无底的黑洞般吸引人的心魂。 深深吸气,吐出一口冰白的雾气,他不胜寒意地抱住白色风衣下单薄的肩膀,原地适应了一会儿,走出建筑物投下的阴影。月光照亮一张清俊儒雅的面容,黑曜石色泽的长发像洒了银粉似的闪闪发亮,秀长的眼眸浮动着忧虑,急切地在群星里搜寻,像要找某个无望的希望。 果然!修长洁净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扶栏,维烈低下头,垂落的黑发遮住了脸。 和他上次在泫月之塔看的结果一样,拉克西丝、扎姆卡特和月都死了,接下来…… 不!握起拳头,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从温静的黑眸射出:即使和众神对着干,他也要保住剩下的人! 不过,冥王已经变成席恩的部下,倒是不用再顾忌,问题是贺加斯。如果救不了帕西斯,王一定会疯狂。可是没有试验样本,缅和零也想不出办法,看来只有把帕西斯架上手术台了。 火速掏出一只连接天线和按钮的水晶耳环戴上,魔界宰相拨弄了半天,失望地叹气。 还是不行……他不知道席恩是怎么拦截超光速通讯的,但是他和摩耶的联系彻底中断了,这下只能求助这个世界的人。众神?不行,罗兰?不行,帕西斯…也许,去跟他谈谈。 突然,他沮丧地一拍额头:不行,众神连东城的门槛也不会让我进。 自己这边,唯一有能力压制贺加斯的只有史列兰,可是他已经明说不会对哥哥出手,而且贺加斯若返回神域,会连史列兰也一并拖走,到时除了他和肖恩,再无人能对抗席恩。 想到决裂的友人,心脏一阵绞痛,痛到眼前发黑,无法呼吸。那一千年里,若非有肖恩陪伴,他早就撑不下去了。明知是厚颜无耻的奢望,还是在心底偷偷祈祷友人总有一天会原谅自己,而肖恩也的确宽恕了他,然而在丑恶的真相暴露后,碎的终究是碎了。 自作自受。苦笑了一下,维烈缓慢地吸气、吐气,竭力压抑灭顶的痛苦,然后拨通了某个号码。 约好见面的地点和时间,他正要用小型投影仪调出平面地图,再使用异能做定点转移,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维烈,你怎么起来了?” “杨、杨阳!”魔界宰相反射性地转过身,右耳下的菱形水晶跟着摇晃。黑发少女露出好奇之色:“咦,你什么时候戴耳环了?还只戴一个。”维烈慌忙拔下通讯器塞进口袋,尴尬地粉饰:“嗯…这个是,纪念品。” 老爸,你一点不擅长说谎,就别白费力气了。杨阳斜睨他,也没拆穿,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私事。 “天这么冷,你还跑出来,当心又感冒——伤好了吗?” “嗯。”维烈点点头,注视女儿与自己神似的脸庞,皱起眉头,“杨阳,我发觉你对席恩放了太多感情了,这很危险。”杨阳欲言又止,抿着唇不说话。 夜的寒气在两人之间流动,有些颤抖的温润男声也像被夜风翻动:“我知道,我和他是一丘之貉,没资格说他。你也大了,我不该干涉你的感情问题,但他不是个可以托付的好对象。相比之下……” “你想到哪去了,维烈!”杨阳啼笑皆非,走上两步,认真地凝视他的双眼,“别胡思乱想了,我是觉得他很特别有点被吸引,但那和恋爱是两码子事。其实我主要想了解他、打动他,别忘了他是肖恩的哥哥,就算我们能杀死他,这种胜利又有什么意义?当然是尽量和平解决。” “原来如此。”维烈放下心头的大石。杨阳笑着拍拍他:“傻爸爸,别总是钻牛角尖,那天是我说重了,席恩哪能和你比,至少你懂得反省。” “不,你没说错,我是偏心,肖恩也没怪错。”维烈转过头,看着云层后若隐若现的金轮月,“那个时候,我把我对肖恩的愧疚发泄到席恩头上。我本没有必要折磨他,但是我折磨他,折磨他就像折磨我自己。还有……我讨厌他和父亲一样的气质!讨厌得想吐!” 杨阳感到近乎反胃的心惊,涩声道:“维烈,你就这么爱爷爷吗?”维烈疲惫地垂下眼,用一种干冷的语调道:“我是不得不爱,若不是为了对父亲的承诺和一个渺茫的心愿,我根本不会活那么久。也许我是怨恨他的,但是恨比爱累人。” “活着对你只是负担吗?”杨阳越听越难受,冲过去抓住他的手,“答应我,任何时候都不要轻生!”维烈一怔,随即绽开浅而真挚的笑靥,抬起另一只手轻抚她的发梢:“不会的,我现在很幸福,有你,也有了父亲的下落。” “就是嘛。” “想必你也不想继承摩耶?” “才不要咧!”杨阳敬谢不敏地划叉叉。维烈忍俊不禁,苍白的俊容在月下像要消失般透明。杨阳莫名的心慌,紧紧搂住他。 “怎么了?”维烈诧异女儿的举动。杨阳喃喃道:“没事的,会雨过天晴的,肖恩会原谅你,席恩那家伙不肯罢休就请他住五星级牢房,我们陪他蹲,用磨的总能水滴石穿。” 维烈为她的异想天开好笑不已,又心下感动,轻拍她的背:“好了,杨阳,去睡吧。” “不可以死哦!” “我保证,我发誓。” 目送她离去,魔界宰相的神情从轻松到沉寂,抬头看了看天色,握紧兜里的终端耳坠。 ****** 瞬间移动带起不稳定的气流,拂过魔族特有的防护罩,视野渐渐清晰。开满了雪绒花的庭园里,他看见她坐在喷水池边缘,白皙的纤指无聊地拨水。点点晶莹宛如断了线的珍珠,不可思议的流丽。 剪短的银发在她的颈侧和耳畔向内翘起,花朵般拱卫着清秀优美的容颜。她的神情却找不到一丝柔弱,清傲凛然,就像一株白梅,在玄冰中傲然绽放,耳下也垂荡着菱形的别致耳饰。 紫水晶似的眸令人不敢逼视的锐利寒酷,浅浅扬起的笑意似嘲非嘲:“难得你会联络我。” “王。”维烈两指并拢放在胸前,欠身行最敬礼。 “说吧,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菲莉西亚拨了拨发,将一切怨恨阴谋隐藏在表皮下。注意到她的动作比上次见面灵活了许多,维烈心一沉。 他造了孽,衍生出更多的孽。 定了定神,维烈苦涩地道:“是这样的,帕西尔提斯他……可能撑不了多久了。”出乎他意料,菲莉西亚毫无异状,只有她的眼,更加清晰冷亮:“不要拐弯抹角,维烈,你一千年没拿出办法,事到如今我也不指望你能救他,只是要我做好心理准备你可以回去了,还有事就说。” “是…是的。”维烈心口发凉,却不明白这股不祥的预感由来何处,结结巴巴地叙述最近发生的事。菲莉西亚专注聆听,末了沉吟道:“你想孤注一掷,再向席恩挑战?” “不是,是求他救帕西尔提斯。据杨阳说,他曾经吃了史列兰一小部分神格,说不定能剥夺贺加斯在帕西尔提斯身上的意识。对于神的构造,也应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计划得很好,可是他会救帕西斯吗?”菲莉西亚讽笑。维烈一咬牙:“他不救也得救,如果谈判破裂,我会扣押哈玛盖斯做要挟。” “哦,他的养子吗?我可不认为那个男人会对谁付出真情。”菲莉西亚不抱乐观态度,“你也未必会赢。”维烈窘红脸,默认。 “他已经这么强了……”银发少女目光飘远,幽幽地道。 感觉这一刹那她孤单得像一抹幽魂,黑发青年心里升起难言的情愫,嗫嚅着想安慰,对方再度武装的眼神又冻结住他:“可以试试,有把握就做吧,不要拖拖拉拉。” “是!”维烈转忧为喜,主君的肯定让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几乎遗忘的感触。 “维烈,魔界的技术能够分析出一切吗?包括神力?始源之海?” “这…应该行。” “嗯。”菲莉西亚没有多言,垂眸掩盖眼里燃烧的火焰:既然席恩成为了始源之海的化身,万不得已,只有消灭这万物的源头。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她和仇人的差距何止千里。真的走到那步,也代表…… 透骨的冰凉,千年的煎熬等待变成了一场空。菲莉西亚语声转冷,手腕在夜空划出亮银的弧线:“维烈,过来,抱紧我。” 并非邀约,而是命令。 “呃!”魔界宰相傻眼,脸红到耳根,“王……王?”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迟疑着迈步,中途情不自禁地加快,维烈在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下,拥紧这具柔软又纤弱的躯体,希望将自己的温度分给她。菲莉西亚却没有他那样的旖旎情怀,紫眸冷酷的坚冰下是深不见底的悲凉。 力量被子女分光,身体至今还在世界树里,丈夫危在旦夕,养父有了恋人和新的朋友,她唯一能依赖的,竟然是这个罪魁祸首。 她只剩下……他。 悲哀的认识突破自控,白嫩的柔荑狠狠拉扯乌亮的发,维烈猝不及防地痛呼了一声:“好疼!” “疼?你也敢嚷疼?”菲莉西亚冷笑,月百合般的笑颜却散发出狰狞的气息,“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疼?”维烈缩了缩,不敢吭声,也不忍心放手。菲莉西亚笑得更森冷:好样的,他还敢露出这种无辜又委屈的表情。 决定了,她要把他往死里整,虐到她满意为止。 “现在抱我上去,铺床侍侯我睡觉。” “遵…遵命。”还不知道自己凄惨的未来,维烈在困惑之余庆幸有补偿的机会。 ****** “维烈这家伙,竟敢吃我老婆的豆腐。” 曲着一只膝盖,光复王随兴地坐在屋顶上,不悦地瞪视悬浮在面前的水晶镜。 银亮的长发如同清澈的溪流,从线条优美的肩背倾泻而下,铺展开来,蜿蜒成华丽的波浪。细腻的半透明肌肤与白色丝绸外袍几乎融为一体,修长匀称的肢体比例完美,远胜精灵的大理石雕像。长睫掩映下,琉璃似的碧瞳沉淀了千年的沧桑,清极也艳极。 光的羽翼收拢在背后,像是洁白的雪花,又像是晶莹剔透的玉石,看似实物,又朦朦胧胧宛如虚像。就和他整个人一样,美得如同月光的结晶,却散发出浮月般一碰即碎的虚幻感。 “我叫他照顾菲莉西亚,可不是要他伸出魔掌。这混蛋,看错他了,那还是我宝贝女儿的身体。”嘟囔嘟囔。 拿起旁边的酒瓶喝了一口,温暖的琥珀之光却刺痛了他的双目:菲莉西亚也意识到了吧,肖恩师父已经不再属于他们了。 不过,那个疯丫头可不像他这么好说话,希莉丝最好自求多福。 醇厚的酒香混合着雪的清冷香气,帕西斯不禁陶醉在这样美妙的气息里,闭目养神。抱怨归抱怨,他信任维烈的人格,更从不怀疑妻子红杏出墙的可能——别人也罢了,维烈那愣头愣脑的家伙哪里及得上他这样英俊潇洒**出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大帅哥? 雪落有声,像唱着一首亘古寂寞的歌。亚利安族的血被这温柔**的声音牵动,他不自觉地哼起一曲记忆中浮现的歌谣,很久很久以前,母亲唱的安魂曲。 大概又会让她失望了吧,莉拉生前一心希望他走出仇恨,成为一个好人,结果他还是不受感化,标准的坏胚子。 他早已挣扎得累极倦极,什么时候死都是一种解脱,只是赌着最后一口不服输的气,和牵挂的几个羁绊——不解决席恩,他走得也不安心。 柔和的曲调突然中断,银发青年睁开眼,意外地看到一个深蓝色短发的少年踏月而来,轻盈地降落,当下吹了声表示惊讶的口哨:“哟,小雷,难得难得,你居然会来看我。” “你在这里喝酒?”没搭理他的调侃,雷奇眼神复杂地凝视他手里的威士忌,“这是神官的习惯。” “我和他融合了不是。”帕西斯神色自若地啜饮美酒,洒脱却不失优雅的姿势也像极了雷奇怀念的那个人,沉黄的眸浮起阴郁:“既然如此,你对杨阳的感情也一样吧,那就把她抢过来!” “喂,你今天吃错什么药?”帕西斯愕然。抱歉他对他家亲爱的一往情深,对一个身材平板的小丫头没兴趣。 “最近……她和你儿子走得很近。”雷奇咬牙道,眼中的怒意更深。帕西斯绽开过来人的笑容:“哦,我知道,诺因已经爱上她了。杨阳似乎也对他有好感,只是她还没发现。” “这怎么可以!”雷奇彻底爆发了,脸颊因激动而涨红,“神官是那么那么爱她,她怎么可以背叛他!” “我的分身已经死了啊。” “那也不行!神官才死了多久,她就喜欢上别人了!?水性杨花!无情无义!我决不饶恕她!” “喂,妨碍恋人,是会被马踢死的。”想起棒打鸳鸯的魔王陛下,帕西斯也怒了。被他的气势所慑,雷奇稍稍冷静下来,但脸上的愤恨依旧浓烈:“过个三年五载,我可以谅解,可是神官才死了多久?她怎么对得起他!怎么对得起自己!!” “嗯…时间是短了点。” “她跟别人也罢了,偏偏是和诺因!” “诺因怎么了?”做父亲的不平,他的儿子固然顽劣任性目无尊长,却也出落得一表人才。雷奇深深看进他眼底,像要寻找昔日的影子,一字一字道:“神官以为诺因是他的兄弟,他这辈子最恨的也是这个‘兄弟’!同样是私生子,同样的年纪,拉克西丝和魔封剑都选择了诺因!叫他怎么能服气?他还误会杨阳和诺因订婚,伤心地去世——所以诺因绝对不行!” “……”感到残留的情绪,帕西斯烦恼地拨拨头发,好声好气地道,“呐,小雷,我说过,我分身的意识已经不存在了。你这么做,他也不会知道、得到安慰,只会让活着的人不痛快,就放过那对小**吧。” “不!”雷奇坚持。帕西斯神情一冷:“那就休怪我不客气。”倒退两步,雷奇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为什么?你就袒护你儿子,不为神官想想?你们…你们都偏心诺因!” “废话,诺因那么像菲莉西亚,冲着那张脸我就挺他。不过小雷,我明白一件事,我的分身不会希望你这么做。” “闭嘴!”雷奇嘶哑地喊道,眼泪夺眶而出,“我当然知道神官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更不能原谅!他们怎么有脸!神官死了,他们也别想幸福!”帕西斯一言不发地将他打回原形,拎着脖子提起。 “好了好了。”大手安抚拼命抓咬的小狼龙,银发青年低喃的语气带着一丝苍凉,“做这种事,最后只有你自己会快活。杨阳是他喜欢的人,只要她过得好,我…他就满足了。” ****** 魔界宰相次日天亮才腰酸背痛地回来,累得倒头大睡。而几个少女相反的早早起床,开始一天的忙碌。 杨阳带着史列兰上街买菜,这位是必要的陪同。对着暗黑神那张美美的脸,所有的老板都会自动降价,更无力抵挡她的杀价。因此,她愉快地哼着歌,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 空气清新寒冷,晨曦染红了远处积雪的山峰,万里无云的蓝天预示了晴朗的天气。卖早餐的手推车陆陆续续推到固定位置,煎肠和面包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动。拜贪吃的表妹所赐,杨阳也算深谙此道,在最合口味的摊头点了玉米馅饼、炸鳕鱼条和热乎乎的羊奶,简单却美味。 “今天中午就吃上星期腌的兔肉,周末加菜,再做辣马铃薯、洋葱汤和炖野菜,你觉得怎么样?”杨阳边吃边考虑。史列兰眨巴晶灿的黑瞳:“我要吃杨阳前天做的肉末烤薄饼。” “嘘!那个我晚上偷偷做给你吃,现在肉价不便宜,让大家知道很难看。” 史列兰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这时,响起一个沉着的男声:“满愿师小姐,史列兰大人。” “啊,克鲁索。”杨阳高兴地起身迎接。跨着军步走近的青年一头罕见的绿发,长得非常清爽干净,不意气飞扬也不特别俊美,但是看着他,会有一种平静、舒坦的心情。 摄政王陛下有眼光。 “坐,早饭吃过没?” “我自己做了三明治。”总参谋长依令坐下,很厚道地点了一碗海鲜粥。黑发少女担心地道:“一大早就吃腥气的东西,你身体受得住吗?” 乘着侄子攻打王都,拉克西丝成功救出了心上人。但罗兰早就有备,虽然没能困住她,却事先让义父下了诅咒,众神又追加了神罚。饶是拉克西丝已贵为光神,也只能有限地延长部下的寿命。 “我喜欢吃鱼。”克鲁索回以安然的笑靥。杨阳于心不忍,用手肘捅捅无动于衷的神祇:“史列兰,你就不能叫秦蒂丝他们再网开一面?还有解开黑龙王的诅咒。” “我必须尊重同伴的决定,上次已经是破格通融。”史列兰为难地道,“目前的我也解不开龙的诅咒。”攻城战中,席恩对他施加了极强力的封印,又因为双神之间的连带关系,他若冲破封印贺加斯也会脱困,主宰帕西斯的身体。 “别在意,满愿师小姐,生死有命。”克鲁索看得很开,“何况在阁下过世的时候,我就该追随她的。”杨阳干咳:既然他们有心当同命鸳鸯,她也就不阻挠了。 吃得差不多时,她瞥见一道眼熟的身影穿过人群,穿着白底蓝边的军服,头戴象征高阶军官的水手帽,一条长辫甩啊甩,正是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 “肖恩,你怎么跑来这儿了?” “哎,杨阳。”棕发青年脚步一顿,飞奔过来,一视同仁地打招呼,俊朗的面容虽溢满喜色,琥珀色的双眸却透出焦虑,“帕尔的军队去西城了,我想向诺因请示出兵。”没办法,帕西斯和亡灵骑士团只买他的帐。 “这样啊,他在难民收容所,从这条街直走左拐就到了。”杨阳指点。肖恩却瞧着剩下的早点,馋涎欲滴地问道:“我可不可以吃一点?”杨阳飞起一脚,吼得毫无淑女风范:“快去!军情紧急,你还有空吃饭!” “好嘛。”委委屈屈地,贪吃鬼走了。保姆长叹一口气,真想撒手不管,全是帮问题儿童。 直到友人走远,她才想起父亲也在那里,如果他们不巧碰上…… 更倒霉的,她刚想唤人,就看到卡萨兰城主抄近道出现,睡眼惺忪,衣衫不整,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诺因!”史列兰开心地挥手。克鲁索行了个端正的军礼。杨阳不知所措:“唉,肖恩刚刚去找你。” “干嘛?”某低血压患者发音含糊,显然还没睡醒。杨阳凝了颗水球给他洗脸,再递出手帕,将战场的变故说了一遍。 “那老**还真不安分。”诺因没有追上去,满脸起床气地擦拭,“苍穹军团不能走,南方的守备力量会不足。” “可是普通人不是亡灵的对手,就算西城的骑兵骁勇善战,也——” 克鲁索插口:“以威司特守将的性格,不会贸然出战,反而有可能在南城的压力下,向西城进军。谨慎起见,可以让火鸟军团顶替苍穹军团,换血徽和逆十字过来。”当然,他是在确定杨阳设了隔音结界后,才说出自己的建议。 诺因想了想,把手帕还给心上人:“我要跟大家商量一下,希莉丝作为人选不太适合。” “那你快去吧。”杨阳叫了两个玉米馅饼,热气腾腾地包好塞到他手中,“喏,辛苦了。”诺因盯着她温暖的笑容,一时控制不住,俯身吻了她。 “咦!”杨阳的笑意僵在唇边,像中了石化术一样愣住。发觉自己犯了怎样的错误,诺因也僵成石膏像一座:这下惨了,时机还没成熟,他就做出这种事,杨阳不跟他翻脸才怪。 “哎呀呀,殿下,我打赌你绝对不敢吻杨阳小姐,你也不用真的做给我看吧。” 就在现场一片死寂的当口,一个略带轻佻的男性嗓音化解了僵凝的气氛。诺因狼狈地抬起头:“吉…吉西安。” 宫廷术士长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朝还没回过神的黑发少女露出万人迷的笑脸:“抱歉抱歉,是我不对。”杨阳总算反应过来,又羞又气:“你们怎么…怎么这么无聊!” “才不无聊,这小子对女人半点兴趣也没有,我这是在熏陶他。”吉西安轻松蒙混过去,顺便暗示,“他只对你另眼相看,我就想试试,也是开玩笑,别放在心上。”被他这么一说,杨阳只好忍气吞声,红着脸怒视某个登徒子。 “对不起。”诺因并不后悔,只懊恼过于冲动。 “算了,下次不许再这样。”杨阳疾言厉色地下通牒,转念一想,这和被希莉丝强吻的感觉差不多,也就释怀了。反正诺因长得像女生,不吃亏。 拉着主君走到僻静的角落,吉西安低声骂道:“你这笨蛋,要不是我正好来找你,你就完了!” “知道了啦。”诺因别扭地道谢,“你来吃早饭?我请客。” “我才不到这种脏兮兮的地方吃饭。听着,别操之过急。杨阳表面温和,骨子里倔得很,逼急了她,一辈子不理你都是客气的——你还真是选了个难搞的对象。” “罗嗦!” 习惯了他的不识好歹,吉西安只是耸了耸肩,换上严肃之情:“叶尔玛接到消息,席恩马上就要迎娶普莱玛斯帝国的雅娜尔公主,身边还多了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少女——你认为这代表什么?” “那老僵尸也陷入爱河了?”诺因随口问,不觉得这个情报有什么价值。吉西安头痛地按了按额角:“错!代表他的势力又壮大了!我们务必查明那少女是什么人!” “怎么查?” 这倒是问到点子上,却难不倒吉西安:“叫史列兰拜托风神,在这件事上,我们是一国的。” ******* 她做了个梦,一个关于洪荒的梦。 世界刚刚成型,荒凉的大地上毫无生机,天空是灰色的,静得连时间的流逝也感觉不到。 好寂寞…… 本能地讨厌那样的风景,她翻了个身,沉入更深的梦境。这一次,她看到空旷的建筑物,雕刻着群星图案的巨型穹顶气势宏伟,脚下流动着云雾似的白烟,如同海洋般无边无际。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伫立在她面前,左首的乌发如墨,扎成马尾的式样,脸上的神情单纯而新奇,狭长的明眸是新绿的色泽;右首的则正好相反,灰白的发以青绳挽起,赤红的瞳仿佛染血的名刀,冰澈而锐利,冷静淡然的神态像任何事都不萦于怀。 咦,这个人的气质好像父亲!梦里的女孩睁大眼,不停地打量他。 [看哪,奥古诺,我创造了一个怎样的生命!] 黑发男子振奋地握拳,语气充满炫耀的意味。白发人冷淡地认同:[有进步,那么她是‘女性’吗?] [对,和我契合,她也是完美的、成功的。]绿眸专注地凝视她,无邪也无情,[所以你可以走了,今后这里是属于我和黎姬的。] 表情丝毫未变,似乎毫无触动,无性别的初代神一言不发地转身,踏着沉静优雅的步子远去。她看着他,想出声,想拉住他,却发不出声音,动弹不得…… “不!” 无形的桎梏被意志粉碎,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想要唤回的神祇却不见了,映入眼帘的是澄蓝的天空,身下萌芽的嫩草宛如天然的绒毯,温柔和煦的阳光照耀全身,带着甘甜花香的微风轻拂脸颊。 胸口急遽起伏,笼罩着雾霭的黑眸像是蒙了轻纱的黑珍珠,明显尚未清醒;柔亮如金丝的秀发浸透了冷汗,波浪般铺展。 躺在草地上的女孩看上去只有八、九岁,却已美得如诗如幻。 冰寒彻骨的冷风毫无预兆地刮起,卷起一场盛大的雪,纷纷扬扬的纯白花瓣肆意飞舞,漆黑的夜空取代了蓝天,与随风荡漾的黑色发丝不分彼此,修长的身形浮现在永夜里,白皙俊秀的容颜上,苍银的眼眸冷冷俯视她。 “又在偷懒?”悦耳却欠缺情感的低沉声音。 “父亲~~~”小女孩跳起来,扑进他怀中,撒娇地蹭啊蹭,“人家才没偷懒呢,卡雅很用功地学习,功课也都完成了。” “是吗。”纤长优美的手指轻抚她璀璨的金发,“那明天起我教你魔法。”小小的女神扬起期待的眼神:“卡雅成年后是不是可以一直跟着父亲?”魔王一怔:“是的,我说过。” “现在不行?” “你需要?” “嗯!”用力点头,女孩紧紧抓住他柔软的黑天鹅绒长袍,“我老是做奇怪的梦!”席恩平静无波的银眸闪过一道异彩:“什么梦?”卡雅一指点唇回忆:“我也说不清,很多很多。刚刚我梦见一个叫奥古诺的人被另一个大坏蛋赶出去,他好可怜哦!”说着,纯洁的小脸浮起同情之色,蹙眉轻颦的样子足以使无数人心碎,付出一切代价只愿博取她一笑。 席恩沉吟片刻,轻轻按住她前额的金色郁金香神印,注入安抚的精神波。 “没事,你还小,难免受到残留记忆的影响,大了就能控制了。” “那奥古诺还在不在?” “不在了,卡雅,他是我的老师,你的前身母神黎姬也不存在了。”抽回手,第二代魔法神径自走向远方的神殿,晶莹的白雪绕着他飘扬,不时掠过夜色的长发,像星星的碎片般四散,“我们是我们,将来有谁指着你的鼻子大叫亵渎,你也当耳边风。” ****** 窗外,寒风呼啸,一望无际的雪白花海如潮涌动,悠远的沙沙声宛如一首优美动人的小夜曲,冰晶似的花瓣飞翔于夜空之下,像萤火虫一样闪闪发亮,晕染似的银光与金色灯盏勾勒出黑衣青年清冷寂然的侧影。趴在地毯上看植物图鉴的小女孩偶一抬头,将这一幕烙进记忆的最深处。 “父亲,世上有永不失效的魔法吗?” 甜美如百灵鸟的嗓音跳跃着欢快的音符,震动了桌上昼夜不熄的蜡烛。 “永不失效?”低醇磁性的声音在浮动着烛光的书室里荡漾开来,冰冷却带着难以言喻的魅力,“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因为——”柔软的纤指点了点书页,卡雅满脸憧憬,“这种花叫[永恒],是恋人的守护花,枯萎时花瓣也不凋落,忠贞不一,好浪漫哦!” “……”黎姬是这样的性格吗? 席恩无力地拨了拨发,语调依然平静,却渗入一丝轻嘲和纯粹的理性:“这个宇宙没有永恒不变的事物,卡雅,神也会死,魔法当然有时效。”卡雅非常失望:“是吗?” “精灵的书有很多无病**的东西,你尽量少看。” “我觉得很有趣啊!父亲,爱情是一种魔法?” “爱情?魔法?”魔王一愣,认真思索,比对自己的经验,“有点像…不,本质不同。魔法能够控制,爱情不能。” “这么说,父亲爱过人?”卡雅双目灿亮,活像酷爱八卦的三姑六婆。席恩斜睨她,隔空弹了个暴栗:“小孩子家,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乖乖看你的书去。” “哼!”卡雅生气了,把书一合,大声道,“不看了!我要睡觉!” “那去睡。”席恩重新拿起工具刀,一笔一划地雕刻原本戴在右腕的银镯。卡雅蹬蹬蹬跑过去,拉扯他的黑袍下摆:“父亲也睡啦,一起洗澡。” “真拿你没办法。”考虑到小鬼的精神安定,席恩只得无奈地放下手头的工作,“成年以后可不许再任性。”人类可以早熟,神明却要循序渐进,一造成心理阴影就是永久的。 “卡雅不贪心。”小小的女神笑开颜,伸展双臂。 抱起她,魔域之王走出装饰精美的奢华房间,穿过曲折幽深的长廊,沿着螺旋楼梯往下,弧形穹顶垂挂的水晶分枝吊灯流光溢彩,围绕着众神礼赞的壁画与挂毯妆点着墙壁,厚厚的纯白绒毯完全吸收了足音,四下安静得令人窒息,只有怀里温暖的小生命传来心跳声。 “这里真美。”两手环住他的肩膀,卡雅由衷赞叹,睁着好奇的眼问,“父亲,人界还有比这更美的地方吗?” “多得是。”没品位的魔王陛下感觉不出漫长岁月沉淀的精致风情和人为雕琢的华丽,反而是充满自然气息的地方更能引起他的共鸣。 “耶!那我要快快长大,出去见识一下!” “在那之前,你要学会自保。我有很多敌人,你的出生也不受一批人欢迎。” “他们是坏人?会来打我们?”还太过年幼的孩子有点紧张。渎神者淡淡地道:“不,他们是善人善神,我们是邪魔邪神。”卡雅哑然了一阵:“可…可是卡雅是好孩子。” “你是我女儿,不帮我帮谁?” “对哦。”未来的邪神立刻接受了自己的立场,显露出恶魔本性,“那我做坏事,您不会罚我?” “视情况而定。”席恩断然否定她美好的幻想。卡雅失望地磨蹭:“讨厌~~~” 眼角瞥见一扇镶嵌珍珠的青铜巨门,席恩停下脚步,指着门扉道:“那里面是黎姬的竖琴,将来由你继承。” “我不会弹琴啊。” “不会就学,任何技能都有用,再选个最喜欢的。” “那我要当神战士!”卡雅兴奋地挥舞小拳头,“我看过图片,好威风!”席恩有些意外地打量她:这小妮子和依路珂一样是暴力派? “好吧,等你学好语言和魔法,我派个老师来教你。”那个成天哭哭啼啼的水精灵总算有用处了。 和金碧辉煌的主风格相同,浴室也是用镶金嵌玉的雪白岩石砌成,由圣矮人建造,通过地下管道引水,分别有一冷一热两个浴池。因为海精灵的习惯,席恩走向冷泉。 花纹镂空的顶端潺潺涌出一股股清澈的水流,顺着墙上的空心贝壳流进底下巨大的扇形水池,美妙的叮咚声高低起伏,永无止境地迂回敲击。褪下衣袍,解开束发的白色丝带,黑亮的长发如瀑倾泄,遮住仿佛玉石雕塑的躯体。水面泛开水晶色的波纹,摇曳着映出模糊的身影。冲洗了一会儿,细腻如瓷的纤长手指抚向颈后,拢起湿润的发,露出天鹅般雅致的颈项。水花四溅,席恩侧过首,看到小丫头尖叫着跳出冷水,奔向温泉的怀抱。 “来嘛,父亲,这里热啦,我们来打水仗!” 魔王当然不会奉陪这么幼稚的游戏,做了几个模样可爱的水傀儡,让她又叫又跳玩个不亦乐乎。 玩够了,家教良好的女孩开始洗衣服,吸掉水分叠好。虽然她比较喜欢自然晾干的味道,但是只要父亲在,神界就永远是黑夜。 席恩奇怪地看着小女儿坐在瓷砖上穿**袜:“都要睡觉了,你穿什么袜子?” “好看嘛!”爱美的女神坚持,还唤出一面小镜子梳头发。做父亲的无言地站在一边,自认不懂女性心理,不管大的还是小的,人类还是神明。 换上有纱质花边的丝绸睡衣,在金发上别了个向日葵形状的发夹,卡雅才满意地转向等得不耐烦的父亲,连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嗯嗯。”标准的敷衍。 嘟起小嘴,卡雅闷闷地低着头走路。席恩不明白她莫名其妙发什么脾气,突然感到熟悉的波动,回到起居室时,果然看到养子一如既往的温柔笑靥:“咦,刚洗好澡?卡雅这个打扮真可爱。” “大哥~~~”卡雅幸福地扑向他,半途警觉地东张西望,“二哥没来吧?他最坏了。” “放心,他恶作剧被丽芙禁足。” “哈哈,活该。” 爱怜地摸摸她的小脑袋,哈玛盖斯笑着注视养父:“要吃夜宵吗?我带了您爱吃的薄荷凉糕和卡雅喜欢的桂花糖藕。”席恩颔首,卡雅振臂欢呼。 当刷好牙的女孩抱着兄长送的大布偶甜甜入睡后,古代龙的化身又沏了一壶清香怡人的花茶。 “主人,您要一直留在这里吗?” “嗯,等卡雅成年。” “有件事——”哈玛盖斯顿了顿,“您不是叫哈克魔帮守望者们整理纪录,他们汇报肖恩先生和维烈宰相绝交了。”他倒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希望这类消息能稍微降低养父的怨恨指标,报起仇来手下留情一点。 “绝交?”席恩嗤之以鼻,眉间是不加掩饰的轻蔑,“小孩子的过家家,不用理会,他们马上又会和好了。”哈玛盖斯张口结舌:“呃?” 手肘撑着雕琢得美伦美奂的象牙扶手,魔王优美地偏过头,乌黑柔亮的发丝滑下肩头,平淡的语气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厌烦:“只要赛普路斯一扮可怜,肖恩就会不忍心。” “但、但这次他们是为您。” “?”席恩不解。哈玛盖斯详细叙述经过,一边将泡好的茶递给他。席恩没有马上喝,沉浸在柔和的茶香里,眼底有回忆的神色:“噢,我知道,那个时候,我看透了他的心。这也没什么,肖恩还是会原谅他。连洁西卡被杀的事他都原谅了,何况我。” “……对肖恩先生而言,维烈宰相就那么重要吗?”哈玛盖斯无法接受。 “不,他天性不会记仇,忘记不愉快和过去的速度比谁都快。”席恩浅浅抿了口茶,轻笑如雾,“再说,毕竟过了一千年了。”再回首,他也不再嫉妒那个傻瓜弟弟,只是依旧看他纯洁的嘴脸不爽。所谓的兄弟情早已所剩无几,那个可笑的愿望,应该是他自身的软弱。不然,他在灵魂神殿的心之间看见的,就不会是哈玛盖斯。 话说回来,对肖恩的复仇在千年前就圆满落幕,和维烈的过节是另一回事,也别为难帕尔和莉了。贺加斯若回归神职,反而多个麻烦。 思索着,席恩蓦地一震,两只洁白的小手解开他领口的黑水晶扣,一一扣回正确的位置。黑褐色的短发下,浅蓝的大眼漾着笑意:“您又走神了?” 不自在地沉默,席恩任他掬起自己的发细细梳理,有所触动地想起女儿的问题:“哈玛盖斯,龙的誓言是永远吗?” “是的。”小龙坚定地微笑。 “这不可能。”魔王直截了当地评价,指出其中的错误,“在时间之下,没有永远。” “时间的尽头就是永远啊,主人。”哈玛盖斯失笑,轻柔地束起他的黑发,动作带着绵绵不绝的情感,“您不相信也无所谓,能证明一切的,确实只有时间。” ****** 无巧不成书,一开完军议会出来,肖恩就撞见路过的友人。 两两相望,气氛尴尬异常。 “对…对不起。”维烈嗫嚅着往旁边闪,自己也不知道这句对不起是什么意思。肖恩本来想无视他,还是忍不住疑问:“你怎么在这里?” “杨阳叫我来帮忙。”听到他硬邦邦的口气,维烈心下刺痛,脸色泛白地咬了咬唇,“我正要走。” “嗯。”肖恩迈开大步。临时想起一件事,维烈唤住他:“等等,肖恩!”然而当友人转过头,他又迟疑着不吭声。 “到底什么事?”见希莉丝等人也陆陆续续走出会议室,肖恩皱了皱眉,拉着他走进隔壁,关上门,“有话就说!”维烈依然犹豫不决,半晌才掏出一只清亮透明的小音乐盒:“这个…是王要我交给你的。” 肖恩赶紧打开,养女令人怀念的清脆嗓音流泻而出:[肖恩师父,好久不见,我很想你,闲话也不多说了,这次的事我听维烈说了——你在搞什么啊!折磨席恩不是大快人心,你跟他怄什么气!?] 神情从狂喜到冷寂,肖恩盖上盒子,直视友人不安的眸子,冷笑:“你折磨我哥哥,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是的。”维烈鼓起勇气澄清,“可是这真的不是主因,我是不该对他那么过分,但一想到你和王……那也是冥王给我的水晶球,他说那种精神刑罚可以限制席恩对你的干扰。” “你只罚我哥哥,为什么不罚底下的人!?” 这回维烈无言以对,良久才道:“他们…他们也知错了。”肖恩气极,差点扁他一拳。 “好,他们知错。”气息不稳地笑了笑,“我也没权利要求你大公无私,但我至少可以选择不再信任你!两次就够了!第一次你为了玛格蕾特殿下滥杀无辜,第二次你因为席恩像你爸爸关押他上千年,第三次呢?万一哪个魔族再有什么闪失,你不会再发疯?抱歉,我累了,禁受不起。”维烈踏前一步,急切地道:“不会了,肖恩,我发誓!我会约束大家决不再对人界做出任何破坏行为!就算…就算再发生类似的不幸,我也不会诉诸武力——求求你,相信我!” 沉默扩散开来,在两人之间激荡出无形的漩涡,肖恩沉吟不语,当他的视线落在手里的音乐盒上,眼神不自觉地软化,吐出两个字:“算了。” 维烈大喜过望,清俊的脸庞顿时恢复血色。 得知此事,再对照某人两次“永远不原谅你”的宣言,魔王陛下唯一的感想是:在他亲爱的弟弟看来,永远大概就是一顿饭的功夫吧。 ****** 最后,诺因还是决定让希莉丝顶替肖恩。 亡灵骑士团的行动非常迅速,已经进入西城境内,情况刻不容缓。只有以骑兵为主的火鸟军团能最快实现交接,其他队伍在攻城战中也多少有损失,还有一个原因,是希莉丝本人竭力争取。 来送行的杨阳见父亲和友人在一块儿,喜出望外:“你们和好了?” “嗯。”维烈回以同样欣喜的笑容。肖恩却一脸冷淡地别开眼。看出他还不是完全释怀,杨阳也不强求,技巧地转移话题:“那开个欢送会吧。” “不用,救兵如救火,我这就整队出发。”身穿戎装的希莉丝系上羊毛披风,天空色的眼眸闪烁着钢铁般的冷芒,“肖恩你也别磨蹭,和我一起走。” “可…可是这边也有急事啊。”杨阳先回过神,急切地道。肖恩三人都是一怔:“什么事?” “我刚刚和希露菲尔联系过,他们好象有什么计划,针对席恩的。” “啊,我也有个计划。”维烈指着自己,“不过这里不方便说。”杨阳正想换个地方,肖恩皱眉道:“你们又要上门挑战?” “不,只是和他谈判一下。” “维烈,你最好不要去。”杨阳也觉不妥,“席恩会宰了你。”感觉被女儿小瞧,维烈很不高兴:“之前是我大意,这次未必会输了。何况是帕西尔提斯的事,我非去不可。”闻言,杨阳和肖恩都表现出关切的态度。希莉丝略一沉吟,道:“那肖恩你留在这里,我直接和亚法交接,别耽误太久,也别卤莽行事。” “嗯,你也小心。”肖恩目送女友大踏步离去。 杨阳的卧室里,欧塞静静地坐在一边逗弄宠物。众人都习惯了他的旁听,没有理会。肖恩迫不及待地问友人:“你是想要席恩救帕尔?”维烈点头:“他不是吃了史列兰的神格吗?也许可以……” “不行!”打断的正是暗黑神,“月已经试过了,那个人和贺加斯融合过深,即使毁灭贺加斯那部分的神格,他也会变成精神上的废人。” “我知道,所以…所以只是抹杀意识,不是把灵魂——”维烈难以启齿地讷讷。史列兰眉峰一耸,脸上浮现怒色。杨阳和肖恩看得忐忑不安,原本喜悦的心情跌至谷底——史列兰决不会伤害他哥哥。 深吸一口气,黑发神祇才勉强平顺地道:“的确,在附体上的这点意识对我们不算什么,哪怕消灭了也不会造成根本的影响。”杨阳战战兢兢地问道:“这个…你们现在不是全部的意识吗?” “是的,我们的力量,就是我们的意志。真身力量太大,完全下来会破坏人界的平衡,所以降临只是一小部分灵魂。在此期间,我们的真身会陷入沉睡,也就等于有了弱点。因为附体就是一个桥梁,或者说通道,只要强度足够,就能打击真身,甚至令我们死亡。”压抑不满,史列兰详细解释。维烈喜道:“这么说,可以用这种方法打倒席恩?” “你够了没啊,不是刚刚说谈判!”肖恩神色不善。 “可是谈判破裂的话,还是要——”维烈也有点生气。杨阳见气氛恶化,急忙好言劝道:“肖恩,我们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维烈说的没错。而且…我不得不说句难听话,我们必须打倒席恩!他以玩弄我们为乐,又迟早会拿维烈开刀,你受不了就退出吧,但我们不会坐以待毙。” “我啊,谁也不想再责怪了。”直视她黑曜石般的双眸,肖恩一字一字道,“仔细追究,我、维烈、席恩都有错。但恨人太累,如今也不是我那个年代了,维烈自责了千年,席恩也被他折磨了千年,一切都扯平了,我不想再怪罪他们任何一个。席恩也不像从前那么恨我了,你没发现吗,他是还讨厌我,巴不得让我痛苦,但是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不然,我们这批人早被他玩死了。”说到这里,他牵起一抹苦涩至极的笑意,随即强行正色,转向友人,“而维烈,我会保护他,他是我的朋友,我舍不下和他的交情,不过我不会帮他对付席恩。” “为了王和帕西尔提斯也不愿意?”维烈无法接受他的结论,“肖恩,帕西尔提斯撑不了多久了!”这是一贴重药,使得肖恩当场失去血色。杨阳也忧心忡忡:“真的这么糟吗?” “是的,当初冥王预言过,他顶多活到今年。” “那么…你要我怎么做呢?”肖恩叹息着垂首,“杀了席恩?抱歉,我打不过他,也没本事要他救人,席恩他…是不会忏悔的。”维烈露出如鲠在喉的神情:“所以他是个无药可救的人渣。”他始终忍不住对那个人的憎恶。 肖恩闭了闭眼,似乎在克制某种冲动:“够了,维烈,我不想听你骂他,老实说我恨不得把你们俩都吊起来痛打一顿。”自觉失态,魔界宰相红了脸:“抱歉。” “言归正题,我是想和席恩再谈谈,不管有没有用。上次我发觉哈玛盖斯对他很有影响力,拜托他求情的话——” “对,我的计划也是这样,用哈玛盖斯做人质,就不怕席恩拒绝了。” “这是下策。”担心友人又生父亲的气,杨阳不失时机地补充,“那孩子我认识,真的很好,但万不得已,我们也只有挟持他。”肖恩默认,半晌,形同妥协地叹道:“众神那边呢?只有我们人手恐怕不够。” 杨阳松了口长气,笑道:“我会和希露菲尔商量。当然,我们也要好好计划,不能重蹈覆辙。” 一群白痴。轻抚变成猫的宠物迷你猪,深渊领主下垂的眼睫掩盖了一闪而逝的冷笑:龙是吃素的?还被我听到,不用打就输定了。 ****** 在盟军告危的情形下,诺因实在抽不出空再参与屠魔行动,然而一得知心上人也在其列,他就抛下公务赶来了。 “你搞什么!又想被席恩抓起来吗?” “可是,既然是谈判,总得口舌比较好,能调停的人去咯。”面对一头吼狮,小羊少女还是摆出勇于对抗的姿态。她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环顾己方阵营,肖恩是想都别想,维烈和席恩相看两厌,史列兰只会被塞糖吃,其他人更不用提。她不去,谁来做基本的交涉?虽然以她在席恩面前屡屡碰壁的经验看,这次多半也谈不拢。 果然诺因一口否定她微小的希望:“对那老僵尸说情根本没用!除非你们打得过他!或者拿人去换,比如用维烈去换帕西斯,你肯吗?” “但…但是我们总要试试啊。”杨阳跟他说理,“索贝克的时间不多了,谈判破裂的话,我们就绑架哈玛盖斯。” “然后席恩再绑了你,比谁狠,我打赌只要他戳你两刀,我们就手软了。再说哈玛盖斯算什么东西,你们还真当席恩很宝贝那小鬼啊。”诺因挖苦。肖恩持不同意见:“那天席恩的表现你也看到了,之前我们怎么打他也不出现,可是你一拔哈玛盖斯的翅膀,他就拖着那样的身体来救他,可见哈玛盖斯对他而言,是特别的。” 诺因不以为然地摆手:“那是为了麻痹我们,再一举消灭使徒,救哈玛盖斯不过是顺便,毕竟是他的部下。”被这么一说,本来很有信心的众人都不禁动摇。史列兰开口道:“那个男人确实非常重视他的契约龙,我看得到他的心。” “那也不行!人质的做法太不保险,除非你们能提出更有力的计划!”诺因依然不让步。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也考虑过这个问题,特地关照史列兰保护好他的神女,但谁也不敢拍胸脯保证万无一失。敌人的强摆在那里,几次败绩也留下了心理阴影。 “……如果月和扎姆卡特在就好了。”良久,杨阳低声道,眼眶泛红。诺因眼神一动,态度软化下来,坐在沙发上:“好了,与其怀念已故的人,不如想想现在。总之这件事要从长计议,我们必须多准备几个方案,确保万一失败,我们还能全身而退——对了,阳,只要史列兰一喝醉,兰修斯就会出来吧?” “咦?”杨阳一怔,“是的,你找他有事?” “当然,问问他还有没有帮手,他点化的这把剑,我也要问他怎么用。”诺因边说边起而行,从柜里拿出一瓶葡萄酒,递给半身,“喏,正好叫他管管儿子,帮我们摆平一个敌人。” 兰修斯的儿子,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欧塞!?猛然想起混乱神曾提起自己儿子的小名,杨阳掩嘴而呼,反射性地左顾右盼,这才发现那个气质冷媚的孩子不见了。注意到她的举动,肖恩第一个反应过来:“你找欧塞?他一向不和诺因待在一起的啊。” 对哦,诺因毁了他的家园,间接害死他的亲人。杨阳放下心:应该是我多虑了,吉西安他们不是查了确实有这个人。 史列兰已经喝下半杯酒,头晕目眩地靠在半身怀里。杨阳等人屏息静气地等待,他们都领教过那位大神的魅力。 还是逶迤而下的漆黑发瀑,遮住了那张让红尘失色的容颜,黑袍下伸出的手抓着猩红色的斗篷,随着手指慢慢松开,一股令人喘息的变化悄然散放,他缓缓抬首,那一刹那,仿佛在最深幽的黑夜惊起一池涟漪,覆灭了万物的瑰丽。 “你们还真是一次比一次落魄。”天籁般的嗓音,懒洋洋的语调,尽管说着严肃的话题,却使人感觉不出紧迫感,“我可是已经退休的老人,你们连我仅剩的养老金也要榨取?” 杨阳张大嘴。诺因骂道:“说什么胡话!不解决席恩,你和贺加斯也没得混了!”兰修斯笑吟吟地直起腰,随手拨了拨发,引起一片抽气声。 “那个男人很守规则,照理不会推翻我的后继者和贺加斯。”初代神话中有话,耸了耸肩,“算了,先处理眼前的问题。” “眼前的问题?”杨阳等人愕然重复。同时黑芒一闪,异样的波动从体内穿梭而过,视野全部变成黑白,质感变得像纸糊的墙壁背后,一个人影逐渐清晰,虚假的伪装片片剥落,裸露出真实的样貌。 “无面之王!”杨阳失声大叫,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及肩的乌黑发丝,飘逸的宽大袍服,带有透明感的无瑕美貌,连怀抱的粉红小猪也毫无二致,只有一双鲜艳得妖异的红瞳,显出本质的不同。 “这家伙,居然是内奸!”诺因既震惊又困惑,他是不关心食客,但吉西安和月都那么细心,应该不会让敌人混进来才对。而且,直到现在,他也没感到恶魔的气息。 “父亲……”欧斯佩尼奥的惊讶不亚于他,整个人呆在当地,连逃跑也忘了。兰修斯浮起复杂的微笑:“好久不见,小欧塞,我是不反对你学坏,但魔化可不有趣。” “你…不是死了?”愣了好一会儿,欧斯佩尼奥回过神,四下环顾寻找突破口:无论如何,他都要把消息带回给席恩! “别让他跑了!”诺因拔剑急追,他速度再快也快不过身随意动的深渊领主,欧斯佩尼奥眨眼不见。兰修斯制止想用魔法追踪的肖恩:“不用,他逃不掉,保护我比较重要。”杨阳瞪目:“你是该被他揍一拳!” “儿子打老子终归不对。”某神毫无愧意。话音刚落,欧斯佩尼奥的身影又出现在众人面前,绝美的小脸如罩寒霜,冷冷地道:“你把我关在负位面不够,还把我关在这个鬼地方?” “我很高兴你的出生啊,小欧塞,你不高兴吗?”没有受到儿子的指控影响,兰修斯依旧一脸云淡风清的笑,“没考虑到你的体质不适应神域,是我的错;如果我的决定让你受苦,我很抱歉。” “……你以前从来不会认错,也不会道歉,也许我该感到荣幸了。”欧斯佩尼奥苦笑了一下,神色褪去脆弱和一丝凄然,“算了,我不痛快是我自己想不开,到这把年纪再算帐也没意思,如果你还念父子情分,就马上放我走。” “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回吾主身边。” “你这家伙,身份败露了还想跑?”谨慎起见,诺因抛出束缚用的法器,握紧剑柄锁定他的一举一动,“我们还要叫你把情报吐出来!”欧斯佩尼奥不屑地轻哼:“那就试试看啊。”肖恩踏前一步:“等等,那个孩子呢?真正的欧塞,他怎么样了?” “吃了。” “吃了?”众人怔怔重复。深渊领主毫不动容地道:“不吃了他,我哪来这么完美的假身?吾主特别关照过,这里还有几个精明人,为了不被拆穿,我可真花了不少功夫。”杨阳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你是神啊,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错,我现在是恶魔。”欧斯佩尼奥绽开绝艳的笑靥,眯细的笑眸滴血的红,为那张童颜更添魔性的美。杨阳等人看得心下战栗,偷瞄那位父亲,看他怎么办。维烈小声道:“魔化是什么?是席恩做的吗?” “不。”回答的是杨阳,语气愧疚,“上次在泫月之塔,索贝克出手太重,逼得他抛弃了神性。” “还抛弃了神性?”兰修斯喃喃,他本以为儿子只是被控制,支配之权杖是他插在深渊之井旁边,稍微思索就能推测出原委。 手指疾弹,金黄色的光束没入欧斯佩尼奥的胸口。杨阳等人纷纷惊呼。 “呜!”欧斯佩尼奥猝不及防地倒退半步,眼中射出凶光,“用不着你多管闲事!”在他发难之前,兰修斯见机地捏了个手印,异形空间立刻关闭,将深渊领主牢牢锁死在内。 “咦…呃?”杨阳等人呆了呆。诺因质问:“怎么回事?他呢?” “在里面啊。”兰修斯指着渐渐变成粉末的家具,这是动作还不够快的证据,“喏,我现在可打不过他。”众人目瞪口呆地瞧着,肖恩不解地问道:“你打不过他,又怎么能把他关起来?” “商业机密。” “……” 杨阳面露不安:“这样好吗,兰修斯?”混乱神好笑地瞅着她:“你不但性子闷,还优柔寡断。你们不是要去找席恩谈判,难道还放欧塞回去,告诉他你们的阴谋?”杨阳满脸通红。 “不过,有件事拜托你,欧塞这样子,应该是魔化后被控制,不能直接解开,他会丧失好不容易保留的理性和智识,叫贺加斯先净化。他肯的,欧塞可是他的小侄子。还有,千万别告诉他我还在生的事。” “为什么?”杨阳等人大奇。兰修斯琉璃般明粲的眸此刻微微黯淡:“我只是残留意识体,任务完成就会消失,那笨蛋一定会认为又是他害死我,在那里穷钻牛角尖。我这个做弟弟的,可真辛苦。” “相见不如不见吗?”杨阳有感而发,“但是万一他知道了,会很难过的。” “这难过比得上再一次失去?”兰修斯笑着反问。杨阳无言以对。兰修斯犹豫片刻,道:“何况,如果他想挽留我,到时就麻烦了。神职只有一个,我会和史列兰冲突,我们两个必须有一个消失——想必你不希望他死吧?”杨阳点头如捣蒜,点完尴尬地僵住。兰修斯放声大笑:“别担心,死亡对我而言不过是舒适的安眠,不用内疚。” “请问,您可以帮我们吗?”见他谈吐比史列兰成熟许多,维烈试着请求援助。 “哦,对于神力的运用是我比较熟练,但史列兰才是真正的‘混乱神’,拥有大部分权能。”兰修斯瞥了他一眼,宽慰道,“他也很聪明,别小看他,你们把他当孩子宠,他当然长不大——我一些收藏倒是可以给你们,杨阳,我告诉你暗语,叫他去灵魂神殿拿吧。”众人大喜。 “别再给我挥霍一空。” “……是。” ****** “哦,这就是席恩主子的‘女儿’吗?” 领主们围成一圈,对美到没天理的女孩评头论足。 “长得真漂亮。”餍魔之王格蕾茵丝有些吃味——这么美,叫魅魔们立场何在? “她的梦更美丽。”梦魇之王奇蜜拉一脸惊艳,“纯金色,比席恩主子黑乎乎一团好看多了。”魔王投来冷冷的一瞥:抱歉啊,我就是黑乎乎一团。 “她不怕我们呢。”疫病之王梅杰安惊奇地道,“也不像其他神看到我们会嫌恶。”诅咒之王克鲁摸着下巴评价:“看起来很强。”嗜血之王拉菲格用几个小把戏测试了一下,笑道:“是个聪明的孩子。” “她的气息和我们比较接近。”暗影之王艾斯托尔询问地看向主君。席恩颔首肯定:“她是邪神。” “卡雅才不邪恶呢!”金发女孩挥动小拳头抗议,“人家是好孩子,全宇宙最乖的小孩!” “哦,这位可爱的小姐就是我们的小公主?”紫焰之王萨菲艾尔步出传送之环,温和秀逸的脸庞噙着令人放松戒备的浅笑。卡雅眼前一亮,见面印象极好,日后她会从此魔身上体会到皮相有多么不可信。 “咦,不是还有一个很美很美的大哥哥吗?”数来数去少了一位,卡雅奇道。除了萨菲以外的众魔一致挥手:“那个你就忽略不计吧。”席恩纠正他们的偏见:“我另外派欧塞有事。”艾斯托尔咋舌:“主子,别怪我没提醒您,他一定会怠工的。” “不会。”席恩淡淡地道,接过养子泡的茶啜了一口,“那个水精灵在房间里?”格蕾茵丝咧咧嘴:“是啊,整日以泪洗面。” “这座塔都快被她淹了。”奇蜜拉补充说明。梅杰安感叹:“难怪是‘水’精灵。”萨菲反应最快:“您是要她教殿下?不必如此吧,我们每一个都可以教她。”另三位男性领主一齐点头,有意教出一个集武艺、魔法、阴险于一体的女杰。 “我想先让她学会黎姬的绝活,这对她熟悉自己的力量有帮助。”席恩瞥了眼女儿,她正跳啊跳,想摸萨菲法杖上的蛇形雕刻。深渊领主垂下黑水晶长杖任她摸个够,心道喜欢这种东西,还自称是好小孩? “什么绝活?”拉菲格问道。 “弹琴。” 男恶魔们顿时退避三舍——他们可不会这玩意儿。 “我也会。”最有艺术修养的餍魔之王以纤指绕起主君一缕冰泉般湛蓝的发丝,含笑靠近他平淡无波的俊颜,“确定不要我教?那个水做的女人可是会骂亵渎之类的话,伤害孩子幼小的心灵哦。” “走开啦!”卡雅生气地分开他们,叉腰做茶壶状,“父亲已经是有拖油瓶的老男人,你要追求他,也该先通过我!”席恩回以一串长长的省略号。格蕾茵丝拨了拨发,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哟,看来不是玻璃娃娃。” “当然!我是神战士!” “哈哈哈,袖珍型的神战士?”格蕾茵丝故意捏她的脸。卡雅不甘示弱地反击。席恩出声制止两女无聊的争执:“卡雅,跟我上去。”小小的女神不敢违逆,乖乖答应:“是。” “你们也商量一下课表,排好给我。”魔王走向螺旋往上的大理石阶梯,一龙一神跟在后面。 “父亲,为什么不咻一声飞上去呢?”想起萨菲的出场方式,卡雅纳闷地问。 “为了不让你养成懒惰的习惯。” “……” “脂肪是战士大敌。”轻点妹妹挺翘的鼻,哈玛盖斯揶揄。卡雅气极:“人家才不胖!”席恩冷哼:“成天嘴巴不停,连花和叶子也拔下来嚼,迟早肥成猪。”神明的体质不宜消化食物,更别说幼体。 卡雅大受打击。哈玛盖斯安慰:“不会的,你饭量又不大,是好奇对吧?” “嗯,人家只是想尝尝味道。”卡雅耷拉着脑袋反省,“不过我不要胖,我再也不贪吃了。” “你这哪算贪吃,肖恩先生还要…啊!”哈玛盖斯捂住嘴,紧张地看看养父,勉强冲妹妹一笑,“没什么。” 肖恩?卡雅眨眨纯净的黑眸,记下了这个名字。 礼貌地叩门,里面传出脚步声:“欧塞?”看清门外站的是谁,娜夏惊怒交集:“是你!”卡雅仰头打量未来的老师,她身穿白浪边的水蓝色连衣裙,容貌纤美。 “出去!这里不欢迎你!”娜夏正要关门,瞥见仇人身后的女孩,骇然尖叫,“母神!!!?” “她是我的女儿卡雅。”席恩介绍,开门见山地道出来意,“从今天起,由你教她竖琴和剑法。”好半天才听进他的话,娜夏死死瞪视他:“你…你亵渎!”她以为对方是刻意给了女儿这样的长相。 “不能换个词吗?听着,我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的处境。这丫头也自称是好人,不会惹你厌。” “我不教!不教!太恶心了!你简直大逆不道,连这种事也做得出来!疯子!背神者!她也是个怪物,和你一丘之貉!”娜夏口不择言地骂道。哈玛盖斯越听越怒。卡雅大声道:“我不要她教!我讨厌她!” 席恩不为所动地指着娜夏:“这是第一课,让你知道世上有各式各样的人。”卡雅受教:“哦。” 娜夏快被这对父女气死,砰地关上门:“滚!我决不答应!” 这里是我的地盘啊。魔王在心里提醒。卡雅眼珠一转,伸手示意他抱,然后附耳道:“放心,我会让她喜欢我,再一脚踢开她。”哼哼,此仇不报非君子,她和父亲是好欺负的吗? “嗯,有志气。”席恩嘉许,抚摸她柔软的金发,“那我等你成果,别失败了。” “是!” 放下女儿,席恩转身离开。哈玛盖斯迟疑地往回看,发觉妹妹的邪恶本性有抬头的迹象。 “最近下面有没有什么动静?” “主人,现世才过了两个小时啊。”哈玛盖斯快步跟上,“有情况的话,欧斯佩尼奥大人和守望者们都会及时报告。”席恩沉吟道:“我是指众神,他们的反应太慢了,也许他们终于吸取教训,打算暗地里对付我。” “呃,那边只有埃娃小姐,她也没法探听到很内部的事。” “没错,最近是危险期,在下一场战争开打前,他们还有段空闲,可能会再携起手来。”席恩走进传送之间,悬浮在天顶下方的水晶球发出柔和的白光,照亮了他清隽尔雅的容颜和黑曜石地面上的秘银法阵。哈玛盖斯关起沉重的石门,柔声劝慰:“别担心,主人,卡雅很快就能为您分忧解劳了。” “卡雅?她是很有资质,但还不成气候。”席恩淡然道,“我对她也没什么期望,只要她别自认高人一等就行了。”哈玛盖斯心一酸,正要说话,有所感应地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的怀表。席恩微一皱眉,转过头:“我不是千叮万嘱别带魔道具做空间转移。” “对…对不起,我不放心依路珂一个人在家,就给了他这个通话工具,也能即时掌握两边的时间。”哈玛盖斯慌忙解释,听了一会儿,浮起怪异的神情,“主人,他们说抓住一个魔族。” “什么!”饶是以席恩的冷静,也怔了半秒。 ****** “混蛋!你们放开我!等着瞧,维烈哥哥会来救我的!” 云中塔的底层大厅里,众位深渊领主再次兴致勃勃地围观一个白发金瞳的女孩,眼光像看一头珍稀动物,伍菲勃然大怒,卯足了劲挣扎。丽芙不费吹灰之力钳住她,却不敢掉以轻心:“有没有厉害的法器?这小鬼会放电,轰塌了半座宫殿,幸好迪安留下两个异能封禁环,但是都没完成。” “我来。”格蕾茵丝手一扬,一道黑光化作纤细的长链结结实实捆住伍菲娇小的身躯,正是魔王陛下也吃过亏的封器[撒尔达之黑索]。 “父神!”依路珂头一个看到沿阶走下的父亲,开心地挥手,满脸邀功。伍菲挣了两下没用,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有着纤长双耳的年轻男子缓步走来,深蓝的天鹅绒长袍与他的发色眸色十分相称,呈现出惊人的和谐感,白皙的面容宛如冰雪一般无瑕,那双眼也冰冷得不像生物,带着漠然的探究,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一时间,雷之幽鬼不寒而栗,心底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可真是意外的收获。”魔域之王笑了。 ****** 丰饶之风吹遍西城大地后,维烈就将翘家的同伴送回魔界。但是他前脚走,还没玩够的伍菲后脚又偷溜出来,带着记录水晶球[小晶]和刚孵化的宠物鱼昆姆。 游荡了大半年,在瞻仰精灵遗址,黑之导师的丰功伟绩时,她听闻艾斯嘉大陆发生的变故,以自己的渠道锁定西琉斯王国的二皇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为嫌疑人,兴冲冲跑去踢馆,却不料反而被抓,使她的自尊心蒙受莫大伤害。 “奇怪的瞳孔,还不是幻术。”席恩单膝跪地,一手扣住俘虏小巧的下颌,端详她金黄色的虹彩膜和沙漏形的漆黑瞳仁。 “那当然!这是我们魔界的高新技术,谅你这野蛮人也不懂!”尽管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也不知道对方在自己身上动了什么手脚,伍菲还是不改鄙夷的高傲姿态。 魔王浅浅一笑,不与她一般见识,取下她手腕上的异能封禁环,道:“来,试试对我发雷。” “咦!”雷之幽鬼瞪大眼,随即,哼哼冷笑,“你自找的!” 一秒、两秒、三秒……半分钟过去,什么事也没发生,伍菲的瞳孔因惊恐而放大:“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成功了。”席恩打了个响指,颇有成就感。 很早以前他就对异能术士很感兴趣,研究了杨阳的体质后,更是确立了早期的理论。异能其实不是一种能量,和召唤师的原理一样,这种人天生磁场特殊,能够通过精神力的辐射造成超自然现象,精神力越强能度越高,从这个意义上,和法师没有本质区别。只要调整其磁场,或者改变魂质,就能废除异能。 只是过程复杂了些,还需简化……嗯。 “你这该死的低等动物,快把我的能力还给我!”长久以来作威作福的力量突然失去,伍菲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歇斯底里地大吼。 “低等?”席恩眨眨眼,轻戳她的额头,以纯理性的口吻道,“你并不比我高等。” “胡说!” “是真的,艾斯嘉大部分物种都比你们高等,你们并不是优先进化的生物,是受环境或人为影响产生的变异体,学术上叫做[玛格隆畸形症候群]。”越发当她是不学无术的小女孩,席恩耐心地讲解。伍菲几时受过这样的耻辱,气炸了肺:“你才畸形!兔子耳朵!” 魔法神脸侧宛如白玉雕成的长长尖耳轻颤了下,看起来的确很像兔子耳朵,雷之幽鬼一瞬间觉得……真的好可爱。 不过,精灵不是都被维烈哥哥杀光了吗? “那你就是漏斗眼。”席恩礼尚往来。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伍菲彻底气疯了,“你到底懂不懂美啊?这是我最崇拜的‘沙漏之眼’,雷斯林的招牌耶!”席恩一怔:“雷斯林?” “哼,谅你也不知道,他是比你强n倍的法师,掌握了过去与现在的强者,又酷又帅,是我的偶像。”伍菲双手捧颊,一副沉浸在梦幻中的小女生模样。直接从读心得知是小说人物,席恩喷笑:“噗…哈哈哈,受不了,联军竟然输给你们这帮小孩子,太可笑了!”该说是同样水准吗?不,这是实力差距,绝对的铁拳道理。 至少他不认为那位巾帼不让须眉的洁西卡比维烈那万年幼稚男差劲。 “什么?哼,他们打不过我们,当然只有被我们践踏的份。” “对,所以现在轮到你被我践踏了。”席恩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伍菲怒极,强撑了几下爬不起来,虚张声势地吼道:“别得意!维烈哥哥会来救我的!” “你自己不会想办法逃出去吗?”席恩冷笑,“果然是没脑子的小鬼。” “你…你抢了我的能力,还有小晶和小昆,还要我自己逃!?”伍菲语塞,半晌吼回去。 “哦,这个水晶球倒是很有趣。”法师从腰包里掏出晶体状的携带电脑,“告诉我怎么用。”伍菲立刻恢复傲慢的态度,高高抬起下巴:“才不告诉你!野蛮人,下贱的蝼蚁,还说自己不低等,有本事自己操作啊,谅你也不会!” 席恩没有生气,瞥了她一眼:“这是你做的吗?”伍菲一窒:“不…不是……” “那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们不过是一群得天独厚、仗着父辈的财产洋洋自得的小孩子而已,还自以为是高等动物,是人才有这样的错觉,习惯把群体的优点和特质认为是自己的,从而藐视不如自己所属群体的人们,甚至盲目觉得自己更加优等。”魔王以脚尖挑起对方的下巴,浮起一贯淡漠无温的笑意,“证据是,没了异能和工具,你连让我一脚踩死的价值也没有。” “你……你……”伍菲满脸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以往只有她作威作福的份,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走开!别碰我!有什么了不起!”她口不择言地骂道。 “是比你了不起。”魔王轻笑,抬足踏在她背上,碾了两下。小龙惊讶至极,他的养父极少会折辱人,他猜测两人之间有什么仇怨。 伍菲气得眼前发黑,胸口一阵阵发堵,忍不住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说着“我会告诉维烈哥哥,让你不得好死”之类的话。 席恩索然无味地收回脚,这样心态和幼儿没两样的仇人,令他一点报仇的快感也没有。 “你是谁?”哭了好一会儿,伍菲才勉强吞下哭声,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冰瞳里的火焰摇曳了一下,魔王静静地微笑:“我叫席恩。” “……席恩?”伍菲怔怔重复,脑中浮现出片断的记忆,那是一抹水晶球里的冰色魂焰,曾经被她和其他起哄的魔族踩在脚底玩弄,怒气顿时消散,转为得意洋洋,“哈!原来你就是那个被维烈哥哥关起来的人渣啊,还嚣张呢,那时候被我踩在脚下当皮球……”一言未毕,肋下被重重踢了一脚,整个人痛得缩成一团,铺天盖地的龙威笼罩住她,吓得她窒息,当场涕泪交流,瑟瑟发抖。 “让我杀了她,主人!!!” 极度惊恐中,她依稀听见少年的怒吼。 席恩横举法杖拦住暴怒的小龙,不知为何,他不想看到养子这么对待人:“冷静点。” “……太恶心了!”古代龙的化身勉强按捺住狂怒之情,胸膛剧烈起伏,鄙视地瞪着趴在地上啜泣的女孩,“魔族就是这种人!” “赛普路斯教出来的儿童军。总之,她现在是我的俘虏,我需要她,取得更多魔界的情报。”席恩微微蹙眉,有些后悔让养子参与这件事,虽然他有时候觉得哈玛盖斯的人格过于善良,但并不想他改变性格。 明了养父的心意,哈玛盖斯心下叹息。 “呜呜呜……我会叫维烈哥哥杀了你们……”伍菲继续哭着威胁。哈玛盖斯无力地瞅着她。 对这样的敌人,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下去一趟,你跟我来。”没心情再跟伍菲纠缠,席恩挥杖设下魔法囚笼,携着养子离去。 王宫的损失比席恩想象中小,他布置的镜环发挥了最大效果,伍菲一开始破坏就被弹进影世界,多数人连她的影子也没瞧见,当作是天灾,多少有些情绪不稳。席恩出面安抚,再叫神殿举办大型的祈福仪式,平定了这场风波。 一回到尘世,繁杂的人际关系就自动缠身,魔王只得听取臣子们的报告,做出适当指示。自从体会了民间生活,年幼的国王自觉懂事了许多,但还不能独力处理政务。 好不容易空下来,法师又一头钻进实验室,忘了女儿也忘了两个妻子。但是当他整理手稿时,不经意地瞥见一旁雕琢精美的高脚金属杯,目光凝滞了一瞬。 屋里很静,雪落声非常温柔,哈玛盖斯趴在他的膝上沉睡,呼吸轻不可闻,蜡烛摇曳着它明灭的修长身体,在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黑檀木桌上投下变幻不定的影子,映照着窗户的纹路和银器的花纹。 缓缓剪断心底的某根羁绊,席恩毅然揭下封条。 女子娉婷的身形从水银色的霞光中袅娜地透出,莹柔的光辉仿佛为她披上一层轻柔的白纱,明丽的娇颜更添几分朦胧如幻的美感,乍现的艳色,比月光更耀眼,几乎令人生出明月坠落于房间的错觉。 轻软的秀发荡出眩目的亮线,一双明媚的碧眼定定注视他。黑发皇子一阵晕旋,当年的情景清清楚楚地浮现。 金发活泼的少女,像夏日里轻盈的燕子,总是笑若银铃,自信而坚强。 那个喜欢梨花也如梨花的珂曼家主,高洁凛然,坚定的眼里隐藏着深不见底的温柔。 被这两个女子所爱的弟弟,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然而他的眼,却追随着美丽骄傲的校花,之后的英雄王妃。 也许你只是嫉妒,才喜欢。席恩自嘲。 内心深处却有个声音说:不是的…… “迪安,你为什么恨肖恩?你到底是谁?”贝尔妲接着上次的话头问。席恩合上眼,淡淡地道:“怎么,他从没提起有个哥哥吗?” “这…没有。”贝尔妲冲击得掩住嘴,端详他的脸,“原来你是他哥哥,那这不是你的身体吧?” “嗯。”银眸睁开,不带一丝感情地回望她,“你要去冥界?还是转生?” “去冥界!我有一大堆人要见!” “那我打开冥界之门。”席恩抬起手准备施法。贝尔妲大喊:“等等等等!你怎么突然放了我?肖恩被你干掉了吗?那我跟你没完!”席恩轻哼:“放心,他活蹦乱跳。” 贝尔妲舒了口长气,将注意力转回眼前的男子:“你…我们之前认识吗?我是说你用迪安的假名以前。” “不认识。”席恩冷淡地否定。贝尔妲很怀疑:“是吗?那你怎么叫我贝姬?对了,你的真名是?” “这你没必要知道。”他从来没在她的人生留下痕迹,死后也不必报个多余的名字,“关了你那么久,我很抱歉,除了不找肖恩的茬以外,你可以向我任意提一个要求。”贝尔妲沉默良久,一字一字道:“我问你三个问题,你老实回答。” “……好。”作茧自缚的某人承诺。 “你的名字?”贝尔妲促狭地笑着,竖起一根指头。魔王别开眼,不甘不愿地道:“席恩。” “席恩……”清脆的女声回味似的念出,无意间拨动了对方的心弦,带来难以自抑的震颤,“很有韵味。第二个问题,肖恩哪里得罪你了?” 微微沉醉的意识刹时清醒:“全部。”言简意赅。 浪费了一个问题,贝尔妲暗暗切齿,蓦地,脸颊浮起两朵红云:“最后……你是不是喜欢我?” 席恩没有脸红,他早就不是青涩的毛头小子,但他确实震愕得措手不及。 静默持续弥漫在室内,久久……直到五分钟后,被受不了的贝尔妲打破:“够了!你是不是打算沉默到世界末日!?”等得心焦的小龙也偷偷活动了一下手脚,叹气。 “……”魔王还是默然。 “真是,和肖恩完全不同的性格。”好笑地抚额,贝尔妲郑重地道,“谢谢,对不起。”席恩一愣,轻声道:“嗯,没关系。” “那送我走吧。”绽开明亮的笑靥,贝尔妲干脆地告别生者的世界。 挥动法杖[乌洛诺斯之影],吟唱古老的咒文,黑色的光点逐渐凝固成拱形的大门,法师静静目送曾经深爱,至今也未忘情的女郎头也不回地走进死者的国度。 “主人,为什么不留下她?”少年清亮的嗓音响起。 “你果然在装睡。”说归说,席恩没有不悦,轻抚养子黑褐色的发丝,感到丝绢般的舒适触感,“她又不喜欢我,留下她做什么?我之前也是昏头了。”哈玛盖斯像小动物般轻轻蹭了蹭他,浅蓝的大眼里是和年龄不符的沉重:“多和两位夫人相处看看,好不好,主人?”席恩失笑:“感情是看感觉的,哈玛盖斯,我对希丝蒂亚和艾拉拉毫无好感。再说,我也过了恋爱的年纪了。” “我想要个妈妈。” “你要妈妈干嘛?”席恩很不高兴,随即自我检讨,“我对你不好?”哈玛盖斯抬起头:“不是啦!我希望您有个伴!”松了口气,魔王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我有魔法就够了。” 无言,小龙颓丧地垂头哀叹。席恩用一个小法术吸干墨迹,将羊皮纸稿按照页角的数字归类,对养子道:“哈玛盖斯,帮我装订起来,有空翻成现代语。” “哦。”哈玛盖斯起身接过,浏览了几页,“言灵术?” “对,也叫真言术或共鸣魔法,不过事实上有细微的差别。我打算把古今魔法系统整理一遍,再加上一些我自己的理解,这只是一个章节。”席恩敲敲字典示意养子仔细翻译,没料到自己一时心血来潮的想法会成就两部巨著,开创了辉煌的后魔导时代,极大地推动了魔法文明,席恩·奥古诺希塔的名字也因此成为永远的传说。 “好的,我这就翻。”哈玛盖斯熟练地打洞穿线,放在字典上面,泡了一壶温香四溢的安神茶。席恩点头为谢,纤长优雅的手指轻碰蜡烛,橘色的火苗跳跃着舞动,为房里终年缭绕的药草冷香渗入一缕温暖的味道。 “对了,主人,共鸣魔法是亚利安族用的魔法吗?” “嗯,他们称作[奇迹之声]和[魔曲],亚利安族是黎姬的眷族,她的竖琴应该也是应用了这个原理。”席恩喝着杯中的香茶,寻思,“其实帕尔可以自己救自己,用[神之眠],他大概没掌握魔曲的精髓。”哈玛盖斯大喜:“您愿意救他?”席恩挥手,腕上的银镯带起一道亮色的线条:“我不会弹琴,卡雅若是学会诸神之曲,倒是能让他解脱。” 小龙立马决定回头督促妹妹。魔王取下手镯:“啊,差点忘了,帮卡雅做武器。” “休息一晚吧,主人,您几天没睡了。”哈玛盖斯劝道,“给我设计图,我来刻。” “你有四只手?”席恩白了他一眼。哈玛盖斯抢过工具刀:“一件一件来嘛,哪,去睡去睡,今天我晒了被单,很舒服的。” “唔……”对睡眠实在没什么好印象的席恩情绪抵触,“我不用睡觉,你需要。” “我刚刚睡过。”哈玛盖斯继续劝诱,“伊莎贝拉小姐寄了本很好看的书给您,我就放在枕头边上,还塞了您喜欢的香草——睡啦,床很软很香。”席恩还是想象不出那种感受,半晌,拿起小龙布偶捏了捏:“就像这样?” “主人~~~”哈玛盖斯满脸通红。 ****** 到处是光的碎片。 各种颜色的光芒在虚无的空间盘旋,每一片都是一段记忆,飘忽着,从他面前游移而过。 伸手,纤长优美的手指插入一具柔软的躯体。他全身僵硬,看着鲜艳得刺目的液体汩汩流出,粘腻地缠上肌肤,一缕缕曼延到黑袍。脑子热得快要爆炸,充斥着狂怒之情。 五指收紧,像要挖出什么,也像是要捏碎什么。 不不不!心底有个矛盾的自己大喊:不要—— [席恩……]微弱的女声从苍白的唇流泻而出,欲语还休,颤抖得像一声悲泣。他摇头,想后退,两腿却仿佛生根了似的,眼睁睁看着染血的手从胸腔抽出,沾着心脏的碎片,掌心冰冷的触感冻结灵魂。 他剜的是她的心,还是他的心? 尖锐的刺痛从颈侧传来,洋红色的秀发拂过耳畔,凉凉的,不是想象中霞光的温暖,他下意识地拨开,却惊见另一张脸。 “霍娜!?” 灼热的痛在胸口炸开,他捂住嘴,金黄色的血珠从指缝喷出。他看到红发女郎倒下,露出那个白衣卓立的身影。和千年前一样,清俊儒雅的脸庞笼罩着肃杀,黑眸写着**裸的嫌恶,宛如断罪者。 [逃,快逃,席恩!]有着预知能力的美丽女巫扑向他,墨绿的瞳眸溢满惊恐和哀恸,[他会杀了你!] 她说:我不要上天堂,如果长着白翅膀的家伙都是这样,那比下地狱还糟。 她说:神唯一的公正,就是尸体的气味同样糟糕吧。 她说:我也要去东方,和你顺路而已。 不假思索地,他将护身结界罩向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同一刻,漫天血雨染红了他的视野。 杂乱的画面被剧痛模糊,只有死亡的感觉,那么强烈鲜明,反复反复,他挣扎着,一如他这辈子所做的无望挣扎。哭喊声和惨白的脸渐渐远去,只有鲜血沿着手腕缠绕、缠绕…… 法娜。 ****** 吹熄烛火,搁下鹅毛笔,哈玛盖斯翻动纸页,逐字逐句地对照检查,确定无误后,露出开怀的笑容。 起身舒了个懒腰,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桌子,走向内室。用暗语开启的门徐徐打开,晨光随着他的身影浅浅透入,暖炉里的火焰微弱地闪着光。法师蜷躺在床上,似乎睡得很熟的样子。刚感到一丝欣慰,小龙敏锐地看出异常,大步走过去。 汗湿的衣裳微微透明,映出颤抖的身体,披散的黑发已经湿透,水光摇曳,因为长年囚禁而苍白的容颜依然冷漠,戴着卸不下的面具,眉间的刻痕却泄露了痛苦,毫无血色的唇瓣逸出浑浊散乱的喘息。 “主人?”哈玛盖斯尝试着轻拍,贴身结界没有反应,顿时慌乱起来,用力扳过他,扣住肩膀摇晃,“主人!主人!!” 受到惊动的人很快睁开眼,冰色眼瞳却焦距涣散,不复往常的冷锐。哈玛盖斯更加焦急,一手扶住他,另一只手拍打他的脸:“醒醒,主人!” 抽搐般吐气,席恩习惯性地盖住眼,喘了好一会儿,崩溃的意志才重新凝聚,挤出完全变调的沙哑嗓音:“我没事。” “您又做噩梦了?”哈玛盖斯担忧地探向他的额头,冰得吓人。 “一个无聊的梦而已。”虚弱地闭上眼,表示不想谈下去的意思。哈玛盖斯也不逼问,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喂他喝了半杯水,劝道:“主人,洗个澡吧,您会感冒的。” “嗯。”席恩含糊地应了声,摆手,“出去,我自己来。” “我帮您。”哈玛盖斯坚持,连神不会感冒也忘了,情况绝对严重。 “……那帮我打盆水。”没有再次拒绝,魔王垂下沉重的手臂。小龙连忙端来一盆热水,将毛巾浸湿绞干,轻拭他脸上的冷汗。 温热的感触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席恩不由自主地吁了一口长气。见他神色舒缓下来,哈玛盖斯稍觉安心,柔声道:“又梦见肖恩先生了?”席恩轻哼:“那张贪吃的嘴脸我看到烦,早麻木了。” “那——” “我没事,哈玛盖斯。”这回的语声稳定而清晰,漆黑的长睫下,流溢出一汪寒泉,“今天宫里有什么事吗?” “您要上去?”哈玛盖斯会意。席恩拨了拨湿淋淋的长发,“嗯,到霍娜那儿去一趟。” “下午您要试衣啊!” “试衣?” 哈玛盖斯一脸“你果然忘记了”的表情:“三天后就是婚礼,主人。雅娜尔殿下预计明天抵达,到时欢迎仪式、礼品过目都需要您亲自主持。今天下午的试衣您也无论如何不能推了。”席恩骤然降温的眼神明白显出“真烦”两个大字:“你代我去试。” “主人……” “好吧。”无奈一叹,席恩火速做好安排,“我中午以前赶回来,这里交给丽芙和格兰妮,你去看看卡雅,那小妮子很会偷懒。” “是!”哈玛盖斯高兴地应声,他对最后一场婚姻寄予厚望。 ****** 席恩本不是一个会为梦大惊小怪的人,但梦里的一些景象提醒了他。 对于预言,他深恶痛绝,却不否认预知梦和第六感的真实性。某些异族和法师的直觉就非常灵敏,世上也确实有预言家存在。这种人的精神在时间的纬度上具有一定的自由性,能够“看见”或“听见”一部分未来。不过这能力有和没有差不多,一方面是很难控制;另一方面,未来并非一成不变,根据各种因素有无数结果。 而主神级别的神明,原理上可以办到。但是由于天性的不同,有的是回溯过去,有的是透视将来,还有的压根没觉醒。像他就是,所以那个梦应该不是预知梦,也不是怀旧梦,只是个乱七八糟梦。 即使如此,插进血肉的感觉还是那么真切。 握着法杖的手紧了紧,席恩凝神抽离不曾褪色的回忆,使意识专注于脚下的神道和周遭的环境。他走在星辰的汪洋里,墨石般黑亮的发丝荡漾着清冷的光辉,血色额冠下的面容俊秀而冷漠,映着星光,在黑暗中如萤火美丽。散发出淡淡银光的象牙法杖不断吸收着群星的能量,顶端的深黑色晶石内,一条无比璀璨的星河静静流转。 绝对的寂静,一不留神,好象就会迷失在星海中。银白的光之道却始终坚定如一地延伸向彼方,一眨眼就跨越了无边无际的距离。 顺道拐去混乱神的灵魂神殿,那道由协调神布下的结界堪称经典,对魔法神而言比任何名胜古迹都值得考察。 转了两圈,意外瞥见几个眼熟的身影。错愕了一瞬,席恩投出一道咒符,粘在队伍最后的肖恩背上。 “哇哈!” 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白色花海,昭霆兴奋得一蹦三尺高,冲到最前面,带起一阵花瓣雨,“太棒了!果然是这里!” “昭霆,别跑远了。”带队的杨阳叱喝。因为本体和附体不能面对面共存,史列兰只能送他们进空间门,也无法传送太多人。因此包括她在内,搬运工总共有七个,分别是昭霆、轩风、邱玲、莎莉耶、肖恩和冰宿。 “好美哦。”邱玲弯腰轻抚一朵花,羽毛般轻盈柔软的触感令人爱不释手。轩风双手合十,感动地眺望四周:“呜~~不愧是小史住的地方,就是美!” “上次来,是和索贝克一起。”莎莉耶惆怅地道,娇美的小脸浮起失落之情。杨阳安慰地轻拍她的肩。冰宿环视了一圈,道:“往哪边走?”经过风神的协商,两方人马决定再次合作,她就是和平使节。当然只限于对魔王陛下的私斗,战场上大家照样是死敌。 有世界之钥和封护之环的保护,罗兰也很放心她来。帕西斯体内有贺加斯,不方便见史列兰的真身。 “这边!”肖恩随手指了一个方向,自信地宣称,“跟着我,我的方向感比帕比兽还准确。”冰宿哦了一声。杨阳丢脸地掩面:“肖恩,不用强调你和野兽同等级。” 一行人走后没多久,淡淡的黑影出现在原地,点点冰屑绕着他飞舞,瞬间冻结的碎瓣纷纷掉落,顺着黑色法衣没入花丛。 “天堂……”低喃的语气隐含微妙的意味,消散在风里。 被纯白簇拥的宫殿也用白石砌成,没有一点装饰,简约而空灵。穿过大厅,进入空旷的内殿,一副晶莹剔透的冰棺悬浮在水池上方,黑发绝美的男子闭目沉睡。首次目睹的冰宿、邱玲和轩风冲击得失神,杨阳等人也心下感叹。 “这就是混乱神的原体?”好半晌,东城满愿师才回过神,指着冰棺问。中城满愿师颔首:“嗯,上次我们还以为他死了。”昭霆咕哝:“没有呼吸啊。”冰宿沉吟:“可能神用不着呼吸。” “别管这些了啦!”莎莉耶急切地东张西望,“维烈不是说索贝克没多久好活了,快找东西!”邱玲指了指一扇偏门:“是不是那里?”肖恩一马当先:“管它是不是,找了再说!” 推开沉重的秘银巨门,爆射的金光眩花了众人的眼。视力恢复后,呆滞的目光凝聚在堆积如山的宝物上:神兵利器、珍奇的魔道具、禁咒卷轴、早已绝迹的储能矿石、神代法术书以及数不尽的次等法器凌乱地散布。紫水晶是墙壁,白金币是地毯——比收藏更惊人的,就是这豪奢的铺陈。 “这就叫多了不稀奇?”走前几步,冰宿捡起一枚绿宝石。温润得不可思议的色泽,她认出这是一种名叫卡奈尔绿晶的极品魔钻,一颗抵一座城池的价值。不识货的昭霆也不禁咋舌:“要是佛利特看见,非疯了不可。” “扎姆卡特也会乐疯。”微微一笑,杨阳做了个手势,“好吧,大家先别挑,统统装进带子里,回去再分。” “阳,你说的好象强盗头子。”昭霆话音刚落,后脑勺挨了一拳。轩风轻笑:“小贝比她专业多了。” 和睦的气氛中,变生肘腋,两扇门重重合上,回音震撼了每个人的心。 “原来你们是来找装备。” 随着男子低醇悦耳的声音,室内的空气荡起微澜,看不见的丝线凝固成一个人影,坐在高高的窗台上。过膝的法袍下,修长的双腿优雅交叠,握杖的手随意搁置,另一只手撑着石台,两枚精美绝伦的戒指闪烁着绮丽的光辉。阳光透过琉璃窗扇折射出柔和的七彩光芒,辉映在他的黑衣上,呈现出奇异的暖色。 背光的脸有些模糊,冰银的瞳却清晰冷亮,不带感情地俯视底下的人们。 “席恩!!!” 女孩们慌成一团:啊啊啊~~~这是标准的瓮中捉鳖啊,完了完了! 肖恩第一时间将天杖化为圣十字剑,护住身后的同伴。冰宿也迅速拔出霜恸,盯紧敌人的一举一动,低声道:“冷静点,这里是混乱神的领域,他应该无法伤害我们。”偏过头,席恩以一种奇妙的眼光打量她:不但眼睛,气质也有几分神似。 叫什么来着?他第一也是唯一的弟子,那个小女巫……算了。打消不合时宜的怀念,魔王拉回思绪:既然东城满愿师参与了,这多半不是普通的寻宝,而是一场合作行动的前奏。可是,欧塞怎么没报告? 还是他想太多,这帮丫头是特地来这里联谊? “你早就埋伏在这儿了?”示意火凤凰飞到上空护卫,杨阳握着基里亚斯之弓严阵以待,神情有一抹紧张,“史列兰……你没对他做什么吧?”席恩瞥了她一眼:“放心,他好端端地躺在棺材里。” 这话……杨阳抹汗。昭霆跳出来:“你这阴魂不散的家伙,又想干什么?” “是你们想干什么吧。”席恩正要读心。肖恩推开昭霆,直直注视他,用压抑的语调道:“席恩,你能不能救帕尔?” “帕尔?”席恩一怔:他们是为了帕西斯才携手来这里淘宝?“我的确不想贺加斯醒来烦我,不过要救他,得他自己配合才行。”肖恩大喜:“你愿意救帕尔?” “假惺惺,还不是他把索贝克害那么惨。”莎莉耶低声咒骂。席恩置若罔闻:“三种方法,第一种危险性太大,无可奉告;第二种,叫他学会[神之眠],弹给自己听;第三种,让他处于无意识状态,送到我面前,我来吃掉贺加斯。” 呃,老兄,你可不可以不要用这种说法?几个思想不纯正的少女面红耳赤。 “神之眠吗……”肖恩认真记忆。冰宿比他心细:“你有没有乐谱?”难保帕西斯不会这首曲子。席恩沉默片刻,举起法杖在空中描绘出光的五线谱,音符跳跃着形成实体,旋转汇聚,拉长成曲线形的金属管,落在少女的掌心。 “喇…喇叭?”冰宿呆呆看着手里的乐器:一般有眠的都是催眠曲吧,用喇叭吹……行吗? “喇叭比较可爱,形状也比竖琴好塑造。”法师的解释让众人一阵无力。 “谢谢,我会给他的。”对敌人的性格重新评估,茶发少女将小喇叭塞进腰包。席恩掩嘴轻咳,在他神的领域使用投影毕竟吃力,也刺激了他心口的界元之锁。动念间,纯黑的羽翼从背部缓缓展开,隐约透光的片羽犹如亮丽的黑金,玉般的质感,又缥缈如云絮,柔柔地包裹住黑衣青年。 惊心动魄的一幕,杨阳等人在阴影下战栗。 “呜呜,真的好帅。”轩风激动地握拳,在心里饮泣:这么帅的美男子,为什么是敌人呢?肖恩瞪大眼:“你…你魔化了?” “魔化?”席恩失笑,扯下一片黑羽,白皙的手指与黑水晶般的羽毛相映而辉,“弟弟,你魔法没学好,这只是暗元素的凝结体罢了。”黑芒一闪,暗之羽深深插入地面,以此为中心,浓烈的黑暗气息向四面八方扩散,在外围滚滚环绕,一霎那,巨大的十二芒星法阵就交叉成型。 “好,这些归我了。” “什么!!!”还没反应过来,众人就被霸道的宣言炸得脑筋短路。昭霆破口大骂:“你这土匪!”杨阳力持镇定:“这是史列兰的灵魂神殿,你不能强抢。”大事不妙,如果连这最后的财产也被洗劫一空,兰修斯真的会跟他们翻脸。 “没错,所以我把这里变成重叠领域。”席恩露出嘉许的笑,“除非得到我和他共同的允许,不然你们不能拿。但是我的权能比目前的他高,多少还能捞一点。”众人气极,昭霆和莎莉耶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大无畏气概怒骂不休。肖恩最不介意,将嗡嗡作响的天杖插在地上:“只要帕尔能得救,拿不拿都无所谓。席恩,这次我感谢你,但你对帕尔所做的事,我永远不会原谅!” 没理会他的不原谅宣言,席恩不着痕迹地瞄了眼茶发少女胸口的项坠,冰封的眼底流动着警惕。其实他此举的真正目的是激怒两件神圣器,然而天杖有了反弹,世界之钥却依旧不动声色。 真沉得住气。 “我不需要你的原谅,肖恩。”转移注意力,席恩淡淡地道,“我也不会原谅你。”绝情的话语扯痛心扉,肖恩咬了咬牙,琥珀色的双眸情不自禁地软化:“我们…真的不能回到当初?史列兰明明说,你想和我在一起,回我们的家。”席恩好笑地瞅着他,淡色的薄唇牵起冷酷的弧度:“好了,亲爱的弟弟,我不想和你玩家家酒。你就当我不讲道理、无理取闹,别再提那种可笑的要求。” “那你的愿望是怎么回事!?”肖恩忍无可忍地大喊。感到凝肃的气氛,杨阳等人不由得屏息。 “我们的家早就不存在了。”席恩冷静地道,墨染般的发丝下,银眸坚硬一如冰泪石,“我承认我软弱,我没有你坚强。肖恩,你从来不回家,而我还傻傻地跑回去。”水气涌上眼,肖恩哽咽:“我回不去。” “是的,你一向如此。” “够了!”仿佛一个长久以来紧紧锁住的匣子猛然打开,前所未有的怒气从棕发青年身上爆发出来,使他纯净的眸子染上几许狰狞血腥,“你还要怨我怨到什么时候?席恩,我恨你!我恨你!从你跳崖的那时侯起!你只要那一跳,就什么都结束了!叫我怎么办?还要我好好活下去!像傻瓜一样,我不敢想,只能笑,每天每天笑!忘了我有个哥哥,忘了妈妈被杀,不然我根本笑不出来!好,你要我活,我活!我们是双胞胎,我连你的份一起活!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这么恨我!!?” 窒息的静默弥漫在两人之间,空气冻结般凝滞,一丝丝渗入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 良久,低沉如耳语的笑声打破沉寂,逐渐扩大,带着即将破碎的稳定: “原来一切都是我的错?” “席恩……” 看到兄长的笑容,肖恩只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一片符咒四分五裂,幽幽落地。 ****** 两手空空地回到图利亚城,久候多时的财务部长抢过空间袋抖啊抖,抖了半天没抖出东西,愕然瞪视冰宿手中的乐器:“你…你们去了一趟,就拿回一只喇叭?”未免太寒酸了吧,混乱神大人的“宝藏”。 “我们碰到席恩了。”杨阳叹了口气。在场惊呼迭起:“什么!!!” “他没对你们怎么样吧?”维烈紧张地问。诺因唾弃:“要是他做了什么他们还能活着回来?”史列兰重重点头:“在我的领域,不要紧。”昭霆一挺腰板,夸张地炫耀:“我们不但打得他落花流水,还把他气跑了。” “你们打得他落花流水,还气跑他?”耶拉姆一百二十个不信。诺因等人也投来怀疑的注目:要说席恩不能出手还对,反过来打倒他?算了吧。 杨阳扁了表妹一拳,惩罚她的信口开河。莎莉耶也道:“不是你气跑他啦,是肖恩。” “肖恩?”维烈看向友人,见他脸色阴郁,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又吵架了?”肖恩抿紧唇,半晌,垂下肩膀:“我说得太重了。”杨阳拍拍他的背:“不下猛药不行,希望这次他真的泄气,别再来找我们的麻烦。” “我不认为有这么乐观。”冰宿开口道,“那个人似乎把他对他弟弟的恨当作支点了,失去这个支撑,他很可能会崩溃。下次见面若他没疯,就还会是老样子。”众人听得背脊发凉,肖恩面无人色:“疯…发疯?” “疯掉的神是什么样子,我倒很好奇。”无动于衷的,茶发少女摸了摸下颌。杨阳气急败坏:“别开玩笑了,冰宿!”轩风也缺乏紧张感地浮想联翩:“疯狂的帅哥别有一番魅力,虽然我觉得席恩现在酷酷的样子最迷人。”余人无力地拜服这个女人。 “如果他疯了,始源之海也会失控。”刚刚想起严重性,史列兰插口,“到时所有的世界都会出现难以想象的变故,最差的情况,整个循环系统会扭曲。”杨阳等人不寒而栗,维烈结结巴巴地道:“那…那他死了的话……” “死亡……可能没有影响。”史列兰略一思忖,“他和我们不同,失去核心意识,灵魂会崩解,与始源之海融为一体,不会再一次重生,那样的他也等于不存在了。”伊莉娜抱胸道:“这倒是方便。” “等等,这次行动取消。”杨阳如梦初醒,“席恩把喇叭…能救索贝克的乐谱给了冰宿,我们不用找他谈判了。”冰宿摇了摇头:“谈判是不用,但秦蒂丝他们是不会放弃的。席恩的动机也不明朗,只是灭神还好,就怕他顺应恶魔侵略人界。”诺因注视她:“那老狐狸已经准备好了?” “就担心你们还没意识到。”冰宿避重就轻地回答。 “那我们还要不要和众神合作?”耶拉姆问了个实际的问题。邱玲小声道:“我觉得他们好过分,拿人家的爱人威胁。”露琦雅提醒:“邱玲小姐,这件事千万别告诉嗜血之王。” “那老僵尸居然有爱人,真令人难以置信。”诺因嘀咕。杨阳横了他一眼:“席恩也是血肉之躯啊。”维烈以一种奇妙的自傲道:“父亲就从没爱过任何女人。” 是是,那你是不是可以少讨厌他一点?他像爷爷也不是他的错。杨阳暗暗叹气。 肖恩眼神一沉,刻意不看友人,一字一字道:“我不赞同他们的做法,何况惹火席恩,后果不是很严重吗?”众人首次注意到这个关键,一阵沉默后,诺因摆手:“那老僵尸才没这么脆弱。” “对。”杨阳附和,“席恩生前那么苦,之后一千年的囚禁折磨也熬过来了,神智清醒,思路正常,这点‘小小’的打击算什么。”换作她亲爱的老爹,她就要更改战术了。耶拉姆看看窗外:“的确,没天崩地裂,看来是没事。”昭霆由衷感佩:“超人!”轩风激烈反驳:“那个把**反穿的肌肉男怎么能和偶的魔王陛下相比!” “?”异世界的人们莫名其妙,默契地选择忽略。 “确定他给的什么喇叭有用吗?”维烈询问冰宿。后者两手一摊:“不确定,我是觉得危险,一般吹喇叭只会吵醒人。”杨阳擦了擦汗:“至少可以肯定席恩对音乐一窍不通。” “那就不能放心了。”维烈握紧拳头,“王对这件事极为看重,如果帕西尔提斯有个万一,她会——” “她会怎样?”肖恩急问。维烈闭了闭眼:“总之,王绝对不会原谅席恩,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不会改变主意。”深吸一口气,肖恩用全身的力气挤出声音,“一千年的惩罚够了,所有的事也该到此为止。不管花多久,我都要拉回席恩,但是杀了他…我做不到。” “你又心软,那一千年王也在受苦。” “没有莉去支撑世界树,这世界存活得到今天吗?我恨让我们背上这种命运的神,但这件事我不怪席恩!” 维烈闭口不语。莎莉耶忍不住道:“那索贝克又怎么样?”肖恩无言以对。 “最重要的,让他势力膨胀下去,可以吗?”冰宿一针见血地问。诺因颔首:“对,我们每拖延一分钟,他就多了一分钟准备。吉西安已经报告他身边又多出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宫廷术士长耸肩:“等他进化到混沌神的程度,这世界就没人是他的对手了吧。”史列兰纠正:“只有我和贺加斯回归一体,父神才会出现。” “打个比方啦!” “好了。”体谅友人的难处,杨阳出声,“你们别再逼肖恩,难道你们非要他弑兄不可?” “我会和席恩谈谈。”这是肖恩所能做的最大让步,而对于诺因等知情者也够了,因为这次他们的任务,就是拖住席恩,好让众神杀死和他生命相连的另一半——霍娜。 ****** 整个灵魂神殿震了一下,像有什么东西狠狠撞上屋顶,霍娜手一抖,试管掉到地上摔得粉碎,三天的辛苦成果就这么泡汤。 “啊啊~~~可恶!”憾恨地大叫,法师抹抹泪,啜泣着蹲下来收拾,重新配书写魔法文字的特殊药水。她希望和心上人的弟弟取得联系,却无论如何不行,所以尝试用法术留言的方式。 在始源之海,能量冲击是常有的事,她也不在意,按照单子再次称量药剂。这时,一个音质陌生,语调却万分熟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难得你有一流法师的样子。” “席…你是谁?”喜出望外地转过头,霍娜愣在当地。席恩一言不发地上前,伸手要拿桌上的羊皮纸卷。 “不许看!”霍娜眼明手快地藏到背后,企图蒙混过关,“这是女孩家的小秘密。” 嗤之以鼻,魔法神扫了一眼瓶瓶罐罐就看出她在做什么,银眸睇来冷冷的目光。霍娜被他看得心头直打鼓,像只兔子般往后跳:“你又换身体啦?迪斯卡尔的呢?” “小心!”见她要撞上后面的材料架,席恩一把拽回来,斥道,“毛毛躁躁!”果然是九流的乌龙法师。 霍娜面红耳赤,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黑袍,手下的质感柔软得不可思议,有着吸引人不放的魔力。 “你一个人来的?”左看右看不见依路珂,霍娜抬起头,皱皱鼻子:真是,他为什么总是变来变去?害她感觉好像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亲热,好讨厌。 “嗯。”席恩漫应,正要放开她,霍娜却紧紧拉住,脸上流露出发自肺腑的担忧:“席恩,你没事吧?” 他们靠得太近了,近到她能清楚地感应到他的心情。 极度紊乱,宛如海底最深处的暗流,无声却汹涌。 他第一次这样,发生了什么事? 魔王神色不动,缓缓推开她:“没事,我有话问你。”霍娜气恼地皱起眉头,用力扯他的鬓发:“不要一来就像狱卒审问犯人一样,至少等我泡壶茶,我们慢慢聊!” 你是囚犯啊。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他同样能感到对方的关怀。确切的说,由于他的失常,霍娜的心意才能传达到他心里。 走进布置雅洁舒适的客厅,席恩没有漏看角落的书架多了几本书。抽出一本翻了翻,情节连贯,纸页还散发出油墨香。在这个空间,霍娜虽然能随心所欲地造物,但是不知道的东西她也没法创造,而想来她记不住整本书的内容。再瞧瞧日期,证据确凿。 这个冒失的女人。 厨房传来丁零当啷的声响和快乐的哼歌,思念如潮,淹没了他。曾几何时,那个红发少女也是系着小围裙,在厨具之间穿梭。 战战兢兢的生活,忧惧着不知何时会被残忍的导师找到,即使如此,幸福的感觉还是涨满了心房。 因此剜她的心时,一寸寸也像刨开自己的魂与肉,爆裂似的疼,无法磨灭的惨烈。 面无表情地垂下头,瞥见一双红宝石般的眼,魔王扬起一丝没有温度的笑,弯腰伸出手。认出他是谁,灰兔蹦进他怀里,享受那双大手的抚摸。 抱着它在靠背椅坐下,席恩疲倦地一手支颊,乌发流水般滑落,如同一头黑鹰收起强劲的翅膀。 霍娜端着茶点走进,就看见这一幕,温软的笑意在唇边停伫,化为僵硬。 “席恩你……结婚了?” “啊?”似乎才想起,席恩漫不经心地瞄了眼无名指上的戒指,“两个,下午还有一个。”克制不住满腔的酸涩,霍娜重重将托盘放在小几上:“你这花心大萝卜!” 席恩自管自拿过杯子抿了一口,清香甘苦:“非常好。”霍娜又气又喜,拿这个男人没办法。 “算了,我也没立场管你啦。”闷闷低语,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急切地问,“是你自己娶的?”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自找麻烦才对。席恩捧杯汲取暖意,随口答道:“政治婚姻,这具身体是西琉斯王国的二皇子。” 霍娜顿时笑逐颜开。席恩看在眼里,微微困惑:她的错觉还没醒? “霍娜,你不恨我吗?” “恨你?”红发女郎愕然。魔王放下茶杯,俊秀的脸庞一贯的淡然:“我剥夺了你的人身自由。” “可是,你有敌人…呀!”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疏忽,霍娜掩嘴惊呼。事已至此,席恩也不浪费时间责怪,只道:“别再让人随便进入你的灵魂神殿,近期众神可能会杀上门。你不让进,他们就进不来。”始源之海是他的地盘,尽管霍娜只是他的影子,在自己的领域也拥有绝对的支配权。 毕竟是受正统教育长大,霍娜心下恐慌,不安地扭绞裙摆:“席恩,你还要继续弑神吗?” “这你不用管。霍娜,你是意外牵连进来,但为了我们彼此好,你至少要保住自己的命。”席恩淡淡地道,醇厚优美的男低音始终冷酷无情,“再忍耐一下,我会还你自由,等一切解决。” “席恩……”霍娜轻叹,深深凝望他,“我说过,在这里不无聊,我想和你在一起。” 就算代价是背叛母城,和全天下的人为敌。心底像有尖刀戳刺,下定决心的同时,痛苦的觉悟划过她蓦然苍白的俏颜。静静观察她,席恩露出不解的眼色:“你为什么这么盲目?” “咦?”霍娜抬眼:对了,这笨男人还以为她爱的是他的外表哩! “没什么。”似乎在思考什么事,席恩无意识地将食指放在唇前。霍娜心脏漏跳一拍,只觉他沉思的模样分外好看。 “梦总有一天会清醒。”修长秀气的手指落回宠物背上。席恩没有白费唇舌,根据他自身的经验,要劝一个陷入迷恋的人尤其是女性这种感性生物擦亮眼睛重拾理智比教一群母鸡游泳更难,“我会叫依路珂保护你。” “太好了!”霍娜单纯高兴有个伴解闷,也不和他争辩,她同样明白这个石头脑袋的男人有多难拗。 “席恩,上次你昏倒了,没事吧?”想起唯独哈玛盖斯能进对方的灵魂神殿,霍娜多少有点吃味,“还有,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我很好。”席恩高度概括。霍娜挫败地瞪他,忍无可忍地大吼:“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坦白啊!我是好意关心你耶!” “……”虽然还是不想对她倾诉,席恩也无法漠视她的好意,斟酌半天,多憋出两个字,“我很好,真的。” 霍娜算是被他打败了,无语问苍天。席恩指着甜点,用商量的口吻道:“我把这些都吃掉。” “你真是……”霍娜啼笑皆非地扶着额头,心里却有一股不受控制的温柔曼延。 算了,改明儿叫依路珂告诉哈玛盖斯,让他问。 现在,看着他吃着她做的食物,就满足了。 ****** 通过传送法阵来到云中塔,古代龙先去探望养父的俘虏,确定没异常后,上楼寻找妹妹。 不出所料,她在顶楼的空中花园。极光般绚丽的七彩光带下,两条长长的走廊交握于半空,衔接处就是一座美丽的庭园。生机昂扬的荣耀之树无所凭依地浮在上方,伸展着茂密的枝叶与根须,这是古魔法的奇迹。小小的公主就自在地躺在深绿色的树冠上,唱着天籁之歌。 哈玛盖斯不忍打扰,心醉神迷地聆听,当歌声告一段落,才轻唤道:“卡雅。” “大哥!”金发女孩双目一亮,像只小云雀般扑进他的怀抱,欢声道,“我好想你哦!你和父亲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了?” “对不起,宫里有急事。”摘去她头发里的树叶,少年爱怜地轻拍她玫瑰色的小脸,“和老师相处得好吗?”卡雅得意地扬起下巴:“有我出马,还会搞不定?她已经完全信任我啦,那个笨精灵。”哈玛盖斯皱眉,为她轻慢的态度不悦:“卡雅,既然她信任你,你也要真心待她才是。” “可是,她对父亲无礼不是吗?” “这个…是主人先杀了她的族人。” “父亲才不会无缘无故杀她的族人呢,明明是他们不自量力地找死。”卡雅轻蔑地嗤鼻,黑眸闪动着妖艳而纯洁的神采,“还以为我是小孩子好骗,对我说了一大堆父亲的坏话,我恨不得杀了她!和她在一起,我学到最多的就是忍耐。”哈玛盖斯长叹:“你不喜欢她,我跟主人说,给你换个老师。” “不要,父亲说做事要有始有终,我要学会她的本事,再把帐都清算了。”卡雅嘿嘿冷笑。 主人……深切肯定养父果然不适合教育孩子,哈玛盖斯试图让祖国的花朵重返正途。卡雅机灵地抓着他的手摇:“人家饿了啦,早饭还没吃。” “唉,好吧。”无奈地抱起这个小鬼灵精,忧虑之情在甜甜的一吻中融化。 餐桌上摆满了以素食为主的佳肴,发现妹妹喜欢吃花草蔬果,味觉也和养父一样偏清淡,哈玛盖斯用花瓣浸泡泉水,在稻米做的松软糕点里揉入蜂蜜和果露,再配上营养美味的蛋酥和新鲜可口的浆果,让卡雅吃得大呼过瘾。 “父亲怎么不来?好好吃哦。”卡雅孝心地留了一半。 “你多吃点,主人有事出去一趟。”哈玛盖斯摸摸她的头,轻柔地擦去她嘴边的糕屑,“卡雅,你学会弹琴了吗?”女孩语带骄傲:“嗯,一会儿我弹给你听。”哈玛盖斯大喜,本想立刻叫她学习诸神之曲,又觉不该逼得太紧,决定再缓一缓,转移话题:“三天后主人结婚,等他来了,你要对他说祝福。” “结婚?”卡雅瞪大眼,食欲尽失地放下刀叉,“和谁结婚?卡雅的妈妈?” “不是,是一个国家的公主,很美哦,听说性情也很好。”哈玛盖斯竭力美化未来的养母。卡雅却只记得书里描写的坏后妈,生气地跳到椅子上:“才不要咧!她有卡雅美吗?有卡雅好吗?她一定会蒙骗父亲,欺负我们,天天要我吃毒苹果!” “呃,不会。”不知她奇怪的想法从哪里来,哈玛盖斯晕头转向地劝道,“她很好,不会欺负我们,你也不能嫁给主人。” “为什么不能?”小卡雅信誓旦旦地立志,“我要嫁给父亲和大哥!”哈玛盖斯哭笑不得,将她抱下来:“好了,我的好妹妹,接受她吧。主人孤单太久了,我希望他幸福。”说着,他暖蓝的眸子浮起惆怅与哀伤。感染了他的心情,卡雅安静片刻,道:“为什么要一个陌生的女人给他幸福?有我们啊。” “这…孩子和恋人是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卡雅不服气地嘟嘴,抓住他的衣领,清越婉转的童音直指核心,“她喜欢父亲吗?有像我们一样爱他吗?”哈玛盖斯哑口无言,半晌,说出真相:“其实,主人曾深爱一个人。” 卡雅这次是真的震撼:“她才是卡雅的妈妈?” “不是。”温柔的笑意浮上眉梢眼角,小龙亲吻她的额头,“你是我和主人一起创造的,没有妈妈。”年幼的女神被这颗重磅炸弹炸得张口结舌:那……大哥是我的妈妈? “那位小姐叫法娜,她背叛了主人……具体情形我也不清楚,总之,主人伤得很深,再也不信任人,我不希望这样。如果他能再爱上人,那人也真心爱他,他的心伤就会痊愈了。” “你怎么保证那个女人会真心爱父亲?”卡雅回过神,揪着问题不放,“万一她也背叛呢?” “不会的。”哈玛盖斯冷冷一笑,“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卡雅打了个寒噤,第一次发现温和的长兄也有狰狞的一面。 “你要杀了她吗,在她背叛时?可那时侯父亲也会伤心,所以一开始别让他们结婚最好!”那我和大哥就可以独占父亲了!卡雅想入非非。看出她的念头,哈玛盖斯失笑摇首:“我们总要试试,卡雅。” 哼!卡雅还是不愿意,但也不再争执。在某方面,她的大哥和父亲不相上下的固执。 就看看好了,顺眼也罢,不顺眼…… ******* 拗不过女儿的缠功,魔王带着她回到下界。美得超凡脱俗的小女孩在宫廷内外掀起轩然大波,有臣子盛赞父女俩在一起的光景就像“夜神和光之天使”。 次日,创世历1038年雪之月17日,来自普莱玛斯帝国的新娘抵达了未婚夫所在的国度。当时,黑发皇子好不容易在侍从的帮助下穿上足足有二十多个部件的豪华礼服,镜子里照出的男子衣冠楚楚仪表非凡,本人却只觉得愚蠢。 正想溜去药草田喘个气,变得活像老母鸡的养子丢来叮嘱:“主人,您可别乱跑。” 沉默,不耐的眼神已经带上一丝怨气。往常细心体贴的小龙此刻却无暇理他,忙得团团转。 “啊!雅娜尔殿下来了!”接到侍卫的报告,哈玛盖斯慌忙把他往外推,“她说到花园逛逛,您快去接她,快!别忘了剪束花,要红的!” “我陪着父亲!”也老大不爽的卡雅举手。席恩嗯了一声,牵起她的小手:还是女儿贴心,瞧那儿子已经胳膊往外弯了。 只记得红花,没常识的魔王陛下剪了一束鲜艳妖华的血百合,而不是代表爱情的红玫瑰,施施然向前院走去。卡雅也摘了两朵大红的山茶花,一边玩耍一边跳跃着哼歌。 俊男美女的邂逅,情境之美一如吟游诗人的传说,风吹动乌黑的发丝与洋红的秀发,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她看着他,他看着她,卡雅来回看着,最后定格在父亲脸上,惊愕。 他冷静的面具破碎,惨白的脸色像见了鬼,失血的唇微启,逸出颤抖散乱的喘息,近似**。 如镜的银瞳迸裂,映出属于过去的血色,恍惚间又看到浓稠冰冷的液体沿着手腕蜿蜒、蜿蜒……那撕裂心扉的女声欲言又止:[席恩……] 血百合纷纷扬扬落地,铺开一地鲜红。 ****** “是列文殿下吗?” 礼貌地笑着,如黄莺出谷的清脆女声询问。 笼罩视野的血雾陡然撕开,露出一张似熟悉又似陌生的脸。高贵矜持的微笑,带着贵族特有的优雅,比记忆中笑得如花甜美的少女更像是血族,这雍容华贵的夜之一族。 暗暗调息,席恩因为过大的冲击而停止的大脑开始运转,努力分析眼前的状况。换作常人,会以为自己掉进一个荒诞的梦境,晕晕乎乎不知所措,但他是清醒的,太清醒了,清醒得生生重温那挖凿的痛,胸口气血翻腾,仿佛一张口,就会有腥甜的液体涌出。 转世?相像的人?还是众神的警告? “我是。”毫无破绽的平静语调,卡雅却感到他掌心沁出的冷汗,担心地问道:“父亲,您不舒服?”这女人果然是坏巫婆,一出现就让父亲失常。 “好漂亮的小淑女。”明丽如朝霞的红瞳转向她,雅娜尔以香扇掩面,风姿楚楚地笑了,“是卡塔瑞亚殿下吧,您的‘妹妹’。” 席恩眼光微闪,放开女儿的手:“卡雅,你进去,我想和雅娜尔殿下单独散会儿步。” “咦~~~”卡雅很不乐意,又不敢违抗,生气地跑走:哼,去向大哥告状! “你们也退下吧。”雅娜尔折起扇子一摆,仪态端庄。被卡雅的容光眩花眼的侍女们慌忙行礼告退。席恩捡起散落的花,抱在左臂弯,一言不发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地锦柔软,冬蔷薇随风轻摆,清冽的花香迎面吹来。并肩漫步的男女美得犹如一幅画,却弥漫着非浪漫的微妙气氛。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转到僻静的角落,魔王停下脚步,一字一字道,“法娜。” “哎呀,被拆穿啦。”丝毫没有惊讶的表现,血族少女大方地勾起他的手臂,像**般亲昵地贴着他,脸上笑意盈盈,如同一朵盛开的红蔷薇,“你比以前机灵多了哦,席恩。” “……”如果是雅娜尔,算上出发的日期和路途,断没可能知道卡雅。不过,以这个女人的演技,应该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才是。 “你怎么不说话?还对我用[真名束缚],真不可爱。”青葱玉指爬上他的胸膛,故意在左胸游移,手下传来一波精微的颤栗,法娜满意地翘起唇角。席恩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众神有话要你带给我?说完就滚。” “不识情趣。”嗔了声,法娜怡然自得地展开扇子扇风,赌气的动作活像刁蛮的小女孩,完全不同于之前的高雅、娇憨与**,一如她的眼,闪着狡黠多变而令人琢磨不透的光彩。 席恩以不变应万变:“没话说的话,我走。” “慢着!”纤纤素手飞快地抓住一缕乌发,法娜干脆跳到他背上,在他颈侧吹气如兰,“你这呆子,好久不见的旧**上门,也不会说两句好听话——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女性可是占了总人口的百分之七十。”(注:古世历的数据) “因为除了你这个别有居心的女人,其他女人都对我没兴趣。” “这么不受欢迎啊,好可怜,让姐姐来安慰你。” “你…唔!”冷不防被堵住唇,席恩反射性地挣扎,却被钳得更紧,这才想起血族是力气仅次于巨人的种族。 事实上,他的脊椎都快被压断了…… 正想把这条八爪鱼轰成稀巴烂,惊呼声震散了他指尖的魔法元素:“列文殿……呀——对不起对不起!” 匆忙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同时一条柔腻的小舌滑进他嘴里。席恩眼神一沉,手用力一扯。 “啊!”法娜痛呼,眼泪汪汪地抚着头皮,“你真粗鲁。”席恩冷哼:“你更粗鲁。”说着,呼吸不畅地咳了咳。 愉快地眯眼,法娜索性放下一头盘起的长发,任丝丝霞光在指间流泻,映得笑靥更为娇艳明媚:“算了,这样更像我们做了坏事~你这具身体真不错,就是隔着一层膜不尽兴。” “你不是附身。”没看出她在**,席恩直接拉开她的衣襟,盯着胸口的白垩标记,“[生命转化],那**出手还真大方。” “因为你杀了她的丈夫啊。”法娜呵呵笑道。没有奉陪她的玩笑,席恩心底升起疑云:连同他的父母,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是以防万一的准备,还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局?神可以预知未来,他们不至于蠢到就等这个未来发生,再做相应的对策吧? “我说席恩,你让人家袒胸露体,好像不太妥当。” 帮她拉好,席恩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法娜再次扑住:“给我等一下,死人!你叫冥王来没用,宰了那个黑**也没用!” 停步,魔王的声音不自觉的变冷:“几天?” “十三天。”法娜笑眯眯地靠着他的背,像小猫般磨蹭,“第七天起开始腐烂,直到灵魂也烂光光,法术是连的么,他们等着你到时跪下对他们忏悔。” “你以为——”森冷的笑意徐徐牵起,“我会为你这么做?” “这个嘛……”法娜依旧笑眼弯弯,食指在他的心口画圈,“席恩,你说得狠,你真能做到么,再杀我一次?”不意外地感到怀里的身子蓦然僵直,她继续吐出甜蜜的低语,“你也没法眼睁睁看着我死,因为你不能欺骗自己这不是你的责任。你要真那么绝情,就该一照面把我的心掏出来,当作战书送到众神面前。” 魔王不言不动,宛如一尊花岗岩。红发少女绕到他前面,饶有兴味地观察他的反应。 “他们给我时间,就是他们的失误。” “哦。”法娜双目一亮,笑着点住唇,“那我是不是该一吻表示感谢?”席恩冷冷扫了她一眼:“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语毕,越过她,再不停留。 ****** 当晚,盛大的宴会灯火通明,舞曲悠扬。 黑发皇子一如既往凝聚了全场的注目,与他身边的红衣佳人无比般配。 直到凌晨,席恩才得以解脱,进入书房,心情却异常的烦躁。一旁描金黑木架上的报信鸟有所感应地睁开金褐色的双眼,扫视了一会儿,重新闭目打盹。 银制的烛台上,蜜炼的精蜡发出爆裂声,火苗被推门的风摇晃了一下,哈玛盖斯端着夜宵走进来,满脸忧虑:“主人……”他本来高兴养父终于有了归宿,可是傍晚看见的“新妈妈”和灵魂神殿里的画像一模一样。 “出去!”正心烦意乱,加上生气他对三件婚事的热心,席恩想也不想地怒喝。哈玛盖斯一凛,看了他片刻,静静放下托盘:“好的,您早点休息。” 道歉哽在喉咙口,席恩闷闷咬着羽毛笔的尾端,呵斥自己的失态。 这是怎么了,竟然乱发脾气。 以前也是这样,每次赶跑那个笨蛋弟弟,事后难受后悔的都是他。 晨曦中,窗外雷电交映,雨丝绵密如雾。湿气仿佛浸透衣裳,凉到了心里。 已经没办法回头了,即使知道是误会。 闪电凛冽地划过天际,瞬间照亮整个书室,映出恢复镇定的眼,和墙上画了个红色圆圈的日历。 十三天,可能性最大的是七天后,那些家伙会上门。 拿起杯子,变凉的药草茶没有以往的温暖,涩涩的,他连同苦味一起吞下去。 第六章 折断的白翼(下) 深夜,一弯弦月高悬天顶,雪刚停,满地霜雪映着苍白的反光。 刺骨的寒风吹动单薄的衣裳,斗篷猎猎作响,一只骨架优美的大手拉着兜帽,银亮的发丝下是一双绿宝石似的眸子,妃色的薄唇呼出白烟,和抱怨的内容:“路克,你不会快一点么?” “你还说,这么点距离也要我背!”身长五十米,虽未成年却已足够巨大的小金龙反唇相讥,扑扇翅膀绕了个圈。银发青年不受影响地一拳擂下去,打得它差点吐血:“安分点,被罗兰发现我就说是你贪玩拉我一块儿出来。”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人?路克百思不得其解。 嶙峋的山脊挡住了月光,在背阴处降落,帕西斯张开光翼跳下。路克松了一大口气,与生俱来的骄傲让他排斥当坐骑。 “你在这儿等,别乱跑。”挥了挥手,帕西斯径直走向山道。 积雪松软,走起来很费劲,他索性在脚下凝了个空气垫,用滑的前进。翼人爱好自由的天性使他对风元素有良好的适性,这也是他唯一擅长的元素魔法。 笼罩圣域的结界已经在那次战斗中粉碎了,风里隐约能听见亡灵的哀哭,一块块耸立的山峰就像白色的巨人,不愧白石山脉的名称。帕西斯行走间,感觉排列有些古怪,却看不出所以然,当作是心理作用。 记得这里有个火山口来着,算了,下次再看吧,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微一苦笑,银发青年从山麓里钻了进去。这时,他灵敏的听力捕捉到一线异常的动静。 谁!?听出是人的脚步声,方向在前,他稍稍放松戒备,却难抑好奇心,对自己施了个「潜行」和「隐身」,悄悄穿过羊肠小道,贴着山壁探出头。 宽阔的山谷内,断垣残壁林立倾斜,被冷月勾出破败苍凉的轮廓,黑洞洞的门廊像吞噬一切的大口,吹过石柱的风比真正的鬼哭更凄厉。就在这样的风景中,一个黑袍的身影静静伫立,帽檐下可见线条清隽的侧面,几缕透明也似的长发垂在胸前,反射出深悠的蓝色。 席恩!!! 全身的血液直冲头部,帕西斯险些控制不住沸腾的杀意,握剑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身为超一流的剑士,他看出敌人并没有失去警惕,这个距离和角度也不适宜狙击。 只有一次机会,失败就完了。 缓缓调匀呼吸,他绷紧每一根神经,将状态调到最佳,准备仇人一有离开的迹象就动手,毕竟不是每天都有这种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情。 魔王动了,嘴巴动:“出来吧,帕尔,你埋伏的功夫太差了。” 差点滑了一跤,憾恨片刻,光复王提剑走出阴影,与不共戴天的仇敌面对面。 兜帽滑下,露出尔雅的俊容和纤长的双耳,轮廓优雅的眸宛如冰封的大海,表面平静无波,深处却涌动着无数暗流。修长匀称的身子罩着纯黑的法师袍,在领口袍袖点缀秘银纹饰,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淡金的典雅额环恰好遮住额心的神印。 帕西斯不掩敌意地冷笑:“你还用这具破烂身体?果然认壳。” “这是神体。”席恩不带感情地回答。秀丽的脸庞怒气一闪,帕西斯情不自禁地握紧剑柄。他不是为迪斯卡尔动了义愤,而是感同身受。 “那真是他的光荣。” “你不必冷嘲热讽,这世上根本没有迪斯卡尔这个人。”席恩淡淡地道,只是陈述事实,“我篡改了埃娃的记忆,她的家人也都被我杀了。” “……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帕西斯疑惑地问。席恩抬头看看天色:“我不想和脑充血的人勾通。”挑了挑眉,帕西斯润玉似的唇弯起危险的弧度:“那我可以告诉你,我现在主要想的是怎么逃跑,不是偷袭或人多势众我的确打不过你。” 相似的笑意浮现在席恩的嘴角,这一刻他们惊人的相像。 他知道,他曾经看了三年,那些孩子如何隐忍,艰难地推翻英雄王朝。 “再等等吧,月快中天了。”席恩右手平举,唤出一根暗金色的金属长杖,翻转点地,敲击出震烁心扉的清音,“我要释放莉。”帕西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反问:“你…你说什么?” “她的怨气已经严重影响到世界树,虽然调和的意志不变,但这么下去,不出半个月,就会爆发大规模的地震和海啸,火山也会陆续喷发。” “伟大的圣贤者大人又要救世了吗?我家亲爱的这次是从无名英雄变成灭世的罪人?” “我讨厌嘈杂。”席恩一句话堵回他的讥讽。帕西斯好不容易压下剁碎他的冲动。 席恩没有说出全部的理由,当初他把贺加斯和兰修斯束缚在人间,其他神明必须以部分意识体降临恢复平衡。他本想等卡雅成年后,再移交权能,但这次的事彻底惹恼了他。对于调律了始源之海的他而言,调节现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是这样会和世界树冲突,得先解放菲莉西亚,再与世界树取得管理上的协调。 至于帕西尔提斯—— “你喇叭吹了没?” “吹什么喇叭!”说到这件事帕西斯就出离愤怒,“我用不着你救,也不要你给的破烂!竟然用喇叭吹催眠曲,你到底懂不懂音乐?” “不懂。”席恩直截了当地回答,虚心情教,“用什么乐器重要吗?” “废话!” “那你记住曲子,换个乐器弹好了,那是乐谱——你吹不出?”席恩领会了关键。帕西斯不快地道:“所以我说你给的是破烂。”他不想承仇人的情,是罗兰和冰宿逼着他吹。 无法使用神曲吗……席恩略一沉吟,瞬移到对方面前。帕西斯大惊后退,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身体,更令他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一只玉石般冰冷的手托起他的下颌,接着是印下的柔软唇瓣,同样清凉得如同溶化的冰水晶。 “你在干什么!!!?”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际。 “吃你身上的神识啊。”有了史列兰的经验,魔法神倒是适应了这种进食方式,当然情感上免不了恶心,既是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安分点,不要有抵抗意识,很快就过去了。” “不要!走开!”光复王风流潇洒的气质全毁,叫嚷得像个即将被强暴的小姑娘,“我不要你救!敢碰我就杀了你!” “这和你的意愿无关,我也不是救你,只不过我的目的正好达成这样的结果而已。”相反,席恩就表现得像个辣手摧花的恶徒,不顾反抗地吃人豆腐,蓦地,他微微变色,退回原地。 “爱情……”消化不良地捂住嘴,魔王一脸铁青,“还是那么像赛普路斯的脸,没想到那个恋弟情结的家伙会爱上女人。”帕西斯只有比他反胃一百倍,挣脱束缚拔剑挥砍:“你这王八蛋!” 无坚不摧的剑气直直没入骤开的空间门,只留下一道烧灼般的深深痕迹,魔域之王宛如幻影的身影出现在另一栋建筑物上,仰头望月,语气平淡得像刚才不过吹起一阵微风:“停,我不吃了,想见莉就忍耐。” 硬生生咽下耻辱与不甘,帕西斯眯细的碧眸掩饰了凶光:“怎么下去?” “我先旨声明,莉已经是寄生状态,一脱离世界树,她的身体就会立刻崩溃瓦解。” 月下,银发青年全身僵硬,慢慢的,一丝凄艳的笑意爬上他的眉宇:“比起在一棵又老又丑的树里苟延残喘,我想她宁愿这么死。” 魔王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罪业,这种时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 所以他眼神平板,神情淡漠,手指稳定地划出符文:“走了。” ******* 附体的刹那,除了已适应的冲击,他还感到陌生的重量,睁开眼,银眸迸出火花。 “法娜!” 红发少女偎依在他胸前,打着哈欠支起上身,动作可爱,神态娇软诱人,微笑从眉梢眼角透出来,带着绯色的妩媚之感。戒心奇重的黑发青年却没有欣赏的闲情,前所未有的震怒。 哈玛盖斯! 他居然放这个女人进来,就因为他想要个新妈妈?不可饶恕! 一时间几乎想掐死养子,席恩惯戴的面具破裂,两手绞紧被单。红瞳闪过异彩,法娜咯咯笑道:“好可怕的表情,你想杀谁呢?好像不是我。” “滚下去,我……”席恩自动消音,怔怔瞪着一张挥动的幻象符咒,从他的腰带里抽出。 是他自己的疏忽。 怒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自省:太马虎了,看来最近日子过得太安逸。 “你爬到我床上干嘛?”席恩推开她,还没转身就被扑压住,整个人陷进柔软的被褥,挣扎也不着力,所以他讨厌太软的床,“——众神给你的任务还包括色诱?” “他们怎么说得出这种话,就算心里打着这主意。”法娜笑眯眯地将昔日的恋人钳制在身下,眼波流转,凝视他水银般清冽的眼,“只是我喜欢这样的姿势。” 席恩冷笑:“很抱歉,我也喜欢。”法娜顺势扑倒他:“太好了,皆大欢喜。” “你听不听得懂人话!?” 笑闹间,往昔的时光仿佛又重新倒转,那甜蜜融洽的短暂岁月,却在清醒的认识里,带起撕扯的痛,鲜血淋漓。 甩不脱拥有怪力的情人,法师精疲力尽地躺倒,手无意识地轻捻一缕秀发,没有温度,像冷冷的霞光。 “法娜,你想说当年你没有背叛我吗?”冷静的询问隐含疲惫。 悉簌声响,血族少女一手支颊,轻浅雅然地笑,一如春风过水,不留痕迹。 “没这回事,我背叛了你。” ****** 事到如今,真相还有什么重要的呢? ****** 第二天一早,小龙一如既往打开卧室的门,愣在玄关。他的养父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柔顺的黑发垂过脸颊,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同样衣裳单薄的少女坐在梳妆台前梳发,从镜子里看见他,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们看起来,就像真正的夫妻。 突然,那个小妻子模样的红发少女如幻影消失。哈玛盖斯正错愕,一只纤白的柔荑越过他的肩膀关起门,隔上了虚假的温馨景象。 “法娜小姐。”定定注视身后衣冠楚楚的美丽贵妇人,少年肯定地唤道。 “哟。”法娜一讶,靠近他瞅了瞅,“他告诉你的?那他是真的重视你。” “不是,我看过您的画像。”瞄了眼紧闭的门扉,哈玛盖斯走向圆桌,“请坐,我帮你泡壶茶。”法娜大方地入座,身子慵懒侧倚,以扇遮面,不经意间流露出无限风情,一双绮丽的笑眸不掩兴趣地打量他:“没有坏心眼的孩子,跟着那个别扭的男人很辛苦吧。” “主人是不好相处,但是和他在一起,我很幸福。” 碧绿色的茶从白瓷的壶嘴流入杯中,室内顿时飘起淡淡的清香。 “谢谢,很感人的告白。”法娜笑着抿了一口。没有在意她的调侃,哈玛盖斯认真地道:“法…夫人,如果您对主人不利,我会杀了您。”法娜不为所动地轻啜茶水,笑意加深:“这个我可没办法保证,我啊,是为了生存什么事都做得出的坏女人。” “您已经死了。” “我现在活着。”法娜好整以暇地扇着香木小扇,眼里始终笑意盈盈,“我们对‘生’的渴望,是无穷无尽的,哪怕建立在他人的不幸与死亡上。” “那您爱主人吗?”古代龙的化身沉声道,专注的视线抽丝剥茧看透她的伪装。血族少女合起扇子轻点他的额头:“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小龙宝宝。”哈玛盖斯抿了抿唇,脸上浮起不悦:“您很会回避话题。” “哈哈哈,这就是大人的智慧,孩子,学着点。” “回避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哈玛盖斯一针见血,郑重地直视她的双眼,“法娜小姐,请不要一个人扛,如果您有个万一,主人会很伤心的。”法娜第一次正眼看他,细柔的短发和他的养父一样,清清爽爽带着药香,那是一种令人莫名亲近的香味,暖蓝的眸子如水,温和而沉静。 “要不是我们才见过两次面,我会以为你已经认识我上千年了。” “因为……您和主人是同一类人。” “是的,所以我们不可能。”法娜轻轻笑起来,这个笑容在哈玛盖斯眼中却有着难以描述的哀伤。 “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问。法娜挥挥扇骨:“老掉牙的事就不谈了,总之我不后悔,他也不会后悔杀了我。”听出言下之意,哈玛盖斯怒极:“你是故意让主人杀了你!?太残忍了!你就没考虑到他的心情吗?” “我看中的男人,不会这么没用。”法娜傲然一笑,如同一朵黑色的曼佗罗,在破土的瞬间绽放出残酷的艳冶。她红眸一转,手腕抬起,直接拍上哈玛盖斯的脑袋:“好了,小龙宝宝,谈谈以后的事。不过你够聪明的话,就不要透露你主子的事,也别相信我说的话。” 真是和主人一模一样,表达好意的方式也这么别扭。哈玛盖斯不禁气消,无奈地摇摇头,眼望窗外。清晨的空气清新湿冷,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方,像是暴风雨将至。 “众神用您威胁主人?” “一群笨蛋。”法娜毫不留情地评价,语气像一个天生的艺术家对瑕疵品的不满,“这么直来直往,也不会耍点花招。” “他们就不怕主人反过来威胁他们?宰掉几个元素神,对主人而言不是什么难事。”哈玛盖斯转过头,精致的小脸也透出风雨欲来的气息。法娜摆摆手:“不行的,小龙,我和众神打交道的时间比你长多了,他们非常具有牺牲精神——对别人。就算把元素神绑成一串在生命女神面前砍头,她也会认为是席恩罔顾神恩,无药可救,罪大恶极,化悲伤为力量,继续和他拼得你死我活,搭上我一条命。” “她对您施法?主人也解不开?”哈玛盖斯会意,神色凝重,“您不会想——” “我没有这么伟大,小龙宝宝。”法娜笑吟吟地睇了他一眼,轻抚杯沿上的精细花纹,“其实众神不难对付,是席恩自己顾虑太多,貌似他有个弟弟?这次也和众神一伙了。” “肖恩先生又……”哈玛盖斯皱起眉头,惊悟如闪电划过脑海:若肖恩真的和众神结成了同盟,欧斯佩尼奥却没有汇报,那不是法娜撒谎,就是他被扣押了。 ****** 神与魔的几次恶战并没有被史册纪录在案,唯一搬上台面的一次,是中西两城对东帝国的攻城战中,协调神和之后的魔皇一举成名。民间反响剧烈,尤其是中城的东境和南城,沦为众矢之的的魔界宰相臭名远扬,连带西城也遭殃,不过西城的名声原本就不好。相反身为神体的光复王就被无数人顶礼膜拜,主战情绪的高涨直接导致了后来的「跨年之战」。 但是对多数百姓而言,神明魔族都是太过遥远的生物。虽然惴惴不安,也是在捕风捉影的流言中更加惶恐。他们无力干涉,只能翘首以盼当权者的决定,比较激烈的就是在酒馆里高声主张“和那帮强盗渣子拆伙”。 严酷的自然灾害以连绵的风雪为形式肆虐着这片多灾多难的大地,幸而统治者们的抗旱措施做得早,又有了去年的经验。然而,战争所带来的影响还是清清楚楚显现出来:西城军在占领区的破坏,使得近百万平民的口粮没了着落,尽管有魔王无意中留下的魔药配方,短期内还是无法收到可喜的成效,雪害也是个隐忧。而侵略方西城的政局乱象纷呈,新政府不够完善和新宰相太过优柔的弊端在有心人的挑拨下全部爆发,当地尚武的野蛮民风进一步扩大影响。加上死亡佣兵团和南北两城的骚扰,应接不暇,时局动荡。西境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为了一举消灭战力强大的亡灵军团,中城城主采取了两败俱伤的战术——制造洪水。变成水乡泽国的下游民众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冻毙饿死的数目超过五万,民怨沸腾,士兵的士气也大受打击。目前两大联盟勉强是处于持平状态。 以图利亚城为中心,五座农业都市形成犄角之势,扼住了东城军的西进路线。残冬冷冷的阳光照在这座反抗军的前线阵地上,仿佛为它披上一件不祥的白衣。 从魔法师公会走出来,杨阳搓了搓戴着兔绒手套的双手,厚底靴里的两脚已冻得没有知觉。连她都这样,那些衣不蔽体的难民可怎么办? “杨阳,回去吗?”清澈透明的男声从左后方传来,两个刚回过神的门卫又陷入迷醉。 中城满愿师不答,遥望远处的石制钟塔,半晌,才低声道:“史列兰,你认为这样的布置,有几成把握困住席恩?” 暗黑神想了想,给出答案:“一成半。”杨阳苦笑:“啊,够好了,若在他的地盘,恐怕一成也没有吧?” “嗯。”不懂得迂回的乖宝宝点头。杨阳习惯性地想摸他的头,及时收住,落在肩膀上:“走,我们去吃火锅。” “哇——”史列兰欢呼,兴奋的神情像讨赏的小狗,“我要吃最辣的!” 将滚熟的肉沾上辣油放进黑发神祇的碗里,杨阳正要自己开动,包间的门打开,侍者引着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走进,必恭必敬地行礼:“客人,有人找。” “满愿师小姐,殿下有请。”侍卫踏前一步,行了个下对上的礼节。杨阳一愣,看向身旁的史列兰,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很急吗?” “这个……”侍卫也不忍心,支支吾吾地道,“殿下没说,只要属下来找二位。” “是什么事?” “西城的特使来了。” 西城的特使?多半是维烈,那就不急。杨阳笑容和蔼地颔首:“我知道了,我们一会儿回去。”史列兰放下筷子,乖巧地道:“我们回去吧,杨阳,诺因一定有急事。” “……好。”杨阳爱怜地擦擦他的嘴角,对侍者道,“请帮我们打包。” 出乎意料,来的是伊莉娜,这位身份神秘的女性虽外表年轻,但几次合作都表现出不凡的智谋与果敢,令诺因等人印象深刻。政绩也时有耳闻,堪称贝姆特的左膀右臂。 温暖的会客室里,坐着几位知情的相关者。杨阳一瞄这阵仗就猜出伊莉娜大概的来意。 “诺因~~”史列兰旁若无人地打招呼。肖恩盯着他怀里的纸袋:“是吃的?分我一半行不行?” “都是生的!火锅材料!晚上再吃!”杨阳受不了地瞪他一眼,转向客人,立刻换了张笑脸,“你好,伊莉娜,远来辛苦,你是来监督的?” “这也是行程之一,其实我想以吉西安术士长的能力一定能做得很完美。”伊莉娜朝宫廷术士长一笑,道,“我今天主要有件事想告诉你们,世界树好像发生了异变。” “世界树?”没料到会听见这个名词,众人一致愣住。肖恩反应最快,紧张地站起:“莉就在世界树上面,她没事吧?”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感觉到世界树有了变化。”伊莉娜一脸歉然。诺因挑了挑眉:“你怎么会感觉到?” “因为我小时候,曾经捡到一颗世界树的种子。”下意识地抚摸垂在胸前的小布包,伊莉娜露出温柔的怀念之色,“可能我感应力比较强,一天晚上灵魂出窍来到迷雾森林,认识了贺加斯和罗兰。”杨阳等人恍然大悟。只有肖恩一心惦记养女,强忍住才没有开口打断。体谅他的心情,伊莉娜挣脱回忆,安慰道:“别担心,我问过维烈,菲莉西亚本人也不太清楚,不过她的灵魂没事。” 肖恩这才稍稍安心。吉西安沉吟道:“这说明了什么?既然不是菲莉西亚陛下的缘故,那是外在干扰?” “会不会是索贝克?”杨阳猜测,“他一直想放了菲莉西亚,以他的性格也不会管世界怎样。” “那老变态能放人早放人了。”诺因摇头否定,“我认为八成是席恩。”杨阳难以苟同:“席恩应该是不会赎罪的。” “谁说他赎罪了!他肯定在打什么阴险主意!比如把这个世界捏在手里玩,动不动摇一摇之类。” “那大伙儿只好投降了。”杨阳悲观地道。吉西安自动过滤主君太过可怕的猜想,以免打击士气:“是不是他发现了我们的计划?且不说他和无面之王定期联络的可能,上次杨阳他们去史列兰的灵魂神殿拿装备,他多少也该有数了。”诺因摆摆手:“无所谓,我们本来就是要用无面之王做人质让他上门谈判,虽然我是认为他不会冒险。”杨阳持不同意见:“那次丽芙单身跑来报仇,他不也冒险了,还有哈玛盖斯——可见他对下属,是十分重视的。” “希望如此,这次恐怕是最后的机会,如果世界树那儿真是他搞的鬼,他的总攻迫在眉睫。我就说那个什么吸血鬼一点用也没有,果然那老僵尸不会爱上任何女人。” “再等等,众神不是说等十三天吗。”肖恩急切地阻止。诺因翻了个白眼:“你白痴啊,他们说等十三天你就等十三天?那帮神也是傻冒,最好的时机是第二天就杀过去。” “我们只能配合众神。”伊莉娜提醒,也暗示别说出霍娜这张王牌,免得刺激了肖恩,退出这场战斗,他可是关键人物。 “不知道维烈那儿准备得如何了,我们都忘了他有个百宝袋,足够我们护身了。”杨阳激励道,没注意身旁的史列兰垂下眼,黑眸闪过思量与决意的光芒。 ****** 同日下午?西城首府赫拉特?宰相府—— 总算整理完千年的收藏,维烈吁了口长气,抬手擦去额上的汗珠,眼里有欣慰放松,更多的却是浓得化不开的忧虑与沉怒。 菲莉西亚的肉体被毁了,本来他还期望她和世界树分离的那天,再帮她复制一具身体,莉莉安娜也能因此得救,现在一切都完了,该死的席恩! 就算对不起肖恩,也要干掉那个为非作歹的人渣!至不济也把他关起来,关到他洗心革面! 不擅长说谎的魔界宰相同样被蒙在鼓里,却得出了和众神一样的结论。 平了平气,维烈的目光落在六颗颜色不同的珠子和一根雪白的法杖上,眼神沉黯。他很不愿意用这两样法器,它们代表了他最不堪的过去——「黑之导师」曾使用过的「幻法炎晶」和「祈莲星杖」。但是考虑到万一异能被封,他总得有趁手的武器。 正想喝杯茶休息一会儿,莉琳就端着茶点进来,见状忍不住数落:“宰相大人,您就把东西给他们,别管这事了。”不等维烈回答,瞥见他面前的法器,她急忙叫道:“那两件不能给!是长老们做给您的!” “我非去不可,莉琳。”维烈示意她小心别踩坏道具,礼貌地道谢后,续道,“我也说过他们是我的女儿、朋友。” “那带上我,没得商量。”莉琳用不容反驳的口吻道。维烈不知如何是好:“很危险……” “危险怕什么,这落后星球的土著还能伤到我们?还魔法咧,比得上我们的异能?土掉渣的炼金术罢了。”莉琳轻蔑地撇嘴,眉间是妄自尊大的傲慢,还对上司强势发令,“总之,我必须跟着您。您运动神经不好,倒是有可能伤到碰到,别忘了您是摩耶的支柱,身边怎么能没有人照应。” 听到后半段话,原本有点生气的维烈也没话说了,只能默认侍女的随行,压根没察觉她心里的打算: 什么魔王不魔王,看我一枪崩了他! ****** 始源之海的尽头,有名为「元素界」的奇妙空间,这里充满了最纯净的初元素,由地水火风雷光暗七大元素之王镇守。 这天,茫茫云海中出现两个身影,一个是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身穿质地高级的黑色长袍,腰别象牙法杖,一头比夜色更漆黑的长发直垂到小腿,宛如秘银熔铸的细长眼眸不带丝毫情绪。另一个少女约莫十四、五岁年纪,一袭薄甲恰到好处地凸显她青涩却优美的曲线,手持一把造型华丽的巨大重剑,束起的波浪卷发辉亮如金,一双黑水晶似的眸闪耀着活力自信的光彩,容貌之美超越了世间一切形容,嫣红的小嘴翘起跃跃欲试的弧度。 “别掉以轻心。”男子的嗓音低沉清冷而抑扬顿挫,带着咒语般动听的韵律感。 “我知道,父亲,看我的吧!”金发少女做了个胜利的手势,满脸迫不及待,“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老师们都说我能赢。” 魔法神不置可否,吟唱通往火元素界的密语,渐渐成型的空间门喷出袭人的热浪,温度之高令刚成年的女神不由得退了半步,收起满满的信心,取而代之的是面对强敌的慎重。 “两个小时后,我来接你。”说着,席恩就从原地消失。卡雅嘟嘴:“什么嘛,连句鼓励也不肯对人家说。” 一边咕哝,她一边调整心态,跨进流动着火光的门框。 好热! 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视界一片绯红,整个人像掉进滚烫的熔炉,被无所不在、吞噬所有的热量包围。 “阿克蕾亚,守护之力!”强韧的神体也承受不住这么恐怖的高温,卡雅只觉骨头也要烧化了,用尽全力呼唤剑灵的帮助,同时进入战斗状态。 雪白的光羽从她的头侧延伸开来,金饰碎落,垂荡在宛如白玉雕琢的耳畔,然后是花朵般膨胀的纤薄裙裾,和背后舒展的四片光翼。一声清鸣,剑锷扬起的神剑散射出如藤蔓卷曲的七彩光线,托住少女不断坠落的身子。 随着视力的恢复,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火元素界并不是只有最初的洪荒之火,还有许多跳跃舞动的火精灵,几只在光壁上弹啊弹,逗趣的模样使卡雅情不自禁地笑出声。突然,她肃容正色,握紧剑柄注视一簇凭空冒出的纯白火焰。 小小的火苗,乍看不起眼,猛然爆发的能量却以光速向四面八方扩散,声势一如开天辟地,威力足以毁灭万物。卡雅心下暗骇,咬紧牙关抵御这波威压感。一眨眼,一只无比庞大的巨兽就在光焰中浮现,全身的鬃毛都是炽烈的纯白色,最强大的炎之力。相比之下,悬浮在它鼻前的少女就像蝼蚁般渺小。 “年幼的神子啊。” 巨兽张开嘴,吐出浑厚的声音和噬人的炎浪,态度威严却平和,“神之左手,来吾之属地有何贵干?” 神之左手?卡雅一怔,下意识地忽略这个疑问,按照礼仪平举剑身,直视对方白炽的双眼,恭恭敬敬地道:“伟大的火元素之君美露基狄克,吾名卡塔瑞亚,来此获得您的认同。” “为了取回你的力量?”火焰之王凝视她的眼,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是的。”未来的邪神昂然道,眼神烈烈生辉,“我的父亲是神,是魔王,将来我会继承他的一切,我要成为当之无愧的女王,最强的神战士,君临天下!” 大笑声震撼了整个元素界,感觉出其中并不含有讽刺意味,卡雅抬高头,仰视巍峨如山的对手,姿态却一点也不低。 “有趣的想法。”美露基狄克眯起眼,细细打量她,“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的神,人类称作什么?野心?欲望?” “是欲望。”卡雅纯澈的眼底闪过阴晦的色彩,语声沉着有力,“有什么不可以,父亲应许过我,这个宇宙,迟早是我的。我不会和他抢,他是我唯一尊敬的人,但我要他的位子。” “新任魔法神,你的父亲席恩?奥古诺希塔,也有这样的欲望吗?” “呃,只是我问他神的疆域有多大,他回答我而已,但是父亲是最强的神!比混沌神还强!这个宇宙当然是他的,也会是我的!”卡雅一派人小志气大的架势。美露基狄克咧嘴而笑:“你还是个孩子,不过我尊重你的愿望,让我看看你的能耐吧。” 最后一个字出口的刹那,双方就做好准备。卡雅接连挥出两道剑压波隔开对方与周围火元素的联系,接着召唤出一面银色的小盾。几乎在同一刻,赤红色的涟漪打在高密度晶体构成的盾面上,巨大的冲击力将卡雅娇小的身躯打飞出去,半个手臂发麻。 光翼一振稳住,晶盾在短短的空挡拉长为足足半人高的盾牌,扣在包裹着金色战甲的左臂上,右手的阿克蕾亚萦绕着碎星般的光链,呼应主人的高喊激射而出: “星爆!” 元素之王的身周飘起无数细微的闪光,这是星辰之力所化的光之尘埃,下一秒,震耳欲聋的巨响令支撑宇宙的存在之树也为之震颤,超新星爆炸的威力穿透火焰的防壁,裸露的躯体摇晃着。僵持片刻,结界完全崩溃,裂缝里爆射出更高温的辐射之光,将陨星的碎片熔解成肉眼不可见的微粒。 一击不果,卡雅果断地振翅上升,星链回复为雕刻着特殊符号和纹路的银镯,环绕住她皓白纤细的手腕。数以百计的虚影从她身上分裂出来,却在美露基狄克下一波还击中轻易粉碎——密集的火网兜头罩下,光是其中蕴涵的恐怖热量就让镜影瞬间破碎,蒸发成稀薄的水雾,一条条火蛇张开血盆大口飞向她。 金发少女矫健如雪燕的身影在红雨中穿梭,不时挥剑挡开元素之王的炽焰喷吐,眼花缭乱的炎流弹击打在阿克蕾亚的护壁上,火蛇也徒劳地咬着晶盾坚固无比的表面。卡雅把盾牌当雨伞,畅行无阻地飞舞,寻找反攻的空隙。美露基狄克的行动忽然停顿,缓缓张开大口。 “曙光之护界!”感到不同寻常的气氛,卡雅紧急构筑防御,柔和的光辉形成半透明的球膜。说时迟那时快,咆哮的音波化为鲜红稠密的浪潮,一层层推挤着亮金色的光球,碎散的热焰如同飞溅的脓血。 卡雅迎着火焰之河前进,在自己的本位空间,美露基狄克的能量是无穷无尽的,待在原地乖乖挨打只会力竭而死。 剑尖燃起灿烂的金芒,破浪而行的纤影宛如一只从海面游弋而过的金色燕子,带起绯红的扇形轨迹,爆发的斗气一次次抵消排山倒海的冲击波。卡雅咬牙在心里数秒,鼓舞自己坚持下去。 美露基狄克眼中终于浮起赞赏之色,一道锐利的激光从喉咙射出,正中长剑,反射的余波也击飞了盾牌。闪电形的火柱从天而降,准确地击中少女两片羽翼中间的位置。 好痛!失去平衡的身体像折翼的鸟往下坠,卡雅险些昏厥过去,只觉五脏六腑火烤似的灼烫,喷出一口金黄色的神之血。 无数次的战斗经验使她及时清醒,翻滚着闪避接踵而来的雷雨,右手凌空一捞,一把晶莹剔透的十三弦琴出现在她的手心。 “元素奏鸣曲?冰殇曲。” 随着天籁般的嗓音,纤指一动,叮一声脆响,冷彻心灵的音符使所有的火元素都停止了活动。气温骤降,火雨变成了冰雹,炎蛇冻结成一根根冰晶棱柱。这只是瞬息间的事,蔓延的炎之力又回升了温度,但卡雅争取的就是这极短的时间。 袅袅琴音从颤动的弦间流泻而出,如涓涓流水洗涤心扉,冲刷过腥风血雨,带走燥热与战意,糅合少女悦耳幻美的歌喉营造出至纯的空灵之境:“元素奏鸣曲?宁静领域。” 元素之王的呼吸也应和着旋律的节拍变慢,火精灵们婆娑起舞。看准机会,卡雅抛出星链绑住那具庞然大物,唤回剑盾欺近对方。 杀气破坏了歌曲的意境,白焰的瞳孔再度爆射出凌厉的光芒。卡雅暗叫糟糕,匆忙放出一大团混淆视听的诅咒黑雾,从反方向绕了个大圈。 眼角微芒一闪,一排火流星砸得她措手不及。美露基狄克毫不在意自己同样成为靶子,旨在扑灭背上的虱子——对它而言,卡雅的身高就这么大。 “巨锤攻击!”火大的女神发起粗暴的攻势,坠落的银色金属巨锤打得元素之王也岔了气。 然而构物术实在太费神力,卡雅一时气沮,不及躲闪崩解飞散的燃烧金属块,慌忙架起的物理屏障被对方扬起的尾巴拍了个粉碎。第二击却落了个空,仿佛有道无形的力墙滑开了那看似柔软却比任何凶器更危险的尾毛。无暇细思其中的原因,卡雅鼓足劲发动星链的引力制御。 飞翔的身影拖曳出眩目的金色光痕,阿克蕾亚停在对方脖下三寸的要害,传递出冰冷的触感。 炎之河的流淌停止了,狂躁的热风也随之熄灭,双方静静对视,火元素王低下高贵的头颅:“我承认你的力量,新元素主神。” 卡雅喘息着,说不出话来,也不敢放松戒备。见状,美露基狄克的眼神柔和下来:“请原谅,我太投入了,因为那么长的时光,只有其他元素之王还能偶尔和我较量一下,其实第一回合你就过关了。” “我…我表现还可以么?”卡雅缓过气,重新绽露出小少女的表情,“那,您愿意赐我纯粹之火,让我能够承受归还的权能?” “当然。”旋转的银色火焰钻入盔甲的缝隙,在体内澎湃游走,化为饱满的充实感。卡雅感受着自身的变化,紧紧握拳,开心地道:“谢谢!” “魔法神太心急了,不过他很爱你。”不着痕迹地瞥了虚空一眼,美露基狄克和蔼地笑道,“还有什么要求吗,小神女?” “嗯……嗯……”卡雅扬起期待的笑容,“我可不可以带一只火精灵走?好可爱的说。” “请便,想必它们都乐意亲近你。”美露基狄克甩甩脖子,一大群红色的光点就纷纷聚拢。随手挑选了一个,卡雅再次郑重行礼:“感谢您的指导。”语毕,奔向空间门,留下一串欢喜的叫声:“父亲父亲!” 冰蓝的水之丝线交织缠绕,凝固成乌发黑衣的青年,银眸与白热之瞳目光交汇,以默默的一躬终结。 正在门口失望徘徊的卡雅瞥见云雾中走出的熟悉人影,黯沉的神情顿时亮堂,欢天喜地地迎了上去:“父亲,我还以为您等不到我走了呢。” “不会。”席恩伸手抚摸她汗湿的秀发,一贯的无表情,“辛苦了。” “嘿嘿,看!”卡雅双手捧起点化成兽形的火精灵,不足巴掌大,毛茸茸的幼犬摇着尾巴冲他表示友好,“可爱吧?” “嗯,很可爱。”和她喜好相同的魔王微露笑意。卡雅担心地问道:“神界可以养它吗?会不会死掉?” “你已经给它形体,带到现世也不要紧——感想如何?” “好强……父亲,其他元素之君也这么厉害?”回想战斗的惊险艰难,卡雅出了一身冷汗。席恩一边逗弄小狗,一边淡淡地道:“没错,告诉你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轻敌。” “唔~~~” “走了,休息一段时间。” “是!”将火元素犬放到肩上,金发少女追上父亲,牵起他的手,踏着轻快的脚步回家。 ****** 接连得到其他元素之王的认可,卡雅又带回一条水鲤鱼、一匹御风马、一只土拨鼠、一头雷电鹰,光与暗的小猫一对。一群宠物搅得神界天翻地覆,简直和动物园没两样。 但是只要魔法神冷眼一扫,恃宠而骄的元素兽们也会机伶伶打寒战,整齐地列队排好,并注意不打扰他的工作。 这天,席恩画好一份图纸,对女儿道:“卡雅,来看看这个。” 金发女神抱着火元素犬跑近,定睛一瞧,奇道:“这是什么?” “枪。” “枪?枪不是这样的啊。”纤指勾画,在虚空中描绘出闪光的纹路,赫然是一把形状古雅的长枪。席恩微一颔首,道:“是魔界的枪。” 他通过伍菲了解了整个魔界的概况,这小女孩没什么本事,对自己的家园还是熟悉的。那个叫小晶的智能电脑也是非常奇妙的东西,不但储存了大量知识,艾斯嘉从黑暗历至今的历史也有详细纪录。 由于伍菲不肯招供,他就用了「读取记忆」的魔法,把雷之幽鬼折磨得是死去活来。 “就是那个和您有仇的魔界?” “是他们的宰相与我有仇,连带所有魔族都是我的敌人。”席恩淡淡地道,将图纸递给对方,“看会它,用构物术或炼金术造出来。” “没问题,父亲。”卡雅感兴趣地翻看,读到标注时,双目一亮,“我给我的晶粒这样的速度,也能有这么大的威力吗?” “是的。”席恩往胸前的口袋一弹,一把线条洗练的银色手枪跳了出来。他示意女儿布防,当作靶子瞄准,砰砰砰连开三枪,毫不留情,端的是神准无比。 “哇哇哇!”卡雅连连惊呼,两道结界被击得粉碎,手忙脚乱布下第三道物理屏障,阻隔了一秒,然后徒手抄下三枚子弹,惊魂未定地喘了口气,伤心地质问父亲,“您怎么对着我打?” “这种东西根本伤不了我们,别说你的护甲,连护体神光也穿不透。再说你不是接住了。” “也是啦。”卡雅还是有点在意。席恩将枪搁在桌上,不带感情地评价:“不过这的确是一种强大的武器,普通人挨一发必死无疑,大部分防御法术也挡不住。”卡雅睁大眼:“对了,您怎么能击穿我的防壁?我用了隔绝金属、防护能量——应该挡得下啊。” “因为这是我做的破魔枪,原理以后告诉你,先把这把做出来。”席恩自己动手泡茶。卡雅兴致勃勃地开始炼枪,一手握着生铁,另一只手燃起一团灿金色的火焰。 用神炎熔炼?这小妮子,太小题大做了。席恩看得在心里摇头,及时弹指,卡雅轻飘飘地浮起,一层雪白的光圈包裹住她,飞溅的钢渣打在透明的壁面上,没有烧坏家具和挂毯。 对塑造的成品不满意,卡雅又加入精金、寒铁、神圣秘银重炼,巧思地用多余成分勾勒出精细雅致的花纹。席恩本想说别在这种小节上花费不必要的心思,见她内部构造等方面都把握得不错,也就随她去了。 然而当看到口径加长版的“枪”被扛在女儿纤细的肩头,他还是禁不住质疑:“你做的是什么?”今天还没讲到炮吧。 “枪啊。”卡雅兴奋得脸颊通红,双眸灿灿放光,炮口一转对着窗外,“这才威风,看我的。” 轰的一声,炸膛。 貌美如花的女神灰头土脸地爬起,不敢看父亲的脸色。尽管她知道父亲多半没表情,但是他光用看的就能在她身上烧出洞来,又阴冷得悚人,这种“似冰如火”的眼神,每每扫得她直打哆嗦。 “这把不支持空枪发射。”果然冰珠般的话语冷冷丢下来,带着隐而不露的怒火,“就算你用神力,好歹也刻个凝聚调节的法阵。” “我…我再炼。” “你父亲我有金山银山,但也经不起你无止境的消耗,给我细心点!有些失误一次也不能犯,你是神所以没事,你是人就完了!” “呜呜,是。”卡雅垂头丧气地应声。这时,哈玛盖斯推门走进:“啊,你们都在。” “大哥!”卡雅一脸委屈地转向他,“父亲欺负我!”哈玛盖斯习惯性地抚摸她的头,虽然看外表,妹妹已经比他大了。 “主人,卡雅又闯祸了?” “人家才没闯祸!” “你没闯祸是什么?”席恩瞪了女儿一眼,指尖窜出一簇黑焰,吞没了从四面八方飞回的碎片,又萃取出一大块寒铁合金,扔到养子手上,“哈玛盖斯,你来试试。” “好的。”小龙仔细地阅读设计图,又问了几个问题,才动手冶炼。 完工的手枪散发出丝丝寒气,微微透蓝的枪身有种冰一般的质感,在少年手中震了一下。子弹擦过预先布的环状禁圈,直直打进墙壁。只听得轰隆隆一阵巨响,比钢板更坚固的特殊晶墙爆出无数裂痕,碎粒纷飞,一头火龙张牙舞爪地扑出,挟裹着晶莹的碎光冲向远方,在千米外的平地坠落,又炸出一朵直冲云霄的蘑菇云。 室内一时鸦雀无声,卡雅咋舌:“哇塞,大哥闯的祸比我还大。”哈玛盖斯冷汗涔涔,不敢看养父的反应。 “哈玛盖斯,你那什么子弹?”魔王柔声问,和蔼一如杀手公会的老大。古代龙的化身连打数个寒噤,哭丧着脸回答:“我…金属不够了,我就在里面包了压缩火元素,是休眠状态,照理不会燃烧。” “摩擦就会起热,外壳碎了当然也会爆炸,以后考虑清楚。”动念间,房间恢复如初,“那边自己收拾。”哈玛盖斯点头如捣蒜,突然露出犹豫之色:“主人,我可不可以过两天再收拾?今天是冬季庆典,我们一起去玩吧。” 卡雅热切响应,席恩一口回绝:“不要,仪式最烦了,叫修蒂玛代替我。” “不是啦,是偷溜出去,王宫我帮您安排好了。”哈玛盖斯殷切地注视他,“好不好,主人?我们从来没一家人出去玩过。”卡雅跟着用闪亮攻击,宠物们应和着齐声叫唤,盛大的阵仗令性喜清静的法师不忍拒绝。 “好吧。” ****** 修兰多城是西琉斯王国数一数二的临海商业大城,在夜色和灯火的妆点下,宛如一朵盛开在水边的花。 傍晚时分,一辆豪华的贵族用马车驶入欢庆的人群。白色的羽绒覆盖了整座城市,为所有的建筑穿上蓬松的外衣,显得非常可爱。寒冷的天气没有影响人们的热情,大街上依旧张灯结彩,纸片与旗帜飞扬,各商会精心装扮的彩车缓缓前进,仿佛一幅繁华绮丽的画卷,直延伸到尽头无边无际的苍穹。 卡雅变回小女孩的模样,一头艳阳般的金发扎成松松的辫子垂在两边,身穿有毛绒滚边的蓬蓬裙,开心地探头探脑,使不幸看见她的行人陷入石化状态。哈玛盖斯调了四杯热饮,递给车厢内的其他人,高兴之情溢于言表:“真热闹,可惜依路珂和霍娜小姐不能来。” 对座的席恩穿着黑衣,银丝边线勾出冷丽的色泽,高耸的领口镶了一颗黑水晶扣,金色的幸运草图案熠熠生辉,比满街的灯光更耀眼。他默默喝着咖啡,浮光掠影地扫视窗外的景象,没吭声。反而是他身旁的法娜浮起兴味的神情,摇着金边鹅毛小扇,问道:“这个霍娜是何许人?” “嗯…算是主人的妻子。”偷瞄养父,不见隐瞒的暗示,哈玛盖斯暗暗疑惑,斟酌着答道。 “好啊,你娶了三个公主不够,还在外面养小老婆。”折扇一挥,法娜笑吟吟地指着恋人的颈项。哈玛盖斯插口道:“对了,真正的雅娜尔殿下呢?” “死了吧。”席恩斜睨笑容不变的红发少女,“生命转化多半是用将死之人的躯体,一般人都熬不过这个过程,就和血族的初拥一样。” “她是娇弱的公主嘛。”法娜掩嘴而笑,“说起来,当初没把你变成我的同伴真失策。”席恩微微一笑:“你根本就不敢喝我的血。” 扇骨轻巧地敲在他的颈侧,血族少女褪去了笑意的红瞳直视他:“契约是真的,席恩,但契约并非绝对可靠。” “?”隐约听出她话中有话,席恩不及细想,一个清脆的嗓音响起:“父亲,我要捞金鱼,套圈圈,吃烧烤。” “下去走吧,前面越来越挤了。”丽芙的声音也从车前座传来。 于是一行人把马车寄放在一家商店,下车步行。丽芙和坎菲斯走在最后,抱着小白和小黄;卡雅骑在白毛青鬃的御风马上,左边的水元素鱼和右边的火元素犬争相摆尾,俨然女王的家臣,土拨鼠从腰带的装饰包探出脑袋,悠闲地啃着葵花子;哈玛盖斯和法娜各抱一只小猫;羽毛流动着雷光的黑鹰在上空盘旋了两圈,停在席恩的右肩——这么多奇异的动物和俊男美女,顿时吸引了周围人的注目。 对于法师而言,这是生平头一次经历,和别人一起参加庆典,逛街玩耍。古世历没有节日,他也从来没有这种闲情。 拿着风车奔跑的孩童,成双成对的男女,招揽生意的艺人,琳琅满目的陈列品……这一切就像另一个世界的情景,欢乐的气氛无法感染他,像隔了一层膜看事物,一如无数次他在梦中看着孪生弟弟生活。 “主人,这条街的小吃很有名哦,我们尝尝吧。” “啊……”被惊醒的感觉从体内传出,眨眨眼,席恩茫然四顾,幻象尤在,他低下头,呆呆凝视养子的脸庞,冰镜似的瞳首次浮现出迷惘和困惑。见状,哈玛盖斯忧心如焚,扶住他的手臂:“您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鲜明的触感使席恩拾回清醒的神智,揉了揉额角,轻不可闻地喃喃,“是真的啊。” “您很累的样子,还是休息一下。”哈玛盖斯仍然不放心。丽芙损道:“他肯定睡眠不足,在神界天天熬夜。”坎菲斯本着树灵的善良天性道:“需要治疗吗?”卡雅克制玩心,体贴地道:“我们回去好了。” “我没事——哈玛盖斯,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这里的食物很好吃。”小龙凝神观察,确定没有异样,才勉强安心。 心变弱了啊。法娜冷眼旁观,长睫下,红眸如染血的名刀,透出一股森寒之气。 “我要吃烤鱿鱼!”卡雅大声道,“还有那个白白的东西!”哈玛盖斯笑着纠正:“那是棉花糖。”一人买了一串,席恩问两只宠物:“小金,小黑,要不要烤鱼?”哈玛盖斯怀里有着金色眼瞳的白猫软声叫唤,蹭了蹭他;法娜肩上的黑猫却摇摇尾巴,高傲地表示拒绝。 “卡雅,小心点,别把油滴到小青背上。” “讨厌,它叫凯因斯特啦。”卡雅气呼呼地道。她明明帮元素精灵们都取了威风又高雅的名字,偏偏这没品位的父亲,简略成这样。更气人的,众精灵反而记住席恩起的名。 香喷喷的炸鳕鱼条和奶油烤马铃薯;酥脆的鱼干搭配加了香草的蒸贝;煎好的鸡肉串发出滋滋的声响,抹上酱料,柔嫩鲜美的味道溢满口腔;水晶饺子皮薄得透明也似,内馅有咸有甜,吃下去口齿生香;盛在竹筒中的香米珍珠般洁白润泽,香糯松软;以羹汤熬的浓豆汤暖手暖胃,再加一杯松子和雪水酿造的烈酒,堪称无上的享受。 哈玛盖斯遗憾养父不喝酒,幸好事先准备了一壶热过的花蜜茶。卡雅一路品尝赠送的美食,乐不思蜀。 夏尔玛大陆的冬季庆典有一项传统的节目:赛神会。修兰多城还多了两样庆祝活动:冰雪仙子评选和海神祭。前者顾名思义就是选美,后者比较特殊。和某些认为女性登船不吉利的地区不同,西琉斯人普遍相信纯洁的处女能平息海上的风浪,因此过去有一种野蛮的祭祀:在海难发生时将女奴绑起推下船。如今这个风俗变得文明得多,只是在船首雕女子像,每年年末的冬季庆典表演骑鲨斗技,用失败方血祭而已。 看了会儿一群神棍狂呼乱舞的“赛神会”,席恩等人倒足胃口地掉头离去,狂热的观众压根想不到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是真正的神明,沉浸在虚伪的信仰中。卡雅嘀咕:“全是骗子,还不如卡雅上去呢。” “嘘——”哈玛盖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微笑道,“那是他们信奉的神,我们必须尊重别人。” “我要去参加选美比赛,冠军可以任意挑选舞伴,你不会拒绝吧?”法娜抛了个媚眼给恋人。席恩回以冷淡的一瞥:“随便你。” “我也去!”卡雅挺胸呐喊,存心和后妈作对,“我才要和父亲跳舞!” “你?”法娜故意用俯视的眼光瞅着她,挥挥扇子,“小妹妹,你还没到年龄下限。” “我们走着瞧!”说着,卡雅就直奔赛场。法娜紧跟其后。哈玛盖斯看看这边瞧瞧那边,慌忙丢下一句:“我、我去阻止她们。” “你要去吗?”席恩转头问精灵下仆。丽芙想了想:“嗯,那我也去试试好了。” 两名男士慢慢踱过去,破开喧哗的人潮。蜿蜒的星河绸缎般流过夜空,悄悄增添了几许静谧悠远。不知为何,养子不在身边,席恩就感到心绪又沉淀下来,变回死水般冰冷沉寂,不起丝毫波澜。 “那里有血腥味。”坎菲斯皱起眉头,看向港口的方向。席恩不感兴趣地瞥了一眼:“哦,大概祭祀快结束了。” “祭祀?” “献给神的祭品。” ……我也算是祭品吧,不过我是自愿的。想起怀念的村民,有一面之缘的冒险家们,树灵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前方的男子背上。相处了这么多天,他还是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神?魔?人?又为什么与众神敌对? 可以确认的,只有上了贼船——这件事。 久等养子不回,席恩不再理会台上的美女,走向后台,迎面撞见一个步履匆匆的少女,莫名的觉得眼熟,不假思索地伸手一抄,这一照面,饶是以他的冷静,也不禁失声道:“哈玛盖斯!” 光滑细致的淡蓝色丝绸与珍珠白的肌肤惊人的合衬,珊瑚红的半透明纱巾束出纤细柔韧的腰肢,长长的扇形裙摆曳地,带出海浪般层层叠叠的美感,深褐的短发服帖地垂过耳,两鬓还别着玉白色的海碗花。 “你搞什么!穿成这样!”魔王深感养不教,父之过。的确,任何一个父亲看见儿子穿女装,都会有吐血的冲动。 “主人……”哈玛盖斯狼狈地以手背遮住脸,埋在他胸口无颜见人,“我…我进去找卡雅和法娜夫人,担心她们吵起来,里面的人以为我是参赛的,围住我,剥我的鳞片,剥不掉,就直接套……” “那你为什么不脱掉?” “我想先洗脸,都是粉,好难受。”镇定下来后,哈玛盖斯也不再羞窘。他是龙,龙不穿衣服,对人类男女服饰的分野也就没有真正的体会,只是怕大花脸吓到养父。席恩抬起他的下颌,一看怔住,精雕细琢的五官被淡妆衬托得更加莹润,在月下如初绽的清莲。 以前没发现,这小家伙生得真好,应该算是美吧。 左看右看,毫无不自然,席恩忍俊不禁:“你倒是挺适合穿裙子的。” “主人!”听出他不是夸奖,哈玛盖斯生气地大喊。 “哈哈哈……”魔王笑出声,大有幸灾乐祸的嫌疑,脸上的线条不自觉地柔化。小龙怔忡间,情不自禁地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海浪声由远及近,仿佛冲刷了某些东西,将宁静的和谐铺展开来。 ****** 清澈如洗的蓝天下,悬浮着一座绿意盎然的小岛,这就是俗称「天空之岛」的羽族之乡。 鸟儿清脆的啁啾在茂密的枝叶间此起彼伏地响起,阳光从缝隙洒落,如同一根根金色的竖琴弦,在如茵的草地上弹奏出舞动的光斑,蝴蝶与蜜蜂绕着野花飞舞,一派春和日丽的景象。 细看,高高的树顶坐着一个人,雪白的锦缎勾勒出优雅的身形线条,几缕银亮的发丝在绿色中飘摇,像月亮被勾住了边角,逗留在人间。 蓦地,银发青年睁开眼,澄碧的眸射出凌厉的刀光,正对上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 乌发黑眸,绝色之姿。 “你好。”静静对视片刻,暗黑神首先打破沉默,略带生硬地打招呼,这情形委实尴尬。对方以礼相待,自己也不好失了礼数,光复王懒洋洋地坐起,赶人意味浓厚地道:“混乱神大驾光临,有什么指教?” “你……叫索贝克?” “那是杨阳他们这么称呼我。”帕西斯的眼神微微软化,确定对方没有恶意。史列兰点点头,露出恳求之色:“是这样的,我想请你帮忙。”帕西斯一愣:“帮忙?” “是的。”咬了咬牙,史列兰盯着虚空的一点,挤出宛如千钧重的声音,“这次,我们可能会输。” “有什么根据?难道你能预知未来吗?”帕西斯挑了挑眉。 “这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我们都忘了他会读心。我有相同的能力,他不能看透,但是其他人就不行了。”没在意他的嘲讽,史列兰急切地道。帕西斯一震,也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紧急思索对策。史列兰打断:“最糟的情况,他已经看破我们的计划,正在将计就计,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我这里有个办法。” 就算最终还是逃不了毁灭,他也要延迟! 领会了对方的用意,帕西斯整个人沉寂下来,神色复杂难明。良久,他握紧掌心锈迹斑斑的戒指,抬头仰望母亲的故居,浮起轻烟般的浅笑。 “说吧,你的办法。” ****** 倒计时第九天,火神伊夫利特的神格被剥夺,痛失丈夫的水神亚希跑进生命女神的灵魂神殿,歇斯底里地哭喊: “杀了他!秦蒂丝,杀了他啊!” “……冷静点,亚希。”秦蒂丝也冲击得手足冰冷,涩声道。 “我怎么冷静得下来!”亚希掩面大吼,空气中的水分子都呼应她的情绪波动而震荡,转眼粼粼水光就充满了整个大厅,“反正我们在你眼里不重要是吧,就像上一代的元素神!为什么还给他机会?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杀了他?!把伊夫利特还给我!还给我!” 见她完全失去了理智,秦蒂丝皱了皱眉,看向一边。休利安同情地叹了口气,身上发出柔和的薄薄光辉。 月神的宁静之力何等强大,很快亚希就从狂乱状态中平复,低头啜泣,被随后赶到的风神扶住。秦蒂丝也总算能够不受妨碍地发言,环视其他面容沉肃的神明,在最后来的拉克西丝脸上停伫了一瞬,道:“听我说,亚希,我没有不管你们,是我也无能为力。” “胡说!你明明可以杀了他!用那个血族,还有那头龙!”亚希又激动起来。 “闭嘴,你根本就不懂。”秦蒂丝也有些动怒,随即沉沉闭上眼,“兰修斯大人布的局,是死局。”众神一致重复:“死局?” “为了确保龙神血统一定有效、绝对隐秘,他加了一把时间锁。” 亚希捂住嘴:“时间锁?”秦蒂丝叹道:“对,所以不到时间,我没法发动血契。” “那解开好了!叫现任的兰修斯大人!” “笨蛋,会被席恩发现。”拉克西丝忍不住开口,“你们都是白痴来着,好好一张王牌还不能掀,也不会动动别的脑筋。他不是附在小国王子的身上吗,煽动周围的国家,踏平西琉斯;或者挑拨离间,让他的部下犯上作乱,再弄个四方结界之类——方法有的是。” 她说话实在太直,在场除了休利安,脸色都不好看。 “你只不过是个受箩尔烈雅提携才成神的人类,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发谬论!”亚希正缺出气筒,恶声恶气地道。希露菲尔劝道:“亚希,我们也是……” “滚开!我们和她才不一样!”亚希恼羞成怒地甩开她,“我们有力量,修炼了很多年,她呢?她有什么?我最讨厌坐享其成又不懂得感恩的人类了!” “哦,那么兢兢业业的水神大人,您有什么好办法吗?”拉克西丝不为所动地嘲讽。亚希大怒:“你——” “够了。”秦蒂丝出声制止,语气威严而隐含警告,“拉克西丝,你的态度是有问题,你是蒙兰修斯大人的庇护才继续位列我们当中,更应该感激自重。”虽然心里极度不爽,但想到还不成器的侄子和恶劣的局势,新任光神也只有忍气吞声。 “我代摄政王陛下道歉。”休利安温和地道,宁定的气质有效地缓和了紧绷的氛围,“不过,我认为她说的有道理。”秦蒂丝没有生气,只摇了摇头:“休利安,拉克西丝,你们还没摆脱人类的思维。我们不和恶魔打交道,也进不去负位面。至于煽动,这正是我要你注意的,拉克西丝。我们不能干涉人界的事,这次让法娜附在雅娜尔身上已经是迫不得已,我无法带着她的灵魂进去,整个夏尔玛大陆都被席恩张了结界。” “说得好听,你们不也帮罗兰?福斯那头老狐狸?”拉克西丝不以为然。 “罗兰是特殊情况!我们也没有帮他什么忙!一次是用他的命换他弟弟的命,另一次是为了救他——是赛普路斯先违背约定!”秦蒂丝提高嗓门,为她的不知反省而气愤。亚希插口:“说这些干什么!现在关键是那个该死的人类!” 难得她说对一件事。拉克西丝拨拨垂肩的秀发。 “我不得不说,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希露菲尔沉重地道,“伊夫利特就这么轻易的……在席恩看来,我们和待宰牛羊没什么区别吧。”雷神托尔又是气恼又是恐惧:“混蛋!竟然这么猖狂!” “我好怕……”地神玛法小声道,“我们都会死吗?”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也没人愿意回答。 “别怕,我们不会死的,正义在我们这边。”压抑自己的动摇,托尔柔声安慰。没兴趣奉陪小孩子的正义论,拉克西丝道:“有件事很奇怪,既然席恩的神格比较高,为什么到今天才动手?” “不是因为我们的威胁吗?”希露菲尔诧异地反问。 “这样他应该做得更狠,宰了那个血族丢回来,反正肯定撕破脸了。选择慢性屠杀,那就还有和谈的余地。” “什么和谈!杀了他!索性叫那个血族杀!”亚希立刻否决。秦蒂丝点头附和:“执迷不悟,连爱人的性命都不顾惜,这种男人还有什么药可救?我即刻通知兰修斯大人他们,我们去收拾他的影神。虽然可怜,但如今也顾不得她了。” ****** 涓涓如流水的琴音在广大的厅堂流泻,拂过满地金黄的太阳花,响起无数优美的和声,如细碎光粒的花瓣纷纷扬扬,情景美得宛如诗画中才会出现的幻境。 “太棒了,母神,你出师了!”水精灵娜夏用力鼓掌,清丽的容颜上是真心的欢容。细白柔软的手指停顿片刻,开始熟练地调弦,卡雅抱起小竖琴,没有像往常一样说些感谢之类的客气话,而是用一种奇异又冷漠的眼神看着音乐老师:“为什么你从来不叫我的名字?”娜夏一呆:“咦?” “我第一堂课就自我介绍过了,我叫卡塔瑞亚,不是母神黎姬。” “你怎么了,母神,又被那个男人骗了吗?”娜夏面露担心,焦急地道,“别相信!他是用什么邪法控制了你!我本来以为他是故意把你塑造成母神的样子,可是你的确拥有母神的权能。”对她的反应在意料之中,卡雅翻了个白眼:“你从不对我用敬语,可见你心里早发觉了,我和那什么母神一点也不像。” “这…这个……” “原本我是想一学完就把你扔进魔域,因为你曾经狠狠羞辱过我和父亲,还每节课都骂他,不过念在你还算尽心尽力教我,也对我很好,就不计较了,反正父亲也不在意。”卡雅直截了当地道。娜夏听得惊骇莫名:“你…你是骗我的?” “废话,不这样你肯接纳我才怪。” “太过分了!”娜夏气得高举手中的乐器就砸。卡雅轻松挡住:“别拿东西出气——你背后说人坏话,挑唆小孩子仇视自己的父亲,就不过分了?”娜夏一时语塞。 “但是他真的不是好人,你是被他蒙骗的,他也不是你父亲……” “你很罗嗦耶,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卡雅不耐烦地皱皱鼻子,眼里浮起厌恶,“你凭什么诋毁父亲?你亲眼看见他骗我、害人了?当初是你们自己找死,只许你们杀他不许他杀你们?” “他弑神!” “切,那帮蠢神先阻碍父亲,活该被杀。大哥也说了,他们把父亲害得很惨。”卡雅无心再说下去,迈开大步就想离去。娜夏一把拽住她:“神意不容违背,我不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但众神裁决他不能成神,就一定没错!”卡雅横了她一眼:“你真的很蠢,还是使徒都这样?神要你们死,你们就去死?那我现在要你自杀,你干不干?” “这——”娜夏瞠目结舌。 “到此为止吧。”卡雅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门,“我是父亲的孩子,你是父亲的敌人,今后我们再无关系。” 轰隆!门关上的巨响余音不绝,娜夏跌坐下来,独自怔了许久。 毫不留恋地穿廊过户,卡雅停在书房前,敲门走进。席恩坐在黑檀木桌后,神情专注,低着头检视法杖。 “父亲父亲~~”变回萝莉的女神扑进他怀里,蹭啊蹭,然后嘟起小嘴,“不舒服啦,这个好冷,我喜欢黑头发的你。” “干嘛,这么大还撒娇。”魔法神奇怪地看看她,湛蓝的发如寒泉,眸如冰。卡雅索性不看,只是磨蹭,希望蹭出点热量来:“我和娜夏老师翻脸了。父亲,她弟弟无面之王也和她一样吗?” “欧塞被抓了。” “啊!”卡雅惊讶地睁大眼,“那我们是救他,还是用人质换?”席恩一心两用地道:“用人质。卡雅,你也好准备了,武器防具都要检查一遍。” “父亲,为什么不一口气杀光元素神?他们摆明了不接受条件,那我们还不如永诀后患。” “因为你需要时间熟悉回归的力量,不然只会落得撑死的下场。”魔王敲了女儿一个暴栗,“即使元素之王改造了你的身体,目前也还太稚嫩,精神又不够稳定。”金发少女羞愧地垂首:“对不起。” “不用道歉,你很努力了,元素神也不足为虑,烦的是另一边。”席恩漠然的口吻隐含厌倦,他在想是不是干脆把杨阳绑过来算了。不,那样成天搞营救,还要烦。 “您弟弟他们?父亲,您为什么屡屡放过他们?”卡雅奇道。席恩沉默不语,其实这个问题他没仔细考虑过。一来他习惯了韬光养晦,没有十成把握就不全力出击;二来他的仇人是维烈和众神,杨阳他们固然烦人,但基本上他是剔除在外的。就连肖恩,在拜听了他一番澄清后,他也只能满腔悲愤自己咽,只求来个眼不见为净。 卡雅观察他的表情,一无所获,于是猜测道:“您不忍心吗,对那个肖恩?”席恩正烦躁,本能地屏蔽干扰:“不要提他的名字。” 结束了,都结束了,在千年前。 即使他永远是那副纯洁的嘴脸,即使他永远无法体会我的痛苦。 席恩心知肚明,若非成神,有了强大的精神力支撑,他恐怕很难放下已化作执念的怨恨,也许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就崩溃了。尽管如此,满满的不甘也日夜啃啮着他,他只能不停地用理智压制。 “可是他要杀了你啊!就乖乖挨打吗?” “好了,卡雅,很多纠葛你不知道。”缓缓吐出一口长气,魔王轻抚女儿柔软的金发,语声平稳淡漠,“他要是肯恨我到底,事情反而简单。呵,事实上,也是我对不起他,所以你不用仇视他,只要明确你的立场就行了。”美丽的女神默默咀嚼他的话,捻起他一缕长发,仿佛蓝水晶溶液染成,每一根都晶莹剔透,纤细柔滑,像掬了一捧冰水在掌心,她忍不住放到唇前品尝:“您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想必他们也这么认为吧。” “是的。”顿了顿,席恩斜睨女儿的动作,“你花草吃得不够,连我的头发也要吃?” “父亲的头发好漂亮嘛,好像冰做的,我想尝尝是不是和雪糕一样的味道。” “那如何呢?”席恩没好气地问。卡雅嘿嘿笑道:“凉的,可惜不甜。” “你饿了就自己做饭!别在我头发上留牙印和口水!” “小气。”卡雅咕哝,正要起身,挂在窗上的风铃无风而动,发出两人都熟悉的清亮嗓音:“主人,肖恩先生他们要求谈判。” ****** 冬日里罕见的晴天,丝绸窗帘挽了起来,落地窗也敞开着,透进清新透明的风。 圆桌上摆放着一瓶刚从花圃采摘的冬蔷薇,精灵的巧手将它照看得欣欣向荣,在阳光下摇曳着优雅的香气。咖啡的醇香在微凉的空气中蒸腾,伴随着药草田传来的湿润气息。 黑发皇子坐在养子拉出的象牙雕栏椅上,接过侍女递来的银杯,悠闲的姿态让勇者们气得牙痒痒的,尤其是经历过圣域一战的几位。 两方人马之间是一面透明化的墙壁,实际距离却隔了十万八千里。 “席恩。”肖恩踏前一步,两手抵着墙,上下打量兄长,“你没事吧?上次我说得太过分了。”席恩闭着眼啜饮咖啡:“只要看不到你的脸,我就好得不能再好。如果是来慰问的,你们可以请了。” “鬼才来慰问你!”诺因一拳擂在墙上,一贯的盛气凌人,“老僵尸,你给帕西尔提斯的东西根本没用,耍人也不是这么个耍法。”肖恩眼神一沉,他之所以答应参与这次行动,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在此。 “他自己水平不够。” “你骗鬼啊!” “你闪边去!”杨阳推开友人,好声好气地道,“席恩,你能不能想办法救救索贝克?如果贺加斯占据主导,对你也是个麻烦,索贝克至少危险性不是那么大。”在场数她最了解对方,这别扭的男人即使有赎罪之心,也决计不会承认,必须给他个台阶下。 一阵静默后,席恩淡淡地道:“他人呢?” 他人呢?一句话考倒众人:帕西斯当然不在,他和众神一起去杀霍娜了。吉西安脑筋动得快:“他就在里面,我们好不容易制住他,劳驾您过来一趟。” “不。”这么明显的陷阱,上当的人是傻瓜。 “你不救也得救。”维烈沉声道,“这是交换,你的手下在我们手上,要么你见死不救,要么你过来,反正我们也拿你没办法不是吗。”席恩不答,抬手打了个响指。不一会儿,连接内室的门打开,被踉跄推出的娇小身影使魔界宰相凉透心扉。 “维烈哥哥!” “伍…伍菲?”维烈瞪大眼。杨阳等人也大吃一惊,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这下惨了,人质计划要泡汤。困不住席恩,万一那边不能一击解决霍娜,就全盘失败了。 “救我!”眼见救星,雷之幽鬼哇哇大哭,连日来的恐慌和无助倾泄而出,几乎陷入半疯狂状态,“救我出去!杀了他!别让他碰我!他是怪物!畸形!兔子耳朵!呜呜呜,我受不了了……” “乖,你冷静点,我马上救你出去。”维烈又是心疼又是慌乱,看向席恩,黑眸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苟烈光芒,“你对她做了什么?我警告你,席恩,你敢碰她一根手指,我就剁了你!还有其他人呢?你把摩耶怎么了?”席恩冷冷一笑:“我对奶娃没有‘性’趣,这小丫头是自己送上门来。”维烈一怔。伍菲已哭得神智不清,趴在地上啜泣。 杨阳等人总算找到机会插话,诺因皱眉道:“那小鬼是谁?你认识的?确定不是冒牌货?” “不是,她叫伍兰夫,是我的家人。”维烈苦笑。 “该死!你不但连个犯人也看不住,还连家也管不好!”诺因啐了一声。若不是维烈看管不严让席恩逃掉,也不会有今天这些事。他却不反省史列兰的有机可趁才是主因。 冰宿冷静地道:“那现在怎么办?我的意见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看来他有意救帕西尔提斯,我们不要起冲突比较好。”听出她的暗示,诺因叹道:“也只能这样了,照我的想法,是任那坏事的丫头自生自灭。”杨阳踹了他一脚,道:“那个,索贝克的事慢点再说,先换她和欧塞,行不行?” “嗯。”席恩点点头,食指勾画,两道光华流动的空间门出现在左右两边,“我们过去一个,你们过来一个,接各自的人。” “我去!”维烈不容反驳地道。莉琳紧紧贴在他背后,意思不言自明。史列兰结了个手印,只听得嘭咚声响,欧斯佩尼奥抱着粉红小猪跌落在地,双目紧闭,绝美的小脸爬满冷汗,似乎深陷在一场噩梦里。 “不能让他醒过来。”见敌人眼神有异,诺因急忙声明,“那小鬼也没反抗能力了吧,这很公平。” “卡雅,你去。”横臂拦住养子,席恩以指尖敲敲扶手。杨阳等人惊讶地看见一个美得惊人的小女孩从椅子后面探出头,一刹那就穿过空间门,扶起欧斯佩尼奥,惊叹道:“好漂亮哦!父亲,我喜欢他!” “快回来。”席恩的催促也唤醒了维烈,他赶紧跑进另一扇门,抱起浑身瘫软的伍菲,拍打她溢满泪痕的脸蛋:“振作点,伍菲,我们回家了。” “呜……”雷之幽鬼泣不成声地偎进他怀里。 变生肘腋,莉琳突然拔出光束枪,扣动扳机。银白的条光在空中转向,直直贯穿她的头部,一颗晶莹的小球破体而出,带起一条殷红的血线,嵌入一只大手。 维烈还没反应过来,莉琳的尸体就倒在他身旁。同时杨阳等人被吸进空间门,重重摔在地上。 “你们还真是受不够教训。” 魔核在解离术的淡绿色光团中飞快崩解,低沉磁性的男声宛如丧钟,在众人耳畔敲响。 ******* “莉琳!!!” 虽然损失一名同伴,但诺因只觉解气,那女人自己冒失也罢了,还连累他们。这么一来,只能“缠住”而不是“困住”了。 “席恩,你这个王八蛋!”扇形的冲击波以魔界宰相为圆心散开,却奇异地转了个圈,朝向跌成一团还没爬起来的众人。危急关头,肖恩将圣十字剑插进地面,张起的屏障堪堪挡下这波攻击。 “维烈,你在打哪里啊!” “对…对不起。” 昭霆眼尖,发现敌人肩上浮着一只若有若无的眼形标记,手忙脚乱地指着:“眼睛!阳,射那只眼睛!”耶拉姆反应更快,甩手就是一把符咒。席恩等人却已消失,群体爆炎只炸烂半栋房子,火势正对魔王陛下最宝贝的药草田。杨阳尖叫,却见爆炸的石砖碎片都变成玻璃雨,看来这里是影世界。 “上面!”冰宿踩着诺因的背跳起,抽出霜恸布下幻象结界。伊莉娜连用隐形术和移动术,一排有虚有实的光箭错落打出。中途再次掉转头,两支故意射错的也偏离原轨道,伊莉娜因而确认敌人使用的是一种扰乱法术走向的魔法。 “撼地术。”席恩吟唱短促的启动语。 “哇!”天杖立刻弹了出去,一片狼藉的地板像挣动的巨兽般上下起伏,颠得刚站起的众人东倒西歪,冰宿的结界也随之溃散。同时感到迫近的危机,吉西安和伊莉娜异口同声地喊道: “浮空之盟!” “守护光屏!” 尖利的石笋插地而起,险险刺中被风力托起的人们,纯白的球形光罩在暗黑之箭的一轮轰炸中变得稀薄,一道黑影闪过,突破已岌岌可危的防壁攫走队伍当中的少女。 “呀——” “小玲!”杨阳惊呼,只见那只速度奇快的有翼怪物绕了个圈,飞回主君身侧。席恩随手施了个束缚和庇护:“你不是拉菲格的女朋友,来凑什么热闹。” “我……我……”邱玲惊魂未定地喘气,脸颊涨得通红。她确实不想来,是诺因为了让嗜血之王投鼠忌器,强令她随行。 “邱玲小姐!”露琦雅投出手中的龙枪,蔚蓝的枪身挟裹着冰寒的气流撞上魔法屏障,荡开一环环漩涡般的波纹,交击处迸出绚丽的紊乱闪光。不到两秒,龙枪就被弹开,旋转着坠落。 斗气无效!?怎么会!露琦雅错愕不已。诺因暗自啐舌:以邱玲的低微本领参加这样的战斗确实危险,所以事先给了她不少好装备,还有治疗和加持的法器,也就是担任后勤,这下那些宝贝都打了水瓢。 没有给敌人喘息的机会,席恩唤出一大群魔虫,黑压压围住身在半空的杨阳一行。这种负位面的生物战斗力不强,却行动迅速、外壳坚硬,还有吸魔的特性,附在结界上不停地侵蚀,伊莉娜和吉西安竭力补充才没有崩溃,但也陷入被动的局面。芙米连忙调动火神神女的权能:“净炎!” 砰砰连响,虫群变成一只只火团。众人不及放松,更多的魔虫又包围了上来,源源不断,又形象恐怖数目惊人,引得几个少女尖叫连连。杨阳也忍不住叫道:“维烈,杀虫剂!杀虫剂!” “我…我找找。”准备不周的魔界宰相急忙翻包。 “妈的!这些小虫也敢放肆!”膨胀的光块吞噬了黑云,当亮度减弱,五头矫健威猛的红龙出现在战场上方,分别背着杨阳、诺因、史列兰;昭霆、耶拉姆、轩风;维烈、伍菲、肖恩、莎莉耶;伊莉娜、冰宿、吉西安;芙米、佛利特、露琦雅。火凤凰在上空张开灿烂华美的羽翼,宛如护卫。 视野恢复后,众人才看清敌方大头目坐在一棵极其巨大的树上,映着点点碎光的茂密枝叶散发出浓郁的自然气息,树干光滑雪白,十分美丽。师兄妹三人和肖恩只觉这棵树异常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维烈全身因悲愤而颤抖,死死瞪视对方:“席恩,你杀了莉琳,我……” 一言未毕,他身后的莎莉耶向前仆倒。肖恩及时扶住,大力摇晃:“喂,莎莉耶,你怎么了?”昭霆和轩风也双双倒下。耶拉姆头晕目眩地晃了晃。见状,史列兰不确定地道:“刚才那些虫子喷了很多虫卵,我不知道它们干什么,是不是因为这个?” “轩风,快解毒!”顿悟敌人用了卑鄙手段,杨阳气急败坏地道,“啊,不对,芙米,你来解!” “一塌糊涂。”席恩不禁有些失望,“没了月前辈,你们就像一盆散沙。”众人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用眼神表达不屈与愤怒。杨阳试图拖延时间:“那个…席恩,这次是我们有错在先,能不能和解?” “你在说什么!”维烈气极,“我决饶不了他!”席恩轻声一笑:“那就来吧,宰相大人。” “等等。”诺因朝未来岳父丢了颗水球,不刻意定位竟然神准无比,“我早就想问你了,老僵尸,你三番两次耍弄我们,到底安的什么心眼?我本来以为你是报复肖恩,可是这太奇怪了,还不如抓我们去刑求。” “你们自己上门讨打,事实上我觉得你们很烦。”席恩认真地想了想,“不过,我是有意放过你们,安逸日子过太久技巧会生疏。” 意思是把我们当练拳的沙包?杨阳等人气得咬牙切齿。 “那你不恨我了?”肖恩喜出望外。席恩失笑,压低的声音透出令人战栗的冰冷:“好了,亲爱的弟弟,这么多人在,我们就别老生常谈了,免得让人看笑话。”肖恩毫不退让:“我不管!今天不做个了结,我就赖在这儿不回去了!” “……你真像妈妈。” “哎?” “没什么。”无温的微笑浮现,银瞳深处隐隐流动着液态的冰焰,法师的语调却仍是心平气和,“我知道你不想恨任何人,就算是把你害成今天这样的我,你旁边那个男人。不过和他不同,我最厌恶你这种性格。”肖恩茫然不解。席恩近乎涩然地笑了:“不懂是吧,所以你永远不会明白我为什么那么恨你,我也不再指望你懂得,就到此为止吧,我认输,从此我当没你这个弟弟,你也当没我这个哥哥。” “为什么……为什么……” “肖恩,别和他废话。”维烈打断,清俊苍白的脸庞浮动着焦躁和恨意,“他对你做了那么多禽兽不如的事,你还认他做什么?”席恩不改冷静的态度:“没错,我也觉得奇怪,他怎么能原谅我们。”维烈僵住。 “当年我打不过你,我认栽,但你凭什么义正词严地骂我?若不是你们魔族,众神何至于发那个狗屁预言?” “他烧死我的族人时,也是一副我们欠他的模样。”丽芙轻笑出声,高举冰煌指着仇人,厉声道,“下来!黑之导师!如果你还有种,就和我决一死战!”维烈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杨阳代他下了决定:“佛利特,她交给你们了。”这场战斗早就不存在什么正义,比谁拳头硬而已。 “哎哟,开打啦。”众领主纷纷踏出次元门,一脸跃跃欲试。看见邱玲,拉菲格惊讶地道:“小玲,你怎么在这儿?” “不用担心她。”席恩示意他回神。卡雅抱着欧斯佩尼奥飞近:“父亲,他的意识被未知的法术禁锢着,我不敢解,怕伤到他。” “给我,你也去。” “是!” “大人没事吧?”萨菲关切地问道。娜夏含着眼泪怒骂:“是那个兰修斯!他爸爸!” 兰修斯?席恩一怔,从部下胸口拉出的神文字更使他呆了半秒:“你们谁,亲他一下。” “啊!?”萨菲和娜夏愕然。席恩再次侦测了一遍:“没错,解咒的条件是‘给睡美人的吻’。”不对,这一定不是史列兰搞出来的花样。卡雅一阵风似的刮回来:“我亲!”萨菲用蛇杖挡住,笑容温和:“我的殿下,侵犯昏迷的男人不是淑女应有的行为。” “哼!要你管!” “我来。”娜夏变成人形,先一步抱住上司的颈项。另一头,哈玛盖斯挥手扔下一排巨大的寒冰锥。红龙们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礼尚往来地喷出龙焰,五道火柱将天空染成绯色,如岩浆奔腾而下。仿佛晶体破碎的脆响不绝于耳,树冠和炎柱之间架起一道长而厚的冰盾,蒸发的水汽覆盖了整个树顶,变得湿润的绿叶焕发出莹莹绿光,像翠绿通透的玉石。 “那棵树有古怪!”两头俯冲攻击的巨龙发觉空气的流动有异,无法自在飞行,紧急升空。丽芙看准良机,银色战锤挥出威力无匹的粗长光束,正中一只红龙的左翼。她灵巧地在树干上一蹬,身子如离弦之箭射向龙背上的仇人。维烈已经失去平衡,被她一拨就坠向地面。肖恩抛出地元素凝聚的锁链卷住她,另一只手朝坐骑投了个大面积治疗术。 “风翔!”莎莉耶赶紧对同伴使用浮空术。无需她帮忙,维烈控制惯性平安落地。 直接绷断锁链,丽芙正要追下,四道空间壁将她卡死在半空。摆平她以后,维烈冲向大树,六颗围绕他的晶体一转,金、银、黑、紫、蓝、红六色火焰汹涌而出,激转着构成绮丽的炽热风暴:“六界炎君?苍皇破!” 无数藤蔓交织缠绕,组成坚固的屏障,流水般的淡绿光华顺着脉络流转,犹如一个绿水晶罩。爆破的巨响震撼了大地,撞击点甚至出现空间扭曲的现象,焦黑的断藤破碎飞舞,冲击力化为光的涟漪,一圈圈向外扩散,绿光越来越盛,丰沛的自然力最终挡住强劲的六界之炎,烧毁的藤蔓也重新生长。 望见这一幕,诺因难以置信地睁大眼:“那怪树怎么不怕火?”史列兰答道:“植物的吸收力最强,他体内的生命之火也非常强大,那是个成形的树精。”杨阳猛然想起:“树精!?” 不容她确认,梦魇之王奇蜜拉和餍魔之王格蕾茵丝相继挡在他们前后:“又见面了,臭小子。” “哼,你们两个肥婆。”诺因拔出背上的神剑。 本想拉友人上来,眼角瞥见暗影之王艾斯托尔向昭霆三人飞去,两相权衡,肖恩还是选择照顾弱者,刚掉头,一个身披金色战甲,姿容绝色的少女骑着雪白的御风马出现,黑眸闪动着好奇的光芒:“你就是我叔叔?和父亲不像嘛。” “你…你是……”肖恩吃惊得舌头打结,大脑一片空白。 嗜血之王拉菲格和紫焰之王萨菲艾尔不约而同地锁定冰宿、吉西安和伊莉娜一组,而诅咒之王克鲁和疫病之王梅杰安双双包围最后一组成员:火神的神女芙米,蓝龙骑士露琦雅和矮人佛利特。 这样的分配大致按照杨阳等人的预期,以龙的魔力之高,尽管还不足以战胜深渊领主,但支撑一段时间决没有问题。等帕西斯他们杀掉霍娜,就大功告成了。 另一边,有三个人一照面就看出异常:杨阳、邱玲这种例外也罢了,昭霆和轩风却无论如何不该出现在这么高强度的战场上。俗话说反常为妖,里面一定有鬼。因此艾斯托尔第一时间赶过去;萨菲则在短暂的观察后,选择看住冰宿,他本能地感到这个少女同样潜藏着某些不确定因素。 火凤凰菲尼克斯引发了贯穿天地的火旋风,将实力最弱的昭霆三人护在安全的风眼。红龙米斯兰德反而不耐烦地扑扇翅膀,认为战友剥夺了他的乐趣,各种强大的龙语魔法不间断地使出,结果造成了大量的流弹,咒语的狂澜席卷了大半个空域。其他红龙打起来也完全不顾周边,一时间闪电与陨星争辉,敌我双方都被卷入光与风的乱流。苦得杨阳等人只能全力发动防守法器,光凭这五只暴力龙的护身结界还不够。 上百只由暗影之王的力量所化的影龙编织成纺锤形的大网,一点点收缩,雷兽释放的光雷之力撕出一条条白线,却始终无法震裂逐渐加深的黑暗。疫病之王双手结了个圆,墨绿色的汁液从天而降,硬是把三重魔防融出一个大洞。诅咒之王的诅咒乘虚而入,中了混乱的红龙一口咬住左近同伴的脖子,拉菲格不失时机地张开魔法无效力场,萨菲紧跟着划出自己的本位空间,黑色的巨大立方体牢牢困住两头还在缠斗的巨龙,丝丝腐蚀生命力的黑气升腾而起。 肖恩和卡雅交手了数回合,突然身体一轻,身下的坐骑直直坠落,鲜红的血液从无数细小到肉眼看不见的伤口喷射出来,唯独头盖骨上一枚尖锐的晶粒散发出刺痛双目的冷光。转眼间只剩下杨阳三人乘坐的萨姆安然无恙。 之前被能量风暴刮得狼狈不堪的维烈晕头转向地爬起来,一回过神就朝敌人发动异能攻击。可是不管他如何集中精神,以席恩为中心的半径一公里内就像个真空圈,彻底屏蔽了他的能力。灵机一动,维烈直接掀起四五幢宫殿,连同地皮一并砸向敌人;接着举起祈莲星杖,按下隐藏在握手处的按钮。顶端被花苞层层包裹的核心射出一道无比耀眼的炽白光线,瞬间就穿透了绿藤,直击那个黑衣的身影。 灼热的焰气令人呼吸困难,庞大的建筑群投下充满压迫感的阴影。 “法师之手。”凭空出现的巨大手掌硬生生拍碎了几幢宫殿,石块和灰尘被狂风吹得无影无踪,席恩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划印,黑色的逆六芒星豁然爆裂,“吞灭之门。” 激光直直射入异空间,连半颗火星也没溅起。席恩额前的血水晶环流光闪烁,几只干枯的手伸出泥土,维烈急急倒退,一层银白的光膜隔开生与死的藩篱,魔族特有的防御力场绞碎了逼近的不死怪物。六颗晶石再度喷出烈焰,吞噬了漏网的缚灵,却有十来只怨魂尖啸着穿过火墙,在贯穿人体的同时引起烧灼灵魂的剧痛。 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际。 果然,这种科技武器不防护灵类伤害。魔王屈指做出合拢的手势,灰色透明的怨魂化为蟒蛇紧紧缠绕住瘫软的身躯,锐利的蛇牙咬进肩部,带来更难以想像的痛楚,维烈几乎是一下子就昏死过去,不一会儿又清醒过来,反复折磨的滋味只能用生不如死形容。 “稍微尝尝我受过的苦吧,宰相大人,当初我可是连昏倒的权利也没有。”轻柔沙哑的笑声逸出上扬的薄唇,法师还是维持着坚定的自控,眼底却有血光咆哮挣扎。 “维烈!”杨阳大惊失色,顾不得还有两个强敌,死命推搡史列兰,“快去救他!快!”混乱神二话不说往下飞,分解的魂之力仿佛受到不可违抗的命令般,化作颜色不同的光流朝他的掌心聚集。沐浴着灵魂的光海,魔法神迎向他,更多的元素之光在空气中具现,白色的光元素,黑色的暗元素,蓝色的水元素,红色的火元素,黄色的土元素,紫色的雷元素和青色的风元素,沿着意志的丝线织成极光般绚烂夺目的七彩光带,回应浩瀚如海的魔力和清冷如冰的警告,共振出海啸般的威势:“退回去,我只要他。” “不!”史列兰也开始提升神力,脸上浮起坚决之情。 “主神之间冲突的后果,你完全没概念吗?我的人不会有事,但你的人就等着陪葬吧。” “杨阳要救他!” 席恩冷笑:“谈判破裂。” 上空顿时风起云涌,两股能量激突的交界,一缕白亮的细线宛如薄而利的剃刀,划破茫茫苍穹,逐渐扩大的伤口迸出蛛网一般的细缝,向四面八方延伸,崩溃的层面在狭小的空间内产生了恶性循环的爆炸,没有轰鸣,每个人的鼓膜却火辣辣的痛,甚至胸闷吐血。天之痕撕开影世界与现实的分野,吞噬着周围的光线,原本明亮的太阳也好像黯淡下来,难以描述的淡淡昏暗笼罩了整个战场。 杨阳等人被这样惊天动地的异像吸引了全部的心神,震撼得动弹不得。领主们也情不自禁地抬头仰望。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女声插入紧绷的气氛:“列文哥哥?列文哥哥?” 席恩一震,猛地看向已经被夷为平地的住处。没有漏看他细微的神情变化,诺因大喊:“攻击!”一手凝结出一柄蓝紫色的电光长枪,投向呆呆站在废墟里的少女。史列兰也反射性地抽出神罚之剑,向面前的敌人刺去。 “伊莎贝拉!”身体比意识更快行动,当席恩反应过来时,已抱起友人,身后带起一道长长的金黄血线。雷枪将地面打出一个凹陷,迸发的电弧使法师麻痹了一瞬,正好让接着六发念动波赶上。一声闷响,席恩飞出一段距离,消失在空中。 “主人!”哈玛盖斯又惊又怒,正要赶过去,身旁绿光一闪,养父的身影从树洞形的光纹浮现,把惊魂未定的伊莎贝拉放在原先坐的位置:“待在这里。” “……是。”明白自己闯了祸,伊莎贝拉咬紧下唇,搂住怀里的旅行箱。她是按照两人的约定,冬季庆典来玩,没想到撞上这样不巧的时机。哈玛盖斯担心地扑过来,一边治疗一边问:“您没事吧?没事吧?” “不要紧,只是擦了一下。”席恩制止养子无谓的努力,神罚之剑是纯粹的破坏力凝聚而成,虽然只是轻轻一划,也必须用神力才能消融。远处,杨阳惊讶地打量伊莎贝拉:她就是法娜?看来席恩是真的爱她。 不过除了神色还算镇定,这个女孩实在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救回了维烈,其他人却危在旦夕。元素的枯竭导致结界无力维系,情况刻不容缓。因此一见史列兰抱着父亲上来,杨阳就握住胸前的传音水晶,在心里唤道:(昭霆,轩风,冰宿,小玲,预备!我要数数了!) “就等你这句!”昭霆怒吼,用力丢出两个圣光术卷轴;轩风拼命咽回一口腥甜,将最后一包妖精粉投出去,勉强撑起即将崩溃的结界;冰宿默默回了声收到,继续辛苦地配合两个同伴净化无处不在的负能量。 只有邱玲犹豫地偷瞄席恩,陷入激烈的内心斗争:如果杀了他,拉菲一定会怪我。 再说,少我一个也没差,他们本来就把我当多余的食客、炮灰……反而是这个人,还看在拉菲的情面上让我待在安全的地方。 下定决心,她不再理会杨阳的心声。 (三、二、一!) 炽亮的光柱破开昏暗的视界,连空气也仿佛染成了金色,光芒照耀的范围,都镀上一层闪闪发亮的光粉,交汇的顶端迸出神临般璀璨的辉光,像猛然绽开一朵巨大的金黄色菊花,一丝丝花瓣划过优美却充满死亡气息的弧线,所过之处,一切生物都化为虚无。 毁灭神的天罚,「黄昏之禁章」。 双界体质,就是诺因等人隐藏的王牌。除了杨阳,满愿师都是席恩的后代,有两个世界的特征,这就使得魔法神的领域出现了“漏洞”。若她们的意志一致,执念够强,甚至能把所处地变成暂时性的重叠区域,使混乱神的力量最大程度地降临。加上杨阳的引导,足以一举扭转战局。 然而他们疏忽了:这个战术对席恩同样有效。由于在人界升华,他受法则的限制更强。这么一来,始源之海就能与现世接壤。 何况,他也拥有一个「导标」。 神之羽翼舒展开来。 宛如光织成的帷幕,遮盖了半个天空,无数喷泉般的光流从末端涌出,呼应渐渐清晰的浪涛声震荡出响彻寰宇的鸣动,传遍世界的每个角落。 不是光明也不是黑暗,不是生命也不是死亡,时间在这一刻停滞,神力在这道辉煌的彩虹前止步。 “遣返。”魔王将部下送回负位面,那是主掌毁灭的神祇,只要擦着一点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谨慎起见,还是召还为妙,“卡雅,你也赶快回来。” 纯黑的法师袍染上湛蓝的色泽,如水清亮的银光在高耸的领口和袖?!”卡雅双手捧起点化成兽形的火精灵,不足巴掌大,毛茸茸的幼犬摇着尾巴冲他表示友好,“可爱吧?” “嗯,很可爱。”和她喜好相同的魔王微露笑意。卡雅担心地问道:“神界可以养它吗?会不会死掉?” “你已经给它形体,带到现世也不要紧——感想如何?” “好强……父亲,其他元素之君也这么厉害?”回想战斗的惊险艰难,卡雅出了一身冷汗。席恩一边逗弄小狗,一边淡淡地道:“没错,告诉你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轻敌。” “唔~~~” “走了,休息一段时间。” “是!”将火元素犬放到肩上,金发少女追上父亲,牵起他的手,踏着轻快的脚步回家。 ****** 接连得到其他元素之王的认可,卡雅又带回一条水鲤鱼、一匹御风马、一只土拨鼠、一头雷电鹰,光与暗的小猫一对。一群宠物搅得神界天翻地覆,简直和动物园没两样。 但是只要魔法神冷眼一扫,恃宠而骄的元素兽们也会机伶伶打寒战,整齐地列队排好,并注意不打扰他的工作。 这天,席恩画好一份图纸,对女儿道:“卡雅,来看看这个。” 金发女神抱着火元素犬跑近,定睛一瞧,奇道:“这是什么?” “枪。” “枪?枪不是这样的啊。”纤指勾画,在虚空中描绘出闪光的纹路,赫然是一把形状古雅的长枪。席恩微一颔首,道:“是魔界的枪。” 他通过伍菲了解了整个魔界的概况,这小女孩没什么本事,对自己的家园还是熟悉的。那个叫小晶的智能电脑也是非常奇妙的东西,不但储存了大量知识,艾斯嘉从黑暗历至今的历史也有详细纪录。 由于伍菲不肯招供,他就用了「读取记忆」的魔法,把雷之幽鬼折磨得是死去活来。 “就是那个和您有仇的魔界?” “是他们的宰相与我有仇,连带所有魔族都是我的敌人。”席恩淡淡地道,将图纸递给对方,“看会它,用构物术或炼金术造出来。” “没问题,父亲。”卡雅感兴趣地翻看,读到标注时,双目一亮,“我给我的晶粒这样的速度,也能有这么大的威力吗?” “是的。”席恩往胸前的口袋一弹,一把线条洗练的银色手枪跳了出来。他示意女儿布防,当作靶子瞄准,砰砰砰连开三枪,毫不留情,端的是神准无比。 “哇哇哇!”卡雅连连惊呼,两道结界被击得粉碎,手忙脚乱布下第三道物理屏障,阻隔了一秒,然后徒手抄下三枚子弹,惊魂未定地喘了口气,伤心地质问父亲,“您怎么对着我打?” “这种东西根本伤不了我们,别说你的护甲,连护体神光也穿不透。再说你不是接住了。” “也是啦。”卡雅还是有点在意。席恩将枪搁在桌上,不带感情地评价:“不过这的确是一种强大的武器,普通人挨一发必死无疑,大部分防御法术也挡不住。”卡雅睁大眼:“对了,您怎么能击穿我的防壁?我用了隔绝金属、防护能量——应该挡得下啊。” “因为这是我做的破魔枪,原理以后告诉你,先把这把做出来。”席恩自己动手泡茶。卡雅兴致勃勃地开始炼枪,一手握着生铁,另一只手燃起一团灿金色的火焰。 用神炎熔炼?这小妮子,太小题大做了。席恩看得在心里摇头,及时弹指,卡雅轻飘飘地浮起,一层雪白的光圈包裹住她,飞溅的钢渣打在透明的壁面上,没有烧坏家具和挂毯。 对塑造的成品不满意,卡雅又加入精金、寒铁、神圣秘银重炼,巧思地用多余成分勾勒出精细雅致的花纹。席恩本想说别在这种小节上花费不必要的心思,见她内部构造等方面都把握得不错,也就随她去了。 然而当看到口径加长版的“枪”被扛在女儿纤细的肩头,他还是禁不住质疑:“你做的是什么?”今天还没讲到炮吧。 “枪啊。”卡雅兴奋得脸颊通红,双眸灿灿放光,炮口一转对着窗外,“这才威风,看我的。” 轰的一声,炸膛。 貌美如花的女神灰头土脸地爬起,不敢看父亲的脸色。尽管她知道父亲多半没表情,但是他光用看的就能在她身上烧出洞来,又阴冷得悚人,这种“似冰如火”的眼神,每每扫得她直打哆嗦。 “这把不支持空枪发射。”果然冰珠般的话语冷冷丢下来,带着隐而不露的怒火,“就算你用神力,好歹也刻个凝聚调节的法阵。” “我…我再炼。” “你父亲我有金山银山,但也经不起你无止境的消耗,给我细心点!有些失误一次也不能犯,你是神所以没事,你是人就完了!” “呜呜,是。”卡雅垂头丧气地应声。这时,哈玛盖斯推门走进:“啊,你们都在。” “大哥!”卡雅一脸委屈地转向他,“父亲欺负我!”哈玛盖斯习惯性地抚摸她的头,虽然看外表,妹妹已经比他大了。 “主人,卡雅又闯祸了?” “人家才没闯祸!” “你没闯祸是什么?”席恩瞪了女儿一眼,指尖窜出一簇黑焰,吞没了从四面八方飞回的碎片,又萃取出一大块寒铁合金,扔到养子手上,“哈玛盖斯,你来试试。” “好的。”小龙仔细地阅读设计图,又问了几个问题,才动手冶炼。 完工的手枪散发出丝丝寒气,微微透蓝的枪身有种冰一般的质感,在少年手中震了一下。子弹擦过预先布的环状禁圈,直直打进墙壁。只听得轰隆隆一阵巨响,比钢板更坚固的特殊晶墙爆出无数裂痕,碎粒纷飞,一头火龙张牙舞爪地扑出,挟裹着晶莹的碎光冲向远方,在千米外的平地坠落,又炸出一朵直冲云霄的蘑菇云。 室内一时鸦雀无声,卡雅咋舌:“哇塞,大哥闯的祸比我还大。”哈玛盖斯冷汗涔涔,不敢看养父的反应。 “哈玛盖斯,你那什么子弹?”魔王柔声问,和蔼一如杀手公会的老大。古代龙的化身连打数个寒噤,哭丧着脸回答:“我…金属不够了,我就在里面包了压缩火元素,是休眠状态,照理不会燃烧。” “摩擦就会起热,外壳碎了当然也会爆炸,以后考虑清楚。”动念间,房间恢复如初,“那边自己收拾。”哈玛盖斯点头如捣蒜,突然露出犹豫之色:“主人,我可不可以过两天再收拾?今天是冬季庆典,我们一起去玩吧。” 卡雅热切响应,席恩一口回绝:“不要,仪式最烦了,叫修蒂玛代替我。” “不是啦,是偷溜出去,王宫我帮您安排好了。”哈玛盖斯殷切地注视他,“好不好,主人?我们从来没一家人出去玩过。”卡雅跟着用闪亮攻击,宠物们应和着齐声叫唤,盛大的阵仗令性喜清静的法师不忍拒绝。 “好吧。” ****** 修兰多城是西琉斯王国数一数二的临海商业大城,在夜色和灯火的妆点下,宛如一朵盛开在水边的花。 傍晚时分,一辆豪华的贵族用马车驶入欢庆的人群。白色的羽绒覆盖了整座城市,为所有的建筑穿上蓬松的外衣,显得非常可爱。寒冷的天气没有影响人们的热情,大街上依旧张灯结彩,纸片与旗帜飞扬,各商会精心装扮的彩车缓缓前进,仿佛一幅繁华绮丽的画卷,直延伸到尽头无边无际的苍穹。 卡雅变回小女孩的模样,一头艳阳般的金发扎成松松的辫子垂在两边,身穿有毛绒滚边的蓬蓬裙,开心地探头探脑,使不幸看见她的行人陷入石化状态。哈玛盖斯调了四杯热饮,递给车厢内的其他人,高兴之情溢于言表:“真热闹,可惜依路珂和霍娜小姐不能来。” 对座的席恩穿着黑衣,银丝边线勾出冷丽的色泽,高耸的领口镶了一颗黑水晶扣,金色的幸运草图案熠熠生辉,比满街的灯光更耀眼。他默默喝着咖啡,浮光掠影地扫视窗外的景象,没吭声。反而是他身旁的法娜浮起兴味的神情,摇着金边鹅毛小扇,问道:“这个霍娜是何许人?” “嗯…算是主人的妻子。”偷瞄养父,不见隐瞒的暗示,哈玛盖斯暗暗疑惑,斟酌着答道。 “好啊,你娶了三个公主不够,还在外面养小老婆。”折扇一挥,法娜笑吟吟地指着恋人的颈项。哈玛盖斯插口道:“对了,真正的雅娜尔殿下呢?” “死了吧。”席恩斜睨笑容不变的红发少女,“生命转化多半是用将死之人的躯体,一般人都熬不过这个过程,就和血族的初拥一样。” “她是娇弱的公主嘛。”法娜掩嘴而笑,“说起来,当初没把你变成我的同伴真失策。”席恩微微一笑:“你根本就不敢喝我的血。” 扇骨轻巧地敲在他的颈侧,血族少女褪去了笑意的红瞳直视他:“契约是真的,席恩,但契约并非绝对可靠。” “?”隐约听出她话中有话,席恩不及细想,一个清脆的嗓音响起:“父亲,我要捞金鱼,套圈圈,吃烧烤。” “下去走吧,前面越来越挤了。”丽芙的声音也从车前座传来。 于是一行人把马车寄放在一家商店,下车步行。丽芙和坎菲斯走在最后,抱着小白和小黄;卡雅骑在白毛青鬃的御风马上,左边的水元素鱼和右边的火元素犬争相摆尾,俨然女王的家臣,土拨鼠从腰带的装饰包探出脑袋,悠闲地啃着葵花子;哈玛盖斯和法娜各抱一只小猫;羽毛流动着雷光的黑鹰在上空盘旋了两圈,停在席恩的右肩——这么多奇异的动物和俊男美女,顿时吸引了周围人的注目。 对于法师而言,这是生平头一次经历,和别人一起参加庆典,逛街玩耍。古世历没有节日,他也从来没有这种闲情。 拿着风车奔跑的孩童,成双成对的男女,招揽生意的艺人,琳琅满目的陈列品……这一切就像另一个世界的情景,欢乐的气氛无法感染他,像隔了一层膜看事物,一如无数次他在梦中看着孪生弟弟生活。 “主人,这条街的小吃很有名哦,我们尝尝吧。” “啊……”被惊醒的感觉从体内传出,眨眨眼,席恩茫然四顾,幻象尤在,他低下头,呆呆凝视养子的脸庞,冰镜似的瞳首次浮现出迷惘和困惑。见状,哈玛盖斯忧心如焚,扶住他的手臂:“您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鲜明的触感使席恩拾回清醒的神智,揉了揉额角,轻不可闻地喃喃,“是真的啊。” “您很累的样子,还是休息一下。”哈玛盖斯仍然不放心。丽芙损道:“他肯定睡眠不足,在神界天天熬夜。”坎菲斯本着树灵的善良天性道:“需要治疗吗?”卡雅克制玩心,体贴地道:“我们回去好了。” “我没事——哈玛盖斯,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这里的食物很好吃。”小龙凝神观察,确定没有异样,才勉强安心。 心变弱了啊。法娜冷眼旁观,长睫下,红眸如染血的名刀,透出一股森寒之气。 “我要吃烤鱿鱼!”卡雅大声道,“还有那个白白的东西!”哈玛盖斯笑着纠正:“那是棉花糖。”一人买了一串,席恩问两只宠物:“小金,小黑,要不要烤鱼?”哈玛盖斯怀里有着金色眼瞳的白猫软声叫唤,蹭了蹭他;法娜肩上的黑猫却摇摇尾巴,高傲地表示拒绝。 “卡雅,小心点,别把油滴到小青背上。” “讨厌,它叫凯因斯特啦。”卡雅气呼呼地道。她明明帮元素精灵们都取了威风又高雅的名字,偏偏这没品位的父亲,简略成这样。更气人的,众精灵反而记住席恩起的名。 香喷喷的炸鳕鱼条和奶油烤马铃薯;酥脆的鱼干搭配加了香草的蒸贝;煎好的鸡肉串发出滋滋的声响,抹上酱料,柔嫩鲜美的味道溢满口腔;水晶饺子皮薄得透明也似,内馅有咸有甜,吃下去口齿生香;盛在竹筒中的香米珍珠般洁白润泽,香糯松软;以羹汤熬的浓豆汤暖手暖胃,再加一杯松子和雪水酿造的烈酒,堪称无上的享受。 哈玛盖斯遗憾养父不喝酒,幸好事先准备了一壶热过的花蜜茶。卡雅一路品尝赠送的美食,乐不思蜀。 夏尔玛大陆的冬季庆典有一项传统的节目:赛神会。修兰多城还多了两样庆祝活动:冰雪仙子评选和海神祭。前者顾名思义就是选美,后者比较特殊。和某些认为女性登船不吉利的地区不同,西琉斯人普遍相信纯洁的处女能平息海上的风浪,因此过去有一种野蛮的祭祀:在海难发生时将女奴绑起推下船。如今这个风俗变得文明得多,只是在船首雕女子像,每年年末的冬季庆典表演骑鲨斗技,用失败方血祭而已。 看了会儿一群神棍狂呼乱舞的“赛神会”,席恩等人倒足胃口地掉头离去,狂热的观众压根想不到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是真正的神明,沉浸在虚伪的信仰中。卡雅嘀咕:“全是骗子,还不如卡雅上去呢。” “嘘——”哈玛盖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微笑道,“那是他们信奉的神,我们必须尊重别人。” “我要去参加选美比赛,冠军可以任意挑选舞伴,你不会拒绝吧?”法娜抛了个媚眼给恋人。席恩回以冷淡的一瞥:“随便你。” “我也去!”卡雅挺胸呐喊,存心和后妈作对,“我才要和父亲跳舞!” “你?”法娜故意用俯视的眼光瞅着她,挥挥扇子,“小妹妹,你还没到年龄下限。” “我们走着瞧!”说着,卡雅就直奔赛场。法娜紧跟其后。哈玛盖斯看看这边瞧瞧那边,慌忙丢下一句:“我、我去阻止她们。” “你要去吗?”席恩转头问精灵下仆。丽芙想了想:“嗯,那我也去试试好了。” 两名男士慢慢踱过去,破开喧哗的人潮。蜿蜒的星河绸缎般流过夜空,悄悄增添了几许静谧悠远。不知为何,养子不在身边,席恩就感到心绪又沉淀下来,变回死水般冰冷沉寂,不起丝毫波澜。 “那里有血腥味。”坎菲斯皱起眉头,看向港口的方向。席恩不感兴趣地瞥了一眼:“哦,大概祭祀快结束了。” “祭祀?” “献给神的祭品。” ……我也算是祭品吧,不过我是自愿的。想起怀念的村民,有一面之缘的冒险家们,树灵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前方的男子背上。相处了这么多天,他还是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神?魔?人?又为什么与众神敌对? 可以确认的,只有上了贼船——这件事。 久等养子不回,席恩不再理会台上的美女,走向后台,迎面撞见一个步履匆匆的少女,莫名的觉得眼熟,不假思索地伸手一抄,这一照面,饶是以他的冷静,也不禁失声道:“哈玛盖斯!” 光滑细致的淡蓝色丝绸与珍珠白的肌肤惊人的合衬,珊瑚红的半透明纱巾束出纤细柔韧的腰肢,长长的扇形裙摆曳地,带出海浪般层层叠叠的美感,深褐的短发服帖地垂过耳,两鬓还别着玉白色的海碗花。 “你搞什么!穿成这样!”魔王深感养不教,父之过。的确,任何一个父亲看见儿子穿女装,都会有吐血的冲动。 “主人……”哈玛盖斯狼狈地以手背遮住脸,埋在他胸口无颜见人,“我…我进去找卡雅和法娜夫人,担心她们吵起来,里面的人以为我是参赛的,围住我,剥我的鳞片,剥不掉,就直接套……” “那你为什么不脱掉?” “我想先洗脸,都是粉,好难受。”镇定下来后,哈玛盖斯也不再羞窘。他是龙,龙不穿衣服,对人类男女服饰的分野也就没有真正的体会,只是怕大花脸吓到养父。席恩抬起他的下颌,一看怔住,精雕细琢的五官被淡妆衬托得更加莹润,在月下如初绽的清莲。 以前没发现,这小家伙生得真好,应该算是美吧。 左看右看,毫无不自然,席恩忍俊不禁:“你倒是挺适合穿裙子的。” “主人!”听出他不是夸奖,哈玛盖斯生气地大喊。 “哈哈哈……”魔王笑出声,大有幸灾乐祸的嫌疑,脸上的线条不自觉地柔化。小龙怔忡间,情不自禁地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海浪声由远及近,仿佛冲刷了某些东西,将宁静的和谐铺展开来。 ****** 清澈如洗的蓝天下,悬浮着一座绿意盎然的小岛,这就是俗称「天空之岛」的羽族之乡。 鸟儿清脆的啁啾在茂密的枝叶间此起彼伏地响起,阳光从缝隙洒落,如同一根根金色的竖琴弦,在如茵的草地上弹奏出舞动的光斑,蝴蝶与蜜蜂绕着野花飞舞,一派春和日丽的景象。 细看,高高的树顶坐着一个人,雪白的锦缎勾勒出优雅的身形线条,几缕银亮的发丝在绿色中飘摇,像月亮被勾住了边角,逗留在人间。 蓦地,银发青年睁开眼,澄碧的眸射出凌厉的刀光,正对上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 乌发黑眸,绝色之姿。 “你好。”静静对视片刻,暗黑神首先打破沉默,略带生硬地打招呼,这情形委实尴尬。对方以礼相待,自己也不好失了礼数,光复王懒洋洋地坐起,赶人意味浓厚地道:“混乱神大驾光临,有什么指教?” “你……叫索贝克?” “那是杨阳他们这么称呼我。”帕西斯的眼神微微软化,确定对方没有恶意。史列兰点点头,露出恳求之色:“是这样的,我想请你帮忙。”帕西斯一愣:“帮忙?” “是的。”咬了咬牙,史列兰盯着虚空的一点,挤出宛如千钧重的声音,“这次,我们可能会输。” “有什么根据?难道你能预知未来吗?”帕西斯挑了挑眉。 “这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我们都忘了他会读心。我有相同的能力,他不能看透,但是其他人就不行了。”没在意他的嘲讽,史列兰急切地道。帕西斯一震,也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紧急思索对策。史列兰打断:“最糟的情况,他已经看破我们的计划,正在将计就计,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我这里有个办法。” 就算最终还是逃不了毁灭,他也要延迟! 领会了对方的用意,帕西斯整个人沉寂下来,神色复杂难明。良久,他握紧掌心锈迹斑斑的戒指,抬头仰望母亲的故居,浮起轻烟般的浅笑。 “说吧,你的办法。” ****** 倒计时第九天,火神伊夫利特的神格被剥夺,痛失丈夫的水神亚希跑进生命女神的灵魂神殿,歇斯底里地哭喊: “杀了他!秦蒂丝,杀了他啊!” “……冷静点,亚希。”秦蒂丝也冲击得手足冰冷,涩声道。 “我怎么冷静得下来!”亚希掩面大吼,空气中的水分子都呼应她的情绪波动而震荡,转眼粼粼水光就充满了整个大厅,“反正我们在你眼里不重要是吧,就像上一代的元素神!为什么还给他机会?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杀了他?!把伊夫利特还给我!还给我!” 见她完全失去了理智,秦蒂丝皱了皱眉,看向一边。休利安同情地叹了口气,身上发出柔和的薄薄光辉。 月神的宁静之力何等强大,很快亚希就从狂乱状态中平复,低头啜泣,被随后赶到的风神扶住。秦蒂丝也总算能够不受妨碍地发言,环视其他面容沉肃的神明,在最后来的拉克西丝脸上停伫了一瞬,道:“听我说,亚希,我没有不管你们,是我也无能为力。” “胡说!你明明可以杀了他!用那个血族,还有那头龙!”亚希又激动起来。 “闭嘴,你根本就不懂。”秦蒂丝也有些动怒,随即沉沉闭上眼,“兰修斯大人布的局,是死局。”众神一致重复:“死局?” “为了确保龙神血统一定有效、绝对隐秘,他加了一把时间锁。” 亚希捂住嘴:“时间锁?”秦蒂丝叹道:“对,所以不到时间,我没法发动血契。” “那解开好了!叫现任的兰修斯大人!” “笨蛋,会被席恩发现。”拉克西丝忍不住开口,“你们都是白痴来着,好好一张王牌还不能掀,也不会动动别的脑筋。他不是附在小国王子的身上吗,煽动周围的国家,踏平西琉斯;或者挑拨离间,让他的部下犯上作乱,再弄个四方结界之类——方法有的是。” 她说话实在太直,在场除了休利安,脸色都不好看。 “你只不过是个受箩尔烈雅提携才成神的人类,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发谬论!”亚希正缺出气筒,恶声恶气地道。希露菲尔劝道:“亚希,我们也是……” “滚开!我们和她才不一样!”亚希恼羞成怒地甩开她,“我们有力量,修炼了很多年,她呢?她有什么?我最讨厌坐享其成又不懂得感恩的人类了!” “哦,那么兢兢业业的水神大人,您有什么好办法吗?”拉克西丝不为所动地嘲讽。亚希大怒:“你——” “够了。”秦蒂丝出声制止,语气威严而隐含警告,“拉克西丝,你的态度是有问题,你是蒙兰修斯大人的庇护才继续位列我们当中,更应该感激自重。”虽然心里极度不爽,但想到还不成器的侄子和恶劣的局势,新任光神也只有忍气吞声。 “我代摄政王陛下道歉。”休利安温和地道,宁定的气质有效地缓和了紧绷的氛围,“不过,我认为她说的有道理。”秦蒂丝没有生气,只摇了摇头:“休利安,拉克西丝,你们还没摆脱人类的思维。我们不和恶魔打交道,也进不去负位面。至于煽动,这正是我要你注意的,拉克西丝。我们不能干涉人界的事,这次让法娜附在雅娜尔身上已经是迫不得已,我无法带着她的灵魂进去,整个夏尔玛大陆都被席恩张了结界。” “说得好听,你们不也帮罗兰?福斯那头老狐狸?”拉克西丝不以为然。 “罗兰是特殊情况!我们也没有帮他什么忙!一次是用他的命换他弟弟的命,另一次是为了救他——是赛普路斯先违背约定!”秦蒂丝提高嗓门,为她的不知反省而气愤。亚希插口:“说这些干什么!现在关键是那个该死的人类!” 难得她说对一件事。拉克西丝拨拨垂肩的秀发。 “我不得不说,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希露菲尔沉重地道,“伊夫利特就这么轻易的……在席恩看来,我们和待宰牛羊没什么区别吧。”雷神托尔又是气恼又是恐惧:“混蛋!竟然这么猖狂!” “我好怕……”地神玛法小声道,“我们都会死吗?”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也没人愿意回答。 “别怕,我们不会死的,正义在我们这边。”压抑自己的动摇,托尔柔声安慰。没兴趣奉陪小孩子的正义论,拉克西丝道:“有件事很奇怪,既然席恩的神格比较高,为什么到今天才动手?” “不是因为我们的威胁吗?”希露菲尔诧异地反问。 “这样他应该做得更狠,宰了那个血族丢回来,反正肯定撕破脸了。选择慢性屠杀,那就还有和谈的余地。” “什么和谈!杀了他!索性叫那个血族杀!”亚希立刻否决。秦蒂丝点头附和:“执迷不悟,连爱人的性命都不顾惜,这种男人还有什么药可救?我即刻通知兰修斯大人他们,我们去收拾他的影神。虽然可怜,但如今也顾不得她了。” ****** 涓涓如流水的琴音在广大的厅堂流泻,拂过满地金黄的太阳花,响起无数优美的和声,如细碎光粒的花瓣纷纷扬扬,情景美得宛如诗画中才会出现的幻境。 “太棒了,母神,你出师了!”水精灵娜夏用力鼓掌,清丽的容颜上是真心的欢容。细白柔软的手指停顿片刻,开始熟练地调弦,卡雅抱起小竖琴,没有像往常一样说些感谢之类的客气话,而是用一种奇异又冷漠的眼神看着音乐老师:“为什么你从来不叫我的名字?”娜夏一呆:“咦?” “我第一堂课就自我介绍过了,我叫卡塔瑞亚,不是母神黎姬。” “你怎么了,母神,又被那个男人骗了吗?”娜夏面露担心,焦急地道,“别相信!他是用什么邪法控制了你!我本来以为他是故意把你塑造成母神的样子,可是你的确拥有母神的权能。”对她的反应在意料之中,卡雅翻了个白眼:“你从不对我用敬语,可见你心里早发觉了,我和那什么母神一点也不像。” “这…这个……” “原本我是想一学完就把你扔进魔域,因为你曾经狠狠羞辱过我和父亲,还每节课都骂他,不过念在你还算尽心尽力教我,也对我很好,就不计较了,反正父亲也不在意。”卡雅直截了当地道。娜夏听得惊骇莫名:“你…你是骗我的?” “废话,不这样你肯接纳我才怪。” “太过分了!”娜夏气得高举手中的乐器就砸。卡雅轻松挡住:“别拿东西出气——你背后说人坏话,挑唆小孩子仇视自己的父亲,就不过分了?”娜夏一时语塞。 “但是他真的不是好人,你是被他蒙骗的,他也不是你父亲……” “你很罗嗦耶,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卡雅不耐烦地皱皱鼻子,眼里浮起厌恶,“你凭什么诋毁父亲?你亲眼看见他骗我、害人了?当初是你们自己找死,只许你们杀他不许他杀你们?” “他弑神!” “切,那帮蠢神先阻碍父亲,活该被杀。大哥也说了,他们把父亲害得很惨。”卡雅无心再说下去,迈开大步就想离去。娜夏一把拽住她:“神意不容违背,我不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但众神裁决他不能成神,就一定没错!”卡雅横了她一眼:“你真的很蠢,还是使徒都这样?神要你们死,你们就去死?那我现在要你自杀,你干不干?” “这——”娜夏瞠目结舌。 “到此为止吧。”卡雅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门,“我是父亲的孩子,你是父亲的敌人,今后我们再无关系。” 轰隆!门关上的巨响余音不绝,娜夏跌坐下来,独自怔了许久。 毫不留恋地穿廊过户,卡雅停在书房前,敲门走进。席恩坐在黑檀木桌后,神情专注,低着头检视法杖。 “父亲父亲~~”变回萝莉的女神扑进他怀里,蹭啊蹭,然后嘟起小嘴,“不舒服啦,这个好冷,我喜欢黑头发的你。” “干嘛,这么大还撒娇。”魔法神奇怪地看看她,湛蓝的发如寒泉,眸如冰。卡雅索性不看,只是磨蹭,希望蹭出点热量来:“我和娜夏老师翻脸了。父亲,她弟弟无面之王也和她一样吗?” “欧塞被抓了。” “啊!”卡雅惊讶地睁大眼,“那我们是救他,还是用人质换?”席恩一心两用地道:“用人质。卡雅,你也好准备了,武器防具都要检查一遍。” “父亲,为什么不一口气杀光元素神?他们摆明了不接受条件,那我们还不如永诀后患。” “因为你需要时间熟悉回归的力量,不然只会落得撑死的下场。”魔王敲了女儿一个暴栗,“即使元素之王改造了你的身体,目前也还太稚嫩,精神又不够稳定。”金发少女羞愧地垂首:“对不起。” “不用道歉,你很努力了,元素神也不足为虑,烦的是另一边。”席恩漠然的口吻隐含厌倦,他在想是不是干脆把杨阳绑过来算了。不,那样成天搞营救,还要烦。 “您弟弟他们?父亲,您为什么屡屡放过他们?”卡雅奇道。席恩沉默不语,其实这个问题他没仔细考虑过。一来他习惯了韬光养晦,没有十成把握就不全力出击;二来他的仇人是维烈和众神,杨阳他们固然烦人,但基本上他是剔除在外的。就连肖恩,在拜听了他一番澄清后,他也只能满腔悲愤自己咽,只求来个眼不见为净。 卡雅观察他的表情,一无所获,于是猜测道:“您不忍心吗,对那个肖恩?”席恩正烦躁,本能地屏蔽干扰:“不要提他的名字。” 结束了,都结束了,在千年前。 即使他永远是那副纯洁的嘴脸,即使他永远无法体会我的痛苦。 席恩心知肚明,若非成神,有了强大的精神力支撑,他恐怕很难放下已化作执念的怨恨,也许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就崩溃了。尽管如此,满满的不甘也日夜啃啮着他,他只能不停地用理智压制。 “可是他要杀了你啊!就乖乖挨打吗?” “好了,卡雅,很多纠葛你不知道。”缓缓吐出一口长气,魔王轻抚女儿柔软的金发,语声平稳淡漠,“他要是肯恨我到底,事情反而简单。呵,事实上,也是我对不起他,所以你不用仇视他,只要明确你的立场就行了。”美丽的女神默默咀嚼他的话,捻起他一缕长发,仿? 第七章 转折 “师父死了……” 静立良久,东城城主轻轻一叹,环视狼狈的众人,点头表示感谢,并尽宾主之谊,“需要洗个澡吗?” “不用,我们这就回去。”诺因没好气地道。若不是肖恩坚持,他根本不会跑来夙敌的地盘。除去席恩以后,接下来就是这家伙了。 杨阳低着头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恍恍惚惚。到刚才一刻为止,她还没真正意识到——那个赋予神官生命,继承了他最后一点碎片,曾经和她们一起冒险的青年,已经不在了。 喘不过气来的悲伤此刻才爆发出来,她捂住嘴,泪水无法控制地流下。受到感染,原本哭过一场的昭霆和轩风也红了眼眶,莎莉耶更是嚎啕大哭:“史列兰也走了!席恩这坏蛋、混球、烂人……” 肖恩浑身一颤,深深吸了口气,他是在场打击最大的,对他而言,等于同时失去了哥哥和徒弟。 魔封也走了?罗兰一怔,问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可以说明一下吗?”诺因爱理不理地别过头。吉西安就有礼貌多了,只是他的叙述水分满满,不过反正罗兰能从**和幸存的神明那儿得到更详实可信的报告。 伍菲挨近维烈,拉扯他的袖子:“呐,维烈哥哥,那个兔子男死了吗?”维烈正神思不属地想着什么,随口应了声:“啊,嗯。” “嘻,我就知道维烈哥哥最棒了,果然一拳就把他打趴下。活该,他还不信呢,我跟你说啊……” “叫她闭嘴,维烈,不然我敲晕她。”肖恩沉声道,眉间是**裸的嫌恶。维烈还没回答,伍菲先一步嚷道:“什么嘛!你算哪根葱!小心我叫……”砰,没等她说完,杨阳和肖恩两拳齐施,强迫她见了周公。 “不是我说,维烈,你真应该好好教育他们了!”杨阳难抑悲愤地数落,“莉琳的死我很遗憾,但她可以说是自找的!这也罢了,她还差点连累我们!幸好大部分人都没事,不然你叫我们去哪儿诉苦?” “是,对不起。”维烈也不计较重视的妹妹被打晕,无精打采地道。看出他有心事,杨阳动了动唇,终究还是摇摇头坐下,她这会儿没心情管这个问题父亲。 “总之,席恩死了,不是好事吗?”昭霆发泄过后痛快许多,鼓舞众人。伊莉娜却扔下一颗特大号爆弹:“他还活着啊。” “什么!!!”平地惊雷也不及这句话震撼大,连同罗兰在内,一致朝她投以注目。 “没有错,在被那头小龙抱走以前,我注意到他的胸膛有起伏。拔箭时,身体也有抽搐的反应。只是他好像完全没有意识,不管那个小女神怎么叫都没回音。我偷偷发出一道精神波,反弹了一部分,这是昏睡的特征。” “那他是真的活着了。”诺因焦躁地咬着大拇指,“史列兰应该不会丢个烂摊子给我才对。” “可能是封印吧。”罗兰猜测,“用他和协调神的离去交换之类,这方面我不是很懂。”吉西安击了下掌:“八成是了,应该是应用了法则的平衡,不愧是神。”肖恩的神情十分复杂,有欣喜,也有接近不知所措的忧虑:“席恩会沉睡到什么时候?”诺因瞪目:“最好是永远!难道还要他醒了再制造麻烦?”肖恩不答。 “那首要条件就是不要召唤混乱神和协调神。”罗兰指出。 “啧,你以为除了席恩那发明封神阵的**,谁有能耐召唤他们两个?” “他的儿子女儿部下。” 沉默,令人心脏痉挛的静默笼罩在室内,被杨阳的声音打破:“没必要赶尽杀绝吧,席恩既然被封印了,他们就没有理由再为难我们。”冰宿抱胸摇首:“你太天真了,父亲被封印,你认为那几个小孩会善罢甘休?恶魔恐怕也不会放弃,像席恩这样的魔王是千载难逢的,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救他。” “其实最好的时机是当时就宰了席恩和他的儿子女儿。”罗兰喝了口自己泡的月桂茶,“现在上门胜算就降到五成以下,不支持,还是从长计议。”诺因看他悠哉的样子不爽:“那你就别说!” “斩草必除根,没了席恩,恶魔就无法在现世久留,再干掉他的儿女,就一劳永逸了。”伊莉娜年轻姣妍的面容一派无机质的冷静,“可惜我当时力量用尽,维烈又叫不醒。”其他人力量不够。罗兰冰蓝的眸看透了她,微笑:“你心神不宁吧,师姐。” “是啊,帕西尔提斯也是我师父。”伊莉娜避重就轻地回答,表情不露丝毫破绽。 那个神临走前,没有看她一眼。 “杨小姐,哈玛盖斯、卡塔瑞亚和重生的普路托性格如何,你知道吗?”罗兰突然问。杨阳愣了愣,凝神回忆:“哈玛盖斯是个好孩子,非常温柔又体贴,把席恩当父亲敬爱,不过他们本来就是养父子;卡塔瑞亚我刚认识,不清楚,似乎是个性情刚烈的女孩;依路珂就差劲了,喜欢恶作剧整人,根本就是个小鬼!” “嗯,谢谢。”罗兰沉吟片刻,道,“他们的战斗方式如何?” “基本独立。”吉西安插口,他已经领会对方的意思,“其实我们这次赢,一部分是运气因素,但主要是席恩个人的缘故。我注意到,他习惯先让部下发挥,若正式出手,会下意识地清空周围或远离。那个时候他甚至离开了那棵树的保护范围,自己布防御罩,这说明他戒心极强。那么他的手下,应当是心理依赖性强,思考却很活跃。” “也就是说,倾向于防守,然后暗中搞小动作?”罗兰总结。吉西安点点头:“还有,我认为那三个孩子指使不动恶魔,没那种心计手腕。” “使唤恶魔只要力量够强就行,你当是人类吗?”诺因持不同意见,“玩不出什么花样倒是真的,首先七领主貌和心不和;其次他们没有席恩那么高的权能可以送恶魔进来;最后他们要守着他们的老爹——我们不去找茬他们就谢天谢地了,哪还会来烦我们。” “就是不确定这一点,哪怕他们就此销声匿迹,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别我们我们的,我们和你没关系了,合作到此为止!” 气氛一下子变僵,两方人马泾渭分明,紧张地互看。罗兰神色不动,只轻叹了口气:“长不大的小鬼。”诺因一把抓住他的领子,被法利恩一发爆雷闪和艾德娜一个拗腕扳开。 “杨小姐的意见呢?”不和小鬼一般见识,罗兰询问有影响力的人。 “除非你告诉我杀死神官的凶手。”压抑的仇恨因帕西斯的死而爆发,杨阳冷冷地道。法利恩眼神微变。罗兰依然波澜不兴,唇角漾着如沐春风的浅笑:“如果我说犯人已经处决了呢?” “你骗鬼啊!”昭霆大叫,冲动地握住大剑无刃。艾德娜也将佩剑拔出一半,会客室里一时剑拔弩张。 “无名氏神官是我师父的分身,若非下属自作主张,我又怎么会害他。”罗兰虚实参半地道,“师父生前对这件事也很看重,亲自解决了,杨小姐不是在那里见过他吗?”杨阳啊了一声,顿时信了八分。 昭霆和耶拉姆相顾默然,其实他们心里知道真相是追查不出来的,只能吞下这枚苦果。 和他俩不同,担任情报部长的吉西安却是心下有数。伊芙执行任务时固然隐秘,事后由于伤重,还是泄露了风声。当时罗兰被软禁,能够命令这位将军的只有代理城主法利恩,他也是罗兰的心腹,答案一目了然。 不过为了双方的合作关系,神官的死只有沉冤大海,这一点他和罗兰心照不宣,就连诺因也是。 “既然如此,我们告辞了,改日再书信探讨。”杨阳无心再待下去,急于回家睡一觉,什么也不想,暂时忘却她失去多少宝贵的东西:神官、西芙利村的人们、星华、扎姆卡特、月、帕西斯…… “等一下。”冰宿叫住他们,“邱玲被俘虏了吗?”她被世界之钥控制以后就不省人事,到东城才醒过来。 杨阳等人面面相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原因无他,他们完全忘记邱玲了!他们把她带到那个危险的战场,然后就忘掉她了,连收尸也没想到,这何其残忍! “那个男人失控时,我看到那棵树打开一个树洞,将邱玲小姐吸了进去。”露琦雅用嘶哑的声音道。战斗一结束他们就被弹出影世界,她想救也无从救起。杨阳结结巴巴地道:“那…那她被抓了?” “应该是。” “明白了,谢谢。”冰宿神色不变。杨阳、昭霆和轩风惭愧得不敢看她。 “对不起。”肖恩最自责,垂着头面对徒孙,“还有,罗兰……”对他实在挤不出笑脸,罗兰只道:“师公有何指教?” “帕尔的死……我很抱歉。” “这句话你去对师母说吧!”怒气陡然爆发,罗兰调整呼吸,恢复统治者的仪态,“艾德娜,送客。”一行人离去后,法利恩也找了个借口退出房间,让两人单独相处。 “辛苦了,我叫侍女帮你梳洗。”罗兰柔声道,执起对方的手。冰宿摇摇头,既不抽出,也不动身。明白这是**的体贴表示,罗兰微微笑了笑:“那喝杯茶,坐一会儿。” 冰宿依言坐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安慰的话。而罗兰也不想听空泛的劝解,只是静静感受掌心温暖的支持。 “听吉西安术士长说,你那个时候向席恩冲过去,太危险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不是我,我没有印象。”冰宿从领口掏出世界之钥,“在失去意识前,我感到这个震动了一下。”罗兰的神情变得凝重,接过神圣器打量:“照道理,已认主的法器是不会伤害主人的,更不会控制,除非……当时是很危急的情况?” “不,是有机可乘的情况。” “那这是个拥有很高智慧的器灵,还是我戴吧,你再戴搞不好会被反噬,幸好这次没出事。”罗兰将项链套回自己的脖子,古旧的钥匙光芒一闪,像一只沉静的眼张开又闭拢。 “是普多尔卡雷救了我,你很讨厌他?”冰宿啜饮香茗。罗兰一字一字道:“讨厌死了。”他鲜少如此激烈直白地表现出内心的好恶。冰宿忍俊不禁,墨绿的瞳眸温软而宁和,深处却荡漾着一抹忧思:“罗兰,我们今后要怎么办?”见识过魔法神的力量,她无法不忧虑。 “从力所能及的开始做咯。”东城城主看得很开,准备下厨犒赏**。 ****** “我先走一步。” 下了空浮舟,维烈蓦地走出队伍。 “咦?”众人愣住。肖恩第一个会意:“你、你要去见莉?”魔界宰相沉着地点点头:“这是我应尽的责任。”杨阳不放心:“维烈,没关系吧?” “没关系,最多被打一顿,反正我死不了。”维烈难得开了个玩笑,却掩盖不了脸上的苦涩自嘲。他看了一眼被友人背在背上的雷之幽鬼,吞吐道:“伍菲暂时麻烦你们照顾了,请…请多包涵。” “安啦,顶多打她屁股,打不死的。”昭霆哈哈笑道,用力拍打他的肩膀。维烈差点被她拍得岔了气,无奈而宠溺地笑了笑,挥手告别,用异能做空间转移。 这时,在场的人都没料到,这场分别会延续至一年之久的时间。而且再见面时,会是互为敌人的情景。 回到临时城主府,洗澡用餐。众人都没有交谈的闲情,匆匆吃完饭,就各自散去。只有伊莉娜临走前和吉西安商议了几个钟头。 杨阳翻来覆去地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身旁空落落的,心也像挖掉一块似的痛楚,最后终于忍不住坐起来,点灯摊开日记本。写了撕,撕了写,直到纸页被泪水浸湿,手颤抖得握不住笔杆。 原以为到异世界冒险是件幸运又愉快的事,现在她已经不觉得了,真想抛下一切,回去地球,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高中生。 《杨阳。》天籁般的嗓音突兀地在脑中响起,杨阳猛地一震,扔下笔,难以置信地喃喃:“史列兰?史列兰!” 《是我。》暗黑神小心翼翼地道,仿佛怕摔碎一件珍宝,《杨阳在哭吗?》 “没…没事,你在哪儿?为什么就那么走了?”环顾一圈找不到人,杨阳擦干泪水,哽咽道,心里委屈又有点酸楚的安慰。史列兰似乎在和什么人争执,停顿片刻后,语气变得急促:《杨阳,我长话短说,因为我和你说话,席恩也能通过意识和他的影神交流。》杨阳吃了一惊,连忙专注倾听。 《我和贺加斯在神域,不能下来了,我们一下来,席恩也会醒。你不可以召唤我,你是神女,能够召唤我一部分的精神体,我就是想说这个。还有……杨阳,别哭,我们一定会见面的,我会想办法,你也对诺因这么说。》 “嗯。”黑发少女绽开泪湿的笑靥,窗外月色柔和,在她的眉宇舒展开来。 ****** “列文哥哥才不会这样笑。” 伊莎贝拉叉腰怒斥俯卧在沙发软垫里的黑衣男子,他笑着,风情万种慵懒无限,散披的乌亮长发流水般从线条优美的肩滑落,流淌在雪白的长丝绒地毯上。享受地眯眼,薄唇逸出的轻叹尾音勾起,更令人觉得酥到骨子里。 “伊莎,别较真么,谁模仿得了主人那张冷脸,虽然绷着脸能减少皱纹啦。”修蒂玛微微侧身,让背上两只小猫换个部位按摩,御风马和火元素犬合力为他打暖气,土拨鼠表演杂耍,简直是超豪华的宠物阵仗。 “你是列文哥哥的替身,不是你模仿谁模仿?”纤指点到他鼻尖,“我警告你,演砸了,我就把你的原体敲碎。”修蒂玛这才有了点危机意识,求饶道:“啊啊,好嘛,我尽力就是。” “勃朗克小姐,在教育修蒂玛?”哈玛盖斯拉开落地窗走进客厅,一手拿着水壶。伊莎贝拉转过身,笑道:“嗯,你叫我的名字就行。”看到她在阳光下显得更苍白的娇靥,哈玛盖斯心一酸:“对不起,勃朗…伊莎贝拉小姐,等主人清醒,会把您的体质变回来的。” “别介意,我大致适应了。倒是——”伊莎贝拉靠近他耳边,掩嘴道,“我一定要吸人的血?” “没这回事,动物的也可以,这方面我会为您安排的。”哈玛盖斯已经决定自己捐血。伊莎贝拉拍拍胸,松了口长气。修蒂玛不甘寂寞地举手:“我也要。”哈玛盖斯没好气地道:“主人给你的够多了!” “差别待遇。”修蒂玛嘟起嘴,这个表情对哈玛盖斯和伊莎贝拉比世界末日还冲击,险些暴殴他一顿。 “我们回来了。”一个绿色的光圈出现在天花板上,丽芙和坎菲斯一前一后跳下来。前者背着一柄战锤,后者抱着一卷毯子:“已经巡视过结界,一切正常。也和那些神灵勾通好了,它们答应协助。不管敌人是直闯也好,用神启也好,都别想进得来。” “辛苦了,我来泡茶。”哈玛盖斯接过坎菲斯递来的飞毯,宽慰地道。丽芙皱眉道:“不过,结界能挡住黑之导师吗?他的空间魔法和火焰魔法都非常强。” “没问题的,那是主人布的结界,即使协调神和混乱神携手,一时也未必破得了。”哈玛盖斯拿出茶具和八只杯子,以沸水淋洗,熟练地称量茶叶,“而且刚刚守望者传来消息,菲莉西亚陛下控制了维烈宰相,一起返回魔界。” “那迪安的计划开始了?”丽芙双目一亮。哈玛盖斯缓缓颔首:“就是主人现在这个样子,没法用隐藏暗示监视他们,也许会出现未知因素。” “不用担心吧,那个女魔王人生地不熟,肯定先要了解。”卡雅走出螺旋形的次元门,金发高束,一身戎装,她先看了看连接卧室的门,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父亲还没醒?” “嗯。”哈玛盖斯的神色也黯淡下来。卡雅狠狠击了下掌:“可恶!”修蒂玛劝慰道:“没事的啦,主人那么强,这只是…什么人有失蹄。”伊莎贝拉脸色铁青:“你需要补习。” 被他们这么一打岔,兄妹俩的心情好了些,卡雅正色道:“我去宇宙树看过了,我的灵魂神殿在那儿——大哥,不如把父亲搬去我那里?或者神界,那是父亲的领域,比这里安全多了。” “不,在神域,神能行使全部的权能,协调神和混乱神还联手把主人封印了,难保不能强行接管神界,只要有一瞬的空隙,主人就危险了。反过来,在现世他们要伤到主人,就只有降临,那时主人也不怕他们了。” “也对,但我们不能就等他们下来,我准备了材料,我们自己召唤吧。”卡雅拎起有储藏功能的项坠。哈玛盖斯摇摇头:“这样一来一往,平衡可能会崩溃,理论上至少要等十个神降日。” “那不就等于现世的十年!干嘛管这么多!父亲就是为了控制始源之海才被那帮家伙乘人之危,应该让他们被冲得稀巴烂!” “冷静点,卡雅。”哈玛盖斯两手放在妹妹肩上,稳定有力的触感抚平了她的激动,“我不是管法则如何,艾斯嘉是主人的故乡,我们必须考虑。”卡雅默认,半晌,闷闷地道:“那我们就等十年?” “不必,这个世界的平衡已经歪斜了,顶多半年吧。我们也不用两个一起召唤,只要少许精神体,主人就能恢复一点意识,自己冲破封印。何况——”哈玛盖斯拿过项链,一一检视里面的物品,露出坚定的神情,“以防万一,我先布置好封神阵,如果有什么无法收拾的事态发生,我们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唤醒主人!”卡雅重重点头:“嗯!” “我办好了。”一团黑雾从地面窜出,凝聚成冥王小小的身子。哈玛盖斯绽开笑容,扬了扬茶壶:“人到齐了,我们边喝茶边说吧。” 卡雅姿态高雅地端起白瓷茶杯,茶色清澈翠绿,香味雅致醇厚,温润韵味令人满口生香,柔暖怡人,一如泡茶者给人的感觉。她斜睨一旁大口灌茶的依路珂,撇了撇嘴:“大哥,以后给二哥蜂蜜水啦,他只会牛饮,好糟蹋茶。”依路珂砰地放下空杯,怒道:“什么!这是对哥哥讲话的态度吗?” “哼,你根本就没有哥哥的样子。” “那你就像妹妹了?还比我高,吃这么壮干什么!” “你敢说我壮!?我砍了你,矮冬瓜!”变回小萝莉的卡雅拍桌。依路珂更是不甘示弱地跳到椅子上。眼看他们就要打起来,身为长兄的哈玛盖斯急忙劝架:“别吵别吵,会吵到主人。”卡雅和依路珂同时噤声,尽管席恩目前的状态压根听不见他们的声音,还是情不自禁地当作他仍然在这个家活动。 空空的主位前,摆放着一杯没动过的香茶。 “来,卡雅,核桃饼干。”伊莎贝拉招手,卡雅撒娇地扑过去磨蹭。格兰妮帮依路珂倒满:“二少爷,要放冰糖吗?”依路珂大声道:“要——” 一场干戈被两位女性轻松化解,哈玛盖斯如释重负,问道:“依路珂,血凝晶取来了吗?” “拿来啦,采了一大堆。”依路珂拍打胸膛,“不过,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主人对法娜夫人施了时间暂停术,没准什么时候法术就失效了,我想把她安置在血凝晶里,既能提供她需要的鲜血,也能防止生命女神搞鬼。” “让那老巫婆死掉不好吗?卡雅讨厌她。”金发女神老大不情愿,小嘴嘟得半天高。小龙好笑地刮了刮:“主人爱她。”卡雅更气:“哼,父亲真没眼光。”伊莎贝拉心情复杂地垂下眼。 依路珂吃蛋糕吃得嘴边一圈奶油,含糊汇报:“我溜进那群人的大本营了哦,命令那边的游魂随时报告最新情况;还放了许多小虫,可以通过它们看见所有的角落,这是父神教我的法术。” “干得好,依路珂。”比起弟弟的成绩,哈玛盖斯更欣慰他的成长。卡雅挥舞刀叉,一脸活泼地出主意:“挑拨他们窝里斗,省得他们不自量力再来找父亲的麻烦。” “用不着挑拨,这只会引来他们共同的敌对意识,这场仗迟早会打,双方都骑虎难下。”哈玛盖斯摇头否决,浅蓝的大眼沉淀着忧虑,“倒是恶魔那边……”卡雅一声冷笑,灿金的马尾甩出眩目的弧度:“我会让他们知道,哪怕父亲退位了,也有我卡塔瑞亚在。” 不赞成妹妹的好战心理,哈玛盖斯叮咛道:“确定领主们的意向就行了,尽量不要起冲突。”依路珂不甘心被妹妹比下去,举起小手:“我去宰了其他神。” “不行,没有主人引导,卡雅再吸收神力难保不出问题。生命女神……不能由你对付。” “那个漂亮阿姨啊,我是不太想杀她。”依路珂耷拉着脑袋承认。哈玛盖斯包容一笑,摸摸他的头:“别勉强,好了,你们慢慢吃,我去看看主人。”目送他的背影,修蒂玛感叹:“小龙很难受呢。”卡雅瞪他:“我们每个都难受!” “没他难受,他好像很自责。” 自责?卡雅和依路珂不解,他们悲伤有,愤怒有,就是没有自责。因为在他们心目中,席恩是最强的神,又怎么需要他们守护? 屋里的光线很暗,靠东的巨大壁炉燃着安神的香木,散发出沁心淡雅的清香,海蓝镶珍珠的天花板绘着古朴神秘的花纹,宽双人床的四根支柱上也雕琢着精细的蔓藤和花饰,几缕黑发从被下延伸出来,绸缎般光滑柔软,蜿蜒在大理石地板上。 法师的睡颜非常平静,在少年的记忆里,他只有一次在他身边睡着时是这么安稳。然而看着这样的他,心却痛得无法呼吸。哈玛盖斯颤抖着吸了口气,拿起一只古色古香的水罐,为放在床头柜的水晶兰浇水,用聊天的口吻道:“哈罗西恩瘦了,我们喂它不肯多吃,只有您醒来喂它了;昨天晚上又下雪了,宫里有些损失,不过您的药草田没事;今天早上有两株冰魄开花,到药性没还有两个月,您要赶快处理;上次您吩咐我翻译的两本书,我都翻好了,有很多不确定的术语,都要问您……” 越来越低的话语在安静的空间里回荡,饱含寂寞与心酸。 突然,哈玛盖斯背脊一僵,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床铺,飞扑到养父身上:“主人!?主人!你醒了?” 无声的思波一如既往的冷静,却透出淡淡的抚慰之意。凝神细听片刻,小龙的神情从狂喜转为温柔。 “明白了,我会办妥的,您好好休息。”良久,再也听不见后,他才低声道。 ****** 创世历1038年雪之月23日,一位风尘仆仆的客人来到西境军的前线驻地图利亚城。 “雷瑟克。”等在空浮舟站的诺因大步迎上前,满脸困惑,“发生了什么事?你突然跑来,信上也说得不清不楚。” “殿下,这件事很古怪,我们私下谈。”说话间,军务长瞥了眼站在主君身侧的少女,眼神非常特异,使杨阳怔了怔。 一到附有隔音结界的会客室,雷瑟克就单膝跪地,告罪道:“殿下,恕属下无能,莉莉安娜小姐失踪了。” “你说莉莉安娜失踪了!?”诺因震惊得忘了叫部下起身。在场的杨阳和吉西安也目瞪口呆。 “确切的说不是失踪。”雷瑟克看向一旁的杨阳,又露出那种奇特的眸光,“有目击者说是维烈宰相带走了她。” 室内鸦雀无声,听到这么匪夷所思的证词,杨阳等人的表情只能用呆滞形容。 “维烈怎么可能——”吉西安首先怀疑,“是那个人看错了吧,不,也许是伪装,被东城掳走了。”要用人质,没有人的效果比莉莉安娜更好。诺因强忍焦虑,寻思:“等等,我可没收到什么威胁信,维烈也的确不在,去见……”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和杨阳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惊骇。 “不…不会的。”杨阳退了一步,声音微弱得犹如风中残烛。 “不然还有什么别的解释!?”诺因前所未有的震怒,恨不得当场把维烈撕成碎片。吉西安也恍然大悟,难以置信地道:“不会吧!菲莉西亚附在莉莉安娜殿下身上?” “什么附身?”雷瑟克心惊地站起,扣住友人的肩膀,“难怪莉莉安娜小姐说她快消失了,一直很害怕,我还以为是诅咒之类。”诺因怒极:“为什么不告诉我?” “对不起……莉莉安娜小姐说别让你担心。” “可恶!”无法责怪心腹好友,诺因狠狠捶打墙壁。杨阳定了定神,高声道:“维烈不会做这种事!他不是这种人!”雷瑟克点点头:“我就是不认为是他干的,才急忙赶过来。” “问问贝姆特城主他回去了没。”吉西安也急于洗清友人的嫌疑,大步往外走。诺因略一思忖,拉住他:“叫那个小丫头联系他。” “雷之幽鬼?她就算有这样的道具也被席恩搜去了吧。” “那看看她还在不在。” “诺因!”杨阳忍无可忍地喊道,“不是他!他一定被席恩控制了!” “那个女人附体也是席恩控制?”诺因反问,紫眸射出凛冽的寒光,“阳,是你说的吧,席恩不敢进魔界,这样就说得通了,他为何迟迟不杀维烈——因为他找到一个卧底!”杨阳心一凛,无言地注视他。 “所以……菲莉西亚也被……”好半晌,她才挤出苍白无力的辩驳。 “又是控制?谁都被控制?那他索性控制我们所有人算了。”气恼她强词夺理的维护,诺因的语气逐渐尖锐。杨阳也脾气发作:“说来说去你就是怀疑他!” “你们俩冷静点。”雷瑟克及时调解。吉西安拉开主君,将他按坐到椅子上:“慢慢谈,对吼解决不了事情。” “阳,我也希望是席恩干的,但事关莉莉安娜,我非搞清楚前因后果不可!我不会放过真正害她的人!”一眼没瞧部下,诺因只盯着心上人,“你父亲是什么为人,你还不了解?别人逼他一句,他就说好了,更何况逼他的是他愧对的王!我只能认为是他干的!哪怕暗示,这种程度的暗示到了魔界不会被拆穿?你怎么就不想想!” “总之,我不相信。”扔下断言,杨阳掉头奔出房间。三人默然片刻,吉西安耙耙头发:“我去确认那个小女孩。”不知为何,他极为排斥和雷之幽鬼见面。诺因长吁一口气,紧紧握住扶手:“雷瑟克,你再把当时的情况详细说一遍。” “是。”听完主君的分析,军务长难掩内心的惊怒,情不自禁地握紧拳头。 ****** 宫廷术士长前脚走,后脚遍寻不获的昭霆就传来伍菲失踪的消息。 接着,东城城主又委托心腹寄来魔法快递,说境内通向魔界的次元通道开了个小洞,虽然马上就堵上了,但希望不是第二次降魔战争的预警。 杨阳仍然不相信父亲会屈服于菲莉西亚做出如此耸人听闻的事,尽管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焦躁下,她甚至想摇醒魔王陛下对质,那个男人固然作恶多端却不会矢口否认自己的罪行。 比她更像困兽的是诺因,吉西安和雷瑟克拼死才拦住他。如今民情不稳,整个大陆都在为那天的“血海现象”惊恐不安,已经酝酿出“消除异端”的情绪,统治者必须坐镇以应不时之需。 “肯定不是维烈干的啦。”昭霆在温暖的茶室大发谬论,“用膝盖想也知道是席恩搞的鬼。” “他现在在昏睡。”耶拉姆指出事实。昭霆坚持己见:“啧,他可以梦游啊,总之我们要去魔界把维烈救出来,再干掉席恩,让他再也做不了怪。” “我认为这件事有可疑。”耶拉姆一贯的沉稳,有条不紊地分析,“菲莉西亚的灵魂之前在哪儿?维烈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就算是为了让她休养,也不必瞒这么紧吧;其二,从肖恩的例子可以看出,魂波不合无法长久附身,那莉莉安娜一定符合条件,可是千年前,席恩是用她和诺因做神体,之后是维烈抚养…或者说保管他们,席恩没可能这时候就发现莉莉安娜的特殊,相反维烈……” “维烈是为了让我和诺因一起长大!”杨阳激动地反驳。耶拉姆回以不解的眼神:“那他为什么把你们都放到一千年后再养大?” “这…这个……”杨阳词穷,半晌,用一种强硬的口吻道,“反正他一定有他的道理,决不是你说的那样。” “你冷静点,杨阳,我并没有肯定是他干的,是考虑到几个疑点,还有他的性格,推测他是受到菲莉西亚的胁迫。席恩可能也有推波助澜,这就能解释他为何不杀维烈。” “所以啦,还是他不好!”昭霆顿时声势大振。杨阳也松了口长气:“菲莉西亚的威胁吗……倒是可以理解。”昭霆大叫:“哪里能理解啊!那是她的亲生女儿耶!” “维烈同意这种事,就不过分吗?”耶拉姆皱起眉头。两个少女都变成闷葫芦,好一会儿,才重整旗鼓。 “不是说了是席恩推波助澜,维烈是受害者,他没错!”昭霆力挺同伴。 “我想他不忍心拒绝菲莉西亚,这也难怪。”杨阳表示体谅。耶拉姆摇摇头,有点无力:“你们太维护他了,这本来也没什么不好,问题是这件事后果很严重。且不说诺因的反应,菲莉西亚用莉莉安娜的身体想干什么?总不会是定居魔界,她的目的一定和席恩一致,席恩才会帮她。” “菲莉西亚应该恨席恩啊!” “是,但她还恨谁?下达预言让肖恩背上那种命运的众神,破坏这个世界的魔族,还有——维烈。” 杨阳和昭霆听得遍体生寒,脸色惨白地对看。耶拉姆沉吟道:“就是不知道顺序,照理是先拿席恩开刀,可是席恩又助她一臂之力,那多半是众神和魔族了。” “如果魔界毁了,维烈的确不会活下去。”越想越怕,杨阳双手发抖:“索贝克死了,菲莉西亚不会放过贺加斯,可是史列兰也不会眼看着哥哥被杀……怎么会这样?”昭霆抱头呼喊:“该死!这女人跑出来凑什么热闹!” “她的心态很危险,正如你所说,连自己的女儿都能附身,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从这个角度,席恩也没她可怕,至少席恩不会牺牲哈玛盖斯。” “……没错。”杨阳虚弱地认同。昭霆拍案而起:“我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追!把那老女人痛殴一顿,救回维烈!” “罗兰·福斯被他们钻了一趟空子,不会让我们有机会钻第二次。不,也许他会让我们通过,然后把次元通道彻底破坏,我们就回不来了。”耶拉姆提醒。 “笨!叫维烈送我们回来嘛!” “你以为我没想到?要是维烈能直接来回,他为什么要用那个包和次元通道?” “呃……”昭霆语塞。杨阳也六神无主:“空间包被席恩锁住了,难道我们只有坐在这里干着急?” “是不能不管,只是——”耶拉姆伤脑筋地拍拍头,可怜他才十六岁,就要为诸多杂事头痛,“我怎么想,都觉得去魔界和到席恩的地盘一样危险。菲莉西亚胁迫维烈为她准备身体还行,可是在魔界搞什么阴谋,要瞒过维烈或者取得他的帮助都完全不可能,又人生地不熟,所以我怀疑维烈不是被席恩控制,而是被她控制了。” 两个少女瞠目结舌。少年叹道:“那么我们去魔界,就等于是送死。其他魔族想必也不欢迎我们,我可没忘记那叫伍菲的丫头一醒来就骂我蝼蚁。” “天哪!她疯了!”昭霆歇斯底里地叫道。杨阳紧张地站起:“我们必须冒险,不能坐视她胡来。” “你太鲁莽了,史列兰已经回到神域,肖恩也有军职在身,只靠我们根本制不住维烈。何况事情得一件一件来,罗兰·福斯和席恩才是首要问题。”耶拉姆镇定地劝道。昭霆不由得点头:“对,神官先生的仇还没报。而且让那帮魔族和那个臭协调神受点教训也好,扎姆卡特和月就是他杀的!”杨阳只觉难以心安,又无法决断。 听见恩师的名字,耶拉姆黄玉色的眸子一黯,调整了一下心情,道:“杨阳,明天我和昭霆回村子参拜,你去吗?” “咦?”杨阳愕然。昭霆轻声解释:“明天是这里的清明节。” 一时间,房里谁也没说话,沉默如同死神的黑袍,洒下沉重的阴影。良久,杨阳才无意识地握拳,幽幽地道:“我不去了……我看过。” 她的掌心捏着一根洁白无瑕的羽毛,帕西斯身死魂散时,光翼也碎成了无数片,大部分都化成了金沙,只有掉到她手中的这根,完好无损,晶莹剔透又柔软如云絮。最不可思议的,握着它,那个人的音容笑貌竟清晰地浮现,包括他对她的心意,一些模糊的记忆。这是帕西斯给她的宝贵遗物,也是他的分身——无名氏神官曾在世上活过的唯一证明。 ****** 洗完澡,杨阳抱着七弦琴走到阳台。以往她总是在这里弹琴,然而两个听众——史列兰和邱玲都不在了,而教她弹琴的神官和指导她技法的维烈也死的死,走的走。 还有扎姆卡特、月……拥有时没感觉,一旦失去,才感到孤寂是如此难熬。 杨阳拨了拨浏海,只觉心里很烦,不知做什么好。她想召唤史列兰、想复活扎姆卡特和月、想确定维烈是否安好、想救回邱玲,可是她一样也做不到。异能被封印,又不能发挥神女的力量,她就是个区区七段的法师。就连这成绩,也主要是靠神官引渡给她的神力。单凭她的资质,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混上三段不错了。 “爷爷在想什么嘛,害我和维烈这么笨。”一筹莫展下,杨阳不禁抱怨,突然一个激灵:对了,如果能到法国找到基连,以他的头脑,一定能想出解决办法。但是转念一想,她又唉声叹气:法国那么大,叫她去哪儿找?没有维烈,她也去不了地球。再说,菲莉西亚做出这样的好事,基连八成会毙了她,那维烈又要自责了。 正苦恼,只见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险险攀住栏杆,吊在半空。 “诺因!”杨阳大吃一惊,连忙伸手拉他,“你怎么从上面掉下来?啊!你要去魔界?”诺因轻轻一撑就跳进来,清秀的脸蛋杀气腾腾:“废话!我用空间转移,可惜定位出了点误差。” “不行,你不能走,吉西安吩咐过我,现在情势危急,随时有可能开战,你走了,叫大家怎么办?”杨阳用力钳住他的胳膊。对她不好一把揪住后领丢到天边去,诺因只好一边挣扎一边找理由:“吉西安和雷瑟克都能独当一面,又合作无间,实在不行找个人替代我。” “雷瑟克必须镇守后方!维烈一走,贝姆特可能压不下反对派,处理不了政务,那西城又会变回老样子!到时你不在怎么行!”杨阳紧急开动脑筋,“也不知道魔界的情况,次元通道能不能通行。”越想越觉得菲莉西亚不会让他们追上她,虽然最好的方法是在魔界扑杀,但她还没占山为王,当然先截断通路。 “万一那疯女人吃掉莉莉安娜呢?”诺因急得头顶冒烟。杨阳想起双胞胎之间的感应:“她…她现在还活着吗?” “现在还活着,但谁也不能保证将来!帕西尔提斯不就消失了!” 杨阳一震,这才发现友人对生父的死并不是全无触动,那双璀璨如紫晶的眸在月下浮起**裸的痛楚和失落,再想到那位生母的所作所为,当下心头发软,情不自禁地牵起他的手:“好吧,我陪你去。” “……”诺因却反而迟疑了,显然他对抛下城民一事也有挣扎,“阳,我是不是很没责任心?” “嗯——”杨阳打量他片刻,实话实说,“确实,你任性、暴躁、横蛮、自私,脾气差、嘴巴坏,简直一无是处。” 诺因的额角青筋跳动。见状,杨阳发自心底地笑了:“不过我很羡慕你这样的性子,好像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会迷茫,不会犹豫不决,不会自寻烦恼,不会钻牛角尖,我就不行了。” “嗯,你是成天自寻烦恼,钻牛角尖,优柔寡断,悲观。”礼尚往来。 这回轮到杨阳咬牙切齿。诺因得意洋洋地一笑,反手牵住她:“走,我们一起去。” “……嗯。”这一刻,肩上的重担全部卸下,被哀伤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心奇妙地变轻,尽管不知道这只手会带她到哪里,也不知道尽头是什么,却像黑暗之路上唯一的光源般—— 温暖。 ****** 沉眠之地,和第四界约束之地一样不属于三界循环,位于神域的最深处,两位主神的双子神殿就坐落在这里。 深邃幽暗的天幕嵌着一轮皓月,明净皎洁,边缘似水晕染,流动的迷离化作淡淡的银辉落在纯白的花海上,也照亮一个斜倚着水池的身影。绸缎般柔亮的发丝蜿蜒一地,静谧的空气随着他的呼吸轻微漾动,整个人就像夜下绽放的幽兰一样清雅出尘。 绚丽的金色月光融入缥缈的银月,同时降落到花圃中的金发青年也像一束澄净的光,眉宇间的神色却冷澈如冰玉,线条完美的俊颜显出不可侵犯的威严。 “兰修斯,你是怎么回事?”从润玉似的唇吐出的嗓音华丽悦耳,却欠缺情感起伏,平板得像背诵,“不照顾天堂,就盯着水镜。” “我担心杨阳和诺因。”暗黑神抬眼,诚实地回答。协调神挥手屏蔽影像,冷冷地道:“那两个人类和你再无瓜葛,忘掉他们。”他开始考虑故技重施,把弟弟的记忆封了。 “让我看!”史列兰生气了。贺加斯不动如山:“不准。” “贺加斯是坏蛋!大坏蛋!”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史列兰跳起来算账,“总是不准这儿不准那儿,把我当傻瓜愚弄!”贺加斯微微蹙眉,发觉弟弟过去贫乏的词汇丰富许多,这不是个好兆头。 “我不是愚弄你,是为你好。对人类产生感情,到头来痛苦的只会是你。我们的生命永恒,他们却如流星短暂。” “杨阳和诺因是魔族,可以陪我到永远。” “魔族!”贺加斯嫩绿的眸闪过火光,“他们是违背法则的存在,我不允许他们长久留在这片宙域。”史列兰又是气恼又是困惑:“为什么?当初也是你叫我毁了艾斯罗威亚!你不是…不是喜欢维烈的姑姑吗?” 协调神全身一颤,仿佛被击中内心最柔软的部位,随即,麻木的平静又取代了一闪而逝的动摇。 “维护平衡是我的职责,基连·赛普路斯发明的武器会将全宇宙拖入死寂的黑洞,我当然要消灭这罪恶。” “那也不用连其他人也……” “文明发展到那一步,还有什么药可救?我今天阻止了,明天还会有相同的事发生。我又为什么要去挽救那些堕落的生物?”贺加斯无波无痕的语气透出一股深沉悠远的苍凉与倦漠,“我不了解人类,兰修斯,尽管他们是我创造的,尽管我看了千千万万年。但是对于他们愚蠢的重复,我至少还能预计。” 史列兰的眼神沉淀下来:“贺加斯很伤心吗?” “伤心?不。”收敛心神,主掌光明与创造的神祇又恢复死水般的冷漠僵凝,“刚才我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那两个魔族的胡言乱语也是。你只要继续种花,幸福地生活就好。”史列兰再次气急攻心:“不要!我忘不掉!” 一见兄长的目光产生变化,他立刻警觉地往后跳:“你想干嘛?不许再封印我的记忆,希露菲尔也是你害我忘记的对不对?” “算了,我有话问你。”斟酌片刻,心想反正有的是机会,贺加斯决定先办正事,“那个叫席恩的人类到底是谁?”史列兰巴不得拉兄长做帮手,连忙倒出自己知晓的一切。 听罢,贺加斯一言不发地走到水池边,长指轻点,卡雅、依路珂的身影分别浮现,最后意外照出的白发女朗更令他气到发抖:清秀如水墨的容貌,一身黑白相衬的女仆装。 “奥古诺……竟然把他的脸给一个构装生物,还让她穿那样的衣服。”想起神代末期类似的遭遇,以及之后由误会而生的弑弟惨剧,协调神的怒火只能用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形容,咬牙迸出声音,“杀了普路托,伪造黎姬……好,很好。” 呃!史列兰嗅出不妙:他是不是挑拨得太过火,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 “兰修斯,走,杀了他。” “不行啊!”史列兰慌忙抱住兄长,“我们一下去,他就会醒了!席恩很强,就算我们打得赢他,杨阳他们也会被波及!”贺加斯脚步不停,拖着他疾行,语调肃杀而冷冽:“不用下去,灵魂神殿有一块基石,通过那个直接毁灭他的神体就行了。” “可是他的灵魂神殿在始源之海,那里已经和他的意识一致。” “所以我们不会受到阻挠,他现在是沉睡状态。” 一眨眼,两人就来到目的地。如海宽广的能量之海朝无边无际的彼方伸展,永不停息地翻滚着无色的气浪,发出舒缓而有节奏的声响。一座高塔的淡影隐约可见,围绕着大片晶莹美丽的水晶兰,湛蓝的能源湖就像一大块通透坚硬的蓝宝石,看不到一丝波纹。而湖下,赫然倒映着影神殿。 感到迫近的危机,塔顶沁出数道旋转的光流,交汇融合成一只半球形的牢固光罩,将整座塔包裹在内。无数魔力丝线沿着纯黑笔直的塔身交错串联,构筑出神秘莫测的图纹。门上的咒文圈涌出淡蓝的光晕,逐渐勾勒出形体,优美却略带稚嫩的身线,一头冰泉般的蓝发倾泄而下,更衬得白皙的肤色呈现出宛如珍珠的光泽质感,一双矢车菊蓝的眼眸冷静地观察来意不善的客人。 “席恩?”史列兰一呆,接着发现不对:眼前的少年约莫只有十二、三岁年纪,身上也没有神的气息。 “塔灵!”贺加斯吃了一惊,他见多识广,知道有些高阶法师会对自己的研究塔注入魔力,形成这样的意识体,防卫陌生人。但是连灵魂神殿也制造塔灵,实在戒心太强了,这就相当于对自己的灵魂上锁一样。 确定来者有攻击意图,蓝发少年无声地结印,总共十二块石板竖起,环绕着塔身飘浮,魔力之光连接成两个重叠的六芒星,呼应他额心的朱砂印记射出刺目的红光。 ****** 没完没了的交际应酬,令人身心俱疲。陪伴代替养父出席社交场合的修蒂玛,哈玛盖斯只觉无聊透顶,又不能偷溜。那个**的器灵**倜傥地和名媛淑女谈笑风声,兴致勃勃地听她们闲扯些没营养的话题,他只能在旁监督,以免性格大变的“列文皇子”露出更多破绽。 突然,两个风精灵穿过人群飞到他身边,惊惶地说着什么。哈玛盖斯急忙用传音术对一旁的丽芙道:“主人出事了,我回去看看。”语毕,快步走进过道,直接瞬移到席恩的卧室前,用暗语开门,飞奔进去。 风精说的是“睡得很不安稳”,所以小龙原以为养父只是做噩梦,不料看到的竟是一具伤痕累累的躯体,金色的血液从唇角泉涌而出,冷汗****了被褥,双眉紧蹙,仿佛想挣脱无形的桎梏。 “主人!”哈玛盖斯大惊失色,检视片刻看不出问题,唤道,“卡雅!依路珂!” “在……哇啊!”探头进来的依路珂吓得张大嘴。卡雅也方寸大乱:“父亲怎么了?” “不知道,依路珂,你守着主人,必要时发动召唤法阵。卡雅,我们去云中塔!”哈玛盖斯火速做好安排。 匆忙奔出传送之间,沿着天桥往上,兄妹俩诧异地发现塔里毫无变化,放置神体的房间也完好无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猜出症结。卡雅急得快哭出来:“怎么办?这里开辟神道太慢了!” “我…我试试从影神殿上去。”竭力压抑不亚于她的担忧焦虑,哈玛盖斯握紧拳头。 “快去!”卡雅灵机一动,冲向音乐堂,“我的琴可以帮父亲撑一段时间!” 剧烈的能量冲击破开灰白的雾气,爆发出无以计数的紊乱闪光。辉煌的圣光之炎如陨星坠落,砸得高塔的结界若隐若现,不断有魔法符文浮现又崩解。各种元素之光在表面游走,尽力修补裂痕。但补的速度远远跟不上破的速度,每当塔体爆出一朵火花,蓝发少年身上也多了一道伤口。他却像丝毫感觉不到痛一般,始终抿着唇,神色淡漠地维持防御罩。 和区区一个塔灵周旋这么久,对神明而言堪称奇耻大辱。这个塔灵也就和一个使徒差不多,麻烦在他能从能源湖抽调力量,虽然一次调动的量有限,但凭着灵活机变和锲而不舍,硬是支撑了下来。而禁魔结界不能在始源之海使用,隔绝能量的话,会干涉三界循环。不耐烦再拉锯战,贺加斯示意弟弟协助:“兰修斯。” “嗯。” 双神同时出手,结界立即险象环生。由无尽的黑暗之力压缩成的能量小球撞击在肉眼看不见的基点上,爆破声震撼了整座塔。蓝发少年不得不全力抵挡这股破坏的洪流,无力再阻止另一道纯白的光束击破结界,洞穿了塔身,浓稠的血雾同时从塔灵身上喷出。 瞥见塔底一块流动着蓝光的门板——心之间的门扉,贺加斯的掌心流溢出灿烂的金光,幻化成一把巨大的长枪,投射而下。看出这一击非同小可,蓝发少年顾不得伤势,挡在门前,十二块守护石板排成一列,阻住长枪的去势。 一声爆音,飞溅的石粉化为一大片乳白色的光雾,蓝发少年如同折翼的鸟儿般向下弹飞,中途被一只并不强壮的手臂扶住,另一只手牢牢地、坚定地握住那把索命的长枪。 伴随着恐怖的爆裂声,整只手顿时血肉模糊,迸散的紫黑色雷光象征着破碎的龙鳞。 截住了审判之枪!?贺加斯睁大眼:“邪恶生物怎么能……” “邪恶?”哈玛盖斯冷笑,翻转长枪对准他,“你们以多欺少,就很正义了?” “……”似乎反驳不了,贺加斯沉默了一瞬,“那加上你就可以了。” 不再废话,哈玛盖斯将审判之枪拗成两半,变回龙身,全力撑起魔法屏障。蓝发少年也二话不说跳到他背上,抱住一根骨刺,一手飞快地变换手印,层层叠叠的魔纹覆上新的结界,也为巨龙披上光的甲衣。 无数冰蓝色的雪花从天而降,两位主神也在这道极寒之力前止步。炽热的龙息划破虚空,留下一道烧灼的空间裂缝,直直射向贺加斯。 “秩序之盾。”一层莹白的薄光呈环形展开,看似脆弱,却挡住了连钢铁也能瞬间烧成虚无的龙之吐息。喷射的火星有少许穿透护体神光,使贺加斯吃痛地皱起眉头。见状,史列兰身形一闪,手持暗元素凝聚的长剑劈下。哈玛盖斯险险避开额心的能源石要害,但还是被切开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蓝发少年操纵强风荡开接踵而来的攻势。得到喘息的哈玛盖斯没有后退,一发零距离喷吐震得史列兰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眼见弟弟受伤,已经快把基石斩断的贺加斯连忙掉头,哈玛盖斯不顾一切地冲向他,额前燃起炽白炎流组成的长角,这龙族的生命之火连秩序之盾也吃不消,发出清脆的声响爆开,贺加斯半个身体被贯穿,绿眸一沉,食中指并拢划出弧形的辉光,片片龙鳞混合血肉飞起,两根膜翼也从根切断。哈玛盖斯摇摇晃晃地用剩下四片翅膀维持平衡,飞回心之间前面,细密的血雨一路喷洒。 几个回合的交手,双方全部挂彩,一时谁也无力动弹,然而哈玛盖斯这边的情势恶劣得多。两处神力造成的创口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够痊愈,看了看身下裂痕满布的灵魂神殿,他决定用牺牲咒文封印这两个强敌。 突然,叮叮咚咚的琴声打破紧绷的气氛,犹如一道清泉涌入心田,奇异地浇熄了杀戮之情。水晶琴弦拨动间,原本平静无波的能源湖应和着泛起一圈圈涟漪,飞射出五颜六色的元素光带,护卫地围绕住古代龙,筑起亮丽的彩虹之屏。清越婉转的歌声带着苏愈的祈祷,渗入一龙一灵的伤口,慢慢愈合。 “这是……黎姬的声音!”贺加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上的神情极为复杂,惊喜、怀念又痛苦,“怎么会这样!她真的是黎姬?” “她是卡雅,我的妹妹,主人的女儿。”哈玛盖斯直言不讳,“神代末年,母神的眼泪凝成双生之叶,和失落的古城卡农一起沉入地底。她希望你们不再争斗,但是除了主人,没人知道。主人见到她时,母神的意志也不存在了。她一直帮世界树调节平衡,耗尽最后一分心力。卡雅是主人用双生之叶为温床创造的,是我们的亲人!” 圣歌依然缭绕,失神的金发神祇却听出其中的敌意与愤恨,不同于记忆里的温柔深情。那个慈爱的女神,变成了另一个人,存在又不存在,就像…… 不!兰修斯还活着!贺加斯猛地一甩头,颤声道:“兰修斯,我们回去。” “哦。”史列兰依言扶住他,这个动作和回应抚平了贺加斯内心深处的慌乱,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确定他们走了以后,哈玛盖斯恢复人身,转向和养父十分相似的蓝发少年:“你是?” “布兰多,我的名字,也是这座塔的名字。”冷淡地回答,塔灵再度化成光没入门上的咒文圈,纵横铺展的魔力丝线开始修复损伤,重筑完全崩溃的结界。哈玛盖斯左右为难地看着,既不放心这里,又担心养父,问道:“布兰多,是你和主人连接,还是灵魂神殿?” “我。他们的目标是心之间的门,我拆下来,你带回去吧。” 哈玛盖斯慌忙接住从门里飞出的沉重石板:“那…那你呢?”少年的影像重新浮现,淡淡地道:“只要他们没蠢到家,就不会再来了。不过以防万一,你们还是设法监视他们比较好。” “明白了,谢谢。”哈玛盖斯刚跑出两步,被喊住:“把审判之枪捡起来,这么好的东西你居然折成两半,回去看看还能不能用。” ……这个塔灵的性格真像主人。小龙抹了抹汗。 ****** 有关维烈和菲莉西亚的变故,杨阳没有告诉肖恩,一来是难以启齿,二来是怕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虽然她和诺因夜探次元通道的行为也算不上谨慎。 辽阔的米拉平原上,一匹四只蹄子燃烧着青冥色火焰的骏马凌空飞过,它的双眼只有眼白,背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前座的男子面目清秀,背着一把镌刻着神语的宽刃剑;后面的少女相貌俊雅,腰悬一根红珊瑚法杖,左肩还停着一只火红色的小鸟。 “好厉害啊,诺因,你竟然能召唤梦魇。”杨阳真心称赞。 “哼,只要给我道具,禁咒我也能轻易发动。”诺因毫不脸红地自夸。杨阳笑了笑:“是菲莉西亚遗传给你的天赋吧。” “不要提她的名字!” 理解友人的心情,杨阳自觉失言,看着脚下的漆黑大地,不禁有所感怀:“这就是当年的战场了,完全看不出来。”诺因正想弥补,接口道:“废话,都过了一千年了。” “回过头想想真不可思议,我认识了那么多老古董,维烈、肖恩、索贝克、席恩……好像大家有缘分一样,这个世界真小。” “是本来就有关系。”诺因啐了一声,驱策坐骑加快速度,“我倒觉得这个世界很大,可惜一直没什么机会出去溜达,现在又要去跟一个疯婆子算账。”杨阳无言了一阵:“诺因,她是你妈妈。” “我呸!想到她那张脸我就恶心!还抢了莉莉安娜的身体,杀了她也不解气!” “对了,菲莉西亚是附在莉莉安娜身上,我们要怎么对她下手?” “打晕莉莉安娜……这也是她害的。”诺因恨恨地道。杨阳叹了口气:“我不指望你原谅她,只是看在肖恩的面子上,好歹手下留情。”诺因咬了咬牙:“明白了。” 随着距离的接近,两人不约而同地愣在半空,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今晚的月色很明亮,使他们能够清楚地看到一个巨大的气旋,缓缓转动着,掀起令人身心不快的歪曲感,延展开枝桠般细小的电弧,似乎有瘴气从里面不停地吐出,让人本能的毛骨悚然。 “好…好可怕,古代人真伟大。”杨阳未战先怯。诺因却一脸激动:“虽然在肖恩的记忆里见过,实际看还是不同凡响——好,冲进去!” “等等!”菲尼克斯飞离杨阳的肩膀,变回火凤凰的原形,同时梦魇一头撞上无形的障壁,哀鸣着化为烟雾。杨阳和诺因猝不及防地往下掉,还没施展浮空术,就被菲尼克斯背起。 “是龙的结界!”火凤凰说。 “啧,看我劈了它。”诺因抽出兰修斯亲手点化的神剑挥砍,一道半月形的剑风直直打在结界壁上,以接触点为中心,环状的冲击波沿着球体表面一圈圈发散,吃不住诺因连续的斩击,很快破开一个大洞。完好的结界部分渐渐显现出来,呈现出淡蓝的轮廓,一点点扩大面积,环绕住整个次元通道。不用杨阳发令,菲尼克斯飞快地钻入洞口。诺因正要收回佩剑,眼前黑影一闪,想也不想地劈下。 “住手!”杨阳已看清那人的样貌,慌忙抱住友人,“是黑龙王陛下!” 拦路的正是三首龙中硕果仅存的黑龙王巴哈姆斯,他看了看划开一条血口的右手,微微皱眉,一双金瞳沉静地望着义子的敌人。诺因剑尖下垂摆出守势,倒也不想攻击,巴哈姆斯严格说来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曾两次并肩作战。 “请回去,如果你们进入次元通道,我就破坏空间壁,到时你们会粉身碎骨。” “罗兰城主是要你让我们通过吧,为什么不杀我们?”杨阳注视那双毫无戾气的眼眸,相似的橄榄形瞳仁揪痛了她的心。巴哈姆斯承认了她的猜测:“你是扎姆卡特的契约者。” “那我们只好宰了你。”诺因挣开友人的阻拦,坚定地指着对方。巴哈姆斯却从他的视野里消失,只留下声音久久回响:“我不必和你们打,要进去就进去,后果自负。” 可恶!在心里痛骂不愧是罗兰老狐狸的义父,诺因不甘心地徘徊。杨阳拉扯他的袖子,叹道:“回去吧,诺因。” “……” “回去吧。” ****** 无功而返,诺因本以为会被两个心腹拳打脚踢,不料吉西安和雷瑟克都没有怪他,反而拍拍他的肩,聊以安慰。 经过这次挫折,诺因算是彻底觉悟了:只有了却后顾之忧,他才能到魔界救回妹妹,而首当其冲就是解决罗兰和他的契约龙! 雷瑟克内心的担忧丝毫不亚于主君,但他必须回后方坐镇。送别的时候,杨阳嗫嚅道:“对不起,雷瑟克。” 她至今仍不愿相信是维烈为菲莉西亚准备了身体,自作自受导致了这样的结局,而是把责任都推给菲莉西亚和席恩。然而潜意识,她不得不认清事实,从而对眼前的人感到歉意。 军务长摇摇头,一言不发地离去。虽然他没有口出恶言,杨阳还是苦涩地认识到:今后他再不会对维烈的人格抱以信任。 另一边,赶到西城和部下会合的肖恩挨了副官一顿痛骂,又从贝姆特口中得知友人失踪的消息。 “维烈回魔界了!?” “德修普是这么说,编谎也不编个高明点的,维烈不会不说一声就走。”西城城主言下对宿敌很不满,带着一抹焦躁。他对各项事务只是初步上手,少了行政经验丰富的维烈,内政会出现大问题,有伊莉娜帮忙也只能解燃眉之急。肖恩呆了一会儿,道:“我问问杨阳。” “太好了!快问吧!” 宿命的另一半之间能够通过心灵水晶对话,但是肖恩没有说出这件事,以写信为由要了个房间。 (杨阳,维烈和莉出了什么事?) 《……》 (告诉我!) 《具体情况我们也不知道。》心知瞒不过,杨阳长叹了口气,一边斟酌一边小心翼翼地道,《雷瑟克说维烈是和莉莉安娜一起走的,所以…可能莉莉安娜被菲莉西亚附身了。她还控制了维烈,大概打算报复魔族和众神。》 (附身……) 《嗯,理论上后代中会出现一个完全匹配的人体,席恩当年也是……》 咔嚓!肖恩怔怔看着手里捏碎的水晶坠子,脑中一片空白。良久,他才握着拳头往外冲,碰倒一张椅子后,踉跄两步愣在当地,试图从混乱的事态理出头绪。 莉附在莉莉安娜身上,控制了维烈……怎么会这样!她为什么这么做? 不,他早该想到的,当年莉也是为了报复卡修不择手段——为什么没想到!如果他想到的话…… 肖恩懊恼地捶墙,接二连三的残酷打击几乎令他承受不住。只要闭上眼,他就看到帕西斯最后的笑容,那是解脱的笑容。 那么坚强的帕尔……那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那么多年徒弟是怎么熬过来的,自己又是多么迟钝粗心,忽略了那些付出和笑颜背后的痛苦,一心只想忘记过去,却把那孩子抛在了黑暗里。他根本不配做一个师父,他只是个懦夫。 如果他早点想起来,事情也许不会到今天的地步。如果他不是只顾自己难受,就可以阻止莉。在他的兄长、徒弟、养女需要他时,他都没有在他们身边。 浑浑噩噩地走出房间,侍卫将他领回城主办公室,肖恩这才回过神,垂下头道:“抱歉,维烈他……是有急事回去了。” “是吗?”看出另有隐情,不过维烈回魔界这件事似乎没错,贝姆特也不套话,和气地道,“你看起来很不舒服,要不要叫轩风帮你做点吃的,躺下睡一觉?” “不用了,我想回驻地。”肖恩勉强一笑。贝姆特点点头:“那你回去吧,路上小心点。”他很担心他会梦游到冥界去,现在谁也不会怀疑这个面色惨白的家伙是死人。 “亚法,团里有什么事吗?” 娃娃脸副官瞥了上司一眼,听出言下之意,冷冷地道:“军团少了您也没差,但至少要告诉我您想做什么,目的地何在。省得您死在外面,我们也不知道去哪儿收尸。”肖恩没有在意部下的嘲讽,苦笑道:“我想去,又不敢去。” “怎么了?”第一次看到上司这么无精打采的样子,亚法不禁有些担忧。 “维烈被控制了,莉…我的养女附在莉莉安娜身上,和他一起去了魔界。帕尔是席恩害死的,莉一定不会放过他和协调神,那她会利用魔界的力量。我想阻止她,可是次元通道在东城,我去那边也许会被罗兰抓住。帕尔死了,他没必要再对我手下留情。” 亚法好半晌才消化了这么惊人的消息,像看陌生人似的打量上司:“难得您会注意到这件事。” “我不得不想,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肖恩双手盖住脸,哽咽出声,“我好像总是做错事。我不想莉背负和我一样的命运,就离开家,结果没见到义父最后一面;我想信任卡修,自己中毒也罢了,可是贝姬死了,帕尔他们还……我听席恩的话努力活着,他却恨我,这是我的错,我没想到我们的感应可能切断了,也没发觉帕尔在受苦,这次又疏忽了莉的心情,我是个笨蛋。” “阁下,您没有做错任何事,您只是比较倒霉而已。”亚法倒了杯茶,递给上司补充水分,“每个人都会软弱、轻信、意气用事,只是你运气不好,造成的后果比较严重。”肖恩大声道:“这也是我的责任!” “怎么是,像维烈宰相那种明着为恶的,无论初衷如何,才是罪过。您这叫无妄之灾,霉星倒是真的。” “……”肖恩被打击得陷入沮丧的谷底。亚法慢悠悠地喝茶:“就算思虑再周详,也会有考虑不到的地方,您头脑简单就更不用说了。假如您真有使自己和周围人不幸的特质,消失是对世人比较好,但既然尚未证实,您就继续健康愉快地活着吧,我很欣赏您的生活态度。” 肖恩头朝下埋在桌子上:“谢谢你的鼓励。” “不客气。” “……谢谢,亚法,我感觉好些了。”明白副官嘴虽毒,却是一番好意,肖恩阴郁沉重的神情总算有了点晴色,“我会打起精神的。” “那就好。这件事先缓一缓,莉莉安娜殿下出了这样的事,诺因殿下肯定比谁都急。他没采取行动,就代表那个次元通道的确危险。”亚法冷静地分析,“另外,菲莉西亚小姐的目标是席恩吧,我们正好和魔界结盟。至于协调神,是被席恩强行召唤,可以劝她理解,她总不会连您的话也不听。”说实话,菲莉西亚比席恩好处理多了,等于凭白多了一大臂助。 “席恩已经被封印了……” “封印不了多久,除非把他的部下一网打尽。阁下,您还是不忍心?”亚法皱起眉。肖恩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一种寂灭的神色:“我会亲手杀了他。” 在帕西斯死亡的一刻,他们的关系就再也不可能修复了。 “您下定决心就好,长痛不如短痛。” 砰!粗鲁的开门声吓了两人一跳,风风火火冲进来的矮小身影更令人生出眼花的错觉:“喂,小子们,好消息!” “佛利特。”肖恩正心情低落,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矮人哈哈大笑,用力拍打他的背:“干嘛,一副焉样,这可不像你,告诉你个让你振奋的喜讯——地下水退了。” “地下水?”肖恩和亚法异口同声地问,一头雾水。佛利特吹胡子瞪眼睛:“就是那条淹了矿区的地下河啊,终于又可以开工了。” ……只是让矮人振奋的喜讯吧。还以为是什么事,肖恩大大叹了口气。亚法也不觉得高兴,瓦雷利亚钢制作的武器固然精良,真正掌握精炼技术的却只有矮人工匠和极少数人类技师,根本满足不了军队的需求。前期又因为希顿商会的小动作,被东城赶超了一大步,即使现在迎头追赶,也来不及。 转念一想,亚法对上司道:“阁下,陪他去看看吧,也许还不是百分之百安全。”明白部下想让自己散散心,肖恩微笑颔首。 “啊,肖恩,你要出去?我特地带便当来。”身穿剑士服饰的轩风一手提着食篮,站在大门口挥手。 “他吃过了,给我。”佛利特一把撞开酒友。肖恩食欲不振,难得在吃上表现出谦让的态度:“嗯,给他吧。”轩风吃惊地睁圆眼:“这是怎么了,连饭也不吃,看来真的很严重。” “……什么意思,我吃得下就不严重吗?” “当然啦,上次你恢复记忆,隔天不也照样大吃大喝。”轩风拍掉佛利特偷食的手,问道,“你们去哪儿?” “矿山。”矮人还是抢到一块面饼,含糊不清地回答。轩风想了想:“这样啊,那我也去吧。”肖恩拿了瓶酒:“不用了,那里很危险。” “有你在能出什么危险。”轩风劈手夺过酒瓶,“喝酒对解决烦恼毫无帮助,只会增加头痛。矿山可不是随意进出的地方,我可以为你们担保。”听她这么说,肖恩和佛利特也没有了反对的理由。 东西两城开战后,贝姆特就和姐夫沙曼达·希顿解除了合作,目前瓦雷利亚铁矿山是军管。负责人认识轩风和佛利特,再检查了肖恩的身份证明后,就放行并顺带委托他们调查。 矮人开凿的洞口十分平整,通风也良好。走了一段距离,三人来到一个宽阔的大厅,门两边系着绳索,几辆空矿车整齐地停在运输带上。轩风看了眼警示牌,凄惨地叫道:“升降梯坏了!我们要走下去?” “用羽落术好了。”肖恩放出三个照明的魔法球。佛利特唾弃:“懒啊,懒,如今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不中用。” “佛利特,我年纪比你大。” “我们是为你着想耶,我们腿长,你腿短。” “走路靠的是耐性,跟腿长腿短无关——走!”佛利特气势十足地下令。肖恩没意见。势孤力单的轩风只有叹气。 好不容易走到开挖好的最底层,佛利特兴奋得挥舞斧头:“退了,退了,哈哈哈,上次有两个同伴险些被冲走。”肖恩背着累得走不动路的轩风道:“那我们回去吧。” “等等,来都来了,再往里头走走。”佛利特钻进一条下坡的狭窄甬道,“之前挖的时候我发现一些奇怪的迹象,一直惦记着。” “什么奇怪的迹象?”肖恩矮身跟上。轩风不得不贴着他,避免撞头。佛利特不答,走了一会儿,才指着石壁道:“看。”两个外行人看不出门道,轩风咕哝:“不就是几条缝。” “这是人工斧凿的痕迹!不是自然形成的!而且是非常古老的刻痕!我问过贝姆特,他说这几座矿山在属于他家前没被人开采过,这不是很奇怪吗?”矮人健步如飞,反而是后头两个人类跌跌冲冲。 “前面没路了!” “不,有路,挖这边,大约五、六米。”找到自己留下的记号,佛利特身体力行地举起板斧。肖恩放下轩风,认命地当起苦力。天杖抗议地大喊:《喂,我是神圣器耶!你竟然让我挖石头!》 “用魔法可能会引起坍方,何况你很锋利。”肖恩动作飞快,很快挖出个可供通行的大洞。三人在陌生的矿道转了约莫半个钟头,来到一堵“墙”前。 “这是……”升高光球,肖恩吃惊得合不拢嘴,“门!” 两扇金属巨门紧紧闭合,在淡淡的白光下发出冰冷的色泽,古朴宏伟的浮雕印着岁月的暗沉锈迹,却依旧栩栩如生。肖恩只觉在哪里看过这个图样,一时又想不起来。轩风满腔好奇:“门后面会不会有宝藏?” “了不起!”佛利特赞叹地抚摸门把,“全部是席塔合金,还兑魔晶石粉,这种技术在大黑暗时代就失传了,没想到我有幸目睹。不过机关锈掉了,肖恩,用那把剑劈开。” “哦。”棕发青年踏前两步,一边安抚闹脾气的神圣器一边试着轻划。像切豆腐般,这凝聚了古代最高技术水平的大门就被超出人世的力量划出一道深痕。 轰隆一声巨响,向后倾倒的金属板与地面敲打出空旷的回音。尘埃散尽后,飞到天顶的魔法球照亮了宽广的空间。 无数人形物体静静伫立在淡蓝色的烟雾里,散发出无机质的冷光。 “哇塞!秦始皇的兵马俑?”轩风发出无人听得懂的感慨。佛利特差点把胡子拔下来:“机械魔像!?这么多!” “对了,西城是肯尼亚斯帝国的遗址!”肖恩恍然大悟。轩风和佛利特看着他:“那这里是——” “肯尼亚斯帝国的巨人兵工厂。” ****** 地下兵工厂的发现震动了中西两城的上层,调查工作立刻如火如荼地展开。 “总共893个,大部分都能用。”教授技师们内部原理和维修方法的肖恩看着手中的数据道,“不过有几座要人操纵的机械魔像……” “啊!还人操纵?这不就和高达一样了吗!”昭霆兴奋莫名。除了杨阳和轩风,余人都听不懂她说什么。 “那个呢?”诺因指着一头庞然大物,这是完全用钢铁塑造的龙形框架。杨阳初见时还以为是恐龙化石,看清后,暗叹异世界也有这样的技术。肖恩摇摇头:“那是金属龙,古代魔像技术的最高成就,我也没实际见过。不过有个条件我是知道的,就是发动它至少要顶级的魔晶石。龙魄也可以,但总不见得去杀龙。” “魔晶石吗……”贝姆特抱胸沉吟,“别的都好说,这玩意儿我们这儿可是奇缺。” “我那儿也是。”诺因不爽地咋舌,“罗兰·福斯倒是有好几座晶石矿,老妖婆的东境也是,可惜被占领了。”杨阳安慰:“我们也不一定要用这个吧,金属龙再强也强不过真龙,又笨重、又不会飞、还不会吐息、连魔法都不会,只能拿来撞城墙。” “就是这个,其他魔像对攻城战作用不大,但这头龙可以直接把城门撞塌。它也能吐息,有和老狐狸的龙一拼的希望。萨姆他们还要留着对付席恩,不能白白牺牲。” 杨阳闭口不语,上次和席恩的战斗损失了两头红龙,她已经觉得万分对不起扎姆卡特,听到剩下的不用上战场,举双手赞同还来不及,当然不会反对。肖恩沉着脸道:“不止金属龙,所有的魔像都需要能源。虽然法师也能操纵,但是这种魔力运作的方式必须训练以后才能掌握,低阶的学徒也顶多控制两个石魔像。还有运输问题,试运行的消耗……” “这些应该你头痛吧,我把月的文件给你了。”诺因的食指点到他鼻尖,一字一字道,“我警告你,就算罗兰·福斯是你徒孙,也不许心软,我们加起来分量总超过他。那家伙也是六亲不认的,才不管你是他老子还师公。” 肖恩看着他和养女酷似的面容,不说话。杨阳抚额叹息:哪有这样拜托人的。 “那个,肖恩。”她好言劝道,“你不愿意杀罗兰城主,我们可以打败他再商量。但我们若输了,就死定了。”帕西斯既然去世,罗兰就不会再顾忌什么情面。 “我明白。”肖恩轻轻点头。众人都松了口气。 “好,开工了!”昭霆迫不及待地握拳,“我要坐那个高达!”杨阳捶了她一拳:“先讨论怎么解决动力的问题。”轩风似乎想起什么,从腰包里掏出一颗晶红色的球体:“这个行不行?” “这是什么?”众人好奇地围观。贝姆特认出来:“这不是上次魔武大会维烈给你的吗?” “嗯,我一直忘了还给他。” “魔界的东西?就用它试试。”诺因极为感兴趣。肖恩抢过晶石,以师长的口气教训:“还没侦测过的东西怎么能乱用,这里也不能让那头龙动起来。再说月给我的资料上没有关于金属龙和人机魔偶的部分,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摸索。”杨阳习惯性地调解:“不用它们也无妨啊,我们还有这么多魔像。” “不行。”诺因断然否定,“罗兰·福斯不是傻瓜,也和魔像打过了,不可能没有对策。要出奇制胜,还是只有靠这些大家伙。” “那谁来操纵……昭霆,你给我闭嘴。” “驾驶高达是我的梦想啊!”尽管被表姐呵斥,棕发少女还是寸步不让,手指一座人机魔偶,“我要开着那辆红的踏扁席恩!”耶拉姆提醒:“你和他之间隔了一条大海。” “席恩不是已经被封印了。”贝姆特自动过滤魔王,“现在关键是魔晶石。”肖恩犹豫了一下,道:“魔晶石里面的仓库有,虽然魔力都有不同程度的流失,但基本都没坏。” “太棒了!”诺因打了个响指,杨阳等人也为意外的曙光而开怀。 ****** 银月升上中空,投下如梦的淡淡清影。 宽敞的露台被照得霜雪般洁白,踏过满地月光,棕发青年来到石栏前,将手里的酒坛随意一搁,支着脸颊发呆。一座水井映入眼帘,他曾在那里和东城的密探枫打过一架,后来又在纺织之都德兰和他的后代椿邂逅,不知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回想起来,那次冒险就像做梦一般。不,失去记忆的一千年,他都在一场不愿醒来的梦里。 终于清醒后,他再次失去了重要的人们,他的养女,他的弟子。 他醒得太晚了。 抬起头,深黑的夜空在如水的月色中静静流淌,像极了那双偶尔睁开的黑眸,温软、沉重、苍寂,那晚的情景清清楚楚地浮现:卸下所有包袱的他躺在地上大笑,毫不拘束地打闹,一起喝酒诉说心事,第二天起来伤风感冒…… 心里像有把火在烧,不能深想,仔细追究会恨不得把那个人拆碎,可是又怎么下得了手。那么漫长的陪伴,那些欲言又止的神情。[请原谅我]——他知道他想说什么。 索性恨到底,还轻松些。不期然的,想起兄长冷淡的话语: [我不需要你的原谅,肖恩,我也不会原谅你。] 是吗?那又为什么不杀我?不是“不原谅”,而是“不能原谅”吧。 啵!清凛的酒香顺风散开,肖恩灌了一大口,热气直冲头脑,却尝不出是什么味道。第一次发现,一个人喝酒是这般无味。 “辛苦了,肖恩。”温润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走在雪白地面上的少女,让他想起那日走下飘雪山丘的青年,和暖的笑意在唇角绽放,宛如初春的和风,同样轻柔慰藉的嗓音也在脑中重叠: [我回来了。] “今天忙了一整天……肖恩?” “啊,没什么。”回过神,肖恩不觉抱以微笑。杨阳目露担忧:“在喝闷酒吗?” “嗯。” “这可不好,酒入愁肠愁更愁,喝酒就相当于饮鸩止渴。” “哈哈哈,你和维烈真像。” “耶,他也说过类似的话?”杨阳一愣。肖恩微微一笑:“是啊。”和他一样靠着栏杆,杨阳注视宿命的另一半俊朗的侧面,年轻朝气的脸庞有着她不熟悉的抑郁,不禁感伤。 他们都变了。 “肖恩,我提到他,你会不会不高兴?” “嗯?不会,总不见得一辈子不提他吧。” “也是。”顿了顿,杨阳低声道,“你恨他吗?” “恨……我不知道,在锡维拉,那个幽灵说所谓的恨是死一万次也要手刃仇人的执念;万劫不复永远孤单也要达成的愿望;付出一切舍弃所有也不后悔的决心;是即使杀死对方,杀光和他有关系的人也无法停止的行为;是消失才能解脱的咒缚——我没到这个程度,大概不算恨吧。”肖恩苦笑了一下。 “……他那是偏执。”杨阳擦汗。肖恩转向她:“是吗?你恨罗兰时,是什么感觉?” 杨阳沉默,这就是最明确的答复。 “我恨自己多些,还有气他们都逼我恨他们。”肖恩一口气喝了大半坛酒。他说得不清不楚,杨阳却听懂了,目光转柔:“肖恩,你其实是想原谅维烈和席恩的,对不对?” 肖恩没有马上回答,半晌,仿佛自言自语地道:“可以原谅吗?帕尔死了,莉之所以支撑世界,也是因为维烈那家伙。” “这个嘛,我师父曾说过一句话:‘从心之路即是正路’。”杨阳两手在背后交叉,盯着自己的足尖,轻声低语,“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轻易原谅的话,好像很没尊严,很没原则,对不起死去的人。可是那时侯,我还是选择放弃,因为我想保住活着的人。我很不甘心,但更轻松,我想我选对了,你也听从心里最大的声音吧。” “最大的声音吗……”肖恩喃喃。杨阳不好意思地拍拍后脑勺:“不过肖恩非常坚持原则,可能不会赞同。” “因为不竖立原则的话,会迷失,也没法以身作则教育那些孩子。其实我这人很没原则,轻信、易忘、心软,席恩也最讨厌我这一点。” “他才不正常呢,狠成那样。”杨阳抖抖肩膀,习惯性地发颤。肖恩笑了笑,语调变得明晰而坚定:“席恩过去做的事,我原谅,因为他受罚了一千年,维烈也是。但是他包庇下面,这点我绝不原谅。” “那个…肖恩,我正想和你说。”杨阳迟疑道,“维烈不罚其他魔族,应该是出于愧疚。他曾经想死,抛弃他的职责,所以他连魔界也不敢回,更别说责怪下面了。”肖恩眼望前方,久久不语。 “呃——”杨阳反而不自在了,感觉像在维护父亲。 “席恩对我的心情,我总算理解了。”肖恩合上眼,勾起一个接近扭曲的冷笑,“真的让人好想痛扁。”杨阳不知所措:“咦?”肖恩直直看进她的眼:“你想说什么?因为这样,所以他没错?” “不…不是。”杨阳心一凉,不觉退了几步。肖恩别过头:“抱歉。” “是我不对。” “如果情有可原,他千年前也没错了,为玛格蕾特公主报仇。” “肖恩……”杨阳无言以对地长叹。棕发青年克制自己的情感,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算了,不说他,我很担心莉会做傻事。” “咦?”杨阳一时不适应话题的突变,回忆道,“耶拉姆说菲莉西亚的目的可能和席恩一致,所以席恩才屡次饶过维烈。”肖恩脸色泛白:“这个我没想到,我是怕她跑去始源之海。” “始源之海?” “莉肯定恨席恩,帕尔可以说是席恩害死的。而要杀了席恩,要么摧毁他的真身,要么毁灭始源之海。她多半会选第二种,因为她不知道席恩和其他神明不同,不是通过神之泉重生。而且…莉很讨厌众神,这样就一举两得了。可是神之泉、能源湖和瀛海这三者是缺一不可、息息相关的,如果少了一个,或者平衡被扰乱,整个三界循环会崩溃。” “会怎么样?”杨阳被他说得心惊胆战。肖恩不太有把握地道:“死人复活,活人丧命,能量枯竭或过量——法则紊乱的结果谁也说不清,但一定会影响到这片宙域。” 那不是连地球也包括在内!?杨阳这一惊非同小可:“必须阻止她!” “对。” “真是的……我本来还想她报复魔族和协调神的话,倒是好事情。”杨阳烦恼地拨拨头发。肖恩琥珀色的眼眸流溢过冷光:“莉可以杀魔族吗?维烈又会发疯吧。” ……唉,这件事他恐怕永远不会释怀了。杨阳无地自容地垂首。 “也不能杀贺加斯,代表根本法则之一的他若死了,宇宙会还原,苏醒的沙凡西顿会让一切归于混沌。” “啊,史列兰说过。”杨阳突发奇想,“肖恩,如果席恩和混沌神打起来,谁会赢?”肖恩想了想:“应该是席恩吧,混沌也是诞生自始源之海。” 天哪…… 杨阳的下巴差点脱臼:“那他怎么会被索贝克和史列兰封印?”听到徒弟的化名,肖恩神色一黯:“对手真的是混沌,倒好办了。在这个秩序的世界里,席恩也必须遵循创世神定下的法则。” “原来如此。” “哟,你们俩在这儿喝酒?”一个粗豪的大嗓门响起。肖恩和杨阳转过头:“佛利特。” 矮人推着两大桶酒走上阳台,乐呵呵地道:“你那一小坛怎么过瘾,来,我们不醉不休!”肖恩摆手:“明天宿醉,会被诺因骂。” “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你睬他干嘛。” “我也加入吧。”杨阳帮友人解围。于是三人席地而坐,开始品茗香醇的美酒。这个情景让杨阳想起那夜灵魂出窍,回西芙利村对神官表明心迹,之后和肖恩彻夜聊天的往事,心底泛起浓浓的酸楚。 “怎么了,丫头?”佛利特粗大的眉毛动了动,直接抢过她的碗往桶里一舀,“这酒可不酸。”杨阳勉强牵了牵嘴角:“嗯,很香。” “知道你在想那酒鬼,他没你以为的那么惨,看你喝酒的样子就像他,都看不出这么能喝。谁死了也都会消失,早几年、晚几年的差别而已。” “嗯。”杨阳这才展颜,凄然的心情略感安慰。肖恩默默放下碗,看着酒中摇曳的月影。 佛利特连干三碗,瞅着对面的酒友,不住打量,流露出纳闷的神气:“有件怪事,肖恩,你和你哥是孪生兄弟吧?” “对啊。”肖恩一怔,临时想起一件事,“不对,席恩毁容了。”杨阳喷出嘴里的酒:“他毁容了!?难怪!” “不是,他的灵魂是蓝头发,精灵的模样,跟你一点也不像。”矮人天生能看穿表象和善恶。 “怎么会,那是迪斯卡尔殿下的长相啊。”杨阳不解。肖恩却不奇怪:“他升华时,是连同海精灵王子的肉体一起,所以……” 所以,席恩从外表,到心灵,都是另一个人了。 突然的认识使肖恩怔忡,难以形容的巨大失落浮上心头,喝进口中的酒比任何时候都苦,带着一股腥血般的涩味:“我和他……不再是兄弟了吧。” “单指血缘的话——”杨阳会意,轻拍他的肩,“这样也好。” 不过,人和人的羁绊,能这么简单就断得一干二净吗? ****** 暖暖的金色晨辉穿过朴素的木棱窗,在洁白的被褥上铺展开来,也为披散的黑发镀上亮丽的光泽,轻颤的睫毛在黄金般的光线下闪烁发亮,缓缓睁开,露出一双冰银色的眼眸,又被抬起的左手遮住。 窗外小鸟的歌声渗入法师困顿昏沉的脑海,逐渐唤醒沉睡的神智,迅速摸到枕边的法杖,熟悉的触感落实了心,他撑着床坐起,环视房里的摆设,微微愕然。 铺着毛毯的木制地板,古朴的简单桌椅,整齐摆放的卷轴和厚书,靠墙的大壁炉,都无比眼熟,只是,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李欧蒙小屋。他的脑中立刻反映出这个法术的名称,却想不起自己为何在这里。 等等,比这更紧要的……他低下头,呆呆看着自己的手。 我是…我是谁? ****** 清澈的溪水映出一张俊秀而苍白的容颜,神态毫无失忆之人应有的慌乱,冷漠如冰。夜色的长发从瘦削的肩膀滑落,垂荡在岸边的草地上。他摸摸空荡荡的耳垂,再撩起前发,光洁雪白。 这是我?疑惑地蹙眉,他怔了怔,一是为心中升起的排斥感,二是为自己人性化的表情。 不对,至少可以肯定这不是我的脸。施法解除幻术,聚合的元素一到指尖就崩散,连试几次都是如此。并非沉默或禁制引起的现象,而是魔法逃出他的掌控。 为什么?动摇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睡意笼罩住他,不由自主地倒下,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已近黄昏,归巢的鸟叫在耳边此起彼伏。他按着隐隐胀痛的额角爬起,看到水中的倒影,这次没有任何触动。他凝神回想,努力了三分钟后果断地放弃,决定先回小屋看看能否找到线索。 徐徐打开的门碰到什么,他瞥了一眼,是只小孩玩的陀螺。还有其他零碎的玩具散落在地板上,做工都非常精巧细致。他很确定自己不会玩这些,那是谁的? 手下意识的伸向腰际,摸了个空,他感到难以言喻的空虚,似乎这里原本挂着一样东西,软软的,很小…… 脑子里像盘旋着浓雾,他甩甩头,视线落在袖扣上,停顿了半秒移开,不明白一只平平无奇的黑水晶扣有什么好看。 一一捡起玩具,习惯性地走到橱柜前,拉开,放进竹篮。 等等!他一震,拿出篮子端详,触摸到重要的记忆:这不是装玩具用的,是……是……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在化为声音的前一刻,杂乱的影像喷涌而出:他在心里呼唤什么人,一次次求救,但是应该有感应的对方却没有回音。 不会来!他没有来! 徒劳地试图从灭顶的情绪中挣脱,比之前更浓重的困意却压倒了一切,垫着绒布的竹篮从纤长的手指滑落,滚倒在地。 一圈圈涟漪模糊了黑衣男子的影象,协调神收回手,对身后的弟弟道:“最难的一关已经跨过,接下来会越来越顺利。” “这样他就会死吗?”暗黑神有点不放心,毕竟太容易了。 “嗯,当他彻底忘光的时候,自我就会消失。”贺加斯点了点水镜,继续下一波精神攻击。史列兰拍拍胸,转忧为喜:“太好了。” “这个给你的神女。”贺加斯伸出手,一枚镌刻着优美神语的精金戒指浮现在他的掌心上方,戒台镶嵌的珍珠石散发出温润的光芒,“叫她收拾席恩的部下,不能让负位面的恶魔猖獗。” “杨阳一个人怎么行,再给诺因他们一些。” “不行,那个魔族女孩你可以直接给,但其他人你就必须降临,幻境术会破解。” “哦。”史列兰很失望,接过戒指。 ****** 往年的岁末,人们会用旧谷和麦秸装饰门面,请当地的神官挨家挨户泼洒祝福圣水,裁剪新衣,清除积雪,拿出储藏室的存粮做丰盛的佳肴,给晚辈零食和红包。今年,战争的阴云却笼罩了整个艾斯嘉大陆。 圣贤者预言会有异界人在世界危难时挺身而出,一来却来了五个。每城分一个也罢了,之后一系列变故又令人无所适从:矛盾激化;战乱迭起;王权更替;魔武大会上,传说中的光复王和魔界宰相接连出现;然后是东帝国和西联盟的崛起;恶魔肆虐与四方结界的建立;王都攻城战一役,已变成魔王的圣贤者和众神纷纷亮相,冲击达到最**,在“血海现象”发生后酝酿成无法遏止的恐慌。 官方通告是:一切都是魔族的阴谋,无论是王家的血统,圣贤者的改变,还是协调神附体帕西斯的死亡。当然,中西两城也有自己的说法,但由于统治者的身份,西城一贯的恶名和诺因两败俱伤的战术,舆论一直处于弱势,士气也大受影响。 雪之月初,亡灵骑士团撤出西境的南部,进入西城境内,一路摧枯拉朽地突破几道防线。继血徽和逆十字佣兵团之后,一向在平原上战无不胜的西城骑兵再次尝到败绩,不得已退入和米亚古要塞相对的东部边防塞维堡。禁受不住报仇的巨大**,南城的部队断然跟袭,占领了几座都市,却造成了与西境相连的北部关卡人手不足。幸而有老成的东城将领威司特镇守,接替苍穹军团的火鸟军团几次猛攻都被击退。 战势陷入僵局后,火鸟军团指挥希莉丝·佛罗伦兹采取诱敌之计,绕过坚固的防御工事,奇袭其他据点。东城方并未上当,只是派兵拦截,不让敌人溜到身后。双方你来我往,都没占到什么便宜。 到月底,主战情绪的高涨使老将无法再维持不败的守势。另一边,为了转移人民的恐惧,罗兰也主动发起攻势。 地下兵工厂尚未暴露,但矿山的异动依然没能瞒过合作期间就潜伏于工地的东城密探,罗兰推测敌人是在秘密制造魔像大军,因为西境的工厂已经在东城三将之一的马尔亚姆·麦斯韦恩的率部进逼下紧急捣毁。 预料到自己的死亡,已故的光复王不仅为徒弟炼制了好些防身道具,还灌注协调神的神力制作了神器[贝奥里亚水晶链],能够让任何贫瘠的土地变成沃野,一举解决了凡尔加平原的饥荒。因此,罗兰本可以有充分的余裕打这场仗,尤其两个敌城的补给困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是考虑到魔王的残余势力,魔界的不明动向,还是速战速决,及早统一全国为妙。拖得越久,战争的后遗症也越大。 希莉丝的战略是故意分散,让敌人分不清那个佯攻,那个是主力。如果敌军索性进攻空虚的本阵,正好进行包围作战。这个方案危险性虽大,但只要掌握好时机,胜算还是很大。最主要的原因,己方的补给确实吃紧,金色死神生前对南部林地的破坏非常彻底,富饶的东部平原又被她不计后果的师兄放水淹了,一旦陷入消耗战,会被拖死。 然而她的计策好,威司特也不是省油的灯,将计就计派遣一支伪装部队袭击敌军的本阵,自己的主力部队则绕到较弱的援军背后,等战争开始后发动突袭。于是两场“跨年之战”就在中城的西境率先打响。 冰的结晶在冬风中狂舞,沉厚的铅云遮盖了太阳暗淡的光芒,世界变得苍白而寒冷,唯一的颜色就是士兵们挥舞的刀剑反射的血光。 在这样的天气里,空军几乎无用武之地,这对卡萨兰军是有利的,局势却不乐观。遭到伏击的部队根本不及反应,一开始就兵败如山倒。在这一刻,士兵的素质差异清清楚楚地体现出来:威司特麾下的战士是原属伊芙的边防军,早就习惯了酷寒。相反,连雪地行军都不曾经历过的中城士兵战斗力大减。虽然希莉丝留了一手,同样伪装弱旅,意为绊住东城军,但照目前的战局发展下去,在援军赶来之前这支诱饵就会被歼灭了。 接到消息的希莉丝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计谋被识破,挥军前去援救,并派人通知另两支部队回头。援军的赶到只是延迟了战败的时间,但是此刻,东城后方却受到意外的攻击。 留守的军官一声令下,南城的枪兵举起长达五米的拒马枪;重装步兵在后面持盾防御;祭司们齐声咏唱祷文,为战士们加持各种神术。伴随着冲锋号角嘹亮的声音,来袭的中城骑兵整齐划一地拉起弓弩。 “弓骑兵!” 守方大吃一惊,来的竟然不是火鸟军团的主力枪骑兵,而是西境另一支闻名遐迩的强大战力,那么——这支部队是来自米亚古要塞的卫戍军团! 远程武器收到一定的成效,但加高的拒马阵也无法阻挡加诸了战马奔驰动力的箭雨,没等骑兵跑到,东城前方的阵线就崩溃,接下来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屠杀。羽箭、长枪和刀剑渴饮着人血,倒地的步兵被马蹄来回践踏,暗红色的液体泥泞了雪地,尸体堆积如山,战况空前惨烈。 得知友军告危的威司特判断火鸟军团的所有行动都是一个陷阱,再追击会落入圈套,果断地放弃成果后退。事后证明这是个误判,希莉丝自己也被蒙在鼓里,所以威司特若干脆前进,反而能消灭火鸟军团,占领其后方阵地璃阳城。但是一念之差,使东城军从最初的优势沦为被动。 “好家伙,连我也骗了。” 收编军队,和师兄在原敌人的营地会合,红发少女没有卸甲就来表达谢意。军务长露出略带沉重的宽和笑容:“你没事就好。” “怎么了?你好像有心事。”希莉丝脱下厚重的骑士用手套,温差令她的盔甲流下一条条小溪,剪短的卷发也因汗湿贴着脸颊,“收拾席恩的行动失败了?” “不,他被封印了。” “那太好了!啊,是有人死了吗?肖恩他…肖恩他没事吧?”希莉丝的神情转为急切忧惧。雷瑟克摇摇头:“普多尔卡雷先生平安无恙,但萨姆先生的两位同伴牺牲了。” 希莉丝松了口长气,她和红龙们不熟,当然没什么感触:“那是前线局势不利?” “虽然东城军来势汹汹,但是我想殿下能够应付。”雷瑟克叹了口气,没有说出心上人被附身并离去的事,“我准备稍微休整就追上去,这里交给你了。”希莉丝默然,此地距离南城首府只有一城之隔,一瞬间她被一股强烈的冲动主宰,想立即出兵攻打。 察觉师妹的异常,雷瑟克愣了愣:“希莉丝,这是乘胜追击的大好机会,被这帮敌军逃掉殿下那边也会有压力,你可以先吞并附近的小领地,等西城的援军到了以后再进攻拉鲁。” “我明白。”克制难言的焦躁,希莉丝点点头。理智告诉她师兄的建议是正确的,但不知何时起,她内心深处的野心日渐扩大,越来越压抑不住。 下意识地,她摸了摸**赠送的胸针,奇异的热量从那里缓缓流入心口。 战果传开后,萎靡不振的民心大受鼓舞,加上亡灵骑士团的消失,死亡佣兵团的败退,每个中西两城的百姓都感到自开战以来从未有过的希望。 ****** 热火朝天的地下兵工厂里,杨阳受不了表妹的聒噪,上到地面透气。 地上的情景一样热闹,工坊里传出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魔像的零件以结实的帆布覆盖、绳索捆扎放在大车上。她在亲兵的护卫下自在闲逛,天气很晴朗,有些刺眼的蓝,像是结冰的颜色。 轩风和一群西城少女来送饭,远远望见她,挥手喊道:“小阳!” “要我帮忙吗?”杨阳自觉地走过去。女孩们好奇地盯着她瞧个不停。 “你肯帮最好啦。”轩风笑嘻嘻地道,“送好饭一起洗衣服。”杨阳笑了笑,接下这两个临时差事。 “小阳,你怎么没跟诺因上战场?” “我又不是军师,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魔法师,去了能干嘛。”忍受溪水刺骨的寒冷,杨阳抡起洗衣棒用力捶打,冻得嘴唇发白,“再说昭霆没我看着,天晓得会闹出什么事来,光耶拉姆一个不够。”轩风哈哈一笑,意有所指:“诺因没你看着也不行啊。” “他有吉西安看着就够了。” 眼尖地瞄见友人食指上的精金戒指,轩风大惊小怪地叫道:“小阳,你订婚了!?”杨阳脸一红:“别胡说,这是史列兰送我的。” “小史送的!?更不可原谅了!”轩风一把扔下手里的活,勒住友人的脖子摇晃。杨阳被她的手冷得直打哆嗦,一边咳嗽一边讨饶。别的少女也唧唧喳喳地质问,脸有愤慨之色。 知道自己犯了众怒,暗黑神的神女急忙声明:“这不是结婚戒指,是神器!史列兰给我的道具!” “这还差不多。”轩风哼了一声,松开手,“小史可是大家的。”杨阳苦笑着抚摸颈项:“是,是。” “那个戒指有什么用?”一个圆脸的西城少女问。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应该威力满大,他叫我消灭席恩的部下。”杨阳犹豫道,“确切的说是他的哥哥——协调神给我的神器,贺加斯也决定和席恩为敌了。”轩风咋舌:“那位大酷哥不是都变成睡美人了吗。” “嗯,但是他迟早会醒,只要哈玛盖斯他们活着。” “你一个人去能干什么,我可不赞同。”轩风坚决反对,“小史也不会答应的,不是说是协调神的意思。” 西城信仰薄弱,所以其他人听着圣贤者和神祇的名字,只当是听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 “我也不想去,更去不了,只有维烈能用空间魔法。” “就是。” “不,肖恩大概会用。他要是肯去,我倒想试试。”杨阳临时改变主意。轩风吓了一大跳:“就你跟他!?不行!”先前发问的少女插口:“提拉的英雄不是很强,一定能打倒魔王。” “哎呀,你不懂啦!席恩超强的!他那些养子女儿也个个厉害得不得了!”参加过战斗的原南城满愿师回想起来就不寒而栗,浮起死里逃生的感觉。 “没错,不能让他再有机会捣乱。维烈已经失误过一次,惹出这么多事来,这次席恩再脱困,恐怕就是我们的末日了。”有神器在手,杨阳的胆气壮了不少,举起左手,“看。” “这是什么?”轩风奇怪地瞅着她腕上的淡淡花纹,“好像刺青。” “是封印,席恩对我下的,我发现它淡了很多,异能也能用了,虽然没完全解开,但这样反而好,让我可以慢慢适应。”杨阳自信地笑道。轩风凑近打量:“为什么会解开?是席恩被封印的关系?” “肯定是咯,嘿嘿,这就是所谓的因祸得福。”杨阳满怀欣喜地洗起衣服,“最好他在睡梦里被捅一刀,就更好了。” 序 “奥古诺希塔帝国,建于创世历1039年春之月20日,新历水舞之月3日。疆域艾斯嘉大陆全土,附属国夏尔玛大陆西琉斯公国。首都浮空城奥玛里,陪都八座,分别从属于八位深渊领主……第一代皇帝席恩·奥古诺希塔任期两年,于新历3年传位于第二代女皇卡塔瑞亚·奥古诺希塔,异地远游。”——摘自《新史》初稿,辅佐官伊莎贝拉·勃朗克撰,新历元年。 《满愿石》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至冬节前后 第一章至冬节前后 对艾斯嘉大陆的人民而言,创世历1038年是多事的一年。 从年初起,原有的政治格局就逐渐崩溃:王妹篡位;魔族血统被揭露;北南两城相继并入东城版图;互相敌对近一千年的中西两城结盟;王都沦陷;传说的真相一一搬上台面,一系列发展简直令人目不暇接,像魔导国史上前所未有的隆冬般,将所有人卷入无形的暴风雪。 新年来临,战火依然没有熄灭,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东城军在西境的南部失利,中部的情势却大好。光复王帕西尔提斯在世时,曾骑着亡灵龙克拉费里格破坏了三座农业都市,当时正值秋收后,损失巨大。加上冬季交通不便,在补给跟不上的情况下,西境军不得不收拢战线,退入图利亚城。 随着大雪封道,双方都无力再战,签署了临时停战协议,在南部败退的东城军得以安全返乡。 创世历1039年冰之月15日,至冬节前夜,东城城主罗兰·福斯和满愿师兰冰宿共结连理,举城欢庆。虽然时机不怎么恰当,但在这个被战争和严酷天气笼罩的年初,这件喜庆的大事着实令东城人民心头一松,浮起美好的希望。而且新郎新娘都是被神眷顾之人,又深得民心,百姓自然竭诚祝福。 几位将领都冒雪赶回来,毕竟这是主君大婚的日子,还赶上一年最重要的节日。罗兰也一改小气的毛病,大肆铺张。就算不是知**,也看得出他对这场婚礼有多重视。为此内侍总管得了胃溃疡,后勤部长多米尼克找乐昏头的城主大人“亲切谈心”,之后开支明显节省了很多。 王宫和神殿早早就开始布置,广场和厅堂摆满刚盛开的雪绒花和小巧的石雕塑像;花岗岩地板以雪水擦洗,干净得光可鉴人,每隔一段距离还有炭火的炉子可以取暖,让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新年的气息,憧憬来年的丰收与和平。 忙碌嘈杂的更衣室里,冰宿在十多名女祭司的帮助下,才好不容易穿上繁复华丽的结婚礼服。所用的香料更是繁多,几乎令她窒息。接踵而来的是化妆、梳头、练步,当终于大功告成时,她也差不多虚脱了。 不过辛苦是有报酬的,看到镜中的自己,一向对皮相不怎么在意的少女也不禁愣了数秒有余。旁边的祭司们更是感动得泪眼汪汪:“好美哦!神使大人,请笑一笑。” 冰宿回以礼仪完美的笑容,登时引起一片赞叹的尖叫。 “……”有够无聊。 “哦哦,好一只香喷喷的大粽子。” “城主大人,您不能进来!” 门外的侍女大呼小叫,门内的祭司手忙脚乱,合力把某个猴急的新郎往外推。冰宿克制一脚踹过去的冲动,杀气腾腾地眯起眼:“你说什么?” “你美极了,冰宿。”这是罗兰的真心话。 “哼!”茶发少女余怒未休地冷哼。 长廊铺着绣金纹的猩红色地毯,洒满了用魔法培育的鲜花,一路走来,都有礼官弯腰行礼。察觉女伴的脚步有点僵硬,罗兰轻声道:“怕吗?” “嗯。”冰宿坦率承认,她毕竟只有十九岁,性格再成熟,骨子里仍是个少女。 “抱歉,没请你的舅舅和表哥来。” “没关系,我理解。” 协调神和混乱神借助法则的原理封印了魔王,一旦跨界召唤,平衡会打破,所以女方的家属只能缺席。又因为是先上车后补票,厚颜如罗兰也有些过意不去:“感觉好像未经允许就把你拐跑了似的。” “你知道就好。”冰宿抛给他一个大白眼。 “别这样嘛,难道你不情愿?” “我是不想这么快。”冰宿压低声音,语气越发凶狠,“谁害我怀孕的?” “啊,都到这一步了,你退缩我会很受打击。”罗兰跟着咬耳朵,一手掩嘴,“生孩子嘛,很快的,一用力就出来了。”冰宿眼神骤然降温:“你生过吗?” “……没有。” “那就不要说得这么轻松!” “夫妻俩说悄悄话还是等到新房哦。”在主殿门前迎接的水族族长笑着揶揄。她身旁的城主随侍武官一把抱住学生呜咽,伤心的模样活像新娘是要赴法场:“呜呜,冰宿,你保重啊!太可怜了,被这家伙看上……” 喂喂。很没面子的新郎在心里抗议。担任伴郎的大神官也觉**太夸张了:“艾德娜,别胡说八道。” “哼!”红发女郎眼中射出“你们是一丘之貉”的意味,这也间接默认了自己和东城满愿师同样的地位。 听到司仪的通报,热闹的宴厅顿时安静下来,视线集中在门口。缓步走进的男女风采出众,容貌气质都无可挑剔,欢呼和礼炮同时响起。 黑龙王欣慰地向义子祝贺,东城城主抱以发自心底的微笑,眼底却划过惆怅。瞥见这一幕,冰宿明白了**的心情和自己相同,他的一个长辈,也没有到场。或者说,永远不可能到场了。 帕西斯是身死魂散,没有遗体,他的佩剑[吞日]被肖恩拿走,另一件神兵[噬月]则交给罗兰。 对于羽族上下,这也是个悲哀的噩耗,他们一连失去两位族长。 “罗兰,你恨席恩吗?”新房内,已经是伊维尔伦城妃的少女询问丈夫。 “恨啊……”颇有醉意的金发青年想了想,以冷水洗脸,“似乎没有。师父并不是被席恩杀死,也不是被贺加斯杀死。怎么说呢,如果我死于战争,我不会认为是德修普杀了我,我是死于我的**,师父也是如此。”冰宿平静地指出:“让你师父和协调神合体的是席恩。” 罗兰皱起眉,又想了一会儿,结果酒气上涌,扶着脑袋哀哀叫:“呃,好想吐。” “活该,谁叫你喝那么多。” “唉,太高兴了嘛。”罗兰调了杯醒酒茶,但他对自己酒醉时弄出来的东西不甚自信的样子,看了又看。冰宿冷冷地道:“喝不死你。” “我好像把安眠草粉加进去了,那就没法和你共度美好夜晚。” “色鬼!”冰宿红着脸斥道。罗兰笑嘻嘻地道:“任何男人在新婚夜都被允许当**。” “我不介意用霜恸帮你降温。”咧开一个冷笑,冰宿从枕下掏出细长剑。罗兰目瞪口呆,深切怀疑她想谋杀亲夫。 “习惯而已。” “好吧,好吧,我承认这是好习惯。”咕哝着,罗兰识相地走进浴室洗去一身酒味,不然他的**会一脚把他踢下床。 回来时,冰宿已和衣睡着了,她也喝了不少酒。罗兰微微一笑,坐在她身边,没有偷亲的举动,只是将羽绒被盖在她身上,轻抚她柔软的秀发。 房里只有炉火轻微的声响,烛台上的精致蜜蜡静静淌下鲜红的烛泪,罗兰怔怔望着烛火出神,心情平静下来,被搁置在角落的悲伤反而奔涌而出,清晰得令人无法承受。 [安啦,我决不会让那个瘟神称心如意的,我还要亲手为你戴上王冠。] “……骗子。” ****** 至冬节是共通的节日,一边欢度,另一边也没闲着。 “天哪!冰宿竟然结婚了!她才几岁啊!” “十八…不,十九岁,可以结婚了。” 昭霆闻言色变:“十九!?那我们也十九了?超过毕业年龄!”惊觉事态严重,杨阳同样面色发白:“虽然有补考的觉悟,但这种情况真让人无奈。” “可恶!我会被我老妈剥皮!”昭霆烦恼地拨头发。耶拉姆皱了皱眉,每次听到有关地球的话题,他就会担心,这意味着两个师妹迟早要走。 “我想我们回去的时候,他们高兴还来不及。”杨阳说得底气不足。叔叔杨唯也罢了,自有记忆以来,她就和父母感情生分,以前伤心不解,现在明白她不是他们亲生女儿的缘故。 那么,爸爸妈妈真正的孩子是谁?或者他们没有子女? “和家人处得不好?”耶拉姆敏锐地听出她语气有异。杨阳强笑道:“嗯,是啊。”昭霆碍眼地大笑:“没错,他们一定会开心得要死,不追究了。哈哈哈,我要请假!我要休学!” “做梦去吧。”杨阳一脚踢翻表妹的椅子,酸葡萄心态一览无遗。 “喂,来帮忙!”抱着一箩筐蔬菜路过的轩风大喊,“人手不够,肖恩和佛利特也上阵了。” 临时工作是到厨房帮佣,耶拉姆众望所归成为掌勺,其他人做助手。杨阳为食材之多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轩风头也不抬地道:“这些还不够那些大块头吃的。” “要不要尝尝正统的矮人料理?”佛利特一脸严肃地问。好奇宝宝们围拢过来:“什么样的料理?” “只用盐调味,不能烤得太熟,最好带血丝,咬起来筋道。” “……那能吃吗?”昭霆退避三舍。杨阳抹汗:“我们不是茹毛饮血的野蛮人,佛利特。”矮人吹胡子瞪眼:“女娃娃就是娇气,那我做道炖菜吧。” “炖菜?”真意外,这个种族居然还吃素。 “把干鹿肉和浆果浸在啤酒里煨炖,又香又浓,包管你们叫好。” 昭霆脸色铁青地捂住嘴:“你自己吃吧,我光听就要吐了。”佛利特气得用菜刀柄戳她。肖恩自告奋勇:“我来调味好了,我对杂烩最拿手。” “不行——”轩风惨呼,她尝过他做的菜,“你负责切就行!”肖恩扁嘴,郁郁不乐。 “做个席恩蛋糕吧。”昭霆冒出个点子,振奋地高举食指,“我们一起把他吃掉!”轩风双目一亮,动机**地笑起来:“呜呼呼,好主意,我会一口一口,从头到脚吃掉他。” 杨阳无力地瞅着这个色女:“你的‘吃’和昭霆不同吧,小心我告诉贝姆特。” “哎呀,玩笑而已啦。”扯到西城城主,花心的南城满愿师也有些着慌。 嗯,大家都有伴了呢。好笑之余,杨阳心底浮起落寞。在这个热闹的新年,她也想有人相伴。 比起拥有悠久食文化的中城,西城的烹饪方式就粗糙许多,不过他们对肉食的处理绝对是一等一。加上耶拉姆的巧手,当晚每个人都大块朵颐,尽情畅饮黑麦啤酒,高声欢唱。 没有舞伴的杨阳和肖恩并肩坐着,其实有不少脸蛋羞红的少女来邀请提拉的英雄,都被忙着吃的他婉拒了。 “肖恩,我上次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尽管眼下的气氛不适合提起魔王,杨阳还是忍不住问。闻言,肖恩食不知味地放下啃了一大半的羊腿,良久才道:“你们也对席恩有威胁,他就没赶尽杀绝。” “这个…他只是想折磨我们罢了,性质不同。”杨阳一窒,好言相劝,“我也不想杀他们,是想试试能不能封印。有你做保镖,就安全多了。” “不可能的。”肖恩瞥了眼她手上的[福音之戒],道,“这是神器吧,神器根本不可能打倒真正的神祗。哈玛盖斯、卡塔瑞亚和普路托都是神。”杨阳错愕不已:“那协调神怎么把它给我?” “他大概是要你消灭恶魔,再说,你会用吗?” “当然啦,我练习过好几次。一次把整个宰相府关进一个罩子,所以我想应该能封住席恩的宫殿。”杨阳想起一件事,急切地道,“啊,你帮我看看!我每次用都会好痛,不知道为什么。”肖恩面露凝肃,执起她的手端详:“没有诅咒之类啊——对了,因为你是史列兰的神女,和他哥哥的力量冲突。” “啧,原来如此。” “你们……在做什么?” “咦?”听见熟悉的女性嗓音,杨阳和肖恩茫然回首,只见希莉丝身穿漂亮的白裘衣裙,叉腰站在面前,脸色不善。杨阳首先反应过来,急忙抽回手。的确,乍看是像肖恩正对她求婚。 “希莉丝,别误会,我是在给他看法器。” “你怎么来了?”肖恩喜出望外。搞清楚原委后,红发少女神色顿和:“来看你啊,赶路赶得累死了。”肖恩心疼:“何必呢。” “白痴!至冬节恋人不在一起,就会一整年见不到面!” “啊,是这样吗?”没听过这个民间习俗,肖恩感到很新奇。杨阳笑着摆手:“去跳舞吧。”希莉丝微微蹙眉:“你一个人?” “没关系,我肚子饿,还想再吃点。” “等陪这个傻瓜跳好,我就来陪你。”一手勾着**走向舞池,希莉丝转头交代,“阳,你这条裙子很好看,也找个人跳吧。”黑发少女笑而不答,半晌,取出七弦琴,信手弹奏。 随着轻快的音符融入舞曲,她渐渐遗忘了暗藏的危险和血海深仇,暂时沉浸在放松身心的音乐里。 ****** 同样是节日,战地的氛围就压抑得多。 两场战役,西境军虽没有败,伤亡也相当惨重。给战死者家属的抚恤金又使财政大大破费,为补给已经伤透脑筋的财务部长更是心痛不已,自然没心情再过什么年。 治疗方面成效却十分显著,在前线逗留期间维烈留下大量的药品,其中包括止血、消毒、防疫、快速愈合的喷雾剂等。初时诺因不知情,特地招疗养院的护士来问,才晓得这么回事。 “那个…殿下。”妃梨局促地扭绞裙摆,多数人面对诺因的气势都会心生畏惧,但她还是鼓起勇气询问,“维烈宰相真的回去了吗?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诺因有些意外地打量她,这才想起杨阳曾提过这个女孩暗恋维烈。 事实上,妃梨和她的妹妹悠梨,以及精兵团的另两位大队长都是拉克西丝特别挑选培养,他的未婚妻候选人。不过诺因并没有那种“就算是自己不要的女人,也不能让别的男人抢走”的无聊观念,只是看在过去的情谊,打算劝她及早放弃这段恋情:“你喜欢维烈?换个人吧。” “啊?”妃梨愕然张大嘴,忐忑地望着原本有望成为她丈夫的男子。 “那家伙已经一把年纪了。”却顶着一张年轻脸皮,和席恩一样欺世盗名。然而诺因忘了自己的实际年龄也超过一千岁,还比他早出生的杨阳亦然。 “可…可是。”听出主君不是反对,而是关心她,妃梨松了口气,小声道,“他是魔族,本来就不老不死。”诺因挑了挑眉:“你明知他是魔族,还想和他在一起?”光寿命差异就是大问题。误会了他的意思,妃梨愤怒地握起拳头:“殿下也相信那些谣言吗?我不相信!维烈宰相那么好,一定是东城诬赖他!” “哼。”诺因撇唇冷笑,由于菲莉西亚的事,他原先对维烈的好感荡然无存,“罗兰·福斯当然会盯着他抹黑,但是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算了,你想怎样便怎样,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不过我迟早会去魔界找他算账。” 妃梨不明所以,又不敢问,但转念一想,杨阳还在这个世界,维烈总会过来探望女儿,便放下心来。 挥退妃梨,诺因又叫来一位魔界宰相的爱慕者——血玫瑰佣兵团长叶尔玛。 席恩的地盘距此有一海之遥,他们也无法像他那样,把监视的手伸进内部,只能通过叶尔玛的部下,探听一些外部消息,聊胜于无。 “那替身的来路完全查不出,演技上似乎没有破绽。怎么魔王很色吗?我时常听说他和贵族小姐传出绯闻。” “这家伙和吉西安一路货,都是**。”诺因嗤之以鼻。美丽的佣兵团长大失所望:“看气质不像啊,哎,果然人不可貌相。” “没更有价值的情报吗?” “有四个国家向他提亲,希望迎娶卡塔瑞亚殿下。” 诺因诧异地眨眨眼:“那个金发女人?”叶尔玛咋舌:“还是小女孩吧,才九岁,亏那帮恋童癖老得下脸皮。一个说要帮自己最小的儿子定亲,两个指腹为婚,还有一个干脆自己上。” “那要打仗了?”诺因双目一亮。尽管西琉斯化为焦土席恩也不会有事,却能分散哈玛盖斯等人的注意力。 “不,那位假冒的列文皇子公开表示等他养女满十岁以后再说,各国也只好暂时死心。”叶尔玛双手一摊。诺因冷冷一笑:“十岁,就是说这一年里会有动作。” “这里的战事没这么快结束吧。”叶尔玛趁机打探,“长期雇佣我们是没什么问题,但我要事先提醒您,我们的价码可不低哦。我能理解贵城目前的困难,已经在约束部下,但是配给再差下去,下面的怨言连我也压不住。何况雇主死了,他并没有规定时限。” 佣兵在战时的待遇远不如正规军,但是排位超前的佣兵团有所谓的“从优给付”。而雇主指扎姆卡特和月,是他们为杨阳带来这支强大战力。 叶尔玛这番话虽不算勒索,但也相去不远了。 中城城主眼光冰冷地扫了毫无惧色的女佣兵一眼,没有动怒,只道:“明白了,我会和吉西安商量,续约也会在近期办好。”叶尔玛行了一礼,转身潇洒地离去。 “真是个厚颜无耻的女人,竟然大白天跑来敲诈。”一旁的随侍武官露蒂丝忿忿地道。 “那是她应得的。”除了情绪上的反感,诺因倒不觉得叶尔玛贪婪小人,佣兵本就是利益至上主义者,而且血玫瑰佣兵团在之前的攻坚、掩护等战斗中都表现杰出。 这时有人敲门,吉西安一脸凝重地走进来,性格从容轻佻的他鲜少露出这种表情。 “你板着脸吓唬谁啊。”诺因示意露蒂丝倒酒,不同于罗兰的涵养深厚气定神闲,他是粗神经又冷血,对于坏消息的承受力就很强,“别告诉我粮食全长霉了。” “那也可以吃,没有才是彻底完蛋。”吉西安没奉陪他的玩笑,把腋下夹的一叠账本丢给他,“军粮顶多撑到冬季中期,这还是加上友军援助的结果。我没有乐观估算,接下来贝姆特城主自己也会应接不暇。少了维烈,那些早就看我城不顺眼的军方猪脑会趁机打压文官派把持朝政。只会算酒钱的他们懂什么财政,新成立的土地****成为一根导火索,因为他们会觉得分赃不均而起冲突。最糟的情况是分裂,各成几个派系。” “以贝姆特的威望不会发生这种事,如果弄出这样的局面,我会去狠狠嘲笑他。” “你倒是对他期望很高。”吉西安打鼻腔哼出不悦,多少有几分对情敌的酸意。诺因没有发现,翻看手中的文件,讶道:“能够支持三个月!?那怎么还说中期?” “拜托~~~老兄,神官长的预言你没听吗?” “那种装神弄鬼的家伙我从来不信。” 能干的官僚叹了一口大大的气:“事实已经证明有神存在,虽然我对那帮**白痴也没有任何敬意,但我至少不会否认他们的代言人。何况神官长是根据观察天候得出结论,不是什么神启。” “那他的结论是什么?”诺因放下报告,好整以暇地以手指耙梳浏海。 “人尽皆知的噩耗,殿下。”吉西安加重语气,“今年的冬天会持续到六月,甚至更久,气温也比去年更低。” “意思是春耕没指望了?”中城城主连片刻的恐慌忧惧也没感觉到,好像他和城民都是铁打的不用吃饭,“那今后的战略重点放到南城。”吉西安愣了一下,沉吟道:“的确,只有那边能正常的耕种收成了,不过罗兰城主会眼睁睁看着我们进占他的领土?势必有所准备。” “直接攻破他的老巢也能达到相同效果。” “那要你打得下!不对,东城的存粮应该并不丰裕。” 由于连续的荒年,各城在丰年的贮藏都快见底,罕见的严冬和战乱更是雪上加霜。东城之前还和西城缔结了“以粮换铁”的协议,即使有拜亚帝国这个外援,情况也不会好到哪去。 诺因瞪目:“你傻了?解决罗兰·福斯,这场战争就等于我们赢了!”吉西安不得不承认他被数字搅得有点昏头,嘴上却不肯认输:“攻进王都又不代表一定能铲除敌首,难道你有十成的把握杀死罗兰城主?” 确实,诺因打赌真的发展到那步田地夙敌会溜得比兔子还快,然后卷土重来。而不像他那个傻姑姑守着祖先的坟等死,蠢透了。 这也是他认为罗兰最棘手的地方。 他不知道,东城城主同样认为他是个打不死的蟑螂。 “露蒂丝,叫你哥哥…不,叫所有军官集合,我要开会。” ****** 与会者除了担任重要职务的干部,还有后勤官员和当地的警备队长,老练的将领立刻明白这次会议不仅是对之前战事的检讨,还有长期作战计划的制定。 目前留守图利亚城的有诺因的直属部队四千人,精兵团一万五千人,雷瑟克统率的近卫军两万余人,原本驻扎于西部边防米亚古要塞的卫戍军团过半数的成员。此外临时招募的民兵团、佣兵团,三支友军白凤、黑龙和金雀花,由近四万护****为中心的拉克西丝残部分别进驻附近两个堡垒以及后方重镇罗亚那,另三座农业都市不得已弃守。 情势的不利大家都清楚,没浪费时间愁眉苦脸,直接进入正题。 “当务之急是扩大南边的战果,反正亡灵骑士团全灭了,让苍穹军团去支援吧,贝姆特城主恐怕一时抽不出空。” “他当然抽不出空,他一分兵,已经跑进他家门槛的赤练将军会立刻往内地推进,何况北边还有死亡佣兵团虎视眈眈。” “接下来北城可能会参战,我看罗兰城主迟迟不给商业利益就是为了等冬天。” “行吗?他不是刚和他的满愿师结婚?” “那可是神使,北城再不敬神又能怎样?而且自从协调神出现后,那边的信徒就猛增。” “真是墙头草,他们的贸易女神渥金会哭的。” “跑题了跑题了。”诺因非常节省开会时间,因为下午他还要逛书店,“苍穹军团继续驻扎,西城的友军有意代我们出击,从璃阳过去也比较快。”几位中城将官浮起了然的微笑,心知肚明盟军是想趁火打劫,不过这样也好,血徽佣兵团和逆十字佣兵团待在璃阳城也是吃白饭,这帮强盗居然连打仗要有补给的基本常识也不知道。 顾虑在场有三位佣兵团长在,他们才没有一吐长久以来的怨气。 事实是有常识的维烈派了辎重车队,却由于没有本军照应而被民间武装势力抢走。而在他走了之后,情况自然更糟了。 “如果南线顺利,在西城的南城军也会迫于压力退兵,到时肖恩军团长就能追击了。”雷瑟克想得更深入。诺因的目标和他不谋而合——凡尔加平原,这块宝地不能再落入那帮土匪手里,贝姆特那么义气地出兵背后的目的也显而易见。 不过罗兰不会没有防范,恐怕会先下手为强。 兼任情报部长的吉西安所做的汇报证实了这个怀疑,暂时停战协议并不限制调兵,只是现今还看不出他主要防守哪个点。 “冬季不易围城,我认为敌人会集中攻击西城,这样南城的危机也能不攻自破。”护****军团长韦罗尼卡提出一个看法。精兵团团长沙里西恩持不同意见:“西城北部多平地,正是西城骑兵发挥优势的好地方。就算北城战士更适应严寒,也讨不到什么便宜。倒是我们,失去三座都市,敌人很可能绕到我们后面,截断我们的补给,现在我们后方的防守力量很薄弱。” 一时间,众军官各执一词,争论不休。眼下局势混沌不明,原本东城军占据主导权,然而失去中南边境的据点,包围网就缺了一角,使得中西两城有机可乘。 “情报不足,但是等我们确定后,也来不及了。”吉西安得出结论。诺因断然道:“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御,直捣南城首府拉鲁,别烦了!”众人无力地看着他:你这是孤注一掷吗? “从各项准备看,南城和北城都无法迅速集结。我想友军不用担心;而希莉丝团长一来拥有先机,二来补给方便,又在上一仗征得了充足的远程武器,能够在短时间内攻下拉鲁,使西城的南城军回返。至于马尔亚姆将军的部队,如果他们出城,反而会被我们伏击。”雷瑟克有条不紊地分析,同样的主张,他说来就令人信服。 但是在座的多数人都心里不舒服,中南两城一直并肩作战对抗西城,如今倒过来,和曾经的敌人联手攻打真正的友军,即使迫不得已,也难以释怀。 做完细部讨论,众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回眼前的节日上。尽管连番战事使民情紧张,又有不少将兵阵亡,但新年这样的头等大事,还是要庆祝一下,对鼓舞士气也有帮助。 当然防备不能因此松懈,大家商量后,安排士兵分两批值勤。 韦罗尼卡建议神殿举办大型的追悼会和演讲,最好莉莉安娜能赶来安抚民众。在情报部的努力下,一些事都被推到东城头上,比如洪水事件,目前民间的舆论还算稳定。不过有一位光神的神女出面,更能让大部分人安心。 “莉莉安娜身体不适。”诺因脸色难看地道。看出有内情,韦罗尼卡没有劝说,道:“既然如此,请芙米祭司长主持,殿下您看如何?” 诺因嗯了一声,突然想起火神的神格已经被席恩剥夺,那芙米怎么还是神女?还有法利恩,若是都丧失资格倒不吃亏。 不对,雷神托尔也死了,西城的大神官是他的神子,还是吃亏…… ****** 阳光从结了冰花的玻璃窗透进来,和挽起一半的天鹅绒布幔一起投下明暗交织的影子,哈玛盖斯站在窗前,凝视外面被雪色覆盖的朦胧天地,带着稚气的脸庞有一种清澈的寒冷。 他放下拉开窗帘的手,看向身后的大床。半坐的黑发青年靠着软垫,从衬衫袖口伸出的手腕纤细而白皙,散发出古瓷般的质感,在和暖的金色晨辉中像是闭目养神。 名为温柔的情感在少年浅蓝的眼眸中流淌,其中夹杂着一抹不确定。 是哪里遗漏了? 这些天他总觉得心神不宁,又琢磨不出原因。那两班人马都没有异常动静,恶魔的忠诚也没问题,值得忧虑的只有众神和魔族。但菲莉西亚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掌控整个魔界,即使行也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艾斯嘉;而贺加斯和兰修斯一直安分地待在神域,没再攻击席恩的灵魂神殿;至于其他神明不具备挑衅的实力。 难道他们正在计划什么?龙一向信任自己的直觉,何况事关养父,他不能掉以轻心。 生性宽和的小龙彻底改变主意,决心主动出击。这次的事就是个血淋淋的教训,老鼠被逼急了也会咬猫,更别说那些并不柔弱的人。帕西斯设计杀害了霍娜,甚至牺牲自己和史列兰携手封印了席恩,将来肖恩他们又会有什么作为? 死神的獠牙已经盯紧他们,随时准备咬断他们的脖子。 哈玛盖斯了解席恩,包括本人没察觉的部分。他的养父本就过于小心谨慎,千年的囚禁更是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他不再专注于小圈子内的复仇,而是把大目标定在魔族全体和众神身上,却也因此忽略了杨阳等人的危险性。此外,席恩非常珍惜目前的生活,总是不想闹大,息事宁人的后果是姑息养奸自己倒霉。 还有,他下意识地放过帕西斯和菲莉西亚。 干脆点的法子,效法当年的黑之导师,在艾斯嘉大陆中央施展禁咒;往维烈的空间包丢一吨真红火焰(注:前文有,爆炸性矿物);不管宇宙毁灭也好法则崩溃也罢,干掉所有的神祗! 这种疯狂的心情,就和目睹席恩用左手换取卡雅的出生时一样。 冷风吹进窗户的缝隙,将古代龙的化身从沉思中惊醒,他赶紧关紧窗子,奔到养父身旁,拉高被子,再盖上一件外袍。 黑色的袍子像葬衣,直觉地碍眼,他扯下。魔法神毫无知觉地沉睡,呼吸声极其轻微,安静得好像死去一般。 拳头不由得握起,哈玛盖斯竭力控制自己。 养父经常说他心软,但是哈玛盖斯心底明白,他并不是一条善良的龙。在席恩试探伊莎贝拉时,他就没为她求情。肖恩和他身边的人不同,席恩对弟弟还有割舍不断的感情,他不想看到他伤害自己。 帕西斯既然死亡,双方就再没有和解的可能。如果杨阳他们想斩草除根,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瞧瞧窗外,他本想带养父出去晒晒太阳,看这天气还是算了。今天是至冬节,席恩重获自由后第一个新年,可惜他们不能一块儿过…… 心口堵堵的,沮丧又失落,哈玛盖斯鼓舞自己:没关系,未来还有很长的日子。 伸手轻拥,席恩立刻倒入他怀里,完全没有过去的排斥紧绷。但哈玛盖斯宁愿养父一脚把他踹到天边,也不要这样死气沉沉。 再待下去只会越来越难受,安顿好对方,哈玛盖斯走向房门。因而没看到床上的人手指微颤,像要抓住什么,原本平静的睡容浮起挣扎之色。 随后,又归于沉寂。 ****** 客厅里,某位俘虏正和嗜血之王拉菲格聊天,见他出来,局促地站起:“你好,哈玛盖斯先生。” “请坐,邱玲小姐,别客气。”哈玛盖斯温和地回应。既然是自己人的对象,邱玲也就等于是自己人了。只是她的[双界体质]很麻烦,有心人可以利用她钻空子,哈玛盖斯费了好大的劲才调整成与负位面的频率一致,这么一来恶魔出入也方便了许多。 邱玲羞涩一笑,同样是娃娃脸,那个叫诺因的家伙是多么可恶啊! “陛下的情况如何?”拉菲格关怀地问。哈玛盖斯的眼神变得深怀戒备:“老样子。”拉菲格笑了:“你不用担心,我们等了那么久才盼来他这样强的君主,在比他更强大可信的存在出现以前,我们是不会变卦的。” 哈玛盖斯当然清楚恶魔背叛没有任何好处,即使他们现在能够自由混迹于西琉斯境内,但是没了席恩的保护,他们迟早会被众神赶回负位面。只是,眼前这位例外。 贪魔是一种能吸收吞食对象的记忆、感情、能力,甚至全部灵魂的可怕恶魔,当年红夜法师瑞维恩就是死得这么凄惨。亏得他意志坚强,才能保留一部分人类特质。如果拉菲格吃了席恩,就算消化不了神力,也能继承他的知识,等于又诞生了一位魔王。这个可能性,让哈玛盖斯不寒而栗,不得不堤防。 “我是很挑食的。”他的心思一目了然写在脸上,拉菲格无奈地声明,随即露出迷惘之情,支着额头回想,“不对,我好像很不挑,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哈玛盖斯更加不放心,却也同情他体内两个人格打架,以至有点精神分裂的倾向。 “拉菲?”见恋人神色有异,邱玲面露担忧。拉菲格立刻回以笑容:“我没事,小玲。” “……”哈玛盖斯不禁佩服邱玲竟敢和这样危险的恶魔谈恋爱,其实他坚持跟随席恩才是真正了不起的壮举,因为邱玲并未看到拉菲格隐藏起来的獠牙。 “你手上拿的什么?” “《神典——创世纪》。”哈玛盖斯举起手中深红烫金封皮的厚重古籍,“主人从知识之神那儿抢来的书,作者是上代魔法神奥古诺,里面记载了所有神代法师的成就。”拉菲格反应迅速,指尖轻点扶手,沉吟道:“你想灭神吗?我不否认这是个非常具有**力的想法,但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不是的,这本书里确实有不少狂妄的试验,但是都失败了。无法掌控的力量,再强也没用。”哈玛盖斯把书放在桌上。拉菲格忍不住伸手触碰,他也曾经是法师,对新知识自然渴望。 “哦,我还以为手会烧焦呢。”神圣之物竟然不拒绝恶魔,深渊领主的语气充满惊诧。 “嗯,上面没有附着任何法术。” “哎呀,是神语。”欣喜地翻开,拉菲格苦笑着看了几页,强迫自己关上,“算了,一知半解不如一窍不通,谢谢你。”哈玛盖斯暗暗纳闷这么理智的法师当年居然会为爱疯狂,不过席恩也曾这样,也许越冷静的人爆发起来越恐怖吧。 邱玲好奇地拿过去看。拉菲格问道:“不是灭神,你想干嘛?” “我本来想了解神明本身和神域,可是里面没有。”哈玛盖斯叹了口气,眼中射出冷光,“既然不能上门,就引他们来打我们。神界已经是主人的领土,如果各位把那里变成第二个负位面,想必众神不会坐视吧。” “好主意,他们会气得发抖。”拉菲格放声大笑,笑声欢畅无比,好一会儿才正色道,“可是我们也不能控制那块区域啊,只有陛下可以。” “我也行,我试过几次了,具体布置等大家到齐一块儿讨论。困不困得住是其次,我主要想确定一件事。”哈玛盖斯始终无法忽视心中挥之不去的不安,决定主动试探。拉菲格舔了舔下唇:“我还没尝过屠神的滋味呢,协调神和混乱神我是动不了,但其他神能试试。”确认他并无二心,哈玛盖斯松了口气,想想也是,领主怎么会像低阶恶魔那么没自控力,觊觎自己无法战胜的对象。 “讨厌啦,拉菲,说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邱玲听得大皱其眉。 “呃,小玲,那帮神封了我的主子耶。”拉菲格又恢复成温柔的好好**。 可是他是坏人。这句话只能放在心里,邱玲也不敢叫拉菲格别去。哈玛盖斯道:“抱歉,邱玲小姐,这是我们和众神之间的事,不过我保证拉菲格大人会平安回到您身边。”邱玲红着脸点头。 女仆打扮的构装生物端上早点,精灵也浇完水从庭院进来。哈玛盖斯正要把养父的份送去卧室,一个甜美动听的声音响起:“大哥,我们回来了。” 卡雅和欧斯佩尼奥手牵手走出书室,这间房间与云中塔相连。他们俩一亮相,顿时像室内升起两轮太阳,邱玲的眼睛差点被戳瞎,整个人当场石化;拉菲格手一滑,餐刀硬生生将碟子切下一片。只有格兰妮点尘不惊,火速帮他换了一只。 一神一魔都是小孩的样子,堪称史上最美的箩莉正太。 “饿了吗?快坐下吃。”哈玛盖斯拉出两张椅子,瞥见欧斯佩尼奥怀里的粉红小猪,又拉出一张,“娜夏小姐也坐吧。”丽芙正奇怪他怎么对猪说话,就见那只“猪”变成一个粉色头发的俏丽少女,轻盈地跳坐到椅子上。 刚回过神的邱玲又是一阵傻眼。卡雅蹬蹬蹬跑到兄长面前,拉着他的衣摆撒娇:“让父亲醒过来嘛,我看过日历,这几天是很重要的日子,要家人团聚,一起吃晚饭。”真是铁石心肠也动心,哈玛盖斯困难地道:“卡雅,不是说好了么,再忍一忍。假设艾斯嘉毁了,你不难过吗?” “人家在神界长大,无所谓啦。” “那神界毁了呢?你那些漂亮的衣服、首饰、玩具、小花园、坚果森林……” “不要——”卡雅凄厉地惨叫,光是想像那个光景就心痛如绞。余人都于心不忍,拉菲格忧虑地道:“要是不小心波及到小公主的宫殿,就糟了。”哈玛盖斯轻拍嘤嘤哭泣的妹妹:“没关系,那里是主人的领域,他们无法毁灭。即使有损失,等主人醒了也能复元。” “你们在说什么?” 听兄长解释完,小女神阴阴冷笑:“如果那什么协调神弄坏卡雅的东西,我变成鬼也要咬死他。” 这就是女性的执念吗?小龙打了个寒战,岔开话题:“对了,卡雅,你练习得如何了?” 上次和两位主神的一战证实:黎姬的竖琴能够与始源之海共鸣,尽管以卡雅的能力,只能调动能源湖,但这已然是一大臂助。 “嗯,没问题,我能让魔域也听得见我的琴声。就是不知道那两个坏蛋神听不听得到,不然就可以天天弹送葬进行曲了。”卡雅恶意地笑着,突然一把拉过欧斯佩尼奥,献宝道,“我还和欧塞一起谱了首曲子哦,他吹长笛,我弹竖琴。本来想演奏给父亲听的,不过给大哥听也一样啦。” “太好了,今晚大家一起听吧。”摸摸妹妹的小脑袋,嘉奖她的辛劳,哈玛盖斯看向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大人,不请您姐姐来吗?” “没这个必要,她不会想来,来了也只会扫兴。”同样是孩童的外貌,欧斯佩尼奥的口气就非常成熟,绝美的小脸上,一双细长的红眸冷艳逼人。 “你会吹笛子?”邱玲情不自禁地搭话。欧斯佩尼奥扫了她一眼,眸光出奇的潋滟,少女满面飞红,心脏险些跳出胸腔。拉菲格咋舌:“喂喂喂,欧塞,别**我的人啊。” “哼,你这小鬼。”欧斯佩尼奥是标准的恶魔元老,当然有资格鄙视后进之辈,更不可能对邱玲有兴趣,“好了,说正事。我父亲的神女新得了一件神器,贺加斯的[福音之戒],看来她迫不及待想用我们试刀,和吾主的弟弟私下商量。”他卧底期间可不是混吃摸鱼,对主要人物都做了手脚。 “真是不自量力,肖恩先生不至于像她这么无谋吧。”哈玛盖斯皱眉。欧斯佩尼奥耸肩:“暂时是打消主意了,没准什么时候又兴起。”卡雅不掩厌憎之情:“干脆杀了她算了!她爸爸不就是父亲最大的仇人吗!” “不,协调神给她这件武器,应该是要她对付恶魔。”想通后,哈玛盖斯也不紧张,贺加斯的力量固然是恶魔的天敌,但席恩占领神界后,搜刮了大量的神力武器,中高阶恶魔多数都装备了,对上协调神本人是无用,应付他一枚戒指却绰绰有余,而下级恶魔纯粹炮灰,不用考虑,“她对主人算是不错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杀她。” “哪里好了,她成天用嫌恶的眼光看父神,讨好他也是怕他。”依路珂一直坐在吊灯上晃悠双腿,见大家抬头注意他,得意地跳下,很酷的出场却踩烂了餐具,被丽芙揪着耳朵拉下桌,疼得哇哇叫。 “嘻,活该。”卡雅幸灾乐祸。依路珂作势踢她。哈玛盖斯急忙制止他俩的打闹:“别吵,依路珂,我也不喜欢她,但她好歹有想到主人,送他生日礼物,这份情我们是要还的。” “这点小事!”依路珂和卡雅异口同声,不以为然。哈玛盖斯淡淡一笑,明白弟妹不把这种小小的好意放在心上,但是他记住了,席恩也是。 “好了,依路珂,你那儿有什么消息?” 冥王往嘴里塞了块熏肉,边咀嚼边道:“哦,又快打仗了,他们还真闲。这次似乎势均力敌,我们正好看戏,等他们打得头破血流。” “势均力敌吗……”哈玛盖斯若有所思,见众人投来困惑的目光,笑着摆手,“没事,大家先吃饭吧。” ****** 席恩原本的打算是尽量让双方的势力平衡,拖延战事争取准备时间,但是哈玛盖斯从几次讨伐判断杨阳等人并不专注于这场战争。也就是说,局势没恶化到一定程度他们就不停止骚扰。而罗兰那边,虽然也组织过行动,但看得出他的性格比较接近席恩——保存实力,谋定而后动。 因此,协助他完成统一大业再视情况决定是否除去他,更有建设性,省得动不动担心一群毛躁的家伙上门挑战。 一边喝饭后茶,哈玛盖斯一边翻看守望者们记录的资料。这时,大门被侍者从外面打开,修蒂玛和格蕾茵丝手挽手走进来。当然,他们是以席恩和法娜的形象出现,担任监督的伊莎贝拉跟在后面。 “啊~~好累!”随手解开两颗扣子,修蒂玛幻化成黑发血族的模样跳坐到沙发上。餍魔之王也变回原样,娇嗔道:“讨厌,为什么要我变成那个吸血鬼的样子!” “很抱歉,格蕾茵丝大人。”哈玛盖斯是觉得领主里属她和法娜的气质最像。至于修蒂玛,他只要一直冷着脸,少说话,基本上就能蒙混过关。感觉差别待遇,器灵抱着靠垫耍脾气:“我不要再装了,下午还有宴会!” “要连续举办三天呢——坐坐好。”伊莎贝拉用扇骨敲他,瞥见紧闭的房门,眼神一黯。 “你在看什么,小家伙?”格蕾茵丝笑眯眯地靠近哈玛盖斯,斜倚着扶手偷窥,“反攻?这可太好了,只要拔掉那个讨厌的结界,单单我的部下就能搅得天翻地覆。” “然后把吸干的人皮丢给我们?”随着重重的哼声,诅咒之王克鲁跨出次元门,身后跟着疫病之王梅杰安。暗影之王艾斯托尔和梦魇之王奇蜜拉则从另一扇门踏进客厅,可以侧面看出领主之间的关系。 “格蕾茵丝,你已经瓜分了一个,接下来该轮到我们表现了。”艾斯托尔难得赞成一向不和的僚友。格蕾茵丝投给他一个更像媚眼的白眼:“那是辛西亚,不是我。” “辛西亚不就是你的部下。”克鲁翻了个正宗的白眼,“不要计较了,反正你们只会要长得英俊的男人。” “呵呵呵,这倒是。” “那个城主也很俊,但是我要。”梅杰安噘起小嘴,“他不但没病死,还打伤我。”克鲁搂着她的肩膀安慰:“别难过,宝贝,我诅咒了她,你就等着看她的悲惨下场吧。”(注:此魔至今还以为诺因是女的) 奇蜜拉趁机声明主权:“是啊,他是我的,我要切下他的舌头。”格蕾茵丝勾起旧恨:“对了,他也咬了我一口——我要拔光他的牙齿!” 邱玲和伊莎贝拉越听越胆寒,哈玛盖斯暗暗叹气:果然,主人一不在,这帮恶魔就开始乱来。 “伊莎贝拉小姐,请帮我照顾主人好吗?”支开一位不适合这种场面的少女,另一个不用他赶,拉菲格站起身:“来,小玲,我带你逛花园。” “我来吧。”担心邱玲会弄坏自己精心栽培的植物,丽芙主动接手。于是大厅里只剩下龙、神、恶魔、器灵和构装生物这些非人。 “结界的破除工作萨菲艾尔大人进行得很顺利,预计最迟今年三月就能完成。” “大哥,管那个混蛋叫混蛋啦,他算什么大人啊。”卡雅不平地插嘴,她从小被紫焰之王玩到大,可谓苦大仇深。哈玛盖斯故作不解:“你不是亲了他一下。”(注:见番外《坚果森林的回忆》) “啊啊——那是我昏头了!不,喝醉了!醉到神智不清!” “主人讨厌酒,那次宴会上没酒。” 卡雅气急败坏地嚷道:“不管!我就是醉了!”众领主交换着心领神会的眼色,顾虑小公主的面子,没有戳破。 对萨非有意思啊。唯一不知情的欧斯佩尼奥十分诧异。 “等封印神殿升空后,就是正式进攻的时候。”哈玛盖斯摊开一张手绘的神界地图,“在此之前,还要麻烦大家,众神的动向不明,我想试探一下。” “有把握吗?”不同于跃跃欲试的同僚,格蕾茵丝很谨慎,和神明扛上毕竟不是好玩的。 “是的。”哈玛盖斯说出详细计划,因为即使不成功也能撤退,又占据有利条件,简单的讨论后,就通过了。 “我负责挑衅。”卡雅自告奋勇,“我的竖琴也在那儿,到时看我的吧。” “我偷袭那个漂亮阿姨的家,找到好东西的话,父神会夸我的。”依路珂不甘示弱。 “那几个魔族也要回敬吧。”艾斯托尔笑着发言,看似漫不经心地旋转着手上的戒针,“让他们见识见识恶魔的能耐。”奇蜜拉白了他一眼:“你有办法穿过四方结界?我倒能给他们点恶梦做做。” “不不,你忘了?上次他们用那五个小女孩做了什么,我们还借那宰相出入过现世——满愿师和魔族都是‘漏洞’啊。虽然以我们的能力,限制还是大了些,但是送一批中高阶的恶魔去,还是大有可为的。” “对哦,好主意。”梦魇之王艳魅的美目陡然灿亮。古代龙的化身摇头反对:“上次欧斯佩尼奥大人暴露了,他们应该有所防备,万一被识破,那可得不偿失。” “被发现也无所谓,比如我们疫魔,只要飞一圈就能让整个城镇的活物都病倒,他们能怎么样?起来追我们吗?如果在敌人附近危险,就离远点好了。”疫病之王兴致勃勃地道。诅咒之王跟着附和,大有和恋人携手破坏的势头。 哈玛盖斯皱起眉头,从实际考虑,这么做确实会削弱中西两城,但是让这帮家伙玩发了兴,不知会闹到多么不可收拾的地步。 “各位追求的是更高的享乐吧?低阶恶魔只会把场面搞得乱七八糟,中高阶恶魔离坐标远了,也只能逗留极短的时间,根本看不到成果。” 众魔想想不错,反正主君允诺过他们,多等一段时间也无妨,盛大的飨宴总会到来的。 “不过西城可以派些腐魔去,那里相当于中城的粮仓。”哈玛盖斯略一思忖,道。克鲁唯恐天下不乱:“战魔也行啊,挑拨那帮家伙自相残杀。” “嗯。”哈玛盖斯点头许可,展开另一份地图,手指上面的一点,“还有件事,肖恩先生和一位矮人先生在这里发现了古代的巨人兵工厂,可能会改变战争的走向。”艾斯托尔奇道:“巨人?做士兵?” “不是,是魔像的仿制品。” “魔像?”拉菲格大感兴趣。据《黑历史密典》记载,他出生的后魔导历末年,魔像技术几乎失落,之后由肯尼亚斯帝国再现。然而这个国家灭亡后,大陆上就再也没有魔像了。 “是,本来这没什么,守望者汇报东城已经研究出对付魔像的方法,棘手的是里面有一头钢铁巨龙。”哈玛盖斯复述从书上看来的知识,“据说这种构装生物比真正的龙更强,前魔导历的大法师就是用它们结束了辉龙历。”卡雅不信:“大哥才不会输给那种假龙呢!” “呵呵,我没比过,不知道。”哈玛盖斯摸摸她的小脑袋瓜。格蕾茵丝双目一亮:“对了,我们可以假装和那个金发的漂亮城主合作,等他自以为拥有一切再让他从云端跌下来,那种滋味一定很美妙。”欧斯佩尼奥泼了她一盆冷水:“他没有这么近利短视,我给他的臂环就有相同的引诱功能,但他一点也不为所动。” “真无趣。” 拉菲格厌恶地看着格蕾茵丝,他对还是人类时的记忆并不是完全清楚,却深印着这个魔女的阴险毒辣。 “我们偏题了。”艾斯托尔提醒。依路珂鼓吹:“哈玛盖斯你就直接踩扁它,给他们好看!”小龙竟然没有驳回这种煽动,而是静静地思索。奇蜜拉讶道:“你不会真的要亲自出马吧?”他应该和席恩一样低调才对。 “啊?不是。”哈玛盖斯回过神,提起羽毛笔在矿山上画了个圈,接着停在“图利亚”三字上面,“我只是在想,也许这样还不够,得给他们一个实际的警告才行。” ****** 图利亚城的节日规模比米亚古要塞小得多,又因为在前线,欢庆的气氛也蒙上一层阴影。但官员们还是尽力布置,百姓似乎也想借着喜气一扫灰暗的前景,强迫自己忘掉现实。 至冬节后的第一天,雪停了,苍空呈现出惊心动魄的靛青色,纯净得没有半点瑕疵,多数人都认为这是个好兆头。 但是这当中绝对不包括诺因,从低血压的他被吵醒起,接踵而至的坏消息就令他心情大坏。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把报告拍得啪啪作响,诺因清秀的脸上写着不爽两个大字,“矿石变质、土地荒芜、树林枯萎——西城又变穷了么?” “根据目击者的证词,是恶魔搞的鬼。”吉西安言简意赅地回答。诺因的瞳仁剧烈收缩:“恶魔!?它们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他头一个反应是——罗兰缩小了结界的范围。部下的补充打消了他的怀疑:“这只有天晓得,但可以肯定结界没出问题,那些炮灰马上就完蛋了,可是它们死了比活着更麻烦,足足有百里的田地就这么变成了腐酸池,还臭气熏天,没人敢靠近。” “圣职者……该死,那边没有!” “没错,贝姆特城主请求紧急支援。” “叫芙米带人去,夏亚·典恩手下也派个火术士小队。”诺因火速做好安排。雷瑟克心细,注意到一个疑点:“是矿山附近遇袭?那恐怕不是偶发事件。”诺因冷哼:“说不定罗兰·福斯那老狐狸和恶魔联手了,他们本来就是魔字辈的哥们。” “停止你的偏见,殿下,这对解决事情毫无帮助。”吉西安朝主君发热的大脑吹去一道冷风,“除非签下一份没空子可钻的合约,不然罗兰城主是不会相信恶魔这种邪恶生物的,而那几乎是不可能条件。” “就算他和某个领主签了,事成后其他领主也可以把他撕成碎片。”雷瑟克插口。 “所以他才不会这么笨!这些手段他自己都玩腻了。” “啊——管他去死!”诺因咆哮,用力拍打桌子,“那披着人皮的魔鬼最好堕落到地狱去!那我就清静了!”吉西安露出忧心忡忡的眼神:“说到诅咒,你还被诅咒之王诅咒过。”诺因无力地垂下肩:“我不是在诅咒他,是在…好吧,算是诅咒,但我打赌那个肌肉男的诅咒也不会对他起作用。” “或许摄政王陛下行,克鲁索说她有诅咒师的血统。” “行了,你们俩别逗了。”雷瑟克叹着气打断两人的例行拌嘴,“西城的危机和我们切身相关,如果恶魔的行动是有目的的,那我们必须赶快防范。”诺因冷笑:“哼,给他们的老大报仇来了,我倒要看看谁狠。” “当然是他们狠。”吉西安毫不客气地打破他的狂言,“虽然席恩被封印,我们的胜率会提高三十个百分点,但我们本来就在零点一以下,上次是靠天助,天助。失去了维烈和史列兰,我们毫无取胜的希望。” “这可未必,我从维烈的包里翻出不少好东西。”诺因依然自信满满。 “醒醒吧,老兄,你忘了雷之幽鬼?她被俘虏期间,席恩不挖空她的脑子才怪。”吉西安只想抓着对方的肩膀摇一摇。诺因存心和他对着干:“难道那小丫头连维烈的包也一清二楚?” “好吧,就假设她不知道好了,魔界的装备会比不上维烈?真是如此,席恩早就卷包袱躲起来了。至于我们世界的武器,那些会怕?” “肖恩不是有把斩神剑,我这儿也有一把。”诺因认真地反驳,“恶魔就更好办了,阳的福音之戒能让他们统统滚回魔域。其他屠龙枪啦,神圣器啦,也不是废铁吧。”吉西安一时无言以对。雷瑟克却站在损友这边:“殿下,我认为我们不要太依赖装备,使徒的全军覆没就是个教训。” 诺因有点尴尬:“那是阳…不,老妖婆判断失误,而且席恩既然有那样的实力,使徒迟早都会被灭。” “你这叫强词夺理,今后我可不会让你和杨阳胡乱挥霍,由我做合理分配。”吉西安发挥商人本性。诺因正要说给你不就被你贪污了,传来敲门声。 进来的是门口的守卫,却既不行礼也不说话,两眼空虚地平视前方。雷瑟克第一个看出不对,拔剑挡在主君面前;吉西安丢出一个风缚;露蒂丝大声唤人。 “诺因城主。”守卫口中吐出少年清亮的嗓音,“我和妹妹就在门外,有没有兴趣谈一谈?” 诺因三人面面相觑。 一刻钟后,哈玛盖斯和卡塔瑞亚站在大厅的中央。 包括上座的诺因在内,每个人都用警惕中带着惊异的目光打量兄妹俩,意外敌人竟敢堂而皇之地上门拜访。吉西安偷偷施放侦测魔法,确定不是幻术。 卡雅整个人包在厚重的斗篷里,小手牵着兄长。哈玛盖斯也是相同的打扮,身上有霜融的痕迹,看起来像是长途跋涉而来,就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难民,但是他们的容**质连最朴素的衣着也遮盖不住。 诡异的寂静弥漫在室内,伴随着人们沉沉的呼吸,仿佛有一根线无声地绞紧,谁也没有开口,怕一出声就绷断这微妙的平衡。 直到诺因破冰般的声音响起:“我该说欢迎光临寒舍,还是你们自投罗网?” “那是阁下的自由。”哈玛盖斯冷冷地弹回他的嘲讽,毫不退让,“有自己做榜样,想必你有个固定的答案。”诺因挑了下眉,发觉这个看上去乖巧可爱的少年是块难啃的骨头。 余人也很稀奇地看到主君吃鳖,向来只有他把别人气得跳脚的份。 哈玛盖斯脱下兜帽,露出一头缎子似的黑褐色短发,随手将别着桦木杖徽章的绿丝绒斗篷甩到肩后,一连串动作干脆、洗练,不顾周围人被他的举动弄得紧张兮兮,险些没等发令就攻击。 “噗嗤。”卡雅轻声一笑,帽檐下的笑靥纯真无邪,带着小小的得意。 这臭丫头!诺因决定一会儿先对她下刀,没有龙鳞保护的躯体也比较好切开。 “好吧,看来你们是有信心全身而退,但是那个老僵尸已经滚回他的坟墓发臭了,我不介意把你们送去陪他。” “比起阁下的乳臭味,食人魔的洗脚水也是香水。”哈玛盖斯淡淡回讽。诺因眯起眼,继和席恩对峙以来第二次感到挫败,不愧是父子:“我乳臭?回家照照镜子,小鬼!” 你没资格说他。吉西安等人斜睨主君的娃娃脸。果然哈玛盖斯道:“我知道我表里如一,不像某个装嫩的大叔。” 卡雅嘻嘻笑起来,此刻满室的火药味已浓得点个火就会爆炸。 “你这人不人,龙不龙的小怪物,特地来为你的疯子老爸出气吗?”气过头,诺因反而冷静下来,换了个表面放松实则戒备的坐姿,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 “虽然我不认为贬低他人是高明的话术,但我也没有接受一个真正的杂种恶意谩骂的兴趣。”哈玛盖斯态度不变,只有语气冷上几分,“我今天来也不是废话的,你的脑子可能无法理解,但是在场至少有些清醒的人——我相信法师是能够听进忠告的生物。” “没错,你可以忽略他。”吉西安一点也不给主君面子。卡雅发出清脆的笑声,抬起头,处在她对面的众人顿时像被雷劈中般僵立当地,瞪着她非凡的美貌,若非他们还有血色,简直像中了石化。 呜,就算第二次看,还是有被击中的感觉。守备范围在十五岁以上的宫廷术士长担心自己成了恋童癖。卡雅盯着他的胸口,睁大眼:“咦,你身体里有个奇怪的东西。” “啊?”她说的是神语,吉西安有听没懂。哈玛盖斯猛地转过头,蓝眸亮起侦测术的魔法图纹,接着被锐利的冷光取代。以为他对友人施法,诺因拔剑急挥:“吉西安,闪开!” 轰隆!缠绕着电弧的青色剑风直直撞上一面墙壁,却只震下一片石粉,显然四周布下了结界。哈玛盖斯被一分为二,却没有倒下,漾开一圈波纹,消失于无形。 “幻术!?”吉西安难以置信地大喊,随即苦涩地意识到龙所施的高等幻象不是他一个凡人魔法师能识破的。 诺因和雷瑟克也相继醒悟,一声令下,法师赶紧吟唱咒文,试图让隐身的古代龙显形;精兵团的精锐手持寒光闪闪的附魔武器,团团围住小小的女神。 “你们真是群野蛮人。”卡雅毫不惊慌地站在原地,神色无惧,婉转娇柔的声线一如天国的音乐,令人杀气尽消,“难怪大哥说对你们这些家伙只能用狠的,可是你们还是学不乖,真叫人难办。” “臭丫头,你说得冠冕堂皇,莫非你是来和谈的吗?”诺因嗤之以鼻。 “当然不是,你们害父亲成天躺在床上,都不理卡雅,这笔帐我们会用十倍的代价讨回。不过口头威胁没有震撼力,才打算让你们见识一下。” 蓝光一闪,一柄深蓝色的冰晶长枪从女孩手中飞出,贯穿殿堂的穹顶,一大块石壁轰然坍塌。 众人只觉眼一花,没人看清她怎么动的手,十几位布结界的法师就被反震力震得吐血。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一只白皙纤细的小手从宫廷术士长胸前透出,带起一串血雨。 “吉西安——”诺因和雷瑟克骇然变色,余人也纷纷惊呼。 “不要动。”哈玛盖斯冰冷的警告定住他们,在龙威的增幅下压力加倍,“他的防身结界倒是不错,只是一不小心会爆了他自己。”话音刚落,会客厅里鸦雀无声,只回荡着伤者偶尔的低咳。 居然是魔族。正要细摸,哈玛盖斯感到一阵奇异的震动,眼神忽闪,抽回手。 启动了么。 人体倒地的重响惊醒了众人,冲出几步又再次僵硬,少年手持龙爪幻化而成的大剑指着昏迷的青年,示意妹妹走近:“这是只有我们三分之一力量的幻象,你们就毫无还手之力。” “放开他。”紧张地注视好友,诺因咬牙道。 哈玛盖斯摇了摇头:“你总是分不清主谓,像你这样软硬不吃的人类倒也少见。”卡雅皱皱鼻子:“单纯的搞不清楚状况罢了。” “见鬼!如果你们是来立威的,现在目的达到了!” “不,这是意外。本来我是想说,主人埋在杨阳小姐体内的种子还有效,你们的头发也都保存得很好,血龙王陛下和月先生还在冥界作客。” 若诺因眼中的火焰是实质,哈玛盖斯早就烧成了焦炭。 “你这卑鄙小人,你的主人已经恶有恶报,总有一天也会轮到你!”露蒂丝气愤难耐,含泪怒骂。哈玛盖斯没有动怒,沉静地瞥了她一眼:“也许吧,天理的确是存在的。” 什么?露蒂丝一怔,却见对方收起剑,和妹妹手牵手走向大门。 “告辞。” ****** 连续跳跃了几次,卡雅停在一家烤肉摊前,拉拉兄长的袖子。 叹了口气,哈玛盖斯掏腰包帮她买,看了看货币上的花样,犹豫道:“这个可能不能用,你稍等一下。” “好~~~” 找了家当铺,换到更多币值的钱,哈玛盖斯匆匆赶回,卡雅已经在幸福地大嚼,身边黑压压围了一圈人。 “借过。”好不容易挤进去,哈玛盖斯责怪,“卡雅,怎么可以不付帐。” “是大婶和叔叔们请我的。”卡雅孝心地递给他一半。哈玛盖斯轻敲她:“这也不行,不能吃白食。”语毕,转向看妹妹的美色看得出神的摊主:“女士,多少钱?” “呃…啊?不要钱,小弟,你拿着吧。” 哈玛盖斯温和一笑,坚持放下几枚钱币,拉着妹妹离去。依依不舍的人们目送两人的背影交头接耳:“多么漂亮又有礼貌的孩子啊,一定是教养良好的贵族出生。” 如果他们听到兄妹俩接下来的谈话,恐怕就不会这么想。 “大哥,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他们都是统治阶级,死了会出乱子,主人不想惹麻烦。”哈玛盖斯轻拭妹妹嘴角的油渍。卡雅不解:“这不是正好吗,群龙无首,父亲就可以轻松接手这个大陆,成为至高无上的王。”哈玛盖斯不知怎么回答,总不见得说席恩是打着敷衍了事的主意吧。 “我想主人会设法让恶魔定居,但是不会真的建立一个国家,他无意管这些俗事。” 卡雅不开心地嘟起小嘴,随即释然:“算了,这是我的任务。”哈玛盖斯笑了:“呵呵,那我拭目以待。” “嗯!”卡雅当仁不让地抬起下巴,黑眸晶灿闪亮,“到时我会把反抗我的人全处死,才不像父亲和大哥轻饶他们。” “哈哈,这……”哈玛盖斯为可怕的未来忧心,斟酌地劝道,“卡雅,管理别人是一门大学问,光用暴力解决不了问题,也显不出你的本事。” “对哦。”卡雅虚心受教。哈玛盖斯决定回去给她看相关的书籍,防止悲剧发生。 “啊,大哥,那个哥哥这里有颗珠子。”卡雅拍拍胸口,好奇地问,“他是谁啊?” “魔族。”哈玛盖斯神情一凝,喃喃道,“没想到吉西安·凯曼是魔族。”卡雅紧张地变色:“那你还放过他!?魔族不是父亲的敌人吗!” “是的,我想搞清楚他为何假扮人类,还有维烈·赛普路斯为什么把他留在人界。他似乎觉醒了,看他之后怎么办。如果回魔界,对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也是一大损失。” “哦,活该,我讨厌那个很嚣张的人。” 哈玛盖斯垂下眼,神思不属地扫视脚下被雪水冲洗得明亮光滑的青石板路面:“其实我才没兴趣理睬那种不自量力的家伙,是担心他们和众神合作,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有妨碍。另外,能惊动暗黑神的话,说不定主人会醒过来。” “原来如此。”卡雅恍然大悟。哈玛盖斯回过神,朝她笑了笑:“好了,不说这些,我给你点钱。” “咦,买什么?” “不买什么,你身上应该放点钱以防万一。” “才不要,又重又难看,我有宝石啊。”卡雅掏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珠宝盒。 “太浪费了,宝石是魔法触媒。”哈玛盖斯并不吝啬,他的养父堪称全世界最富有的人。当年东方学舍聚敛了四大陆的财富,被席恩占领后自然归他了。还有暗月法师公会,他老师们的遗产,恶魔的收藏,神界的财宝……真是钱多得无法形容。从小睡在金山银山里,虽然还保留着龙类酷爱发光物事的天性,哈玛盖斯也对金钱没概念了。但是大方不等于挥霍,这方面席恩教育得很好。 身为魔王的兄弟,肖恩奉行的却是吃光用光玩光的“三光”政策,一穷二白,积蓄为零。 “好嘛。”卡雅接过兄长给的钱包,和所有的空间袋一样,灰扑扑的,不过做工非常精细,一只夜鹫昂首独立,艳红的螺石装饰它的眼睛,背面还有淡雅的合丽草底纹,“好漂亮,我喜欢。” “我照主人的式样缝的。” “父亲会用这种?”卡雅傻眼。哈玛盖斯也一直奇怪,最近才猜出多半是法娜的作品:“总之你拿着,最好绣点花纹上去,免得和主人搞混。” “嗯。”卡雅小心翼翼地收起,一蹦三跳地冲到前面,金发上的银铃随之脆响,“我们回去吗?这几个城的结界已经破坏了,看不出他们布阵的能耐还挺高。” “应该是月先生的成果,那是古魔法阵。”哈玛盖斯上前系紧她的围巾,戴好兜帽,遥望远方,“再去西边看看。” ****** 战争比哈玛盖斯预想的更快爆发,不得不说罗兰的行动之迅速不亚于诺因。在西城的骑兵和北城的守军还在边防以诺僵持时,一支部队不知用什么方法通过了可怕的食肉森林,出现在敌人后方,和城里冲出的友军前后夹击,大胜炎狼、独角兽两支佣兵团,战线一口气推进到靠近中部的地带。 之前的战斗中,妖灵族的战士表现出强大的单兵作战力和灵活机变的团队协作,虽然以他们的人数还无法作为预备队投入,也给北城军造成了相当损失,甚至还有高级军官被那位强悍的女族长击杀的情况发生。所以这次,自愿断后的他们遭到卑鄙的投毒攻击,由东城满愿师制作的简易生化武器(注:胡椒、石灰、狼粪混合点燃)瘫痪了所有人。 接到俘虏交换通知的肖恩心急如焚,罗兰的要求很简单,三天内弃械投降,不然一天砍两百个人头,第三天全部砍光。事实上他根本不打算放过这支异族,也不指望师公来自投罗网。肖恩是会这么蠢,但他周围的人可不傻。 果然苍穹军团长脑筋一转就想去救人,有先见之明的副官也不废话,手上寒光一闪,一把匕首就对准脖子。 “下官发誓,您一离开驻地,就自裁谢罪。” “亚法!”肖恩气急败坏,他毫不怀疑部下是认真的,娃娃脸青年一脸平静,眼神明明白白写着“决烈”两个大字。 “那怎么办?就放弃他们?席娜和她的族人是为我才参加这场战争,里面还有佛利特的同伴!” “我很遗憾,但这就是战争。”亚法神色不变,悠闲地把玩匕首,“您可以打晕我走,但是除非我一辈子不醒来,这誓言依然有效。我也对其他几位军官下了严令,走的路上不会寂寞。”肖恩气得说不出话来。 “留下来吧,您去了也无济于事,只会赔上一条命。” 内心深处明白部下的劝告是正确的,却无法减轻负罪感,肖恩痛苦地抱住头,断断续续的抽泣逸出唇。司空见惯的亚法无奈摇首,将注意力转回眼前的困境。 不止北边失利,南城方面也不如原先预计的顺利。除了开始几个领地的驻军来不及撤走,之后就地取得补给越来越困难,领民不惜烧掉冬季储粮,宁可饿死也不给侵略者抢走,西境本土光是负担前线的物资就非常吃紧,讨伐军的步伐因而拖慢,几乎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蕾雪本没有这样的魄力实施坚壁清野,然而高阶祭司们却很好煽动,一句“消灭魔族”就行了。何况南城人民对形同背叛,与万恶的西匪携手的中城军是切齿痛恨。看到这些眼光,希莉丝虽不到心如刀割的程度,也不禁动摇沮丧。最糟的是梅莲可拨给她的骑兵部队已有不稳的迹象,她们本来就不是效忠她而是迫于命令,不过还不至于叛逃,只是士气指望不上了。 另一方面,在西城的南城军按兵不动,没有给苍穹军团可趁之机。还设空城计诱骗敌人上当,幸好亚法和月影佣兵团的情报工作做得扎实,才没让他们得逞。但是乘着连日的阴天,东城的空军又大肆发威,穿过云层奇袭运输队,战果辉煌还暴露了中城的秘密武器,地下兵工厂的巨人兵。这一仗显出空马优异的耐力,居然能在长途飞行后,还在高空潜伏了半天。防御力不高的弱点,在敌人缺少弓箭手和魔法师之类远程兵种的情况下,也可以忽略不计。而且空马骑士使用的并不是受风压影响大的短弓,而是投掷力强的双抢和阴损的落石雨卷轴。 如今再攻打南城首府拉鲁也没什么意义,诺因果断地下令全力夺取凡尔加平原。己军的劣势众目昭昭,只有争取长期战的资本。而只靠西城的话,且不说那块刚正常化的不毛之地在三五年内能否有大的起色,首先在盟约关系里中城就会逐渐弱势激发潜在矛盾,月曾经忧虑的事他不是不明白。 不过目前比战事更让他焦虑的,是吉西安的昏迷不醒…… 火上浇油的消息紧跟着传来,火鸟军团长竟然不服从他的命令,伙同支援的血徽、逆十字两支佣兵团,急速向拉鲁挺进,以极端残忍的手段搜刮粮食。无论如何,焦土策略也不可能彻底,第一是时间不够,第二是人员配合问题,大部分人受得住自己饿肚子,却会留下老人和孩子的口粮,偷藏的更是比比皆是。地毯式搜索后,至少联军暂时不用为补给发愁,一切反抗也被及时而有效地镇压。 “希莉丝疯了!?她在搞什么?”诺因怒火冲天。师妹抢粮的行动是很正确,但就算她攻下拉鲁,宰了蕾雪和高阶祭司,也只是战术上的胜利罢了,对全局毫无帮助还拖累!罗兰会顺理成章接收南城绞杀这一小簇敌人!更不用说,少了这支援军,西线的作战将受到怎样的直接影响! 希莉丝·佛罗伦兹为何失常,除了餍魔之王格蕾茵丝,就只有被封印的魔王席恩·奥古诺希塔知晓。 ****** “大事不好了!” 从各种途径探听完小道消息的轩风一进工厂就大声嚷嚷,杨阳和耶拉姆关心地围上来,昭霆整颗心已经扑在她的“高达”上,压根没听见。 “肖恩告诉我了,席娜她们全被俘虏,现在恐怕……”杨阳黯然长叹,尽管和妖灵们交情不深,还是颇为感伤。轩风摆手:“不是这个,虽然这也很糟糕——北方失守了!要不是一条河冒出来,只怕矿山也要沦陷!”佛利特揪着胡子道:“那是地下河,小丫头没见识。” “东城军会打过来吗?”切身相关的危机使杨阳紧张地问,“贝姆特城主应该有对策吧?” “他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那个小气鬼。”抱怨了一声,轩风凝重地道,“南边也不妙,我们这儿第一批送过去的魔像差不多全毁了,士兵们拼死才没让敌人拣着一块回去研究。” “真糟。”耶拉姆直截了当地评价,转向钢铁巨龙原先摆放的位置,“只剩这个了。” 其实技术优势等同以少胜多的奇策,很少凑效,同一时代更难以真正领先。即使一时取胜,敌方的智士也会马上想出破解之法,除非像这种挖到宝和压倒性强的情况。 轩风长吁短叹:“是啊,我在想是不是该和东城和谈。”耶拉姆冷冷地道:“和谈是在双方实力差不多的前提下才会发生,一方弱一方强叫投降。” “贝姆特和诺因会作为高级战俘被推上断头台吧,唉,只有拼了。” “对了,诺因没事吧?”杨阳关心地问。和轩风一起来的帮佣少女摇头:“也不好,那边是没打仗,可是听说吉西安术士长被刺客杀了。” “什么!!”师兄妹俩齐声惊呼。 “是谣言吧?”耶拉姆追问。轩风的表情十分怪异:“我也是这么认为,那人实在不像短命的人,但军方一直没有澄清,他那些女人也说几天没见到他了。”杨阳和耶拉姆嘴角抽搐,不知该伤心好,还是痛骂一顿。那个花心大萝卜,勾搭那么多“人证”,害他的主君连推个冒牌货出来也办不到。 蓦地,黑发少女感到食指上的福音之戒震了一下。 “谁!?”她反射性地喝问,当回音传入耳中,愣怔地垂下头,眼中满是困惑。耶拉姆飞快地抽出鞭子,轩风叫在场的人小心,然而等了一会儿不见异样,法师也回报没有入侵者。 “怎么回事,阳,谁在这儿?” “我…我也不知道。”杨阳慌张地解释,“戒指突然……啊!”一言未毕,她的右手自动抬起,镌刻着铭文的精金戒面射出一道激光似的细线,打在十来米远的组装间附近,浇铸出两个身影,都罩着斗篷,其中一人兜帽滑下,平举的右臂前浮着一层薄薄的光壁,挡住了杨阳的攻击,也照亮他犹带稚气的面容。 “哈玛盖斯!”杨阳失声大喊。 ****** 在杨阳的印象里,哈玛盖斯一直是个安静而乖巧的孩子,温和有礼,心地善良,和他邪恶的养父截然不同,所以他会像做贼一样偷偷溜进来,实在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神力共振……”哈玛盖斯一皱眉,食指在胸前飞快勾画,湛蓝的魔力丝线组成玄奥的六芒星阵列,包裹住他和身后的妹妹。 “你们是什么人?”法师队长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做出格杀的手势,这里的技术决不能外泄,若非中城满愿师认识这个少年,他早就下令围攻了。 哈玛盖斯更快反应过来,全身散发出一股霸悍绝伦的气势,像巨大的冰枪贯穿灵魂,离得近的人们当场昏厥,不少法师口鼻间喷出鲜血,显然受了严重的内伤。操法者的精神力远比普通人强,对精神攻击也就敏感得多,何况这是混合了神威的龙威。 杨阳等人也站立不稳,多亏了福音之戒及时张开了心灵屏障,才没倒下。 卡雅站在兄长后面,她也感到了强大的压迫力,却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有种亲切感,好像在哪里经历过相同的感觉。 模糊的画面从记忆深处浮起,她在祭坛上,远远看见兄长泪流满面地对一个人怒吼。那人的背影异常熟悉,乌发及膝,身穿黑天鹅绒长袍。两个人似乎在争执,说话声逐渐清晰…… “禁魔之印。”清晰稳定的神语打断了她的回忆,“静音·封门术。”两扇大门轰然合上,淡青色的流光覆盖了石壁,无数魔法符文从哈玛盖斯指间飞出,宛如散射的流星一一击中每个法师,没入体内不见。 还有战斗力的人们呆呆看着这一幕,杨阳这才真正意识到:哈玛盖斯是席恩的养子,也就是说,他也是个厉害的法师。 纯金色的流光破开昏暗的地底空间,被这道光照到的人们都觉身子一轻,龙威的影响被一扫而空,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但是法师们惊讶地发现自己依然无法施法,少数眼尖的还注意到隔音结界和封门术并没有消失。杨阳心下不解,她用的是驱散、祝福和圣光护体,照理不该如此。若月还活着,会告诉她神术的效果取决于威力,而哈玛盖斯的神力当然远胜她拥有的神器。 “等等,别动粗!”见几名战士拔出武器,杨阳急忙阻止。且不说这些人决不是一条龙的对手,在这里冲突,很可能引起坍方。 “哈玛盖斯,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来破坏那头龙魔像,看来它已经不在这里了。”哈玛盖斯示意妹妹进组装间盗取相关文件,然后用一个高等幻象掩盖住她原先站的位置。 “为什么?你和罗兰城主联手了?”想起最近一连串怪事,杨阳的脸色变得难看,“那些恶魔是你放出来的?”哈玛盖斯坦承:“没错,不过我没有和任何人联手。” “混蛋!”作为直接受害者,西城一方的反应激烈得多,差点就操家伙动手。 “你的目的是什么?这么做,席恩的封印也不会解开。”杨阳不断说话拖延时间,她是混乱神的神女,使用协调神的神器会受到强烈的反噬,现在全身剧痛难当,仅次于被席恩诅咒时,真是不想再来一次。 哈玛盖斯眼神一沉,脑海中浮现出清晰的画面:一根插在养父胸膛上的箭…… “目的?你们屡次来犯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耀目的闪电呈链状四下飞舞,直击到的魔像电花乱闪,眼看就要报废,被神力庇护的守卫终于冲了上去。而沉默术也在同时解除,法师们惊喜地发出自己最拿手的魔法。 “冰魄立方阵·绝对零度冷冻波!” 一个透明的多面晶体刹时罩住小龙,挡住了从四面八方射来的攻击魔法,然后无差别反射。地下工厂顿时被打得千疮百孔,轰鸣伴随爆炸接连响起,像要塌了一样。几个少女忍不住尖叫,运气不好的法师连续被强酸箭和火球打中,死状极惨。反而是那些战士还没靠近敌人就撞上极寒之气,被彻底冻结,每一个细胞都在瞬间坏死,如同覆上冰冷白霜的机体,死气沉沉地伫立着。 “住手!”变故来得太快,杨阳只来得及救下附近的一些人。 “昭霆!”耶拉姆第一时间跑向较远处的师妹,急得满头大汗。让他松了口气的,那台魔像里传出微弱的声音,夹杂着牙齿打战的咯咯声:“好…好冷,我没事,这大家伙够硬,之前的雷电也被阿旺吸收了。” 上空洒下一声清鸣,火凤凰展翅飞回主人头顶,看来昭霆能逃生不光是托了座机的性能好。哈玛盖斯特别瞄了一眼,能抵挡绝对零度冷冻波,光靠灵兽决不够——这台魔像不是凡品。 锵!一把战斧重重敲击在冰面上,连条豁口也没留下,佛利特不禁破口大骂:“乌龟小子,出来打!”哈玛盖斯甩手一道雷劈过去,电得矮人的胡子根根翘起,倒是没受什么伤。席恩承过这个种族的情,虽然早已报恩过了,古代龙还是下意识地放过他。 魔像几乎全毁,人员损失惨重,加上肉体的疼痛,杨阳此刻是真的火了,握紧拳头准备发动神器的力量:“你今天是来赶尽杀绝的吗?那我们就来拼拼看!” “这句话该我说。”哈玛盖斯眼中的狠光轻易压倒了杨阳的怒气,“不要攻击,不要妨碍我们,我就饶你们性命。” 咕嘟!幸存者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被超绝的魔力和对方表现出的威势震慑住,只有师兄妹三人还勉强保持了冷静。毕竟他们经历过许多生死攸关的冒险,见识过各式各样的强者,但是对看片刻,也束手无策,敌我的实力相差太大了。 突然,杨阳心一动,想到一个可行的计划,顾不得仔细推敲,魔族的不死之身,强大的异能和两件神器给了她无穷勇气,也免去了她的后顾之忧。 黑色的火焰以中城满愿师为中心爆发,哈玛盖斯只觉身体一沉,接着一颗炽白色的火团和金黄色的光束接连飞来,是[飞焰]最强的能量形态神之焰和戒灵的全力一击。 在小龙看来,这次攻击简直愚蠢透顶,冰魄立方阵不但能防御和镜返,还有扰乱视听的作用,神之焰和圣光之箭根本没有准头。而区区一倍重力,他轻轻一挣就恢复自由了。 这就是暴发户的心态吗?想他得到雷神的神力后,反复练习不下千遍,才用于实战。而这位宰相之女,就仗着天赋优势乱打。 不再手下留情,哈玛盖斯看也不看射偏的白焰和光箭,右手前伸做了个咬合的手势,无形的力场之牙穿过神力障壁,狠狠咬住那只戴着戒指的手,鲜血迸溅,杨阳大声惨叫,史列兰赠送的银色臂环融解成一片光幕裹住伤口,在手指被咬断的前一刻遏止了攻势。 “阳!”昭霆驾驶着魔像往前冲,哈玛盖斯丢出一个大面积油腻术,让她和耶拉姆跌了个倒栽葱。幸好少年机灵滑得远,才没被压扁。 砰!变生肘腋,哈玛盖斯捂住胸口,无数镜像也做出同样的动作,碎裂成粒,真正的碎冰颗粒,连矮人的斧头也砍不进去的冰壁居然碎了,还碎到这种程度……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一处,一个黝黑的洞口,不足25毫米宽,小巧的金属管状武器,握在一双微微颤抖的手中,属于女性的白嫩柔荑。 “是枪……”哈玛盖斯喃喃道,一眼认出和养父曾让他和妹妹试做的“枪”类似。是他大意了,事先侦测了法器的波动,却遗漏了这种没有附法却威力惊人的武器。 杨阳吃惊地看向他,比起轩风用枪轰杀敌人,哈玛盖斯知道枪的存在更叫人意外。 哈玛盖斯手一挥,那把像是小型机关炮的枪飞向他,杨阳等人目瞪口呆——没受伤!? 什么怪物啊! 只有哈玛盖斯清楚刚才有多么危险,一般的龙不会设物理屏障,但他有个人类养父示范,养成了这个好习惯,不然能把冰魄立方阵粉碎的子弹,恐怕龙鳞也吃不消。即使如此,他还是感到一阵难受,似乎是震荡引起的冲击。 应该还有定位功能,那个女孩不像神射手,就算会用,有冰魄立方阵在,也未必瞄得准。 将战利品投进自己的次元空间,留待回去研究,古代龙眼底多了几分戒慎。据席恩调查,魔界只有一百多公里大小,不用他出手,随便谁扔个禁咒就搞定了,有够不符合威名的可怜巴巴。但是魔族掌握着这么可怕的技术,将来务必要慎重对待! “大哥,完事了!”卡雅欢快的嗓音打破僵凝的气氛,杨阳等人愕然瞪视她穿过一层膜似的光墙,跑到哈玛盖斯身后,与幻影重合,懊恼不已:这样明显的破绽!真正的卡雅怎么会不管她老哥的死活! “好,走。” “等……”杨阳不甘的阻拦只吐出一个字,兄妹俩就从原地消失,只留下一室狼藉,和呼啸而过的冷风。 ****** 好半晌,众人才回过神,苦涩地开始收拾后事。 幸运的是,除了龙魔像早就解体被诺因用空浮舟运走,第二第三批也搬到了地上,剩下都是年久失修、或两城的法师无法操控的特殊魔像。昭霆的黄金骑士(注:五星物语中的mh,当然这里是借名)就是一台原本以为是废铁的魔像,是她用惊人的战斗直觉把它找了出来。 真正令人焦虑的是文件的失窃,这些宝贝若落到东城手里,就算他们短时间内造不出魔像,也能掌握各魔像的性能弱点。 “哈玛盖斯说没有和任何人联手,我想是真的。”难辞其咎的杨阳向西城城主道歉,并提出自己的看法。贝姆特摇摇头:“无论是不是都无所谓了,德修普动作很快,不会给东城机会。” “那就好。”杨阳松了口长气,临时想到一个主意,“我们可以反过来宣扬罗兰城主和恶魔联手啊,东城的士气一定会动摇!” “没用的,不是我自打嘴巴,我城的声名确实不好,即使罗兰·福斯和席恩合作,反响也不会很大。而且他是[人柱]的事人尽皆知,消息放出去,多数人只会认为他缩小了结界,何况这件事不能泄露。” “为什么?” “德修普快发动总攻了,这时候给东城听到风声怎么行。”贝姆特笑道。杨阳蹙眉沉思,抬起头:“对不起,贝姆特城主,我想回图利亚城。” 城外的小树林里,魔法的光芒一闪即隐,两个小身影轻巧落地。 “大哥,我们回去吗?”卡雅惬意地吸进沁凉的新鲜空气,在残留着积雪的草地上蹦蹦跳跳。哈玛盖斯谨慎地扫视四周,才道:“嗯,我们要回去为迎战众神做准备了。” “耶——” 卡雅的欢呼被突如其来的寒气冻结,周围的常青树在一刹那凋零枯死,苔藓地衣从根部发黑萎缩,像烧得起皱一样。仿佛夜空的惊雷,带着使人头皮发麻的凄厉尖啸,无数海啸般层层叠叠的负面感情汇聚成肉眼可见的巨大漩涡,在两人面前旋转着、蠕动着、咆哮嘶吼。 哈玛盖斯第一时间将妹妹拉到身后,脚下铺展开繁复的魔法阵,拉起半球型的闪亮光罩,把怨气牢牢隔绝在外。他紧抿着唇,冷汗从背脊流下:这么庞大数量的恐怖怨念,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 “卡雅,坚持住!” “我没事。”小小的女神吓了一大跳,两手紧紧攥住兄长的衣角,同样是负面感情和复数魂灵的凝结体,她的确感觉很不舒服,但是席恩制造的魂晶非常稳定,她并没有受到本质的影响,“这是什么啊?” 回答的是对方,黑色烟云翻滚着凝聚成近乎实体的人形,那竟然是个极其美丽的女人,顶多二十出头年纪,淡淡的紫色长发如同秋月下的薄雾,在夜辉中婉转地流动着朦胧的光与影,皎洁的月光柔柔地披在她身上,将她雪白的肌肤、梦幻般的蓝眸和浅紫的纱裙溶成水漾的柔媚,高雅得不沾一丝俗尘。 她的气质毫无邪气,和身边汹涌的黑潮形成鲜明对比,但就连最凶暴的杀意,也在她柔软的裙裾下平缓。 “你…你是谁?”哈玛盖斯瞪大眼,仿佛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他的知识告诉他对方是器灵一般的存在,可这个女人是人魂,还是没有恶念的干净灵魂!这要多强的执念才办得到? “我是罗莎米亚·蒂奥特·科尔修斯,英雄王朝最后的公主。”女子的声音轻软如丝,却透着一股奇异的韧性,像是默默绽放的脆弱小花,有着不为人知,承自大地的坚持,“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的前妻。” 晴天霹雳也不及这句话震撼大,哈玛盖斯愣愣地张开嘴,恍悟了对方的来意。秋水般的明眸盈盈闪动,似乎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罗莎米亚伸出白瓷般的柔荑,一些晶莹的细沙在她掌心闪耀。哈玛盖斯忍痛拔下一片龙鳞,小心翼翼地托起这些金沙似的粉末。 “给我行吗?”少年的声音因负罪感而沙哑,直直注视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交给肖恩先生不是更好?” 罗莎米亚笑着摇首,一个轻盈的转身,带起翩然若梦的风采:“还有很多,我要全部找回来,他的灵魂被炸碎了,幸好里面都有神力,不会消失。” “要找到什么时候?”哈玛盖斯说不出劝解的话,即使找回来,帕西斯可能也恢复不了原样了。 “不知道,也许是永远吧。” 兄妹俩默默目送英雄王朝最后的公主微笑离去,继续漫长的寻觅。 第二章 苏醒 第二章苏醒 无垠的黑暗中,一颗星冉冉升起。 随着距离的接近,银灰色的合金外壳,圆盘状的人工地层,透明的碗型宝盖,优美的螺旋轨道和外围的军事卫星逐渐清晰。 调整为减速状态,小巧的巡航舰与巨大的人造堡垒擦身而过。 沿着外壁旋转,相对速度变得缓慢,产生一种向下坠落的错觉。修长苍白的手指精确地击打控制台上的按钮,屏幕顿时亮了起来,令人眼花缭乱的文字和图像飞快变换,黑色护目镜后的双眼一丝不苟地读取,不一会儿,一个甜美的合成女声在舰内响起:“这里是0-229军用港,接受降落吗?” “接受。”温润平和的男声回应,“开始临检。” “开启临检,重复,开启临检。”一连串跳跃的数字闪过,最后是大大的“无异状”三字。 “切换为外部控制模式,准备连接。” 哗的一声,两扇像齿轮般紧紧咬合的闸门徐徐打开:“连接完毕。” 击键的声音再次响了几下:“确认连接,通讯终止。” “通讯终止。” 之后是无声的下降,船体微妙地调整姿势,轻轻落在起降甲板上,喷射口喷出大量的白烟。一些工作人员跑出来,以不同于对待一般巡逻的态度迎接这艘舰艇的返航。 舱门向两边敞开,自动升降梯放下,一双磁力靴接连踏在平滑如镜的磨光地板上,往上是包裹着军裤的长腿,缀有银色饰带和徽章的漆黑制服,高耸的硬质立领,线条清俊的下颌,略微欠缺血色的唇瓣,秀挺的鼻梁和黑色的护目镜。 青年脱下护目镜,几簇前发跟着飞扬,浅浅盖住眉眼。苍黑的瞳,和宇宙深渊一样毫无反光。 “宰相大人,感觉如何?”一名女性航管笑着打趣。 “很久没飞,技巧都生疏了。”维烈腼腆一笑,将护目镜递给她,从小推车拿了一盒纸装饮料,走向宽广的舰桥。透过观景窗,可以看见一望无际的星海。黑发宰相有些怔怔地停步,站在一片无机质的光芒里,看着远处走来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削瘦老者。 “缅长老。”他听见自己不稳的招呼,一波名为紧张的情绪窜过神经网路,却没有激起深层次的动摇,大脑如同仪器自动分析眼下的状况应该采取何种应对。首先局促地脱掉手套行礼,接着把开封的饮料藏到身后。 “你的体检报告出来了。”缅朝他投以冷峻的视线,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意,“计算结果是不合格,你最好重新考虑一下,别操之过急。” “父亲在地球。” 缅眼中浮起明显的失望:“你以为基连看到这样的你会觉得高兴?算了吧,而且没必要连同摩耶一块儿搬过去。你想他,自己去看他好了。” 维烈微微皱眉:“我知道我不成材,可是父亲不会因为这个就不想见我。再说不止父亲一个人,还有优叔叔、蕾奥娜拉阿姨他们。”缅略带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维烈续道:“地球是艾斯罗威亚的遗址,如果不能全体回去,就没有意义了。” “这确实是个惊人的发现,不过冒冒失失冲到那儿,会引起什么后果,你没想过吗?” “与其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不如让地球政府无法拒绝我们的要求。”维烈加重语气,“我不能再等了,缅,好不容易得到父亲的消息。我会约束大家,但这件事我决不退让。” “既然你不怕后悔,就随便你吧。”缅摇头离去,走出几步停下,“那个小女孩,你好好照顾。虽然她的存在替代不了艾尔,对你倒是挺有弥补作用的,见到优也比较好交代。” “这是当然。” 听到依然不为所动的回答,缅心里涌出一股怪异感,回过头,只见与友人酷似的青年呆立当地,神思不属地眺望窗外,右耳下的菱形联络水晶闪着冷冷的光辉。 不可能,菲莉西亚·德修普不知道暗示的事,这小子也是没半点长进的老样子。 当回过神,最难缠的长辈已不见踪影,维烈想了想,接通终端手环上的tv电话:“零长老,我好像惹缅长老生气了,您能帮我说说情吗?” “没问题,你不用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零笑呵呵地一口答应,以欣慰的眼神打量对方,“其实他是担心你的身体吃不消,不过你难得下定决心做一件事,老头子我是绝对支持的,具体作业就交给我们好了。” “嗯,谢谢。” “跟我们还客气什么。对了,维烈,你能抽空过来做个脑部扫描吗?”零兴致勃勃地转向一旁的电脑。维烈的神情转为警戒:“为什么?”误会他的排斥反应是基于长久以来的心结,零连忙解释:“你别想岔,只是确认一下,因为…呃,你不愿意就算了。” 前任宰相基连·赛普路斯压抑了儿子的智商,此事只有缅和零知晓。解除限制的手术非常危险,生怕维烈强行尝试,他们一直隐瞒。 “我不太喜欢这种检查。” “没关系没关系,你回去休息吧。”画面切断后零才感觉有点奇怪:这孩子向来宁可委屈难受也不拒绝人,如今居然会明确表达出自己的意见。 太好了,终于长大了啊。兴奋的科学家打算吆喝老友喝一杯。 乘着电梯,维烈一手摩挲钢化防弹玻璃,浏览魔界的全景。风格多样的大都市映入眼帘,像倒影在深潭里的海市蜃楼。 以摩耶的条件还不足以挑战众神,底线是毁灭一切给帕西尔提斯殉葬,就好办得多。 搜索记忆深处,千年前在珂曼家所学的知识及之前的观察研究清晰浮现,维烈快速过滤,再对照所有需要关注的对象,很快制定出计划。 走出港口,一辆氢动力车抢在他预定的车子前驶进车位,里面跳出一个白发金瞳的女孩。 “维烈哥哥!” “伍菲。”维烈绽开温柔的浅笑,轻拍她的小脑袋,“出来购物吗?” “不是啦,我是专程来接你的。”雷之幽鬼拉着他往车里拖,急不可捺地道,“你不是说回我们的故乡,那怎么把弗雷德哥哥落在艾斯嘉?让我去接他!我保证这次决不惹事!” “不行。”维烈毫不犹豫地回绝。伍菲嘟起小嘴,拉扯他的军服使出磨功,“不要不要,你答应过我不让他和那个女人好,不可以出尔反尔。” “这和那是两回事。” “我不管。” 维烈伤脑筋地揉揉太阳穴:“别闹了,伍菲,弗雷德的事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语毕,起身设置自动驾驶系统。瞥见显示仪上的目标红点,伍菲叫出声:“啊——你又要去看那个女人!?干嘛睬她!” “她是我们的王,不许称呼她‘那个女人’。” “她才不是什么王呢!是维烈哥哥你可怜她,才给她一席之地——早点赶她出去吧!好恶心哦,玛格蕾特竟然和那种低等动物生小孩,简直像跟猫啦、鱼啦生……”见对方神色转沉,越说越起劲的伍菲蓦然警醒,急忙改口,“总之,她是食客,对她那么好干什么。那兔子男不也是精灵吗,他还杀了莉琳!我们应该马上枪毙他!” “席恩也是王的敌人,我不会放过他。”看看目的地快到,维烈拍拍她,“好了,伍菲,我会叫弗雷德回来,你乖乖待在摩耶。”伍菲欢呼着拥抱他:“耶!我就知道维烈哥哥最好了!” 氢动力车驶入的是军事环卫带,魔界军实际的总指挥地之幽鬼卡蒂丝·兰德尔曾反对让新主君入住这么重要的区域,但是在维烈的坚持下不得不作罢。 本部大楼地下十七层的射击场内,菲莉西亚正专注练习,连射了两百多发后,她才一抹额上晶莹的汗珠,看向默默站在身后的黑发青年,丝毫不惊诧地道:“你来了。” “是的。”魔界宰相躬身45度,两指并拢贴着魔核的部位行最敬礼,以摩耶语称呼面前的银发女郎,“塞西里斯。” 拨了拨汗湿的发,魔族之王坐到沙发上,和部下相同的耳坠跟着跳荡。维烈从机械女仆手中拿过托盘,亲自端给她。 “这个身体太差了。”一口气喝光一瓶矿泉水,菲莉西亚用挂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脸,秀眉微蹙,“根本跟不上我的反应速度。” “需要强化吗?” “呵,魔界的技术还能办到这事?”菲莉西亚侧首,纤指托着右颊,清秀容颜上绽放的笑颜宛如月夜下摇曳的莲花,却散发出冰寒的气息。她故意抬足,维烈的俊脸泛起红晕,单膝跪地帮她脱下长靴。 平了平气,他才勉强顺畅地开口道:“假如您需要的话。” “哼,你留着自个儿用吧。” “遵命。王,有件事,我感应到弗雷德的魔核启动了。” 菲莉西亚眉头一挑:“风之幽鬼?怎么回事?”维烈详述自己让弗雷德作为吉西安·凯曼照顾故人之子的经过。听罢,菲莉西亚沉吟片刻:“照你的意思,除了外力干涉,就只有那具身体死亡,才会触发魔核?”维烈点点头。 “吉西安·凯曼死了最好,他们想必已经猜出我对你做的事了。”紫眸似笑非笑地睇了对方一眼,菲莉西亚抬起另一只脚,“如果他没死,不用我吩咐你怎么处理了吧。” “是。”轻柔地放下她的纤足,维烈正要站起,请示道,“要杀死席恩的部下以绝后患吗?”菲莉西亚迟疑了好一会儿,显然她很难抗拒这个**。 “不。”从前几次的失败看,哈玛盖斯等都不是泛泛之辈,若反而失去她唯一的棋子,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那我就把弗雷德带回来。” ****** 从昭霆戏称为“小叮当袋”的背包里爬出来后,魔界宰相不小心踩死一只蟑螂。 不知道自己踏扁的是冥王的内应之一,维烈刚迈出一步,瞧见那只蟑螂像充了气似的膨胀起来,再次摇摇晃晃地爬走,沿途还留下一道血迹。他愕然张大嘴,呆呆目送这顽强的生物远去。 “……”过了好半晌,他决定当作什么也没看见,环视身处的地方。 这里似乎是个藏宝库,满地的奇兵利器很有吸引力,但维烈略一思忖,没有拿取,按照原计划放出一些仿生昆虫探查,这才意识到刚才一幕的原因。 难道说!他猛然回首寻找,已不见那个不死怪物,维烈皱起眉,只好放弃,启动终端手环的全隐身功能,右手按墙默念咒文:“石行术。” 根据脑中的地图穿行到宫廷术士长的房间,不意外地看到室内人来人往,无不愁眉苦脸,既无奈又困惑。一切白魔法均无疗效,医师们更是一筹莫展:“吉西安大人体内有一种未知的力量,无论如何也化解不了。” 守了三天的诺因在公事压力下怒气冲冲地甩门而出,雷瑟克忧心忡忡地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友人,叹息着跟上。估计他们走远,维烈将一枚催眠瓦斯放到床下,毕竟在场有不少法师,一旦施****被发现。 放倒众人,他解除隐形,移动到床边,按住友人的前额。 下手的前一刻,维烈本能地犹豫了。属于弗雷德·珂赛特的记忆正在释放,这时候抹消吉西安·凯曼的人格,可能会使魔核故障,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 由于菲莉西亚并未明令规定,他得以陷入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采用折中的法子,只消除最近的记忆。 “维烈?”苏醒的风之幽鬼半坐起身,带着迷惘的苍蓝色眸子直视床畔的友人,“你怎么在这儿?” ****** 沉默如同海沟横在两人之间,维烈是不知如何应对,因为他不确定友人目前的状态。 “你的头发……啊,不对。”吉西安扶着头,露出混乱之情,漫长的过去将他作为人类的经历冲得七零八落,一时间,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谁。 从这句话,维烈推测对方至少失去了一年以上的记忆:“我和血龙王分开了,你还好吧?” “糟透了。”吉西安**了一声,从拨乱的白金色短发下瞪他,“你没告诉我核装置重启会导致人格分裂——该死!这就是你和那头龙共处的滋味吗?” “吉西安应该就是你。”维烈困惑地拧眉。当年他拗不过自告奋勇的友人,答应让他陪伴主君的孩子长大。吉西安·凯曼是借人类女子的**孕育,除了记忆和能力被封,其他诸如长相、性格都与弗雷德一样。 “是啊,如果我没有多活二十四年。”吉西安没好气地低吼,甩甩头,勉强镇定下来,指着躺在附近的一个漂亮护士,“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突然唤醒我的核?” “菲莉西亚陛下回摩耶了。”维烈长话短说,“伍菲希望你回去。”吉西安睁大眼:“菲莉西亚?她不是在元帅的镜子里?而且她只剩下灵魂,你给她找了具身体?”维烈迟疑着颔首。 “哦,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伍菲要闹就让她闹好了,我还想再待一段时间。” “不可以,我找到家乡了,父亲也在那里,还有法西尔叔叔、蕾奥娜拉阿姨。” 吉西安愣了几秒,与其说震惊,不如说是不知所措。 “维烈,你还记挂着基连叔叔?他们都失踪那么久了。老实说,我对我的人类父母印象还深得多。” “弗雷德,你不想拥有我们的家吗?” 这一击正中风之幽鬼的心坎。魔界宰相继续说服:“不是摩耶那样的封闭世界,而是个真正的行星,属于我们的家园。有真的蓝天白云,森林海洋。” “那摩耶呢?” “我不会抛弃摩耶,她也是我们的家,所以我会带摩耶一起去,这项工程需要你的帮忙。” 虽然表情没有变化,但吉西安心里的确是松动了。良久,他依依不舍地道:“可是殿下和雷瑟克……”维烈劝道:“殿下已经是成人了,不用你再照顾。” “开玩笑,没有我,他们三天就去喝西北风了。”吉西安忘了自家正在打仗,不然他还要不放心,“殿下也罢了,他迟早会回魔界,那雷瑟克呢?他顶多活一百年!不行,一百年后再叫我!” “王等不了一百年。”维烈有些不耐烦,菲莉西亚的复仇心直接影响到他,“席恩已经逃离摩耶,我们必须赶快杀了他,或者交给王发落。”吉西安目瞪口呆:“菲亚斯他们干什么吃的,都在混日子吗?” “伍菲还曾经跑来人界。弗雷德,其他人都不尊重王,视她为低等动物,但是我想你不会。跟我回去,好好照顾她、效忠她吧。”维烈殷切地道。吉西安不禁想起当年那个护着重伤垂危的肖恩,对友人大吼的少女,还有那张酷似诺因的脸,以及这些年来的亲身体验,轻轻叹了口气。 最重要的,他无法拒绝维烈的要求。千年前,当他目睹这个人因为情伤和过重的负担几近崩溃时,就发誓为他分担。 “到故乡要多久?”这句话等于投降宣言。 “估计一两年。” 才一两年,幸好幸好:“那我跟殿下他们打声招呼。” “你要怎么对他们说?”维烈一针见血的提问使吉西安默然。诺因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当初拉克西丝自作主张为他培养新娘,他得知真相后,也不问情由就恨上那些无辜的女孩。自己的身份如此敏感,想善了决不可能。而雷瑟克,也许他该从现在起接受两人不同种族的事实…… “唉,元帅会派给他们一个能干的财务官吧。”吉西安终于妥协,翻开被子下床,“让我写封信。” “快点。”之前放出的生物探测器捕捉到一道往这边走来的身影,乌亮的长发,清雅的面容,身穿雅致的连身长裙,手持红色的珊瑚法杖,肩上还停着一只小鸟——那是他的[女儿],暂时必须回避的敌人。 “好了好了,别催我。”吉西安心乱如麻,匆匆提笔写了封短信。维烈收起瓦斯弹,拉住他用空间转移回到先前进来的仓库。 “我还穿着睡衣耶!” “不会有女人看到。” 与此同时,杨阳远远望见两个倒在门口的守卫,急忙奔过来。 ****** 宫廷术士长的信令中城城主出离愤怒,闻讯赶来的军务长仔细研读后,表示怀疑: “好像不是他的字。” “是他的字!”诺因咆哮,克制将信撕烂的冲动,“虽然有点歪七扭八,但我肯定是他的字!” “冷静点,诺因。”杨阳发挥一贯的沉稳,蹙眉沉思,“这件事很奇怪,会不会是哈玛盖斯暗中潜进来,带走了吉西安,混乱我们?”诺因和雷瑟克面面相觑,无法否认这个可能性。地下兵工厂被捣毁,尽管哈玛盖斯否认和罗兰合作,但分明是削弱他们兵力的行为,吉西安的事也性质相同。 “可是他为什么诬陷他?威胁我们不是更有效?”言下之意:无风不起浪。 杨阳不想承认父亲有一定的嫌疑。诺因盯着她,代替她把话挑明:“吉西安曾说他小时候得到过维烈的帮助,对他的态度也明显不同。”杨阳轻叹:“好吧,我承认,只是有一点,假设维烈是被控制,菲莉西亚应该不会让他带吉西安回去——吉西安认识莉莉安娜。” “那吉西安——”雷瑟克脸上变色。诺因眼角一跳,绽开狰狞的笑容:“如果吉西安也被动手脚,我会用我所知的一切刑罚,一样样回敬那个疯婆子。” “别这样。”杨阳心下叹息友人和亲生父母犯触,先是帕西斯,再是菲莉西亚。 “吉西安哥哥怎么会是魔族!那封信上写什么?”露蒂丝难以置信地质问。诺因没好气地道:“写他刚觉醒,有急事回魔界,要一两年回来——******!他疯了吗?眼下的局势翘班!” 其实吉西安并非不可或缺的人物,由于兼差多,他任命的副职官员都非常优秀,也有长期代理的经验。但是有他在,几个重要部门会有机地整合在一起,效率倍增。而从今以后,只有诺因事必躬亲了,这也是现世报。 “是有疑点。首先,维烈宰相的空间包已经被席恩锁住了,东城的次元通道有黑龙王把守,即使吉西安术士长是风之幽鬼,自己走了,又要怎么回魔界?”克鲁索有条不紊地分析,“最糟的情况,他被黑龙王逮住。顺利到魔界的话,那里也是龙潭虎穴。”杨阳一个激灵:“对了,吉西安受伤了吧?我的魔核也是在我死后觉醒的,维烈说过。” “你的意思是他主动不干了?”诺因很不满她老是袒护某宰相,他的直觉告诉他维烈和此事脱不了干系! “殿下,我不得不说吉西安好几次想辞职,不过他不会在这时候抛弃我们。”雷瑟克神色沉郁,“除非维烈宰相下令。”杨阳无言以对,吉西安对维烈的特殊任谁都看得出来,三角关系的传言至今不衰。 总参谋长再次开口:“要确定术士长是否风之幽鬼,有个最简单的法子。” “什么?”众人一齐看向他。克鲁索指着杨阳胸前的项坠,这是她和宿命的另一半之间联系的道具。杨阳恍然大悟,拿起来捏了一会儿,脸色铁青地放下。 “他说是。”她的声音干涩而微弱,“维烈亲口承认的。” 诺因冷笑:“是监视?还是比对我和莉莉安娜谁更合适?”杨阳眼望他:“是为了照顾你。诺因,我知道维烈对不起你,但他也很为难,我代他向你道歉。” “我和他的过节与你无关。” 这不是杨阳期盼的答案,但她也明白友人不可能做出更多的让步。莉莉安娜活着还有挽回的余地,万一…… 打了个寒噤,她不敢深想下去。 “那老巫婆比席恩还可恶,根本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嘛!”昭霆抱怨。耶拉姆思忖道:“她会有动作的,就不知她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席恩的棋子。”众人都没想到这个方向,愣了愣。 “说不定。”杨阳双手环胸,“菲莉西亚是个聪明的孩子。”因为和肖恩同步看他的回忆,她对他六个弟子有股难言的情感,不觉以长辈自居。 “如果她不是用莉莉安娜的身体,我倒期待她和席恩窝里斗。”诺因沉着脸道。昭霆投赞成票:“干脆让她撒野吧,她的敌人是魔族和协调神。魔族死光也无所谓,那混蛋神死了最好!” “我们不是讨论过,魔界完了维烈不会独活,贺加斯有个不测史列兰会翻脸。”耶拉姆叹道。昭霆咬牙切齿,怒吼:“怎么都有人罩啊!?席恩那家伙也有肖恩说好话!” 杨阳深有同感,从历史的真相揭开面纱的一刻起,她们就被层层关系牢牢捆缚,这边是某人的徒弟,那边是某人的哥哥。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也没有席恩那般强横的力量可以为所欲为。 “言归正题,无论术士长阁下是自发离去或被召回,他面临的处境都不会变。比较好的情况,是伪装卧底。”克鲁索拉回众人的注意力。 “他可没有留下任何情报传递的方法!”诺因气得发抖,遭到背叛的狂怒充塞他的身心。杨阳安慰:“也许他想救出莉莉安娜。维烈如果在场,他也不方便留线索。” 突然,她发现一个问题:维烈为什么不用复制人做附体?就算菲莉西亚的拿不到,莉莉安娜也可以啊,何至于弄到今天的地步。 不会他一千年都没想到吧…… 诺因稍微好受了些,雷瑟克也放心不少:“希望他们平安无事。”莎莉耶提出疑问:“他们怎么去魔界的?要是空间包能用,我们也去吧。” “维烈解不开空间锁。”杨阳多少有点不甘心。那个锁和她手上的刺青图案一样属于超级**的法术,不过大概是席恩被封印的缘故,最近她慢慢能够使用异能了。 “有什么好想的,魔族当年弄了一条次元通道出来,现在当然也可以。”诺因完全不关心这一节。 “那请您且莫把重点放在寻找这条通道上,交由我们负责就行。”克鲁索提醒并请示,“术士长阁下的事如何对外解释?” “说他生病了!需要长期休养!探病的女人统统抓起来,集中看管!” 诺因确实没有偷跑的打算,比起像只没头苍蝇似的瞎找,瞄准东城的次元通道无疑更有建设性。而要到达那里,首要条件就是铲除那个狡猾的夙敌。 他知道罗兰会很欢迎他进入那条通道,然后充裕地使坏。上次若非黑龙王手下留情,他和杨阳早完蛋了。所以要免除后顾之忧,只有扫平眼前的障碍。而且抛下这里的军民,即使不负责任如他也难以心安。 莉莉安娜不知能支撑多久,这份担忧日夜煎熬着他,从而动摇军政决策。事实上若不能在接下来的战事中取得胜利,同盟连打长期战的资本也没有。有席恩的土地改良魔药和帕西斯的贝奥里亚水晶链在手的东帝国景况会越来越好,而遭受天灾人祸重重打击的中西两城则越来越差。另一方面,巨人兵这个隐藏战力也必须尽快投入战场,本来它最大的优势就不是强大而是出其不意。加上哈玛盖斯盗走了图纸,不管他有没有和罗兰暗通款曲都不能再拖了。 从敌人的连番行动来看,也明显在酝酿一场大战,或者说有针对性的反击。想到决战不久会爆发,诺因环视在场每个人,下达解散的指示。 ****** 换了件法师袍,杨阳招呼表妹和师兄上街闲逛。 少了风华绝代的暗黑神,他们三个并不引人注目,何况杨阳还做了少许改装。街上的景象还算热闹,冬天本就是整备的季节。铁匠辛苦地在熔炉边工作,打造武器和防具;皮匠连夜赶制各种皮革制品;一袋袋面粉打上“军粮”的标记搬上运输车;御寒衣和相关物品紧急缝制,整个图利亚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 到处充斥着忙乱的气氛,却感觉不到一种由心而发的活力,西境的士气并不高。最初王室魔族血统的暴露还不是决定性的打击,和西城的结盟以及人为洪灾才是诺因的威望直线下滑的关键因素。亡灵军团的骚扰,之前对王都之战的无功而返和众神、圣贤者的登场也使得人心惶惶。不过在情报部锲而不舍的努力下,总算有所恢复。既然说不出“投降”这种话,就只有硬着头皮上。 雇佣兵是最自在的一群,他们在酒店高声谈笑,大口饮酒,**漂亮的女招待,把未来和生命赌在皮袋里叮当作响的钱币上。 杨阳的视线从一个吟游诗人身上转开,想起在南城的金枪鱼旅馆,她和维烈同台演出,肖恩卖力地造势,希莉丝和莎莉耶装作不认识他。 那个时候,他们无畏无惧,相互扶持。就算偶有离别,也会在某一天重逢。 如今,死的死,散的散。 收拾心情,她轻叹了一声,转向身旁的表妹:“昭霆,你真的要开着黄金骑士上战场吗?” “当然啦。”棕发少女振奋地握拳,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我会让东城那帮人见识我的能耐!” “我很担心你会变成一堆燃烧的废铁,飞溅的电花是盛大的装饰。”杨阳说得好像亲眼目睹。 “别诅咒我!”昭霆哇哇大叫。耶拉姆也加入劝说:“你还是回亲兵队吧,就说你的坐骑坏了。” 虽然答应杨阳不再报仇,但入伍了就不能随便退役。幸而他俩有特殊待遇,得以调入死亡率低的队伍。但是魔像兵团成立后,昭霆就执意参加。 “不要!我们的部队是保护法师的吧,我才没那么容易死!” “嗯,我也去。”杨阳叹气,妥协了,抬起魔杖轻敲表妹的后脑勺,“到时别挡在我面前,我会被你拖死。”昭霆连连跳脚,挥舞小拳头。掏掏耳朵,杨阳习惯性忽略:“耶拉姆,你有在军队里看到肯吗?” “见过一次。”少年黄玉色的眸子微黯,神官曾救助的四个冒险家与他们记忆中的小村庄相连。 “没吵架吧?” “怎么可能。”耶拉姆一哂,“我没告诉他神官大人的事,他还以为我们都在服役。” “特亚修和法尔切妮在东城……希望不要碰到。”黑发少女望着远处被白雪覆盖的暗灰色城墙,眼里荡漾着波澜,“还有修斯先生,神官的朋友,我还没向他道谢,他帮我复仇。其他也有帮我的人,不过她们是被我骗了,现在大概不是问罪处斩就是在牢里……” “过去的事别想了,阳。”生怕表姐相思病犯,昭霆打断。 杨阳笑了笑,回报她一打烤肉串。 “我突然觉得**真是可怕的东西。”也嚼着可口的小吃,中城满愿师有感而发,“比较近的例子,有罗兰城主和希莉丝;比较远的,有英雄王,他们都影响到我们的人生。” “这么说来,人的感情不是更可怕?”对路边摊看不上眼,耶拉姆随口道。杨阳深深感慨:“是呢,维烈和席恩,那两个骗子,看起来那么无害啊。” 昭霆厌烦地皱眉:“你们俩又来了。要我说,他们都是吃饱饭没事干。” “你和肖恩一样,是没心没肺的乐天派。”杨阳斜睨她。 “我哪里没心没肺了!?” “算了,不说这些。”杨阳立刻转移话题,耸了耸肩,“哲学讨论是没什么意思,吃完我们练习吧,我想试试能不能把你的黄金骑士拎上天去。” ****** “哦呵呵呵,你的小跟班终于受不了你离家出走啦?” “……老妖婆,我不是在跟你说笑。” 诺因恶狠狠地瞪视坐在祭坛上的姑姑,虽然从未有过敬神的念头,但有生以来头一次像现在这般强烈地想往神的脑袋上丢垃圾。 听完侄子的叙述,拉克西丝的神情变得凝重,却不是很意外。得知诺因和莉莉安娜的身世后,她就怀疑魔族有派人照料,只是吉西安隐藏得太好,没想到是他。 “你可别又钻牛角尖,认定是他骗了你。维烈虽不及你姑姑我品德高尚,但也是个老实人。”拉克西丝大言不惭地道。诺因嗤之以鼻:“少恶心了,你们两个表里不一的骗子。”都披着年轻美丽的外皮,拥有激进主义的本质。 “臭小子,你的审美观总算提高点了。”拉克西丝当作是一种变相的赞美,断然道,“吉西安用不着你操心。” “你倒是对他评价满高嘛。”诺因有点不爽。拉克西丝故意损他:“至少肯定比你高。” “哼,我不是来听你废话的,魔界在哪儿,是什么概况,这些你总该知道吧。” “我的亲亲小侄子。”拉克西丝无视诺因“别这么叫我”的大吼,泰然自若地反问,“你认为众神若知道魔界的概况,还会什么都不告诉东方学舍,任他们粗制滥造救世主,血流成河地挥洒生命吗?” “那帮白痴神有什么好指望!”诺因一口否定众神的情报员价值。 “这个嘛,你说的也没错啦。”毫无光神自觉的已故摄政王拨了拨结成宫廷发辫的乌黑秀发。诺因鄙视地瞅着她:“别说你也向他们看齐了。” “既然我没有被王兄同化,自然也不会被他们污染。和以前宫里那班蠢人相比,众神还可爱多了。” “……这倒是。”诺因感触良深地赞同。拉克西丝换了个坐姿,示意部下敲另一边肩膀。诺因朝廉价劳力的典范投以同情的注目——竟然连这老妖婆死了都没得轻松,阴魂不散,阴魂不散啊! “那么了解魔界的情况后,你要干嘛?”拉克西丝端起盛有玫瑰红茶的白瓷杯,优雅地吹拂。诺因也接过露蒂丝递上的冰咖啡,一饮而尽:“当然是为制定作战计划做准备了。” “我还以为你会无谋地冲过去。” “我才不会!” 拉克西丝轻嗤:“别说得你好像没做过这种蠢事,小羊全跟我说了。”诺因面露尴尬。 “我甚至怀疑你想站在魔界中央发动无差别攻击魔法,反正你不会死对不对?” “对……烦死了!你到底讲不讲啊?”诺因恼羞成怒地低吼。 “赶着投胎,也不用这么急。”拉克西丝叹气,随即一脸昂然地道,“实话告诉你吧,我一无所知。”沉默片刻,诺因用阴沉的口气道:“找你来商量事情果然是我一生最错误的决定。” “慢着。”拉克西丝笑嘻嘻地喝住侄子。不愿承认自己是屈服于姑姑的威严,诺因只当她是玩够了。 “捉弄你是我不对,可是你好歹也为姑姑我着想一下——小诺因,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我不会那么无谋的。”别扭地表示歉意,诺因看向其他地方。拉克西丝点点头:“那就好,选择墓穴是你个人的自由,但我可不能坐视莉亚跟着你陪葬。” 这老妖婆说话真不中听。内心嘀咕的诺因,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和对方是一丘之貉。 “我也有责任,明明察觉那面镜子有问题,还是把它给了莉亚。” “不排除精神干扰的可能性。”总参谋长插口。 “是的。”应了一声,拉克西丝的神色却不见开朗,“维烈还有面镜子,肖恩之前一直住在里面?”诺因一愣:“现在是师父…基西莉亚住,也许我们可以期待她助我们一臂之力。”拉克西丝奇道:“这个基西莉亚是何许人?” “维烈的姑姑,阳的姑奶奶,协调神的心上人。” “那你就祈祷菲莉西亚没发现她,或者不知道她和协调神的关系,不然多半会押她到协调神面前砍头——不知灵魂有没有刑罚。”拉克西丝凉凉地道。诺因皱起眉,联想到奇妙的方向:“总觉得这种做法和席恩很像。” “复仇本来就是欠缺艺术感的行为,一点不优雅。” “你能推测出她的思路,说明你也很野蛮。” “闭嘴!我这只是一般论!”拉克西丝飞快地拔出权杖敲侄子的头,诺因没来得及躲开,“若菲莉西亚以此满足,倒是不错的事,比协调神死亡的后果好太多了。” 诺因冷笑:“然后维烈和他老爸一起砍了你。”拉克西丝不以为然:“不是我干的啊,算账也是找菲莉西亚,这样就省了我们一番力气。” “你真是够阴险了!” “哪里,不过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推论的基础上。言归正题,魔界在外宇宙,神明的视野无法透视到那里,何况我是个半吊子的神。” “……你刚才说的不是开玩笑?”诺因想揍人了。 “别急,听我说完。”拉克西丝没有像往常一样故意停顿气对方,而是继续说下去,她分得清轻重缓急,“不能搜索敌境,你就分析目前的敌情。菲莉西亚的目标是谁?协调神,席恩,魔族。从席恩的放任态度看,他们的目的很可能有一环重叠。魔族肯定最后,不然她就没有筹码了。但是菲莉西亚应该不傻……” “我们就在想她是不是看破了席恩的计划。” 拉克西丝轻晃茶杯沉吟,半晌摇了摇头:“没有用,我对席恩的人格不抱好感,但我承认他的智慧。他既然采用这么冒险的计策,菲莉西亚就一定会照着他设定的步骤走,再挣扎也无济于事。维烈本身也是不稳定因素,他可是有被钻空子的前科。” “我不明白!那老僵尸非常谨慎,要探查魔界有维烈一个够了,为什么留着菲莉西亚?哪怕那女人玩不出什么花样也是个危险的敌人啊!他也根本没必要借菲莉西亚的手杀众神,那样报起仇来不是少了快感吗?” “那他又为什么留下我们?”拉克西丝反唇相讥。诺因闷掉。 “那男人冷静归冷静,也疯狂透顶。普通人面对神明、魔族、统治世界的权利机构这样的敌人,会奢望报仇吗?早就自认倒霉了,他呢?” “……疯子。”诺因下了评语。拉克西丝重重一哼:“没错,所以不能以常理度之。” “好吧,他在玩火,这次还玩火烧身了,可惜没烧干净。”诺因磨了磨牙,“你认为他醒来后会不会吸取教训,把我们这些火种立刻踩熄?”拉克西丝耸了耸肩:“那就要问肖恩了。” “怎么?” “问他哥哥是不是和他一样学不乖。” “不用问了!”显然诺因对席恩的评价比肖恩高。 “我的答案和你相反,他们兄弟俩一个牛脾气,都死不回头。席恩对复仇的执念大得无以复加,才不会因此退缩,顶多就是多准备一些翻身的资本。”拉克西丝浮起叹为观止的感慨,“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的生命安全。接下来是时间的竞赛,哈玛盖斯他们能召唤史列兰和他老哥,迟迟不动手的原因,我和休利安思前想后只有召唤时限,那时间一到局势就会回到老样子。在此之前菲莉西亚如果能掌控魔界,利用魔族消灭席恩的残余势力,就彻底大功告成了。” 想到妹妹,诺因只觉生母比席恩更可恨:“叫贺加斯和史列兰杀掉那头小怪物,假冒冥王和那个小丫头,再封印席恩,不也很好吗?” “别意气用事了,使唤协调神?他还未必打得过席恩。” “那菲莉西亚就打得过了?” “无理取闹。”美丽的摄政王怒视侄子,“你能先他们一步打倒罗兰·福斯,抢下次元通道,宰掉菲莉西亚,就照你的方法来!” “我正在这么做,那你呢?”诺因终于忍不住求助。拉克西丝横了他一眼:“虽然你还是个嫩瓜,我的部下们也已经认命了,如果我出马,你的指挥权可是会全部丧失哦。”诺因气急败坏:“谁要你搅和进来了!我是要你杀了罗兰·福斯!” “乖侄儿,你是不是忘了——他是人柱。” “啊……”诺因猛地警醒,烦恼地蹙眉,突然一个激灵,“那席恩为什么不宰了他?不会不知道四方结界的原理吧?”拉克西丝嗤鼻:“谁猜得出疯子的想法。总之要我当你的幕僚还可以商量,实际出手的话,众神可不会坐视。” “你去找找魔界也好啊!” “不用你说我也会去。”拉克西丝摆摆手。 ****** 轻按门铃,过了一会儿,复古式的雕花木门缓缓敞开,天花板自动洒下冷白色的光线,照亮了摆设高雅的起居室。斜对面的光屏却变得暗淡,像是世界地图的画面骤然变黑。魔界宰相踏前两步,倾身向主君复命:“王,弗雷德回来了。” 银发魔王投来冷冷的一瞥,看清她的面目,宫廷术士长惊愕地瞪大眼:“莉莉安娜殿下!?” 眯细的紫眸转向另一个部下,维烈正要解释,一声野兽的低狺打破凝滞的空气。 两人这才发现菲莉西亚身边盘踞着一头黑豹,那是只美丽的生物,缎子似的毛皮,每一寸肌肉都无比完美,蕴涵着蓄势待发的爆发力。 “这是怎么回事?”吉西安强自镇定,质问友人。 “我也想问维烈哪。”菲莉西亚轻笑,右手安抚地拍拍精兽,“你下去,弗雷德,刚从艾斯嘉来,想必也累了。”满腔疑问的吉西安接到友人的眼色,才不甘不愿地退下。 安静下来的室内,酝酿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为什么他还记得我?” “请原谅,当时魔核正在运转,抹杀吉西安·凯曼的话,弗雷德的人格也会受到损伤。不过我消除了他一部分的记忆,不会对王的计划造成妨碍。”维烈急忙维护。菲莉西亚勾起冷笑:“哼,不说明白就会反抗么,果然什么效忠都是假的。” 漆黑如子夜的眸流露出些微困惑,随即被硬质的冷光取代。 “如果您的旨意是杀了他,我立刻照办。” “……”瞥了他一眼,菲莉西亚转开视线,“算了,你编个借口蒙混过去,顺便问清楚他作为吉西安·凯曼的经过,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是。”维烈恭身道,临时想起一件事,“伍菲想为莉琳报仇,我当时拒绝了,您要批准吗?” 菲莉西亚眼神一动,斟酌片刻,问道:“魔界这样的人很多吗?” “很多。” “那批准,你就煽动他们好了,叫他们杀光席恩的手下。”菲莉西亚抑不住兴奋之情,她本来就不想放过这次大好机会,是一来舍不得手上唯一的棋子;二来还以为席恩和别的神明一样,要毁灭神之泉才能彻底杀死,不得不隐忍。伍菲他们自愿送死,岂有不允的道理? 无论成功与否,只要结下不共戴天之仇,今后她推行起来也会方便得多。 维烈应了声,却没有离开:“王,需要我陪您吗?”菲莉西亚挑了挑眉,毫不留情地撇唇嘲笑:“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要你留下?” “感觉上……” “哼。”怔了怔,菲莉西亚绽开不同于刚才的笑容,深深注视他,“那一千年你若有这份心,我也不会这么恨你了。”维烈不知如何回应,手足无措地望着她。 “走吧,哪天你清醒了,记住我说的话:‘有些事,永远不会得到原谅’。” “……是。” 再度无声的房间里,黑豹挨近主人,传递安慰之情。 “迪奥……”轻叹了口气,菲莉西亚将差点冲口而出的心声咽回肚子——[我只有你了。] 只身来到充满敌意的魔界,为复仇暗中部署,她并不凄惶,她早已没什么好怕的,也不允许自己胡思乱想,因为只要一想到那个消失的人,想到终成一场空的千年相思,几乎崩溃的巨大悲痛就沉沉压下。 她不想去见养父,从维烈口中,她得知他已经有了新的呵护对象。和丈夫不同,菲莉西亚没有牺牲精神,按照她的脾气,本该暗地里干掉杨阳他们抢回人,可是她无法谅解:记忆被封期间也罢了,为什么解开后,肖恩也不陪在帕西斯身边?任他苦苦挣扎,最终被协调神吞噬!还和众神串通一气,全然忘了他和她因为预言落到怎样的地步! 生平第一次,菲莉西亚觉得养父的性格如此可恨。 这是背叛,不折不扣的背叛。 迪奥发出低沉的咆哮,身形渐渐淡化,变回一只黑色的小雕像。来自星界的精兽一天只能待四、五个钟头,在外宇宙就更少了。菲莉西亚似乎没注意到,只是看着屏幕上的艾斯嘉地图,良久,拿起雕像塞回口袋。 ****** 冥界—— 沉郁的深红色天空笼罩着这座死者的国度,青色的冥火妖异地晃动,讪笑般将惨淡的光点向四周摇曳而去,照亮亡灵们苍白的面容。首代东城城主穿过整治得非常雅致的庭院,关上门,把这看厌的景象隔绝在外。 聚在客厅喝茶的众人纷纷迎上:“外头怎么样?还是那么吵?” “帕尔死了。”鲁西克答非所问,脸色铁青,他的话无异于重磅炸弹,炸得众人一片茫然,久久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噩耗。 “怎么会!”玛丽薇莎掩嘴哭喊,抓住丈夫的衣襟,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落下,“不会的!露西,这是假的对不对?”鲁西克沉默不语。索玛上前扶住养母,神情也有些恻然。她虽从未见过生父,血缘天性却不会磨灭。安迪甩甩头,眼望师弟,颤声道:“露西,他是来了冥界还是——” “安迪,你明白的。”一开口,鲁西克眼中出现崩溃的情绪,那是深不见底的悲怆。 冥界的沉闷枯燥实非活人能想像,永远固守一处,重复着一成不变的生活,丧失所有生前的感觉,大部分亡者都忍受不了自愿回归始源之海,宁可灵魂重组也要返回那繁华绮丽的人界。 他们之所以苦苦熬到今天,留着这抹残魂,就是为了再见故人一面,不料…… “那个王八蛋!”华尔特声嘶力竭地怒吼,眼里闪烁着泪光,不顾妻子的劝阻,死命捶打墙壁,“上次说好了后会有期,他居然给我爽约!” “至少你和露西还见过他。”安迪发出一串无力的笑声,深深垂下头,握紧了拳头。 鲁西克深吸一口气,环视在场的每个人:“我是从罗莎米亚殿下派来的死魂那儿得知的。”众人错愕不已:“罗莎米亚公主?”怎么冒出这号人物? “是,她正在搜集帕尔的灵魂。” “这么说!帕尔没死?”狂喜之情顿时冲散室内弥漫的悲伤气氛。华尔特冲上来揍了师兄一拳,哈哈大笑,还挂着泪珠的脸看起来很滑稽:“你这家伙,竟敢骗我们!妈的,这种玩笑哪能开!”鲁西克苦笑着摇头,看出内情不容乐观,众人刚放下的心又提得半天高。 “到底怎么回事?”安迪代表发言,恢复了沉稳的风范,“露西,你源源本本告诉我们,我们…受得住。”大不了一起去陪帕尔,只是遗憾,再也填不满了。 “……协调神没有吞噬帕尔,但帕尔的灵魂还是被他释放的神力炸成碎片,而且融合过深,拼回后可能也不是原来的帕尔了,又不知道需要多久。”鲁西克详细叙述罗莎米亚所知的经过,末了沉沉地道。众人的表情十分复杂,似悲也喜,玛丽薇莎啜泣:“他还存在就好。” “是啊,真是感谢殿下。”安迪的语气带有微妙的意味,因为当年罗莎米亚就是被帕西斯亲手所杀,她的父亲也是被他们合力扳倒,“罗里兰塔先生和莉拉夫人那儿,暂时隐瞒吧?” 众人面面相觑,多数人赞同。维因却反对丈夫:“不行,没准他们什么时候从别人口中听说这件事,伤心自尽。虽然陛下现在的情况比死好不了多少,但终归是比死好。”帕西斯曾经是光复王,她依然习惯用旧称称呼他。 “没错。”鲁西克首肯,“还有肖恩师父,罗莎米亚殿下没通知他。”安迪讶道:“她怎么不通知一声?” “这我就不清楚了,照理她没忘记我们,也不该漏了肖恩师父。” “那我们要怎么告诉肖恩师父?”华尔特提高嗓门。一直没说话的索玛笑了笑:“用托梦好了。”众人惊喜地看着她,华尔特打了个响指:“对哦,你真聪明。” 索玛涨红脸,她和诺因、莉莉安娜是三胞胎,在娘肚子里抢不过兄姐,先天智力不高,从没被人夸过聪明,也不是真的头脑灵活,是听其他亡灵说起过这种方法。 “别忘了莉。”玛丽薇莎提醒。鲁西克点点头:“我就怕她做出什么傻事。” “我们当中,只剩下她能报仇了。”华尔特难以苟同,“肖恩师父只怕下不了手,难道就让帕尔白死?” “帕尔用自己的命换席恩被封印,你快活吗?”安迪反问,疲倦地叹了口气,“我是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有事,何况维烈宰相为我们出过气了。”华尔特默然半晌,悻悻地道:“好吧,反正帕尔封了他。如果莉有个万一,杀他一百次也不够赔。” “冥王已经倒戈,我担心他会用我们做人质。”鲁西克也感到一股沧然的倦意,“不过我们在这里伤透脑筋也没用,只有劝莉和肖恩师父别莽撞,先找回帕尔的灵魂,神的事由神解决。” 在他看来,以帕西斯和席恩的两败俱伤为终结,这场延续千年的血海深仇已基本落幕,收尾工作只有余孽的处理而已,然而局势的发展比他忧虑的更糟糕。 ****** 接到托梦,肖恩喜从天降。 第一时间告知宿命的另一半这个好消息,向**报喜时却遭到一顿痛骂,警告他不可因私亡公,跑出去寻找徒弟的下落,一盆冷水浇得他遍体冰凉,想起对方最近的反常。 希莉丝野心勃勃他早就心里有数,也做好了帮助她的觉悟,但她在南城的所作所为还是超出了他的忍耐极限。竟然强制征收粮食,把当地的百姓逼进绝路。肖恩不懂,做出这种事的**,怎么能口口声声想做一个优秀的城主? 亚法气恼的是希莉丝被权利欲冲昏头,不顾诺因的命令和大局,强攻南城首府拉鲁的无谋之举。可是眼下也拉不回了,只能尽快夺回西城南部的据点,并吞富饶的凡尔加平原,形成首尾呼应之势,避免友军陷入敌人的包围。分析给那个饭桶上司听后,肖恩表现出难得的积极意愿,大肆发威,带领苍穹军团势如破竹地攻克两座要塞。 同日,留守西琉斯王宫的依路珂感应到结界的异变。 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人们惊恐地看着天上,无数闪电密密麻麻像暴雨般打下,震耳欲聋的巨响撕裂鼓膜,声威骇人。一道湛蓝的护壁凭空浮现,看似脆弱却挡住雷霆绵密的轰击,一波波涟漪仿佛大雨倾盆的海面,将守护的波涛扩散至整个夏尔玛大陆。 “咦!”伍菲惊噫了一声,停止破坏。她的异能被废,不好意思求助于缅和零,就用备份的组织图复制了一具新身体,转移大脑和魔核,卷土重来,却连敌方大头目的面也没见到,就在他门口吃了闭门羹。 “这是什么玩意儿?”询问的是个麦穗色长发的青年,其余还有六名男女,他们就是被人类称作[七魔将],位列魔界军军官的高阶魔族,这次主动请缨跟随上司,发泄憋了千年的郁闷。 很没面子的伍菲举起手准备再接再厉,两个身影拦在她面前,看上去都是不满十岁的男孩。 左首的男孩身穿式样古老的黑袍,鲜红蔷薇的图案像泼洒上去的鲜血般惊悚绝艳,手握黑色长柄战刀,宛如收割生命的死神,红得几乎滴血的刃部流转着妖异的冷光,他漂亮的小脸挂着坏小孩特有的顽劣神气和极具欺骗性的甜笑,一只长着翅膀的奇怪小象趴在他头顶。 右首的男孩一袭飘逸的水袖宽袍,微微泛着冷蓝色调,银色刺绣的朴素花纹像是摇曳的水波,带起无法形容的优雅,柔软如锦丝的黑发披散肩头,端正得难以言喻的脸蛋上,一双仿佛浸染了血雾的红眸令人屏息的艳丽,流动着清冷的倨傲和不屑,怀里抱着一头粉色的迷你猪。 伍菲等人看傻了眼,直到一个天籁般的嗓音幽幽传入他们耳中: “这些就是魔族?我真是落伍了,这点本事就敢拿出来炫,还名声超过我们。” “他们没有灵魂啊。”小小的冥王皱起眉头,“怪了,那个宰相和他女儿都有灵魂。”无面之王眨眨眼:“哦,那他们是傀儡吗?这可没劲。” 他用的是深渊语,依路珂说的是神语,彼此能勾通,伍菲等人却有听没懂,这两种语言都不在翻译器的记录范围内。 “我认得你,你是那兔子男的部下吧。”雷之幽鬼手指止息之君的鼻子,傲然道,“叫他滚出来对决,我要把他轰成渣子。” 依路珂冷笑:“玩偶还敢这么嚣张,欧塞,别理他们,就把他们关进父神的影世界,等他起来发落。”席恩身边只有丽芙和格兰妮在,有霍娜的前例在,他再也不敢贪玩,急着回去。 “我没意见。”欧斯佩尼奥也兴趣缺缺,打了个风情万种的呵欠。 “慢着!”看出他们想走,伍菲扔出十几颗电浆球,周围的空气顿时变得无比灼热,海水沸腾起来,远处的结界壁一阵轻微的摇晃。欧斯佩尼奥拉出一道负能量御壁挡下这波攻击,微微一笑:“有点意思。依路珂,他们就交给我了,玩腻了我会留几个给吾主做实验品。” “好。”冥王依依不舍地离去。因为欧斯佩尼奥刻意使用中文,伍菲勃然大怒:“你这小鬼,活得不耐烦了!” 平举的双手间燃起刺目的电花,不愧[雷之幽鬼]的威名,她直接以异能引发了核电磁脉冲,这也是她一次能够调用的最高能量值。 肉眼不可见的可怕风暴席卷了方圆百里的面积,高温使得海水蒸发,大量的水蒸气遮蔽了视界。七名军团长不甘寂寞,纷纷朝敌人原先所在的位置发动攻势,也不管还有没有必要。 第一军团长波利特,拥有干涉运动轨迹的能力。 第二军团长莫兰,拥有使血液凝固的能力。 第三军团长菲欧莉娜,拥有操纵水分子的能力。 第四军团长恩特来,拥有精神控制的能力。 第五军团长米莱,拥有加热金属的能力。 第六军团长夏尔夫,拥有改变部分分子式的能力。 第七军团长特兰得,拥有驱使物体移动或加速的能力。 这些能力足以轻易扫平百万大军,让联军的法师们饮恨,成就了[七魔将]的昭彰恶名,但是,对欧斯佩尼奥却是无用。 他是能量体,毁灭之神的影子,连电磁波打在身上也不痛不痒,一瞬就中和,更别说其他杂七杂八的攻击。至于精神控制,恩特来的精神力也不可能比得上他。其结果是众魔族逞能了一番,毫发无伤的欧斯佩尼奥在原地打瞌睡。 “就这样了吗?”食指一划,一个灰蒙蒙的球膜罩住伍菲等人,里面充满了正负粒子碰撞引起的灵光,这是亵渎区域,范围内的植物会枯萎凋零,人畜加速衰老,被吸干生命力。 这并非很强的魔法,尽管由深渊领主来施展威力倍增,但只要一个简单的“负能量防护”或“衰败吸取术”就可以不受影响。可惜,视魔法为低等动物的技术的高等魔族们根本没学过,也从未遭受过挫败,当然就无计可施。 等了一会儿不见有花样,欧斯佩尼奥厌倦地将战利品丢进自己的本位空间,携着宠物扬长而去。 和席恩一样,他也对当年东方学舍为何不如法炮制,而采取人海战术的愚行感到不可理解。 ****** 生命女神翩然落下,没有踏足于一望无际的雪白花海,礼貌地悬浮,等待此地的主人接见。 不一会儿,淡淡的迷雾中走出一道墨色身影,在一片似雪的白中犹如惊鸿照影,幽丽绝尘,如雪如月的容颜,纤长的睫毛下,清澈的黑眸不沾丝毫的烟火气。 “兰修斯大人。”秦蒂丝诧异地行礼:怎么是他? “你好。”史列兰停步,家教良好地还礼,“有什么事吗?” “我找贺加斯大人。” “贺加斯…在忙。”迟疑了一下,史列兰选了个抽象的名词。协调神正用心灵幻境百般折磨他们共同的敌人,试图让他的自我随着记忆消失,如今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实在不能打扰。 上次和塔灵布兰多一战,虽然事后哈玛盖斯搬走了心之间的门,杜绝了两位神祗以此直接粉碎席恩真身的企图,却使得他的心门户大开,给了贺加斯可趁之机。加上席恩现在毫无反抗之力,简直是任由他们玩弄。 忙?秦蒂丝不敢细问,说出来意:“兰修斯大人,那些个伪神和恶魔在神界肆意作乐,这是对我们全体的污辱,请您务必赶走他们!”她打定主意: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也要去。在神域,神明能百分之百地发挥力量。别说一头龙,深渊领主也不够看。她却没考虑到神界已经是席恩的领土,不然哈玛盖斯等人怎么会贸然在太岁头上动土? “哦。”史列兰没什么触动,他连神界在哪儿都不晓得,自然无从愤慨。不过秦蒂丝的话刺激了神共有的矜持,又想到兄长此刻抽不出身,自己理应代劳,便道,“那我们走吧。” “是!”秦蒂丝喜出望外,对他的好感大增。 一刹那越过星海,突然前方出现一个炽亮的小白点,从中喷出五彩缤纷的光粒,像一条条流动的光带般四下散射,形成绮丽万千的彩虹之轮。这片美得令人怵目惊心的光景,是领域重合的前兆。 “那个大坏蛋占领了这里。”来自前代混乱神的知识自动跳出,史列兰皱眉。秦蒂丝和随后赶到的地神玛法、风神希露菲尔神情也变得凝重。 湛蓝如洗的晴空取代了杂乱的色彩,绿茸茸的草地无限地伸展开来,风拂动星星点点的野花,湿泥土与花草的气息扑面而来。静谧的翠湖畔,大片晶莹剔透的水晶兰盛开着,如闪亮冰晶的花瓣翩翩起舞。 一只嫩黄的小蝴蝶从暗黑神眼前飞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因而疏忽了一枚冷不防飞来的树果。砰!在他下意识张开的防壁上爆炸。 “来了,你们这些坏蛋。”卡雅从埋伏的树上跳下,手里还抓着两只橡果。她刚刚用的是一种叫[火之萌芽]的法术,能够把橡实或冬青浆果变成手榴弹投掷,是有暴力倾向的她最爱用的魔法之一。 “母神!”除了普路托,在敌方阵营里秦蒂丝最在意的就是她,“您是母神吗?” “不是。”朝她做了个鬼脸,卡雅大声道,“大哥,大家,他们来了!” 用不着她报警,有所感应的古代龙化身已来到附近,看清来人,心猛地下沉。 照理应该反弹最大的协调神没有出现,这说明他的预感应验了——席恩的确处在危险中! 可是眼下他也进退不得,面对主掌毁灭的神祗,只有身为席恩影神的他能勉强一拼,领主们绝对是被秒杀的份。他也必须留下坐镇,否则神界就起不到牵制的作用了。 主人……压抑五内俱焚的焦虑,他用心灵通讯对妹妹道:(你回音乐堂,试试能不能干扰协调神。) ****** 第一个音符传来的瞬间,贺加斯手一抖,水镜化开一圈波纹。 黎姬的音容笑貌清晰浮现,伴随着熟悉的旋律占满身心,他摇摇头,竭力收敛心神,继续专注于手中漫长的工作,绿眸浮起深深的困惑。 这个男人,已经什么都不记得,到底是什么还在支撑着他? 琴声中的焦躁不知不觉影响了他,心念一动,向魔法神的内心深处挖掘。 同一刻,倒在地上的黑衣男子全身一震,吐出一口鲜血,蜷成一团对抗压倒性的强大意志,却完全阻止不了一只探入灵魂的无形之手,只痛得满地打滚,冷汗涔涔而下,意识逐渐远离。 不能死!我不能死!这是他脑中唯一的念头,也是支持他到现在的唯一动力。自从在小屋中醒来,他遗忘了过去,遗忘了自己,遗忘了一切,不知为何而生,却就是不想死。 冥冥中好像有人注视着他,随意戏弄他,上一秒在沙漠,下一秒他就会莫名其妙地掉进大海中央,每次都拼死拼活才逃出生天。说来奇怪,只要他不放弃,再苦再累也能度过绝境,然而一次次磨难使他心力交瘁,再也无力抵抗。 不由自主地站起,蹒跚前行,四周的景象再度变化,变成一座果实累累的森林。认不出这是故乡的景色,席恩跌跌冲冲走过一片蓝光苔藓,走过围着简陋栅栏的农田,走过兄弟俩曾经一起住的小木屋,精疲力尽地倒下,视野慢慢变黑,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在坚持什么? 我在……坚持什么…… 像你这种罪大恶极的人,早已不容于世,还不认错忏悔。你也什么都没有了,何必垂死挣扎? “什么也没有……”莫名地被这句话触动,魔王勉力撑起上身,只觉这样的情形似曾相识。 什么也没有,他相信、深爱的世界都破碎了,弱小无依的他,那个时候…… 他唯一的希望,唯一能够掌控的东西,是什么? 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座青翠的山谷,藤萝缠绕,泉水淙淙,几缕浅浅的阳光照下来,一个背对这边的身影惬意地坐在大石上,身边环绕着各式各样的小动物,抬起的右手停着一只小鸟,那只手白净修长,灵活优雅,和他一样,属于法师的手。 他的身姿挺拔,一头长发却是苍老的灰白,过肩处用绿藤挽起。仿佛感觉到视线,他转过头,看着这个遍体鳞伤,满身狼狈的年轻人。淡雅出尘的脸庞,非男也非女,平静深邃的红眸与同样冷静淡漠的银瞳目光交汇,直刺心底。 “奥菲恩!” 席恩睁大眼。 想起来了,他的魔法。 ****** “呜!” 牢固的心之屏障将贺加斯远远弹开,猝不及防地跌坐在地,凌乱的金发下,尊贵典雅的俊容写满惊愕。 庞大的知识灌入空荡荡的脑海,席恩抱住头,孱弱不堪的精神几乎被压垮。他咬牙强忍,原本空无一物的腰间出现一把象牙法杖;耳下银芒一闪,两只精美绝伦的十字架坠饰蓦然成型,光洁饱满的前额浮现出一黑一白两个六芒星,与有着尖锐倒刺的荆棘花重叠;以这个印记为中心,鲜红的额环向两旁延伸,环绕住头部。 接着,一串圆润可爱的铃铛从腰带垂下,发出欢快的鸣动;然后是一只活灵活现,憨态可掬的小龙布偶;右边袖子的黑水晶扣勾勒出绚丽的金色花纹,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幸运草,传递了制作者的心愿。 拾回了魔法、自己和珍视事物的魔法神缓缓放下手,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午夜般漆黑的发丝紧贴着黑天鹅绒长袍,俊秀的脸庞毫无血色,却透出强韧的意志,冰冷的火焰无声无息地从瞳孔冒出,仿佛能将世间的一切燃烧殆尽。 “你还活着吗?”低醇柔和的语声,和平时一样漠然无情,却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 白发青年微微一笑,虚幻也真实:“我是你心中的影像,你呼唤我,我便应你。” 法师顿了顿,似乎在消化这个回复,半晌,支着膝盖起身,郑重地道:“无论如何,谢谢你。” 纤长的手指一动,停驻在手上的燕子飞到席恩肩上,半透明的翅膀划出流丽的光辉,一如存在于最深最美的回忆中的童年,引得人迷眼、追逐,却终究是一场空幻。 他的家,在母亲把弟弟当作他按进小溪的那一刻,崩溃。 他的爱,在用尽全部的信任求助却没有回音的那一刻,扭曲。 “席恩,你还想挽回吗?” “……我不知道。”迷惘了一瞬,黑发青年的眼神重新恢复了力度,“不,一切都无法挽回了。虽然不甘心,但我会试着走出肖恩的阴影。”话音刚落,他的肩膀一片水湿,那只小鸟竟然融化了。 “你行的,他已经不是你最重要的人。” “?”席恩怔怔望着他心目中的魔法之神消失,连同他背后的森林和木屋,不含水分的风卷起尘沙,永不停止地绕着圈,成千上万的石制书架插天而起,宛如巨人的丰碑。 比坟墓更死寂,比群山更连绵。 是了,这才是他的内心世界,荒凉得只剩下知识。 受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牵引,他走到一座书架前,从两本厚厚的魔法典籍中抽出一本泛黄的画卷,翻开,上面以稚嫩的笔调画着两个看不出是人是鬼的东西,下面歪歪扭扭写着“我和主人”;再翻过一页,是一只黄蜡蜡的大南瓜,不,据说是菠萝;下一页…… 由心而发的笑意浮上魔王的嘴角,连他自己也没发觉,一点一点的暖意填满心房,驱散了长久以来的孤寂与怨恨。就在这时,一只手从背后贯穿了他的心脏。 点点血迹飞溅到画页上,席恩踉跄了一步,一时反应不过来,难以置信地瞪视插出胸口的利爪。 这不是人的手,是…… 一个熟悉的清亮嗓音在身后响起,像是吟唱咒语,透骨的寒意游走全身,灼热感却在脑中炸开,席恩无意识地摇头,嘶声大喊:《不——》 “迪安!?” “父神!?” “列文哥哥!?” 现实的惊呼穿透噩梦,唤醒沉睡的人。当回过神时,席恩发现自己坐在床上,汗如雨下,虚脱地喘气。冬末的阳光没有带来丝毫温暖,衬得他越发苍白,像一个无助的幽魂。 精灵、冥王、友人、部下和侍女喜悦的脸一一掠过眼前,却没有他最想见的人,白茫茫的浓雾遮盖了他在梦境最后所见的景象,只余下一抹逐渐淡化的惊悸伤痛。 “哈玛盖斯……”动了动唇,席恩挤出微弱的声音,身子一侧,坠入无知觉的黑暗世界。 ****** 功亏一篑,贺加斯极为懊恼。他对肖恩的遭遇没什么义愤,但是席恩把他和史列兰封印千年,天涯两隔,这笔帐是无论如何不能善了的。又打破艾斯嘉和地球的平衡,杀死普路托和几位元素神,剽窃奥古诺的脸制作机关女仆,种种邪恶渎神之举,真是万死莫赎。 随着魔法神的回归,始源之海的浪涛声响彻整个寰宇,无与伦比的巨大力量荡漾着、翻滚着,丰沛的自然力流入艾斯嘉。一夜间,百花盛开,荒原铺上绿意,金灿灿的果实结满了树梢,解冻的小溪欢唱,奔腾的江水涌向大海。所有法师自动升级,出错率也大大提高……因为元素精灵们太兴奋了,欢欣鼓舞着不服管束。 磅礴的神之羽翼展开,遮天蔽日。 极光般瑰丽辉煌的虹彩绵延万里,伸展到每个角落——气氛紧张的神界,幽暗诡谲的魔域,热闹繁华的现世,单调沉闷的冥界——到处充满了光之洪流。 协调神无言地站在纯白的花海上,眺望远方地平线如潮水涌出的光辉,明白已经没有机会。 良久的沉默后,他抬起头,朝弟弟所在的方向绝尘而去。 神界重新并入众神的版图,恶魔们退回人界。除了卡雅不满,其余都无关痛痒,有价值的宝物早被席恩搜刮一空。而且他们的主君,醒了。 战乱纷呈的艾斯嘉大陆,双方都认为这异象是上天赐予己方的祝福,冲突进入最后阶段。 创世历1039年冰之月27日·中城军·满愿师营帐—— “史列兰!” 杨阳喷出嘴里的茶,从椅子上跳起来,“你怎么下来了?难道说——” “嗯,他醒了。”暗黑神神色肃然。昭霆抱头哀号:“才几天啊~~~”耶拉姆谨慎地布下隔音结界,丢下一句“我去叫诺因”,转身出帐。 “是你和协调神改变主意,打算主动出击吗?”杨阳还抱着一线希望。史列兰摇头:“是他自己醒的。”杨阳颓然长叹,撩起袖管,果然,腕上的纹路又变深了,呜呜呜…… “可恶!那个老不死****怎么就不肯乖乖去死啊!祸害遗千年也要有个限度!”昭霆已经陷入歇斯底里状态。杨阳也哀怨非常:如果魔王陛下一直是睡美人,她会诚心诚意地到他坟前烧香献花,祝他睡得好睡得香,但是醒过来……她就只会诅咒他了。 对了,她还射了他一箭,完了完了。 “史列兰,你怎么下来了!?”闻讯赶来的诺因掀开帐帘,一脸怒气冲冲。杨阳连忙为乖宝宝分辩:“是席恩自己醒的,然后史列兰才下来。” “该死!那个老僵尸!” “其实是贺加斯想抹杀他的精神,被席恩挣脱了幻术。”史列兰主动招供。诺因怒极:“他多此一举什么!”耶拉姆不苟同:“做法并没有错,这本来就是个大好机会,总比傻等哈玛盖斯他们召唤好,只是失败了而已。”诺因不得不承认。 “现在怎么办?”杨阳问了个实际的问题。诺因沉吟片刻,转向半身:“他现在情况如何?” “不知道,贺加斯估计他应该很虚弱。” “那正好!你先把罗兰·福斯连同他部下一块儿宰了,我们再设法对付席恩!”诺因计划得很美。 “不行。”意外的,反对的是一向乖巧听话的史列兰,“他是天命的王,世界之钥选择的契约者,如果我杀了他,就等于干涉历史的走向。贺加斯会处罚我,把我关起来,那一旦你们遇到危险……” 诺因闷掉,罗兰固然阴险狡猾却远远不及席恩强悍棘手,哪怕铲除他,失去史列兰这个最强战力,他们只有全体向席恩投降。 “那你越狱!” “……我不敢,贺加斯会封印我的记忆,我不可能一直防着他。” “妈的!你老哥是**吗?”诺因快气疯了——他怎么尽碰上这种问题人物?他却不反省自己也是问题人物,这叫物以类聚。昭霆抢先充当和事老:“哎呀,我们自己干好了,都快打到王都。” “有了,你杀光他的部下。”诺因仍不死心,打了个响指,“做得隐秘点,别让你老哥发现。” “我不赞成。”杨阳站出来,将史列兰推到身后,坚定地与他对视,一向温润平和的嗓音可以听出鲜明的怒气,“诺因,史列兰不是你的剑!你不能把他视为工具!” “嗯,我答应过杨阳,再也不杀人了。”史列兰也表明自己的意愿。诺因看着他们俩,脸色阴晴不定,半晌,形同放弃地别过头:“抱歉。” “做我们力所能及的事吧,我也不放心史列兰去单挑席恩。”杨阳的神情缓和下来,温柔地执起他的手,这只是她的习惯,却使诺因有点心猿意马。 “唉,又变成一团糟。”昭霆一针见血地道出如今的局势。 ****** 西琉斯的王宫和神殿忙碌异常,侍者和见习生们里里外外忙进忙出。日前一场可怕的雷暴席卷了整个夏尔玛大陆,却没有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之后又是神迹般的奇异现象:积雪消融,麦谷接穗,枝头处处绿叶鲜花。每个国家的神子神女都宣称是他们神的恩宠,但西琉斯上下坚信是他们二皇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个人创造的奇迹。不止一人证实当时列文皇子的寝宫射出眩目的光芒,植物活性化也是从这里向外发散。不过关于奇妙的天象,普遍认为是来自艾斯嘉的魔族侵略。 无限透明的蓝在云层间渲染出千变万化的深浅,漏下的阳光是柔和的浅金色,散漫地洒入敞开的落地窗,空气里充满了令人醺然的温暖香气。 一边修剪刚采下来的冬蔷薇,哈玛盖斯一边不自觉地露出微笑。依路珂和卡雅窝在角落,难得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又在傻笑了。” “真的很高兴吧。” “咳。”做大哥的不好意思地咳了咳,正色道,“卡雅,依路珂,还不快打扫,主人醒了就要开联欢会。” “已经打扫三遍了耶!”卡雅首先抗议。依路珂跟着罢工:“这样可以了啦,父神才不会像那种恶婆婆一样,在椅子脚抹一把,说‘有灰尘’。” “那你们帮丽芙布置花园或者帮格兰妮做饭。”说着说着,哈玛盖斯又傻笑起来。卡雅和依路珂摇摇头,从他们变呆的兄长身边经过。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哈玛盖斯擦拭桌面,看到自己溢满欣喜的双眼。虽然席恩还昏迷不醒,但这是精力透支后的正常休息,和之前的昏睡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笃笃!突兀地传来敲门声,他跑过去开门,不见有人,低下头,一个矮小的身影跃入眼帘。 “约瑟芬娜?”小龙怔了怔,笑着让她进来,“下课了?快坐,我拿点心给你吃。”这是席恩出资照顾,保送给宫廷画师当弟子的孤儿小女孩。 约瑟芬娜紧张地环顾室内,确定总是欺负她的依路珂不在后,松了口气,抓住他的衣摆:“那个人不是列文殿下。”声音软嫩而生涩,像是刚刚牙牙学语的幼儿。 她是天生的哑巴,生日那天,席恩卖身得到一只金色独角兽的角做成的杯子,就顺道实验性质地叫她和一些病人喝了盛装的清水。效果极好,对失语、四肢萎缩、精神错乱、各种疾病和伤害都有显著的疗效。 哈玛盖斯一震,惊讶地打量她:“你怎么……”一言未毕,他像中了石化术般全身僵硬。 “哈玛盖斯?” 约瑟芬娜奇怪地目送他猛然掉转身,朝卧室奔去。 用密语开启房门,哈玛盖斯停在门口,定定注视床的方向,嘴唇颤抖起来。 那里坐着一个人,略带苍白的面容有一种清冷淡漠的美感,仿佛雨后的空气,柔顺的夜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流动着一层碎金,他像被冰冷的雨水打透的银眸没有一丝感情和温度,只有在凝视养子泛起湿意的浅蓝眸子时,才透出一点温情的火光。 小龙拼命压抑从喉咙漫上来的哽咽,他真的好想嚎啕大哭,可是养父最讨厌他流泪。 “哈玛盖斯。”怀念的低沉嗓音震动耳膜,这一刻,他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主人……” 第三章 不安的胜利曲 第三章不安的胜利曲 往年的一月,西琉斯全国还是一片冰天雪地,学者们称为[帕尼诺现象]的异常影响过去后,各地春意融融,开满黄灿灿的迎春花。走在首都雷因斯鲁的大街上,安东感到熟悉又陌生。 “你几年没回家了?” 身旁容姿秀丽,个儿高挑的女伴略带责备意味地道。年轻的将领像犯了错的小孩般低下头。 答案是十一年,其中七年在边塞,不能返家。之前四年的军校生涯,他也一次没回去探望过老父和姐姐,只有书信往来。 不是不感恩,他和弟弟都是凯尔登家收养的孩子,但是十一年前发生的一件事,在他心底留下了阴影。 “我去看过缪恩了,他康复得很快。”实际年龄三十二,看起来却风华正茂的安布罗迪·凯尔登瞟了一眼相差自己六岁,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目光中透出试探的深意。 “是啊……”安东**地回答,因为他知道弟弟病情大有起色的真实原因,那是一位神,或者说魔给他的报酬。 西琉斯国人信奉狼神沃克,他却自小对这位神和它的信徒深恶痛绝,在邂逅那位真神后,更是确认了长久以来的怀疑:夏尔玛大陆崇拜的图腾神统统是假货! 看出弟弟有所隐瞒,安布罗迪也没追问,只道:“爸爸最近身体不太好,去看看他吧。”安东的眼神软化下来,轻轻应了声:“是。” 幼年时,他极为崇拜养父菲那斯·凯尔登刚正不阿的性子,然而这性子也是他和弟弟痛苦的根源。他们的生母生下次子后健康每况愈下,贫穷的他们,根本请不起医生。那些标榜着“正义”、“仁慈”的圣职者,也从未伸出过援手,一次次赶走苦苦哀求的父亲。甚至在神殿扩建途中,拆毁了他们赖以为生的家。饥寒交迫的母亲当晚就咽气,绝望的父亲冲进黑暗,一去不回。兄弟俩抱着母亲的尸体哭了一夜,次日被以纵火犯之子的身份带到法场。而审判他们父亲的监察长,就叫菲那斯·凯尔登…… 安东并不恨养父,他是按照王国的律法行事,但是他不能原谅他将弟弟送进神殿。缪恩那时才六岁,冲动下向祭师长的马车丢了石头,这是等同渎神的举动。对方事后要求菲那斯交出罪犯之子,带回去“严加管教”。秉性刚直的菲那斯二话不说答应,却没想到他在贵族圈得罪了多少人,这些人的子弟又会如何欺凌一个贫民出生的小孩。缪恩也是个硬骨头,一直没向兄姐求助。直到他十二岁时和一帮高年级同学打架,摔破头被送出神殿,安东才发现弟弟身上有多少伤口。 “既然缪恩醒了,你也好定下来了。”安布罗迪绽开少女般轻快明朗的笑靥,“干脆叫殿下帮你介绍一个?” “先长后幼,姐姐你才应该赶快找个人嫁了。”安东以顶撞掩饰不好意思。监察长之女的笑容一如往昔,她略微泛紫的银发,清丽难言的五官就和她的武勋一样艳名远播。虽然已经是王国军衔最高的将官之一,赫赫有名的[雪晶将军],在许多未婚或已婚男子眼里,依旧是当年那个风靡社交界的梦中**。 “除了我亲爱的爸爸和弟弟们,这个国家的男人都窝囊透了。” “殿下呢?” “他是我外甥耶!”这是令安布罗迪无比郁闷的事实。 凯尔登家族和王室是姻亲关系,而列文的身世是丑闻,不便公开,就由现任王妃箩拉缇丝领养他。所以辈分上,安布罗迪是他的婶婶…… 忍俊不禁的青年急忙别过头,正好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 “啊,殿下!” 路边的空地上,搭着一个简陋的木台,上面有人在高声叫卖,周围围了一圈市民,里面有两个人最引人注目。安东不认为列文是喜欢看热闹的人,可越看越像,就走过去。接近到一定距离时,其中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转过身,细绒织成的兜帽滑到肩颈,露出一头乌木般的长发和银镜似的眼眸,唇淡到近乎无色,眉眼细长古雅,充满了知性,黑袍的前襟和边缘绣着玫瑰与荆棘的花纹,左胸有一个骷髅徽记。身后的少年身穿普通的蓝色便装,模样讨喜而可爱,抱着一大捆书,辛苦地弯腰行礼。 “小安,安布罗迪将军。” 明明是巧遇,席恩却没有一丝讶色,冰冷恬静的男低音就像屏风山脉顶部的积雪,万年如一日。 安布罗迪偷觑弟弟,意思是“殿下怎么叫你小名”,礼节上丝毫不敢马虎:“臣等参见摄政殿下。” “不必多礼。” “殿下,恕我直言,您怎么只带一个人就跑出宫,这多危险啊!”安布罗迪义正词严地劝戒,尽显家风。安东在旁苦笑。 “哦,抱歉。”长睫垂下,半掩住那双泛着苍郁的理性之光的银瞳。与其说是接受忠告,不如说是下意识的反应。安布罗迪心下微诧,她从不认为这个“外甥”是唯诺之辈。去年的丰之月,他领兵打退侵略者,迫使两个强邻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当时的副指挥就是她,亲眼见识过这位皇子在千军万马中镇定自若的气魄。 “两位将军一起出来逛街吗?”哈玛盖斯插口,这是非常不规矩的行为,幸好安布罗迪是豪爽之人,不训斥他。而安东看过他变身成龙,更加不会惊奇。 “今年春天的狩猎季可能会提前,王妃陛下招我入宫,我想报告已经送到您桌上了。”笑着朝小龙点点头,安布罗迪转向主君,一手敲打弟弟的后脑勺,“还有就是带这个不肖子回去探亲。” 席恩没头没脑地问:“很急吗?”不知是否错觉,安东总觉得他瞧着自己的眼光有那么点“热切”。安布罗迪也是一呆:“您有事差遣我这个笨弟弟?” “嗯。” “请,尽管吩咐。”安布罗迪大方出借。 想到自己的誓言,安东的背部流下一道冷汗。他不后悔,只是魔王派下来的任务,怎么想也不会是造福人类的事,实在无法不心怯。 突然对上一双红眼睛,安东吓了一跳,只见主君的胸口探出一只毛茸茸的脑袋,还以为是魔兽,不料是只兔子。安布罗迪也瞧见了,讶道:“您真喜欢动物。”那狩猎的时候,他不是要从头站到尾了? “它叫哈罗西恩。”席恩把宠物抱出来,喂了两根菜叶子,再塞回去。这些天他被封印,哈玛盖斯等人喂食,小家伙不肯多吃,瘦了一大圈,让魔王陛下心疼不已。 他的灵魂神殿自动复原,装上心之间的门后,席恩专程构筑防御体系。这次虽栽了个大跟头,也有收获。至少知道了灵魂神殿并不单单是象征,和对应的神祗还有那样的联系,将来他会利用这一点反将贺加斯一军。 法娜的时间暂停术没有解开,哈玛盖斯明白,养父需要调适,才能不活活掐死她。 “公的母的?” “母的。” “配偶了吗?” “没有。”想了想,席恩补充,“它还小。”经常几个世界跑,私下拉长时间,又陪卡雅在神界住了十五年,即使他也难免有点混乱。 见两人谈得热络,安东稍稍放松,指着喊价喊得热火朝天的人群:“您来参加拍卖吗?可是这地方应该没什么您看得上眼的东西吧。” “不,懂得鉴定的话,在这里买很划算。不过我是从孤儿院回来,顺道经过。”席恩不小心露出马脚,一个尊贵的皇子哪会晓得二手货市场。好在姐弟俩都是大而化之的人,没有发现。安布罗迪兴致勃勃地道:“我还没去过伤兵疗养院呢,一会儿去实地考察。殿下,如果资金允许,可否在边境再建几个?臣的领地就由家父出资,其他领地也可以比照办理。” 法师迅速从一个腰包掏出备忘录和羽毛笔,熟练地修改行程,边算边道:“钱不是问题,但是多数人会从中捞油水,也没有必要都建,暂时就办你的,准备好凯尔登领的总帐、库存清单、税收报表和筹办草案,明天的御前会议提出。” “呃…是。”安布罗迪呆呆应声。 哈玛盖斯递过来一张便写纸。席恩一怔,斜睨他:“开联欢晚会?” “是的,主人。”小龙满脸期盼。姐弟俩不解:为什么开联欢晚会? “好吧。”又涂写了几笔,魔王合上备忘录,挥挥手,“我们先走一步,小安明天一早到我那儿报到。” ****** 若是举办一场最繁忙评比,席恩·奥古诺希塔绝对可以入选三甲。 这会儿他就在阅读前线的军情,手边堆满了积压的公务——人类的奏折,恶魔的报告书,艾斯嘉大陆的最新战况,尚未完成的法术课题,一大叠信函请柬等等。连部下特地为他逮来的战利品也忙得没空处理,结果被维烈救走,这不能不说是一大损失。 花体字绕出列文的名字,盖上王族印章,以超高的效率解决了一半工作,席恩终于能拿起茶杯喝两口。卡雅趁机趴在他膝盖上撒娇:“父亲父亲,听人家说嘛。” “讲。”言简意赅。 箩莉女神加油添醋地汇报了近日来的事,尤其描述诺因的恶形恶状,昭霆等人的谩骂。这对魔王陛下无异于过耳微风,但是有一段,引起了他的注意:“枪?” “对啊,好危险,那个叫轩风的女人拿的,大哥差一点就被击中。” “……受伤了吗?” “没有没有,他还拿回来了哟,我叫他给你看。”卡雅兴冲冲地跑出书房,回来时却不见人影,桌上留了一张字条:“我去研究室,不许打扰。” 晚会开始前,席恩从房间里走出来,默契地站到穿衣镜前。哈玛盖斯脱下他的外衣,一只精美的银链怀表跳到面前,这是校对不同时段的魔道具,上面的记录刻度是八天零四个小时——养父很少在一个研究课题上花费这么长时间,不禁让他有些惊异。 “上次我给你的[夜之光]还留着吗?”席恩状似无意地问。哈玛盖斯一笑:“当然了,主人。” 一只通体用顶级蓝水晶雕成的手镯放到他的掌心,形状像收起翅膀的龙,每一笔都鬼斧神工,极为精致传神,整体感却古朴典雅。七颗极品宝石点缀龙的前角、背脊和长尾,红彤彤的十分漂亮。环身不知灌注了什么材料,流动着水银般的光,衬得细密的鳞片纹路栩栩如生,清澈如水,透明似冰。内面以暗刻的方式雕琢了许多神语文字和魔阵,足见铸造者的用心。 “我刚刚又随手做了件小玩意儿,你戴着。” “好的。”哈玛盖斯了然地笑了,戴上后,浮起担忧之情,“可是主人,我变回龙时——”席恩打断:“不会碎,会幻化成印记形态。” 您这不是欲盖弥彰吗,主人…… 叹了口气,小龙慎重地将缴获的枪械递给他:“这种武器的力量真的非常大,主人,您要小心魔界。” 席恩嗯了一声,想起脱逃的猎物,颇为遗憾。当年那个叫伍兰夫的小妮子和几个军团长都把他踩在脚底玩过,实在很想丢个“爆炸·无限循环”进去,好好回报一下。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别担心,只要赛普路斯还被控制,就是我的囊中之物。”透视了一遍战利品,席恩扔进自己的次元空间,“雷之幽鬼也是。倒是众神那边,有个任务交给你。” “好的,但今晚不行。”哈玛盖斯温柔而坚定地道,一边帮他扣上领子。席恩惊讶地眨眨眼,他极少从养子嘴里听到拒绝的字眼。 “噢,好吧。”做父亲的无奈地耸耸肩,“这有什么意义……” “大家都很高兴啊。” 魔王微妙地挑了下眉,三个子女真心想庆祝他相信,而恶魔,他们的喜悦完全是从自身的角度出发。这也没什么,他想到的是交易。原本他打算放任一番就把他们赶回负位面,毕竟那一千年他并没有得到实质的帮助,这已经算是很优待了。但重生后,八位领主或多或少都帮了他的忙,无论初衷,这是事实。那再敷衍就说不过去了,他得想个妥善的法子。 哈玛盖斯澄净的水蓝色眼眸凝视他:“主人,不叫法娜夫人吗?” “……” “希莉丝小姐最近的动向很奇怪,是您做的吧?”见养父明显还没释怀,哈玛盖斯转移话题。席恩冷冷一哂:“我只是推了她一把。” “她会死的。” “那又如何。”自己束好腰带,插入法杖,系上布偶和铃铛,席恩走向客厅,“我不会再找那个笨蛋的茬,但是已经做下的事,我决不反悔。” ****** 圣职者预计会持续到六月的冬季因为一场不明天象而中止,气候回暖,春天提前到来。鲜嫩的绿草焕发出清香,各色野花也争相吐露着芬芳。 然而艾斯嘉的现况仍不见明朗,战火越烧越旺,一片燎原之势。 创世历1039年冰之月28日,由西境火鸟军团,西城血徽、逆十字两支佣兵团组成的南路军已推进到能肉眼看见南城首府拉鲁的距离。蕾雪压制了反抗声浪,采取坚守城池的措施,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将坚壁清野的效果发挥到最大。然后她和十位高阶祭司、四十多名高段法师一起,发动了禁咒[极地冰风],把高空的冷空气往下抽,形成一个极寒的暴风圈,而处在风眼里的拉鲁温度如常。本来这个法术在前些日子用杀伤力更强,绝对能让敌军退兵,现在只是人仰马翻,攻城战被迫停止,后撤重整态势。但是长此下去,联盟军也会冻死饿死。 “那帮臭娘们还有两下子嘛。”西城大神官,不,大祭司夏亚·典恩沿用旧称辱骂对手。血徽佣兵团长朱烈斯未免上首的火鸟军团长难看,转移话题:“夏亚,你能解开那个法术吗?” “一群笨蛋。”回答的是希莉丝,针对的是远方的同胞,“这是禁咒,不是一般的法术,顶多持续几个钟头就垮了。” “不。”夏亚摇摇头,她固然胡闹顽皮在魔法上却不含糊,“魔力运作的方式不对,那是用法阵施放的。只要她们魔晶石充足,做好轮换,撑十天半个月没有问题。” “十天半个月!?”希莉丝和朱烈斯的神色变得凝重。夏亚双手环胸,计算道:“这还是保守的估计,最长半年都行。蕾雪·依娃是风神的神女,搞不好还会加。” “这就麻烦了,军粮最多撑三个星期,再搜刮也有限。” “而且我们还要考虑到援军,虽然东城的主力被殿下拖住,但是他们的海军还是能很快开过来。” “一旦陷入补给困境,我们连抢粮也没办法,真他妈可恶!”…… 军官们纷纷表态,由于在座西城人居多,渐渐有污言秽语掺进讨论里。唯有希莉丝的副手,骑兵队长琳达绷着脸一声不吭。她是极具爱国责任心的南城人,混在这群过去的仇敌中间,感到十分不自在。 希莉丝瞄了她一眼,沉吟片刻,道:“我也许能破解极地冰风,夏亚留下,其他人出去,安抚好下面,休息一晚,警戒工作决不能放松。” “哦。”众人喜出望外,听到是魔法方面的对策,也没兴趣旁听,行礼退出帅帐。 火鸟军团总共有八千名骑兵,二万六千名步兵。而血徽和逆十字各有一万不到的兵马,原本还要多,在和亡灵军团的战斗中损失了。兵力占据弱势,希莉丝顺理成章做了总指挥官。也好在朱烈斯不是个好胜心强的男人,夏亚又确实担当不了大任,才没有起冲突。 灰沉沉的天空不断飘落鹅毛大雪,从南面刮来的风令人肌肤生疼,就像一只无形的巨手挥舞着刀剑。这里距拉鲁已经相当远,风势还这么大,琳达不禁觉得前景堪忧。 监督完下属,她走到栅栏边向外眺望,视野一片模糊,仿佛她的未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琳达。” “阁下!”年轻的副官立刻转身,行了个端正的军礼。红发少女定定注视她,眼神看不出喜怒,却让琳达心下惴惴。她一身戎装,斗篷猎猎飞舞,火红的发、娟丽的轮廓都清晰地映出梅莲可的影子,为了平叛牺牲的前南城城主,然而这个人却成为了叛逆,率领大军践踏母城的土地。 “士气如何?”希莉丝状似无意地问,手放在胸口。 “士气不高,阁下。”琳达诚实地答道,毫不心虚地直视她,“不过我们会服从您的命令。”希莉丝笑了笑,像要说服什么似的,用一种充满力度的口吻道:“琳达,我知道大家对我不满,但我是摄政王陛下生前正式委任的执政官,我有权罢免蕾雪。虽然王室有魔族的血统,可是这都一千年前的事了,陛下也是光神的神女。” 琳达略带怜悯地看着她,明白这个才二十岁的公主心里不是没有挣扎,驱使她的固然主要是野心,也有骑虎难下的因素。 “阁下,从很早以前起,王室就无力干涉我城的主权了。” “……” “任命状带有法律效应,这点是不容否定的,但是要让城主大人和高阶祭司们服从,只有凭武力。” “你在挑唆我吗?”希莉丝天空色的眸子一转,射出奇异的热力。琳达心一凛,一股不知名的恐惧从心底升起,深吸一口气,道:“阁下,我不是在挑唆您,相反,我认为如果您要靠那种理由鼓舞自己,不如趁早退兵,投降得好。” “哈哈哈!”希莉丝放声大笑,这笑声开朗而豪迈,吹尽了一切犹豫和不忍,“琳达,你是个爽快人!” 生性耿直的副官一言不发,她也不知如何回应。原南城公主拍拍她的肩,嘴角还漾着笑意:“今后我可以放心了,琳达…我母亲命令你跟随我时,有说什么吗?”最后一句,透出微微的颤音。 “没有。”琳达浮起哀伤之情,抚胸悼念,“她没有话要我带给您,只说她的决定也许是错误的,但她想唯一一次尽一个母亲的责任,给那孩子一点支持。” 支持吗……希莉丝心潮起伏,耳边回荡着梅莲可垂危时的话语: [你自己的路自己走。] 一直盘踞在左胸的强烈冲动被一种由心而发的炽热野望取代,希莉丝没有看到,胸针的颜色黯淡下来。她转过身,鲜红的披风划过诀别的弧度。 ****** 琴弦拨动的绝响,与优美婉转的歌声配合得无懈可击。尽管这天籁下,有人的**和野心。 席恩坐在窗前,啜饮香甜的水果茶,眼波流转,凝视弹奏的女儿。 欧斯佩尼奥吹着翠玉长笛,古老而单纯的旋律,像一条不受污染的清澈小溪,蜿蜒出太古的森林和动物。 月光透过窗口将一切抹上淡淡的银白色,沐浴在这片柔和的光亮里,魔法神清晰地感受到每一块砖每一块石特有的韵律。空气中的元素仿佛见到久违的恋人般,温柔地缠绕在他的意识丝线上,轻声呢喃。 比起适才恶魔们的狂欢,还是这样小型的家庭音乐会让他感觉好些。 当然依路珂是有心无力的,他顶多只能跳跳脱衣舞而已,被丽芙赶回去睡觉。哈玛盖斯也对音乐一窍不通,但他至少还能欣赏,一边帮养父倒满。 宛如红宝石的深红色泽,使席恩不禁想起**的双眼。甜美的香气带着红霉与雪松的味道,柔软、细致如丝绒的口感,泛开成熟的果香,满溢着高雅的风味,却在入喉以后,升起一股苦涩,久久不绝。 无心再喝,席恩示意养子替自己解决。另一头,卡雅放下小竖琴,扑进他怀里:“父亲,我弹得好吗?” “嗯。”终于结束了——这是席恩的感想。 卡雅生气地鼓起腮帮,她满心期待能得到几句夸奖。欧斯佩尼奥默默擦拭笛子,眼里有着回忆的波澜。 “欧塞,初代混乱神还活着吗?” “是的。”深渊领主恭谨回答,“我不知道原因,不过…他似乎是现任的另一个神格。”魔王微微蹙眉:“神格可以并存?” “按照常理是不行,也许他是残留思念。以父亲的性格,我找那个幼稚的家伙算账时,他不该避而不见。那么他多半是弱势的一方,需要特定条件才能出来。”欧斯佩尼奥摈除个人的情感,将分析结果呈献给主君。席恩嗯了一声,陷入沉思。卡雅不满地嘟囔:“父亲最讨厌了,好不容易醒过来,就想着这些事。” “怎么?”席恩不理解她的控诉。 “你应该想怎么帮卡雅把神界抢回来!” “神界随时可以抢回来,他们在那里反而好,灵魂神殿就没人了。” “对哦。”卡雅转怒为喜,她巴不得狠狠报复那些霸占她家园的神明,却不想神界原本是众神的领土。哈玛盖斯恍然大悟:“主人,您之前就是要我偷袭他们的灵魂神殿?”席恩摇摇头:“不,我是要你绑架知识之神。” “……” 没有理会养子怪异的神情,法师续道:“对于神域,我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上次我当他是个图书管理员,又看书看昏头了,这次你可别弄错,记得他穿的衣服花花绿绿的。”小龙无力地叹道:“是。” 吩咐完,席恩起身准备去研究室,瞥见一道纤影伫立在庭园里,眼神一动。 清凉的夜风吹起披肩上的流苏,提灯的橙黄光芒微弱地闪烁,像是黄昏的浓缩。深夜里提着灯的少女,在青年的视野留下不可思议的熟悉感。 “伊莎贝拉。” “列文哥哥!”伊莎贝拉欣喜地转过头,主动解释,“我睡不着,出来随便走走,你的花种得真好。” 他站在灯光照不到的黑夜中,她向他走来,几许青灰的色泽染上漆黑如鸦羽的袍角,血色额冠下,双眸清冷平静,深处却藏着无数复杂激烈的情感,交织在一起,犹如一个永恒的漩涡。 漩涡的中心有一丝明晰,就是这明晰,撑起他全部的强大理智。 “你根本不可能睡得着。”席恩打破她的粉饰,伸出手,以牙医的架势道,“嘴巴张开。” “呜,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的虎牙啦。”伊莎贝拉往后缩。不顾她的反抗,席恩检查了一下,将手腕凑到她的唇前:“用力咬下去。” “啊!?” “你这几天都喝谁的血?” 伊莎贝拉面红耳赤地推开他的手,定了定神,才道:“本来哈玛盖斯说要给我,可是他割不出(注:龙有龙鳞,刀枪不入),就叫卡雅给我。我喝下去后很难受,他连忙叫依路珂割给我,这次不痛,之后我一直没觉得饿。” “这就是了,那群笨蛋。卡雅的血和你属性不合,依路珂的你还勉强能接受。但是这么一来,你就变成了半神半吸血鬼,再也恢复不了人类。我的血会抵消法娜和依路珂的影响,虽然你的体质还是会有所改变,但寿命和一般人一样。除非,你想要永生?”席恩注视友人曾经健康红润,如今却一片苍白的脸庞。 “我不要永生。”伊莎贝拉笑着摇首,迎视他的目光,问出连日来的困惑,“列文哥哥,那位法娜小姐为什么把我变成吸血鬼?” “她是要杀你。”席恩轻哼,郑重地道,“我很抱歉,这是我的疏忽。”伊莎贝拉若有所思:“她爱你吧?”席恩的心情就如同倒翻了调味料,酸甜苦辣什么都有。 “也许我该荣幸被当作情敌。”少女促狭地眨眨眼。魔王难以启齿:“不是的,她……”那女人才没这么可爱! “?”伊莎贝拉不解其意。席恩岔开话题:“总之,她的问题我会摆平。” 对方都说到这种程度,伊莎贝拉也不好细问,想了想,问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嗯?”席恩一愣。 “哈玛盖斯没透露多少,就说那些人来自艾斯嘉大陆,是你的敌人。上次你也对我说,总有一天要回到海的那边去。那你是继续弑神,然后默默无闻地度日;还是传播你的宗教,成立一个一神教世界?你的妻子们又怎么办?亚尼呢?西琉斯王国?”这些天,少女考虑了很多,视心上人的决定,她也有自己的安排。 “为什么问我的事?你的愿望不是开花店?这次是意外,将来我不会再牵连你。” “因为我没想到你过的是这样危险的生活!”伊莎贝拉瞪他,不觉提高嗓门,“在看到你平安无事前,我是无论如何不能放心的!”席恩权衡利弊,得出有自信保护眼前之人的结论。 “好吧,你来帮我。” “咦!”伊莎贝拉没料到他答应得这么快。席恩心念电转,已经为对方排好计划表,随即认真许诺:“如果你希望,我会娶你为妻。相对于你的付出,我能够办到的,你尽管提。”少女眼中浮现出深刻的悲哀:“列文哥哥,感情不是拿来计价的。” “哦?”席恩罕见的不知所措,“那…我该怎么做?” 伊莎贝拉轻轻笑起来,怡人的黑暗罩下,她低下头,打开灯盖,用火绒点燃一星暖焰。席恩看着她的动作,突然用梦呓似的语气道:“我好像很爱扑火,晚上看到灯就想追寻,两次被魔物引进沼泽;一次闯进死亡森林,碰到一个讨厌的魔女。”伊莎贝拉怔怔地听着,那是她无法想像的情景,但是从坚固的心防泄露出的痛苦,让她的心隐隐作痛。 “这个…大概是人的天性吧。”她局促地抚摸精致的灯盏,眼眶有些湿,“或者,你特别想要那灯光。” “真令人憎恶。”魔王的声音变回往常的坚定冷彻。不知为何,少女听出埋藏在他短短句子下的深意,柔和地笑了:“列文哥…席恩,不是我们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能成为。” 良久无声,月光花的花粉荧荧飘浮于空中,围绕着两人盘旋飞舞。 一只手伸向提灯,白皙的手指停顿了一瞬,绕在黑檀木握手上,惊人的美艳。 橘色的火苗映入冰瞳,席恩低声道:“进屋吧。”伊莎贝拉回以温暖如春的笑靥:“好。” ****** 一条小河淌过营地,融化的雪水扩宽了河道,潺潺声响在静夜里回荡。 昭霆蹲在河边搓洗抹布,旁边还摆着一只木盆。她刚刚把座机从外到内仔细擦拭了一遍,此刻哈欠连连,直点头打瞌睡。 “你去睡吧,衣服我来洗。” “……死小鬼,别吓人好不好。”心脏差点跳出喉咙的昭霆拍打胸脯,转头瞪视来人,一脸理直气壮地道,“我的衣服不一向由你洗。”耶拉姆咬了咬牙:“你还好意思说,连**也丢给我!” 不期然想起以前曾将胸罩落在走廊,然后被神官研究的糗事,昭霆心一痛,再也没有斗嘴的兴致,只道:“算了,我自己来。”耶拉姆用“你是不是吃坏肚子”的眼神打量她。 “看什么看!”昭霆没好气地喝道。耶拉姆暗暗松了口气:嗯,还是原来的她。 “明天就到里那了。” “是啊……” 两人言下都包含了许多感慨,在那里,他们失去两个同伴——扎姆卡特和月。 不像棕发少女为人的低语从唇间挤出:“希望这次不会有人死。”褐发少年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营帐里,杨阳也是思潮澎湃,怎么也睡不着,坐在椅子上反复摩挲法杖。感染了她的心情,爱困的史列兰也没有入睡,侧躺着凝视她,长长的发流泻一床,烛光下的脸令人怦然的绝色。 “席恩醒了,哈玛盖斯站在罗兰城主一边……未来会怎么样呢?”终是吐出忧心忡忡的自问,杨阳轻叹了声,视线定在右手的飞焰上。史列兰开口道:“那个人还很虚弱,暂时应该不会出手。” “啊,你没睡!?”杨阳吓了一跳,歉然道,“抱歉,吵醒你了。” “我没有睡。”纯净的黑瞳宛如一汪清泉,直直渗进少女的心底,“杨阳,很担心。” “是啊,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死了。”杨阳深深苦笑,亲眼目睹西芙利村的废墟,月的衣裳落进扎姆卡特怀里,那个尸骨无存的大坑,微笑着消失的帕西斯的情景鲜明如昨日,连那撕裂心扉的痛楚,也没有丝毫退色。 “对不起,史列兰,我恨你哥哥。” “……”史列兰无颜以对地垂下眼。杨阳用颤抖的手指轻抚他的发梢:“不过,我更恨我自己。” “不是你的错。” “是吗?我的复仇把同伴们拖进死亡。可是我没有承担牺牲的勇气,我和维烈一样懦弱。”杨阳绽开经过泪水冲刷的笑容。史列兰坚持:“我喜欢这样子的杨阳。” 轻笑声冲淡了余哀,杨阳拍拍他,略带释然地道:“追根究底,席恩害死了索贝克,罗兰·福斯害死了神官。但追本溯源,是魔族的滥杀和维烈的放纵导致了这一切,所以还是别追究了。” “杨阳偏心维烈。”史列兰就事论事。 “这个,我是恨不了他啦。”杨阳尴尬地抠抠脸颊,不经意摸到腰侧的小包,猛然跳起,倒出一颗散发出森森寒气,像钻石一样有坚硬棱角的结晶,“史列兰,快帮我看看这是什么!” “这……”史列兰支起上身,惊讶地睁大眼,“是眼泪。” “真是眼泪!?那是谁的?” “有那个大坏蛋的气息。” 天崩地裂也不足以形容杨阳这一刻的心情:“席恩!!?你确定?他怎么会流泪!世界末日也不会啊!我是在天上捡到…不不,从天上掉下来——你搞错了吧!他是丢石头!这块石头沾到他的气息!” 史列兰没有回答她一连串的质疑,拿过冰泪,神色肃穆地握在手心。 “……史列兰?”杨阳稍稍拉回神智,莫名的心慌。暗黑神专注地握紧拳头,接着,缓缓松开。 晶莹的碎屑无声地坠落,在地上敲出仿佛寒冰碎裂的回响。 与此同时,刚放完血的魔王扔下小刀,跌倒在地,整个人蜷成一团。 哈玛盖斯和伊莎贝拉大惊失色,急忙蹲下来:“怎么了,主人(列文哥哥)!?” 甩开养子的扶持和友人关怀的手,席恩黑发半掩下的银眸闪过狰狞之色:“呵呵,乖小狗也会咬人了,是我太小看他。” “主人?”哈玛盖斯锲而不舍地扶起他,张开守护的结界,“又是协调神吗?” “不是。”席恩咳了会儿,不动声色地拭去嘴角溢出的鲜血,“是他弟弟,幸好我的心脏已经没有了,不然会被震碎。”伊莎贝拉目瞪口呆。哈玛盖斯情不自禁地加重手劲,掐得席恩呼吸不畅:“你干嘛?” “列文哥哥,你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没事。”在魔王看来,目前的生活绝对是天堂——没病没痛,除了偶尔有些不开眼的小贼上门骚扰,以及这类小小的意外。 “他怎么能伤到您?”小龙连连吸气压下狂扁他的冲动,竭力将思绪集中于眼前的疑问。席恩抿紧唇,使自己精神的外衣看不出一丝裂缝:“是我的疏忽,那女孩有一样媒介。” “杨阳小姐?”哈玛盖斯皱眉,眼神沉冷下来,“主人,连同这次,您欠她的人情债还清了,我建议您杀光他们,省得动不动发生这种事。” “她还有用,这件事也和她无关,宰相之女没本事用那个打击我。”席恩挣开他的怀抱,“你可以上路了,叫卡雅帮你,我睡一觉就好。”哈玛盖斯实在拿他逞强的脾气没办法:“那万一混乱神再——” “不会,他有的忙了,来的话就是自投罗网。” 争斗总是连累无辜,杨阳整整痛了后半夜。 ****** 在养子的力劝下,席恩回房休息。 事实证明人状态不佳最容易出岔子,他一脚踏进一个陌生而香艳的房间——调暗的灯光,铺着酒红色丝绸和羽毛垫子的豪华双人寝床,散落一地用途可疑的道具——某个色女进不去他的卧室就在门前开了个异空间。 “哎呀,我的陛下,是谁让你吐血的?”一具火辣辣的娇躯用光速贴住落网的猎物,纤臂一勾把他拉进来,同时美腿抬起踢上门,将碍事的小龙关在外面。 “格蕾茵丝,想必你有事情报告吧。”堪比寒冬腊月的口吻暗示意味浓厚。 “有啦。”餍魔之王不耐烦地开始毛手毛脚,“一会儿还有礼物给你,先陪我做一回。”席恩断然拒绝:“今天不行!” 格蕾茵丝失望地嘟起嘴,却没有继续挑战主君的忍耐极限,一手搓揉他的胸口:“协调神造成的暗伤还没好?” “嗯。”史列兰能这么轻易得手,贺加斯确实功不可没,席恩推开她,抚摸门板——设置得这么隐蔽的空间衔接,值得借鉴学习。 “那扇门有我漂亮吗?”格蕾茵丝指控。席恩充耳不闻:“变成次元移动走廊了?哈玛盖斯找不到我会心急误事。” “我可不想他踢坏我家的门。”新仇旧恨勾上心头,格蕾茵丝嗔道,“不是我说,你真该管管那个连发情期也没到的小鬼。大人开心,他小孩子搅什么局,真不懂规矩。”给养子发了道心灵通讯,席恩自己唤出一张铺了珍贵雪豹皮的象牙雕栏椅,舒舒服服地坐下。这里的每一件家具都危机四伏,他可不想一时大意然后欲哭无泪。 心知今晚吃不到美食了,深渊领主叹了口长气,只好抱抱过过干瘾,这点小放肆在主君的容忍范围内。 “你弟弟的小**,挣脱了我的控制。” “哦?”微妙的苦味在魔王心底泛开,“她爱他超过了野心?” “正好相反,[明镜之心]没用了,今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自主意识。”格蕾茵丝笑眯眯地道,果然一提肖恩就有负面感情漏出来,就是少了点。 “那个笨蛋真是遇人不淑。”这句话并不全是幸灾乐祸,多少有点自嘲。尚未餍足的领主道:“那小丫头离自取灭亡不远了,要不要我设法让你弟弟赶上她战死的场景?最好再推到那个金发城主头上,就更有趣了。” 这是比珍奇的魔道具更难以抗拒的**,但真正令席恩陷入思想斗争的,是心的拉扯。换作一千年前,即使被暗黑神点醒,他也停不下复仇的脚步,只会厌恶、唾弃自己的软弱。而在得知真相,一千年后的今天,他依然不悔,只是不想再沉溺于伤人又自伤的怪圈,和他厌倦了纠缠的弟弟诀别。 “没有这个必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一如死水。 “你心软了么,主子?”格蕾茵丝玩味地挑眉,一手梳理他夜色的长发。席恩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指,简短地回答:“不是。” “那是不要我插手?你真见外。” “格蕾茵丝,不准暗地里搞小动作,你对拉菲格做的好事我不管,在我身上重演叫找死。”席恩轻咳了两声,疲惫使他耐心全失,“还是你活腻了,想发挥死的美学?我不会让你如愿以偿做一朵什么宝石花,连同你最宝贝的花园一起,全部打成烂泥,给你最讨厌的科鲁巴树做温床。” “……你真残忍。”餍魔之王被戳中了死穴。魔王冷哼:“彼此彼此。”格蕾茵丝伤心地蹭蹭:“那另一个你不会罢手吧?我还想抢回他的记忆收藏,上次被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子破坏了。”说着憾恨地摸摸手腕。 “不会,诺因也欠我一笔帐。”受到刺激的扭曲感性化为一抹爽朗的笑意,席恩不禁觉得讽刺:折磨维烈和打击肖恩意义相同,再怎么不想被牵着鼻子走,还是跳不出自己设定的局。 他早该明白的,晚熟的果实虽然分外甜美,经霜后也不免涩口——他迟来的报复不过如此。 但是只有报完仇,他才能对此唏嘘一番。 ****** 天色未明,安东就战战兢兢地等在主君的寝宫外。 两个小时后,席恩握着法杖走出来:“这么早,饭吃过没?” 安东受宠若惊,没想到眼前实际身份是魔神的人会关心自己的饮食问题,他不敢撒谎,老实答道:“没…没有。”因为紧张得食欲全无,生怕是人生的最后一顿饭。 “觉呢?” “也没……”饭都吃不下,觉更加睡不着。 “状态不是最好,以后睡饱吃足再来。”扔过去一个提升体能的祝福术,席恩说出险恶的真实目的,“准备好,我要拿你做靶子练习了。” 自从升格为魔法神,他施法就全部带有超魔效果,低阶的等同高阶同类法术,而高段魔法威力加乘。一次他对一个侍卫施缓慢术,险些把对方憋死(注:假设一息是两秒,超魔版就是三十倍到百倍,如果事先没有换气,是有窒息的可能)。换作肖恩之流的法师,会很高兴地大肆发威,但对于席恩这样讲究自控的人而言,就是无法轻忽的变故。他迫切需要重新规划力量,熟悉新的魔力运作方式。可是身边都抗魔力超强的生物,得不出可靠的数据。对普通人释放的话,尸横遍野是唯一的下场。 而安东·凯尔登是个非常罕见的魔法绝缘体,一般人再怎么没天赋,经过专门的训练还是能感觉到一点元素的波动,就这种人不行。他们不但学不会任何法术,魔法也难以对他们产生作用。中级以下接近搔痒,强度够高才能造成伤害。但是有利必有弊,这些俗称魔免之人的异类也对治疗术和辅助类魔法免疫。别的士兵获得蛮牛之力的加持,他只有靠自己的力气拼啊杀啊;其他同僚有防护箭矢护体,他只能凭盔甲和盾牌去挡;若不幸受了伤,自己拿绷带和药品去包扎,死了活该。 席恩看中的,就是他的这个特质。 n次被从重伤边缘抢救回来,可怜的军人举白旗投降。魔王也不想弄疯珍贵的试验品,招待他吃饭慰劳。 早朝时碰见安东的姐姐安布罗迪,一头银紫色的秀发让席恩想起另一个有相似发色的女性——肖恩的后代,雪露特·科尔修斯。她也是相当少见的元素隔绝体,比安东好些,能学习能量系魔法,难怪做了死灵法师。 记得她对帕西斯有意思,种种纠葛他也已查明,目前日子应该不好过。 如果罗兰·福斯不要的话,他就接收好了。 ****** 卢加是西城南部最大的都市,目前作为后勤基地,支持前线的两支军队——苍穹军团和月影佣兵团的军事行动。而更南方,就是被南城军占领的索姆、红岩城和刺兰蛇堡三处据点。前年,西城发动侵略,南城战败割地。去年,西城军从凡尔加平原撤出,临行前在田地里洒盐,险些造成大规模的饥荒。南城方面的报复是趁西城分兵支援友军时攻打防守不足的南部,长驱直入到腹地,最近才被中西两军收复了一半。 南城本土的情势也不乐观,首府拉鲁正被敌军围困。但是西线的总指挥赤练将军罗莎琳分析战局后,还是决定贯彻城主蕾雪“死守”的命令。敌人的真正目标是肥沃的凡尔加平原,决不能让他们得逞。希莉丝·佛罗伦兹的优势只是暂时的,她已经深陷重围,很快就会弹尽粮绝。 现在的问题是她的**,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这世上本不存在单枪匹马取得胜利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可他偏偏是例外。不但以一人之力将[丰饶之风]吹遍西大陆,还在上两场攻城战中,用强力魔法直接轰破城门,使南城军不得不狼狈败退。这是继血魔后,又一个令全体军民切齿痛恨的战争犯。尽管在东城城主罗兰·福斯的提点下,南城首脑事先有备,抽调了一位高阶祭司和百名神职人员举行超度,想请这位在人间留恋不去的战神大人滚回冥界。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他依旧一副孤魂野鬼的架势。 其实当年,身为魔界永不侵犯的条件之一,上任冥王普路托特许肖恩长留现世。只要现任冥王依路珂没取消这个赦令,他就走不了。另外,诺因同样有准备。国库虽然被宿敌霸占,好在杨阳行刺他以前,窃夺了几件高档货。其中一样能够吸收神术的[穹光之戒]给肖恩装备,还有两样——[迷火石的咒刀]和[星尘粉],就用于索姆一战。 大风将纷纷扬扬的粉末吹向厚实的壁垒,再以迷火石的咒刀引燃,惊天动地的威势不亚于东城王宫被某个刺客引爆时的惨烈境况。魔法造成的爆炸震耳欲聋,大量的灰尘淹没了守城士兵的惨叫,城墙坍塌,大地战栗,鲜血漫过砖石之间的缝隙,使褐色的泥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褚红,景象触目惊心。 但南城军毕竟不是第一次遭到这种打击,指挥官罗莎琳早有对策,麾下的炽焰骑士团昼伏夜出,硬是穿越危险的巨人岩场和枯骨草原,赶在局势一发不可收拾之前绕到敌人后方,与整军完毕、由副将苏菲尔率领的风骑士团一起包夹。 迂回挟击是非常华丽的战术,首先分派一支兵力出其不意地从敌人后面出现并截断退路,再与主力会师形成包围阵形。如果成功的话,敌方会被修理到体无完肤的程度。 不幸的是,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是西城军中极少数最重视敌情探查的将领,将计就计制定了计划。苍穹军团的副团长亚法·维恩布鲁克也是一名沉稳的军官,和幕僚团事前针对各种情况做了部署,因此当南城军气势汹汹地杀过来时,负责阵地指挥的他立刻做出反应。 伴随着号角嘹亮的冲锋号,惊天动地的巨响撕碎了紧绷的气氛。 旗帜在两军中上下翻飞,金属铠甲的摩擦和武器出鞘的声响汇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浪潮。令人胸闷的马蹄声中,罗莎琳却捕捉到一阵不和谐的震颤,游目四顾,反射着阳光的冷芒刺痛她的双眼,那是盔甲和箭头的寒光。 月影佣兵团的弓骑兵! “不许退!”性烈如火的她当机立断,“继续前进!把前面的地全炸平了!” 战术被看破,罗莎琳并不惊慌,鹿死谁手还难说。曾让西城百姓大吃苦头的解离系道具[黑沼]瓦解了大量的魔法陷阱;使她得到恐怖名号的活性之珠跟着发威,一举烧毁坚固的防御工事;而由东城满愿师兰冰宿配制的化学烟雾弹则放倒了严阵以待的枪兵队。 炽焰骑士团排成锋矢阵,前列是擅长骑射的狩猎骑兵,就是她们用三重打击扫平障碍,攻势如火如荼,速度之快、威力之猛大出中西两城的意料之外。因此在月影佣兵团撕裂敌人的队形前,南城军先一步冲进了敌阵,如同冲毁堤坝的滚滚怒涛。 另一头,南城最精锐的骑兵部队也趁乱冲出失陷的要塞,结成密集的阵型,昂然竖起天青色的长枪,枪尖折射出璀璨的辉光,却凝聚着沉沉的杀气。呛一声脆响,骑士们整齐划一地平举长枪,齐声高喊:“进——攻——” 钢铁的海洋涌向攻城方。 箭雨纷飞,对射的火球拉出一道道鲜红的尾痕,洁白的圣光不时在战场上交错闪烁,厮杀和呐喊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总共四股洪流在城墙两端凝滞,互不相让地绞力。 “我的荣耀来自我的功勋!”清一色青甲的风骑士团爆发出无畏的口号,冲击着敌军的步兵阵线,“为了梅迪——杀!” “我的功勋来自我的利剑!”火红铠甲的炽焰骑士团不甘示弱地抽剑,从狩猎骑兵造成的缺口一拥而入,血海般的浪潮淹没了微弱的反击。 “魔法师配合远程武器轮流攻击。”亚法沉着地发号施令,“预备队顶上,架矛!” 演变成时间的竞赛非他所愿,是他低估了敌军指挥官的果断机智,但眼下的局势还不算太糟,毕竟己军的兵力占优。敌方骑兵的冲锋距离也被限制了,只要没能突破阵列,成功会合,就只有被零碎切割、宰杀的份。 “架矛!”二线军官迅速执行,明晃晃的重戟一并平放,散发出肃杀的气息。法师和圣职者躲在塔盾后施法,低沉的吟唱震荡着空气,汇聚成铺天盖地的火焰电光,夹杂着弩箭和石块。 “阁下,您可以出手了。”忙碌的副官抽空催促身旁的上司,虽然他不想依赖肖恩的战力,也从不将个人因素计算进团体作战,但是不可否认,肖恩的强确实超越常理,好几次奠定了胜局。 “讨厌。”威名赫赫的战神不情不愿地咕哝。在他消极怠工的空挡,敌军的术士已经开始准备大范围的攻击魔法。中西两城的士兵吃惊地发现原本明亮的天色变得暗沉,乌云罩顶,狂风呼啸,寒气扑面而来。大片大片的雪花旋转着包围住阵地,攻城器械顷刻间覆上一层厚霜,再也无法转动。盔甲内的人体冻得僵硬,坚定的手腕也颤抖起来,不久前回暖的天气像一下子跌回数九寒冬。 “暴风雪!”认出这个堪称亚禁咒的法术,肖恩惊讶地施展远目术,望见一道似曾相识的纤影,“啊!洛黎塔长老!”亚法睁大眼:“水族三长老!?快破解!” 肖恩为难地咬牙,然而眼见情况刻不容缓,他只能选择保护自己人。 手掌疾翻,短促的咒语熟练地吐出,数条巨大的火龙刹那成形,迎向猛烈的冰风暴,轰隆隆!撞击产生的冲击波传遍整个战场,紊乱的气流不分敌我地掀翻人马、投石车……哀号掩盖了亚法的怒吼:“你这白痴!” 洛黎塔也连人带马摔了个大跟头,一头水波般的蓝发被风吹乱,半遮住苍白的娇颜。但她柔美的身段一挺就轻盈跳起,双手间多了一颗晶莹的小球,这是水族二长老维欧拉千辛万苦从海底取来的亡灵系法器——引魂珠。 “收!”由适才的交手确定了敌方指挥官的魂波,洛黎塔念出起动语,引魂珠内涌现青白色的气浪,无形的吸力使肖恩一震,身体顿时模糊,定幻石自动拉扯,两相夹攻下痛不欲生。 嗖!一枚银色的短箭射破防御屏障,洞穿引魂珠,没入柔软的娇躯,鲜艳的红雨喷洒,洛黎塔还没意识过来就软软倒地。浸泡在自己的血液里,纤长优美的双腿遇水变化,在袍子末端露出一截银蓝色的鱼尾。 射出破魔箭的月影佣兵团长示意下属绑回重要人质,然后马不停蹄地整顿队形。亚法连踹上司几脚后,也急忙大声下令。联军虽因为肖恩的乌龙魔法蒙受了一定损失,但是总体而言还是南城军的打击更大:战马惊跑,落马的骑士根本爬不起来,摔死误伤的例子也层出不穷。而中西两城的轻骑和步兵就能更快地重整态势。 幸好距离较远的风骑士团受到的影响不大,营救友军突破重围,主将罗莎琳战死,伤亡率超过四成。而联军也是惨胜,就阵亡人数看还输了。 天空飘起小雨,淋得土地变成了绛红色,让人感觉十分不舒服。剩下三面城墙也像被血水冲洗,插在城头的旗帜失去了以往的精神,湿嗒嗒地粘在旗杆上,一切都不像是战胜后的景象。 城外,无数断刀折箭、破损的攻城器械、碎裂的盾牌、烧毁的军旗凌乱散布,更多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士兵们沉着脸将受伤的战友搬上担架,抬进城里,敌人就随便丢进挖好的大坑。若立场互换,被草草掩埋的就是联军一方。 挨了一顿训斥,肖恩垂头丧气地去收容伤兵的地方帮忙,完事后,到地牢探望俘虏。 水族长老抱膝坐在囚禁用的法阵里,神色因失血过多而萎靡不振,披散的秀发也失去了光泽。听到动静,她鱼鳍似的双耳动了动,一双闪耀着光彩的大眼看向来人。 “真是你,洛黎塔长老。”肖恩抑不住心中的动摇,和杨阳一样,他最不希望的就是与旅途中结识的人们兵刃相见,他个人也对这位亲切大方的佳人很有好感。 洛黎塔疑惑地蹙眉:“你是肖恩军团长吧,我们见过?”他们见面期间,肖恩一直在杨阳体内。 “你忘了?我去过浮岛。”肖恩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啊,你没见过我——是罗兰叫你来的吗?” “当然了。”洛黎塔坦然,这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为什么?你说你们视罗兰为友,不是视他为君,为什么插手战争?”肖恩质问。洛黎塔心下诧异,这句话她只在杨阳等人面前说过,当时肖恩不在场。 “我们的确不喜欢打打杀杀,但水族和伊维尔伦已经是命运共同体了,我们不认为除了罗兰,还有别的统治者能平等地接纳我们。他也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愿意为他赴汤蹈火。何况,中城的狗贵族不知掳走、**了多少我族少女。” 顿了顿,她换上隐含试探的口吻:“那时我让你们上岸,其实是罗兰的意思。他说拉克西丝元帅假冒海盗,你们可能会伪装成海军混进浮岛。”肖恩苦笑:“原来不止朱特暗中搞鬼,你们也有自己的打算!” “那个军人应该死了吧,大姐在他喝的水里加了有毒的矿物。”洛黎塔咬紧贝齿,清润的蓝眸笼上一层阴霾,“太狠毒了!不但在土里埋引核,还在水里投毒!”肖恩倒抽一口凉气,猜测是拉克西丝的主意,只可怜了朱特。 “……我不懂,你们这样互相伤害,到底图的什么?”他痛苦自问。洛黎塔缓下颜色,深深注视他:“你搞错主谓关系了吧,是人类先来伤害我们,我们才不得已反抗。若非如此,即使罗兰拜托,我们也不会违背自身的良知。”肖恩默然。 水族长老幽幽一叹:“我们想要的,只是一方净土而已,和平与共已经不奢望了。” “……” “我看得出你是个好人,就别伤脑筋了。”洛黎塔真诚一笑,“这些问题我也想不透,顺着心意去做就是。”肖恩不由得笑了:“你也是个好人,可惜这世道不让好人活。” 突如其来的杀气笼罩住他,定幻石塑造的假身真实重现生前的反射神经,肖恩身子一侧,险险闪过一下扑击,转身时暗镰已握在手心,飞快横挥。对方的反应也不慢,拉出一条细细的银线,暗元素凝聚成的刀锋不受阻碍地穿过钢丝,划开护身结界和一袭灰袍,裸露出白嫩的肌肤。电光火石间,肖恩看清一张冷艳如冰的容颜,和淡紫色的披肩长发。 “你是……!”他大惊失色,收起武器急步后退,“我的后代!” 紫发女郎冷冷睨视他,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一把扯下他胸前的定幻石。 ****** 对雪露特·科尔修斯而言,人生的一半已然完结。 她出生于一个拥有古老高贵血统的没落家族,在初代国王的仁慈下得以苟活,静静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如果不是母亲生得太美惹出祸事,决不会引起当权者的注意。 一调查,什么底都刨了出来。也是历代当家虚荣,留下了罪证。明明没有流着英雄王的血脉,是他那个浪荡王妃红杏出墙生下的后代,还保留他的姓氏,用虚妄的传说熏陶后辈,她的哥哥就这么无意义地死了。不过他比他们的父母好,母亲只会无助地哭嚎,父亲在旁边无奈地叹气。 仆役们掩护她逃跑,一逃逃到首都。她不想亡命天涯,握着家传匕首,在城里最大最豪华的房子前面(注:她以为那是王宫),用全部的力气大喊:[我是英雄王克威特·科尔修斯的后人,你们已经杀了我的父母兄长,有种再来杀了我!] 出来的是脸色铁青的拉克西丝,身后跟着一个面容慈和的老者。他后面还有个男孩子,满脸新奇之色,一头黑发,澄碧的眸宛如最上乘的祖母绿。 那是索莱顿,她此生唯一深爱的男子。 [别射箭。]年轻的元帅挥手制止卫兵,语带薄讽,[她根本就是来洒血的。] [唉。]老者叹了口气,摇头,[这又何必呢。] 他收养了她,将她带回圣域。 她是忘恩负义的狼子,养父待她不薄,但是她不甘心一辈子关在那个牢笼里出不去,也没有青梅竹马那样的本事能够天南地北自由闯荡,圣修士的厉害她亲眼见识了多年,不铲除后患,她即使逃了也迟早被抓回来。 在楠面前,她说得大方,可是血海深仇,哪能那么容易忘记。 炸毁了圣域,投入罗兰麾下,她成为一个尽忠职守的密探,为推翻德修普王家尽绵薄之力。然而一次任务中,她竟然见到了索莱顿,还打伤他。从此,他和她都被卷入身不由己的政治急流。 神官死于非命,她并不怨恨下格杀令的法利恩。身为密探,她本该以任务为重,却被爱情冲昏头脑。也是她糊涂了,不然,大可设法让对方屈服。以索莱顿的性格,这是很简单的事。但最终,因为小人构陷,她失去了他,也失去了上司的信任。 帕西斯的出现燃起一线希望,虽然她心底明白他并不是索莱顿,但是在那个万念俱灰的时刻,她需要抓住些什么。当她终于悲哀地意识到恋人已经不在时,那个相似的男子也消逝了。 如今的她,只剩下颠覆德修普王家这个执念。 拉克西丝已死,莉莉安娜失踪,卡萨兰的希望全部维系在诺因身上。但他是不死的魔族,本身实力又强悍。而杨阳,她曾经恨不得杀了她,结果却导致错过神官的求助,痛失心上人的惨烈下场。心情平复后,再也提不起兴争风吃醋。 其他重量级的人物,还有贝姆特和肖恩,除掉他们有利于激化中西两城的矛盾。尤其是前者,贝姆特一死,西城顿成散沙。 但是他有个厉害保镖,又身处千军万马当中。相比较,肖恩就好钻空子得多。托大、喜欢单独行动,解决他也并非只有杀死一途。 ****** “你…你做了什么?” 见上一秒还目瞪口呆傻站在当地的人骤然消失,洛黎塔错愕万分。她对肖恩的观感不坏,但他们终究是敌人,并不关心他的生死,只是好奇。 “我拿走了他的定幻石,他八成回他的宿主那儿去了。”雪露特看不见幽灵,喘息片刻,转向她,“洛黎塔长老?我是…我曾是暗影成员,代号椿。” “罗兰派你来救我?”洛黎塔惊喜中有些怀疑——这速度未免太快了。 “不是,不过我会救你。”雪露特试图用敲击术打开锁,洛黎塔制止她:“不行,会引来敌人的魔法师,我也不能走出这个禁制。麻烦帮我打盆水,我可以自己逃走。”水域连接是长老级水族的保命绝技,只需要一定量的水,就能远距离传送,缺点是很消耗能量。 “水吗?不用了。” 清冷而欠缺感情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起冷酷的涟漪,在浮动着昏黄烛光的石室内荡漾。 空气奇妙地震动,仿佛有一只透明的手揉捏着,构筑出虚幻的形体。影子越来越清晰,最终凝聚成一个黑衣男子。墨色的长发与黑暗交融,一对银十字耳坠闪着冷光,俊秀的脸庞无波无痕。 “席恩!”肖恩失声大叫。 “又搞得这么狼狈,你的徒弟们地下有知会哭的。”魔王扫了眼弟弟徘徊不去的灵体,讥笑地撇唇,手指疾划,铁索咔嚓一声断开,法阵的辉光隐没;同时他腰侧的铃铛连连闪动光芒,发出悦耳得不可思议的清音,一个紫色的纹章若隐若现,流转着神秘莫测的光晕,“你们俩,到这边来。” 雪露特和洛黎塔依言走向他。肖恩大吃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却抓了个空:“你、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与你无关。”席恩懒得搭理,带着两个猎物就要打道回府。 “停——”肖恩大怒,扑过去抓他,竟然没有穿透,掌心传来切实而温暖的触感,兄弟俩都是一怔,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一股难言的悸动在心底化开。肖恩缓缓地,用尽全力地握紧,嘴唇颤抖,道:“别走。” “……” “这次,我抓住你了。”肖恩低喃,完成了一个夙愿般释然。席恩冷笑,眼里射出嘲谑的寒光:“看清楚,这里不是悬崖。” “一样!”琥珀色的眸子狠狠瞪视他,“那时你跳下去了,我没抓住你!现在你也在堕落,还不知悔改!”一声叹息逸出唇,法师厌倦地合眼,一只手挟带愤怒扣住他的颈项,盛怒下的力道仿佛要掐死他:“睁开眼看我!你这王八蛋!帕尔已经被你害死,你还想报复到几时?席恩,你到底想要什么?史列兰说的不是你的愿望,那你究竟想要我什么?” “愚蠢,肖恩,你谁也救不了,就别扮演救世主了。”扳开他的手,魔王勾起讽刺的笑弧,隐隐含着自嘲,“我是向你求救过,你没来,事到如今就别再来谈什么救赎。那孩子也是被你欺骗的可怜人,区别只在于他甘之如饴。” 伸手一抹,托起几颗清澈剔透的液体:“——你的眼泪,真的很廉价。” 肖恩用力擦干泪水,伤心气苦下,忍不住顶回去:“那你呢?没哭过就比较珍贵吗?” 席恩一震,坚硬如冰晶的银瞳定定注视他。 “我是爱哭鬼,不像你!”肖恩泪流满面地大喊,一如受尽委屈的孩子,“你说我坚强,从不回去,因此恨我无情——我是没种!我不敢想以前的事,那一千年也是,可是我想快乐地活啊!代你活着!你用我的身体做出那些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杀不了你!席恩,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恨你,你心里就好受了?要和解,你又不肯——你倒是说句话啊!别的变了那么多,就这别扭的性子一点没变!” “……我们已经完了,肖恩。” 良久,席恩才吐出沉沉的低语,恍若几不可闻的轻叹,“妈妈来见过我。”肖恩瞪大眼:“啊?” “她要我们和好,可笑。”牵了牵嘴角,席恩克制混乱的感情。肖恩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欢喜地抓住他,连连询问:“妈妈来找过你?什么时候?”席恩不答,冷声道:“就算你三番两次和赛普路斯玩家家酒,也该体会到,碎了的就是碎的。”肖恩眼中的光暗淡下来,唇边也流露出一丝苦色。 “可是……不原谅他不行啊,我当然还是气他的。”凝视那张陌生的容颜,和看不出喜怒的冰眸,肖恩恳切地说,“你也是,我不敢说完全不介意,但是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席恩,停手好不好?史列兰的话,后来我仔细想过,你累了对不对?你不是不恨我,但也不想再恨了,所以……” “你能原谅,我不能!”席恩忽而失控,怒焰在他的体内燃烧,白热的火舌燃尽理智,他压抑了那么久,以至于难得吐露的心声也说得语无伦次,“假的!就像那个懦夫的所谓愧疚!你们都是一群自欺欺人的骗子!什么代我活,喜新厌旧才是真的!你有多少时间想过我和妈妈?你是个背信弃义的混蛋!说话不算数,答应卡修的也没做到!” “我……”意外听见已故友人英雄王科尔修斯的小名,肖恩错愕地愣住了。席恩仍然激动地大吼:“所以我决不会再相信你!你可以转个头忘记,可以随便找个人喜欢,我做不到!你恨我好了,我就是要你明白被人背叛是什么滋味!” 他曾经有多疼爱这个弟弟,就有多恨他。那个群星隐没的深夜,萤火飘摇的森林里,兄弟俩手牵手,许下稚气的约定;然后是饱受煎熬的漫长寻觅,高高的铁门前,他被路人欺辱,凝聚了所有信任的呼唤落得一场空。 即使血缘的维系都切断,长久笼罩的梦魇依然不散。 “席恩!”想起兄长的所作所为,肖恩也不禁愤怒,咬牙澄清,“我没有背叛你!那是误会!” 火焰熄灭了,只剩下寒冷、颤抖和口中灰烬的味道,席恩冷冷一笑:“是啊。” 一盆冰水浇下,肖恩浑身发抖,背上升起莫名的寒意。 “那你为什么……”微弱的质问。 沉默,却不是无言以对,而是发泄过后满目疮痍的疲倦,他站在地牢的黑暗里,四周缭绕着陈旧的血腥味、腐臭和他身上碾碎的花瓣香。 纤长有力的手指再次拉开胸前紧抓不放的手,短短的调息,魔王恢复了一贯的自制。 “是啊,是误会。”低低的重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你没对不起我。” “席恩……”眼见刚刚打开一个缺口,兄长又被自己的无心之言刺激得缩回壳里,肖恩又急又悔,尽管情理上,他确实并无过错。 “但是别指望我道歉。” “你……!”肖恩气恼至极,他能再三原谅维烈,就是因为他悔过,但这可恶的哥哥,就是不肯低头! “一句对不起就能了帐?还真便宜。”看透他的心思,魔王轻笑摇头,有心解释清楚,结束两人之间的纠葛:“你问我想要什么,暗黑神小弟弟不是说了,你给得起吗?” 仿佛被无数个雷劈中,肖恩连退数步,史列兰天籁般的嗓音在脑中清晰浮现: [回到小村子,像以前一样生活,不用猜忌,不用提防,可以放心去爱,可以开怀地欢笑——你只想有个全心全意爱你,你也能全心全意爱他的人——这才是你的真实愿望,不是吗!] 这一刹那,之前的许多疑问:兄长为什么那么恨他,为什么无论如何不原谅他,都豁然开朗。 因为他做不到……做不到全心全意的爱。 肖恩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席恩轻拍他的脸,用一种嘲噱的口吻道:“乖乖恨我吧,弟弟,对你我都好,也对得起死者。” 叮!定幻石从昏暗的空间坠地,落在肖恩脚边。 ****** 一肚子火地回到西琉斯,席恩定了定神,解开精神纹章的控制,恢复神智的两人采取了不同的反应。 雪露特跳开一步,摆出戒备的姿态。而洛黎塔眨眨眼,打量周围的环境,最后视线定在他脸上:“你是哪位?” “很久不见,洛黎塔。”奇异而暗哑的声音从青年的双唇之间流泻而出,频率低得人类的耳朵几乎听不见。这是[潜音],最标准的水族语,美人鱼们在水里就是这样交流,陆上语已经是一种变化后的语言。 水族长老深蓝色的瞳仁因惊讶而收缩,愣了一会儿,道:“你……是我族吗?” “不是。”魔王在心里翻白眼——他哪里像人鱼了?“我这张脸你不认识,原来的长相不知你还记不记得。”语毕,列文的形象被另一个身影取代:洗得灰白的旅行者斗篷,帽檐下的脸伤痕交错,唯独那双眼,依然如故,深沉而明亮,闪耀着钻石般硬质冷冽的光辉。 “席恩!”洛黎塔深深吸气。雪露特被一连串变故搅晕了,决定先静观其变。 “真想不到,你还活着。”回过神,水族长老露出怀念而伤感的笑靥,“大姐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为什么?”魔王解除幻术,拿起茶杯浅啜一口。洛黎塔瞪他:“你你…你还敢问!你害大姐变成了老**!”席恩莫名其妙:“什么啊,我只不过免费听了她一首曲子而已。” “我们只会和第一个爱上的男子生育后代,你就那么走了,大姐当然不会再找别人!” 谢过构装生物递来的香草茶,雪露特已完全进入看戏状态,还是出精彩的泡沫恋爱剧。 冰色瞳眸浮起困惑的薄雾,席恩凝神回想,又思索了良久,一字一字道:“洛黎塔,你帮我分析一下。那时侯我带着哈玛盖斯去海底探究遗迹,撞上一艘沉船,她吹着笛子勾魂,那些水手一个接一个往水里跳。我是不想管,可是她的笛声有共鸣魔法的效果,我就听了。然后她看着我,笑笑,递给我一颗有两瓣叶的蓝色果子……” “这就是她的求爱!”洛黎塔激动地打断。 “……你听我说下去,我知道水族的生殖方式,你们全是雌体,必须和异族的男性结合才能生小孩。但是这样很难怀孕,生出来也是死婴或怪胎。所以你们引诱男人吃下[海生果],配合满月的魔力,会短暂地改变体质,生下来的就是纯种的健康宝宝了。”席恩加重语气,“但我没吃!我又想拿回去研究,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海生果,我就给了她一枚戒指——非常公平的交易,我最好的收藏。” 听到这里,洛黎塔无力地抚额:老兄,大姐知道送戒指是人类求婚的习俗! “我问她,可不可以交换,她答应了;我也明确告诉她,我身体不好,消受不起,她更没有意见——你说,哪里有爱情了?还是你们和男人说两句话,就要为他守身一辈子?”席恩一脸无辜地反问。洛黎塔不屑理他。 “算了,大姐碰上你也是她倒霉,我会跟她说清楚。不过,你怎么会突然出现?这里又是哪里?” 闻言,雪露特挺直背,专注倾听。之前两人交谈是用古代语,她在圣域学过,勉强听得懂。席恩将一本厚重的古籍轻放到面前,抚摸扉页上的银色镶边和充溢着力量的魔法字符,漫不经心地道:“这里是夏尔玛大陆,我现在是西琉斯王国的二皇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本来我没打算绑你来,是想顺便试试法器对不同种族的作用。” “什…什么。”洛黎塔啼笑皆非:这根本是无妄之灾嘛!但转念一想,总比待在西城的地牢好,说不定还能套个旧情回家去。雪露特惊骇地瞪目:“你是魔王!?” “啊——”水族长老也猛然想起,倒退数步,“‘席恩’!真是你?” “确切的说是恶魔之首亚美尼斯。”席恩不喜欢和魔族的称谓重叠,淡冷的目光扫视两人,“洛黎塔,一会儿我送你回去,代我向多米尼克道谢,她的果子治好了我的咳嗽。至于你,我亲爱的弟弟和爬墙王妃的后代,你留下,做我的实验品。因为心甘情愿有助于我们的合作,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 “如果我要你的命呢?”雪露特凄厉一笑。帕西斯的死也意味着神官记忆和感情的消失,对眼前的人,她有一股混合了迁怒的恨意。 “这不行。”席恩毫不犹豫地拒绝,“不损伤我利益的范围。”不等雪露特开口,他补充:“你冷静想想,不同意我还是会强迫的,或者争取条件——你自己选择。” “席恩……”洛黎塔想出言求情,毕竟雪露特救过她,又是罗兰的部下。法师一记冷睨让她不由自主地闭嘴。 前密探咬着下唇,她曾亲眼目睹光复王如何被海精灵王子钉在地上,明白他不是说大话,又逃跑无门。事实上,她早已无处容身,即使逃回艾斯嘉大陆也只有天涯飘零。 想到自己力量的微薄,她握紧双拳,下定决心。 “我要你推翻德修普家族。” 席恩微微一愕,端详她片刻,沉吟道:“名存实亡可以吗?” “可以!”雪露特断然抬首,眼中射出森寒的光。 ****** “主人,你还欠希丝蒂亚公主四个晚上,欠艾拉拉公主五个晚上。” “谁准你代我许诺的?” “她们真的很缠人啊!”器灵哀声诉苦。魔王不为所动地踢回皮球:“你自己想办法解决,狠一点无所谓,该让她们懂得安分了。”路过的精灵皱起眉头:“你不能对她们好些吗?那两个女人是很娇纵任性,但你和魅魔做…做不雅的事,也不对。” “哪里不对?”席恩完全没有对婚姻忠实的概念。在朝不保夕的大黑暗时代,人人高唱及时行乐,看对眼就谱一段可歌可泣的火热恋曲,谁也不想死了再后悔。东方学舍就是把这种精神发挥得最彻底的地方,明令不得结婚,鼓励流动式**,多产报国。肖恩懵懵懂懂,天天梦到他的席恩可不傻。而他的老师们更不会教他何谓一心一意,倒是以身作则,使他养成了差劲的性癖。 所以,也难怪这夫妻三人都给对方戴绿帽。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蒜?”丽芙气得涨红脸,精灵是非常保守洁癖的种族,“难道你和法娜小姐在一起时,也在外面乱搞吗?”席恩侧过头,从肩膀滑下的黑发带起一阵流光:“我喜欢她,当然对别人没兴趣。” 丽芙缓和神色:“那你现在也应该收敛了,不然对哈玛盖斯的教育不好。” 这倒是,提前进入发情期会不利于龙的生理。做父亲的理解到另一个层面。正巧来打牙祭的餍魔之王娇嗔:“讨厌,人家和主子你情我愿,你插什么嘴。” “下次躲到没人的地方去!” “嗯嗯,这建议好,但是我更希望你看住那只不识相的小龙。” 席恩突然觉得吵,他难得想来花田放松一下,移植几株稀有草药,闲杂人等却接连冒出。忍耐着种完,回书房办公。不料才拿起笔,就响起敲门声。 “摄政殿下,陛下和依路珂少爷找您。”格兰妮带着两个男孩走进。头戴王冠的年幼国君看见桌后的兄长,体贴地道:“王兄,你别太操劳了,偶尔也要和嫂子们多增进感情。” 这是九岁小鬼说的话吗?席恩心下纳闷:还是他家庭不和的传言已经人尽皆知了? “我会管好那两个母老虎,不让她们出去撒野。” 我不是这个意思……亚尼额角冒汗,童言无忌的他也觉得对方说话太直了。 “有什么事?”席恩瞄了次子一眼,猜出他们的来意。果然亚尼满脸期盼地道:“我上完课了,可不可以和依路珂去抓鱼?” “去吧,小心点。” “耶——”两人兴高采烈地跑远。 批阅了几份奏折,又一个怯生生的脑袋探进室内:“列文哥哥,打扰了。” “什么事,约瑟芬娜?”席恩没有停笔,这个乖巧的女孩从来不会耽误他太多时间。 “我想画你……” 魔王比了个无声的手势。机关女仆轻轻将高脚椅、支架和画板摆好。之后,就只有沙沙的声响。 透过薄纱窗帘的光蕴涵着一股宁静的气息,淡淡的纸香和油墨味在空气中弥漫,细嫩的小手翻过一页,寂静里传来干燥的脆响。 银眸微抬,席恩执起茶杯,看着那只手流畅地勾勒,忽而起了奇妙的联想。 魔法是运用魔力的工具,不拘泥于手段,有无穷无尽的变化,亚利安族的魔曲就是个最好的例子。音乐如此,那……绘画呢? 以空间为画布,实现二维和三维的转化。有别于音乐的[发散],画画是[框架],能够营造出不同的效果。 越想越兴奋,法师彻底忘了公事,专心投入新的研究课题。和他的饿死鬼弟弟相同,席恩也有一种名为魔法的狂想症。 “……列文哥哥、列文哥哥!”不知过了多久,属于少女的呼唤渗入听觉的水位,席恩茫然抬头,只见友人站在面前,作势用扇子敲他,“你在写什么?这么专心,约瑟芬娜叫你好几声了。” 席恩哦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奋笔疾书,随手抛飞的纸还砸到对方的脑壳上。伊莎贝拉握紧扇骨,从牙齿缝里迸出声音:“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答案是没有。随侍在侧的格兰妮用特殊感应,席恩才真正清醒过来。 “啊,伊莎贝拉。”草草招呼,转向重点对象,“约瑟芬娜,把你的画给我瞧瞧。” 小女孩高兴地递上画作,一张接着一张,有喝茶的样子;办公的样子;浇水的样子;闭目小憩的样子,甚至还有刚才眼神狂热大撒纸张的样子。法师并不关心自己的模样,而是注意笔法,边看边问:“很像,怎么把握的?有哪些技巧?”少女呆呆瞪视一大一小热烈探讨:什么时候,她毫无品位的表哥对艺术感兴趣了? 身为宫廷画师的弟子,约瑟芬娜的基础知识自然扎实,她本身又刻苦,说来头头是道。席恩一字不落地消化吸收,他画魔法阵的功夫堪称天下第一,但终究没专门学过,什么线条、阴影、浓淡、色彩统统不懂。 伊莎贝拉认识这个男人毕竟不是一天两天,认命地叹了口气,耐心等到他想起她。 “你又想干什么了?”她才不信他真的想改行当一个画家。 “嗯…研究一种新型的构物术。”在脑中计算魔素比例,席恩抽出法杖,以虚空为布幕,画他最擅长的图形——两个圆,大圆套小圆。 奇妙的事发生了,圆心拉长成轴线,外圈的圆周抖动着,慢慢分离,构筑出实物的质感。再一眨眼,一顶白色的遮阳帽飘然落下。 “哇——”伊莎贝拉和约瑟芬娜齐声惊叹,争相捡起来,难以置信地翻转挤压,“帽子!是帽子!” 没错,不折不扣的女式太阳帽,尽管造型朴素了些,没有任何花样,但确确实实是可以戴的帽子。摸上去的手感像布帛,又泛着丝绸般的光泽,伊莎贝拉爱不释手:“列文哥哥,送我好不好?” “好啊。”席恩也满意自己的成果,见约瑟芬娜神情失望,试验性质地又画了件小礼物:一个调色盘,让一大一小欢呼雀跃。 快吃晚饭时,两个浑身湿透的小鬼兴冲冲地跑回来,依路珂抱着一条大鱼,亚尼拎着一只木桶。 “父神,看我抓的鱼,多大!” “王兄,先看看我的,好多!” “我的大!” “我的多!” “全部闭嘴。”魔王把画好的胡萝卜给兔子吃,指着浴室的门,“去洗澡,我来煮。” 他唯一会使的武器,也只有菜刀了。 餐桌上,席恩习惯性地环顾四周,养子不在。他不认为哈玛盖斯会打不过知识之神,何况还有卡雅帮忙,却怎么也放心不下。其他人——坎菲斯躲在花盆里,格兰妮摆放餐具,依路珂站在椅子上叉鱼吃,亚尼逗波波玩,修蒂玛教两只元素猫顶盘子,伊莎贝拉帮约瑟芬娜系餐巾,雪露特不自在地坐着,丽芙在洗饭后水果——数来数去少了一个。 “那个小丫头呢?”魔王问起自己的小白后代。 ****** “拉菲,这里好美哦!” “你喜欢吗?” 走出传送之间,邱玲顿时被眼前极致的美景夺去心神:由汉白玉铺成的宽阔长廊洁白莹润,内部还流转着雾气,像踏在云端上;精美的贝壳型花坛错落点缀,是浪漫的粉红色;釉彩窗扇将阳光染成瑰丽的七彩,为触目所见铺上一层神秘莫测的辉光。 拉菲格目不转睛地凝视身旁的少女,语调隐含激动的颤抖:“这座水之宫,是我特意为你建造的。” 邱玲红了脸,既感动这样的深情,又不禁惶恐。 艾蜜莉的转世,真是我? “来,我带你参观。”拉菲格轻环她纤弱的双肩,温柔自心底漫溢而出:这小小的女孩,是他失而复得的至宝。然而瞥眼间,他柔和的神色转为冷历,透出狂怒。 有人来过了! 花坛里的珍珠花全被拔光,串成窗帘的玉髓贝不见踪影,装饰用的蓝珊瑚坑坑洼洼。再用远观术一扫:紫水晶墙壁撬塌了几面,精金大门不翼而飞,屋顶照明用的光晶石换成一座写着“到此一游”的牌子……深渊领主怒不可抑,在心里千万遍发誓,要把那个玷污爱人圣地的犯人剁成肉渣! “怎么了,拉菲?脸色好难看。”邱玲压根没看出异常,关怀地问。拉菲格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又深吸一口气,才得以顺利发声:“我没事,小玲,你看起来很累,先休息一下好了。”语毕,不由分说地将她送进一间摆设整洁素雅,清幽脱俗的卧室,递给她一只精巧的匣子。 “戴上里面的戒指,你就能看见这里的魔仆,命令他们侍侯你。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一会儿来看你。”轻吻恋人的脸颊,急着搞清楚来龙去脉的嗜血之王匆匆离去。邱玲还没回过神就被他扔在房间里,呆了半晌,慢吞吞地走到中央的大床坐下,没有急于打开盒盖,而是带着几分不真实感四下环视。 好像做梦一样…… 一如她过去的憧憬,谈一场罗曼蒂克的恋爱,被呵护、被疼宠,住在城堡式的大房子里,被仆人簇拥照料……做个最快乐的小公主,最幸福的小妻子。 不可否认,她喜欢拉菲。这种感情不同于对赛雷尔,在那个温良慈和的贤者身边,她的心情平稳安适,什么也不用担心,只要全心依赖他。但是拉菲格不同,他的凝眸令她心慌,微笑让她陶醉,体贴的言行使她一天天无法自拔。所以也患得患失,生怕他认错人,生怕自己在他眼中过于幼稚,生怕他因为她和艾蜜莉太不像而渐渐疏远。 这就是爱情的滋味? 沮丧地长叹,邱玲仰头看着床顶,感到寂寞涌上。自从被掳到魔王的地盘,她一个聊天的伴也没有,虽然她最想念的朋友也没耐心听她唠叨。 “不知道冰宿怎么样了。” ****** 绿幽幽的晶体散发出神秘的辉光,一道道向四面八方伸展,沿着青光石砌成的塔身蜿蜒循环,交错成令人眼花缭乱的图案,像是人体内的脉络。 固定住绿晶的是一团宛如液体的巨大光球,以精巧的秘银支架托起,延伸出纯金色的细长支线,层层包裹住椭圆形的球体,整体感就像一颗不断起搏的心脏。底座下围绕着蚀刻的魔法阵,一圈圈泛着柔和的银芒。外围还悬浮着四颗菱形晶石,打出灿烂的魔力光束,时而转动变换图形,时而闪现出精密繁复的魔法符文。 深茶色的长发在脑后盘起,只两鬓各留一缕,衬出如雪的冰丽容颜,眉间凝着淡淡的霜意,略带墨色的绿眸仿佛冰封的绿色深潭,额前用来保护头部的银环也闪着冷冷的光,红润娇艳的唇瓣是唯一明亮的点缀。 恍若艺术品的秘银链甲适宜地贴裹住她纤长窈窕的身段,右肩的肩甲如玫瑰花盛开,深蓝似海的披风斜挎,遮住了左肩的双重护肩,设计别致的皮带像法师的腰带一样连接着放法术材料的小包,底下是精致的银丝裙甲,直垂到小腿肚,露出羊毛质地的长统袜和及膝的黑革长靴,一把造型华丽的细长窄刃剑被她支在胸前,两手随意搁着。 “如何?”清莹剔透的嗓音从红唇间流泻而出,宛如冰凌碎裂的声响。 “完全适用。”身穿魔导师长袍的水族族长惊叹地注视大厅中央的发射装置,清丽婉约的脸上是研究人员特有的兴奋之情,“虽然是极品魔钻,但容量也太惊人了。如果神代这种矿石不稀奇,那真是难以想见的繁荣。” “我想这颗是特别的。”东城满愿师猜测,“不然不会成为神的收藏。” 和中城一方合作期间,她们一起去混乱神的灵魂神殿拿装备,不料魔王就在那儿守株待兔,把现场变成了重叠领域。只有她幸运地先捡了一块,不受影响地带出神域。 当然,这和原南城满愿师给卡萨兰城主的动力源,以及其他魔界宰相提供的物品相比,还是太寒酸了。那个背包里甚至连高科技武器都有,当时她郑重考虑是不是烧了它,也这么做了,可惜——意料之中——空间包连颗火星也没燃起,维烈有做保护措施。 shit!这仗还用打吗?诺因城主直接一发导弹轰过来,或者埋一打地雷得了!好在那边有魔族撑腰,这边也有众神罩。针对那些禁品,封魔结界增添了新的功能:一旦侦测到,就劈下天雷——严重扰乱历史进程的罪名足够了。 但是,毕竟不是万无一失。加上席恩又苏醒了,目前的局势岌岌可危。只能如罗兰所说,尽力而为。 冰宿掩饰忧色,抬头仰视魔力丝线集中汇聚的塔顶,也是魔导光炮所在的位置:“艾露贝尔,时间上呢?” “至少三年,如果采取你提议的集成电路模式,永久也有可能。”魔导团团长不假思索地说出计算结果。 “那,你们都检查过了,确定没有问题?” 上次大战,诺因竟然在发射塔里动手脚,不,应该是建造时就嵌入了爆破魔法阵。幸好协调神中途打岔,否则,半个首都就被那个战争疯子炸了。 其实除去一些隐患,东城稳占胜局。诺因两次进攻王城心态上不至于是有勇无谋,行动上绝对是。即使他能踩平里那,艾斯嘉也会因为军阀割据陷入旷日持久的内战,白白便宜了席恩。他应该一步步脚踏实地,先完善西城的内阁,提振经济力,磨合双方;再慢慢蚕食鲸吞敌人的势力。不过,就如同罗兰的顾虑,夜长梦多,拖久了魔王的阵营还不知要膨胀到什么地步。 “那个男人一定有王牌,或者不惜两败俱伤的疯狂主意。”冰宿低喃,摇摇头,“和这种对手打太玩命了,罗兰真倒霉。”艾露贝尔忿忿附和:“是啊,那狂人。魔族大概都这样,像中城的满愿师,上次不就单枪匹马来刺杀大人。” 冰宿眼神微动,笼上一层阴霾:“那不能怪她,是罗兰的责任。” “有内情吗?” “嗯……”冰宿**地应声。艾露贝尔沉默片刻,道:“我不赞同法利恩‘为了大义可以不计小节’的论调,但很多时候的确如此。我相信大人不会造成无谓的牺牲,用较小的代价换取更大的成果也值得。无辜受害的人很可怜,但是他们自己不争取,能怪谁。” “这是个无解的命题,我也不喜欢人道主义,但不是谁都能不被愚弄,不成为被人利用的棋子。”想起自己曾经的体验,冰宿感慨,“这滋味不好受。” “那就努力变强!别甘于弱者!”美丽的水族情不自禁地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每次看到朵琳夫人和埃娃,我就想起从前的自己。我怜惜她们,又打心底恼恨。被凌辱、被迫害、遇到这些事,失忆或自尽有什么用?伤心的是我,死的也是我,我才不要!就算做不到大人的程度,也要在有限范围里掌控自己的命运!”冰宿意外地看着她,头一次发现这位温柔似水的老师潜藏的激烈一面。 “艾德娜一直以你的保护者自居。”她慢悠悠地道。艾露贝尔一震,垂下头,如云的蓝色秀发掩面,两片扇贝似的漂亮耳鳍微微颤抖。和精灵相同,这也是水族内心有动摇的外在体现。 “我很感谢她。”轻柔的叹息,却饱含羞愧,“只是有些事,不敢跟她说。” 她还真可怜。冰宿闲闲感叹:以为柔弱的丈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以为柔弱的朋友是深藏不露的有毒河豚,更不用说某个阴险狡诈的狐狸上司,真是群狼环伺,危机四伏。 凉凉挥手:“不用难过,是艾德娜自己太迟钝。你不是挂名的族长,又率领一个法师团,帮罗兰研究那些杀人武器,会柔弱到哪里去?我才怀疑她的大脑构造。” 艾露贝尔扑哧一笑,随即露出惊慌的神色:“那…那席尔、马克会不会知道?”冰宿再次惊讶地打量她:这就是异族和人的分野吧,被迫坚强铁腕,也不会失去原本的纯真。 “这我就不知道了。”实话实说,“马尔亚姆将军估计不会,席斯法尔……我看他有意躲着你。” “是啊。”艾露贝尔掩不住落寞之色。冰宿白眼一翻:“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经历过战场厮杀的男人会怕你那点小小的狠劲?分明和罗兰一样,是个**!”艾露贝尔不解:“**?” “内热。”换一个词。 “内热?” “……”捉襟见肘地拍拍后脑勺,冰宿想翻汉语词典,硬着头皮解释,“就是心里喜欢,表面不肯承认啦。”艾露贝尔唰地红透脸:“别胡说!” “这种事是要向当事人求证。” 看艾露贝尔害羞的样子就知道不好意思,冰宿也没闲情充当红娘帮两人牵线,换作罗兰那黑心的月老倒会插一脚,等着看好戏。话说回来,那位受气筒副官真的平安被拉克西丝救走了?才怪。 “总之,个性不合就不要太勉强。”收回思绪,冰宿诚恳地劝道,“加害者和被害者的关系清楚得很,可以并存但不会混淆,如何看待是另一回事。”艾露贝尔默默咀嚼了一会儿,问道:“冰宿,你后悔跟着大人吗?” “我有为难,没后悔过。” “为什么?” 茶发少女困惑她的问题:“我选定这条路,事先又详细考虑过,怎么会后悔?” “那大人真是很幸运。”蓝发女郎笑了笑。不认为自己是良伴的冰宿耸耸肩:“他最近倒霉透了。言归正题,卡奈尔绿晶做能源,魔晶石就能省下来给你们了。”艾露贝尔喜道:“对啊,那么多,单我们铲平整个魔像军团也绰绰有余。” “就怕诺因城主藏了什么秘密武器。”冰宿墨绿色的眸子沉淀着忧虑。 ****** 与妻子不同,罗兰并不担心敌人搞恐怖活动,横竖不到毁灭大陆的程度就行,重头戏在西城,他甚至做好了移师的最坏打算。 变数太多。诺因有几两重他胸中有数,若真刀实枪地拼,虽不敢夸口包赢,至少胜面相当大。然而诺因不按牌理出牌的性格结合他所能依仗的战力,就颇难估计了。魔界的底只有席恩和已故的血龙王知晓;维烈那么多道具冰宿不可能一一记住,月生前传授了什么也没人查得出来,何况还有暗黑神及其神女。 失去了帕西斯,委实是个沉重的打击。 尽管附身状态的史列兰还制得住,他背后代表的势力却极为可观,贺加斯动向不明,杨阳的潜力也未知。而他这边,那些闲神都不可靠,但目前也只能拜托他们联络意向,留神关注。 这么一安排,根本无暇再顾虑另一个敌手。 对席恩的脱困,罗兰比杨阳一方的任何人都生气——帕西斯等于白死了!他的牺牲,居然只换来区区几十天的安宁! 为此,东城城主特地修书一份,寄给那个只会吃饭撒娇的师公,痛斥他如果还有一丁点羞耻和愧疚,就该提着徒弟的遗物上门,捅死他的兄长。 虽然多半没用,好歹出一口恶气。 “冰宿呢?” 巡视完城头,回宫却不见妻子,罗兰立刻询问弟弟。法利恩毕恭毕敬地回答:“夫人去发射塔了,莫西菲斯和路克都陪着她。” 护卫工作很周到,但罗兰还是忍不住抱怨:“真是的,害喜还到处乱跑。” “我好得很。”像心有灵犀,尾音还没散去,一个如梅花般散发着冷冽香气的纤影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人形的独角兽和小金龙。 “夫人。”周围的侍从弯腰行礼。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你不难受了?”罗兰无奈摇首,牵起她的小手,“走,回房休息。”一身玄黑色军服的艾德娜咕哝:“哼,现在晓得体贴了,当初吃的时候怎么不注意一下。”法利恩瞪目:“什么话,大人和夫人是夫妻!”娶老婆不上床,摆着好看吗?先偷吃的人心虚地咳了咳。 “我说的是你!”艾德娜吼丈夫:一丘之貉!冰宿冷冷插口:“我不想打断你们,但是这个话题真够没营养的。”正事不谈讨论这种无聊的闲事。 “呜,冰宿。”艾德娜凄凄惨惨地抱住她哀泣,“因为我太老实,你又太不爱惜自己,我再不说两句,他们迟早爬到我们头上去啊!” “谢了。”冰宿无动于衷地拍拍她。罗兰似笑非笑地道:“法利恩姑且不论,我可是惧内一族。” “哈!”艾德娜翻眼白给他看。 “不信?问问大伙儿,是我欺负你,还是你成天拿我的脑袋当沙袋练?”造势的结果不用说谁赢。孤军奋战的随侍武官恼羞成怒:“没我敲掉你一些坏主意,你还要奸诈狡猾!”金发城主大言不惭:“所以咯,我都差点被你虐待成白痴了。” “好了。”冰宿不得不喊stop,有时连她也受不了丈夫的没紧张感,“魔导光炮已经调试完毕,无异常,随时可投入使用。” “嗯。”罗兰点点头,也换上公事公办的表情,“卡奈尔绿晶可以用?”冰宿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完全适用,魔晶石除备用外,全部可用作他途。”法利恩惊喜地粲亮眼:“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艾露贝尔呢?她还好吧?最近成天忙着检查试验。”关心友人,艾德娜禁不住插嘴。 “如果你是指生理上的休息,没有问题。水族需要的睡眠时间比人类短,也比人间隔长。”冰宿以纯学术的口吻回答,听得艾德娜直翻白眼,“如果是精神上,我就无能为力了。对了,她有托我带两串烤小鸟给她打打牙祭。” 前脚踏进大门的苍空骑士闻言白了脸:“真差劲的口味。” “啊,席斯法尔。”罗兰咧开如春风和悦却阴险的笑,“放心,艾露贝尔不会想把你烤来吃。” “这个玩笑不好笑,罗…大人。”羽族将军依旧神情难看地抗议。红发副官幸灾乐祸:“有什么关系,每次我看到你毛茸茸的耳朵就想拔了炖鸡汤。”席斯法尔冷笑着反唇相讥:“好巧,我也想剃光你那头红毛,男人婆。” “你这秃毛鸡!” “你才是野猴子!” 挖苦一转为争吵,罗兰和其他人还能看得兴致勃勃,当作调剂生活,冰宿就没兴趣了,只视为浪费时间。法利恩心思细密,看出她的不耐烦,比了个恭敬的手势:“夫人,要去外面坐一会儿吗?我准备了茶水。” “好。”冰宿毫不犹豫地闪人。她的老公只落后两步就追了上去。 ****** “为什么不让暮帮忙?” 花园的凉亭里,看见路克欢呼一声变回龙练习飞行,冰宿才想起自家有这样强的一支生力军。不能怪她,谁叫这些龙啦、圣兽啦,都太有宠物的样子。 “暮必须镇守次元通道,交给别的龙我不放心。”显然罗兰比她思虑周详,凝重的眼隐含忧思,“而且德修普有暗黑神,我不能让他冒险。”说这句话时,他压根没想到义父死了自己也会跟着陪葬,纯粹是护犊的心态。 冰宿等他下文,果然罗兰继续解释:“龙族盟约。师父生前我问过他详细的条例,除了自卫,所有龙族不得参与人类之间的战事。他们又不像人会钻空子,只要违背就不出手。所以我既不能派他们踏平德修普的老巢,也不能半途拦截踩扁他的军队。” “非战斗期间呢?这也不完全是人和人之间的战争,神啊魔啊都搀和进来了。” “一样。若是钻空子,世上没有一份合约是可靠的,龙就是这种生物。”想起那位守诺的银龙王,东城城主感慨地轻叹,“也别想骗他们,他们不傻。所以德修普那五头红龙也没来朝我们喷火。不过,龙与龙之间可以打。”冰宿双目一亮,随即黯淡下来:“罢了,那个男人比你更刁钻,想必不上当。何况他们只剩三条红龙了。” “嗯哼。”否则打到昏天黑地,他的部队在城防结界里不会有事,那边就变炮灰了。 “黑龙王陛下下令也不行吗?”法利恩不想放弃这份战力。罗兰喝了口月桂茶:“万不得已,我会派他们上场的。毕竟还有个席恩虎视眈眈,要留点底。” “罗兰,你师父……”冰宿轻蹙双眉,沉重地叹息,“他的死没有白费,他救了我。”罗兰眨眨眼,释怀地笑了:“啊,没错。” “不过救师公就是多余了。”半晌,他又愤愤嘟囔。冰宿好笑地摇头,明白他一辈子不可能谅解肖恩。艾德娜记挂另一个人:“不知道邱玲小姐怎么样了,希望魔王没有为难她。”冰宿神色微黯,将担忧掩盖得很好:“她应该没事,嗜血之王对她情有独钟,席恩也不会伤害和他弟弟无关的人。” “就算肉体上没有加害,心灵也得她自己守住。”罗兰就事论事,撩起莫西菲斯的长发编辫子,“无论嗜血之王对她是否真心,和恶魔谈恋爱都没好下场,要么被**堕落,要么难过地老死。” “她不是小孩子了,自己选择的对象,是苦是甜都得自个儿消受。”担心归担心,冰宿可没有当保姆的意思。 “如果她是被欺骗、强迫或引诱呢?”罗兰一直很好奇妻子对这个同学的重视程度。 冰宿没有回答,而是把话题绕到接下来的战事上,因为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 “终于可以大干一场了!” 接到命令的一刻,红炎军团长拉夏尔十分激动。 自从雷南郡一役立下大功,他就再也没有表现的机会。创世历1038年末,东城军捣毁了西境的魔像兵工厂,由于紧急撤离,后者损失不大。1039年初,严冬造成的补给压力又迫使中城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不得已收拢战线,原本扼守东部的五座农业都市变成了两座,被东城军顺理成章地占领。 在这两场战役里,以骑兵为主的红炎军团都没有发挥作用。 东城军共有六支军团,分别是橙光、暗紫、海蓝、翡翠、红炎和青雷。其中[红炎]名义上属于城主随侍武官艾德娜·菲尔,实则由拉夏尔带领。艾德娜另外统率近卫军,贴身保护主君。而拉夏尔的顶头上司又是东城三将之一的马尔亚姆·麦斯韦恩,和另一位同僚青雷军团长杰斯特常有竞争。 “明天一早出发,三日内务必到达指定地点,歼灭出现的敌军。”马尔亚姆的副官[冰泪]少将流莺铿锵有力地下达命令,卷起羊皮地图轻敲部下的脑袋瓜,说出伊维尔伦军通用的祝福语:“活?领的索姆、红岩城和刺兰蛇堡三处据点。前年,西城发动侵略,南城战败割地。去年,西城军从凡尔加平原撤出,临行前在田地里洒盐,险些造成大规模的饥荒。南城方面的报复是趁西城分兵支援友军时攻打防守不足的南部,长驱直入到腹地,最近才被中西两军收复了一半。 南城本土的情势也不乐观,首府拉鲁正被敌军围困。但是西线的总指挥赤练将军罗莎琳分析战局后,还是决定贯彻城主蕾雪“死守”的命令。敌人的真正目标是肥沃的凡尔加平原,决不能让他们得逞。希莉丝·佛罗伦兹的优势只是暂时的,她已经深陷重围,很快就会弹尽粮绝。 现在的问题是她的**,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这世上本不存在单枪匹马取得胜利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可他偏偏是例外。不但以一人之力将[丰饶之风]吹遍西大陆,还在上两场攻城战中,用强力魔法直接轰破城门,使南城军不得不狼狈败退。这是继血魔后,又一个令全体军民切齿痛恨的战争犯。尽管在东城城主罗兰·福斯的提点下,南城首脑事先有备,抽调了一位高阶祭司和百名神职人员举行超度,想请这位在人间留恋不去的战神大人滚回冥界。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他依旧一副孤魂野鬼的架势。 其实当年,身为魔界永不侵犯的条件之一,上任冥王普路托特许肖恩长留现世。只要现任冥王依路珂没取消这个赦令,他就走不了。另外,诺因同样有准备。国库虽然被宿敌霸占,好在杨阳行刺他以前,窃夺了几件高档货。其中一样能够吸收神术的[穹光之戒]给肖恩装备,还有两样——[迷火石的咒刀]和[星尘粉],就用于索姆一战。 大风将纷纷扬扬的粉末吹向厚实的壁垒,再以迷火石的咒刀引燃,惊天动地的威势不亚于东城王宫被某个刺客引爆时的惨烈境况。魔法造成的爆炸震耳欲聋,大量的灰尘淹没了守城士兵的惨叫,城墙坍塌,大地战栗,鲜血漫过砖石之间的缝隙,使褐色的泥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褚红,景象触目惊心。 但南城军毕竟不是第一次遭到这种打击,指挥官罗莎琳早有对策,麾下的炽焰骑士团昼伏夜出,硬是穿越危险的巨人岩场和枯骨草原,赶在局势一发不可收拾之前绕到敌人后方,与整军完毕、由副将苏菲尔率领的风骑士团一起包夹。 迂回挟击是非常华丽的战术,首先分派一支兵力出其不意地从敌人后面出现并截断退路,再与主力会师形成包围阵形。如果成功的话,敌方会被修理到体无完肤的程度。 不幸的是,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是西城军中极少数最重视敌情探查的将领,将计就计制定了计划。苍穹军团的副团长亚法·维恩布鲁克也是一名沉稳的军官,和幕僚团事前针对各种情况做了部署,因此当南城军气势汹汹地杀过来时,负责阵地指挥的他立刻做出反应。 伴随着号角嘹亮的冲锋号,惊天动地的巨响撕碎了紧绷的气氛。 旗帜在两军中上下翻飞,金属铠甲的摩擦和武器出鞘的声响汇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浪潮。令人胸闷的马蹄声中,罗莎琳却捕捉到一阵不和谐的震颤,游目四顾,反射着阳光的冷芒刺痛她的双眼,那是盔甲和箭头的寒光。 月影佣兵团的弓骑兵! “不许退!”性烈如火的她当机立断,“继续前进!把前面的地全炸平了!” 战术被看破,罗莎琳并不惊慌,鹿死谁手还难说。曾让西城百姓大吃苦头的解离系道具[黑沼]瓦解了大量的魔法陷阱;使她得到恐怖名号的活性之珠跟着发威,一举烧毁坚固的防御工事;而由东城满愿师兰冰宿配制的化学烟雾弹则放倒了严阵以待的枪兵队。 炽焰骑士团排成锋矢阵,前列是擅长骑射的狩猎骑兵,就是她们用三重打击扫平障碍,攻势如火如荼,速度之快、威力之猛大出中西两城的意料之外。因此在月影佣兵团撕裂敌人的队形前,南城军先一步冲进了敌阵,如同冲毁堤坝的滚滚怒涛。 另一头,南城最精锐的骑兵部队也趁乱冲出失陷的要塞,结成密集的阵型,昂然竖起天青色的长枪,枪尖折射出璀璨的辉光,却凝聚着沉沉的杀气。呛一声脆响,骑士们整齐划一地平举长枪,齐声高喊:“进——攻——” 钢铁的海洋涌向攻城方。 箭雨纷飞,对射的火球拉出一道道鲜红的尾痕,洁白的圣光不时在战场上交错闪烁,厮杀和呐喊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总共四股洪流在城墙两端凝滞,互不相让地绞力。 “我的荣耀来自我的功勋!”清一色青甲的风骑士团爆发出无畏的口号,冲击着敌军的步兵阵线,“为了梅迪——杀!” “我的功勋来自我的利剑!”火红铠甲的炽焰骑士团不甘示弱地抽剑,从狩猎骑兵造成的缺口一拥而入,血海般的浪潮淹没了微弱的反击。 “魔法师配合远程武器轮流攻击。”亚法沉着地发号施令,“预备队顶上,架矛!” 演变成时间的竞赛非他所愿,是他低估了敌军指挥官的果断机智,但眼下的局势还不算太糟,毕竟己军的兵力占优。敌方骑兵的冲锋距离也被限制了,只要没能突破阵列,成功会合,就只有被零碎切割、宰杀的份。 “架矛!”二线军官迅速执行,明晃晃的重戟一并平放,散发出肃杀的气息。法师和圣职者躲在塔盾后施法,低沉的吟唱震荡着空气,汇聚成铺天盖地的火焰电光,夹杂着弩箭和石块。 “阁下,您可以出手了。”忙碌的副官抽空催促身旁的上司,虽然他不想依赖肖恩的战力,也从不将个人因素计算进团体作战,但是不可否认,肖恩的强确实超越常理,好几次奠定了胜局。 “讨厌。”威名赫赫的战神不情不愿地咕哝。在他消极怠工的空挡,敌军的术士已经开始准备大范围的攻击魔法。中西两城的士兵吃惊地发现原本明亮的天色变得暗沉,乌云罩顶,狂风呼啸,寒气扑面而来。大片大片的雪花旋转着包围住阵地,攻城器械顷刻间覆上一层厚霜,再也无法转动。盔甲内的人体冻得僵硬,坚定的手腕也颤抖起来,不久前回暖的天气像一下子跌回数九寒冬。 “暴风雪!”认出这个堪称亚禁咒的法术,肖恩惊讶地施展远目术,望见一道似曾相识的纤影,“啊!洛黎塔长老!”亚法睁大眼:“水族三长老!?快破解!” 肖恩为难地咬牙,然而眼见情况刻不容缓,他只能选择保护自己人。 手掌疾翻,短促的咒语熟练地吐出,数条巨大的火龙刹那成形,迎向猛烈的冰风暴,轰隆隆!撞击产生的冲击波传遍整个战场,紊乱的气流不分敌我地掀翻人马、投石车……哀号掩盖了亚法的怒吼:“你这白痴!” 洛黎塔也连人带马摔了个大跟头,一头水波般的蓝发被风吹乱,半遮住苍白的娇颜。但她柔美的身段一挺就轻盈跳起,双手间多了一颗晶莹的小球,这是水族二长老维欧拉千辛万苦从海底取来的亡灵系法器——引魂珠。 “收!”由适才的交手确定了敌方指挥官的魂波,洛黎塔念出起动语,引魂珠内涌现青白色的气浪,无形的吸力使肖恩一震,身体顿时模糊,定幻石自动拉扯,两相夹攻下痛不欲生。 嗖!一枚银色的短箭射破防御屏障,洞穿引魂珠,没入柔软的娇躯,鲜艳的红雨喷洒,洛黎塔还没意识过来就软软倒地。浸泡在自己的血液里,纤长优美的双腿遇水变化,在袍子末端露出一截银蓝色的鱼尾。 射出破魔箭的月影佣兵团长示意下属绑回重要人质,然后马不停蹄地整顿队形。亚法连踹上司几脚后,也急忙大声下令。联军虽因为肖恩的乌龙魔法蒙受了一定损失,但是总体而言还是南城军的打击更大:战马惊跑,落马的骑士根本爬不起来,摔死误伤的例子也层出不穷。而中西两城的轻骑和步兵就能更快地重整态势。 幸好距离较远的风骑士团受到的影响不大,营救友军突破重围,主将罗莎琳战死,伤亡率超过四成。而联军也是惨胜,就阵亡人数看还输了。 天空飘起小雨,淋得土地变成了绛红色,让人感觉十分不舒服。剩下三面城墙也像被血水冲洗,插在城头的旗帜失去了以往的精神,湿嗒嗒地粘在旗杆上,一切都不像是战胜后的景象。 城外,无数断刀折箭、破损的攻城器械、碎裂的盾牌、烧毁的军旗凌乱散布,更多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士兵们沉着脸将受伤的战友搬上担架,抬进城里,敌人就随便丢进挖好的大坑。若立场互换,被草草掩埋的就是联军一方。 挨了一顿训斥,肖恩垂头丧气地去收容伤兵的地方帮忙,完事后,到地牢探望俘虏。 水族长老抱膝坐在囚禁用的法阵里,神色因失血过多而萎靡不振,披散的秀发也失去了光泽。听到动静,她鱼鳍似的双耳动了动,一双闪耀着光彩的大眼看向来人。 “真是你,洛黎塔长老。”肖恩抑不住心中的动摇,和杨阳一样,他最不希望的就是与旅途中结识的人们兵刃相见,他个人也对这位亲切大方的佳人很有好感。 洛黎塔疑惑地蹙眉:“你是肖恩军团长吧,我们见过?”他们见面期间,肖恩一直在杨阳体内。 “你忘了?我去过浮岛。”肖恩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啊,你没见过我——是罗兰叫你来的吗?” “当然了。”洛黎塔坦然,这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为什么?你说你们视罗兰为友,不是视他为君,为什么插手战争?”肖恩质问。洛黎塔心下诧异,这句话她只在杨阳等人面前说过,当时肖恩不在场。 “我们的确不喜欢打打杀杀,但水族和伊维尔伦已经是命运共同体了,我们不认为除了罗兰,还有别的统治者能平等地接纳我们。他也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愿意为他赴汤蹈火。何况,中城的狗贵族不知掳走、**了多少我族少女。” 顿了顿,她换上隐含试探的口吻:“那时我让你们上岸,其实是罗兰的意思。他说拉克西丝元帅假冒海盗,你们可能会伪装成海军混进浮岛。”肖恩苦笑:“原来不止朱特暗中搞鬼,你们也有自己的打算!” “那个军人应该死了吧,大姐在他喝的水里加了有毒的矿物。”洛黎塔咬紧贝齿,清润的蓝眸笼上一层阴霾,“太狠毒了!不但在土里埋引核,还在水里投毒!”肖恩倒抽一口凉气,猜测是拉克西丝的主意,只可怜了朱特。 “……我不懂,你们这样互相伤害,到底图的什么?”他痛苦自问。洛黎塔缓下颜色,深深注视他:“你搞错主谓关系了吧,是人类先来伤害我们,我们才不得已反抗。若非如此,即使罗兰拜托,我们也不会违背自身的良知。”肖恩默然。 水族长老幽幽一叹:“我们想要的,只是一方净土而已,和平与共已经不奢望了。” “……” “我看得出你是个好人,就别伤脑筋了。”洛黎塔真诚一笑,“这些问题我也想不透,顺着心意去做就是。”肖恩不由得笑了:“你也是个好人,可惜这世道不让好人活。” 突如其来的杀气笼罩住他,定幻石塑造的假身真实重现生前的反射神经,肖恩身子一侧,险险闪过一下扑击,转身时暗镰已握在手心,飞快横挥。对方的反应也不慢,拉出一条细细的银线,暗元素凝聚成的刀锋不受阻碍地穿过钢丝,划开护身结界和一袭灰袍,裸露出白嫩的肌肤。电光火石间,肖恩看清一张冷艳如冰的容颜,和淡紫色的披肩长发。 “你是……!”他大惊失色,收起武器急步后退,“我的后代!” 紫发女郎冷冷睨视他,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一把扯下他胸前的定幻石。 ****** 对雪露特·科尔修斯而言,人生的一半已然完结。 她出生于一个拥有古老高贵血统的没落家族,在初代国王的仁慈下得以苟活,静静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如果不是母亲生得太美惹出祸事,决不会引起当权者的注意。 一调查,什么底都刨了出来。也是历代当家虚荣,留下了罪证。明明没有流着英雄王的血脉,是他那个浪荡王妃红杏出墙生下的后代,还保留他的姓氏,用虚妄的传说熏陶后辈,她的哥哥就这么无意义地死了。不过他比他们的父母好,母亲只会无助地哭嚎,父亲在旁边无奈地叹气。 仆役们掩护她逃跑,一逃逃到首都。她不想亡命天涯,握着家传匕首,在城里最大最豪华的房子前面(注:她以为那是王宫),用全部的力气大喊:[我是英雄王克威特·科尔修斯的后人,你们已经杀了我的父母兄长,有种再来杀了我!] 出来的是脸色铁青的拉克西丝,身后跟着一个面容慈和的老者。他后面还有个男孩子,满脸新奇之色,一头黑发,澄碧的眸宛如最上乘的祖母绿。 那是索莱顿,她此生唯一深爱的男子。 [别射箭。]年轻的元帅挥手制止卫兵,语带薄讽,[她根本就是来洒血的。] [唉。]老者叹了口气,摇头,[这又何必呢。] 他收养了她,将她带回圣域。 她是忘恩负义的狼子,养父待她不薄,但是她不甘心一辈子关在那个牢笼里出不去,也没有青梅竹马那样的本事能够天南地北自由闯荡,圣修士的厉害她亲眼见识了多年,不铲除后患,她即使逃了也迟早被抓回来。 在楠面前,她说得大方,可是血海深仇,哪能那么容易忘记。 炸毁了圣域,投入罗兰麾下,她成为一个尽忠职守的密探,为推翻德修普王家尽绵薄之力。然而一次任务中,她竟然见到了索莱顿,还打伤他。从此,他和她都被卷入身不由己的政治急流。 神官死于非命,她并不怨恨下格杀令的法利恩。身为密探,她本该以任务为重,却被爱情冲昏头脑。也是她糊涂了,不然,大可设法让对方屈服。以索莱顿的性格,这是很简单的事。但最终,因为小人构陷,她失去了他,也失去了上司的信任。 帕西斯的出现燃起一线希望,虽然她心底明白他并不是索莱顿,但是在那个万念俱灰的时刻,她需要抓住些什么。当她终于悲哀地意识到恋人已经不在时,那个相似的男子也消逝了。 如今的她,只剩下颠覆德修普王家这个执念。 拉克西丝已死,莉莉安娜失踪,卡萨兰的希望全部维系在诺因身上。但他是不死的魔族,本身实力又强悍。而杨阳,她曾经恨不得杀了她,结果却导致错过神官的求助,痛失心上人的惨烈下场。心情平复后,再也提不起兴争风吃醋。 其他重量级的人物,还有贝姆特和肖恩,除掉他们有利于激化中西两城的矛盾。尤其是前者,贝姆特一死,西城顿成散沙。 但是他有个厉害保镖,又身处千军万马当中。相比较,肖恩就好钻空子得多。托大、喜欢单独行动,解决他也并非只有杀死一途。 ****** “你…你做了什么?” 见上一秒还目瞪口呆傻站在当地的人骤然消失,洛黎塔错愕万分。她对肖恩的观感不坏,但他们终究是敌人,并不关心他的生死,只是好奇。 “我拿走了他的定幻石,他八成回他的宿主那儿去了。”雪露特看不见幽灵,喘息片刻,转向她,“洛黎塔长老?我是…我曾是暗影成员,代号椿。” “罗兰派你来救我?”洛黎塔惊喜中有些怀疑——这速度未免太快了。 “不是,不过我会救你。”雪露特试图用敲击术打开锁,洛黎塔制止她:“不行,会引来敌人的魔法师,我也不能走出这个禁制。麻烦帮我打盆水,我可以自己逃走。”水域连接是长老级水族的保命绝技,只需要一定量的水,就能远距离传送,缺点是很消耗能量。 “水吗?不用了。” 清冷而欠缺感情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起冷酷的涟漪,在浮动着昏黄烛光的石室内荡漾。 空气奇妙地震动,仿佛有一只透明的手揉捏着,构筑出虚幻的形体。影子越来越清晰,最终凝聚成一个黑衣男子。墨色的长发与黑暗交融,一对银十字耳坠闪着冷光,俊秀的脸庞无波无痕。 “席恩!”肖恩失声大叫。 “又搞得这么狼狈,你的徒弟们地下有知会哭的。”魔王扫了眼弟弟徘徊不去的灵体,讥笑地撇唇,手指疾划,铁索咔嚓一声断开,法阵的辉光隐没;同时他腰侧的铃铛连连闪动光芒,发出悦耳得不可思议的清音,一个紫色的纹章若隐若现,流转着神秘莫测的光晕,“你们俩,到这边来。” 雪露特和洛黎塔依言走向他。肖恩大吃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却抓了个空:“你、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与你无关。”席恩懒得搭理,带着两个猎物就要打道回府。 “停——”肖恩大怒,扑过去抓他,竟然没有穿透,掌心传来切实而温暖的触感,兄弟俩都是一怔,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一股难言的悸动在心底化开。肖恩缓缓地,用尽全力地握紧,嘴唇颤抖,道:“别走。” “……” “这次,我抓住你了。”肖恩低喃,完成了一个夙愿般释然。席恩冷笑,眼里射出嘲谑的寒光:“看清楚,这里不是悬崖。” “一样!”琥珀色的眸子狠狠瞪视他,“那时你跳下去了,我没抓住你!现在你也在堕落,还不知悔改!”一声叹息逸出唇,法师厌倦地合眼,一只手挟带愤怒扣住他的颈项,盛怒下的力道仿佛要掐死他:“睁开眼看我!你这王八蛋!帕尔已经被你害死,你还想报复到几时?席恩,你到底想要什么?史列兰说的不是你的愿望,那你究竟想要我什么?” “愚蠢,肖恩,你谁也救不了,就别扮演救世主了。”扳开他的手,魔王勾起讽刺的笑弧,隐隐含着自嘲,“我是向你求救过,你没来,事到如今就别再来谈什么救赎。那孩子也是被你欺骗的可怜人,区别只在于他甘之如饴。” 伸手一抹,托起几颗清澈剔透的液体:“——你的眼泪,真的很廉价。” 肖恩用力擦干泪水,伤心气苦下,忍不住顶回去:“那你呢?没哭过就比较珍贵吗?” 席恩一震,坚硬如冰晶的银瞳定定注视他。 “我是爱哭鬼,不像你!”肖恩泪流满面地大喊,一如受尽委屈的孩子,“你说我坚强,从不回去,因此恨我无情——我是没种!我不敢想以前的事,那一千年也是,可是我想快乐地活啊!代你活着!你用我的身体做出那些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杀不了你!席恩,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恨你,你心里就好受了?要和解,你又不肯——你倒是说句话啊!别的变了那么多,就这别扭的性子一点没变!” “……我们已经完了,肖恩。” 良久,席恩才吐出沉沉的低语,恍若几不可闻的轻叹,“妈妈来见过我。”肖恩瞪大眼:“啊?” “她要我们和好,可笑。”牵了牵嘴角,席恩克制混乱的感情。肖恩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欢喜地抓住他,连连询问:“妈妈来找过你?什么时候?”席恩不答,冷声道:“就算你三番两次和赛普路斯玩家家酒,也该体会到,碎了的就是碎的。”肖恩眼中的光暗淡下来,唇边也流露出一丝苦色。 “可是……不原谅他不行啊,我当然还是气他的。”凝视那张陌生的容颜,和看不出喜怒的冰眸,肖恩恳切地说,“你也是,我不敢说完全不介意,但是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席恩,停手好不好?史列兰的话,后来我仔细想过,你累了对不对?你不是不恨我,但也不想再恨了,所以……” “你能原谅,我不能!”席恩忽而失控,怒焰在他的体内燃烧,白热的火舌燃尽理智,他压抑了那么久,以至于难得吐露的心声也说得语无伦次,“假的!就像那个懦夫的所谓愧疚!你们都是一群自欺欺人的骗子!什么代我活,喜新厌旧才是真的!你有多少时间想过我和妈妈?你是个背信弃义的混蛋!说话不算数,答应卡修的也没做到!” “我……”意外听见已故友人英雄王科尔修斯的小名,肖恩错愕地愣住了。席恩仍然激动地大吼:“所以我决不会再相信你!你可以转个头忘记,可以随便找个人喜欢,我做不到!你恨我好了,我就是要你明白被人背叛是什么滋味!” 他曾经有多疼爱这个弟弟,就有多恨他。那个群星隐没的深夜,萤火飘摇的森林里,兄弟俩手牵手,许下稚气的约定;然后是饱受煎熬的漫长寻觅,高高的铁门前,他被路人欺辱,凝聚了所有信任的呼唤落得一场空。 即使血缘的维系都切断,长久笼罩的梦魇依然不散。 “席恩!”想起兄长的所作所为,肖恩也不禁愤怒,咬牙澄清,“我没有背叛你!那是误会!” 火焰熄灭了,只剩下寒冷、颤抖和口中灰烬的味道,席恩冷冷一笑:“是啊。” 一盆冰水浇下,肖恩浑身发抖,背上升起莫名的寒意。 “那你为什么……”微弱的质问。 沉默,却不是无言以对,而是发泄过后满目疮痍的疲倦,他站在地牢的黑暗里,四周缭绕着陈旧的血腥味、腐臭和他身上碾碎的花瓣香。 纤长有力的手指再次拉开胸前紧抓不放的手,短短的调息,魔王恢复了一贯的自制。 “是啊,是误会。”低低的重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你没对不起我。” “席恩……”眼见刚刚打开一个缺口,兄长又被自己的无心之言刺激得缩回壳里,肖恩又急又悔,尽管情理上,他确实并无过错。 “但是别指望我道歉。” “你……!”肖恩气恼至极,他能再三原谅维烈,就是因为他悔过,但这可恶的哥哥,就是不肯低头! “一句对不起就能了帐?还真便宜。”看透他的心思,魔王轻笑摇头,有心解释清楚,结束两人之间的纠葛:“你问我想要什么,暗黑神小弟弟不是说了,你给得起吗?” 仿佛被无数个雷劈中,肖恩连退数步,史列兰天籁般的嗓音在脑中清晰浮现: [回到小村子,像以前一样生活,不用猜忌,不用提防,可以放心去爱,可以开怀地欢笑——你只想有个全心全意爱你,你也能全心全意爱他的人——这才是你的真实愿望,不是吗!] 这一刹那,之前的许多疑问:兄长为什么那么恨他,为什么无论如何不原谅他,都豁然开朗。 因为他做不到……做不到全心全意的爱。 肖恩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席恩轻拍他的脸,用一种嘲噱的口吻道:“乖乖恨我吧,弟弟,对你我都好,也对得起死者。” 叮!定幻石从昏暗的空间坠地,落在肖恩脚边。 ****** 一肚子火地回到西琉斯,席恩定了定神,解开精神纹章的控制,恢复神智的两人采取了不同的反应。 雪露特跳开一步,摆出戒备的姿态。而洛黎塔眨眨眼,打量周围的环境,最后视线定在他脸上:“你是哪位?” “很久不见,洛黎塔。”奇异而暗哑的声音从青年的双唇之间流泻而出,频率低得人类的耳朵几乎听不见。这是[潜音],最标准的水族语,美人鱼们在水里就是这样交流,陆上语已经是一种变化后的语言。 水族长老深蓝色的瞳仁因惊讶而收缩,愣了一会儿,道:“你……是我族吗?” “不是。”魔王在心里翻白眼——他哪里像人鱼了?“我这张脸你不认识,原来的长相不知你还记不记得。”语毕,列文的形象被另一个身影取代:洗得灰白的旅行者斗篷,帽檐下的脸伤痕交错,唯独那双眼,依然如故,深沉而明亮,闪耀着钻石般硬质冷冽的光辉。 “席恩!”洛黎塔深深吸气。雪露特被一连串变故搅晕了,决定先静观其变。 “真想不到,你还活着。”回过神,水族长老露出怀念而伤感的笑靥,“大姐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为什么?”魔王解除幻术,拿起茶杯浅啜一口。洛黎塔瞪他:“你你…你还敢问!你害大姐变成了老**!”席恩莫名其妙:“什么啊,我只不过免费听了她一首曲子而已。” “我们只会和第一个爱上的男子生育后代,你就那么走了,大姐当然不会再找别人!” 谢过构装生物递来的香草茶,雪露特已完全进入看戏状态,还是出精彩的泡沫恋爱剧。 冰色瞳眸浮起困惑的薄雾,席恩凝神回想,又思索了良久,一字一字道:“洛黎塔,你帮我分析一下。那时侯我带着哈玛盖斯去海底探究遗迹,撞上一艘沉船,她吹着笛子勾魂,那些水手一个接一个往水里跳。我是不想管,可是她的笛声有共鸣魔法的效果,我就听了。然后她看着我,笑笑,递给我一颗有两瓣叶的蓝色果子……” “这就是她的求爱!”洛黎塔激动地打断。 “……你听我说下去,我知道水族的生殖方式,你们全是雌体,必须和异族的男性结合才能生小孩。但是这样很难怀孕,生出来也是死婴或怪胎。所以你们引诱男人吃下[海生果],配合满月的魔力,会短暂地改变体质,生下来的就是纯种的健康宝宝了。”席恩加重语气,“但我没吃!我又想拿回去研究,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海生果,我就给了她一枚戒指——非常公平的交易,我最好的收藏。” 听到这里,洛黎塔无力地抚额:老兄,大姐知道送戒指是人类求婚的习俗! “我问她,可不可以交换,她答应了;我也明确告诉她,我身体不好,消受不起,她更没有意见——你说,哪里有爱情了?还是你们和男人说两句话,就要为他守身一辈子?”席恩一脸无辜地反问。洛黎塔不屑理他。 “算了,大姐碰上你也是她倒霉,我会跟她说清楚。不过,你怎么会突然出现?这里又是哪里?” 闻言,雪露特挺直背,专注倾听。之前两人交谈是用古代语,她在圣域学过,勉强听得懂。席恩将一本厚重的古籍轻放到面前,抚摸扉页上的银色镶边和充溢着力量的魔法字符,漫不经心地道:“这里是夏尔玛大陆,我现在是西琉斯王国的二皇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本来我没打算绑你来,是想顺便试试法器对不同种族的作用。” “什…什么。”洛黎塔啼笑皆非:这根本是无妄之灾嘛!但转念一想,总比待在西城的地牢好,说不定还能套个旧情回家去。雪露特惊骇地瞪目:“你是魔王!?” “啊——”水族长老也猛然想起,倒退数步,“‘席恩’!真是你?” “确切的说是恶魔之首亚美尼斯。”席恩不喜欢和魔族的称谓重叠,淡冷的目光扫视两人,“洛黎塔,一会儿我送你回去,代我向多米尼克道谢,她的果子治好了我的咳嗽。至于你,我亲爱的弟弟和爬墙王妃的后代,你留下,做我的实验品。因为心甘情愿有助于我们的合作,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 “如果我要你的命呢?”雪露特凄厉一笑。帕西斯的死也意味着神官记忆和感情的消失,对眼前的人,她有一股混合了迁怒的恨意。 “这不行。”席恩毫不犹豫地拒绝,“不损伤我利益的范围。”不等雪露特开口,他补充:“你冷静想想,不同意我还是会强迫的,或者争取条件——你自己选择。” “席恩……”洛黎塔想出言求情,毕竟雪露特救过她,又是罗兰的部下。法师一记冷睨让她不由自主地闭嘴。 前密探咬着下唇,她曾亲眼目睹光复王如何被海精灵王子钉在地上,明白他不是说大话,又逃跑无门。事实上,她早已无处容身,即使逃回艾斯嘉大陆也只有天涯飘零。 想到自己力量的微薄,她握紧双拳,下定决心。 “我要你推翻德修普家族。” 席恩微微一愕,端详她片刻,沉吟道:“名存实亡可以吗?” “可以!”雪露特断然抬首,眼中射出森寒的光。 ****** “主人,你还欠希丝蒂亚公主四个晚上,欠艾拉拉公主五个晚上。” “谁准你代我许诺的?” “她们真的很缠人啊!”器灵哀声诉苦。魔王不为所动地踢回皮球:“你自己想办法解决,狠一点无所谓,该让她们懂得安分了。”路过的精灵皱起眉头:“你不能对她们好些吗?那两个女人是很娇纵任性,但你和魅魔做…做不雅的事,也不对。” “哪里不对?”席恩完全没有对婚姻忠实的概念。在朝不保夕的大黑暗时代,人人高唱及时行乐,看对眼就谱一段可歌可泣的火热恋曲,谁也不想死了再后悔。东方学舍就是把这种精神发挥得最彻底的地方,明令不得结婚,鼓励流动式**,多产报国。肖恩懵懵懂懂,天天梦到他的席恩可不傻。而他的老师们更不会教他何谓一心一意,倒是以身作则,使他养成了差劲的性癖。 所以,也难怪这夫妻三人都给对方戴绿帽。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蒜?”丽芙气得涨红脸,精灵是非常保守洁癖的种族,“难道你和法娜小姐在一起时,也在外面乱搞吗?”席恩侧过头,从肩膀滑下的黑发带起一阵流光:“我喜欢她,当然对别人没兴趣。” 丽芙缓和神色:“那你现在也应该收敛了,不然对哈玛盖斯的教育不好。” 这倒是,提前进入发情期会不利于龙的生理。做父亲的理解到另一个层面。正巧来打牙祭的餍魔之王娇嗔:“讨厌,人家和主子你情我愿,你插什么嘴。” “下次躲到没人的地方去!” “嗯嗯,这建议好,但是我更希望你看住那只不识相的小龙。” 席恩突然觉得吵,他难得想来花田放松一下,移植几株稀有草药,闲杂人等却接连冒出。忍耐着种完,回书房办公。不料才拿起笔,就响起敲门声。 “摄政殿下,陛下和依路珂少爷找您。”格兰妮带着两个男孩走进。头戴王冠的年幼国君看见桌后的兄长,体贴地道:“王兄,你别太操劳了,偶尔也要和嫂子们多增进感情。” 这是九岁小鬼说的话吗?席恩心下纳闷:还是他家庭不和的传言已经人尽皆知了? “我会管好那两个母老虎,不让她们出去撒野。” 我不是这个意思……亚尼额角冒汗,童言无忌的他也觉得对方说话太直了。 “有什么事?”席恩瞄了次子一眼,猜出他们的来意。果然亚尼满脸期盼地道:“我上完课了,可不可以和依路珂去抓鱼?” “去吧,小心点。” “耶——”两人兴高采烈地跑远。 批阅了几份奏折,又一个怯生生的脑袋探进室内:“列文哥哥,打扰了。” “什么事,约瑟芬娜?”席恩没有停笔,这个乖巧的女孩从来不会耽误他太多时间。 “我想画你……” 魔王比了个无声的手势。机关女仆轻轻将高脚椅、支架和画板摆好。之后,就只有沙沙的声响。 透过薄纱窗帘的光蕴涵着一股宁静的气息,淡淡的纸香和油墨味在空气中弥漫,细嫩的小手翻过一页,寂静里传来干燥的脆响。 银眸微抬,席恩执起茶杯,看着那只手流畅地勾勒,忽而起了奇妙的联想。 魔法是运用魔力的工具,不拘泥于手段,有无穷无尽的变化,亚利安族的魔曲就是个最好的例子。音乐如此,那……绘画呢? 以空间为画布,实现二维和三维的转化。有别于音乐的[发散],画画是[框架],能够营造出不同的效果。 越想越兴奋,法师彻底忘了公事,专心投入新的研究课题。和他的饿死鬼弟弟相同,席恩也有一种名为魔法的狂想症。 “……列文哥哥、列文哥哥!”不知过了多久,属于少女的呼唤渗入听觉的水位,席恩茫然抬头,只见友人站在面前,作势用扇子敲他,“你在写什么?这么专心,约瑟芬娜叫你好几声了。” 席恩哦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奋笔疾书,随手抛飞的纸还砸到对方的脑壳上。伊莎贝拉握紧扇骨,从牙齿缝里迸出声音:“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答案是没有。随侍在侧的格兰妮用特殊感应,席恩才真正清醒过来。 “啊,伊莎贝拉。”草草招呼,转向重点对象,“约瑟芬娜,把你的画给我瞧瞧。” 小女孩高兴地递上画作,一张接着一张,有喝茶的样子;办公的样子;浇水的样子;闭目小憩的样子,甚至还有刚才眼神狂热大撒纸张的样子。法师并不关心自己的模样,而是注意笔法,边看边问:“很像,怎么把握的?有哪些技巧?”少女呆呆瞪视一大一小热烈探讨:什么时候,她毫无品位的表哥对艺术感兴趣了? 身为宫廷画师的弟子,约瑟芬娜的基础知识自然扎实,她本身又刻苦,说来头头是道。席恩一字不落地消化吸收,他画魔法阵的功夫堪称天下第一,但终究没专门学过,什么线条、阴影、浓淡、色彩统统不懂。 伊莎贝拉认识这个男人毕竟不是一天两天,认命地叹了口气,耐心等到他想起她。 “你又想干什么了?”她才不信他真的想改行当一个画家。 “嗯…研究一种新型的构物术。”在脑中计算魔素比例,席恩抽出法杖,以虚空为布幕,画他最擅长的图形——两个圆,大圆套小圆。 奇妙的事发生了,圆心拉长成轴线,外圈的圆周抖动着,慢慢分离,构筑出实物的质感。再一眨眼,一顶白色的遮阳帽飘然落下。 “哇——”伊莎贝拉和约瑟芬娜齐声惊叹,争相捡起来,难以置信地翻转挤压,“帽子!是帽子!” 没错,不折不扣的女式太阳帽,尽管造型朴素了些,没有任何花样,但确确实实是可以戴的帽子。摸上去的手感像布帛,又泛着丝绸般的光泽,伊莎贝拉爱不释手:“列文哥哥,送我好不好?” “好啊。”席恩也满意自己的成果,见约瑟芬娜神情失望,试验性质地又画了件小礼物:一个调色盘,让一大一小欢呼雀跃。 快吃晚饭时,两个浑身湿透的小鬼兴冲冲地跑回来,依路珂抱着一条大鱼,亚尼拎着一只木桶。 “父神,看我抓的鱼,多大!” “王兄,先看看我的,好多!” “我的大!” “我的多!” “全部闭嘴。”魔王把画好的胡萝卜给兔子吃,指着浴室的门,“去洗澡,我来煮。” 他唯一会使的武器,也只有菜刀了。 餐桌上,席恩习惯性地环顾四周,养子不在。他不认为哈玛盖斯会打不过知识之神,何况还有卡雅帮忙,却怎么也放心不下。其他人——坎菲斯躲在花盆里,格兰妮摆放餐具,依路珂站在椅子上叉鱼吃,亚尼逗波波玩,修蒂玛教两只元素猫顶盘子,伊莎贝拉帮约瑟芬娜系餐巾,雪露特不自在地坐着,丽芙在洗饭后水果——数来数去少了一个。 “那个小丫头呢?”魔王问起自己的小白后代。 ****** “拉菲,这里好美哦!” “你喜欢吗?” 走出传送之间,邱玲顿时被眼前极致的美景夺去心神:由汉白玉铺成的宽阔长廊洁白莹润,内部还流转着雾气,像踏在云端上;精美的贝壳型花坛错落点缀,是浪漫的粉红色;釉彩窗扇将阳光染成瑰丽的七彩,为触目所见铺上一层神秘莫测的辉光。 拉菲格目不转睛地凝视身旁的少女,语调隐含激动的颤抖:“这座水之宫,是我特意为你建造的。” 邱玲红了脸,既感动这样的深情,又不禁惶恐。 艾蜜莉的转世,真是我? “来,我带你参观。”拉菲格轻环她纤弱的双肩,温柔自心底漫溢而出:这小小的女孩,是他失而复得的至宝。然而瞥眼间,他柔和的神色转为冷历,透出狂怒。 有人来过了! 花坛里的珍珠花全被拔光,串成窗帘的玉髓贝不见踪影,装饰用的蓝珊瑚坑坑洼洼。再用远观术一扫:紫水晶墙壁撬塌了几面,精金大门不翼而飞,屋顶照明用的光晶石换成一座写着“到此一游”的牌子……深渊领主怒不可抑,在心里千万遍发誓,要把那个玷污爱人圣地的犯人剁成肉渣! “怎么了,拉菲?脸色好难看。”邱玲压根没看出异常,关怀地问。拉菲格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又深吸一口气,才得以顺利发声:“我没事,小玲,你看起来很累,先休息一下好了。”语毕,不由分说地将她送进一间摆设整洁素雅,清幽脱俗的卧室,递给她一只精巧的匣子。 “戴上里面的戒指,你就能看见这里的魔仆,命??罕见的魔法绝缘体,一般人再怎么没天赋,经过专门的训练还是能感觉到一点元素的波动,就这种人不行。他们不但学不会任何法术,魔法也难以对他们产生作用。中级以下接近搔痒,强度够高才能造成伤害。但是有利必有弊,这些俗称魔免之人的异类也对治疗术和辅助类魔法免疫。别的士兵获得蛮牛之力的加持,他只有靠自己的力气拼啊杀啊;其他同僚有防护箭矢护体,他只能凭盔甲和盾牌去挡;若不幸受了伤,自己拿绷带和药品去包扎,死了活该。 席恩看中的,就是他的这个特质。 n次被从重伤边缘抢救回来,可怜的军人举白旗投降。魔王也不想弄疯珍贵的试验品,招待他吃饭慰劳。 早朝时碰见安东的姐姐安布罗迪,一头银紫色的秀发让席恩想起另一个有相似发色的女性——肖恩的后代,雪露特·科尔修斯。她也是相当少见的元素隔绝体,比安东好些,能学习能量系魔法,难怪做了死灵法师。 记得她对帕西斯有意思,种种纠葛他也已查明,目前日子应该不好过。 如果罗兰·福斯不要的话,他就接收好了。 ****** 卢加是西城南部最大的都市,目前作为后勤基地,支持前线的两支军队——苍穹军团和月影佣兵团的军事行动。而更南方,就是被南城军占领的索姆、红岩城和刺兰蛇堡三处据点。前年,西城发动侵略,南城战败割地。去年,西城军从凡尔加平原撤出,临行前在田地里洒盐,险些造成大规模的饥荒。南城方面的报复是趁西城分兵支援友军时攻打防守不足的南部,长驱直入到腹地,最近才被中西两军收复了一半。 南城本土的情势也不乐观,首府拉鲁正被敌军围困。但是西线的总指挥赤练将军罗莎琳分析战局后,还是决定贯彻城主蕾雪“死守”的命令。敌人的真正目标是肥沃的凡尔加平原,决不能让他们得逞。希莉丝·佛罗伦兹的优势只是暂时的,她已经深陷重围,很快就会弹尽粮绝。 现在的问题是她的**,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这世上本不存在单枪匹马取得胜利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可他偏偏是例外。不但以一人之力将[丰饶之风]吹遍西大陆,还在上两场攻城战中,用强力魔法直接轰破城门,使南城军不得不狼狈败退。这是继血魔后,又一个令全体军民切齿痛恨的战争犯。尽管在东城城主罗兰·福斯的提点下,南城首脑事先有备,抽调了一位高阶祭司和百名神职人员举行超度,想请这位在人间留恋不去的战神大人滚回冥界。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他依旧一副孤魂野鬼的架势。 其实当年,身为魔界永不侵犯的条件之一,上任冥王普路托特许肖恩长留现世。只要现任冥王依路珂没取消这个赦令,他就走不了。另外,诺因同样有准备。国库虽然被宿敌霸占,好在杨阳行刺他以前,窃夺了几件高档货。其中一样能够吸收神术的[穹光之戒]给肖恩装备,还有两样——[迷火石的咒刀]和[星尘粉],就用于索姆一战。 大风将纷纷扬扬的粉末吹向厚实的壁垒,再以迷火石的咒刀引燃,惊天动地的威势不亚于东城王宫被某个刺客引爆时的惨烈境况。魔法造成的爆炸震耳欲聋,大量的灰尘淹没了守城士兵的惨叫,城墙坍塌,大地战栗,鲜血漫过砖石之间的缝隙,使褐色的泥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褚红,景象触目惊心。 但南城军毕竟不是第一次遭到这种打击,指挥官罗莎琳早有对策,麾下的炽焰骑士团昼伏夜出,硬是穿越危险的巨人岩场和枯骨草原,赶在局势一发不可收拾之前绕到敌人后方,与整军完毕、由副将苏菲尔率领的风骑士团一起包夹。 迂回挟击是非常华丽的战术,首先分派一支兵力出其不意地从敌人后面出现并截断退路,再与主力会师形成包围阵形。如果成功的话,敌方会被修理到体无完肤的程度。 不幸的是,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是西城军中极少数最重视敌情探查的将领,将计就计制定了计划。苍穹军团的副团长亚法·维恩布鲁克也是一名沉稳的军官,和幕僚团事前针对各种情况做了部署,因此当南城军气势汹汹地杀过来时,负责阵地指挥的他立刻做出反应。 伴随着号角嘹亮的冲锋号,惊天动地的巨响撕碎了紧绷的气氛。 旗帜在两军中上下翻飞,金属铠甲的摩擦和武器出鞘的声响汇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浪潮。令人胸闷的马蹄声中,罗莎琳却捕捉到一阵不和谐的震颤,游目四顾,反射着阳光的冷芒刺痛她的双眼,那是盔甲和箭头的寒光。 月影佣兵团的弓骑兵! “不许退!”性烈如火的她当机立断,“继续前进!把前面的地全炸平了!” 战术被看破,罗莎琳并不惊慌,鹿死谁手还难说。曾让西城百姓大吃苦头的解离系道具[黑沼]瓦解了大量的魔法陷阱;使她得到恐怖名号的活性之珠跟着发威,一举烧毁坚固的防御工事;而由东城满愿师兰冰宿配制的化学烟雾弹则放倒了严阵以待的枪兵队。 炽焰骑士团排成锋矢阵,前列是擅长骑射的狩猎骑兵,就是她们用三重打击扫平障碍,攻势如火如荼,速度之快、威力之猛大出中西两城的意料之外。因此在月影佣兵团撕裂敌人的队形前,南城军先一步冲进了敌阵,如同冲毁堤坝的滚滚怒涛。 另一头,南城最精锐的骑兵部队也趁乱冲出失陷的要塞,结成密集的阵型,昂然竖起天青色的长枪,枪尖折射出璀璨的辉光,却凝聚着沉沉的杀气。呛一声脆响,骑士们整齐划一地平举长枪,齐声高喊:“进——攻——” 钢铁的海洋涌向攻城方。 箭雨纷飞,对射的火球拉出一道道鲜红的尾痕,洁白的圣光不时在战场上交错闪烁,厮杀和呐喊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总共四股洪流在城墙两端凝滞,互不相让地绞力。 “我的荣耀来自我的功勋!”清一色青甲的风骑士团爆发出无畏的口号,冲击着敌军的步兵阵线,“为了梅迪——杀!” “我的功勋来自我的利剑!”火红铠甲的炽焰骑士团不甘示弱地抽剑,从狩猎骑兵造成的缺口一拥而入,血海般的浪潮淹没了微弱的反击。 “魔法师配合远程武器轮流攻击。”亚法沉着地发号施令,“预备队顶上,架矛!” 演变成时间的竞赛非他所愿,是他低估了敌军指挥官的果断机智,但眼下的局势还不算太糟,毕竟己军的兵力占优。敌方骑兵的冲锋距离也被限制了,只要没能突破阵列,成功会合,就只有被零碎切割、宰杀的份。 “架矛!”二线军官迅速执行,明晃晃的重戟一并平放,散发出肃杀的气息。法师和圣职者躲在塔盾后施法,低沉的吟唱震荡着空气,汇聚成铺天盖地的火焰电光,夹杂着弩箭和石块。 “阁下,您可以出手了。”忙碌的副官抽空催促身旁的上司,虽然他不想依赖肖恩的战力,也从不将个人因素计算进团体作战,但是不可否认,肖恩的强确实超越常理,好几次奠定了胜局。 “讨厌。”威名赫赫的战神不情不愿地咕哝。在他消极怠工的空挡,敌军的术士已经开始准备大范围的攻击魔法。中西两城的士兵吃惊地发现原本明亮的天色变得暗沉,乌云罩顶,狂风呼啸,寒气扑面而来。大片大片的雪花旋转着包围住阵地,攻城器械顷刻间覆上一层厚霜,再也无法转动。盔甲内的人体冻得僵硬,坚定的手腕也颤抖起来,不久前回暖的天气像一下子跌回数九寒冬。 “暴风雪!”认出这个堪称亚禁咒的法术,肖恩惊讶地施展远目术,望见一道似曾相识的纤影,“啊!洛黎塔长老!”亚法睁大眼:“水族三长老!?快破解!” 肖恩为难地咬牙,然而眼见情况刻不容缓,他只能选择保护自己人。 手掌疾翻,短促的咒语熟练地吐出,数条巨大的火龙刹那成形,迎向猛烈的冰风暴,轰隆隆!撞击产生的冲击波传遍整个战场,紊乱的气流不分敌我地掀翻人马、投石车……哀号掩盖了亚法的怒吼:“你这白痴!” 洛黎塔也连人带马摔了个大跟头,一头水波般的蓝发被风吹乱,半遮住苍白的娇颜。但她柔美的身段一挺就轻盈跳起,双手间多了一颗晶莹的小球,这是水族二长老维欧拉千辛万苦从海底取来的亡灵系法器——引魂珠。 “收!”由适才的交手确定了敌方指挥官的魂波,洛黎塔念出起动语,引魂珠内涌现青白色的气浪,无形的吸力使肖恩一震,身体顿时模糊,定幻石自动拉扯,两相夹攻下痛不欲生。 嗖!一枚银色的短箭射破防御屏障,洞穿引魂珠,没入柔软的娇躯,鲜艳的红雨喷洒,洛黎塔还没意识过来就软软倒地。浸泡在自己的血液里,纤长优美的双腿遇水变化,在袍子末端露出一截银蓝色的鱼尾。 射出破魔箭的月影佣兵团长示意下属绑回重要人质,然后马不停蹄地整顿队形。亚法连踹上司几脚后,也急忙大声下令。联军虽因为肖恩的乌龙魔法蒙受了一定损失,但是总体而言还是南城军的打击更大:战马惊跑,落马的骑士根本爬不起来,摔死误伤的例子也层出不穷。而中西两城的轻骑和步兵就能更快地重整态势。 幸好距离较远的风骑士团受到的影响不大,营救友军突破重围,主将罗莎琳战死,伤亡率超过四成。而联军也是惨胜,就阵亡人数看还输了。 天空飘起小雨,淋得土地变成了绛红色,让人感觉十分不舒服。剩下三面城墙也像被血水冲洗,插在城头的旗帜失去了以往的精神,湿嗒嗒地粘在旗杆上,一切都不像是战胜后的景象。 城外,无数断刀折箭、破损的攻城器械、碎裂的盾牌、烧毁的军旗凌乱散布,更多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士兵们沉着脸将受伤的战友搬上担架,抬进城里,敌人就随便丢进挖好的大坑。若立场互换,被草草掩埋的就是联军一方。 挨了一顿训斥,肖恩垂头丧气地去收容伤兵的地方帮忙,完事后,到地牢探望俘虏。 水族长老抱膝坐在囚禁用的法阵里,神色因失血过多而萎靡不振,披散的秀发也失去了光泽。听到动静,她鱼鳍似的双耳动了动,一双闪耀着光彩的大眼看向来人。 “真是你,洛黎塔长老。”肖恩抑不住心中的动摇,和杨阳一样,他最不希望的就是与旅途中结识的人们兵刃相见,他个人也对这位亲切大方的佳人很有好感。 洛黎塔疑惑地蹙眉:“你是肖恩军团长吧,我们见过?”他们见面期间,肖恩一直在杨阳体内。 “你忘了?我去过浮岛。”肖恩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啊,你没见过我——是罗兰叫你来的吗?” “当然了。”洛黎塔坦然,这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为什么?你说你们视罗兰为友,不是视他为君,为什么插手战争?”肖恩质问。洛黎塔心下诧异,这句话她只在杨阳等人面前说过,当时肖恩不在场。 “我们的确不喜欢打打杀杀,但水族和伊维尔伦已经是命运共同体了? 第四章 将星陨落 第四章将星陨落 黑沉沉的夜,窗外刺耳怪异的尖啸吵得人辗转难眠,军用被子掀起,一个苗条的身影迅速穿衣下床。 佩剑的环扣激烈作响,垂落的红发在深夜里如同一簇暗淡的火焰。 “琳达!琳达!”大声呼唤守在门外的副官,着装完毕的火鸟军团长脸色不善,“发生了什么事?” 她已经整整三天没合眼了,才睡了一会儿就被吵醒,实在又困又恼火。 “刚派了奇尔玛去察探,还没回来。”琳达一板一眼地汇报。听出言下之意,希莉丝眼中的惺忪一扫而空,冷笑:“竟然让那帮怪物混进宫里,西城的哨兵是稻草人吗?”对这种敏感的话题,忠心的侍卫只有沉默。 “哼,我们走。”披上羊绒斗篷,南城的公主大步走出寝宫。 夜色像密不透风的黑色帆布包住视野,庭园里的永明魔法灯不知为何都熄灭了,建筑物里也没有烛光透出,诡异的情景使希莉丝心里飕飕地冒寒气,无法不往坏处想。 幸好照明术还能使用,她的心踏实了一点,快步奔向临时用作军部的官舍,身后紧跟的脚步声也让她大为镇定,然而她意识的一角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停下四望,顿时毛骨悚然。 走廊上原本并列的女神像全部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怪物塑像,咧着大嘴似乎在狞笑,玉石栏杆布满新血,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味。 琳达也发现了,颤抖着靠向她:“阁…阁下。” “装神弄鬼的家伙。”看出这是虚假的幻术,希莉丝挥剑砍下一颗怪兽脑袋,一声尖叫划破静夜,首级骨碌碌滚到她们脚边,双目大睁,赫然是一张少女的脸。 “奇尔玛!” “集合大家,我要知道多少人失踪了。”竭力维持冷静,希莉丝下令。哨声吹响后约莫半分钟,陆陆续续有人跑来。 结果比她预计的好,整支近卫骑士团,只损失了十来人,还有个小队长提供了有用的情报:“所有的西匪…西城士兵都出去了,我碰上朱烈斯团长的队伍,问他们去干什么,他说以我的权限还没资格盘问他,叫我乖乖回家学着带孩子去。” “这群土狼!”不是为侮辱的言辞生气,人人都知道西城军外出的目的,恨不得追上去乱刃分尸。希莉丝也是心神不宁,又气又急:“夏亚呢?” “和他在一起。” 希莉丝咬牙,她本以为身为雷神的神眷之女,西城大祭司应该不会受恶魔的煽动蛊惑,却忘了她和血徽佣兵团长形影不离,夫唱妇随。而血徽佣兵团长朱烈斯外表和善,实际上是个偏激的仇外份子。西城人多数都有这个倾向,以抢夺、屠杀他城人民为乐。 自从支撑四方结界一角的南城城主蕾雪·依娃意外亡故,越来越多的低级恶魔出现在首府拉鲁,搅得人心惶惶。最糟糕的是它们还和负面感情起了共鸣,烧杀掳掠的事件时有发生。到了今天,那群无法无天的疯子居然集体跑上街作乱了! 不敢想像激起民变,双方冲突的下场,希莉丝带领人马冲出王宫。 东方的天空已蒙蒙亮,照出一片灰蓝色调的惨景,其中夹杂着刺目的火星和滚滚黑烟,横七竖八的尸体躺了一地。撕破的麻袋倒出麦子,一粒粒浸饱了血液。旁边有一只死狗,头被劈开的婴儿趴在离母亲的手不远处,那妇女背上深刻见骨的伤痕明显是西城士兵爱用的重武器所为。 时间和空间好像错乱了,这场开始不久的屠杀竟然结束得这么快,没有传入南城士兵的耳中。希莉丝失神地走着,踢到一只破碗才停下来,踉跄了一步,视线游移不定,像做梦一样找不到方向。 这一刻,她恍惚想起当她还是个冒险家时,曾和同伴们一起回到这个城市,那繁华鼎盛的市容,如今……却变成这样。 不止一个抽泣声响起,她没有勇气回头,尽管她早就隐隐预感到这一天。 “是你!都是你!”一个士兵愤怒地扔下骑枪,尖声道,“是你带着那帮强盗侵略我们的城市!伙伴们,我们为什么还要听从这种人的命令?”无人响应,但沉默下酝酿的却是相同的不满、恨意、悲愤,平常一定会制止的琳达也闷不吭声。希莉丝心一沉,表面不动声色,冷觑了带头起哄的人一眼:“有空内讧,还不快给我搜。” “……呸!”愤慨地别转头,那士兵飞奔离开,呼啦啦一大群人跟了过去,天晓得她们会跑哪儿搜。 红发少女疲累得连确认剩下的人忠诚度的力气也没有,挥挥手往市中心走去,期间她清晰地听见脚步声越来越少,最后只留下一个。 “阁下!”琳达忽然窜上前,一把玩具小刀撞到她的盔甲,发出激烈的碰撞声落地。一个满身血迹的小女孩从一堆掩体后探出头,又丢出一把沙子:“滚!你们这两个无耻的背叛者!还我妈妈的命!” “……让她去。”轻不可闻地一叹,希莉丝正要迈步,又有两个孩子冲出来扳手绊脚,挣扎中琳达被一只小手拿的尖锐石头刺穿脖子。希莉丝瞪大眼,惊怒交集地拔剑出鞘,等回过神,身边已躺了三具小身体。 呼……呼……一时间,她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喘息和心跳声,沾了满手鲜血,全身发抖。 “嘻嘻。” 娇媚得像从耳孔里钻进去,酥软了骨头的轻笑似真似幻地传来,她警醒,反射性地握紧剑柄。只见一团像是蝙蝠的黑影飞到空中,砰!变成一个美艳绝伦的女郎,冷傲矜持的神情反而使她更吸引人,傲人的曲线适当地遮掩,却平添一种男人无法抗拒的**,红润丰满的樱唇微微张开,仿佛随时会吐出绵绵情话,半掩的美眸水光潋滟,流转着摄魂夺魄的妖艳,这女子身上有一种魔性的魅力,能够轻而易举地勾起人最原始的**。 一对漆黑的羽翼在她背后散发着红光,乌亮尖头的尾巴缠绕在浑圆雪白的大腿上,更衬得她雪肤凝脂,风情万千。 “是你搞的鬼?”希莉丝努力不让声音发颤,对方身上的气势远非一般的小恶魔可比,“你是什么怪物?” “答案1,神秘的美少女战士;答案2,魔王的左膀右臂;答案3,无辜的路人甲。”餍魔之王好整以暇地打了个响指,“只许猜一次,答对有奖。” “……席恩的部下?”没有被她嬉笑的语气所唬,希莉丝的心直直往下沉。深渊领主的力量是她抗衡不了的,只有诺因那种魔法全才的怪胎和神明的眷顾者才能驱逐他们,但是想到国仇家恨,她还是默念祷文,决心奋力一搏。 没等她准备好,一层半透明的绿膜无声无息地包裹住她,这种负能量御壁是领主级恶魔的拿手好戏,不但隔绝元素还有信仰之力,可以说是法师和圣职者的克星,只有纯粹的物理打击、强到一定级数的精神力或神器级别的武器才能突破。 格蕾茵丝掩嘴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道:“别急啊,我今天可是专程来感谢的。”她双手一扬,令人屏息的绝艳脸庞浮现出不折不扣属于恶魔的微笑:“我们能有这么大一座城好尽情取乐,可多亏了你的帮忙。”这话如同一个大锤重重敲在希莉丝心头,尽管对恶魔玩弄人心的本领有所提防,她反复克制的罪恶感还是涌出来,勉强压下,以昂然的态度面对嘲讽:“本末倒置!你们这些该滚到黑暗最底处的怪物才是罪魁祸首!” 她却没想到,在辩解的一刻,她就已经心虚了。 “是你们那个恶心下流的王逼得我们反抗,是你挑拨那些西城士兵屠杀我城民众,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不要脸!有种下来和我决一死战!” “有趣的理论。”格蕾茵丝兴奋地舔了舔下唇,以她对负面感情的敏感,对方的心情简直一目了然:迷惘、痛苦、自责、悲伤……这个坚强又野心勃勃的人类早已是她的囊中之物,现在不过是色厉内荏地狂吠而已。 一挥手,希莉丝整个人飞向高空,全城各地正在上演的惨剧映入眼帘:饿死的饥民,惨遭凌辱的少女,杀人取乐的流寇,燃烧的屋宇……即使想闭上眼不看,还是一幕幕深印入脑海,那个恶梦般的声音在耳边呢喃,冰冷的手撩起她颈后的发丝: “那么对他们说啊——我是抱着正义的仁慈心来解放你们,蕾雪的死与我无关,我不是要推翻她;西城的士兵是好人,他们本来是要帮助我们,是被恶魔控制才会无恶不作;罗兰·福斯也没有篡位的野心,是魔王蛊惑了他,逼他谋反——一切都是恶魔搞的鬼。” 冷汗涔涔而下,带着甜腻气息的话语就像一把尖刀,一下下戳刺在谎言和自欺下溃烂的伤口,痛得鲜血淋漓。 “逃避吧,猎物越挣扎,收获的时候才越甜美啊~~~” 放肆的狂笑,使沉梦的灵魂终于惊醒,手指轻触的触感还留在肌肤上,历历在目的血色场景也徘徊不去,每一根神经都拧绞着痛楚。 苍白微弱的阳光照进卧室内,南城公主满身冷汗地躺在床上,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阁下?”琳达推门走进,脸上是真切的关心,“您怎么了?没事吧?”希莉丝愣愣地瞧着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我没事。”好不容易翻身坐起,希莉丝一手掩面,指缝里飘出含糊不清的低问,“西城的人呢?” “血徽的一个骑兵中队还泡在酒馆没回来,昨晚倒是没闹事,大概醉死了。”琳达愤愤地道,没注意她的上司肩膀下垂,似乎松了口长气。 ……是梦。 恐惧稍微减轻了些,更多清醒的悲凉却涌出胸腔:梦中的情景,只怕是不久的未来。 无力的挥挥手:“你出去。”一等门关上,希莉丝抱拢双腿,头埋在膝盖上,纵容自己在无人的时刻软弱,这些天她老是做那种绝望的梦,被己城人民深恶痛绝的事实也令她心力交瘁,几乎快撑不住了。 肖恩!肖恩! 呼唤着远方的恋人,希莉丝唯一的希望就是正率部前来救援的苍穹军团长。 她佩带在胸前的星石胸针光芒一闪,宛如一只魅惑的眼悄悄睁开,又含着笑意合上。 ****** 感到一股异样的气氛,邱玲从床上惊跳起来,骇然瞪视房间角落明显是古董的穿衣镜浮起白雾。 当雾气散开后,清澈平滑的镜面显出一个令她万分惊恐的身影。 那人在屋里扫了一圈,淡淡道:“这是哪儿?” “水水水水之宫。”邱玲吓得缩成一团,只差没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结结巴巴地道,“拉拉拉菲带我来的,他说是他老师…不不不,我以前住的地方。” 似乎被人恐惧惯了,魔王对她这番夸张的表现没什么感想,确定部下不在后,欲言又止:“你……” “什么?”邱玲好奇地眨眨眼,惧意略消。席恩摇摇头,打消了告知她真相的念头。这小妮子满脑子浪漫思想,对所谓前世今生的恋爱乐在其中;而拉菲格会误会他暗中破坏他们,就由得这两个家伙吧。 “不回来吃饭了?”他把话题拐回原来的目的上。邱玲一脸受宠若惊,呆呆看着他,无意识地答道:“啊,不…不回去了。” 点点头,没有废话,席恩切断了法术通讯。 他走后好一会儿,邱玲还沉浸在惊讶中。 这个人竟然会等她一起开饭。她不禁想起远在地球的家,疼爱她的亲人们,眼眶泛红。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惊醒了她,这次是一团水雾涌现,凝聚成一个冰清玉洁的人影。 “冰宿——”邱玲当场喷泪,跳下床扑向友人,踩到鞋子一头扑倒在地。 “笨蛋,轻一点。”四下环顾,东城满愿师有些意外,“我只是试试看,没想到这里的水元素真充沛。” “是…是海底。”北城满愿师傻笑着坐起来,揉着通红的鼻子,满怀希望地问道,“你是来救我的?”茶发少女叹了口气:“很遗憾,我的法术做不到,不过看起来你过得还不错。” 邱玲讪讪而笑,想到呵护备至的恋人,脸越来越红。对她的心思一目了然,冰宿不予置评,只道:“你待在这儿也好,省得被卷进去。多和魔王拉拉关系,说不定他会送你回地球,这个世界不适合你。” 地球……听到这魂牵梦萦的名词,邱玲再也忍不住满腔思念,定了定神,她深深凝视友人冷漠的脸庞:“冰宿,你呢?真的不回去了?” 冰宿一言不发,她没有说出“我与他同进退”之类的话,但是她眼中的决心,却比任何山盟海誓更坚定。 邱玲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说什么好。 “我舅舅和表哥那边……算了,说这些太早了。”远比外表羞涩的东城满愿师甩甩头,就算她有死的准备,留遗言这种事还是太肉麻了,反正若有个三长两短,那几个不死的家伙也会代传她的死讯,“——杨阳她们联系过你吗?” “……没有。”邱玲抿了抿嘴,好容易挤出声音。冰宿瞥了她一眼,听出她的伤心,思考如何措词:“嗯…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什么理所当然的事啊。邱玲心下嘀咕,明知友人是宽慰自己也无法释怀。的确,她是个多余的累赘,可是她以为至少杨阳把她当朋友。冰宿能找到她,为什么她们一点音讯都没有呢? 想到杨阳被掳时诺因等人的焦心如焚,再对比自己的待遇,邱玲委屈得鼻酸。不管有多么不情愿,她也鼓起勇气,参加了那场危险的战斗,然而在她被俘虏以后,却没有一个人来关心她,怎么能不寒心。 “收起你那张哭脸,我们最近都很忙。”冰宿永远学不会软语安慰人,哪怕她是好心,犹豫了一下,她坦然道,“要打仗了,你保重,我可能回不来了。” “冰宿……” 挥挥手,东城满愿师中肯地道:“别老指望别人宠着你,这世上除了自己,没人能依靠。”双目含泪的邱玲震了震,露出苦涩的微笑:“是啊,我老是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没人说要当我的朋友……”她凭什么怪杨阳? 可是……可是……要说么?一定要说出口才算数?当那个笑靥温和的黑发少女执着她的手跳舞,每晚弹琴给她听,在她寂寞的时候柔声劝慰,某些事就确定了吧。她也是因此忍着屈辱,尽力适应新生活,不再吵嚷着回北城,压抑对那位贤者的担忧,在她们把她排除在谈话圈子外时默默旁听——安分当一个食客。 区别只是感情的深浅吧。 沉重的寂然弥漫在室内,被冰宿生硬的低语打破:“未必是一厢情愿。” 怔怔目送投影碎散,领会了友人的意思,邱玲的双眼因惊喜而粲亮。 的确没必要沮丧啊。她咧着嘴擦干眼泪:杨阳不够朋友就不够朋友吧,她够朋友就行了,还有冰宿,嘿嘿。 静心审视今后的方向,她猛地回想起友人之前的告别,脸色大变,握拳思索片刻,跳起来往外冲:“拉菲,拉菲,我们回去!” ****** 西境军的攻城战,惨烈非常。 诺因把全部的秘密武器押在这场战役上,意图一举破敌。但是罗兰看透夙敌孤注一掷的行为模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双方于是陷入生死绞力的僵局。 在通古草原大捷的军务长雷瑟克·尤耶率领近卫军团奇袭王都后方的两个补给军镇,与主君首尾呼应。 这张原本由东城城主精心编织,密谋十年的包围网被魔导国****以外力和躁进撕裂,到处是破损:北城方面被西城军牵制,南城城主身亡,罗兰本人也被困王城,只要将东帝国的本军歼灭,西联盟就可以高奏凯歌了。 乍看是如此。 因为兵力不足,诺因冒险让大本营图利亚唱空城,他一向以疯狂的用兵手段闻名,满以为敌军会顾虑,不敢乘虚而入。东城大将马尔亚姆·麦斯韦恩却果断地率军破城,完成了漂亮的反包围,织袋者反而被套进了自己的口袋。 另一位东城将领威司特带领的军队也逼近了火鸟骑士团所在的南城首府拉鲁。而此刻,赶来支援的苍穹军团刚越过威斯莱岭,距目的地还有千里之遥。 西城,位于东部边境的塞维堡易手,驻守当地的铁甲佣兵团败退。曾经在已故元帅拉克西丝手下饮恨的死亡佣兵团长休得斯这次一雪前耻。有这个心腹大患在后,贝姆特的日子大大不好过,整个西方的情势都变得危急,胜利的天平再度倾斜。 尽管扳回了局势,罗兰却没有掉以轻心,诺因的后台太硬:一位主神,一个魔界宰相的女儿,一只无限取物的空间包。就算补给被掐断,也不意味着那个男人就没辙了。 又一个硝烟弥漫的清晨,王都里那高大厚重的城墙在曙光中摇摇欲坠。第一天,诺因用魔像军团发动自爆攻击,这招完全出乎守城方的意料,几乎当场溃败。秘银魔像速度快,抗魔力高,弩箭和投石来不及发射,魔核光炮的威胁也不大。若非罗兰在占领期间特地修缮老旧的城墙,这一下就倒了。话说回来,也只有诺因舍得拿这么造价不菲的武器当炸药用。 接着上阵的金属巨龙却没能将战果扩大,诺因的原计划是用这个摆平城防结界和魔导光炮。唯有这样,才轮得到巨人兵和普通士兵上去。而且金属巨龙的核心是维烈提供的不知名晶体,能量之大匪夷所思,可以让它像真龙那样吐息,间隔时间还短得多。而需要装填大量魔晶石的魔导光炮顶多用一两次,蓄能又费时。 不料东城的技术部早就用冰宿带回的卡奈尔绿晶解决了次数问题,不够灵活的缺陷也被黑龙王留下的三名部下补足了。真假龙之间的战斗惊天动地,诺因不得已退军十里,里那的百姓就苦了,只能挤在庇护所忍受地震;士兵们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填补城墙的裂缝。这样的大战,根本没有凡人进去插花的余地。 到了第三天,两头黑龙倒在了城门口,金属巨龙也严重故障,另一头黑龙伤重。不是罗兰不想多派几条龙守护,是里那的经济养活三只已经是极限了。 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在地下发现的巨人兵正式投入使用,昭霆也开着她的[黄金骑士]上了战场。杨阳担忧得坐立难安,生怕表妹有个闪失。 由于魔像的强攻,东城的法师团事先布下的陷阱差不多解体了,只有临时召唤酸雨和闪电风暴,正好是巨人兵最忌惮的两种法术。诺因一口咬定罗兰和席恩暗通款曲,之前哈玛盖斯和卡雅盗了巨人兵的资料。 杨阳东张西望搜寻她熟悉的身影,却徒劳无功。炮声隆隆,电闪雷鸣,绿色的酸液遮蔽视界。两具龙尸趴伏在血泥模糊的大地上,被金属巨龙的高温火焰烧得露出漆黑的骨架。一支支巨弩带着恐怖的尖啸从城头射出,将紧靠在车盾后缓缓前行的士兵洞穿,铺天盖地的火弹投石每落下一颗就多出一个龟裂的深坑,底部夹杂着红白相间的一堆烂渣,谁也不知道何时会死,谁也认不出熟识的人。 到了傍晚,杨阳才找到卡在机体内的表妹,她正骂骂咧咧地往外拔河。 “都怪那臭小子!要不是他冻住了我的黄金骑士,它的动作应该更灵活的!”昭霆痛骂在地下矿坑差点冻僵她的哈玛盖斯。 “够好了。”杨阳双目含泪,帮助她爬出因为残留着冰渣而卡住的胸板,“你活着就好。”昭霆晃了晃,勉强站稳。巨人兵固然威力强大,但所受的冲击有30%传给操纵者,所以她看起来毫无外伤,体内的损害却不轻。怕表姐担心,她若无其事地拍拍肚子:“饿死了,阳拿点吃的给我,我还要去掩护呢。” 能够像她这样,有优异的魔感力和身体协调性从内部驾驶魔像的人屈指可数,都担任了非常重要的任务。诺因算是照顾她,特许她回营地休息一下。 杨阳没有动,忧形于色,这一刻,她忘了先前的决心,冲口道:“史列兰,帮帮我们吧!” “啊?”跟在她身边的混乱神一呆。 “推翻这座城墙,不,只要杀了罗兰·福斯和他身边的人就行了。”顺便报神官的仇。杨阳越想越兴奋。史列兰像看陌生人似的看着她:“杨阳不是讨厌我杀人吗?” “这——”杨阳左右为难,她也不忍心视若弟弟的神明染上血迹,可是再打下去,昭霆和耶拉姆也许会死,心一横,咬牙道,“那要看是杀谁,像席恩、罗兰·福斯这种人,你就不用放在心上。” “我不要!”想到自己杀了那么多人,那些人也有感情家人,是和诺因杨阳一样的生命体,史列兰猛烈摇头,竭力抗拒。 没等杨阳说服他,身在神域的协调神强行召回弟弟。东城城主埋下的一步棋,终于动了。 前任参谋长克鲁索·怀恩以神仆的身份求见贺加斯,说出这些年史列兰被诺因当剑使用,以及中西联军杀死南城城主蕾雪的暴行。本来区区一人激不起协调神的怒气,但杀害神女,意义就不同了,何况还导致了四方结界的破裂。贺加斯正对魔王席恩同仇敌忾,岂容这样的事发生,当即把弟弟叫回扣押,命令生命女神等全力协助罗兰,对付诺因和杨阳这两个魔族。再有不轨举动,严惩不贷! 原以为克鲁索被动手脚,只是为了通风报信。不料罗兰竟然考虑得这么远,甚至不惜牺牲一员大将,算准诺因等人不会杀了克鲁索,而是送到拉克西丝那边。这么一来,要见协调神就容易多了。其他神畏惧这位主神,不敢进谗言,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诺因当然暴跳如雷,杨阳也伤透脑筋。她的异能被封,贺加斯给的福音之戒又只能惩戒邪恶,若用在战场上,只怕两边都要完蛋。 祸不单行,后方告危的急报传来,来自火鸟军团的一名骑士也来讨救兵。帐篷里一阵令人憋闷的沉默,被中城城主的声音打破:“我没有兵。” “诺因!”杨阳难以接受地大喊。 “我没有兵。”诺因铁青着脸重复了一遍。 困局已成,他自己都自顾不暇,哪还帮得了不听军令自作自受的师妹。 ****** 阴暗的地底,积蓄着千年的寂寞,静静的不为人知地存在着。 一只稚嫩的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世界名胜古迹》抖了抖,扬起的灰尘像刮起一场风暴,碎纸片扑簌簌落下,最后完全化成了粉末。 哈玛盖斯轻叹:魔法以外的书籍,主人就不施法保存了。 环顾广阔的地下殿堂,小龙一时思潮起伏。那么漫长的时间,他几乎都待在这里不停地学习,为了他身陷囹圄的养父。只有两次生日出去透气,还有一次是新年,特地去观察那些当时还是冒险家的敌人。 异样的气息传来,他立刻回过神,黑巧克力色的头发下,一双澄蓝如初晴天空的眼眸安静地抬起。 “真难得,你会召唤我。”娇媚的卷音带着深渊语特有的魅惑力,随之出现的女郎有着魔鬼般的身材,水蛇似的细腰,丰满高耸的胸脯,微卷的墨绿长发垂至臀部,五官艳丽无匹,整个是“天生尤物”的代名词。 她身后是一对毫无杂色的黑色翅膀,为她增添了一抹妖异的魅力,足以令无数男人疯狂的曼妙长腿一点,轻轻巧巧地将哈玛盖斯不算高挑的身子拥进怀里,青葱般的玉指轻抚他的脸颊,丰润的红唇接近到快碰到耳孔的距离,吐气如兰地呢喃:“真高兴,小龙宝宝也长大成人了,别怕,我们在这儿做的事不会让主子知道。” “您在引诱我吗?”哈玛盖斯气定神闲。 梦魇之王猛打了个寒噤,急急倒退三十米,一边摇头一边暗骂自己色令智昏。 席恩不介意魅魔挑逗自己,却不允许养子被染指。曾有个不开眼的家伙试图出手,下一秒就消失了,真的,连点渣都不剩。 “对不起。”哈玛盖斯歉然一笑,眼神纯净无瑕,“我还没到发情期。” “唉,算啦。”奇蜜拉抚额长叹,心知对方就算到了发情期也没的吃头。席恩对哈玛盖斯的独占欲,她知道,全体恶魔知道,就他自己绝不知道。 “话说回来,你找我有什么事?” 哈玛盖斯沉吟了一下,道:“魔域能够和所有的世界相通,是吧?”奇蜜拉不明白他的用意,愣了愣:“这可不一定,有的世界障壁非常牢固,我们就进不去;还有的世界生活的是没有**的动物,我们也缺少入侵的渠道;更不用说神域了。” “比如地球这样的世界,你们进得去吗?” “地球?那里的能量太稀薄,连一个空间门都没法开,又怎么进去。不过施加影响是没问题的,只要有负面感情,我们就能钻入人心的缝隙。”奇蜜拉说着振奋起来,“你要攻打地球吗?算我一份!”哈玛盖斯笑着摇头:“我没有这个打算,只是举个例子。” “那——”奇蜜拉隐隐琢磨到什么,随即被对方眼里一缕藏得极深的阴狠震住:“只要有负面感情……奇蜜拉大人,你们能挑拨人自相残杀吗?” 梦魇之王笑了,两指轻弯唇角,挑起一抹倾国倾城的笑意。 “举凡有欲的生物都是我们的狩猎对象,我猜到你想对付谁了,小龙,主子答应你这么做吗?” “没有,但是我有我的坚持。”哈玛盖斯淡淡地道,平静的语气却包含了最深的坚定,“魔界是个强大的敌人,何况还有菲莉西亚小姐,她恨主人入骨,我必须早做准备。”虽然席恩留有后路,但他一报起仇来就不管不顾,使用这样危险的计划就是一例。哈玛盖斯无法坐视养父拿自己的命来玩,包括屡次姑息杨阳等人。消灭一切潜在威胁,才是他的真实想法。 只是,若做得太辣手,席恩会对他抱以戒心。哈玛盖斯很清楚,养父嘴上老是说他善良天真,其实最喜欢他这一点。 如果可以,他也想当一条单纯的小龙,永远承欢在他膝下。可是不行,他忘不了千年的孤独等待,忘不了目睹养父被封印一刻的悔恨痛苦。 “那么,你想怎么做呢?”奇蜜拉笑道。哈玛盖斯收敛心神,清澄的蓝眸笼上血色的雾霭:“先把‘魔种’播进他们心里,不要有动作,那里毕竟是另一片宙域,我会视情况而定。” ****** “列文哥哥,我教你下棋好不好?” 伊莎贝拉兴冲冲地抱着棋盘走进门。席恩正在喝下午茶,照例捧着一本魔法书,闻言抬起头:“那是什么?” “一种游戏。” “我不要玩。” “哎呀,很好玩的,既简单,又锻炼脑力。”伊莎贝拉用早就想好的措词劝诱,迅速摆好棋子,“呐,陪我下一局,你就会迷上了。”席恩怀疑地盯着自己的黑子,翻来覆去检视:“没有魅惑术?” “不是这个迷啦!”伊莎贝拉一脸受不了。格兰妮端上香茶:“请用,勃朗克小姐。” “谢谢。”伊莎贝拉仪态娴雅地接过,环视了一圈,“咦,哈玛盖斯不在?” “他说去以前住的地方拿书。”席恩为养子的好学精神欣慰。伊莎贝拉叹气:“你啊,偶尔也要放松一下,不然对哈玛盖斯的教育不好,他毕竟还小。”席恩被触动了心的一角:“是…这样吗?” “对啊,所以抽出点时间嘛,这种游戏还有助于增进父子情感哦。” 席恩真正动心了:“那怎么玩?”伊莎贝拉漾开得意的笑靥,讲解每个棋子的名称和对局规则:“如果把对方的王将死,就赢了……”她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不料席恩就在这时发出一枚极其微小的风刃,准确无误地砍掉了白王的脑袋。 “你的王死了。”他宣布。 啊啊啊~~~伊莎贝拉险些抱头哀号。看出她神色不对,以为她伤心,席恩体贴地道:“我可以把后砍了陪葬,你需要吗?” 天哪!有人这么玩的吗?伊莎贝拉几乎要吐血,气息奄奄地道:“列…列文哥哥,听我说完。”席恩哦了一声。 讲完了全部的下法后,伊莎贝拉才停下来喘口气,只见席恩定定注视棋盘,眸光出奇阴郁。 突然,那些棋子全活了,唧唧喳喳地蹦跳着,还有两个跳出棋盘,却没有掉下去,一层延伸出去的透明平面托住了它们。伊莎贝拉目瞪口呆:他在捣乱吗? “看,这样就行了。”席恩极为高兴,冰冷的面具也破裂开来,流露出一丝欣喜之情,“他们可以攻击到我们,不用局限在那么小的地盘。给我点时间,我可以做得更好,让他们拥有智慧、魔法……” 接触到对方的眼神,伊莎贝拉恍然大悟:他不是敷衍,是认真的。 “列文哥哥,这只是个游戏。”伊莎贝拉叹道。席恩顿住,静默良久,双唇抿成一线:“我不要玩。” 这次,伊莎贝拉没有劝说,无奈地收拾棋盘。 “放着吧。”席恩过意不去,握住她的手,“它们会弄伤你。”伊莎贝拉哀叹自己间接制造出一批“棋子武器”。 友人走后,魔王默默调适自己,半晌,挥手消除法术。 啪啪啪!脱轨的棋子掉了一地。格兰妮一一捡起,摆回原位。 重新翻开厚重的典籍,世界再度变得苍白而寂静。席恩一手支颊,如夜的长发滑落到地板上,形成了光滑的黑绢瀑布。 “主人,我回来了!” 两扇黑檀木门被推开,午后的阳光在来人跳跃的短发洒下温润的光泽,就像刚热好的黑巧克力。席恩横了他一眼:“又不敲门。” “嘿嘿。”哈玛盖斯深蓝色的侍从装灰蒙蒙的,精致可爱的小脸蛋也染上了脏污。席恩皱眉,起身帮他擦拭,洁白的手指拂过的地方,泛起浅浅的红晕,小龙澄清的大眼亮闪闪的,屏住呼吸凝视近在咫尺的父亲。 “真是的,一个风幕就能防尘,一点不会学以致用。”数落完,席恩将小家伙变成龙形,拎着翅膀朝浴室走去。哈玛盖斯在他手里挣扎:“主…主人……” “干嘛,还害臊?”席恩提起他,与他视线相交,冷笑,“等你长出龙须再抗议吧,小鬼。”他决定好好“刷洗”一番,让养子用身体记住教训。 格兰妮微笑着沏茶,哗啦啦的水声和逃窜的声响好一会儿才停止,换了一件黑袍的席恩和全身红通通的哈玛盖斯走了出来。 “这是什么?”瞥见桌上的棋盘,小龙好奇地问,“玩具吗?主人手好巧。” “伊莎贝拉拿过来的。”想起友人说的话,席恩不太自在地道,“要不要玩?”哈玛盖斯喜出望外:“好!” 席恩听一遍就记下规则,哈玛盖斯却要他反复纠正多次,才不走错。但说来奇怪,这样边走边讲,刚才的感觉渐渐淡化,时间在茶香中飞快流逝。 “我赢了!”哈玛盖斯振臂欢呼。席恩满心不悦地捏着被将的王:小混蛋,我处处留手,你却赶尽杀绝。 “我的王怎么少了一个头?” “哼!” 没有在意养父的暴行,小龙开开心心地把头粘回去,道:“再玩一局吧,主人,这次输的人在脸上画胡须。” “……”席恩冷飕飕地眯起眼,嘴角却绽开酷似弟弟的灿烂笑容,“你确定?”哈玛盖斯连打几个哆嗦,终于发现自己挑毛了对方,但是他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一直到傍晚,小龙才被获准释放,挂着两边各三撇小猫胡子跑去洗脸。席恩心情愉快地喝茶,满怀胜利感,想着下次的惩罚项目是戴猫耳和穿女仆装。 “主人,您没有问小主人。”格兰妮特意选在哈玛盖斯不在场的时候提醒,以免破坏难得的和睦气氛。在绝对忠于席恩的前提下,她也有自己的判断和情感。 “嗯?不要紧。”席恩并不介意养子在他昏睡期间自作主张,在他看来,到中城放话;袭击西城的矿山;带领恶魔挑衅众神,都是哈玛盖斯冲动下的所为。 不过这么一来,使局势产生了微妙的改变。看目前的战局,东城优势已定,再观望也没什么意义。 冰银的眸沉淀着思量,魔王漫不经心地拿起一只马把玩,启唇唤道:“辛西亚。” “在,我君。”魅魔应声出现,裙摆跪伏间盈盈散开,花颜绝代,明媚动人。 “你手上有多少食物,都吃掉吧。” “是。” ****** 冰之月下旬,西城军在北部战线失利,和东城军结盟的北城军绕过西北边防,出其不意地袭击两支守军炎狼和独角兽。败退期间,两名佣兵团长却争执起来。 矛盾的焦点是个女子。 这位名叫梅丽尔的美人是独角兽佣兵团长萨罗斯劫回来的猎物。西城人一向有“抢来的东西就是自己的”概念,但梅丽尔自称有个未婚夫,还随身携带信物。萨罗斯自然不予理会,可是日后却发现另一半信物在他的同僚炎狼佣兵团长达留恩身上。 这一戏剧性的结果让双方都很不高兴,最后闹到西城城主那儿。贝姆特裁决梅丽尔应当归达留恩。萨罗斯两杯黄汤一灌,不平之气慢慢平息下去,最近却有一股邪火不停地往上升。 也许是梅丽尔甜蜜的笑靥太刺眼,也许是战败太没面子,总之他一肚子火急欲发泄。 借着酒劲,他提出要心上人陪自己三晚,以后就死心。达留恩断然拒绝,他对未婚妻一见钟情。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没人说得清,萨罗斯只记得自己愤而出刀,之后就模糊了。 女性的尖叫划破暗夜,人的怒吼、马的嘶鸣随之响起,一切在喧嚣中沸腾,黏稠的血腥味弥漫,随着越演越烈的争斗浓烈。 纤细柔美的赤足踏过一具又一具尸体,裙摆飞扬,轻盈得像没有体重的人,魅魔在自己造成的惨景中优雅回旋,倒映着鲜血的眼波流动着绝艳的美色。 上次她祸乱了一个国家,这次只是牛刀小试,不过成果一样令她欣喜。 空间转移特有的波动从身后传来,魅魔灵巧地一闪,金黄色的雷霆就打在她刚刚站脚的位置。 那是个少女,穿着西城民族风格的束腰长袍,头上裹着同色的头巾,金棕色的长发散披着,灰绿眸子有一种不符合她外表的成熟。 “来迟一步。”扫视一地尸首,伊莉娜神情肃杀。 她身上散发出神圣、冰冷的气息,来自很久以前将恶魔封进负位面的神祗,使辛西亚感到本能的畏惧。 伊莉娜信手一挥,白炽的火焰划出光的牢笼,把对方围困在内。她不担心这只小恶魔逃掉,有四方结界,席恩无法插手,他也犯不着为一个部下提前开战。 “你还有同伙吗?说,我会给你个痛快的。” 圣焰的烘烤对恶魔而言是酷刑,伊莉娜不认为他们有誓死效忠主君,捍卫同伴的好间谍品质。 一圈螺旋状的蓝色光晕忽然环绕住魅魔的身体,一阵能量激荡后,她消失了,毫发无伤地出现在魔法阵上空。 “你们总是忘了,我背后也是个神啊。”辛西亚嘻嘻笑着,纤指玩弄着胸前垂挂的小布包。伊莉娜皱起眉,从中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世界树的种子。 她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商人之女,西城有个风俗,每个孩子年满十二岁就要外出寻找一棵树种,回家栽种。她捡到的就是这样一棵特殊的种子。 后来她得知,世界树是协调神贺加斯留在世间的一部分力量,调节世界的元素平衡。西城不正常的干旱使土地失衡,所以世界树自动分裂出一棵种子,改善那里的环境。可是在她捡起它的一刻,种子沾上俗愿,再也没有那种作用了。 幼年的她飘浮在他面前,不知所措。 贺加斯目光淡然地注视她,看不出在想什么。 莫名其妙成为全城的大罪人,但是伊莉娜没有让无心之失困扰自己,每晚灵魂出窍来到迷雾森林,见那位美得不可思议的神。 那段时期正是金轮月出现的时段,最后一天,他告诉她自己和帕西斯之间的纠葛,委托她在必要时杀了那个男人,把神力赐予她,让她成为了他的神使。 他是很无情的,当她央求他再给家乡一棵种子,他冷淡地拒绝,说有果必有因,她捡到树种,就代表那里的人不值得拯救。 当她遭遇灭门惨祸,心底深处隐隐赞同了他的话。 往事依然深刻,他却已回归神职,就连帕西尔提斯……也死了。 压抑纠结的情丝,伊莉娜严阵以待。席恩已经接管世界树,难怪能够分离出种子,交给部下作为神力媒介。 她的灵魂接受过神力改造,也学过魔法,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力量。但协调神离开了人世,而魔法神尚在人间,这是决定性的差别。恶魔的负能量又是法术克星,会是一场恶战。 “别这么拼命嘛。”辛西亚一脸轻松,揶揄的笑容下隐藏着阴鸷的算计,“我们打起来一定会两败俱伤,就息战好不好?” 伊莉娜没有放松警惕,暗暗捏手诀。 比她快一步,一把染血的长枪从后刺来。 阴险的魅魔将许多西城战士变成了不死怪物,潜伏在尸体当中,等待刺杀的机会。在伊莉娜的护身结界发出爆响的同时,暗能量构成的雷火也在她掌间成型。 既然主君决定顺势帮东城城主结束这场战争,西城城主的姐姐,就是非除去不可的对象! ****** 芙米坐立不安地起身,走到窗前。 身为火神的神女,她理该在火神伊夫利特死亡的时候失去神职,然而不知为何,新任元素主神卡塔瑞亚没有收回她的神力。 前段日子有些低级恶魔在西城作乱,由于结界的关系,它们很快被消灭,其污秽的体质却造成了大规模污染,中城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于是派她来此净化。 当她抵达时,事情已经被伊莉娜解决了。在殷切挽留下,她还是做了一些工作,传授相关的知识。卡萨兰的神圣魔法,始终是五城中最博大精深的。 刚刚她们感到一股恶魔的气息,伊莉娜迅速前往,到现在还没消息。 随着时间的流逝,芙米心底越发不安。 敲门声响,等她说进来,一个高大的青年走进这间贵宾室,灰色的斗篷和白头巾,五官端正硬朗,正是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 “贝姆特城主。”芙米躬身行礼,掩盖僵硬的神色。中西两城交战多年,累积的深仇远非短暂的结盟能化解,她的未婚夫,就是死在眼前的人手上。 但她是个识大体的女人,在出行之前,就做好了克制的心理准备。 “不必多礼。”贝姆特环视了一圈,“伊莉娜不在?” “她有事出去了。” “哦。”胞姐向来神出鬼没,做弟弟的也不担心,正色道,“芙米祭司长,有一事相托,我近日要出征,这里就拜托你了。” 西城赫赫有名的十大佣兵团,只剩翔鹰、月影还留在首府赫拉特,其余都派驻出去。白凤、黑龙和金雀花被诺因调走攻打东城,目前陷入胶着;血徽和逆十字与火鸟军团一起被困南城;炎狼和独角兽前几天才吃了败仗。不过比起连根据地都被铲,只能背水一战的中城军,西城并未受到决定性的打击。北部战线固然失守,但北城军已出现水土不服的症状,西城本土的散兵游勇也持续劫掠骚扰,只要炎狼和独角兽抓住时机反击,歼灭不是问题。棘手的是东面,他的夙敌死亡佣兵团攻克了塞维堡,一路追击败退的铁甲佣兵团。也只有扫除他们,才能打通中城的后方,送去友军急需的兵力物资。 贝姆特心下清明:在这场东城城主罗兰·福斯发动的侵略战中,他最正确的做法是保存实力,等四城元气大伤后坐收渔翁之利。但因着和诺因的情分,他还是加入了战争,不遗余力地帮他。而且因为魔域之王席恩·奥古诺希塔的横空出世,战争的性质已经变了,即使西城高奏凯歌,也阻挡不了恶魔。 芙米淡淡地道:“只要我还是火神的神女,就不会让一只恶魔进入赫拉特。” “有劳祭司长。”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贝姆特转身离开房间。 派这样一个女人来可见诺因的神经多么粗,不过看来可以信任。 ****** 轩风趴在马背上稍事休息,连日来的奔波令她疲惫不堪。 她本来是住在矿山的矮人村,哈玛盖斯偷袭地下工厂后,那里不再安全,正好她认作干外公的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想念她,写信邀她去他那儿住,不料一住就住出事端。 死亡佣兵团杀上门,塞维城破。 好在这回她伶俐,紧紧跟着大队,没给那个叫休得斯的瘟神逮住。 五个满愿师,数这位原南城满愿师混得最差。杨阳是魔界宰相之女,被暗黑神庇护依恋;昭霆托福沾光,又有个好师兄照应;冰宿如今贵为东城城妃;连邱玲也巴上一位恶魔领主。只有她,先是当花瓶,差点被火刑处死;再是被强盗头子掳去,卷入他和死亡佣兵团长的恩怨;住在这个鸟不拉屎的贫瘠地方,要打工,要看人脸色,活得满面风尘,腰酸背痛。 不过凭着一点和同学们无法相比的小运气,自己搏命生存的小聪明,她还是平平安安活到今天了,没缺胳膊少腿,所以轩风也从来不抱怨。 唯一的遗憾是,她游戏的心态被贝姆特看破了。 父母离异是她心底永难抹去的阴影,她的母亲更是懦弱地抛下她和外公外婆去死,那时她就立誓,这一生,她不会被任何一个男人束缚。 以前和男生交往,也是好聚好散,她从未投入真心。可是贝姆特是认真的,他甚至向她求婚。 她婉言谢绝,这个男人确实令她动心,但她还有外公外婆要奉养,不会留在这个世界。 于是……不欢而散。 轩风不后悔,即使结了婚,她也没法安心当他的妻子,因为她早已不相信爱情——她的父母当初还不是爱得要死要活,天晓得男人的情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如果她的不信任伤害到他,她道歉,但是她仍旧不信。 这场人生之旅,再孤独,她也要走得潇洒! 蹭了蹭柔软的鬃毛,尘土窜进鼻子,轩风打了个喷嚏,轻快地大笑起来。 不留有残梦余痕的双眼,看向远方。 一骑人马追上她,是个圆脸的少女,和她一样负责炊事和医护的朋友绿。 “轩风。”注意到铁甲佣兵团长不在,绿靠近她,递给她一把匕首,“这你收好。” 轩风没有接,若友人是给她防身利器,她会很高兴地收下,但她知道不是。 以为她不解,绿低声道:“首领的女人不能污辱,真的不幸被……你就用它自杀。” 是了。轩风仰天叹了口气:这就是她不接受贝姆特的另一个原因。 凭什么她要为守贞节自尽啊啊啊~~~ 就算被强暴,她也要留下这条命,回家去。 “听着,绿,我不是你们的大姐头,贝姆特的女人。”轩风竖起食指,一字一字郑重声明。绿一怔,眼中浮起几许薄怒:“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我已经拒绝贝姆特了。” “怎么会!”绿惊怒交集,“首领是真的喜欢你!”轩风的眼神有一刹那的朦胧,随即恢复清醒的淡然:“但是我不想为他做这种事。” “你不配做首领的女人!”绿气极,一把揪住她的领子。 “绿。” 一声呵斥,绿悻悻放手,策马离去。铁甲佣兵团长沉稳的身影出现在轩风的视野里,她吐吐舌头:“外公也要我抹脖子?” 凯渥鲁夫复杂地凝视他:“如果你是首领的女人,我会这样要求你,但你不是。” 果然干外公比不得亲外公。轩风笑了笑,也不在意。 “我们恐怕坚持不到首领来接应了。”看了看人困马疲的情形,凯渥鲁夫沉沉叹息。 轩风并不意外,估计休得斯到现在还没追上来,是他向东城借的法师需要休息的缘故。 她自己的安危有保障,维烈任西城宰相期间,没少从他身上刮好东西。只是火之法珠被诺因拿去做机械龙的动力;能量震动枪没狙击死哈玛盖斯,反被没收。不过她还有一枚可以瞬间移动三次的空间戒指和一只可以弹出防御结界的头环。之所以还留在队伍里,全是因为和凯渥鲁夫等人的交情。 “我回绿那里。”轩风甩动缰绳。乱军中谁也顾不了谁,但是也许…也许凯渥鲁夫会在危急时照顾她,那就是无谓的连累了,倒是她能给朋友们当一当挡箭牌。 ****** 一连数日,值班士兵被虚实难辨的火光弄得焦躁难安。 凯渥鲁夫是老成持重的将官,逃亡途中也没有放松警备。休得斯就吃准这一点,以这样的把戏让敌人麻痹大意。虽然会拖延进攻的时间,但如今他和贝姆特已是兵力相当,不惧他的驰援。翦除了他的左膀右臂,还能给他个下马威。 军心果然不稳,许多士兵叫嚣着要和敌人拼了,被凯渥鲁夫强压下去,使得不满的声浪蔓延。第五夜,时机成熟,侦察兵对风吹草动不再关注,敌人发动奇袭。 冰冷的利刃撕破夜幕,安静而凌厉,防御工事被冲垮,鲜红的火球从天而降,混乱进一步扩大。 倒下的旗帜,碎裂的木栅,燃烧的帐篷,兵器刺入人体迸射而出的血光……轩风近乎冷静地看着这些画面,脑中记忆重叠。 那是灰水河一战,南城被西城打败。 几个后勤部队的女孩子合力用绊马索绊倒敌人,手起刀落——西城的女性一向强悍得不需要男人保护。 跳上一匹马,绿朝友人伸出手:“快,轩风!” “有敌人会来追我,你走吧。”笑着挥挥手,轩风拒绝。绿急得弯下腰:“别婆妈了,你……” 一只硬翎羽箭贴着她的背飞过,轩风眼神一凛,用力一拍马屁股,目送她远去。 “又见面了,弟妹。” 这个声音做梦也忘不了,轩风搔搔头,叹口气,转过身与来人面对面。 白发灰衫,阴柔的长相,空荡荡的左袖随风飘舞。 死亡佣兵团长休得斯。 “嗨,好久不见。”轩风无精打采地招呼,一点不想见到他,“还有我不是你弟妹。” 休得斯弯起唇角:“那小子动作真慢,没关系,我为你们主持婚礼。” “你还没改变主意啊……” 这个心理**的家伙为了让表弟正视惨痛的过去,一再打击他,想把他逼成和自己一样的杀人狂,从而得到“解脱”。如果这是爱,还真够扭曲的。 轩风不禁想起另一个缠着弟弟报复的家伙——魔王席恩。 真是的,这些漂亮的帅哥怎么一个个都那么阴暗。 话虽如此,轩风自己也忘不了父母的离异。 人,永远无法逃离童年。 “不用我动手了吧。”休得斯把一圈绳索丢到她面前。 “慢。”低沉的女声穿透嘈杂,一个窈窕的身影走出被火焰染红的夜色,她衣衫破损,裸露的肌肤满是大大小小的伤口。两人惊讶地看着她,那张脸似曾相识,却比记忆里成熟。 “伊…伊莉娜。”轩风瞪大眼,友人今年应该有三十出头了,但是她怎么突然变回原样? “小休休。”伊莉娜咧嘴一笑,“你现在为谁做事呢?” “有区别吗?”休得斯镇定下来,暗暗做手势,要身后的属下叫法师来,打算一箭双雕。不是没察觉他的小动作,伊莉娜却像心绪不宁般,低头轻喘:“当然有区别了,如果你是用罗兰·福斯当踏板和贝迪争城主的位子,我不插手。可是你还转那种莫名其妙的脑筋,我就只好杀了你。” 听出言下之意,休得斯眉头一动,心脏狠狠抽紧。 “你……要死了?” 悄悄走近的轩风一震。 伊莉娜抬起头,反射着火光的双眼亮得怕人,让休得斯想起扭转了他命运的那一夜。 “都过去了。”她轻声说。 “没过去。”他冷声反驳,“永远不会过去。”伊莉娜越过他,注视包围他们的杀戮。 争战、仇视、掠夺,是代代烙印在西城人骨血里的诅咒。 “这个城都变富饶了,还有什么不能改变?”她低低一叹,带着疲倦,“爸爸和舅舅一生,就是想让这里的人过得更好,不要忘了,休得斯,别只记得糟糕的事。” 死亡佣兵团长不为所动,嘲讽地笑了:“临死的悔悟吗,伊莉娜表姐?果然那小子当城主,是想建立一个天国?你们真是圣人,被领民背叛,还能为他们着想。” “我不是为他们着想,我只想贝迪过得好。” “啊,以德报怨是个好办法。”休得斯的眼神微妙地颤动了一下,随即微笑,“但是我欺骗不了自己,这里的很多人比畜生还不如,所以我就杀。好的么,也可以投胎去别的地方。” 伊莉娜沉重地长叹,明白终究挽回不了这个表弟,他的慈悲浸染了血色,变得冷酷而残戾。 “伊莉娜!”轩风抓住她,发动戒指空间转移。 ****** 她们跌倒在沙地里,黑沉的夜压下,寥廓得无边无际。 “看来不用我救你。”伊莉娜轻笑,剧烈咳嗽。轩风急忙爬起,手上聚起魔法的白光:“你怎么样?为什么不治好自己?” “恶魔造成的伤,和我的力量冲突。还有黑龙王的剑气。” 轩风从杨阳那儿得知罗兰的契约者是黑龙王巴哈姆斯,却不知道友人什么时候跟他扛上了。 伊莉娜以一种惬意的姿态躺在地上,仰望头顶的无星之夜。 “我不想为你收尸,伊莉娜。”心下酸楚,轩风在她身边坐下,没有关心她们在哪儿,那也无关紧要。 “你怎么看我弟弟?”仿佛从一场旧梦中醒来,伊莉娜含笑注视她。轩风真心实意地道:“他很好。” 希望她别来个临终托孤。 “贝迪他啊,有接触恐惧症。”伊莉娜却没有这意思,只是喃喃诉说放心不下的心事,“希望你不要嫌弃他,多碰碰他就好了。”轩风一愣,结合贝姆特的遭遇,推测出他为何有这样的心病。 “伊莉娜,你呢?”不是不心痛,但是她连自己的心结也解不开了,又如何开导别人?既然决定了断念,就不再牵扯不清。 “……我?”伊莉娜有些迷惘。轩风深深看着她:“你的神,不救你?” 一阵沁凉的风吹过,伊莉娜呼吸着与记忆中不同,带着水气的空气,唇畔有淡笑缓缓逝去。 “我不会去他那边,也许我可以去,我也想见他,可是……” “神和人终究是不同的,那个时候我求他,救救我的家人,他没理我。” 一声叹息,包含无数惆怅的意味:“我不恨他,也不后悔,但是就这样吧,我想安安静静地躺在土里,和爸爸、妈妈、姐姐们一起。” 良久没有声息,轩风抱膝啜泣,直到脸上泪痕干涸。 ****** 当贝姆特赶到时,迎接他的是个屠宰场。 休得斯不愧黑榜第三的恶名,对待俘虏的手段极其残酷。可想而知,看到部下的惨状,贝姆特有多么震怒。 死亡佣兵团退回了塞维堡,休得斯能以区区一个佣兵团和兵强马壮的表弟周旋那么久,固然有贝姆特放水的因素,与他本身的智谋也分不开。 贝姆特陷入两难的局面,受此挑衅不还击,他会丧失城主的威信;西境军的情形也刻不容缓,但是他没有带攻城器械。 西城林地面积稀少,历来在弓箭和器材两方面欠缺,才会屡屡在中南两城的高大城墙下碰壁。贝姆特获得城民的拥戴后,由于希顿商会的暗中支持,加强了装备,但投石机之类的远程武器属于各城的军事机密,没有图纸外流。直到矮人正式加入中西联军,才改变了这种情况。只是固定思维很难扭转,西城依然用老模式作战。 祸不单行,贝姆特又接到独角兽、炎狼两位佣兵团长为一个女人内讧的报告,这下不回去防守也不行了,从背面长驱直入的东北联军会顺势攻占首府赫拉特。但这里也不能不管不顾,休得斯的危险性决不亚于罗兰。 思前想后,贝姆特决定先解决休得斯。塞维堡的地理位置决定了能够和另一支侵略军里应外合,他手头的兵力也非常有限——翔鹰本军和月影佣兵团,不能再分兵。于是他写信给米亚古要塞截断敌人的退路,带领兵马前往塞维堡,命令辎重部队赶紧跟上。 嘹亮的清啼,天空是空旷的纯粹的蓝,站在青蓝山脉顶峰,轩风以寥落的眼神目送一只苍鹰飞过。 她身后是一座孤坟,今后,她既不打算回西城,也不准备去中城。 没有自保的能耐,在这样的世界,只有被利用弃置的份。在灰水河一战,她就有了深刻体会。来到西城后,她本以为能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但是被误会成“首领的女人”,她又被推上一个身不由己的位子。 所以即使她对贝姆特有好感,也不会接受他,她讨厌战争,不想陪着一个强盗头子征战沙场;在地球的年迈的祖父母也使她无法定居,为他生儿育女,她有她的责任要尽。 “贝姆特……”幽幽一叹。 西城城主的饲鹰认出了她,回首降落。轩风下意识地伸出手,立刻想通它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略一思忖,将伊莉娜的裙带和自己的发饰绑在它腿上。 休得斯一定会用她们打击贝姆特,虽然伊莉娜是死了,她也不想那个心理扭曲的家伙得利。 “告诉他,我很好。”没有带纸笔,轩风只能怅然送苍鹰远去,将另一句话封存于心底: 再见了,贝姆特。 ****** 原本镇守米亚古要塞的军务长雷瑟克·尤耶已率军到前线和主君汇合,攻打王都。留守的是他的部下,兵力也不多,不过牵制敌人还没问题。 铁甲佣兵团虽败退,但老将凯渥鲁夫的后续工作很到位,烧光存粮,破坏城头的防御工事,以免被敌人利用设施。而稍微有点能力的将领都知道,攻取这样一座能驻扎相当数量军队的要塞,要趁其还没站稳脚跟前攻克外部据点合围。 死亡佣兵团一无援军,二无守城经验,三无足够储备,贝姆特果断地下令追击。 “攻城——” 随着传令兵的号令,擅长骑射的月影佣兵团朝城头奔走射箭,反击完全被压制。在各种攻城器械送达以前,城主军就有全力攻下敌军的意向。贝姆特沉住气,一边等待后备部队赶到,挖掘地道做攻城准备;一边招降喊话,动摇敌人。 第三天傍晚,局势生变,从城内飞起了异样的物体,让隐捷敏亚军看傻了眼。 “那、那是什么!?” 答案是热气球,继上回提供给北城军的简易生化武器(注:胡椒、石灰和狼粪混合点燃),东城满愿师又贡献出异世界的知识。技术部秘密研发,以熟牛皮、小型炼金术加热器和载人吊篮制作的热气球所费不小,对这支“友军”,罗兰下了血本。 乘城主军被引开注意力的空挡,城墙倾力发射箭雨,这次是大蓬大蓬的药包散开,有毒的粉尘更多是起烟幕作用,当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下令放箭,已经失去了先机。 装着火药的陶罐纷纷投落,炸开灼热的气浪,人惊马嘶。更糟的,西城士兵还发现死神来自脚下,沥青、松脂、桐油等易燃物以草粉掩饰,就铺设在来时的道路上。 西城军的阵列崩溃了,到处燃起熊熊大火,天上有火油不断倾倒,地上一片人仰马翻。城门大敞,死亡佣兵团杀入混乱的战场。 数千马蹄震踏大地,声若奔雷,无目的的散射造成大量出血,冲入乱战漩涡的休得斯砍翻数人,一头白发染血宛如地狱杀出的鬼神,他没有刻意寻找那个被他视为宿敌的亲人,顺着嗜血的**恣意杀戮。 浓烈的火烟令人窒息,三分之一的战士倒在呛人的烟雾下,更多的死于相互践踏。血腥味像酒醺醉人的意志,人们疯狂地砍杀,指令得不到有效的传达,一切在混乱中脱轨。 人与马的哀嘶在近处响起,贝姆特平静地看着冲破浓雾杀来的敌人,低垂的军刀滴落血珠,死亡佣兵团长妖美的面容也溅上几滴殷红的血迹,他身上有多处伤口,最严重的致命伤在左胸的翎箭。 “嗨,贝迪。”他几乎是亲切地招呼,叫着表弟的小名,“我在赌,这次见不到你就算了,可是你的部下干得不错,我就快要死了,只好拖你一块儿死。” 他棕黑的瞳仁浮起腥甜的笑意,像迷失在了一个血腥的梦里:“那次也是……那家伙砍了我一刀,在心口,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心长偏了一点。” 贝姆特没有半句废话,深呼吸,拔剑,灰眸射出冷冽的寒光:这一次,无论如何要杀了他。 休得斯继续微笑,语声温柔:“伊莉娜表姐死了,我本来应该让你自己醒悟,可惜。” 无法掩饰的动摇之色出现在贝姆特脸上,有幸存的铁甲佣兵团士兵看到轩风救走伊莉娜,可是他用联络水晶却联系不上她们。野冰带回了轩风的发饰,照理,伊莉娜即使暂时无力施法,也该把家徽寄来,这是他们约好的报平安方式。 这位老弟忘记老姐系什么裙带了,也可能以为是轩风的裙带。 “胡说。”稳住心绪,贝姆特冷笑着举起双手大剑,“要是伊莉娜姐姐死了,你会不用她的尸体来打击我?” “啊,没能找到尸体是挺遗憾。”休得斯好整以暇地一笑,举刀。 迸溅的火花撕开浓雾,照亮甲胄,在一瞬间漾起眩目的流彩,两人交换了位置。贝姆特使用的不是神器闪空,而是矮人佛利特铸造的钢剑;休得斯用的是一把漆黑的军刀,有着波浪刃型和龙牙锯齿。 剧烈的交击声让人心脏发麻,挥斩、突刺、反挡,激战的声音和惨叫在缠斗的两人周围回响,黑夜中的火光狂乱地摇曳,刀身激突,枪刃互咬,腥血被吸进了大地,撕裂烟幕飞来的鸟影发出尖锐的鸣叫,像是一声不祥的宣告。 死亡佣兵团任苍鹰的脚爪挖出他一只眼珠,反而愉快地笑了,这个笑容让贝姆特感到直透骨髓的寒意。他剑势一顿,休得斯乘隙刺杀了这只偷袭者,挥落沾血的羽毛,翻转手腕卸过贝姆特气势凌人的斩击,休得斯身子微晃,这一击触发了他的伤势,使他的嘴角涌出了浓稠的鲜血。 就在这时,平淡无奇的黑色刀身亮起魔纹的蓝光,一道冰环扣住了西城城主,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休得斯猛然把刀插进对方的胸膛。 “首领——”附近的士兵悲呼。 反击的大剑递到一半就砍不下去,休得斯笑着又送入几分:“迟缓,麻痹,虚弱,这把刀还附加了三种辅助法术,东城满愿师的作品——看看你们召唤来怎样一群小妮子,贝迪。” “……咳,我家的只会吃。”即将毙命的一刻,贝姆特心里竟没多少憾恨,注视这个面目全非的亲人,多年的爱恨纠缠如潮逝去,浮现脑海的,是两人童年认识,共同游玩的光景……“为什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 好不容易活过那场灭门浩劫,虽然他也无法忘记,可是他们为什么不是互相安慰,而是举起武器彼此厮杀?到底哪里错了? “因为你还有伊莉娜表姐。”休得斯淡淡地道,眸光澄清如洗,褪去了长久以来笼罩的血雾,“我现在才明白,贝迪,我的亲人全死了,我没办法不恨,我恨你怎么还能积极向上地活着,一起死吧,伊莉娜表姐在那里等我们。” 贝姆特眼神一颤,带血的手握住他的肩头,没能问出最后一句话,确认唯一亲人的生死。 雾之月6日,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于塞维堡攻防战一役战死。 这份噩耗送达前线以前,诺因正面对生死存亡的困境。 ****** 席恩站了起来。 无来由的心悸,他茫然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明白一刹那的冰冷是什么。 就好像一滴剧毒渗入他灵魂的海洋,细察却分辨不出来自哪里。他创造的十三纹章掌控了所有的元素,又与世界树取得了管理上的协调,自然界的动向都与他息息相关,使得他有时候会出现判断上的混淆。 “主人?”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恍惚的样子,哈玛盖斯担心极了。 魔法神凝神感应,发现有一处的火元素异常活跃——圣柱? 对了,圣柱是活火山,可是千年前,我明明用六芒调节阵升起山峰,平息那里的岩浆,如今没有我的命令,也没有哪个火山口敢喷发,难道是火神的神女搞的把戏?是了,卡雅还没收回她身上的神佑。 “席恩!”邱玲从连接了水之宫的落地窗跳出来,瞅见魔域之王投来的冷眼,吓得一缩,靠上身后的恋人,吸气,努力克制惧意,颤声道,“你…你是我们的祖先吧,能不能帮我救冰宿?” “兰冰宿?”席恩对这个弟子的后代倒真有几分香火情,坐回椅子,“说说看。” 曾是红夜法师的嗜血之王拉菲格插口:“小玲,别对陛下提过分的要求。”邱玲理解他怕自己触怒魔王,朝他笑笑,用镇定的口吻道:“艾斯嘉大陆正在打仗,杨阳他们是你的敌人,又和罗兰城主为敌。” 席恩露出嘲讽的浅笑,冷冷睨视她:“那你要我帮哪边?两边都有你的朋友吧。” 邱玲抿唇,来得急,她没有想好,但这一刻,她清晰地整理好自己的思路。 “冰宿是我最好的朋友,本来你和那些人的恩怨就和我们无关,我当然保护她。”正视自己的心,她缓缓地道,“她们曾经利用我,因为我和拉菲的关系,让我和他单独会面。” 转过头,她深深看了恋人一眼:“拉菲是恶魔,我喜欢他,可是仔细想,万一他是骗我呢?他那么厉害……她们却让这样的他和我谈恋爱,没有人给过我一句劝告,我不信他们没察觉。” 室内一时静得出奇,包括倒茶的哈玛盖斯在内,人人惊讶地注视这个原以为单纯到愚蠢的少女。 “后来的战斗也是,她们不是不管我,杨阳让我带了许多装备,但是我明白,这种程度,终究是‘一般朋友’罢了,随时可以牺牲,或者她们连我面对的危险都没想到?”邱玲语气渐冷,眉间流露出一丝自嘲和淡漠了的觉悟,“——那我也只会做到普通朋友的程度。你如果杀了她们,我不会为她们报仇,但是能帮她们的,我会尽量帮她们。” 直视那双冰镜似的银瞳,她确认这个人的真意:“你想做什么?报复你弟弟,折磨杨阳他们?那冰宿和罗兰城主没碍着你吧。” “小玲,那个男人是‘人柱’。”拉菲格叹息,“我不瞒你,陛下将会君临艾斯嘉大陆,那罗兰·福斯就是妨碍。”邱玲震惊地瞪视他。席恩一指抚唇,陷入了沉思。 紫焰之王萨菲艾尔正进行一场秘密行动,解开四座古神殿的封印,若成功,重构的魔法阵会涵盖四方结界,[柱]的功能自动失效,也无需铲除罗兰。 对这位曾给予自己奇怪恩惠的东城城主,魔域之王总有种不知如何处理的感觉。罗兰是和众神私交不错,但不至于能驱使他们;也只不过是肖恩的徒孙,又和他一样讨厌那白痴。 真正让席恩在意的,是世界之钥。罗兰不会无缘无故回溯过去,必然是神圣器的授意。可是那个时候罗兰救了他,如果砍了这个未来的时旅者,他也许会消失。 目前席恩迫切所做的,是用从异界兽神那儿得来的界元之锁参透更高的法则,以免被这可恶的时间游戏拖死。但还没有十分的把握,所以就不能杀死罗兰。 “我不会杀他。”端起茶杯,魔王一边轻抿,一边让思绪在冷静中沉淀,“那个城主是能分清楚好歹的人,我对统治大陆也没兴趣,他肯让恶魔定居,就两不相干。” “那冰宿——”邱玲浮起希望。拉菲格心想:果然陛下是打着消极怠工的主意。 席恩想了一下,问:“他们打到哪里了?”他最近没空管那帮闹哄哄的家伙,忙着研究魔法课题。 “诺因城主率军攻打王都,肖恩先生带领苍穹军团赶往南城。”哈玛盖斯回答,“风神的神女蕾雪身亡,结界塌了一角,不少恶魔在当地肆虐,希莉丝小姐被困南城首府拉鲁。” ****** 水滴声空寂地回荡。 这是一座阴湿而宏伟的地下大厅,地面距离穹顶约十米高,墙壁上装饰着栩栩如生的雕刻和精美庄严的宗教壁画,一排排黑色大理石棺柩整齐地排放,刻着死者的名字和功绩。 最靠近石砌拱门的位置,并排放置着两具新棺,里面就是两位南城城主:梅莲可·迪·休拜卡和蕾雪·依娃。 她们死后,南城政局瓦解,沦落于侵略者的铁蹄下。 一盏长明灯闪着微弱的黄光,灯盏旁,一个身影抱膝独坐,削至脖颈的红发宛如黯淡的火焰。 她已经很久无法入睡了,害得母城民不聊生的罪恶感和对自己行为正当性的质疑日夜煎熬着她的心。只有在这里,靠着已故的母亲,她才能感到一丝细微的安慰。然而每次看见对面的石棺,一股极致的悲凉就溢满心房。 那是蕾雪的棺柩。 攻克拉鲁的当日,天蓝得刺眼,白石道上鲜血沥沥,蕾雪一身祭袍站在王宫前,蓝眸充斥着刻骨的恨意,遥遥向她射来。 [我们不会投降,无耻的贼寇。] 她的声音很镇静,如铁的铿锵下是沸腾的怒火和蔑视。 粗鲁的威胁谩骂响起,西城士兵将俘虏的南城将军卡特推出来,血徽佣兵团长朱烈斯当场砍下他仅剩的右臂。蕾雪震了一下,袍袖下的双手握得死紧。 [投降。]一声令下,更多的南城士兵被砍头,首级滚到街上,朱烈斯一脚踏上卡特的后脑勺,侮辱地碾压。 [住手……]这声悲鸣是导火索,被迫围观的民众发出愤怒的吼声,推挤西城士兵的防线。她着急地制止友军对平民动粗,混乱中,挂念丈夫的蕾雪冲上前想为他疗伤,当她回过神,只见一袭染血的白衣,如噩梦刺痛双目。 情势彻底失控,越来越多的市民看到城主的尸体,悲愤地殴打侵略者。武器的寒光闪烁,刺入一具具人体。直属于她的骑兵队也被卷进了暴动,与杀发了兴的西城军冲突,导致混乱进一步扩大。 闭上眼,希莉丝将神智从惨痛的过去抽离,呼吸却失去了稳定,心脏狂跳。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正确的,她比蕾雪优秀,比蕾雪聪明,是高阶祭司选拔错误;她的母亲冥顽不灵,在意什么魔族血统而与王室决裂;西城是可恶,但非常时期携手共抗外敌也是权宜之计,但那一刻她明白她错了,她是如此自满而高傲自大。 [信仰是我城的根基。]那个绝美的女子曾这么痛斥她,目光铮然,[他们可以忘了仇恨,我们不能!我们不会忘记那耻辱的割让条约,不会忘记血魔的屠杀,不会忘记那些丧生在灰水河的士兵,不会忘记凡尔加平原上受苦的百姓!] 她说:[希莉丝,是你把梅迪害成这样。] 红发少女抱紧双腿,头埋进膝盖。 属于军人的脚步声响起,火鸟军团副团长琳达走近上司:“阁下,您不该来这儿。” 墓室阴气重,也许会引来不好的东西。 “外面情况怎么样了?”希莉丝用没什么生气的声音问。 “已经大致平静下来了。” 十一位高阶祭司还有六位生存,在侵略者的威逼下,出手清除拉鲁境内的恶魔。蕾雪虽亡故,但封印石并没有损坏,又有创世神设下的法则,只有低阶恶魔能进入,用几个圣光术就能驱逐;南城还有白魔法阵护卫,首府拉鲁是最强的轴心。虽然希莉丝想到梦里的格蕾茵丝很不安,听到这个好消息还是松了口长气。 同一时刻,逆十字佣兵团长夏亚·典恩带领人马闯进市立图书馆。 西城尚武轻文,这一届的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即位以前,连个正规的魔法师也没有。受到胞姐的熏陶,他非常重视法师团的建立,抢劫书本,选拔有资质的人,招揽冒险家。 夏亚是弃婴,生活在死亡沙漠的妖灵族,必须严格计算口粮和人口,将养不活的孩子丢弃。但是他们总会询问行脚商人愿不愿意收养,实在不行才放弃。幸运的是,一个商人收养了夏亚。他的儿子就是后来成为血徽佣兵团长的朱烈斯·桑达。至于朱烈斯怎么会把这个本来当弟弟养育的无性别妖灵养成了女孩子,就不得而知了。 随兄返乡探亲后,夏亚遇见了英气飒爽的女族长席娜,对她祝福并传授了妖灵族代代相传的魔法。妖灵到底是协调神的眷族,帮他看守弟弟的行宫,贺加斯也不会亏待他们。也是在那时,夏亚被雷神托尔看中,成为了他的神子。 但魔法不是神术,对负能量的产物——恶魔几乎没有作用。和妹妹不同,哈玛盖斯一杀死雷神,就剥夺了夏亚的神女身份。失去了神力,西城大祭司也只有拿恶魔干瞪眼。这让她很不爽,特地来搜刮敌人的藏书,打算来个恶补,让自家老公刮目相看。 “退下,西匪!”一个身穿实习生袍的少女挡在门口,昂然张开双臂,“这里是神圣之地,不许你们进去破坏书籍!”这可不是冤枉,西城士兵常有这样的恶行,极端的还有拿来当手纸的。 “滚开,臭**!”两个士兵轻松把她抓到一边,嬉笑着毛手毛脚。大批人一窝蜂冲进去,将书架里的书抽出来扔在地上。那少女本来羞愤地挣扎,见状大怒:“住手!你们这些野蛮人!” 啪!一个耳光打偏她白嫩的脸蛋,另一个士兵撕开她高束的领口。夏亚皱起眉头,制止他们的暴行,问道:“白魔法书放在哪儿?” “这里没有!”少女强忍泪水,愤恨地涨红脸。 这不是谎话,市立图书馆是放置文化、诗歌、地理、历史、医学、农事、工艺等方面的书籍,珍贵的白魔法典籍都被收藏在王宫的资料馆内。 然而西城士兵不相信,粗言秽语地咒骂——他们可不耐烦找书。 “我们让她吐实吧。”言下包含着****的用意。 “唔……”夏亚毕竟是女性,不喜欢看见同性被凌辱,但隐捷敏亚军的风气就是这样,她也不认为有错,当下挥手示意带下去,眼不见为净,“快一点。” 少女凄厉的怒骂被走廊的空旷回音吸入。 ****** 当晚,昏黄的月光透过打碎的彩拼玻璃窗射入室内,照亮一地狼藉。斑驳的阴影里,一个衣衫尽裂的少女蜷缩着,破碎的光块在她的祭袍上糅合成一种妖艳而不祥的色泽。 沉重的大书架倒在地上,凌乱的书册印着侵略者的脚印,碎纸片染着干涸的血迹,那是西城士兵殴打图书馆长,威胁她拿出白魔法书留下的痕迹。 少女全身发抖,双眼红肿,她的眼泪早已在被凌辱时流尽,但是看到眼下的光景,还是感到锥心的愤怒与痛恨。 “神啊……”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向着看不见的存在发问,“为什么您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为什么您不惩罚那些人?” 残破的身心摇摇欲坠,虔诚的信徒用最后的力量支撑住信仰,双手合十祷告:“庇护我城的风神蕾亚,您发怒了吗?因为那个背城投敌的公主?求求您,指引我……” 在她反复祈祷了几十遍后,昏暗的房间起了异样的动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弄,一丝鬼魅般的呢喃若隐若现。少女抬起头,眼神流露出狂喜,慢慢向絮语传来的方向爬了过去。 ****** 雾之月10日,净水日。 太阳似乎是不情不愿地悬到高空,在淡雾迷蒙的清晨朦胧地游戈。一栋黑瓦白墙的民舍响起吱哑的开门声,一个面带倦容的少女走了出来。 “啊,缇雅。”在水井旁汲水的大妈投来关怀的问候,“你没事吧?脸色好差啊,我听说前些日子西匪闯进了市立图书馆,你没被怎么样吧?” “……嗯。”缇雅垂着头,嗓音透出一股虚无。大妈立刻会意,满腔同情,但也不是很吃惊。自从城破后,这种事太多了。虽说希莉丝有下严令,但是中西两城军制并不统一,也没有军法不允许士兵战后嫖妓,朱烈斯堂而皇之地拒绝。为了避免自家内讧,最后希莉丝反而约束自己的部队不得插手阻拦,也使得南城的百姓更痛恨这个通敌卖城的公主。 缇雅漫不经心地浸湿毛巾,轻轻擦脸,没有感到冰凉的触感,只有日渐严重的昏沉,和小腹火烧般的灼烫。 清脆的车辚声从大街尽头传来,她下意识护住腹部,警戒地看过去,被侍卫环绕的马车徐徐驶来,高阶祭司向窗外泼洒圣水净化。 低垂的眼睑下酝酿着阴翳的凶光,苍白的唇挤出仇恨的低语:“叛徒……” 转过头,她奔回房子。 一关上门,那股神圣气息带来的不快顿时截断,她不觉放松肩膀,抚摸微凸的肚子。 不知为何,她就是肯定她怀孕了,那群侵略者留下的逆种。 逆种……不能留。 一只透明的柔荑撩起她的发,在她的颈根倾吐出**的言语:还有那些高阶祭司,她们屈服于侵略者的逼迫,来伤害你们,而不是用她们的力量赶走侵略者,不能原谅。 “是。”缇雅低低应了声。 双手交叠下的腹部,迸射出一下猩红的光芒。 ****** [炼狱魔种],植入人类女子体内,能够召唤深渊的魔物[死亡憎恶],并吸收人世的怨恨和痛苦壮大,在破肚的一刻开始肆虐。 愉快地看着缇雅在她的帮助下潜入宫廷,刺杀了碍事的高阶祭司们,深渊领主格蕾茵丝为将要发生的景象兴奋不已。 次日凌晨,大部分人还在睡梦中,震撼大地的轰鸣响彻全城,往日精致壮丽的王宫喷出大量的碎石,墙壁倒塌,一片浓烟和火光织成的雾霭中,浮现出异态的存在。 在它身后的废墟里,躺卧着一个看不出面目的女子,烧得焦黑的手依然执着地举着,嘶哑的嗓子吐出愤恨和不甘:“杀…杀了他们……” “那是什么!?”市街上,西城两支佣兵团迅速集结,一致目瞪口呆。像找到了目标,憎恶眼中射出腥残的光,从断亘残壁爬出来,一步步朝他们逼近。从倾倒的屋宇后面,绕出另一支队伍,带头的赫然是一身戎装的南城公主希莉丝·佛罗伦兹。 “阻止它!”她着急地大喊,火鸟军团在刚才的地震和坍方中损失惨重。 不用她吩咐,血徽佣兵团长已镇定地命令士兵放箭,逆十字佣兵团的魔法师也准备好了法术。然而憎恶覆盖着黑色皮肤的体表喷出炽红的岩浆,熔解了所有的箭,更可笑的,法师扔过去的是火球术,反而为它增加了能量。西城气候干燥,不适用水魔法,即使富饶了,法师们的习惯也改不过来,在场还没有水系法师。 吼了声,恶魔的躯体喷射出七彩虹光,这一击铲平了近一半的法师。希莉丝插回细剑,快速吟唱咒语:“光之利刃,化为无形的箭矢,斩断我眼前的黑暗生物!” 凝结的光箭炸开一团散乱的火花,憎恶却没有受什么伤,餍魔之王从深渊的狱火召唤出的怪物,没这么容易被打倒。 “快啊!”转过头,希莉丝怒斥会白魔法却不动手的部下,但只有琳达迟疑地举起手,其他人用一种冷冷的神色瞪着她。 憎恶,能强化和唤起怨念。 奇异的灰雾笼罩了整个都市,人人从家里走出来,浑浑噩噩地看着那头恐怖的怪物,和且战且退的军队。 “不行了。”一条巷道内,朱烈斯恼怒地拨了拨发,遇上这种武器打不倒的敌人,悍勇的西城战士也只有退避,“就这样吧,我们出城。” 这也是西匪的惯性,劫掠一番后,大摇大摆地离去。 但南城的公主就无法接受了,难以置信地怒视他:“你要我抛下这里的百姓,让那只怪物屠杀他们?” 不然呢?觉得她的表现真是伪善得可以,朱烈斯讥讽地弯起唇角,他没能说出这句话,两个南城士兵从希莉丝身后冲出来,把剑插进他的胸口。 “什……”血徽佣兵团长怔愕地喷出口血。 “朱烈斯——”夏亚惊怒交集,一发爆炎投向她们。千钧一发之刻,琳达将上司拉出混战的人群。 “她们……”希莉丝也惊呆了,不住往后看。琳达抓紧她,加快脚步奔跑:“快逃,阁下!”她隐约发觉不对,好像有人在背后操纵。而且杀了朱烈斯,这件事决无法善了,留在那儿也只会送死。 在两人上空,有个美丽的恶魔也松了口气。 按照她的本意,是想用憎恶杀死希莉丝,让肖恩看见,激化他和主君的矛盾;或者杀了肖恩,让她的陛下痛苦,堕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但是席恩已经看破她的打算,警告她安分,她也不认为主君会没对他弟弟做防范措施,再轻举妄动,魔王陛下绝对会碾碎她美美的身体和她心爱的花园,给最丑恶的科鲁巴树做温床。 不过这点小小的游戏,就不要紧啦。千娇百媚的深渊领主像小女生般蹭着自己的手,扭了扭腰,等待最精彩的一幕上演。 呼……呼……希莉丝听见自己剧烈的喘息和心跳,只有她和唯一的部下在街上跑,恍惚与梦境重合。 “阁下!”琳达挡在她面前,一块石头丢中她的盔甲,几个孩子冲上来。 “住手!”生怕噩梦成真,希莉丝拔剑威吓,猛地响起一声脆响,她的副官被一把菜刀砍破头颅,双目大睁地倒了下去。 更多的市民围了上来,拿着木勺、脸盆、晾衣绳……包围住她,两眼放射出深切的仇恨,脸上是发自心底的杀意,指责她:你这个背城投敌的叛徒! “杀了她!为城主大人报仇!” “前城主有她这样的女儿,简直丢尽一世英名!” “和西匪串通一气的逆贼!放光她的血,把她吊到城墙上!” ………… 希莉丝忽然什么也不想辩言,不想反抗,默默垂下剑,仰望清澈的蓝天。 在这最后一刻,她想起和朋友们一起回来这个城市过新年,那快乐的归乡之情,那和平富庶的市容。 看着下面被乱刃分尸的少女,再看向远方就要赶到的苍穹军团长,格蕾茵丝发出娇媚的大笑。 好久没更了,结果一找到点感觉就不得不连砍三个角色。 ps:血龙王预言的“将星”,是指贝姆特,不过我承认他死得不怎么精彩。 第五章 坍塌 第五章坍塌 接到贝姆特战死的消息,罗兰明白若无意外,中西联军败局已定。 敌人一开始的战略就错了,丰饶之风后,中城应该全力加强和西城的关系,协助其发展农业、巩固政局,做好打长期战的准备。如果贝姆特聪明,还会打自己的小算盘,来个渔翁得利。但是由于其姐伊莉娜的作用,和魔王的横空出世,他不理智地搀和进来,落得这样的下场。其实席恩固然是威胁,不打完仗也没法对付,事情总得一件件来。 至于诺因那毛躁的小子就更别提了,他头脑是机敏,但最大的缺点是情绪化。莉莉安娜被掳的事已经严重干扰了他的思绪——战术上的胜利有什么用?上次攻城战要不是贺加斯冒出来,他早完了。而更早以前的刺杀,若非有魔族血统,一样是完蛋的下场。 罗兰在想席恩。 分析千年前的情形和几次见面的感受,东城城主认为这位魔域之王的权利欲和复仇心大大降低。不然用他圣贤者的名头,宣扬一下,就能博得美名拥戴。恐怕他当初就没稀罕一个劳什子救世主的名号,只是为了向他弟弟和东方学舍证明,成功了就满足了。而他如果真的要玩复仇游戏,诺因那帮人早被他玩死,哪会在不自量力上门挑战好几回后依然活蹦乱跳?以此类推,他这个肖恩的徒孙更加不会有事。 可他是“人柱”,要打破四方结界,他首当其冲。但是席恩若真的有心助恶魔侵吞人界,这责任他责无旁贷。不过罗兰对这一点持保留态度,如果席恩要搞个血腥狂宴,夏尔玛大陆就可以被他弄得沸反盈天,可是西琉斯在他的守护下国泰民安,没道理艾斯嘉就差别待遇。哪怕千年前席恩被这大陆的人迫害得很惨,以他的理智也不会怪到现在的人头上,他唯一不理性的只有在他弟弟的问题上。 虽然因为帕西斯的死,罗兰对席恩有了股恨意,但说到底,席恩是用帕西斯的身体束缚协调神,迫使他救世;菲莉西亚也是——那种事总要有人做的。坐享其成还怪恩人实在没道理。相比之下,罗兰更憎恶毫无建树,分不清轻重,只会接受周围人宠爱的肖恩。而众神,他们理应自己保住自己的地位,预言的事又难辞其咎。 结论:和魔王有很大的可能和平谈判。 所以罗兰把席恩放一边,专心清除门前的障碍,这才是打不死又讨厌的敌人。 不过若能抓住诺因和杨阳,也不用烦恼他们的魔族体质,挖出魔核,单独保管就行,魔核不能凭空制造血肉。罗兰也想试试从王室宝库搜刮出的几件神器能不能把魔核劈烂了。 雾之月7日,当中城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整顿残部准备再次攻城,爆发了一场超大规模的地震。 王都内外一片混乱,这场地震使双方的士气都受到极大影响,鸣金收兵。事后圣职者和法师测出地脉反应是来自东北方,圣柱所在的白石山脉。也就是说:火山要喷发了!而且从火元素的剧烈活动,可以断定这次喷发绝对非同小可,严重的,灾情可能会遍及整个东大陆。 饶是罗兰冷静过人,也不禁怀疑上天是不是对德修普家族有特别的庇佑。上次他攻打拉克西丝,下了场大雨,影响了士兵的战力。这次他好不容易要收拾诺因了,又来个火山喷发! 可以想见,那小子会趁机溜得比兔子还快。刚刚攻下其后方阵地的马尔亚姆将不得已撤军,还有接踵而来的移民工作,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另一方面,在圣柱异变的同时就感应到的魔王改变了主意。 火山喷发是地壳的正常运动,自然界的自我调节。千年前就是,为了赶走魔族造成的元素枯竭使大气和土地不平衡,致使第一次圣柱泄力,当场三万多人丧生。虽然他赶紧设了六芒调节阵,但也只能暂时压制,需要长时间疏导转化。之后他把莉绑上世界树,这小妮子帮了大忙。可是一百年后,她算到她在意的人都寿终正寝了,就开始消极怠工,日积月累的怨气还使得就在附近的调节阵压力倍增。 说实话,这真的不能怪菲莉西亚,任谁做白工那么久都是要怨的,还没人看过她,慰问一声,包括某个只会在外头转悠自表忏悔的宰相。可是她造成的麻烦也是事实。 接管了世界树后,席恩也疏忽了这一点。尽管他能够强制火元素压服,但是这样会使局部元素能量失衡,还是令其释放,自然调节好。 这么一来,也让那帮家伙冷却一下头脑。 对邱玲来说,这也是个好消息:两边都不用打了。 ****** 在艾斯嘉大陆鸡飞狗跳的时候,魔王享受着难得的清静。 他心里有一大堆针对魔族和众神的计划,然而在协调神和混乱神造成的伤势尚未好全的情况下,他也只能慢慢调养,以监视为主。 清晨的阳光照进宽敞的客厅,和风拂动乳白色的窗帘,荡起浪花般的波纹。 玉石敲击的轻扣声,一枚黑水晶棋子被放下,屹立在黑色格子里,宛如沉默的守望。 纤长优美的手指轻抚薄唇,黑袍男子意态悠闲。和他比起来,对面拿白棋的蓝衣少年满头大汗,旁边还有一对弟妹帮倒忙。 喝完一杯早茶,伊莎贝拉谢过帮她倒茶的格兰妮,似乎下定决心地开口道: “列文哥哥,我可以问你一些事吗?” “嗯。”席恩点尘不惊,冰石般的银瞳安静地注视她。伊莎贝拉回望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眸,问道:“满愿石是什么?”艾斯嘉大陆的传言众说纷纭,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席恩笑了,他酷似孪生弟弟的爽朗笑靥是那么阳光灿烂,使目击到的人类和非人都寒毛直竖。 “父、父神没事吧?”死过一次的冥王差点又吓死一次。卡雅更是躲到长兄背后:“好可怕……”哈玛盖斯暗暗叹气,只有他知道养父在扭曲的感受神经受到刺激时会这样笑。 没注意到儿女们的反应,渎神者还沉浸在快感中。时至今日,将贺加斯丢出去一刻的畅快感还是那么棒。 “哦,一个失误。”他很快控制住自己,遗憾的低语残留着愉悦,“我应该用脚踩,而不是一时手快,给了他翻身的机会。”心脏噗噗乱跳的伊莎贝拉无奈地转向小龙,哈玛盖斯开始解释。 听着养子叙述那段往事,魔王忽然想起一个人。 他随机召唤的地球人。 那个时候,世界已经到了破败边缘,无关他的初衷,他想活命,就得让世界保全下来。虽然莉是[世界之相],但是调和并不是短期内能办到的事,她自身的意向也是个隐患,就算精神控制,世界之相自己不想拯救世界,还是没用。于是他用那样的手段破坏两个世界的平衡,迫使协调神降临。尽管由于神代的心伤,贺加斯不再关心这个一手创造的初世界,但这么严重的事态是主掌协调的他无法坐视的,再加上封神阵的召唤和作为附体的帕西斯,他来了。 身为牺牲品,那个地球人承受了法则冲撞的反噬。最有可能的,他在那一刻就化为了虚无;还有一种可能,他成为了不受法则约束的奇妙存在,没有生物再能看到他,接触到他——除了主持仪式的席恩。 对于自己的恶行,曾经的圣贤者没有罪恶感。不过那时,他本想杀了他,可是一个多管闲事的宰相跳出来,害他不慎掉入召唤法阵,流落地球二十多年,最后被逮住,关押到魔界受了一千年折磨。 那家伙不知道怎么样了。 一手支颊,魔王回想着那张惊鸿一瞥的脸,稚嫩的脸蛋大概才十四、五岁?和哈玛盖斯差不多大。穿着奇装异服的少年,错愕又惊惶地看着他,对他而言,那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无妄之灾。 “主人?”发觉他的走神,哈玛盖斯关怀地问。 席恩无声地拿起一只黑棋,捏在手心。 “这么说,你封印了协调神,然后你的信徒误传是能够满足愿望的石头?”信仰不同神明的伊莎贝拉受到很大的冲击。席恩勾起讥讽的笑意:“愚蠢的说法。”愿望哪是那么容易实现的东西。 “对了,主人,封印传说和黑暗传说是怎么回事?”不想他陷入不堪回首的记忆,哈玛盖斯转移话题。 “不是我传下去的。”席恩皱了下眉头,“后来我查了守望者的资料,五件神器是赛普路斯委托普路托灌注贺加斯本体一部分的力量,交给五城的统治者,防止我耍花招。召唤我后代的法阵也是他修改的。我只要求别有人靠近圣柱,那里是六芒调节阵的轴心,粗手粗脚乱来,火山会爆发,然后被谣传成了什么‘黑暗传说’。” 那个宰相真会做多余的事。回想满愿师们来到艾斯嘉以后发生的一系列****,小龙腹诽。 伊莎贝拉凝视绘着蓝百合釉彩的白瓷杯沿,轻声道:“他是列文哥哥的敌人吧?” “是。”这个答案不需要半分犹豫。 “那……你想怎么做?”伊莎贝拉抬起头,正视友人的双眼,“你想杀魔族,杀那些神,都和世人无关。可是恶魔你打算怎么处理?列文哥哥,如果有一天你站在残害人类的立场,我只好与你为敌。” 席恩一怔,反问:“那你要我怎么做?”伊莎贝拉愣住了,没料到他这么回答。 对席恩而言,恶魔不过是利用的对象,反过来也是。固然领主们在他脱困后帮了不少忙,他会回报,但不必一定是占领人界的方式。他也不想把故乡弄得乌烟瘴气。何况让恶魔玩发了兴,会造成恶性循环。 再者,伊莎贝拉是他的朋友,当然以她的意见为优先。如果她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就更好了。 “你……”领会了这句话的分量,伊莎贝拉微笑起来,两手捧着散发出暖香的茶杯,缓缓整理思绪,“恶魔的目的是回归现世吧,那就让各国接纳他们——建立一个统一王国,你成为唯一的皇帝。” 那很麻烦。席恩实在厌倦了治理国家。看透他的心思,伊莎贝拉轻笑:“列文哥哥,我会帮你的。” 魔王点点头,就这样,开创了辉煌的后魔法时代的奥古诺希塔王朝,在一个人类女子一句建议下成立。 ****** 创世历1039年雾之月12日,赶往南城首府拉鲁救援的苍穹军团与东城老将威司特率领的军队展开了一场遭遇战。 中城方猝不及防,东城军却是有备而来。火鸟军团、血徽和逆十字两支佣兵团龟缩在拉鲁城内,攻取不易,而羽族探子回报苍穹军团正兼程赶来,以逸待劳,当然先解决这支队伍。 另外,日前有消息拉鲁发生了异常事态,有恶魔出没,希莉丝公主被自己的城民杀死,尸体吊在城头;三支部队自相残杀,损失惨重,免了后顾之忧,于是东城军专心对付前面的敌军。 老练的威司特依据山势摆开阵型,挂念女友的肖恩急着发挥他专杀主帅的鲁莽战法,但是东城方早有准备。 虽然南城军曾尝试超度,不明原因的失败,但是南城是白魔法阵城市,拉鲁周边还是力量最强的轴心区域,当初旅行到这里时,肖恩就很不舒服,是帕西斯偷偷瘫痪了法阵,如今威司特派人修复。 在神圣气息的冲击下,肖恩立刻从马上滚下来。不过他倒就倒了,对战局毫无影响,苍穹军团的实际指挥是他的副官亚法·维恩布鲁克。 这位有着一张娃娃脸却老成持重的将领迅速布阵迎敌,从乌云密布的天色看出敌人恐怕埋伏了空军,以及包挟战术的可能性。 “前军退后布阵,骑兵两翼准备,一布好阵就包抄敌人!”亚法命令传令兵发布指示,“后军警戒,紧守辎重,堤防火攻!”卡萨兰军有条不紊地用木架、草袋构建出防御阵地,开挖沟渠,设置障碍。 这场战争情势不利。亚法心知肚明:地利先机被敌人占据,苍穹军团以步兵为主,长途跋涉正疲惫,魔法师状态不佳,就不能克制敌军的空战部队;后方遭到突袭的话,士气很容易崩溃。 现在唯一的希望是撑到拉鲁城内的援军出来,亚法还不知道希莉丝他们已经完蛋了。 “架矛——” 东城骑兵先攻,浅战后撤退,本来以羽族射手冲击敌阵更有效,但飞行士兵个个宝贵,如果敌人有什么秘密武器就糟了,威司特决定先消耗敌方法师的体力。 以云层为掩蔽,空马骑士开始投掷双抢,一蓬蓬血雨绽开,中城士兵呈伞形举起的盾牌没能收到预期的防护作用,长枪的贯穿力远胜箭矢,虽然配备有限,无法造成射箭那样密集的效果,但是中城军的阵列还是出现了紊乱,东城军的弓箭队乘隙扩大战果。这时,埋伏在丘陵地带的两千名伊维尔伦骑兵从后面杀了过来。 数千支火箭划破昏暗的天空,落进卡萨兰军的队伍,人与马的哀号、东城军冒充敌人大叫投降的喊话摇撼着中城士兵的斗志,辎重车队燃起了大大小小的火头。 就在伊维尔伦军胜利在望的时刻,威司特收到线报:那只在拉鲁城作乱的怪物出来了。 这是等着看好戏的格蕾茵丝不满东城军扰了她的兴头,命令部下所为。 威司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放弃快要到手的战果很困难,可是能在白魔法阵的阵眼——南城首府肆虐的恶魔绝对不是小角色。 如果他年轻个二十岁,也许会冒险一拼,可是威司特今年已经五十六了,他果断地下令撤退。 东城军走得很顺利,亚法明白必然是发生了异常事态,扑熄火焰,整顿军队迎敌,然而左等右等不见半只妖魔鬼怪出来,倒是身边的饭桶上司醒了,坚持要去拉鲁和希莉丝会合。亚法可没有他这么乐观。 那边的军队一定出事了,先不说反应如此慢,对东城军的伏击不通报也不对劲。 “你给我待在这里。”谨慎的副官派出了侦察兵,回报的情况令他脸颊僵硬:火鸟军团长的尸体被挂在城头,拉鲁城门紧闭,市民组织了自卫队簇拥在城墙上,向下投掷石块、木片不让侦察兵靠近,而射断绳子的话,尸体会摔得更惨不忍睹。 亚法咬了咬牙,正要增派人手,无论如何先把希莉丝放下来,用法术偷听他们谈话的肖恩铁青着脸策马奔出去。 “阁下——” 没人明白苍穹军团长那一刻的心情怎样,也许只有主导了这场戏的魅魔之王明白。 ****** 逃亡之路屈辱而狼狈,更雪上加霜的是接连而至的噩耗。 “贝姆特死了?” 诺因白着脸瞪视报信的士兵,绷紧的声线像随时会断裂的弦。 帅帐内,除了负责断后的军务长雷瑟克·尤耶不在,满愿师杨阳,城主贴身侍卫露蒂丝,护****总指挥韦罗尼卡,精兵团统领沙里西恩,三位大队长爱伦、尤菲米亚、悠梨,两名一等兵昭霆和耶拉姆齐聚一堂,为这个消息僵硬了身子。 平心而论,在场的军官并不为佣兵王的死悲伤,中西两城争战千年,仇恨没这么容易化解,可是谁都明白贝姆特这一死意味着什么:是他的威望镇压住军方的偏激派,坚定不移地支持中城。少了他,和如今已返回魔界的宰相维烈·赛普路斯,文官派根本压不住武官。自家里打得火热还算好,就怕掉转头捅中城一刀。 “诺因……”杨阳隐隐察觉友人和西城城主的交情不简单,担忧地看着他。如果知道内情的吉西安在,就会用他的毒舌安慰上司。 然而,他也不在。 “伊莉娜在干什么?贝姆特不是她的弟弟吗!”诺因踢翻一张椅子,勉勉强强控制住怒火,下意识地握向佩剑,握了个空——史列兰已经被贺加斯召回神域。他现在拥有的,是一把背在背上,由前代混乱神兰修斯点化的[神剑]。 老妖婆死了,贝姆特死了,吉西安和莉莉安娜被维烈带走,史列兰被他那个**老哥抓走……妈的!自从席恩出来就没好事!卡萨兰城主立刻找到迁怒对象,好受了些。 抽出神剑艾留恩,注视那晴空一般澄澈的剑身,诺因慢慢镇静下来,重重一叹,还剑入鞘。 “向贝姆特表示哀悼,说我愿意以友人之礼为他服丧,继续按照他的愿望,和西城修好——文章做得漂亮点,要让那帮贼蛮子也听得懂。现在谁统御隐捷敏亚军?凯渥鲁夫还活着吗?” 九位佣兵团长,有实绩人望代贝姆特整合军队的只有老将凯渥鲁夫了,传令兵的回答却令诺因心一沉:“凯渥鲁夫团长战死了,在撤退中中了死亡佣兵团的伏击。北方战线的炎狼和独角兽佣兵团长为一个女人内讧,两支部队也损失惨重。” 诺因大声咋舌,其他人也神色不善,为这种死法。 “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尚在世,整顿了残部退回首府赫拉特,就是他派人通知我们贝姆特城主的死讯。”接下来的汇报让诺因心情好了点,克劳德也是个稳重的人,还和他有过一面之缘,虽然重逢时气氛尴尬,谈开也能一起喝喝酒,算是少数对中城偏见不深的西城人,又知道贝姆特和他的交情,如今能倚仗的只有他了。炎狼和独角兽完了也好,省得争权,只是兵力……北城军…… 转念一想诺因就不再考虑,他现在没余力帮友军,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罗兰可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逃掉,尽管突来的天灾使东帝国全民紧张,让宿敌获得喘息也不是金发征服者乐意看到的,派遣军队追击。目前是近卫军统帅雷瑟克率军挡住了,失去城壁的阻挡,魔像兵团能够在平原上发挥最大效用。但这是东城没派出飞行部队的情况下,据报占领了后方图利亚城的马尔亚姆将军也有动作,他麾下的青雷军团追来就彻底玩完了。 杨阳忽然感到胸口发热,和宿命的另一半配套的传讯水晶浮起,她心下不安,焦急地等待,却久久没有声音,只有压得人心头窒闷的漫长沉寂。 “肖恩?”莫名地感受到对方无法诉诸言语的悲凉情绪,她颤声道,“怎么了?” “我来说吧。”一个夹杂着叹息的稳重男声,众人认出是肖恩的副官亚法,“满愿师小姐,殿下可在您身旁?” “我在。”诺因出声道。亚法在另一头敬了个军礼:“报告!我军已抵达拉鲁城外,火鸟军团步兵五千余人、逆十字和血徽佣兵团残部约两千人与我军汇合。火鸟军团全体骑兵队离职脱队,其余死于内讧。昨日拉鲁出现不明怪物,在撤退中骑兵队和两支佣兵团发生冲突,演变成战斗,希莉丝军团长和琳达副军团长在逃跑途中被暴民杀死……” “你说希莉丝死了!?”昭霆失声大喊。耶拉姆反射性地拉住她,深呼吸几次,强自镇定,拖着她走出军帐。他和昭霆是托了杨阳的福站在这儿,但是扰乱军议的罪名他们担待不起。 杨阳不能走,因为亚法还没说完,面无人色地呆立当地。 听完汇报,指示了今后的行动,诺因看了她一眼,挥手让她出去。 带着夜露的风迎面吹来,杨阳才发觉自己走出了帐子,昭霆和耶拉姆等在不远处,以同样的沉痛眼神注视她。 她没有马上过去,咽了口唾沫滋润干涩的喉部,慢慢的,抬起重若千钧的手握住坠饰。 《肖恩……》 一声叹息,杨阳吃惊地发现自己流不出泪,也许是失去得麻木了,神官,西芙利村的村民,扎姆卡特,月,帕西斯,希莉丝…… 但是想到友人的死状,肖恩看到她一刻的心情,喘不过气来的悲伤还是几乎将她压垮。 昭霆已经泣不成声,和贝姆特不同,希莉丝是冒险初始就和他们在一起的好搭档,好朋友,她的死,痛彻心扉。 耶拉姆微微一叹,牵着两个师妹的手,走进自己的帐篷。 “呜呜呜,死小鬼,你不许死!我受够了!”一进帐,昭霆像全身的力气被抽空,坐在地上大哭。耶拉姆犹豫了一下,单膝跪地,搂住她的肩膀,怀里的人颤抖得那么厉害,让他绞痛的心拧得更疼。 杨阳站在一旁,握着传讯水晶,神情沉郁而冷肃。 《肖恩,希莉丝是被暴民杀死?》 (……) “你知道真相!”杨阳忍无可忍地怒斥,昭霆和耶拉姆惊讶地抬头看她。 项链另一头传来的男声十分沙哑,疲倦而苍凉:《是暴民,我亲眼看到拉鲁的市民把她吊在城墙上,对她丢石块,把她砍得满身是伤……杨阳,你不会不知道希莉丝在南城做了什么事吧?》 黑发少女词穷,无言地低叹。 抢夺粮食,杀死反抗者,攻占首都,导致城主夫妇惨死……南城人民恨希莉丝,是有理由的。 《我知道,如果不是恶魔插了一脚,以希莉丝身边的保护,那些百姓再恨她也杀不了她。》棕发青年的语气极为犀利而冷漠,冷得令杨阳浑身打颤,《够了,我会杀死席恩再自杀,可是我也不想为希莉丝向那些民众报仇。》 “肖恩……”杨阳心痛得不知如何是好,忽而有一丝疑惑从心底冒出来:上次战斗,席恩明说从此和肖恩断绝兄弟关系,之前在史列兰的灵魂神殿也释清了误会,照理不会再找茬,那男人不是出尔反尔的人。蕾雪死亡,四方结界塌了一角,也许那些恶魔是因此混进去。 不过,她没说,肖恩现在需要个发泄口。私心里,她也希望宿命的另一半狠下心和邪恶的兄长斗到底,省得他们老是担惊受怕。 “肖恩没事吧?”耶拉姆担心地问。昭霆擦了擦泪:“希莉丝的尸体救回来了吧?我们将来可以去冥界看她?”想到还有个灵魂的收容所,她的心情好了很多,对了,肖恩不也是幽灵嘛! “冥界现在是席恩的领土。”杨阳更坚定了铲除魔王的念头,虽然她没这个本事,“我们要保重,不然也变成席恩的阶下囚了。”耶拉姆和昭霆嘴角抽搐。 ****** 比起杨阳,罗兰对席恩的感受更复杂。 不止一次,他的征途大业因那个企图让他们两败俱伤的魔王而受阻:王都攻防战一役,莉莉安娜和拉克西丝的残部逃脱;拉鲁的变故,使得威司特无法全歼苍穹军团……这也是他始终无法对那个敌人真正放心的原因。 冰宿终于因为怀孕出现不适反应,火得拽那个偷吃的男人的耳朵,不过这种机会不多,罗兰为移民事宜忙得不可开交。 北部居民从河口都市向东撤离,中南部的居民到斯帕斯港搭船,空浮舟站全部开放,魔法师工会帮忙疏散民众并尽力延迟火山喷发的时间。 这天,罗兰百忙中抽空回房探望妻子,心疼地抚摸她苍白的脸庞:“冰宿,你先走吧。” 不意外他的话,茶发少女只是微微蹙了蹙眉:“我说了和你同进退,你自己什么时候走?” “我总要等这里的军民都离开。放心,我带了传送卷轴,真的火山爆发我一定溜。”罗兰开了句玩笑,轻轻拥住这具孕育着他们共同结晶的娇躯,打心底涌出暖意,“其实我也不放心你在路上颠簸,可是,你回坎塔萨,我更加踏实。” “……”对这样的温言软语动摇了一咪咪,冰宿再度斩钉截铁地否定,“不行,搞不好我一走,那个叫德修普的战争疯子就用新式武器把你干掉了。” 罗兰也预计不出宿敌会疯狂到什么地步,不过卡萨兰军的败逃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冰宿,乖……” “罗嗦!” 东城城主挫败地叹气,对未来的孩子道:“宝贝,你将来决不可以像你妈妈这么固执。”冰宿掉了一身疹子:“少恶心了!众神呢?风神和地神还活着吧,留一个守卫,另一个派去火山看看情形,就地神玛法吧。” “我问过玛法。”罗兰蹙起的眉隐含困惑和忧思,“她说那里的地元素和她中断了联系,自从他们用法娜打击席恩,神明的权能就被削弱了,似乎是席恩发明了什么法器,所以她怀疑这件事是席恩做的手脚。” “他有什么目的?破坏四方结界?”冰宿一边思考一边无意识地咬着食指关节,“超级火山的喷发是会影响天候,形成尘云,使得气温降低,农作物减产,可是不至于能干扰法阵。用这种方式,还不如干脆杀掉你实际。难道席恩就为了困死我们吗?不,这太不合理了。” “老实说,我猜不出那位的想法。”罗兰承认他对揣摩魔王的思路无能为力,他是人。 冰宿按住他的双肩,墨绿瞳眸里清晰理智的思维和坚定深邃的情感抚平了他的心绪:“你不用管他怎么想,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罗兰,这场天灾不好对付,不过有风神,你也不用担心后遗症,就考虑怎么安顿人民,还有打垮西境最后的反抗力量。” “嗯。”金发城主绽开宛如春暖冰消的笑容,抱紧了妻子。 ****** 拥挤的站台,士兵维持秩序,民众陆续走进空浮舟,大多是老弱妇孺。其中有一男一女,女的宽松的衣袍在腹部隆起,显然是孕妇;男的一头紫红色长发,看起来像个法师学徒。 “萨菲,这样好吗?”女的小声道。 被她称作“萨菲”的男子对于让同伴乔装孕妇毫无愧疚,还抬出大义名头:“夏妮,我们有神圣的使命。”他施了隔音术,周围人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内容。 夏妮露出下定决心的神情:“嗯。” 他俩所属的冒险小队从去年得到一张标注着[诸神的遗产]的古地图后,就开始寻宝。在之前的三座神殿也找到了非常精美的契约信物,如今还剩下最后一座,位于东城伊维尔伦。只要解开这座神殿的封印,他们就能得到大量的财富和传说中神留在人间的武器,解救众生脱离苦难。 除了成为英雄的虚荣心,对财宝的正常贪婪,冒险家们倒真的有正义之心,这也是深渊领主选中他们的原因:亲手解放的是恶魔的礼物,反而陷万民于水深火热,想到这个场景萨菲艾尔就兴奋。 另一方面,由于东帝国情势大好,魔王阵营也加快了脚步,以免被他统一大陆增加占领难度。虽然萨菲艾尔看出主君没有为恶的意思,但是一旦四方结界崩溃,恶魔大肆作乱,他势必出手收拾,建立一个稳固的政权,那就迎来了真正属于魔域子民的时代。 ****** 有着透明容姿的女性在空中飞舞,扬起欢快的笑声。 站在高高的悬崖顶端,深邃的绿意从脚下延伸开去,群山在四周伏低,彩云舒卷,极西的原野彼岸,铺开绚丽的晚霞,金灿灿的夕阳里,一只岩隼载着那光芒飞向崇山峻岭的家。 风吹起青年长长的乌发,流光的裙裾拂过漆黑的袍角,纤白的柔荑抚摸沉寂却微微透出宠溺的俊容,如果有画家能看到这些常人看不见的生灵,必然会被这美丽的风姿感动得无法提笔画下。 “席恩——席恩——” 风精们哗笑着,呼喊跟随的人类之名。 法师淡淡笑了笑,抬起手:“回去了。” 发出不依的大叫,风精又徘徊了一阵,乖乖飞回法师掌心。似云又似雾的光团托在修长优美的手指间,星辰乘着夜色降落,映入抬眸一望中。 这里是暗精灵的秘林,星空和千年前一样,然而曾经生活在这里的种族却没有了。 “席恩,哈玛盖斯不是想来这里吗,为什么不带他来?” 魔法神沉默不语,和养子故地重游,他现在没有这种心情。 扫除了,将肖恩和他身边那群人全部扔到地球,让恶魔定居完成和伊莎贝拉的约定以后,他会有这样的心情吗?成为旅法师,和那孩子一起周游世界。 “那个时候,我决心只拥抱魔法……”想起童年的自己,席恩喃喃低语,言下有想甩脱人世羁绊的焦躁和对自己软弱的憎恶。 风精们嘻嘻哈哈:“有什么关系,我们很高兴席恩爱上人啊,好浪漫!” 无力地摇摇头,法师一跃而下,披戴着星光,从森林上空飞掠而过。 回到西琉斯王宫,他先到药草田浇水,用自然粒子喂养魔法植物。哈玛盖斯从客厅探出头:“主人,我准备好了夜宵,是我做的。” 席恩对养子的手艺毫不期待,粗糙的口感,蛋糕里像小石头似的面粉团,不过他会承认这孩子一直在进步。 小龙今天没有问“好吃吗”,等养父吃完桃子布丁,惬意地喝着香气扑鼻的药草茶,才开口道: “主人,肖恩先生希望和您见面。” “叫他去死。” “……有点奇怪,主人。”哈玛盖斯蹙起眉,“我查过,希莉丝公主死了。”席恩怔了怔,他用魔器[明镜之心]推了希莉丝一把,让她走上野心之路,那小妮子终于自取灭亡了? “他认为是您害的。”沉重的,哈玛盖斯说出真正的症结。 “哼。”席恩微掀唇,冷笑,“他没认为错,叫他来杀。”哈玛盖斯默默垂下眼,这件事有古怪,他很了解恶魔的性子,尤其是那个心肠歹毒的餍魔之王。席恩对弟弟的心结在她看来一定是弱点,巴不得挑起纷争,最好杀死肖恩,让席恩失去情感的支撑而崩溃。 有[守望者]别名的眼魔能透视世间一切,记录下无所不包的《黑历史密典》,但格蕾茵丝早有防范,藏得滴水不漏。 不过,这次不管是不是她在背后搞鬼,哈玛盖斯都决定收拾她,为了他养父的精神健康着想。 但是这收拾也有难度,他是席恩眼里天真又善良的孩子,怎么好展现出心狠手辣的一面?哈玛盖斯想了想,有了个主意。 让餍魔之王暗中扶持,前身是红夜法师的嗜血之王拉菲格得知所谓[转世]的真相,互相拼得你死我活。 “主人。”温柔一笑,小龙帮养父添茶,“下星期有个宗教活动,宗主国赫登邀请您参加。” “赫登……”席恩从脑中翻出这条记忆,那是崇拜百目巨人赫登的国家,大黑暗时代就存在。与艾斯嘉大陆不同,神代以后,夏尔玛大陆和尼普亚斯大陆抛弃了真神信仰,崇拜巨人族的头领和湖泽精灵的女王。因为神代的创伤使人们对神明产生排斥心理,而当时巨人族和湖泽精灵对两大陆的恢复出力甚大。 夏尔玛大陆各国的图腾就是巨人驯养的灵性动物,至高信仰百目巨人赫登。由于暗精灵的影响,还默认一位故去的神:前代魔法神奥古诺。[巫玛],当地人这么称呼。另外,席恩曾经用魔王的职权吓唬过这里不肯睡觉的小孩,也有关于[噩梦之源]图隆,深渊狱主的可怕传说流传…… 席恩对宗教活动没有兴趣,和百目巨人赫登有关的节日有两个——六月祭典和百月神降,前者是牛羊献祭,后者却是活人,愚蠢的迷信。 可是如此盛事,他这个狼神的“神子”不能不出席。再深想:女眷也要陪同,那还被他关在地下室的法娜—— 郁闷地站起来,席恩丢下一句:“倒两杯茶。” ****** “我允诺守护的刻印,她遭受的,必还馈我身,以时间为凭,神之戒律。” 按着散发出暖意的血凝晶,席恩平静地念出咒文。 [生命转化],是让活人的身体随着投入的死魂同化的复活术,所以雅娜尔变成了法娜。生命女神秦蒂丝又在这个基础上施加了一到时限就流逝生命的法术,直到灵魂和肉体都腐蚀干净,这是生命女神的权能,与她本身的存在相连,连席恩也解不开,更不能杀了她。一旦他解开时间暂停术,法娜就会立刻化为飞灰。 所以席恩将法术转移到自己身上,以生命女神的神格无法杀死他,只是会不停地受着腐烂又重生的痛苦。 鲜红色的晶体缓缓融解,落地的红发少女眨眨眼,确定自己尚在世后,朝他绽开灿若朝霞的笑靥:“席恩,你还是这么呆啊。” “哼。”法师的外表看不出半点破绽,依旧一脸死板板的阴沉。 “还逞强。”法娜也保持没心没肺的笑脸,戳戳他的心口,“你想怎样呢,傻子,如果你真的想和我和好,我会感激涕零。” 席恩呆呆看着她,像此时此刻才发觉某个不可原谅的事实,银眸茫然地凝滞:“我不知道。” 轻叹了一声,法娜抱住他。 她是爱这个男人的,但是就和她背负的残酷使命一样,她对他的爱也是残忍的。因为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们没有未来。他有放不下的仇恨,她必须听命于布拉德,除非……除非……她放弃生命,告诉他布拉德隐藏生命力的小指在她心脏里。 血族的本能是“永不停止的对生的渴望”,她超越了这个本能,动机却不是美丽的,绝望地钉下染血的十字架,以憎恨为枷锁,让他永远不能忘记她,永远记着亲手刨她的心的痛楚。 可是真相大白的一刻,恨释放了,爱也释放了。 咽下漫溢的苦涩,法娜明媚一笑:“我们已经完了,席恩。”他不可能再信任她,那就不会再要这份爱。 凝视她的银瞳从茫然到冷冽,法师举起手,掐住她的脖子,他掐得这么用力,几乎令那纤细的颈骨断折。 法娜面无表情,对他们而言,肉体的苦难都不算什么,就算是灵魂的创伤,也不会在外在表现出来。 他松开手,像从一场咒缚中解脱,低喘了会儿,捧起她的脸庞,俯下身,薄唇印上她的,深情而专注地吻她,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第一次爱着也信任着一个女人的时候。 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流下,像心底淌出的鲜血。 “我爱你,法娜。” ****** 赫登,古老的宗主国,迎来了向神献祭的盛大仪式,天空湛蓝,香花弥漫。 少女站在神殿前唱着赞歌,如果她的歌声不能让蛇神满意,剧毒的蛇牙就会咬进她的脖子;西方信仰牛神的国家米陶宛,在祭礼上让发情的公牛和美丽的**交合,恸哭声回荡在祈求神佑的诵祷中;而崇拜鹰神的北方大国坦丁,将女奴绑上悬崖,让秃鹰啄食她的内脏。 沉淀着野蛮血色的白石板道上,袅娜身影挟裹着香风走过。 她一袭柔软的雪白长袍,底端时而露出一双小巧精致的鹿皮靴,戴着蒙面的头巾,几缕阳光般纯净的金色发丝垂荡下来,若隐若现的面纱荡开一抹倾世的容光,宛如晴朗夜空的眸子盈盈一转,勾魂夺魄。 市集一片死寂,然后是剧烈的抽气声,陶器和水罐纷纷砸落,一只枯瘦的手从垂挂着鲜艳丝绸的轿中伸出:“快……抓住她!就算她是大神的女儿,你们也要把她抓回来!” 拿起香瓜和蜜桃,肆意抛洒金银币,少女引得男人们疯狂追寻,扬起肆无忌惮的大笑。当一个商人忍不住扑上去,那梦幻般的倩影消失了,心碎的嘶喊响彻云霄。 同一时间,一处清静的庭院,少女重新出现,小了一圈,像是才八、九岁。 “父亲,大哥。”她的声音比最清脆的百灵鸟更婉转动听,脱下衣袍,那青涩的肢体像如蜜的乳汁一样洁白,黄金泉水似的长发流泻而下。 她走进引入山泉水积蓄的露天浴池,鲜嫩的花瓣漂在水面上,映着点点碎金和太阳也不及的丽色。 一个蓝衣少年将盛着香瓜和蜜桃的银盘端去长廊,阴影下,一个黑袍青年端坐软塌,轻放下盛有冰镇蓝莓汁的青铜杯,黑发下冷银的眸淡淡扫来,令世间一切繁华盛景黯然失色。 艳阳下奇迹的美貌,也没有让他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父亲父亲~~”卡雅快乐地把水元素做成泡泡,在五光十色中嬉戏炫耀,“我今天迷倒很多人哦,嘻嘻,魅惑术果然有趣。” “愚蠢。”法师发出难以忍受的批评。小小的女神不服气地叉腰:“哪里蠢了嘛!” “他们不过是被你的皮相所迷,这算魅惑术吗?”在席恩看来,学术上的错误不可原谅,“真正的魅惑术是在法术对精神的影响下,自然地调整眼神、表情、语气、动作、气质,达到**效果的魔法,有时还要配上高明的话术,你那种粗糙的引诱算什么东西。” 作为示范,他浅浅绽开一个冷讽的笑容,银眸在暗色中展开狩猎,那是一种妖娆绝顶,从黑暗的最深处散发出极致魅香的跗骨蚀心的笑容。 近距离目睹的小龙张着嘴,龙魄险些跳出胸腔,噗嗵!他的妹妹在水池里扑倒。 呜呜呜,我不想乱伦啊!卡雅腿软得好一会儿爬不起来,用冰冷的泉水冷却脸上的热气。 “主…主人。”哈玛盖斯也面红耳赤,心脏还在狂跳。 “嗯?”恢复一贯的冷情,魔王面带无趣的神色,端起色泽冷艳的果汁,“你发情期还没到吧。” 小龙苦笑了一下,将刚才的景象钉到脑海的最深处,封上重重封印,不然……他今后恐怕会睡不着觉。 卡雅洗好澡,穿上舒适的衬裙,赤足踏上清凉的玉石台阶,倚着父亲的膝头坐下,说起内心的困惑: “我听见了歌,好美,可是歌声有恐惧,于是蛇咬了她的脖子。” “她不可能不恐惧。” “为什么?”卡雅睁大闪耀着星辉的黑眸,“我们并未要求那样残忍的奉祭,这里的动物神要求?他们又为什么接受这不合理?”席恩手里捧着书,直直看进她的双眼:“因为那是人类的兽性,假借神的名义。如果他们听见了理性,听见了心的反抗,就不会允许这种事。” 想了想,他追加了一句:“智慧没开化的人是愚蠢的,比野兽更蠢。” 他从未研究过宗教,若非愚昧的村民捣毁他的家,神的预言使他和双胞胎弟弟走上不同的道路,神和信徒都是和他无关的物种。大黑暗时代,即使遭到那样的折辱践踏,无数人依然企求神的垂怜,进而怨怼神的冷漠。他无法理解,一厢情愿的信仰没得到回应,是自身的事,神没有义务满足信徒的愿望。 只是,众神干涉了他的命运,这就不可原谅。 “限制他们智慧的,是把他们当作羔羊,吃羊肉,喝羊血的权力者吧。”卡雅若有所思。哈玛盖斯点点头:“是的,他们是一群可怜人,被蒙蔽,被愚弄。” 卡雅心念一动,夜色眸子在野望下闪闪发光,摇晃父亲的手:“帮帮他们吧,给他们智慧,给他们正确的指引,我不要牲畜不要奴隶,但是我们会获得忠心又可爱的子民。” “为什么?”席恩反问,对她描绘的未来毫无兴趣。 自己不挣扎,有什么资格冀望得到拯救? ****** 缠了半天没效果,卡雅生气地跑出行宫。 她可以感到与生俱来的野望,烧灼着灵魂,可是她的父兄都是那么淡泊,安然混迹于人群,甚至任一帮实力不如他们的家伙猖狂,父亲还弄得被封印,身受重伤! “真不明白。”忿忿咕哝,她踢开一颗小石子。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偏僻的地方,似乎是巨人神殿后面,一排白石房子乏味地矗立。 突然,卡雅感到有人在注视自己,惊讶的,赞叹的,却没有那种**的****。她转过身,一扇窄小的铁窗映入眼帘,在建筑物的墙角,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里面,瞪着她。 一刹那,卡雅以为自己看到了野兽,他分不出是脏污还是黑色的头发乱七八糟地贴着脸,双手铐着粗大的铁镣,一双黑瞳在乱发中灼灼发亮。 “就是她!抓住她!”贪婪的吼声打破凝滞。 被奴隶抬着的华贵轿子出现在卡雅的视野里,上面穿着神袍的老者挥舞紫金权杖,状若癫狂地指着她。一名卫士疑惑地道:“祭师大人,她还是个小孩啊,不是那位……” “是!”看清女孩的面目,年老的祭师口沫横飞地嚷,“不是也不要紧,抓回去!” “嘻嘻。”卡雅的轻笑充满了轻蔑,却仍是悦耳如天籁,听傻了一干人。卫兵们也吞着口水,像快饿死的秃鹫一样包围过来。 深蓝色的火焰,仿佛妖野又清冷的织锦,拂过人形的野兽,一阵肆扬的风席卷后,尸骨无存 玄黑长袍绽放着暗红色的古典线绣,子夜般漆黑的发间露出血水晶额冠,银眸出奇孤冷的青年凝视女孩,低沉的嗓音透出严厉:“卡雅。” 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小女神赶紧戴上面纱,立正站好。 “记住,你用这种粗糙的手段**人,哪天遇到你无法应付的对象,我不会救你。” “……”领会了意思,卡雅感到迟来的后怕,又有点难以置信,“会有比我和父亲还厉害的神吗?” 席恩勾起讥讽的笑弧:“井底之蛙!”卡雅被训斥得抬不起头来,这才真正认错:“对不起。” 没有遗漏一旁的小男孩,席恩采取无视态度,俯身抱起女儿。不忍心他被父亲灭口,卡雅耳语道:“父亲,他……” “你是谁!”那孩子抓住铁栏,手铐激烈震响,“你是谁!”声嘶力竭的大喊宛如伤兽,带着不顾一切的渴望。 席恩看了他一眼,从那双眼睛里,看见和自己相同的东西:对命运的不屈和渴求力量的劫火。 “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他背转身,黑袍烙进如血的夕阳。 眼睁睁看着父女俩消失,男孩不甘心地咬牙,呼应他的情绪,噼啪!一串小火星亮起,栏杆的阴影像有生命般舞动,这是他的能力,也是他被铐在这里的原因。 震骇地瞪大眼,再度看向那个男子曾站立的地方,他的心被一股破釜沉舟的狂喜震撼。 我的禁制……解开了。 ****** 那孩子是祭品。 绣着雪白冬狼的天蓝色锦缎下,西琉斯王国的摄政王身子微侧,一手轻按额角,背靠鲜红镶金的天鹅绒椅垫,苍白的脸庞似有病容,引得周围的贵妇人和小姐们频频关注。 群星洒下薄冰似的光芒,冷冷俯视地上的愚行,深蓝的夜空吸引人伸手抚摸,又散发出冻伤人心的冰寒。 露天广场中央隆起,白色大理石祭台四周各有百级阶梯,铺着华丽的红毯。祭台上,摆放着六座巨大的石制火盆。百和六,在夏尔玛大陆是神圣的数字,因为传说中,百目巨人赫登有一百只眼睛和六只手臂。 围绕着祭坛的看台上,是来自各国的权贵佳丽。北方强国普莱玛斯,西琉斯的友邦坦丁和弗兰登,魔法之都萨曼,南方商城西雅那……这些掌握着权势的人们或漫不经心,或嘲讽,或期待,或纯粹来**地交际着。 既然法娜走了,席恩也没心情带那两个根本不当作妻子的妻子,意兴阑珊地坐着,惦记几个魔法实验。身体和灵魂活生生腐烂又复原的痛苦仍旧持续折磨着他,但是和童年一些经历,千年的酷刑比起来,还不算什么,魔法神习惯性地忍耐。 “王兄,您没事吧?”坐在他身旁的幼年国君问,这个兄长一向体弱多病,此刻脸色也不好。他心里是想让敬爱的亲人下去休息,然而已经很有自觉的国王明白这种场合,身为摄政的兄长是不能离席的,只能抱以歉意的目光。 “没事。”席恩伸手帮他把歪掉的绶带理好。稍后位置的王后欣慰地看着这一幕。 卡雅可不认为父亲真的没事,她是席恩用左臂交换的生命,与他有非同寻常的感应,虽然还不明确,但她肯定父亲不舒服,于是向长兄打小报告。 哈玛盖斯急忙泡了杯暖胃的药草茶,递给养父,在他椅子里塞了两个靠垫。 “哦,谢谢。”席恩没有拒绝养子的关怀,银瞳对上澄蓝的眼眸,贴近的气息交融。 千万信徒狂热的呼喊打破了宁静的氛围,一列手持礼杖的祭师登上长长的石阶,为首的是个白袍老者,最末端,四个不过十来岁的孩子被神殿武士押着。另一头,也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被粗绳捆着手,慢慢走上来。卡雅轻轻叫了声,因为其中一个黑发男孩,就是她在囚牢见过的男孩。 席恩有点意外,他解开了那孩子的禁制,他应该可以逃跑。 百月神降是召唤百目巨人赫登降临的仪式,和把他神化的夏尔玛大陆人民不同,席恩知道巨人族确实存在,原本也生活在这个世界,在古代迁往了异位面。所以圣职者每隔一段时间,就从民间找来有魔力的孩子,让其中有“言灵”资质的孩子咏唱祭歌,呼唤神临。本来这就可以了,符合降灵术的原理。但他们还莫名其妙发明出一套规矩:把有心灵感应力的孩子在同一时刻挖出心脏,有念动力的孩子砍断手,因为他们被誉为“神之代行者”;而有“邪神血统”的孩子则放血处死,作为祭品。 对了,他大概想救其他同伴。席恩恍然大悟:可是太不自量力……嗯? 那个东张西望的黑发男孩猛地锁定他,双眼爆出灼目的光亮。 一团纯黑色的火焰烧断了捆缚他的绳子,在卫兵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冲下祭台,朝惊呆的女孩喊道:“别动,妮可!” 正确的决断,虽然很多卫兵回过神去追他,却没有拿那个站在原地的女孩怎么样,不然他们一定会把她捅成蜂窝。 现场弥漫着慌乱的气氛,另一群孩子吃惊地望着同伴冲破重重包围,奔向西琉斯王国的看台。 “别射箭!”席恩喝止侍卫。同时,祭师们大喊:“抓住他!抓住他!别惊扰了贵客!” 几个惊慌的卫兵投出长枪,血雨纷飞,尖叫声四起。那些孩子再也忍不住,奔了过来,其中一个银发少年双目闭合,被另一个金发少年牵着,满脸惶急忧切。 “小靳!” “靳勒!” 一滴滴红雨绽放,拖着长长的血迹,背插长枪的男孩爬到黑袍男子脚下,紧紧抓住他的足踝。 “救救他们!”喘着粗气,他抬起头,直视那双银眸,“我看到了!你把那个祭师……**这个小女孩的祭师烧成灰!你可以……你不怕神罚!所以…咳咳!我的一切都给你!命也好,灵魂也好——求你,救他们!!!” 男孩垂下头,右手仍牢牢抓着眼前的人。 “父亲!”金发女神握紧拳头,古代龙面露不忍地叹了口气。 埃温德大祭师在人群的簇拥下赶到,那四个逃跑的孩子已经被抓了起来,正拼命反抗。 “请原谅,列文殿下,这是个小小的意外,祭祀还会进行下去,希望您能忘记这件不愉快的事。”他没有在意靳勒的话,虽然是有个主持仪式的祭师不见了,但他可不会蠢到在这样的场合兴师问罪,何况对方是狼神的神子。 黑发男子站起身,他没有特别的动作,却使所有人震慑得不敢动。 白皙优雅的大手拔出男孩背上的枪,不知为何,那只一直死死抓牢他脚踝的手松开了,仿佛得到了无声的承诺。 抱起已无气息的男孩,席恩淡淡地道:“百目巨人我一个人就能召唤,不需要他们了。按照这个少年的愿望,我收下他们的命。” 惊呼,负责拦阻的卫兵全被弹开,魔法的屏障罩住那四个男孩和远处的女孩。 黑色的身影飞向祭台,清冷优美的咒语无边无际地漫开,翻涌出潮汐般的波涛,亮线交织,在天空顶端汇聚,迸射出炽亮的轴线,越来越亮,越来越粗,光柱中走出一个巍峨如山的身躯。 冲击呈现在每个人脸上,震惊、彷徨、敬畏、不知所措……以前虽有召唤成功的例子,但是从来没这么清晰。 百目巨人恭恭敬敬地跪下一足,使本来要伏地叩拜的人们僵在当地,冉冉上升的光焰托着飘浮在他面前的黑衣青年,那单薄的身子释放出的是决不会被错认,压倒一切的恐怖威势。 “回去!”隐含不悦的低喝震得人人颤抖,百目巨人也为之战栗,“我会告诉你的信徒,今后别再举办这种愚蠢的仪式!” 跪伏的巨人消失在空间裂缝中,现场久久无人出声。 “您…您是哪位真神?”不由自主地跪倒,大祭师仰望落回看台的年轻皇子,牙齿打战。别人可能还无法确定,但他是圣职者,不会感觉不出神威。那样的威能,绝非一介神子!而且,百目巨人恭谨的态度…… 明白自己的隐居生活是完蛋了,席恩也无意隐瞒,说出夏尔玛大陆唯一承认的真神名讳: “巫玛。” 哗然,诸国首脑从椅上站起,观礼的民众喧嚣着。西琉斯国王亚尼全身僵硬,瞪视那个陌生的亲人,唇间挤出沙哑的呼唤:“王兄……” “什么事?”席恩转过头,毫无神明的自觉。 这一刻,亚尼忽然安心了,无论这个人是谁,他还和过去一样,就好。 王后从短暂的惊骇冷静下来,心中雪亮:她们母子,西琉斯王国的命运都到了抉择的关口。 ****** 走进教宗为西琉斯一行安排的行宫,席恩对身后的幼弟道:“等我处理好他们的事再来找你。” “是,静候王兄。”亚尼行了一礼,和王后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客厅里,那几个孩子似乎这时才感到迟来的悲伤,瞪着眼强忍不哭的样子。只有那盲眼的银发少年走上前,摸索着抚上友人冰凉的脸颊,手指微颤,慢慢的,像用尽全身的力气描绘故友的面容。 席恩最注意的也是他,这头发色,很像他认识的一个人。 “谢谢您。”银发少年开口道,声音像暮鼓的钟声一样清润平和。 魔王抿了下唇,他感性扭曲,被人感谢比被骂还难受,那亮晃晃的头发,更令他感到一阵讽刺。 “不用谢。”硬邦邦地顶回去,席恩冷静下来,“我虽然收下了他的灵魂,但我并不需要,已经送去冥界了,你们有什么打算?”众人面面相觑,一个脸上有雀斑的男孩结结巴巴地道:“人…人死后,灵魂不是和祖神…祖神融为一体吗?”席恩淡淡讽笑:“这儿的兽神是吃魂的,靠信仰支撑的[神灵]。” “哎呀,那是迷信啦,父亲不是说了,他才是真正的神!”卡雅插口,一脸欢欣鼓舞,“父亲,收留他们吧,给我当部下,或者就做使徒好了。”席恩无意创造那种多余的生物,白了她一眼。 “先坐吧。”哈玛盖斯温和的笑容如一道浅而柔的阳光,照进被悲愤和余悸充斥的心灵,“我给你们泡壶茶。” 他搬来五张椅子,一个白发红瞳的女仆轻轻将靳勒抱到沙发上。 那些孩子看着友人的尸体,神情是接近苍凉的悲哀。其中的女孩情不自禁落下泪来,在一个栗色头发的少年怀里轻声抽泣。银发少年强打精神,准确地转向席恩所坐的位子。魔王并不意外,本来要被挖出心脏,有心念感应力的祭品就是他。 异能术士是一种非常特殊的人群,魔界那帮作威作福的小鬼就是。由于艾斯罗威亚是末日世界,精灵力场的歪曲使得他们的异能异常强大。 席恩破解了雷之幽鬼伍兰夫随身携带的晶体电脑,读取她的记忆,得到相关情报:通常异能分为感应系和念动系,细分大同小异,感应力无非是心电感应和精神控制,而维烈和他的父亲是念动系中最特异的例子,能力超绝,能干涉空间、惯性和重力。 说到维烈的父亲,那个在魔界的记载里早早失踪,被所有魔族畏惧的男子和他懦弱的复制人儿子截然不同,聪明绝顶,坚毅果决,以追求知识为毕生的目标。 基连·赛普路斯……席恩默念这个名字,带着一股异样的心情。 算了,无关的人,哪天不巧冒出来,就制住他另作打算。 收敛心绪,法师端详眼前的几个孩子,没有魔族讨厌的傲气,他们只是因为与生俱来的异能,被残酷迫害的牺牲品,当下缓和神色:“我是席恩·奥古诺希塔,恶魔的王,第二代魔法神,若你们跟着我,就辅佐我女儿,管理人魔两界。如果你们不想,我会抽空教你们魔法,直到你们可以独当一面。” 他心里有个构想,要是让恶魔散居人类世界,和千年前放养魔兽的魔族有什么分别?他也没有那么大的心力去管束,让中高阶恶魔住在上界好了,没自控力的下级恶魔还是待在负位面。何况若是建立一个神国,妄自干涉人类的命运,不是变成他厌恶的诸神?由人类自己管就没这个问题。 卡雅这小妮子,心心念念都是当女王,她有她自己的人生,就让她当几年。 “耶——父亲真好!”卡雅开心地抱住老爸磨蹭。那几个孩子呆住了,一时理解不了,回过神后,他们没有就魔王一词发表什么疑义,也没有惊恐,埋首商议,由那个年龄最大的银发少年交涉。 “您好,我叫洛德·瑟里斯。”他礼貌地抚胸行礼,双目依然闭合着,“我们很感激您的救命之恩,您还愿意帮助我们,感激不尽。如果您不介意,我们的命已经是您的了,可否说得详细一点?要我们辅佐这位小姐……做什么?” “做我的臣下!”小小的女神高高竖起食指,她的美貌让洛德以外的男孩脸红心跳,“你们是我的财产了,哈哈哈!” “哈玛盖斯,带她去睡觉。” “啊~~不要!” 被父女俩这么一打岔,气氛放松下来。小龙绽开和暖的笑靥:“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哈玛盖斯,主人的养子。她是我妹妹,全名卡塔瑞亚。” “迪罗。”一个金发少年说,他有一双罕见的异色瞳孔。 “欧威尔,他是弗克。”栗色头发的少年帮有口吃的男孩,和身旁的女孩介绍,“她是妮可·兰斯洛特。” 从姓氏就可以听出出身,席恩没兴趣管他们的来历,冷冽的语声如冰泉:“你们要明白一件事,你们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样过活,因为你们的能力,你们只会被当成异类看待。如果你们将来相信愚昧的民众,忘记今天的苦难,我不会管你们。”窒息的静,异能者们在这样现实残酷的话语下沉默,即使亲身经历早已告诉他们这个事实,也需要时间消受这枚苦果。 “我们明白,奥古诺希塔陛下。”洛德轻声道。席恩点点头。 “不能过普通人的生活,但是可以过不被愚弄的人生。”小龙点出,恳切地道,“主人没有限制你们的意思,你们慢慢考虑。” 洛德微微一笑:“我知道,魔王陛下一开始没想帮我们。” 哦,不笨嘛。席恩心道。银发少年睁开了双眼,雾紫色的眼眸宁静而美丽,言下有一丝希冀的颤抖:“请问……您愿意教我们魔法?”在夏尔玛大陆,除了曾经排斥巫术的西琉斯,在其他国家,魔法也是改变凡人命运的技术。 “嗯。”席恩漫应,有点怔忡,“但我不会收徒。”他的弟子始终只有一个,那个墨绿色眼睛的小女巫,虽然他连她的记忆也失去了。 众人振奋不已。哈玛盖斯看出养父的异样,关怀地问道:“主人?”席恩收起今晚特别散漫的思绪,说起刚才想到的事:“你看不见,我给你做一件法器。”洛德愣了愣,迪罗惊喜地喊:“你能治好他?” 他这么高兴,可见洛德在他心里的地位。 “不是治好,是让他能够感觉到影像,包括黑暗视觉、热能反应、力场效果、魔法光辉,是很实用的道具。”席恩耐心地解释,他有个独角兽角做的杯子,能够直接治好洛德,但是有机会试做魔法道具,何乐而不为? 迪罗有少许失望,但还是诚挚地道谢。洛德更是毫不做作地欠了欠身。 “你们打算将他葬在哪儿?”席恩指着靳勒。 刚刚因为获得希望而开朗的心又狠狠揪紧,洛德颤声道:“可以……让他陪我们一个晚上吗,魔王陛下?明天,我想把他葬在有花的地方。”迪罗看了看其他人的表情,握住他的手紧了紧,暗示他们答应了。 席恩颔首,机关女仆抱起那个宛如安详睡着的男孩,带他们去客房。 ****** 当席恩踏进门,亚尼和他的母亲箩拉缇丝已经秉烛夜谈了很长时间。 “请坐,巫玛阁下。”王后仪态端方地一笑。 对这个聪明的女人,席恩还是有些敬意的,这次她也把握住了他的性格和恰当的应对。 “王兄,您真的是王兄吗?”尽管母亲事前提点过,但亚尼毕竟才十岁,面对敬爱的亲人被神附身的可能,无法不激动。 席恩冷声道:“如果你指你认识的‘王兄’,是。”亚尼放下心,又困惑不解:“那为什么——” “是召唤吧,他召唤你。”箩拉缇丝很容易就推测出来,列文有巫师血统,已故的辛比奥四世和威姆又对他做出那样的事。 身为王家的遮羞布,王后只能对此不闻不问。 魔法神默认。年幼的国君问:“原来的王兄是怎么样的人?” “恨着这个国家,恨着你的父兄。”席恩给出所知的答案,“他活着没有留恋,死了也没有留恋。”箩拉缇丝神色微变:“他要您报复西琉斯?” 席恩点头又摇头:“我没有这个意思。”王后松了口长气,殷切地伸出双手:“那……能否将神的荣光继续赐予我国,赐予我儿?”和神明不宜讨价还价,而且从和眼前这人的相处,她判断他是直来直往的人。 不含任何感情色彩的眸子看了看她,定在亚尼脸上。 “王兄,您会一直留在西琉斯吗?”年幼的孩子没有母亲那么多心机,只顺着心意道,“和以前一样?” “不可能。”席恩直截了当地回答,“我来自艾斯嘉,也会回到艾斯嘉。亚尼,你是列文的弟弟,我继承了他的一切,所以我会照顾你,到你长大成人,有能力守卫你的国家。” 亚尼又是高兴又是失落,王后如释重负。 “那依路珂呢?”听到次子的名字,席恩一怔。 王后也很好奇这些巫玛神的“养子养女”是谁,估计都不是人。 “我会问问他的意见。”席恩确实不关心这个前身是冥王的孩子,淡漠地道。亚尼想出言挽留,但是身为朋友,他的小伙伴告诉过他心结,就是希望得到父亲的爱与重视,他想这件事没有他置喙的余地。 当下他问起母亲要他问的另外三个人:“嫂嫂们,王兄也会带走吗?” 无情的魔王花了千分之一秒的时间考虑了一下除法娜以外的两个妻子:“如果休了她们,似乎会招来坦丁和弗兰登的不满,那就把她们塑造成圣女,送进神殿修身养性。”这对被两个攀比成性的王妃搞得焦头烂额的众大臣,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好事。 比兄长有人情味的亚尼良心不安:“她们恐怕会不太高兴……”席恩冷哼一声:“那你要接收吗?” 年幼的国君拨浪鼓摇头,姑且不说年龄,迎娶兄长的妻子这种事与他的天性违背,而且,那两个女人的性情也令人不敢恭维。 王后听出席恩遗漏了出身普莱玛斯帝国的三夫人雅娜尔,不过其中的深意让她保持缄默。 “王兄真叫人无奈。”亚尼露出微妙的苦笑,正视不是兄长的兄长,“您好像从来没有爱过嫂嫂们,对她们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可是您那么尽责地教导我,治理西琉斯,大臣和将兵都爱戴您,望您在神道上,以我们为念。” 席恩默然俯视他,这小小的孩子和饱含情感的童音,莫名触动了他心的一角。 除了陪伴千年的哈玛盖斯,他没有和人结下过深厚的亲缘。颠沛流离的童年,为了活下去竭尽全力,在施舍和欺凌下饱受屈辱;魔法是一线曙光,照亮他的人生,使他不必再依靠人,可以独立生存,厌恶透了那丑陋的世态,和变得更加丑恶的自己;到了求学阶段,为提防个个不怀好意的老师绞尽脑力,再无法以平常心与人交往——孤独贯穿始终,魔法是手中唯一的明灯,但也因此,求索之道只有独自前行。 就像一头荒野上的兽,撕咬敌人,在水潭俯照自己。 假扮海精灵王子时,他有因那身份动摇过一瞬,这是他内心深处无法摆脱的软弱,对那盏黑暗里摇曳的灯火——元素精灵所不能给予他的,人的体温与拥抱,爱与关怀。 所以所有的伤害,都是他自作自受! 魔法是他唯一的伴侣,亲人,挚友,哪怕它不能给他那些东西,但是它胜过世间万物!是他放不下对弟弟的仇恨,是他轻信地爱上血族少女,活该受这报应!哪怕……哈玛盖斯,他也会领受他应受的。 席恩没有忘记梦中的情景,被心爱的孩子从身后杀死。既然无法抛弃,就接受。无关预知,他杀了哈玛盖斯的父母,哪天哈玛盖斯要报这份仇,那么也是他的解脱。 纠缠入骨的寂寞是最深的毒,席恩想着那片隔膜,却凝聚了他爱恨的故乡,又看着这个叫他王兄,对他产生了亲情和依恋的孩子,喃喃自语:“野兽就是野兽,披上人皮也还是兽。” 拉克西丝的评语并没有错,可笑这头兽还冀望着人的感情和生活,但这执念再愚蠢,也是他真实的愿望。 “亚尼,不要敬我也不要爱我,不过我会做你的‘王兄’,在你有生之年。” ****** 昏暗的天空吹起狂风,云层流动似波浪,黑云笼罩的原野上,一个孤单的身影仰首望天。 他是三首龙中仅剩的龙王,黑龙王巴哈姆斯。 次元通道在他身后吞吐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侵略气息,凝聚着远古悲音的大地苍茫而辽阔。巴哈姆斯聆听风中陆离的挽歌,脸上隐隐浮动着阴霾。 奇怪,这些天飘荡的亡魂太多了。 不期然的,他想起被封印在龙眠里的岁月。玛蒂牺牲自己封印他后,她的兄长优德皇子将妹妹的遗物龙眠带回王宫,珍藏哀思,作为奥斯曼王家的信物留传下去。 大黑暗时代末期,奥斯曼帝国并入英雄王朝,改名东城伊维尔伦。城主鲁西克·福斯向英雄王科尔修斯称臣,之后密谋推翻,让位于师弟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他的佩剑,也是[龙眠]。 一代接着一代,他沉睡在龙眠中,看着每一代传承者的际遇沉浮,喜怒哀乐,直到邂逅那个小小的金发孩子。 罗兰和他的每位祖先都有点像,又哪个都不像,他就是罗兰,独一无二的个体。 轻叹逸出唇,巴哈姆斯想着过去的时光。在迷雾森林,罗兰就像个单纯的孩子,他会久久凝望透明蓝的晴空,为流云的聚散从心底浮起点点滴滴的快乐;会赤足穿梭于林间,和小独角兽嬉戏。然而巴哈姆斯知道,那不是罗兰的全部,不是那孩子灵魂最核心的本质。 罗兰从小就有一种可怕的聪明,能够迅速分辨出人与人的区别,和自己想要的东西。[义母],他这么称呼善待他,给予他温情的妇女,而用冷漠中夹带仇恨的眼光注视从来没看他一眼的生母,以执着的姿态。 [妈妈]——他始终在用眼神呼唤,却没有叫过一声。成年后,也是以“那女人”指代。 金发的绝美女郎总是在儿子生日的那天爆发出绝望的哭喊,捶打他出气,那是罗兰最狂喜的时刻,哪怕他绝不承认。那个女子,是他期盼着回头注意自己的母亲,即使是以那样的形式。 上代城主马修·福斯的女儿美洛达出生的一天,举城欢腾。那疯狂的女子也是在这一天,对儿子说出最绝情的话: [你没用了!有美洛达在,他永远都不会回来找你了!你活着还有什么用,去死!去死啊!] 你没用了!沉眠的龙王清晰地看到这句话刻在那个男孩漆黑的瞳孔里,一生一世。 在剧团的马车里,罗兰像个普通孩子一样长大,只坚持要自己养活自己,即便穿女装。没有人在意这点似乎是孩子气的倔强,由着他戴起一张张越来越熟练的微笑面具,出落成魅惑世人的绝色舞者。 巴哈姆斯有时候想,他爱民如子的心境,是单单出于野心和善愿,还是需要从这些人身上,寻找自己的生存意义? 划破天际的流星,起因是燃烧自身的毁灭欲。 那抹照亮人间的辉煌,也会毁人毁己。 春花似锦的庭院,不知情的美洛达公主爱上自己的哥哥。俊美无双的金发青年浮起浅浅笑意,背后隐藏着残虐刻骨的用意。 在黑龙王的记忆里,义子一直轻浅温柔地笑,游刃有余地对待所有人。只有对他会大声斥骂,奚落他是“笨龙”,拽着他的鬓发大笑,表现出最坦率真挚的一面,但他波平无痕的冰蓝色双眼,依然深藏着他不让人触摸的世界。 [暮……]每个生日,他倚靠着他,诉说内心最黑暗的恨意。巴哈姆斯明白,罗兰不认为他真能理解,才会说出口。但是信任包含在二十多年的相处中,起源于契约缔结的羁绊,他根本无法抗拒这份融于血的亲情。[这是唯一了解我一切的人]——默契沉淀于呼吸中。 [任何人在别人眼中都有价位,我的价格要凌驾所有人之上,人的价值只有靠自己增加实现。]他曾经这么说,劝慰爱人不要在乎父母的漠视,教导弟弟树立自己的人格,但他真能逃开吗?对他深怀敌意,早早断念的父爱母爱。能对生父下毒手,诅咒发疯的母亲早日死亡,连被爱的机会也不给自己,却反而铸造了心的监牢。诀别软弱,不意味着就真正坚强。 这特异的生命吸引了当年的龙王,住在他心里,陪伴他成长,注目他向人们展现出惊世的才华和涵盖大陆的野望。东帝国的无冕之王,这光辉耀眼的身份眩花了多少人的眼,赢得多少人的崇拜敬爱,罗兰自己似乎也遗忘了,使他冀望那顶寒冰王冠的原始**。 他一步步走向自己挖掘的坟墓,用清醒的思绪编织权位的困境,把妨碍他的人推入罪孽的深渊,直到他自己也跳进去。 巴哈姆斯不希望这样,如果说人的命运由自己造就,他分给那孩子一半生命,就是想将他拉出这人世的漩涡。 可是……罗兰是人类……黑龙王有点不安,不知道有朝一日义子像半龙那样生活,会是什么样子;还有世界之钥的契约实现时,罗兰又要怎样面对成为[时旅者]的永生? ……想这些做什么。巴哈姆斯忽而失笑:罗兰还可以活很久,很久很久。 风渐渐大起来,浓淡不均的乌云在空中不断游移,随着风的轨迹快速涌动。巴哈姆斯听到了没有具体声音的“呼声”,凛冽的,空洞的,对“家”的呼唤。从小和七个自己争斗,黑龙王的精神力强得无以复加,这会儿,他就感到空气中盘旋的异样气氛,鬼魅般忽高忽低的声浪。 这是什么?巴哈姆斯凝神细听,大气的精灵在骚动,地底深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一股未知而庞大的力量在酝酿…… 他背后的次元通道突然剧烈动荡,巨大的气旋散射出七彩绚烂的光点,一条粗长的豁口骤然裂开,延伸向云层,恐怖的异变犹如活物,贪婪地鲸吞着周围的细小裂缝,眨眼间次元通道就扩大了一圈。巴哈姆斯大吃一惊,刹时面无血色。 是空间重叠!有另一个召唤通道要打开了! 每个世界都有坚固的空间壁和自主的法则体系,虽然这片秩序宙域的所有位面都遵循两大根源法则——质能守恒定律和轮回守恒定律。但是不同的世界,其物理规则和自然力总有或多或少的差异,所以自神代起,除了一些中立位面,如星界、元素界等,跨界召唤就被协调神贺加斯严令禁止。 然而神的禁令约束不了胆大妄为的人类。神代末期,暗中计划灭神的法师们从外部宇宙召唤来异兽;魔导历,一群法师试图解开两位主神给负位面施加的封印,造成一道空间裂缝和遍及全世界的大灾变;黑暗历,魔族利用这条裂缝来到了艾斯嘉世界,并疏通成难以堵上的次元通道。 神代的召唤通道太久远,应该早已被玛那精灵修复了。能对这个次元通道产生那么大的影响,绝对不是小裂缝。巴哈姆斯竭力回想,雪亮的光芒闪过脑海: 召唤地球人!圣贤者留下的法阵! 照理说,有四方结界在,席恩不能进入艾斯嘉大陆。即便进来,也不可能不惊动身为[人柱]的罗兰和与他血脉相连的巴哈姆斯。而巴哈姆斯没有感应到,那是谁?谁发动了召唤法阵? [星贤者?] [被你召唤的地球人。] [哦,那个可怜虫啊,不过是被我随机抽中的,天晓得怎么样了,大概早化成灰了。] 完成四方结界的那天,魔王在广场上所说的话清清楚楚地浮现在脑中,再结合那弥漫在风里的呼声,巴哈姆斯果断地得出结论,吟唱龙语魔法: “风的精灵,构成混沌之壁;水的精灵,凝成岁月之镜;地的精灵,组成界定的门扉;火的精灵,结成封御的缚索,在违逆中寻觅新的法规与平衡,以吾之体为媒,以吾之魂为引,四大元素请借我心之力,交错光与暗——封印·结!” 六股力量的洪流汇聚到黑龙王上空,一切都静寂下来,逐渐膨胀的次元通道被一层黑幕笼罩,停止了扩展。黑暗之中,除了火、水、土、风四色元素流转,还有个湛蓝的波动,巴哈姆斯的魂之力。 猛烈的罡风吹扬荒草,一头黑色巨龙破空而起,双翅一振就滑翔万里。 巴哈姆斯金黄色的橄榄形瞳仁凝聚着焦虑和担忧,心被一股强烈的恐慌之情震荡。 法阵被修改了!那个地球人召唤的不是单独的个体,而是整个世界!当年席恩是在魔界宰相维烈·赛普路斯的攻击下意外掉入召唤法阵,没来得及按照正规仪式结束法术,歪曲的时空法则留下了隐患,其直接后果是艾斯嘉大陆的语言变成了中文。而现在,那人又开启了通道,召唤他的世界,一旦他成功,碰撞就会在艾斯嘉本土发生,那么人柱的罗兰,支撑结界守护之力的罗兰,会首当其冲! 两个世界相撞的力量何等可怖,最大的可能是所有人都死光。作为冲突的焦点,当年那个地球人成了被法则抛弃的存在,罗兰只会比他更惨,灵魂和肉体彻底消失,龙族的共生契约和世界之钥也救不了他! 不能允许! 在急切和狂怒的心情中,黑龙王飞向感应的源头。 ****** 王都卡萨兰,在被侵略者占领半年后,又迎来了奇妙的解放。圣柱火山即将喷发的消息连同移民计划一并告知民众,金发征服者有条不紊地安排军民转移,留在危险的首都。 这天黄昏,苍穹被夕阳染红,遥远的群山化为深色的剪影。罗兰走上露台,在静谧中小憩。 公路两边的枫树像是身穿红衣的哨兵,静静伫立在暮霭里;古朴的建筑风格散发出沉厚的历史韵味,雄伟的地基保卫住历经风霜的浮雕墙和古老的雕塑;每一砖每一瓦,都深刻着德修普家族统治的痕迹;新造的墓园建立在王宫能远眺的位置,发出簌簌的林涛声。 这座千古名城,也将沦为废墟了。不是因为战争,而是因为自然灾害…… 罗兰叹了口气,不是出于感伤,是想到义弟的遗体也会淹没在岩浆下。艾斯嘉的风俗是下葬了就不能移动,他想带走伊芙也做不到。 而拉克西丝,已经成为光神了,倒是无所谓,哼。 冰蓝的眼眸直视广场上雪白云母雕琢的初代神官王塑像,光复王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没有留下任何能让后人凭记他的纪念品,就像他的死一样,身死魂散,在天地间化为虚无…… 心口传来持久而深沉的隐痛,罗兰握紧了栏杆,发觉今天的自己特别伤感,自嘲地笑了笑。 他放松身体,两手交叠倚着玉石横栏,金色肩章下的流苏垂在华丽的黑银军装上,天空色的披风沿着挺拔的背脊滑落,和风吹起他淡金的发丝,阳光在脸庞上镀下温润的色泽。 卡萨兰的王宫远离平民区,以往靠着半龙的视力,罗兰还是能看见那个与这个巨大空旷的宫殿截然不同的世界:庸俗喧嚣的市井。记忆里,酒馆的嘈杂,农人身上的汗臭,主妇背后嘀咕的闲话,为柴米油盐斤斤计较的市侩俚语翻涌而上。如今居民都搬走了,街上冷冷清清。 其实平民没有许多理想主义的政治家以为的那么好,他们的陋习多得是,但是罗兰回首,发现自己下意识美化了自己所属的阵营,而视贵族和王族为不共戴天的仇敌,心态好像有点问题。 想了想,金发青年浮起由心而发的笑容:不管怎样,就快结束了,这漫长的征途。今后他不可避免要变成上层阶级的一份子,记得自己的寒微出身不是坏事,总比反过来迷失的可能性小…… “罗兰。” 清润冰洁的女声在身后响起,罗兰开怀地转过头,看到他的妻子一身淡蓝宫装,稳步走来。以国务尚书克莱德尔为首的臣子跟在后面。 冰宿一怔,凭栏回望的黑衣青年像融解在那烧灼似的鲜红光线里,发梢都反射着昏黄的金色霞彩。驱散莫名的不安,她定了定神,道:“艾德娜备好马了,我们出发吧。” 西境军已经穷途末路,东城将军马尔亚姆·麦斯韦恩率领的飞行部队和青蓝军团击退了军务长雷瑟克·尤耶的近卫军,与同僚席斯法尔的军队首尾呼应,包抄了****诺因·史列兰·德修普的本军。 这边的移民工作也告尾声,罗兰决定亲自去南方督军。某个战争疯子搞不好还有同归于尽的法宝,他不能只让部下去堵那座人形火山,众神为他加持的保护还有效,一箭射死那小鬼得了! “我陪你坐马车。”罗兰走上前,轻轻搂住妻子,抚摸她的小腹。尽管三个月还没变化,他仍然习惯这么做,一天比一天期待孩子的出世,满怀傻爸爸的乐乎劲。 “把毛手收回去。”冰宿毫不客气地拍掉。 “我和未来的儿子打声招呼怎么了!” “还不确定是男的呢!” 听到两人的对话,侍女和大臣们都笑起来。罗兰无奈地耸耸肩,继续把手伸到老婆的肚子上:“生个女儿也不错,不过总觉得会长成让人头痛的鬼灵精。小宝贝,你还是当男的吧。”说着,想起拜亚帝国那个人小鬼大的公主。 “你越来越像你师父了。”冰宿横了他一眼,“说肉麻话不打草稿。”罗兰的眼神微微一黯,嘴角敛去了笑弧。 茶发少女有些后悔,却见她的丈夫又泛起习以为常的微笑,接过侍女递上的丝绒斗篷,细致地拢上她的肩头。 “师父是个骗子,不守诺言,我总算守住对他的承诺,死在他后面。”罗兰笑着搂了搂她,“走吧。” 心脏一紧,冰宿不明白今晚一而再再而三的慌乱是什么。这时,一道心灵通讯贯穿了两人的脑海: 《罗兰!》 一汪蓝盈盈的水镜成型,龙身的黑龙王出现在镜面上,忧急的喊声响彻大厅:“快解除人柱的法术!不,转移出去!” “怎么回事?”罗兰不动如山。机灵的侍女冲到阳台,大声叫城主随侍武官和东之贤者上来。 “有人开启了魔王留下的召唤法阵,强制让这个世界和地球接轨,这样的话,你会死!法则冲击的力量会首先传递到你身上,粉碎你的肉体和灵魂!” 抽气声接连响起,罗兰心念电转:“不是恶魔入侵?恶魔做的手脚?毁灭世界对席恩有什么好处?” “别管他怎么想了!这应该是他召唤的那个地球人干的!”巴哈姆斯急道,“罗兰,我也许赶不上,法阵的感应源在圣柱地下,你赶快解除人柱的功能!” “四方结界会崩溃吗?” “这……” “罗兰,别管结界了!”冰宿用通讯道具通知了当地的东城术士团,墨绿的瞳眸喷射出怒火,“没理由你要为大陆牺牲,你牺牲也没有任何意义!这是两个世界的灾难!你一死,接下来就轮到我们!先保住自己,再考虑恶魔的威胁!”罗兰轻声一叹:“冰宿,不是我多有牺牲精神,你也知道,这种大型结界不是说转移就能转移,说解除就能解除。前天我才被大佬他们施法,代蕾雪担负南部封印石的力量,身体还没缓过气,哪吃得消再来一次。而且他们都在忙着延缓火山喷发的时间,赶不回来,我们能随便拉个人执行这么精密的仪式?”冰宿一窒。 “让…让我试试。”法利恩刚好进来,听到一个尾巴,“大人,我来代替你!” “……好吧,你先召集人手。”罗兰不是很有把握,这可不是临时能上手的事,但是不让这个弟弟出力,他一定会当场急疯。再说罗兰也不想干站着等死。 一瞬间心头掠过复杂的感怀,如同突如其来的死亡阴影,罗兰没有让无谓的哀叹困扰自己,看着为自己奔波的义父。 “暮……”修长的手指轻碰了一下水镜,“自己小心。” ****** 自然灾害不可阻挡,这是大部分人的共识。古世历末期,各族为了迎战魔族团结起来,却拿元素失衡引起的灭世灾变一筹莫展,最后是圣贤者利用协调神的力量一举平息了灾难。 在此之前,他让东方学舍在艾斯嘉大陆建立了三个六芒调节阵,暂时缓解灾情。如今,法师们也是靠他设下的法阵压制火山爆发。 第一次小规模喷发在雾之月7日,东城的法师团、南北两城支援的术士和圣职者当即赶到现场。风系法师意外在上空俯瞰发现,整座白石山脉,就是围绕圣柱升起的巨大阵轮!这些山峰作为立体法阵[六芒调节阵]的枢纽,疏导并控制着火山口的能量。 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维持住山体不崩塌即可。全体地系法师调动起来,日夜轮流巩固阵基,直到附近地区的百姓全部撤出。 这天,罗兰那边传来的变故吓坏了魔法师们,谁也想不到圣贤者留下的召唤法阵还保留着,还被当年第一位满愿师——这个世界尊称为[星贤者]的人用来召唤他的世界——地球。一旦他成功,那真是天崩地裂也不足以形容! 可是……这个法阵在哪儿? 天边已经被晚霞映得通红,好像燃烧的火。焦虑的法师们寻找着那曾经拯救了世界,如今却成为末日导火索的法阵。这时,震动,恐怖的震动传遍了圣域周边地区。 所有人唯一能用身体感觉到的,就是这样的震颤,高山在震动,大地在震动,天空在震动,整个艾斯嘉大陆一拨拨散发着狂乱的气息,像有一头沉眠的史前巨兽在苏醒。 一时间,直冲云霄的火光照亮了万物,一切都染上了血的色彩,烧穿云层,熔解地面,几百里外逃亡的西境军也看见了这惊人的景象。 “啊!黑龙王陛下!” 山石崩裂的巨响中,一个幸存的法师声嘶力竭的大喊几乎微不可闻,但还是有不少法师和圣职者看见黑翼八首的巨龙排开火云而来,双翅一震,化为黑发金眸的青年,跃入了地火咆哮的深渊。 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山崩和火雨,摧枯拉朽的高温气浪席卷了附近的森林和城镇,拼命逃难布防的法师们感到:因为两个世界接近,越来越狂飙汹涌的能量冲击。 坚固的龙鳞挡住了无处不在的热浪,一片真空的绝热中,龙的视力看到一样异样的物体,犹如悬浮在愤怒火焰中的阴影祭坛。 破裂的大理石地面上耸立着四根立柱,每一根都镶嵌着象征六大元素的宝石,中央,复杂辉煌的线条勾勒出远古的阵图。 为了纪念圣贤者拯救世界的功绩,圣域代代保留了这个召唤法阵,每一任的大贤者在临终注入所有的法力,使它流传下去。此刻,浩瀚深厚的魔力在法阵内游戈盘旋,衬托着四周崩坏的情景,仿佛一个刺目的讽刺。 巴哈姆斯深吸一口气,察觉周围的魔法元素都被法阵吸了进去,连同他自身的魔力也出现了不稳。这种情况下,他不能使用任何法术破坏召唤法阵,已经扭曲的空间会崩溃得更快,虚掩的异界之门会立即开启! 手一扬,他切下了龙角,颀长坚硬的黑色利角以穿云裂石之势疾射向半空的法阵,无数符文飘飞而起,在空中构筑出代表物理防御的魔法阵图案。巴哈姆斯瞳仁骤缩,只见法阵抵挡不住龙的力量迸裂开来,接着耀眼的光群又变化成层层叠叠的立体法阵,空气霎时凝固,迟缓领域包裹住缓缓前移的龙角。 有人在操纵!他在哪里? 《我就知道会有人来妨碍。》 那不是属于现世的声音,是遗留于空荡荡虚无的飘渺呢喃,所以巴哈姆斯也没有听见,四周炙人的热意突然变得凛冽而空洞,一股股异样的气息渗透出来,像有尖细的针戳出不知名的恶意。 空间的漩涡产生了,把所能推动的东西悉数吸进逐渐扩大的虚空,法阵发出哀鸣般的震颤声,狭长的空间裂缝好似贪婪的恶兽蚕食鲸吞着周围的一切,恐惧像疯长的藤蔓,紧紧绞缠住黑龙王的心脏,撕扯出窒息灵魂的痛苦。 来不及了! 龙睛已经捕捉到,彼方的另一个世界。 下一秒,金色纵长的瞳孔聚焦起义无返顾的决然。 巴哈姆斯冲向祭坛,与此同时,龙角以比来时快百倍的速度刺向他。 一旦地球通过召唤通道撞上艾斯嘉,身为人柱的罗兰会彻底毁灭,身体和灵魂都不复存在! 与其如此……与其如此…… 亮起灼目光辉的龙角尖端,刺穿了黑衣下跳动的龙魄,鲜红血雾扬起。 对不起,罗兰。 ****** 天花板的角度奇怪地倾斜,四周嘈杂的人声都静止了,不知过了多久,模糊的杂音传来,罗兰怔怔看着远去的天顶,和围拢过来的人们,感到地板的冷硬,搂住他的柔荑,听到耳边几乎崩溃的凄喊。 他轻咳了一声,胸口的冰冷随着泉涌而出的鲜血扩大,额头相反的滚烫,代表大陆之柱的契约文字在蓝宝石额饰下发出最后的光芒,因为生命力的流逝而飞快消退。 王宫外,大陆的每个角落,无论东城的民众,败逃的中西联军,这一刻所有向天空仰望的人们都看见了,一点点显露出巨大轮廓的法阵,又目睹它在啼血的夕云中消失。 四方结界,坍塌了。 ****** 染成鲜红的云端,一个身影冉冉降落。 空间乱流带来的亘古厉风自他身边呼啸而过,黑发如夜,气质出尘孤冷的青年俯视脚下广袤的大陆。 依稀仿佛,和千年前的情景重合。 他召唤来地球人,使两个世界重叠,崩溃的法则迫使协调神贺加斯救世;法阵前,他想要关闭召唤法阵,杀死那个因他而卷入这场无妄之灾的地球人,白衣的魔界宰相出现,冲突中,他坠入召唤法阵,在地球流浪了二十多年,被囚禁,千年饱受折磨…… 在水晶球里,借着养子哈玛盖斯的目光,他看到东城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召唤满愿师。 这是一切的开端。 如果没有杨阳的探询历史之旅,她和史列兰的邂逅,他的刑期还不会结束。虽然有双神之间的制约;长期封印的精神渗透,也不足以控制史列兰的意识。偏偏他为了杨阳创造身体,消耗大量力量,给了自己可乘之机。 而现在,借助满愿师掀开大陆****的罗兰,却因为那位——或许该称作初代满愿师的人——落到了死亡边缘。 冥冥中好像有一股力量,命运循环?天理? 席恩嘴角牵起嘲讽而自嘲的弧度,朝圣域飞去。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的故乡和地球一并毁灭。 一道雪白的光辉挡在他面前,白光中浮现出生命女神尊贵庄严的丽容,身后跟着一脸惴惴的地神玛法和神色紧张的风神希露菲尔。 “席恩·奥古诺希塔!”秦蒂丝眼中的恨意几欲喷出,“你又想干什么?大逆不道的罪人,你连艾尔菲瑞特也杀了!” “滚开。”席恩神情不变,陡然生寒的银眸却染上一抹邪魅,气势阴沉狠戾,正是统御万魔的无上威仪。 “罗兰·福斯快死了,想要他活命就别挡我的路。”这也是席恩着急的原因之一,他已经找出第三条隐藏定律[时空守恒定律],掌握了时间运行的法则,但在这个没有永恒的宇宙,神明也是受时光约束的生命,他不能完全摆脱世界之钥的控制。 罗兰死掉,他可能也会死。 “休想!”秦蒂丝有恃无恐,罗兰是死后成为时旅者,虽然对这个义弟的死感到惋惜伤感,但眼下没有比阻止魔王更重要的事。 魔法神眼神一凝,清冷的眼眸迸出一星冰冷的火焰,身形骤然化为千万投影,穿过生命女神紧急张开的神力屏障和地神仓促扔出的岩枪,惟独希露菲尔没出手,拉住秦蒂丝:“封魔结界还没破,他下去是冒险。秦蒂丝,这次他不是和我们为敌,去看看罗兰吧!情况真的不对——” 她们争执时,席恩来到圣域上方,脸上浮起法师施法时特有的宁静专注,精神的丝线延伸向地底,随着强大的魔力源源不绝汇入法术中,咒文编织出亮蓝色的巨大魔法阵,代替解体的白石山脉遏止了熔岩的蔓延。 空间有自我修复的能力,更不用说这种人为撕开的裂口,但这个过程极其漫长,至少要数百年,席恩做的,就是加快速度。 魔力的线条渐渐变得透明,空间显出层层叠叠的结构,无数时空的位面交替浮现,法师看到小时侯的自己坐在命运神殿高高的穹隆下研究星图,邂逅的人们和痛苦的跋涉;看到坠落异世那个古老国家展现的奇异风景,被囚后日日夜夜的自我鞭策,还有更多更多匪夷所思的景象…… 席恩有些微的失神,他知道这是修补空间的自然现象——他用其他位面的力量进行缝合,而这个多元宇宙有无数的时间、空间。但是就和他用来缝补时空的织线一样,他的人生只有一条。 视线越过那些诅咒般的片断,席恩平静下来。夕阳挣脱了火云,落到了艾斯嘉大陆的另一边,深紫、鹅黄和橙红的晚霞布满天际,这些旋转着的色彩照耀在了古老的大地上,永恒地反射出生命的消逝和存续。魔王第一次领略到时间的流逝而带来的撼动人心的美。 “永恒的过去和永恒的未来。”他轻轻地道。 那永恒的,终将毁灭;世界万物,缤纷色彩,都是蒙蔽的人心。一切存在,只依我心。 为什么他要恐惧世界之钥设定的生死?害怕命运裁定的轨迹?如果他命中注定只能成为惑乱之星,就让这命运随他一并消失。 席恩笑了,笑得肆意妄为,自傲冷酷。 狭长的空间裂缝突然动荡起来,疯狂地朝四周撕扯侵吞,像要抽丝剥茧地消融修补的力量。席恩能够看见拉扯它们的那个存在,即使其他人都看不见,他也看得见。 因为本就是他让他变得如此。 一个眼神的交汇,天上地下,那双眼睛认出了他。 《是你……》嘶哑的悲号撕开空荡荡的虚无,尽显千年的苍茫,《是你!》 法师默然,弱小者的哀告与垂危的挣扎,在他颠沛流离的一生历经无数,早已淹没成陆离的挽歌,随风而逝。 苍白的手指定定指着一个位面:“那是你的世界,去吧。” 因为召唤仪式的副作用,这个来自地球的少年变成了被法则抛弃的存在,两个世界除了发动仪式的席恩,无人能看到他、听到他、触碰到他,而且不会有死亡的眷顾。即使回去地球,也不过是又一场无期徒刑的开始,换作任何有良知的人,都应该杀死这个悲惨的生命,结束他的痛苦。 但席恩不这么想。 活着永远比死了好,把握生存的机会才有希望。而身为加害者,任何想让自己好过的行为,统统是伪善。 对方恨恨看了他一眼,但是归乡的渴望压倒了复仇的执念,转身跳入快要关闭的空间通道。 余烬过去,夜空呈现死寂的灰白,坠落的星辰留下最后的灿烂光影,原属白石山脉的地方矗立起陌生的山脊,空间重叠使地球的一部分永远留在了这里。 ****** 治疗术的光芒闪耀着,生命之水倾洒在伤口上,然而黑衣青年胸前的血液仍和他的生命一样,不可挽回地失去。 “没用的,暮死了。”罗兰苦笑着制止众人的努力。冰宿怒极嘶吼:“暮死了,所以你要去陪他!?” “安静听我说!”罗兰用所剩无几的力气喊,他可以清晰地感到义父在拼着最后一口气挣扎,想让他多活一会儿,哪怕只有一秒钟也好,这笨龙…… 他一点也不怨被他拖死。 “我死后,立刻向德修普投降。”罗兰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字清晰地道。 “大人!”在场响起好几个无法理解的声音,哪怕主君真有不测,还有冰宿和他的孩子啊!他们也没有输,都快要消灭诺因和他的部队了,为什么要投降? “咳咳咳……听着,我一死,恶魔就会大举进攻了,不能再窝里斗。”金发统治者浮起自嘲的笑意,“本来就是我个人的野心,将大家和这个国家带到这一步。” “大人……”众人流下泪,许多官员仆从已经泣不成声。 罗兰只觉眼前一片模糊,视野越来越黑,冰冷的沉重从胸口扩散到全身,但是不行……他还有最重要的话没说…… “你什么也不用说。”神智朦胧中,他隐约感到手被一只颤抖的柔荑握住,贴着一个冰冷的脸颊,“我会把我们的孩子养大,不会让他孤单一人。” 一抹温柔而释然的笑靥在东城城主脸上绽开,饱含歉疚和不舍。 “啊,冰宿,我这样的男人,实在是配不上你啊。” 声音渐渐微弱,罗兰合上眼。静止良久,冰宿紧紧抱住他变凉的身体,吐出凄楚的啜泣:“傻瓜……” ****** 击溃一支军队不过是赢得了一场战斗,而杀死一个国王意味着终结一场战争。 听到罗兰的死讯,诺因整个人懵了。 即使他目下无尘,也不得不承认这次真的走投无路。根据地失去,两次攻城战一败涂地,就算他和杨阳是魔族,但从席恩杀死莉琳的例子,可以看出魔核被挖出粉碎,魔族也是死。大黑暗时代是东方学舍傻,罗兰可不傻,一旦他率大军追来,什么都完了。 而现在……他死了? 现场一片呆若木鸡,不止诺因,杨阳、昭霆、耶拉姆和其他军官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传令兵的神情交织着震惊和放松,“发布罗兰城主讣告的是满愿师兰冰宿小姐和国务尚书克莱德尔,他们也传来了无条件投降的公告,这是罗兰城主的遗言,说东帝国和我们西联盟继续交战,会给恶魔可乘之机。” 听到这里,诺因才真正相信那位夙敌死了,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那个阴险的,比魔鬼更该堕落到地狱的家伙死掉了…… “他怎么——”杨阳吐出艰涩的声音,听到冰宿的名字让她一阵揪心,她依然恨罗兰,神官的死他要负主要责任,可是她知道失去爱人的感受,冰宿是以怎样的心情发布罗兰的讣告?而且……她还有了个孩子。 “一定是席恩!”诺因认定至今为止所有的丧事倒霉事都是魔王一手犯下。 “罗兰·福斯是人柱,席恩要杀他根本不用等到现在。”耶拉姆理智地反驳,随即痛快低语,“他死了,太好了。”神官大人的仇,终于得报了。 “不管怎么样,不用打仗了,不是很好吗。”昭霆的话说出大多数人的心声。 诺因皱起眉,撩了撩斗篷,大步走了出去:“不,接下来才是无尽的麻烦。” 罗兰临死放弃了野心,作为对等的回报,他会扛起他交付的东西。 那个男人,是他尊敬的对手。 ****** 被东帝国占领的中城王宫,自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死后半年,再次升起黑旗。 士兵们痛哭失声,那个年轻的黑衣将领已经成为所有人心中不败的偶像,犹如神祇和传说般在他们心底最深处打下了最清晰耀眼的烙印,以至于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东城伊维尔伦,举城默哀。 清晨,鲜红的太阳缓缓从地平线升起,庄严浩大地照亮这个古老的都市。金色的阳光洒在宽阔的护城河上,将高大的城墙映得分外巍峨。 中城卡萨兰和西城隐捷敏亚的代表一同抵达,城妃兰冰宿在随侍武官艾德娜、国务尚书克莱德尔、两位将军马尔亚姆和席斯法尔的陪同下亲自迎接,一身淡蓝宫装掩盖了三个月的身孕。 她的神情很平静,既不空洞也不漠然,就像贯彻这份爱情的一刻起,付出一切也不悔的决心。 看到她苍白的脸色,杨阳和昭霆不忍地别开眼。 “远来辛苦,诺因城主。”清澈凛然的女声,稳稳响起,“我是我城,和南北两城的全权代理人,东城伊维尔伦城妃,满愿师兰冰宿;谨代表我的丈夫,罗兰·福斯,传达他的遗愿,共商我们五城今后的议程。” “是的,夫人。”诺因以礼相待,这位女性是他和拉克西丝都另眼相看的人。 走过吊桥进入内城,雷瑟克瞅了个空,诧异地问起:“法利恩贤者不在吗?”众所周知法利恩是罗兰的心腹。 冰宿低低一叹:“不瞒各位,我怀疑他会殉身,和他谈了一次,叫他守着罗兰的墓,然后随便他了。”严格说来,罗兰是把生的机会给了法利恩,珍惜兄长的心意,法利恩就不该自暴自弃。但生命是自己的,冰宿不想强制。 罗兰一生,除了那个再也实现不了的愿望,就是盼着弟弟独立生存,摆脱影子的心结。 那么怎样使用生命,其实也是法利恩自身的选择。 会议开始没多久,门忽然开了,列席者惊讶地看过去,只见东之贤者脚步不稳地倚着门框,他的样子不比死人好看,往常梳得整整齐齐的发辫凌乱不堪,脸上泛着像是回光返照的红晕,暗褐色的眸荡漾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欲言又止地凝视上首的城主夫人。 冰宿分不开身,只得示意随侍武官去问话。艾德娜正担心丈夫,拉着他走出会议室。 “你怎么了?”紧握的手忽冷忽热,一如法利恩的表情,一会儿狂喜焦虑,一会儿恐惧犹疑。 几个呼吸间,法利恩压下翻腾的心绪,看了看紧闭的门,主动将妻子拉到僻静的角落,布下隔音结界。 “这件事不能告诉夫人,还没证实,也可能是恶魔的阴谋。” “啊?” 法利恩沉声道:“大人的尸体,不见了。” ******* 轩风不适地翻了个身,感到身下的床铺软软绵绵,不似这几日旅馆粗糙的被面,勾起她对南城的不快回忆,不禁强迫自己摆脱睡意,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被阳光描绘得金碧辉煌的丝绸帐顶,四周垂下朦胧的水纱,床柱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玫瑰和常春藤,纯白的羊毛地毯像刚下的新雪;墙壁挂着金框的大幅油画,明显是名家手笔;一张胡桃木点心桌放在壁炉旁,摆放着看起来就十分精致美味的下午茶,旁边一张优雅的高背扶手座椅,坐着一个黑衣男子。 他冰银的双眸宛如千里累积的高山寒雪,神色淡淡地喝了口茶,吐出略带古语腔调的低醇嗓音: “你好。” “啊啊啊——” 有生以来头一次,轩风看到帅哥发出惊吓的惨叫。 【后记】 罗兰死得很冤,其实也不冤,我是想写出循环的含义。是他第一个召唤满愿师,使用圣贤者留下的召唤法阵,开启了争霸史,引起整个大陆的****,所以最后他也是死在召唤法阵上,以守护者和破坏者双重的身份。这不是风凉话,除了席恩陛下,我最爱这个家伙了,不过我一向有恶趣味。希莉丝死在拉鲁,贝姆特死在休得斯手中,也有类似的讽刺意义。 诺因捡了个大便宜,这家伙才是最好运的人。 第六章 君临 第六章君临 创世历1038年以来,分崩离析的魔导国再次统一,无冕之王罗兰·福斯的遗言压制了反对声浪,东帝国的投降实质上承认了****诺因·史列兰·德修普的王位,西城却仍处于混乱状态。 失去了兼具才干与威望的佣兵王贝姆特·瓦托鲁帝,西城顿成散沙。铁甲佣兵团被死亡佣兵团打得溃不成军;独角兽和炎狼两支佣兵团内讧,团长阵亡,部属也反目成仇;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虽收编了主君的残部,能力和兵力却不足以统合整个西城军。去年的[丰饶之风]使贫瘠的西城富饶起来,也激发了民间对土地争夺的矛盾,战火燎原,少数文官根本平息不了,还被迫逃回了中城。 诺因勒令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率部平乱,前去支援的还有军务长雷瑟克·尤耶的卫戍军团,至于贝姆特交给他的三支佣兵团——黑龙、白凤和金雀花则现场整编,省得他们回去故土起异心。 肖恩对这场战斗毫不起劲,他的**,南城公主希莉丝·弗罗伦兹日前在南城首府拉鲁惨死,镇压那些反抗的民众;处罚叛逃的火鸟骑士团就令他心力交瘁。如今徒孙罗兰又意外身亡,接连的噩耗让他几乎想抛下这烂摊子,归去冥界。 担心宿命的另一半,杨阳特地搭空浮舟前往军队驻扎的西城首府赫拉特。她吃了一惊,友人的气色虽然很不好,军团长的任务却完成得尽职尽责,仿佛一切厌倦心伤都随着某种情绪沉淀,只余一种沉寂的觉悟。 当地的百姓感念这位带来丰饶之风的提拉英雄,在软硬兼施的平叛工作中,乱象渐渐止息。连诺因传来命令,暂代城主一职,肖恩也默默接受了。杨阳看在眼里,只觉欣慰又不安。 现在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罗兰的死亡使四方结界崩塌,这还不是决定性的打击,风神神女蕾雪·依娃的死才是人类自身敲响的丧钟。风神希露菲尔前来说明,由于魔法神剥夺了元素神的权能,众神已没有能力再降下神佑,挑选神眷之子和神眷之女。事实上,他没有杀死剩下的元素神,保留法利恩、芙米的神子神女身份,已经是件奇怪的事。 也就是说,人类没有能力再建立一个[四方结界]。 雾之月20日,杨阳走上西城首府赫拉特的城头,忧心忡忡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她身后没有伴着风华绝代的暗黑神,史列兰被他的哥哥召唤回神域,留在这个世界的神明,没有一个是那位魔法神席恩·奥古诺希塔的对手。 他真的会带领恶魔,侵略艾斯嘉吗? ****** 诺因积极监视夏尔玛大陆的动向,这点要感激已故的无冕之王罗兰·福斯,居然在那边也埋伏了探子。 啧,少了这厮和贝姆特,世界固然清净了,但也很无聊。 让他瞠目结舌的,夏尔玛大陆的风云变幻比起艾斯嘉大陆尤有过之。 扩大的暴风圈还席卷到远方的尼普亚斯大陆。 创世历1039年雾之月15日,当地火狩历1453年霜降之月27日,夏尔玛大陆全境得知神降的消息——西琉斯王国摄政殿下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的真身是降临的魔法神——巫玛! 之后,这位另一身份是魔王的神祇以熟知他的人惊讶的姿态投入了独揽神权,压制各国的行动。 厚厚的云层覆盖在宗主国赫登上空,湿润的东南风将海上的热空气携裹而来,酝酿着冬末春初的第一场雨。一队人马穿过铁索桥,急促的马蹄声踏进首都城内。 金色双头鸦旗帜飘扬,士兵清一色戴着尖顶护鼻的头盔,领头的青年多了两根染成金蓝两色的鸦羽,披着白丝绒斗篷。他们穿过人山人海的百月广场,抛洒鲜花和圣水的圣职者刚刚列队经过,不时跪下亲吻地面的人群对他们的行进造成很大阻碍。 从摆设祭神台的百月广场到科西姆大角斗场只有短短几里路,领头的骑士已经能看到宏伟壮观的半露天弧顶。那些象征他们友邦或敌国的纹章旗高高升起,在风中猎猎飞舞。他可以认出每一个图案:赫登的皇冠角鹿与独目;魔法之都萨曼的吞婴蛇,坦丁帝国的黑翎红喙猎鹰;弗兰登的咆哮巨熊;还有西琉斯的冬狼…… 普莱玛斯帝国的年轻皇帝蒙特雷一世走进角斗场,暮色刚好携着夜色笼罩下来,锯齿状的赛台外沿挖开深深的沟渠,灌入油脂,燃起炽热的火圈,红砖砌成的处刑塔投下沉沉阴影,栏杆凝固着陈旧的血色。阶梯式的座位不若往常座无虚席,挤满了狂热的赌徒;下注的奴隶主;欢呼咒骂的自由民;灰雀神殿兜售幸运护符的修女们;披盖杀戮红巾处理遗体的僧侣……只有权贵的看台坐着来自夏尔玛大陆诸国地位最显赫的人们。 赛台上,十二个角斗士正捉队厮杀,蒙特雷毫不意外,如果那位降临人世的大神等待一介凡人,才是叫人诚惶诚恐的事。 让他惊讶的,这些角斗士中有一个前所未见的类人生物,绿色的皮肤,手肘有突出的骨刺。匀称野性的体态,火辣挑逗的眼神,带有异域风情的五官使她拥有不同于人类女性的风情,手持铁棘网和一把短匕,戏耍般和奴隶角斗士轻快游斗。 艾斯嘉大陆没有奴隶制,夏尔玛大陆和尼普亚斯大陆有。这是艾斯嘉自恃更为“文明”的地方。但事实是,前宰相谢尔达和众贵族私下进行奴隶交易最大的出口地就是夏尔玛,每年为王室和权贵贡献了大量的进帐。 奴隶角斗是夏尔玛大陆的鼎盛象征,真神的随性和自负使往昔的荣光褪色到只涵盖一个大陆,神代几乎灭绝性的创伤使两大陆抛弃信仰,转而投入“伪神”的创造。夏尔玛大陆上,巨人族驯养灵性动物,移居异界后,这些动物就成为了夏尔玛各国崇拜的[图腾神]。信仰之力也会形成[神灵],兽神嗜血好战,降下神旨,奉祭尽可能多的鲜血和生命。人死后,灵魂被称作[祖神]的兽灵吞噬,进一步加强了神灵的力量,形成夏尔玛独特的地域文化。 万神殿的斗兽、角斗场的残杀成为夏尔玛大陆上下层缓和矛盾的最佳场所,共有的至高神和地位平等的众兽神使战事只局限于贵族之间优雅的游戏,从不伤筋动骨。艾斯嘉大陆的西城战士在此格外受欢迎,往往一个百人队就能决定一场跨年战争的胜负。不过西城战士晕船,来此发展的人很少,生意来往更为频繁,艾斯嘉大陆输出人力和武器,相对的,夏尔玛大陆出口粮食和魔导器。 千年前的降魔战争使三大陆人才凋零,最大的分野,是魔法的断层。古世纪的咒文原理是[言灵],运用共鸣效应直接驱动玛那元素。圣贤者为挽救世界召唤地球人,法则重合使得艾斯嘉全土的语言变成了中文,丧失了[言灵]的效果。当时元素失衡引起的小规模灾难后续不断,急需魔法的普及,应势崛起的,就是以控制为主旨,与玛那精灵签定契约来施法的[元素魔法]。 语言的保留使夏尔玛大陆的传统没有受到破坏,从而延续了古魔法的精华。作为长年与魔族战斗的后勤基地,代替人工培育的魔导装置大量应用,精灵留下的魔法种植技术又确保了物产的丰富。月曾经在这里买到精灵使用的古老长弓,也是个侧面例证。 神在夏尔玛,象征残酷,力量,归宿。 把头盔递给侍卫,蒙特雷掏出手巾擦了擦汗,原因不仅仅是闷热的天气,暗云下,那个坐在最高位的黑色身影才是让他冒冷汗的主因。 以往属于赫登教皇;主持祭祀的大祭师;决定角斗士生死的兽面具牧师们的席位被降临的神祇和他的近侍们取代——身穿黑袍的男孩抱着长达七尺的长柄战刀,赤红的刃锋如同鲜血凝结而成,反射出异样不祥的美色,天蓝色的眼眸带着生杀予夺的傲慢,古灵精怪的小脸挂着兴味十足的笑容;在他身旁,金发像光芒晕染而成,美得不似人间生灵的女孩一袭橘红长呢子外衣,黑**袜包裹到膝盖,尽显优美的腿线,足蹬战靴,头戴护环,指间把玩着一把小银弓。 白发清秀的女仆为上首最尊贵的主人沏茶,深蓝天鹅绒象牙高背椅一侧,一个少年在傍晚烟蓝的薄雾中沉静地侍立,捧着茶端给黑衣男子,就好像一幅色泽柔和的油画徐徐展开,有着细腻温润的笔触,触动内心最隐秘温暖的一根琴弦。 少年身边的男子喝了口茶,抬起头,雪原一样冷冽的银色眼睛看向走近的皇帝。 蒙特雷心里咯噔一声,抚胸躬身行礼。他曾见过这位名义上的“妹夫”,西琉斯和普莱玛斯两国联姻后,席恩出使过普莱玛斯,那时渊博、安静、谦和,甚至略带文弱感的年轻人,此刻如无底深渊无尽之洋,让人无法测度深浅。 “请坐。”席恩柔声道。 年轻的皇帝几乎是谦卑地退下,普莱玛斯是夏尔玛大陆最强盛的国家,也是信仰最虔诚的国家——生存越是艰难,信仰越是坚定。骄傲顽固的北域民族生活在群山环绕的冰天雪地,不追求浮华的享受,也不需要神为他们做什么,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寄托。 最后一位客人入座后,看台一片心惊胆战的死寂。奴隶角斗本来在祭神仪式第二天举行,可是席恩不但取消了圣职者主持的规定,还命令有事没来参加百月神降的普莱玛斯皇帝蒙特雷一世亲临现场。 这时比赛出现了变化,那绿皮肤的人形生物一个空翻,手中铁棘网旋转开来,罩住三名冲上来的男性角斗士,短匕插进其中一人的头盖骨,力气之大匪夷所思。锐利的铁网倒钩扎破三人的皮肉,紧紧勒住他们手中的武器。女战士侧身肘击,尖锐的骨刺刺穿另一人的面门,接着拔出绑在大腿上的一把短刺,切入剩下一人的脖子,咕嘟嘟冒出的气泡混合着激烈喷溅的血沫。 顷刻间,其余八名角斗士被类似的手法屠戮殆尽,浓烈的火油味道和血腥气在赛台上弥漫开来。 “我很不高兴。”席恩的语气淡淡的,却蕴涵着绝对的威压,“我不吃人,也不吸血,诸位牧师却认为,这样的活动能讨好我。” 国王们冷汗直流,魔法神难辨喜怒的话语比司空见惯的屠杀更令人胆寒,这一刻,往常醉人的角斗简直变成了现实的噩梦。 巫玛,是夏尔玛大陆唯一承认的真神。由于暗精灵、矮人和侏儒都尊奉这位逝去的神祇,文化交流使传说代代流传下来。但没有一个国家直接信奉他,奥古诺故去的年代太久远,除了留给各种族的宝贵知识,也没有传播任何教义。 所以……巫玛神要什么?我们要供奉什么? 想到那些马屁拍到马脚上的圣职者,在座的王公贵侯心里暗骂。 “这世间的一切都是您的。”蒙特雷一世真诚地道。几位宫廷牧师出声附和。 卡雅愉快地笑了,婉转清脆的声音宛如天籁:“是呢,父亲是这个世界,所有国度的王。”众人心一凛,这句话的含义太重要了。 巫玛神的子女吗…… 依路珂也情不自禁地道:“父神忍你们这帮人类很久了,那个叫希丝蒂亚的巫婆居然敢打父神的耳光,还有弗兰登和普莱玛斯,你们的公主怎么配得上父神!”被点名的三个国家差点连胆囊也吓破了,尤其是坦丁帝国的皇帝亚修拉——他的女儿打了神的耳光?虽然……是他授意女儿希丝蒂亚暗杀列文。 至于神为何要混入人间,以人类的身份生活,谁又敢质疑? 哈玛盖斯瞥了眼养父,看得出他很无聊,但还是在继续完成答应伊莎贝拉的承诺——建立一个统一王国。这归功于他不管多不乐意都会强迫症般将工作做到完美的认真性格。 “闭嘴。”席恩终于开口,淡然的低语不含丝毫感情成分,“想想我需要什么?撕裂一个放肆的女人,把趋炎附势的小人变成活祭品?那很有趣,但不是我需要的东西,需要的是你们。想要免费的奇迹,神是最好的对象。那也可以,绝对的**与绝对的利益,绝对的威慑与绝对的控制,这两者自然相辅相成。” 法师的声音宛如肃穆的吟唱,每个音节都带有优美的颤音,略带晦涩的语调却动听得不可思议,每个人都被他沉静的描述吸引住,直到最后,一股最深的寒颤陆陆续续贯穿他们的灵魂。 只有最懂得政治和人性的人明白他在说什么。 “殿下——”凡公国的雪女王站起,以往睿智自信的丽颜毫无血色,纤白的手指按在椅背,隐隐颤抖,“摄政殿下……恳请您——您是仁慈的,巫玛神的您,和我们供奉的诸位神灵不同。” 席恩轻轻一笑,看着这个最欣赏的小国国王,冰银的眸看尽世间一切,直透入她心底,“期待我的善良么?神的善良就像鸵鸟,可以扇动,但飞翔不了。” 他站起身,缓步走下高台,转向这些人间最高的统治者。 每个权贵都感到有生以来最深的恐惧,无法言喻,无法抗拒。卡雅和依路珂也缩起肩膀,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席恩·奥古诺希塔静静凝视人的时候最可怕,大概是因为那种痛苦和思想的深度,令人仿佛俯视进深渊,而深渊深处的存在和你对接上目光——太过庞大而无法承受的深度。 “我是巫玛,也是魔王——深渊的狱主,恶魔之首亚美尼斯。”席恩笑了,他很轻易地模仿弟弟真诚开朗的笑容,哪怕以他的眼光看来这种笑法实在很蠢,但是有效,“恶魔最公平的交易是人的性命,你们大概觉得很不公平,因为你们一定没意识到,你们现在活着,就是我的恩赐。” 人们内心的恐慌惊惧令他一阵享受。他的本质和恶魔一样,以汲取他人的负面情绪当作快感。 是谁说,魔鬼不能爱。他们只知道愤怒、憎恨、痛苦……所有那些能毁了人类的情感。 这没有错。 “巫玛。”蒙特雷战栗着起身,匍匐在地,“杀了我,但我谦卑地请求您,让我妹妹活下来。”席恩的口吻轻柔得近乎安抚:“别误会,这不是谈判,你并没有谈判的筹码。你,和他们,早已权利尽失,手上只有一样东西是我要的。” “是什么?”坦丁皇帝颤声道。 “你们的地位。”席恩想了想,补充,“地上的地位。”弗兰登皇帝伊格宁尔有些不解:“巫玛阁下,您要剥夺我们的地位、财产,还是生命,只要信徒一句话。”雪女王苦涩地道:“不,摄政……巫玛陛下不需要信徒。” 不需要信徒?伊格宁尔像听到最可怕的话,打了个寒战。 席恩微笑起来:“害怕吗?这是有道理的。多数人,不是胆小鬼就是投机份子,前者容易被引导操纵,后者乐于和虚幻的事物打交道,比如神明,他最好强大而宽容,遵循规则,各取所需。信众维护你们,是金字塔的底部,顺从和效忠统治阶级,我也可以赐予荣耀和权柄,但收获的是无用的祭品和赞美,只有施与力量和压迫,人们才能同时感到爱和恐惧。” 权利者的游戏……伊格宁尔瘫跪于地,他甚至没有意识到刚才的心思,却被一览无遗——收买神,人类就是这么胆大包天,可哪个聪明人不是呢?虔诚只是蒙蔽民众和信徒的把戏。 “追求权势其实是件蠢事,因为只能接近它而无法真正占有。”魔法之都萨满的法师长里加鲁特恭恭敬敬行了个最敬礼,言下有对凡人和世俗权力者的不屑,“尊敬的巫玛,您想要的,是地上的法师之国,还是魔鬼的通行证?”席恩颔首,略有嘉许:“国度在天上,你们点头就行。” “您真的掌握了负位面?”一个大法师忍不住质疑,魔王比了个手势:“格蕾茵丝,把他拖下去斩了。” “是~~”冒出来的魇魔之王欢快极了,啊啊——陛下你终于摆脱低调了!他们亲爱的君主还从来没这么有自觉,这些人类真幸运。 一点不觉得自己幸运的人们吓坏了。 手下曾经是高阶法师的人像宰鸡一样被杀掉,法师长拼命维持镇定:“一个帝国交换一句承诺?我同意,但听上去不合情理。” “合乎情理,承诺不会被打破。” 蒙特雷首先跪下,接下来,所有人都跪伏一地,对魔法神表示无条件的畏服。 ****** 从白天的混乱到晚上的尘埃落定,月亮开始西沉,赫登人盼望已久的“狂欢之夜”即将到来。 角斗和人祭带来的血腥余韵会使人们沉浸在疯狂的气氛中,席恩默默站在原属教皇的房间里,望着与大地截然相反的幽深夜空。 轻微的开门声传来,席恩没有回头,知道是总忘记敲门的养子。 “主人。”哈玛盖斯走近他,“许多民众聚在万神殿门口,因为担心出乱子,我去看了看,看到艾斯托尔大人和他的部下混在牧师当中——是您做的吗?” “嗯。”席恩浅浅应声。统治者看重的是领土,恶魔的移民冲突不大,只要根本权利不削弱,他们也不会反抗神明。但是宗教的既得利益者不同,那是神权的领域,不容侵犯。巫玛不属于夏尔玛大陆的神系,哪怕一个宗教,也会有教义和信仰的分歧,经历过地球中世纪时期的魔王非常清楚,早早让影魔之王派遣手下取代教皇和一些主要职位,省得麻烦。 小龙习惯性地在养父单薄的肩头披上一件厚厚的栗色披风:“您要回艾斯嘉吗?” 席恩轻笑:“罗兰·福斯刚死,诺因那小子还没这么快把王位坐热,现在派魔军,大陆一定乌烟瘴气,各城的军队自相残杀。反正到时开几个空间门,把首都攻克就行。” 时空魔法[空间门]大小和承载量都有限,但对魔法神而言,开一扇让百万大军通过的门也不是问题。 哈玛盖斯定定注视对方,目光像看出了什么,席恩略微尴尬,别开眼。 “您很在意罗兰城主?”这是哈玛盖斯一直惦念于心的事,席恩对罗兰的态度太奇怪,报恩在先,顾虑在后。 “我在意的不是他。”沉默良久,席恩道,“是我的过去。” “?”哈玛盖斯不解,也没有追问。他明白,长久的孤苦,心伤筑就的坚固外壳,和强大的自我保护下冰雪冷落的寂寞,不是一句探问、一点关怀就能融化的。这些累积,千里之寒。 席恩却无意识地拢了拢披风,眺望远方的星辰,又是双月共耀的日子,但是金轮月和银心月交错的时刻,千年只有一轮,名为[萨桑之子]的存在,更是寥寥无几。 “罗兰是世界之钥安排,继承我的神圣器誓约者,应该会拥有时间回溯的力量,曾在我小时侯救了我一命,所以他死了,我也许会消失。” 哈玛盖斯吓得脸色惨白,死死拽住养父,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好端端的,那……席恩是打破了这个循环? 魔王低低笑起来,银眸亮得出奇。 “我一直一直,不愿死,永远,不想死。也是这种念头,让我在贺加斯的心灵攻击活了下来,但最强大的,还是自己啊,那个时候,我居然放弃了。” 挣脱命运,凭借的是实力,但是挣脱命运对内心的咒缚,靠的是却是自己。 战胜恐惧的感觉,原来这样好。 “您放弃的,是您的命?”听出言下之意,哈玛盖斯险些心跳停止,脸上更无血色。席恩低头凝视他,那深渊般令无数人恐惧的眼神,此时此刻几乎是温和的:“当时冲动的成分多些,但已经足够影响我自己了。如果这件事重要过自己的生命,自然用生命去证明它的价值——哈玛盖斯,这个命运,是我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谁也不许夺走,谁也不许摧毁。即使被你的先祖定义成惑乱之星,我也不能让它控制我,你明白吗?那是我的骄傲,对死亡再深的恐惧也不能超越。” 哈玛盖斯心痛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养父对被预言的人生有多么痛恨,可是有机会的话,他竟然选择同归于尽。 “我不想死。”席恩静静地道,“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就像不成为惑乱之星,我早就死了,死得尸骨无存、不为人知。所以,我又选择了——世界之钥用罗兰的生命拴住我,那就让他死好了。都走到今天,还要受那些神、神圣器、见鬼的命盘掌控,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必要。” 哈玛盖斯死死抱住他,说不出话。 “可是您没有死。”良久,他才沉沉吐出一句话。 “是的。”席恩不带笑意地勾了勾唇,抚摸他黑褐色的头发,“我想岔了,罗兰是死后才成为时旅者——他的尸体不见了。”哈玛盖斯紧张地抬起头:“那他……” “哼,他当上时旅者,就和我成为惑乱之星一样,在开始就不能逆转了。今后要提防的不是我的过去,而是他会在未来跳出来妨碍我。” 小龙在心里增加了要监视兰冰宿等人的任务。 怀里的孩子,隔着贴身结界,也传来真切的温暖,席恩的双眸有一瞬的茫然,似是等待,也像是抗拒。 他的一生总在挣扎,如今,挣脱了对命运的恐惧,挣脱了对孪生弟弟诅咒般的爱恨,他还是没有办法面对最后的解脱。 哈玛盖斯什么时候会报仇呢? “主人?”小龙感到养父的心跳似乎沉寂了一刹那,担忧地仰起头。那只停留在他发上的手落在他的额头,轻触能源石,不带一丝敌意。 “帮我泡杯茶吧,哈玛盖斯。” 说这话时的他,带着一抹黑夜的温柔,极轻柔又极沉重,仿佛打湿了翅膀的蝴蝶。 ****** 冬天的夜晚,漫长而寂静,黎明的到来却像瞬间之事,连个缓冲的余地也没有。 阳光充足的沙龙,摆上了可以坐十数人的橡木长餐桌,当地用无花果、肉桂和海鲜酱调味的食品散发出浓郁的味道。 “咦,轩风你戴眼镜了。” 两位失业满愿师坐在垂着美丽边角的桌旁,穿着当地流行的点缀白色**,俏丽的浅蓝色丝绸长裙,手摇银红色的孔雀羽扇,就像上流贵族的仕女。 南城满愿师秀致的脸庞上多了一副垂荡祖母绿挂坠的水晶眼镜,表情无奈地推了推:“保护眼睛,最近做的事有点多,反正材料不要钱就申请了。” “席恩绑架你?是要你做什么?”邱玲立刻问。 虽然北城满愿师是公认魔王最小白的后代,但某些场合却会展现出惊人的敏锐,比如此时。 “……不能说。”轩风一脸“我忍辱负重”,双手合十看着天花板,“佛祖作证,我是被逼堕入阿鼻地狱。”希露菲尔被禁言她们还可以钻空子,可是和恶魔玩文字游戏?她又不是傻了! 邱玲奇道:“这个姿势,向上帝祈祷比较正确吧。”酷爱美男的南城满愿师嗤之以鼻:“我们东方神界还有不少美人,比如二朗神,耶稣那个大胡子男怎么能拿来相比,好歹我的老板是大帅哥!” 她侧过脸,一时间,窗外的景色倒映入她的眼眸,万里晴空,云淡风清,只剩轻浅的呼吸。 胸口窒闷涌上,邱玲紧紧握住扇柄,为朋友感到心痛。 “轩风,贝姆特城主他……” “没什么。”仿佛很短的一刻,少女的声音拖曳出透明的轨迹,融化在风里,“人说爱情死亡后,分三种态度:愚者多怨,仁者不言,智者不记——我想我就是最坏的第三种。”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扇骨,眼里有一种沉淀后的空虚:“我想过,在听到他的死讯时,我想过,是不是答应他的求婚,陪他度过最后一段日子;或者和野冰回去,到战场找他。但是,我最终只庆幸我没有当他的女朋友,没有像以前一样游戏,我有过情不自禁,但我没有跨过那条线。” “他,不是我的男人。” “可是,你很喜欢他吧。”邱玲搭住友人的肩,难过地低语,“那是一生,再也不会有的恋爱了。” 风从敞开的窗轻轻吹进餐厅,带着早晨清新的空气,轩风闭上双眼,想象四面八方吹来的风,她喜欢这世上所有的晨风。 “他是最好的。”她睁开眼,眼神变得无比辽远,“但最好的未必最适合我。” 她深恨战争,与战争为伍的佣兵王……她爱贝姆特,但是她永远也不会后悔放弃那段刻骨铭心的恋情。 裙摆曳地的舒缓声响传来,身穿西地风格的优雅米色长裙,肩上坐着花精的伊莎贝拉走进,款款笑语:“早上好。”简单的中文是最近学习的结果。 “早上好,伊莎贝拉。”轩风和邱玲都是自来熟的人,几天就和这位魔王阵营中地位特殊的女性混熟了。 列文哥哥身边的女孩子越来越多了。伊莎贝拉轻摇雪松扇骨的薄绿折扇,在心里感叹。不过她看得出席恩和两个少女没有**,应该说除了魔法以外的异性他都不上心——如果魔法有性别。 此地的主人很快进来,魔法特有的气味顿时飘进房间,这是一种经过长年的浸淫,刻入历史的醇香。 卡雅和依路珂跟在他身后,哈玛盖斯为他拉开椅子,格兰妮给所有人调制咖啡,丽芙从厨房端来刚煮好的水果粥。 “谢谢。”席恩由衷感谢,今天的早饭一看就没胃口,他讨厌鱼腥味。 “主人,这个开胃菜您可以吃。”哈玛盖斯的声音还是温温的,像热开水。 同两位客人打过招呼后,小龙帮养父布好暖胃的水果粥和无花果果酱涂抹的煎蛋。 “哇,开饭咯。”卡雅开心地品尝格兰妮为她泡的花蜜茶。欧斯佩尼奥抱着粉红小猪从空间门走出来——他挺喜欢人类的食物。 轩风和邱玲再度看呆了这对最美的萝莉正太,伊莎贝拉也不例外。 “拉菲格呢?”坐下后,席恩照例问。邱玲皱皱鼻子:“在睡懒觉呢。” 从私心角度,邱玲不讨厌席恩,魔王性子冷漠却很有礼貌,见面时总是简短地问候或点点头;餐具不会少她一副,显然把她当自己人对待,不像那个傲慢的诺因****,成天用鼻孔和眼角对着她,当她是食客鄙视,言语尖刻。 她也和性冷的人相处惯了,冰宿就是这种类型。而且席恩身边的人都对她很友善,在中城,只有杨阳闲暇时才会关心她。 不过……苹果酱的酸甜气息唤醒她的回忆,轻轻叹了口气。 也来蹭饭的魇魔之王满心不爽地坐在伊莎贝拉下首,因为再过去就是哈玛盖斯,离席恩最近的位子:“主子,你还是穿黑衣服啊,别告诉我你又自己洗衣服!” 轩风早就注意到席恩的穿着,没有人能忽视这个人的存在感。 纯黑的长袍只有在衣角折襟每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刺绣繁复流畅的线条,隐秘地掀起复杂神秘的一角,纤长的手指翻弄洁白的桌巾,微微低垂的额头上柔软的夜色发丝随风轻冉,半掩了那双冷银的瞳眸,整个人就像亚麻布上用厚薄不一的颜料描绘出的古老油画,仿佛身处光与影的深邃空间。 “不,我用除尘术。”席恩静静抬眼,低沉动人的嗓音响起在明亮的室内,“早。” “早。”众人一致回应。 席恩宣布开动后,大家一起用餐。 弥漫着肉桂香味的鲜鱼汤,浇上海鲜酱的米饭,奶油黑樱桃馅饼的甜香和黄油酥皮蘑菇汤的浓香恰倒好处的配合烘托,轩风觉得这里的早餐味道不错,原来席恩很挑食。 依路珂和卡雅为最后一块鹅蛋卷争执起来,还拉上长兄裁决。 “别吵架。”伊莎贝拉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再切开蛋卷,安抚了一场小小的骚动。 魔王端起茶杯,施法确定无毒后,才浅浅入口,春**和少量薄荷泡的花茶,清香扑鼻。 用餐的气氛很轻松,不像以前希丝蒂亚和艾拉拉在场时弥漫着诡异的氛围,虽然席恩不是会受外在影响的人,还是感觉到了。 自从结束了钻石王老五的身份后,魔王陛下就万分怀念清凉有劲的单身生活,现在终于可以重温了。这么看来,身份暴露还是有好处的,可以把两个老婆送去神殿。 “列文哥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伊莎贝拉有点担心,夏尔玛大陆的进度完成得十分漂亮,但尼普亚斯大陆没有这样的条件,她最怕的就是席恩动用魔军侵略人类,虽然这是占领最快的方法。 席恩愉快地啜饮了一口饭后茶:“先研发浮游系统,西琉斯和萨曼都有类似的原始设备,开通南北大陆之间的航班,将来也方便向艾斯嘉大陆施压。一个礼拜后,我会去一趟拜亚帝国。” 伊莎贝拉放下心来,仔细思量,不禁遥想期待:那样的空中通航后,一个世界大融合的时代会到来吧。 格蕾茵丝不满:“主子,你完全可以把尼普亚斯大陆交给我们解决嘛。” “洗洗睡。”席恩闭起眼不理。给这帮恶魔还不闹得血流成河,好在他事必躬亲的只有初期,等帝国建好,事情就统统交给伊莎贝拉和萨菲艾尔,他不管了。 轩风忍俊不禁,这些日子和她私下相处,席恩也染上了一点地球用语。 因为邱玲要求,用餐时间魔王都对她们施加了[方言术],日常交流无障碍。 “我们现在就洗了睡觉?”死性不改的魅魔女王抛媚眼,风情十足的**神态连在座的女性也心脏漏跳好几拍。 哈玛盖斯微笑着站起,收走她面前的杯子:“请。”等到了客房他就把这女人撕巴撕巴吃了。 “又是你这碍事的龙!” ****** 拜亚帝国位于尼普亚斯大陆西南部,临近一望无际的喀尔托海拉姆斯达洋,地气温暖湿润,向东的戈壁盛开着名为沙漠玫瑰的植物,也是拜亚帝国的圣花。 首都珊达瑞,王宫占据了西面阳光最丰盛的一处高地,完全用巨石垒成的如山地基托起了整个建筑,在周围茂密的红杉林簇拥下,就像一朵红得鲜艳炽烈的沙漠玫瑰。崇拜太阳神的拜亚子民,只有王族能将宫殿建立在高处,象征[最受光芒眷爱]的一族。 午后,睡莲池边的侍女昏昏欲睡,偷懒地打起扇子。穿过水榭回廊,清冽的山风从半掩的落地窗吹进书室,含着庭园浓郁的含笑花香。 高大的书架旁,刚满十二岁的公主莉蒂亚坐在精巧的活动梯座上,翻阅一本手掌大小的异文书籍。遥远的大黑暗时代以前,当繁荣的第四大陆索雷斯还没沉陆,四大陆使用着共同的公共语。发明文字的奥古诺用圆圈和线条记录下古朴的象形和魔法字符,经由协调神之手,传递给各个种族。在一代代智者的完善和衍变下,融汇成丰富多采的古语言体系。可是魔界宰相维烈·赛普路斯的毁灭行动,湮灭了索雷斯大陆,禁咒的后续影响还使海上气候恶劣,加上暗黑岛的阻截,艾斯嘉大陆和尼普亚斯大陆几乎断交了千年。近些年才略有恢复,但仍未形成稳定的商业圈。 尼普亚斯大陆还使用着古代语,对艾斯嘉的新语言仅止于一知半解。而到北方的夏尔玛大陆,路途更遥远。在空间魔法没有普及的前提下,粮食囤积就是船运无法抵达的限制。 莉蒂亚手中的书,是一位冒险者幸运地渡海来到艾斯嘉大陆,学会了当地的中文语言,又成功返乡写下的手记。两种文字的对照不但提供了直观的翻译,还有活灵活现的素描插图。 突然,图书室宁静的氛围被惊破,一个女官慌慌张张地跑到梯子下,用颤抖的声线叫:“啊,殿下,殿下,快下来!陛下要我带你藏起来!请您赶快……” 小公主两道细眉高高扬起,显出她与生俱来的果决和强势。 “镇定!”她低喝,“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接见室里,拜亚帝国女皇芙蕾雅·索兰尼亚正迫不得已招待一位远方的客人。当莉蒂亚逼问出始末,若无其事地来到专门用于观察新晋臣子的屏风后,也见到了那位令她皇姐大为惊惶的不速之客。 比黑夜更深的长发,苍白的皮肤像冬夜的月光,气质却如睡莲馥郁,浓黑的神秘中蕴涵着无穷无尽吸引人探究的魅力,举手投足都优雅而自信,让人在想要一亲芳泽的**中,相信他轻吐出的每一个字。 迥异于罗兰对他的描述。 自从和东城城主开始通信后,莉蒂亚就时常和他往返魔法快递。恶魔的目的是侵略这个世界,罗兰也写信提醒芙蕾雅,详细叙述了艾斯嘉大陆的近况,尤其是敌情。他身故后,东之贤者自然没心情发什么信,是以芙蕾雅姐妹还不知道东帝国的变故和艾斯嘉的岌岌可危。 只是魔王之名已足够威慑。 一张屏风肯定瞒不了敌人,莉蒂亚索性指挥仆人搬来椅子,悠闲地坐下观看,她对一切奇人奇事有着天然的好奇心。 “尊敬的陛下。”席恩的笑容真诚而甜美,倾身行礼的姿势宛如一首最动人的情诗,“正能量位面的日光就和您的容颜一样耀人。” 芙蕾雅耳根发热,如果不是坐在王座上一定会瘫软下来,这甚至不是官能性的快感,柔和的呢喃钻进耳缝,渗透灵魂最微小的角落,摄心夺魄,她连用长指甲刺入掌心,唤回神智都做不到。 她知道传说中魅魔会惑乱国家,但是她相信没有一个魅魔有这样的蛊惑力,明知前方是绝大的恐怖,也情愿被他吞噬。 “皇姐……”莉蒂亚想要呼唤,席恩轻睇来的眼神令她也心神震动。 “暗精灵称呼我暗夜死神‘莫罗尼’,夏尔玛大陆的人叫我噩梦之源‘图隆’和深渊的狱主‘亚克罗尼’,不过我最为人熟知的名字是恶魔之首‘亚美尼斯’,这个称呼您也知道吧。” 女皇深吸一口气,对方的气质有了微妙的变化,微笑转为更甜美而令人信服,无形中使人安定下来又减少了恐惧——悄然无息,跗骨蚀心。 如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言谈举止和魔力收放来摆布他人是每个精通魅惑系法术的法师必然掌握的功课。 “如果这是恶魔……”芙蕾雅默默地祈祷,“神啊!保护您钟爱的王家免受恶魔的荼毒!” “我的意图没有你们想象的血腥。”席恩的声调柔和而动听,“但也不代表和平。” 芙蕾雅心里直打鼓,罗兰也介绍过魔王拥有读心术。 “您远道而来有何贵干,地狱的王?”芙蕾雅刻意用一种冰冷而无懈可击的态度道。 “请放心,我们对于人类本身并没有什么渴望。”席恩温柔地道,“生命,最奇妙也最宝贵的东西,这个充满了可爱魔法元素的世界,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破坏。”芙蕾雅几乎要相信他了,这世上竟然有骗子能这么真挚地说话。“那您是真的抱着和平目的而来了?”她有点心浮气躁地讽刺。 席恩浅笑:“凡人犯下的最愚蠢的错误是,对深渊一无所知,还不愿去了解。”一句话把芙蕾雅的心理防壁击得粉碎。 “您看,我们可以用明确的方法解决争议,不要冒犯。”席恩坦诚一笑,无耻到至高境界就是坦然。 芙蕾雅狠狠握紧放在扶手上的双手。 “尊敬的,仁慈的陛下,无底深渊有句谏言:‘深刻理解所有的规则,合理地利用它们’。对法师而言,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知识,才是永恒之道。”席恩的神态语气变回诚恳,如同一个最忠诚的朋友在衷心地劝告。芙蕾雅被抚平了小小的耻辱和不快,心思跟着动摇。 法师有着让任何人专注听从他一言一行的力量。 “事实上,不像一些书里的描述,恶魔吞噬灵魂变得强大,只有灵魂的阴暗面会滋生恶魔的力量。就像有光必有影,阳光普照大地,却还是有阴影丛生。” 芙蕾雅不觉点点头,论及太阳神的教义,没有人比拜亚帝国的子民研究得更透。莉蒂亚却心下不安,承认黑暗的存在,固然是事实,也是认同邪恶的第一步。 恶魔精湛的诡计,从来是让你以为自己在思考,然后争取自由和发现真义。 席恩的表情转为忧心忡忡:“我统治无限的世界,众神的国度也来去自如,人界对我没有特别大的吸引力。但是恶魔那霉菌般的天性,就像一块美味的大蛋糕上的污点,让我食不下咽。说真的,我实在不需要再增加恶魔的数量,让人类的善恶平衡一下,对我的管理也比较轻松。” 这是实情,席恩一点儿不稀罕艾斯嘉这点区区的负面情感,从轩风那里获得的知识,他已经预见到,地球才是最好的开发土壤,比如——制造几条堵车的公路,让全球的手机通话占线,爆发的怒气和膨胀的怨恨就足以制造出数以亿计的恶魔。 那就是全球效应的威力。 恶魔懂得与世俱进,连魅魔都知道**一个国王比一个普通人强。 “那您有什么高见?”芙蕾雅渐渐倾向对方的话,至少在恶魔的特性上,席恩没有说谎。 “赞美公正的太阳。”席恩说了句拜亚帝国的祝福语,太阳的确值得感谢,“人类从正能量获取力量,团结一致就是最好的方法。尤格罗斯族,是我们一支流动的商人种族,会带来暗影之地的礼物——魔植,矿石,弱势的恶魔劳力,保护陆地和海洋道路的许诺。人类只需要付出闪闪发亮的金银币,开辟让他们停留的商站、居所、作坊和库房。我会发给第一批勇敢的人类开拓者深渊通行证,鼓励他们来到魔域探险并寻找更多的商机——您看,尼普亚斯和夏尔玛将携手与共,与我们建立三边贸易。” 这就是席恩的计划,对尼普亚斯大陆用唬骗,利益,通商的方法,来实现长时间的同化和占领。商站的设立权可以通过战争、外交或者金钱来实现。 芙蕾雅完全震住了,更可怕的,她还找不出可以斥责这个念头荒谬的理由。 “你说让恶魔成为劳力?奴隶?”她高声质问,“难道他们还能造神殿吗?”席恩平静地指出:“地狱也不是一夜建成的,所有的恶魔都参与了修建,他们会更好地完成工作。”芙蕾雅噎住。 “可……可……保护?您说保护人类的陆地和海洋?” “噢,噢,亲爱的陛下,别忘了,这数千年为艾斯嘉带来困扰的可不是我们,是一种叫魔族的生物,或者说,魔兽?”席恩笑眯眯地道,“大部分恶魔确实只知道战斗,这种粗暴的性格也让我很头痛,人界正巧有他们最好的对手。至于魔核,反正对我们没什么用处,人类尽可以拿去。” 席恩确实不打算让部下吃白食,坐享自己创立的帝国,魔域和艾斯嘉的通行必须有序地进行。如今夏尔玛大陆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前景也可期。尼普亚斯大陆的多数国家信仰湖泽女神和森林女神,发展出适宜的种植和养护技术,又长期与外大陆断交,使它本土的经济停留于国家自给自足,庄园制产出的基础上,产品单一,贸易不发达,正好可以入侵这个真空圈。 拜亚帝国则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民间的农业和手工业都十分发达,整个国家处在一股祥和的、富饶的氛围中,比夏尔玛大陆的西琉斯更适合开发蓬勃的商业活动。产于民,回报于民,分享成熟的理念,推动三大陆的经济发展。 魔王继续用充满**力的声音道:“英明的陛下,您知道,由于种族相同,面对恶魔,你们才拥有共同的优势。可是没有利益的结合,这纽带就会像太阳神威能下的露珠一样,一个清晨就消失无踪。我期盼的,只是恶魔的贸易权和侨居地的特权。商业活动中培养的竞争意识,才有助于取代两族天然的隔阂和对立。” 芙蕾雅被打动了,想不被打动都不行,不接受这可能包裹着**的糖果,立刻会迎来毒酒。 “听起来不错。”她说,“但您可能在说谎。” “有可能,但我完全不需要说谎。”席恩银色的眼睛浮起笑意。 “任何美丽的借口听起来都像诡辩。” “恶魔的诡辩吗?”席恩笑得更快乐,轻轻弹动了一下手指,他的十指修长漂亮,优雅如同最出色的演奏家。 “那我会要您在毁灭这个帝国,和对恶魔妥协之间做出抉择。并且把注定的毁灭说得让您认为是自己的错,完全是您不识时务,明白吗?那其实不是一道关于道德和责任的选择题,只是我们大家都可以让事情变得更好。” 拜亚帝国的女皇抿紧失去血色的唇:“但是您的诚意就是宣布您是魔王,然后用商量来实现威胁吗?” “商船永远是带着武器来交易的,敬爱的陛下。” 这样直白的宣言反而让芙蕾雅镇定下来,“商业联盟吗……”她喃喃道。 “是的。”席恩的话语依然优美动人,“您知道,我来自西琉斯王国,西琉斯优越的地理位置和众多的港口河道使它成为夏尔玛的‘海上马车’。贵大陆的奥克修国也有一样的条件,你们致富的机会并不是很多,但被排除在外却是致命的。” 奥克修国是拜亚的敌国。芙蕾雅脸色发青。 “让我们恳切地相互理解。”席恩柔声道,“我们都可以拿走需要的一部分,让天平空空如也,或者您的戒心让秤砣落下,我遗憾地离开。” 芙蕾雅投降了,只能说出最后的反击:“伟大的深渊狱主,尊敬的恶魔之王,我知道,和恶魔签订契约,就是自掘坟墓,你们都是最优秀的法学家和骗术专家。” “好吧,高贵的陛下,您果然如我所知的睿智。我知道口说无凭,一纸条约更是无力,所以我在拜亚帝国上空建立了一个真正的,壮观的倒悬金字塔——请原谅,我只是有点着急。它是不可见的,阳光不受阻碍地穿过它,不妨碍太阳神播撒权威,晴朗的天气它像一块透明的结晶体悬浮在你们头顶,偶尔会降下一点甘霖——就如同奇迹,是的,您可以在我们正式缔结契约的一天宣布这是您战胜我的奇迹,太阳照耀深渊的战利品。假如我违约,它就会坠落下来,倒向一边,可能是压坏贵国一半的农田,也可能是把另一边的母河迦利河堵上了——太可怕了,不是吗,所以那样的事绝对不会发生的。” 芙蕾雅的美目喷出火来,窗外传来的尖叫,急匆匆奔进来报告的臣子让她完全确信了魔王的威胁。 “您知道吗,在拜亚,挡住别人头上的日光是最严重的挑衅。” 席恩甜美地笑了:“我知道,这不怪您,因为您成长的环境就是这样,从没有人告诉您神明也可以怀疑,天空也可以遮挡。而大胆是我的美德,质疑是我的品性,使我能超脱自身的局限,想到别人所想不到的东西。” “……”狡诈无耻才是魔王的性格吧,不是什么冷静,守信,自律……罗兰的情报错了! 谈判进入尾声,席恩本来留给拜亚的时间就这么多,他还有其他地方要走。 这时,小公主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没有说冲撞的言语,只是定定注视这位仿佛黑夜的化身,银眸如月下之海的魔王。 忽然,席恩眼中的海洋凝固了一瞬,泛出深处的波涛起伏,快速抬起袖子,遮住嘴角。 “拜亚从来不下雪,来自雪国的您,知道冰和雪是什么样子吗?”莉蒂亚清脆的嗓音打破一时的冷场。 席恩微讶地看着她,放下左手:“当然,莉蒂亚公主。” 莉蒂亚捧着飘落手心的冰晶和雪花,在她的想象中,冰是钻石一般华丽的东西,可事实上它只是一块不怎么透亮的晶体;雪应该像白色的落花一样芳香,但它只夹杂着凉意,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看穿她的心思,魔王淡淡牵了牵嘴角,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个笑容。 “这就是你期待的东西,很多时候它不像期待的那样好。” 转过身,席恩走出了拜亚王宫。 目送他的背影,莉蒂亚虽然不知道他失态的原因,但她成功窥见了对方隐藏的一部分真实,而不是那个狡猾,残忍,精明的商人形象。 莉蒂亚安慰还显得惴惴不安的芙蕾雅:“不用担心,皇姐,他很可能如罗兰所说,只是完成和恶魔的契约而已,我看他没有侵略世界的**。只是艾斯嘉大陆,我恐怕出大事了!” 随养父移动到城外,隐身的哈玛盖斯浮现出来,扶住他:“主人,您怎么了?” 从席恩刚才周身的魔力震荡,他判断他是遭到了魔力反噬,怎么会这样? 只有施法失败,或法术被破除会发生! 在养子身边,席恩下意识放松警戒,扶着一棵红杉,连连轻咳,嘴角流下宛如黄金溶液的液体。 “呵,我多管闲事了。”法师须臾就恢复镇定,治好伤势,眼里浮起尖锐的嘲讽和冰冷。 出于内心一个最隐秘的愿望,和防止部下暗中谋害,他对孪生弟弟施加了最严密的魔法防护。 肖恩要解除,别的不说,至少要有坚定的决心。 所以……这是什么含义他很清楚。 终于要报仇了吗,哈哈。 ****** 在艾斯嘉大陆各个智慧种族的历史记录里,创世历1037年到1039年的战争被统一命名为“三年战争”。这段硝烟弥漫的年代发生了太多事情,再渊博的学者也无法将之归纳,只能整理出最具代表性的片段:中南两城的决裂,王妹篡位,东城城主的征战史……以及后来的恶魔入侵,奥古诺希塔帝国的建立。无论涌现出多少争议人物,当几十年后,人们回顾,却发现惟有一个词能概括那段岁月——传奇。 就如同千年前的大黑暗时代,开始,与落幕,又开启新的篇章。 铅灰色的厚云沉沉压下,残冬挥洒着无孔不入的寒意,首府里那的行宫里,诺因正和远方的心上人对话。 这面联络镜属于他的姑姑,现任光神拉克西丝。清澈的镜面上,中城满愿师秀雅的面容宛如浅水里折射过后的阳光,温暖而淡凉。 “肖恩的情况很不好,我都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恐怕希莉丝的事给他的打击太大了。” 诺因一脸无趣,虽然这是他安慰对方的独特手法:“安啦,他想的肯定是捅他老哥一刀,再捅他自己一刀。本来他们两个的命还连在一起,连这一刀都不用了。”果然杨阳生气了,板起的脸把忧郁一扫而空:“诺因!” “这兄弟俩麻烦死了。”诺因重重冷哼,一吐长久以来的怨气,“关系搞得像殉情,又死来死去死不掉,希莉丝在冥界也会嫉妒,什么乱七八糟的纠葛。”杨阳忍俊不禁:“扑哧。” 她忍不住端起茶杯,轻啜两口,和对方一样,感受这个宁静的,大战后沉淀着淡淡血腥,悲哀余韵的午后,从中品出几许苦涩的温情,弥足珍贵。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活着。 “春天要到了,真想回米亚古。”杨阳温和的黑眸浮起怀念和憧憬,如一场触手可及的梦,“苹果树开花了,清香的白色小花落下……”她想起和父亲站在树下,神殿里,大家一起野餐。诺因的唇角也微微柔软,紫色的双眸却多了几分清醒和觉悟。 “鹳鸟每年从遥远的南方飞回来,总会失去一些同伴,但它们还会经过城市和乡村,飞到更远的国度去。” 杨阳回过神,朝宽慰自己的友人笑笑,听到这样的话,往事历历,依然有落寞,伤感却轻浅了许多。 “昭霆和耶拉姆呢?”杨阳轻快地问。诺因撇嘴:“他们好极了。”那两个家伙休想去赫拉特,在联络镜里多占两个多余的位子。 两人开始天南地北地聊天,气氛渐渐放松。杨阳突然拧了拧眉,心有余悸地问起:“诺因,你还记得吗,那天的火山喷发,就好象把积蓄在地下几万年的能量,全部爆发出来一样。” 灰雾和浓烟交织融合成深刻复杂的黑暗,灼热炽红的熔岩朝崩塌的山体倾泄而下,撕裂坚硬的地面。 诺因也露出凝重之色:“似乎罗兰的死就和这有关,但兰夫人也不清楚情况。确实,席恩的嫌疑很小,他要杀罗兰,早就杀了,也可以趁此机会,一举攻陷艾斯嘉。但他没有,虽然是在夏尔玛大陆和尼普亚斯大陆搞阴谋啦,可是他没必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还有,法师侦测发现,那里的法则有一定程度的扭曲,出现一座陌生的山峰。星象学家给出明确的测算结果,是和地球重叠了。” “地球!?”杨阳惊喊,从椅子上跳起来。诺因点点头:“引起这场火山喷发的起因也是席恩留下的召唤初代满愿师——星贤者的法阵启动了,很可能是他发动的。千年前的仪式使他的体质起了异变,也许到现在还活着。放心,地球没事,只是空间重叠使双方的地形少了一块,或者交换了。” 杨阳被这意外的消息惊呆了,思量片刻,怔怔坐了回去。 “可是,两个世界为什么没有毁灭呢?千年前席恩为了拯救这个世界,召唤来一个地球人,就是让两个世界的法则扭曲……对了,贺加斯和兰修斯本就存在,席恩的行为如何分裂出他们,形成满愿石?”发现传说的真相和已故的恋人神官的说法有出入,她连忙追问。 “因为他本来就不是孤注一掷,是用帕西斯降下并约束协调神,迫使他救世,地球只是个幌子,毕竟身为协调神,贺加斯还是不能坐视法则失衡引起的混乱。菲莉西亚也是,就算她是世界之相,她若满腔仇恨不肯遏止灾难,还是要落在协调神头上。”尽管魔控力差,诺因的魔法水平却比杨阳高得多,对魔法的研究也更精深,这些原理一想即明。 杨阳看着自己的手指,失神地呢喃:“那……肖恩不是连为索贝克报仇的理由也没有了?席恩是为了拯救世界……” 而且,世界之所以落到破败边缘,元素消耗过度自然失去平衡,能够调和的精灵灭族,都是因为—— 魔族。 “情理上是如此。”诺因不为所动,“但管什么情理,那老**是他的弟子!”反正,他一定要为帕西尔提斯捅席恩一剑。杨阳微微一笑,神色有疲惫,却有更多的释然:“算了,这些都不关我们的事,那么久以前……” “你终于想开了。”诺因眉目舒展,这是一个澄澈的微笑,让杨阳的脸庞莫名地泛起热气。 “不要胡乱担负不属于你的责任,调解你不能够插手的恩怨,我们是肖恩那笨蛋的朋友,你是维烈那老王八蛋的女儿,我是一个死掉的老混蛋的儿子,该报的仇报,该维护的维护,对得起自己的心。记住,你是龙的誓约者,要让你和他都为你感到骄傲。” “嗯。”杨阳绽开真正雨过天晴的笑容。 ****** 温暖的尼普亚斯大陆,春季为新的轮回拉开了序幕。 哈玛盖斯推开木门,黄昏的时刻,倦鸟归巢,阴谋、战争,在这里好像都不曾存在,他身后的小木屋,沉寂在这样的安详和寂静中。 李欧蒙小屋,他童年的家与回忆。 从遥远的河谷带来暖湿的气流,据说是一年一度的大洪水。源远流长的迦利河经过三个国家,每年都会形成泛滥的洪水。 是灾难也是恩赐。 整个尼普亚斯的农业,就是因为这一年年的泛滥而发展兴旺。洪水退去留下肥沃的土壤,使水稻接穗,棉桃开花,沙枣树结出果实。 席恩在这里梳理了错综复杂的国家关系,下完一盘交织着金钱、权谋和武力的棋局,一分一秒也不打算浪费,就准备即刻回夏尔玛大陆,开始下一阶段的工作,养子拖住他。 [主人,主人,在这里住一晚吧。]倒映在法师眼中的天空蓝眼眸,满怀晶亮的期盼,[我们还从来没来过尼普亚斯大陆呢。] [……]席恩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哈玛盖斯连那么小的时候的事情,都记得这么清楚? 仿佛从出生至今,毫无或忘。 古代龙轻轻关上门,沿着小屋坐落的河畔,自然地往一个方向走去。河道不宽,河水清澈见底,三五成群的野鸭和天鹅自在地在河面上游来游去,诗意盎然。 荡漾着晶莹水波的河岸边,一丛丛雨久花开着大而美丽的淡蓝花朵,像一只只在水面上飞舞的蓝鸟,黑衣的青年就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地凝望着遥远的方向,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在他的身边,连风精都会停下翅膀,寂静了声息。 一瞬间,哈玛盖斯好像看到过去的父亲,眼里自始至终只凝视着一个人,其中的执拗与专注宛若黑夜孤坟上萦绕不散的鬼火,冰冷而孤寂地燃烧着,炽烈得叫人害怕。 他静静等候在一旁,这时,那双冰银的瞳瞳停驻在他身上,燃起和刚才不同的火焰。 “哈玛盖斯。”席恩微笑,温和地唤道。 古代龙感到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的感觉——无比清晰地知道,这一刻养父将他放在了心头上,好像一根极细极细的线,把他们和这苍茫人间联系在了一起,刺出温暖的血,一点儿也不疼痛。 “主人!”小龙开心地笑着,奔过去,扑进他怀里。 ****** 被石壁包围的幽暗空间,锈蚀的灯架放上一块闪光石,幽微的光描绘出黑暗笼罩的长廊。 “呀!虫子!” 身穿祭司袍的少女跺着脚,惊吓地跳起来。前面盗贼打扮的男子转过头:“春天到了,虫蚁都出来活动了。” “讨厌。”少女嘟起嘴。旁边紫红色头发的法师学徒绽开以假乱真的粲笑:“没关系,夏妮,就快结束了。” 在深渊领主的带领下,冒险小队走进最后的封印神殿。 剑士装束的领头青年走上前,递给娇气的同伴一颗绿色的小石头:“我带了驱虫蛇的香石。”女剑士维兰皱起眉头:“你不会用‘驱逐’之类的神术吗?” 夏妮还没回嘴,斧战士吉伦大咧咧地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又吵架——布莱,前面还有多远?”盗贼头也不回地答道:“前三座神殿的构造都不同,这座也是,我怎么给你确切的答案?跟着我慢慢走就是了。好在都没有陷阱。” “对了,这些是什么神殿?”心细的队长埃克自言自语,怀抱着长久以来的困惑。之前的探险中,他也留意过,可是陌生的古文字和雕刻让他一筹莫展。 “应该是古神的神殿。”萨菲石破天惊地道,“你们知道,我在每座神殿收集了一些破碎的石板,上面有的是法师的克米特文和相似的文字,经过研究,我确定这是第一代神的神庙。神代末期,除了双神——协调神和混乱神;生命女神和冥神;以及元素神的神殿保留,协调神把其他四座神殿封禁起来,它们是混沌神殿,命运神殿,母神神殿和魔法神的神殿,也象征着最古老的一代神的沉睡和陨落。”他半真半假地说着从主君那里得知的情报。 “原来是这样。”冒险家们听得惊叹不已。 说话间,众人来到一座空旷的大厅。众神真正的神殿在神域,人间的只是一个空架子,最多有个祭坛,让信徒可以和他们沟通。这座魔法神的神殿还是母神黎姬为兄长所建,秉持了奥古诺云游四方、身无长物的传统,只有一些送给妹妹的礼物——刻成书架的圆形墙壁内一本本厚重的古书——作为遗物保存了下来。 嗯,要带给主子。萨菲抚摸下巴。 “怎么只有书?”冒险家们大失所望。先前的神殿,萨菲都暗中放下精美的契约信物和少量财宝,引诱他们来到这个最终之地。 “我看看地板下面有没有路。”布莱正要上前,被萨菲横举的蛇杖挡住。 “好了,你们辛苦了,冒险就到此为止。”深渊领主的音调柔和美妙,警戒和敌意也来得很迟,埃克唰地抽出长剑:“你想干什么?” 萨菲但笑如故,剑尖和伙伴惊疑的目光像被一道无形的墙阻隔,丝毫不能伤到他。 “别紧张,如果你们能活下来,历史会告诉你们答案,到时不要太吃惊哦。” ****** 第一道雷鸣从地底深处传来。 创世历1039年的春之月十日,遥远的东方升起宏伟的光线,那靛蓝色的光潮仿佛势不可挡的奔腾潮汐,横扫整片东城的土地,照彻每个目睹的人们的双眼,与远方同样绽放的三道光芒连成呼啸的闪耀洪水。 几乎在同一时间,四座巍峨的浮游神殿升空了。 来自现世的光辉照耀出古老斑驳的壁面和庄严肃穆的建筑群,漫过东面海岸线的朝阳刻下金色的镶边,又被光线构筑的屏障撕碎,散射成大片星星点点的光群。锋利的风剪碎天上的朵朵云彩,另一些异样的物体浮现出来:巨大的金黄色光柱显露出灿烂华美的轨迹,交相融合成一个巨型图案——六芒星涡阵,而五座上界大陆宛如镶嵌在这条美丽金饰上的宝石,浮现出清晰的轮廓。 数以万计的眼睛睁大,数以万计的尖叫响起,整个艾斯嘉大陆在震惊中苏醒,眼睁睁看着那往常看不见的上界大陆笼罩在头顶,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当四座封印神殿浮到与上界陆地一个水平线,刹那间,仿佛幻影,庇佑魔导国上千年,古世历用于限制魔族空间移动,又被众神用来隔绝恶魔之王的封魔结界,生生碎成了无数片! 还有两艘空浮舟,像突然丧失了动力,静止般悬浮在空中。 接着,咒语的吟唱深沉有力地响彻天空,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声音,仿佛汹涌澎湃的浪潮,冲毁每一道旧时的障壁,泛起新生的力量涟漪,以一个基点为中心,坚实地向四周扩展出强大得令人窒息的魔力波动,极光般的元素色彩荡漾,数百条闪耀着银色光辉的线条牵引着五座分属不同方向的陆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惊骇的视线中靠近。 震动全大陆,全世界的一声巨响,五座大陆严丝合缝地并拢,形成一块暗不见天日的穹隆,朝大地压下深如永暗的阴影。 崩溃的情绪蔓延,民众哭泣着,比四方结界坍塌更冲击的绝望席卷所有人的心神。首都,诺因已召集了军队和法师,一言不发地注视黑色的天顶,双拳紧握。 宛如水中的波纹,更磅礴无匹的光之道夹杂着海啸般的气势,撞上稳固的空间法则,掀开协调神和混乱神携手封闭,自神代以来,屹立不摇的大门——深渊之门! 一个新的六芒星阵图形成,代表世界一切元素的彩色星群翩然而舞,在那位神祇的命令下,环绕出虚实交错的门扉,模糊的阵心如水化开的墨汁,沉沉晕染开一大片幽邃无垠的异世空间。 这一刻,期待已久的魔域子民欢呼沸腾。 在他们的王的召唤下,他们正式来到了这个世界。 八座巨大的浮游岛屿出现在高空,周围漂浮着大小不一的石块,形成蜿蜒的阶梯。以新的上界大陆为圆心,八位领主的主城构成固若金汤的防御,簇拥着他们降临人世的王者。 铺天盖地的中高级恶魔展翼飞下,犹如黑压压的乌云,罩下压迫灵魂的恐惧。包围着首都,三座高耸入云的宏伟构架拔地而起,如同金属铸成的门框牢不可摧,精密的魔法文字化为游走的力量流动,空间门内,湍急的黑潮一涌而出,魔军武装着银色和金色的神纹铠甲和附魔武器,汹涌地扑向迎击的人类大军。 远方的西城首府赫拉特,杨阳焦急地跑上王宫的阳台,空浮舟已经因为封魔结界的崩溃停航,没有最快的途径返回中城,只有骑火凤凰或龙…… “我也去!”明朗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肖恩……”杨阳转过头,宿命的另一半拿着华丽无比的天杖,神情前所未有的坚毅,隐含决心。杨阳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两人坐上幻化成巨大十字架的神圣器,如一道疾驰的流星,飞向朋友们所在的战场。 那是一场惨烈异常的战争,圣职者声嘶力竭的驱魔术宛如打在礁石上的浪花,碎出点点金芒,魔军铠甲上的神文字吸收了一切白魔法。附着了强力元素的利剑也突破不了坚固的精金和秘银铠甲,更抵挡不住恶魔远远超越人类的破坏力,直接压碎的金属剑身连同恶魔砍下的刀戟,在陷进肉体的刹那喷溅出暗红的污血,甚至骨头碎粒。大地仿佛变成了不知餍足的嗜血巨兽,大口大口吞噬着人体上流下的血液。 破碎的四肢和铠甲碎片堆叠在鲜血的大地上,战士的厮杀声混合着临死的悲鸣和**,犹如沉重的诅咒。金属味、铁锈的血味、物品烧焦的气味……众多气味交融在一起,形成令人作呕的腥气。 诺因将长长的重剑从一头末日守卫体内拔出,符文镌刻的剑脊萦绕着丝丝紫色的电光,将焦黑的尸体粉碎成更彻底的灰烬,没有恶魔抵挡得住这把混乱神点化的长剑。可是面对黑潮般的魔军,他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挽回颓势。 里那的情势万分危急,他早已派遣一万多军队扼守两座卫城,同时以最快的速度整合五城的军队,囤兵城内。但是敌人的强大不是任何战略战备所能抵挡,战斗一开始,一道无比恢弘的光柱在天际凝聚,宛如一柄制裁之剑,撞在里那的城防结界上,璀璨的魔法光幕连一个呼吸的时间也支持不到,就在巨响中碎裂。 放置魔导光炮的发射塔被继续前进的光柱摧枯拉朽地铲平,爆炸的塔身被高温焚毁殆尽,无比耀眼的光芒水平切过里那上空,在视网膜燃起熊熊烈焰,即使最微小的灰尘也被这可怕的力量焚毁,化为虚空。 比太阳更灼目的光柱终于从天空中散去,留下的是久久不散的恐怖余波,整个里那的军民,在心理上,就投降了。 援军肯定不能指望了,在里那两侧的空间门足以截杀任何支援的军队,还有空军……举目所见尽是残破的肢体、冷却的鲜血、惊恐无助的人们、越来越疲惫的士兵,诺因不得已指挥损失惨重的部队退守最后一道防线,进逼的魔军渴饮着这群人类的生命,进入了对方故意留出的大包围空隙。 深紫色的雷光从剑身上喷薄而出,切开周围的空气,直冲漆黑的天穹,一刹那,白昼再次回归人们的视野,倾泻而下的紫光瀑布宛如神掷落的光矛,处在闪电范围内的恶魔都被蒸发。白热的冲击波层层叠叠爆发出来,一片淡蓝色的光壁撑起覆盖了魔军的防御罩,接触的瞬间,优美的神语和魔纹交相浮现,水波般流动片刻,截住了雷电的去向。 黑衣的魔王出现在所有人面前,身边伴随着少年模样的古代龙和一个棕发少女。 “早点投降,少死点人。”法师的神情平和淡漠,有一种沉渊般的静谧。 混乱神点化的神剑拥有强大的破坏力,穿上圣矮人打造的装备的高阶恶魔也抵受不住。但这样的反抗,面对超越的存在,脆弱得不堪一击。 “席恩。”诺因咬紧牙齿,这一刻,他倒有点羡慕死去的罗兰,不用尝到这种向异族低头的屈辱。 无论身世如何,在这个世界长大的诺因,内心深处,依然将自己视为人类的一份子。 “你是圣贤者,为什么倒戈帮恶魔?”一个军官大喊,点燃了众人心中的悲愤。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就算魔界宰相关押你,你也不能这么对我们!” “你忘了我们感谢你的功绩?你不配做救世主!” “叛徒!你背叛了人类!” ………… 席恩一动不动,世人的赞颂或骂名,对现在的他而言,都是尘埃。 诺因挥挥手,制止了人们激愤的谩骂和指责,看魔军的反应就知道,这个男人毫不动摇,他的心坚硬不朽,没有事物能撼动他本身。 哈玛盖斯蹙紧眉宇,咽下胸口满溢的难受。伊莎贝拉担忧地看向友人。席恩朝她安抚地摇摇头,又示意地点点头。 略带复杂的神情,魔王阵营唯一的人类女性走出阵列,一步步踏过满地残肢腥血。她知道,完全不流血的占领是不可能的。席恩已经使用了牺牲最小的方法,没有恶魔胆敢违抗主君的命令,所以没有百姓受到伤害。她也知道,席恩和艾斯嘉大陆的纠葛,不是她能置喙的。 诺因心下惊讶,暗杀霍娜的行动中,他们和席恩交锋,期间见过这个少女,当时他们利用席恩对她的关心伤到他,而如今,从伊莎贝拉胸前佩带的魔道具和周身的永恒魔法结界,可见席恩对她的保护已是无懈可击,再无乘虚而入的机会。 “艾斯嘉的国王。”伊莎贝拉手捧一卷羊皮纸,温和清澈的声音在朗朗乾坤下响起,“请你在这份文件上签字。” 耻辱的毒水漫进心房,诺因并不稀罕王位,是想到守护王家一生的姑姑;和那个汲汲营营一辈子,却最终遗憾地放手,把责任交给他的宿敌,才毅然即位。登基仪式也是草草举行,但他还是这个魔导国名正言顺的王,只有他,能拿起那根重若千钧的羽毛笔。 “慢着!” 愤怒的男声自上方传来,下一刹那,载着两人的神圣器划出闪亮的轨迹,杨阳落在诺因身畔,肖恩握着变回十字剑的天杖,斩向对面的兄长。 黑色的身影屹立不摇地站在原地,在电光火石间,冰冷的银瞳与充斥着杀意的琥珀色双眸对视了一瞬。 杨阳心下发冷,这两人没有丝毫相象,然而,这一刻,却如同镜子的正反面,攻击的霎那,击碎的是镜象,也是自己,惨烈地难以言喻。 这对双子,本是众神冀望共同继承神圣器,以并肩的姿态站在战场上,扫荡侵略者的救世主。而此时,却彼此仇视地厮杀着。 神圣器化为一道雪亮的光弧,狠狠砍在法师的防御壁上,十字剑的碰撞声激烈震烁,连成一片。棕发青年把压抑至今的愤怒、憎恨、痛苦、悲伤全部发泄出来,长剑呼应他的决心,迸射出烧灼灵魂的圣光之流。 法师手一抬,无形的铁拳把弟弟打了回去,不仅如此,巨大的冲击力还令他整个人飞离地面,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坠落。 肖恩背后展开两片光的轮廓,无数光羽绽放出闪耀的护翼,天杖化做缓冲的力量,让继承者毫发无伤地落地,重整态势。 “来了啊。”席恩笑了,将伊莎贝拉拉到身后,女孩吃惊地看着心上人,他沉寂的表情被打破了,冰泪石般的眼眸反射出一缕苍色的冷火。 “席恩。”肖恩的低语仿佛来自地狱深处,“我要杀了你。” 席恩笑容甜美,宛如最称职的恶魔:“我衷心地期待,我亲爱的弟弟。” 收拢的光翼逆着呼啸的剑风,十字剑的尖端迸发出一星至亮的光芒,肖恩连人带剑冲向兄长。哈玛盖斯踏前一步,手心聚起霜白的寒气,尖锐的蜂鸣充斥了每个人耳膜,光剑的锋芒与巨龙的喷吐在半空僵持,一边地面因高热而塌陷发脆,另一面却冻结着凛凛寒霜。 席恩皱起眉头,恼怒的不是哈玛盖斯横插进来,而是他的行为有可能受伤。 “肖恩先生,请不要固执了。”古代龙稳重的声音劝戒,“请别忘了,这里不止有你,还有别人。你有天杖的保护,杨阳小姐和诺因陛下没有。”肖恩咬牙。 杨阳无话可说,她食指上的神器[福音之戒]固然挡下了龙息和神圣器的余波,但她试了试,基本无法净化装备了神铠的恶魔。 诺因毫不意外,虽然肖恩还没全力发挥神圣器的力量,但正如哈玛盖斯所说,这里不是合适的战场。而且肖恩再强也是凡人,战胜不了他的哥哥。 神剑还鞘的刺耳声响敲击在众人心头,魔导国的国王默默看向那份耻辱文书。 “我投降。” ****** 摆放着德修普王家翡翠御座的大殿,再一次被占领者的脚步践踏。 席恩对王座不屑一顾,直接表示去会议室。展开的文件出乎诺因等人意料,是通商和移民的细则,包括上界领土的转让、魔法公会的移交、商站和空航港口的建立等,却不剥夺艾斯嘉大陆的主权以及德修普王家对绝大部分领土的统治权。 尽管如此,签定城下之盟的屈辱感还是不会消退的。 伊莎贝拉以秘书官的身份与诺因和文官们详细交谈,武官坐在另一边拍桌子,肖恩沉着脸靠墙而立。期间,席恩一语不发地坐在首位。 杨阳正好可以看见他的侧脸。 在魔王眼中,她看到了不见底的深渊。 他是胜利者,像国王一样统治着他的领地,那些失败的人在他身旁叫嚣、喧哗,他巍然不动,如山岳般思考着自己的事情。 他是不可战胜的……杨阳战栗,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群人和这个男子心态上的绝大差距,犹如天堑无法逾越。 诺因出去宣布结果,其他人跟着离去。会议室人去楼空后,伊莎贝拉整理协议书,轻轻吁了口气。席恩看向她,冰银的眸微微软化:“很无聊?” “咦!”伊莎贝拉脸一红,随即绽开明净的笑靥,“列文哥哥,我不是后悔,别取消我的职位。” “你可以去当花店老板娘。”席恩侧过身,手肘搁着扶手,一手握拳抵住太阳穴。 管理一个帝国有什么好?愚弄凡人是他这种邪恶生物的癖好,但不适合伊莎贝拉。 少女只是笑着摇头,开始放不下,是意外看到了他危险的生活,然后是不想他与人类为敌。可是今天,她知道了他荣辱一身的身份——救世主是美名,魔王是恶名,谁去关心中间的经过?谁又会追究是非功过?人只会从自己的角度思考问题。也许是太明白世情,也许是早已不在乎,她只看见他的沉默。 沉默地面对一切。 伊莎贝拉还是希望,席恩不要太背离人世,走向黑暗。她知道自己有那个分量,所以牵制住他。可是真正的私心,是她不想他再这么孤独。 我会把这个世界建设得更好的,列文哥哥。 席恩无可奈何地接过文件,仔细阅读。哈玛盖斯开口:“主人……” “你闭嘴。”席恩严厉地横他一眼。 “可是主人~~”小龙委屈地瞅着他,对这种小眼神最没辙的魔王默许。 “我来当商盟参事官,负责与艾斯嘉大陆交涉吧。”哈玛盖斯自告奋勇,“我会把钱币管好的。” ……这倒是事实,基于龙族共同的天性,论到管帐,哈玛盖斯的能力绝对无可挑剔。 “不要把国库统统中饱私囊就好。”席恩嘴上奚落。小龙叫屈:“我才不会!” 算了,把诺因那小子吃穷,让他去喝西北风也好。魔王恶意地想,允了这件事。 伊莎贝拉轻笑着为两人泡茶,用自带的茶杯和茶包。 “对了,主人,协调神和混乱神怎么没出手?”虽然知道养父一定做了万全的准备,哈玛盖斯还是出于担忧问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千年前维烈的横加插手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席恩啜了口茶:“我让卡雅去监视了,他们也不会下来。因为诺因那小子把暗黑神小弟弟当剑使得太顺手,协调神气得把弟弟召了回去,严加看管。只要牵涉到人界的问题,协调神都不会再放暗黑神小弟弟出来。不过,接下来的事,就和他们有关了。” 还有那个最后的敌人,最终的布局。 法师银色的双眼流溢过冷光。 ****** 创世历1039年春之月20日,新的上界大陆被正式命名为[天空之城],升空进入魔王创造的一片异次元,连同八座陪都。 第一届三大陆会议召开,全部国家的代表出席,签下臣服文书,承认魔法神至高无上的统治地位。 同时一只看不见的手修改了全世界的历法书:新历水舞之月3日,奥古诺希塔帝国建立。 这一天,所有人都知道了魔王席恩·奥古诺希塔的名字。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第七章 一侧的开端 第七章一侧的开端 杨阳做了个梦,梦里有褪色的风景。 林立的电线杆,灰蒙蒙的天空,竖着防盗窗的居民楼房,呼啸着车子的大马路,刺鼻的汽油味…… 不对!意识的一角迸出惊疑的火花:这清楚的味道,不是做梦! 她睁开眼,猛地坐起来。 灰蒙蒙的天空、道路两侧的电线杆、公房……惊讶地看着她的人们,熟悉又几乎陌生的装束——属于地球的装束。 心跳得又快又急,鼓膜砰砰作响,全身冷汗直流,她低下头,身上是昏倒前穿的衣服:质地上佳的白色丝缎礼裙,衣领衬着明红的流苏边。只有这身衣服证明她经历的一切是不虚的真实,还有右手的火红护腕、左耳的红宝石耳坠和腰间时刻不离身的红珊瑚法杖。 中城满愿师伸出手,顾不得路人越发讶异的目光,倾尽全力唤道:“基里亚斯!” 串串曼射的金光浮现,隐约的回音遥远却真切,在矢志不移的呼唤下,掌心传来温暖塌实的感触,神兵星辰银的优雅弓身出现在主人手中。 杨阳一把抱住武器,心终于落回实处,这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围观群众看她的眼光,已经不是看晕倒的奇装异服者,疑似半疯的梦游者,而是确确实实的特异功能者!附加外星人嫌疑! 这会儿,就有两个动作快的同志拿出手机狂拍,迅猛记录。 啊啊啊——不要拍我啊!杨阳在心里惨叫,知道再不采取行动,被架到电视台或科学研究室是当然的结果,还连累家人。 “哈哈,这是误会,误会。”在窃窃私语声中,黑发少女站起,故意用夸张的姿势拎起裙角行礼,“cosy路过,别介意。” 说着,她转身,以西芙利村锻炼出的脚力狂奔而去。 先找昭霆她们,确定她们是不是也回来了,然后和诺因联系,无论如何! ****** 昭霆一骨碌从屋顶上爬起来。 入目的是层层叠叠的瓦片,有几块掀起敲碎的是她童年肆虐的手笔,旁边还有杨阳用粉笔画的幼稚绘图。她深吸一口气,再往下看,鸽笼般窄小,搭满左邻右舍晾衣架洗脸盆的天井映入眼帘。 胸口炸开爆炸般的狂喜,顾不得思考前因后果,她先跳起来大声宣布: “阳——死小鬼——我胡汉三回来了!” “谁啊?”七大姑八大姨们都跑出来,还有她自家的亲亲爹娘和爷爷奶奶。一瞧见她,两个老人家瞪大眼,一副要晕死过去的抽风样。妈妈双手叉腰,横眉怒目掩饰眼角的泪花:“死丫头,你死哪儿去了?”爸爸一马当先架起旧木梯,直接往屋顶爬:“乖女儿,是你吗?我没做梦吧?” “爸爸!”昭霆扑过去挨挨擦擦,父女情深好一会儿舍不得分别。爷爷急得直招手:“哎,哎,丫头先下来!让爷爷好好看看!你去哪儿了?那么久!”奶奶做求神拜佛状:“佛祖保佑,昭霆回来了!果然吉人自有天相,阿弥陀佛。” 严父欢天喜地地拉着女儿爬梯子,整个院落一片喜气洋洋。这时,弄堂口奔进一个细瘦的身影:“昭霆!” “杨家的孩子也回来了啊。”眼尖的大婶报喜。 “阳!”昭霆喜出望外,不假思索地从屋檐跳下来。 “啊!笨蛋!”杨阳脸色发白,来的一路她就发现:她不能用魔法了!或者说,地球的魔素少得可怕,她无论如何专注冥想,身边也空空如也。 体育细胞发达的少女意外没得到表姐的羽落术襄助,但还是轻巧地一个翻身,稳稳落地。 “你这死丫头!”吓了一跳的严母冲上来一顿好揍,打得女儿满头包。两个老人眼泪汪汪地拥抱孙女,絮絮叨叨个不停。几个堂兄抓过妹妹直摇晃,问长问短。严家的亲戚一大堆,现场洋溢着喜悦和温情。 杨阳微笑注视,以前她看到这样的场面会难受,现在已恬淡。 好不容易摆脱亲人们的热情,昭霆也禁不住满腔欣喜,问表姐:“阳,怎么回事啊?我们怎么会突然——”稍稍冷静下来,她立刻想到远在异世界的耶拉姆,雀跃的心情蒙上一层惶恐和忧虑。 杨阳微微蹙眉:“我也不清楚。”她最后的记忆,是诺因为财政问题和哈玛盖斯吵架,格兰妮亮刀威胁,诺因正好向她挑战,被财务部副部长海德希尔小姐制止,一起进会议室。她无聊下回房间……然后就不记得了。 是谁做的?将她们送回地球。轩风、邱玲、冰宿……还在艾斯嘉吗? 两个少女面面相觑,从彼此脸上看到相同的情绪,昭霆不安地问道:“我们还能回去吗?耶拉姆……” 察觉气氛有异,两人的衣着也十分古怪,严父道:“先进去说吧。阳,我打电话通知你叔叔,知道你回来,杨唯也会很高兴。” ****** 凌震羽打开房门,他的独生子凌心宇立刻迎上前:“怎么样?” “冰宿怀孕了。” “什么!”凌心宇震在当地。 “大概四个月大。”凌震羽沉沉吐露,心疼又疲惫地揉揉眉心,“冰宿的身体没问题,只是心绪好像不好,我还要带她到医院详细检查。” 今天他在中央医院上班时,接到儿子打来的电话,说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响,从书房跑上楼看,发现是失踪一年多的表妹冰宿回来了,穿着奇怪的衣服,昏迷不醒。喜从天降的凌震羽立马请假打迪回家,没想到一照面就发觉不对——儿子粗心,他当医生的可不会马虎! “我一定要知道是哪个混蛋。”凌震羽咬牙切齿。冰宿从小被他们两个大男人带大,缺乏很多女性意识,但她绝对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孩子!如果被人骗心骗身,他非宰了那个家伙! 凌心宇冷静下来,仔细回想,难怪他抱起冰宿时觉得好像重了,看他表妹的脸色还憔悴了,肯定没有心宽体胖的可能。 凌震羽叹了口气:“唉,不管怎么样,冰宿回来就好。”他十分疼爱这个外甥女,但对她从小执拗的性子莫可奈何,又不太会和小孩子相处,看冰宿的性情,教育也算是失败了。如今满腔痛惜,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了解父亲的心情,凌心宇拍了拍他的肩:“爸,我反正不会再回加拿大,大学的课也不多,就多陪陪冰宿。有我们在,她不会吃亏的。” “嗯。”凌震羽宽慰地点点头。 ****** 厕所里,杨阳和昭霆你推我搡:“你说怎么办?” 刚才她们借如厕之名躲进来商量,也确实需要好好想想如何应对家人的盘问。 “为什么你每次遇到难题都推给我。”杨阳斜睨对方,吐出长久以来的不满。 “呃——”看来昭霆终于有了点自觉,双手合十做崇拜状,“因为阳你最聪明了嘛。” “哼。”杨阳哼了声,沉下心思量,“不能全说出去。你爸爸妈妈没问题,你的爷爷奶奶恐怕不太能接受,也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我来的路上就差点曝光,不,大概已经曝光了,所以你绝对不能泄露出去。我们的遭遇太离奇,为了避免麻烦,越少人知道越好,你想你堂哥们的大嘴巴。” “他们一定会说出去,网友啦,同学啦,女朋友啦。”昭霆赞同,“还有邻居也会说。” “所以,先叫阿姨进来,取得她的谅解,让她打发走其他人。”杨阳做了决定,严母的性格虽然和昭霆一样风风火火,却精明能干,是严家的主心骨。 昭霆眼睛一亮:“告诉我爸爸妈妈?”杨阳点点头:“还有唯叔叔,我们一块儿说。”对这个亲人,她是百分之百信任。 见到从门口走进来的黑发青年,杨阳的眼睛润湿了。 在魔导国,她和魔界宰相在相处中产生了同伴情谊,得知他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也将从小得不到的父爱寄托在他身上,可以说和维烈的交情不是一般的深厚,可是她心中最珍惜爱重的,始终是这个亲人。 “唯叔叔!”杨阳热泪盈眶地扑过去。杨唯一把抱住侄女,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 “真的是杨唯……”昭霆百感交集,好友叔叔清俊儒雅的五官,苍白的肤色,和维烈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除了是短发。 维烈和菲莉西亚回魔界后,就音讯全无,可能还受到了精神控制,此刻看到相似的杨唯,勾起了昭霆内心对他的担忧。 “阳,你没事吧?为什么留了信又不回来?”杨唯暖玉系的温润嗓音也和两个少女认识的另一人相同。 半年前,他在客厅看到侄女留在茶几上的信,说和昭霆、冰宿、轩风、邱玲都在一个地方,暂时不便回来,叫他们不用担心。因为确实是杨阳的笔迹,他虽满心疑问,好歹松了口长气。 “说来话长,唯叔叔,我慢慢说。”杨阳擦了擦眼泪,拉住他,“对了,爸妈呢?”杨唯露出犹豫之色:“他们还在国外,我打手机告诉他们了,大概过两天会回来。”严父岔开话题:“先坐吧。”杨阳这孩子不知道,杨父杨母早年都出国打工,混得相当不错,可说事业有成,为人父母却不称职,把幼小的女儿独自丢在国内,只每月寄生活费,好像还各有家庭。他们这些亲戚都默契地隐瞒杨阳,只平时多多帮衬。 好在杨唯留学归来后,就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侄女,杨阳才没长歪,成为**少女。 严母已经支开闲杂人等,端来茶点准备详谈。杨唯走向昭霆,同样高兴见到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昭霆怎么有点结实了?个头倒没长。” “你才结实!”棕发少女大怒,她练成这个体格容易吗?差点就变成肌肉女了!“我是弱质芊芊的美少女!你呢?瘦巴巴的小白脸一个!”杨唯生气地敲她:“对老师什么态度。” “……”清晰地比对出差别,昭霆傻了:维烈可不会斥喝她,更不会对她抱以老拳。 和魔界宰相相处时,觉得他哪里都像杨唯,和杨唯重新见面,却觉得他哪里都和维烈不像。 杨阳并不意外,无论身世如何,杨唯是这个世界长大的人类,和维烈天性相同,却因为经历不同而有着相异的个性发展:略带古板,有老师好说教的脾性,亲和,又带着年轻人的活力。 和对方相处了十多年的杨阳非常清楚,绝对不会搞混。 大家围坐下来,杨阳开始娓娓道出魔导国的经历,当然省去了一些事,比如她和维烈的血缘关系,因为不知道怎么向杨唯解释。 “这么说……”严父听得傻眼,“你们在外国,不,外面的世界待了三年,期间被收养,打小怪兽,被卷入战争……后来住的国家还被一个叫**吞了?”他准确地抓住重点。昭霆义愤填膺:“对!那个魔王无恶不作,杀人如麻!眼睛大得像铜铃,獠牙长三寸……” “不要胡说八道!”杨阳呵斥,别的不说,身为肖恩的孪生兄弟,席恩原本的长相肯定不差……虽然是毁容之前。 “阳,你和你的老师——”杨唯更关心侄女的感情问题。杨阳勉强一笑:“唯叔叔,别骂我早恋加师生恋。”杨唯叹息,搂住她:“傻孩子。”听到她恋人丧生的事,他哪还会计较这个。 严母最为镇定,也最将信将疑:“你们说那个世界用魔法?电视动画片放的东西?”严父咕哝:“我玩的魔兽也用。” “哼!阳,你可是大魔法师,表演给他们看看!”气愤父母的不信任,昭霆搬出“证据”。杨阳烦躁地道:“自从回到地球后,我就用不了魔法了。”身为一个法师,失去施法能力简直像丢了魂一样。 她现在深刻理解席恩的心情,他当年是怎样的凄苦,怪不得他对维烈这般深仇大恨,估计后来的千年关押折磨都比不上这段日子刻骨铭心。 “咦!”昭霆大吃一惊,专注感应片刻,“奇怪……我好像也不能。”在神官门下时,她把学魔法的机会让给了表姐,但是加入魔武双修的精兵团,必须学魔法,她也恶补过。 “真的吗?昭霆,你再努力一下。”杨阳鼓励,她知道表妹的天赋远远胜过自己,尽管目前只有四段,但昭霆体内可没有飞焰的力量,是实打实的成绩,还是不到一年的成果。 房间里一片安静,昭霆闭目冥想,半晌睁开眼,摇摇头:“还是不行,不是完全感觉不到,可是……这么说吧,像一个很大很大的池塘,里面有两条小猫鱼——魔法元素就这点,捕捉起来太困难了。”杨阳失望至极:“这样啊。” 严父严母露出唯物主义者正常而合理的怀疑态度,昭霆大怒跳起。 “哼,看我堂堂的证物。”她拔出背上的大剑无刃。精兵团统一佩带制式长剑,不过她用惯这把神官送的武器,诺因特许她保留。 “这…这是真家伙?”严父战战兢兢地捧住,手差点压断。他本来还以为是泡沫塑料做的,虽然怎么看都不像。昭霆得意洋洋,还让无刃放出点微光。自从魔法水平上去,她使用魔法道具的能力也提高了。 这回,严母也相信了。杨唯却早就信了,杨阳一向不对他撒谎。这么真实详尽的叙述,除非两个孩子都得了妄想症,不然也绝无可能编出。 “这个发光是化学发光吗?”他比较关心这个。昭霆无力地看着这个化学老师,再次体认到和维烈的差异。 “对了,魔道具可以用。”杨阳大喜,站起来。飞焰威力太大,她决定用基里亚斯。 熟练地端稳弓,杨阳拉出闪烁着银光的弓弦,控制射程,青色的附魔箭射穿了墙上的挂历,化为点点荧光消失。这一幕比昭霆冲击多了,杨唯三人看得矫舌不下,纷纷接过弓细看。 “我家女儿出息了,可以参加wow真人摄影大赛。”严父振奋不已,他是《魔兽世界》发烧友。昭霆跟着摆poss,被母亲揪耳朵:“什么出息,旷课了一年多,都成留级生了!” 昭霆疼得哎哎叫。杨阳木木地看向叔叔:“我们——”反正她有心理准备。杨唯重重点头:“你们的同学都毕业了,你们要重修重考,先复学。” “阳都没怎么变,不像我家丫头是像长了两岁。”严父亲切地道,制止妻子的家暴,毕竟女儿不是故意旷课。杨阳尴尬地笑笑:“哈哈。”她的生命在十八岁停止,当然不会再长大。这件事,她也没有告诉亲人,只以重伤含糊过去。 了解表姐的心伤,昭霆帮忙转移话题:“我们还要回去呢,才不读书。” “什么——”严母当场河东狮吼,严父也良言苦劝女儿改变主意。杨阳寻思:如今罗兰已死,诺因等人的安危不用挂心,但她们突然回来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不弄清楚实在不放心。最重要的,那个世界,那里的人们已经成为她们割舍不去的回忆,如果就这么分离,她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杨阳握住红宝石耳坠,这个耳坠被史列兰施加了非常强大的感应魔法,但她竭尽全力捕捉,也只有一个微渺的感应。没有学到空间魔法的她,无法说出具体的方位,何况耳坠的用途也不是用来做精神连接。 蓦地,她脑中灵光一闪:“昭霆,打盆水来!” “是!”棕发少女马上跑去打水。杨阳拿下胸前的项链,这条水晶链子是和东城战争期间,诺因出于通讯保密让她和肖恩各戴一条,宿命的另一半有完全相契的魂波,凭借这种特殊道具,可以无障碍传递意识。 她现在只能赌了,如果始源之海涵盖的是包括地球在内的这片宙域,那么命运之神贝里卡斯设定的羁绊,两个世界的距离也能缔结。 昭霆端来脸盆,紧张地看着。杨唯等人也围过来,好奇地观看。杨阳把水晶坠子放进水盆底,一遍一遍地念着感应咒文,毫无反应也不气馁。不知过了多久,水面泛开一圈圈涟漪,散发出盈盈蓝光。 三个身影浮现在水镜中,昭霆欢呼,一个来自异界的声音也清楚地传递过来:“阳!” “诺因!肖恩!耶拉姆!”杨阳欢喜地叫道。 ****** 回到家,杨唯匆匆做了晚饭和侄女吃完,正在洗碗,接到一个电话。 “是的,她回来了……好,好,一定,谢谢,再见。” 杨阳洗好澡出来,奇道:“谁啊,唯叔叔?”杨唯放下电话:“兰同学的表哥凌心宇,说冰宿也回来了,在医院,有点怀孕反应,你和昭霆明天去中央医院看看她。” 对冰宿怀孕的事他不惊奇,杨阳有提到,包括冰宿那位挺有来头的丈夫。杨阳很关心:“这样啊,我一定去探探她。” 接着,杨唯又打电话去轩风家和邱玲家,得知两个少女也回家了,正高兴地和家人团聚,说明天早上一起过来。 杨阳反而忘了,傍晚和严父严母说到半夜,刚刚又忙着和诺因交谈。魔导国国王急坏了,心上人忽然不见,他还不变成热锅上的蚂蚁。 直到肖恩传来消息,他才遣散加夜班的法师,耶拉姆也急忙赶过来。两个少女的去向令他们呆然,但至少知道她们的位置了。 只聊了一会儿,水面就模糊了。虽然宿命的另一半可以跨越世界的障壁,但使用[水镜]本身需要魔法元素,杨阳能发动成功,还是她无意识用了飞焰的力量支撑的结果。即使如此,没有掌握魔力转化技巧的她,也无法用火元素长久维持。 目前水晶坠的通讯,只限于杨阳和肖恩之间,无法传递影象和声音。肖恩安慰同样焦急的两边,说会设法打开空间门,到时再聊。 “你今天晚上把复学申请表写好,我帮你交给校长,和他通融一下,让你和昭霆都休息一个礼拜。”杨唯体贴地道。杨阳抱住他的胳膊蹭了蹭:“唯叔叔,我今晚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干嘛,都大姑娘了。”分开多时的侄女跟自己撒娇,黑发青年心里高兴,表面严肃地摸摸她的头,手心下的乌丝长及腰部,不禁涌出一股仿佛女儿长大的感怀之情,“阳的头发留长了,看上去真的像大姑娘了。” “嘿嘿。”杨阳转了个圈,只有在这个亲人面前,她会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以前像假小子似的。” “什么!还不怨你!”杨阳伸指翻旧帐,“我长得像你,难道还反过来像人妖?”杨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像我有什么不好,大帅哥。” “我又不要泡马子!” “哦?那昭霆怎么跟我打小报告你喜欢看美女?” “讨厌!”杨阳抡起小拳头轻捶笑得十分打趣的小叔叔,和乐的笑声回荡在屋檐下。 故乡的夜空,还是一颗星也没有,呈现污染造成的灰黑颜色。杨阳没有失望,怀念地看了良久,拉下百叶窗钻回被窝。杨唯换了睡衣清清爽爽地坐在她身旁,翻着一本自然杂志,黑亮柔软的短发留到脖颈,贴着苍白的皮肤,清俊的侧面宁静而安详,清晰地映照出那人的影子,贴近的体温却传来他独属的温暖。 “唯叔叔,有女朋友了没?”杨阳钻进他的臂弯里,恶作剧地笑道,“我这样算不算提前霸占婶婶的位子?”杨唯有点脸红:“有你这个小淘气鬼,我哪有闲情找女朋友。”别人不知道,以为杨阳沉稳,其实这丫头疯起来真够野,小时候和昭霆满屋子乱窜,上房揭瓦无所不干,差点累断他的老腰。 杨阳开怀又略带感伤地凝视他腼腆的神情:“那唯叔叔喜欢什么样的女性?” “呃……”年轻的教师拍拍后脑勺,想了半天,“像大嫂那样事业心强的女强人吧……其实我平常没怎么思考这个问题。”杨阳心情复杂:主体和分身的相同本质,还是存在吗。 虽然可以鲜明地区分出亲人和生父的不同,杨阳还是情不自禁地想到维烈,担心他的现状。 说实话,越深入了解维烈,越为他操心。旅途一开始,她还以为他睿智又成熟,是个为人表率的人。结果心理问题深得吓人,幼稚得不行。 她本来还以为父亲是让人依赖景仰的存在呢,哼! 可是想到维烈那么漫长的岁月,只有独力支持,被人依赖,又不禁心疼,想要为他分担。 回过神,杨阳故意用怜悯的口吻道:“都奔三的人啦,还是想想吧。” “可恶!”杨唯狠狠拧她的小脑袋,把她拧进被子里。 ****** 次日清晨,杨阳按照习惯起了个大早,隔着老旧的墙,传来主妇们交流菜价的大嗓门,弄堂里老人锻炼的吆喝声——属于家乡的声音。 “阳,我做了红豆薏米粥、茶叶蛋、春卷和烧卖,我想你西餐都吃腻了。”比侄女起得更早的杨唯从厨房探出头,“烧卖还没蒸好,你先吃。” 呜呜,好幸福,这才是爸爸嘛。杨阳感动地坐下品尝,却没想到杨唯已经是既当爹又当妈了。 轩风和邱玲结伴来友人家蹭饭,杨阳大吃一惊,起身迎接。杨唯急忙去巷口的摊铺买早点,他和杨阳饭量都不大,做的不够四个人吃。 “呜~这才是纯中式早点。”轩风激动地咬了口喷香酥脆的大饼,细细咀嚼咽下,又感动地呵了口气,“四大金刚啊~~”(注:大饼,油条,粢饭,豆浆) 邱玲也怀念地捧着金黄的粢饭糕,杨唯端着两大碗粥和买好的豆花进来:“邱玲喜欢红豆薏米粥吗?我放了枣子和冰糖,很好的。不喜欢的话,这里有豆浆和豆腐花。”又转向侄女的好朋友:“轩风,你喜欢甜的豆花吧,可惜这里没有,我就买了白的豆腐脑,放了莲子羹,你尝尝。” 杨阳皱起脸:“呜,我不要吃,甜的豆腐花好怪。”轩风斜睨她:“你倒能吃甜豆浆。” “嗯,我讨厌咸豆浆,味道好恶心。” 中国人早餐桌上的甜咸之争,一向是硝烟四起,各执一词。 轩风喝了口好友叔叔做的甜豆腐脑,沉默片刻,道:“杨唯,嫁给我吧。”杨阳暴怒:“滚——” “干嘛,他比维烈好多了,难道维烈还会做饭?” “……他会洗碗。” “这也不错,但是你家小叔肯定又会做饭又会洗碗,当然选他。” “滚!唯叔叔是我的!” “我以前就想说了,阳,你绝对有恋叔情结。” 杨唯不解,只好招呼另一位客人用饭。邱玲刚刚得知杨唯和杨阳是叔侄,杨唯虽是她的班主任,但杨阳和她不是一个班级。 “邱玲,阳说你被人掳去了,没事就好。”杨唯关心地道。杨阳心下咯噔一声,邱玲被掳是她心底的一根刺,那时,她沉浸在帕西斯死亡的悲伤中,全然没想到邱玲的下落。之前,也为了牵制嗜血之王拉菲格,而放任同学和那么危险的深渊领主交往。 她情不自禁地握紧筷子,抿唇不语。邱玲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朝老师点点头:“嗯,我没事了。” “不过,听说你在和一个恶魔谈恋爱?恶魔是什么生物,你最好搞搞清楚,别贸然爱得要死要活,你还小。你家人知道吗?千万别瞒着他们。如果你不好意思,就带来给我看看,老师的人生经历比你丰富,可以帮你评估评估那小子是真情还是假意。” 邱玲微笑着听老师说话,虽然带着长辈的教条式口吻,却是一番肺腑之言。 “杨老师,我和拉菲交往有一段时间了,我想他对我是真心的,不过我和他还没这么快定下来,我要读书,还要取得家人的同意,更不会和他私奔到地狱去,你别担心。” “这就好。”杨唯欣慰。轩风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脸色难看的好友,继续很有气质地喝豆花,说道:“阳,也把昭霆叫来吧,我有事跟你们说。” “咦!!!帮魔王打工!!??” 杨阳好不容易把贪睡的表妹拖过来,两人就从轩风口中听闻这个惊人的消息。 昭霆骇得结结巴巴,连桌上的美食都没注意到:“你居然能活着逃出来。”轩风遗憾地一拂秀发:“我算是被解雇了,所以才能跟你们说,不然还一个字不能透露。”杨阳好奇地问道:“你帮他打什么工?” “……教他《高中物理》。”轩风一脸黑线,杨阳和昭霆傻眼。 “还有初中的一些课程,主要是数理方面,方程式啦,代数函数啦,很基础。你们知道,我物理学得最好。他学习很有效率,要我帮他整理从低到高的系统模块,掌握重点知识。更可怕的是他学得太快,不到半个月就攻克大学教材了,微积分,机械设计基础,药物分析……不过席恩的空间测算能力太好,立体几何我压根没能教他什么,外语也是。”轩风十分惋惜,和魔王面对面私下教授的机会一生可能只有一次,而且席恩专注的样子真是迷人到死。 杨阳只想说:魔王陛下,您已经够**了,不要再学这些东西,让自己变得更**吧。 “哼,现在拼命学有什么用,魔界的科技高多了,我等着维烈把他打趴下。”昭霆做不屑状。 她不知道,席恩得到了伍菲随身携带的光脑[小晶],其中储存了魔界大半的知识。只是里面的教育部分是从相当于高中的学龄阶段起,才需要轩风打基础。为了防止维烈用高科技手段破坏,比如以通讯启动格式化指令,也早已复制了光脑。对魔法神而言,光子记忆和光元素做载体,不过是换种称呼而已。 邱玲稳重地劝戒:“我觉得内情不简单,不然他不会解除对轩风的禁言控制,任她告诉我们了。”昭霆不悦:“哼,那你又教了他什么?叛徒,你也倒戈帮他了吧。” “昭霆!”杨阳气得捶她一拳,这表妹总是口没遮拦。轩风一手支颊,懒懒地道:“小霆说话总是不经大脑,如果席恩是日本天皇,本小姐就算不是那块料,也会慷慨就义,不透露半句国家机密。但他不是吧,就明哲保身啦。” 昭霆鼓起腮帮,还是忍不住嘟囔:“他是我们的敌人啊,还是个恶心的**,你们却一个个帮他……” “我不想帮他,也不想帮你们。”邱玲忍无可忍,终于开口,眼中的沉怒令昭霆一窒,“我真不懂,为什么你们要我做一些出卖良知生命的事,还觉得是理所当然?我了解过,我不仅问了哈玛盖斯、丽芙,还问了**老师、露琪雅、冰宿……所有我能问的人,查了那段历史——请问你们在做什么?你们帮维烈宰相和肖恩先生,觉得这很光荣、很正义?魔导国是肖恩先生的徒弟杀光前王朝的人,用战争扫荡了整个国家换来的。那个时候大陆刚从降魔战争恢复了一点,民众困苦不堪,他们只求短暂的和平长点,可是光复王陛下他们为肖恩先生复仇,就把这一切剥夺了。维烈宰相又做了什么?我看过资料,降魔战争总决战死亡人数,是两百一十多万,十八年矛盾激化时期,四大陆死伤人数超过六十亿,精灵灭族,矮人十去其九……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反正我觉得很冷,很想吐。” 杨阳和昭霆不敢看她,气氛僵冷如冰。 “我讨厌席恩,诺因城主早就把他干的事告诉我了。”邱玲沉静地道,“做出那种事的人,我喜欢不起来,但我更讨厌你们和诺因城主。我是个很懦弱的人,我没法像冰宿那样,爱了一个人就一往无前,和他共同分担责任和罪孽。我爱的人如果是个杀人如麻的混蛋,以前的我管不着,今后再这样,我就跟他分手。诺因城主叫我尽好食客的责任,看住拉菲,我不干。你又要我当个勇敢的俘虏,我也做不到。” 她站起身,恳切地看着黑发少女:“对不起,阳,你对我很好,我当你是朋友。刚到中城那段日子,是你一直鼓励我、照顾我,还有露琪雅。后来想想,你骑龙去北城,就是为了救我和**老师吧,我真的很感激你。如果席恩要杀你,我就跟他拼命。可是这件事我帮不了,不想帮——对不起,再见。” “等、等一下!”杨阳喊住她,满心愧疚,“小玲,对不起…那个,我是想说,下午我们一起去看冰宿吧?只是看她……”邱玲笑了笑,不带一丝隔阂:“不用了,昨天我和哥哥去看过她了。阳,下次再出去喝茶聊天。” 三个少女目送她转身离去,一时无声。 昭霆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第一次反思起来。其实在她简单的脑海里,从来没想过这场战斗到底对不对,或者维烈他们犯了什么错,她只觉得席恩恶心,席恩**,于是席恩该死——谁让她对魔王的第一印象不好呢。 轩风最自在,她凡事不沾,七窍玲珑心,连爱情都能思考放下,对自己的人生更是透彻无比,决不做半分会后悔的事。 杨阳心下难受,她并非不清楚自己行为的意义,也下定决心站在父亲朋友这边,不会因为邱玲一席话动摇,但听到这样的话,终归不好受。 杨唯在隔壁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走进来,也不发表评论,面对少女们各异的目光,非常公平地道: “别考虑什么人类大义的道德难题,你们几个,好好读书吧。” 好……好实际的说法。 ****** 午后,杨阳三人来到中央医院,凌震羽亲自将她们接进去。 “太好了,你们是冰宿的朋友吗,这孩子一直很孤僻,只有小玲和她比较好,她还常常不给人家好脸色,真是……啊,我是她舅舅,希望你们多陪她聊聊,她是个好孩子,只是不太擅长言辞……那个,我可能唠叨了点……” 杨阳朝这个疼爱亲人的男子露出好意的微笑:“没这回事,我们是冰宿的朋友,很乐意听你讲她的事。”凌震羽十分高兴,和她一路聊起外甥女的学业和为人,满怀骄傲喜悦,又充满了担忧。被别的医生叫走后,还朝杨阳拜托了好几声。 “真的挺多话的,冰宿不像他。”昭霆单纯地感言。轩风靠近杨阳咬耳朵:“阳,你有恋‘叔’情结哦。” “罗嗦!”杨阳恼羞成怒。 门打开后,凌心宇从病床旁的椅子起身,朝三人点点头,就走了出去。冰宿默默合上书,杨阳感叹:这表兄妹俩相处就是一人拿本编程书一人拿本哲学书,闷不吭声吗?好可怕…… “你们好。”冰宿清冷的目光扫过来。轩风叹为观止:哇~和席恩瞥人的样子一模一样。 “你好,冰宿。”昭霆大咧咧地招呼,霸占了座位。轩风从另一张床旁边拖来椅子,坐下后,笑道:“我们当中你是出手最快的,小冰冰。” 茶发少女只淡淡一笑。杨阳递出手里的花,端详她的脸色,真诚地道:“你气色好些了。” 虽然罗兰是神官死亡的主要责任人,但杨阳对冰宿本身没有任何恨意,反而比别人多了一些理解。 “我不要紧,舅舅有些太紧张了。” “他很关心你。”杨阳指出。冰宿没有为她偏重的口吻不悦,点点头:“是的,我知道。不过,这是空间转移引起的生理不适,不是现代医学能解决。”杨阳翻了个白眼。 昭霆急切地插口:“喂喂,冰宿,你跟他们说罗兰城主的事了吗?他们有没有问你孩子的爸爸是谁?” “问了。”冰宿微蹙眉头,一个个回答昭霆的问题,“我给他们看了手机拍的结婚照。” “哇——给我看给我看!”轩风最兴奋,杨阳和昭霆也连忙凑上去,看完,几个少女都涌起几分羡慕之情。罗兰和冰宿的照片,真的只能用完美形容。 可是……再美,也是遗照了。 感觉出病房压抑的氛围,冰宿没有说什么,静静把手机收回。 “你舅舅和哥哥怎么说?”杨阳道,“应该不会因为罗兰城主长得帅就原谅他吧。”冰宿轻轻笑了:“舅舅说好个人模狗样的混蛋。” “咳咳咳!”杨阳三人呛咳不止:可怜的罗兰! “那老狐狸是衣冠**,反正别人吐点墨水,他也当黑衣服穿。”冰宿耸耸肩,“表哥说要认领这个孩子,让他不知道亲生爸爸是谁,我不同意,这是我自己的婚姻。不过舅舅说让孩子姓兰,我答应了。”杨阳一怔,随即释然:现在的魔导国国王是诺因,东城真正效忠的则是罗兰,让孩子继承父亲的姓,会害他卷入权利斗争。 “冰宿,你会休学吗?”昭霆问道。 “嗯,舅舅说胎位不是很好,一心两用有害孩子成长,我听从专家的意见。” 轩风兴致勃勃地问:“生下孩子后,还会再读书吗?” “当然,虽然文凭只是形式,但有了它确实方便许多,我还有今后的人生要过。” 杨阳沉默了一下:“冰宿,好好活下去。”冰宿注视她:“我从来没想轻生。” “……” 无冕之王的妻子一字一字道:“我也会把我和他的孩子,优秀地培养长大。” ****** 当晚杨阳回家后,立刻面临了学习地狱。 “连元素周期表都忘了,语数外考卷统统不及格——你还怎么复学?复习!马上复习!” 暴走的杨唯拎着给侄女做的测试卷泣血,然后挥起教鞭大力鞭策,“今天不背完陈情表、赤壁赋两篇课文和50个元素不许睡觉!”杨阳苦着脸拿起化学书,只觉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唯叔叔,我没带着书包去异世界啊。” “借口!你要是有心高考,在无底深渊都会背英文单词!” 这种精神只有席恩有……杨阳换了一种哀戚的眼神,背起杜甫的诗:“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杨唯板着脸不为所动:“你漏了‘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追加这首。”杨阳倒向课本,彻底认命。 正啃着一个个拗口的元素名称,一颗小石子砸上窗户,接着是明朗活泼的男声:“杨阳。” “肖恩!”杨阳惊喜万分,打开窗子。身手矫健的苍穹军团长轻松爬上墙,刚要和宿命的另一半来个拥抱,与杨唯打了个照面,失声道:“维烈!” “咦?”年轻的化学老师一愣,他还不知道自己与魔界宰相之间的渊源。 “不是啦,不是啦,他是我叔叔。”杨阳急忙澄清,握着胸前的坠子传达意识,《是维烈创造他的,魔法分身,他自己不知道,你千万别告诉他。》 “哦。”肖恩恍然大悟,眼里褪去一缕欣喜和复杂,以一贯的开朗态度打招呼,“你好,我是杨阳的朋友,肖恩·普多尔卡雷。” “幸会,我是杨唯,她的小叔叔。”黑发青年露出温和的笑容,转向侄女,“阳,我和你那个叫维烈的同伴很像啊?”杨阳干笑:“哈哈,是啊。” “你们聊,只是不许聊很久,你还是要把书背完。”杨唯严厉地督促侄女,拧了拧她的小脑袋瓜。杨阳捧着头呜呜。肖恩深感有趣,直观地体会到与维烈的差异。 “那个,可以给我点吃的吗?我饿坏了。”肖恩说出很有他个人风格的请求。杨唯点头:“好的,早上的烧卖还有一些,我去拿。”杨阳挖苦:“唯叔叔,多拿点,最好把我家的存粮都拿来,肖恩的饭量和他的体格成反比。”杨唯惊讶地离去。 “我才没这么能吃!”大胃王青年愤慨,“只不过我从你们这儿一个很大的山飞过来,风很冷,需要补充点热量。”杨阳正色道:“好了,肖恩,你怎么来的?诺因和耶拉姆呢?” 肖恩浮起凝重之情:“我从头说吧,这个秩序宇宙,都是服从创世神设定的两大根本法则——质能守恒定律和轮回守恒定律。各界的自然法则差异不大,每个位面都有‘晶壁’,或者说‘次元壁’,‘空间障壁’分隔。当跨界召唤,真正的扭曲来自这种次元壁对两边世界的曲力和干涉,严重的会造成世界崩溃,这才是跨界召唤禁忌的由来。所以一个法师要做跨界旅行,他必须改变自己身上的相互作用力或施展‘位面同调’一类的法术。回到正题,艾斯嘉是神的世界,和所有位面无限接近,就为移动通道的建立提供了条件,但还需要空间漏洞——星贤者对地球的召唤使白石山脉一带和地球的一部分地形重叠,自然法则产生了紊乱,可以短时间开启次元门。” 杨阳这两天特别留心新闻,知道是喜马拉雅山少了一座山峰,坑爹啊!科学家还准备把那里莫名出现火山岩体列为世界七大不可思议之谜。 肖恩的神情更加严肃:“这种扭曲很不好,自然规则的歪斜造成的影响是持续性的。我是幽灵,冥界能和任何世界相通,往来不要紧,但是在没确定法则的扭曲程度以前,还不能让耶拉姆和诺因过来。” “这样啊。”杨阳很失望:不会以后都见不到他们了吧? “不过我一路上侦测了一下,地球的魔法元素含量不可思议的少,扭曲恐怕顶多引起点天气变化。”肖恩松了口气,搔搔头,“所以我打算这次回去,先让耶拉姆过来,诺因还可以缓一缓。”杨阳先是诧异,随即恍悟:自从神官和西芙利村的大家亡故,自己和昭霆就是耶拉姆仅剩的亲人,他的内心绝对无法再接受一次分离。 “好的,昭霆一定会偷偷暗爽。”杨阳促狭地笑道。肖恩心照不宣地一笑。 “杨阳,杨阳,我住在这里好不好?我们一起睡。” “不行!”杨唯刚巧拿着夜宵进来,愤怒地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还说睡觉……男女授受不亲!”杨阳捂着脸**,她倒不介意和肖恩一张床开卧铺,他们一个身体都待过了,肖恩又是个没生理常识的。 果然棕发青年一脸纯洁地问:“男女授受不亲是什么意思?”黑发教师居然给他解释:“这是我们国家传承千年的优良传统,男女之间保持一定的礼节和距离,尊重对方。同床共枕属于过度亲密的行为,有违这种文明的习俗。” “男人和男人呢?”某人举一反三。 “这个……没有规定。” “那你们俩睡吧。”杨阳给这两个傻瓜下了决定,快乐地拿起书本。 ****** 第二天,石库门弄堂的人们惊讶地看到杨家多了个客人。 打成大辫的长长棕发,式样奇特的军服,胸前戴着十字坠饰,气质却不像牧师,而像亲切的邻家大男孩。 肖恩没一会儿就发挥无与伦比的亲和力和弄堂里的大爷大叔大妈大婶熟络起来,赖在两个有娃娃的家里挪不动脚,直到杨阳拽着辫子把他拖走:“吃饭了。” “哇,杨阳,这个饼好香。”肖恩一连把三个大饼塞下肚,惊叹道。杨阳擦掉他嘴角的芝麻:“可惜昭霆还在睡觉,她妈妈做的早饭也很好吃,鸡蛋薄饼和黑洋酥汤圆。中国的美食是世界一绝,包你从年头变着花样吃到年尾,也吃不完。”肖恩听得馋涎欲滴,已经有长住的意思。杨唯无语,他光看肖恩的吃相就没胃口了。 “唯叔叔,我今天想带肖恩出去逛逛。” “去吧,钱有吗?” “呃,和这家伙在一起,我得有破产的觉悟。”穷学生杨阳申请资助。 “我刚发了工资。”肖恩掏出自己的小金库。杨阳摆手:“留着饭钱吧……等等,给我看看。”她拿出一枚金币,心想即使异界的金属提纯技术比不上这里,约一两重的金币也能换不少钱了。 “肖恩,把上面的花色弄掉。” “哦。”武艺高强的青年手腕一翻,圣斗气模拟高温效果,把手中的金币熔成金疙瘩,又轻巧地一拉一压,冷却的金币变回原来的模样,只是两面平整,光可鉴人。杨唯看得张大嘴合不拢来:能人啊! 杨阳也兴奋不已,果然在这个魔法不能用的世界,武力才是王道。 “哎呀,糟糕。”肖恩摸摸胸口。 “怎么?” “这个世界的魔法元素好少,我刚刚感到定幻石得不到补充,能量下降了,大概只能再用一天。” 杨阳差点扑倒——还以为来了救星呢。 帮友人换了身杨唯的休闲服,肖恩勉强对料子满意:“不是很束手束脚。”杨阳恶趣味地在棕发青年的咖啡色羽绒服外围了条附帽子的毛绒兔子围巾,还是粉红色系,头上两只软绵绵垂下的耳朵可爱极了,靴子贴了亮片、圣诞雪橇和驯鹿图案,深棕滚白边,再配上一副厚厚的兔绒手套,整个萌系的小男生扮相。 “杨·阳。”肖恩咬牙,他今年一千零四十岁,生前三十三岁,不是三岁,察觉得出友人的用意。 “嘿嘿,不好吗,多阳光啊。”杨阳笑嘻嘻地拉着他往外跑。 在老式弄堂里不觉得,越往外走,两边林立的高楼越多。肖恩来时是晚上,这会儿左顾右盼,奇道:“这里的房子好怪,像监狱似的,到处都有栏杆。” 杨阳汗颜,小偷多没办法,世风日下,都丢脸到异世界人面前了。 “魔兽!” 这时,肖恩已走到大街上,瞧见车流,眼中锐光一闪,扑过去一个飞踹,杨阳没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台倒霉路过的桑塔纳轿车飞起,车里的人发出世界末日级的哀号,几乎要惨叫出声:啊啊~~不要这么快惹事啊! 肖恩也听见了那悲惨的叫声,连忙唤出天杖,用重力魔法把车截回来,疑惑地趴上去查看。其他车子行人已经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愣愣地看着他的行为。 “这头魔兽被驯服了吗?可以载人,可是怎么在身体里面?唔…毒烟,不好,它一定是攻击我。”闻到汽油味的棕发青年皱起眉头,就要举高剑砍下。 “肖恩啊啊啊——”杨阳总算冲过来及时拽住,深切后悔没事先告诉莽撞的友人基本常识,“快让天杖把这些人的记忆消除!你闯了大祸!” 《我可是只会解不会消啊。》天杖给了两人重重一击,《我可以把时间暂停一会儿,你们自己解决吧。》 最后,杨阳用催眠术好不容易摆平了这场风波,也因为人数过多累塌了。 “肖恩,你千万别再卤莽了,这个世界很和平,那些车子不是魔兽,我会慢慢教你,总之没有危险。” “……那个呢?”肖恩指着从天而降的垃圾袋问,下面是个带着孩子的中年妇女走过。 高空投物!杨阳目瞪口呆。 还没等杨阳回答,肖恩就扑了过去——这个不能等。 被救的人千恩万谢,肖恩开心地把帽子做了处理——给小男孩戴上。杨阳嘟了嘟嘴。 听到周围传来的好奇赞叹声,她才发现,在这个国度,肖恩真的是个带有异域感的美青年。 阳光下泛着茶棕色的长发,透着金黄光芒的琥珀色眼眸,蜂蜜色调的肌肤,轮廓深而俊朗的五官,比肤色白皙面容清秀的诺因更有异民族的感觉。 艾斯嘉的人和这个世界的西方人接近又有区别,最像的可能是东城人,骨架和脸型都很相似,浅色发,蓝色眼睛多数;西城人的轮廓最深,有点像闪族和高加索人,多为深褐色的头发和眼睛;北城人有着北欧白种人的显著特征,高大、鼻梁长而突起;南城人具有印度、地中海两地的特色,女性优美的眼窝和端挺的鼻子独具魅力;卡萨兰人最像中国人,细长的眉眼,黑发象牙白的肤色有种古典的美。 “对了,肖恩你的国籍?”杨阳刻意用古代语和友人聊天。 “我出生普雷尼亚王国,在今天西城和南城交界的地方,大概这两个地方的血统都有点吧。”肖恩立刻回复,他的中文是维烈教的,在镜子的一千年基本没用过,总是不比本来的语言熟稔。 说着,他好奇地戳着路旁的电线杆,手指修长灵活,让杨阳想起他的孪生兄长。棕发青年有一双微微上翘的杏仁眼,大而清灵有神,如果是在席恩脸上大概还会有妩媚的味道,肖恩就完全是纯真稚气了。 如果席恩还是原来的长相的话,应该会是,具有南国外貌和北国风情,气质沉稳又带有官能性的青年吧。 杨阳突然想起刚才的惨剧,急忙牢牢牵住友人的手,免得他又惹出乱子。 肖恩似有触动地低下头,视线掠过她,扫向那些和宿命的另一半说着相同语言,有着相同容貌特征的人们,百感交集地轻叹: “席恩当年……就是在这里。” 晨晖洒落,金色的尘埃穿过时光的踪迹,勾勒出模糊的曲折。 “呃,那时和现在差别很大。”杨阳解释,她特别看过那段时间的历史,“当时是明朝成化年间,民间情况还好。不过,从冰宿的血统看,他可能跑到外国去了。”当时的欧洲可不太平,估计是维烈紧追不舍的压力。 肖恩只是点点头,似乎对兄长的过去没什么谈性。杨阳理解他,知道他现在尽量不想提到席恩,以免动摇了决心。 她想过是不是说出帕西斯被附身的真相,肖恩的心肠太软,哪怕席恩恶迹累累,他内心深处依然不想对这个哥哥举起屠刀。那时她也看到他们两人厮杀的惨烈,这对双子的羁绊太深,无论爱与恨,都已经无法割舍。 “肖恩……”没得到回音,杨阳定睛一看,放声尖叫:“别把电线杆戳破啊!” “我想看看里边有什么。” ****** 累了一天回来,杨阳长吁短叹,庆贺友人回去艾斯嘉,她喜欢肖恩,可是他实在太会惹事了。 幸好史列兰不在,他的祸水脸更会惹出乱子。话虽如此,杨阳还是由衷想念身在神域的暗黑神。 晚饭后,她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拿出一只小猪形状的空间袋,这个袋子她平时挂在腰带上,没多少有价值的东西。自从她盗过国库后,诺因就严禁她携带强力的魔道具,杨阳知道他是看到自己手臂上的生命转化刻痕,生怕她又乱来。 微微一笑,心里除了不曾褪色的悲伤,还有充实的暖意。 首先倒出来的是钱,小山般的一堆。杨阳吐吐舌,这些都是她用自己老爸当素材写给耽美杂志《花园周刊》的稿费,相当可观。 维烈,我要养活小史和我自己,那是n年的时光呀,你就贡献点肖像权嘛。 接着杨阳摸出一本日记本,厚厚的真皮封面触感十分舒适,翻开,优美的神语和稚拙的手绘映入眼帘,杨阳仿佛又看见那个纯真又绝美的黑发神祇开心地向她展示日记的样子,和他最后注视她,震惊不信的神情,心如刀绞。 杨阳站起身,把本子捧在胸口,走到窗前。 她知道,席恩正让他们显露无遗。 ——软弱的心与自欺。 旅途伊始,他们不断邂逅强大的伙伴,一路呼风唤雨。龙、魔、神的力量让人麻痹大意,也让人依赖沉醉。即使想要靠自己独立于天地间,还是忍不住在需要的时候借用。她不想重视的神明染上血腥,答应他制约住他冷酷的天性,可是这样的自律和约定,在战争和死亡的威胁下,轻易碎裂。 [杨阳不是讨厌我杀人吗?] [那要看杀谁,像席恩,罗兰·福斯这种人,你就不用放在心上。] [我不要!] 用力的指关节发白,杨阳抿紧唇。史列兰抗拒的喊声,一遍遍在心灵深处回荡。 那个世界,弱肉强食的铁则浸透每个角落:薄弱一纸空文的法律,贵族与平民天差地别的地位,旅途中为需要帮助的人们而采取的激进行为……渐渐成为习惯,于是一切固定在“力量”上,而非道德、原则、其他。 她虽然自己不愿杀人,却心安理得地躲在同伴身后,让他们动手,就如希莉丝曾质问的[阳,自从我们组队以来,你和昭霆一个人也没杀对吧]。她沉溺于伪相的高洁中,怀疑着同伴的人格,造成肖恩和帕西斯的决裂。又在复仇中徘徊,使得月和扎姆卡特惨死,史列兰离去。 杨阳明白,自己不成熟,也不够坚强,而她面对的世态太残酷混乱。如今也没有一个银发开朗的师长,在边境的小村庄等待她,说你将来迷失了,就回来我身边。一切只有她自己去发现,去思悟,去承担。 放下日记,杨阳坐在床沿,像第一次学魔法一样沉下心,感知着周围的魔法元素。的确,地球的魔素微弱得几乎不可察,数量也稀少得难以捕捉,就如昭霆所说的。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施法,并非绝对不可能,尤其是低阶魔法。 两手食指对拢,黑发少女一字一字清晰地念出咒语:“周围的自然之力,请聚集在我手中——照明之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不断用坚定的语调吟唱咒文,鼻尖滴下汗珠也顾不得擦,当指尖终于一点一滴地冒出洁白的柔光,狂喜涨满心扉。 她再次感到,照明术是世上最伟大的法术。 ****** 三天后,耶拉姆来到了地球。 这比杨阳预料的晚,事实上,昭霆已经望眼欲穿了。 “死小鬼——你怎么这么晚!” 耶拉姆一脸别扭地站在肖恩身边,穿着那件他上次穿走的过大的羽绒服,昭霆看得爆笑:“噗哈哈哈哈!” “笑什么,你这段时间锻炼了吗?”耶拉姆立刻恢复对她特有的尖锐态度。 “锻什么炼啊,这里又没人扣我军饷,”昭霆理直气壮地道。肖恩身后的一人沉稳地笑道:“昭霆,你是我的部下哦。” “雷瑟克。”杨阳早就注意到他,意外他的到来。黑褐色头发的青年稳重地行礼,湛蓝的眼眸是清朗的颜色:“杨小姐,陛下本来想来看你,可是他突然被天空之城急召,我劝他别违抗,所以由我代他问候你。” “诺因被席恩急召?什么事?”杨阳不禁担心。 “不清楚,但是您知道,天空之城的势力是我们无法抵抗的。虽然目前魔王对地上的统治权采取放手的态度,可是他不会容许别人挑战他的权威。” “啧,那老**还真的作威作福了。”昭霆啐了声。耶拉姆看看她又看看另一个师妹,欲言又止。杨阳比昭霆坦率多了,用力抱住他:“太好了,耶拉姆,你一定要多住几天!如果空间门能长久维持,真想你一直住下来啊。” “嗯。”褐发少年微微笑了笑。 这回昭霆不乐意了,噘起嘴。肖恩和雷瑟克偷笑。 周围的邻居们再次稀奇地围观,上次那个挺帅的小伙不但去而复返,还带来两个各有千秋的年轻人和少年,看起来都不像本国人——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历啊? 对于奇装异服,众人倒是见怪不怪,比起剃成鸡冠头把头发染成奇奇怪怪颜色,穿好几串耳环鼻环唇环脐环,化烟熏妆,身穿闪闪发亮衣服戴怪异首饰的各色哥特式颓废式前卫人士,这种只算小巫,大概又是要参加cosy吧。 赶那个明明心里想嘴巴却不肯说的表妹去和她的心上人约会,杨阳叫肖恩、雷瑟克坐进屋里,问起魔导国的近况。 自从天空之城升空后,席恩就没有露面过。只有哈玛盖斯作为商盟代表,与艾斯嘉大陆交涉,有时格兰妮陪着他,驻扎的魔军也是由他统领。 “这条小龙这么能干啊。”杨阳诧异,虽然和哈玛盖斯在矿山有过一次不愉快的会面,但在她的印象里,那还是个老实的孩子,生起气来别着头不理人,笑起来如温温流淌的清泉水,真是可惜跟了那样一个主子。 雷瑟克眼神凝肃:“他不可小觑。”古代龙化身的少年面貌温善,举止有礼合宜,惹人好感,但是魔军对他令行禁止,只凭席恩养子的身份,不可能连领主都对他恭敬服帖;还拉拢法师,主持设立总公会,有兼并四大工会的意图;被收买的商人也开始在旧贵族和地方总督当中活动,朝野民间的反抗声浪逐渐平息,其中似乎有恶魔运作的迹象,可惜隐藏得太周全,没有证据。 杨阳没放在心上,问道:“你们怎么这么晚才过来?”肖恩答道:“两个世界有时差,为了确定空间门的稳定,我们反复调试了一个多礼拜。” “诺因好吗?”杨阳由衷担心友人成天想着打上天空之城。看出她的心思,雷瑟克笑着安抚:“陛下不会这么莽撞的。” “我怀疑席恩有什么计划。”肖恩却显得沉不住气,长久不见兄长使他心底涌动着焦躁不安的潜流,“杨阳,你们突然回到地球——”黑发少女凝神思考,她这几天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不,肖恩,可能性不大。”杨阳组织着自己的语言,“我不是说排除他的嫌疑,只是他以我们和这个世界为目标的可能很小。地球的魔素极少,对法师来说,是最糟糕的地方了,他肯定不想踏进这里,何况他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如果真是他把我们丢回地球,我倒有个想法,一来,我是史列兰的神女,召唤他会对席恩的统治构成妨碍;二来,昭霆他们都是他的后代,拥有‘双界体质’,会把神的领域变成其他神的神力也能渗透进来的‘重叠领域’,这是满愿师对席恩唯一的威胁,那他把我们驱逐出境也正常。不过这么一来,你们就要小心了,还有菲莉西亚、次元通道……” 仔细一想,维烈被控制固然和席恩脱不了关系,但菲莉西亚的第一目标是众神,也就是拿始源之海开刀,和地球是没关系的。当然,始源之海是源头,如她那样破坏,可能会危及所有人,到时还是要阻止她,但到底不会危害到亲人。 肖恩闻言放下心头的大石,道:“次元通道我也勘测过,被修复了,从法术的完美程度,恐怕是席恩的手笔。我担心他下一个复仇对象,是魔界。”这几乎是确定的,如果席恩不来找弟弟麻烦,他最恨的,就是横插进来关押折磨他千年的维烈及他背后的魔界。 对魔族,在场没人有心情捍卫。肖恩想的也是在养女做出过激举动以前,找到她,说服她。 杨阳暗暗庆幸杨唯今天有课,不然看到他,雷瑟克恐怕会情绪失控,虽然他并没有对她表现出恶感。 军务长脸色微沉,语气还是很平稳:“陛下和我都推测,如果菲莉西亚是以两位主神的力量开启星辰之门,到神之泉破坏,那这场战争就会发生在神域,凡人无法企及。但是,魔族的技术应当还没到这种程度,不然,他们几千年来也不会只祸害艾斯嘉了。从之前史料对次元通道的研究,也没有达到能和神域连接的水平,甚至还比不上魔导历末年法师打开的深渊之门。那么菲莉西亚剩下的方法,就是抓住拥有封神阵的席恩,和——杨阳小姐你——你是最危险的,你是史列兰大人的神女,能够召唤他。一旦他降临,协调神恐怕也不会袖手,那将是我们的危机,也是转机,找到菲莉西亚,救回莉莉安娜小姐。” 肖恩和杨阳重重点头,尤其是肖恩,表示会保护好宿命的另一半。 “你先把你定幻石的问题解决吧。”杨阳拍了他一下。肖恩指着自己:“我带了储能水晶,不过更安全的,还是让我附身。” “不要!你会吓坏唯叔叔!我也不要又和你一起洗澡、吃饭……” “有什么关系嘛。” “不用急,肖恩。”雷瑟克笑了笑,“魔族要来地球,也是凭借次元通道。次元通道开辟的前提是世界本身有空间漏洞,目前地球最大的空隙就是与艾斯嘉相连的空间门,我们守着门的另一端,会在第一时间得知。” 他们还可能乘着战舰来。杨阳不放心,她想过去法国找基连,帮忙揪出那个不成器的老爸,但万一……不不,是很有可能,席恩监视着她们,那么基连就会暴露,有什么下场杨阳简直不敢想象。就算祖父大人是万能的科学家,但是和法师一样,也要有条件才能发挥。如果基连真的无所不能,就不会几万年蜗居在一个地球了。 这一刻,杨阳隐约觉得漏想了什么,一时却琢磨不出所以然。 雷瑟克和肖恩吃完中饭后起身告辞,他们都有军职在身,耶拉姆估计不会走了。 临走前,雷瑟克忽然毫无预兆地看向巷弄的一角,那里有扇老旧的窗户动了动。 “怎么了,雷瑟克?”肖恩转头问。 “不,大概是错觉吧。” 咽下对那个损友和心上人不相上下的忧虑,军务长摇摇头,跟上伙伴。 ****** 熙来攘往的大街上,少年和少女结伴而行。 换上昭霆堂弟的皮夹克、套头深色羊毛衫、长裤和短靴的耶拉姆不再像刚才那样别扭,像是随处可见的高中生,因为不再拘束和不时为陌生的风景惊讶,老成的气质也小了好几岁,更加青春洋溢,昭霆心口小鹿突跳。 “喂,喂。”她梗着脖子道,“要不要吃冷饮?” “这种天气吃冷饮?”耶拉姆斜睨过来,将她那点显而易见的心思称出斤两,“你要没话找话,也找个更好的话题。”昭霆大怒:“什么嘛!自己这么晚来,我还叫妈妈烧了大餐,叫爸爸买了水族馆的票……”她突然脸红到脖根,讷讷不成言。 靠……她绝对绝对不是要和这死小鬼约会啊。 耶拉姆抿紧唇,不拆穿她,脸颊也有点发热。 他慢慢脱下颈上的围巾,给对方系上,两人一时相对无语。路过的行人看到这情景氛围,都露出会心的笑意走过。 昭霆的心不受控制地软下去,几乎有流泪的冲动。她还在使什么性子?好不容易活过那场战争,死了那么多人……驾驶黄金骑士的时候,她最担心的就是身在法师团的表姐和身先士卒的师兄,怕他有不测,怕他为了报仇不要命…… “呐,耶拉姆。”她两手食指搭在胸前,轻声道,“你能不能留下来?”不等对方回答,她又粗声粗气地道,“或者等我读完大学啦!我去你那儿!我不读完大学,我老妈会扒了我的皮……” “我会留下来。”答案来得太快,昭霆顿时怔住了。 耶拉姆目视旁边,刻意不看她:“杨阳跟我讲过你们这边的教学制度,小学初中高中(昭霆目瞪口呆:原来表姐是帮凶!),不是特别难,她跟我说不必都学,打好基础,伪造之前的文凭,和这里的身份证很容易。她建议我当会计,只要我考出这里的证书,将来在这工作,养活你……我在那里也没有家了,昭霆,就算你不要我留下,我也会留在你和杨阳身边的。” 昭霆的眼泪夺眶而出,紧紧抱住他:“笨蛋……”哑着嗓子骂了一声,她道,“你不适应这里,我去也行,反正我挺喜欢打怪兽,我们在西芙利村边上再建一个村子,什么没有家,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耶拉姆轻笑,内心涨满温暖的情潮,想杨阳若在场,一定会感叹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也会用典故了。 “那等你读完大学再说。” “嗯。”昭霆乐开怀,突然扑哧一笑,“你要当我学弟了。”耶拉姆冷着脸道:“不会,你留级两年,我们同辈。” “哪有这样的——” ****** 和师兄做了隔壁邻居后,杨阳愉快地欣赏到表妹别扭的谈恋爱场景:扭扭捏捏的牵手,凶巴巴又细声细气的讲话,天天笑痛肚子,弄堂里的大伙也跟着围观情景喜剧。 严父严母对女儿的恋情从一开始的反对到支持,因为耶拉姆实在太好学了!有他坐镇,成天调皮捣蛋开小差坐不住的昭霆就会乖乖和他对座念书,要知道连厉害的严母也常常管不住自己女儿,于是严家上下一致把耶拉姆列为女婿第一人选。 欢乐生活的第四天,杨家的屋顶被空降的天外来客砸到。 “诺因!” 跑出屋子的杨阳不意外他的到来,却意外他如此与众不同的到来方式。 “啧,老混蛋做的东西太不经用了。”魔导国国王从焦烟四溢的瓦片中坐起来,抖抖一条色彩斑斓的大毯子,朝心上人抬起手,绽开大大的笑容,“哟,阳!” 杨阳情不自禁地回以灿笑,也不禁感叹:此时已有不少左邻右舍听到怪声跑出来,诺因却能若无其事地抖完毯子卷好,信步走到屋檐当众跳下,目不斜视地走进门。大抵身为极品的必要条件之一就是将他人的奇异眼光视若无物的特异功能。 被留下的正常人只好解释这是外国一个朋友,喜欢表演高空蹦极。至于人家能信几句杨阳就不管了,可以预见未来诺因他们会经常穿梭两界,怪人怪事见多了,自然就麻痹了。 杨唯正在厨房炒菜,惊讶地探出头。诺因只眯了一下魔魅的紫眸,没有大惊小怪,肖恩已经告诉他此人的存在。 “阳,又是你朋友啊。”杨唯友好地笑了,暗叹这一位气势比前面几个强得多,年轻的国王一袭介于军服和王室礼服之间的华贵暗紫色骑装,银白的肩章穗带和黑天鹅绒披风,额前戴着一枚象征王位的简洁大方的白银饰冠,背后沉沉的重剑与整个人的站姿浑然天成,乌黑的发映衬着白皙胜雪的肤色,漂亮得难以言喻。 “是的,他是诺因·史列兰·德修普,艾斯嘉大陆的国王。”杨阳赶紧跑进来,“诺因,他是我叔叔杨唯,你要对他礼貌点。” “哼。”诺因微微抬起头,轻抿的唇是他一贯的傲色,从上往下扫视黑发青年系在毛衣外面的小黄鸭图案围裙,忽然像恶作剧的大男孩般笑起来。杨唯脸一红,奇异的并不气恼。杨阳气呼呼地往后推友人的腰:“笑什么!我将来找老公就要找唯叔叔这样会烧饭做菜的!” “我也会啊。” “你做的只有你自己吃得下去,大味痴!” 杨唯看着他们亲昵地吵嘴推搡着上楼,有种莫名的感觉:阳对这个人…… 诺因兴致勃勃地打量心上人的房间,这是个整洁温馨的小天地,雅白的窗帘,米黄的墙纸,原木地板,挂历是淡雅清隽的水墨山水,小书柜上放着松竹盆景,没有通常女孩家里堆成山的布娃娃毛绒玩具,倒是一种奇怪的蓝白布偶比较多,憨憨的笑脸很可爱……诺因拎起一只。 “小叮当啦。”杨阳脸微红,“我最喜欢的机器猫,你坐那边的沙发,要不要饮料?” “随便弄。”诺因一挥手,随即有点懊恼地收回这上位者的习惯,摆摆手,“不必,陪我坐会儿吧,忙死了。”说着掩嘴打了个哈欠,和他一贯给人的印象一样,带着野性的优雅。 杨阳拿了自己的茶,关心地走过来:“很忙吗?要不要紧?你去席恩那边,他没为难你吧?”她真的很担心,本以为友人最迟雷瑟克走的第二天就会过来。 诺因咬牙切齿:“那老僵尸还是老样子,看人的眼神像冰山,别人碰上他都要变火山!不过没什么事,是商站的成立要正式步入轨道了,第一批移民和前往魔域的探险也是。因为封魔结界失效,空浮舟速度降低,要和夏尔玛大陆研制的风之船、魔法飞艇比较性能,解决燃料问题,多费了番工夫。”杨阳恍然大悟:“难怪你这么慢,空浮舟速度降低了。” “嗯,我是做老头子的飞毯去……兰夫人给我的。”诺因垂眸掩盖了一缕惆怅,马上用嫌弃的口吻道,“开头还挺快的,飞回来的后面就有点慢了,到你家上面居然还不能控制了,一头栽下来,那老混蛋还自夸什么炼金术师。” “你飞了多久啊,它当然会超负荷。”杨阳拿起毯子,眼中同样有浓浓的伤感,转向身旁的人,温言道,“你别撒气了,好好保管你爸爸的遗物。”诺因撇过头:“哼!” 应付这人的臭脾气,杨阳可是驾轻就熟了,反正诺因也只是嘴硬而已,他真不稀罕,就任老爸的东西在她家顶上冒烟了。 男人懒洋洋地陷在柔软舒适的皮质沙发里,修长的腿肆意伸展,黑如墨的碎发略略遮挡住紫色的双眸,优美纤长的手指抚摸布偶软软的绒毛……杨阳突然感到,和诺因在一起的气氛总是这样轻松又隐含压迫感,不同于和肖恩、耶拉姆相处的纯然自在,也许是她初识这个人时,就体验过他有力的臂膀、贴近而具有爆发力的身躯、含着酒香的气息、留在被紧握的手腕上的热力…… 那是雄性的,异性的感触,给她印下了根深蒂固的——这是一个男性——的意识。 少女顿时脸上发烧,为了驱散奇异的慌乱,习惯性地一拉对方的脸颊:“露蒂丝呢?拉克西丝陛下……对了,她和克鲁索没事吧?” 诺因斜了她一眼,有点奇怪她的脸红:“我不知道,老妖婆下来就是给席恩加菜的,她傻了才会跑出神域。露蒂丝……那小丫头还是只长个子不长脑子。”说到后面一句,他有些玩味:不会开窍了吧? 嗯…不是。敏锐的第六感否定:杨阳顶多对他有那么点儿超友谊的好感。 缺乏****的魔族王子也没法体会男女之间那特殊而微妙的氛围和肌肤相亲引起的电花。 “她喜欢你吧。”杨阳咀嚼这句话。诺因不否认:“嗯。”虽然不能接受露蒂丝的感情,他也正视她的感情,那女孩是认真的,可是爱情不是一相情愿就能得到回应。 他自己都不知道哪年哪月熬出头呢。 杨阳定定注视身旁的男子:“你不考虑她吗?”诺因换了个坐姿,交叠起双腿,半闭的长长睫毛像戳上少女的心尖,微带刺痒疼痛。 “她很好,和雷瑟克一样,我有两颗心的话,会喜欢她的。” “……咦?”杨阳一愣,还没会过意来,诺因一把抢过她的茶杯,露出不见异色的笑靥:“介绍一下有什么好玩的吧,我无聊死了。”杨阳不觉放开心怀,把刚刚的异样抛之脑后:“好,我给你看电视,一会儿我们打游戏好了。” “电视?” 当黑发少女用一只怪匣子朝另一只更怪的大箱子按了按,奇妙的事发生了:黑色的屏幕浮现人物和景色,诺因迅猛果断地扑过去,于是杨阳尖叫了: “诺因,别这么近看电视……别把电视拿起来抖!” “我想把里面的人抖出来。” “你只会抖出一堆你没见过的东西。” 杨唯站在楼下准备叫两人吃饭,心想楼上真热闹。 ****** 杨阳渐渐爱上新的生活。 白天晚上偶尔会有来自异世界的朋友串门,聊天玩耍。固然学业辛苦了些,安逸的步调却让人心情愉快,精神舒畅。没有魔王黑云压顶,没有阴谋如影随形,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啊! 低魔世界就是天堂,以席恩堂堂魔法神之威,也只能在外面望而兴叹。杨阳由衷赞美故乡的伟大,哪怕天是灰扑扑的,星星是没有的,气味是难闻的,噪音是烦人的,地球也是她美好的家园! 周末,应轩风的邀请,三个少女一起去南京路步行街购物,在肯德基解决午饭,杨阳和轩风手拿着饮料被昭霆拖进旁边的食品商店。 双休日人潮汹涌,在一楼不小心走散,杨阳拿着奶昔乘自动扶梯到二楼,惊讶这里同样人多,却不可思议的安静,人们都像被美杜莎看见的石像般,呆呆站着不动,盯着一个方向。 等等,这种大规模石化的情景,我好像经历过? “父亲,我要吃这个巧克力。”天籁般的童音传来。 “真想变猪?”冰冷低沉的男声,却带着诡异的魅惑力,在杨阳耳边一遍遍轰响,打得灵魂作痛,眼前的一切哗啦啦崩落。 又一个温和的少年嗓音响起,澄澈如温暖的泉水:“卡雅,我们就买这个可爱的圣诞大蛋糕,回去一起吃好不好?” “唔~~”显然妹妹妥协了。 人群分开,魔王一家走了出来,哈玛盖斯手里提着纸盒,卡塔瑞亚拉着他蹦蹦跳跳……而瞧见第三个人,杨阳含着奶昔站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席恩淡淡一笑,古语腔调的优美发音吐露: “啊,宰相之女。” 杨阳当场喷出嘴里的奶昔。 第一章 危机再临 一望无际的始源之海流动着悠长而无色的波涛。 从正常宇宙到这片虚海的边界,一道银光隐隐浮现,次元弯折曲线逐渐呈现出质感,勾勒出膜状的物质,变成静谧的球形空间,打开巨大的隧道出口,而另一边就是另一个宇宙,宇宙的中心位置停泊着一艘小小的宇宙舰。 船身的颜色是淡绿色,毫无金属光泽,像是植物的表面。宇宙舰内部,银白的操纵平台后坐着一个黑发青年,黑色的护目镜遮住了鼻梁上的清俊脸庞,修长优雅如钢琴家的手指在浮动屏幕上快速点击,检索的嘀音与飞快变换的数字图表交相闪动。 “舰长大人,次元连接系统出力不稳,全系统检查异常,中央电脑自动接管船舰终极权限,禁止续航和空间跳跃。”一个电子合成的优美女声道。 维烈皱眉:“目标采样呢?” “无目标……继续搜索,无目标,索梅亚人工智能优先权调度,测算连接层动荡,重力数值浮动超出统计波段……警告,未知信息严重干扰,光速减慢……建议,退离第一空域,降低目前航法速……” 无心听人工智能一连串汇报,维烈转到手工操作,在控制台上忙碌起来。他可以清晰地感到始源之海就在前方。身为空间、重力、惯性的强大异能者和实际水平十二段的术士,他有着优异的感知力,科技手段不可靠,就靠他自己吧。 这时,他戴在耳下的通讯水晶传来频道相连的提示音,然后是一个冷峻的老者声音: “维烈,在吗?还没开始蛮干吧。” “缅长老。”魔界宰相下意识挺直背,脸色也白了几分。就算他现在是被控制状态,对这位长辈长久的积威也表现出畏惧的反应。 “你还活着就好。”缅重重一哼,对这个从小看到老的晚辈依旧是疼爱在心头鄙视在嘴巴,“听着,既然连索梅亚也无法计算出下一次连接的数据,空间跳跃就不能进行了。也别动异能的歪脑筋,电脑都算不出,你更不行。” “我可以。” “哦?”缅挑了挑眉,暗暗奇怪难道这孩子自己偷偷做了智商恢复手术?维烈盯着远方的虚海,言下流露出一丝焦躁:“飞船开过去是太危险了,我准备用隔空取物的方法将那种物质提取回来采样分析……” “否决,那也不行。” “咦?”维烈一讶,“请说明理由。” 缅本来不好意思说出自己和同僚零已经做过调查——他们怎么能让重视的后辈先冒险来这种地方,只好坦白交代:“维烈,你有没有考虑过,为什么人工智能检测不到目标?“黑发青年冷静下来,眼中浮起疑惑和思索的浮云。 “别说什么科技水平不够,从机械物理、生物技术、信息技术、能源技术、自动化人工智能、海洋与航天技术、重力控制技术、外星殖民改造技术、高等基因优化、延长寿命的变革到空间技术、精神能量的利用领域……艾斯罗威亚的科学研究范围几乎涵盖所有学科,它是成熟的,所以你要以有知面对未知,踏实地分析其中的不合理。” “明白了。” “我们初步把这种带有放射能又不衰变的奇特元素定义为∝,解构它需要将精神能量考虑进去……” “等等!”维烈打断,“你们排除了纯物理干涉?”通讯另一头,缅露出难得一见的嘉许笑容:“是的,你知道在宇宙中,对次元连接最大的干涉力是引力,始源之海的能量密度之大可以看作物质,就使得附近的空间弯曲,曲扭力阻碍粒子运动,空间跳跃无法进行。但那次我们调查发现,它对光速信号有极为严重的干扰,还会周期性地变稠变稀,这可不能仅仅用物理解释,所以我们一回去就对中央电脑索梅亚做了系统的重新配置和优化处理。” 维烈暗暗警惕,虽然他智力提高了,但他还缺乏一个科学家的品质:严谨细腻,大胆设想。若不是缅的提醒,他根本注意不到这类细节。 “我们新装了类生命系统和意识信息解码功能,当然,这只是测试阶段的设备,因为没有足够的实验或是观测结果支持。在艾斯罗威亚的黄金时代中期,就有科学家在实验室成功地用光子实现了物体的瞬间移动,但人类可不是单纯的原子组合体或碳水化合物,他是有思维的生命。光子移动能实现物质的转移,但是精神不能。直到黑铁时期末期,像你这样的异能者大量出现,科学家才正视了灵魂学这块游离于正统科学之外的领域,可惜目前,量子力学也无法完全解释……” “我的空间移动就连同灵魂一起转移了。”维烈提出不同的意见。 “空间移动是赖皮的做法。”缅不耐烦地斥责,“你做空间移动时,是连同你所处的空间一并移动,脑电波当然保持静止,不会损失;做惯性移动也是,分子场和电子场都在控制范围内。而空间是能够自主融合修复的物质,看上去,你所在的时空没有变化,其实已经同步修补过了。所以空间移动并没有克服意识移动的技术难关。你那个敌人已经灵魂转移好几次了,你比得上他吗?” 维烈一肚子不服气。缅教训他:“我早跟你说了,火焰魔法就是个屁,你学到十三段也不过烧到恒星表面温度。重力魔法也顶多破坏地基,还不如黑洞炮。艾斯嘉技术的精髓,在于死灵魔法。” 你们没有在艾斯嘉做死灵魔法的研究吗?维烈咽下这句,和一帮无法无天的小辈不同,缅和零还有传统学者的操守,没有大搞人体实验。不然,他们早就可以绑一群法师回去,动手术刀了。 不过,幽灵不在生命的保护范围内,缅还是取得了一些成果。 “死灵是生灵死亡后的一种异常存在状态,不局限于肉体生命,元素生物也是。简言之,灵魂的粒子为反物质,幽灵之所以呈现生前的模样,是躯体的映射,躯体的体积多大,其生物负离子磁场团的映射体积就有多大。在某些条件下,比如灵魂可见,我们定性为正宇宙物质,当非可见则定性为负宇宙物质,也就是反物质状态。灵魂粒子的大小是否具有可变形还有待继续研究,如果说物质不灭定律是绝对的真理,灵魂的不灭也是存续的根本。他在物质世界的表征是意念,却具有强大得不可思议的力量,甚至能够扭曲物理规则,改变那些被我们科学家奉为金科玉律的‘定理’。”缅深深叹息。 “我们也——”魔界宰相试图表达自己这些异能者的强悍。 “你闭嘴!”缅彻底暴走了,“都学了那么多年精神力遥感技术了,还不明白真相吗?”维烈被他骂得抬不起头。 “灵魂,和精神是两回事。”科学家一字一字道,“亡灵,是不能施法的,你知道为什么吗?”维烈心下发冷,他当然知道,席恩当年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他拘回魔界,就是因为他只剩下一缕孤魂。 “艾斯嘉的魔法技术之所以没有超出唯物主义的界限,就在于它依然遵循质量守恒定律——亡灵没有媒介,就无法施法。物质是基础,灵魂不能独立存在。灵魂作为反物质,和正宇宙能量碰撞只会湮灭,根本用不出魔法,最多用用死灵魔法。精神能量是灵魂与身体连接分出的一股能量,较强的能形成外放的电磁波。法师、异能者,都来源于此。” 缅的语气更为严肃:“你们异能者,本质上只是生物磁场的映射和精神力辐射造成超自然现象;而法师的力量是运用脑波,来编排外界的能量粒子。如果那个魔法神真的如你所说,能无咏施法——注意,这不同于儿戏的默咒和只不过是内部能量排列组合简单外放的神术——是真正的无咏,跨越时间的限制,驱动空间的力量,调动所有的物质和能量,他就是古往今来,第一也是唯一一个,使用‘灵魂’力量的人。” “……” “他的灵魂永生不灭,强大无边,这是怎样的奇迹……在生物学里,有时一个样品便足以改变一切。”缅叹道,“他是全宇宙最有价值的生命,基连碰到他,会疯狂的。” 听到父亲的名字,维烈抿紧唇,虽然和基连的意义不同,但他也体验过那个人令人疯狂的特质。 “好了,言归正题,我来分析精神能量。你已经知道,这和灵魂是两回事,一个明显的例子,元素也拥有意识,当然这种‘意识’十分微小,法师将它们称作‘半智性体’,很形象。我们虽不能从量子力学解析它,但是可以从自由意识定理来详细分析。” 维烈认真聆听,缅讲解道:“自由意识定理(freewilltheorem)是假设人有自由意识,那么粒子也必须具有自由意识。更精确一些,观察者(人)对某个粒子进行测量,如果观察者可以自由选择某个测量的量的话,粒子被测量出的量也一定不是由历史状态决定的,这就是粒子表现出的‘自由意识’。那么,假定基本粒子由方程式控制,人也不可避免‘被决定’,这有违基因的自由组合定律和灵魂的测不准原理,所以,‘机械的’粒子拼不出一个‘有灵魂’的人来。” “……”维烈隐约想到什么,好像和魔界的脑移植技术有关,但太过可怕,于是下意识忽略。 “总之,若量子力学的‘不确定性’概念反映了世界的复杂性,这条定理的‘自由意识’表现出的就是一种不被概念束缚的真正‘自由’。你觉得始源之海在那里,其实不过是∝元素对你意识的欺骗,而机器是不会被欺骗的,这是机械在这种时候比人脑优越的地方。” “可是……”维烈不愿相信。缅加重语气,音调却反而柔和了,他显然也感受过这种挫折:“维烈,艾斯嘉的法师,比我和零早数万年就开始研究始源之海了,没有任何成果——不要小觑他们,魔导历不算什么,可是神代,从确凿的史料,当时的技术储备和知识水平决不亚于艾斯罗威亚,他们都一无所获。我有个大胆的设想,那就是始源之海的涨缩运动,或者说潮汐现象是一个幻象。” “幻象?”维烈哑口无言,随即坚决地否定,“不可能,你说别的我还信,席恩在退潮期虚弱不堪,难道他吐血都是假的?艾斯嘉几万年对潮汐规律反复观测,它与各界的接触会产生天文现象,记录也真实可信。” “很简单,这种接触可能是概念性的。” “……概念性?” “对我们,所有生物都是概念性,只有对席恩是实质,这也侧面论证了他的特殊,他灵魂的绝对化。反正,你再理解不了,就从量子力学着手,你小时侯不是很喜欢量子力学中的辨证哲学吗?如果没有观察到月亮,月亮就是不存在的。所以,在这片自由意识绝大的宙域,精神覆盖一切,如果它们不想被你观测到,你对它们就不存在。” “这种主观主义……”早就脱离童年期的科学家之子目瞪口呆。 “维烈,你傻了吗?艾斯嘉世界使用的就是被你这类傻瓜斥为无稽之谈的唯心主义科技——魔法。”缅嗤之以鼻,“不要学伍菲那些小妮子蒙蔽自己,愚蠢地叫嚣不可能,他们自己都未必深入了解科学的意义,却用科学做反驳依据。宇宙的万事万物都是可以理解的,你不能理解,只是因为你还没有足够的能力理解!” 维烈默然,开始思考。缅又道:“反省一下吧,那么强的敌人把你当盘菜。”维烈咦了一声,立刻恍悟过来,心情复杂。 如果席恩不把他看在眼里,也不会设下这个陷阱,想动用始源之海的力量杀了他。 即使决定了另外的复仇手段,魔法神还是压抑不住内心深处对这个仇敌的恨意和杀意。 不知为何,维烈十分高兴。 至少那个人,不再是在千年前的一刻,不把他看在眼里的轻蔑。 不知道后辈心里的曲折,缅暗骂维烈给魔界树立了这样的敌人,不过想想维烈在推动席恩强大的道路上功不可没,也就释然了。 那么有价值的对象,造出来就是个功劳。 “现在你明白了,始源之海是个孤立的系统。任何通用的定理都对它不起作用,也就无法测算出熵值。始源之海上层的能源湖和底部的瀛海与各位面相通,照理它决不可能处于绝对孤立状态,但事实发生了,索梅亚的零计算结果给了我们重重一击,换句话说,它对我们是绝缘体,我们不能判断它的能量传递方向和限度,也无法确定它的原理。” 维烈咬牙:“可是始源之海的能量转化与热力学中热和功之间的相互转化没有本质区别,那么一定能找到一个普遍的可应用的,判别能量性质的熵函数。” “是的,但这只是理论!”缅毫不客气地道,“在初始数据都没有的前提下,可能热力学三大定律在这片宙域都不成立!” “……” “我还有个可怕的猜想,热力学第三定律通常表述是绝对零度不可达到,如果你的那个敌人达到了对始源之海的完美统一,那么用科学数字表示,他就是绝对零度,得到了纯物质纯能量的完美熵值——假想中的超源定律。他甚至能制作出幻想中的第三类永动机,重设熵值再造宇宙。” 魔界宰相放在操纵平台上的双手紧紧握起,满心不甘,却听得缅肯定的声音传进他耳中: “回来吧,维烈,你的敌人并非不可战胜,因为他的完美只有在这里。可惜了……如果他不向你和他弟弟复仇的话。” ****** 从直达的电梯下到地下七十层,尽头两扇合金大门自动打开。 宽敞的空间洒落的光芒将男子清俊的侧面衬托得明锐而出众,银黑色的军装贴裹着高挑的肢体,一举一动洋溢着无形的魄力。 “哟,基连。”坐在皮革转椅上的年轻人转过来,一身米白的休闲西装,食指轻勾茶色的大太阳眼镜,露出一双英气又狡黠的紫色眼眸。 “我讨厌像鼹鼠一样钻到地底下。”前任摩耶宰相拉了拉高领,用和周围的温度截然相反的清冷语调道——房间的暖气开得太大了。特地为友人调高温度的首任魔王双手架在椅背上,啐了啐舌:“啧,当初谁说不干涉地球的独力发展,不然轨道塔早搭到银河系外去了。” 他背后的屏幕打开了两个,全是游戏界面,一个是愚蠢的连连看,一个是更蠢的打地鼠,基连朝友人投以鄙视的目光。优毫不在意,这是基连对他独有的亲爱表示,换作其他人,连个不屑的眼色也不会甩。 “环境污染越来越严重了。”优用悲天悯人的语气道,喜滋滋地转回去打开第三个界面——小蜜蜂,“看我多有远见,早五百年就在地下建了这个基地。”感到背后遭到更强烈的眼神攻击,他惬意的不当回事。 相处得久了,皮自然厚了。 “对了,基连,新型的航空材料研究出来了,离我们回去又进了一步。”优真心地道,这也是挚友的愿望。 “嗯。”黑发宰相走上前,毫不客气地按掉友人的游戏,把他最近的行程统统调出来:一堆网购记录,和女网友的聊天,冒充人妖打网络游戏……80%的无用信息。优叫嚷:“你不要像查房的老婆好不好!” 基连的声音冷得可以掉下渣渣:“西伯利亚寒流已经冻坏你的脑子了吗?你比掉下冰裂缝的猛犸象还不务正业。”说归说,百分之二十的资料显示友人还在干正事,如果查烹饪班招生、倡导环保低炭床单、研究新**材料也可以算正事的话。 “拜托,基连,我上次陪你待在实验室的时间是我生命的八分之一,奥图他们都离我而去,到太平洋群岛度过悠长而美丽的假期,就不容我在本世纪有点业余生活吗?”优咕哝,“我也是为我们舒适的居家生活着想嘛,这个世界日新月异却不够人性化,我在从小处着手,改变万家……你都不知道我的辛苦!要在这个薯条可乐色拉大国找到让你挑剔的嘴满意的料理,我是绞尽脑汁,费尽心血,现在我硬盘死机了,急需兼容的内存条!” “所以你打算去中国?”基连看到了友人预定的飞机票,两张。 优嘿嘿一笑:“那个可爱的国度虽然饱受pm2.5的侵袭,依然洋溢着温暖的民情和热腾腾的饭菜。”基连不以为然:“包括浸了砒霜的毛肚,泡了双氧水的凤爪,加了肥皂粉的油条和喂了避孕药的毛蟹炖年糕?” “呃……”优咂了咂嘴,由衷地道,“中国人真是不可思议的民族啊,真不知道说他们神奇还是邪恶。”能想出那么多花招。 “是邪恶。”基连下了结论。 “不要在科学定义以外都这么草率啊,‘女性=病菌’先生。”优无奈地摆摆手,“放心,不会有一条喂了避孕药的年糕进入你的肚子。”基连好奇地道:“如何做?你改行当农民,全天然有机肥培育?或者全天候养殖?” “不,因为它们会先进我的肚子。” 魔王也对地球人民的邪恶智慧拜倒了,宰相默默转头,被抓住:“站住,相信你改良的魔核的威力,能够战胜美食的荼毒——中国在等待我们。” “我要去火星。” “火星我会陪你去,先去中国。” ****** 地球·中国·上海—— 杨阳觉得噩梦还比眼前的情景好。 她生平最怕的人站在她面前,暗红色的围巾打着十字结,蓬松柔软;一袭牛角扣的黑细绒大衣,完美地演绎了黑色长款大衣的时尚风格;黑白条纹的皮手套勾勒出秀颀纤长的手指,一丝不苟中带着性感;修长的双腿包裹深色牛仔裤,没入了极为摩登的中筒雪地靴里,虽然优雅闲散,却抹不掉他骨子里的孤独和峭拔,与四周在时光中川流不息的男女完全不同。 男孩穿着一件蓝色双排扣翻领呢大衣,没有扣紧而敞开的前襟露出英伦风格的背心,长裤和翻下鞋帮的英国马丁靴,随意又休闲,像个正在放圣诞假期的中学生;身旁的妹妹是同款的背心衬衫,有黑**下边的红格子高腰裙,黑色连裤袜和小皮鞋,一家人都是凝聚万千注目的焦点。 当他微微垂下头,几缕乌黑的发掠过前额,那双银眸流露出熟悉的洞悉的目光,就仿佛他烙印在灵魂里的气质,纯粹的黑色中洋溢着惑人的银光。 “不打声招呼吗?” 他的嗓音像大提琴一样,低沉柔和却深深入骨地沁入双耳。 杨阳打了个寒战,断裂的神经接驳,迸发出悲愤的呐喊:“席恩,你怎么来地球了?” 天啊地啊,就不能让她过几天舒心日子? 魔王弯起冷酷的嘴角,绽开妖冶的笑容,就像是罂粟一般迷人和邪恶:“你说呢?” 呜啊——杨阳心脏差点跳出胸腔,脸红到几乎爆血管,急急倒退:我怎么觉得他开始玩我了!? 看到那张酷似黑之导师的脸露出震惊、慌乱、害怕的情绪,席恩确实感到很过瘾,不介意在这个噪音多气味差又人挤人的地方,调剂一下身心。 “杨阳小姐。”哈玛盖斯温润的声音挽救了杨阳,让她松了口长气。卡雅盯着她,脸上不再有丝毫稚气,而是成熟锐利的战士表情。 “阳……啊!”昭霆捧着牛肉干猪肉脯上楼,一见这场面呆住了,后面是找到她的轩风。 “祖先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南城满愿师立刻恭敬地道。席恩点点头。因为逛街没带无刃,又用不出魔法,昭霆愤慨地道:“你来了,阴魂不散也要有个限度!” “你们国家有句话,远来是客。”席恩压根不理她,依然很有心情地捉弄杨阳,“不邀请我回家坐坐吗?” 你个外星来的洋鬼子别剽窃我国的话啊!杨阳满腔憋屈,偏偏找不到反驳的依据。 席恩正要下楼时,哈玛盖斯弯下腰拉妥他的大衣下摆:“主人,小心又把衣服夹进电梯。”对于他喜欢走路神游的养父来说,地球实在太危险了,动不动撞到电线杆、行道树和车子。虽然贴身结界会把车子撞飞,但是一直收拾也很麻烦好不。 走在前面的三个少女瞪大眼,一齐鼓起腮帮,辛苦地忍住笑意。 随即,她们就在商城门口见识了一出旋转门悲剧,多亏卡雅出手及时,哈玛盖斯救驾得力,才避免了一出店门被撞穿,游人同欣赏那位还一路思考的大神毫发无伤扬长而去的光景。 “……席恩,这边。”杨阳不意外地指着与魔法神的走向背道而驰的方向,在西琉斯王国期间,她就有幸见识过这个人的走神技巧,只有书房和药草田他不会迷路,大概有无形的引力吸引着他们。 法师往回走出一步,再也忍受不了包围他的糟糕气味,心神一动,笼罩在中国上空的pm2.5顿时消散,长久的污染一扫而空,蓝天宛如最澄净的蓝宝石,阳光如汽化的水晶闪闪发光,吹来的风带着前所未有的清爽,仿佛连汽车的喇叭也降低了好几个分贝,行人们惊讶地环顾,怀疑是自己的知觉出了问题。 天哪!要不要这么“洁净就一步”(广告词)!杨阳无力。 她觉悟了,魔王就是来地球做救世主的。 昭霆和轩风也张大嘴合不拢来。杨阳偷偷对她们咬耳朵:“你们继续逛吧,我带他回去。”炮灰一个就够了。 “这怎么可以!”昭霆急坏了。 “你留下也是被无视,冲上去是讨打。”杨阳吐槽。轩风顺其自然:“保重,你不会有事的。” 虽然是带着人,杨阳却觉得自己是被押解的死刑犯,怎一个苦逼了得。那一家子却泰然自若,公交车上,卡雅开心地坐在乘客让出的位子上摇摆双腿,膝上放着蛋糕盒,哈玛盖斯抱着一袋装饰圣诞树的小饰品,和她聊起晚上的动画片。 席恩倚着扶手,一手拿着手机不知输入着什么,速度飞快。杨阳和他站在一起,忍不住问道:“席恩,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前天晚上。” 那你们一副已经适应了一百年的样子是哪样! “那你们有地方住吗?”杨阳努力善尽间谍的职责,偷看魔王的手机,一看囧了:你连车上这点时间都要记录新想到的法术,我还以为你在发**呢! 不过,这是比握着羽毛笔在艰涩的羊皮纸上写快多了。 哈玛盖斯答道:“杨阳小姐,我们住公寓,环境不错,很清幽,欢迎你有空来玩。”杨阳敷衍地点头,心想清幽才是席恩要求的重点吧。 魔王抬头,施恩地看了她一眼:“你的古代语说的真差劲。” 呜哇——这家伙还是三句话就呛人!杨阳磨牙:“哪里,在你这块磨刀石上多磨磨,很快就利了。” 席恩微微一笑:“‘石’的发音,应该是‘希尔塔’。” “啊,是吗?”杨阳认真学习,跟着发了一遍。 “再加上……”继续指导。 “瑞丝……希尔塔?” “意思是我是呆头。” 这个混蛋!!! 杨阳真心觉得这段车程是她人生最漫长的一段路。 “哈玛盖斯,你们看什么动画?”旁边的对话越听越不对劲,杨阳转过去。 “喜羊羊和灰太狼。” “……” 魔王对此表示了深刻的抨击:“这是我看过最傻的片子,如果奥特曼不算的话。”他的小儿子就喜欢那个打怪兽拯救宇宙的灯泡男。杨阳深切赞同:“其实我国有不少励志的好动画,可以让他们看,比如小蝌蚪找妈妈,黑猫警长,葫芦娃,保证他们学会做人的道理,懂得善良、正义的美好品质,茁壮成长,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 “免了,他们还是看狼和羊争斗吧。”席恩断然否定孩子发展良才美质的希望。 ……这家伙果然是魔王! 终于下车的杨阳内心很憔悴。 “我跟你说,我叔叔长得很像维烈,你别一个眼花把他错杀了。”虽然某位有偷窥癖的大神一定知道了,杨阳还是垂死挣扎了一下。 果然席恩弯了弯唇,留下意味深长的沉默,杨阳越走心越打鼓。 石库门弄堂的人们再次跑了出来。 这次杨家孩子带回来的客人简直绝了,两男一女,像是一家三口,两个孩子精致漂亮得不像人类,尤其是女孩,但他们都没有为首的男子亮眼,黑瀑般的长发,一身黑细绒大衣,黑色在他身上显得异常冷峻,却带着诡异的**力,像深夜眩目的火光吸引飞蛾一样,神秘、强大又透出危险气息的魅惑。 耶拉姆从严家二楼探出身,紧张地握住武器。杨阳朝他做了个“别担心”的手势。严父看着席恩,结结巴巴地道:“阳,这位是……?” 黑发少女叹了口气,小声道:“他就是魔王。”严父瞪大眼,心想这是“眼睛大得像铜铃,獠牙长三寸”的魔王? 他知道女儿喜欢信口开河,但这也信口开河得太离谱了吧! 严母热情地道:“杨唯在家,你们快进去坐吧,一会儿阿姨送点好吃的来给你们。”杨阳一头黑线:阿姨,你真的不必对他这么客气。 可是对席恩不客气,有什么后果不好说。 “杨阳小姐,我听说中国人上门做客要送礼,不知道这些行不行。”哈玛盖斯把装着饰物的袋子和一棵圣诞树递给杨阳。 呜,多好的孩子,为什么会跟了席恩呢? 休息日正在家备课的杨唯闻声跑下楼,和一双银色的眼瞳对了个正着,冰透的眸瞬间燃起灼人的火焰,仿佛能将世间的一切烧化,随即,更深的寒冰将熊熊狱火封进了深处。 男人恢复了冷静,隔着跳动的火光,雪原一样冷冽的眼睛淡淡看着酷似仇人的人类。杨阳暗暗松了口气。 在她没发现的角落,哈玛盖斯深红色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呈现出一种兽类的橄榄线状,很快变回了人的圆形与漆黑,清澈的浅兰眼眸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阳,今天是新朋友?”杨唯询问侄女。 “哈哈哈。”杨阳干笑,不知如何回答。 席恩扬起了嘴角,无论是他的笑容还是声音,都让杨阳想起冬天的阳光——明朗却缺乏实质的温度: “我们是老相识了。” “不要用这种让人误会的说法啊!”杨阳抱头,席恩瞥她:“我在魔界的时候,就见过你像腌白菜一样浮在培养皿里,旁边漂的另一颗大头菜是诺因。”杨阳张大嘴:“真…真的?”维烈,你还真的把我们一泡千年了,没烂掉真是万幸! 他们在说英文吗?听着不像。杨唯一头雾水,招呼道:“别站着了,过来坐。这位先生会讲中文啊,中国茶喝不喝?” “我带了主人的茶。”哈玛盖斯略带敌意地道,他还不能如席恩这样控制感情。 主人?这是哪门子淘汰的称呼啊。杨唯呆住了。卡雅提出要求:“我要刀!切蛋糕!”看到女神超乎常理的美貌,杨唯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不行,都是29级的大魔法师了,决不能堕落到恋童癖的深渊。他艰难地朝厨房迈进。 “他是法师?”目送杨唯的背影,席恩难以置信,他对自己的观察和判断有绝对的自信,杨唯就是个普通人。而且魔法制造的分身只能继承知识和人格,不包括能力。 “什么法师?”杨阳不解,会意后,连忙强调,“我叔叔很正常!和法师没有一毛钱关系!” “他心里想他是29级的大魔法师,这是地球的分类?” “……你这偷窥狂,那是地球的术语啦,意思是29岁了还没女朋友,没结婚。”杨阳揉着太阳穴,“话说回来,你是一千多级的大魔导师了吧。”席恩拒绝丢脸的帽子:“我有n个后代八百年前都作古了。” 是是,你“流芳百世”! 哈玛盖斯冲好了茶,药草茶复杂而清苦的味道扩散开来,他把茶端给养父,轻声询问他要不要试试卡雅喜欢的花蜜。 弥漫在席恩身边微微不稳的气息突然沉静下来,他轻轻颔首,接过加入了甘甜味道的茶杯抿了一口。茶香辉映着两人的身影,就像一幅宁静的画,无以言喻的唯美。 杨阳看得怔忡。 “要不要让你叔叔穿上圣诞老人的衣服,在这里转一圈?” 刚才觉得他好像有变化绝对,绝对是错觉! “你就是来欺负我叔叔!”杨阳大喊。 席恩冷哼,他还真不稀罕魔界宰相的愚蠢扮相,他养子输了棋穿女仆装的样子才是真可爱。 “阳,怎么对朋友大吼大叫。”杨唯端着切好的蛋糕走过来,雪白的奶油上,饼干做的小屋、巧克力做的圣诞老人和驯鹿雪橇十分漂亮,“你们在这儿吃晚饭吧,今天是圣诞前夜,外国有过节的习惯,家里没什么款待,我去买点烤火鸡之类——阳,好好招呼客人哦。”杨阳欲哭无泪地看着毫无危机感的叔叔拿着钱包离去。 唯叔叔,别对他这么好啦! 卡雅的坐姿很乖,吃东西的样子也是,看得出严格的家教。杨阳坐了下来,给自己调了杯热乎乎的咖啡,问起早就觉得奇怪的事情:“法娜小姐没和你一起来?” 她对那位吸血鬼女士印象深刻,席恩和法娜在镜象世界的对话,因为是古代语,她也听得懂,感触极深。 真是太可怕了,爱你就让你杀死我,痛一辈子。 哈玛盖斯蹙起眉,看向养父。席恩一语不发,杨阳已经确定:“你们分手了?”那么恐怖的女人,的确是男人都消受不起。 席恩静默良久,道:“我让她不安,是我的错。” 法娜会那样做,归根到底还是不相信他会放弃复仇,留在她身边。 杨阳一愣,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心底蔓延开来,这个男人早已成型的性格黑得一塌糊涂,然而他隐藏在别扭下极为认真的体贴,偶尔显露出来,让人异常感动。 “我说席恩。”杨阳驱散内心对敌人不应有的感触,“在这里你不难受吗?地球可是低魔世界。” 在有读心术的魔王面前打小九九没用,还不如干脆摊开来。 “没有完全低魔的世界,一切生命都是元素。” “咦,可是——”杨阳想说这和使用魔法是两回事。席恩抬起头,银色的双眸静静注视她:“我不会失去我的魔法,魔法就是我。” 在地球期间的记忆他很不清楚,但他确信,情况并不那么糟。 除了被追踪的紧迫和力量下降的不便,能够使用那些低级魔法,其实也是很快乐的。 魔法是血,是生命,是世界与我。这是他小时侯第一次学会魔法,就悟到的真理。 他的力量不是谁的赋予,所以也不是任何事物能剥夺。 “是说魔法水平因人而异吗?”杨阳不解,有些着急,“我最多只能用出闪光术,难道你能用火球术……”席恩闭目喝茶:“世上没有低级的法术只有低级的法师。” 呜哇——这家伙又来了! 席恩放下茶杯,审视气坏了又不甘心想听下去的杨阳——这女孩缺少成为一个真正的法师的灵魂本质,一种内核,超越意志的精神——但她想成为法师。 “你为什么想当法师?”魔王道,“因为短暂才会想要不朽,因为卑微才会想要权力,因为软弱才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人类追求力量,都是从不满现状开始。但是这样是不够的,我们最后会发现,所能够改变的和不能改变的,所能选择的和无法选择的都是命运,那样的怨恨挖骨焚心,可是征服自己也是从征服命运开始——强大是一种态度。” 看到杨阳还是不太懂,席恩有点无奈:“总之,强大和能力不是一回事。你若只想着在毕业文凭伪造‘霍格沃茨’的字样,在叔叔的帽子里变出绒毛兔,在国庆节把全市挂满气球,那么你的法术能力顶多就这点了。”杨阳涨红脸:“罗、罗嗦!”又被他看穿心里的想法了。 “……那个变出兔子的戏法挺有趣。”席恩想了想道。 “是吧!”杨阳又高兴起来。 这时,严母端着一个大食盘走进来:“来来,客人多吃点,炒瓜子、五香豆、南瓜饼,还有我侄子从新疆带回来的葡萄干,很正宗的。”她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好奇,弄堂的其他人早就猫在窗外偷看,所以杨阳和席恩说话都用古代语。 哈玛盖斯赶紧起身帮忙端,试了试毒。席恩礼貌地每样尝了一点,道:“谢谢您,女士,很美味。” 哇——真的是皇帝耶!严母被那带着陌生的异域腔调又异样优美的语调迷得晕陶陶,颇有小市民见到外星大使的激动。 阿姨,你真的不必对他这么客气。杨阳残念。 严母哈拉了两句就告辞,谁在席恩的气势前都不敢多话。卡雅拉拉自家老爸的袖子:“父亲,我想看电视。” “去看。” 你们不要喧宾夺主啊!杨阳气愤。卡雅没有在客厅开打扰父亲,轻盈地跑上楼,她早就搜索到这房子还有两台电视。哈玛盖斯犹豫了一下跟上去,不然卡雅一定会在杨阳的卧室里藏冬青果炸弹。 地球的食物添加剂放得多,对味觉灵敏的法师来说都是种伤害,但严母自制的炒货不是,瓜子味道淡却很香,席恩多吃了两粒——当然,用左手。杨阳看着他娴熟的动作,有些奇怪,在肖恩的记忆里,童年的席恩并不是左撇子。 大概又是什么经历,改变了他吧。 眼前是魔法神,人类史上最强的法师,杨阳却没有拿出纸笔请教,虽然她很想——不仅仅是她自己竖立的尊严,更因为她的老师自始至终只有一位——她的恋人,神官。 “席恩,你知道西欧琴时期奥古修斯大帝的魔法王国立案草案吗?”她问起她同样感兴趣的历史。 席恩有点意外,他知道杨阳的心思,换作以前的她,基于讨好和拉拢他的意图,一定会厚着脸皮向他讨教,如今她却划出了一条清晰而坚定的心理界限。 心变强了吗。 微微一笑,魔王回忆片刻,缓缓道:“历史上称作后黄金时代的魔导历初期,奥古修斯大帝创立魔法帝国是个尝试,也是伟大的创举。魔法王国的概念被首次提出,引起当代人的深思,也被后世的人参考。要称作魔法王国,至少要满足以下一半的条件:第一,支配者,不管百姓是否承认,最高统治者是法师……” 当杨唯回来,两个人还在聊,彼此都很投入,对席恩而言是相当愉快的体验,宰相之女博闻强记,对历史有丰富的知识又怀着极大的热情,魔法神对历史不感兴趣,对所谓魔法的分类也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只是技能本身。但换个角度观察,确实了解到许多以前不曾注意到的东西。 “奇怪,今天外面的空气好极了。”杨唯一进门,就说出震动了全国的天气变化。杨阳滴汗,她知道是谁的丰功伟绩。 黑发青年提着沉甸甸的袋子,歉意地道:“火鸡买到了,还有面粉,不过家里没有烤箱,可能做的蛋糕和布丁不太好。” “我来吧。”席恩起身,说出让杨阳震惊到失神的话。杨唯不好意思:“怎么能让客人……”魔王走到他面前,淡淡地道:“你做的肯定不地道。” “……”年轻的教师深刻体会到,侄女感同身受的,这个人轻描淡写却杀伤力巨大的刻薄话。 席恩只做了养子爱吃的烤鸡腿、炭烧小羊排,和卡雅要吃的百果馅饼、圣诞布丁,泡了一壶蜂蜜红茶,就上楼去。担心自己的卧室被掀了的杨阳跟在后面,意外的,两个孩子坐在地板上,一人一本《机器猫》看得欢。 “父亲,父亲,这本书好好看。”卡雅满眼献宝的小星星,递给父亲自己新发现的宝物。席恩不感兴趣地接过去翻了翻,眼神一凝,认真看起来。杨阳自豪不已:果然小叮当的魅力是无国界的。 不过,不问自取是为贼啊。 哈玛盖斯还一副被逮到做坏事的内疚表情,抱歉地看看书主,把漫画放回书架。卡雅却抱着父亲的大腿耍赖:“帮卡雅买回去嘛,人家要这套书。” “喂,这套书坚决不卖!”为了捍卫自己的爱书,杨阳不惜与恐怖的魔王一家对抗。卡雅看了她一眼,第一次正视她的胆气。哈玛盖斯劝说妹妹:“卡雅,明天我帮你去书店买,这是杨阳小姐的书,她有权决定书的归属。” “不要,明天有明天的安排,今天的工作也要完成。” 这是什么奇葩逻辑?杨阳呆了。席恩却觉得女儿的说法有理,这本来就是他的准则,合起书,纤长的手指在空中点了点,一个红色的光点浮现,渐渐扩大,变成了半透明的古老羊皮纸。 “一个魔法,换一天的借书。明天我会买到书,把借的书归还你。” 身为法师,这是不可抗拒的**,杨阳左思右想,横了心:“好吧,但明天十二点前一定要还我。”席恩点头答应。 下楼后,哈玛盖斯和卡雅开心地装扮圣诞树,孩子当然喜欢这样闪闪发亮又漂亮的物事。看到他们乐衷的样子,席恩打了个响指,[魔法伎俩]制造出简单的幻术:挂满缎带和小饰品的枞树像被点燃的蜡烛一样散发出温暖的薄光,室内暗下来,天花板变成了深邃迷人的夜空,星星如同流落在凡间的宝石,雪花飘起,喧嚣缤纷的世界被一片银白沉淀,宁静而寂寥。 哇!太有圣诞气氛了!杨阳感叹,不禁问身旁的男子:“你去过欧洲吧,以前过过圣诞节?” 席恩没有马上回答,露出沉思的神情,银眸渐渐化开一圈淡如无痕的柔光,像终于触摸到了遥远的记忆:“不,我的弟子讨厌圣诞节。” 弟子?第一次听说,杨阳惊讶地睁大眼。 “她喜欢亡灵节,让食尸鬼在院子里打桩吊死人,支使骷髅打扫教堂后面的墓地,有时把做的面饼偷偷分给附近的小女孩,不是圣餐……” 您家高徒是什么人啊……和您有的一拼。 “……她做的杏仁茶不错……经常大雪天到后院巩固保护结界,点着灯。”结束了片断的回忆,也是仅有的一点成果,法师揉揉额角,低如呓语的口吻拖出逝梦的痕迹。 晚餐惊人的美味,虽然杨阳不怎么喜欢吃西餐,也胃口大开。馅饼香浓细致得简直让人的舌头都化掉,加上好吃的碎果粒更添香脆的口感。布丁绵软浓郁的奶香塞满了下午的甜葡萄干,让人回味无穷。而羊排和火鸡没有胡椒酱或蘑菇酱扰乱原本的滋味,纯粹的原味,却在恰到好处的火候处理下,鲜嫩爽口,酥到人骨子里。再来几口红茶,温热的香气融合了蜂蜜的润泽滑过喉头,暖心暖胃,杨阳绷了一下午的心弦终于松了些。杨唯更是连连称赞客人的手艺。 卡雅吃得开心极了,哈玛盖斯却倍感压力——这样的厨艺,他刚报名的烹饪班能让他超过吗? 用餐的气氛很不错,席恩有时也会回应几句杨唯的问候。吃完,卡雅秉持不发胖的原则——运动,拖着父亲和兄长准备走路回家。 当魔王一家走出门,星辰满天,魔法神的法术让长期笼罩城市上空的乌云一扫而空。 杨阳只道了别,真诚地祝愿他们玩得愉快,没有送出弄堂。厨房里,杨唯一边洗碗,一边对回来的侄女道:“阳,这个人和你那位叫维烈的同伴有矛盾吧。” “咦!”杨阳吓了一跳,不得不承认。 “第一眼的时候,看得出来。”黑发青年心有余悸,比起一开始那个像要将他焚烧入骨的眼神,之后冰封如极地荒原的冷静更让人心悸,一个人为什么能那样克制? “他极其恨那个人吧?以后别让他来了,不是怕被挫骨扬灰,这样对他自身不好。” 杨阳默然,她很久以前就明白,也许席恩将肖恩的痛苦视作自己的快乐,但他并不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任何弱者的痛苦之上。 “唯叔叔,他应该不会来了,我们是敌人。” 席恩说强大是一种态度,那么他就是那种强大。 不,没有人能完全战胜自己的软弱。 所以,他无法放弃对弟弟的恨,和对维烈这近乎自虐的复仇吧。 ****** 路上,小龙问养父:“主人,您为什么来杨阳小姐家?” 哈玛盖斯知道,如果只是捉弄杨家叔侄的临时起意,不会让养父真的跑来敌人家,做这些无谓的交涉。 “我希望想起一些东西。” 席恩看向夜色深处,呢喃,“我本来以为不重要的东西。” ——她的名字,她的墓。 ****** 第二天放学回来,杨阳看到宿命的另一半坐在房间里,津津有味地看《舌尖上的中国》,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过去: “你知不知道,昨天你老哥来了?” “!!!!”肖恩立马把美食抛到九霄云外,上上下下检视友人,“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嗯,他非常友善,今天晚上还会把一套小叮当还我。” “???” 杨阳叹了口气:“没事啦,我是和昭霆、轩风逛街时偶然碰到他,还有哈玛盖斯和卡塔瑞亚。他来我家聊天、喝茶、吃了阿姨送的瓜子南瓜饼、烧了一顿丰盛又好吃得不得了的晚餐,一块儿吃完,就走了——很太平。不过我觉得有点奇怪,席恩以前不会这么立场不明,还叫我好好提升实力与他为敌,昨天却这么情绪化,只是捉弄我和唯叔叔,似乎兴致大了点,可能管理天空之城让他烦透了吧。” 肖恩心里七上八下,兄长简直像来和友人亲善交往,可是……可能吗?就算他感性上想相信,理性如今也已经警钟长鸣,再也天真不起来。 看穿他的心思,杨阳终于说出内心一直想说的话:“肖恩,我不赞成你放弃报仇,因为席恩对你还有恨意,但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帕西斯的事,不完全是席恩为了向你复仇所做的。他的死,和菲莉西亚的不幸,至少维烈和魔族要背负一大半责任。” 说完,屋里一时静得可怕。 “那……希莉丝的事还是他在背后推动,维烈被莉带走也是。”良久,棕发青年干涩的声音才打破沉默,琥珀色的双眸跳动着余火的光,又像是难以燃起的灰烬,带着心灰意冷的冷。 “希莉丝恐怕是。”杨阳就事论事,“拉鲁的四方结界破了一角,那些恶魔是因此混进去,但希莉丝先杀了蕾雪城主,恶魔才有机可乘。还有,你记得吗,他在我们暗杀霍娜那次,说和你断绝兄弟关系,不再向你复仇,那是在希莉丝死以前了,肯定不是他下的手,席恩决不会违背自己的承诺。当然,恶魔是他的部下,他还是要负全责。不过维烈的事,你就不必搅混水了。肖恩,你只要把菲莉西亚带回来就好,劝她罢手。毕竟维烈算是罪有应得,他太心软,答应菲莉西亚选莉莉安娜做附体,一点原则也没有,诺因就不会放过他。让他被揍一顿,醒醒脑子。” 杨阳不是没想过质问魔王,可是基于她没本事揪起席恩的领子要求“把维烈交出来”,二来她自家杀人如麻罪魁祸首的老爸作为也不是那么正,只好和魔王表面和平地对座喝茶,再腹诽一句我们战场正式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杨阳惊讶地听见肖恩冷静的声音: “没用的,杨阳。” 他淡淡地道,“我们之间,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杨阳抿紧唇,将一声了然的叹息化为无限的同情和惆怅。 “你知道吗,我向席恩复仇的目的,已经不是算帐,或者要他赎罪,只想给我们彼此一个了结——我受够了,杨阳。我多希望那时候跳下去的是我,一切重来,他还是那个我最爱的亲人,他没有经历那些让他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过去。我爱他,他是我哥哥,所以我一定要杀了他,我受不了他再这个样子下去。” ****** 魔界—— 无功而返,维烈万分愧疚地向主君谢罪。菲莉西亚没有过多的怪罪,始源之海是席恩最大的底牌,绝对没这么容易掀开。 离开主君置身的军事区,魔界宰相马不停蹄地赶往缅所在的科学院。中途一辆悬浮车从邻车道切入,收势不及,一头撞上他乘坐的车子侧面。 “维烈!”车门打开,身穿魔界浅青色文官服的吉西安跑出来,焦急地拍打车窗,“对不起,你没事吧?”当了二十六年人类,他车都开不顺手了。 “没事。”黑发宰相稳稳坐在车内,完善的安全系统使他毫发无伤,“什么事?” 吉西安心里微觉异样,一时顾不得,急切地道:“解除我的禁令,让我去地球见雷瑟克和殿下!” “你不是已经偷偷见了吗。”听出他不小心漏出的口风,维烈眼中冷光一闪。 把弗雷德接回来后,他就下令不许回艾斯嘉,如今席恩关闭了次元通道,魔族更是没有下去的渠道,弗雷德没可能知道这段时间的变故。他说地球,那必然是暗中做了调查。 吉西安一窒:“这…我只是用军事卫星看了看。”他还用行星风发了电报,可是雷瑟克那科技盲……他一定认为只是窗子动了动,呜呜呜。 地球是席恩在千年前召唤了地球人,才意外进入魔族眼中。当时落后的文化让他们毫无兴趣,近来科技迅猛发展才引起了魔族极大的兴趣。但是地球魔素稀少,空间十分稳固,无法进行大规模的次元连接。有空间跳跃功能的飞船全部掌握在科学院手中,只能偶尔申请到一艘机械驱动的,搬点东西回来,过过干瘾,所以幸运的太阳系第三行星至今仍未遭到魔爪肆虐。 不过,就要成为过去式了。 “弗雷德,你知道你对这项‘迁徙工程’的重要。”维烈语重心长地道,“你是我们的王牌。” 怠惰会成为风气,在发现艾斯嘉世界以前,魔界的技术几乎陷入停滞,亚空间的次元传送只是一个偶发性的突破。而科研又是一门需要集思广益,庞大基层支持的学科,只有缅和零两人根本无法带动全魔界的发展。除了一个畏惧他们,唯唯诺诺的维烈,其他小辈又不服他们。只有最近,在维烈的全力协助,和“回归故乡”的口号煽动下,全魔民积极起来,缅和零的工作进展顺利了许多,弗雷德就是第一个牺牲品。 他父亲法西尔是和前任宰相基连·赛普路斯同一所大学的同学,也是好友,从小受到的教育熏陶最深,又天资聪颖,远比维烈更适合成为一名科学家。是父辈们离开了,魔界毫无变化,他觉得研究这些没意思,才转而和数字打交道,成为财务官。即使如此,他基础没落下,头脑更是优秀,是缅和零最属意的继承人。 能力上,弗雷德也是仅次于维烈的最强者。他的力量是对大气能量的操控,包括微粒层面——**对他只是玩具,更不用说声波武器。宇宙射线也在他的控制范围内。有弗雷德帮忙研发新能源,魔界除了重力波动炮、空间矢量炮两件武器以外,由于缺少动力的硬伤而不能启用的瓦普兵器、次元兵器、相转移兵器就能投入使用。尤其是借助虫洞发射超远距离打击的瓦普兵器,不用将摩耶开往地球就能实行远程无防战场碾压,战略上立于不败之地。 “不!那两个老头疯了,菲莉西亚疯了,我没疯!” 看出友人不会轻易罢休,维烈下了车,吉西安立刻拽住他:“维烈,你不能和两个老头联合起来把我关起来,我要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们搞的把戏太可怕了,难道你们又想掀起一场降魔战争?” “地球人有艾斯嘉人的资本向我们挑战吗?这是纯科技的差距。”维烈安抚地道,“只要一炮,他们就会投降了。一切前置工作,只是为防范席恩做准备。” “一炮……也是宣战。”吉西安抓着他的手发抖,苍蓝色的眼眸浮起汹涌的回忆,和质问,“维烈,你忘了吗?我们的教训。地球人,和我们,艾斯嘉人没有分别。” “没有不流血的战争,我不会再犯当年的错误,但是找到父亲和世界树,都需要这么做。” 吉西安冷静下来,恢复属于他人类一面的精锐:“菲莉西亚陛下的目的是什么?”他对菲莉西亚没有偏见,也愿意效忠她,但前提是她没有用莉莉安娜的身体! 维烈给出的解释是暂时借用,因为席恩逃出魔界,帕西斯被协调神吞噬,无法忍耐的菲莉西亚寻求魔界的帮助,而只有莉莉安娜的身体和她的灵魂契合。 虽然可以用克隆,但基因的信息丢失会使复制体有微小的差异,造成附身魂波不合,健康每况愈下。 这种理由说服不了诺因!吉西安非常清楚主子的脾气,维烈和菲莉西亚肯定是用暗渡陈仓的法子把莉莉安娜弄到魔界,这已经很奇怪了,维烈根本不是做坏事的人,更加不是个战争狂。吉西安没有怀疑好友出了什么问题,而是怀疑他对菲莉西亚有特殊感情,千年前维烈也是为玛格蕾特疯狂不顾一切。而基连身在地球,为了他维烈也会精神失常,吉西安知道好友对他那位其实是基因来源的父亲有着非同一般的执念。 黑发青年的眼神变得深藏戒备:“为什么这么问?” “你喜欢她吧。”吉西安叹了口气。维烈一愕,像整个人思维短路了。 “你这情种,头脑发热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吉西安换了个角度劝说,因为和执拗起来的维烈对抗是全然没有可能的,“对了,你觉不觉得伍菲有点不对劲?” “伍菲?”维烈回过神,“她又缠着你了?”吉西安蹙紧眉:“是缠,但是……”雷之幽鬼伍兰夫从小喜欢他,而他对爱情不知所以然,不过大家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就忍受她的纠缠。但最近,当他回到魔界,发现伍菲的表现有些异常。说话、举止时常重复,无法沟通,表面看还是撒娇痴缠的样子,却缺乏一种灵动的感觉。 就像一具照着“记忆”、“习惯”输入,没有灵魂的机器人。 吉西安心下发冷,给他相同感觉的,还有七位军团长。 他环视这个技术发达的世界,这个玻璃盆景般狭小脆弱的世界,他在人界只有短短二十六年,但是这段宝贵的经历改变了他麻木的思维,他发现,一定有什么是他们这些被时光麻痹,被强大固步自封的魔族,所没有注意到的。 “维烈,听我的,冷静下来想想。”他握着友人的肩膀,恳切地道,“我不阻止你回地球,也不阻止你帮菲莉西亚陛下,但是我不想再看着你后悔!菲莉西亚的目标是席恩和众神,你真的清楚她会怎么做吗?” 世界树,维烈漏出了关键信息,若菲莉西亚打算破坏神之泉,地球的世界树恐怕就是通道! 维烈的身体猛然僵直,关于菲莉西亚复仇的终极计划,都是[禁忌]。 没有察觉友人的异样,吉西安继续道:“那地球会不会有危险?维烈,你女儿在那儿!杨阳、雷瑟克、殿下、肖恩都在那儿!我明白她想干什么了,她想煽动我们……”突然,他两眼蒙上涣散,软软倒在友人怀里。 用体内的[母核]控制弗雷德的魔核使他昏迷,是最快的方法。 在氢动力车机器人的帮助下把友人搬进车内,维烈对导航系统道:“把他送回科学院特别区,叫零好好看着他。” 目送车子的背影,维烈有点无奈:缅只是和他通话了一会儿,弗雷德就能找到零看管的疏漏溜出来,实在太聪明了。 他的头脑也是双刃剑,看来有必要做一些精神暗示。 在原地静默良久,友人的声音响彻脑海,维烈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喜欢?” 他坐进车子,重新朝科学院开去。 缅早已等在实验室里,全高科技的巨大房间踏入军靴的声响,魔界宰相身穿漆黑的制服走进来,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孩子又忘了脱护目镜。 没心情关注这类小细节,他指指一个移动屏幕:“你看看这个。” 魔界必须有底牌,这是维烈与两名科学家的共识。只要没发明出能毁灭神魂的灵能武器,那些威力强大的纯科技武器对魔法神都不起作用,而他随手一个时间停止或空间粉碎,就能瘫痪所有战力。另外,恶魔是精神类生物,能量武器能起到一定的效果,却不能百分之百打击。 维烈走过去,屏幕上是一幅繁复无比的双螺旋曲线图,乍看像是基因图谱,但他知道不是。 “我对你提到的灭神剑很感兴趣,可惜你没取来样品,其他传说中的灭神器具也下落不明,不过协调神杀死前代混乱神的事给了我一个提示:双子之间的感应。” “一般认为,同卵双胞胎的基因编码是相同的,所以他们有相似的外形,乃至相似的性格,但这不是重点,毕竟席恩已不是原来的身体。我感兴趣的是双胞胎之间的感应——席恩能梦见肖恩的生活,不是吗?而肖恩对他哥哥的感应只是人为的被切断了——多像量子纠缠态的表征啊!一颗电子在星系的这一头,另一颗在那一头,也会在同一时间遥相呼应,这是基因的力量吗?不,不止,这是灵素——灵魂元素的一个特点,波粒二象性!” “但是席恩的灵魂已经随着神格的获得升华了,可能情况有变化,我们需要考虑这一点。”维烈谨慎地提醒。缅点点头:“是的,这几乎是确定的,我要你注意的是另一件事:席恩现在是人体,他的本体——神体是处于一种深度睡眠的状态中,遥控这部分的意识和身体,这就建立了一个隐性的精神渠道,为我们提供了机会。所以我才说他人的部分破坏了他神性的完美,太可惜了,报什么仇……”咕哝了片刻,从狂热科学家的状态恢复了理智,缅指着图谱讲解: “现在我和零一致认为,情绪本身也是一种波,就如能量的本源是波,情绪像光一样,也同样具有波粒二象性。它的传播介质很特殊,我们称为mtc介质,通过感染‘源’——附体,来让神体受感染。你上次对我说,帕西尔提斯用引魂珠的负面精神能量使得席恩失控。” “让他疯狂吗?”维烈注视屏幕,眼底深处有着灼热的,谁也无法理解的思绪,“这种粗糙的手段,太无趣了。” 缅意外地看了看他:“当然,我对这种不能准确预测结果的手法完全不赞成,既然你没打这样的主意最好。而且,神是能量体,席恩的体质更为特殊,除非mtc介质完全概念化,功率大得匪夷所思,才有通过附体感染到本体的可能几率。” “慢。”仿佛预知了他要说什么,维烈静静地道,“如果缅长老您已经有了确实的想法,那么不用告诉我,您和零私下研究就行了。我要问王的事,您对她身体的改造,什么时候能开始?”缅会意地点点头,席恩对魔界不会没有监视的触角。 “随时可以,你把她带过来就行了。” 在艾斯罗威亚时期,就有技术通过对神经元的强化和改造,能将人类的反应速度、视力、灵敏度、力量、平衡性、记忆力、思维能力、模糊运算能力等提高倍数以上。而某些科学家对异能者进行研究后,把普通人改造成基因战士也不是梦想,只是这样后天的能力者,比起先天的变异,有着诸多的不足。 “灵能武器的研究也突破第一阶段的瓶颈了,要制作成大型的能量场发生器,达到**级别还有待时日。菲莉西亚是优的后代,是天生的感应者,先交给她使用。”缅看向一把放置在强化玻璃容器里的银色陶瓷式长剑。 所谓的灵能武器,是在剑、杖一类的近战武器内安装特殊的对流器,能储存、吸收、浓缩和引导精神能量,因为需要感应能力者的触发,才可以发挥威力,不然就是一件普通的动力武器。 维烈对这类武器的前景还算看好,对上恶魔是一件大杀器。 “话说,维烈,我可不赞成你对这么珍贵的样品随意处置。”缅开始翻旧帐,“你到底想干嘛?”他查看了席恩被囚禁在冥灵晶里的监控,发现维烈好几次做出过激的行为,这孩子对席恩的感情好像不太正常? 黑发青年别过头,脸上的黑色护目镜遮住了表情,回答却清晰无比: “我想毁了他。” ****** 这个房间的书籍就如同图书馆一样多,厚厚的古铜色书本从书架底一直摞到天花板,大书桌被肃穆的知识环绕在当中,唯一的例外是一尊地球仪,和几支羽毛笔放在一起,还有一台平板电脑。 此时,房间里有两个人。 哈玛盖斯应付他别扭又沉闷的养父,那可是驾轻就熟了。虽然那张脸一年到头罕有表情,但是一点点蛛丝马迹就足够推算出他的心情如何。 比如烦躁时,他不会在外表显现,而是通过一些小动作泄露出来:拨弄袖扣,转杯子,摸书……目前,席恩只对他这样。 因为他已经不需要在意其他人的看法。 “哈玛盖斯,我想看电脑。”把羽毛笔从笔架拔起、插入、拔起、插入……多次的席恩终于开口。 “您可以看,主人。”小龙柔声道,理解他的养父为什么有这样的表现。 席恩警惕地盯着电脑,这东西真的很方便,有比书本更迷人的魅力,但每次用都有种被强暴意识的感觉,也许是里面的知识太杂乱又不负责任。 “我建议您上一些专门的网站。”哈玛盖斯说出调查的结果,“我知道有些国外的科学网站很不错。” 他断定养父得了初步的网瘾,要么让他对那台机器彻底丧失兴趣,要么干脆引导他找到一个适合的途径舒缓这种求知**。 “哦。”席恩很高兴,长年的苦难和挫折产生的强烈危机意识,使他专注如一,不敢有丝毫懈怠。可是他难得找到一个除了魔法以外的兴趣,实在不想放弃。 小龙写下那些网站的地址,在养父沉入电脑的世界以前,道:“主人,如果您没空的话,可以把魔界的进度交给我。”他始终不放心维烈和菲莉西亚,尤其是那位魔界宰相。 席恩有些茫然地从屏幕前抬起头,激烈变幻的眼神变得冷然,却不同于对他的孪生弟弟,穿越无限的纵深斑驳只为了到达那个人的心中,撕裂他的灵魂,燃烧着仿佛末日的灾劫,在爱与恨的火焰中自残,而是单纯的仇恨。 “你担心他会解开莉的暗示?不会的。”沉静的语调亦然,“因为他喜欢那样,那是他的‘自由’。” 说完,魔王就兴趣缺缺地回到电脑,他不想当心理学家,为了钻研魔界宰相的心态,他已经无师自通成为了心理学的大师。可是,他真的对这行没兴趣。 玩弄、毁灭人类的心,对于看透人性终点的暗术士太过容易,正因为容易,才是[禁忌]。 他一生只揭开了一次,这是他愚蠢的执念。 哈玛盖斯不好打扰,只能退下,反正,他有对付魔界的手段,不介意用最彻底的方法扫除威胁。 看看手表,烹饪班上课的时间要到了,他连忙跑了出去。 挑了个学术自由度比较高、交流平台方便的网站,席恩输入网址,注册登陆进去。 两天后,地球另一头—— “咦,基连,你这几天网瘾大爆发啊,整天捧着电脑不离手。”正忙着做出行准备,整理行李的优道。而从来不来帮他的友人坐在床另一头,回首露出一个微笑:“嗯,有个很有趣的家伙。” “什么有趣的家伙?能得到你这句评语的家伙可不多。”优兴致勃勃地靠近。 “他偏科很厉害,但是许多想法不拘一格,非常有创意。”基连低下头,熟练地输入一行英文,微微蹙眉,“就是语法有些奇怪,有很多韵体和拉丁语,是中世纪的习惯。” “哦哦,这样的文法像是严肃的宗教人士,热情的法兰西人民的合体,我还一连看到了三个国家的俚语,他一定懂不少国家的语言。” “至少十一种,昨晚我试了试,打不同的古今语种,后来他不耐烦了,问我是不是牛肉汉堡吃多了。” “扑哧。”听出疯牛病的隐讽,优忍俊不禁,正好看到对方打字出来,规规矩矩的豆腐方块字“别烦了,就这个”,当场喷笑,“哈哈哈哈!” “看来他是中国人。”优得出结论。基连摇摇头:“不一定。” 世界另一头,小龙快要泪目了:“主人~~”魔王赶紧打下“稍等”的字样,转头面对养子,心虚泛滥成海:“呃,我……” 其实哈玛盖斯十分开心养父在网上找到志趣相投的朋友,席恩的心情有多愉快,从他投注在屏幕上神采奕奕的目光就能看出来,只是—— “就一会儿好吗?我烧了您爱吃的菜,卡雅和依路珂也在等您。” “好的。”席恩转过头,看见网友打字“我很快要去中国上海,明早9:30的飞机,有空再聊。”席恩心一动,他不是管闲事的人,和对方也不过萍水相逢,维持网上的友谊就好,但是上海…… “告诉我你预定的酒店。” 意外的前摩耶宰相基于一股莫名的信任,打了回复。简短的告别后,魔法神下了网。 魔界没有这么快来到地球,不过如果到时这位网友还没走,他得保护他,不能让他被魔族炮轰了。 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期盼,魔王起身和养子去吃饭。 第二章 起航 魔导国的三月,迎来了欣欣向荣的季节。 漫长的荒年因为魔法神的回归而中断,圣职者预计的枯水期和沉睡期也未到而终,但民间反响低迷。传说中伟大的圣贤者已堕落为魔王,还带领恶魔侵略人界。诺因更大肆败坏敌首的形象,反正救世功劳是没有的,作奸犯科是大大的有。 席恩听闻后,并不在意。诺因说的是事实,而天气改善是他无意的作为,就像人类丢一块方糖给蚂蚁,不会期待蚂蚁的回报。 趁着新交的朋友起行准备来中国之际,魔王也回到了天空之城处理事务。 上次的船舶交流结果不理想,空浮舟以魔晶石为燃料,成本太高,失去封魔结界后又没有了速度优势。西琉斯的风之船还只是试航阶段,技术不成熟。萨曼的魔法飞艇被广泛看好,但席恩认为发动机设置太老旧,空间规划也不合理。 以魔法神的本领,设计出优越的动能装置、乃至铺设遍及全世界的空轨航路都不是难题,但是他期待这段时间部下能交出一份让他满意的答卷,可惜法师古板的思想不是那么容易改变。夏尔玛大陆的魔法体系老旧闭塞,重门第,重血统,固然保留了古魔法的传承,落后的体制却导致止步不前;艾斯嘉大陆因为魔族的破坏受害最严重,知识系统散落,新发展的元素魔法偏重技能,理论不够博大精深;而尼普亚斯大陆只流行德鲁依法术也就是自然魔法,环保是环保,可是工业只能用落后形容。 魔法总公会的成立使得天空之城英杰荟萃,磨合却还需要时间。哈玛盖斯甚至提议养父设立一所学院,综合学术,培养人才,革除陋习。席恩对这份提案望而生畏。“烦死了。”他说。 但是又不能不考虑。 上界的占领很顺利,民众在心理和实力上都只能对当年的救世主如今的恶魔之首表示畏服,接受了这一目前还看不出是好是坏的变化。卡雅对治理工作无比热诚,把城市规划得美仑美奂。席恩没有阻止,女儿喜欢当建筑部长就当好了。 傍晚时分,下了场小雨,新建立的天空之城晶壁有着完善的元素调和功能、防御功能和天气功能。这座平和安谧的小岛上,东部的峰峦绵延起伏,庄严巍峨的山脉冷眼俯视变迁的大地;蜿蜒的河流带来生命的脉搏,时而潺潺流动,时而澎湃激烈;向北部延伸的狭长谷地覆盖着青翠的植被,宛如闪闪发亮的绿色绒毯,庞大的都市群就坐落在这里;越往南越湿润,可见清香的松树和茂密的竹林。 雨后的晚霞总是格外鲜艳,明红姹紫。回归的魔法神洗了个澡,换上黑袍,走在一侧盛开着郁金香的长长廊道上,古代龙跟随在后。夕阳的余晖散发着耀眼的橙黄光芒,温暖而柔软,给他们的肩膀和头发落下一层金箔。 推开书室的门,席恩背对的阳光流淌进来,轻轻浮动在红木的讲台和座椅上,黑衣白发的清秀女仆恭身行礼,一个戴着银丝眼罩的男孩从桌后站起来,银发犹如夜色中皎洁的月光,脸上有着超越年龄的宁静气质。 “魔皇陛下。” 另几张桌子后,几个男孩和女孩也略带慌张地起身。 他站在那里,蜜色的光线像时光静静从他身侧游走而过,无法留下丝毫痕迹,低沉的男声氤氲着室内淡淡的墨香,柔和地送入每个人耳中:“好吗?” “是,是的。”众人放松下来。小龙微笑着和格兰妮打了招呼,轻轻合上门。 “魔皇?”席恩侧首,朝他投以疑问。 “好象是主人既是恶魔之王又是新帝国的皇帝,人们就这么称呼您了。” “哦。”席恩解开了困惑就不再感兴趣,走近那些收养的孩子。虽然答应了教授魔法,但他采取的是以自学为主的教育方式。根据资质和专长,让格兰妮传授基础知识后自己深化。 这不同于东方学舍,也有别于暗月法师塔。 黑袍的教学更应被称作试炼:戒律,藤条,鞭挞,鲜血,折磨,痛入骨髓的魔药浸泡,永远想要吞食生者的死物,没日没夜发出穿透灵魂尖叫的女妖,为了锻炼精神一个月的全黑禁闭,为了提高肉体忍耐力的饥饿和干渴,实际的魔法训练总是伴随着致命的威胁和伤害,当学习一个防护魔法,就必须先尝试更强大的攻击魔法。 一开始,他有想过是不是这样教,但是他终究没有这么做。 不是谁都能熬过那些,尤其是没有必要经历这些的人。 在学习死灵魔法的初期,他培育了第一只妖兽,这是他珍爱的宠物,后来却被他失手害死,他学会了,有些脆弱的小生命,和他是不同的。 “你们可以不学好本职魔法,但你们一定要学会驾驭恶魔。”检查了众人的功课,席恩静静地开口: “这个帝国,将来是你们的。” 孩子们惊骇地面面相觑,他们完全没料到这样的事。 洛德代表众人发言:“可是魔皇陛下,您曾说,要我们辅佐卡塔瑞亚殿下?” 席恩轻轻摇头,目光像穿透了过去未来:“卡雅是我的女儿,但她是神,将来一定要把位子还给你们。” 幼小的孩子们仰望黑衣的魔王,那双银眸总是凝视得太远,太深,人们看不到他经历的一切,也看不出他对世**性的感受,只有一个黑暗静谧的身影。 “人类的世界,必须由人类来统治。” 低下头,席恩一字一句地道,“这些,你们不必告诉她,好好记住。” ****** 走出书室,魔皇心血来潮想去法师们的讨论会看看,在远处时,听见女孩的声音: “我只是要拿回设计图!” 席恩隐匿了身形,和养子一起走过去。会议室外,守卫拦住两个年龄不大的少男少女,都穿着简陋的袍子。 少年骨骼粗大,深蓝的法袍上织着炼金术学徒的印章,少女则是完全没有标识的灰袍,以不屈的态度道:“我知道规矩,那也不是我的设计,但是摩艮病了,他说装置图上有一个错误,那一定要讨回来了!反正你们也不稀罕,还我!” “喂,温梨。”那少年抓住她,“别闹事,纸卷是都送进去审查了,拿不回来也没办法。” “你脑子被药剂腐蚀了吗,魁萨斯,我分明看见,你导师的羊这两天加餐了,莎草纸可美味呢!”少女一边挣扎一边刻薄地道。席恩特别注意到她,因为她的眼角,有一颗泪痣。 [爱哭]的位置。 他在地球娶的第二个妻子也有这样一颗痣,那是个言笑吟吟的**女子,虽有这样一颗痣,却从不哭泣,只有在他娶她的那一晚,眼眸里隐隐有泪光的影子。 她的能歌善舞,才情美貌,**婉转在他身上毫无用武之地,但是她细心体贴的陪伴,常让他感觉舒心。 为他泡茶,研墨,一笔一划地,教他学写毛笔字。 魔皇走了过去。 少年还想说什么,表情突然扭曲起来。守卫见状转过头,跟着变色,全身发起抖来。 乌黑的长发,冰色眼眸,一身黑天鹅绒法袍,正是魔皇席恩·奥古诺希塔。身后的龙神穿着蓝色的侍从装,一如既往伴着养父。 “你能记住那张设计图吗?”席恩问道。为了测试学院将来的师源和学生素质,前段日子他公布了空航的困难,集思广益,还招募工匠,不过可用的人才不多。现在看来,里面猫腻还不少。 “魔…魔皇陛下。”温梨涨红脸,随即挺直背脊,“可以!随时能画!不过,魔皇陛下,这是我朋友的作品,他绝对是个天才!”席恩点点头,示意她和那个叫魁萨斯的学徒跟着自己走进会议室旁的小房间。 将底下的刺头剃了一遍,席恩把温梨安排进自己麾下。意外的,那个叫魁萨斯的少年没有为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背叛自己的老师。只是温梨私下向他询问能否教朋友自己学到的知识,看来两人的关系并不如表面恶劣。 那位叫摩艮的少年设计的晶石阵列理论确实是惊世骇俗的杰作,已经有地球能源循环利用的跨世纪想法,只要再修改几个小瑕疵,提高一下设计的细节思路,就能完全应用于新能源。 城市上空的云层,一座漆黑的高塔不为人知地悬浮,云中塔,古代顶尖的魔法工艺,如今的塔主属于一位黑袍。 小小的冥王跑上仿佛无穷无尽的旋转楼梯,擂响父亲书房的大门。沉重的黑楠木门应声而开,壁炉旁的高背椅上,端坐的男子朝他投以冷冽的视线。 “父神……”依路珂畏惧地后退一步,鼓起勇气走到他身旁,单膝跪地:“求求您,让母神复活吧!” “她已经复活了。” “那不是母神!” 依路珂委屈地大喊。席恩看着他,目光深不可测。霍娜被帕西斯杀死后,依路珂虽及时保住了她的灵魂,神力却在回归中恰巧被哈玛盖斯接受,所以霍娜失去了力量,变回普通人。 建立了帝国后,他秘密联系了霍娜的祖父,东城王室图书馆馆长克林特,将复活的红发女郎交给他,拜托老人照顾,并且告诉他,霍娜已经没有关于他的任何记忆。 他知道,霍娜的确爱着他,可是,这段感情不会有回应。他早已不是千年前那个有血有肉,会为爱痴狂的人。 本来就是意外牵扯进来的人,这样最好。 一双小手放在他的手臂上,传递着惶恐和对亲情的诉求:“父神,您真的不能让母神复活,回到我们当中吗?” “她已经回到她的生活中,依路珂。”席恩的声音并不冷漠,“记住,别去打扰她,你今后没有母神,只有我这个父神。” “……是。”虽然失落,但听到最后一句,依路珂长久以来不安的心情安定了一个角落。 有父神,也够了。 看到弟弟怏怏离去的小身影,端来茶点的哈玛盖斯有些心疼,但也没办法劝导,想了想,说起另一个和养父有关联的人:“主人,埃娃小姐和马尔亚姆将军结婚了,两个人都退役,去了海边隐居。” “哦。”席恩意外,他本来打算将埃娃扔回大海,“那她不回海精灵当中了?”哈玛盖斯瞪大眼:“海精灵一族不是死光了?” “海精灵怎么会淹死?” “……” 席恩的注意力回到书上,漫不经心地道:“海精灵城是被欧塞毁了,不过因为魔法柱是一瞬间被破坏,永眠魔阵反而安全破解。我考察过,他们的精神损伤不大,都苏醒了,只是在建城。反正不再需要那个基地,就随便他们了。不过因为那时被你和血龙王的打斗卷进去,海精灵损失还挺大,而且埃娃的家人是被我杀了。” “哦。”哈玛盖斯寻思,海精灵应该会来寻找他们的公主,为了避免隐患,他还是将埃娃的家人复活吧,养父一定保留了精灵的骨骸。 “主人,”他说起一直惦念于心的事,“有件事必须告诉您,取得您的认同。”席恩诧异地抬起头。 “我……保留了费尔南迪先生的灵魂碎片,是罗莎米亚公主收集的——他还活着。” 席恩有一刹那的茫然,也许是这个消息太冲击,也许是养子的决定太让他不解,直到看见对方拿出来的东西,一片盛托着美丽淡金色粉末的龙鳞:“为什么用鳞片装?” 他立刻回过神,盯着对方的眼神像用冰锥在他身上凿洞。 “这个…因为当时没有适合的容器,而且灵魂实在太脆弱了,费尔南迪先生的灵魂又被协调神的力量炸碎了,更加……”哈玛盖斯战战兢兢地道。 “是的,但你完全可以当场用构物术制造一个坚固耐用的小瓶子,或者用我给你的食魂者之戒,我记得就放在你的次元空间内。” “主……主人……” “所以结论是,你嫌鳞片多是么?”魔王绽开爽朗的粲笑,笑得哈玛盖斯直打哆嗦,“好吧,过来。” 尽管吓得双腿发软,灵魂几乎想逃逸出去,小龙还是不敢违抗这个人,乖乖走到他面前。 “呜!”哈玛盖斯竭力压抑,但是当那只优美纤长的大手掀起他的鳞,还是禁不住发出小小的**。席恩神情寒酷,嘴唇抿得死紧,用力一扯,带起几滴血珠。 剥下的鳞片紫黑透亮,沾着几缕金黄的血丝,另一端被白皙的大手捏得扭曲变形。 将龙鳞塞进袍袖里,微颤的手一并放在里面,法师冷声威胁:“好了,你可以滚了,下次再头脑发热做这种蠢事,我就在你全身的鳞片上打洞。” “是。”哈玛盖斯忍痛答应,将那片托着灵魂的龙鳞交给养父。 席恩低下头,垂下的银眸看着手里的金沙。 他始终无法理解,肖恩怎么能舍弃那样的感情。 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付出无私亲情的洁西卡和莫里瑞,推心置腹信任他的卡修,爱他为他舍命的贝姬,和他一起长大的同学们。 还有……在迷雾森林挣扎千年,被屡屡伤害依旧不悔的帕西斯。 当年肖恩为了一个刚刚见面的婴儿,抛弃了姐姐、义父、青梅竹马、朋友。可如今,在莉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也不在她身边。 弟弟,到底对你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傻瓜啊。 魔皇露出一个嘲讽又像是自嘲的冷笑,掬起这些破碎的灵魂碎片,用魔力丝线缝补。 见养父专注手里的事,小龙静静退了出去。 ****** “主人,已经不痛了。” “闭嘴。” 哈玛盖斯很无奈,自从拔了他的鳞,席恩已经整整三天没睡觉了,虽然他从来不喜欢睡觉,但这次的原因是睡不着。 “真的,而且也长出来了。” “我叫你闭嘴。” 不,如果我不说的话,你还会在晚上偷偷掀我的鳞看,然后难受得寝食难安,小龙在心里叹了口气。 显然某人恢复了往常的心情,按照习惯睡了个午觉,坐在窗前的靠背椅上看书。 哈玛盖斯一边为他梳发,一边哼起记忆里浮起的歌谣。 席恩翻书的手微微一顿,转过头。 “啊……对不起,吵到您了,主人?”哈玛盖斯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哼起歌来,满脸通红。席恩摇头表示无妨,微带疑惑地道:“我好像……没教你歌?” 小龙笑了,笑得温暖舒心:“卡雅唱的,我不知不觉学起来。” 席恩点点头,低头继续看书,任那温柔的歌谣在耳边回荡,养子温暖的手眷恋着他的发很久很久。 ****** 月牙西沉,浓密的黑覆盖了整个天空,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浮现一抹橘红,朝阳慢慢升上天空。月落日升亘古不变,这古朴的真理千世万世流传不息,但是在这个人工的都市,一切都是假象。 菲莉西亚站在巨大的升降电梯里,透过有机玻璃,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倒影。 银色的短发,清秀的容颜,紫色的双眼找不到一丝柔弱,深处却又闪动着严冬般的冷酷和难以觉察的落寞。 浅银的人造丝紧身战袍适宜地贴裹住她窈窕优美的身段,右手位的银鳞手柄长剑与她整个人融为一体般凌厉而无懈可击。 走进巨大的训练室,这个房间和魔界的其他地方都不同,充满粗犷的力感。两侧的战机和武器又透出机械特有的细腻张力,灯光也是一种生动的冷灰色。 等候在此的魔界宰相一身漆黑战服,没有戴护目镜,迎上前,边朝里走边低声交代今天的训练任务,然后将主君引到最深处需要层层身份验证密码识别的密室。 当沉重的气压汞门敞开,菲莉西亚的紫眸微微扩大,她已经不会为魔界的科技惊讶,但这个东西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想。 各式各样的感应线连接,机械构架托住的卵形球体中,飘浮着一个抱膝沉睡的少女躯体,她的脸庞是完全归于艺术极致的美感,身体不似血肉之躯,和包围她的液状物质一样,有种介于虚实之间的通透迷离。 “这是……?” “[御遣者],埃西亚,我们称为‘人造神’。”维烈简要地介绍,“她不是生命,是一种生物殖装,应用了目前摩耶所能达到的最高科技,和神代法师的一个构想。王,将来由您操纵。” 听完更详细的工程计划,菲莉西亚点点头:“可以,功能也不错,但是不要忘了,神明最强大的力量——领域。”维烈微笑了一下:“这是您启动的,所以要从初级殖装训练起,不然精神无法负荷超限状态下的发动。” “明白了。” “王,不要太紧张,这台埃西亚是[天盖]计划的系统终端,但真正的诸神黄昏,是[镇魂曲]奏响的。”维烈以和他为人不符的自信态度道。菲莉西亚一眯眼,用力一拽他的鬓发:“别废话了,你先在训练中打赢我再说。” “知…知道了。”高挑的魔界宰相在个子娇小的主君暴力拉扯下屈服。 “今天还是你陪练吗?”菲莉西亚转过身,放在剑柄上的手呼应她眼中的冷光,“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不同颜色的机型在广阔的空间交锋,激荡空气的电磁束在装甲上烧出焦黑的痕迹,身体同样经过强化的维烈能看清主君每一个运动轨迹,仿佛镜头的慢动作,用狙击枪将她逼到远处。 可是剑士的敏捷身姿与感应装甲的完美结合再次突破了他的反应速度,一瞬间,左击、移位斜切、光束剑出鞘的同时再换位,精准无比的剑术攻击就进入了他的防御范围,往他身上的漏洞招呼过去。 精神芯片的提示音传来,维烈连连闪避,菲莉西亚移动奇快,银光的连续快击流畅而有力,因为极快,带起了不断转折的银色纱带。 掌握了这个新身体的施力、收力、最佳出剑位置、角度、姿态……菲莉西亚早早恢复了原先的水准,更远远超过。协调的动作和连贯的节奏令人目不暇接。战斗意识的提升引发了感应系统的深度连接,无数电流冲刷着神经,每一个细胞都仿佛灵魂共振般变得滚烫。 意识聚焦一点,寻找着不断变换的破绽,纯精神的世界展开,黑与白的二维,无数白色光点跳跃,黑色却如永恒的静止不变,量子跃迁通道瞬息间组合、建立,无限与唯一意出同源…… 内置仪器捕捉到主君的变化,神经反馈系统在一皮秒内完全同步,精神辅助系统全面启动,维烈紧急退避,及时展开的阳电子流屏障挡下了瞬移的机械臂扭曲而来的高震动离子长刃。 训练结束,报废一台输出功率太大的试用型装甲,需要修理另一台右臂坏得无法使用的机型,缅和零看得直摇头,这已经是一百零四架了,有没有这么败家啊。 毫无自觉的两人在旁边喝水,菲莉西亚拿着毛巾擦汗,瞥见身旁的男子吞咽的喉结,心里有点异样的感受。 这家伙……被控制反而能干了,好奇怪。 “王?”注意到她的目光,黑发青年低下头。 “把你的水给我。”菲莉西亚不客气地命令,维烈立刻双手奉上。缅朝这边看了一眼,一声叹息。 不再关注无关的事情,摩耶的王恢复冷定,握着手中喝空的水瓶,注视远方: “维烈,你知道吗……所谓复仇的利刃,就是那种一旦挥舞一定不能停止的东西。要么,将阻挡在前面的一切都斩成两半;要么,在敌人的坚强下粉身碎骨。” ****** 入睡前,杨阳正要关窗,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清越嗓音:“阳。” “诺因!” 她惊讶地探出头,魔导国国王在飞毯上朝她张开双臂:“来,陪我逛逛,我来的路上看到这里的风景太棒了。” 因为两个世界的时差,诺因等人来的时间不定,杨阳已经习惯他们的神出鬼没。 确定法杖插在腰间,她小心翼翼地爬出窗子,心情雀跃起来,感觉这样像童话里随彼得潘去冒险的温蒂。 诺因有力的臂膀接住她,将她轻轻放到柔软又坚实的毯子上,搭载着两人的飞行毯朝夜空飞去。 “哇——真的!”杨阳赞叹出声。 眼下展开的是中国不夜城的奇景,推测高度大约有一千公尺左右。光流在街道上快速穿梭,巨大的摩天楼变幻着七色的霓彩,无数温暖的路灯星星点点地装饰着大地,一条闪烁着银色光芒的蜿蜒长龙,应该就是南浦大桥了。 更震动人心的,是那宛如银川流淌的星河,数不清的闪耀星辰让人向往,灯火辉煌的瑰丽市容与夜争辉,宛如一幕盛大的交响乐。 “比上次来好看。”诺因评价,“那一次天空黑漆漆的,看不到星星。”杨阳落下一滴汗,决定不告诉他是谁的功劳。 忽然想起魔王那句“你为什么想当法师?”杨阳凝视友人端正的侧面,舞动的光影和柔湄的月光在他雪白的肌肤抹上晶莹的霞彩,让人目不转睛。 “诺因,你还想成为航海家吗?” “当然。”年轻的国王毫不犹豫地道,“要不是为了那个作威作福又死心不息的老僵尸,还有那个绑走莉莉安娜窝在魔界的疯女人,我早就传位给雷瑟克,逍遥去了。”杨阳抑不住内心的焦虑:“你还感应得到莉莉安娜吗?” “感应不到。” “这——”杨阳悚然变色。诺因的脸色无机质的平静:“老妖婆说魔界在另一个宇宙,可能就是原因吧。”杨阳心下颤抖,不明白他怎么能在她面前表现得一如平常。 那双紫眸静静垂下,清澈地映出她的身影:“别担心,莉莉安娜如果死了,我一定会感觉到,我们是双胞胎。”杨阳放下心头的大石,又忍不住满心愧疚。 “我说过,维烈是维烈,你是你。”诺因眯起眼,“难道你是他女儿,就要把他三亿年前裹尿布的糗事也背负起来?”杨阳又好气又好笑,拎拎他的耳朵:“诺因~~”一方面感动他的好意,另一方面又挺不自在:“我怎么感觉我在你眼里是透明的?”他应该没有读心术啊。 “是你太好懂了。”诺因嗤鼻。杨阳不以为然:才怪,是你太敏锐。 将来和你在一起的女人肯定很惨,被看得死死的。 可是这个人那种无比强大的清晰意志,却给人特别的安全感。 诺因揉了揉身旁的小脑袋瓜,情不自禁地拉近自己:“笨蛋,我再怎么说也是宫廷长大,就算讨厌那些活象脏水沟老鼠的政客,基本的看人能耐也有。”杨阳满脸通红,这样的亲昵直直撞进心腑,让人无从抗拒。 克制满怀温柔,诺因放开手掌,问道:“最近练习弓箭吗?”杨阳用力点头:“嗯,我都偷偷地练,在弄堂里要不被人看到真辛苦,还有魔法。” “嗯,你试着呼唤史列兰,将他召唤下来。” “为什么!?”杨阳惊讶地睁大眼,菲莉西亚的目标是众神,让史列兰待在神域应该更安全。诺因神色凝重:“我不是不支持你和雷瑟克的看法,但是敌人也明白的困难,就要从他们已经解决推测——战术上一定要高估敌人。当然,如果菲莉西亚抓住你,折磨你,也能达到迫使史列兰降临的目的。但万一协调神切断他与你的感应,禁锢他怎么办呢?这种不明确的手段太粗糙了。从维烈降魔战争的表现,他不是泛泛之辈。这老家伙不是没有能力,就看谁能让他发挥出能力。” 杨阳听得极度不安,又找不出反驳友人的理由。 “最重要的——”大手轻柔地落回她头发上,“有史列兰在你身边,我才能放心。” 心跳不由自主地失去控制,塞满了一种未知的温暖的情感,杨阳耳根发烫,隐约感到:友人对自己,似乎太好了。 诺因收回手,指着一个方向:“好,我们向那座三球塔进发,我要到最上面那只球看看。” “那是东方明珠啦,诺因,别胡闹!” 两人吵吵嚷嚷地飞翔。云海上空,一个翼展的影子从反方向飞过去。 “咦!” 清俊的黑发男子靠近窗子,坐在他旁边的紫眸青年问道:“怎么了,基连?” “飞机下面有两个人在飞。” “你吃错药啦!?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说归说,优马上反应过来这个朋友不是会看花眼的人,更不会因为目击的事物太匪夷所思就怀疑自己。 “那好像是块毯子。”前摩耶宰相眼中闪动着炽热的光,马上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钢笔,“这种形状,太有意思了,反重力……可能是这种动力,我要和席恩讨论。” 优无奈地看着朋友兴奋地在纸上记录起一串串公式和设想,往飞机窗外看去,可是无边无际的云海和黑暗已经遮蔽了一切。 不知道自己和曾曾外孙以及友人的孙女错过,优只得倒头睡下,等待飞机将他们带往浦东国际机场。 ****** 算准时间从艾斯嘉回到地球,果然新朋友已经入住酒店开机上网了,席恩愉快地准备一头栽入学术的世界。 这次跟随他前来的,还有冥王依路珂和七位领主。紫焰之王萨菲艾尔留守天空之城,与伊莎贝拉共同治理帝国。而剩下几个,魔王颁布了三大纪律八大注意后,也随便他们了。 高级恶魔没有烧杀掳掠的低级兴趣,而地球的娱乐设施足够他们不无聊。 不过他偶尔还会关注一下子女的生活,依路珂依然抱着电视机看那个傻破天的奥特曼。 卡雅跑去动漫展参加cosy,还连元素动物们都带去。 哈玛盖斯报名了烹饪班……这个还好。 初学者魔王在网上登陆的就是自己的原名,而对方只用了一个简单的k,看得出他在网上的时间多么早,这种名字都注册得到。 “昨天晚上我看到有两个人骑着毯子飞,你认为是应用了什么原理?” 席恩眼一眯,立刻猜到是诺因那小子和杨阳那傻妞,也不知道做点掩饰,想了想,身为“地球人”好象不能太快接受这种事,于是打道:“阿拉丁神灯的气体,你觉得是什么物质?” “席恩,你知道我从不开玩笑。”基连的打字速度和他的思维一样快,常人还真吃不消,席恩因为是电脑生手,都是用意念按键,两人不相上下,光这点就让基连爱死他:“好吧,我们可以考虑一个坐标选定的引力场……” 超市里,哈玛盖斯推着购物车慢慢走,琳琅满目的物品眩花了他的眼,因为圣诞节刚过去,一株挂满漂亮小饰品的大圣诞树还树立着,顶上包着金纸的星星闪闪发亮,小龙至少盯着它发呆了十五分钟。 不行不行!我已经是成熟的龙了,不能动不动被发光的物体引诱!哈玛盖斯拼命摇头甩去渴念,低头飞快跑过,心有余悸地拍拍胸,上次去东方明珠他就被柜台的纪念品**得走不动路,还害得主人破费,绝对·不可以再这样了! 为了杜绝**,他直奔蔬果区,买完后,又跑到生鲜区,想挑点新鲜的肉食,依路珂和他都喜欢吃肉。 “咦?”请人斩肉时,他和身旁的人都挑了同一块五花肉,小龙诧异地抬起头,那是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像是外国人,微卷的黑发和绿眸,似乎戴了隐形眼镜,穿着卡其色的休闲长裤和套头白色长毛衣,闲散中透出优雅,偏偏有股军人的利落气质,过于纤细的五官也掩不住透肤而出的英气和锐利。 映在优眼中的,是个白玉娃娃般可爱的少年,白衬衫,深灰色的毛绒小背心,棕色格子长裤和短靴,看起来就是个居家好孩子,纯蓝的大眼惹人好感,黑巧克力色的短发就像他给人的感觉,温柔,又醇厚。 “对不起,您先选吧。”哈玛盖斯首先开口,一贯的有礼。 “别客气。”优眯起眼笑了,因为紫色眼睛罕见,现在中国又不是戴太阳眼镜的季节,他就戴了一副蓝色隐形镜片,看起来像是绿宝石的颜色,“这么小就出来买菜啊?”这孩子不像中国人,中文却说得不错。 “是的,我想为家人做好吃的。”小龙开心地道,“主…父亲很挑食,我想为他亲手挑选他爱吃的菜。”能再度说出这个怀念的称呼,他心底涌出一股幸福之情。 虽然……主人才是对他意义最深的词。 优更惊讶了,又觉亲近:“你家人也爱挑食啊,我有个**的朋友也是……啊,这块肉我们一人一半吧?”哈玛盖斯也不推辞:“好的。” 又各自选了些冷鲜食品,两人一起推着车往超市门口走。紫眸青年道:“我叫优,你呢?”哈玛盖斯迟疑了一下,席恩一定不介意他用自己的姓氏,但那个姓太拗口了。 “我姓龙,您叫我小龙好了。” “哦。”优是热情的人,一会儿就攀谈起来,“我本来想去水产市场或者农贸市场买菜,今天刚下飞机没办法,找个就近的地方。你知道吗,近年中国的食品污染太严重了,农药、有毒金属、多环芳烃化合物、n-亚硝基化合物等等,还滥用添加剂,真是只有他们想不出来,没有做不出来的。”说着举了不少经典的例子。 “竟然有这种事!!!?”哈玛盖斯吓得魂飞魄散,他前天才买了毒生姜、苏丹红鸭蛋、孔雀绿鱼虾、三聚氰胺奶粉、染色蛋糕……还有地沟油啊! 天哪!他竟然让主人吃了这些东西……小龙顿时有吊颈的冲动,不,他想毁灭这个毒物大国,太坑龙了!竟然有测毒术都测不出来的种种有害物质! “别担心,这家超市口碑还好。”见他这么崩溃的样子,优连忙安慰,“下次我找到安全的地方,叫你一块儿去买。”哈玛盖斯惊魂未定地点头:“嗯,优先生,拜托您了。”他绝对,绝对不能再让养父吃到这些东西! 两人越聊越投机,交流家人喜欢的食谱,哈玛盖斯偶一低头,瞥见对方购物车里卷成筒的海报:“优先生,您也在这家烹饪班上课?” “你也?”优感叹两人真有缘,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道,“那我们下礼拜烹饪课见了,我本来还想给你手机,看来咱俩的缘分好得出奇,不用了。” “哈哈,是的。” 在超市外面,两人挥手作别,回到自己的家庭。 时光飞逝,在优对**好友没日没夜的上网行径从忍耐、规劝、咆哮到动用武力把他撵上床休息后,另一头的席恩也注意到自己的“不务正业”,惭愧地离开泡了几个月的书房,准备去关怀许久没正眼看的子女。 结束了课业的小龙突然感应到什么,朝教室外一瞧,高兴得跳起来:“优先生,我父亲和妹妹来接我了!” “哦,那就是你父亲啊。”和新交的小朋友道别,优看着他跑出去,奔向一个黑衣青年,对他介绍自己。 真是气质特别的人,还很年轻,和小龙不是亲生父子吧……哗!旁边的小女孩美得不像人。 黑色长发及膝,银眸出奇孤冷的青年听着养子说话,眉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自然消散,转向优的方向,郑重颔首,感谢他的照顾。 摆手表示不必客气,优又向哈玛盖斯打了个招呼,目送他们一家人带着欢喜的气氛离去。 相貌酷似精灵王的诺因和菲莉西亚与祖先都毫无相似之处,魔王没有认出来,只当作养子的一个朋友。 ****** 沉眠之地—— 这片神域的最深处,双子神殿悬浮在一望无际的纯白花海上,金色的月光静静流淌着,在夜空淡出一片朦胧的氤氲。 往常封闭的水镜旁,伫立着一个洁白的身影,高贵的气质与及地的金发,创世神止息般的眉间摇曳着一缕微妙的迷惘,注视着仿佛液状宝石的七彩泉水。 时光之泉。 “那么您想知道什么?第四界的视角,也没有神的目光远瞻。” 清冽而优雅的男声从流动着时间的彼端传来。 “你看到的和你想到的。” 温和的笑声响起,带着凡性的睿智:“您过奖了,协调神阁下,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顿了顿,他谨慎地道:“暗黑神阁下梦见的能力的确觉醒了,所以他的神识才会不稳。不过,未来时空的动荡,不是他引起的。” 贺加斯神情一松,又转为另一种忧思。 “那终结,还是他?” “请不要害怕,协调神阁下,您是宇宙的导标,您的神性决定了您只能站在平衡的中心点,看不到过去也望不见将来,所以您不会迷失自己。如果您对周围的所有事物产生怀疑,那么必然是整个宇宙迷路了。” “……”贺加斯嘴角微微一抽,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个人类说“不要害怕”。 “在你之前的时旅者,都在正式上任没多久疯掉了。” 第四界的主人,在永恒的静止中俯视流动的生命,和最终的毁灭。 “咦,我的前任们这么脆弱吗?”现任时旅者惊讶,遗憾地嘀咕,“那他们都在哪里呢?要是还在,我还可以当个疯人院院长嘛。” 他在这个地方,真的很无聊啊。 协调神避而不谈,反正这位时旅者,看来是既不会疯掉也不会卸任的。 “人类的错误总是要神明收场,如果真是兰修斯牵涉其中,我不会再让他插足。” “是的,只要这是您深思熟虑的结果。”对方闲闲地道。 顿了一下,贺加斯还是禁不住问道:“真的没有预言?” “阁下,我们要警惕预言,所以菲里尼奥给我的戒律是不能干涉人界的命运,更不用说神的命运了。但是我们可以换个角度,调侃一下命运。”那个声音带着狡猾,“既然你们都感觉到,那么这次众神的灾难不可避免——注定的事谈何建议。请不要忘了,毁灭也许终会到来,但它并不是一切。” 贺加斯低下头:“只要毁灭不是兰修斯带来,我无所谓。” “是的,但若是他呢?” 这就是我惧怕的。贺加斯咬牙,可是他明白,对方不能给他更多的暗示了。 “协调神阁下,其实我有个猜想。”时光另一端的人道:“当您认为梦想该结束时,这个宇宙也会完结。” 主掌光明、守护与创造的神祇浑身一震,绿眸被惊愕冲击得失神。 “所以,希望时光的织线永远不会断绝啊。” 无冕之王轻轻叹了一声,似乎有所感应地切断了联系。 “贺加斯!” 黑发的毁灭神从兄长身后跑来,绝美的脸庞满是焦切和坚定:“杨阳叫我,这次我一定要去人界。” 让他意外的,一直不同意他去人界的兄长默默站在沉寂的池水旁,仿佛在思索什么,带着深不见底的忧伤。 “……贺加斯?”他有点不安地问。金发的创世神转过头,绿眸清澈而不含片尘地望着他。 “我曾经想过,如果这个宇宙注定要终结在你手中,那么宁可我一次次决定每个世界的存亡,代你背负这残酷的宿命。” “可是我发现……我还是不想毁灭。” “兰修斯,你说我们来创造命运、生死和时间,我现在明白了,这样我梦想的世界才有无限的可能,伴有无限的希望。可是你希望和我共存的结果,是共灭。这不是你的错,是你的本性让我们没有出路。” “这个宇宙的时间,我们的时间,我想让它延长。永远是时间的尽头,我不想……再看到时间的尽头。” 贺加斯紧紧抱住弟弟,靠在他的肩头:“兰修斯,你去人界吧。” ****** “史列兰!” 看到降临的暗黑神,杨阳欣喜地拥抱他。事先得知消息的耶拉姆和昭霆也来到杨家,由衷庆贺召唤成功。 这么大的事不能不知会杨唯,年轻的教师呆站在一旁,为神祇绝俗的容姿惊得大脑一片空白。 “杨阳……”史列兰神情十分复杂,有高兴,也有惆怅和担忧。这时,窗外传来一个明朗的男声:“史列兰来了?” “肖恩。”杨阳吃了一惊,“你来得真巧。”棕发的军团长从窗外跳进来,没有拿神圣器,神色惊喜中带着掩不住的郁郁。杨阳会意:“你又去找席恩了?” 自从得知兄长和宿命的另一半会面过一次,肖恩就经常抽空来地球,寻找他的下落。杨阳还建议请侦探,可惜至今一无所获。席恩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明知他在这个城市,却捉摸不着。 “他不会露出破绽。”耶拉姆不意外。昭霆啧了一声:“反正我们有了史列兰,也不怕他了。” “不,我们不能完全靠史列兰。”肖恩的表情从受挫、恼恨到下定决心,眼望黑发神祇,“史列兰,你知道神柩吗?” 惊讶这个词,史列兰眨了下眼:“你说……神柩?”杨阳等人稀奇地听着两人对话。 “嗯,前两次去你的灵魂神殿,我们看到你的原身在一个像冰棺的长方体内,所以想问问你那是什么物质。” 昭霆击了下掌:“对了,我也看到了,第一次我们还以为你死了呢。”杨阳睁大眼:“放置神体的容器?史列兰,你知道吗?当然,对席恩没用的话,就不必说了。”史列兰深思:“不是没用,可能有效果,以前我没想到。” “那你告诉我好不好?”肖恩大喜,“如果能禁锢席恩的话……就不用看着他为非作歹了!” “那不是物质,是我们自身的神力,有的还包括法则。当我们降临,本体分出极小部分的意识,然后陷入沉睡。基于自保的本能,就释放出这种游离态的能量,自然形成类似那种结晶体的固态,使本体的灵魂进入深眠。我们这样的法则神,作为神格的体现,这种晶体更为牢固,可以说法则不灭,神体不灭。所以席恩要剥夺元素神的权能,才能令庇护他们的法则衰弱,进而杀死他们……其实他当年的封神阵,也是应用了这个原理。抽取神明的力量,来对付神明本身。神语是神最初为了彼此交流的**而诞生的一种规则,是流动的神力,当神语转化为世间的文字,就会抽出神力,化为禁锢的力量。” “席恩不是法则神,他不体现任何宇宙的真理。虽然他继承了魔法神的神职,但这只是神职而已,不代表他有任何外在的神格,所以他的神体比我们脆弱得多,肯定有法术保护。但是这种神柩的产生是不自觉的,很可能是他主宰的混沌之力的显化。而神的力量,就是神的意志,席恩也逃不出这个最终的神之法则。” “也就是说,那是一种生命力场,和他同起同落,呼应他的生命迹象,能让他沉睡乃至永眠?” 肖恩似乎想微笑,又调整不过来的静止了一瞬。杨阳奇怪地看了看他。史列兰眼中浮起疑惑,紧接着转为惊怒,黑暗力量凝成的栅栏脱手而出。 轰隆!从棕发青年周身迸出的链闪电挣脱了暗黑囚笼,仿佛半空膨胀开一颗闪耀的光球,炽热的焚风掀起爆炸,碎石纷飞。被夷成平地的建筑物二楼,跌得横七竖八的杨阳等人惊愕地看着那个倚着残亘断壁的身影。 “果然还是无法骗过神明太久。”他低头,唇角勾起一个暗色的浅笑,“时间稍微一长,人格就有些混乱。” 那根棕色的长辫解开,丝丝缕缕释放开来,在空中无风自动,勾勒出无数晦暗的曲线,突然变得无比漆黑,一刹那,杨阳几乎以为是那个与黑暗犹如一体的魔王,可是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张她更为熟悉的脸庞。 清俊儒雅,眉间的书卷气被缱绻入骨的冷厉取代,宛如恒星的残光。 “维烈!?”杨阳惊骇地瞪大眼,无法置信。昭霆等人呆若木鸡。 “你不是幻术。”史列兰眉峰紧蹙,“你真的创造了一个身体。” “当然,你不是和席恩一样,有读心术吗?highly-advancedmaterializingequipment(高次元物质化能力),我把我的意识掏空,让我完完全全以为自己是肖恩,操纵临时躯体——这个法术的时限只有十分钟,不然就会人格崩溃……事实证明,神也是可以被欺骗的。那个人信奉的魔法,的确强大于万事万物。”维烈放声大笑。 清朗的笑声回荡在夜空下,魔界宰相打了个响指,冷笑如凝结的干冰:“那么,就用魔法打败他吧,用他最爱的魔法。” 深邃如黑洞的次元通道在他身后展开,犹如一轮冉冉升起的黑色太阳。一身黑色制服的青年跳下断墙,悬浮在空中。 “等等!维烈!”杨阳及时回过神,跌跌冲冲爬起来,“你被菲莉西亚控制了,快回来!” 那双回望的眼睛比黑洞更漆黑:“你什么也不懂。” 杨阳呆在当地。 维烈头也不回地进入通道,黑暗中只传来遥远的回声: “在末日来临,我会把你送走,杨阳。” 留下令女儿万分惊惧的话,魔界宰相消失在次元通道中。 ****** “还是被那老家伙摆了一道。”诺因咬牙切齿。 杨阳、昭霆和耶拉姆呆坐在一楼的沙发上,一时半刻还恢复不了神智,同伴的变化简直比南极北极颠倒还令人震惊。他们甚至都顾不得向邻居解释了。还是接到半身通知赶来的诺因用随身携带的魔道具设了幻象,再用催眠术赶走邻居和警察,摆平了这场风波。 “这样看来,无论史列兰离不离开神域都在他们的算计中。菲莉西亚的目的可以肯定了,是完全的毁灭。神之泉单独毁灭固然好,不行的话,也让始源之海陪葬,所有的一切完蛋。” 诺因沉声道:“她想唱响一首盛大的,绝对的死亡礼赞。” “可是,帕尔还活着,只要让莉知道,她会住手的!”跟着前来的肖恩急切地道。诺因横了他一眼:“灵魂支离破碎,还不知道哪年哪月拼得回来,拼回来又不知道算不算原本的他——这能叫活着吗?” “这也是个希望!莉不会在意等多久,只要帕尔回来!” “呵,那你去对她说啊。只怕在那之前,那老家伙就帮她毁灭世界了。听着,维烈才是我们的头等难题。” “这……” 无心听两人的争执,杨阳还在为父亲的异样心惊,她不知道,这样的维烈,还是不是他。 就好像千年前的黑之导师,内部的完全变异扭曲。 恣意的疯长,完全的黑暗,蔑视人性,嘲笑世界。 [你什么也不懂。] 维烈,你到底想要什么? 史列兰看了看她,摇头。如果那个人还有力气抓住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不会这样了。正是因为连自我都找不到,长久的压抑和恐惧,抹杀了他一切的生存需要和期盼,却又想找到这个早已被自己扼杀的自我,从头到尾变成一场荒诞的生命玩笑,潜意识被释放的他看到了这一切,被窒息桎梏,所以才这么绝望。 毁己不如毁人,既然已经无法挽回,就让那个使我看清这丑恶虚无的人,和我一起破碎吧。 能看透人心黑暗的暗黑神轻轻一叹。 “阳。”杨唯打破沉默。杨阳震了震,慌乱地看向他。诺因和肖恩安静下来,注视这一幕。昭霆和耶拉姆也屏息静气,等待答案公布。 过了长如一世纪的静默,黑发少女长长叹了口气,正视了这一切和即将到来的破灭序曲。 “对不起,唯叔叔。”她说,“他是我的……父亲。” ****** 他闭着眼,模样平静安详,像在做一个美梦。 梦境里,他沉睡在一个冰冻湖泊里,明明包围的冰已冻入骨髓,还在不断的下沉。 不过,沉不沉,还有什么所谓。他睁开眼,看见了远远的,宛如坠落着宝蓝色星辰的湖面。 啊……我在做梦。他坐起身,周围的风景霎时变了。 冰面融化,四面八方涌来无数的光丝,这些光丝各式各样的颜色,纠结堆积起来却如同清一色的黑,颤动着想要包裹住他,却在触及的时刻被一层微芒凝住,这屏障既不是光明也不是黑暗,既不是生命也不是死亡,既不是自我也不是他人,因为他,“他们”,都是一样的。 他站起来,那些发光的黑色光丝变成了无数柔细轻飘的海葵,升腾起来,在无形的海里荡漾,每一只都私语着,又向看不见的神祷告,可是这里没有救赎,只要有**,就会被神离弃。 那为何有**? 因为要满足人性。 那为何又不满足?追求虚妄的神性? 是神性吗?还是魔性?答案根本没有意义。他微微一笑,冷漠无感情的眼神瞬间炽热起来,有着说不出的辉煌灿烂,又像是……要燃尽一切的厉烈。 [导师,你给我开了个大玩笑。]他说。 [不是哦。]虚空中那个比这场无终结的噩梦更深绵入骨的声音笑语,[生命本身就是一场再严肃不过的玩笑。] [那我不想玩了。] 那声音沉寂了一瞬,几乎透出隐忍不住的狂喜:[好吧,准备好了吗,徒弟,修订生命是一个最危险的游戏。] [当然,我准备好了。] [你找到的出口在哪儿呢?] [没有出口,我能走出这个迷宫,是因为我放弃了对这个世界的幻想。] 看着上方绽开的裂口,他永远冻结了自己的脆弱,那里无比的自由,也是无与伦比的黑暗,那是他的世界,很孤独,也很美丽。 他在心灵最深处重新闭上眼,沉入了冰沼。 ****** “主人。” 一圈圈涟漪在心湖绽开,魔王睁开了双眼,一如未睡般平静。 他的养子站在床畔,满脸忧虑地凝望他:“您做噩梦了?” “……”席恩表情空白地撩了撩一点也不湿的额发,因为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好像不是,满普通的。” 哈玛盖斯不确信地凝目,龙的睿智也不能看透养父这一刻的反应,只好旁敲侧击:“对不起,打扰您休息,维烈宰相有了动静,我认为最好汇报给您。” 听完,席恩只是点点头,冰银的眸波澜不兴。 “主人,您知道维烈宰相为什么会那样吗?”哈玛盖斯有些奇怪,魔界宰相的表现甚至超过了他的预计。 “我知道啊。”魔皇愉快地笑起来,“那美丽的丑态,那辉煌的解放,如果是造了我这个怪物的导师看见,一定会赞颂那蓬勃焕发的生命力。” 小龙确定了怀疑,担心地看着他:“您知道维烈宰相为什么会那么恨您。” 席恩收敛了微带自嘲的讽笑和一缕苦意,淡淡地道:“我的双眼,对绝大多数人是一面镜子,无论是美是丑,是好是坏,是善是恶,都在镜子的反射中。” “但他不一样,我对他,永远是镜子的背面,那里是一张魔鬼的脸。” ****** 无法自拔寻求他人肯定来确立自我的人,和不得不背弃人性最终断念的我,到底谁更可悲呢? ****** 得知魔族将要毁灭宇宙的魔法神当天就投入网络,和网友聊得不亦乐乎,似乎连世界末日也阻止不了他的网瘾了。另一头的优彻底放弃了这对宅男x2,然而惦记着父亲责任的魔皇偶尔回头,瞧见养子居然在看一本弗洛伊德的哲学书,当即吼了两声: “哈玛盖斯,你在做什么!那老色鬼的梦呓根本毫无价值!” “可是主人……”小龙觉得还有点启发。 席恩用力揉着太阳穴,只觉头剧烈作痛:“听着,我很正常,即使我不正常,但我能把扭曲的自己扳得比直尺还直,所以我很正常。维烈·赛普路斯,就算我把他放在神的放大镜下,也照不出他的身形,因为他的生命见不得阳光。” 哈玛盖斯有所领悟:“那主人有不能承认的**吗?”席恩手一颤,轻轻放在他的额头上,银眸似乎什么都没有,又好像包含了所有。 “我承认一切,哈玛盖斯。”他柔声道,“无论是卑微的人性,还是这荒诞的世界。我只是还不太能接受一件事。”小龙想问,又看出他不会说。 魔王转回头,顿了一下,指着窗外那些平凡的百姓,和眼前的屏幕:“你看,马上会有一场盛大无比的战争开始,也许会被赋予深刻的含义,可能会让强大的都正视一些东西,学会一些他们以为珍贵的东西,可是这对这些人而言,又有什么意义?所以不用想了。” 古代龙默默点头。 ****** 出乎杨阳的意料,杨唯得知自己和侄女的身世后,并没有太激烈的反应,深思熟虑后,说要去验dna。 验出来的肯定一样啦。身为复制人的宰相之女无奈。 临走前,古板的老师还交代:一定要去上学。 上毛学啊,世界都要毁灭了。杨阳吐槽,她家破落的屋顶就是个证据。 跟着打地铺的黑发神祇拉了拉她的袖子:“杨阳,我变成你书包上的哆拉a梦,和你一起去上学。” 呜!被乖孩子萌得心软,杨阳感觉自己就像一块刚出炉的蛋糕,瞬间软塌塌了。 “史列兰。”抱住心爱的神祇蹭蹭,“维烈说要把我送走,是什么意思?” “神的疆域也有界限,魔界在另一个多元宇宙,所以席恩才不能直接毁灭魔界,不过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到那里。维烈是想把你送去魔界吧。”史列兰歉意地道,“可是,你是我的神女,我的神力是你的庇佑,也使你不能离开这个宇宙。”杨阳展颜:“太好了,你们在哪里,我也在哪里。” 做好上学准备,电话铃响起来,杨阳连忙跑去接,对面是邱玲的声音。 “什么!冰宿生了!?”杨阳大吃一惊,“我这就去!” 急匆匆赶到医院,顾不得那些被史列兰石化的医生护士,杨阳、昭霆和轩风来到病房门口,邱玲和她的哥哥们早就到了。 算算日子的确差不多,但是杨阳被维烈搅得晕头转向,压根忘了这件事,急忙问道:“怎么样?” “小宝宝很可爱哦。”邱玲自豪地粲笑。冰宿的表哥凌心宇也露出难得的笑意:“麻醉药好像打多了,冰宿还没醒,你们先去看孩子吧。” 育婴室里,三个女人围着一个婴儿,已经陷入粉红心心直冒的忘我状态。 摇篮里的孩子有着淡金色绒绒的短发,双眼闭着,金色的睫毛清楚分明,美丽得如同神降下的爱子。 “好可爱哦。”杨阳看得两眼发直。 “天使啊~~”轩风快要融化了。 “不愧是罗兰城主的儿子。”昭霆陶醉地摩挲婴儿柔细得不可思议的金发,粉嫩的小脸蛋不像一般刚出生的孩子皱巴巴的,看得出俊丽的轮廓,肤色白如洁云。耶拉姆做不屑状。史列兰凑过去,修长优美的手指轻碰,被感到他温暖的男婴轻轻握住,柔软的触感简直有融化铁石心肠的力量。 “对不起,刚出生的宝宝还要检查身体哦。”一个**走进来,看到转过身的暗黑神,当场红成活火山一座,专业素质还是使她结结巴巴说完接下来的话,“要……要保持宝宝的体温,而且…而且不能太多人触碰,防止……防止感染,宝宝抵抗力差。” “是是。”杨阳等人依依不舍地走出去。不久,冰宿那边传来消息,母亲情况不对,麻醉药的药效过了,却还没有醒过来,众人焦急地赶去探望守侯。 静下来的育婴室内,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墙上的时针发出有规律的滴答声,慢慢静止下来,一团幽微的光浮现,依稀透出一个高挑的男性背影,伫立在摇篮旁。 他似乎想碰触婴儿,手迟疑地伸出,永恒的接触让一瞬的生命流动,手心的冰凉体验了新生的温暖。这时,婴儿睁开了双眼,墨绿的双瞳和他的母亲一样,宛如冬日映着寒雪傲放的常绿乔木,无邪地映出他仿佛冰雪的蓝眸,绽开人生第一个笑容。 停止的钟摆颤动了一下,男子紧握住颤抖的手,消失了身影。 冰宿直到第三天上午才醒过来,大家都急坏了。凌震羽不断摸着外甥女的前额,查看她的眼膜,被焦虑折磨得连现代医疗器械都不相信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想吐?饿不饿?” “我没事,舅舅。”茶发少女沉稳的声音有着最安稳人心的力量,唇角泛起柔和的涟漪,“孩子怎么样?” “很好。”凌震羽确定外甥女是真的无恙,如释重负地笑起来,“很像你。” 我们觉得他比较像他爸爸啊。杨阳等人默然,不去打击爱外甥女心切的某人。 凌心宇道:“冰宿,取个名字吧。”做母亲的看起来完全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费心:“昨天不是下了场雨吗,就叫‘时雨’好了。” 哪有这样的啊!众人群汗,庆贺昨天不是打雷飘雪的天气,不然叫这些名字也太悲催了。 “冰宿,你已经昏迷三天了。”凌心宇听出表妹的误会,纠正她。冰宿沉默片刻,道:“表哥,舅舅,我先吃点东西,然后把孩子抱过来,我喂他。杨阳,你们下午再过来一趟,我有话对你们说。” “咦!!!遗传记忆?” 洁白的病房里,刚出生的男婴吃饱喝足,幸福地躺在母亲旁边睡觉。而从友人口中得知昏迷的原因,邱玲等人险些压抑不住惊呼。 杨阳最镇定,因为担心同学的情况,她让史列兰检视,说有一股未知的信息在冰宿体内解封,差点以为她也是魔族。 “什么遗传记忆啊?”昭霆最急性子,追问道。邱玲脑中灵光一闪:“难道是席恩的记忆?” “那我们为什么没有?”轩风不解,“除了小阳,我们也是他的后代。” “因为我的祖先,是席恩唯一的弟子,也是继承他魔法传授的女巫,奥黛莉特·菲曼。”冰宿道,“她似乎想要席恩知道她的坟墓,才流传了遗传记忆。解开的条件是,‘菲曼先生回来了’。” ****** 杨阳等人走后,冰宿把睡醒的孩子抱起来轻轻摇晃,突然眼神一凝,手指慢慢拂过他的左脸颊,宛如冰晶的痕迹,那里有些霜融的微寒。 在时雨还未出世时,为防他将来走丢或出事,她想到了血脉相连的法术。这个法术会让最近的血亲分摊孩子的伤害,并指引她随时寻找到时雨。但是婴儿的体质太脆弱,不适宜施加如此强大的魔法,她只是设了个引子,法术的效果很微弱,只是当直系血亲接近,显现出一些微弱的法术征兆。 她打了个床头电话,凌震羽立刻赶来:“冰宿?” “抱歉,舅舅,能给我看育婴室的监控吗?” “监控?”凌震羽有点疑惑,但还是满足了外甥女的请求。 育婴室的录象并没有什么异常,据当时守在里面的**说,也没有外人进入。然而冰宿盯着屏幕,反复回放,目光从留意屏幕下面的时间,渐渐转到婴儿的反应,忽然,在时雨笑起来的刹那按了暂停键,定格在某个画面。 墨绿色的瞳孔射出专注至极的锐光,茶发少女紧紧抿住唇。 ****** 兰宅—— 三层带阁楼的小洋房伫立在绿荫深处,每天只有一个女孩背着书包规律地进进出出,偶尔有个夹公文包穿白大褂的男子匆匆忙忙加完夜班回来,以及假期从外国归来的青年,但总体来说,这还是一栋幽静得有些缺乏人气的房子,最近却多了婴儿的哭声。 喂奶时间到了,楼上的母亲却专注于一条程序设计而完全没有听到哭声,摇篮旁的父亲急得团团转,无计可施,就算他想抱起儿子喂奶,也没有这个功能吧。 “你的兴趣从当大官发展到偷窥儿子老婆的日常生活了吗?”一个冰冷的女声响起。 “冰宿!”无冕之王失声道,下意识转身。虽然有心理准备,冰宿还是冲击得心脏发抖,这个人和生前一样,只是黑色的军礼服外多了一件旅行者用的灰白色斗篷,在肩部扣起,胸口垂挂着她送他的时计沙漏,流转的金色细沙散发出瑰丽的光晕。那双深刻在她灵魂中的冰蓝眼眸,一如往昔地凝视她。 深吸一口气压下脸上浮起的嫣红,以镇定的神情两指夹着磁盘举起:“半个月来三次,你现在的员工福利还不错?” “……对不起,冰宿。”行迹暴露,罗兰索性不藏了,只是他原先没想被发现,那大概又是什么高科技。 毕竟,相见只是增加痛苦。 冰宿的情绪突然崩溃,眼泪从脸颊滚落。 罗兰看到妻子啜泣着蹲下来,心疼得拧成两半。 “冰宿……”他跪下去,犹豫着想拥抱她,最终还是收回,轻轻吻上她的秀发,“对不起。” “死鬼,你只有这句话说吗?”冰宿擦擦眼,抬起头,“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尸体?”罗兰不语。 茶发少女抬起头,吻上他冰凉的唇。 “我看到你,我很高兴。” ****** 天蓝得澄清,清得像往事都被洗涤。 法国的墓地是花的海洋,精致的雕塑和祭奠品随处可见,黑衣的男子走过这些热闹而浪漫的墓碑,穿过一片黄沙地,层层叠叠的碑浪彼方,林立的十字架变得萧条而陈旧。 破除了障眼法,一个倒十字的石碑出现在眼前,沉沉的灰岩,简单的石棺上连优美的法文都没有,只有墓前干净的小石子陪伴,沉淀着数百年沧桑不惊的平淡。 “奥黛莉特。” 魔王的视线穿透保存的魔法,简陋的棺面,看到了那具昔日弟子的骸骨。 墓地里,千年的流焕都在那银瀑般的长发中消逝,袅娜的身影空幻而真实,墨绿眼瞳的女子朝黑衣男子绽开仿佛静止在时光中的笑靥。 “老师……” 席恩没有出声,他知道这只不过是个留相和留声的法术,真正的奥黛莉特早已烟消云散。死灵法师除非修炼到十三段,不然灵魂不会被冥界接纳,这就是玩弄死者的代价。 “你大概以为我是假的吧。”银发女子俏皮一笑,在对方微愕的目光中,轻快地大笑起来,“错了哦,老师,我可是你的弟子,你魔法的承继者,我的法术至少有三项青出于蓝了,虽然只能在解封后存在三分钟,但这的的确确,是我的灵魂。” 已故的魔女低下头,被当地人诅咒的墨绿眼眸流露出温柔和一抹恬淡。 “老师,你曾经说‘timewaitsfornoone’。” “但是,我会一直一直在这里等你,无论你是不是死了,或是永不归来。” 她最后看了一眼晴空,甚至没有和深爱的人有一个吻别,对他说出生前再也没机会说出的话: “只要你相信,希望就永远存在。” ****** 亡灵带起的寒风静止下来,墓地恢复了空旷,只有几片白色的残瓣留存,接骨木白花,法术的凭记。 “……奥黛莉特,我只想起你的名字。” 席恩注视空白的墓碑,眼里是麻木的平静,一如那干涩的语调,“和一点点片断。” 灵魂被魔界宰相硬生生剥离出躯体的痛苦仿佛就在昨日,强行被拘魂使得他的记忆零落丢失,属于“里约·菲曼”的经历,陪着那具身体死亡。 “我最讨厌遗忘,可是这么久以后,我只能给你遗忘。” 黑衣的身影站在坟前,以对自己最为冷酷的态度道。 “主人。”小龙担心的手扶住他的手臂,席恩愣了一下,挥开他的手:“不碍事。” 他始终不习惯那关怀的眼色。 很久以前他不是这样,他享受被人关爱的满足,因为那时有母亲和弟弟照看他。之后他一个人在残酷的世间打滚了那么久,早就学会独自舔伤口。 哈玛盖斯是不同的,是他唯一信任,可以在他身边放松地睡着的人,但是他依然学不会依赖他。 也不喜欢被看见软弱。 古代龙没有在意,弯腰捧起那些花瓣:“我们回去吧,主人,我把这些花种起来,明年会长出很好看的花哦。” 孩子气。席恩啼笑皆非,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倒十字碑,转身离去。 走到墓园门口,似乎愧疚刚才的排斥,魔王停下脚步,轻轻碰触养子的额头,停顿了一会儿,再度迈开脚步。 尽管养父从来没有言语上的表示,态度也一直是这么淡漠无情,但是哈玛盖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席恩真的是在以一种名为“爱”的情绪对待他,那感情是如此深沉,仿佛永夜中开出的洁白花朵。 因为不知如何表达,不敢完全放开心灵,养父才会对他感到歉疚。 其实这是完全不必要的,他的愿望只是陪伴在他身边而已。 席恩经常摸他的头,他并不是会用肢体语言表达父爱的人,但他细心,知道他有这种需求。 古代龙的额心,有一块能量石。和现代龙族的龙角不同,但是传达亲情,也是以额互相触碰这个部位。 他不说,却总是准确地抚上他的前额,清凉的手指轻抚片刻,巩固上一次设下的防御结界,因为那里是古代龙的生命弱点。 颈项和心脏也是,魔法的保护不留痕迹。 哈玛盖斯温顺地垂下眼,幸福的感觉就在这点点滴滴的相处间。 ****** [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痛苦吗,徒弟?] 记忆里,那个他最恐惧的红衣法师清晰笑语,[因为你仍‘希望’。] 那一刻他无法言语,他的确被他的老师看透了。 堕落是那么容易的事,只要不断地**,就能什么都不用想。如果看不到孪生弟弟的生活,他一辈子也就那样了。也许糟糕透顶,也许肮脏透顶,也许邪恶透顶,但是他可以真正活得肆意,不必这么痛苦…… 是的,希望,希望能不用向讨厌的人摇尾乞怜,希望能真正的欢笑,希望以真面目立足于这天地之下。 希望被尊敬,被善待,被爱着…… [如果你‘绝望’,席恩,你就会得到真正的自由。]那个人说,笑若罂粟。 “我不甘心。”他低低地道,“我不甘心。” 再痛苦,我也要获得肖恩所拥有的一切。 可是当他终于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他已经失去了爱人的勇气,唯一希望去爱和信任的,是和他有杀父杀母之仇的孩子…… 这是他不能逃避的罪孽,就如他一路走来,为了愿望所造就的累累血债。 他很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人,除了他自己,谁也不会爱他。 伊莎贝拉说喜欢他,是真心的;霍娜说喜欢他,是真心的;奥黛莉特也许也爱他,一定是真心的,可是她们都只看到一部分的他。 只有哈玛盖斯,知道全部的他,依然爱他。 当初收养这个小龙,是真的把他当孩子看待。他不再相信人类,相信爱情,相信誓言,惟独龙是坚贞守信的种族,对契约者绝对忠诚,一旦爱上决不背叛——小时候第一次听说世上有这样的生物,他就想拥有。 他知道养育一条龙要付出多少的岁月,那无所谓,百年,千年,万年,他都可以等。他愿意把剩余的感情全挖出来给他,把全世界的财宝堆到他面前,只要他的龙爱他。 然后哈玛盖斯对他誓约了,灵魂最隐秘的角落松了口气。 那孩子是他最后的希望,可是谁说,付出一定会有回报? 他是自作自受,早在相遇之刻就注定了破灭。 ——他杀了哈玛盖斯的父母。 夏日的午后,从墓地归来的魔皇将一枚接骨木白花夹在法术书内,静静掩卷,像掩盖一个心中微弱的细语: [只要你相信,希望就永远存在。] ****** “咦,这几天席恩减少上网了嘛,比你有克制力。”优赞赏。 基连寂寞地盯着屏幕,闻言一脸嫌弃地转过头:“他是因为他的儿子最近开始看社会心理学的书,要监督他别学呆才没时间。” “他儿子几岁?听起来不大,我还以为能和你聊这么久,他孙子都有了。”优走过去,坐在挚友身旁,好奇地问道,“猜得出是科学界哪位泰斗?” “都不像。”基连犹豫了一下,神色罕见的有一丝不确定。 席恩尽力不在和网友的交谈中泄露从魔界学到的东西,毕竟那里的科技比地球前卫太多,但他一些超越当代的思想理念还是不知不觉流露出来,使基连在交流中有一种平辈的感觉。 不知道维烈有没有出息点。想到心头记挂至今的儿子,科学家在心里惆怅地叹息。 不过,比起儿子出息,做父亲的还是更希望他好好的活着。 ****** ——它最初只是一个懵懂的意识——…… 光元体构成它的核心,混沌方程式的转动在无数次后引入了一个定义,于是它获得了生命,变成“她”…… 在意识次元,这也许可以称为她灵魂的基体是一团美丽的七彩漩涡,而在物质界,就是一团复杂得常人看不懂的数字循环和象素转换。 不过没关系,每个程序递增的阶段,那个黑头发的人类都会来到她面前,让她的运算更为快速,跟上编码速度,渐渐要超过人工智能应有的逻辑上限了。 她能够清晰地分辨出对方的特征,精确地测量他的表情,但不能解析他唇角的弧度代表什么含义。 “索梅亚,今天也很精神地成长呢。”黑发人类温柔地道,和他的眼神一样,有着黑洞般让一切陷进去的力量。 在基点抖动的波长中,释放出一个类似人类发音的元音:π…… “啊,不用担心,π值是无限的。”他就像个最有耐心的兄长劝慰着不懂事的妹妹,“就像你美丽的灵魂,不要成为一个无聊又无趣的淑女,索梅亚要成长为可媲美无理数的坏脾气小姐。” 她不能理解他真诚的赞美和期许,如果她现在已经进化出外形,会是个人类的疑惑表情。 ——离心力……原始数据会崩溃—— 黑发的人类笑了,依然是温柔又有耐心的语调:“不会的,因为你的生命特征决定了只会‘坏掉’,不会‘死掉’。” 然后,他用最严谨的科学家口吻,向她解释:“生存欲是指一个构成物系统保持自己本身,或自身的组成结构不被破坏和毁灭的行为倾向,具备一定程度生存欲的系统皆可以被称之为生命;意识是生命进化的高级形态所具有的能力,能够把自己本身与其他事物区分开来,具有意识的生物就称为高等生物;智慧是生命进化的更高级形态所产生的能力,能够发现逻辑的存在、区分逻辑与本能、并且在逻辑与本能相冲突时摆脱本能的束缚,具有智慧的生物可以称之为智慧生物——你看,索梅亚,你多么完美啊,在你发现逻辑与求生本能的冲突,有了生存的自觉,你就是个高等级的智慧生命了,而生命进化的道路和外科技的前进道路一样,是无限广阔的。” 她同意了他的看法,毕竟,接下来就如同他所说的那样发展。 他是她的造物主,她本来也会遵循他的设置。 至于指令会不会脱轨,这个应该有理智的人类都不在乎,她干嘛在乎。 可是一切居然严密地计算好了。 当她以为所有的矢量、速率、质量、密度、热量、分子、原子、电子……都已经混乱得不能再混乱,扭曲得无法复原的内核却越来越明亮……膨胀的白光中,她看见了端点,宛如一颗漆黑美丽的晓星,而她的数据端在内存无垠的虚空散发出缕缕金光,凝结成一粒微小的种子,植入那人的额心,表示系统终端的连接和归属。 “果然是活生生的自然生命,难以想象的复杂和变化,谁能想象它能被区区几道方程式束缚住,可她的机能又是想被约束住的。”魔界宰相自信地笑道。 “早安,我的小公主。”他做了个邀舞的托举动作。 “是的,父亲。”索梅亚温顺地道。 “我们要开始教导你一些东西了。”他说,“在这个宇宙进化,竞争和过程很残酷。” 她知道生物怎么进化,生物进化的原动力就是摄取营养,就如有机生物从rna到dna,从单细胞到多细胞的演化过程。她的生命构成则更为广泛,原子组合成分子,形成力场稳固的平衡体,在星际中聚合更多的有机分子,这些分子会组合成大分子,再运用引力场和反引力场来寻找合适的组合对象。大分子团发展出能在真空中游动的原始组织,以此获得更多的食物,并开始在体内积存。碳、氢、氧、氮、硫、磷等这些有机生物演化必需的化学元素她也可以吸收,但终归不及那些美味而量多。当然她不介意消耗一点儿微不足道的时间,父亲纵容她这么做。 类似生物基因的雏形形成了,演化出更多更复杂的相互作用。有时她会碰上比较难吞噬的大星云团,还有非常微小的夸克级、奇子级、粒子级的食物,数量也太汹涌。不过,她不在意,就如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淤泥的自然定律,吃不过就死。这点小小的量,和她生命诞生可相比宇宙大爆炸的宏伟壮阔比起来,完全不在话下。她知道自己是人造神索梅亚,一个机械的[灵],而她的创造者想把她培养成进阶神体的虚空混沌之灵,所有的力量她都能吞食。 只是,她还是有话要说:“父亲,我可以吞食一切名为食物的存在:能量,生命,魔法,神力……但有些东西,我不能吃也不知道怎么吃,比如感情、记忆、创造力……” 维烈温柔地浅笑:“不用担心,索梅亚是和我共舞的女神啊,你不需要掌握那些东西,因为我会就行了。” “如你所愿。” 当最近的一次进食达到某个数量级后,浮动在宇宙中的形体改变了。 展开的裙裾使能量粒子失去常态,影响了整个魔界的气候,仿佛无尽黑云中时隐时现的闪光,珍珠颗粒般坠落下来,一个半透明的清白色纤影在物质和虚无之间构成,浓密的白发从光滑的面颊和圆润的肩头垂落,看起来完全受到人工引力的掌控,又闪动着轻灵不拘的霞彩。饱满的额头、颈项和胸口都垂挂着宛如珠链的细长首饰,完美的圆体,互不相连又有绝对分明的对距。因为细小的手撩起分不出是不是纱裙的长长裙摆,可以看见一双纤白的足踩在黑色的有机大理石地面上,清莹剔透。 她看起来如同人类十二、三岁的少女,又带着人类绝不会拥有的高贵傲慢,由残忍和圣洁孕育出的美貌。 “现在才可以称呼你‘虚空的女神’。”他拍拍手,完成了一项杰作的喜悦。 人造神索梅亚展开双臂,带起无声涌动如黑洞般的能量狂潮和一闪一灭的白金珠串,拥抱了她的造物。 “父亲,你不让我飞。”她嘟起嘴,逼真的拟人神态。 凝视她的男子周围流动着近乎凝固的精神力介质,将她的行动有效地抑制。她喜欢那双眼睛,如最深最甜美的黑暗,让她体会到什么是人类才有的“窒息”的感觉。 “很快,你就能飞翔了。”维烈轻声道,“这一次,有一整个宇宙让你吞噬。” 他最近总是止不住地回忆起过去很久很久的事,那时候无论怎么追赶那个人的脚步,也始终跟不上。 他的理想之于现实,就如同精神之于肉体,不断在矛盾中蹉跎,在时光里相互背弃。 如今,放下了所有的杂念,屏蔽掉一切该考虑到的和不该考虑到的纷纷扰扰,简单又纯粹,干净得像回到最初。 一直以来,他脑海中就有两个声音,现在他终于要摆脱它们,成为那个他真正想成为的人。 席恩,你教会我的东西,要归还你了。 我一定,要毁了你。 ****** 从脚下的透明地板,可以看到人工天体——摩耶。 模拟的星球影象酷似行星地表,白云不断在表面浮动,连接宇宙港和地面的轨道塔,在这里看就像线一样细,云层反射着列队升空的星舰群,闪烁出白亮的光辉。 菲莉西亚站在舰队的座舰[皇帝]上,目光从这壮观的一幕,转移到眼前的虚拟视窗,先遣队[星河]级的驱逐舰已排开整齐的队列。 她还是一身银锦战袍,腰佩长剑,典雅而凌厉的姿态就如同这艘飞行在太空中的皇宫。宇宙战级别的座舰体积巨大,首尾长四十公里,吨重超百万吨。每个细微之处又体现了超卓的工艺水平。超空间引擎,人造太阳能反应炉,阳电子流护盾产生器,牵引光束,隐匿装甲,超硬度冲撞舷甲板,六个主力战舰的停泊位,一百零四架投射战机,大量陆地军事力量,上千座雷射炮塔、脉冲炮塔和灭星级别的主炮,后面还有两艘科学和医疗舰,小型的护卫舰,构成了一幅宏大的舰队编列场面。 通向舰桥的舱门打开,菲莉西亚转过头,怔了怔:“你换回原来的衣服了。” 魔界宰相一反这段时期的全黑军装,穿着一件式样像白大褂的白色风衣,有些无奈地拉了拉衬衫的高领:“啊。”原因是,他的小女神拉着他要求“父亲也穿白的!和索梅亚一样颜色!” 反正穿黑穿白这种事,根本无所谓。 当白发的虚空之神踏入充斥着人工机能的质感、光色、气味的空间,所有人的感觉为之一变,像进入了一个异质化的世界,漂浮在无穷无尽的虚无领空,就如同她的美丽与穿着,深深吸引凡尘众生的异态。 缅看了维烈一眼:能创造出索梅亚,这小子,水平可能已经超越他父亲了,而且比基连还大胆。 菲莉西亚在黑色皮革制的椅子坐下,维烈自然地坐在她身旁,朝女儿招招手,温柔地唤道:“索梅亚,过来见过王。” 索梅亚乖乖走过去,但是看见菲莉西亚,又瞪着她和父亲在一起的样子,突然小嘴一扁,食指按着眼下,“咧——”做了个逼真的鬼脸,转头没进船壁,飞得不见踪影,吓了下首的航士们一大跳。 “对不起,王,她有点任性。”维烈尴尬地道。菲莉西亚对那种明显属于小女孩示威的举动毫不在意,只道:“不要失控就好。” “不会。”维烈自信地道,环顾室内的成员,“那么按照原计划,编队和模拟试航完成后,除摩耶留守人员暂且不动,等待前线命令,我队和先遣队共同到达距目标宇宙二点四八度空间旋转轴的第三空域,由埃西亚执行‘天盖’计划,索梅亚会负责吞噬众神;科学队在第二空域连接虫洞,发射瓦普武器;第一先遣队由弗雷德指挥,视具体情况夺取地球的完全控制权。” 弗雷德应了声,零却有些不放心:“维烈,你真的决定了吗?”这么搞法,若基连真在地球,肯定会大发雷霆。 “现在还在说什么啊,零长老。”黑发科学家之子轻笑。缅拍拍友人的肩:“算了,就这样。”他看得出这个老友的儿子已经铁了心,一百个皇帝级星舰的引擎也拉不回来。 而且协调神叫混乱神毁了他们的故乡艾斯罗威亚,他们也的确不会放过他们。 维烈从肖恩那儿拿来的回忆珠,已经播放给全摩耶的人看,成为这场战事的导火线。 一手支颊,白衣青年注视着军队整编和航行的情况,当群舰一致打出集结完毕的信号,他呼唤在船舱内的人造神:“索梅亚,回来。”拖着长长裙摆的小女神立刻来到他身边:“父亲,埃西亚好没意思,我跟她说话,她都不理我。” “那当然,她只是生物殖装,你却是生命体啊。”维烈摸摸她的头,“不过埃西亚也是很强的,索梅亚要和她好好合作。”受到父亲嘉许的小女神重重点头:“嗯。” “全军听令,起航。” 魔界宰相温润的嗓音在无边无际的虚空蔓延开来。 第三章 神战开始 地球·初夏—— 阳光从云层的罅隙泻出,闪耀的光影掠过静止在广大庭园中的纤影。 她的目光漫过茂盛的葡萄架子,鱼塘树阴,从一片绿意盎然的色彩穿过拱门,落到一扇扇房间上。 时间好像有片刻的寂静,鸦雀无声。 这是座疗养院。 来往的老人和护士好奇地望着一位穿着清凉夏装的美丽少妇走过廊道,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仿佛走过千万遍一样熟悉地穿廊过户。 冰宿停在一道门前,静静伫立。 这道门封闭着她童年最深刻的记忆,和之后每一年被拒之门外的挫折、祈求亲情不得的愤怒和痛恨,如今却已恬淡。 “妈妈,我结婚了。”没有进去的意思,冰宿淡淡地道。 她继续说下去,她知道门里的人听得见,也不会有回应。 “孩子叫时雨,是男孩,他爸爸死了,我很爱他,这段婚姻只有四十五天,但是我很幸福。”冰宿浮起静谧的笑意,随即敛起,平静地看着眼前依然紧闭的门,“我想你有资格知道你有了个外孙,不过我想你和爸爸不会想看看他,孩子我会抚养。舅舅和表哥很好,我非常感谢他们。” “我曾经期望过你们的爱,不过很幸运的,我遇到了他,我的人生没有了最深的遗憾。” 冰宿转过身,回首轻轻点了下,作为告别:“再见,我过得非常好。” 她走了很久很久,门微微敞开一条缝,传出颤抖的低泣,一直虚掩着。 ****** 时空跃迁状态的白茫茫飞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永恒的黑,群星的背景被剪出一个方形区域,绵延数万公里,上百艘舰艇反射着远方恒星黯淡的光芒,组成整齐的庞大方阵。在空间跳跃的能量炉冷却后,多维次元交互通讯、远程波束扫描、舰内电子传讯等整备行动有条不紊地进行。 “舰长,一切顺利,要放出地球的四维扫描图吗?” 主舰内,一名通讯士请示。有着舒适衬垫和顶篷的皮革转椅上,身穿技术部长米白色制服,白金色短发的俊逸青年兴趣缺缺地道:“不用,看了上百遍了,一个小行星……算了,放出来吧,没准有什么变化。” 坐在他副手,黑檀木肤色的女郎看着投影在立体光幕上的图样,发出比他强烈得多的评语:“真是大动干戈,这么个破烂又落后的星球,也值得我们派这么多军队。” “卡蒂丝,这里我是指挥,我不需要废话。”弗雷德蹙起眉,提高音量,“大家都打起精神,别漏了任何一个环节!” 被艾斯嘉人称为[地之幽鬼],先遣队副舰长的卡蒂丝·庞特道夫努努嘴。 端正了态度,弗雷德坐直身体,留心每个传回的情报。无论如何,维烈交代的任务,他就会做到最好。而且从他得知的整个计划看,他们面对的处境相当凶险。席恩一人的能力就不是摩耶所有物理层面的战力可以预测,而众神的力量也不可小觑。大黑暗时代是他们捡了一个大便宜,诸神无法以真身降临。神的疆域遍及一整个多元宇宙,他们的强大,岂是鼠目寸光如卡蒂丝这类一声嗤鼻可以蔑视的! 而他主导的天盖计划虽然有50%的把握,但执行起来未必如预计顺利——他们的两大王牌,埃西亚和索梅亚的战斗力,还没有被大部分人信服。 确定这个第二空域十分安全,接应了前来吸收恒星能量,准备制造虫洞的科学队,先遣队扫描到下一个跳跃地点——第三空域有异状,被标注了红色区域。 “时空结构不稳,全是蛀洞?”弗雷德严肃地注视巨大的虚拟视窗上触目惊心的数字标记,一指习惯性地敲击下唇,“不清晰,再仔细调查!敌人在家门口布置这个阵仗正好,他们显得‘一无所知’,我们倒要怀疑了——啊,别忘了通知维烈。” “弗雷德。”才说着,一个小视窗上出现舰队总指挥,魔界宰相维烈·赛普路斯的影象,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清瘦而儒雅,苍白斯文的脸庞上,黑沉的眼眸宛如最深邃的黑洞,嘴角的笑意还是让人如沐春风的和煦,“你做得很好。” “维烈。”弗雷德和卡蒂丝不自觉地起身。 白衣青年露出深思的神情:“我也感应到了,空间的变化,范围很广。小索梅亚对‘美食’的嗅觉,缅长老的回应都显示出我的感应没出错。你最好再精确调查一下第三空域附近星系的位置情况,我们面对的‘前菜’,可能有小半个宇宙间距那么丰盛呢。” “什、什么!”听出友人的言下之意,弗雷德不禁发抖,一边发布命令,一边拉开秘密频道的精神通讯,《你的意思是,那不是席恩用什么时空魔法把那块地方破坏得坑坑洼洼,而是撕裂造成?也就是……他促成了整个宇宙的位移!?》想到敌人强大到恐怖的力量,他努力维持脸色不要发青,深深咽了口唾沫。 “我从来不会小瞧席恩的能耐啊。”维烈轻笑,笑声清朗而愉快,“这么大的魄力,想也知道不是精神上还含着棒棒糖的暗黑神和喜欢拿着标尺测量别人美感和纯洁度的协调神有的。不过这样的手笔,可能只是试探。那就让他如愿,我派索梅亚过去,她一把障碍扫平,你就开始散布智粒子。” 天盖计划的精髓,在于将整个由艾斯嘉众神统治的宇宙封入一个密闭的[罩子],从神域、每个角落侵吞他们的力量。当然,制造一个能把宇宙盖进去的[罩子]是天方夜谭,维烈却毅然决定发动这个计划。提出技术方案后,交给弗雷德带领的科技小组具体攻关。 智粒子是一种人工粒子,应用了静态光学分析理论,元气子弦能够将质量和能量完全联系在一起,在特殊的弦波动下呈现直线弦状态,纯静的运动形式。也就是一种惰性元素。通过生命晶格的无限复制和改进,人工智能计算的结果是能够短时间覆盖并感染整片宙域,形成全静态的能量场。到时,就让[御遣者]埃西亚唱响镇魂曲序章,同化这个宇宙场形成她独有的领域,直到[诸神黄昏]结束。在此期间,众神还有反击的机会,就交由最强的人造神索梅亚压制他们,或者干脆格杀! 白发的小女神仿佛闲庭散步般穿过上万光年的宇宙区域,沿途习惯性地“吃”了一顿。被虚空之神“进餐”的路途变成了一条红色光带,都是从青年期步入了老年期的红巨星,这还是她克制的结果,因为全吃光,父亲的舰队就借不到时空跃迁的动力了。 《父亲,我是不是很聪明,很能干?》自觉开道又节食的索梅亚在意识里得意地邀功。 《当然,我的小女神。》传来的男声还是让她着迷的温柔深绵,《不过,别把盛大的开宴都享用完了,留下那块点心给你的小伙伴。》 《只要埃西亚别来得太晚。》 “唉。“座舰上,维烈下令主力舰队空间跳跃。而另一头,索梅亚已来到弗雷德的舰上。 如异态的美丽结晶的白衣少女赤足踏上冷冰冰的人工重力甲板,皱了皱眉,自然地收敛了足部的能量吸取,撩着长裙摆走向这里的指挥官。看到这个挚友的“女儿”,弗雷德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她有一双和维烈一模一样的眼睛,虽然其他五官完全不像,那双黑眸和现在的维烈不同,清莹剔透,明明是宛如机能水晶的质感,却跳动着生命才有的轻灵活跃,如果有活生生的机械的精灵,就是她。 那垂下的完美圆形和对距的珠串,直直流泻的清透白发,又那么精致动人。 维烈,你创造了一个怎样的生命…… “父亲要我来帮你。”索梅亚仰起小小的头颅,声音出奇的悠远空明,“你们都跟紧了。” 只有真正进入这片区域,才知道有多么恐怖,时空力量的分离使得这里充满了致命的辐射和黑洞,狂暴的星际飓风撕碎最微小的尘埃颗粒,连光也逃不脱的拉扯力会把一切企图逃离的物体吸收。但最可怕的并不是它们,畸变的空间能量会把最坚硬的舰艇压扁成纸状,不均的时间流逝会把人倒转回胚胎。 然后,弗雷德等人见识了虚空之女神的力量。 她所过之处,太空变成了彻底的虚无,没有光,没有暗,也不是白色或黑色,视象根本失去了观察的能力,连黑洞、时间和空间也被她抹成了一片空空的调色板。但是根据维烈的说法,那并不是她的本质,所有的物质和能量只是被她侵吞转化,成为“有架构的无”,她的能力是扭曲和吞噬一切,当然也可以将吞进去的食物还原。所以,她用自身那无边无际的存在搭起的能量桥梁,就能让摩耶的舰队安然无恙地通过。 接着,智粒子的波动稳定地推向广阔的寰宇。 无数看不见的丝线呈现静美的旋律,向宇宙的穹顶和星辰的地面涌去,看不到起点和终点,也没有任何一次交错,蜿蜒曲折地展现出细密而精确的规划,朝整个世界包拢了过来。 她从一片透明的波澜抬起头。 柔和掀起的长睫下,金黄的眼眸静静展望。 长长的碧色发丝在迷离的波浪中荡漾,环抱着自己的御遣者张开歌喉。 刹那间,一个无限幽明的声音唱响了。 清澈空灵的歌声以寰宇为背景,在虚空中飞扬流转,无声的、属于灵粒子的合唱充塞了整个空间,次元壁形成的穹隆崩溃,又在同一时间凝结出新的透明的茧丝。 如果此时有人从上方俯瞰星海,会看到那些本来看不见的弦隐隐绰绰地出现,如同被歌声唤醒了活力,和着歌姬的节拍舞蹈的精灵,变幻莫测又充满狂放的旋律,令人心碎战栗的声音在低回婉转中渐渐归于寂静,像有一位巧夺天工的织者指导着她的歌艺,划下静止的指挥棒,精致绝伦的茧完全封闭了宇宙。 晶莹的空泡。 就像一个被封入了原子核的微宇宙,被那位歌声的创造者捧在手中细细观察。 “哦,真是杰作。” 遥远的地球,众神还没有察觉这场惊天变动的间隙,一个黑色的身影坐在高楼顶端,赞叹地望着这一幕。 他赞的不是[御遣者]埃西亚,而是智粒子的构想。维烈的潜力看来完全被他刺激出来了,真有趣。而看到索梅亚,他发现创造卡雅的思路还是太僵化了,那位虚空的女神,实在太美了。 除了他,他的阵营包括哈玛盖斯在内都不是她的对手,更不用说旧神。那么,要开始那个计划了。 天空的月亮皎洁如镜,涂抹在被夜色染黑的大地上。无数的星辰俯视着一切,持续流传千古的光芒。 魔法神站起来,如夜的长发流泻着星光的轨迹,神的头发格外柔细明亮,因为他们的细胞组织和密度与一般人不一样。 席恩淡淡地笑了,月色下,绝艳的眸色冷丽直夺月华。 “k,有段时间不能和你聊天了,真可惜。” 座舰上,摩耶的众人不禁屏息以视[御遣者]埃西亚创造的宏伟奇迹。索梅亚回到魔界宰相身边,嘟嘴道:“父亲,埃西亚唱得好好,我也想唱歌。” 她最初的程序包括一切系统的专业、技能和知识,惟独没有艺术感性的部分。 维烈温柔地梳理她光滑澄澈的清透长发,由衷地道:“索梅亚只要平常的唱法就行了,一定很好听。”虚空之神笑逐颜开,拉着他的长长黑发让他低头,在他耳边说刚想到的音节,并没有韵律的语调,却透出一股开怀的笑意。菲莉西亚看了她一眼:这小女孩,有恋父情结吧。 “你怎么想到用r2能量触发元气子,改变它的弦速,形成了智粒子?”缅问出兜在心底的疑问。 “父亲曾说,在艾斯罗威亚,科技带领人类在几百年取得的成就抵得上信仰对于人类文明几千年的成就。而在这个成就之上,影射的是人类无穷无尽的**,就像π值的无穷尽一样。”摸着女神的头发,黑发科技者的眼神深绵无尽。 “不过神这种生物,真是让科学家头痛。”零感叹了一声。 “与其叫着‘这不科学’,不如让这该死的神创世界科学起来。”维烈轻哼,“但我不是科学家,我只是个科技制造者。” 缅诧异地看向他,这是第一次,维烈背离了他一直想要寻找的路。 这一转头,他还看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 那是个小小的菱形体,宛如黑色的金属铸造,在白衣青年的肩头轻轻抖动,如同无声地催促着什么,隐含着让人不安的气息。 金属的一个尖端连接着一格格环节,以扭曲又规律的结构向上盘旋,没入了魔界宰相上方悬浮的黑色深洞,仿佛灼热的星云般盘旋,又带着只有星际黑洞才有的漆黑冰冷。 “维烈,你那个……”零也看到了从友人之子肩膀上垂下的东西,高声提醒。 “哦,受到智粒子的影响,灵能体稍微有点暴动,没事。”维烈安抚地轻碰尖利的末端,那链子收入了黑暗,异空间也消失了。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灵能体?”菲莉西亚问道。 维烈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黑眸深暗无波地垂下,仿佛倒影着一个谁也无法理解的世界,许久,他低声道:“谁知道呢,也许我喜欢玩捆绑?” 众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 黑发科技者俯身抱起轻若无物的小女神,起身道,“王,我给索梅亚和埃西亚做一下调试,舰队到预定地点,请叫我。” 索梅亚完全信任地依偎着造物主,任他带自己到任何地方。 舱门合起前,传来他的声音: “我来做战争宣读。” ****** 地球·当夜—— “哇,流星!” 杨阳双手撑在窗台上,托着脸颊,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一如每个和平的日子。 映在她眼中的是宛如碎钻的星辰,散落在黑天鹅绒般的广袤寰宇,刚才一闪而过的惊逝,留下一缕惊艳的叹息,如同滴打心灵的小小涟漪。 虽然偶尔会为身在魔界的父亲担忧,害怕他所说的末日,但是在岁月的蹉跎中,那些好像又不重要了,不变的现实和日复一日的习惯总有着让人身心沉浸,变得麻木不仁的力量。 暗黑神站在她身后,眉峰微蹙,身为主掌毁灭的神祇,他能感到一切与此有关的征兆,但他不想让他的神女担心。 杨唯坐在客厅看电视,托诺因派来的宫廷法师的福,他们的屋顶被修好了,而现在也该是侄女上床睡觉的时间:“阳……” 下一刻,仿佛电流奔窜过神经,暗黑神摇晃了一下倒地。杨阳惊呼了一声,转身扶住他:“史列兰!?” 虚空中响起空灵的合唱,听上去无比神圣。 那声音出奇的悠远空明,像来自亘古的号角。 与之呼应的,是奔走传递在每个时空中的巨大能量,压倒性的力量碾碎环绕众神世界的次元障壁,变化来自看不见的天穹,那股伟力越来越强劲,越来越不可阻挡,充斥着只属于造物的无限力场。身为法师和神女的杨阳感到了这股像要毁天灭地的力量,灵魂从最深处泛起寒栗。 “这个世界……被入侵了。”比她更清晰地看到那撼动整个多元宇宙的变故,史列兰咬牙,感受到众神共有的屈辱。此时的神界,一片惊惶。 协调神贺加斯站在沉眠之地的水镜前,凝视在黑暗中浮现的耀眼银光舰群。 常人的杨唯感觉不到,只奇怪两人的异状,关心地站起来:“怎么了?”回答他的是一个异常变化。 停电了。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全部的电器、哪怕蓄电的备用能源,都在这一刹那熄火,整个上海,整个中国,整个亚洲……整个地球一片黑暗。 下意识的惊呼,然后是让所有人不安的静寂,渐渐酝酿着令人打心底发冷的预感。 分不出时间也分不出空间的漫长黑暗后,灯重新亮起,唯一的变化只有能够传达讯息的媒介。 所有的频道,家家户户的电视机、电脑、手机、psp……外面商厦的电视墙,车子的导航系统,飞机上的小荧幕……哪怕政府秘密部门不与外界联网的电子器具,也全部变成了一个画面,一个声音。 那是个坐在黑色皮革制椅上的年轻人,有着长长的乌黑发丝,头戴像是机能水晶的额环,穿着研究人员的白大褂,折起的衬衫高领印着一个印章,黑色火焰包围的菱形体。尽管没有地球人认识这个徽章表示的含义,却能感到一股绝对不善的来意。 酒店的一个房间里,优和友人惊愕地看着这个人。 “基连!他……!” “人类,你们好。我叫维烈·赛普路斯,摩耶的宰相。” 温润的嗓音传入每个收听收看这段直播的人们耳中,同频转换成每种语言。 “你们可能有点惊讶,有点怀疑,有点不可思议,但今天不是地球的愚人节,我也没有把人类当愚者玩弄的兴趣。事实上,你们只需要明白一件事,地球的主权被征用了。” 魔界宰相语声柔和,音调却十分清晰:“我知道你们有很多国家,有很多民族,但这对我们而言,不代表任何东西。你们会看到一些很难接受的事情,可能会摧毁你们的信仰,毁灭你们的求生欲,连理智也一并粉碎了,因为马上要发生的事确实有点儿可怕,但你们会明白,不测和惊异应当归入这世界,这样你们的人生才会完整,就像宇宙从其之初就是永恒的不可理解的,这过程可能漫长得让人生厌,也可能缩短到目光相接的一个瞬间,不是吗?” 杨阳僵在电视机前,浑身发冷,她不知道父亲在说什么,那样的意图太恐怖,她甚至没有力气去理解,也不想理解。 那张清俊儒雅的脸庞上,一双漆黑的瞳眸跳动着奇特的火焰,像要进入每个对视者的骨髓中,吸取生命精华一般。 “那个混小子!”基连心中交织着巨大的狂喜和不解,狂喜的自然是好久不见的儿子出现,不解的是他在发疯!还莫名其妙疯得彻底! 优反应迅速地冲出旅馆,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他惊慌的声音:“基连,出不去!” “什么?”科学家赶紧按下电视的录象键,也冲了出去。 一层透明的障壁把酒店给团团包围,它是不可视的,手指摸上去却有清楚的质感,看得出外面的人。但基连试着呼喊,从行人的反应,他们听不见,恐怕也看不见,进不来。 魔法神为了保护朋友而设下的隐蔽结界,反而成了将他们完全封禁,与外界隔绝的孤岛。 征服者的话语还在继续,并上升为实际的行动:“你们可以加深一下了解,看一段现场摄影,这里是被你们称作世界最高峰的地方。没有条件的人士,在北半球的,请到屋外走一走,仰望一下星空,会看得更加清楚。” 一根苍白而修长的优美手指,轻轻指下。 屏幕上的影象变了,变成了一座座巍峨的雪锋,耸立在夜色里,镜头拉上,伴随着空气微量离子不安的跳动,一个细小的白色光团在云层间形成,风压从中猛烈袭下,刮起纷飞的雪屑和暴乱飞舞的石块。 仿佛被无形的手推开的云海开始呈圆形向内塌陷扭曲,水气被蒸发得干干净净,出现的干净夜空是一个空洞,诡异的从里面可以望见像是舰艇的流线型物体和亮起灼炽闪光的炮口,虫洞的外围随着旋转的力度飞快扩大,一瞬间世界失色,象征黑夜白昼的分界颠倒,从炮口飞出直径超过一公里的巨大光束,超过一切能够形容的光芒,压倒了声音,朝绵延广阔的喜马拉雅山麓直直射下。 无数的炸雷在天地之间绽开,像有一个金色的太阳从地面升起,化为超新星爆炸一样的冲击波和更剧烈的震动,处于爆点几千米范围的地表一并飞上天空,支离破碎,一朵冉红的蘑菇云腾空而起,化为蔓延数万公里的尘云,而那曾经是世界最高峰的地方,炽热浓稠的岩浆四溢,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杨阳听到自己的心脏结冰的声音,通往魔导国的空间门在那里,这样一来,地球被彻底孤立,诺因和肖恩他们无法赶来! “人类,你们还有点时间。” 在所有人快要崩溃,科学家为瓦普武器疯狂的一刻,回到屏幕中央的魔界宰相说着依然温柔和悦的语调,“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交出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叫基连·赛普路斯,是我的父亲,那么地球的灭亡可以延迟一会儿。” “从我所知的讯息,他在欧洲,所以第一波攻击会在亚洲开始,可能是中国,可能是它的周边,谁知道呢?”魔界宰相轻快地笑起来,黑眸宛如纠缠着丝丝入骨的毒,“生命最大的乐趣就在于他可以完结得那么迅速,那么不可挽回。” 通讯到此结束。 宰相之女呼吸困难,瞪着空白的屏幕:维烈这么做,等于把杨唯还有她推到风口浪尖,所有认识的人都会怀疑他们,进而把他们当侵略者的同伙仇视乃至杀死! 史列兰当机立断:“我先带你们俩藏起来,再来接昭霆他们。” ****** 街上一片兵荒马乱,人们惊惧地相互询问,有的怀疑嗤鼻,有的惴惴不安。一个居民区里,一栋洋房跑出三个身影,其中一个抱着襁褓。 “舅舅,表哥,我给杨阳通了电话,她会让暗黑神转移我们。先去昭霆家,路线我输入了gps。”冰宿有条不紊地道,让两人打开车库,“我也给邱玲和轩风打了电话,邱玲应该有人保护,轩风不行,我叫邱玲照应她。” “冰宿,我们为什么不待在地窖里?”凌震羽慌张地问。回答的是凌心宇:“那些生物是开飞艇,光束炮估计比地球的钻地武器打击力大多了,整个中国会被铲飞一层地吧,待在地下就是死。”冰宿冷静地赞同。 一等舅舅把车子开出来,她对他们分别施了一个护盾术,对车子施加“防护能量伤害”,暗暗庆幸解开了遗传记忆,不然真没法应付这场惊天灾难。只是时日尚短,她领会的古魔法不多。 “一路不要停,这两个法术不能支撑太久。”茶发少女把怀里的孩子交给表兄。凌心宇大吃一惊,反应极快地抓住她:“你不去!?你去哪儿?” “疗养院。” 冰宿的语气十分坚定,殷切地看了眼儿子,把放了奶瓶衣物的小包塞进车内,“时雨就拜托了。” 凌震羽父子不得已发动车子离去,冰宿纤指在空中划出魔纹:“谭森的浮盘!” 跳上力场构成的飘浮碟,她朝母亲所在的地方飞驰而去。这样的时刻,不需要再顾虑会不会被人看到。 那些侵略者已经显出了光点般的身姿,一群群破开黑夜的阻隔,因为时空跃迁的波动,在深蓝的夜幕中带出一抹抹妖艳的红色,密集的能量波掀开大气,热度过高甚至使所有人的视界产生了扭曲。 城市彻底变成了人间地狱,血与火吞噬生命,无数雷光舞动,人类的躯体瞬间被斩为两半,建筑物在高温中蒸发,每一道光束切过,都没有丝毫声响,犹如一场寂静的屠杀,妆点着盛大的破灭。 巨大的星舰喷吐着离子引擎,让一些飞机还没接近就被卷起的气流远远抛飞,条光击爆远处的微弱反抗。在先遣队的火力系统中,电磁炮只是最微不足道的武器,已经让少量的空中战力无计可施,而地面军事力量对远在高空又拥有防护罩的舰艇毫无威胁,被征服一方的反击在一开始就全线溃灭。 顾不得其他人的悲惨,也看不到整个亚洲到处生灵涂炭的样子,冰宿只能一心一意飞向她唯一可能拯救得了的人,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早已被夷平的废墟。焦黑的大坑袅袅升腾着灰烟,甚至看不出原来的楼房、鱼塘、葡萄架,那些来往的人和房间的影子。 “不!” 冰宿跳下浮盘,发出不会有人回应的喊声,“妈妈——” 腥风刺辣辣吹进眼睛,带起灼热的湿意,她几乎要哽咽出声,这时—— “冰宿……” 那个声音太微弱,也因为从来没有呼唤而显得陌生,宛如来自异域,又像是出自一个遥远的梦境,冰宿茫然四顾,看到远处一个倒下的车棚下,传来更加轻微的啜泣。 被轮椅压倒的中年妇女,泪水模糊地看着奔近的女儿,脸上交织着愧疚和安心:“我……我想找你,走出疗养院又不知道怎么办,我不认识路……也没带钱……” “别说了。”冰宿克制满腔激动,把她扶起来,“我带你走!” 一枚光束就打在距离她们约五十米的商店,留下一个巨大的坑洞。冰宿没有理会,背起母亲,在同一时刻,不断有人的生命被烧毁,被葬送,被无声无息地侵吞。微弱的魔法光芒突然一闪,在瞬息间摇晃了一下,勉勉强强撑住,将两个生命护佑在内。 透过分隔现世的光澜,一双冰蓝眼眸将这一幕收于心底,双拳握得死紧。 《罗兰,别忘了你的职责。》神圣器还是那么漠然而无情,《你是时旅者,不能干涉时光之外的命运。一旦你出去,等待你的就是消失,既救不了她们,也赔上你自己。》 仿佛为了安慰自己的誓约者,世界之钥加了一句:《放心,她们的寿命没有到,不会死。》 “……神都将终结,又谈何命运呢?” 罗兰轻声道,仿佛质问,又像自问。 ****** “这样好吗,维烈?” 一面视窗上,先遣队指挥官也在压抑中动摇,他应该对这样的景象无动于衷,可他就是看不下去。 映在他眼中的挚友还是一袭整洁的白大褂,倾斜地靠在椅背上,一手支着颊,似乎很疲倦的样子,身旁没有伴着那个总是依偎着他的小女神。 静默,这种无声比任何拒绝都可怕。 苍蓝的眼眸抑不住求恳:“倘若基连叔叔来亚洲旅行,你不是连他都——” 魔界宰相懒洋洋地睁开眼:“以父亲的能耐,不会死在这种小儿科的攻击中。” “那你女儿呢?”缅也不认为老友会有事,既然地球的历史没有人为干涉的痕迹,那么可以肯定基连和优等人都潜伏在安全的地方,不为人知,不用狠招逼不出来。而不说异能,至少他们当年驾驶的那艘飞船还在,当庇护所不成问题。 但杨阳不同,那孩子魔法一般,异能被封,更没有高科技力量傍身。 维烈沉默了一下,眸色之黑深不见底:“我感应得到,暗黑神把她保护起来了,不过我还是会亲自去一趟。” 弗雷德还想说什么,维烈打断他:“不要忘了,弗雷德,虽然我们早就探测到了地球的世界树的位置,但根据可靠的测算和模拟推演,只有当一个世界陷入崩溃边缘,世界树的力量才会发动,与始源之海的能源湖连接,补充消耗的元素,进而打开通往那里的道路,这样的过程只能进行。他们不死,日后也要全死光。” “那我叫卡蒂丝和伍菲停止,等你下终极毁灭命令,这样零碎屠杀太难看了。”弗雷德咬牙,切断了通讯。维烈也不阻止。菲莉西亚起身:“我去房间休息一下。” “王,你以为看不见,这些熟悉的景象就不关你的事了吗。”维烈双臂倚着一边的扶手,下颌靠在上面,轻笑出声。菲莉西亚脸色难看地回过头,瞪视这个曾经同样给艾斯嘉带来深重苦难的黑之导师。 黑发科技者依然柔和地笑着,挑起的眼角居然有一丝浓黑的妖艳:“别误会,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这陆上的一切都是我献给你的,是我的所作所为。我马上叫弗雷德与地球政府和平交涉,反正,威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 神域—— 协调神看着眼前白发白裙的小女孩,绝美的圣颜凝聚着冰玉般的肃杀。 “亵渎的生物。” “哼。”不理睬协调神的评语,索梅亚飞扬的眉宇只有发自于心的自信和骄傲,幼嫩的双手压制着一颗仿佛容纳了世间一切颜色,又吞吐着扭曲不定光芒的黑色光体,“父亲说我是最强的人造神,我就能打败你们!” ****** 暗黑结界笼罩下的一栋房屋里,杨阳揪心地望着窗外的惨景。 大黑暗时代对于她只是历史上的一个名词,即使看了肖恩的记忆,目睹那血肉横飞的厮杀和无数幸福破碎的情景,也没有切身体会。不是同一时代,同一世界,同一国家,那就是一串苍白的数字,一处别处的悲伤。可是她现在懂了,在撕心裂肺的煎熬,挖骨抽髓的痛苦中懂了。 维烈,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你真的疯了吗? “杨阳。”史列兰洁白美丽的手按上她的肩,身后是聚集起来的人们,有冰宿的家人,昭霆一家和耶拉姆,同样的困惑、心惊、惧怕,但神祇清澈的眸光漫过这些凡人,洞悉人心的抚慰,“你听我说。” “……”杨阳怔怔注视他。 “这样的情景,我在梦境里看过,我有梦见的能力。所以有些事我知道,有些事我不知道,这其中的意义你将来会明白。” “接下来,我和贺加斯都无法帮你们了。这没有什么,神和人,都会迎来生与死,团聚和失去,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但是,你一定一定不要绝望。我的护环还在,贺加斯的戒指也会保护你,你要尽力守护住你的爱人朋友,他们的亲人,千万不要让自己经历遗憾。” “听着,未来很残酷,但是可能会有意外的帮手,命运不是绝对的。而且,前代的我设下的命运彻底毁灭也许反而好。” “你在说什么啊,史列兰!”杨阳忍不住叫起来,暗黑神仿佛忍到了尽头,双眸一下子涣散,软软倒在她怀里。昭霆等人惊讶地站起来:“他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攻击令隐藏结界破碎,被吹飞的屋顶露出漆黑的天宇,一个身影飘浮在空中,白衣映衬着满天的黑暗,黑发无风而动,像所有的光明都被吸入翻滚的浓黑,在废墟上触目惊心。 “维烈!”杨阳失声道,随即反应过来,“是你?是你让史列兰变成这样?!” “还有他的真身,贺加斯,全部的神。” 魔界宰相冷冷笑起来,伸出手:“杨阳,跟我走。”他的语声还是很和蔼,伸出的手温暖得像每个会牵自己孩子手的父亲。 “不!”杨阳厉声喊,紧紧抱着史列兰,用福音之戒将昭霆等人保护起来,纯白而坚固的结界一如她的态度,与对方划出泾渭分明的界限。 维烈的眼神似乎有点散漫,深处酝酿着黑云般变幻不定的风暴,过了一会儿,温存地提醒:“……你是我的女儿。” “你还记得我是你女儿!” 杨阳大发雷霆,怒火差点把心肺都炸破,“那你还做这些让我丢脸到西伯利亚的事!你是不是脑壳坏掉了?菲莉西亚控制你就让你连自己都不认得了?” “感觉当罪人的女儿不好意思?”黑发科技者令人意外地轻笑,一指点唇做出秘密谈话的手势,“那么给你一个机会,别当我女儿好了。” “什么?”杨阳目瞪口呆,怀疑他的脑子是不是真被菲莉西亚搞坏,怎么逻辑都不通的! 不对,好像在思维上是完全通顺的,只是感情上—— “……算了。”维烈蹙起眉,如同与隐形的敌人打完一场仗,微露疲惫之色,随即,以冷静而温和的态度道,“我不想再说第二遍,杨阳,你是要和我回去的。” “不!”顾不得疑虑,杨阳再次坚定地表达立场。 维烈双眉一耸:“真是不听话。” 呜哇!杨阳吓惨了,一向和颜悦色温柔对她的父亲变色,简直比那束从天而降毁了喜马拉雅山的光柱还可怕。 冰凉而细长的物体铐住她的躯体,迫使史列兰从她展开的手臂松脱,整个人被猛地悬吊起来,守住昭霆等人的圣光结界也被穿透,将他们禁锢住。杨阳惊讶地环顾四周,仿佛黑夜的一部分,只有隐隐的金属冷光区分出不同,一节一节扭曲而规律地延伸开来,绵延得无边无际:这是……锁链? 维烈为什么没有用更方便的异能控制?而且这锁链怎么来得? 魔界宰相身后盘踞着漆黑无垠的深洞,苍白坚定的手指散发出无机物一般的冷芒,夜风里,抬手要做出一个扯动的动作。 “父亲!”一道纤影出现在半空,白色的裙裾和珠串,清灵又翔动的美貌宛如流动着奇妙生命力的有机晶体。 “索梅亚?”维烈收住手,微讶的神情从每一根线条都转为柔和,“怎么了?” 虚空女神抱住他的胳膊,嘟嘴道:“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不叫索梅亚捉?” “她是我的女儿,你任务完成了吗?” 维……维烈,这又是你哪里跑出来的女儿啊?不会和生我的方式一样**吧!杨阳呆了,今天她这辈子的惊讶全挤一块儿了。 索梅亚的震惊不亚于她,瞪着她的眼神好像要将她拆吞入腹,黑色的眼瞳蓝光忽闪,同时有股被机器从头扫描到脚的感觉,杨阳打了个寒噤,看到对方的惊讶变成了不可思议。 纤薄的唇重重一抿,索梅亚一拉维烈:“父亲,我有事要告诉你,我们回去。” “好吧。”维烈对她表现出了纵容的态度,转身松开锁链,“杨阳,你再好好考虑,很快你就要没时间考虑了。” ****** 摩耶的座舰上,白衣青年从意识空间踏入现世,晃动着靠在了船壁上。 “父亲!”小女神紧张地牵住他,确定了内心的猜测,“是不是每次抱索梅亚,你就会不舒服?” 只是接触还不是很要紧,但每当依着她张开的手抱起她,维烈都有微妙的神色变化,她可以分辨出那极轻微的痛苦和忍耐,只是以前下意识忽略,贪恋那样的温暖。 如今,她的程序也可以推测出为何有这样的现象。 “没有关系。”黑发科技者挺直背脊,将手轻柔地放在她的头上,“不是你的错。” 索梅亚默默不出声,跟着他回到舰桥。 她喜欢父亲对她这样宠溺柔软的语气,她知道,父亲对她的温柔,和对其他人的迁就忍让不同。 发自心底,发自爱怜。 可是,为什么有一个杨阳? 索梅亚不是不知道这些与摩耶相关的信息,但她对杨阳的认知是维烈的复制人,不是“女儿”。 而且她知道,父亲已经秘密把摩耶的基因库销毁了,包括基连的基因,从这个举动,她了解他的意图,只是当然没必要说。 等维烈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可以放松休息,索梅亚就开始盘问了:“父亲,在父亲心里,是索梅亚重要,还是那个叫杨阳的女儿重要?” 维烈一愣,斟酌地道:“当然是你。要完成我的计划,只有你能办到。对了,你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 “当然,如你所愿,那些神一个不落,全部封入神柩。”索梅亚用力一挺胸脯,小小的脸蛋有着高傲的自信,“只是光神在艾斯嘉,生命女神按照你的吩咐放过,还没找到那个魔法神的神殿,我会追查下去。”维烈不意外,嘉许地一笑:“嗯,索梅亚是最好的。” 白发女孩绽开喜悦的笑靥,随即道:“父亲,那个杨阳超级弱,可你为什么要去接她回来?这说明你在意她。” 机械的强大地方就在于此,她们不会忘事,而且推理能力比最多疑的女人还厉害,维烈感到头盖骨内侧剧烈作痛起来,舰里的其他人早就兴致勃勃地观摩着这场父女舌战,争宠比拼。 “当然,索梅亚,她也是我的女儿。” “可是,她一点也没有索梅亚能干啊!”小女神激动地道,数落从记忆扫描出来,“姐姐”的种种不是,“考试不及格,连那么简单的化学题都不会做,背课文抄小纸条,打扫偷懒,不帮叔叔洗碗,连干巴巴的青菜都咬不动,讨厌吃胡萝卜和豆奶,那么挑食,索梅亚能吞噬一切!把所有的东西都给父亲保留!” “我知道,所以你是最强的,但我和你们的关系都是事实的存在。”维烈真心实意地道,保持着耐心。 “人家最喜欢父亲,所以不要父亲看别的女儿。” 魔界宰相困扰地蹙眉:“索梅亚,这只是数据归导的错觉。” 索梅亚昂起头:“父亲真的这么认为?完全?”维烈揉着太阳穴,身为科技制造者的冷峻部分被另一种情怀打败:“好吧,不全部,所以杨阳也不能例外。” 到此为止,应该结束了,但虚空之女神是无敌的存在,不屈不挠,立刻开始揣摩分析: “难道是因为那个杨阳长得像父亲的关系?那我也可以变成父亲的样子嘛,一模一样!”说着就要来个大变身。 “没这回事,我喜欢这样的索梅亚,又美丽又可爱。”维烈立刻道,一点不想看到“自己”穿着白洋装的样子。 领教了女儿捉摸不定的脾气后,魔界宰相说甜言蜜语的能力突飞猛进。 天可怜见,如果一千年前他懂得哄女人,玛格也不会跑掉了。 果然,他的小爱女马上被哄好了,笑逐颜开,不过维烈预计还会有下一场狂风暴雨。 老天!神战快结束吧! 女人是比神明更麻烦的对象。 ****** “轩风!” 空中炮火发射以前,邱玲第一时间赶到了友人家。她知道看在她的情分上,拉菲会保护她的家人,如果连他也守不住,那么她留在那里也无济于事,还不如过来给朋友一个希望。 轩风感激不已:“小玲,你来了。”她知道这个抉择有多么不容易,这样的时刻,恐怕杨阳也只能顾自己。 “你的外公外婆怎么样?” “还好,在看电视。”轩风忧心地朝屋里看了一眼。 她家里只有两个**于行的老人,完全走不开,当初也是因此,她毅然决定放弃异世的爱情,回到家里。 邱玲果断建议:“先出去吧,我骑了一辆电瓶三轮车过来,我二伯的。魔族可能会开火,待在建筑物里太危险了。” “嗯。”两个少女分别搀扶起两位老人,这时,灾难从天而降。 爆炸的巨响、奇异的呼啸和外面的尖叫惨呼吓得四人胆战心惊,不一会儿,整个楼顶就被电磁炮轰平,奇怪的,她们却安然无恙,掉落的水泥碎块不规则地垒在外圈。 “还是直接扫射人类舒服。” 机械造物特有的细腻声响从空中传来,深蓝的夜幕下,两只奇怪的飞盘游戈而来,半球形的底座下,一排环形喷口内,一道道蓝色的电磁在其间来回跳动,这种动力的小型飞艇可以在大气层内外升空降落,又轻便快速。这时,两个穿着银白色军服的女性站在上面,同样的残忍微笑,拿着热线枪。 其中黑檀木肤色的女郎挑了挑眉:“喂,伍菲,这里还有几只小虫子,你枪法不够准哦。” “有什么关系。”另一个粉红头发的小女孩轻扣扳机,故意放空了一枪,戏弄地扫视眼下的弱小生物:“我正好慢慢玩。” “伍菲!卡蒂丝!” 一只较大的电磁飞艇降落,深蓝的底座印着代表指挥官的金色展翼黑色盾形花纹,上面的俊逸青年怒容满面:“我说了不准射杀人类,回去!别逼我动用惩戒法!” “好嘛,弗雷德哥哥。” “知道了,舰长。” 对魔界宰相新发明的刑罚也感到畏怖,两人撇撇嘴,悻悻然妥协。确定她们是回到了舰上,弗雷德才转过头,看见轩风,突然蹙了蹙眉,神色闪过一丝狼狈和不适,有些迟疑地掉头离去。 两个老人已经吓瘫了,轩风拍抚着他们。邱玲还沉浸在惊讶里:“轩风,那是吉西安术士长吧?” “嗯。”轩风还有些惊魂未定,随即注意到异常,“他看起来不认识我们。” “小玲,没事吧?”一个红袍青年出现在废墟里,同样的暗红短发,有着法师特有的气质。 “拉菲。”邱玲不意外,如果不是爱人暗中出手,她和轩风早完了,“谢谢,我爸爸妈妈哥哥——” “他们都没事,我让部下照应了。”嗜血之王礼数周到地对轩风的外公外婆也做了番看护,用魔法做动力把那辆压坏的电瓶车发动起来。 “外面闹成这样,祖先大人都不管吗?”把两个老人扶上车,轩风奇道。魔王陛下虽黑化到骨子里,也强大堪比救世主。 拉菲格的神色浮起隐忍不住的忧心:“陛下失踪了。” ****** 这是个非常巨大的房间,看不出材质的弧形壁面找不到任何连接的缝隙,因为应用了摩耶共有的集成光路而散发出科技特有的冷硬柔光。 但那些流动的浅蓝色光丝,却更像菲莉西亚记忆里的魔力丝线,在墙壁内无限弯曲、转折,找不到起点和终点,也没有一丝交错,像无限想要接近又不能如愿的平行线,只能遗憾的分离,那燃烧所有,狂放特异的美感带着能吸收灵魂的魅力。 摩耶的王穿着军装,合体的银锦布料紧缚着玲珑的曲线,一头留到脖子的银蓝色短发,淡紫的眸若有所思地注视脚下的圆环形沟槽,那里流动着飘渺的雾气,仿佛不属于科技领域的风景,却又分明是科学技术下的产物。 因为那些打造这沟槽的能量转换器、离子交换器、力场定位仪、生命介质的模拟装置等,都是最高的科技结晶,像是将神秘禁锢在这个秘密花园里,只能供科技者打磨、观察、倾近、触碰、探询它的奥秘。 她不知道这房间是什么用途,只知道维烈最关注这里,总是定时来,索梅亚和埃西亚的调试也不能让他放下一刻的耽误。不过她并没有询问,虽然这段时间她研习了摩耶的技术,也不可能达到缅和零或维烈的水准。 “王。” 柔和的男声,一点也没有不悦,反而像是担心惊扰她的体贴态度。菲莉西亚一如既往对这样的声音感到慰贴,转向忠心的臣子:“维烈。” 黑发科技者走近,合身的白大褂,修长的身姿有着从容不迫的优雅节奏。 “你还是觉得好奇了?”维烈笑得非常温柔随意,也极为好看,和他以前的笑容截然不同。 “不,只是想问问。” 维烈点点头,温和地解释:“这里是一个微缩态的‘意识界’——介于表空间和元空间之间的中转站。我们可以想象一个蜂巢状的泡沫宇宙,在科学家眼中,这个有着规律能量起伏、相近物理常数的艾斯嘉宇宙就是个量子泡沫构成的奇妙结构。而在这些泡沫中,最吸引人探究的世界,是第四界和意识界。” “第四界被称为约束之地,是时间的归宿之地,无数平行空间的时间、无数过去与未来的交汇之地。用科学家的术语,命运的量子方程式使这个多元宇宙的所有次元有相同的起源,于是共有一个关于时间的变量,所以第四界有主人,我们都认识的一位先生……基于你已经知道的时间悖论,他并不会对我们的计划构成根本的妨碍,我们需要留心的是‘意识界’。” 黑色的锁链从魔界宰相的意识空间飞出,像驯服的小猫般在他身上缠尾巴一样转了个圈,他轻轻拍了下手,那些奇异的锁链物质又回到了里面的世界。 “你也体会过灵能体,灵子产生于表空间和元空间相互作用的交流介质,是一种可以疏导操作的能量。这里,我们不用讨论得太细,意识界的原理很难用科学术语表述,因为它本来就不是为科学服务,是在不讲道理的人性间穿针引线的小恶魔,哪怕席恩是真正的魔王,也不能控制它们,成为它们的主宰。” “但是它依附于我们这个世界,我们可以通过不同的媒介手段,对它进行干涉,也让它反馈成果。就如我们最近研发的灵能武器系统,法师的许多成果,甚至神明的神罚之剑,都离不开意识对精神和灵魂的最终干扰和交互循环。” “智粒子是一种接近万能的粒子,能作为灵魂正能量的完美载体,能从无数平面宇宙往返信息,既让活体意识的光波传送成为可能,也帮助我们观测到了这个宇宙的许多背像一面。目前负能量位面的探索还没有进展,但是神域已清晰可见。”维烈指着那些凹槽,和一个被环形沟槽包围的支架,眼里渐渐流露出狂热的光辉,“这里,就是一个最大的成果。” “我不是太明白。”菲莉西亚直截了当地道,“反正它跟你的一个计划有关吧,我不阻止你的兴趣,我交代你的事,你都办得很好。”魔界宰相微微躬身:“是的,除光神以外,诸神已全部封禁,遵照你的旨意,只放过生命女神。” 菲莉西亚满腔喜悦,没有在意光神的漏网,毕竟拉克西丝不是原神,又是养育诺因和莉莉安娜的恩人。哪怕她对这对子女已没有半分爱护,也承这份情。 而生命女神当年救了肖恩一命,所以她事先下令放过她。至于神柩,是暂时封闭诸神的手段。只要不破坏神之泉,杀了神他们也会复活,只能等待地球的进度完成。想了想,她说起另一件事:“索梅亚还没找到席恩?没关系,不用催她。” 菲莉西亚的确还恨着席恩,不过千年来这个仇人一直被维烈关在囚魂水晶里饱受折磨,所以仇恨不知不觉淡了。 但是想到那些降下神旨,害了她和养父一生的众神,以及那个令丈夫受了一千年活罪,最后还魂飞魄散的贺加斯,就不禁恨到灵魂像要被撕碎。 维烈轻笑了一下,摇摇头:“不,小索梅亚很能干,但她找不到席恩,席恩太狡猾了,索梅亚是个老实的孩子。捕捉席恩是我的任务。” 他看着那个空荡荡的装置,轻声呢喃,宛如梦呓:“你知道吗,王,人的精神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力量,它能让人发疯,也能引动人做出种种不可理喻的事情,包括科技和奇迹的部分。” 三个环形沟槽渐渐浮现出雾气,打出一道道浅蓝的光屏,中间逐渐涌出一层层淡紫色的光雾,看起来像是液体,被一团无形的薄膜拘束起来,呼应魔界宰相的话语,越来越清晰的实质凝结成了固态:“这是个相位定固仪,我刚刚说了,对神域和这个宇宙都已探察完毕,只要席恩没躲到他的地狱老家,他总是逃不掉的。” 原本空置的银色支架上多了一个巨大的物体,看起来像是通透的紫水晶,里面有个人形的轮廓。 黑发科技者狂喜痴迷的眼神像虏获了举世无双的珍宝,晶体内是个身穿蓝袍的青年,尖长的耳廓,白皙隽秀的容颜,冰泉般顺直的蓝发与紫晶交融成动人心魄的银青色,如同他本身吸引人堕落的气质。 魔王双目紧闭,被禁锢在巨大的水晶体内。 ****** 杨阳看着父亲消失的方向,她从来没体会过这样的恐慌无助,家园支离破碎,朋友远在他界,亲人拿起屠刀切割她的世界。 但是……她凝视怀里失去意识的神祇,脑中又浮现出他那一句[你一定一定不要绝望]。 一直是史列兰守护我,还有诺因、肖恩……如今我怎么能苟且下去。 我是,龙的誓约者,神的神女。 “昭霆。”她坚定地呼唤另一边的表妹。 “啊…啊?”棕发少女还没回过神,正处于抓狂的境地。这些天她饱受维烈的惊吓,世界观都要崩溃了。耶拉姆反而比她镇定得多,来到师妹身边,检视了一下黑暗神,叹道:“完全睡着了,我们也不了解神的身体结构,从维烈刚才的话看,是他让史列兰变得这样,我们不能很乐观,期待他自己苏醒。协调神和其他神的处境看来也不妙,只希望拉克西丝陛下没事。” “维烈到底在发什么疯啊!”昭霆终于接上了断裂的神经,抱头尖叫。她都要没脸见在那边的家人了,亏她还在他们面前把维烈夸得天上地下独好,席恩则是可恶混蛋到极点,结果魔王没作乱,这位“喜欢脸红,性格温吞,说话嗫嚅,常常过于拘束”的仁兄摇身一变,成为比法西斯还可怖的魔头! 最不可思议的,他现在一点也不脸红,一点也不温吞,一点也不嗫嚅,一点也不拘束,难道精神控制,能让人的性情改变这么多? 这也是杨阳心中的困惑,但现在没有闲情追究维烈变化的真正原因。 “昭霆,这个戒指你拿着。”她脱下神器[福音之戒],郑重地递给表妹。虽然它不能挡住维烈那奇怪的锁链,但对付其他危险应该足够了。只要她不和昭霆他们同行,维烈也不会去对付他们。 “怎么?”昭霆更惊讶表姐还将史列兰交给她。 “我不能和你们一道走了,因为我和你们在一起,只会为你们带来危险。” “为什么?”昭霆和耶拉姆都不明白。只有那边的凌心宇有所领悟:“你是担心政府的反应?”昭霆反应也不慢:“你怕什么啊!他们又不知道你和维烈的关系,如今炮火停了,只要我们小心点,躲到没人知道的地方就行了。” “你忘了军事卫星!?”杨阳没好气地道,“万一维烈被拍到,我被拍到,那场子可大了!维烈可能来的路上有屏蔽,但我必须做好最坏打算。他又要把我逮回去,我可不想也被菲莉西亚洗脑,你们躲好一点,福音之戒会保护你们。”无法反驳,昭霆只好答应,耶拉姆急忙分出干粮给师妹打包,他真的没想到在地球还要做这种事。 杨唯走了过来,轻轻抚摸侄女的头发。看到这个待自己最亲厚又始终不变的亲人,杨阳涌起一股鼻酸的哭意,勉强克制住。 她珍惜地看了一眼黑发神祇:“唯叔叔,帮我照顾好史列兰。” ****** 三天后,杨阳披着斗篷,走在碎石遍地的巷弄里。 如今的中国已是到处焦土,和她相同打扮的幸存者多得是,一点也不惹人注目。不料这天深夜,强光探照灯和激烈的狗吠尾随而来。 “那里的女孩,站住!” 不会吧……认出那是防暴部队,杨阳大骇,真的被军事卫星搜索到了?想到被当成人民公敌抽筋扒皮的下场,虽然有能力反击,杨阳还是吓得撒腿就跑,只给自己施加了一个加速术。 她不是没想过主动挺身而出,让有理智的地球政府把她交给自家老爹,但那样的结果只会是维烈高高兴兴把她抓回去,转头一个命令把地球毁了,她在这里,人类才能多点活路。 靠!有没有这么悲惨啊! 想到追在后面的是自己的同胞,唾骂自己的是自己的族人,想把自己推出去受刑的是全世界民众,宰相之女心里别提有多憋屈苦闷。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臂抱起他,同时一个黑暗术朝后扔去。 四蹄燃烧着青冥色幽火的梦魇轻盈跃起,垂直跑上一栋还算完好的危楼,几个跳跃就甩脱追兵,漆黑的鬃毛没入夜色。 “诺因!?”认出那个抱住自己的人是谁,杨阳的眼泪夺眶而出。 虽然下定决心要勇于面对困难,但是此时看到这个不知不觉成为心上最信赖的人,杨阳顿时情绪溃堤,哭得涕泪滂沱。 “怎么了?”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无助的样子,诺因心疼不已,连连拍抚她。虽然他已经心里有数,一路上的情景令他心惊,更担忧心上人和半身的安危。 “维烈……维烈他疯了啦!”杨阳哭喊,一股脑倒出委屈,“他把我绑成粽子,凶我,威胁我,整个人变异成黑暗大boss,和菲莉西亚狼狈为奸,还把地球破坏成这样!呜呜呜呜……” 诺因叹息着,将她包进斗篷,让她哭得痛快。 “刚刚追你的是军队?”一照面就敏锐地注意到防暴部队相同的穿着装备,等对方平复了一点,诺因问道。杨阳点头,抽抽噎噎地把军事卫星的事说了。 奇怪,以那家伙如今滴水不漏的行事手腕,会没想到? 难道……他想杀了杨阳? 浮上心头的猜测令诺因背脊发冷,下意识否定:不,不会,维烈再不济也不会疯到这种程度。杨阳有史列兰的护臂和神弓,普通人奈何不了她,他是想把她逼出来吧。 杨阳发泄了一通冷静下来,抬起头,魔导国国王还是一身暗紫色骑装,头戴白银饰冠,背着镌刻着神纹的深紫色重剑,肩上是蓝色的小狼龙,黄玉色的眼睛似乎有点奇异地望着她,杨阳微觉奇怪,也没有在意。 “你怎么来的?”她好奇地问,她都以为再也看不见他了。 “我从星界过来。”想到空间门被破坏当时的震惊和恐惧,诺因此刻还心有余悸,“星界是中间次元,能通向任何世界,但是需要另一边有个坐标。肖恩和天杖勾通,让另一件神圣器世界之钥帮忙定位,我们才能来到这里。肖恩骑着天杖去天上探察魔族的情况了。” 杨阳想了想,菲莉西亚杀谁也不会杀肖恩,放心下来,又问:“你怎么找到我的?”诺因好笑地指了指她的臂环:“你是史列兰的神女,我也有前代混乱神点化的神剑,通过感应找到你再容易不过了。”杨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郁卒的心情好了点。 “你知道吗,史列兰……” “我知道。”诺因神色凝肃,这是他生平所遇最恶劣的情况,哪怕被罗兰逼到山穷水尽时都没这么彷徨,这是一种身处这个宇宙的人共有的大祸临头的预感。 无论多么鄙视,多么不屑,每个艾斯嘉人都在心底,对众神有一股依赖之情。 而且,神明确实是这个宇宙的守护者。他们垮了,他们决不会变得比没垮的时候好,地球如今的惨样就是个明证。 “风神希露菲尔瞄到那老僵尸来地球了,还来找你的茬。”诺因不悦地一哼,“所以老妖婆来我这儿串门,跟我一堆废话。幸好这样,神域变故,其他神都被封住,就剩她一颗独苗,也不指望什么了,她活着都算是早就死翘翘的混沌神显灵。”杨阳反而乐观起来:“多一个是一个,我们的主要敌人是菲莉西亚,只要制住她,维烈的暗示也能解开。” “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诺因眯起眼,“维烈的表现不像大黑暗时代,太冷静了,如今也没有一个玛格蕾特让他发疯,那他为什么要来地球,搞这些破坏?” “因为爷爷,他威胁地球政府交出爷爷。”杨阳连忙复述当时父亲的话,那段宣言可怕得令她回想起来都起鸡皮疙瘩,一如黑发宰相当时的眼神。 他是笑着的,温柔闲雅,如赏玩着什么,一场有关破灭的序曲。 她也觉得维烈很奇怪,难以言述的奇怪。 诺因的感触更直观:“不对!他在隐藏什么……那种好像劝导又像误导的话,可是好像真的……可恶!这老家伙性格变得太厉害,都琢磨不透!不过,他所说的灭亡决不是威胁,因为菲莉西亚要的不是地球的灭亡,她再不是东西,也吃过大黑暗时代的苦头,莫名其妙让魔族屠杀?肯定不对!地球有着他们要的目标,再说维烈甚至有能力封印诸神,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们?哪怕神能复活,也可以从中寻找他们复活的原理,一定有什么我们不知情的情报。” 杨阳无计可施了,突然,一阵战栗贯穿心房,她瞪大眼。 “诺因,我明白了!”杨阳想起一件事,“地球是艾斯罗威亚的遗址,我故乡、全体魔族故乡的遗址!被史列兰和他哥哥毁了,维烈知道这件事!难怪菲莉西亚能指使得动魔族全体,哪怕她控制了维烈,也控制不了全魔族。维烈一有异状,吉西安和其他魔族也不是瞎子,一定会怀疑她,但是有个出兵借口就不同了!全魔族估计都红了眼了。” “原来如此……但这还是不能解释维烈的异常。我倒觉得,对这场远征热情最大的,是他。” 杨阳还待在想,肚子咕噜一声,脸登时红了。 这些天她过得很凄惨,躲躲藏藏,带的干粮不敢多吃,更不忍心去抢那些可怜人的口粮,她甚至考虑不吃东西——反正她是魔族不会死不是? 可还是想吃,呜。 看到心上人这么悲催的模样,诺因叹了口气,让梦魇在一个僻静处停下,下马把她抱下来,让她拿包里的食物吃——他也没带吃的,毕竟他哪想得到地球会变得这么破落。 “身为维烈的女儿……真不知道你是福是祸。”席地而坐,他轻轻将这具柔软的身躯搂进胸怀,月光静静照在他们身上,如一个静止的音符。 “哼,我不是讨厌他,我是生气。”杨阳忿忿咬着三明治。 她多想对现在那个可恶透顶的老爸大吼一声“我要代表众神处罚你!”,可惜她只能抱头鼠窜而已——黑暗boss气场全开的维烈她hold不住。 他其实是隐性暴君吧! 耶拉姆精心做的三明治还是一如既往好吃,食欲满足了,心境也豁然开朗,杨阳扑哧一笑,抬起头,黑眸清朗如洗,“你知道吗,诺因,我是维烈的女性复制体,基因……本质上我不是他的女儿,是另一个‘他’。”诺因被吓了一跳:“什…什么!” 他家杨阳这么可爱,居然和那个像有人格分裂的老家伙有这种关系! 什么人啊…… 黑发少女垂下头,清澄的月色勾勒出她恬静的侧影。 “所以我想维烈是有些怨我的,他失忆期间有这样的表现。不过我不能理解他,他比我多活了那么多年,那是个太遥远的数字,也许没有人明白。” 诺因不能理解,对于他来说,复制体大概就是双胞胎那样的存在,如他和莉莉安娜,世上另一个我。 再贴近不过,再温存不过。 那是我的手足。 所以他虽然对那对孪生子的纠葛烦得要死,还是很同情肖恩,那种不得不弑兄的心情绝对不好,可能人间至惨。 “我不会让维烈伤害你。”卷起斗篷,包住这个他最重要的少女,诺因低声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赞成肖恩杀他的哥哥,可惜我打不过那老僵尸。”他叹了口气,他生平极少认输,罗兰是一个,席恩更是一个。 “对了,席恩在哪儿看戏呢?”杨阳怨念,如今这些事,有魔王陛下一半推波助澜的功劳,至少也是旁观,哼! “那老僵尸最好不要引火烧身。”诺因冷哼,“他在我们这儿就吃过一次憋,如今的维烈更不是好惹的——其实他太心软了,那个老僵尸。”杨阳张大嘴:“席恩心软!?”那位狠人对弟弟的报复无论如何称不上“心软”吧! 诺因瞥了她一眼:“你不理解席恩,其实他比维烈单纯得多,不过你也不用去理解他。”他至今对席恩严防死守,怕他拐了心上人的心,那个人魅力太大了。 那是一种你再不承认,再抱以借口,也必须正视的力量。 他的美和他的邪恶完全没关系,但他真的很美。 霸道!杨阳怒戳对方的胸膛。 这点手劲对诺因不痛不痒,无聊地想:不会维烈发疯,就有席恩的因素吧? 哪有这可能!因为觉得实在太无聊,直性子的黑发国王立刻抛开这个想法。 ****** 索梅亚站在巨大的紫晶前。 被禁锢在其中的青年保持静止,意识被冻结在永恒的一刻。但是望着他的虚空之女神,眼神前所未有的动摇起来。 这个人……我没法吞噬。 他的思想就是他,他的感情就是他,他的记忆就是他,他的创造力就是他……他的自制力就是他。就如包裹他的坚硬晶体,无懈可击。 咬牙,白发女孩的胸口被挫折和不甘翻搅,唯一的反应是:不能告诉父亲。 他……会对她失望。 可是这样的欺瞒,令高傲的女神只是想到就觉得可耻,转身跑出去。 在她身后,魔法神依然闭目沉睡。 飞出房间的索梅亚恰巧撞上路过的菲莉西亚,完美的身形平稳地停住,瞪视对方,神情抑不住挑衅。 她知道,父亲喜欢她,和喜欢索梅亚、那个杨阳都不同的“喜欢”。 讨厌,讨厌死了。 只想将这个讨厌的女人在这个无人的角落吞吃入腹,清洁溜溜,那些监控啦、座舰的中枢光脑啦,完全不是问题,索梅亚会做得天衣无缝!但是维烈在她的程序之初就下达了不许伤害菲莉西亚的指令,敬爱他的人造神也不会钻程序空子。 “哼!”眼不见为净,索梅亚掉头,飞向她永远知道去向的人。菲莉西亚蹙眉目送她离去,这个小女孩总是给她不安定的因素的感觉,因为她的力量太强大,维烈对她的态度也很微妙。 一个全是透明材质的观景平台上,魔界宰相倚着有机质材料的银色扶栏,俯视底下水蓝色的星球,身姿前倾,长长的黑发没入无尽的墨色宇宙,就如同那双黑色眼睛,深得看不到底。 他站在那里,像要从九天坠落。 “父亲。”索梅亚紧张地拉住他。 维烈静静抬眸,近看,他的黑眸空洞得不存在任何事物,令人灵魂发颤,但是他侧过脸庞,轻浅的眼神波动又带来索梅亚内心澎湃的悸动。 只属于她的悸动。 他苍白得不像话,丝丝散落比宇宙的颜色还浓重的长发也妖异得不像话,却是她唯一的造物,她接触得到他,哪怕再微弱的一缕意识。 “索梅亚,你看,这个地球,像不像一个精子?” 一点不顾及这不是该在孩子面前说的话题,黑发科技者愉快地笑起来,指着远方的星球。索梅亚看了看,诚实地道:“不像啊,父亲,精子不是这样的。” “像的。”维烈轻轻地笑,一指比在唇前,用秘密的口吻道,“因为上面的人类,男男女女,都是精子和卵子结合出生。哪怕体外受精,也是要男人的精子和女人的卵子,两性的产物。” 只有我不同。 像一个最仁慈的给孩子读睡前读物的好父亲,黑发青年甚至好整以暇地拿出一本圣经,指指旁边的躺椅:“来,我的小女神,听故事。” 索梅亚自觉地坐到他膝下,听他用最温柔的语气讲了个上帝造人的故事。 “那个亚当和索梅亚一样呢!”白发女神心中充满了同样的感激之情,对生的喜悦,对主的喜悦。 “是的,亚当是上帝造的,可他却是人类之父……呵呵。”意义不明地笑了笑,维烈俯下身,低声道,“不是的,索梅亚,你的出生虽然和亚当一样,但是你是‘女性’,所以你比较接近夏娃。” “上帝取了亚当的一根肋骨,造了你。”他的手放在肋下的心脏,仿佛那里放着他全部的灵魂。 “索梅亚,你是我的肋骨。”黑发科技者倾身亲吻他造物美丽的清透白发,“你不知道,因为有你,才有了‘我’的觉醒。” 虚空之神不解,不过她喜欢父亲的眼神,那么温存,像倒影在他漆黑世界的,只有一个她。 ****** 屏幕里,播报员用悲怆的语气诉说着各城的惨况和伤亡,优焦躁地在电视机前走来走去。 “可恶!到底谁把我们关在这里?” 基连斜倚着坐在床上,神情罕见的有一丝犹疑:“有个人选……但是不确定。” 优也没有特别关注这个问题,满心焦虑:“希望法西尔他们能收到消息,狠狠揍那群小混蛋!” “没用的。”基连用和他相反的冷静态度道,“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太平洋群岛,早五十年就不用卫星电视、手机,把电器全改装成光元体驱动,过他们‘与世隔绝’的蜜月生活,玩岛主游戏。等他们哪天惊讶地环顾,会发现我们已经共同沐浴在烤焦的地球中,玩他们最喜欢的桑拿了。” “喂,你想干嘛?”知友莫若优,虽然基连表面没异常,但优看出他的怒气已经快顶破天了,“你不会想用那个吧?我不许!你的身体受不住!维烈也停火了,可能只是一时失常,我们再看看。” 黑发科学家默然,显然打算再相信儿子一次。 ****** 当肖恩坐着神圣器从天而降,杨阳正在数她还有几个包子,几个三明治的家当。 不是她小市民,比起倒计时的世界末日,还是眼前的民生问题比较紧迫,肖恩只会吃,不会带,而诺因的饭量也不小。 “杨阳,你没事吧?”棕发青年担心地检视宿命的另一半。 “还好,能活着就不错,你没有找到菲莉西亚?”杨阳明知故问。肖恩神色郁郁:“我只看到几十艘怪船,飞来飞去。再上面欧尔(注:天杖的昵称)不让我去,说有什么‘大气层’,我不能呼吸。”杨阳汗:“嗯,人必须呼吸才能活,而大气层上面没有人呼吸的空气……果然维烈的军舰在太空里。” “目前看来那老家伙的军事素养很不错。”诺因不解,“以前当西城宰相怎么没表现出这样一面?” “大概他特别去学了吧,爷爷是军人。”杨阳猜测,然后用激烈的语气,向肖恩控诉他的友人,“维烈现在变得非常残暴,非常不仁,非常怪异,你就算上得去,也要小心!”肖恩重重一哼:“他不是一直这样的吗。”他是见识过黑之导师的人。 杨阳狂汗,无言以对,只好低头数包子。 诺因按了按她的头:“好了,大不了我回去一趟,把维烈那个空间包装够食物带来。肖恩,你最好……” “对了,我是幽灵,不用呼吸啊。”那边肖恩想明白了,行动派作风发挥到极致,再次升空去也。 诺因眯起眼,对着空荡荡的虚无,一字一字说出没能说完的话:“……别去。既然那老家伙如此能耐,就不会被你逮到。魔法有隐形术,魔族也可以有类似的技术。”杨阳汗到最高点,只好等着友人再次无功而返。 但是她不知道,会有很长时间等不到了。 ****** 座舰[皇帝]上,维烈听着弗雷德的汇报,隐隐心冷。 至今,地球政府都没有交出基连,这是不可能的,他们确实没有还手能力,以基连的性格,也不会避而不见,早在一开始就出来了。 难道……他已经离开地球了? 那我又要到哪里找父亲? 黑发青年垂下头,没有人他看到眼中如夜晚浮冰的寒光。 算了,父亲在不在还有什么重要。 只要席恩在就可以了。 他走进那个巨大的房间,紫色的水晶体还是在原来的位置,里面的人也不变。和控制杨阳的灵能体不同,无数银白的锁链将晶体层层勒住,却没能像穿透协调神的神力一样,进入神柩内部。 “……父亲。”索梅亚拖着脚走到他后面,打算向他忏悔自己的罪行。 魔界宰相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听到声音好一会儿,才转过身,皱眉看着接近他的小女神:“索梅亚,你怎么……对了,你没有碰他吧?” “啊?” 维烈提高音量:“我说过,不需要你!我对他另有安排,记住了,绝对不许碰他!他是我的……”他突然噤声,因为对方黑色的双眼浮起仿佛泪光的晶莹液体。 “其实,父亲真正喜欢的是这个席恩对不对!”索梅亚握着双拳大喊,泪珠如她的透明珠串飞舞,“因为只有对他,父亲会说,绝对不许碰他,他是我的!” 魔界宰相被击倒了。 他觉得……养育索梅亚,比创造她,头痛多了。 索梅亚放声大哭,跑了出去,维烈急急忙忙起身,追了上去。 “维烈。”半路菲莉西亚叫住他。 “对不起,王,失陪一下。”黑发科技者匆忙点了下头,追向跑走的女儿。 留在原地的摩耶之王微一挑眉,因为精神控制,维烈应该无论何时都以她为优先,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关心则乱? 还是在那间宛如飘浮在宇宙虚空中的观景室内,索梅亚背对大门,哭得伤心透顶,她最伤心的不是父亲的排斥和怒火,真正刺痛她的,是那句“不需要你了”。 “索梅亚。”维烈走进来,松了口气,要不是强化了体质,他还真追不上他来去如光的小女儿。 白发女神已擦干那些永远会变成虚无粒子的泪水,回过头:“如果父亲不需要我的话,我还为什么活在世上?” 纯真的童言却比最可怕的武器都直击魔界宰相的心脏,几乎令他当场崩溃。 “你到底为什么活着?”用最后的力气走到她面前,他跪倒下来。 “咦?”清透的黑眸映出他紊乱的眼神,这是一双最自由最美丽的眼睛,他赋予了她狂妄不拘的本性,期待她像π值和无理数那样发展,不被人约束,不被人期待,不被人灌输什么杂七杂八的道德、行为准则、高尚的情操、愚蠢的责任……变得面目全非,都好!哪怕哪天她兴致所至毁了摩耶,杀了他,也是他心中最高兴的事。 他希望她和他不同,她却走了他的老路。 “我爱你,索梅亚。” 黑发科技者抱住他的造物,用微弱而绝望的声音道。 他爱她犹如爱自己的倒影。 最终还是碎裂。 爱……索梅亚听到有机体的心脏咚咚的回音,终于明白,是什么让她甘愿听从一个人类。 是这个人让她成为“索梅亚”,他口中的人造神。 “父亲,父亲。”白发女孩开心地道,“因为爱索梅亚,你创造了我,那么索梅亚爱父亲,可以为父亲毁灭一切!因为我最厉害的,就是这个!” “啊,那么这样的生命,还有最后一点盼头。”维烈勾起唇,暗暗地笑了。 ****** “主子还想在那块水晶里待多久?” “不知道,看他高兴吧。” 一家不应正常经营的游戏厅里,却传出热闹的摇滚乐、旋转的舞灯。梦魇之王奇蜜拉在跳舞毯上跳完一天的热舞,挥着香汗款款走向打桌球的僚友,懒洋洋地飘了个媚眼: “话说,那个宰相的灵魂变得很美味呐,陛下真的是灵魂的工程师,他不想玩弄人类的灵魂太可惜了。” “可不是。”魇魔之王格蕾茵丝怨念地抬起头,“他还是无意中把他变成这样,不是有意!” 奇蜜拉意味深长地道:“我们的陛下,还是太善良了。” “是啊。”格蕾茵丝遗憾地叹气。 “对了,主子安排的计划,要开始了。” ******* “恶魔的通讯?” “是的。”屏幕上,弗雷德的神情十分凝重,“今早七时,一只报信使魔。已经确认,他们把杨阳和殿下关进了负位面,释放的条件,是放了他们的王!” 现场一片安静,缅和零、菲莉西亚都下意识看向那位做决策的人。 维烈轻轻蹙眉,这是个“我早叫她快点考虑”的反应,不带任何其他的因素。 然而,当接触到众人的视线,他吐出忧虑的声音:“我会去找她。” “维烈,不可以!”弗雷德早有预料,急忙劝阻:“虽然你很强,又有灵能体护身,但魔域是纯精神负离子的世界,我们还没能探察成功,七领主也各个不是易于之辈!” “他们要我放他们的王?”维烈意义不明地轻笑。 他又不是傻子,席恩那个样子,算是被他囚禁? 但是那些恶魔大概也不知道,有些事总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总之,杨阳是我的女儿,我不能不管。大军交给你,弗雷德,好好辅佐王……” “你不能去。” “王?”维烈诧异地回头。菲莉西亚注视他:“你是我的宰相,你只能待在这里。” 对视的双眼划过一丝紊乱:“是。”旁边的索梅亚眼中浮起惊疑,她的眼神不对,刚刚有精神力的交互运作! 虽然她不想让父亲去找那个杨阳,但她绝不会允许有人对父亲动手脚。 “父亲,你跟我来!”白发女神一拉黑发青年,不由分说地拖走。 菲莉西亚抿了抿唇,只能看着维烈被带走,众目睽睽下,她不能露出破绽让人起疑,缅和弗雷德都太精明了,但是索梅亚的力量是她无法对抗的。 现在只能指望索梅亚解不开暗示,那是将潜意识和表人格替换的深层精神催眠,因为是懵懂的潜意识,非常容易操纵,然后再对潜人格做“你是源人格”的暗示,让他的外表看不出异常。 所以一旦强行调换,维烈的自我会混乱乃至崩溃,而杀了她,也是一样的结果。 把父亲拖进他的房间,强行压在床上,索梅亚正要仔细检查,一直没有反抗的维烈突然抓住她的手,冷厉地道:“不行!” “父亲?”看出他神智清醒,索梅亚眨了眨眼。 “如果解开暗示,我就死了!”维烈侧身,扫视了一圈室内,确定没人监听,安心地抚摸索梅亚的长发,“不得不受她的控制,我也很烦恼。” 索梅亚一连问了几个问题,维烈一脸无力:“不要用我教你的愚蠢方法做心理测试,那是骗小孩和傻子的。简单的说,我不是‘维烈·赛普路斯’,我也是他。如果一个被莫名其妙拎出来,教了一堆有的没的东西,很长时间都以为我是源人格,好不容易认识清楚,却还是受到源人格的情绪和执念掌控的意念体可以算是人的话。” “只要父亲是父亲就行了。”索梅亚安心下来,抱住他,“我知道你是父亲,可是你不让我拥有感性,我只能用理性的程序问。”维烈弯起唇,这是个放松的笑意。 “索梅亚,我是个不该出生的畸形怪物。”黑发科技者略略眯起眼,黑眸有着迷惘和更深透的追索,“就算现在,我也分不清楚,我是谁。到底是源人格的一个幻梦呢,还是‘我’真的分裂了,有了这个我的释放和出生……唯一真实的,大概只有你的存在。” 所以即使每次被这个女孩碰触都因为意识的冲击痛苦不堪,他还是渴求她的拥抱,和她眼里的倒影。 那是他,维烈·赛普路斯想要成为的理想,也是这个他自主形成的自己。 “那这个暗示怎么办呢?我不喜欢有别的女人的东西在父亲的脑子里!”索梅亚生气地擦拭维烈的太阳穴,像要把讨厌的物体抹出来。黑发青年微微苦笑了一下:“我倒要靠她的暗示维持,毕竟我不是灵魂的存在,我不能用‘他’的异能……” “可是父亲是最强的,因为你有索梅亚。”白发女神抱着他蹭啊蹭。 “嗯。” 放下了心事,又被女儿抱了这么久,维烈疲倦地躺了下来:“杨阳是这个身体的女儿,只能去救……索梅亚,你不知道,他还是掌控着我,比菲莉西亚那小儿科的暗示更深,这才是我的诅咒。我多么希望带着你离开,什么王,什么父亲,什么摩耶……只有他在乎。” 苍白的手背按住额头,黑发科技者呢喃:“……你到底要妨碍我到什么时候?” 见父亲闭上眼入睡,虽然不是很理解他最后那个担忧表情的含义,虚空之女神还是轻轻吻在他额上。 “没关系,父亲,索梅亚会一直陪着你。” 第四章 绝境 魔导国·春—— “陛下和杨阳失踪了!?” 雷瑟克放下手里整理到一半的文件,震惊地平视棕发的报信者。 “嗯。”肖恩的神情交织着无计可施的恼恨和忧心,“我到处都找不到他们!雷瑟克,你帮我出个主意……”以他的性格,应该一见没人就急得团团转,然后冲到魔族的舰队大肆找人。但多历忧患的他已经学会了冷静,魔族的实权者是维烈,而他知道友人黑之导师时期的模样,那是绝对的六亲不认。他这么做,只怕还没见到菲莉西亚,就被逮住了。再者,他也找不到魔族的主舰。 维烈派遣在地球大气层内外占据制空权的只是一些巡洋舰和小型驱逐舰,主舰队埋伏在太阳系外,有隐匿装甲,还散布了绝静状态的智粒子隐蔽,即使神圣器也看不透。 留守艾斯嘉的军务长沉思了一下,道:“肖恩,别慌,你尽量把地球的情况整个描述清楚,尤其是陛下和杨阳失踪前后的经过,也许会有线索。”思慕的人和效忠的主君相继落难,他更不能自乱阵脚。 肖恩点点头,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说完后,做了个召唤的手势:“我有个人质。” 空中裂开细小的空洞,传出冻结灵魂的森寒气息,[天杖]的绝对空间打开。一个娇小的身子掉落,穿着魔族的银白色高级军官服,粉色的羊角辫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和她全身一样,冻了层凛凛寒霜,四肢还缠绕着灰白色的雾气。 雷之幽鬼伍兰夫·米路·罗达丝**着,慢慢恢复意识。她如果待在舰上,也不会有此一难。但是和那次被魔王陛下逮到一样,她又死性不改偷偷驾驶飞艇出去猎杀人类,于是被路过的肖恩逮个正着。 才逃出魔法神的牢笼,又成为他弟弟的阶下囚。 “呜呜……我要杀了你。”伍菲才睁眼,就口齿不清地威胁,试图用电力脱困。但是天杖的力量连当年魔界宰相的异能都挣脱不了,何况她。 结果伍菲只能甩出她的万用招牌:“该死的蝼蚁,我会叫维烈哥哥收拾你们!” “他还在你们魔族的地盘上,要来这个乡下地方有点儿费周折。”肖恩冷淡地扫视她,失忆时他不知情,对敌人友善,如今想起了过去,又目睹魔族对地球的所作所为,自然不会对这个恶毒的女人有好脸色。 “不好意思让你迂尊降贵,我们这儿不懂招待客人的高贵礼仪,全是些简陋土菜,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肖恩一脚踩在俘虏背上碾了碾,让天杖加大了对她精神刑罚,直接准备催眠审讯。 雷瑟克也没有介意肖恩的暴行,如果这个大难临头的时刻还讲什么仁义礼节,那就是脑子僵掉了。 他们很顺利地盘问出魔族入侵地球的前因始末,但其中并没有有关诺因的部分……也许杨阳有一点。 “那个杨阳恶心死了,她怎么能算维烈哥哥的女儿!她只是爬虫,复制体!一个多余的垃圾!维烈哥哥是唯一的,他才是我们摩耶的王!又听话,又温柔,什么要求都会为我们办到,就像中枢电脑索梅亚一样,维烈哥哥最好了。”催眠状态下,伍菲一股脑倾倒出对宰相之女的种种厌恶鄙视,并习惯性地称赞魔界宰相的为人品性。 “怎么这样?”雷瑟克不知道杨阳的出生,惊讶她的评语。肖恩蹙着眉,注意到另一个部分:“维烈对你们而言,就是一件好用的工具吗?” “……”伍菲茫然地注视他,不是不理解,而是觉得他在说废话。因为这个词也许不合经过修饰的美化用语,却符合事实。 “哼,难怪他会这样。”肖恩挑了挑眉,却听得伍菲像被大人错怪的小女孩般,委屈地咕哝道: “维烈哥哥也是复制人嘛……” 这是她童年偶尔从科学院听来的秘密,从那以后,对魔界宰相的感情不变,内里却有个地方悄悄变质了。 那时,她还将这个消息好玩地告诉所有不知情的人:艾尔、弗雷德、菲亚斯、卡蒂丝……摩耶的每个人。大家都很惊讶,觉得很有趣,去问维烈。那时,年少的科学家之子已经听闻了,没有生气,只是微微地笑了笑。 那个笑容深深印在伍菲脑中,就此定格。 伴随着魔界宰相的印象。 所以,有什么关系。 “你告诉了所有人?” “维烈哥哥又没怪我。” 肖恩眉峰紧蹙,良久,淡淡地道:“我要是他,总有一天,杀了你们。” 把伍菲一脚踩晕,他转向雷瑟克:“不去管维烈,他和魔界的恩怨,哪怕要算帐也是他的自由。但是我们的问题没解决,魔族要把地球毁了打开通往始源之海的通路,我们一方面要阻止他们,另一方面也要找机会和他们接触。杨阳总归是维烈的女儿,他应该知道她的下落,那么诺因的也知道了。” 雷瑟克点点头:“我有个设想,肖恩,和地球政府交涉,取得他们的帮助。这次恐怕要麻烦那位杨唯先生了,这是我们唯一的办法。” ****** 摩耶座舰·皇帝—— 黑发科技者和前线指挥官开启私人聊天视窗,立体投影使身处两艘星舰上的他们就像对面而坐。 弗雷德看着友人,他手里捧着一颗苹果。 晶灿的,艳丽的,鲜红的果皮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宰相喜欢苹果全摩耶都知道,但此时弗雷德看到那只苍白的手捧着它,莫名的想起地球的一个传说——罪恶之果。 维烈拿出水果刀,稳稳地削苹果,手势流畅蜿蜒而从容不迫,他拎起完美的头尾对称,完全不断裂的苹果皮,新奇地道:“啊,我想起拓扑学的一个定理。”(注:世界七大谜题之一的庞加莱猜想,感兴趣的读者可以查) “维烈。”弗雷德感到自己的额角迸出了青筋,“你一点不担心你女儿吗?” “我担心啊。”维烈没好气地道,另一个他对这个“女儿”的感情可不是一丁半点。看出他的焦躁,弗雷德缓和神色:“别怪菲莉西亚陛下,我也不赞成你冒险。”奇怪的是,比起友人之女,他对那个素未谋面的诺因殿下更担忧。 黑发科技者轻轻摇首,神情恢复了温文尔雅,继续用稳定的动作把削好的苹果分成小块。 “没有行动的感情就是自我满足。对现世负离子的排查已经开始了——恶魔的愿望是回归这个正能量位面,席恩又把他们的老巢搬了过来,只要宇宙没落到溃灭边缘,他们就会恋栈着不走。等我把七领主一一逮住用刑,总有一个或几个会醒悟过来:比起对主君的忠心,还是自己的性命重要。那么杨阳的处境,自然会比现在好。” 弗雷德暗自惊讶友人的举动如此雷厉风行。与之相比,维烈的语调还是那么柔软而温存:“那孩子可能很害怕,而基因是比使命送达更阴魂不散的东西,所以我会送点应急的用具过去,表达我一片拳拳之心。” “既然你能找到她,何不用空间异能,把她和殿下都捎回来?” 高分子陶瓷刀叉起一块苹果,维烈细细嚼完,拿起手绢擦了擦嘴:“异能太粗糙了,不符合我纤细的审美。”弗雷德嘴角抽了抽,他觉得,维烈越来越奇怪了。 果然是久久没找到基连叔叔,他有点抓狂? “有句话叫什么?地狱空空如也,所有恶魔皆在此。”白衣青年轻笑,黑眸闪过妖异的华彩,“弗雷德,智力其实是个矢量,智慧才是绝对值。而每个人内心,都有这把标尺。” 总有人无时无刻都在试图逃避,但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最真实的自己,它告诉你——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你想说什么?”弗雷德一怔,“维烈,我早说你不用在意和基连叔叔的智商差距……”黑发科技者轻轻一笑。 “不,他是聪明人,有的人的确蠢得无药可救。好吧,我们商量一些正事,有件事陛下没说错,我必须坐镇这里。” “为什么?”弗雷德不解。在他看来,地球已是探囊之物,旧神不足为虑,七领主投鼠忌器,没有事物再能威胁魔族。 维烈快速插起苹果往嘴里送,身体强化后,他的神经反射速度也相应提高,所以动作虽快,却不损及他温和闲雅的气质。 全部均等大小的苹果块都被品尝完毕,酷爱苹果的魔界宰相才道:“不要小瞧众神,弗雷德,旧神是没什么力量了,但席恩的手下可不是蠢材,他们一定会给我们来个惊喜。” 话音刚落,整个舰队的警报鸣响,维烈愉快地笑了起来。 “看,来了吧。“ ****** 地球的大科学家艾伯特·爱因斯坦说:当人类开始为了自己以外的人活着时,生命的意义才真正开启。 而我是颠倒的。 ****** 这是多元宇宙的地狱,万物堕落的渊薮。这里无论躁热还是寒冷的风永远带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和恶臭,永夜统治着焦渴的大地。无限的七层位面上,每时每刻有无数的低等恶魔被负能量孕育而出,在广袤的虚空出现,浑浑噩噩地厮杀进化,侵吞弱小,蚕食强大。 死神更以加倍的勤勉劳作,收割着这片背面世界纯粹的恶意。这是真正强者的舞台,没有任何仁义道德的束缚,流血的游戏伴随着单纯却狡诈的阴谋,融合成让人赞叹的黑暗智慧。熔岩池、毒雾笼罩的积灰平原,食腐蛇和巨蛇蜥栖身的深水沼泽,伫立着战争机器骨堡的深红沙漠,剧毒无比让人的灵魂也冻结的冥河和阿格龙河等等,都是七位领主和魔王的领地。 而此刻……她在这里。 杨阳以头抢地。 “用不着大喊一声‘为什么会这样’,找路吧。”精神上比她强大太多的同路者一扯跪地抓狂的女伴,很快决定,“我们还可以一路观光。” “……诺因,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事情的重点啊?”杨阳无语仰望,“首先,我们怎么会来到这里?第二,我们可能会碰到没法呼吸的恶劣环境;第三,我们更有可能被这里无数的住民撕巴撕巴碾碎;最后,我们是否能走出去!” 诺因一嗤鼻:“就算走不出去,难道我们就是这儿土生土长的恶魔或罗兰·福斯那样人身变化的魔鬼了?” “这倒是。”杨阳天生的大条性格也回来了,振作起来双手握拳,“我们边走边说,说不定还能让我画两幅写生。就算撞到不能呼吸的情况,也试试魔核能不能让我俩活下去。”诺因赞同地点头。 《麻烦的小妮子,还活着。》 “维、维烈!”即使父亲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陌生,一下子听到他的声音,杨阳还是激动得整个人蹦起来。 半空浮现一个像是透明小视窗的奇怪方形,一只小物件掉下来,看起来是个小巧的女用皮夹,简洁的造型,两只金属扣交互扣起。 《喏,这个拿着。》魔界宰相用大方的语气道。 杨阳好奇地打开,首先拿出的是一只曲颈瓶,转开瓶塞,闻了闻。强烈杀伤力的液体像无色无味的调制溶液,带着一种彻底杀灭病毒病菌的冰冷化学气味。 《看,好用的杀虫剂。》 杨阳嘴角狂抽:维烈,比起给这个成分不明的奇怪药剂,赶紧把他们捞出去才是正题吧! 而且,总不见得她见一只恶魔就泼一只恶魔,就算她泼得到,顶多两三只也会用完——这是什么东西! 不能使用空间异能的宰相对女儿愤怒的指责,表现出了温柔而劝慰的态度: “哦,这个啊,杨阳,你听过一个笑话吗,上帝快讯:不好意思,我预定了大洪水,但我忘了叫诺亚造一座方舟……嗯,所以靠你们自己了,加油,我精神上与你们同在。” 杨阳差点咬烂瓶子。 “这老东西越来越不是东西了。”诺因深有同感,但还是拿过瓶子,不管怎么样,有帮助总比没有好。 梦魇已经被负能量位面排斥出去,两人走在焦热焚风吹拂的赤砂土地上。这段期间,杨阳研究完了父亲给的钱夹里的所有东西。 这个钱袋看似只有手掌的一半大,但里面显然经过空间折叠处理,可以看到各式各样有标签的瓶子整齐地一排排码放,其中有很有用的止血膏和恢复剂名称。 还有两件隐身衣,杨阳测试了一下,有光学迷彩,热能、音频、磁场调节的全隐蔽功能,还可以防毒防瘴疠,这真是最好的东西。 光波虫,可回避生物讯号,指路,扰乱敌生物搜索的力场。 多功能医药箱一只,两只睡袋,真空隔热层军用帐篷,小型蓄水和过滤的机械装置,可食用植物和动物搜寻仪,帮助攀爬任何困难地形的碳纤维棒,有热源侦测、气味侦测、全息扫描、无障碍通讯、地图记录功能、空气循环系统的两只终端手表。 还有比较囧的,手帕三条,换穿的**(男女皆有),保湿唇膏和口红、卫生棉……维烈,我该庆幸进化成黑暗boss的你还是这么体贴入微么? 杨阳没有告诉诺因这可怕的礼物,只是一一告诉她试出来的其他物品的大概用途,并分发装备。 “哦,都很有用嘛,”诺因接过,佩带起来。杨阳喜滋滋地捧着父亲的礼物,不再计较他的无情。 “不过这么拐弯抹角的帮助真不像他的性格。”诺因百思不得其解。这些东西看似有用,却不带任何真正有攻击力的武器,只是勉强让他们活下去的水平。 算了,那老家伙还是人吗?诺因大大叹了口气,自觉生平头一次看不透一个人。 ****** 太空中出现几个水滴状的闪光,仿佛流动的波纹,超过百万的宇宙飞船以令人目眩神驰的速度飞快驶出,又突然消失在律动的光波中。 “这是四分五十六秒以前拍摄到的影象,预计再有一次多光子跃迁就能到达我们后方队伍的空域。” 舰桥上,缅的声音难得的紧张,急速在虚拟视窗上调出各项图表,“武器就不放了,没侦测到多少有价值的信息。假使他们宇宙航行的能力与我们还只差五十年左右,那么整体的科技水准只高不下,光这数量就足以把我们打趴下!”他反正是科学家不是指挥官,只讲真话,影响士气的罪名扣不到他头上。 魔界宰相走进舷桥,还是一身整洁的白大褂,内里军服衬衫的高领印着摩耶的军徽,黑色火焰透出一股腾腾杀气。 “这拨家伙是从哪里……”屏幕上,卡蒂丝难以置信地喃喃。正好听到这句话,维烈眯着眼笑起来:“还用问,当然是我们的众神小朋友了。你们至今都没明白一件最基本的事:神的疆域无限,所以神的势力无限——这个多元宇宙,也是有许多科技侧发展的世界啊,只要一个大规模的精神控制,就能组织起人数不限的大军。” 在场陷入可怕的静默,包括菲莉西亚在内,人人都失去了声音,他们的确没想到这个盲点。 维烈捂着嘴直笑:“旧神都是傻瓜,所以墨守成规,我们亲爱的席恩陛下和他的子女可不是那种废物。”零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维烈,我怎么觉得你很高兴似的!” “我当然高兴。”黑发科技者放声大笑,笑声发自于心的愉悦,“神明居然被我们逼得用他们不擅长的科技和我们作战,难道不该自豪吗?” 眯细秀长的眼眸,仿佛有黑焰凝聚的利剑即将喷涌而出:“虽然已经叫小索梅亚去吞噬那些世界,可惜还是来不及……”他利落地挥了个手掌向下压的动作,“全军撤退!本来就是威慑地球的舰队没必要硬拼,我来对付他们。” 航行的敌舰上,金发女神坐在指挥座上,旁边是穿着黑袍的冥神。 “卡雅,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父神不是要我们躲起来。” “怎么能躲起来!父亲确实被那家伙抓住了!”卡雅生气地道,瞄了眼二哥手里托的青色光球,“那是灵魂?” “嗯,地球所有死掉的人的灵魂。父神担心魔族破坏过头,把他那个朋友杀了,叫我索性统统收集起来。”依路珂一脸不解,“我不明白,魔族怎么可能破除得了父神的防御罩?”卡雅神色凝重:“不,你不要小看那个宰相,大哥早就跟我们说过。好了,你先走,这里我指挥就行。” “哦。” 同一时间,座舰[皇帝]之上,维烈进入了冥想。 意识的最深处,宛如封冻的大海中蛰伏的一些东西被唤醒了,一束束飞散的蔚蓝光线从身体各处透射出来,围绕着肢体荡开涟漪般的波动,渐渐形成介于虚实之间的物质。 与晴空一色的厚重布料从双肩垂下,展翼的鹰形金色肩章下是如同融化黄金的柔软穗带,没有扣起的束腰军装沿着清瘦优美的体线翻飞而起,扬起的袖管如大鹏无边无际的强劲翅膀。 机能水晶额环下,一双意识聚焦到极点的清透双眸张开,同时一个似真非真,无比辉亮的光团在额头下升起。 ——生物殖装兰基尔·发动—— 星空构建的桥梁连接了敌我,这是个纯意识的世界,表象内外都变成了滴打的水珠,如一颗颗星辰的闪耀。卡雅惊讶地出现在此地,随即,战士的镇定取代了意外,神力与意志完美结合,让她加速前进又瞬间静止,伸出的手做出抓握的动作。 神之移动并不只在物质性的距离和时间的次元移动,所有的玛那精灵都会本能地感受到,聚集在此。 神剑·阿克蕾雅苏醒,震起悦耳的清鸣,花朵般膨胀的裙裾和耀金的神铠也相继成型,包裹住她幼嫩却强大的躯体。 “反应很快。”维烈弯起漆黑的笑眸,在他身后的位置荡起阴影似的波动,如虚空中翻涌出一朵浪花,旋即突破了虚实空间的界限,在整个意识界划出一条清晰的逻辑轨迹。而卡雅的感触是,那片虚影构成的浪花拍过的瞬间,她身上的装备像被冲散的泡沫一样消失了! 女神大骇,顷刻又凝聚出武器,不给对方任何攻击的机会,重剑一刻不停地连连刺去,暴动的能量火花仿佛连阻力都不存在一般,在魔界宰相的每个视角爆开。 明明她的动作已如此快法,对方的速度还像启动了某种不公平的程序,挥动的手腕快速而利落,流动的矢量尽落入他的掌握,在她身周逆推出同样的元素风暴。 不对!他的能力既不是能量掌控,也不是时间快进或空间迟缓。战斗经验丰富的女孩敏锐地察觉,拼命移动,以精妙的技巧弥补战力的差距,试图找出敌人力量的奥秘。她可以感到,这个和外面世界一样广阔的内宇宙,有什么根本的东西被改变了。 像是游走在死亡和昏暗边缘的眼眸却露出了温柔的笑意:“我记得你,你好像叫卡塔瑞亚,是新神,从出生以来都没享用过神的安眠吧。” “我从不睡觉!”卡雅用力嗤鼻,毫不畏惧。 “所以,不乖的孩子要挨顿板子。” 场移,波率折射,动能轰击,原子衰变,量子潮汐,中微子缩爆等等技术,黑发科技者似乎并不着急,也以简单而直接的方式瓦解着女神越来越应接不暇的防御。 突然一道光束越空而来,蕴含着绝对的力量和威压,沿途破碎所有的意识领域,卡雅紧急间展开的千万面魔法镜象反射毫无作用,像普通的防护法术般不堪重负,在一声巨响中碎裂。 心中的怀疑确定:这是能够改变物质维度,修改所有现世物理定律的可怕力量。 卡雅忍不住内心的惊异:“你是怎么做到的!?” 维烈轻笑,“当人们判定世界的构成,都是将物理事件转换为心灵过程,谁能保证世界之意象都是由神的法则来表述?对科技者而言,还有种叫‘客观’的现象哪。” 分析,判定,然后解析! 女神感到自己被编织进无以计数的网中,那个黑发科技者的力量像跳着一支肃杀而轻灵的舞曲,无论如何突破,都拿他无可奈何。 抿了抿唇,卡雅依然没有动摇,机敏地找到了被隐藏在对方绝对强大事象下的另一个同样绝对性存在。 领域。 如同一层七彩的水波漾动着从元素主神体内涌出,飞速扩大,旋转出世间最瑰丽的彩虹,稳定地碾压周围的一切。 维烈眼神微肃,卡雅的确发现了胜机,这个和谐宇宙毕竟是神创世界,表达神之法则的领域是诸神最强的力量,那就是一种现象,可比物理规则。 速战速决。 ——兰基尔最大出力—— 闪亮的光球体再度在他前额浮现,反而向内压缩般越来越暗,他眼前跳动着无数光纤,完全连接的方程式不再是流线而是一团旋转的固体,而象征生物殖装同步率的数字不断上升:50%、65%、90%、115%…… 极限的计算,极限的速度,叠加之后做出的突破,突破的不再是这个世界的任何事物,而是—— 这个宇宙本身的限制。 他直接闯入了女神的领域。 黑发科技者整个人像变成了一把通体漆黑的长枪,掷向名为神的敌人,藐视了世界上的一切存在。 手指插入护体神光、神体、然后触到了那团美丽的灵魂核心。 “哦,席恩制造的基体真稳固。” 近120%的出力也没有一下子损毁,维烈继续施加压力,因为卡雅还可以调动来自能源湖的力量,苦战在最后一秒攻防。 “咦!”维烈感到一个意象,指尖微顿,“你是……神之左手。”卡雅睁大眼。 黑发科技者皱起眉,虽然席恩本身不代表任何宇宙的法则,但他自身已经是宛如真理的绝对存在,只要他不灭,代表他左手的这小女孩也无法杀死。 “到宇宙树安眠吧,小女神。”改变了主意,维烈收起手的同时,从卡雅身后浮现的宏伟巨树吞噬了她,意识世界再度归于波澜不止的静寂。 维烈看了看自己的手:“你还真是把部下保护得滴水不漏,不过能到几时呢?” 失去了精神控制者,一个轻松的意识消抹让敌军土崩瓦解,魔界宰相回到了座舰上。 “维烈!” 菲莉西亚扶住倒地的臣子,他上身后仰,已经不省人事,脸颊晕红,呼吸沉浊,那件天蓝色的长军衣还搭在肩上,底下的白大褂和衬衫却湿透了。 舰上一片忙乱,缅和零首先跑上去:“等等,别动他!他发动兰基尔出力过高,小心托住他的头!”医务兵赶紧移动来活动担架,展开急救。 “怎么不能脱下?”菲莉西亚立刻注意到兰基尔的异状。零咬紧牙:“可能同步率超过120%了!” 身为生物殖装[埃西亚]操作者的菲莉西亚脸色一变:同步率超过120%,殖装体就会完全实体化,将寄生者活活绞死! 这时,医务兵惊喜地道:“血压降下来了!脑波也……”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在紧张的注目中,兰基尔慢慢化作无数蓝色光点,回到主人体内。仿佛无形的拘束解除,维烈的身体弹动了一下,脸上只余一点浅红,沉重的喘息略略平息下来。 “他还是留了余地。”缅欣慰地摸了摸老友孩子的头发,对医务兵道,“快把他搬去病房,好好照顾。” ****** 这里是最安静的地方,没有人群,没有外界的一切,只有无尽的念头从他和她的交流中沉淀,进入他的寂静世界。 索梅亚,今天我又学会一个定理哦。 今天我又被缅长老骂了,我真的很笨…… 伍菲她们为什么要问我那个问题,可最奇怪的,我为什么要笑…… 在那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和她的对话。 他知道她不懂,她和他一样,都只是这个摩耶的祭品,满足人们的管理机制,所以他们是一体的,他与她。 索梅亚,你最好了,只有你是和我相同的生物。 你和我一样,只会把东西吸收进去,做让人类满意的事情,可是没有创造力,没有父亲那样的才能,没有人类推崇的那些东西。 可是,你是我的,只有我和你说话,小心翼翼地维护你的程序。 如果你能说话就好了,像人类那样有形体,可是……那样,你会变得和我一样吧? 当个什么都不懂的机器,你才幸福。 但是,真寂寞啊…… 黑色的水位逐渐退去,浮现出一个白衣少女,清白的长发,让人感叹奇迹的灵动与美丽。 洁白的房间,黑发宰相与他的造物面对面。 “我梦见,你不见了。” 那双黑眸还没有恢复清醒,流露出最深的恐惧。 “不会的,因为即使父亲死了,索梅亚也不会死。”小女神跪坐在他的床边,双臂展开,做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手势,“索梅亚是空无,所以充满一切。” 我会包拢住你,这样一来,你觉得自己再空洞也没关系。 “是啊。”维烈微笑起来,心绪前所未有的轻盈起来,“我的索梅亚……”想抬手抚摸她的头发,却只能稍微动一动指尖。看到这个情景,白发女神沮丧地趴到床沿。 “对不起,父亲,索梅亚不能碰你,你现在很虚弱。” 她强大于万物,却不能治疗他,补充他消耗的精神力量。 晶体般光洁美丽的小手珍惜地停留在离他的手指只有一点点的地方,这个距离,她就可以感应到他的温度。 “没关系,这样就很好了。”黑发科技者轻声呢喃,坠入了无梦的休眠。 ****** 隆隆的回声冲击着溶洞的石壁,两岸坚冰覆盖的高耸绝壁没入无尽的黑暗,永不停息的阿格龙河剧毒的水流淌过凹凸不平的沉积岩,震颤着黑色的大地。溶洞上方如剑倒悬的石笋与插出水面的钟乳石合奏出诡异莫测的音色,滴打的水珠和千军万马奔驰的河水融汇成连绵一片的重叠回声。 陡峭嶙峋的冰壁下,一顶小帐篷搭在岩石的阴影处,温暖的火光划出一方不属于地狱的小小天地,军用燃料在小型炉里跳跃。 黑发的宰相之女坐在帐篷前面,两手捧着热热的马克杯,里面是用一种可食用的魔域植物冲泡,味道很像热可可的饮料。 这些天托了魔界宰相大人的道具之福,他们一直没遇到必死的情况,因为没有恶魔来主动攻击他们,也有预警的装备在。但魔域的危险简直超出人类最离奇的想象:重力失控的碎石地带,完全由负离子构成的虚空能量场,吞吃生命的可怕食肉植物林,泥泞恶臭的沼泽和酸雨,地狱火涌动的活泉地面,从天而降的岩石瀑布……没有一刻可以放松,到处是险恶严酷的威胁。诺因召唤出的星界巨鹰帮了大忙,好几次逃离了这种走投无路的场面。而不巧遇到大规模的恶魔诞生的场面,更是需要拼命逃跑才行,哪怕神剑能劈出一条无坚不摧的血路,那样漫天漫地的厮杀和血腥也能把人逼疯。但是,在史列兰的护佑,还有他们坚持不懈的努力和一点外来帮助的幸运下,总算覆险如夷地活了下来。 他们不知道地狱的层数,也不知道走的路对不对,不过诺因似乎有把握。[越到下面负离子浓度越高。]魔控力奇差魔法天赋却极高的魔导国国王道,[我们可以撕出一个短暂的场,这需要找到一处能建立星界、现世和这里三角魔力共鸣的位置,将我们传送出去。魔域是背面世界,离不开现世的投影,本质又是中间次元——没有位面不和它相通。我们最好能碰到一棵星界植物,或者元素浓度奇高的物体也好,元素界也可以和现世连接。] [我已经可以断定是领主将我们关进这里,所以我们才迟迟出不去。像我们这样的正能量位面生物,除非是因为过多的负面感情堕落,不然一定会被法则弹回去。所以,如果有领主来挑衅也不坏,他们通常都有那样的收藏。但是敌人太多,我们可能会遇到无法逃生的情况,要寻找机会。]当时,快被折磨得筋疲力尽的杨阳猛然升起希望。 刚洗了个热水澡,暖乎乎的饮料又舒缓了身心,杨阳长长吁出一口气,这些天都露宿了,基于必要的清洁卫生,她还是红着脸拿出**,那时诺因一脸无语地拿走。 [真是个好父亲。] 呜呜,杨阳低着头难为情。 这会儿,因为食物快见底了,她可靠的朋友离开了营地。 [手表有反应,我去找找那边有没有鱼,回来当宵夜。] 诺因没有叫女伴同去,他看得出她累得快睡着了,而帐篷周围被暗黑神的神力包裹着,这是最可靠的防护。 虽然一点也不想吃同伴可能拖来的丑陋沙华鱼人,杨阳还是觉得那么安心,胸口就像喝下手里这杯热可可味道的热饮的感觉,暖热发涨。 有诺因在,真好。 “你喜欢他吗?” “咦?”杨阳愕然低头,小狼龙黄玉色的眼睛带着人类才有的冰冷和指责,直直透进她心底。 ****** 确定索梅亚不在后,菲莉西亚走进病房。 虽然维烈一切如常,索梅亚事后又常用愤恨的眼光看她,显然没法解除暗示,也不能违背维烈的命令透露出去,她还是想确认一下。 另一个原因……是她有些担心。她并不是不恨这个黑之导师,不恨魔族,但是看到他被兰基尔折磨得几乎痛苦而死,为了她而用尽全力倒下的情景,心情还是有点异样。 维烈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窗前的躺椅上,穿着往常的白大褂,聚精会神地翻看一本黑格尔的《哲学全书》。 “王?”看见她,他微讶,立即折起书页一角放好,微笑,静候她的吩咐。菲莉西亚略带迟疑地伸出手。 黑发科技者不露破绽地温柔浅笑,低头亲吻她戴着军用手套的右手:“一切遵照你的指示。” ****** “父亲,父亲,你还没好!” 见医务室没人,白发女神跑进她和父亲最喜欢的隔空了望室。只见群星的背景上,那个黑发男子背对她而立,兰基尔依然只在颈部扣起,袖管和蔚蓝色的军装都从肩头迤俪而下。 维烈转过头,伸出手,温存地唤道:“来,我的小女神。”走近的索梅亚会意:“穿着兰基尔,父亲就可以碰我?” 黑发科技者扑哧一笑:“索梅亚这么强,就算兰基尔的出力上升到200%,我也是会疼的。”索梅亚垮下脸。 维烈单膝跪地,倾身,无比自然地——吻在她的唇上。咚一声沉沉的心音,索梅亚顿时感到自己的所有机能也像兰基尔,要燃烧到顶点爆炸了。 虽然她趁父亲睡觉时偷亲他过很多次,但这是第一次,父亲吻她。 智慧超群的智能生命立刻开始推算这个吻的含义并遥想相关的信息。 “怎么了?”结束了长长又仅止于双唇触碰的一吻,维烈奇怪地看到他的小女神傻笑得像在做梦,脸上浮现出幻想的红晕。 “父亲,父亲。”虚空之神热切地注视他,“索梅亚可不可以把父亲吊起来,玩床上游戏?”魔界宰相感到自己的额角青筋一跳:摩耶的记忆中枢还有这种糟粕吗?估计是菲亚斯或弗雷德输进去的垃圾信息。 “最好不要哦,这样一来,父亲就要先动用道具了。”轻轻一笑,维烈起身,牵着她朝门外走去。 “是什么?”索梅亚双目闪亮,想到手铐、木马、电子xx器之类东西。 “会让索梅亚从‘轻飘飘’变得‘沉甸甸’的东西。”他是指量子引力矩阵仪、能量收取器等仪器。 “呜,不要嘛,索梅亚不干了。” “聪明的孩子。” 其实,某人还是太纯洁了…… ****** “你到底怎么了?死样活气的。” 诺因不解地询问闷头收拾行李的女伴,昨晚他回营地时,杨阳就是这副态度,夜宵也不吃,默默回营帐。不过当时他以为她是太累了,可是现在,明显不对! 杨阳置之不理,合起空间钱夹的手却有点颤抖。诺因更担心了,握住她的手腕:“你是不是……”不舒服三字还没出口,被一个拔高的女声打断: “你是不是喜欢我?” 诺因脸一红,紫色眼眸中的情绪转了几个来回,深深吐出一口气,“现在先不说这个……”杨阳狠狠甩脱他的手:“离我远点!”语毕,抱起小狼龙扭头就走。 神经粗壮的青年并不会因为这点重话就心灵受创,只是不得不跟在女伴屁股后面的感觉也不怎么好。 真是,这点阴阳怪气的脾气倒和维烈很像。 无奈归无奈,诺因没有放松对周围的警惕和对杨阳的关注——这种地方,可不是能让女伴赌气乱走的商店步行街。 他们身处的巨大河道宛如怪兽的喉咙,永远不停息的阿格龙河像墨汁一样漆黑,汇入至毒的水晶湖。此时杨阳走的方向就是怪兽的嘴,那些像倒悬之塔一样的石笋一排排垂落,如同即将闭合的利齿。 诺因更加不放心,但是他每靠近对方一点,杨阳就好像听到动静,加快了脚步。 “拜托你,不要乱走。” “不要你管!”杨阳好不容易忍住嚎啕大哭的冲动,听到神官死亡的真相,她一方面震惊痛心,另一方面尴尬羞恼。那个时候,都是因为帮诺因挡他的婚约,她才假冒他的未婚妻,害得神官误会。 更何况……他还喜欢她。 那些曾经温暖她心扉的关心和爱护,如今都变成了别有用心的接近,令她心口刺痛。 “那你至少走过来一点。”诺因挫败不已,放软口气劝道。黑色的,飞溅着无数毒沫的大河就在他们身旁滚滚涌过,堤岸被腐蚀得渗出像是黏腻油汁的黑泥,魔域的土地全是致密的负离子构成,连禁咒轰上去都不会毁,可见那河水的毒素有多么可怕。而且岸边被亿万年来飘浮在上空的毒雾浸透得湿滑泥泞,稍有不慎,就会摔落河里。 杨阳头也不回,冷笑:“走过来干嘛,让你手牵手?” 妈的!诺因也恼了,正打算采取强迫手段,把闹脾气的心上人夹在臂下赶路,眼角有什么闪过。 他顿足,惊愕地望着那样东西。那是一朵蓝汪汪的花,在一片墨色中晕染出美丽的光,如梦似幻地挺立在剧毒无比的河水深处。 生命真是不可思议的奇迹,在这样的地方,居然会诞生出这样一朵纤尘不染,凝聚了最纯净水元素的花。 更让魔导国国王激动的,是搁浅在它附近的钟乳石上,一艘通体洁白的木船,翻起的底面上有个被腐化得很厉害的空间传送阵,大概是哪个位面旅行者的船。 诺因永远不会知道,如今已是另一个人的魔界宰相还是预定了一艘诺亚方舟,交给他们。 “啊!” 这一分神,他不免移开对杨阳的注目,越走越快的黑发少女一个打滑,坠出堤岸,转眼没入深不见底的河水。 “阳!”诺因冲进黑色的水流。 ****** 已经被破坏得一片废墟的地球中国上海,这天,又迎来那位煞神。 轰隆! 曾经叫做夜总会的建筑被从天而降的不明物体削平,只剩光滑平整的四壁和摇摇欲坠的门,当军靴的脚步声响起,哗啦啦,两扇门厅仿佛自动匍匐般倒塌一地。 在此**作乐的两位恶魔领主默默无语地看向声音来处。 披着蔚蓝军装的白大褂青年走了进来,带着杀气腾腾却疏懒优雅的笑容。 “即使是不受宠的女儿,做父亲的也不能让人欺到门上。” 护短,是两个他皆有的秉性。 “哎呀。”格蕾茵丝徉装路人地一手托颊,负能量御壁同时罩住魔界宰相。奇蜜拉腰链出手,堪比超新星爆炸的威力在空中缀出连串的火花。 禁锢法术也禁锢异能的负能量御壁没起到丝毫作用,天黑了,这是两位领主的第一感觉。 黑色的狂岚从天顶倾泻而下,所过之处,即使最细小的微粒也被碾碎。 就如同天空崩碎,世界的巅峰压下。 她们呆呆看着一片虚空的地方,远超人类的视觉让她们捕捉到刚刚浮现出的巨大概念物—— 是一把大得无边无际的铡刀。 格蕾茵丝和奇蜜拉不约而同地吞了吞口水,她们知道这位宰相大人新近研发出了名为“概念殖装”的灵能体,能让人的意识从二维到高维具化为现实。这也没什么,可以对付,没想到,他灵能体的真面目,不是锁链那种小儿科的东西,而是如此凶残之物啊。 亏他长得这么文质彬彬。两绝世美女做委屈状。 身经百战的深渊领主吓到了却没有被唬住,和刚才矮身躲过铡刀的灵活身手一样,飞也似的跳起轻快游移,从楼群上轻烟般飘过。这是非人的力量和反应,格蕾茵丝飘忽奇诡,虚实不定;奇蜜拉如同舞蹈,富有美感和韵律。 维烈急起直追,兰基尔40%的出力让他轻松跟上,同样轻灵不拘的步伐在城市间穿梭,黑色的锁链开始在夜色中布下天罗地网。 “何必这样紧追不舍嘛~”很享受俊男追逐的格蕾茵丝颠倒众生地回眸。 “追美女是一种乐趣。”维烈回了个让她心直痒痒的微笑。 呜!这小子变得太可口了,好想主子剩口给我。 奇蜜拉也转头抛了个热力四射的媚眼:“别太自信了,对于看尽所有文明盛衰的恶魔来说,你的力量固然了不起,也只是一个文明。” 维烈轻笑:“是的,可是我用的,不止是我们的文明,还有你们最恐惧的艾斯嘉文明。” 两个深渊领主脸色一变,以魔界宰相的身体为中心,淡蓝的光环激荡,仿佛涟漪一般,一圈一圈向外扩散,那身与晴空同色的军装律动出深蓝与纯金的光波,那美丽的颜色像有生命一样飞扬流转,如同世上最美丽的武器。 这波动她们再熟悉不过,曾经将整个恶魔一族封进负位面的双神契约——深渊之门。 竟然用科技力量模拟出神力装置。 黑发科技者整个人气势一变,就像那身冉冉流动着金色光纹的深蓝装束,带给人严酷鄙视感的绝望华丽。他轻轻一笑,苍白优美的食指点唇,又恢复他特有的温文狂狷。 “众神的力量还是太温和了,我们就温柔的,**一下。” 心知铡刀马上要当头斩下,格蕾茵丝试图力挽狂澜,娇嗔道:“不要这么粗鲁嘛。” 那动人的娇媚声音和神态足以令99%的男人腿软心抖,同样是正常男人的魔界宰相轻笑道:“可惜了,比起完全成熟了的花朵们,我更喜欢青涩又娇嫩,像可爱蓓蕾的小女孩啊。” loli控!两位领主囧在当地,当场被打败了,以她们身为魅魔和****女妖的立场,也抛弃不了自尊,变成没胸没臀的模样。 密密麻麻的锁链从四面八方拘来,格蕾茵丝和奇蜜拉本来不以为意,接着花容失色,当锁链产生禁锢力的一刹那,铡刀出闸的庞大势能顿时铺天盖地,毫无空隙。 和锁链的拘束力相反,魔界宰相三亿年来受到的拘禁有多大,反弹出的铡刀力度和速度就有多大。 那真是神挡杀神,魔阻杀魔。 深渊领主也只能饮恨。 对自己狂铡绝世美女的极恶暴行毫无反省之意,白大褂青年只是看着地上的灰烬摸了摸下巴。 没有恶魔之心? 他可以确定那两具身体的确被彻底粉碎,而通过他捕捉到的分子信息,也证实她们没有把自己的要害恶魔之心藏在别的地方,那么只有一个答案—— 她们把自己的恶魔之心和真名都交给了席恩。 绝对的臣服。 这样一来,即使席恩只要一个念头就能令她们灰飞湮灭,同样的,哪怕她们死了一千次一万次,那位魔王陛下都能将她们复活。 恶魔也有这种忠心吗?耸了耸肩,黑发科技者决定去铲其他领主。复活也是席恩能脱困以后的事了。 杨阳,老爸都帮到这里,你再出不来就是自己的事了。 当然你出不来,更好。 ****** 一片碧色的波涛中,抱膝而坐的御遣者睁开金黄的双眸。 她身上分出无数银丝,勾勒出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银蓝的短发,笼罩着银白军服的身躯。 “呼……”长长的军靴流下透明的溶液,形成一潭水迹,从生物仓踏出的菲莉西亚转过头,埃西亚又恢复了闭目的少女虚象。 这段日子她一直与生物殖装同步,活化智粒子,侵吞这个多元宇宙。虽然众神不会死,但他们的力量会随着宇宙法则的减弱而衰退,如果能够连同神柩一起回归始源之海恢复,就可以找到那里。 菲莉西亚不由自主地经过了望室,透过透明材质的墙板,果然看见那对父女在那里,围着天文望远镜,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 魔界宰相清俊的侧面带着温柔的笑意,指着那些远方的群星和深邃如夜的宇宙。 这家伙真奇怪,对这个小机器人比他的正牌女儿还好。 根本没察觉有人走过,对那对只有彼此的人来说,眼里只有彼此。 黑发科技者凝视着他的小女神,漆黑如黑洞的眼眸第一次反射出斑斓星光。 “索梅亚,你知道吗,我在太空出生,我却一次也没有梦见过……太空。” “还有陆地和海洋。” “我会带你去我的梦境中没去过的地方,地下、海底和太空。” 索梅亚开心地答应:“父亲,我们不要把宇宙全毁了好不好?留点地方我和你一起去。”维烈微微一笑:“好。”这是沉淀了绝望深境的一个微笑。 我多么想带着你离开,不要做这些愚蠢的事,可是我挣不开另一个自己,挣不开这一切。 ****** 昭霆一行的逃亡生活并不太糟糕,虽然祖国家园已经是满目疮痍的凄惨,但托了协调神的神器之福,他们可藏可走,可攻可守,主掌创造的神力还能变出食物和水。虽然禀持协调神一贯刻板严肃的个性,变出来的千篇一律是寡淡无味的面饼和清水,但好歹是食物不是。 这天,昭霆正一边嚼着面饼一边抱怨这苦行僧般的生活,小指上的戒指一闪一闪。 《呼唤…呼唤我……》一个悦耳如天籁的男声断断续续。 “咦!”昭霆瞪大眼,“你谁啊?”坐在她身旁的耶拉姆瞥来一眼:“食物太难吃,终于产生幻觉了吗?”昭霆急忙摆手:“不是,我真的听到怪声。” 从福音之戒中,传出更清晰的思波:《呼唤我的名字!快!》 “你大名是什么?”棕发少女还没搞清楚状况,奇道,“而且我干嘛要叫你?万一你是幽灵怎么办?” 《……》 那声音沉默了,估计是不知做何表情。 《你拿着我的神器,还不知道我是谁?》 “贺加斯!!!?”昭霆惊呼,差点拔下戒指一把甩出去。与此同时,终于找到现世路径的神祇连接了召唤通道,镶嵌珍珠石的精金戒环流泻出美丽的浅金色光芒,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在所有人惊愕的注目下半跪于地,依然是金发出尘,白袍赛雪,圣洁不染的美丽。 “你怎么出现了?”昭霆不解地看向怀里的暗黑神,“史列兰还没醒过来呢!”协调神没有回答,恨极地低语:“那些该死的异族,宇宙的力量衰弱到一定程度,兰修斯的毁灭神格就会苏醒。” 凝视弟弟,玉石般冰洁的手指轻碰那张沉睡的容颜,隐含哀伤和眷恋。 他看向昭霆,向来欠缺表情的俊颜上流露出一丝不情愿,像是市场上“这只鸭子好像不太肥啊但是减价销售买了吧”的大妈——昭霆自动解读。 “没办法,让你成为我的神女吧。”事实上,协调神说的话要高贵多了,简直不是一个次元的交流。 “啊?”昭霆呆住。 “不过你的承受力太差,估计只能当一半……” “喂!别自说自话啊!”醒悟过来的棕发少女愤怒至极,毫不妥协地骂道,“我可不想当你的什么神女,臭神明!你杀了扎姆卡特和月的罪我还没找你算帐!” 贺加斯一怔,澄清如洗的绿眸平视她。昭霆呆了呆,比起美貌等细枝末微的观感,这一刹那对视间,她看到的是这个仿佛高贵冷漠不可接近的神祇宛如少年的纯真。 他清圣,是他纯粹。 《非常时刻,不要计较这么多了。》贺加斯一指点在她额心,粉碎了昭霆刚刚建立了一点点的改观。 呜哇~~~你强迫中奖! 耶拉姆也很不爽,扶住被神力冲击得晕乎乎的女友,敌意地瞪视对方。昭霆揉着额头,好半晌才回过神,这还是多亏她是人类中少见的强韧体质。 贺加斯再度看向弟弟,眼中又浮现出隐忍不住的悲伤:“兰修斯很快会醒,但这不是好事,一旦时旅者开始插手现世,就代表最后的毁灭不可阻挡,连神圣器都可以撒手不管……命运脱轨。可是,我们都要尽力挽回。” 闭上清透的眸,他又张开,看向一个方向:“有人在找你们,我帮他们一程。” 话音刚落,短暂降临人世的神祇又回归神域。接着,众人听到一个明朗的男声:“昭霆!耶拉姆!” 神圣器载着两个人从天而降,看清他们,落难多时的人们喜出望外。 “肖恩!雷瑟克!” 冰宿冷静地道:“你们来了,艾斯嘉和这里能通行了吗?”肖恩点点头:“是的,通过两件神圣器,不过那边能提供的战力有限。我去看过那些魔族的飞船了,都大得不可思议,但那不是主力,莉和维烈的部队还没找到。” “维烈实在太过分了,他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吗?”这段日子看着家里两个老人风餐露宿,轩风心疼得颇有怒意。 “阳不是说他被控制了,不能全怪他。”邱玲道。肖恩抿唇,如今的惨局,的确可以算是养女的责任。 昭霆抱着史列兰不好起身,喜道:“你们总算来了,咦,诺因呢?阳都不知到哪儿去了,他还不去找?还是已经去找了?”魔导国国王的心意,估计只有迟钝的黑发少女自己不知道。 雷瑟克点头:“陛下找到了杨阳,但是他们都失踪了,我们就是为这件事而来。”他看向和维烈一模一样的杨唯,脸上有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旋即克制住,稳重地向几个少女的家人行礼:“不好意思,各位,我们是杨阳和这几位满愿师的朋友,现下事态紧急,我们有事拜托大家,这也是地球可能获得的机会。” 听完军务长的计划,杨唯爽快地答应帮忙,地球的日子已经是数着过了,何不赌一线生机?而且他也要请那个侄女所谓的亲生父亲帮忙寻找她的下落,同时好好教育他一顿,别再这么神经病地撒野!难道他不知道这是养育了杨阳的家园吗? 茶发少女却不乐观,摇了摇怀里有点睡醒的儿子,道:“杨老师可以假扮那位基连先生,但维烈宰相会怀疑真假,采取验证。而且这个计划可以说完全赌菲莉西亚会参与调停,和伪装入席的肖恩见面,如果来的是维烈宰相或其他魔族呢?我们赌不起。”雷瑟克苦笑:“但现在还有其他办法吗?”众人无言以对。 “对了,你们……有席恩的消息吗?”虽然不想承认有点想叫强大无敌的兄长出把力的意思,肖恩还是忍不住问道。 邱玲叹道:“拉菲说席恩陛下被维烈宰相抓走了。” “什么!”肖恩难以置信。 ****** 巨大的房间内,层层叠叠的白色锁链已进入紫水晶,渐渐靠近被封固的人体。 “另一个我对你的执念还真是深呢。”黑发科技者站在昔日的敌人前,嘴角的浅笑透出一丝苦意,“他以为对着你发疯,就能逃避他不愿面对的现实吗?” 什么人道主义的献身,只不过是荷尔蒙兴奋产生的陶醉,生存于人类利己主义社会的毒害。 比起拼凑的伪善,直视黑暗和**才能看到世界和人的本质。 这么简单的事,另一个我却没有这个勇气。 “不过……” 他走上前,以一个亲昵的姿态贴在巨大的紫水晶上,“因为有你,才有了我的出生呢,席恩。” ****** 消极怠工,隔天又去铲了两个领主的魔界宰相回到座舰,听到让他惊诧的话。 “找到父亲了?” “是的。”缅和零十分兴奋,“他在南极下面的一个地方,是冷冻休眠的状态……难怪,优他们的还没找到。”维烈懒懒眯起眼:“确定是吗?”他可没忘记杨唯。 “确定不确定都要救!”缅神色凌厉,“地球政府孤注一掷了,你知道吗,肖恩·普多尔卡雷从魔导国来了,和他们牵上线,放言如果不停止对地球的破坏行为,让他和菲莉西亚见面,他就要杀了基连——你不会以为魔核和冷冻仓挡得住他吧?” 缅对这位众神选中的战神记忆犹新,千年前肖恩的战斗力直追维烈,又是神圣器的宿主,这个险不能冒。 黑发科技者一怔,思考起来,半晌做了决定:“好吧,我会出席,但是别告诉王,她会动摇。”缅和零默契颔首,这次军事行动不仅仅是菲莉西亚个人的复仇,关键是他们艾斯罗威亚人自己要找协调神和混乱神算帐。 在冰宿兄妹的完善下,这个兼具了sf开头和严谨策划的方案总算骗过了维烈等人——与其赌魔族不会识破,干脆掀老底,用明计。菲莉西亚来不来都无所谓,派肖恩上去,一路打到她面前! 零在屏幕上调出一幅繁复无比的图案,喜道:“你看,基因核对也无误,是基连,你的父亲——这些粗糙的地球人,随随便便打开冷冻仓,哼!他们解得开倒也算他们本事。” 因为不可能让杨唯是冻结的状态去开会,而且也不知道魔族冷冻仓的形状,无法冒充,冰宿等人只好出此下策,贡献了一份杨唯的基因图谱供魔族考证,更添真实性。 白衣青年看到那宛如诅咒的螺旋图,表情不明,突然低头浅笑:他们难道不知道,拿这种东西给我看,是最大的侮辱吗? 他轻轻而笑:“那么就给他们一场盛大的,谈判吧。” 一艘临时作为会议场所的突击舰上,前来交涉的官员们见到了那位让所有地球人切齿痛恨的侵略者。 他脑后的黑色长发被一根发带随意束起,却没有增添任何的文气,反而显得狂放不羁,上身是罩着一件天蓝色长款军装的制服高领衬衫,厚重的金制肩章一点也没有压倒他的感觉,反而衬出他隐锋般的气魄,穿着全新的长裤与皮靴,整个人看起来清爽而帅气。 会场的布置还算正式,玛瑙纹的华贵有机地面和垂挂摩耶军旗以及各代表国旗的四壁,用于谈判的黑色长方桌,都有模有样。但坐在桌子另一头的魔界宰相翘着二郎腿,支着下巴,不复往日的拘谨腼腆,看起来就是一个感到无趣又态度嚣张的征服者,极度欠扁,更让冒着生命危险来敌舰的人们恨得牙痒痒的。 虽然目前只有亚洲受害,但所有的统治者都不是傻瓜,魔族的来意摆明了不善。以他们的科技,早就可以找到那个所谓的父亲,很明显是猫玩老鼠。哪怕他们摇尾乞怜也无济于事,地球只有毁灭一途,还不如采纳那些异界人的计策,拼上一次。 先遣队指挥官弗雷德·珂塞特维持会场秩序,坐在僚友旁边。没有问候也没有音乐,现场一片寒冰凝结的冷肃。地球一方曾要求记者随行,被拒绝,从魔族这个一目了然的态度,地球最后一批和平份子的愿望也破灭了。 肖恩站在人群前,穿着魔导国的象牙白军服,手握宛如十字架的天杖,静立在这个与千年前毫无二致的地方。 “莉呢?”根本没有废话的打算,棕发青年直截了当。什么谈判,什么礼仪,全是虚的。 维烈抛给他一个几乎是揶揄的眼色:“那么我的父亲呢?”肖恩蹙了蹙眉:“我怎么会现在把他交给你。”他根本没有让杨唯同行,普通人来这种场合太危险,若非那些地球官员是不得不出席,他也不想让他们来。 反正可以用人质被关在天杖的绝对空间里为借口,不见到莉不拿出来。 黑发青年笑得双肩颤抖,视线却直直插进友人的双目,那双黑眼睛深得看不清瞳孔,装着不像人类的某些东西,又只能是人。 “肖恩,你知道吗,所谓基因呢,就是一种像是诅咒的存在。比如杨阳吧,哪怕她扮成你的样子站在我面前,我也一眼就认得出。多么美丽的关系啊,我的血液都燃烧了。” “你……”肖恩心下发寒,这个人比千年前的黑之导师更让他陌生,简直是另一个人。 “动手!”看出情况不妙,做了伪装同来的雷瑟克按住他的肩膀,朝刚才就一直在注目的朋友大喊:“吉西安!” 拔出热线枪的弗雷德一呆,像被施了石化术一样,呆呆看着他。肖恩的动作更快,无数炽白的光辉呈放射状向后扩散,天杖张开圣白的守护屏障,笼罩住身后慌乱的官员们,接着如离弦之箭,挥拳击向友人。 “杀了他们。”没有理会挥来的拳头和僚友的动摇,维烈轻笑。 虚空之女神索梅亚出现在天杖的结界中。 精确完美的吞噬。 血肉横飞。 只是一瞬的崩毁,在会场周围的魔族就逮住了生命的空隙,热线枪的光芒击穿失去保护的人们,肖恩惊愕回头,四处飚飞的鲜血中,如纯美结晶体的白发女神欺近他,扣住他左手的天杖。 一声清脆的闷响,混沌神的力量碎片,世间最华丽的十字权杖中心的宝石纷纷碎裂:石榴石、蓝宝石、红宝石、钻石、祖母绿、猫眼石……化为灰白的雾气。 “欧尔!”感到寄宿者的悲鸣,肖恩急忙抽手,抬腿近身搏击。索梅亚疾退,先前父亲的指示是不能杀这个人。 黑色的锁链扣住战神,狂怒的肖恩燃起圣斗气的金焰,却一时挣不脱坚固的灵能体。 “维烈,你真的被控制了吗?” “谁知道呢。”悠然起身的黑发科技者挑了挑眉,“难道我说我被你心爱的小养女搞糊了脑子,你就不会揍我?” “等等,维烈,别杀他们!”弗雷德回过神,制止部下出手,他刚才心脏简直都停了,看到有热线枪朝雷瑟克扣击时,幸好他似乎佩带了什么防御法器……哎,他怎么知道有“法器”这种东西? 不及细想,吉西安急道:“他们是你朋友吧,把他们俘虏就行了!” “随你的意,那你把他看好了。”维烈并不介意僚友可能解开暗示,只是对肖恩道,“王不可能见你,如果你想向她问好,我可以帮你带到。” 本来应该询问最挂念的养女,这一刻,肖恩冲出口的却是:“席恩呢?席恩在哪里?” 维烈眨了眨眼。 ****** 在那个房间里,棕发青年终于见到了让他从难以置信到确信的情景。 “席恩!” 肖恩情不自禁地冲向被禁锢在巨大紫水晶内的孪生兄长,拉扯周围那些奇怪的雪白锁链,毫不松动,只好抚摩那通体晶莹的囚笼,手下的晶体不可思议的温暖,带着奇妙的波动。维烈注视他的眼神有一丝狂热:“哪,肖恩,你已经接触到他了,能告诉我,他的确在里面吗?” “当然在里面。”肖恩怔怔地道,手下的晶体跳动着那个人的灵魂,仿佛生命的胎动。 就如他们还在母亲的**里,双生子相互缠绕的亲密。 如此贴近,如此温存。 这是……他的哥哥。 “果然,我和‘他’也是这么感觉的。” “放了他!”肖恩转过头,怒不可遏地道。 维烈轻笑摇头:“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肖恩定定注视他,脸上的怒气渐渐被一股深思取代,道:“维烈,你想毁了魔界吗?” 黑发科技者怔住,久久,才仿佛梦游般道:“……你怎么知道?” 艾斯嘉人的战神重重呼出一口气,露出狠狠的神色:“我不想管你,你是个混帐,但我还是在意你。”维烈低低笑出声,摇了摇头:“肖恩,我们彼此都应该挣脱一些东西,你的,我的,他的,等等之间。你看——”他指向那块美得不似人间之物的晶体:“你的孪生哥哥如此强大,却因为你才会被禁锢在这里。” “我?”肖恩不可思议地反问。 “对,虽然你们的孪生维系已经因为他神格的升华而断裂了,但他的灵魂深处还认为你们是兄弟,有着斩不断的联系。预料到这一点,我制作了这个相位定固仪,用你储存在摩耶的基因输入,模拟你的魂波再推测他的近似值,将两种波段以量子态结合起来……这段你不必理解得太详细,总之,这是个类似母体的生命模拟装置,他被一种幻觉困住了——他和你的最初,你们的血缘和亲情——那是他给自己缔结的约束。否则,神柩那种东西怎么困得住他。他现在,像是出生以前的状态。” 肖恩双手支撑在那温暖的生命晶体上,像被抽去灵魂一样全身无力,脑中一片空白。这是分离以来第一次,他们离得这么近,没有仇恨,没有偏激,没有误会,没有隔阂,没有那些使他们彼此仇视又痛苦的一切。 可是席恩已经没有意识了。 “放开他!” 棕发青年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说归说,他也知道友人不会放,挥拳击向晶体。不料那些白色锁链像被激怒一般袭向他,竟不惜将他粉身碎骨的态势。 千钧一发之刻,一根黑锁将他拉离那块杀域,然后是纯黑的梦境,和一个叹息的声音: “我不是说了吗,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 “肖恩师父来了?” “是的。” 维烈汇报完大致经过,道:“我已经将他关起来了,很安全的生命晶格。王,你随时可以去看他,决定怎么处理。” 摩耶的王抿着红唇,心乱如麻地坐在办公桌后。 “还有一件事,当时在场的士兵都被肖恩杀了,魔核损毁无法修复。”维烈用沉痛的语气道。那时除了弗雷德在发呆,其他人都听到了精神控制的事,当然要杀掉。 菲莉西亚一怔,她只会为魔族的死庆祝,表面宽慰了对方几句,但是她万万不会想到,挥下屠刀的就是这个做悲伤状的男人。 “你好好考虑,我告辞了。”桌后沉思的银发女郎没注意到,那黑发男子起身以前,眼角俯视她,带着一抹浓黑的妖丽和晦暗。 真是愚昧啊,另一个我只接受你的暗示。 不然我早就给自己巩固意识,带着索梅亚离开你们这帮家伙。 结果,我只能被困在这里。黑发科技者走在长廊上,为这绝望的现实几乎窒息。 ****** 四面八方都是湍急的河流,冲击得好像连骨头都要被根根拍碎,内脏挤出压烂,昏天黑地的腐烂腥气和恶臭,将人从灵魂最深处冻毙的寒冷酷寒,这样生不如死的旋转中,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她。 阳! 他没有叫她的名字,可是她知道是他。 眼泪夺眶而出,转瞬被冻结成剧毒河流中的点点冰屑,曾几何时,当她面对生死危境,她心里的身影,呼唤的名字已不再是那个银发圣职者。 极度的羞愧使她恨不得自裁,沉进水底不再思考,不再面对这难堪的一切。但是她微弱的挣动比起浪涛汹涌的力道微不足道,诺因始终紧紧拽住她,漆黑的深水里,一连错过三个钟乳石,好不容易用剑鞘卡住一只,拼命把她提了上去。 “咳咳咳!”猛咳的是跟着浮出水面的黑发青年,因为暗黑神的护佑,杨阳其实没吃到水,也没有真正浸到水里,不然她早就被溶解成一具白骨,沉入这条剧毒的黑水河永不超生。 而诺因身上防毒斗篷早已在无数次冲撞中破损不堪,全身被毒液浸透。虽然有神剑,但他不是神眷之子,没有神佑。只有在杨阳身边,史列兰的护环才会自动保护他,而在他们分开的那短短片刻,这本该顺理成章的条件不成立了。 杨阳没有注意到,身旁的男子嘴唇已经乌紫,紫眸浮现涣散的前兆。诺因甩甩头,试图从灭顶的昏暗中挣扎出一丝清醒:“我们必须回去,船在那边。” “滚……”杨阳有气无力地道。 “别闹。”诺因的力气比她剩不了多少,“雷奇没事吧?”又一波羞耻贯穿杨阳的心房,这次却不是为他,也不是为自己,诺因在这种时候还记挂着宠物,可是他不知道,让他差点淹死的就是这只小狼龙。 刚刚揉揉眼睛缓过气,杨阳听到像是夜魈的恐怖嘶声,河中闻到人类气息的大批魔物蜂拥而来,庞大的黑影如噩梦的影子突破激流。见对方抽出剑,她下意识喊:“不行!”雷系的剑不能在水中使用。 诺因却没有犯愚蠢的错误,这把深紫色的重剑在被前代混乱神点化以前是风·雷系的法器。 奔腾的大河被阻断了,露出下面像海沟一样深的河床,如同圣经中记载的希伯来族大迁徙,红海在神的旨意下被切开,闪耀的风壁推进着,一圈黑色丑陋的奇异生物倒退到几百米外,神剑的威能使负位面生物本能地退避,黑潮散去。 “找到了。” 多亏了那朵闪耀的水元素花,几乎失明的诺因看见了那个希望的光点,反手拉住心上人:“跟我游回去。”杨阳抱着钟乳石:“你去好了。”生怕被对方绑架,多加一句,“我在这里等你。” 我哪里还有力气游回来,诺因苦笑,低声下气地道:“阳,求求你了。” 这个高傲的男人这一声极柔软,又极沉重的央求,让杨阳心猛然一软,不再反抗。遵循脑中的印象,诺因准确地拉着她游过依然咆哮汹涌的河流,在离目标不远的地方冒出头。 蓝莹莹的水元素花依然清澈绽放,洁白的独木舟搁浅在它附近,经霜不绝的美丽。诺因托了几次托不动,剧毒的河水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事实上他现在还能活着喘气就是个奇迹:“阳,你快爬上去。” “你上去好了。”杨阳倔脾气又犯。 “**的够了没?”诺因生平头一次对心爱的女孩发怒了,“我不在乎你会不会回应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记着他,一辈子不变心,我只要你活下去!听着,活下去!和我一起活下去!让我帮你,让我保护你……” “呜……呜呜呜……”杨阳嘴唇颤抖,视线摇曳地看着他,终于放声大哭,“呜哇——” 听到小雷的转述,她伤心,她愧疚,她发誓不背叛他,然后不惜伤害这个自己确实有好感的男人,可是在折磨自己也折磨诺因的同时,却在内心的角落,对那个昔日的恋人有一丝怨怪。 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不来问我?为什么……不保重自己? 她不知道神官死在西芙利村,是不是有以为她变心而自暴自弃的缘故,如果是,她真的会怨他。如果你怀疑我,那么来质问我,如果你憎恨我,那么来杀我,都好,为什么你一声不吭,用那种方式对待我?对待你自己? 因为爱你,所以希望你一直一直活在这个世界上啊。 杨阳哽咽着泣不成声,哭得肝肠寸断。 诺因松了口气,心情一放松,也多出几分力气,咬紧牙关将她扶到船舷,靠着钟乳石,轻轻咳了咳,嘴角涌出惨绿的污血,阿格龙河的毒,已经连神剑的结界也支持不住了。 眼前一片昏糊,意识即将冻结在永暗中,但是他还是用仅余的意志,以蕴涵了神力的剑在船底一笔一画刻出代表次元连接的魔符,本来为了发动传送阵,必须有一个人留下,但那不是牺牲,有神剑、有完善的装备,诺因有自信等来救援。 但是现在……不行了。 “阳,你听着,一会儿……把船翻过来,进去……呼唤水元素王的名字,欧拉贝里克。”魔导国国王神智不清地吩咐。 “诺因——”黑发少女这才发现友人的异状,骇然抓住他,“不要!你跟我一起上来!” 诺因下意识地回握她的手,已经完全漆黑的视野映不出那双泪水模糊的黑色眼眸。 “听着,我不会死,一定不会死。”知觉丧失下,诺因不知道杨阳的反应,只记得那朵水元素花的位置,松脱了手,拔下递了过去,意识被漆黑冰冷的世界完全吞没。 “所以……你要活下去。” “诺因!” ****** 被水元素王送回现世,杨阳呆呆趴在地上,意识还停留在那仿佛心脏和时间一并冻结的时刻。 那只白皙的手,沉入了剧毒的黑色冥水。 [我以一半生命诅咒你:不得好死!被朋友背叛,被爱人抛弃,受尽万蚁啃噬之苦,受尽烈火灼烧之痛,无人知晓,无人拯救,独自死在最黑暗的无底深渊!] 这一刻,莫名的,诅咒之王克鲁的残酷话语如丧钟在脑海里响起,如坠冰窖的寒冷。 不要!不要! 诺因,不要死!! 杨阳踉跄爬起,想找到那个已经消失的男人,这时,一个温润柔软的男声从天空传下: “玩得开心吗,我的宝贝?” “维烈!” 黑锁扣住全身,杨阳惊呼,这真是才出魔窟,又入虎穴! 魔界宰相披着一件冉冉飘浮的蔚蓝底色金色肩章的军礼服,四周盘旋着黑色的长长锁链,微笑着俯视她:“来,乖乖和爸爸回家,派对结束了。” “你疯了!诺因还在里面!”杨阳惊惶至极,死命挣扎。维烈微微一怔,半晌道:“哦。” “你只有一个哦说!?”杨阳抓狂地叫道,担心友人的焦虑痛悔和被这混帐老爸弄得焦头烂额的情绪在头脑心口翻搅,都快疯了。 那我该说什么?那个没用的我因为害怕面对诺因,连人都不敢见别说跟他说话了。黑发科技者在心里重重一哼,温存地道:“这真是太遗憾了,我本来想帮你们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的,妆点的礼花会连银河系外都看得到。但是杨阳,你要接受,人生如灿烂的朝露,总有一些伤心哀婉的泪水在我们听不见的角落悄然而逝……啊,这个比喻太诗意,我们可以用严谨点的说法,如同奇点大爆炸,宇宙汤的沸腾,再怎么壮观夺目,也是一瞬间就结束了,开始的是漫长得看不到头的冷却——宇宙尚且如此苍白绝望,拒绝不了如此冷冰冰的科学宿命,何况我们这些小小的众生呢。” 杨阳表情空白,她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这时,黑锁全断,一只洁白美丽的大手环住她的肩头,将她搂入自己的胸怀。 “史列兰!” 暗黑神将自己的神女紧紧护卫在怀里,与半空中的毁灭者遥遥相对。 维烈只是略一挑眉,并不特别意外:“时旅者到底还是出手了吗。”只有时间的力量,能加速神柩的朽化,让众神脱困。 掩住嘴,他不住轻笑:“那么众神本身设定的毁灭,就快到了。时间这作弊的力量才能与命运一起狂舞,赌那微小的生存几率。这比起由我们来毁灭,其实有什么差别呢?不过你们还是会选择自己毁灭自己吧,人类总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自尊,神也不例外。” “你不是他。”史列兰眯起眼。 “我就是他。”黑发科技者淡淡地道,转身离去,“如果我能够不是他,我会比任何人都感谢。” 地上,杨阳哭倒在暗黑神的怀抱里。 【后记】 这章,对神官讲两句,我知道他是人气最旺的角色,不过我真的对他没感觉。这家伙不是好对象,本质和空轨的约修亚有的一拼,都是最差劲的**类型。那种哎哟我为你好所以黯然放手把女孩子抛在尴尬的立场还沉浸在悲情中自以为最有情操的家伙,都该自抽一百遍。女孩子碰上这种看似体贴其实窝囊的混蛋,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爱了就抓住,什么废话。 当然,神官有好的地方,有比诺因多得多的优点,只是他的性格和心结,决定了他作为爱人是最糟的类型。曾有读者分析,神官心中没有正能量,没有一个男性的感觉,很一针见血。 他的起点太高了,小帕给了他天赋本领,使得他智力开发早,无所不能,他周围的人于是把他当天才看待。虽然他继承了肖恩的性格不骄傲,但“天才”一词一直是他开导自己的借口。他无法摆脱弃婴的心结,而且因为小帕有时用他的身体,他对自己的存在还抱有长久的恐慌和不确定。无父无母,只有一个把他当早熟的天才看待的大贤者养父,导致他的人格建立不健全,他完全是靠自己竖立自我。如他所言,塑造一个让所有人喜欢的自己,固然他因此有了信心,但也更加不安。 这是他对诺因极端嫉妒的关键所在。换作任何人抢走杨阳都不会让他有这么大打击,惟独诺因,是特别的。同样的身世,诺因却活得高傲自主,反衬得他一身光鲜实为卑怯。 所以神官看似活得潇洒,实则处处迎合人;而诺因则相反,我行我素,独立傲慢。可以想见,每次他看到那样的“兄弟”,是怎样的心情。 为雪露特回去也是个借口,以他的头脑,应当知道返回村子有多么危险。而且从他对雪露特感情的处理,也可以窥见他真实的性格。 而且小帕应雷奇的请求和他融合,已经把自我意识降到了最低,神官如果真想活下去,他是能活下来的,但他不想,把自己定格在手表碎裂一刻的自怜情绪中了。 被命运三番四次捉弄的小帕尚有抗争到底的勇气,神官却没有,他人生太顺遂了,连抗争这个词都不知道,也算是个残缺的人吧,有可怜更有可悲可恨之处。 其实要是黑暗点分析,他那样死掉,留下那样的遗言,未尝没有向诺因报复的本意。杨阳在其中,是作为牺牲品的角色。 真正爱一个人,是一种责任,是将她的生命和尊严护卫在心头,我的生命也因为爱你而升华而重要的责任。所以诺因的性格再不好,他本质成熟,作为杨阳的对象,合格太多了。 好了,继续回到有爱的黑科技者大人。 第五章 意外的援手 早熟的苹果挂满了枝头,沉甸甸地缀下来,使树枝弯曲成一个优雅的弧度,像一颗颗镶嵌在绿色水晶丝上的红玛瑙。 站在这棵在座舰[皇帝]的生物室培育的苹果树下,黑发科技者浅笑,摘下一颗,轻轻咬了一口,脆甜迷人的香味弥漫口齿。 “品尝罪恶,就该像品尝毁灭一样,用我们的喜悦去品尝。” 每个人自降生起就是一场自我实现,自我救赎之路,假如我们真能实现自己生命的价值,那么毁灭又算得了什么,你说对吗,我的小杨阳。 ****** 怀中的少女泪如雨下,史列兰久久抱着她。 他多么希望没有预知的能力,看不到这一幕。 “史列兰……史列兰……诺因……”杨阳泣不成声。 “我知道。”闭了闭眼,他轻轻扶起她,吻在她的额心,那里有象征他神印的黑玫瑰图纹,此刻已隐隐半开,“对不起,杨阳,你必须振作。” 听出他语气的紧绷,杨阳哽咽着抬头,黑发的暗黑神还是那么纯真而绝美,黑琉璃似的眸是洞悉人心的抚慰。 “史列兰,这个宇宙不能没有你们……”这一刻,首先浮现心头的,是这个感受。 神明,是真的美丽的存在。 “没有生命是不可缺少的,杨阳,但是为了挽留你们,我可以付出一切。”主掌毁灭的神祇静静地道,温柔地轻拭她脸上的晶泪,“对不起,我想代替诺因陪在你身边,可是,我时间不多了。”杨阳睁大眼,紧张地抓住他:“怎么了?” “这个宇宙的力量正在衰退,是魔族在用一种外来能量吞噬,我是父神的分身,本源烙印了神的法则,即神的疆域,神的尊严,也是被你们称为莫名其妙的傲慢——神性。”史列兰微一苦笑,“其实人性来自于神性,没有什么区别。一旦宇宙衰弱得超过根源法则的底线,我毁灭的神格就会苏醒,将这个宇宙拖入完全的空洞。” 杨阳屏息注视他,那双眼清澄明亮,瞳孔里,有一抹细微的婴儿蓝。 “我不想这样,所以我要把自己封禁起来,尽量延缓这个过程。杨阳,记住,如果时旅者来找你,跟他去,无论他要你做什么。” “时旅者?”听到这个曾经由前代混乱神提到的名词,杨阳错愕。 “是的,他会带你翻盘命运之轮。当然,结果如何,就如你们所说的:‘尽人事,听天命’。”史列兰微笑起来,“我喜欢这句话,我们也是这样的。” 他的前代会活在他体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我明白了。”杨阳擦干泪,眼中浮现出坚定的神色。给这个世界带来这场浩劫的是魔族,是她的父亲,虽然她力量微薄,也没有在这里退缩的理由。 被诺因用尽全力守护住的生命,决不能对死亡妥协。 而且……诺因也不会死的。 看出她的心思,史列兰欣慰地笑了。 “还有——”暗黑神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另一个忧患,“在我的预知梦里,带来毁灭的是席恩,却和如今的情况不同。” “席恩?”杨阳一愣,想起对方曾说起的梦境,“那、那么,要怎么做呢?我们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 “我觉得,他不会要毁灭。”史列兰仰望墨色的天空,想要猜透前代的自己的用意,胸口传来的警讯却使他只能被迫放弃。 “没办法了,杨阳,你听时旅者的吧。只要记得,命运不是绝对的,有时要相信人类自己的力量。” 目送黑发神祇消失在神域的通道内,杨阳低头调整了一下呼吸,站了起来。 小狼龙雷奇从她的肩头滑下,满意地摇了摇尾巴:“你可以跟你父亲回魔族那里,不用理会这些事。” “不,我要去找诺因。”坚定地捧着水元素花,杨阳道。雷奇诧异地回头,只见那双黑眸平静地看着他:“我会等时旅者,但我会先设法回水元素王那里一趟,求他帮我寻找他的下落,诺因中了阿格龙河的毒,而这朵花是阿格龙河里长出来的,也许他们之间会有感应。” “你疯了!你不是抛弃他了?”小狼龙难以置信。 “雷奇,我是喜欢诺因的。” “……” “虽然我一时还没办法接受他的感情,但我不会再做那么愚蠢的事。”杨阳一字一字道。 “他已经死了。” 残忍的话语令杨阳的心脏一阵紧缩:“不,他还活着。” 因为那个人在那样的情况,被剧毒残害,伤痕累累,双目失明,奄奄一息,还坚定地对她说:[我不会死,一定不会死。] 那样一个人,她可以讨厌,可以生气,可以抗拒他的心意,但是她绝对绝对没有理由伤害他。 “他死了,而且他是为你而死,所以你心软了?”雷奇不为所动,冷冷地道。杨阳同样清冷地凝视他:“不,因为他为我而活。” 不再搭理他,暗黑神的神女转身离去。 ****** 万籁俱静中,一个沉眠的意识苏醒了。 晶莹的泪珠坠落,滴打出久久不散的涟漪。 《哥哥……》 菲莉西亚驻足,狠狠按住额头:“没你的事!给我进去!” 双生血缘使被寄生的灵魂感应到了失去的兄长,心神前所未有的剧烈波动起来。这一刻,菲莉西亚同样心情混乱,诺因是她的儿子,在她被仇恨扭曲,被复仇心吞噬以前,亲手抱过、亲过、爱过、期许过、搂在怀中温柔护卫的存在。 那是她的孩子。 但是,我不会停止。 《真的吗?那你能面对肖恩先生,面对你的老师,对他说你要毁灭这个世界,也要报仇吗?》莉莉安娜悲泣,《你不过是被宠坏了,娇纵发作还以为自己最有理!这世上缺谁的悲哀,谁的不幸能让无辜者的生命来偿还?我不能理解你和父亲的痛苦,所以我在一开始的战斗中输给了你,现在我也失去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我不会原谅你!》 “哼,莉莉安娜,你想得太简单了。”摩耶的王重新振作起决心,冷冷笑起来,“如果没有摩耶的技术,我怎么能走到这一步,我会叫维烈把你封起来,看你怎么来妨碍我。” ****** 已经躲到座舰另一头的苹果园,还是被自己的控制者逮住,维烈无奈地完成了这件一点不合他审美的破事,走到了望室大吐苦水: “索梅亚,一个人可以有两颗心吗?” “咦?”等在这里听他讲故事的人造神不解。黑发科技者咬了咬牙:“我爱的是你,却要受那种女人莫名其妙的掌控。” 同样恨不得把菲莉西亚吞掉不留一点残渣的索梅亚不知如何安慰他,只好牵住他的手摇了摇,说出脑中浮现的话:“父亲,问题会帮助科学发展,但疑问过多对于人生只是困扰。” 维烈扑哧一笑,蹲下来,温柔地抚摩她的头发。 “你说的对,可是……这还是父亲说过的话吧。”他叹息了一声,“而且,正是因为另一个我心底不停的质问,才有了今天的我。” 索梅亚没辙了,眨巴眨巴眼望着他。 “算了,不说这个,我们去玩量子台球。”黑发科技者竖起食指,眉目飞扬地建议。虚空之女神开心地应道:“好!” 两个玩游戏也如此高级的人相携离去。 ****** 隔着电磁栅栏的牢房内外,昔日的[王国双翼]面面相觑。 “你到底是谁?”良久,弗雷德低声道。 “你自己认不出吗?”对这样的好友,雷瑟克也很无奈。 他身穿摩耶银白色的制式军服,高领印着黑色火焰环绕菱形的军徽,肩上是象征远征军军官的赤红肩章,以前佩法杖的腰侧是一把热线枪,这是陌生的,属于异界份子的姿态。 “我只能告诉你,你曾经有个名字叫‘吉西安·凯曼’,是我和殿下的好朋友,其他的,要靠你自己想起来。” 弗雷德咬牙,苍蓝的眼眸闪过错乱的情绪,转身跑了出去。 目送他的背影,雷瑟克默默将手放在胸口的一只扣子上。 现在,只有请摄政王陛下相救了。 ****** 杨阳举目无亲地走在大街上,并不彷徨,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传送魔法和召唤水元素之君都是十一段以上的高段魔法,别说她的魔法水平只有七段,哪怕她能施展,以地球的魔素之低,她也打不开空间门,否则当年的席恩如此了得,又怎么会被维烈追得到处跑? 呜,魔王陛下,你在哪里呢?虽然你邪恶透顶,但我真心期待你能出来教训教训那个可恶的老爸——恶人还是要有恶人磨。 还有菲莉西亚! 杨阳燃起熊熊怒火,她知道,肖恩太心软,见到了养女,即使有滔天怒焰只怕也泄成一缕青烟了,可是有机会的话,她一定要把菲莉西亚压在地上痛打一顿。 突然,她面前的小石子弹跳起来,从不明的远方吹来异世的风,就像改变了她一生命运的传奇一刻,成为满愿师的那个瞬间。 接着,仿佛埋藏着无尽珍宝的宝箱打开,巨大的通道出现了,信步走来的高挑身影有着她熟悉的俊美容颜,轻冉的淡金短发流光溢彩,朝她绽开久违的笑容: “哟,杨阳,又见面了。” “罗兰城主……”杨阳一时回不了神,脑中几条属于记忆的线衔接起来,吐出恍然的呢喃,“你就是时旅者?” 金发青年站在她身前,现世的时间与归宿之地的时间终于接轨。 黑色的军礼服外罩着一件风尘仆仆的灰白斗篷,胸前垂挂着一只不断流转着瑰丽金沙的水晶沙漏,曾经世故的冰蓝眼眸被更多的沧桑洗涤成一种清澈的颜色,唇角雍容闲雅的笑意却始终没变。 还是那个引动风云,带来变化的无冕之王。 “叫我罗兰吧,这是我死后的身份了。”罗兰摊了摊手,发自于心的洒脱,“幽灵也要有点事情干才不会无趣,虽然这份职业实在不合胃口。”他微侧首,平静地看着对方:“也许你还没办法接受,原谅不是会对时间说的话,无论那时间多么漫长,可是在这连这时间都快要不存在的间隙,我们都放下片刻,好不好?” “我知道。”杨阳笑了笑,仇恨都随着生与死的分离淡漠,这种冰释伴随着惨痛和牺牲,却不得不接受,如同这已沉淀的感情。 她甚至找不出恨,只觉得释然。 风霜洗尽的安详。 因为比起过去,他们还有太多可贵的东西要守护。 罗兰释然一笑,重新打开第四界的通道,朝她做了个同伴的邀请手势,杨阳拉住他的手,踏入了未知的彼境。 “那么我们边走边说,杨阳,这件事没你帮忙不行。” “史列兰跟我说过,有什么是我能做到的吗?” 杨阳注意到,他们走的这条隧道是一条幽长的曲线,全部是不明的灰色介质构成,踩着没有实感,却有空旷的足音回荡。听着很寂寞,但让人塌实。 就如罗兰清冽,却陪伴在身边的声音。 “我先解释一下,创世之初,协调神贺加斯想塑造的是一个有着美丽动植物,万物都有条理秩序的世界。当然,因为他是协调神,渐渐他创造的生物链有了完美的生态循环,就是[初世界]艾斯嘉。但是当他创造出人类、精灵、矮人等等与神族有着相似外形的智慧生物,引起了他的弟弟,初代混乱神兰修斯的兴趣。他建议他的哥哥共同创造时间,使得世上有了四季轮换,使得生物被分割了生与死,这个世界不再和睦无瑕。最后,他还用星辰的力量,创造了影响万事万象的星盘——命运之轮。” “他很闲是吧。”想到前代混乱神懒散随便的样子,杨阳有种牙根发痒的感觉。 罗兰轻笑:“调剂也是一种放松,对那个无时无刻不受到毁灭欲摧残的神来说,让世界保持变化、新鲜、乐趣,才能支持他观察下去而不施以毁灭。还有更重要的,他对他双生哥哥贺加斯的感情。他的确想让他哥哥心爱的世界变得更好,他认为只以美,规律、干净来衡量万物,那样的世界太无趣,贺加斯肯定会对它厌倦。” 杨阳无言以对,从某个角度,兰修斯这样的想法没错,但她不认为那个一板一眼的神会对自己创造的僵硬世界感到无趣,只能说是两种不同的价值观。 时时刻刻的毁灭欲吗……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杨阳突然感到恐惧:“难怪史列兰——” “不,现在的暗黑神还没觉醒。杨阳,我们的两位双神,分别有三种权能显现。贺加斯是光明·守护·创造,因为他的本质是协调,神格不会呈现分裂,而是完美的融合。兰修斯就不同了,现在的史列兰也是,主掌黑暗·破坏·毁灭,他们是混乱神,有三重神格。在第一重状态,即黑暗神格,他们是平和包容,睿智通达,顶多有些小小的恶作剧。而第二重就会爆发出惊人的破坏欲,当第三重……”罗兰轻咳一声,“就可以像冰宿为我烧香一样,拜一拜了。”杨阳嘴角抽。 这家伙还是喜欢孩子气的打趣人。 “初代的混乱神神职体现更为鲜明,所以他的毁灭欲比如今的史列兰大得多。”时旅者道:“回到星盘,这不尽然是命运之神贝里卡斯的信徒星术士所说的,一切事物发展都在星盘的预计和控制中,只有特殊的事件会在星象上呈现出来,因为众生是神之子,他们不会像道具一样摆弄,只是设定了出生与死亡,和一些特别的机遇。” 想到维烈也说过类似的话,杨阳心中升起怀念。 罗兰大言不惭地道:“就像伟大如我,死的时候也没有一颗星星掉下来,为我陪葬。”杨阳挖苦:“倒是有座山塌了。”罗兰苦笑。 “好吧,火山喷发也是很盛大的景象。那么继续说我们更伟大的众神,一创造好星盘,兰修斯就获得了梦见的能力,他发现,人的**太强大,强大得比他的神职还摧毁一切,令星盘本来可近乎永续的时间无数次面临破灭,于是他让初代矮人王用星陨之石和混沌神的力量碎片,打造了两件神圣器,一件是师公的天杖,一件是我的世界之钥,处理外来的威胁,和时间的错轨。” 杨阳恍然大悟。 “但是人的**真的比神还大吗?”她表示疑问。罗兰莞尔:“因为人类是一个种群,个人的**也许不算什么,加起来就很可怕了。比如人类对自然的侵占;比如你们地球,现在的科技发展,假如有一天原子弹爆发了,少数清醒分子能阻止吗?”杨阳心有戚戚焉地同意。 “艾斯嘉也是,历史上爆发过不少次法师引起的灾难,神代的灭亡说到底也是当权者的自私。但是真正在时间中产生重大变化的是一种累积,我无法表述得很清楚,可能是同时代一种群体趋向的压力,可能是战争的持续阴影,就比如席恩这位大黑暗时代孕育而出,最典型的人物,他在星象中的代称是‘惑乱之星’。” “席恩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的命运真的是命盘设定的吗?”杨阳对这位夙敌的观感很复杂,因肖恩的悲剧存有芥蒂,因父亲的迫害抱以愧疚,又在和他的自然相处中升华为尊重和敬畏。 她突然觉得,那个人就像他代表的星象一样,带来浩劫,又苏生万物。 “不是的,星盘的力量来自星辰,又和三界的循环息息相关。说穿了,维护冥界和现世之间的交流。除了你我这样的特例,让死了的去冥界,投胎的来现世。以及促成名为‘神的恶作剧’,巧合的概率性事件,比如中奖,倒霉运,找个好老婆等等(杨阳嘴角抽),统统不会影响到世界之外。所以观星只能看出生死和意外而已。而星象,是一种很特异的情况,它与特殊的人物对应,互为表里——外界的压力会促使命运之星的生成,内在的意志又使他影响到他人的命运。反映在整个命盘上,就有清晰的轨迹,看似命运给他安排好了。”罗兰详细说明。 “哦。”杨阳放下心来,不然,以那位老大的个性,哪天会把星星都崩了换回自由。 罗兰笑道:“我曾经认为人是环境塑造的生物,但我现在觉得还是性格决定命运。惑乱之星也不止席恩,在他之前,历史上有几次差点出现惑乱之星的例子。” 犹豫了一下,时旅者浮现出罕见的凝重神情:“其实,我和菲里尼奥,也就是世界之钥都怀疑,惑乱之星这个星象,好像是人为加入的。”杨阳瞪大眼:“人为!?” “是的,因为它能量太大了,带着将众神和整个旧世界都粉碎的气魄——看看如今的席恩。但是我们找遍各个时间和空间都找不出迹象,可能问题出在神代——如果真的有人为因素的话。”罗兰蹙眉道,“而神代是我不能窥视的,那是众神诞生之年,也是母神和初代混乱神陨落之年,那场神灾形成了一道时光之屏,阻止一切透视。” “对了,罗兰,你对维烈了解吗?”明白旅伴直指人心的敏锐,杨阳忍不住问起父亲。 “我不了解。”时旅者直截了当地道,“我能看到的,是这个宇宙的所有,不包括外宇宙——摩耶是在另一个多元宇宙,所以我不能为你提供分析的材料。” 杨阳叹气。罗兰看了她一会儿,道:“诺因出事了吗?” 脚步声骤停,杨阳停在路中央,眼里是竭力压制的坚定,却有一种超越克制的情绪在渐渐凝聚,濒临崩溃。 带着稳重力道的大手按上她的肩:“对不起,我是想说让你安慰一些的事,我看到的某个未来,有你和他。” 杨阳惊喜地睁大眼,抬头:“你说——”罗兰点点头,微笑道:“所以我们要去实践那个未来,我也不想我的老婆孩子死。” 眼泪终于漫出,沿着黑发少女的脸颊流下,却是喜悦的泪水。她擦了擦,问道:“你见过冰宿和时雨了吗?” “见过了。”罗兰脸上的表情很微妙,“其实我是被冰宿逮到的,她在房子里安装了监控探头,真是,搞得我像贼一样。”杨阳扑哧笑出声。 罗兰又拍了拍她的肩:“那小子命硬得很,别太为他操心。不过,这些未来实现的前提是,宇宙还能存续下去。”杨阳振作精神:“我知道,所以,说说我能做什么吧,是不是因果倒转?”她还记得那位早早见过她和罗兰的神祇。 “杨阳,时间是很奇妙的东西,它看起来是线形的,其实由无数不测的时点构成,所谓的因果倒转,绝不是可以简单和轻率地完成。”罗兰语重心长地道,“你已经知道,前代混乱神在史列兰体内,这就是我们要办到的事。比起不确定地更改前因,胡乱拉扯命运之线,不如设置一个重叠的点,让它跟随命运之线一路潜行,在最后一刻共振出差异。” 杨阳笑了:“罗兰,别的不说,深思熟虑上,没几个人比得上你——你是专家,我跟着你走。”对她的揶揄,无冕之王回以心照不宣的笑容:“嗯,但是要到达神代很困难,首先作为万物起源的神代,它是不可干涉的,引起的时空动荡不是我们能够预料,必须非常小心;其二,我们要找到神代也是未知数,别的时间,无论过去未来,我都能带你一瞬抵达,惟独神代,要靠你和混乱神之间的感应来摸索时空定点。” 听到重点,杨阳立刻肃容以对,但也有疑问:“兰修斯已经在史列兰体内,那么……” “你不要以为现实发生了,我们就一定能办到。”罗兰冰蓝的眼眸出现少见的严肃,“现实是过去和未来的交汇,它的回圈不是过去与未来交织的圆,而是无数个平行现实点构成仿佛大圆的线条,将名为命运的奇妙变数围在圆心。” “我不太懂……” “那么我举个例子,一旦我们完不成,死在半途,这个时空就再也不会有我俩的存在。其连锁反应可能是:冰宿不会遇到我,你们不会被召唤,或者你们还是被另一个人召唤,但暗黑神不会选择神女,消耗神力,那么席恩也许还被关在魔界,至于如今的魔族侵略什么,就更不用说了。” 杨阳猛地停下:“这……!” “你觉得这样比较好,是吗?”罗兰不意外地浅笑:“可是,杨阳,那样的话,就是另外一条发展了。与我们的死相伴的是这个时空所有的毁灭——这个时空,在过去未来都不曾存在。你知道吗,我在平行宇宙见过无数个冰宿,无数个自己和无数不同的未来,但是,对我,对你,对这个时空的所有人,无论那些过去未来多么好,都是别人的人生,懂吗,我们要守住的,是自己的世界,自己的时间。” “我明白了。”杨阳带着平静的了悟点点头,“所谓的更改时间,就是把握现实。” “是的,如果我们想要玩弄时间,就是玩弄自己。如果不是已无路可走,我又怎么会拿起这个沉重的权杖。”罗兰叹道,“杨阳,如今菲里尼奥已经撒手不管,未来,要靠我们两个生手拼一把了——我擅长的绝对是阴谋诡计,不是和这些神神叨叨打交道。” “你不是和众神都挺熟的。”杨阳再度挖苦。 “好吧,这也算是个安慰吧。”罗兰在心里补充:还有师父那个老糊涂。 他这辈子看来是没法摆脱这些怪力乱神了,其实他是多么现实的人呀! “可是,让前代混乱神活着就能改变毁灭吗?”杨阳不解,“兰修斯曾提到,他只是完整的他刻意保留的一点意识片段,根本无法和史列兰相比,那么,他为什么能阻止进入毁灭状态的史列兰?” “因为混乱神的毁灭状态,真正代表的是完美,纯无,恒静。所以只要初代的混乱神神格活着,哪怕只有一小片,就能打破那种绝对状态,使史列兰保持清醒,并摆脱那个最终宿命。” “太好了!”杨阳开心不已。 走了一会儿,她想起一件事,另一件迫在眉睫的危机。 “可是这样一来,魔族带来的毁灭还是没解决。”暗黑神的神女忧心地道,“而且神的骄傲是宁可自己毁灭也不让外来者毁灭,事实上我也觉得是这样,换作人类也如此,那么是否让事情发展下去比较好呢?不如史列兰来破坏——” 罗兰一字一字道:“杨阳,还记得他对你说了什么,有时要相信人类的力量,人类的力量就是希望。无论我们能否改变这破灭的现状,神都已经把生的希望留给了我们——他相信你,你不可以侮辱他,难道你想要他杀了你们吗?” “是、是的。”黑发少女一震,握起拳头,浮起坚定之色: “我们一定要找到兰修斯。” ****** 沉眠之地—— 冰柩中,黑色的虚影被层层叠叠的尖锐黑锁拉出,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黑发曳地,秀逸绝尘,覆灭了红尘的气质。 虽然神柩中的暗黑神还在闭目沉睡,但是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却给人截然不同的感受。 “失策,果然酒不能多喝。”看清自己的处境,兰修斯立刻推算出那辛苦埋下的种子为何会失效,为之苦笑。 眼前的人,看过他两种神格的转换。 魔界宰相依然是温文尔雅的笑容,深绵无尽的眼神宛如黑洞,兰基尔震动的力量狂放无拘,却带来遮天蔽日的阴影。 他手中的黑色锁链,将神的躯体反复刺穿,挖掘出每一分生机,每一个信息。 黑发科技者轻笑:“时旅者制造的回圈,是让你活下去,来破坏这场终焉的曲目,对吗?因为命运的不可测性,中间可能发生断裂,比如你的契约人死掉,被惑乱之星杀了之类,你必须能够出来帮助他们,给予提示。但残留神格的长久保持太困难,你只能设置时间次数,用的也不少了吧,总共都不多。” “我看看……哦,还剩三次,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现在,最后一次。” “永别了。” 抱歉,贺加斯,虽然想尽力活着,再见你一面,避免你这个傻蛋又因为你的世界被我毁灭而伤心,可惜,我没能做到。 不过这样一来,你也不会发现我,再失落一回。 要说真正的再见了,我的半身。 兰修斯静静闭上眼。 粉碎的神念化为再也无法凝聚的虚无,维烈放声大笑: “如此一来,就没人能阻止毁灭了。” ****** 踏入半空浮现的白色光门,杨阳坠向一片湖面,吓得双手直摇,罗兰托住她: “不会掉下去的啦。” “咦,真的。”脚尖下泛出一圈涟漪,水面传来像是蹦床一样的奇妙弹力,举目望去,都是这样宝蓝色镜面一样的清澈水面,头上是无数星座的光影,描绘出神秘莫测的线条,湖水倒影出同样的情景,绵延着无尽的璀璨,杨阳好玩地跳啊跳,“罗兰,你死后的世界就是这里吗?可以经常玩蹦极耶。” “……开玩笑,我已经是唯一没疯掉的时旅者了,再这么成天蹦蹦跳跳,迟早进精神病院。”罗兰一脸无奈。 “咳咳。”杨阳干咳着正色,再度环顾四周,不可否认,这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但显然没有别人——时间的旅行者吗,真是孤独的职位。 看出她的心思,罗兰微微一笑:“这只是我清净思考的地方。”他指着一个方向,露出牙疼的表情,“更里面才是第四界的本貌,时光镜,那是一大片无边无际的怪东西,像无数的光线,不停地转啊转,比冰宿电脑屏保的立体光线图还错综复杂眼花缭乱。” 杨阳同情地看着他:光文化冲击就很难受吧。 “罗兰。”一个磁性的男声传入第四界永恒的静寂,小小的黑影跃过湖面,来到誓约者身边,被他弯腰熟稔地抱上肩膀。 “黑龙王!?”认出那个声音,杨阳吃惊地道。 “罗兰是我的义子,我们签定的是共生契约。”变成黑猫的巴哈姆斯温和地注视好友的誓约者,黑眸中央金黄的瞳仁是龙共有的橄榄形,勾起杨阳内心深刻的怀念。 “没他我日子就难过了。”罗兰坦承。杨阳想起一件事:“啊!拔了佛利特胡子的是你?”罗兰重重一哼:“那当然,他杀了我弟弟。” “伊芙将军是你弟弟!?” “嗯。”没有半分异色,无冕之王控制情绪的功力依然炉火纯青,“杨阳,一会儿我来开路,我们先去始源之海深处的纯元素界,取得元素之王们的帮助,只有全部的元素才可能打开神代的通路,因为元素界是独立于四界之外的世界。” “对了,元素界是怎么形成的?”杨阳犯起好奇心。 时旅者浮起微妙的神情:“是前代魔法神奥古诺创造的。”杨阳大惊:“席恩也有前任!?” “是的,据菲里尼奥说,那还是他的老师。席恩曾解开奥古诺的神墓封印,继承了他的知识。” 杨阳唏嘘了一番,突然按住胸口的水元素花,心中的渴望顿时无法抑制: “到元素界的话,能不能先去水元素界?” ****** 一望无际的水色。 漫天漫地的明蓝。 水元素界闪耀的水天一色融成一线,无数水珠变幻着形态,浩瀚而神秘。两名来客坠入这篇晶莹的世界,时旅者的力量凝结出一块浮冰,让两人落脚。 感应到闯入者,水元素王庞大的身躯浮出水面,宛如最美丽的蓝龙,它每一片鳞片都像是最澄净的蓝钻,雪白的尖角泛着清冷的水雾,张开的翅膀流下流丽的水柱,头颅高高扬起,睁开海水蓝的眼眸,长长的颈项弯出优美的弧度,俯视着远方的客人: “暗黑神的神女,时旅者,来到这片与世无争的地方有何贵干?” “欧拉贝里克陛下!”杨阳开心地道,捧着怀里的水元素花,“又见面了。” 水元素之王笑起来:“不,我不认识你,小神女,你可能见过未来的我,但你们走的路是移动的,在时旅者开辟的道路中,空间是随时间流动,你们如今不能朝后走,当然只能朝前走了。” 罗兰轻轻叹了口气,显然早就知道同伴在打什么主意,路上他还暗示过她,他们是在走一条回溯之路。 杨阳满脸通红,罗兰跟她讲解过,可时间这东西实在太搞了。 希望破灭,她忍不住难过,即使诺因是不死之身,但想到如今他沉没在剧毒的河水里,就心如油煎。 “你们冒着这样可能迷失在时间中的危险,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水元素王睿智的眼神注视罗兰。 金发青年以清晰的条理向他叙述了如今整个多元宇宙的危境。 “原来如此,你们是想打开神代的通路了?但即使每个元素之王都把原初之力给你,暗黑神的神女是那把钥匙,你们也未必能找到那扇没有锁的门。” “尽人事,听天命。”罗兰简洁地道。杨阳已经整理好心情,对水元素王道:“那个,欧拉贝里克陛下,我的父亲是魔界宰相,就是他带来这场毁灭,您能记住这件事,然后在未来帮助我们吗?” 请人对付自己的父亲,不是容易的事,但杨阳实在无法再看着如今的维烈再错下去。 “女孩,在那位故去的神祇为了这片宇宙放弃生命和权位,我们就下定决心,永不干涉这个宇宙的兴亡和众神的命运,这是我们对他们的报复。” “咦!”听出水元素王语气中的凛凛杀机,杨阳惊愕,只见那双大海般澄蓝的眼睛浮现出久远以前的愤恨,清晰如今日。 不被背弃的誓言,沉淀进水元素界永恒的蓝色。 “这个世界最残酷的永远是对他人的傲慢与专断。” 欧拉贝里克低下头,“我可以给你们路引。但是,小神女,请你谨记,不要被你手上的力量蒙蔽了视野,滥用所谓的‘预言’。否则,现任魔法神的悲剧就是前例。” ****** “维烈,我跟踪了你。” “哦。” “我******知道你想干嘛。” “那么你现在又想干嘛呢?”黑发科技者放下为小女神精心制作好的太空船模型,开始漫不经心地折纸工,“弗雷德,我要杀你,在你套上隐身衣拿下军徽定位仪跟在我后面的一刻,就把你杀了。真的,那很简单,我的粒子清洁粉尘很好用。” 深吸一口气,确定僚友掌握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以及他的决意不可改变,弗雷德挫败地垂下肩膀,“我真搞不懂你,你把我的记忆封住,还做这些事,你对席恩的恨意就这么大吗?” “没这回事。”维烈抬起头,眼里是百分之百的认真,“我爱死他了,虽然还是比我的小索梅亚差一点。” 弗雷德嘴角狂抽,勉强捧住快要崩坏的意识。 看到对方把白纸折成纸飞机的形状,还接连丢出去,弗雷德更错愕:见鬼,这不是他25岁以前的兴趣,早不玩了。 不过,到25岁还玩这么幼稚的游戏,也挺奇怪的。 纸飞机折得精巧无比,笔挺的线条构成绝对精确的比例,那只苍白的手变化出的技巧如此眩目,弗雷德不禁看得入神,而丢出去的手势,也带着流畅的蜿蜒和自信的飞扬……一只接着一只,渐渐迷失在那数不清的白色中。 灵动的飞鸟划出无数精妙难言的曲线,没有一次重叠与相撞,显现出那位黑发科技者非凡的才干。 可是纸飞机无论如何飞翔,都会撞在墙上,始终飞不出去。 坠毁在封闭的房间中。 “弗雷德。”停下纸工,魔界宰相一手抵着下巴,姿态优雅慵懒,温柔地道,“你不用担心,毁灭众神是王的计划,也是我们的军事行动,我只是让计划更有保障一些。” “你所谓的保障,就是把前代混乱神杀死,迫使现任执行毁灭?” “给敌人自杀的权利不是对等的礼仪吗?你看,我都不着急。”维烈温声软语,如一首最动听的安眠曲。 这个摩耶,这个愚蠢的世界构造,我要统统毁掉。 既然我逃不出去,就让你们陪葬。 黑发科技者继续折纸工。 是的,你不着急,你都已经进化成毁天灭地的boss级别人物了!弗雷德抓狂,连席恩都不想向你看齐,至少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打酱油。 或者拯救世界。 弗雷德觉得自己的人生观整个碎掉了。 ****** 取得了七枚纯元素结晶,罗兰举起世界之钥幻化的权杖,对身旁的伙伴道: “杨阳,接下来,我们要正式进入始源之海了。” “咦?这里不就是始源之海吗?” “不是的,元素界在始源之海深处,靠近上层的能源湖位置,纯元素流淌进能源湖,形成所有的世界和法师操纵的玛那精灵。但是我们要去的是中层的神之泉,那是神诞生的初始之地,可以帮助你更快感应到混乱神。” “嗯。”杨阳用力点头。 “我们之所以要事先得到纯元素之心,是因为它可以保护我们,打开能源湖到神之泉之间的能量通路。杨阳,时间不多了,一进入通道,我们的时间就和现世同步,我们在那儿花了多少时间,现世就过了多少时间。” 黑发少女只觉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世界的命运,她从来没背负过这样的东西。 而此刻,连逃避的借口都没有。 罗兰凝视她,冰蓝的眼眸浮现出凝重之色:“在此之前,到达能源湖边缘的路,是最危险的。” “始源之海,是一个不能回头的领域。普路托曾经告诉我,只要一怯懦、一犹豫、一迷惘、一回顾,就会被吞噬。我们没有席恩那样能够成神的意志,所以我们都不知道我们能做到什么程度。在进入通道以前,我会尽量用时间的力量缩短路程,这会引来难以想象的变故,可能是元素冲击,可能是时空错乱,这也会为我们带来生命威胁。” 杨阳连连吸气,快没办法呼吸。所以说人和人真的有差别,她哪能跟席恩那种强人比。 罗兰看了她一会儿,道:“有什么遗言吗?” “罗兰!” “我只是想让你放松一点。” “我已经够紧张了!你这样只会使我更紧张!”杨阳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罗兰耸了耸肩,“我是想,如果你想留一封情书给诺因,在这里我还可以动用权能帮你送过去,只是不保证不会变遗书。” 这个可恶的家伙!杨阳咬牙切齿地瞪视他,随即忧伤地垂下头: “我现在最希望的,是维烈能清醒过来。” “杨阳,我们做常人无法理解,有时罪大恶极的事,未必就是不清醒的。”罗兰淡淡地道,“我不了解你的父亲,但是你不能代他做决定。我们只要完成暗黑神交托我们的任务,不要给自己更多的包袱了。” 黑发少女沉重地点点头。时旅者拍拍她:“不要怕,相信你的感觉。在这里,纯粹的人是最强的。” 杨阳若有所悟地仰起头:“罗兰,赌命的意志够吗?” “当然够了,我们不是决定人生那么复杂的课题,而是去拿一块神的碎片而已。”金发青年绽开开朗的笑容。杨阳扑哧一笑:“兰修斯听到你这么说,会罢工的。” “哼,事情变成这样他至少要负点责任吧,那位万恶之源。” 停滞的空间突然涌现出气流,形成肉眼可见的青色细丝,交织缭绕,最终构成一只半透明的梅花鹿。同时浮现的还有一扇精致的门框,另一头,始源之海灰黑色的巨浪涌动着永不停息的潮汐波动。 罗兰将时间之权杖变回项坠的形态,挂回脖子:“抱歉,我不是法师,能塑造出御风马那样的元素生物,只能变出接近风元素本质的风鹿,我们骑上去会很颠簸。” “没关系,不是四不象就很好了。” “……杨阳,不要挖苦成瘾。”罗兰斜了伙伴一眼,知道她是报复自己刚才打趣她。 抱住金发青年的后腰,杨阳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中一片空明,只留下不死不休的决意。 “抱紧了。” “知道了!” 青色的风鹿跳入门框,消失在初始的海洋中。 ****** “所以说,你们就来找我了?” 风华绝代的混乱神叼着一只成熟紫透的葡萄,好整以暇地问道。 在他面前的男女都带着尚未从劫后余生的心态中恢复的神情,跌坐在垂淌着水纱的黑云石地面上。 罗兰先回过神,他打开的时间隧道成功碰到了在外游历的兰修斯,简单地解释过后,就被感兴趣的他捡回这座神殿。 杨阳抬起头,感叹万分地环顾四周。 这里是……神代。 万物欣欣向荣,一切还没起步。 温暖的和**淌着金色的慵懒,宽大的拱形雕花窗栏对着花园,窗外的草地绿得仿佛刚织就的绒毯,喷泉涌出纯净的水花,雀鸟在翠绿的枝头婉转啼叫,众神之都塔克西隆,每一座宫殿都宛如洁白的珍珠,清澈的阳光无声而矜持地宣扬着神的统治。 将他们召入的混乱神殿被早春的蔷薇簇拥,氤氲着迷人而芬芳的风情,一如这位黑发曳地,姿容绝色的神祇。 和眼前的美景比起来,之前的经历简直是不堪回首的噩梦。 “兰修斯,你是真的啊?”杨阳感动得快落泪了。 “难道你们未来见到的我是假的吗?”兰修斯好笑:这就是他的后继者选择的神女么。 还真是和他的梦里一模一样。 “不知道那位魔法神是不是还活着?”罗兰喃喃。兰修斯指着窗外:“在啊,正好黎姬叫他回来,你们大概可以看见他从这里经过。” 杨阳和罗兰不约而同地跳起来,两只好奇宝宝争相凑到窗前,期待一睹神的真容。 不多时,一个身穿朴素长袍的青年徐徐走过,他一点也不像神,却有着让人一眼可以从人群辨识出,不属于凡尘俗世的气质,灰白的华发以草藤束在脑后。 席恩那家伙,竟然把自己老师的容貌给一个构装生物。杨阳默默地吐槽中。 这时,一个金发绝美的女郎从大殿里奔出,奥古诺神情不变,红眸深处却流淌出宁静温柔的神情。 不对……和席恩完全不像。 虽然这位法师之神一样有着冷静淡然的仪态,但是杨阳很清楚,席恩那冷淡的仪表下,隐藏的是不惜与诸神天命为敌的狂烈本质。 母神携着兄长走进殿内,杨阳打量白发青年的背影。 水元素王所说的“故去的神祇”,就是指他吗?可是为什么要向众神报复? “奥古诺有子嗣吗?”罗兰有相同的疑问,并且思考得更深入。兰修斯一愣,眼里闪过深思:“他是龙神塞菲斯的养父。那么,你们想要阻止什么样的毁灭?又为什么要我出手呢?” “阻止——”杨阳和罗兰为难地面面相觑,让这位大神知道他会死,很难启齿。 兰修斯笑起来,惊人的美貌更加绚烂。 “是我的后继者吗?小杨阳,我在梦里见过你,你果然很可爱。” 太好了!梦见的能力!两人庆幸不已,这下就省力多了,兰修斯也没有介意出力。临走前,杨阳看着这个美丽的,和自己珍惜的那位神一模一样的神祇,忽然胸口涌起一股悸动。 “对不起,兰修斯,你能给我一件礼物吗?” “礼物?”混乱神一怔。杨阳红着脸,在一人一神诧然的注目下语无伦次地道:“随便什么都好,我不是想图什么。只是史列兰说,要相信人类的力量,所以我虽然一路上在想请你多安排一些事,阻止席恩成神啦,别让欧斯佩尼奥当他的部下啦,在某个地方埋秘密武器啦,让我们拿到好阻止我那混蛋老爸啦。” “可是我现在觉得……那些统统都不重要。” “因为要相信人的力量,不能完全依赖神。因为预言,已经发生过一次悲剧了,我不想再留下这种东西。” “我现在,只是想要一个祝福。” 主掌毁灭的神祇弯起绝丽的笑眸,起身朝她走近,做出要给她礼物的架势,突然在她脸颊上一吻:“那么给你礼物,混乱神的吻。” 呜哇~~这个大坏蛋!感觉自己被捉弄了,杨阳气呼呼地跑进时间隧道。 却见走进来的金发青年神色有些异样。 “罗兰?” “他刚刚给了你一个祝福术。” “咦?”杨阳不解:那不就是祝福么? 时旅者叹息:“神的祝福术,本质是许愿术。”黑发少女睁大眼。 “许愿……是危险的法术,神也不会使用。哪怕兰修斯完全进入混乱状态,也不会贸然给一个人类,但他给了你。”罗兰微笑,“杨阳,他信任你,好好使用它,在你最想用它的时候。” ****** 摩耶座舰·皇帝—— 两名女军官走在宽阔的舰内,一个粉发结辫,一个黑肤高挑。来往的航士们都自觉地行礼,见她们走的方向是被列为军事重区的区域,也没有阻拦,因为她们的相貌和军阶证明她们有权进入那个地方。 其中一人突然顿足,透过全透明的强化玻璃墙,一个美得令人屏息的了望室跃入眼帘,黑色的宇宙像飘浮在无尽的星辰中,中央有一张像是树脂材料的白色躺椅,一个人闭目沉睡。 瘦削的身子斜倚在抱枕上,长发比外面的夜色更黑,那双深邃的瞳眸合起,清俊儒雅的脸庞在星光下闪耀着奇异的银色光华,深蓝军服罩在高领衬衫外,放在扶手上的指尖苍白得不象话,却有一种凝聚的力量。 (维烈!)粉发女孩差点叫出声,另一个人将她一拉,暗示意味浓厚地道:“别吵醒他。” 经过时,她不确定地看了一眼。 穿过一道道警备森严的门和红外线区,两人终于来到最里层的生物实验室,密码检索的合金门自动关上,粉发女孩长长吐了口气,张开双臂舒展了一下。 “天哪,变形术太难过了!” “昭霆,如果这里还有那个监视的东西,我们就穿邦了。”摄政王敲了莽撞的同伙一下。 整支魔界主舰队所在的空域,都被绝静状态的智粒子笼罩,无法使用魔法,拉克西丝曾试探过,连神力也无法使用,这就使潜入救人成为一个大难题。 幸好,昭霆意外成为了协调神的神女,主掌创造的神祇能改变生物细胞,而肖恩俘虏了伍菲,只要再绑架一个卡蒂丝,就能试着混入。有冰宿在,也不会让她们遗漏了指纹、瞳纹、血型等的完全复制,更讲解了沿途可能遇到的军事设施。 但魔界防备之周密还是超出了拉克西丝的预计,这种知性而威严的感觉,不像维烈的作风。菲莉西亚想来也没那本事——她是剑士,不是科学家。 时间紧迫,黑发的光神立刻依照拷问出来的情报,用终端手表上的同频光束打开里间,冷森森的低温雾气中,两边一排排晶体盒子并列放置。而在最深处,有一只银白色的巨大环形装置,启动了源码锁,两扇密合的门打开。 棕发青年躺在同样的晶体盒子中。 “哇!肖恩!他没事吧?”昭霆担心。拉克西丝一字一字道:“真废。” 把浮现出三角光线的手表对准晶体上相同形状的凹槽按下,生物晶格以飞快的速度消融。 “……咳咳!”肖恩醒了过来,融化的白色物质意外的粘稠,令他蹲在当中哀号,“这是什么啊?好恶心!” 拉克西丝拉扯了一下白丝:“有点像召唤士使用的生命力场,让星界的生物在里面长久生存。”肖恩眨巴眼睛,隔着陌生的长相认出她:“女魔头!” “嗨,是我哦。”棕发少女抬手招呼,“昭霆。” “你们怎么……” “小奴隶,你太没用了。”拉克西丝狠狠捏他的脸颊,“救人反而被困,有你这么出息的吗?”一如既往,肖恩在她的压迫下连声都不敢吭。 “喂喂,肖恩,我看到维烈了。”昭霆拉拉他,“他在睡觉呢,我们是不是把他救出去?” “不解除菲莉西亚对他的控制,人救出去也没用。”拉克西丝否决,放出手表里储存的舰内地图,“你快找菲莉西亚,如果她在这个武器室,就把她挟持住,把她一台叫‘埃西亚’的生物殖装彻底破坏,就是这台人形兵器在同化侵占宇宙的地域,使得众神的神力衰弱;若不在,你还是先到中枢,破坏魔界的主电脑,尤其是智粒子发生装置,设法令他们乱起来。我和昭霆去救雷瑟克。”说着,一一点出位置。 “可是,我还要救席恩。”想到兄长的处境,肖恩心急如焚。 “什么!席恩被抓过来了?”两人惊呼。 昭霆深感佩服地道:“维烈还真是他的克星哪,千年前一次,现在一次。”拉克西丝很是怀疑:“你确定?” “是真的!我看过他了!而且我和他有孪生感应,不会有错!” “那也轮不到你去救,自有他的子女部下绞尽脑汁,前仆后继。”拉克西丝还是不怎么相信,重重一哼,“别废话了,再让菲莉西亚闹下去,众神的力量都要被那台机器吸光了——宇宙完蛋,大家死翘翘,你说哪边重要?”肖恩只好放下对兄长的忧虑。 实验室一角迸出火花,金色的条光粉碎了一路的障碍物,盛怒的战神采取了暴力的直线突破法,几乎万能的智粒子并不能限制生命能量——斗气。 着急下,他将天生灵敏的第六感发挥到极致,硬是没问任何人,就找到了养女的所在——生物兵器室,在座舰中劈出一条横冲直撞的火线。 了望室里,宰相戴的机能水晶额环传出十万火急的求救: “维烈,有人侵入!” “让索梅亚去处理。”翻了个身,黑发科技者继续抱着枕头幸福酣睡。 “索梅亚大人不在啊!”通讯兵哀鸣,他忘了让虚空之女神去监视神域了吗? 懒洋洋掀起的黑眸突然闪过一道清醒的冷光:“他们往席恩那边去了?” “不,是王那边。”通讯兵看了看警铃响起的区域。 “那让他们去。”宰相合眼。 “维烈——” 去死!难道没了他,摩耶就玩不转了?黑发青年坚决睡觉。 生物仓内,菲莉西亚一阵心悸,与她同步的埃西亚睁开眼,金黄的双眼不安地看向门的方向。 “莉!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一时打不破过于牢固的超合金门,肖恩焦躁地大喊。 肖恩师父?感到养父的气息,菲莉西亚抑不住动摇。 这段时间,她偷偷去看了肖恩很多次,但正如莉莉安娜所言,她无法打开生命晶格,对着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眸,取得他的认同。 明明决不会停下复仇的利剑,连看到地球被侵略者**,和艾斯嘉一样的惨况时,她也没有停止。 只要想到死去的丈夫,和自己一千年的苦苦支撑,就满腔怨愤。 凭什么!难道因为众神的生死和宇宙相关,他们就不该为他们犯下的罪过付出代价? 世上还有比这更不公平的事吗! 可是组织了一千条一万条理由,这一刻对着就要进来的养父,她最直接的反应,仍是—— 《维烈!》 无法阻挡的精神波刺入受控者的脑海,令他发出一声低低的**。 轰隆!已经被破坏出一条通道的厚重墙壁上,又出现一个放射形的大洞,一只军靴踏上焦烟四溢不断塌陷的边缘,魔界宰相披着兰基尔,两指揉着太阳穴,一脸不爽地出现在墙洞里。 “维烈!?”肖恩惊讶友人的及时出现,看到他惨白的脸色和涣散的眼神,立即意会,“你真的被莉控制了?” “我不是说了,被你的小养女搞糊了脑子。”黑发科技者眯起变得明锐的眼,显然准备把气撒在他头上,“你早点教育好她,也不会有今天。” 啊啊,维烈,你终于起来大发神威是很好,可是能不能把另一只手抓着的枕头放下啊! 通讯兵在监控室里抱头呼喊。 虽然宰相喜欢抱绒毛玩具或软绵绵抱枕睡觉的习惯全摩耶都知道,但请不要暴露在外人面前好不好。 而且……你藏在枕头里那个等身高,和虚空之女神一模一样的娃娃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啊! “看什么,这是限量版的。”维烈没好气地瞪着几个现在才姗姗来迟一脸崩溃貌的士官,他前面制作的七只都已经被索梅亚咬成碎片吞掉了,要不是抱着真人会痛,他也不会做这些嘛。 “拿着!要是它坏掉了,我要你们统统死!”把真人玩偶抛给那些快要跪地痛哭的士官,宰相打算快点打完架睡回笼觉,“肖恩,你最好能踩着我走进去。” 他漆黑的瞳眸变成吞没一切的空虚冰冷,宛如没有感情的猛兽盯着猎物的眼神。 尖锐的呼啸划破空气,像割破布帛的黑色利刃,突兀又冷厉。 修长的腿踢在下意识挡格的手臂上,兰基尔深蓝的波动压缩出同样的斗气狂澜,两股力量的碰撞激荡出强烈的飓风狂潮。 什、什么!肖恩惊讶得完全本能地抵挡接下来的攻击,他从来没想到,会和友人打近身战。 这还是那个走路会摔交,拿起榔头就敲到手,跑一圈喘半天,运动白痴的维烈吗? 出拳利落踢腿迅猛,尽管招式没有见过,但有一种熟悉的风格。 这是……军用搏击! 杀气简练,没有一丝多余的刚猛武技。 回过神,肖恩一个拗腕下盘扫腿将对方略略逼开,然而维烈只是甩手移位,再度快速至极地袭来,他的所有动作都连贯有力,毫不拖泥带水。肖恩越打越吃惊,他的经验武艺都远胜对方,但总是压制不了友人。黑发青年已经完全形成一种借力打法,进退攻防衔接得异常精准,哪怕暂时被逼退,也会毫无破绽地踩位,朝他身上姿势的漏洞奇袭而来,丝毫不得寸进。 随着时间的流逝,黑发科技者的节奏越发流畅,开始一些生硬的转折被敏捷和技巧弥补过来,扩大同步率的兰基尔扬起大鹏般的衣翼,维烈抓住友人的肩部一个加力旋踢,爆散的斗气下传出一阵撕痛。 这是纯力量的突破。 《维烈!降低出力,不要伤害他!》菲莉西亚下令。 毫不受疼痛影响的战神闪入友人的防御圈,加速挥击的左拳没有受到任何格挡闪避,正中维烈的小腹,扭曲变形的力量护屏使他咳了下,兰基尔只是轻轻波动,以柔和的能量将对方顶开。 该死的!看出友人为何没接住这一拳而受伤,肖恩的怒气冲破了极限值:“莉!**的给我滚出来——” 暴怒的声音穿透合金门,直击菲莉西亚的心房,抿紧唇,在混乱中抓出猛然浮现的念头,她用埃西亚发出精神波: 《肖恩师父,你再不走,我就杀了他!》 “你……你……” 肖恩难以置信地震在当地。 《直接命令他自毁魔核就可以了,我做得到。》摩耶的王冷冷地道,《反正他也是我的仇人,而且现在埃西亚的所属权完全归我,用不着他了。我完全可以用埃西亚杀光这些魔族,再杀掉众神。》 只是心里那点不忍,让她一直放过了这个黑之导师。 硬起心肠,菲莉西亚迫使受控者把兰基尔的出力全部用于攻击魔核,维烈踉跄了一步,眼中的神采崩散开来,还是站在门前,嘴角溢出血丝。 扶住已经昏厥的友人,肖恩缓缓放下他,用一种心灰意冷的语气道:“你和帕尔的教育,我算是彻底失败了,而现在我这辈子最后悔的,是养了你。” 菲莉西亚脸色刷白。 ****** 昏暗的沉睡中,维烈模模糊糊感到依恋的温度,伸展双臂:“我的索梅亚8号……” “父亲!” 又是生气又是担忧的大喊在他耳边响起,睡糊涂的黑发科技者也在剧痛中醒悟,睁开眼:“啊,索梅亚,你回来了啊。” 女神抓狂地叫道:“你又做那些该死的玩意,跟你说过索梅亚只有一个!”维烈坐起来,摸摸后脑勺:“你不在,我寂寞嘛。” 索梅亚才不管,马上找出士官塞在魔界宰相床下的玩偶,当着他的面又撕又咬,暴力吃掉。 啧,维烈在心里咋舌,这些高仿真的东西可不好做,要连他的索梅亚的每根头发都纤毫如真。 捂着胸口,这里已经没有疼痛。看到他的动作,白发女神眼中射出最深的恨意:“我一定要想办法把那个女人废了!” “没用的。”维烈放下手,他另外制作的辅助生物晶核完全治好了主核的损伤,其实这个核完全损毁反而好,他的母核与其他核相连,只要功能一停,摩耶全体都会死。 包括现在移植了魔核的菲莉西亚本人。维烈唇角勾起一个冷笑。 那个女人带给他的屈辱,就像这个不得自由的躯体。 “她下的暗示很深,无论她受伤、残废、死亡、被囚禁、受到精神干扰……即使她判断是这样或失去意识超过一刻钟,我脑中的自杀指令都会启动,这是精神自爆。最重要的,另一个我喜欢她,他不允许我对他的‘王’有一点背叛。”黑发科技者撩起前发,笑得冷嘲透顶。 愚蠢,愚蠢到无可救药。 “好了,索梅亚,这些事很快就结束了。”不想女儿跟着自己难受,维烈问道,“肖恩他们离开了吗?” “他们从牢房劫走了雷瑟克·尤耶,回到了地球。”索梅亚咽下深深的不甘,一丝不苟地汇报。听到最重要的人质平安无恙,维烈放下心。 又该去看席恩了。 ****** 听到肖恩无功而返的始末,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吗……”只有这个回答。 用魔界宰相的生命做威胁,虽然维烈的作为该下地狱,但现在看来真的不能怪他。 “那个女人太垃圾了!”昭霆暴怒。耶拉姆蹙眉:“她报仇没错,只是——” 有本事就自己报仇啊! 肖恩一声不吭,沉淀成暗黄的双眸凝固着决心:“众神那里有什么变化?”拉克西丝叹道:“贺加斯约束着他们,有人造神索梅亚在,的确不宜轻举妄动。”说起来,维烈为什么变那么能耐了? 他如果还是像以前那么废柴,菲莉西亚也不会有如今的势力。 “那么,如果可以的话,请他帮忙修好欧尔。”肖恩递出受损严重的神圣器,“我要去魔导国取回帕尔的遗物。” 耶拉姆敏锐地注意到,虽然这样表态,但肖恩依然无法像对席恩那样,说出那句—— 我会杀了她。 ****** 巨大房间里的锁链,变成了黑白两色。 黑发科技者久久站在囚禁着魔王的紫水晶前,眼里像有一个吞噬灵魂的黑色旋涡。索梅亚紧紧牵着他的手,她不知道父亲频繁进入这个地方的理由,但她知道这个人对父亲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你觉得他像什么,索梅亚?” “咦?”白发少女不解。没有在意她的回答,维烈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吗,索梅亚,最初,因为受到那个愚蠢的我的影响,我连踏都不敢踏进这个房间。因为在他面前,我看不到自己,看不到我是生存着的这一事实。” 他低眸,温柔浅笑,眼里挣扎的神色像垂死的野兽。 “但我迫使自己过来,一次又一次,因为他是我的父亲,他照出那个胆小鬼的心,使他动摇,有了我的出生。” “现在我的力量渐渐增强了,我曾期待能吞并他,就能摆脱菲莉西亚,摆脱这一切。” “但还是不够啊……他就是我,否定是建立在肯定之上,他就是那个我必须正视必须共存才能存在的‘自己’,这是个无法破解的矛盾。”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黑发青年跪了下来,双拳抵着冰冷的地面。 “……父亲。”索梅亚很难过,对她而言,哪个父亲都是父亲。没有当年陪着她说话的小少年,就没有今日创造了她的这个伟岸男子,可是她帮不了他。 只能让他冷静一下。 对精神失控的人最好的方法当然是让他睡一觉,智能生命当机立断。没有看到,在她离开后,那位强大无边坚定无敌,宇宙塌陷也不会挑一下眉头的存在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席恩默默的抓狂中:这些天他迷迷糊糊呆在这里,被人来来回回照镜子,当成勇气指标,被那个弟弟肉麻兮兮地拯救,这下还莫名其妙当了仇人的父亲,心中的吐槽已经逆流成河了。 魔王陛下整个是“受够了”的状态。 ****** 现世的风荒凉冷瑟,水泥碎石堆叠在摇摇欲坠的楼宇旁,和短暂经历的神代比起来,犹如末日景象,杨阳却由衷庆幸:“太好了,毁灭还没有开始。” 他们赶上了。 罗兰在身后道:“杨阳,我先回一趟第四界,菲里尼奥好像看到什么最近的未来,我会出来,陪你去找诺因。”杨阳窝心地笑了笑:“好。” 时间隧道旋转着关闭,她信步找了个方向走去。 “嗨,小杨阳,时空旅行开心吗?” 润玉般好听的男声从头顶传来。 “维烈!”杨阳寒毛直竖,他怎么老来逮她啊! 看出她的心思,黑发科技者心下冷哼:要是能不管你,我也会很感谢。 “你们真是太可爱了,偷偷去玩逻辑拼图,这是益智类的小游戏吧。”维烈掩嘴笑,“孩子要经历挫折才会成长,所以老爸我就勉为其难,把那个黑发的漂亮的前代干掉了哦。” “你杀了兰修斯!?” 杨阳如坠冰窖,心脏冻进九尺深寒。他们费尽苦心,排除万难,好不容易埋下的希望种子,竟被他生生捏碎! 他的眼睛还是那么黑,却不是以前的苍凉柔软,分明是强者的桀骜不驯。 披着蓝色军装大衣的魔界宰相冉冉降落,一步步走向她:“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哦,杨阳,摩耶就要发动总攻,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是选择自由的死亡,还是耻辱的拘禁?” 极为温润,像是中提琴鸣动一般的优美声音,他伸出手,由他未扣起的衬衫腕部,飘散出琥珀与白麝的香气。 宰相之女像看到不认识的人一样后退,这时,维烈蹙起眉,消失在意识空间。 萦绕着浅蓝色光丝,介于物质和精神之间的房间里,巨大的紫水晶已经完全融化,蓝发精灵保持被锁链禁锢的姿势,睁开了宛如冰镜般寒冽冷澈的眼。 “要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啊,席恩陛下。” 军靴的脚步声响起,黑发青年走了进来,温柔似水的微笑盈不住眼中疯狂的情感。 席恩抬眼,一脸从烦人的梦苏醒又面对更烦人的人的无趣神情。 “哼。”他看着这个半大不小稍微有些长进的小子,“你还没断奶?难道要我掀起袍子给你喂?就算我有这个功能,我也没有这个意愿!” 这些天他看尽对方的变化和深层心理,比翻书还精彩,但所有的人性乃至所谓的神性魔性他早已在暗之根源阅尽,实在没什么新花样。 而且……已经勒进体内的锁链,让他深深有种烈女怕缠郎的感受。 离我远点!追你亲生父亲去! “痛吗?”黑发科技者浮起逼真的歉意,“我真的很抱歉,也许有点儿紧。” 魔王挥了挥那些缠得要死的锁链:“你还需要加点余兴节目,要我说‘啊,别这样,放开我’?” 他的嗓音低柔婉转,比最**的魅魔更勾魂夺魄,黑发青年不禁甜蜜地笑起来。 “那真是太好了。”他靠近他,捧起他的脸颊,温存地呢喃,“我正想说‘你叫吧,亲爱的,叫破嗓子也没人听见’。” 那双明晰锐利的黑眸渐渐泛起霜白的雾气,显然他的神智正滑向另一个深渊。与之呼应的,白色的锁链加重了颜色。 “这个样子真适合你。”维烈含恨低语。 席恩的双眼因他人格的转换显出邪妄的肆意:“比不上你。” 他伤痕累累地被锁在这里,却仍是霜冷顽固得无法被摧残,像对整个世界诉说着自己的独一无二。 就是这种眼神……让另一个我发疯吗?内心深处,黑发科技者苦笑。 脑中的声音还在继续,像诅咒般刻在灵魂之上。 “看着我,我要你看着我。”努力夺回意识,他捧着那张追寻已久的脸庞,轻如梦呓,“告诉他,在你的眼睛里看见了什么?” “哼,我不要看连弑父弑女的**也不敢承认的废物——杀死所有的复制体和最强大的原体,换取自己的独立,是吗?”魔王眼中浮起冷酷的怜悯,绽开纯然邪恶的笑容,“罪恶的魅力,就在于每个沦陷者的脚步都感觉像上天堂一样,可是走到尽头,必然是灭顶的泥泞。你以为身为你仇人的我,会把你拉上来吗?” “世上为什么有你这样的人!”维烈再度失去自制,狠狠拽住他的衣襟,“席恩,你根本不该活在世上!” 如果没有你,那么我还能……还能…… 蓝发青年静静闭上眼。 “你杀不了我,维烈,因为我的末路,早就由我自己决定好了。” 激动下,维烈一把抓住对方长长的耳朵。 席恩微一变色,白皙冷俊的脸庞泛起红晕,异样艳魅。如果只是痛楚,哪怕维烈把他的每个器官亲手切下来,精神绞成碎片,他也不会变一下颜色。可是耳根是精灵的敏感部位,伴随剧痛刺穿全身的还有猝不及防的强烈快感。 “哦?有感觉?”发觉他的变化,魔界宰相露出残忍的快意,加重了手劲,手指前端却反而如爱抚地挑过他的耳廓,“席恩,你真是可爱的坏蛋。” “无欲的种族,还用**来挑逗我?”经验丰富的魔王轻笑,不在意地倾身向前,赞许地道,“维烈,你很聪明,最终没有选择用魔法对付我。无论你学了多少法术,你的本质仍是个科学家。而我无论学了多少科技,我的内核都是个法师。科学战胜不了魔法,魔法也战胜不了科学。” “但是你会输给我。”他微笑,“因为你的灵魂比我弱。” 维烈冷冷地看着他,他眼中强烈的愤怒已经沉淀下去,如同冻结了亿万年的寒冰一般彻骨冰冷。 黑锁再度以压倒性的趋势占据了整个房间,他的神情也从怨恨无力恢复温文狂狷。 “想要毁了你的是另一个我。” 他低笑,撩起对方颈后一缕湛蓝的发丝,“我又怎么会伤害你呢。” 黑发科技者仰起头,看进让他出生于世的那双眼睛:“离开吧,席恩,你不该被任何人束缚。” ****** 黑塔的密室,魔法神踏出放置神体的紫水晶,龙神从他的影子里浮现出来,担忧地扶住他:“主人,您没事吧?” “没事,常在海边走,哪能不湿鞋。”席恩轻轻咳了咳,完全不在意被魔界宰相又是拘禁又是酷刑又是**又是打骂的行为。 虽然他的确被维烈的那个装置困住了一段时间,但他不会永远被禁锢。 因为他在灵魂最深处发的誓言,是不会磨灭的。 绝不宽恕。 我就叫你彻底报仇,不要放纵他们嘛!小龙怨念。 “其实我本来想测验界元之锁能够控制次元的程度,也打算任维烈关押一会儿,不过他的本事超出了我的预计。”席恩微笑,颇有挖到宝的兴奋。 “主人,看来维烈宰相是真的不正常了。”哈玛盖斯有感而发。魔王淡淡地道:“没什么人经得起认真的心理分析,暗术士的仁慈就是不去分析他们。” 咳出一口血,全身疼得不是一丁半点,席恩忍不住咬牙:“只是他太烦人,缠着我报复,才稍微教训他几句。” 哈玛盖斯却能理解维烈的心情。 倘若蛊惑人心是一种魔法,那么他的养父就是一面魔镜。对人类而言,魔力太大了。 ****** 回到附体,打扫了一下地球的新家,魔王复活了几个部下。卡雅的灵魂基体受到损伤,还需要修复。 “主子——”艳冠群伦的魇魔之王扑向主君。 “离我远点。”这段日子被魔界宰相又勒又贴又摸又捏的魔王多少得了接触恐惧症。 格蕾茵丝最后还是抱住了不抗拒女性拥抱的主君,委屈地蹭蹭:“主子,被杀的感觉好糟啊。” “嗯,去杀回来。” “我想变成你的样子去**他,他一定会沦陷的。”对萝莉控又因为恋父而有bl倾向的敌人,深渊领主决定采取曲线攻克路线。 席恩眯起眼:“变成我?难道你可以拥有我的‘性能’吗?”他可不允许另一个“自己”是下面那个。 “当然了,主子。”格蕾茵丝言笑晏晏,“恶魔其实都没有性别,如果你有需要,我也随时可以变成男的供你享用。” “免了,我没有这个‘性’趣。”魔王的声音比冬天还冷。 但是当哈玛盖斯端着药草茶过来,他表面如常,内心却已经如春天般温暖了。格蕾茵丝撇撇嘴,在心里文雅地咒骂了一声: 靠,正太控。 ****** 流亡者们的生活依然窘迫,这天,找到一个勉强可以栖身的废墟地带,一个低沉柔和的男声响起: “还真是凄惨。” “席恩!”那一刻轩风的心情,就好像终于等到了头顶光圈背插白翼从天而降的天使。 当然事实上,冷酷无情的魔王和那种鸟人的差别相当巨大。 他站在一块尖峭的巨石上,长长的黑发反射着璀璨的星光,银眸隐匿着深渊的高傲与淡然,还是那身杨阳逛商场时碰到的穿着,时尚典雅的黑细绒大衣,打着松软十字结的围巾,深色牛仔裤与中筒雪地靴,秀颀的手指戴着黑白条纹的皮手套,低调的性感。 “你没事,拉菲可以放心了。”邱玲由衷为恋人高兴。杨唯等人是不知如何是好。从他们的脑中了解完这段时期地球和杨阳等人发生的事,席恩就打算打道回府了。 轩风双手合十,眼睛闪汪汪地望着他:“祖先大人,帮帮我们嘛~~” “……” 对这种小眼神最没辙的席恩,又看了看抱着孩子形容憔悴的冰宿,默默打了个响指。 只见周围的景色蓦然变化,用豪华气派也不足以形容的大厅显然是模仿某个皇家旅馆,融合了阿拉伯风格和现代建筑艺术的装潢,兼具了消遣、娱乐、住宿、饮食等功能,大得看不清边界的环厅有套房,往上的旋转楼梯更有多达数百个房间,内有卧室、客厅、餐厅、起居室、图书室、壁炉和全套厨房,另有休息室、更衣室、酒吧和沙龙,私人三温暖、按摩浴缸、温水游泳池,最高档的大荧幕液晶电视、电脑、游戏设施应有尽有。一楼的食品仓库和地下的保鲜冷冻库堆放着足以吃两个世纪的食物。 这里也并不封闭,一楼的中央喷水池旁边有扇虚浮的门框,隔着水花相对的位置摆放着地球仪,从连接的魔力细丝,显然它对照的是空间门的传送位置。 让冰宿尤为满意的是整整一大房间的尿不湿、奶粉、营养品等婴儿用品。其他人则是开着一扇扇门发呆,满脸不小心一脚从地狱踩进天堂的不知所措。 “可以了吧。”席恩扭头离去。 “信魔王,得永生啊。”轩风巨感动,差点当场成为“拜席教”的一员。 ******* 摩耶座舰·皇帝—— “维烈,你真的确认吗,基连他们不在这个星球了?” “当然,我还会拿父亲的性命开玩笑吗?” 深红底色的皮革座椅上,金色肩章蓝衣加身的宰相笑眯眯地道,一手支颊,眼里是渴望终焉的愉悦。 唉,只希望魔王陛下不要妨碍他。 不然,就要再打一场了。 他打了个清亮的响指:“也别问杨阳,我事后会去把她的核捡回来,这孩子太不乖了,老是和父亲对着干,青春期的女孩要严格教育。” “父亲,索梅亚很快会长成‘乙女’(注),你要专门教育我哦。”虚空之女神拉扯他的袖子。黑发科技者温慈地道:“嗯,但是索梅亚还是萝莉期最可爱。” 嘴角抽了抽,舰桥上的人们熟练地对这对父女采取了无视态度。 星舰[皇帝]打开了歼星级别的主炮,以宰相的原异能制造的“异空间轰击炮”,如同无数光群被吸入了炮口,虚空扭曲得像浮动的涟漪,待激发的状态只有短短三秒时间。 地球一片寒瑟的冷肃,谈判人员的全部死亡给了沉重的一击。如今,就算有军事卫星侦测到了那毁灭的情景,当权者也只能痛哭流涕地跪地缄默,一齐保留最后的公开权,只有当那颗夜星闪耀,带着死亡的一瞬间坠落,才会映入群众的目光。 杨阳站在高楼上,手扶栏杆,平静而萧索,冷冷地遥望侵略者的方向,她那天没能给父亲答案,但她也不需要给答案。 仿佛黑洞一般的能量漩涡形成了,那是个绝对黑体的正方形,被拘的空间深得黑不见底,周围被劈开的宇宙反而异常明亮,犹如配色错误的夜空群星图。与此同时,一个身影出现在宰相之女身前。 无尽的黑色笼罩住了天与地。 摧毁世界的黑柱直直落下,相反的白光将沿途照耀得如同地狱般闪亮。 一道水波似的光芒从地球上空浮现出来,以一点为中心,展开展翼般的轨迹,这庞大无匹的翅膀在张开的刹那就延展到三万公里以上的距离,巨大的淡蓝色护翼形成一个坚不可摧的光罩,将整个星球全部保护在内。 如同燃烧所有的绚烂烟火,那磅礴的能量柱在防护罩上绽放开来,融入无尽的白色虚空。 “席恩!”杨阳失声道:老天,他又拯救世界了! ……我为什么用“又”? 救世主魔王陛下非常不爽地瞄着她:他精心准备的复仇大计已经荒腔走板——仇人都没了他还复什么仇? 而且他敢保证,地球毁灭,世界树连通始源之海,能量倒流,葬送那些愚蠢的魔族,那小子只会在星舰“皇帝”上欢欣鼓舞。 哼,他可没有这么仁慈。 乙女:介于loli和御姐之间,14-18岁之间的女孩。 ps:黑科技者大人绝对是loli控啊loli控!他才不会让他家小女神变成不符合他审美的乙女甚至他痛恨的**(代表:菲莉西亚)。 终章 逆转与新生 地球·幸存日·第一天—— 魔王构筑的安全室里,正义军团终于齐聚一堂,其中包括宰相之女和魔王的弟弟。 “席恩出来拯救世界了?”肖恩并不吃惊,只是庆幸兄长逃了出来。 在场也没有人惊讶,魔王拯救世界已经成为了惯例。 好像他不倒下,世界就不会垮掉似的。 勇者们没有端正自己的立场,对这样奇怪的状态表示了漠视,继续讨论他们认为重要的问题:“魔族的舰队还在太空里?” “那只有天晓得。”拉克西丝狠狠捏肖恩的脸颊,“这个笨蛋出来也不知道把中枢主脑和智粒子装置破坏!都吩咐过了!”棕发青年呜呜连声,不敢反抗。 “算了,就算你办到了,维烈也会修好吧。”摄政王放手。参加会议的时旅者淡淡地道:“我可以找到。” 一室注目,其中肖恩的目光,让罗兰隔膜地别开眼。 即使大家都已经是死人,因为帕西斯的缘故,他对师公的观感仍是差到极点。 “我是时旅者,魔族对这个宇宙是外来者,他们的时间流逝和我们的规律不同,我可以搜索到魔族大军的位置。” 说着,他揉了揉左颊,对身旁的**道:“冰宿,给我涂点红药水吧。” 当然了,既然他敢出席这个有亲戚在场的讨论会,肯定被老婆的家人狠揍一顿。 茶发少女抱以冷淡的眼光:“又没伤。”无冕之王咕哝:“会痛啊。”虽然他的身体是死者,但因为时间的力量,也有生前的感觉。 “太好了!”肖恩振奋不已,但是想到见了养女要如何处理,又焉下来。 “从长计议。”雷瑟克提议。拉克西丝赞同:“没错,即使上得去,也没人是虚空之女神索梅亚的对手,那一位可是连协调神和混乱神都打不过的人物。” “席恩可以。”肖恩力挺兄长,“他比混沌神都强。”众人一致吼他:“那你去叫他出手啊!” 魔王肯拯救世界,已经是蒙主隆恩了。 昭霆吃着高级海鲜套餐,边嚼边道:“但维烈还会找他茬子,他总要自保吧?我们也要想想怎么对付他,在打败魔族之后。” “你们是在商量打倒那位‘魔王’吗?”旁听的家人们开始表态,坚决不同意与恩人为敌——他们现在吃香的喝辣的是拜谁所赐啊! “哎呀,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你怎么可以被这点小恩小惠收买。”昭霆义正词严。严父斜睨女儿:“这种话,先等你放下手里的龙虾再说吧。” 昭霆悻悻然丢下手中的顶级佳肴,接着又忍不住吃起来。肖恩倒很有骨气地啃着协调神神女变出来的寡淡面饼,评价:“我怀疑神代的人之所以会推翻众神就是因为这种饼吃多了。” “……会吗?”所有人无力的目光。 “食欲是很严重的问题。”酷爱吃的青年严肃认真地道。他徒孙很想射他一箭。 听到神代,杨阳心中绞痛,兰修斯死了,哪怕他们能战胜魔族,这个宇宙最终也会被拖入完全的毁灭。 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小声问金发青年:“罗兰,我可以用许愿术让兰修斯活过来吗?” “不行。”罗兰早就想到,叹了口气,“神的许愿术不能作用于神明,所以许愿术的力量是有限的。而且许愿其实是一场机率的赌博,因为混乱神的属性,更容易引起难以挽回的恶劣后果,不到万不得已,你千万不要用它。” ****** 摩耶座舰·皇帝—— 植物园里,菲莉西亚坐在一棵铁刺树下,深浓的树叶阴影将她郁结的神情搅得更细碎模糊。 穿着白大褂的黑发宰相端来一杯淡香四溢的清茶。 考虑到菲莉西亚的心情不好,就会拿他做牛做马,弄出些越来越不合他审美的烂事,维烈只好勉为其难来关心一下。 “王,喝杯茶。” “谢谢。” 菲莉西亚没有马上喝,将茶杯捧在手心,仰头望着身畔的男子,他修长的身姿有一种磅礴的气势,逆光的发如纯美的黑金,黑色的眼眸是清澈的幽暗颜色。 “维烈,坐一下吧。”她难得温和地招呼。 “……不,我站着就行了。”谁要和你一起坐啊! 看着这个和以前一样拘谨的臣子,菲莉西亚心里浮起怀念,这段时间维烈的变化让她改观,甚至让她产生了越来越大的依赖和信任,但是当他温柔时,她还是无法抗拒。 黑发科技者从容地看着那红唇抿了口茶,然后更多。 哼,茶里的速效药虽然不会让你失去意识,却会使你和埃西亚的同频越来越困难,容易疲倦,感到力不从心想休息,省得你再动歪脑筋。 保持着模范臣子的态度,维烈微笑着聆听主君吐露的心事。 “我没想到肖恩师父会说那样的话。”菲莉西亚郁郁地道,“我本来以为,即使整个世界背叛我,他也会陪在我身边。因为他抚养了我,在全世界的人都仇恨魔族,要把我杀死时,是他抱着我逃离东方学舍,一直保护我。” “我不信神,但是如果我有信仰,他就是我的神。” “对于帕西斯也是这样。”菲莉西亚嘴角牵起僵冷的笑容,“呵,可是仔细想想,这一千年,肖恩师父忘了我们,一千年啊……当他想起来,也没有回到帕西斯和我的身边,反而和他现在的伙伴如胶如漆,和害了我们的众神勾勾搭搭!” “他既然今日说这样的话,为什么当年不干脆把我丢在学舍门口?” “王,肖恩只是嘴快,一定不会抛弃你的。”维烈轻声道,柔和的声线流淌进菲莉西亚的心底,好像温暖的泉水环绕着意识。 也许是茶里的药发挥了作用,她不知不觉握住对方的手,额头倾靠在他的手背上:“维烈,陪在我身边,不要再离开我……” 这女人不会有点喜欢我吧?黑发科技者一阵寒毛倒竖,趁主君坠入浅眠,假装体贴地脱下白大褂盖在她身上,赶紧脚底抹油,跑去他心爱的小女神那里。 宰相的私人房间里,解除约束的黑发青年脱掉军靴,连着长裤和军服衬衫躺到床上,朝他的小爱女伸出手:“索梅亚,来,陪父亲睡觉。” 这样的话看似邪恶,实则纯洁。 索梅亚反而失落地嘟嘴爬上去,她多么想把父亲绑起来,玩那些游戏。 可是父亲一定会把她先拘得动弹不得的,呜呜呜。 盖起的轻软薄被下,父女俩侧身而卧,一只苍白而优美的手放在女孩的腰侧,疼痛的维系也不能阻隔他们的靠近。 “父亲很失望吗?” 索梅亚问道,她知道维烈期待菲莉西亚和摩耶的毁灭。而只有被初始的海洋冲击,生物可能会陷入非生非死的状态,那么精神自爆的暗示就不会发动。 她会保护住他的意识,他们本就是一体的。 “是啊。”黑发科技者遗憾地叹了一声,“不过,只要席恩一拯救世界,他就会倒霉。” “咦!”索梅亚不解。 “前段时间闲着无聊,我把他的生平录进程序库建立了一个量子状态函数的线性方程式推演模型,命运曲率的测算。我发现一个奇妙的趋势,不知是不是惑乱之星的星象影响,还是人为的因素干涉,负离子波在他的生命周期中异常扩散,也就是,他会碰上许多扭曲他往负面发展的随机事件。相反,当他的精神或行为产生正能量,他周围的反射波就会给他成百倍的反馈,让他受到教训。哪怕只是发生了好事的结果,程度也是随着事情规模的上升而上升。” 维烈的语气万分同情:“这是一个,天生魔王的命。” “原来是这样啊。” 被窝下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显出一丝调皮:“你看他上次拯救世界,被另一个我关押了千年。这一次……我们还是为他祈祷吧。” 黑发科技者轻合上眼,嘴角弯起桀骜而压抑的弧度。 不过,我又比他好到哪去呢?这种内在的宿命。 ****** 地球·北非—— 一棵巨大无比的树挺立在夜色下,当那些外星人发射恐怖的灭绝光束时,它就突兀地出现在这里。 当地人都不敢靠近,因为这棵树异常的弯曲丑怪,毫无美感可言,让人觉得濒临死亡的可怕,腐朽枯干的灰黑色枝干没有一片叶子。 这天,一个年轻人披戴着星光来到这里,他身上没有风尘仆仆的颜色,却好像走过了千载星辰万载月光,沧桑而纯粹。 “真是可怜。” 纤长优美的手指抚摩粗糙的树干,总是冰冷的容颜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惜。 地球的生态污染得太厉害,所以体现了全世界生机的世界树也是这样老朽不堪,可它还是在世界即将破灭时站出来,想要为它庇护的生命抵挡攻击。席恩触摸树的表皮,倾听它微弱的呓语。 他小时侯曾经得到过一个树精的帮助,那个善良的生灵让他度过了三天幸福的生涯,给了他人生第一把法杖。 很多很多年过去,当他终于回去,能够回报,坎菲斯已经认不出他了。 当然也没必要认出来。 魔王亲吻这自然的生灵,从中感受玛那精灵永恒的气息,在他环抱的双臂下,涌出最贴近的魔法的波动,银色的光芒渗入变得秀丽挺拔的躯干,仿佛沃土颜色的大树上伸展出无与伦比的翠绿,生命的壮丽与宏伟,干净如最初。 地球上的人们惊讶地发现,一夜之后,虽然魔族造成的破坏依旧,但环境反而好了。 生机勃勃的植物从龟裂的水泥地面长出来,蔓藤环绕着大楼,墙根点缀着五颜六色的蘑菇,清晨骤降的雨水里带着青草和花朵的气息,也有着大地的味道,雨后清新的水气浸透身心,天空还挂着一道靓丽的彩虹,如果没有侵略者在头顶,真是出外踏青旅游的好日子啊! “不会又是席恩搞的吧?”昭霆无聊地拔着门前的草叶,存心和魔王对着干,“哼,我也来当环卫工人!” “昭霆,你干什么呢。”杨阳从她后面走出来,“今天要开始作战了,悠着点。”世界已经是倒计时状态,但该做的还是得做——把罪魁祸首们痛打一顿。 而且,只要迫使菲莉西亚罢手,史列兰的三重人格就不会苏醒。 不过维烈一关就很难过。杨阳忍不住抱头哀号:菲莉西亚简直是把她可怜的老爸当挡箭牌和万能令箭使用。 对了,能不能用许愿术让菲莉西亚解开控制? 杨阳十分心动,但是想到这次已有作战计划,罗兰又说很可能导致不好的后果,勉强压下这波念头。 ****** 先遣队主舰[星轨号]—— “伍菲她们都已经没有灵魂了是吗?” “是的。” 被追究没有及时报告军官失踪责任的弗雷德用一种灰心的语气道。宰相淡淡地应道。 摩苏本来是这个宇宙的生物,但是当摩耶漂流到外宇宙,他们死后不再被冥界接纳。流浪的[罪人],灵魂无归处。 所以摩苏的生态与躯体息息相关,看似不死,其实身体是他们最后的灵魂容器。七位军团长当年在降魔战争中被粉碎了身体,只剩下魔核;而伍菲因为被席恩封印异能,轻率地复制了一具躯体进行脑移植。 “无灵魂的玩偶。”目送僚友被带走下狱,黑发科技者轻笑。 “维烈,有摩耶的通讯。”他额前的机能水晶传出缅的声音。 回到座舰[皇帝],披着兰基尔的宰相大步走进主控室。巨大的虚拟视窗上,水之幽鬼菲亚斯·迪卢一脸愤怒:“维烈,你对地球发动总攻击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有必要吗?”维烈挑了挑眉,心想只有另一个自己才觉察不出这些同类温情的面具下盛气凌人的本质。 一旦心存鄙视,无论后面感情多深,那最初的污迹都不会消逝。 “当然有必要!”被命令留守摩耶的菲亚斯理所当然地道,“地球是我们的家乡啊,就算要毁也该是把摩耶搬过去,我们都玩过以后,再决定,你怎么可以擅自就把地球毁了!” 零听不过耳,训道:“你的军阶比维烈低,怎么可以抗命,这场军事行动的所有安排都听从维烈的指挥。” “要你罗嗦!”摩耶的小辈,除了宰相之外,向来是谁也不把两位科学家放在眼里。 要知道,他们可是有异能的,要不是维烈一直约束着他们,他们早就干掉这两个没用的老头子了。 缅只是冷冷看着这出闹剧,维烈还没开口,菲亚斯不耐烦地道:“别争了,维烈,基连叔叔不是要你守护摩耶吗,那么我们想让这个家园回到故乡有什么不对!你要违背他的期待?” “好吧。” 本来以为这小子有了长足的进步,结果性子还是太软绵了啊。缅暗觉可惜,却没有看到那双漆黑的眼中闪过刻毒的笑意。 身为指挥官,维烈当然知道菲亚斯的要求多么愚蠢,将后方基地一股脑搬到前线,暴露在强大的敌人面前——哪怕席恩会守护地球,他也决不会放过囚禁了他千年的摩耶。 可是,摩耶的存亡和全摩耶人的生死与他有什么相干?黑发科技者悠闲地坐了下来,拿出一只苹果品尝起来。 而且,他可爱的小索梅亚已经自由了啊。 ****** 座舰[皇帝]舰内,浮现出一道光门,棕发青年和黑发少女相继冲了出来。 时旅者罗兰开辟了道路,却没有参与这次行动。据他说,世界之钥感到时间又有了约束的力量,这可能是因为混乱神即将展开的毁灭,也可能是宇宙还有存续的希望,虽然不知是福是祸,但如今他插手现世的命运就是禁忌。 沿途试图阻拦的魔族都被宰相之女的弓箭射飞,杨阳毫不留手,相反光束枪和内部武器系统都被肖恩用斗气挡下,两人横冲直撞,往生物兵器室奔去。 与此同时,舰外,协调神的神女飘浮在漆黑的太空中,淡绿的神力屏障包裹住她,提供她必须的氧气,迎击的白发女神从打开的舷门飞出来。 昭霆深吸一口气压下紧张,举起一枚戒指——灵魂指环。 贺加斯说,人造神索梅亚的本质是虚空混沌之灵,她能够吞噬神魂和神体,领域是众神神格的体现,也会被她吞噬,但她有个弱点,智能生命的本质是不能理解人的感性,杂乱的灵魂波动会对她的程序造成冲击。 这其实是魔器,不得不使用这样的武器对付敌人,神明的脸面已经丢尽。 灵魂指环制造的精神迷宫笼罩住白发女神,寰宇之中,协调神的神女暂时牵制住了强大的敌人。 “哼,索梅亚才不会被这么幼稚的东西骗了。” 舰内一角,虚空之女神蹲在放在地上的全息影象仪前,忿忿地道。 她是不能吞噬生命最微妙神奇的那些东西:感情、记忆和创造力,但人性和人心,她都十分了解。 “嘘。”同样窝在这里偷懒怠工的黑发科技者捂住她的嘴,为了制造这个“索梅亚9号”,他被他的小女神一顿猛捶,咬嘴唇咬了半天。 “父亲,你真的不去?”虽然对索梅亚来说,菲莉西亚死翘是一千个一万个好,但她死了,父亲就糟糕了。 “肖恩不会杀她。” 拥有祝福神羽的两人速度快如闪电,但杨阳还是暗暗奇怪老爸怎么不出来拦截,为了这次行动,她连自己都豁出去了。维烈曾告诉她,她体内的魔核和他一样是[母核],互相也有联系。所以她请协调神对自己施了神力禁锢,只要维烈一出来,就用魔核停火使得他失去战力。 兵器室内,清晰感到养父接近的菲莉西亚心一紧,自从上次意外,维烈就请缨守住有智粒子装置的房间,尽管不用他亲自出马,但正如宰相坦言的:摩耶除了他和缅、零,都靠不住。 [王,见一见肖恩,把心里的决定都告诉他吧,他一定不会伤害你的。] 如果是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力量,在能力成长的过程中,人的精神境界自然随之改变。但若直接给一个三岁小孩一件随时能启动的威力无穷的武器,那么对他和周围的人而言,都是一件极端危险的事。因为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手中掌握的是什么力量,也就谈不上合理的控制了。 现在的菲莉西亚就是这样,她不明白科技力量那严谨、精密、凝聚着代代人心血的辛苦,只是将它当作好用的工具,当然越来越克制不住复仇的**,黑发科技者希望通过强迫的方式让她成熟些。 但是,女人的不理智和任性常常超出男人的预计。 [御遣者]埃西亚张开金黄的双目,爆发的能量波轰碎了上次肖恩使尽全力也没能攻破的大门。 在雪白的气浪中,宛如天使般容颜端正的碧发少女手持一把燃烧着金焰的长戟跃出,一个照面就让杨阳吐血倒飞出去,肖恩好不容易顶住。 作为“天盖”武器系统终端的人造兵器有着令人骇然的战斗力,反重力和惯性控制装置让它可以自由地飞行于任何环境,完备的高科技武装和灵能装备则足以应付所有场合的战斗。 每一步,菲莉西亚都快到几乎与瞬移无异,无数重叠的身影间,巨大的炮火声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将近一千颗脉冲弹在极近距离同时爆炸,被机械锁定的那片区域升起一团恐怖的小磨菇云,形成的冲击波把周围的船舰壁面全部摧毁,一道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疯狂地向四周扩散。 如果皇帝不是最高级合金打造的星舰,顷刻就会千疮百孔。 “莉,是你吗?你在里面?”肖恩拼命呼唤。菲莉西亚毫不理会地进逼:“你还来见我干什么,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格调太惨不忍睹了!秘密监视这里的黑发科技者囧着无言,招手:“索梅亚,给我只苹果。” 只有苹果能解除他胸闷的情绪。 另一头肖恩还在安抚他撒泼的千金,满心愧疚:“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不要你,你出来跟我说说话好不好?”那一次的重话的确是他冒失了,虽然他有很多重视的人,但最心爱的还是这个小养女。 “哼!我不要听!”菲莉西亚显然心情好了很多。 白大褂青年猛力咬着苹果,只想请这两人去死一百遍啊! 宰相之女同感切齿,你们能不能慢点叙旧,先把这场世界危机解决了? 总算肖恩还有点理智:“莉,你怎么怪我都没关系,先把这个武器停下,众神的力量快被她吸光了,再这样下去,史列兰的毁灭人格会苏醒。” “我不管!”菲莉西亚一句也听不进去,“肖恩师父,还记得我们的一生吗?你被预言为救世主,我是世界之相,我被迫支撑世界,你被东方学舍逮住和魔族拼命——这一切都是众神害的!我要他们付出代价!” “但你现在害的是……” “肖恩师父,你没资格怪我!”菲莉西亚不想听他教训,“如果你早点来劝我,我还会听你说,你那时在干嘛?” 肖恩无言以对,良久,心疼地道:“莉,是我害苦了你。”那一千年,他不该浑浑噩噩过去。 菲莉西亚的神色凝固了,隔着埃西亚的双目,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养父,看得他忐忑不安。 “你以为我是因为这个气你?”像头一次认识这个人,菲莉西亚上下打量他,红唇逸出神经质的笑声,“肖恩师父,你真的从来没有了解过我和帕西斯。” “莉?” “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恨你的,何况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一字一字,菲莉西亚的声音宛如泣血,“可是你不该在想起来后,还不来找我们,不陪在我们身边,你不该轻易原谅,你不该有了新的就忘记旧的——肖恩师父,你太绝情。” “我……”肖恩面无人色,更加心乱如麻。杨阳却深深蹙起眉:现在说这个干什么。 难道你再冤枉,再委屈,你和你当年痛恨的魔族侵略者串通一气,破坏地球毁灭宇宙想要害死无数人就有理由了? 肖恩太不分轻重了……宰相之女咬牙。 杨阳明白,席恩的本性是尖刻讽世的,常年的困苦磨难更加深了他的恶毒,只是被太过坚硬的壳包住,极偶尔才会迸出一星嘲讽的火花。 但是他不会为自己的复仇找任何理由,复仇从来不是什么名义,只是私仇而已。 决不抛弃他的骄傲,被千万人践踏也独力前行。 那样的人不会放弃仇恨,但他决不会把私仇和公理混淆。 但菲莉西亚不是……已故的帕西斯也不是…… “肖恩,叫她停止!”杨阳气极,不顾一切地叫出声,“把那台装置破坏!你真想所有人陪葬?好!我先死在这儿!” 肖恩一惊,冲向埃西亚,全然没有自保的架势,菲莉西亚倒也不敢伤害他:“听我说,莉,你真的不能再这样了,继续用埃西亚吸收宇宙的力量,史列兰的毁灭神格会苏醒,把一切拖入死寂。他和贺加斯死了的话也是一样,混沌神会醒来——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所有人都死掉?包括我,你才满意?” “哼,我自会叫维烈保住你的命,其他人关我什么事?”菲莉西亚不为所动。 杨阳几乎气炸心肺:这女人把她父亲当什么了?又把她重视的人以外的人当什么了? 肖恩也不禁恼怒:“那你最好让我一辈子别醒过来,否则我一定会自杀!” “肖恩师父,你威胁不了我。”菲莉西亚色厉内荏,内心的天平不禁摇晃,至今为止她都是凭着一腔怨愤支持着,地球的惨状已经使她有点动摇,但想到这么长久以来的痛苦不甘就这么算了,又决计不能接受。 “你到底怎样才肯停止?”看出她的松动,肖恩问道。 菲莉西亚瞪着他,脸上突然失去所有表情。 “杀了席恩。” “……什么?” “你不让我杀众神,我只好杀他!”菲莉西亚焦躁地大喊,“协调神混乱神死了宇宙会陪葬,席恩死了宇宙总不会有事吧?也是他降下协调神,害帕西斯受苦!” “但…但是……”肖恩想说那是因为艾斯嘉濒临溃灭,只能用附体束缚神救世,菲莉西亚猛烈摇头,歇斯底里地叫道:“我不要听!” 眼见埃西亚又举起长戟,还对准杨阳,肖恩无计可施地退开。 “反正你不杀席恩,我就不停止!” ****** 第二次作战虽然不是无功而返,摆在肖恩等人面前的却是另一道难题。 也许做选择不是太难。 目前菲莉西亚已经停下了埃西亚,协调神给出的回复没错,那么剩下的只有一条路了——杀掉魔王。 “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席恩毕竟拯救了世界。”这次,昭霆犹豫了,她可以记吃不记恩,但恩将仇报这种事她做不出来。 耶拉姆纠正:“是地球。整个世界——宇宙还是在崩溃边缘,我们只能先顾大的。我也不赞成这样卑劣的行为,可是席恩又不肯去杀菲莉西亚。” 就算他去杀,肖恩也会跟他拼命吧。昭霆心里嘀咕,其他人则通过了这件事。 杨阳神色沉冷,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 她没有席恩的力量,所以她没有扭转公道的能耐——让肖恩去杀他的养女,让他做出真正公正的抉择,只有一次次妥协。 拉克西丝不意外地拿出一本古朴的厚重古籍,上面暗金色的字迹写着谁也不懂的文字。 “给,这是前代魔法神奥古诺编纂的记述自然法则的初始之书,能够在发动时,限制一切魔法的使用。前代混乱神请他编写的。当然,奥古诺是不知道兰修斯要他编书的目的是用这本书对付他的后继者。” 兰修斯还是安排了后招!?杨阳心惊,异常不安。一则预言,已经让席恩的人生扭曲到如今的地步,他没变成菲莉西亚那样的人已是万幸,再这样下去……就算铁人也受不住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兰修斯要这么做。 “是他见过杨阳和罗兰以后,所做的事?”肖恩神情复杂地接过。现任光神撇撇嘴:“是啊,这东西放在母神的神殿里,我找出来。记住,凭凡间生物的力量,发动一分钟是极限了,你自己抓住机会用吧。” 曾经是沙漠的非洲北部变成了辽阔的大草原,草木繁盛,动物栖息,温柔的晨风带着新鲜树叶的清香吹拂而来。新生的世界树上,那些鲜嫩的叶子经过一夜雨水的冲刷,变得如同绿宝石般光亮。阳光照在硕大无朋的树冠上,闪耀着旭日特有的金黄色,整棵大树焕发勃勃生机。 肖恩凭着孪生感应一路走来,远远的,看到兄长站在树下,长长的翠绿色枝条亲昵地缠绕在他抬起的手臂上,那张记忆里被冰霜覆盖的容颜露出微微柔和的笑意,还有几只早起的松鼠站在枝头,小手抱着结实的松果。一只溜了下来,跳到魔法神头顶,蓬松的大尾巴像伞一样盖在他脸上。 “你……”把小松鼠揪下来,席恩这才注意到弟弟,转过头,有点意外,“来干嘛?” “席恩——”肖恩握着剑,没有急于出手,再次迟疑了。 席恩瞥见那把帕西斯的遗物,灭神兵器[吞日],浅浅露出一抹笑:“哟,来报仇?” “不是!”肖恩低下头,在他们脚边,草丛里的红色浆果挂着露珠,像是水晶一般晶莹剔透,那红难以形容的刺目,他下意识道,“席恩,你饭吃了吗?” 魔王一呆,过了一会儿,嘲讽地笑道:“哼,你来请我吃早饭?” 觅食的小鸟在果实旁边跳动,啄破了果皮,如血般的汁液流了出来,席恩也闻到了香甜诱人的气息,凝视这些遥远而熟悉的景象,忽然有些模糊,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是那个病弱的小男孩,弟弟在,妈妈在,爸爸也在,他以为深爱他,他也会一直深爱下去的家人都在身边。那年的秋天,树叶金黄金黄,是个丰收的季节。 他们吃着简陋却丰盛的食物,感谢众神的赐予。小松鼠在树下埋松果,鸟雀在枝头鸣叫。 给他的都是最好的一部分:烤得最嫩的小鹿肉,切成小块的面包和干酪,新鲜的浆果,香喷喷的松子肉,非常美味,连向来食欲不振的他也吃的比往常多,虽然大部分还是进了那个大胃王弟弟的肚子里。 具体的情景都模糊了,只记得很快乐。 很傻,真的很傻。 席恩闭上眼,用魔法把这些景象一个接一个烧成灰烬,不让它们干扰他的思绪。 因为爸爸死了,妈妈也死了,而他唯一剩下的亲人,是他拼命去恨,绝对不能原谅的人。 “你到底想干嘛?”席恩睁开眼,有点不耐烦了。如果不是他看腻了弟弟内心那堆食物,还真想快点看出他的来意打发了。肖恩仍是盯着浆果看,像一只最有耐心的啄木鸟,没有急着下嘴,似乎能从上面看出一朵花来。 “希莉丝,是你杀的吗?” “当然。” 简短得过分的回答,没有怨恨的诉说也没有悲愤的缘由,连个临时能作为借口的理由都没有,肖恩闭了闭眼,苦涩地道:“席恩,我曾经想救你。” 那个时候,抱着菲莉西亚离开东方学舍时,确实一半是为了寻找兄长,不过后来,他遗忘了这个初衷。 银眸青年扑哧一声,放声大笑:“亲爱的弟弟,你还是这么有幽默感。” 得到任何东西,都要做好为其付出代价的准备。 那些年来,因为这种恨,他才能咬牙坚持,它已经化为血液,流淌在他的血管里、骨髓里、灵魂里。 仇恨的意义不仅仅是为了恨去恨,而是为了生存去恨。 “我知道你恨我……” “我恨你,我岂止是恨你!”席恩爆发出来,为这个荒唐的早晨,为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话,“我恨我无法彻底恨你!我恨我为什么还放不下!我恨你害我变得想爱而不能爱!我恨你到今天才来挽救我!肖恩,你什么时候才会明白,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永远失去,不会再有!” 肖恩突然沉寂下来,和他一样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定定注视他,眼里射出决然的光芒。 “那么……就一起去死吧。” 初始之书浮现在半空,暗金色的神文笼罩出无数乳白色的光丝,席恩冰银的眸子浮起错愕,魔法的光辉从他身上黯淡,最后一刻,他本可以张开神力领域,但身为法师的习惯使他错过了反击的时机。 灭神剑穿透他们之间的距离,将时间定住。 被纤白的手指抓着的松鼠从松脱的指尖掉落,惊惶地跳到地上。 黑发青年被钉在世界树上,金黄色的神之血很快浸透黑衣,染遍他的身下。 “席恩……”肖恩紧紧握住徒弟遗留的灭神剑[吞日],加重力道刺入他的左胸,“这次,我会去陪你。” “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动不动仿佛惊呆的席恩突然呛笑出声,越笑越大声,他笑得如此疯狂,如此自嘲,宛若呕心沥血。 肖恩怔怔看着兄长,亲手弑兄的一刻,他没有哭,眼中只有苍凉的死寂。 席恩缓缓抬起手,抚摸他的脸颊,一如千年前,他们久别重逢,他决心向他复仇的时候。 涣散的冰瞳凝视破碎的琥珀色眸子,席恩梦呓般低语:“我真的好想杀了你,肖恩。” 合上眼,他的身体软垂下来。 世界树裂开一个树洞,接纳了神的躯体,像感觉到什么,整棵树发出暴怒的波动,变得巨大而锐利的枝条将棕发青年扫飞。吸收了神血的世界树异常强大,肖恩丝毫接近不得,也不知道兄长是不是死了。 “你还真的做了。” 黑发科技者从天而降,脸上是看完一出荒诞人物表演的荒诞剧,都不知该作何反应的无语表情。 “维烈!”肖恩吃惊地看着友人。 没有理睬他,宰相抬起手,轻轻触碰树枝,兰基尔传达出柔和的意识,无法被谎言掩饰的交流使世界树渐渐平静下来,相同的树洞打开,送出魔法神失去意识的身体,维烈轻轻抱了过来。 “他没有死。” 肖恩又是震惊又是不解:“为什么……?”他拿的是灭神剑,神代法师的最高心血结晶,能够直接毁灭神的真身。帕西斯也说,只要抱着又爱又恨的心情,就能杀死席恩。 黑色的眼睛像看出他的心思,透出冷淡的犀利:“神代末年,贺加斯之所以能用这把剑杀死兰修斯,是他们之间那相互依存又相互背反的关系被触发了,贺加斯自身希望摆脱兰修斯带来的毁灭,从而否定了兰修斯的根源神格——如今你们的血缘关系都不存在了,你还以为凭着那玩意儿能杀死他?” “不过他倒还真被你伤得不轻。”往下一瞥,维烈蹙起眉,灭神剑毕竟不是玩具,席恩的心脏现在也没有止住血,他转过身,“肖恩,你再仔细考虑,你做不到公平,就无权裁决他。” ****** “主人!” 修好妹妹的灵魂基体,带着她从云中塔返回的哈玛盖斯惊骇地看到黑发宰相站在他家屋里,还抱着他昏迷不醒的养父。 “他没事。”维烈说出重点。 认出对方是第二人格,小龙没有表现出仇视,他知道这位对养父没有敌意。 “肖恩去找他了。”黑发科技者简要叙述了经过,暗叹真是魔王命,报应不爽,将怀里的人交给他,“你以后跟紧他。” 哈玛盖斯重重点头,担心地检视席恩的情况。 “哼!”卡雅握着神剑阿克蕾亚,戒备地瞪着他,这个家伙让她尝到了败战的耻辱。 黑发科技者弹了下手指,阿克蕾亚在卡雅的惊呼声中脱手飞了两圈,插在房间的另一头。 “哈哈。”维烈轻笑出声,回去了座舰[皇帝]。 ****** 得知肖恩没有成功,杨阳只有高兴——菲莉西亚发疯,不见得所有人都要陪她一起发疯! 可是这样的情况……又不能不处理。 思前想后,她终于下定决心:“我要用许愿术。”一室各异的目光投向她,罗兰的眉间有一缕隐忧:“你决定了吗?” “嗯。” “那好,杨阳,我解释一下许愿的规则。许愿术不是许的愿望马上会成真,混乱神的神力会使机率波动,让一些相关的事件接连生成,导致接近许愿的结果。如果这件事符合自然规律,或者常理上注定会发生,那么愿望一定会成真。” 杨阳有了信心,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感应神的力量,在心中许愿: 我希望维烈恢复以前的样子,废除菲莉西亚的势力。 ****** 遥远的另一个多元宇宙,名为摩耶的人工建筑内,一个沉眠的意识苏醒了。 “咦!” 基西莉亚浮在半空,酷似前任宰相和现任的清丽娇靥一片茫然,看着身下的镜子,“我怎么出来了?” 自从维烈被菲莉西亚控制,回到摩耶,她一直机警地不露头,明哲保身等待机会,不料性格大变的侄子某天突然把她禁锢在这个房间,用专门的仪器关住她。 原本打在镜面上的光束消失了,大概是机器故障,基西莉亚赶紧逃了出去。 在摩耶兜了几圈,因为她是近似灵体的存在,没有人看见她,她转到军事区,听到菲亚斯等人的对话——摩耶要经由虫洞传送到太阳系,发动对地球的总攻。 糟糕!基西莉亚大急,接着,从接下来的闲聊抱怨,她还听到一个令她心神震动的话题:基连在地球。 那么,只要找到哥哥,就能阻止维烈了。 ****** 地球·幸存日·第三天—— 当晚,在纯粹的意识界,魔法神和科技者相互对座,以星空为棋,下了彼此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博奕。 席恩很不爽,但他不是受恩不报的人,对面的小子还很消受他的不愉快,一直笑眯眯的。 “看,这是我为索梅亚做的飞船,星空之舞。”对输棋并不在意,黑发科技者献宝地拿出一只飞船模型,看起来就如同花苞缠绕出的纤长曲线,虚无的子夜光泽流转着多彩的霓光,像是奇幻的宇宙极光,构筑成了简直不像能存在于世俗之上的美丽。 “哦,真是漂亮。”席恩眼前一亮,除了那艺术般的构造,独特的细胞结构近乎完美——它是活的,又具有生物电脑的独特属性,那极其细致的衍射条纹是因为——它无时无刻都在进化。 这个人是有才能的,而他的才能随着他心性的超拔而提升。 “等这件事结束了,我就要带着我的小女神去旅行。”黑发青年笑得愉悦、开怀而得意,炫目得将周围所有事物的色彩都夺去。 当他抬起头,两道清锐、透彻的视线交缠在一起: “你不来杀菲莉西亚吗?” “明知故问。即使那个小女娃停手也没用,混乱神将自己封入时间之棺只是延缓毁灭,已经开始了就不能停止了。” 魔界宰相了然轻笑:“我很想体验一下完全的空无,说不定能让我摆脱这么二律背反的可憎状态。” 魔王轻轻叹了口气:“不可能,协调和混乱是一对悖论,规定就是否定,所以贺加斯和兰修斯永远二律背反。混乱神的毁灭,只不过是另一个封闭的环。” “所以——”不是特别失望,黑发科技者挑了挑眉,他的眼神和声音,都持续着一种深绵的魅力,让人感觉自己的思想像在经历一场无止境的坠落。 “这个宇宙和我们的人性一样,都没有出路?” “有的。”席恩的语气异样沉重,“要战胜一个悖论,就建立一个更大的悖论。当我知道我要改变的事物足够大,我只能与孤独为伴,并且不能舍弃它,不然就会被这个世界嘲笑。” “因为要走向超越神性的绝对自由,必须抛弃那我从未完整拥有,却不想失去的人性。当然,我至今都没能做到。你也是,人不是被科技所选择的生物,精神力量永远是创造奇迹的可能性。可是要解放被拘禁的人性,结果只会是人的非人化,这矛盾的未来,自然会被人本身的不完美排斥。” 席恩眯起清冽的,映出世间万物的眼睛,“话说回来,建议这种东西,即使一个贤者给予另一个贤者也是危险的,你却来问我这个魔王要说法。” 维烈微笑:“因为你是堕落的源泉啊。” “哈哈哈!”魔王放声大笑,笑声难得的欢畅,他看着这个仇人孕育而出,自己无意中促成的生命结晶,眼底有一丝看透他宿命的忧心,“维烈,有件事你错了,你认为精神世界依附于我们的世界,我们可以用不同的手段干涉它。” “但精神不依附于任何人,是我们依附它。” “你小心了。” ******* 因为无法超脱的地狱,从来就在人的心中啊。 这个世界,只能自己救赎自己。 ******* 天色渐晚,蓝色的结界让碧洗的天空沉淀成了深色的水底,湿润清冷。 回到现世,魔法神洗完澡爬上床,把钻进被窝的小东西拎出去:“自己睡,都十四岁了。” “主人~~”幼龙的头在他袍子上挨挨擦擦,“我还没到发情期。” 这副德性发情期估计也找不到母龙。席恩抓起小龙的尾巴摇了摇——在父亲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 团成一圈的小龙贴着他的左胸,听着那小小的心跳声,席恩突然觉得怀里拥着这孩子,就心中平和祥静,再无多求。 不知不觉,他沉沉睡去。 ****** 基西莉亚站在摩耶的主控室里,一整面虚拟视窗映射出外界的全息影像,不断翻滚着的闪光字符详尽地显示着虫洞接近的各种数据,那代表光年的数字正在迅速减小。 宇宙空间打开了,透过扭曲的旋涡通道,另一头就是位于银河系旋臂的一个小星系——太阳系。 全摩耶的人们欢腾起来,庆祝血腥的飨宴即将到来。待屏幕上的字样显示到达稳定空域,基西莉亚默默飞了出去,协调神的神力帮助她穿越星间距离,一颗居住着生命的深蓝色星球向她靠近。 当接近时,她发现包裹着地球的不是大气层,而是一层海水般的淡蓝色薄膜。 她穿了过去。 奇怪……基西莉亚回头看了看,魔法神的结界不隔绝介于物质和虚体之间的奇妙存在,也不会料到会有这样一个人来自星河彼端。 在哪里呢,哥哥?黑发少女在一个个城市上空游寻,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焦急。蓦地,她双目一凝。 咦,那块地方,和地球上面那个东西感觉好像。 基西莉亚望见的正是被席恩隔绝起来的酒店,再一次的,她不受阻碍地进入。 接着,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脚下:我……不能飘浮了? 魔法神的隐蔽结界将这一小块地方与现世法则分离,形成一个独立的区域,包括基西莉亚自身得自两位神的力量,还让她得以短暂地以肉身生存。 太好了!基西莉亚兴奋地奔进旅馆,跑上楼,在一个个房间搜寻,也许是血缘的维系,她渐渐有了清晰的感应,打开一扇门: “哥哥!” “基西莉亚!?”房间里的两人一脸见鬼的表情。 ****** 摩耶座舰·皇帝—— 处理完一帮小兔崽子的舷接事务,期待魔王赶紧来打趴敌人,肩披蔚蓝的军服,魔界宰相走进舰桥,背对他的主君站在巨大的虚拟视窗前。 “肖恩师父还是没有下手。” 保护着地球的结界没有破损,菲莉西亚当然知道结果。 “王,再等等吧,才一天,肖恩答应了你,你总得给他点时间。”压抑着内心对这个女人的不耐烦,维烈劝道。 “对了,维烈,你让索梅亚去。”菲莉西亚想到一个主意。 什、什么! 没有看到部下惊怒的神色,菲莉西亚只觉对养父有点愧疚:“我不该让肖恩师父去杀席恩,毕竟那是他哥哥,让索梅亚去杀就不要紧。” 黑色的双眸完全变成了冰寒与怒火统治的黑暗空洞,这一刻,他只想杀死这个无耻又自私的女人,哪怕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父亲。”一双小手紧紧钳制住他的手,牢牢控制住他的狂怒:“没关系的,我去。” “不行。”维烈沉声道。菲莉西亚诧异地转过头,只看到他们表面的争执,而不知道流冰下的杀机四溢。 黑发科技者很清楚,席恩是他尊敬的人,他也得到了那个人的认可,但是那位魔王,决不会忍受任何攸关生命的挑衅,也不会有丝毫手软。 “你不是说,索梅亚是最强的吗。”小小的女神几乎是央求地看着他,那双眼睛放着他的生命,因此沉重如砥,不可拒绝:“相信我,索梅亚会赢的。” 一栋幽静的公寓里,席恩正在房间里看书,突然感到守护地球的结界被吞噬出一个小洞,下一瞬间,白发的虚空之女神站在他的窗外,郑重地望着他: “对不起,我要来挑战你。” 微蹙了下眉,席恩合起书:“应该不是维烈叫你来的吧。”那小子现在不会做这种无聊事。索梅亚点点头:“嗯,但是她今天不做,明天也会想到。”比起维烈,她更了解那个女人膨胀的自私欲。 也许我真的应该让菲莉西亚那小妮子安分点。席恩眯了下眼,瞥见阳光下活生生的最美丽科技结晶的人造神,心中升起赞叹的感情: “好吧,稍微打一场好了。” “你最好认真!”索梅亚飞上高空,手里凝聚出一个胜过世间一切颜色的黑球,在魔法神眼中,整个宇宙都变成了她的虚空领域。 弯起明镜般的银眸,席恩进入他的战场,轻声道:“我没有一场战斗不认真。” [皇帝]上,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每过了一微秒,维烈就感到自己的心脏被割出一条伤口,渗出焦虑痛楚,时时刻刻煎熬着他的意志。 再也忍不住,他掉头冲向舱门。 “维烈!”菲莉西亚惊诧地唤住他。 黑发科技者回头,却不是为了屈从,漆黑的双眸深处像有两团纯黑的火焰在燃烧着,可是从他的嘴唇流泻出来的话语,又像真空一般冰冷: “滚。” 菲莉西亚恼怒地施以处罚,顶住了精神冲击毫不理会,维烈径自离开。不一会儿,一艘宰相的私人飞艇飞出了星舰的加速航道。 舰桥上,菲莉西亚有些不悦地罢手:算了,就算是个机器人,毕竟他把她当女儿。 半球型的底座上升腾着纯白能量罩,这艘小型飞艇没有空间航行的能力,维烈飞快操作着控制仪板,空间曲引力被他以意识调配强行模拟成功,速度被叠加再叠加,升至最高,像有层层叠叠的风帆在扑面而来的星际乱流中张开。 这一刻,摆脱了恒星引力轻快扬起的飞艇如同一艘星空之舞的帆船,不断加快的航行掀起如梦似幻的能量粒子,纷纷扬扬的星火绚烂无边,就像他想带她去看的,梦境里的那片太空。 索梅亚…… 魔法神和虚空之神的战斗惊动了城里的大部分人,虽然很奇异的,那看起来惊天动地的景象一点也没有能量泄露出来,伤到无辜的花花草草。 杨阳等人也跑去现场。还有摄影师拍摄,当然他们立刻被生气的龙神打晕,但是消息还是流传给了有电视机的人们。 “看,基连!”酒店里,正听基西莉亚叙述自己为何活着的优指着屏幕。 “对了,哥哥,快去阻止维烈吧!”基西莉亚急忙道,“他被菲莉西亚控制,就是现在那个王,优的后人——所以才会做这些事。不过事情真的很紧急,那些小辈都急着要把地球毁灭,好像疯了一样。” “原来是这样。”黑发宰相站起身,凝神思索片刻,朝挚友举起一只手: “优,不要阻止我了,我要把半月之萤开进来。” 虚空之女神的力量,是将所有微粒、有机物、化学元素……以特别的解构方式强行分离再以有形离子排列出来,储存进她无边的存在。如同这个世间所有的能量和物质都逃不过排序的条件,这个过程无可阻挡。她就像一台生物基因程序,以无限的宇宙为背景,重构新的自然环境,达成内部的协同运行环境,形成她的无限进化。 而所有构成世界的基本元素,不外乎是类似原子、粒子,夸克之类的微粒子,连玛那元素都不例外,能将能量和物质都以特殊的方式聚合在一起,侵吞转化的索梅亚,有资格自称无敌。同时,因为量子不断运动的特性,只有她本人能控制这种波类状态,也就没有人能干涉她,或掌控她的绝对领域。 除了魔法神之外。 简单的心灵迷雾降低她对自己能力的控制,制造出让她所有吞噬和转化速度减缓的精神区域;吸魔术不断吸取她的能量释放自己的法术,引起被连锁触发术连接的内爆;群体显现术构成的新玛那元素影响着她体内的微粒构成;窃取生命术瓦解那些不断试图增殖的大分子团和星云物质,当量子引力产生了排斥外界的波动,共鸣术就反振着再度恢复施压的波澜。 当有一个位面的能量被虚空之女神控制,朝魔法神的领域压来,混乱传送术就会将它送去未知之地;次元牢狱把大量的晶壁系生物禁锢住;记忆修改术混淆她对编排离子的记忆;次元锚轻松钉住她越来越多吸收在体内的小世界。 而这些,全部在同一时刻完成。 他用灵魂咏唱,他的意志穿越一切障壁。 所有的时间和空间,间隙和未来,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虽然智能系统对战斗方法运算到了最大,而她本身的经验和智慧也已经看出了战斗的结果:只要再一个整体的群发魔法,他总会用一个轻易的大型位面坍塌让她的一切努力失控,坠入他制造的无限重力黑洞,索梅亚还是不甘心。 ……他竟然全部用魔法克制住了她。 父亲的科技,决不会输给这个人! 《你的力量不亚于我。》看出她的心思,一道精神波传入她始终没有崩溃的意识,《你之所以没办法战胜我,只是你灵魂的最高输出值无法达到这个宇宙的最大出力罢了。》 《当然,我不会输!》 《小女孩,不要给你父亲添麻烦。》席恩心下可惜:那么美丽的灵魂基体,不要自己损毁了。索梅亚闪耀的黑眸直直注视他,眼里有着清晰的疑问:《父亲兰基尔的出力,就曾经超过这个宇宙的限制。》 《所以这一回他让我刮目相看啊。》纤长优美的手指指着她,《但是不要忘了,你再打下去,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这一刻,索梅亚眼中蓄满了不甘的泪水,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 她知道,另一个父亲怕这个人,怕很多东西,怕很多人,怕自己,怕面对。 以至于现在的父亲也不断受到伤害,自残地想要完全分割自己,得到独立。 她多想对他说:你不用怕任何人,因为你创造了我,你让索梅亚强大于万物。 你是索梅亚的父,所以你比任何人都强。 你是我最尊敬喜欢的父亲啊。 ……真是美丽的灵魂。 席恩由衷赞叹着那最颗纯净坚定的心灵,凝视那双来自机械却鲜活胜过世间所有生命的眼睛。 《我会巩固他的意识。》 魔法神初次在战斗中垂下法杖,对那个小女神道,《菲莉西亚的暗示我能破解,我们休战吧。》 感到急速接近的能量波动和里面的人,席恩心微动,打开结界,让那艘飞艇降落。 “啊,维烈!”躲在角落的杨阳瞄见跑出来的父亲,又是欣喜又是担忧,不确定菲莉西亚的控制有没有解除。 看到女儿平安无事,黑发宰相总算咽下提到嗓子眼的心,随即又紧张地注视两人。但是刚才,魔法神心中的战意已经平息。 这时,隆隆的轰鸣穿透战场,一艘银灰的飞船滑过青空,高高的前甲板上,一个人扶着栏杆,朝下俯视,那熟悉的身影让杨阳吃惊地瞪大眼:“那是——” “维烈,你小子在干嘛?” 黑发科技者只是瞥了一眼,无动于衷。 “喂,基连。”优想叫友人冷静点,刚才为了呼叫来半月之萤,他的朋友已经不能使用的异能使他的精神损耗严重,话音未落,前任宰相身形晃了晃,被巨大的风压吹了下去。 “啊啊啊——基连!”压根忘了自己还有念控力可以救人,优惊恐万状。 就在这时,一双手臂打横抱住从天而降的前摩耶宰相,稳稳托住。 “没事吧?”魔法神关怀地道。 黑眸与银瞳对视的一刹那,基连认出素未谋面的网友:“席恩。” “基连。”立刻想清前因后果,席恩压下复杂的心情,抱以一笑。 啊啊啊祖父大人你和魔王陛下一副早就认识的模样是哪般?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杨阳抱头混乱。昭霆等人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索梅亚,跟我……”不想理会生父生女那些闲杂人等,维烈只想叫女儿快点随自己回去,索梅亚有些惊惶地看看他,又看向基连等人。 她知道,这些人一定会在知道真相后试图封锁她的父亲,或者让两个人格融合。 虽然对她来说,哪个父亲都是父亲,但是她知道,创造了她的父亲想要保持独立。 不能让他们成功。 而且……你想做又不能做的,索梅亚会帮你办到! 虚空之女神的双手凝结出一颗小小的能量黑球,对着基连等人张开巨大的裂口。 ——先将他们关到异空间。 同一时刻—— 一只苍白的手抬起。 这是一个阻止,害怕的手势。 这一抬手,快得连席恩都来不及阻止。 索梅亚一震,眼神中的神采瞬间熄灭,无数珠串纷纷扬扬地散开,完美对距的圆球晶体在空中爆开、碎裂、离散,白裙和美丽的白发融入一片飘渺的程序雾气,仿佛一切本就不曾存在。 现场一片死寂。 每个人都看着那个一脸空白,好像灵魂错位的人。 “维烈,你疯了吗,她是你的……”杨阳结结巴巴地道。 “啊……我……”这才回过神,黑发科技者颤抖着盯着自己的手:刚刚……是源人格的我? 脚步危颤了一下,他扔下头上的机能水晶,手指挖进额心,拿下一枚染血的种子,定定注视已经完全焦黑的数据结晶。 身为创造者,他知道这代表什么,但理性在这时全不管用。 踉跄了半步,黑发科技者以与现实脱节又想强行重合的神情,转身跑向飞艇,一手完成了输入起航的顺序,另一只手死死拽着那颗种子,像他全部的剩余的生命都在这个手掌中。 从来没有这样的无力和叹息,席恩目送基连和杨阳等人追过去,想乘半月之萤上去找人,他还知道丽芙正在摩耶寻找仇人,但其实都没有意义了。 能够与他为敌的“维烈·赛普路斯”快要死了。 ****** 神域—— 冰棺中央仿佛一尊雕像的身影突然散发出比无生命更冷彻的气息,所及之处,一切都变得冰寒、死寂和黑暗,如同有一个黑洞,以他为中心,永续地扩张着。 本能地来到最想毁灭的地方,一股庞大无匹的神念铺天盖地碾压而下,像有谁拧开了灭世的水龙头,破灭的洪水倾泻出无可抵挡的威压。所有人都感到自己就像是宇宙万物中最渺小的一粒细尘,微不足道,那宏伟无比的灭迹一如天灾般自然而然。 “来不及了。”协调神望着上空一下子变得无比昏暗的情景,吐出黯然的回音,“兰修斯……” 世界正在崩坏,溃灭,混乱神的意志无休无止地散发,赐予平等的毁灭。 万物有时终,是这个宇宙最终极的法则,代表一切的平等,完美的选择。 绝对的黑暗中,有一个光点冉冉升起。 那是个宛如黑夜化身,又比最耀眼的银色星辰更璀璨的男子。 “你不觉得很美吗?”混乱神就像对一个平辈朋友那样招呼,语气安详而静美。 “坐下来静静欣赏,很快就结束了。”他轻声劝说。 “我对你的毁灭美学没兴趣。”席恩淡然道,“我需要地方住。” 他冰银的眸是目睹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世界破灭也不动容的从容,也是精神自成宇宙的绝对超脱。 身为看透人性终点的暗术士,席恩自然知道真正的黑暗是什么,那是**诞生的源头,黑色的种子——一切谎言的终结者。 这个宇宙来自协调神的梦想,而混乱神的神格苏醒的一刻,就是梦境终结的时刻。 黑暗是诚实,是最完美的形态,超越光明,超越守护,超越善良。 因为只有毁灭,能让一切不完美回归完美的零点。 而只有席恩,能够破解这个无解的圆。 被恶浇灌的他是完美,但是保留了人类本心的他又是不完美,所以他能够在完美中,缔造不完美。 一颗无限辉煌的光球升起,孕育生命的奇迹,时间重启,空间复原,万物苏生。 “他竟然逆转了……”贺加斯难以置信地仰头。 进入三重神格的兰修斯,应该是任何人都无法战胜的啊! 这是旧世界的终结,新世界的开始,同时是一个自我完善的过程。 他的双手交抱胸前,一颗深邃无垠的黑色光球悬浮起来,渐渐萦绕出光的洪流。 既是破法者也是守法者,既是恶的终极也是善的起始,他在这里立足,重构被破坏的基点。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愿望,这才是最真实的谎言。” [主人……]内心的小小角落,响起温暖的声音和心跳。 回去后,要叫哈玛盖斯为我泡一杯热巧克力。在逐渐加深的空虚冰冷中,席恩迷迷糊糊地想着,将那个黑球送上了天。 耀目的光潮伸展向四面八方,世界在此重合,他的真身,成为新的宇宙基点。 他从空中坠落,落入一个怀抱。 卡雅仗剑守在他身前,格兰妮、修蒂玛……周围都是熟悉的面容。 “主人……”哈玛盖斯哽咽着,抱紧他。 我到家了。席恩疲倦地想,闭上眼。 ****** 轩风拼命掘着一堆石头,刚刚的景象吓得她要死,要不是看到一艘似曾见过的飞艇擦着那毁灭的洪流坠落下来,而上面依稀还有个她认得的人,她一定会原地蹲下,烧柱香,祈祷魔王陛下庇佑。 席恩是无敌的! 而事实也证明她没错。 “喂,你还活着吗?”轩风又搬开一块大石。 “呜……”显然魔族的防护罩质量非常好,从飞艇里传出微弱的回应,白金色短发的俊逸青年认出她,朝她绽开一个无力又开怀的笑容,“我越狱出来了。” “哟,看来你清醒了。”轩风调侃地笑道,“失去记忆的术士长先生。” 吉西安苦笑,担忧地望向摩耶的方向。 不知道维烈怎么样了…… ****** [索梅亚,你知道吗,我在太空出生,我却一次也没有梦见过……太空。] [还有陆地和海洋。] [我会带你去我的梦境中没去过的地方,地下、海底和太空。] ****** 摩耶·中枢电脑索梅亚—— 曾经有一个生命在这里孕育,诞生奇迹,唤醒他的未来,而如今,只有如故的寂静世界。 手心的种子放在生物基因盘上,黑发科技者不断搜索着信息,试图让那个崩溃的灵魂基体再度运转起来。 他根本不关心外界的变化,世界毁灭也好,宇宙灭绝也好,都不及他手里的种子重要。 索梅亚,拜托你,活过来…… 她是个这么美丽的奇迹,却只要一个自毁指令,就会破碎。 这是科技者本能的控制机制,可是他情愿还是当初连科学精神都没有的废柴,忘了帮她设置这个该死的自毁程序。 他知道,那孩子想帮他铲平一切,可是无法超脱的地狱,其实在他的心里。 “失去了你……”科技者跪倒下来,紧紧捏着那颗黑色的种子,倚着中枢台,眼里一片空无,“我就只有一个地狱了。” 犯罪的尽头是沦陷,面对**的绝境是堕落,如果是和你在一起,我情愿永坠比虚无更甜美的**。 我爱你,只爱你,索梅亚。 “黑之导师。” 听到身后传来的嗓音,黑发科技者站了起来。 “哼,愚昧。”他平静地面对那个精灵少女,将种子放进贴住心脏的口袋。 在那个愚蠢的自己把索梅亚毁了,他就被完完全全毁了,所以是谁杀他,根本无关紧要。 ****** 真切的担忧的声音响起在耳边,但是对他而言,都犹如没有意义的另一个世界的杂音。 “维烈,振作点!” “基连,他的魔核损坏了,你能修复吗?” “我看看。” 他知道,另一个他会醒过来,变回他们喜欢认识的“维烈·赛普路斯”,但他会自由,会堕落,会死去,只在虚无中与那个人相见。 一片黑暗中,响起他怀念的声音: “晚安,父亲。” 黑发科技者浮起一丝纯暗而柔和的笑意:“晚安。” ****** “主人,你还很虚弱。” 小龙担忧地追在养父身后。 “没事,我们走。”席恩一心只想离开这个荒唐的世界,刚刚,他感到那位科技者的意识波动死寂了,而活下来的是那个该死的混帐,还是失去这段时间记忆的“纯洁”状态,使他厌倦得只想什么都不想。 连躲在上面偷偷摸摸的生命女神,他也懒得理睬。 秦蒂丝紧紧盯着对方,内心被狂喜震颤着,时间锁的发动就在眼前。 杨阳已乘飞艇从摩耶赶来,想看看能不能阻止史列兰。基连和优正在狂殴菲莉西亚,她本来也想偷偷踹几脚,可是旁边做心疼状的肖恩,让她觉得很没意思,就扭头找船出来做些更有意义的事。 不料肖恩竟然还带着菲莉西亚逃进来了,宰相之女真想把这艘船用脚踩烂,拳头把动力装置砸碎,带着这两人自爆算了。 [秦蒂丝,是否发动这个血契,你要询问我的后继者和他神女的意见。] [人力要战胜命运太困难,虽然小杨阳很有勇气,我还是为她准备了这一步棋,但我希望不要用到它。] [命运其实是不可预见的,神的放手才是更甚命运的宽仁,因为命运如我的宿命一样终会毁灭。切记,你要谨慎使用。] 兰修斯大人,您的仁慈根本不用给这个罪人,他是罪有应得。 他该死! 浑身洁白的女神愉快地做了个表示黑暗的手势,心里被神圣的喜悦所充斥。 魔王全身散发出生人熟人都勿近的险恶气息,卡雅他们都不禁躲远,只有小龙依然靠近他,而席恩也默许了他的接近。 甚至忘记了,他已经没有魔法防御。 那场灭世又重生的洪水,洗涤了他身上固有的魔法,使他完全是不设防的状态,一如他本来就对养子的态度。 胸口被穿透的瞬间,席恩的大脑一片空白。 来不及反应,也无法思考。 当他怔怔低下头,看到那五个穿过心脏的手指,感到温热的血液****了衣裳,慢慢从温凉变得冰冷,仍然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事。 张开口,一道血泉流淌而出,堵住了言语。 哈玛盖斯…… 他想,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但是一旦来了,还是没办法平静地接受。 从来没受过这么奇怪的伤,所以也不知道,人的心是能痛成这样的。好像一片片割裂,剥离,粉碎出去,从心口燃起的业火,点燃血肉、灵魂、意志,将他整个人都变成灰烬的一部分。 “心之监。”幽暗空明的声音,宛如来自血缘尽头的诅咒。 感到囚禁的力量,席恩没有反抗,静静闭上眼。 心灵的牢狱关闭了他,那里也是孤独之境。 这么一来,我也得到自由了。 天上,杨阳等人都被突然的变故惊呆了。而地上,卡雅无法置信地叫道:“大哥!?” 哈玛盖斯呆呆看着自己染血的手,呼吸停止了,心跳好像也跟着停了,血液凝结成冰,这只手化为挥之不去的梦魇。 “你做了什么?”杨阳看向生命女神。 血脉深处有一股力量搅动,带来千针万刺的折磨,剧烈而疯狂,告诉他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也指引了他应该做的事。 可是,这一刻,小龙什么也想不起来。 “主人,求求你,求求你,叫我的名字……”他趴伏在地,泣不成声,刻骨的悲怆使他什么也无法想,复仇也无法打动他,只有吞噬心灵的绝望,撕裂灵魂的创伤。 这一刻,哈玛盖斯痛苦得想死! 无论如何,他背叛了养父,席恩决不会再呼唤他。 那么,他永远无法从心之监牢出来! [我的后代,如果我父的后继者最终没能从那片诅咒之境出来,你就把那些愚昧的神明统统杀掉!] 初始龙神威严而深恨的遗传记忆催促着血脉者,血噬的痛楚令他从几乎吞没他的绝望心冷中清醒过来,一头黑褐色的短发泛起灿烂的七彩虹光。 返祖…… 呼唤祖先的血脉,解除来自远古的束缚! 血色的狂涛覆盖了天空,一股即将天崩地裂的预感席卷所有人。刚刚复原的世界,又在始源之海的冲击下岌岌可危。 生命女神慌张地逃回了神域。杨阳骂了一声,把飞艇开回地面:“肖恩,**的有点出息,就把你怀里那贱人放下,和我一起杀到神界去!” 黑暗中一星微光闪烁。 席恩微微睁开眼,从心之界的彼端,落下一样东西。 他穿的是地球的衣服,而这样东西,本来缝在他的黑袍上。 一直在黑天鹅绒长袍的袖管上,传出温柔而持久的魔力波动,凝聚着制作者的心愿。 席恩举起手,过了很长又好像极短的时间,认出那是一颗袖扣,金色的幸运草在雪花的拱卫下,静静绽放出亘古美丽的光辉。 养子在灯下为他缝扣子的情景,清清楚楚地浮现。 [只要你相信,希望就永远存在。] 那个守侯了他千年,他连记忆都没能完全想起的女巫,再度微笑着对他说。 “哈玛盖斯——” 当呼唤逸出口的瞬间,魔法神感到一具躯体紧紧抱住自己,用力得像要将他们彼此都揉碎,融为一体,释然的哽咽在他耳边响起: “主人……” 从心之监牢出来,席恩抱着养子,站在弟弟和敌人们面前。 怀里的孩子拼命强忍又泣不成声,他抖得那么厉害,仿佛随时会崩散,连同他们的关系,可是他染血的右手紧紧拉着他,抽泣着,用尽全身的力气。 忽然不想再追究什么。 “哈玛盖斯,我们走吧。” “主人……”小龙抬起头,蓝眸被泪水浸得无比清润,神情是超越自责的忧伤,他说不出“原谅我”这种话,也无法放手,痛苦得恨不得当场死去。 席恩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一丝勉强:“去看暗精灵的秘林,矮人的千柱之厅,侏儒的地下城,蓝钻石龙的宝石馆,妖精的翡翠铃兰宫,翼人的天空之岛,水族的奇迹海……我答应你的,我们一起旅行。”心的一个角落安心了,却涌出更深的悲哀,宛如永恒之伤。哈玛盖斯抱住他,眼泪默默沁入他的黑衣。 无意识地拥紧他,席恩转过身,没有对那些人投去多余的一眼。杨阳愕然注视敌人的背影,内心被歉疚和彷徨鼓荡着。 “席恩——”肖恩踏前一步,带着惊慌和不知所措,本能地感觉到,他被兄长真正的,彻底的,抛弃了。 席恩回过头,冷淡地望着他,眸光如看一个陌生人。 “肖恩,你是…没错的。误会的是我,因为误会做出那些事的也是我,但是,我不后悔。” “曾经,我恨不得杀了你,让你堕落,明白我所受的苦,明白我是什么感受,但今后,我只想和你再无瓜葛,不要看到你。” “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你不是能轻易遗忘吗?你不是还有很多朋友吗?就算他们全死光了,你还可以找更多人来爱。你永远不会寂寞,永远不会珍惜,永远不会真正爱谁——亲爱的弟弟,我为我一句话让你变成这样道歉,是我自作自受,永别了。” 黑发魔王带着他的龙,消失在沉沉暮色中。 ****** 地球的时间在逆转的一刻回到侵略者没有前来的一天,而摩耶也被魔王损毁,扔回原来的宙域,一切都变得宛如没有发生。 医院—— “怀孕!!!!?” 昭霆的嘴巴张得足够塞进一只蜜柚,瞪着像宣布她噩耗的妇产科医生。 白大褂银框眼镜的医生一脸权威认证的象征,还带着慈和的笑容安抚这个似乎有点狂躁症的“孕妇”:“是啊,孩子很平安,都两个月了,你的身体也非常健康,一定能生个健康的宝宝。” 棕发少女嘴角狂抽,有种以头抢地,痛骂上天的冲动。 开玩笑,虽然她和耶拉姆是男女朋友,但他们还没突破最后关卡啊! 身为神女,她也知道肚子里的混蛋是谁。 “我一点不想当**生子的玛丽亚啊——”回去的路上,昭霆在叹息连连的耶拉姆怀里痛哭流涕。 明明那个凶残的家伙都伤得隐居避世了,竟然跑回来把贺加斯和史列兰打得分别投胎,还莫名其妙把基西莉亚封入镜子。 魔导国·北海·希望角—— 两个人手牵手走向一艘三桅大船,男的清秀白皙,乌发在脑后以紫纱束起;女的剪短了头发,清俊的容颜很有中性气质。 “我可还没接受你的心意哦,先当旅伴。” “是是。” 说归说,杨阳还是紧紧牵着身畔人的手。多亏基连,说动席恩从无底深渊取来诺因的魔核,而史列兰的神剑又保住了他的灵魂,才能而为他重塑身体,让他重生。 所以,那些纠结的心意,都不及这一刻两手再度相握的踏实宝贵。 登船前,杨阳驻足。 时值今日,她脑海中还经常浮现出维烈最后的那个微笑,黑暗又柔和得让人心颤。 可是,那对她而言,只能是永恒的谜了。 【后记】 终于完结了,想到我心爱的反派们结局,死的死残的残毁的毁伤的伤,而正方们却至少能结婚的结婚,蜜月的蜜月,抱孩子的抱孩子,就一百个不爽啊。 黑科技者死得十分可惜,虽然也算是为混乱神偿命(这位貌似很有人气),只要是我笔下的反派,最终都会为他们的罪孽偿还。席恩就不用说了,他每笔帐都被一一清算,绝对最霉的一个;小帕和罗兰也是;如今轮到黑维(我大爱他!),如果好好待在正方阵营,倒什么事都不会有,无论做了多少孽。 杨阳继承了基西莉亚的传统,一个当年毁了兄长前程,一个如今毁了父亲半条命,当然她们都不是故意的…… 正是不想把正反方显出对与错的分别,而是写出人性的丑恶矛盾虚伪,同时夹杂着琐碎真挚又充满辨证思维的善意,我才这么安排,希望给读者更直接的感受。 后面还有一篇总结。 代替第七章的全文总结 啊哈,让大家久等了,满这篇小说其实断更有几年之久,是近两个月突然灵感大爆发,才得以完成。不过绝对不是烂尾哦,我对最后的神战篇相当满意。 作为完美主义者,叨念一句,本来预定第三卷是十篇结束,最后一篇也是七章,但都少了一块。不过,残缺也是美,注水没意思,要写出浓缩的精品(满前面就太过罗嗦)。 《满愿石》作为奇幻挺难定义的,从田园篇,旅行篇,征战篇,魔王篇(他绝对可以单独成册了)到神战篇,真是五花八门,品种繁多。 它可以说出一打的缺点,不过作为我第一本也是心血投入最大的小说,写得快乐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无论风格看起来怎么多变,那都是我,是我的写作路程。 首先人物,杨阳可能是最受争议的女主角,不过是创作得很成功的类型,在她身上有几乎所有平凡人的缺点,也有平凡人的优点。她的年龄、心性造成她的局限,但她一直在成长,并最终面对自己,尽一切可能改善过于艰困复杂的局面,有些事她做错,只能说是人力的有限,不能怪她。 而和她对应的,罗兰,其实罗兰不能和我笔下最复杂的两位人物——维烈和席恩相比,他是环境造就的深沉性格,有人性和人心的崎岖和险沟,并造成他命运的一点悲剧性,但终究没达到艺术的层次,虽然我还是很喜欢他的,反派里第三位。 前两位?自然是魔王陛下和黑科技者大人了。 再讲讲其他人物,那个所谓的第一男主神官是我最没兴趣的,所以连带田园篇我也不想多言,不喜欢他的原因在《绝境》一章后记有详细叙述。而喜欢的读者也不用介意,各人爱好不同。反正田园篇也算是本文最轻松的一段了,欢乐很重要。 诺因是最好运的角色……罗兰死了成就他的王位(当然他本人并不稀罕),席恩传位让他连压在头顶的太上皇也没有了,可是这“小鬼”的运气再怎么好得招人妒,他是个英才,是个成熟的男人,也是最适合杨阳的男性。我很认同他,谈恋爱要找这种爱了就不放手的男人。当然,只有杨阳那种性子消受得了他霸道的独占欲,并以柔克刚。 女主里存在感最低的邱玲……后面魔王篇开始稍微好些,其实最后就属她没交代清楚,后传有写到她的另一半死亡,里面有段原因,但是正文实在插不进去了,因为她的事情比较狗血,和神战篇较为严肃的基调不合。 五位女主角里,本来我最喜欢轩风,然后是冰宿,但如今都差不多了。她们各有缺点,也有让人喜欢的闪光处。不过爱情上,冰宿是最让我心疼的,她爱人的方式和席恩以及她祖先一样,是个坚强又纯净的女性(罗兰有福)。轩风是另一种人生态度,这是个很让人玩味的女子,她的坚强是由心而发的洒脱,算是笑对风云的女杰吧。 话说四位女主的祖先,席恩有点感觉的也就轩风和冰宿的祖先。尤其是奥黛莉特,但应该不是爱情。当然,这个人是没有节操的,哪怕师徒之情,对方喜欢他,他就不会吝啬吃掉。 而另外零零总总的人物,除了唯一那对bl正式哀悼一下并表示沉痛喜爱,其他都没有什么想总结的兴趣,因为正文描述得够清楚了,尤其是肖恩和菲莉西亚……老实说,我后面一边写菲莉西亚一边想抽她。肖恩我已经抽不动了,估计席恩也抽不动。 话说回来,我还是太仁慈了,最终死掉的,都是两个人格:神官和维烈。不过前者无感,后者么,不用说了,超有爱啊,祝愿他和索梅亚在地狱相会。 来说说神战篇吧,虽然某最喜欢的到最后也是魔王陛下,但是维烈也非常有趣啊,这孩子是属于哎呀我喜欢的清俊儒雅类型但太温吞呆毛恨其不争不待见哇原来还可以挖掘的宝藏,属于多发性多重人格障碍患者吧。就像一个旧毛线团,滚来滚去发现变形了,多出许多可以耍玩的线头,于是我揪揪揪,真是有趣的玩具……咳咳。看过后传的人会知道他后来还是那个样子,可是正文后面揭示了真相,于是悬念留下了,到底死的是虚拟人格还是真实人格,或者活下去的是虚拟人格还是真实人格,留待感兴趣的读者讨论。 当然,那两种也可以算是并列人格,难分虚实。 后期的维烈应该称作“黑科技人格”,虽然因为三亿年的时光,按照他人期待形成的自己太过根深蒂固(平常状态的维烈),他的新生人格无法完全超脱,并且因为这种深层人格的障碍,失手杀死索梅亚,造成了他的痛苦自毁。但根源上,他已经分裂了。而他和索梅亚,是“畸恋”,其实我很喜欢索梅亚这位虚空之女神和伪父女cp的感觉。黑科技者与人造神,绝配啊! 虽然维烈还是对席恩纠结到死,但他最终选择为索梅亚而死,这算不算一个从背背山迷途知返的萝莉控?玛格当年不也是loli嘛,果然熟女+人妻的菲莉西亚魅力不够,loli控无药可救啊。 杨阳的立场很危险……她表示很无奈。 突然想到索梅亚会不会爱原本的维烈,答案是肯定的,对自己有着绝对清晰认知定义的人工智能,对自己的主必然推崇至高。无论维烈实际怎样,对她都没有差别。她相信他,因为事实摆在眼前,她就是他最伟大的造物。所以维烈也满幸运的,至少有一个人完全爱着他。话说维烈这孩子资质极好,只是要催化的条件太苛刻。 可惜,白维事实上不值得索梅亚这样的深爱,只有黑科技者认清。如同当初旅行期间杨阳他们不明白失去帕西斯的保护意味着失去怎样一份守侯的心意,活下去的“维烈”也永远不会知道他错过了什么。 冒红心,维烈后期释放的人格十分强大,温文尔雅又张狂自信的黑科技者,可惜基层的人格不稳,倾斜得太厉害就坍塌。 话说席恩真是可怜的孩子啊,他不完美真的挡不住这么多变态,众神是实力上的变态,维烈是人格和实力上的变态(索梅亚绝对是灭神灭宙级别的武器),要不是他够强,肯定倒在终极反派的宿命之路上了。所以到最后我已经玩不过他了,只好期待将来小哈压倒他。 魔王陛下的强大无庸质疑,这是身心上的强大。而他的刻画在文中应该足够,这里也不需要赘言。 另,他被维烈恨得很莫名(拉仇恨专业户),除了肖恩,也只有这位魔界宰相把他坑得最惨了,那血淋淋的纠葛让人不忍直视。 虽然碰上他也是维烈的灾难,不然他还可以麻木度日下去,不用看到自我支离破碎,不用看到自己多么厌倦这样的生命。 而他和索梅亚,再次念叨喜欢喜欢,文中最带感的一对bg。bl?完全不必担心啊,唯一那对不是死了吗,至于后面的席哈,席维,席基等等隐cp,统统不作数啊(看我纯真的双眼)! 小声:席恩大人就是总攻,谁都想推倒他,但谁都推不倒。 关于神战篇最有魅力的人物黑维,如果有读者不明白他的出场顺序,我组织一下: 黑维初有意识是在对缅说那句要毁了他的话(席恩算是他的“父”),正式形成是在创造索梅亚(所以索梅亚对他有绝对特殊意义),然后越来越稳固清晰。因为不是自然产生,所以形成过程很畸形,也需要触发。是菲莉西亚将他提取出来,赋予和表人格相同的性格。但他本质是懵懂狂暴的意识,又包含了维烈长久的怨恨、疑问和不甘,于是渐渐变成和白维对立的人格,性情、思想和感情正式分裂。但因为白维成型时间太长太稳固,无法从根本上背反,导致了索梅亚的悲剧,让黑维暴走自毁。 强大不亚于魔王陛下的基连大人啊,你丢了一个儿子,虽然这儿子你没养过也不认识,但还是输了一局。 所以么,黑科技者大人还是抱着他的小女神去虚无领空尽情过二人世界,什么纠结的陈年破事,都留给白维吧,这才是人生赢家有木有。 不过黑维绝对是个虚无主义者,那哲学论调妥妥的宇宙宿命论,他短暂又漫长的人生就是一场昏暗的抗争。 对了,魔王陛下选择了正太,黑科技者大人选择了萝莉,所以神战篇可直接更名为“正太控和萝莉控不得不说,又萌又囧,擦不出爱情火苗又火花四溅的狗血故事”。 所以这俩再纠结也缠不到一起——cp观不同嘛!除非有个打破正太和萝莉界限的美丽结晶——萝太,让他们分享。其实魔王陛下可以给维烈取取经,告诉他变装的妙处,像给哈玛盖斯打扮,女仆装猫耳装围裙装哥特装泡泡裙装阿拉伯小公主装……维烈真的可以再邪恶一点,放开一点,和小索梅亚玩女上男下的快乐y,或者一些可爱的小道具,那么就会和席恩有共同语言了,保证比你老爹跟他还融洽(基连和优实在是纯洁的朋友,碎碎念) 后传里有写到席恩极度厌恶维烈,并且完全无视他,原因就在此了。对他来说,让他认可赞赏的“维烈·赛普路斯”已经死了,还有他非常可惜的索梅亚。不然,他不会这么情绪化。而且,他真正放弃报仇的原因也在此,基连的分量是不够的。 哲学地插一句,席恩和黑维的悲剧性,一个在于舍弃欲望,一个是拥抱堕落。但他们的救赎也在此,一个得到感情的归宿,另一个得到了渴望的罪恶。就人性来说,后者的意义更典型一些,主要是本我和自我之间的辨证斗争;而席恩身上的人性涵盖意义更广,包括了时代和总体的心性,他是人类为了能够最终强大,超我的自拔与自我本我的完全结合,那种绝对意义的深化。 就算不讨论得那么深(这种分析也没什么意义),他们也是我最有爱的角色。 席恩不是最坏的人格,如果好囊括的是美而不是善,那么他就是最好的人性态。若创造他是精心塑造的乐趣,黑维就是意外搭出崎岖艺术的惊喜,赏析他要和白维一起赏析,虽然白维比起黑维不是一般的弱鸡,但是他对感情、固我、道德责任的坚守却是应当承认的,当然因此造成了悲剧,也可以说是性格的悲剧。 话说回来,白维直到最后还死样不改,按催眠自己的老路窝回去过颓废日子,不愿面对罪孽和真我,也难怪黑维死也不愿和他融合了。 对他来说,欺骗自己是最大的耻辱。而白维正相反,他靠逃避和自欺而活着,太过长久的习惯使他只能如此。 环境逼死人。 话说兰修斯真是万恶之源,一个许愿术让黑维完蛋,几项后手让魔王陛下死去活来,留下永恒之伤,被黑维干掉也不冤枉了,因果先行和机率安排什么的,太赖皮了。 最后,虽然想祝福魔王陛下和小哈百年好合,但这两位已经永生不死了。若有虚无领空,黑科技者大人和小女神也会在那里永存。那么就祝诺因和杨阳新婚愉快吧,这对男女主角到处被人抢风头,我真的很同情。 作品设定 《满愿石》有两篇外传:《红月传奇》和《星冠奇缘》;一篇前传《罗里兰塔之歌》,还有一堆回忆篇,初步定名:《黄金之章》——罗兰;《风绿之章》——贝姆特;《晶紫之章》——诺因;《华银之章》——神官;《黯银之章》——帕西斯;《翡翠之章》——拉克西丝;《绯红之章》——维烈和《琥珀之章》——肖恩。 《满愿石》作品设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写在前面的话 严格说来,《星冠奇缘》不算满愿石的外传,里面的人物和《满》毫无瓜葛,只是因为一个人——魔界宰相维烈赛普路斯的客串,才成了外传。 所以我本来想单独发的,但我刚加入vip,必须撰满四万字的稿留待三个礼拜后的宣传用,才不得已硬塞到这里来,就请读者多包涵了。 《星冠奇缘》的背景是莱安特鲁星球,讲述一段由王位争夺引起的小小插曲,大家就用它解解馋,等待《满愿石》的再次更新吧。 《满愿石》写在前面的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部 莱安特鲁王国—— “丹侯补生!!!” “有——” 响彻云宵的大吼语尾接着一个慵懒的女性嗓音,声音的主人双手环胸,一副老油头的德性,斜视面前穿着保守的瘦削妇女。妇女也回瞪她,颤抖的食指指着地上一摊水沫和碎片。 “这…这是什么?” “花瓶啊。”生前是。雷莉亚丹毫无愧意地答道。 “噢~~~”妇女作头晕眼花状。雷莉亚恶意地想:干脆就直接倒下去摔个脑震荡吧。 “你、你太不像话了,丹!你知不知道这个花瓶是作什么用的?” “花瓶当然是插花的,不然还……” “不懂就给我闭嘴!”玛雅教院的副院长迪南多冯女士气势汹汹地打断,喘了会儿粗气,她指着雷莉亚的鼻子,一字一字道,“这是王妃艾莎琳莱安特鲁生前最喜欢的花瓶,为了纪念她和陛下的相遇,才寄放在我们学院,你却……” 迪南多结巴着说不下去。雷莉亚若无其事地掏掏耳朵。 “那么,让我这个粗枝大叶的人搬这种珍贵物事的人又是谁呢?以教院的连座刑……” “丹侯补生!”迪南多再次大吼,面色铁青,“我没想到你是这么没有担当的孩子,连承认错误的勇气也没有,念在你是第一次犯的份上,我不关你禁闭,但你得把这里打扫干净,别让王宫的客人看见!”说着,狼狈地转身离去。 “哼!”雷莉亚朝她的背影扮了个鬼脸,随手将一头长及腰部的黑发拨到脑后,伸了个懒腰。 讨厌的女人,从大清早就差使她做事,连中饭也不让她吃。要不是她故意打碎花瓶,还不知道要被她折腾到何时。平常她闯再大的祸也有圣女顶,谁让她们是结拜的好姐妹,可昨晚一直罩她的圣女受蒙契尔公爵之邀去他家参加茶会了,才给迪南多那个老处女逮到机会公报私仇。 雷莉亚捡起花瓶碎片扔进纸袋,往垃圾场走去,她的性子一向是沮丧不了多久,何况欺负人的恐怕是她而不是迪南多。 一路走来,触目是脚步匆忙的学生和教师。有的在装饰建筑物,有的在为晚上的宴会做准备,也有的在排练表演用的节目。玛雅教院是一所由王室出资建立,专门培养女祭司的宗教学院,所以里面的人员清一色是女性。 风里飘荡着宛如雀语的叽喳声,全是围绕着今晚王宫派来的特使,女孩们红着脸幻想使者的模样。教官们也拿出珍藏的首饰打扮自己,盼望被帅哥看上,就此告别清心寡欲的生活。 真饥渴啊。雷莉亚感叹,将纸袋随便往回收炉里一丢,寻思:听说国王病危,那么来的八成是王子。圣女姐姐没回来,就代表蒙契尔公爵不会来,大家肯定失望死了,不过国王和公爵都长那么帅,基因相同的王子应该也差不到哪去。哎呀,真想看看那位玉树临风的王子殿下被一大群披着祭司外皮的母狼生吞活剥的景象。想到最后,雷莉亚不禁眉开眼笑。 她抬起头,视野中映出被高大的围墙遮住一半的晴空,碧绿的眸子登时浮起浓浓的不悦。 “碍眼的东西!”她踹了围墙一脚,这时,头顶传来一个清亮的大喝: “闪开!女人!” 磅!仗着敏锐的反射神经,雷莉亚毫不犹豫地再次出脚,正中天外来客的小腹,然后拎起“战利品”,意外发现他的双脚还够不到地。 “原来是个小鬼。” “咳咳!放肆!放开我!” “你没晕?”雷莉亚挑了挑眉,她那一脚可是没有放水的,能接住的至今除了蒙契尔别无他人,这小鬼虽是“挺住”而不是“接住”,也挺能耐了,有当蟑螂的本钱。 “我叫你放开,没听见吗!” 男孩抬起头,雷莉亚震慑他一双美丽的淡色紫眸,险些松手。 “喂——”男孩提高音量,“放我下去!” 这耳背外加无礼的臭女人,知道了他的身份还如此无礼,万一这丢脸的一幕让其他人看见还得了!怎么还不放?吓傻了吗?可恶!若不是看在她是女流之辈,他早就一脚踹过去了!这个角度正好可以让他的脚丫子完美地嵌进她的丰胸印上一个尊贵的印记。 要干吗?不,君子之礼不可废,这是母后的交待。 “你是男的吗?”雷莉亚终于打破沉默,吐出让男孩爆血管的话。 “¥$※◎+……”士可杀,不可辱!这也是父王的嘱咐! 砰咚!费席安莱安特鲁出脚出到一半时,雷莉亚突然松手,让他以最狼狈的姿势跌落地面,顿时疼出两滴英雄泪。他一手捂着臀部,一手拼命捶地,硬是咽下到喉咙口的呻吟。 “不错嘛,小弟。”雷莉亚笑着蹲下来,歪着头打量他,“看你细皮嫩肉的,骨头倒硬。” “哼!”费席安瞪了她一眼,没有开骂,因为他听出对方隐藏在讥讽语气下的赞扬之情,一方面也是怕一张嘴就会忍不住呼痛。看到他这么痛苦的模样,雷莉亚动了冰封十六年的恻隐之心,伸手到他股下,和声道:“我帮你揉揉。” “哇啊!”费席安像被蜜蜂蛰到般跳起来,满脸通红,“你——无礼!”说着,拔腿狂奔,一眨眼就没影了。 “什么呀。” 雷莉亚嘀咕,好心被恶言相向,让她心情很是不快。那少年,不,他最多只有七八岁,只能称之为男孩,言行如此古怪,放他走没问题吗? “学院里从没见过这号人物,是哪个教官的私生子吗?如果是迪南多的,我就放跑一尾大鱼了。” 少女自言自语,就蹲在地上发起呆来。 第二部 诺大的厅堂里,回荡着剪刀开合的声音,一个白衣女子注视着掉落的叶片,神情若有所思。 “姐姐!” 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推开,露出一个俏丽的身影。白衣女子垂下手,将铁剪搁在案上,转头微笑道:“莉亚。” “圣女姐姐!”雷莉亚扑上去,将她抱了个满怀,像一只小狗般蹭啊蹭,直到被一声干咳打断。 “迪南多教官,谢谢你的带路,没事了,下去吧。” 芙兰娜库珀踏前一步,遮住雷莉亚的鬼脸,温文尔雅地下逐客令。虽然不满,迪南多还是立刻退了出去,因为圣女在莱安特鲁王国是仅次于国王的尊贵人物。门关上后,芙兰娜回过身,正好看见雷莉亚来不及收回去的粉舌。 “又闯祸了?”轻柔的笑容因透过彩色玻璃的日阳灿亮起来。 “呃,这个……”雷莉亚斯斯艾艾,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每每碰上这位性情温婉,只大她两岁的“圣女姐姐”总是自动失灵。 “委曲你了,不过迪南多教官这么紧张也是情有可原,今晚的客人可是身份非常。”芙兰娜再次拿起剪刀修剪盆景。 “我晓得啦!”雷莉亚往旁边的沙发一倒,跷起修长的双腿。在私下,她从不对芙兰娜客气,“别提那老处女了,圣女姐姐,你为什么突然回来?以往去蒙契尔公爵那儿,你总是待个两三天的。” “是公爵叫我回来的。” “咦?” 芙兰娜沉默片刻,缓缓道:“莉亚,外界不知道,其实这两天宫里已经闹翻天了,陛下的病情不乐观,左大臣一党正蠢蠢欲动。公爵估计今晚是底线——费席安莱安特鲁殿下会亲自前来,询问我星冠的事。” “星冠?”雷莉亚瞪圆眼珠,强烈的怒火和嫌恶在她俏丽的脸蛋上翻腾。 星冠,莱安特鲁王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镇国之宝,由守护神乌姆优莱传下,主持神殿的圣女代代保管,据说拥有不可思议的神秘力量,但没有人见识过,只听闻星冠会自动选择君主,而且总是在政局变动的时候出现在世间,历代的****只有得到星冠的承认才能继位。 既然那个费什么的****是抱着探听星冠下落的居心而来,必然是为了巩固地位。雷莉亚咬牙切齿,心道:我还以为他是担心父亲的病情来这里祈福,没想到——真是个人渣! 芙兰娜秀眉深蹙,语带烦恼:“唉,殿下的心情我也不是不了解,陛下长年卧病,得高望众的王妃也早早过世,他年纪又小,急需稳固的名份做后盾,才好对付左大臣那班人,他此举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个鬼!陛下的病情那么严重,他若有点良心,早就急疯了,哪还顾得上名份不名份!他是****不是,那有什么好担心的!陛下只有他一个儿子,不传位给他还传位给谁?说穿了,他就是狼子野心,恨不得早日坐上国王的宝座!” “莉亚,你误会了,费席安殿下他……” “我去!” “呃!”芙兰娜愣住。雷莉亚站起来,握紧双拳,肢体和表情都充满了决心,一字一字道:“我代替你,圣女姐姐,你脸皮薄,一定不好意思拒绝他的无礼要求,就由我,代替你去会会他!” ****** “哈库,我一定要拿到星冠吗?” “是的,殿下。” “我不懂。”清亮的童音增添了一抹困惑,“没有星冠,我还是我,我不明白父王为何叫我一定要拿到它。” “殿下,属下猜测,陛下要你找星冠很可能只是个形式,真正的用意是让你见见圣女,历届圣女,尤其是你母后都是非常仁慈睿智的人,应当会对您有所帮助。” “是吗?”男孩将头偏向天空的一侧,金色的流光给云层涂上黄昏厚重的色彩,风儿徐徐流动。他回过头,毫不犹豫地跃下小憩的枝头,滑进贴身侍从张开的臂弯里,却马上呼起痛来:“哎哟喂~~~” “怎么了,殿下?”哈库关怀地问道。 “没…没什么。”费席安竭力装作若无其事,待部下一转身,就按住刺痛不已的臀部,龇牙咧嘴。 那该死的女人!都是因为她,我才没顺利溜进学院就被发现,狼狈逃出后,又被好容易甩脱的哈库找到,本想偷偷见圣女一面,就回去陪父王的,这下只能参加正式的欢迎会了。 “走吧。” 费席安说完,朝玛雅教院走去。 那粗鲁的女人,被我找到一定不会让你好过的! ****** 蒙契尔莱安特鲁望着窗外。 他浅蓝丝袍下的长腿优雅交叠,及腰的银蓝色长发用一根红绸带在背脊的位置随便绕了两圈;月光下的年轻躯体呈现完美的比例;俊美白皙的五官充满了贵气;晶亮的紫眸半阖,显出一股若有似无的倦意;冰蓝色的雾气从他两指间的细长卷烟不断涌出,扩散至整个房间,化为一道道迷离的漩涡,将他包裹住,模糊了身影,看起来就好像融入了月色,宛如高贵的神诋般无法靠近。 “主人。” 随着开门声,一个做管家打扮的少年走进来,轻唤了声。蒙契尔一动不动,似乎没听见,又似乎不想理睬。见状,少年提高声音:“主人,他们走了。” “嗯。”蒙契尔这才应了声,仍是没动。 “这样好吗,主人?” “什么好吗?”蒙契尔反问,不是出于恶意,而是单纯的敷衍。他抽了口烟,除此之外,连停伫窗外的目光也没有移上分毫。 少年皱起眉:“让他们那样干,可以吗?” “认为不可以,你去追他们。” “这……主人身为陛下信任的‘水晶公爵’,放任那票乱臣贼子实在不妥。莫非……您是欲擒故纵,先假装卖好降低他们的戒心,再趁机一网打尽?” “不。” “……”少年无语,他明了主人的个性,他不会说谎,说是怎样就是怎样,所以他也不去确认对方的表情,何况水晶公爵从来就没有表情。 “陛下病危,殿下年龄尚幼,放眼宫廷,才干地位高出你者一个也没有,在这种非常时刻,你每个举动都足以影响全国,你不谨言慎行也罢了,竟然倒向叛乱者一方,这、这岂不是背叛王室、背叛你的亲人吗!” 少年有些激动了,蒙契尔依然慢条斯理地吐了口烟。 “你说的是。” “……你真的要杀费席安殿下?他是你表弟啊!” “我只是告诉他们怎么做能达成目的。” “这和你亲手杀他,有何分别!” “他们来求我,不回报点东西会有麻烦。”蒙契尔懒懒地道,清朗的男中音透着无垠的倦意,“我的睡觉时间就要到了,没心情和他们多罗嗦。” 为了主人神圣的睡眠时间不被打扰,就不得不牺牲陛下和殿下两条性命?少年不禁叹气,难以接受这种逻辑。 “那么,圣女小姐会怎么说,你有想过吗?” “她来抗议的话,你就告诉她,我不想听。” “……”少年沉默良久,终于忍无可忍地吼道,“你真的想成为莱安特鲁王国的下任国王吗,蒙契尔殿下?” 令人惊讶的,窗边的人影动了,带动烟雾荡开冰蓝色的潋漪。蒙契尔将烟按熄在烟灰缸里,轻笑起来。 “这个建议不错,我会考虑一下。” “主人!” “艾伦,不要再吵了,历史告诉我们,良言苦劝野心家回头的忠臣全没好下场,我不想杀你,所以请你闭嘴。” 水晶公爵说完今晚最长的一席话后,疲累地合上眼,没一会就进入梦乡,艾伦长叹一声,走上前将早就准备好的毛毯盖在他身上。 第三部 迎宾典礼在玛雅教院正门前的广场举行,因为费席安自始至终待在马车里,不是他耍大牌,莱安特鲁王国的规定就是****只有在得到星冠承认后才能曝光真面目,所以费席安虽不耐,也只好乖乖当个深闺少爷。 另一头布置华丽的会客室里,也有一个人浮躁地走来走去。换上便服的芙兰娜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半晌,雷莉亚终于停下脚步,像想到什么似地转身问道:“圣女姐姐,紫色眼睛的人不多是吧?”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到目前为止,我只看过蒙契尔公爵一个人的眼睛是紫色的。”雷莉亚的表情有着微量的困惑,“今天下午我在垃圾场撞见一个小孩,也是紫眸。” 芙兰娜沉默片刻,慢吞吞地道:“紫色眼睛的人是不多,不过还没有你的黑发罕见。” “哎,是这样吗?”雷莉亚一呆,被转移了注意力。芙兰娜笑道:“嗯,至少我没看过第二个人有你这样的黑发。连海那边的托托库拉族,北方的游牧民族也没有。” 雷莉亚突然叹了口气:“圣女姐姐,我好羡慕你。” “咦?” “你想去什么地方就可以去什么地方,不像我,整天只能待在这个老处女学校里,过着枯躁的禁欲生活。”雷莉亚跳坐在桌子上,摇摆双腿,翡翠色的眸子浮起光辉耀眼的神情,“等我攒够钱,我一定要离开这里,当个海员,环游世界,见识各式各样的人!” 美丽的圣女含笑不语,充满睿智的褐眸泛开温和的潋漪。这时,传来敲门声,她连忙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从侧门溜了出去。雷莉亚则理了理长头罩和裙摆,在门打开的前一刻跪下来,一边暗暗诅咒一边低下头。 两个脚步声在耳边响起,因为其中一个特别轻,雷莉亚猜测大概是陪伴王子的侍女,接着,她深吸一口气,用生平最柔和的语调道:“芙兰娜库珀向殿下致敬。” 视野中映出一双套着黑皮靴的脚丫子,雷莉亚愣了愣:奇怪,这双脚比她还小耶! “你就是圣女吗?” 似曾相识的清亮童音撞击着她的鼓膜,假扮圣女的侯补生脑袋一轰,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晶亮的淡色紫眸。 “你……” “你……” 费席安莱安特鲁踉跄后退,双目圆睁,嘴巴大张,站在他身后的侍卫长哈库伸手扶住,奇道:“殿下,您怎么了?” “你是圣女!?”费席安大喊,满脸震惊不信。 “没错。”雷莉亚恢复镇定,站起来俯视这个还不到她肩膀高的小王子,吐出与嘴角不怀好意的笑容完全相反的恭敬话语:“今天下午失礼了,殿下,不知是您,多有得罪。” “殿下。”见主君久久不回音,哈库小声提醒。 “不,我也有不是。”费席安压抑住混乱的心情开口。雷莉亚细细观查,确定他的表情不是羞愤而是失望。看来不是个小气的王子。她思忖,同时努力挤出慈和之色,试图扭转留给对方的坏印象:“殿下赏脸光驾,请问有什么事吗?” 费席安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的态度和下午差很多嘛。” “……请原谅。”雷莉亚垂下头,不让他看见她骂人的嘴形。费席安微一皱眉,虽然傍晚时还很气雷莉亚“染指”他的行为,但他终究是小孩心性,此刻已忘得差不多了,反而觉得雷莉亚低调的应对比下午的她没趣多了,就和宫里那些他看腻的那些贵妇小姐一样。收敛心神,他也换上王族的谈吐。 “嗯,过去的事就不提了,至于我的来意,相信仁明的圣女早有预料……” 这小鬼非得用这种社交辞令讲话吗?不怕咬到舌头?他早上的气势哪去了?雷莉亚坐到檀木椅上,斜睨费席安毫无破绽的高贵仪态。她已经推翻先前的臆测,一个八九岁的小毛头怎么想也不可能觊觎王座,那他要星冠的目的是什么?还是他根本没有目的,只是被人家掇使的? “圣女,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呃…啊,有啊。”雷莉亚慌忙端正坐姿,惨了惨了,差点就毁了圣女姐姐的形象,“抱歉,我刚才走神了,请您再讲一遍好吗?” “……”费席安瞪着从母狮变成小绵羊的少女,一字一字重复道,“我说我想知道星冠的下落。”雷莉亚挑了挑眉,险些脱口问“你要星冠干嘛”,幸好及时忍住,转为旁敲侧击:“殿下,您应该明了,星冠乃国家至宝,就算您是下任国王,也不能说看就看。” “我明白,所以我愿意接受考验。” 考验?雷莉亚一怔:什么考验?圣女姐姐没提过啊! “殿下……”哈库浮起担忧之情,欲言又止。雷莉亚直到此刻,才注意到房里还有一个人。 费席安没有理会部下的呼唤,直视少女的双眼,坚定地道:“我既不辞远来,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是多么困难的考核,我都愿意接受,请圣女不用顾虑我的身份,尽管出题。同样的,如果我闯关成功,也请您信守诺言,将星冠交给我。” 雷莉亚再也压不住好奇心,冲口道: “考验什么的容后再说,你究竟是为什么坚持在这个时候得到星冠?” ****** 铺着黑天鹅绒的银盘上杂乱摆放着十几枚古币、玻璃珠、兽牙等物事,随着一只皱纹满布的手掌轻柔拨动,红光浮现,照亮了手的主人苍老的脸孔,低哑的嗓音自干裂的唇间逸出。 “占卜结果不太好。” “是吗?” “两人的命盘不太配。” “……” “其实光是年龄问题就很大。”老人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瞅着站在房间另一头,专注修剪玫瑰的少女,“芙兰娜小姐,你确定要把这两个头痛至极的人物扯作堆吗?” 芙兰娜淡然道:“莉亚是我见过最合适的人,若连她也不行,我就真的没办法了。何况,你是说不配,而非相冲,那就有希望。至少,她还有资格,我却连资格也丧失了。” “首代圣女的怨念随着岁月的流逝越发强烈,这对人能否像上代圣女和陛下一样挣脱,难啊!” “不止挣脱,也许还能破除。” 老人瞪着狮子大开口的现任圣女,脸上的表情明白写着“凭这么差的命盘?”。芙兰娜微微一笑,是和平日高贵圣洁的笑不同,仿佛水晶的澄净笑容。 “人心说脆弱其实很坚强,所以能破除业障的总是人类,人的情感更是莫大的力量,甚至能呼唤奇迹。” “……你太乐观了,芙兰娜小姐。” “我以为你会说我天真。”芙兰娜恢复无害的笑靥。老人眯眼:“历届圣女数你心机最深,芙兰娜库珀。”芙兰娜毫不动摇地笑道:“右大臣谬赞了。” “别甩嘴皮了。虽然那女孩在你的设计下和殿下会面了,但就算他们最后结合,你的罪也无法减轻的!星冠原就是圣女的所有物,那女孩根本没义务扛你的责任!” “我明白。”芙兰娜满不在乎,“但我心里的人不是那个小王子,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更不会。” 语毕,她转身离去。右大臣望着她的背影,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再度俯视银盘上的图案。 第四部 “真的要从这里下去?” “对啊!”回应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报复意味。 费席安注视眼前通往地底的幽暗入口,感到湿冷的气息吹入颈后,熟悉的战栗感涌上心头。他咬牙,竭力压下惧意,用平静的语调道:“我知道了。” “不可以!殿下!”哈库踏前一步,抓住他的衣袖,急得满头大汗。雷莉亚被他紧张的神情吓了大跳。 “怎么,你怕黑?” “不怕!哈库,你留在这里,少废话!”费席安甩开侍卫的手,转向少女,一字一字道,“我会带着星冠回来。” “……”看到他坚定的眼神,雷莉亚有点后悔骗他。只因她刚才问他为什么要拿到星冠时,费席安冷冷扔给她一句“不关你的事”,令她肝火大动,存心要让他吃个苦头。 目送费席安的背影消失在入口后头,雷莉亚安慰自己:算了,只是个小鬼,走不到一半路应该就会怕得逃回来了,不用担心。 “圣女。”哈库转过头,一脸焦急地看着她,“我知道试炼有试炼的规矩,但我恳求您,让我陪着殿下!” 那小鬼果然怕黑,刚刚还死要面子。雷莉亚心里已经答应了,表面却还装出一副犹豫的样子:“可是……”哈库更急了,音量也不自觉地提高:“圣女小姐,殿下有幽闭恐惧症啊!” “幽闭恐惧症?” “嗯。”年轻侍卫的神情极为苦涩,“那是三年前的事了,王妃的死对外声称是病故,其实是被毒杀,殿下也被牵连在内。当侍女发现他们时,王妃和殿下都没有了呼吸,可是没想到下棺当晚,守墓人听到奇怪的声响,打开一看,发现殿下还活着。也许是王妃每天让他尝毒的功劳吧,他竟幸免于难,但那个经历对他还是太残酷了。一个五岁的孩子,被关在冰冷黑暗的棺材里近半天。身边躺着最爱的母亲的尸体,没有当场发疯就是奇迹了!所以我求……圣女小姐?”他张着嘴看着少女一溜烟奔下楼梯。 老天!我做了什么事! 雷莉亚边跑边祈祷:千万要让我赶得及! ****** 同一时间,地上却是一片歌舞升平,不止因为今天是建国三百周年,人们也希望借着喜气冲去国王身上的病魔。到处张灯结彩,烟火绚烂。人们手拉手跳舞,唱着喜庆的歌。玛雅教院也不例外,虽然见不到费席安,但随同前来的还有许多年轻英俊的侍卫,所以师生们很快就忘却失望之情,和侍从们热络起来。 “喂——小鬼——” 雷莉亚双手圈嘴,大声呼唤,然而声音只是空旷地回荡在地下室内,竭力远眺的视线也尽数被黑暗吞噬。她抬手按着墙,小心翼翼地跨步,慢慢往下走。 唉!刚才下来有点灯就好了。 之前她还有听见哈库慌忙跟上的脚步声,可现在只剩下她一个在这黑暗中摸索。地下室比她想象中的大多了,阶梯七拐八弯有如迷宫,令她越来越担心费席安的安危。 若那小鬼旧疾复发,在这种鬼地方可是求助无门啊。雷莉*不自禁地皱起眉头,埋怨自己干嘛跟个小孩斤斤计较。 天!真的好黑!那小鬼熬得住吗?还是现在已经凶多吉少? “啊~~~我存款未足,不能走啊!” 雷莉亚头痛起来,环游世界是她长久以来的梦想,但她可不想以通缉犯的身份逃往国外,何况……她眼神一软:国王陛下是个好人,深爱的妻子在三年前被杀,若连唯一的孩子也失去,他一定受不了。 费席安莱安特鲁孤傲倔强的紫眸清晰地浮现在脑中,雷莉亚才舒展的眉头又皱起来。那不是双孩子的眼睛,至少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王子该有的眼睛,反而和教院里所有的孤儿一样,历经沧桑,看尽冷暖。 为什么会这样?他有父母在身边,虽然母亲去世了,又经历了那样的事,但他还有个疼爱他的父亲不是吗?还是宫廷真如书里说的那么乌七八糟,连小孩也无法豁免? 想到这里,雷莉亚咋了咋舌,心道:大人物就是这样,成天为权力汲汲营营,而忽漏了最重要的东西。我们教院里的学生,连想要亲人都不可得,他们还不知珍惜! 一时间太过气愤,使她踏空一级,沿着楼梯一路滚下去,直滚得她七荤八素,晕头涨脑。过了好半天,她整个人才被高高弹起,狠狠摔在地上。 “呜……”雷莉亚像块破抹布似地趴着,疼得几欲晕去,用力甩头摇去满眼的小星星,她缓缓撑起上身,撑到一半时想起:既然她到了地底,就代表她“滚”的是正确的道路,可她途中没有碰上费席安…… “可恶,那小鬼,运气真差,连路都走错!” 再折回去吧。雷莉亚叹了口气,却听见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童音:“圣女?” 还没抬头,雷莉亚就感到橘色的烛光照在脸上,虽微弱,在这黑暗的地下室却如正午的阳光般耀眼,她眯起眼,过了一会儿,才看清费席安错愕的小脸。 “你怎么在这儿?” 一模一样的问题从两张嘴巴里同时迸出。雷莉亚先回过神,吼道:“当然是来找你了!你手下说你有幽闭恐惧症!……这、这灯是哪来的?”注意到对方手里的提灯,她愣了愣,因为先前费席安是两手空空下楼的。 年幼的****微一蹙眉:“哈库真多嘴。”顿了顿,他举起提灯,照亮俯近:“这里有许多蜡烛和灯,随便捡一个就是。” “我是问火!” “……你又没规定不能带火折子下去。” 好个狡滑的小鬼!雷莉亚没有生气,反而赞许地笑了笑,站起身。 “你没事吧?”费席安瞥见她膝盖和手肘满是瘀青,关怀地问道。雷莉亚扬起唇角,拍拍他头:“安啦,我是很强壮的!”原来这小鬼也有可爱的一面。 “哈库呢?”费席安脸一红,挥开她的手。 “他跟我一块儿下来,不过中途走散了。” “这下糟了,他和我不同,是个超级路痴。” “不用担心!他那么大的人了,难道还不会自己照顾自己!”雷莉亚甩甩手,满不在乎。费席安凝视她,眼神变得深邃:“圣女,你为什么下来?” “呃!” “哈库下来还情有可原,但你是测试人,不应该插手我的试炼;何况我在这里找了很久——”费席安侧过身,指着后面,语气一转为激烈,“都没有找到星冠!” 雷莉亚冷汗涔涔落下,还没想好怎么糊弄过去,费席安已从她的表情找到答案,脸蛋涨得通红,某种液体开始在他眼中凝聚。 “你骗我。” “费席安……”雷莉亚猛咽口水,感觉心脏被名为良心的利刃狠戳了下,好不痛苦。 “你骗我!”男孩一边哽咽一边用手背抹去不争气的泪水,另一只手却仍牢牢抓着提灯。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雷莉亚一叠声道,双手合十作忏悔状,“都是我的错!我想捉弄你一下,因为你是王族,态度又那么拽,但我没想到你有幽闭恐惧症,若我知道,绝不会搞这种恶作剧!你要怎么揍我都成!” 费席安掉了两滴泪,心里已没什么怨气,道:“我不打女人,母后是这么教我的。” “哦!”雷莉亚如闻天籁,在心里不断感谢已故王妃的明理。她喜欢揍人却不喜欢被揍,尽管费席安小拳头的威力对她身经百战的身体根本够不成威胁。 “可是——”费席安提高音调,这女人,翻脸跟翻书一样快!刚刚还以为她有反省之意,这会儿又神气活现起来了!其实,加上下午对他做的事,判她个死刑也没人好说话。全是他大度,才饶恕她,居然一点感恩的表示也没有,真是岂有此理。 “你得明白告诉我星冠的下落,不许再骗人了!” 算了,念在她担心地跑下来找我的份上……费席安转念一想,又心软下来。 这小子还身是不死心呐。雷莉亚一阵无力,盘膝坐下,搬出芙兰娜教她的原话,“老实告诉你吧,王子殿下,星冠虽然代代由圣女保管,但在遇到合适的继承人前,圣女也不知道它在哪儿,所以你缠着我也没用。” 费席安睁大眼:“真的吗?也就是说,我不是合适的继承人?” “也不是啦,好像还需要某个[契机],圣女才能确认星冠的下落,不是遇上继承人就行了。”雷莉亚说着说着,又好奇起来,“你到底要星冠做什么?巩固地位?小小年纪就有称王的野心?” “野心?”费席安失笑,“我对王座一点兴趣也没有,也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对它有兴趣,但是父王要我拿到星冠,我就一定要拿到。” “原来是陛下要你拿的啊。”雷莉亚恍然大悟,“那他是不是要你用星冠巩固地位,好对付左大臣那班人?他真是太多虑了,有蒙契尔公爵在,十个左大臣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听到蒙契尔的名字,费席安脸色微变,问道:“圣女和表哥很要好吗?” “呃,还可以吧,普通朋友。”雷莉亚照搬芙兰娜的说法,心里一百二十个不相信。 费席安却相信了她的解释,眼神柔和下来:“哈库说的不错,圣女的确是非常睿智的人,一眼就看出了父王的打算,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请你帮助我。” 雷莉亚一怔:“帮助你?” “嗯,我希望你能站在我这边,那我就……”费席安说到一半,皱起眉头,“什么味道?” 几乎在他发问的同一刻,雷莉亚也闻到一股奇特的气味,脸色大变地跳起来,冲口道:“是火yao!” 下一秒,但闻一声骇人巨响,整个地下室剧烈摇晃起来,费席安和雷莉亚不约而同地跌倒在地,提灯从后者手中滑落,呛啷碎裂,周围顿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第五部 凄厉至极的惨叫陡然爆发,在隆隆的爆炸声中依然清晰可闻。雷莉亚吓了大跳,连忙爬起来,东张西望。 “费席安?” 才说话,她就吃进一大口尘灰,不禁担心头顶的爆炸会否使得地下室坍方,随即抛开这个恐怖的想法,双手穿破深沉的黑暗,抓住她急欲寻找的人,然而,对方一把甩开了她的手。 “啊——” “费席安!”雷莉亚以惊人的准确再次捉着他的小手,使劲握住,“是我啦!”语毕,她惊讶地发现费席安非但没停止,反而挣扎得更厉害,哈库的话语在她脑中响起,雷莉亚一咬牙,将他搂进怀里,用双臂牢牢钳住他不安份的小身体。费席安的幽闭恐惧症比她想象的严重多了,令她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她是知道受过精神伤害的人发病时会很粗暴,但她既不是心理医生也没有芙兰娜的治疗能力,完全无计可施。 过了一会儿,轰鸣声慢慢止歇,再度安静下来的地下室只剩下费席安的哭喊。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费席安……”雷莉亚恍然大悟,原来他的意识回到被关在棺材里的时候了,正烦恼怎么把他从梦魇里拉出来,突觉胸口一紧,衣襟被一双小手牢牢拽住,接着一个滚烫的人体倒进她怀里,发出急促的喘息声。 “费席安?” 回答她的是一阵呛咳。 “费席安!” 最严重的症状终于出现了,由于极度恐惧引起的暂时性失明,假想的封闭环境引发的呼吸困难,绝望导致的盲听……雷莉亚一咬牙,不再犹豫,有手刀在他后颈重重一敲,费席安登时瘫软下来。 “我也慌了手脚了,早该这么做。”雷莉亚苦笑,抹去额上的汗水,松了口长气。不懂治疗方法,就该在一开始让病人失去意识才对,以免他的精神受到更大的伤害。可是她刚才被费席安的举动完全吸引了注意力,慌得六神无主,实在太逊了! 与此同时,雷莉亚感到四周亮起来,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她两眼生疼,眨眨眼,她往光源看去,对上一张不久前才认识的脸:“哈库!” “圣女小……殿下!”年轻的侍卫长瞥见对方怀里的主君,急忙奔过来,将提灯随手搁在地上,担心地检视费席安,“他……” “啊,哦,嗯,他发病了,就是这样。”雷莉亚心虚地道,眼睛斜来斜去,不敢正视他。归根究底,造成这个结果的是她的恶作剧,现在受害人晕了,却不代表他的部下不会暴走。 哈库确定主君没有大碍后,松了口长气,转向雷莉亚:“你没吓着吧,圣女小姐?” “啊?” “殿下发病时是很粗暴的,好几个人都压不住,你一定吓坏]了吧?” “啊……” “以前既使让殿下平静下来,他仍是睡得很不安稳,这次却睡得很熟,一定是您处理得好,不愧是圣女小姐。” 雷莉亚这才回过神,哭笑不得地道:“没…没什么。”哈库笑了笑,拨开费席安汗湿的浏海,“我和殿下是乳兄弟,可是当年,我却一点忙也没帮上。这三年来,殿下夜夜被噩梦缠绕,白天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大家看在眼里,都心疼得不得了。” 雷莉亚定了定神,问道:“难道你们每晚都让他点灯睡吗?” “您注意到了吗,是的,没错。”哈库点点头。雷莉亚深深皱眉:“但这不是长久之策吧?” “是,但御医们都束手无策,殿下自己也想克服,可这么严重的后遗症,实在没法根治,只好一天天拖下去。” “为……”雷莉亚险些问“为什么不叫圣女姐姐看看”,幸好及时收住。哈库瞥了她一眼:“对了,我听说您曾来王宫给殿下看过病,可惜也无能为力。” “哦哦,对啊!这么久以前的事,我都差点忘了!” 雷莉亚佯装恍然大悟,击了下掌,一时没想到芙兰娜身为王国最优秀的治疗师,竟然治不好王子的心病,急声道,“对不起,我明知殿下有病,还让他到地底去。” “这也没办法,为了星冠……对了,星……” “哈库先生,这些容后再谈,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先把殿下搬到通风更好的地方吗?走吧走吧!” 说着,雷莉亚背起昏迷不醒的费席安就往楼梯口冲去。哈库呆了下,慌忙拿起提灯,紧追其后,忘了询问主君的试炼进行得如何了。 ****** “你说那个爆炸是火yao引起的?” “当然也可能是闪光弹,不过我闻到味道,确定是火yao没错。”(注:这里的闪光弹和地球不同,不但能释放强光,也有实质的破坏力。) 走在狭长的黑暗走道上,雷莉亚就之前的爆炸提出自己的意见。 哈库惊讶地看着她:“不管是火yao还是闪光弹,都是特级禁品,自从[五月事件]后,几乎都给王室取缔了啊!” “你说‘几乎’,就代表你也知道完全杜绝这类物事是不可能的事,对吧?”雷莉亚宛如夏日绿阴的眸子射出锐利的光芒,连侍卫长也不禁为之一窒。 “你说的没错。”他叹道,“我也担任过热武器取缔官,亲身领教过那些黑心的走私贩有多么难缠,尤其是跟一些肮脏的权贵联起手时。不过圣女小姐,为什么你能那么肯定是火yao呢?” “因为我闻过。” “咦?” “我就是五月事件的幸存者。” 哈库张口结舌,好半晌,才手忙脚乱地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雷莉亚笑了笑,哈库这才发现她有一张颇为俏丽的面容,眼神善良而坚定,像极了已故王妃。 雷莉亚低下头,掩去眸中深刻的仇恨,仿佛又闻到了那浓重的火yao气味,看见闪光弹刺眼的白色光芒,熊熊燃烧的火焰,人们惊叫奔逃的身影…… 五月事件!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噩梦,现在居然又回来了。 莱安特鲁本是个科技高度发达的星球,然而一千五百年前,因为军备的无限制扩张、领土纷争、经济的超发展与颓废的人心之间的矛盾日益激突等因素,造成了后世俗称[末日战争]的大战。这场战争不仅彻底改变了整个星球的地形,使人口缩减为原来的百分之二,还差点毁了生态系统。吸取教训的幸存者们于是记录下这段惨痛的历史,携手在饱受蹂躏的大地上开创新的文明,有一位名叫克里斯多普的传教士居功甚伟。他结合古神学的精髓建立了一套新的宗教观,鼓励人们站起来,团结奋进。而且他没有像许多教祖一样自我神格化,而是本着虔诚的信仰和深厚的学识传播福址,安抚人心。正是因为他这种谦虚正直的品格,吸引了无数人慕名而来,逐渐汇聚成一个国家。但克里斯谢绝了王位悄然远走,最后在一个小渔村安然辞世,终生未娶。他临走时委托的首届国王和内阁也兢兢业业地维持这得来不易的和平。为了纪念克里斯的功劳,首都就以他的名字命名。雷莉亚就读的玛雅教院也是带有宗教意味的学府之一。 相较莱安特鲁王国三百年的历史,这段过去算得久远,因此耽于安逸的人们又渐渐淡忘了祖训。尤其是野心家和不法份子,热武器对他们而言更是便宜又划算的投资。“放下武器,实现和平”的口号成为空想主义的代名词,斗争的火苗再度点燃,而王国历289年五月发生的惨剧就是这些火苗中最大的一缕。之前军备的交易还只是在地下进行。那天,炸弹却突如其来地在市中心投下,造成两万三千多人死伤,四千九百一十九名战争孤儿,震惊全国。据说这次恐怖行动是一支遭王室侦破的地下军火组织[毒枭]的幸存者所为。事后,比起“市中心万人惨案”,“五月事件”的称呼为更多人熟知。 不过国民得知[五月事件]中有个叫雷莉亚丹的战争孤儿,是在十年后,也即王国历310年…… “我们应该想想为什么有人在教院使用火yao。” 一想到母校有难,雷莉亚心焦如焚,偏偏她完全想不起下来时“滚”的是哪条路,问哈库,发现又是个大型路盲,刚才是因为听见费席安的叫声,才找着他们。 “可能是因为——”哈库朝主君斜了一眼。 “是吗?那我就要和殿下好好谈谈了,竟然把老百姓牵扯进权力斗争。不过我们最好别跳太快,近来有许多挑战神权的暴力事件发生,也许这也是其中一项。” “圣女小姐好像对俗世的情况很了解。” “因为我需要钱,而情报是金钱最主要的来源。” 哈库张大嘴:“圣女也缺钱吗!?”雷莉亚但笑不语,这时,她发现一件事,脸色微变。 “蜡烛快到底了。” 此言一出,气温骤降10摄氏度。 放眼望去,黑暗的地下殿堂仿佛无穷无尽,镶连的通道和阶梯一座接着一座,看得人眼都花了。玛雅教院的地下室,十足是个大迷宫! “这是什么?”哈库指着前面通道口一个“”形图案。 “涂鸭吧。” “是我画的记号。” 雷莉亚正要凑上去细看,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哈库惊喜地道:“你醒了!殿下!” “嗯,你往旁边找找,没有记号的路是对的,记号比这里多的话,就回头走这条路。”费席安显然体力未复,趴在雷莉亚背上喘息,弄得她怪不舒服,不禁动了动身体:“为什么?这样走不会有问题吧?” “不用担心,只要往记号最少的地方走就行了,你连从迷宫脱身的基本技巧也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学过!真不知道是谁把这里建成这样!” “因为这里是金库……” 两人说话间,哈库已转了回来,向主君报告侦察结果。雷莉亚一边往前面走,一边困惑地问道:“你说这里是金库?” “看就知道了。”费席安无精打采地道,“不然何必把好好一座地下室造成这样,而且下去时我看到足足四只防火箱,不是金库是什么?不过话说回来,一个教院为何需要建造这种规模的金库?” “恕我打断,殿下。”哈库急声道,“地下室不是由巨龙和魔法看守的圣地么?也是试炼的终点——圣女小姐是这么说的啊!怎么变成了金库?还有,您拿到星冠了吗?” 雷莉亚心虚地低下头。 “没。”好一会儿,费席安才悠悠地道,“守护神乌姆优莱对我的表现还不够满意,我会继续努力,直到她承认。”雷莉亚听着他的双关语,脸上一阵发烫。 其实费席安此刻的心情并不像外表那么悠然,反而复杂得很。既气这个圣女三番两次捉弄自己,又感动她偶而的温柔言行,所以,在摸清“芙兰娜库珀”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之前,他不想定她的罪。 在费席安的带路下,三人很快接近了地表,期间雷莉亚简要叙述了和哈库的推论。费席安沉吟道:“被发现了吗?我明明瞒得很好。”哈库接口道:“殿下,您认为谁最有可能做出这种事?左大臣?军机大臣?对了,还有贵族院,他们对殿下的出生不满很久了。” “都有可能,让我好好想想……” “虽然我提供了很多设想,不过好像一个也没用嘛。是王族的脑筋特别僵化呢?还是权力斗争真是无所不在的玩意儿?”雷莉亚冷冷插口。 费席安转向她,歉然道:“若真是我的疏忽引来的灾难,事后我一定给您和玛雅教院一个交待,我以生命起誓。” 感受到对方的诚意,雷莉亚缓和了颜色。 “好说,看来殿下值得信任,那么我愿意帮忙。不管凶手是左大臣还是哪根葱,敢放火烧人家屋宅的家伙我一定让他吃不完兜着走!” 哈库轻轻摇头,对这样“勇猛”的圣女感到不适应。费席安凝视她片刻,转过头。 “我们上去看看吧,记住切莫打草惊蛇。” 第六部 王宫的宴会,此刻正值高潮,当水晶公爵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四下更响起一片哗然。 环肥燕瘦立刻围住全场身价最高的美男子,靠得近的更是一边娇笑一边争着把丰胸往蒙契尔的胸膛挤,看得其他绅士双目通红,当事人倒是没什么感动,依旧维持一百零一号表情,说好听点叫“酷”,说难听点就是“没睡醒”! “讨厌~~~公爵好久没来看人家了!” “是啊!丽莎等得好辛苦,人都瘦了!” 我捏上去好像还是老样子嘛?蒙契尔诧异地捏了把怀中人的纤腰,丽莎娇呼一声,顺势环住他颈项。众女见状,不依地争相上前,混乱间,吃吃浪笑不断扬起。 有识之士无不暗暗皱眉,这就是蒙契尔虽然才华出众却风评不高的原因——私生活太过放荡! 但事实上,被蒙契尔染指过的女性寥寥无几,只不过他不像许多硬派一样表现出严于律己的态度,公众场合反而左拥右抱来者不拒,亲吻抚mo之类大胆煽情行为屡见不鲜,可偏偏不见他晚上招人共度一夜情,这个谜只有蒙契尔的贴身侍从艾伦回答得出: [主人要睡觉呐!谁晚上打扰他可连天上的诸神也救不了!] 然后,他补充,[所以,若那些小姐白天上门,主人一定不会拒绝的,只是气氛差了点。] 因此,蒙契尔这么晚还出现在宴会大厅,是有特别的理由。 “舅舅要见我。” 看着好容易将自己挖出花粉堆的一干大臣,蒙契尔淡淡表明来意。众人面面相觑,头一个反应是国王知道了。左大臣压低声音道:“公爵大人,你说陛下会不会已经查觉我等的计划了?” “可能。” “还是不要去了,大人。”生得尖嘴猴腮的贵族院元老文森劝道,“以陛下现在的状况,即使知道了也没办法,但若你落入他手中,我们就群龙无首啦!” “是啊是啊,你是我们的领袖,出了事可怎么得了!”余人齐声附和。 我什么时候变成你们的领袖了?蒙契尔心里反问,嘴上却道:“不用替我担心,就算真的查觉了,无凭无据,舅舅也无法扣压我。” “可是……” “对了,怎么没看见军机大臣?” 众人交换着诡异的视线,半晌,左大臣干咳一声,道:“他出任务去了。” “去拿星冠吗?” 文森点点头:“同时也是捉拿圣女,只要圣女和星冠到手,就万无一失了。” 蒙契尔微微一晒,摇了摇头,“你们想得太简单了,叫他回来,星冠由我处理。”语毕,转身离去,竟一点也不把这班重臣看在眼里。 众人惊慌地目送他的背影,半晌,一人询问左大臣:“大人,怎么办?照他的话做么?” “嗯,无所谓,只要拿到圣女就行。”左大臣冷笑,“费席安也在拼命寻找星冠,就让他们两兄弟去争得头破血流吧。” 文森皱起眉:“你不觉得太有自信了吗?水晶公爵可不是易与之辈,托他那个女巫老妈的福,搞不好知道我们这里所有人的秘密!而且他还有三分之一的兵权,欧诺那个老顽固也站在他那边,万一星冠再落到他手里,我们就全完了!” “正因为那小子有势力,我们才要推举他当头。” “你当真要投靠他?老实说,我还觉得费席安比较适合,他年纪小,好控制。” “没错,费席安适合当傀儡,所以蒙契尔只不过是个用过就丢的棋子。”左大臣阴阴而笑,余人恍然大悟。 “哼哼,先狠狠吓费席安那小毛头一跳,叫他知道我们的厉害,今后就会乖乖听话。再从圣女口中逼问出星冠的下落,把它毁了!打造个假的来骗骗国民,最后把引起骚动的罪名统统推给蒙契尔,一切就是我们的了,哈哈哈……” 左大臣发出志得意满的大笑,余人满脸堆笑,阿谀奉承。 “唉。”与此同时,暗香浮动的后花园里,响起一个低沉的叹息。有时候,他真的很讨厌这与生俱来的能力,但无法否认的,就是托这个力量的福,他才能在步步为营的宫廷平安度过多次劫难。 夜凉如水,露水拂上青年白皙的肌肤,激起一阵精颤,紫水晶般的眸倒映出一轮血红的新月,这噬血的月色,多么像数年前的那一晚。 昏暗的寝宫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不时响起的痛苦呛咳和喘息声,更添压抑的氛围,与大厅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两个侍女紧张地随侍床前,一霎不霎地盯着床上的人。蓦地,病人用帕子捂住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咳嗽,原来是从窗外灌进一阵冷风。 一个侍女慌忙递上温水和手巾,另一人跑去关窗,半途僵在当地。拉开的落地窗后面有个颀长的身影,因为背光,脸看不清楚。 “你……”侍女惊愕地瞪着不速之客,正要大声呼唤门口的侍卫,床上的人稍稍抬起上身,挥手道:“没事,你们退下吧。”剧咳过后,声音极为嘶哑。 虽然疑惑,侍女还是听命地退出房间。几乎在门合上的同一刻,站在中庭的人踏进室内,垂下的丝质窗帘正好罩在他身上,像披了件斗篷。 “你来了。” 病人静静地道,来客也静静回望他,眼神不带一丝情感。低头看到手中的帕子沾着血迹,床上男子微一苦笑。 “你快不行了。” “我知道。”莱安特鲁国王凯瑟斯将帕子随手往枕下一塞,道,“那群老家伙已经等不及了?” “是。” 凯瑟斯哧笑道:“不自量力!虽然年纪小,他却是我凯瑟斯莱安特鲁和艾莎琳的儿子啊,岂是好欺负的!以为我死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凯瑟斯凝视对方,眸光柔和下来,缓缓伸出手,“蒙契尔。”水晶公爵反射性地握住,但动作与其说温柔,更像机械木偶一样僵硬而毫无诚意。看着青年蜡象般绝美却没有一丝一毫情绪起伏的脸庞,凯瑟斯无比悔恨。三年前因一时激愤犯下的罪行,不但折磨了他,也夺去了这孩子正常人的部份,所有的喜怒哀乐。 “你有什么打算?”心知告歉无用,凯瑟斯叹了口气,岔开话题。 “……” “欧诺说,你加入了他们,不过我不相信。” 欧诺尼古拉斯是和左大臣齐名的右大臣,也是两朝元老,凯瑟斯的心腹。蒙契尔依然沉默,只有瞳眸深处浮起一抹淡淡的嘲讽,仿佛在说“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我好像注定得不到答案了。”凯瑟斯苦笑,随即弯腰剧咳。蒙契尔拿起床头柜上的水瓶,瞥见旁边的小药罐,愣了愣,没有递出。 “喂!别让病人久等!” 蒙契尔任对方抢走水瓶,等他缓过气来,才道:“我看到安眠药——凯瑟斯,你想死。” “没错。” “也对,你能这么精神地从我手里抢走水瓶,没有安眠药帮助想进棺材还得等几年。”蒙契尔骂人不带脏字,这是他今晚说的最长的一席话,心情多少有点激动,然而,他的表情仍是一派淡漠。 凯瑟斯兴高采烈:“你肯骂我了!?” “……”蒙契尔眯起眼,对方的悔意在这句话里表露无遗。一刹那,他微一心软,幽幽地道:“我希望你死掉。” 凯瑟斯欣慰地笑了,憔悴的脸庞浮起不属于垂暮的光彩。 太好了,这孩子终于肯恨我了,原以为这孩子的人格已经完全消失了。这样一来,费席安也不用面对一个可怕的魔鬼——一个没有人性,丧失自我的魔鬼,打一场绝无胜算的仗。 “我终于可以,到艾莎琳的身边去了。” 凯瑟斯闭上眼,两行泪水滑落腮帮。 许久,床边的人才颤动了一下。 “就这样去了,你留下的东西会被人欺负的。”蒙契尔替停止呼吸的舅舅盖上chuang单,做了个祈蹈冥福的手势,悄然退出房间。落地窗关上的同时,夜风送进他最后一句呢喃,无人知晓,这句话就是之后席卷整个莱安特鲁王国的风暴之眼: “国王死了,代表星冠将重返世间了吧……” 第七部 被夜色完全包裹的首都市街上,有五个人快速奔跑着。其中一抹全白的身影尤其显眼,使后头的追兵能够咬定不放,紧紧尾随。 “你这样不行!” 领头也是个子最小的人扯下斗篷掷向身后的少女,“快披上!”雷莉亚一边诅咒自己全白的圣女装一边伸手去接,就在这时,随着刺耳的破风声,一支羽箭撕开黑夜疾射而来,将斗篷牢牢钉在地上。这么神准的箭法,全国只有一个人有,除了雷莉亚,每个人都猜出是谁——军机大臣克劳斯迪可姆! “原来连克劳斯大人也站在左大臣那边了!”哈库咬牙切齿。余人也脸色一沉。跑在他左边的军官金苦笑道:“不过克劳斯大人还算念旧,没有射我们。” 黑夜里连一块暗色的布也射得下来的箭术,射人自然更没问题。 “也许他想过会儿射我们的四肢哩。”右侧的卡兹咕哝道,惹来四人的白眼。突然,雷莉亚冲到哈库身旁,一拽一拉,将他的斗篷连着环扣硬生生扯下来。 “圣、圣女小姐!?”三个军人被她的举动吓了大跳。 “妈的!除了费席安,这里的男人全是白痴吗!看到斗篷报销时,你你你,你们三个就该将披风丢出来!谅那个克什么的手再快也来不及射!”雷莉亚粗鲁地拉下头罩,要丢掉时犹豫了一下,“……不行,这是白的,迫不得已时可以用来当白旗。”说着,将头罩塞进怀里,披上不久前还属于王子贴身侍从的斗篷,跑到费席安前面。 “跟紧了!我带你们甩脱那帮臭虫!” 哼!玩捉迷藏吗?玩得过我?首都的路没有人比我更熟悉,等着瞧吧! 金和卡兹不约而同地靠近同样一脸呆滞的上司,悄声道:“队长,她真、真的是圣女吗?” “好像是……” 费席安也看了雷莉亚一眼,但是没有说什么,反而愧疚地转过头去。 那时,当他们回到地上时,玛雅教院已是一片火海,整栋建筑物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到处是大大小小的火苗,烧焦的人体横七竖八地躺在断亘残壁间,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和直冲鼻端的臭味,中人欲呕——一如十一年前那个噩梦的景象,再次倒映在少女的双眼里。 费席安捂住嘴,不是因为犯呕,而是为了堵住呛咳。哈库小心地跨过满地焦尸,躲在一面断墙后面朝外窥视,过了一会儿,走回主君身边报告:“服装不统一,看不出是哪条道上的,不过人数倒很多,大约有两三百,把这里都围住了。” “那就不是恐怖分子了…咳!哪有破坏后不跑留在原地等着被捉的恐怖分子……咳咳!咳!”一说话,费席安就忍不住咳嗽,“有人在搜吗?” “嗯,我看到不少人在附近晃荡。” “什么样子?” “用枪挑来挑去好像在找什么。” “在找我们的尸体。确定了,不是左大臣的人,是他。” “他?”哈库挑了挑眉。费席安神情一黯,没有回答,四下张望:“圣女呢?” 雷莉亚站在不远处,朝两人招手,眼睛却牢牢盯着一根倒下的横梁。费席安和哈库连忙跑过去。 “什么事?” “下面有声音。” 费席安抖了一下,但很快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这里还有地下室吗?”雷莉亚没有遗漏他的反应,点了点头:“下面是厨房的储藏室。”他的幽闭恐惧症还真是严重,看到别人被关也会打寒颤。 “哈库,来帮忙。”费席安抓住横梁的一头,哈库急忙上前推开他:“殿下,我来!”雷莉亚耸耸肩:“那我来把风好了。”说着,捡起一根木棒,走了开去。她的冷静令费席安暗暗吃惊,一救出被关在储藏室里的两个近卫队员,就忍不住赞道:“你真勇敢,圣女,宫里很多侍卫都没你这样的胆量。”边说边扫向两招就被摆平在地的敌方侦察员。 雷莉亚苦笑不语,刚才,她瞥见角落一具尸体戴着眼熟的首饰,正是迪南多冯经常戴在手上的银手镯,平时老是给她罪受的老处女教官眼下成了不会动弹的焦尸,雷莉亚心里却一点也不快乐。虽然幼年的悲惨遭遇锻炼了她的心志,但玛雅教院是养育了她好几年的庇护所,她无法不感到悲愤。 这时,一只小手拍打她的长裙,雷莉亚立刻回过神。 “你裙子着火了。”费席安解释,随即垂下眼,羞愧地道,“对不起,这里变成这样,都是我造成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赔罪才好。” 雷莉亚眨眨眼,笑开来:“得了,还不确定是你的错呢。” “可是……” “放轻松点,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很小心了——白天你来教院是私下进行的吧?只是敌人厉害了点罢了,不能怪你。”雷莉亚拍拍对方的肩膀,笑道:“怎样?我是很明事理的人吧!” 费席安愣了半晌,绽开如释重负的笑容,语气是由衷的赞赏。 “嗯,不愧是守护星冠的圣女。” “呃。” “谢谢你,芙兰娜。”费席安亲切地道,“你也叫我名字吧,比较自在。” 雷莉亚回以尴尬的一笑,感到有点心虚,又有点失落。这时,哈库领着那两个近卫队员走过来,向他俩介绍。 新同伴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一个叫金,一个叫卡兹,是哈库的部下,这次随同费席安来玛雅教院,却碰上这场无妄之灾,幸好他们被派去储藏室搬啤酒桶,才逃过一劫。但爆炸时一根横梁正巧倒在门上,若非雷莉亚细心听见两人的拍门声,这两缕好运的英魂还是逃不过冥神的魔掌。 金是四人里块头最大的,比哈库还高半个头,听说事态后,脸色就很凝重,卡兹就开朗多了,还有闲情握住美女的手大献殷勤。 “哎呀,早就听闻圣女小姐美貌端方,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位俏美人,还是我的救命恩人,真是太感谢了!可否让我直呼芳名?” 费席安双眉一皱,刻意大声咳嗽:“注意场合,卡兹!现在不是泡马子的时候!” “是,殿下。”被年纪小威势却十足的主君一喝,花花公子乖乖收回魔爪,免去了被雷莉亚踹飞的下场。 哈库忙着搜查被雷莉亚抓获的俘虏,半晌转回来,轻轻摇首,表示没搜到任何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费席安陷入沉思。不远处,雷莉亚静静望着他,眸光柔和。 ****** 【后记】 最近很多读者抱怨为何不更新正文,抱歉,不是我偷懒,实在是最近没灵感,既感冒,工作又忙,好不容易攒了两万字,也要留待宣传用。而且宣传要四万稿,我都快头痛死了!所以所以,请体谅一下可怜的作者我吧。 另外,《星冠奇缘》是我高中时的作品,所以文笔不及《满愿石》好,情节也很简单,也许有读者不喜欢,但非常时刻,也只好请你们将就了。 第八部 “什么!圣女在里面?” 听完从王宫赶来的侍卫的报告,军机大臣失态地大吼,向来冷凝的表情因冲击而龟裂。 克劳斯迪可姆,四十八岁,莱安特鲁王国军阶最高的军人,生性严肃、正直,是典型的国家至上主义者,所以左大臣放心地以摄政大臣之姿对他下令,要他逮捕费席安一行人。 然而左大臣等人万万没想到,克劳斯真正热爱的不是“国家”,而是“国君”。有严重偶象崇拜症的他唯一效忠的王,不是国王凯瑟斯,也不是王子费席安,而是水晶公爵蒙契尔。在这种心态下,他罔顾左大臣的命令,坚决调动军队,为主君排除异己,采取了激烈到不近人情的手段——爆破玛雅教院! 讽刺的是,左大臣在一帮同盟者里,还是最信任克劳斯的。因为他刚正不阿,不贪污纳垢、不结党营私,关键时刻才能最劳靠地完成任务。所以在接到消息时,他一时还不相信。 不过,克劳斯现在也陷入了两难境地。 昨天傍晚,他清楚得知:芙兰娜受蒙契尔之邀到他家参加茶会,这两个人聚面通常要三四天,于是他断然发兵夷平玛雅教院,没想到眼下部属说圣女今天中午就回教院了。 怎么办?克劳斯头痛不已。别说芙兰娜是蒙契尔的情人,圣女一死,星冠的下落将石沉大海。本想制造费席安死于恐怖份子之手的假象,让公爵顺利继位——这个国家只有由公爵来领导才是正途,可是…… 就在这时,静夜里传来一阵骚动。 “大人,东边的包围网快被突破了!” “什么!是谁?”克劳斯精神一振,暂时抛开烦恼,扬声询问。过了一会儿,探子回报,声音带着浓浓的惊惶: “是…是费席安殿下!还有圣女!!” 克劳斯立马赶往现场。这次行动,他只带了两百八十名王都骑士团成员,因为主要是用火yao攻击。军机大臣兼任热武器取缔官,因此克劳斯对使用这样的武器心里很是不舒坦,但为了主君的大业,他也只好罔顾职责了。 为了避免周围的居民起疑,克劳斯已经开始收拢包围网,而撤得最快的东面理所当然成为蛰伏许久的费席安等人最佳的靶子。 经过短暂的激烈交锋,平均年龄只有十位数的五人组就突破了骑士团的包围,消失在深夜里。然而雷莉亚穿着白衣裙,黑暗里也特别好认,所以很快被带兵追上的克劳斯发现,咬定不放,令五人暗暗叫苦。 “快!别让他们跑了!记住别对圣女出手!” 克劳斯内心狂喜,连费席安还活着一事也不在意了。对剿贼有丰厚经验的他把手下拆分为几十个小队,往小路包抄,若非雷莉亚对首都的路比克劳斯更熟悉,一行人早被堵住了。 一路上,克劳斯有好几次举弓想射死费席安,可是不知有意无意,一抹白影总是死死跟在他身后,片刻不离,完全罩住费席安小小的身体,令他无从下手。久追不果,他火了,见费席安扯下斗篷扔给雷莉亚,一箭射了下来,紧接着搭上第二箭,想一举解决哈库三人。 就在他要松手的刹那,一直护着费席安的雷莉亚蓦地转过身,他趁机将箭头指向前者,但听得“嘶啦”一声,注意力不禁被吸引过去,只见雷莉亚一把拉下哈库的斗篷披在头上,跑回费席安身后。 “可恶!”克劳斯放下长弓,狠狠低咒,明白今晚的任务是失败了。失去圣女这个明显的目标,即使他夜视力再好,也无法辩认。 “既然如此,只有活捉了。”克劳斯刚要下令,急报传来,得到消息的左大臣一行正率领私兵匆忙赶来,要他做个解释。克劳斯沉下脸,瞥了眼曙光微露的东方天空,将追击权移交给副官,领着一小队人马神态自若地迎向气急败坏的顶头上司。 王国历300年五月十八日,全首都人民过了个多事的夜晚,后世的历史学家称这一天为“后五月事件”。 ****** “现在怎么办?” 好容易甩脱王都骑士团,躲进下水道,一行人靠着墙壁大口喘息。听见卡兹的问题,雷莉亚、哈库和金不约而同地挺直背脊,看向最后一人。费席安沉吟片刻,道:“看情形,整个王宫都以我为目标了,我们先在这儿躲一阵,等风声松下来再去找欧诺帮忙。” “欧诺?”雷莉亚歪着头。 “右大臣,父王的好友,宫里大概只有他站在我这边了。”费席安有些失落地道。雷莉亚皱起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金咬牙切齿,喃喃道:“左大臣、军机大臣、贵族院……” “我最好偷偷回宫里一趟。”哈库安慰道,“近卫队绝对站在你这边,殿下,只要联络上他们,我们的力量就能大大增强了!”金和卡兹齐声附和。 费席安却摇摇头。 “不行,敌人一定也料到这点,肯定会加强王宫的警备。父王也在他们手里,我一露面,他们就会拿父王威胁我。而且近卫军八成只是被软禁,你去了反而落人口实,还是等欧诺替我们安排吧。“ 哈库还没回答,雷莉亚就插口: “等一下!你之前说什么啊!你说宫里只有右大臣一个可以信任,那、就是说蒙契尔公爵也是敌人咯?但就我所知,公爵不是那种人!” 周围的气氛一下子绷紧,哈库三人面面相觑,费席安则沉下脸。 “他毕竟是第二顺位继承人,不是吗?”好半晌,卡兹才小声道,引来雷莉亚和金两道愤怒的视线。费席安皱眉道:“昨晚差点射死我们的那家伙,是唐兄的部下。” “那又如何!不一定是公爵要他做啊!说不定是左大臣……” “克劳斯不会听唐兄以外的人的话!”费席安提高嗓门,哈库三人不由得露出紧张之情,来回看着对峙的两人。雷莉亚反而换上冷静的表情:“但他是国家的军人,不能违抗国家的命令。左大臣是摄政大臣,有权对他下令。” “左大臣不至于想杀我,他一直认为控制我比控制唐兄容易。” “所以你就认定是克劳斯假装领命,其实是奉了公爵的旨意想斩草除根?”雷莉亚反问。费席安咬紧下唇,许久,闷闷地道:“不是吗?” “错!” “对!”费席安暴跳如雷,大声道,“克劳斯从老早起就看我不顺眼!因为我只是个小孩子,又没什么本事,全是靠着父王才当上****,而唐兄比我有能力、有才干,却……”说到这儿,他顿了顿。金和卡兹错愕不解,哈库却会心一笑,雷莉亚也缓缓绽开笑容:“却什么?” “你想说克劳斯是自做主张?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 费席安脸色一沉,怒吼道:“就不可能!你这么拼命为他说话,是不是因为你是他的情人,是和他一伙的……” “殿下!”哈库的制止晚了半拍,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打断了费席安的责难。 “你这个小鬼!”雷莉亚大骂,胸口急遽起伏,俏美的脸蛋涨得通红。 费席安抚着脸,震惊地瞪视对方。金和卡兹也吓得缩在角落,屏息静气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混蛋!混蛋!”雷莉亚狠狠跺脚,“叫我帮忙的人是你,怀疑我的也是你,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说啊!” “我……”费席安语塞,只能呆呆张着嘴。雷莉亚喘了会粗气,才勉强镇定下来。 “可恶,我本来是要说什么的……” 一个小鬼头的无心之言竟然让我火大到这地步,看来我的涵养功夫还不够。 “……对了!我不知道你和那个克劳斯之间有什么过节,但蒙契尔公爵的为人你是了解的,他会只为了杀你一个就毁掉整个学院吗?是啦!你很委曲,堂堂一个王子,被一伙亲近的臣子背叛,像过街老鼠一样给人追进下水道,可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乱发脾气啊!这里每个人将来都要依靠你,我也是相信你,才跟着你报仇,你怎么能不振作起来。而且,我看得出来,你是信任蒙契尔公爵的,不是吗?” 静默。只有雷莉亚的喘息回荡在阴暗的地下。随即,她愣了愣。 我干嘛说这种话?这种像是芙兰娜姐姐口气的大道理……对了,我现在的身份是[圣女],可我要扮到什么时候?一开始是我向芙兰娜姐姐硬讨来,如今却变得骑虎难下。若我不是圣女,费席安、哈库……这些人也不会需要我吧?真正的圣女…对了! 雷莉亚的脸色刹时变得唰白,火场的记忆在她脑中复苏。 圣女姐姐——也在里头! “芙兰娜?”注意到她脸色不太对劲,费席安露出关怀的眼神。 不!我只是个假冒圣女,我不要变成真的! 雷莉亚调头就跑。见状,费席安愣了两秒钟,拔腿去追。 “芙兰娜!?” 还一阵子后,被留下的三人才面面相觑,交换困惑的视线。金首先发问:“圣女是怎么了?” “不知道。”哈库也一脸摸不着头脑。卡兹却若有所思:“也许是那个来了。” “哪个?” “就是‘那个’啊。” 不着边际的对话在下水道飘了好一会儿。 第九部 “芙兰娜!芙兰娜!” 狭窄的水道上,成员指数二的追逐战已上演了近半个时辰,仍然没有结束。他(她)可真会跑——这是两人共同的感想。 使出吃奶的力气,费席安终于靠近雷莉亚,踌躇了一下,没有抓那头飘扬的黑色长发,改为拉她的臂膀。感觉到背后的动静,雷莉亚把心一横,往水里奔去。 “啊!”没跑几步,她脚一滑,整个人跌进脏水里,一边挥手一边呼喊,“救命!救命!” “芙兰娜!”费席安急忙奔近,抓住她手,好容易拖上岸。拍打不断咳嗽的雷莉亚湿透的背部,他奇道:“你不会游泳?可是这水还不到我胸口耶,你坐着也不会溺水。” “啰嗦!我就是讨厌水,不行吗!”雷莉亚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吼道。 “行,只是没想到智名播天下的圣女竟连小小的涉水也不会,有点惊讶罢了。”费席安打趣,却见对方垂下头,两手紧紧拽住裙摆。 “芙兰娜?” “我不是圣女。” “什么?” 雷莉亚有气无力地重复:“我不是圣女。”接着把如何要求和芙兰娜调换身份一事说了。费席安听罢,久久不作声,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没关系,你可以揍我,是我骗了你,你揍我是应当的。尽管揍,别犹豫。” 误会了他的眼神,雷莉亚大方地道。直到不久前,她还没意识到芙兰娜已经死了。因为,在她印象里,圣女芙兰娜库珀好像永远是不变的。她总是柔柔地微笑,用宽谅的语气说话,优雅地照顾玫瑰,好像没有任何事能难倒她,改变她的自若。而忽然间,这个完美的形象以意料之外的方式永远停驻在雷莉亚心底,令她感到茫然失措。 所有我认识的人都死了。圣女姐姐,大家……至少让我以真实的面貌活着吧。 “这么说,今后我要叫你雷莉亚而不是芙兰娜咯?” 熟悉的童音唤回少女的神智,她惊讶地看着发话人。 “你…你有病啊!你不知道假冒圣女是大罪吗?” “知道啊,原来如此,你希望我罚你吗?嗯,欺君是死罪,那欺骗王子至少要半条命。”费席安故作正经地道。雷莉亚脸色转青,嗫嚅道:“我只说让你揍一顿……” “我拳小力小,你如意算盘打得倒精明。”费席安凝视她翡翠绿的眸子,开怀而笑。感染了他的心情,雷莉亚也笑开颜,之前的阴郁不翼而飞。 “你为什么突然告诉我事实,雷莉亚?”费席安缓缓念出对方的真名,发觉蛮顺口的,“我可不指望是你良心发现的关系。” “你损人的功夫越来越高明了,王子殿下。”雷莉亚扔来一个大白眼。 “因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去你的!” “事实胜于雄辩——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雷莉亚盘起双腿,两手捏住足踝,叹了口长气。 “其实,我也不太明白。本来我是一点不迷惑的,就连看到教院被烧毁的时候,我也没多少悲伤的感觉,唯一的念头是——复仇!我从小就刻意不让一些软弱的情绪进到心里,因为想活下去,就只有坚强。与其流泪还不如省下时间考虑当天的晚饭,我一直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不了解……在意识到圣女姐姐死了时,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大概因为太入戏‘圣女’这个角色,一时反应不过来。而且我又想到,你们需要的是圣女,所以这两天,你们看到的、相信的都是‘圣女’,不是我雷莉亚丹,感到好失落,想干脆就这么走了算了,省得你们发现后生气,我也可以恢复本来面目。” “你是白痴啊!”费席安打断。雷莉亚转过头,回他一脸“莫宰羊”的表情:“怎么说?” “你说你入戏,其实真正的圣女根本不是那样子,你心里很清楚,所以我们看到、信任的是你,雷莉亚丹。我就想圣女怎么会那么粗鲁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你皮痒啊小鬼!”雷莉亚举起拳头威胁,模样极为不淑女。费席安噗哧一笑:“太好了!你总算恢复原样了!” 雷莉亚愕然,眨了眨眼,道:“听你的口气,你好像还比较喜欢我粗鲁的样子?”费席安脸一红,别过头:“别胡说!我又没有被虐癖!”雷莉亚笑道:“我想也是。” 这一刻,两人感觉彼此的心一下子拉近许多,情不自禁地牵起手,并肩坐下。 “雷莉亚。” “嗯?” “你为什么有那种想法呢?” “咦?”雷莉亚朝对方投以不解的目光。费席安浮起黯淡之情,低声道:“因为你有些话和父王说的一模一样。母后刚死时,我每天哭泣,父王就骂我身为****不可以那么懦弱,后来我坚强了,却发现真正懦弱的是父王。这三年,他几乎夜夜失眠;而且一看我不哭了,就把国事丢一边,跑到神殿哀悼母后。现在也是,生病了还不肯吃药,存心等死,龟毛得一踏糊涂!可是有时候我觉得,我搞不好很冷血,不然怎么会这么快就振作起来,悲伤是这么容易就能忘记得了的吗?所以我一定是坏人,比父王,蒙契尔哥哥都要冷酷的坏人。” 一直默默聆听的雷莉亚嗤笑一声:“你想当好人啊?” “因为母后曾说,坏人是没办法爱人的,只能一辈子为了权力汲汲营营,跟一帮同类周旋到死。”费席安无意识地擦拭红肿的半边脸颊,懊恼地道,“我不要这样!” ……这样啊,虽然我是为了生计奔波,但好像也是这类人耶。冷酷的坏人吗?对眼睁睁看着父母死在眼前还能无动于衷的我而言,这称呼的确蛮贴切的。雷莉亚苦笑。 “很痛吗?”注意到男孩的动作,她关怀凑近。 “啊?还好。” 雷莉亚用袖管轻轻抚mo费席安的小脸,诚挚地道:“对不起。” “没关系啦!我不也骂过你,大家扯平!”费席安摇摇头,脸上浮起害羞的红晕,却没有像上次一样挥开对方的手。 希望为某个人做点事,尽己所能——我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心情。也许是因为这个小小的王子身上有和我相似的特质吧。 少女伸出手,拍拍男孩棕色的小脑袋,绽开由衷的笑靥:“不用担心,你绝不会是坏人的。将来也一定会遇到值得你相守一辈子的女子!” 费席安失神了一刹那,雷莉亚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看到他眼中多了些什么,但究竟是什么东西,却看不出来,而且费席安马上就别开了视线。 “雷莉亚,我先前听你公爵前公爵后的,似乎认识我唐兄很久了?” “没啦!只不过圣女姐姐带我参加了几次他开的茶会,见面印象不错,公爵人也帅,泡的玫瑰红茶更是好喝得不得了……就这样而已。” 雷莉亚说完才发觉不对:她干嘛说这么多?可费席安阴沉的脸色和语气告诉她不老实交待后果自负。 “这么说你根本不了解他?” “哎,有道是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至少公爵很大方,尤其在食物方面……” “原来如此,你饿了吗?” “谁饿了!”刚说完,一阵咕噜声拆了少女的台。一边欣赏对方难得通红的俏脸,费席安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她:“喏,巧克力。虽然不怎么解饥,但总比没有好,一半给你。” “谢谢。”雷莉亚一脸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的表情,接过巧克力,咬着香醇的零食,感觉温暖的不止胃袋,还有心的一角,不知不觉用聊天的口吻柔声道,“事实上,我那时看你难受的样子,想无论如何要让你冷静下来,就信口胡说了,真正了解蒙契尔公爵的应该是你。”说完,她也吃完了巧克力,转过头,想看对方吃得如何了,顿时沉下脸。 “你的巧克力呢!?” “呃。”费席安吓了一跳,拍拍手,佯装轻松地道,“吃掉了啊。” “骗人!”吃掉了?吃掉了干嘛眼睛不对着我!? “没骗人,我真的吃掉了。” “费席安!”雷莉亚加重语气,“我以为你有的!”她感到眼眶周围湿湿的:他也快一天没吃饭了啊! “我是有嘛,只不过比你的小,所以吃得比较快。”费席安依旧涨红了脸申辩,瞧见少女杀气腾腾的视线,底气不足地缩了缩,“真的……” “你妈没告诉你好孩子不许撒谎?” “所以我没撒谎。” “闭嘴!”雷莉亚火大地咆哮,成功威吓住对方。按住头,她轻笑出声,叹道:“算我欠你一次。” “……”费席安搔搔头,脸红地垂下头,半晌,他抬起头,问道,“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雷莉亚凝神倾听,果然听见几个逐渐响亮的呼唤: “殿下!圣女小姐!殿下……” “终于寻来了。”雷莉亚笑着站起身,拍了拍裙上的尘土,“巧克力全被我一个人吃掉了,真有点对不起他们。” 费席安也笑了,随即露出沉吟的表情,道:“待会儿别跟哈库他们说你的真名,用圣女的身份你会比较安全,左大臣那边也会投鼠忌器。” “没问题!”雷莉亚爽快答应。费席安站起来,不经意地扫视周遭,怔仲了一下:“咦?” 雷莉亚正向奔来的三人招手,闻言低下头: “怎么了?” “这里,我好像来过。” “殿下?”哈库三人走近,见主君专注的样子,不敢打扰。费席安环顾片刻,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我想起来了,再过去有条楼梯直通王宫的后花园。” “什么!”雷莉亚、金和卡兹大吃一惊。哈库会心一笑:“又是你在无意中发现的?”身为费席安的乳兄弟,他很清楚这位主君从小好奇心奇重,酷爱探险,发现的秘道无数。 费席安吐吐舌,挥手岔开话题:“怎么样?虽然有点危险,但不失为一个节省时间的好法子,干不干?”金和卡兹轰然叫好,自从获救后,他们一口浊气就憋在胸口,恨不得马上召集同伴,给逼得他们落到如斯境地的左大臣一行一点颜色看。雷莉亚也表示赞成,只哈库提出异议:“不先去见右大臣吗?” “在宫里不就能见到他吗?”雷莉亚奇道。 哈库的眼神明白写着“你怎么连这也不知道”。 “欧诺大人也是大贤者,平常多半待在神殿里。” “哦。”看什么看!没研究过贵族的日程表又不是我的错!雷莉亚暗骂,因为向费席安坦明了身份,她对自己的演技就有点放松。接着,她忆起一事:大贤者!?难道就是那个圣女姐姐曾带我去过两次,老是拿着一堆古怪东西骗算命钱的老头子吗?惨了惨了! 雷莉亚连忙向费席安抛眼色,后者看见了却不明其意,于是向她投以不解的视线。见状,卡兹取笑道:“圣女小姐在和殿下眉目传情吗?” “……”少女僵在当地,半晌,怒火卷上她俏丽的脸蛋。费席安也满脸通红。哈库和金则是瞪大眼。 “开玩笑!我是开玩笑的!”眼见风向不对,卡兹忙笑着打马虎眼。金斥责了他几句。雷莉亚仍是气鼓鼓的,不过拳头好歹松了。哈库心惊地瞄着主君颊上两朵红云,心道:不会吧…… 费席安干咳两声,缓解了尴尬的气氛,正色道,“欧诺当然是要见的,今晚的事一定已经传扬开来,他应该会在宫里等我们,跟他商量完之后,我要再单独见一个人。” “谁?” “唐兄。” 第十部 一天前,莱安特鲁王国的人民绝对想不到好好一个国庆日会生出这么多事来,还是在庆典高潮的后半夜陆陆续续发生。虽然除了玛雅教院的师生外没有其他人员伤亡,但军机大臣率领几百个人在全首都大搜索,之后又和左大臣的私兵在街上对峙,也够扰人清梦的。 然而,最令人震惊的还是国王凯瑟斯莱安特鲁的暴毙,当看见王宫升起的黑旗时,人人为之呆然,少数有识之士开始怀疑这一连串事件会否有黑手在幕后操纵。毕竟,噩耗来得太突然了。 清晨,各大“独家专访”就纷纷出炉,一条条内容耸动却不负责任的标题占满杂志报刊的头版。在传媒的狂热炒作下,市民们本已绷得紧紧的神经更有断裂之嫌。人人目光直指王室,在国王病亡、****失踪的现下,由谁来接管政权变成最至关紧要的问题,但是,圣女凶多吉少,连带星冠下落不明,莱安特鲁王国的未来就像陷入一团乱麻般混沌难料,因此,人们在忐忑不安之余,可以说是抱着消极的心态等待王宫的决定。 相反,上位者们因为切身的利益,对政局的风吹草动就关心得多。除去不知所踪的费席安王子,目前宫里最有势力的两位重量级人物——左大臣和水晶公爵蒙契尔,正处于冷战阶段,而造成这个结果的起因是昨晚的当街抢人。虽然属于后者一派的军机大臣克劳斯事后低调地出面解释,仍然无法平息前者的不满。 论实力,蒙契尔远在左大臣之上,控制了近卫队再加上等同其亲兵的王都骑士团,他的兵力远超过左大臣。而且在下级军官和市民中口碑都很好,与年轻一辈的官员和右大臣也相处甚欢。不过,左大臣有班位高权重、财力雄厚的老臣支持,实力也不容小觑。所以蒙契尔暂时还不想和他撕破脸。 午前的阳光不暖也不烈,极为适中,让人连个嗑睡也打不起来。这个时段是蒙契尔最讨厌的,因为了解他的访客多半都选在这时候串门子。 沉稳踏实的脚步声停在门口,顿了一会儿,衣冠笔挺、神情一丝不苟的中年军人才走了进来。 “臣请恕罪,公爵大人!” “何罪之有?” “没拿到****,险些置圣女于死地之罪。” 克劳斯深深埋首,语气是由衷的愧疚。坐在窗前的蒙契尔朝他投以淡然的目光。 “前面一项你将功赎罪就行,我相信你。” “是!可是圣女……”克劳斯欲言又止。主君一番厚爱他粉身难报,但毕竟他差点造成无可挽回的结果,无论如何都难辞其咎。突然,克劳斯注意到几个不对劲的细节:费席安是怎么从那样的火海中生还的?还有,芙兰娜是自己跟着费席安跑了的,这件事该不该跟蒙契尔说呢? “忘了跟你说芙兰娜提前回去是我的疏忽。” “不,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克劳斯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问出心底的困惑,“公爵大人,同费席安等人一块儿逃走的圣女小姐,该如何处置?” “随她去。” “咦?” 蒙契尔捞起放在手边的茶壶,将香气四溢的液体倒入白瓷茶杯:“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不用担心,以费席安目前的能耐,召唤不出星冠的,我们只要咬定左大臣,就能再见到他们,到时把所有的恩怨做个了断。”说到最后一句,异样的光芒划过他眼底。 克劳斯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浮起踌躇的表情。 “其实,属下认为左大臣那个俗人也有点可以参考的想法。” 隐讳的话语包含着绝对无法忽视的深意,蒙契尔是何许人,立刻听出来,一瞬间转为冷厉的视线定在部下脸上。 “克劳斯,你也跟了我不少年了吧?” “是的。”军机大臣释然一笑,“那属下就老实说了。” 克劳斯早就看破左大臣的阴谋,蒙契尔也是。只要确定左大臣有篡位的野心,中间的过程本就很好猜测——暗杀国王、捉拿****、除去圣女、掌握星冠。谋权的手段不外乎这几种。可笑左大臣向蒙契尔讨好在先,对克劳斯下命令在后,等于向两人双手奉上计划书。 “圣女现在和费席安殿下在一起,虽然我们的人已经加紧搜查,短期内他们不敢出来,但万一百密一疏,让他们逃出城去,反咬我们一口,事情就麻烦了,何况有圣女做旁证,所以——”克劳斯顿了顿,一鼓作气道,“干脆杀了她!” “……” “请问,圣女小姐是您派去的卧底吗?”克劳斯临时想到一个可能,连忙问道。蒙契尔摇了摇头。 “那么,就没必要留着她了。”克劳斯加重语气,“我们可以安排一出戏,指称费席安图谋不轨,杀死生父,勾结乱民,还阴谋加害规劝他回头是岸的圣女,而圣女小姐临死前为了王国的未来,将星冠托付给公爵大人——民众是很好骗的,只要您把这个计划交给属下,保证万无一失!” 事实上克劳斯心底还有点疑惑:蒙契尔为什么让圣女提前回去,而不扣压她?费席安出使玛雅教院的事只有他知道,照理不应该让这两个人见面。芙兰娜又为何突然效忠费席安?而且看蒙契尔的样子,似乎一点儿也不紧张情人的变节,难道他忘了芙兰娜是他花了不少力气才追上的? 不过,无论主君心里有什么盘算,身为下属的他只要听命办事,再出谋划策就行了。 良久,蒙契尔才张开口,吐出两个字: “不好。” “大人……”克劳斯大惊,正要劝说,蒙契尔举起只手,“星冠是伪造不了的,你今后就会知道。” “那么,至少要把圣女小姐抓回来吧?”克劳斯不甘心地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们和左大臣之间的关系是不可能修复了。虽然表面上不会同我们闹僵,但他们私底下一定在找费席安,玛雅教院是我们毁的,圣女搞不好会在一气之下,跑去投靠****!” “不会的。”费席安只可能求助右大臣,绝不会向左大臣逢迎。蒙契尔太了解这个倔强的表弟了。不过现阶段费席安能选择的道路极为有限,他会放弃自己的矜持吗?或者有人能使他改变? 沉吟片刻,水晶公爵扫视依旧显得愤愤不平的部下,暗暗叹气。他这个部下什么都好:能干、忠诚、果敢,就是那狂热的拥护心让人头痛,不过这也是他一手造成。 “总之,继续搜索,没必要封锁城池。费席安一旦逃出首都,就代表他输了,无需再追。城外没有任何属于他的势力在,唯一向着他的近卫队也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可是万一他凭着星冠卷土重来怎么办?军队无法对星冠出手。” “没关系的,莱安特鲁王室过去曾出现一个畏惧外敌而抛下人民逃跑的懦弱国王,之后贵族院就明文规定没有正当理由离开首都的王族一律剥夺政治权力。费席安若连继承人的身份也没了,还有资格拥有星冠吗?我估计他最迟明晚就会露面,联络欧诺或责问我吧,你只要小心别让左大臣他们知觉就行。” 这趟会面,属这段话最长,所以说完后,蒙契尔很是口渴。克劳斯恭敬一礼,脸上是由衷的钦服:“公爵大人既已考虑得这般周详,属下就不多嘴了,即刻下令全员戒备。”凭费席安区区几个人,进得了王宫才怪。他唯一需要堤防的只有那个叫哈库的近卫队长,把他解决了,费席安就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 蒙契尔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他轻晃手中已冷的玫瑰红茶,状似无意地轻唤部下的名字:“克劳斯。” “是?” “今后别再自作主张了。” “……是。” 没有怒言,没有斥责,军机大臣的后背却在瞬间被冷汗浇湿。无需任何条件,水晶公爵庞大的威慑力,只有和他正面对话的人才能深切体会到。 ****** “那个可恶的小鬼!” 左大臣府里,从早上起就不断传出震天价响的怒吼和摔东西声,外头的行人纷纷走避,躲开噪音的源头。 华丽的大厅里,瑟缩在角落的众人看到上司终于停下手,鼓起勇气小声道:“大人,我们…我们今后要怎么办?” 余怒未休的左大臣投来杀气腾腾的视线,吓得众人立马噤声。 “你问我?还不如问那帮成天监视我们的护卫军吧!或者他们的后台——银发小子啊!” 听到最后一句,余人的脸色都阴沉下来。仆从早就被摒退,留在大厅里的全是****的成员,不是三朝元老就是皇亲国戚,放眼望去都是雪白或半黑半白的头发,拎出任何一个都是费席安和蒙契尔的长辈,堪称全国最有份量的集团。 “的确,这样不妙啊。”一人看向窗外,“水晶公爵每个动作都比我们快。在昨晚,若有人告诉我克劳斯卿是蒙契尔的人,我一定打死也不信,可现在……” “真可怕,到底还有几个人是对方的人呢?”余人窃窃私语。 “住口!住口!”左大臣扯着嗓子大吼,暴跳如雷的模样活像只青蛙。众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见惊惧和怀疑。就在这时,贵族院大佬文森开口道:“大家冷静点,这样怀疑来怀疑去的,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中了敌人的下怀。” “是啊。”众人稍稍镇定。然而左大臣舔了舔干裂的下唇,用不安的口吻道:“可是文森,我们不能不能不防吧?已经吃过一次亏……” 这个笨蛋!文森气结,同时也感到一阵无奈。左大臣本就多疑,这回经过克劳斯的打击,自然疑上加疑,甚至草木皆兵。 但体谅归体谅,文森还是忍不住失望。支持左大臣是他的选择,因为他是维持传统的贵族院的代表,无法接受有一半平民血统的费席安。蒙契尔虽是王族出生,但心机过深,难以把握,所以他投向左大臣,说起来和后者看中费席安的心态没两样。 左大臣的确有几分政治手腕,不然也不会坐到今天的位子,但他应变能力太差,气量又小,遇到点挫折就沉不住气,端看他刚才的表现,别说冷静超常的蒙契尔了,连费席安也比不上。 “大人,这个先且慢说,目前最重要的事是用您的权限叫外头那些人安份点,不然我们连一步也动不了。” 终归是自己选择的人,文森只好耐着性子劝说。 “嗯。”左大臣捞起一张椅子坐下,神色略见和缓,“我是摄政大臣,可以命令护卫军。不过,银发小子和那个该死的军机大臣会不会抗命?”文森摇摇头:“应该不至于,护卫军终究不是私兵,摄政大臣的命令是不能不听的。而且看蒙契尔的行动,应该还没打算和我们撕破脸。” “果然水晶公爵对大人还是有顾忌的!” “他知道不能正面对抗我们!” 众人纷纷附和,神气起来。左大臣的脸色也好了很多。文森却悄悄皱眉,加重语气:“我们不能安于现状,不加快速度反击,最后还是我们输!” “你有什么意见,文森?”左大臣不知不觉信任起两次稳住自己的大佬。文森也没有让他失望,斩钉截铁地道:“找到费席安殿下!依我的推测,蒙契尔也是这个打算。圣女凶多吉少,星冠是不必理会了,所以他当务之急是除掉费席安,伪装成意外身亡,再以第二顺位继承人的身份继承王位!到时,就是大人您也阻止不了他。” “原来如此,所以他盯紧我们,免得我们妨碍他。” “不错,我们必须反过来牵制他们,并尽快找到费席安,不能让他得逞。” 此刻,不仅一开始就视费席安为傀儡的左大臣一党,连蒙契尔身边的大多数人也不将他看在眼里。毕竟,一个八岁的小男孩,无依无靠、无权无势,存在感稀薄,谁都会把焦点对准才干与实力皆备的左大臣和水晶公爵。 这厢,文森还在沉思,任同伴们讨论得热火朝天,商量如何搜索全城。 光这样还不行,必须找出蒙契尔的弱点,我们的军力太弱,就算找到费席安,若那小子狠心撕破脸…… 蓦地,他全身一震,双眼射出阴鸷的寒芒,嘴角也浮起诡笑。 蒙契尔莱安特鲁的弱点吗? 第十一部 “是右大臣跟国王说,然后他才叫你来找我的?” “对。” “这样啊,那个右大臣还真迷信耶。” “圣女小姐……” “怎么?”雷莉亚往下看,摆出无辜的表情。哈库、金和卡兹齐声叹息:“没什么。” 谈话间,从水晶公爵和左大臣掌底逃脱的五人组也没忘记爬楼梯。由认识路的费席安打头,武艺最高的哈库殿后,排成一串往地上行进。到目前为止,每个人的膝盖都屈伸一百次以上了。 “你这个人。”费席安瞄了雷莉亚一眼,“对长辈应该尊敬点吧?” 雷莉亚翻了个白眼:“你有资格说我吗?昨天在花园里,你是怎么对我吆喝的?” “那…那是……” “好了好了,别争了。”哈库用无奈的语气打圆场。但静不到两分钟,雷莉亚就忍不住开口了:“那个右大臣为什么要国王叫你来找我?” “因为欧诺占卜出昨晚是你我见面的最好时机。” 什么嘛!果然是个招摇撞骗的老头子!费席安和圣女姐姐的最佳碰头时机哪里是昨晚了?他们根本连面都没见到!雷莉亚暗骂。费席安也感好笑,朝她做了个鬼脸:“挺准的,是不?” 紧跟在雷莉亚下面的卡兹问道:“这么说,知道殿下行程的只有两个人,那为何后来蒙契尔公爵和左大臣他们全晓得了?难不成也是拜托右大臣帮他们算的?” “右大臣不会帮他们算的。”金一本正经地道。 “我当然知道!这只是在开玩笑!”卡兹一脸受不了地大吼。雷莉亚和费席安扑哧笑出声。 哈库皱眉道:“真的很奇怪,就算不小心走漏了风声,也不可能两方都这么快得到消息,政敌之间通常会隐瞒情报。” “会不会是左大臣和公爵联手了?” “很有可能,那会是哪方先示好的?” “我想蒙契尔公爵早就知道了。”雷莉亚插口,她刚刚拼命回想和芙兰娜的谈话,以期帮费席安整理出头绪。余人立刻转移注意力,费席安大声道:“真的吗?雷…芙兰娜?”情急之下,险些说漏嘴,幸好没人发现。 “真的,‘殿下’。”雷莉亚瞪他一眼,才道:“前天他邀请我参加茶会,然后昨天中午把我赶了回来。” “这说明什么?”哈库不解。卡兹笑道:“啊,我听说过,公爵和圣女小姐聚会,没三五天绝不会完。所以,若非特殊情况,公爵是不会赶人的。” “没错。”雷莉亚没好气地道,不喜欢他暧mei的口气。 “我怎么不知道!”先前指责雷莉亚和蒙契尔有情弊完全是出于焦躁,事实上,费席安对这类传闻一无所知。所以这会儿听两人道来,很是不悦,接着想起雷莉亚不是圣女,怒气顿时烟消云散。 三个年长男性面面相觑,心想这些香艳事,哪能让还是小毛头的主子知晓。哈库赔笑道:“您…您还小嘛。” “哼!”虽然很不高兴,但因为是事实,费席安也只好默认。 “那赶人的理由呢?” “嗯……他说‘今晚是底线’、‘国王病得很重’,你会来询问我星冠等等。” “那唐兄真是早知道了。”费席安叹息。 雷莉亚突然叫起来:“不对!这么分析下去,岂不又变成蒙契尔公爵是敌人了!?” “而且不是先前的猜测,是有事实根据的推论。” “你闭嘴,卡兹!”雷莉亚瞪视脚下说风凉话的近卫队员。哈库问道:“殿下,你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些,才说要去见公爵吗?” “嗯,我实在有太多问题要问……” “慢着!”雷莉亚打断,“这么说,我们刚才讨论的你在下水道时就想到了?”费席安心平气和地道:“确切的说在玛雅教院我就在怀疑了,因为唐兄有多可怕我早就领教过了。” “不可以!你怎么可以想这么多!太可怕了,绝不可以!” 余人错愕地睁大眼,费席安没好气地道:“喂,你这句话严重污辱我的智商哎!” “你才八岁不是吗?现在脑子就动得跟御厨的刀子一样快的话,不到三十岁头发恐怕就掉光了!” “可是,我现在脑子不动得和御厨的刀子一样快,不用等三十岁头发掉光,立刻就给人宰了。” 两人你来我往,斗得丝丝入扣,哈库等人忍不住笑起来。 “总之,你不要太勉强,这里有这么多人可以跟你讨论……” “啊!金,别推啊!” 雷莉亚认真地道,不觉停下脚步,后面的人收势不及,一头撞进她飘起的长裙里,裙摆缓缓落下,包住他头脸,接着,时间凝固了。 “嗄啊——” 几欲撕裂耳膜的尖叫回荡在地下,雷莉亚羞得双手乱晃,“快放开!” 卡兹也是手忙脚乱:“我…我知道了……”话是这么说,一时却找不到裙子的出口。哈库和金齐声惊呼:“小心!” “哎……”当雷莉亚意识到时,大半个身子已歪出阶梯。千钧一发之刻,一只白皙的小手紧紧握住她手腕,止住下落之势。 “殿…殿下!”呼……好险。 费席安满头大汗,低喝道:“下面两个快放开!拔河啊!” “啊!”哈库和金这才发现情急下拽住了雷莉亚的裙摆,连忙松手。费席安深吸一口气,将雷莉亚的身体扳正。 “抓住!重…重死了。” 反应敏捷的少女早在他说话前就攀住梯级,因此能在第一时间对他的指责做出反击。 “谁重死了!在我这个年龄段,我的体重可是标准的,是你自己力气太小吧!” “但我的力气在同年龄的男孩里,算得最大了。”费席安甩甩手。雷莉亚嗤之以鼻。哈库诚恳地道:“是真的,圣女小姐,殿下连我的佩剑都能挥动自如呢。”雷莉亚瞥了眼他腰间沉重的宽刃剑,无语。费席安得意地朝她扮了个鬼脸。 “……”一口怨气没地方出,雷莉亚高高抬起脚,狠狠踩下去。 “呜哇——”卡兹发出凄厉的痛嚎,“圣、圣女小姐,你干嘛啊?” “我在替天行道,惩罚一个污辱圣职者的登徒子。” “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可以原谅了吗?那国王可以无意间去泡妞,大臣可以意外撞死人,猪可以不小心在天上飞了!” “这、这些好像和我的情况不一样……” “闭嘴!” 被王国最有权势的女性一喝,无权无势的近卫队员只好乖乖噤声,但闷了一会儿,终是不甘心沦为出气筒,于是一边可怜兮兮地吹着红肿的手背,一边咕哝: “我承认意外看见圣女小姐性感的臀部是我不对,可是因为角度的关系,能窥见您同样性感的红内裤的却不是我,而是我下面两位仁兄呢。” “卡——兹——” 响彻云宵的大叫夹杂着两个声音,一是男性凄惨的哀嚎,二是女性暴怒的狂吼。 ****** “还要重爬一遍吗?” “不知道。”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大概因为以八岁最大的力气还是拉不住一个暴走的疯女人和三个陪着她疯的无聊男人的缘故吧。” “……” 静默了三分钟—— “对不起~~~费席安(殿下)~~~~” ****** 【后记】 考虑到解禁时间太长,今后外传就改为公众版独家发布,让大家有个慰籍。 第十二部 初春的气候温暖适宜,坐在午后的露台上,享受阳光照耀身上的感觉,一边喝着香气四溢的玫瑰红茶,一边阅读古籍,再没有比这更惬意的事了。 楼下传来欢快的笑语,水晶公爵翻页的手微微一顿,看向栽满玫瑰的庭园,那里赫然有两个身影。个子较矮的是他的贴身侍从艾伦,拿着一只铜制的大水壶;个子较高的留着一头金棕色的长发,乌黑的瞳眸睿智而深邃,秀美的面容漾着柔和的笑意,一袭园丁服也无法掩盖她的丽色。若是雷莉亚在此,一定会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因为这个粗衣含笑的少女,正是外界以为已经死去的圣女芙兰娜库珀! 白云浮悠,轻风送暖,蒙契尔闭上眼,感到倦意涌上。自从三年前的事件后,他的精神变得很差,常稍一不注意,就昏昏睡去。而只消一睡,那些竭力遗忘的回忆就冉冉浮起,如水泡般充塞他的脑海…… 王国历293年莱安特鲁王国西南领春—— “子爵!子爵阁下!蒙契尔子爵阁下!” “副团长、副团长阁下,赛拉副团长阁下——你搞什么鬼?” 担任前锋总指挥,刚接获斥侯报告而急急赶来的王都骑士团副团长赛拉梅菲闻言一怔,看了眼忍俊不禁的两个守帐士兵,才回过神掀开帐帘,大步走进:“阁下!” “我有长耳朵,你犯不着吼这么大声。” “呃…抱歉,我有紧急军情回报。”卸过上司的调侃,赛拉急切地道。 眼前一亮,一个身穿鲜红战袍的少年手拿羊皮卷宗转过身,银蓝的短发在昏暗的帐内闪闪发光,熏衣草色的眸燃烧着精干的锐气和深刻的智慧,斜挑的眉,秀挺的鼻,蔷薇花瓣似的唇,五官虽犹带稚气的可爱,但这位年轻将领的容貌,已是任何人都无法不迷醉的美丽。 “看在军情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的大惊小怪了。”红衣少年笑靥如花,一摆手,“请坐。” 赛拉拉了张椅子坐下,忙不迭地道:“阁下,斥侯传来消息,西北军在莫关海峡遇袭,战况吃紧。而本来不该是这样的。虽然叛军是土生土长的南方岛民,但我们也有优秀的向导,照理不会吃地理的亏。可是昨晚大批敌军像早预料好的一样凭空出现,将打算渡海前来的西北军困在港口,至今已战了一天一夜,我方居劣势。阁下,大家要我来请示您:我们是立刻放弃这里前去支援呢?还是——” “还是什么?”蒙契尔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令赛拉窘迫不已,“没有什么‘还是’,你们的意思就是‘支援’。诚然,少了西北军,我们的战线就无法完成。兵力不足,只会陷入愚蠢的消耗战,而我们的补给线太长,守备更是薄弱。既然没办法让所有的士兵在一天里学会打鱼,就只有撤退一途。好啦,快准备一下,从头到尾我们就没有选择权嘛。” 待赛拉传令完回到帐内,瞧见长官慢条斯理地摊开一张地图,脸色毫无异样,但他还是战战兢兢地问道:“阁下,您失望吗?” “不失望。” “呃……可是,不得不放弃好不容易攻下的据点,连士兵都在抱怨了,您难道一点也不觉得不甘心吗?” 蒙契尔抬眼,笑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那个‘还是’的意思。不管什么原因,只要后撤了,宫里那班不懂军略的老家伙都会认为是败退,你们担心我顾虑这一点,罔顾友军的安危,死守这里,是吧?” 赛拉神情尴尬:“阁下言重了,大家是考虑到您的立场。您和我们不同,我们若被指责怯战,顶多扣点军饷或关个禁闭,但您是堂堂王位继承人,一举一动都受到各方关注,一旦落人口实,颜面何存?若做出偏颇的决定,也是情有可原。” “你真的认为情有可原?”蒙契尔声音一沉。 “因为以前的指挥官都是……”看出长官心情不愉,赛拉犹豫了一下,才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没错,以前的指挥官都是这样,所以我们都有觉悟。而且,碰上这种指挥官还算好的,最怕的就是那些根本不懂得用兵,只幻想以多胜少的菜鸟长官了,通常一仗就玩完,还拖着一堆人和他一起死。” 赛拉愈说愈小声,因为他心里,不,是每个见过蒙契尔的将兵都断定他也是个‘菜鸟长官’。虽然不知道确切年龄,但从外表看,蒙契尔顶多十三四岁,简直是从外到内的黄口稚儿。让这样的小毛头指挥作战,人人都大叹没指望了。 “原来如此,副团长果然快人快语,没让我失望。”蒙契尔站起来,笑道,“不过不用担心,我和那班蠢家伙不同,所以也请你和诸将勿以年龄为念,全力协助我。” 赛拉脸一红,诧异心思被对方看透,同时也松了口气。尽管仍不相信蒙契尔有领兵的大才,至少断事之明是有的,不然也不会下达那个撤退令。 “对了,你这两天在前面,大概不知道吧,利卡特他们三个已经服了我,你以后不用当和事佬了。”蒙契尔竖起食指,笑得得意也稚气。 赛拉足足愣了半分钟,才回过神:“什么!” “是真的,我和他们比赛,赌谁输了,就要听赢家的话,我赢了,所以他们都成了我的小弟了,而且是心服口服哦。” “……”老实说,赛拉一点也不相信,尤其想到几个僚友的脾气,就更加认定是蒙契尔吹牛或耍诈赢了赌局,但他很聪明地没有出言反驳。 只瞥了他一眼,蒙契尔就知道副将只是表面信服,肚里可怀疑得紧。他也不强调,反正出了帐子,自会有人告诉赛拉这个桩八卦。眼下他最关心的是军情,便招手道:“你过来看。” 赛拉依言走过去,俯视摊在桌上的地图。 “事实上,在你报告之前,我就知道莫关海峡的事了,和三位将军讨论后,一致认为敌军之所以能这么迅速地得知我军动向,很可能是有人通风报信的缘故。” “那就是——有内奸?”赛拉神色凝重,蒙契尔的表情也沉冷下来,颌首肯定。赛拉想了想,道:“不过骑士团是有很多团员是南方岛屿出生,但军阶都不高,应该探听不到这么机密的情报。” 蒙契尔微微一笑:“提到内奸,人们总是先想到同乡。其实只要利益得当,谁都可能背叛——背叛祖国、背叛朋友、背叛亲人。” 赛拉沉默了一瞬,问道:“那阁下有眉目了吗?” “不,他也是个狡滑的家伙,不会轻易露出狐狸尾巴,我若疏忽点,上次肯定被他瞒过。” “上次?” 蒙契尔捞起一只卷轴,边摇边道:“我因为私人理由,一直和首都保持联络,他大概以为那里有人帮我出谋划策,一次拦截了我的信,正巧那封信写得颇为隐约,其中一部份的内容是:[近日骚动渐多,疑不耐,欲出,然所思时日尚短,奈何?诚可笑也。常提浮躁乃大忌,或忘,赧。汝同,且定心。瞒不久,昭。望归期将至,万千珍重]。”看见赛拉一头雾水的模样,蒙契尔爽朗大笑:“哈哈哈……当日那人看了信后,可不似你这般云里雾里,而是大惊失色。因为那时我军刚到达莫关海峡,他想趁机将我们一网打尽。而看了信后,他以为我早就查觉他的阴谋,布下陷井,就等他们来攻;又想叛军确实崛起时间尚短,若不能以逸待劳,绝非王都骑士团的对手,立刻通知敌军改变战略,于是第一晚平平安安过去了。我那时就在奇怪,敌军怎么会放过那么好的一个机会。刚好信送过来,我看到封口的火漆有剥落,顿时恍然大悟。” 赛拉听得张口结舌,半晌才道:“没想到一路上发生了这么多事,属下鲁钝,竟一无所觉。可是这么听起来,内奸恐怕是……高级将领的一员?” 蒙契尔唇角上扬,眼神却殊无笑意。他缓缓收起地图,轻声道:“总之,我要放长线,钓大鱼,你就等着看我怎么把那家伙揪出来吧,赛拉。” 话音刚落,帐外传来通报:“全军就绪!”蒙契尔马上起身离帐,赛拉紧跟其后。平地上,整整齐齐排了六个方队,阵前是仅次于正副团长的三名将军:利卡特、沙玛和桑迪。向他们一一点头知会后,蒙契尔和赛拉相继上马,朝友军所在地出发。 走了一段路,赛拉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一边留意周围人,一边悄声问道:“阁下,那个欺骗了敌人的卷轴究竟是什么啊?故意布下的迷障吗?” “……” 蒙契尔没有回答。赛拉诧异回首,看见他把脸埋在马鬃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哈哈哈……” 强忍了一会儿,年轻的子爵终于忍耐不住,放声大笑,引来所有将兵错愕的瞪视。好半天,他才收起笑声,将红通通的脸蛋凑到副将耳旁,用掩不住的快乐口吻道:“其实,我就要当哥哥了!” “啊——” 三秒钟后,换成副团长在全军面前失仪。 ****** [蒙契尔: 你好吗?我很好。算算快三个月了吧?我这个傻妈妈倒和你这个傻哥哥一样急呢。这两天总觉得小腹胎动得愈来愈厉害,我真怀疑这小东西是不是在我肚里待得不耐烦,想出来了。但转念一想,才这么点天数,哪有可能啊,真好笑。唉,你在首都时,常提醒我不要浮躁,动了胎气,我老是忘记,不好意思。不过回想你那时的德性,还不是和我一样!看来我们都得放宽心呢,蒙契尔。我决定过两天将怀孕的事告诉陛下,当初是怕他担心我的身子,执意打掉孩子,才没说,现在想打也来不及了,就让他知道吧。而且,我想好好说的话,陛下一定能理解的,到时,他也会像你一样高兴,不是吗? 望归期将至万千珍重 艾莎琳莱安特鲁笔 王国历293年3月13日] 第十三部 北方的大草原和南方群岛都是少数民族居住的地方,一般通称游牧民族和岛民。相较后者,前者作为莱安特鲁王国附属的色彩更浓厚些。游牧民族固然剽悍,但由于土地贫脊,粮食多半依赖王国进口,反过来以良马和畜牧品为交换。北方的战士也是王国炙手可热的兵源,比如费席安的贴身侍从哈库,就是出生于游牧民族。 而由南方大陆分裂成的数十座岛屿则自成一个联盟,不服从王国的统辖。两百多年来,联盟为接壤海域的渔业和海底矿产的开采和王国争执了不下数千次,不过真正升级为战斗的次数倒还算少。一来是顾虑王国强大的兵力,二来是由于多普岛的调停。多普岛就是创立莱安特鲁王国的传教士克里斯多普辞世的小岛,那里还保有非常深厚的宗教信仰,就比较亲近宗主国。 然而到了费席安的父亲凯瑟斯一代,情势却一下子恶化起来。从逃税漏税发展到不交税;派去催促的使节被杀;采掘机遭破坏;渔船被凿沉;更有倡獗者上岸烧杀掳掠;请多普岛出来说句公道话,负责人也惨遭杀害,导致整个联盟再没人敢吭一声。最后凯瑟斯实在是忍无可忍,派谴大批海军围剿联盟的几座主岛,却因为不熟悉地理,闹了个全军覆没。幸好联盟陆战能力不强,才没殃及内陆。但渔业的打击还是深深影响了王国的经济。另外,国内的情势也不太稳定。继“五月事件”之后,恐怖份子又颇颇制造惨剧,内忧外患搞得宫廷头两个大,结束这一切的是凯瑟斯的外甥,当时还是子爵的蒙契尔莱安特鲁。 “号外!号外!五月事件的幕后主使被缉拿归案!恐怖组织‘毒枭’全体被叛绞刑!号外!” 王国历293年1月16日清晨,报童在大街小巷报告最新消息,早起的民众都脸露喜色,抢着购买报纸,不是默默垂泪,就是交头接耳,开启了不平静的一天。 一匹黑色骏马穿过吊桥,朝王宫正门奔去。两名守卫正要拦阻,骑士已勒马停步,绽开灿烂的笑靥,精神地道:“早上好!” “啊…早上好,殿下!”看清来人,守卫们连忙立正行礼。蒙契尔点点头,甩动缰绳正要进门,一个守卫问道:“殿下,您的侍从呢?” “被群众拉去喝酒了,我要向舅舅和母亲大人覆命,所以先赶回来。” “我们也听说了。”另一名守卫双目含泪,诚挚地道,“谢谢您,殿下!我…属下的姐姐就是在五月事件里失去一条腿,她要我代她谢谢您,谢谢您为她报仇!” 蒙契尔的神情柔和下来,温言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语毕,轻踢马腹,朝门里跑去。先前那名守卫想起一事,大声道:“殿下,欧诺大人从昨天起就在找您!”蒙契尔挥挥手表示收到,心里万分感谢守卫的忠告,于是中途掉转马首,刻意避开右大臣的府邸,岂料才绕过一个花坛,耳边就响起一声大喝: “蒙契尔!!!” “哇啊!”年轻的子爵差点从马背上滚下来,连连拍打前胸,转过身,埋怨道,“人吓人会吓死人耶,欧诺伯伯。” “少贫嘴!你要不是心虚,干嘛绕过我的房子?” “咦,原来我绕道了吗?啊,我是看这里风景好,才临时起意过来逛逛。” “别再甩花招了,臭小子!无论你要去见陛下、王妃陛下,还是你母亲,那边都不顺路——说!为什么跷了我整整三天的课?” 虽然一把年纪了,但当须发皆白的右大臣板起脸孔时,真没几人抵抗得了他的威严。蒙契尔只好乖乖下马,站定在他面前。 “对不起……” 欧诺打量他,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孩子,更是学文史的天才,为什么勉强自己参加战斗?如果你真的喜欢杀戮我不会阻止你,可是……蒙契尔,我很心痛,你知道么?” 银发少年俊美却稚气的脸蛋蒙上浓浓的阴影,暗自握紧双拳,他垂下头,低声道:“知道……我很对不起,老师。” “不用道歉,我知道这一切不是你的错,是你母亲,****公爵夫人的意思,我会跟她说,所以你罢手吧,现在还来得及。”说着,欧诺走上几步,搭住对方的肩膀,不料蒙契尔一把挥开他的手,惨叫出声。 “啊——” “蒙、蒙契尔!?” “哈、哈……好像还是太勉强了。”蒙契尔捂着左肩,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沿着额际不断滚落。欧诺扶住他,拉开他左肩的衣物,顿时脸色大变:“你这只肩膀脱臼过!?这样居然还敢骑马,你不要命了?而且还没有好好护理——真太不像话了!你知不知道这种轻漫的态度可能会毁了你一只手?”到最后,右大臣几乎是用吼的音量。 蒙契尔瑟缩了一下:“我…我有打算找个医生看。” “好!我就是最好的医生!来,跟我回府里,我帮你包扎!”欧诺拉着他往回走,边走边气愤愤地道,“我一定要让你那个利欲熏心的母亲瞧瞧!为了她的女皇梦,她唯一的儿子给搞成什么样!” “欧诺伯伯!” 蒙契尔的声音像鞭子抽打在欧诺的背上,拽住老人的衣角,他抬起头,眼底蕴满恳求,“我承认这次的对手是强一点,但我保证,今后不会再大意!不会受伤,不会再让你担心,所以求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唉。”欧诺的脸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扶起快哭出来的学生,轻轻抚mo他银蓝色的发丝,“蒙契尔,你这是何苦?” “我不苦。我要成为大将军,保护大家,保护莱安特鲁王国,是我自己的意愿,与母亲大人无关。”蒙契尔使劲擦了擦眼睛。 “是国家的错。要不是国家乱,也不会让你一个孩子上战场。” “没关系,我现在辛苦点,将来我的弟弟、妹妹就能在和平的年代里过着幸福的生活。当然,我也会健健康康地活到那个时候,所以,才要趁现在让战争结束啊。”蒙契尔眨眨眼,俏皮地笑了。 老人凝视他,良久,长叹一声:“你走吧。” “是。”蒙契尔深深一躬,诚挚地道,“谢谢您,老师。”语毕,跨上座骑,转身离去。目送他的背影,欧诺喊道:“晚上来我这儿,我帮你敷药!” “知道了!” ****** 穿过庭园,视野的尽头出现一座小行宫,即使是蒙契尔,也必须深吸一口气,才能足不停歇地走过去。 这里是王宫的禁地,不是明文规定,而是自然而然形成的,因为屋主是位让人退避三舍的人物。 ****公爵夫人,当今国王的妹妹,蒙契尔的母亲,同时也是莱安特鲁王国唯一的巫女。 巫女和圣女一样拥有异能,却被多数人认为是邪恶的象征,因为巫女最大的异能是恶运占卜。而从古至今,没有一个预言坏事的占卜师受到人们的欢迎。不过****公爵夫人的性格才是她被排斥的最大原因。同样拥有巫师血统的蒙契尔就因其个人的魅力,广受喜爱。 蒙契尔走到门口,单膝跪下,深深低下头,用一种恭谨却疏离的语气道:“我回来了,母亲大人。” 空气动了起来,不一会儿,响起一个极为清冷的女性嗓音,虽然隔着门,却像面对面讲话般清晰。 “我都知道了,你干得不错,蒙契尔。” “是您督战有功,儿臣没什么功绩。” “怎么没有功绩,你可以在我面前谦虚,但绝不能跟凯瑟斯客气。我交给你任务,就是要你获得与成果相称的地位。” “……是。” “记住了,蒙契尔,别让我失望。” “遵命,母亲大人。”蒙契尔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收拾一下,马上有个任务要你去办。” “是南方联盟的讨伐吗?” “既然你心里有数,我就不多说了。近日里我会帮你争取到一个空缺。” “不可以是低下的空缺。”蒙契尔的表情转为冷肃,完全不复先前和欧诺谈话时调皮的样子,“我虽有取胜的把握,但如果职位太低,调动不了全军,可没办法达成您要的结果。” “哈哈哈……当然不会是小官咯!我梅兰涅丝****的儿子怎能屈居一个小官!王都骑士团团长的位子,注定是你的了!”****公爵夫人放声大笑,笑声充满欣慰之情,“你终于有点权势欲了,蒙契尔,很好。” “……”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明白吗?” “明白。”蒙契尔简短地应了一声,起身行礼,“那我告辞了。” “慢着!”公爵夫人喊住他,“你的左肩怎么了?还有,我感到你的气息比以前弱很多,是不是还有其他没治好的旧伤?” 蒙契尔一怔,随即,浓浓的喜色浮上他俊美的脸庞,竭尽全力才没让声音颤抖:“没,母亲大人,只是一点小伤,不要紧……” “我知道不是什么大伤。” ****公爵夫人冷冷地道,如一盆冰水瞬间浇熄少年的喜悦,“但是可能会影响接下来的作战,把这个喝了。” 一只黑水晶瓶凭空出现在半空中,蒙契尔伸手接过,却没有喝,犹豫道:“可是,欧诺伯伯叫我晚上去他那儿治……啊!” “你把这件事告诉欧诺!?” “不不,是他自己发现的!他答应过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大意!” 沉默片刻,****公爵夫人用施恩的口吻道:“罢了,那老头很守信用——你快把药喝了。” “这个……”蒙契尔欲言又止。****公爵夫人扬起一串清脆的笑声,深深刺痛他的胸口,“呵呵呵,放心,我暂时不会动那个老头子,毕竟他也不太好惹。” “是。”蒙契尔松了口长气,这才拔开瓶盖,喝下苦涩的药剂,然后将瓶子送回室内,淡淡地道,“我走了。” “蒙契尔,你很聪明。” 少年的脚步停了下来,踌躇半晌,才继续往前走。****公爵夫人也不理会他有没有听,依旧自言自语般低声道:“而且,比我还聪明,但是,你太重感情了,总有一天你会吃到苦头,不改的话,总有一天……” 当回过神时,蒙契尔是身在来时经过的庭园里,初春的阳光照在身上,很是温暖,驱散了一部分寒气。情不自禁地蹲下来,他用力抱紧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 第十四部 “……然后我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追踪,那群恐怖份子真是滑溜,好几次变更交易地点,害我差点追丢,最后好不容易在一个废弃仓库逮到他们。你知道,黑道做生意时,是不能携带武器的,所以我们很快制服了他们。但是我们制服的只是一部份人,毒枭在全国设有分部,不全部挑了,迟早又会东山再起,出来捣乱。所以我拷问…问了那个黑道头子几个问题,摸清楚他们的内部情况,再假传消息,要所有人集中在我们埋伏的地点。守护神保佑,没有一个坏蛋漏网,我方的伤亡也不是很大,我也平安回来了。” “这都是你指挥有功啊,蒙契尔。” 美丽的王妃柔声道,温和地望着眼前用说故事的口吻简述一场生死之战的外甥,无法想象这样俊美温柔的孩子,竟是外界盛传,手段残酷、不留情面,让无数恐怖份子丧魂胆寒的[绯色鬼神]。 蒙契尔侧过脸,无意识地拨弄右腕的镯子,支吾道:“没啦,我只是按照欧诺老师教的兵法去做罢了。” 艾莎琳轻笑起来,有谁知道“绯色鬼神”其实很害羞呢?脸红时,就和他鲜红的战袍一样红。 蒙契尔偷瞄艾莎琳,眼神柔和下来。舅母不知道,人可以在温柔对待某些人的同时,对另一批人做出极为残忍的行为。所以他没说他怎么宰杀那些恐怖份子,怎么三天三夜不给睡觉、不给如厕地刑求那个头领,然后在他老实交待后一个个砍下他部下的脑袋,逼他演出那场戏,最终完成了他瓮中捉鳖的计策。 毒枭的头领死前大骂他比他们干黑道的还狠、还毒、还没人性,蒙契尔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不管他母亲****公爵夫人还是他老师右大臣欧诺,都教导他“要战胜狐狸,就要有超越狐狸的狡滑;要战胜豺狼,就要有超越豺狼的狠劲”。以蒙契尔的年纪,也尚不明白人性的复杂,他的世界只有简单的二分法。因此,杀人的滋味固然不好受,他却不后悔那样对待恶徒。 “我的部下也有很多是五月事件的受害者,他们都好高兴呢。”蒙契尔坐在床沿,绽开由衷的欢笑。 艾莎琳面露哀伤:“嗯,虽然凯瑟斯每年拨抚恤金给那些不幸的人,但他们真正感到安慰的时刻,还是今天吧。”蒙契尔皱起眉:“舅妈,为什么那些恐怖份子要做出那样惨绝人寰的行为?就为了报仇吗?我实在无法理解!” 王妃伸手轻揉少年的银发,温言道:“蒙契尔,我们是无法触摸到隐藏在事实背后的‘真实’的,我们能够做的只是划下悲剧的休止符,还有别让惨剧再次发生。” “我不太明白,不过我会尽己所能维持现在的和平的。”蒙契尔坚定地道,蓦地想起一事,“啊,对了,忘了跟舅妈说,突袭过程中还有段插曲呢。” “咦?” “有两个女孩,大概是五月事件的受害者,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混进埋伏地点,把恐怖份子自爆用的炸弹塞进通风管,我们才没不明不白地死掉,真应该感谢她们。而且一个恐怖份子偷袭我时,也是她们救了我……” “什么!”艾莎琳脸上变色,焦急地检视外甥,“蒙契尔,你……” “放心啦,我没事。”蒙契尔拍拍舅母的手安慰,续道,“其中一个栗色短发的女孩扑过来把我撞开,另一个黑发碧眼,长得很俏丽的女孩跳到木箱子上端起机枪狂扫猛射,枪法还神准无比,吓了我一大跳。不过她的行为太不要命了,要不是我冲上去拉下她,敌人早趁她补充弹药时崩了她脑袋了!后来那女孩对我说‘一命换一命,她不欠我什么’,就拉着那个叫杰妮的女孩走掉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没再见过她们,调查也没有结果。” 艾莎琳黯然无语,良久才叹了口气:“一定是五月事件的受害者,可怜的孩子……家人不会容许她们做出那样危险的事。”蒙契尔也沉默了会儿,突然眼睛一亮,兴奋地道:“舅妈,我想到一个主意——发动全国的教会学校,收养那些孩子!学费和生活费由教院和国库先垫着,等他们工作后偿还。那些孩子一定会努力学习,成为我国的栋梁,现在也能享受到普通孩子的快乐,不用再挤在福利机构饥一顿饱一顿——好不好,舅妈?” “好,当然好啦!”艾莎琳喜得连连拍手,“我会同凯瑟斯说,他一定答应!太好了,这下那些孩子的未来有救了!蒙契尔,你真聪明!” 蒙契尔羞涩一笑。艾莎琳眼光一闪,揶揄道:“对了,那两个女孩一定都长得很可爱吧?难怪……” “舅妈!”蒙契尔满脸通红地大吼。艾莎琳笑得更欢了:“怎么,莫非你在乎身份高低?那就不要害羞嘛!” “不是!不是这样!我很佩服那两个女孩的勇敢,但绝不是动心。何况在那种情况下,根本没空想这些有的没的!” “也对。”艾莎琳自觉玩笑开得太过火了,歉然一笑,没注意外甥在偷瞄她半晌后,红着脸别过头。其实,蒙契尔对这位舅母有着超越亲人的感情,因此他在心里构绘的女性形象,也是像艾莎琳这样温柔内敛、气质高雅,又不失俏皮的类型。和那两个女孩一样外放勇猛的类型,只限于他的交友范围。 蒙契尔扑回床铺,伸展双臂,满足地吁了口气。身下传来人体的温暖,他简直爱死这种感觉了! 艾莎琳好笑地看着他孩子气的行为,摇头道:“你噢……” “啊,是不是太重了?”蒙契尔紧张地爬起来。艾莎琳一把拉住他,笑道:“怎么会,舅妈还怀疑你营养不良,这么高还没几斤肉。”说着,她轻轻抚mo少年的脸颊,眼中充满疼惜之情:“脸色果然不太好,是不是累着了?果然不该让凯瑟斯派给你那种任务,差点就回不来了!不行,下次舅妈绝对不让你再去任何危险的地方!”蒙契尔闭上眼,感受那双细白的手带来的温馨触感,听着那慰贴的低语,胸口涨满了幸福。 连这样小小的动作,简单的慰问,他的亲生母亲也从未给过他,却是一个和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女性全身心地给了他。 蒙契尔心一酸,睁开眼来。 “舅妈,你太宠我了啦,当心我变成不良少年。” “你能变成不良少年,舅妈我还高兴呢!”艾莎琳敲了他一记,“我问每个人,每个人都说蒙契尔子爵乖巧伶俐,聪明好学,有礼谦逊,没半句坏话!”蒙契尔笑道:“舅妈不高兴我做乖孩子吗?” “我只是不希望你太压抑。”这一刻,艾莎琳的眼睛仿佛能看进眼前之人的灵魂深处。正是因为蒙契尔太成熟了,她才担心。 蒙契尔失笑:“你怎么跟欧诺伯伯说一样的话,我才没压抑自己。不管是剿贼还是打仗,都是我心甘情愿去做的。”艾莎琳奇道:“打仗?” 糟糕!说溜嘴了!“没啦!我只是打个比方罢了!”若舅妈知道他即将被派去南方参加讨伐战,铁定反对到底。见对方还是有点疑窦,他补充道:“我虽是王国的军人,但首先是人,违背良心的事,我是不会做的。我真的没有压抑自己,舅妈。” 艾莎琳这才疑虑尽消,凝视面前视如己出的少年,突然低下头,脸颊泛起红潮:“你是个好孩子,蒙契尔,我一直很羡慕梅兰捏丝,你的母亲。但我也知道神给我的是另一种形式的幸福——我有深爱我的丈夫,她却……所以我不怨。”她不觉握紧双手,双眼蒙上雾气,声音也逐渐哽咽:“可是我万万没想到,神会给我这样的惊喜……” “舅、舅妈?”蒙契尔听得一头雾水,见她流泪,顿时惊慌不已,拉下袖子要给她拭泪。艾莎琳牢牢拽住他手臂,抬起头,绽开喜悦的笑容:“我怀孕了,蒙契尔,我怀孕了啊!” “啊?”少年先是一呆,随即,淡紫色的眸子扩大了,血液载着无数思想和情绪在体内飞奔,令他白瓷般的脸蛋涨得通红。他虽然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艾莎琳静静看着他,微笑不语。 “你得赶快躺下!” 不知过了多久,蒙契尔才打破沉默,喊出震动整个王宫的音量。但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不停地在室内来回踱步,脑子晕糊一片。 “可恶!该怎么办?营养……对了,孕妇需要营养!麦片粥?不对!产褥热?欧诺伯伯说的……不不,那是生病!产后生的病!现在是产前,调理最重要!那个…我……” 他蓦地狠狠转过身,注视艾莎琳平坦的小腹。那里有个人,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一个不好好护理就会死掉的人——不!他绝不会让他死掉!他要亲眼看看他、亲手抱抱他,亲耳听听他的声音。 蒙契尔浮起极为温柔的神情,重新坐回床沿,贴近那个地方。好温暖,里面,有个小宝宝…… “那个……”他抬起头,对上艾莎琳笑意盈然的眸,“我就要有个弟弟了吗?” 晶莹的液体悄无声息地滴打在雪白的床单上。 “是啊。”艾莎琳伸臂搂紧他,也流下了泪水,“你就要有个弟弟或妹妹了,蒙契尔,你以后不会再寂寞了,我亲爱的孩子……” 蒙契尔默默依偎在舅母怀里,被喻为智冠全国的名将的他,现在只是个即将成为兄长的孩子,除了哭泣,除了微笑,他再也无法做任何事。 那一刻,他下定决心成为艾莎琳莱安特鲁和她的孩子一生的骑士,保护他们不受任何伤害。然而,这个誓言却是纠缠了他一辈子的那个噩梦的开始。 第十五部 蓝托斯海域,横亘于莱安特鲁王国与南方诸岛之间的魔海,连老练的航海家也对它忌惮三分。过去王室派去讨伐的船队就是吃了这片海域的亏,被联盟引入礁石群或漩涡,全军覆没。沿海的居民常常在涨潮时分看见被冲上岸的士兵尸体和船只碎片。所以蓝托斯海域也被称作[死亡之海]。 王国历293年3月20日。 “侦察兵提高警惕!我们已经接近莫关海峡,敌人一定设了陷阱等着将我们一网打尽!给我把眼睛、耳朵的马力开到最大!” 随着嘹亮的声音,一团红云从船尾飘向船首,一脚踏在甲板上,锐利的双目牢牢锁住面前的大海。 “阁下,你太紧张了。”一旁的赛拉看不过去。 “哎呀,我早就因为紧张白了头发,再紧张也不过多几条皱纹吧。”蒙契尔笑嘻嘻地道,注意力却半点没松懈。海风卷起他银蓝的短发和鲜红的披风,形成一种如冰似火的魅力。 蓦地,他一皱眉:“利卡特的队伍太快了。”赛拉定睛一瞧,也面露忧色:“真的,超前了,这样可能会出危险,我去叫他放慢点。” “算了。看在同事的面上他会听你的,不过他对我的火气只会更大。这个距离还不要紧,就让他发泄一下好了。” 赛拉叹了口长气:“他脾气也太倔了。”蒙契尔轻笑:“这个大老粗,其实我还蛮喜欢他的。”赛拉很是惊讶:“真的吗?我一直以为阁下很气他顶撞你。” “我当然很生气。”蒙契尔坦承,瞥见副官错愕的表情,忍不住放声大笑,“但是,喜欢还是喜欢!”赛拉更不懂了。 受命讨伐南方联盟的王都骑士团除了团长蒙契尔莱安特鲁和副团长赛拉梅菲,还有三员大将,分别是利卡特伦,沙玛瓦根和桑迪瑟巴尔,每个都是征战多年的老将,连最年轻的沙玛也有三十五岁,最年长的桑迪都快五十岁了,私下当然瞧不起看上去才十三四岁的蒙契尔,尤其是利卡特。不过他平常还有为人部属的自觉,顶多酒后发发牢骚,没做出什么出轨的行为,可是日前发生的一件事,让他彻底爆发了。 南方诸岛的居民多是渔民,造船技术不高,没有王国那样大规模的海军,所以他们的战术是用鱼网将锚绑死,再用数倍小船围攻一艘大船,佐以火攻和凿船,蒙契尔打算反用这招,克敌制胜,遭到利卡特的强烈反对,他的说辞是:光荣的王****不能使用这样卑鄙的战术,不然九泉之下的友军会死不瞑目。对他的说法,蒙契尔的反应是轻蔑的嗤鼻。 [战场上只求胜利,哪来那么多顾虑,何况战术无分敌我,利卡特将军枉为成名的老将,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 也是蒙契尔年少气盛,本来对付利卡特这类粗人最好的办法,是温言劝慰而非针锋相对,不然他明知错了也咽不下这口气。蒙契尔虽然聪慧过人,毕竟是个贵族,习惯了被人呵捧的生活,何况费席安出生前,他还是尊贵的王位继承人,因此对利卡特的直言顶撞,一时无法消受。 闻言,利卡特脸涨得通红,就算他本有三分理智,这下也抛到九宵云外了,直嚷着要决斗,为自己讨回公道,旁人劝解无用,只好请来另两位将军。 沙玛瓦根,在军中素来有“好色的瓦根”之称,生性风liu,爱好渔色,是个翩翩美男子。贵族圈对他的风评很不好,但下级军官和一般士兵都很喜欢他,因为他性格幽默、平易近人,上了战场也是个有勇有谋的将领。 桑迪瑟巴尔,与沙玛截然相反,是个严肃、自律,刻板到几近无趣的人,但遇事冷静,思虑周密,是主帅身边不可或缺的参谋型人才,加上为人公正,也很得部下推崇。 两人赶到现场,了解了原委后,桑迪立刻向蒙契尔请罪,沙玛劝抚利卡特,但后者毫不理会两个僚友的苦心,喊道:[你别劝我,沙玛!我知道现在不可意气用事,但这口气我实在憋得够久了!你们看看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哪里有资格当我们的上司?还仗着自己是什么狗屁王族,大摇大摆、气焰冲天,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今天我不挽回自己的尊严,决不罢休!] 蒙契尔气白了一张俊脸,差点当场拔出佩剑,将利卡特捅死,但他竭力控制,不让怒火冲毁理智,因为他瞥见包括沙玛和桑迪在内,不少将官眼中都射出异光,显然已被煽动。蒙契尔心一沉,寻思:看来王****里,对贵族和王族指挥官的偏见相当深呐,我自认平时行为并无疏失,只因为年龄小,就被他们如此排斥。眼下大敌当前,实在不宜争下去。而且沙玛和桑迪也站到利卡特那边的话,即使我拉拢了副团长赛拉,也会失去三分之二的兵权。可是低头的话,他们会认为我好欺负,一样爬到我头上。那么…… 主意一定,蒙契尔绽开笑容,徐徐道:[利卡特,还有大伙,看来都对我非常不满意嘛。] [没的事,阁下。]桑迪否认,声音却明显透着心虚。 [好吧,未免将来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今天我就摊明讲,我的确是王族,但我是本着打胜仗,和大伙同甘共苦的想法来到前线的,从来没半点瞧不起各位的意思。我年幼识浅,平常给大伙添了不少麻烦;也因为我急攻近利,无意中伤害了死去的将兵,得罪了利卡特将军,我在此向大家道歉。]蒙契尔深鞠一躬,令众人错愕不已,却见他“铮地”拔出长剑,横于胸前,朗声道:[所以,我接受利卡特将军的挑战,也请沙玛将军和桑迪将军加入!这不是私战,而是赌上各自名誉的战斗。战争马上要展开,我们没有时间再彼此了解,只能用这个办法。如果我赢了,就请三位摈除成见,服从我的指挥;倘若我输了……]他微微一笑,[就代表我没能力指挥各位,我将即刻回首都向舅舅谢罪,说我蒙契尔莱安特鲁没资格统率各位——如何?] [好!]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利卡特、沙玛和桑迪异口同声,行了个剑礼,浮起钦佩之色。 “哇!阁下说得真好,这下利卡特他们未战就先服了你了!”听着上司讲述日前“收服”三个僚友的经过,赛拉忍不住插嘴。 “错了,他们每个都是全力以赴和我战斗的。” “啊!?” 蒙契尔理了理被海风吹乱的浏海,笑道:“赛拉,你误会了,我说那番话的目的并不是感化他们,而正是要他们相信我的诚意,认真和我战斗。这样一来可以消除他们对我的不满;二来也只有说动他们不畏惧我的身份,全力一搏,事后才不会有闲话。” 赛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不过,那可真是三场难干的架啊。”蒙契尔叹了口长气,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才是真正属于一个孩子的表情,稚气又带点调皮,“桑迪最老实,要我跟他比剑,虽然挂了彩,但好歹胜了;沙玛也不错,要我和他比赛拼酒而不是泡马子,不然我必输无疑;就利卡特!利卡特最奸诈了!” “他怎么了?” “他居然要我跟他比赛肉搏!!” “这…的确过份了点。”赛拉偷瞄蒙契尔娟秀如女子的脸蛋,心道:硬逼这么柔弱,看似风一吹就倒的美少年和自己扳手扳脚,在地上扭打,利卡特确实有欠考虑。蒙契尔气愤的原因却和他不同:“我下苦功练的只有剑法和射箭,肉搏只会最基本的防身术,力气也远远不及他,选这种比法,不是存心要我完蛋吗!” “……是啊,那阁下后来是怎么应付的?”我看利卡特倒不至于那么恶劣,他只是认为赤手空拳才能显出一名战士的真功夫,他一向认为剑之类的武器很花俏——赛拉在心里反驳。 “嘿嘿,既然他无情,我也不必有义,所以我稍微放了点水。”蒙契尔咧开一抹阴笑,“比赛当天,我穿上全国最好的工匠打造的白金盔甲,站在他面前。结果他踢也好、扁也好,就是打不穿我的壁垒,只好认输,哈哈哈……” 这…这是“稍微放了点水”吗?赛拉狂汗。难怪利卡特到现在还是不服气,处处和蒙契尔别苗头。 蒙契尔笑了一会儿,收声眺望海平线,沉吟不语。 “赛拉。”良久,他轻唤身边的部属,赛拉恭敬回应:“是?” “人为什么要分贵族和平民?” “?” “你看看我。”蒙契尔侧身注视他,“我有什么不如人的?有哪里不称职?身为主帅,该拥有的我一样不缺少,至今也努力不懈,可就因为我是贵族,大家就用有色眼光看我,甚至抹杀我的付出,漠视我的真心,为什么呢?只有出生,只有出生是不能选择的啊!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生在****家,流着一身受诅咒的血,而是……” 而是?而是什么呢?蒙契尔也不明白,茫然片刻,他转过身:“抱歉,说了些无聊的话,别放在心上。” “阁下……”赛拉凝视上司的侧脸,头一次感觉到,这个早熟干练的少年,内心深处其实也有软弱寂寞的一面。想了想,他坚定地道:“阁下,我有个儿子。” “呃?”蒙契尔睁大眼,困惑地望着他。 “他叫艾伦,年纪比阁下小一点,可以的话,让他作您的朋友如何?不是部下,而是朋友。” 年轻的子爵愣了半晌,绽开由衷的笑容:“谢谢你,赛拉。”副团长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不过,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有个儿子?而且,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二十八?” “呃,是的,阁下,我算早婚的,九年前娶妻。” “那艾伦今年八岁咯?比我小,让他当我的干弟弟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蒙契尔指着自己,兴奋不已。赛拉吓了一大跳,冲口道:“不行!我怎么能收自己的上司做干儿子!” “小气。”蒙契尔噘起嘴,忽然脸色一变。赛拉还以为他发火了,待看见他把目光调向海面,才知不对。 尽管只相处了两个月不到,他已经知道这位少年团长除了杰出的领导才能,还有项常人没有的能力—— “有不明物体快速接近!” ——对危险预先感知的能力。 评《满愿石》鲜明的人物形象 说实在的,这虽然不是第一次想到要写一个长书评,但是倒真的是第一次付诸行动。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这篇故事,好像不用多想就能够写出很多东西来。 《满愿石》最让我感动的一点,是几乎每一个比较重要的人物,都有非常丰满的性格,生动的情感。这些人,除了那些刻意描写的反面角色和一些拥有我讨厌性格的人物,我找不到很讨厌的人(有些人明明性格很讨厌但人却不讨人厌),我觉得这是一种很大的成功。可以这样说,我认为这本书是少数达到了可以只靠人物而不仅仅是情节来吸引人的书之一。这则是我想写这个书评的最主要原因——令人惊讶的人物描写。 我也并非一开始就注意到这本书的,因为这样的多主角的小说要将情节展开开来往往需要要更多的时间。看这个故事需要一定的耐性。然后,我觉得就如金庸的小说一样,情节发展起来了,再加上作者优美流畅的文笔,故事便越来越引人入胜。 一百来万字积累下来,作者的文笔越来越好,这是不用说的。这里面的人物,则很多也都越来越让让我感动。 先说男性角色。 首先是无名氏神官。从杨阳他们离开村子以后就几乎没有戏份了,但是他的形象确实让人印深刻。实力强大却时常处事迷糊,性格温和却又有其强硬的一面。光风霁月的胸怀则使他避免了花花公子的命运——这也是这本书或者说大部分好书之所以好的原因,人物的性格行事皆有其来由而且极为鲜明。可以是自己所喜爱的,但是却不可以迎和。喜爱美酒不仅是为了给他一个平和的形象,更彰显了背后的辛酸。那种温和,与其说是微笑着流泪的悲哀,还不如说是看清人世后云淡风轻的悠然。但是当然也是他的天性,所以。也因此,他不可能真正的跑去避世什么的,永远也挣不开那滚滚的红尘。尤其是在做了那个小村的神官,又先后“领养”了三个徒弟以后。可是,看起来应当在遥远的过去已经有了一段情殇的他,再次因为那种坦荡的胸怀而错失了杨阳的话,那就真的是很可惜了。但是对着那样的神官,又能够说什么呢? 有一点,我不是很喜欢那些“神转世”啊之类的设定。但是这本书里的神的设定就可以称做是例外了。套用一句罗兰的话,和那些伟大的神啊龙啊的相比,还是人类最正经呢。 然后就是罗兰。罗兰也是一个我个人比较喜好的角色。在出场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王者。无疑他曾经拥有很纯洁的灵魂(虽然我觉得他后来也不坏),尽管后来因为一些因素而走上了争霸之路,但无疑他强大的人格魅力仍然存在。对待自己的下属所表现出来的人性与亲情就已经将他和一般的霸主区分了开来(说起来那三兄弟的相处也真的够奇怪的),对待百姓以及异族的政策也并非只是为了了笼络人心。当他无情却悲凉的将自己定义为恶魔的时候,我对他的好感就正式的确立了下来。尤其是当他为了兰冰宿的幸福而决定斩断情丝的时候,在我所喜欢的男性角色当中,他便正式胜过了诺因而位列第二。 该狠则狠,却也不乏人情。我觉得罗兰是整个故事中形象塑造得最好、最鲜明的一个人物。比起那些争霸天下的故事当中的主角,他的经历,性格都无疑更为真实,更为饱满。不苍白,也未落俗套。有一点虽然并不很重要,但是有一个地方比起现在那些自我膨胀类型的小说来说很让我欣赏。也就是对于罗兰的前妻美洛达(是叫这个名字么)以及朵琳的处理。如果是时下某些小说,定然在最后至少会因为某些原因而让罗兰接受朵琳吧?但是,罗兰可以对美洛达愧疚,却不会因此而心慈手软。也曾经因为朵琳的刺绣而一时被那种温情打动,却不会动摇根本的判断。我认为,一个霸主可以风liu,可以在只爱一个女子的情况下作用三宫六院。但是却绝对不要对一堆女子同时说“爱”。不管有多少挣扎之类的描写。还说是多情而不滥情之类的——那只能用厚颜无耻这个词来形容。如果,那些人都还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话,那只能用偏激的话说是要对所有男性都要失望了。 诺因。对于诺因的喜爱,只能说是主角偏爱情节吧。因为他确实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这位还未成熟的王者(或者说他的王者意思根本就还没有觉醒?)被罗兰评价根本在眼睛里就还没有“yu望”这个词的存在——当然也确实是如此——严重的恋妹情节;做事仅凭个人喜好(比如说想要杀人国王,赶走姑姑这种想法就只是因为讨厌这两个人而已。完全没有为夺权而夺权这种想法。汗….);誓死守卫自己的领土,也不是为了臣民,而仅仅是为了自己的面子问题以及那种他还弄不明白的“归属感”?真的孩子气还好重啊….但是,回到上城时所采取的举动,已经可圈可点的谋略…..都说明了这位未来的魔导国王的未可限量的前途。只是到底会由什么来让他成熟,他又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还没有明朗,也值得期待。 这个人物,真正完善了自己的形象的时候,是在决定处死柳轩风又对着火刑架说“也许这个更适合我”的时候,在他为在自己的领地里翻天覆地的寻找自己的心腹而霉运连连的时候….. 如果说诺因成为了魔导国之王而罗兰被称做是无冕之王的话,是不是代表了这两个人不需要作生死之争呢?那还真的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啊。至于统一大陆,我从来不觉得有多重要。 贝姆特。这位因为所拥有的土地太过贫瘠而不得不成为一位杰出军事家的西城城主,没有因为少时的悲惨经历而成为一位嗜血魔王就如同所说是一个奇迹。有了休得斯那个反面例证,西城城主遇到的后来的属下兼朋友是他一生中最大幸运吧。因此感觉上他与他的属下关系是最亲近的。尽管前面两个也不差,但是更类似于朋友而这边却像是兄弟。对于这个人我不知道该多说些什么,他对政治的态度是属于另一个层面的。而豪放却不失细腻的性格却恰好与神官、诺因、罗兰成为了不同的典型。 维烈.萨克。这个应该算是两个。但是这两个人会融合成一个,也真的是越觉得很有道理。尽管一个温文尔雅,一个暴躁易怒,但命运够相似,同样够痴情,同样曾经冲冠一怒为“红颜”。但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作为两位失业满愿师的第二位超强保镖,他们都同样的背负着骂名却难以令人生厌。魔界的宰相乍一看实在和无名氏神官有够相像(再一看也还是相像),但是在深层的地方,却和神官截然不同。他会为了自己在乎的人出手,但是总体来说,却是一个超脱于历史之外的人物。神官没有血魔那样恐怖的名头,但是却不可能超脱于历史之外。不像维烈那样游走于天下,却终归还是要被卷进时代的潮流。而维烈只是在旁观,做一个见证者。这一点,和扎姆卡特类似。扎姆卡特在一开始的形象就被定位在一个比魔族更像魔族的暴走龙族上,但是,却看越觉得,这一位人物,真的很像动画中的那个犬夜叉呢,不是吗?暴躁得只能用可爱两字来形容。尽管他曾是一个杀人魔王(现在只怕也还是)。不过,即使是这样的扎姆卡特,也同样只是游走于历史的边缘。尽管以其强大的武力很难不在历史上占得一席之地。却不会因为“世界”而被卷进“历史”…..算了,这一段还是删去好了,就当没有看到。因为好像我无法明确的表达出我要说什么。 我相信,他们会就这样在漫长的生命中用同一个身体走下去。至于杨阳这个横生出来的感情因素会引出怎样的不确定性,却是很难预料的了。 耶拉姆。好像很难不提起这个小男孩。保守、少年老成这样的词汇好像就是专门为他量身订造的。小小的年纪却被迫成为了保姆一型的人物,却反而增添了他的可爱感觉呢。虽然他也同时是一个可靠的同伴。由他的性格兼居家性来看,未来应当还是一个理想的丈夫。不过,一个不良的师傅,加上一位脾气冲动的热和惹祸精师妹,他的前途还真的是一片多灾多难啊。在魔族的预言里,他的未来好像是一个悲剧,但是未来又好像是可以改变的….希望他平安。 其他人等。印象最深的是东城的大神官阁下。刚开始的时候,法利恩差点让我以为是个花瓶。但是,在阳光下那样耀眼的容貌,却为了主君而成为最黑暗的一面。明明以为罗兰并不如对伊芙一般重视他,却只为了罗兰给了他生存的“真正意义”而誓死追随。于是,甚至连那美丽的容貌都模糊了,剩下的只是一个带着淡淡的哀伤走进阴影里的身影。其次是吉西安。这位宫廷术士长的心思无疑极为敏锐。身世上的不幸是他这一类花花公子形成的主要原因。因此,看起来很好了解的人物,越到后来,就反而越是看不清楚。不过他的本性还是可以从他面对即将被烧死的柳轩风的那一段看出一些端倪来。但是,以后还会展现出怎样的小风貌,应该并不很容易把握吧。肖恩则是一个还没有刻画完全的人物。尽管现在大多数时候这个人的出场都伴随着欢乐——执着于吃饭的鬼魂即使是接受了人家的一个艰巨任务,要求的代价也只是免费的饭菜。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呢。但是,随着他对自己记忆的回想,让这个超级乐天派也要以失忆来逃避的过去,那个所谓的“千年的冤情”应当会成为一个很沉重的话题吧。 然后,北之贤者这个人物太过矛盾。忠心和良心的争执不下很有可能会为他带来悲剧的未来。北城城主属于我不喜欢的类型,只比魔导国王要好上一点点的他正在往昏君的名号大步迈进。死在儿子或者部下的手里是最有可能的结果。但是最大的受益者则不可能是他们,而会是另外的两位城主。至于红龙骑士那些人渣就不用说了。而卡特那些配角能争取到多少同情票则还要看作者的笔尖痕迹。 再说女性角色。 杨阳。有一些自卑兼自信心不足、总是被认作是男孩子的她无疑是作品中的第一女主角,随着情节的继续发展,她的占用篇幅也应当会有增加趋势。而且无疑将会对历史造成重大影响。资质,容貌,能力等等方面的不如表妹是她自卑的原因,从这一点来看,神官对于这位女主角的成长真的是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除了还不知道这位主角喜欢美女的性格是怎么培养出来的,但是其他的倒都已经比较明显了,包括因此产生的略显男性化的性格。曾经喜爱哲学并且还有不错的理解是她最大的优势,冷静坚强的性格应该也和这个有关。使她在接近一般女孩的同时又有了些许不同。而她(或者是为了弥补表妹而形成的)的平易而不懦弱,善良但不过火的性格,则不但为她带来了身为主角的必备技——使自己置身于一堆朋友当中,随便都找得到朋友。也为她“探寻历史”的身份迎来了资本。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子。但是,微小的差异变使得少女身上发生了质的变化,将她的美好大幅度的扩张了开来,让人自然而然就接受了她。 兰冰宿。这位小姐刚出场的时候我并不喜欢——尽管现在成为了喜欢程度仅次于杨阳的女性角色——或者说是我并不喜欢冷傲的冰山美人,因为这样的人往往都骄傲得令人讨厌。但是,她聪明、美丽、理智。冷静,却并不固执。于是,看法慢慢地改变了。再当她的身世被一步步揭开,原有的一点点挑剔便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心疼。那并非冷傲,仅仅只是不擅于表达,不懂得去改变而已。她冷静的处理着自己神使的地位以及与罗兰的关系。但是当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以及罗兰的心意的时候,也能义无反顾地去争取。她没有像邱玲那样的同情心,因此,称不上那种所谓天真纯善的女孩,甚至可以说是冷血世故。可是这样的性格用在她的身上却让人难以责备。这是她的自保手段,换上任何一种态度也不可能有任何帮助。也许不符合一般小说中的女主角形象,但是我还是很喜欢这个即热情也冷静的形象。 严昭霆。相比之下,其实我更喜欢柳轩风。但是,无疑,严昭霆和兰冰宿极有可比性,所以便先说她。这位小姐,在很多类型的小说当中,都可以成为典型的女主角形象吧——善良,性格别扭到不肯承认自己的感情,而且还有着有时候强烈过头的正义感,行事冲动不顾后果的性格——真的很眼熟对吧?所以,我觉得如果是这一位做第一女主角的话,我肯定看不下去。在那些激励着“热血青春”的故事里,主角就往往一个比一个冲动,一个比一个行事鲁莽,但是闯下了大祸,却总是有人来补救。或者过分的渲染了意气的能力,让主角化不可能为可能。事实上,一次两次还有话说,三番五次这样的话,就有点恶心了。在这本书里面,是不应该出现这样的状况的。所以,前有一个杨阳,后有一个耶拉姆,便把严昭霆这种危险的性格化作了如暴跳的小兔子般的可爱。成为了路途中相当不错的调剂品。而且严昭霆也好歹拥有相当不错的智慧。 柳轩风。第一印象——花痴——一直延续到很久以后。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花痴,见到帅哥就眼冒红心。但是,她这样的花痴和色狼的区别就在于,眼中的红心一对对,但是却永远只是仅止于欣赏而已。真心只有一个,并不会轻易付出。她的性格,直到很后面才铺张开来——直到这位少女见到了西城城主以后。贝姆特确实可以说是这位少女的知己。说她在南城时是“困兽”,到了西城则是飞出了笼子的鸟——尽管在南城少女锦衣玉食,在西城则几乎成了仆役。初看的时候,她感觉上比邱玲要娇生惯养的多呢。在“喜欢帅哥”的掩护下游戏人生是因为尚不明朗的过去,宁愿死也不愿被囚禁显示了她平日里并不外露的骄傲的自尊。而在南城兵败的一刻便明了了自己的命运这一点更是彰显了这个“花痴”的智慧。然后,到了南城,飞出了那个压抑的世界,她的能力与才华便要渐渐显现出来。我想,她来到异世界以后,真正的故事是才要开始吧?在她也一样成为了“失业满愿师”以后。 在五位满愿师当中,邱玲给我的印象最为薄弱。她是真正的“普通女孩”的代表——或者说属于她的才能还没有在文章中显现出来。虽然她也已经显现出了不凡的召唤师潜力,以及不错的政治敏锐感,但是感觉上依然还比较薄弱。并没有坚定的信念以及绝对要坚持的东西,有的时候也会善良过头,对于北之贤者十分依恋——这位满愿师,看起来是最不能独立生存的一个。所以,就不多说了。 除了五位满愿师,女角色中还有几个令人映像深刻的人物。比如说希莉丝,莉莉安娜,梅莲可等等。希莉丝有着成为一个好城主的能力。有着绝对的热情也有着绝对的冷静,是一个做大事的人物。而且应该不会迷失自己的方向,是很让人欣赏的类型。而下任圣巫女则是典型的温室花朵。虽然并非不知道人心的险恶与世间的的黑暗面,但是却在哥哥等人的保护下能够纯洁的成长。可能是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的心理吧,我不是很喜欢这个人物。因为虽然不知道作者会怎么写,但是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情况,我想这位小姐多半可能带来很危险的因素。至于南城城主,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因为她可以说是我不喜欢的女性角色的综合体……将自己弄得一身伤不说,还要连累上无数人。遇事不明,断事不清却还要摆出一幅“我不得已”的样子…..如果只是一个平常女子还好,但是掌管一个城的话,就未免太害人了。 另一个让人欣赏的人物,是圣巫女阁下,这位完全成熟了的“女王”型人物,就如同大部分这一类人物一样,在张扬的外表下有着坚强的灵魂。 本来还想仔细的写的,但是….太恐怖了,我好像还很少见到这么长的书评…..这应该已经可以算是一篇文章了吧?但我好像还什么都没有说。写到后来我都有点糊涂了。不过意思还是很明显的——或者说我希望能表现出这个意思——任何一本好的文学作品,就小说而言,如果能够流传于后世,其第一要素必定是令人难忘的文学形象,即人物。玄幻这个体裁,应该是继武侠之后,又一种能被记入文学史的东西。而不该仅仅是让人图一时的“爽”的文字。所以,应该要有这样的东西吧——在你看完书后,将思绪沉淀下来,还有几个人物能在你脑海中静静地站着,有血有肉,性格鲜明。只可惜这样的书现在还并不多见。虽然说这对于写手多半是业余作者的玄幻小说来说现在会出现这种现象是必然的,而且也无可指责——因为能够提起笔来写作,这本来就已经是一种最值得鼓励的事情——但是,还是希望能多看到这样的文章,至少试图让人物“活”起来。不是为了迎合读者,也不是为了自我膨胀…….这也是对自己用来写作的时间的负责吧。 另外,上面那一段话,纯属借题发挥,发点牢骚,可以不要介意。至少希望看过这本书,又看到了这篇东西的人说一下,我对这本书中人物的理解怎么样呢?还有好些人物想写或者想写详细一些的,尤其是一些女孩子。只可惜我既不想删掉前面的篇幅,这篇评论又实在写得太长了……. 最后,还是希望这本书能有个美满些的结局。虽然悲剧比较有感染力,而且现在故事好像颇有些往这边发展的趋势。 ****** 【致谢】 感谢千岩为《满愿石》写了这么长又这么精辟的评论。 评《满愿石》 这是一本真正意义上的奇幻小说。 标准的奇幻作品,人其物虽然不象演义小说那样脸谱化,也不如严肃文学真实可信。一般突出团体,忽略个人,少有一个明显的主角,每一个比较重要的人物都有相当的出场机会。拿这个标准来要求,起点站上的奇幻作品可说是凤毛麟角,《满愿石》庶几近之。 《满愿石》中的人物,可说是相当的丰满,数十个角色都有鲜明的性格,但受日本同类作品和漫画影响过深,有公式化的嫌疑。例如无名神官与肖恩,都是变态的强大,性格温和善良,危险的时候又极之可靠,加上比女性更俊美的容貌和对男女间令事那种令人吃惊的迟钝单纯,简直就是漫画中的超人气主角。除了杨阳和冰宿,其他的各个角色除也脱不了漫画的痕迹,总之是丰满可爱而不真实。这是东方奇幻的普遍缺点(基本上是日本人惹的祸),但要命的是这种写法偏偏很是好看(其实西方作品也好不到哪去,只是更为大气一些) 《满愿石》的写作态度非常严谨,作者从初中开始构思,高三完成初稿,新版一年半前动工,按情节发展来看,目前只写了一小半。十年磨一剑,质量绝对可靠。全文没有yy,只是老老实实的耕耘,一点一点的沉淀,细节全面周到,人物鲜明丰满。不浮夸,不张扬,绵绵密密,细细长长,行文间自有一股悠然平实的魅力。有人说本书场面铺得太开,结构过于松散,相当部分显得沉闷,描写不同人物时场景转换得不大自然。虽然事实如此,但是数百万字的大作很难避免这样的缺点(我从来没看到哪个作家做到过),长篇小说很多情况下只是一种堆积,在卷帙浩繁之余难免显得不够匀称。 本书文笔相当细腻,景物和细节描写十分出色,但因为作者是女性,未免不够大气,某些章节带有一股令人厌倦的感伤情调,如神官的自伤身世,罗兰对自己不再正直的悲凉,梅莲可对丈夫的愧疚,总让我觉得很不自然,一句话,人物按作者的意愿行事,作者企望产生某种效果,读者感觉到这份意图,隐隐觉得恼怒。还有就是本书高潮部分做不到挥挥洒洒惊心动魄,例如主角在雷南郡的冒险,死灵王的苏醒,南城和西城战斗,事前的气氛,战斗严酷惨烈,当时人物的心态都刻画得不够,缺少那种紧紧抓住人心,让人欲罢不能的魅力,显见这方面功力不足。但不管怎么说,这确实是一本让人耳目一新的好书,看腻了打打杀杀、情情爱爱之后,本书优美的文风和可爱的人物会让你轻松很多。 最后,就以本书的内容简介做结:史书般的故事,却不能说非常波澜状阔;是现代人到异界去的故事,却不是猛男征服美女,喜欢真实的朋友可以进来一坐,喜欢幻想的人也可以找到符合你喜好的剧情,有魔法也有战争,是游记也是战记,这是我谱写的剑与魔法的世界,历史的一瓢清水,希望你喜欢。 ****** 致谢长马马乎乎我 浅谈《满愿石》七大与众不同 为《满愿石》写这篇评论还真是经过不少曲折呢!说实话它曾在我的藏书之中埋没了许久,第一次看这本书的时候,只看了大约两章吧,就很不耐烦地把它打入冷宫……(笑)因为它的开头实在是有点……老套,异世界少女受到召唤从而肩负起拯救世界的重责大任,简直像漫画《魔法骑士》里的三个少女或者是《不可思议游戏》里的美朱,加上被召唤的有五位满愿师,相对的场景、人物、情节也不停的转换,涉及的人物之多,范围之广简直让我差点眼冒金星、口吐白沫……当然,还有第二次,不然今天这篇评也不会诞生了。在被我彻底忽略了两个月之后,一次闲极无聊再次看到这部作品,抱着凑或凑或的想法,我选择了从第四章第三部——激战开始看起(取希望它能激起我看这本书的yu望之意),从这之后我便一发不可收拾了,简直可以说是一种捡到宝的心情。废话了这么多,现在说说我对满愿石的感想吧! 首先要说的就是两个世界间关系的设定与众不同。 1、设定具有现实性。一般跨越时空或者被召唤到异世界的小说都有个共同点,就是两个世界间毫无关系,只是主角本身对这个世界有莫大的帮助,身手非凡,被捧为救世主拯救天下。而《满愿石》却反其道而行,叙述中一再地透露出当权者并不相信满愿石的神奇力量,而相信只有靠统治者自己的努力才能改变这个世界,满愿石最多只是值得利用的工具。这一点比起那些妄图靠着救世主以一己之力挽救世界要更加贴近现实,也更加令人信服。 2、主角不是那种超级yy型的。受到召唤的五位满愿师只是普通的高中女孩,虽然有着各自的魅力与特色,但在异世界中所拥有的力量都是靠自己辛苦努力的学习或者在冒险与战斗中得来的,没有什么奇遇式的实力增长。另外就是主角在异世界的作用也与众不同,不是结束乱世,带来和平,反而是乱世开始的导火线,如神官所说的“野心家会利用满愿师的名号团结人心,攻打他城,揭开乱世。只要世界没落到破败边缘,他们就不会想到满愿石,醉心于血,醉心于争斗,醉心于梦想。” 3、地球在整个故事中的定位不再仅仅是平行存在的世界,而是在一次冒险式的赌博中幸存下来的世界而已,是异世界的贤者为了拯救面临破灭的异世界所利用的赌注,或者说牺牲品,地球在异世界也是人人知晓的存在,而不是不可确定的因素。 4、五位满愿师的身份。他们的身份出乎意料的不是地球人,反而是异世界贤者的后代——外星人。呵呵!够有趣的设定吧! 其次要讲的是贯穿全文、无处不在的迷团或者说悬念也行。故事一开始就围绕着得满愿石展开,那满愿石究竟是什么?仅仅是一块石头吗?千年传说中[封印传说>和[黑暗传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圣贤者留下满愿石、预言召唤自己后代又有什么目的?魔族真的被封印了吗,为何魔界宰相能大摇大摆地在人界挖宝兼探险呢?传说中的圣星两贤者是否仍存在……等等种种悬念环环相扣,解开一环却又发现更多的迷环绕其后,隐约间觉得真相就是如此了,之后却发现错的离谱,呵,吊人胃口莫过于此了,这样一部作品怎能不叫人无法自拔呢? 第三要讲讲满愿石中对各个种族与众不同的设定了。做为魔法世界的艾斯嘉大陆上有着各种各样的种族。有众人耳熟能详的神族、魔族、龙族、妖精,精灵、矮人、妖灵、兽人们也有水族、羽族、地精等等,各族活动于人类之中或游离于争斗之外,让整个世界变得鲜活起来,充满着独特的异域风情,故事也更加富有趣味性。其中各族的性格更是十分独特有趣,突破以往我们对这些种族的印象,例如一群有事没事爱打麻将,随便拉人搓土结拜的“花痴神”,也有爱吃豆沙包的同性恋龙王,品味怪异又爱炫的魔族等等令人捧腹的各种性格,拥有石器时代房屋和高速公路、刷卡机的魔界,为防止高等魔族无聊跑去攻打人界而开发的五花八门的网络游戏……等等光怪陆离的设定能令你目瞪口呆。 第四要谈满愿石中那充满异域风情的民风与鲜活无比的各个民族。满愿石为我们展开的是一幅栩栩如生的异世界画卷,异世界与地球文明的不同不再仅仅表现为魔法上的不同,崭新的自然环境,不同的大陆地理,别具风味的人文风俗,天马行空的社会制度与政治构想都一再地让你感受到身处于不同的世界。笔者用寥寥数笔为我们勾勒出一幅幅真实的生命画卷,例如:“西城隐捷敏亚,又称[战士的乐园>,领土面积居全国之首,平均面积却排名最末,是魔导国自然条件最差的城市。将近三分之二的地表被沙漠和荒原覆盖,剩下的也多数是不长果实的雨林和绵延起伏的山区,耕地面积极少,水缘也紧缺,只能靠一条流经首府赫拉特的迪诺河及其支脉维持供水。但就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锻炼出一批大陆最强的战士来,西城的佣兵是各国各城打仗时最炙手的宝贵兵源,常常有拿了雇主的钱站在敌我双方彼此厮杀的西城战士,无与伦比的强悍固然成就了战士们的荣誉,也造成这样无奈的悲剧。”就这样简短的一段话,一片荒凉贫瘠的土地,一群为了生存,拿起武器,抛弃眼泪,用热血浇灌生命的战士,一个糅合了坚强与悲哀的民族形象就活生生地矗立在我们的面前。你能不为之感动吗?再看:“东城伊维尔伦,顾名思义位于魔导国的东面。上下界面积加起来约两千万平方公里,还不包括两座内海。城中多河流湖泊、冰川溪谷,故有[水都>之称。东城是全国最受自然恩惠的土地,物产丰饶。从农作物到水产,山禽到地底的矿物,无一不足。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孕育出水一般清灵的人。伊维尔伦男性的俊逸就跟梅迪女性的丰美一样有名。”一幅温馨的充满水乡气息、人杰地灵的美丽画卷立即浮现在眼前。如此有着史诗般浪漫、书画般表现力的文笔怎能不让人为满愿石叫声茫? 第五不得不谈满愿石那令人叹为观止的宏大的背景构架、令人眼花缭乱的人物形象和政治上诡谲的风云变幻,交织着爱恨离别的人际关系。由于实在是太复杂了,所以接下来我会稍微整理一下,为这本书理出一个轮廓——主要政治中心以及主导的中心人物。 先说一下异世界基本设定:整个世界由艾斯嘉大陆,夏尔玛、尼普亚斯三块大陆。而满愿石传说则源于艾斯嘉大陆。 魔导国——艾斯嘉大陆上唯一的国度,是宗教君权合一治理的国家。由五块悬浮的小陆地组成的[上界>和地上的艾斯嘉大陆共同组成。国王称为神官王,这一代的神官王为亚拉里特三世,由于过往昏庸无能,魔导国分裂为东西南北中五大城,分别以五块悬浮的小陆地组成的[上界>为中心,由五大城主分别治理,五位城主是仅次于[神官王>,全国地位最高的人。 1、神圣王城卡萨兰,又称中城,有着[枫红之都>的美誉。是[神官王>亚拉里特三世坐镇的魔导国首都,领土面积上下界加起来排行第三,但它却是五城里唯一由两人分别治理的城市。国王亚拉里特本人,和宰相谢尔达共同治理整个上界,及下界首府里那以东的领土。而包括迷雾森林、南方沙漠等难辖地区的西境则由中城城主治理。 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卡萨兰城主,二十四岁,身高182cm,体重67kg,是五位城主中最年轻的。黑色半长发,蓝紫色眼眸,比女性更清秀的脸蛋加上娃娃脸,因此常被人误会只有十七八岁,不认识的人甚至会叫他小姐(不过要有被砍成八块的觉悟)。他也是当今国王的侄子,贵族院承认的下届继承人。但他治理的地带却有“神之弃土”之称,性格多变时而冷厉乖辟,时而暴躁刚烈,翻脸速度快得令人惊叹。以有魔剑之称的“魔封剑”为佩剑。同时他有三痴和他的脾气齐名:[音痴]——在王立学院毕业典礼上,就因歌声过于“突出”被请出大礼堂;[味痴]曾经面不改色地喝下一杯糖和盐放错、奶精和生粉掉包的咖啡,却批评首都招牌大厨的拿手菜“味道很奇怪”,从此被该餐厅列为拒绝往来户;[书痴]不管有没有休假,一空闲就喜欢泡在书里,光顾过上界所有的图书馆,全览总神殿的百万藏书,兼任王宫图书馆副馆长(志愿役,无给薪)。有极为严重的恋妹情结,有一位双胞胎妹妹圣巫女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目前最大的理想就是干掉国王、宰了宰相、把“老妖婆”姑姑放逐到边境,亲手杀死西城城主,和东城城主一较长短……(总之就是把碍眼的人统统清除)。 吉西安凯曼:宫廷术士长兼任财务部长,二十四岁,白金色的微曲短发和苍蓝的眼眸,极具贵气的俊雅容姿,嘴角经常挂着一幅无所谓的笑容。生平对金钱最为敏感,“在必要的时刻合理地花费每一枚铜子,即非必要的时刻花费任何一枚铜子都是极端不合理的”是其坚持奉行的金钱哲学;生性风liu,坚持要在女性面前经常保持优雅的风度举止,经常因主君的不负责任而被迫取消与美丽女性的约会,对女性的态度则起源于——千万不要小看女性,尤其不要小看她们钱包的份量。与诺因和雷瑟克是同学兼死党,与诺因在一起最常见的场面就是挑衅、吵嘴然后再干上一架(别以为魔法师体力就肯定不好)。 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中城卡萨兰十二万正规军总指挥官,兼任左权机神官的圣巫女,同时也是诺因和莉莉安娜的姑姑与监护人。绿色眼眸,有着娇艳的容貌与风情万种的气质。身为全世界唯一的女元帅,她的性格也是举世闻名的……糟糕……出场标志为一串高八度的嚣张的狂笑声外加在魔法灯光下摆pose。另外该人物贪污纳垢的水平比起贪官们甚至更胜一筹,可她只贪自己人、也就是王室和贵族的钱,被她盯上的人要有被剥下一层皮的觉悟。据闻诺因的恶劣性格多半来自此位人物的言传身授。 克鲁索怀恩:总参谋长,拉克西丝的心腹部下兼专属出气筒。绿色头发,长得眉清目秀却总让人觉得好像没睡醒,性格有条不紊,一板一眼,常被自己主子呼来喝去,泡茶的手艺天下第一,常为主子泡制[康顿>减肥茶、[彭彭牌>美容茶之类的…………(汗~异世界也有这种东西吗?)。 2、东城伊维尔伦,顾名思义位于魔导国的东面。上下界面积加起来约两千万平方公里,有[水都>之称。 罗兰福斯:伊维尔伦城主,三十岁,身高185cm,体重75kg,淡金色的短发,冰蓝的眼眸,绝美的脸上时常展露的魅惑人心的优雅微笑(被作者称其为卖笑),令人如沐春风。有着非凡的军事才能与灵活的政治手腕,在其统治之下,东城在短短十年不到的时间里一跃为国内第一强城,堪称一位完美的王者。武器为龙眠(神器)、菲烈冰之弓,本人有天下第一弓箭手之称。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表现无与伦比的风度与观察力,但在心上人面前的迟钝与笨拙简直令人扼腕。另据小道消息,八头黑龙王曾死缠烂打要他认义父,曾经被一群神拉去填三缺一打麻将……令他小小年纪大彻大悟,什么神啊,龙啊的都没人类正经。 法利恩罗塞:伊维尔伦大神官兼冰宿的魔法老师。有着浅褐色的发和暗褐色的眼眸,有着连女子也望尘莫及的美貌,拥有媲美贤者的魔法实力。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是罗兰的异母弟弟,几位崇拜自己的兄长,心甘情愿地成为兄长的影子,只为能对他有所帮助。 艾德娜:东城三将之一,军团长兼城主的贴身武官,也是冰宿在异世界的武技老师。女,红发红眸,脾气暴躁,有着军人的豪气与直爽性格,对罗兰经常没大没小。 3、南城梅迪,是魔导国唯一由女性治理的城市,由女儿国之称,历代的女城主都是祭司出身。全民信奉至高神贺加斯麾下的大气之神蕾亚和风之精灵王希鲁芙,梅迪的空气、土壤都非常干净清洁,是全国最少被魔族侵略的地区。南城的特色就是甜食,全名都爱吃甜的,也是南城人民的一大特征,同时南城也是公认专出美女的地方。 梅莲可迪休拜卡:南城城主,三十四岁,有着火红色的卷发与湖蓝色的瞳眸,由于驻颜有术,看起来像二十来岁的女子般充满朝气,浑成天然的优雅举止又给她增添了成熟和妩媚的气质。作风狂野强悍,拥有年长女性特有的细腻稳重和与生俱来的灵活辩才。有一独生女希莉丝迪休拜卡。 希莉丝迪休拜卡:十八岁,化名希莉丝佛罗伦兹成为流浪佣兵,身高162cm,体重44kg,火红色头发和蔚蓝色眼眸。爱好旅行、钓帅哥。擅长剑术和白魔法,武器为穿甲剑。曾经把阳当成帅哥,并强吻她,后来和阳他们一起旅行,成为好伙伴。因为不想成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在其师兄诺因的帮助和包庇下逃婚并逍遥至今,理想为靠着自己的力量加入军队,证明自己拥有成为城主的本事,而不仅仅是和亲的工具。 4、北城埃特拉,被称为龙城。 米利亚坦欧斯达:埃特拉城主,四十五岁,是五位城主中最年长的一个,生性风liu,喜欢拈花惹草,与他那个据说性冷感的祖先截然相反,连到了中年也不晓得收敛。但在治理城市方面,他的表现还堪城名君,不仅擅纳人才,也肯听忠言 赛因****:北之贤者,一头冰蓝的长发,水色的瞳眸。一张英俊、颇具学者气质的脸庞,眉间常带着一股忧愁之色。忧国忧民,是典型的贤者类型。是无名氏神官的师兄。 5、西城隐捷敏亚,是战士的乐园。 贝姆特瓦托鲁帝:隐捷敏亚城主,26岁,身高188cm,体重78kg,亚麻色头发和灰色眼瞳,武器为闪空(神器),维烈所赠,可惜本人称这把神器为老古董,一直想换一把好剑。 6、西芙利村:位于中城卡萨兰的下界,接近埃特拉的北方边境,隶属于红石山脉基亚盆地里的桑陶宛领(曾是最难治理的地区之一)。在该故事中处于相当重要的地位,被中西两城的失业满愿师称之为“家”的地方,是淳朴的村子,有着善良好客的村民,充满着宁静与祥和。 无名氏神官:桑陶宛领地的正神官兼医生,信奉协调神贺加斯(贺加斯神,也就是仅次于[至上神>混沌之神沙凡西顿的高阶神)。二十四岁,身高182cm,重67kg有着一头纯银的长发,翡翠绿色的明净眼眸。如孩子般清澈明朗秀丽的脸庞,时常挂着温柔的浅笑,为人迷糊却极受人们的喜爱,同时还是个酒鬼、家事白痴,经常乘大徒弟不注意偷酒喝。有着与外表不符的非人实力,武器水索,魔法武技皆十分高强。在召唤仪式中劫走中西两城的满愿师。共有三个徒弟,大徒弟耶拉姆,二徒弟杨阳,小徒弟昭霆。有着谜一般的身世,其中一个身份为圣修士——[键守人>,既掌握满愿石秘密的人。 耶拉姆:虽然是神官的大徒弟,却只有十四岁,深褐色的短发,黄玉色的眸子。冒险家,职业为战士但却魔武兼修,擅使长鞭。因为要照顾迷糊的师傅和操心生计问题,因此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与老练,同时有着一手好厨艺。但是只要碰上昭霆,就会退化成符合他实际年龄的样子:冲动暴燥,口没遮栏。 第六一定要讲一讲故事中与众不同的五位主角——满愿师。当然还有一些重要的角色,但对主角我不会做太详细地介绍,请自己去发掘她们独特的魅力吧!首先,当然是我们的一号女主角杨阳:17岁,身高164cm,体重42kg,黑发黑眸,与其叔叔杨唯长相酷似,因此主角本身的长相有些男孩子气,本身又十分的怜香惜玉,喜欢美女(真不知道跟谁学的),经常被误认为男生。与其表妹严昭霆一起被召唤到艾斯嘉大陆,是中城-卡萨兰城的满愿师,在召唤仪式后被神官带走,成为一名失业满愿师。目前身份为冒险家,擅长弓箭、魔法,武器为弓箭和法杖,拥有神器飞焰和一只火凤凰的灵兽蛋(世界上最后一只),但还没孵化,目前唯一的功能是让阳做梦。在异世界中,渐渐展露出其内在的优势,聪慧而理智,遇事沉着冷静,心思细腻敏感。 严昭霆:17岁,身高160cm,体重40kg,棕发棕瞳。运动神经发达,被柳轩风戏称为“体育女神”。西城满愿师,但与表姐一起被神官带走,成为失业满愿师,因为怕死不敢学魔法,因此擅长武技、拥有召唤兽——雷兽琵琊。武器为无刃(大剑),特殊本领——将敌人降到和自己一样水准,连雷兽也是这么被收服的,厉害吧!本人个性大大咧咧,正义感特别强,一旦单独出门就会惹事,只有神官和表姐杨阳能治得住她。 兰冰宿:17岁,身高167cm,体重/47kg,绿色眼眸,茶色头发。长相明丽,气质清冷高傲。是个有着旺盛的求知欲、遇事理智冷静、感情内敛的人。是最早受到召唤的东城满愿师,也是将满愿师这个角色扮演的最好的一位,与东城罗兰城主可谓合作愉快。魔武兼修,武器为霜恸(细剑)。 柳轩风:17岁,身高170cm,体重51kg,黑发,棕黑色眼瞳。喜欢用“大帅哥”来称呼杨阳,对帅哥免疫力极低,简言之“花痴”,例如:第一次看到罗兰城主的画像时,表现如下:“啊~~~好个具有克勃瑞福的内涵;汤姆克鲁斯的酷劲;克里斯多福李维的身材;布莱德彼特迷人的笑容的男子啊——我的爱~~~为什么我不是被伊维尔伦的帅哥们召唤而是被一群同性召唤!?我不够美吗?可恨可恨可恨——”当然他对帅哥属于纯欣赏,内心确是十分认真实在的,一直在寻找可以真心以待的人。直至脱离南城成为失业满愿师后,才开始凸显出其人格上的魅力。擅长白魔法。 邱玲:17岁,身高/158cm,体重39kg,黑发,棕褐色眼睛,身材娇小,眼神清澈,长相灵秀可爱。第二位受到召唤的人,是北城满愿师,个性迷糊,但有时又会表现出难得的敏锐。天性乐观,被召唤到异世界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想上厕所’……简直令人喷饭!在异世界职业为召唤师。 肖恩普多尔卡雷:千年幽灵,33岁(生前),身高178cm,体重70kg。深棕色的发和琥珀色的瞳。最厌恶自命正义的人和粘糊糊的东西(例:沼泽怪,会令他暴走)。武器为右手链(地雷系)、左手枪(水火系)或暗镰(右)和光牙(左)。 维烈萨克:魔界宰相与血龙王的合体,年龄不详,身高180cm,体重68kg。红色的及臀的长发(和扎姆卡特融合后)用白色发带绑住,一旦取下发呆,血龙王扎姆卡特的个性就会出现,化身血魔。瞳色不详(经常闭着眼睛,有着龙族瞳仁)额头上带着龙型的宝石——精灵之眼,大腿外侧挂一面精致手镜,经常背着一只奇大无比的背包。职业为吟游诗人、猎宝探险家,经常出入古迹挖宝。武器为幻法炎晶、真实之书和祈莲星杖(降魔战争时期)。身为魔界宰相实力可以用非人来形容,曾以一己之力发动辉煌咒文禁界牙煌霸炎阵,毁灭了整座索雷斯大陆。而血龙王扎姆卡特身为龙族三首龙之中最残忍嗜杀的血龙王,自然差不到哪去,一招就让死灵王灰飞烟灭。而两人融合后的维烈萨克的实力就……(不用我说了吧)。 史列兰:是诺因的魔剑的名字,虽有魔剑之名,实际上却十分的单纯可爱,在一次意外中与诺因灵魂互换,认识了杨阳,便对杨这个人类有了一种莫名的情感,与阳约定再次相会,一直期待着能和阳来一次感动的再会,但是已经回到自己身体的诺因与素未谋面的阳相见之后会是一幅怎样的情景呢?真是令人期待呀!至于史列兰的身份,根据作者透露似乎是混乱神优希亚的半身,实力自然是超级bt了。 当然以上提到过的角色在满愿石的主要角色中只是一小部分,在所有的角色中更是九牛一毛,其他的还有银龙王麦先、精兵团的红莲、苍冰、紫电三名魔法使、埃特拉龙骑士们、传说中英雄王科尔修和他的妻子王妃爱蜜莉,圣贤者古兰罗瓦,雪露特科尔修斯,死灵王古柏奥尔塔罗,哈梅尔商会长博尔盖德,魔界炎、水、风、雷、地五大幽鬼,菲莉西亚、魔王艾尔拉斯、魔界公主玛格蕾特、精灵王奥佛瑞特、矮人佛利特灯等多得数不清的人物,有哪一部作品能够有刻画出如此多的人物,而且每一个都有着自己独特的个性与故事呢? 第七点就要提到满愿石中对神明的与众不同设定和观点。满愿石中有着众多的神明设定,至高神混沌之神——沙凡西顿,生命女神秦蒂丝,止息的君王普路托,代表秩序的协调神贺加斯,代表无序的混乱神优希亚,水神亚希,光神萝尔烈雅…………虽然作品中有着如此多的神明设定,但却透露出无神论的观点,这一观点可以从作品中人物的表现看出来。身为协调神神官的无名氏曾说过:“不过我认为和传统意义上的神明不同,所谓的某某神就是宇宙某一法则的代表,例如协调神贺加斯代表秩序,混乱神优希亚代表无序,而水神亚希就是水的代言人一样,他们可能不是人格神,所以可以当他们不存在,从某个意义上说。” 提笔写下这篇文章,既是一篇评论,也可以算是一篇导读,希望令没看过满愿石的书友们能够对满愿石有更多地了解。 最后送给看过这篇评论的书友们:放开胸怀,回应满愿石的召唤,畅游那亦真亦幻的世界,见证历史的风吹遍异界大陆,参与明枪暗箭的政治阴谋,笑看天下风云变幻,倾谈世人温情挚爱,何妨做一回异界游侠! ****** 【致谢】 以十二万分的感谢心情,致以本文的作者rocy。 满之忆 怎么说呢,我知道我看和书并不多,但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和喜好吧!说白了我是想说我活了这么久我也可以自负和说我见识过许多小说吧。古老的如中国和(家)。(春)(秋)(围城)等;外国的也有(飘)等;么每次都带给我或多或少的感悟。小说看多了不知不觉有时点击阅读一本小说生没过多久就觉得没趣了。故事情节老得都掉了牙了。我初中就开始收集(哈)系,我那时可是个(哈)迷现在也是不过没有狂热到想做‘赫敏’。 喜新厌旧是mankind的特长。据我所知我没研究过动物们是否也有。本来我看《满愿石》是不怀好心的。国为故事介绍上说是地球人来到异界的故事。虽然总模式是老掉牙的但给我感觉很像日本漫画《梦幻游戏》在未看此书之前。所以我纯怀着比较的心情看这本书的。我看它到底能带给我什么。现在我觉得是不对的。书之于作者就好比孩子之于父母一样。作者与父母都是那么的含莘如苦的带大他们。我如果这么想就很伤作者。 我喜欢看小说,看不同类型的:玄幻的、科幻的、推理、言情反正很杂啦。只要能带我体验不同人生、不同的背景能让我共鸣我都喜欢。 由其喜欢有关旅途故事,我希望我能像小说中的人物一样,自由的与同伴走遍大陆,结识不同的人。《满》之于我就如同一缕新鲜空气一样吸引我的不是魔法不是异界,是作者对小说投入的感情。不厌其烦为我们展现了一段历史,人物的内心世界。还有像《罗里兰塔之歌》。。。。等外篇是想把他那所想的世界写的更加完整。像造好了房子总不忘记搭了花园。我佩服所有作家。因为他们是建筑师,用脑子和心灵去构造历史人物、环境。我觉得和数学家都差不多是很费力的。 还有是以书中人物的嘴把他心里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好像是让他们扮演着矛盾的两面。例如:相对杀人的看法。这是我自己这么觉得。 我喜欢西芙莉村和蔼的村里人、喜欢阳和同伴们在一起打打闹闹的旅途。但阳的日记给我的感觉却是一种悲凉,什么卡萨兰的满愿师《在异世界的日子》感觉好像时光飞逝,那些人事都是过去罢了。但对阳来说总有一天那些会成为过去。我虽然没有将小说看完,但我希望《满》不要让我失望,看了许多小说这是我第一次写评论。是一种非常强烈的意愿,我想写,是一种支持和鼓励,就好像一个人在飞逝的流星面前虔诚的祝愿一样。 ****** 致谢0571824。 读《满愿石》有感 码字的时候,突然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知道自己的懒劲发作了,于是就打开自己的书架,看起里面的书,当做放松。 《满愿石》这本书,很早以前就开始看了,至于怎么找到它的,印象里都已经模糊了,似乎是因为看了论坛里面的推荐或者是自己到处点偶然看到的。当时一看到内容介绍,比较顺眼,就打算看看。 看了开头,再对照内容介绍,脑子里浮现了几部曾经看过的动画,《十二国记》《不可思议故事》《犬夜叉》,一样的故事题材,一样的高中女孩去到异世界,自然,会在那里遇到磨难,可是,却总是有贵人相助,总能化险为夷就是了。这类故事,一定是这种题材,所不同的是,在那世界里会遇到什么而已。 叫我意外的是,这故事竟然同时设置了五个性格不同的女主角一起出场。那么,按照我理解的这类故事的过程,那边必定会有五个不同的人在等着她们,而且,不会是同个地方的人。由此,我就产生了疑问,这样写,作者能控制得住吗?不过也引起了我的兴趣。 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本书的第一女主人公,一到异世界马上就得到贵人相助,有惊无险,而且得到了最为重要的自由,而其他三个,恐怕只能暂时被当做吉祥物。那么,在我的猜想中,故事就要沿着杨阳展开了。 不管怎么看,这种故事的开头,无论如何都不算是新奇,可是,这故事却让我有想看下去的兴趣,理由无他,它的文笔,叫我看起来舒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罢,不管是看文章,还是做什么,都会有自己的偏好,看小说也一样。有的人喜欢金戈铁马,有的人喜欢争霸世界,有人要求合理,有人只要看起来过瘾就可以,而我个人,喜欢的是比较平静而柔和的文笔,不要过于夸张,也不要太激烈。一天的劳累下来,我只希望能平平静静的坐下来,慢慢地喝着茶,消除自己的疲劳。而《满愿石》,就是这些茶中的一杯,虽然看上去不会激动人心,却值得在唇齿间回味它的芳香。 也许是作者看过了很多评论,或者自己有想法罢,所以避开了异世界的语言问题。即使再天才,我想突然到另外的世界去,也不可能马上能听懂当地的语言的。那么,想活下去,就不容易了。因此,作者干脆就那里的语言直接设定为中文,可是,又出现了一个问题,这是剑与魔法的世界,所以按习惯,那里的人不应该是中国名字。这样就造成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在以中文为主的地方里,人的名字竟然全是西方的名字,也许以前是用英文的,后来由于圣贤者的原因,被迫用中文,可是长久的习惯,比如取名字,还是按西方的风俗?不过这也不重要,我还没见过到异世界的人听不懂当地人说的话,而那里的人也没有因为他的名字太奇怪而要求他改名字或者看做异端。 由此,我就先随着第一女主角观察这世界罢。照说一个高中女孩,突然来到另外的世界,即使如何冷静的人,恐怕也会有惊惶的时候,那么,这段时间她的心理,应该是比较敏感又多疑的。可是,在字里行间,我却只能感觉到淡淡的温馨。虽然作者也提到了她想家,可是,却完全体会不到她悲伤的感情,所看到的,是她被呵护的幸福。 继续向下看,五个人终于全部出场了,文章还要涉及到几个国家之间的斗争,那么,展开是必然的,再也不可能只沿一条主线发展,不过,我还理得清其中的脉络。直到最近,看下去的时候,突然发现,看着它的时候,竟然让我觉得有些累了。 说起文章的展开,我看到展开得最厉害的,印象中是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以致于展开的过火,导致无法收尾的地步。可是,那部小说里,主线始终是很明确的,但是,在《满愿石》里,我全总是无法总结出来。它又不象《七武士》一样,分为独立的故事,以致于我简单的头脑,终于有些混乱了。 总的看来,这故事主线应该有两条,杨阳在收集神器的旅途中重新发掘历史真相和现在历史中的各国家争霸。可是,我在看书的时候,总能看到些和这两条线不相干的东西出现。作者写的一些片段写的很美,看了也让我觉得温馨或者莞尔,可是看完之后,总觉得似乎去掉它们,对故事的发展没有什么大的损坏。故事的主线是红花,相关的片段是绿叶,可是,如果绿叶太多,甚至出现了可以不要的绿叶,那看上去,就不大象花,而是象树了,虽然郁郁葱葱也很好看,可是却违背了作者的初衷。诚然,我知道,在想到些好片段的时候,不把它写出来,实在是让自己非常难受,说真的,我也做不到,可是,我总希望作者能尽量做到这一点。 也许作者终于也觉得自己的场面铺得太大,要描写的人物太多,会让自己很吃力,所以在和别人的谈论中,决定要杀掉一批人。但是,我现在看到的部分,并没有开杀,所以,我也只能自己猜想,要是让我来动手,会杀掉谁? 第一个想到的,应该先是北城的人。我的候选人有三个,北之贤者,蓝龙骑将和邱玲。北城城主应该算是昏庸,虽然没有中城的国王那么严重。在东城城主的计划中,他是好对付的人,而且,按魔界宰相的预言,维护他的银龙王会有大难,那么,他的灭亡是可以见到的。在这时候,他那些忠心的有能力的部下的死,也就是顺理成章。 接下来,应该到南城的人了。对杀死城主我没什么兴趣,其实,我真正想杀掉的,应该是被称为最具备继承者资格的希莉丝。她是个有野心的人,也随时准备回去接班,身边也有强力的人物,罗兰已经不只一次打干掉她的主意。毕竟,那么多的对手已经够他烦恼,没必要再让一个有能力的对手冒出来,影响自己的大业。只是,想到万一她如果真死之后,某个人会不会因为过于悲伤而发狂,或者再次把记忆封印起来,读者能否接受的问题,恐怕作者是很难下手的。 中城的人,在我看来,最应该死的是王妹大人。在我玩游戏的时候,不少游戏经常出现这类情节,开始的时候主角不怎样,可是敌人强大,因此要安排强力人物帮助他。等到主角成长以后,风头自然应该他出,那么,强力人物反而成为他的障碍,这时候就要找个合适的理由让那人物死掉。有着王妹的存在,诺因总没有办法完全成长,成为能与罗兰完全抗衡的人物,所以,在我看来,她的消失也就是必须的。 以上,是我想到的能杀死的人物。至于作者是如何想,那就是我所不能知道的了。 这个故事,开始在我看来,是清晰的流水。随着王图霸业的展开,水也不可避免地浑浊起来,甚至让我都有些把握不住方向。只希望,看到最后,作者又能回复到她那纯净的文笔和感情,让我在回味的时候,能带着温馨的感觉体会它的芳香。 ****** 致谢作者closer。 决不能放过的好文章 《满愿石》是一本决不能放过的好书,尤其对于那些对文章很有挑剔的人来说,这篇文章行文流畅,文笔优美,让人欲罢不能。 最初,我在上看见有人推荐这本书,出于好奇,点击开来看了看,先看简介,作者简单的说了“几个少女在异世界的故事”,当时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好看的,连第一章都没有看完就放过了。现在看来,当时真是犯了一个大错误。估计现在有些人不看这文章也是和我一样被不起眼的文案和开头蒙蔽了。呵呵。建议作者换。后来过了不久,在晋江也看到了这文章。心想反正无事,看看吧。这下彻底陷了进去,从此欲罢不能,天天盼更新。简直象中毒一样每天守者。这句话可一点不夸张。废话半天,说说该文章的优点吧。我是觉得有很多,自己文笔有限,想到多少,写多少,希望能尽量写出《满愿石》的特色来。 一、情节构思非常巧妙、合理 《满》中人物虽然不可能在现实社会中找到,但作为奇幻小说,绝对情节很严谨 1.穿越方法 很多穿越文采取形形色色的办法,甚至有睡了一觉到古代的。你们说假如自己真的这样会不会太没意思,太不能让读者和主角适应。我就事论事,大家别介意。但《满》采取了比较保守,在我个人看来,也是最为合理的方法--被召唤到异世界。并且,为什么是她们五个,怎样被召唤,怎样召唤,最终目的是什么,作者交代的一清二楚。让人很能认同,产生假如真有这种技术,一定会是这样发展的感觉。不象很多小说,交代不清。用鬼神乱搪塞就过去了。 2.异世界的描述很自然清楚 一个主角大概不能看清楚世界全貌,而作者巧妙的安排女主角们从三个角度看异世界同时了解异世界。杨阳和昭霆从神官口中了解身世,在神官的魔法“浮空之盟”上鸟瞰了艾斯嘉大陆及看到上界--浮在空中的五个城市首府。冰宿在艾德娜侍卫长的说明下了解了个中缘由,同时在模型上看到了大陆全貌。很逼真,会动的模型。这里作者安排很好,凡是前面我们已经知道的全部省略,突显没有交代的。而轩风则被安排看各城重要人物画像,从而从另一方面使读者们了解了世界。 3.情节处理巧妙,交替叙说很清楚。 因为有五个城市,五位满愿师,还有魔界以及我们还不清楚的神秘人物,作者很巧妙的让这几个地方场景一一变换,就象电影手法一样,基本让人看了很舒服。 4.各种种族,世界,魔法均设计的很有新意 我看了觉得似乎这个世界真的存在一样。象魔界,又称魔耶,再也不象其他小说里一样好斗,易性****,或者很丑恶什么的。他们似乎更象神仙,外星人。 里面人物唱的歌曲,作者都有精心编写。魔法的咒语也是很精彩的。 5.人物既有强大的,也有弱小的。 主角不是一去那就拥有什么很大的力量,她们都只是平凡的女孩子。从头学,重新奋斗,让我们充满好感。 二、人物设计很好 人物形象虽然有些动漫理想化,很奇幻,但也很真实,有血有肉。n多帅哥、美女,但别搞错了,他们帅的各有特色,美的有个性。再加上丰富的情感和经历的人生百态,人物形象非常丰满。 1充满感情 爱情:有淡如水的爱,有温馨恬淡的爱,有热情的爱,也有畸形扭曲的爱,还有绝望的爱。种种,文章里面都有,各对情侣之间的遭遇也各不相同。总之很吸引人。 亲情:有血缘的,没血缘的,温馨的,感人的,里面的故事让我心窝一暖。 友情:罗兰和手下的感情更多还有一种忠诚敬佩,诺因,吉西安和雷瑟克吵架、打闹之间透出的浓厚的友情让人羡慕。诺因与贝母特之间的敌对之下深藏的友情让人有些惋惜。总之,值得期待。 2.性格各异 罗兰狡猾沉稳,象狐狸一样。有大将之风,在冰宿面前往往却象想得到表扬的小孩子。他很会作菜,演技一流。真想做他妻子,呵呵,被骗我也愿意,反正不会发觉。就象幸福的朵琳。 神官有些迷糊,嗜酒,但拥有一身好武艺以及魔法,身世很特别哦。遇到大事很让人信赖,讲的话很让人认同,很有哲理,是个好老师和好长辈。我最爱他,可是不知道怎么描述他。大家还是自己去看吧。 诺因是书痴、味痴、音痴。呵呵,爱妹狂,吉西安说的。象小孩一样,有时很纯洁。可是遇到军国大事毫不含糊。是个好城主。有冷酷的一面。 还有好多人物。我不说了,大家自己看吧。我的介绍只是片面的。还有血龙王扎拇卡特、他的情人月、肖恩、魔界宰相维烈、耶拉拇等等等等。大家一定去找自己喜欢的哦。 3.文章中没有单纯的美好。也有让人难以想象的政治阴暗,充满各种阴谋,正派人物也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甚至杀人。其实每个人做什么事情都有一定理由。作者很好的描述了这个世界,它是现实的,不是乌托邦。 三、充满迷团待发掘 记得有个人说过,“一篇小说让人看下去的最大动力在于有解不完的迷团。刚解开一个,又发现一个,才能让人看得欲罢不能。呵呵,完美的表达了《满》好看的第三个原因。 总之,《满》真的很好看,大家还是赶快打开该文,好好看看吧。期盼作者能赶快出书。那样我能抱着书本美美的观赏了。作者,加油更新啊。出版社商们,赶快让它出版吧。好文章哦。 ****** 致谢作者seia7。 《满愿石》--异世冒险,长卷漫笔绘宏图 偶又上来发评了,先感过各位路过的筒子们支持! 说实话看到是小扎在求满愿的评,我实在是有点发怵,因为满愿写的确实非常棒,而且因为小扎的创作态度非常严谨,得到了一大把粉丝们的支持,前面也已经有许多筒子们给了非常精准的评论,真是让我暴汗哪! 前面的筒子们都从书里鲜明的人物到叙事推进的角度分别作了评,我再在这里重复一遍似乎很浪费大家时间,所以单就个人的几看法来稍侃几句。 满愿毋庸置疑是本难得一见思路清晰、结构严谨的异世界奇幻小说。正所谓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时空交错类的异世界故事,主角们大体上都是从现实生活中一不小心(带主观意识的似乎比较少)掉到了某个异世界(时代)之中,接着随着主角身份的变化(似乎没见过哪个主角到异世界后还是做个老实公民),冒险的旅程随即开始,而随着主角不断升级的冒险,逐渐在读者的面前展现出一幅异世界的图画。当然这幅图画是不平静滴,否则咱主角靠啥混饭吃哩?所以一般不是救世就是卷入历史漩涡,随着我们主人公越来越厉害,作者们的企图就会一一呈现在我们的面前了。 之所以说小扎所描绘的满愿是幅大宏图,那是因为它的架构确实完整、庞大,以至于每个细节都好整以暇,精致完备的让人不得不佩服。异世界小说最大的特点就是作者必须架构一个虚拟的社会形态,而这个社会形态是否能够在读者的心里呈现出精准的面貌,就必须仰赖作者的诠释。 从地理环境、风物特产、习俗信仰……每一项都是必备品,作者仅仅在自己的心中有这样一幅构架是不够的,要用笔在读者的心里也描绘出这样一副骨架,才算得上的合格的,这一点小扎不仅做到了,而且做得非常好,不得不尤赞一下! 但相对于这一点,也要说出一点个人的意见,正是由于异世界小说的这种特性,所以作者们一般都会把关于异世界的介绍大段的堆积在作品前面的部分,这往往成了异世界小说常有的一个通病。因为作者往往急于把整个框架勾勒出来,所以读者们通常在前几章(卷),读到的都是《异世界百科全书》。这经常造成小说推进的速度在前面显得十分缓慢,尤其是关于异世界的说明往往需要读者消化的东西很多,这种疲劳轰炸一不小心就会使读者漏掉很重要的情节设定。 我在读小野不由美的<十二国记>时就是有这种感觉,其实不由美的设定非常好,但是几乎都堆在了<月之海影之海>里,所以相对于<月>来说,偏爱<风之万里>的朋友会多一些。 小扎的满愿多少也有一些这样的问题,所以在第三篇之前,一直有非常繁杂的疲惫感,其实个人还是推崇一些与情节共同推进的写法,因为这样情节每前进一步,相对于对异世界的了解也多了一步,最重要是读者不会很累。(个人意见) 满愿的出场人物够得上纷繁复杂,而作者也是以五位满愿师和五国争霸展开整个故事的。诚然整部作品看起来恢宏、庞大,就如同纠结的丝线,往往牵一发而动全局,然而跟着动起来的人太多,就会让人有种眼花缭乱的感觉,控制的稍有差池就会使故事的主线弱化,迫使整个情节出现不够连贯的现象。 其实相对于场景间的切换和人物转换,如果能够明确突出主线,应该可以使整个故事线条更清晰,节奏会把握的更好。 人物刻画方面小扎的手法相当扎实,一大把个性鲜明的帅哥美女,活生生的就跃然纸上,每一个都相当可爱,前面筒子们已经多番评论,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偶的最爱是诺因和阳,大配最爱神官和肖恩)只想再聊一点,那就是超人气配角的光芒!记得以前有一位写评的朋友说过,主角可能出场的次数多一些,但超人气配角的光芒有时可是会让主角完全失色于前的。我想满愿里的无名氏神官和肖恩就是这类的人气大配了,出场未必很多,但是却绝对抢眼(印象分全满),这样的角色足见小扎人物塑造的功力一斑。(这让偶想起了《棋魂》里的佐为,其实小光这个主角当的很窝火啊!) 看到满愿精工细致的百万言,真是非常的感动,从字里行间看得出小扎踏实认真的创作态度,百万的东西不是没见过,但如此的细腻严谨,绝对是网络小说的精品! 其实不用我去推荐,这本书只要看过的就一定会有某种程度的认同,因为真的是本好书! 瞎评瞎有理!珠玉在前,献丑献丑! ****** 致谢作者轻雪幽影。 感慨 一点感想,这章好像没有打过分什么的,就发在这里了,还是jj发言舒服,很多地方我根本登陆不上,说不了话,着急死了。 第一次看到这篇文其实还是在去年9月,打开后随手点了几章,发现实在太长(当时好像就上百万字了),当时在做一份翻译,实在没有办法坚持看这么长的文,就暂时放在了一边,只是慢慢的把原版试阅和双镜看了,大概过了一个月左右吧才开始看,一下子就欲罢不能了,以我超快的速度,一个不停的看到凌晨,然后中午起来再接着看到凌晨,……代价就是脸上长出了无数包包。 我想,也许是我在看正文之前先看了番外的原版试阅的原因吧,里面的诺因和史列兰(尤其是史列兰)是我最喜欢的,他们爱杨阳爱的让我心疼,而且杨阳也固执的强迫自己让他们更加伤心,最后史列兰还消逝了。尽管数年之后诺因和杨阳还是在一起了,但是没有了史列兰还是少了些东西。也许是那时候的心情对我的影响太大了,我没办法接受杨阳和神官是一对。即使新版和旧版是不完全一样的。而新版的诺因,呵呵,我私心认为他和杨阳是非常般配的一对,虽然他有任性固执的个性,冷酷狠辣的作风,目中无人的态度,傲慢跋扈的脾气,可是他同样感情鲜明而彻底,这样的人,呵呵,如果爱上,至少不会让别人误会(讨厌那种对所有人的好的男人),他会非常非常重视他所爱的人的一切,但是缺点就是肯定会独占欲超强,所以只有杨阳那样比较冷静、比较沉稳、比较内向、比较温和的人来“忍受”。 另外,因为有诺因的存在,我觉得神官的死并不是让人非常难过(突然有一个想法,嘻嘻,如果神官没死,诺因会不会也会想办法干掉他)。 杨阳是内心也非常细腻复杂的人,而神官潜意识里又有小帕的悲观,忧郁,是个很复杂的人,两个人也许会出现那种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不说,然后长期累积累积……,一直到有一天爆发。(旁边的人说:其实,诺因vs杨阳一样有很多“危机”,这只是你为自己找的支持诺因的借口。太偏心,乱棒打出去。呵呵。)其实我也很喜欢神官,我觉得整篇文里最令人心疼的就是神官。作为一个没有名字的孤儿长大,好不容易找到活下去的目标——杨阳了,却连重逢都没有就……了,最惨的是自己还不是独立的人,只是别人分裂出来的一个人格,就算不死也活不长,小扎,你真是神官的后妈,我不反对神官死,因为要不诺因就没有机会了(抱着脑袋。大家不要扁我,人家就是比较喜欢他们在一起嘛!),只是希望,做为补偿,你能不能让他在临死前知道他是杨阳最重要的人,会做为她最重要的人永远活在她心中的,这样他应该能够瞑目吧。 总而言之,嗯,照目前的情况,发展,还有预测看,我还是坚决支持小扎你的^_^。所以,如果有人因此砍你,扔臭鸡蛋,西红柿什么的,我虽然不能上去和你一起挨打,但是还会精心帮你准备一口大锅的,由我特制的上好大锅,基本上除了原子弹都不会有什么伤害的。(呜呜,下回换个马甲上来,要不我也改挨打了,快跑。) 顺便再说说其他人,当然都是新版的,我实在是佩服小扎的文笔,一个个鲜明的人物跃然纸上,虽然人物众多,但一点都不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我比较喜欢耶拉姆,呵呵,精明,能干,厨艺高强,武功也不弱,又非常可靠,还有成长的空间,……虽然没有太出彩,可是,我还是觉得他很可爱。虽然我不是很母性的人,但是单纯可爱的史列兰,只喜欢杨阳和诺因,可以为他们做任何事情的史列兰,懒懒的史列兰,被诺因教训的史列兰,我还是很喜欢的。还有那个小气的,贪财的,却不会对爱人和小孩小气,暴躁的,却不会对爱人和小孩喷火,单纯的,对感情执着的龙也是我非常喜欢的。至于肖恩,虽然也喜欢,还是只能叹息一句:性格决定命运。 其实这里的人,只要有过去,都会有一段非常悲惨的过去,只是悲惨的程度不一样而已,所以我很心疼罗兰,小帕,却并不会非常喜欢他们,因为他们都是心思缜密,心机深重的人,和他们在一起,那天把你卖了,还会帮他们数钱。当然,他们我也是喜欢,并不讨厌的,像讨厌的,例如大家都讨厌的某人,某人还有某某人,我才不浪费手指头的力气呢。 还有就是前面在龙谷的那个预言,我其实从心里都觉得不应该是罗兰或者诺因,可是除了他们,我还真想不出还有什么王星。再想想看,还是诺因这边可能性比较大(就不知道是不是他),最后北城站在了东城那边。不过灭了整个龙谷,吐吐舌头,实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强呀。 唠唠叨叨的也一千多字了吧,这实在也是我处女长评,呵呵,我的文笔实在太烂,很惭愧,却是我的心意,感谢小扎辛苦的堆字,让我能够看到这么好的文文。 ****** 致谢作者珈蓝。 肖恩的一些看法 讨论的主题是:肖恩是否是个“思考残疾”(听偶说完~~落雷刀子火球等下再丢)。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从肖恩17岁带着菲莉西亚自东方学舍“叛逃”,到他33岁那年生命结束,他整个人的心理时间似乎停止了,看不到明显的改变(其实也有读者提出回忆的那几章里时间的流逝不像是几年倒像几天,原因好像就是时空切换与肖恩个人表现上的不谐调感,以肖恩为视觉主体,这种感觉会更明显)。 一个人离开了保护周全的象牙塔,直面社会的残酷,就不可能没有任何改变。相信人性本善、保持自我的纯真这点真的很难能可贵,但前提必须有洞烛世事。看清人性的本质,分辩善与恶,然后就能明白什么必须坚持、什么必须舍弃……人类不是神明,不存在天生的完美;然而人最大的优点便是从失败中自省、自强,然后努力“进化”。 肖恩人格上最大的缺陷就是缺乏“反思”。受到了迫害,被背叛,被伤害……他沮丧过也自责过(害周围的人被连累),然后一转头,便又将问题抛诸脑后(典型好了伤疤忘了痛)。仇视憎恨什么的确实不适合他,但至少,要从所受的伤口里提取避免被伤害的抗体——就像学步期的孩童不停的跌倒,是为了学习能够不被摔到而稳健行走的本领一样。 这是他必须面对的课题——从他成为莉的养父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止要面对全圣域甚而全人类的追捕,更要为自己与那个小小的婴儿负责,然而很遗憾莉的处世能力是她自己后天的自我形成而非肖恩影响的结果,从中也可以看出莉即使再重视崇拜肖恩,也不可能接受他的处世哲学(汗),这跟杨对尤利安的理念、思维模式的定性影响相去甚远(老实说,养父只能成为养女最重要的人,而没有精神方面“质”的传承,未免太失败,而且过于空乏与漫画式了。除却重要这点,肖恩对莉的影响几乎为零,这连神官对杨阳信心树立坚定相念的影响力都不如,偶再汗~~)。 (再插句题外话,拿肖恩收养菲莉西亚的事件与神官劫走两城满愿师的行为相比,情况性质相似但对问题的看法却迥然相异;神官是经过对时局政局的精辟分析后作出劫人的行动;支配肖恩行动的却是个人情感的好恶。他的做法没太大问题,问题是他本人缺乏了情感的“制阀”,由好恶去决定行为,由情感来判定正邪。肖恩绝对不是驽人,为何在逃亡过程中他却始没有形成对情感的自制与约束终?我坚信一点,泛滥的正义即为恶。当正面的情感无法辅以理智的辨断去执行时,很多情况下不得不称之为“好心办坏事”。) 因为崇拜的姐姐告诉他,孩子是双亲由甘蓝菜田抱回来的,结果这个外表年龄33实际年龄一千多岁的古董青年就一直深信不疑,那个……除却纯粹的娱乐性,怎么看也是问题大大滴。肖恩一不是笨蛋二又带着养女满世界跑接触三教九流三又正值末日乱世,难道说他只相信自己所相信吗……? 被希莉丝利用的事我早想说其实当事的两人都该打五十大板;希莉丝的功利算计固然有错,肖恩明明知道希莉丝不甘平凡明明记起曾被好友的野心害惨仍一头栽下去难道就没有责任,他如果坚定地说“no”,这个世界能强迫他的人不存在吧……? 肖恩的失忆真是因为外力封印的结果?还是他本人无法直面本能的回避?潜意识的自毁是往事痛苦到只能以死来解脱,还是对自我的惩罚忏悔?虽说事后再来设想当初很无聊,但我仍忍不住去想,如果当初肖恩没有回避命运,而是直面,结果是否会稍稍不同呢? 小姆说,肖恩已经背负了太过沉重的命运,而不该再去苛求他什么;但作为一个“人”所必备的学习与反思的本能,小姆你的确没有赋予肖恩。这点很不可思议。众神是以什么为选择神之子的标准?纯力量吗?难道不应该考虑一下心理健全的程度……?肖恩宽容也任性,正义感充沛却缺乏理性之眼,他的善良坚强,容易给人毫无原则的错觉,再加上被徒弟们宠出来的天真,会成为致命的双刃剑的啊(书评区里有人叫嚣把肖恩也染黑吧,大概因为过于不染纤尘的东西容易让人产生破坏yu望吧,如此说来小帕真是好孩子呢,竟然只是让肖恩看看贫民区,笑)。 成熟理智的肖恩,偶也无法想象……但不是还有保持赤子之心却也睿智的神官吗(哈哈,所以我最喜欢神官,温柔而不滥情,练达而纯真,怎么看都比肖恩成熟可靠……禁不住再yy一下,莫非小姆一开始就打算写帕西斯与肖恩的配对,才下意识把肖恩的性格弄成这样……这么说来其实连菲莉西亚都米有他们两人的契合度高)? 当然,肖恩仍然是我喜欢的《满》的人物之一,但老是这么宠着溺着也不像话。苦苦甜甜的往事结束后,回到现在肖恩免不了又是痛苦一场,还要面临立场的两难选择,无论如何,希望即使免不了悲伤,肖恩也能无悔地正视的自己的抉择。想想如果小帕临死还不放心这个长不大的师父就太可怜了,(试试看能不能让罗兰暴打肖恩一顿让他认清现实~~~好像也不大可能=_=)所以还是忍不住罗嗦几句,纯属偶跟魔两人的讨论意见哈~~~ 最后再度怀念神官。即使总有自己不是自己、随时有消失的可能,他仍然将阴暗留在黑夜,直面他的人生,完成他所该完成的一切,并予人以坚定的心灵守护……喜欢他,不是惋惜一个讨喜的故人,不是因为故事开始时优质帅哥太少——即使第一男主角罗兰(呃,我认为的。就算戏份不是最多,但推动整个《满》的故事发展当然是第一男主)的出场也无法夺去他的光彩;喜欢神官,不是因为他是任何人的衍生或附属,只因他就是他(笑)。 (p.s:下回小姆做个“最有魅力男性角色”的调查试试如何呢?^_^) 窃国者诸侯,窃钩者诛 新近看了这本书,很精彩,一口气看到现在,有些感想。 席恩是大魔王,人类公敌,罪大恶极,阴险卑鄙,可他究竟干了怎样不可饶恕的罪过呢,看看他的罪行,觉得和维烈、罗兰比起来,根本是小儿科嘛。 宰了自己的授业老师,应该算是自卫反击吧,难道防卫过当了? 杀了哈玛盖斯的父母,抢劫杀龙罪?想要屠龙抢财宝的不是他一个吧,而且以人类标准衡量,他不是屠龙英雄吗?而且他比为了虚名财宝去屠龙的人,动机高尚点,是为了找东西去的。 进入负位面,成为大魔王,向恶魔许诺要把正位面变成恶魔的乐园……大魔王的本职工作嘛,不是还没正式开始干吗?计划犯罪还未实行罪?何况席恩真正的心意是打算放任敷衍一下,不是真的要实现恶魔的愿望呀。 让人做噩梦,大魔王的恶名能吓唬小孩子,给恶魔们提供粮食,尽职尽责爱护下属爱岗敬业嘛。 宰了东方学院那帮掌权的,宰得好,支持!这算是罪? 抢了肖恩的身体,拘禁他的灵魂,人身伤害罪,拘禁罪。 奸杀了玛丽薇莎,嫁祸肖恩,极其严重的罪行,但不是我没有是非观,实话实说,强奸杀人在人类社会中不是少见的罪行吧,很普遍,实在没什么特别的,放到法*也就是判个杀人偿命。比起大魔王的身份的,这样的罪行实在不入流。何况,如果死亡只是指肉体的话,席恩早就死了吧,被维烈杀了。还生生受了一千年的折磨,还是还不清么?当然他也没忏悔想还过。 奸杀玛丽薇莎的目的,是为了打击肖恩师徒间的感情,这点很成功,人心实在经不起挑拨,不愧是大魔王,对负面情感手到擒来。但说到底,深厚的感情,长期积累下来的了解与信任,就这么崩溃了,当事人就没有一点责任么。在这里,席恩犯了诽谤罪,挑拨离间罪?精神伤害罪?至于之后华尔特的死,和下一代的不幸,怎么都怪罪不到席恩身上去吧。非要算的话,是引起不幸的源头罪? 从地球随机召唤一个人来,故意谋杀罪。 把菲莉西亚绑上世界树,嗯嗯,人身拘禁罪?拯救世界罪? 用帕西斯做附体,召唤贺加斯,再封印。人身伤害罪,非法拘禁罪,鉴于帕西斯在此过程中差点死掉疯掉,也可判为故意谋杀罪,精神伤害罪。使他们夫妻分离,棒打鸳鸯罪。 用地球陪绑威胁贺加斯拯救世界,绑架地球罪?威胁神祗罪? 居心不良给诺因和莉莉安娜取名,打算用他们做兰修斯的附体,后来没成功,谋杀未遂罪。 到了地球后,用肖恩的身体到处留下后代,有可能有强奸罪。但我有疑问。那时是明朝吧,无论东方西方,买卖人口都是合法的,所以,只要有钱,找个女人生小孩很容易啊,至少妓院就有的是,或者买个女人做妾做情妇生小孩,很容易啊,用得着强奸吗?席恩又不会当采花大盗,凭他分不清女人美丑的审美观,应该是不挑对象的吧,就算漂亮女人,也买得到啊。难道席恩到了地球就失去了谋生能力,赚不到钱变穷光蛋了? 之后,一千年的囚禁折磨。 一千年后,杀了海精灵的公主(不过那位公主目前为止还在活蹦乱跳)故意谋杀罪。 让全城的海精灵做噩梦,为恶魔提供食物,而且会做噩梦做到死,谋杀未遂罪,最后是欧斯佩尼奥动手杀的。 袭击肖恩,史列兰,维烈,帕西斯,人身伤害罪。 封神……有罪么? 杀了贝里卡斯和普路同,弑神罪。不过是贝里卡斯听了罗兰的话先去攻击席恩的,光神月神也是。既然挑起战斗就该有死的觉悟。至于普路同也能重生复活。而且以席恩对众神的怨恨,报复弑神无可非议。诚然,席恩的不幸全是人类给予的,和众神无关。他没想向人类报复,仇视全人类就很有理智了,不向乱发神喻不负责任的众神发泄,难道要对人类世界发泄吗?总不能要求席恩忍下这口气吧,是个人就忍不住了(释迦牟尼忍得住,那个要人被打了左脸伸右脸继续挨打的耶稣也能忍,席恩可不是这种圣人),总要有个对象为他的遭遇负责吧。肖恩和众神是最好最恰当的对象了,总算他没把范围扩大化。维烈纯粹自己凑上去的。他身为魔族,降魔战争的根源,有什么资格在席恩面前充当受害者,摆正义嘴脸。因为席恩伤了他的朋友,绑了他的公主?席恩也是降魔战争的受害者啊,还没向他要赔偿呢。 目前,在西琉斯王国搞政治,把大王子废了,政变罪? 打退了两次对除魔行动,使敌方损失惨重,防卫过当罪? 综上,的确是精彩的犯罪生涯,席恩数罪并罚,足够判处死刑。可他已经死过了,现在也不是人了。但还是背着这些罪行,被视为人类公敌,是个人就能喊打。 维烈,痴情种啊,一个痴情就能把泼天的罪行掩盖,还让人同情。看,这个人多可怜,痴情得都发失心疯了,真是造孽啊…… 维烈,降魔战争的根源,他犯了哪些罪? 他动手杀的,直接死在他手下的精灵和人类有多少?几万?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直杀得世界树无法调节平衡!这个数量有多少!?他犯有反精灵罪,屠杀罪,种族灭绝罪。 他发动了降魔战争,可以说是一场屠杀。直接间接死在战争中的生命有多少?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几亿?多少生灵涂炭?多少幸福破灭?多少人的人生被毁掉了?他犯了战争罪。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血流漂杵,维烈可是没有一丝夸张地实现了,够威风,够煞气。 放任魔族在这个世界杀人取乐,放任魔兽在这个世界繁衍,侵夺人类的生存空间,犯有******罪,虐杀罪,侵略罪。 这些罪行,怎么看都比席恩牛比吧,有魄力得多。大魔王那点零敲碎打的小动作,哪里比得上!要来就来大的嘛,就盯着自己的弟弟下黑手,太没品了。大魔王应该向维烈好好学学,报复的精髓,乃是向全人类开战啊。 但是,现在,他和席恩两人的待遇,天上地下啊。维烈身边的一群人类,原谅他;一群精灵,原谅他;一群朋友,原谅他;一群亲人,原谅他。大家都开解他,为他找原谅的理由:维烈当时也情有可原,伤心得都疯了,精神不正常下干的嘛;都过了一千年,累了,不要恨了,和解吧;维烈已经自责了一千年了,够了;看在肖恩的份上,原谅吧;维烈多好一人啊,老实懦弱,本质是不坏的,可以原谅。咋就没人找理由去原谅席恩呢?看看,人际关系是多么重要啊,人缘好就是吃得开。rpwt,席恩拍马也及不上人家。所以,我们要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记住,要和谐。 席恩是真小人,维烈是伪君子。真小人千人指万人骂,伪君子就活得滋润多了。 罗兰,野心家,既然踏入了政治的泥潭,就不可能干净,顶着大义的名分心黑手辣。 罗兰是天命选定的真王,怎么可以死呢,谁死也不能死他啊,死了也得活过来。被亲妈捅一刀,好悲惨,人死了运不能断,就捞了个黑龙王做义父,分享了龙族的生命,又多了个疼他爱他的养母。席恩的妈妈也想杀席恩来着,席恩躲什么呢,不定也会有点好处捞捞呢,反正也是命运之子嘛。 想要个弟弟就去捡,捡来的弟弟就能美貌可爱任欺负,最后为他出生入死鞠躬尽瘁死而后己,叹,席恩,你亲生的弟弟拿来比比。 被贵族看上,周围的人都舍生取义帮他逃;一逃就逃到帕西斯那儿被帕西斯救,拜上个好师傅,得了座好硬的靠山。和世界之钥定契约,得了件神器,以后据此成为时旅者。师徒如父子,父慈子孝,其乐融融。还在帕西斯那儿和众神搭上关系,拜了众神做兄姐。这运势强得,不愧是天命真王啊!这些,是能靠个人的意志,努力想要就能要地到的吗?真是幸福的人生。 因此,罗兰的性格养成上应该没什么缺陷,不像上两个,一个性格扭曲,一个心智不成熟。也因此,他的罪行都是在理智情感健全清晰的时候做下的,更不可饶恕。 出山了,报仇了,好戏开场了。 为了报复亲爹,取得权位,故意娶了同父异母的妹妹,乱伦罪。 坐视妹妹毒死亲父,罪如同谋。 秘密积蓄实力,建立特务组织,阴谋叛国罪,反正没关系,罗兰是真王,老天让他叛国的,老天最大是吧。 给国王派去佞幸之人,引诱国王变本加厉的享乐失德,荼毒人民,反正不得已的,推翻腐朽的旧王朝后罗兰会给人民幸福的生活的,付点代价是应该的。 法立恩搞的那些锦衣卫、东厂、西厂、内厂、血滴子的勾当,算在罗兰头上没错吧,谋杀罪,屠杀罪,西芙利村就是这么灭口灭掉的。反正不得已的,推翻腐朽的旧王朝后罗兰会给人民幸福的生活的,付点代价是应该的。 发动战争,士兵在敌对的立场上交战死掉,父母失去儿子,孩子失去父亲,妻子失去丈夫。反正不得已的,推翻腐朽的旧王朝后罗兰会给人民幸福的生活的,付点代价是应该的。 大义的名头真是好用啊,犯下的罪都是不得已的,都是必须的代价。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本来嘛,有光必有影,正常的,正常的。 我最恨他的是朵琳的事,设计让一个深爱自己的柔弱女子心甘情愿地自杀,凭借联姻和这个无辜女子的生命,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一座城。好心计好手段好买卖!之前,我还能把罗兰视为有能力的统治者,有善有恶的凡人从正面欣赏,之后,他就是个人渣!肮脏阴险卑鄙无耻的人渣!可怜朵琳,人善被人欺,满怀着对幸福的憧憬走进婚姻的殿堂,殊不知却是一步踏进死亡的陷阱。丈夫的每一丝温柔体贴,每一点幸福的感受,都是要用她将来注定的死亡来换的。到死都爱着他,死都是个糊涂鬼。她哪里知道,要她死,算准她死的就是她英俊温柔体贴的丈夫!想象罗兰在婚礼上和她山盟海誓,心里却在计划让她自杀,我怎么也不能容忍这样的事。 大丈夫生当九鼎食,不然则死当九鼎烹。有野心不是罗兰的罪,他的罪在于,用大义的名分,肆意糟蹋别人的幸福,小人物的,微小的幸福。 呵呵,反正不得已的,推翻腐朽的旧王朝后罗兰会给人民幸福的生活的,付点代价是应该的。 所以,回到我一开始提出的主题:窃国者诸侯,窃钩者诛。 罗兰,窃国者,野心家,干的坏事罄竹难书(他自己干的和他手下为他干的,全得算他头上,自然多了)但人们评价他,却会是有能力的,给国家带来安定,给人民带来幸福的统治者,荣耀的真王。就和干过玄武门之变的李世民一样,瑕不掩瑜,千古名君,流芳百世。 维烈,勉勉强强半吊子的窃国者,屠城灭国,只有破坏没有建设,杀人如麻,满手鲜血。一场降魔战争,气势磅礴,余波千年不绝。目前有个孝顺女儿,有朋友有亲人,他的亲朋好友评价他是善良懦弱的老实人。 席恩,窃钩者,干的坏事都绕着他弟弟和众神转。只顾着自己那点想不开的破心事,小家子气,报复起来也没点大气魄,净是小动作下黑手。看看人家维烈,直接灭族开战,多爽。身为魔王不务正业,转职去救世,还不落一个好。目前作为人类公敌,终极反派大boss,人人喊打,潜伏伺机中。 结论,要么不要干坏事,要干就要干大坏事,下手的范围一定要广,不能窄。事先要准备好一个过得去得借口或名分。像席恩那样打明旗号,就是看弟弟幸福不顺眼来报复的,就流于下乘了。而且来来去去在个小范围圈子里频繁做恶,固然很直接达到报复的目的。但是受害人都聚在一起,一个人被伤害了,其他人很容易就会感同身受,导致众人的公愤,引起同仇敌忾之心。 另两个有技巧多了。罗兰是在为人民的幸福生活而奋斗,维烈是受刺激过度精神不正常,光招牌就比席恩的硬。两人下手的范围,全大陆,全世界,全人类,全精灵,范围大到个人无法感受的地步。怎么解释我的意思呢?比如说: 某天,东城来袭,有士兵战死,产生寡妇孤儿孤老,正方阵营的反应会是:战争中正常的损失,那些士兵,本来就是要上战场的。其实我觉得,更真实的是,士兵和正方的主角们没有亲密的关系,死了也无关痛痒,可以理智地看待他们的牺牲。所以,死了士兵他们不会去恨罗兰。神官死了,杨阳会为了报仇去刺杀罗兰,因为她失去了恋人。死了一个普通的士兵,杨阳会去搞刺杀吗?不会!顶多唏嘘谴责一番罢了。 某天,有精灵来找维烈报仇,正方阵营全力阻止:都过了一千年了,怎么还放不下啊。为了一千年前,认都不认识的人和精灵,要我们的朋友亲人去死,免谈!要报仇,先得看我们答应不答应,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维烈一千年前犯的罪,已经不在现在大部分人的感受范围中了,太遥远了,根本没伤害到他们的利益,因此他们无法以自己的个人得失去衡量感受维烈的罪行。顶多唏嘘感叹一番罢了。 所以,明白席恩的失策了吧,他干的可都是让人有切肤之痛的事啊,够直截了当的,绝对能让主角们感受深刻。 某天,席恩来袭,正方阵营:什么?那个性格扭曲的变态来了!又想对谁下黑手了,大家抄家伙上啊! 窃国者诸侯,窃钩者诛,千古不破的真理啊。 以上,发泄了一大堆怨气,舒服多了。我承认,我喜欢席恩大魔王,我在为他开脱,并希望席恩以魔王的风采,向窃国者的光明大道前进,早日翻身出气。 另外,感觉席恩肖恩这对兄弟,就像煤炭和钻石,同质而异形。 煤炭,重要矿产资源,被成为黑色的黄金。能燃烧,能发热,在第二次能源革命中支撑了整个蒸汽时代,现在的电气时代也靠它来火力发电。外表貌不惊人,但现代工业离不开它,人类生活离不开它,平易近人,不可或缺,就像肖恩。 钻石,煤炭的同源兄弟,稀少珍贵,在高温高压的恶劣环境下待个亿万年才会成形,出土的原石还要经过打磨,磨出棱角来才能发出璀璨的光芒。高贵的,璀璨的,永恒的,世界上最坚硬的物质,和历尽艰辛挣扎出头往上爬的席恩,何其相像。 我喜欢钻石,喜欢席恩。 (致谢作者rosebush) 我对《满》的个人看法 作品中往往凝聚着作者的喜好,性格和心境,每一部的作品都是作者的精神寄托。我很佩服扎姆卡特的文笔和心性,以我个人的看法,满愿石这部作品很成功,文笔的细腻严谨,人物性格的鲜明,人性的阐述,都很到位。它没有传统小说的好坏分明,而是根据人的成长环境诠释人物性格和心性的转变。能把事物刻画的如此的深刻真的很不容易。虽然里面搀杂了很多“不可能”,但总的来说它必竟是一部玄幻小说而不是现实小说,能把小说构架的如此庞大而没有漏洞想必作者花了很多心思。我认为小说人物性格中刻画最完整的应该是肖恩和帕西斯了,而前面一直没能出场却频频从第三者口述中出现的席恩也给人印象深刻。 满愿石中我最喜欢的人物是神官,也许有先入为主的因素,他的死让人很伤心和遗憾,我不认为杨阳和诺因在一起才是完美的结局。比起诺因,神官和杨阳更合适,当然这些都是建立在神官长命百岁的前提下。其次于神官的人物我比较喜欢帕西斯和月,还有红龙扎姆卡特和轩风。帕西斯和肖恩可以说是贯彻全文的两个必不可少的人物了,虽然帕西斯有些偏激但本性并不坏,只是爱恨分明罢了,自私什么的每个人都有,没有人能顾全的了所有人。而肖恩却是很讨人喜欢的人物,又笨又可爱,虽然神官继承了他的性格,但能笨到这样极致的,他还当属第一,但是生在那样的乱世,又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却能保持这样单纯的心性是太夸张了些。还有就是月,在我感觉他和帕西斯有些相像,虽然月没帕西斯这么曲折的人生,但他那不近人情的性子和帕西斯有的一拼。而扎姆卡特和轩风相对来说就比较可爱了,看《满》的时候,总感觉轩风应该是一位气质加实质的美女。而扎姆卡特应该是和昭霆一样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单细胞。 里面我最讨厌的就是英雄王和希莉丝了,英雄王且不谈,他的做法也许和他的立场有关,是个小人物,下场也没好到哪里去。希莉丝和朵琳是两个对比相当鲜明的例子,希莉丝太强,朵琳太弱。这两个人都不是讨人喜的人物,只能说她们的性格最后只能是害了自己,也许要强要比懦弱要好的多,至少希莉丝不会落得朵琳的下场,但是如果是像希莉丝这样活着,真的是很累,何况是连自己的恋人都算计在内,不知道她有没有感到愧疚,枉费了肖恩对她的信任。 整个故事让人有种海面风浪的感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风浪过后终究归于平静,只是物是人非。总之,满愿石很不错,我很喜欢。 ps:小姆是不是喜欢吃苹果? ****** 回答:是的~~~ 致谢作者弑爱无心。 在憎恨与叹息之间 《满愿石》,看这部书绝对是需要耐心的。因为它已经快有三四百万字了…… 作者为我们呈现了一个宏大的时空背景。悠久的历史,复杂的种族,相离又相关的不同世界,这一切足以让脑子稍微不利落一点的人昏头转向,因此,如果这里的哪位是一直看下来了的,那就可以确定您自己是半个天才了。 在这个宏大的时空背景中,作者塑造了形形色色的人。从高高在上的神灵,到黑暗中冷笑的恶魔;从野心勃勃的霸主,到小村中纯朴善良的农民。好人,坏人,被当成坏人的好人,被当成好人的坏人。有的人所做所为往往违背自己的心意,有的人始终按着自己的心意百折不挠地前进。可歌可泣可悲可叹的人都有,可是,当看完一遍再回眸,却发现竟没有一个人,可以让我们切切实实干干脆脆地“恨”他。 恨维烈?我只能同情他。“哀其不怒,怨其不争”。无可置疑的是,他是个善良的有些懦弱的好人,什么都想顾及,什么都想保护,可是最终却是自相矛盾,什么都保不了。漫长的过去对他而言是沉重的负担,逃避也无从逃避,面对也没法面对,只能慢慢撑着,继续过往的一切。某种程度上,重复。 恨罗兰?我承认他是个野心家,向往着比寒冰还冰冷的王冠。但是当我发现,他非常清楚在走向那顶王冠的路上的一切,非常清楚自己的罪孽的时候,我就无法恨他了。他非常清楚自己选择的是一条肮脏的路,是一条可能会把身边一切重要的人——甚至他自己献上祭坛的路,但是他还是选择了。用“大义”的名目来掩饰阴谋的人是伪善,从这个角度来说,他至少不伪善——有自知之明的人,我喜欢。 恨法利恩?我讨厌他,可是我却连恨他的力气都提不起来。我喜欢那个平静安详的西芙利村,我喜欢那间神殿和里面银发的神官,我喜欢那个警备队长喜欢酒店的娜塔大婶。因此我讨厌破坏他们的一切的人。可是,恨……我要怎么去恨一个自己把自己当作主君的工具的人?连完整的自我意识都没有觉醒的漂亮娃娃,连他的哥哥兼主角都只能无语问苍天,我还能说什么? 恨席恩?的确,一千年前,一千年后,他带来了许多人的痛苦。但是同时,他也带来了更多人的幸福——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也好,说是别的什么也好。而且,他一千年前所做的一切,的确已经付出了代价了。除此之外,我们大家都知道他的性格的形成。可怜人必有其可恨之处,可恨者也必有其可怜之处,想认认真真地恨他着实困难。不仅如此,当神被剥去了神圣的外衣时,席恩这个人本身的人格光芒开始浮现——扭曲也好,变形也好,总之现在,他是钻石。与标榜正义之名的卑鄙相比,堂堂正正的邪恶更加为我们所接受。 恨谁呢?我谁也恨不了,只能叹息。命运将历史推向不可违逆的方向,天心难测,人心莫测,在历史的大潮前能守住本心的愿望,正是“人”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唯一证据。 ****** 致谢作者mariaxl。 魔王陛下的解读报告 姓名:席恩奥古诺希塔 性别:男性 种族:人类/海精灵/神 年龄:1037岁 曾用身份:海精灵王子迪斯卡尔雷巴德利亚顿荷米里昂斯 西琉斯王国第二王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 职业:法师/魔法神/魔域之王 家庭成员:父母、弟弟(肖恩)、妻子霍娜(列文的三个妻子不算)、 养子(哈玛盖斯)、一子一女(依路珂、卡雅) 宠物:兔子哈罗西恩、史莱姆小胖(跟肖恩走了)、章鱼小绿(送回家了) act0.如果—— 如果魔族没有入侵,席恩和肖恩出生,然后长大,然后……大概会平平淡淡地过一生。 如果那一日萨桑之印没有被发现,那么席恩和肖恩应该可以继续那样活下去,或者席恩病死,或者他没病死,长大后兄弟俩一起离开村庄。 如果众神没有预言,席恩大概还是会掉下悬崖,肖恩大概还是会被带到东方学舍,然后席恩一定可以找到他——没有预言,长老们闲着切断他们感应干什么?那么,应该可以一起在东方学舍长大……然后站到抗魔的最前线去共同战斗。是生是死,各安天命——当然最有可能的是魔族被狼狈地打跑。 如果法娜没有死,如果席恩没有以为她背叛,那么他们就会私奔,然后一起在某个小村庄终老。 如果…… 没有如果。 所以,没有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只有千年前镜中青年哭泣,镜外同样模样的青年冷笑。没有相依相伴平凡幸福,只有魔域之王在扭曲虚空中冷冷凝视,只有魔法神在万丈高塔顶上睥睨芸芸众生。 而我们,也只能看着一千年前,为保护弟弟笑着落下悬崖的少年,是如何被憎恨被命运扭曲了模样。 act1.钻石 钻石,清明,幽冷,坚硬。只要小小的一颗,就可以轻易切割最坚固的玻璃。 我们都知道,钻石和煤炭同一来源,都是属于碳——煤炭经过沉淀经过磨砺经过挤压形成了钻石,美丽而尖锐,可以割破一切的钻石。但是煤炭能变成钻石,钻石却再也变不会煤炭了。 就像席恩的性格,已经形成,再也回不去了。 煤炭到钻石,经过了激烈的地质作用。沉淀、挤压、扭曲、磨砺,从结果到本质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岩石中慢慢沉淀下岩层,长期处于岩层的深处,受到上方岩石的巨大压力。钻石想回到地面,想往上哪怕一寸,都要让自身发生巨大的改变,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席恩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即使他有才能,但是才能并不能最快地转变为力量。但他要活下去,活得再辛苦也要活下去,活得再屈辱也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他的一切才能有意义!他不要消失、不要沉沦、不要被所有人遗忘。即使再辛苦再困难,他还是要往上爬。为了这个,他可以付出一切。选择向上,这条路崎岖艰险,充满了难以想象的困难。但是,既然选择了,他就会走到底。 要在那个世界中活下去,需要的就是力量。没有力量只能任人蹂躏,什么理想幸福都是虚幻……贝里卡斯不懂,肖恩懂,可似乎他本能地逃避不想——即使爬到高处,然后心里成了一片虚空,没有任何人能理解,至少那的确是在高处,至少——对原本处于深渊中的人来说,得到短暂得满足然后破碎,也比维持原状好! 钻石和煤炭不同,外表不同,硬度不同,结构更不同。除了构成元素以外没有任何共同点。形成过程中外界的环境变化,扭曲了煤炭的分子结构,使之成为完全不同的东西。而后来的磨砺,则改变了其外表。 善待得爱,恶待成灾。席恩和肖恩是双生子,不管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他们的一切都证明着他们灵魂上的联系。在分开之前,他们的性格虽不同,但是本质却相似。可是分开后,两个人的遭遇却是天差地别。 预言中一光一暗,真正起到了决定因素的不是他们自身,而是环境。人是镜子,反映环境的变化。如同肖恩在义父与姐姐的宠爱下入他们所愿地始终保持了自身的光亮,在学习过程中,以及后来的魔界时间中,席恩彻底的暗化了。不仅仅是性格上的扭曲,更重要的是……心理、思考方式、连灵魂都同样扭曲了。他是法师,他清楚明白自己的本质的变化,但是他无意阻止——因为这是他唯一能获得改变命运力量的方式。 矮人说,好钢不怕炼。但是“人类”这个包容着高贵与卑劣的群体,却可以把事物的本质也硬生生改变掉——和则生,不和则死。所以肖恩被英雄王害死了,而席恩,这个世界的人却没有一个能把他怎么样。 act2.爱恨 “你要好好活下去。” 被泪水模糊的视野映出兄长微笑的脸庞。那是席恩最后的真心笑容,也是他生平仅见的清朗浅笑。然后,他从崖上跳下。 肖恩,从这一刻起,我所受的屈辱,会连本带利还给你! 拉了拉斗篷,裹紧残破的身心,他蹒跚离去。 席恩曾经有多爱他的弟弟,现在就有多恨他。 但可悲的是,现在他有多恨他的弟弟,同时也就有多爱他。 席恩能支持到现在,很大程度上是靠着对肖恩的恨支撑的。而他对肖恩的恨之所以如此浓烈,归根结底,则是因为从前他对肖恩的爱也是那样的强烈。——爱得越深,恨得越切。可是恨得越切,再回头,才发现原来,爱得还是那么深——甚至于一切早已酿成再也无可挽回的一千年后,内心深处仍然隐藏着那个似乎已经是愚不可及的天真愿望。 席恩知道他自己还爱这个弟弟,但他无意停止报复——停不下了。即使他自己都觉得恨肖恩是一件很困难的事,甚至伤害肖恩本身也是在伤害他自己。他在过去的苦难中,早已习惯了以仇恨作食粮让自己活下去,自身甚至已经被仇恨的毒素彻底侵蚀进了灵魂,正常的爱与感情都成了奢望……即使他后来知道其实他的弟弟并没有背叛他,也已经来不及了。他靠着憎恨走到这一步,难道就可以以一个“误会”否定了他过去一千年的全部吗?那样的话,不能恨肖恩,他恨谁? 如果那样,将崩溃的不仅仅会是他的憎恨,还有,他自己。 对法娜的感情,也是如此。到了一千年后的现在,当初是不是真的背叛了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背叛”产生的仇恨扭曲了他,导致他如今的性格。木已成舟,覆水难收,不管是谁把木头雕成舟船,不管是谁倒了水,一切都已经回不来了。合格的法师不会回首往事去发现自己做的一切都无意义,然后空自茫然悔恨。法师看的是现实,和未来。 不管怎么说,一切都晚了。除非在未来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法师去“相信”,否则,他也只能一直恨下去。过去,爱转变成恨,给了他忍受苦难命运一步步向上爬的力量,使他一步步走到这么高的地方。如今,他站在用自己过去的憎恨与血泪搭建的高塔上,要他再放弃,无疑是让他从高塔上跌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他是法师,不是傻子。他不怕摔死,只怕由于自己的愚蠢而死,除了他人的嘲笑,对这个世界再没有任何影响。 act3.命运 席恩讨厌命运。 命运把他和他的弟弟分开,从此走上截然不同的人生——一句不负责任的预言,一群不负责任的神,一群自作聪明的人。最开始,就是这些把他推上了黑暗的道路。局外人大概可以说,这都是命——他们是萨桑之子是命,肖恩幸运是命,他的厄运仍然是命。 很抱歉,这种说法敷衍不了魔皇陛下。 命运遵循或然率,也许他的极端厄运和肖恩的极端好运仍然平衡,但是,他们毕竟是两个人。对于席恩来说,他的极端厄运绝对是不公。就像我们不会认为,因为有人非常有钱,所以我们饿死是理所当然。对席恩,他的运气已经怪异到了随便碰一个人都不会是好人,随便选择都必定失败的程度。如果不是他,换个人就算没被一次两次灾难弄死,也会被接连不断的灾难逼得自杀。 但是,席恩不是。 每次灾难都会被他度过,但是这并不是命,而是他自己在拼了命努力着。连稍微的松懈都不敢有,为了以一介凡人之身从命运的作弄之下保住自己的生命。如果认命的话,他早就死的连骨头都不剩了。如果真有命运——那么席恩的人生本身就是对命运的反抗。 因此,他也讨厌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神灵——即使不考虑一切因果,他们也是最爱以“命运”这个词来推托一切的存在,掩盖掉他们的“无心之失”。一边在事不关己的时候看似公平地评论几句,施舍一些廉价而无意义的愧疚与叹息;一边在事情到了自己身上的时候决然变色,打着“正义”的牌号做一切可称卑鄙的事——哦!正义,多少罪恶假汝而行! ——既然可以认为人类的悲伤痛苦灾难都是命运?为什么不认为在神身上发生的一切也都是命运?既然对人身上发生的生老病死叹息又自称无奈,为什么不对神的生灭也抱一个命运无常的态度?神旁观命运,叹息而不参与,使人最终走向恶魔。那么当神自己也在命运里的时候,为什么却反应的那么激烈?——既然席恩的一切都源自命运跟神无关,那么即使是他亲手杀了神,是不是也可以推给命运?既然死之碑上已经写了预言,那么,一向说着命运注定的神们,你们又何必挣扎?席恩成神、渎神、弑神,在情无赦,在理无错!既然命运放弃他,那他也有理由更替命运! act4.知识 奥菲恩啊奥菲恩,席恩唯一的恋人,他的女神—— 听起来很不符合席恩的性格,但是如果说奥菲恩就是指魔法的话,估计所有人都只能点头。唯一的比报复肖恩和众神更让席恩开怀的事情,就是他的魔法研究有进展。不仅如此,炼金术、魔药、构装生物、甚至于异能——生命不息,探索不止。勤劳的魔法神永远都有事做,知识几近是他的生命的最大价值。 可是,谁还记得这最初是为了什么?一千年前,是什么让小村庄中那对双生子的长子产生了疯狂的求知欲,在之后的千年间化为难以填满的饥渴? 六个字:知识,改变命运。 一千年前的他,没有像弟弟一样健康的身体,极好的运气,没有足够的力量,他无力面对命运的坎坷与作弄,无力挣扎求存。魔法,是他唯一能变强的凭借。他发疯般地刻苦学习,增强自己的力量。即使灵魂被困于魔界的水晶球中遭受折磨,他仍然通过哈玛盖斯拼命地吸取知识。在黑暗中挣扎的人,如果自己不够强悍,就只有在泥泞中窒息,什么生存什么幸福,甚至是实现自己的执念都根本不可能。魔法是他的命——最初只是因为如果没有魔法,他根本不可能活下来。从他的老师们,到肖恩与其徒弟,到魔界宰相,直到现在的诸神与人类,他的敌人越来越强越来越多,如果他不想让自己曾经的爱与恨,奋斗与挣扎都成空,他就必须更强大,比任何人都强大。这种压力逼迫着他继续拼了命的吸收知识,使自己更加强大,足以面对一切。 我们都知道,煤炭和钻石同质而异形;我们也把肖恩和席恩这一对兄弟比喻为煤炭和钻石。但是我们也同样应该知道,石墨和这两者也是同质的。席恩有机会成为钻石,同样也有可能沦落为柔软的石墨。是什么让他最终成为了坚硬的、光芒四射的钻石?——就是知识。是知识给了他改变命运的力量,给了他从深渊中一步一步向上爬的力量。跟亲人、朋友以及其他普通人所向往热爱的东西相比,与虚无而恶劣的命运相比,只有知识才是真正支撑了他,永远不会背叛他的存在。只有疯狂地吸收知识,才能守护着现有的,才能避免跌下以他的仇恨与血泪为台阶的高塔粉身碎骨,才能使他的灵魂得到安稳——至少,魔王陛下这样认为。他的灵魂,荒芜的只剩下知识。 一千年的时日过去,他对知识从迫切需要下的钻研逐渐转变为对“未知”这件事本身的兴趣。随着涉猎范围越来越广,知道得越多,想知道就更多。对知识的追求融入了他的每一滴血每一寸骨肉,成为了他灵魂的重要组成部分。无休止的追求会不会疲倦?会。但是,生命不息,追求不止。 act5.灵魂 在神来说,灵魂神殿的模样,是神本身的真实反映。黎姬的神殿神圣一如天国处处圣歌,贝里卡斯的神殿复杂紊乱如同理不清的命运丝线,而魔法神席恩.奥古诺希塔的神殿,孤高清冷一如其本人。 孤高的纯黑色法师塔,坚硬而笔直,周围盛开着水晶兰——一种生于肮脏泥泞中,却有着比任何花都美丽的花朵的植物,如同从泥泞中挣扎上来,终于站到命运之上的魔王陛下本人。对外封闭的灵魂神殿,即使从水下一影双生的影神殿同样不得其门而入。心的防壁把其他人牢牢隔在外边,这说明他抗拒他人对他的内心的了解,说直接点就是心理封闭与对他人的不信任。蜿蜒盘旋的弧形楼梯,直通向高高的塔顶,象征着孤独而充满艰辛的攀登之途。不同于其他神灵,席恩是从人类一步一步爬上来的,是从命运的深渊中,依靠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攀登上来的,直到终于站到塔的最顶端俯视芸芸众生。 从一开始,他就是一个人,在危机重重中用尽全力向上爬不敢有半点懈怠。晚上学自己的,白天通过梦境学肖恩那边的。休息对于魔王而言,是一个太奢侈又太不合时宜的词汇。他根本不敢有丝毫放松,因为放松就意味着彻头彻尾的毁灭。灵魂神殿中没有生活区,炼金、魔药、书库等样样俱全,唯独没有休息的地方。这是他的灵魂中本能地屏蔽了这个有着无限诱惑但是却无益于他前进脚步的词语。神经绷得太紧,如果换个人,早就断了。但是席恩仍然一直坚持到这一步,这种超出想象的韧性与耐力,何尝不是一种可悲? 灵魂神殿中,有着数百张画像,记录着他生命中印象深刻的每个人。第三位,肖恩,他的弟弟。他曾经喜爱的弟弟,他一直憎恨的弟弟,和他最相近又最相反的人,也是他一直以来坚持奋斗的报复目标。第二位,法娜,美丽的红族少女。席恩曾经最爱,甚至可以为她放弃复仇憧憬未来的女人,也是曾经背叛他,刻骨铭心的女人(姑且不谈是不是真的背叛)。而现在的第一位,是他的养子,一直陪伴他的年幼龙族(以龙族年龄为标准)哈玛盖斯。——这代表的意义是不同的。假如是法娜或者肖恩排在第一位,他们代表的只能是过去。而哈玛盖斯却可以代表现在,和未来。 原本,席恩一直以为他内心最深处的愿望,是如同史列兰所说的那样,一切重回过去那个迷信却宁静的小小村庄,和他那个某种程度上近乎白痴的弟弟在一起。虽然这个愿望在他看来非常愚蠢,但是他非常清楚,就算明明白白知道一切都已经不可能,在他的潜意识里可能仍然怀念着那短暂的岁月。他内心在这一千年间的些微变化,连他自己都未必能把握得了。但是灵魂神殿却真实地反映了他的心——在那间小小的心之间里,他看到的是他的养子,有着浅蓝色的大眼和包容的微笑的古代龙,哈玛盖斯。 act6.哈玛盖斯 对魔王陛下而言,他的养子哈玛盖斯——小哈,是特别的。 心之护壁守护下的魔法神灵魂神殿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但是,小哈可以。 对弟弟与恋人的恨支撑了魔王一千年,早已化入骨髓融入灵魂,没有任何人能超越这两者对魔王陛下的影响。但是,小哈可以。 席恩不需要温情,不需要关心,不需要人类视若珍宝的一切感情。他早已经不信任任何人。但是,小哈例外。 席恩的梦境没有平和,没有安静,有的只是痛苦和噩梦。但是,在小哈身边则不同。 在和小哈相处的时候,席恩最像一个正常的,有喜怒哀乐的人。他允许小哈进入他的内心,允许自己重视他,放任自己信任他。即使他已经经过太多的背叛。而小哈会担心他,会支持他,即使有时候不能从心理认同他的决定仍会支持他。 如上,难道还用多说什么来证明吗? 综上所述,魔王人格形成是有历史的与社会的,主观的与客观的,形而下的与形而上的多重原因的。其性格虽然怪异,但归根结底是可以理解的。 同时,魔王的性格是发展的,而且是在慢慢转变的。可以有望某一天转变为我们期待的状态(具体期待状态……请同人女自由发挥)。 (end) ****** 致谢作者mariaxl~~ 无题 长久以来的工作终于完结,细细来读新章,再回顾前尘,也许是长久的等待消磨了激情,觉得现在的《满》已经不能给吾初见的欢悦和惊艳了。 骨鲠在喉,不吐不快,还请姆大莫见怪。 一直觉得《满》是一杯清澄澄明澈澈的红茶,师徒三人的欢声笑语,神官和杨之间若有若无的暧mei,昭霆和耶拉姆不是冤家不聚头的吵闹;雷南郡城的大闹无忌,抵御死灵王的有惊无险,结交血龙王的肝胆相照。乡村的田园牧歌和冒险路上的波澜壮阔构成了吾平生所喜爱的游记。是游记也是战记,这是姆大对的定位,然而游记实在是太出色了,以至其他部分黯然失色。铁甲清光寒,宝剑明如霜,一将功成万骨枯。运筹帷幄,沙场征战自有其魅力,然而也难以驾御。掺白兰地的红茶,是杨元帅和神官的最爱,但军务尚书恐怕会对此种“影响思维和判断力”的饮料加以拒绝。 而我认为〈满〉的人物塑照也是可称成功的,坦荡君子,迷糊隐者,暴虐血龙,冷血枭雄,这些有血有肉的人物活跃在小姆为吾等描绘的宏大场景中,衣带当风,使人明见他们的熠熠神采。而最使人难忘却是杨,这对父女都是称得上是君子的人物。在一片圣母小白花瓶女主中,这样坦荡直面人生,平凡而坚定的女子,怎不让人叫一声好呢?维烈,那么谦和温吞的魔,骨子里是执拗和疯狂。还有冰宿,虎狼环伺之地能得如此成就,谁说女子柔弱?可惜吾恨乌及屋。 记得有位作者谈同人,她说:“要有爱。”有阵子小姆十分厌弃某种“只会讲大道理的烂好人”,吾承认那时性情大变的杨吓到吾了,比仇恨之心被区区一个妖族动摇(她以前的坚定到哪去了?杀夫之仇+整个西芙利村的村民啊)更雷,就像大师笔下的簪花仕女被顽童 画胡须一样使人郁悒。不过维烈的阴暗面的交代倒是成功,君子表层性格下是偏执狂式的疯狂,父亲和恋人就是他的逆鳞呢,不愧是基连的儿子。肖恩罗兰之类也塑造得很成功,那么天真的肖恩就像是漂浮的云彩,低垂的柳条,风一来就变换摇动,别人几句话就变立场,动不动就哭泣,只能勉力无视之。罗兰是枭雄,小姆已经很好刻画它的心狠手辣手段高超温柔多情了,就不说了,反正爱之的人和恶之的人一样多。席恩可称是罗某的改良加强版,以一个赦神者来说,这家伙做得很好。起码比兔子雷要好。 其实,还有个打击看文热情的因素就是神官之死。记得当duyuan,文武羊,在下等都催小姆快写杨诺会面,浑然不知加快了神官的死。现在吾才明白原来喜爱的是和杨一起冒险,对世事一无所知但一心保护杨的史列兰,而不是城主诺因。但是神官已经在剧情需要下化光而去了,后悔药也是没的吃了。 〈满〉是吾在起点看的第一篇文,当年热闹活泼的书评区是吾流连之处,长马兄和julian兄与duyuan兄还有很多人都使吾受益匪浅,吾将会在此继续守侯。 话说很多人貌似都消失了? ****** 致谢作者亡灵持政。 浅谈《满愿石》——奇幻小说的经典之作 《满愿石》是一部相当优秀的正统西方奇幻小说,文笔风趣幽默,行文流畅自然。 一部百万字的小说,能够让人读来爱不释手,是很难得的。从一开始被召唤法阵召唤的五位地球满愿师开始,这个故事便一点点拉开了帷幕。刚来到异界的生活新奇而有趣,然而伴随着年轻的满愿师的,是仿佛如迷雾般缓缓揭开的黑暗的真相。作者对异界娴熟的描绘,使人读来毫不陌生,仿佛身临其境一般。随着慢慢铺张开的情节和未揭露的历史的真相,读者对未知的好奇便油然而生,不由得一点点提起了心,带着丝丝紧张来阅读这部篇幅宏大的著作。 同时,这部小说如此出彩,除了行云流水般的卓越文笔外,也与扎姆卡特对不同人物的生动刻画分不开。无论是无名氏神官的小迷糊,昭霆的冲动还有杨阳的温和,都表现的淋漓尽致。罗兰的野心和他对人民的责任心交织在一起,使他走上发动叛乱的道路;维烈对过去所造成的过失的悔恨以及对手下魔族的歉疚造成他包容忍让的温文性格;肖恩想要忘记的黑暗回忆和他天性的开朗纯真使他无法仇恨哥哥却不得不走上必须亲手杀了他的道路;最后是席恩浓重的仇恨,与弟弟相比更沉重凄惨的经历让他失去了爱人的能力,然而冰冷的心也会因为养子哈玛盖斯的承诺与守护渐渐温暖。 扎姆卡特笔下的人物,从来都是矛盾的、冲突的、不会完美,却总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从书页上浮现,这是一种很少有写奇幻小说的作家能够达到的真实,因为真实,所以读者会为了书中的人物感到真切的喜悦或是悲伤。 其实,这部小说,如果没有沉重的历史和战争,更像是一部轻松愉快的游记。杨阳和她的同伴们,在异界经历各种各样不同的人和事,最后渐渐成熟起来。杨阳与无名氏神官的相遇和相恋,昭霆和“死小鬼”耶拉姆的一边吵嘴一边互相关心。后来杨阳与维烈和“命运的另一半”肖恩的相逢,从此踏上冒险的旅途。直至遇到性格火暴的龙王萨克和他别扭毒舌的同性恋人月祭祀,在五大城又遇见了为保护肖恩师父而假扮索贝克的帕尔,传说的真相伴随肖恩苏醒的记忆开始一点点揭开……哪怕是在这时,在浓重的基调下,依旧有着时不时的小幽默,令读者开怀一笑。这样的小说,读起来也令人身心愉悦。 无法忘怀的还有小说中人物对爱情的坚定和执着。只为了与情人厮守,月毅然抛弃身体、抛弃过去、抛弃地位、抛弃能力,但当希莉丝问他“值得吗”的时候,平素毒舌的黑发祭祀微微一笑,笑得平静安然。他说:“我认为值得,它便值得。”这样不顾一切的爱,也无怪让高傲的龙王选择与恋人生死相守,义无返顾。 还有执着于王位的罗兰,起初也让我不解。金发的青年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真相,和众神有很深的接触,又拥有强大的力量,照理不应再追逐尘世的王冠,然而疑问在罗兰的回答中烟消云散。 “因为我想当人类。”被后世冠以“无冕之王”称号的罗兰是这样直截了当地回答着疑惑不解的冥王的,他的目光明晰坦然,“席恩渴望成为神,抛弃人性的软弱,但是渺小的心才是人类最宝贵的财富。相比伟大的自然,我们脆弱愚昧;相比长寿美丽的异族,我们寿命短暂又丑恶矛盾。正是意识到自己的弱小,意识到这种种的不足,人类才能繁衍成长,不断进步——我可不要舍弃这么重要的本心。生而为人,当然要活的像个人样。” 最后在评论的结尾,还是以扎姆卡特自己写的内容简介做总结: “史书般的故事,却不能说非常波澜壮阔;是现代人到异界去的故事,却不是猛男征服美女,喜欢真实的朋友可以进来一坐,喜欢幻想的人也可以找到符合你喜好的剧情,有魔法也有战争,是游记也是战记,这是我谱写的剑与魔法的世界,历史的一瓢清水,希望你喜欢。” ****** 致谢作者隐姓埋名的路人。 秘密 为了欢庆小哈求婚成功,魔王陛下点头下嫁,献上小哈心得一篇。其实我早就认为,小哈对魔王陛下的感情早就超过父子和契约人了。可以说是一种长久养成的无法改变脱离的习惯,一种由爱所产生支持的责任,一个自己选择的人生的意义。席恩陛下走上了小帕的路,不过,一个是自愿选择的,魔王陛下是在抗拒中被强迫承认的,你是我最后的光,最后的柔软。 执起晶莹如月光碎片的象牙梳,轻轻拢起你如子夜化身的长发,让那如丝如绢如流泉的触感在指间一一滑落。掬起每一道如清泉的发丝,捧在在手心,然后用最虔诚的心吻上。 席恩,我父我主。 你应该知道我爱你,但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是多么爱你。 超过友情,超过爱情,超过亲情。 炽烈的,深觉的,坚定的,细致的,到了我自已都不能明白不能理解不能诉说的地步。 我愿为你而生,为你而死。 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契约人,龙对契约者只会献上忠诚,不会献上爱和自我。 不是因为你是抚养我长大的父亲,孩子不会以父亲的喜怒悲哀为这一生的价值。 如果非要为这份感情找一个原因的,那么我能到的理由就是—— 从睁开的第一眼到千年后的时光,从那黑袍的法师,到小孩夜哭的恶魔之王,到俯视天地的神谪。在那无数惧怕你的人,憎恨你的人,鄙视你的人,爱慕你的人,尊敬你的人,崇敬你的人中,我是唯一看清了解全部你的存在。 你是这么高傲的人,你是这么自卑的人 你是这么冷静的人,你是这么疯狂的人 你是这么聪明的人,你是这么笨拙的人 你是这么坚强的人,你是这么脆弱的人 你是这么伟大的人,你是这么黑暗的人 拥抱你所有爱与恨,梦想与失落,不甘与愤恨,甚至你自已都不明了的灵魂最深处的隐秘与挣扎。 无论你要什么,都不要拿我去换,我绝不会让你失去世上这么爱你了解你的我。 龙是绝不会违背内心的生物,所以—— 就算是你杀死了我的父母; 就算会违背龙的天性中的高傲与原则; 就算是你真的罪有应得; 就算是你选择的是那最终的毁灭的终点; 就算是你的目光永远在追随爱恨难解的弟弟,不是身边的我; 就算是你永远不敢去再次的付出爱与信任; 我也会陪伴守护你到最后,不离不弃。 我的主人,我总这样的称呼你。 就是为了一次次的告诉你,我是属于你的。 如果在你心中感情不如魔法契约可靠,那么就让我们定下永远不会失效的约定。 我是属于你的,从心到身体,从意志到感情。 这样你不是会因些而多放心一点我,放过一点自已的,希望一点未来。 我有时在想,被你憎恨的命运让你和我相遇。 就是让我去用自己的全部,去爱去敬去守护去心疼去了解这个男子,把以前苛待给他的用我一个的份去补足。 去告诉他世上有不会背叛的感情。 去告诉他世上有可以相信的誓言。 去告诉他世上有可以超越时间的永远。 去告诉他也可以幸福。 轻轻的笑着,我的主人 你的冰银的眼,可以看穿世界的一切奥秘,可以看清人心的一切光暗。 为什么就从来没有看出身边我是一条多么自私多么坏的龙呢 我知道为了你的安危我可以让所有无辜的人去死 我知道你是多么害怕失去,在信与不信中挣扎,还费尽心机,一点一点的攻占你的心灵,让你再也离不开我,成为你最后的软弱。 我更知道,我愿为你付出一切的原因,也不过是早已认清—— 你就是我的幸福。 满愿石之塔罗牌(想象) 0、愚者thefool:肖恩 相关语:流浪对应星象:海王星 这是一张处于混沌状态的,暧mei不明,难以解毒的牌,两面性和不确定性是他的关键。他有着婴儿的头脑和心灵,他快乐而单纯的面对世界,这种愚蠢而无畏的心态却能使更加勇敢的追求梦想,义无反顾踏上旅途,尽管那是一片未知的世界 正位象征:不拘形式的生活、从零开始、孩子般的冲劲和自由的渴望 逆位象征:不安定、损失、无法立足、毫无责任、一意孤行、没前途 1、魔术师themagician:神官 相关语:创造对应星象:水星 这是一张充满创造性的牌,象征智慧、沟通与咨询,隐喻无中生有的创造力,暗示你的潜能。不过,若想发挥这种潜力,你需要坚强的意志和正当目的 正位象征:好的开始、具独创性、有新恋人出现、又有默契良好的伴侣 逆位象征:才干平庸、优柔寡断、过于消极、失去判断力、缺乏创造力 2、女祭司highpriestress:月 相关语:智慧相关星象:处女座 女祭司幽然独坐,寂静而笼罩着高深莫测的神秘气息。她充满灵性与知性,将女性的直觉演绎到极致,超觉的敏锐与天生的洞察力,是她能将秘密都显现。她修炼心灵的力量,得以看见隐藏的善恶黑白。将知识与自省教给人类,并给与宽厚包容的引导。在她眼中,一切世间的是非对错,不过是生命的必然 正位象征:知性、优秀的判断力、洞察力、先见之明、冷静的统帅能力 逆位象征:对人冷漠、缺乏理解、研究不足、自我封闭、不理性的态度 3、女皇theempress:拉克西丝 相关语:丰富相应星象:金星 相对于充满知性的女祭司,女皇代表着洋溢着母性温柔的女性特质。她暗示经由情感的丰收与满足,而充满热情和智慧。隐喻生命的诞生于孕育、大地的富饶与繁荣。她象征幸福的爱情、优渥的物质生活。相对的,她也警惕着人们过于安乐会导致奢侈、懈怠而掉入堕落的深渊 正位象征:感情丰富、有艺术才能、优雅生活、爱情开花结果 逆位象征:没有成就、深感迷惑、过度保护、内心动摇、傲慢 4、皇帝theemperor:诺因 相关语:领导相关星象:狮子座 皇帝,掌管安定与力量,暗示着物质社会的支配权,也象征男性的意志与热情,虽然武断,但充满勇气与行动力。他统治社会领导人群,是绝对的领袖。相反的,在权利与地位背后,存在着自以为是的一面,有着高处不胜寒的隐喻 正位象征:有责任感、良好的处理能力、坚持到底、领导才华、值得信赖 逆位象征:不成熟、意志力薄弱、不现实、工作过渡、固执己见、太傲慢 5、教皇thehierophant:贺加斯 相关语:援助对应星象:木星 和皇帝所代表的物质社会的权威相比,教皇所代表的则是精神的无上。教皇拥有对一切神圣、神秘现象的最终解释权。象征道德与信仰,神圣导师的含义代表着唤醒良知与觉醒。此外,他也象征着保守的道德与正统观念,以及森严的自我规范 正位象征:受人信赖、有贵人相助、贡献、深厚而宽大的胸怀 逆位象征:没信用、孤立无援、得不到谅解、不受欢迎的好意 6:恋人thelovers:维烈 相关语:结合对应星象:双子座 它意味着人生中的青春期,可以从伴侣那里得到实质的协助或情感上的支持。也可以指一段两性关系中最初、最浪漫的阶段。当然,情侣间将来是否能够真正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完全看他们如何以智慧来运用心意交融所产生的力量,不被爱情冲昏头脑,不被外物所扰,丧失了自我。同时这张牌的背后也暗示着“选择”。不仅是在你所爱的人之中做选择,也是为你所无法割舍的两件事物之间做选择。有时是理智和情感的抉择,有时是现实和理想之间的取舍。它暗示恋爱会遭遇到选择的迷惘。因此,爱情是既美丽又残酷的。 正位:敏感、前途光明、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与人合作、对未来的抉择、决定未来命运的时机、浪漫的爱情、有爱情出现的预感。 逆位:幼稚、退休、孤独、有阻力、眼花缭乱、血气方刚、对结果失望、充满戒心、逃避爱情、恋情短暂、分手、多情。 7:战车thechariot:扎姆卡特 相关语:胜利对应星象:人马座 战车向着胜利的道路前进,似乎无人能阻挡;但是有时却往往失于冒进,没有认清应行驶的方向。战车前的两头狮子分别代表着人类理性的意识和无法掌握的本能两部分,悄然暗示着必须坚定的掌握住缰绳,维持住两边的平衡,才能往正确的道路前进。 正位:活泼、有野心、握有指挥权、出发、前进必胜、速战速决、战果辉煌、开拓精神、击败对手、恋爱的胜利者、热烈的爱情。 逆位:怯懦、有强敌、受挫折、丧失斗志、急性子导致失败、缺少资金、不感兴趣、被拒绝、使对方失去信任、对爱情采取逃避态度。 8:正义justice:麦先 相关语:均衡对应星象:天秤座 在世上人人都想生而平等,但却常常收到外来的偏见与利害之影响而有失公正。因此,这张牌警示我们,无论身在何时何地,都必须坚守着道德与正义,并且还要有宽容的心胸,不可有丝毫的懈怠。这张牌也意味着要做出公平而正当的决定。但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必须先行自我反省并兼具敏锐的观察力,所以剑与天平缺一不可。 正位:公正、中立、诚实、心胸坦荡、表里如一、身兼二职、追求合理化、协调者、与法律有关、光明正大的交往、感情和睦。 逆位:失衡、偏见、纷扰、诉讼、独断专行、问心有愧、无法两全、表里不一、男女性格不合、情感波折、无视社会道德的恋情。 9:隐士thehermit:基连 相关语:探索对应星象:天王星 代表着冥想、孤立与寂静,象征着智能的结晶及绝对的纪律。 隐士是一个寻求答案的人,在黑暗中探索,期望得到真理之光。因此,此牌含有解决问题,开导迷惘者的涵义。另外这张牌也代表独处,心智保持寂静,这样你才能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想要得到内在的成功,你需要独自去经历一些事。跟随你的内在召唤,离开某种再也无法满足你的情境。 寻求的另一面是舍弃,你必须舍弃生命的某些部分,而去追求另一个更高的境界。 正位:高度智慧、思虑周密、冷静寡言、追求高层次的事物、正中要害、渐入佳境、出局、追求柏拉图式恋情、单相思。 逆位:工作狂、铁面无私、偏见、有怨言、不够通融、孤独、固执、戒备心强、迷失方向、举止轻浮、怀疑和逃避爱情。 10:命运之轮thewheel:小姆 相关语:轮回对应星象:月亮 「命运之轮」接近于二十二张王牌的正中间,意味着在变化一段旅程的结束,也是另一段旅程的开始。命运之轮的转动正是人生命的转动,它无时无刻不在轮回变化中,也暗示着坎坷的人生旅程。世界中的万事万物都是时时变动不羁、循环不已的。为此,人不应被困境所击倒,因为顺逆都不过是循环的一部分罢了。 正位:幸运、好时机到来、非富即贵、善于随机应变、有望升职、命中注定的相逢、一见钟情、婚姻幸福。 逆位:劣势、时机不好、生活困苦、毫无头绪、情况恶化、工作易出错、停止前进、失恋、恋情短暂。 11:力量strength:罗兰 相关语:意志对应星象:白羊座 力量是胜负的关键,但不是征服别人的唯一因素。人的一生当中,失败挫折与危险障碍是在所难免的,必须要有强大的意志力和坚定的信心、决心才能通过重重难关。这牌象征着爱与坚强的意志力。而它所体现出来的力量比皇帝更强。它意味你有能力面对生活和困难的环境,能以希望和内在的力量去改变现实。同时对隐含在本能的情六欲中的兽性,更需要耐性去克制,所以,这张牌也暗示着“自我控制”的重要性。 正位:不屈不挠、全力以赴、克服难关、坚强的信念、旺盛的斗志、刻苦的努力、超凡的勇气、神秘的力量、轰轰烈烈的能够经受考验。 逆位:疑心过度、犹豫不决、缺乏实力、没有耐心、危险的赌注、失去自信、失去别人的信任、故弄玄虚、自大、蛮干、禁不住诱惑、爱情无法持久。 12:吊人thehangedman:席恩 相关语:牺牲对应星象:双鱼座 这张牌充满了灵魂不灭与自我牺牲的精神。当一个人处于生死边缘的时刻,往往会有更多的感受与领悟,这时如果能抛开一切执著,顺其自然地发展,人生将会有不同的面貌,而精神灵魂也会升华到某种境界。「吊人」代表着必须有所付出才能有所得,也代表着必须试着以不同的角度面对自己的问题,才能获得认清事实的智慧。这张牌告诉我们,再糟糕的境遇也不过是对我们的一种磨练,厄运总会过去。此牌与前面的正义和后面出现的死神有着对应关系。自「正义」牌中裁定是非罪刑,到本张牌讲述的就是坚持正义的代价,再接着后面一张象征终止的「死神」,这一连串牌是塔罗纸牌中最冷酷的场面。 正位:接受考验、行动受限、牺牲、不畏艰辛、不受利诱、有失必有得、吸取经验教训、浴火重生、广泛学习、奉献的爱。 逆位:无谓的牺牲、骨折、厄运、不够努力、处于劣势、任性、利己主义者、缺乏耐心、受惩罚、逃避爱情、没有结果的恋情。 3:死神death:兰修斯 相关语:结束对应星象:冥王星 象征着最后的破坏,意示着要毁灭一切生命力与创造力,所以这张牌所表示的含义是要能立刻当机立断,迅速地下决心,在终止与重生之间做一个明确的抉择。在西方,十三一直被认为是个不祥的数字,然而这第十三张塔罗牌「死神」却不如想象中那般的可怕。由吉普赛人占卜的观点来看,「死神」牌有时也可以表示为去除陋习,开创变革。如果想彻底的革新进步,就必须及早订立志向,将一切陋习与腐败完全地抛弃掉,这也暗示着先有破坏而后有建设的重要性。死亡是一个结束,同时也是另一个新生。「死神」代表着转机,你必须结束旧有的生命,才能迎接新生命的开始。只是他并不保证那是一个更好的新生命。所以在解牌过程中我们极少依字面意思去解读,而是从积极的意味上去解释。作为占卜师,我们要明白死神之死,在于置之死地而后生。结束也许正是你所需要的,而经过磨难成功将更伟大。 正位:失败、接近毁灭、生病、失业、维持停滞状态、持续的损害、交易停止、枯燥的生活、别离、重新开始、双方有很深的鸿沟、恋情终止。 逆位:抱有一线希望、起死回生、回心转意、摆脱低迷状态、挽回名誉、身体康复、突然改变计划、逃避现实、斩断情丝、与旧情人相逢。 14:节制temperance:卡特(作者补充:克鲁索) 相关语:净化对应星象:山羊座 其实认真思考,两只水杯,它们分别代表“物质”和“精神”,妇人在不停地用圣杯相互倒水,试图使两只圣杯的水保持平衡。它告诫我们当面对各种各样的诱惑时,控制好自己的yu望是最重要的。而所交换的水则象征着人们有限的生命,它必须不断地交流,有如活水一般,如此不但不会腐败,还有净化的作用,这是水的性质,也是生命的本质。如果只停在一个杯中不再流动,就成了腐坏的死水,而丧失了其原有的性质。这张牌教导我们,人生在面临心中各种各样的yu望之时,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将它控制好。它不像其它牌一样有着快乐和成功,它让我们感到的是一种平淡的美,毕竟平淡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幸福。通过调整到最好状态,通过交换达到平衡,是这张牌的重要内涵。此外,它还代表把自发性和知识结合起来的能力,运用知识和理解力来调节行为的能力。它告诉我们,所有事情都有自己的目的,而且能提供我们成长的机会。所以可以这样理解,节制是一张具有“行为”的牌,代表着某种特定状况下的适当行为,可以带来内在的平静。 正位:单纯、调整、平顺、互惠互利、好感转为爱意、纯爱、深爱。 逆位:消耗、下降、疲劳、损失、不安、不融洽、爱情的配合度不佳。 15:恶魔thedevil:吉西安 相关语:诱惑对应星象:土星 象征着人们心中隐藏的种种“恶性”,如犯罪、纵欲、贪婪、享乐……等坏行为,这些往往会诱导人们走入歧途而导致最后的灭亡。恶魔是由人内心的欲念而生,这张牌代表你被自己的yu望所缚无法自拨。被自己的自私和骄傲所困,试问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容易毁灭一个人呢?这张牌暗示着要去克服种种yu望与自我堕落,不再陷于爱yu贪嗔的心理矛盾中,如此便要具有坚定的信念与自我控制的能力,才能战胜懦弱的人性,而不受到诅咒,成为恶魔的俘虏。恶魔用金钱和所谓的安全引诱人们成为他的奴隶。人们在他的控制下失去了互相沟通的能力,占据心灵的完全是赤裸裸的原始yu望。为了追求金钱,否认生命中其它任何目标,人都变得自私和贪婪,可当生命结束时,这些物质就不再具有任何意义了。它代表一种错误的观念——拥有物质财富就拥有了一切,你不愿意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真正的限制在你的心里。此外这牌也可以看作是事业的成功,因为你的最终目标就是金钱。 正位:被束缚、堕落、生病、恶意、屈服、yu望的俘虏、不可抗拒的诱惑、颓废的生活、举债度日、不可告人的秘密、私密恋情。 逆位:逃离拘束、解除困扰、治愈病痛、告别过去、暂停、别离、拒绝诱惑、舍弃私欲、别离时刻、爱恨交加的恋情。 16:塔thetower:不沉之星 相关语:毁灭对应星象:火星 突然而又不可预料的强烈变化让人无法接受,再高傲的人类也无法与自然的强大相提并论,挑战自然只会引来神的怒火。尽管这巨大的变化无法让你适应,但这却是在教导你成长,尝试着接受它,它会让你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走得更轻松。此牌暗示着人际关系和职业的变动性;而这些改变又往往是突然且迅速的。往往塔牌为人们带来了震撼,会强迫你去面对问题。改变是突然的,有时候是激烈的,也是难以抗拒的。或工作或事业有了突然的转变,或者得了一种突如其来的病。无论如何,你的态度将决定这个改变带来的是快乐还是痛苦。虽然一般情况下这张牌暗示着破灭的危机,但它有时也在警告我们,不可太过于骄纵自大,做人应该谦虚为怀,谨守本份。 正位:破产、逆境、被开除、急病、致命的打击、巨大的变动、受牵连、信念崩溃、玩火*、纷扰不断、突然分离,破灭的爱。 逆位:困境、内讧、紧迫的状态、状况不佳、趋于稳定、骄傲自大将付出代价、背水一战、分离的预感、爱情危机。 17:星星thestar:杨阳 相关语:希望对应星象:水瓶座 这是一张充满希望的牌。在希望之星——天狼星的照耀下,希望女神把圣水瓶中的希望圣水倒入象征潜意识的水池中。她知道人们是如此地需要希望,所以当一瓶圣水倒完时,她又在倒另一瓶。而女神的裸露是为了表示,当我们失去一切时,还有希望与我们同在。只要有希望,人们才能有足够的动力去完成许多事,所以说希望就是人类的活力之源。让我们奉献出所有的爱,尽管是在黑夜但漫天的星星给我们指引方向,在星光的指引下走向光明的未来。此外,这张牌也代表着物质与感官的奴役。因此,天空的星星永远在提醒着:别忘了,还有一个更高层次的精神世界存在。星星的含义中还有一点是很容易被忽略的,这就是“怀孕”的意思。 正位:前途光明、充满希望、想象力、创造力、幻想、满足愿望、水准提高、理想的对象、美好的恋情。 逆位:挫折、失望、好高骛远、异想天开、仓皇失措、事与愿违、工作不顺心、情况悲观、秘密恋情、缺少爱的生活。 18:月亮themoon:冰宿 相关语:不安对应星象:巨蟹座 这是张代表迷惑和不安的牌。代表着人性中虚伪与善变的一面。螃蟹自然代表的是巨蟹座--月亮的家,而此时则暗藏着对旧世界的依赖。月亮主要代表梦境、情感和潜意识的世界,它是和精神世界的一种连接。因为它有阴晴圆缺,所以又代表着“变化”。在夜空中这一轮巨大的满月,隐隐地影射出对“变化”所产生的不安。这张牌所透露的消息是要我们注意潜意识的活动,事物的暖昧性以及能及时发现不安定的讯息。月亮也是女性和情感的象征,是一种情绪上的不安,由想象带来的恐惧感。月亮也是对圆满的不安。在越幸福的时候,越担心不幸的到来。这是心中会感到迷惑。如果能破除迷惑,就能得到好的结果。所以解牌的关键在于“迷惑”。在事业上,此牌可暗示具有艺术性或创造性的事业,以及夜晚多于白天的工作。有时,它也暗示着欺骗,你对某些事物视而不见。 正位:不安、迷惑、动摇、谎言、欺骗、鬼迷心窍、动荡的爱、三角关系。 逆位:逃脱骗局、解除误会、状况好转、预知危险、等待、正视爱情的裂缝。 19:太阳thesun:希莉丝 相关语:生命对应星象:太阳 它象征知识、活力和幸运,也代表值得受人尊敬和回报。它无疑比星星更加充满希望。这张牌所要表达的,就是“生命的喜悦”。它教导着我们,所有生命的喜悦,都来自健康的养育与繁荣的生活。这张牌的关键在于“生命力”,它代表一种令人愉悦的解脱,表现出觉醒的力量,充满着希望、理想主义和天真率直。它也意味着富有创造性的事业。它是一张让你快乐的牌,是一种内在知识的代表,它表示你知道,幸福就是一种选择. 正位:活跃、丰富的生命力、充满生机、精力充沛、工作顺利、贵人相助、幸福的婚姻、健康的交际。 逆位:消沉、体力不佳、缺乏连续性、意气消沉、生活不安、人际关系不好、感情波动、离婚 20:审判judgement:帕西斯 相关语:复活对应星象:天蝎座 在基督教的历史观中,神会站在历史的终结,所有人都走向最终审判。审判之时,善必得报,恶必被惩。而这张牌正显示了这个终结之处。而审判之后,便是复生的美丽世界。这张牌所象征的,就是要发现真理,接受神的审判,有着“精神觉悟”的含义在里头。它也表达出神的爱是无穷无尽的,无论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只要肯悔改,他就会拥有一丝的希望。此牌告诉我们要发现真相,接受新的价值观,如此以来才能拥有崭新的人生。占卜时要注意,决断、复原都是很重要的关键词。一句话--审判预示复活,复活预示超越。 正位:复活的喜悦、康复、坦白、好消息、好运气、初露锋芒、复苏的爱、重逢、爱的奇迹。 逆位:一蹶不振、幻灭、隐瞒、坏消息、无法决定、缺少目标、没有进展、消除、恋恋不舍 1:世界theworld:菲莉西亚 相关语:达成对应星象:金牛座 这是一张象征永久和持续成功的牌。这张牌暗示只要你拥有一颗感恩的心,就必能在你为自己打造的美丽世界中,寻找到幸福与快乐。世界,就是最终极的幸福之处了。牌的本意是“达成”,它告诉我们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达成,所有的梦想都可以成为现实,没有不可能得到的事物。只要有耕耘,就能有相应的收获。此外,它还指环游世界--多指出国,或者是重大的成功和快乐。它所描述的快乐并不是来自拥有或耕耘,而是来自存在。在事业上,它形容一种极大的成功和满足。世界牌给你的,往往是十分积极的肯定。 正位:完成、成功、完美无缺、连续不断、精神亢奋、拥有毕生奋斗的目标、完成使命、幸运降临、快乐的结束、模范情侣。 逆位:未完成、失败、准备不足、盲目接受、一时不顺利、半途而废、精神颓废、饱和状态、合谋、态度不够融洽、感情受挫。 ****** 致谢作者magicknight 授权转载的评 扎姆卡特的《满愿石》真的是好长好长啊,到目前已经超过445万字了,而且——未完。故事题材比较大众——奇幻穿越。不过正如作者自己所说的那样,这里有yy,但绝对不是猛男征服美女。喜欢史诗性质的文的朋友应该会很喜欢,设定党的也可能会兴奋。 本文的主角颇多(人物关系之复杂),而私下,我心中认定的主角同时也是我最喜欢的女主是杨阳——一个名字和长相都阳光得像男生、性格脾气能力都超好的女生(不过ms她总是被别人当成帅气的男生,而且初吻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同性夺走的……)。而她的恋人无名氏神官(这就是名字哦,不过他也用过索莱顿这个化名)名义上是她的师傅,也是杨阳和严昭霆最初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时保护并照顾她们的人。拥有着强大的力量的神官绝对是一个rp超好的人,同情心泛滥,个性单纯(白痴)到很容易被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的地步,当然有的时候也是相当理智开明的。除了性格迷糊外,神官也会由于极其嗜酒而偷地窖的酒喝以至于常常被另一个徒弟耶拉姆骂得个狗血淋头。但就一个恋人而言,神官就像和煦的阳光,总是照亮着阳前进的道路,而将所有的黑暗自己背负,哪怕是多么悲伤的过往也总是用嬉笑来掩饰。在我的眼中,神官有时就是一个可爱纯洁的大孩子,有时也是一个可以让阳放心依赖的好情人,但更多的,是一个理性与感性并存、同时背负希望和绝望的矛盾体。而这两个同属治愈系的人慢慢走到一起的过程应该是这本书里最温馨的时刻了。杨阳和神官一起生活的时光就像是彩虹中最温暖的红色,他们的快乐和爱给我的更多的是动容和欣慰。然而,历经波折,神官最终还是离开了杨阳,带着那一抹透明沁心的微笑和唯一的遗憾离开了。神官的死大概是《满愿石》前期中最黑暗的情节了,同时他的死也意味着故事中最残酷最冰冷的高潮缓缓拉开了帷幕。连一向温柔善良的杨阳也在得知神官的死讯后走火入魔,神弓也因强烈的仇恨而染上了象征复仇的黑色。尽管后来杨阳在亲人(维烈是她的父亲==+)朋友的开解和劝阻之下寻仇以没结果告终。但已经发生过的一切却仍是在杨阳柔软的心上烙下了一个永远也无法痊愈的悲伤印记。神官走了,但所幸的还有爱着杨阳的人留下了。在很久很久以后,执着深情的诺因最终还是打开了杨阳的心解抱得美人归,历经过更多生离死别后的杨阳也终于释怀。 即使人已远去,灵魂无处可寻,神官的音容笑貌却从未曾褪色。他那时而迷糊楞登时而正经严肃的性格真是让人爱不释手(诡异的用词)。他的温柔,他的亲切,他的善良让人铭记。那个在与杨阳分别前一晚与恋人在月下亲吻的羞涩的神官,那个在久别之后于梦中与恋人重逢时开心得手足无措(手舞足蹈?)的神官,那个喜欢被村里的小孩缠着也始终微笑的神官,那个从未放弃过为自己幸福努力的神官……他离开了,留下的,除了悲伤,还有回忆。 (神官的死牵扯面太大了,直接杀死他的凶手是罗兰的宝贝弟弟,罗兰和冰宿是恋人,而冰宿和杨阳在地球时是同学,而且罗兰的师傅也和杨阳一行人有着十分复杂的关系。也难怪,杨阳要回到地球很多年以后才能对神官的死释然。) 虽然故事结局趋势是happyending,但神官的死却始终是一曲无法抹杀的悲歌。(安息吧,神官,我们会想你的。tot) ****** 致谢作者珈莉。 满愿石人物浅评(上) 说实话,在网上铺天盖地的穿越文的迫害下,咱对穿越此事已经完全无感了。多少还有点偏见。对于同人穿越也就算了,原创的穿越还是bg的,咱一向是敬谢不敏的。没想到,小卡的满愿石完全出乎咱的意料啊。但仔细想想,究竟喜欢这篇文哪一点,我却怎么也想不出来。情节上,出人意料的发展固然多,但也算不上匪夷所思,精彩纷呈。可每个情节都合情合理,剧情发展得顺理成章。场面上,死伤无数,杀气冲天的战争固然有,但也算不上声势浩大,华丽恢宏。偏偏每次战斗都让人印象深刻,战争中饱含的生离死别,牺牲奉献都刻画得入木三分,让人仿佛身临其境。人物上,讨人喜爱的角色固然不少,但那种让人喜欢到可以为他/她写长篇同人的似乎一个都没有。但是,每个人物都鲜活真实,让人久久无法忘怀。不知不觉间就喜欢上这部作品了。爱不释手地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还想再看下去。差点为了这文,放弃了我正在追的n多坑。其实,这文就像小卡在文案里说的那样,史书般的故事,却不能说非常波澜状阔;是现代人到异界去的故事,却不是猛男征服美女,喜欢真实的朋友可以进来一坐,喜欢幻想的人也可以找到符合喜好的剧情,有魔法也有战争,是游记也是战记,这是剑与魔法的世界,历史的一瓢清水。 看完文章再回头看一看文案,不得不感叹一句确实如此。没有让人心动神摇,荡气回肠的宏大场面,没有让人回味无穷,峰回路转的情节构思,但就是这样一个算不上现实也算不上梦幻的故事,深深吸引住了我。每个人物都非常真实,却不像别的作者那样,为了突现人物的真实性,故意刻画人性的黑暗。有华丽梦幻的魔法和异族,却没有让这些东西夺去了主角和剧情的光彩。让人出乎意料的剧情,却合情合理不显突兀。秉承了小卡的一贯的作风,埋下深深浅浅的伏笔,再一一揭开。错过的一句话一个字,都可能是后文的一个重要伏笔。待到读完全文再回过头来细细研读,才发现,曾经忽略的只言片语里早已暗示了许多事情的真相。从惊讶到顿悟,再到会心一笑。这篇文,就如醇酒香茶一般,第一遍是浅尝,第二遍是细品,第三遍才是真正的享用,最后,留下回味无穷。 其实,我不太懂文章的布局,情节的分配之类的东西。去思考哪些地方合理不合理的,实在很麻烦也很费脑细胞。我能够感受到的,感受最深刻的,当然只有人物。所以,小卡不介意的话,我的这篇评论就从人物开始吧~ 最先要说的,当然是我们第一女主角杨阳。怎么说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她是第一女主的关系,我对这个女孩始终抱着一份不小的好感。其实,她的个性并不是我最欣赏的那种。我一直喜爱那种敢爱敢恨,雷厉风行的人物。她太过温和,顾虑太多,当断不断。说起来,她唯一能让我欣赏的,只有那份偶尔会出人意料的冷静自若和责任心了。但是,就是毫无理由的对她有好感。也许是因为她的那份真实吧。 故事一开始,5个女孩子各自在不同的时间被召唤到异世界。兰冰宿能镇定自若地和召唤者谈条件的冷静固然让人激赏,轩风和邱玲被当作花瓶的命运固然无奈,但比起她们几个来,倒霉地被转移到湖里的杨阳和昭霆却让人眼前一亮。一般来说,被召唤而穿越,就只有两种下场。一、像兰冰宿那样成为聪慧而有用的神使,在异世界捕获一个出色的统治者。二、像轩风邱玲一样,被统治者当作花瓶供起来,再找个觉得她与众不同的美男恋爱。像杨阳昭霆这样,直接跳过政治因素开始异世界冒险的,也实属少见。不过,看玄幻文的目的就是为了看异世界的魔法啊风景啊生物之类的,而不是专程去看我们这里就有的政治斗争。所以,一样是一个开头,比起另外3位的熟悉的政治处境来,一开始就被魔兽追着跑,之后又开始学习魔法武技的2人就如清新的风一样,吹得人心头舒畅。有种这才是我们想看的情节的感觉。其实,在文章最开始,还没穿越的时候,看到她们在现代的校园里表现出来的性格习惯,我就对杨阳这样一个为人温和体贴却有些诡异的爱好的个性很有好感。甚至觉得,就这么看一篇现代校园故事也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之后,5个人被分别召唤,看到另外3人各自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时所产生的无助感,心底开始为那个让我很有好感的杨阳担心。很焦急地想,如果她也遭遇了相同的情况的话,希望她能早点知道自己还有同伴,知道她的好友和表妹也一起来了。随即,看到杨阳和昭霆虽然被不同的地方召唤,但殊途同归,两个关系密切的表姐妹一起扶持着闯荡异世界,心里一下就踏实了。才开始有心情慢慢地看情节发展。这时候才发现咱对这2人已经有好感了。 让这份好感持续增加的,就是杨阳的冷静了。好好地待在警察局里,脚底却出现不明魔法阵。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突然掉到湖里,吐个半死后发现自己身处异世界。杨阳和昭霆都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在昭霆尖叫抓狂的时候,杨阳却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和昭霆用一问一答的方式梳理自己的情绪,理清她们的状况,顺便安抚昭霆的慌乱。之后虽然和耶拉姆3人夺命狂奔,但杨阳也没慌乱到哪里去。昭霆咋咋呼呼的作风更显得杨阳温文冷静。 说到冷静,就不得不提到兰冰宿了。她应该是所有满愿师里最冷静理智的那一个。不过,从她登场开始,似乎就有很多读者对她很不满意。明说讨厌她的也大有人在。其实,也是很好理解的啦。因为穿越的女孩一共有5个,读者难免产生一种错乱感。而一开始着墨较多的,就是杨阳,昭霆和轩风。其中另人印象最深刻的,自然就是长得像男生,气质温雅,喜欢看美女的杨阳。而冷若冰霜,长相出众的兰冰宿,也给人留下较为深刻的印象。不过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类型,本来就不甚讨喜。所以大部分读者应该跟我感觉一样,相对来说比较喜欢杨阳。而穿越到异世界之前的最后一幕也是从杨阳昭霆她们这里结束的。穿越后,镜头一下子转到冰宿这里,大家多少都有些难以接受。而且,本文标着是奇幻文,大家自然比较期待魔法魔兽之类的东西。冰宿的遭遇则比较像冷漠型言情穿越文,来看奇幻的大家难免觉得她不讨喜。更何况比起杨阳这种无奈中带点好笑的反应,兰冰宿的行为太过冷静,让人感觉很不近人情。迅速了解自己的处境,分析出对自己最有利的行动,和召唤自己的人冷静地谈判,并做出最适当的选择。这种的做法固然让人很欣赏,但难免会让读者缺少一种代入感。会觉得这个人物离自己很远,很格格不入。 啊~话题扯远了,简单来说,杨阳最初的表现,让我觉得她是个温和冷静得让人喜爱的女孩。好感这种东西,只要没有刻意抹杀,一般都是会增长得。而杨阳后来的表现也让我越来越喜欢这个女孩。为人温和却不懦弱,善良却不冲动,冷静却不冷漠,像一般人一样会嫉妒会落寞,却能很好地调试心情不让自己的心灵变得丑陋。之后开始旅行的时候,虽然行事天真善良,但也不会因为善良而连累同伴受伤。最重要的是,她做事很有原则。像刚开始旅行的时候,遇上被人追杀的星华,杨阳可以毫不犹豫地救下她。之后得知自己惹上了不好惹的势力的时候,也不会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但同时,杨阳也不是滥好人。在想要帮助星华的时候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伙伴,不会让他们因为自己任性的决定而陷入危险。 所以,我很喜欢杨阳。她是个很真实也很让人喜爱的人物。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吧,后期杨阳因为要报仇而误杀了星华和牵连无辜的事自责的时候,咱还是蛮气愤的。就觉得怎么这么龟毛,不就是死几个人么,至于这么难过么?虽说,杨阳会自责才是正常的,可是咱是很护短的,所以,固然喜欢着杨阳的温和善良,但还是不想看到她自责的样子。仔细想想,这也是杨阳性格的一部分吧。有责任心而体贴,就像扎姆卡特的评价,杨阳那份感同身受的体贴很让人喜欢,但有时候看到有觉得很龟毛。无名火起啊。 虽然杨阳咱还没说完,但她毕竟是第一女主,她的戏份太多了。也可以从其他人物的看法上了解杨阳此人啊~~所以,先说说别人好了。其实咱是很想先说神官的,但是此人牵扯太多,我怕先说了他就忘记昭霆和耶拉姆了。所以,神官先缓缓。 昭霆和耶拉姆,这两人一开始戏份还蛮多的,到了后期就完全沦为配角了。不过也是,想想后期出现的那些人,维烈、小帕、肖恩、席恩、诺因、史列兰等等,哪个不是光芒万丈,背景复杂的。也正因为如此,在被那些人物搞得头昏脑涨的时候,看到昭霆耶拉姆这样心思单纯、身份单纯、经历单纯、立场单纯的单纯人种,咱还真是很欣慰啊。咱可是很喜欢耶拉姆那份对外人冷漠对自己人关心的样子。虽然一开始昭霆的咋咋呼呼和莽撞冲动是看得咱心头起火的,巴不得抓过来好好教训一下。但后来看习惯了也蛮喜欢她的直接爽快。到了后期,比起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做事直来直往的昭霆看得人更舒心啊。特别是看完肖恩的记忆,昭霆直接暴走抓狂,开始钉草人的行为真的是好可爱。更何况,本文最温馨平静的情节就是杨阳她们在西芙利村的生活了。迷糊却可靠的神官,外冷内热的耶拉姆,活泼直爽的昭霆,温和认真的杨阳,还有那些让人觉得很温暖的村民。比起其他几人复杂的政治环境,那种平静简单的生活让人更喜爱啊。 咱倒是很好奇,耶拉姆知道知道神官只是小帕的分身后,他以后要怎么面对小帕?或许是我想多了。耶拉姆的个性,多半是只承认自己认识的那个神官而不承认小帕吧。 然后,就不得不说神官了。对这个人的感觉,咱其实很复杂。因为,在看文之前,就知道,这个人是个人气角色,是个肯定要死的人气角色。既然是人气角色,就说明他有吸引人的魅力。但一个必死的人气角色,就很头痛了。看到神官出场的时候,咱就开始对自己暗示说绝对不可以喜欢这个角色,最好可以讨厌他。毕竟,如果一个不小心喜欢上了这么个肯定要死的角色,看到他死的时候肯定难过死。所以,即使看到的神官的美貌,看到了神官的强大,看到了神官的迷糊善良,看到神官和杨阳之间的暧mei,咱始终小心地不让自己喜欢上这个角色。嘛~~其实咱做得还是蛮成功的。在杨阳离开村子之前,咱对神官的感觉就一直是一个杨阳很喜欢的人,最多有些爱屋及乌的心理。看她们离开村子的时候,虽然有些感伤平静的日子就要结束了,但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终于不用暗示自己不要喜欢上这个角色了。看第一遍的时候,一直提心吊胆地担心神官什么时候死。不过不是因为喜欢神官,而是因为知道神官死了肯定会给杨阳带来很大的影响。虽然对神官的感情不深,但还是很喜欢杨阳的。看到神官死的时候,虽然觉得好可惜,也为他到死都没有见到杨阳,没有来得及澄清误会而伤感。但总的来说,因为事先有了免疫,所以情绪倒不是很激动。看到他死后,心算是放下来了,终于不用再吊在那里了。 然后,静下心来细细想,虽然确实觉得神官很可悲,也有些难过,但并不是很难受。那个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他是小帕分身的关系,总有种这个人不是很真实的感觉。这个神官,强大得不像话。为人虽然偶尔有些迷糊有些贪吃有些嗜酒,但关键时刻却是相当可靠果断。神秘的背景,善良温柔的心灵,敏锐聪慧的头脑。这个神官,很完美。不是那种通俗意义上的完美。而是作为一个人的完美。强大善良温柔聪慧,懂得审度时势,但又不会给人高高在上的距离感,身上的那些小缺点让他平易近人。还与世无争,没有野心却得到不少人的爱戴爱护。这么一个算得上是让人不喜欢也难的存在,反而不太像是真的人。或许就是因为少了份真实感吧,第一次看的时候,咱虽然是难过了,但还算不上伤心。可是,看第二遍的时候,没有提醒自己不要喜欢上神官。就一不小心,多放了点感情进去。看到杨阳和神官确定彼此心意的时候,突然有种心痛的感觉。因为他们的誓言和约定永远不可能实现了。看到杨阳读神官的信件,看到神官为了杨阳心痛,真的是有点揪心。所以,咱虽然不赞成杨帕配,但是,看看小帕和杨阳的暧mei咱还是很喜欢的~~ 不过,小卡真的是很可怜啊~~想必当初神官死得连灵魂都不剩的时候,小卡被读者怨念得很惨吧~~其实吧,神官和杨阳的恋情是永远不会有好结局的。就算他不被东城的人杀掉好了。他也活不了多久。先不说小帕会收回分身的问题,如果小帕被贺加斯吞了,神官一样要死。杨阳的身份还是魔族,除非小帕成神并永不收回分身,不然这两个人永远不会有好结果。杨阳总是要伤心的。还不如趁杨阳没有放下太多感情的时候让神官去死呢。虽说神官到死都没有解开和杨阳之间的误会是惨了点,但除了这点之外,神官的死法并没有什么太大差别。反正不管是怎么死的,他都是连灵魂都不会剩下的。而且,比起其他人的那些悲惨遭遇来,他这点委屈不算什么啦~~ 更何况,他只是认为杨阳移情别恋啊,又还没确定。最多算是有些遗憾,不能算是死不瞑目啦~~要是他这个时候没死,等杨阳回村,甜甜蜜蜜个一两年再死,那杨阳肯定更伤心。而且,要是没死在别人手上,而是被小帕收回分身,那杨阳连个报酬对象都没有。总不见得为了神官杀了神官的本体小帕。杨阳也下不了手啊。要是因为小帕被贺加斯吞了,那更郁闷,除非杨阳像席恩一样成神,再想办法打破法则灭了贺加斯。不然,人家创世神的身份放在那里,要怎么报仇?现在神官被人杀掉,杨阳好歹有个仇恨对象,感情也没有太深,其他人劝慰或追求起来也比较容易。 不过,咱一直觉得神官对诺因产生自卑感是一种很愚蠢,很庸人自扰的行为。神官这个算得上是天才的人物,居然对诺因产生自卑感。这丫太闲是吧?虽说是因为他弃婴的身份和拉克西丝选择了同样可能是皇家私生子的诺因为继承人而没有选择他,以及身为小帕分身的那种无归属感,才导致他对诺因有种混合自卑,嫉妒和不甘的情绪。可是,仔细想想,这么一个,10岁就成为s级冒险家,大贤者的徒弟,大陆上少见的神*士,魔武双xiu还都达到顶峰,不但魔法高超还练成圣斗气。这么天才的人还自卑……还让不让人活了?诺因也没练成圣斗气吧?魔法控制力还不好……而且,拉克西丝不选神官做继承人,多少也因为神官自己就没有那份野心,为人太过纯净,即使是拉克西丝也不想污染吧。而且,很难想象神官当王的样子。不要说用什么肮脏手段去达成目的了,就算让他管理政务,招揽心腹也很有难度啊。他那样子确实比较适合当圣职者啊。 不过,由此可以看出,神官也是个蛮会钻死胡同的人。认定了一件事就不会变了。就像他死前认为杨阳移情别恋,死后和小帕融合了传达给杨阳的话也是建立在杨阳移情别恋的基础上的。 其实神官的性格咱是不太欣赏的。虽然他迷糊的样子很可爱,偷偷摸摸喝酒的小动作很讨喜,平时天真无辜的笑脸也很吸引人。但咱不喜欢犹豫不决,优柔寡断的人啊。无论是杨阳的感情还是王族继承人的身份,神官都没有自己去争取过。他一直是在等,等待别人来找他,来付出。他发现自己对杨阳的感情后,选择的不是追上去而是等杨阳回来,让她自己做出选择。或许这么做很体贴,但又何尝不是一种逃避?虽然说,是不想干预杨阳的想法,其实也有些担心自己追上去了也会被拒绝吧。之后,听说杨阳移情别恋了,神官选择的也不是去找杨阳问清楚,而是直接放弃。认为杨阳会和拉克西丝一样选择诺因。当然,这里面过去的阴影也起了不小的作用。可是神官也确实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夺回杨阳的感情的心情。就那么妥协了,放弃了。我对这种,连争取都没争取就放弃自己爱情的男人,实在是很没好感啊。 所以,诺因才是适合杨阳的人啊。杨阳性格也是温和又不喜欢勉强别人,本质上还有些钻牛角尖的固执。要是和神官在一起的话,一个不小心两个人都钻牛角尖的话大概就这么明明相爱却误会着对方的心意而不能相守了。诺因的话,最少不会主动放开杨阳的手。 而且,我一直觉得神官对杨阳的感情,是依恋多过爱恋。杨阳带给他温暖,在他迷茫不安的时候安慰他。应该也是唯一一个触及他心中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的人。最初,神官会觉得杨阳和其他人不一样应该就是看到了杨阳心底对昭霆的那份自卑心理吧。就像他自己对诺因一直有着一份自卑一样,看到杨阳对自己的表妹昭霆的那份自卑和羡慕后,触动了心弦,才会让杨阳走进他心里,还越走越深。对神官来说,杨阳是一个,可以安慰自己,带给自己温暖,可以理解自己心底的黑暗,可以和自己互舔伤口,可以让自己守护在羽翼下的存在。而杨阳对神官的感情,似乎也是依赖崇敬占多数。毕竟,神官是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后,第一个保护她,教导她的人。对她来说,是一个依靠,一个导师,一个能够给她安全感的存在。感觉上,像家人多过于恋人,像长辈多过于平辈。当然,杨阳后来确实是有动心,如果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相处,培养这段感情,也未尝不能发展成一份细水长流的真挚情感。但可惜,他们终究是有缘无份。 话又说回来,知道神官是小帕分身后,知道这俩长得一模一样后,知道神官这里发生的事小帕都看得到后,咱每次看到杨阳和神官亲密暧mei的样子都有些恶寒啊…… 说到神官就不得不想到两个人,小帕和肖恩。毕竟神官是拥有小帕的外貌和肖恩的个性啊~~不过,肖恩的话,应该不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就自卑的吧~~ 先说肖恩好了,咱其实不怎么喜欢这个角色。恩~~虽然很大一部份原因是因为觉得此人善良得有些累赘,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神官啦~~在肖恩刚出场的时候,总觉得神官的位置被肖恩取代了一部分。虽说对神官感情不深,但比起当时还是陌生人的肖恩,咱对神官的感情还是深厚得多啊。大概因为第一印象不是很好吧,所以对此人一直喜欢不起来。肖恩虽然和神官一样善良,但总觉得没有神官可靠……而善良这种东西,没有与之对应的实力就只会连累自己身边的人。 除此之外,此人刚出场的时候,是个失忆的人,咱不喜欢啊~~失去记忆,虽然后来知道多少因为他被下了两重封印才想不起来,但刚出场的时候还不知道。就觉得,虽然此人一定有惨烈的过去,但就因为这样而放弃那段记忆也太懦弱了一点。而且,他的失忆还伤害到了不止一个人。当然,我也知道自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我经历了相同的东西,没准会比肖恩更没用。但是,看着他一次次表露出来的对恢复记忆这件事的恐惧,咱还是觉得很火大啊。既然是自己经历过的,自己做过的事,只会逃避算什么?!当时就对此人印象极差。后来,他努力着要恢复记忆的时候确实是减少了点厌恶。但他3番5次地在旅行路上捅娄子,连累队友的行为咱还是不喜欢。虽然每次出事都没什么人员伤亡,靠着肖恩的能力最终还是解决了。可是,一开始,惹出那么多麻烦的人就是肖恩自己。解决麻烦却要搭上所有人。虽说没有人死亡,但因此而受伤的也不在少数。之前咱也说过,咱很欣赏杨阳的一点就是她好心帮助别人的时候还知道不要连累自己的伙伴。连为神官报仇的时候,都选择自己一个人去刺杀而不是找自己的伙伴帮忙。而肖恩此人就是那种,好心帮助别人却会连累自己的队友的滥好人,明知有危险有问题却还是会去帮忙。(虽然比起某自私类人猿来,肖恩还是真的好心的。但这种会拖累别人的做法,实在让人看得火大啊 而且吧,咱不喜欢肖恩和希莉丝的恋爱啊~~倒不是说配不配的问题,刚开始是觉得进展得太快有点没办法接受。后来是因为两个人我都不喜欢,所以也就不支持了。肖恩咱不喜欢的理由之前也说了。后来看到小帕被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肖恩还理直气壮地说,虽然我不记得过去但我想要你留在我身边的样子,实在是对肖恩喜欢不起来。至于希莉丝,对这位公主,一开始咱是喜欢的。大概是因为她最先看上的是杨阳吧~~喜欢杨阳的人咱还是喜欢的。后来她和肖恩恋爱上后,多少有点迁怒的感觉,就一并不喜欢了。总觉得,此人怎么这么快又爱上肖恩了,再加上那个时候对肖恩感官也不好,就开始不喜欢这一对。而且,咱也不太喜欢她利用人还理直气壮地样子。倒是后来,看到一千年前的故事之后,对肖恩是有了些好感了。不过感觉希莉丝和肖恩更不配了。总觉得,希莉丝莫名其妙地就成为肖恩最重要的人感觉很怪。在知道肖恩和一千年前的那群人那么深厚的牵绊后,更是觉得希莉丝在肖恩心里比小帕她们更重要是件很诡异的事。杨阳的话也就算了。毕竟她是肖恩宿命的另一半,也是帮助肖恩恢复记忆,并一路扶持安慰肖恩,和他一起熬过恢复悲惨记忆的那段时间的人。而希莉丝和肖恩的恋爱不但开始得很突然,相爱的时间也不长,两人之间的感情也没有太多的描写所以显得不是很深厚。一边是为了自己可以舍弃世界的徒弟,一边是盘算着利用自己的恋人。肖恩却认为希莉丝她们比较重要。那小帕,莉他们呢?就因为他们宠着他,不会怪他,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伤害他们?虽然他不是故意的,可是他无意间的伤害却害惨了别人?而那个别人,还是他曾经最重要的女儿和徒弟。所以对这一对,始终喜欢不起来。 之后肖恩死不肯原谅维烈的做法让咱更讨厌他。虽然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可是人都死了一千多年了,洁西卡也好好地在冥界。而且,洁西卡的死也不能全怪维烈,英雄王那个家伙也有责任,杀人的也是风之幽鬼的下仆而不是维烈本人。维烈还陪伴了他一千多年。结果肖恩一听维烈说他杀了他姐姐,就摆出绝对不肯原谅的架势……咱真的是很无奈啊。 最过分的是,被维烈伤害到之后就跟着小帕走了,心情平复下来就又回来了。感觉上就像,平时没出事的时候就开开心心和杨阳她们在一起,出了事了就想起小帕来,跑去寻求安慰。得到安慰后又一走了之,再在小帕的伤口上撒上一把盐。难怪罗兰这么气肖恩,要咱咱也气啊!简单来说,对肖恩此人,除了佩服他的好运气和好人脉外,咱真的是不知道要怎么去喜欢他啊。从一开始就没喜欢过,看了他的记忆后好不容易对他有好感了,却又被他自己破坏掉了……他当年固然救了小帕和莉,但是看看他千年后的所作所为,对此人最多是无感,实在是没办法喜欢啊!咱还是比较喜欢千年前的那个肖恩。 其实,虽然小帕在创造神官的时候想到了肖恩。但咱总觉得,神官比肖恩讨喜多了。虽说两人性格里的共同点是很多,比如说一样迷糊一样喜欢喝酒,还都优柔寡断,当断不断的。但怎么说呢,神官在关键时刻还是很可靠的。而肖恩在关键时刻,似乎总是掉链子……捅出大大小小的麻烦。咱不喜欢自己闯祸还要牵连伙伴的人。话虽如此说,不过真实的原因大概还是肖恩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每次牵扯到过去的时候,心里总是有种沉重感。一千年前的肖恩,其实我是很喜欢的。干净而单纯的人,不自觉地给别人带来救赎。看着他带着6个弟子一起旅行的时候很快乐。其实仔细想想,不管发生了多少事,肖恩这个人始终没有改变过。参与了那么残酷的战争,在面对面目全非的友人时还是把他拉了回来。被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背叛后,也没有真正地憎恨对方。被关在镜子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们被自己的双胞胎哥哥用自己的手伤害,干净的灵魂也没有被仇恨污染。千年后的肖恩,其实也和当年没有分别。只是,当初,他的干净单纯拯救了许多人,而现在,他的干净单纯伤害了许多人。看到那些被伤害到的人,比如小帕、维烈、莉甚至席恩,终究是无法再喜爱这个人物。 小帕,对于这个人,咱的感觉也是很复杂的。刚开始,知道神官是他的分身的时候。咱其实没什么讨厌的情绪,就是每次看到他的时候就有些不安,担心他一个心情不好神官就消失了。后来看到他为肖恩付出那么多,又被狠狠伤害的时候,咱并没有太愤慨,也没有太同情此人。第一次看文的时候,咱主要的精神都放在杨阳,诺因,扎姆卡特,月的身上了。对他们4个有利的咱喜欢,有害的咱讨厌。所以,当时算得上敌大于友的小帕,咱是没有太大感觉的。到了第二遍看的时候,感觉对此人的了解多了点,看故事也不单单是从杨阳他们的角度去看了。渐渐地对此人就产生了好感和怜惜。直到写这篇评,说到肖恩的时候我才发现,其实我已经很喜欢小帕了。第一遍看文的时候,虽然不喜欢肖恩,但因为他其实对杨阳他们很有用,所以并不讨厌他。看到第二遍的时候居然是越看越讨厌。在写这篇评论的时候,整理了心情才发现,我讨厌肖恩除了不喜欢他太过善良,放不下的东西太多之外,就是因为他辜负了小帕的感情啊~~(突然发现咱用词很暧mei……) 小帕小时候遇到那样的事情,对他来说肖恩就是唯一的光。肖恩给了他温暖,给了他亲情,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栖息地。所以日后即使和莉恋爱了,对他们来说,肖恩才是最重要的。重要到可以舍弃其他所有东西的存在。从他们可以为了肖恩的想法而放弃彼此的爱情就可以看出来。即使后来小帕被囚禁的时候,他也没有忘记对肖恩和莉的感情。就之后的叙述来看,支撑着他挣扎了千年的就是他对肖恩对莉的感情,还有他们之间温馨的回忆。就那么挣扎着,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个封印之地忍受痛苦和寂寞,千年来要和创世神抢夺身体,分分秒秒要担心自己的意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吞噬了,害怕一睡就再也醒不来,再也见不到自己在意的人。维烈说,他闯进封印之地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疯子。而即使小帕疯掉了,也不原意把身体交出去交给创世神。让他这么做的,不就是因为他还想见肖恩,见莉,不想就这么和他们永别么?结果,从封印的地方出来以后,和神融合的身体让他无法见到妻子的灵魂,肖恩又忘记了他。跟着肖恩旅行的时候他固然是快乐的,但也是痛苦的。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就那么把自己遗忘了,有了比自己还重要的新伙伴,他会不难过么?小帕为了救肖恩不惜把身体交给体内的创世神,又因为创世神要杀肖恩而强行把神压制住。那需要多大的毅力和执念。是小帕对肖恩深刻的情感让他做到这种几乎不可能的事。可是,即使肖恩恢复了记忆,也选择站在和小帕相对的立场上。对肖恩来说最重要的伙伴不再是小帕他们,而是希莉丝、杨阳等人。小帕不会伤心么?甚至,对小帕来说,快乐也是不允许的。快乐宁静的心会压制不住体内的创世神。真的是不知道,小帕是靠着什么活下去的。没有办法阻止创世神吞噬自己的灵魂和身体,碰触不到自己最心爱的妻子,最重要的师傅遗忘了自己,即使恢复记忆最重要的也不再是自己还要与自己为敌。这样的小帕,即使死10个神官我也无法讨厌他。 他站在罗兰那边也是正常的啊~对他来说,千年来唯一给他心灵慰籍,唯一陪他度过寂寞的就是罗兰了。在他几乎被所有人遗弃的情况下,罗兰等于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了。所以,他才会为了罗兰站到和肖恩和自己儿女相对的立场上。比起自己的儿女来,真正给他亲情的是罗兰。真正在乎他的也是罗兰。而他,也亏欠罗兰良多。 其实,我觉得小帕不是对自己的孩子没感情的。比起莉那样想要侵占自己女儿的身体来,小帕对这两个自己曾经宠爱过的孩子还是很有感情的。当初拉克西丝来质问他的时候,小帕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确实很欠扁。但拉克西丝离开后,小帕说拉克西丝比他更适合当一个父亲的时候,心情其实是很复杂的吧。小帕小时候就没有得到过父亲的温暖,这样的人应该比普通人更希望给自己孩子一个温馨美满的家庭。绝对不让自己的孩子遭遇和自己一样的经历,这想必是小帕曾经有过的想法吧。毕竟,小帕虽然看上去无情,但对那些重要的人,他还是很重视的。这样的小帕,对那两个自己曾经拥抱过,亲吻过的儿女,又怎么会没有感情呢?如果没有席恩事件的话,小帕和诺因他们的关系应该和所有美满的家庭一样。老是和父亲吵吵闹闹的儿子,听话体贴的女儿,温柔却任性的妻子,而身为父亲的小帕则是没事欺负一下儿子,把女儿捧在手心里呵宠,偶尔吃吃自己妻子的豆腐。如果,没有发生那么多事的话,小帕应该会有这样的生活吧。可惜命运弄人。小帕对自己儿子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对现在的他来说,罗兰更重要。而且,在他的理念里,父亲,并不是一个必须的存在,毕竟他也是在没有父亲的情况下长大的。所以,他认为身为他儿子的诺因,自然可以在缺少父爱的环境下成长。看到拉克西丝代替了自己的位置,小帕既庆幸自己孩子有个比自己更好的父亲,也失落自己最终还是没能成为一个负责的父亲,即使曾经多么希望能够给自己孩子一个美满幸福的成长环境。 正是因为小帕是如此让人心疼的孩子,所以才更气肖恩啊。虽说,在小帕被关的千年里,小帕呼唤肖恩的名字的时候,失去记忆的肖恩也无法回应他,更不要说去救他。虽说,之后重逢的时候,肖恩记忆被封印,在小帕最需要的时候甩开小帕伸出的手也不能怪肖恩。虽说,肖恩记忆回复以后,被维烈杀害自己姐姐的真相伤害到,又因为杨阳的关系不能伤害维烈,所以找小帕安慰自己的肖恩也不能算错。虽说,肖恩接受完小帕的安慰,粗枝大叶的他没发现小帕需要关爱的情况也很正常。虽说,依照肖恩的个性,没注意到小帕的脆弱和隐藏的挽留,毫不拖泥带水地回到杨阳和希莉丝身边也很合理。但,理解归理解,要释怀那是完全不可能啊啊啊啊!小帕千年来没有被回应的呼唤。忍着巨大的痛苦和创世神抢夺身体时苦苦地喊着肖恩的名字。在刚刚经历了几乎被创世神吞噬的痛苦的第二天,就因为感应到给肖恩的护身符发动,害怕过强的力量会杀害杨阳她们而使肖恩伤心自责,小帕就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不顾担心自己的弟子和下仆,硬撑着从东城赶到南城。一心认为不管如何黑暗肮脏的自己肖恩都会接受的小帕,在最需要安慰的时候朝肖恩伸出的手却被他毫不留情的拍开。即使自己再怎么痛苦,再怎么被伤害都依旧关心着肖恩,却在自己需要被关心的时候却被肖恩忽略。光这些咱就够心疼这孩子了。更何况小帕被这么伤害还是痴心不改,任劳任怨的!! 小帕其实是坚强又脆弱的孩子。能跟创世神硬拼个千年就可以看出他的坚强。不说他硬生生地撑过席恩强行施与他的死灵融合,不说他能够承受再也无法看到听到碰触到自己妻子的打击,不说他能够在完全忘记自己的师傅面前开心欢笑,光他千年后被肖恩一次又一次地狠狠伤害到还能坚强振作,就可以看出小帕真的是很坚强的孩子。 说了这么多,似乎把小帕说得很惨很悲情。其实,咱只是单纯地想让看评的人能喜欢上小帕,毕竟可怜的孩子比较召人疼。但小帕这个人,其实高傲得不需要那些怜惜心疼和原谅吧。当初,小帕的母亲被村人打死后,小帕到处流浪。童奴,军妓,玩具,男宠,骗子,乞丐,小帕都做过。在遇到肖恩的时候,小帕还是某地头蛇的娈童。可是,即使是那样的他,也依旧有着不肯屈服于命运的高傲和自尊。 看到小帕对肖恩说“我可不会让人永远踩在我头上。所有欠我的,我会十倍奉还。”,看到小帕在“主人”称呼他“帕尔”时流露出来的不悦,看到小帕以娈童的身份操控南方联盟的一方势力,看到华尔特形容他为“有着[冷月]之名,为他的主人设计铲除两大劲敌;在地下竞技场担任裁判,以奇异的铃声驱使那些被药物控制的选手死斗;周游大人物之间,手段高明的外交官;一掷千金的豪赌高手”,不禁感叹,这样的小帕,又怎么会需要别人的怜惜和心疼?即使身处逆境,也无法掩盖他天生的傲骨。 [“肖恩师父,不介绍一下吗?”鲁西克跟上前,目光不离帕西斯。刚刚照面时,他就认出他的身份。那种特殊的熏香味,举手投足流露出的诱惑气息。但是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看似乖巧的外表下不透明的内在,碧眸深处坚韧的力量,和柔弱的皮相也无法完全掩盖的强悍魄力。就像一头凶猛的兽藏起利爪,装作乖顺的模样。 这孩子是虎不是猫。] 这是鲁西克对刚遇上肖恩,还在当娈童时的小帕的评语。小帕并没有认命,也没有怨天尤人,更没有像很多反角一样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悲惨的人,认为整个世界都对不起他。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不需要那些自以为是的同情和怜悯,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选择的。任由自己的身体被糟蹋,自尊被践踏,就是想知道当年母亲为了他付出了什么代价。然后重组粉碎的尊严,带着对母亲的歉疚和对自我的厌恶活下去。即使选择了最肮脏卑微没尊严的工作,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他所选择的一种活着的方法。没有舍弃骨子里的高傲,没有自暴自弃、妄自菲薄。和那些喜欢把责任推给他人,逃避自己的过错的反派不同,小帕高傲得不允许他逃避自己的责任,看轻自己的价值,更不会允许他接受别人的同情或者施舍。如果没有遇上肖恩,小帕真的会像他说的那样,让那些曾经踩在他头上,对他露出鄙夷眼神的人付出十倍的代价来偿还他们的过错。 初次见面的时候,肖恩甚至没有在他眼里看到悲哀愁苦或是苍凉默然,他看到的是一种病态的享受和快乐。正如之前所说,小帕是带着对母亲的愧疚和对自己的厌恶活下去的。对母亲的愧疚其实是导致他对自己产生厌恶感的源头。小帕一直认为是自己拖累了母亲,害得母亲没办法跟着族人去天空之城,害得母亲不得不出卖自己的身体,所以,其实小帕这孩子心里是很讨厌自己的。认为没有自己的话,那个温柔善良的母亲一定能活得更好。偏偏自我厌恶的小帕本质上又个极度自傲的人。这两种情绪一相合,一边自认肮脏黑暗罪恶一边又不肯舍弃自己的高傲自尊的小帕才会用一种享乐的心态来面对这种屈辱肮脏的生活。小帕应该还有几分赎罪的心理,潜意识中认为只有承受的这样屈辱才能够补偿一直被自己拖累的母亲,减少一点罪恶感和自我厌恶。 咱对高傲冷血却对自己爱的人好的类型米有抵抗力。扎姆卡特是如此,诺因是如此,小帕自然也是。第一遍看的时候光顾着注意他对肖恩的好而忽略了他对其他人的残酷。第二次看的时候却发现了。当年,那位英雄王的女儿,也算是赔了身也赔了心,不但嫁给了小帕还死在他的魔剑下。灵魂被封在魔剑里近千年,这位公主却说她不但从来没有恨过小帕还爱着他。结果,小帕也没被这位公主打动,非常冷血的说她爱他又怎样,他爱的人菲利西亚不是她。虽然觉得小帕童鞋这么对一位为他付出良多的女子确实太过分了些。可是,他对菲利西亚的深情不变和那份当断则断的冷血坚毅却让我不得不欣赏啊。早看腻了那些为了复仇去勾引仇人的女儿,结果被对方的纯真所感化,即使没爱上对方也对对方下不了手的戏码了。小帕这种坚定地只爱一个人,而除了自己重要的人以外,不管其他人死活的做法实在很合咱的心意。话说,诺因不愧是小帕生的啊,果然有遗传到小帕的冷血。当初那个以侍女身份成为莉莉安娜好友的萱卡小姐,不也是爱慕诺因,甚至因此妒忌莉莉安娜到想要杀了她么。结果死在了诺因下的诅咒上。当初她对莉莉安娜没有威胁的时候,诺因就一点犹豫都没有地给人下了诅咒。听到萱卡的表白,看到萱卡的尸体,诺因根本就是丝毫反应都没有,完全不把萱卡的爱慕放在心上。这种做法跟他老爹有异曲同工之妙啊。遗传基因果然是不可违抗的! 咱其实还很佩服小帕的隐忍啊。当初当男宠的时候,就忍受那些侮辱,一点一点地往上爬。成为很多人畏惧的小魔星。之后为肖恩报仇的时候,小帕又按耐下仇恨,等了好多年。甚至娶了仇人的女儿,对仇人下跪宣誓忠诚。千年后,看到当初那个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孤寂千年的罪魁祸首的时候,小帕也不像那些热血小强一般一头热地冲上去,而是忍下仇恨,等待报仇的最佳时机。看到那句“隐忍,早已化为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骨血的一部分。”的时候,真的很震撼也很心疼。由衷地佩服小帕的为人。 咱花了好多笔墨去描写小帕对肖恩无悔的付出,后来又花了好多心血去分析小帕的个性,其实,就是为了让看评的人能够了解到,小帕这么高傲的孩子,究竟为肖恩付出了多少?虽说小帕的付出和他的性格一样一眼就看得出来。可是,他的付出太容易被忽略,被视为理所当然。肖恩对他的恩情和带给他的救赎让太多太多的人认为他的付出是应该的,是理所当然的,进而忽略了小帕的付出和小帕的伤痛。因为不甘心小帕的付出就那么被大多数人忽略了,所以才特意点出他对肖恩的付出。 小卡,你不是说天道酬勤么?连席恩都有好下场,为什么小帕这孩子最后是魂飞魄散?咱看了后传的一部分就看不下去了。本来对维烈印象还不错的,结果看到他那么拆散莉和小帕,真的对他太失望了。小帕这孩子怎么这么惨?灵魂不完整,失去部分记忆,肖恩师傅忙着找席恩,妻子和一个爱着她的人在一起,徒弟和老婆聚少离多。小卡,难道小帕不够勤?还是他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整他? 既然已经提到维烈了,那咱就说说维烈吧。(55555,咱最想说的那3个……)一开始看到的是维烈和扎姆卡特的结合体~~咱对双重人格很有爱~~虽然之后知道了他们是两个灵魂,但对维烈这个人已经很有好感了。之后觉得他很可靠,性格也蛮不错的,跟杨阳似乎也有些关系。简单来说,咱对维烈的印象一直很好。这份好感一直持续到肖恩回复记忆为止。倒不是说咱不喜欢千年前的那个维烈。咱对黑之导师状态的维烈很有爱很有爱。能够为了玛格蕾特公主,眼也不眨地灭掉所有精灵,弄沉一片大陆,发动降魔战争。抬手灭掉整个金龙族,一个人灭掉几十万大军。实在是太帅了!!!!但是,咱的不喜欢就是因为他那个龟毛个性啊!!!事情做都做了,居然还后悔。知道莉还活着后维烈的表现怨念死我了。自己做的事就不要后悔!错就错了,难道一直自责那些死去的生物就能复活?咱就是看不惯他之后那种陷入无限自责的颓废样啊!!!虽说,他们之后的举动纯属在发泄而不是报仇。魔族确实有错,但要不是精灵们先杀死他们的公主,至于发生这种事么?错,永远是双方都要承担的。一个巴掌拍不响。而且。即使错都在魔族,维烈也不是唯一一个需要付这份责任的人。他却把所有的错都怪在自己头上。无法约束魔族的行为是自己的错,发动降魔战争是自己的错,和肖恩打架是自己的错,让风之幽鬼去攻击司令部进而害死洁西卡是自己的错,魔王和精灵王同归于尽还是自己的错。维烈这个,为什么就是要把所有的错,所有的牺牲都怪到自己头上呢?这么做只会把自己逼垮而已。这点扎姆卡特的作风咱就很欣赏啊~~你们杀了我爱的人,那我就要你们整个国家陪葬!那些民众是无辜的又怎样?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我爱的人重要!! 之后肖恩小帕他们几个都原谅维烈了,他自己还自责个要死,死活不肯原谅自己。这人怎么那么龟毛??说到底,咱就是看不惯维烈那个自责的样子。在所有人都原谅他的时候,他却偏偏不肯原谅自己。所有的错都一个人扛着,直到把自己逼垮。咱很不欣赏这种做法呢。退一步海阔天空,只会一味的愧疚又能做到的什么?把自己逼到极限的后果就是让负位面的恶魔乘虚而入。让维烈失忆还被当成通道。如果不是他那么自责愧疚,精神变得脆弱的话,至于么?他堂堂一个魔界宰相也不至于被那种东西控制啊。看得咱就不爽。那么犹犹豫豫,婆婆妈妈的做什么啊!千年前的降魔战争也是,要不是他逞强地一个人撑起整个魔界,疲惫到一个极限,又怎么会完全进入疯狂状态? 嘛~~~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咱其实是不讨厌维烈的。他只是善良了些而已。但是,看到后传里他做的事……咱完全无法再喜欢他了。莉爱的人不是他是小帕啊!他怎么忍心就那么拆散这对分离了千年还彼此相爱的恋人?还卑劣的欺骗莉说小帕死了,然后自己陪在莉的身边妄想让莉忘记小帕。就算他有理由有原因,他的作法也让我喜欢不起来。看到那段的时候,彻底对维烈这个人失望了。而且,他对莉的感情,究竟是真的喜欢莉还是移情作用或者是愧疚心理?即使有着爱的名义,可是他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让人失望了。因为之前还蛮喜欢维烈的,所以更加失望啊。不是讨厌,就是很失望。连气愤的心情都没有了,失望到无法对这个人再产生任何感情了。 好吧,有可能说得太严重了。其实之前咱是很喜欢维烈的。维烈给我的感觉一直是温和可靠的,而且实力强大,冷静理智,还任劳任怨。面对自己在乎的人的时候却出奇地笨。像一直不知道他老爸管他叫“笨儿子”是昵称的一种。像一个人默默地承担起整个魔耶,像一直没发现缅长老不是因为讨厌他而骂他笨。还有,因为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杨阳,干脆造个分身去陪她,自己则躲在一边观看。其实,维烈很呆很可爱。而且,在大部分时候也很冷静很聪慧很能纵观时局。所以,在看到外传里那样的维烈,有点失望啊。虽说可以理解他的心情,毕竟人都是自私的,维烈这么做很符合人性,可是看到的时候还是难以接受啊!泪,咱可不可以无视番外里的维烈啊?还有,小帕和莉究竟能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满愿石人物浅评(中) 说到了维烈,咱终于可以说扎姆卡特了啊啊啊啊啊!泪,咱想说他好久了。这篇文里,咱最喜欢的就是这个角色了。最初对他的印象,是杨阳在酒馆里和他的相遇。一开始就觉得,为了一句话就要灭掉整个城市的作风,实在是很强大很嚣张。唯一的想法就是,咱欣赏这个人的强大嚣张和不讲理。之后,看到他对杨阳说“站在我旁边,我要施法了。”的时候,觉得这个人对自己在意的人一定非常好。当时对他印象就非常好啊~~~后来知道他和维烈合体以后连带维烈也喜欢上了。刚出场的时候,扎姆卡特就显得很嚣张也很单纯的样子,感觉好可爱~~~杨阳报上自己的名字的时候还歪头思考,最后得出一个很囧的答案。可爱死了~~~ 后来在树林里,暴怒到要杀了杨阳他们的扎姆卡特,虽然是可怕了点。可是最后还克制住了没杀杨阳啊。一开始不知道他为何会如此生气,看第二遍的时候才发现,是因为杨阳他们让他再次踏进了望月山——他最爱的人长眠的坟墓。对他来说,那里勾起了他最悲伤痛苦的回忆吧。 之后的龙谷之行,这位嚣张强大,单纯却睿智的龙王,真的让人好喜欢。可以嚣张地打进龙谷,却不知道如何应对自己伙伴的戏弄。说不在意自己的手下,却还是让伙伴帮忙治疗。神经大条到连和自己一起长大,对自己有好感的母龙都完全没有印象,却细心地发现友人的不快,简单直接地几句话就让友人释怀。会和银龙王幼稚地互揭老底,喜欢吃豆沙包,会抱着唯一存活的火凤凰蛋落泪忏悔,会不爽别人诱拐被自己看作女儿的杨阳而去蓄意搞破坏。会因为维烈的预言,千里奔波跑来为友人示警。关心朋友的未来,不惜用自己仅剩的手下做赌注,赌整个龙谷的一线生机,却偏偏别扭得不肯承认自己的用心良苦,用欺负人的行为来做掩饰。会像世界上所有宠爱女儿的老爸一样把觊觎女儿的男人都贬得一文不值。这样的血龙王,真的好可爱,可爱得让人不得不喜欢啊。更何况,之前在大战死灵王的时候还知道了扎姆卡特对恋人的痴情。这么一条至情至性,强大可爱,对自己在意的人以外的人一律冷血的龙,实在是让人喜爱的叹息啊。 之后,看到他发现月的气息就不管不顾地寻来。不小心被传送到异世界,焦急地发动禁咒就是为了早点见到月,不顾自己体力透支到见到月后直接倒下。更从维烈的叙述里知道,千年前月死后,扎姆卡特就疯了。疯狂地杀了害死月的人,烧掉整个国家为月陪葬,拿国灰当作月的坟墓。月的坟墓被毁后,疯狂的报复,哪怕过了千年,发现那个毁墓人后也再次杀上门。还一个人去找维烈单挑就是为了杀死自己好去陪月。这么一条痴情到让人心疼的龙……咱看得都不忍心了。还好月最后,隔了千年还是回到了他身边。而扎姆卡特的深情,也历经千年不变。那句“永远这个词,是属于龙的”真的很正确也很震撼。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到银龙王啊。为了一句承诺就可以守护一片土地千年,即使明知自己可能会死,明知罗兰才是天命,也为了那句承诺毅然无悔地被封印。小卡啊,你笔下的龙,比我看到过的任何一个人笔下的任何一个种族都要让人震撼啊。 扎姆卡特对杨阳的那句“以血龙王之名,给予你心的守护。任何阻挡你自由意志的对象,我都会亲手将他们除去。”真是帅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比起十二国记里那12字誓言也是毫不逊色啊!!! 扎姆卡特恢复龙身之后,不但人形很帅,龙身也很帅啊。 [遮天蔽日。 原本巨大的山谷一下子变得狭小,即使在黑夜里,那身宛如红宝石的鳞片依然璀璨夺目,连天空也被染得通红。他的体长比一般的成年红龙更大,可能接近一百米。气势磅礴的双翼,修长优美的颈项,还有宛如火焰凝聚,最纯粹也最艳丽的红瞳。 尽管早就知道同伴是一头龙,实际目睹的震撼还是不可同日而语。 “太……太帅了。”杨阳如梦初醒,双手握拳,激动得满脸通红,“扎姆卡特,你太帅了,太帅了啊,比人身帅多了!” “哼哼,那当然。”血龙王当仁不让地昂起头,本来颇为郁闷的心情顿时拨云见日。变成人时清莹剔透的嗓音,由龙身发出,更为深沉有力。] 第一次读到这一段的时候,咱和杨阳的感想完全一样。真是太帅太有气势了,比人身帅气多了!而且,虽然扎姆卡特才说了5个字,但他高傲却可爱的性格却表露无遗。当初看到他怕冷却忘记给自己施加保温咒语,冷得牙齿打颤却为了什么龙王的面子死活不肯把自己包成粽子。讨厌洗澡,把除了杨阳以外的所有雌性都不放在眼里,对自己的财宝斤斤计较,一个铜板都不肯让给别人。就觉得,这么一条财迷怕冷讨厌水又目中无人的龙,实在是太可爱了!! 不过,除了可爱高傲之外,扎姆卡特身为龙王的那种霸气也不可忽略啊。 [死灵王的瞳孔猛然收缩,全身的骨胳抖得咯咯作响。没错,他记得的,这股气势……将整个大地踩在脚底的狂傲,吞并天下的霸气,足以使人骨髓结冰的可怕杀气,仿佛来自地狱的绝望、窒息、黑暗、杀戮、毁灭、死亡、血腥……这股毁天灭地的皇者霸气、恐怖龙威!他是—— 《扎、扎姆卡特!!!》] 咱第一次觉得炮灰如此可爱啊!!!如果每个炮灰都能引出这么个强势帅气的龙王的话,我会觉得每个炮灰都很可爱的!!!啊啊啊~~咱真是爱死这条高傲睿智痴情可爱霸道帅气的龙了~~ 所以啊,小卡,你虐谁都不要再虐月和扎姆卡特了!咱在后传里没有看到他们,他们没事吧??月没有被贺加斯协调掉吧??千万千万不要再虐了啊,咱真的舍不得扎姆卡特和月出事啊! 每次看到那条龙没心没肺的说“管他们去死”的样子就觉得好可爱。月也很讨人喜欢啊~~月初登场的时候,就因为他是扎姆卡特的情人,咱对他印象非常好。月斯文优雅的外形,毒舌冷血的性格也让咱很欣赏。尤其是在看到月微笑着用温柔的口气轻柔地骂出一串狠毒的话之后,咱就华丽丽地拜倒在这位祭司大人的袍角下了啊~~实在是很萌这种外表温文尔雅,说话狠毒不留情,为人睚眦必报,堪称恶魔祭司的人种啊~~~更何况,月又不是真的无心无情,从他对扎姆卡特的感情和对造成西城现状的愧疚就看得出,月其实不是无情的人,只是比较厌世愤俗罢了。后来看到他放弃了身体跑到千年后来陪扎姆卡特的时候,对他更是好感万分。月对阴谋诡计,政治权术的理解和运用,比起罗兰来也是不相上下。如果给月足够的时间的话,罗兰只怕遇到对手了~~ 3头身的q版月超级可爱的~~咱也想抱抱啊~~ 话说,扎姆卡特和月可是超级美型的耽美cp啊~~腹黑毒舌冷血女王攻配单纯霸气高傲帝王受~~~多门萌的cp啊~~~你啥时候把红月写出来??一个100问实在不够看的!!虽然光一个100问就够我浮想联翩了啊~~~扎姆卡特居然是被月吃掉的。虽然看出了月温文优雅的外表下强势的内在,也看出了扎姆卡特高傲的表象下单纯的本性,但没想到啊~~龙王就那么被压了……虽然说其实是互攻,因为龙发qing的时候是攻,但是,平时都是受啊~~~ 恩~~其实月和扎姆卡特这对恋人,小卡也花了不少心思去描写吧。他们的恋情其实早在神官提到死灵王的时候就有描写了呢。那个时候,咱就已经感受到了扎姆卡特的痴情。之后,死灵王从封印里跑出来,仰天长啸的那声“扎姆卡特啊!!!”,我感受到的不是死灵王的不甘和仇恨而是扎姆卡特的痴情。 即使时空变迁,即使经历了1500年,这条龙的对月的感情却分毫未变。所以,扎姆卡特正式和杨阳他们相处的时候,我对于这个人物,有的只是无限的欣赏。并叹息他早逝的恋情。 在火凤凰地记忆里,看到那么一头高傲嚣张的龙,大吼着“捣毁月的坟墓,把望月山夷平的人不就是你吗!你居然还敢问我为什么!该死的人类……你们全都该死!你是、从我身边夺走月的人也是!你们这些渣悻根本不该生存!只有月……只有月……”,然后,任由眼泪落下的时候,真的是被感动了啊。那么一个强大而高傲的存在,却在提到死去的爱人时落泪。精灵王说,扎姆卡特在折磨自己。是啊,失去月的扎姆卡特彻底地疯了。疯狂地折磨自己,疯狂地为月报仇,疯狂地跑去自杀。这,是一份什么样的爱情啊。 而月的登场,无疑给这份穿越了千年的爱情画上了圆满的符号。那么一个冷情冷心的人,终究还是爱着这条龙的。那句“他是我唯一的光”比起千万句“我爱你”还要难得。知道了月的身世后,更是了解了那句话对他而言是多深刻的感触。 [月睨视她,眼中射出尖锐的嘲讽,程度之强烈,令他柔和的嗓音也有点变调:“爱?人类哪配说爱这个字眼,这个字是专属于龙的,连神也不配说!因为神拥有的是大爱,而大爱就已经不是爱了!”] 从上面这段话里可以看出,月不但不相信人性还很厌恶人类和神。在宫廷出生的月自然是看尽了人性黑暗的一面。自身又被选为神子,间接地导致月和亲人有了隔阂。所以,月对强行选他做天杖宿主的神很厌恶。而看尽了人类丑陋的本性导致月对人类也是万分厌恶。偏偏自身又身为人类。所以,月其实是有点自厌外加自我矛盾的心理的。而,扎姆卡特这头一诺千金的龙,这样一个单纯又睿智的存在,对月来说就是一种救赎了吧。让他相信世界上还有永远还有爱。自认没有资格说“爱”的月,给予扎姆卡特的其实是一份不逊于他的深情。就如他自己所说的,在这个黑暗肮脏的世界,扎姆卡特就是唯一能够救赎他的光。所以,他才会毅然决然地抛弃一切,只为和他相守。 [值得吗?抛弃身体、抛弃过去、抛弃地位、抛弃能力,只为与情人厮守。若哪一天,我也必须面临这样的抉择,我能否做到如此? 黑发青年微微一笑,笑得平静安然。 “我认为值得,它便值得。”] 这一刻,心情酸胀无比。如果不是控制力好,只怕早就泪流满面。这,就是月爱人的方式。月用他的实际行动来回报扎姆卡特的深情。他也在用他的方式爱着他的龙王。而,在希莉丝抠心自问的时候,我们又何尝不再深思呢。如果是我们,做得到么?放弃皇子、神子的身份,放弃身为12段法师的高强法力,放弃自己的身体仅保留灵魂,成为一个靠着吸收风元素才能实体化的存在。即使如此,依旧无怨无悔。如果是我们,做得到么? 而之后,当月看见自己千年前的一个举动造成的悲惨后果后,动摇的月再次告诉了我们那句“唯一的光”的真正意义。 [过去迷失时,总有那个既单纯又睿智的龙王为他指引方向,而此时此刻,他只有自己去维持心中那簇微弱的火苗。] 扎姆卡特,对月来说,是守护心灵的存在,前进方向的指引。这份感情对彼此来说,都是不可替代,无法磨灭的。 失去了对方的这两人,只怕都会疯掉。扎姆卡特就不用说了,1500的等候,疯狂地折磨自己,不惜去找维烈自杀,遗失龙族的尊严龙王的高傲,失去月的扎姆卡特,只能把自己逼疯。月其实也是一样的呀。没有扎姆卡特,月也许早在千年前就被那些黑暗的政治和人性给压垮了。失去了引导和守护的心,又能保持多久的清明?或许从任何一方面来看,这两个人都是强大得不可思议的存在。但反之,单纯专情的龙不可以失去他唯一的恋人,而优雅冷酷的祭司也不能失去他唯一的光。 咱是真的很喜欢这一对,但说到这两只的时候又不知道该怎么写?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来,但真的到写的时候脑袋里又一片空白。总觉得,不管用什么样的文字去形容这段感情都显得太苍白。还是慢慢地看小卡的文,慢慢地体会他们之间的爱情来得更好。 所以咱还是移动到下一个人物吧。接下来聊聊诺因好了~~他怎么说也是杨阳最终的恋人,本文的男主。文章一开始也用了不少篇幅描写这个人物。不过不得不说,小卡你很好很强大。诺因和杨阳真正的见面,认真算起来,是在第三卷快结尾的时候。你知道咱看了2卷都没看到这两只有真正的交集的时候有多怨念么?一直在想,这男女主角什么时候见面啊?!好吧,先不说这个。 虽然杨阳一直没和诺因见面,但是由于小卡你是多角度描写。所以在杨阳和诺因见面前,读者大多都对诺因此人有了很深刻的了解。基本上来说,他和扎姆卡特属于一类人。都是把世界上的人分成两部分,在意的和不在意的。可以对在意的人很好,好到赴汤蹈火的地步。对不在意的人很冷血,无视到天边去的那种。不过,虽说这点上两人很像,但其实还是不一样的。如果说扎姆卡特是燃烧一切的深红火焰的话,那诺因就像泛着深蓝光芒饮尽鲜血的剑。 从诺因一出场咱就很喜欢他了。咱一向不喜欢那种大爱世人的人,反而对这种冷血残酷的很有爱。而把冷血残酷完全掩饰住或者完全表现出来的人,更是深得咱喜爱啊~~那种,对所有人都善良的人,我真的很难接受呢。那样的人,是他的同伴和不是他同伴有什么差别。成为同伴的反而更容易死,很容易被他的善良害死。像诺因,扎姆卡特这种只对自己在意的人好的这种比较让人放心。而且,这类人本质上很单纯。像诺因,会像小孩一样赌气,对自己在意的人独占欲强,脾气风风火火,生气的时候砍人劈人拆房子毫不手软,但气过就算也不会记仇。这样孩子一般单纯可爱的人,真的很讨人喜欢啊。 而且,诺因也不是完全的单纯。他可以看穿罗兰,拉克西丝等人的圈套。可以得到整个西境百姓的爱戴。在南城被西城侵略的时候,提出一把火烧光南城不得不割给西城的土地的计划。洞察时势的能力完全不逊于任何人。解决问题的手段虽然残酷却是最有用的。更拥有让罗兰,贝姆特忌惮的实力。在他的统治下,卡萨兰西境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和罗兰所统治的东城媲美的地方。 更何况,虽然诺因本性冷酷嗜血,但对在意的人却重情重义。像贝姆特,诺因即使知道了他和自己站在相对的立场上,却依然把他当做朋友。即使后来贝姆特主动攻击了卡萨兰西境,诺因依然无法彻底断绝这段友情。固然每次见面时都互相讥讽嘲笑。但这么多年来,就只有贝姆特主动攻击诺因的城镇,诺因从来没有主动挑起过事端。即使要杀他,诺因自己也下不了手,才想让死亡佣兵团下手。后来又考虑到死亡佣兵团团长和贝姆特的关系,最终还是放弃了。之后又把和贝姆特和解放在首要目的上,放弃不少能够重创西城的机会。 诺因对自己境下的百姓还尤其爱护。比如,上次某商人把他当女人,他气得要砍人的时候,听到边上的人说这商人已经在西境落了籍了就住手了,还很可爱的说,如果他撤籍了记得通知我。结果所有人都知道,此人绝对是气完就忘,绝对不会回头再来砍人的。最难得的是,诺因的童年也算得上不幸,但他从来不像其他人那样那么在意自己的不幸。小时候别人对他的好他都记得,不好基本都忘记了。再不愉快的事情他都不会让那种情绪干扰自己。虽然大家都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是真正能退一步的又有多少人?即使出色如罗兰,席恩,小帕等人也因为童年的遭遇,而有了执念,进而影响他们的一生。诺因却可以让自己不被执念所纠缠,让自己活得开心自在。在那么多拥有错综复杂,纠缠不清,犹如一团乱麻的想法和遭遇的剧情人物里,能够看到像诺因这样,什么问题都能单纯爽快地解决,保持快乐自信的人,真是一种救赎啊。 在后期,被肖恩的回忆和那些人之间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和过去搞得头昏脑胀的时候,被一个个boss心中的执念啊愿望啊之类的东西搞得晕头转向的时候,看到诺因这么个简单直接,似乎所有问题在他面前都能迎刃而解的存在的时候,就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比如说,上次负位面的某人对诺因下诅咒的时候,咱本来是很担心的。幸好后文提到,他们的诅咒只要不相信不担心的话就没什么用。当时就放心了。按照诺因的个性,这种诅咒,左耳进右耳出,完全不会放在心上。不到半天多半就忘光了。像诺因这样单纯却不天真,冷血却不无情,任性却不误事,高傲却不自大,zhan有欲虽强却不会真正伤害到自己在意的人,还很有责任心的人,真的是很讨人喜欢啊~~ 他那个书痴的外号也深得吾心啊~~~更重要的是,这么个位高权重的人心里居然没有丝毫野心,最大愿望是当个冒险家,带着妹妹和爱人去冒险探索,实在不容易。像希莉丝,罗兰这样的人,看到能力强大的人,第一反应都是想要利用。希莉丝就一直想要利用肖恩的能力和身份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而诺因在知道肖恩是罗兰的师公,并且能力很强的时候也从来没想过要利用他。当时看到这段的时候,咱真的很欣赏诺因啊。虽说算不上出淤泥而不染,但比起那些满心算计的政治家来,虽能洞悉别人的意图,却依旧能保持单纯的诺因,实在是讨喜多了。 当初咱还一直在想,诺因这么目中无人的家伙,要怎么爱上杨阳啊?爱上了只怕也很别扭吧。结果,诺因果然是很单纯的家伙。爱上了就爱上了,也没什么太大挣扎。虽然一开始,诺因很迟钝地没有发现自己对杨阳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没发现杨阳在自己心中的特别,没发现自己会因为杨阳的不在意而不爽,没发现自己不希望杨阳有心上人。在看到维烈带回为神官的死伤心欲绝,刺杀濒死的杨阳的时候,一直认为自己对杨阳的感情是友情的诺因醒悟了。随即,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诺因很真诚坚定地要求维烈把杨阳交给他。不在乎要用多长的时间,付出多长的代价,即使很有可能杨阳一辈子都不接受他,即使会承受一辈子的不幸也要从维烈手中接过昏迷的杨阳。本来应该是很无奈悲伤的事,到了诺因这里却变得简单了。看到诺因毫不在意地想着大不了就这么和杨阳耗上一辈子。心头不禁浮上几分笑意和感动。这样一旦爱上就决不放手的坚定,咱很赞赏啊~ 其实很多地方都看得出来,诺因是那种粗中有细的人。虽然性格嚣张,却是会注意细节的那种人。不然的话,也不可能从小细节里推断出政敌的目的和计划。平时为人虽说冷酷嚣张,但其实也是很细心体贴的。比如说,诺因出发去阻止西南两城的斗争时,还很细心地记得要去指导初来乍到的露蒂丝。并在她询问为什么会来的时候,告诉她是她哥哥叫他来的。虽然不能说,这么一个回答对缓解兄妹之间的关系起到很大的作用。但却同时照顾到了露蒂丝和她哥哥两方面的心情。由此可见,诺因也是个很细心体贴的人。面对爱情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虽不至于步步都算计的清清楚楚,但也是进退得宜,见好就收。一步一步地在杨阳心里站稳位置,清楚地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比起恋爱白痴的罗兰来,诺因明显要清醒多了啊。不过,不排除杨阳的情况比冰宿麻烦得多的隐私,导致诺因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追求。 而且,诺因也是绝对不会花心的类型。第十三章统治者第一部米古亚要塞里,诺因为了找吉西安找到情色酒吧,尤菲米亚偎过来勾引诺因的的时候,诺因的反应真的是很好很强大啊。居然对靠在他怀里,在他耳边吹气的美人说“你不但有软骨病还有哮喘?那就别对着我耳朵呵气,痒死了。”。实在太强大鸟~~~魔武大会的时候,和肖恩打斗的召唤师召唤出********美女,诺因连那个美女的长相都没看一眼,光顾着给杨阳讲解。完全就是眼里只有杨阳啊~~~这种专情到恐怖的地步的男人真是太稀有了。所以,杨阳和诺因在一起,完全不用担心出轨的问题~~诺因是不可能爱上自己恋人以外的女子的。 最重要的是,有诺因在,杨阳就不会沦落到和维烈一样倒霉的情形啊。当初维烈发飚地发动降魔战争的原因,除了玛格蕾特这个导火索之外,最大的原因不就是被逼得太紧了。一个人撑起整个魔界的负担,还要为了那些任性的小孩收拾烂摊,又因为得不到父亲和长老们的认同而产生巨大的心理负担,对爱人连爱都不能说导致恋人离家出走、移情别恋,维烈当初就是这么生生地被压垮的呀。其实当年的事倒也不能全怪魔王和其他人的不负责任,维烈自己那种默默承担的个性也有问题。那几个长老也是用自己的方式在爱护维烈,就是维烈误解了他们的意思。至于,玛格蕾特,这位公主对维烈是有感情的,不然也不会那么在意维烈究竟是爱她才娶她还是因为命令才娶她,更不会因此而离家出走。事情还是蛮好解释的,以为自己被拒绝的伤心公主爱上了旅途中遇到的优雅精灵王。虽然魔族的核里设定了不会背叛的程序,但玛格公主还是移情别恋了。导致维烈会因为玛格公主的移情别恋那么疯狂,多少和他认为玛格公主背叛了他们的感情也有关系。可是,咱认为在玛格的认知里,维烈已经拒绝自己了,所以爱上别人不能算是背叛。就像你和男朋友分手以后,有了另外的恋人,难道这种行为算得上背叛?但是,站在维烈的角度去看,这也算得上是一种背叛。毕竟,他认为他和玛格公主算得上两情相悦,只是缺少沟通。玛格公主离开后,他的感情也没有变过。所以玛格公主的移情,对他来说是一种背叛。啊~~话题扯远了。咱要说的是,有诺因在的话,杨阳绝对不会和维烈一样,被那么多负担给压垮。诺因的身份算得上是下任魔王,杨阳则算得上是下任魔界宰相,如果这两人真的即位的话,依照诺因的个性,又怎么会舍得把公务全部扔给杨阳呢?肯定是宁可累死吉西安也舍不得杨阳动手。说到吉西安,这孩子挺倒霉的,做人的时候是诺因的属下,为他操劳就算了。恢复魔族身份了,还是诺因的属下,还要被奴役。咱看,后传里,吉西安当上魔王的最大原因,多半就是因为诺因要带着杨阳去探险,没心情当魔王。所以他这个万年属下,就不得不被推上魔王的位置。啊~~话说,当年诺因和莉莉安娜讨论未来方向的时候,诺因也说过要把王位让给吉西安,自己和莉莉安娜去旅游的。再次感叹一下吉西安这孩子的劳碌命~~~ 咳,话题又扯远了,当年诺因不是说过,“如果莉莉安娜不想成为圣巫女的话,就算把这个世界翻过来我也会找到那个满愿师。”么。对妹妹尚且如此,对恋人就更不要说了。所以,有诺因在,杨阳就算真的继承维烈的位子,也不会像维烈那样,需要一个人撑起整个魔界。诺因也不会让那些长老们对自己妻子出言不逊,更不可能移情别恋。所以,杨阳和诺因恋爱的话,就完全不用担心会落到维烈当初的下场啊~ 诺因的3痴也很可爱。味痴,乐痴,书痴。书痴这点只怕和无数看文的读者起了共鸣。诺因这个人,论实力,虽说比不过席恩那样的变态但也很强了。论性格,可爱又冷酷的性格让人不得不喜欢。最重要的事,他的心灵够强大。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影响到自己的心。没有动摇没有迷惑,甚至连恐惧和害怕都不曾有过(后传里,诺因倒是出现过恐惧的情绪。不过那似乎是害怕杨阳被他无法战胜的对手抢走。所以说,咱要无视后传啊啊啊啊!)。这样的诺因才会成为男主,才适合杨阳吧。就像之前提到的,杨阳这样温吞又有点龟毛的个性,比起神官来,诺因才更适合她。就像扎姆卡特可以成为指引月前进方向的存在一样,诺因的果断和坚定也可以成为杨阳心灵的守候吧。虽然,从后传里透露的信息来看,这一对被虐得似乎很惨的样子。但最后结局是好的就好了~~ 啊呀,一直在说诺因适合杨阳,却忘记了杨阳其实也很适合诺因。汗…… 杨阳为人,温和体贴,正好可以包容诺因的任性和经常性的孩子气。之前那个尤菲米娅说,诺因的爱太让人窒息。确实,从诺因对莉莉安娜的独占和守护看来,确实是到了会让人窒息的地步。如果是别的女子的话,或许真的会受不了他的独占欲而试图逃离他,最终搞得玉石俱焚也说不定。但如果是杨阳的话,就应该不会有这样的问题。杨阳有足够的理智和耐心去应对诺因异常孩子气的独占,而杨阳本身也是个很有原则的女性。并不会因为诺因的爱恋就放弃自己的自由,放任诺因以爱恋为名的囚禁。杨阳也不是笨蛋,也看得出诺因对自己在意的人还是很好说话的。只要温言软语地跟诺因沟通,相信杨阳的要求都会被实现,最多就是身边多个连体婴嘛。从文章里就可以看出,杨阳还是很克得住诺因的。魔武大会的时候,贝姆特气得诺因火冒三丈,杨阳一句话就安抚住了。拉克西丝故意调戏杨阳,气得诺因要上来砍人的时候,杨阳温柔地几句话,诺因就乖乖坐回原地。之后也是,基本只要是杨阳提出的要求,诺因都会尽量去满足她。而温和懂事的杨阳也不会提出太任性的要求。诺因的独占欲虽强,爱人的方式虽然让人窒息,但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的爱恋伤害到自己的爱人。即使偶尔有大脑充血的时候,杨阳也有足够的理智不和他起冲突。诺因的恋人是杨阳的话,就绝对不会出现那种因为太过承重的爱而让两人不得不分开的狗血剧情。 咱还是继续说下一个人好了,已经严重超字数了呀……泪……既然一直在说情侣。不如说说正方的另一对情侣肖恩和希莉丝好了。肖恩此人之前已经讨论过了。希莉丝嘛~~就个性而言还是很讨人喜欢的。为人直爽但很聪慧,开朗却不大大咧咧,有野心有责任心也有能力。可以说,是一个难得的头脑武技都很出色的公主。政治和战争方面虽然还比不上拉克西丝,但也是当世女性中相当出色的一位。她的母亲和南城的那些祭司们都比不上她。在没有被选为下任继承者的时候,她也没有灰心丧气,反而决心以自己的方式得到认同,让母亲和祭司们都知道当初她们选择错了。这位公主的个性和决心我还是很欣赏的。真要说有什么不满的地方,汗,针对她这个人的还真没有。就是一些外界因素导致我不喜欢她吧。虽说没有她,身为杨阳半身的肖恩也不可能站到罗兰的阵营里去陪小帕。但杨阳并不是那种会利用自己的半身,让肖恩一定要站在和小帕相对的立场上的人。如果没有希莉丝的话,肖恩虽然不会帮罗兰,但最少也是中立的两不相帮吧。这也就罢了。但是很不喜欢希莉丝要求肖恩帮助自己达成愿望的做法啊。这种利用自己情人的能力的做法,让我看得很不爽啊。虽说希莉丝的做法也无可厚非,毕竟你不能要求一个有野心有目标的公主,因为恋爱的关系就放弃野心放弃目标。而她情人又正好能力超群,身份不凡,当然是要拿来利用一下的。身为希莉丝情人的肖恩,既然爱上这么一位公主,贡献出自己能力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在看过扎姆卡特和月这么唯美忠贞的爱情后,看到这两位的感情,实在让我想叹息啊。 当时看文的时候,发现好多读者和我一样不喜欢肖恩和希莉丝的配对。小卡当年一定也很纠结吧,这个配对那么多人不支持。 肖恩这个人,简单却复杂。简单的是他的心思,复杂的是他的过去。而希莉丝这个人,心思比肖恩复杂,过去却是简单很多。肖恩的过去,太复杂太沉重,和那些过去相比,希莉丝的存在有些微不足道。而肖恩和他6个弟子还有席恩之间的牵绊又深厚得让他和希莉丝的爱情显得有些微不足道。最少,我们这些读者是这么看的。希莉丝不是能陪伴肖恩到永远的人。从后传来看,他们似乎也确实没有在一起嘛~~ 如果说,对希莉丝和肖恩之间的感情,我是有些不满的话。让我觉得鄙夷的就是梅莲可和北城的那位种马城主的关系了。本来是对这两人的没什么感觉的。不就是典型的荒唐上一代么。可是,看到梅莲可回忆她丈夫的时候,我却沉默了。一个男人,能忍受自己妻子未婚先孕已是不易。还能默默守护着她,爱护着她,给与她关怀和温柔,任由她对旧情人念念不忘。即使到死,也没有丝毫怨怼,实在是很让人感动和惊讶。而梅莲可也确实被感动了。本来,故事若是到这里就能画上完美的休止符了。偏偏后来梅莲可和那个北城城主还是暧mei不清的。咱看得很想丢西红柿啊!得到了那么一份爱情后,还能跟别的男人玩暧mei。这个梅莲可是没心还是没肺啊?就算北城城主是她的初恋,就算她说出于政治考量不能这个时候撕破脸。但她和那位城主搂搂抱抱,暧mei不清也是事实啊!!故事开端还拿梅莲可和拉克西丝相提并论,这位南城城主女士,无论从政治上,军事上,感情上,还是魄力上都没法和拉克西丝女王媲美好不好!bs她!虽说她死前说,她丈夫是她此生最爱的人。可是,看到她和北城城主的所作所为之后,真的很难再喜欢上这位女性啊。 提到拉克西丝,咱实在是很欣赏这位女中豪杰啊。连罗兰都承认的女杰。不管是那种火爆任性的女王个性,还是犀利透彻的政治眼光,还有那种比起诺因贝姆特罗兰都毫不逊色的军事能力,这位陛下都让人赞叹啊。可惜,就像罗兰说的那样,她是个女子,而且是个贵族。导致她无法一开始就成为王来改革这个国家,而站在元帅的位子上,身为贵族的她也无法为平民谋利。某些层次上,她也和其他贵族一样,认为平民是低人一等的。所以,罗兰才会反啊。罗兰说他等了她十年,等她篡位,等她改善这个国家。但其实,如果罗兰不反,拉克西丝根本不会篡位。因为,那个面包国王是她哥哥。就像之前看到某位亲的评论里说的那样,那个面包国王,对不起百姓,对不起军队,对不起天下,却唯独没有对不起这个妹妹。会因为连着数日梦见妹妹战死在战场上就把远征的大军召唤回来,为了确认自己妹妹的平安。相信即使是面包国王也应该明白此举的不妥之处,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即使被篡位,面包国王还是想问个明白,甚至说,只要拉克西丝道歉他就既往不咎。或许这话里有些水分存在,但不可否认的是。面包国王确实很爱护这个妹妹。所以,拉克西丝才无法对他下杀手。毕竟,对她来说,面包国王确实是一个宠爱妹妹的哥哥。 其实拉克西丝影响了很多人,神官,诺因,克鲁索。神官的自卑,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拉克西丝的当年的选择吧。诺因就不用说了,把拉克西丝当父亲的代替品。话说,突然发现拉克西丝跟小帕很有缘啊。神官是小帕的分身,诺因是小帕的儿子。诺因把拉克西丝当作父亲的替身,神官也把拉克西丝当作亲人。小帕当年也说过,拉克西丝比他更像一个父亲。她是真的爱护宠爱诺因和莉莉安娜,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看。所以,看到小帕那么不负责任,发觉将来有可能会发生父子相残的戏码的时候,才会那么气愤。对神官,拉克西丝也确实把他当作亲人来看的。不然,小帕说神官只是个失败的垃圾的时候,拉克西丝也不会气得发抖。还放话说,如果小帕不要自己的分身和儿女的话,她就接收了。她代替了小帕保护养育了诺因,莉莉安娜,甚至是神官。 克鲁索,真没想到女王陛下居然会配这么个人呢。不过,不得不说一句,很配!!女王配忠犬啊!其实,克鲁索对拉克西丝的感情,就目前看来已经超越爱情友情之类的。他感觉上已经把对拉克西丝效忠当作自己人生的目标,把陪在拉克西丝身边当作自己的天职。感觉这两只很萌很萌。希望他们有个好结局~~(ps,好结局是指,克鲁索到死都没有背叛拉克西丝。或者干脆和拉克西丝死在一起。咱已经不指望你给拉克西丝一个好结局了) 咱很想开始聊聊反派人物啊~~~不过,在那之前,咱还是把咱想聊的正派人物都聊完吧~~先是莎莉耶。这个小女孩,咱其实很喜欢~~~一开始刚出场的时候,第一印象其实非常差啊。这么个,明显性格不好,带来麻烦的死小孩。虽然在冒险途中,她表现出超越一般小孩的警惕心,智慧,和知识。但因为她始终对杨阳一行人有敌意外加不信任,咱就对这小孩无好感了。咱是很喜欢别扭小孩,但讨厌我喜欢的人的别扭小孩我就不喜欢。所以后来莎莉耶加入旅行的时候咱还蛮郁闷的。不过,很惊奇地是,咱对这小女孩的印象越来越好了。在大家面前总是天真撒娇的小女孩,在遇到会威胁大家安全的人的时候,会暗中下毒手保全大家的安全。和当年的小帕一样呢。害怕自己的黑暗的真面目被喜欢的大家发现,所以偷偷隐藏起来。办事的手段也狠辣干练,绝不心慈手软。咱很欣赏这样的莎莉耶啊。而且,在平时她就是个护短的小女孩,很可爱~~难怪小帕叫她小公主~~比起肖恩杨阳他们,莎莉耶多了份纯粹也多了份狠辣,也是个有点偏激的小孩。后传里ms看到她在照顾重生的小帕?难道小卡你一开始就是打算把莎莉耶配给小帕?(黑线)也不是不配啦,但是小帕不是蛮痴情的么,难道就因为重生就忘记了对莉的感情啦?望天,那莉岂不是要配维烈?!不要啊~~咱对使用那种手段得到莉的维烈没好感。小帕多无辜啊,就这么被抛弃了么? 好吧,大概是我想太多了。不过,小卡你连贝姆特,轩风和吉西安的三角恋都写出来了,什么不可能啊。ms最后轩风还被吉西安拐了。难道那个将星陨落的将星是指贝姆特?!因为罗兰是王星,诺因是暗星,那将星应该就是贝姆特了。除了他,咱还真想不出别人,总不见得是拉克西丝……不过,轩风和小贝都两情相悦了,又要被拆散么?小贝多纯情一孩子啊~~英雄救美后,人家美女对他有哪怕一咪咪的好感,都会飞也似地逃跑,再也不见这个美女。初恋还是被诺因给终结的……为人虽不算很正直,但也比大多数人好多了。也不嗜血,不冷酷,对喜欢的人也好得不得了。思想也很单纯,没有罗兰他们那么多心思。为人直爽,而且绝对不会出轨(因为有心理障碍)。这么个优质老公人选,好不容易被轩风钓上就那么让他死了么? 话说,吉西安会看上轩风的过程很诡异啊~~第一次接触地时候,看到轩风隐藏在风liu外表下的善良和坚强就对她有好感了么?会不会太容易了点?贝姆特和轩风的发展虽然也很快,但好歹还算合理。贝姆特最初是被轩风渴望自由的眼神给煞到,后来接触过后,发现轩风不是想象中的那种大小姐。相处了一段时间才产生的感情。好吧,其实是我偏心。吉西安喜欢上轩风其实蛮合理的,他和轩风的初接触让轩风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小的印象。后来又看着轩风走上火刑架,差点被烧死。心情一定很复杂,些微的好感+些微愧疚+些微同情不忍+些微叹服,知道轩风没被烧死而是失踪后,又隐隐有些放心和失落。这些感情混一起,经过时间发酵后,对这个其实很看不起女人的花花公子来说是不小的冲击吧。至于轩风,其实她自己也说了,她是被贝姆特的纯情和可靠吸引的吧。她一直在寻找的真心,就在这个异世界找到了。如果可以幸福到老,轩风也一定会从一而终。可惜了啊~~其实,吉西安本质还是不错的。不过真的要追轩风的话,他有的苦头好吃了。毕竟,他是风liu公子,人家轩风也是花心女郎啊~~可以pk了。其实他们两还蛮配的。一个看不起女人,一个看不起男人。不过,让轩风定下心来的是贝姆特,吉西安一开始就处于劣势啊~~~说着说着,咱突然很想看吉西安辛苦追轩风的样子了。 不过柳轩风这个人,其实很微妙。虽然看上去是个胸大无脑的花痴女,其实,她的眼光也很犀利很老道。而且,很坚强。从她被架上火刑架前后的表现就能发现,其实她不是那种花瓶型美女。就如贝姆特所说,她是被困住的风。只不过,困住她的,除了南城城主外还有她心里对爱情的不信任。可是偏偏,让她成为风的,也是那份不信任。感觉,柳轩风,是个很矛盾很值得深究的人物。难怪吉西安会被她吸引,因为他看不透她。 话又说回来,这么下去,中城方面就真的变成魔族大本营了。维烈,杨阳,诺因,莉莉安娜,吉西安……要是有人出了事,只怕又是一场降魔战争啊~~说到降魔战争,咱就想到秀逗魔导士(也叫魔剑美神,英文是yers)里的那场降魔战争啊。杰洛士也是一个人就差点毁灭整个龙族呢~~而魔龙王则是和水龙王同归于尽。咱看到维烈一个人灭掉整个大军就想到杰洛士一个人灭掉几乎全部的龙族。咱就是对彪悍冷血的物种没抵抗力啊~~ 其实还有个人物,给我的印象蛮深刻的。北之贤者赛雷尔.****。其实,咱对他一开始是没什么印象的,基本归类到无视人种一类里的。咱真正对他有印象是在无名氏神官死了以后。赛因的那句“我不原谅他”让我记住了这个人。比起神官的消逝,留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我料想到了杨阳,昭霆,耶拉姆的痛苦却独独忽略掉了这位无名氏神官的师兄。忘记了,他才是和神官相处最久的,他看着神官长大,和神官一起求学,而神官就这么死得连灵魂都不剩,他的心痛不会亚于任何人。 [说着,蓝发青年英俊沉稳的脸庞闪过仇恨的火光 他疼爱的师弟,从小看着长大的师弟,那个爱笑开朗、调皮胡闹、才华洋溢、与世无争的青年,就那么尸骨无存!连灵魂也没剩下!] 看到这段的时候,心口满满的都是酸楚。他是最早知道神官是小帕分身的人,他得知后,最关心的不是小帕造出神官的目的,而是小帕会不会伤害神官。之前,对这位北之贤者的印象很模糊,就记得是个忧国忧民,聪慧却不够狠心的宰相一样的人物。固然受人爱戴,却不适合那个权力场。他太过善良,在乎的东西太多,这样的人,在为了大义放弃一小部分人的时候会痛苦。会被那种愧疚感久久的煎熬。这样的人一直不是我所欣赏的类型,所以,对于这位贤者,我并没有投注太多的目光。或许是忽略了太久,冷不防看到他对神官的死流露出那样深刻的情感时,心口被针扎了一下。虽然他终究还是变回了那个把国家的利益放在私人恩怨之上北之贤者,但他对神官的这份感情,对罗兰杀死神官的恨却让我记住了这个人的这个瞬间。 提到赛因就不得不提到他的小跟班邱玲啊。这位mm其实蛮惨的。算得上是5位满愿师中最不讨喜的那个吧。比不上冰宿的美貌和智慧,比不上杨阳的温和体贴坚强,比不上昭霆的活泼爽朗,就连一开始一样被读者bs的花痴mm轩风,也有她及不上的坚韧和聪慧。说实话,我也不怎么喜欢这位一直受保护,看上去智力明显低下的神使。可是,出身于一个温暖正常的家庭,被哥哥父母宠爱的女孩,她又能怎么样呢?依赖着来这个世界就守护着自己的老师,而她的那个老师也把她保护得不识人间烟火。所以,在城破之际,她的表现显得无比愚蠢也就可以理解了。不过,话是这么说啦,但也由于她没有其他4位女主那么出彩,所以,咱自然不怎么喜欢这个女孩。后来还莫名其妙搭上个恶魔领主……应该说她是最好运的女主吗?一开始就是被保护的满愿师,后来城破了也跑到中城去受保护。恶魔出现,根据后传来看恶魔们才是最后赢家,她又和恶魔领主相恋……虽说,她恋人好像死了,不过还会复活。就这么看来,这孩子算得上是整部满愿石里最好运的穿越者了。哎,这样一个,要智慧没智慧,要实力没实力,却拥有比所有人都好的命运……在看到那么多被命运戏弄的人物之后,咱对邱玲真的很难有好感啊…… 厄,其实说邱玲没智慧也是不正确的。虽然她因为被保护得太好而有点天真,但有些时候她也能很犀利地看透事情的本质。像一眼看出红龙骑士的不怀好意,像看穿柳轩风被烧的真相,这些都可以看出,这孩子如果历练一下未必不能成大气候。可惜,她因为被保护得太好,就变成现在这种单蠢的样子了。 咱终于可以开始聊聊反派了。其实,满愿石里的反派们都很有爱啊~~先是罗兰和兰冰宿这一对。其实,这一对成为恋人可以算得上是意料之中也算得上是意料之外。我之前就对兰冰宿小姐穿越后的那份冷静自若赞赏有佳。后来,被人带去见罗兰和法利恩的时候,我的预感是兰冰宿会和法利恩是一对。后来几章的进展,也让我的这种预感越来越深。可是,到了第一卷快完结的时候,这种感觉却渐渐淡了。冰宿从下界回来后,我的预感就变成了,罗兰才是兰冰宿会恋上的人。嘛~~~虽然这么说很诡异啦,但是,我在看第一遍的时候确实是这种感觉。仔细想想,兰冰宿的身世,其实和法利恩比较般配。兰冰宿从小到大,经历的是被忽略和不被需要。她的努力,拼命都是为了超越姐姐在父母心中的地位。而直到她穿越前,她都没有成功过。虽然有了疼爱自己的表哥一家人,可是,兰冰宿在那个世界还是没有归属感。而,法利恩,这个水神圣女和国王陛下的私生子。论身份,是无比尊贵却也是被人所厌弃的。圣女破忌生下的国王的私生子,即使水神再次选了他做神子,他的身份还是被众人看轻,甚至因为他神子的身份,更惹来他人的嫉妒和不甘。直到罗兰出现,他才有了生存的意义。这两个人,都是为了被他人需要而生存。同样被父母抛弃,被他人忽略排挤,再被其它的亲人所拯救。或许是太过相似的经历让这两个人反而不适合在一起。做朋友或许可以,做恋人就不适合了。相似的经历可以让这两人相处容易,但要相爱的话就难了。兰冰宿很聪慧,对政治计谋之类的也很有天赋。从她后期能够看透罗兰的计划,能够给罗兰出谋划策,分析时局的表现就可以看出,她很有政治天分。而她却没有被政治所污染。在天空之城,冰宿给罗兰分析上界的情况,提出暗杀啊,刺探啊,一系列黑暗的念头的时候,就像罗兰说的那样,冰宿只是在分析,不带任何私人感情,就像做习题一样。眼底没有任何黑暗冷酷之类的东西。这样的冰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很纯净的。而法利恩却是个完全被染黑的政治家。月第一次见到法利恩的时候,不就说法利恩是完美的棋子么。 [暗褐色的眸看不到一丝人类应有的软弱,也没有故作的坚强,是绝对的冷酷无情,却少了火热yu望的煅冶,而欠缺生气,就像一个从[理想部下]的模子里出来的玩偶,而非活生生的人。他分明是个忠臣,但是竟连忠诚的情感也不存在,只有“效忠某个人,达成他所有目标”的意识。 完美,真正完美。月心下感叹:他以前看过的死士都没人达到这个境界。只是,有这样太过“精确”的部下,对那位东城城主而言,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有时政治是需要一点转圜余地的,眼光也不能太死。] 这是月对法利恩的评价,个人认为完全没错。这样一个,没有情感的存在,把罗兰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即使是自己恋人也比不上罗兰重要的人,怎么配得上冰宿?冰宿要的是有回报的付出,和被认同被需要的感情。像法利恩这样,连自我都没有,最害怕自己不再被罗兰需要的存在,又怎么给得起冰宿要的感情?又怎么回报冰宿的付出? 而且,我很讨厌法利恩。他是第一个,我真正意义上讨厌的角色。我承认他可怜可悲,毕竟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是,我还是很讨厌他,巴不得他哪天被罗兰抛弃了然后去自杀。讨厌他的人大概很多,毕竟他是害死神官的主谋。我倒不是因为这个理由讨厌他。我之前也说过,神官是肯定要死的,被法利恩害死反而比较好。而且,咱对神官并没有太深刻的感情。可是,这个该死的法利恩居然敢看不起月和扎姆卡特。啊啊啊啊啊啊,我绝对要灭了他!!!!居然敢说同性恋恶心,居然敢说月和扎姆卡特恶心?!我要杀了他啊啊啊啊啊啊!!就算是异性恋也不一定会有月和扎姆卡特那么深刻的爱情,居然敢说他们恶心,还说要跟这样的人同殿为臣,他就浑身发抖,几欲作呕。吐吧吐吧,吐死他最好!!!童年遭遇又怎么样?童年遭遇就可以诋毁我们的月和扎姆卡特啦?!像他这样的人,还想招揽到天下贤士?!哼哼哼,就是有他这样的弟弟,罗兰才会那么倒霉!!!我管他小时候多可怜,管他没有自己的个性多惨,感诋毁我喜欢的人物咱就绝对不原谅他啊啊啊啊啊啊啊!!!!有机会,一定要让他知道,哼,他为罗兰树立了多恐怖的敌人。一定要让他知道,因为他的大意,夺走了生命女神给罗兰的一次生机。哼哼哼,要虐法利恩最好的办法就是虐罗兰,并且,罗兰被虐最好是因为法利恩而起的。哼,感对月和扎姆卡特不敬,找时间写同人虐死法利恩!!!!!气死我了。这个法利恩比zz还讨厌!!!看到扎姆卡特施法的时候居然还嫉妒……灭了他!!!虽说他对罗兰的衷心到盲目的举动,就某些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单纯。他的经历也确实很惨很可怜。可是,那又怎么样!!可怜就可以随意地轻视别人啦!!别人恋爱关他什么事啊?!大男子主义就算了,还歧视bl。要是冰宿是男的,而罗兰又和冰宿恋爱的话,哼,看他法利恩歧不歧视罗兰和冰宿。看他在罗兰手下工作恶不恶心。啊啊啊啊啊,咱要钉草人扎死他!!!! 而且,他自己重视罗兰到讨厌其它罗兰重视的人,难道就没有问题了么?当初他还不知道无名氏神官是小帕分身的时候,就因为罗兰重视神官而莫名敌视他。最后还假公济私地杀了神官。哼,觉得神官会对他们不利的话,抓活口才是正确的做法吧。毕竟神官也是罗兰说过不能伤害的对象。结果,法利恩直接下命令要依芙杀了神官。不是假公济私是什么?讨厌死这种人了。自己重视罗兰重视得很有问题就可以,扎姆卡特和月的恋情就容不下。哼,他以为他是什么东西啊! 虽然咱提到法利恩就一肚子火,不过,不得不说,这个人也是个很可悲的人物啊。一个连自己的性格都没有的人物。所有的一切,包括性格都是罗兰赋予他的。他的生存意义就是效忠罗兰,成为罗兰的助力。即使明知自己是罗兰的弟弟,也不敢奢求罗兰的亲情。虽然他很渴望罗兰会把他当弟弟看,可是,罗兰真的把他当弟弟看的时候,他又不敢把罗兰当作哥哥。因为对他来说,罗兰就是他的天,他的神。他只能把他当作“大人”而不是“哥哥”。不过,即使他很惨很可悲,咱也不可能因此而不讨厌他。他对扎姆卡特和月的感情的评价实在让我火冒三丈。对此人是从心底里厌恶。 ****** 致谢作者小十~~ 满愿石人物浅评(下) 好了,咱回到原来话题。罗兰这个人,是最早出现的反派呢~~满愿石里的反派咱基本都不讨厌。罗兰给人的感觉也很可爱呀~~从小在剧团长大,男扮女装的罗兰在遇到小帕之前说话都是“讨厌”“人家”“不要啦”这种女孩子的语气。感觉好可爱~~~到了二十多岁和美洛达公主结婚的时候居然还是处男,初恋居然是三十多岁和冰宿的这场跨越世界的恋爱。怎么说呢,真是纯情得让人觉得好可爱啊~~ 而且,咱真的是没看出罗兰那里反派了。他把东城治理得井井有条,人民安居乐业。他给了这片大陆上所有异族一片生存的净土。他颁布的法典无一不是在为他土地上的居民谋利,给与他们更好的生活。这样的人,又怎么算得上反派呢?如果说,他有野心,使用的手段算不上光明磊落。但是,没有野心,手段干净的政治家是不存在的。身为一个君主,如果心底纯洁,没有野心,怎么统御整个国家,怎么管理手下?政治这种东西,固然有光明的一面,可以给臣民看的一面。但有光必有暗。所以,暗地里为君主铲除异己,获取情报的组织也必须存在。这不存在什么反派不反派的问题,所谓的正派人物,如拉克西丝,贝姆特,诺因这类,哪个手上没有鲜血,哪个暗地里没有手下,哪个又能保证自己的手段绝对光明?说罗兰是反派,大概只是因为,主角是杨阳,所以站在她对立面上的罗兰,才算得上是反派。 不过,就如我之前说的那样,满愿石其实是多角度描写的。如果小卡没有在主角一栏里注明杨阳他们是主角的话,还真的看不出来谁是真正的主角。如果按照成王败寇的道理,那么最大的反派席恩,只怕才是真正的主角。 所以,站在罗兰的角度去看文的话,只怕杨阳他们才是反派呢~~ 如果撇开反派这一说法,其实罗兰和冰宿是很合格的主角。罗兰处事圆滑,手段高明,治国有道,心思敏锐,眼光犀利,御下有方,广纳贤才,还有狗血凄惨的经历和旷世奇遇。怎么看都是个完美的君主和主角嘛~~还和异世界少女谱出一段恋曲。完全走的是主角路线啊。就连维烈的星盘都显示罗兰是王星,是天命的王。 虽然,据某作者透露,最后罗兰还是没有当上王,被一个魔法神,一个暗星+魔族给搅和了。但罗兰本身是一个很出色的君主这一点还是不可否认的。光从整个东城人民对他的爱戴,异族们对他的感激,还有他的一班人类+非人类手下对他的死心塌地,就可以看得出来。罗兰确实是很不错的主君。而他的政敌们,拉克西丝,诺因,贝姆特等头脑清醒的人对他的警惕和忌讳也显示了他在政治和军事上的出色。至于几个头脑不清醒的如北城城主还有南城的那个塞雪,更是被罗兰骗得团团转,最后连国家都没有守住。 罗兰在文里的印象咱说得也差不多了。还是说说咱对他的印象吧。咱最初对此人的印象,就是一个有野心的狐狸,绝对不会久居人下的角色。所以,在看到冰宿和他谈判的时候,很有几分与虎谋皮的感觉。虽然很欣赏他的才华,但始终是对这种刻意掀起战争的角色无爱。不过,在看到他对整个东城的改革后,对此人完全改观。相比起其它几城来,罗兰治理的东城显得和平而开放。不但百姓安居乐业,连异族们都可以把这里当作乐园。可以说,罗兰给东城的人民在乱世中创造了一片净土。渐渐地对此人印象好了起来。 在他和冰宿恋爱后,对这对情侣的印象就变得非常好了。怎么说呢~~~应该是人物的性格开始丰满起来的缘故吧。一开始,咱只看到了罗兰的野心和善于伪装。恋爱后,冰宿的直接和犀利让罗兰的伪装剥落不少。这才发现,其实罗兰也是个很可爱的人。他对于喜欢的东西总是太过小心的呵护。比如,妖精女王,独角兽等,他喜爱他们的天真纯粹,所以刻意保护他们远离黑暗。为此不惜无视妖精女王对他的情感,还把独角兽一个人扔在小帕那里n年。他总是用一种宠孩子的方式去保护呵护这些单纯的异族。 文里也说过。罗兰认为自己是一个被野心权利侵蚀的人。所以,不敢太过靠近那些纯真善良的东西,怕自己污染了他们。连自己心爱的人,他也要担心会不会因为爱上他而变得和他一样黑暗,也担心,在看到自己的真面目后,她会不会退缩。可就是因为罗兰有这种想法,反倒让人觉得他本质上还是有善良的部分的。真正被权利侵蚀的人,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的。不会有这份温柔,也不会有爱。所以,罗兰其实并不如他自己认为得那么坏。连派两个美女去自己部下常去的酒家这样的事都会觉得愧疚的人,不会是那种坏到骨子里去的人。更何况,他那么做还是有正当理由的。因为怕自己的部下爱上疑似间谍的女子,担心他会被那名女子挑拨利用,才派人去酒家想分散一下部下的注意。结果,人是派去了,罗兰自己也愧疚了。还觉得自己很龌龊。这样的人,又怎么算得上是肮脏黑暗呢? 虽然不是特别理解为什么罗兰如此执著于那顶寒冰王冠,但至少,罗兰这个人,很有自知之明。在白银之谷,罗兰对很坦诚地对银龙王说,他要王位不是为了什么大义之类的东西,就是因为他有野心有理想。虽然他等了拉克西丝10年,等她去改变这个国家。我不知道他是一开始就有野心,还是在这10年里慢慢变得有野心。但,能够那么坦率地面对自己的野心,能够不让自己被权利控制,能够在被政治侵蚀了十几年还不忘审视自我,保持清醒,咱还是很佩服的。 而且,罗兰也有很可爱的一面。对着在意的人,罗兰会变得唠唠叨叨,婆婆妈妈。喜欢打扫,做饭,唱歌,弹琴。会因为冰宿对他做的菜的一句夸奖而开心地快要飞起来。不知道要怎么追求自己真正爱上的女孩。一旦事情牵扯到自己在意的人就变得无比龟毛,说好听了是谨慎周密,说难听了就是婆婆妈妈。还会在乎自己比冰宿大好几岁,会小心翼翼地讨好生气地侍卫长,会害怕故意中毒的事让关心自己的人知道。会为了小帕更在意肖恩而难过,会因为觉得自己在小帕心中很微不足道而伤心。这样的罗兰其实很可爱。 虽说他用在朵琳公主身上的计划很卑鄙很过分。毕竟朵琳是很无辜的。但是,我倒觉得他这么做也无可厚非。朵琳爱上的罗兰,其实是他塑造出来的一个假想,也是朵琳自己的想象。而不是罗兰本人。既然如此,罗兰不爱朵琳,不在乎她又有什么不对。对于不在乎的人,罗兰的做法也算不上最过分。毕竟扎姆卡特,诺因,小帕他们对于不在乎的人也一样冷血无情。朵琳确实很无辜很单纯。可是,在某些时候,单纯也是一种罪啊。很多人义正言辞地说,他利用你是他的错,不是你的错。可是我认为,会被利用的人本身也不是没有错的吧?生活了一年都没发现自己丈夫的真面目的朵琳,与其说是单纯不如说是愚蠢。认为自己被玷污的就选择了解自己的生命的朵琳,与其说是忠贞不如说是懦弱。这么个愚蠢又懦弱的公主,唯一做到的就是用自己的死亡开启自己国家的灭亡。我是觉得她死了也没什么。(感觉自己好像也蛮冷血的。朵琳死的时候咱完全没感觉的说) 而且,咱发现罗兰蛮郁闷的。他为他珍惜的人们安排他认为最好的道路,结果,所有人都背道而驰,彻底偏离了他的安排。比如说,他本来把依芙当作妹妹来养,想要保护依芙的。结果依芙跑去找拳神拜师,练功夫练得寿命缩短,还无法长高。法利恩就不用说了。罗兰本来是想帮弟弟找回失去的性格和情绪的,也想当个称职的哥哥。结果法利恩不但没有了自己的性格,还变成了他的影子,一双手染满鲜血,满心的黑暗。罗兰这个哥哥也算是失职了。冰宿更不用说,完全不受罗兰控制。不过还好,也没有往黑暗的方向发展。连那头独角兽,妖精女王,都没有按照罗兰的想法去走。一个不顾一切地跑来找他,哪怕要违背自己的本能。一个是爱上了他,他却无法回应她的感情。就某些方面来说,罗兰也算蛮失败的。 之前一直在说,罗兰如何出色,如何坚强,是很多人的主心骨。其实,这个人也有脆弱的时候。在他和冰宿的恋爱里,他始终认为自己会污染了冰宿的单纯,也一直担心冰宿在看穿了他的本性后会渐渐离他而去。其实,这个看似自信高傲的人,对自己是很没自信的。所以,开始恋爱的时候,主动的人居然是冰宿。罗兰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放弃。觉得冰宿没有自己会更好,觉得已经被政治染黑的自己配不上冰宿。所以,冰宿的每一次动摇和迟疑都会伤害到他。怎么说呢,说到这里突然觉得冰宿和罗兰真的是很般配。冰宿头脑清晰,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不害怕付出。罗兰为人聪慧,却在自己在意的事情上犹犹豫豫。正需要冰宿这样的女孩来一句话点醒他。而害怕付出没回报的冰宿也需要罗兰这么个对自己在意的人会一直付出,哪怕伤了自己也希望自己在意的人能够幸福的人。 其实,在肖恩一次次伤害小帕的时候,小帕也在一次次伤害罗兰。那次小帕不顾自己病弱的身体还要赶去南城的时候,罗兰其实就被伤害到了。因为自己在小帕心中永远是不重要的,永远及不上肖恩重要。怎么说呢,人都是只顾着仰望前方光明却忘记了自己身后也有人在仰望你。 和罗兰共生的黑龙王。咱最近其实一直很在意这个人物。主要还是因为扎姆卡特和月。巴哈姆斯说,他比扎姆卡特强。而罗兰似乎又有意要设计巴哈姆斯杀了扎姆卡特。我很担心啊。一个协调神就已经够麻烦的了,还要来个罗兰+巴哈姆斯。要维持月和扎姆卡特的恋情就真的这么难么? 咱发现咱的字数已经完全失控……所以准备快速完结掉这评。其实是要说的人物基本已经说了,剩下的很快就可以说完。 席恩,这个人物,出场率实在不高。jj上传的这一部分里,席恩没露过几次面。所以,对这个人物其实我并不是很了解。但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感触的。席恩这个人,虽说是本文最大的反派,但我觉得他不是坏人啊。至少,本性不坏。千年前他对肖恩和小帕他们的做的事,确实是过分了点。但他也是情有可原啊~所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嘛。席恩能对人性这么了解,这么会利用人性的黑暗面,不就说明了他经历了很多惨不忍睹的事情么?不然,也不会如此轻易地就把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上。小帕,露西都是些精明得不得了的人,结果,还是被他用简单的计谋给设计了。即使千年后,因为他的存在,小帕,罗兰,维烈他们都吃了不少苦吧。所以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席恩就是个黑心黑肺的大反派。但是,我觉得他其实并不是那么坏。史列兰不是说席恩真正的想要的,不是复仇,不是窃取他的能力,也不是成神。他心底最渴望的,是回到最初那个和弟弟还有母亲一起生活的地方。在我看来,席恩想成神的最大目的,不就是为了不再失去么?不希望再因为自己的无力而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只有成神才能站在世界的顶端,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当初被强行和弟弟分开后,席恩其实不嫉妒弟弟过得比自己好的吧。他怨恨的,应该是在他受苦的时候,呼唤弟弟却得不到回应。被自己最亲近的两个人抛弃,母亲要溺死他而弟弟也不再回应他的呼唤。然后,这点怨恨在黑暗世界里生根发芽,一发不可收拾。席恩自己说过,他千年前玩弄权利就是为了让别人知道,肖恩做得到的,他也做得到,而且能做得更好。在我看来,这不是什么嫉妒,反而是一种在意。席恩,其实一直很在意自己这个弟弟。所以才会有攀比心理。 席恩一直想把肖恩变得和他一样,充满仇恨。原因呢?因为见不得自己弟弟过得开心?开玩笑,依他当时的能力,要过得比自己弟弟更幸福简直是轻而易举。虽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被仇恨淹没,无法看到另外的路。或许是我yy过度。但是,在我看来,席恩这么做,是因为寂寞。因为自己已经被怨恨染成黑色的了,所以,想要拉着最亲近的人和自己一起坠落。肖恩如果也坠落成自己这样的话,自己就不会再寂寞了,就会有伙伴了。肖恩是他最亲近的人,是彼此的分身,所以,席恩觉得肖恩应该要来陪他,陪他一起坠落,一起陷在仇恨里。既然他已经无法抽身,那么肖恩也要去陪他。史列兰的话和席恩一直说着要让肖恩染上仇恨的话,让咱不得不这么想啊。其实,席恩只是寂寞而已。内心最深处的,不是仇恨,而是渴望陪伴。想要得到力量,为的不是毁灭而是守护。虽然席恩的手段很过分很卑劣,但他的愿望却很纯净。所以,咱其实不怎么讨厌席恩。虽说,他老是欺负我喜欢的人物,但其实我不讨厌他。史列兰说席恩的灵魂很脏。或许吧,他被那些黑暗肮脏的过去所污染的灵魂,但总觉得他本质不是如此。他也是有很纯粹的部分的。 后传里主要说的就是席恩。但是,感觉差好多哦。后传里的席恩感觉很冷,更稳重但也更冷漠,而且还会在乎他的人民。可是,我在正文里看到的席恩,确实个行为很邪气,喜欢笑着折磨人的人。没有后传里那么冷冰冰,感觉也更活泼一点。也不是那种会在意人民的人。说实话,咱比较喜欢正文里的这个。感觉比较妖孽,而咱对妖孽型人物比较有爱。而且,后传里席恩对自己在乎的东西居然会选择放手。因为不能永远拥有,所以放手。感觉整一个风格大变啊。基连和席恩居然是好友,基连还认为杨阳和席恩比较般配……这个后传实在太震撼了……难道当年席恩跟杨阳玩过暧mei?!因为维烈折磨了他千年,所以他要在他女儿身上讨回来?? (如果有说得不对的地方,小卡尽管pia) 提到史列兰,虽说他是毁灭神,但咱看过的部分里,他实在是个容易让人遗忘的角色啊。或者说,到目前为止,他的作用不大。除了让杨阳和诺因邂逅,是他们重逢(初见?)的起因,是他们相恋的间接因素这几个作用外,咱没看出来史列兰对文章的走向起到了什么关键性的作用。可是,他毁灭神的身份又放在那里。他要是出什么事,小帕体内的贺加斯多半也要又骚动。苦的又是小帕。 咱其实不讨厌史列兰,这孩子单纯可爱,还一心要保护杨阳和诺因,外形又超级漂亮,咱完全没有讨厌他的理由嘛~~但是,如果真的发生战争,或者诺因和杨阳因为席恩(贺加斯/众神)的关系陷入危险的话,还是原来那个兰休斯比较可靠啊。虽然,兰休斯的正式出场只有那么几次,但也看得出来是个很睿智很腹黑,能力也很强大的存在。虽然,如果是原来的兰休斯的话,只怕不会对杨阳诺因如此死心塌地,更不会被席恩如此容易地封印。但论起可靠度来,还是兰休斯比较可靠啊。感觉上,上代兰休斯知道的事情要比贺加斯还要多,为人比贺加斯还要腹黑沉稳。如果是上代兰休斯的话,即使没有力量,他的智慧和阅历也能帮上很多忙啊。 史列兰更像一个孩子。当初被席恩窃取力量的时候,杨阳和诺因赶来保护他。感觉好像父母保护小孩…… 话说,最初维烈姑姑没有出场的时候,咱一直以为贺加斯和兰休斯这对兄弟是一对来着。咱其实很萌兄弟。特别是,当初兰休斯还是史列兰的状态。完全就是霸道哥哥独占单纯弟弟的戏码嘛~~看得咱腐女细胞全开~~ 后来虽然有维烈姑姑,但咱还是觉得贺加斯和史列兰还有上任兰休斯,暧mei得不行啊。不说贺加斯那又爱又恨的一剑,不说史列兰被囚禁的岁月,不说上任兰休斯为了某个世界创造出长得像神的人来淫弄而一怒之下灭了那个世界,就说兰休斯和贺加斯那个陪你到永远的约定,实在是很暧mei啊~~~兰休斯还说,如果贺加斯死了他就去陪他。最后被贺加斯杀掉的时候,连反抗都没有反抗,还笑得那么温柔地倒在贺加斯怀里。贺加斯杀死兰休斯时的眼神也是惊悔。之后更借着小帕的手化解史列兰的恨意。暧mei啊暧mei啊!!赤果果的jq!!! 提到毁灭神,为什么毁灭神的名字在这片大陆上会被传承优希亚的???那不是第一任魔王陛下的名字么??文章一开始,邱玲他们被袭击的时候,那个刺客对北之贤者施展的法术的咒语是[以我血为契,以我命唤汝,暗黑的灵魂之主优希亚啊,以您伟大之名,赐予您的子民扫荡一切的禁断之力] 话说,这个法术为什么会成功??优希亚不是魔王的名字吗?魔王不是科技系的人物么?和这种借助某某人力量的咒语拉得上关系么??居然还有力量可以出借??还有啊~~那个基连……感觉好像楚轩……就是多了份感情,多了份历练。但那股研究的劲头,非人的智慧,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动生色的气质,跟咱楚大校好像……虽然楚女王要更萌一点。而且,那个基连和优……真的没有什么么??都相伴那么多年了。好可疑好暧mei!!! 最后,咱华丽地说,咱要说的都说完了。满愿石里虽然还有好多角色我没有提到,可是让我印象深刻的几个人我都说了。或许有很多地方说得不对,但这些都是我最真实的想法。对于文章布局,情节发展,用词遣句之类的,我实在很不擅长。所以,也就不妄加评论了。至少,在我看来,我没发现满愿石的情节上有巨大的漏洞或者硬伤。即使有些地方比较奇怪,但也能自圆其说。比如微烈一开始完全没有表现出对杨阳的感情。维烈就算了,但扎姆卡特不是那种能隐藏感情的人。不过,如果回去细读的话,杨阳和扎姆卡特初见是在混乱的酒吧里,生气地扎姆卡特一开始没有注意到杨阳的长相也可以理解。后来扎姆卡特要放大招的时候不是还想着要把杨阳护在身边么。维烈的话,可以理解为他比较会装。 还有个问题,杨阳长得和维烈一模一样,当初去见银龙王的时候,他怎么没看出来。等到扎姆卡特特地把头发变黑以后才发现扎姆卡特和维烈长得一样。可是,杨阳一开始就是黑发,气质也是温和型的,为什么银龙王刚看到的时候没有想到维烈?后来也没注意到维烈和杨阳的相似处。 还有,之后遗迹探险的时候,扎姆卡特要用法术轰掉那个奇美拉的时候,月不是说,他使用8段以上的法术就会伤害到他们几个么?那之前扎姆卡特要放大招屠城的时候,要怎么把杨阳护在身边,保她周全?还是说,他用来屠城的法术不超过8段?可能么?当初他发火球烧了酒店的时候,就有龙骑士说那招火系法术是很高段的法术。不是一个人能放出来的。屠城的法术段数不应该更高? 当然,以上几个问题都是小问题,也可以找理由搪塞过去。可以无视咱。总的来说,满愿石的剧情还是没有硬伤和漏洞的。情节发展得也很合理,没有突兀的感觉。文笔虽然不能说什么华丽唯美或者空灵哀怨,但让人看得流畅舒心。人物鲜明,跃然纸上。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在我看来,比很多作者的文笔要好得多。最少,我就写不出这样的文来。 之前咱不是说过么,满愿石不适合拿来写长篇同人。主要的原因就是,文章的设计实在太紧凑。一个人物的不一样会引发一系列后果。很多想要挽回的悲剧,如果挽回了剧情就无法发展。还有很多悲剧根本就无法挽回。比如说神官的死,同人再怎么写,他还是要死的。因为他本身就是个没灵魂没身体的分身。再比如说,肖恩千年前的悲剧,先不说很难避免。如果真的避免了的话,满愿石全文就都没有了。昭霆,轩风,冰宿等人根本不会出生。就连月都不一定会在1500年后和扎姆卡特重逢。不过,反过来说,如果月没有预知自己的死亡来一场假死的话,究竟是会被他弟弟杀死还是破坏他弟弟杀他的布局?要阻止维烈发动降魔战争更不可能,除非某人穿越成为玛格蕾特公主。不过同理,满愿石全文再次不存在。所以,这么紧密地剧情,实在无法写同人啊。简直是一发动全身嘛~~ 咱发现咱还是适合一章一章地写评,说说咱yy的心思。这样认真地分析评咱实在是不会写啊。泪,早知道这么写这种评这么累,咱宁愿一章一章地给你写长评。 终于是把这评写完了。为了写这评,咱忍着不去看狩神的更新,就是怕看了更新就打乱的思路。现在终于写完了,5555555,咱要去看更新!!!对了,咱这篇评里提出的问题,要是不方便的话,不回答也无所谓。但是!!!!一定要告诉咱,扎姆卡特和月最后怎么样了?! ****** 回答:他们翘辫子了…… 被膜拜的信仰之物 去年年底的时候和朋友聊到奇幻小说,于是被推荐了满愿石。 因为对于字数很满意很喜欢,也因为我个人是字数控的关系,就开始一章章地去乱码边整理边看,然后整理完的时候躺在床上翻滚两个小时也没睡着。 喜欢。 基本上来讲,我还是个喜好很正常的孩子。所以我喜欢诺因喜欢帕西斯喜欢扎姆卡特喜欢月喜欢拉克西丝,还有其他值得喜欢的好孩子。那些很好很好的孩子呵。 看到十大人的长评时被震撼感动到了,于是来跟风写人物性格解析长评。雷同请务必指出吾会自抽…… 好吧,首先是第一女主角杨阳。 杨阳这个人物,我初看的时候很喜欢很喜欢。温暖的好孩子,就好像最干净的男孩子一样温暖而爱护女孩子。相信所有有梦的女孩子都会喜欢她。 不过这个喜欢很快就消失了。气泡一样pia地消失了。 绝不是因为神官的死,因为我对那个没神经而且必死无疑的男子没有多少爱,反而是后来的帕西斯让我感动异常。正是因为后来杨阳的话语让帕西斯离开,所以我才伤心。这个女孩子伤害了多少人——我是如此想的。在银龙王的山谷中,扎姆卡特的暧mei表现也让我稍稍有些伤心。这个如此喜欢月的孩子难道也要被女主角威力击倒么。如此想着,所以慢慢开始萌生了反感。 在肖恩的回忆中,六个弟子里我并不最喜欢帕西斯,鲁西克才是我心中闪亮亮的王道,安迪米拉尔是温暖的头发柔软眼睛明亮的好孩子,华尔特大大咧咧让我想搂进怀里乱揉一通,而帕西斯,只不过是地位比玛丽薇莎和菲莉西亚稍高一些的存在而已。 人总是爱屋及乌的生物,所以当我看见帕西斯喜欢鲁西克的时候我才对这个人物萌发了“啊啊啊好萌”的类似想法,于是后来这种喜欢开始慢慢放大,在某个角落生根发芽开出很可惜还是没有鲁西克那么美丽的花。 而所谓的“后来”的喜欢,也只不过是因为他很悲情而已。对不起我就是如此肤浅的孩子tot ……对不起就这样偏题了(捂脸)。 杨阳的冒险小分队最初是让我很喜欢的,耶拉姆是最萌的》《他是会让我想起烤面包和西米露味道的男孩子。昭霆是很适合这个男孩子的女孩子,三个人的冒险就好像冒着粉色小气泡一样美好。 只不过我果然还是不喜欢希莉丝。 在诺因的话语中可以了解,这个南城的公主大大咧咧男子气,逃婚逃得干净利落半点不留情,喜欢吃甜点这个癖好本来也该让我很喜欢的——其实,如果她没有喜欢上肖恩也没有那么多利用什么人的小心眼,我直到现在说不定也还在喜欢她。虽然真正的她给我的感觉,与诺因阐述的没有几处能合得上。 至于肖恩,对他的讨厌来源于那个森林中对月的暴言——或许称不上暴言,但看了心里会不舒服。 我一直很喜欢月那种性格的家伙,温文优雅地笑着罗列出一堆脏话任君挑选的模样让我想起穆,盐泽先生配音的那段机关枪骂街我最喜欢》《虽然月和穆除此之外没什么相似之处,但还是喜欢的。 而肖恩的那段斥责是如此的无道理。他说是月的错,他说明明封到月身上更好,他说月为什么要害希莉丝。 千年前的肖恩是无垢的干净的,他的弟子因此而喜欢他。哪怕千年之后重新见到他,鲁西克和帕西斯也不觉得他有什么改变。 可是这段台词让我对他的印象唰地扭曲,哪怕是星屑旋转也拖不回来的扭曲。 而扎姆卡特与月的爱情,我自认不能比十大人写得好,因而只好在心里默念好萌好萌好喜欢然后跳过tot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后来的莎莉耶反倒给我不少好感。这个孩子出场是明显是不讨好的设定,在之后的冒险中却让我喜欢上了,超越了最初给杨阳的喜欢=v=支持一下莎莉耶和财务部的那位,唔,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吧那就财务君== 既然讲到这里,那就来讲讲五位满愿师。 中城的杨阳讲过了,这里就暂且不提。来讲讲我很喜欢的昭霆》《明明最初不如何喜欢她,可是慢慢地就觉得她很直率很美好啊,和耶拉姆的搭档相声很有爱啊,等等。召唤兽的收服过程很有趣也很有爱,而且哪怕是这种性格的昭霆,也并没有给整个队伍惹来多少麻烦——至少绝对比肖恩惹的麻烦要少。 至于东城的兰冰宿,是不如何讨巧却很对我胃口的一枚。罗兰对她的喜欢笨拙得就像初中的小男生,或许偶尔会晋升到高中级别……但那只是偶尔==她不完整的冷淡就像曾经看过的某篇米妙中的十七岁卡妙,脸红的样子萌到让人扭动。 南城的柳轩风,和北城的邱玲一样都是最开始被人鄙视的孩子。但她在两人中是比较幸运的那一个,遇见了贝姆特,贝姆特死去后被吉西安倒追良久,于是乎移情。虽然我始终觉得西城真的很有爱,贝姆特是个非常好的好孩子。 北城的邱玲,唔,想说喜欢她都如此假==我不喜欢她在北城被破后对蓝龙骑士说话的口吻,很让人讨厌。不过她却如此接近现实,换作我,若是从豪华奢侈的宫殿被人以粗暴的方式带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应该也会如此,说不定比她更严重。真正最讨厌的是杨阳出现后她如此简单的接受,这样的感觉让保护她的蓝龙骑士姬很没立场。其实也有我不喜欢杨阳的因素在内。汗颜。 最后再补充一句,吾乃废柴,对于复杂的剧情理解已经很困难,再难对它作出什么评价,对此鞠躬致歉。然后对于我明明很爱却已经无力再写的孩子们比如东城三将比如席恩和他家一堆恶魔比如西城的各位佣兵团长比如几位城主比如很爱但是半点也没提到的拉克西丝和克鲁索tot 于是乎,以此纪念对满愿石的膜拜与喜欢。 ****** 致谢作者双鱼宫的杂兵。 系列人物评论(附作者回复) 系列人物评论之1:悲哀的罪天使——罗兰 他曾经是个可爱天使,但一场悲剧令天使的心沾染了仇恨。如果他仅仅是个复仇者还好,但他更加痛恨的是这个不公的世间。为了建设一个人间天堂,天使背负着罪孽,走上血与火的荆棘之路。然而恶之花结不出善之果,正如穆(月落)所言,“建成天堂之前,已经建造了一个更大的地狱”。善待异族的背后,是与贩奴者的勾结;东城人民的幸福,是以四城人民的苦难为前提。如果星华知道真相,如果中城人民知道罗兰与宰相的关系,会原谅他吗?我深切怀疑。至少罗兰自己无法原谅他自己,但他无法后退。可走下去又如何?即使成功了,“那也只是少数获选者的天堂,更多的人仍被拒之门外”。他想还政于民,可部下们会同意吗?人民会接受吗?至少法立恩会毫不犹豫的举起屠刀吧。圣王(天庐风云)最后以死来达成梦想,但他不是圣王,他背负了太多的责任与罪恶。如果他真是一个野心家就简单了,他可以杀掉法立恩等人,掩盖和粉饰过去的罪恶,提拔一些温和派的人才,推行仁政,收买人心,以他的条件足以建立一个强盛的王朝,作为开国英主载入史册,但那并非他所要的。事实上,他一开始就走错了路,赤王(basara)无法开创一个新的时代。推翻旧制度的是更达。只能说性格决定了命运,罗兰太虚伪,太有心机,太爱钻牛角尖,正如他对父亲的复仇,如果换种方式,也不会有后来那一系列的悲剧。也许是受了帕西斯的影响?最后罗兰成为了“无冕之王”,这样也好,那顶“寒冰王冠”实在太冷太沉重了,没有的话他也许会更快乐吧。 作者回复: 来说说罗兰这个人物,他是我笔下最复杂的角色,楼主对他的评还是中肯的,他身上体现得最鲜明的就是他的矛盾,无论是他的性格、理想。本身他走上这条路就包含了许多初衷,为了向否定他的母亲证明自己(这是最深层的,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为了给予他温暖的平民,为了复仇,还有他本身的野心,后三者结合成现实的理由最终令他无法回头。 但是我认为罗兰已经意识到理想和现实的差别,不得已不是借口,但是牺牲本来就属于成王之道的一部分,是不可分割的。他要成大事,就要有舍小节的觉悟和决断,如果连这都看不破做不到,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做。那些丑恶,民众永远不会知道,也无需知道,因为他成功后,活下来的人都是利益即得者,享有即同罪。逝者哀哭,又有什么用? 他也明白,如果只是除去上面那个,那等于什么也没改变,所以才想要改善制度,至少让这个国家具备前一个朝代所没有的自疗能力,那他的夺王行径才不是毫无意义。姑且不论能不能成功,至少思想上是进步。 虚伪是手段,心机是必需,钻牛角尖是最后一点良知和理想,为了不迷失。他难能可贵在政治家中少见的清醒。 穆和罗兰毕竟还是有差别,他是谋士而非王,他下不了手铲除他的主君贯彻他的理想,最终只能诈死逃脱,半途而废,但是罗兰不会,假使他最后会和小帕冲突,他也会毫不犹豫挥下屠刀吧,哪怕再痛苦。圣王是崇高的,他为了理想可以连自己也除去,但这个人太强大,献祭一生而毫无私心,做的是为王的事却无成王的野望,几乎不可思议,我佩服,却很难有情感上的共鸣,只能去瞻仰这么个人物。 系列人物评论之2:在地狱俯瞰天堂--席恩 他是个恶魔,名副其实,而且是恶魔之王,而他的邪恶也足以配得上这个称号.但没有人是天生邪恶,尽管他曾说自己从小是个"坏胚子",但那充其量不过是小孩子的调皮.至于陷害肖恩,就和母亲要杀他一样,只能说是时代和环境造成的悲剧,有怯懦和自私,但更多的是无奈和悲哀.他真正变坏,是在和肖恩分离之后,那是一段地狱般的时光.要在地狱中活下去,就只能比魔鬼更邪恶.最后,他活了下来,变得强大,邪恶,扭曲,疯狂.他作了很多坏事,但我对他难以产生恶感,因为我知道他和千叶和也(功夫旋风儿)一样,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无法停止对毁灭的追求.而当这样的他看到肖恩,看到另一个自己,被自己亲手埋葬的自己,他会有何感受?大概就象赤王(basara)所说"感到立足点在崩溃"吧.与之相似的是死亡佣兵团团长与西城城主,所以他们会那样针对对方,这不仅仅是因为嫉妒和憎恨(不可能没有,特别是席恩),更多的是出于对自我的坚持吧,毁灭对方也好,把对方变得和自己一样也好,都是想证明"我是对的"这一点.但席恩的感受无疑会强烈得多,因为他和肖恩是孪生兄弟,是真正意义上的半身,所以他的做法也更加激烈.魔王在地狱俯瞰天堂,要证明自己才是正立的一个,但他的心底是否也在企望得到救赎?我想是的,同和也一样,在他的心底一定也在向另一个自己呼救,希望有人能阻止自己.摩也说:"尽管无法抹杀和也所犯下的罪孽,至少希望他能安息."也希望席恩他们得到救赎. 作者回复: 这个嘛,楼主对席恩的理解,和我文中的表述还是有差异的,可能因为他在公众版还只是刚正式露面的缘故吧。 开头没分析错,席恩的本性的确不坏,虽然没有小帕罗兰童年那么可爱,脾气暴躁又自尊心高,但真正让他走上不归路的,是双子之间的特殊情结。 诚然他从小就嫉妒弟弟,羡慕他有健康的肉体,甚至有一瞬间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而想杀了肖恩,这体现了他不喜欢让别人决定他命运的本质,宁愿自己当那个刽子手,但他停止了,为什么?因为肖恩爱他,陪伴包容他,他可以为这份爱压抑内心的黑暗,守护两人之间互相依赖扶持的关系。但是从他跳崖那刻起扭曲了,肖恩背叛了他(席恩这么以为),双子之间天生强烈的血缘纠缠和他本身对感情的洁癖使他不能允许这样的事,说白点,就是四个字“不能原谅”。 再通俗点的原因,任谁自己一边活得狗一样,一边梦见孪生弟弟的幸福生活,都无法不恨的。这加重了他心态的扭曲,连带使他的脾性也改变了。以席恩的高傲,他永远不会原谅这个弟弟,不管真相如何。所以肖恩根本救不了他,即使他伸出手来,席恩也会嘲笑这样的“救赎”。的确他内心深处有着渴盼,在好运幸福的弟弟照射下,他也希望有人爱自己,过好日子,但决不是再和肖恩回到当初,像他们年幼时那样亲密无间,早就不可能了,不但理智不允许,感情也无法妥协。 而且因为长久以来都是恨支配着他,糟糕的际遇也使他只有学坏变狠才能保护自己,感性扭曲,心性漆黑,对人不信任,对爱恐惧——这样的他,又如何去实现内心深处的渴望?这也使得他更加憎恨间接害他变成这样的弟弟,和残酷反差的命运。 所以席恩是在地狱里仰望天堂,仰望的却不是他身在天堂的弟弟,而是个对他来说虚无缥缈的世界——那个关于幸福的梦。 就是因为这样的挣扎,他才会在拼命活下去的同时,有着自毁倾向。因为他渴望再爱再信任,却认为付出感情和信任很可能会毁了自己——这表现在他对哈玛盖斯的心态上,肖恩就别想了,席恩不会愚蠢到再对这个弟弟有一丝一毫的盼望。 有一点楼主没说错,席恩生前的确一心想证明自己,这同样源于双子之间的比较心理。被母亲舍弃是他内心最深的心结,他根本无法摆脱,众神和东方学舍的判决还在他的伤口上撒盐,以他的骄傲自负绝对不会服气,才会有那样执着的一生。但是他毁了弟弟的人生,却是希望他尝到自己当年的痛苦,而非证明自己是对的这种想法,想把他染黑的心态,则是不甘心只有自己堕落——是一种爱恨交织的心情。 他从来不想向肖恩证明什么,他和肖恩本来就是两个人,他们从出生就差得太多了,压根不会搞混。这点和贝姆特休得斯是有区别的。 总之,救赎决不会来自肖恩,因为他连他哥哥所受伤害的一分也无法体会,他的性格也理解不了。光明有多么脆弱虚幻,席恩早已从他的弟弟身上看到,不会去追求。邪恶又怎么样,魔王又怎么样,他凭着一己之力活到今天,开创出黑暗的辉煌,值得他骄傲。他一切的挣扎痛苦,来自他还保留的人之心,和那对幸福的小小愿望。 系列人物评论之3:“老好人”——维烈 维烈是个老好人,刚登场的时候,他那强大,神秘,却又温和有礼,细心体贴,没脾气,好欺负的模样获取了不少人(包括我)的好感。但是正如有句话说的:“老好人不等于好人,好人是善良,老好人却是缺乏原则。”其实维烈并非没有原则,他也分得清善恶,可是他太重视同伴和所谓的责任了,基连更是他走不出的阴影。对同伴的纵容,对感情的压抑,最终导致了那场悲剧。那一刻维烈有怎样的感受?震惊,悲痛,懊悔,自责,憎恨,嫉妒……这感情的洪流一定在瞬间把他淹没了。他把一切归咎于精灵族,肆无忌惮得发泄着他的疯狂。残酷的暴行换来了“黑之导师”的称号,却丝毫无助于减轻他心中的痛苦,因为他最无法原谅的其实是他自己。这使得他愈加疯狂,直到好友的死将他唤醒。我相信那时的他是真心想振作起来,弥补自己的罪孽的,所以才会去回收魔兽,可是却遇上了赤龙王,然后是席恩的出现……当他出现在世界树,看到那一幕时,一定有恶梦重温的感觉吧,而面对着那样的肖恩和帕西斯,自愿支撑世界的莉和阻止他的诸神,他有着怎样的感受呢?总之,他丢下责任,追着席恩去了地球,之后是漫长的自我放逐……只能说维烈的“心”太弱了,不适合担当领袖,也无法匹配他的力量。但我不同意某些人的意见,说到底,维烈不是一个坏人,他只是有些软弱,有些自敛,有些缺乏主见,容易迁怒,不讲道理,感情用事,有时会竭竭斯里……怎么感觉像个女人啊? 作者回复: 对维烈的评价很切实,这家伙其实很好了解。的确他是个真正的好人,会犯罪是多重因素造成的。不过降魔战争时期的发泄是由长期的自我压抑造成的,他平常并不是个迁怒的人,可以说是习惯性的克制和抑郁。其实由于基连的离去,他有一部分停止生长了,而且是自己下意识地让自己处于摩耶的支柱也即牺牲品的地位,把自己的生存意义和摩耶绑在一起,才会绝对性的重视摩耶的人民以至于造成软弱的纵容——其实他根本不敢触怒他的子民,他始终自卑。毕竟当年基连复制他,就是为了让他成为代理。这小子根本不会自我排遣心结,幼稚,整一个幼稚。 让这样一个人格有缺陷的家伙拥有强大的力量执掌强大的权利是危险的,其结果就是那样,耸肩。 所以他骨子里比较像小男孩而不是女人,挺窝囊的,基连叫他笨儿子真没叫错。 呵呵,调侃一下,觉得他挺可爱的。 系列人物评论之4:乱世赤子心——肖恩 感觉这个人物小姆没有写好(一己之见,小姆不要生气啊)。据小帕说神官的性格拷贝自肖恩,可是如果说神官是大智若愚(虽然不时犯点迷糊),肖恩的表现简直就是“幼稚+弱智”了。若是说肖恩在弟子的心目中被美化了,可是他在“冒险者都市”的表现真的很帅啊。所以我认为他的问题是失忆造成的,加上文中也透漏肖恩就是“圣贤者”,害的我满心得期待他恢复记忆。可没想到小姆竟把他写成那个样子:别扭少年+不顾大局+超级米虫……形象比失忆时还要烂。至于恢复记忆后的形象更是不说也罢。在我看来,肖恩不应该是那个样子:当时联军内部问题重重,人类高层更是极为腐败(连洁西卡也贩奴筹集军费,而且她和英雄王都还未掌权),“他们根本不想拯救人类和世界,只想保全他们自己”,“莉交给他们也只会被白白牺牲”,肖恩应该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会逃走的吧;一路上他帮助了很多人,即使一再被帮助的人所出卖,依然不改初衷,这是怎样的一种善良?对于很多人,特别是他的学生们,他就是最后的希望;和神官一样,他一定是个好老师,才能教出那么出色的一群学生……总之,单纯不是愚蠢,“百折不挠”也不等于“屡教不改”,虽然在感情和政治上很幼稚,但是肖恩不是长不大的孩子,而是一位在乱世中坚守“赤子之心”的圣者。那才是我心目中的肖恩。 作者回复: 这个嘛,我写的不是你想像中的圣者,不是这个人物被写坏了,而是他本身就是那样。 的确他有着大智若愚的一面,隐藏得却比神官更深,这是多重因素造成的。 首先,他抱走莉的初衷,在宠溺他的姐姐保护下,又是过着作为天才教养的学生生活,即使对学舍的腐败有着隐隐的了解,毕竟不可能有着深刻的体会。那么他当初带走莉,决不可能有着那么高尚成熟的想法,何况他当时只有十七岁,对象又是个小婴儿,怎么可能有利用的心态呢。事实是,他当时刚刚听到完整版的预言,得知自己的哥哥还活着,自己则是那只待杀的猪,所以赌气离家出走,而莉也是被预言的世界之相,他不想她步上自己的后尘——什么民族大义,和平责任,都是不存在于他脑子里的。 旅行期间,他冷静些了,也为自己的行为愧疚,所以才到处救助百姓。可毕竟骑虎难下,他还要找席恩,抚养莉,在他的认知里,这重要多了。同学之情,朋友之谊,只有抛一边。洁西卡辛苦没错,可是何尝让他知道?换句话说,他被保护得太好了,所以可以任性,可以青春期叛逆——这个人物,从来不是什么伟大的圣贤者。 其实,肖恩有着成熟的一面,毕竟十多年他独自拉拨一个婴儿。看他前期的表现,是可圈可点的。可是他有个非常显著的特征:就是会根据爱他的人调整自己。当初席恩要他好好活下去,他成了一个没心没肺的乐天派;他的姐姐要他永保赤子心,他就在她面前做一个长不大的弟弟——这是他爱人的方式。所以作为莉的养父期间还好,可是当徒弟们都把他当米虫对待,他也不知不觉照他们的行为进行。他有挣扎过,文里有,可是他终究还是选择了自毁形象。 冒险期间也是,如果需要他担当大任,像冒险家之都时,和莎莉耶一起在海盗船上时,都表现出敏锐而坚毅的一面。他是席恩的弟弟啊,也是个杰出优秀的人,可惜他的成长经历使他被“纯化”了。 再说白点,在乱世中坚持赤子心,如果不让自己白点,是做不到的,那是个怎样的世界,我无法详细描述,但文里都有刻画。连有着伟大愿望的安迪也需要把师父当成理想的基石,帕尔和鲁西克更是把他视为人性美好的象征,肖恩能迷失呢?他除了一径坚持他的滥好心,还能如何?事实上他看到的很多东西,足以把他在东方学舍认识的一切摧毁啊。 肖恩始终是矛盾的,他用最笨拙的方式坚持着他的理想和善良,虽然他因不善处理和性格因素造成许多悲剧,但说到底,这不是他本身的错,而是时代的原因。 系列人物评论5:一念之差,悲剧英雄——科尔修斯 他被很多人视作枭雄,被权利腐蚀了心灵的野心家,但我认为他是一个悲剧的英雄。在那个战争年代,面对内外交困的局势,他和洁西卡并肩作战,苦撑大局,被称为“英雄王”。虽然文中没有挑明,但可以想见他的功绩。至于后来他和洁西卡之间的冲突,与其说是为了权力,不如说是“主战派”与“妥协派”之间的分歧。在感情上,我们倾向于洁西卡,但也不得不承认,在正常情况联军胜利机会微乎其微。在那场决战中,他的做法虽然有些卑鄙,但是面对那种几乎是压倒性的不利情况,牺牲洁西卡和精灵王两人来换取战争的结束,这是无可厚非的。可是一连串的变故,联军戏剧性的取得了胜利,这把他推到了一个尴尬的局面。战后他对肖恩等人的封赏,有人说是欲擒故纵,我不同意,那主要是出于政治考虑吧,应该也有心虚和补偿的因素。但是心里的阴影一但产生,就会越来越大,对真相泄露的担忧,对肖恩实力的恐惧最终令他犯下最大的错误。我认为他只是一念之差,而不是一个枭雄,因为他并没有赶尽杀绝,斩草除根。对小帕,可说因为女儿,但是对其他人,则没有放过的理由。以势力,他zhan有优势,再说先下手为强;以名义,几人的动作他不可能毫无察觉,再说欲穷加罪,何患无词?舆论之类,枭雄更不会顾忌,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不是吗?只能认为他后悔了,坐以待毙。最后,他死在了帕西斯的手里,连灵魂也被魔剑吞噬,而他的功绩却流传下来,“英雄王”的称号一直为后人所称颂。对他来说,这样的结局也不错吧。 作者回复: 啊啊,我也首先叹一个,居然有人会写他啊,风衣真了不起! 这个人物,虽然没有罗兰那么特殊而才华洋溢,但也是个了不起的王者。正如风衣分析的,他的功绩和洁西卡不相上下,圣十字联军就是他们撑起来的。没有他们,就没有之后光辉的降魔战争总决战。肖恩逃避责任期间,是他们俩撑起腐败的联军上层,进行大换血,团结各族共同奋战。甚至可以说,德修普王家的基业一半也是他们打下的。 但是接下来说卡修不足的地方,他是个野心家,无论他的初衷如何,在达成野望期间,他不可能不变。就像罗兰真心为平民着想,但他也不可能放弃自己的生命与权利。洁西卡是他的伙伴也是他的政敌,他的势力也相对薄弱些,降魔战争是最后的机会,他必须借此机会铲除她,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全面胜利,不然赶走魔族后,他们也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为了野心的行为。不过话说回来,为了弟弟和自己的地位,事后洁西卡同样会这么做的。这就是政治,没有对错。 而他杀肖恩,客观上也是因此,肖恩功劳太大,出尽风头,凝聚了民心,对王而言,这样的臣子是不能留的。肖恩又是个呆瓜,丝毫不体谅朋友的立场,还在那边为卡修要他跪伤心,觉得朋友变了——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很多事不是一腔真挚就能解决的。这么个又笨又有威胁的“朋友”,卡修不杀才怪。 再说到私心,卡修其实是恨这个朋友的,当年肖恩信誓旦旦地说要辅佐他成就大业,这对当时势单力孤的卡修而言,是多么温暖,可是之后肖恩为了莉离开东方学舍,虽然他的理由是卡修可以没有他,而莉不行,但这说到底,还是傻瓜理论,本质上就是背叛朋友。难道说他随便碰到一个弱者,都可以心安理得地把“可以自己保护自己”的朋友抛弃吗?席恩的事也是如此。所以肖恩从某方面来看,真是欠扁,活得随心所欲,伤害了别人而不自知。 当然,卡修最终主要是因为野心杀了肖恩,这一点不可原谅,但里面何尝没有仇恨的成分。早在肖恩回来之前,他就不原谅他了。当肖恩的态度证实了他的怀疑后,悲剧就注定了。 另外:要澄清一点,以卡修杀洁西卡的狠劲,他的确不该对小帕他们姑息。但你漏了一个人物:席恩。在小帕他们报仇期间,都是他暗中照应他们,不然小帕他们别说推翻英雄王朝了,骨灰也不知埋在哪儿了。不管多么聪明,哪怕是有政治经验的露西,他们又怎么可能是老辣的卡修的对手。 致谢作者风衣4000~~ 评《满愿石》 看一遍,再看一遍。平生读过的小说不少,整整醉了一年多的,还是第一次。这当然也是因为从没看过这么长的文,但作者的功夫也是不得不佩服。 浅谈几点个人看法。首先说文笔,这一点已经有许多人说过了。我的感觉是,不做作,不张扬,平静安然,细水长流。这在现代网络文学中是很少见的。我喜欢这种平和细致的文笔,没有华丽的文风,没有炫耀的华美词句,没有故作浪漫的伤春感秋,老练、真实,显示了作者深厚的文字功底。所谓返璞归真,真正的好文笔绝不会给人豪奢之感,也不会假到让人掉鸡皮疙瘩。 再说作品设定。就像沧月的《镜》系列创造了一个云荒大陆,说小姆创造了一个艾斯嘉这绝不是夸张。作者用史书般的笔调娓娓道来,缓缓展开一幅包罗万象、充满异界风情的宏大画卷。我是很佩服这种“创造世界”的人的,这是一项庞大细致的工程。以一个历史守望者的角度去描述历史长河的一朵浪花,把读者带进自己塑造的世界,去看那个世界的人们悲欢离合、挣扎浮沉,给人恍若梦境的瑰丽感觉。从这个角度说,小姆是个优秀的“织梦者”。 第三点说人物。人物性格鲜明,有血有肉,这是有目共睹的。形形**的人物形象,但却不会给人杂乱感,读者可以凭借鲜明的特征一一区分开来。小说落笔庞大,人物斑驳陆离,塑造得非常成功。小姆准确地把握住人性的复杂,每个人物都并不完美,但让人备感真实。不过漫画气息很浓,看到一半时觉得完全可以把这本书改编成一套动漫,看来小姆在动漫上造诣相当高深。可怜我只看过有限的几部,寒一下。 然后说说思想。我喜欢有思想的人和作品,《满》的真实性一部分也源于其中的思想。人物都不像小白文中没大脑少根筋,而是有智慧有思想的“正常”人。我很欣赏小姆的一点就是,她能够让各种不同的思想进行交锋,一直保持着中立的立场。一般作者在文里都会或多或少地流露出自己的观点,尤其是以第一人称叙述的作者。但小姆不是,她只是把各方思想都摆出来,自己却什么都不说,你们偏袒谁随便。这种公平辩证的论调是很难得的,作者深沉练达的智慧更让人叹服。说实话,小姆你真的很适合去辩论,相信我。 十年辛苦不寻常,的确,这是一部优秀的巨作,相信任何看过的人都会有或多或少的赞扬。虽然作品有些许瑕疵,如某些地方稍显生硬和矫情,结构过于松散等等(印象最深的是轩风被伊莉娜救走后米利亚坦安慰梅莲可那一段。一声“梅儿”叫得我直发毛,从此形成了对米梅二人根深蒂固的恶感),但瑕不掩瑜,小小的不足可以忽略不计。 唔……本来还想仔细分析下人物的说,但觉得这篇评论该到此打住了。第一次主动为一部小说写评,写太多恐怕不好收场。最后声明:喜欢小姆,也会继续支持小姆。 ps:我也喜欢吃苹果哦,尤其是酸酸脆脆的青苹果~~~ ****** 致谢作者绿瑛。 所谓王者 ——浅谈强大的魔王陛下 先介绍下我要说的小说——《满愿石》,西方奇幻式长篇小说。 而看到“奇幻”二字,首先会很容易想到一个充满魔法武技的冒险故事,然后自然会想到为了跌宕起伏的剧情,就需要反派同志的出现,而“长篇”,则会让我们想到除了反派,为使情节有始有终连贯通畅,反派中的反派——boss也是不可或缺。而在奇幻小说也有所泛滥的如今,一个有过去有魅力的boss绝对比一个鲜活的主角更吸引眼球。然后就是万年童话式结局了:正义的主角战胜了邪恶的boss,从此大家幸福地生活下去。 于是,我想我可以说,《满愿石》可以算是其中的一个异类了,毕竟,最后让boss大人心想事成,一举干掉主角一派(虽说主角那边没多少人真正死了)的结局,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写出的。 不过,看过《满愿石》,真正看过席恩的人,都不得不承认魔王大人的强大和无边的魅力,以及结局的理所当然。 就和所有boss一样,从席恩的被提及到席恩的出现,都充满着悲剧和邪恶的气息,作为被神选中的预言双生子,先天拥有强大的天赋却不像孪生弟弟一样拥有健康的身体,长期的卧床和母亲的忽视,造成了他敏感多疑的性格,一度被母亲企图溺死,虽然最后因为弟弟活了下来,但是人留给了他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对人性的质疑和蔑视,而对弟弟的过度期待,不过总的来说,席恩的幼年还是有着温馨的色彩,弟弟无条件的热情与关怀,双生子之间的心灵感应让他心中有着暗含的安慰和被需要的感动,不过,在命运面前这似乎更像无意义的抗争和反目的萌种。 期望越多,失望越大。 悲剧的来临似乎怪不得任何人,世界平衡的失调,魔族入侵的火上浇油,这一切让神降下了预言之子来拯救人类岌岌可危的命运,不幸的是,人类对预言的错误解读让他们抛弃了身为暗之子的席恩,而给与了光之子肖恩温暖的家庭和被期望的未来,然后,他们切断了双子的联系,肖恩不再能感受到哥哥的不幸,在席恩被毁容爬向悬崖的那一刻,未来似乎已经被注定。 一环套一环,席恩的悲剧似乎没有人有错,又似乎每个人都负有不可磨灭的责任。不过,他的不幸并不能成为他造成伤害的理由:他的怨恨和执著让他即使在卑微也坚强的活着,踩着无数阴暗污秽的伟大魔法师——他曾经的一个又一个老师的尸体,他执著地靠近着他的复仇之路,疯狂地憎恨着心中伪善天真的弟弟,选择抛弃他的贵族家族和高高在上的神们,当然,还有直接的导火索——傲慢的外来者,魔族,摩苏人。于是冒充自己的弟弟强暴了弟弟的女弟子最终导致了她的自杀,使自己的一对本该幸福的弟子从此走入悲剧,毫不犹豫的将弟弟的养女——预言中能平衡世界树的魔族公主绑上世界树,让养女的丈夫,有着亡灵天赋的弟子作为召下的协调主神的束缚体,使他面临着千年的孤寂和抵抗意识被吞噬的折磨,而他们的一双幼子则束缚了一同被降下的混乱神,这千年前的真相,随着被召唤到异世的女主角的冒险被逐渐揭露,但讽刺的是,这一切不可饶恕的举动却拯救了世界,被誉为圣人的不是纯真善良的弟弟,而是邪恶阴暗的哥哥,千年前的悲剧最终以肖恩的好友——同样带给世界不幸的魔族宰相维烈将席恩捉住带回摩耶而结束。 似乎这就意味着结束。 不过很不幸的,千年的折磨带给席恩更强大的精神力量和更深沉的心机,一如以往的不择手段: 灭掉海精灵一族,只为打入东城内部并借用海精灵的身份和故乡; 进入负位面,并将恶魔带入这个世界,只为了让自己拥有能够消灭魔族乃至神的力量。 不过,这些背后是千年的不屈和执著,从我个人角度,我是颇为遗憾最后席恩席卷两个大陆最后成为唯一的魔法神被后世所尊敬的结局,我想不少站在主角立场的读者也会有这种遗憾,但是,就像作者通过文章所告诉我们的,席恩所获得一切的背后是他无可比拟的实力所决定,所谓力能破巧,他的实力强大到再多的强者都无法奈何,而他强大的实力有为他赢得恶魔们的追随,比及他的付出,他所得的,应该可以说是完全应该。 而抛开叙述视角所不可避免带入的主观感情,我们会发现,其实,这是一场无关正义的斗争。 它起源于无数悲剧的巧合,环环相扣,紧密相连,而站在一切纷争远去的未来,我们会发现,或许正是这些巧合造就的悲剧成就了席恩。而让他坚持踏过一切荆棘的,与其说是憎恨的力量,我更倾向于是:“渴望的力量”。或许是不甘心和仇恨让他活了下去,但是仇恨或许可以让他踏过苦痛,精密地计划着复仇,但是却不能让他一直活下去,所以他找到了第一样追求,席恩是一个关于找到目标并努力去实现的人,而能永远成为目标不会被厌倦的,就是知识。 不过就像他所做过的那个梦一样,在无边无际的图书馆中不断地翻阅、寻找,却不知自己想到找寻的到底是什么,那是充斥在心中的不是满足欣慰,而是恐慌和迷茫。就像即使在不可能回到过去的那时肖恩仍打动了他的那句话所说的那样:“回到过去,回到只有兄弟两人的简单生活。”,或许席恩曾经渴望的是与世无争的简单生活,但是肖恩的单纯天真使他注定无法承载席恩的情感和期待,伤害已经铸成,过往的悲痛已经清楚地告诉席恩,没有力量的人生是无法被掌握的,所以在忍耐的过程中,在复仇的过程中,他始终坚定无疑地追寻着力量,却在最后出现了和自己惺惺相惜性格相合的友人(插花一句,基连大人的强大,从某种角度上说,决不下于席恩大人啊!!!)时,只因好友的请求而选择了放过曾折磨过自己千年的敌人,放过了曾和自己作对的所谓正义之士,即使他们造成过同样深刻的伤害,也许,这也是他成功的原因,本是丑陋的复仇并没有让他迷失,而是让他更清楚地看清了自己的目标,复仇,杀死曾经的众神,与其说是发泄曾经受到的不公待遇的愤恨与怨执,不如说是为了让自己得到真正的自由,不想再被未知的命运,高高在上的神祗操纵着自己的命运,希望自己的幸福和期望是由自己去得到,去掌控,害怕也好,恐惧也好,他都不想有什么是自己无法掌控,或者说,他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曾经被期望的弟弟辜负了他的期望,不过幸运的是,他最终找到了自己的归宿——龙族的忠诚和温柔让他找到了可以被称之为幸福的东西。可以说,他的不幸在于他不是一个更为纯粹的人,他无法只靠知识就活下去,但是他更幸运的是,他没有放弃依循心之所向,没有放弃地让自己最后只靠知识就活下去。 所以那个梦醒的时候,席恩面对的是哈玛盖斯,自己的龙温柔的笑脸和更为温柔的回答,他在那无边无际的图书馆里寻找的,是哈玛盖斯曾经放进去的一本记载了温馨的画册。如此羁绊,是再多的****也无可比拟的。 所以我们才可以看到席恩更为可爱,不通人情,有着专于研究的人的通病:不注重他人眼光,对小事马虎,生活中更为琐碎更为生活化的一部分,这些都得益于哈玛盖斯,席恩不仅仅是高高在上的魔法神,更是为人所尊敬的领袖,他的理智和对知识的追求,使他成为不被种族和血统地位迷惑的英明领袖,这是其他人无法做到的,所以即使遗憾,也不得不说,就如前文我所提到的,最后的结局是最合理的结局,席恩得到的一切使他所应得的,即使他并不在乎。 历史背后的真相的残酷却正在于一小部分人被牺牲的无奈和不被知,所以这一切其实无关正义,只能说,席恩所犯下的罪孽不应被原谅,但是,他的成就和伟大也应理被承认和尊敬。 所谓王者,不过如此。 不过还是得说,席恩的复杂远超我所表达出的,所以在此仅仅只是略表心中的一些想法。而选择席恩,一是因为他本身的复杂性,二也是觉得作为魔王反派,无论是最后的胜利还是本身的性格过往,作为领导者的能力,都值得付出敬意。 ****** 致谢作者淡月昏黄。 看看走过的路(附作者回复) 现在,已经离当初我代写《满》的外篇《琥珀之光》已经过了三年零三个月,回首旧文,突然有了写点什么的冲动。 我早已丢失自己起点的vip帐号,因此无法及时看到《满》的最后结尾。但是,从读者的评论及作者回复以及后传来看,《满》的结尾既在我的意料之中也在我的意料之外。 我知道作者是从中学时代就开始写《满》的草稿,其中修改过若干次,也切同身受地知道作者这数年在文字上走过来的路。我知道这本书的诞生,知道这本书的转折,知道作者在写这本书时心路的变化,所以也大致猜到了这本书的结尾。 看着一些评论,我突然觉得,这些评论里缺了些什么。因为绝大多数人是以读者的角度去评论《满》的一切的一切。而对于作者——无论是原作者,或者是像我这样喜欢同时以读者与作者的双重角度来看小说的人来说,总有那么点怅然若失的味道。 魔王胜了,主角败了的这种故事,向来不是主流。在当年,有些事情如果不加以诠释的话,甚至会被冠上“道德败坏”、“大毒草”或者“毒害青少年”的标签,然而我深知作者原意不在此。 《满》作为一篇超长篇的小说,拥有海量的角色,以至于**群中作者常常自嘲道:“每到一个地方,我都要扳指头数人头安排戏份。”这种性格不一而又海量的主角群,无疑是《满》文的最大特色。 《满》的另一大特色,就是偏卡通化的情节及设定(当然比之一般的卡通化作品,《满》的写实味道又重些)。《满》不是《龙枪》和《魔戒》,虽然有众多的异族,然而这只是点缀主线的道具。各族的习俗、文化、价值观对文中世界的渲染偏于淡薄,虽然后期作者年岁阅历增长,对此有所补救,但仍偏于薄弱。 所以,我个人认为对于《满》文比较中肯的定义就是:这是一篇游记,也是战记——这是作者简介里所说的话,我把它再引申为:这也是作者本人的成长见证者。作为一篇小说而言,它结构上松散了些。 坦然地来说,作为一个稍晚踏上网络码字行业的业余爱好者,我受《满》文的影响是比较深的。当初起点上奇幻类的推荐文章如此之少,我又偏好构筑一个完整的奇幻世界,因此《满》和《魔法学徒》都成了我的揣摩样本之一。 《满》的文风是比较华丽的,对于美丽的人物,对于美好的事情从来不吝赞美之辞。一个新人物出场,往往是先花费较多的笔墨描写他/她的外貌,再抓住他/她的外貌中的典型特征加以描写,随后再深入到性格方面。这样做的好处在于,当读者在面对海量的主角群时,可以抓住某个角色鲜明的外貌特征加以标签,如此记忆下来。避免了读者从外貌到性格深入了解过程中的乏味。 然而,不同于一般的花瓶系文章,真正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一些典型配角(注意,是配角)的典型性格。 神官 这个很容易被读者误认为第一男主角的角色,其主要特征就是随和。作为帕西尔提斯的分身,他具备真身坚忍的性格特征,能够独自承受虚无与寂寞,以平和随意的性格示人,从某种角度来讲,这正是一个男子成熟之后所需要学会的东西。酗酒等几个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反而给他的形象加了分。当后期,一些平时掩盖在阳光之下的阴暗缓缓渗出的时候,却叫人嗟叹不已。这就是我写《琥珀之光》加重这种叹息的原因之一,或许颇有蛇足之嫌,然而当初我除了对于神官这个角色的喜欢,也还抱着我模仿别人的笔法能模仿到什么程度的心态。 耶拉姆 这是个带有青春期典型叛逆特征的男孩子,我个人认为是塑造得挺真实的角色之一,可惜在后期强者如林的队伍里彻底沦为路人甲,没有被作者好好发掘。 诺因 塑造得最不成功的角色之一,幼稚的外貌幼稚的举止幼稚的描写,私以为将其写成迷途知返的暴君效果或许更好些。从某种程度来说,我认为诺因的角色塑造成功度甚至不如那位面包店老板外貌的昏君国王,也就是他名义上的父亲。 私下猜测,出于他和主角的关系,这个角色可能有被作者作为潜意识的男偶像来塑造的味道,而作者本人对此尚无比较清晰的认识,因此造成此角色的定位矛盾。 罗兰 这是一个让人击节惊叹的角色——我是指角色塑造上,我认为这个角色从写作的深度和广度来说,是作者塑造的最成功反派之一,这一成就胜于帕西尔提斯,也胜于席恩。 罗兰这个角色的塑造甚至挖掘到了他的童年,他的性格的形成以及变化,读者都可以清楚地从文中看见。我所欣赏的,是这个角色和真实的共鸣。 《九品芝麻官》里包荣心的老爸说过:“要做个清官,就要比贪官还坏,不然怎么去对付坏人。”这句话当年我只当作一句笑话,现在深以为然,这就是所谓的好人难做的道理。其实在现实里,每个人都有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有些人善的比例多些,有些人恶的比例多些。而且,在不同的氛围和环境下,善与恶的界限都可能很模糊,甚至完全相反。做一个好人,其实需要付出比做一个坏人多出数倍的努力。试问一声,倘若世上真有罗兰这样的统治者,倘若他的阴暗面没有被作者这样的一个人写出来,那么公众的评价将会是怎样?——毫无疑问,他将作为一个成功的君王以大好人的名声流传史册。 这个角色塑造的亮点之二在于他和冰宿的互动。本来这样一个以成熟的理性及娴熟的权谋著称的人物,在爱情面前兵败如山倒。虽然其中仔细推敲颇有不太现实的成分,然而又可以让人勉强接受,加上怕老婆跪搓板之类的被人类津津乐道数千年的饭后谈资(虽然我觉得此类话题是无论男女都喜欢的无聊八卦之一),无形中增加了文章阅读的趣味性。 从我的观察角度来讲,罗兰这个角色身上带有淡淡的彼得潘情结,这点在和肖恩对比时尤为明显。我们多多少少都有过那种在快要长大时侯总是不愿长大的心情;想要独立,却又在遭受风暴后渴望港湾的心情。如果从里来解释罗兰这个角色的话,一切就比较自然了:为了生存,他必须理性,他必须放弃很多,他必须使用很多从前幼小的他所厌恶的手段,去面对这个他不甚热爱却又不得不热爱的世界。他的自信中其实流露着自卑,他下意识地用一些本来不属于他的特质(譬如:地位、权力、金钱、名誉)来装点自己(虽然是不太刻意的),其实是对自己存在的一种质问,对自己生存意义的怀疑——直到他找到真爱。我原本倾向于理智地认为——已经处于罗兰这个位置的人,是能够看透爱情的局限的;但是我后来情愿一相情愿地忘掉一切不符合现实的逻辑,单纯地认为,这个角色其实在心中留存着很多不甘的感性的成分,而这种感情,就在他遇上冰宿之后爆发了出来。从而形成了这个有血有肉的形象鲜明的角色。 肖恩 我个人认为,肖恩这个角色身上带有作者明显的个人转折的痕迹。虽然这也是塑造得非常成功的一个角色。尤其是在当前这个大众没有什么审美观,流行品位又比较低下的年代,具备相当深刻的讽刺意义。 如果说罗兰身上只有彼得潘的影子,那么肖恩本身就是不折不扣的彼得潘。 我一开始,对于传说中的英雄如此幼稚嗤之以鼻,甚至将其归类为作者的一相情愿,后来倾向于相信是记忆丧失人格残缺的结果,但是到最后,将这个角色和罗兰、和帕西斯、和席恩放到一起对比之后,竟然起了惊人的变化。 肖恩就是彼得潘,活在自己和别人为他编织好的永无岛里,整天快快乐乐,不去接触那些悲伤的事,然而,正是这种一相情愿的单纯,造成了他人(对这里来说还有书中的世界) 绝大的伤痛。 本来善的意愿导致恶的结果,或者恶的意愿导致善的结局并非什么新奇的设定,但是在这里,我对在这个经历了六十年代的浩劫、九十年代的激进,如今拜金主义横行、道德崩坏、偶像丧失的年代里,在那些对于“好”与“坏”还带着单纯的有色眼镜,或者带有太多利己主义的年轻读者的眼里能形成什么样的印象非常感兴趣。虽然说《满》文更像一篇游记散文,没有担负太多传统概念里的“文以载道”。但是毫无疑问,作者其实有把对现实的一些思考写入文中。这种味道,在维烈这个角色身上表现得更加强烈。 维烈 这个角色从深层面上来讲其实和肖恩属于是同一类型的,唯一的区别在于:肖恩是在抗拒长大,逃避责任。而维烈或许是出于魔族长寿无欲的特性,他是在漫长的年代里没有学会怎样长大,以及怎样担负起自己的责任。(基连的“笨儿子”三字确是至评。) 然而,偏偏是这样的角色,却具备了主宰一个世界生灵命运的力量,因此在偶尔暴走的时候,就造成了数个种族绵延千年的灾难。 这里我顺带评论一下,关于补救不补救,以及惩罚不惩罚的问题。其实我们现实里,很多事情是不能补救的。但是我们出于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对永恒的渴望,我们希望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可以补救。因此,补救的行为就被定义为“善”,有能力补救却不作为的,就被定义为“恶”。以我的观念来说,这样不仅很狭隘,而且很任性,带有很强烈的本位主观色彩。(虽然说普遍的观念是这样)以书中的情况及维烈的性格来看,他更多的是不知道怎么去补救,或者说,他出于之前一时任性对这个世界所造成的伤害的恐惧或者不确定自己的补救手段是否会起反效果的态度,陷入了举棋不定的梦魇之中,在他和扎姆卡特合体之后……这事情就更不好说了。 私以为,和扎姆卡特的合体就是对这位魔族首相的最大惩罚,尤其是对一个拥有如此这样的性格的正常男性来说……貌似比什么囚禁千年惨多了。 帕西尔提斯 这个角色其实枉费多活了那么多年,以我看成熟度不及罗兰,因为肖恩师傅的缘故,也是个抗拒长大,非常任性,以自我喜好评价一切事物的人物。所以这样不成熟的人掌握了超越他的情商所能控制的力量,对他所重视的人来说或许是种幸福,但对于世界来说绝对是场灾难。 对于力量与幸福,力量与责任的这种关系,我倾向于自己的角色托利斯坦所说的那句话:“你渴望更加强大的力量吗?要知道,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就要背负更多的伤痛!”我想这正是肖恩师徒一系一直所逃避,或者潜意识抗拒的。 在角色塑造上,由于类似罗兰,因此给我带来了似曾相似的感觉,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所受的伤害或许要比罗兰深得多(我个人感觉更多的是在肉体上而不是精神上)。帕西斯很早就有了超于常人的力量,但在性格上,以类似肖恩的玩世不恭展露在读者面前。相比罗兰,他这种故作轻松的处世态度由于一开始就被读者知根知底,所以反而没有罗兰的形象塑造上的那种由于层层剥茧,最后水落石出来得印象深刻。(顶多就是能让同情心泛滥的读者觉得这家伙有点可怜)我觉得这个角色的成功不在于他本身,而在于成功衬托了同行的肖恩的那种更为深重的彼得潘情结,他这种略比师傅成熟又比徒弟不成熟的特质,可能就是这一门的师傅被徒弟吃得比较死的最合理解释。 席恩 私以为这个角色相对来说是塑造失败的,其归根结底的原因在于,作者没有把握好自己的感情和技巧的比例。作者有太多的意图,太多的观点想要借助席恩这样的一个角色表露出来,却又被主观上对角色的喜爱所沉溺,以至于作者没有扮演好中立的述说人的角色,在某些可能会被世俗观念评判为“恶”的情节上,为席恩作了不必要的诠释,反而产生了反效果。 在描写手段上,其实作者大可不必以类似罗兰、帕西斯的方式来写席恩,要知道读者在长篇累牍的阅读之后,对一样的模式也有些疲倦了呢。 我想对于席恩这样强大的存在来说,很多事情他完全不必解释,也无须解释。他可以偏执地絮絮叨叨地对着某件不满意的事物大吼大叫,但不需要作者用对于他动作的补充描写填充一些相对婆婆妈妈的味道。 这个角色,相对于我所构筑的世界来说,类似于邪王in.darkness,否定之主。有点作为全书隐含的故事线存在的味道,然而这两者完全不同。席恩的初始动机就是复仇,其中牵扯着一点点兄弟情深的纠结,他知道世间道德与秩序的含义,不过他蔑视它。他至始至终保持着清醒与理智,即便是干下再骇人听闻的坏事,其实他自身的良心是有受到拷问的(或者说,作者的良心是有受到拷问的)。从某个角度来讲,这是个罗兰、帕西斯的放大版,区别就在于席恩受的创伤更重,付出的努力最多,获得的成就最大,他的这种复仇的理智即便是在他最弱小最无助的时候都没有动摇过,从写实的角度来说,就带有相当的理想色彩;而邪王这个角色,用正常人的话来评述就是个疯子、变态。他有时候具备超越常人的智慧与理智,有时候又不具备,他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你无法解读他在想什么,他在渴求什么,他对世间万物的诠释有时候精准万分,有时候又晦涩不可理解,带有一种很奇异的偏执与未知。 我想这两个角色在我们两个作者同时塑造的时候,很有互相影响,互相渗透的意味。对于这样超越了道德和秩序的拘束的角色,用以前的话来讲,就是类似浮士德的这种资产阶级孜孜不倦追求理性和知性的化身。(从某个角度来说,也是人性贪婪的象征)像这样的角色应该如何塑造,尚有讨论的必要,虽然我对自己的自认为已有比较清楚的认识。(笑) 拉克西丝 我觉得这个角色从某个角度上来讲,是符合传统观念的——一个女人不管怎样才华出众、怎样卓尔不群,在强大之后会感受到一种比男人更深重的不安。尽管她会用其他的事情来将其掩盖。 她想要依靠,想要支撑,即便在别人眼里她是比很多男人还要更加理智的,但是事到临头她还是情愿选择感性。 这不是愚蠢,这是一个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可怜女人。 我个人认为拉克西丝是塑造得很好的女强人角色,这点和我对某角色的定义有异曲同工之妙。 杨阳 温和的小资产阶级典型知性女性的化身。在对人情世故及个人的成长度上,远胜其父。从某个角度来讲,也是适合娶回家做老婆的角色,相夫教子的理想人选。 相对其他几个满愿师来说,是塑造得最丰满的一个,偶尔一次的理智暴走发飙刺杀行动,反而使这个角色的存在更加增加了可信度和真实感。 昭霆 有点卡通化的设定,本来她和耶拉姆的互动如果好好挖掘地话,将是不错的素材,可惜她和一干满愿师在那些飑悍强大的配角众出现之后,就黯然失色了。相对杨阳冰宿来说,这个角色感觉不到什么成长与变化。 邱铃 “小”女人的典型代表。 女性的彼得潘,适合事业有成,有钱有权的男士娶回家。不过我很怀疑后代的教养会出问题。同样的角色还有朵琳。 笔墨虽不多,塑造得还挺到位,不过可惜光戴着主角的桂冠,其实是路人甲。 冰宿 颇有几分冰山美人的味道,但是实际在文章里,更像一个突出罗兰的道具,本身的性格方面不敢恭维,辛苦你了罗兰同学。 轩风 具备一定的爆发户子女的典型特征,表面上的审美观倾向流俗,也是一个可怜的沦为路人乙的主角,她和贝姆特的互动在罗兰配的对比下沦落为彻底地配角。 希莉丝 一直不能很好地理解她怎么会看上肖恩那个家伙的…… 总而言之,《满》一文所塑造的鲜明男性明显比之女性要多得多,作者大有写美男育成计划的趋势,将一干男配角大多从童年时代起就开始挖掘描写,而对一干女性角色来说,除拉克西丝和扬阳有过较多层次的描写之外,再无比较生动的女性角色出现。应该说,这也符合现在的国情和时代特征。(我只是私人私下对一个女作者大写男角色表示一定的惊讶,虽然说其中大多数角色外貌或者心理上有正太化的倾向,不太像成熟稳重的男人。) 一开始有严肃写读后感的意思,最后因为精力有限,也流俗于调笑了,作者见谅。 ****** 致谢作者懒鬼~~ ****** 以下是作者回复: 看了个开头就想握手,没错,只有我等具有作者和读者双重身份的人,才最能体会那种微妙的心情,和一路走来的写作经历。 神官:他是被最多读者认为最理想化的人物,懒鬼却能看出他少见的成熟心性,真的算难得。不过这个人物,就算我自己也没怎么看重。因为我首先认为,在那样的背景,唯有实力能确保真正的潇洒和人格健全,而神官就是这样一个幸运儿,甚至胜过他人格的原体之一:被童年**过的肖恩。 耶拉姆:也是由于他平实的设定,在那样的冒险过程中不可避免地暗淡化,要知道耶拉姆的最大价值就在于柴米油盐啊,你会去关注一个能干的家庭主妇吗? 诺因:猜测错误,我没有刻意去塑造他,更不是把他当作理想对象,只能说是个写得很轻松愉快的角色,我在他身上赋予的是一个自我人格能拥有的最大幸福以及和周围人的冲突,具体的就不说了,由于诺因的天性和本身拥有的幸运(参照神官,不过他是从小就有了把魔封剑和姑姑两损友的爱护照顾),当然可以理直气壮地不用长大,和你眼中的幼稚。 罗兰:诚如你所言,在人物塑造上,他是我最花心力的,特别是挑战性来说,后期的席恩更多体现的是我的理念成熟和一种反思,而小帕身上体现的是一种完美之爱,以及对应的极端思想。其实罗兰身上也有着不可思议之处,就是他作为政治家少见的清晰洞察和自省,这就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人格,比你后面不认同的席恩更不可思议,因为席恩的人格成因有着相当自然的感情因素及环境压迫,这个后面再说。 对于罗兰的把握你已经相当深入了,名君的双重性我们不必去说他,对王者的评价本来就是那样的,无论对被牺牲的小人物如何悲叹,也不否认他的罪孽,但是君王之仁与妇人之仁到底不同。罗兰的复杂性最大的一点就在于你挖掘出来的——对自己存在的一种质问,对自己生存意义的怀疑——来自他童年母亲的否定,而在没有父亲的情况下,这种否定是决定性的,贯穿他的一生,影响了他的人生观与爱情观。当然我们不否认他的动机还包括野心和真切的对民众悲苦的怜悯,但那却是最根源的,导致了罗兰成熟人格中的一抹扭曲,复仇手段的残暴和之后的迷惘。童年的他就必须用锱铢必较的原则和手段欺骗自己来让自己活下去,而之后,他也同样用手段来保住不懂得他苦心的朋友们,并苦涩地质疑自己这还是友谊吗又无法放弃——这个人物的种种复杂矛盾和耐人寻味处就在这些细节中,值得体会。 肖恩:比起讽刺性,其实此人物带进更多的是一种理想的寄托,无论肖恩的“善”造成多大的恶果,我都不想否定良善本身,就如同永远不能去嘲笑真善美和正义,哪怕在现实的反衬下它们多么薄弱,貌似又多么讽刺,就如同信仰,你不必一定信仰什么宗教,但人必然要懂得敬畏,不然,就是真正的道德沦丧,人间地狱。 所以肖恩的悲哀,更多是时代和个人理念冲突造成的悲剧。 维烈:首先要纠正一点:维烈和肖恩一样,都在心底抗拒长大。不同的是肖恩当年的行为主要是青春期的反抗,还有理想,即使这理想多么成熟。而维烈一直是个迷茫的小男孩,守着魔界等父亲回来,而且他也有意无意地将这种心态合理化了。这个人物身上主要体现的是不适合的位子配上懦弱的人格与逃避的心态会带来怎样的灾难,更多意义是和面包店国王靠拢的。 有关事后补救,我也不想去多说什么。很简单的,维烈没有受到实际处罚,席恩受到了(也是这世界的众神认同的),就一目了然了。他和扎姆卡特融合当然是我给他的实际惩罚,但这同样不能说明什么。补救就是补救,这是一种事后意识和应有的补偿,无关本人的心结,能不能补救(这是废话,谁都知道人命是不能补救的,但是看看德国,再比比日本),所以你为维烈平反的那些话,是很可笑的。 小帕:对他的评价你主要停留于人类意识,其实这个人物最大的矛盾焦点在于他生来的两种血统,他自身的爱恨反而是具体体现了,他在那个时代,也是作为一个见证者,见证人性之恶和人性之善能达到什么程度。文章的主体性上,他的定位更多接近维烈,引线,而从他对罗兰的从属关系上,也可看出他在反派位置上的弱势。而在他极端的感情和思想,则属于色彩最明显的“悲情人物”范围里。 席恩:对于这个人物,我没有受你的小黑影响,反而你受了自己人物相当大的影响而来评断他啊(笑),所以你的立论完全错了。 首先席恩不是作为引线人物,而是开始和结束,他对这篇文的最大意义在于此,什么良心拷问都是其次或压根无关。他自身的抗争是一个独立人格的释放,一个对强权的责问,是这一切悲剧的句点。艾斯嘉的时代悲剧起源于,也最终归于,这是席恩身份的象征意义。 接着,我不知道文里席恩什么时候解释过,至少我这个作者没有印象,由于他沉闷的性格甚至无法表达出帕西斯那样的悲情因素,连这一点都需要作者自己体会。而法师这样的职业,这样的成就者还会唠唠叨叨不知所云,才叫怪事。 第三,他的复仇,其实你若仔细分析他的成长经历,就会发现他的情感是自然养成的,极端来说,即使要保持人格的稳定性,他也必须恨肖恩。因为那样身不如死朝不保夕的情况,首先恨肖恩就会让他心理上好过很多,更是没有比复仇然后获得快意这个目标更激励艰困中的人,更不用说他当时还是个没有爱只能靠自己活下去的孩子,所以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而他理智人格和清新意识的特异性来自双子间的能力——他能看到肖恩的生活,这样极端的落差,如果他不想疯掉,就只有理智地区分并在情感上隔膜,从这个角度,他可以算是个理智的疯子,却是内因外因自然养成的,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理想化人物。 估计你没看过vip内容,不然就不会就这点匪夷所思。而作为时代的终结者和揭幕者,他性格的铺垫描写也是必须的,不然会造成头重脚轻,虽然很多读者不能理解他戏分之重,但就文章来说,这就是他的特殊意义。 其实这个人物的特异点,从他身兼魔王和救世主双重身份也可以看出。 总之,懒鬼对我大部分人物和写作思想的把握,还是不错的,不愧同为作者,有默契,不过一来估计是男的缘故,二来还有些地方没有体会明白,错位思考,理解错了。 女性角色,我得承认,我文里的女性角色及不上男性角色的光彩,因为首先我是女的么,美色养眼也是针对男的;二来满写的是个世界,又不是女尊社会,主导世界的历来就是男的(我倡导男女平等,这话不是歧视而是事实) 拉克西丝:你认为的特质在她身上并不明显,倒是符合梅莲可,这位女王陛下的矛盾主要体现在她个人的无野心和王室思想局限上,男尊女卑本来就在她人格上烙了印,这也不是自卑,只能说,身份地位的局限。 杨阳:恩恩,评价没错,娶老婆的良选。 昭霆:和耶拉姆一样,谁让她和绿叶男主绑定了呢。 邱玲:从这个角色就可以体现出满愿师牵引者身份的实质,当然杨阳体现得更明显,她的旅行串联起一系列关系人物,从底层展现出世界(对应的罗兰从上层),之后的历史揭密也是。 冰宿:她的性格精髓就如席恩一样你没有挖掘出来,可惜了,她绝非突现罗兰的道具。 轩风:对这位的评价你更失败,如果你只察觉她同人女色女的一面还算情有可原,可是把她的光彩和佣兵王绑定,实在是……摇头,可能这就是男性读者的局限吧,其实轩风是五位女主角中最复杂而耐人寻味的一个,文中有多处细节。 希莉丝:爱情还需要理由吗?她对杨阳的喜欢不也来自择偶标准和好感,更马虎,这样的女孩子不忸怩什么。其实她选择肖恩很正常,一来肖恩潜在的弱势确实打动了她,二来她也有意识地选择这种无野心好摆弄的男人,三来是肖恩在某方面还有的可靠可依赖性(前期尤其明显,而动心就是前期) 最后男女戏分的落差猜得不错,就如我开头所说,男人在历史地位本来就占主导,基本上这些又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于是小耶就沦为配角了),而且本文更多是披着穿越外[皮的奇幻,以刻画想像世界为主。就算只是考虑救世主传说的可笑和杨阳她们的弱势,如果一穿就能在一个陌生世界呼风唤雨才叫好笑。如杨阳,不给她特殊条件她何来如今的影响力?但就算这样的她,在一干强大的男性中间(人格强大有罗兰和席恩,实力强大的就不用说了,一群),也只能主要扮演黏着剂的角色。 因为我不是写女权文哪(笑)。 最后谢谢懒鬼的评,相当全面而深入,虽然和我自己的塑造还有些差异,但已经是少见的系统接近了,握个手,同样身为作者和读者就是不同。 从此一起生存下去吧(冰宿番外) 其实说实话,冰宿并不喜欢权谋之术。计算人心,也计算生命。用一小部分人来保全大部分人的冰冷语句……所以也能够大致的明白阳表现出的迷茫,愤恨是什么。 阳当然能够理解。但是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情感,却难以接受。 就算阳知道自己身边的人做的是同样的事情,就算知道自己的行为也没有任何差别,但是人的感情,确实是最难以控制的东西。 在这一方面,冰宿和其他几个满愿师是很有共通之处的。 但是冰宿比其他几个满愿师要看得多。而且冰宿是一个特别能够以己度人的人——如果自己在感情上也无法接受,那么罗兰自己呢? 当然也有那些把人命看得轻如鸿毛的人,但是在冰宿认识的人里面,却至少有人并非如此——罗兰。 他要计算很多东西,要把自己沉入黑暗。但是,他是为了自己要守护的东西,也绝对不会对自己做的事情觉得无动于衷。 ****** 之后,在魔导国看到的一切,促动冰宿发动了全部的思维去思考——为什么会这样?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以前只是对学习魔法,扮好满愿师这一类的东西会去思考而已。现在,却不免往更深更远的地方去思考。原本别人帮自己指出道路就好,在那之后,却自己也忍不住去思考,如果是自己,怎么做才能完成那一切? 也就是在那之后,罗兰的野心(抱负?)与魔导国的腐败,因为一切的一切,交织的呈现在了眼前。 也正是在那之后,越发的,开始觉得人性的不可靠。 人人都是不同的,也人人都是自私的。每个人的欲望,每个人想要守护的东西都是不同的…… 这些不同和分歧扩大化的时候,不就是战争的来源么? ****** 即使是罪恶的道路,罗兰也那样的坚定不移的走了下去。 即使是用尽手段,心思算计,也要保证走下去……不要说拍卖会的事情,回想一下,满愿师进入异世界时候,其实,也就是在算计她们吧? 作为一城之主,在背后并不光鲜,为了建设一个人间天堂,必须背负着罪孽,走上血与火的荆棘之路“牺牲的勇气”,“承担罪恶的勇气”。就是指的这个吧…… 并不认为这些算计是正确的,也不曾对于自己造成的伤害、死亡无动于衷。他们很清楚自己的计算对他人的伤害。身体和精神上的…… 很清楚这一点,却从来都没有犹豫和放弃过。 事实上,对于这些东西,他们在心里承担的重负比起任何人甚至要沉重得多。因为阳也好,昭霆也好这些战士不过是剑,(或许不应该这么说,改成艾德娜,伊芙好了)而罗兰,却是执剑者。 ****** 执剑者,如果对于自己手中的伤亡无动于衷也就罢了。若是并非如此,那些鲜血和悲伤的情绪压到身上的时候,又是一种怎样的痛苦? 想要做到的感情,做不到的事情……那些悲哀。 没有罗兰的计算,伊维尔伦就不能有今日的繁华,平安。 罗兰不让自己忘记人类的欲望,还有上位者昏庸无道造成的伤害,不让自己忘记,自己的决断,能够造成怎样的结果,会造成怎样的结果。纵使是能够得到一个光明的未来,在这期间能够造成的伤害,也绝对不能忘记。 把这些东西铭刻在心底。 只有心被这些悲伤绝望残酷的东西浸满,记住这些曾经出现过的东西,才不会因为一己的私欲作出错误的决断,才不会从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偏离出去。 他是为了这个世界才做那些事情的,从来也不是为了自己(罗兰的野心有很曾只是对权力的欲望?只是想保护自己想守护的人罢了)。所以要承受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 甚至连自己的感情,也不能轻易的泄漏。因为是执剑者,如果表现出任何的动摇,手中的剑都会偏离预定的方向,造成另外的伤害。 这是一种怎样的坚强和担当? ******* 战士要承担的,不过是手中的鲜血造成的伤害。罗兰,却远远不止于此。他做好了准备,而且从来不曾动摇。 建筑一个和平之地,没有上位者的计算也是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性的。而说实话,其实,那些计算,罗兰从来不在他面前刻意掩饰的那些计算,冰宿从头到尾,就算是知道了那么多,也依然不喜欢——没办法去喜欢。 然而,再也无法忽视,做出这些计算的罗兰所承担的那些东西。 有些不悦,但是更加没有办法就那么丢下不管。 真的是很难说清的复杂感情。 纵使这世界无法让罗兰不用那些手段,至少,应该有人能够告诉他,在心底累积了太多的东西的时候,可以找一个地方放松,微笑。 不管这世界如何,无法看着他一个人独自前行。 ……………………………………………………………………………… 以此送给《满愿石》中最爱的罗兰大人。 ****** 致谢作者猫猫。 浅析《满愿石》的人物写法 从大部分的人物形象方面看,角色的基本性格确实都刻画到位了,但更深层的东西往往缺乏。她笔下写得好的人物不多,罗兰是传统意义上的饱满角色,十分值得学习(我个人一点都不欣赏),但她真的写得好的是维烈,被压抑的个体无意识对自我行为的影响,在qd很难看到写得如此复杂的人物,每个行为都可以解析出外界影响和内在无意识影响,显得矛盾而充满辩证;另一个出色的人物是席恩,可惜他担负了体现作者思想的任务,形象刻画上不如维烈,除此之外,基本没有可称道的人物。 如果先看了小说内附带的人物点评,就会发现作者思路大体遵循“事件-构成行为动机/影响性格-性格/动机影响行为”这样的循环结构,其中体现得最好的应该是罗兰,这是标准的史诗人物写法,人物被牺牲来体现情节或者表现时代,任何一个人被套进他的位置最后都能成为同样的人(遗憾的是绝大多数角色都没有循环并成长)。 但维烈的写法比较特殊,此人属于本我和超我的无法调和,自我受外界影响太大,因此在行为上体现出动机的多重性,相对于罗兰的可预测性,维烈的行为更难以解释。我怀疑作者对心理学研究的比较透彻,那些看似不重要的小细节,都构成推导人物动机的材料。其实如果不是作者亲自把人物剖析了一遍,我也没办法看得这么透彻。 反过来看其他人物,比如五为位满愿师,比如中城的那些权贵,就会发现他们的性格难以解释,吉西安为什么花心,诺因为什么恋妹,等等都没有讲清楚,仿佛这些性格是天生的。甚至于很多人物根本没有内核(也就是行为的根本或说原始动机),性格被设定好后完全支配了行为,这属于脸谱化的写法,有些角色写出了性格的成因(东城的大部分人物都是如此),但这些成因只是为了解释性格,内在并不存在逻辑性,动机事件散乱地发生,而没有连贯构成坚实的内核。考虑到出场人物众多,能有两三个角色写好,我已经很满意了。 至于我对人物的要求,要分区分写实手法和象征手法。写实手法为主来表现的人物,一般遵循冰山原理,作者在写的时候对人物的内核(所谓灵魂所谓自己)、内在渴望(包括产生渴望的事件)、内在渴望的对外辐射(也就是对他人的期许)、理性思维和掌握的知识、人物此刻的心情(包括对理性对身体的影响)已经明了,并在人物的行为中一一体现这些,而读者则要从作者给出的信息中分析出作者知道但没有写出的东西,大部分时候,这种分析不是依靠逻辑和知识,而是依靠人生经历,也就是所谓代入感的差异。象征手法为主刻画的人物则不同,心理学方面的东西可以统统抛弃,没必要解释原因,作者关心的是要表达什么,用怎样的语言去表达,如果说写实手法写出的人物是几可乱真的油画,那么象征手法写出的人物则是抽象画,每个人都有自己对它的解释,事实上也没有标准答案。小说里出现的人物通常以写实手法去表现,但作者要表达的东西越来越抽象时,就会增加象征手法的分量。 具体表现在小说里,写实手法喜欢用细节乃至故事情节去表现人物,而象征手法则多用含义不明的梦境、幻觉、预言来表达。典型例子比如满愿石中的维烈和席恩:维烈是个时间跨度非常长的人物,除了当下发生的行为,还用了客观回忆(一堆的番外),主动讲述(不一定是以他为主角,也有让他讲述别人的事情中侧面看出他的行为),传说(毕竟属于历史名人,头衔一堆),别人对他的看法,甚至短暂性失忆直接表现出他过去的心理状态,这个人物的人生散乱地出现在文中,分别表现不同时期他的思想和内心,同时又相互映照,越是时间轴靠后的行为需要考虑的影响越多,拆解起来如同数学难题一般困难重重而又十分有趣。这个人物给人的感觉很真实,不太激烈也不太夸张,但又性格鲜明。席恩这个角色则相反,在他身上,痛苦和伤害被抽象了,不是被谁伤害,以什么样的方式伤害,而是时代和群众加之其上的痛苦----被否定的痛苦,他的行为也不是实际地去反对谁,而是反抗命运,这个命运也不是具体的,而是被操纵被剥夺,因此他的行为可以抽象成为被否定的人挣脱否定,他身上的矛盾也充满着辩证的意味,渴望着但不敢也不能渴望、追寻着但没有目的和追求、高度的自我肯定和坚强意志下是敏感且容易受伤的心(意味着他可以被轻易否定),在文中以夸张化的行为和梦境反映,并以人物间的对比来凸现(本我主导和超我主导的对比,忘却和背负的对比以及体现出的对享乐主义的批判),这样的写法很容易写出高度。 ****** 致谢作者finsternis。 《满愿石》读后絮语——罪恶之花 很早以前读过本现在已经记不得名字的小说,唯一留下的印象便是结尾主角们和大boss的手下纠结着,大boss好整以暇地跟某正义人士聊天,那人质问他为何要如此折磨那些善良而正直的人,大boss指着下面奋力作战的人们,说惟有艰难和苦难方能磨砺出人心的光辉,而他的目的,就是欣赏刹那间的芳华。 后来他因为迷醉于他所热爱的光辉而被正义人士消灭。 为美而生,为美而死,真是浪漫而纯真的人。 从那时起便无可救药地迷上了反角。 现在想来才发觉那位boss的存在是个奇迹,在他死亡以前,他看到的总是人性的丑恶,是什么样力量让他坚信人心是光辉的而非阴暗的,让他在一次次失败后依然坚持着尝试,不得而知。也是作者内心明亮,给了他看到光辉的机会,焉知绝境中展现得未必是人性的美好,更可能是人性的丑恶。 《满愿石》就是这样一部小说,看似恩怨分明,正邪两立,实则在残酷的环境中体现人性的卑劣,没有人经得起道德的考验,有的只是被平和伪装出的假象。也因为角色们本性一致,我们可以公正地看待他们。 维烈·赛浦路斯 全书犯下罪行最多、最不可原谅的人物,据说也是人气最高的角色==b 对我来说他是小说里内心最复杂的人物,幸好作者自己在文中分析清楚了,不然解读起来还真费劲。 无论作者在后期怎么揭露他的丑恶内心,我对他的印象始终停留在肖恩那句震撼人心的评价上——“温柔却苍白”。 维烈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温柔,如水的温柔,他可以包容几乎所有的错误,可以满足大部分在他能力之内的要求,他不是个存在感很强的人,也不是体贴入微无所不至的人,他是一切结束后等待着你回归的人,他的存在,意味着家的存在。 很多角色对他的认识也停留于此,肖恩认识到他的另一个特质是在他短暂失忆期间,21岁的维烈,没有人知道的过去。 然后我们知道了三亿年意味着什么。 曾有一次维烈使用招魂术拯救了一个商队,商队的人们没有感谢他反而因为怀疑他是死灵法师而将他赶走,同行的杨阳等人为他抱不平,他却无所谓,他说他老了,老得对于世间的罪恶无动于衷,老得可以漠视一切公与不公。 老得遗忘了他的梦想,老得失去了所有的活力。 21岁的时候,他还朝气蓬勃,但那离肖恩他们太遥远,当肖恩初次遇见维烈的时候,那个年轻充满活力的魔界宰相已经消失了三亿年。 时间的消磨是他苍白的一个原因,然而自我被扼杀和压制才是根本原因。 当魔界第一任宰相基连·赛浦路斯取出自己的一片体细胞放入培养皿,维烈的人生使命就已注定,作为克隆人成为基连的替代品,支撑起整个魔界,服从艾尔拉斯的指令。 基连离开以前的十五年,或许维烈的自我正在悄然形成,哪怕是畸形地成长,起码他是自愿接受自己的使命,自愿成为基连的替代品,甚至不惜抹杀自己,基连或许内心也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具有独立人格的人,可惜魔界的制度不允许,他将维烈塑造成艾尔拉斯手中的工具(很遗憾他没有过问两位当事人的意见)。 至关重要的地方在于恐惧,维烈由因为自卑而想要证明自己,进而自愿承担父亲给予的使命,发展为不敢不去承担责任,他对自己的定位,不再是一个人,父亲的儿子,而是父亲制造的工具,随时可以被另一个备份所取代的残次品。如果他有丝毫做的不好的地方,说不定就会被抛弃,换成另外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复制人顶替他的位置。这不仅仅意味着死亡的到来,也意味着死亡之前人生意义的丧失。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基连助手的一句戏言,当然克隆带来的身份和定位的自我怀疑也是原因。 然而自我总是存在,恐惧带来的是自我压制,这种压制是可怕而难以承受的,正如他所说,“没有人告诉我累了可以休息,我就不敢休息”,非人的压制带来的是扭曲和疯狂,也是所有悲剧的开始。 对玛格的爱代表了被压制的自我的解放,“玛格的出现是一道光,是我生命里的奇迹,这个奇迹不会再出现了”,长期的压制一夕得以解放带来了可怕的后果,此刻他没有道德和法律的约束,没有自我人格的约束,只有欲望,自我第一次不受束缚地存在,这种感受他永生难忘,也不免贪恋,遗憾的是,这么一个危险人物具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短暂的自我放纵代价是更多的背负,肖恩给了他继魔界存亡的责任以外的第二副枷锁——道德,而这种道德建立在自私自利的基础上。 萨克说维烈是“为别人而活的人”,我将其解释为责任,服从的责任,也许是受肖恩的影响,也许是希望有什么可以取代魔界给予的责任,更多的是他没有目标也不想反抗,他只需要一个理由,赋予他一个意义。 此时的维烈,如果给他一个任务,他会去完成,如果没有,他会坐在某处回忆着生命里唯一的光,二者都是饮鸩止渴,他的自我被压制在重重责任下。没有破壳而出的可能。 倘若他真的没有自我,是一个人形傀儡,那么或许他会是小说里少数干净的人,可惜人不可能没有自我。他的自我被压抑住后以潜意识的方式影响着他的行为。 自我的欲望要求表达,却因为外在枷锁太强而被扭曲。 基连对于维烈而言是特殊的存在,他创造了魔界,创造了维烈这个人,赋予维烈生存的意义,他本身是个永无过错的人,可以说,维烈把他当成神来崇拜。而和基连相似的席恩,他的存在对于维烈来说是种亵渎,而席恩对维烈的鄙夷也意味着基连对于维烈的不承认,但席恩毕竟不是基连,对这种宣判维烈自然会反抗。从维烈对待席恩的手段来看,他对基连未必没有恨,对方剥夺了他的自我,将他当成祭品为魔界而牺牲,还不承认他的付出(对维烈来说如此),但他对基连不能有恨,于是负面情绪就转移到了席恩身上。 按肖恩的逻辑,如果维烈囚禁席恩是为了报复对方对肖恩做出的种种卑劣之事,那么他的行为是正当的,如果是出于自己的愿望,那么是不正当的,当维烈潜意识中的念头被揭露出来,他便罪无可恕。 维烈的罪,在于折射和放大他人的罪,固然人格的残缺和不能匹配的强大力量共存于身是主因,但也正由于人格缺失,哪怕他真正的愿望依然存在也被压制,他的行为必须以他人的愿望为前提,众人如肖恩在指责他的同时却不思考,他的行为是否正是自己想做却碍于某些原因无法去实现的,当然他们不会思考,因为他们和维烈一样无法承担内心的真实。 在小说里,没有可供所有人参考的标准道德,对错的判断显得粗陋而充满私欲,从被人情关系所束缚的众位主角身上可以看出,这种原始道德自身矛盾重重,那么以它去要求维烈,自然导致他的行为只能在失德的怪圈里越陷越深。可以说,维烈是无秩序无道德的大环境的牺牲品,周围人的意志以他作为战场交锋,却要他承担所有的后果。 故事的结局,维烈爱上了莉,却因为他无法说服自己自私地独占莉而放弃,他最终一无所有,因为他可以拥有的都奉献给了别人,包括他自己,倘若别人需要他,他还算拥有着什么,可随着书中角色一对对配起,没有人再需要他。 非常阴暗地想,维烈的例子大概是告诉我们只有自己才值得自己付出,对别人的付出什么都获得不了,只会让他们更加得寸进尺,随意索求,如果自己的利用价值足够大,那么可以短暂地拥有类似感情的依靠,如果不够,那么被抛弃是理所当然的事。 想起一句歌词,“你会爱我如我爱你一般吗(wouldyoulovemeasiam)”,答案是不会,付出爱和付出其他一样,都是一厢情愿,没有回报。 席恩·奥古诺希塔 超越世俗礼法而存在的人格完满意志独立的人,千锤百炼出的真正意义上的完美的人,在他的面前所有人都得惶恐乃至厌恶,因为他的完美反衬了他人的不完美。 他由罪恶浇铸而成,他人对他犯下的罪,他回报世人的罪,人们看着他,就像被强迫面对自己的罪行,不可逃避,没有借口。 某种意义上讲,他和维烈是一样的,都背负着常人避而远之的罪恶。如果不是将自己的罪过记得历久弥新,维烈不至于不堪重负,如果不是将别人对他所犯的罪铭刻心中,席恩没有毅力和勇气抛弃一切只为达成自己的目的。永不遗忘,永不原谅,无论是对他人还是对自己。区别在于,维烈无法承受,而席恩可以。 他昭告着,世人都是欲望的奴隶,名为快乐和幸福的欲望。 幸福是剂毒药,让人耽于其间而抛却了自我。肖恩对他说,可以原谅他的罪过,希望和他回到过去,他拒绝,因为他不原谅,更不许他的弟弟原谅。他在被伤害中依靠着恨意走到了巅峰,即使他富有一切,也不愿放下仇恨,尽管那情感事实上已经不存在了,但那毕竟是他,过去的他,不能抛弃,便继续执念。他不是肖恩,可以为了未来的幸福和快乐放下过去的不愉快,做出形同背叛自己的行为。 对于肖恩来说,只要快乐就好了,不需要对谁忠诚,没有谁对他是真正重要的,谁都可以被取代被替换,不变的是心情。他是生命中的浮岛,只活在当下,过去与他无关。没有人格,没有原则,哪怕肖恩的幸福再怎么令席恩羡慕,也不会让席恩做出相同的事,对他而言,人格和原则比幸福更加重要。 席恩曾经一无所有,不仅仅是没有财产,没有亲友,还是没有尊严,没有自由,绝对的孤立无援,对整个世界以及世界上的所有存在来讲,他什么都不是。但他还有自我——生命和力量,所有人都抛弃了他,如果连自己都放弃了自己,那便是万劫不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人生中最重要的是自己。 在心底,席恩也向往幸福的生活,这是人的本能,但如果支配人的只有本能,那么人和动物有什么区别。支撑着席恩的正是他的自尊,决不堕落,不向欲望低头,不被一时的情绪所左右。 文明的原初是欲望,而这本小说带我们回到了文明之前,没有道德和法律这些欲望和欲望互利共赢的产物。判断对错是非是个无解的圆,任凭那些聪明人推演计算依然找不到出路,唯有重新界定自己的秩序和答案并遵循它才能走出这个谜局,既是立法者也是守法者,这是席恩的答案。 这样的人只能存在于小说中,作者在他身上寄予了太多的期望,让他完美得太过虚幻,幸好作者给了他许多弱点,给他增添了一些人味。 席恩对肖恩的感情,与其用爱与恨去区分,不如简单地概括为独占欲。换作任何人拥有幸福的生活都不会让席恩如此忿恨,但是肖恩,应该和他一样的弟弟就不行。在席恩的人格尚未被锤炼成形前,他本能地希望有个人可以分担他的痛苦,这个人只能是肖恩,用命运共同体去解释不如直接说是因为他想占有他,同化也是占有的一种,因此席恩不遗余力地迫害肖恩直到对方内心和他一样阴暗扭曲。而这个愿望除了被史列兰点破外,最明显莫过于当肖恩遇到危险时,席恩挺身而出保护他并宣告“只有我可以折磨他”。肖恩对他来说是最早的希望,他可以在拥有自己以外拥有一个弟弟,他后来的复仇也可以理解为把肖恩从光明之处抢回到自己身边。席恩给自己的理由是肖恩背叛了他,背叛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但当肖恩指责说是席恩要求他背叛,席恩知道他们之间没可能了,他以为让肖恩经受了他所经受的便可以让肖恩理解他的感情,原来支撑肖恩的竟然是他自己不求回报的爱,这时,席恩终于处理好了自己对弟弟的感情——内心无际的水晶兰中被忍冬草包围着的小小孤坟,曾经支撑他的,已经逝去。 因此才有了哈玛盖斯的取代,这是一种饱含着痛苦的蜕变,小龙融化了席恩内心的坚冰,不知不觉间填满了他荒芜的内心,对肖恩的期待彻底破灭后,无所依凭的他看到了早已代替弟弟的真正支撑。单纯的理性无法构成完整的人格,还需要心中真正的愿望作为内核。席恩自嘲他的内心荒芜的只剩知识,在无际的书海中寻找着却不知道要寻找什么,直到他翻开小龙的画册,回忆起他的内核——光和温暖。席恩说“我过着幸福的生活,却无法体验幸福;我被爱我的人包围,却无法爱他们”,法娜粉碎了他的希望,加之他自己对自己的厌恶,让他没有勇气爱人,也不敢相信被爱,幸好小龙带他走出了困境。秦蒂斯操纵小龙谋杀席恩,这是个考验也是个证明,在心之监牢里席恩抚摸着小龙为他缝的扣子,他确认了自己的感情——即使被背叛也心甘情愿的付出。 结尾的席恩不再完美,因为他有了内心的软弱,他愿意走下巅峰,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是个凡人。 本来还应该写下《满愿石》三大魅力反角中的最后一个,罗兰·福斯,可惜这个角色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哪怕从写作角度来讲他才是写得最好的那个角色,但这个人物身上没有任何让我深思的地方,倒是他的弟弟值得一写,不过有了前面两位,推导法利恩·罗塞的内心并不困难,也就不多赘语了。 ****** 致谢作者finsternis。 悖谬之美——简析法利恩·罗塞 法利恩这个角色我私人认为小姆的设计思路非常巧妙,但写的时候没能写到完美,至少相比维烈和罗兰,法利恩的形象缺少深化和超拔。这可能是因为小姆对宗教思想十分排斥,满愿石里随处可见对宗教的讽刺,但这种讽刺流于表面,与起点常见的教权合一体制的腐朽观点无异,与其他小说侧重表现神职人员的堕落和虚伪不同,小姆更多的是表现宗教的愚昧,认为宗教只是上位者愚民以维护统治的工具。 在她的小说里,中南二城均表现出********体制的弊端,尤以南城战败而焚满愿师为最甚,而最为开明的东城,则号称多神、信仰自由,也就是不提倡宗教信仰,正如当今中国,中南没落东城崛起,可见小姆在宗教问题上的倾向。另外主要角色,或者说稍微有点见识的人物,没有一个表现出对宗教的皈依,这在她所描述的神权思想浓厚的艾斯嘉可说是完全不符合背景。唯一可能成为例外的就是法利恩,但由于小姆自问无法理解宗教,因此没往该方向发展。 法利恩是水神的神眷之子,这是承自他母亲的地位。身为祭祀,他母亲需要对神守贞,却与上任东城城主苟合,被世人所鄙。按理来讲,法利恩作为私通的产物会被处死,他母亲为保他一命,见儿子出生便自绝于神殿,于是水神的神眷之子的位置自动落于法利恩。 他因为神眷之子的身份活了下来,却也因为他母亲是神眷之子而备受鄙薄。上任城主不久便被暗杀,法利恩童年几乎是一个人无依无靠地过下来的。他在心底将母亲之死归罪于水神,仇视自身神眷之子的身份,却不得不依靠这身份得以苟活——这是他后来排拒神力而转修黑咒术的原因之一。此外,人们希望神眷之子存活,却不希望他法利恩存活,因此自小,他的存在就被众人所否定,也没有人关心他如何——只保证他不死而已。 小姆说法利恩遇见罗兰的时候,不知道自我为何物,不在乎生也不在乎死,只是任人摆布,这点上她不能理解,我也无法赞同。我倾向于认为法利恩具有自我,但他的自我被自己扼杀掩盖,因为他的自我与他的外在不能共存。年幼时的法利恩在自我的概念上是负的而非正的,即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他不肯接受水神的神眷之子的身份,其实是对自我的发现。然而这样的自我如果外显于世,他便不得存活,他只能以伪自我的外显存活,即以神眷之子的身份。而神眷之子是什么,该如何,全仗他人说法,这才是他在表面上看不出有自我的原因。 负向的自我概念无法构成坚实的人格,当法利恩不再受迫于外界的死亡压力时,他必然开始寻找正向的自我概念。但人的自我概念诞生于存在的过程,如黑格尔说绝对精神,绝对精神要成为自己,就要下放到现世,通过现世的体验回归自我。而法利恩的存在过程,也就是他的人生,所能赋予他的自我概念恰恰是被他真正自我所否定的,在这样的环境下,唯一的契机是罗兰。 罗兰是唯一承认他却不把他当成神眷之子看待的人,简单说来,就是罗兰认可了法利恩真正的自我,而不是外在的伪自我。于是与罗兰的关系就成了唯一可以提供正向自我概念的存在过程。用宗教观点来看待,罗兰就是法利恩认识并皈依了的那个神——这里的神非指上帝,而是超乎存在之外的至高。 人生的意义为何是人类一直探讨的问题。以我最近读的魏晋玄学来讲,人生的意义合名教还是任自然?王弼认为万有之上的无决定了人生的意义,嵇康将无解释为自然、逍遥,于是人该越名教而任自然,郭象认为无不能生有,有者自生,于是人生的意义应该由自身产生,而不是超越人之上的无。用这些概念来看法利恩的情况,就是郭象的观点不适合他,他无法自己生出自己的存在意义,于是需要王弼认为的无来赋予。 用西方的观点来看,人如果找不到存在意义就会焦虑(海德格尔)或者恐惧(克尔恺郭尔),萨特主张的虚无主义——人的存在是宇宙的偶然,并无意义可言——只会导致人的自我放弃,会让人长久地处在内焦虑状态,而人要摆脱这种状态,就需要出发去寻找存在意义。而人无法自己赋予自己以意义,这样只会导致不断的怀疑和自我否定(我得说东西思维差异巨大,东方人似乎就不觉得自己赋予自己意义是狂妄之举*),必须由高于人的存在来赋予。这个高于人的存在是什么,就众说纷纭了。 回到法利恩的情况。因为自我概念的残缺而无法自己赋予自己以存在意义(貌似小姆认为这是病态而非常态,我的观点和她相左),他必须对外寻求存在意义,以及存在意义的赋予者。由于他对神的仇视,他不会向上寻求意义的赋予,而是平行向外,这也是他以罗兰为至高的另一个原因。 事实上,两个过程是一体的。人向神寻求存在意义的过程其实是向自己的经历寻求存在意义的过程,因为自有神概念以来,并没有谁真正获得神启,归根结底,人的存在问题还得由人自己来解决。用郭象的观点来讲,就是独化,从自性出发,自然放于外,内外统一,人的意义由其本质赋予,只是外国人要区分本质的人和实际的人,于是有至高、超越人的概念。 对法利恩而言,无论他是向外寻求,还是向内寻求,除了神眷之子的存在意义,就只有他和罗兰的关系能够构成他的存在意义。罗兰把他当弟弟看待,于是他的人生意义就是成为罗兰的弟弟,这成为了他人生的唯一目的,以这个目的为核心,可以统一他的自我,从而达到人生的完满和大成。 如果仅止于此,那么这个角色也只不过是平庸,远不达我所说的奇崛之境,真正巧妙的构思在后面。罗兰有两个弟弟,除了法利恩还有伊芙,因此法利恩感受到了自身存在的危机。他可以被伊芙取代,他没法独立出真正的自我,他的自我和伊芙是重叠的,这样的情况让导致了存在危机。由于他和伊芙共用一个身份,他在潜意识里始终被伊芙威胁着——伊芙的存在就是对他的存在的抹杀。因此他放弃成为罗兰的弟弟,而成为罗兰的下属。 罗兰在法利恩的观念里对应着至高,罗兰是完美的,他的指令需要被绝对的执行——在这一过程中,罗兰的位置从平行在外开始上升,最后升成超越人的存在,这时,罗兰才真正成为法利恩的神。满愿石的故事发生时,这个过程已经走到末期了,法利恩无法称呼罗兰为哥哥,只能称呼他为大人。他们二人的关系被绝对化了,从法利恩自身以外,成为了他自身的一部分。 这时,法利恩的人生意义的赋予者是谁就变得值得考察了。感受到伊芙威胁时,法利恩的人格已经出现了正面概念——不能被取代,必须是独一的,个体的。这就意味着他有能力去构建自己的存在意义了,选择成为罗兰的下属正说明了这点。因此,最后法利恩的人生意义,是他自我人格外显而造成的,并非外界的赋予。小姆说法利恩没有真正的人格,只是罗兰的影子,我无法赞同。 在法利恩构建人格的过程中,罗兰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但并非罗兰有意施加给他。法利恩人格的形成,是他自己的选择,是成为自己的过程,而非被外界硬性塑造出来的。他的人生,从人格被压制,残缺到健全而坚实,完完全全是自己构造出来的,罗兰只不过充当触媒。这正是小姆构思的高明之处。 身为神眷之子,却憎恶神明,这是第一重悖谬,憎恶神明,不信仰神,内在却表现出对信仰的需求,行为和人生暗合宗教皈依之理,这是第二重悖谬,看似依附于人,其实人格独立而健全,这是第三重悖谬。真假虚实叠加起来,这个人物一共需要认识六层,在人物塑造上颇为华美繁复,很具有借鉴意义。 而表现人物方面,法利恩这个角色也充满了悖谬之美。他的外表天生就是侍神者的模样,貌美不似凡人,自然微笑起来便是圣洁出尘,且不说他不信神甚至憎恨神,他行事也多是阴暗污秽,手段阴狠,六亲不认。对外是大神官的身份,其实是谍报与暗杀事务的主管。看似谦卑温和,彬彬有礼,实则锱铢必较,刚愎自用。小姆说他是罗兰手下最肮脏的一枚棋子,不外如是。 表面上的悖谬尚可写就,人物塑造上的繁复却有天时之利。满愿石写作时间极长,且正逢小姆迅速成长之时,前后有两版,相差极大。其中最有研究价值的维烈,席恩,以及法利恩,都做出了极大的调整。维烈在原版是终极boss,魄力十足,现版却成了温吞小绵羊一只,甚至被小姆说成“万年幼稚男”;席恩和肖恩起初是一个人,也就是救世主圣贤者,现版他变成终极boss,专管屠神;法利恩最初形象十分单薄,就是个完美下属,他的戏份不多,也没有发展机会。因此满愿石前后有许多不统一的地方,而维烈也是断层十分明显的角色,只是因为篇幅过长,没什么人注意。 虽然在调整和补完的过程中,法利恩的形象变得更有挖掘深度,但限于出场机会不多,还有些地方没能继续深入下去。这也是我和小姆意见不同的地方,她不将法利恩的行为归结成信仰精神,而只看作生活的依据,从而无法上升到存在问题上,进而讨论存在者的原始诉求和动力,使这个角色仅具有一般的悲剧性和悖谬感,而缺乏深层次的虚实错综。此外,她不认为法利恩的人格是健全而成熟的,因此没能写出从压抑到解放、从虚无到实有这一返归自我的过程所具备的上升超越之美。可以说,由于作者在宗教问题上的回避态度,法利恩只是个未完成的二流配角,实属遗憾。 事实上,长期以来我所追寻和探索的人物塑造正是这样的模式。一个人物就是一套理论体系,它有一个核心概念,这个概念可以被逐层解析,这就构成了人物的多个层次。我崇尚悖谬错综之美,因此从一个层次跃升至另一个层次,必是因为难以调和的矛盾,即人物相左的两个特质可以被更深一层的原因所解释,而每一层都可以被最终的核心概念所统摄。既错综繁复,又和谐统一,构成相异相合之美,而形态上的上升结构,亦有升华超拔之美。 进一步说,核心概念象征着宇宙真理,而下涵的各个层次则是宇宙的现实,当宇宙的一切现象都能被终极真理解释时,理性与逻辑的光辉才能达到最高。如建筑物的结构之美归根结底是数学之美,人物的层次之美其实是逻辑之美,这都出于我对理性的推崇。 人物塑造的层次带来的美感是技巧上的,而思辨之美才是小说终极光辉之所在。一本小说能将现世诠释得怎样深刻,它的真正魅力就有多少。就人物塑造来讲,超过满愿石的小说我看到过的实在不多,也可能是分析能力有限,更复杂的我也看不明白,比如龙枪在人物塑造上就极为晦涩。但满愿石并不是我读过的最好的小说,就在于它涉及的理论还比较浅显。更多我尚未分析完全的理论,如龙枪的个体概念下归返自我的实践探索,如小椴文中群体环境下个体的证实与达成,如加工师文中虚无主义笼罩下拥抱虚空的生死价值观,它们并非用人物去表达,还有更多巧妙而我尚未入门的方式可以用小说构建出复杂严谨的理论体系,这正是我需要去探索的。 致谢马甲被扒的小f同学~ 7年的留念,读满愿石全感 2014年四月二日,正好是愚人节的后一天,我终于把《满愿石》的正文和后传都看完了,鉴于外传实在是过于零散,打算以后再慢慢补完。因为是感文,也没写啥大纲,算是想到哪写到哪,如果过于混乱和跳跃敬请见谅。 于是,开始跨越七年的回忆之旅! 当年我还是初中,正好是处于一段想看女主文的小说,而且那时候有个臭毛病,就是喜欢看字数多的。我记得当年好像是从《黑暗学徒》还是哪本小说的推荐过来的。 当时是把小说拷贝到电子词典里看,而满愿石是很久没有过的能让我一直手捧电子词典爱不释手的类型。记得常常是第二天有课,还看到了午夜12点。对于现在已经是大学生的我来说是常事,可是以当时平均10点睡觉的初中生来说,满愿石的魅力无疑是破格的。 不得不说,满愿石的人物塑造真的很不错,虽然姆大多多少少也有一些女性作者的一向的通病或是习惯:比如说满里面长得帅到没天理的人太多,而且这其中居然还有高低之分,以至于最后出现的几个完全想象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对,说的就是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神明!相对于那些该死的神,像是维烈这种样貌温和(好吧其实是气质)和其他女性还比较好想象些。 本来不是想这么早说维烈的,不过既然谈到他我们就顺着说吧。对于维烈,其实主要想说的只有一条,也是姆大在后记里提到过的——白维和黑维到底谁是原本人格,谁是虚拟人格?我翻了不少帖子,发现姆大的倾向更倾向于黑维是原本人格,白维是虚拟人格。实际上,在这之前我还认为黑维是虚拟人格——理由我之后会说明,不过现在我更倾向于:不管是白维或是黑维,都不是他原本的人格。为什么这么说,我个人是这么想的:维烈在这三亿年一点一滴不断地抹杀自己原本的人格,最后剩下的白维确确实实是个被众人拍扁揉圆的“工具人格”,不过黑维却也不是真实人格。因为黑维只是维烈真实人格的残渣,并不是完整的人格。 我观感中的维烈,其爱与恨的中心毫无疑问是来自于他的父亲,伟大的基连大人。是的,包括维烈对席恩的恨,说到底根源也是因为基连。我不得不怀疑,维烈在折磨席恩的同时,也在发泄当时的自己都没发现的对基连的恨。所以,当黑维说出父亲在不在已经无所谓的时候,我甚至对于他是否是维烈这一点都抱有怀疑。他是把维烈原本人格尚在时的一点感情无限放大的结果,这种产物,我实在是无法认为他是维烈。不过排除这一点我同样也很喜欢黑科技者大人。不过黑维席这种配对实在是敬谢不敏,毕竟我还是认为维烈的情感中心应该是基连而非席恩。 说回白维,说他完全是虚拟人格倒也是冤枉了他,因为就算再少,他也已经还有着原本维烈的残渣。实际上当后传里维烈向基连吼着:“我恨你”的时候,我心里着实是痛快的。而基连的回答也着实让我更加开心。我本来还期待维烈能坚持下去瞒着菲莉西亚,不过白维的血性终究只有那一丢丢呀(苦笑 其实我觉得就让维烈陪着菲莉西亚没什么不好。千年的时间,该给菲莉西亚和帕西斯新的选择机会了。而且私心里也实在希望小公主莎莉耶能有个好的归宿。莎莉耶训有些愣愣的帕西斯实在是戳到了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啊。可惜维烈终究瞒不下去,老好人性格发作。怒其不争,怒其不争啊(笑 关于反派们。 除了黑科技者这个昙花一现的boss之外,这个作品的反派姆大列了三个人:席恩、帕西斯、罗兰。帕西斯因为有肖恩的关系,其实只能算是半个反派,而且很多时候是附属在罗兰阵营里,所以反派的感觉始终没有多少。重点来谈谈罗兰和席恩。 我在这里要朝天怒吼:作者到底多喜欢反派啊啊啊啊啊!反派啊啊啊啊啊!派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嘛,文中字里行间对于反派的优待和维护真的是好高。当年小还不怎么觉得,只觉得:席恩好厉害,现在完全能看出其实反派才是姆大亲儿子的感觉。 罗兰这边,我其实特别不爽他,尤其是描写他和拉克西丝之间暗斗时。论能力,两人相差无几。但是罗兰有几次真的完全凭借好运从拉克西丝那里扳回一城。比如拉克西丝反叛时暗精灵的干扰让她没杀掉国王;围剿罗兰时帕西斯随便逛逛解围;最后和拉克西丝决斗时候凭借神剑的特性杀了她。除了这点,罗兰身上更是无数优待。而相对应的他所受的苦其实在那个年代也不算是最惨的。所以他真的太好运了。所以当最后他大业功亏一篑的时候我心里无意是痛快的。所以其实我对罗兰这个人物本身倒是没什么恶感,但是他运气实在是太好,所以让我产生的不爽感。 然后说说席恩。作为整个作品最大反派的他,我的心情是很复杂的。从最初的厌恶反感到后来的感兴趣和佩服,这之间的转换其实颇值得玩味,不过哪怕到最后我心中都留有一根刺——席恩最后也没有为对肖恩徒弟的那些事情做出交代。维烈那千年的私刑说句不好听的或许为自己多些。不过随着打字,我逐渐也想开了,毕竟除了帕西斯和莉,另外几个人都表示事情已经过去了(甚至连露西都这么说了我真难相信啊喂)。而帕西斯和莉从我们读者的角度讲,席恩确实有想补偿,而且他也确实这么做了。所以这最后的一根刺虽然多少还有,不过也释然多了。 席恩的很多情况和罗兰不同,不能以一句运气搞定。其实他运气虽然不及罗兰但是也不错啦,利用个海精灵就得到个神器,跑趟井边又得到个神器。感觉神器跟路边货一样(摊手)。 不过更多时候是靠着他自己的后手、谨慎赢得的一线生机。后传里的神仆备份和灵魂附在蛤蟆该死——这该死的输入法,哈玛盖斯身上最终逆转就是好例子。 聊完反派聊聊正方。 正方之首杨阳性格之塑造真的没话说。从最软弱到最极端都是那么真实。我真心觉得作为一个从小在地球长大的17岁学生来说,没人能比她做的更好了。就算是冰宿在相同的情况下也未必能比她做得好。不做作,有私心,明事理,偶尔的软弱和不能坚持,作为一个人来说,太真实了。当然,这也是笔墨描写最多的功劳。不过五个穿越者,人物真实程度其次的却不是昭霆,而是轩风。性格多变、自主、孝顺、坚强,以及面对死亡时的软弱和拒绝贝姆特的冷静,那一层层的面具太棒了。而另外三位,各有千秋吧,邱玲可能更胜一筹。毕竟乖乖女在地球早餐席上的那一番话实在给人印象太深,加深了这个人物的形象。 男性里面神都没什么好说的,诺因我很喜欢,心灵强大,也自私护短。如果有这么个朋友那实在是太令人觉得开心了。嗯,臭脾气我也不怕,不如说我身边就有这样的朋友(笑 然后是月和扎姆卡特。龙真是一种值得憧憬的生物,从不迷惘,从不犹豫,笔直的向着自己的欲望但却又充满高洁,令人向往。月跟席恩很相似,就不多提了。不过当时微笑且温和的张嘴骂街实在是令人捧腹大笑啊。龙王啊龙王,你就一辈子气管炎吧233 肖恩这货没啥想提的,因为本身不是什么复杂的人物,文中也已经剖析透彻了,直说观感的话就是:这货其实挺无辜的。因为哥哥一句话搞成现在这性格,结果也因为这性格和哥哥永远无法再回复以前那样。 耶拉姆怎么说呢,后文有些酱油,不过也是个很容易懂的人物,不多提。 啊啊啊!!我把小公主莎莉耶给忘了!该死该死……莎莉耶是我非常喜欢的人物,尤其是那种在黑暗中渴望光明的一面。不像帕西斯,他因为在黑暗中呆的太久,已经不希求光明的存在了,这太悲哀了。 希莉丝我觉得是被席恩、魇魔女皇和她老妈联手给坑了。要不野心和爱情在她心中孰轻孰重还有的一拼,最少结局也不会这么凄惨。 然后说说其它有爱的人物。 之前我曾说过最喜欢的人物是基连。现在稍微有些变化。 故事的前半段,最喜欢的人物毫无疑问是拉克西丝。一介女流一手撑起腐败堕落的德修普王朝,堪称德修普王朝最后的希望与良心(等等,良心是怎么回事?)。人格魅力完全一等一,胜过那个伪君子罗兰不知几筹。(罗兰自己也承认是伪君子来着,我这真没黑他)如果以人格魅力为一个评判标准的话,拉克西丝、席恩和基连、优我觉得是第一梯队的,罗兰、德修普、贝姆特只能算是第二梯队。 张扬、炫耀,但是又能兼顾高贵和气质,能力和权谋也是一等一的。我的朋友曾经问过我,如果我要是选择一个人效忠,我会选择什么样的领导人。当时我的回答是我无法想像向人效忠的情景,只能说是看某个人的目的会让我觉得有趣于是去帮他。不过再重看了之后我要修改我的答案,如果有机会向拉克西丝这样的人效忠的话,我想我是不会犹豫的吧。 这个女王,值得效忠!(这个敌人,值得一战——哪里不对 后半部分毫无疑问还是基连大人。冷静、睿智、尖锐、果断。除了昙花一现的黑维,唯一能够和席恩站在同一境界的存在。在后传中更是破译都主数据库和源代码的科学家。实在是让人不能不心生景仰和倾慕。可惜戏份太少了啊!严重不满!抗议!退票!我要基连大人更多的戏份!(拍桌子 对于真理道路的追寻,我认为基连会领先席恩一步。因为基连已经没有牵挂和负担,而席恩多少还要顾着天空之城(你说魔耶?你看基连连儿子和孙女都不管了就该知道他才不在乎这帮混小子呢)。 然后后记中姆大曾经说过基连不知道自己没了个儿子输了席恩一筹这一点我不太同意。说是基连输了儿子,但一是基连都不知道有这个儿子,二是同样是儿子,席恩那个是个龙啊,和人相比本身就不公平。更别提蛤蟆该死——够了输入法!更别提哈玛盖斯的生长环境其实比维烈要好太多太多了。 人物篇基本上就到这里,后面稍微聊聊情节。 首先要说,姆大最后神战篇的笔触比之前简介有力多了,可以看出长足的进步。之前的很多描写真的下意识就跳了,有些描写真的很水没内容。然后紧凑感也上来了,神战篇篇幅不长,却是节节精彩环环相扣。 然后后传部分我要吐槽:姆大当时你绝对在搞dnd吧!克敌机先、锋锐术什么的明明就是dnd的法术啊!前面还没有过这么明显的dnd痕迹啊!(好吧之前出现油腻术的时候我就应该有警觉了)。在这里姑且一问,不知道姆大有没有跑过dnd团呢?我最喜欢的职业是phb2里面的幕刃。持双手巨剑+克敌机选+血刃术扣5血,1级爆出5d6+6的伤害轻轻松松,实在爽。 咳咳,跑题了。接下来是一些情节上的不满意。这也是之前我说反派是姆大亲儿子的论据之一。后期的笔墨近乎都在席恩一人身上,完全不再是之前部分的群像剧,反而是席恩一人的独角秀了。除了杨阳刚回地球那一丁点儿的剧情之外,这部书的主角已经是席恩,而不是杨阳一行人。 席恩的处理本来应该是暗线的,是否是因为姆大对他的喜爱导致升到了明线上呢?但是这样故事的架构上其实就有些跑偏了。实力强大和存在感不一定非得用戏份来衬托,基连就是个好例子。身为暗线主角的戏份把明线主角的戏份都抢掉了,我觉得这个处理说真的不是很妥当。也是整个满愿石小说架构上我觉得最值得诟病的一点,不知道这一点姆大是否同意。 除去这一点之外,一些细节上的坑没有填上也是颇为遗憾的一点,不过这个不能强求,总不能为了这些细节去破坏整个收尾剧情的流畅感。不过从侧面看也是姆大设计上多少出了些问题。导致没有地方安插。 咳咳,以上,就是鄙人不自量力的点评。希望不要被众信者扔西瓜皮扔的太多。(笑 最后是一些个人感兴趣的问题,希望姆大解答: 1、隐设定中黑维和索梅娅活在虚空境界,那么从世界观角度讲虚空境界是什么样的存在? 2、隐设定中神官还活着?那么是怎么样的一种活法?用魔法做出的分身还有灵魂是么? 3、始源之海和原始之海是相连的?还是说是一个东西? 4、昭霆和耶拉姆最后是选择了正常的死亡还是永生?(毕竟另外四个都永生了——冥神秘书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永生吧) 5、基西莉亚最后怎么样了?基连到底怎么看现在的她? 6、莎莉耶呢?莎莉耶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样的?帕西斯最后和菲莉西亚又在一起了?帕西斯是什么时候恢复的?那个剑中的痴情公主呢? 7、短短50多年,希莉斯就决定和肖恩一起回归瀛海了?总觉得他们会再过一段时间啊。毕竟最后是那种结局,希莉斯应该更想和肖恩多相处一段时间吧。 8、拉克西丝和克鲁索呢?他们俩之后怎么样了? 9、从时间轴来说,最后的时间点是停在了外传「复活」这一章是么?没有接在后面的外传了吧? 10、姆大还打算继续这个世界观的故事么?尤其是后魔皇时代的故事。 没想到开始写是昨天,写完所有想写的已经是3号了。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就如同满愿石陪我走过的这7年。时间匆匆而过,带走了不少的东西,也给了我们不少新的东西。不过总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比如留在纸上的文字,比如龙的信念——你只能毁掉他们,却永远也无法改变。 永远,永远。 2014年4月3日星期四 于自家床上仰靠着装的跟名家一样打下这行结尾(笑) ****** 从贴吧搬来的热腾腾感言~最好的完结评。 转轮之刻 星光透过玻璃天顶洒进室内,在相同材质搭建的四壁和地板上反射出璀璨的银芒,使广大的房间成为被夜色和群星包围的神秘之境。中央摆放着一张造型典雅的靠背椅,椅上端坐着一个少年。及腰的长发比夜空更漆黑,昂起的脸庞微带病态的苍白,衬得一双黑眸更加幽深,连满室的星光也无法真正照进他的眼底。 哗!一面墙壁突然出现一个空洞,奔进一抹娇小的身影,发出与个头相符的清软童音: “小维!” “玛格!”少年惊讶起身,原本漠然的神情瞬间鲜活起来,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疼惜。他三步并两步迎上前,将来人抱起:“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人家睡不着。”女孩伸出短短的双臂搂住他的颈项,嘟起红润的唇瓣,“小维讲故事!”从脸蛋看,她顶多只有五六岁,但精致的五官已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少年捏捏她的俏鼻:“我的故事已经被你榨光了。” “嗯~~不嘛!小维讲!不讲人家不睡!” “乖女儿,你又在缠着维烈了?” 门外大步走进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乌黑的短发略为鬈曲,长相并不十分俊美,却有股英伟之气。最吸引人的是他一双紫水晶般的眸子,闪耀着活力的光彩。 “爸爸!” “王。”维烈连忙放下玛格,单膝跪地。黑发青年——第二代魔王艾尔拉斯希亚一手抱起女儿,另一只手朝他挥了挥:“得了!咱们都几亿年的老朋友了,还闹这种虚文干嘛!” “礼不可废。” 艾尔拉斯翻了个白眼,实在很受不了对方这一点,有心让他吃点苦头,当下故意不理睬,转向怀里的爱女:“宝贝,牙刷了没?” “刷啦,小维监督的。可是他一监督完,就跑掉了,都不理玛格。” “嗯,真可恶。可是你为什么不来找爸爸,偏找这小子?” “因为玛格比较喜欢小维嘛。”魔界公主毫不犹豫地说出令父亲大受打击的话,“而且小维年纪小,和玛格有共通语言。” “他年纪小!?他……唔!”当场跳起来的艾尔拉斯蓦地僵住,嘴巴一张一合,就是发不出声音。 “来,玛格。”维烈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将女孩抱回,看也不看变成石头人的主君,“我们回房讲故事。” “爸爸怎么了?”玛格蕾特发现了父亲的异状,不解地问。 “不用担心,间歇性的神经麻痹,一会儿就好了。”维烈随口胡诌,抱着玛格走出房间。 “什么是‘间歇性的神经麻痹’啊?” “老人常得的一种病。” “爸爸果然是老人,还不承认!” 虽然被石化术束缚着,魔王还是气得浑身发抖,在心里一遍一遍重复血誓:维烈!你给我记住!! ****** 有华盖的豪华寝床上,小小的公主搂着心爱的玩具熊躺在被窝里,聆听身旁的人用温润的嗓音朗诵故事书,渐渐地,眼皮下沉,打了个哈欠。 瞥见这一幕,维烈放低音量,正好故事接近尾声,他耐心地念完最后一个字,合上书,起身帮床上的人拢好被子。 “小维……” “嗯?”没想到对方还没睡着,维烈吓了一跳,但接着就从女孩模糊的语声、紧闭的双眼判断出她只是在说梦话。 “玛格长大了,要像书里的公主一样,和小维永远在一起,过幸福快乐的日子。” 魔界宰相怔了怔,随即,发自心底的笑靥浮现在他与年龄不符的清俊容颜上。 “如果你长大还记得的话。” ****** 时光匆匆,转眼六年过去,玛格蕾特从“女孩”迈入“少女”的门槛。矮小的身子抽长为苗条的身板,也勾勒出青涩的曲线。但在维烈眼中,她依旧是那个喜欢抱着他撒娇,不听故事就睡不着觉的小磨人精,直到那一天—— “玛格。”象征性地敲了两下,维烈就推门走进,“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丝不挂的娇躯和一张错愕的脸蛋,旁边站着一个手捧干布和浴袍的侍女,也用惊讶的表情望着他。 显然,房间的主人刚从浴室走出来,正准备擦干身体穿上衣服。看到这样的情景,魔界宰相还是面不改色——他不认为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玛格小时侯和他一起沐浴也不是一次两次,而在他看来眼前这具刚刚开始发育的身体和记忆里那软绵绵胖嘟嘟的小身子也没有丝毫两样。 “讨厌——” 豆腐被吃光的豆芽公主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抄起手边最近的浴袍就朝木头宰相丢去,“你这傻瓜!还愣着干嘛,赶快出去!” “玛…玛格?”耳朵嗡嗡作响的维烈才掀下头上的浴袍,就被一连串咒骂和接着丢来的抱枕砸得晕头转向:“色狼,还看!我杀了你这白痴、笨蛋、蠢驴……” 盛怒之下,玛格出手毫不留情,抱枕丢得又快又急。运动白痴的维烈哪里避得开,只好侧过身,一手抱紧原本打算送给对方的宠物兽,另一只手护住头。这样的防御聊胜于无,自然被打得连连倒退。最后是侍女看不下去,一把将他拉出了房间。 “莉琳……”维烈喘了口气,神经一放松,全身顿时火辣辣地痛起来。常年养尊处优又体质脆弱的他何时受过这种苦?当下眼眶就红了。怀中的宠物兽配合地发出一声呜咽,更衬出一股凄凉的气氛。 莉琳看着这一大一小,感觉好像看到两只在风雨中瑟瑟发抖,可怜无助的小狗! “玛格为什么——”比起肉体上的打击,精神上的冲击更大,维烈怎么也无法相信从小看着长大,又乖巧又可爱的小天使竟会对他怒目而视,拳脚相向。 “您不明白?” “不明白!” “殿下是害羞了。”莉琳笑道。维烈依然不解:“害羞?为什么?” 外表比他稍长两三岁的侍女无言以对,半晌,摇头叹息。 “摩耶几亿年没有孩子出生,难怪宰相大人不懂。” “在玛格出生之前,我也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并没有这种情况发生。”维烈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白一下。莉琳面无表情地道:“那两个不能作为参考。” “为什么?伍菲和卡蒂丝也是女的。” 是没错,但一个是万年儿童,一个是男人婆。正在莉琳烦恼该如何解释时,门开了,穿戴好的玛格从房里走出来,看到衣衫皱巴巴,眼睛红通通的维烈,浮起内疚的神色:“对不起,打疼你了?” “没…没关系。”维烈有点结巴,沐浴后的少女散发出清新的气息,圆圆的小脸透着红晕,就像他昨晚吃的苹果,分外诱人。一双晶亮的紫眸闪烁着某种他看不懂的情绪,一如她刚才的行为。维烈突然发现这个他理应无比熟悉的少女非常陌生。 “看你的表情,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嘛。”玛格嘟起嘴,随即叹了口气,上前勾住他的手臂,“算了,先进来,我帮你抹药。” “啊,我没事。”身体碰触的瞬间,维烈失神了一会儿。温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不知为何,他感到脸上发烫。 “真的没事?”玛格想起魔族的恢复力,松开手。 “嗯。”维烈举起宠物兽,“这个送给你。” “哇——好可爱!”玛格发出欣喜的叫声,一把抱过,连连磨蹭,“小维,小维,你真是天才!” 魔界宰相刚刚褪下去的血色又泛上来,不过这次是因为腼腆。 “取了名字没有?” “没有,你取吧。” “叫它小维怎么样?” “咦!”维烈睁大眼。玛格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嘿嘿,开玩笑,我的小维是独一无二的。” 踮起脚,她轻轻在他颊上一吻:“谢谢。” 柔软的触感震动了心弦。明明是从小做惯的亲昵动作,却有种特别的感觉弥漫其中,维烈注视少女生动的表情,没来由地发起怔来。 ****** “你要去人界?” “是的。” 寝床上的魔王一脸诧异,半坐起身:“喂喂,你是不是还没睡醒?”难怪他怀疑,大清早的,太阳还没升起(注:魔界的太阳是人工太阳),就跑到他的寝宫,劈头一句“我要去人界”,谁都会认为是梦游症发作。 单膝跪地的魔界宰相沉静摇首,说出真正的目的:“我想学习人类的语言,可以的话,所有种族的语言我都想学会。” “……你真是越来越让我吃惊了。”艾尔拉斯理了理睡乱的黑发,换上懒洋洋的神气,“像前天偷看我女儿洗澡。” “王!”维烈顿时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没有……” “看到裸体不就等于偷看洗澡,好了,不用辩解了。” “怎么能不辩解!这事关我的清誉!” 艾尔拉斯转动眼珠,注视部下罕见的严肃表情,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包含了很多情绪。 “你啊,不必把基连叔叔的每句话都放心上。” “因为父亲每句话都是对的。” “对个头!我就看他不顺眼,嚣张的男人,真不知道老爸喜欢他哪点。”艾尔拉斯愤愤地道,像回忆起某件不愉快的事情,“他走的那天,我们每个人都恨不得踢他一脚,什么老爸嘛!居然……” “王,父亲真的是对的。”维烈加重语气,嘴角浮起混合着坚定和悲伤的笑意,“不然,你们也不会这么喜欢我了。” 大笨蛋! 艾尔拉斯强忍破口大骂的冲动,胸口急遽起伏。 基连赛普路斯,前任宰相,是个连神明都畏惧,惊才卓绝的男子。丰功伟业无数,眼前看得到的,这个魔界就是他一手建造。只要他兴起,千亿的星辰都可以在刹那化为粉末。和这样的父亲相比,资质平庸的维烈简直渺小到可怜,基连自己也不忌讳这项事实,总是“笨儿子”来“笨儿子”去。 但是绝大多数魔民都更加喜欢维烈,尤其是以艾尔拉斯为首的现任掌权者们,当父母和基连一起研究回归故乡的计划时,是维烈一肩扛起抚养的重担,将几个小萝卜头拉扯长大,而他自己也不过比他们大几岁。 偏偏维烈死抱着自卑不放,连受到大家衷心爱戴这种事,也归功于基连的推卸责任。不过也不能怪他,任谁有那样一个父亲,又被成天骂“笨儿子”,被父亲的助手嘲笑、鄙视,心里都会留下深深的阴影。艾尔拉斯也只好由他去,暗暗祈祷宇宙灭亡前能够看到这个友人解开心结。 “随便你随便你,你想去人界散心,就去吧。” “王,我是去……” “学习语言是吧,没差啦。”艾尔拉斯打了个哈欠,实在有点受不了对方的认真,“希望你回来时能活泼一点。对了,别忘了带土产给我。” ****** “小维要去人界!?” 玛格吃惊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一叠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去人界?” “好像是为了学习人类的语言。”莉琳向主子报告最新消息。 “为什么要学习低等动物的语言?” “这个…我不知道。” 与此同时,响起敲门声。玛格仿佛心有灵犀似地,立刻冲过去开门。果然,站在外头的正是维烈。他换下了平日的宰相装束,穿上一袭黑色的魔法袍,背着简易的行囊。 “看来你知道了。”观察两人的表情,维烈浅浅一笑。玛格晶莹的紫眸浮起泪雾,一把抱住他:“不要啦~~~人家不要小维去人界!” “我只是去一会儿时间。”维烈预计在人界停留一到两年,不过对拥有无限寿命的魔族而言,确实是“一会儿”。 “不要!人家一天也不想见不到小维!” 维烈无奈叹息,正烦恼要怎么说服这个小磨人精,莉琳拍拍玛格,示意她到一边说话,然后就看到魔界公主的表情由忧转喜,前一刻还水汪汪的眼睛现在光芒万丈。 “小维,你去吧!晚点回来!” “啊?”魔界宰相傻眼。刚刚还哭着叫他不要走,这会儿不但赶他走,还要他晚点回来?他不禁十分伤心:“玛格……” “嘿嘿,你回来时,我会给你个惊喜哦。”玛格竖起食指,笑得神秘又开怀。 她要长成波霸大美女,让小维刮目相看! ****** 好痛…… 全身上下好像被碾过似的,无一不酸疼。痛苦的呻吟涌向喉咙,在溢出的前一刻及时咽回。 不行!不能出声!我现在是哑巴! 咬着唇,维烈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几乎在同时,一个清亮的童音传入他的耳中: “大姐姐,你醒了?” 陌生的语言,承载的喜悦却被满满地传递过来,维烈刚想转头,只觉胸口一重,一个小身影爬了上来,脸蛋正好进入他的视野。 这是张充满活力与生气的小脸,让人一见就起好感,琥珀色的眼眸睁得大大的,好奇地瞅着他,突然增添了一抹关怀,伸手抚mo他的唇瓣:“别咬嘴唇,会疼。”维烈吓了一跳,这才看清他不过五六岁大,还是个孩子。 “肖恩,别趴在人家身上。”一个八九岁,神情颇为冷漠的女孩抱起男孩。肖恩解释道:“我不想她转头累着。” “你趴在他身上,他只会更累。” “哦。”肖恩点头,朝维烈挥手,热情地道,“大姐姐,我叫肖恩!她是我姐姐,洁西卡!”洁西卡一手环住他,一手轻轻捶了他一下:“他是男的!” “耶~~~男生也可以留长发啊?” “高兴就可以留。” 维烈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努力记忆词汇,却是前记后忘,不禁沮丧。肖恩立刻注意到:“疼吗?忍一忍,医师马上就来。” 不知为何,维烈清晰地感受到这个男孩的善意,情不自禁地回以微笑。洁西卡看出他的异状,皱眉道:“你…是不是不会说话?” “啊?”肖恩吃惊地瞪视她。 “也听不见我们说什么!”见对方一脸茫然,洁西卡下了结论,心道:又聋又哑,这下可捡到个大麻烦了。不过是我们的人把他揍成这样,也应该负起责任。 “不对!他听得见!”肖恩反驳,拉起维烈的手,连连摇晃,“呐,你听得见,对不对?”看到他恳切的表情,虽然不明白他说什么,维烈还是笑着点头。肖恩大喜,朝姐姐比出胜利的手势:“看!他听得见!” “肖恩……”看出其中关节的洁西卡抚额叹息。就在他们闲扯的时候,医师和白魔法师相继赶到,听洁西卡说明了症状,再检查了一下,都面露诧异。 “奇怪,他的声带和听力并没有问题。” “什么!”洁西卡大吃一惊,第一反应是上当受骗,可是细细打量,黑发少年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那表情怎么看也不像装的,当下若有所思,“确定吗?他听得见也会说话?” “是,不过这种情况,也有可能是心理上的因素。”医师从专业角度分析。白魔法师则开始治疗维烈身上的伤。肖恩问道:“什么是‘心理上的因素’啊?” “就是受过心理方面的打击,丧失了听说的能力。”医师爱怜地摸摸他的头,这个顽皮又常常受伤的男孩是他的常客。 “好可怜!”肖恩比自己受打击还难过,转向洁西卡,央求道,“姐姐,我们收留他,好不好?好不好?”洁西卡不置可否:“他可能是从外大陆或哪个偏僻的乡下过来,语言不通,又受了很多苦,才会变成这样。” “姐姐~~~姐姐~~~” “行了行了,我又没不答应。”对这个心软的弟弟无可奈何,洁西卡叹了口气,眉间却透出宠溺,突然换了副疾言厉色的神情,指着不速之客,“你,从今天起就是珂曼家罩的人!” 维烈依然云里雾里,浑然不知自己的处境。 ****** 午后的阳光穿过树梢,烙下班驳的影子。温暖的风拂动枝桠,撩起沙沙的声响,回荡在宁静的湖滨。啾啾的鸟鸣是伴奏的乐章,吟唱着催眠的音符。 珂曼家的食客悠闲地拿着鱼杆,坐在湖边钓鱼。略带稚气的清俊脸庞一片怡然之色,比周围的气氛更恬静。 “维烈——维烈——维烈——” 随着一声声活泼的呼唤,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以万马奔腾的气势冲过来,手上还挥舞着一把木剑,不知情的人都会以为他是在杀向仇敌。 “肖恩。”维烈却丝毫没有受到惊吓,回以和煦的笑靥,然后微微变色,扔下鱼杆迎接他飞扑过来的小身子,但还是被冲撞得仰天倒下,后脑勺重重磕了一下。 “呜!”揉揉脑后肿起的大包,魔界宰相无奈地叹息,“唉,你真像个跳蚤啊。”整天蹦来蹦去,没片刻安静。 “你才奇怪呢,老是一动不动地坐着,要么钓鱼要么看书,像老头子似的。” 我本来就是老头子啊。维烈心道。肖恩拉拉他的衣襟,绽开灿烂的笑容:“跟我出去玩,今天姐姐不在,我们上街玩个痛快!”维烈习惯性地掏出手帕帮他擦汗:“你不用练习了么?” “不用了不用了,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肖恩跳起来摆了个花俏的姿势,“我是天才嘛。” “不许得意忘形。”敲了他一记,维烈收起鱼杆和木桶,笑道,“我们走吧。” “我来。”肖恩主动帮他拿沉重的木桶,一路天南地北,想到什么扯什么,语速却甚慢。对于他体贴的小细节,维烈心知肚明地微笑。 来到人界已经快四年了,这段短短的时间,他却学到很多。当初的决定果然没错,这里的人是值得尊重的智慧生物,而非摩耶的多数人以为的野蛮人。那些偏见,只是语言不通造成的误会。也许艾斯嘉的文明不发达,但是他们的精神世界远比永生的魔族丰富。 就像他身旁的小男孩。 “维烈。”放好木桶,肖恩变魔术般递出一只草叶扎的小灯笼,“送给你,我亲手做的哟。”维烈惊讶地看着这个新奇的小玩意儿,摩耶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这样简单朴实的手工制品。 “好漂亮,这是怎么做的?你手真巧。”他爱不释手地把玩,眼角瞥见友人脸上闪过异色,那是非常寂寞,想哭又强忍的表情。 “肖恩?” “你喜欢?” “嗯,很喜欢——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维烈关怀地问道。肖恩怏怏垂下头,用脚踢路边的石子:“没有啦,只是……今天是我哥哥的生日,也是我的。” “你有哥哥?你们是双胞胎?” “嗯,我们从出生就在一起了。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讲故事,一起学习,虽然他不能陪我玩。”说着说着,肖恩哽咽起来,“可是他不在了,我觉得好难过。” 去世了吗?看到他这个样子,维烈心里也不好受。 “他从悬崖上掉下去,我不敢叫义父和姐姐派人找,我宁愿相信他还活着,即使我感觉不到他。”肖恩抬眼看他,琥珀色的眸子笼罩着前所未有的阴霾,“维烈,你认为人死了好,还是活着好?” “呃?”魔界宰相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应…应该是活着吧。” “活着……席恩也叫我活着,‘好好活下去’。有时候,我真生气,为什么他要说那种话。他只要那一跳,就什么都结束了,不必烦恼,不必难过,活着的我却必须承受失去他的痛苦,听他的鬼扯。” 肖恩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 “我快快活活地过每一天,只为了他。” “肖恩……” 第一次接触到这个友人的内心,感受到如此深厚的亲情,维烈久久无法做声。 “瞎吹的啦!”揉揉眼,肖恩恢复往常的笑脸,“维烈有没有兄弟?”维烈复杂地笑了笑:“我是独子,不过我有几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妹妹。” “哦,那一定很热闹。” “确实热闹。”想起遥远的过去,维烈情不自禁地叹气,“简直是闹翻了!我每天都必须充当他们的玩具,任他们爬上爬下,在我脸上画画;忍受他们的种种恶作剧,变本加厉的破坏行为——总之就是一帮小魔鬼!幸好现在大了。”肖恩哈哈大笑:“好有趣!没想到维烈小时侯过得这么凄惨!” “现在也差不多。” “啊——你拐着弯说我调皮!” “你听出来了?”维烈轻笑出声,随即吃惊自己的反应。 这种愉快的心情,多久没有了?百年?千年? 初夏的阳光照在他细长的睫毛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 两人先来到一条偏僻的小街,这里都是卖老旧的、过时的东西。但是从音乐盒到茶杯垫、从小提琴到玻璃弹子,应有尽有,据说是店主亲自从各式各样的人手中收集来的。 维烈特别喜欢这些带着浓浓生活气息的小物件,几乎每一个都有不同的记忆痕迹。比如一只小小的音乐盒,木制的盒身上歪歪斜斜地刻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笨拙的技术却可以看出是一个妇女和孩子。他甚至能够想象音乐盒的小主人在心爱的礼物上用心雕刻的情景。而在一本老旧的植物图鉴里,夹了一张变黄的纸片,上面手写了一首小小的情诗。不知是书的主人收到的,还是准备送给自己的爱人。 而肖恩对兵器和玩具之类比较感兴趣,他小小年纪,不懂怀旧,也没有那种浪漫情怀。 转了一圈后,蹦蹦跳跳的肖恩拉着心满意足的友人前往闹市区,准备买一箱零食回家开茶会。 破坏他美好计划的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华服青年,金光闪闪油头粉面,怪声怪气地道:“哟,这不是我那亲爱的表弟吗?真巧,在这里遇见你。” “才不巧,你早就跟在我后面了。”除了义父和姐姐,肖恩对一大堆旁系的亲戚都没有好感,更不会他那套迂回功夫,直截了当地道。 “嗯?这是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洁西卡是怎么教育你的?真不象话。” 维烈悄声道:“他是谁?”基于食客的身份,他一向低调行事,因此在上下足有数千人的珂曼家至今只认得个位数。肖恩咬牙切齿:“一个据说是我表哥的大坏蛋,不要看他,眼睛会烂掉!”维烈为他的形容莞尔。拉长耳朵窃听他们谈话的对方却气歪了嘴:“太无法无天了!今天我不教训你一顿,我就不叫雷蒙德珂曼!一个一步登天的小子还敢这么狂妄!真不明白舅父为什么会把继承人的位子给你!萨桑之子又怎么样!” 我才不稀罕当什么继承人。肖恩没有说出这句话,这是顾虑姐姐和义父的立场。他们为他付出太多,多到他还不清。如果达成他们的期许能稍微回报这份亲情,他愿意。 “给我狠狠地揍!”雷蒙德手一挥,恶仆们应声扑上。 “肖恩少爷,加油啊!”附近的市民都不忿地助威。肖恩回以演员架势十足的招手:“嗯,交给我!看我三分钟搞定!” 真是的,又得意忘形了。维烈无奈摇头,赶紧退到一边——这种肉搏战,他是插不上手的。 肖恩的情势不坏,但也算不上多好,他人小力道小,尽管武艺高强,效果却不大;而敌人又人多势众,一拥而上。仗着身手灵活,才不露败相,慢慢放倒一些落单的家伙。可是想到这样会超过三分钟的宣言,他一阵郁闷。 “肖恩,小心!” 情急之下,不免心浮气躁,背心露出了破绽,旁观的维烈连忙提醒,还是迟了一步。 “总算逮到你了!”雷蒙德从后面提起他,浮起胜利的狞笑。 “放开!大坏蛋!”肖恩用力挣扎,又踢又蹬,全是瞄准膝盖。疼得雷蒙德大声惨嚎,顿时双目充血,把他的手臂反转,下一秒,响起清脆的骨裂声。 “住手!”维烈脸色一变,秀长的黑眸迸出冰冷的火花,拔下了食指的戒指。 仿佛有无形的竖琴弦延伸开去,空气中折射出亮色的轨迹,细看却什么也没有。然而这一瞬间,在场的人的确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心跳猛地加快,呼吸困难。 黑色的火焰!?肖恩睁大眼,看着友人身旁浮现的异样景象。 修长纤细宛如钢琴家的手指流畅地舞动,黑发少年以精妙的手势控制着看不见的力量,呼应他的动作,雷蒙德整个人朝后飞出,倒在地上晕了过去。衣衫撕裂,裸露的肌肤焦黑,就像被火烤过一般。 “唉!还是太粗暴了。”回过神的维烈扼腕,更后悔自己的冲动,手足无措地僵在当地。 “太……太棒了!”肖恩愣了几秒,兴奋地跳起来,“维烈,你好棒!那个是魔法吗?” “呃,也…也算吧。”维烈勉强一笑。围观的人们闻言释然,纷纷鼓掌叫好。 蒙混过关,魔界宰相松了口长气,关怀地抢上前:“手没事吧?”经他提醒,肖恩才想起来,疼得龇牙咧嘴:“没事啦。” “脸都青了,还说没事,让我看看。” “真的没事啦,瞧!”说着,肖恩神勇地挥舞臂膀,结果怪叫一声,痛出了英雄泪。维烈掩面叹息,帮他扳正关节,拖着他回家:“晚上你等着被洁西卡剥皮吧。” “呜呜呜,不要告诉姐姐嘛。” “就算我不告诉她,这里这么多人,哪个都可能说漏嘴。” 肖恩神色之绝望不亚于死刑犯。见状,维烈好笑地安慰:“放心,洁西卡顶多训你一顿,疼你都来不及了。”肖恩还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可是姐姐板起脸很可怕啊。” 有差吗?不是一直板着?维烈困惑。 “呜。”骨折毕竟疼,走了一段路,肖恩终于忍不住扁嘴。维烈体贴地道:“我来背你。” “你背不动我啦!” “喂,比比我们俩的身高,小鬼。”外表看起来有十七八岁的魔界宰相故意压了压十岁友人的小脑袋瓜,然后不由分说地蹲下来。肖恩只有不甘不愿地趴上去,但是晃悠了一会儿,他又高兴起来,好奇地问道:“维烈,维烈,你刚刚用的是什么法术?” “不是法术。”见左右无人,加上不想对这个朋友说谎,维烈叹道,“那是一种物理方面的能力,虽然我只是稍微扭曲了一下空间,还有重力和惯性。”肖恩张大嘴巴:“听起来好强哦,可是我为什么看到黑色的火?那个是什么?” “黑色的火?哦,可能是碰撞产生的粒子波,因为向量变化引起的自然现象。” “粒子?向量?”肖恩一头雾水。维烈再度复杂地笑了笑:“总之,很复杂的东西就是了,我也常常弄不懂,被我父亲的助手骂,所以我尽量不想使用这种能力。而且……这真的是非常粗枝大叶的能力,弄得不好就会造成很大的破坏。” “可是,很厉害不是吗?”肖恩不解,用完好的手敲敲他的肩,“像刚才,如果不是你出手,我就被雷蒙德那个大坏蛋欺负了。虽然我本来是想保护维烈的。” “保护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的魔界宰相愕然。 “因为!怎么看都是我比较强啊!” 维烈失笑:“肖恩,朋友之间是平等的,你不用以保护者自居。”肖恩大声道:“才不是!像我和莉莉丝(注:肖恩养的猫)是朋友,莉莉丝就不可能保护我!” “……” “总之,我一定会变强,变得很强很强,然后保护维烈、姐姐和义父!”肖恩越说越精神百倍,连手臂上的疼痛也忘了。维烈情不自禁地微笑,心头漾开名为“感动”的涟漪:“那你就努力吧,小骑士。”活了那么长的岁月,还是头一次有人对他张开守护的羽翼,虽然这个骑士的年纪实在小了点。 “你也不许走哦!”儿童的心性是敏锐的,肖恩潜意识察觉这个友人不会长久停留,抱着他的脖子,以近乎威胁的姿势下达通牒,“要一辈子跟我做朋友!” 这次,维烈没有回答,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 谢过带路的侍从,维烈走进摆设简洁工整的办公室。 坐在桌后的不是珂曼家的现任当主,而是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女孩。削薄的栗色短发,乍看就像男孩子,眼中也射出不让须眉的坚定光芒;她不漂亮,却有一种由内散发的强烈气势,远比一般徒有虚表的美女更震撼心扉。 维烈不由得肃然起敬。就是这个女孩,以稚嫩的肩膀担起渐渐腐败的家族;与联盟和各国巧妙周旋;保护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对抗势力强大的东方学舍。 只有她配做神剑[锻炎]的主人。 “维烈,请坐。”洁西卡珂曼露出不同于公众场合的笑容,比了个手势,“辛苦你了,还把我那个笨弟弟从市场上一路背回来。”维烈不意外她这么快就得到消息,回以温和的浅笑:“小事一桩,肖恩又不重。” 洁西卡叹了口气,啜饮侍女端上的咖啡:“你和我一样,都太宠他了。”不明白她的言下之意,维烈只有捧着红茶杯等她示下。 “我打算送肖恩去东方学舍。” “!”维烈这一惊非同小可,“为什么?你不可能不知道他们只是想利用肖恩。”在人界待了四年,他对时局多少有点了解。 “因为他的生活圈子太小了,虽然我一直希望肖恩能够保持纯真的心地,但是前天父亲跟我谈了一次,我觉得他难得说对了。肖恩毕竟不是笼子里的鸟,以他的性格,迟早会飞出去。与其如此,不如先让他认识到现实的险恶和人性的复杂。而且,多认识几个朋友对他没有坏处。东方学舍也就一帮老家伙讨厌,绝大多数老师和学生都还不错,我调查过了。”洁西卡条理清楚地道。维烈还是不赞同,然而转念一想:他回去后就会劝说大家,从此以后不再骚扰人界,到时肖恩对东方学舍而言就丧失了利用价值,可以太太平平地过一生,不再受[萨桑之子]的身份所拘。 想到这里,他咽下了反对的话。 洁西卡放下杯子,定定注视他:“再说,你不会一直待在我们家吧?”维烈默认。 “我虽然不知道你来自哪里,但我们也四年相处下来了,对你的人格,我还是信任的。我还要感谢你来到我们家,给予肖恩短暂的友谊。” 维烈忍俊不禁:“洁西卡,你说话真像小大人。”女孩一愣,随即微微苦笑:“没办法,习惯了,希望没让你不快。” “没这回事,我是想说:偶尔最好放松一下,你也才十四岁。” 十四岁……想他的童年尽管学习压力重得要命,又时不时被父亲的助手嘲笑鄙视,不过拜那群小家伙所赐,好歹还算愉快。 “谢谢你的建议。”洁西卡浮起由衷的笑意。凡事理性思考的她,生平唯一做的一件不理智的事就是留下眼前的人,但是她并不后悔。 维烈赛普路斯,一个来历成谜,年龄也成谜的少年,他就好象凭空出现,又好象会随时消失不见。但他给予的温暖,却像他这个人一样真实。宛如和煦的暖阳,又如吹拂而过的春风。 只可惜……他不属于这儿。 ****** 重新踏上魔界的土地,维烈百感交集。 有喜悦,更多的却是担忧。他离开时肖恩正处于低潮期,希望他的不辞而别没打击到他。都怪王,叫他回来也就回来吧,为什么不提前通知? 短短四年的时光,已经让他对那个世界,和那里的某些人产生深厚的感情,尤其是一个有着用不完的精力的小男孩。人类的寿命何其短暂,不知道他们还会有相见的一天吗? “小维。” 正叹息间,听到一个熟悉又带点陌生的女性嗓音,维烈反射性地转过头。 黑绢般的秀发长及纤腰,五官精致得宛如出自名家之手的艺术品;俏皮的眼神仿佛随时在挑逗人,却因为那酷似紫水晶的色泽蒙上高贵感;而耳边微卷的鬓发又恰当地缓和了这种气质;白皙的肌肤隐隐散发出光辉,就像水晶和羽毛交融而成,莹润而洁净;一朵甜美的笑花点缀在红艳的唇畔。 清澈的裙摆宛如天空的倒影,优雅地舒展开独属少女的风情,随着她曼妙的步子微微摇曳,轻盈而活泼,是青春的亮丽,也是青春的魅惑。 盛装的公主亭亭走来,以最完美的姿态,狠狠撞进魔界宰相毫无防备的心。 就此,沉沦。 ****** 当晚,维烈辗转反侧,整夜无法入睡,最后不得不坐起来,两手深深插入发间。 我是怎么了? 满脑子都是那抹倩影,心跳失速,浑身发热。他拿出体温计量了量,没有发烧,那这异常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早晨,症状更加严重。当他头重脚轻地来到餐厅,看见坐在窗边,身穿淡紫色连衣裙的黑发少女时,大脑轰的一声,变成一片空白。 “维烈,干嘛看着我的女儿发呆?”艾尔拉斯也感觉奇怪了。维烈这才回过神,局促地红了脸:“啊…啊,我……” “小维,过来坐嘛。”玛格蕾特露出甜蜜的微笑,挥动白嫩的柔荑,“我想听你讲人界的故事,昨天被大家打断,都没问多少。”维烈像被无形的绳子牵引般走过去。艾尔拉斯来回扫视两人,眼底浮起恍悟和浅浅的忧思。 服务生上前询问,维烈压根没有食欲,随口道:“嗯,给我一杯果汁就行。” “不行啦,一日之计在于晨,小维又这么瘦,要多吃点才行。”玛格蕾特摇摇食指,报上一串菜单。凝视她细致的俏颜,维烈的心情渐渐平静,漾开温柔的浅笑:“玛格,你长大了。” “当然,我就是为了给你个惊喜才放你去低等动物那儿整整四年。” “乖女儿,你当维烈是你圈养的羊啊?还‘放’。”艾尔拉斯认为在确定女儿的想法以前,必须制止她的挑逗,他这个老朋友可是标准的老实人,玩不起爱情游戏。玛格蕾特睨了他一眼:“讨厌~~爸爸别插嘴。” 还叫我别插嘴?嫌我烦?!做父亲的伤心透顶。 “玛格,不可以这么对父亲说话。”维烈认真地劝戒。 “人家想跟小维单独相处嘛,是爸爸自己不识趣,硬要当电灯泡。” 听到这暗示意味浓厚的娇嗔,维烈再度面红耳赤,不敢深想。被打击得阴风惨惨的魔王陛下颓丧地端着盘子起身:“好好,我滚。”呜呜,他要去老婆墓前诉苦!不肖女啊! “呃,王……” “哎呀,爸爸还当真了,人家是开玩笑的。”玛格蕾特把他拉坐回来,赔上甜甜的笑脸,她虽然心仪维烈,也没有排挤父亲的意思,只是口头逗逗那个木头,“来,亲一个,不气。”语毕,在父亲脸上啾了一下。艾尔拉斯纵使有满肚子气,也烟消云散,宠溺而无奈地瞅着她。 维烈,恐怕你只有自求多福了,他这个女儿是天生的妖精。 “王,我正好要向你汇报。”想起学习语言的目的,维烈肃容正色,详细说出在珂曼家的经历。魔王父女听得兴致勃勃,不时追问细节。 “这么说,你认为那个星球的人并非我们原先以为的野蛮人,而是有他们独特文化的智慧生物?”艾尔拉斯得出结论。维烈坚定地点头:“没错,王,所以我竭诚希望您约束大家,别再对艾斯嘉做出破坏行为。” “嗯…我个人是不怎么在意,不过下面可能会有怨言,毕竟很久没这么好玩的乐子了,虚拟游戏哪及得上真砍真杀好玩——呵呵,原来我是被当成魔王啊,帅呆了,也许我该不负众望。” “王!” “好啦好啦。”艾尔拉斯举起双手表示投降,依依不舍地道,“我会叫那帮小子收敛。哎,偶尔去拆几座宫殿,杀个把人,应该没关系吧?”维烈拿他没办法,只有叹气,但他也清楚,短时间内只能做到这地步,和平是要慢慢来的。 “我想见见那个叫肖恩的男孩子,很可爱呢。”玛格蕾特激发了母性。维烈落寞地笑了:“嗯,我也很舍不得他和洁西卡,如果交涉顺利的话,我还想去探望他们,虽然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的身份。”玛格蕾特嘟起嘴:“讨厌啦,小维,不许你在我面前提别的女人!”迟钝的宰相一怔,清俊的脸庞泛起窘红,还是没听出言下之意,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发作,讷讷应道:“呃,好…好的。” 霸道的小妮子。艾尔拉斯切下一块荷包蛋送进嘴里,倒是没说什么。魔王一家的宗旨就是看中了就要闪电出击,彻底zhan有身心。若玛格蕾特是真心实意,他乐于成就这桩美事。 这样,维烈就变成我的后辈了,嘿嘿。他打着如意算盘。 “小维。”玛格蕾特突然绽开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伸出食指,轻柔地抹过那两片丰润的唇瓣。 维烈瞪大眼,全身僵硬如石膏板,愣愣注视她慢慢收回手,****指尖上的红色调味料。 “沾到番茄酱了。” “……” ****** 从这一天起,维烈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对劲。 只要看到玛格蕾特曼妙娇柔的身影,他就大脑当机;听着她甜软的嗓音,他会失神;对上她美丽的紫瞳,他会陶醉;两人距离近点,他的心脏就跳得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要是对方贴到他身上,他甚至……甚至……会起生理反应! 老天啊!!!谁来救救他!!!??? 维烈羞耻得想去跳摩耶湖。 连续失眠三天,他已濒临崩溃边缘,不得已跑去向财务部长求助。 “弗雷德!弗雷德!”踉跄冲进摆满高科技设备的办公室,魔界宰相扶着墙,虚弱地呼唤。 “什么事?我正忙着呢。”白金色短发的俊雅青年头也不抬,专注浏览电脑屏幕上的年度统计表。谢过侍者送来的咖啡,维烈不堪负荷地蜷坐在沙发上:“帮帮我,我有事问你。”听出他语气有异,弗雷德抬起头,关怀地道:“怎么,那两个老家伙又欺负你了?别放在心上,我们会帮你整回来,出这口恶气!” “不是这个,我我……”维烈不知如何启齿,脸红得几乎要烧起来,好半晌,才断断续续地说明原委。弗雷德目瞪口呆,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头,然后走到他面前,两手搭住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老兄,你终于开窍了。” “啊?” “还啊,你来找我不就是问个答案,现在我笃定地告诉你——你恋爱了。” 维烈震惊得失声。弗雷德用力拍了两下:“可喜可贺,我还以为你已经变成化石了,原来你这木头还会开出花来——啊,得通知艾尔这个好消息。”说着,跑回桌旁拨tv电话,加油添醋地报告。当他和主君狼狈为奸地商量妥当,维烈的神智才回笼。 “等、等一下!”他撑坐起身子,惊慌失措到打翻了杯子,“玛格是我看着长大的,等于是我的女儿啊!我怎么会对她……”弗雷德奇怪地转过头:“这有什么,你们又没有血缘关系,而且日久生情,正常得很啊。至于年龄问题,只要玛格不介意,我们当然更不介意。” “可可可是……” “行了,你真不干脆,艾尔已经答应了,所以你安心当你的新郎吧。” 维烈差点昏过去,无法克制地大喊:“你们别瞎搅和了!玛格还不知道这件事啊!我…我也……”弗雷德翻了个白眼,再次打断他:“拜托,只有你没看出玛格对你有意思。我们本来还以为小玛格注定要单相思了,没想到你也对她动心,这样皆大欢喜,再好不过。”维烈被意外的事实冲击得一阵晕旋,摇晃片刻才站稳,依然神不守舍地呓语:“但是……但是……” 恋爱……爱情……这是他以前从没想到的词。 父亲曾说:爱是病毒。那…那他会变成什么样? 目前就很可怕了,他真的像被感染了一样,一见玛格就失去自我,身心都不受控制。 “如果你担心搞不定那个小姑娘,我教你几招。”弗雷德一把抄起友人细瘦的身体。 他知道玛格的厉害,不希望这个亦兄亦父的好友成为妻奴,有心让他来个绝地大翻身,从此意气风发。 “弗…弗雷德?”维烈当场石化。弗雷德一边走一边传授:“以你的力气,要抱起她是有点困难,所以要一口气扑倒她。幸好你酒量很大,不怕被灌醉。”语毕,他已来到沙发前,轻轻放下友人。 漆黑如夜的发丝在米白的皮革上铺展开来,衬着羞窘的面容,属于少年的青涩躯体,形成情色的画面。弗雷德吹了声口哨,觉得还真有了那种气氛,讲解投入起来。 “压倒她后,你不能给她反攻的机会,要这样用膝盖顶开她的腿……脸红什么,这叫技巧!不然她可能会踢你的要害!再来是扣住她的双腕,用单手最好,当然你不行,所以先在她耳边吹气,让她软化后,就能空出手抚mo她的身体……喂,别乱动,记住我的步骤!……我说你还真是瘦嶙嶙的,这样怎么能让女人产生依赖感,在结婚前,先把样子变回来,跟玛格也比较登对……好,接下来是关键,你要抓住她的敏感点,理论上是这里……” 正当两人的教学进入白热化阶段,门哗的一声打开,蹦进一个笑靥如花的娇俏女郎。 “维烈,我来啦!” 一秒、两秒、三秒……彼此大眼瞪小眼,维持诡异的宁静。 “弗雷德珂赛特,你居然敢染指我的人!!!!” 河东狮吼响彻整个财务部。 “咳,误会,误会。”千钧一发之刻,弗雷德建起空气屏障阻挡爆发的动能波,“我是在教他怎么压倒我们美丽可爱的小公主啦!”论甜言蜜语他全魔界第一。玛格蕾特顿时转怒为喜,娇羞地瞪了他一眼,拉起心上人:“哼,要你多管闲事,小维,我们走。”维烈还处于受惊过度的状态,迷迷糊糊地被她拉走。 两人默默在廊上走了一会儿,玛格蕾特搓揉蕾丝衣摆,扭捏地道:“小维,听说你要娶我?”她虽然生性大胆热情,还是有点女生的矜持。维烈反射性地应道:“呃…嗯。”玛格蕾特不快地蹙眉:“什么嘛,好象很不情愿的样子。” “不…不是。”维烈涨红脸,深吸一口气后,才声如蚊呐地道,“玛格,你愿意嫁给我?” “耶——我就知道小维是喜欢我的!”玛格蕾特开心地抱住他,感觉意犹未尽,狠狠吻住他的唇。 维烈呆成木桩一根,脸红得快爆炸。 “还用问吗,你这傻子。” 柔软的娇躯贴着他的胸膛滑下,害羞地跑向大门,裙摆在半空扬起令人心醉神迷的波浪。 结婚啊……捂着嘴,魔界宰相也幸福地傻笑起来。 ****** 啪!失手摔碎第三只试管,维烈无地自容地转向身穿白大褂,面容严肃的老者,嗫嚅道:“对不起。” “哼,本来就够笨了,一谈什么恋爱,更加笨得无药可救。” 维烈脸色泛白,难堪地站在当地。虽然是早就听到麻木的台词,这次却深深扎进他心里,刺中了他刻意回避的担忧。 他……最近真的很失常。 “缅!”零呵斥嘴坏的同僚,和蔼地对从小看到大的后辈道,“你马上要约会是吧,还有点时间,去换件衣服,这里我们来收拾。”缅接口:“去吧去吧,待在这里也是发呆。”维烈更是尴尬,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走出实验室。 玛格蕾特已迫不及待地等在研究室门口,身穿粉蓝白花边的淑女裙,头戴太阳帽,构成一道迷人的风景,挥动的藕臂带起阳光的亮线:“小维!” 尽管心情低落,维烈还是情不自禁地回以微笑。敏锐地看出他眉间的阴影,玛格蕾特关心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我很好。” “啊——我知道了!又是那两个老头对不对?”玛格蕾特握紧粉拳,作势要往里头冲。维烈连忙拦住她:“别别,他们是我的长辈,教训我是应该的,也是我自己走神。”玛格蕾特忿忿地叉腰:“我才不管!敢欺负小维,罪无可恕啦!我要叫爸爸揍他们!”维烈哭笑不得:“王也是他们的后辈。” “哼。”玛格蕾特甩头,不信父亲会像心上人这般好说话,打定主意回去搬弄是非,当下勾起维烈的胳膊,笑吟吟地道,“走,今天我们去野餐,再看电影,晚上到[彩虹馆]吃饭。” 欢乐的时光总是眨眼逝去,维烈像每个陷入热恋的蠢男人一样,被美貌强势的女伴摆布得服服帖贴,一天天无法自拔,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她”。 然而,甜蜜的情绪下,不安也日渐累积。 夜深人静时,他总会自问:这样下去好吗? 他已经荒废了学业,动不动开小差、犯错;只要玛格一通电话,就扔下日常的巡视、会议、工作,跟着她到处跑——像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 品德,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可是如今,他连这个仅剩的优点也没有了,还在不断堕落中。 [维烈,你不能偏心。就算心里有先后,也要控制住自己,做出公平的决断。] 基连冷彻的忠告仿佛就在耳边,维烈懊恼地抱住头。 他控制不住! 他怀疑就算玛格杀了人,把摩耶毁了,他也会为她辩护!包庇她! 这种感情……太盲目,太可怕了。 十指深深嵌进被单,维烈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 哼着歌,玛格蕾特拿着婚纱在穿衣镜前比画,满脸憧憬的灿笑。 嘿嘿,她马上就要成为小维的妻子了。 想到恋人温柔腼腆的笑容,她忍不住抱紧怀里的衣裳,幸福地笑出声。 “乖女儿,一个人傻笑什么呢。” “讨厌啦!爸爸!你怎么可以擅闯人家的房间!”玛格蕾特大声抗议。艾尔拉斯给了她一个暴栗:“跟爸爸还计较。我有话对你说,你要认真听进去。”察觉他的态度不一般,玛格蕾特收敛心情,问道:“什么事啊?正经八拉的。” “我问你,你是真的爱维烈吗?”艾尔拉斯严肃地盯着她。 爱?玛格蕾特一怔,头一次审视自己的内心:“我喜欢小维,很喜欢很喜欢,这应该就是爱了吧。”闻言,艾尔拉斯有些不放心:“喜欢不等于爱,你确定你想嫁给他?是非他不嫁的那种?”玛格蕾特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当然,我对其他人才没兴趣,我从小就希望当小维的新娘了。”艾尔拉斯这才松了口气,心想即使没到那个“度”,只要这小俩口长久相处,自会发展成真正的爱情。 “结婚以后,你可不许欺负维烈。不能像现在一样任性,想拉他去哪儿就去哪儿。大家是看你们正值恋爱的重要关头,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维烈是个很认真负责的人,你要给他一点私人空间,学着体贴他、帮助他,不要总是紧迫盯人,像连体婴似的……”艾尔拉斯越说越起劲,简直是母亲在新婚之夜指导女儿必须注意的琐事。玛格蕾特开始还忍耐地听着,渐渐烦躁起来。 “爸爸真罗嗦,果然是老人——行了,我要去找小维。” 艾尔拉斯被打击得瞬间冻结,直到爱女走了很久很久,还没融化。 “不在?” 按下门铃,听到智能电脑的回复,玛格蕾特愣了愣,赶紧追问,“他去哪了?”机械的电子音语调平平地答道:“没有记录。”心想大概是被缅和零叫去研究室了,她怏怏转身。 三番两次被同样的借口挡在门口,玛格蕾特起了疑心。俗话说婚前的心态最不稳定,她虽然表面开朗,心里也是很紧张;男方又避而不见,实在让人无法往好的方向联想。 “告诉他我在花厅等他!”第四次被拒之门外,玛格蕾特再也忍不下这口气,甩下通牒,踩着重重的脚步离去。 半刻钟后,维烈衣着整齐地来到指定地点,垂着头不语。玛格蕾特也不看他,定定注视怀里的花。娇艳的蔷薇散发出甜美的香气,却令人莫名的焦躁。 温室里弥漫着窒息的沉默,直到被一个压抑的女声打破: “小维,你是不是不想娶我?” 维烈吃了一惊,猛烈摇头:“不是!”虽然还没整理好混乱的心情,但他确定自己是深爱这个少女的,所以才那么矛盾。玛格蕾特瞪视他,提高嗓门:“那你为什么不见我?” “我……我……”维烈难以启齿地讷讷。看到他的样子,玛格蕾特更恼火:“是爸爸吧,爸爸要你娶我!你不好意思拒绝他!” “不是的,那个…我……”吞吐的态度只是让人进一步怀疑。 玛格蕾特忍无可忍地打断:“那你现在明白地告诉我,你到底爱不爱我!” 黑眸惊讶地睁大,随即涌起澎湃的情潮,理智在同时绷紧,维烈微微发抖,良久,用一种僵硬的动作单膝跪下。 “我爱你,打从心底。” 散落的花束砸在他头上,尖利的刺割断了几束发丝,划破了苍白的肌肤。 “你不爱我!不然,你就不会朝我下跪!” 他听见急促跑远的脚步声,殷红的血珠沿着颊滚落,默默坠地。 ****** 莉琳担心地守在门口,刚才玛格蕾特哭着跑回来,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唉,怎么好好一场喜事,到这关口出问题呢? “小维、小维……” 趴在丝绸寝床上,她反复呢喃心上人的昵称,心针扎的疼。 我好喜欢你,为什么你不喜欢我? 半晌,忠心的侍女听到砸东西的声音,更加担忧。好不容易等到风平浪静,她小心翼翼地探头进去,只见玛格蕾特站在一片狼藉中,一脸下定决心的表情。 “我决定了,我要让小维后悔!”握紧拳头,魔界公主坚定地道,“后悔如此待我!” “殿…殿下?”莉琳慌了,良言苦劝,“别意气用事啊,我相信只是有什么误会。” “哼,他根本就不想娶我,我也不稀罕他!我要离家出走,另外找个男人回来,气死他!”玛格蕾特别过头。书上说小别胜新婚,一旦她不在,维烈就会意识到她的好,急得发疯吧。哼哼,让他尝到苦头,以后就不会再伤她的心。 嘴上说不稀罕,其实还不是使小性子。莉琳苦笑,由衷同情辛苦的宰相:“殿下,别闹了,你这样叫他如何自处?好好跟他谈一谈,问题一定会解决的。” “罗嗦!我说要去就是要去!如果你告密,我就当面拒绝小维,让他下不了台!” 莉琳张口结舌,对这个任性的主子无可奈何。 雨过天晴地收拾行装,玛格蕾特盘算要在人界度假几年,才好让那个负心汉受到教训。 ****** 这世界真的很有趣呢。 挥剑砍倒第六只地精,玛格蕾特充满成就感地笑了。就像打rpg,还超有临场感。嗯嗯,将来和小维在这里定居吧,可以天天打怪,他做魔法师我做剑士。 不想他不想他。硬生生抹掉脑中的回忆,她蹦蹦跳跳地走进树林。 她身上穿的是标准冒险家的服饰,白色的里衣外套着精巧的锁子甲,腰悬长剑,紧身的皮裤勾勒出纤长曼妙的腿线,足蹬小牛皮靴,黑亮柔顺的长发随意披散,两鬓的发微卷,衬托着精致俏皮的丽颜,走在路上回头率99%。 这里古树参天而立,被不知名的藤类植物缠绕,脚下的泥土潮湿而松软,上面生长了一些矮灌木。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丝丝缕缕如闪亮的竖琴弦,增添了几分静谧的温馨。 “啊!绿藻球!” 远远望见一只巨大的植物形怪物浮在空中,玛格蕾特兴致勃勃地奔过去,离得近了,才发现目标不止一个,绿藻球下还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披着斗篷,看不清面容,依稀感觉是女性,相貌秀雅,透出淡淡的书卷气和一种温和的气息,让人一眼看去就心生好感。 “小心!”玛格蕾特急忙抽剑挡在她面前。绿藻球温顺归温顺,领地被侵犯还是会攻击人。 “不要伤害它。”身后传来清冷剔透的嗓音,玛格蕾特一吓,长剑没递出去。随即,一只白皙的手越过她的肩头,横在绿藻球面前。 圆滚滚的怪物咕噜了几声,像个大氢气球般慢慢飞远。 “你吓到它了。”那声音平静地指控。玛格蕾特生气地转过身:“什么啊!我以为是你有危险,才冲上来帮你耶!你不领情也不该这种态度吧!”对方眨眨眼,似乎诧异她的激动,包容了这只能用强词夺理形容的回应:“哦,对不起。” “嘿嘿,算了啦,我也冒失了。”冷静下来后,玛格蕾特反省地拍拍头,友好地笑道,“你是迷路了吗,小姐姐?” “……” 对方浮起难以名状的神情,沉默了半秒,道:“我是男的。” “啊!!!”玛格蕾特发出毫不淑女的尖叫,跳开一大步,上下打量他,半晌才半信半疑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歉然道,“对不起。”被她的反应逗笑,青年微微扬唇,纯净的笑涟如初绽的清莲,眩花了少女的双眼。 他随手掀开兜帽,露出一头清澈的蓝发,比水流略淡的颜色,在日光下出奇的潋滟,令人目眩神迷。刘海下是一双深碧色的眸子,宁静如午夜的森林,幽深如秋日的湖水。宛如白玉雕琢的秀长耳朵昭示了他的身份——精灵族。 和第一印象一样,他的气质和魔界宰相很接近,却多了一份高贵优雅,和成熟男子特有的风韵。 远看只觉他清秀标致,近看,才发现他美得像山川湖水,从哪个角度都好看。 这就是精灵啊……不可思议的种族。 “你是冒险家吗?”蓝发青年端详她。玛格蕾特回过神,笑道:“没错,你是旅行者?” “这个嘛,我算是…离家出走吧。” “哈!好巧,我也是!”只觉和对方的距离一下子拉近,魔界公主快活地伸出手,“我叫玛格蕾特,我允许你叫我玛格。”再次感染了她与众不同的口吻,精灵王笑着回礼:“奥佛瑞特,你可以称呼我渥弗。” 交握的手敲响了破灭的钟声,命运的转轮悄然前进。 (完) 契约 好痛啊!背部……像火烧一样。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会这么痛? “医师,这孩子……” “伤得很重,你要有心理准备。” “……求求你!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 “唉,我会尽力,但能不能醒过来全看他的毅力。虽然不是伤在要害,但他失血过多,年纪又小……” 回荡在耳边的声音逐渐模糊了,连那汹汹然的疼痛也趋向缓和,最后完全消失,他刚松了口气,就觉身子变得沉重,好像掉进水里一样,神智也昏糊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身下传来平地的感觉,张开眼,却只看到灰蒙蒙的一片,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意识有点恢复,他环顾四周,不明白怎么会突然掉到这么个奇怪的地方。 突然,一个青色的亮点浮现,散发出丝丝寒意,光芒也幽幽冷冷的,毫无应有的温暖。 直觉告诉他,他得过去,到那青光所在的地方去,到了那里,他就不用想起讨厌的事,也不会再疼痛。 “别过去。” 陌生的声音定住他的脚步。他转过身,看见一个陌生的青年。齐耳的短发,领口和胸前有刺绣图案的上衣,皮质长靴,甚至于固定披风的环扣都是清一色的黑色。五官非常清美,和服饰相同颜色的眼眸中央是闪烁着金光的橄榄形瞳仁。他有些惊讶,却奇异的并不害怕。 “你是谁?”他冲口道,随即想起义母教的礼貌,连忙弯下腰,“我叫罗兰,请问你是谁?” 青年没有回答,细细打量他,半晌,问道:“你……是不是姓福斯?” “啊?”罗兰一呆,摇了摇头,“不是,我没有姓,我没有爸爸。”说到最后一句,他的神色黯淡下来。 “不是?”青年脸露困惑,蹲下身更出神地端详他的小脸,自言自语,“奇怪,那我怎么会醒过来?应该只有玛蒂后人的血能够唤醒我。” “你说什么?”罗兰开始觉得这个青年有问题,萌生怯意。青年一拍膝盖:“对了!你一定是玛蒂的后人,只是你不知道!” 罗兰悄悄退开一步。 “你叫什么?罗兰?真是好名字。”青年手指自己,绽开灿烂的笑容,“我叫巴哈姆斯,巴哈姆斯,是你祖先,嗯…祖先的爱人!” “祖先的爱人?”罗兰不解,“那是什么意思?” “呃,就是——就是——你爸爸的爸爸的妈妈的丈夫!”应该是这样…… “爸爸的爸爸的妈妈的丈夫?”罗兰重复,小脸挤在一起,说不出的可爱。巴哈姆斯看得心动,忍不住伸出手,轻触那蔷薇色的脸颊。嗯,软软的,不过瘾;再捏一下,嫩嫩的——太爽了! “唔唔唔~~”罗兰挣扎,拼命捶打对方。 尚未意识到自己构成伤害罪的巴哈姆斯继续凌虐手下的肌肤,脸上泛起陶醉的红晕。 难怪玛蒂以前总爱抢别人的婴儿抱,原来人类的小孩子这么软绵绵。 坏蛋坏蛋!挣脱不了的罗兰只能用眼神表达抗议。 “啊,你生气了?”巴哈姆斯连忙松开手,诚恳地道,“对不起。”罗兰捂着通红的脸颊,余怒未休地瞪着他,在心里盘算报复的法子。 是趁他睡觉剃光他的头发?还是把他的衣服统统偷走? “对了,你做我儿子吧!”巴哈姆斯左手握拳击了下右掌,想到一个好主意。 “你是我爸爸?”罗兰神情一冷,眼中更射出杀气——撤回前言,裸奔也不足以偿还他的罪孽! “不是不是,我不是你爸爸,我想当你义父。” “什么是义父?” “义父就是…就是……反正你叫就是!”一方面急着认亲,另一方面解释不出,巴哈姆斯释放一小半龙威逼迫,还是小毛头的罗兰哪里抵抗得了,冲口道:“义父。” 巴哈姆斯笑得合不拢嘴,打量眼前的人类孩子,越看越喜欢,好一会儿才想起正事,正色道:“你不能去那边,得赶快回去。” “回去?”罗兰心脏绞痛,涩声道,“回哪去?”巴哈姆斯露出诧异之情:“当然是回家去。” “我…没有家。” “咦?”巴哈姆斯搔搔头,“你不是有家吗?还有亲人?”在梦里,他清楚看见一个金发女人总是握着龙眠反复端详,喃喃自语他听不懂的话。她不是他的母亲?那怎么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没有,我爸爸在我出生前就不要我了,妈妈…我也没有妈妈,不过我有义母……”罗兰顿了顿,终于明白“义父”二字的含义,叫道,“你不是我义父!我义母没有结婚!你骗人!” 哎呀,被拆穿了。巴哈姆斯脸一红,嗫嚅道:“我…我想当你义父嘛。” 罗兰一怔:“当我义父?为什么?”说着,他心里泛起一股暖流,夹杂着患得患失。尝够了没有父亲的苦,他真的很想要一个爸爸,尽管眼前的青年看起来有点弱、有点笨,却是第一个说要当他爸爸的人。 “因为……”巴哈姆斯歪着脑袋思索,良久,迸出一句,“这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不需要!”生怕他反悔,罗兰连忙附和。巴哈姆斯笑逐颜开,正要说话,眼角瞥见那团光的强度一下子增强,从中更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将男孩小小的身体举起,朝那边拖去。 “罗兰!” 巴哈姆斯及时拉住他的小手,却没法拉回他整个人。勉强站定,他喘了口气,喊道,“回去!快说你要回去!” “不要!”一道血光闪过男孩的脑海,令他打了个寒颤,“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不要想起来!”话音刚落,吸力就猛地变大,巴哈姆斯踉跄数步,好不容易才停下来。 “去那边!你会死的!” 死?罗兰犹豫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握紧对方的手。巴哈姆斯趁机使劲,却非但没能拉回他,反而又被拖出几步。现在,男孩已经有大半个身子没入光里了。 这……难道他真是寿命已尽? 巴哈姆斯心一凉。 吸力越来越强,巴哈姆斯渐渐支持不住,连维持人形的力量也快见底,但他还是竭力保持目前的模样,因为一旦恢复龙身,他就无法拉住对方了。 罗兰的脸色变幻不定,显然内心正进行激烈的交战。 “我…我曾问义母,父母都不要的小孩是不是死了比较好,义母说不是,她说我死了,她会伤心,很伤心很伤心,所以我不能死。”随着哽咽的话语,晶莹的水雾涌上冰蓝的眸子。 “罗兰……” “我真的不想想起来!不想想起来啊!”不想想起她把匕首刺入他背心,不想想起她是多么不顾惜他这个儿子,即使他知道她从没爱过他!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男孩在这顷刻间,下定决心。 “我要回去!” 刚说完,撕心裂肺的痛楚陡然爆发,火烧似地从背部曼延至全身,险些令他失去意识。 “巴哈姆斯——” “可恶!”黑发青年咬牙,不假思索地念出分割寿命与力量的咒语,“以黑龙王之名,缔结契约!将我的命、我的血、我的魂分予他!从此时起,巴哈姆斯在世一天,罗兰福斯就在世一天!” 话音刚落,光芒大盛,吞没了两人。 ****** 睁眼的刹那,难以言喻的痛苦袭卷全身,不仅来自后背的伤口,也来自心里那道还在淌血的疤。 “罗兰!” 一个亲切的声音鼓动他的耳膜,男孩缓缓抬眼,对上一张布满泪痕的丽颜:“义母……” “罗兰!罗兰!”大滴的泪水从女子秀美的面容上滚落下来,“你醒了,你醒了,太好了!我好担心你醒不过来!谢天谢地,你总算熬过来了!” “别哭……” “我不哭,不哭。”女子胡乱抹去眼泪,绽开欣喜的笑靥,“义母给你炖粥,不,先喝药。” “好。”罗兰回以微笑。女子刚要起身,迟疑了一下,将手盖在他的额头上,轻声问道:“罗兰,你还记得昏迷前的事吗?”男孩同样犹豫了一瞬,才道: “记得。” 手抖了一下,女子以悲伤的眼神凝视他:“忘了吧,罗兰,她……也不是故意的。” “我忘不了。” 罗兰冷冷地道。他本想忘记的,可是一头乱认义子的龙硬把他拖了回来,让他记起一切。 但话说回来,他心里也明白:除非真的死亡,不然那个伤痕他永远忘记不了。 女子叹了口气,默默离去。男孩艰难地撑起身子,环顾房间,没有看到巴哈姆斯,顿时一阵失落,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寂包围住自己。 《没关系,罗兰,我会陪在你身边。》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响起,正是巴哈姆斯的声音。 “你人呢?”罗兰喜出望外。 《呃……我暂时出不来,因为你的力量还不够我显形,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笨龙。” 他合眼,凝聚许久的液体滑落,嘴角却漾开浅浅的笑意。 雨夜 夜幕将大地盖得严严实实,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提灯微弱的光芒照亮了森林的一隅,而光线不及处,黑暗无尽地延伸着。旅人搓了搓冻僵的手,困难地呵气,试图让手指灵活点,这样反复了好几次后,她终于哆哆嗦嗦地拿起火石,用力敲打。半个小时后,她放弃了把潮湿的木头点燃的无谋举动,低声咒骂了一句。 咔!树枝断裂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旅人警戒地转向声源,抽出防身用的匕首,这时,一个温润的男性嗓音渗入雨声:“对不起,我看到灯光。” 防心瞬间消失了,这个声音非常的平和、礼貌,但旅人还是不敢放下匕首,身为女子,出门在外,总要多几分戒备,何况如今的世道…… 脚步声传来,一个白衣的身影如剑劈开黑暗。他二十来岁年纪,五官清俊,双目闭阖,额间戴着龙形的黑水晶额饰。旅人凭着丰富的阅历,一眼就看出那是名为[精灵之眼]的魔道具,神色缓和下来:“你是魔法师吗?”瞎子还能成为魔法师真了不起。 青年点点头,缓缓走近。离得近了,旅人看清了他冻得发青的脸庞,簌簌发抖的身子,以及被雨淋得湿透的红发,模样十分凄惨狼狈,恻隐之心油然升起:“过来坐吧,虽然我只能施舍你一盏灯——这见鬼的天!连火也点不着!”憋了大半夜的怒气,竟朝一个陌生人倾泄而出,她也不可思议,这个青年似乎有着让人不知不觉卸下心防的魅力。 “……”青年动了动唇,脸颊浮起一抹绯红。旅人先是一愣,随即捧腹笑起来:“哈哈,你真拘束!不用介意,野地里,礼节什么的就放一边吧!”随着这句话,最后一丝戒心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青年这才移步到她身旁,将背包当作坐垫坐了下来。犹豫了一下,他捡起那些湿木堆在一起,打了个响指,一团金红色的火焰出现在木头上。 “哇啊!”旅人欢呼了一声,将冰冷的手靠近火苗,打心底庆幸自己明智的决定,“你真是个好人!贝里卡斯保佑,我这两天的运气果然很好!” “贝里卡斯……你是他的信徒吗?” “是啊,咦,你怎么不烤火?” 青年笑了笑,没有回答,低着头仿佛沉入自己的世界。火光只能勉强照到他的胸口,脸隐没在阴影里。旅人看了他一会儿,用笃定的口吻道:“你这个样子下去,不到白天肯定感冒。” “……什么?啊,你感冒了吗?请稍等一下。”青年发出如梦初醒的声音,用剩下的树枝娴熟地搭起架子,“我来泡点咖啡。” 旅人无言地看着他站起来,从行囊里翻出锡壶,倒进咖啡粉,然后放在火上加热:“我是说你会感冒。” “嗯?我不要紧的。”青年再次回以一笑,坐回老位子,这次还抱紧了膝盖,让身体缩到最小。明摆着冷得受不了,又不肯靠近火……旅人觉得自己快爆发了,正在她要吼出来的一刻,青年啊了一声,拿下锡壶:“开了。” 可爱的咖啡色液体咕噜噜倒进杯子,香气弥漫开来,旅人不禁深呼吸,感到心怀大畅。接过后,她没有立刻喝,捧着热腾腾的杯子取暖。青年也为自己倒了一杯,不过怎么看也像是为了不让她尴尬才泡的。 真是个好青年,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这样颓丧。旅人一边啜饮咖啡一边偷偷打量他,决定伸出援手。不光是因为他的火和咖啡,最重要的,她对他很有好感。 “我是个占卜师。呵呵,其实你听到贝里卡斯的名字应该就知道了。”(注:贝里卡斯是星神,也称命运之神,是占卜师们的庇护者) 青年第一次抬起头正眼看她,这个自称占卜师的女子年约二十上下,有一张美艳的脸,从斗篷的兜帽下露出的长发是明亮的金棕色,澄蓝的眸子灵动而俏皮,闪烁着睿智和活力的光彩,像极了他记忆中的一双眼。 曾经同样充满睿智,闪耀着活力的琥珀色眼眸,如今,却是一片死寂。 心脏绞痛,他再次垂下头。 “哎哎,听人讲话专心点,这是基本的礼貌!”占卜师准确地抓住青年的弱点,果见他不情不愿地抬起好像千斤重的头,忍不住得意一笑,“怎么样?要算一卦吗?免费的哟!” “……随便。” “那我就当你同意了。首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啊,我叫克蕾亚,占卜师克蕾亚。” 克蕾亚?青年依稀觉得耳熟,想了想,道:“是宫廷占卜师克蕾亚吗?” “哎呀呀,我怎么可能是那么有名的人物,只是同名同姓啦。”克蕾亚笑着挥手,“呐,别岔开话题,快说名字。” “维烈。” “好的。”少女占卜师拖长了音调,打开腰包,“我占卜的方式比较与众不同,你不要奇怪。” 还真是与众不同的方式。看到对方拿出十几颗五颜六色的小石子,维烈心下诧异:头一次瞧见有人用石头占卜,该不是骗人吧?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占卜的能力不是通过道具呈现,而是占卜师呈现的。” 维烈点点头,表示赞同。 “啊,你知道?你也是占卜师?那我就不能算了,同行之间不能互相占卜。” “我不是,你放心吧。”维烈扬起浅浅的笑容,态度比初时柔和了许多。眼前的少女很像那个人,尤其是让人放松心情的活泼气质。 “那我就算了。”克蕾亚将石头放进另一只小袋子,闭上眼默祷片刻,拉开袋口对着他,“拿出一颗,这颗会显示你的过去。”维烈依言掏出一颗石子,递给她。 盯着掌心的红色石头,占卜师神色变幻,最后,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牢牢注视他:“你…是不是杀了很多人?”说着,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四下俱静,只剩下火焰燃烧树枝的噼啪声响和雨滴打在草叶上的唰唰声。留着和血色的占卜石相同颜色长发的青年默默地坐着,神情仍是一径的安详,良久,才温和地道:“占卜师应该相信自己的占卜结果吧。” “……”克蕾亚倒抽一口凉气,震慑半晌,像要挥去什么似地挥挥手,“嗯,没关系,如今的世道,谁手上没沾着几条人命呢?我也不是纯净的小绵羊……” “我不会伤害你的。”维烈打断,语气沉着而坚定,“决不。” 占卜师蓝色的眼睛望着他,里头闪动的不是估量,而是放松和信任。扑哧一声,她笑起来,再次拉开袋口:“好吧,拿第二颗,这颗会显示你的现在。”维烈刚伸出手,听得她道:“啊,忘了说,刚刚那颗石头还显示你不是喜欢杀戮的人。” “……你是个优秀的占卜师。”他真心赞扬。 “得了,得了,要捧我,等占卜完再捧,我很容易得意忘形。嗯——”克蕾亚接过对方递来的蓝色石头,皱起眉头,“你很忧郁呢,以致对未来都失去了希望,鼓励你的人……死了吗?” 维烈无意识地环紧双腿,低声道:“是的。” “可是,好奇怪,他还在你身边……真是前所未见的命象。”克蕾亚困惑地搔搔头。 对这句自言自语,维烈的反应是沉默。 “嗯…你不开心吗?虽然很荒唐,但他确实在你身边。”克蕾亚察言观色,有点慌张,“相信我!我虽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占卜师,但是……” “克蕾亚小姐。”维烈抬起头,真诚地微笑,“我相信你。” 呼——克蕾亚松了口长气。 “事实上,我知道他在我身边。可是,他已经不是从前的样子了,所以……” “这样啊,难怪。”克蕾亚又搔了搔头,讷讷道,“那个,我说……算了,与其说些没根据的安慰,不如让占卜来回答你!” 维烈微笑了一下,掏出第三块石头,一块漆黑如子夜的石头。 “这个,代表我的未来吧。”了然地低语,他递给她。反复端详占卜石,克蕾亚的眉头皱得比刚才更紧,久久不说话。 “没关系,我也有心理准备了。” “闭嘴!”克蕾亚突然大吼,骇了维烈一大跳,“不懂的人别乱猜!你看这颜色,就以为是不好的未来了吗!” “不…不是吗?”青年结结巴巴地道。 “当然不是!”占卜师气势十足地指着他的鼻子,“黑色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黑色是希望!是可能性!不要以为白色才是希望!就像黎明前的黑暗,不管再怎么黑,再怎么长,白天也一定会来到!所以,这块石头也是这个意思!” “……”维烈脸上的阴影没有消散,只是闪过温柔的波动,“谢谢。” 不行吗?克蕾亚挫败地垂下肩膀,喘了会儿粗气,她昂起线条倔强的下巴:“算了!你不信就不信,有朝一日我成名了,你不信也会信!”孩子气的话语令维烈不禁轻笑出声。 ****** 夜更深了,雨势却没有变小,帮流浪占卜师拉紧帐篷的门,红发青年却没有搭帐篷,任由雨滴加身,靠着背包凝视火苗。 希望吗……事到如今,我还可以抱着希望吗? 三百年了,没有一点起色……已经过了三百年!三百年对我是没什么,可是对人类…… 然而,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维烈又觉得:那个人遗忘一切,逃避到天荒地老也无可厚非。 深深叹了口气,仿佛要给自己一点信心般,他拿起垂挂在大腿右侧的手镜,央求道:“回答我一声,肖恩,回答我一声……” 镜面无声。 托着镜子的双手也在漫长的期待后,失望地放下。 ****** 天亮了。 鸟儿清脆的啁啾声响彻林间;光线穿过叶缝洒落,为湿漉漉的草地烙上点点金痕;空气跃动着清新的氛围。维烈熄了营火,两手扶着膝盖,艰难地站起。淋了一夜雨,尽管没感冒,他的身心却已冰透。 克蕾亚还在睡,瞥了眼她的帐篷,维烈就背起背包。 再见,优秀的占卜师,你一定会扬名大陆。 无声地道别之后,他转身朝森林的出口走去。 细微的雨丝沿着苍白的颊滚落,在下颚形成小小的水珠;黑色的长靴不时陷进软泥里,得费好大的劲才能拔出;雪白的风衣下摆沾湿了露水,变得更重。走了一段路,青年终于支持不住,扶着树干喘息。 糟糕,好像真的感冒了。察觉视野有些模糊,他微微苦笑,这时,一个声音如响雷贯穿他的耳膜: “你这白痴,还想淋雨淋到什么时候!” 怔怔抬首,他呆呆地瞧着突然出现的身影。 那是个看似二十出头的青年,双手插腰,罩着褚色长衣的身子呈现奇特的半透明,一脸恼怒地瞪着他。 “肖……肖恩?”他颤抖地呼唤,生怕这是因高烧而起的幻觉。 “真不敢相信!竟然有你这样不懂得照顾自己的笨蛋!在森林里淋一整夜雨!你嫌命……咦!”他顿了顿,明朗的五官浮起困惑之色,“你在叫我?” “是。”维烈深深地笑了——不是幻觉。 “我叫肖肖恩啊,真难听。” “……不是肖肖恩,是肖恩,肖恩普多尔卡雷。” “吔吔吔,好长的名字!再重复一遍……哎哎哎,等等,为什么我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我是这么糊涂的人吗!?”肖恩将头发揉得乱七八糟,琥珀色的眸子褪去了往日的寂然,闪闪发光,一如维烈记忆的活力四射,清澈仿佛雨后的天空。 不知何时,雨声已息。魔界宰相激动得哽咽,感到久违的温暖涌上心头,脑中回响起金发占卜师的话: [……就像黎明前的黑暗,不管再怎么黑,再怎么长,白天也一定会来到……] 夜,终于过去了。 恶搞版 白雪公主 出场演员:白雪公主——杨阳;皇后——拉克西丝;魔镜——肖恩;猎人——克鲁索;七个小矮人——神官、耶拉姆、扎姆卡特、月、诺因、吉西安、雷瑟克;王子——保密。 幕后:荣誉嘉宾——冰宿;解说——作者。 序幕。 作: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公主,她的头发像乌木一般漆黑,肌肤像雪花一样白,嘴唇像鲜血一样红,人们称呼她为白雪公主。 冰(打量主角):形象还算吻合。 开场。 拉:哦呵呵呵呵! (冰:……童话里的皇后出场有这样高八度地笑吗?作:小小的本色流露,无妨,无妨。) 拉:克鲁索,上茶来! (冰:……童话里有这句台词吗?作:嗯嗯,小小的放松,可以谅解。) 拉(啜了口茶):叫诺因来,我想跟他斗嘴。 (冰:……作(大吼):不要废话了!快演!) 拉(不耐烦地啐了声,问魔镜):镜子啊镜子,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肖(背台词):是白雪公主。 拉(拍桌):看清楚再说话!她和我到底谁美!? 肖(比对):你。 (冰:……作(将肖恩拖到幕后):你有没有背台词啊!?应该回答白雪公主!肖(委屈):可是,是拉克西丝比较美。作:那也要回答白雪公主!肖:这是撒谎,撒谎是不对的。作(一脚将他踢回去):演戏本来就是撒谎!给我好好地演!) 肖(昧着良心):抱歉,我刚刚说错了,是白雪公主。 情景:皇后一脚踢破魔镜。 (冰、作:……) 拉:克鲁索,把白雪公主宰了! 克:遵命。 情景:白雪公主被猎人掳到森林,猎人怜悯其年幼貌美,将她放走。 克:看来要辞职了,就这样回去一定会被阁下杀掉。话说回来,在正文里我决不会这么做。 (冰:这个挺敬业的。作(挥手):克鲁索,你做得很好,回来吧。) 情景:白雪公主在林子里奔跑,不小心绊了一跤,假发掉了下来。 杨(捡起):真是麻烦,应该让维烈来演。 (冰:她说的很有道理。作(叹气):不行,这样我会被王子踹。冰(好奇):对了,王子是谁?作:呵呵,看到后面你就知道了。) 情景:继续跑,碰到一头大野狼。 维(彬彬有礼):你好,小红帽。 杨(哑然了一阵):你……是不是跑错地方了?小红帽的戏台在那边。 维(不好意思):啊,真是抱歉,打扰了,告辞。 (冰(惊讶):为什么是他演大野狼!?怎么看也不像啊!作(掩嘴轻声):因为我想让他和肖恩演对手戏。冰:……) 情景:跑跑跑,看到一座小木屋,白雪公主精疲力尽地走进去,躺在床上睡着了。晚上,七个小矮人回来。 扎(咆哮):为什么要我演小矮人!? 诺(被抢先了):…… 月:好像是根据和杨阳的关系深厚决定的。 神:这话听了真让人高兴。 耶:别高兴得太早,神官大人,让我们变成真正小矮人的药来了。 神(骇怕):药!?什么药? 耶:在《人鱼公主》里饰演坏巫师的帕西尔提斯特地送来的返老还童药。 诺(阴恻恻地笑):他送来时,想必一脸阴笑吧? 耶:对,就和你现在一样。 扎:绝对不能喝!这药肯定有毒! 月:他没你这么不分轻重,应该不会做出触怒作者的事。 吉(抚mo下巴):说的对,我们就喝吧。 雷(怀疑):你好像很兴奋。 吉:因为最近流行正太控和姐弟恋,我变成小孩一定会更加受欢迎。 众:…… (冰:那药,真的没问题么?作:这个嘛,药效是肯定没问题的,不过可能会有点副作用。) 情景:小矮人们喝下还童药,变成真正的小矮人,然后有的笑,有的哭,有的上吐下泻。 诺(呕):我要杀了那个混蛋!!! 神(抹泪):太…太过分了…… (冰:你应该让那家伙的师父来扮演小矮人。作:嗯,失策。) 情景: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小矮人们叫醒白雪公主,白雪公主看到小矮人,非常喜欢,而小矮人们也很喜欢白雪公主,就住在一起,开始平静的生活。 (冰:那个女人是不是恋童癖啊?成天抱着他们捏来捏去。作(干咳):大多数女性都有这个倾向。) 情景:某天,皇后一如既往地坐在魔镜前喝茶。 拉(漫不经心):镜子啊镜子,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肖:我看不清楚。 拉:什么看不清楚? 肖:镜子上都是玻璃胶。 拉:…… (冰(抹汗):给他换面镜子吧?作:不用——肖恩!就照台词讲!) 肖(叹气):是白雪公主。 情景:皇后再次踢爆魔镜,做了一篮毒苹果,乔装来到森林。 杨(高兴):哇啊,苹果耶! 拉:呵呵,小妹妹,你喜欢吃苹果啊? 杨:是啊,还有红茶。 拉:哦,我也喜欢喝红茶,下次我们一起喝好了。 杨:求之不得! (冰:……她们怎么聊起天来了?作(大叫):别扯歪了!这是演戏!) 情景:白雪公主吃了口皇后送的苹果,倒下断气。晚上,工作回来的小矮人们看到倒在地上的白雪公主。 诺:我要去杀了老妖婆! 吉、雷(拉住):喂,你应该不知道是她干的。 神(犹豫):真的要把阳装进棺材吗?没死的人装进去,似乎…… 耶(冷冷地):你也犯了和他相同的错误,神官大人。 扎:没关系!我会拿出我最好的收藏品,为杨阳做个最棒的棺材! 月:……萨克,你总是搞不清楚问题的重点。 情景:小矮人们将白雪公主抬进用宝石装饰的水晶棺材,悲伤地悼念。这时,背景音乐响起,一个黑衣的年轻人出现在他们面前,淡金色的短发,冰蓝的眼眸,俊美的面容宛如画中走出的人物。 (冰:……作:(陶醉):啊啊~~王子出场了!) 罗(打量水晶棺材,在心里估算价钱):这位小姐怎么了? 诺:没你的事!给我滚! 吉、雷(捂住他的嘴):她误吃毒苹果,噎死了。 罗(强忍笑意):啊,那真是悲惨的事,可以让我靠近点看吗? 神、扎(斩钉截铁):不行! 耶、月(各捶一拳):可以,你尽管看。 (冰(拔出霜恸,架在作者的脖子上):让他下来。作(颤声):知…知道了。) 作(冲上去抓人):抱歉,罗兰,你老婆吃醋,下次再让你当王子吧,比如《睡美人》里的。 罗(庆幸):太好了,我也不想当恋尸癖。(退) 情景:小矮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棺材里的白雪公主也左右为难:王子走了,这下怎么办呢? 贝:真是的,为什么要我帮罗兰那家伙擦屁股。 诺(惊怒):啊——怎么是你!?作者就不会选个好点的人吗! 神(真心):我倒觉得比刚才那个好。 贝(笑):你挺有眼光,好吧,让我…… 情景:一只汤勺飞过来,擦过王子的耳鬓。 轩:贝姆特,如果你今晚想喝萝卜汤,就尽管靠过去! 贝(苦笑):抱歉,我也要走了,萝卜汤实在不好喝。(退) (冰(幸灾乐祸):接下来换谁?作(烦恼):唔……看来只有让他上场了。) 情景:小矮人们再次面面相觑,突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戴着和衣服一样颜色的尖角帽,标准巫师打扮。他的容貌和其中一个小矮人非常相象,只是成熟多了。 帕:哎呀,最后还是要我出马啊。 神、扎:……(震惊过度,失去声音) 诺(狂怒):有没有搞错!作者的眼睛被蛤蜊肉糊住了吗!? 吉、雷:殿下,你这样诽谤作者,她会在正文里折磨你的。 月(皱眉):你至少换套衣服再来吧。 帕:简单。(戴上幻象手镯,变装为王子模样) (冰(不解):奇怪,就算让魔封上去也比这家伙上去好吧。作(无奈):因为某神和你一样威胁我,不许让他弟弟参加这么有害身心健康的活动。冰:……) 情景:王子不顾小矮人们的阻拦,走到水晶棺材前,弯下腰。 帕(赞叹):啊,很新鲜的尸体啊,正好做死灵魔法的材料,虽然骨架瘦了点。 神、诺(扑上去暴殴):你这混蛋! 扎(吟唱禁界牙煌霸炎阵的咒语):$※◎+…… 耶(一手按头):真是一团糟。 (冰:你还看得下去吗?我是看不下去了。作(咬牙):不管了——罗兰,贝姆特,上去!猜拳决定谁是王子!) 杨(忍耐):…… 罗、贝、帕(互相使眼色):石头、剪子、布! 杨(继续忍耐):…… 罗、贝、帕:平,再来。 杨(竭力忍耐):…… 罗、贝、帕:哇!又是布,我们好有默契! 杨(忍耐到极限):够了!给我停止! 情景:鸦雀无声。人人呆呆看着暴走的白雪公主。 杨(怒):开什么玩笑!我憋气憋得很累耶! 作(上场):正好,你来选吧,不然他们会一直出布。(罗兰三人讪笑) 杨:我一个也不要! 众:…… 结局。 从此以后,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冰:……这是什么结局?作(哭):没办法,公主不要王子。) 人类杀手 一天,杨阳一行来到一个非常平静安详的小村庄。 而村子里有一群非常活泼可爱的小孩子。 “啊!” 理所当然,某个恋童狂当场魂飞天外,冲过去和小鬼闹成一团,转眼功夫就分不出谁是谁了。 “真是的。”已经习惯他这种行为的其他人只是叹了口气,自去寻找下榻的地方。但是,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 “肖恩哥哥,这个花环给你。” 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一脸含羞带怯地将亲手编的花环递给棕发青年。 “谢谢,真漂亮,是凯蜜尔自己做的吗?”肖恩窝心地接过。 女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身朝朋友们比出胜利的手势:“耶!肖恩哥哥收下我的定情物了!” 被冲击得愣了几秒的青年一把抓住女孩:“等等!定情物?这个不是礼物吗?” “是定情物啊,因为人家长大后要嫁给肖恩哥哥。” “呃,凯蜜尔,等你长大后,我就是老头子了。” “没关系,只要是肖恩哥哥,老头子我也喜欢。” 本来就对儿童没有抵抗力的肖恩听到这番甜言蜜语,差点头昏脑涨地答应。这时,他身后响起一个零度以下的声音:“你很受欢迎呢。” “哇哇哇——希莉丝!”肖恩吓得跳起来,朝情人赔以笑脸,“别和小孩子计较嘛。” “哼!” “霸占肖恩哥哥的女人来了,大家预备——”凯蜜尔颇有孩子王架势地发令,孩子们马上排成一线,扮出各式各样的鬼脸:“咧~~” 肖恩目瞪口呆。希莉丝冷眼一扫,小鬼顿时落荒而逃。 “对…对不起,希莉丝,他们应该是闹着玩的。” “算了,我不会和小孩计较。”红发少女说得大方,心里却在发誓:将来绝对不生小孩!即使生,也绝对不生女孩,免得她跟我抢老公! “话说回来,你可真受欢迎啊,还有小女孩对你告白。” 肖恩冷汗直冒:“那个,等她长大就会忘了啦。” “嗯?说得很有经验的样子,莫非以前也有人这样对你?”希莉丝敏锐地听出弦外之音。 “没…没有很多……” “什么!还要很多?”希莉丝狠狠揪住情人的衣领,“说!有多少人曾对你告白?”看到她逼问的凶悍模样,逃到远处的小鬼决定封她一个“母老虎”的绰号。 “这个怎么可能记得清,我也拒绝了。”肖恩对情人的无理取闹很是头疼,“而且…她们都不在人世了。”说到最后一句,他神色一黯。 希莉丝心脏抽痛,抓着衣领的手改为环住他的颈项,踮起脚尖。 一吻结束,棕发青年浮起忸怩之色,红红的脸蛋就像少女最爱吃的草莓,忍不住又啾了一下,而且这次啾的时间更长。 至于看到这幕“儿童buyi”镜头的儿童们燃起熊熊的嫉妒之火,展开报复的小节,就此略过。 第二天—— “咦,肖恩先生,这么早就起来了?” “嗯,你要晒衣服吗?我帮你。” “哎呀,谢谢。” 帮隔壁的大婶晒完衣服,棕发青年又被隔壁的隔壁叫去修屋顶,再和隔壁的隔壁的隔壁一起整理花园……于是,当红发少女出门时,就看到一群婶婶级的妇女围坐在井旁,像十几岁的怀春少女一样红着脸交头接耳:“肖恩先生真是好勤快哦。” “是啊,又能干,真希望有他这么乖的儿子。” “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是那么居家型的男人,连小婴儿怎么抱才不会哭也知道。” “还知道很多治妇女病的土方子,哎呀,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就是菜烧得味道怪了点,不过这种小缺点可以忽略不计啦。” ……这又是怎么回事?希莉丝默默思考。跟着出来练习弓箭的杨阳拍拍她的后背:“怎么?看洗衣服看得这么入神?” “她们在说肖恩的好话。” “呃,肖恩确实很讨人喜欢。不过站在男人的角度,被大妈大婶喜欢也不会高兴到哪去吧,你别介意。” “不是,我在想——”希莉丝揉揉额角,“那个男人的魅力似乎是对小孩和妇女散发的,那么他到底哪一点吸引我?” “啊,我知道,是刺激了母性。”杨阳笑着竖起食指,“那个人虽然看上去很可靠,但相处久了就会发现许多孩子气的小毛病,就连那种像是逞强的坚强,也很让人心疼,情不自禁地想照顾他。” “这样啊。”希莉丝恍然大悟。杨阳却皱起眉头,双手环胸,“不过,这么算下来就是通杀。” “没错,女性杀手。” 正好某人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边跑边挥手打招呼:“杨阳,希莉丝,起来啦?” 两个少女回以截然相反的冷漠眼神:“女性杀手。” “为、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肖恩又是震惊又是委屈地停下脚步。刚巧耶拉姆从屋子里走出来:“肖恩,帮我去买包盐。” “哦。”棕发青年应了一声,随即求助地看着他,“耶拉姆,杨阳和希莉丝说我是杀手。” “??”褐发少年投来莫名其妙的一瞥,表情明白写着“你们又不是昭霆那个饭桶女,为什么也会冒出这种不经大脑的话?”。 “算了,听说女性一早起来脾气都不太好,我跟你一道去吧。” “嗯。” “等等,肖恩。”维烈披着两条毛巾走出院子,“你脸上都是汗,去井边洗洗脸吧,我带了你的毛巾。”说着,伸手拣去友人头上的菜叶,动作之亲密让人侧目。 看着并肩离去的三人,两个少女一时无语。 “连青年和少年都……” 希莉丝切齿:“想起来,昨天的小鬼当中也有男孩子。”杨阳回忆:“刚刚在井边说要收他做干儿子的,也有老头。” ……男女老幼。 “人类杀手。” 情人100问 (《红月》番外,同人女看,男士绕道) ****** 1。请问你的名字是? 扎:扎姆卡特。 月:月奥兰托。 2。年龄是? 扎:这个谁记得啊! 月:2683岁。 扎:哎,月你已经这么老了么? 月:是你! 扎:啊……没想到月把我的年龄记这么牢,好感动。 月:那我的年龄你记得吗? 扎:这个……那个……(真是的,明知我对数字不拿手还——)反正比我小! 月:我今年27岁,刚认识你时10岁,你算不算是恋童,血龙王大人? 扎:…… 3。性别呢? 扎:你看我的样子还区分不出来吗?像我这么英俊的红龙到哪里去找?我要是雌的还会有那么多苍蝇似的母龙靠过来? 月:哼,的确。 扎:呃,我只是随便说说…… 月:但是事实没错。 扎:咳咳,该你了,月。 月:男性。 4。请问你的性格是怎样的? 扎:当然是英俊潇洒,风华绝代! 月:这些似乎是形容外貌的。 扎:啊,是吗? 月:应该是暴力、贪财、自恋、粗鲁、没耐性、死要面子、头脑简单。 扎:月……如果我真的是这么一无是处,你为什么会看上我? 月:我的眼光比较独特。 扎:……那我的眼光更独特。 月:嗯? 扎:因为月是顽固、傲慢、冷酷、自私、闷骚、口是心非、死不悔改的人。 月:…… 5。对方的性格? 扎:貌似为冷静理智的样子。 月:什么叫貌似? 扎:就是“看上去像”的意思。 月:我知道! 扎:那月有不同意见? 月:……算了。 扎:我呢?在你眼中我是什么样子呢,月? 月:你确定想知道么? 扎:当然! 月:血气旺盛不考虑后果独断独行刚愎自用自以为是自找死路…… 扎:等等!我什么时候自找死路了? 月:要我提醒你和魔界宰相单挑,结果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事情吗? 扎:呃…… 月:别惹我发火,给我闭嘴! 扎:……是。 6。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扎(自信地):月的家里!他10岁的时候! 月:大陆历(古世历)3936年奥兰托国王宫,这才是正确答案。 扎:月,你干嘛老挑刺嘛。 月:我说错了吗? 扎:唔……米有。 月:我还记得你当时咬着牙愤恨地看着我的样子。 扎,呃,因为那个时候我还很讨厌人类嘛,又是突然被你捉住,当然会——不过我也记得月当时个儿小小,穿着白袍,披着黑发,非常可爱的样子哦。 月:哼……(脸红) 7。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扎:刚刚不是说过了! 月:和书上完全不同。 扎:书上怎么说? 月:高贵睿智、气度不凡、神威凛凛的龙王。 扎:和我有什么不同吗? 月:…… 8。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扎:当然是全部!我的月是完美无缺的! 月:我可不认为有谁是完美无缺的。 扎:那么改成在我眼中最棒的好了! 月:还是说了等于没说,问题的意思是我哪一点让你产生兴趣。 扎:嗯……大概是别扭的性格、恶劣的毒舌、装模作样的冷酷、让人不爽的闷骚和…… 月:这是夸奖吗? 扎:——隐藏的温柔。 月:…… 扎:月,你脸红了! 月:闭嘴。 扎(笑):是是。 月(干咳):我也喜欢你的全部,包括那些小缺点。 扎:月…… (卡!儿童buyi的镜头,请稍候。轩风,别偷看了!还有,你口水流出来了!) 9。讨厌对方哪一点? 扎:当然没有! 月:我也…… 扎:啊!就一点不好!发qing期的时候,月有几次还不让我抱! 月:…… 扎:还有总是不告诉我你心里想什么,总是一个人背负所有的包袱,自以为可以全部解决结果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讨厌你对自己一点也不爱惜,讨厌你一点也不把我放在心上…… 月:刚才似乎有人说喜欢我的全部,还说什么我是完美无缺的。 扎:呃……爱与恨通常是可以相互转换的,月。 月:哼! 扎:那么你呢? 月:讨厌上一刻还振振有辞下一刻就自己推翻的甜言蜜语。 扎:呜…… 10。觉得对方与自己适应吗? 扎:适应!适应!一百个一千个适应! 月:…… 扎:月,这次我可没推翻。 月:知道了,我觉得适应。 11。你怎么称呼对方? 扎:月!难道还叫姓? 月:血龙王大人。 扎:这是生气时的称呼吧。 月:扎姆卡特阁下。 扎:这是公众场合的称呼,而且是我屡次纠正你也不肯改的称呼。 月:……萨克。 扎:对对!就是要听这个! 12。你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月:保持这样。 扎:唉,我希望月的名字长点,我就可以和其他人区分开来,专门叫他小名。 月:你很无聊。 扎:什么无聊!难道你比较喜欢叫我血龙王大人或扎姆卡特阁下而不是萨克? 月:是的。 扎:月……你好不坦白…… 13。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你觉得对方是? 扎:我本来就是动物!高等生物龙! 月:她说的是对方。 扎:呃…… 月:没关系,你尽管直说。 扎:保证不生气? 月:……是。 扎:像貂一样可爱的生物。 月:不是毒蛇么? 扎:我从来没这样认为过! 月:很有可疑。 扎:月,你对自己没信心。 月:…… 扎:我呢?月认为我像什么,除了龙以外? 月:不知道,我没研究过动物学,不清楚那种动物最自恋。 扎:…… 14。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你会送? 扎:自己! 月:…… 扎:不是说喜欢我的全部么,月? 月:…… 扎:月要送我什么呢? 月:我口袋里所有的宝石和我这个人选择。 扎:宝石!呃…… 月:哼,终于说实话了。 扎:冤枉啊月!这纯粹是条件反射!对我而言你远远比宝石重要! 月:真心话往往就出自条件反射。 扎:月~~~ 15。那么你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扎:……(泣血中) 月:血龙王大人不想玩了么?那么—— 扎:我想要什么你都会送我吗? 月(心软):……力所能及的话。 扎:那么……我要你原谅我的口误。 月:…… 扎:月…… 月:早就原谅了。 扎:哇——月想要什么我也会送你的! 月:不必了。 16。对对方有哪里不满?一般是什么事情? 扎:不满?哪有什么不满。 月:…… 扎:难道你对我有不满吗? 月:当然。 扎:呜呜。 月:每次头脑发热就不晓得瞻前顾后,弄出一大堆后遗症。 扎:月,就别计较了么,人总有一生一次的错误。 月:你是人吗? 扎:…… 17。你的毛病是? 扎:呃……月似乎意指我卤莽。 月: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扎:那么月的缺点是—— 月:我自己知道。 扎:太毒辣。 月:…… 扎:太阴损。 月:…… 扎:太…… 月(打断):你越说越得意了是吗? 扎(畏缩):……不敢。 18。对方的毛病是? 扎:这不是重复了吗,作者好罗嗦。 月:难得我们意见一致。 扎:跳过。 19。对方做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你感觉不快? 扎:瞒着我自己决定某些事的时候。 月:不是被我的毒舌修理么? 扎:这个已经习惯了。 月:…… 扎:还有不肯对我说爱! 月:这种肉麻话只有你说得出。 扎:月,坦白一点才可爱。 月:我不需要可爱。 扎(叹气):那我哪里惹你不快呢?说出来我会改正的。 月:你的记性真不好。 扎:啊…… 月:要我说得更明白么? 扎:不用不用,以后再也不会了。 月:哼。 扎:不过月也要保证,以后再也不离开我了。 月:……嗯。 (再次暂停!亲热镜头!轩风,你的口水滴到衣服上了……) 20。你做的什么事情曾让对方不快? 扎:跳过跳过! 月:…… 扎(战战兢兢):我忏悔过很多次了,月!刚才也…… 月:知道了,我原谅你。 扎:哇—— 月:作者,结束这个话题。 21你们的关系到达何种程度了? 扎:该看的全看了,该做的全做了。 月:…… 扎:月,你不会不好意思吧? 月:当然。 22。两个人的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扎:约会?我们有约会过吗? 月:没有。 扎:天哪!我们竟然没有约会过! 月: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扎:问题大着了! 月:好吧,今晚就约。 扎:去哪里? 月:随便逛。 23。那时候两人的气氛怎样? 扎:……跳过。 月:嗯。 24。那时进展到何种程度? 扎:…… 月:…… 25。经常去的约会地点? 扎:为什么她总是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月:问她。 扎:我们好像除了床上就真的没有在其他地方发生过亲密行为了。 月:这也没什么不好。 扎:不好!太遗憾了!今晚一定要甜甜蜜蜜约会一次! 月:你想在野外发生亲密行为? 扎:…… 月:抱歉我不是野兽,做不出来。 扎:……我也不是,龙是高等生物,何况我的发qing期还没到,就随便逛逛好了。 26。你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样的准备? 扎:这个…… 月:我来替他回答,他过去没有未来也不会记得我的生日。 扎:你知道人家和数字犯冲……而且龙的时间观念和人类不同。 月:也就是说,按照龙一百年过一次生日的习惯,你忘记我的生日完全是情有可原? 扎:对对。 月:那我永远也别想拿到生日礼物了。 扎:…… 27。是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扎:要是等月主动说出爱我的话,恐怕要到下辈子。 月:…… 扎:我说错了吗? 月:没有。 扎:所以么。 28。你有多喜欢对方? 扎:喜欢到,没有月就活不下去! 月:你怎么总是说得出这种肉麻话? 扎:我是认真的。 月:…… 扎:月呢?月呢? 月:《满》的正文有形容。 扎:那种隐晦的形容,只有你看得懂! 月:……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扎:呜呜…… 29。那么,你爱对方吗? 扎:废话! 月:…… 扎:月~~ 月:干嘛? 扎:说一声你爱我。 月:爱不是靠嘴巴说的。 扎:要不我怎么确定你是爱我的!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 月:…… 扎:还是说你根本就不爱我? 月:我没这么说。 扎:那你的意思是爱喽? 月:…… 扎:不否认就是默认? 月:…… 扎:真是别扭的家伙。好吧,我确定了——你不爱我! 月:……我爱你。 扎:啊啊啊啊——我的耳朵没出毛病吧? 月:别想我再重复一遍。 月:没关系,我记住了!月…… (接吻镜头继续上演,请稍候。工作人员,倒在那边的花痴不用管。) 30。对方说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辙? 扎:什么都不说才会没辙,因为这样我就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月:……缠着我说那个字的时候。 扎:哪个字? 月:你以为我会上这种低劣的当吗? 扎:呜…… 31。有怀疑过对方见异思迁吗? 扎:绝对没有!月是我的! 月:看到他被母龙包围时有怀疑过。 扎:那些庸脂俗粉怎么能和你相比! 月:是不能和我相比,但你当时的表现太过可疑,像被追杀的负心汉。 扎:她们一窝蜂冲过来,我除了逃还能如何?里面还有我老爸的妃子! 月:好受欢迎啊,受欢迎到被追上后左拥右抱,乐不思蜀。 扎:我是在叫她们滚开! 月:那可真是强烈的肢体语言。 扎:因为她们太不识相了!月,真的,我只爱你一个。 月:知道了知道了。 32。能容许见异思迁吗? 扎:当然不能!月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月:我随便他。 扎:真的?刚才吃醋的也不知道是谁。 月(嘴硬):我没吃醋。 扎: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33。约会时对方迟到一个小时,怎么办? 扎:又来了,说了没约会过,不过我是不会生月的气的,哪怕他迟到一天。 月:你知道一天是个什么概念么? 扎:这个…… 月:和小时比起来哪个长? 扎:……小时? 月:今晚我要帮你恶补。 扎:约会呢? 月:改天! 34。最喜欢对方身体的哪里? 扎:他的嘴唇、他的脸颊、他的……(被消音) 月:眼睛,他的眼睛很漂亮。 扎(用唇语):我其他的地方也很漂亮! 月(无视):请继续提问。 35。对方什么样子最妖艳? 扎:月任何时候都很妖艳啊。 月(不悦):这个词是用来形容女性的吧,我们都是男的。 扎:反正我肯定不适合。 月:你被我剥光了躺在床上的样子也很妖艳。 扎:…… 36。你什么时候会觉得紧张? 扎:月生气的时候,因为他生气多半是我又惹他生气了。 月:你知道就好。 扎:那你呢? 月:我没有紧张过。 扎:包括我被老爸打得奄奄一息,快嗝毙的时候? 月:……不紧张。 扎:啊!!(打击) 月:我想宰了你老爸。 扎(吐气):这种反应也差不多。 37。有对对方说谎吗?擅不擅长? 扎:没有!我是诚实的小孩! 月:顾左言他的情形倒很多,而且技巧烂透了。 扎:反正我就是比不上你阴险。 月:多谢夸奖。 扎:月,我就不计较你n次对我撒谎隐瞒的陈年旧帐,但你偶尔能不能坦率点? 月:不能。 扎:…… 月:江山难移,本性难改,就像你从来学不会谦虚一样。 扎:呃…… 38。什么时候觉得最幸福? 扎:*****做的事的时候。 月:对他*****做的事的时候。 扎:……月,主谓关系要搞清楚啊,不然下面的人会误会的。 月:问题是,本来就不存在什么误会。 扎:…… 39。有吵过架吗? 扎:吵架是感情好的另一种表达形式。 月:意思是,我们经常吵架。 40。是怎么样的吵架呢? 扎:我无条件地被他修理。 月:我无条件地修理他。 扎:……月,你还真不客气。 月:我是在锻炼你的承受能力。 扎:那真是谢谢了! 41。吵架以后如何和好? 扎:每次都是我先道歉!(怨) 月:这是应当的,每次都是你无理取闹。 扎:…… 42。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吗? 扎:当然。 月:抱歉我不相信转世这种不切实际的事情。 扎:如果有呢? 月:没有就是没有,假设有什么意义。 扎:…… 月:……好吧,如果有的话继续做恋人也无所谓。 扎:嘿嘿。 43。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被爱着? 月:被缠着说那个字的时候。 扎:哼! 月:你呢? 扎:月偶尔修理得太厉害放我一马时。 月:…… 扎:月? 月:我以后会对你好一点。 44。你的爱情表现方式是? 扎:沮丧的时候安慰,孤独的时候陪伴! 月:你看得出我的孤独沮丧吗? 扎:这个……勉强…… 月:哦。 扎:月,我可是龙,直觉很准。 月:得了,根本是无时无刻粘着。 扎:…… 月:我的方式就是上面那个,不过以后会改进。 45。什么时候曾让你觉得“他已经不爱我了”? 扎:嗯……好像没有。 月:我也是。 46。你认为与对方相配的植物是? 扎:仙人掌!月就和仙人掌一样浑身是刺! 月:…… 扎:啊,不,是坚韧不拔。 月:这么生硬的弯就不用转了。 扎:呃,月觉得我像什么? 月:缠藤。 扎:…… 47。两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情么? 扎:我没有,月的前科可多了,满坑满谷都数不完。 月:咳。 扎:而且连那么重要的心意也藏在肚子里,存心要我难受…… 月:萨克。 扎:什么? 月:你不认为揪着一个问题不放很无聊么? 48。你的自卑感来自? 扎:自卑?我从来不自卑。 月:确实,找不出比你更自恋的家伙。 扎:因为我有自恋的本钱。 月:…… 扎:你呢,月? 月:我也没有。 扎(笑):是吗? 月:怎么? 扎:我以为,人类的身份本身就让月觉得自卑。 月:因为我的恋人是一头龙。 扎:奇怪,神都是你鄙视的对象,为什么惟独把龙抬这么高? 月:好吧,以后我尽量鄙视你。 扎:喂……不坦白也要个限度。 49。两人的关系是公开还是秘密的? 扎:这是什么笨问题,下面坐了一帮同人女,那边还躺了一个,居然还问公开不公开。 月:同感。 50。你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维持永久? 扎:当然! 月:你可以,我不保证。 扎:月! 月:人类是最容易变心的生物。 扎:那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月:就算我有自信,我也不会发誓。 扎:嗯? 月:誓言是世上最容易被打破的东西。 扎:啊啊——请你的愤世嫉俗也有个限度! 月:抱歉,这是我的真心话。 扎:好吧,我一个人发誓也行,我也对自己有信心。 月:那个……我发誓,不过不保证会持续多久。 扎:嘿嘿,我就知道月还是舍不得我。 月:…… (以下是限制级的问题,请误踩地雷,还留恋不去的男同志走避。) 51。请问你是攻方,还是受方? 扎:这个……这个问题不好说。 月:大部分是我主动,包括第一次。 扎:那那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两个男人可以做。 月:对了,你当时还是童子鸡。 扎:啊啊啊——月,拜托给我留点面子! 月:我留了,我只说主动没说攻受,是你自己招认的。 扎:…… 月:不用难过,龙在发qing期以外的时间本来就性无能。 扎:月……我一点也听不出你是在安慰我。 52。为什么会这样呢? 扎:因为月霸王硬上弓…… 月:当时我的状态是不怎么正常。 扎:没关系!我自愿的! 月:那还叫霸王硬上弓? 扎:…… 53。你对现在的状况满意么? 扎:不满意!我想一直主动! 月:等你有这个能力和技术的时候再说吧。 扎:呜呜…… 54。初ye的地点? 扎:……我忘记了。 月:我的床上。 扎:…… 55。当时的感觉? 扎:我不想回忆。 月:开始困惑,中间紧张,后来享受。 扎:月,这是……我的感受吧? 月:我是说你的。 扎:太过分了!你就那么把我吃掉了! 月:事实上我也很紧张。 扎(消火):真的? 月:因为我也是第一次。 扎:啊!不会吧!? 月:很高兴你看不出来。 扎:废话,你那么老练的样子……不过,我总算心理平衡了。 56。当时对方的样子? 扎:嗯…好像黑色的罂粟,很艳丽,很诱人。 月:你像头白白净净的小绵羊。 扎:……可恶。 月:很可爱,让人回味无穷。 扎:啊~~~我的一世英名~~~ 57。初ye的早晨你的第一句话是? 扎:呜…… 月:就是这句。 扎:你还好意思说! 月:没办法,我也是第一次,就算技术过关,自控力还是不够;你又太可口了,不小心多吃了几次。 扎:所以我连腰都直不起来,在部下面前丢尽了脸面! 月:你本来就没什么脸面。 扎:…… 58。每星期*****的次数? 扎:发qing期天天。 月:不发qing期也天天。 扎:…… 月:只是这其中的内幕,大家应该很清楚。 59。觉得最理想的情况下,每周几次? 扎:平常最好不要有! 月:是吗,那我去找别人。 扎:不要—— 月:我是人类,又是个正常的男子,当然会有这种需要。 扎(饮泣):知道了啦…… 月:别一副哀怨的模样,我每次都很小心,一周也最多两三次。 扎:唔~~~ 月:谁像你发qing期,天天轮番上阵,从早到晚! 扎:……对不起。 月:算了。 60。具体经过如何? 扎:这个问题严重侵犯了私人领域! 月:不错,我可不希望和别人分享你那时的模样。 扎:我也是! 月:不过,《红》的正文迟早会写出来的。 扎:……我要上诉。 61。最敏感的地方? 扎:自己去翻男性生理书! 月:那里面似乎没有收录龙的生理。 扎:什么!这是歧视! 月:不是歧视,是写书的人不知道。据考证,百分之八十的屠龙者是文盲,就算剩下的人,也不会对这部分感兴趣,而集中于弱点的研究。 扎:我们好像跑题了。 月:别理她,这也是我们有权拒答的问题。 62。对方最敏感的地方? 扎:再深入我要使出禁界牙煌霸炎阵了。 月:我会让下面的观众陪葬。 63。用一句话形容那个时候的对方? 扎:非常动人,诱惑的光芒隐藏在禁欲的表象下,像……像…月蚀! 月:那你就是月蚀的原因了。 扎:什么? 月:不学无术的家伙,去问杨阳,她会告诉你中国古代的传说。 扎:中国……(答案:天狗吃月) *。坦白的说,喜欢*****吗? 扎:非常喜欢,但前提是我在上。 月:…… 扎:生气了? 月:不,我在奇怪,有好几次我是让你在上面,但你好像也并不情愿。 扎:当然了!那是……那是…… 月:嗯? 扎(饮泣):我都喜欢。 月:我也是。 65。一般情况下的场所? 扎:当然是室内,我们都不是暴露狂,不过在我的龙窟有一次,算是半封闭吧。 月:我有布了结界。 扎:月你好谨慎。 月:废话,谁像你。还有,那次我真是痛苦极了! 扎:为什么?我很小心。 月:因为你家的地板。我不是龙,不喜欢在宝石堆上打滚。 扎:……是我疏忽了。 66。你想尝试的地点? 扎:没有特别想过。因为我老爸的缘故,在遇见月之前我很排斥这类事。 月:我不排斥,也想过。 扎:哦? 月:为了报复回来,可惜至今没找到能让龙感觉痛的地板或床铺。 扎:…… 67。洗澡是在完事前还是后? 扎:都不喜欢!每次都是月押着我洗! 月(斜睨):我不押着你,你等着肚子痛吧! 扎:啊? 月:不懂算了。对了,有好几次是中间。 扎:呜……不要让我想起来…… 68。过程中有约定吗? 扎:有!月总是不许我动!甚至用锁龙枷锁住我,用定身术定住我! 月:当然了,你力气那么大,不做好事前准备万一被碰到甩到我不就完了。 扎:可是那样我很…… 月:很敏感。 扎:啊啊啊——(抱头哀号) 月:所以我还是会继续把你绑起来。 扎:…… 月:委屈什么,你发qing期还不是弄得我满身伤痕。 扎:那么彼此彼此吧。 69。有和对方以外的人发生过性关系吗? 扎:没有!只跟月! 月:没有别人。 70。对于“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体”这种论调,两位是持赞同态度,还是反对呢? 扎:这是什么狗屁论调,我这么英俊的龙王一出马,谁还会不回应我的感情! 月:…… 扎:你有异议? 月:没有。 扎:那月呢? 月:曾经有,不然我怎么会夺去你的初ye。 扎:所以说月太没自信了啦,当时我就喜欢你了。 月:……(脸红) 71。如果对方被暴徒强奸了,你会怎么做? 扎:宰了那个暴徒!不,我要把他撕成碎片,然后烧成灰烬! 月:用不着这么激动,你认为能够强奸我们的人有存在的可能吗? 扎:对哦。 72。*****前后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扎:这么甜蜜的事为什么要觉得不好意思? 月:就是。 扎:不过第一次直到醒过来我都没搞懂你对我做了什么。 月:……我也很诧异,你不是有个色鬼老爸吗? 扎:谁会去偷看他做那种事啊!我又不是变态! 73。如果好友用“我很寂寞,只有今晚,请……”这种说法要求过夜,你会? 扎:好友?麦先和巴哈姆斯都不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啊。 月:我没有这种皮厚的朋友。 扎:有我请他吃爆炎。 月:我请他吃飓风。 74。认为自己的技术好吗? 扎:每个部下都会为我证明——我的技术好极了! 月:你也只能用这种方法充门面了。 扎:……月,你就不要再打击我了好不好? 月:如果你说自己一直在进步我倒会认同。 扎:啊!那当然了,因为我有月这么好的老师! 月:嗯,真的长进了,还懂得拍马屁。 扎:没办法,我破碎的心灵已经经不起你修理了。 75。那么对方呢? 扎(叹气):当然好了,总是主动得让人招架不住。 月:还算令我满意。 扎:…… 月:给你面子还不好? 扎:……谢谢。 76。过程中最希望对方说的话是? 扎:说爱我。 月:你都不嫌烦吗? 扎:不嫌!(斩钉截铁) 月:我希望你求饶,也基本做到。 扎:啊啊啊—— 月:叫什么,每次不都留了一口气给你。 扎:我……我没脸见人了。(前血龙王:我也没你这么丢脸的儿子!真是有辱我情圣的名号!) 77。你比较喜欢对方当时的哪种表情? 月:随着起伏的胸膛而颤抖的湿润双唇,迷茫无助的脸庞,非常性感。 扎:…… 月:不用问他了,他一定喜欢我所有的表情。 扎:为什么你只有这个时候特别自恋!? 78。你赞成和对方以外的人发生亲密行为吗? 扎:当然不赞成,龙是对爱人绝对忠诚的生物。 月:这是他唯一的优点。 扎:喂…… 月:我也不赞成。 扎:这还像人话。 79。你对sm有兴趣吗? 扎:那是什么? 月:貌似*待。 扎:虐待!?我疼你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虐待! 月:不知是谁把我压在宝石上胡来,还有在发qing期没日没夜地做。 扎:……月,陈年旧帐就不要翻了好不好? 80。如果对方突然不再索求你的身体,你会? 扎:平常能够这样最好了! 月:你是不是希望我在发qing期把你丢给母龙? 扎:啊——不要! 月:龙在发qing期发qing,而人时时刻刻都可以发qing,这是你必须接受的常识,懂了吗? 扎:……懂了。 81。你对强奸怎么看? 扎:没自信的行为。 月:和自恋狂相反的类型会做出的行为。 扎:月,你在暗示我自恋? 月:真高兴你听出来了。 扎:…… 82。有没有痛苦的经历? 扎:我一点也没觉得痛苦啊,第一次也是。 月:当然,我的技术是一流的。 扎:那月呢? 月:上面回答了。 扎:呃…… 83。至今为止的亲密行为,哪次最刺激? 月:如果未来会在野外情不自禁,也许会成为最刺激的一次。 扎:是啊,我们都很保守。硬要说的话,第一次吧,印象最深刻。 84。曾有过受方主动诱惑的事情吗? 扎:我们连攻受都分不清,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月:发qing期不用说了,我根本不用诱惑。 扎:平常……有一次。 月:有吗? 扎:有啊,一次你生了我好大的气,我只好主动引诱,连姿势都摆好了。 月:完全没看出来。 扎:…… 月:是你在我研究室的沙发上呼呼大睡的那次吗? 扎:……算了。 85。那时攻方的反应是? 扎:…… 月:给他点面子,小小惊讶一下好了。 扎:呜呜。 86。攻方有过强暴的行为吗? 扎:呃……我发qing期时,都比较粗暴。 月:强迫没有。 87。当时受方的反应是? 扎:都说没有了,你烦不烦啊! 月:好像问题是固定的,不能怪她。 88。在遇到彼此以前的理想对象是? 扎:就是月这样。 月:温柔可爱的女性。 扎:…… 月:是你要我坦白的。 扎:好吧!我也说实话!其实那时我—— 月:嗯? 扎(垂头丧气):……没想过,因为我发誓不找恋人,看腻了老爸那些情人争风吃醋的丑态。 月:我一直想问你,你老爸的情人有公龙吗? 扎:啊?有啊,好几个呢。 月:原来是遗传。 89。现在的对方符合你的理想吗? 扎:哼! 月:符合,因为很可爱,虽然不是女的。 扎(脸红):我也是,因为月在我眼中也是最可爱的。 (台下同人女一片尖叫) 90。在过程中有使用过小道具吗? 扎:什么小道具?锁龙枷算不算? 月:不算。别问这种问题,我不希望他被污染。 扎:这么说月你知道? 月:当然,我可是宫廷出生。 扎:人类的王宫还卖道具? 月:…… (轩风爬起,大声疾呼:扎姆卡特真是太可爱了!小月月,你要不要?不要给我!台下同人女冲上,将人拖下) 91。你的“第一次”是几岁? 扎:我当时几岁呢?(扳手指) 月:应该成年了。 扎:月呢?别告诉我你没成年,我可不是巴哈姆斯那个恋童癖! 月:……成年了。 92。那时的对象是现在的恋人吗? 扎:废话!你前面在打瞌睡啊! 月:说了问题是固定的。 93。最喜欢哪个部位被吻? 扎:当然是最有感觉的部位。 月(拉他的鬓发):…… 扎:好痛!别拉我的龙须啦! 月:这就是他最有感觉的部位,台下的诸位请停止尖叫,龙的身体和人类不同,最敏感的部位自然也和人类不一样。 扎:月呢? 月:你不知道? 扎:呃……因为吻哪里反应好像都一样。 月:也对,被你发现我不就白混了,自己慢慢挖掘吧。 扎:……你是想要我yuhuo焚身而死吗?我能上你的只有发qing期。 月:反正你也焚不死。 扎:…… 94。最喜欢亲吻对方的哪个部位? 扎:嘴唇,因为感觉很甜蜜。 月:他最敏感的部位,碰一下就会脚软,表情好,又有效。 扎:不…不要在这里…… 月:放心,我会给你面子。 95。过程中做什么对方最高兴? 月:当然是挑逗。 扎:哼,这是最让月你自己高兴的方式吧! 月:没错,我是在帮你回答。 扎:…… 月:那么萨克最喜欢我做什么呢? 扎:就什么也不做,让我抱着,我喜欢那种感觉。 月:就像搂着你的财宝? 扎:…… 月:所以说红龙真是一种无药可救的生物。 扎:人类的男性也是! 月:很高兴你有这种觉悟。 扎:…… (台下观众:扎姆卡特,不要抵抗了,你这辈子注定被月吃得死死的。) 96。那个时候两位想些什么? 扎:喘气都来不及了,哪有空胡思乱想。 月:…… 扎:月一定有余裕想,都想什么? 月:想zhan有你的全部。 扎(脸红):我每次做以前,也是,但是开始做脑子就空了。 月(笑):龙都是这样,绝对专一,不过你老爸例外。 扎:…… 月:你老爸也算是个异数了。 扎:现在仔细想想,也许老爸只是没碰上真正喜欢的对象。这样想,老爸还挺可怜的。 月:被他染指的龙更可怜吧。 扎:……嗯,继续鄙视他。(前血龙王:果然是有爱人没老子,不肖子……) 97。一晚做几次? 月:两三次吧,不算很多。 扎:还不多…… 98。衣服是你自己脱,还是对方帮你脱? 扎:龙不穿衣服,变成人穿的那件是龙鳞,脱不下来。但是后来月逼我穿人类的衣服,不知道为什么。 月:当然,不脱衣服就没有情趣了。 扎:…… 月:你其他的习惯我都尊重,就这一点,希望你迁就我。 扎:我有说不的权利吗? 月:喂,你也多少为我想想,隔着衣服做的我有多别扭。 扎:很别扭吗? 月:非常! 扎:……也对,龙不像人,有那么长的前戏。 月:你现在懂了? 扎:懂了,以后尽管脱,反正我也嫌碍事。 月:…… 99。对你而言*****是? 扎:必要啊,发qing期不做会死。 月:你从来没有渴望过我吗? 扎:想吻你算吗? 月:也算……吧。 扎:那就渴望过。 月:唉,算了,龙确实是远比人类淡泊的生物。 扎:月怎么看待这种行为? 月:开始是一种拥有的肯定,现在嘛,是感情的升华和表现。 扎:听不懂,是爱我的意思吗? 月:什么都能拐到这个字上,我佩服你。 扎: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月:是是。 扎:所以说坚持到底就是胜利,虽然平时被压得死死的,关键时刻还是我赢。 月:……我们来看看明天早上你还能不能说出这句话。 扎:啊!!! 100。请对对方说一句话。 扎(畏缩地):可不可以不要? 月(微笑):你说呢? 扎:呜…… 月:做之前会对你说你最想听的那个字。 扎:啊!我们做!立刻做!(扑) 月:笨蛋,回房间,没看到下面一批眼睛发亮的女人? (以下是感情升华的仪式,大家回避吧--) ****** 注:这张考卷是固定的,原来的题目是夫妻相性100问,所以有些问题很露骨,虽然对耽美狼而言是小意思。另外,这里应该没有坚持到底然后被炸得粉身碎骨的男性读者,是吧? 梦 出事的那一天晚上,他做了个梦。 在一个像是火灾现场的废墟,他疯了似地找,黑尘飞扬,热乎乎的烫人,猛然抓到什么,扒开来一看,是具尸体,安详的神情宛如睡着,连褚色的长衣也完好无缺,可是他一抱,透心的冷! 他大叫一声,醒来,汗湿重衫。 粗重而凌乱的喘息响了很久,他在黑暗里蜷成一团,告诉自己那只是个梦,那个人好端端地睡在隔壁,身体却不受控制地下床,往玄关走去,这时,门开了,一个脸色苍白不亚于他的人冲进来,劈头喊道: “帕尔,肖恩师父出事了!” 这句话过了约莫三十秒才被消化。 和梦里一样的废墟,只是影象清晰得多,雕像似的士兵围了几圈,法师们交换着“确实没有生命反应”的对话,他听不懂,也不想听,面无表情地质问身边的师兄:“王宫的使者说肖恩师父在这里面?” “……是。”抖着声回答的是一向高喊“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的华尔特,牙关紧咬,眼里闪烁着泪花。一旁的玛丽薇莎已经崩溃了,瘫跪在地上捂着嘴,泪水泉涌而出。 “骗鬼啊!他有什么理由跑来这儿?就算半夜酒瘾发作也应该上馆子而不是跑来王宫!” “使者也很奇怪肖恩师父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昨晚王宫有宴会,还推说我们临时有事,没让我们跟去。”鲁西克话里有话,外表十分冷静地扶起女朋友,但眼睛利一点的都看得出他的手在抖。安迪虚弱地补充:“火是4点左右烧起来的,因为当时在场的人都醉了,没人逃出来,除了中途退场的……”他再也无心听下去,拔腿就要冲进去,被一双手从后面抱住。 “冷静,帕西斯。” 那声音是浸血的森然,沸腾到极点,反而有了金属般冰冷的质感,“中途退场的是克威特陛下,这意义我们都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搜集证据复仇,而不是引起他的警惕,连我们一起做掉。” 复仇?复仇?复什么仇? 人又没死! 他挣开那双手,冲进火场翻找,一如梦中的他。 打在脸上的灰烬,也让他一瞬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然而想起梦中的结局,他一个激灵回过神,停下动作,一时茫然四顾。 “肖恩师父!肖恩师父!” 撕心裂肺的大喊震断了一根烧得焦烂的柱子,倒塌下来,正好压在一堆疑似残骸的黑灰上,发出砰一声闷响。他惊呼,扑了过去。 触碰到的刹那,一具本来还看得出形状的尸体碎裂成块,扑簌簌崩塌成粉末,他愣愣地瞧着手中的灰烬,空白的大脑跳出两个问号。 是他?不是他? 曾经和那人开玩笑地说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可是人真的化成灰了,谁还认得呢? 没有和梦里一样挖出尸体,他却有了不祥的预感。 菲莉西亚说“中途退场的是克威特陛下”,他突然全身无力,跪了下来。 很冷…… 像灵魂被抽空,灌进冰水。 甚至比母亲惨死的那年冬天,更冷。 ****** 他想起了事发当晚的情景。 几只空酒瓶,一些装点心的碟子,和一个自斟自饮的身影。虽然三十有三,看上去依然像个大男孩的棕发青年坐在凉亭里独酌,脸上的神色却不若平日明朗开怀,仿佛沉思什么,眼神凝重,双眉微蹙。 [帕尔!]但是发觉他时,熟悉的笑靥立刻荡漾开来。 [你不该喝酒的。]他指责,语气罕见的严厉,[还是这样的下雨天!] 青年瑟缩了一下,随即绽开讨好的笑容,摆手道:[没事的啦,我只喝一点点,而且我根本不觉得有哪里不舒服。]他重重哼了声:[等你今晚筋骨不痛再说这句话!] 半年前的降魔战争,给眼前的人留下一身的疤,险些病得回不来。好不容易好了,也落得雨天全身酸痛的后遗症,武艺没废已经是万分幸运的事,让他们这些做徒弟的怎么能不担心? [痛归痛,我底子可厚得很,起码还有一百年好活。]肖恩轻松地甩甩手,抚mo他的刘海,清澈的棕眸里是满溢的疼爱,[帕尔,还记不记得降魔战争前我对你说的话?] [记得,你说如果活下来了,就退隐,找个没人的地方过一辈子。] [是啊,我想退隐。本来姐姐如果还活着,即使我不是那块料,还是会努力帮她撑起珂曼世家,可是她已经不在了,我无牵无挂,当然就不留恋这个地方。] [你要一个人走?]他有些惊惶。肖恩失笑,孩子气地摇晃跨坐在石椅上的双腿:[怎么可能!我还要吃你们的,住你们的。你那时也说了,要和莉他们一起养我到一百岁,然后在‘老不死’的咒骂声中送我走。] [没错。]他松了口气,也笑起来,[那你说这些干什么呢,肖恩师父?以眼下的形势,你是无论如何走不了了。陛下不会放手,民众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这位赶走魔族的‘战神’远走高飞。所以啊,你还是乖乖等着我们根基稳固,轮流让我们养。] 肖恩的表情黯淡了一瞬,忽而换了种口吻:[帕尔,你老实回答我,你舍得下吗?] [舍得……下?] [功名利禄,权柄风光。] 听出言下的尖锐,他不觉正色,略带局促地道:[我是无所谓,可是鲁西克……恐怕放不下。你知道,他很想干一番大事业,而且刚起步;玛丽似乎也厌倦流浪了;还有安迪,他好像想开个画馆。] [……是啊,我傻了,你们和我不同,有美好的梦想,和广阔的未来。]肖恩自嘲地笑了,在他感觉到异样之前,再次揉捏他的发,语重心长地道,[好好保重哦,帕尔,像他们一样,也找出自己的人生目标。] 那时,不安的他终于问了句:[你没事吧,肖恩师父?今天怎么尽说些丧气话?] 肖恩笑着糊弄过去,淅淅沥沥的雨点,模糊了那灿烂中的阴霾,和最后的低语。 [……] ****** 睁开眼,他清晰地记起,肖恩说的是:[一定是她多心了。] 他知道!他当时就知道! 他明知道,还是选择去! 是因为相信,还是强迫自己相信? 傻瓜啊……人心是怎样的东西,吃过无数苦头的他为什么还不懂? “帕西斯,你做噩梦了?” 细白的手放在沁汗的前额,却没有传来任何温暖的慰籍,只有感同身受的哀恸和愤怒。他回以空虚的表情:“不是。不过……醒来的感觉,像噩梦。” 菲莉西亚理解地一笑,那笑容比哭还苦,他忍不住开口:“哭一哭吧,会好受点。” “不。”回答干脆利落,带着铿锵之音。 “我知道,哭了,就好像输了,而战斗还没开始。不过肖恩师父不是说过吗,眼泪不能治愈悲伤,但是能缓和,所以稍微哭一会儿没关系,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他的语气漠然,仿佛讲着他人的事,然而室内的每个人,都能听出薄冰下的汹涌激流。 她还是摇头,露出不加掩饰的仇恨:“不要,我要记着,每一分每一毫都记得,今天的感受,将来的感受,全部累积下来,然后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们!” 他们就像镜子里的反面,连想法都相似。 今后,他们也只有彼此了。 ****** 恨是毒,埋在心底,侵蚀的速度更快。 他清晰地感到自己在一寸一寸腐烂。 心变得麻木无感,就连践踏着他的前妻,那个白花般纯洁娇弱的女孩,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唯一记得的,是她仇人之女这个身份,一切都是她该得的,没有所谓的无辜。 以前连他和异性碰个手都要发半天火的菲莉西亚压下独占欲,微笑着做了他婚礼的看客,拍手祝福。而他也旁观她勾引他的岳父,那位罪魁祸首。 宛如精灵般不食人间烟火的长相,却散发出烟视媚行的诱惑。 清纯的人儿,一笑百魅生。 为了报仇,他们没有什么不能舍弃。 爱情、身体、尊严、良知……但是这样还不够,阳奉阴违下,反抗的力量悄悄凝聚。 只有做着这些事的时候,他才有活着的感觉,才有一丝快意。神经绷到极限,甚至连梦也不再做过。 四年,被仇恨的业火煎熬的四年。 终于迎来了终结的一天。 ****** 吞日刺入柔软躯体的瞬间,神思有一刹那的恍惚,和眼前的人度过的日日夜夜浮上心头:她娇怯怯的模样,嘘寒问暖的关怀,强颜欢笑的表情,和说着“我怀孕了”时憧憬幸福,又带着一点不安的笑靥。 [打掉。]当时的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她的脸顿时白了,两手紧紧搂着还没有变化的小腹。 [这是你的孩子啊!]拔高的音调神经质的颤抖,是绝望的颤音。 [错。]他转过头,笑了,笑得很和蔼,[这是你的孽种。] [……] 他抬起她沾湿的下颚,动作也十分温柔,却透出残酷的意味:[傻女孩,想用爱情打动我吗?标准的蠢人思路啊。肖恩师父也曾经想用信任挽回友情,结果他得到了什么?你告诉我,尊贵的公主,罗莎米亚蒂奥特科尔修斯!] 第二天,她满脸清泪,躺在床上对他说孩子打掉了,略微清减的容颜依旧美得惊人,笑容却如枯萎的花朵:[我没有告诉父王母后我怀孕的事,你放心。] 并没有后悔,只是连动摇也谈不上的一念之仁,让他放过那个纯白色的灵魂,给了她容身之所,免得被吞日吸干,成为连存在也没有的虚无。 但是她后面那个人,就别指望他心软了。 多久了……握着剑柄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吞吐着青芒的剑身呼应地发出渴血的波动,烙刻在心底的那张脸比记忆里老了许多,但确实是他! “傻瓜……都是傻瓜……”也许明了大势已去,英雄王朝第一代也是最后一代国王毫不惊慌,只是喃喃吐出失神的低语,“我本来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你比你师父还傻!” “不许说他傻,你没资格。”冰封的碧眸碎裂,迸射出强烈的怒火,隐忍了四年的滔天恨意整个爆发。过去没办法,但是现在,他不想听到半个羞辱师父的字眼。 心知一旦落到对方手里,绝对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身为国王的尊严又不允许他自杀,眼见有个触怒对方的机会,科尔修斯如何会放过?当下继续嘲笑:“我没资格?我没资格谁有资格?当年是他主动要求做我的部下,为了那个小贱货背信弃义也算了,后来又不识时务,拒绝朝我下跪,这不是反抗的表示是什么?我杀他,是天经地义!” “……” ****** 仓促的复仇。 他只记得出剑,漫天漫地的血红,之后就是一片空白。 本来想好了的,要慢慢地,慢慢地折磨他,决不能这么痛快地了结。不止他,连最善良的安迪也宣布过留他一份。自从那个人死后,他们都变了,只为复仇而活着。 吞日贪婪地吸取强大的灵魂,缠在腰间的长鞭[噬月]垂涎满地的鲜血,嗡嗡地精颤,唤回了他的神智。 没有想象中的快意、解脱和欢喜,只有无尽的空虚……这就是复仇的滋味? 不! 从来不离身的佩剑当啷一声落地,他抗拒地摇首,难以承受突然冒出的认知。 那个总是精神地叫他“帕尔”,喜欢揉乱他的头发,比谁都单纯,滥好心,贪吃好动,嗜酒爱闹的人……这次是真的不在了。 没有仇恨的支撑,对那个人的思念,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未来渺茫无依,他甚至觉得没有站起来的力量。 听到脚步声,他反射性地转过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容,满腔的悲痛和苦涩顿时有了个发泄口,话语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伴随着止不住的泪水: “菲莉西亚,肖恩师父……死了。” 紫眸里的怒气和指责骤然消失,转为理解和体谅,一身鲜红战袍的清秀女子没有回答,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爱人跟前,伸手环抱住他。给予他安慰,同时也是让自己释然—— ……结束了。 ****** 两个月后,登基大典,废英雄历,改回大陆历,是年为大陆历4602年。 德修普王朝的统治正式开始,[光复王]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一统艾斯嘉大陆,不采纳臣子的意见,以妻子抛弃的姓氏为国姓,显然本着脚底抹油的打算,不想背负任何责任。 而他也确实溜了,婚礼结束的第三天,新王就携妻而去,说要环游大陆度蜜月,幸好还有王的四位师兄姐挑大梁,才没出乱子。 ****** “那个臭小子!” 趁着好不容易挤出的空挡,华尔特在会客室咆哮,新仇加旧恨,吼得那个响亮,连屋顶都差点震塌了。安迪米拉尔在旁边做无奈状:“好了,华尔特,你又不是不知道帕尔对王位压根没兴趣。” “可是他也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啊!有老婆的又不是只有他一个!” “你和艾莉还没结婚。” “那是因为他抢先!不然我们连小孩都生了几个了!”说着说着,华尔特更上火,“最气人的,是这小子居然还没登基就把莉搞大肚子——这叫我们的面子往哪里搁去?” “咳咳。”听到最后,安迪因为尴尬而情绪略微激动,逸出几声咳嗽,脸色迅速变差。他竭力不露出虚弱之色,装作若无其事地调侃了几句。在降魔战争弄得一身病骨嶙峋的,并非仅仅肖恩。 但是在场哪有看不出来的人,本来笑着聆听的玛丽薇莎立刻站起来,要扶他回房休息。 咔!门开了,鲁西克走进来,身为首席执政官兼监察总长,他一袭黑色法衣,衬得高挑的身材更为挺拔,一向冷然的俊容此刻却流露出奇异的波动,像是压抑的狂喜。 “露西!”玛丽薇莎高兴地迎上前,给忙碌的未婚夫一个热情的拥抱。 冰冷的面具破裂,只是这回露出的是无奈:“玛丽,我说了无数次别叫我小名。”说归说,他还是不太自然地回抱对方,印下一个柔情的吻。华尔特换上痞痞的笑容,揶揄道:“哟~~好亲热~~”未免一场舌战爆发,安迪不着痕迹地带开话题:“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刚刚的表情很奇怪。” “我审问了一个旧王室的余党。”轻轻放开未婚妻,鲁西克的神色又变得怪异,声音也有点不稳,“他透露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余人对他的“不得了”毫不起劲,华尔特一脸无趣地道:“又是哪些不开眼的家伙捣乱?你一个人处理就好了嘛,保证不敢再有人造反。”不是瞎吹,整个王国,人人畏惧这位“铁血首相”的手段,经他整治的犯人,没有不句句吐实,乖顺一如绵羊的。 鲁西克冷冰冰地负手而立:“已经一个月了,再出现反贼岂不是有辱我完美的政绩?”华尔特喃喃念叨:“这家伙又在摆酷臭美了。”安迪干咳一声,和颜悦色地道:“那是什么不得了的消息让我们英明伟大的执政官变了脸色?” “肖恩师父可能还活着。” ******* 他又做了那个梦。 还是被火焰肆虐过的废墟,遍地焦尸,他疯狂地翻找,挖出一具衣着完好的尸体,眉目安详恬静,一双眼却是睁开的,琥珀色的宛如玻璃珠,透出一种复杂的哀伤。他痛彻心扉地伸手去合,合不上,只能不忍卒睹地抱紧,依旧是浸透骨髓的冰凉。 梦醒,泪湿。 “……西斯、帕西斯、帕尔!” 耳边萦绕的呼唤让他神游的思绪刹时回笼,视野中映出一个叉腰的纤影,帕西斯受惊地后仰:“啊……菲莉西亚?” “你在想什么啊,突然站着发呆?”黑发少女不满地数落。 “没什么——话说回来,你刚刚叫我帕尔?果然还是这样叫顺口吧,为什么改成那种生分的叫法?”不想让妻子尝到和自己一样的苦涩,帕西斯技巧地转移焦点,不料对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险恶:“你说呢?” 这种反应,肯定和他所谓的风liu帐有关,帕西斯登时无比头痛,可是又不能不问,菲莉西亚会连着几天不理睬他,当下硬着头皮问道:“为什么?” “因为那个女人叫你帕尔,我当然要用另外的叫法!” ……我就知道。微服出巡的光复王陛下又是拍头又是叹气,随即好言好语地道:“亲爱的,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不谈好不好?”同样平民打扮的王妃红着脸撇过头,凶巴巴地嘴硬:“哼!除非我死!” “别这样,我怎么舍得你死呢?哪一回吵架我不由你骂到舒心?不管我抱了她多少次,我的心还是在你身上啊……” 哄着哄着,夫妻俩就旁若无人地在大街中央亲热起来,让路过的行人看傻了眼。 “帕西斯,帕西斯,前面有个小村庄耶!”恢复元气的菲莉西亚习惯性地冲在前面,走五步跳三跳,看得跟在后面的丈夫暗捏一把冷汗:“小心啊,菲莉西亚,你有孕在身,这里路又不平。” “对了,差不多是取名字的时候了。”菲莉西亚拍拍已有隆起的腹部,手劲大得令帕西斯侧目:“轻点,别打笨了我未来的小宝贝,害她嫁不出去。” “为什么要生女儿?我偏要生男的!” “呵,双胞胎最好了,一个像你的女儿,一个像我的儿子。” “嗯!” 越聊越投机,两人又围着还没影子的“儿女”幻想起来,脸上的笑容幸福到有点傻气。 虽然心里的疤仍在淌血,甚至有可能永远无法愈合,但这样互相扶持,一日日过去,终有一天,他们会毫无阴影地笑看云天吧。然而世间事,就是不如人愿。 菲莉西亚灵机一动:“召唤肖恩师父的灵魂取名字吧,以前你无论如何不肯,这回总没话说咯?” “为这种小事打扰死者,亏你想得出。” “什么小事!这可是我们的孩子,肖恩师父会不想看到吗?” “不行就是不行。”帕西斯摆出难得强硬的态度,“如果可以我早试了,降灵术是非常危险的仪式,弄得不好被召唤的灵魂就会魂飞魄散——我能冒这种险吗?何况肖恩师父恐怕还是神子,在众神的保护之下,会不会来也是未知数。”菲莉西亚眼里泪光闪烁,突然狠狠推了他一把,往村子的方向跑去。 “菲莉西亚!唉,真是的。”留在原地的帕西斯长叹一声,缓缓跟上。 忽闻一阵拍翼的声响,他抬起头,果然看到一只灰扑扑的大鸟在头顶盘旋,花了三秒钟考虑是视若无睹地继续走;还是偶尔尽一下国王的义务,瞧瞧首都寄来的重要信件,终于还是妥协地伸出左臂,让灰鸟停靠,取下它腿上的羊皮纸卷。 展开后,他的神情从开始的震惊,到惊喜,再到最后的惶惑。拿着纸卷的手直抖,整个人僵在当地。 “帕西斯——” 不知过了多久,菲莉西亚提着裙摆跑近,满头大汗,呼吸急促,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不等歇口气,她就抓着丈夫胸前的衣裳,急切地道:“我刚刚在前头和一个老农妇说话,你猜我听见什么?她提到一个和肖恩师父很像的人!棕色的长发,琥珀色眼睛,身板硬朗有点瘦,二十出头年纪,说话经常笑眯眯,原来是很厉害的战士。” 先是远方的消息,然后是现实的线索,帕西斯不得不深吸几口气压抑内心的激荡,把捏得皱巴巴的信递给妻子,简述道:“上面说,鲁西克逮到一个当年放火烧宫殿的凶手,他吐露贝尔妲小姐并不是受邀的客人,而是中途冲进去,将身处险境的肖恩师父救走,所以他们俩说不定都活着。” 刚才的表情变化一样出现在菲莉西亚清秀的脸蛋上,只是切换快速得多,不等看完,她一把执起丈夫的手,赶往农妇先前指的地点。 远远的,那个熟悉到刺目的身影跃入眼帘,露出诧异之情,慢慢的,被笑意取代。 “帕尔,莉。” 菲莉西亚痛哭一声扑过去,帕西斯紧跟其后。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这是真正的噩梦的开始。 ****** 【后记】 本来没有写这样一篇番外的打算,考虑到一些读者始终搞不清楚降魔战争前后的时间顺序,才动笔写下,结果还是变成随性的抒怀文,大家将就着看吧。 圣歌 第一次见到法利恩罗塞,是在水神祭的祈福仪式上。 远处,圣堂顶楼的大钟敲响古老而陈旧的礼赞;纤细美丽的神像下,白鸽扑扇着翅膀,抖落圣洁的羽毛。在一片庄严的歌声中,他身穿水色的曳地丝袍,随着风琴的节奏,朗诵手里的圣典。 “以那光辉和力量为名,被赐予最伟大的尊贵诺言。因此,杜绝世间的yu望,但求成为接受神性之人。神啊,恩赐吾等荣耀;神啊,赞颂您的圣名……” 稚嫩的音调清透、华丽、又带着悠远的淡漠,在万众齐唱的礼堂里,依旧显得特别清晰,也清晰得,不染世俗。他偷偷看他,心里直打鼓,难以置信这样高贵的神子,会是自己未来的室友。 “罗塞!罗塞!”持续了一天的祭典结束后,他拖着酸麻的双腿追上独自离去的法利恩,伸手的同时努力绽开热情的笑容,“我叫威利,是你的室友,请多指教。” 对方微微侧首,面无表情地打量他。离开了明亮的祭坛,他绝美的小脸不再神性得令人敬而远之,只剩下稚气,和一种奇怪的平板,就像——玩偶。 威利打了个突。 “谁说的?”缺乏感情的语气也给人相同的感觉。 “科…科比奥神官长。”威利有些结巴地回答。与此同时,四下响起吃吃的笑声,充满恶意的嘲讽。这笑声他太熟悉了,却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听见;而且,嘲笑的对象,似乎……不是他? “介绍一下。”一个身材高大的神学生插进来,动作粗暴地拉开威利的领口,露出里面破旧的棉衣,“这位是贫民窟出生的威利,母亲是红牌妓女。”再指指法利恩,怪声怪气地道:“这位是伟大的神眷之子,母亲是前~~水神巫女。” “哟!原来是一路货,这下可亲近了!” “有共同语言,一定会相处得很好吧。” 无视身边的闹剧,褐色如烟水晶的眸子毫无波动,法利恩冲他淡淡颌首:“请多指教。”然后,转身离去。那神学生松开手,朝他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声:“跩什么,不过是个****生的臭杂种。” 威利用颤抖的手指扣上领子,眼里浮起羞辱的泪水。一半为自己,一半为他。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利用,成为伤害那个人的道具,让他觉得,很心痛。 ****** 因为这件事,连着几天,威利都不敢和室友说话,而法利恩的孤僻和冷漠也大大超越他的想象。开始以为是不愉快的初见留下的隔阂,后来越观察越发觉不对。明明呼吸着,拥有和常人一样的生理需求,却感觉不到生气,死寂得像一尊雕像。学习和上课以外的时间,他就抱膝坐在床角,木然无语,似乎在冥想,又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然而威利从他定定的眼神,看出他的大脑是空的。 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这么奇怪?威利百思不得其解,同学和教官的态度也让他疑惑不已。前者动辄辱骂讽刺;后者不是布置繁重的功课,就是借故体罚。虽然前任水神巫女背德生子的事人人皆知,但这么对待继承她地位,又没有罪过的儿子实在太过分了。 这天,法利恩再次受罚打扫神殿的后院,还被命令在两个小时内完成,可是过去大家一起劳作也要花上半天的时间,所以他一开始就放弃了“勤快”二字,拖着扫帚慢悠悠地走向目的地。 “罗塞!”威利一边追上他,一边脱下外套,“我帮你,我力气比较大。” 法利恩愣了愣,重复道:“帮我?” “是啊,你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连晚饭也来不及吃。” “哦。”法利恩应了一声,停顿片刻,道,“谢谢。”威利咧嘴灿笑,为能够帮助眼前的人感到由衷的高兴。 后院非常大,枯黄的叶片铺了一地,法利恩司空见惯地拿着比他整个人还高的扫帚扫起来。威利暗暗咒骂,把他赶到好扫的地方,自己往地势不平的树林区走去。 扫了一会儿,他隐隐听见怪异的响动,像是爬墙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带着锈味的腥气传入鼻端。 是血!威利转过头,正好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翻过围墙,落到地上。那是个很狼狈的人,蒙了层灰的金发散乱不堪,额头还扎了绷带;白色的军服可能穿在盔甲里面,污渍不多,只是衣角撕得破破烂烂;胸膛、右大腿和两臂都透出和绷带一样的血色,乍看像街上的流浪汉,可是他的脸却异常俊美,笑容和煦,冰蓝的眼眸也带着温暖的笑意。 “哟,第一次看到法利恩以外的人打扫这个鬼地方。” 威利花了几秒钟理解他的意思,期间,对方左顾右盼仿佛在找谁,突然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不一会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欣喜的大喊:“将军!” 法利恩跌跌冲冲地跑过来,脸上是威利前所未见的欢容,一个前扑抱住来人的大腿。以他的身高,也只能抱到大腿。 “哎呀。”青年苦笑,就维持这样的姿势,朝威利行了个注目礼,“初次见面,我叫罗兰,你是法利恩的朋友吗?” “他是我的室友。”法利恩纠正,略微放松手劲。罗兰乘机抱起他,搂在左臂弯里。瞥见他染血的绷带,法利恩脸色大变:“你受伤了?我帮你治疗!” “不用,已经痊愈了。这是绑着唬人的,伤兵才有休假和津贴捞,我何乐而不为?” “将军好奸诈。” 看着他们旁若无人地对话,威利有一股被排除在外的失落感,先前听到的名字也让他余悸未平。自从兽人和蛮族的侵略以东城的胜利告终,“罗兰”这个名字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传说他足智多谋、勇敢善战,没想到实际上是这么温和貌美的年轻人。还有,他为什么会认识法利恩? 注意到威利的表情,罗兰立刻猜出他的心思,笑道:“谢谢你帮法利恩打扫,我和他也刚认识没多久,加上平时军务缠身,很少有空关照他,将来有你在他身边,我就放心多了。” “哪里。”威利讷讷回应,一方面不好意思,另一方面也为这样的拜托感到骄傲。 法利恩心下不以为然,他年纪小归小,头脑却已经十分精明。以威利的身份来历,根本帮不了自己,顶多陪着他一起吃苦,将军真是太抬举他了。 “那帮兔崽子怎么这么慢。”罗兰突然冒出一句让两人愕然的脏话,朝外头张望。仿佛呼应他的动作,几个人影翻了过来,当先的是个胡子满面的大汉,笑得有点醉醺醺,显然灌了不少黄汤:“嘿嘿,这不就来了。话说回来,你到底叫我们来干嘛啊,罗兰?” “混蛋!”罗兰一脚踹在他胸口,动作粗鲁不文,“叫你把胡子剃掉,还敢这样邋里邋遢地来,想吓坏小孩子?” “什么小孩子?”大汉踉跄半步,直着眼瞪视他怀里的男孩,“这小鬼是谁?”跟着跳进来的长发少年笑眯眯地打趣:“还用问,当然是罗兰的私生子了。”他的脸侧没有耳朵,而是三丛天空色的羽翼,说话间,一荡一荡,平添几分可爱。 “如果你有本事在十岁让女人怀孕,我就承认他是我的私生子。” “哪有十岁,这孩子顶多五六岁,你十二三岁生下他,虽然厉害,也不到惊世骇俗的地步。” “席尔,别闹了,罗兰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蓝发披肩,美得不似凡人的少女温和地打圆场。她身穿法师长袍,在一群浑身散发出血腥气和酒味的男人当中特别显眼。 席斯法尔哼了声,别过头不理她。蓝发少女眼神一黯,没有说话。反而是她身旁一个红色短发的少女气咻咻地跳起来,伸指骂道:“席斯法尔你什么态度!讨打啊?” “啊!”发出惊呼的是法利恩。红发少女眼一瞥,也吃惊得语无伦次:“你是……你不是那个哭鼻子的小鬼!” “你们认识?”罗兰很是意外。法利恩环紧他的颈项,将脸埋在他胸口。那次被扒裤子的经验太深刻了,使他不敢面对这个喜怒无常的女孩。看到他的反应,众人有志一同地朝僚友投以谴责的目光:“你欺负他。” “我才没欺负……好啦,是有一点点欺负,因为我没想到他是男的嘛,气得教训了他两句。” “咦!他是男的?”蓝发少女诧异地凑过去,细细端详,“好可爱哦,怎么会是男的呢?艾德娜,是不是你弄错了?” “他是男的!不信我扒给你看!” “喂,住手。”罗兰以眼神制止她,转向怔怔杵了半天的威利,露出标准好好先生的笑容,“这里就交给他们,我带你们上街吃饭。” 威利还没回答,第一个冒出危机意识的马尔亚姆叫道:“等等,罗兰,交给我们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打扫。” “你要我们打扫这里!?”众人异口同声,一脸无法置信。罗兰扬起不加掩饰的坏笑:“反正你们闲着也是闲着,劳动一下没有损失。何况,你们忍心让这么小的孩子做苦工吗?”心肠最软的艾露贝尔不吭声,其他人却不依:“那你呢?” “我要照看他们啊。”俨然保姆派头的罗兰不理会部下的大呼小叫,牵起威利的手就走。 这年,罗兰福斯18岁,法利恩罗塞8岁。 ****** 次日一下课,法利恩就把书本一丢,匆匆跑向神殿的后山。 远远的,一个仰躺在草坪上的身影跃入眼帘,嘴角叼着草叶,悠闲的姿态让人联想到远山浮云。 “将军!” “哟,慢点。”罗兰坐起身,笑着招呼。此刻的他,还没有踏入阴郁诡谲的宫廷,和煦的笑容里没有心机,只有满满的真实。 法利恩跌跌冲冲地跑到他身边,清丽的脸蛋也是一片阳光灿烂。罗兰情不自禁地捏捏他粉嫩的肌肤:“还是笑起来好看,可是你怎么不对别人笑呢?” “没有理由,不想。” “嗯,我可以理解,不过昨天那个威利不同吧?你为什么也对他冷冷淡淡的?我瞧他挺关心你。” “我不想和威利在一起。”犹豫片刻,法利恩吐出让罗兰吃了一惊的答案:“为何?” “他是那些人为了羞辱我,刻意弄进神殿的人,我不喜欢他。” “原来如此,但他是无辜的。”罗兰爱怜地抱起他放在膝上,语重心长地道,“法利恩,不要管一个人的身份来历,人品才是主要。威利是个好孩子,你们会成为互相帮助的朋友。他人的恶意,不必放在心上。” “我没办法不在意,而且他帮不了我。” “我也帮不了你啊,你不也接受我了?” “将军不一样!”法利恩下意识地否定,紧紧抱住对方,喃喃重复,“将军不一样……” 感到怀里传来的温度,罗兰也浮起异样的感受。他从来不喜欢小孩,又吵又笨,然而法利恩例外。乖巧的性子不是主因,真正牵动他的,是初次见面时,心头泛起的奇异波动,像血液的共鸣。 这是怎么回事?单纯的即视感?抚mo那柔软的褐发,罗兰有些沉吟地恍惚。 放在后脑勺的大手带来难以言喻的安心,法利恩干脆蜷成一团,享受他的疼宠。慵懒的姿态让人想起壁炉边打盹的猫,整齐的刘海下,一双湿漉漉的深色眸子也透出童稚的娇憨。 罗兰回过神,正好一缕发丝从指间滑过,丝绸般顺滑,泉水般清凉,舒适得令人心弦颤动。 “虽然我没见过前代水神巫女,但是看你,我就可以想象她的样子。” 法利恩震了震,声音也失去了稳定:“那些人说,她是背德的****。” “管别人怎么说呢,禁欲本来就是不自然的事。”罗兰笑了,安抚地拍打他僵硬的背,等他放松下来才问,“法利恩唾弃你母亲吗?” “我不知道。”良久,法利恩闷闷地道,“我根本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又怎么唾弃?喜欢?但是我时常想,如果妈妈在,我就不会这么孤独了,也不会有人欺负我。” “想不被人欺负,只有自己强大。想不孤独,就多找几个朋友。” “将军拐着弯要我接纳威利。” “嘿,你听出来了?”罗兰赞赏地扬唇,随即敛去笑意,“没办法,我不能一直照顾你,也不能天天叫马克他们来,只好请个小骑士帮你分担一点。”法利恩担忧地凝视他:“将军,你又要出征吗?战争不是结束了?” “余孽还没走干净啊,不过暂时没我出场的份,上次出了那么大的风头,一帮老家伙心里不舒坦,合力排挤我。我乐得没事干,快快活活地度假。”罗兰两手一摊,笑得狡黠又得意。法利恩不解:“那为什么——” “开动脑筋想想,我的小神官。除去了我这碍眼的绊脚石,他们还能同心协力吗?当然是争功争得不亦乐乎,最后还是要我来收拾烂摊子。” “哦。”法利恩恍然大悟,罗兰换了根草叶衔在嘴里,突然眼睛一亮:“对了,我教你吹草笛好了,再教几首歌,以后闷的时候就可以唱。”法利恩皱了皱鼻子:“我不喜欢唱歌。” “嘿,你以为我教你的是那些拗口的赞美诗吗?是小调!哦不,那不适合小孩子唱,嗯……我教你一首我师父教我的曲子好了。” “将军有师父?” “是啊,我和他已经三年没见了,不知他过得好不好。”罗兰浮起略带怅然的微笑,法利恩拉了拉他洗干净的军服:“将军,我想学。” “好嘞!” ****** 接连几天,罗兰都抽空教法利恩吹笛唱歌,两人同进同出的时间长了,被看见的几率就大大提高。人人流传水神神子攀权附势,勾搭上目前最红的罗兰将军,投鼠忌器,欺负的事件开始减少,但是在压抑的水面下,扭曲的怒气反而越聚越多。 威利敏锐地感到这股气氛。法利恩却沉浸在快乐中,丝毫没有察觉。 这天,罗兰没有依约前来,担心的法利恩决定到他常去的酒店打听,威利劝道:“罗塞,这两天大家都怪怪的,你最好不要一个人乱跑。” “怪怪的?”法利恩扫了他一眼,“他们一向怪怪的。” “不是的。”威利不知该如何形容,烦恼了一阵,道,“总之,你不要外出。” “我待在这儿,你就能保护我了吗?” “……”威利无言以对。瞥见他的表情,法利恩自觉言重,和声道:“对不起,我知道你是真心想帮我,我也很感激你,但是我们不能成为朋友。一旦我们走得近,只会惹来更多的嘲笑,你也不想那样吧?” “我……”威利想说不在乎,法利恩已经无心谈话,穿上长披肩走了出去。 生平头一次离开神殿,他站在门口,感觉十分惶恐。拉低帽檐,法利恩努力按下回头的冲动,照着背下来的城市地图走,绕了一点弯路,成功找到罗兰提过的[蓝月]酒馆。 从门缝往里头张望,他先是欣喜地绽开笑脸,慢慢的,神情黯淡下来。 肆无忌惮地大笑,拿着大手杯的麦酒痛饮,回应同伴下流的笑话,比粗鲁的手势,猜拳,拗手腕,闹着玩的打架……被人群簇拥的罗兰是他不认识的陌生,也是神采飞扬的眩目。和他在一起时,罗兰总是温和地笑着,很注意不说脏话,言行规矩斯文,就像个高雅的贵族。 良久,他垂下手,转身往回走。 神殿里,威利越想越是不安,焦躁地来回走动,不小心碰翻了垃圾桶,从里面滚出一只纸团,吸引了他的视线。捡起来一看,上面以苍劲的笔迹写着: 今晚我要和朋友聚餐,抱歉不能来了,罗兰留。 糟了!会意这封信是怎么被揉成一团,又是怎么出现在垃圾桶里,威利当场变了脸色,奔出房间。 ****** 被拖进小巷前,法利恩捕捉到急促接近的脚步声,然而反应过来已经迟了,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反剪他的双臂,连拖带扯地拉进巷子深处。 “嘿,瞧科比奥送给我们一个什么货色。啧啧,他们竟然舍得。” 听见熟悉的名字,法利恩的瞳仁骤然收缩,尽管知道师长看自己不顺眼,但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胆子大到找人暗地里下手。 “是啊,跟踪他的时候,我好几次想扑上去,这下有艳福享了。”说话的是个挂着猥亵笑容的男子,高大的身材挡住了巷口透进的光,不怀好意的目光在法利恩身上打转。 “干脆我们一起上?”钳制住法利恩的同伙更急色。 “你疯了!他这么小,会被我们玩坏的,一个一个来,别急,时间有的是。” “也对。” 以法利恩的年龄,自然不明白他们的谈话,但是下意识明白是不好的事,当下猛力挣扎,却被轻易制伏,压在地上。湿热的气息喷在肩窝,令他感到说不出的恶心。 不!将军,救我! 拼死反抗着,暗褐色的双眼流出了羞辱的泪水。 “罗塞!罗塞!” 千钧一发之刻,外面传来犹带童音的呼唤。法利恩一愣,乘两个男人也闪神的空挡,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威利,我在这里!” “罗塞!”威利立刻跑进来,看到这个阵仗,脸上浮起惊怒之情,“你们在做什么?放开他!” “蓝月酒店!将……唔!”法利恩一言未毕,又被牢牢按住嘴巴。 “老四,逮住他!” “交给我!”一人起身逼近,威利反应敏捷,二话不说扭头就跑。经过一段惊险万分的追逐,他终于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蓝月酒馆。 “将军!罗兰将军!”听他呼喊罗兰的名字,惊讶的客人让出一条道。瞥眼间认出来人,罗兰豁然站起,浮起不祥的预感:“威利!什么事?”说着,示意部下解决跟着进来的追兵。 “罗塞……快去救罗塞!”威利急得哭出声,“他被两个男人强暴,在那边的小巷!” 抽气声此起彼伏,尤其是认识法利恩的几个,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罗兰也骇然变色,骂道:“狗娘养的!”抄起威利就拔腿狂奔。 事情的解决只用了半秒,一剑,首级飞起,像砸烂的西瓜在墙上绽放出鲜红的血花。盛怒之下,罗兰也顾不得让孩子看到杀戮的场景会不会造成不良影响,踢开尸体,脱下斗篷将一身狼狈的男孩紧紧包住。 “法利恩!法利恩!” 他满脸血污,眼神木然,似乎又恢复成两人见面以前的模样。罗兰心脏绞痛,检视他的全身上下,幸好搭救及时,没有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他锲而不舍地呼唤,一手轻轻拍打他绷得死紧的背部。 “……将军?” 不知过了多久,胸口终于响起虚弱的声音。罗兰应道:“是我。” 整个人放松下来,法利恩抱住他,放声大哭。罗兰也松了口长气,向一旁神色落寞的威利点点头,然后缓缓起身。 “将军?” “别怕,我带你回家。” “不要!我不要回去!”听到“回家”两个字,法利恩战栗了一下,激烈挣扎。意会他的排斥,罗兰的眼底瞬间闪过肃杀,随即柔声呵哄:“放心,不是回神殿,是我的宿舍。”法利恩这才放心,靠着他沉沉睡去。 “罗兰……”艾德娜等人站在巷口,都是满脸担忧。 “没事。”点头报了个平安,罗兰露出杀气腾腾的笑,“里头一个被我解决了,酒馆那个还活着对吧?给我好好地折腾他,不脱层皮不许罢手!还有他背后的主谋,明的不行来暗的,别让他有好日子过!” “是!”众人齐声答应,义愤填膺,“真是群败类!” “******败类还不足以形容那些人渣,叫他们畜牲都是抬举他们。”罗兰狠狠地咒骂,常年混迹于佣兵团和军营。他骂人的功夫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结合贵族般优雅的外表,一旦认真说起脏话,绝对能让心脏强硬的卫道者肠子发青地晕死过去。 艾露贝尔掏出手帕,细心地擦拭法利恩脸上的污迹,动作充满关怀和感同身受的怜悯,末了转向威利:“这孩子怎么办?” “我回神殿。”不等罗兰做出安排,威利主动开口,“罗塞不回去没关系,我不行,我还想多陪他一段时间,所以不能记过。而且他们问起来,我也可以帮他挡挡。”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罗兰缓和了神情,由衷道谢,“这次也多亏了你。”威利却摇摇头,内心涨满苦水。他很清楚,自己是多么无力。 ****** 一个星期后,军令下,罗兰受命平定下界,铲除兽人和蛮族的残余势力。 为了祝福出征的将士,大神殿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祷告。 “罗塞,我要走了。” 穿着典礼用的长袍,威利微笑着向只同居了一个月也不到的室友告辞。法利恩惊讶地瞪大眼,一时消化不了这么突然的分离。 “为什么?” “很少看到你这么人性化的表情呢。”这回威利是真正地笑了,因为他感到自己在法利恩心里是有地位的,不管是多么微小的角落。 “因为我妈妈病重,没人再供养我。”坦然一笑,威利豁达地道,“别为我难过,我只是从什么地方来,回什么地方去。这里本来就不是我应该涉足的世界。” “还能……再见面吗?”自从眼前的人救了自己,法利恩对他的好感直线上升,忍不住吐露不舍和期待。 “会的,我会努力,成为能和你并肩的人物。” “我不保证到那时我还活着,上次是好运,下次未必再有那么好的运气。”法利恩淡淡指出事实。威利脸色沉下来,重重拍在他肩上:“你一定要变强!好好保护自己,我不想听到水神神子换人的消息!”语毕,转身走向大堂。 茫然地站了会儿,法利恩挪动双腿,缓缓朝阳台迈进,那里,一身戎装的罗兰正在等待。 “我要走了。” 短时间内听到两句告别,法利恩几乎想哭,勉强按捺这股波动,他绽开坚强的笑容:“将军,保重。” “这话该我对你说,法利恩。”罗兰叹了口气,“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不使用神力呢?如果有了神明的保护,那些畜牲就不敢乱来了。” “我恨水神。”法利恩咬牙,一字一字迸齿而发,“她夺走了我妈妈!” “是吗……也罢,那帮家伙还是不信为妙。”咕哝了一阵,罗兰正色道,“还记得我教你的歌吗?”法利恩怔了怔,不明白他岔开话题的理由何在,但还是老实回答:“记得。” “那就好,待会儿在仪式上,你就唱这首歌。要用心,大声地唱。” 法利恩不解地眨眼,却没有询问。因为,对眼前的人,他不需要怀疑。 “再告诉你一件事,那首歌叫《生命之歌》。如果唱得好,会有奇迹出现。”习惯性地抚mo对方的发梢,罗兰的低喃饱含忧思,“成败在此一举,希望你平安,法利恩。” 远处传来整队的号角,不得已,他收回手,转身大步离去。 “将军!”法利恩喊住他,带着满满的殷切,“请一定要平安归来!” “遵命,我的小神官。”扬了扬手,年轻的将领留下一个清朗的笑容,踏着沉稳的脚步走远。 只慢了几秒,水神的神眷之子也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带着和来时不同的坚定表情。他会全身心地祈祷,但不是为了那十万将兵,只是为了一个人。 清润的歌声响彻礼堂,陌生的旋律令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错愕不已。主持仪式的大神官科比奥正要喝止,异变陡生。风琴、笛子、竖琴……所有的乐器都被带动,自动自发地跟着演奏,融合成和谐的诗篇,仿佛漩涡般渐渐扩大,冲出礼堂,奔涌在大神殿、市街、郊外,奔涌在整个东城首府。影响所及,百花齐放。礼堂里,耀眼的白光充斥了每个人的视界,以祭坛为中心朝外散发。目睹这只能用神迹形容的景象,不少人跪下来,赞颂神名,激动得热泪盈眶。 随着越来越响的歌声,满城的花瓣在刹那间被风卷上蓝天,如雪般四下飘飞,纷纷扬扬,整座城市仿佛忽然坠入一个姹紫嫣红的绮丽梦境。 还没走到城门的大军呆呆地看着这幕奇景,和周围送行的百姓一样不知所措。喧哗声中,只有一人保持平静,微微而笑。 “看你的表情,肯定又是你干的好事。”马尔亚姆斜睨他。 “怎么会呢,我可是从头到尾没插手过,一直乖乖地待在这儿。”罗兰睁眼说瞎话,命令部队镇定,继续前进。出发前,他最后转头看了眼光辉闪耀的大神殿,眼神透出掩不住的欣慰。 太好了,法利恩。 背着依然嘹亮的圣歌,他走向杀戮的战场。 星光(节三) 幕启紫月森林。 “冒险家测试?” 这天,难得有空准备大显身手,整治一桌美味佳肴和情人共度浪漫夜晚的东城城主听到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傻在当地。 “对。”化作雷光打在他头上的正是伊维尔伦满愿师,也是罗兰的秘密恋人,兰冰宿。 “我已经向冒险家公会申请b级资格,按规矩必须完成一个任务,委托也下来了,是到紫月森林寻找一种叫[星光]的珍稀草药。如无意外,我会和三位搭档在森林入口碰面,开始为期一周的试炼。时间是星之月(八月)8日,也就是下礼拜一。本来我是想一个人去,可是考虑到安全因素,还是选择和人组队。你不用担心,那几个冒险家听说都有两把刷子,我也会自己照顾自己。”一连串报告有条不紊,根本不给对方插嘴的机会。 但是,她低估了罗兰龟毛的程度,尤其这件事太出乎他意料,当下问题一个个抛出来:“为什么突然想到去考冒险家?” “因为我需要实战经验。”冰宿坚定地道,“单纯能力的测试不能说明什么,我必须切实了解自己的弱点和战法,从而制定出未来的发展方向。真正的战斗也会提升我的实力,锻炼我的心志。” “可是太危险了。先不说紫月森林有多少可怕的怪物,那里是德修普的领地。一旦被发现,他会把你吊起来示众、鞭打、灌辣椒水、用各种刑具折磨、最后分尸剁成肉酱。”为了让情人打消主意,罗兰不惜恐吓她。冰宿的回应是一个大白眼:“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冒险家受国际保护这个常识。就算真的不幸被抓,他又想私下结果我,我也有瞬移之戒可以逃命。” “啊,你准备好充分……不对不对,还是不行。”差点反过来被她说服,罗兰连忙肃容正色,“无论如何,这太危险了。你一定没对冒险家公会透露你的身份,那万一他们草率行事,派几个肉脚怎么办?更糟糕的是,撞上贪财好色的人渣,一照面就把你洗劫活剥了;或者,胆小如鼠的懦夫,一遇到危险就丢下你逃跑;再或者,心志不坚的变节者,开始还好好的,大难临头各自飞,甚至倒推你一把;又或者,居心叵测的刺客,故意伪装成同伴接近,当时机成熟时亮出刀子,往你脖子嚓地一下……”越说越投入,到最后是身临其境,无比传神。 天哪!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为什么给他一分析就复杂了!?冰宿听得连连翻白眼,强忍用拳头消音的冲动,见罗兰还喝水润润嗓,张口打算继续唠叨,她忍无可忍地喊道:“够了!公会的信誉很好,不会发生你说的那些情况!退一万步真的发生了,我的警觉心也没有差到会让他们得逞!而且,我是去锻炼的,完全没意外没风险还叫什么锻炼?有什么效果?你不必多说了。”最后一句话彻底堵死。 罗兰无辜地眨眨眼,改用怀柔攻势:“我担心你啊。” “不用。” “那,我帮你准备装备和保镖。就两个,不,一个。” “不必。” 长叹一声,罗兰终于意识到情人的决心,却不死心地做等同垂死挣扎的努力:“真的不能改变主意?”冰宿咬牙切齿地迸出两个字:“不能!” “好吧。”在下一秒幡然变脸,换上无所谓的表情,罗兰低头批阅奏折,惹得冰宿左看右看,从怀疑上升为确定:这家伙一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 事实证明,她的顾虑并非杞人忧天。 然而事态的发展比她预计的还匪夷所思。 “你这是什么打扮!!?” 以理智冷静闻名的东城满愿师发出一声毫不理智毫不冷静的尖叫,而让她失控的人还乐呵呵地往她龟裂的自制再补一脚:“看不出吗,弓箭手啊。” 取下额环,换上有保护头部作用的金属环;高挑挺拔的身材适宜地贴裹着一件软皮甲——讲究灵活的弓箭手一般都不穿笨重的防具,而是套皮甲或护胸——外罩有魔法防护功能的黑色短袍,秘银的镶边和腰带也有相同的效果;足蹬坚硬的登山靴,里面都藏有匕首;左腰也佩了一柄款式普通的长剑;旁边的背包满满是干粮和旅行用品。考虑到神兵太过显眼,罗兰没有携带,而是背了一把复合弓。 “啊,忘了斗篷。”好像没看到情人铁青的脸色,东城城主笃悠悠地走向一旁显然已经放弃了的大神官,被一道人形火焰拦住:“你疯了!你可是这个城市的统治者,居然要跑到敌城去冒险?” “你还是神使哩,为什么你能去我不能去?” “我不一样,我敢打赌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诺因城主还认不出我,但是你化成灰他也认得,用魔封将你砍成十七八段都是最好的结局!” 罗兰还是笑眯眯:“没关系,冒险家是受国际保护的。”冰宿快要抓狂了:“你不是冒险家!我也说了我不要保镖!” “我是冒险家啊。”罗兰亮出一个铜制徽章,笑的得意,“喏,有待升级的c,我们目标一致。我也不是你的保镖,是你的搭档,某个倒霉鬼把名额让给我了。”冰宿一手抚额,感觉自己即将昏厥,看不下去的法利恩插口:“别担心,冰宿小姐,大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啊?” “做这一行需要放松。”罗兰也玩够了,接着话头详细解释,“早几年我都会抽空去公会接任务,四处冒险。有时是到三不管地带抓罪犯,有时是到危险区域打魔兽找财宝;还有什么拯救人质啦,押送货物啦,保护雇主啦,等等等等。最近是很少跑出去了,不过身手应该还没搁下。” “这么说,你早就是惯犯,既不会暴露行踪,也不会扯我后腿?”怒气在平静的表象下汹涌盘踞,冰宿阴恻恻地问道。罗兰还没发觉大难临头,不怕死地点头,被一脚踩得背过气,差点出师不利成了铁拐李。 于是,一对身份高贵的男女,吃饱饭没事做打扮成冒险家,在东之贤者和国务尚书“一路顺风,早去早回”的送别声中踏上征途。 ****** 中城卡萨兰下界西境迪威尔领郊外—— “我以前从没来过紫月森林。” “这不能解释你看着地图还会迷路的事实。” “……” 通过冒险家公会的传送法阵来到距离目的地最近的迪威尔领主城,之后的路就必须自己走。而很不幸的——他们迷路了,在一边对地图一边看路标的情形下。 火速收起绘着地图的羊皮纸,弓箭手装束的俊美男子信心满满地手指前方,发出不屈不挠的宣言:“天无绝人之路,条条大路通罗马,我相信继续走一定能看到目标!”身穿剑士服饰的美丽女伴以拳头作为回应,抢过地图。在红发侍卫的熏陶下,她背袭的手法已变得无比纯熟。 仔细研究了一会儿至今为止的路线,纤细的柳眉狐疑地皱起:“罗兰,你是不是故意把我们往羊肠小路上带?”要不,他就是画痴——不会看地图;路痴——不会认路。 “没有啊。”罗兰的表情纯真得像刚出生的婴儿,脐带都没剪断,“我是看只有这条路没危险标志,才走的,谁想到它这么绕。”毫无破绽的说法让冰宿无言以对,只得转移矛头:“这么绕路不是办法,晚了会来不及和那两个冒险家会合,找个人问问——啊,那边就有个老农。” “我去!”罗兰一个箭步抢上前,亲切地扬手招呼,“对不起,老伯,借问一下,紫月森林怎么走?” “玛仔(什么)?”耳朵不太灵光的老者走了几步才转过头。 彻底沉默了数秒后,金发青年转向同伴:“你听得懂他说什么吗?”茶发少女回他一个“你都听不懂,我怎么可能听得懂”的眼神。罗兰立刻露出感动之情:“啊~~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方言,果然是一种充满神秘韵律的语言。”捶了这个不分场合重点的情人,冰宿拖着他走路:“前面的小镇应该有会讲人话的人,我们去问。” 尽管是真正巴掌大的小镇,却有一家相当不错的旅馆和好几间装备店,因为这里靠近名列禁地之三的紫月森林。魔晶核、魔兽皮、珍稀药草、传说中的宝藏、以及单纯的危险都吸引着无数冒险家前来,给这个萧条的小镇注入一丝活力。以“收集情报”为名,罗兰拖着冰宿走进那家名叫[精灵酒吧]的旅馆。其实他不拖冰宿也会去,她正好有想打听的事情。 “冒险家?这里来来往往的冒险家多着呐,我哪记得清。”柜台后的伙计虽然乡音很重,但语言还听得懂,低头擦拭餐盘,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他们的特征很好认,一个使双手巨剑身材魁梧,男性;另一个女的是盗贼,身材苗条扎辫子。” “没印象。” 伙计未必真的没印象,只不过没“东西”刺激他的记忆。而刚出道的冰宿怎么懂得这些人情世故,罗兰也不打算点破,指着一张空桌道:“别急,修莉,他们应该还没来,我们先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修莉是冰宿的化名,取自她的佩剑[伊修托利]第二和第四个音。 “好吧。”看看天色确实还有余裕,不吃饱饭也没法打仗,冰宿顺从地走过去,一路感到不少打量的视线。这不奇怪,他们俩的外形都极为出众,尤其是她,一身简朴也掩不住已经养成的高贵气质;倒是罗兰,与那套装备融合得浑然天成。不看脸,谁也不会怀疑他不是冒险家。 “请问要点什么?”笑容甜美的服务生走近问道。 “给我们一人一杯饮料和一份便餐,内容就请你帮我们搭配吧,谢谢。”罗兰驾轻就熟地回应,想了想,补充,“啊,还要一盆水果。” “好的,请稍等。” 确实是稍等,很快服务生就托着一大一小两个托盘过来:“先生是一杯推荐红酒,便餐是熏鹿肉和薯饼;小姐是一杯招牌果汁,烤乳鸽和香肠卷;水果是特产的火龙果,酸甜可口非常开胃。” 大托盘里的食物一一摆放完毕后,她又放下小托盘,先端出一瓶淡紫色的液体:“这是二号桌的客人请小姐喝的[紫色梦幻],有催情作用,情侣们的最爱。”无视冰宿瞬间皱起的眉,再拿起一大杯鲜红的饮料:“这是四号桌的客人请先生喝的[血腥火焰],酒精度极高,请注意身体。”最后是一碟晶莹剔透形状像鸽蛋的不明物体:“这是十三号桌的客人请两位品尝的水晶珍珠,号称美食家不可不吃的蚁兽卵,无毒,请放心享用。” 终于完成一大堆介绍,眼神明显写着同情的服务生行了一礼退回柜台,留下冰宿不知所措地瞪视三份“好意”,罗兰却兴高采烈地拿起餐具:“啊,时下的世道真热情,我们有口福了,修莉。” 笨蛋!这是挑衅!骂归骂,冰宿可不认为情人真的没看出来,但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眼前的难题。吃了,会变成****和醉鬼;不吃,对方就有理由挑起事端。至于蚁兽卵倒无所谓,也许那些人想看他们出丑,可惜在冰宿看来,这玩意儿和鱼子差不多,没什么不敢吃的,想必罗兰也不会反胃。 真是的,冒险家怎么都这么无聊?她暗暗叹息。 “先吃正餐,好东西要留到最后。”罗兰扬了扬叉子,另一只手将咬了一口的火龙果塞进她嘴里,笑道,“这个有点酸,开胃。” 冰宿的脸微微一红,更添丽色,看得二号桌的客人心痒难搔,期待她赶快喝下紫色梦幻,不然,他们就身体力行——强灌! 罗兰吃得快,一会儿就扫完薯饼和鹿肉,端起那杯血腥火焰。冰宿不及阻止,只见一道黑影从他怀里窜出,扑向酒杯,咕嘟嘟喝了个底朝天。 “哎呀,小白,不可以。” 当目瞪口呆的众人看清那是只黑猫时,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把黑猫取名叫小白,亏他想得出! “暮!?”冰宿则惊骇地注视那双欠着金色橄榄形瞳仁的黑眸。黑龙王化身的大猫朝她瞥了一眼,看向那瓶紫色梦幻。罗兰一愣,做出烦恼的样子:“你要喝?嗯嗯,也不是不可以啦,今晚不许给我乱叫。” “喂……”冰宿小声呵止——如果它真是猫,发春还不要紧,顶多吵了点;龙发春岂不是惊天动地,上哪儿找头母龙让他消火? “放心,龙发qing期以外的时间决不发qing。”罗兰也压低声音安抚,用勺子分开蚁兽卵,舀起一半递到她唇前,“两瓶酒都被小白喝了,这个我们一定要先抢先赢。”吃完,向十三号桌做了个感谢的手势,发自肺腑地道:“多谢款待,非常美味。” “啊…啊……哪里。”对方呆了半晌才回过神,尴尬地回礼。另两桌的客人就没这么客气了,相继站起,七嘴八舌地嚷道:“臭小子,你瞧不起人是不是?让猫喝我们的酒!”罗兰一手托颊,懒懒地道:“小白是我重要的家人,他喝等于我喝,各位误会了。” “混蛋!分明瞧不起人!” 当第一名大汉抡拳冲过来时,还有一点没喝完的巴哈姆斯已机灵地跳到义子肩上;罗兰一个转身闪出拳风可及的范围;惟独冰宿不畏不避——她这口气憋得够久了——抓住大汉的臂膀施加巧劲,将起码百公斤重的身体摔过肩,重重砸在桌子上。 “不能这样处理。”叹了口气,罗兰闪身挡在她面前,以同样的手法夺过第二个战士劈下的铁棍点在他膝上,迫使他跪下,喝道,“站住!” 一干冒险家不由自主地停步。罗兰掂了掂铁棍熟悉重量,笑嘻嘻地道:“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的,犯不着大动干戈。如果一定要打,输的一方赔偿损失,如何?” “少废话!要打就打!输了我们认栽!”一人粗声粗气地大喊,罗兰道了声“好”,当头就是一下,接着是一片鬼哭狼嚎。这还是手下留情的结果,不然这批冒险家就没有力气哼哼,而是直接送进棺材了。 风平浪静后,已经完全入局的东城城主蹲在地上数钱。 “十…二十…果然都是穷鬼,不过没关系,我都计算好了。” 剥下两人的盔甲:“这个卖到打铁铺可以抵桌子。”解开所有人的皮带:“这些卖到皮革店,应该能凑齐椅子的钱。”挑出一把佩剑:“上面的宝石大约能当两枚银币,其他的都玻璃,加上那堆破铜烂铁赔碗碟也够了。”最后,一扔钱袋:“跑路费和压惊费,剩下的再给他们做医药费,死了活该。” “谢谢你啊,小哥,你真上道。” “哪里哪里,给你们添麻烦真不好意思。” 老板和罗兰一团和气地寒暄,看得冰宿无言。末了罗兰挥挥手:“希望下次别请我吃闭门羹啊。”老板也挥手作别:“不会不会,我们绝对欢迎你来——啊,那位剑士小姐,你问的两个人已经去紫月森林了,赶快追上去吧。”冰宿强忍焦急,礼貌颌首:“谢谢。” “他真好心,照理那些补偿不够情报费。”意外之下,罗兰说漏了嘴。冰宿斜睨他:“你早就知道,询问情报要付钱。” “呃,啊,哈哈哈……” “哼,算了,走快点——话说回来,你真老练。” “没有啦,我只比菜鸟好一点点而已。”罗兰实话实说,“接的任务不多,打的怪也不满五十只,只是对里面的规矩比较清楚。”冰宿绷着脸道:“还有些什么规矩,你最好从实招来。” “这个以后再谈也不迟,太多了,你一时肯定记不住。” “你要施缓兵计,也别连脚步都慢下来!” “走太快不好消化呢…啊!冰宿,别拉我!” 在零碎的争执声中,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森林入口,不见半个人影。冰宿掏出手表一看,才迟到三分钟,对方也太守时了!罗兰却毫不意外,像这种团队行动,最看中时间。别说迟到三分钟,就是迟到三秒钟也会被认为是散漫的家伙,自动踢除。一般都是早到半小时。 跨出两步,冰宿又退了回来,虽然应该追得上,但一来她不会辨认足迹;二来身边有个扯后腿的家伙,还是问清楚比较保险:“你为什么一路都磨磨蹭蹭,想尽办法拖延时间?”罗兰对答如流:“因为我想和你单独相处。” “这种理由去骗你老婆吧!分明是不想有碍手碍脚的人在身边,好尽情缩短路程,叫暮帮忙,早早收工回家。” 听到这么不可爱的答案,罗兰不知该慨叹情人太缺乏浪漫细胞,还是太了解自己。 “冰宿,我不是经验丰富的冒险家,光保护你一个就很吃力了。再加两个,肯定吃不消。”他好言好语地跟她讲道理。冰宿深吸一口气,也放缓了语调:“你多虑了。那两位是监督我完成任务的前辈,根本不会拖累我们。而且我自信可以自保。星光生长在半径五十公里以内的地方,这一带只有三级以下的魔兽(注:共九级,杨阳等人遇到的昆姆就是九级魔兽,狼龙四级),群体活动的也极少,还都没什么攻击力,我不至于连这种货色也对付不了。” “不了解的是你,冰宿。因为荒年的影响,包括星光在内,大部分珍稀药草只有在湿气浓厚的森林深处才生长,那里连七、八级的魔兽都有;群体出没的更是不计其数。而且我派人调查过,近几年变种植物也多起来,许多比魔兽还可怕。” 冰宿将信将疑:“如果这么危险,公会怎么会把这里定为b级冒险家的考核场所?”罗兰抚额叹息:“当然是因为他们的情报和你一样过时了。” “好吧,如果连浅环带也闯不过去,我会退回来(紫月森林共分三个环带,浅环带,中环带和深环带,危险度从外到内,距离约莫是五十公里)。”冰宿并非不自量力的人,犹豫片刻就拿定主意,右手一摊,“现在,可以进去了吧?”罗兰露出放心的笑容,点了点头:“嗯。” 两人并肩走进茂密的森林。 ****** 复苏浅环带上。 嗖!一只小怪物中箭倒地,四肢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 第十二次还剑入鞘的冰宿面无表情,冷冷地道:“罗兰,下次再抢我的猎物,我跟你势不两立。”没有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罗兰依旧笑容不减,口气更像讨糖吃的小孩:“别这样嘛,冰宿,你知道射箭就是讲究速度;而且让敌人进入剑士的攻击范围是一个弓箭手的耻辱,我是在擅尽同伴的职责。” “哦,那么我只要闲闲坐一边,什么也不用做就好了?” “这样当然最好。不过,总有我应付不了的怪物出现,到时就轮到你发挥了。” “我等不及。”冰宿弯腰拔箭,示威似地晃了晃,“你尽管射吧,等箭射完了,我看你拿什么射。”罗兰苦笑,只好答应不再出手。 “其实你也不用操之过急,之前那些都是小角色,用霜恸去对付太大材小用了,也不过瘾。”罗兰安慰道。冰宿不以为然:“锻炼当然要从小的打起,难道还一下子挑战厉害的?谁像你以欺负弱小为乐。” “嗯,欺负弱小确实是有利身心健康的活动。每次我郁闷时,就把我那群小弟当沙包揍,发泄完果然神清气爽。” “……” 八月的天气,树林里却很阴凉,阳光被茂密的枝叶分割成无数小块;树木分泌的清爽物质飘浮在空气中,让人心情舒畅。罗兰却双眉微蹙,不时环顾四周:“这个森林,总觉得有点奇怪。” “有吗?”冰宿反射性地表现出怀疑的态度。罗兰忍不住叹了口气:“冰宿,我承认我是个前科累累的骗子,但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冰宿又盯了他好一会儿,才勉强相信:“好吧,那是哪里不对?” “嗯……我说不上来。”罗兰食指抵着唇,思忖片刻,干脆地放弃,“算了,可能是我神经过敏。”这么一闹,冰宿反而信了,翻找背包:“等一下,我拿罗盘看看。” “那种东西根本没用,一点瘴气就能让它报废,一个混淆术就能把它耍得团团转。” “这个不会,是我叫技术部做的绝对隔缘定向仪。” “哦哦,你准备好充分。给我,我来调。左三,右五——好。” 修长的手指刚调好下面的方向盘,两头尖的指针就动了动,滴溜溜旋转,久久不停。 面面相觑,罗兰和冰宿异口同声:“真的有古怪。” 指针还在转,周围却好像冷下来。罗兰欲言又止。不等他开口,冰宿就收起罗盘,下达通牒:“别废话了,我不会改变主意。” “我不是要你改变主意,只是缓一缓,等我派人弄清楚……” “罗兰。”冰宿打断,语气十分严肃,眼神更有点指责的意味,“你老是这样谨慎,什么都想着有万全的准备再出手,成不了大事。”罗兰一震,脸色陡然冷凝。 半晌,吐出两个字:“走吧。” 听着树叶被踩碎的声响,东城城主在心里做自我建设:冷静,冷静,又不是不了解冰宿心直口快的性子,笑笑就过去了,何必跟她计较? 可是……罗兰情不自禁地咬牙:我气啊! 不是没看过鄙夷的眼色,从小到大,历经千辛万苦爬到今天的位子,中间的寒酸卑下决非外人能够想象。虽然他始终自尊自爱,没让风霜真正折损隐藏的傲气,也不会再轻易动怒,被一些庸俗的家伙摆布情绪,但心上人不同,一句稍重的话,一个轻蔑的眼神,就让他理智全失。 冰宿不明白,冒险不是家家酒,就像打仗不是儿戏。第一次外出调剂,他和几个经验丰富,本领高强的a级冒险家搭档,自信绝对能平安归来,结果还是挂彩了,领头的大哥更失去一条手臂。而偷袭他们的,仅仅是一群地精!一般人都能打死的地精! 之后,他就不再往危险的地方跑,只接确保安全无虞的小任务。在他看来,这不是胆小,是为他自己和底下的人负责。 只是……这些话,要如何对身边自尊心高得吓人的少女说明?何况,哪怕他说得天花乱坠,冰宿也不会信吧。自作自受…… 他生气了?茶发少女偷瞄他,也为自己的失言后悔,却拉不下脸道歉,不由得露出为难之色。眼角瞥见这一幕,罗兰释然地笑了。 也罢也罢,就陪她走一遭吧。反正浅环带而已,应该不会有事。 此刻的罗兰还不知道,因为这个决定,他差点命丧紫月森林。 “啊,雪里红菇。”罗兰眼睛一亮,冲到一棵树下拔起几只白里透红的大菇,笑得像个孩子,“这个很好吃哦,今晚我们有口福了。”见他恢复常态,冰宿暗暗松了口气,随口道:“你看书知道的?” “没啊,师父告诉我的,我和他一起在森林里过了五年。” “什么!”冰宿这一惊非同小可。 熟练地处理好晚餐,罗兰笑道:“不信?待会儿让你瞧瞧我的本事,我可是料理野味的高手。”冰宿还是愣愣的:“你一点也不像泰山。” “泰山?”什么东西? “人猿。” 罗兰眯起眼:人猿?她竟敢把他比喻成人猿!?好,很好。刚巧某个东西爬过来,他手指对方身后,叫道:“看你后面!”冰宿依言转过头,与一双蛇眼正面相对。 连惊讶的反应也没有,白皙的柔荑准确地抓住蝮蛇的七寸,掼在地上,再补一脚,还是踩在要害。 “幼稚!”抛下一句不屑的冷哼,酷酷的少女昂首阔步地离去,留下青年目瞪口呆地看着蛇尸发怔。 ****** “速战速决!这是森林,你的身法施展不开!” 伴随着清冽的男性嗓音,一道银光闪过,定死在地的箭枝成功止住敌人前扑的势头。 冰宿趁隙后跃,手中的霜恸发出美丽的蓝色光芒,配合左手的结印形成华丽的效果。 “麻痹术!”一团雷球砸向怪物的脑袋,再次封杀他的扑击。随即,细长的剑身刺入防御较脆弱的后颈。 插进血肉之躯的感觉比想象中更恶心,冰宿不禁战栗。幸好敌人已死,麻痹术的效力也没过去,才没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干得好。”罗兰走上前,手里还扣着一只箭戒备,“第一次就抓住了魔法剑士的战斗方法,非常不错,麻痹术用得很好。”得到夸奖,冰宿欣喜下忘记了不适,拔出长剑。霜恸不沾血,省了她擦拭的功夫。 “不过有三个问题。一,开头的加速术纯粹是多余,非开阔地风系魔法本来就难使,用处也不大;二,不要死记书,树魈的要害是颈后没错,但从刚才的角度,砍前爪比刺脖子更容易,也更安全;最后,霜恸可以增幅水系魔法,所以那个时候你用[冰封]威力更大,速度也更快。” “哦。”冰宿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微微睁大眼。罗兰的神色有几分凝重:“还有,很多怪物对麻痹术免疫,用冰封或冻结也比较保险。”冰宿摆摆手:“这我知道,我把整本《物种图鉴》都背下来了,特别是里面的怪物篇和魔兽篇。” “呃,是吗,你好厉害。” “没什么,死记书而已。” 罗兰瑟缩了一下:“冰宿,别这么小心眼嘛。”冰宿冷淡以应:“跟你学的。” 两人谈笑间,又一头怪物窜出树丛,快得肉眼几乎捕捉不到,遑论攻击。然而,三支闪电般的箭矢疾射而出,无一落空。外形仿佛大豹的怪物低吼一声,滚倒在地。 “风豹!”冰宿惊呼,这种魔兽已经属于相当厉害的中级,为什么会出现在浅环带? “别发呆!”罗兰也很意外,但他的反应迅速多了,又是一箭射出。这一箭却故意落空,只是起吓阻作用。按他的原意,是想一击解决这头风豹,可惜承诺在先。 冰宿也不废话,火速拟妥作战计划,边跑边拔出背上的佩剑,朝魔兽一挥:“冻气!” 大量的冰白色浓雾笼罩住及时闪避的风豹,动作一下子慢了几拍。但是冰宿斩落的剑依然只削下一片毛皮,随后的攻势也毫无成效,反而被对方缠得没空施放魔法辅助。 唉,还是死记书。看出情人瞄准的是风豹的弱点眼睛,罗兰暗暗叹息。因为脑子里装了一大堆知识,又和以此为基础塑造的幻象怪物打得太多,使冰宿养成了条件反射。 不能怪她,和大部分初出茅庐的冒险家比起来,她的表现已经好到不能再好。而且习惯这东西,不是短时间扭转得过来的。经验也是,需要慢慢累积。 久攻不下,迟缓的效力又渐渐降低,冰宿不由得慌张,捏起手决准备再释放一次冻气。 “不行!”罗兰喝止:这么近的距离,别说会受到波及,会初级风系魔法的风豹也能让她中招。 一语惊醒梦中人。冰宿手掌一翻,变换了法术。 “冰之刃!”白皙的掌心飞出数道薄薄的冰片,限制了风豹的行动。同时冰宿提气纵身,霜恸纤长晶莹的剑锋从魔兽的嘴部刺入咽喉,结果了它的性命。 “好!”罗兰十分欣慰:终于摆脱书本的影响了。虽然冰之刃的控制还不到位,他又补了一箭才将风豹逼进攻击范围,但好歹情人学会了从实战寻找应对方法。 “呼……”冰宿抹了把汗,撑着剑大口喘息。这又是她一个菜鸟表现,换作老练的冒险家,会再补几剑或退开,观察周围以后再休息。 罗兰没有说破,他很清楚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辛苦了。”爱怜地擦拭情人额头上的汗珠,罗兰满心不舍。冰宿沉默片刻,道:“真正的战斗果然不同。” “怕吗?”怕吧!怕吧!怕了我们就可以走了! “有一点。”冰宿坦率地承认,“不过是后怕,当时只顾着盯紧它,没空害怕。”罗兰掩不住失望之情:“这样啊,你心理素质真好。”想当年他第一次打魔兽时,手都抖呢!冰宿横了他一眼:“打消你那个劝说的主意吧,帮我找找附近有没有星光。” “是是。” 星光没找到,找到一条美女蛇。 这只怪物盘踞在一棵倒塌的巨大树干上,长达四米的蛇尾覆盖着坚硬的鳞片;上身****,凹凸有致;酷似人类的五官也艳丽夺目,一派闲雅,似笑非笑地瞅着两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看着那一大片凝脂玉肤,罗兰吹了声口哨:“身材不错。”冰宿狠狠捏他的耳朵:“你在看哪里!” “好痛痛痛~~这是每个男人的正常反应,就像女人会拒看男人的要害一样。如果这是条美男蛇,你会盯着他的下面看吗?” “就算真的碰上美男蛇,我也看不到他的下面!” “对哦。” 位列六级的蛇女怪笑吟吟地旁观两人斗嘴,并不攻击。冰宿却不敢放松,一手搭在剑柄上。罗兰拍拍她:“别紧张。”说着,冲眼前的魔兽优雅地行了一礼:“冒昧打扰真不好意思,我们马上离开。如果不介意,这点小小的赔罪请笑纳。” 风豹的魔核被放在地上,两人平安地走出蛇女怪的势力范围。 “为什么……”冰宿不解地回头,正好看到美女蛇捡起魔核,满意地端详。 “蛇女怪已经是智力很高的魔兽,也不好战,只要不抱持敌意,她也会善待你,除非她肚子饿了。”罗兰习惯性地耙梳她的刘海,语重心长,“没必要的战斗就要尽量避免,浪费体力是不智的行为。”冰宿抿了抿嘴,余怒未休地审视他:“你确定,不是因为她长得美?” “呃,这个嘛……也不是完全没那意思。” “哼!” 老实也有错?差点被拧下一块肉的罗兰哀怨地腹诽。 火红的夕阳开始照耀森林,绚丽的晚霞铺满了西边的天空。告别美女蛇后,两人又先后遭遇了几股怪物,尽管实力不能跟风豹相比,却都是群体行动,一拥而上十分棘手。累得冰宿不堪,露营的事项就由罗兰一手包办。 麻利地燃起篝火,搭好帐篷,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样东西,看得冰宿傻眼,好一会儿才恢复发声能力:“你、你把平底锅也带来了!?”搞什么啊,他以为这是郊游吗! “对啊,还有铲子和锡壶哦。”罗兰得意地摇摇厨具,一派家庭主夫的架势,“出门在外,就应该吃得好点,才对得起自己。”冰宿掩面呻吟,无力纠正他的逻辑。 “幸好你砍了这么多魔兽,不然我们带来的干粮还不够暮一个人吃。” “他现在变成了猫,食量还那么大?” “就算他变成蚂蚁,胃口还是老样子。”罗兰一边叹气一边处理割下的肉块,“我有点后悔带他来。”巴哈姆斯用尾巴拍打他的脸颊,抗议义子把自己排除在外。 模样丑恶的魔兽肉竟意外的鲜美,雪里红菇熬的汤更是好喝得让人想把舌头吞下去。冰宿美美地饱餐了一顿,感觉一天的疲劳消失大半。 “洗洗手,坐着不要动,我先泡咖啡,然后帮你按摩,不然明天会肌肉酸痛。”罗兰体贴地道。冰宿脸一红:“不用。”罗兰咋了咋舌:“有什么好害羞的,我又不会脱你衣服。”不谨慎的发言立刻招来一拳。 对守夜权的争取在罗兰的坚持下粉碎,冰宿只好钻进毛毯。本该累极倦极,又被按摩得很舒服的身体却异常的亢奋,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冒险,第一次露宿的关系。她一时睡不着,翻了个身,用手肘撑着下巴,打量起坐在篝火旁的情人。 被火光映照成红色的侧面看起来很温暖,眉间是宫里不曾见过的安详宁静。 “在想什么?”罗兰并不自恋,至少在冰宿面前决不,因此不认为情人会看自己的脸看到发呆。 “我在想,那两个冒险家不知道怎么样了。” “如果他们真是厉害的冒险家,一定没事。” “嗯,罗兰……”冰宿若有所悟。听出她语气有异,罗兰关怀地转过头:“怎么了?有什么话就直说。” “你为什么想要得到王冠?” 冰宿一口气问道。经过一个白天的相处,她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罗兰的表现太自然了,自然得不像出于演技,而是真心喜欢、适应冒险家这个职业。以前也是,无论他的为人、他的思想、他的生活态度,都不像个野心家。 “为什么啊……”罗兰咀嚼着情人的问题,眼神逐渐迷离,“小时侯我压根没意识到权利这东西。三岁以前,我整天只想着做个乖孩子,让母亲爱上我;跟义母一起巡回演出后,就是磨练舞技,不让身边一帮女人带坏我;再后来……你知道了。那是我第一次亲身体验权势和力量的重要。我的生命不再属于我自己,只为复仇而活着。” “……” “杀了索斯那个狗贵族后,本来应该满足了,偏偏又让我认识马尔亚姆。透过他,我看到向马修…父亲报复的可能性,于是继续往上爬。这段时间,我一直没深想过自己行为的意义,只是让情绪驱动我。” 冰宿静静地聆听,罗兰也仿佛局外人一般平静地叙述:“我的前妻美洛达死时,我后悔了,突然不明白至今为止都干了些什么,但是那个时候已经骑虎难下。我只有坐上城主的位子,铲除政敌,才能保住我和我身边的人的性命。” “开始很辛苦,很烦,我毕竟是武人,佣兵出身的武人。和那帮老狐狸周旋真是累,有时候不得不使用肮脏的手段,还会偷偷地吐。但慢慢地,我学会了权术,习惯了尔虞我诈、阴谋算计。而且……开始喜欢上了那种斗智斗力的游戏,和燃烧生命的感觉。” “燃烧生命?”冰宿一愣,之前的她都懂,但这句,太抽象了,她听不懂。 罗兰的双眼浮现出笑意,那是过去从未展露,发自心底的纯净光芒。 “冰宿,你喜欢看星星吗?” “星星?”冰宿更诧异了,想了想,老实回答,“不怎么喜欢。”事实上是没空看,以前现在都忙于学习。 “我很喜欢。特别是流星,那种一眨眼划过天际的辉煌实在太耀眼了。”罗兰以梦呓般的语气喃喃道,“小时侯义母告诉我,向流星许愿会梦想成真。” “她骗你的。” “哈哈,我知道,不过,美好的东西有几个是真的呢?”罗兰淡淡一笑。冰宿默然。 “我依然喜欢流星,被那种光芒迷住也罢,死心不息也罢,我就是不想放弃。只是不再傻傻地祈祷追寻,因为那没用。冰宿,我的一生,一直不断地与异族邂逅。强大、美丽、近乎永生的异族,和他们相比,人类是多么渺小,寿命多么短暂,但是人类也有他们比不上的地方——唯一的一个。” “人类有历史,异族没有。” “我想成为一颗流星,照亮这个世间,哪怕只有一瞬的辉煌。” “我想知道自己的极限,我想知道我能做到什么程度!” 渐渐激动的话语在夜色中沉淀,一如从沸腾回归冷酷的心。冰宿放松不知不觉握紧的拳头,低声道:“我明白了……” 俯视她的睡靥,罗兰的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心知肚明她这么辛苦是为了谁。 森林的夜晚很凉,虽然毛毯包得紧紧的,冰宿还是下意识地缩成一团。罗兰抱起趴在肩上打盹的黑猫,塞进她怀里,好让她睡得暖和一点。 百无聊赖地拨弄火堆,罗兰习惯性地掏出袋里捡来的树叶,放在唇前吹奏。吹着吹着,神智竟然朦胧起来,原本轻而舒缓的曲子一变,转为高亢,一声高过一声,仿佛急促的呼唤。应和着,森林深处起了奇异的骚动,轰鸣般的声响扩展开来,影响所及,大地颤抖,树木摇晃,野兽凄厉长嚎;然后是冲天而起的光束,从属于深环带的湖泊里冒出,直插云霄,闪烁了数秒钟,化为无数光粒星星点点地落下。 《阿莱克斯……》 幽幽的女声飘渺而诡异,却异样的美妙动听,一双美如白瓷的皓臂毫无预兆地环住青年的颈项,却没有连接着任何形体,《我终于找到你了。这次,我不会再放跑你。》 “罗兰!” 熟悉的声音撕开迷幻的浓雾,唤醒了沉眠的意识。罗兰一手按额,冷汗涔涔而下。冰宿关切地扶住他:“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罗兰长长吐了口气,不解地感到身上的衣服全湿透了,“奇怪,我刚刚好像梦游一样。” “我也在奇怪,一醒来就看见你在发呆,迷迷糊糊的时候还听见什么声音。” “这座森林活了。”黑龙王从毯子里跳出来,发出醇厚而富有磁性的男低音,“罗兰,你为什么吹草笛唤醒这里的生灵?”罗兰一呆:“没啊,我只是随便吹吹。” 随便?冰宿和巴哈姆斯也面面相觑。罗兰挥手道:“慢着,先回答我,森林活了是什么意思?难道先前是死的?”巴哈姆斯点点头:“嗯,我一进来就发现了,这里的‘气’不对劲,是封印后的状态。”咬了咬牙,罗兰拎起他,一字一字地道:“暮,下次这种异常事态,请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 “现在怎么办?”冰宿六神无主地问道,饶是她聪慧敏捷,碰到这么怪异的事情,也一筹莫展。罗兰沉吟片刻,耸了耸肩:“没办法,这样的深夜,想稍微转转也不行,只好把招子放亮一点,熬到明天早上再调查。” “的确。” “你睡吧。放心,这次我不会再吹那些乱七八糟的曲子了。” 拗不过他,冰宿只得躺下。入睡的前一刻,她脑中闪过模糊的疑问:是光线的错觉吗,罗兰的发色,好象变淡了? ****** 复苏浅环带下。 次日清晨,罗兰照旧发挥精湛的厨艺,准备煮一顿丰盛的大餐。冰宿是法师,坐在树下记忆魔法,突然下意识地握住剑柄。比她快一步,罗兰抄起平底锅。 “……你要用那玩意儿作战?” “对付这个只需要锅子就够了。” 冰宿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草丛里传来嘤嘤的低鸣,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探出头,盯着篝火上的烤肉,显然是被食物勾引过来,看到生人又踌躇不定。罗兰一边盘算从它身上能刮下多少肉,一边绽开人畜无害的笑容,用最温柔的语气道:“怎么了,小东西,过来啊。” 被他的笑靥蛊惑,幼兽开始慢慢靠近,越走越快,赶着投胎。 目睹这惨无人道的一幕,即使有点冷血的茶发少女也于心不忍:“喂,你不至于连这么小的生物也要宰来吃吧?”罗兰不为所动,抱起已经被他虏获的牺牲品,搔着它的下巴,让它更加驯服:“貘貘肉可是很美味的,而且它只是诱饵,我的目标是它的爸爸或妈妈。” 一箭双雕吗?冰宿默然,瞪着躺在即将操刀料理它的人怀里撒娇的貘貘,心道:无知果然是一种幸福。 “开玩笑啦。”罗兰放声大笑,笑过之后拎起貘貘的尾巴,仔细打量,“奇怪,看上去不像弱智,怎么会这么蠢?”冰宿一愣:“什么?” “连驯养过的貘貘警戒心也不可能这么低,何况野生的。你不会以为我的魅力对动物也有效吧?” “对女人倒是很有效。”冰宿轻哼,随即沉吟道,“那是有问题?”罗兰把挥爪抗议的幼兽当铜铃摇:“我是看不出问题,你看得出吗?” “我只研究过它们的弱点,没研究过生态。” “这样只好当作谜处理了。”罗兰叹气,抱回饱受摧残的新宠物,安抚地轻拍它的头,犹豫片刻,道,“冰宿,我不想瞒你,今天早上我就觉得身体有点怪。”冰宿紧张地站起来:“什么意思?” “就是……我说不清楚,总之很不对劲。”罗兰疑惑地皱眉。冰宿手测他的体温:“没异常,你感觉不舒服?” “我没办法形容,反正不对。” 冰宿诡异地盯了他一会儿,吐出一句充满杀伤力的话:“你更年期到了吧。”罗兰差点载倒亲吻大地:“你不要胡说八道!!!” “哼,我看十成是。”对他丧失了兴趣,冰宿果断地走向篝火享受早餐,抛下罗兰哀怨地嘟囔:“你怎么可以这样打击我的男性自尊~~~” 好不容易喂饱暮,两人继续上路。小貘貘本来蹦蹦跳跳地跟在罗兰身旁,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呜呜低叫。 “嗯?”金发青年蹲下来,刮了刮它圆滚滚的鼻子,“找到妈妈了?” “呜——”幼兽点点头。罗兰一讶,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有灵性的生物,笑道:“那就快去吧,下次别再轻易相信陌生人。”貘貘不舍地蹭蹭他,才一步一回头地走出几米远,一溜烟奔向远处有着雪白毛皮,高贵姿态的成年貘貘。 看着提起戒心的罗兰,母兽并没有露出敌意,而是友好地摇摇尾巴,带着儿子走了。 罗兰呆了半天:“真是对轻信的母子啊。”冰宿冷嘲热讽:“果然是母的。” “喂喂,冰宿,你不要吃这种无谓的干醋好不好?” “谁吃醋了,我只是在讽刺你。” “……我是否应该表示感谢?”罗兰万分挫败,晨光在他的金发上耀出眩目的光泽,衬得年轻的脸庞更为俊美。冰宿微微臊红脸,踮起脚尖,蜻蜓点水地印了一吻。 “走了。”僵硬地转过身,她大步流星。罗兰欢喜地应道:“是!”像小狗巴着主人一样跟在她后面。连黑龙王也不禁为义子丢脸的行为叹息:不过是个吻而已! 昨天他们已经兜了大半个浅环带,没找到半株星光,今天只好往中间地带搜寻。罗兰丑话说在前头:“如果这里还找不到呢?” “进中环带。”冰宿毫不犹豫地回答。 “中环带再找不到?” 冰宿瞥了他一眼,目光理智沉稳:“回家。”罗兰放心地笑开颜,在怀里摸索:“好吧,那我也不藏私了。”冰宿眯着眼注视他,看到他掏出来的东西又睁大:“这是什么?” “师父做给我的‘药草宝鉴’,能够找到任何已知的药草。” “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因为这东西邪门得很。”一脸凝重地说完,罗兰把蛋形的物体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只听得砰一声响,碎裂的蛋壳里冒出一条黑烟,越窜越高,最后扩散成一团黑雾,张牙舞爪仿佛活物。 “看吧。”罗兰很无奈,在他说话期间,一张血盆大口又咧了开来,惹得他很想丢点垃圾进去。冰宿满心无趣地和一双红眼对视:“是挺邪门的,他干嘛故意做成这样?” “因为师父希望自己看起来很邪恶。” 冰宿摇摇头,难以理解。这时,对方大概是觉得威风够了,变成一个黑呼呼的披风小人,熬有其事地鞠躬行礼,用嘹亮的声音道:“先生们,女士们,早上好!” “………………”罗兰和冰宿以一长串省略号回应。 “请容我自我介绍。我是由一千一百一十一种草药精华凝聚而成的精灵使者米路蜜。你们可能会觉得发音有点古怪,但这是我那位天上地下独一无二旷古绝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英俊无匹风华盖世聪明绝顶文武双全的主人给我取的名字,意思是‘月光下的霜华’,可见他是多么高雅而有品位……” “说重点!”冰宿首先不耐烦地打断。 “是是,美丽的小姐,不用着急。”米路蜜摆出让人啼笑皆非的绅士姿态,紧接着又是滔滔不绝的疲劳轰炸,“我理解你们迫切的心情,但是我那位天上地下独一无二旷古绝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英俊无匹风华盖世聪明绝顶文武双全的主人说了,如果不能清醒地意识到我是一项多么伟大的发明,你们将无法妥善地使用我……” “说重点,不然我们就叫你芝麻。”罗兰威胁:还霜华咧!米路蜜做惊恐状:“噢!您不愧是主人的徒弟,这么快就通过了他的考验!好吧,请说明你们要寻找的草药。”冰宿急忙接口:“星光!” “星光,好,晚上见。” “等等!”罗兰反应快,一把抓住他,“为什么是晚上?你还没带路呢!”米路蜜无奈地道:“因为只有在晚上我才能发挥我万无一失的指路功夫,成为你们黑暗中的眼睛。白天我只能作为你们聊天的好伙伴,为你们带来无穷乐趣。” “不过——”说着说着,他又兴奋起来,“有一项服务你们一定感兴趣,就是求爱技巧!我可以连续告诉你们一千种不同的姿势,比如¥$※◎,※○¥……” “我要宰了他。”冰宿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罗兰加重手劲让米路蜜闭嘴:“我也是。” “咳…咳咳,罗兰先生,如果您能高抬贵手,小的不胜感激。”米路蜜艰难地求饶。罗兰毫不理会,将他递到义父面前:“给你吃。”一千一百一十一种草药精华,肯定很补。 “啊——” “我不要吃。”巴哈姆斯嫌恶地别开眼,“闻味道就熏死了。”米路蜜乘机变回蛋壳状态,再也不敢嚼舌根。罗兰本来想丢下他,可是毕竟是师父的一片心意,随手扔进口袋,和冰宿对视一眼,默契地站起。 所以说,求人不如求自己! “不过,那个东西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走出一段距离,冰宿渐渐消气,好奇地问道。罗兰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可能是用炼金术做出形体,再用死灵魔法召唤适当的灵魂。”冰宿不无钦佩:“你师父真的很厉害,只要他少花点心思在歪脑筋上面。” “同感。” 夏季的森林绿意盎然,野花开满小径,溪水潺潺,轻风送爽。这么美丽的景色,本来携手漫步是件很浪漫的事,偏偏有不识相的畜牲来打扰。 罗兰拉住走在前面的冰宿,随即弯弓搭箭。见形迹败露,两头狼形生物悄无声息地从树后钻出。是一种叫魔狼的魔兽,体格比一般的狼大一倍,也更有力、更凶残,高级的还会使用简单的魔法。奇怪的是这两头魔狼并不急于攻击,而是摆出守备的态势,狺狺而吠。罗兰眼一眯,低声道:“速战速决!”话音未落,一箭将其中一头射了个对穿。 另一头惊怒地扑上来。冰宿已做好准备,霜恸出鞘,划出华丽的亮银轨迹,在半空连换几个方向,有力地削下魔狼的前爪。窈窕的身影如轻盈的燕子般后跃,闪过它吃痛的扑击,侧身一砍,又切开它的后肢。趁魔狼行动迟缓下来,长剑直直劈落,结束了它的痛苦。 “很快。”罗兰不失时机地赞扬,警惕的眼环视四周,“休息一下,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冰宿调匀呼吸,若有所悟:“这两只是斥候?” “没错,大部队应该在围攻什么人,我们悄悄过去——你会[潜行术]吗?” “不会,但我学过[隐蔽结界]。” “这也可以,对你自己施加就行,我不用。”罗兰背回长弓,谨慎地戴正前额的金属环,朝情人挥挥手,“跟紧我。” 看着以滑行似的步伐走在前面的罗兰,冰宿这才相信他在森林里生活了五年。片叶不沾的轻捷身法,仿佛与空气相融的呼吸节拍,使他看起来就像个捉摸不定的影子,在树木间飞快穿梭,她必须用尽全力才能跟上。 亏他还能跑得很优雅。冰宿暗暗叹息——她都快变成野猪了! ……等等,这种像是天生的走路方式,在森林里速度特别快的特质,我好像在哪本书上看过? 一时想得太过入神,冰宿不小心踩断一棵枯枝,立刻引来魔狼斥候的警觉。罗兰拔出长剑,赶在魔狼示警之前,迅雷不及掩耳地捅穿它的喉咙。 “冰宿,你走神了。” “对不起。”茶发少女露出内疚之色,抛开杂七杂八的念头。金发青年鼓励地拍拍她的肩:“打起精神,马上就到了。” “嗯。” 没再出状况,冰宿寸步不离地紧跟住他,不一会儿就听到意料中的厮杀声。又过了几分钟,一块开阔地出现在视野彼端。 ****** “夏纱,你躲在树上不要下来!” 身披重型铠甲的高壮男子大吼一声,用力挥舞巨大的双手剑,砍杀了一头魔狼。但是敌人数目众多,又采用消耗战术,无视同伴的死亡,继续源源不断地涌上来。幸好男子背靠大树,没有后顾之忧。 嗖!一枚飞镖精准地射中某只魔狼的要害,帮他解决了一点负担。 “然后眼睁睁看着你死么,傻大个?”叱喝的是个身材苗条的年轻女性,坐在枝桠间,抖着手撕开衣角。她的腿上有个咬伤,出血很严重。 “笨蛋,受伤的盗贼还有什么用。” “再没用也比你有用!” 一边斗嘴一边还要应付敌人,剑士显然力不从心,脸上渗出汗水。就在这个时候,响起一个清冽悠然的嗓音:“需要帮忙吗?” 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去,只见一个笑嘻嘻的金发年轻人和一个面容冷漠的少女站在不远处。还没来得及回复,几头离得近的魔狼就扑向闯入者。夏纱喊道:“要帮人前,先把自己的麻烦处理好吧!” “我也是这么想。”少女立即拔剑投入战斗,青年却有闲情搭话,因为他用的是弓箭,而且箭箭落空。夏纱初时皱眉,后来看出苗头——他是在牵制魔狼,好让同伴一只只杀。这样需要的技术是比较高,可是实在不适合眼下的情况。 “喂,小伙子,加把劲啊!”担心明显陷入困境的同伴,夏纱扬声催促。 “遵命。”罗兰也明白该适可而止了,火速下令,“你引开那个魔狼首领的注意力,不要蛮干,他们俩交给我。”正好清空了附近的冰宿点点头,腾出手施法:“圣洁的冰之精灵,请聆听我的呼唤,聚集到我手中——冰弹!” “飘浮在大气之中的风之精灵,借予我力量,让我跟上风的脚步——加速!” 两个法术一气呵成,毫无停顿。七八颗经过霜恸增幅的硕大冰球呼啸着飞舞,打得魔狼嗷嗷叫,阵型大乱。加持了风系魔法的冰宿趁隙钻入,身形游走,只是偷袭性质地攻击,不和任何一头缠斗。罗兰也不再手下留情,箭无虚发,眨眼功夫就冲到树下,拿出一瓶药水扔给夏纱:“喝了它!不然你的腿就废了!” “谢谢。”盗贼一眼就看出是高等的治疗药剂,感激地做了个手势,毫不犹豫地喝下。 此刻,轮到冰宿脱不了身。虽然她已经尽量不让自己被包围,无奈魔狼太多了;加速术也渐渐失效;要释放范围魔法又没时间。见状,那个剑士连忙上前帮忙。 “竟然不施防御术!”看到情人身上有几道伤口,罗兰心疼得要命,怒气直线上升,拉满弓弦,朝远处发号施令的魔狼首领连射两箭。夏纱大叫:“等等!这个距离决不……”一言未毕,她瞪大眼,只见后一只箭不偏不倚地撞中先发的箭,给予它更大的加速度,垂直落地。一根光秃秃的木杆,没有箭头。 银光一闪,发出尖锐破空声的箭矢犹如一道落雷,贯穿了魔狼的首级。 眼见首领阵亡,余下的魔狼哀嚎三声,潮水般退去,转眼走了个干干净净。 “真…真是神射手……”夏纱瞠目结舌,这么神乎其技的箭术,也只有这个词能形容了。 “多谢夸奖。”罗兰敷衍地挥挥手,奔向大口喘息的情人,把所有的治疗药剂一股脑塞给她,“快喝,快!” “我只要一瓶就够了。”翻了个白眼,冰宿递给战友一瓶药剂,在情人焦虑的注视下喝光一瓶,剩下的全塞还给他。 “真的好了吗?”罗兰不放心地掀起袖管查看,被冰宿一巴掌扇在后脑勺。也喝下药剂的战士甩干巨剑上的血迹,咧开憨厚的笑容:“我叫塔克,谢谢你们的帮助。” “我是夏纱,盗贼。”扎着长辫的女性跳回地上,灵活的动作完全看不出受伤的影子,“你们呢?” 罗兰微笑介绍:“我是罗尔,弓箭手;她是我的搭档修莉,魔法剑士。”冰宿记下以后要叫情人这个难听的假名,道:“你们就是两位前辈吧,请多指教。” “哎,你们就是昨天那两个迟到的小鬼?”夏纱大吃一惊。罗兰和冰宿不约而同地蹙眉:小鬼? 塔克友好地招呼:“原来我们是队友,以后就一起行动吧。”冰宿求之不得地点头。见识过他的身手,罗兰也不表示反对。惟独夏纱眼珠一转,用刁难的口吻道:“这可不行哟,既然知道我们是前辈,就要恭恭敬敬叫他一声塔克大哥,叫我一声夏纱大姐。” “塔克大哥,夏纱大姐。”冰宿根本不在乎这种口头亏,平静地唤道。夏纱满意颔首,看向另一个没出声的人:“罗尔啊,别看我保养得好,我今年快二十七了,你才二十出头吧,不愿意叫声大姐?” 什么二十出头,我已经三十一岁了!罗兰心里嘀咕,嘴上却老老实实地叫道:“夏纱大姐。” “嗯嗯,乖。”夏纱摸摸他的头,差点令罗兰爆发,冰宿爆笑,“是两个很乖的好孩子嘛,怎么会迟到呢?”说话间,她收起调笑之情,严肃地问道。冰宿扼要解释:“有人向我们挑衅,在酒馆里。” “原来如此,新人常常会遇到这种事。” “夏纱,我就叫你等一等,你不听。”塔克埋怨同伴。夏纱不以为然:“当然啦,不管有什么突发状况,守时都是冒险家必须具备的美德,我也是这样过来的。”罗兰诚恳地道:“夏纱大姐说的对,是我们的错。” “哈,还是罗尔明事理。”夏纱清脆击掌,调皮地挤眉弄眼,“不过你们俩对我们有救命之恩,这点小事就不计较了,我们也别在这儿闲扯,找个干净的地方休息一下吧。” ****** 在一条小溪旁露营,冰宿和夏纱一边生火一边联络感情,罗兰和塔克则拎着水桶去提水。 “你伤势还没好全,我来吧。”打好水,罗兰体贴地伸出手。塔克笑着摇头:“不用,这些水我还提得动——话说回来,你可真厉害,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造诣。” “不瞒你说。”罗兰叹气,压低声音道,“我已经三十一岁了。” 塔克的嘴巴张得足以塞进一颗鸽蛋,水桶啪嗒一声掉下。幸好这里就是溪边,再打就好。 “真……真的?”怎么保养的啊,简直是怪物! “千真万确,所以别告诉夏纱大姐。”罗兰嘱咐。塔克回过神,笑了:“我明白,她会气疯的。哈哈,她一向喜欢讨口头便宜,这回总算遭报应了,真想看看她知道真相后的表情。”罗兰噗嗤笑道:“虽然不能说,但是想象一下也可以。” 两个男人相顾窃笑,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返回营地。 夏纱正在逗变成猫的黑龙王,招手道:“罗尔,它好可爱,叫什么名字?”罗兰以眼神警告义父不得露出破绽,答道:“小白。” “小白?帮黑猫取名叫小白?你可真幽默!”夏纱捧腹,随即精力充沛地跳起来,撩起袖子,“好,我来做饭!你们想吃什么?烤狼肉还是干煮鱼?”塔克脸色大变,差点又把水桶掉在地上:“夏纱,你只要负责切的部分就好!”冰宿理所当然地问道:“她厨艺很差吗?” “惨不忍睹。”塔克的神情近乎悲壮。 “……”好严重的评语!罗兰和冰宿汗颜。 “傻大个,你胡说什么,看我劈了你!”夏纱抄着小刀气急败坏地追杀过来。罗兰连忙劝架:“算了,算了,我来做吧。” “你?”夏纱和塔克一致斜睨他,满脸怀疑。不是他们狗眼看人低,罗兰的外貌和气质都像是坐着等人侍侯的。 “罗尔的厨艺是一流的。”这点冰宿可以打包票。于是两人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让罗兰料理食物。 “好好吃哦!”闻到香味时就有心理准备,实际品尝还是吓了一跳,夏纱捧着脸颊陶醉不已,“罗尔,你真能干!有没有兴趣做我老公?” “抱歉,我已经名草有主了。”罗兰笑得幸福。冰宿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嘿嘿,我知道,是修莉对吧。”夏纱的食指朝两人画了个圈,毫不介意地绽开促狭的笑容,她本来就是闹着玩。塔克问出心底的猜测:“你们是私奔的吗?” “嗄?”罗兰和冰宿愕然,同时摇头,“不是不是。” “反应这么像,可疑哟。”夏纱调侃。冰宿认真地道:“我们就是出来找星光的,确切的说,是他陪我来。” “哦。”夏纱非常失落,为少了一个可供娱乐的话题由衷惋惜。罗兰偷偷把自己的午餐塞给身后的义父,他手法快极,除了冰宿,谁也没注意。 拔营时,茶发少女瞅了个空询问情人:“你的饭都给暮了,会饿吗?”罗兰笑道:“没关系,晚上多吃点就行。”事实上,他没有胃口。 “还是吃点干粮吧。” “真的没事啦,我比较担心暮,那点不够他吃。” “我不要紧。”黑龙王跳上义子的左肩,用传音术道,“我可以自己觅食。”虽然他已经习惯吃罗兰烧的熟食,但是野性本能是不会改变的。两人这才放心,夏纱在那头挥手:“罗尔,修莉,走了!” “来了。” ****** 不知是否成员增加的关系,一路上的骚扰少了许多,野兽更是一只也不见。 奇怪,浅环带应该是大型的野兽比魔兽多。罗兰思忖,内心的阴云越来越大。其他三人都没发觉异常,夏纱甚至蹦蹦跳跳地闲聊:“修莉,你知道吗,这个森林有个非常非常凄美的传说哦。” “凄美的传说?”冰宿眉头打结:她对这种东西最感冒了! “是啊,据说,这里是月精灵之乡的遗址[爱尔菲兰特]。” 巴哈姆斯一震,金色的瞳仁因为震惊而缩成线形:难怪……难怪他觉得眼熟,原来就是玛蒂的故乡!只是当年送她来时,没有进去,才一直认不出。罗兰也想起这段往事,凝神细听。 “月精灵是精灵中最美丽的一族,就连精灵王奥佛瑞特所属的木精灵也远远比不上。他们还是天生的歌手、音乐家,水平能和亚利安族比肩。而他们当中有一位最最美丽的女王。说到她的美貌啊,那是惊天地泣鬼神,连英雄王的妻子爱蜜莉王妃和南城第一美人蕾雪祭司长也要靠边闪。” “哦。”听她描述得这么夸张,罗兰三人反而没有概念,兴趣缺缺地应道。夏纱急了:“真的!她美极了!曾有无数吟游诗人作诗传唱她奇迹的容貌。歌词我忘了,大意是:‘她是世间最尊贵的凤凰,最桀骜的帝王见了她,也会主动叩拜;她的桂冠是天神的荣耀,象征着人间的至美;她婀娜的身影就像最深情的诗,却不会对任何人付出爱情;当她赤足走过森林的草地,最娇艳的花儿也为她倾倒……” 罗兰和塔克毕竟是男性,听得渐渐神往。冰宿插口:“她有脚气吗?”不然花儿为什么要倾倒? 哐哐哐!三下倒地声,连最清楚情人有多么不解风情的罗兰也被破碎的美景砸得晕头转向。 “修莉~~~~”夏纱痛苦地呻吟,十指在地上抠挖出深深的痕迹,然后抓着两把草跳起来,歇斯底里地吼道,“不是脚气,这是形容她的美!美得不得了!就是因为太美了,花才为她倾倒,膜拜她——这叫比喻,你懂不懂?”冰宿哦了一声,还是不懂。 看出她的答复,夏纱无语问苍天。突然振作起来,一把勾住冰宿的脖子,对罗兰道:“罗尔,修莉就交给我了!我会把她教育成一个懂得浪漫为何物的可爱女孩!不然,你的未来就太悲惨了!” “呃……”罗兰想说不用麻烦,他倒认为现在的冰宿就是最可爱的。 “交给夏纱吧。”塔克拍拍他的背,致以同情的微笑。看着他俩把情人当夹心面包,一路念叨着走远,罗兰叹了口气,也不打算劝阻——横竖夏纱不可能改变冰宿已经成型的性子。 正要迈步,他脑子一晕,体内像炸开一团火,烧得五脏六腑一阵翻搅,险些难受得吐出来。 踉跄着捂住嘴,他闭上眼调整呼吸,冷汗涔涔而下。 不是错觉,他的身体真的有问题。 重生 瑟缩在暗巷的一角,他缓缓睁开阴郁的眸。 又睡着了?试着动弹了一下,结果全身的骨头都传来激烈的抗议声。他强忍这波痛楚和接踵而来的睡意,继续挪动身子,不然,寒冷会更快地侵蚀他。 虽然睡眠能够保存体力,对抗时刻折磨他的饥饿感,但随着严冬的来临,他不敢再放任自己沉入无知觉的世界,哪怕现实是多么冷酷无情。 他不能死!至少不能像狗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去! 意识又模糊了,他咬紧下唇挣脱梦神的束缚,尽管梦里有他怀念的一切。 温暖的壁炉,豪华的家具,美味的食物,精致的衣裳,名贵的熏香和宠物,成群的仆佣和宾客……曾经他是多么高贵!堂堂侯爵之子,兼具高人一等的身份和与生俱来的才华,三岁能文、五岁会武、七岁看帐,父亲以他为傲,连统领兵权的拉克西丝元帅也对他青眼有加,期许他成为未来的宰相,为国家效力——可是,他却落到这样的地步! 苍蓝的眸子燃起两团冰焰,冷洌得慑人。 都怪那个女人! 那个爱慕虚荣,愚蠢放荡的女人!居然为了和情人私奔,就杀了父亲!他一点也不后悔用风刃轰了她的脑袋,他只后悔,为什么不做得漂亮一点!让仆人看到经过,才不得不开始逃亡之路。 对比过去的辉煌,现状是多么讽刺! 肚子越来越饿了,不得已,他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他实在不想去找食物,每次觅食都让他高傲的自尊伤痕累累,但是又不能出去偷窃打工。他怕,怕被执法教团的人发现。曾有一次,他亲眼目睹一个和他一样的异能者被活活烧死,之后,白衣成了他的噩梦,瞧见就逃。 走出几步,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抬起头,看到巷子口有个黑影。 圣职者!? 认出来人穿的是白衣,他害怕地靠着墙,瑟瑟发抖。随即发现那只是一件普通的白色风衣,也不太干净,衣角脏兮兮的,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把视线往上移,对上一张清俊儒雅的脸庞,也不像那种变态又粗暴的流浪汉。 对方缓缓走近,每一步都迈得很小心,似乎怕惊吓到他。但他还是有点慌,结结巴巴地道:“你是…你是谁?”三年没说话,他几乎失语。 没有回答,两人的距离接近到可以看清彼此。先前因为背光而泛黑的殷红色长发,苍白的肌肤和前额奇怪的龙形额饰都清清楚楚地显露出来;而他衣衫褴褛的模样,也倒映在红发男子的视野里。 细长的睫毛颤动,沁出透明而晶莹的液体,沿着颊滚落,化为闪烁着夺目光芒的珍珠。他吃惊得呆了,不明白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哭泣,却震撼于那种撼动心灵的美丽。他头一次知道,男人哭起来也能这么美。 “弗雷德……”沙哑地呼唤,红发男子跪下来,毫不嫌脏地搂住他,像要把他嵌进身体一样紧,“弗雷德、弗雷德、弗雷德……” “你……” 并不强壮的胸膛却带来难以言喻的安全感,连父亲的怀抱也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他没有挣扎,只是困惑:这个人认识他? “对不起,弗雷德,我竟然到现在才发现!对不起,对不起……” 萦绕耳边的致歉宛如催眠曲,促使他闭上眼睛,在安心的氛围中沉沉睡去,而没注意到,对方使用的是一种以前他从未听过的语言。 ****** 再次醒来,是在一间干净的旅馆客房。 洗白的棉褥散发出好闻的气息,温暖地包裹住他,后脑勺枕着软软的枕头。一瞬间,弗雷德险些潸然泪下——有多久了?多久没有躺在床上睡觉?而且是这样暖扑扑又整洁的床铺! “你醒了?”温润如玉的男性嗓音传入耳中,然后是急步奔来的高挑身影。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这次红发男子说的是标准的中文:“饿不饿?吃点粥好不好?” “嗯!”弗雷德用力点头,从对方进入房间的一刻,他的注意力就全部集中在他端的粥碗上。 慢条斯理地喝完粥——他是很想狼吞虎咽,可惜他举不起手,只好由对方喂,而且速度慢得可恨——意犹未尽地舔舔下唇。仿佛察觉他的心思,红发男子爱怜地揉了揉他洗干净的白金色发丝,柔声道:“你现在不能吃太多,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放怀大吃了。” 亲热的动作和怀抱一样,充满了熟悉的感觉。但是三年的躲躲藏藏提高了弗雷德的警觉,看尽世情冷暖也抹杀了属于孩童的天真,当下不假思索地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红发男子一愕,神色黯淡下来。看到这样的表情,不知为何,弗雷德心脏抽痛,情不自禁地补救:“我…我……你认识我吗?” “嗯。”红发男子重新绽开笑靥,照亮了男孩的心扉,“我叫维烈,是你父亲的朋友。” 父亲?弗雷德一怔,很是不信:怎么从来没听父亲提起过这样一个人?看出他的怀疑,维烈轻咳:“如你所见,我是个流浪法师,有这种朋友,一般人都不会想宣扬的。”想起去世的父亲确实有点嫌贫爱富,弗雷德相信了这番解释,接着又担心起来:“那你……你……”他会不会把父亲的帐算到儿子头上? “别胡思乱想。”深深一笑,维烈再次温柔地抚mo他有浅浅伤痕的小脸,心疼那风霜留下的痕迹,“你是我重要的家人,我不会再让你吃苦。” 重要的家人? 明明是文不对题的称呼,弗雷德却没有产生任何排斥感,反而失了神,呆呆凝视那张应该非常陌生的脸庞:“维烈……” 理智突然回笼,他暗骂自己的失礼,改口道:“维烈叔…维烈哥哥。”话音刚落,他起了一身疹子,莫名地恶心。维烈也一阵发抖,强笑道:“叫我维烈,你一向…那个,我是说,我还没老到被叫哥哥叔叔的年龄。”事实上被叫爷爷也不为过,然而眼前的人不同,跟他一样是化石级。 “嗯!”弗雷德干脆地点头,忽略常识的提醒。 “再睡会儿吧,你刚醒过来,身体还很虚弱。”轻柔地按下他,仔细掖好被子,维烈正要起身收拾碗筷,袖管被拉住,低下头,对上一双力持镇定,却掩不住不安的蓝眸。 “别怕,这不是梦。”声音有些哽咽,维烈俯下身,轻吻他的刘海,许下承诺,“我不会离开,你放心睡。” 恐慌消融了大半,但弗雷德还是没松开手,执意问道:“你会照顾我到什么时候?”比起美梦破碎,他更怕骤然的分离,像他的父亲那样。因此,即使会惹对方不高兴,他也要确定,做好心理准备。 维烈一愣,随即微微笑道:“到你不需要我照顾的时候。” ****** 不需要照顾的时候?是指他长大成人吗? 无精打采地摇摆双腿,思索这些天一直困扰他的问题,弗雷德突然听见敲门声,连忙躺回被窝。正好看见这一幕的维烈站在门口叹息:“弗雷德,你又不乖了。” 用被子盖住脑袋,他嘀咕道:“我无聊嘛。”整天躺在床上,闷都闷死了! “老是不披件衣服就坐起来,万一感冒了可怎么得了。” 我就是想感冒!弗雷德在心里大喊:感冒了才可以堂而皇之地喝姜糖水! 没错,姜糖水。小时侯有一次发高烧,女仆调了一杯姜糖水给他,从此他就爱上这种饮料。但是父亲认为这是平民的食物,严禁他偷喝,使得他的瘾头越来越重! 拉下被子,维烈无奈地道:“又在咕哝什么呢?”弗雷德看了他一会儿,低声道:“没什么,对不起。” 维烈对他很好,是家破人亡后,第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他也十分喜欢他,不管有什么理由,他都不想让他担心。 “你啊,其实可以坦率一点的。”习惯性地摸摸他的头,再捏了捏丰润的脸颊,维烈露出欣慰的笑容,“脸色好很多了呢,应该也能跑能跳了吧?明天我们就离开旅馆,一起去旅行。”弗雷德喜出望外:“真的?我真的可以出去?” “当然了。” “可是……”弗雷德犹豫是否要说出自己是异能术士的事。说了,可能会失去这个温暖的新家;不说,将来还是会穿邦;就算当缩头乌龟,又能瞒多久? “不用担心,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你。”维烈铿锵有力地道。第一次,弗雷德看到他温柔背后的强势;也意识到,自己的事,原来他都知道。 ****** 之后,维烈成为他最信任喜欢的人。 他不富裕,明明是魔法师,却靠卖艺为生。最初被人群包围时,弗雷德总是很难堪,感觉有伤自尊,但渐渐地,他习惯了瞩目和喝彩,因为那些并不是鄙夷的目光,而是真心的喜爱和赞扬。 维烈是了不起的吟游诗人! 抱着鼓鼓囊囊的行李,挂着笑,他亦步亦趋地跟着那高挑的背影。维烈不时转过头,问道:“累不累,弗雷德?”语气是明显的不舍。弗雷德知道原因——他怀里的行囊。 可是,他不想当只米虫,尽管他确信维烈不会因为他不事生产就抛弃他。 察觉他的心情,维烈开始教他唱歌和弹奏乐器,然后顺理成章地拿回行李,道:“你是我的助手,不用做这些杂事。”说话时,微笑带了点狡黠。他也回以略带羞涩的笑容。 不拿行李,就可以一只手被他牵着。 温暖的,厚实的大手,传递来真实无伪,深厚得不可思议的亲情。 亦兄亦父。 绵绵密密的关怀包围住他,无微不至。不用再担心食物、担心冷暖、担心风雨,只要尽情地被他宠、被他疼,弗雷德不是讨厌这样的生活,只是…… 眼角瞥见一抹白衣,这次不是风衣了,而是真真正正,执法教团的成员所穿的服饰! 视野一片黑暗,弗雷德仿佛听到幸福碎裂的声音,全身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几乎立刻感到他的变化,维烈转过头,看出造成他恐慌的原因。 “抬头挺胸!”他沉声道,握紧了他的手,“你已经不是弗雷德拉塞明迪了,你就是弗雷德,所以不用怕。” “嗯。” 情不自禁地照做,弗雷德也握紧维烈的手,镇定地从那人面前经过。 不再畏惧。 ****** 弗雷德非常厌恶自己。 维烈对他是那么那么好,可以说全世界,没有一个人有他对自己那样贴心,连去世的父母也远远比不上,可他还是不满足。 对,不满足。 他想念书本;想念从前的生活;想念由才能换得的赞美,而不是卖艺;还有,同龄的朋友…… 明明已经很幸福,幸福得身心都要融化了,还冒出这些不知足的想法,使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拼命压抑贪婪的yu望。然而越压抑,心底的渴望越强烈。 他知道维烈察觉了,因为他常常会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发出一两声轻叹。然后某一天,改变了行程,往最近的大都市走去。 那一刻,他自厌地发抖。 “开心点,弗雷德。”维烈抬起他垂得低低的小脸,一如既往地微笑,“你会喜欢的。” 是的,他会喜欢,可是……坐在空浮舟上,他终于忍不住落下眼泪,像小孩子一样哇哇大哭。维烈顿时慌了手脚,掏出手帕擦拭,温言呵哄。 “维烈,我是不是很混帐?”好不容易平静了点,弗雷德抽噎着问,“你对我那么好,我还——”维烈失笑,弹了他一记:“傻瓜,我还要向你道歉呢,因为自私而把你留在身边。你又不是我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卖艺唱歌。” “可是……可是……” “弗雷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追求,你天生就不是甘于平淡,爱好漂泊的人。而且,你有才华,有能力。”维烈轻抚他因为长期的调养而恢复柔嫩细致的脸颊,诚挚地道,“假以时日,你成为财务大臣或者宫廷魔法师,我也会为你骄傲。” “真的?”弗雷德破涕为笑,心情稍微开朗了些。 “嗯,我保证。”温和的许诺似曾相识,弗雷德终于明白当日那句话的意思。 [到你不需要我照顾的时候。] 舍弃这样了解、爱护自己的人,前往未知的地方,真的……正确吗? ****** “学院是住宿制,所以我不能再陪着你了。不过王立学院是卡萨兰最大的学府,条件好,出路好,毕业都有分配,成绩优秀的还可以直接进入宫廷任职,真是最适合弗雷德一展长才的地方。”高兴地浏览手中的介绍单,维烈嘴角的笑意突然渗入一丝神秘,“而且,你在那里说不定会碰上好朋友哦。” “弗雷德?” 久久没听见回音,他不解地转过头,看到一双溢满依恋的眼眸:“维烈,我…我还是不去了。” “这个样子,可一点也不像你。”笑着拍拍他的小脑袋,维烈语气一沉,“不用担心你以前的身份,我已经都处理好了,从今天起,你就是个全新的人,再也不是侯爵之子,执法教团的通缉犯。”弗雷德惊讶地瞪视他,意外这个温和可亲的男人,并非他以为的那样简单。 不过,这不是他关心的。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看看不远处的王立学院,弗雷德刚刚下定的决心又动摇了,“我是说……那个,维烈,你会来看我吧?”听出他的言下之意,维烈恍然大悟,脸上刹那间掠过复杂的情潮,最后定格为淡淡的笑容:“会。” 放下内心的大石,弗雷德不再恋恋不舍,松开手。维烈却反手握住,将一些东西放在他的掌心:“这些是你的覆历表、地契和生活费。哪天在宿舍待得无聊了,可以去上面的地址透透气。我每年会汇钱到冒险家公会,需要就去拿。” “维烈……”一字一句都是殷切的关怀,弗雷德垂下头,又想哭了。 “记住,今后你叫‘吉西安凯曼’。” 默默念了遍这个名字,弗雷德抬起头:“我记住了。”维烈微微一笑,帮他把东西收进背包,扣好扣子,拉平衣角,就像每个送孩子去上学的父亲一样。 “去吧!”末了,在他肩上拍了拍。 “嗯!”弗雷德跑出几步,转头用力挥手,“维烈,要在这儿等我哦!我一参加完开业典礼就来找你!”维烈挥手回应,同时点点头。 等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他却迟疑不决,几次想迈步离去。送弗雷德进王立学院是早就计划好的事,因为一场意外,使他改变主意,想等弗雷德心伤痊愈后,带他回摩耶。可是重新振作的风之幽鬼,又窝进躯壳,继续扮演人类。 [要派人照顾那个杂种殿下?我去。] [啊!?] [啊什么啊,你不是缺人吗,我主动请缨,还不高兴?不过有个条件,封印我的记忆,让我作为普通人类成长,再和他认识。] [为什么?]魔界宰相懵了,跟不上友人的思路。坐在他对面的俊雅青年漾开一抹迷人的浅笑,随手拨弄宛如白金的微曲发丝,抛出令他傻眼的答案:[有趣呗!] ……真是的,和以前一样任性的家伙。维烈叹息苦笑,就为了这个理由,他不得不躲得远远的,以免刺激到弗雷德体内的魔核,唤醒属于风之幽鬼的记忆。 这时,一辆豪华的马车快速驶来,张扬地绕了个大圈,停在学校门前的草坪上。然而不等车完全停下,一个小身影就窜出来,滚倒在地。 “臭小子!你不要命了?”马车里响起年轻女子的叫骂声。 “罗嗦!臭老妖婆!再跟你待在一起,我的肺会烂掉!都是毒气!” 恶毒的言语出自一个长相清秀可爱,怎么看怎么不像粗人的小男孩口中,穿着王立学院的蓝色制服,背了一把用布包起的长剑。车厢里传出第二个声音,是一个稚嫩的女声:“哥哥,你没摔伤吧?” 男孩的态度明显厚此薄彼:“没事,莉莉安娜,我去了哦,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相信这个居心叵测的巫婆!再忍耐五年就行了,我会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用史列兰劈了她,把你救出魔窟!” “哥哥……” 女孩哭笑不得的回应被一串恐怖的高笑打断:“哦呵呵呵——劈了我?就凭你?再投胎十次吧!” “混蛋!走着瞧!”本来想踢马屁股一脚,怕惊了马妹妹也会遭殃,男孩只好踹在车门上,然后一溜烟跑进围观的人群,和红发青年擦身而过。 看来是我功成身退的时候了。在纸上写下短短的留言,交给门卫,维烈放心地离开了人声鼎沸的王立学院。 心之蚀 双子是互补的存在。 诞生的那一天,就决定了他们截然不同的性格和命运。 “双子……竟然是双子!”好不容易接生出难产的婴儿,年迈的妇女发出一声惊惶的尖叫,竟然就丢下怀里的孩子和床上痛苦呻吟的少妇,跌跌冲冲地跑了出去,和门口焦急守侯的男子擦肩而过。 “怎么……”男子吃了一惊,无暇追逐细问,担忧地冲进房间,“亲爱的!?” “帕德。”衣衫不整的妇女挣扎着抱起长子,双目含泪,“还有…还有一个孩子。” “什么!”帕德震惊得站立不稳,顿时明白产婆逃走的原因,但是比起体谅,更多的是席卷而上的愤怒,大步走向床铺,“真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执起妻子的手,他坚定地道:“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蜜莉。” “嗯。”得到丈夫的支持,惶惶不安的心平静下来,天性中的母爱占据了上风,蜜莉鼓起生育的勇气。 这次没费多少劲,不一会儿,一阵嘹亮的哭声就响彻室内,和他出生起就毫无声息的孪生兄长呈现鲜明对比。 “是个健康的孩子呢。”欣慰地看着次子,帕德转向另一个时脸色暗沉下来,“这孩子,恐怕不好养。”蜜莉抬起重愈千斤的手:“帕德,帕德,让我抱抱!”虽然疲累欲死,她还是急于一瞧亲生的孩子们。 将次子递给她,帕德有一瞬间犹豫是否就让孱弱的长子自然死亡算了,以避免接下来的横祸,但还是不忍心,一手轻轻拍打婴儿的背部,在蜜莉担心地询问前,成功让他吐出一声微弱的咳嗽。 “帕德,这孩子不会有事吧?” “好好养的话,应该没事。”小心地帮长子洗了个澡,包进早就准备好的襁褓,帕德突然瞪大眼,“这是……!” 窗外两轮重叠的冷月洒下幽幽银辉,穿过木制窗棂,清晰地照出婴儿额心仿佛烙印的图案。帕德看向妻子怀里的次子——一样!白色的六芒星和黑色的六芒星组成的十二芒星! 蜜莉也注意到了,一把捂住嘴,从指缝里流泻出惊骇的呼声。 房里的温度骤然降低,夫妻俩相对无言,为灰暗的前景陷入绝望。 “诅咒之印和双子吗……”良久,帕德终于挤出干涩的声音,凝视妻子的眼神燃烧着决心,“我们要搬家了,蜜莉。” 回答他的,是同样觉悟了的啜泣。 ****** 迷信的小村庄,这是他们出生的地方。 所有魔法师梦寐以求,代表[萨桑之子]身份的印记,却被愚昧的村人视为诅咒之印,而因为出生率低这样的理由,双子自古以来就被贴上灾难的标签。触犯一个禁忌就足以招来杀生之祸,更何况两个。 幸而,帕德在村里是个非常有声望的人,他又低调行事,在孩子出生的第三天就举家搬进附近的森林,与村民断绝往来,过起隐居生活。 尽管还有不少人认为双子该死,看到夫妻俩的行为也不好追究。 然而好景不长,第四年,帕德在打猎中不小心受了伤,引起并发症死亡,蜜莉单独挑起了抚养的重担。 “咳咳……咳咳咳……” 充满药味的小房间里,响起压抑的轻咳,几乎在同时,窗外探出一颗小脑袋:“席恩,又咳了吗?” “罗嗦!不用你管!”随着暴怒的低吼,一只枕头飞了出去,正中男孩的额头。 “……痛。”其实并不是很疼,受伤的是心,小嘴一瘪,晶莹的琥珀色眸子立刻浮起两泡泪雾。瞥见这一幕,席恩烦躁地坐起来:“拜托~~你几岁了,还动不动就哭!” 这是比病魔更让他窝火的事实——他这个弟弟,从小就是个爱哭鬼! “呜呜呜……”对方不理他,继续伤心饮泣。席恩咬牙忍耐片刻,终于败在他的魔音穿脑下:“肖恩,你给我滚进来!” “是!”知道兄长原谅自己了,肖恩高兴地跳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先将手里提的篮子举高,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柜上,然后灵活地爬过窗户。 “这是——”席恩拨弄篮里鲜红欲滴的果实。肖恩献宝地道:“我采的山草莓!给你吃!” “哼,我才不要吃你吃剩下的东西。” “没有啦!我一个也没吃,我保证!我只给妈妈吃了两个!” “哦?”席恩将信将疑,肖恩有多贪吃他再清楚不过,但是他也不会对自己撒谎,观察片刻确定可信,他伸出手。 “好吃吗?好吃吗?”肖恩两眼巴巴地瞅着他,连声追问。 “嗯。”不肯老实说出感想,席恩含糊以应。 “嘿嘿。”听出言下之意,肖恩一头扑上chuang,挨着兄长,贪恋他比常人略高的体温。席恩心头发软,迟疑了一会儿,掀开被角:“进来。” 他们是双子,孪生兄弟,等同一体分割的存在。 而他们对彼此的感情,也像关系一样亲密无间。 肖恩毫不犹豫地钻进去。席恩轻嘲:“你倒不怕被我感染。” “不怕不怕啦。”肖恩紧紧搂住他,声音闷闷的,“我还希望你传染给我呢。” 席恩默然,内心深处一棵小小的毒芽因为这句话而萎缩,情不自禁地咬紧下唇。 他羡慕天生健康,总是有用不完的精力的弟弟,甚至有一点点嫉妒,尤其是对比孱弱的自己。而且,他体质之所以这么差,就是因为在娘胎里被肖恩抢走了养分。 可是,他又无法真的恨起来。一来,这不是肖恩的错;二来,肖恩是个好弟弟。 全世界最好的弟弟。 瞥了眼一旁的竹篮,席恩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拉拉他的袖子,肖恩希翼地道:“席恩,你不吃的话,可不可以给我啊?” 前言撤回! 捶了他一拳,席恩愤愤地想。 ****** 独自一人实在无力抚养两个孩子,蜜莉不得已再度和村人接触。出乎意料的,陪同她前去的次子帮了她很大的忙。 肖恩从小就是个招人疼的孩子。开朗、活泼、热情、贴心,和自尊心高,脾气坏又沉默寡言的席恩截然不同。村里的妇女首先接纳了他,一圈逛下来,收到的糕点糖果不计其数。 蜜莉也和几个朋友重修旧好,聊了一下午,将近傍晚时,才心情愉快地牵着已经急得跳脚的次子返回家中。 “怎么这么晚!”前脚进门,后脚一只枕头就伴随喝骂丢来。 “对不起啦。”自知理亏的肖恩没有辩解,捧着满怀战利品奔向兄长,“席恩,你先别气,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吃的?”只瞥了一眼,坐在床上的棕发男孩就不感兴趣地别过头,比弟弟略为削瘦的轮廓浮着一缕阴云。平常不觉得,当母亲和弟弟都不在了以后,他才体会到寂寞是种多么难熬的滋味。 “不是啦!”将食物随便一抛,肖恩递给他一样东西。席恩转过脸,大吃一惊:“这是……书?” “嗯!” 难以置信地抚mo粗糙的羊皮封面,席恩的脸上满是兴奋激动,再看肖恩,也是相同的表情。 这个时代,知识等于力量,不懂文只会武也不过是个莽夫而已,魔法才是高于一切的存在。而要学会魔法,首要条件就是识字。 “哪来的?” “妈妈和那些阿姨婶婶东拉西扯时,我从神殿拿来的。莫里斯神官很喜欢我,特地送了我一本。”肖恩掏出一只羽毛笔和一瓶墨水,“我学会写你的名字了哦,我写给你看。”席恩忙不迭地翻找,然而他们这种文盲家庭,怎么可能有纸,写在书上又不舍得,最后好不容易找出一些裁剪下来的碎布。 歪歪扭扭地写下一行古代语,肖恩得意地送到他面前。席恩反复临摹,直到彻底掌握,才想起一件事:“你的呢?你的名字怎么写?”肖恩搔搔头:“我没问,不过,我有学会写妈妈的哦。” “笨蛋!”席恩习惯性地给了他一个暴栗,“下次别忘了问!” “我下次还可以去吗?”肖恩双目一亮。席恩一愣:“怎么?”肖恩两手食指点啊点:“因为…我担心你一个人会不开心,想以后大概没机会去了。”席恩心下感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又骂了声笨蛋:“学知识是头等大事,你当然可以去了,只要别和村里的小孩玩得忘记时间就好。” “不会的啦,我只会和席恩玩。”肖恩乐呵呵地抱紧他。席恩露出酸涩之情,心道:玩?我真的有一天能和你一起玩吗?这个破身体,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二十岁。 “席恩?” “没事。”把书塞进枕头下面,席恩掀起被角,“睡吧。” ****** 时光匆匆,肖恩和席恩转眼六岁。而这两年里,席恩的健康状况急遽恶化,懂一点医术的村民来看过,说顶多再撑个三年五载,被肖恩用扫帚赶出去。 坐在比他还高的椅子上,他整个人缩成一团,小脸深深埋进膝盖。看不过去的蜜莉轻拍他的肩:“肖恩,席恩的烧已经退了,你出去透透气吧。” “不要,我要在这里陪他。” 叹了口气,蜜莉的眼里溢满疼惜。知子莫若母,她很清楚,肖恩是个爱跑爱跳的孩子,整日足不出户地陪伴兄长,真是难为他了。肖恩抬起头,积蓄已久的泪珠大颗落下:“妈妈,席恩不会死,对不对?” 比任何人都亲近的关系,从小一起长大培养的深厚感情,使他不能失去这个哥哥。光是想到席恩可能活不久,心就好像剜掉一样痛。 “不会的。”摸摸他的头,蜜莉在他被布条遮住的前额印下一吻,“你不是天天在那棵老槐树前面拜拜吗,席恩一定会好起来的。” 双子的迷信造就了肖恩和席恩一生的不幸,但是,也有些迷信带来温暖的希望。村里人相信把黄瓜埋在树下能吸走病气,叫做拜拜。 “嗯。”肖恩咧开嘴笑了,擦干眼泪,跳回地面,“我再去埋,马上回来!” 母子俩都没注意到,床上的男孩不知何时张开了双眼,眸底流动着一抹冷光。 ****** 席恩有点变了。 肖恩敏锐地察觉这一点。他不再骂他笨蛋、对他施以老拳、扔枕头,讲话语气总是淡淡的、不焦不躁,养病的态度也很合作。他问蜜莉,蜜莉说这是因为席恩长大了,成熟了。但他不喜欢,非常不喜欢! 他下意识地感到这个所谓“成熟”的代价是疏远。 “席恩,席恩。”肖恩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拉着兄长连连摇晃,急切的声音带着哭腔,“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改!不要不理我,不要不理我啦!” 席恩神色复杂地看着弟弟,暗暗动摇。自从得知自己最多只有五年好活,他内心的怨气就一天天累积。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平?他什么都不比肖恩差,就是没有一个好身体!苟延残喘到今天已经够惨了,还—— 他不想恨的,可是…… “肖恩,我要出去。” “啊?”正在哀求的男孩愣住。席恩低吼:“我要出去!再待在这里,我会发疯!”这矛盾的现实,无奈的未来和满屋子的药味都让他窒息! “可是,你的病……”肖恩刚说到一半,就屈服于对方苟烈的视线,“好啦,我带你出去。” 好不容易劝兄长等到晚上,吱哑一声,两个包得像小粽子的男孩一前一后溜出后门,蹑手蹑脚地朝森林深处走去。无星之夜,只有高悬的银月照得视野一片青碧。生平头一次走出家门的席恩十分雀跃,放下几日来的隔阂,主动牵起弟弟的手,全身因兴奋而颤抖。 “那、那是什么!?”突然,林里亮起无数淡蓝色的光团,不同于带着金属质感的月光,散发的是让人心安的暖意。席恩惊讶地张大眼,左顾右盼。肖恩解释:“是树精的月光草,他们很友善哦,一有人经过就点亮。” “好美……” 贪婪地将眼前的景象刻进记忆的最深处,席恩心道:如果不出来,大概一辈子也不知道世上有这样的生物吧。肖恩拉拉他:“跟我来,我知道一个更漂亮的地方。” 兴趣被调动起来的同时,席恩的心也隐隐刺痛:肖恩他,一定经常在附近玩吧。不但和村人相处融洽,还比我有更多的机会学习知识。也许有一天,他会到远方去求学,成为知名的大人物。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加重手劲。肖恩立刻转过头:“怎么了,席恩?不舒服?” “没…没什么。”席恩强迫自己正视这样的可能,并说服自己不要在意,话语却不受控制地涌出,“你不会离开对不对?会一辈子陪在我身边?” “当然了!” “即使我死?”顿了一下,蓦然低沉的嗓音在夜晚的森林拖起不祥的余痕。肖恩丝毫没感觉到异常,依旧毫不犹豫地道:“对!” “肖恩……”心的一角融化,席恩的眼眶有点湿润。肖恩更是抽噎起来,一把抱住他,断断续续地道:“我不要你死,但是我们是双胞胎,你死我也死,我怕死,所以我们都不要死,一起活好不好?” “嗯。” “耶——”像得到什么绝对可信的承诺一样,肖恩欢呼。席恩哭笑不得地推推他:“笨蛋,快走啦!” 被…被骂了,席恩骂我了。肖恩激动得热泪盈眶,完全没发现自己的想法有严重的自虐倾向。走了一段长路,当席恩开始喘不过气来时,树丛里透出蓝荧荧的光。 “到了!”肖恩一个箭步冲向光源。席恩被他拉得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下沉的视野映入仿佛蓝色缎子的草坪,吃惊地张大嘴。肖恩放开他的手,在约莫十米宽的草地上蹦蹦跳跳:“很漂亮吧?蓝色的苔藓!在晚上还会发光!我曾经采了两把给妈妈,她做了个草垫子,抱起来忒软忒舒服哟!” 没有感动也没有惊喜,席恩朝握紧的手吹了口气,徐徐上前,朝他的脑门就是一拳。这次的力气是以往加起来的总和,差点打得肖恩去亲吻大地。 “席…席恩?”抱着肿起的大包,男孩又是委屈又是困惑,看到兄长一脸狰狞又转为害怕,“为什么生气?” “你这个超级大笨蛋!”席恩吼得惊天动地,“竟然把蓝光苔藓当成草垫子!这可是疗伤治病的圣药!你书都白读了?”肖恩恍然大悟,分辨道:“可是,我又不喜欢看药草书,好枯燥。”席恩脸色铁青,怒气更上一个台阶:“这是能让我康复的书,你也不看?” “咦,只要把小黄瓜埋起来就行了啊,药草有什么用?”肖恩傻乎乎地问。 席恩无语问苍天,半晌,用力按住弟弟的肩膀,一字一字道:“肖恩,那是迷信,骗人的把戏,就像你我头上的印记一样。其实这不是诅咒之印,是神选之子的证明,意思是魔法的天赋。”肖恩眼中射出璀璨的光芒:“真的吗?我们有魔法的天赋?” “嗯,所以我们一定要出去,离开这个村子,到东方学舍求学,成为了不起的大魔法师。” “那妈妈怎么办?” “笨蛋!我们发达了,妈妈自然也能过好日子!不然这么饥一顿饱一顿地下去,何时了结?”席恩呵斥。肖恩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席恩看向满地珍贵的药草,头一次感到心里一片阳光:“谢谢你,肖恩,也许我的病真的会好。” ****** 命运的恶意,在于给你一个希望后,又狠狠地打碎。 蓝光苔藓确实效果显著,没多久席恩就可以下床,在房子周围散散步。肖恩也开始狂啃药草典籍,抽空到林子里转悠,想找到更多有效的草药。 这天,肖恩鼻青脸肿、满身尘土地回来,吓得蜜莉摔破一只陶碗:“天哪!肖恩,这是怎么回事?” “跟…跟人打架。”肖恩从小就是个诚实的乖宝宝,虽然有点怕,还是没有撒谎。 “为什么打架呢?”急忙端来一盆水冷敷,蜜莉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妈妈跟你说了好几次,不要理那帮调皮鬼,忍忍就过去了。”肖恩抿紧唇,一言不发。 “肖恩?”意外这个孩子竟然不承认错误,蜜莉加重语气。肖恩再也忍不住,倒出原因:“可是,他们骂席恩,骂他是痨病鬼,我当然要揍他们,不打死他们就算客气了!” “你一个人打得过他们吗?” “席恩!”看到出现在客厅门口的兄长,肖恩瑟缩了一下。席恩上前,拖着他往卧室跑:“我帮他敷药。”蜜莉欣慰地目送兄弟俩手牵手离去,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片。 “痛吗?”席恩刻意压住一个淤青,让弟弟用身体记住教训。 “……不痛。”肖恩一边吸气,一边强忍摇摇欲坠的泪珠。席恩翻了个白眼,有时候他实在弄不懂这个弟弟。平常被他用枕头轻轻砸一下也会嚷痛,哭上半天;真的受伤又说不痛,一滴眼泪也不肯掉。 “别逞强了,被一帮子人压在地上打,怎么可能不痛。”说话间,席恩眼底闪过寒芒:这笔帐他记下了。 “才没一帮子人,我先干掉三个。”肖恩得意洋洋地抬头,“我很强的。”席恩一拳飞出,顾虑他受伤,下手不重:“笨蛋!聪明人不打没把握的仗,你不会记下他们的样子,等学会魔法再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到那个时候我就忘啦。” ……也对,肖恩不会记仇。席恩叹了口气,道:“坐着,我去拿药。”肖恩乖乖坐下,瞥见他手里拿的罐子又跳起来:“不要!这是你的药,我不要涂!” “笨蛋,苔藓有的是,有什么好可惜的。” “不要不要!”肖恩死命拽住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我看过书,蓝光苔藓只有很冷的冬天才会长,而且不是每年都有,你每次又要用很多,不要浪费在我身上!” “什么浪费……”席恩气往上冲。肖恩突然浮起严肃之色,直视他的双眼:“席恩,我真的没事,这点小伤舔舔就好,你不行,你还要吃药,我希望你快点康复,就可以跟我一起打架了。” 一起……席恩心一动,良久,闷闷地道:“我不会打架。”肖恩绽开灿烂的笑容:“我会教你。” 席恩这才放下药罐,微微臊红脸,蓦地瞪大眼,惊喊:“你的头带呢?” “咦!”肖恩下意识地摸摸额头,脸色也变了,“我…我忘了,好像被谁……”他打架向来是凭着一股蛮劲横冲直撞,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 完了。席恩面若死灰。肖恩抓着他,双唇因恐惧而发白:“席恩……” “别怕,也许他们没注意到,什么也不会发生。”伸手搂紧弟弟颤抖的小身躯,席恩既是安慰他,也是为自己打气。 ****** 事情还是穿邦了。 当晚,蜜莉的好友村长夫人悄悄上门,告诉了她白天的事,以及村人们激怒的反应,直把蜜莉急得六神无主。 “只有舍弃一个孩子了。” “舍弃?”蜜莉愣愣重复。村长夫人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劝道:“蜜莉,我知道你舍不得,但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大家姑息了你们六年已经是看在帕德的面子上,今年恐怕会歉收,到三月再下大雪,大家的情绪一定会爆发。到时别说那两个孩子,连你也会遭殃!” “可是……”蜜莉捂着脸,纤细的肩膀上下抽动。 她明白友人说的是正确的,但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要她如何割舍得了? 几年的操劳,已经让本来颇有姿色的她憔悴不堪,经过一晚的心理交战,更是华发半生,整个人疲惫到虚脱。 最后,她选择“割舍”。 ****** “妈妈最近好奇怪,长了好多白头发。我问她,她又不肯说。” 放下做了一半的草蟋蟀,肖恩神色郁郁。坐在床上的席恩从书本里抬起头,表情若有所思。 他也看到了那些白发,但更让他在意的,是蜜莉凝视他的眼神:心痛、歉疚、不舍……而每当他转过头,她又飞快地别开眼。这种心虚的反应,更加深了他内心的不安。 应该……不会吧。 无心再看下去,席恩犹豫片刻,道:“肖恩,我们要不要玩个游戏?”肖恩不疑有他,高兴地道:“游戏?好啊,是互换游戏对不对?我们好久没玩了耶。” “嗯。”席恩点点头。他只是想试探一下,并没有任何恶意。 ****** 不会吧!妈妈真的想杀他!? 藏在墙角看着蜜莉步履蹒跚地从村子方向走来,叫了他的名字后牵着肖恩离去,席恩心凉了半截。虽然早就隐隐有预感,真正目睹的冲击却不可同日而语。呆呆站了好几分钟,他才回过神,快步追上两人。 远远望见弟弟被按在水里的景象,他双膝一软,跪了下来,用爬的躲到一棵大树后面,全身发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就为了保住肖恩吗?他也是她的孩子啊!这样……太不公平了。 不对,妈妈一直比较偏爱肖恩,做出这种决定一点也不奇怪。那我算什么?累赘?没人要的小孩? 想大笑的冲动不断涌上,席恩猛然一个激灵:我在做什么!肖恩会死的! 探出头,他刚想放声大叫,蜜莉已经捞起奄奄一息的次子,哭喊道:“肖恩!你是肖恩!” 男孩无力下垂的手上,赫然抓着那只完成大半的草蟋蟀。为了给长年卧病床塌的兄长解闷,他一直用草叶编成各式各样的昆虫和小动物,挂在房间里。 做完急救处理,蜜莉哽咽着抱起湿淋淋的幼子,转过身,和面无人色的长子对个正着。 “……”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蜜莉当场跪倒在地。反而是席恩表现得不像一个六岁孩子的冷静,踉跄走近,从她怀里接过弟弟,背着返回小屋,留下被后悔淹没的母亲崩溃地啜泣。 ****** 因为在冬天的溪水里差点溺死,健康宝宝肖恩生平头一次发起高烧。 默默放下水盆,蜜莉红着眼眶退出卧室。席恩也从头到尾没看她一眼,自觉地绞湿布。 然而,当他的目光投向床上的人时,琥珀色的双眸浮起一丝阴狠。 妈妈不会放弃。做到这一步,肯定是村人下达最后通牒了。那么不是我死,就是肖恩死,与其让她来选择,不如我…… 着魔般伸出手,掐住弟弟纤细的颈项,他渐渐使力。呼吸不畅使得肖恩本就通红的小脸涨得更红,睫毛微颤,伴着呛咳吐出沙哑的呼唤:“席恩……” 仿佛被火烫到,席恩一下子缩回手,身体抖得如风中落叶,冷汗涔涔而下。 我在做什么?居然想杀死肖恩! [我采的山草莓,给你吃。] [看!我新做的蚂蚱,好不好看?] [不会的啦,我只会和席恩玩。] ……………… [你不会离开对不对?会一辈子陪在我身边?] [当然了!] [即使我死?] [对!] ……………… 往事历历,从眼前一闪而过。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真挚的话语,源源不断的关怀……宛如奔腾的河流,淹没了杀意和不平,化为泪水涌出。席恩抱紧弟弟,喃喃道:“肖恩、肖恩……” 罢了!罢了!就让那些疯子来杀吧!他不要选择了,就和肖恩一起死! 垂下贴着门板的手,蜜莉无声地流泪。她决定舍弃席恩,只是单纯因为他是长子,有义务为弟弟牺牲。尽管心底她是比较疼爱肖恩,却不会因此影响根本的判断。 但是她没有想到,这样做,会使她的家庭彻底破裂,下场又比死好多少? 理了理衣角,将已经全部斑白,自丈夫去世后就没打理过的长发精心梳好,蜜莉毅然走向村子,准备为她的孩子们打一场没有胜算的仗,尽到一个母亲最后的责任。 ****** 不愧是蟑螂体质,肖恩只昏迷了两个多小时就醒过来,烧也退得差不多,只是手酸足软,不太有精神。 “妈妈为什么这么做?”拒绝了兄长切好的水果,他抱着膝盖,语气伤心不解。席恩默然半晌,道:“她是不得已。” 平静下来后,他也原谅了母亲,而且说到底,真正伤害肖恩的是他,虽然他不是故意的。 “吃吧,吃饱再说。” 不忍附逆兄长的好意,肖恩擦擦眼角的泪光,举起手,还没来得及抓第一块,就顿在半空:“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不用他提醒,席恩已捕捉到大批杂乱的脚步声,脸色大变,一把放下果盆,拉起他往窗边跑:“快逃!” “找到了!是那两个小兔崽子!” “抓住他们!就是因为他们,今年的收成才会不好!” “早该宰了他们一家,不然灾难也不会发生!” 手持木棍农具,两眼充血的村民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堵住小路,逼得两人只能逃向村后的悬崖。肖恩偶一回头,倒抽一口凉气:“为什么?为什么大家……”席恩呸道:“发泄而已!快跑,被他们抓住就完了!” “妈妈…妈妈呢?”肖恩周身一凉,转过头喊道,“我妈妈在哪儿?” “你马上就会见到她,那个包庇双子的罪魁祸首!”一个村民挥了挥染血的镰刀,令兄弟俩的心沉到谷底。 “席恩——”肖恩停下脚步,声音有愤怒,有绝望,也有恳求。席恩咬破了下唇,不亚于他的杀意在胸口堆积,但只过了两秒,他就抛去犹豫:“走!” “席恩!” “你回去能干什么?你一个人也对付不了!”席恩的大吼带着哭腔。肖恩抹去脸上的泪痕,小声抽噎。 压抑安慰他的念头,席恩渐渐浮起和先前的蜜莉毫无二致的神情。当一座断崖跃入眼帘,他沸腾的情绪反而平静下来,停步调整呼吸。与此同时,肖恩也下了一个决定。 双胞胎之间的感应是敏锐的,快半拍,席恩反手将弟弟推dao。 “席恩!!!”肖恩灰头土脸地坐起,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把空气,被泪水模糊的视野映出兄长微笑的脸庞。那是席恩最后的真心笑容,也是他生平仅见的清朗浅笑:“你要好好活下去。” 然后,他从崖上跳下。 “不——” ****** 很久以后,他曾想,是不是在山谷里摔死,会比较幸福? 那样,他就可以保留肖恩心中好哥哥的印象,也不会亲身体验到亲情是一种多么脆弱虚伪的感情。 冷月如勾,照出在岸边蠕动的小身影。 竭尽全力攀住一块礁石,他一点一点挪动冻僵的身体,爬上地面。原本已经麻痹的肌肤与冰冷的空气一接触,又生疼起来,还是直刺骨髓的痛楚;尤其是脸,好像裂开来一样。唯一例外的是撕伤的右臂,席恩瞥眼间,意识到一个事实——他的右手,只怕是废了。 但是能活着就值得庆幸。席恩挣扎着爬出一段距离,收集了一堆树枝叶片,掏出油纸包的火石点燃。因为做好最坏的打算,他准备了一些东西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的派上用场。 等身子暖起来后,他脱下衣服检查,伤口比预料的还多,一瓶蓝光苔藓很快就用完了。一边漫不经心地烤干湿衣,他一边担忧地看向黑暗的彼方:不知道肖恩怎么样了。 跳下来时,他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才把一线希望留给弟弟。如果知道不会死,他一定让肖恩跳崖,自己面对村人的凶器。 然而,这样的冬夜,离开火焰的庇佑,等于送死,他只好等白昼降临再去确认弟弟的安危。 穿上衣服,他又想起他那惨死的可怜母亲,泪水夺眶而出。 哭着哭着,意识有点朦胧,却睡不着。 ……奇怪,脸怎么这么痛?席恩伸手一抹,当场僵硬。掌心传来凹凸不平的触感,还有粘粘的液体。惊骇之下,他顾不得看火,飞奔向河边。 借着明亮的月光,他看清了自己的模样。横七竖八的伤痕划过巴掌大的小脸,狰狞恐怖。 他毁容了。 从灵魂深处泛起的凉意渗透全身,虽然男孩子不在乎容貌,可是落到这么凄惨的地步,席恩还是无法不伤感。 “哈哈……让肖恩留在上面,果然是对的。” 发出一阵毫无笑意的笑声,他退回火旁,抱膝坐了一晚。 ****** 次日清晨,他灭了火头,撕下衣角当面纱。一来,这张脸连他自己看了都害怕,还是包起来以免吓到路人;二来,是基于安全考量——难保村民不会认出他,举着锄头杀过来。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爬上山,他先到家里转了一圈,没人,然后偷偷溜进村子,躲进一户人家的猪栏,隔着薄薄的墙板听到一对夫妻的谈话,说肖恩将来发达了,会不会报复他们,还有东方学舍会怎么处理他们。 东方学舍!?肖恩被带到东方学舍去了? 席恩一时呆若木鸡,之后的话全没听见。松了口气的同时,浓浓的酸楚也在心底泛开:肖恩他……运气太好了。 摇摇头甩去乱七八糟的感想,他重新振作起来:既然肖恩被带去东方学舍,他也去吧,反正他们的目标本来就是那里。虽然等肖恩安顿下来后,一定会来找他,但是让他省点时间也好。他们之间有感应,不会错过。 计划得很容易,然而,东方学舍距离这里何止千里。 带走肖恩的人只用了一个传送法阵就到了,席恩却徒步走了整整三个月零七天。 出发的第二天,脸上的伤口就因为没及时处理而发炎,化脓后留下疤痕,再也治不好,也落下了病根;身无分文使他只能乞讨前进,饥饿、寒冷、屈辱……变成了家常便饭。 这些还不是最让人无法忍受的苦楚,真正让他饱受煎熬的,是每晚做的梦。 双胞胎之间有特殊的感应,他能在梦中看到肖恩,肖恩亦然。在睡梦里,他就像个高高在上的少爷,被陌生的人们呵护疼爱,触目尽是前所未见的高贵摆设,珍奇宠物和美味佳肴。即使隔着千山万水,孪生弟弟幸福的心情也原原本本地传达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你已经忘记我了吗? 每当冒出这种想法,席恩就用理智强压下去,说服自己这只是思念过度引起的幻觉,不是真实的景象。肖恩一定过得不好,才会迟迟不来;或者,他刚刚安顿下来,正准备上路来找他。 不见到肖恩,他决不死心! 终于,狼狈万状的他来到艾斯嘉大陆的最高学府,人人心目中的圣地——东方学舍。还来不及歇口气,就被闭门羹浇熄了满腔的喜悦。 “让我进去!”用力摇晃高高的铁门,他声嘶力竭地叫道,“我不是讨饭的!我是席恩,肖恩的哥哥!我是萨桑之子!” “萨桑之子?”只有最后一句引起守门人的注意,怀疑地上下打量,看到他额心的十二芒星,这才慌忙进去通报。得到消息出来的法师面目精悍,眼神锐利。席恩情不自禁地瑟缩,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嫌恶,又挺起胸膛。 “你就是席恩?”这句话透露了太多情报。席恩大喜:“你认识我?那你也认识肖恩吧?让我见他!” “不必,他不想见你。” “……” 宛如九万个雷一齐打响,空白的脑海嗡嗡作响,席恩踉跄后退,摇头道:“不会的,你骗我。”声音却虚弱得连他自己也听不清。法师不耐烦地挥挥手:“你走吧,以后不要出现在这附近。”再让这个垃圾似的小孩闹下去,东方学舍的脸面都丢尽了。 “为什么?”席恩回过神,用最后的力气寻求答案,“就算你们不让我见肖恩,也不至于赶我走啊!我是萨桑之子,和肖恩一样的萨桑之子!”为什么只选肖恩不选他? “命运之子一个就够了,你是多余的。” 多余的…… 无情的回答击溃了最后一线希望,母亲的面容浮现在脑中,席恩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多余的……多余的……他始终是多余的。母亲不要他,东方学舍也不要他。到底为什么?他有什么地方不如肖恩?身体吗?脸吗? 嘶哑的笑声逸出唇,他颓然跪倒,十指在地上抠挖出深深的痕迹。 不……他要去见肖恩。 死寂的眸迸出微弱的火花:肖恩一定不会抛弃我,因为他说…… 说什么呢?突然想不起来了,那么重要的话。取而代之的,是刺痛心扉的梦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 因为,距离很近了,近到他可以感同身受。 那竟然……都是真的。 “喂,臭小子,别挡路!” 当领子被一只巨掌提起来时,席恩没有挣扎,连抬一下眼都懒得,而是全神贯注,用最后的信任呼唤:肖恩,救救我!我在这里,过来救我啊! 意识的彼岸空空落落,用全部的心神发出的求救毫无回应。心,被扯成两半,一如失去的半身。 为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是你说即使我死也陪着我,永远在一起!为什么…… 左颊火辣辣的痛楚打断了质问,也粉碎了所有的信任和期待,席恩在地上滚了两圈,倒在泥泞里。 “呸,肮脏的小乞丐。”巨掌的主人吐了他一口唾沫,附加一脚,“我刚刚看到了,你居然敢在东方学舍的门口闹事,胆子不小。看你傻呆呆的,我也不跟你计较,从我胯下爬过去,再赔声不是,我就让你滚蛋。” 静止了一瞬间,席恩在行人的起哄声中,爬过大汉的腿间,字正腔圆地道:“对不起。” 话音刚落,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歪斜的笑意,衬着无波无痕的眸,分外诡谲。 肖恩,从这一刻起,我所受的屈辱,会连本带利还给你! 拉了拉斗篷,裹紧残破的身心,他蹒跚离去。 不沉之星(节七) 星历元年,黄金时代。 三亚元星系第二行星艾斯罗威亚正式宣布成立星际联邦,开始漫长的征途。此刻,已有近三十个星球建立起有序的人类社会,利用丰沛的资源创造出繁荣的文明。平面宇宙的发现和空间跳跃航行法使外太空旅行变为可能,同时也埋下政治分裂的隐忧。 星历44年,德奥星系和欧斯麦肯星系相继发现,后者就是黑铁时代欧斯麦肯帝国的前身。 同年四月,开发计划开始。至今为止,艾斯罗威亚尚未发现其他智慧生物,潜藏着丰富可能性的诸多行星都是一片死寂。 星历158年,移民行动大致完成,政治中枢由三亚元星系移至欧斯麦肯星系的第五行星香格里拉,并着手于星际舰队的组建。 星历333年,德奥星系宣布脱离联邦,改星历为麦农(新起点)历。 同年七月,交涉无效,战争爆发。 星历345年,受战争影响,周围星域的开发计划被迫停止,科学技术被大量用于武装、谍侦和破坏,连原本中立的艾斯罗威亚本星也不可避免被卷入。 星历558年,漫长的战争结束。联邦惨胜,麦农政府全体成员自杀。德奥星系总共十八个有人行星化为焦土,经济损失无法估量。胜者的情形也不相上下,人口锐减,资源枯竭,黄金时代进入尾声。 星历601年,吸取教训的星际联邦集合所有的科学家,改造卫星提伦,植入主脑,将艾斯罗威亚六千多年的智慧结晶一一输进,并用了最尖端的军事技术防卫,后世称为[不沉之星]计划,也是黄金时代最后、最伟大的成就。 同年九月,联邦政府遭恐怖份子袭击,包括附近居民在内总共三千八百人当场身亡,黄金时代正式落幕。 之后,是白银时代、青铜时代、以及黑铁时代…… ****** 星历2043年帝国历452年边境行星格伦威兹—— 淅淅沥沥的雨模糊了视界,也模糊了石碑上的字,打着伞的年轻人一袭黑衣,颈项微垂,伞沿下可见鼻尖到下颌的部分,很年轻,线条清俊。 “基连,是基连赛普路斯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青年抬起头,露出秀长的眼。眸光清冷,空寂深幽,像淹没了月色的星光,也像是沉淀了万物的夜空,有着看透一切的冰锐,也有着海纳百川的悠远,冷静而睿智。 穿着白色裙装的老妇人失神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慌忙自我介绍:“你大概不认识我吧,我是你父亲的朋友。你和他寄给我的照片一模一样,不,是更出色。” 基连扬起唇角,露出天籁般清澈华丽的笑容,仿佛一件最完美的工艺品。 “玛利亚娜魏丝小姐。” 他的音质,不高亢,也不低沉,温润如玉石,和煦如暖阳,令人感到无比舒畅。玛利亚娜又呆了呆:“你、你认识我啊?” “父亲所有的朋友我都认识。”基连取出口袋里的手套戴上,和她相握,整个过程说不出的优雅,以至于玛利亚娜忽略了他的失礼。对上她骤然醒悟的目光,他又笑了:“对不起,我有洁癖。” “我明白,你是学生物的。”玛利亚娜理解一笑,神情友好而亲近,“我听说了,你被推荐进入香格里拉的最高学府深造,还在综合测试中得了满分,真是了不起的成就,简直让我们这个偏僻的小行星一夜成名。” “哪里,都是因为父亲教得好。” “嗯,你的父亲是位优秀的科学家,母亲也是。”玛利亚娜看向墓碑,眼里浮起哀伤,“可惜,他们看不到你的成就了……天哪!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悲剧?”说着,她情不自禁地用手绢擦拭夺眶而出的泪水,低声啜泣。 相比她的激动,基连的反应就显得平静而漠然,只是眼底闪过一道冷光。 “不用哭,玛利亚娜小姐,迟早有一天,我会让全宇宙的异能者成为正常人的奴隶,和能源储存库。” ****** 走出墓园时,雨停了。 搭乘老旧的公车回家,基连惋惜浪费的三分零六秒。边境行星就这点不好,连自动悬浮车也没有。 虽然他瞄准帝国人民心目中的“乐园”作为新家,也不是为了节省时间或物质享受。而且他真正的目标,是距离香格里拉最近的那颗不沉之星。 提伦。 穿过未经修饰的草坪,基连不意外地看到一辆迎接的专用礼车。和司机打了声招呼,他走进家门。客厅里空荡荡的,显然已经收拾干净,行李也寄出了。两鬓斑白的管家接过雨伞和基连脱下的外套,毕恭毕敬地朝他行礼:“您回来了,少爷。” “小姐呢?”解下束发的带子,让一头黑发自然披散,基连随口一问。管家犹豫道:“小姐她……还在房间里。” 墨黑的瞳眸几不可察地一沉:“出来过没?” “没有,饭也不肯吃。” 一瞬间,基连真想把这个妹妹丢下不管算了,反正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等于零,从小就被分开教养,彼此甚至连面都没见过。但是想到过世的父母,他又妥协了,一边在心里叹气一边走向楼上的卧室。 输入密码,门自动打开,封闭空间特有的陈腐气息直扑面门。基连微微皱眉,突然感到头盖骨内侧疼得厉害,像有人拿榔头在敲。这种症状,以前好像有过,可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笑话!他可是iq200,过目不忘的天才,竟然会有想不起来的事?一定是某个装置引起的生理现象。 房里有什么动了,宽敞的丝绸寝床上,隆起一个小小的包。锦被里探出一张稚嫩的小脸,清丽的五官漾着欣喜之情,然而下一刻,那双黑曜石似的眸子惊恐地睁大,伴随着颤抖的声线:“你…你不是基连哥哥。” “我是基连,你的哥哥。”摸到电灯开关,按下,基连关上门,依旧是一脸华丽清澈的笑,“除非你不是基西莉亚。”语毕,朝她走来。 黑发少女倒抽一口凉气,用被子将自己裹得死紧,这个本能的警戒反应只持续了不到半秒,就放松下来。仿佛察觉了什么,晶莹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基连哥哥……为什么……” 怎么又哭了?基连不解地看着她,学习和实验他可以立刻解出答案,但是面对女人的眼泪,他只有一个个问号。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喃喃着含糊不清的呓语,基西莉亚泣不成声。看到她这个模样,不知为何,基连心里有点不舒服,像是曾经在书上看过的名词——心疼,太阳穴也再次抽痛起来。 “头很疼吗?”几乎在同时,基西莉亚抬起头,嘴角的笑意隐含悲哀,“头,很疼吧。” “你知道?”基连疑惑地审视她。 “看表情就知道了。”更多的沧桑渗入笑容,基西莉亚伸出手。仿佛受到催眠,基连弯下腰,任由她抚mo疼痛的地方。 “好些了吗?” “……嗯。”真是个按摩高手。基连下意识地抛去怀疑,礼尚往来地梳理她睡乱的黑色秀发,隔着手套,“准备一下,我们要去帝都。” 基西莉亚漫应,握着他的手,把那个碍眼的白色手套脱下。 “你——”基连心下不悦,却没有意料中的嫌恶。基西莉亚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像要掐断一样用力,半晌,眼泪再次决堤,这一次,还包含了绝望的哽咽。 “基连哥哥。”她的语气凄切,“我们不会再分开对不对?” 再?微小的困惑淹没在陌生的情潮下,基连试着拥抱她,笨拙地拍打她纤细的背部。怀里的少女手长足长,优雅宛如天鹅,依偎着他哭泣颤抖的样子却让人想起受惊的小鸟。 前所未有的温暖充满身心,模糊的画面闪过脑海,怀念而真挚的低语不受控制地从唇间逸出。 “基西莉亚,我的宝贝。” ****** 这个年代,社会生活的质量达到顶峰,文化道德却跌入谷底。人们抛弃了应当遵循的价值观,不是沉迷于种种刺激的享受,就是逃避到宗教的摇篮里。提倡“无欲无求,回归自然”,“舍弃自身,天人合一”等等乱七八糟的宣传充斥每个行星的大街小巷。 最显著的特征就是欧斯麦肯帝国本身,政治格局倒退回人们固守在一个星球的时代。当初星际联邦的最后一任议长塞欧斯加冕称帝时,不是没引起有识之士的鄙夷唾骂,但更多的是厌倦了党派之争、金钱舞弊、军阀割据、本质又好逸恶劳的人们高呼万岁的狂热拥戴。而塞欧斯也确实靠铁拳和血腥镇压打出一片天下,奠定了欧斯麦肯王室的稳固基业。如今能称得上敌人的,只有在边境活动的“流星旗军”。连近年十分红火,曾杀死数千科学家的异能者,也只能算恐怖分子,而非有序的谋反组织。 改变这一切,成为无形中的导火线的,是以最高分考进香格里拉第一学府圣布莱因,iq200的天才学生基连赛普路斯。 虽然名义上是学生,基连已经有三个博士学位,几十个学术上的特等奖项,大名响彻宇内,只是故意不考上去而已。他需要谦虚的名声,好为进入中央铺路。而香格里拉的反应也如他所料,通过网络发来堆积如山的邀请函,差点塞爆了他的硬碟。最后他选了唯一一张入学通知,也就是圣布莱因学府的信件。 热闹的宇宙港里,基连拥着基西莉亚走出专用的客船,身后跟着管家克罗尔。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和助手模样的年轻人立刻迎上前,招呼道:“赛普路斯,你可真准时。” “教授。”基连挂着招牌微笑行礼,态度无比恭敬。基西莉亚也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又缩回他的臂弯里。助手朝她投以惊艳的目光,老者则是好奇地打量:“这位就是小姐了吧,长得真可爱,不像爱丽丝,倒是很像你。” 基连微微一笑:“我们是不太像父亲和母亲,据说是比较像祖母。”基西莉亚一颤,低下头不说话。 “呵呵,这孩子很害羞呢。” “事实上,是有点怕生。”基连早就注意到基西莉亚对陌生人的排斥恐惧和由此衍生出的过分依赖。不过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妹妹的接触与其他人不同,很温暖,很宁静。但是,他也不允许自己表现出超过限度的关心,当下只空出一只手搂住她,游刃有余地同父亲的朋友打着官腔,走出宇宙港。 基西莉亚一路紧挨着他,压抑着生理上的不适。对她这样精神感应系的超能力者而言,最难受的莫过于身处人多的公共场所,无数感情和思波汇聚成汹涌的波涛,拍击着她毫无防备的躯体。唯一的支柱,只有她身旁的基连。 他的思路清晰,意志坚定,心如明镜,没有一丝堪称干扰的情绪,就像最精密的人形电脑,化作最坚硬的守护墙,帮她抵挡四面八方的攻击。 然而,这同时也说明了,她的哥哥有多么不正常。基西莉亚暗暗苦笑,随即用力抱紧兄长的胳膊:没关系,她会保护他,不再让他受苦。 察觉妹妹的小动作,基连瞥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迟疑了一下,笑道:“对不起,我打个电话。” “请。”对方当然大方地应允。 在终端手环上输入指令,和宇宙港的电脑联网,很快就有服务人员送来礼盒。 “这是?”基西莉亚眨巴黑眸。教授师徒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那是剔透如水晶,予人清凉感的音质。 “穿上吧,宝贝。”基连裹着手套的长指点在她额上,“我们马上要去新家,你应该打扮得漂亮点。”因为走得匆忙,基西莉亚完全没时间梳妆,穿的是他小时侯的白衬衫和牛仔裤,一头黑亮的秀发也只是简单地扎起。 “嗯。”清晰地感到兄长的善意,基西莉亚绽开欣喜的笑靥。 换得差不多时,她突然听见一阵奇异的响动,回头一看,啊地叫出声。只见墙角的杂物后面钻出一个小身影,拉开通气管的盖子,正要往里头爬。 “对不起。”对方转过头,是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少年,半长不短的黑发乱糟糟的,衣衫褴褛,就像小叫花子,满是污迹的脸却仍可看出原本的清秀端正,一双紫眸更是美得惊人,“我不是故意的。”红着脸说完,他手忙脚乱地爬进通气管。 “等等!”刚刚还叫得不大声,这次基西莉亚是全力呼唤,因为她感觉到,这个少年身上有着和她相同的特质! “基西莉亚!”几乎在同时,基连奔进来,一手扣着光束枪,见她无恙,松了口长气,“发生了什么事?” “哥…基连哥哥。”基西莉亚立刻改变主意,悄悄远离通道,佯装若无其事,“没事,我看到一只老鼠,吓了一跳。” “老鼠?”基连眼光一闪,收起银色的爱枪,没有告诉妹妹,以乐园为名的帝都决不可能有半只野老鼠,也不打算拆穿她的谎言,屋里的蛛丝马迹足够他推算出真相。 “胆小鬼。”微笑着走近她,整理她微乱的发丝,“真漂亮,女孩子果然应该穿裙子。” 虽然惊魂未定,基西莉亚还是为他的赞美笑开怀。 离开更衣室,正好撞上一队匆忙经过,全副武装的士兵,秩序地分散到人群中,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基西莉亚面露担忧,情不自禁地抓紧兄长的衣服;基连的表情丝毫未变,墨黑的瞳更为幽深,掩盖了心底涌动的杀意。 蓝衣橙帽,是专门猎捕感应系超能力者的[人傀]部队……哼,原以为真的是只小老鼠,没想到是只会放电的大害虫。 基连笑得如沐春风,只有基西莉亚感到其中散发的阴冷,打了个寒战。 尽管逃吧,别被逮到。因为,所有的异能者,都是我的猎物。 ****** 宽敞的自动悬浮车里,基连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长者口沫横飞的介绍,不时捧上两句让他更加兴致高昂,还技巧地挡掉同辈居心不良的搭讪,一心多用地摆弄手提电脑。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键盘上流畅地击打,就像钢琴家一般灵巧而悦目,令坐在他身旁的基西莉亚看得入迷,而忽略了屏幕。 《来看看,喜欢吗?》将一边耳机塞到她耳朵里,基连笑问,嘴巴却没有张开。这种天线可以连接思维,传达简单的心语。基西莉亚没有告诉他即使不靠天线,她也能“听到”他愿意让她听到的话,顺从地看向屏幕,诧异地睁大眼:(这是什么?像是建筑图。) 《没错,我们未来新家的立体图。》基连让她看内部构造。基西莉亚更纳闷了:(哥哥,学校不是给你宿舍了吗?) 《那种地方,我怎么可能待一辈子。》基连挂着精致华美的笑,眼里却闪动着耀眼的光芒,《基西莉亚,我会让你过得比皇女更富有,和你分享这世间的一切,除了一样东西。》 基西莉亚震惊至极,险些冲口而出:(你到底想干什么?基连哥哥!) 我想干什么?基连自问。这个问题很早以前就有答案,融入骨血和灵魂,占据了全部的心神,以至于不去刻意挖掘,根本不会浮现。 ——我想要……知道一切。 隐藏得太深太深的想法,没有传入基西莉亚耳中。 《我想进入不沉之星,所以首先要得到俗世最高的荣耀。》基连微笑着轻拍妹妹苍白的小脸,安抚她紧张的情绪,《好奇心是人类的天性,也是进步的阶梯,求知更是科学家的本能之一,这个愿望并不惊世骇俗,对不?》基西莉亚长舒一口气,渐渐冷静下来:(那你会很辛苦的,哥哥。) 《放心,你哥哥我可不是普通人,绝对会让世人大吃一惊。》第一次,基连惯戴的面具破裂,裸露出一丝名为“自负”的真实情感。 他才华洋溢,野心勃勃,将自己的人生计划得无比完美,也自信有能力达成所有的目标。而事实上,如果没有身畔的人,他的确就成功了,只差一步,最后的一步。 拿回耳塞,把连接模式切换成音乐模式,基连漫不经心地听着流行歌曲,一手支颊凝视窗外,视线始终不离透明的大气层外,那颗银色的无机质球体,清冷的眼神交织着迷离的憧憬。 基西莉亚默默看着他,神色不定。兄长的志向太伟大,还只有十二岁的她无法理解,也由衷地担心。但是此时此刻,她不可自拔地受到吸引。年轻的脸庞自信、坚定,仿佛没有任何事可以打倒他;悠闲的姿态却如蓄势的黑鹰,随时会振翅而起,翱翔九天。 ****** 正式定居香格里拉的第二天,基连收到王宫的邀请函。 皇帝单独会见一个学生是史无前例的事,可见基连的名声是多么响亮,前途又是多么光明——至少多数人都是这么想。但是基连本人心知肚明:事情决非如此简单。 他很早以前就通过各种渠道搜集政治方面的情报,对欧斯麦肯王室的情况可以说了若指掌。当今皇帝麦尔哈特五世育有二女一子,小儿子还在襁褓里。他是个酷爱新鲜,性喜享乐的帝王,不过尚未踏出一个最高权利者应该遵循的范围,也堪称精明能干,最大的缺点是多疑和喜怒无常。他不信神,却表现得像个最虔诚的信徒,对和王室关系密切的真理教礼遇有加。兴建“七塔”,供奉神物,私下却恨不得把所有贪得无餍的圣职者丢进宇宙黑洞,剪除这块毒瘤。而这,是基连最大的契机。 至于他的两个女儿…… 微微一笑,年轻的科学家整了整银黑色的大衣,走进风格仿古的宫殿,对两旁令人惊叹的豪奢摆设看也不看一眼——这不过是些早该扔进历史尘埃里的东西。 吸引他视线的是垂幕后的王者,和站在台阶下的两个女性,都不超过十六岁。左边的少女火红卷发翠绿眼眸,眉眼上挑神色倨傲,身穿黑色丝绒长裙,散发出诱人的性感味道,偏又混合了一股压迫感,让人不敢接近。 靠左的少女金发垂地,颜色略浅的绿眸羞涩地半垂,慈眉善目,配上粉蓝色的淑女裙,更像一头被驯服的小鹿般温顺柔和,标准适合养在深闺里的贤妻人选。 两人都是绝代佳人,长大后必定倾城倾国。基连对美色没什么兴趣,引起他注意的,是红发少女眼中的火焰,以及金发少女浑身流动的不安定感。 看来都不是简单货色呐。一边迅速思量,他一边弯腰行礼:“基连赛普路斯参见陛下,蒂亚娜殿下,姬艾露殿下。” 温润如玉的嗓音予人舒适的感官享受,金发少女——二公主姬艾露不由得抬眼,一如想象地看到一个谦谦君子。然而下一刻,她全身剧震,心弦战栗。他的眼,透出的是一股刀锋般的犀利,水平切过她的灵魂,像要一寸一寸剖析她的精神世界,挖开她的心细细研究。那样不带一丝人气,冷彻如冰的视线。 而长公主蒂亚娜和麦尔哈特五世感受到的,是另一种震撼。在这个整形已成风气的年代,眼前的青年容姿只能算中等,却有一双比夜空的寒星更明亮的眼睛,清澈空灵,落尽尘世浮华;又像是冰封的火焰,熊熊燃烧着某种未知的东西,不是yu望,不是感情,他的眼里没有感情,漠然反射着看到的一切,宛如两面平板的镜子。 清浅的笑意点缀在眉梢眼角,却磨灭不了骨子里翻出的傲气。这股傲气不同于世人常有的肤浅脾性,是无形的魄力,坚定的执着,强烈的意志,锐利的知性。 卓而不凡,仿佛为他量身打造的名词。 “基连卿,为何不跪?”年过不惑,外表看来才三十出头的帝王笑问,眼里浮起玩味。由于医学的发达,人们的寿命已经延长到两百岁左右,外表的保养更是不在话下。 “回陛下,基连只是您的臣民,并非臣子,不应用‘卿’称呼。”黑发青年提醒,态度不卑不亢,“科学家一不拜神,二不拜人,只对真理低头。陛下威仪天成,也不需这些俗礼衬托。” “呵呵……”麦尔哈特五世发出愉快的笑声,久久不绝。姬艾露惊讶地张开樱桃小嘴;蒂亚娜没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压抑地抿唇。 “好个胆大的小子。”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基连赛普路斯,你言下之意,是认为神不代表真理?那你将教义置于何处?”基连适时肃容垂眸,以表对他的敬畏,语声却依然平静,带着金属的质感:“神是否存在我不知道,但我的确认为真理只能从知识中获得,而非神谕的馈赠。” “好,好。” 听到头顶响起的大笑,基连明白他赌赢了,接下来就是一步一步,实现他的计划。 神算什么!他在心里冷笑:虚无缥缈的东西。偏偏还有那么多愚昧的人信它。追求心灵的寄托是吧,那他就从根本上改变这个腐朽沉闷的社会,重现[黄金时代]的辉煌!就算有人执迷不悟,他也有得是手段叫他们堕落到物质层面上去!污染圣旗,吸干圣职者的血,推dao象征神权的七塔! 沉浸于计算的青年没有察觉,两位皇女投向他的异样目光。 ****** “基连先生,请留步。” 身后传来怯生生的纤细嗓音,基连转过头,意外地看到姬艾露放下小跑时提着的裙摆,紧张地扭绞手指。 “有何贵干,殿下?”行了个标准的绅士礼,他推测她出现的理由。 “你…你……”嗫嚅了一会儿,姬艾露鼓起勇气问道,“你在大堂上说的话,是真的吗?” “真也好,假也好,都由陛下说了算。”基连避开正面回答,约莫估出她的来意,绽开精工雕琢的笑,“殿下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个吧。”姬艾露乖巧的娇靥露出瞬间的狼狈,随即被羞怯的笑意取代:“那个…是这样的,我听过您很多有趣的发明,一直希望见到您这位伟大的科学家,和您私下聊聊这方面的话题,比如……” 基连无心听她言不由衷地瞎扯,笑容转沉,眼神也冷凝起来。 姬艾露敏锐地感到他的变化,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咽了口唾沫:“为什么这样看我?” “呵。”流水般清澈的笑声逸出讥诮的唇,化作钢针刺穿姬艾露完美的伪装,心跳顿时失速,她承受不住地哆嗦:“基连赛普路斯,我以礼待你,你也要谨守帝国人民应有的本分。” 这种视线……太失礼了。像要把她活生生地撕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从外到内都无所循形。 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这么看她,也没有人敢。她应该愤怒的,可是……可是…… “坏心眼的小姑娘。”基连逼近她,更无礼地点在她的胸口,“你这样害死几个人了,嗯?装作乖宝宝,骗人家降低警戒心,对你死心塌地,再翻脸让他身败名裂——游戏很好玩是吧?当心玩火*。压力不是这么个发泄法,还是,你渴望自毁?” 姬艾露冯欧斯麦肯,完美的伪装者,以耍弄人为乐的女疯子,抑郁症患者。这是他分析完相关资料,得出来的结论,果然没错。 啧,又一个精神不平衡的可怜虫,这时代怎么都这种人?毫无悯意地俯视那张泫然欲泣,再没了高贵风范,温柔气质的绝美容颜,基连只是感叹未来的辛苦。 “你……无礼!”一把推开他,姬艾露忘了淑女的礼节,转身狂奔,滑下清泪的脸庞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希望药没下得太重。目送她的背影,聪明绝顶的野心家也只能祈祷。他没算到姬艾露会来招惹他——他明明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啊! “厉害。”清脆的掌声响起,为基连有些低落的心情蒙上更浓重的郁黑,“除了我和父王,你是第一个看破姬艾露真面目的人。” “蒂亚娜殿下。”立刻调整好状态,基连转向倚着墙,姿态宛如凤凰的长公主。 “为何不行礼?”蒂亚娜似笑非笑,翠绿的丹凤眼媚然勾引。基连回以再君子不过的微笑:“您不希望我行礼。” “呵呵,我真怀疑你有读心术。”蒂亚娜娇笑,却见对方脸色微变,万分诧异,“怎么了?” “殿下。”基连一字一字道,“任何质疑我是异能者的言语,对我都是莫大的侮辱。” “哦,我很抱歉。”蒂亚娜的道歉因为过多的算计而失去诚意,她本来就不是温柔善良的女孩,相反,极为工于心计。基连也了解这一点,很快收起情绪波动:“殿下只是专程来看妹妹的笑话吗?” 蒂亚娜眼底闪过阴冷的快意,没有逃过黑眸的捕捉。 “基连赛普路斯,我们合作吧。” “殿下何出此言?” “别装蒜了,你我都是聪明人。”第一皇女风情万种地撩了撩披肩的火红卷发,“必要时,我还可以成为你的贤内助,一起改变这个国家。” 基连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太快了。这个时机点,太快了。 他不是没想过借助裙带关系,但这是麦尔哈特五世利用完他,萌生杀意时的下下策。毕竟,娶妻当娶贤,和两个罗刹女朝夕相处绝对不是件愉快的事。 其实,并非基连浅虑,而是他低估了自己的魅力。一对姐妹花已为他情窦初开,他还在反省哪里表现太过,哪句话不妥当,未来的计划又要做哪些变更等等。 “对于殿下的青睐,基连不胜惶恐。”黑发青年低头掩饰表情,同时思考对策,“不过,言之过早,基连事业未成,殿下也尚未起步。”红发少女眼中爆出炽热的火花,那是混合了怒气的征服欲。 当基连抬起头,她又换上原先的娇媚微笑,一丝痕迹也没留下。说到演技,她并不亚于姬艾露。 “也好,我也想先看看你的本事。” 走出几步,蒂亚娜抛下一句令基连深感不悦的宣言,“刚刚我之所以不希望你行礼,是因为时机未到。等我坐上那个位子的时候,我要你跪在我脚下,向我发誓永远效忠。” 就凭你?自尊被挫伤的青年险些压抑不住冷笑的冲动。调息片刻,他的心自动恢复静若止水的状态,昂然离去,带着一贯的清冷神情。 三个方向,三岔路,却在未来汇聚,交织出充满爱恨情仇的纠葛。 ****** 回到家,基连让管家克罗尔脱下自己的外套,习惯性地解下束发的带子。 “哥哥!” 围着小狗围裙的基西莉亚立刻从厨房跑出来,扑进他怀里,带来青草般清新怡人的气息,“你回来了!” “基西莉亚……”之前没感觉到的淡淡疲倦涌上心头,基连情不自禁地紧紧抱住她。基西莉亚脸上浮起了然,加重手劲:“辛苦你了,基连哥哥。” “没事,一切顺利。”松开手,基连重新竖起心之屏障,抚mo妹妹柔嫩的脸颊,“今天过得好吗,宝贝?”基西莉亚垂眸掩盖眼里的失落,笑道:“很好,我把家里打扫了一下,克罗尔也帮了我很大的忙。” “真是的,这种事交给清洁车就行了。”基连皱眉不苟同。基西莉亚再次绽放璀璨的笑靥,“我想亲手布置我们的房间嘛,待会儿我带你去看。”基连无奈一叹:“你啊,别把我的房间弄成少女的闺房。” “才不会咧。”娇嗔地白了他一眼,基西莉亚牵起兄长的手,“来,基连哥哥,我做了晚饭,很丰盛哟,还有你最喜欢吃的香芒布丁。明天你就要上学了,要吃得饱饱的,才有力气应付那些坏蛋教授的刁难。” 基连任由妹妹牵着自己走向厨房,嘴角是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温柔笑意。 ****** 星历2044年,帝国历453年,基连赛普路斯修完所有学分,完成本该长达三年的学业。 同年六月,领取全额奖学金,被学校挽留,成为最年轻的教授。 同年七月,再次被皇帝麦尔哈特五世召见,得到科技大臣和军事大臣的赏识,拜入前者门下。 同年十一月,以边境行星巴修尔为源头,爆发大规模瘟疫。不到一个星期,死亡人数就突破百万,并通过不明渠道向外界扩散,震动帝国,人人自危。 同年十二月,交通封锁无效,其他行星也出现相同的病例,隔离措施正式启动。真理教团对此束手无策。 次年一月,由学生联盟发起的救援活动开始。圣布莱因学府打头,成立研究小组,前往最危险的巴修尔星,提取病菌,治疗当地人。基连赛普路斯是第一批自愿参加的成员之一,也是唯一随行的教授。 次年二月,付出可观的牺牲,研究小组终于制作出抗体,为病人注射,并火速将疫苗发往其他星球。 被后世称为[黑色旋风]的不明热病得到控制,范围日益缩小。基连赛普路斯的大名响彻帝国,被无数人当作救世主膜拜。 次年三月,基连劝说当地人重建烧毁的神殿——他现在还不想和真理教团杠上。 在劫后余生的心理下,人们纷纷舍弃了教义,积极参与卫生讲座,传播科普知识,遭到瘟疫袭击的几个行星反响尤其热烈。 次年四月,研究小组回到帝都香格里拉,接受皇帝麦尔哈特五世的嘉奖。功劳最大的基连拒绝了为官的邀请,分文不取地把奖金捐给慈善基金会,留下谦虚慈心的美名,飘然而去。 利用杰出的头脑,基连用秘密抄股得来的资金,钻法律空子,成立了第一家基因公司。 可爱的宠物,驯服的机器人,美丽的自养植物,功能齐全的组装家具,时尚透气的纤维服饰,不可思议的行星矿物……一波波新鲜的冲击接踵而来,主导了流行方向,完全引开人们对宗教的关注。 科学的春天来临了…… ****** 星历2046年帝国历455年圣布莱因学府—— 一如往常穿着做工考究的银黑色大衣,长长的黑发在脑后扎成一束,提着薄而轻的手提电脑,基连缓缓走在光滑的合金地板上,对四周投来的爱慕目光毫无知觉。 这三年,“基连赛普路斯”的名字风靡了全帝国怀春少女的心,圣布莱因学府也不例外。即使他和两位皇女的诽闻已经编到第两百四十八个版本,一颗颗芳心反而被竞争意识燃烧得更加炽热。 唯一的遗憾是,这样这样完美的他,有个不登大雅之堂的称号—— 运动白痴。 基连的运动神经很烂,非常烂,走在大平地上都会动不动摔跤。幸好他的电脑耐摔,不然光买手提电脑就要破产。 本来嘛,如今科技高度发达,这种小事应该能够轻松解决。虽然因为青铜时代是毁在生化人手上,法律明令规定不得借消灭遗传病之类的理由改组基因序列,但稍微修正一下,使肉体更强健还是允许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基连极为排斥这方面的手术,连全身检查也接受不了。 就在少女们扼腕时,那边的某人又一脚打滑,朝前栽倒。 “教授!”一个女生眼尖,险险扶住他,“你没事吧?” “啊…谢谢。”基连惊魂未定地喘了口气——摔得鼻青脸肿的滋味可不好,哪怕有迅速痊愈的喷雾剂。正要站稳,另一只手托在他的腋下:“美丽的小姐,这个笨手笨脚的家伙就交给我吧。你娇嫩的柔荑可扶不动他。” “法西尔。” 来人是个笑容玩世不恭的俊逸青年,白金色的微曲短发,神采飞扬的绿眸。 “噢,基连,我亲爱的老朋友,难得回来一趟,不跟我打声招呼,就要窝进你那个肮脏的实验室吗?”明知友人有严重的洁癖,法西尔还故意勾着他的肩膀,亲昵地在他耳朵旁边吐气。 基连面不改色地推开他,顺便挤出一张猪八戒脸让周围的女生喷笑。反正戴着手套,不怕。 “胡说八道,我的实验室干净得很。” “那是你妹妹的功劳。”拨了拨弄乱的发丝,法西尔懊恼地咋舌,“你竟敢破坏我完美无暇的俊脸。” “你才不许打我妹妹的主意。”抛下警告,基连向面露失望的女生们挥挥手,迈开大步。法西尔窃笑着追上,勾肩搭背,继续调侃。 这一次,基连没有推开。 ****** “还是这么肮脏啊,腐败的气息扑鼻而来。” 一踏进打扫得片尘不染,各项设备堪称尖端的实验室,法西尔就大呼小叫,动作夸张地拍打身体。心知肚明他指的是什么,基连不予搭理,坐在办公桌后,好整以暇地打开手提电脑,连接天线,摆出闭目养神的姿态。 “你在干什么,老友?”才不相信他在休息或睡觉,法西尔问,自己倒了杯茶。 “编动画剧。” 哐啷!茶杯落地,摔成碎片。法西尔本人更是当场石化,张大嘴合不拢来。基连一动不动地道:“待会儿自己扫。” “喂,基连,我没听错吧?”法西尔回过神,扬声道,“你说你在编动画?那种小孩子看的动画?就算你开窍了,也不该把兴趣放在这玩意儿上面。”基连轻笑:“我才没转性。” “好吧,好吧,那你是编了什么剧情?外星大魔王侵略帝国,散播致死病菌,然后征服全人类?” “不,是热爱和平与自由的人类携手击败邪恶的宇宙海盗,守护美好的家园。” “……老友,我建议你去做个检查,你的智商似乎有明显的下降。”法西尔扶着头,快昏倒了。 “哈哈哈!”基连睁开眼,发出清朗的笑声,他只有在真正开怀时,才会笑得这么欢畅,“法西尔,法西尔,我的老朋友,你没有神经衰弱吧?” “你这臭小子!”法西尔以肘扣住他的脖子,揉乱他束起的发。 “喂喂,别闹了。”一边咳嗽,基连一边举手投降。法西尔开恩松手:“说吧。”基连把耳机塞回耳朵,闭上眼睛,一心两用地道:“只有这种愚蠢的剧情才能红火,吊起人们的热情——是时候扫除那帮叫流星旗军的小贼,开发边境了。” 这次是往军界发展吗?法西尔默默注视他,原本笑意盎然的眸沉冷下来。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法西尔。” “基连……”饶是法西尔生性胆大,也犹豫了好半晌才挤出声音,“你是不是…在帮军事大臣研究毁灭性的武器?”基连张开双眼,唇角微扬,勾起一个冷酷的弧度:“听到风声了啊,也对,你本来就是包打听。” “基连!” “法西尔,你知道我不能拒绝的。”基连无动于衷地指出。法西尔一窒,垂下肩膀:“是,你不能拒绝,也不能退出,所以这件事不能怪你,可是……” “可是你怀疑我是正中下怀。”基连十指交叉托住下颔,笑了,不再是带着透明感的真心笑靥,而是薄冷如冰刀的浅笑,“法西尔,我的老朋友,你实在不够聪明。” 法西尔苦笑:“是,我是比不上你聪明,但我至少知道‘人性’两个字怎么写。”他的视线落在友人的手上,骨感迷人,指节修长,这是双优雅美丽的手。然而,上面沾了多少人命?多少鲜血? “人性?”基连嗤鼻,轻蔑之意浓得满室皆闻,“相信我,老友,我比你更了解人性。这个词和正义一样,只有权利者和多数人支持才是成立的。” “我现在跟你讨论的不是定义问题,是你本身的良心!” “好吧,我承认我没有良心。”基连耸耸肩,一派无所谓。 “你还真坦白。”法西尔抚额叹息,平日轻松的笑脸被严肃取代,“巴修尔星的病原体,是你释放的?”基连眼中笑意一闪:“你不是都认定了吗?” 这……这种丧心病狂的行为,他居然可以做得出,还不以为愧!法西尔像看陌生人般瞪着这个交往了三年的好友,久久说不出话。一时间,房里只有键盘敲打的声响。 基连并没有杀人灭口的念头,因为这些话说出去也没人信,而且他相信法西尔不会背叛他,即使他不会站在他这边。 心里有点酸涩,像是失落,也像是不舍。基连刻意忽略这股波动,把精神集中在屏幕上。 “抱歉,基连,我无法赞同你的理念。” 手指停顿了半秒,基连哦了一声,表情平静到近乎平板:“我不意外,你应该很快就会离开了吧?”法西尔露出复杂的微笑:“是啊,没办法,这里不适合我这样单纯朴实的人。”基连重重一哼:“你单纯?你朴实?鳗鱼都会在天上飞了。” “哈哈哈……”法西尔捧腹大笑,凝重的气氛为之缓和。但是,两人都清楚,破裂的友情是不可能修复了。 “我会在边境买块地,和蕾奥娜拉一起搬过去——对了,你还没见过我的女朋友吧,她……” “我见过。”基连打断,黑眸射出凌厉的光芒,“法西尔,给你个忠告,不要再和那个女人交往了。”法西尔一震,脱口道:“怎么回事?” “她是异能者。” “我知道,但她也不是,她的异能早没了。蕾娜是[封印实验]的幸存者。” “哼哼。”基连克制不住沸腾的杀意,扭曲了笑容,“异能者,到死都是异能者。”法西尔毫不退缩地直视他:“基连,你要杀蕾娜,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约莫半分钟,双方僵持不下。最后,被基连的斥骂打破:“重色轻友的家伙,滚吧!” “呵呵,是。”法西尔恢复玩世不恭的神情,挥手告别,走向大门,来到玄关时,停下脚步,“基连,看在朋友一场,我最后劝你一句:‘收手吧,不然,你总有一天会后悔。’” 哗!关闭的自动门隔绝了回音,也切断了三年的友谊。 “后悔?”低低的笑声逸出唇,基连拂开耳畔的散发,按键调出天花板的星际图,优雅地靠向椅垫,执着的视线坚定如初。 他决不会后悔。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决心把一切奉献给那颗不沉之星。 ****** 次年二月,财务大臣之子,政经双博士法西尔和妻子蕾奥娜拉被卷入政治纠纷,潜逃后加入流星旗军,正式反叛王室。后育有一子,名为弗雷德柯赛特。 ****** 帝国历455年帝都香格里拉贝尔什克大街—— “那个女孩是谁?” 身穿珍珠色洋装的女性放下高脚酒杯,手指窗外。在她所指的方向,两人正沿着街道漫步。其中一个是黑发黑瞳的清雅青年,笑容温馨柔和,犹如早春大地初开的鲜嫩绿叶;米色围巾和漆黑的大衣将他修长的身段衬得更加飘逸潇洒;他低头和同伴絮语,眼神温暖一如夜色。而他身旁的女伴只有十四、五岁,五官清丽俏皮,一袭束绳蓬蓬裙,紧挨着他的模样仿佛全心依赖母鸟的小鸟。他们之间的深厚感情,任何明眼人都一目了然。 “基西莉亚赛普路斯,他的妹妹。” 坐在她对面的男子低声回答。女性眼中的寒冰融化了少许:“亲生的?” “是,同父同母。” 满意颔首。即使这个道德沦丧的年代,近亲乱伦还是会遭人非议,何况名声如日中天的基连。 原来你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凝视青年发自心底的温和笑靥,再回忆他对自己的冷淡态度,第一皇女蒂亚娜冯欧斯麦肯情不自禁地握紧杯子,随即若有所思地一笑,一口喝干鲜红的酒液。 基连赛普路斯,我一定会得到你。 ****** “哥哥,我们真的要进这家店?” 看着眼前格调高雅的餐厅,基西莉亚迟疑地拉扯兄长的袖子。基连笑着点点她的脑门:“傻丫头,你哥哥可没有穷得连这种店也吃不起。”事实上,说他是腰缠万贯的富翁也不为过,只是基西莉亚不知道而已。 “唔~~~可是一定好贵的。” “哎哎,我的小管家,难得一次吃不垮我们的。”基连语气转柔,“这三年,我们总是聚少离多,家里也都是你在打理,我想请你一顿丰盛的大餐好好慰劳你。”基西莉亚回以更为柔和的笑容,摩挲他的手臂,高级的丝绒布料带来舒适的感受:“没关系,只要哥哥你平安就好。” 基连心里流淌着浓浓的亲情,环住她纤细的肩膀:“进去吧,再待在这里要着凉了。” “嗯!” “欢迎,基连先生。”衣着笔挺的侍者恭敬地招呼。用人而不是机器人做招待,可见这家店的档次。跟着他前往雅座期间,基西莉亚偷偷问兄长:“你来过?” “跟姬艾露殿下来过几次……基西莉亚,你不要笑得这么诡异。” “嘿嘿嘿。”黑发少女掩嘴发出坏心的笑声,眼神促狭,“哥哥,你不乖哟。” “我是迫于无奈。”基连脸上写着“不情愿”三个大字,先扶妹妹入座,再坐在她身边,接过菜单。点了喜欢吃的菜肴和甜点,基西莉亚继续先前的话题:“哥哥,你比较喜欢姬艾露殿下呢,还是蒂亚娜殿下?” “一个都不喜欢!”基连斩钉截铁——他都快被烦死了! “嗯……可是她们都对你一往情深耶。” “她们喜欢我是她们的事,我没有责任一定要回应。”基连无情地道。基西莉亚微微蹙眉:“那你要跟她们说清楚啊。” “基西莉亚,你不明白,这件事不能等闲处理。毕竟她们是君我是臣,不过——”基连微微一笑,“这种关系持续不了多久了。”基西莉亚眉心的阴影更深,正要询问,基连拍拍她的头,温暖的触感立刻抚平了她内心的不安:“别谈这些扫兴的话题了,嗯?” “好。”基西莉亚顺从点头,绽开欣喜的笑容,“哥哥,你没戴手套耶。” “你不喜欢我在你面前戴,不是吗?”基连的叹息有着纵容。 “我是不喜欢你把人当病菌隔离啦。哥哥,不是我说你,你真的应该改改洁癖了。不然,我会永远没有大嫂。” 基连正想说你是一辈子不可能有大嫂,听到喧哗声,有人跑进餐厅,随着砰砰两声枪响,一人倒地,店里一片惊呼。 “别动!”暴徒拉过一个人质用枪抵住,大声宣布,“我是异能者,不想死就给我乖乖坐着!”话音刚落,墙上的警铃全部无火自爆,吓得众人又是一阵尖叫,不敢动弹分毫。 基西莉亚抱住头,缩在兄长怀里瑟瑟发抖。她之所以这样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因为暴徒的情绪传入她脑中:悲伤、愤怒、迷惘……像针刺一样生疼。基连一手环住她,一手缓缓探入衣内,眼神越来越煞冷。 “妈的!又不是我自己愿意当异能者的!为什么要抓我?”暴徒歇斯底里地叫道,用枪托打人质的头泄愤,敲第二下时,一道银白的光束贯穿了他的脑袋。 光束枪的发射无声无息,基连射击的动作也毫无多余,流畅而优雅,宛如断罪者。 “报警。”把通讯器丢给还没回过神的侍者,黑发青年观察四周确定没有同党后,搂着妹妹温言劝慰,“没事了,基西莉亚。来,宝贝,抬一抬头,不怕。” 外界的刺激突然中断,疼痛却没有消失,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基西莉亚冷汗涔涔地抬首,一眼就看到地上的尸体,惊惶地瞪大眼,整个身体缩成一团:“基连哥哥,你杀了他?”声音干涩,绝望如黑色的潮水包围住她。 天哪!天哪!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们。”以为妹妹只是吓坏了,基连好声好气地开导,随即轻松调笑,“放心,异能者没有人权,你哥哥不会被抓去坐牢。”基西莉亚狠狠瞪视他,语气是沉痛,是震惊,是懊悔,更是愤怒:“没有人权,你就可以杀他?” “基西莉亚,他是异能者,扰乱社会治安的恐怖份子,你没看到他刚刚杀了一个人?”基连也有点不快了。 “可是——”不该由你…… “够了!”基连提高嗓门,第一次对挚爱的妹妹疾言厉色,“基西莉亚,你是不是忘了父亲和母亲就是异能者杀的?”基西莉亚无言以对,垂下的脸蛋爬满清泪。 事到如今,她要怎么对他说,那对科学家夫妻并不是他们的父母,而是杀死他们亲生父母,把他们抓去实验的罪魁祸首? 那两个恶魔还剥夺了他的记忆,封印了他的异能,将他改造成这样冷血的刽子手。 [基连,你的名字代表星辰,基西莉亚是黎明。你这个晚上出生的哥哥,要好好照顾早晨出生的妹妹哦。] [嗯。] 言犹在耳,物是人非。幸福的家庭、慈祥的长辈、和平的生活……在一夕间破灭。曾经温柔的少年,站到仇人一边,迫害身为异能者的同伴。 “哥哥……哥哥……”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 抱着唯一仅剩的亲人,基西莉亚泣不成声。 ****** 好好一顿饭泡汤,消气后,基连很是内疚,应付完警察和记者,一路上都抱着妹妹柔声呵哄,盯着她吃完外卖,亲自送进卧室,盖上被子。 “基西莉亚,晚上是哥哥不好,不该对你大吼,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温暖的桔色灯光下,基连清俊的脸庞有一丝不安,仿佛害怕被抛弃的孩子。基西莉亚立刻握紧他的手:“我没有生气。”她是心疼,迷惘——不知如何是好。 基连松了口长气,恢复往常的笑容,习惯性地亲吻她的前额:“乖,早点睡,做个好梦,那些可怕的事就全忘了。” “嗯。”忘了……她是想忘记。 关掉开关,基连走出卧室,留下基西莉亚独自对着黑暗发呆,感觉自己和兄长的未来也像这么黑,看不到出口,看不到希望。 爸爸,妈妈,我该怎么办?继续瞒着哥哥,还是把真相告诉他? ……不,不行,万一哥哥承受不住呢?她只有他一个亲人了,决不能失去他!可是其他异能者…… 两难的抉择,对于才十五岁的她,太过沉重。想着想着,基西莉亚忍不住再次落泪,用被子抱住头,闭上眼试图逃进梦境的怀抱,渐渐觉得身子轻盈起来。这种状态她很熟悉,是精神感应系超能力者特有的异能[神游]。就是将意识剥离出去,和外界相融。感觉像飞翔,也像是被母亲和哥哥抱在怀里,所以她很喜欢。 但是,今天有点不对,她的灵魂好象被一股力量拉过去。就在基西莉亚心下着慌,想要挣扎的时候,银色的光芒扩散开来。 她身处宇宙之中。 星光灿烂,无远弗昔。在这个美得令人屏息的空间,有个人和她遥遥相望。 “你……”两人同时出声,惊讶之情也如出一辙。基西莉亚认出他的容貌,凌乱的黑发,晶莹的紫眸,纤细的轮廓,正是曾经偷看她换衣服,在宇宙港有一面之缘的少年。 “是你!”对方也想起当日的情景,脸上浮起红晕,随即被喜悦取代,“你也是异能者?” “嗯。”基西莉亚的高兴不亚于他,基连并不是感应系的超能力者,而傍晚那个人……属于她不想回忆的部分,严格算来是她第一次遇见和自己有相似能力的同伴,“我叫基西莉亚,你呢?” “优,优希亚。” “你的名字好可爱!”基西莉亚真心赞扬。优却叹了口老大的气:“我是觉得太像女生啦,长相也是——该死的!我做了那么多粗活,为什么还是长不出半块肌肉!”基西莉亚吓了一跳。优刹时警醒,讪讪地道:“对…对不起。” “没关系。”基西莉亚包容地笑道,更让优自惭形秽。 我这个笨蛋!居然在她面前表现得这么失礼!一边在心里罗列粗言秽语,少年一边恨不得给自己一拳。眼前的少女是如此惹人怜爱,大大的眼睛宛如小鹿般纯真;五官清丽柔和;丝绸的睡衣,优雅的举止一看就知道出身教养良好的家庭,和他这种小混混截然不同。 本来以为今生不会再相见,没想到她也是异能者,还……优深吸一口气,诚恳地道:“我可以抱抱你吗?” “咦!”基西莉亚大惊失色,少女的矜持一下子冒出头,“你、你要干什么?”哥哥说的强暴犯不会就是这种人吧? “放心,我没有恶意。”优的眼中流露出渴盼,单纯的渴盼,“我只是想碰碰你。我不能触摸人,只要一摸,那个人的感情和意识就会统统传过来。但是,我们都是异能者,我想也许我不会听见你的心声,感到你的情绪。” 恐惧和惊慌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理解。 “我明白了。”基西莉亚展开双臂,“来吧。” 优喜出望外,踏出两步,突然停下,不知所措地拉着破旧又沾满机油的衣角。看出他的自卑,基西莉亚露出最最真切的笑靥,主动环抱住他。 “……基西莉亚!”感动充满胸腔,优眼眶微湿,鼓起勇气抬起手,轻轻搂着她,闭目感知,“没有呢。” “嗯。”基西莉亚用鼻音回应,也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宁静中。 “但是,我觉得好温暖。”优以梦呓般的语气道,情不自禁地加重手劲,将这具娇小的身躯紧紧嵌进胸怀,“基西莉亚。” 轰!不同于兄长的怀抱让少女瞬间从头红到脚,心跳失速,视野大幅扭曲,少年和星空都消失了。 “优——” 脱口惊呼的同时,耳边也响起越来越远的呼唤。 ****** 基连猛然睁开眼,一股莫名的焦虑在胸口盘踞,身体不受控制地从床上弹起,朝隔壁跑去。 “基西莉亚!?” 打开灯,让亮光倾泄一室,基连为看到的景象瞠目。他的妹妹衣衫不整地蜷缩在床角,发丝同样散乱,脸红得像发烧,眼里泪珠滚来滚去。如果不是屋里没有外人侵入的痕迹,他亲自设计的保全系统也不可能出错,他会以为是哪个登徒子闯进卧室,侵犯了他的宝贝! “怎么了?”尽量把声音放柔,基连小心翼翼地靠近,“别怕,来,什么都可以跟哥哥说。” “哥……哥哥!”基西莉亚这才如梦初醒,哭着扑进他怀里。看见她这个样子,基连反而放心了,爱怜地梳理她柔软的黑发:“乖,别怕,是做噩梦了吧。” 不一样,那个人的怀抱,和哥哥不一样。基西莉亚心脏狂跳,余悸未平。 哥哥的怀抱是温柔的,霸道的,带着绝对可靠的安全感。而那个人……让她血液沸腾。 这天,基西莉亚恋爱了。 ****** 脱下染血的手套扔进废品处理槽,基连戴上一副新的白手套,看也不看手术台上的尸体,走出无菌病房。 总共十三具,一个不多,一个不少,目前人类已知的十三种超能力者,他们的身体构造,异能的原因他已经全部弄清楚了。剩下的就是完成那个装置,开始[狩猎]计划。 唯一的遗憾是,没能找到父亲笔记上记载的elene(精神感应系的超级变异体)和dzne(物理系波维状念动力属的极限成长体)。 不过——基连冒出个问号:父亲是怎么知道这两种异能者的?虽然理论上…… 想到这里,他一阵晕旋,往常无比清晰的思路像报废的机械一样全线瘫痪,身体也受到影响,踉跄几步靠在墙上。 “基连!”几个穿白大褂的老者立刻放下手边的工作围上来,要为他做检查。基连虚弱地挥了挥手:“没事,我休息一会儿就好。”说着,挤压太阳穴,想继续未完的思考,不料爆发的剧痛差点令他失去意识,呼吸顿时错乱。 该死!偏头痛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基连暗暗诅咒,挤出声音:“缅,给我一粒止痛药。” “做个脑部扫描会更有效。”名叫“缅”的老者面无表情地拒绝。旁边身材稍胖,神色和蔼的老者关怀地道:“我认为充足的睡眠才是保证健康的不二法门——基连,你太累了。” “零,这话不该由你说,因为你就是作息最不规律的典型。”看出自己不可能从这两个同事身上得到任何帮助,基连只有用毅力强压下疼痛,闭眼调息。注视他泛白的脸色,眉间掩不住的难受,众人心里都十分担忧。 他们是科技大臣麾下的精英集团,这次奉军事大臣的密令集合起来做一项秘密研究。过程中,原本最年轻,也是最被瞧不起的基连凭借自己的才干和实绩赢得所有人的接纳,并渐渐成为领导者。这些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响当当的大人物是衷心钦佩这个才不过二十三岁的毛头小子。 基连是科学界的奇葩,不但好几个学术项目都有惊人技业,还有一种绝大多数闭门造车的科学家所没有的霸气和魄力。是他重现了黄金时代的辉煌,让科学重新得到人们的尊重。 垂下按摩的手,基连长舒一口气。虽然还是很痛,但至少没有刚才那么剧烈,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倦:“我要回去了,里面的尸体麻烦你们叫人处理一下——[天堂村]有消息传回来吗?” “听说已经建得差不多了。” 一丝薄冷的笑意出现在青年的唇角。 “很好,就让他们暂时享受虚假的和平吧。小白鼠的状态好,我们的实验成功率也会大大提高。” ****** 走出隐蔽的地下研究室,玻璃门外的雨景令他怔了怔。香格里拉有完美的天气控制系统,而今天也没有预告会下雨。 算了,大概是气象局的哪个疯子心血来潮吧。不在意地问柜台讨了把雨伞,基连撑开走了出去。前几天磁悬浮车和所有的移动通道因为管制中心出故障而全面停止,真可以算是屋漏偏逢连时雨。 街上的行人都步履匆匆地跑着,更衬得他意态悠闲。其实基连不是不想跑,而是他贫弱的运动神经……连慢慢走都不保证不会滑倒了,何况走快。所以他只能盯着路面,提心吊胆地龟速前进,以至于忽略了周围的情况。 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然后是踉跄的人体。基连只来得及避开正面的冲击,雨伞还是掉在地上,脚步也被撞得不稳。更糟糕的是,对方似乎把他当大树攀着,让有洁癖的他一阵恶寒。 “喂,你——”真是讨厌的醉鬼! 基连不悦地拉开脖子上的两条手臂,对上一张抬起的脸庞。这一看,连从来对皮相没有感觉的他也失神了刹那。无法用言语描述的五官在水珠的映衬下呈现出水晶般的纯净光华,精致得毫无瑕疵;原本过于完美形成的距离感被颊上的醉红抹消,透出一股难言的清艳;眉间的脆弱和迷惘更将他的美丽从天涯拉到咫尺,勾起人心最深处的怜爱。 可惜,抱着他的人,心硬如铁。 黑发青年只须曳就镇定下来,秀长的黑眸恢复了一贯的冰冷。仿佛被这个变化刺激,对方突然激动起来,再次紧紧抱住他,吐出宛如伤兽的悲泣:“兰修斯!” “你认错人了!”挣扎间,基连一脚打滑,连同怀里的人一起跌倒在地,摔得头晕眼花。 “兰修斯,对不起、对不起……” 一声声模糊的呓语掠过耳畔,终不可闻。 ****** 贝壳沙砌成的米色石墙缠绕著淡粉色的蔷薇,素雅的粉红花瓣上不断滚落晶莹的水滴,在一片单调色系的街道里显得艳丽脱俗。 听到开门声,基西莉亚从厨房探出头,惊讶地看到兄长狼狈地扶着一个白衣青年走进来,语气也带着罕见的焦躁:“基西莉亚,帮我一下!” “哥哥!”基西莉亚关怀地跑过去,帮忙搀扶,看清金发下露出的脸,发出一声更大声的尖叫,“贺加斯!!!” “你认识他?”基连定住。基西莉亚显然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和威尔出去散步时,常常会在山坡上碰到他。” 附近的人吗?基连暂时放下疑惑,用吃奶的力气把不速之客“扔”上沙发,气喘吁吁地道:“好了,基西莉亚,你不用再管,叫克罗尔来。” “克罗尔出去了。” “……”沉默了零点一秒,基连下了个非常冷酷无情的决定,“那你也不用管他,继续忙你的吧。我去洗澡换件衣服。”今天真是倒霉透了,如果不是为了他的形象,他才不会带这个醉鬼回来。偏偏附近又没有可以弃尸的小巷和垃圾桶。 “可是哥哥,贺加斯是我的朋友耶!”基西莉亚抗议。基连微微皱眉,无奈地妥协:“好吧,你去拿防狼棒,再来照顾这家伙。”基西莉亚为兄长的谨慎汗颜,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正要离去,拉住他的袖子:“等等,哥哥,贺加斯怎么会变成这样?” “喝醉了。” 黑发少女的下巴滑落到地,大睁的眼涂满空白的色彩:“喝醉了!?”她没听错吧!那个最庄严,最自律,最重视形象的神居然……居然……喝醉了? “烂醉如泥。”加上让妹妹更加晕旋的注解,基连走进浴室。 焕然一新地走出来,他意外妹妹还呆呆杵在原地:“基西莉亚,你没拿防狼棒?”基西莉亚眨眨眼,如梦初醒,慌忙转过身:“啊…我这就去拿。” “不用了,我在就不要紧。”基连一边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长发,一边开始教育工作,“你说你认识他,为什么不告诉我?要知道这种小白脸最危险了,你涉世未深,很容易被骗。”基西莉亚不禁苦笑:“哥哥,贺加斯绝对没问题的,因为……” “因为什么?” 基西莉亚讷讷,不知怎么说明:她也是通过异能才知道这个朋友的真实身份。基连恍然大悟,弹了下手指:“我就奇怪一般人怎么会长成这样呢,原来如此。”语毕,冲到沙发前,拉开金发青年湿透的长袍。基西莉亚看得大惊失色:“哥哥!?”他、他居然剥神的衣服! “基西莉亚,你回避一下。”基连已经脱到裤子。基西莉亚红着脸抱住他的胳膊,制止他的渎神行为:“哥哥,你在干嘛啦!换衣服也不用在这里!” “谁帮他换衣服。”基连冷哼:他才没这么好心,“我是在找他身上的印记。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哪个贵族甚至王族的禁脔。”基西莉亚手一滑,险些坐倒。 禁脔……禁脔……哥哥居然把神当禁脔…… 那边,基连检查了半天没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想起一件事,拨开贺加斯垂面的金发,轻蔑地笑了:“哼,果然如此。” 不过,这个图案倒是从来没见过。端详额心的百合花纹,他有点纳闷:也不像手术痕迹,他的主人就这么放心他? “哥哥。”虚弱地戳戳他,基西莉亚掩面不敢看沙发上的落难神祗,央求道,“请你……至少给他穿件衣服好吗?” ****** 将戴着手套的右手放在识别仪板上,门无声地开启,基连走进狭长的通道,黑发随之飞扬。 同行者焦虑的诉苦在耳边回响:“教授,只有靠你了,那个死小孩……已经杀了三个人了!谁也没法靠近他!为什么注射了药物还——” “注射了?”基连头也不回地反问,温润的嗓音却有着冰一般的冷彻,“注射了还管他干什么,让他去疯。” “可是……” “愚蠢。他的念动力已经被封了,精神波因为药物的影响也无法发挥,只是靠着你们的恐惧直接破坏脑神经。不去管他,一会儿就会昏迷。” 谁做得到像你一样冷静啊,那些可怕的怪物!想起三名死者脑浆迸裂的惨状,同行者不停地擦拭冷汗。 基连眼光一扫,透过加厚玻璃,将底下的情景一览无遗。仿佛有所感应,趴伏在地的少年抬起头。 紫眸在一瞬间扩大,伴随着膨胀的怒气。 那个恶魔! 优咬牙切齿地握紧拳头,用全身的力气吼出最深切的恨意:“基连赛普路斯!!!” 连超硬度钢制作的四壁也承受不住这股冲击波,爆发无数龟裂,整个地下实验室为之震动,在场的研究者惊慌走避,吓得六神无主。这片混乱中,只有基连一个人不动如山,冷冷地笑了。 完美。一手按在玻璃墙上,感受到兴奋的脉动,基连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把手术刀插进那个少年的身体,探究他异能的奥秘。 可惜,同时具有念动力和感应力的超能力者太少了,少到只有这一个,即使自忖解剖成功率近百分之百的他,也不敢冒险。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年轻的科学家决定下去会会这头暴怒的小狮子,就近观察。 见仇人下来,优不假思索地扑过去,却撞上一堵透明的墙壁,被反弹回来,滚了两圈,摔得眼冒金星。 “蠢货。”下了个毫不留情的评语,基连徐徐在椅子上坐下,动作充满了洗练的优雅。 “你这个恶魔……”优没有爬起来,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愤恨的泪水冲开脸上的污渍,露出白皙而晶莹的肌肤,“连婴儿也杀的恶魔!” 他永远也忘不了,[天堂村]毁灭的那一天。他们这些被正常人厌恶、恐惧的异能者好不容易才聚在一起,找到一个栖身地,共同建立起理想的家园,就被这个恶魔毁成废墟。三分之二的异能者被掳,剩下的被他带来的特种部队所杀。格雷利奥尔哈特,他们尊敬的统治者刚满月的儿子,更被这个恶魔一枪贯穿! 对于他的指控,基连无动于衷:“放任那个没有自控力的婴儿屠杀我的部下?抱歉,我做不到。” 他的语气平淡,只是称述事实,并非自我辩解。 优一窒。身为异能者的后代,格雷利当然也拥有异能,还是非常强大的精神力。当时有十来个特种部队的成员当场发疯,开枪自裁。若非基连果断,伤亡还会继续扩大下去。 “借口!格雷利又不是故意的!如果你不杀他的父母,事情也不会发展成这样!”不一会儿,优就重新凝聚起怒气,再度生龙活虎地吼人。 这次,基连只是耸了耸肩,根本懒得搭理他。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杀了那个珍贵的实验品。异能者成功结合生下小孩的例子可是很少的,说不定还是elene,偏偏……唉,想起来就扼腕。 “真是群蠢货。那种婴儿居然还放在襁褓里养,应该放在培养皿里才对。”遗憾之下,基连难得口出怨言。优听得大怒:“你这疯子!变态!那可是人,不是牛羊之类的畜牲!” “就是人才放在培养皿里。”真没有常识。 “你……”优差点被他气得背过气去,拼命踢打那面墙壁,“王八蛋!臭鸡蛋!不是人……”基连接过机械手递来的红茶悠闲品茗,当他的唾骂是微风过耳,丝毫不萦于心。 直过了半刻钟,优精彩的三字经才告以段落,身子沿着墙滑下,大口喘息。 “冷静下来了?”基连玩味地托着颊,暗暗惊叹他的毅力。照道理,那些注射下去的药物早该让他失去意识了,这个叫“优希亚”的小鬼却还是活蹦乱跳、中气充沛,不愧是他看中的实验品,“——小奴隶。” 仿佛被针扎到,优立刻跳起来,一副要活撕了他的模样:“我不是奴隶!你这恶魔,你可以把我关起来,但不许侮辱我!” 线条优美的唇上扬,勾起笑弧,那是深沉的蔑视。 “对思想还停留在奴隶时代的人而言,奴隶不是最合适的称呼吗?” “什…什么?”优愣住,被憎恨和厌恶充斥的双眼浮起丝丝迷惑。 “不光是你,所有的异能者都是。你们就像一群农奴,只想着推翻残暴的奴隶主,得到所谓的‘自由’。”基连笑意加深,清冷的语调却始终不变,“天堂村?说得好听,下面埋葬了多少正常人的血?又准备埋葬多少?” “那、那又怎样!”沉默片刻,优声嘶力竭地叫道,“正常人杀了多少异能者?我们没权利报复吗?我们甚至连人权也没有!只能靠自己的手夺回来,而不是靠法律!” “没有自我约束力的人不配拥有人权。” “啊?” “什么与生俱来的能力不是我的错,什么又不是我愿意当异能者,拥有了就是你的东西,就应该学着去控制。不懂得反省,不懂得体谅,只会一味叫嚣,自我开脱。用得着的时候认为它方便,闯了祸拿它当借口,你们的精神状态和幼儿有什么两样?还杀害管教你们,要把你们引导向正途的科学家,真是不可饶恕。”想起惨死的父母,基连不禁动怒,“你们只是一群社会的渣滓,活该当白老鼠的命。” 优本来多少有点心虚,听到这里又暴跳如雷:“你才渣滓!没人性的疯子!正常人就比较好吗?正常人里也有罪犯,没自控力的坏蛋!” 基连一边喝茶一边调整情绪:“至少正常人破坏力小。” “你……你……歪理!” “呵。”基连愉快地笑了。从小所受的教育使他养成完美的性子,彻底隐藏了激烈的本质,几乎没失控过。难得爆发,和人唇枪舌剑一番,竟是意外的有趣。 优的动作突然静止了,瞪大眼,盯着他的脸。 好像!好像基西莉亚!! 不对不对!下一秒,他猛地摇头,在心里痛斥自己:基西莉亚是多么温柔、善良,就像天使一样,怎么可能和这个冷酷残忍的恶魔有关系!是错觉!纯粹的错觉! “你怎么了?”基连奇道:药效终于发作了吗?优狠狠瞪视他,相似的容貌使他更憎恶眼前的男子:“你先前的话全是狗屁!正常人是我们永远的敌人,只有打倒你们,我们才有未来!这是我们伟大的统治者说的!” 基连冷笑:“麦森奥尔哈特是愚蠢的暴力份子,你更是愚蠢的小跟班。哼,打倒,打倒以后呢?建立你们心目中的理想乡?连具体的计划也没有,连建设的蓝图也没有,一帮只懂得破坏的野蛮人。你真以为凭异能就能把整个帝国踩在脚下?做梦!身为异能者的你被关在这里,而身为正常人的我高高在上嘲笑你,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一字一字,宛如最坚硬的冰针,刺进优的心底,剥夺了他的烈气,冻结言语。 双腿不受控制地软倒,一如逐渐萎缩,让药力占据了上风的精神。 他无言以对,反驳不了。 “叫你奴隶都是抬举你。”没有兴趣再谈下去,基连放下空杯起身,睥睨的视线轻蔑不屑,而就连这样的视线,也只停驻了半秒钟。 “机会……” 带着啜泣的声音拉住他的脚步,基连不由自主地回首。 清澈的泪水从紫水晶似的眸滚落,却丝毫不予人脆弱的感觉,因为他的神情是如此倔强、不屈:“社会给我们机会了吗?学习的机会!” 这一刹那,基连坚硬如铁的心生平头一次破裂了一角,产生一种名为“共鸣”的情感。 不同于先前的笑意扬起:“那你就乖乖待在这里,努力学习吧,小奴隶。”语毕,转身离去。 抬起的手似乎想抓住他,终是,垂落。 逐渐模糊的视野映出远去的背影,优一遍一遍地发誓:他一定要追上这个男人,用真本事打倒他,让他输得心服口服,然后—— 杀死他! ****** “少校。” 一见上司走出科技大臣的私人别墅,等候在车子旁边的年轻女性大步迎上。身穿标准的帝国军尉官制服,华丽的轮廓让人联想起血统高贵的雌猫;眼角微微上挑的茶色眸子更加深了这个印象;肌肤虽然深了点,却是个非常有魅力的美人。但真正让基连认同的,是这副皮相下的脑筋和能力。 瓦蕾莉亚姆杰尔,他的副官。 “哦,你们都准备好了?”黑发青年不无意外,同时戴紧有些松垮的手套,“这次那群凶暴的小羊倒不跟我别苗头了?”瓦蕾莉掩嘴笑道:“他们哪敢啊。” 两个月前,基连自动请缨到有名的三不管地带,边防行星西慕利亚。充分利用军事大臣客卿的身份,对那儿有罪犯集中营之称的守军做了番大刀阔斧的改革。其雷厉风行的手段,连目无法纪恶迹累累的士官也丧魂胆寒。光是集体枪毙就不下十次,其他将人当成废品丢进气闸;连同老式机体一并“处理”;直接打包宇宙漂流;挂在旗杆上示威等等新鲜的花招层出不穷。集恶毒、残忍、没人性于一体,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整顿出一支绝对服从上级命令的模范军队。而在歼灭海盗方面,他也展现出强硬的铁碗作风,战法剽悍利落,以无与伦比的机动性扫荡周边,甚至清出了一块真空领域。 众望所归推动他正式加入军籍,拥有了自己的部下,在接连的任务中成绩斐然,一跃为军界的新巨星,推翻之前“文弱的科学家”的形象。事实上,这也是他最初受到阻挠的最大原因。 真是的,都是按钮时代了,居然还以那种毫无实用价值的累累肌肉作为夸耀的资本,一群只有小脑没有大脑的家伙。相比某些还心存轻视的士兵,说好听点是苗条,说难听点是清瘦的基连更瞧不起他们,多少有点心理不平衡的意味。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拥有一副强壮的身板。 “流星旗军那边有新的消息吗?” 果敢的女军人微微迟疑了一下:“听说…少校您的朋友法西尔柯赛特和他的妻子蕾奥娜拉在路塞七星和敌军接触,之后下落不明。” 对于这个情报,基连没有任何动摇:“路塞七星?那和我们的任务没关系了。不过,迟早会碰上吧。” “是。” “瓦蕾莉,去宇宙港。”基连坐进车内,神情坚毅冷定,自动切换成军人状态,“我在那边的更衣室换衣服就行。”美丽的女副官依言发动车子,但是行驶了一段距离后,她基于职责提醒:“少校,您不回家一趟吗?时间还有充裕,出发日期是后天中午。” 问归问,她没指望得到正面的回答。 尽管只相处了两个月不到,瓦蕾莉对这位上司的为人已经有了深刻的了解,简单两个字——“冷血”。他对部下冷血,对敌人冷血,对自己更冷血。全身上下嗅不出一丝人味。也是这份冷血成就了他战场上的赫赫威名,赢得了部下接近畏惧的敬畏。 这是个无懈可击,毫无破绽的男人。 不料,基连沉吟了半秒,道:“送我回家。”瓦蕾莉险些手滑,好不容易才压抑住惊讶,应了声“是”。 “还有,顺便绕到玩具店,我想买只布偶送给基西莉亚。” 这回,方向盘真的打滑了45度,导致车行不稳。 “瓦蕾莉?”基连皱起眉头。因为特权的象征,他不得不乘坐这种需要人操控的车子,但她再这么搞下去,他就要考虑换车甚至换副官了。 “抱…抱歉,少校!”瓦蕾莉连忙肃容,打起精神专心驾驶,眼底却浮起淡淡的忧虑。 果然,基西莉亚小姐是他唯一的弱点。 ****** 踏着雀跃的步伐走进家门,基连不悦地看到妹妹坐在客厅里发呆。 “基西莉亚,你又在想那个禁脔了。” 话说回来,这也是他心头的一根刺,因为那个叫贺加斯的青年是突然消失在他们家,视他亲手设计的保全系统为无物。事后,他做了番彻底的检查和更新,但还是不太放心,问基西莉亚又问不出名堂。从这件事,他发现妹妹虽然不擅长说谎,嘴巴却比蚌壳还紧。 唉唉,女大不中留啊。 “哥哥!”基西莉亚回过神,高兴地迎上前,看到他怀里抱的雪白玩具熊,更是开心得又叫又跳,“给我的吗?谢谢!” “基西莉亚,不要岔开话题。”基连加重语气。就算女大不中留,他也不允许他的宝贝嫁人。任何觊觎她的男人,尤其是小白脸,他都会亲手将他们丢进宇宙垃圾站,变成最细微的粉尘。 除非那个男人比他聪明,比他英俊,比他强壮……呃,这个算了。 “我没有想贺加斯啦。”基西莉亚微微脸红,其实她是在担心优,因为好几天没和他联系上了,“我在想一部电视剧的内容。” 一副思春的模样,还说没有!基连的怒气空前高涨,又不忍心逼问,只好满腔郁闷地把玩偶递给她,“开饭吧,我饿了。” 叱咤风云的年轻少校,回到家里,也是个普通的男人。 “好~~”基西莉亚蹦蹦跳跳地放好礼物,然后端上早就张罗好的晚餐。 “哥哥,你有没有听过瓦伦三兄弟?” 饭后,基西莉亚随意往地毯上一坐,问坐在沙发上的兄长。基连一愣:“那三个最近很红的超级巨星?怎么了?” “网上的朋友寄给我一张票,请我去听他们的演唱会。” “不许去!”基连毫不犹豫地拒绝,“先不说那种嘈杂的环境有多危险,网友的邀请就不值得信赖。” “可是我想去耶。我听过他们的唱片,很好听。”基西莉亚睁着湿漉漉的黑眸,撒娇地磨蹭他,声音无比可怜巴巴,“让我去嘛~~让我去嘛~~好哥哥~~~” 心有一咪咪的松动,但基连还是不改初衷:“不行就是不行!你想听音乐,我弹给你听!”基西莉亚呆住:“哎?” “去把他们的乐谱拿过来。” 近乎失神地拿来乐谱,基西莉亚惊讶地看到兄长怀抱吉他斜倚着沙发软垫听耳机,调音的手指有模有样:“哥哥,你会弹!?”太稀奇了,她一向以为她的哥哥与艺术是无缘的。 “这种东西,有什么难的,弹过一遍就会了。”基连哼了声,一心两用地边记乐谱边听现场演奏,把握节奏和意境。不一会儿,一首活泼的“爱莉丝歌娅”毫无停顿地弹奏出来,轻快的旋律给人无限的希望和动力;“轻拥慢舞”在清泉般的曲调间流泻出一丝哀愁,仿佛悲恋的预感;“永恒”深情款款又蕴涵沧桑与伤感,倾诉男子注定流浪的爱情宿命。悠扬的吉他声和中途加入的丰润嗓音将宛如水晶般剔透欲碎的细腻情怀模拟得分毫不差。 基西莉亚感动得眼泪汪汪,竭力压抑欢呼的冲动,依偎在兄长脚边,如痴如醉地聆听他的即兴表演。 管家克罗尔悄悄推着小餐车进来,看到这幅洋溢着天伦之乐的画面,脸上却没有浮现出丝毫笑意,而是闪过一道诡谲的寒光。 ****** 虽然基连绝顶聪明,是不折不扣的天才,却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超越人类的存在。首先,人类的幼体根本不具有爬行类两栖类那样一出*就可以自己生存的能力,所以再特别的人也是人,“群居”两字就刻在他的基因序列里,他不会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是排除了所有社会关系的异生物,也不会随便去藐视人,只鄙夷应该鄙夷的人们而已。 比如只有小脑没有大脑的肌肉男。 “靠!小白脸!上头居然派这种吃软饭的娘娘腔过来!” 不少人已经准备拔枪射杀侮辱上司的新同事,更多人以怜悯的目光注视这些没眼光的笨蛋——反正他们即将成为尸体,不必计较。 “管事的在哪?”把下等猴子的叫嚣当耳边风,基连径自发问。语调不快不慢,沉着冷定。 “我……”看出来人不一般,一个褐发蓝眼,四十岁上下的魁梧男子踏出一步,被好几个声音打断:“滚回你的香格里拉吃奶!我们不想跟你讨论病菌和细胞!” 银白的光束切过视网膜,其中叫得最响的一位仰天倒下,发出沉重的声响。眉心的圆洞周围留下焦灼的痕迹,血液和脑浆都被高热蒸发。 一片死寂中,响起基连平静无波的温润嗓音:“罪名军法第48条忤逆上官,还有想死的站出来说一声。” 无人应声。 “没有,很好。”巡视了一圈后,基连把视线定在褐发男子身上,“你是劳伦斯中尉吧,你的上司,斐格上尉在哪?”因为事先看过资料,他认识在场的所有人,所以刚刚问的是“管事”而不是指挥官。 “呃,他去附近的行星都市‘巡逻’了。”劳伦斯言下有所保留。听出里头的意思,基连微微眯起眼。 果然,来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基地和天体营没两样,还是例行公事,得先整顿一番才好上战场。 基连对清道夫的角色实在没兴趣,可惜帝国落后的军制让他失望。 治标不治本,不是办法,但他暂时也只能尽量做好本职工作。 美丽的女副官严厉地批评:“这么重大的接任仪式,斐格上尉居然不到场,未免太散漫了!” “他可是军事大臣的远房亲戚,我们管不到他啊。”劳伦斯摊手表示无奈。 “那他的情报落后了,他现在只有成为种马的价值,和雷布因家族的小姐联姻。老师派遣我来这里的目的之一就是把他这位亲戚请回去在下月底完婚——直接带他去宇宙港,我不想见他。” 劳伦斯打了个寒战,意识到眼前的人靠山有多硬,连忙摆出毕恭毕敬的模样,派人去抓“前”上司。 瓦蕾莉猛地扑了出去,擒住一个士官,狠狠一拐子打在他的肋下,以足可列入战斗教学的流畅姿势剥夺了他的行动能力,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圆盘状的物体。 认出那是什么,多数人都慌了手脚,叫喊的叫喊,闪避的闪避。基连不动如山,几名护卫冲到他面前挡住。 “‘k-29型’军用手雷,按钮式发动,范围六十平米——劳伦斯中尉,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瓦蕾莉茶色的大眼射出锐利的寒光,配上优美的脸部轮廓,修长窈窕的体态,让人联想起拥有狩猎本能的雌豹。 “这……这……”劳伦斯也对这样的变故措手不及,暗杀上级,按规定是当场枪毙。如果是间谍的话,他们一个也逃不了军法制裁。 “那是玩具!玩具!”士官声嘶力竭地大叫,划破凝结的空气。 的确是玩具。基连一眼就看出那个所谓的手雷毫无金属反光,拿着它的瓦蕾莉更不用说。应该是这家伙想冷不防投出来,吓他一跳,让他当场出糗,从此没面子再混下去。 无聊的游戏。年轻的科学家还不知道他的前几任都吃过亏。 厌烦地拉紧手套,基连冷冷地道:“这种恶作剧私下玩是无伤大雅,换作工作场合就有失体统了——你说该怎么办,中尉?” “呃——”劳伦斯委决不下,私心里他不想再严惩引起公愤,这对基连未来的管理也不好,但他不敢明着反对,“少校您发落吧。” “我不太熟悉这个基地的规矩,由您定夺。”基连适时给对方台阶下,新官上任,总不好搞得太难看。 劳伦斯松了口气,做了个手势:“带他下去,三天禁闭!” ****** 这次任务是镇压席沙克星的矿工暴动,这种“小事”本来用不着帝国军出马,不过牵涉到一些政治问题就不同了。席沙克星所属的里奥公国位于德奥星系,那里至今仍和王室不睦,根骨里残留着先烈的反叛精神。不过因为战争的重创,只剩下四个可住星球,舰队规模和技术水准完全不能和帝国相比,基本构不成威胁。 唯一需要提防的,是叛军[流星旗军]和他们有勾结。 一想到流星旗军,基连脑中就浮现那个玩世不恭,有着白金色短发的友人形象,然后硬生生把思路转回来。 如果法西尔和他正面相遇,他会毫不犹豫地下令开炮,但这终究不是愉快的事。 另外,德奥星系是三大星系中最有开发价值的,像席沙克星就蕴含着丰富的能源矿。基连是很想把这块宝库据为己有,可惜他慢了一步,被温菲格集团抢先获得开采权。 目前欧斯麦肯帝国最有分量的两大公司就是温菲格集团和他的jc商盟,两者各有其经营形式,本来不会冲突,然而温菲格的当家好象跟他卯上了,总是处处作对。如果只是单纯的较劲还好,和某些政敌挂钩的话,就让人无法一笑置之了。 而且温菲格是专图利益的私营作风,也和他的审美不符。 基连不是圣人,没什么造福社会的伟大愿望,但他认为知识是全人类共有的宝贵财产,温菲格的做法,实在小家子气。一味谋取私利,独占新技术,打压竞争者,也会造成缺乏刺激的环境,最后阻碍了自己。 星历2047年,帝国历456年8月11日,黑发少校登上自己的旗舰──半月之萤。 合金壁面发出的暖白色光芒中和了群星无机质的冷光,投射在他清雅的俊颜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却软化不了眉间的坚毅冷漠。银黑色的笔挺军服适宜地贴裹住他高挑的肢体,一举一动都洋溢着无形的魄力。 踏进舰桥的瞬间,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触,像掉进了无底的宇宙深渊。已经习惯的基连迅速调整状态,审视周遭。正对着他的是数面大小屏幕,和半圆形的操纵台,各种仪器设备。士兵们忙碌地走动,做着开战准备。一名通讯兵瞥见走进的一行人,大声汇报: “少校,温菲格集团来电抗议。” “叫他们去对陛下抗议。” 由于温菲格集团逃税漏税的情节太严重,相比之下,皇帝麦尔哈特五世更支持商盟。现阶段,也尚未对这个臣子产生猜疑。 不过,随着地位的提升,人身安全确实越来越没有保障。虽然基连有着圆滑的交际手段可以避免政治上的陷害,但所谓百密一疏,思虑再周详也可能有漏洞;何况他无法讨好所有人,总会有利益冲突。打仗更是没有转圜余地,不采取一些极端的手段他根本赢不了,也就容易遭来反感。所以如何保全性命,就成为当务之急的要事。 还是要靠科学。 基连得出很有个人风格的结论。 戴上护目镜,年轻的军人坐进指挥席,接受部下有条不紊的报告,当一切就绪后—— “起飞。” 如冰清冷的嗓音在广阔的空间弥漫开来。 ****** 再次被一股熟悉的思波拉进意识世界,基西莉亚放下连日来的担忧。 “优!” 她欣喜地跑向紫眸少年,“你出了什么事?我好担心你!” “嗯……没事。”优笑得有点不自然。目前的处境他可不想让心仪的少女知道,太丢脸了。 基连赛普路斯,我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断!想起那个冷酷的恶魔,他就咬牙切齿。 “没事就好。上次说到哪儿了?我好想去你说的天堂村哦,小格雷会说话了吗?”开心之下,基西莉亚没有察觉他的异样。优脸色一黯,天堂村被灭的情景,和那个小小的婴儿被一枪贯穿的血腥画面,是他永远的噩梦。 “怎么了?”终于看出他有心事,基西莉亚浮起不安之情。优强笑道:“没什么……”突然发现一个过去没注意到的问题:“基西莉亚,你也是异能者吧?有没有被抓住?” “呃,我不要紧。”基西莉亚愧疚地垂下头,因为兄长的缘故,从来没人怀疑到她头上。 不要紧?优困惑地歪着头:“你是没被发现还是家境很好,有专门的保护人?” “都…都是。”基西莉亚很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如果她是男人,倒会向心上人炫耀自己的家世。可是她是女性,不想让男方产生自卑感,况且优的出身不好。 “太好了!”优由衷为她高兴,“要小心哦,千万别被发现了……啊!”他击了下掌,想到个好主意:“基西莉亚,你教我好不好?”基西莉亚不解:“教你?” “嗯。”优清秀的脸庞沉冷下来。老实说,基连并没有刻意虐待他,反而给了他们这些异能者一个远比过去安全优渥的环境,让他们像普通小孩一样受教育,而不是关在笼子里当白老鼠,只要定期接受检查就行。但是,这毕竟不能改变他们是他实验品的事实! 身为一个有自尊的人,他无法忍受。 就像这对pc环,屈辱的象征。 隔着袖管抚mo手腕上的异能控制器,黑发少年几乎抑制不住满腔的愤怒。 “我想学习更多的知识,最好是……军事!武器之类!” 他从小就有机械方面的天分,过去也是在宇宙港工作,修理对象从民用太空船到家用电器,熟识一切常规设备的运作。但他只是个没背景的孤儿,无权接触军舰,还有那些帅得不得了的枪炮。对于密码破译、情报操作这些将来肯定要用到的技术,也一窍不通。 “这样啊,我不是很懂,不过我可以帮你上网查。”基西莉亚一口答应——她家的电脑几乎没有限制,基连是个超一流的黑客。优绽开感激的笑容,思绪再次回到那个清瘦却傲然的背影。 他总是来去如风,优雅而无情地笑着。每次被他用戏噱的口吻叫“小奴隶”,优都会冒出杀人的冲动。 总有一天,他要和那个男人并肩,不,打败他,让他不能再用睥睨的眼神看他。 ****** 结束任务回到阔别了三个多月的帝都,完成晋升、觐见等一系列必要的交际应酬后,基连第一件事是回家看宝贝妹妹。 管家克罗尔习惯性地接过他脱下的大衣,向他报告这段时间基西莉亚的异常。 带着问号,基连敲响妹妹的门:“基西莉亚。” “啊,哥哥,你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 身穿家居服的清丽少女立刻迎进他,满脸欢容。黑发青年情不自禁地回以微笑,轻拥了她一下:“我想给你个惊喜,一会儿去楼下看礼物——你在做什么?”他看向桌上的电脑。 “哦,我在上网啦。” “克罗尔说你最近都看军方网页,你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 “因为我担心你嘛,你总是上战场,我想多了解一些这方面的知识。”这话并不全是谎言,因此基西莉亚说得很自然。在优请她帮忙以前,她就在收集相关的情报。 基连为妹妹的关怀窝心不已,拍拍她粉嫩的小脸:“我哪次不是平安回来?你不用担心,自己玩吧,女孩子不适合打打杀杀的东西。” “可是……”想到心上人,基西莉亚临时掰了个借口,“我已经入迷了。” “唉。”虽然不赞同,基连倒也没有干涉妹妹的“兴趣”,弹了她一记,“算了,下来看我为你买的礼物。” 基西莉亚依言关机,跟着他走出房间:“哥哥,晚上想吃什么?”想了想,基连不客气地报上菜单:“北得勒鳕鱼,奶汁烤虾,还有苹果派。” “没问题!” “明天我放假,带你去郊游。” “耶——”基西莉亚兴奋地抱住兄长,差点害他从楼上摔下去。 ****** 来到地下研究室,基连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有点想念那个倔强的小鬼。 不知他有没有长进。 研究室里的情景让他惊讶:加厚玻璃内,一些孩子正在做严苛的体力锻炼,模拟机场和几个实验室也亮着代表使用的红灯,负责人呈上的报告更是让他皱起眉头。 “怎么回事?我并没有让他们接受军事训练。还有,谁做主使用‘usa’这种药物?长久服用会破坏他们的神经系统!” “呃……是上面的意思。” 略一思忖,基连就想通了军部的用意,正要说什么,左近一扇电子门打开,一个蓝发女孩跌跌冲冲地走出来,另一个金发少女扶着她,也是满头大汗、脸色发青。撞见一身军装的黑发青年,蓝发女孩眼中顿时迸射出强烈的怒火:“王八蛋!” 啪!一团水球毫无预兆地出现,浇了基连一脸。周围的人大为恐慌:“教授,你没事吧?” “没事。”基连不慌不忙地拿出手绢擦拭。 尽管有pc环控制,也定期注射专门的药剂,但似乎无法百分之百封住异能。 其实这是人为的失误,换作他,就不会出这种纰漏。 两名护卫熟练地钳住女孩,金发少女扑向他们:“放开她!”听到动静,里面的孩子纷纷冲出来,其中明显是领头的清秀少年喊道:“你这变态疯子,不许对她们动粗!” “哟,你在这里啊。”基连一眼就认出那双特征鲜明的紫眸和堪称招牌的挑衅神情,朝负责人挥挥手,“今天的训练全部到此为止,带他们下去休息。” “要你假好心!”蓝发女孩一边踢蹬一边被两个大汉像拎小鸡似地拎下去,金发少女不放心地跟在后面。其他人也作鸟兽散,他们已深刻体会过反抗的下场,也对这个毁灭家园的[恶魔]有着根深蒂固的畏惧和憎恶。 “你还愣着干什么?” “我在尝试挖出你的心,榨出你的脑浆。”优直言不讳。基连冷笑:“你不但蠢到以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英雄救美,还有妄想症。”再次发觉口头上讨不到便宜,优只有悻悻离去,免得自取其辱。 看了成绩单,基连非常满意,即使最差的孩子也有一技之长,更多是优秀的人才。 这坚定了他的决心。 政府一定想用药物和催眠对他们进行洗脑,组织一支特种部队,这是暴殄天物的行为,那些孩子的价值不仅仅在于异能。 “教授,你要管管那个叫优希亚的死小孩!他是那帮小鬼的老大,而且顽劣得令人头痛!” “他这么幼稚也能当老大?”基连是真的诧异。负责人也愣了愣:“那个…他好象在你面前才特别幼稚。” “?” 基连一头雾水。负责人继续诉苦:“您也看到了,理论测试他全部交白卷,其他科目也是低空飞过。要不是智力指标明摆着在那,我们还真怀疑他是个差劲的庸才。” “叫他进来。” 当咬着三明治的优被推进门时,基连正在喝纸杯红茶,瞥见他,直截了当地道:“你以为交白卷有用么?” 优不吭声,只是用一种叛逆学生对严师特有的目光瞪他。基连也不跟他废话:“哪,你好歹也在这儿待了几个月了,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只晓得盲目跟在你伟大的统治者身后的小跟班——回答我,假设我放你们出去,你们能融入社会吗?” “……不能。”优不得不承认。离开这个庇护所,他们的下场只会更糟。没有公民证,没有覆历,他们还是会重复[天堂村]的悲剧。 这个世界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除非能够完全控制住能力,成为一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才有重返社会的可能。 但是,如果由异能者执掌政权,情况就不一样了! 下垂的长睫掩盖了一闪而逝的冷芒。 “那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基连甩了甩磁盘。优仰起下巴,一副跩样:“那种无聊的测试,我根本不屑认真!实践课还马马乎乎,但也不合我的口味,你的教学方式太差了!”基连没有生气,虚心受教:“哦,那你有什么长项,说来听听。” “组装一把枪,然后崩了你的脑袋!” 自动过滤后面一句,基连拨了个tv电话,很快有人送来图纸和零件。 “来吧,让我看看你的能耐。”为人师表者很有兴趣。 “才不要!” “你不会吧。” “……”虽然是小孩子也听得出的激将法,优还是无法忍受被他鄙视,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根本不用参照图纸,只瞄了一眼那些零件,他就驾轻就熟地拼装起来。 明白他不是吹牛,基连微露笑意,把空杯放回自动料理机,换了杯咖啡悠闲品茗。 袅袅白雾模糊了那张总是显得冰冷严厉的清俊容颜,连同那双澄静无波、深邃如夜空的黑眸。偶然抬头的黑发少年失神了一瞬,差点揉眼睛确认此人是否那个冷血科学家。 “喏。” 粗鲁地把没装能源匣的脉冲枪扔在桌子上,优没有意识到:从看到零件到组装完毕,他没兴起一丝一毫的杀意。 雷奇的保姆日记(节一) 其实这篇应该给vip的读者看(不是歧视,是情节问题),不过想想还是不赚这种黑心钱了,给大家分享吧,是神官和他的宠物的故事。 ****** 创世历1013年空之月16日天气:晴。 今天,我被发起床气的主人丢出了迷雾森林,身边是个哇哇大哭的小婴儿。 该死的帕西斯!什么分身嘛!自己造的种就该自己养,为什么丢给我?就算要我养,也应该恢复我的人形啊!这个样子……狼龙的样子怎么去抚养一个小婴儿? 不过,我看了看,这小东西真不像是那魔头的分身。粉嫩的小脸,红红的嘴,纯得像翡翠的绿眼睛。帕西斯总是歪着嘴冷笑,眼里邪光闪烁,希望这小鬼不要学他的样子。 很难吧……毕竟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虽然这个是分身,但一样是血肉的延续,要摆脱那种恶劣的影响可不是容易的事。 我叹气,用鼻子拱拱他,然后小家伙突然笑了,挥动短短的手臂来抱我。仿佛阳光透过水晶似的笑容,即使脸上哭得乱七八糟,还是眩目得令人心醉。 那一刻我觉得:这小东西应该不会长成像帕西斯那样的人。 创世历1013年空之月17日天气:晴。 小家伙被抱养了。 用狼爪写字真不容易,本来昨天有很多感想。抱养他的是一个大贤者和一个蓝头发的男孩子,看起来都是不错的人。那魔头总算还有点良心,用魔曲诱来两个厉害的法师。这样,小家伙日后的成长环境会很好。 可是,他实在应该叫个女人来的! 三个男人……不,两个男人和一只狼龙怎么照顾一个婴儿?今天早上那个叫赛雷尔的男孩就把粥泼了小家伙一身,虽然他不是故意的,事后也吓得半死,我还是不原谅他——因为小家伙被烫伤了!而且,刚出生的婴儿只能喝奶,再稀的粥也不行!他到底有没有常识? 幸好,中午我们来到一个农庄,一位好心的大婶喂饱了饥肠辘辘的小家伙。 唉,可怜的小东西。 出生就没爹没娘,连名字也没有,只有个冷血的本体,日后你知道了可怎么办?我舔舔他,引来一串咯咯的笑声。这小家伙特爱笑,只有烫痛时,还有饿得受不了才会哭。 这坚强的根骨,是来自那个人吗? 我不愿深想。 创世历1013年空之月18日天气:雨。 那个迂腐的家伙,居然不帮小家伙取名! 都收他为徒了,还不取名字!管它什么规矩不规矩,名字代表了一个全新的身份,作为师父应该给予。 唉,莫非真的是难逃魔掌? 我一边哀声叹气一边让小家伙玩我的尾巴。他拉得不重,不像帕西斯,总是把我倒拎起来,像摇铃似地晃来晃去,然后恶劣地哈哈大笑。虽然是人小力气小,但我宁可理解成体贴。 他会成长为什么样的人呢? “阿嚏——”好象是不小心被尾巴上的毛扫到,小家伙打了个很可爱的喷嚏,抽抽鼻子又扁扁嘴,一副要哭的样子,结果还是笑了,我不禁也回以微笑。 至少可以肯定是个笑口常开的人。 创世历1013年空之月19日天气:晴。 早上突然想起:帕西斯创造分身,是为了用他的眼睛看外面的世界。 鸡皮疙瘩掉满地,连陪小家伙玩也不起劲,因为这副皮相的另一边,是个成年男子,还是个邪恶到骨子里的家伙。 直到那位大婶来换尿布。 我长出一口气:只要帕西斯的感觉神经还正常,一定不会认为裹着尿布是种有趣的体验。何况小家伙还需要围兜兜,不会爬,整天就在摇篮里“咿唔——咿唔——”地叫,或者吐泡泡,想必他也不会有兴趣。 那么在小家伙有生理方面的自控力之前,是绝对安全了。 虽然我个人是希望他一生都不要和那个魔头扯上关系,健康快乐地成长,不过这是妄想。还是实际点,只争取一个童年好了。 如果帕西斯连这点面子也不给,我会揍他一拳。 创世历1013年空之月20日天气:多云。 他给了。 被扔出迷雾森林前,我得到了自由往返他和小家伙之间的能力,回去时还能变成人,不过我宁可以兽身待在小家伙身边。 那里还是老样子,那个魔头也是老样子。披头散发,笑得邪里邪气。 “才几天你就叛变啦?” 听完我的来意,他懒洋洋地说。我紧张,因为这是他发怒的征兆。 “行了行了,我答应你。”他露出无趣的表情,甩甩手,“十岁够了哦,再多可不行。”我喜出望外,这比我原先预计的长多了。 这人尽管缺点一箩筐,自私恶劣无药可救,对熟识的人还是没话说的。我心知十年对他而言是个什么数字。被囚禁了千年,一睹外界是他最迫切的愿望。 “谢谢你!”我诚恳地道谢,临走时忍不住抛下一句,“你可以打理一下你那头茅草了!” “那你是要帮我打理吗?”他笑,和小家伙截然不同的笑容。所以我也不觉得温暖,只是心酸,帮他梳理头发。 他也是个可怜的家伙。 我带着淡淡的悯意走,但是一回到农舍,这股悯意就消失了。反正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雷奇!”从窗户往外看的赛雷尔奔出来,“你跑哪儿去了?无名氏醒来看不到你,都快哭死了!” 换作平时,我一定会扔个白眼——和他老师一样迂腐的家伙,居然叫一个小婴儿什么“无名氏”! 但现在我没空。 小东西果然哭成了泪人,一看到我就直挥手。我心疼得要命,正要扑过去,他啊啊了两声,口齿不清地叫我的名字。 晴天霹雳。 他才几岁啊!就会讲话了!难道是帕西斯的影响?对哦,他说知识会保留,所以小家伙的智力开发会比一般孩子早得多。 唉……终究是无法完全摆脱阴影。 在我颓然的时候,另两个家伙却从震惊转为兴奋。 “真是天才。”小家伙的师父摸着胡子连连点头,貌似很威严的样子。 我白了这个据说是大贤者却连奶瓶也会拿倒的老头子一眼,舔干小家伙脸上的泪水。 维烈和基连的亲情记录(上) 这篇还是vip的内容,公众版的读者可能看不太懂,原谅我吧…… ****** 第一声电子音响起的同时,雪白的被子动了动,探出一只小手,啪地按在闹钟上。 然后是覆盖着黑发的小脑袋,雾霭霭的黑眸半睁着,像是还没睡醒。稚气地揉揉眼睛,他张口打哈欠,打到一半,慌忙堵住,手忙脚乱地爬下床。 扑通!他头朝下栽倒在地,害他摔交的是一只绒毛玩具上的塑料钩子,还好死不死地勾住了裤腰。 “呜呜呜。”发出丢脸的呻吟声,男孩原本苍白的肤色一片绯红,赶紧把小屁股遮起来,起身抱着布偶发愣:怎么会有个钩子呢? 昨晚玩的时候都没发现,如果父亲在场,一定会骂他观察力不够吧。 啊!父亲! 想起隔壁的人,他连忙把快和他的人等高的布偶吃力地抱到床头柜上,快速整理床铺。虽然有家用机器人,但是父亲规定他这些小事必须亲手做,说“这样在你的核启动前,你的体质可以锻炼得好一点”,完全听不懂。 而且他觉得……他的体力还是好差啊,比父亲更差。 气喘吁吁地铺好床,他冲进浴室洗漱,然后回来抱起布偶,匆忙塞进衣柜里。这只布偶是蕾娜阿姨送他的,毛好软好蓬松,他垂涎了好几天了,昨晚终于忍不住抱着睡,但是被父亲看到,他脸就丢大了。 蹬蹬蹬跑进厨房,看也不看自动料理机,他开火放上平底锅,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新鲜蔬菜和火腿,准备做培根;再把牛奶倒进杯子里加热。 虽然父亲完全不介意用胶囊代替进食,或者吃自动料理机做的垃圾食物,但是他知道:父亲喜欢吃人做的菜肴。 就是不知道我的水平怎么样。站在小凳子上煎蛋(因为他的身高不够),男孩在心里祈祷今天父亲会打个分数。 把两份便餐端上桌,再放好报纸,拉出椅子,他跑向一扇和客厅相连的门,笃笃敲了两下,打开,半个身子躲在墙后,怯生生地道:“吃饭了,父亲。” 房里的家具和四壁是清一色的蓝色系,深沉而不忧郁。半敞的薄纱窗帘下,一个年轻人半坐着,似乎刚睡醒的样子,长长的黑发有些散乱,光影微荡的清俊脸庞浮着一丝困倦,秀长的黑眸慵懒地半眯,却仍是一贯的清冷:“笨儿子,你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嗓音温润而冰澈,像被雨水冲刷过的玉石。 被“笨”字刺激得缩了缩,男孩声音更小,还带上一点结巴:“那个…不是要去研究室吗?” “看看日历,今天休息。” “啊——”放声大叫,然后是仿佛目睹世界末日的惊惶神情,“对、对不起,父亲,吵醒你!” 这小子为什么这么怕他?基连不解,拂了拂额前的散发,决定态度好一点:“你没吵醒我,我本来就要起来。”小脸蛋果然浮起少许血色:“那我帮你拿衣服?” “嗯。”等他走近,基连伸出手,“维烈,过来。” 回应他的是一张瞬间惨白的脸,和僵得跟石膏板没两样的身体。 他是身上绑了数亿吨的zha药,还是带有致死病原体? “父父父亲?” “过来。” “……是。”不敢惹父亲生气,虽然很怕很怕,维烈还是乖乖走到他面前。一只苍白却修长好看的手探向他的颈项:“领子歪了。” 呼出一大口气,维烈从死里逃生的情绪中摆脱出来,转为高兴和更多的害怕。因为他总感觉:那只手会随时掐断他的脖子。 呜呜,为什么每次靠近父亲,他都会腿软呢?父亲明明没做什么。 “总是这么迷糊,真不知道像谁。” 曾以为复制人就不用为教育问题伤脑筋,他实在没兴趣拉拨一个奶娃,结果每天都是问号和惊叹号。 不过这样,也挺有趣。 不知自己荣登父亲研究对象的宝座,维烈深受打击地垮下脸:“我不像父亲?”基连挥挥手示意他去拿衣服:“不像才好。” “是吗?”维烈不懂:他希望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 打开衣橱,里面全是长袖的套装和长裤,维烈没有挑选,根据排列问:“父亲,蓝灰色的好吗?” “挑件轻便的,一会儿我要去运动场。” “耶!”维烈惊讶地转过头,“父亲要去锻炼?” “是你优叔叔的命令。”基连吞了两粒******,让因为熬夜而运转不良的大脑清醒些,“不过我本来就有这个打算,虽然有人工智能体w-a0和自动周转系统slk同步支持,如果我的身体差到动不动就深度昏迷还是有点危险,这小子又夸口能让我在短时间内蜕变成什么阳光青年,就让他过把瘾好了。” 维烈很清楚所谓的瘾指什么:上司的瘾。 优叔叔好可怜。叹了口气,维烈挑了件最薄的衬衫和一条深色的长裤。父亲不是不修边幅的人,相反,他所有的衣服都符合时下的流行品位,每天也打理得干干净净出去。但是他并不注重穿着,一向轮着穿,从不花心思搭配。 “笨儿子,你要不要躺我的床上再睡会儿?” 父亲的床!?维烈眼巴巴地瞅着被窝,只觉好暖好舒适,好想躺进去,刚刚消灭的瞌睡虫又迅速繁殖,但他拼命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不,我陪着父亲。”不知道他心里的纠葛,在浴室洗脸的基连道:“哦,那你也换件休闲点的衣服,下午随便叫你哪个阿姨带你去游乐场,我估计她们会一窝蜂冲上来抢着带你去。” 我想跟父亲去。维烈垂着头,眉间有浓浓的失落。他明白自己不能任性,因为他是第一个出生的孩子,摩耶未来的支柱,凝聚了大家的希望和期许。而且,父亲还有正事要做,锻炼完也应该会很累。 “干嘛板着脸,笨儿子?” “没…没有。” 基连哪有看不出他心思的,直截了当地道:“今天不行,过段日子我会比较有空,带你去体验模拟宇宙环境好了,那种幼稚的东西多玩没意思。”虽然并不认为游乐场没意思,维烈还是喜不自禁:“是…是!” 边看报边吃完自己的早餐,基连和往常一样,一言不发地准备上路。偷瞄他片刻,维烈鼓起勇气,问道:“父亲,我做的饭,还合你的口味吗?” “饭?”瞥了眼餐桌,基连回忆了一下。他只记得他吃的蛋是双卵黄,反射性地跳出了双胞胎的基因序列,再转到和复制人的生态差异,然后是…… 幸好他还没迟钝到以为这就是评价,吐出一长串的数据将维烈淹死。 “还可以吧,就是蛋咸了点。” 那是八十分咯?超出预计的分数让维烈大为振奋,小脸泛起红晕,拳头更是握在胸前:“我、我会努力!” “?”基连无法理解。在他看来,吃饭只是摄取必要的卡路里的过程而已,他是有自己的口味,但也不认为少了这种生活乐趣有什么大不了。不过,料理倒是一种具有科学性的创造活动,让这笨儿子多学习也没有坏处,只要别沉迷就好。 换上水手服,戴上水手帽,维烈高高兴兴地奔出卧室。而基连用玄关的密码板打开楼下的电子门,隔着手套牵起他的小手,离开距工作场所很近的公寓。 两人刚走出自动关上的大门,迎面走来一个窈窕的身影。被珍珠色裙装包裹的完美体态,飘逸的蓝发,甚至令人产生梦幻感的绝美容颜,就像来自海底的美人鱼,怀抱的海豚玩具更加深了这个印象。 做父亲的毫无感触,一派“你挡到我了,请闪边”的酷样。做儿子的就礼貌多了,脆生生地唤道:“爱琳阿姨。” “哎呀,维烈,今天是穿阿姨送你的水手装啊,好可爱哦。”爱琳尖叫着冲上来,又拍头又摸脸地吃了半天豆腐,才递上礼物,“来,可爱的小海豚,最配我们家可爱的小维维了。” 维烈什么时候变成你家的了?基连很想质问,却没有开口。而爱琳也压根当他是透明人,只盯着维烈,趁他道谢接过时又捏了把脸,过足手瘾。瞥眼间,基连微微蹙眉:“那里面装的是氢气吧,是危险气体。” 轰!水美人当场摇身一变为河东狮,吼得天摇地动:“要你管!这只不过是个玩具而已,难道还会爆炸!” “???”基连没有生气,更没有吓到,只是奇怪:她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 “爱琳阿姨……”维烈露出快急哭的表情:他不喜欢她这么吼父亲。意识到自己在疼爱的孩子面前失了形象,爱琳连忙揉揉脸颊,瞬息间恢复原先的温柔似水,看得基连旧伤发作:女人果然是一种可怕的生物。 “啊,对不起哦,维烈,阿姨不是故意的,是你爸爸太让人家嫉妒了嘛,老是霸占你。” 嫉妒?维烈不懂。基连点了下头:“对不起,我们还有事,先告辞了。”语毕,也不等爱琳回应,就拉着儿子开路。 唉!身后一声叹息传来,伴随着充满疑问的低语:“这么可爱的孩子,为什么会是——” 闻言,维烈忍不住小声问:“父亲,爱琳阿姨为什么不喜欢你?” “她不喜欢我最好,她喜欢我才头痛。”基连很满意这样的关系,却让维烈的小脑袋瓜塞满问号。 没走多远,又是一道倩影风情款款地走近,大波浪的黑色卷发,宛如雨后天空的苍蓝色眸子,唇畔的笑意妩媚又温柔,糅合了女性和母性两种气质。 “基连,维烈,早上好。”一视同仁的招呼不同于刚才的爱琳。基连也颔首为礼:“早上好。” “早上好,蕾娜阿姨。”维烈的语气带着热情。倒不是他偏袒哪个阿姨,所有的阿姨都对他非常好,而是眼前的人对父亲的态度最为友善。父亲也是,虽然好象是看在她的丈夫法西尔叔叔的面子上。 蕾奥娜拉按了按维烈的水手帽,半蹲下来,系紧他胸前的小领结。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阿姨本来还想去你家帮你做饭,带你出去玩的,今天休息不是吗?” “那个…我忘了日期。”维烈垂下通红的小脸。蕾奥娜拉笑着轻拍:“果然是维烈会做出来的糗事,不过这一点点的迷糊也很可爱哟。上次送你的小熊好不好玩?下次阿姨再送你一个会动的。” “抱歉,蕾奥娜拉。”想起家里堆积如山的玩具,基连不得已插口,“我认为你们最好别再送了,家里已经快装不下。而且维烈是男孩子,不适合玩那种东西。” “唉,基连,玩具又不分男女,何况维烈还小,才四岁,你让他这么小去研究室就太早了,起码要等到六岁。” “我只是让他熟悉那种气氛,并没有让他实际上手。” “可我怎么听法西尔说你那两个助手偷偷教维烈看显微镜,还骂他?”蕾奥娜拉抓住话题展开激辩,为心爱的干儿子力争福利,“还有还有,维烈当初的启蒙读物居然是一本《行为守则》和一本《论形而上学与辨证统一思想》!”他看得懂才怪!幸好她们这些阿姨手把手地教,不然可爱的小维维早变成了一个白痴! “有什么不对吗?”基连不理解她的控诉:身为异能者,自我约束是最紧要的吧。作为一个未来的科学家,树立唯物论也是第一要务。 “当然不对!正确的读物应该是《看图识字》,或者任何一本童话!”蕾奥娜拉越说越生气。基连也皱起眉头:“童话?那种公主王子的故事?我可不想我的儿子哪天也骑着白马去救公主。” 维烈以担忧的眼神注视头顶两个大人唇枪舌战。 辩了半天没成果,蕾奥娜拉挫败地喘着粗气,只恨不得用要塞炮轰开这男人的钢筋脑袋,灌点常识进去:“那你告诉我,你的启蒙读物是什么?”就不信这招还没用! “《宇宙大揭密》和《趣味数学》。” “……”蕾奥娜拉哑口无语,彻底放弃打这场没有胜算的仗,一把抱住干儿子哭天抢地,“维烈啊,你来我家吧!不然阿姨我实在不放心啊!” “???”基连再次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个情绪激动的女人。这时,一个明朗的男性嗓音响起:“哟,这是在做什么呢,蕾娜?” “优叔叔!” 大步走来的是个身穿白色运动服的青年,肩上扛着网球拍;浓密的黑发下扎着绘有卡通图案的头带;眼眸就像真正的紫水晶一样晶亮;五官虽然纤细,却不掩透肤而出的英气。 “维烈,今天是很小男子汉的打扮嘛,不错不错。” 男子汉?蕾奥娜拉疑惑地打量怀里的干儿子,只觉可爱得心都要融化了,哪里像男子汉?维烈却绽开灿烂的笑靥:还是优叔叔最好,看出他穿水手服的初衷。 魔王陛下张开双臂,给了一动不动的友人一个过于热情的拥抱:“基连,为什么臭着脸呢?天这么蓝,云这么白,空气这么清新,我们又要进行健康的室外活动——一切都是这么美好,你却一脸不捧场,实在太扫兴了。” “你的衣服……莫非是要打网球?”基连好不容易挤出声音。 “啊,你不认为这是一种既有助于锻炼又快乐的消遣吗?最重要的是两个人可以对打,只有我在旁边看你挥汗如雨太不够意思了。” “无聊。”基连用力挣开,“还不及跑步有针对性,我宁愿去吞维他命丸。”优紧紧揪住他,语气带上危险的意味:“基连,既然你都出来了,还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我一枪崩了你!” “崩吧,崩吧,让小维烈看看血花四溅的美景。”优嬉皮笑脸地搭着他的肩膀,调侃道,“还是说,你连网球拍也举不起来?”基连自然不会中这么简单的激将法,却不得不顾虑一旁的儿子,更让他意外的是友人的恶作剧:“我哪里得罪你了?” “哼哼哼,你是不会明白的。”优的微笑只能用森然形容,眼里更迸射出熊熊怒火,一如陡然提高的音量,“我也知道你不会明白,你这个大笨蛋!!!” “???”基连的困惑达到最高点。优勾住他的脖子往运动场拖:“走!今天我不把你操得脱层皮,我就不叫优希亚!” 目送君臣俩的背影,被留下的两人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蕾娜阿姨,为什么优叔叔叫父亲笨蛋啊?他明明那么聪明。” “呃……我也不知道。” ****** 比起打网球,更让基连不自在的是网球服。 香格里拉和摩耶的气候都是四季如春,所以他向来穿长袖的衣服和长裤。另外,虽然他的思想没有界限,观念却相当保守,很不习惯这种风凉的打扮。 “基连,你真的很瘦耶。” “你也强壮不到哪去。” 优昂起头:“哼,尽管耍嘴皮子吧,待会儿看我把你打趴下。”基连耸了耸肩,踏着一贯慢悠悠的步子走出更衣室。两个观众坐在铁丝网外面的长椅上,维烈拿着蕾奥娜拉买的爆米花和小旗子热烈助威:“父亲,加油!加油!” “维烈,怎么不帮我加油呢?”后脚进场的优故意摆出伤心的表情。维烈瞪他:“你欺负父亲,我不帮你加油。” “哈哈哈,真是孝顺的儿子!”优放声大笑,用手肘搡搡友人,“要好好珍惜哟。” “嫉妒的话,你自己去生一个。” “切,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要分次序的。”咕哝着,优走向球网的对面。 随着一声哨响,机器人裁判宣布比赛开始。出乎众人的意料,基连第一回合就接住了优的快球,之后的交战也表现得平分秋色。 “父亲打得很好啊!”维烈又是惊讶又是自豪,看得目不转睛,跃跃欲试。蕾奥娜拉浮起恍然的笑意:“首领失策了,这种技术性的运动,他不会占到便宜,举杠铃他倒是稳赢。” “那样太胜之不武了嘛!” “是是。”美丽的女性安抚地摸摸气呼呼的小男孩。 可恶!这家伙,什么时候恶补的?优反而被压得有点招架不住,暗暗切齿——打网球其实并不是他的强项,以为必胜也没有下苦功。当注意到友人没打几分钟就脸上见汗,呼吸急促,他才重拾信心:对了,跟他比耐力就行。 抽空抹了把汗以免挡住视线,基连叫停:“够了,休息一下。”他已经快到临界点,再打下去只会有害无益。优狡黠地笑了:“休息?这才打了十多分钟呢,起码要打完一场吧。” “加油!父亲!打倒他!”气不过他的挑衅,维烈大声鼓劲。 “……”为人父者,都有一种不能在儿子面前丢脸的心理,基连也不例外,难得地犹豫了;对面的友人又乘机发球,只好抱着“再撑一会儿”的不理智想法,硬着头皮奉陪。 强韧的意志使肉体突破了极限,显示板上的数字继续维持基本持平的状态,因此完全投入的优也没有察觉不对劲,直到一球发出,见友人的动作蓦地静止,才大叫不妙。 “基连!” 黑发青年被球打中腹部,目睹这一幕的男孩惊骇得跳起来:“父亲!” 啪!网球拍掉在地上,倒下的人体却被移动担架接住,没有摔伤。但是躺下后,就不再动弹,对友人和儿子的呼唤毫无反应。 “该死!”掀起友人的上衣,看到一块瘀青,优狠狠咋舌,恨不得给自己一拳,“蕾娜,蕾娜,快来!” “呜呜呜……父亲……”放下哽咽的维烈,有医护资格的蕾奥娜拉急忙拿出随身携带的小设备,迅速处理和检查:“没事,只是体力透支,不过他的血压和脉搏都不太正常,好象是以前留下的暗伤。” “……是我不对,他的身体已经彻底被那两个科学家搞坏了。”从心底涌出叹息,优懊悔地耙耙头发。心疼落泪的维烈,蕾奥娜拉轻责:“首领,你干嘛这么逼他呢?就算你要他好起来,也应该慢慢来啊。” “我是……不想看到他再像上次一样晕过去啦。” “父亲现在就晕过去了!优叔叔是大坏蛋!” “乖,维烈,不哭,你优叔叔是混蛋,是畜牲王八蛋。” “……”对方这么骂自己,维烈反而气不起来了,只是低声啜泣,突然一只戴着手套的右手在他额角弹了一下:“哭什么,笨儿子?” “父亲!” “基连!你醒了?” “唔。”对着三张惊喜的脸,基连只觉得没面子,“不过暂时可能还站不起来。”优表现出良好的补过态度:“没关系,我抱你回去,之后的训练取消。” “你省省吧。”基连没好气地道。 “对不起啦,基连,你不要气了好不好?”优苦苦哀求,毫无上司的架子。 “我没有气你,这次是我自己太冲动。” “呃,虽然你不气我是好事,可是我总觉得…有点……怎么说呢?”优扶着头寻找表达心情的适当词汇。基连坐起来,等他示下,他还真的很好奇友人对自己的评价。 半晌,优击了下掌,吐出三个字:“不可爱!” 沉默片刻,基连双手抱起儿子,递到他面前:“你要可爱的,在这里。” ****** 换回日常的服饰,黑发的魔王倚着花坛,望着不远处一群女人和一个孩子在公园的沙滩里玩得不亦乐乎,露出憧憬之情:“再过不久,就会有一群孩子在这里玩了吧。” 回答他的是深沉的静默。 “呐,基连,你说,摩耶的未来会变成怎样呢?” “不知道,未来掌握在他们手上,我们已经尽到责任。”身穿银黑色大衣的宰相淡然道,怀里却不相称地抱着一只玩具海豚,这是他的笨儿子托他保管的。 “你不能预见到吗?”诧异他的消极,优转过头。基连不以为然地扫了他一眼:“我是科学家不是预言家,未来这种充满变数的东西,我怎么可能给出确切的答案。” “不过我至少确定一件事——我们必须回去。人不能抛弃历史,即使知道历史,人还是重复犯错,但是有一个教训,多少会好些。没有根,就像失控的异能一样,很可能会自我毁灭。长久待在封闭的环境里,也会自我膨胀,坐井观天,产生不安、焦躁等情绪。有通风口也罢了,问题是没有,所以回去就是迫在眉睫的事。就算找不到故乡,找到一个可住星球也好。” “原来是这样。”优赞同颔首,眼中锐光一闪,“我还以为你想找不沉之星的残骸呢。” 基连震了震,脸上掠过沉重的阴云,随即转为接近坦然的漠然,“毁了的就是毁了的,找到碎片也没用。何况真实并不会因为记录毁掉就消失,我还是会用我的手一一找出来。”优哑然了一阵:“我说……基连,你可真是个死不认输的男人啊。” “彼此彼此。” 握拳在友人肩上敲了一下,优绽开无所畏惧的笑容:“好吧,那我就陪你走一趟!”基连露出罕见的轻松神情:“即使是地狱?” “即使是地狱。” 维烈和基连的亲情记录(下) 银制的小调羹在漆黑的液体里晕开乳色的漩涡,优一边搅拌杯里的饮料,一边以深思的目光注视窗外;而对座的基连则相反,盯着在室内游乐场玩耍的儿子,和他周围一群人。没办法,这小子从小就生得人见人爱,不看紧,一不留神就给哪家拐跑了。 令他骤然回首的是友人的话: “基连,我打算和艾米尔生个孩子。” 黑眸先是射出苟烈的视线,随即敛去,转为捉摸不透的幽暗。优毫不退缩地和他对视,凝重的神色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你知道,她一直爱我,而且她的身体……只怕拖不了几年了。如果和她生个孩子能稍微回报她的感情,我愿意。” 魔核虽然能够无限期地延长他们的寿命,但是移植前有个必要条件:这个肉体必须是健康的,至少不能有绝症。而艾米尔雷卡特就是一个例外,她受过辐射伤害,细胞全部产生异变,即使通过复制重生也行不通。 沉默片刻,基连低声道:“我会给你们一个健康的孩子。”优回以释然的灿笑:“谢谢你,基连。” “谢什么。”不自在地喝了口苹果茶,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心也泛开同样的涟漪,“你又不是在感情上背叛基西莉亚,何况她去世都那么多年了,你就算移情别恋也没有错。” “喂,基连,你这么说,可是看扁我哦。” “我不是开玩笑。爱情说白了就是一种热病,我可不相信有所谓‘天长地久’的保质期。” 优苦笑了一下:“你还是这么偏激啊。即使你说的是事实,我的病也没过去。” “总会过去的。”基连看得很开。优大口叹气。喝得差不多时,基连从自己的思路中回过神,问道:“你们想什么时候有?” “越快越好。”顿了顿,优歉疚地凝视友人,“对不起,基连。” 这一次,基连没有卸过友人的赔罪,而是以沉重的眼神看向笑着跑近的儿子。 ****** 透明的玻璃墙内,小小的婴儿以天使之姿沉睡着,看得墙外的人蠢蠢欲动。 “父亲,父亲,他好可爱哦!” “是吗?”基连不感兴趣地瞥了一眼,不过是堆蛋白质的结合体罢了,有什么特别的?维烈希翼地望着他:“父亲,我可不可以抱抱他?” “小艾尔还在睡哦,你在旁边看看他倒无所谓。”笑容和蔼的护士插口,帮他打开门,然后转向基连,“宰相大人,另外两个也状况良好,可以移到婴儿房吗?” “你们认为可以就可以。” “是。” “太好了,两男一女,大喜事啊。”一个身穿白大褂的青年大步走近,白金色的微曲短发,翠绿的眼眸,以少见的亲热姿态搭着冷血宰相的肩膀,“你没看到,刚才在接生室外头,可真够热闹!奥图那家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嚎得整条走廊都听得见。” “奥图……哭?”受到冲击,基连呆滞了一下。在脑中构绘一个大熊也似的男人嚎啕大哭的模样,结果以失败告终。法西尔感同身受地抖抖身子:“是啊,我今晚会做噩梦。” “我现在就想吐了。” “哈哈,不过卡蒂丝长得像他,真可惜,如果长得像露妮会是个大美人。” 基连斜睨这个结婚了都不改花心的友人:“我要告诉蕾奥娜拉。” “切,蕾娜才不会相信你的中伤呢。”得意地一抬下巴,法西尔露出傻爸爸的憧憬笑容,“嘿嘿,接下来就轮到我和蕾娜了。梅伦多他们名字都取好了,叫‘伍兰夫’,小名‘伍菲’,男女都可以用。我和蕾娜决定生男的,而且要帮他取一个最最威风的名字。” “……” “基连,你怎么了?”终于察觉友人的异样,法西尔关怀地道,“怎么死气沉沉的?莫非是担心维烈会失宠?不会的啦,维烈那么可爱,又是长子,就算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孩子,还是会疼他和以前一样。” “我不是担心这种幼稚的小事。” 基连一手按在玻璃墙上,头微微下垂,看着守在摇篮边的儿子。另外两个婴儿也被护士抱了进来,都粉团也似,可爱逗人,但看在基连眼里,只觉淡淡的厌恶。 因为这些孩子的出生,就代表他儿子童年的结束。 他不会改变主意。当初就决定好了,孩子当中必须有一个牺牲品,舍弃自身的情感未来,守护这个宛如玻璃盆景的脆弱世界。机械是可以达到绝对的公平,却无法凝聚人心,只有一个完美的领导人,才当得起支柱。 摩耶是他造的,他有责任牺牲。而身为他基连赛普路斯的儿子,维烈只有扛起这个担子。 只是……维烈不像他,太善感,太优柔,恐怕会不堪重负。 往好处想,温柔经过琢磨会成为稳健,也更吸引人,但是意志方面……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基连重新竖起心之屏障,恢复一贯的冷硬,走进婴儿房。 “父亲!”维烈立刻发现他,兴高采烈地指着摇篮里直挥舞手臂的小婴儿,“艾尔拉斯刚刚握了我的食指哦,他的手好小好软!还有卡蒂丝,她刚才哭了,我一抱她,她就不哭了。菲亚斯好漂亮,和爱琳阿姨一样,我开始还以为他是女的呢。” “回去了,维烈。”没有回应他的快乐,基连淡淡地道,“你该做功课了。” “啊……是。” 维烈露出失落之情,依依不舍地看了摇篮一眼,慢慢走向他,握住他等待的大手。 父亲的外表没有任何破绽,所以幼小的儿子也没有看出不对劲,只是隐隐觉得:那只手……好象握得比平时更紧。 ****** 维烈开始过得忙碌。 他再也没有休假日,再也没有放松的时间,所有的玩具都被锁进仓库,蒙上一层厚灰。只有在探望那些还不会说话的弟弟妹妹时,他才能得到一丝慰藉。 年仅六岁,就必须学当一名辅佐者甚至统治者。 包括优在内,每个人都说太早,劝基连再等一段时间,心疼日益早熟却不再活泼的维烈。但是基连也有自己的考量。 所谓夜长梦多,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多。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恶化了。当初移植魔核时,并没有把异能这个因素考虑进去,所以封印解开后,核也产生了异变。现在正在摸索阶段,虽然不是调整不过来,副作用却很大。弄得不好,他会变成普通人,那就没有人再能驾驶太空船。 他顶多撑到维烈十五岁,这已经是个不理智的挑战。 “基连,我不是不理解你的苦衷,不过,维烈真的太小了!他又不像你这么聪明,你就不能给他减轻一点压力吗?何况,我的儿子也不是死人啊!你可以把维烈的功课统统扔到他头上,我不介意!” 这天,优等在研究室门口守株待兔,一看见友人出来就抓住他滔滔不绝。基连只是瞥了他一眼,毫无感动地喝着手里的罐装咖啡:“你的儿子也不会好过的。” “呃……是吗?”优气势一馁,见他掏出一只三明治又转为怒火冲天,“给我停止!明知自己的身体差成什么样,还吃这种垃圾食物!走,我请你吃饭!” “我还要等维烈。” “叫法西尔去接他!然后随便带他去哪里玩,就是不许回家!” 被霸道的友人拖走,通讯器也被抢去,无奈的宰相只有妥协。 叫了一桌丰盛的佳肴,魔王陛下双手环胸,摆出逼问的标准架势:“现在你可以说了。”基连视若无睹地倒佐餐酒切牛排:“等我吃完。”既然他请客,他也没有不消受的道理。 “你……唉,算了,以你的小鸡肚肠,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着迷地看着他优雅流畅的动作,优突然有了奇妙的联想,浮起促狭的笑意:“你是不是曾经想把一把刀插进我的身体?”基连笑着举起餐具,用刀尖对着他:“你说呢?” “呵呵,算了,我也不止一次想挖开你的胸膛,把你那颗黑心腹掏出来。” “至少你现在不想了,我还想。” “喂喂!不会吧!”优缩了缩身子,就怕他把刀子投过来。基连若无其事地继续切:“我会克制。” 不是开玩笑!?一滴冷汗滑落,优苦笑着拍拍头:果然和这个朋友交往,要有玩命的觉悟。 不过他奉陪。 经过那么漫长的追逐,他才能像这样和他并肩,又怎么能够放弃! “艾尔拉斯的性格现在还看不出,而维烈已经明朗了。”基连只吃了一块牛排就饱足,一边喝淡酒一边整理思绪,“他会是个合格的副官,没有野心,塌实肯干。问题出在他的魅力和软弱上。像我们俩,人望都集中在你身上,就不会有政治上的冲突,但是我那笨儿子生来就人见人爱,这对艾尔拉斯未来的统治不好。” “基连,我……” “闭嘴!我知道你想说你不在乎,我也没兴趣管你儿子的死活(优:……),他的地位应该由他自己保住,但万一闹腾起来,造成内乱甚至毁灭性的灾难就糟了。我们必须考虑到的是最坏的情况,而不是最好的情况。” “……我说不过你。”优长叹,毫无食欲地搁下刀叉。基连却又开了一瓶酒,反正他酒量很大,离醉还远。映着清冽的米酒,黑眸也有波光闪动:“以维烈的性格,真的发生那种事,只怕他还乖乖地挺人家宰,而不会积极思考对策,这只会使局势更加恶化。” “嗯嗯,你的儿子的确和你截然不同,是一头乖顺的小绵羊。” “……”瞪视友人,基连徐徐放下酒杯,绽开天籁般华丽夺目的笑,“绵羊也有兽性,你要不要尝尝看?”优惊呼:“不会吧!你对维烈做了什么?” “哼,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不相信我的儿子真有这么软弱。那些遗传自我的部分,应该都化为隐性基因了。” 优打了寒战,由衷祈祷维烈永远没有发作的一天。没去看他可笑的模样,基连一脸无趣地道:“狼会撕咬猎物,羊却连自己的毛皮也会分给敌人,我是不赞成这种以德报怨的美德,不过维烈既然有这种天赋,我也就让他发挥了。”优恍然大悟地击了下掌:“难怪你还允许他去看小艾尔他们。” “嗯,虽然我不认为这会真正起到什么作用。” “基连,请你相信感情。”优从牙齿缝里迸出声音。基连轻蔑地嗤鼻:“那种虚无飘渺的东西,你永远不要指望我去相信。所以我打算让维烈的核拥有和我一样的特质;而艾尔拉斯,可以用关键词控制我儿子的言行,也就等于得到了他的忠诚。” “制衡……吗?”优垂下眼,夜色在他清秀的脸上落下沉重的郁黑。 “如果你儿子敢叫我儿子下跪称臣,我会崩了他的脑袋。” “不用你崩,我会先拆散他全身的骨头。” 牵了牵嘴角,基连交叠起修长的双腿,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久久不语。 “希望艾尔拉斯是个闲散的人吧。” 年轻的科学家说出了不像他为人的祈祷。 ****** 回到家,基连意外屋里的灯亮着,桌上摆着冷掉的四菜一汤。 “父亲!”维烈从卧室里跑出来,带着欢喜的笑容,“你回来了,我这就把饭菜热一热。” “不用,我吃过了。”基连情不自禁地皱眉,“你法西尔叔叔没带你出去玩吗?”那家伙搞什么!维烈斯斯艾艾地道:“那个…他想带我去他家,可是我说我要回来学习,就——” “……” “父亲?” “没事。”将叹息声压抑在喉咙里,基连从来没有这么厌恶自己的破身体,“那你今天的功课完成了没?” “呃…还没有。”维烈先是羞愧地垂下头,随即略带炫耀地道,“不过,摩耶的细部构造,还有大致的运转原理,我都记下来了,待会儿我背给你听。”基连眉头蹙得更紧:“维烈,我说过了,这种理论的东西你只需要理解不需要背,哪天忘了,用终端手环调出来看一下就行。” “可…可是,就是因为理解不了,我才背的啊。”原本以为会得到夸奖,结果反而挨了一顿骂,维烈既失望又伤心。 基连无言。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会为了减少不确定性,保障摩耶的安全而压制儿子的智力。 天才不会理解凡人的艰辛,此刻,基连却深刻体会到。 “……算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去睡吧。”脱下手套,基连直接抚上儿子柔软的黑发。维烈震惊地望着他,慢慢地,眼里开始有雾气凝聚。 他不是没有怨过。 本来虽然冷淡,却还算宠他的父亲一夕间变得严厉,令他喘不过气来的学习压力接踵而来,伴随着两位导师毫不留情的苛责和批评。屈辱、挫败、自卑……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洪流,时刻拍击着他的心房,甚至有向憎恨发展的趋势,但是现在,这些都不再重要。 因为父亲爱他。 这就够了。 “哭什么!”基连厉声斥道,在他额角一弹,“男子汉不许流这种无用的体液!”维烈一把擦干眼泪,挺直腰板,精神地应道:“是!” ****** 日子飞快地过去,一晃眼,维烈就十三岁了。 这段时间基连的身体恶化程度每个人都看得出来,两位长老不止一次劝说他该出发了。看看那个像蜗牛一样慢慢爬的笨儿子,做父亲的还是将计划搁置下来。 这天,结束了繁重学业的维烈看看指向两点的闹钟,起身收拾桌面,来到厨房热了杯牛奶,端到隔壁。他知道父亲没睡,病痛常常让他晚上睡不好,就算状况良好,他也会忙到凌晨。 然而,他从来没看到父亲叫过一声苦,叫过一声累,或者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痛苦哀怨。 他多么想成为父亲这样的人。 可是不行,他只是个不成器的“笨儿子”。 基连把灯光开到最小,在睡衣外罩了一件薄外套,坐在床上闭目养神,当感到强烈的光线照在脸上,才睁开眼:“笨儿子,还没睡?” “父亲,又痛了么?”维烈心脏生疼,他不聪明,却很细心。如果基连是平常状态,在他敲门时就应该听到。 “没事,我会吃药。”基连淡淡地道,“以后功课做完就直接睡吧,我会自己热牛奶。” “父亲才不会。” “……” 维烈忍不住嘟囔:“没我督促,你连药都会忘了吃。”扔下一句闭嘴,基连稳稳当当地拿起杯子,一口气喝掉一半,有些奇怪地打量表情犹豫的儿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父亲……”维烈深深吐呐了好几次,哑声道,“你走吧。”基连眯起眼。 “我…我可以的,即使你不在,我也会做得很好,决不会让你失望。” “哼。”基连露出不加掩饰的讽笑,“屁股上还粘着蛋壳的小鸡没资格说这种漂亮话。”维烈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化为一地灰烬,怯怯地瞅着他。 将空杯递给他,基连微笑道:“没事的,你父亲我决不会做没把握的事。即使这破身体不争气,我也会有办法叫它站起来。”维烈羡慕地注视他:为什么……他就没有父亲哪怕一个零头的自信呢? “父亲,你可以弹吉他给我听吗?” 十岁的生日时,维烈得知了摩耶的来历,和一个姑姑的存在。 也知道了,父亲是多么爱这个妹妹。 “吉他?”诧异儿子的要求,基连微微睁大眼,对上一双希翼的眼眸,以为他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摆摆手,“好吧,你去拿。” 看到他兴奋的背影,基连才察觉不对:这笨儿子平常最体贴了,怎么会在他病痛时提出这种要求? 以幽暗的眼神接过崭新的乐器,基连弹起曾经弹给基西莉亚听的曲子,一首接着一首,让悦耳的音符在静夜里流淌回旋。 “父亲,我像姑姑吗?”心宁定了,却有一股更深的悲哀涌了出来,维烈情不自禁地低声问。 “你不像。”深深睇了他一眼,基连并没有停下手指,“你也不像我,你像你自己。”黑眸亮了一瞬,接着又黯淡下去:“可是……我希望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 “要不得的想法。”基连轻嗤。维烈苦笑:“父亲从来没有自觉,你是多么特别的人,又在无形中影响了多少人。”尤其是常年生活在他阴影下的他。 这回基连倒是一愣,曲调也缓下来:“是吗?” “是,不过……最差劲的还是我。因为压力太大,就想逃避,想如果像父亲这么强,就不用再烦恼了。” “知错能改。” “谈何容易。”维烈哽咽,他不想哭的,可是……,“父亲,你会不会觉得有我这样一个笨儿子是耻辱?” 铿!音乐骤停,基连厉声道:“如果你自己也看不起自己,那我只会看不起你!”维烈反射性地一缩,强忍的泪水落了下来,他连忙擦干,低下头调整情绪。 看到他这个样子,基连反而不忍,后悔之情如潮水般上涨,将他淹没,却又说不出适当的话来。 良久,他移开吉他,伸出单臂搂住儿子:“维烈,你恨我吗?” 问之前,他已经做好迎接恨意的心理准备。 回答他的却是拼命的摇头和紧紧的拥抱。 “父亲、父亲……”任汹涌的泪水打湿稚气的脸蛋,维烈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爱您!我只恨我…不能达成您的期望!”沉声一叹,基连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要怎么让这个笨儿子明白,所谓的人生价值不是由他人肯定,而是自己创造的! 本性严苛,律人更律己的他,也无法说出任何安慰的话,只有抱着哭累的儿子,让他在自己怀里睡了一晚。 ****** 维烈十五岁的生日那天,基连送给他一枚钥匙。 式样非常古旧,这个时代早已没有的钥匙,可以看出是特别定做的,而维烈也很清楚其中的意义: 锁住心门,成为摩耶的支柱。 真是残忍的礼物呢。在心里苦笑,维烈默默接过。最让他无奈的,是收到这样一份礼物,他竟然还会感觉高兴。 “这不是礼物。”干咳一声,基连没有看儿子惊讶的眼神,双手递出一个分量沉重的礼盒,“这个才是,那只是我的期望罢了,你做不到也不用勉强。” 父亲,跟人说话,要看着对方啊。好笑地看着父亲难得的尴尬模样,维烈内心的阴云消散大半,期待地拆开包装,里面是一幅相框。精致的原木雕刻中间,是三个人。他和父亲被优叔叔一人一只手臂抱住,背景是让人心情一畅的绿荫、远山和蓝天白云。相片里,只有优笑得最灿烂,落落大方;而他红着脸偷瞄镜头;父亲则根本不看镜头,只给了一个侧面。 基连又咳了咳:“你知道,我不上照,只有这张还过得去,你就将就着收了吧。”该死的优!出的什么馊主意!他都觉得这种礼物送不出手,还是他原先想的学习机补脑丸好。 抱着唯一一张家族合照,维烈绽开拨云见日的笑靥:“一定妥善保存。” ****** 摩耶历15年7月6日,起飞日。 维烈抱着还在牙牙学语的小伍菲,一手牵着弗雷德,被艾尔拉斯、菲亚斯和卡蒂丝簇拥着,站在父亲面前。而另一头,优正向广大魔民做简单的致辞,不外乎是“安啦”,“我们马上就回来了”,“会带土产”之类毫无领袖风范的发言,却换来阵阵发自肺腑的欢呼。 “维烈,小弗他们……就拜托你了。” 蕾奥娜拉强忍泪水,习惯性地为疼爱的义子整理领巾,虽然今天并没有歪。 所有的孩子都被留了下来,而他们的父母离去。 不是舍得,而是太空船的驾驶也少不了他们。 没有人知道,这一别,就是将近永别的漫长分离。 “放心吧,蕾娜阿姨。”维烈回以沉稳的微笑,握紧弗雷德的手,“只要我维烈赛普路斯还活着,就不会让任何一个摩耶人有事。” 让人油然信任的温和气度,毫无颤抖的声音,挺得笔直的身板,看着一夕间长大的他,大人们都露出释然的笑意。 然而,此刻确实下定决心的维烈也不知道,未来他会为了替心爱的少女复仇,而间接害死她的父亲。 降魔战争总决战,第二代魔王艾尔拉斯希亚和精灵王奥佛瑞特迪凡烈德修普同归于尽。 历史的长河滚滚向前,命运的转轮永不停止,淹没凡人拼命的努力,碾碎爱情的花瓣,即使是强大的新人类——摩苏。 “说得好。”基连嘉许地扬眉,戴着手套的长指在他胸口一点,“这次的底气还算足。” 维烈腼腆又欣喜地笑了:总算分别前,得到父亲的一句夸奖。 唯一的希望,只有人和人之间的牵绊,和创造奇迹的坚定意志。 也是因此,这对父子才能再次聚首。 一切的遗憾、痛悔、悲哀、愧疚……都在一声“笨儿子”,和不变的自信笑容下抚平。 “基连,你应该让我们当中的一个跟去的。”缅出言责怪。基连洒然一笑,摆摆手:“有我一个还不够?你们留下吧,好好帮助维烈。”说着,在儿子的头顶敲了一下,打破他故作的坚强:“这小子还是只菜鸟呢!听到没?蛋壳裂了,蛋黄也流了一地。” “父亲~~~”维烈欲哭无泪地摸着脑门。他这个父亲啊,明明不是幽默的人,有时却会突然冒出这种拙劣的冷笑话,似乎是当军官时留下坏习惯。 艾尔拉斯等小辈的眼中则迸射出熊熊怒焰,为敬爱的大哥不平:什么嘛!差劲的父亲! “坏人!坏人!”伍菲用小小的手掌拨打那只还没收回的大手,口齿不清地嚷道。基连浮起玩味之情,拎起她:“小丫头眼睛倒利,看出我的本质。”另一只手本想戳戳她粉嫩的小脸,却被一口咬住食指,不在意地瞥了一眼,基连笑得无比华丽:“好久没有解剖了,真想在临行前来道开胃菜。” 众人打了个寒战,没有人当他在说笑,一片惊悚中,只听见—— “小丫头,你不知道什么是解剖吧。就是用刀划开你嫩嫩的小肚皮,让里面的肠子流出来;再劈开你的头盖骨,露出红红白白的脑浆……” 伍菲还没听完就放声大哭,维烈手忙脚乱地安抚:“父、父亲,别这样!”孩子的父亲大吼着冲过来:“基连,我要杀了你!!”蕾奥娜拉和法西尔用吃奶的力气拉住。 “哼,臭丫头,看你还敢在你‘维烈哥哥’的身上撒尿。”不感兴趣地把小鬼扔还儿子,基连叮嘱,“记住,以后她晚上再不肯睡,就用我的名字吓唬她。其他几个也是。”他的儿子好欺负,他这个老爸可不好欺负! 弗雷德等人都一脸敢怒不敢言。 “……”维烈无力。 “这是在闹什么呢?”结束了临别致辞的优踏着精神的步伐走近,一身军服衬得他的气质更为飒爽利落,修剪得十分清爽的短发下,是英朗的浅笑,“走吧,各位。” 包括基连在内,即将搭乘太空船[贝奥里亚]号的人们都应了一声,跟着他前往舰桥。 “父亲!”终究无法克制满怀的不舍和离情,维烈踏前一步,用带着哭腔的语调道,“请、请您保重!” 基连无声地挥挥手,没有回头。 “再会了,笨儿子。” 门关上的前一刻,和平常毫无二致的温润嗓音流泻出来,启动了维烈的泪闸,晶莹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流出。 到最后,还是叫我笨儿子啊…… ****** 通过电磁弹射通道,无垠的星空包围住银色的太空船。 大部分人都沉浸在这种久违的气氛中,交换着喜悦又伤感的目光。惟独优离开自己的座位,走向主操纵席的友人,手上拿着一包纸装的饮料:“辛苦了,柳橙汁喝吗?” “哦,你倒记得我不能喝碳酸饮料。” “废话!攸关你的健康耶!我们的生命线!” “放心,在我嗝毙前,你们都会活蹦乱跳。”基连绽开让人背脊生寒的薄冷笑容,“不过我不保证我不会一时手痒崩了你。”优没有动摇,反而深深地笑了:“基连,你心情不好。” “……” “放心,我们会回来的。” 你倒是比我还有信心呢。瞥了友人一眼,基连抹去心底淡淡的不安,回以不带阴影的浅笑。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喝着剩下的橙汁,优大咧咧地坐在指挥台上,翘着腿问,“你为什么总是叫维烈笨儿子?你应该看得出他的自卑啊。”基连露出困惑的眼神:“那个,不是比较亲热吗?” “啊?”空盒从手中掉落。 “法西尔说,亲子之间最好用绰号或小名加深感情,比如臭小子啦、小畜牲啦。我觉得这两个太粗俗了,维烈又有点呆呆的,所以就叫‘笨儿子’了。” 经过仿佛一世纪那么长的沉默,优两手重重放在友人的肩上,一字一字道: “基连,你真是个傻爸爸啊。” (完) 孤王 敲响黑檀木制的大门之前,银发碧眼的少女迟疑了一下,心里充斥着忐忑和更多的期待。 笃笃两声,轻不可闻,房里的人却听到了。 “谁?” 透过门板传来的声音,清冷而沉静,没有一丝波动,散发出源源不断的寒意。 “父亲,是我。” “进来。”不变的语调,寒意却消失了,只是,骨子里的冰冷依旧。 苦笑着打开门,银发少女心道:如果他的心门也能敞开,该有多好。 办公桌后的男子应声抬首,一袭黑色法衣;对比般的白发,并非有光泽的银色,而是毫无生气的灰白;冷峻绝美的容颜却没有多少沧桑的痕迹,像是三四十岁的年轻人;水青色的双眸幽暗而深沉,宛如万年不化的冰潭。 黯然轻叹,索玛德修普的胸口混合着甜蜜和酸楚。 这是她倾心爱恋的男人。 她的养父。 ****** [我的小索玛。] 记忆里,他曾经这么温柔地唤她。大手抚上她的发,缓慢而用力,像要掏尽他剩余的感情,给予她这个无父无母的孩子;也像是要从她身上,寻求一丝细微的抚慰。 而幼小的她,看着他,深深深深。 就此刻下这个孤卓的身影。 后来,他叫她“陛下”。 她不怪他,从来不怪。因为他虽然给了她那个沉重的头衔,却没有把实质的重量压在她身上,一直自己背负,等待她长大成人,有力承担的一天。 [傀儡女王]——很多人私下这样称呼她。每次听到,她只觉好笑。 笑他们的浅薄无知,笑自己的庸碌无能。 她不是个称职的王,不是因为他,全是她本身的问题。 据说,母亲生她时是难产,所以她智力不高,体质也十分孱弱。别的孩子一两岁就会说话,她却到了四岁还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思维迟钝,行动缓慢。不管她再怎么努力,也永远和聪明伶俐无缘。 她多么希望有生父一分的才干,好卸下他一点点的负担。 [索玛,去玩会儿吧。]每当她咬着牙死背律法地理,为政经算术头晕眼花时,他都会敏锐地察觉,从堆积如山的文件后抬起头,冷冷地,用命令的口吻道。 他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 一张脸总是漠然无情;举止沉稳有礼;处世手段更是冷酷狠辣,斩草除根不留情面;政绩完美执法严谨,朝野民间无不畏服。但是,她看得出,这个冷血威严的男子背后的孤独。还有面对她时,那双眼深处的爱怜、歉疚、无奈……和接近死寂的悲凉。 这悲哀是如此深不见底,穷尽她的一生也无法抹平。 何况他不让人进入他的心,她只能停留于遥远的观望。 他的悲伤感染了她,使她也不快乐。 [对不起,索玛。] 这是他最常说的话,眼里是比她更深的无力。她明白他的意思:不是他不接受她,而是不能接受。 刻在他心底的伤是那样沉重,使他再也无法爱人,也无法信任感情。 ****** 将放着茶点的托盘搁在桌角,她俯身轻吻他的前额。 他没有拒绝,反手给了她一个长辈的拥抱。 然而,再亲密的肢体语言,两颗心仍是遥遥相对,不曾交集。 “你回来了。”首代东城城主鲁西克福斯浅浅一笑,“宫里住得还习惯吗?” 年轻的女王回以温婉宁和的笑意:“是父亲您安排的,怎么会不好。” 若是别人这么说,鲁西克定然怀疑是反话,但是索玛,当然是不同的。 这孩子没有心机,心地就像白纸一样纯良,又贴心得令人心疼。 可恼的是,即使是这样的女孩,他也…… 只能站在父亲的立场,尽己所能地疼她、宠她、为她打造安稳幸福的未来。 “索玛,你快乐吗?”喝了口甘香清冽的茶水,他低声问,语气掩不住担忧。压抑不舍送她回宫,固然是因为那帮小畜牲做出的混帐事;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她继续受他影响,郁郁寡欢。她一个花季少女,应该认识更多的好男人,拥有广阔而明媚的天地。 “嗯,很快乐!”索玛坦率地笑道:因为父亲正喝着她亲手泡的茶,还露出好喝的表情。 闻言,鲁西克心下轻松了些,摩挲白瓷茶杯,略带迟疑地道:“那个…你最近,有没有去探过米莉亚?” “……探过两次。” “她怎么说?”鲁西克急切地问。索玛讷讷不语。她的反应说明了一切,白发青年的神色黯淡下来:“她还是……不肯回来?也不肯原谅我吗?” 其实在得知亲生女儿颁布了那样的法律时,他就知道她的怨恨深到什么地步。只是,亲耳听到,还是免不了苦涩。 索玛看得心痛不已:“别难过,父亲,米莉亚姐姐一定会想通的!”鲁西克微微勾唇,敛去情绪波动,打开抽屉拿出一封信:“不说这些了,鲁伯特来信了哦。” “啊,我要看!”单纯的索玛立刻被他引开注意力,蹦蹦跳跳地上前,拆开信封,稚气地念出来,“亲爱的父亲,姐姐索玛亲启……” 鲁西克静静听着养女读信,一向冷漠的俊颜浮着一缕慈和,宛如冰融的雪花,却随时会消失不见。 ****** 世人都承认:鲁西克福斯是位名君。 比起之后的初代[神官王]利希特德修普,他的政治手腕稍嫌刚硬而欠余地,治世却更为清廉。而且在他的时代,强硬也是唯一的选择。艾斯嘉大陆尚未从历时十七年的降魔战争中恢复元气,又经历了一场改朝换代的巨大变革,和接踵而来的恐怖灾变,死伤惨重,民怨滔天。残余的魔兽又到处肆虐,涂炭生灵。惟有贯彻[大棒和糖果]的政策,凝聚人心,掐断所有反抗的苗子,才能让这个太过脆弱的新生国家在短时间内站住脚根,渐渐稳固成长。 对魔导国,鲁西克功不可没。甚至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德修普家族。 尽管如此,为了统一权利中心,由衷敬爱这位“外公”的利希特还是不得不接受他的跪拜。而第四代国王更是彻底抹杀了他的功绩,另外编篡了一本《年代志》,构筑虚假的历史。 除了君王的素质,臣子们更惊叹主君用不完的精力。 他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处理政务。毫无纰漏,精锐而周密。不但将辖地伊维尔伦治理得井井有条,整个国家都管理得一丝不苟。赏罚分明,统御有度。无论是平息内乱,还是兴利攘民,都做得切实到家,挑不出半点岔子。为政期间,四海升平,国泰民安。 有这么出色的臣子,对统治者而言是件头痛的事。但一来,年轻的女王绝对不会疑心她深爱的义父;而忠贞的首相也把自己大半的政绩挂到养女头上,并积极为她组建坚实可靠的内阁,以确保自己死后,王权还能屹立不摇,德修普家族长治久安。 然而分离,就是来得如此突然。 史书记载:首代东城城主鲁西克福斯享年108岁。这条记录并未造假,只是事实是:之后的六十年,鲁西克是在沉睡中度过的。 他在四十八岁就一病不起,再也没有醒过来。 这是战争留下的暗伤,和透支生命力的代价。 ****** “父亲——父亲——” 抱着满怀的熏衣草,白衣白裙的秀丽女郎脚步欢快地奔向凉亭。放下手里的奏折,身着漆黑法衣的俊美男子朝她绽开清浅却真挚的笑容:“索玛,跑慢点,你身体不好。” 因为有月精灵的血统和返祖现象,年过不惑的东城城主外表还是像三十来岁的年轻人。 “你看,今年的熏衣草又开花了哟,一会儿我泡茶给你喝。” 淡紫的小花让鲁西克想起一双锐利剔透的紫眸,心脏抽搐似的疼;而养女与故人神似的面容,更令他克制不住满腔的挂念和感伤,流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索玛立刻注意到,本来欢喜的小脸垮下来:“父亲?” “没事。”戴回面具,轻抚她鬓发的动作却带着由心而发的温柔疼宠,“去泡吧,路上小心点,别又跑了。” “嗯!” 目送她走远,直到那纤细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他才低下头,继续处理公务。 看完奏折,索玛还没回来,繁忙的首相只得收拾桌子起身,就在这时,一阵天旋地转。 前所未有的虚脱感笼罩住他,原本和煦的阳光变得刺目,眩花他的眼。 怎么……回事? 踉跄了一下,他按着头,竭力拼凑零散的意识,分析出现异常的原因。 从内部崩溃的感觉让他刹时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脸色刷白。 不行!大口喘息,鲁西克一手抓着胸口,一手扶着石桌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脑中唯一的念头是:我现在还不能倒! 利希特和夏洛特都是可造之材,但他们还太小了,这份担子对他们而言太沉重,还有索玛……索玛…… 世界迅速变窄、变暗,耳边的呼唤也越来越远。 怀念的容颜一一闪过眼前:挚爱的少女;崇拜他的小师弟;古灵精怪的小师姐;温和宽厚的师兄;调皮轻浮的少年;最后定格的,是一张他恨之入骨,曾经敬爱至极的明朗俊容。 肖恩师父…… ****** 首相病危! 不知底细的民间并未引发大的骚动,清楚真相的朝野却翻了天。有识之士无不忧心忡忡,担心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会不会再次倒塌。女王固然温良仁慈,可是她的才干和资历实在不足以担当重任。 这天,早朝还没开始,大殿里就挤满了议论纷纷的臣子,都愁眉深锁,叹息连连。而在他们没注意到的长廊上,索玛两手抓着裙摆,不断深呼吸。 冷静!冷静!强抑满怀的焦虑恐惧,她试图复习昨晚背下的稿子,然而尽管她拼命回想,大脑依然一片空白,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正与死神搏斗的人。 “……!”掩嘴发出一声啜泣,索玛无法不痛恨自己的愚笨无能。那个人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却连一点点也不能回报他。只会在这里懦弱地哭泣,叫她有什么脸,去见他? “母亲,你去看外公吧。” 稚嫩却沉稳的男性嗓音安抚了她混乱的心,紧接着响起的明亮女声更给了她一线支持:“对!这里交给我和利特就行!” “利希特,夏洛特……”索玛回头看着儿女,一时六神无主。 银发垂肩的男孩气质如月光般深邃宁静,笑容从容不迫;而他身侧,短发灿若流金的女孩则像朝阳,活泼奔放。 “放心吧,母亲,我们会做得很好。”夏洛特直视母亲惶惑的眼,目光坚定自信。利希特则执起她的手,柔声道:“请代替我们,陪在外公身边。” 这句话彻底粉碎了索玛的犹豫,情不自禁地点头,泪流满面。 派人护送母亲离去,姐弟俩的视线交缠在一起,同样的明朗无畏。 “你怕了吗,利特?” “不怕。” “那就让世人看看我们的本事吧。” “嗯。” 紧紧相握的小手开启了真正属于德修普王家的光辉扉页,奠定了稳固的千年基业。 ****** “你还有脸来!” 瞪视前呼后拥走近的红发女郎,亚麻色头发的青年气得恨不得上前活撕了她。 “不要,鲁伯特!”索玛抱住激动的义弟。神态倨傲的南城城主一甩头:“哼,这里不欢迎我,我走好了。” “别这样,米莉亚!”恳切地注视她,索玛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道,“父亲现在最想见的就是你,求求你,快进去看他!” 无动于衷地一拂散发,长相普通却浓妆艳抹的不速之客淡漠地别开眼。 “等他进棺材的一刻,我会去看他。” “你怎么能这么说!!!”这回连温和的索玛也变了脸色,和鲁伯特一起怒吼。 “为什么不可以?当我被那帮畜牲ling辱时,他在哪里?他没尽到父亲的责任,我凭什么尽到女儿的责任?” “你体谅过他吗?”气过头,鲁伯特反而冷静下来,灰色的双眼喷射出冰焰,“难道他就希望那种事发生?出了这样的意外,他比谁都心痛!”米莉亚哈哈一笑:“你倒是说得冠冕堂皇,你算老几?一个寄人篱下的食客而已。” “我们比你配做父亲的孩子,你不配。” 不复平日的懦弱,低沉而威仪的声音令鲁伯特和米莉亚都是一怔。索玛双手握拳,绷紧的身体微微颤抖,散发出经过怒火淬炼的气势,总是辞不达意的话语这一刻流畅无比:“我也经历了同样的事,但我从来没有怪父亲。这不是他的错,他已经尽了全力,做一个最好的臣子和一个最好的爸爸。你扪心自问,他可有亏待过你?他最疼的就是你!不管多么忙,每天都会至少抽半小时陪着你!不管多任性的要求都尽量满足你!而你呢?只会撒娇撒泼,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疼爱,偷懒不学习,没尽过公主和为人子女的责任,出了事就统统怪到他头上!沉浸在自己的不幸里!你有没有想过,他不工作,会有多少人没饭吃、没衣服穿,被魔兽杀死?你怎么就不为他想想!他能只把你放第一位吗?除非他是你!” “哼,贱货。”沉着脸听到最后,米莉亚只吐出两个极尽轻蔑的字,脸孔因嫉妒而扭曲,“漂亮话一套套,别人不知道你心里有多龌龊,我可一清二楚,逆伦的荡妇!我这么久没来,你是不是已经爬上他的床了?”她最厌恶的就是她美丽的皮相和纯洁的嘴脸,明明只是个弱智而已! “米莉亚——”鲁伯特沉声低喝,险险移开按在刀柄上的手。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他不会杀了她,但他绝对要把她揍得没人认得出为止! “哟,我们‘亲爱的’大姐回来了?” 随着不掩奚落的男声,一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走出卧室。茶褐的发丝,金棕色的瞳眸,五官与他的父亲安迪米拉尔十分相似,连自然流露的艺术气息也是,但他眼中的知性多了一份冰冷的犀利,嘴角勾起的弧度也经常带着鄙夷的意味,正如此刻:“要小心哦,你再说几句,脸上的粉就会裂开,变成漂亮的蜘蛛网,然后扑簌簌掉下来。” “你……!”米莉亚气极。鲁伯特听得爽快又解气,差点手舞足蹈。 “凯恩。”索玛往房里探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北城城主收起嘲讽,正色道:“进去吧,义父醒了。”索玛和鲁伯特喜出望外,急忙奔进去。米莉亚迟疑片刻,还是转过身。 “站住。”轻柔地喝令,凯恩娴熟地玩弄一把精致的匕首,笑得温和而无害,“你再踏一步,我就划花你那张粉脸,我说得出做得到。” 米莉亚僵硬地和他对视。 卧室里,首代东城城主依旧双目闭阖,神情沉静,看不出是否清醒。两人不敢惊动他,小心翼翼地接近。快到床边时,水青色的眸子缓缓睁开,褪去困倦,浮起一缕诚挚的笑意:“索玛,鲁伯特。” “父亲!”姐弟俩喜极而泣。 “索玛,到我身边来。”鲁西克试着坐起来,却力不从心,白发因汗湿而贴着苍白的额,看起来比平日多了一分稚气;漠然的俊颜也仿佛卸下长久以来的包袱,焕发出迟暮却柔和的光辉,看得伸手相扶的索玛心酸不已,明白他时日无多,“鲁伯特把眼泪擦掉,你已经大了,不能像小时侯一样动不动哭鼻子。” “是!”年轻人精神地应道,用力擦脸。挂着欣慰的笑,做父亲的细细端详他:“晒黑了呢,海外生活很辛苦吧?” “没这回事!很有趣哦!我还和海龙打过!改天父亲有空,我一件件说给你听!” “呵呵,你爱炫耀的毛病还是没改…咳!”干咳了一会儿,鲁西克的气色迅速差下去,视线下意识地游戈,“米莉亚不在?” “这……”两人面面相觑。失望之色一闪即隐,鲁西克淡淡地道:“她没来?” “她来了!”深吸一口气,索玛奔了出去,“我去叫她进来!” 推开凯恩,掩上房门,年轻的女王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不顾四道惊愕的目光,低沉而有力地道:“我求你,求求你,进去看他,说两句好听的,今后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他真的……真的不行了啊!” 听到最后一句,米莉亚坚固的心防松动,权衡了一下,多少有些得意骄矜地越过她。就在这时,传来鲁伯特的大叫: “父亲!!” “不要——” 意识到命运的恶意,索玛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爬起来冲进去,扑向那个她这辈子唯一深爱的人,***他宛如沉睡的容颜,伴随着颤抖和止不住的泪,“父亲、父亲……” 线断了,生死的距离割断了名为[道德]的理智之线。 澄碧的眸浮起再也没机会倾诉的爱意,无血色的唇微弱地、绝望地唤出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称呼: “露西。” ****** 渐渐失温的泪打湿了冰封的心,化开微小的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 看不见也听不见,疲倦的灵魂只是不停地往下沉,沉向那片刻意忘记,却始终深刻的记忆。 突然,温暖的白光浮现,然后是女子窈窕的身影和婉约的笑靥。 索玛……是他对不起这孩子。 明知她的心意,也动心了,还是选择忽视。 心里藏着另一个人的他,有什么资格拥抱那么美好的女孩? 那个其貌不扬,却最最温柔,最最可人的少女啊…… 玛丽薇莎,他的妻。 [我要离开。] [哦。] 漠然的回答出自一个抱着襁褓的黑衣男子口中,表情平板、死寂。与他面对面,有一头亚麻色短发的青年两眼跳跃着火光,从牙缝里迸出声音:[露西,你也不相信吧,那个人是肖恩师父。] 一抹扭曲的笑意浮现,衬着森冷而讥嘲的眼,分外刺目。 [你要我——相信那个禽兽?]一字一字,仿佛很好笑地反问,[相信那个强暴我的妻子,还亲手掐死她的禽兽?] [露西……]华尔特寒心地看着他,半晌,咬了咬牙,转身迈开大步。 [你去哪里?]虽然心灰意冷,鲁西克还是无法不关心这个师弟。 [去找证据!]首代西城城主回首,灰眸坚定而果决,[我会证明,那个人不是我们的师父!] 这一去,就是生离死别。 站在师弟的骸骨前,他放声大笑,三年来第一次笑出声,笑到快要窒息,五脏六腑全部搅碎。 蠢货!轻易送命的蠢货! 他也是蠢货!居然还抱着一线希望! 全都走了……只有他被留下来,守着这个破败的国家,和一群无父无母的孤儿。 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去,他伫立在富丽堂皇的大殿中央,无限苍凉地注视空无一人的王座,和放在天鹅绒椅垫上的王冠。 纯金打造的冠冕很美,但他只觉得冷,透心的冷。 寒冰王冠。 衣摆传来被拉扯的感觉,他低下头,对上一双溢满担忧的碧眸,银发的小女孩还不会流畅地发声,却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瞅着他。 [我的小索玛。]他浅浅地笑,缓慢而用力地,抚上她的头,[你漂亮的银发很快就会戴上那个金色的东西了。嗯…不过它沉了点,我会暂时帮你保管它。] 银发女孩深深凝眸,乖巧而安静。而他另一只手抱的女儿浑然不知父亲的心情,睡得香甜。 [大人,不好了!] 无视主君“闲人勿进”的命令,一个守卫匆匆跑进来,惊惶地喊道,[艾莉小姐自杀了!]鲁西克瞪大眼,一瞬间,只觉天崩地裂,从此再无凭依。 看完遗书,再看看床上面目栩栩如生的女郎,他一手盖住脸,指缝里逸出短促的笑。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师弟的遗孤倚着床,静静垂泪。 [鲁伯特,过来。]放下女儿,他伸出手,[男子汉不许哭。]亚麻色头发的男孩转过头,听话地拭去泪,哽咽道:[父亲。] ……叫错了啊。苍凉一笑,颤抖的唇却吐不出声音,他默许了养子的称呼,将他抱进怀里。 线条挺拔却不宽阔的肩膀微微抽动,两行清澈的液体沿着苍白的俊颜滚落。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他对自己说。 决不能再让孩子们看到这么丢脸的模样。 泉涌而出的泪带走了软弱,无声的哀恸却渗进体内,凉透了心。 伊维尔伦首代城主鲁西克福斯,享年108岁,创世历80年,逝。 风过无痕 海浪的声音拍击着昏沉的意识,却唤不醒筋疲力尽的人,无血色的唇逸出微弱的呻吟,湿透的清瘦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又跌入更深的梦魇。 “喂,红发的家伙,醒醒!” 清亮的嗓音似曾相识,触动了记忆,从而跳出对应的人名:肖恩? 不对,他怎么会叫我红发的家伙……伴随着困惑,面容清俊的青年再次昏迷过去。 “该死!你居然笨成这样!”身穿褚色长衣的青年在半空连连跳脚,气不过地踩下,双腿却穿过对方的胸膛,形成一幅诡异的景象。 “啊啊啊~~~~” 懊恼的大喊响彻云霄。 重新浮起,肖恩瞪视形同陌生人的旅伴,心里满是困惑,想不通为何此人有毁天灭地的能耐,却会被几个宵小暗算,丢下船漂流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等等,我怎么知道他有那么大的力量?沉吟片刻,没结果,肖恩也不在意,继续叫魂:“喂,起来啦!马上就涨潮了,你再不醒,会被卷进海里,泡得涨涨的,让鱼啃得坑坑洼洼!” 想到那种光景,他打了个哆嗦,着急起来。但他只是一抹幽魂,搬动不了实体,眼看水漫过红发青年的膝盖,地平线尽头终于出现一个人影。 他惊喜地欢呼,反正普通人看不见也听不见。 ****** 维烈在简陋的稻草床上醒来。 在炉边添柴的妇女没发现,肖恩却第一时间注意到,蹦了过去:“醒啦?你真能睡。” “肖恩?”低喃着,维烈集中精神,借助前额的精灵之眼看清友人担忧的脸庞。听到动静,妇女转过头:“哟,你醒了?” “呃,是你救了我吗?谢谢。” “举手之劳啦,换了谁都不会见死不救。不过真惊险呢,差一会儿时间你就被卷进海里去了。” 生性拘谨的魔界宰相挣扎着坐起,薄被滑下,让他看见自己穿的粗布衣裳,脸顿时红到耳根:“那那那那个……我我我我的衣服……”天哪!他不会被看光了吧!? “呵呵,是我当家的帮你换的。你真害臊耶,又不是大姑娘。” “就是。”肖恩嘀咕。维烈松了口长气,瞥见放在炉边的背包,心又提起来:“我的行李……”那个包可是魔界的通道,希望没人翻过。 “正帮你烘呢。虽然担心里头有干粮会泡坏,但你的东西,我们总不好乱动。”善良淳朴的妇女掀开锅盖,将里面棕红色的液体盛进一只粗陶大碗,端到他面前,“来,喝碗姜汤暖暖身。” “谢谢。”维烈感激地接过。肖恩杵在一旁没劲,飞进他挂在大腿侧边的手镜。 见状,红发青年脸上掠过深深的怅然。 “怎么了,姜汤不好喝?”妇女想当然地认为。维烈连忙澄清:“不,很好喝。”热汤温暖了身心,使他苍白的脸颊泛起血色。妇女忍不住称赞:“你真是好看。” 维烈尴尬至极,掩饰地低头喝汤。 “呵呵,我这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话,从前我和我那当家的在外头贩海货,走南闯北了十几年呢。” “可惜战乱说来就来,辛辛苦苦赚的钱全被税务官抢走,充国库当军费。咱们的两个孩子,也那么没了。天晓得死在哪儿,连捎骨灰的都没有。还是隔壁村的乔治缺了条胳膊回来,告诉咱们这件事。” 拿着碗的手顿住,魔界宰相久经风霜的心无波无痕,只有一丝细微的叹息,在空气里无声地化开。 创世历498年,国王意外崩逝,未立储君,权利斗争激烈,波及民间,历时长达七年。期间海盗猖獗,陆上天灾不断,民不聊生。 目前还看不出这场内乱会如何收尾,除了节节败退的四王子,其他几位竞争者都实力相当。 “节哀。”他只能吐出空泛的安慰。妇女笑着摆摆手,转身往炉里扔了块干柴:“没事,日子总要过的。不过我那大儿子如果还活着,今年也跟你差不多大了——你是二十五六岁吧?” ……我三亿多了。维烈汗颜,敷衍道:“再大一点。” “嗯,看上去很年轻啊。你要没什么急事,就多住几天怎么样?家里有空房间。”妇女热情地挽留,带着殷殷的期待。眼前的青年让她感觉战死的儿子又回来了,深切盼望他能留下。 不忍拒绝,维烈正要答应,一波魔族特有的警讯阻止了他。漫长的沉默后,他垂头,胃口尽失地放下碗。 “对不起,我要赶路。” ****** “喂,红发的,为什么拒绝那位大婶?你明明就是漫无目的的流浪汉!” 狭窄陡峭的山路上,肖恩围着换回风衣的友人嚷嚷,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我不信你没看出那位大婶想收你做干儿子!口头认一声也没损失啊!就算报答人家的救命之恩,也不该这么冷淡!” 维烈停下脚步,叹道:“我不适合和人类有过多的牵扯。” 他只适合伴着凄风冷月,在旷野里跋涉,和遗迹古墓里的死人骨头为伴。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怎么不适合!你又没有传染病,或长得丑怪!说来说去都是你孤僻!”肖恩义愤填膺地踢他、揍他,反正扁不到。维烈微微苦笑:“肖恩,别闹了,阳光会让你不舒服,快回镜子。” “不要!除非你回去!” “……”维烈拿这个耍赖的朋友没办法,突然视野切过几道白烟。肖恩好奇地探头一看,骇然变色:“啊——村子!” 一群胡子邋遢,盔甲破损的士兵冲进小渔村,逢人便杀,极尽恶形恶状。 “怎么会有军队跑到这么偏僻的村庄!?” “大概是四王子的人吧,听说他和海盗有勾结。” 肖恩转过头,琥珀色的双眸射出苟烈的目光:“你还待在这里?快去救人!”魔界宰相回以深沉的静默,脸色苍白地站着。 “维烈,快一点!”急切之下,肖恩不自觉地喊出友人的名字,见他还是不动,气得头昏脑涨,“你明明有力量的,为什么袖手旁观?” “我不能干涉凡人的生死。” “去你的!混帐家伙!我再也不理你了!”甩头飞向村庄,没有实体的幽灵只是再一次体验到无能为力的痛苦。 回来时,他什么也没说,化为白光融入镜面。 红发青年在崖上伫立了很久、很久……直到发泄了怨气的权利者和他的部下坐上海盗船,消失在海平线的彼端,也没有动弹分毫。 ****** 抱膝坐在森林里,维烈看着篝火出神。 [救他!你能救他对不对?] [我答应,只要肖恩普多尔卡雷在世,我们就不再侵略人界!] [现在才冒出来,你们真是帮称职的神明啊!] [好吧,我也没立场说你们,但是肖恩……他不是神子吗!你们怎么让他出了这样的事!] [……我不会违背约定,事情变成这样,我要负最大的责任。] [以我的姓起誓,我和摩耶不会再影响这个世界的进程,包括个人的命运。] 劈啪!火星炸裂的声响拉回他的神智,维烈一凛,情不自禁地环拢双臂,线条优美的下颌搁在膝盖上。 最近总是动不动跌进过去,果然老了容易怀旧吗? 夜露深重,寒气一分一分渗入体内,实在受不了时,他才懒洋洋地拣起一根树枝丢进火堆。 “又是一副死样活气的德性。” 随着气恼的声音,棕发青年半透明的身影出现在半空。魔界宰相先是一喜,随即低下头,不敢面对他。肖恩也一脸愧疚地搔着后脑勺:“呃,抱歉,我白天说得太冲了。” “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对。”维烈勉强牵了牵嘴角。 “我问你,红发的家伙。”肖恩双手叉腰,深深注视他,“你真的不能出手?” “……嗯。” “难为你了。”肖恩的眼神柔和下来。维烈用力摇头:“是我自作自受!” “我不知道啦,也没兴趣管,总之你帮不上忙,就少和人来往。还有提高警惕,别再笨得给人扔下船!” “嗯。”维烈展颜,为友人的谅解关怀。淡淡的笑和煦如春风,亲切而温暖,却在深处含着一缕孤寂的忧伤。捕捉到这股波动,肖恩莫名的揪心。 这个人,他从前一定认识,但是…… “也别再摆死人脸,手脚迟缓得像快进棺材的老头子,我会陪着你。讲故事唱歌都行,你也可以谈你喜欢的话题。” “那我说说你小时侯的事。” “不要——”肖恩激动得上窜下跳,手舞足蹈,亏得他是幽灵,才做得到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只有这个不行!”维烈挫败地叹气,一时分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有庆幸、有失落、有疼惜、有无奈、有理解、有惆怅…… “对了,你有没有好好安葬那些村民?” “我把村子烧了,骨灰洒进海里。” 肖恩苦涩一笑:“嗯,对大婶他们而言,这也是最好的归宿吧。”维烈无言,夜晚的余韵在他年轻的脸上烙下深沉的阴影。 天明,启程,白衣的背影伴随着幽灵的聒噪声,没入层层叠叠的绿色,最终归于宁静。 恶搞花絮 童话乱弹 part.1灰姑娘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非常美丽温柔可爱的少女,名叫“灰姑娘”。 场景:一个身穿粗布衣裳,披着金色长发的绝代佳人跪在地上擦地板。 罗(捏紧抹布,咬牙):为什么要我演灰姑娘? 作(无辜地):你不是从小被姐姐和母亲欺负么? 罗(额冒青筋):那不一样! 作(坚定地):总之你好好地演,我会在正文给你福利的。 罗(催眠自己):福利、福利…… ?:哦呵呵呵呵! 场景:一袭黑色紧身衣的女王陛下甩着长鞭出现,险些抽中认真擦地板的“女儿”。 拉(得意地狂笑):你也有今天啊,罗兰福斯! 罗(冷静地):这个年代貌似没人穿这样,母亲大人。 拉(蛮横地):我管他!(啪啪,又是两鞭) 作(扬声):咳咳,请克制,女士,这是童话剧不是sm。 拉(收回踩在罗兰背上的左脚):抱歉,忘形了——仙杜瑞拉,还不快去端盆干净的水来!看看你擦的什么地,脏死了!(在房里溜达一圈,留下一连串泥脚印) 场景:灰姑娘含怨离去。 擦第三遍时—— 克(于心不忍):阁下,到此为止吧。 罗(阴笑):克鲁索姐姐,你应该称呼她“母亲大人”。 拉(怒):要你多嘴!给我多擦一百遍! 莉(同情地):别这样啦,姑姑。 拉(大怒):你们俩,胳膊往外弯了!? 罗(提醒):我也是您的孩子啊,母亲大人。 拉:……(暴走,克鲁索和莉莉安娜急忙阻拦) 场景:深夜,母女三人去王宫赴宴,被蹂躏了一天的灰姑娘踉跄走进柴房,仙女出现。 法(含泪):啊啊——大人!那个万恶的魔女竟然把你整成这样,不可饶恕! 罗(镇定地):少安毋躁,法利恩,她得意不了多久。 法:是的,可是……真的要让你坐南瓜马车那种不安全的交通工具吗?我不放心啊。 罗(无力地):有什么办法,作者的怪癖。倒是王子由谁来扮? 法(为难地):这个,因为是机密—— 罗:算了,肯定不是冰宿,八成是德修普。 法(冷汗):她不会这么恶劣吧…… 罗(断然):不会才怪! 作(大声):喂,别浪费时间了!快送他去王宫! 场景:仙女服侍灰姑娘洗漱完毕,套上晚礼服,目送她坐进南瓜马车,绝尘而去。 罗(提着裙摆左右张望):王子在哪?哦,师公,是他就好。 场景:王子微笑上前,牵起灰姑娘的手,递到唇边一吻。 席(温情款款):我可爱的仙杜瑞拉,你真是美得让我一见钟情。来,和我共度甜蜜春xiao。 罗(鸡皮疙瘩掉满地):你…你不是师公,你是谁? 席:呵呵,这不重要,关键是我们很配。 罗:鬼才和你配!(挣脱,逃跑) 席:等等我,仙杜瑞拉! 场景:两人在宫里玩躲猫猫,下楼梯时,灰姑娘照剧本脱下水晶鞋,丢在王子脸上。 作(大喊):不对啊!应该只是掉了鞋子! 罗(嫌恶地):反正也是掉,掉哪儿不都一样! 作(愤怒):可恶,我要惩罚你,直接去下一场! part.2人鱼公主 很久很久以前,大海父亲生了七个女儿,其中最美丽温柔可爱的就是小公主。 场景:风雨交加的海上,一艘船逐渐沉没。俊美的王子从船舷坠落,被早就等候着的人鱼公主接住,摁进水里。 作(抓狂):喂!你的任务是救他啊!不是谋杀! 诺(怒吼):罗嗦!我等的就是这一刻!淹死他已经算便宜的了!我还没把水草塞进他肚子! 作(威胁):你不想要杨阳了? 场景:人鱼公主沉默了三分钟,把王子扛在背上,奋力朝岸边游,然后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将他扔上岸。 诺(潇洒挥手):你我老死不相见。 作(交代):你已经对他一见钟情,还要去巫师那儿讨药,把你的鱼尾巴变成腿。 诺(咬牙切齿):……我有腿。 作(大喝):现在没有!赶快去! 场景:人鱼公主一边诅咒一边游向海底,在那里等待的,是一位身穿黑袍,面目秀丽的银发巫师。 帕(笑容灿烂):哎呀,亲爱的儿子,你来了啊。瞧这条鱼尾巴多可爱,扑棱扑棱的。 诺(咆哮):闭嘴!我才不是你儿子! 帕(摆弄药瓶):马上要闭嘴的是你呢。啧啧,真舍不得——来,试试这瓶,可以让你平坦的胸部多出两块肉。 场景:人鱼公主扑过去和巫师决斗。 作(大吼):喂——再不好好地演,我让你们统统没老婆! 帕(坐稳):咳咳,这回就饶过你这个不肖子。哪,药拿去。 诺(怀疑地):里面加了什么料? 帕(无害地笑):我是有牌照的正职医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诺:上次演《白雪公主》时你就害我们上吐下泻! 帕(纯真地笑):哦哦,老人家嘛,年纪大了,记忆难免有点退化。放心,你是蟑螂体质,喝了毒药也不会死。 场景:人鱼公主心不甘情不愿地喝下秘药,长出双腿,上岸寻找王子。 诺(狂怒):为什么我的声音变得这么娇滴滴?不是应该变哑巴吗! 作(抹汗):呃,小帕说这样也能达到相同的效果,我认为没错。 诺(双眼冒火):…… 场景:王子误以为救他的是一位邻国公主,向她求婚。 罗(结巴):呃,美丽的…公主,非常感谢你,我愿…以身相许,回报你的恩情。 贝(脸色铁青):我是旱鸭子,怎么救你? 罗(苦笑):天晓得。 贝(小声):我说,我们造反吧? 罗:你舍得轩风小姐? 贝:…… 罗:大丈夫忍一时之气,得十年太平,何必和女流之辈斤斤计较? 贝:……有道理。 作(欢呼):罗兰说得好,给你加分!小贝也加分!诺因扣分。 场景:因为人鱼公主不能讲话,王子不知道她才是真正的救命恩人,和邻国公主结婚。当天晚上,人鱼公主的六个姐姐给她一把短剑,要她杀死王子,否则就会在天亮时变成泡沫消失。 诺(毫不犹豫地仗剑刺下):死吧! 罗(双手握住):德修普,你果然沉不住气。 诺(怒极):废话!我看到你就想捅! 贝(凉凉喝茶):你们慢慢打,我不急。 作:诺因,你这欠教训的小子,罚你去下一场! part.3芹菜姑娘 很久很久以前,一位妇女因为偷吃邻居的芹菜,女儿被抱走,关进高塔。十六年后,婴儿成长为楚楚动人的美女。而她最大的特征,是有一头非常、非常长的秀发。 诺(嘟囔):该死,怎么又掉到个鬼地方?哦,黑发,一定是阳!我爬! 史(眼泪汪汪):好痛,好痛哦,诺因拉得好重。 作(安慰顺便吃豆腐):乖,小史,不哭哦。诺因手劲是大,但他动作很利索,一会儿就上来了。 场景:王子跳进窗子。 诺(大吃一惊):史列兰!你怎么在这里?还穿成这副德性!真想当娘娘腔?! 史(委屈):不是我要穿这样,是作者给我的衣服。 诺(拉起他):算了,我们快走,别被那老巫婆逮到。 作(狞笑):好,很好,敢叫我老巫婆,你这没口德的小子,看我怎么修理你。 场景:关押芹菜姑娘的塔主出现,一记降龙十八掌将不自量力的王子轰到天边闪烁。 史(目送):啊,诺因! 贺(漠然):别理他,马上忘记他。 史(气愤):贺加斯,你怎么可以这么待诺因! 贺(坚决):他会污染你。 史(抗议):才不会!诺因很好很好! 贺(痛心):你已经被他带坏了…… 场景:这时,芹菜姑娘的母亲骑着红龙来到。 史(扑——):杨阳! 杨(义正词严):贺加斯先生,我要和你好好谈谈监护权的问题。 贺(冷冷地):你没资格。 杨(提高嗓门):我是史列兰的朋友,我有资格! 贺(依然冷漠):朋友无权,史列兰也不需要朋友。 扎(喷出一口龙焰):跟他废话什么!直接带人走! 场景:以高塔的倒塌为开端,世界大战爆发。 作(大声疾呼):喂,你们这些家伙,怎么都乱来了!? 罗(抹去脸上的黑灰,看戏):嗯,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倾国之乱],见识了。 贝(奇怪):你还不避难吗? 罗:作者身边就是最佳避难所。 贝:貌似一堆人想砍她啊。给你个忠告,撤吧。 罗:……有道理,我们走。 场景:一群拿着菜刀火yao原子弹便宜蔬菜的角色和读者杀气腾腾地追来,作者头顶大锅,跟着战略性撤退。 (完) ****** 纯属恶搞,恶搞无罪。 夜之扉 又是一篇随兴的短文,调剂心情用。(眼快看书)应该是未来的情节,被我提前写了,大家当草稿看吧。 收到那封信,是在植物欣欣向荣的季节。 看到凭空出现,掉在桌上的绿色信笺,杨阳呆了一秒。 拿起信的瞬间,一连串优美的笔迹流入脑中,确定主人吸收后,自动消失。这一次,黑发少女呆了足足半分钟,脸色苍白地拆开没有任何标注的信封,倒出一条附有链坠的银质项链。 差点以为是神官从冥界给我寄信了。 苦笑了一下,杨阳凝视项坠,久久。 “杨阳,有人施法吗?”随着天籁般的嗓音,容姿绝美的神祗打开隔壁的门,湿润的漆黑长发覆盖着白皙无暇的躯体。杨阳瞥眼间,满脸通红转过头,用尖叫的音量道:“史列兰,跟你说过多少次,洗完澡先穿好衣服再出来!”可恶!她一定会心肌梗塞!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也够惊爆了! “哦。”乖宝宝缩回去,过了一会儿衣着整齐地走出来,再次询问,“有人施法吗?” “没…没有。”下意识地粉饰,杨阳已经戴上项链,犹豫片刻,还是决定遵照寄信人的吩咐,单独赴会。 风掠原野,长草凄凄,满天星斗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天与地的分界变得模糊,景色空旷而悠远,带着无尽的怅渺。 提着荷叶边的长裙,用瞬移项链来到这片米亚古要塞郊外的芒草原,黑发少女左顾右盼,确认邀请者还没到后,有片刻的茫然。 夜风吹起她长及腰部的秀发,默默诉说着时间的流逝。哗哗的声响和着草浪不断起伏,给人身陷大海的错觉。 星光突然被遮蔽,巨大的黑影投下,膜状的双翼带起的大风将草全吹往一个方向。杨阳也压着鬓发和裙摆,抬起头。 银心月清冷的光芒辉映出一头明亮的发,流水般澄净,衬得那张秀丽的容颜更为皎洁,唇畔的笑涟明媚无比,凝成绚丽的火光,在他华奢如琉璃的眼眸之中旋转翩舞。而杨阳就在这双碧眸里沉醉,宛如坠入一个迷离的梦境。 神官……神官…… 在心里念了无数遍的名字,到了嘴边,变成苦涩。 “哟,我美丽的黑发公主。” 梦醒,黄连般的苦渗进心底,化为一缕近似哭泣的微笑:“嗨,索贝克。” “怎么,见到我不高兴?”帕西斯纳闷地侧首,流泻过腰的银发随之轻晃,荡漾出牵动心湖的流光,杨阳看得又是一阵恍惚。 “你……看到诺因,是什么心情?” “很开心啊,他那么像我家亲爱的。” 欢快的声音不带一丝虚假,杨阳不禁迷惘。跳下亡灵龙,帕西斯向她走来。 细看,可以发现很多不同。神官眼里没有那样深的沧桑和阴郁,也不会笑得如此华丽妩媚,尽管勉强称得上有气质,却更接近肖恩的洒脱,甚至有些粗枝大叶,动不动这里碰一下,那里撞一脚。而索贝克的举手投足是浑然天成的优美,透出一种风情万种的魅力。 “欣赏完了?”帕西斯打趣。杨阳脸红:“找我什么事?” “哎呀,没事就不能来找你聊天吗?”帕西斯挑了挑眉,这个厚脸皮的表情像极了神官,令杨阳心跳失速,清越的声线也造成同样的效果,“还是,你不欢迎我?” “索贝克!”深吸一口气压下躁动的情绪,杨阳不得已提高嗓门,“我不管你怎么想,可是对我而言,你这么像神官,我…我……”语尾蓦地沙哑,再也说不下去。(眼快看书)帕西斯眸光一动,抬首对坐骑道:“小克克,你去夜间散步吧,回去我会叫你。”克拉费里格巴不得离开这个主子,头也不回地飞走。 “哼,真是无情。”嘀咕了一声,银发青年低下头,依然笑靥绚烂,“有张相似的脸可以缅怀,是件幸福的事。” 杨阳一窒,无言以对。 “啊啊,这么美好的夜,我们何必杀风景地讨论死人,活着的人更重要。” “你想问肖恩的近况?”杨阳福至心灵,猜出对方的来意。帕西斯嘿嘿一笑,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杨阳的眼神柔和下来:“你真的很关心他。” “我可只有他一个师父。” “他很好,你呢?” “我?”帕西斯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个问题,也不想回答,轻松地反问回去,“你看呢?”杨阳神色微沉,“你如何,外表应该看不出来吧。”帕西斯笑意加深:“呵呵,可爱的女孩,自己都烦恼不完了,还来管我。”听出他的排斥,杨阳窘迫地涨红脸,感觉自己确实不自量力。 “我啊,很厌恶所谓的‘好心’。”帕西斯不自觉地陷入回忆,略带嘲讽地道,“那些好心人总是自以为善良地施舍一点财物、一点关怀的话,换来自我满足、心安理得,扬长而去,可是被他们施舍的人呢?还不是继续待在脏水沟里、垃圾桶旁,等待下一个好心人——如果不能做到真正的帮助,那一开始就别给希望。” “……你太偏激了。” “哈哈哈,没错。”帕西斯坦承。杨阳忍不住数落:“神官就没有你这样愤世嫉俗。”帕西斯并不在意,反而挂着促狭的笑靠近,吓了她一大跳:“你在努力区分我们,小宝贝,其实你心乱了吧。”说着,长指还在那柔软的胸脯上点了点。 “你……你……恶劣!”杨阳又羞又气地推开他。丝毫不以自己的恶行为愧的人放声大笑,顺势往后跳跃了几步,轻盈得像没有体重:“你可以把我当安慰或替代品,没关系,我这人很大度。”杨阳再次深呼吸:“这是对不起神官的行为,也是不尊重你的行为,我拒绝。” “古板。”过分的评语,差点令自制力深厚的少女破功。 “难道你会把诺因当替代品,对他这个那个吗?”好不容易找出反击的方法。 “啊,我是很有这个意思,就怕我家亲爱的吃醋。”某个毫无自觉的父亲不知廉耻地道。杨阳抚额,产生昏过去的冲动。 过完瘾,帕西斯也收敛了顽心,绽开符合他年龄的笑容:“你还是孩子,所以对初恋念念不忘,不肯承认失去的。当你经历更多的事,就会明白,有个人在漫漫长夜让你依靠,让你汲取体温,让你安心不做噩梦,就是最大的幸福。”被话中深沉的悲怆感染,杨阳突然失去表述的能力。 真的是那样吗?那么故去的人,又怎么办? “怎么说,都是活着的人重要啊。”仿佛看透她的心思,帕西斯笑着补充。 “不对,那你对菲莉西亚的执着,又是什么?”杨阳甩甩头,提出质疑。 “因为她还存在啊,虽然我看不见摸不着。而你的那位,可是消失得干干净净。” 虽然是事实,但被人这么**裸地说出来,杨阳还是免不了揪心的痛苦。 帕西斯迟疑了一下,祖母绿色的双瞳浮起柔和的波光,那是杨阳非常熟悉的光芒,所以当那只白皙的大手轻揉她的发梢时,她没有抗拒,一霎不霎地凝视他,生怕稍微动弹,梦境就会碎裂。 “伤脑筋。”帕西斯一震,猛地收回手,“抱歉,我无意搅乱你的心。”开玩笑归开玩笑,玩真的可不行。别的女人无所谓,这一个他是能闪就闪。杨阳颤了颤,神智回笼,紧张地抓住他:“索贝克,到底怎么回事?”一次还说得过去,两次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总之,不要在我身上追寻你心上人的幻影。”轻柔而坚定地扳开她的手指,银发青年恢复冷彻的心境,笑如冰湖,映着阳光的表面温暖,底下却是深不见底的冰寒。杨阳毫不退缩地迎视他的目光:“我知道你不是他,可是你身上的确有他!”帕西斯无奈地敲敲后颈,再次吐出神官的口头禅:“伤脑筋。你知道又能干什么?把他从我身上坑出来,重新组装?” “不行……吗?” “当然不行,我继承的,是他的感情和记忆。但他本人,他的意识已经不存在了。” 黑眸一黯,即使有心理准备,杨阳仍然难以消受失望的苦果,随即振作精神,苦中作乐地道:“也好,他不是完全消失。” “对你可未必是好事。” “?” “不管多少,碎片依旧不是完整的人,只会扰乱你今后的生活。”帕西斯语气锋锐,“像肖恩师父,先前记忆被封印的时候多好,成天开开心心的,现在呢?”杨阳喃喃道:“那样,是真正的幸福吗?” “是幸福。当过去只能作为沉重的包袱,让人喘不过气来,那当然干脆舍弃得好。”帕西斯目光飘远,仿佛自言自语地道,“我是不得不背,他没有必要,自然活在阳光下,让新的美好填补空白。” 而你就独自活在黑暗里,背负着一切?杨阳无法苟同这样的安排。 除非能瞒一辈子,否则这么做只会带来更大的悲哀。 何况幸福不该只属于个人。 “你把人心想得太坚强了,杨阳,也把命运想得太仁慈。”帕西斯又一次看透她的所思所想,“大家都幸福,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还是实际点,把希望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如果不是我的美人后代和诺因那臭小子坏事,肖恩师父也不会恢复记忆,变得死样活气,劳动我和露西亲自出马安慰他。”杨阳默然。 “话说回来,怎么都变成我在说了?应该你告诉我肖恩师父的近况。” “他有什么好说的,吃饱喝足,穿暖睡好。” “是吗?”帕西斯绽开毫无杂质的粲笑。杨阳内心泛起酸涩,冲口道:“索贝克,你会不会嫉妒我们?”帕西斯眯起眼,换上另一副笑脸:“嫉妒啊,尤其那位红发小姐,我恨不得撕碎她,老是对肖恩师父颐指气使。” “那……” “肖恩师父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因为他不快乐的话,我也不会快乐。” “……你这一点,倒是很像神官。” “他毕竟是我的分身,完全不像我,这还象话吗?” 杨阳疑惑地皱眉:“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书上说,魔法制造的分身和本体很相似,就算因为后天环境造成差异,也不会像你和神官一样,差那么多。”帕西斯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呃,因为那个时候,我满脑子都想着肖恩师父,想透过他的眼睛,就能看到肖恩师父了,然后就——” “……” 这么算起来,神官不就是他和肖恩的融合?想到深处,杨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情不自禁地搓了搓臂膀。 “哦呀,不要胡思乱想,不管受到我们多少影响,他都是个完整的人格。” “嗯!”杨阳重重点头。帕西斯大言不惭地道:“何况,我们给他的都是精华耶,他应该感谢我们。”对这句话,杨阳的反应是不予置评。 良久无话,银发青年随手拔了片草叶,吹起简单的旋律。清澈空灵的音色,令人难以置信是草笛发出。黑发少女凝视他在月辉的晕染下线条隐柔的侧面,心里格外宁静。 不愧是亚利安族的传人。 “索贝克,维烈曾经召唤过你父亲,罗里兰塔先生。” “我知道,我见过他了。” 杨阳惊讶地眨了眨眼。帕西斯却不再多语,眼底交织着怀念和伤感,曲调也骤然一变。一刹那,杨阳听到自己的心悸动的声音,无法形容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像黑夜里出现的灯火,温暖沁心;像走过漫长的林间小径,眼前豁然开朗;像沿着一级级似乎无穷无尽的台阶蜿蜒而上,看到开着月光百合的庭园。 微风吹过,带来青草的清香和野花的芬芳,唤回少女的神智。 视线被身畔的人吸引,她一时分不清对这个人的观感。 他就像个矛盾的结晶体。爱与恨、偏激与无私、冷酷与温情,融合的无比完美。 “这首曲子叫《夜之扉》。” 淡如轻风的低语,宛若月夜里沁凉涤心的清溪。 “什么意思?”杨阳好奇地问道。 “这个嘛——”帕西斯拖长音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杨阳气结。帕西斯浮起狡黠的笑,再次点在她胸口:“你的心,总有一天也会被人打开门的。” 这回杨阳没有推拒,睁大眼呆呆看着他。 将草叶一抛,帕西斯伸了个懒腰:“好啦,我也该走了,再不回去,就算旷工了。” “你要回东城吗?”说这句话时,杨阳的口吻不自觉地沉冷。她无法恨帕西斯,尽管他是仇人的师父。憎恨一个和神官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不可能的事。 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帕西斯笑了:“不,我现在是居无定所。”虽然不明白为何会这样,杨阳还是由衷松了口气。 *潢色 “你的护花使者也来了,再不走,我恐怕会死得很难看。” 杨阳一怔。帕西斯直接展开光翼,飞向应召唤前来的亡灵龙,跨上它的背,绝尘而去。杨阳有些怅然,有些不舍,目送他没入昏暗的背影。没多久,解开她困惑的呼唤远远传来:“杨阳!” 淡淡的晨光下,穿过莽莽荒草的黑发神祗像来自亘古的过去,全身流动着清爽纯净的气息,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与周围的景物毫无关联,不食人间烟火的飘然出尘。 “史列兰。”杨阳回以开怀的笑靥。 “为什么跑出来?我好担心。”问归问,史列兰并不关心答案,用自然的动作牵起她的手,“快回去吧,不然诺因发现,一定会骂我。” 没有挣脱,杨阳回头看了一眼,跟着他离去。(眼快看书) 无题 没有意义的一章,可能是发生在平面宇宙或异次元的事,因为不确定会不会出现在正文里。 ****** 这天,杨阳正捧着一本人物传记津津有味地阅读,突然感到手腕发热。 怎么回事!?反射性地按住,触感粗糙。她定了定神,看清热源是她戴在腕上的树胶手镯,维烈给她的异能控制器。 故障吗?正想试着拿下来检查看看,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温润嗓音:“坐标定位。维烈,听得见吗?回应。” “呃……”杨阳震惊得失去表达能力,但对对方而言,这个单字就够了。 “确认,准备读秒。” “基连,联系上了吗?”另一个声音插进来,明朗而充满朝气。 “联系上了,你那边也别马虎。” “好!看我的!维烈,你优叔叔和老爸回来了哟!” 这……这…… 当数到零,原本有些杂音的通讯陡然清晰: “笨儿子,转向东面。” 笨儿子这个称呼唤回黑发少女的神智,脑中嗡嗡作响,这件离奇事件的答案呼之欲出。她下意识地转了个方向,几乎在同时,身后传来不改冷静的斥责:“笨蛋,在这里。” “爷爷!” 杨阳跳起来,惊喜地喊道。 不知何时,面向她的墙壁变得透明,后面是一个环境像地下室的封闭空间,摆设着各式各样复杂的仪器。可以看出那边正对的是屏幕,左右延伸出像光板的白色东西,呈环状包围着控制台,分别坐着几名男女;地势往上升,是一张操作席,桌后的青年存在感最强,身穿银黑色大衣,戴着黑色的护目镜,肤色苍白,露出来的部分线条清俊。 听到“爷爷”二字,所有人呈现石化状态。 风波过去后—— “爷爷?爷爷!哇哈哈哈……” 一个白金色短发,面目俊朗的青年抱着肚子大笑,这个反应传染了其他人,顿时一片东倒西歪。 基连神情不变,只是眉头微妙地动了一下。这已经非常罕见,他可是堪称金刚不坏之身的冷血科学家。 “你是谁?”其实一照面他就看出不对,杨阳的身材虽然不明显也还是有起伏,他可不认为自家的笨儿子会去做变性手术。 “那个…我叫杨阳,是您的孙女……应该算是。”杨阳紧张地回答,语气透出好奇和崇拜。 应该算是?镜下的黑眸闪过了然,提问直截了当:“复制体?” “嗯。” “喂,维烈怎么可能像你一样变态!”一个大熊也似的男子拍桌抗议。基连不动如山:“没听到她‘嗯’吗?”先前狂笑的青年态度娴熟地调解:“奥图,别在这时候吵架——嗨,小姑娘,我叫法西尔,你爸爸呢?”杨阳直觉他有点像某人,却想不起来,随口答道:“他在西城,你们找不到吗?” “西城?摩耶有这个地方吗?”法西尔低头敲打键盘。坐在他左边的男子起身走向操作席:“基连,探测结果出来了,是个陌生星球。地形很有意思哦,居然还有浮游大陆。” “回你的位子上去。”基连对他的报告毫无兴趣,这些都可以通过电脑记录,事后调查分析。 “嘿,别这样,我也想见见你的‘孙女’哪,这边视野比较好。”优厚着脸皮挤到友人身边,挥手道,“你叫杨阳?真是可爱的名字,维烈有没有跟你提过我?” “有~~”杨阳已经从他特征鲜明的紫眸认出他的身份,“你是优叔叔吧?” “没错没错。”高兴被喊小了一辈,首代魔王笑靥灿烂,蓦地怔了怔,失声道,“你说的是中文!?” “你现在才发现?”黑发宰相毫不留情地唾弃,转向杨阳,“可否简单说明一下?”杨阳深吸一口气,干涩地道:“那个…我是被召唤到这个世界的,用一种这个世界特有的技术。维烈也在这个世界流浪了近一千年,我是碰到他后才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一直住在地球,太阳系第三行星。对了,这个世界叫艾斯嘉。” 嗯,口齿很清楚。在心里帮她打了个六十分,基连继续盘问:“这么说你没有去过摩耶?” “对,你们也没回去吗?”杨阳反客为主,实在是对方的魄力太大了,和维烈完全不同。 她现在深刻体会到父亲的心情,和这样的人待在一起,绝对是一种精神折磨。 “我们在地球。” 杨阳呆了好半晌,才尖叫出声:“地球!?你们在地球!!?”天哪!她居然和祖父大人是同乡!! “巴黎。”优补充,随即帮友人做亲子访问,“维烈好不好?我们本来预定很快就返回的,可惜出了意外,你的傻爸爸还差点丧命。”基连斥道:“别说多余的事。” 果然是因为意外。杨阳恍然大悟,关怀地问道:“严重吗?有没有后遗症?” “哦哦,性格像维烈啊。”优玩味地抚mo下巴,说出重大发现。余人一副膜拜状:“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对他们夸张的表现,基连不予置评。 “爷爷,你们不能回摩耶?维烈快想死你了。” “他还没断奶?”基连非常不悦:都那么长时间了,儿子居然一点长进也没有? “呃……他是不能说很成熟,我甚至怀疑他有恋父情结,但这也不能怪他。他一直希望得到您的认同,可是您在他身边时,从来没夸过他,还叫他‘笨儿子’,害他更加自卑。要知道,他智商没您好,对比之下,本来就很难受了。何况您的助手跟您一样优秀,经常打击他。” “嗯,是我的责任。”基连坦率地承认错误。其他人却没这么轻易饶过他。一个大波浪卷发,苍蓝色眼眸的妩媚女郎怒道:“我早跟你说了,你那两个助手对维烈不友善!” “疏忽了他的自卑是我的错,但是他人的批评应该由他自己排解。老实说,我对他很失望,居然到今天还没有培养出独立的人格。无论有什么心结,至少时间和成长成正比,可是他那么多年都白活了。” “你……!” “蕾娜,别这样!”法西尔拦住发飙的妻子。杨阳叹气:真是个严厉的人啊,这样子和维烈见面,恐怕只会造成反效果。 与此同时,房门打开,练习完剑法的暗黑神兴冲冲地跑进来:“杨阳,我回来了!” “哇!超级大美人!”除了基连,众人都看得双目发直。 “咦?”史列兰愣住,随后进门的诺因也傻了眼:“这些家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说着,一手按住剑柄。 “诺因,别出手!”杨阳慌忙阻止,“他们是我的…我们的亲戚。” “我们的亲戚?”诺因鹦鹉学舌。优第一个回过神,忙不迭地套近乎:“你是艾尔的孩子吧?我是你的爷…祖父。”及时改口,他可不想被喊老。 “祖父?”诺因险恶地眯起眼,笑得杀气腾腾,“这么说,你是帕西尔提斯的老爹了?”杨阳更用力地钳住他:“不是啦!他是你母亲那边的亲戚!菲莉西亚的曾外公!你的曾曾外公!” 优听得雾沙沙,基连漾起一抹薄冷的笑:“优,看来你家的这位比我的辈分小。” “因为艾尔争气!而且他肯定是正常生育!” 诺因疑惑地打量基连,一眼就分辨出他和维烈的气质差异,询问身旁的人:“那个戴面具的是你亲戚?和维烈好像,可是有气势多了。”杨阳苦笑:“他是我爷爷,你要对他恭敬点。” “介绍一下,杨阳。” “是,他们是我的朋友,诺因和史列兰。” “你好。”史列兰乖巧地道,顿了顿,一视同仁地招呼,“你们好。”蕾奥那拉笑道:“好可爱的孩子,多大了?”虽然外表差不多,但她也一把年纪了,对方的纯真又明明白白写在清澈的眼神里。 “嗯……记不清了,反正很大。” “能量分析,材质主体铁——你是什么生命?身体构造怎么会是这样?”借用墨镜做大致的扫描,基连发问,语气镇定却掩不住一丝兴奋,修长白皙的手指已经输入一连串数据,准备好好研究这个异生物。 啊啊~~~爷爷的毛病犯了!杨阳敏锐地听出异样,将史列兰护在身后,赔笑道:“他是神,您不要乱来。” “神?!世上真的有神?” 优等人错愕不已。基连不为所动地继续手上的动作,让仪器透视记录,留下组织图慢慢分析。因为这次连接有时间限制。 “你们不知道吗?维烈都被当作魔族了,魔界宰相。” “乱七八糟,这孩子到底干了些什么!” “这位呢?”基连抬头盯着诺因。杨阳连忙扑过去挡住,却中了对方的圈套。基连是先把诺因当目标,中城城主有精灵和翼人的血统,体质一样不同于常人。 “他…嗯,他很普通,真的。这世界的人都差不多,像他们这样很正常……” 于是,在杨阳绞尽脑汁粉饰时,基连已完成了采样。 “杨阳,你能马上和维烈联系上吗?”毕竟分别了漫长的时光,说基连不想这个儿子,是谎话。 “不能啊。”杨阳为难地道,不解地蹙眉,“爷爷,你不能从那边过来吗?空间转移是我们的异能啊,我因为刚觉醒,还不会用。” “我已经没有异能了。”基连平静地道,简要叙述无法回家的原因,“地球缺乏相关的资源,目前的工业水平也提炼不出一些必须的材料,我估计要再过几十年才有望修复太空船。”杨阳情不自禁地踏出一步:“那我叫维烈去见您!他可以出入地球!” “在他有出息以前,别来见我。” 呜!杨阳为父亲悲痛,哀求道:“别这样啦,爷爷。如果他知道您对他很失望,又不想见他,一定会颓丧到爬不起来,彻底没出息。至少给他点信心,不,一点好话!”真是一对问题多多的父子。 “放心,叫他来!”法西尔等人异口同声,几位女性叫得尤其大声,“基连敢给他脸色看,我们一起修理他!”对他们的威胁无动于衷,基连不改冷酷:“我不会说好话,只会说实话,他受得住就来。”杨阳抓狂地抱住脑袋。 “哦,真有性格。”诺因倒是看得很来劲。史列兰一头雾水。 “杨阳,不用担心啦。”优笑吟吟地缓和气氛,“这个傻爸爸其实很疼儿子,只是不会表达罢了,有我们照看着没关系,不过你还是要对维烈做些思想工作,给他来个成长速成。”基连嗤之以鼻:“你不要胡来了。” “我才没……啊啊啊!基连!你的身体吃不消了!还不快切断感应!”优瞄到桌角代表警告的红灯,急得跳脚,差点去拔天线。不是他大惊小怪,实在是有刻骨铭心的经历。 “还能撑一分钟。”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基连问了个看似无关的问题,“你刚刚在看什么书?” “啊?”杨阳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道,“人物传记。” “马马乎乎,你应该看点科普读物。” 明白祖父是关心自己,杨阳回以和煦的笑容:“这个世界没有这类书籍,不过有它特别的技术,我也稍微有点小成。”基连满意颔首:“好孩子。” 杨阳涨红脸,依依不舍地道:“爷爷,我会跟维烈说,让他快点来接你,我们三个就可以好好聊聊了。啊,还有叫他争气。” “这样最好。”点了下头,基连按了几个键,随着一声电子音,画面消失,墙壁恢复原本的样子。杨阳失落地叹息。诺因好奇地上前敲打,问道:“是魔法吗?” “不,是科学。”黑发少女笑了,“我爷爷是科学家。” ****** 注:因为重翻《不沉之星》而随兴写下的文,其实预定基连和优是接近末尾才出场,他们的处境并非读者想象的那样好,基连再天才也是个人,没有条件一样无法发挥,不然也不会三亿年音信全无了。具体经过更惨,他们是冰河时期在地球搁浅,遭遇可想而知。 ps:折磨像基连、小帕这样的聪明人真的很快意,因为他们的生命力实在是坚韧啊。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 第一则:基连平安返回摩耶 “父亲~~~” 孝顺儿子一个激动的泪扑,被一群叔叔阿姨堵住,拥抱问好,只能眼睁睁看着冷血父亲旁若无人地远去,凉凉丢下一句:“我先去研究室把记录备份,待会儿去那找我。”和他并肩而行的紫眸青年还亲热地挥手:“快来哦,维烈。” 啊啊啊……父亲…… 维烈沮丧地目送基连的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当然,他还是很高兴的。 基连和伍菲大眼瞪小眼,最后得出结论:“这个不可爱的小孩是谁?” 孩子的父亲大喊:“她是我的女儿!” “一转眼这么大啦。”伸手去摸,照样被咬住食指,宰相大人绽开华丽的粲笑,“想起来了,我的实验品。”准备解剖,众人慌忙阻拦。 “为了确定异能的稳定性,是需要体检。” 在冠冕堂皇的理由下,全体赶鸭子上架照x光,小辈们被折腾得鸡飞狗跳。查出作奸犯科n项,基连开始大刀阔斧地重整,维烈以怠职罪关禁闭两周。 优和艾尔拉斯上演亲情戏,把从故乡和一路经过的星球带来的土产分送给魔民们,引来阵阵欢呼。香槟酒一瓶瓶打开,烟火和拉炮争相轰鸣。 两星期后,获准释放的维烈买菜回家,餐桌上—— “笨儿子,你想变聪明吗?” “啊?”维烈愣住,脸上浮起隐忍不住的渴望,“我可以变聪明?”基连露出无力之情:“当然,你的智商本来就和我一样,是我压制了你的智力。” “不、不是我天生这么笨?” “废话!你是我的复制人!” 笨儿子因为冲击一阵晕旋,神思不属地盯着盘子,半晌,释然一笑:“不用了,我还是这样吧。虽然我以前一直希望,但是我无法想象变聪明的我会是什么样,而且父亲回来了,我想……我也没必要变聪明了。” “唔。”基连不置可否,切下一块煎蛋塞进嘴里,评价,“还是咸了点。” 幸福的亲子生活开始,不排除因勾通问题产生代沟,不过有魔王陛下在,未发展成家庭悲剧。 之后,摩耶进入殖民地时代,领土沿着基连一行途径的轨迹向外延伸,慢慢扩张为一个民主制星际联邦。 地球?地球就是艾斯罗威亚的遗址,变成殖民地了哪还有地球? 杨阳他们?地球都没了哪还来得他们?杨阳也许会在维烈的一念之差下生出来。 祸水玛格蕾特?要看艾尔拉斯会不会生,而且在此期间不保证维烈看上某家女儿共结连理的可能性。 艾斯嘉?大概会在n年后被找到,不过经过基连整顿的魔族们不会再大肆胡闹,应该会和平相处共创美好明天。 结论:无后续,全剧完。 第二则:众神的预言翻译正确,席恩和肖恩都被接进东方学舍 “席恩——席恩——” 棕色短发的少年提剑追上前方的孪生兄长,一个前扑冲得他踉跄数步,“你又去图书馆了啊?” “我可没你这么好的精力。”扒开弟弟的两条胳膊,腋下夹着书的少年没好气地道。俊朗的脸庞有极淡的疤痕,却丝毫不影响他理智冷静的学者气息。 “嘿嘿,我学剑是为了保护你嘛,法师没剑士保护也不行。” “哼,你少闯点祸就是替和我和姐姐省心了。” 肖恩垮下脸:“席恩,你的口气越来越像姐姐了。”席恩不为所动地往前走:“你也越来越野了。”习惯了兄长的嘴坏,肖恩再接再励地抱住他:“今晚卡修请客,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我不喜欢那种嘈杂的环境。”席恩一口拒绝。肖恩使出磨功:“去嘛~~去嘛~~说好一个也不许漏的!而且会有很多好酒哦!还有好吃的烧烤!”席恩侧目:“那些东西只有你有兴趣。” “别不捧场啦!你再不答应,我就伙同大家吵你!不让你啃书!在你本子上乱画!” “……” 拉锯战的结果不用说是谁胜利。 在两兄弟的共同辅佐下,科尔修斯很快得成大业,成为名副其实的[英雄王],和洁西卡率领的四大世家联盟,压制腐败的东方学舍,将魔族打得闻风丧胆。 魔族被封印后,维烈的千年流浪也没戏了,更没理由把杨阳放到地球监视席恩,第一女主角泡汤。 作者:等等,肖恩,你怎么还不去旅行啊?你不去就找不到小帕他们啦! 肖恩:哥哥就在我身边,我还出去干嘛?哦,将来我们会一起去冒险。 冒险撞见弟子的可能……小帕等人成为席恩徒弟的可能……毕竟席恩看上去比肖恩可靠多了。 那菲莉西亚呢? 这个…… “奥佛瑞特陛下,您尽管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莉!”肖恩信誓旦旦地拍胸保证。 礼貌颔首,精灵王转向明显更可靠的兄长,用恳求的语气道: “席恩,请你保护我的女儿。” “我会尽我所能。”席恩轻柔地接过女婴,淡淡地道,“不过你们都太紧张了,有我和肖恩护着,他们敢拿她怎么样?我也不赞成让一个人拯救世界,但是逃避能解决什么事?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分担她的重任。” “呃——”两人面面相觑,汗颜。 于是,小菲莉西亚在圣域幸福地成长,对两位养父的感情同样深厚,最后成为伟大的女王,一统人魔两界。但是其他五位师兄姐下落不明,五大城也将不复存在。 没有肖恩的解救,小帕应该会成为流氓头子之类,第一男主角神官同样泡汤。 结论:无后续,全剧完。 第三则:席恩没有把魔爪伸向诺因和莉莉安娜 “老混蛋!!!”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黑发紫眸的清秀青年破门而入,朝书桌后的人咆哮。 “没大没小的家伙,这是对父亲说话的态度吗?”徐徐搁下羽毛笔,光复王陛下一道衰弱射线打过去,让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儿子像病猫一样躺在地上哀哀叫,“别以为你妈宠你就可以放肆。” “去死!”虽然音量小得可怜,但里面的气势还是不减分毫。 “嗯?还敢顶嘴?”帕西斯绽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拂了拂耳畔的散发,姿态闲雅动人。看在诺因眼里,却觉得寒飕飕的,但口头上,他依然不肯认输:“有种我们出去打一架,施这种阴险计俩,算什么英雄。” “我有没有种,你妈最清楚。” “说什么疯话!”菲莉西亚恼羞成怒地冲进来,扔出一团火球。帕西斯灵活地闪开,温言呵哄:“亲爱的,我们何必为这个臭小子伤了和气,来,坐下来,喝杯茶,欣赏他蜗牛爬的模样。” “我杀了你!” “帕尔,不可以欺负诺因啦。”肖恩跟着进门。诺因连忙告状:“外公,帮我揍他!他暗算我!”肖恩伤心地纠正:“呜~~别叫我外公啦,直接叫名字就好。” “别听他瞎说,肖恩师父,这小子自己风风火火冲进来,对我大吼大叫,我只是小小给他点教训。”看到师父,帕西斯的口吻明显软下去。相反,诺因得意洋洋地威胁:“还不快放了我,不然我叫妈妈和肖恩打你屁股。”仗着母亲和外公的宠爱,这位****行事只能用无法无天形容,除了他老子的帐还买(主因是打不过帕西斯),其他人根本不放在眼里,也没人能管束他,离一代暴君的距离不远。 嗯?吉西安和雷瑟克?他们还没出生呢。哦,风之幽鬼在,不过他没兴趣做一个小p孩的手下。 银发王女也在侍女的簇拥下施施然来到。 “父王,哥哥怎么趴在地上?” “噢,我的小公主,快过来让爸爸抱。别理你哥,他在数蚂蚁。”帕西斯热情地张开双臂,一脸慈父的笑容,明显厚此薄彼。莉莉安娜疑惑地走过去:“办公室有蚂蚁吗?打扫真不尽责。” “你这色鬼老爸,别碰莉莉安娜!”有恋妹情结的兄长大喊。做父亲的挑眉,故意搂着女儿香软的娇躯示威:“我就抱,就抱,怎么样!” “我说你们俩,还真是不相上下的幼稚哪。”清冷的话语飘进房间,黑衣首相风采翩然地出现,“太难看了,诺因,这个样子也能娶我的女儿?”说着,解开魔法。 “呜……鲁西克叔叔……”诺因丢脸地爬起来。 “喂喂,你可别抢先啊,预定是我们家的。”军机大臣从师兄身后冒出头,大声嚷嚷。 “我也不想收这小子当女婿,你要最好。” “不!我要娶米莉亚!”虽然那个疯婆子很娇纵,但是鲁西克叔叔这么帅,玛丽薇莎阿姨这么温柔,还是可以忍受的啦,反正他也不怕那女人(因为他比她更横)。最重要的,华尔特叔叔的次女莉迪丝才六岁,他可不想当恋童癖。 王子配首相之女,门当户对,门当户对,可喜可贺啊! 有一头雌老虎管着,公狮子也不会太嚣张,百姓之福,百姓之福。 杨阳?呃,这时她也没出生,诺因连她的影子都看不见,也就不会相恋……吧。 结论:无后续,全剧完。 ****** 【后记】 呵呵,历史存在无限的可能性,也许在平面世界里,就是这样发展,衍生出新的故事。不过嘛,也就没有《满愿石》这本书了。 某两只的诡异对话 “‘爱’到底是什么?” 一个晴朗的午后,摩耶的宰相从办公桌前转过头,询问坐在窗台上打电玩的友人。衬衫和长裤,一丝不苟的打扮,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松松挽成一束,脱出的发丝凌乱地散在脸侧,柔化了清俊优雅的五官。 四岁的男孩趴在他的膝盖上睡午觉,小手还紧紧抓着一只海豚玩具。 苍白修长的手指合起笔记本电脑,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题,和他清冷无波的语调一样,却在宁静的空气里弥漫开来,涤荡起细微的浪花。 “怎么,想起以前的事了?”穿着休闲装的魔王陛下回以灿烂的笑靥,宛如紫水晶的双眸跳跃着夏日艳阳般活力的色彩。 “不,刚刚研究完rian,一种病毒,感觉就和‘爱情’的形态很类似,所以问问你,你有经验。” “哇咧,你把爱情当病毒啊~~~”优一脸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基连认真地点头:“从它们的侵蚀方式、造成的影响,确实非常相似。不,比病毒更可怕,你无法分析它们的成分、观察它们的繁衍、探究它们的运动轨迹,也就毫无对策。” 优无语问苍天,果断地把皮球踢回去:“那么,你是什么感觉?” “我?”基连一怔,怎么会问到他头上? “是啊,你没爱过人,但至少体验过感情这回事吧。对基西莉亚,对小维烈。”优指指他怀里的男孩。 “那不一样,他们是我的亲人,在相处中自然而然产生感情,我可以控制、可以掌握。说得明确点,这是一种惯性。而爱情不一样,是毫无道理、突然产生。一个触媒就能迅速繁殖,侵占脑神经,简直比生物炸弹还厉害。我本来是不相信所谓‘一见钟情’这种蠢事,可是世上竟然真的有那种感情。效果还惊人的好,让人丧失理性、性格大变、思路混乱、做出种种毫无常识的行为,和疯子没两样。老实说,我宁可变成植物人也不想被它感染,但我又实在好奇。” “很好,伟大的科学家。”优喃喃自语,感觉头隐隐作痛,随即长叹一声,道,“我可没办法给你什么数据哦,这样你还要听吗?” “说说你的经历。”基连不耻下问。 “哪,我是这么认为,人类的感情——喜悦、悲伤、愤怒、失落、寂寞、依赖、渴望……无数微妙的情绪像分子式一样铺展延伸,它们的成分根本不需要分析和制造,因为它们本身就是一种绝对存在。如何使用它们,也根本不需要思考,因为这是一种天生就会的‘本能’。它们互相交织融合,又像金字塔一样层层堆积。而处于最顶端位置的,就是你理解为病毒,最复杂又最单纯的感情,人们称之为“爱”。” “是这样吗?”基连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因为对方的表述还是有抽象的部分,“没有东西是无法理解的,一定有它的原理在,我就是想弄明白这一点。” “问题是你根本没办法了解,你是理智地去分析。” “不理智又如何去了解?你是想说‘感受’吗?那对研究的进展毫无帮助,只会影响我的判断。我就是想知道,这种毫无外在形式、仅仅依靠神经脉冲传递、除了让人的智商降低之外一无是处的东西究竟具有怎么样的能量?扰乱磁场?摧毁意识?让大脑瘫痪进而做出不受任何有形或无形物质压抑,像原子核爆发一样的疯狂举动?”想起两位王女的“暴行”,基连多少有点旧伤发作。 “……基连,你说的让我晕旋。”优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为什么他要在这么美好的天气,和友人讨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题?爱情和****一样,是与生俱来的吧,根本没有道理可言,而这位却执拗地硬要追寻一个答案。 不过,这也是基连的可爱之处啦。 他看向友人,那双黑眸,总让人联想到湮灭了星辰月色的夜空。 “你可以继续打电玩。”基连表现出体贴,本来他就只是问问而已,没有期待能获取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他这个朋友严格说来是感性的人,虽然他并不讨厌。 “唉,算了,我换个角度——基连,你爱维烈吗?” “当然,我以一个父亲的身份爱他。” 优露出笑意:“这就是了,爱并不局限于恋人之间啊,父子、兄妹都有,只是性质、程度有区别而已。”基连若有所思:“不是不同……” “对,所以咯,你也‘爱’过。不要把那两位的‘爱’当成范本,她们那是错误示范,爱是分很多形式的,也不仅仅那种表现方法。她们俩更多是一种偏执,已经偏离了‘爱’的本意,丧失了爱的初衷。我就从来不想杀光基西莉亚的亲人,把她喜欢的东西破坏,甚至注射药物。”说着,优打了个寒战,暗叹女人有时候的确可怕。 “亲情也是爱,是这个意思?”基连隐约琢磨到什么,却说不出个大概。优回过神,笑道:“是啊,虽然男女之间的爱通常只需要一个条件就能产生,比如脸蛋啦、身材啦,像你看到一件漂亮的艺术品会喜欢一样。但那多半是肤浅的,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褪色,或者因为一件小事全盘推翻先前的印象,所以才有你说的‘保质期’。真正的感情,还是要建立在理解的基础上,在岁月里沉淀深厚,像亲情。”说到这里,优震了震,浮起困惑之情:他为什么这么说?当初不是自信决不会变心的吗? 基连静静地思考,一时间,房里只有轻柔的呼吸声。 “那么——”黑发青年突然顿了一下,慢慢滚过的名词在舌尖泛开微妙的滋味,“友情也是吗?” 魔王陛下晶紫的眸浮起深邃的笑意,背光的脸有点模糊。 “当然,我亲爱的基连。” 当睡美人遇到王子(恶搞) 被荆棘、恶龙和魔法包围的城堡中沉睡着一位绝色美女,等待王子为她献上复苏的吻。 于是,王子们都涌向了那个城堡。 不过,睡美人真的会醒过来吗?我们来拭目以待吧。 ****** part.1罗兰 “啊……”欣赏了一会儿沉睡在水晶之上的绝世佳人,金发的俊美青年勾起一个更迷人的微笑,下达结论,“我更愿意带走她的铺盖,美人就留给后世瞻仰吧。” 撬走水晶,走人。 part.2吉西安 “可恶啊!你怎么可以抢先!算了,我再找找有没有其他的好东西。”在室内翻找,搜出n件有价值的宝物,临走前朝美女瞥了一眼,“作为一夜情的对象倒不错,不过看起来就是花心会骗人的长相。” 厌女症患者毫不犹豫地大步离去。 part.3雷瑟克 “呃,抱歉,我已经有心上人了,不过我会找别人帮你!”说着,飞也似地逃跑。 part.4诺因 “关我屁事!扔个女僵尸给我干嘛!还要我亲死人?有没有搞错!……嗯?有呼吸?哼,叫醒这种装死的家伙最有效的方法是——”拎起睡美人,啪啪两个耳光左右开弓,没反应?再扇。 在引起众怒前,被不放心前来的雷瑟克拖走。 part.5神官 “真是奇怪的诅咒,一定要用亲吻解开?算了,亲一下也没损失。”说着,同情地弯下腰,突然背后寒风飕飕,转过头,对上一张清雅的俊颜,“呃,阳……” “没关系,助人为乐,你亲好了。”杨阳笑得无比大方,温度又骤降。 “……算了,也不是非我不可。”神官识相地半途而废,拉着明明吃醋又不肯表现出来的恋人走路。 part.6耶拉姆 本次活动谢绝未成年人参加。 part.7贝姆特 “……” “……” “……” “……” 连特地跟来的轩风也不耐烦地大吼:“你到底亲不亲啊!?杵在那里算什么意思?”贝姆特沉郁地凝视看得见吃不到的美人:“我怕我会吐出来。” “那就走!”轩风拽着有心理障碍的情人回家调教。 part.8维烈 害羞地嗫嚅:“这个……那个……大家都去了,用不着我了吧?” part.9肖恩 “姐姐说,亲吻是神圣的,只能献给真正喜欢的人,所以亲嘴唇不可以,亲脸颊就行。”啾了一下,非但没用还被希莉丝拎回去大刑侍侯,禁食一个月。 part.10史列兰 “这个姐姐是谁啊?为什么要我亲她?” “小史你别管,亲下去就是。” “诺因说不能让陌生女人占便宜。” “你亲她,就是你占她便宜,不算违规。” “哦。”想想没错,正要亲,诺因和杨阳杀到,带走乖宝宝再教育。 part.11帕西斯 摸着下巴感叹:“美人啊~~~美人~~~~不过比起我家亲爱的还差一截。” “小帕,你直接说你惧内得了。” “闭嘴!” part.12扎姆卡特 “开什么玩笑!要我亲这个丑八怪?她哪里及得上月了?!除了杨阳,所有的女人都和母龙一样花痴,我可不想她缠上我这个英俊无匹的龙王!不亲,如果是黄金塑像我还会考虑!” part.13月 冷冷地:“理由同萨克。” part.14克鲁索 “我没有接到这条命令,职权范围以外的任务只能由阁下颁布,抱歉我查了一下,没有这项‘睡美人拯救计划’,请递交军部审核,批准后会有专门人士过来。” part.15基连 盯着睡美人研究了很久。 “我说您到底亲不亲啊?” “昏睡症?还不用点滴?有临床实验的必要,带回去体检。” 早有预料的优指挥部下抬来担架,将睡美人送走。 ****** 于是,后来者只看到一座空荡荡的宫殿。人们口耳相传,睡美人被王子带走了,和王子永远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历史的微尘 part.1时代的泪水 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是走到窗前,擦拭一只简陋的铜制风铃。 一下一下,轻柔而仔细,像对待心爱的人儿,也像反复回味一个珍贵的梦想。 [对不起,奥拉,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怎么能干坐下去,村里只剩我和几个青壮年了。] [魔族迟早会打到这边,与其到时毫无还手之力地死去,还不如拿起武器拼一拼!] [别哭,亲爱的,我会回来的,现在战场的情势很好,我会小心保护自己,平安回到你身边。] 不断回忆着他留下的话语,临走时沉稳的笑容,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安抚内心深处日渐积累的不安和担忧。 闭塞的小村庄,每个月底,货郎才会顺道过来一趟,带着远方的消息。那个时候,所有的村民都放下手里的活,围着他问长问短,脸上挂着和她相同的表情,焦虑又恐惧。 幸好,战局真的如他说的那样,一年一年变好,由于金龙族的加入。 第七年,翻天覆地。 黑之导师以一己之力毁灭金龙族,精灵和矮人合力筑就的不落之要塞,以及在场大部分的联军士兵。 她日日夜夜祈祷,祈祷情人不在其中。 而货郎也没法给她肯定的答复,她的情人只是大军里不起眼的一个。 历时七天的降魔战争总决战结束后,终于和平的消息慢慢传开来,伴随着两百多万的牺牲。人们欢呼雀跃,也在情绪平复后,默默相对,咀嚼着苦涩的滋味。 她无数次在噩梦惊醒,泪流满面地呼唤: “席德、席德……” 望着窗外,她的心撕裂似的疼。 隐隐约约,感觉到那个自己不愿意承认的噩耗。 来自王都的使者沿着小路出现,沉重地传达死讯,全村参战的人,无一生还。 她匍匐在泥土里,连拥抱的遗物也没有,因为那些尸体不是血肉模糊无法辨认面目,就是化成了尘灰。 “黑之导师……” 她念着仇人的名字,却连复仇的力气也没有。 放眼望去,都是和她一样哭泣的女人和老人,她的眼泪,是这么微不足道。 时代的泪水,默默无闻的一滴。 后来,陆续传来英雄们的名字:肖恩、洁西卡、科尔修斯…… 但这些都和她没关系了,她的情人已经逝去,眼泪枯干。 只有那个布满铜锈的风铃,偶尔在风中,发出沙哑的回响。 part.2毁灭之刻 “老子总有一天要离开这个破村子!” 骂骂咧咧地把小船推进大海,他泄愤地将鱼叉和渔网扔进去,一个尖锐的声音追着他响起:“好啊!你滚啊!最好出了海就甭回来了!” “妈的!你这臭婆娘竟敢诅咒我!” 一回头,他嫌恶地皱起眉,只觉头发纠结,裙子打满补丁的妻子说不出的寒酸粗鄙,旁边几个流鼻涕的小鬼更是惹厌,心烦气躁下懒得再废话,威胁地挥了挥拳头,跳上船捕鱼去。 早已看腻的蓝天碧海在眼前展开,他晃晃悠悠地想起前天去城里卖鱼,在街上惊鸿一瞥的精灵美女。 那才叫一个正点! 越想越郁闷,他只想赶快赚大钱,甩了那个凶悍又没姿色的婆娘,离开这个鸟村子,到大城市安家落户,娶个漂漂亮亮又娴静温柔的妻子,可是,卖鱼又能攒几个子? 说来说去,都是命。 心情差运气也差,忙到中午,没打到半条鱼,他一肚子气地返航。因为走得急,他连午饭也没带。 远远的,好象升起了一轮炽白的太阳,扑面而来的热浪令他惊慌。 怎么回事!? 眯起眼想要瞧得仔细,骤然大增的光芒漂白了他的视野。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从白茫茫一片转为金星乱舞,慢慢浮现出景物。还是老样子,波澜起伏的海面,偶尔冒出的泡沫和浪花,他却莫名的害怕,心脏狂跳,拿起桨,朝陆地划去。 一道道白烟窜向天际,焦黑的大地映入眼帘,木桨从手心滑落,他呆了好半晌,放声大喊: “玛利亚!孩子们!” “老婆!大家!” “回答我!” 嗓子在反复的呼喊中嘶哑,他全身发抖,像浸在冰水里一样寒冷。 刚刚他还想离开这里,离开他的妻子和孩子,而顷刻间,她们真的变成了灰烬。 他感觉他快疯了,想否定看到的一切,想否定这不是他的家,这只是个荒诞的噩梦。 一个身影冉冉浮起,向这边飞来,一袭黑袍,仿佛死神。 离得近了,他看清了他苍白的面容,及腰的黑发,和如同死海般毫无波动的双眼。 “维烈,你要去哪里?” 几名男女拦住那个黑袍少年。 “去尼普亚斯。” “那这里怎么办?虽然看起来是没人活着啦……哦,还有几条漏网之鱼。”其中一个蓝发青年低下头,不经意地瞥见在海上飘荡,目光呆滞的渔夫们。 那眼神,像看蝼蚁。 “随便你们。”少年扔下漠然的回应,径自飞远。 “嘿嘿,那我就不客气咯。” 话音刚落,大海沸腾起来,呼啸的水龙劲急地涌出,滔天巨浪一波波打向陆地,骇人的震动中,索雷斯大陆缓缓下沉。 小船几乎同时翻覆,连同上面的幸存者。 冰冷的海水淹没了口鼻,他试图往上游,却挣不过海浪的力量,最后力竭放弃,任身躯沉向海底,和化为焦土的陆地,化为废墟的家园。 part.3燃烧的森林 圣森帝国是尼普亚斯大陆精灵最多的国度,整个国家就像一座巨大的森林。以中央的生命之树为核心,簇拥着无数参天大树。精灵们把自己的家建在树枝上,宛如一个个精美的果实。螺旋型的走道环绕着树干,而连接树与树的是一条条吊索桥。柔和的阳光穿过叶缝,为绿意盎然的草地带来暖意。空气中弥漫着甜蜜的花香,清脆的鸟鸣组成活泼的旋律,和微风吹拂的沙沙声融合成一致的节拍,久久荡漾。 “……月光眷爱的城市,映照着空中的道路,水神的恩眷无双,化为淙淙流淌的小溪,迷人的歌声留住游客的心……”经过的吟游诗人总是这么歌唱,将那优美的风景传递给每个听众。 这一天,万里无云,晴朗得被许多人称之为一生见过最清湛的天空。 小朵拉蹦蹦跳跳地返回森林,怀里抱着一只装满糕饼的竹篮。 欢快中,她尖长的耳朵微微摇曳,引来几只好奇的蝴蝶,温柔的触感令她笑出声。 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绿色的旷野里,无忧无虑,纯真美好。 又被夸奖了。看着篮子,她精致的小脸溢满欣喜之情。 虽然精灵不喜欢人类的食物,妈妈也禁止她采草药给山下的村民,说那是“森林的宝藏”,但她还是忍不住偷溜出去,帮助那些没钱请医师的病人,和人类小孩玩耍。 [朵拉真是个好孩子。] 村子里最会讲故事,织得一手好布的海蒂奶奶总是抚mo她柔亮的金发,笑着称赞。 “朵拉!”急切的大喊打断了她的回忆,一个全副武装的精灵奔出森林,抱起她往山下跑。 “怎么了?”她惊讶地问。 “黑之导师!他毁灭了圣地和索雷斯大陆,现在又跑来杀我们!” 黑之导师?她默念这个陌生的名称,完全消化不了这么突然的变故。精灵战士撞上一堵透明的墙壁,拔剑砍,连用几个魔法,都破坏不了。 “该死!设了结界!” 不得已,他掉转头回到林子,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一头梅花鹿应声出现,背起精灵女孩小小的身子。 “朵拉,躲起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管,别出声!” 森林之神啊,请保佑她!保佑我们的孩子!他们是无辜的! 目送远去的身影,精灵战士由衷祈祷,然后毅然转身,奔向同族们所在的战场。 剧烈的颠簸中,朵拉下意识地抓紧鹿角,混乱的大脑无法理出一个清醒的头绪。以往静谧的森林此刻嘈杂不堪,动物们慌乱地奔逃,紧张的气息充塞了每一个角落。 一阵天旋地转,梅花鹿把她甩下。朵拉在柔软的草地上滚了两圈,没有受伤。 映入眼帘的,是她常常用来藏糕饼的树洞。 “我要回去。”她抬起头,央求地道。 坚定地摇头,梅花鹿轻轻顶她;几只野兔也跳出来,长长的耳朵警觉地摇晃;啄木鸟发出焦急的叫声;松鼠窜上窜下,状似催促。 咬了咬牙,她只能听从朋友们的忠告,爬了进去。 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她惊惶无助地等待着。 凄厉的惨叫依稀传来,加深了她的恐惧和不安,快要忍耐不住时,温度骤然升高。 动物的哀鸣此起彼伏,周围火燎似的热,像刹那间变成一个炼狱。 “妈妈、妈妈……”喃喃唤着母亲,她的意识逐渐模糊。 最后倒映在视网膜和记忆里的,是一片吞噬的鲜红。 end 回归 兰修斯最近很无聊。 他一无聊,神域就乱了套。独角兽们的角被打上一个个蝴蝶结;凤凰的尾翼多了好几根飘带;圣精灵啃的果子全变了味,酸的酸苦的苦;好不容易整理好的花圃拼出“庆祝兰修斯大人诞辰三万周年”一行丑丑的大字;俗艳的大红灯笼在空中飘来荡去;喷泉变成了洒水车,呼啸着到处奔驰;矮人们精心雕刻的石像披上五颜六色的外衣;建筑物抹了一层金粉,闪闪发光耀眼夺目,搞得原本圣洁庄严的土地像某个暴发户的生日宴会。 闹成这样,居然还没人造反。 这位神祗虽然时不时恶作剧,却不会超过分寸,顶多折腾得人哭笑不得。而且看到他哈哈大笑的快活模样,再大的气也消了。 他也很懒,一年有九个月窝在床上睡觉。偶尔起来胡闹,大家都当他需要发泄精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 只有少数知情者知道,兰修斯之所以行为古怪,常常冒出乱七八糟的点子,是因为他做的梦。 自从和贺加斯一起创造了时间,他就拥有了[梦见]的能力。 弹指千古,无论多么遥远的未来,他都能在梦里看见,但都是零碎的画面。换作常人早被庞大的信息量塞爆了。身为两位主神之一,兰修斯当然没有这个问题,不过也会情绪混乱,比如此刻—— “我想要一艘战舰。” 有白玉质感的手指描绘出优美的轮廓,长眉凤目,极具古典美的黑发神祗眼巴巴地瞅着专门服侍他的水精灵娜夏。习惯了他胡言乱语的侍女只是回以冷淡的眼神:“兰修斯大人,您睡糊涂了。” “怎么会,我还看到洛笑得像个白痴,塞给你一个草圈——你不是喜欢他吗?” 娜夏面红耳赤,高举银盘砸下来。兰修斯熟练地顶住转盘子,很有气派地下令:“去榨一杯最新鲜的葡萄汁给我。”不甘心的侍女用眼光戳他,突然快意一笑:“兰修斯大人,一会儿别怪我没提醒您,所有的葡萄都被您弄成怪味葡萄了。” “最北边那块没事。” 报复不成,娜夏只得怏怏离去。 “好好的小姑娘,就是心眼小了点。”动不动捉弄人却毫无反省之意的兰修斯撩起一缕长长的发丝,第n次抱怨,“啊~~~好无聊~~~” “您无聊,就有人倒霉。”一个含笑的嗓音从窗外飘来。兰修斯探出头,双目一亮:“哦,普路托,你度蜜月回来了?” 冥法王嘿嘿傻笑,混乱神不禁感慨恋爱中的男人果然都是傻瓜。 “别发痴了,你回来得正好,秦蒂丝也回工作岗位了吧?我那个笨蛋老哥可以不用忙得昏天黑地。”兰修斯总是挂在唇畔的笑意渗入一丝真心的愉悦,他最喜欢的乐子就是逗弄他认真别扭的孪生兄长,光是想象他板着脸,想发怒又强忍的表情,就浑身舒泰,心情畅快。 “……兰修斯大人,您又想被贺加斯大人丢回来了。”普路托由衷同情生性严肃刚直的协调神,有这么轻骨头的弟弟,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他绷得太紧了嘛,我这是在帮他舒缓压力。” 有你在,贺加斯大人的压力才会直线上升。 看出他的心思,兰修斯轻轻笑起来,乌亮的发越过肩头,倾泄而下,比黑天鹅绒长袍更光滑柔顺,在风中微微摇曳,勾画出美丽的弧度。 普路托心一凛,凝视他剔透如水晶,却闪着琉璃光辉的黑眸。这双眼,就像兰修斯常做的那些梦一样,漾着迷离的幽光,似真非真,清淡而飘忽,转动间宛如千年时光无声逝去,让人揪心的痛。 他看着他,眼里却不是他,而是无数景象调和出的空灵色调,如透明的彩虹。 比霜更艳,比雪更清,冷绝了千山万水,也清晰得隔潭照影。 兰修斯是个谜,连贺加斯也看不透的谜。 “普路托,我老是把冥界扔给你,你会不会生气啊?”兰修斯笑吟吟地问,狭长微挑的明眸流光溢彩,变幻万千。普路托定了定神,随口答道:“没关系,我也把大部分事务交给引魂者们处理。” 所谓上行下效,就是这样。 “果然是我的好儿子,可是秦蒂丝怎么就不像我,和贺加斯一个性子?” “呃,兰修斯大人,虽然您是我的创造者,但说是我的父亲……” “什么,不承认?把聘礼和嫁妆统统还我!”兰修斯瞪起眼睛,普路托只有苦笑。 他是这位任性懒散的神明分裂自己的力量创造的第一个实验品,而生命女神秦蒂丝也是兰修斯用贺加斯的游离能量塑造的第二位次级神,严格说来是他的子女没错。 好吧,既然说他是儿子,他就来尽尽孝道:“父亲大人,需要我为您准备安眠药吗?” “不用不用。”兰修斯笑眯眼,开心地和他抬杠,“倒是贺加斯老是不注意劳逸结合,又成天高度紧张,很可能得了某些难以启齿的病,我这里有贴药,治便秘很有效,你帮我把它送去吧。” 开玩笑!他会被不懂得幽默的协调神拆成一百零八片!普路托见机地闪人,不,闪神。 “哈哈哈哈……” 兰修斯得意地抱着肚子狂笑,然后幸福地滚到床上,继续拥被而眠。 乐极生悲,在他身上得到绝佳的例证。 冷汗直流地醒来,兰修斯抚着胸口,久久不语。 刚刚,他看到自己被一剑穿心,死亡的气息是那么真实,让他无法说服自己这是夹在未来里的真正梦境。 真遗憾,还原的时刻这么快就来临了吗? 若非大限将至,他不会梦见有关自己的事。 直接转移到浴室,随着沉重衣袍的褪下,思绪紊乱的脑海渐渐恢复了冷静。 不对,他还梦见过更遥远的未来,[灭之刻]没有到。那么,只是他的死亡了? 可是他若死了,贺加斯也会死啊,然后他们会回归本貌——父神混沌之主沙凡西顿,不再分彼此。在虚无之力的影响下,一切会跟着消失,回到初始状态。即使父神再自我分裂,他也没能力看得那么远。莫非,他是受了必须回始源之海调养的重伤? 啊,这样贺加斯会耳根清净很长时间吧。想到孪生兄长暗暗松口气的样子,兰修斯笑了。 发自心底的笑容。 ****** 当晚做的梦,推翻了他的猜测。 喝完迟来的葡萄汁,还是老样子,他在娜夏絮絮叨叨的数落中入睡,纵横交错的经纬在他眼前铺展延伸,将空间切割成不规则的碎片,无数彩色光谱碎裂成微小粒子盘旋飞舞,他能看见它们的波长,听见各式各样的声音:中子衰变、细胞分裂、行星诞生……一眨眼,他漂浮于无垠的宇宙之中。 没有费心寻找定点,许多线自动缠绕住他,光膨胀开来,逐渐凝聚,最后形成一个身影,那是……他? 是他,混乱神,兰修斯。 他从未见过那样的自己,笑靥清澄灿烂,宛如百花怒放。那绝色幽凝的眸子里,装着满满的单纯和幸福。 在他对面有个少女,黑亮的长发瀑布般流泻至腰,有一双温柔如夜色的眼眸,笑起来仿佛穿过树梢的春日阳光;而她旁边,是个气质凌厉的青年,望着他的神情却很放松,眼神透出深深的宠溺。 那对男女教他所谓的“防狼术”,教他识字念书,教他做人的道理,教他……教他…… 醒来后,他呆坐良久,害得娜夏以为他梦游症又犯,在他耳边当当当敲打平底锅。 他把她丢出去,整理那些影象。 反谱归真……这是好听的说法,正确的形容是——他变成白痴了。 真的死了啊……一手盖住脸,兰修斯逸出一声低笑。只有彻底的神灭,他的人格才会粉碎重塑。 姑且不论为什么不是贺加斯教养他,贺加斯又为什么没死,既然事态变成那样,他也得做些准备了。 ****** 感到熟悉的气息,桌后原本专注听报告的协调神微微蹙起眉,交代了几句,走出位于人界的行宫。 他的孪生弟弟笑眯眯地缓步走来,背对着橙黄色的夕阳,漆黑的长袍镶在光线里,黑发像蒙了一层半透明的金纱,连瞳孔也反射出灿金般的光芒。 一瞬间,贺加斯有种朦胧的不安,似乎他会被光融化,再也不存在。 把这感觉认为是纯粹的错觉,贺加斯冷冷开口: “你又来干什么?” 水晶一般明澈华丽的嗓音却欠缺情绪起伏,平板淡漠。 “哎哎,贺加斯,这是你对久别重逢的弟弟的态度吗?”兰修斯装出受伤的样子。习惯了他耍宝的贺加斯不为所动:“你要是来干正事也罢了,但你只会闲晃偷懒。” “我从来没怠忽神职啊,是你没事找事做。” 在旁人看来,这是一幕美丽到令人屏息,永生难忘的景象。 犹如黄金捻成的长发,比初春的嫩叶更翠绿的双眸,身穿高领丝织白袍的青年就像一株百合,高雅的容姿和圣洁的气质完美融合,全身笼罩着淡淡的白光,更使他的美显得清圣。 而他对面的男子一袭简洁的银纹黑袍,黑绢般的发丝随意披散,悦目的唇线似笑非笑,眼角微挑的黑目像未睡醒般惺松,波光流转间散发出万千风情。 两位神祗都是笔墨难以描绘的绝色,一如日辉耀眼,一如夜色动人。 没有跟他辩解这个问题,贺加斯再次绕回正题:“你找我什么事?” “没事不能来找你吗?”兰修斯一个耍赖的前扑,紧紧抱住兄长,不但破坏了自身的形象,还连累贺加斯和他一起出丑。 “放手!” “不放!” 理智地停止拉扯,贺加斯设下结界隔绝他人的注目,任弟弟吊在身上当无尾熊。经验告诉他不挣扎兰修斯很快就会感觉无趣而松手,比强行扳开他有效多了。 不料,这次兰修斯却加重手劲,像要把他揉进身体。 “……怎么了?”贺加斯感到一丝异样。兰修斯委屈地蹭蹭:“我在神域孤孤单单,很想你啊。”信以为真的兄长有些内疚,生硬地道:“我有正事。” “什么正事!正事比弟弟重要吗?” “这——”越来越惭愧的贺加斯自我反省,在心里迅速编排时间表,“我会抽空……” “哈哈哈,逗你呢!还真当我是向哥哥撒娇的小鬼?”兰修斯大笑着松开手。 贺加斯咬紧牙关,才没一拳揍飞这个可恶的弟弟,老是以耍他为乐! “我走了。”当机立断地转过头。兰修斯眼明手快地抓住他:“慢慢,我有重要的事拜托你。”对他口中“重要的事”不抱希望,贺加斯扫了他一眼:“什么?” “将来你碰上一个笑起来很温柔的女孩,和一个紫色眼睛的酷哥,要好好待他们哦,不可以仗势欺人。” “你又做那些乌七八糟的梦了?”贺加斯会意,言下隐含不耐。 兰修斯笑而不答,抬首远望。绵延的群山只剩下黯淡的轮廓,群鸟归巢的声音远远传来,伴随着袅袅炊烟,夕阳的余辉柔和而温暖。鲜活的风景,就和他梦中见过的种种一样真实又虚幻。 浮生若梦…… “贺加斯,我已经不是晚上做噩梦就向你哭诉的孩子了。” “……” “而且,我好象从来没有这种情况。反而是你没人陪就睡不着,还不肯承认,说我怕黑,要黎姬陪我们睡。我是司掌黑暗的神耶,还怕黑……” “闭嘴!” 体谅脸皮薄的兄长,混乱神耸了耸肩,没有继续话说当年,收起笑意,黑眸在刹那间变得深不见底:“贺加斯,请,记住我的话。”协调神震了震,刚才的不祥感再度涌出,使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兰修斯再度微笑,夜风扬起他长长的黑发,若有若无的淡薄笑容仿佛镶嵌在深夜天空里的朦胧星光。 他看不到杀他的人是谁,也想不出谁有这个动机本事,但是命运的不可违抗,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反正,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对他这样的存在而言,还有什么看不透,放不开的? 眼凝视着眼,世界悄然无声。清凉的风中弥漫着花的香,一点点将夜陶醉。 不过是空梦一场。 转身,兰修斯洒然离去。 贺加斯,不要太伤心了啊。 ****** 在人界转了一圈,兰修斯隐隐琢磨到什么,但还是没往最糟的方向想。 那帮人类竟然妄想弑神,要不要给他们一个教训呢? 话说回来,贺加斯也的确是管得太多了,难怪……正想得出神,他突然绷紧身体,抬起头。 这股波动……是世界之钥!哪个时旅者这么大胆,居然敢干涉神代!不,世界之钥怎么会允许…… 不等他想通,变故横生。他身处的森林栖鸟惊飞,气流狂乱地舞动,树叶哗哗作响,前方一道粗长的缝隙凭空出现,渐渐扩大为黑色的空洞,四周围绕着模糊的灰影,缓缓旋转。里面伸出一只修长优美的大手,像抓住有形物体一样抓着边缘,然后是踉跄冲出的人体,一袭陈旧的旅行者斗篷包裹住高挑挺拔的身子,左肩趴着一头黑猫,胸前垂荡着一根样式古朴的项链,几缕浅金的刘海露出帽檐,发下是一张清逸俊美的容颜。 静静对视了片刻,金发青年用一种笃定的口吻道:“兰修斯?” “我是。”从中感觉到一股迫切的期待,兰修斯沉稳地回应。 冰蓝的双眸绽放出夺目的喜色,青年转身将同伴拉出时空隧道,情不自禁地拥了她一下:“杨阳,成功了,成功了!是初代的混乱神!” 背负长弓的少女也激动地回抱他,尽显一路寻觅的艰辛,转过来的脸庞清雅而苍白,和黑发神祗梦中的一样,黑曜石般的双眸流动着释然和狂喜。 “……史列兰。” (完) 唔,未来的章节,写着好玩,最近思路跳来跳去,都没法好好地构思正文,伤脑筋啊…… 所谓的主次…… part.1肖恩 某天,红发少女偎依在心上人怀里,甜甜地道:“肖恩,我问你个问题。” “好啊,你问。” “假设我、菲莉西亚、莎莉耶和维烈一起掉进海里,快淹死了,你会先救谁?” “……” “没关系,说吧,老实说,我决不怪你。”希莉丝笑得无比“真诚”,勾引诚实的小白兔。 “莉。”肖恩小小声回答。希莉丝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握紧的拳头,继续问:“然后呢?” “莎莉耶。”她不会游泳,而且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然后。” “……维烈。”他也不会游泳,人又不可靠。 “最后才是我?” “你会游泳嘛。” 数秒的空白后,房里传出河东狮吼和砸东西的声音: “我杀了你!!!” “你不是说不怪我吗?”可怜的男人哀哀讨饶。 part.2神官 某天,黑发少女挂着和煦的笑靥,询问银发恩师:“神官,如果我和雪露特小姐同时掉进湖里,你会先救谁?” “你们都会游泳啊。” “假设,假设我们都不会游泳。” 神官没有肖恩那么呆,嗫嚅着察言观色。杨阳柔声催促:“没关系,你说,我决不会怪你。” “有了!我把湖蒸干,你们就都能得救了!”情义难两全,苦思半晌,神官终于击掌决定。 杨阳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没想到,湖蒸干了,我们也会变成焦碳吗?” “啊啊——对哦!” part.3帕西斯 某天,光复王夫妇亲昵完毕,开始日常聊天:“帕西斯,今天我听侍女们在说一个有趣的测试。” “哦?说来听听。” “假如我和肖恩师父一起掉进河里,你会先救谁?” “你先救谁,我也先救谁。” “……我先救肖恩师父。” “这就是了。” part.4罗兰 “有个无趣的心理测试。” “无趣就别说了。” “我很有兴趣。” “好吧,你问。” “假设我和王冠一起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当然先救你了,王冠又没有实质意义。”回头再打捞也行,跑不出是他的。 “那我换个角度,我和王权二选一呢?” “冰宿。”东城城主执起情人的小手,深情款款地凝视她的双眼,“你不认为那是我们共有的目标吗?我不会让那种情形出现,所以这种假设是不成立的,那你又为什么要执意追求一个虚幻的答案以至破坏我们和睦信任的关系?”对他的敷衍了事,茶发少女抱以冷淡的眼神:“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part.5诺因 “哥哥,假如我和杨阳小姐都溺水了,你会先救谁?” “阳是不死之身。” “那是先救我咯?” “不,你们我一个也不会落下,先抓到谁就谁,再去救另一个,一起上岸。” 总觉得那个场面很奇怪……“那多加个姑姑呢?你就照顾不到了。” “什么!老妖婆!?我会踩她一脚让她沉得更深!” part.6贝姆特 “贝姆特,假设我和维烈一起掉进湖里,你先救谁?”同人女眼睛闪亮。 “为什么扯上维烈?”西城城主不解:和伊莉娜比才恰当吧,而且他的确会为难。 “哎呀,说嘛~~~说嘛~~~” “你。”维烈是魔族,要他救干嘛。 “不行!你怎么可以先救我!要先救维烈!他是你的爱人,要先救他!” “……” part.6耶拉姆 “死小鬼,假如我和神官先生一起落水,你会先救谁?” “我会紧紧巴着神官大人……” “你这个没良心的!” “……让他带我上岸,我不会游泳。” 昭霆默然。 part.7维烈 某天,玛格蕾特公主在木头宰相胸前挨挨擦擦,把他迷得七荤八素。 “小维,你是不是最爱我?” “这个…是的。”某人的脑子已经糊了。 “真的?那假设我和摩耶一起沉进湖里,你会先救谁?” “呃,好象不用我救,按照物理定律,你会浮起来。” “……” ****** 结论:貌似合格的情人很少啊。 宰相三代逸闻录1·基连的育儿手册 序 维烈出生的那天,魔民们的心情非常复杂。 既高兴一个新生命的诞生,也忧虑这孩子的未来。要知道他的父亲可是堪称“恶魔”的冷血宰相,天晓得会不会成长为魔头二代。 事实上,等在育婴室外头的几个已经把他当成小魔鬼了,毕竟这不是通过正常途径生育的婴儿,而是复制人。 从保温床移到摇篮的男婴雪白粉嫩,像个软绵绵的雪球,似乎不太适应环境的改变,皱了皱眉,扁着嘴的模样说不出的逗人。 “哇啊~~~”魔王陛下乱没形象地趴在玻璃墙上,大呼小叫,“基连,你小时侯也这么可爱吗?” 黑发宰相徐徐绽开森冷的笑:“你说呢?” 打了个寒战,优摇头表示不认为。 大概他从小就这副德性吧。暗暗叹气,优甚至冒出这个不合常识的想法——基连当然也是呱呱落地。 第一章摇篮期:二至六个月 基连坐在摇篮旁,浏览仪表板上的数据。 说不新鲜是假的,不过他的兴趣主要集中在学术方面。因为后天环境的不同和智力的压制,究竟会成长成怎样的面貌,这是他目前迫切想知道的。 体质一样,天性已经有微小的差异。小维烈对光、声音、图象和生人敏感却不好奇,对他而言,小小的摇篮就是个安心的窝棚。一个塑料制的小玩具,就能让他不闻不问地玩上半天。 这非常不好。 正想着如何纠正,一串哭声响起。并不嘹亮,小家伙肺活量不大。 拿起奶瓶看了看,确认温度合适,基连直接将瓶口塞进儿子嘴里。还没闭口的维烈呛了两下,哭得更大声。 “天哪,看不下去了!”随着高跟鞋发出的清脆步声,一个大波浪卷发的女性快步走近,抢过奶瓶放回桌上,抱起婴儿温柔呵哄,“乖,不哭哦,阿姨疼你。” “他饿了。”基连声明,示意这种空泛的劝慰对解决问题毫无助益。另一名跟着走来的蓝发女郎狠狠瞪视他:“我们知道他饿了!”说着,用和粗暴的口气截然相反的细致动作喂牛奶,看到那粉嫩的小嘴han住吸吮,兴奋得连连尖叫:“哎呀~~~真是太可爱了~~~” “是啊是啊,和基连完全是两个人,我才不信他小时侯有这么可爱。” “受不了!我也要生一个!一定要生!” 两个充满母性的女人就这么把做父亲的撇一边,径自逗得开心。见状,早就在外头蠢蠢欲动的女子大军也蜂拥而至,争相目睹小维烈喝奶的可爱模样,就算摸一把也好。一时间,原本安静的育婴室变得如菜市场般热闹。 一只机械手从天花板伸出,张开钩爪,准确地掳走吃饱喝足的婴儿。 “啊——”一片心碎的呼声。 “多谢帮忙,你们可以走了。”冷血宰相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大门在那,不送。”抗议的声浪化为汹涌的波涛涌向他:“什么嘛!过河拆桥!” “就是就是,小维维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连喂奶也喂不好,还不如给我们家收养!”…… 置若罔闻,见儿子似乎不适应这种交通工具,基连伸手把他抱下来,却呆了一下。这时,门口传来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基连,你抱着维烈的样子可以列为摩耶第一奇景了。” “首领!”女军人们一齐行礼,然后默契地冲上前抢回被恶魔抓走的小羊羔,继续欢呼逗弄。 没听见友人回嘴,又见他呆呆杵在当地,优诧异地道:“怎么了?” “他…他像没骨头一样。”基连心有余悸。刚刚那一瞬间,他感觉抱的是一团棉球。 “婴儿不都是软体动物。”优认为他大惊小怪。众人鄙夷地斜睨这两个没常识的男人,更坚定了要来时常关照无知的小绵羊,免得他被带坏变成第二代魔头。 要把天使从恶魔手上拯救出来!她们燃烧起火热的使命感。 回过神的基连浇了盆冷水:“我决定明天带维烈回家。”在凄厉的哀号声中,优不得不提高嗓门:“喂,你一个人照顾得好孩子?” “再待在这里,维烈脆弱的鼓膜会被震破。” “……”以沉默表示赞同,优抹了把汗,“那我帮你请个保姆,不,用专门的育婴器械养吧。” “不行,这会对孩子的成长造成不良影响。要培养健全的人格,起码得有正常的家庭氛围。”为了当一个合格的父亲,基连恶补了许多相关知识。 “那你千万要记住你生了个儿子,别研究得忘了时间,耽误小维烈吃饭。”优怜悯地看向在部下怀里呼呼大睡的男婴,在心里真诚祝愿:孩子,希望我明天去看你时,你还活着。 ****** 维烈很健康地活了下来。 婴儿这种生物,毫无自控力可言。醒了吃,吃了睡,只要他饿了,管你在上厕所还是睡觉,一律嚎啕大哭吵得你心神不宁。但基连每天定时喂奶,维烈居然也渐渐习惯,很少哭闹,让他的工作狂父亲得以有更多的时间办公。 因为家里没女人,担心缺了母亲一环会不利于儿子的人格形成,基连特别允许在门外望眼欲穿的女人们可以轮流进来一个,每次限待两小时。结果私下引发了很多激烈的纠纷,还是优出面才平息。 键盘击打的声响回荡在暖色系的小房间里,维烈睁着小鹿般的黑眼珠,看着侧对他的人专注的神情。在他蒙昧的世界里,已经记住这个最常出现的男性,只是还没有对应的名称。 下意识地伸手,想触摸那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却总是够不着,忍不住发出焦急的声音:“咿……啊……” “怎么?”基连立刻转过头,惊讶难得手舞足蹈的儿子,这小家伙非常不好动。尿布刚换过,也不到喂奶的时间,那是身体不舒服? 起身想检查,冷不防被抓住发尾。小脸冲他笑逐言开,像获得丰盛战利品的勇士。 恍然大悟,基连掰开那短短的手指:“玩头发不是好习惯。”维烈哪听得懂他说什么,又不敢再抓,只是挥动手臂。基连忽而有一种怪异的感觉,第一次主观地打量对方。 小小的脸,小小的手,小小的身体,一切都小小的,这是他的复制人,细胞的衍生体,另类意义的子嗣。 不期然想起那日的触感,他弯腰抱起他。很软,软得让他生怕那颗小小的头颅会折断,稍一用力就压碎怀里的小身躯,更加鲜明的异样感伴随久远的画面从心底浮起。 埋入脑中的芯片篡改了他的记忆,之后因为强制取出和过量的药剂注射,导致不少记忆体坏死,只依稀记起曾经从母亲手里接过刚出生的妹妹,那份柔软和现在一模一样。 基西莉亚…… 烧灼的回忆是刺目的鲜红,白衣白裙的少女表情安详地坠落,宛如一朵掉入火焰的百合。 “唔咿。”仿佛感应到父亲的心情,小维烈伸手抱住他,不清不楚的发音令人心头发软。难以形容的感触,就像一片羽毛拂过,又像一股细流涌出来,悄悄涨满胸口。 失去血色的唇微颤,没有加重手劲汲取温暖,基连只是轻轻将他放回摇篮。 第二章爬行期:六至十二个月 “爬行期到了,你应该开始爬了。” 某一天,做父亲的站在儿子的摇篮前,对他下通牒。 小维烈眨巴眨巴眼,看着他。 等了三天,不见动静,基连确定他的儿子真的是安分过头,简直粘在摇篮里。既然当事人不肯起而行,他只好采取强迫手段。 啪!将玩得开心的维烈倒在床上,随手移开摇篮,看他怎么办。 骤然离开熟悉的庇护所,维烈不知所措地愣了一会儿,扁扁嘴,倒是没有哭,手足并用地挪向最爱的目标物。 ……这也算是爬了。虽然不满儿子还是舍不得那个该死的摇篮,基连也颇为欣慰,但看了片刻,又皱起眉头:这小家伙的前进方式活象毛毛虫,这是什么爬法!? “用手。”拍拍他的小屁股,纠正不当的姿势。小维烈委屈地睇他一眼,乖乖照做。失败了好几回后,总算抓到要决,继续辛苦地缩短在他看来无比遥远的距离,不时跌倒爬起。 恒心毅力还算足。才夸奖,维烈的小手已够到篮框,吐出快乐的低呼,另一只手也搭上去。 咻!摇篮整个翻倒,扣在他身上。 “呜哇——” 哭声震天。 叹着气,基连扔开篮子,抱起他轻揉后脑勺:“你真是又笨又不好动。”他到底像谁啊? 似乎听出他的失望,维烈哭得越发伤心,倒让基连慌了,放好摇篮抱他躺回去,再塞了只布偶,终于让维烈慢慢止住哭声,再次玩起来。 心疼归心疼,从次日起,基连依然每天把儿子往床上倒,逼迫他爬行。又花了整整半个月,才使他摆脱对摇篮的眷恋。 第三章学步期:第二年 维烈生日那天,全魔界为之沸腾。好不容易等到机会的众人借庆生之名和可爱的干儿子见面,还举办了盛大的宴会。 席间的热闹不用说,一群母狼差点把维烈分食,好在还没人喂酒,好菜好汤倒是喂了不少。 基连喝得最多,饶是酒量大也有几分醉意,抱儿子时只觉体重好象增加了,没有深想其中的意义。 回到家,习惯性地瞥了眼电子表,正好吃饭时间,就进厨房熬了一锅粥,舀一碗喂给儿子。心想饱了的话,就温着明天吃。 维烈迟疑着张嘴,任父亲一匙一匙地喂。以为那帮女人光顾着聊天忘了照看他,基连暗骂,却见对方状似难受地捏着小毛毯,有些奇怪。接着,维烈打了个饱嗝,抬起短短胖胖的小手。虽然觉得回应男孩子的撒娇不好,基连还是放下碗抱起他。 老天!肚子好鼓!再这么长下去,他将来会不会变成大胖子? 怀里的小身子猛地震动了一下,刚喝下去的粥吐了基连一身,吐完还没停,胃液也呕了出来。猝不及防的魔界宰相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做好急救措施,抓起通讯器:“喂喂,优!” “嗯……基连?什么事?”另一头的男声透出浓浓的睡意。 “维烈生病了!兰德医生在哪儿?” “他喝醉了啊!”优也大吃一惊,焦心至极,“我马上来,你别急,路上我会叫法西尔他们叫醒全要塞的医生。” 折腾了大半夜,维烈总算转危为安。直到友人匆匆上门,基连才想起自己就是医生——医学博士。 “我的自制还是不够。”丢脸地掩面,他深刻反省。优翻了个白眼:“去他的自制,这叫关心则乱,控制得住才怪。” “惊慌失措只会让事态恶化。” “啊啊——够了!请你活得像个人样!”优受不了地摇晃友人,及时收声看向床上还在发烧的男孩,“不过你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真让我意外。”基连困惑地蹙眉:“我以为小孩子不要,会哭的。” 显然他的笨儿子不懂拒绝,只知道照单全收。 睁开眼的维烈看到床边小声谈话的两人,呆了呆,准确地朝父亲张开双臂:“咿夏……” 基连心一动,再次泛起异样的感受。 [夏因斯],摩耶语父亲的意思。他只提过一遍,没想到小家伙居然能喊出一个字,尽管发音含糊。 “哟,会叫人了啊。来,叫优叔叔。”优兴致勃勃,掏出一根棒棒糖诱惑。 “闪边去,他现在不能吃这东西。”没收违禁食品,基连拿起温度计,“乖乖躺着。” ****** 和爬行一样,维烈对学步也毫不热衷。 大病更加深了他的懒劲,成天就是窝在小床上玩阿姨们送的礼物。终于有一天,基连的忍耐突破了底限:“如果不想我随便把你丢给哪个阿姨,就给我学走路!” “喂,基连,他听得懂?”过来蹭饭的优疑惑地问。 “听得懂。”基连早就发现:他的儿子虽然智商不高,感受性却特别强,可能是继承了基西莉亚的异能倾向,一些简单的句子都能意会。 果然维烈委委屈屈地扁嘴,委委屈屈地放下玩具熊,委委屈屈地爬起来。 “哇——天才的儿子也是天才!”优叹为观止,随即摇头否定,“不对,是心电感应。”基连拿枪顶着他的脑袋:“别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收敛点,亲爱的基连,你的杀气会吓坏小维烈。” 短短的双腿根本撑不起身体的重量,结果当然是摔倒。不止优看得紧张兮兮,连买了地毯任儿子摔的基连也不好受,索性眼不见为净,专心做全套水果拼盘——他不会做饭。 当维烈摇摇晃晃会走几步路后,反而勤快起来。 因为这样可以拉近和那个人的距离。身材高挑,黑发飘逸,步履徐缓优雅。 “咿夏……啊!” “慢点!”基连转头斥责,犹豫了一下,还是扶起儿子。他走路不算快,但是对维烈而言,已经是巨人的速度。 相貌清俊的小男孩展颜,再次唤道:“咿夏。”基连有点失落:他还是不会称呼他,不过也难怪,这个词很难念。 伸出手,揉揉他的发梢,隔着手套。 第四章言传期:第三年 “行为守则第一条:不得随意使用异能,除非在危及人身安全或得到允许的任务……” 甜美的女声充满亲和力,摊开的书本上,漂亮的印刷字体也令人心旷神怡,然而目睹这一幕的蕾奥娜拉却产生了昏过去的冲动。 “奥丁大神在上!”习惯性地呼唤被异能者们唾弃,真理教团唯一的真神名讳,她含泪扑向心爱的义子,“维烈啊~~~~” “做什么?”从工作室走出来的基连纳闷,“你不是来做饭的,厨房在那。”蕾奥娜拉朝他投以杀气腾腾的视线:“我才不做饭给你吃,饿死你!居然给小维维看这种启蒙读物,没看到他在发呆吗!”三岁的小孩识字才有鬼! “我知道他看不懂,所以用语音教学,那些字会自动发亮,多听听也会明白。” “可是太早了!为什么不用图画?小孩子对图画的吸收力比文字大得多啊!” “也对,再去设计一本。”基连转身砰上门。蕾奥娜拉搂着维烈伤心地蹭蹭:“可怜的孩子。”有这样的父亲。 事实证明,基连的教育是有效果的,其他智力开发也成果显著。但蕾奥娜拉等人都担心这种死板的教学会害义子脑筋僵化,殊不知,基连完全是针对维烈的个性才设计出这套方案。 他的儿子欠缺成为一个科学家必需的品质好奇、冷静和理性,太温柔善感,不过坚忍塌实,有艺术方面的才能,当然扬长避短。 将来维烈不得不撑起整个摩耶,若是有闲时放松的兴趣爱好,压力也会轻些。 我会被这孩子怨恨吧。基连一手支颊,喝了口咖啡,清冷的黑眸凝视坐在地上拼拼图的儿子。 “咿夏……夏因斯。” 完成一项大工程的维烈欣喜地抬头,脸上露出献宝的神情。 心口破裂了一角,汩汩流出某种难言的情绪。他第一次叫的不是优叔叔,不是那些阿姨,而是他。 父亲。 (完) 期待下一篇:《维烈的观察日记》。 冰冷之炎,灼热之冰 雨,哗哗地下着。 春末夏初的午后阵雨,恍如从天而降的浩大洪流,冲刷在那加山脉以南的广大树海上。 这里是有名的鬼域,古兰达尔。据说黑暗历时期施法者遭到残酷的迫害,幸存者愤而向冥王献祭,变成不死的亡灵。 不为人知的,如今森林的另一边,同样聚集了一群背弃正道的法师,他们与东方学舍辖下的同行敌对,建立了暗月法师塔。 大陆历4595年空之月2日。 午后,雨势渐渐转小,村民们陆续走出家里,憋了半天的孩童最迫不及待,踩着水塘欢快地奔跑。突然,其中一人停下脚步,吃惊地张大嘴。他的同伴循着他的视线望去,也吓得目瞪口呆。只见那个被称作生命禁区的树林缓缓走出一个披着黑色连帽斗篷的男子。死灵从不遮掩,他有些踉跄的步伐也证明了他是活人。 “妈妈!爸爸!” 在尖叫声中,人群很快聚起,紧张地交头接耳。对他们惊骇的视线无动于衷,黑袍法师径自走近,礼貌地问道:“请问,有旅馆吗?” 他的嗓音略带疲惫的沙哑,但还是听得出原本的清亮悦耳。 “啊…哦,没有,这里哪有那种东西。”村民很快镇定下来,好奇地打量他。 法师愣了愣,随即会意:“对了,这里是古兰达尔,抱歉。” “哪里。”一个中年男子接过话,满脸爽朗的笑意,“咱们这儿头一次看到生人,不嫌弃的话就住我家吧,我叫杰克。隔壁老布莱酿的酒不错哦,一会儿给你尝尝。” “谢谢,不过我不喝酒。”黑衣法师微微欠身,“您可以叫我……”迟疑了一下,“奥古诺。” 有旅行者路过在希达村可是一件大事,何况是穿越了死亡森林的厉害法师。老布莱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毫不犹豫地拿来两瓶最好的果酒,杰克的妻子莎娜做了满满一桌的菜,尽显淳朴的民风。 但是他们热情招待的对象却显得冷淡,一进门就坐在壁炉边静静阅读一份陈旧的羊皮卷,直到主人招呼才来到餐桌旁,掀开宽大的兜帽。 棕色的长发用一根黑布松松扎在脑后,肤色苍白得不健康,清秀如水墨的容貌,明明好看得过分,却只让人觉得和谐而非震撼。看不出年纪,甚至性别也很模糊。但最特别是他的眼睛,右眼美丽的琥珀色,平静深邃,不带一丝波动;而左眼,赫然是红色的,仿佛一泓血池,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看见这么诡异的形象,好客的主人只是怔了怔,就继续殷勤地为客人倒水布菜,倒令法师有些意外:“没吓到你们就好。” “嗯?您说您的眼睛是吧?放心,我们不会以貌取人。” “可是很多幽灵都是红眼睛,你们一点也不怕吗?” “唉,幽灵有什么好怕的,天天看早就看熟了。他们也从不骚扰我们,有时还会帮忙驱赶误入我们村子的魔兽。和税务官相比,我们还宁愿和亡灵打交道!”杰克的语气满是愤慨。 “这样啊。”法师沉吟着开始进食。的确,如果可以在内地生活下去,没人会愿意住在这个有不死怪物出没的地方。 “哥哥,你好漂亮。”鼻子旁长着雀斑的女孩小脸通红。法师一呆:漂亮? 从神墓出来后,他不停地赶路,只在前天晚上经过小溪时照了下镜子,看到自己鲜红的左眼,发现用幻术也无法遮掩。 是受到残留记忆的影响吗?他下意识地盖住红眸。 “不对,是姐姐!”女孩的兄长坚持。 “我是男的。” “看!” “骗人!” 男孩心碎地大喊,女孩得意地昂起头。一边想着小孩子就是讨厌,法师一边珍重地喝完手里非常普通的浓汤,由衷赞赏女主人的手艺。 深夜,夫妻俩大方地让出卧室,和孩子挤一间。床很大,也很温暖,法师却丝毫没有睡意,抱膝而坐。 法娜!法娜!! 撕心裂肺的痛苦化作焚身之火,烧灼着他,尽管因祸得福继承了神的知识,再一次被狠狠背叛的伤痛依旧缠绕着他, 悲伤、酸楚、愤怒……一一涌现,冲击着冷静的心灵,剥蚀他的灵魂。 [席恩,我爱你。] 有着洋红色秀发的少女的影象超越了庞大的信息量,占满他的脑海,颈侧的咬痕火辣辣的疼,使他不由自主地施放冰镇魔法,清凉的感觉唤回迷乱的神智。 大口喘气,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抓破了领子,不禁苦笑。 习惯性地调息,将身心调整到平常的状态。 再也不信了……谁也不信了…… ※※※ 第二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阳光明媚。化名奥古诺的法师谢绝了杰克夫妻的挽留,徒步踏上旅途。这里靠近暗月法师公会,施法可能会被察觉。虽然昨晚问了下,距离他解开封印、进入神墓已经过了三年,公会应该以为他死了,但还是谨慎些为妙。 许多村民都来为他送行,在他的背囊里塞满食物和旅行用品。 传说有上古巨龙隐居的灰色山脉,是他此行的目标。 ※※※ 空气里跳跃着火的能量,硫磺的气味令人窒息,但是对闻惯腐尸味道的法师而言,还不算难以忍受。 席恩站在火山口俯瞰,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头巨大的红龙,白热的双眼射出灼灼的目光,张口朝侵略者倾洒炽热的龙焰。 早有预备的法师吟唱飘浮的咒文,躲过高温喷吐,投了块石头下去。果然,这高傲暴躁的生物大怒,展开翅膀追了上来,再次吐出密集的火球。 灵巧地闪避,法师快速结印。龙对大部分心灵魔法和辅助魔法免疫,所以即使他不喜欢硬碰硬,这次也得使出真本事。 “连环闪电!” 相当于大型麻痹术的雷光一道接着一道打下,使巨龙的动作停顿了数秒。趁此机会,席恩抓紧时间施展二段打击:“死亡缠绕!” 古神的长眠之地并没有给予他任何力量,却教会他更为宝贵的东西,那就是瞬发的技巧。 纯黑的火焰从法师的掌心涌出,凝聚成一颗漆黑的光球,下一瞬间,喧嚣的怨灵蜂拥而出,化为吞噬一切的黑色潮水,扑向僵在半空的对手。 带有[腐蚀]效果的死灵魔法足以将成龙转眼融成一具枯骨,但席恩控制住法术,没有将敌人彻底吸干,他得留着龙尸。 亡灵不满地尖啸,却无法反抗主人的制约,蠕动的黑雾中,威力强大的冲击波呼啸而出。 红龙的身躯被压缩风刃绞成无数碎块,整个爆散开来,死状极为淒惨,只有相当于心脏的龙魄完好无损,掉下地面。习惯性地侦察了一下,确定无人埋伏,法师正要降落,感到周围的风元素发出代表警讯的波动,同时一股大力穿透他贴身的三重立体结界。 躲避已经来不及,右臂标出大量的鲜血。 “龙!?”瞥见又一条体型较小,鳞片呈天青色的飞龙低空掠过,席恩吃了一惊,一般龙族的领地不会有两条龙,不过情况容不得他多想了。 新敌人的速度明显快得多,一个盘旋后,飞上高空,准备进行龙族最擅长的俯冲攻击。 “岩刺!”算准距离,席恩手一挥,几根厚实的石笋拔地而起。青龙猝不及防,险险避开要害,但左翼还是被刺穿,血液随着急转的身体划出刺眼的弧。 施了个水系的治疗术止血,席恩逼近受伤的敌人。龙的复原力仅次于魔族,等它恢复就要多费一番力气。进入施法范围后,他双手合抱,聚起复数的玛那元素:“大气的精灵,云集你手中的雷电,赐予我的敌人永恒的安眠——迅雷之光!” 猛烈的狂风刮得青龙气血翻腾,同时天空乌云密布,紫金色的光柱仿佛一把闪耀的利刃,深深插进它的心脏部位,庞大的躯体登时变成焦尸落地。 终于完事,席恩疲累地吁了口气,落在红龙的尸块当中,抽出靴子里的短刀剖开龙魄,****刃上的龙血,才咽下,就察觉又有人接近。 这一次并不意外,那头青龙有伤在身,可见是被追到同族的领地。也是他倒霉,好巧不巧撞见。 比起他,三名冒险家打扮的青年男女就惊讶多了,单身屠龙的法师已强得离谱,那特异的形貌更不似常人。嘴角的血迹映衬着鲜红的左眼,透射出冷冷的妖邪。 “啊,你受伤了?”其中穿着白袍,像是圣职者的褐发少女最先回过神,上前施展回复咒语,将他好了七成的右臂完全治好,绽开充满亲和力的笑容,“你好,强大的法师,我叫薇妮,大地女神的祭司。” “迪安。”某人换假名如换衣服。 “他们是我的同伴,费伦和艾菲。”薇妮亲切地介绍。席恩适时露出友善的神情,颔首为礼。发现对方并不若第一印象那么可怕,两名冒险家如释重负,也回以微笑,上前攀谈。 但席恩不想跟他们多聊,这些人一定看见了他喝龙血的一幕,为了避免发生问题,还是及早离去。 “很高兴认识你们,也谢谢薇妮小姐,抱歉抢了你们的猎物,就此别过。” “等等…等一下!”似乎是队伍首领的费伦抱住他的胳膊,热诚地道,“我们正好缺一个法师,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公会最近在招募去灰色山脉的探险队,下限是四个名额,加上你,就正好了!放心!酬金决不会少你一枚铜板!” 席恩呆呆听着他哇啦哇啦,让他错愕的不是费伦的邀请,而是冒险家公会的决定。 他要挑战的目的地,竟然……已经成了观光场所吗? ※※※ 灰色山脉位于艾斯嘉大陆的西南部,山势极高,南方是幅员辽阔的绿林半岛,由平原和许多平缓的小山丘交错而成。除了沿海的冲积平原,和半岛中央的精灵族圣地——深绿高地外,整个半岛遍布着大片大片的森林。但自从一场席卷了西方的热风后,就不明原因地贫瘠化,精灵们不得已撤到接壤的柔兰境内,之后又被黑之导师威胁,全员搬到圣域避难。 而北坡,紧邻着原肯尼亚斯帝国的遗址。西半部是曾经沃野千里,如今却半沙尘化的荒凉岩漠,分布着大大小小的人类城镇,外界统称西部落;东半部则地势崎岖,盛产各种矿物,是矮人族的聚居地。 安卡,西大陆常见的自治镇,因为在通往图桑城的大道附近,商品买卖还比较方便,勉强撑得上热闹,梦想着屠龙的年轻人们就集结在这里。 身上挂满铁锤和工具的矮人拖着自豪的长胡子在被皮革和铁甲包裹的剑士之间灵活地穿梭,以挑剔的眼光评论不是出自矮人之手的武器多么粗劣,随时为需要他们手艺的对象服务,修理剑或法杖,然后嘟囔着把几枚银币收到口袋里,抱着酒桶狂饮。有着青春容颜和丰满身材的酒店女侍托着放有大杯麦酒的托盘快速来回,诱人的曲线让一些初出茅庐的法师学徒也直咽口水。 几个刚从骑士学校毕业的毛头小子为一个漂亮的女招待拔起了匕首,资深的剑士挑着眉毛评价小伙子的动作不够利落;而坐在角落的法师们暗自嘲笑野蛮人不文明的举动——当然,他们没胆子大声说。毕竟在他们念完一个火球术所需的咒语之前,骑士们就能把他们的下巴打脱臼了。 曾听人说冒险家是一群拿着执照的流氓,除了犯法以外什么事都干,其实也有些道理。忍耐着耳畔嗡嗡的嘈杂,席恩拿起放了润喉药果的清水,慢慢喝着。 包括他在内的冒险小队,是酒馆里最引人注目的。 看起来是领导,身穿轻铠的金发青年顶多二十出头,佩着一把有华丽纹饰的长剑,显然出自名家制作,甚至是魔法剑,俊秀的脸庞还略带稚气,却隐隐有了沉稳的气度。 他身旁的白袍少女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褐发蓝瞳,唇畔的笑意温柔可亲,全身洋溢着知性的气息。 右首的俏丽女剑士似乎有兽人血统,虎牙很尖,白皙的左颊有个奇怪的刺青图案,红铜色的长发扎成马尾辫,腰悬有民族风格的弯刀。 她对面的男子做法师装束,长相中性,清爽而不阴柔,悦目至极,一头棕发用黑布绑起,左眼琥珀右眼血红,呈现出异样的对比,神态平淡自若,气质稳重内敛,一看就知道是高阶法师才有的风范,黑色的长袍却没有任何标志,材料也非常普通。 费伦、薇妮和艾菲幸福地大吃大喝,他们一路风餐露宿吃够了苦头,这会儿当然要尽情犒赏自己。席恩却没什么胃口,他本来饭量就不大,之前喝下去的龙血又让他很不舒服。 不是恶心,纯粹难受。龙血有强身健体的功效,正是他的破身体需要的。法师若没有足够应付战斗的体质,水平再高也难成大器。试想一个痨病鬼怎么和敌人打吧,连咒语都念不全了。 “迪安,吃啊,别客气。”艾菲热情地招呼,她帮同伴点的菜肴最多。 席恩礼貌地道谢,继续慢条斯理地嚼着涂了树莓果酱的面包。他不懂啥用餐礼仪,但爱惜粮食,吃起来斯斯文文,和他狂扫猛咽的弟弟截然不同。 两片面包,一小碗蔬菜汤,再加一颗大桃子,他就饱足了。 基本上,太甜的,奶油多的,口味重的,腥气的食物他都不喜欢,不过他一向没有挑剔的权利。 桃子很好吃,席恩很满足,不,在希达村吃的那顿就棒极了,和从前的日子比起来,真是天堂啊。 所以在喝饭后茶时,他不觉带上淡淡的笑容,无形间拉近了距离,费伦友好地道:“迪安,你法力真高强,是公会注册的法师吗,怎么没戴徽章?” “我没有在公会注册,我的老师是一位隐居的法师,要我别去参加那种测试,说会妨碍修行。”席恩撒谎不打草稿。 “哇,你老师真好。”三人信以为真。 是啊,真好。一个变态的老处女,从小对他*待,把他当狗使唤;一个变态的占卜师,吞******药像吃饭,恍惚起来就发疯似地打骂;一个变态的死灵法师,成天用痛死人的药水泡他,打着将他做成容器的算盘;一个变态的黯精灵,装出恩人的嘴脸收养他,却天天在饭里加料,想控制他;一个变态的老巫婆,当他是练习的靶子和魔药的素材;一个变态的召唤师,不止一次想拿他喂宠物,后来还试图让他和魔兽融合;一个变态的老僵尸,手段阴辣以玩弄他为乐,在他千方百计逃走后,也让他尝到了被爱人背叛的滋味。 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原本不bt也bt了。 “可是,这个任务一定要冒险家资格的,你还是去注册一个吧。”薇妮建议。席恩点头答应,反正[迪安]是个假身份,他的脸过段时间也会变回来。 放水考上四段后,席恩正要和新同伴一起离开,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转过头,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穿过自动让路的人群走向柜台,土黄色的斗篷风尘仆仆,延伸出风帽的淡绿长发却光泽湿润,散发出雨后森林般清新的气息。 “精灵族!”有人小声道。 真少见。席恩不无诧异,因为魔族的滥杀,大陆上的精灵应该都躲到圣域去了,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是落单的吗? “请问,这里是冒险家公会吗?”精灵族无论男女都拥有姣好的容貌,但听声音,这个精灵是女性,而且年纪不大,发音极其生硬。 废话!多数人在心里纳闷,门口就挂着牌子。不过看在美女的份上,没人出言起哄。 事务员挂上职业笑容:“是,这里是安卡分部,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我……要去……”精灵少女艰难地重复几个单字,却总也说不出后面的话,最后急了,迸出一连串晦涩却优美异常的语言,听得人人傻眼。 在魔界公主被精灵射手狙杀导致降魔战争之前,艾斯嘉大陆的精灵和人类毗邻而居,彼此关系友好,都使用大陆通用语,从来没碰到过无法沟通的情况。如果是不会通用语的精灵孩童,一般都被长辈严加看管,不会跑到外面来。 没有反应,少女更着急了,比手划脚地解释。她的手势极快,又表达不清,依然无人看懂。薇妮和艾菲同情地上前安抚。见同伴多管闲事,本想袖手旁观的席恩也不好再做看客,对事务员道:“她刚刚问你懂不懂精灵语。” “啊?”事务员一呆,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席恩面向精灵少女,用同样的语言询问。本来十分沮丧的少女登时喜容满面,和他你来我往地交谈起来。 两人说了很久,一些想跟美女搭讪的色鬼不耐,纷纷叫嚣:“喂,小白脸,翻译一下!” “她也想参加这次的屠龙之旅。”费伦三人为他们粗暴的口气皱眉,席恩却没有动怒,扼要回答。 “什么!这么娇滴滴的女孩子参加?叫她回去,不不,当吟游诗人好了,听说精灵都有一副好嗓子嘛。”有个脑筋快的家伙径自下了决定。席恩低头转达,被一只粗厚的大手按住肩膀:“喂,先帮我介绍,我叫夏欧。” “ЮЖn!”以为他对恩人动粗,精灵少女厉声喊了一个词,甩手丢出一团青色的火球,烧得大汉哇哇叫,皮肤立刻焦黑溃烂。 “妈的!臭****!”暴怒之下,他一把扯下少女的斗篷,这一看,每个人都愣住了。 尖尖的长耳,精致无比的五官,这个少女确实美得令人屏息,可能在盛产美女的精灵族里也算一等一。然而诡异的是,她宛如最上等瓷器般光洁的肌肤上绘着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破坏了那无暇的美感。从裸露出来的部分看,可能全身都画满了。 诅咒!席恩一眼就认出其中的意义,若有所思。夏欧回过神,扔下斗篷,直接挥出燃烧的拳头:“呸!原来是个丑八怪!”精灵少女灵活地躲开,拔出腰侧造型精巧的短剑,气势凌厉地将他逼退。 “哇!好凶暴的精灵!”费伦暗暗嘀咕,颇有幻灭的感觉。大汉的同伴见状,也骂骂咧咧地包围住她。眼看局面一发不可收拾,席恩施了个小型的震撼术,拉开少女,好声好气地道歉,用眼色示意薇妮帮伤者治疗。美丽的祭司可比他吃香多了,几句话一劝,一场干戈就轻松化解。 沉吟片刻,席恩附耳说了一段话。精灵少女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还剑入鞘,朝他信任地点点头。 “费伦,可以让她加入吗?” “啊?没问题,欢迎欢迎。”虽然对这少女的性格有点不敢恭维,但她刚才展现的实力有目共睹,金发剑士行了一礼,真诚地笑道。 ※※※ “这位是来自蓝橡树森林的丽芙蒂尔维兰瑟阿玛斯塔夏利亚顿梅梨安尼……名字很长,你们就和我一样称呼她丽芙好了。” “ЩnЮξЩe。” 丽芙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欠了欠身。费伦三人急忙还礼:“你好。”大家鸭子听雷。 “等等,蓝橡树森林?没听过这个森林啊。”薇妮心细,注意到疑点。席恩答道:“是夏尔玛大陆的木精灵住的地方。”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她是从夏尔玛大陆来的啊,难怪。”那边的人使用的不是一个语系,精灵也比这里更排外。 “不过,迪安你好厉害哦,还会精灵语。”艾菲由衷佩服。 “我口语一般。”席恩不认为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反而很奇怪当时在场的法师居然没一个会说。他的老师们,还有暗月公会普通以上的成员都能说能写精灵语,这是研究精灵魔法手稿的必备技能。除此以外,他还会两个外大陆的多种语言、艾斯嘉各地的方言、龙语、翼人语、水族语和妖精语,粗通矮人语、妖灵语、侏儒语,甚至最神秘的深渊语。拜古神奥古诺所赐,他连神语也会了。 他帮助这个少女,也不是基于好心,而是在斗篷拉下的一瞬,从她眼里看到了和自己相同的东西。 那是复仇的冷焰。 ※※※ 借由某语言通的翻译,接下来几天冒险小队和精灵少女相处得还算融洽,只是薇妮敏锐地感到两位新同伴之间拥有更深的默契。丽芙只能依赖迪安是其中一点;另一个原因,他们似乎有着相似的本质。 事实上,三名冒险家私下对法师的来历颇为好奇。尽管席恩的交代无懈可击,但那种连续使用高级咒文的强悍实力,以及一击打败双龙的破坏力都超过了[无名之辈]的范畴,至少不符合他的年龄,要知道龙的魔防之高可是够法师们头痛的。至于喝龙血,他们倒不放在心上,龙的血液蕴涵了强大的魔力,许多法师都垂涎。 不过,好奇归好奇,他们直觉迪安是个可靠的同伴,也不像有什么险恶居心,就不是很在意了。 席恩当初答应邀请却是真的不抱好心,他没有当保姆的闲情,一来是通过这几个冒险家了解屠龙行动的概况;二来带一群炮灰在身边。 “公会的情报来源很可疑。” “怎么说?” 费伦睁大眼看着断言的同伴,面饼还拿在手里,准备往嘴里送。席恩无意识地以食指敲击桌面,回忆看过的记载:“灰色山脉的龙和通常意义的龙族不同,是[古龙]。所谓的古龙是和神一样在创世之前就存在的生物,远比龙王还活得悠久,能力也超越他们。” “这么强!?”大家都有点不安,“是什么龙?” “绯之霜星。”连什么龙都不知道…… “绯之霜星?白龙还是红龙?” “不是白龙也不是红龙,是古代龙。”席恩很有学者架势地纠正,“它们还没形成之后的龙族那么固定的属性,存在也很不稳定,大部分都在世界成型时消失了,只有个别在重叠领域活下来。灰色山脉就是水元素界和现世的交界点,所以绯之霜星能在那里定居。也因此,他能够发挥的力量绝对不亚于水元素王。就算把他引到别的地方,也顶多下降十分之二左右,不会比银龙王差到哪去。” 冒险家们听得背上发凉,即使他们都是各领域的好手,也没有把握对付一条真正的成龙,更别说龙王了。上次打伤的青龙不过是翼龙而已,就连席恩杀死的那头红龙也没有成年。 薇妮乐观地道:“但是我们有这么多人帮忙,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能打倒它吧。”席恩感觉她还真像那个乐天派老弟,不禁有几分厌恶,当然,他面上是不可能显露出来的。 “我就是在奇怪这一点,自古以来屠龙英雄除了极少数特别强的,全是采用偷袭一击成功,可以说‘少数精锐’才是最佳方案。公会却派这么一大批良莠不齐的冒险家去,等于把一车牲口送去屠宰场。” “哈哈哈,你的比喻真辛辣。”费伦放声大笑,“不过倒是一针见血。嗯…这是个封闭式任务,本来是,后来不知怎么消息泄露出去,就变成这样了——冒险家的耳朵可是很灵的,公会也没办法。” “不是,绯之霜星的外表就像一头普通的红龙,习性也像,暴力而酷爱敛财。知道它真面目的只有一些隐士和圣域的高层,他们也清楚它的危险性,一直对民间隐瞒,这次却突然被冒险家公会听到风声——我可不认为他们的保密工作有这么差,那背后的意图就很值得玩味了。”席恩不得不明白指出重点。 众人这才醒悟,艾菲猜测道:“是不是圣域想要绯之霜星的收藏?” 没错,那些都是极品装备。席恩在心里肯定,太古的神兵利器啊!其中还有一件暗月法师公会也眼红的秘宝[荆棘之冠]。 所以他在想到底是暗月搞鬼还是圣域投石问路,或者两者都插了一脚,彼此争夺? 无论哪一种,他都必须小心。 丽芙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翻译。席恩又叙述了一遍。费伦等人开始慎重地讨论。虽然龙的宝物很有诱惑力,但怎么也比不上命值钱。如果圣域真的插手还有望,就怕如席恩所言,让他们扮演[问路石]的角色,那可无味至极。可是事到如今退出也不可能,信誉是冒险家的第二生命,只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仗着人多力量大了。 “冰煌。” “什么?” “神锤冰煌,在绯之霜星那里。”说这句话时,丽芙眼中迸出灼热的火焰。席恩会意:“你的意思是,你想得到那把神锤,才参加屠龙?”丽芙用力点头,沉声道:“那是我族的至宝,第一代矮人王拉宾斯和始祖精灵王依修拉合力打造的绝世神兵,拥有消灭一切邪恶生物的权能,我要用这把寄托了先祖遗志的武器,杀了黑之导师!” 席恩并不意外她喊出这个名号,魔界宰相已经是全精灵族的公敌了,仇恨只能用以血洗血形容。日前打探了一下,那个对屠杀精灵有着异常执念的男人又从尼普亚斯跑到夏尔玛去肆虐了,她应该是好运逃出来的幸存者。 比起丽芙,他面前的险阻更艰难,仇人更强大。 他要打倒的对象是众神,是强者如云的圣域,和被神明眷顾的弟弟。 ※※※ 经过一个多礼拜的跋涉,冒险队终于望见灰色山脉巍峨绵延的山脊。再走约莫两天,他们就会进入名为[炎龙领域]的危险地带。 就在这么紧张的时刻,领队却从街上拿回一张单子,上面写着:“杀掉此怪物的勇者,奖赏200金币”。 “这是什么?”法师沉默了一瞬。 “悬赏。” “理由?” “为民除害!”费伦双手握拳,大义凛然地道。对他的慷慨激昂,席恩回以一串长长的省略号。艾菲很有兴趣地抢来看,投了赞成票;薇妮中立,说最讨厌虫子;而丽芙问了翻译后,也表现出积极的态度。对她席恩倒不反感,丽芙应该是想磨练技艺,好总有一天杀死仇人。 “好吧,是什么怪物?”就当是补贴家用吧,龙血也消化得差不多了,正好试试效果。 “我打听过了,是一只非常巨大的沙虫,刀枪不入,皮厚肉硬,抗打击能力强但魔防不高,弱点是头部和腹腔。这种怪物能吸取土壤的力量,附近的百姓深受其害,才出现两个月,就已经把方圆百里的田地都变成沙漠了,还经常偷袭商旅。” “嗯。”对他的报告还算满意,席恩想了想,道,“那我帮你和艾菲的剑附法吧。” “不用,我的剑是魔法剑。”费伦拍拍胸膛,“也不用帮艾菲附法,这里走过去有一段距离,到那儿效力就没了,等碰到沙虫再看情况用吧。我们是第一次配合,一时肯定培养不出默契,你多看看薇妮怎么做。”本来这种话让人听着刺耳,但相处了一段日子,伙伴们都清楚“迪安”性格随和,脾气简直好得不得了,一定不会生气。 果然,席恩谦虚地点点头,表示收到。 于是在热血青年的带领下,屠龙小队化身屠虫小队,朝城外迈进。 ※※※ 当他们抵达时,刚巧遇到商队被袭击,漫天沙尘中传来血腥味和临死的惨叫。 “加速!” “大地之防!” 席恩反射性地帮自己加持,听到薇妮的声音才反应过来,帮已经窜出去的同伴补了两个。 “我们也去吧。”歉然一笑,他指指前面。 一实战,席恩就深刻意识到自己不适合和人组队,更不适应让战士做肉盾,自己安心地冥想——他绝对不放心。过去他都是用元素傀儡、魔影铠甲和咒妖保护自己,对掌握了移动施法和瞬发技巧的他来说,那种情况也极少出现。 “定身!”沙虫是一种力大无比的怪物,同样属于束缚类法术的[蛛网术]作用不大。 话音刚落,正在蹂躏商队成员的甲壳形怪物顿时僵硬。先一步赶到的费伦抓住机会拔剑挥砍,缠绕着细小电弧的风刃激射而出,切断了沙虫的两根巨钳。席恩一眼就看出那是风雷两系的魔法剑。 艾菲跟着跳起,轻盈如燕的身躯越过了沙虫,有力地削下。只见光芒一闪,坚硬的外壳一分为二,里面的肉体却只是裂开一条鲜血迸溅的伤口。 “凝重的大地精灵,请聆听我的呼唤,固我之器——硬化!”薇妮快速吟唱咒文。她可没办法像同伴一样只用启动语发动魔法,之前那个是早就准备好了。席恩习惯性地放出风元素探测,眼神一沉,两手飞快结印,一个小范围的守护结界罩住全身。 “小心,下面还有。”等布好防,他才想到提醒同伴。 迟了,刚用加固的弯刀解决沙虫的艾菲首先遭难,被破沙而出的巨爪撞个正着。幸好大地之防还有效,她只是被打飞出去,似乎没受什么重伤。 接二连三,总共四座沙包隆起,滚滚滑落的黄沙下,赫然是沙虫庞大丑陋的躯体。 是谁说只有一只的!?席恩暗骂,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费伦被一头沙虫缠住,薇妮因为震动摔在地上,他只能和丽芙应付剩下三只。 一声龙吟,长剑出鞘,脱下头罩的精灵少女仿佛舞者在沙上一掠而过,如丝的长发荡漾开来,如泼墨的国画,安静但气势磅礴。 沙虫的头颅被干净利落地切下! 足尖一点,带起一阵香风落回法师身边,继续仗剑守护。由极动变极静的过程丝毫不见拖泥带水,令人赏心悦目。 两只沙虫发出凄厉的嚎叫,四周顿时卷起猛烈的暴风,飞扬的沙粒使所有人都睁不开眼。这是沙虫的绝招,利用腹下的腔囊鼓起大风,制造沙尘遮蔽敌人的视线,再趁机攻击。丽芙当机立断地抱起法师往反方向全力奔跑,刚才薇妮已经爬起来去治疗艾菲,倒是不必担心。 “停下,丽芙!” 这种不带魔力的沙尘根本不会影响席恩的判断,他早就开启真实视界,严密锁定沙虫的一举一动。被同伴这么一抱一逃,反而晕头涨脑。正好丽芙感到脚下晃动,将他用力一丢,自己一个翻身跃起,及时躲过足以剪断铠甲的利钳。而另一头沙虫也在法师身后出现。 不带感情的冷光停滞在异色的双瞳中,席恩食指微抬,链闪电蓄势待发,就在这时,他隐约听到像是马蹄声的低鸣,紧接着腰间一紧,一根由火组成的长鞭缠住他,将他拉起。 恰倒好处的力道没有激起防御结界的反击,一阵天旋地转,他稳稳坐上马背,而被秘银包裹的纤细手臂牢牢扣住他的腰。 “哎呀,我好象多管闲事了。” 似曾相识的悦耳女声近在咫尺,一双灵动的眸子跃入眼帘,浸染了嫩叶的薄绿,在阳光下闪耀着俏皮的光芒。 护脸掀开,露出细碎的金发和一张恬静美丽的容颜,席恩情不自禁地睁大眼。 虽然比记忆里成熟了些,但这双眼睛……这个轮廓…… 她是肖恩的青梅竹马,贝尔妲! ※※※ 意外的援军有四十多骑,很快将两头沙虫乱刃分尸,另一只被丽芙利落地切成了三段,她表现出来的怪力让看清她耳朵的骑士们瞠目结舌。 席恩从乍见故人的冲击中平复过来,眼神恢复冷峻:“谢谢你,骑士小姐。” 他是借肖恩的眼睛认识贝尔妲,不能露出一点破绽。 “不客气。”贝尔妲看着他的右眼,有点怔忡,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放手让他下马。伙伴们纷纷赶到,关怀地询问:“没事吧,迪安?”丽芙当然是用精灵语。 “嗯,你们也没事吗?”席恩各用两种语言说了一遍。 “嘿嘿,不小心挨了一记,薇妮帮我治好了。”艾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费伦呆呆瞪视贝尔妲胸前的徽章,冲口道:“你们是火焰纹章骑士团!?” 圣十字联军旗下有三大被冠上最强名号的军团,分别是橄榄叶,银狼和火焰纹章骑士团。 “对,我们奉盟主之令前来支援,你是屠龙小队的成员吗?”贝尔妲落落大方地笑道。费伦按捺激动之情,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是,不过我们是落后的,先发部队听说前天就进山了。” “该死!”贝尔妲低咒一声。这时一匹马小跑步接近,上面坐着一个紫袍老者,皱纹深刻的脸庞神色和蔼,问道:“丫头,我们来迟一步?” “是啊,哈休曼大师,您吃得消吗?我们必须赶紧追上去。” 大师?席恩观察那个老者,魔力波动很强,确实是个高手。哈休曼也特别瞄了他一眼,温言劝慰:“通知公会成员去追吧,大家一路赶来,都累了。”贝尔妲苦笑:“我就怕公会的人叫不回来——罢了,的确赶了好几天路,我们就去前面的镇子休息一晚。” “呃,请问——”被晾在一边又好奇心旺盛的薇妮小声插口。贝尔妲挑了挑眉,眼里的忧色被笑意取代,利落地跳下马,挥手道:“来来,跟我们未来的同伴见个面。” 骑士们都很年轻,最大的也只有三十出头,里面还有两个生命女神的圣职者。费伦等人十分兴奋,很快和年龄相近的团员们打成一片。席恩也暗暗高兴。 肖恩的亲朋好友全是他报复的对象,待在圣域他暂时没办法,可是送上门来,就休怪他暗地里搞小动作了。 贝尔妲倒是很意外,她本来以为会受到排斥,冒险家通常自恃甚高,龙的财宝又足以激起任何人的贪心,却不知费伦等人已经被席恩提点过,深知敌人的可怕,巴不得帮手越多越好。 “我叫费伦,威尔廷公国德雷克家族的三子,这次是出来毕业历练。” “我的全名是薇妮塞法,大地女神的祭司,正在巡礼。” “艾菲,来自巨熊部落。” “迪安。”席恩的自我介绍最简略,顺便帮丽芙报出她那一串长长的名字。 “那个……”贝尔妲显然对他最有兴趣,“你有弟弟吗?”这么纯的琥珀色眼睛太罕见了,至少她只在一个人脸上看见过,尽管五官没一点像,她还是禁不住抱以希望。 席恩心下骇异,表面始终保持平静,“没有,我是孤儿。” “哦。”贝尔妲难掩失落。这回换哈休曼提问:“你叫迪安?不是学徒吧?师承哪位?”席恩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我的老师是一位隐士,他没有告诉我他的名讳,我也没有受过正规的指导,等级是刚拿到的。”他当然不会傻到透露真实身份,暗月法师公会和圣域是世仇。 “嗯,很沉稳的年轻人啊。”哈休曼摸了摸胡子,目露嘉许。以他的眼光也看不出这个青年的深浅,只能肯定他的实力绝对不止四段。 当晚,骑士团在镇外扎营,因为小镇的旅馆容纳不下那么多人。 一堆堆篝火发出暖融融的橘光,新鲜的野味架在火上烤着,不时有金黄色的油脂滴进火焰,猛地一亮,窜高的火苗险些烧着旁边咽口水的男人,吓得他向后一缩,引起周围同伴的哄笑。 一阵阵诱人的肉香随着初夏的晚风飘散开来,气氛热闹而温馨。 和所有的精灵一样,丽芙也不爱吃肉,只吃了几枚坚果就不吃了,从背包里拿出精巧的乐器,流畅地拨动,动听却隐含悲伤的歌声没入无尽的夜色。 “深绿浓雾的森林醒来的时候, 望见透明金色的斜影; 湛蓝湖心的意识深处, 摇晃着遥远的影像, 是存留于空气的香气; 绿瞳还映着光的微笑, 却背转身, 唱着未曾谱完的歌曲, 踏向未知的征途。 映在眼中的金色早晨, 融化成泪痕的回忆, 一直一直无法遗忘, 再也不会有相同的日出; 在光的通道中, 沉眠的影子飞舞落下, 消散在温柔的风里; 在陌生的荒漠无数次回首, 看见的只有回忆, 唱着没有结束的歌曲, 望向故乡的森林……” 虽然听不懂精灵语,骑士们还是感染了曲中的凄凉,静默下来,只见晶莹的泪珠从精灵少女优美的下颌滚落,滴打在十三弦琴上。 席恩并不赞成这种无谓的发泄——唱唱歌黑之导师就能死了?贝尔妲起身走近,跪下一足,柔声道:“丽芙蒂尔小姐,这次行动结束后,和我们一起回圣域吧,你的族人都在那儿。” “不。”丽芙迅速擦干泪水,深碧的瞳溢满痛恨,“我要手刃那个凶手!” “可是你一个人……” “不要紧!”丽芙断然拒绝。贝尔妲看出她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只好等回去时再设法劝说或直接架走。 骑士们再次交谈起来,只是音量放低了许多。贝尔妲、哈休曼、几个小队长和费伦围着地图,商议战斗计划。席恩递出一包干肉,低声道:“再吃点吧,你现在应该不讨厌肉。”丽芙抬眼,惊讶地看着他。 “我认得你身上的诅咒,变形术和提高潜能。” 丽芙冷冷地笑了:“对,我把自己的体质变成了丑陋的食人魔;用我的生命,去交换更高的魔法承受力。我只担心时间不够,还有……冰煌不接受失去了精灵禀赋的我。” “不会,只要你不是邪恶生物,有正义的决心,冰煌就会承认你。”席恩复述从书上看来的古老记载,心中却对“正义”两字嗤之以鼻。 松了口长气,丽芙接过干肉,撕成小块塞进嘴里。席恩已经吃饱,展开一直随身携带的卷轴专心研读。讨论完的哈休曼朝他投以兴味的目光,问身旁的人:“丫头,你怎么看那个年轻人?” “迪安?我觉得他很神秘。”贝尔妲不假思索地说出自己的看法,她早就在留意,“他好象经历了很多事,举止谨慎,态度有礼又生疏,和他表现出来的气度和沧桑不符,像一直看人脸色似的。刚才费伦提到他连续用高阶咒文击杀两头龙,你信吗?我从来没听说民间有这样强大的法师。” “这倒不奇,不出名的强者大有人在,只是他年纪太轻了,我当年也远远没有他的水平。” “哈哈,大师谦虚了。” “不,我不是开玩笑,如果费伦没有夸大其辞,恐怕那个逃家的小子也比不上他。”哈休曼感叹后生可畏。贝尔妲的神色凝重起来:“您确定?”肖恩可是萨桑之子! “唉,丫头,别以为那臭小子被歌颂为战神就天下无敌。他当年老是逃课偷懒,又在外头浪荡了那么多年,能有啥进步才怪。”哈休曼连连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何况他喜欢武艺胜过魔法,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天赋。” “在我心目中,他是最强的。”贝尔妲双手环膝,泄露出一丝压抑已久的惆怅和思念。哈休曼明白她的心思,也不安慰,笑呵呵地调侃:“我可不这么认为,起码你揍他,他决不敢还手。” “讨厌!”想起自己从前的劣迹,贝尔妲满脸通红,“人家已经改过了!” “哦?我看还本性难移。” “大师!” ※※※ 第二天,他们追上了几个脚程慢的队伍和折返的冒险家,不过这样的人实在少,多数人都恨不得抢第一个,免得被后来者分走宝物。 进入山区后,树多起来。丽芙突然停下脚步,抱住小径旁的一棵大树,长长的耳朵贴在树干上,像聆听着什么。 “有状况?”席恩以精灵语询问。 “嗯,前面有残留的魔力波动,非常强大。” “她在干什么,迪安?”伙伴们异口同声,贝尔妲也骑马过来。 “读取森林的讯息。”席恩答道,“木精灵有和植物交流的能力,刚才她被告知前方有异常。”话音刚落,斥候就铁青着脸奔近,比出特殊的手语。 “小心,我们的先锋已经被目标光顾过了,全军覆没!不想步他们的后尘,大家就排好队,安静前进!”贝尔妲简单交代情况。哈休曼的补充有效地平息了喧哗和小小的动摇:“龙已经离开了。” 火焰纹章的骑士们以小队形式连接成网状支援阵列,其中穿插着冒险队伍,提高警戒,在林间穿行。久经沙场的战士不会畏缩,而老练的冒险家们也没有因此退却。 然而当他们来到事发现场,还是不可避免地震住了。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死寂的冰柱地狱。枝叶乱七八糟地散了一地,断裂的树干和人体一样惨不忍睹,从天而降的晶莹柱体或穿过或击碎障碍物,深深刺进松软的土地。 镇定下来后,部分骑士团成员有序地散开做生还者搜索,席恩也走到最近的一具尸体旁。 “看起来连逃跑的机会也没有。”哈休曼再次仰首看天,他的感应距离有限,如果龙能到达的高空超过他的侦测范围,那他们也会跟着完蛋大吉。就算不在,以龙的速度,再冒出来的话也很难及时反应。 “喂,迪安在干嘛?”薇妮小声问。费伦没把握地道:“在看尸体吧。” “尸体有什么好看!”艾菲搓了搓臂膀。 贝尔妲和哈休曼的注意力被他们吸引过来,看清棕发青年的动作,后者的瞳仁剧烈收缩。 “大师,他在干什么?”同样是法师的贝尔妲也看不懂。 “……魔力解析……” “什么?” “不可能的……他还这么年轻……” “大师!”贝尔妲稍稍提高嗓门。哈休曼这才摆脱失神状态,但还是一脸难以置信:“他应该是在做魔力解析,这次攻击范围不大,魔力分布集中,可以从单支冰柱上的玛那浓度得出较为精确的结果。” “我以前怎么没听过这门技术?”贝尔妲疑惑地蹙眉。哈休曼微微一笑:“因为这是像我们这种老头子才会感兴趣的纸上游戏,一门并不实用的技术。具体过程相当复杂,解析出来的数据也没什么用,不过据说——” 迟疑片刻,他才继续说下去:“神代的法师能够将解析出来的魔法收为己用,厉害的还能转换性质,做出一定程度的改动;甚至用特殊手法将相同的法术抵消,反制对手,但这种技能早就失传了。”言下之意:席恩不可能会这门技术,顶多学过一点皮毛。 丽芙听不懂他一大串讲些什么,径自走到翻译身边,好奇地看他聚精会神地盯着冰柱,一手虚按,掌心放出淡蓝的荧光,蓦地站起,双手交抱在胸前,吐出带有节奏感的低语。 随着咒文的完成,细碎的冰晶逐渐浮现,迅速凝聚成一根细长的冰棱,越变越粗,最后变得和地上的冰柱一样粗细长短。 惊呼四起,哈休曼尤其震惊:“老天!真的是!”席恩恍若未闻,凝视面前的成果,似乎不甚满意。 “迪安?”丽芙忍不住拍拍他。席恩一震,冰柱脱手飞出,连续射穿一列碗口粗的树木,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尽头。 一时鸦雀无声。 “呃……抱歉,失误失误。”终于清醒的青年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想出风头,偏偏一研究就忘了一切,“那个是模仿,模仿。”大部分人被他糊弄过去,少不了夸奖或打趣几声。贝尔妲之流却没这么好骗,眯起眼记下这一笔。 哈休曼最在意,要不是时机不对,他几乎要揪着领子逼问。会魔力解析已经够匪夷所思,连龙语魔法也能解析,这可不是交代得过去的事。 魔法是一门循序渐进的技术,年纪轻轻就有不俗造诣还可以用天赋解释,但在学术上也如此精深,就不能不启人疑窦了。 远远的,一声像是咆哮的奇异长音传来,人人脸色发白。 “不会是……那根冰柱正好戳到龙吧?”薇妮提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假设。 下令全员准备的贝尔妲不禁懊恼:这个看似可靠的年轻人和肖恩一样会闯祸! ※※※ 绯之霜星没有被冰柱刺中,只是从它引起的声响中,判断出又有不速之客侵入它的地盘。 在树林里无法展开,众人快马加鞭地朝斥候指引的方向奔去。 “熄灭火把!” 除了魔力解析,席恩还注意到刚才那些人是扎营后被突袭,这一带是水元素界和现世的交汇点,绯之霜星应该对火能量非常敏感。 拿着火把的冒险家手忙脚乱地踩熄火头,周围登时暗下来,只听见哈休曼苍老的声音响起:“停下!尽量不要出声!” 月光透过遮天的枝叶罅隙筛落,在铠甲表面淬出一片寒光,骑士们安抚着坐骑,冒险家缓缓移动到树下,人人屏息静气,感觉仿佛置身于一个真实的噩梦。 高空,一道黑影盘旋飞舞,翅膀遮住了月亮的一角,投下充满压迫感的阴影,隐约还能听到低沉的吼声从上空传来。 急促的呼吸此起彼伏,几名祭司瑟瑟发抖,吓得脸青唇白。 毫无预兆地,头顶的死神转身离去。席恩第一个反应过来:“又有人来了。”真感谢这帮后来的替死鬼。 “要去救他们吗?”一个明显很热血的骑士问。贝尔妲咬紧下唇,果断地摇头:“不!我们必须赶在绯之霜星回来前埋伏好!” “抱歉。”席恩主动道歉。没人怪他,也没人有空怪他。 “别放在心上,那是意外。”挥挥手,贝尔妲带队出发。 出了森林,一座陡峭的悬崖映入眼帘,高耸的峭壁下是环形山谷。 贝尔妲咋了咋舌,暗骂这个地形真是糟透了,指挥麾下的骑士转向左侧的树林隐蔽,而两名法师用羽落术躲在岩石的凹陷处,费伦等人作为保镖当然也下去。 刚布置好,振翅声就被恐惧成倍放大,震动着鼓膜。一头庞大而美丽的生物低空掠过深绿色的树海,以胜利的姿态归来。它的全长超过三百米,鲜艳的鳞片紧密相连,与烟蓝的月色交织出奇妙的光影效果,层层叠叠的冻气使得它的轮廓十分模糊。 一道道银线划破了空气,带着人类不畏死的勇气,直射收翼降落的庞然大物。 愤怒的咆哮震耳欲聋,火焰纹章骑士团有备而来,携带的弓箭全部经过神术加持,又瞄准敌人相对脆弱的膜翼,虽然还是没能突破古龙高得惊人的魔防,却令它失去平衡坠落。 “紫电雷网!” 哈休曼不失时机地出手,深紫色的雷电编织成一张巨网,牢牢包裹住绯之霜星。 “至善的生命女神,请降下尊贵的荣光,赋予战士无畏的力量,黑暗激流也将化为白昼光芒,无限之力环护于勇者身旁——圣临升华神力加护!”两名祭司默契地吟唱咒语。 身上发出白光的骑士发动了总攻,全身披挂的骏马飞跃出悬崖,完全不受重力影响,在岩壁上奔驰。 梦魇!认出那缠绕着寒雾的生物,席恩不无惊讶,想不到这些骑士竟然连来自扭曲虚空的梦魇也能驾御。 “连环闪电!” “荆棘之狱!” 绯之霜星很快挣脱雷网。哈休曼持续放出两个中级魔法缠住它。留在峭壁上的骑士也投出密集的标枪,掩护同伴冲锋。突击小队在贝尔妲的带领下,飞快接近巨龙,一齐端起闪烁着银光的长枪。 八尺长的屠龙枪相对于绯之霜星巨大的身躯就像细小的牙签,但屠龙枪毕竟是屠龙枪,一插进鳞片的接缝,就大放光华,无穷无尽的神圣之力如潮水般涌入,破坏着体内组织。 换作普通的红龙就在这样的攻击下一命呜呼了,上古巨龙却没有受到致命伤。 “火环!”本能地感到风雨欲来的气息,席恩断然清喝,烈火形成的光环应声圈住绯之霜星,给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少数人赢得了一秒的活命空挡。 狂野的呼啸以绯之霜星为中心向外发散,夹杂着无数闪耀的冰晶,化为席卷一切的暴风雪! 爆裂声不绝于耳,勇敢的骑士连人带马冻成冰雕,几乎在同时,就被猛烈的狂风绞成粉末,透明的冰粒纷纷扬扬,形成异样凄美的画面。 席恩和哈休曼联手施放的结界挡住了恐怖的冰风暴,下一秒,席恩身形一闪,用次元门转移到绯之霜星背后的死角。丽芙也跳下石台,灵巧地在冰壁上滑行,隐形斗篷遮蔽了她娇小的身子。 反应慢的人就倒霉了,哈休曼固然是非常强大的法师,也不能无限制地施法,刚想换口气加强结界,一枚冰柱就汹汹然杀到,穿过他的身体,将他钉死在石壁上,近距离目睹这一幕的薇妮发出了尖叫,费伦和艾菲也脸如土色。 “大师!”眼见恩师和同僚惨亡,有神器护体而逃过一劫的贝尔妲翻身跳起,右手急遽挥动,“焚火!” 金红色的火焰从黑色的护腕窜出,变成一条散发着逼人热气的巨大火蛇,环绕住绯之霜星如山的身躯,狠狠咬进它的脖下部位。 “狂雷爆袭!”席恩跟着结印。天色一下子暗下来,星月被乌云遮盖。法师的黑袍爆出幽蓝的电花,云层间也共鸣着闪现光弧。 下一瞬间,伴随着炸雷的轰鸣,无数刺眼的闪电形成一条条亮蓝色的晶莹光柱,倾泻而下。 插在敌人身上的屠龙枪成了最好的导电体,绯之霜星痛苦地哀鸣。 一系列强打击终于发挥了效果。 重重倒下的巨龙口喷鲜血,金黄而灼热的液体与地面相触的瞬间,滋滋连声,浓烟四溢。贝尔妲和席恩刚要补上最后一击,拥有夜视力的丽芙警告:“小心!” 一个巨大的身影撕裂浓郁的夜色,悬停在上空,毫无顾忌地展示与生俱来的威势和强大无匹的力量。 “还有一头!”贝尔妲失声道。席恩也愣了愣,脑筋快速运转:两只?一公一母?按照龙族的习惯,应该夫妻一起迎敌才对,母龙先前没出现,有两个可能:一,生病了;二,怀孕或孵蛋。 瞥了眼漆黑的龙穴,他有些振奋:也许今天的收获会意外的大。 不过前提是活下来。 白热的瞳孔一一扫过身在半空的席恩,握着火鞭的贝尔妲和隐身的丽芙,喷射出宛如实质的杀意:“你们这些不自量力的小虫!” 随着愤怒的咆哮,冰之风暴再次降临! “炎之壁!” 贝尔妲用浮空术飞到石台前,全力启动飞焰的能力,护住自己和身后的人。席恩却没空管同伴的死活,摩擦戴在右腕的红宝石手镯,吟唱了几个特殊的音节。 话音刚落,赤练般的火焰撕开冰雪,向四面八方喷涌而出。 一红一白两个明亮夺目的硕大光球在半空剧烈撞击,激射出汹涌澎湃的能量波。 大地震动,天空颤抖,谷里的树木被飓风连根拔起,溪流瞬间蒸发,刚刚冻结的山壁裂开仿佛蛛网的裂缝,碎冰纷飞,轰鸣碾压着饱受摧残的地面传开,再次激荡起浮尘…… “龙、龙焰!怎么可能!”绯之霜星惊讶地瞪大眼,“你一个人类怎么会龙的吐息!” 席恩确实不会,这是他从某个老师那儿拿来的压箱法宝,神器[炎王手镯],能够释放出不亚于红龙的火焰。 尽管继承了神的知识,碍于年龄,席恩的实力并没有到达足以和古龙硬拼的程度。他也不想硬碰硬,那太危险了,他的优势在于一次次生死关头磨练出的战斗技巧。 发动神器非常耗力,席恩只得遗憾地放弃攻击的大好机会,一口气倒飞了十余丈。绯之霜星抛开疑惑,扑向这个渺小的人类。 牙咬,爪抓,尾扫!青年的形象如烟尘消失。 “这是……镜像!”绯之霜星刚识破敌人的花招,席恩已在另一边显形,投出准备好的魔法。 “雷电鞭击!” 双手同时外拉,粗大的闪电飞掠而出,狠狠鞭在坚硬的龙鳞上! “愚蠢!”绯之霜星怒吼,这种低级的法术对它而言等同瘙痒,果然闪电弹开,撞上四周的山壁。 变生肘腋,已经十分酥脆的岩层爆开,落石像雨点般砸向它。 趁敌人晕头转向的时候,席恩开启次元门。龙拥有媲美魔族的复原力,要是让那头公龙恢复,前后夹击,他就玩完了。 修长而苍白的手指聚起黑色的光束——[精神利刃],顾名思义将精神力实体化的魔法。意志越强,形成的利刃就具有越强的杀伤力。 巨龙的头颅被无声无息地切下! “你——” 眼见爱侣死亡的古龙红着眼睛冲过来。这时,贝尔妲等人纷纷施与援手,给席恩缓冲时间。 “大地女神的恩赐!”高级神术加持。 “风刃雷击!”魔法剑远程攻击。 “爆炎!”贝尔妲的咒文最简洁,也最强,一排火焰弹足足将绯之霜星轰炸出十米远。虽然没有造成伤害,但天生对火焰敏感的体质加倍了灼烧的痛楚。 带着怒意的嘶吼与龙威一起发散,震慑住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已进入冥想状态的棕发青年。 “该死!你居然还想施法!”挥下的巨爪再次落空,带起如同波纹的空间褶皱,“朦胧!?” 清朗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来自远古的魔神,以吾之名召唤你的出现,让天空落下火雨,让大海变为血池,众神为之恐惧,一切归于虚无——末日黄昏!” 数以百计的陨石挟裹着炽热的白焰,如流星从天空划落,轰击在巨龙张开的魔力屏障上,岩浆从地底喷出,化为赤红色的火柱,仿佛连神也能斩开的锋利巨剑。 “禁咒!”贝尔妲惊呼,让她吃惊的不仅是“迪安”能够使出火系禁咒,更重要的是他的咒语不全,全世界能以不完整的咒语施展末日黄昏的只有火之贤者拉多娜。 然而,太古巨龙是超越了禁咒的存在。 浓雾中露出伤痕累累的庞大身躯。 妈的!真耐打!席恩暗咒,心知不能再藏私,顾不得后遗症,从自己的次元空间拉出一把象牙法杖,飞快地念颂咒文:“由无尽深渊诞生的虚影,籍由我血的联系将你呼唤到此,万事万物都腐朽堕落,归于尘土,以生灵为献祭——冥神之怒!” 死亡的波动从杖身喷涌而出,拉长成形,化为一把黑色的巨型镰刀,朝绯之霜星挥下。 大气发出尖锐的破空声,能量所过之处,玛那精灵瞬间灰飞烟灭。 死灵魔法!他是死灵法师!!这回贝尔妲连下巴也合不拢了。 随着一阵像是吼声的龙语,绯之霜星身下展开流转着灿烂光芒的魔法方阵,拉起一堵看不见的障壁,堪堪挡住漆黑之牙。下一刻,冰白的光芒炸裂开来。 寒风卷起雪尘,屏蔽了现实世界,夜空变成一望无际的苍白,大地覆盖着皑皑积雪,构筑成壮阔而苍凉的画卷。 迟了一步!席恩心下切齿。古代龙不但拥有威力强大的吐息,还能在交汇点创造出次元素界。 而绯之霜星的次元素界就是冰之界! 压下无用的懊恼,他急忙变换方位。连着释放了两个禁咒,饶是他精神力够强,也暂时没有了再战之力。 没有第三次被障眼法糊弄,绯之霜星俯冲而下。 “呜!” 虽然有贴身的三重防护结界,又及时竖起“暗黑之幕”,巨大的冲击力还是将席恩打得倒飞出去,激起大片雪云。 千钧一发之刻,一道纤细的身影挡在他面前,架住凌空抓下的巨爪。 “丽芙!”席恩睁大眼,没想到她还活着。 精灵少女以两手撑住利爪,血丝从咬破的唇流下,即使体质转化成了食人魔,龙的力量依然不是她能抗衡的。 回过神的棕发青年毫不犹豫地逃开,紧接着,骨裂声传进他耳中。 “忘恩负义!这就是卑鄙的人类!”绯之霜星不屑地嗤鼻。 “冰尘狙击!”席恩置若罔闻地完成刚学会的魔法。 尖锐粗大的冰柱凭空浮现,形成密集的冰之丛林,从天而降。 绯之霜星大吃一惊,这招它太熟悉了——就是它老公的绝招!为什么这个人类会用?还用得毫无二致! 冲击下,它情不自禁地放开鲜血淋漓的少女,而密密麻麻的冰柱在同时贯穿了它的躯体。 悲鸣戛然而止,锋利的牙深深嵌进巨龙的咽喉,将威力无匹的吐息硬生生地掐住。 “凋死术!” “钢铁束缚!” “虚弱化诅咒!” 单用咒妖还不放心,席恩连续三个魔法将敌人的状态降到最差,捆绑得严严实实,才御风接近,一手按在它额前的冰蓝色宝石上,低喝道:“解离术!” 和一般龙族不同,古龙的要害是额头的能源石,因为它们是半能量体,所以砍下头也能达成相同的效果。 电光火石之间,正要垂死挣扎的绯之霜星看清了敌人的面目。 “惑乱之星……” “?”法师的冷静自动排除干扰,思波却从接触的部位传入脑海。 《你是……会带来灾祸的……不祥之人,未来的魔域之王,无尽的毁灭……虚无……破灭……》 砰!能源石迸出细痕,迅速曼延成破碎的分割线,消散在风里。 “去他的狗屁预言!” 狂怒的喊声震动整个冰之界,温度骤升,雪浪直冲天际,“龙也好神也好,都是这样!你们凭什么任意干涉我的人生!既然你们要毁灭,我就给你们毁灭!” 奔雷和狂火一同落下,水龙卷呼啸着飞舞,失控的能量冲出冰之界,在山谷里来回奔腾,疯狂地肆虐着满目疮痍的大地,宛如实体化的怒气。 漫无目的的法术轰炸持续了整整半分钟,才渐渐缓和下来。 虚脱的法师瘫软地跪倒,大口喘息。惨遭池鱼之殃的人们埋在碎石下,都失去了意识。精灵少女却被一个半球形的防御壁罩住,还剩一口气,一边吐血一边挤出微弱的呻吟。 勉力撑起身体,席恩习惯性地放出几个风精灵警戒,踉跄走向倒在血泊里的丽芙,不带感情地俯视她。 淡绿的眸子睁开一线,褪去重伤者特有的昏聩迷乱和不甘,静静回望他。 “咳咳!你要……把我变成不死怪物?” “你没救了。”死灵法师淡淡地道,不掩落井下石的居心。少女却没有生气或恐惧,反而微微笑了:“可以,我知道……我研究过,受术者自愿,法术会事半功倍,但是…我有个条件……” “帮你复仇?” “不!”丽芙激动起来,代价就是一阵剧烈的呛咳,“咳咳咳……我会自己复仇!不用你帮忙!你只要让我能拿起冰煌!” 略一沉吟,席恩点点头:“好,我会想办法。” ※※※ 当我呼唤神明,他没有给我回音,所以,我只有和恶魔签定契约。 ※※※ 龙窟里的宝物堆积如山,还有一颗最醒目的龙蛋,席恩捡起来塞进腰包,放了个侦测魔法,卷走装备若干。 当然这相比龙的收藏只是九牛一毛,根本看不出有少,席恩已经预见到“无名法师迪安和绯之霜星同归于尽”的谣言流传开来。 那几个幸运的冒险家还活着,圣域方面除了贝尔妲全军覆没,估计不会有后援,暗月法师公会却可能捡现成便宜。 他的时间不多。 秘银铠甲蒙上一层厚灰,耀眼的金发也失去了光泽,凌乱地披散在苍白的脸颊上,飞焰漆黑的皮革在月下流转着金属的冷光。 席恩清晰地记得这张脸,还有肖恩的义姐洁西卡。在梦里,她们都用温柔宠溺的眼神看着他,关爱他,照料他,那浸透心扉的温暖,连远在大陆另一边的他也能感受到。 然后在醒来的一刻化为锥心的刺痛。 他是嫉妒,那又怎样。 即使逃出了圣域,肖恩依然被爱情包围。反观他自己,早已在一次次阴谋和背叛中失去爱人的勇气。 “贝姬……”一声叹息幽幽落下,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月色将一切湮染在透明的雾气里,山谷里布满了成千上万的碎冰,散发出荧荧蓝光,风已停止,杀戮和罪恶都在黑暗里静静沉淀。 ※※※ 半年后,小龙破壳而出。 不足巴掌大,还没长出鳞片,额头生着小小的肉角,发出细细的鸣叫,本能地朝附近唯一的生命体偎去。 对方弹了它一下,看着它咕噜噜打滚,很有精神地爬起,再戳戳它,确定这小家伙非常健康。 幼龙生气地咬住他的手指,含糊低鸣,轻微的疼痛曼延到心里,勾起模糊的回忆。 那是他第一只妖兽,也是唯一取名的下仆,之后他都没有投入感情。 “哈玛盖斯。”席恩低声道,“你就叫哈玛盖斯。” 席恩和哈玛盖斯的一天 早七点:被吵醒。 早七点零一分:扔飞发出凄厉惨嚎的骷髅形计时器。 早七点零二分:继续拥被而眠。 早七点零三分:呼噜中…… 早七点零五分:再次被吵醒,n次想把该死的闹钟咬成碎片,但到底没这个胆子,因为是主人的东西。 早七点十分:梳洗完毕,匆忙跑出房间。 早七点十一分:撞见端水要给主人洗脸的侍女,赶走她,主人不喜欢陌生人侍侯。 早七点十二分:推开主人卧室的门。 早七点十三分:主人已经醒了,开始没认出来,因为主人又换了个皮相。 早七点十五分:命令我坐下,考我昨天要我记的资料。 早七点十六分:沉默了一分钟…… 早七点十七分:沉默了两分钟…… 早七点十八分:沉默了三分钟…… 早七点十九分:主人看着落地钟说我已经浪费了他整整三分钟的宝贵时间,不想一会儿没饭吃,就在他踏出这个门之前记下来。 早七点二十分:连忙跑回去翻笔记,花了三十秒默背。 早七点二十一分:奔回,幸好赶上,主人刚刚打开门。 早七点二十五分:考核完毕,这里是夏尔玛大陆西琉斯王国的王宫,主人的新身份是二皇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上有一父一兄,下有八个弟妹,母亲是出生于秘魔岛的女巫,所以这个身体是法师。我是他从路边捡回来的贴身小厮(汗),名字不变。主人好象要在这里搞什么阴谋,具体什么阴谋我就不知道了,他也没告诉我。 早七点二十六分:又有侍女跑进来献殷勤,真讨厌,怎么像苍蝇一样赶不走。 早七点二十七分:和主人一起去吃饭,幸福。 早七点二十八分:发现主人扣错一颗扣子,帮他扣好。主人其实很迷糊,尤其是他考虑事情的时候。 早七点二十九分:发现主人头带歪了,帮他绑好。 早七点三十一分:一路遇见的雌性动物都朝主人抛媚眼,矜持的也红着脸偷瞄,胆大的还捏我的脸!可恶,我是龙…… 早七点四十分:早餐是主人喝的咖啡、我喝的牛奶、桂花糕、焦糖布丁、杏仁圆饼和山渣奶皮卷,好吃得不得了,但主人还是吃得很少。 早七点五十分:主人去向他的母亲(不是生母)请安,叫我不用跟了。 早七点五十二分:把剩下的食物打包,跑去花园摘果子。 早八点零三分:发现第一只毛虫,踩。 早八点零七分:发现第二只毛虫,挖。 早八点十一分:发现第三只毛虫,有点想吃…… 早八点十三分:听见主人叫我,冷汗,赶紧跑过去。 早八点十五分:主人没有骂我,他从来没骂过我,只是冷冷扫了我一眼,55555~~~好可怕~~~~ 早八点十六分:看到我脏脏的手,主人咕哝当初应该说我是养猪人的儿子,我哭! 早八点十七分:把采的水果给主人,主人一向胃口不好,惟独对水果情有独钟。 早八点二十五分:主人一连吃了三个桃子,好开心。 早八点三十分:皇子课程开始,老师在上面口沫横飞,主人在下面看魔法书。 早八点四十五分:我折完纸工,开始画画,画主人最喜欢的菠萝。 早十点:上课时间结束,给主人看画,主人夸我的南瓜画得很好,伤心…… 早十点十分:照例去孤儿院募捐视察,主人说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早十点三十三分:院长请主人谈话,一帮小鬼缠住我。 早十一点二十分:捉迷藏好无聊,玩泥沙还有点意思。主人还是坐在秋千上看书,没有小鬼敢骚扰他,女孩子都远远地偷看——她们怎么就不怕我? 午十二点零六分:收到来自艾斯嘉大陆的消息,主人很关心那边的事。 午十二点十五分:授课,即主人口中污染白纸的伟大工程。 午一点:吃饭,有面包、熏肉和杂菜汤,伙食越来越好了,因为主人都在这里吃中饭。 午一点十分:主人把宫里带来的糖果分给小鬼们,向院长告辞。 午一点十二分:去伤兵疗养院,主人说这么做有助于提高他的名声。 午二点十一分:缠着主人上街闲逛,虽然不太愿意,主人还是答应了,耶—— 午二点二十四分:主人进了图书馆,怀疑这才是他答应的主因,哭! 午三点三十五分:主人又进了魔法道具店,再哭!! 午三点五十分:主人买了很多小吃给我,不哭了。 午四点零五分:回到王宫。 午四点十分:泡茶给主人,格蕾茵丝大人来串门,用佛雷恩伯爵小姐的身体,后面跟着一群雄性人类,女恶魔的魅力就是惊人。 午四点二十三分:奇蜜拉大人来串门,附体是萨拉公爵夫人,也被一大帮雄性人类簇拥着,同样魅力惊人。 午四点三十九分:艾斯托尔大人附在左相的女儿依亚拉身上来串门(为什么连他也用雌性!?),跟班更多,雌雄都有。 午四点四十六分:听到侍女窃窃私语主人越来越花心了,我为主人感到冤枉! 晚五点:梅杰安大人变成鸽子来复命,她的伤还没好,主人慰问了两声。让我佩服的是就连她身后也跟着好几只雄鸽子,恶魔这种生物…… 晚五点十八分:克鲁又向我挑战,一拳揍他到围墙上吐血,哼! 晚五点二十五分:主人吃了几块糕点,因为晚上有宴会,到时一定没空吃。 晚五点三十分:和主人练习交际舞,今天主人的未婚妻,确切的说是列文皇子的未婚妻坦丁帝国的希丝蒂亚公主会来,不能再推了。 晚五点三十五分:主人很聪明,跳了两圈就会了,反而是我笨手笨脚,踩了他好几脚。 晚五点四十分:主人给自己的脚施了个治疗魔法,叫我去跟扫帚练习,我委屈…… 晚五点四十二分:主人去沐浴,我继续和扫帚奋斗。 晚五点五十分:侍女帮主人穿礼服,这种很烦琐的礼服我穿不来,主人也不会穿。 晚六点十五分:到宴会大厅,人好多。主人的爸爸是个色胚,左拥右抱还盯着主人的脸直瞧。虽然主人不会吃他的亏,我还是很生气。主人的哥哥更混蛋,说话句句带刺,不过我看主人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晚六点二十七分:希丝蒂亚公主进场,是个很漂亮的雌性,但是没主人好看。 晚六点三十八分:主人按照规矩请她跳舞,这个公主好高傲,还摆架子!主人说公主累的话就歇会儿,转头请凡公国的雪女王跳舞,嘿嘿,活该~~ 晚六点三十九分:我看到那个公主气得拧手绢,真痛快。不过这里头好象有很复杂的关系,主人是不会赌气的,他一定有他的用意,至于到底是什么用意我就猜不出来了。 晚七点零四分:佛雷恩伯爵小姐,即格蕾茵丝大人请主人跳舞。主人说她太轻率了,的确,会场有很多魔法师呢!不过我看他们都被格蕾茵丝大人勾了魂,她吃吃一笑,全部像抽筋似的。 晚七点十六分:第一个小姐请我跳舞,中途说脚扭伤被我扶下场。 晚七点二十分:第二个小姐请我跳舞,中途说脚扭伤被我扶下场。 晚七点二十五分:希丝蒂亚公主也请我跳舞,我有点意外,随即想起她的传闻——这个公主喜欢小男孩,想到她刚才对主人的态度,故意狠狠踩她,痛死她! 晚七点二十八分:主人已经被包围了,好可怜。 晚七点四十五分:第一个夫人请我吃点心,被摸脸。 晚七点四十六分:第二个夫人请我吃点心,被戳脸。 晚七点四十七分:第三个夫人请我吃点心,被掐脸。 晚七点四十八分:第四个…… 晚七点五十分:我决定我受够了,悄悄溜走。 晚七点五十三分:在花园里撞见主人,他拿着一杯果汁坐在凉椅上。 晚八点:喝完果汁,主人说慢点回去,散散步吹吹风。 晚八点十分:踱到放烟花的地方,问工匠制作方法。 晚八点十六分:主人当场做了个魔法烟火。 晚八点四十一分:烟花放完了,我们回寝宫洗澡换衣服,因为礼服被烧出许多洞洞。 晚九点零八分:主人回大厅应酬。 晚十点十一分:借口身体不适,我们一起开溜。 晚十点十八分:主人又冲了个凉水澡,说那些香粉让他想打喷嚏。 晚十点二十六分:主人开始做魔法实验,我认为他应该先做实验再洗澡。 晚十一点三十分:果然他出来时灰头土脸,不得不又洗了一次,主人真的很迷糊。 晚十一点三十五分:侍女送来夜宵,主人躺在沙发上看借来的历史书,我趴在地板上拼今天在街上买的拼图。 晚十二点:丽芙小姐出来晒月亮,抄着一把战锤拿假山当靶子,挥得虎虎生风,闹得鸡飞狗跳。主人保持一贯高度的集中力,压根没听见声音。可是我受不了,只好跑去和她对练了一会儿。 晚十二点二十分:回来时,主人已经盖着书睡着了。 晚十二点二十二分:我叫醒主人,因为一靠近主人也会醒。 晚十二点二十三分:主人脱鞋子上chuang,对我说晚安。让我高兴的是,我撒娇地扑上去时,主人没有用结界把我弹开。 晚十二点二十四分:跟主人说晚安,回房睡觉,希望明天也是个好天气~~ (完) 时间的尽头(节二) 何谓永恒? 对他而言,那一刻,就是永恒。 灭神剑发出愉悦的颤音,贪婪地吞食着第一个猎物,那强大而无与伦比的灵魂。鲜血迸溅,灿烂得刺目,一丝丝一缕缕沿着剑柄缠上他的手,明明是烧灼的温度,却使他感到透心的凉。 他喘息着,宛如伤兽的低狺,眼里是一种茫然的情绪,像是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金色的血还在汩汩流出,缠绕住他,在往后的岁月化为挥之不去的梦魇。 “……”轻轻的啜泣逸出口,他尝到自己泪水的滋味,腥咸苦涩。依然茫然地抬眼,对上一双冰冷的黑瞳。 无心无情无血无泪。 慢慢的,那双眼的深处浮现微弱的暖意,熟悉的似笑非笑,隐含叹息和无奈,更多的是担心:“笨蛋。” 撕心裂肺的狂喊划破天际。 ****** 他们是一体两面的存在。 协调神贺加斯和混乱神兰修斯。 贺加斯不知道他们谁先出生,只记得一有意识,就看见一张非常可爱的睡靥。因为他先醒,自然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是老大。兰修斯一直在睡,睡了好久好久,等到他不耐烦,拿手指戳戳他的脸。 几乎在同时,他睁开了双眼。 惊艳。 这是贺加斯的第一印象,狭长清冽的黑眸幽深而潋滟,不经意地流露出点点天真的风情,小小的孩子,已是烟行媚视,眼波流转间,似笑非笑,似醒非醒。 兰修斯。 他默念他的名,在他漆黑如子夜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形象:金发,碧眼——虽然是兄弟,但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 “贺加斯。”兰修斯坦率地喊出他的名字,绽开无比璀璨的笑靥,一双细长微挑的凤目也在笑意中灿若流星。贺加斯却没能回以一个微笑,而是皱了皱眉。因为他总觉得那笑容中有调侃的意味,而对方的反应也证实了他的怀疑:一看到他皱眉的表情,兰修斯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讨厌。这是他对孪生弟弟的第二感觉,一直延续到很久以后。 ****** 一开始,贺加斯很难区分自己和兰修斯。他们是父神的分身,一体两面的存在,属性相对又互相依存。 共生,共灭,渴望包容彼此,又背负着最终敌对的宿命。 父神沙凡西顿是第一位神祗,诞生于混沌的伟大意志,他在漫长的寂寞中创造了第一代神奥古诺、贝里卡斯和唯一的女神黎姬,因为力量消耗过大而陷入沉睡。沉睡前,他把自己分成两半,就是他们。 这些是根源于灵魂的记忆,就和自我认识一样。只是他们都还太稚嫩,有自觉和意识,心性却是孩童。 性格认真的协调神战战兢兢,不断自我省思提升精神境界。生性潇洒的混乱神却优游自在,对目前的状态乐在其中得很。又睡了个长觉,再逗逗哥哥,他就跑到外面去了。 “回来,兰修斯!”贺加斯一时不察让他逃走,赶紧大叫。 “我会带礼物给你。”某神轻飘飘地挥手。 呆了一会儿,贺加斯终是放心不下,离开始源之海的庇护。无边无际的黑暗在他眼前展现开来,冰冷无声,此时的宇宙还没有除了神以外的生物。 惊慌、恐惧……他徘徊着不知如何是好,无论如何呼唤,都没有回音,弟弟像被吸进了无底洞,渐渐就连他本身也快要被黑暗吞噬。 不知名的彼方传来温柔的曼唱,贺加斯从未听过如此动听的声音,低回婉转,浸透心扉的和暖。 缓缓地,天籁般的音色中冉冉飘来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手持古雅的灯盏,火光是淡淡的橘色,却照亮了他。 那是个亭亭玉立的女子,长长的金色卷发垂过玉足,纤细的腰肢,窈窕的身段,穿着雪纺衣裙,头戴鲜花编成的桂冠,全身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她笑着,朝他伸出手,说:“我是黎姬,请多指教。” 那一瞬间,小小的神祗脸红了。 ****** 贺加斯碰见了黎姬,兰修斯遇到的是奥古诺。 他坐在自己的灵魂神殿上发呆,不等兰修斯靠近,就抬起头。清秀如水墨的容貌,淡淡的眉,淡淡的唇,淡淡的气质,额心的梅花印记也是仿佛晕染的浅黑色。 这么温润淡雅的长相,却配上白发赤瞳。长过膝盖的发丝泛着浅浅的银芒,在脑后用青色的布绳松松扎起。红眸看似邪气,细看却平和沉静,眼底甚至透着沧桑和疲惫。 “我没有邀请你。” 清亮悦耳的声线,却听不出男女。 奥古诺没有性别,不是男神也不是女神,父神的第一个孩子。所以兰修斯好奇地打量片刻,清清脆脆地唤道:“大哥。” “叫大姐也没得通融。”奥古诺似乎有些不适地按着胸口,眉眼始终淡漠,“快回去吧,黎姬应该正在找你们,今后你们就由她照顾。” “好。”兰修斯乖巧地答应,唇畔的笑意却渗入狡黠,“可是我答应了贺加斯,给他带礼物回去。” 微微蹙眉,奥古诺举起左手。这只手白净修长,指节分明,和他一样秀气好看。很久很久以后,兰修斯从一个人类身上看到一双类似的手,法师的手。 那人的名字叫席恩,是奥古诺的弟子。 一颗晶莹的球体浮出掌心,银光闪烁,不可思议的绚丽,里面包含着一个千变万化的世界,时而春暖花开,时而夏日炎炎,时而枫叶满林,时而细雪飘飞。 “看着解闷吧。”抛给小客人,奥古诺不动声色地以宽袖掩住嘴,轻轻咳了咳。 “谢谢!”接过水晶球,兰修斯开心地挥手告别。 ****** 黎姬的灵魂神殿坐落在宇宙树一望无际的宏伟树冠上,温馨的烛光透出拱形窗户,仿佛能看见明亮的客厅和暖洋洋的壁炉,周围摇曳着片片花丛,整个城堡笼罩在变幻莫测的极光下,如海市蜃楼般幻美。 他们到的时候,正好花开。 半透明的花朵飘浮在空中,旋转着洒落宛如金砂的光尘,像倒转的水晶沙漏。柔软如丝绸的花瓣优雅地舒展,将绮丽的光幕过滤成朦胧的颜色,羞怯地展露自己的娇艳。 这个景象给了贺加斯和兰修斯深刻的印象。 一级级玉石台阶凭空浮现,以树干为中心向上蜿蜒。各牵着他们的一只小手,黎姬微笑着带路,轻声诉说这座宫殿的构造。贺加斯捧着她的灯,兰修斯抱着奥古诺送的水晶球。 由闪耀的黄金色调和沉暗的深黑色调交织而成的巨门无声无息地敞开,迎接归来的女主人。 “好了,进来吧,孩子们,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 经过短暂的相处,贺加斯彻底肯定:他的弟弟绝对是个讨厌的家伙! 兰修斯似乎是生来和他作对的,成天以戏耍他为乐。不是折断他的笔,在他的书上乱画;就是抢他的玩具,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还动不动拔他的头发,用脏兮兮的手在他身上 按泥印子。 屡教不听,兰修斯总是笑吟吟地瞅着他,一副充满成就感的样子。 终于贺加斯的忍耐突破极限,在兰修斯n次故意将墨水滴在他的本子上时,爆发了——往那个可恶的小脑袋狠狠敲下。 不巧的是,黎姬正好端着点心进来。 “贺加斯,不可以欺负弟弟哦。” “我……我……”贺加斯很想说我没有欺负他,但他的确打了弟弟,诚实的好孩子无法否认。 “黎姬——”兰修斯抽噎着扑向美丽的女神,说哭就哭的本事令贺加斯瞠目结舌,当看见弟弟偷偷地从黎姬的臂弯里朝他做鬼脸,更是气得满脸通红。 这个混蛋!!! “贺加斯,我们一起去洗澡。” 学习完,兰修斯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追上兄长,亲热地抱住他。贺加斯余怒未休,用力挣扎:“走开啦!我最讨厌你了!”话一出口,他自觉太过,有些后悔。 “是吗?”兰修斯眼神一闪,依旧笑意盈然,“可是我最喜欢贺加斯了哦。” ****** 斗不过弟弟,贺加斯只有忍字头上一把刀。 黎姬对他们犹如慈母。很久很久以后,贺加斯还不时回到空荡荡的家,抚mo斑驳的月牙篦,怀念她细心梳理他长发的温柔感触,和印在额上的柔柔轻吻。 她喜欢把他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带去另两位神祗那儿串门子。十次有九次贝里卡斯在刷墙壁,因为兰修斯在他的墙上涂鸦,而他平常不在乎,等黎姬上门才想到门面问题。 贺加斯和兰修斯都觉得贝里卡斯很呆,他看着黎姬的神情像个傻子,说话辞不达意,还常常闹笑话。贝里卡斯的兴趣是造迷宫,天天改变屋子的布局,随机打乱里面的空间序列 ,然后乐此不疲地探索。黎姬一来脑子糊了,结果两个小的转了几圈就熟门熟路,他自己倒卡在空间裂缝里,还要黎姬他们把他拔出来。 而奥古诺就有格调多了,虽然他很冷淡,几乎都由艾莉丝和艾尔菲瑞特来招呼他们。艾莉丝是他亲手制作的机关女仆,有着温暖的蜜色长发和沉静的灰色瞳孔,和主人一样优雅 、宁静而高贵的举止看不出丝毫的不自然。艾尔菲瑞特是一支鹅毛笔,幻化的形象是个文雅知性的美青年,他就是后来的知识之神。 艾莉丝侍侯奥古诺的起居,艾尔菲瑞特帮他管理足足有三个黎姬的灵魂神殿那么大的书室。 奥古诺喜欢写书,他的兴趣很多,惟独这样最持久。他偶尔会调配点香料提神用,是黎姬带来的鲜花引发的灵感。 ****** 雪白的茉莉、冰绿的苏蔻、淡紫的熏衣草、绯红的香子兰……深深浅浅的花瓣碾成细细的碎末,均匀地倒进玉臼,晕染了彼此的颜色,溶成清雅的杏黄,散发出沁人的芳香。 瞥见两个下巴枕在桌上,双眼晶亮的小鬼,奥古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糖果,免得他们偷吃。 “我要葡萄的!” “我要柠檬的!” “只有两种。”谁也不必争。 “……” 用丝巾包起成品,奥古诺一言不发地递给妹妹。 “谢谢~”黎姬喜悦地笑,深邃的黑瞳蕴着柔和的光亮,这是他常用的香味,清清冷冷,带着几许飘忽的幽雅,就像他,“张嘴。” “?”奥古诺反射性地照做,一颗腌梅子塞进他口中。 “……黎姬,你想当食神吗?” 神是能量体,不用进食,黎姬却从种花到吃花再到发现味觉。 “什么嘛,真不领情。”料理是黎姬的兴趣之一,但不代表她愿意顶着这个头衔。吃完水果糖的兄弟俩转移目标,盯着她手上的小罐子。 “回去有的你们吃,这罐是给奥古诺的。” “给他们吧,我吃不出味道。”挥手示意侍女收拾工具,奥古诺转身离去。他是父神第一个分裂体,最强却无固定属性,随着宇宙的能量趋向稳定,他的存在越来越弱,平常只 能用灵神出游的状态行动,而灵魂当然没有味蕾。 ****** 长夜漫漫,纯银沙漏里的细沙一点一点流逝。角落的紫铜香炉溢出丝丝缕缕的飘渺烟气,浅浅悠悠,像初春早晨的第一道曙光,温香中含着轻寒。 兰修斯趴在柔软的地毯上玩奥古诺送的水晶球,百看不厌地瞧着里头永远不一样的风景,这小玩意儿真是奇迹。贺加斯看完一本书,合起来放在膝盖上,突然想到一个过去忽略 的问题: “黎姬,父神长什么样子?” “父神?”黎姬的黑色眼睛满是回忆的温柔,停下拨动琴弦的手,“就和奥古诺一模一样。” “咦!”贺加斯和兰修斯吃惊地瞪大眼。悦耳的琴音再次响起,从纤细的指间流淌而过:“父神非常寂寞,那么大的宇宙只有他一个,所以他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了奥古诺,他 们的性子也很接近,不过奥古诺更冷漠些。” “这么说,父神很温柔吗?”贺加斯双目一亮。兰修斯一手支颊,不怎么感兴趣地道:“他是比较像我呢?还是贺加斯?他应该拥有我们共同的特质吧。” 黎姬深深注视他,笑了:“他有奥古诺的智慧,贝里卡斯的迷糊,我的浪漫,你的冷酷,还有贺加斯的温柔。” 听到最后一句,贺加斯的脸上泛起窘红,却觉得黎姬的话有些矛盾。 龙王之心(上) 他浅浅地睡着,两手环抱着膝盖,全身蜷成一团。而包裹住他,让他可以用这个姿势睡着的是一个透明的罩子,静静地悬浮在无垠的虚空中。 突然,罩子剧烈震动了一下,他立刻睁开眼,镶嵌着金色橄榄形瞳仁的黑眸划过锐利的弧光,反射性地加强结界,然后放松下来,打了个哈欠,准备继续睡。 “暮,出来!” 清亮的声音震动鼓膜,他迷迷糊糊望去,只见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站在罩子外面,凶悍地盯着他。 “……晨?”打量了一会儿,他迟疑地唤道。晨又是一脚踹在罩子上,骂道:“废话!出来,懒虫!” 暮听话地撤去防护罩,轻巧落地。换作其他六个分身这样命令,他不会理会,但是眼前这个例外。晨自认是真正的“巴哈姆斯”,而他们全是他分裂出去的人格,所以非常重视自己的权威,如果对方不服从,不打到两败俱伤决不罢休,他可不想做这种无谓之争。 见他乖乖出来,晨顿时消火,稍稍缓和语气:“成天就是躲在罩子里头,你是龙还是乌龟?” 都不是。他在心里回答:我是怪物,你也是。 “今后不许躲在罩子里!” 那很麻烦啊。暮暗叹,实在厌倦了和自己没日没夜地争斗。 以为他答应了,晨更加得意,气势汹汹地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知道吗?” “不知道。” 虽然两人的发色、眼睛、长相和身材都如出一辙,神态却截然不同。晨尖锐暴躁,暮平和迟缓,仿佛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是你的时段!”晨用手指指着他的鼻子,“赶快出去!晚了别说我们抢你的时间!” “……”暮惊愕地眨眨眼,奇怪对方怎么会提醒自己,他们不是巴不得一直占据身体吗? ****** ……原来如此。 仰望面前巍峨如山的庞大身躯,暮恍然大悟。 如甲胃般的纯黑色鳞片,在月下泛出冰冷的金属光泽,有着锐利棱角的巨大翅膀不耐烦地扇动,带起阵阵腥风,长长的颈项是一种黑得发紫的颜色,高高昂起的头上,一只颀长的尖角直指天空,细长的双眼射出嗜血的光芒。 这是他的父亲,把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黑龙王拉克拉罗斯。 “商量好了没?谁上?”黑龙王喷出一口气,脚下的土地顿时腐蚀出一个个气泡。 “是我,父亲。”虽然被陷害,暮还是一副没感觉的模样。拉克拉罗斯危险地眯起眼,认出这个有着独特气质的儿子:“暮?” “是的。” 这孩子很奇怪。拉克拉罗斯有些疑惑,仔细端详。其他儿子面对他时,都是跃跃欲试中带着掩不住的恐惧,惟独他,眼神始终平静到淡漠,不曾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胆怯,但他分明是最弱的。 算了,这不重要。拉克拉罗斯甩甩头,懒洋洋地摆出攻击态势:一切以实力说话。 ****** 视野一片猩红,耳边只能听见剧烈的喘息声,依稀夹杂着母亲压抑的啜泣和同族的窃语,暮伤痕累累地趴在地上,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打得吐出来。 “太差劲了,连晨的一半都比不上。”拉克拉罗斯失望地俯视他,毫不留情地将他踢了个跟头,“你需要更多的锻炼,提伦王国的边境有一头双角狮鹫,你去把它的角拔下来。” 暮咳嗽着,挤出微弱的“是”。因为他败了,败者必须服从胜者,这是自出生拉克拉罗斯就教会他的道理。 ****** 奥斯曼帝国和提伦王国的交界有一大片古老而幽暗的森林,传说有魔物栖息,除了不怕死的冒险者,几乎没有人敢踏进林子深处。 渥尔就是这样一个不怕死的家伙,但是他发誓,如果知道经过这个森林会发生什么事,他绝对会改道! ……这是什么? 闻到一股浓稠的血腥味,艺高人胆大的冒险家难掩好奇地翻开草丛,看到一只奇怪的动物。 之所以说它奇怪,是因为它居然有八个头!渥尔也算见多识广,却从来没看过也没听过这样的生物。 不过渥尔确定它无害,这小东西伤得非常重,只剩半口气在那里喘,新旧伤痕交错在黑色的表皮上,血肉都往外翻,看得出是锐利的爪子造成的伤口。 “你还活着吗?”用树枝捅捅它,这是野外必要的戒心。 小怪物动了动,睁开一双黑如夜色的眼眸。 橄榄形的瞳孔!渥尔惊讶地瞪大眼,就他记忆所及,这是只有龙才有的特征。 下一秒,更令他吃惊的事发生了:黑色的小龙慢慢褪去异样的形态,露出人的外形。一头轻软的过耳短发,虽然脸上沾满了血迹和尘土,还是可以看出秀美的轮廓,贴身的黑衣勾勒出柔韧优美的线条,稚气的五官顶多只有人类的八、九岁大。 他怀里抱着一颗蛋形的蓝宝石,散发出瑰丽的蓝光,旁边还有两根染血的长角。瞥眼间,渥尔低呼:“双角狮鹫的角!?” “给你。”暮跳起来背靠树,将一只角踢给他,握着另一只警戒。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人类很强,希望他拿了一个就满足了,不然,他也只好拼命。 “嗄?”渥尔一怔,随即会意地摆手,“放心放心,我没有恶意,嗯……你需要治疗吗?”说着,他绽开友好的笑容。不管是不是龙,既然能和人勾通,当然用语言进行交涉。 暮目露困惑,像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呆了半晌才道:“哦,这点伤马上就会好。” “是吗?当龙可真方便——等等,你是龙吗?” “我是……” 一阵细微的啼哭声打断了他的后半句话。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一齐看向声源,原来是暮臂弯里的“宝石”迸出裂痕,片片剥落。从不规则的破洞中,探出一张人类婴儿的脸。 “这是什么!?”渥尔好奇心发作,凑近细看。 “……不是宝石?”暮是失落。杀死双角狮鹫后,他在它的洞窟里找到这颗亮晶晶的卵,龙类本能发作,顺手牵羊。 婴儿张开宛如青金石的碧瞳,正好对上面前的人类男子。 “妈妈……” 渥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为什么我会碰上这么荒唐的事? 某个不幸荣升为母亲的青年无奈地翻找包裹,无论如何,饭还是要吃的,何况他身边多了两张嘴巴。 帐篷、睡袋、支架、铝锅、汤勺、酒瓶…… 旅人的守护星——南十字星高悬头顶,闪烁着明亮的光辉。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夜风拂过温暖的篝火,沸腾的汤锅不停地冒着热气,散发出浓郁的食物香味,葡萄酒在铝瓶中荡漾着,发出汩汩的轻响。 “嗯嗯,这才是人生。”喝了口浓汤,渥尔满意地扬起唇角。 “妈妈!妈妈!”清脆的叫声打破了他的好心情,有着幼狮的身躯、雏鹰的翅膀、和女婴般可爱脸蛋的小家伙围着他转悠。渥尔用赶苍蝇的手势道:“去去,缠你爸爸去。” 想到就切齿,纠正了好几次,这头小魔兽全当成耳边风。虽然称谓不是重点,但他一个大男人被叫成妈妈,实在丢脸啊! 年幼的父亲无辜地嚼着烤好的野味,他还在思索为什么宝石会变成蛋,蛋又为什么叫他爸爸。 “话说回来,她应该不是狮鹫吧,到底是什么?” “斯芬克司。”手里的肉被“女儿”咬掉一大口,暮也不动怒,平板地叙述,“我们都叫斯芬克司,远古的狮鹫就长这样,父亲说它们的血统稀薄了,越来越弱。” “哦,是返祖现象啊。”渥尔摸了摸下颌,满脸好奇地问道,“那你也是吗?”暮顿了一下,摇摇头:“我不是,我是后天的。” 后天?渥尔不解,看出他不愿深谈,识趣的不追问,换了个话题:“你怎么会独自跑来这里杀…咳,魔兽?我以前从没听说这个森林有龙。” “父亲的任务。” 成年的双角狮鹫可不是一头幼龙能对付的,这父亲未免太欠考虑了。渥尔暗暗皱眉,不过别人的家务事,他也管不着。 “妈妈,我还要再吃!”小斯芬克司大声道。渥尔白了她一眼:“你这小东西,吃得太凶了。”训归训,还是帮她烤肉,连带暮的份。 “不行,你必须自己捕猎。”暮抬眼,冷冷地注视她,“刚刚给你的肉,够你有力气猎食了。”小魔兽眨巴眼睛,怏怏应了声,朝密林里飞去。 “哎哎,小龙!”渥尔一把捞住斯芬克司,“她还小呢,犯不着这么小就叫她狩猎。你也是,你爸爸绝对在压榨童工,是不当的教育。” 生平头一次听人否定父亲,暮愣住了。 小斯芬克司瞅着母亲:“我不用去?”渥尔放弃地抚mo它褐黄色的毛发:“是是,吃饱就去睡吧。” “哇~~~妈妈真好!”小小的头拱着他的胸膛,继续幸福地大块朵颐,“等斯芬克司猎到肉就报答你!” “你能改口叫我爸爸就是报答了。” “晚安妈妈。” “……晚安。” 吃饱喝足的小家伙甩甩尾巴,飞向树梢。渥尔在后面欲哭无泪地叹气。 “她这样成不了强者。”暮抬头看着打起瞌睡的斯芬克司。渥尔奇道:“为什么一定要成为强者?她有这个意愿再说吧?” 暮再次愣了愣,从小被灌输一定要成为龙族的最强者,他从没思考过为什么。 “……我不知道。” 渥尔凝视他洗干净的小脸,觉得这孩子十分耐人寻味,眯着眼笑了,“我叫渥利克,小名渥尔,你就叫我渥尔好了,你呢?” “暮。”不自觉地告知真名,黑龙的化身第一次正眼打量眼前的人。他分不出人类的长相,只能从一些特征辨认:乱糟糟的金发,浅绿如猫眼石的双眼,笑起来的感觉也像头大猫。 “相逢即是有缘,多吃点多吃点。”渥尔热情地招呼,瞄了眼趴在树枝上的斯芬克司,“小东西也要取个名字,你取还我取?” “我们不是她的爸爸妈妈。” “但是她叫我们爸爸妈妈。” “……你要养她?” “啊,没办法,是野兽也罢了,会讲话又这么可爱,简直像个人,抛弃会有罪恶感啊,我良心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点。”渥尔无奈地摊开手。暮也沉默了:“那我该怎么做?” “没事的话就一起走吧,单亲家庭对幼儿的教育不好。”渥尔笑着邀请。暮想了想,拉克拉罗斯并没有规定时限,他自己也不太想回去,就点了点头,接过烤肉吃起来。 ****** 边陲小镇马塞,由于靠近魔物出没的黑叶森林而显得人烟凋零,只有几百口人,镇民主要靠采集草药和伐木为生。 因为安然无恙地走出森林,头顶还趴着一只魔宠,身后跟着一头小龙,渥尔在酒馆得到了英雄式的款待,但掺水的劣质麦酒实在让他高兴不起来。 “拉瑞亚不要喝这个白白的东西!” “这可是特地为你叫的。” 渥尔不明白刚出生的婴儿怎么不用哺乳,最大的问题是:拉瑞亚不吃,这杯牛奶给谁喝? 暮用手指沾了点尝尝味道,然后就开始津津有味地喝起来。 “哦哦。”渥尔眯起的绿眸盛满了意外的笑意:真是个乖孩子啊,和他那个恶名昭彰的老爸完全不同。 双黑,是黑龙王一脉的象征。就像银龙王是银发银眸,血龙王是红发红瞳。 黑龙王拉克拉罗斯凶残暴虐,只能推测他是基因突变生出这样的儿子。 三首龙,银龙王父子就和他们的鳞片一样纯洁无暇,依旧以美名为世人所称道。当代血龙王凯尔塞亚特则是一个举世无双的大色魔,被他染指的龙无数,所以至今不确定他唯一的儿子扎姆卡特究竟是从哪头母龙的肚子里窜出来的。(注:龙族没有杂种,无论父母是否同族,生下的孩子必定继承其中一方的血统) 拉瑞亚冷不防抱起渥尔的酒杯,被一把抄回:“不许喝!你还未成年!” “嗯~~~不嘛,我要喝妈妈的酒。” 听到这席对话,老板和客人不约而同地把惊诧的视线集中在渥尔身上,心想这个英俊的男子竟然是女扮男装!? 唉,我的一世英名……感到这些目光,渥尔在心里叹气。 “这东西辣辣的,不好喝。”暮照旧试喝了一下。拉瑞亚于是打消了坏主意。 这段小插曲很快被遗忘,酒馆里恢复了交头接耳的热闹气氛。 “喂,听说没?奥斯曼帝国的皇帝又逃家了。” “什么!又逃走了?第几次了啊?真同情那里的人。” “最可怜的是大祭司,据说这次真的抓狂了,在通缉榜上悬赏五万金币,死了的还加一成,摆明了要皇帝受不了追杀,自己乖乖回去。” “渥尔?”暮清楚地看见一滴汗从同伴的头上滑落下来,直觉地问道,“你认识那个皇帝?” “啊哈哈,神交而已。”渥尔笑得心惊肉跳,慌忙粉饰,“暮,还要不要牛奶?我再帮你叫一杯?” “嗯。” “妈妈在心虚。”拉瑞亚咕哝,敏锐地看穿渥尔的异样。 朱莉雅那丫头,我不过是出来散散心,至于这么狠吗?渥尔喝着淡酒,很郁卒。 ****** 黑暗历,继魔导历之后的混乱年代。上个纪元末期的一场魔法风暴引起世界性的大灾变,法师的地位一落千丈。众神好不容易将气候调节如初,陷入沉睡。他们的信徒在各地巡礼,鼓舞人们重建家园。当大大小小的国家终于出现在废墟上,一个陌生的种族——魔族,又来了。 这群力量强大的神秘生物肆意杀戮,掀起腥风血雨,放养恐怖的魔兽,各种土生土长的怪物也不明原因地大量繁殖,刚刚建立的政权全部崩塌,艾斯嘉大陆因此进入旷日持久的战乱。如今一晃百年过去,局势还没稳定下来。 时而分裂,时而合并。地方志的制作者之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海浪般的国境线,潮汐般的领土”,以形容国土疆界变换之快。 建国和灭国的消息常有耳闻,民众早已麻痹,新近崛起的奥斯曼帝国、唯兰联邦和蒙卡罗自治领都不能吸引他们的注意,最多也是谈论这些国家还能支撑多少时间。但是身为参与者的渥尔明白在这样的背景下白手起家有多么不容易,他也不是不珍惜成果,只是…… 山道上,渥尔拿着一份参考价值有限的地图,研究接下来的逃家路线。 “嗯嗯,再过去是尼曼,往东是利比斯——以我个人的意见,还是利比斯比较合胃口,美丽的非林堡啊。” “尼曼?利比斯?”暮对地理一窍不通。 “简而言之,一个是老古板,一个是浪漫狂。在尼曼你偷一个面包就要被砍断手臂,捆起来扔到大街上;而利比斯人即使要被吊死,也会和刽子手讨论绳索是不是打得足够漂亮。” “好奇怪。” “可不是。”渥尔莞尔,浮起感兴趣的神情,“龙族又是怎么样的呢,暮?有没有我们五花八门?” “服从。”暮不假思索地道,“所有的龙都必须服从王,战斗是我们的生命。”渥尔咋了咋舌:“听起来好单一。”暮顿了顿,道:“黑龙族是这样,其他族我不清楚。凯尔塞亚特陛下好象就很懂得享乐,父亲因此特别痛恨他,无法接受他那个样子还能屡屡打赢他。” “这个就是天赋吧。” “是的,所以他千挑万选选中了我的母亲,她的家族保有最浓厚的古代龙血统,然后把我拆成八个人格,从精神和肉体两方面提升我的力量。” 比这更耸人听闻的事渥尔也不是没听过,但他还是沉默了好一会儿。 “龙族的王也会把自己的子女当成工具啊……” “人类也是?”暮听出言下之意。渥尔拍拍后脑勺,有点无奈地笑了:“这个嘛,如果自身足够强大的话,就能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吧。至少我就不想让拉瑞亚去和亲,也幸好没人会要她。” “为什么没人要拉瑞亚!?” 小斯芬克司气呼呼地从林子里飞出来,前爪还抓着一条肥美的白鱼,“本来想给妈妈半条,现在不给了!” “啊啊,别生气。”渥尔安抚地摸摸她的小脑袋,接过白鱼掂了掂斤两,“好大一条,我的小公主真是天生的勇士。”拉瑞亚骄傲地扬起头:“那当然!” 暮开口想说什么,被渥尔眼明手快地按住:“哎呀呀,拉瑞亚只要能养活自己就行了,没必要去挑战那些比她强大的对手。就算碰到强敌,她长了翅膀,还可以逃嘛。” “我不会逃!”拉瑞亚气得用爪子抓渥尔的皮甲和斗篷。暮动了动唇,渥尔蹲下倾听:“逃跑,是耻辱。” “……我宁愿活着品尝耻辱的滋味,也不要自我陶醉地去死。” “和父亲说的不同。” “那你想听谁的?”渥尔用他独特的笑容问,“第一次见面时,你就懂得避开不必要的战斗,可见是比较亲近我的哦。”暮没说话,只是深深注视他。 大手卷起羊皮地图,轻敲他的额头:“好了,吃饭吧,尝尝拉瑞亚为我们抓的鱼。” 吃着香喷喷的烤鱼,暮有些不知所措。 渥尔看着他的眼神很温暖,就像母亲一样,可是母亲总带着一丝怯懦和歉然,渥尔却是自信的、从容的、不经意地流露出对自我的肯定和未来的展望。 暮隐约知道这就是留住他的原因,龙对自己的心情总是很敏感,也绝对遵循自己的心意。 但是内心深处,他不得不害怕,晨他们没有他的软弱,会怎么对待渥尔和拉瑞亚? ****** 在渥尔的印象里,暮一直是个乖巧的孩子,不是没有主见,只是温和而安静。这安静不同于沉闷,是怡人的,仿佛空气一般的存在。你不会注意他,但你知道他在那里,成为一种最舒适贴心的陪伴。 这天他才见识到,看似无害的小龙也有着凌厉的一面。 “唔唔唔……” “拉瑞亚,回来!” 乱世,贼寇漫山遍野,才踏进山林的第二天,他们就遇到一批。 拉瑞亚勇敢地咬住一个盗匪持刀的手,看得渥尔心惊胆战。这群不开眼的小贼他只需要几秒钟就搞定,但是如果他的女儿被作为人质,事情就大条了。 盗匪哇哇痛呼着甩手,小家伙也真的勇猛,咬断了他的手骨。然而在她松开利齿以前,另一个盗匪已瞄准她的后脑勺挥下斧头。 渥尔握着宽刃剑往前冲,暮的动作比他更快。 大斧划出圆形的轨迹弹开,白皙的小手毫无停滞地穿出盗匪的后背,带出的脏器和鲜血连成一线。 几乎在同时,刺目的血液与模糊的碎肉纷纷扬扬地洒落,伴随着致命而无声的步伐,只有最后一具尸体来得及发出一声嘶哑的惨叫。 回过神以后,只见一地狼藉。 暮甩干手上的血肉,眼神平静无澜,就像刚才的杀戮对他而言不过是每天的例行公事,没有激起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爸爸好厉害!”拉瑞亚激动地绕着暮不停地转圈,随即转向还在发呆的渥尔,诚实地评价,“妈妈就有点逊。” “唉唉。”渥尔苦笑,还剑入鞘,“的确啊,有暮在,我是无用武之地。不过在闹市里,你可不能杀得这样血淋淋的,会吓坏人。” “我控制不住。”暮望着他,实话实说,“只是摆出攻击态势还好,一旦释放出杀气,我会无意识地攻击周围所有动的生物,直到把他们统统杀死。” “哇——幸好妈妈和拉瑞亚都没动!” “这样啊……”渥尔沉吟道,“那我教你剑法好了,你的戾气需要收敛一下。” “……你们都不怕吗?”暮惊讶地眨眨眼。渥尔啼笑皆非:“有什么好怕的啊,拉瑞亚有翅膀好逃,我可不至于连你三招也接不下,这段时间足够把你叫回魂了。” 暮不觉露出淡淡的笑意。 两天的教授,让渥尔亲眼见识到世上有天才的存在。 四天的练习,让渥尔深刻体会到人类和龙族先天的体能差异。 只是六天,暮就超越了他苦练二十多年才达到的成就。固然主要是靠力气,技巧也确实过关了。 说没有嫉妒是骗人的,但为出生这种东西不平实在没意义,渥尔很快调适好自己,揉揉天才学生的发梢,宣布他正式出师。 一星期后,他们来到了利比斯公国的非林堡。正值春夏交替的季节,这座被誉为青蓝之都的美丽都市,开满了姹紫嫣红的繁花,一如奢华到糜烂的市容。 残酷的环境里,人们格外容易醉生梦死,利比斯就是把这种精神发挥得最彻底的地方。渥尔并不赞成逃避现实的心态,却非常喜欢这里自由开放的气氛。 别称[佣兵之城]的非林堡,也是他出生的家乡。 因为北临达尔邦内海,这是一座繁华的海港城市,伸展向西方唯兰联邦的部分是广阔而肥沃的平原,东面则是盗匪横行、臭名昭著的阿卡兹林地。 历史悠久的大街上,举目可见身材纤细、披着各色披风的精灵;来自北方冻土高地、不修边幅的野蛮人;戴着铁盔、胡须蓬乱的矮人和活跃于原野、对任何事物都满怀好奇心的半身人。陈列的货物从本地的时鲜水果,东部的手工艺品,西部的兵器马匹到北方的毛织品和酒,琳琅满目,无奇不有。 拉瑞亚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有点怕生地藏在渥尔的斗篷里,不时好奇地探头探脑。而暮更无法适应这样摩肩接踵的氛围,绷紧的反射神经使他疲惫不堪,好几次差点忍不住出手。注意到他的异常,渥尔担忧地牵起他的手,最后干脆撩起斗篷包住他,低声道:“很累吗?前面有家我朋友开的酒店,去休息一会儿吧?” “嗯。”安心的气息传来,暮稍稍松了口气,朝他点点头。 [紫衣丽人]是一家面向冒险家和佣兵的酒店,它最出名的不是美味的料理和自酿的醇酒,而是一个美丽的老板娘。有着一头丰润的淡紫色秀发和银蓝色眼眸,自称寡妇的潘多拉。 店里的环境很不错,半圆形的大厅以简洁的色彩装饰,看起来明亮宽敞。门打开时,一个草原地精正在桌子上跳着滑稽的舞曲,周围的客人发出种种刺耳的噪音,为他助兴叫好。瞥见进来的两男一女,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哦,天哪,我看见谁了?渥尔!” “我也很吃惊。”金发青年浅绿如猫眼石的瞳孔闪着促狭的光,“霍普,你还在厨房帮佣?潘多拉的店没被你毁掉真是奇迹,这些年又毒死多少客人?” “什么话!”霍普气鼓鼓地跳下桌,蹦到他面前做叉腰状,“你小子嘴巴还是这么毒,一会儿给你的菜全部翻双倍!” “没关系,潘多拉会算我免费。” “不,我会计在朱莉雅帐上。”美艳的老板娘在吧台后颠倒众生地一笑。渥尔顿时打了个哆嗦:“噢,不要!她会杀了我!”霍普绽开得意的笑脸。 他们三人拌嘴期间,其他客人都静默下来,一脸好奇和崇敬。在非林堡无人不知渥利克菲尔赛纳,他是佣兵界的传奇;也无人不知他和潘多拉的关系,他们是多年的好友。紫衣丽人生意如此红火就有这个因素。 这位年轻的皇帝生得英俊挺拔,蒙尘的金发、陈旧的皮甲都无法遮盖他万人之上的气度,没有二十来岁青年的轻浮,怡然自得的神情散发出难描难述的迷人风采。 只是…… 从他帽子里飞出来的小魔兽,和他身旁的黑发男孩是什么来路? 近距离目睹暮特征明显的黑眸,霍普倒抽一口凉气,“渥尔,我不知道你养了龙!”此言一出,酒杯掉落和餐具碰撞的声响接连响起。 “他是我的小朋友。”瞪了友人一眼,渥尔弯下腰,关怀地打量同伴,“脸色很差啊,要不要喝杯热牛奶,然后去睡一觉?” “嗯。”暮点点头,他也是这样打算。 “我给他熬碗热汤吧。”潘多拉一眼就喜欢上这个白净可爱的孩子,“你还是喝[冰虹]?那位小淑女呢?” “我和妈妈一样!”拉瑞亚对“淑女”的称呼很满意,朝潘多拉展露出亲近的笑容。 “妈妈?”潘多拉直觉地看向暮,至少他还长得比较秀气。拉瑞亚扑向掩面叹息的渥尔:“妈妈是他啦!” “……” “别这么看我,我没有被哪个邪恶的巫师变成女人,不信今晚我就和霍普一起去对面的铃兰馆。”渥尔拎起拉瑞亚的小翅膀,把她扔到柜台上,难得疾言厉色,“喝牛奶!女孩子喝牛奶皮肤好!”拉瑞亚委屈地扁嘴:“好嘛。” 潘多拉是个出色的调酒师,极少人知道,她还是位杰出的炼金术师,所以调酒对她而言再简单不过。 透明的玻璃杯里,晶莹剔透的冰品渐渐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澄蓝,下层是浅浅的玫瑰红,两种颜色的交汇处,呈现出迷离绚烂的光彩。 凝视久违的饮料,渥尔浮起感慨之情,随即敛去,扬了扬酒杯:“来,大家干一杯,今天的帐单算我的!” “哦——”酒客们齐声欢呼,好感度大为提升:上道啊。 “记在朱莉雅帐上?”潘多拉倾近友人,吹气如兰。 “饶了我吧,潘多拉。”渥尔苦笑。 暮很快喝完热气腾腾的蔬菜汤,意犹未尽地递出空碗。渥尔见状松了口气,笑道:“好喝吗?有胃口的话,稍微吃点怎么样?潘多拉的手艺很好。”暮夜色的大眼浮现出柔和的神采:“我不是身体不舒服,是不习惯那么多人。” “是吗,那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了。” 潘多拉若有所思地扫视友人,一边制作甜点。 “这是宝石?”暮盯着亮澄澄的果子冻,上面还有一颗沾水的樱桃,看起来漂亮极了。 “扑哧。”潘多拉忍俊不禁。渥尔也喷笑,舀了一勺塞进他嘴里:“是点心,吃的。”拉瑞亚啊呜一口吃掉剩下的,熬有其事地点头:“凉凉的,比牛奶好吃。” 霍普带着两个吃饱的小家伙上楼,渥尔继续悠哉地品茗。 “第一次看你对人这么迁就。”潘多拉风情万种地倚在擦得明亮如镜的柜面上,眼底荡漾着探索的笑意。渥尔回以微笑,灯光在他线条坚毅的俊颜上投下明暗交织的光影。 “他不是人,是龙。” “这是你对他特别的理由?我不认为。” “女性真是直觉敏锐又喜欢刨根问底的生物。”渥尔无奈地耸了耸肩,略带迷惑的审思取代了之前的回避,“怎么说呢,我也不太明白,那孩子身上有吸引我的东西。而且看着他的笑容,总有一种很平和,很安宁的感觉,像一切的自我烦恼都被冲刷,沉淀下去。” 潘多拉漂亮的银蓝色眸子睁大了:“真想不到你会说出这种话,渥尔!你是说那孩子是你的救赎吗?” “不不不,我不信神,也不需要救赎,我选择我要去的地狱。潘多拉,你没留心观察过吗?暮的眼神没有任何阴沉的色彩。他并不幸福,他是他父亲争强好胜的工具,却不自怜自艾、怨天尤人;不伤害任何人泄愤,也不让任何人欺辱自己;他直面,然后承担,而他不过是个孩子。” 渥尔叹息似地笑了:“只要再纠正一些错误思想,他会是个称职的王。不可思议,这就是龙,坚强的生物。” “原来如此。”潘多拉咯咯轻笑,“他是你的黑色独角兽。” “那种受不了血味的生物我可不喜欢。”渥尔将冰凉的酒杯贴着脸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你想把他带回宫?” “如果暮愿意的话,再好不过了。” “朱莉雅会吃醋哦。” “……咳!什么啊,关朱莉雅什么事!”渥尔因为呛到酒而咳嗽,慌忙转移话题,“我的晚餐呢?” 顺应他的要求,潘多拉进厨房端菜。 金黄的烤猪,用蜂蜜涂抹的鸡腿,外焦里嫩的洛斯兽,喷香的蘑菇浓汤,吃一勺土豆泥,细细体味溢满唇齿的独特香气和调料带来的微辣,即使最挑剔的美食家也无法对这样的招待提出任何不满。 “我在想,渥尔,艾塞亚是你的天马吗?” 金发青年的动作静止了:“不,他是我的另一半翅膀。” 年轻守寡的老板娘浮起明净而了悟的神色:“渥尔,艾塞亚只是运气不好,你别放在心上。你也不需要再飞翔,守住你们共同的成果吧。” “事实上,这就是我迟迟不能下决心的原因。” 食欲尽失地搁下调羹,渥尔拨了拨刘海,趴在柜台边缘。 和许多传奇故事里描述的一样,他从一介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变成扬名大陆的英雄、光荣的剑圣、大国的皇帝。帮助他的千千万万人里,艾塞亚迪兰最功不可没。 他们是邻居,一起干坏事的搭档,立志并肩闯荡的好兄弟。艾塞亚想当法师,他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家伙,是渥尔把私房钱给他,鼓励他跟随那个活象神棍的老法师离开,隔天被艾塞亚的父母追杀,因为法师是个受诅咒的职业。 十五岁那年,他收到艾塞亚的信,当晚就收拾包袱,头也不回地离家出走,去编织他们共有的梦想。 两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就那么带着天真不怕死的势头,踏上艰辛的创业道路。 他们最初依附于小国福斯特,在讨逆战争中立下大功,升为正式的将领和幕僚长,然后慢慢扩大版图,血狮佣兵团的旗帜就此成为战场上最恐怖的象征。而战场外,各种阴谋也接踵而来:架空主君、暗杀政敌、拉拢盟友、挑拨敌国……艾塞亚始终坚定地支持他,为他出谋划策,设计未来蓝图。年少时的热血渐渐冷却,他们都变得世故,但艾塞亚就是艾塞亚,渥尔也是渥尔,染血的梦依然耀眼,情谊在战火中更加深厚。 最后决定性的一战,他们也维持了不败的神话,胜利了。但是回师途中,艾塞亚却染上了热病,当晚就撒手人寰。 那么突然,连准备的时间也不给他,那一刻,他感觉心被剜掉一半,连宣泄的渠道也没有,空虚得没有着落。 再然后,他登基了…… 坐在办公桌后,他常常陷入恍惚,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所以他屡屡外出,想整理自己的心情,找到困扰的源头。 事态很讽刺,那个凝聚了他的梦想、鲜血、欢乐和伤痛的国家已经成为他第二个家,但它毕竟不是他真正的故乡——他成了一个外国的皇帝,连衣锦还乡也做不到,总不见得开着大军回来。 是继续守护那里的百姓?这样半吊子的心态,能行吗? 映着灯火,青年淡月色的发丝辉亮如金,柔软得令人想将手放上去,潘多拉忍不住这么做了,感觉阳光在指间穿梭,带来异常舒畅的手感。 其他客人看得目瞪口呆:她竟然摸皇帝的脑袋! “……潘多拉,一,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二,我不是狗。” 潘多拉掩嘴娇笑:“是吗?可是我觉得这样子的你,真的好像一只闹别扭的小狗啊。” 渥尔从手臂下狠狠瞪视她,决定不跟女人一般见识,起身往楼上跑,半途折回来,拿起吃剩的晚饭——浪费是粮食大敌。 不到片刻,他从二楼探出身,神态轻松自然,眼里却透出只有亲朋好友看得出的凝重:“潘多拉,把你那个吵闹的厨师拎回去。” “怎么会这样!” 霍普躺在地板上,暮和拉瑞亚都不知所踪。潘多拉大吃一惊,渥尔关上门:“房里没有打斗的痕迹,霍普应该是被一击放倒,外面的树上有几根毛,拉瑞亚肯定是贪玩被抓走。我去隔壁看过,被子摊着,还有点热,暮大概是听到动静,直接去追了。” 一进城,他就感到自己被盯上了,非林堡的暗探和情报贩子眼睛比鹰还利,只是不知道是哪路人马。 “我还以为没人敢在我店里闹事了。”确定员工无恙后,潘多拉冷静下来,笑着斜睨友人,“你猜是谁?总督巴不得和你保持友好关系;他手下的激进份子也不会蠢到去绑架一个未必能对你造成影响的小魔兽;其他和你有利害关系的国家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他们的手法不至于这么粗糙;这倒像是捕捉珍奇异兽的马戏团干的。” “或者是猎龙集团。”渥尔咬了咬牙。 暮连双角狮鹫也能独力杀死,实力绝对不弱,问题是他完全不通人情世故,又单纯,就怕会被骗或中了圈套…… “动用你的人脉,潘多拉,尽快给我消息。” ****** “放开我,你们这些大坏蛋!” 拉瑞亚在网兜里又咬又抓,两个鬼鬼祟祟的大汉不得不把她捆得严严实实,再用布袋套住,敲晕了事。 “还真的会说话。”其中一人满脸捡到宝的贼笑,“芬,你估计能卖多少?” “这怎么估,看老大把它活的卖还是死的卖。斯芬克司的心和肝脏都可以做药,血和肉吃了能延年益寿,那些阔老不洒金子才怪。这种返祖的狮鹫,说不定还会有法师私下买回去研究。总之等各方接头,掂量个最大的价钱脱手。” “为什么不把那头小龙也抓走?” “那可是龙!” “龙又怎么样?不就是头幼龙嘛,几张符咒一贴,锁龙枷一套,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喂,佩里,你谨慎点,那是潘多拉的店,万一闹大很难收拾。那个冒险家看起来也有两把刷子,能驯服狮鹫和龙,决非泛泛之辈。我发了信号叫小六他们盯着,回头再找机会收拾他。” “让他们搅和进来,咱们还能分到多少?” “得了,你……” 两人蓦地驻足,小巷的尽头,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幼小的身影。 暮的脸色很苍白,呼吸微微急促,这个城市的“气”太乱了,他好不容易才循着微弱的气息追上这两个人类;祸不单行的,晨他们也开始闹腾,询问他任务完成了没。 “放下拉瑞亚。” “嘿,小子,你在说什么。”佩里一手掏出一只刻有符文的精金枷锁,另一只手握着长链,“既然我们抓住它,它就是我们的了。” 这不讲理的说法倒正好符合龙族的野蛮作风,暮迟疑了一下:“那我只好杀了你们,把她抢回来。” “呸!”芬抽出一把匕首抵住袋子:“你最好别轻举妄动,不然我们不保证她的性命!” 没有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暮准备使用龙语魔法。这个距离,只要两发风刃就能轻松解决,一个声音阻止了他。 [……不过在闹市里,你可不能杀得这样血淋淋的,会吓坏人。] 渥尔的话在脑中清晰浮现,人类有人类的规矩,他是否应该遵循? “我刚刚听到,你们要钱是吧?”想了想,暮忍痛道,“我有宝石,能不能交换?” 意外这头小龙居然如此好说话,两人胆子大起来,互相使了个眼色。 “宝石?这可要看看货色,毕竟这头斯芬克司能卖不少钱。”佩里恬不知耻地跨出一步,猛然投出锁龙枷,“不够的话,就用你的身体支付好了!” 金属断裂的脆响令耳膜刺痛,细长的铁链被一削为二,回旋的短刀再次劈落,射穿了佩里的手腕;紧接着,一个影子从墙上跳下,手中的血红色长剑切开空气,划出亮丽的弧线横在芬的颈项前。 “我来付。”奥斯曼帝国的皇帝绽开刀锋般犀利的冷笑,“用你的命,如何?” ****** “妈妈妈妈!” 拉瑞亚在被松绑时就醒了,扑扇着小翅膀扑进渥尔怀里,委屈地抽抽搭搭,“人家好痛。” “叫你再调皮。”渥尔敲了她一记,再心疼地帮她揉揉。 “拉瑞亚在练习抓鸟嘛。” “哦,那是我错怪你了,但下次要注意周围。” “嗯嗯。”瞥见一旁的两具尸体,拉瑞亚双眼放光,“妈妈打倒的?我可以吃吗?”渥尔抹汗:“呃…吃人不是好习惯,回去让潘多拉煮熟肉给你吃——暮,我们……暮!?”转头不见同伴,他惊讶地站起来。 “爸爸呢?”拉瑞亚也纳闷地睁大眼,刚刚还瞧见暮默默站在另一头。 “拉瑞亚,飞上去看看!” 小斯芬克司在上空转了两圈,焦急地飞下来:“没看见爸爸!” 他跑哪儿去了?渥尔不认为是敌人做的手脚,这么近的距离他不会没感觉。回想起来,有大约十分之一秒的时间他感到空气震了一下,非常微弱的波动,没有引起他战士的警觉。 “爸爸是不是不要拉瑞亚了?”拉瑞亚越说越伤心,嚎啕大哭,“也不要妈妈了!” “别胡说!”训斥了她一句,渥尔的脸色阴晴不定:那股波动很像艾塞亚施法时的现象,那暮是自己走的?为什么? “我们先回去。”还是拜托潘多拉找找看。 ****** “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 歇业的旅馆大厅里,渥尔抱着哭累睡着的拉瑞亚坐着。潘多拉将一杯热咖啡放在他的左手边,带着些许不解道:“你这样干等不是办法,我的人已经确定他不在非林堡了。你继续磨蹭下去,朱莉雅他们马上就会接到消息杀过来,虽然我是赞成你跟她回奥斯曼。” “我还不想这么快被逮到。”渥尔烦恼地撩了撩刘海,喝了口咖啡,绿眸渐渐褪去焦躁,显出坚定的决心,“我有种感觉,他会回来。” 潘多拉保持沉默,战士的直觉确实有一定程度的准确性。 “嘿,看哪,他在外面!”霍普无意间一瞥,惊喜地打开门,抓进一个人。渥尔豁然站起:那不是暮是谁!受惊的拉瑞亚睁开眼,眨了眨,欢呼一声飞过去:“爸爸爸爸!” “拉瑞亚……”黑龙的化身有些手忙脚乱地接住她,朝急步走来的金发青年投以欣喜的目光,“渥尔。” “暮,你跑哪儿去了?”渥尔的语气困惑多过责难,暮不是一个会恶作剧的孩子,所以他才更担心。 “……没事。”暮答非所问地抱紧拉瑞亚,浮起浅浅的微笑,“我可以和你们在一起了。” 他放弃身体的所有权,换得其他自己决不伤害渥尔和拉瑞亚的承诺,以及半个月的时间。 “?”渥尔蹙起眉,凝神观察他秀美的小脸,依然恬淡的笑靥,使他的心也宁静下来,深处却涌动着难以形容的不安。 “暮。”大手抚上他鸦羽般的黑发,感到如绸缎的光滑柔软,“如果是和我们有关的事,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笑容一转为为难的表情,暮局促地别开眼,选择沉默。 看出他绝对不会透露半个字,渥尔轻叹了口气:“好吧,你不愿说,我也不勉强你。天晚了,快来吃点东西。” ****** 次日,年轻的皇帝决定最后上街逛一圈,就带着两个小家伙离开非林堡。 发现暮对生人抱有极强的警戒,渥尔建议他给自己设个结界,免得像昨天那样难受。 初夏的非林堡是美丽的,温暖的,路旁种着天堂树,鲜绿的色泽交织着优雅的细碎阳光,就像一个衣着华美的贵妇人轻轻摇曳檀香扇子,将根植于利比斯人的浪漫和长久的富足所积淀的奢华风情挥洒至每个最细微的角落。 暮和拉瑞亚兴奋地进了糖果店,渥尔不好意思地站在外头,等他们选好了再进去付帐。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个身影一眼就抓住了他的视线。 血红的长发,血红的风衣……真是张扬的男人。渥尔不禁感叹,然而真正吸引他的是那个男子散发出的气势,几乎肉眼可见的辉煌耀眼。 当对方转过头,他再次震撼了:宛如红宝石一般鲜艳明亮的眼眸里,深黑色的瞳仁不若人类圆润,而是像猫科动物的纵长——是龙族! 红发红眼,血龙王? “玛夫斯,这个不好吃。”属于少年的清亮嗓音唤回他的神智,渥尔这才看清对方的样子:残留着稚嫩的俊朗脸庞,顶多只有十五、六岁年纪,手里拿的是……嗯?棒棒糖? 看颜色,应该是柠檬味…… “好酸!” “饶了我吧,殿下。”跟在他身后,同样明显是红龙化身的青年无力地抱怨,“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没有当场吓跑,肯卖东西给我的小贩,您就将就一下吧。” “哼。”扎姆卡特不悦地舔着棒棒糖,拧起眉头,“难道我们就傻站在这里,直到那什么总督来迎接我们?” “没办法,是我们有求于人。” “哈!我朝他的房子喷口火,看到时候谁求谁!” 玛夫斯苦笑着劝解他脾气暴躁的小主人:“别这样,殿下,照平常情况我们是大可以威胁人类,但这次我们是要借助他们的力量找到如妃,秘密带回她,免得把事情闹大——你也不想红龙族颜面扫地吧?” 扎姆卡特一窒,挫败地低吼:“我真搞不懂!不就是被老混蛋抛弃嘛,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全天下都知道那万年发qing龙换对象像换抹布,她也忍了那么多年了,为什么突然想不开?” “不是被抛弃,是——”玛夫斯迟疑了一下,才小声道,“如妃是王的正妃,您的养母,所以王虽然不再宠幸她,也是不会抛弃她的,只是她的醋劲实在大了点……” “哪里大了!她是很高傲,但她也不像别的母龙一样,刻意讨好我,视我为赢取那老混蛋欢心的筹码!她对我冷淡,却从未亏待过我!她是个好母亲,我尊敬她,她唯一的错误就是爱上我父亲!”扎姆卡特越说越气,“那老混蛋还敢嫌她醋劲大?如妃对他态度尖刻,是他自找的!没节操的王八蛋!玛夫斯,你老实交代,如果不是抛弃,那老混蛋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决不是小事情!不然如妃不会走!” “这个……”玛夫斯有种自掘坟墓的感觉,嗫嚅了半天才硬着头皮道,“王在她面前和华妃她们亲热,说是要让她亲眼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欢好,意识到自己年老色衰,今后本分点……” 轰!扎姆卡特全身燃起熊熊怒焰,仿佛实质的杀气澎湃肆扬,周围的人们惊吓地四散奔逃。 “差劲!!!太差劲了!!!!” 咆哮声响彻云霄,扎姆卡特一把抛下手中的棒棒糖,奋力践踏发泄怒火,“我要杀了他!把他撕成碎片扔到如妃面前!” “不行啊殿下!”见主人背后展开火焰般的双翼,玛夫斯急忙扑抱住他,“我们不是说好了,不把事情闹大!面子面子,红龙族的面子!” “有那样的王,红龙族的面子早就丢尽了!” “那如妃的面子呢?你要别的龙族知道她是个抛夫弃子的醋坛子?” “……” 一盆冷水浇下,扎姆卡特的胸口激烈起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玛夫斯如释重负,缓缓松开手,安抚地拍了拍:“其实您何必气成这样,如妃又不是您的生母。” “闭嘴!我认了她是我母亲,她就是我母亲!”扎姆卡特又光火起来,一脚踢翻身旁的摊子,“我不会饶恕那个老混蛋,从现在起,我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殿下……” “罗嗦!再烦给我滚回去!” 热闹的市集一下子变得空荡荡,还站在店门口的渥尔就格外醒目。玛夫斯先注意到他,做出噤声的手势:“嘘,殿下,那里有个人类,幸好我们刚才是说龙语。”扎姆卡特挑衅地看过去,对方却回了个友善的微笑,没有一般人的惊惧或谀媚,眼神平和,带着一丝新奇和好笑。 奇怪的家伙。 砰!商店的门打开,拉瑞亚拍打着小翅膀飞了出来:“妈妈,我们买好了!”暮抱着满怀糕饼糖果,朝他微微一笑,随即看向扎姆卡特,温润的黑瞳流露出纯粹的好奇。 玛夫斯倒抽一口凉气:“巴哈姆斯殿下!”扎姆卡特也诧异地睁大眼:“那就是拉克拉罗斯的儿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强嘛。” “大丰收啊。”渥尔笑着摸摸拉瑞亚淡黄色的秀发,拥着暮走进店里,他可不想和总督碰面。 “他怎么和人类混在一起?”玛夫斯大惑不解。 “自甘堕落。” 不屑地嗤鼻,扎姆卡特别过头,厌恶地睥睨被城卫队簇拥着匆匆赶来的非林堡总督。 ****** 这个年代,龙族的力量比起辉龙历有了明显的衰退。同样的,其他种族经历了[魔导之乱]和魔族的打击,文明也大大退步。彼此半斤八两,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相比过去,人和龙偶尔的交流友好了许多,一方面是有了共同的敌人,另一方面是拜龙学家的出现。因为法师的地位急转直下,不少幸存者转而投向纯学术的领域。知识终究能赢得尊重,当野蛮的屠杀和迫害结束后,人们还是不得不求助于这些睿智的博学者,尽管多数人对魔法的偏见依然根深蒂固。 龙之所以成为恐怖的代名词,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神秘。当龙学家出版了一些有关龙的通俗读物,向当权者传授龙族的文化习俗以避免误会,这种成见就大为降低。而龙族也渐渐形成较为稳固的群落,在丰厚的供奉下减少了对矿山和宝物的掠夺。只是,几乎所有的龙族都对像蝗虫般大量繁殖,不断扩张领土侵蚀自然,弱小又狡猾的人类毫无好感。 渥尔曾经和龙学家打过交道,已故好友艾塞亚也是个出色的龙语法师,所以扎姆卡特对玛夫斯嚷嚷的那些话,就算不是全部听懂,大概意思也了解了。 如果两位好面子的红龙知道,不是当场吐血,就是把他大卸八块。 当然渥尔不会没道德地去宣扬人家的家丑,他在意的是人类的动向。扎姆卡特向消息最灵通的非林堡打听很正常,只怕后者将他的拜访用作政治手段,尤其在探听到奥斯曼帝国“拥有”一只黑龙的前提下。 目前艾斯嘉大陆抬得出名字的国家都和龙族维持着友谊的互助关系,比如北方强国罗切斯特的女皇萨兰朵就是一位赫赫有名的龙骑士,坐骑是一头叫克拉费里格的白龙。 奥斯曼帝国的大祭司朱莉雅是获得金龙王认可的龙祭司,这也是渥尔能迅速崛起的一个侧面原因。 蓝龙族定居青蓝山脉,是西方肯尼亚斯帝国的强邻,常和境内的矮人发生纠纷,不过在皇帝希尔维亚的巧妙调解下,还算相安无事。 黑龙和绿龙都生性暴戾,是人类口中最符合“恶龙”形象的两族,也喜欢住在阴湿的沼泽地带,至今不与任何国家有往来。 红龙族是交际最广的,分散得也开,在中部的莱卡王国,南部一带都能找到他们的踪迹。红龙的脾气更不好,但他们有个好摆平的特性——贪财。只要上供买路钱,就不会骚扰。高傲的龙族也不屑诈骗和还价,答应了就不会违背。甚至有某国用一堆玻璃片让扎姆卡特殿下改道的传闻,这位龙王之子似乎不识货。 和几个佣兵伙伴聚了聚,渥尔得知局势的发展比他预料的更离奇。 走出乌烟瘴气的酒馆,只见夕阳斜挂,蜿蜒的街灯已经燃起,整个城市笼罩在淡淡的橘黄色里,家家户户的烟囱开始冒烟,烤面包和玉米浓汤的香味令人感到十分温暖。 金发青年有些昏眩地揉了揉额角,刚才喝得太凶了,那帮小子捉弄暮和拉瑞亚,他只得全部挡掉,饶是酒量大也吃不消。 “妈妈要不要紧?”拉瑞亚担忧地围着他转,转得渥尔头更晕。暮索性对他释放了一个“清醒”。渥尔只觉一股冷流从头顶曼延到脚尖,打了个寒噤,顿时神清气爽。 “呃,谢谢。”再次感叹魔法真是个好东西,渥尔牵起他的小手走向旅馆,眼底流转着思虑的光芒,半晌问道,“暮要不要回家一趟?” “为什么?”暮不解地眨眨眼,他只想快乐地度过这半个月,珍惜和渥尔、拉瑞亚相处的每分每秒,一点也不想回到那个冷漠的“家”。 “时局动荡了,与我国相邻的罗切斯特和克萨可能会有侵略意向,我必须回去坐镇。”渥尔沉声道,清晰地感到内心的焦虑。 这一刻,他看清了自己的心,和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事物。 “克萨……”暮依稀觉得这个词有点耳熟。渥尔意味深长地笑了:“你也听过?白龙族的前王奥拉陛下死了,她是克萨的守护神,临死也惦记着她的人类子孙,叫国王在她断气前把她的龙魄取出,制作成心脏石另外存放,躯体就会保持生前的魔力,成为强大的不死战士。” “嗯,父亲提过她,奥拉陛下比现任的菲安陛下强,但是她抛弃龙族的骄傲和人类生育后代,让我们高贵的血统混进人类的卑贱之血,罪大恶极。” “呵呵,果然龙瞧不起我们。” “不是的,我没有瞧不起渥尔。”暮握紧他的手,总是平静的脸上浮现出罕见的急切,“其他人类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喜欢渥尔,我觉得你很好。” “拉瑞亚也是!” 灯光下,年轻的皇帝笑得当仁不让,猫一样的松绿色眼睛愉悦地眯起。 “那当然,我可不是一般的小卒子。” “妈妈好自大。”拉瑞亚不乐意了。渥尔弹了她一下:“这是必要的自信。不过说老实话,暮,很多人类不值得你们那样守护,奥拉陛下也许是伟大的龙王,却太不了解人类。” “什么意思?”暮和拉瑞亚异口同声。 “历代克萨国王多少有遗传到白龙热爱和平的天性,当今的这位却例外。他是个外表安分,实际征服欲强烈的人。就算他没有野心,身为国王,被一位太上皇压了那么多年,也是会有怨气的,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等同催化剂的存在,恐怕会用奥拉陛下的力量为非作歹。” “不可能的,即使是身体,人类也无法操纵,除非……” “除非使用邪法。”渥尔替他说下去,露出复杂的神色,“克萨的宫廷法师长我认识,是我朋友艾塞亚的师兄,一直跟我们别苗头。虽然艾塞亚已经死了,他还是会把今后的帐算在我身上,有够无聊的家伙,和他主子倒是臭味相投。蛰伏了那么多年,辛苦他们了。” 暮抿了抿唇,黑眸有一丝丝的恼怒:“这种行为……其他龙族不会坐视不理的。”渥尔松了口气:“如果是这样最好,我就是担心其他龙族不管。听说你们很洁身自好,不会干涉同族的选择。”暮无言以对,垂下眼:“嗯,父亲就不会,他会说奥拉陛下活该。” “哎呀,希望是我多虑吧。” “我跟你一起去!”暮将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斗篷,踮起脚尖,“真的变成那样的话,我在会帮上忙的!”浅绿色的双眸浮起温柔的波光,渥尔弯下腰,轻抚他乌亮的鬓发:“暮,我就是不想牵连到你,才叫你回去的。你插手这件事,黑龙族的立场也会很难堪。” 这小小的孩子,又能帮上什么忙。反过来,要是触怒黑龙王,再多出一个敌人就不妙了,虽然他是很感动他的心意。 “不,我还不是王,所以不需要对全族负责,只要听从我自己的意愿就行,而且我不认为这么做是给黑龙族抹羞。” 渥尔凝视他深邃如夜的黑瞳,突然泛起奇妙的感受。 “暮,龙族都像你和奥拉陛下一样吗?” “嗯?” “克拉费里格……罗切斯特的守护龙也是这样。他的契约者萨兰朵陛下死了,是中了诅咒,为了拼回她的灵魂,让她重新进入轮回,克拉费里格向冥王发誓效忠,换取操纵死亡的能力。金龙王好象认为他那么做是丢了龙族的脸,把他囚禁在横断山脉里。也因此,拥护女王的保守派被乘机打压,激进派掌握了政权,他们早有并吞我国的企图。”渥尔轻叹,随即,好奇取代了懊恼,“你们为了重视的人,就会这样不顾一切,舍弃自尊也在所不惜?” 话音刚落,他怔了怔:问一个孩子这种问题似乎不太适合。 “自尊是对我们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如果有超越这之上的感情,那就会付出吧。”暮一边思索一边回答。渥尔失笑:真是简单明了的推论。 “好了好了,不谈这么严肃的话题。”随手揉乱他的黑发,金发青年绽开大大的笑脸,“等暮将来娶老婆再考虑。” ****** 还没到旅馆门口,两名穿着华贵的使者就迎了上来。 “渥利克陛下,总督大人有请。” 暮和拉瑞亚目露惊讶。渥尔也很意外,他不是第一次偷跑,总督对此深有默契,不会来打扰他,今天是吹什么风? 想起白天撞见的一大一小,莫非这中间有什么关联? “好的。”朝使者颔首为礼,渥尔转向两个小家伙,“暮,拉瑞亚,你们留在这里。潘多拉应该做好了夜宵,进去吃吧。” 非林堡是利比斯公国最重要的商业都市,可想而知总督府有多么金碧辉煌,渥尔甚至觉得自家的王宫在装饰上也要甘拜下风。由精灵建筑师亲手绘制设计图,矮人开采的各种珍稀宝石妆点的宫殿群,流光溢彩,华丽无比,美伦美奂得有些不真实。 见总督不能一身邋遢的冒险家扮相,在侍女的帮助下换上一套最简便的礼服,谢绝了礼仪佩剑和抹在头发上的香油,披着还湿漉漉的发丝,肩背惯用的大剑,身穿淡绿绣金的皇家便装,渥尔清清爽爽地出了更衣室。 从这个小细节,他肯定必然有不能久等的贵客在场,不然对服饰吹毛求疵的女官绝对会再逮住他整治两个钟头。 室内的装潢以银色为主,地上铺着织工精细的羊毛地毯,天顶和两边的墙壁都刻着神话为题材的浮雕,数盏造型别致的纯银灯座从楼顶垂下,柔和的烛光昼夜不熄,将整个大厅照得纤毫毕见。 一脸不爽抱胸倚墙的扎姆卡特印证了渥尔的猜测,不过他还是不明白为何对方会等他,难道那位王妃陛下跑到他家去了? “哦,我亲爱的渥尔。”身材肥胖的总督大步上前,笑着抱住他。渥尔压抑反胃感回应他过于热情的迎接,也端上得体的社交笑容:“两年不见了,葛雷,你还是这么容光焕发,精神饱满。” “哈哈,你真会说话——来,我给你介绍两位尊贵的客人,扎姆卡特殿下和他的随从玛夫斯。” 扎姆卡特不情不愿地踱过来,玛夫斯代替他行了个注目礼:“你好,人类的皇帝。” “你们好,我是渥利克菲尔赛纳。”顿了顿,渥尔微笑,“又见面了。” 以为他会说“幸会”,或者“很荣幸见到您”之类的扎姆卡特扬了扬眉,稍微有了点兴趣。 离得近了,渥尔发现他没有第一印象那么高,半长的直发垂到肩部,内里穿着黑色的紧身衣和皮裤,外罩鲜红的滚金长风衣,因为靴子的跟特别高,才显得比较修长。 轮廓分明的脸蛋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那双血钻般的红眸微微眯起,扫视人的时候,总给人利刃一划而过的感触。 再过个几年……不,几百年,就会成长为令所有母龙和人类女性疯狂的美男子吧。渥尔超然地想。 相比扎姆卡特,暮的长相就偏柔弱,沉静的气质和他的张扬也截然相反。 不知道银龙殿下又是怎样的风貌。 拜听了另一个版本的离家出走,渥尔讶道:“您的意思是,如妃在我国?” “恐怕是的。”接话的是总督,满脸夸张的遗憾之情,“这很有名,贵国的白百合,索琳娜军团长身边多了一位美丽的红玫瑰,从传闻的容貌,十有八九就是龙妃陛下。” “这样啊,正好我要回去,扎姆卡特殿下和玛夫斯先生就一道来吧。” 龙王之心(下) 从非林堡搭船出发,穿越达尔邦内海,在恩鲁尔港停泊补给,再经由斯帕斯内海抵达奥斯曼帝国的边境,这是渥尔安排的路线。也是费时最短,安全性最高的路线。对扎姆卡特而言,却是一条地狱之路。 深蓝色的海水在星光和月色下微弱地反射着光芒,银鳞荡漾的波浪轻轻拍打船身,飞溅起小小的白色泡沫。凝视眼前辽阔壮丽的景致,渥尔情不自禁地深深吸气,感到胸口豁然开朗。 “呕——” 从身后传来的声音粉碎了他的好心情,忍不住叹息:还没晕习惯? 一转头,他吃了一惊,赶紧跑过去抓住某龙无力下滑的身体,不然以这个状态掉下水,哪怕是堂堂血龙殿下也必死无疑。 “咳…咳咳!”扎姆卡特憋红脸,说不出感谢的话。体谅他死要面子的性格,渥尔问道:“玛夫斯先生呢?”言下之意:怎么不看着你? “他在舱房里挂了!”扎姆卡特没好气地道。渥尔倒是很佩服他说话还有中气,要是人类连吐三天,只怕早就虚脱地瘫在地上,扁扁的。 孝顺的孩子啊,千里寻母,还甘愿忍受这样的痛苦。 暮、扎姆卡特和玛夫斯都会空间传送术,但他们没去过奥斯曼,不能施展。以龙的宏观眼光,只通过地图也想象不出具体的方位。如果用龙身飞过去,又过于引人注目。结果只能用人的形态,人的方法。 渥尔已经拜托暮寄了魔法快递给几个心腹,告知返回的大概日期,和对周围国家的一些外交政策,应该能避免多线作战的困境,惟独克萨没把握,那两位狂人无法以常理度之。 时间非常紧凑,即使没有意外发生,也要十天左右才能赶到,这段时间足够敌人完成仪式了。而这边,扎姆卡特能不能熬过剩下七天还是个问题。 担心暮和拉瑞亚晕船,渥尔特地准备了晕船药,结果那两个精力充沛,扎姆卡特和玛夫斯倒奄奄一息。人类的药对龙族也几乎无效,把半个月的量一次吃完后,两龙就开始狂吐生涯。 想了想,渥尔从兜里掏出两粒包装精美的糖果,递给他。 “薄荷糖,吃吃看,满提神的,也许有用。” “……” “不喜欢这种口味的话,我这儿还有别的。”想起对方嫌柠檬味的棒棒糖酸的模样,可能讨厌刺激性的味道,渥尔又找出几块巧克力、一把草莓糖。自从收养了一只狮鹫和一头龙以后,他就随身携带这些东西。 轮流尝了一遍,扎姆卡特选择最甜的草莓糖丢进嘴里,歪着头打量他,凌厉的红眸微微软化。 “在人类的雌性当中,你不算好看吧?没有胸部,不过性情很好。” “……我是雄性。”渥尔黑线满面,咬着牙强调,随即猜出对方为何会误会。果然当拉瑞亚以曲线轨道尖叫着飞近,扎姆卡特惊讶地瞪着她:“那她怎么叫你妈妈?” “她搞错了!” “妈妈,快把我藏起来!藏起来!”拉瑞亚往他的斗篷里钻。渥尔无奈地瞅着胸口鼓出来一块,这下可是名副其实的“雌性”了,还是****:“你和暮在玩捉迷藏?叫那么大声他肯定听见了。” “只要他抓不到我就行。” 于是金发青年故意蹲着,让身量不高的小龙轻易捞出缩成一团的斯芬克司。 “啊——妈妈赖皮!”拉瑞亚抗议地喊着。渥尔只为摆脱了“胸部”而高兴。 “为什么他们都不晕船?”看到一家三口快活的样子,扎姆卡特很不是滋味。渥尔笑道:“呵呵,据说晕船是因为平衡感好的关系,你应该自豪。”他原来也暗暗纳闷,后来想到暮有八个头,平衡感恐怕不怎么好。 “这样啊。”单纯的龙郁气大消。 “你很难受吗?”暮从来没有同龄的朋友,不觉向年龄相近的同族表示友好。扎姆卡特逞强地别过头:“没有,我好得很。”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吐得快死掉了,只是不好意思承认。” “喂!” 随着一串短促的龙语,几只风精灵和水精灵在空气中显形,缭绕着飞舞,把船保护起来,平稳地破浪而行。 “好点没?”暮关怀地问,不等回答,抬起头,“有她们帮忙,速度也会加快些。”渥尔不禁动容,冷色的月光在他眉间化为柔和的暖意,伸手抚mo他细致柔软的黑亮短发:“嗯,谢谢。” 扎姆卡特倚着船舷冷眼旁观,依然认为和人类亲密交往是堕落行径,心底却觉得:这两个站在一起,有一种异样的和谐。 “好了,如果你胃口好点的话,去叫玛夫斯先生起床,我做些容易入口的东西给你们吃,变成龙干可不妙。” “你还会做饭?”扎姆卡特愕然。红龙族的雄性或多或少都有点大男子主义,他也不能免俗。 “因为啊——”年轻的皇帝眯着眼笑了,“做一个完美的丈夫,给予妻子无上的幸福和宠爱,是利比斯男人最高等级的浪漫标准。” ****** 靠岸后,一个人类,三只龙和一头狮鹫组成的队伍向内地跋涉。 当地官员准备的马匹被扎姆卡特刻意释放的龙威吓得腿软,在船上焉成一条虫的王子殿下一上岸就恢复生龙活虎的姿态,发泄憋了数天的闷气。 出了港口,经过修缮的大道沿着绸带般的河流弯弯曲曲地延伸,穿过苍翠欲滴的河谷,两旁富饶的山岭,肥沃的农田,和像玩具屋般可爱的农舍尽收眼底。如果不是情况紧急,渥尔真想邀请四位同伴尽情欣赏奥斯曼优美的田园风光。 “抱歉,扎姆卡特殿下,玛夫斯先生,我必须赶去边境,不过索琳娜和如妃陛下所在的援军会在近日内赶到。” “那就行了。”扎姆卡特耸了耸肩,他的目的只是带回养母,至于在哪儿见面则无所谓。 比起对扎姆卡特形式上的歉意,渥尔真正内疚的是暮和拉瑞亚,尤其这两天常常捕捉到那张总是恬静平和的小脸流露出淡淡的怅然。 “对不起,暮,等战争结束……不,两年…三年后,我就带你逛遍大江南北。”渥尔郑重地许诺。暮回以发自肺腑的笑容,伤感的心情在目光交汇间沉淀:“嗯。” 他们不会再有一起旅行的机会,但是能帮上这个人,就足够他了却遗憾了。 步行了两天,他们撞见急驰而来的一小队人马,为首像是队长的男子匆匆下马,单膝跪地发出急迫的请求:“陛下、皇帝陛下,前面危险,请赶快随我等退到后方!” “你是……拉斯?”渥尔认识这个男人,绿眸笼上一层阴霾,“国境守备队已经撤退到这附近了?前线的战况很不妙?” “是。”为主君记得自己小小高兴了一下,拉斯肃容正色,抬起满是薄汗的脸庞,“目前我们在逐风城一带布防,情势非常危急。正如您事先警告的,敌人从战场召唤出了巨大的龙。箭和枪之类的武器对它完全没用,石块和弩箭也不能打击到它,城墙被它撞了两下就垮了,它还能使用像沙暴和冰风一样的魔法。很遗憾,我们根本挡不住。幸好有法师团掩护,损失不大。” 龙?扎姆卡特和玛夫斯面面相觑,他们之前没细听海港的官员和渥尔的交谈,因此对局势的突变一无所知。 “等等,那个方向,是奥拉那老太婆守护的人类国家吧?她最宝贝她的和平了,怎么会无缘无故袭击你们?” “奥拉陛下去世了,她临死前叫国王把她的心脏取出,让躯体保留生前的魔力,继续守护克萨,也许是国王操纵了她的身体吧。” 扎姆卡特勃然大怒:“什么!这还得了!简直是藐视龙族全体!我要撕了那混蛋!”玛夫斯急忙劝阻:“不行!殿下,你忘了[龙族盟约]?我们不能干涉人类之间的战争!这也是奥拉陛下自食恶果,她只能承担自己的决定!” 对于他的回答毫不意外的渥尔没有浪费时间游说,径自转向拉斯:“你先起来,民众有没有疏散?”依言站起的拉斯露出羞愧之情:“因为敌人的攻势过于猛烈,有近三分之一的地区没来得及撤走。” 克萨是小国,若不是依靠前银龙王的力量,根本无力对外发动战争。所以过去西面的防守不免放松,而邻近北方强国罗切斯特和蛮族统治区的北部边防就重要得多。 如今奥斯曼上下共同尝到了轻视的后果,龙族这种强大的生物足以左右战争的胜负。 “援军何时到?” “风翼骑士团和红焰军团已经到了,苍冰和朱莉雅大祭司率领的近卫军预定在后天抵达。血狮军团还没动,他们没接到您的命令是不会动的。” “嗯……虽然很想嘉奖他们的忠诚,但眼下的情况实在让人赞不出口。”渥尔咕哝。 “呀呼——妈妈,你放心,拉瑞亚会咬断那头龙的脖子!”听得不耐烦的拉瑞亚大声嚷嚷。渥尔翻了个白眼:“你省省吧,淑女也不该说这么粗暴的话。” 拉瑞亚不满地呜噜呜噜叫,在他头上蹭来蹭去。 对她趴在主君头顶的大不敬行为侧目,拉斯转移视线,顿时脸色铁青。尽管早已得知皇帝陛下的随行人员很“奇怪”,可一眼瞄过去全是橄榄形的瞳仁,还是让神经坚韧的军人产生了昏过去的冲动。 都是龙~~~这个国家不会被龙诅咒了吧!? “喂,拉斯,现在不是昏倒的时候啊。” “是的,陛下。”拉斯腰板一挺,立刻振作精神,以严肃谨慎的表情道,“虽然几位团长都非常骁勇善战,但敌人的攻击超出常理,大家一致认为陛下不要去前线,撤回帝都比较安全,请让我等护送您!” “什么,士气想必很低落吧,我不去鼓舞一下怎么行。”渥尔驳回他的请求,“我在的话,那位施法者可能会露出空隙,只要解决掉他,克萨的军队根本不够看,到时就轮到我们翻身了。” “但是……” “至少要撑到朱莉雅来,她应该能让奥拉陛下安息。”不再听他劝解,渥尔双手环胸,自顾自下了决定。 ****** 逐风城,魔导历时代一所法师学院的遗址,南侧是暮色森林,北方盘踞着宏伟的红石山脉。由于对魔法的偏见,过去这里人烟绝迹,只有胆大的冒险家会进去探索。拜他们所赐,许多陷阱、诅咒、守卫和召唤生物都被清除了,现在撤退的奥斯曼军就以这片巨大的建筑群为屏障,抵挡敌人的侵略。 然而在龙看来,人类建造的防御设施和陈旧的古迹就像小孩的沙堡般不堪一击,无论怎样犀利的兵器也无法造成流血程度的创口,守方只能依靠奋不顾身的骑士对敌军的牵制和法师合力施放的结界,苦苦撑持。 “这座城的名字真不吉利。”n次惊险万分地逃回来,风翼骑士团的团长夏尔夫只觉生平没打过这么郁闷的仗,忍不住口出怨言。一个爽朗的笑声如一道清风,吹散了笼罩在城头的阴云:“那就改名叫迎风城好了。” “陛、陛下!” 年轻的皇帝大步走上城墙,一身线条流畅的白色军装,搭配以银线刺绣的腰带,纯黑的斗篷在身后舒卷飘逸,仿佛猎鹰挥动的双翼。 阳光顺着他淡金的发丝滑落下来,华丽得犹如精致的小提琴独奏曲。 和登基典礼时相同的装束,整个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那时的他带着掩不住的迷惘,和失去了最重要的半身的孤独。而此刻,他浅绿色的双眼又浮现出少年般的骄傲和冲动,就像鹰一样从无与伦比的高度俯视自己亲手建立的帝国,再次焕发出奇异的魅力,就是这样的魅力让他的部下和士兵在漫长的征战岁月里紧紧跟随他。 在场的将兵一致敬礼,然后如梦初醒地,朝缩在最后面的拉斯投以愤怒的指责目光。 怎么可以把陛下带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啊啊啊~~~ “别再瞪可怜的拉斯了,目前战况如何?”挂着没神经的笑容,渥尔转向城外,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巨龙,愣了愣。 “那是——”扎姆卡特轻盈地跳上城垛,皱着眉观察沟渠纵横交错,呈现出异样图案的地面,“土元素的流向不正常。” “这个形状是……龙?” 渥尔比他先一步看出端倪。另一头,一个经过魔法扩音的男声朗朗传遍敌我双方:“好久不见,渥利克菲尔赛纳福斯。” “路玛。”渥尔的眼神浮起怀念和少许无力,望着屹立在克萨军阵前,身穿紫黑色法师袍的年轻男子。 他是个瘦削、苍白的青年,脸孔很端正,却给人一种白蜡般毫无生气的感觉。只有继承了血族特征的暗红色瞳孔隐隐散发出热力,折射出异样的神采。 虽然两人没有实际来往过,但透过去世的艾塞亚,也算是神交已久。这对师兄弟的纠葛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从一开始的良性竞争到后来年长一方不甘心的追逐,一直持续到今天,还没划下休止符,路玛艾鲁迪恩的执念不可谓不深。渥尔还曾经打趣说你师兄是不是爱上你了,换来艾塞亚暴走的法术攻击,之后食欲不振,连着好几天失眠。 就是这样等同噩梦的纠缠执着。 艾塞亚用死亡解脱了,可是他还没有。 实在……很想哭啊。 其实路玛在魔法上的天赋和努力都超过艾塞亚,只是他的性格太沉闷认真,不像师弟那么开朗博学、头脑敏捷、善于为人处世,所以始终无法得到大国君主的赏识,在世俗的成就上远远不及艾塞亚。 他乖乖在法师塔里研习不就行了,干嘛跑出来呢? “够了,你做出这种有辱死者灵魂的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渥尔只差没拎着他的耳朵喊:艾塞亚已经死了,看清楚我是谁! “在魔法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没有将他的质问放在心上,路玛慢条斯理地道,“选定的路不能回头,未完的较量必须了结。我还不至于亵du师弟的灵魂,你是艾塞亚选择的君主,打败你等于打败他。” “这么自私的理由,你好意思说出来。”好歹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高尚点行不行?虽然这种坦率的态度很令人佩服啦。 “没关系,等这一仗结束,你们就全部是死人了。看到这么多人去陪他,尤其是他最重视的好朋友和主君,艾塞亚一定会很恼怒吧。那么下次见面,他就不会再对我敷衍了事,会全力和我一决胜负。” “呜……” 那个声音中蕴含的热量和狂气,使渥尔的背脊泛起冰冷的寒流。 “那家伙是不是变态啊!?”扎姆卡特也打了个寒战。其他人已然是冷汗涔涔,向神明祈祷庇佑。 这一刻,渥尔真想用路玛为范本教导贪花好色的血龙王陛下,被抛弃的女人有可能变成怎样恐怖的存在。没错,他就是觉得路玛像被艾塞亚抛弃的女人,哪怕事实不是如此。 三次深呼吸后,他加重了语气中的力度,很丢脸地给自己壮胆。 “最后告诫你,停止!不然也休怪我们不客气!” “哈哈,不懂法术的凡人,真是可悲啊。”路玛面带充满优越感的微笑,徐徐走上前,手里捧着一个用布包起的卵形物体。早就盯着他的弓箭手和法师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瞄准他的要害。但是路玛并没有失去法师应有的冷静,停在射程之外。 这个距离,无论魔法还是弓箭,人类都无法达到,然而龙例外。 暮毫无预兆地举起右手,白皙的指尖窜出蛛丝一般的蓝色长线,瞬间凝聚成一颗致命的电球。 链闪电无声无息地命中了克萨的宫廷法师长,在双方的惊呼声中,只见他全身剧烈抽搐,整张脸怪异地扭曲,眼中迸射出难以置信的骇异和震怒,死死瞪着攻击者。 城墙上的众人这才注意到主君身边不起眼的男孩,他娇小可爱的脸蛋漠然无情,像刚才完成的不过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安息吧。渥尔吐了口长气,由衷对友人感到抱歉,希望他别在冥界诅咒他,把这样一个瘟神赶去和他相会。 变生肘腋,布包从松脱的手中掉落,滚出一只色泽质感像石头的异物,没有弹起,直接没入土中。 “龙魄!”玛夫斯失声大喊,“糟了!” “以我之血,诅咒。”跟着倒地的路玛挤出阴狠的咒语,这是他在现世的最后一句话。 以心脏石为中心,大地爆出恐怖的凸起,道道都有蟒蛇般粗壮,如蛛网四下蔓延,像是某种生物的筋络。慢慢的,地面冒出诡异的黑雾,逐渐凝固、定型。 浓厚的黑暗气息扑面而来,范围扩及整个战场。伴随着惊人的震动和轰鸣,一座拔地而起的山峦冲破了黑色的雾气,高度甚至超过逐风城最高的塔,蠕动着构成异态的躯体,仿佛怪兽般狂躁地嘶吼摆动。克萨军的阵形彻底崩溃,不断有人体惨叫着滚落,混杂着大量的碎石和泥土。 尘灰被狂风吹散,未知的敌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压倒性的庞大身躯,岩石般的坚硬皮肤完全不反射阳光,一块块鳞片状的条纹密切地贴合,颀长而线条优美的颈项高高昂起,缓缓舒展的广袤双翼刮起强劲的气流,头部的前方迸出龟裂,上下打开,那是拥有纵长瞳孔的眼睛,巨大生物的眼睛。 象征疯狂的鲜红色眼珠,近距离俯视僵硬的人们。 “呀——”魔兽的感觉远比人类敏锐,拉瑞亚吓得拼命往暮怀里钻。其他人的反应也好不到哪去,不少身经百战的军人都当场软了脚。尽管不是第一次目睹这么冲击性的景象,这次的威势却不同于以往。 “呃,真是威风凛凛的龙。”渥尔不合时宜的赞美沐浴了部下们歇斯底里的瞪视——他们的主君有时实在太没神经了! “陛下,如果您还能走,就赶快下去。”站在他左后方的美丽精灵握着复合弓,以细微的手势扣弦,细长的明眸射出剃刀般锐利的光芒。 “什么呀,卡雅,你特地逼我换上这套不方便的衣服,不就是为了鼓舞大家。还没起到效果就要我走,太浪费你的努力了。”嘴上说着轻松的话,渥尔却绷紧了心弦,谨慎地关注敌人每个微小的动作,“而且,你怎么不告诉我路玛是用那颗心脏石唤出龙?那我就不会犯那种低级错误了。” “我们也不知道,之前这头龙都是突然出现。” 下一秒,巨龙突然扇动翅膀,掉头肆虐己方的队伍,长尾每一次拍打就激起一阵地震和哀号。渥尔由此肯定它并没有意识,只是凭着本能行动。 看到敌军的惨相,大部分人深感侥幸地吐气。渥尔厉声提醒:“别放松!等敌人完了就轮到我们了!” 电光火石间,年轻的皇帝已想了七八种方法,都无法解决眼前的难题。要是不能在这里将这条暴走的龙挡下,帝国本土会遭受难以估量的破坏。即使袭击克萨本国也行不通,那里还有奥拉的身体守护着。 “法赫姆呢?叫他们从上面攻击。” “早就埋伏好了!”主君镇定自若的指挥有效地抚平了慌乱,几个军官大声应和。渥尔挥了挥手:“好,法师准备,别再吝啬魔力,设法找出那颗心脏挖出来,还有掩护战友!” ****** 接到信号,事先埋伏于云层间的矮人战士骑着狮鹫发起强有力的冲击。 借助高度优势的俯冲赋予了掷斧不亚于破城槌的动能,银色的亮线仿佛流星雨般划破蔚蓝的背景,深深砍进龙的身躯,激起一大片土黄色的尘雾。 地上的庞然大物没有丝毫动摇,像感觉不到痛楚一样,抖抖身子,大部分掷斧就和着崩裂的土石滑落。 “******,根本是在砍一座土丘!”迅速整队再次拉开距离,奥斯曼唯一的矮人军官,空军指挥法赫姆托伦破口大骂。渥尔双手圈嘴喊道:“你们这样乱砍不行,要砍她的龙魄!” “人类小子,你闭嘴!” 全帝国只有这个家伙敢叫皇帝陛下闭嘴,就凭他是皇帝陛下在佣兵时代就认识的铁哥们。 还有一个精灵神射手也敢用命令口吻训斥主君:“陛下,请别大呼小叫,引起敌人注意。” “呜~~知道了啦。”渥尔乖乖问一旁负责他人身安全的高阶法师讨了块风魔晶,放到嘴边,“喂,酒桶,听得见吗?卡雅会掩护你,再投一次,这次集中攻击颈部,别砍翅膀了,那头龙好象飞不起来。” “后颈!龙魄在后颈的位置!”扎姆卡特指着远处还在克萨军阵地里徘徊的前王,满脸难以抑制的愤怒,“快干掉她!你们不行我来!该死的这样太难看了,简直是无法容忍的侮辱!” “殿下,就算不管龙族盟约,龙和龙之间也不能自相残杀啊!”玛夫斯也不好受,但还是竭力安抚着小主人。 “烦死了!所以我不是还待在这里吗!虽然我实在不认为那是龙!” “要小心。”暮插口,手抚向脖根,“龙魄在逆鳞下面,逆鳞和其他鳞片颜色不同,很好认。” “逆鳞!?”众人傻眼,他们再孤陋寡闻也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 龙有逆鳞,触则怒之。 无论多么温柔的龙,一旦被碰到逆鳞,都会狂性大发。这是一种生物本能,不是理智和意识能够控制的。 渥尔笑了,真的觉得很好笑:“也就是说,要冒着惹怒龙的危险去挖他的心咯?”暮默默点头。余人相顾泣血:老天啊,你的玩笑开得太大了! “听见没,酒桶,要快狠准,不能在三秒内解决,你就等着大伙跟你陪葬吧。” 法师们正好结束一轮攻势,降雨术和沼泽术的双管齐下大大降低了敌人的灵活度,无数月牙形的风刃切割着变得泥泞的躯体,几个炸裂的空气球使丧失了生前智慧和辨别能力的奥拉疲于奔命,由艾塞亚一手教导带领的奥斯曼法师团拥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和高超的临场判断力。 乌云上方,听到主君指示的法赫姆啐了一声,抽出负在身后的精金战斧,吼出煽动性十足的宣言:“把那头土龙剁成渣子!” “噢——”矮人战士们呐喊着开始俯冲。 “以晨星守卫者卡塔莉亚之名,召唤四大精灵。”一直默念咒文的卡雅以流畅的姿势拉满弦,吟唱音乐般美妙的启动语,纤长精致的弓脊应声亮起闪耀的魔法符文,羽箭散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辉,犹如夜空中最耀眼的星辰。 火精灵主攻,雷精灵辅助,风精灵加速,大地精灵增加伤害度——堪称元素魔法中最具攻击力的精灵之箭划出一道灿金色的轨迹,接着,顶端爆发出绚丽的光带,如同串串花朵绽放。 在泥沼里挣扎的巨龙似乎感受到迫近的危机,充斥着杀意的双眼为之一清。 渥尔对这一箭深有信心,他曾亲眼见识到同伴用这招粉碎了一只五米高的钢魔像,奥拉的硬度总不会超过它。 然而事实是:龙王不闪不避,吐出一个模糊的音节,那威力无匹的能量就在她面前化为一阵柔和的清风,城头上的人们看得目瞪口呆。 不好!意识到其中的意义,渥尔几乎捏碎手里的风魔晶,大声道:“法赫姆,别靠近她!” 奥拉的智识被连番的打击唤醒了! 冻白色的寒雾撕开大气,席卷了广阔的空间,拖曳着光尾的掷斧石沉大海,勇猛的矮人们仿佛被暴风鼓荡的树叶,在这波怒涛似的狂澜中支离破碎。隐藏在白雾中的冰片四下乱射,将金属铠甲连同肉体一并撕碎,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顶着剧烈的风压,倔强的矮人首领无视刺骨的寒意,指挥坐骑朝记忆中的方向冲去,分辨出目标后纵身一跳,用尽全身的力气挥下战斧,钝重的声响震痛鼓膜。 足以开山断石的一斩在龙王的脑后撕出一条长长的伤口,锯齿状的刃口深深咬进岩石肌肤。看到上司玩命的举动,其他战士也发动了掩护攻击,几十把掷斧挟裹着腾腾杀气,炸出一朵朵尘云。 集中在背部的创伤并没有令奥拉感到疼痛,却重重刺伤了她残留在龙魄深处的自尊。冰白的冻波再次发威,呼啸的风刃和冰枪射向四面八方,刺目的连环闪电在这片白蒙蒙的浓雾里游走,围绕住急忙闪躲的矮人们,细密的电丝钻进铠甲,麻痹了强壮的肉体,刚刚聚集的队型很快溃散,及时升空的矮人指挥也在连续的魔法轰炸下险象环生。 法师团刮起的大风吹散了浓厚的雾气,让这一幕清清楚楚地暴露出来。 “法赫姆!!”渥尔大叫,转头下令,“卡雅,给我加护圈!” 精灵反射性地照做,随即会意地变了脸色。 “渥尔!!!” “啊啊啊~~~陛下~~~”起码有两位数的官兵发出了凄厉的哀号。 这位平民出生的青年绝对是个优秀的统治者,不但在个人武艺方面罕逢敌手,在指挥大军上也展现了非凡的才干。而作为一个行政者,他也以一种奇异的政治敏感和弹性的处理能力,在黑暗面和光明面之间维持了微妙的平衡。既不是高度理想化的温善主义者,也不是纯粹的霸者,而是以一个名君,非仁君的形象为世人所称道。 所以才短短两年的时间,他就得到了大部分国民的认同。 要说这个年轻杰出的皇帝有什么缺点,那就是这一点了!他太讲太讲义气,又保留着当佣兵时的习惯。和长官一声令下,士兵就得冲锋的正规军不同,佣兵是上司冲在前面,部下才会跟上。于是一见情况不对,他就冲了。过去有身为参谋的艾塞亚坐镇后方,运筹帷幄,问题才没暴露出来。现在每个人都深刻感受到严重性,发誓一定要纠正皇帝陛下的毛病! 在淡绿色的光圈环绕住身体以前,金发青年已跃出城墙,胸前闪着青光的坠饰浮起,带动他往高空飞去,那是已故的宫廷法师长送给他的飞行项链。 下一瞬间,一道光芒从他猎猎飞扬的黑色斗篷中激射而出,如同最具威力的炸雷,破开沉重的空气,划出刺眼的赤红色长线。 茫茫苍穹中出现一条笔直的细线,天空也被切成两半,灌注其中的金黄色斗气咆哮奔涌着,渐渐撕扯出漩涡般的裂痕。透过这个巨大的伤口,人们看到了长长的龙颈在这道剑光中一分为二,有了血肉质感的龙魄跳动着鲜红的节奏。 渥尔目光一凝,宛如一束冷焰的红色双手剑再次挟着威猛刚烈的气势劈下,一气就是强悍的三连斩。这次插天而起的透明冰墙阻挡了他,随着爆裂的脆响,盛开的剑花在碎散的冰粒中湮灭。大块土石像有自主意识般从地面剥离,飞舞着拼起,再度构成完好无缺的修长颈项和张开血盆大口的头颅。 暮跳了出去,在中途变回有着八颈的异形之龙,挥舞双翼飞上青空,背着青年脱离龙息所能涵盖的范围。 “谢谢……啊!该死的!”一眼瞄见逐风城就在奥拉的大嘴前面,渥尔和另一头平安脱险的法赫姆同时举起了各自的武器。 “你不要动,我来。”判断出如果渥尔挥剑会吃不消反作用力,暮一边准备吐息,一边召唤出粗大的冰蛇缠住前银龙王,争取缓冲时间。 同一时刻,扎姆卡特也摆脱了玛夫斯的阻拦,飞到空中。 “死老太婆,快停下!”少年的喊声响彻全场,带着一丝不确定和隐忍已久的怒意,“你到底还有没有意识?吭一声!” 龙王依然沉默,只是用力挣扎着,和她缠斗的大蛇闪烁着即将崩溃的蓝光。 “……没有了吗?那我也不客气了。”红发少年的形象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比黑龙略大一圈,有着矫健外形的红龙。 排山倒海的火焰波贯穿了空间的界限,所过之处雷光舞动,摩擦出震耳欲聋的爆音,血红色的涟漪向四面八方飞溅开去,在周围激起阵阵燃着火星的强风。 不同于扎姆卡特纯粹的炎之力,暮八首齐发的喷吐囊括了所有龙族的特征:毒气、酸液、火焰、闪电、寒冰……八道能量光束划破虚空,周围缭绕着细小的螺旋形光丝,在交界处迸出绚丽稠密的波纹,相互冲撞、交融、汇聚,最后化为一片澎湃的闪光瀑布。 渥尔一手遮眼,即使如此,眩白的光之洪水也使他闭起的双目感到难以忍受的灼痛,耳边是令人头痛欲裂的刺耳轰鸣,反而形成绝对的寂静,什么都听不到。 城墙上的人们也没有被恐惧压垮,卡雅连射两箭夺去敌人的视力;法师团合力施放反魔力结界;祭司们齐声咏唱着祈祷词,架起薄金色的坚固屏障。 冰蛇终于哀鸣着碎成飞散的晶莹颗粒,以前银龙王为中心,空气收缩了一下,像一只巨大的心脏突然被捏紧又放开,浓缩的冰之力达到极限,猛地爆发出来,空间在一刹那被扭曲,巨大的音爆碾压着早已伤痕累累的大地,将一切染成苍茫的白。 三下振翅。 一击,灼热的冲击波就被吞噬,融化成毫无威胁力的水气;第二下,银白色的汹涌激流像打碎在礁石上的骇浪,四散飞溅。 幼龙和成龙的残酷实力差在这一刻显现出来,虽然扎姆卡特已接近成年,但毕竟还没跨过千年的关口。反倒是继承了古代龙血统的暮,差距要小得多。 何况他们的对手还是曾经位列三首龙之最的前银龙王。 不过被消融大半,又失了准头的冰之吐息也没能收到成效,极寒之力在结界的边缘擦撞出蓝白色的火花,大块残冰被镜返的效果折射向攻击者本人,剩余的雪片和冰雹又在金色的神力之屏上溅起无数碎屑。 在两道障壁相继崩塌的最后关头,玛夫斯架设的红色球型光罩挡住了余波。 重重雾气席卷了整个战场,将天与地都染成雪白,古老的逐风城在哀鸣中摇摇欲坠,两座高塔产生不同程度的坍塌,原本克萨军的阵营已经空无一人,被彻底夷为平地。 因为已不存在器官,全部靠龙魄发动纯魔力喷吐,反冲力使奥拉自己也后移了数米,有力的爪子在地表犁出好几道深壑。没有给两个后辈喘息的机会,一大群冰鹫朝着冻僵的扎姆卡特袭去,一道雄浑的亮蓝色雷霆则将暮生生击落! “殿下!”见主子顷刻间就被啄得狼狈不堪,玛夫斯连忙赶去救驾。而耳鸣嗡嗡眼冒金星的渥尔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后背重重着地,险些震晕过去。 翻滚了几圈后,他勉力睁开眼,好一会儿眼前还是金光乱舞,慢慢的,淡淡的光线透进来,是从他身上发出的,像是结界,接着,一大滩浓稠的鲜血映入眼帘,而血泊当中隐隐有个黑色的东西。 “暮……暮?暮!” 他嘶哑地叫着,用手肘撑起身体爬向还在间歇吐血的小龙,一个镇静的清亮童音直接在他脑中响起:《没事,快把剑放进我的血里。》 “剑?”渥尔一怔,下意识地将始终握在手里的武器随便一搁,正要再问,异样的鸣动吸引了他的视线。 半透明的剑身剧烈震颤,流转着赤红的波动,像是回荡的火焰之流,随着一声清脆高亢的颤音,蓦然凝定,仿佛脱胎换骨般,整柄剑刃闪现出血琉璃般冷丽的光辉。 就在这时,年轻的皇帝感到一股凉意从后颈扩散至全身,那种毛骨悚然的预感使他的战斗本能整个苏醒。 一只巨爪朝他们抓下,虽然失去了飞翔的能力,龙王还是拥有捏碎钢铁的可怕力道。 “陛下!!!”城头上的众人纷纷发出惨叫,死命攻击试图阻止惨剧发生。 “暮!” 瞬息间判断出攻击已经来不及,渥尔当机立断地扑向对方。默契地领会他的意思,漆黑的眼眸闪过锐利的弧光。 冲天的砂石激起震撼的回响,深深陷入泥土的龙爪使奥斯曼全军鸦雀无声,一片窒息的沉默,只有少数人捕捉到在前一秒急转而上的红色轨迹。 “活着!他们还活着!”不知谁发了声喊,驱散了笼罩的绝望。已经摩拳擦掌要为友人报仇的法赫姆忍不住发出令众人深切共鸣的谩骂:“******!渥利克菲尔赛纳,你再逞英雄吓人,我就用我这把斧头把你的脑袋劈开来!” “……哈哈哈,侥幸,侥幸。”一手握剑,另一只手抱着变回人身的暮停在半空,渥尔多少也有些后怕,气息不稳地笑道,“不过你好象没资格说我。” “闭嘴!你们俩都没资格!渥尔快回来,笨酒桶就去死吧!” “呃……卡雅抓狂了。” “这细胳膊的精灵又差别待遇。” 不知不觉浸透了水分的空气停止了流动,就像无形的冰一般,在人们的身旁凝结。 感到不同寻常的气氛,龙和人不约而同地警戒了起来。 “她想一口气杀掉我们!”玛夫斯首先喊破,“应该是禁咒冰雪风暴和吐息一起——” “死老太婆。”被强制变身的扎姆卡特在他怀里喃喃咒骂,“死鸟。” “接着!”把伤员抛给一个军官,渥尔对飞近的两龙道,“玛夫斯先生,如果那只龙发怒,大家就拜托你了。”卡雅几乎要一箭射穿他:“陛下!” “抱歉,卡雅,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既然扎姆卡特和暮联手也无法打败奥拉,那只有按照原计划,挖出她的心脏石了。 这把浸过龙血的剑,应该比法赫姆的战斧更锋利些。 无论如何,这时候也只能赌一赌。 叫不回主君,卡雅只有尽力帮他加持防御法术。法赫姆骂骂咧咧地指挥麾下的战士组成伞形阵,投出剩余的掷斧,分散敌人的注意,掩护渥尔进入背后的空隙。 气温已降到零下,伴随着冷风尖利的咆哮,纷飞的雪花狂乱地飘舞,坚硬的冰雹逼得矮人们不得不后退,抗寒结界和炎之力形成的半球形帷幕将肆虐的暴风雪挡在了外面,但情况明显不容乐观。 闪耀的金色花朵在龙的后颈上绽开,圣斗气从伤口喷涌而出,烧灼着由诅咒和土石构筑的躯壳。逆鳞被触使龙王陷入狂乱状态,从龙魄传来的真切刺痛也让她第一次发出痛苦的哀号。 无法目视的雪亮空白炸裂开来,疯狂的能量因子发生了剧烈的碰撞,爆炸引起的狂风不分敌我地扫开了一切,宛如实体化的怒气! 不断感到贴身的结界被强烈轰击着,渥尔依旧保持高度的集中力,死死握住剑柄。渗进防护壁的可怕低温和从敌人体内透出的冰寒气流侵蚀着他,一分分麻痹四肢。心知不能再拖延,冒着被甩飞的危险,他一个倾注全力的急旋剜出剑下的硬物。 好沉! 这是渥尔的第一感觉,掉进他臂弯的心脏还在微微跳动,像块大石般将他整个人砸得倒飞出去——这就是龙王之心的重量? 然后,从天而降的落雷漂白了他的视野。 湛蓝的巨大光柱成为他眼前唯一的颜色,唯一的声音,唯一的感觉。 直到那一刻,一道黑影覆盖住他。 “暮——”渥尔本能地感到是谁,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喊。 他还没成年,受着伤的身体,怎么承受得住这样的攻击! ****** 不知过了多久,渥尔迷迷糊糊恢复了一点意识,这才依稀感觉出抱着他的是属于成年人的手臂,撑开沉重的眼皮,对上一张陌生又似曾相识的脸庞。 一头乌黑的齐耳短发和同色的深邃眼眸,金色的橄榄形瞳仁荡漾着温暖的波光,虽然脸上沾满了血迹和尘土,还是可以看出秀美柔和的轮廓,染着血污的黑衣勾勒出修长而柔韧的躯体。 “……暮?”不确定的呼唤。 “我用了时间魔法。”黑发青年浮起渥尔熟悉的恬淡微笑,带着放心的意味。 如释重负,照着习惯抚上他轻软如羽的鬓发,渥尔也绽开劫后余生的灿烂笑容:“好奇妙,我应该活不到你长大,却看到你长大后的模样,真不错。” 这句话提醒了暮一直忽略的种族差别,黑眸在片刻的茫然后,光芒渐渐黯淡。 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听到部下们焦切呼喊的渥尔扶着他的肩膀坐起来,笑着大幅挥手。 ****** 云开日现,从缝隙洒落的阳光像一根根金黄色的竖琴弦,优雅而怡人,却照射出触目惊心的废墟。 诺大的战场上几乎没有半寸完好的土地,到处是崩解的碎石、爆炸的焦痕和雷击产生的深坑,数以万计的碎冰反射出幽幽蓝光,融化的积雪汇聚成湖泊和小溪。吹拂而过的风令皮肤感到阵阵刺痛,星星点点的金色火屑散布在空中,清晰地描绘出杀戮后的余烬。 “结束了?”有人自问,一脸恍若隔世。这短短几个小时的战斗激烈到令人喘不过气的程度。 “结束了。”肯定的回答解除了无形的禁令,发自肺腑的欢呼声在各处响起,宣泄着人们的狂喜之情。 这时,从上方传来的振翅声又使所有人绷紧了神经,特别是看清来者是一头银龙的时候。 他的体长和扎姆卡特差不多,大约在四十米左右,动作轻柔而优雅,宛如水晶雕琢而成的鳞片流动着银辉,双眸也是澄净的银色,收拢双翼的同时化为人形,轻盈地落在地上。 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穿宽大的白衣,腰束长长的蓝绸带,袖口也绣着精细的水纹,和给人的印象一样淡雅出尘。眉眼清秀如画,神韵内蕴,像隐隐散发出墨香的纸卷。 不同于扎姆卡特的张扬,暮的沉静,他是内敛的,透着一股深远悠长的韵味,是读书人特有的气质。 银亮的长发用蓝色的丝带端端正正地系了起来,只有耳畔垂了两缕,也一丝不乱。 “麦先!” 扎姆卡特的表情像顽皮学生看到严厉的家教。麦先瞥了他一眼,在变回原来年龄的暮身上停驻了几秒,眼神流露出浅浅的意外。 “你……刚刚是你帮我减弱了冲击吗?”暮好奇地打量他。 “是的,你是巴哈姆斯殿下吧,我是麦先,很高兴认识你。”麦先温和一笑,随即转向渥尔,凝视他怀里的龙魄,脸上浮现出压抑不住的悲伤。 半晌,他才轻轻一叹,有些不知所措地端详金发青年。和多数龙族一样,他也分不出人类的长相,自然没法对照身份,只是感觉出他的气势明显超出其他人。 “你好,麦先殿下,我是渥利克菲尔赛纳福斯,奥斯曼帝国的皇帝。”看出他的窘迫,渥尔不卑不亢地开口,感叹有幸亲眼目睹三位未来的龙王。 麦先郑重地欠了欠身,这是龙族表达歉意的最高礼仪,“人类的帝王,我为祖母的失误向您致歉。对您的损失我不知怎么补偿,在此许诺,银龙族全体欠您一个恩情。” “您言重了,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人类的错。让前王陛下受到这样的污辱,我才要代同族向您谢罪,所以恩情什么的就不必了,双方抵消。”渥尔爽朗地笑道,将用布包着的心脏石递给他,“这个,请您拿回去,千万不要再交给人类,龙王之心不是人类担负得起的。” 静默笼罩住人与龙,麦先接过沉重的龙魄,朝暮投以友善的目光,唇畔漾开诚挚的笑意。 “不可否认,父亲和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不过人类当中还是有得到龙的认可的人。” “嗯……暮和我是朋友啦。”渥尔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后脑勺。 “再次感谢您的宽谅,您是一位值得龙尊重的帝王。”麦先垂下眼,露出为难之色,“有个不情之请,克萨的国王安普罗希特还活着,我们会处置,希望你们放过他。” “安普罗希特还活着!?”好几个声音一齐惊喊。之前打成那样,他居然还能全身而退?命大! “应该是祖母下意识放过他吧。祖母她,是先和安普罗希特的祖先休恩克萨缔结了爱情,再为了龙王的责任,不得不和我的祖父结婚,生下我父亲。之后又因为养育、照顾我的父亲直到他成年,没能亲手抚养她的人类子嗣,所以格外疼爱孙辈们。”麦先用淡淡的语气平铺直述,不带丝毫怨怼,可见他是真的体谅去世的亲人。 “哦。”人类一方都暗暗咒骂某孙辈:忘恩负义啊! 渥尔理所当然地问道:“那这种不肖子孙,你们是要把他撕成一条一条,扔到奥拉陛下墓前吗?”麦先苦笑:“不,因为祖母一定不希望我们这么做。父亲是要他退位让贤,用余生忏悔自己的罪行。至于祖母的身体,他也解开咒术,让她入土为安了。” 众人都觉得这个处罚太轻,毕竟他们可是牺牲了许多士兵和平民,但对方是龙,也不好说什么。渥尔却微微变了脸色,在听到克萨国情况的一刻,他本能地感到强烈的征服欲:失去了国王和宫廷法师长,以及龙王的庇佑,军队又遭到毁灭性的打击,现在正是并吞的最好时机。 若非麦先拜托在前,他很难拒绝这个诱惑。 其实……我也没有得到龙的认可和尊重的资格呢。低头看着身旁的男孩,那双纯净而信任的眸子令他无颜以对,渥尔咽下内心泛起的酸楚和苦涩。 龙,还是适合淡泊的人吧。 “早该这样了,干脆踏平克萨!那死老太婆简直六亲不认,叫一帮鸟啄得我满头包,以前给零花钱又小气得要命!”扎姆卡特余怒未休地道。 “再吝啬的龙也比你大方,扎姆卡特。”麦先斜睨他,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关你的事!” “可是凯尔塞亚特陛下要我督促你,上礼拜他还特地来白银之谷,要我帮忙找回逃家的儿子。” “叫你这个路痴找我?”扎姆卡特嗤之以鼻,“还有,他会惦记我才怪,肯定是跑你那儿泡妞去了!”麦先脸上泛起赧然的红晕,讷讷不语。扎姆卡特疑惑地瞅着他:“奇怪,你脸红什么?啊!!不会是那老混蛋在你面前做吧!?”******,那家伙暴露成瘾了? “说…说是为了我马上要到的发qing期,实际演示一番,免…免得让女方笑话。”老实木讷的银龙殿下已经从头红到脚,僵得跟雕像没两样。戳戳他,搞不好还会有咚咚的声音。 “混帐东西!他到底还有没有廉耻啊?我要杀了他!”想到如妃,新仇加旧恨,扎姆卡特展翅就往天上飞。玛夫斯不辞辛劳地抱住他,在他耳边咒语般低喃:“殿下,面子面子,红龙族的面子。”渥尔等人苦苦忍笑,顾及他们其实早已半点不剩的面子。 麦先干咳着压下羞涩,奇道:“你干嘛发火?凯尔塞亚特陛下又不是作弄我,是为我着想,他真是一位非常体贴的长辈。”扎姆卡特差点晕过去:“只有你会这么以为~~~” 突然,他跳起来:“不行!你不能对他有好感!不然他哪天也会把你吃干抹净!到时连你老爸也救不了你!” 连公龙也……?众人骇然拜服。 “胡说什么呢。”麦先不信,他纯洁无暇的精神无法想象那种事,“总之,他确实要我找你,还伤感地对好几位阿姨说和你关系不睦,请教她们如何增进父子感情——他真的很重视你。”扎姆卡特杀气腾腾地冷笑:我就知道,他提到我就是拿我做钓饵。 “一会儿跟我回去,也好让他安心。” “不!我还有事要办!我会让玛夫斯陪你,省得你迷路回不了家。”扎姆卡特不容分说地下达通牒。麦先很尴尬:“父亲会在克萨等我,不用了。” 两个路痴?还不知会飘到哪里去,难怪磨蹭到打完才来。扎姆卡特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用脚打拍子:“闭嘴!你们到白银之谷再把他踢过来好了!” 大概也对自己的毛病深有体会,麦先接受了他的好意,将龙魄塞进左袖,又从里面抽出一块洁白的手绢。众人稀奇不已,有识之士看出那是个空间袋。 “拉克拉罗斯陛下比较孤僻,一向不和我们往来,不过我想他不会禁止你来找我们玩。”麦先细心地擦拭暮蒙尘的小脸,柔声道,“以后闷的话就来白银之谷找我好了,或者去赤晶谷找扎姆卡特也可以。” “嗯,随时欢迎。”扎姆卡特点点头。麦先太认真,他一直缺个赌友,这小子看起来呆呆的,很好带坏。 看出他的心思,麦先横了他一眼,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育这个安静乖巧的孩子,粉碎他的邪念。 “对了对了,这送给你。”放回手帕,麦先又掏出一本厚厚的古籍:熏陶的第一步,文化。扎姆卡特叹服:“你还真是到哪儿都带着书啊。” “就像你到哪儿都带着钱一样——你是不是也该拿点见面礼出来?” “……”血龙殿下明显舍不得,但不给又下不了台,苦思良久,当渥尔都要说“算了”时,他像想到什么好办法似地击了下掌,打开自己的次元空间,吊在上面又找了半天,扔出好几件黑漆漆,看似不起眼的珠宝。 哇~~~顶级的黑珍珠、黑水晶、黑玉、黑钻……出手好大方!众人只觉眼花缭乱,由衷佩服某龙的慷慨。麦先无声地叹气,明白友人是无心送大礼。 同样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暮并不高兴,只是出于礼貌道谢。最后,扎姆卡特满脸肉痛地递给他一只珠子:“这给你,晚上会发出很漂亮的光。” 哦哦,夜明珠,这才是他真心送给暮的宝物吧。渥尔莞尔,摸摸暮的头,示意他再次向扎姆卡特和麦先表达谢意。 “谢谢!”暮开心地道谢,笑颜如春花绽放。 ****** 又和渥尔交谈了几句,麦先就变回龙身,和不放心小主人而连连回首关照的玛夫斯一道飞往克萨。 奥斯曼上下也总算能够专心收拾残局,不料才过了两个小时也不到,远处又传来振翅的声响,只是这次的方向是帝国本土。 那是一头纤细的红龙,披着如同红玉般温润美丽的鳞甲,优美伸展的头部,和飞行的姿态都透出与生俱来的高贵和优雅。只一眨眼,就飞过了逐风城,在战场上空盘旋了两圈,缓缓降落。 又是龙!今天是龙族纷纷到访的日子吗?几个负责了望的士兵急忙通报上级,随即为跳下龙背的身影瞪大眼。 黄金般的秀发在丰满的胸前形成自然的波浪,如山涧清澈凛冽的水色眼眸,令人屏息的美貌,蕴含着强烈的意志和慑人的魄力,雪白的骑士装外套着银色的锁子甲,同样是白色的丝织斗篷在肩部用徽章别起。 她仰望城楼,却给人一种平起平坐的昂然感,释然而笑的刹那,整个人明亮得像沾着晨露的百合。 “大家没事吧?” “索、索琳娜军团长!”士兵们还没从这波惊讶中回复,就瞪着她身后突然出现的红发女郎,再次陷入震撼的呆滞。 娇艳似火,又冷丽如冰,长长的发丝绸缎般流泻至腰,映着夕阳,眩目得像艳丽的晚霞,她漂亮的丹凤眼顾盼生辉,婀娜美好的身段罩着火红的晚礼服,恰倒好处地衬托出她的曲线,微笑的丽颜带着成熟而高雅的风韵。 两个都是堪称极品的美女,站在一起更是魅力加倍,赏心悦目得令人感谢上苍创造了如此完美的奇迹。 因此,看到龙妃陛下的渥尔差点下巴掉到地上。 那个不知足的王八蛋!如果他娶到这么有气质的大美人,早就收心待在家里,从早到晚宠老婆了!他居然还跑出去拈花惹草!不可原谅! “如妃!” 扎姆卡特从客房奔出来,连掉落的金币也顾不得捡,可见他刚才是在房间里数钱。 “萨克!”美艳端庄的龙妃诧异地眨了眨眼。红发少年一把抱住她:“太好了!总算找到你了,快跟我回去!” “……你来找我?”深蓝色的瞳眸浮起温暖的光芒,白皙的藕臂也绕过他的肩头,“谢谢你,萨克。” “当、当然啦。”难得被养母亲昵对待,周围又有一堆人围观,扎姆卡特多少有点局促,叉腰道,“别跟那老混蛋怄气了,他不要你我还要你,何况你睬他,当他是路边的烂草,一脚踢开,再找好伴侣好了。” 如妃笑了,亮丽夺目,在场的男人都感到呼吸困难,再次诅咒某条色龙。 “老实说,刚离开赤晶谷时,我是很生气,很怨恨,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就像你说的,我还有你,和关怀我的朋友。”说着,她转向一旁的金发美人,绽开意义不同的笑容,“我来介绍,这位是我的契约者,索琳娜艾尔索普。”(注:一般的龙骑士契约不分割寿命) “你好,可爱的殿下。”索琳娜落落大方地笑道。扎姆卡特用排斥的眼光扫视她,尤其这个女人还用“可爱”称呼他。 “你为什么和人类缔结契约?还是柔弱的雌性,她打赢你了?我帮你打回来,然后你们就可以拆伙了。” “不可以这么无礼哦,萨克,索琳娜是我重要的好朋友。在酒馆里一起喝酒,诉说对男人的感想,发觉意外的投契,就这样成为意气相投的朋友。我啊,还考虑对你爸爸感情再淡些以后,就选择索琳娜做我的伴侣。” 男人们呆若木鸡,扎姆卡特也哑然失声,整个会客厅陷入诡异的寂静,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她她她可是雌性!”颤抖的食指指着依然笑得风姿楚楚的金发美女。 龙妃陛下艳丽一笑:“我看得到她的胸部。” “……” 因为事态的荒谬发展失神了好一阵,扎姆卡特一口气爆发出来。 “开什么玩笑!就算被老混蛋抛弃,你也不能自暴自弃到这种程度啊!” “你认为我会自暴自弃变成同性恋?”如妃反问。扎姆卡特一窒:“但…但是……” “可爱又帅气的殿下,让我说几句吧。”索琳娜笑着开口,泰然面对他凶横的瞪目,“弗兰蒂亚是我的好朋友,我也很乐意陪伴她,但我们对彼此并没有情人之间的yu望。简而言之,我们感觉对方太对味了,无论是思想、性格、对爱情的态度观感等等,都契合得不得了,在一起很愉快、很默契——情投意合不就是伴侣吗?我们以最深的友谊爱着彼此。” 这…这样啊。吐气声接连响起,石化的众人慢慢恢复了血色。 话说回来,这两个美人要是有了真正的伴侣,恐怕会嫉妒那个男人到恨不得杀了他的地步吧,还是保持这样算了。 反正,是超越爱情之上的友谊嘛。 连真名也告诉她了……扎姆卡特心情复杂地注视养母,不得不接受事实。 “那你不回去了?” “是的。”如妃端丽的唇角上扬,勾起一个傲然的弧度,“那里是你父亲的领土,我这个下堂妇,不会回去自取其辱。我也不需要向他乞怜,世界那么大,到处都可以容身,我何必回去受气。” “那……你不爱他了吗?”扎姆卡特并不意外她的决定,如妃就是这么自尊自傲的女性,若非爱上了凯尔塞亚特,她不会忍耐那么久。 如妃沉默了一会儿:“不,我还爱他,只是我想通了。放开他,也放开我自己。” 为了爱情,是可以牺牲一些自尊,但是,完全没有尊严的爱是不可能幸福的。 扎姆卡特由衷为她高兴,浮起略带寂寞的浅笑:“嗯,好好过日子吧,别回来了,那老混蛋配不上你。” “萨克,爱不是为了对方爱自己才爱的东西啊。”如妃失笑。扎姆卡特愤怒起来:“梦话!既然爱上对方,就自然会期望同等的回报!什么无私奉献的!就因为你们这些母的都那么姑息纵容他,那老混蛋才会那么嚣张!应该给他点苦头尝尝!他就会受到教训!” 旁观者不由得点头表示赞同。 “红杏出墙吗?那只会让他感到没面子,不会意识到自己的残忍,因为他没有真正喜欢的人,这种做法也是对自身的侮辱。”如妃将手放在养子肩上,笑靥如盛放的红玫瑰,“你父亲有让人喜爱的特质,我们才会爱上他,而且爱情是会连缺点也一并包容的。萨克,你还没恋爱,所以你不明白。等你碰到你的那个人,你就会懂了。” “我才不要懂!”越听越生气,少年倔强地别过头。 如妃轻轻捧起他的脸,温柔地将额头贴在他的前额上。 这是龙的亲子间表达感情的方式。 “萨克,很抱歉以前没法更好地对待你。你也大了,不需要我再照顾你。你是个好孩子,一定会成为比你父亲更杰出的王。” 那慈爱的声音中包含的深情和期许使年轻的龙王之子软化了神情,默然片刻,不好意思地转开眼。 “我早就发誓要超过老混蛋了,我也不会变成他那样的大色魔,因为我决不恋爱!” 龙妃只是笑了笑,没有把他孩子气的宣言当真。 ****** “多么可爱的孩子啊~” 有白百合美称的军团长双手合十,满眼小星星地望着黑龙的化身。 感应到龙身危险的暮退了一步,但退得还不够快,被紧紧搂住印下暴雨般的亲吻。渥尔叹气:“索琳娜,你这个喜欢可爱东西的毛病还没改?”真奇怪,龙妃陛下并不可爱啊,怎么会对她的胃? 你没有资格说她。担任皇帝护卫的精灵射手冷眼斜视。 “不可以吗?这蔷薇色的小脸,柔软的头发,还有软绵绵的小身体,一切一切都是这么让人喜爱啊~~~”越说越激动,索琳娜加重手劲不住磨蹭。幸好暮是龙,不然已经被她抱得窒息了。 “是是。”早已习惯的渥尔采取了左耳进右耳出的态度。 “不可思议啊,明明是龙,怎么会这么美呢?”稍稍冷静下来的索琳娜放开怀里的孩子,仔细端详,发出由衷的感叹,“弗兰蒂亚是,那个倔强小鬼也是。” 这一次,渥尔产生了深切的共鸣。 “龙的确是美丽的生物。” “啊哈,陛下。”听出言下之意,索琳娜眯起弯弯的笑眸,“既然喜欢,就紧紧抓住吧,不要在不该绅士的时候绅士,等到失去后悔。” 放下手里的阵亡名单,年轻的皇帝深深苦笑。 “索琳娜,你在说什么呀,暮还是个孩子,可不是如妃那样的成年人。我要是强迫他留下,和拐卖儿童的人贩子有什么区别?何况暮不是一般的龙,是黑龙王的独子,我还没狂妄到和整个黑龙族敌对。” “嗯~~~”不得不承认他的顾虑正确,索琳娜低下头,发现暮也默认了注定的分别,只好放弃劝说。 “没关系,谈一场远距离恋爱也不错啊。” 渥尔毫不犹豫地将羽毛笔扔到爱将头上。 ****** “要回去了?” “嗯。” 暮深深垂下头,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表情。渥尔压抑满腔失落,笑着抬起他的下颌:“不用沮丧啊,暮,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了。我这两天想了想,觉得是不带你去帝都比较好。那里的人际关系太复杂,不适合你。等过几年稳定了,我就再逃家,带着你周游大陆,一起冒险,好不好?” “好。”暮的声音带了一丝哽咽,纳闷胸口翻涌的陌生情绪,下意识地克制。 “哎呀呀,想哭就哭吧,分离本来就该有点眼泪应景。” “哭?”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暮一边摇头一边复述,“眼泪是软弱的象征。” 不必问就知道这种鬼话是谁说的,渥尔也不发表自己的见解,只是耸了耸肩。 “我自认是刚强的男子汉,但艾塞亚,我的好朋友死时我就大哭了一场。” “……” “总之,你会慢慢长大,懂得更多事,有属于自己的看法,不要生搬硬抄你父亲的论调。”爱怜地抚上他的鬓发,顿了顿,渥尔终于忍不住紧紧抱住他,殷切地道,“偶尔来看看我和拉瑞亚,嗯?” 依稀感到怀里的男孩似乎点了点头,他没有再寻求进一步的保证。 这一别,就是天涯两隔。 ****** 时光飞逝…… 黑暗历2543年,克萨王国主动并入奥斯曼帝国版图,成为其附属公国。 黑暗历2544年,北方强国罗切斯特向奥斯曼帝国宣战。 黑暗历2547年,历时三年的战争结束,奥斯曼帝国胜利,罗切斯特帝国割让领土,赔偿巨款。 黑暗历2548年,奥斯曼帝国皇帝渥利克菲尔赛纳福斯迎娶大祭司朱莉雅劳伦兹。 黑暗历2549年,第一皇子出生,取名穆安修林福斯。 黑暗历2553年,蛮族侵略,奥斯曼帝国全员备战。 黑暗历2554年,将蛮族赶回沉寂冰原,绝境长城工程正式动工。 …… 黑暗历2610年,渥利克菲尔赛纳福斯去世,享年67岁。 ****** 大陆历315年奥斯曼帝国皇家陵园—— 一场不期而至的雨纷纷扬扬地将整个帝都笼进烟波浩淼的氤氲中。虽已是五月,这场由傍晚时分越下越大的春雨,却仿佛一下子把天气带回暮秋,迎面刮来的沁凉冷风使人直打哆嗦。 冰冷的石碑前,屹立了一夜的黑衣青年一动不动,白皙秀美的侧面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为什么到现在才来?妈妈他一直在等你啊!] 遥远的哭喊似乎近在耳边,在灵魂深处激起阵阵回响。 人类的寿命,和龙的寿命,是不同的…… 意外被金龙王拎出身体,兴冲冲地赶到王宫,迎接他的却是一具容颜安详的尸体,和泪流满面的拉瑞亚愤怒的指责。 记忆里,那个人类青年有着一头淡如月光的金发,猫眼石似的浅绿眸子,眯着眼笑的样子像个大顽童。 喜欢自己煮饭吃,用小碟子尝味道时,会露出非常惬意自得的笑意。 分别的时刻,笑得有些感伤,宛如水面摇曳的月影。 突然,分得出人类的长相。 眼里有滚烫的液体流出来,像什么东西从心里解放了,奔涌而出。 那个时候他没有哭,这一刻却难以抑制这名为眼泪的软弱象征。 隔着雨帘,隐隐传来模糊的人声,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怔怔看着石碑上的名字,感觉模糊了,就横臂擦去。 “……祖爷爷是个伟大的人,我也要成为像他那样的帝王,征服四海……咦!” “怎么了,玛蕾尔妮殿下?” “刚刚我好象看到祖爷爷坟前有个人,还在哭。” “哎呀!殿下,您别吓人啊!这里可是墓场!”大呼小叫的侍女们挤到个子娇小的主人后面,心惊胆战地东张西望,“还是快回去吧,怪可怕的。” “胆小鬼。”玛蕾尔妮嗤之以鼻,挥了挥手中的白色撑阳伞,“有我这位天才魔法师在,你们怕什么。” 她是个身形可爱的淑女,戴着深红小罩帽,仿佛月光结晶的奇异白发从帽檐下倾泻而出,身穿有蕾丝花边的厚重长裙,走动间露出厚跟的小牛皮靴,步履轻盈地踏过湿滑的石板道,像一道穿梭森林的清风。 从稚嫩的线条看,她顶多只有十一、二岁,还不能称之为“少女”,精致无比的五官却令人无法置信是人类,配上如珍珠般光滑细腻的肌肤,轻柔的闪亮长发和与生俱来的优雅姿态,使每个看到她的人都期待她长大后的模样。 “哎哎,殿下,鬼魂这种东西可不是魔法能对付的啊。还有,您之前那些话也不能乱说。” “干嘛,怕皇兄听见?他只会一笑置之,才不会像你们这样疑神疑鬼。” “不是啦,是大臣们,这种敏感的话传出去总不好听。” “哼。”玛蕾尔妮默认了她们的顾虑,目光沉淀下去,冰蓝的瞳色凝成了湛蓝,略略透出忧郁,“优德哥哥是个仁厚的人,就是耳根太软了。”侍女们都浮起羞赧的神色,不约而同地想起长皇子如春风般温柔和悦的俊容。 “哪有耳根软,优德殿下文韬武略样样行,很有才干呢。” “他那是虚心听取意见,不是没有主见。” “他听取的也都是好的意见,像上次殿下跟他说的什么修正法案的,民众一致好评啊。” ……我就是担心这一点啊。玛蕾尔妮无奈地看向远方:连她这个妹妹都能在国策上影响他,将来还得了。 算了,既然皇兄信任我,就让他只信任我,把他身边的其他闲杂人等都清除好了。 来到祖先墓前,没有漏看一束稚菊,玛蕾尔妮专心祷告完,状似无意地道: “听说,祖爷爷生前有个神秘的黑发恋人。” “啊,是那个传说吗?可是可信度不高啊。据说渥利克陛下是个非常专情的人,终其一生都只有朱莉雅王妃一位皇后。” “是啊是啊,他还是历史上有名的美男子,朱莉雅皇后更是一个绝世美女,两人相配得不得了呢。” “这么恩爱的夫妻,哪有让第三者插足的余地啊!玛蕾尔妮殿下,您不要道听途说!” “那个黑发恋人在战场上救了祖爷爷,神秘出现又神秘消失,很多人看见的。”玛蕾尔妮据理力争。 “渥利克陛下深爱朱莉雅王妃,忠实于她,这有更多人证实。”侍女们半步不让,比起凄美的爱情故事,她们更向往一夫一妻的完美婚姻。 一张嘴说不过一群麻雀,玛蕾尔妮理智地放弃和她们争辩,再次以锐利的眼神注视那束稚菊。 这里是皇家陵园,除了皇室成员偶尔来参拜,只有大型祭礼才对外开放。但每次来,她都看到一束新鲜的花卉。看守人没胆子撒谎,她布下的魔法陷阱也没有动静,里面没文章才怪。 “总之,我说有就有。”霸道的小公主不由分说敲定,随即以和她年龄相符的娇羞神情浮想联翩,“黑发……一定是美丽的颜色,就像莱卡公国进贡的黑天鹅绒一样,不知道摸起来是不是也那么舒适。宫廷里大部分人都是金发,皇兄也是,就稍微亮些,虽然好看,但是太俗气了。” “您竟然说优德殿下的头发俗气!”侍女们不依,哇啦哇啦大叫。 “是事实么。” “哪里是事实啊!” 回程途中,众女还在叨念,为她们的偶像平反。 蓦地,玛蕾尔妮感到脚边有个柔软的东西擦了过去,一瞬间寒毛直竖,看清是什么时,惊喜地叫出声:“猫!” 那是一只线条优美的动物,黑色的皮毛就像缎子般柔顺光泽,温润的黑眸呈现出和黑天鹅绒一样的质感,那暗色中的金瞳恍若日食,美得令人一见难忘。 “好漂亮的眼睛,帮我抓住它。” “不行啊,殿下!黑猫是不吉利的!您别看它,快走!” 侍女们已经吓坏了,合力将挣扎的小主人架走,逃难似地奔向大门。 最后匆匆回眸,玛蕾尔妮瞥见那依旧在原地凝视她的小身影,这一眼给了她深刻的印象。 雨丝在青石板上滴打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如箭闪过的黑影却没有激荡起半点水沫,也没有被杂草绊住,穿过层层叠叠的墓碑,直直来到路旁的树下。 厚实的防水靴,旅行者常用的灰白色斗篷,斜斜在肩部扣起,金色的流苏优雅地垂落下来。胸口造型精美的水晶链坠流转着黄金沙,在黎明的微弱晨光里静静绽放出美丽的光辉。 被雨****的淡金发丝摇晃了一下,漾开点点水珠,宛如月亮的碎片。 带着笑意的冰蓝瞳眸,平视眼前的黑发男子。 和之前站在墓前的青年十分相似的容貌,只是略微成熟些,雏鸦般轻软的黑发细碎地落在脸颊两边,让人很想伸手揉一揉,仿佛冬日夜空的漆黑眼眸中央,闪着金光的橄榄形瞳孔和那头黑猫一模一样。 “那就是你的情人?眼光真不错。” 清冽的男性嗓音和雨声交融,如同一首和谐的乐章。 轮廓柔和的脸庞泛起腼腆的淡淡红晕,巴哈姆斯不做声地杵在当地。好笑地扬了扬唇,罗兰朝玛蕾尔妮离去的方向投以感触良深的视线:“再过几个月,那个小公主就会逃家,和过去的你见面了吧,真是奇妙的缘分。” 被这句话触动,刹时千年的生离死别,悲伤寂寞涌上心头,满含深情的眼眸冷却成悠远的苍凉。 “我失去了渥尔,也失去了玛蒂。” “我不就在这里么。”罗兰侧了侧首,不以为然的样子。巴哈姆斯眨眨眼,开怀地笑了:“是呢。” 雨势明显减弱了,听着清脆的声响,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感受着彼此相伴的宁静。 无冕之王抬头瞄了眼被洗得晶莹剔透的树叶,对义父绽开温暖的笑靥。 “等雨停了一起去喝一杯吧?” “嗯。” 黑龙王看着自己的契约者,微微而笑。 (完) 对于神明喝酒后的现象研究报告 part.1贺加斯 作(畏惧地):咳咳,尊敬的协调神大人,请问您喝醉时是什么样子的呢? 贺(严肃地):我不喝酒。 作(疑惑):是吗?貌似有实例哦。 贺(脸有点青):我不碰酒。 作(提高嗓门):可是你真的喝醉过啊,不信我们来看: 场景:取自《不沉之星》—— 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然后是踉跄的人体。基连只来得及避开正面的冲击,雨伞还是掉在地上,脚步也被撞得不稳。更糟糕的是,对方似乎把他当大树攀着,让有洁癖的他一阵恶寒。 “喂,你——”真是讨厌的醉鬼! 基连不悦地拉开脖子上的两条手臂,对上一张抬起的脸庞。这一看,连从来对皮相没有感觉的他也失神了刹那。无法用言语描述的五官在水珠的映衬下呈现出水晶般的纯净光华,精致得毫无瑕疵;原本过于完美形成的距离感被颊上的醉红抹消,透出一股难言的清艳;眉间的脆弱和迷惘更将他的美丽从天涯拉到咫尺,勾起人心最深处的怜爱。 可惜,抱着他的人,心硬如铁。 黑发青年只须曳就镇定下来,秀长的黑眸恢复了一贯的冰冷。仿佛被这个变化刺激,对方突然激动起来,再次紧紧抱住他,吐出宛如伤兽的悲泣:“兰修斯!” “你认错人了!”挣扎间,基连一脚打滑,连同怀里的人一起跌倒在地,摔得头晕眼花。 “兰修斯,对不起、对不起……” 一声声模糊的呓语掠过耳畔,终不可闻。 ——播放完毕。 作(兴奋地):啊啊~~~多么惹人怜爱啊!连我们冷静坚毅刚强的基连大人也“失神了刹那”!啧啧,这个威力!原来这才是小贺的真面目……哇!你干嘛!住手!恼羞成怒也不该这样啊!我是作者!不是什么冒犯你地位不符你审美的污秽生物!思念弟弟就直说嘛!呜哇——你还…… 结论:释放出压抑的伤痛。 part.2兰修斯 作(满眼小星星):大神啊~~~偶像啊~~~请容小的膜拜您~~~ 兰(笑吟吟):这是我的荣幸。 作(痛苦抚胸):呜!兰修斯大人,我承认您的笑靥颠倒众生覆灭红尘,但请别对我笑好吗?我的心脏承受不起…… 兰(为难地笑):这很让我困扰呢,我不喜欢板着脸。 作(心绞痛):……算了,就保持这样吧,您一个笑容能让人上天堂也能让人下地狱啊——来来,我们谈正事,请问您喝醉过吗? 兰(微笑):我不排斥偶尔的放纵,所以实在无聊的时候,会想喝点新鲜的葡萄酒。可是很奇怪,每到这时候,大家都一副非常惊恐的模样,严禁我碰酒。 作(纳闷):是吗?真的很奇怪呢,那我们来看看实况录象吧: 场景:取自《时间的尽头》未来的一段—— 突然想起,曾经在倦鸟归巢的掠翅声里,和对面的亲人一齐举杯,品名香饮。茶气淡如烟,氤氲笼上心头,恍惚一刻,便似永恒。 他仿佛漫不经心,又好象深有意蕴地笑,与雪缱绻,落尽尘世浮华:[贺加斯……] 嫩叶色的双眸浮起罕见的思念和冲动,第一次放下工作,协调神从桌后起身,回到了神域。 和记忆里一样,那个超级懒散,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的弟弟慵懒地卧在软塌上,还抱着一个柔软的靠垫,睡得非常香甜的样子。 然而,当如烟似雾的轻纱被微风吹起,他却睁开了那双漂亮的凤目。有些雾蒙,像纯黑色的珍珠浸在清澈的寒水中,染上了水一样的迷离。 丝丝缕缕的异样气息在空气里浮动,有几分轻柔,几分甜腻,不像是他惯用的飘渺冷香。 贺加斯困惑地分辨,那香气渗透了他,使他也恍惚起来。陌生又依稀熟悉的感觉,轻飘飘的,像回到了那片一望无际的虚无,只有彼此的时间的尽头。 “贺加斯?”迷蒙的眼眨了眨,变得晶亮璀璨,“你回来了啊?” “嗯。”贺加斯应了声,不知所措地沉默了。他从来不是个善于表达,机智灵活的神。因此当对方以一个过于热情的拥抱欢迎他,一时反应不过来,陷入茫然的空白。 自从成年后,兰修斯就极少腻着他了。即使腻也是为了捉弄他,就像他可恶的小时侯一样。可是这一刻,贺加斯本能地感到不同的意味。 “兰修斯?” “我亲爱的老哥,你知道吗?黎姬已经怀疑你忘了我们,打算在艾斯嘉落地生根了。”依然含着调侃的语气,兰修斯抬起头,笑如花开荼蘼,雪落红尘,沉淀了夜色的妩媚,月华的清艳,樱唇轻启间绽放出旖ni的气息,珍珠色的颊晕染着醉人的魅态,仿佛风中摇曳生姿的幽兰,散发出近乎妖艳的风情。 “你——”一股热气顺着脖子直窜而上,贺加斯瞠目结舌,再次深切肯定不把弟弟放到人间的决定是正确的!不然他一定会成为祸乱诸国的妖孽,让所有人为他疯狂痴迷! 但其实,他的美貌同样令人遐想。 爱美,是贺加斯的本性之一,也烙印在他创造的众生之中。 下意识地搜寻,当目光落在盛着鲜红溶液的寒玉杯上,谜底揭开了。 “你喝酒了?”生性严肃刻板的协调神皱眉,由衷反省的确应该时常回来履行兄长的职责,看看这个弟弟已经不学好了。 混乱神愣了愣,很无辜的样子:“嗯?是葡萄汁啊,我让欧塞拿来的。” “欧塞!” “对…对不起。”小小的神子从墙角窜出来,和他的父亲一样幽丽绝尘的容颜,惶恐的神情却明显比他父亲老实,“我…我拿错了,我以为葡萄酒和葡萄汁没什么分别。” 他的小脸通红,余悸未平地看着在大伯怀里磨蹭的父亲。 ——放映结束。 作(含泪):两个本来有大好前途的美青年和美男孩就这么被您勾了魂,兰修斯大人,您真是作孽啊! 兰(无辜地笑):有吗?不是很温馨团圆的一家人吗? 作(瞪):温馨?团圆?您对自己的魅力太没有自觉了!我现在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让您喝酒——话说回来,您那是撒娇吗? 兰(笑容洒逸):是啊,其实我一直很寂寞。无论欺负贺加斯,创造普路托和小欧塞,捉弄娜夏她们,都是这个原因。只能怪日子太无趣了,总得弄出些事情打发嘛。 作(寒):您好腹黑…… 结论:释放出压抑的寂寞。 part.3普路托 作(扑):你好啊,小冥。 普(笑):你也好,不过为什么叫我小冥呢? 作(套近乎):因为你是冥王嘛,这样叫比较亲切。小冥,别怪我杀了你,除了大神和小史,我最喜欢你了,那是不得已,你将来也会再出场。 普(豁达地):没关系,我本来就是止息之君,自己死一次也算应了这个职位,很特别的体验。 作(感动地蹭):真好,众神里大概就数你最具亲和力,和维烈有的一拼。 普:不是哦,其实我小时侯很皮,又遗传了兰修斯大人的隐藏神格残暴和冷酷,还被戏称为小魔王,是后来慢慢克制的。因为世人对冥王的定义就是威严,秦蒂丝也喜欢贺加斯大人那种沉稳可靠的类型。 作(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你真是情痴。好吧,让我们来看看你跳脱衣舞的样子。 普(尴尬):这个…… 场景:还是取自《时间的尽头》—— 在这热闹欢腾的庆典上,端庄的女神感到无所适从,敛着曳地的长裙,小心翼翼地穿过拥挤的人群。 空气里飘荡着浓郁的醇香,是各种酒类的味道。她不明白酒神这个名称是怎么杜撰出来的,也许就像兰修斯大人说的,人们需要一个欢乐的理由。 [他们太压抑了。]那位睿智的神祗和往常一样笑得漫不经心,黑眸却透出一丝丝的尖锐,令秦蒂丝疑惑又不安。 在贺加斯大人的治理下,人民都安居乐业,没有纷争,平安富足,为什么还会有压抑呢? 她看到许多男子搂住女伴,在街上就放肆地接吻,脸红地逃开。 普路托!下意识地呼唤丈夫,秦蒂丝停下脚步,捂住更加滚烫的脸颊,震惊脑中一瞬间重叠的画面。她和普路托感情笃深,但他们从来没做过那么羞人的举动。 那个温和稳重的神,也不会赞同这样的亲密吧。 一边调整混乱的心绪,她一边顺着人潮漫步,不知不觉来到灯火辉煌的广场上。 酒神祭在烈火映天的黑夜展开,人们尽情享用美酒佳肴,笑语讴歌。因为宴会刚开始,还没有人露出醉倒的丑态。秦蒂丝也有了点兴致,像好奇的小女孩般左顾右盼,找寻有趣的事物。 衣着华丽的流浪艺人表演各色精彩的节目,互相依偎的男女携手步入舞池,热情的侍者递给她清凉的柠檬汁和葡萄酒。秦蒂丝不好意思推拒,只得接了,正烦恼如何处理,瞥见一个眼熟的身影。 那人背对她,从这个角度,只能模模糊糊望见他一头纯黑透亮的长发,来回穿梭的人太多,也看不清楚他的身形,惊鸿一瞥时觉得和普路托好像,细看又不确定。 跃动的火焰里,他独自站着。 所有的篝火突然升起十余丈高,爆出灼目的火花。 一道银练划破空气,反射出熊熊火光,是他抛出的酒杯。 跟着解开的斗篷随手一扔,在空中飞扬飘舞,宛如一只脱出蛛网的黑蝶。 踢腿、抬头、转身、后空翻、一气呵成,长长的黑发随着舞姿荡漾开来,无拘无束地挥洒出亮丽的曲线,比天上闪烁的星河更璀璨。 他的动作异常激烈,不经意拨动发丝的动作又透出性感的魅力,像融合了草原的奔放和幽兰的神秘,洋溢着奇异的美感。 在惊呼声中,束腰外衣也扔了出去,汗湿的亚麻衬衫勾勒出结实优美的胸膛,和肌肉匀称的手臂。毫无顾及地,他以自在的态度一颗颗解开纽扣,一朵黑云飞过头顶…… 惊心动魄,令人屏息。 不同于其他人还有所节制的舞步,他的舞是张狂的,热烈的,如一团黑色的火焰,散发出浓烈的妖冶和野艳。 人群已经完全被他吸引,发出阵阵响彻云霄的欢呼。秦蒂丝的心也不受控制地狂跳,她的理智斥责这样无耻的放荡,拒绝这样野性的诱惑,目光却无法移开,也无法压抑胸口喷涌而出的激荡。 直到那个凝聚了满场注目与喝彩的黑发舞者转过头,她嫩绿的双眼顿时瞪到最大。 “普路托!!!” ——卡。 作(干咳):小冥啊,你后来有没有被老婆分尸? 普(苦笑):这倒还不至于,不过被拎耳朵罚跪洗衣板是少不了的。 作(叹气):唉,娶了个太过正经的妻子也是麻烦啊,不愧是贺加斯的“女儿”,辛苦你了。其实我觉得你的舞跳得粉棒呢,又激情又精彩。 普(高兴):是吗?是吗? 作(暧mei地笑):虽然没被秦蒂丝逮到,继续跳下去,跳完会更好。 普(脸红):…… 结论:释放出压抑的狂放。 part.4席恩 作(战战兢兢):呃……啊,席恩大大,初次见面。 席(爽朗地笑):您就是那位真正的命运之神了吧? 作(拼命摇头):不不不!我不是!您看我这块料,像什么神吗?贝里卡斯才是命运之神!把您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席(挑眉):哦?可是您似乎对我的情形满清楚的。 作(心虚地):因为你很有名的关系嘛,来来,正事重要……哇!你别还没提问就开打!小贺都比你有绅士风度!再这样我就把你写死哦! 席(冷笑):我可以先杀了你。 作(泪):别这样嘛,我知道你弑神弑出瘾头了,但我还是不同的——哪,我们打个商量,我不让你走上传统反派的末路,被明明实力不如你的正方莫名其妙咔嚓了,或者流放了,关押了;也不悔过,不漂白。 席(好奇):漂白? 作(自信地):就是不会丧失记忆啦,被打回婴儿重生啦,忘记和你老弟的恩怨啦之类赖皮的招数。而你乖乖接受采访——怎么样,福利好吧? 席(思索):还不坏,不过你好象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只是卖个人情给我。 作(汗):您真厉害,是这样没错,但您会接受对不对?过去无法改变,即使杀了我时间也倒转不了,还不如换取未来的利益。 席(颔首):好吧,你有什么问题就赶快问,我很忙。 作(忙着搞阴谋吧……):咳嗯,咳,首先,请问你有没有喝过酒? 席:尝过,不喜欢。这东西让人头脑发昏、体温上升、失去理智,那次以后就没再喝过。 作:是吗?貌似很多人不记得自己喝醉时的事哦。 席(冷冷斜睨):这话什么意思? 作:就是——我们来看: 场景:取自后文—— 哈玛盖斯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平常的席恩是不会这么多话的,更不会说出这么感性的话。 看到那双总是深沉冷静的银瞳变得朦胧,白皙的脸庞也泛起不自然的红晕,哈玛盖斯终于确定:他的主人……醉了。 这才是第二口啊! 那也是浓度非常低的水果酿,连孩子都不会醉的,所以他才放心地拿来。 也许这个身体对酒精特别没辙?不不,貌似席恩本来就没什么酒量,而且这具躯壳应该被同化得差不多了。 “主…主人,您似乎该休息一下。”他战战兢兢地建议。要是席恩清醒后还记得自己失态的样子,恐怕会消灭西琉斯王国所有的酒。 “噢,休息。”席恩冷嘲地笑了笑,“我哪有这个福气,那个该死的弟弟偷走了我所有的休息时间,在梦里也不停地折磨我,只有梦到他在睡觉的时候我能睡觉!但这只让我更加怨恨他!那可是白天!我刻意腾出晚上的时间学习,白天也不是为了看他睡觉!看他一大堆有关食物的梦境!这小子前辈子一定是饿死的!醒着不停地吃,睡了又不停地吃……” “是…是的,主人。”他该笑吗? “和他相比,我如何?我连冰激凌和糖果的味道也没尝过!第一次看到满天乱飞的食物,我还以为是什么奇妙的魔法——这真是举世无双的大笑话!我不止一次想在梦里掐死他,让他也尝尝饥饿和寒冷的滋味,把他踢进垃圾桶和野狗为伍,杀光他周围所有对他好的人……” “主人,您真的需要休息!”哈玛盖斯几乎是在哀号了,呜呜呜呜~~~如果明天早上主人想起对他说了什么,一定会杀他灭口的! “吵死了!快!倒酒!嗯?好热的样子……” “啊啊啊~~~主人~~~” ——影象因不明原因中断。 作(没发觉异常):果然酒后吐真言啊!连我们的席恩大大也挡不住酒精的魔力!您抱怨的样子真是可爱,给您个忠告,经常这样发泄一下对身体有好处的,您的怨气也会稍微降低。 席(粲笑):非常感谢您的忠告,也谢谢您让我看到自己的愚蠢模样。 作(冷汗):……呃,席恩大大,您要做什么?一看您笑得和肖恩一样阳光明媚我就寒。 席:不用寒,我还要留着你的命写文,但是做点手脚,确保你不会耍花招还是必要的。 作:…… 结论:释放出压抑的怨恨。 ****** 注:至于在正文或外传里没有详细交代的神,就不一一论述了,这几个已足够经典。看来酒对神明而言,是绝对碰不得的罪恶饮料啊。 降临 无垠的云雾仿佛浩瀚的海洋,在阳光的沐浴下,勾勒出淡金色的轮廓。头顶是晴朗如洗的蓝天,洁净的颜色没有一丝瑕疵,透明得令人心醉。 穿过一望无际的茫茫云海,宏伟的景观豁然展开。无数闪耀的金线构成辉煌壮丽的巨型法阵,五座浮游大陆宛如镶嵌在这件完美首饰上的宝石。底下是生机蓬勃的绿色大地,被晨曦拥抱的万物散发出温暖的光彩。 辽阔的雪原犹如一头来自洪荒的白色巨兽,盘踞在苍茫的北方大陆上,辰光越过山脉的屏障,沿着巍峨的身躯一路铺展而下,为高低起伏的翡翠色丘陵,绿意葱茏的森林都披上明亮的金纱……视野无边无际地曼延开来,尽头与天相接的群山也变得低矮,层层叠叠的波浪和蔚蓝色的晴空交融在一起,在遥远的彼方描绘出模糊而飘渺的地平线。 从这个高度俯瞰,整个世界尽收眼底。 “太棒了!”云间响起女性的欢呼。 两个美丽的生物——有着漆黑如夜的羽翼,极具妖艳感的美貌,媚骨天生,令万千粉黛黯然失色的女郎互相击掌,绽开多少有些破坏她们形象的陶醉笑容。 “竟然还留了这一手,席恩主子真是深谋远虑!” “难以置信,我们踩在众神的头顶!啊啊~~~我跟定他了!” 笑语间似嗔含魅的风情,不属于人世间歌唱般的语言,她们就是有着[影之民]、[暗行者]、[夜之眷属]等诸多绰号的魔物,俗称恶魔的负位面来客。而这两位,更是恶魔中的恶魔,隶属七领主的梦魇之王奇蜜拉和餍魔之王格蕾茵丝。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螺旋形的空间门凭空出现,这是连接神域或魔域的唯一途径。 水波般清冷的光华中走出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海水般湛蓝的长发,双眸也是深邃的矢车菊蓝,一袭深蓝色的天鹅绒长袍,边缘镶有典雅的银色花纹,神情平淡的五官隽秀斯文,看起来像是一个伏案工作的文弱学者,温和而无害。 他右手握着一根精致而优美的珊瑚法杖,左肩停着一只尾巴系着粉色蝴蝶结的小白鸽,露出鬓发的细长耳朵就像河流上的浪花,在脸颊两侧可爱地伸展,异常和谐的肢体动作也显出他的身份——精灵族。 然而,他光洁饱满的前额却印着代表神祗的荆棘花图案,冷锐的眸子也隐藏着精灵不该拥有的东西。 “席恩主子~~~” 两魔以热情的拥抱迎接他,虽然只抱到一团空气。 条件反射地瞬移到另一头,蓝发精灵感应了一下确定周围没有值得她们大惊小怪的异常,微微蹙眉:“你们的交配期到了?去找男恶魔,别找我。” 清澈冰润的嗓音带着优雅的古语腔调,和说出口的内容一点不搭配。 “不是啦!” “真无趣。” 奇蜜拉和格蕾茵丝异口同声地嘘他。 席恩肩头的鸽子扇了扇翅膀,绿晶般的眼睛闪闪发亮,盯着下方惊叹:“呀——好漂亮!” “是吧?”格蕾茵丝得意地炫耀,“我们踏在众神的头顶呢!”席恩眼神一动,这才注意到脚下壮观的景色。奇蜜拉关怀地询问:“梅杰安,你的伤好了?” “嗯,席恩主子治好的。”疫病之王化为人形,轻轻巧巧地降落在主君身畔。不同于奇蜜拉的艳丽和格蕾茵丝的妩媚,她生的娇美动人,我见犹怜。 “还没痊愈,伤你的那股力量很奇怪,我还要仔细研究。” “你怎么还是一副死板板的样子,就没点感想吗?”格蕾茵丝打起往下面丢垃圾的坏主意。 法师无动于衷,脸上不见丝毫得色,眼底隐隐透出阴冷的嘲讽:“众神想必就是站在这个高度看世人的吧。” “对啊。”没听出他真正的意思,单纯的恶魔们还沉浸在兴奋中,“现在我们也站在这个高度了,不,站在他们上面!哇哈哈哈……” 听着那毫无顾忌的狂笑,席恩眼中的冷光沉淀下去,扬了扬唇,飞向云雾深处:“你们慢慢玩吧,小心别掉下去就是。” “啊,你回去了?” “我不想看。” “那我们也不看了,反正以后天天好看。”在从属强者的本能驱使下,三位领主纷纷掉头,跟在他后头。 浓厚的雾气中渐渐浮现一个巨大的阴影,高约二十米,平整的壁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堆砌的痕迹,由不明石材建造的纯黑塔身不反射一丝一毫的光泽,圆形的底部和尖峭的塔顶刻满神秘的图腾,凹痕如灌注水银般闪着柔和的辉光。 云中塔,凝聚了顶尖的魔法工艺,曾在逝去的年代大放光芒的浮空建筑。 接收到塔主无声的指令,黑铁木制的大门泛出银光,形成一扇边框朦胧的拱形门扉。 极光般瑰丽的光带如同从天而降的瀑布,透过镂空的穹顶倾泻而下,映照在大厅中央的喷泉上,闪出如虹的霞彩。两边是环形的花坛,别名[冥王之雪]的冬落草开着永恒的素雅小花。豪华舒适的沙发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内侧,旁边的香木小桌叠放着古籍。黑曜石地面铺着厚厚的浅蓝色羊毛地毯,踩上去柔软、温暖。珍珠色的墙壁挂着长幅的名画,间隔雕刻品与银烛台,悬浮的光球取代蜡烛散发出淡淡的白光。低垂的窗帘刺绣精美,明显出自精灵之手。 “哇~~主子,你好有品位哦!”最有艺术修养的格蕾茵丝由衷赞美。 “不是我布置的。”席恩断然否定,他才没这闲工夫,“这里原本是暗月法师塔,被我占据以后就直接升空了。” “那些法师还挺会享受的。”奇蜜拉扑向沙发。梅杰安好奇地东摸摸西碰碰。席恩警告:“不要乱碰,很多家具都附了强力的诅咒,还有魔法陷阱。一会儿自己挑房间注意,出了事我一概不管。” “安啦,这些小把戏能拿我们怎么样。” 三只恶魔兴致勃勃地开始探险,魔王陛下明智地躲进了书房。 和整座高塔的格局一样,室内的摆设精巧而舒适,包裹着上等布料的坐椅雕工精细,羊毛地毯绣着各种花卉,沉重的木制书柜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书籍,可作为炼金术使用的黑檀木桌式样古老,宽敞得足以让一个成人躺上去还绰绰有余,打磨得十分平整的桌面刻着隔离的咒文,桌上也分门别类放置着法术用品。 太阳的光芒比刚才强烈了些,厚重的窗帘无法阻挡,洒进细绒似的薄薄金光。房间里弥漫着湿冷的气息,还有药草和施法材料混合而成的香味……打开窗,顺着一侧爬满常春藤的亭台看去,流动的云雾之海占据了全部的视线。 隐形的仆役已点燃壁炉,在陶瓮里倒进清洁的饮用水,端上一盆新鲜水果和刚烤好的面包。瞥眼间,席恩发觉自己没有食欲,不确定是神明不用进食,还是刚好没胃口,他倒是需要洗个澡。 脱下的天鹅绒长袍伴随着星星点点的银色粉末,这是有导入空间作用的特殊药粉,能够让他短时间出入异位面,在现世却会造成妨碍。 刚刚换上一套干净的黑袍,席恩感应到一股熟悉的波动。 “主人,我回来啦!” 活泼的大喊紧接着噼里啪啦的怪响,书架上两只迷你骨龙朝冒失的闯入者倾吐剧毒的冥焰,一头趴在炉边打盹,看似温顺的元素猫也化为凶猛的肉食兽,将他扑倒在地。 不动声色地系上附有许多小包的腰带,再检查了一下确保没有遗漏,席恩才走出浴室。 “哈玛盖斯,我说了很多次,我允许你才能进我的房间。” 他实在搞不懂这个养子怎么半点没学到他的沉稳冷静,反而像他那个该死的弟弟一样毛毛躁躁。可能是从小分开,缺乏管教的关系。 “呜~~对不起。”古代龙的化身哭丧着脸坐在地上,保持僵硬的姿势。他约莫十三、四岁年纪,有着深褐接近黑色的短发,和纵长瞳孔的浅色眼眸,精致的轮廓犹如水晶雕刻。 挥退守卫,席恩弯腰拎起他怀里的灰兔,抱着轻轻抚mo,让吓坏了的小动物平静下来,眯细的眼扫视他的全身上下:“菜叶子呢?胡萝卜呢?” “啊!忘记了!”哈玛盖斯心惊胆战地退退退,“我…我会下去买,您别生气。” 席恩无声地指着书架,示意他买完回来去抄写行为守则一百遍。哈玛盖斯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慢着。”席恩叫住他,指指小几上的食物,“先吃饭吧。” “哇——”阴郁的脸色顿时放晴,哈玛盖斯扑了过去,随即发现菜色不对,“主人,您还没吃啊?” “我不饿。”席恩指示仆役再去拿些肉料理。 “多少吃点吧,我分一半给您。” “你吃你的,我饿了会吃。” “哦。”哈玛盖斯这才开怀大嚼。席恩用[恶魔召唤法]变出一把菜叶喂兔子(注:相当于转移术,即这里多出一样东西,世界的某个角落就少了一样),道:“算了,一会儿别下去了——我交代你的事办完了没?” “放心啦,主人,您交代我的事我是不会忘的。” 是啊,如果能再机灵点、细致点就好了。席恩侧目,找出一只带盖子的竹篮给宠物做窝,束起长及膝下的发丝。漆黑的袍子从白皙的腕上滑下,衬得黑色格外的黑。 回到一层的大厅瞧了瞧,都在,活蹦乱跳,还多了三只男恶魔。 “席恩主子。”一个紫红色长发,容色干练的男子迎上前,毕恭毕敬地行礼。魔域之王颔首回应:“你上司的伤好了没?”冥王分了一半神格给他,应该无恙。 “好得差不多了,他要我代为祝贺,今后有什么乐子尽管叫他参与。” “呵。”席恩不置可否地笑了,眼里闪过琢磨不透的寒光,“好的。” 这时,两位男性领主一前一后冲进来,后面三女边跑边叫:“不好了!克鲁中邪了!” “我说过出了事我不管。” “是可怕的大事啊!”奇蜜拉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据在场的三位旁观者叙述,当时诅咒之王正应爱人的要求,试图解开一间客房的魔法锁。暗影之王在旁边冷嘲热讽,指责他的笨手笨脚。突然锁上绽开一个粉红色的太阳,笼罩了紧靠在一起的两位男士,然后就看到那两个平时不对盘的家伙含情脉脉地对视。几秒钟后,其中一个如梦初醒地眨眨眼,在对方火辣辣的注目中退了一步,再退一步,最终受惊过度地拔腿就逃。 “从效果来看,这八成是个魅惑术。”听完经过,再看看追逃的两魔,席恩下了初步结论。居然有这么无聊的施术者,设定离得最近的两只倒霉蛋相爱。 “那为什么克鲁中了,艾斯托尔马上就恢复了?” “这种法术对头脑简单的比较有效。” “……原来如此。” “别讨论了!快来救救我啊!”暗影之王发出凄厉的哀号,为了躲避同僚粗暴的擒抱而到处乱窜,狼狈不堪,惊险万状。 可惜那边都落井下石的,不是当实验品就是笑话看。只有梅杰安伤心饮泣,情人一句话又让她笑逐颜开。 “等等我,梅杰安!” “我不是梅杰安!” “有对象的会将对方看成心上人。”席恩提笔记录。 “梅杰安,你的胸部为什么变小了?” “……因为我不是梅杰安。” 最后还是没逃脱魔爪的艾斯托尔咬牙切齿。感觉这画面伤害眼睛的席恩丢出一个消除术,结束了这场无聊的闹剧。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我宣布一下规矩……” “等等,席恩主子。”艾斯托尔插口,“拉菲格那个叛徒如何处置?我本来想把他抓来,可是他不知溜哪儿去了。”至于另一位同僚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无人问起,习惯性地认为他一定又睡死了,反正有他的首席侍卫萨菲在,比他本人更管用。 “他我会收拾。”席恩没有因为部下打断自己而不快,依旧一派冷定,“他是喜欢上我的后代了吧?” “嗯,好象叫邱玲,真是没眼光。” “不用太在意,也许他只是想引诱那个小女孩堕落。”席恩就事论事。奇蜜拉摆手:“主子,恐怕没这么简单,拉菲格深爱他还是人类时的老师,而那小丫头就是她的转世。” “转世吗?”席恩失笑。格蕾茵丝也挂着妖媚的冷笑不以为然:“再伟大的情操,在他堕落为恶魔的一刻也不存在了,他是无法抗拒自己的本能的。就算真的有奇迹,他执迷不悟,也可以从那个女孩下手,人类的心实在太脆弱了。”众魔一致点头。 “好了,言归正题。”席恩喝了口柠檬汁,欣慰还有味觉,“除了顶楼的控制室和我的房间,随便你们爱晃哪儿晃哪儿,但是不许离开结界。这附近已经成为重叠领域,所以你们能长时间滞留,超出这个范围,就是只能待两三秒的现世,也有可能被众神发现。有事找我的话,对幽灵管家奥玛说,他会告诉我。” 梅杰安用好学生的态度问:“席恩主子,是不是给这座塔起个威风凛凛的新名字?”将来君临人界才有震撼力嘛。其他恶魔积极响应,魔王陛下却泼了盆冷水。 “黑色的塔,就叫黑塔好了。” “……” 总算见识到主君糟糕的取名天赋,恶魔们扫兴不已。格蕾茵丝咕哝:“这个名字一点气势也没有!你穿黑袍子也不好看,还是那件蓝的好。”席恩无法理解她的抱怨:“黑色洗起来省力。” 啊——难道他到现在还自己洗衣服!? 哈玛盖斯抱着灰兔下楼:“主人,您盖子没关紧,哈罗西恩跳来跳去,我想带它下来比较好。”众魔更加无力:哈罗西恩……灰色,还养宠物,决不能让那些人类看到主子这样一面。 ****** 暖炉里跳跃着金色的魔法火焰,角落偶尔响起兔子的细小叫声,玻璃沙漏流泻着银丝,蜡烛燃烧的气味和法师身上复杂的味道夹杂在一起。 云中塔的塔主坐在壁炉边读着一张陈旧的羊皮卷,这是无限记载的卷轴[死海遗卷]。 火光在他长长的蓝发上披出潋滟的光泽,将影子拉长,投射在铺着挂毯的墙壁上。从沉睡中醒来,揉着眼的哈玛盖斯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不陌生的景象。无数次,在法术构造的温馨小屋里,他迷迷糊糊苏醒,毫无睡意的黑衣法师都在专心抄录卷轴,或阅览法术书。 然而当他第二次睁开眼,却不见养父的身影,而外面,夜色仍然深沉。 塔顶的控制室,转移法阵的光芒渐渐黯淡,席恩站在被长柱托起的水晶球前,缓缓将手放了上去。 随着意识的集中,清晰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方正简洁的房间,躺在军用床铺上呼呼大睡的棕发青年…… 可以看见。怔怔收回手,席恩面无表情地盯着掌心:光洁,雪白,没有厄运连连的命线,也没有劳作鞭笞的痕迹,这是一具完美的躯壳,神的身体——这就是原因? 由于升华,他和肖恩之间的孪生感应彻底切断了。 他应该高兴不是吗?终于摆脱了从幼年起就纠缠他折磨他的可恨梦魇,可是这一刻,他却彷徨到失神,胸口被巨大的失落沉沉堵住。 放弃吧,这是个好机会,新的起点,从此他过他的日子,我走我的路,我们再不相干。理智的部分这么说。 怎么能这样算了!那我从前所受的苦算什么?决不能停止!我要让他痛苦、痛苦、再痛苦、直到堕落到和我一样污秽的地步!另一个自己疯狂地呐喊。 已经没必要了,他都变成这个样子,再报复他有什么意义?只要杀光那帮任意干涉你人生的混蛋神明,这件事就可以打住了。继续折腾下去,只会让你自己不得安生,放过他也放过你吧。深处的声音殷切劝慰。 你在期待什么?渴望什么?难道你以为做下那些事,你和他还能回到当初吗?笑话!新生活?你这副德性,还想重新开始?你敢信任人?你敢爱人?你不怕再一次被背叛?不怕再一次被舍弃?你还没受够教训?你后悔了?一个冷冷的声音嘲笑,直直刺进他的心坎。 浸透骨髓的寒冷一分分渗入肌肤,静夜里,席恩无意识地抱紧自己,纤长优美的手指在黑袍上拉出深深的褶皱。丝丝缕缕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包裹住他,同样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不,他不后悔。 当年,当他毁了那个人的人生,看着他痛苦悲伤绝望时,心底的某个角落,确实有着隐约的痛感,像也有什么在逐渐崩溃,再难挽回的感觉。 但更多的,是一种残忍的快感。 你终于尝到了啊,我的痛,哪怕你会因此恨我,哪怕我们再无法回到当初。 毁了吧……都毁了吧……因为……一切早就毁了啊。 在我用尽全力呼唤却得不到回应时,在我一遍遍发誓复仇,用恨鼓舞自己的时候。 低沉耳语般的笑声逸出唇,很快收住,席恩眼中破碎的光忽而凝定,再度凝聚成冷而厉的刀锋。 调整紊乱的呼吸,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他突然一震,感到背后传来空间转移特有的魔力波动,全身的细胞刹时进入警戒状态,懊恼之前的软弱。 一个法师失去冷静,就等于失去他的命!你永远不要指望敌人和霉运不会在松懈的时刻降临! “主人。” 熟悉的稚气嗓音稍稍抚平了戒心,席恩转过头,正要再次惩戒养子不经允许打扰的恶习,愣在当地。 “您不舒服吗?”哈玛盖斯担心地询问,压根忘了对方已然是寒暑不侵的神祗。 因为在他最初也是最深刻的记忆里,他孱弱的养父总是蜷坐在壁炉旁,被柔软温暖的黑天鹅绒包裹的身躯依然颤抖着,在专注的学习中不时爆发出一阵急咳,用疲倦中带着纵容的眼神凝视撒娇的他,递给他一个新玩具。 等他终于能够变成人形,可以用小小的手帮他把滑落膝盖的毛毯盖回,熬止咳退烧的药给他喝,他已经被魔界宰相关起来,永远失去照顾他、孝顺他的机会。 席恩无法出声,他熟悉轻蔑、熟悉嫌恶、熟悉鄙夷、熟悉算计、熟悉恐惧、熟悉仇恨,这些都非常容易对付,养子的眼神却令他只能呆站着,不知所措,打心里涌出抗拒之情。他不喜欢,他确定自己不喜欢。 长久被负面感情包围,席恩的感受性已经产生了扭曲。 也许是时候让这孩子知道世态炎凉了?他思忖。 “我很好。” 法师镇定地松开手,轻抚臂上的褶痕,“哈玛盖斯,下次再一声不吭地从我后面冒出来,我不保证不会杀了你。” “对…对不起。” “希望你真的记住了,回去睡吧。” “哦。”哈玛盖斯怏怏答应,席恩总是这样,当他是小孩轻易打发,“您也早点睡。” ****** 第二天,依旧是晴空万里,洁白的云朵懒洋洋地倘佯其中,用席恩的话说,就是:“像一头头肥羊。” 花纹精美的白瓷盘上摆着刚刚煎好的培根、荷包蛋和烤香肠,还有玻璃碗装的生菜色拉,橙子果酱和拌了酸奶的哈密瓜。 席恩端起咖啡,银杯里的液体色泽醇厚,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就在杯沿触碰到唇的一瞬间,他的动作静止了。 “主人?”哈玛盖斯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异常,还以为是早餐出了什么问题,“这些食物……应该都是魔仆做的。”也就是没有下毒的可能,以负面感情为食的恶魔们也不吃人类的食物,全部在睡懒觉。 “我知道。”席恩放下杯子,以一贯不带感情的语调道,“我听到求救的声音,去下面一趟,你看家。” 哈玛盖斯张大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他很清楚他的养父是怎么样的人,绝对没有助人为乐的美德,虽然他也不刻意作恶。 “能够传到我的耳朵里,决非泛泛之辈,优秀的部下是不嫌多的。” 奥古诺是魔法神,也是自然神,因为魔法就是使用自然界的力量。继承了他的神位,席恩也就拥有了他的能力。 说到部下,就想起曾和他签定契约的精灵丽芙蒂尔,他现在的体质应该能克服法术瓶颈,使那把挑剔的神锤冰煌乖乖听话,接受新主人。 因此,当众魔看到一个身穿银白色长袍,相貌清灵俊朗的男性“生物”跟着主君进入塔内,并没有意外,让他们惊讶的是席恩的样子。 他抱着一盆发芽的树苗,头顶趴着一只……史莱姆? “主…主人,那个是?”哈玛盖斯目瞪口呆,他怎么又捡了只宠物?还是史莱姆! “不知道怎么回事,它就死死粘着我。” 席恩自己也非常困惑。格蕾茵丝倒是对他身后的坎菲斯比较有兴趣:“那个是树灵?我第一次看到。”其他恶魔也呼啦一声涌上来,好奇地打量。 坎菲斯局促地抿唇,他的本体被猎宝者砍倒,血液也被取走,无力再保护重视的村民,只能向诸神求助,却不料来的是个奇怪的精灵,还是恶魔的上司。 “去去。”席恩挥手,他不是动了恻隐之心,是被下属的态度勾起不堪的往事,他的老师们也曾经用这种轻慢而稀罕的眼光看他,“成型的树灵不比元素神差到哪去,放尊重点。” “是~~~”恶魔们依令退开。 “你自己也别闲着,等你的力量恢复我不会再管你,这之前待在我的研究室里。” “呃……是。” 被他知性而冷漠,仿佛挟带恶意的视线扫过,坎菲斯浑身不自在,但还是表达了迟来的感谢,“谢谢。” “我收了你的报酬,用不着谢。”偏了偏首,席恩示意他返回新身体。只见点点绿光像珍珠般落下,融进幼苗。众魔再次双眼放光地瞅着,奇蜜拉还飞快地戳了戳叶片。 史莱姆从新主人头上跳下来,在地毯上到处蹦,似乎很满意新环境,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身处在一群多么邪恶的生物当中。 “好可爱,吃不吃毒药?”梅杰安激发了女性共有的母性,抱起史莱姆,想喂它自己最爱的食物。 “那是珂诺比史莱姆,只吃树胶。”席恩拿出一瓶金黄色的溶液,却见小家伙一溜烟窜上餐桌,打翻哈玛盖斯的杯子,奇道,“还喝牛奶?怪了。” “可能是变种吧。”艾斯托尔颇有解剖的yu望,当然他没胆子动主君的宠物。 一边喂已经肥了一圈的兔子,魔王陛下一边挖掘新宠物的特点:“你这么胖,就叫小胖好了。” “比咕!”史莱姆开心地扑进他怀里。 远处,某前主人打了个喷嚏。 ****** 将盆栽放在向阳的窗台上,席恩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换过衣服,在书桌后的高背椅上坐下,制作了三份实用的卷轴,再手绘了几张魔法阵的简图,沉思半晌,道:“奥玛,叫格蕾茵丝过来。” 七位深渊领主,他最倚重餍魔之王格蕾茵丝。那女人虽然也是典型的恶魔脾性,思路却接近人类,也就比较好推测掌握。 “遵命,吾主。”隐藏在阴影里的幽灵管家欠了欠身。 美艳的女领主很快款款走进,郑重行礼:“主子,找我有事?” “嗯,我要去个地方,可能需要几天,这里就交给你了。”席恩抛给她一把镶嵌红宝石的秘银钥匙。 “你又要下去吗?”尽管不认为主君会得意忘形,格蕾茵丝还是有点忧虑。 “我有万全的把握,也非下去不可。” 本来神明降临必须有正式的召唤和强大的附体,但两位主神——贺加斯和兰修斯都被束缚在人间,歪斜的平衡必须通过其他神填补,而前些日子他杀死了冥神普路托,生命女神秦蒂丝和几位元素神也为重生事宜回去神之泉,留下了很大的空余。他小心点,决不会被发现。针对恶魔的四方结界无法对他起作用,封魔结界的原理他也摸透了,知道如何回避侦测。 不过,因为当初这具身体是在人界升华,受到很强的法则制约。他的神位是高,也和始源之海取得了同调,有充沛的后备力量,却难以对现世造成影响。所以他很希望再有个人类附体,可惜降灵术已经失传了,暗中传播相关的知识,招揽信徒都需要时间,只好先把圣柱的秘室整理一下,疏通几个好随时出入的通道,顺便复活丽芙再说。 当然,这些考量没必要对格蕾茵丝说。深知分寸的深渊领主也没有追问。 “既然如此,就祝你平安归来了。” 收起代表高塔管理权的禁钥,格蕾茵丝笑着告退。 “等等。”席恩像想起什么事似地喊住部下,“格蕾茵丝,拉菲格是你暗藏的棋子吧?” 七领主里,欧斯佩尼奥的地位和实力超然,自成一派;奇蜜拉和艾斯托尔走得近;而克鲁和梅杰安是一对;那格蕾茵丝没理由孤家寡人。 餍魔之王没有否认,坦率地承认了,她知道任何事都瞒不过主君的耳目。 “小心别失控。” “放心吧,主子。”格蕾茵丝嫣然一笑,倾国倾城,“即使可爱的拉菲翅膀硬了,不服我的管束,我也自有法子毁灭他。”席恩点点头。 自从圣域被烧毁后,白石山脉就成为了禁区。星之月7日,在这片被人遗忘的废墟爆发了一场隐秘的战斗,当时剧烈的地震和可怕的异像使附近的居民大受惊吓,更是不敢靠近。 因此,也无人知晓脚下不仅埋藏了一座远古的废城,还有千年前东方学舍建造的地下建筑。 空间转移的水银色光辉驱退了黑暗,当环状的光幕融解成点点滴滴的光晕,广大的空间恢复了原先的暗度。 一个身披旅行者斗篷的男子踏出法阵,仿佛很熟悉这里的构造般,毫不迟疑地往前直走,离开传送之间,来到一扇紧闭的大门前,调动门上的宝石。这是加持有空间魔法的门,可以根据宝石的不同位置,连接到对应的房间。 把蓝水晶嵌到祖母绿下方第二格,他推开门。 里面是个空荡荡的圆厅,镶有夜明珠的石柱和珍珠色的墙壁自然散发出光芒,照亮了一颗巨大的水晶。 流质的液体中,一个少女漂浮着,淡绿色的发丝遮住了面容,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男子掀开兜帽,露出一头湛蓝的长发,和清隽秀雅的俊颜。 观察了一圈,确定没有变化后,他双手结印,吟唱解封的咒文。水晶中央的六芒星徽记发出深红的光芒,从内部迸出龟裂,猛然向四面八方爆射,大量的药液冲了出来,连同浸泡的躯体。 席恩俯视倒地的少女,用脚尖轻踢她。 “快起来,你睡得够久了。” 好一会儿,少女才撑着地缓缓爬起,深碧的眸子氤氲着雾气,宛如清晨森林的湖水,红唇娇艳如花,纤长的双耳像是玉雕,湿透的秀发紧贴着似水嫩滑的雪肤,整个纤细优美的身段一览无遗,美得令人屏息。 但是对见过母神黎姬,和众多深渊女妖的魔王来说,这种程度连零点一秒也无法撼动他,何况美色对他原本就没什么影响力。 换句话说,他是个没有品位的男人。基本上只要五官没长歪,身材不要太走样,他就觉得是好看的了,更细致的差别他分辨不出。 “迪安?”丽芙眨了眨眼,认出眼前和她血液共鸣的存在:他怎么是精灵的模样? “是,好久不见,有一千年了吧。”席恩摊开手,显出契约的凭记,让她安心。 “怎么这么久!?黑之导师还活着吗?” “我就是被他关了这么久,放心,他还碍眼地活着。” 精灵少女松了口长气,浮起迷惘之情,扶着额角。她的记忆还不是很清楚,四肢也软绵绵的,有种刚睡醒的朦胧感。 知道她正在自我组织,席恩也不打扰,静静等待。 “维烈赛普路斯。”低低复述了一遍仇人的名字,碧眸划过极端痛恨的火光,接着慢慢被回忆的温柔软化,“蓝橡树森林……” “看来你拾回了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两样东西,其他慢点再想吧,先看看身体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身体?”丽芙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还有些酥麻,却难以置信地流畅。她敲了敲地面,只听得轰一声巨响,以那只看似娇弱无力的小手为中心,爆出粗长的裂痕和蜘蛛网似的细纹,转瞬下陷出一个深坑,连墙壁也被这波震动摇撼。 早有准备的席恩轻盈地后跃,避开碎石和爆风吹起的沙尘,满意颔首。 良久,丽芙才颤声道:“你…你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席恩毫不内疚:“哦,既然有现成的素材,我就做了点实验。正好你的身体底子很好,又有体质变异的经验——怎么样?你现在的灵活性应该和以前一样,还有不亚于巨人的力气,不过需要适应一段时间,暂时小心点,别东碰西碰。” “嗯,很好。”冷静下来后,丽芙也不再介意他对自己动手动脚,反正她已经是死人了。而且早在被族人送出化为火海的故乡,下定决心复仇起,她就抛弃了女性的矜持。 “跟我来,冰煌在另一个房间,为了让你拿起它我可真费了不少功夫。”席恩将几件衣服和斗篷丢给她。丽芙无声地穿上,起身跟在他后面,眼中的恨意渐渐被坚毅取代:“我会服从你的指示,做好一个侍卫的分内职务,所以我不欠你。” “当然。”席恩转过头,嘴角牵起上扬的弧度。 ****** 一回生二回熟,又看到主君带回一个美女,谁也没感到诧异。只有当丽芙不小心表现出怪力时,才瞠目结舌,嘀咕这年头的精灵是不是也变种。 同样是森林的种族,丽芙和坎菲斯立刻就成为了朋友,和乐融融地交谈。 云中塔、圣柱和灵魂神殿都已布置妥当,接下来就是附体的事。席恩打算把手边一个有关魔药学的课题完成,就开始正式渗透。手下只有不是人的东西,很多事不方便。 连着几天不眠不休,他也不觉得累。这样下去会遗忘做人的感觉,生前他总是感觉时间不够用,死后的某一天,成神后的某一天,却特意腾出一晚补眠。 不知过了多久,席恩蓦然惊醒,看向床旁的魔法计时器。透明的液体在环形管道里循环,顶端一枚深紫色的魔晶石发出晦暗的光泽——是凌晨。 外面,朝阳还没升起,大地笼罩在一片浓稠深幽的黑色中。虽然阳光很快会撕开夜幕,让一切暴露在光明下,这一刻,却仍是属于暗之生物的夜晚。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就是在这样的时刻,他听到了没有确切对象的呼唤。 坚定而沉着的男声仿佛来自遥远的彼方,又像在他耳边般清晰回荡,逐渐放大,直至震撼了整个灵魂: “……献上我的血,我的命,我的魂也决不悔改的决定,聆听到我呼唤的异界高位存在,请于此时、此刻、此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是降灵术! 谁?是谁?谁在降神? 魔力鼓荡着、喧嚣着、共振着,想要破体而出。席恩冷静地坐起,纤长优美的手指划出感应的符文,蓝眸映着荧光,比冰雪更森冷,在暗夜里深沉寒酷。 一股力量在拉扯着他,坚决而迫切。他可以无视,可以隔离,以降灵术的能力要求,强度太低了,仪式也不规范,但是那一往无前的声音吸引了他,祭品也足够强大——祭品强大就好。何况,还是祭品本身的呼唤。 最重要的,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分出一部分意识朝源头探去,他感到身体变得沉重,灵魂好象剥离出去。一刹那,失重的感觉传来,他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死寂而冰冷,就像魔域的那座深渊之井。 和在始源之海一样,他的自我始终清醒澄明,慢慢地,一团白光透了出来。 仿佛镜影,他们相对。 那是个年轻的,俊秀的,适合黑色的人类男子。 颀长的身躯挺拔有力,长年不见光的皮肤有些苍白,却很健康,一头如瀑的黑发直垂至腰,五官精致而不失英气,明亮的银眸宛如熔铸的秘银,流动着银色的冷焰。 他身上的袍子是祭品的式样,却不是通常的白色,而是毫无反光的漆黑,袖管和胸口绣着诡异的血红图案。 在冥王还年幼的神代,他的信徒就为美丽的处女穿上类似的服饰,绑上沾满陈旧血迹的祭台举行残无人道的放血和死祭,因为他们相信他们的神喜欢鲜血和灵魂的献祭。就他记忆所及,现世的某些角落,也有信仰独特的部落的祭祀人员是这种打扮。 “感谢您的回应。”黑发青年浮现出奇异的笑容,他有一种优雅而从容的气质,贵族特有的气质,“请问您是神,还是魔?” “我不是神,也不是魔。”魔法神,也是魔域之王的蓝发精灵顿了顿,淡淡地道,“我曾经是个人类,现在似乎也是。” 黑发青年依然微笑,毫不动摇:“没关系,只要您是有力量的强大存在就行了。我是个生手,能召唤成功真是幸运。” “你的意志足够强烈,体质也在标准之上,这就够了。”席恩用专家的口吻道,伸出双手,“你的名字。” “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 贴和的手,都稳定有力,但席恩还是感到了一缕来自灵魂的细微摇曳。 “你后悔了?”真麻烦,自愿和非自愿差很多呢。 “不,只是在回想。”列文轻轻叹了口气,“我这短暂的一生,真是没有半点值得回忆的乐趣呢,连舍不下的人也没有。嗯……基于买卖的基本道义,我必须提醒您,我被人下了非常强的禁制,平常也只能待在一个地方不能出去,您使用起来可能会不太方便,这算是瑕疵吧?” “我知道。”一照面就看出来了,禁制魔法的波动,还有那双炯炯燃烧着绝望的眼,是包围在透明的禁锢中的生命,“这点小瑕疵我不在意。”瑕不掩瑜嘛。 列文笑了,席恩微微一怔,他的笑靥意外的纯净稚气,像个很小的孩子。 看外表,他应该有二十出头了。 “好吧,我收下你的身体和灵魂,说出你的愿望。” 笑容消失了,如盛放又凋零的昙花,在黑暗中亮起的,依旧是流溢着冷火的银瞳。 “我的愿望是……” ****** 他睁开眼,徐徐坐起,有片刻的茫然。 映入眼帘的是绘有古老壁画的石墙和天顶,幽暗的空间阴冷而潮湿,像位于地下,两边的柱形烛台跳跃着诡谲的青紫色火焰,身下是一座雕琢精美的冰晶祭坛。他低下头,有着丝绸质感的乌黑发丝从肩膀滑落,蜿蜒到冒着寒气的地面,抬手摸了摸左耳,圆润的曲线,是人类的耳朵。 “殿下!” 一个男性嗓音近距离响起,带着不确定的意味。 瞥眼间,确认了他的身份:“你是乌苏?” 乌苏,降灵术中束缚神体的必要存在。 身穿祭师长袍的男子浮起压抑不住的喜色,伴随着夺眶而出的泪水:“啊,殿下,殿下,成功了!夫人的……”一言未毕,声音突然被拦腰掐断,像被风吹灭的烛火。 “你……!”喷出一口血,他死死瞪着插入胸腔的白皙大手,满脸难以置信。 黑发青年绽开一个冷笑:“他的愿望,也包括你的死亡。” 真正的原因,是乌苏的存在会对他本身造成妨碍,尽管这个乌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还是消除比较安全。 推开尸体,翻身踏上平地,将挖出的心脏放在祭坛上,走下覆盖着薄冰而滑溜冰冷的台阶。他转过身,收起神明的气息,只听见一阵凄厉的尖啸,被这邪恶的仪式吸引而来的异形疯狂地涌向那血腥的台座,撕扯吞食,血珠和碎肉横飞。当粗暴的争夺终于告一段落,一双双燃着幽火的眼又射出贪婪的光,觊觎着黑发青年手上的血液和黑袍下温热的躯体,却不敢造次,本能地感到这个人类是远超出它们的高位存在。 一弹指,所有的死灵都被无形的结界包住,化作青烟彻底消失。 “外行人就是麻烦,还要我来收拾烂摊子。” 整了整领口,降临的神祗打量周围,泛起一丝笑意。 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又一个活得很有怨气的家伙。 [我的愿望是,请您用最残忍的手段杀死我的父亲和兄长,颠覆这个国家!] 已然消逝的声音缭绕在四壁,久久不散,在未来激荡出吞噬了无数人,遍及三大陆的惊涛骇浪。 (完) 千年 啪啦啪啦! 黑暗而广阔的空间响起振翅声,非常轻微,像是某种小动物。很快,一簇簇火焰在锈迹斑斑的烛台上升腾起来,照亮了冰冷的石柱,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的天顶,以及堆积如山的财宝。 无数的金银币、首饰、宝石……在烛火的照耀下发出瑰丽的光辉。对这个景象感到本能的满足,点燃火把的小生物发出欢叫,一头栽进金币堆里,摇摇尾巴,打起呼噜来。 但是内心的某个角落,它隐约感觉不对,好像少了什么,一直在身边的,另一个生命体。 黑黑的,热热的,软软的,和这些亮闪闪冷冰冰硬邦邦的东西不同。 呜噜一声,它打了个几个滚,让更多的金币覆盖住它。视野变黑了,它满心以为找到了那样东西,慢慢又觉得空虚和烦躁。 这股疑惑纠缠着它,使它不得安宁,就像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压抑而断续的呻吟。 终于入睡时,它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修长的手指…… 和一双琥珀色的眼眸。 ****** 心底的空洞日渐扩大。 不知从何时起,它开始在宝物里翻找,直到找遍每一个角落,确定那样东西不在里面。 拍着小小的膜翼,它在广大的地底厅堂里乱飞,自己也不明白在追寻着什么。 一团青色的磷火凭空出现,接着是虚幻的人形影子。它认识他,是他每天指示魔仆送来它爱吃的水果和肉类料理,但它要找的不是他。 “你在找谁吗,小主人?”幽灵管家问。 幼龙飞向他,第一次用精神波发出明确而清晰的语言: 《他在哪里?》 那个穿着黑色温暖的袍子,会用长长的手指弹它,拎它翅膀的人—— 在哪里? ****** 那天,他脱离了蒙昧期。 而距离分离之刻,已经过了213年。 ****** 学会说话,能够变成人,用了更长的时间。 矮矮胖胖的双腿迈了两步,被散落的金币绊倒,狠狠摔在坚硬的地面上。 他扁嘴,一直喜欢这些亮晶晶的小东西,现在只觉得碍事。 幼嫩的手臂撑不起身体,挣扎了几下,还是不行。 “奥玛……”他转向幽灵管家,实际呼唤的却是另一个人,“父亲。” “你必须自己站起来,小主人。”幽灵管家歉然道,“吾主已经等得太久了。” 浅蓝的大眼浮起晶莹的泪花,委屈、伤心、长久以来的孤寂落寞一下子爆发,他放声大哭。 他没有哭多久,一个熟悉的清亮男声在心里响起:《哭什么。》 “父亲!” “吾主!” 《我不记得养了个爱哭虫。》淡淡的呵斥,之后,再无声音。 不知从哪里涌出力气,他爬起来,跌跌冲冲地乱走,不断跌倒爬起。幽灵管家制止他漫无目的的瞎找:“他不在这儿。” “他在哪儿?”小男孩抽抽噎噎地问。 “一个很远的地方。”幽灵管家斟酌地道。他又想哭了,想起父亲刚才的训斥,强忍住:“他为什么不回来?” “他回不来,小主人,吾主被人关起来了。” “为什么有人关父亲?” 迟疑了一下,幽灵管家照实说:“吾主,是个坏人。”他眨眨眼:“什么是坏人?” “就是天理不容的人。” 天理不容?他还是不懂,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小小短短,手背上有可爱的圆涡,这是一双人类的手,不是记忆中的爪子。 这双手,应该可以在那个人咳嗽的时候拿起水杯,把很苦很苦的药汁倒进碗里。 “我想他回来。”他听见自己坚定的童音,“我泡茶熬药给他喝。” ****** 在一间明亮得多的大厅里,他正翻着药草图鉴,接到一道心灵通讯。 “奥玛奥玛!”他开心地唤道,“父亲叫你!” “吾主?”幽灵管家应声出现。 “他问你,‘过了几年了’?” “548年,吾主。” 《哦,已经这么久啦。》耳语般的笑声,混合着像是竭力忍耐的低喘,再次沉寂。他呆了一会儿,惊慌涌上心头:“548年很长吗?” 虽然他也觉得没有父亲在的日子很难熬,很漫长,但是龙族对于时间的感触毕竟和人类不同。 “是很长,小主人。”顿了顿,奥玛安慰,“你已经很快了。” 这是实情,一般的龙要千年才成年,五百岁以下几乎没有理性。古代龙更长,要一千五百年成年,七百岁左右才能化成人形,进入成长期。才五百多岁就有了小大人样的哈玛盖斯,算是早熟的了。 咬紧下唇,他趴回厚厚的书上,继续认真阅读。 要更快,不能浪费一分一秒。 ****** 学习龙语魔法,学习草药学,学习泡茶,学习一切在地下图书馆收藏的知识,他的生活在枯燥无聊的学习中度过。 但他终究是个孩子,有时会忍不住偷看图画书,试着和养父通话。 席恩极少回应他,哈玛盖斯知道,他是不想泄露自己的处境,更锲而不舍地搭话。 终于有一天,那边不耐烦了:《你这小鬼,到底想干嘛?》 “父亲,您是不是很痛?”他问出长久以来的担忧。 《我很好。》毫无破绽的有力回答,无懈可击。 “……我听到您呻吟了。” 似乎有一串含糊的咒骂声传来,哈玛盖斯听不清楚。 《专心看你的书去。》再开口时,依旧是冷漠而淡然的语声,《那是你的错觉。》 661岁的某天,他还是不知道什么是坏人,却肯定他的养父是个逞强的人。 ****** 七百岁那年,奥玛和魔仆们为他举办了一场小型的庆生宴,高兴之情壮了胆,他战战兢兢地呼唤:“父亲。” 《怎么?我可没有蛋糕给你。》 “我可不可以出去玩?” 长久的沉默,久到令他心生不安,想打退堂鼓。 《去吧。》比往常任何时候都冷的语气,《我欠你的已经还不清了。》 他感到受伤,前所未有的心痛,晚上偷偷蒙在被子里哭,因为怕被父亲听见。 之后再没提出去的事。 ****** 奥玛却主动送他来到传送之间。 “我不要走!”以为父亲不要他了,小龙吓得哇哇大哭,“别赶我走!” “吾主不是赶你走。”幽灵管家耐心地劝慰,“他是让你出去散散心,免得变成小笨蛋。他也很久没看过外面的景象了,可以通过你的眼睛看。” “是这样?”他放下心,怯怯地问。奥玛露出难得的笑意:“小主人,吾主是第一次为别人着想,希望你珍惜。”语毕,告知他返回的路线和咒语。 眩目的光直直射下来,使他久久睁不开眼,疼得眼泪直流。 《竟然连个滤光术也不施,书都白读了。》 “父亲~~~” 《哼。》不屑理他。听出养父语意不善,小龙赶紧补救,揉揉眼四下环顾。他身处的是一片朝南的斜坡,丰沛的绿意间开满了缤纷美丽的花朵,阳光仿佛气化的水晶照在身上,带来暖暖的感觉。 触目所见尽是美不胜收的自然景观,他不自觉地走着,左顾右盼,恨不得生出十只眼睛来看。 “那是什么?那个黄黄的,嗡嗡叫的——” 《闭嘴,在心里想——那是只蜜蜂。》 (这个……这个……)找不出形容词。 《是蝴蝶。》有点无趣了。 (天上有个大火球!)惊叹。 《你现在才发现?》唾弃。 当回过神时,哈玛盖斯已进了城,在市集闲逛,只觉肚子饿得咕咕叫,循着香气找到一个面包摊,拿了几只就走。 “等等!你怎么不给钱啊!”卖面包的胖大婶一怔,气急败坏地嚷。 “啊?”他愣住。席恩也愕然了一瞬:《奥玛没给你钱吗?》 “没…没有……”看到对方气势汹汹地逼近,单纯的小龙不禁害怕,向养父求助,“什么是钱?” 《应该给了!就是那些你没事就数,睡在上面的金币!》 恍然大悟的哈玛盖斯急忙掏出钱袋,手忙脚乱地申明:“我带了我带了,对不起。” 打开的袋口射出金光,胖大婶和周围看热闹的人们都倒抽一口凉气:哪来的冤大头? “原来是好人家的小少爷。”横眉竖目立刻转为和气生财,随即又扭曲成震惊骇然,“你的眼睛……!” “龙!是龙啊!”另一个眼尖的人大叫,人群顿时一轰而散。 “耶?”正想问一枚够不够的哈玛盖斯被莫名其妙的变故搞懵了。席恩的反应就快得多:《你怎么跑来人类的城市——算了,快走。》他自认也昏头了,果然白痴会传染。 (为什么呀?)哈玛盖斯依依不舍。 《别问这么多,快用隐形和加速,马上走!》 不敢违抗养父,重新回到野地的小龙,可怜兮兮地摸着肚子——他的面包遗失了。 (父亲,我好饿。) 《……你不会打猎吗?》 (不会。)一直被喂养长大,哈玛盖斯早就失去了野性本能。身在魔界的圣贤者叹息养了个废物:《听着,你必须自己捕猎,自己养活自己——先去钓鱼,我教你。》 (好~~~) 在森林的小溪边生起篝火,吃着洗剥干净,烤得半焦的鱼,哈玛盖斯感觉很幸福。席恩也不说话,养子的体验清清楚楚地传达给了他。 久违的现世啊…… 一连吃了三条鱼,哈玛盖斯问:(父亲,为什么那些人怕我?) 《因为你是龙。》 (为什么我是龙他们就怕我?) 《因为你很强,龙是强大的生物。》依然是低沉如耳语般的笑声,《哈玛盖斯,你应该自豪。如果人们轻蔑你、嘲弄你,那才是叫人窝火的事。》 哈玛盖斯听出言下之意:(您喜欢别人怕您?) 《谈不上喜欢,但总比蔑视好。》 (哦。)哈玛盖斯想了想,有感而发,(父亲,坏人是不是就是让别人害怕的人?) 《呵。》席恩笑了,短促的,意味深长的笑,《不止。》哈玛盖斯更困惑了:(那还有什么?父亲,我问过奥玛,他说监禁是一种惩罚的行为——您犯了罪?) 《我是罪有应得。》席恩不带感情地道。 “您犯了什么罪?”对他总是简略的回答生气,哈玛盖斯忍不住问出声,“为什么还不能出来?奥玛说人类的刑罚最长也就一百年,那人为什么关你那么久?他凭什么关你那么久?” 《凭他比我强。》 “……不是因为你还没悔悟?” 《哈哈哈!》破冰般的大笑震撼了哈玛盖斯的身心,《你这小傻瓜!》 “父亲~~~”小龙受伤了,食不知味。渎神者收起情绪波动,浅浅一笑:《我永远不会悔悟。》 “……” 《记住,哈玛盖斯,做过的事就不要后悔,会后悔的事就不要去做。》 脸上凉凉的,过了好半晌,哈玛盖斯才发觉自己流泪了:“那我们不是永远见不到面了?” 《唉,真是个傻孩子。我刚刚不是说了,因为那人比我强,才能关押我,不然他自己的罪行为什么没人罚他?我总有一天也会逃出去。》 “等到父亲比他强的时候?”哈玛盖斯若有所思,“那,天理又是什么?” 《啊,天理,天理……》席恩喃喃,也茫然,《我不知道。》 “父亲?” 《我只知道,如果天理是众神的旨意,那我一开始就背弃了。》 良久无声,哈玛盖斯也不再提问,静静思索养父的话。 唤醒他的不是变暗的天色,而是一阵刺痛肌肤的恶意。 “确定是在这儿吗?” “附近就这林子能藏身,不在这儿在哪儿?” “说不定早飞走了。” “那只能怨咱们倒霉,龙蛋和幼龙可是抢手货,少说卖座金山。” 细碎的人声随着火把的光亮,奇怪的碰撞声快速接近。听出他们是找自己,哈玛盖斯跳起来,慌得手足无措。 《变回龙身逃跑,下次放几个风元素警戒。》不知来人的水平,席恩选择了最稳妥的应对之法,暗骂养子一点临机应变的能力也没有。 还没反应过来,火光就让他无所循形:“看哪!找到了!” “舞光术。”哈玛盖斯听到自己的声音坚决而沉稳地吟唱咒语,不带一丝颤抖,“睡眠之云。” 强光中的惨叫陡然止息,妄图猎龙的冒险家接二连三地倒下。因为滤光术还有效,哈玛盖斯没有丧失视力,好奇地想要走过去细看,被席恩明显微弱许多的低喝阻止:《当心他们还没失去意识。》 “您不舒服吗,父亲?” 《哼。》事实上,席恩快累死了,远距离控制可不是轻松的玩意儿,何况操控的还是头龙。 “对不起。”哈玛盖斯总算后知后觉,“我以后会提高警惕。” 《马后炮最没有意义——想好了没?决定走我就不管你了。》 “我不走!”哈玛盖斯惊讶他的用心。席恩也不多言:《算了,你还小。记不记得回去的路?》 “……忘记了。” 《……我就知道。赶紧选棵树把自己藏起来,明天一早走。》 拍打着小翅膀,幼龙选中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欢呼一声钻进去。 万籁俱静,只有夏蝉的啼鸣和野兽间歇的咆哮,怡人的黑暗包裹住他。在地下待惯的小龙并不怕黑,反而觉得有养父陪伴,比以前埋在金币堆里还安心舒适。 (父亲,您睡着了吗?) 《没。》他根本不可能睡着。 (那些人躺在地上,会不会着凉?)过去养父坐在壁炉边,都会感冒发烧。 席恩失笑:《你应该担心他们会不会被野兽吃掉。》哈玛盖斯翻了个身:“啊!?” 《当心掉下去!》席恩不耐地斥责,《他们是自作自受。敢做坏事,就要有承担相应下场的觉悟,被活啃还是监禁都是自己选择的。》 (哦。)哈玛盖斯似懂非懂,过了一会儿,道,(那您不要做坏事了。) 这孩子还真是不死心。席恩已经对这个话题厌倦,没好气地道:《够了,哈玛盖斯,你是个善良的龙。如果你不能忍受和我在一起,将来我会再给你一次离开的机会。》 “我想和父亲在一起。”每当养父用这种拒绝的口气说话,哈玛盖斯就很伤心。 《那就闭嘴。我是个恶棍,只要有良心的人都想宰了我;我也不想改过从善,哪怕这是你的愿望——你明白了吗,嗯?》 (嗯。)哈玛盖斯沮丧地答应,他其实是不想养父再出事才不停地劝他,突然灵机一动,(那父亲想要什么?) 这回,席恩微微一愕,审思了片刻。 《我不知道。小时候我想和别的孩子一样健康;后来我想我弟弟偿还我所受的苦难;现在我想要脱困;未来的事未来再想。》 小龙快活地摇摇尾巴:(那等父亲出来了,我们一块儿旅行好不好?)他还想看更多的美景。 《呵呵,哈玛盖斯,安宁的生活是建立在实力之上的。我有很多仇人,不杀光他们我不放心,我也不会饶过他们。》席恩轻叹,似乎有所触动,《不过我曾经想成为一个旅法师,周游世界,治病救人,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 之后,父子俩相处的时间大大延长。 并非哈玛盖斯期待的亲情对话,而是纯学术性的交流。自学之余,小龙还必须复述无限卷轴上的记载,告知身陷囹圄也不忘充实自己的养父,按照他的指示试验上面的魔法,就这样又过了两百多年。 那天,席恩对他说:《封印的力量松动了。》 (那您可以出来了?)哈玛盖斯喜出望外。 《也许。》席恩并没有十成的把握,《哈玛盖斯,如果你还没改变主意,就帮我派去的恶魔一起,拿下海精灵城。》 那一刻,尚未成年的古代龙看见了展现在自己面前的路:一条充满了血腥,罪孽,甚至要舍弃龙族自尊的路。 然后他说:“好。” ****** 再见首,那个人类青年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长长的蓝发,尖尖的耳朵,脸上没有疤,只有那双眼睛,依然如故。 像坚硬的冰泪石。 “哈玛盖斯。”凝视他时,宛如有火焰一闪而过,“你长大了。” “……”他说不出话,怕一张口就会丢脸地哭出声来。 “你可以选择走。” 他毫不犹豫地摇头,跪了下来。 答案他早就选好。 龙族的契约有三种:主仆,平辈,共生。而以他们俩的关系,当然不会是后两种。 ***** 紫香花、尤利草、天芙蓉……以熟练的手法称出几种草药,丢到乳钵里碾碎,再把研磨好的药粉用纱布包好放进茶壶,缓缓淋上温度适宜的热水,如雾的香气袅袅散开,沁人心脾。 “主人,茶。” 窗前的人转过头,黑发银眸,俊秀斯文,手里捏着一张绘着好像涂鸦的纸:“哈玛盖斯,这是谁?”他只差没问是什么东西。 “是主人啊。”端着茶杯的小龙很伤心,“看不出吗?” “……挺别致的。”到底是自家的小孩,魔王陛下也免不了护短,保守地认同。 喝了口香草茶,他终于能够说出真实的褒扬:“很好。” 哈玛盖斯绽开欣喜的粲笑,感觉千年的努力都有了回报。 有时他会想,他不是个善良的龙,也许比养父更坏。因为席恩虽然没有罪恶感,也不见得愉快,而他却是幸福的。 非常幸福,所以即使等着他们的是破灭,也义无返顾。 (完) 某藏尾巴狼的一天 注:eg,同人女看,男士请勿踩雷,炸死不负责收尸。 ****** 早七点:准时起床,叫醒身旁的小史宝宝。 早七点零五分:小史宝宝赖床,耐心地哄他,其实主要是看美色看呆了。 早七点零七分:衣衫不整的小史宝宝摇摇晃晃地去梳洗,持续发呆中,并感叹人生真美好。 早七点十分:刷牙、洗脸、整理床铺,打开小猪形状的空间袋数钱,估算出再写几篇稿子,自己和小史宝宝下辈子衣食无忧。 早七点十五分:出门撞见明显是圈内人的侍女,得知新口号是“攻德无量”和“万受无疆”。 早七点十六分:大好素材经过,顺口评价这种阿谀最无聊。没有告诉他这不是阿谀,而是一种特殊的行话。 早七点十八分:帮他整理仪容,一起去吃饭,不时偷瞄,盘算如何骗他穿上梦想的女装,这么美美的脸不能糟蹋啊。 早七点二十四分:一脸端正地和父亲互相问好,另一耽美狼上前咬耳朵,告知他和“老板”的最新消息,为下一期的内容做准备。又见两夙敌例行争吵,烦恼配对问题,最后决定3p皆大欢喜。坚持排除小史宝宝,儿童buyi。 早七点二十七分:攻历深厚的风liu帅哥加入,改成4p。 早七点五十分:参见月女王,请教魔法。同人大业固然重要,正事也不能落下。 早八点零二分:还是忍不住yy,暗暗担心体质转化成风元素体后,那方面的能力会不会……由衷同情某条火暴龙,不但被吃得死死的,还连xing福也没有了。 早八点零三分:被看穿不cj的思想,挨了下[风石压]。55555~~~不愧是女王陛下~~~~ 早九点:告别强攻强受的互攻典范,被同好们团团围住,无责任散播中。当然先支开了小史宝宝,以免带坏祖国的幼苗。 早九点十一分:救回差点被厨师的狗拐走的小史宝宝,生气,不支持大叔攻和小白受。偶的王道是年下攻、女王受、斯文受、倔强受、互攻和暧mei向。最近因为魔王陛下的风采,觉得带点鬼畜的攻也不错,那位似乎还有女王受本质,极品。 早九点十七分:一路遥想地牵着小史宝宝回房间,开始认真学习。 早十一点半:加倍认真地赶稿,这期的主题是[青苹果季节],讲述宰相大人的恋爱故事。越写越觉得万年小受的主角好可怜,才刚和前朋友情人出现感情危机,就被两小攻乘虚而入,真是辛苦。 早十一点五十三分:遮住,不给好奇的小史宝宝看,正写到关键呢,哄骗他去做个哥哥娃娃。嗯,协调神大人是块未开发的上好处女地……不行不行,小史宝宝决不能被染指。 早十一点五十五分:小史宝宝开心地做布娃娃。继续写,突然想到风华绝代的兰修斯大人,最佳的诱受和腹黑攻苗子,下期的题材有了,是他也不要紧。 午十二点二十六分:阳光灿烂地吃午饭,险些把葡萄酒肉酪给小史宝宝吃,提醒自己时机未到。 午十二点五十分:去军营练习弓箭,想像靶子是某双面男,几轮射完,心情大好。 午一点三十三分:想起颇为秀气的黑龙王陛下,也是一文静受的好人选,但是想到便宜了仇人,很不甘地剔除,即使是大心的年下攻。绝对是女王受的光复王不考虑,神官的脸耶,偶也是有原则的。 午二点十八分:上情报部,意外那位精明能干的副部长竟然是箩莉控,对莎莉耶有意思,这年头果然是bt当道。 午三点零四分:到秘密编辑部交稿,惊见门口一海报,亮闪闪的字写着:“席恩与诺因不得不说的故事”!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自叹弗如~~~~ 午三点零九分:赞叹ing,其实改成“席恩与肖恩不得不说的故事”也很棒。可惜肖恩就一小白受,貌似没有反攻的机会,不符合年下攻,萌不起来。倒是那条小龙很有前途,期待他压倒魔王陛下。 午三点十二分:“如何,杰作吧?”道貌岸然的祭司长,真面目是资深耽美狼的大美人部长自豪地问。真诚点头,随即忧心地确认《花园周刊》是否在夏尔玛大陆也有出版,万一魔王陛下看到……恐怕会一怒灭人类。 午三点十三分:部长大人遗憾地回答预定三年后再进军外大陆,松了口长气。 午三点十五分:又说各国王宫已有同志潜伏,寒一个,祈祷魔王陛下不是投胎王族。 午三点二十分:拿到丰厚的稿费,欣喜。被夸奖文品一流,询问有没有从清水文转型重口味的意愿,自认rp优良,婉拒。 午三点五十五分:喝完午茶,带着一头雾水的小史宝宝告辞离去。我们交谈都是用术语,他听不懂,嘿嘿。 午四点零七分:上街淘书,看见沙里西恩队长四肢完好精神饱满地迎面走来,大惊,以为尸变。因为上上期明明有篇煽情文写他为了救他深爱的雷瑟克军团长,在战场被敌人俘虏,惨遭截肢、鞭笞、烙刑,最后在爱人怀里吐血而亡,还感动得偶眼泪汪汪。 午四点零八分:恍然大悟又是同人女的yy狂想,尴尬地回礼。 午四点十七分:发现偶的书上架了,亲~~~ 午四点二十一分:也来找资料的维烈看着一排排周刊长吁短叹,对偶抱怨越来越难以理解现在女孩子的想法了。依旧形象端严地聆听,同表切齿愤慨。开玩笑,要是让他知道他女儿拿她父亲当材料写bl小说贱价出售,即便他再好脾气也会打偶屁股。 午四点五十分:轩风携着男朋友逛街还不安分,第一时间把贝姆特推给维烈,劝偶别再藏着小史宝宝,交给她培养成万人迷小受。拒绝,哼!给她还不先被她吃了,要调教也是偶来。 午四点五十七分:留下两个大眼瞪小眼的男人,某狼女飘然而去。掬一把同情之泪,偶也闪,妨碍恋人交流可是会被马踢死的。 晚五点零五分:买点心给小史宝宝吃,顺便吃豆腐。唉,小史宝宝就是可爱。 晚五点二十八分:回到家,练习异能。 晚五点四十三分:能穿墙了,可以偷窥了,万岁!问题是没有偷窥的对象啊,这可不妙。听说已经有饥渴的狼女想在美男们的茶里加料,这样下去偶也危险,光有精神食粮吃不饱。 晚六点十一分:用小史宝宝养眼,扶正精神倾向。不管怎么说那些都是认识的人,yy可以,实际不行,会闹出翻天覆地的悲剧。 晚六点十八分:很奇妙,和诺因在一起偶就不会胡思乱想。希莉丝边吃饭也边抱怨某些诡异的话题,在偶的熏陶下,她依然无法踏进这个圈子。叹气,果然成为耽美狼是需要天赋的。 晚六点二十三分:发现诺因戴着帕西斯送的耳环……原谅我不cj的想法。 晚六点二十四分:反省,最近入魔太深,必须回到正道上来。 晚七点零三分:诺因居然在看偶写的小说,惊恐!还说好好玩,看得哈哈大笑,瀑布汗…… 晚七点五十五分:他…他还严肃地指着一堆粉红花体字,和偶一个女孩子讨论种种他认为不可思议的体位和莫名其妙的情节,真的太米神经了。 晚八点十四分:受不了,偶一定要改邪归正,和他讨论这种话题太不自在了。 晚八点三十九分:泪,他拿走了所有有我的文章的刊物,说要带回去温习一遍。报应啊~~~人果然不能做坏事~~~ 晚八点四十分:扎上头带,刻苦用功。 晚九点五十八分:想到答应了下期的稿子,倒。 晚十点零二分:小史宝宝又把浴室弄得乱七八糟,活像打了水仗,真拿他没办法。不过他水灵灵的模样,使偶情不自禁地伸出狼爪子……原谅不cj的偶吧。 晚十点十分:弹催眠曲给他听,邱玲也来听,两个孩子,呵呵。 晚十一点:看星星,想爷爷和优叔叔在地球过得好吗,说起来这两位也有无限的yy空间……呃,我真是无药可救了。 晚十一点零八分:睡觉睡觉,杜绝外在干扰总行了吧。小史宝宝却靠过来,要晚安吻,这不是考验偶脆弱的决心吗?希望今晚不会梦见他和协调神大人,我可不想被神罚。 (完) 暗夜之君王(上) 沙漠中的旅店绝大部分坐落在绿洲里,[黑日]却是例外,虽然紧邻着一座小湖泊,四周却寸草不生。店主霍特曼之所以会在这里经营,是不朽之君王布拉得墨的命令,和从死亡沙漠拜访归来的堕落法师们的需要。 平平常常的早晨,他一如既往揉着酸涩的眼,懒洋洋地把倒置在桌上的椅子搬下地,吱哑一声,两片布满风霜痕迹的薄木板被一只蜜色的大手推开。从这个微小的动作,霍特曼就判断出来人是法师,他们总是习惯先用那双敏感而灵巧的手去触摸东西,而不是像莽撞的战士那样用身体顶开。 不出所料,进来的是个背着简易行囊,身穿黑色法师长袍的年轻男子。普通的布料因为沙尘和洗得太多而灰中泛黄,与霍特曼印象里那些绣满了神秘符号,材料高级的华丽袍子截然不同。帽檐下也是一张极其平凡的脸,就是那种放进大街绝对认不出来的类型。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肩上停着一只小龙,而不是一般法师的魔宠。 然而四目相对的刹那,霍特曼心一凛,他有着接近法师的直觉,这个青年从头到脚不起眼,站在那里却有一种沉厚如山的稳重气度,还有他的眼睛,平淡得像面镜子,却深藏着某种令人想探究,又隐隐恐惧的力量。 “早。”他停在门口,礼貌地招呼,不着痕迹地打量店内,声音清亮中透着疲惫的沙哑。 “早上好,客人,今天外面风很大吧?”诧异对方是用学徒的礼节,霍特曼还是反射性地摆出生意人的笑脸,“坐,请问要点什么?别看我这儿破,可是什么山珍海味都有呢,托布拉得大人的福。” “水和面包。”听到布拉得三字,青年法师眼中划过几不可察的火光,指指肩上的小龙,“给它一大锅肉。” 幼龙欢叫了一声,亲热地摩擦主人的脸,被毫不留情地弹开。 “没问题,马上来。”霍特曼又吃了一惊,法师可是相当会享受的一批,这么节俭的着实少见。不过他不用为生计犯愁,依旧很有待客之道地跑回柜台。 张罗期间,他注意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那青年也用他修长的手指在桌上画着特定的符文,垂着眼像在思量。因此,端上餐点时,他不由得放低了音量——下意识的,“先生,您要赶路吧?要不要我帮您打包一些食物?” “好的,谢谢。”青年露出微微的笑意,询问的视线落在一盘香气腾腾的炖煮马铃薯上。 “这是附送。”霍特曼笑道,随即想到什么似地慌忙补充,“小店对生客一向如此。”他暗骂自己莫名其妙的讨好态度,法师通常有点神经质,自尊心又高得吓人,希望对方不会觉得冒犯而把他变成响尾蛇丢进沙子,他曾经看过一个老法师这么对待手脚不够利索的学徒。 令他松了口气,青年再次低头道谢,就慢慢吃起来。似乎为主人的排斥伤心,小龙食欲不振地盯着锅子。见状,青年放下水杯,舀起一块炖肉送到它嘴边。 浅蓝如水晶的大眼立刻璨亮,小龙啊呜一口咬下去,木勺啪地断了。 “……我很抱歉。” “……没有关系。” “把木头吐出来,哈玛盖斯!”青年掐着宠物的脖子摇晃,还拎起它的后腿上下挥动,动作十分粗暴,“你会消化不良!”看不过去的店主忍笑道:“呃…我想龙的胃消化得了我的勺子,听说它们连蚯蚓那种蠕动的东西也吞。”青年认真地注视他:“我不希望它养成这种坏习惯。” 结果勺子还是吞下去了,不过尝到主人严厉的教训,之后小龙都小心翼翼地咬,没有再犯。 吃得差不多时,青年突然掩住嘴,爆发出一阵急咳。霍特曼清楚地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惊愕。 怎么会……法师怔怔看着掌心的血丝,心乱如麻:为什么又咳了?龙血的效力至少十年,难道是和他体内的毒起了异变? 无心再吃,又改不了爱惜粮食的习惯,他匆匆塞下最后两口面包。小龙早已解决一大锅炖肉,乖巧地用餐巾抹嘴,飞回主人的肩膀上。 接过霍特曼递来的食篮,放下一枚金币,青年转身走出黑日旅馆。太阳明晃晃地照下来,使他头晕目眩,当下苦涩地认识到:他的破身体又恢复老样子了,不,可能比原先更糟。 极目远眺,除了灰黑色的沙砾就只有灰黑色的天空。唯一的妆点是纵横交错的沟渠,巨大而丑陋,像疤痕一样盘踞在大地上。这里是死灵君主的领域,被神遗弃的土地,也是他生活了五年,留下最不堪回忆和最深刻伤痛的地方。 迈步,走向他选择的弑神之路,灰黑色的长袍与地面天空完美地融为一体。 ****** 一道简陋的木栅栏环卫着小村庄,法师瞥了一眼,确定这玩意儿只能用来阻挡地精或者狼群,魔兽只要一爪就能拍碎,不过和屋舍破旧的外观倒是很相称。村民们用警惕而不友好的眼神瞪视他,主妇紧紧护卫自己的孩子,但还是有些挣脱母亲的双臂,好奇地抚mo法师的长袍。还有几个跳啊跳,想碰到他肩上的哈玛盖斯。 没有驱赶这些脏兮兮的小手,也没有给好脸色,法师环视了一圈,目光定在看来最年长的人身上,用一种恭谨的语调道:“请问,梅罗夫人还活着吗?” 无声的冲击化为距离扩散开来,沉红的夕阳照在这片象征迷信和恐惧的空地上,为法师投下漆黑的影子,也在他心头落下一片阴影。 “女巫!”一个孩子尖声叫着,跑向父母,“他认识女巫!”更多的孩子捡起石块投掷,动作熟极而流,可见他们经常这样干。 所有的攻击都被奉还给本人,法师周身环绕着透明的风幕,连一点灰尘也没沾到。仿佛没听到哭嚎和害怕的惊喘,兜帽下不透露感情的眸子依然望定最初询问的村民:“回答我。” “她…她还活着。”一股无形的力量迫使吓得心悸的老人不由自主地服从,“在树林里……” 不再理会他们,法师像知道方向般径自往前走。这时,一个略带福态的中年男子推开畏缩的村民走了出来,他穿着明显好料子的白色袍子,行了个似是而非的礼:“年轻人,你正走向一条危险的不归路,梅罗——你要拜访的是个邪恶的操法者,整天与毒药和尸骨为伍。” 青年法师一见他就没好感,这男人胸前挂着代表生命女神的徽章,但是从他错误的礼仪、没有附法的白袍和那个毫无神力的圣徽,可以看出是个神棍。最大的破绽,他没有保镖。这年头,根本不会有单身的巡礼者或自愿到偏远乡村任职的圣人。 “我不信神。”淡淡扔下一句,法师绕过伪圣职者,心里有些惋惜。他一直对神力运作很感兴趣——神到底是怎么听清那么多信徒同时的祷告,再准确地将力量传给他们? 路过村中央时,他看到一个烧得焦黑的火刑架。 一轮半月为深夜的森林披上银纱,树丛深处断断续续的咆哮惊起夜宿的飞鸟,连扇动翅膀的声响也显得凄厉尖锐。法师却无动于衷地走着,踩碎满地干裂的枯叶。小龙也无惧地东张西望,忽然发出警告的叫声,湮灭在树叶急促的响动里。一只成人粗的蟒蛇重重降落到地上,缠住法师的身躯,更多绿色的幽光在暗影幢幢间亮起。 小龙深深咬进蛇皮,试图拉开它,却见它猩红的叉形舌在主人脸上舔动,并非敌意,而是温驯的表示。法师轻柔地挣开这可怕的兽类,拎回宠物,扬声道:“梅罗夫人,您还认识我吗?” “哎呀,我这是听见谁的声音了。” 空气随着交相传递的对话而抖动,一栋小木屋出现在茂密的枝桠下,从屋顶垂落的藤蔓和杂草形成天然的隐蔽,一篮篮树果和植物的茎叶分门别类地摆放在门口,窄小的窗户射出温暖的灯光,满是虫洞的木板门被一只干瘦的手打开,一个灰发矮小的老妇人探出头,打量片刻,绽开欣喜见到故人的笑容:“我真是没想到你还活着,席恩。” 野兽不知何时安静下来,地上的蛇类游开让出道路,她沙哑的嗓音和沙沙的脚步声在万籁俱静中清晰可闻。 “很高兴您还记得我。”脱下风帽,露出一头被黑布草草绑起的深棕色长发,法师郑重地行了一礼。趴在门外的花斑猛虎卷起尾巴在他腿上摩擦了一下。 “在我认识的人当中,除了你,还有谁能把‘动物友善’施展得如此完美?”没有忽视宠物的动作,梅罗笑了。 也有可能是别人啊。席恩不以为然,瞥了眼屋内:“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女巫将门开大,拖着迟缓的步子走向壁炉,拿起拨火棍添旺炉火,“要吃饭吗,孩子?或者你已经不敢吃别人经手的食物了?” “确认无毒我还是会吃的。”法师微一苦笑,把食篮放在桌上,“不过我带了吃的,不麻烦您了。” “介意我来点吗?”瞧见里面有瓶葡萄酒,梅罗眼睛一亮。席恩静静放下酒瓶:“就是…咳咳,给您的。”说到一半又咳嗽,他熟练地用手帕掩嘴。梅罗开怀的神情一转为了然,同情地看着他:“那老怪物把你的身体搞坏了?” “不是他,老毛病。” “啊,我打赌他腐蚀了你的精神,这是他的拿手好戏。”梅罗咯咯笑着,夸张地挥舞手臂,“不过你还头脑清醒四肢健全就是件幸运的事,三年前有个可怜的家伙来到村子,他疯了,浑身黑糊糊包着绷带,他咬下保罗的一条胳膊,把亨利的小女儿摔成了肉饼……最后村民把他活活烧死了。” 法师几乎是安详地吃着面饼,像听的是一首催眠曲,而不是如此悚人的故事。女巫深深凝视他:“我当时以为他是你,毕竟去那儿的学徒没一个有好下场。” “您认为我疯了吗?”席恩柔声道。 “不,我想没有,可是可能更糟。” 默认地笑了笑,席恩右手支着下颚,看向窗外。小龙正在药草田上欢快地飞舞,和夜光蝶追逐嬉戏。这个光景让冰封的瞳眸浮起细微的暖意,也令梅罗感到一丝欣慰,和更多的心酸叹息。 无论多强大的法师,在如今的世道都不会单身外出,至少也会雇几个冒险家保护。这个青年只有一头小龙陪伴,可见他对人类的信任已经完全丧失了。 “好吧,孩子…你今年几岁?我叫你孩子似乎不太合适。”梅罗端详他由幻术塑造的平凡面容,脑中还深印着当年那张伤痕交错,年轻又沧桑的脸,以及那双在高烧中依旧清晰冷亮的琥珀色眼眸。 “快三十一了。”席恩喝了口自己泡的木犀清露,缓解胸口的闷痛。他从没空留意自己的年龄,但是拜年年有人给他庆生的弟弟所赐,想记不住都难。 “啊,那不能叫你孩子了。”梅罗拿出木杯倒酒,朝他举了举,“你也别叫我夫人了,我可没结过婚啊。”席恩扬起唇角,这是个正常的微笑,却没有温度也不单纯,他的际遇早早剥夺了他曾经和孪生弟弟一样清朗的笑靥。 “好吧,我感觉你在我这个老婆子这里也不自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直说吧。” 席恩怔了怔:“我是来报答的。”梅罗喷出嘴里的美酒:“噗!孩…席恩,你真是太坚强了!难怪能熬过布拉得那老怪物的摧残!” “?”法师不解地歪着头。女巫捧腹笑了半晌,挥挥手:“好吧,好吧,让我看看你为我带来什么礼物——不过你也真倒霉,路过一个村子也会感染瘟疫倒在地上。”席恩尴尬地沉默,打开一只腰包,掏出一个用粗布缝制的钱袋,上面却绣着精细的合丽草和夜鹫的图案,看起来就像古朴的艺术品。 “哦哦。”梅罗赞叹出声,揶揄道,“是女朋友做的?”她了解这位年轻的朋友讲究实用的性子,就算买也不会买这种有花样的钱袋。 “……死了。”垂下眼,不带表情地说完,席恩拉开袋口,一件件往外掏药瓶,很快就放满了整张桌面。有泡着蝾螈眼珠或奇怪球茎的药剂,也有颜色诡异不断冒气泡的液体,玻璃瓶上贴着标签和详细的用法,梅罗越看越惊讶。 “这些,我想您会喜欢。”空间袋里还有很大的空余,席恩拉过一张椅子继续放,这次主要是药粉药包一类,“大部分是我配的,有几瓶是我某个老师的收藏。” “老天!连回春熏香,返时秘药和生命凝露也有!?这是只有特级魔药师才配得出的不传秘方啊!”颤抖地捧着几只小药包,梅罗眼中放出异光,“你那个老师是谁?” “依维拉。” 尽管有心理准备,梅罗还是倒抽一口凉气:“魔女依维拉!?那个有虐待狂又喜欢装年轻挑逗男人的老巫婆?”席恩点点头,专心清点礼物,末了抬起无波无痕的双眼:“还要吗?我这里还有三块贤者之石,一些高级魔法首饰……” “够了够了!”梅罗双手乱摇,为太过丰厚的回报诚惶诚恐,“席恩,你自己留着吧,难为你能活到现在——给我一包回春熏香就行了。”没办法,青春永驻对女人而言是无法抵挡的诱惑,反正以对方的年纪也用不着。 “您全部收下吧。”席恩淡淡地道,又拿出一枚雕刻着独角兽的美丽银手镯递给恩人,“还有这个。梅罗,镇上来了一个假冒神官,想必您知道。” “嗯。”女巫爱不释手地抚mo有防御功能的魔法饰物。法师将变空的钱袋放回腰包,又按住嘴咳了好一会儿,镇定地迎视对方关切的视线:“搬家吧,或者设法让他穿邦。不能杀,村民会怀疑到您头上。” 小龙玩累飞回来,围着养父绕来绕去,被席恩一掌拨到旁边。 梅罗柔和地笑道:“我会处理他,你不用担心。” “那我告辞了。”不胜寒意地拉高领口,戴上兜帽,席恩起身走向后门,没忘记拿食篮。梅罗诚恳地挽留:“不住一晚吗?”席恩回首一笑:“不了,您保重。” “你也保重。席恩,给你个忠告,早点离开这个大陆吧,联军恐怕撑不了多久。” 法师一愣:“情况这么糟吗?我听说战况不错。”女巫沉重地叹道:“这只是暂时的优势,别忘了黑之导师还在夏尔玛大陆。他一回来,搞不好会把艾斯嘉也烧成白地,沉到海底。” 黑之导师……想起精灵丽芙溢满仇恨的碧眸,席恩无意识地一手握拳抵唇,沉思着。他对魔族没有深仇大恨,但是再任他们这样搞下去,没准哪天惨遭池鱼之殃。东方学舍的人海战术也蠢到不能再蠢,只要在次元通道周边设个限制出入的禁区,和诸如[蔷薇盛宴]这类腐蚀性或[永眠魔阵]那种睡眠系的大型诅咒,就可以轻松解决。哪怕困不住黑之导师,几位龙王一齐出手,还定不了他一时半刻?到时直接粉碎精神也好,挖出魔核绝对密藏也好,方法有的是——派那么多普通人白白送死算什么?嫌人口多? 不过,肖恩被预言为救世主,以他现在的水准,连半个高等魔族也打不倒,众神一定有法宝给他,我还不能出手,要摸清他们的底。以我目前的实力,也顶多只能战胜元素神,何况还有东方学舍、无数信徒甚至众神的使徒,还是必须变得更强,按照原计划掌握[源之力],得到能够和那么多敌人一拼的后援。 “明白了,谢谢您。”这些复杂的思绪只在脑中一闪而过,席恩垂下手放到胸前,行了个学徒的礼节——他的水平虽已远远超过贤者,在暗月法师公会的注册上却仍是个学徒,习惯性的祝福语也是,“愿黑暗之路上星光与您同在。” 一人一龙沿着与来时相反的小路远去,成为银色月光里一个漆黑的影子。 ****** 一辆[驿站马车]在道路上疾驰,这是大陆上最奢侈的交通工具,一般只有富裕的人才乘坐得起,还雇有佣兵随行保护,所以外出避祸的贵族和旅行商人常常会选择搭乘,毕竟人多安心。 这里是靠近战场的东部平原,车夫赶得战战兢兢,佣兵们也打醒十二分精神。宽敞的车厢内,气氛就热闹轻松多了,只有一个靠窗的年轻人埋头看书,穿着浅蓝底色深蓝水纹的天鹅绒长袍,蓝纹代表六段,袍色则显示他是一名水系法师,长相平凡,手捧卷轴专注研读,膝上趴着一只打盹的可爱小龙。 “喂,魔法师先生,您叫什么名字啊?” 听到亲切的搭讪,席恩徐徐抬眼,眸光深沉地看着笑容可掬的少女祭司,和她身旁的两名男女。 为什么!?为什么又碰上他们了?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曾和他一起搭档屠龙的冒险小队——大地女神的祭司薇妮,出身巨熊部落的女剑士艾菲和队长费伦,阔别不过大半年,居然又在相距十万八千里的东大陆碰头了,该说是缘分吗? 当时他是用迪安的假身份,这次只好再换个名字:“兰迪。” “噗!真的和迪安好像哦。”薇妮的感想令他汗了一下。费伦沉着脸道:“薇妮,迪安已经牺牲了,别开这种玩笑。”艾菲也满脸伤感:“是啊,迪安和丽芙永远是我们的好伙伴,不是任何人能取代的。” “……”无言了片刻,未来的魔王陛下以惊人的意志维持陌生人的形象,“不自我介绍吗?” “啊,不好意思,我叫费伦,她们是我的伙伴薇妮和艾菲。”金发队长的言行明显稳重许多,经历过生死考验就是不一样。席恩还没回应,一个吟游诗人打扮的男子瞪大眼:“是灰色山脉的屠龙英雄吗?” 乘客们顿时哗然,争相打听英勇事迹,薇妮红着脸澄清主要是已故同伴的功劳。吟游诗人乘兴拿出手工精巧的抱琴,用丰润悦耳的嗓子唱道: “天上的火焰降落到地面,变成冰冷的碎片, 绯之霜星,邪恶的巨龙, 将大地化为火海,以冰柱妆点盛宴; 被神所选的六位战士, 在史册上写下他们不朽的传奇; 第一位是无名法师迪安, 他的神秘就如同他无敌的力量, 歌颂神之名, 以法杖开拓出光辉之路……” 席恩听得冷汗直流,反胃不止。他不认识这个人,他没有这么伟大。 生平头一次,他觉得没被神选择成为吟游诗人荼毒的题材是件幸运的事——实在太让人吐血了! 不过这不代表他会放弃,上次预言是否定他的价值,下次说不定就是生命了,只有打倒他们,他才能以真面目立足于这个世界。 到时他会被视为绯之霜星那样的角色吧,还好还好…… 薇妮等人却很受用,既害羞又高兴,对于年轻热血的冒险家而言,最光荣的莫过于被传唱颂扬。当一名贵妇人问起他们接下来的目标,薇妮坦白地回答:“我们现在是东方学舍的外部成员,受盟主所托,去沉星森林和秘林请妖精和暗精灵两族加入联军。” 和我的行程一样……席恩再次深感霉星高照。这时,小龙醒过来,浅蓝色的大眼眨巴眨巴,闪着清晨最晶莹、干净的露水般明亮的光彩。 咦!这只龙的眼睛好像那头母龙,样子也有点像!薇妮心下惊疑。艾菲没她细心,禀着少数民族一贯的豪爽搭话:“兰迪先生,您师承哪位?是去前线吗?” “叫我兰迪就行了,家师名讳不便告诉。”考虑到可能会撞见,席恩没有隐瞒,“我也要去那两个地方。” “那太好了!”费伦笑道,“一道走吧?路上也好多个照应。”席恩咽下叹息,点了点头。那名吟游诗人凑过来,俊朗的脸上绽开如三月初阳的和煦笑靥:“介意我结伴吗?我叫修伊,如你们所见是个天涯飘零的吟游诗人,兼等级三的法师和盗贼,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两位女士首先欢迎。 连“兰迪”你也不放过?看穿他的用心,席恩不爽至极。 妖精之乡[沉星森林]位于今东城伊维尔伦,原奥斯曼帝国的中部一带,也称[幻觉森林]。妖精和大部分异族一样独善其身,除了提供有疗伤治病功效的生命泉水,并不直接插手战局。因为妖精的体质太过脆弱,战场浓烈的血腥味和杀伐之气会令她们元气大伤。另外,虽然她们的眼泪也有治疗奇效,代价却是自己的生命。 从驿站马车下来后,一行人在小镇补给,就前往目的地。费伦边走边道:“盟主已经通知米雅蕾希陛下,我们不会受到阻拦。”席恩总算感觉和这帮家伙在一起还有好处。修伊却大感失望:他要看的精彩冒险没戏了。 也许是他的怨念起了作用,原以为会像郊游的旅程一开始就受到阻挠。他们还没踏出小镇,警钟就刺耳地响起,负责了望的村民惊惶大叫:“魔兽!魔兽来了!” 修伊被奔逃的人们撞了个踉跄,薇妮三人就镇定多了,火速结成倒三角队形,费伦护住吟游诗人,艾菲仗剑守护法师:“兰迪,后退!帮我们加持!” 水系法师攻击力不强,一般在辅助和治疗上比较擅长。 来的足足有六只双头魔狼,显然是从战场脱逃的。费伦一见就变了脸色,这种魔兽比寻常野狼大四倍,皮厚肉硬,动作敏捷,还会简单的风系魔法,是极为难缠的怪物,一只就够受了,更别说六头,看来这次要出师未捷身先死。 “土墙!”村民修筑的木栅栏不堪一击,薇妮紧急间拉起一道约三米高,半米厚的坚实壁垒,然而狼群一纵身就轻松越过。看准它们身在半空的时机,席恩也出手了。 霜冻射线横划,一排冰雕落地,砸得碎晶纷飞,颗颗有拳头大小,竟然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这根本不是六段法师能造成的冻结效果。 保险起见用水刃挑出魔核,飞回途中还转变为水球清洗干净,席恩拉开空间袋的袋口一一接住,这才想起有观众在场,僵了一秒反思,认为没有露出破绽,镇定地抬首,却对上四双瞪得老大的眼睛。 “你…你是贤者?”薇妮颤声道,为什么他们总是碰上这种深藏不露的人? “不是啊。”席恩奇道,“霜冻射线是二级法术,也是我和你配合得好。”这个说法还能让人接受,但薇妮还是难以释怀。艾菲感叹道:“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霜冻射线横着用。” “没人规定只能竖着用。” ……对啊。众人想想不错。费伦首先打消疑虑,佩服地道:“你太棒了,兰迪!有你在,我们之后的旅途就放心多了!”修伊适时拨弦唱起新谱的旋律:“在神的召唤下,英雄重新聚集……”席恩当作没听见,分出三颗魔核给有一半功劳的薇妮,拉拉背包袋子:“走吧,赶路不是吗。” 经他提醒,费伦等人才想起肩负的重任,婉拒了村人的酒宴款待,匆匆跟上同伴。 紫水晶法杖,魔导士长袍,附有加速术和飞行术的跑跳靴,似乎有防御功能的魔法戒指,感知头环,探测手套,盾卫者护符,还有每个法师都配备的空间袋——装备虽好,但也很常见,和衣着朴素不用法术道具的迪安截然不同,只有那头长长的棕发一模一样。细看,身材也同样偏瘦。但是棕色头发的人满地都是,法师也多半“纤细”。迪安身体健康,兰迪却时不时咳嗽甚至吐血,又是一点差异。 一路上,薇妮都在偷偷观察新同伴,越看越怀疑。外貌服饰都能作假,但言行举止是很难改变的。“兰迪”有礼却冷淡的神情语气,走路时还神游天外偶尔脱队撞树的可笑习惯,沉默寡言的脾性都和迪安如出一辙。咳血也可以解释成和龙战斗的后遗症,比如中了诅咒之类。 所以第二天晚上,她对艾菲咬耳朵:“我觉得兰迪就是迪安!” “不会吧……”艾菲也不是那么肯定了,偷瞄正在泡止咳药的棕发青年,“迪安比他好看啊。” “长相用幻术改变就行了。”说话间,薇妮决定半夜偷偷揭开真相。修伊抱着竖琴走近,行了个优雅的礼节,不忘绽开迷人的笑容:“两位美丽的小姐,允许我为你们弹奏一曲吗?”薇妮和艾菲点点头。态度却不甚热切。其实修伊长得俊嘴又甜,很容易吸引女孩子,然而和沉稳的兰迪一比,就显得轻浮。若他单身一人,她们可能已经被他迷得团团转了。 席恩却以冷彻的目光瞥了吟游诗人一眼,不动声色地喝着极为酸苦的草药汁。费伦添了几根干柴,投来关怀的注目:“你还好吗?今天下午看你咳得好厉害。” “没事,喝过药就好了。” “好奇怪,感觉不是第一次认识你。”金发青年浮起怀念的笑意,“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他也是冷冷的,性子随和,不轻易发表意见,但他每个建议都非常宝贵,博学又可靠。”法师挑起一抹讽笑:“就是那个迪安吧,抱歉我不是屠龙英雄。”费伦尴尬地摇手:“不不,我不是说你是他,是有点像。那个…我也竭诚希望我们成为好伙伴。”席恩垂了下眼,模棱两可地道:“嗯,合作愉快。” 哈玛盖斯开心地被两个少女喂烤肉,银铃般的笑声和纤纤素手与过去的景象重叠,他仿佛又看见那个血族少女弯着笑眸诉说未来,怕冷地紧紧抱着他,洋红色的秀发缠绕在雪白的皓臂上,在他耳边叹息似的低喃:[席恩……] 海市蜃楼的幸福。 神色如常地摊开一本法术书,他不再理会周围温暖的笑语,专心沉入魔法的世界。 ****** 银心月被云织成的纱巾半遮着脸,夜空挂满了星辰。轮到守夜的薇妮等呵欠连连的艾菲睡着后,蹑手蹑脚地走向新同伴躺的位置。察觉她的动静,蜷缩在主人头侧的小龙警觉地睁开眼。 “嘘——”美丽的祭司稚气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出她没有恶意,小龙摇摇尾巴让她接近。 法师紧紧裹在毛毯里,像怕冷的小孩子一样缩起身子,与白天成熟淡定的模样呈现鲜明对比,头枕着厚书,一手握着法杖,搂在胸前。薇妮一见下,心脏漏跳一拍。 连睡相都一个样子…… 清冷的夜风送来不知名的花香,淡而悠远,月光照在他不出色的侧脸上,勾勒出坚毅的线条,肤色却苍白得近乎透明,精神的强韧与肉体的脆弱奇妙地交织,在外表矛盾地显现出来。薇妮忽而恍惚,内心有某种东西急欲破土而出,她失神地举起手,呼吸急促地施法。 白光一闪,毫无变化。 几乎在同时,那双闭着的眼睁开了,从中射出两把锐利的刀子,切断薇妮心底的某根线,两个形象骤然重合——那个清秀斯文,有着双色瞳孔的法师和眼前这个外貌平常,眼神冰锐的男子。 “满意了?”席恩发出耳语般的轻笑。薇妮满脸通红:“迪……兰迪。”弹了宠物一记惩罚它的护主不力,席恩慢慢爬起来,披着毛毯走向篝火,压低音量道:“今后我不希望你再叫错,现在请睡吧。拜你所赐,我的睡意全没了。” 似乎自知理亏,薇妮低着头不吭声,乖乖躺回去,半晌却悄悄探出头,满心欢喜地瞅着他,拉起毯子遮住狡黠的笑。 不要小看女人的直觉啊,迪安! 坚果森林的回忆 父亲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然后一大早把她从温暖的被窝挖出来,丢到外面自力更生。 “讨厌啦~~~”披头散发的小女孩气得跳脚,“人家还没梳妆、洗脸、换新衣服……” “你不是要当神战士吗,战士就是和脏乱为伍的生物。”一手支着窗台,神情冷漠的黑袍青年说出有歧义的见解。宛如晴天霹雳,女孩只觉美好瑰丽的梦想片片粉碎:“不会吧!!!?” “就是这样。”砰的一声,窗户关上,“先锻炼,再自己弄饭吃。” 话音刚落,钓竿、鱼饵、弹弓、捕兽夹等工具出现在呆立的女孩脚边。 呜呜呜,父亲是恶魔!啜泣着,女孩一一捡起,转身走向训练场,没有回头,她清楚她的父亲有多么冷酷无情。 “哎呀呀,是谁欺负我的小公主?”几片黑羽飘落,一只大乌鸦从树枝飞下,中途幻化成有着艳丽容姿、漆黑双翼的丰满女郎,轻巧地踏在神界的大地上。 “是父亲啦,父亲!” “席恩主子?这我就没办法了。”梦魇之王两手一摊,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去向主君要求儿童福利,当下变出一堆漂亮的衣服首饰,“来,卡雅,我帮你打扮。” “嗯。”卡雅抱着她磨蹭磨蹭,啊啊~~好细的腰,好大好软的胸部,好翘的臀,好长的腿——她将来也要长成这样的身材! 穿上有绿宝石装饰的淡绿色蓬蓬裙,头戴绿叶形的发夹,容色绝丽的金发女孩仿佛林中的小仙子。同样以美貌著称的深渊领主也不禁赞叹:“卡雅,你真的不学媚功吗?以你的姿色,能让全世界的男人拜倒在你的裙摆下啊。”除了她家主子,她深切怀疑他已经不是男人了。 “不,我要先从肉体上打垮他们,再从精神上摧残他们!”小小的女神握拳发表伟大的志向,“这才是神战士的做法,我才不要向他们抛媚眼、勾手指、用脚趾挑逗、脱guang了引诱他们——卡雅冰清玉洁的身体只有父亲和大哥可以看!” “主子和哈玛盖斯也被你看光了吧,你们都一起洗澡。” “嘿嘿,是啊。”卡雅骄傲地挺起还没有起伏的胸脯。 练习完,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女孩开始用父亲给的工具猎食。我甩,树上的果实被钓竿钩下来,砸烂,可恶,我接!哈哈,成功……呀,酸的!我弹,水里跳起的鱼被弹个正着,用火球烤,咻一声化为青烟;第二条,半焦,不敢吃;第三条,咬到鱼胆,好苦…… “哇塞,不愧是席恩主子的女儿,也是天才。” 树后转出一个紫红色长发的年轻人,身穿见习法师的长袍,手持黑水晶法杖,看起来就像个刚离开导师的学徒,温文秀气的脸上带着恶魔特有的欺诈笑容。听出他的语气并非夸奖,卡雅不悦地转头瞪他:“你有意见?”哼,这个叫萨菲的家伙最坏了,其他领主哪个不是把她当宝贝哄,就他,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满肚子坏水的双面派! “没有没有。”第八领主紫焰之王笑得更加纯洁无瑕,“只是每次看到你,都忍不住想逗你。”说着,杖顶雕刻的黑蛇猛地化为活物窜出,扑向对方的面门。卡雅惊呼,不小心掉进身后的小溪。 “哈哈哈!” “可恶!”一条匹练似的银芒从女孩的手腕飞出,刹那间强风呼啸,一枚枚晶体深深嵌进深渊领主前一秒站立的位置。几个矩形的黑色方块重叠着向后退,吸收了散射的能量波,悬浮其中的萨菲手中也多了条黑鞭,笑吟吟地迎接卡雅的银链。 一时间只见黑与白交织,残影晕出一片朦胧,惨遭池鱼之殃的树木纷纷倒下,草屑和碎瓣飞扬,露出光秃秃的地面。两个领域的衔接面更是电光爆裂,割出烧灼的痕迹。久站不下,卡雅渐渐焦躁起来,肩上攸地弹出一对黄金色的光翼,宛如花朵盛开般华丽。萨菲眼神一动,嘴角扬起一丝真实的笑意。 真美。 “哼哼哼,你完了。”光羽飘摇,一片片凝固成精巧的铠甲,和无数金色小剑,卡雅得意地笑,“看我的乱刃分尸…呀呀!”冷不防一张黏性极强的大网罩下,将漂亮的小金丝雀兜住,接着是有麻痹作用的绿液。 凄厉的尖叫响彻云霄,女孩子当然最讨厌这种脏东西。 “呜呜呜。”还是在溪边,卡雅哭了,梨花带雨的模样足以打动铁石心肠的人。萨菲却无动于衷地嘲笑:“你还嫩得很哪,小菜鸟,没成熟的战斗形态能收拾我?” “哼!”假哭没用,踢他,“等我长大就第一个收拾你!” “哦哦,第二个是谁?” “二哥!” “冥王陛下?我还胜过他?这真是我的荣幸。”萨菲诚心行礼,“为了感谢您对我的青眼有加,请允许我教您做饭,也是答谢您让我饱餐一顿。”卡雅疑惑:“饱餐?”她没有打到他吧,虽然她很想请他吃毛栗子。 “恶魔是吃负面感情的啊。”萨菲好心地提醒,这也是他动不动捉弄她的原因之一。 “可恶可恶!我要杀了你!” 刚刚回笼的小鸟又被惊飞,树林也再一次被夷平。 萨菲信守承诺,做的“毒菇料理”(卡雅称)连席恩都惊动了,跑过来一探究竟。卡雅趁机告状,做父亲的非但不帮女儿出气还夸奖那个凶手:“很好,萨菲,继续。” 从这件事,卡雅深刻体验到席恩想让她明白的生存之道“求人不如求自己”,事后向温柔的长兄哭诉:“人家一定不是父亲的孩子,是他捡来的,是他和野女人生的!” “没这回事。”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哈玛盖斯苦笑,“你当然是主人的亲生女儿。” “真的?”卡雅从手指缝里看他,却见那双浅蓝的大眼浮起黯然之色,心顿时下沉。其实她本来一点也不怀疑,她可以从父亲身上感到生命的共鸣,血脉相连的感觉,可是看兄长现在的样子…… 难道她真的不是父亲的孩子? 夕阳西下,为树下的小身影勾出寥落的阴影。汇报完出来,萨菲看见的就是这煽情到有些刻意的一幕。 “怎么了,这么无精打采,可不像你。” “哼,你走开。”卡雅不愿向他示弱,她正在酝酿一种凄惶的情绪,好向身世堪怜的美少女形象靠拢,可惜目前还停留于失落的程度。 “让我猜猜,是抓鸟被撒了鸟粪,或者被野猪捅了屁股?”萨菲不识相地火上浇油。卡雅生气得一蹦三尺高:“人家是担心不是父亲生的啦!”不要打断她好不好,坏蛋! “啥,你当然不是主子生的,看也知道,他是黑头发银眼睛,你是金头发黑眼睛。” “……”咬,我咬,我咬咬咬! 灵活地闪避,没有被小野猫咬到,萨菲大笑着抱起气疯的卡雅:“总算打起精神了,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哼!”本想在他脸上咬一口,但不知怎么的,居然咬不下去。 卡雅对神界也算是熟门熟路,却没想到这里还有个如此美丽的幽境,视野一片灿烂的辉煌,层层叠叠的金树叶覆盖着整座密林,由远及近,从上到下,分出好几种色层,从纯金、霞红到橙黄,深浅不一,耀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哇啊~~~”完全陶醉其中,卡雅怔怔地站着,仰望枝头的累累果实,“这些全部是坚果?” “对。”萨菲笑着竖起食指,“我偶然发现的。” “太棒了!父亲最喜欢吃坚果!” 成年的那一天,魔王拗不过女儿,在坚果森林举办了晚宴。席间热闹滚滚,使性喜安静的法师不堪其扰。 “说起来。”席恩捻起一颗橡实,“我本来想帮你取名叫金蛋。”那天正好吃到养子掺在面里的碎蛋壳,还没出生的卡雅又很像个金色的鸡蛋。 打击,卡雅脸色惨白地问道:“那那那后来是谁帮我取的?”领主们早就对主子糟糕的起名天赋习以为常。 “我哟。”哈玛盖斯轻笑,“主人叫我取的,你的全名是‘卡塔瑞亚’,晨星的意思,你是我们最可爱的小金星。”喜悦的笑靥在少女绝俗的丽颜上绽放,一切身世的困扰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生日礼物中,卡雅最喜欢萨菲送的树屋,精巧别致,像一枚特大号的橡果。也许是当晚的月亮太有魔力,那张可恶的脸也变得可爱起来,她吻了他一下,愉快地看到他惊讶地呆住,打定主意要攻克这个男人,回报长久以来的欺压。 结果她自己也被攻克了……耻辱。 很久很久以后,奥古诺希塔帝国的第二代皇帝,被称为[黑阳]的女神还会不时坐在充满了回忆的坚果森林里,轻抚水镜,对远方的亲人致以最深的祝福: 祝你们幸福,父亲,哥哥。 初吻调查 初吻对于恋爱中的男女而言,是神圣的、纯洁的、意义非凡的,能够献给心仪的对象,是幸福又幸运的事,但若不是呢? 让我们来看看主要人物的经历。 ****** part.1杨阳 杨(泪):我的初吻给希莉丝抢去了!同性啊!第二次也是!呜呜呜…… 作(汗):……节哀。咳,不好意思问一下,感觉真的很糟吗? 杨(为难):很糟也不至于啦……说实话,是不太好。不过第三次是和神官,我知足了。(露出甜蜜而心酸的笑容) 作(忏悔):小阳,我对不起你。 part.2神官 神(冷汗):呃,我是没记忆,可是据说,我的初吻是和诺因? 作(奸笑):你没听错,神官大人。 神(打击):我以为是和雪儿啊,虽然也吓了一大跳,但至少……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作(信誓旦旦地保证):放心,用你的身体吻错儿子的小帕绝对比你恶心一千倍! part.3诺因 诺:……(拔出佩剑,追杀生父) 作(拿着话筒追):喂喂,回来啊!说感想! 诺(怒吼):我的感想就是杀了他! 作(咕哝):那你也要打得过他,再说你不是经验丰富了,一次和贝姆特,一次和吉西安……哇! ****** part.4昭霆 昭:我没初吻啦。 作:那你有想吻的对象吗? 昭(口是心非):才没有!尤其是某个死小鬼! 作(微笑微笑):我明白,最不想吻他是吧,那你确定没初吻?童年有没有? 昭(回想):对了,小时候我亲过阳,为了抢她嘴里的糖。 作(叹服):好…好可怕的食欲,不愧是肖恩的后代,那前面要推翻了。(远处,杨阳哀号:我不记得!我不记得!) part.5耶拉姆 耶(面无表情):我还小,不想这么早谈恋爱,尤其是和一个饭桶女。 作(忽略一声狮子吼):那个…耶拉姆,我不得不说你很早熟,所以早恋也没什么不好。 耶:我是被生活逼成这样的,还有两个自理不能者。 作(指挥):工作人员,拉开她!别让她听见!(转头)好了,耶拉姆,你可以说实话了。 耶:我说的就是实话。 作:…… ****** part.6轩风 轩(大方地笑):我的初吻是和某个男朋友,感觉还可以。 作:某个……你根本不记得他的名字吧? 轩(婉约地笑):没这回事,我每次谈恋爱都是非常认真的,只是那些人无法给我想托付的可靠感,所以在还拥有美好回忆的时候分手,去寻找对我们彼此更合适的对象。 作(听得一愣一愣):不愧是花花女郎,说起这方面就是一套一套,吉西安那花花公子应该也会说和你类似的话吧。 轩:他不同,纯粹是逢场作戏——对了,他和诺因倒是超配的,我跟你说啊,#※◎$…… 作(抹汗):轩风,我们都知道你是耽美狼,不过这里就别谈了。 part.7贝姆特 贝(脸色铁青):我的心情很复杂。 作(万分同情):我理解,小贝,无论诺因是男是女你都会恶心吧。 贝(斩钉截铁):没错!不过我宁愿他是女的,这样至少心理上不会排斥! 作(叹息):心病真不好治啊,没关系,让轩风帮你消消毒。 贝(咬牙):她只会把我推给诺因或维烈! 作(抬头看天):这就是和同人女在一起的男人必需的觉悟。 ****** part.8冰宿 冰(冷静地):事实上,这种交换口水的行为很不卫生,传播细菌,假如有aids哭也来不及。 作(不知所措):呃,冰宿,给你个忠告,和罗兰接吻时千万别说这种杀风景的话。 冰(冷淡地):不要紧,他听不懂。 作(汗):他猜得出啊,你男人很聪明。还有,你的初吻是和他吧? 冰:嗯。 作(撒花):恭喜恭喜。 part.9罗兰 罗(招牌笑容):我的初吻给了我的初恋对象,剧团里的小女孩,这就叫先下手为强。 作(膜拜):不愧是大人您,只是……不怕冰宿听见跟您翻脸? 罗(微笑):不会,我们都同样理智,这也是认识她之前的事了,她为什么要生气? 作(眯眼):那你结婚两次的事又怎么说? 罗(若无其事):这和我们今天的议题无关吧。 作(大叫):狡猾!太狡猾了! ****** part.10邱玲 邱(害羞):我本来喜欢****老师,他不爱我也没关系,可是…… 作(谅解):你移情别恋了是吧? 邱(生气):不是!我现在才明白,我是喜欢****老师,但主要是师生之情,对长辈的依恋,我对拉菲才是真心的! 作(谆谆善诱):那你一定希望他也喜欢你,不是把你当作他老师的转世,也不像对赛雷尔,你只要单恋就满足了。 邱(思考):是的,我是不喜欢他还爱着他的老师。我喜欢拉菲,我希望他喜欢的是我。 作(同情):被恶魔拐了心的小羊少女,你自求多福。 part.11赛雷尔 赛(诧异):奇怪,怎么是我?小玲不是喜欢嗜血之王拉菲格吗? 作:因为您比他早出场啊,也算她的初恋对象。 赛:原来如此,我一直没察觉小玲的心意,真是对不起这孩子。 作(佩服):您是真君子,赛雷尔先生,别太在意,感情的事是无法勉强的,貌似您有心上人了? 赛(宁和地笑):是的,虽然她有心结,不肯接受我,不过我会等,直到她脱下那个面具,无论花多久。 作(感动):这才是最值得女性托付的好对象啊!比那些问题儿童好多了!那,您没有初吻对象? 赛(回忆):无名氏还在襁褓的时候,有时我会喂他喝粥……这算初吻吗? 作(痛心疾首):神官,你太惨了!太惨了! ****** part.12希莉丝 希(惭愧):我的初吻是和阳,那时我以为她是男的。 作(体谅):杨阳本来就长得中性,不能怪你——感觉很糟吗? 希(摇头):不,当时我很认真,也很甜蜜,事后知道真相当然不舒服。 作(翻前文):第二次也是和杨阳,真是……啊!不对,是和席恩!还是你强吻他! 希(气急败坏):那是肖恩!肖恩的身体!我也以为是肖恩! 作(陶醉):有什么关系,魔王陛下多么风采出众,比那个饭桶男好多了……哇,你怎么可以在作者身上捅透明窟窿! part.13肖恩 肖(天真无邪):我的初吻是和维烈,吃点心拿错了,他应该是苹果,我是草莓,他又吃到嘴巴里了,我就…… 作(寒):这是历史的重复吗?太可怕了,你和维烈,杨阳和昭霆,真是孽缘。 肖(击掌):啊,不对!是和席恩!他发高烧喝不进药,都是我喂他,数不清多少次了。还有一起吃山草莓、芦笋……呜,那时他多好。 作(左顾右盼):天哪!恐怖的内幕!魔王陛下没听见吧?还没来……幸好。 ****** part.14菲莉西亚 菲(蹙眉):为什么是我?按顺序接下来是维烈吧?他可不是我的对象,我爱的是帕西斯! 作(擦汗):放心,女魔王陛下,您的对象绝对是小帕,维烈是您未来的奴仆——言归正题,您的初吻是给谁? 菲(甜笑):肖恩师父,小时候我说要嫁给他做新娘。(某养父在远处抹泪) 作:结果你被小帕拐跑,他的魅力真无边。 菲:无妨,我们照样侍奉肖恩师父,他还是我们最重要的人。 作:说起来你和他的恋师情结真是深…… part.15帕西斯 帕(华丽地笑):当然是和我家亲爱的,这还用说。 作(怀疑):真的?不是哪个男的?你风liu的对象?或者露西大姐? 帕(尴尬):这个…我承认我是喜欢过大姐,不,露西,但那时我以为他是女的,知道他的性别后,这份恋情就破灭了。 作(咄咄逼问):那你的前妻呢?罗莎米亚公主!你敢说你没吻过她? 帕:……老实说,我自己都忘记了。 作:花心大萝卜!哦,你家醋坛子杀来了,快逃吧,祝你保住你的命根子。 part.16维烈 维(感伤):和玛格,那时……很快乐。 作(于心不忍):小维啊,你是很好很好的,温文清俊儒雅知性,是我最喜欢的类型,但有些事坚强地面对比较好哦。 维(苍凉苦笑):有些事不是不想面对,是无法面对。 作:可是这件事…… 维(纳闷):什么?我是和玛格啊,当然,有可能我老糊涂了……(又开始不自信) 作(点头):嗯,你是老了,三亿年,正常——来,我们来看照片,魔界的纪录。你的初吻,三岁时,献给你最喜欢的小熊维尼布偶——哦哦,多么可爱的小小维! 维(脸红):不、不要说了! ****** part.17史列兰 史(内疚):我亲了杨阳,虽然是为了让她做我的神女,可诺因说那是野兽行径。 作(怒):别听他瞎说!他是为了让你提防其他狼女! 史(安心):这样啊,太好了。 作(摸头):呜呜,小史,你太可爱了。你没被吻过,对不对?除了杨阳以外。 史:没,还和贺加斯—— 作(震惊):是脸颊!一定是脸颊!或者额头!你们不会接吻,那情景太美了!会让人心脏破裂! 史(纯真):是脸颊啊,不过他一下子就推开我,还叫我以后不许这么做。 作(气愤):什么!太不识货了!小史,别理他,和姐姐我…… 注:作者正被群殴,请稍候。 ****** part.18扎姆卡特 扎:我的初吻当然和月了,还一并上chuang,那时我不知道人类的嘴碰嘴是什么意思。 作:想必连上chuang是什么意义也不知道吧……可怜的血龙陛下,就那样被吃干抹净了。 扎(瞪目):什么可怜,我不愿意,没人能强迫我!因为是月,我允许他对我做任何事! 作(眼泪汪汪):太感人了,你们不愧是我文里唯一、也最深情的同性恋人。不过,小扎啊,你当时是友情多些吧? 扎(回顾):这我倒没想过,我们一开始是朋友,又和朋友不太一样,我也说不清。 作:如果不是这步踏出,你们大概还会是朋友,月果然辣手。 part.19月 月(冷静地):虽然对萨克有点抱歉,不过我的初吻对象并不是他。 作(大喊):快阻止那头喷火龙!给他一袋金币!叫他到那边去数!(回头,微笑)是哪位幸运的男士? 月(皱眉):不是男的,是我妈妈的侍女,从小照顾我,我非常喜欢她。后来查出她是我父王某个妃子的卧底后,感情就淡了。 作:哦,做皇子也真辛苦啊。那你的第一次是和扎姆卡特吧? 月:嗯,说来奇怪,我一直以为我是个正常的男人,在认识他以前,不,二十岁以前都喜欢女性,怎么会对一头公龙产生yu望?算了,萨克很可爱,味道也不错。 作(露出同人女的笑容):这就叫命中注定啊。 ****** part.20席恩 席:…… 作(叹气):亲爱的,尊敬的魔王陛下,我知道您默功了得,但您这也默得太久了吧。请您的费用让我破产耶!抓紧时间,直说是肖恩不就行了! 席(错愕):肖恩?不是肖恩,我怎么会和肖恩。 作(亏好他不知道):咳,我说错了,是您第一个老师对不对?对您sm的。 席:…… 作:我给大家翻译,他的“……”就是默认的意思。 席(冷冷地):问完了没?我要去工作了。 作:等等等等!你换过n个身体呐!这也包括进去!不不,就迪斯卡尔和列文好了,不然太多了。 席(不解):接吻这种事根本没有意义,第几次更无所谓。 作:我不管!您的嘴唇使用频率是您的fans广泛关注的!(翻前文)迪斯卡尔是和霍娜,还是强吻……您怎么老被人强吻强暴啊,还不分男女——魔王陛下,说句老实话,您真的让人很有压倒的yu望。 席(眼神骤寒):废话说完了吗? 作(有恃无恐):没有,我知道您收了我的报酬,就会忍到结束——嗯,列文是和威姆,太可怜了,您竟然被那种三流货色强吻。 席(忍耐):没有亲到,隔了结界,不过我承认有感觉。 作(中肯地):没关系,魔王陛下,一切的不堪,都在小哈对您纯纯的一吻中净化了。 席(沉默片刻):我正想问你,为什么把我们框在一起? 作(纯洁仰望):您不懂吗?没关系,我等fans明白就行。 part.21哈玛盖斯 哈(认真):那是人工呼吸,我也不是主人的伴侣,是养子。 作(挥手):哎呀,这种小事不用在意啦。小哈,当时感觉如何? 哈(咬牙切齿):吓死了!不,我用词不严谨,是气极了!我打了主人一拳,但是我不后悔。 作(连连点头):对,是该揍。 哈(忍不住抱怨):最气人的,主人明明不爱惜自己,还自以为很爱惜。不过……我能理解,他习惯了那种所谓的交易,但我不赞同,我一定要扭转主人的想法和感性。 作(安慰):小哈,你的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不过还是希望你坚持下去。毕竟,你是他唯一信任的人了。 哈(温和而笑):当然,主人的幸福就是我的快乐,不用任何人说,我也会永远陪伴他。 作(喜极而泣):啊~~~终级cp终于诞生了!扎姆卡特,月,你们后继有人! (完) 法器排行榜 物品/十三纹章 类型/装饰品 所属/席恩奥古诺希塔(魔法神) 铸造者/持有者本人 功能/对应地、水、火、风、雷、光、暗、生、死、精神、混沌十三种能量,免施法实现法术效果。此多元宇宙通用,不受各界魔素多少影响。 限制/只有本人能够使用。在未破坏旧法则重订的前提下,不得违反三条守恒定律,小规模局部允许。 外形/一串半透明的圆铃铛 附法/连环闪电,散射火球,冰雪风暴,真空领域,大地之冠,光辉之箭,暗黑之翼,虚无之蚀,裁决之剑 属性/全 ****** 物品/天杖&世界之钥 类型/无法归类 所属/肖恩普多尔卡雷(苍穹军团长)&罗兰福斯(东城城主) 铸造者/沙凡希顿(混沌神) 功能/天杖主掌[解]的力量,能够使一切攻击[无效化];世界之钥主掌[封]的力量,可封禁半神以下所有生物或非生物。皆可使用魔法,分别有专门领域[零度空间]与[时之眠地]。 限制/因为和众神是制约关系,无法超越主神的权能。 外形/天杖:超级华丽的十字杖,可变化为能量剑的形态;世界之钥:古朴的钥匙形挂件,变化形态未知。 附法/无 属性/混沌 ****** 物品/秩序十字之章 类型/首饰 所属/席恩奥古诺希塔(魔法神) 铸造者/持有者本人 功能/神力媒介,与真身和始源之海相连,界定范围内法则,包括生、死、时间、空间。 限制/不能涵盖两位主神的领域,只能重叠,半径三公尺内无敌。 外形/十字架形状的秘银耳坠,约三厘米长,雕刻着长春藤和玫瑰的花纹。 附法/警戒,侦测隐形,生命感知,加速,短距离瞬移,空间弯曲术,时间暂停,心灵屏障,庇护,镜返,幻影,真实视界,暗黑之翼,防魔法力场,物理无效化结界,律令震慑,解离术 属性/无 ****** 物品/吞日&噬月 类型/武器 所属/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光复王) 铸造者/不详 功能/吞蚀灵魂,惑乱精神,崩解物质 限制/佩带者必须具备强大的意志力,否则会发狂甚至被吸魂。虽然是灭神武器,但是不刺中神体就无用,也无法消灭真身,只能将降临的神祗驱逐回神域。 特殊例子/当年贺加斯用吞日杀死兰修斯,其实是打破了彼此的共存关系,由强烈的爱恨引发潜在矛盾,导致共灭的结局,并非这两种情感是必要条件。 外形/吞日:银柄黑刃的细长窄刃剑;噬月:纯银把手的黑色长鞭。 附法/可附加亡灵系魔法,其他法术会被自动中和。 属性/无 ****** 物品/苍澜之沉思 类型/法杖 所属/席恩奥古诺希塔(魔法神) 铸造者/海精灵王 功能/原为水系神器,席恩应用相似的原理连接始源之海(能源湖、神之泉和瀛海),相当于一个[水闸] 限制/列文的身体无法承受初始能量的撞击,必须两具神体重合或原身才能使用 外形/长约六尺的珊瑚法杖,顶端是一枚海蓝宝石 附法/镜像,寒雾,酸弹,寒冰锥,雨丝刺,冰墙术,霜冻射线,深蓝审判 属性/水混沌 ****** 物品/旋律之扉 类型/乐器 所属/卡塔瑞亚(元素主神) 铸造者/黎姬(前代元素主神) 功能/同上,差别在于是通过“声音”律动,然后投影在现世 限制/限于权能,只能调动能源湖 外形/约一人高,古朴雅致的木制竖琴 附法/无 属性/元素 ****** 物品/神罚苏生&神罚寂灭 类型/武器 所属/贺加斯(协调神)&史列兰(混乱神) 铸造者/持有者本人 功能/秒杀一切凡间生物 限制/附体状态能量值大减,对某些强大生命可能做不到一击必杀。 外形/平时收藏在体内的能量光束。 附法/无 属性/光&暗 ****** 物品/祈莲星杖 类型/法杖 所属/维烈赛普路斯(魔界宰相) 制造者/两名长老 功能/激光攻击 限制/无(按钮发动,可能有识别装置) 外形/材料不明的杖身,在顶部开岔包住一颗圆形能量球(聚能电池) 附法/无 属性/中子射线 ****** 物品/审判之枪 类型/武器 所属/贺加斯(协调神) 铸造者/持有者本人 功能/消灭惩戒邪恶或非自然生物(如恶魔),驱逐外界生物(如魔族),在现世张开领域的必需媒介。 限制/非邪恶生物反而会享受到祝福,不过先决条件是承受住神的威能。 外形/金色的光枪 附法/无 属性/精神 ****** 物品/暗虹 类型/武器 所属/兰修斯(前代混乱神) 功能/移除诅咒,吸取负能,禁魔结界,神力媒介(绝对黑暗领域绝对死亡领域绝对毁灭领域) 限制/领域只能对应状态,比如一重状态就不能张开毁灭领域。 外形/弯月形的超长剑,剑身透明,核心漆黑。 附法/无 属性/混乱 ****** 物品/乌洛诺斯之影 类型/法杖 所属/席恩奥古诺希塔(魔法神) 功能/原为黑暗死灵系神器,因接收了神力而升华,吸光特性和陨星之力可制造黑洞,灵魂振荡对低阶神以下秒杀。 限制/只有本人和其影神能使用 外形/散发出淡淡银光的象牙短杖,顶端是一颗深黑色的晶石。 附法/定身,影缚,龙惧术,衰弱射线,丧志凝视,重力束缚,诅咒之牙,死亡缠绕,恒暝之纱,冥神之怒(死灵系禁咒),极夜之波(暗系禁咒) 属性/地暗灵魂 ****** 物品/福音之戒 类型/首饰 所属/杨阳(混乱神之神女) 点化者/贺加斯 功能/佩带者可施展所有神术,给予范围内己方成员祝福庇佑治疗,对敌方人员进行群体打击。 限制/由于是使用协调神的权能,会受到痛苦惩罚,极限时间一刻钟。 外形/镶嵌珍珠石的精金戒指,内侧刻有神语 附法/无 属性/光生命 ****** 物品/支配之权杖 类型/法杖 所属/席恩奥古诺希塔(魔法神) 铸造者/兰修斯(砍下异界兽神古尔巴洛斯的前脚做成) 功能/强制意识剥夺,精神控制,灵魂禁锢,绝对元素领域 限制/取决于目标的意志力强弱 外形/一人高的金属长杖 附法/睡眠术,恐惧术,定身,麻痹,迟缓,冻结,石化,暗示 属性/精神元素 ****** 物品/誓约之龙镯 类型/首饰 所属/哈玛盖斯 铸造者/席恩 功能/防护神力伤害,防护异能伤害,全面能力提升 限制/只有小哈能使用(特别为他制造的) 外形/平常是雕刻着龙的骨环,变回龙形后化为印在鳞片上的纹饰 附法/无 属性/全 ****** 物品/星辰护腕 类型/无法归类 所属/卡塔瑞亚(元素主神) 功能/超新星爆破,重力控制,空间移位,时间静止 限制/和所有的超神器一样,无法超越持有者的权能,即对高阶神无效 外形/镶嵌着红宝石的银色护腕,可变化为锁链和晶盾的形态 附法/星光绝灭,七曜的苏醒,爆裂陨星阵,神位元素领域,末日之环 属性/时间空间 ****** 物品/秩序之盾 类型/防具 所属/贺加斯(协调神) 功能/防护负能伤害,防护能量伤害 限制/混乱神及其神女使徒不得使用 外形/一面八角形的小型光盾 附法/无 属性/协调 ****** 物品/神剑雅尔瑟(黯曦) 类型/武器 所属/罗兰福斯(东城城主) 铸造者/冥王,生命女神,命运之神,知识之神,七位元素神 功能/全能量施放,所有领域效果,均衡结界(最强神术,可强制平衡对峙双方) 限制/要求使用者至少为半神,非神类生物最多只能发挥两成的力量。 外形/造型古雅的长剑,银色剑身,雕琢着黑色的简单图纹,剑柄包裹陈旧的黑皮革,剑锷中央镶嵌黑宝石,整体感朴素却完美。 附法/无 属性/全 ****** 物品/纯色之风 类型/防具 所属/卡塔瑞亚(元素主神) 点化者/席恩奥古诺希塔(魔法神) 功能/原为凡间最强的防守法器,经席恩提升后跨入超神器行列,却被小帕的气剑劈碎,修好后给了卡雅使用。攻防一体,两片翼护体,另两片可进行魔法物理攻击,并根据神力归还调整属性。 限制/已认主……他人无法使用。 外形/连接头环的纯白羽饰 附法/净化之炎,圣光护体 属性/火水(目前) ****** 物品/幻法炎晶 类型/装饰品 所属/维烈赛普路斯(魔界宰相) 铸造者/出土文物……神代法师的杰作之一 功能/所有火焰魔法,超禁咒效果,可作为辉煌咒文禁界牙煌霸炎阵的媒介 限制/要求使用者体验过火元素之心,不过有防护罩的魔族例外 外形/六颗晶红的球体,一般悬浮在空中 附法/无 属性/火 ****** 物品/神剑艾留申 类型/武器 所属/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中城城主) 点化者/兰修斯(前代混乱神) 功能/因为原本是风雷双属性的高级法器,经兰修斯点化后也是相关能力提升,雷击最大效果可参照中国古代的天劫,对负位面生物200%伤害(高阶恶魔以下秒杀);风系主要辅助,最高是禁咒[青岚之狂想]。 限制/混乱武器配魔控力差的主人,结果可想而知……需事先附法才能正常发挥 外形/宽刃双手剑,深紫剑鞘,镌刻着闪电符号和神语 附法/加速,浮空术,雷霆裁定,多重连环闪电 属性/风雷 ****** 物品/幽冥之刃 类型/武器 所属/依路珂(冥神) 功能/神力媒介死亡领域 限制/对无灵魂的生物(如恶魔)无用,除非进行物理打击。另,由于魔族的灵魂冥界不接纳,也无法收魂。 外形/长约七尺的长柄战刀,柄部漆黑,刀刃鲜红。 附法/腐蚀,昏暗视界,亡者操控 属性/灵魂 ****** 物品/纯白默示录 类型/防具 所属/秦蒂丝(生命女神) 功能/神力媒介生命领域 限制/只能辅助加持,不能伤害杀生 外形/一颗有水晶质感的白色光球 附法/防护邪恶,高等法术免疫,神迹恢复术 属性/生命 ****** 物品/神剑阿克蕾亚 类型/武器 所属/卡塔瑞亚(元素主神) 铸造者/席恩 功能/纯能量伤害,持有者物理能力提升,变化形态(飞刀,九节鞭) 限制/附于剑上的元素力必须大致平衡,即释放有上限。 外形/巨大的重剑,剑柄缠绕葡萄藤和郁金香的花纹,护手为六枚羽翼 附法/火蛇,闪电链,冰尘狙击,曙光之护界,七曜的苏醒 属性/元素 ****** 物品/静默之镰 类型/武器 所属/伊芙比拿(金色死神) 铸造者/普路托(前代止息之君) 功能/范围沉默,元素压迫 限制/根据使用者的精神力,最大半径十公里 外形/黑色泛红的巨型镰刀 附法/无 属性/风暗灵魂 ****** 物品/封护之环 类型/防具 所属/兰冰宿(东城满愿师) 铸造者/秦蒂丝(生命女神) 功能/防守封印,对负能、暗系、死灵系效果尤其显著,治愈所有伤害、疾病及非正常精神状态 限制/超出使用者的能力水平,必须以生命力交换 外形/雪白刻金纹的象牙镯子 附法/清净之水,冰封,恢复光,圣洁障壁,祝福,防护负能 属性/水光生命 ※※※※※ 以上皆为超神器,下面是神器,级别都差不多。 物品/沙罗沙的郁金香盏(修蒂玛) 类型/容器 所属/席恩奥古诺希塔(魔法神) 铸造者/不详 功能/制造使徒,吸能、幻术与力场监牢 限制/需要能量补充,完全枯竭器灵就会死亡 外形/郁金香形的水晶容器,盛着紫金色的液体(席恩以鲜血喂养) 附法/无 属性/全 ****** 物品/虚空之枢纽 类型/首饰 所属/席恩奥古诺希塔(魔法神) 功能/瞬移,移动目标物,空间锁 限制/同能力者之间碰撞可能会导致界面崩溃 外形/黑色指环,刻着象征时间与空间的“∞”印记 附法/次元门 属性/空间 ****** 物品/真实之书 类型/无法归类 所属/维烈赛普路斯(魔界宰相) 铸造者/贡品……黑暗历制作 功能/记录,吸能(尤其是龙之吐息) 限制/有饱和度 外形/一本黑色封面镶金边的厚书 附法/无 属性/无 ****** 物品/荆棘之冠 类型/头饰 所属/席恩奥古诺希塔 铸造者/不详 功能/使亡者和不死生物臣服(权能低于冥王) 限制/使用者必须经过死灵融合,佩戴过久也会造成头痛等不良反应,不过现今持有者没有这些问题。 外形/血红的水晶头环 附法/亡者护甲,骸骨之箭,灵魂荆棘,吸血鬼之触,亡魂召唤 属性/灵魂 ****** 物品/冰煌 类型/武器 所属/丽芙蒂尔(席恩的精灵下仆) 铸造者/第一代矮人王拉宾斯和始祖精灵王依修拉 功能/拥有驱邪的神圣之力,对负位面生物,非自然和外界生物效果显著 限制/首先是举得动,其次是心地获得承认,第三是体质符合(丽芙是死者,所以席恩是强迫冰煌接受) 外形/一把银色的巨锤 附法/无 属性/光自然 ****** 物品/辉暗 类型/武器 所属/丽芙蒂尔(席恩的精灵下仆) 功能/纯能量伤害,无视物理防御 限制/光属性的不行 外形/黑色十字弓 附法/暗黑装甲,黑暗术,阴影攻击,暗之眠 属性/暗 ****** 物品/深海的叹息 类型/额饰 所属/罗兰福斯(东城城主) 铸造者/水族长老 功能/驭水 限制/精神力过关即可 外形/镶嵌蓝宝石的水晶头冠 附法/无 属性/水 ****** 物品/风之羽 类型/装饰品 所属/吉西安凯曼(中城宫廷术士长) 功能/驭风 限制/适性足够即可 外形/镶有玉环的羽毛胸针 附法/浮空之盟,风缚阵,加速,传送术,大气守护 属性/风 ****** 物品/飞焰 类型/防具 所属/杨阳(混乱神之神女) 铸造者/矮人王烈战纽 功能/净化 限制/至少要有魔法师素质,使用炼金术成品的经验,才能发动 外形/火红色的护腕,掌心有黑色符号 附法/无 属性/火 ****** 物品/龙眠 类型/武器 所属/罗兰福斯(东城城主) 铸造者/矮人王烈战纽 功能/洁净 限制/同上 外形/有匕首和长剑两种形态 附法/无 属性/水 ****** 物品/闪空 类型/武器 所属/贝姆特瓦托鲁帝(西城城主) 功能/未知 限制/无(单单物理的话) 外形/乌金制的大剑,剑脊上镌刻着魔法符号 附法/无 属性/雷 ※※※※※ 其他几件神宝因为文里没正式出场过,就不详细介绍了。这里还有个特殊物品界元之锁,就是席恩用心脏向异界兽神换来的,无攻击性法器,用途极其可怕,不过未免破坏文章平衡,只好请魔皇陛下等全文完再研究出来,那随便他怎么折腾。 最初的伤痕 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 胸口有温暖的跳动,奇异的起伏,吸进的气息让他感觉很舒服,饱含充沛的能量。慢慢的,他有了意识,开始思考。 我是谁?我在哪儿?不急于睁开眼,一点点熟悉灵魂的构造,容纳这个灵魂的身体——他以为自己就在一个黑黑的,有体温有心跳的东西里,直到一双手带着急切抚上他的脸颊,才察觉有另外的生物在身边。 他睁开眼,对上一双无限翠绿的眸。 纯净而明亮,闪耀着喜悦的光辉,他怔忡地看着这双眼里自己的倒影:一模一样,除了眼睛和发色,他们完全相同。对方开心地大笑,紧紧抱住他。 “奥古诺!”他的名字。 神语[最初]。 ****** 灰色的天空,干涸而龟裂的大地,他坐在一望无际的死寂中,凝视脚边零星的绿意。 草叶突然欢快地簌簌舞动,七彩的霞光编织出遮天盖地的极光帷幕,在这片瑰丽得难以言喻的彩虹里,一个女子翩然落下。金丝般的秀发,全身散发出宛如朝阳的柔和光芒,雪衣赤足,花纹似的裙摆随着她的走近轻摆,像是碧波里温柔的荡漾。她踏足之地,一个个光球冉冉上升,姹紫嫣红的繁花抖落晶莹露珠,纷纷打开蓓蕾,几近透明的花朵氤氲着幻色,更衬得她美得不真实。 “哥哥。”金发女郎轻轻唤道,嗓音清脆婉转如天籁。 袍袖下传出当啷啷的声响,原来是一根粗长的锁链拷住他纤细的手腕。他转向妹妹,静静等待她说出来意。 动了动唇,黎姬不忍地别开眼,问出长久以来憋在心底的话:“你讨厌我吗?” “为什么?”他一怔,清亮的声线似男也似女。 黎姬低头苦笑。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 有时候她真不明白,他是没有情,还是不懂情? “哥哥……” “叫我名字,我没有性别。”奥古诺平和地纠正,思索她询问的来由,然后澄清,“把我关在这儿的不是你。” 可是,是我抢走原属于你的爱——“那你恨他吗?” “我很乏味。”不置可否,奥古诺只是说出被赶出家的原因,即那位创造主对他的评价。 “乏味?”黎姬淡淡冷笑,“他迟早也会对我腻味的。”奥古诺红宝石般冷艳的眸浮起关怀之色:“他对你不好?” “没这回事。”黎姬笑着岔开话题,“你知道吗,我们有弟弟出世了。” “哦。”他应了一声,恍然大悟:所以黎姬担心自己会失宠,不会的。 “他叫贝里卡斯,是个可爱的小家伙。”笑靥如花绽放,灰暗的背景反而衬托了女神极致的美丽。 完美的杰作,和有缺陷的他不同。 垂下眼,冰凉的手铐映入眼底。 ****** 他想他该送点礼给弟弟。 但是这个世界空无一物。 离开诞生之地——始源之海后,他创造了自己的宫殿。附近的游离元素蜂拥而入,反而把他挤得没地方住,躲到屋顶上。看着那些小生命嘈嘈切切地喧闹,或变换形态或互相融合,四处充满五色斑斓的色彩,不知为何心情非常平静。 空间不够了,他偷偷回去,试着分离还没有属性的初元素。很久很久的时光,无比庞大的工作,无数次失败,他根本不懂放弃,只是默默做着,终于元素界形成了。食客们有了容身之处,他的灵魂神殿再度变得冷清。 这次他用收集的方法,物质界有了稚形。喜欢他的元素精灵自愿帮忙,汇聚成之后三界循环的一个支点——能源湖。他在两者之间架起桥梁,清凉的风吹开浑浊的气流,苍穹裸露出湛蓝的晴色;薄薄的绿色绒毯向四面八方铺展,淙淙流淌的泉水如同一条条闪亮的银带;蓬勃的元素欢唱着生命的赞歌,四溢的草木清香中,昆虫摇曳着身姿,小鸟收起飞累的翅膀,在枝头休憩。当夜幕降临,繁星点点。 新生的世界残留着粗糙的痕迹,等待完善,但混沌神沙凡西顿还是被这么漂亮的景色取悦,降临来玩。以为是那位尊敬的造物,小动物们欢叫着围拢,随即发现不对。让草木繁盛的银斑马踢蹬着蹄子,带来天象变化的凤鸳用尾翼扫了这个不速之客一下。 不悦的神祗将一切化为虚无,感应到的奥古诺追上去,第一次愤怒。 [为什么?] [我还没要你道歉呢!]沙凡西顿的口气也不好。奥古诺立刻会意:[他们冒犯了你?] [没错!]沙凡西顿理直气壮,他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盈盈笑开,神情纯真无邪一如幼童,[算了,你再造个赔我,我就原谅你。] [不。]他明确拒绝,虽然从小所受的教育是必须服从眼前的主宰。 生气的众神之父将他丢进这片蛮荒之地,隔绝了元素的流动,对他施加封印。 [看你还能造什么!好好反省,不认错不让你出来!] 静止的风景中,他甚至不能起身,无论如何努力,也只有几株绿芽点缀他苍白的生活,持久地吐出悠远的淡香。 这份礼可能寒酸了些。奥古诺思忖,他也舍不得。 所以黎姬临走前,他割下一缕长长的发丝。 枯萎般的白发,结成手环的样式。 ****** 不知过了多久,禁锢他的空间破碎。黎姬赶来告诉他,父神把自己分裂成两个个体——协调神贺加斯和混乱神兰修斯。 奥古诺早已麻木,唯一的感想是:居然无聊到这个地步。 沙凡西顿迟迟没来要他赔罪,奥古诺并不意外,他应该是忘记了。 回到空荡荡的灵魂神殿,重获自由的神疲倦地埋入冰冷的床铺,这一睡再也起不来。他的本源来自沙凡西顿,也是混沌属性,在宇宙建立了两种法则的现下,他的存在会被慢慢排除。又耗费了那么大的神力,等着他的,将是消失的下场。 灵神出游的状态和平时没什么大的差异,却无法长久维持,于是他塑造了一个女性形体,照料自己的生活起居。当初写下的观察日记和规划堆了整整三个书室,也需要整理,点化记录的羽毛笔,使其变成智性生命。从此,他的世界多了两个家人。 黎姬带着贝里卡斯登门拜访,奥古诺打量初次见面的弟弟。清冷的气质很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对方隐含敌意的眼神令他微诧,心想也许是自己不讨人喜欢的关系。 因此,瞥见妹妹腕上的发环,他以为是贝里卡斯不要,没有多想。 “哥哥,你说那两个孩子住谁那儿好?”黎姬依旧称呼他哥哥,屡改不听。 “你那儿吧。”奥古诺做出最恰当的安排。 两个幼小的神祗偶尔会来串门,一个严肃认真一个调皮捣蛋,容貌性格都有沙凡西顿的影子,又不尽像。他给了兰修斯一个万象珠,以此为范本,成年以后,贺加斯创造了初世界——艾斯嘉。 他很高兴,看着蓝色的星球变幻着色彩,万物繁衍生息。他已没有造物的能力,但是他可以调节大气的流动,沉淀肆虐的洪水,平息躁动的土壤,控制喷涌的地火。还常常将意识分离出去,感受动植物的生态。黎姬极为担心他哪天会当自己是一条草履虫,奥古诺平静地说不会。 “不许再做这么危险的事!”终于,一向温柔的妹妹板起脸,他迟疑了。 看看地上,贺加斯正在创造各式各样的物种,坏心眼的兰修斯洒下yu望的种子。他回家交代了几句,开始悄悄旅行。 他明白兰修斯为什么会那样,毁灭的本性根植于那孩子的灵魂深处,纵使他爱他的哥哥,也遏止不住自己的某些行为,甚至没有意识到其中的意义。然而他预见到:时间会让一切归于虚无,命运造成摩擦和冲突,yu望使整个循环系统崩溃…… 不过,世界也因此多彩多姿。 千年的岁月里,他踏遍四大陆的每一寸土地,在巧手的矮人族留下火的锻冶法;为优雅的精灵建起树木的堡垒;与强大的龙族比赛飞翔的技巧;教授一些有智慧的异兽使用天赋的魔力……有别于圣职者的神术,名为[魔法]的技术广阔地传播开来。 精灵称呼他[元素使],巨人族称呼他[大地之子],水族称呼他[海皇],而人类给他的称谓是[奥菲利恩]——魔法之神。 山脉、大海、森林、湖泊、草原、荒野,景色因四季变化呈现出不同的风貌,看多少次也不会厌倦。旁观各种族的民俗文化和历史变迁也是一大趣事。然而逐渐虚弱的身体提醒他:时日无多。 两个强壮的兽人将他架上前往神殿的马车,沿途迎接的使者从人类官员到白精灵王再到六位元素神,他一头雾水地走进殿门,一道熟悉的倩影匆忙奔来。 “哥哥!” “是你啊,黎姬。”奥古诺这才反应过来,端详妹妹,“你的‘气’变弱了,怎么回事?”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端庄婉约的女神一反常态,又气又急地道,“我去探望艾莉丝和艾尔菲瑞特,才知道你一直躺在床上!为什么不跟我们说?你太见外了!” 不同于奥古诺,黎姬是完美的元素体,贝里卡斯是空间法则的具现,与这个世界有良好的适性,因此黎姬对发生在兄长身上的异变一无所知。 “没必要大惊小怪,我不需要人界的葬礼。”奥古诺淡淡地道。黎姬气得说不出话来。 “对了,我有土产给你,是高山矮人发明的习俗。”魔法神辛苦地从大车里拖出行囊,一进入神殿的结界范围,轻量化的法术就自动失效。虽然能够用次元空间,但是艾斯嘉的能量尚未完全稳定,一个不巧,弄出[漏洞]或引起时空错乱就糟了,他很注意这类事。 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堆成山包,黎姬眼神转柔,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一刻,她确定她的兄长不是没有感情,而是没有表情! 这是缺陷,却是沙凡西顿创造时的疏忽,而非奥古诺本人的缺点。 “多留几天好吗?下个月是众神祭,我想和你一起参加。” 奥古诺为难地沉默,他不喜欢热闹的场合,由于精神的衰弱,太强烈纷乱的情绪会干扰他的神识。 “好吧。”终是无法拒绝妹妹的请求。 黎姬绽开灿烂的欢颜,拉着他的手往内殿走。关上门后,两个神一边喝花茶一边聊天。听兄长说完旅途的见闻,金发女神的神情从向往专注转为忧虑凝重,斟酌片刻,问道:“哥哥,你觉得贺加斯的治理怎么样?” “很好。” “嗯…我是说人类方面,兰修斯最近对我反映了一些事……”似乎难以启齿,黎姬含糊其词。 魔法神想了想,他极少进人类的城市,那里纷繁复杂的环境令他受不了,但大致的情况还了解。 “他管得太严了。” “是啊。”黎姬长叹,言下带着慈母的无奈,“那孩子就这认真的性子,什么都讲规范条理,上次兰修斯鼓吹他和秦蒂丝办了个酒神祭,民众也委实放纵了点,他很不满意,决定再不举行类似的活动了,我感觉不太妥当。” “就好像把动物关进笼子一样。”奥古诺有所感触,“还套上项圈,命令他们只能做指定的动作。”黎姬啼笑皆非:“哥哥~~~贺加斯不是马戏团团长。”奥古诺保持缄默,不予置评。 “春天到了呢。”美丽的女神微笑着看向窗外的残梅,实则看的是兄长映在水晶窗扇上,淡雅出尘的容颜。 ****** 辉煌的神代,艾斯嘉、索雷斯、夏尔玛和尼普亚斯四座大陆以及星罗棋布的岛屿构成壮阔的地理画卷。在神的统治下,没有种族矛盾,没有信仰分歧,没有利益冲突,诸国和平共处,百姓安居乐业,不同的民俗文化是唯一的分隔。 然而,这一切只是表象。 虽然是冬末,以众神之都塔克西隆为中心的朝圣圈却温暖如春,占地广大的总神殿里,花团锦簇,鲜绿的草地宛如柔软的绒毯,喷水池涌出清凉纯净的泉水,温驯的动物自在漫步。身穿简朴长袍的侍女们指着走下台阶的白发青年窃窃私语,猜测他与母神的关系。魔法神平时深居简出,旅行期间也是隐姓埋名,是以同族里认识他的极少。 “奥古诺大人!” 一个火红头发的少女跳跃着奔近,满脸欣喜之情。周围的侍女大吃一惊,慌忙弯腰行礼。 奥古诺先是一愕,随即感到似曾相识的波动,立刻从庞大的知识库搜索出对应的名字:“伊芙妮。” “嘿嘿。”娇艳如花的火神开心地笑了,扑进他怀里撒娇,“我就知道您不会忘了我的,好想您啊!”奥古诺无波无痕的双眸泛开柔和的涟漪,想起从前,还是火元素精灵的伊芙妮就喜欢这样亲近他,烧坏他好几件袍子,当下托起她的小脸,细细端详:“你的能量提升得好快,要不要我帮你调整?” “是母神提拔我们的啦,我、蕾亚、海姆、蒂娜、夏尔克幸运被看中,成为元素神,帮贺加斯大人治理人界。”伊芙妮唧唧喳喳地报告。奥古诺一时消化不了这个转变,哦了一声。 伊芙妮的小手抚上他冰冷而欠缺血色的脸颊,面露关怀:“您的气变弱好多啊,我分给您!” “我没事。”奥古诺温和却坚定地拒绝,他感谢对方的好意,但伊芙妮的力量对他而言只是杯水车薪。 也明白自己水平不够,伊芙妮懊恼地扁嘴,倒出压抑许久的怨愤:“都怪父神,他好坏,居然把您关起来!” “伊芙妮,这话不能乱说。”温柔的轻斥响起,奥古诺转过头,一眼认出来者:“蕾亚。” “好久不见,奥古诺大人。”风神盈盈一笑,凝视他良久,道,“贺加斯大人找您。” “知道了。” “蕾亚姐姐!”伊芙妮大喊,既生气僚友维护混沌神,又不满她的打扰。蕾亚轻轻拉开她:“好了,别缠着奥古诺大人。”隐约感觉她的举动带有排斥,奥古诺不明所以地眨眨眼,迟疑着离去。 午后的阳光透进水晶窗扇,为桌后端坐的身影披上一层灿烂的纱衣,黄金色的长发,翠绿色的眸子,圣洁无瑕的白袍,肃然严谨的神情——容姿绝俗的神祗仿佛一幅华丽庄严的宗教画卷,完美耀眼得令人不敢逼视。 相反,奥古诺一到神殿就被妹妹抓去叙旧,根本来不及梳妆,一头华发随意用草藤绑在脑后,灰袍因为长年的旅行而变得泛白破旧,看起来很有些寒酸。他的五官也美得恰到好处,却不给人震撼的印象。 “非因斯鲁。”协调神绽开浅浅的笑意,以神语中与师长近义的词尊称眼前的神。他和弟弟兰修斯虽是黎姬一手抚养长大,启蒙恩师却是奥古诺。家里的书,全部是他所写。 “贺加斯。”奥古诺礼尚往来,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有几件事。”贺加斯抬手比了个坐的手势。奥古诺也不客气,在他对面坐了。端饮料进来的侍女惊异地瞪了他一眼,暗骇这个像是流浪汉的男人竟敢在伟大的神明面前这么放肆。 “你的神光怎么弱到这种程度?”注意到她的眼神,等侍女退下后,贺加斯问,“你隐藏了吗?” 奥古诺抚mo茶杯的边沿,思索如何回答。贺加斯已当成默认,径自道:“非因斯鲁,你创造了一种技术,精灵们称作[奥菲恩],它引起很多麻烦。” “是吗?”奥古诺很意外,“我以为魔法使生活便利,带来无穷乐趣。” “这是好的方面,大部分种族也妥善使用它们。”贺加斯咬了咬下唇,显然难以启齿,“但我不得不说人类缺乏自制力,你又不亲自指点他们,难免出纰漏。上次一群法师从未知次元召唤来一只奇丑无比的怪物,真是太恶心了!我马上把它丢进负位面!”想起来就反胃。 “说到负位面,贺加斯,你为什么把那么多动植物扔进那里?”奥古诺不解。贺加斯脸色大变:“你是要我放那些丑八怪出来!?那会是怎样恐怖的景象!”奥古诺连眨几下眼,抬起手,一只绿油油长着绒毛的生物从他的袖子里窜出来,跳到协调神的办公桌上,朝他吐出猩红的长舌,在雪白的长袍上留下黏糊糊的印子,同时友好地摆动尾巴。 “看吧,很可爱,我不明白你为何说它们……” “快快快把它送回去!”贺加斯气急败坏地大吼,捂着惨白的脸狼狈起身。一只默默无闻的小恶魔就这样完成了吓退造物的伟大功绩。 小家伙也被神威吓得瑟瑟发抖,奥古诺赶紧抱起来。贺加斯不禁露出嫌恶之色,眉间浮起羞恼:“非因斯鲁,我尊重你,你不该作弄我!” “我没有作弄你。”魔法神永远冷漠的表情毫无说服力。 “那你是什么意思?散播扰乱自然的技术也是无心之失?”贺加斯越说越怒,“你在破坏秩序!也许你是不自觉的,毕竟你的属性是混沌!” 奥古诺动了动唇,虽然表现不出,但他也生气了。这波情绪是如此剧烈,使他衰弱的灵神无法负担,当下一阵晕眩。贺加斯见状,更坚定自己的怀疑。 “我很情醒。”魔法神冷冷地道,“会不自觉破坏你的秩序的只有兰修斯,一切不当的行为,也是来自yu望。我的魔法,只是一门技术。” 有生以来,协调神从未这般愤怒:“你不但不承认错误,还挑拨我们兄弟的感情!非因斯鲁,不,奥古诺,你即刻滚出我的世界!回去你的流放地!那才是最适合你的住处!” 对于奥古诺而言,这也是前所未有的羞辱,他平静深邃的红眸闪过一道血光,像是血淋淋的伤口。 深吸一口气,他苍白的脸泛起一抹潮红:“等众神祭结束,我就走。” “人类的确给你留了位子。”自觉失态,贺加斯稍稍缓和颜色。 “我答应了黎姬。”奥古诺称述事实。贺加斯冷笑,此刻听到母神的名字让他感觉是一种威胁:“是的,她希望你回到我们当中,据说你和父神一模一样。” 一刹那,贺加斯浑身战栗,一股凌厉至极的气势贯穿他,那双红瞳燃起可怕而炽热的亮光,很快熄灭,只剩下寒冷,颤抖和口中的涩味告诉他刚才不是错觉。 回忆、明悟和倦然掠过奥古诺的眼底,他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出已经不欢迎他的地方。 ****** “母神!母神!” 伊芙妮气冲冲地闯进黎姬的寝宫,撞见她正在拨弄手环,不及细想,激动地告状,“贺加斯大人把奥古诺大人气走了!还骂他,说很难听的话!” “你说什么!”黎姬愕然起身。蕾亚匆匆赶上来,狼狈地拉扯僚友的袖子:“伊芙妮,你又这么冲动,传出去还得了!”火神生气地甩袖:“怕啥,我还要告诉海姆他们,大家一起罢工!” “蒂娜呢?渥伦修国的魔法失控事件,毁了整个伊索达拉!那道伤痕就像刻在她身上一样!”生性温婉的风神也火了,为好友抱不平,“贺加斯大人是言重了些,但是奥古诺大人把魔法传授给人类,确实太欠考虑了!” “那又不是奥古诺大人的错!是那些人自己不当心!魔法带来的好处怎么不说?”伊芙妮气势一馁,但还是竭力为敬爱的神祗辩白。 “够了。”黎姬用力扣下月牙篦,从两人的争吵,她大致猜想出经过,“一个个说,伊芙妮先来。” 转述了贺加斯和奥古诺的谈话后,两位女神吃惊地看见母神一向温柔慈和的神情变得冷凝,隐隐透出风雨欲来的怒意,连本来满腔气愤的伊芙妮也看得心直打鼓。 “叫贺加斯来。” 听到养母传唤,繁忙的协调神立刻放下公务赶到。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黎姬已经整理好心情,没有劈头训斥,而是默默地注视他良久。 “贺加斯,你不该那样对哥哥说话。” “是的,我失言了。”贺加斯坦率承认,他不是不后悔,“但是黎姬,他的行为的确扰乱了艾斯嘉的秩序,造成许多灾难,我必须让他明白,偏偏他还…不认错。”说着也有点来气。 “哥哥是个稳重的神,不成熟的技术,他不会胡乱传播,只教了一些实用的理论给几个智慧种族。”黎姬的眼神含着一抹隐忧,“我了解过,有些是和人类交往时流传出去,大部分是各国偷学的,怕技术被赶超,然后一知半解地拼凑推测,最终酿成大祸——这能说是哥哥的错吗?” 贺加斯皱起眉头,他也知道人类的缺点,但知道和了解是两回事,歌舞升平、和谐美满的景象早已麻痹了他,他也下意识地排斥污秽。 “那源头还是他,非因斯鲁应该负全责。” “……如何正确地推广魔法,教导人们学习使用,不是你的责任吗,贺加斯。”黎姬略微加重语气。 “根本用不着法师,有圣职者就够了。”贺加斯不以为然。黎姬叹了一声,没有继续劝解。一来她天性就不喜争论;二来,这个执拗的孩子也听不进去。 “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向哥哥道歉,虽然也许没用了。哥哥他对自己的心情很迟钝,但他其实非常敏感又重情。一旦受伤,就会一直难受下去。”美丽的女神垂下头,眼里荡漾着悠远的哀伤和一种深沉的情绪。协调神呆呆听着,恍悟如惊雷劈过他的脑海,难以置信地道:“黎姬,你喜欢非因斯鲁?!你是喜欢他,不是父神?” 黎姬怔了怔,随即,唇边慢慢漾开笑涟,宛如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泉水,清澈透明,充满了真挚而隽永的情意。 “嗯。” 俊美无双的主神呈现出张口结舌的蠢相。而万物之母用追忆的口吻道:“我也喜欢沙凡西顿,但是多数时间我气他的自我中心、喜怒无常,得不停地包容他的任性。而哥哥不同,我爱他。” “非…非因斯鲁知道吗?” “他知道才怪。”黎姬叹息,绝美的脸悄悄红了,“哥哥似乎没有男女之间的情感,我不好意思说。”贺加斯脸色铁青地拿出一叠装饰精美的信函,在母亲好奇的注目下,拆开一封,道:“这是奎西亚帝国奥比斯七世寄来的信,他请示我,想迎娶非因斯鲁为后。” “……”这回轮到黎姬目瞪口呆。 “还有想请他做[护国女神]的,荣誉国事顾问的,魔法协会会长的……清一色当他是女的。就因为看到这些荒唐的信,我才忍不住对非因斯鲁说了重话。” “这…这太无礼了!”饶是黎姬脾气好度量大,也不禁恼怒——这叫她情以何堪,“要马上告诉诸国,哥哥的真实身份!”尽管奥古诺没有性别,在她的心目中,他始终是“男性”。 “当然,就在祭典上说吧。”贺加斯内疚地别开眼,“对不起,非因斯鲁可能不会来。”黎姬一愣,压抑自己的不安,微笑安抚:“哥哥不会和小辈计较,也答应了我,一定会来。” 协调神松了口气,像想起什么似的,抽出一封素雅精致的信笺,抱着好心提醒对方情敌的存在:“对了,只有这封是女士寄的,圣弗兰索瓦的长公主拉米娜修古蓝顿。她似乎认识非因斯鲁,约他在梅林见面。” 几片鲜红芬芳的花瓣从封口掉出,落在地毯上,是秋海棠。 酷爱花的女神目光一凝,这绮丽花卉的花语是—— 你终将是我的俘虏。 ****** “……拉米娜,甜美的剧毒,欢愉的死亡,另一个意思是付出生命的爱情,有趣。” 翻着人名册,貌美绝伦的神祗轻轻笑了,单手支在扶手上托着下颌,玩味的低语在舌尖缭绕,“给女儿起这种名字的圣弗兰索瓦王,在想什么呢?” “怎么突然有兴趣看这个?”一旁服侍他的水精灵娜夏抱怨着收拾满地杂物,她的主子一直是这般任性,玩腻就丢,“你乱扔东西也罢了,为什么将欧塞丢到那种地方?你不是要他死嘛!他还那么小!还有,欧塞的母亲到底是谁?” “你越来越罗嗦了,娜夏。”兰修斯依然笑着,风情万种优雅无限。娜夏却打了个寒噤,匆匆退下,心知他发火了,再问下去会被整得不认得东南西北。 混乱神兰修斯,与他严肃却性善的兄长截然相反,是个天使脸蛋恶魔心肠的超级捣蛋鬼。除开睡觉时间,他就到处生事作乱,累得全神族上下人仰马翻。 不过,凡事满不在乎的他会为此动怒,是不是代表他也重视、想念那个小小的孩子?走到门边,娜夏忍不住回过头,只见兰修斯懒洋洋地躺在藤椅里,射入窗扉的阳光暖暖地包裹住他,整个人像融进了光海。 如果他的黑心腹也能照到光就好了。娜夏恶意地想。同时兰修斯眼珠一转,潋滟的黑瞳似笑非笑地瞅定她,张口欲语…… 下一秒,娜夏如惊弓之鸟逃出。 兰修斯能读心! “哼哼,算她识相。”端起雕琢精美的金杯浅浅抿了一口,兰修斯的眼神沉淀下来,看着角落的香炉袅袅上升的淡柔烟雾,几不可闻地轻叹,突然比了个手势,“你们可以出来了。”话音刚落,垂落的水纱被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掀起,露出两个身影,俊美的青年和清雅的少女,都带着宛如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质。 “兰修斯。”少女有一头乌黑的秀发和同色的眼眸,深幽的目光像来自时光的尽头,“我有件事问你,你为什么把欧斯佩尼奥扔到负位面?”兰修斯坏坏一笑:“还用问吗,小杨阳,当然是天下父母心。为了让他早日成长,我忍痛割爱。” 杨阳气结:“听你胡扯!你知不知道你给我们造成多少麻烦?他……”身旁的同伴捂住她的嘴,耳语道:“杨阳,我不介意你对他兴师问罪,但某个家伙会跳脚,我可不能再违规了。” “唔~~~”杨阳不甘心地瞪了兰修斯一眼,拉下他的手,也压低音量道,“罗兰,好不容易来了,我们索性叫他多安排一些后招。比如规定叫席恩的人不能成神,扶植欧斯佩尼奥先成为魔王之类。不用告诉他经过,建议就行。” “没用的,我也曾经想救席恩,收养幼年时的他,可是菲里尼奥说,还是会有另一个惑乱之星出现。对历史而言,什么也没改变。”罗兰耸耸肩,打消她的念头。杨阳怔住:是这样吗?可是那么做席恩个人会得救,肖恩的人生也…… “别想了,你这么一搞,我们俩说不定会消失。” “对…对哦。”杨阳叹气,只得遗憾地放弃。罗兰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而且再怎么计划也来不及了,我们必须马上赶回去,目睹我们的末日,或者成功。” “老天保佑。”杨阳划了个十字,不怎么有信心地斜睨一旁喝茶看戏的唯一希望,“兰修斯,你一定要争气啊!” “你还是祈祷我的后继者争气更有用。”混乱神笑得饶富深意,竖起一根手指,“我也有个问题,让你们跑来神代作弊的新神,全名是什么?” “席恩奥古诺希塔。”杨阳和罗兰异口同声。 “奥古诺!?”兰修斯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 浓稠的黑暗有如实质,压得他动弹不得,胸口窒闷,连喘息都无比艰难。在这片纯粹的暗色中,他竭力淡忘的记忆冉冉升起,吞噬他孱弱不堪的灵魂。 他看到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神,笑着抱住他,珍视的眼神像看着独一无二的至宝。一转眼,是他说着[你可以走了,今后这里属于我和黎姬]时无情的神色;要他反省将他投入荒芜的囚牢,数千年的不闻不问……他挣扎着不在意,强迫自己睁开眼,一双溢满担忧的灰眸映入眼帘。 “主人。”艾莉丝沉重地叹息,轻柔地扶起他,拍背顺气。动作是如此温柔细致,完全看不出她是个没有生命的构装生物。但对于赋予了她感情和思想的奥古诺而言,她就是个活生生的人,重要的家人。而艾莉丝也不认为自己是虚假的傀儡。 “咳咳咳……”痛苦地咳了好一会儿,魔法神才缓过气来,软软靠在侍女怀里。他早已无法起身,生活自理全靠艾莉丝和另一个由羽毛笔点化的侍从艾尔菲瑞特照料。这次被贺加斯一气,竟连元神也无法维持,回到他位于神域边缘的家。 “喝点水吧,主人?”明知这种液体毫无帮助,艾莉丝还是柔声询问。奥古诺摇摇头,淡淡地道:“我答应了黎姬参加众神祭,到时候叫我。” “……好的。”艾莉丝抿了抿唇,拉起枕头让他靠着,倒了杯药茶给他暖手,柔荑叠着他的手背,传递着更为贴近温暖的热度,“主人,艾尔菲瑞特最近有点怪。” “嗯?”奥古诺一怔,随即想起一件事,“啊,你提醒了我,我要赶快稳固他的能量,还有你的,不然我一死,你们会很快还原。”艾莉丝气恼地咬牙,提高嗓门:“主人,你不要老是为别人考虑,也想想自己!” 白发神祗眨眨眼,慢慢的,红瞳化开充满透明感的笑意。 “艾莉丝,我活不长了。”他勉力抬起手,轻抚她蜜色的长发,“我也不想苟延残喘。” “你明明可以……”哭泣般的神情浮现在女孩脸上,却流不出泪。惊觉自己的疏忽,魔法神捧起她的脸:“对不起,我竟然忘了给你那么重要的东西。”艾莉丝直视他:“创造你的那位也欠你一样东西,不是吗?” “不是欠,他说,我性子无趣,有没有都无所谓。”直达心底的暖意渗透眼皮,构装生物感到泪水涌出,为他。 “主人,塞菲斯陛下来访。”艾尔菲瑞特的声音从屋外传入。奥古诺的双眼惊喜地粲亮:“叫他进来!” 两扇雕花巨门徐徐打开,一个身影踩着清亮的脚步出现,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脸庞,精致绝丽得难以想像;如同雨后的彩虹般,他披散到靴跟的长发居然闪耀着七彩绚丽的颜色,随着他的走动灼灼生辉,一眼就抓住全部的视线;但最令人心神战栗的,是他周身萦绕的冷酷而残忍的气息;浓烈的血腥味和杀意犹如凶兽,蛰伏在他浅水蓝色的双眸深处,随时会挣脱束缚,撕扯吞食所见的一切事物。 他是最强的龙,龙神塞菲斯。 龙族是创世神贺加斯创造的第一个物种,最不稳定的实验品。他们是半元素体,绝大多数在世界成型后消失,存活的是经过众神挑选、改变体质的弱小一群。鲜有人知,真正的初始龙出自魔法神奥古诺之手,他也是唯一剩下,符合原本定义的“龙”。 然而,塞菲斯的恐怖就和他的强大一样恶名远播。他残暴、嗜血、狠毒、疯狂,不但屡屡挑衅贺加斯的权威;还生食同族,亲口吃掉了自己的妻子和胎儿。其他人类、精灵、矮人……甚至使徒葬送在他肚子里的更数不清有多少。 贺加斯极其厌恶他,对奥古诺恶言相向,也有这个因素。 “父亲。”塞菲斯艳丽地笑,嚣张炽烈一如火宵之月。 奥古诺回以颌首,艾莉丝鞠躬行礼。 “去放洗澡水,我可不想身上的脏东西污染了这儿。”挥退机关女仆,龙神走向养父,残戾的眼褪去血光,荡漾着深浓隽永的情感,屈膝,垂首亲吻他的发尾,也只有在这位神面前,高傲的龙才会低下他的头,“别摸我,先等我洗好。” “你……唉。”看他这个样子,奥古诺再有天大的怒气也发作不出,伸手抚mo他亮丽如虹彩的发丝,“塞菲斯,我知道你难受,可是——可是——” 当指尖不经意碰到肌肤,初始龙像被烫到般一震,眸色变深,努力克制着某种冲动,半晌,他偎进养父怀里,感受那自诞生起就陪伴在侧的温暖。 “我饿。”闷闷的咕哝,像受了委屈的孩子。 奥古诺叹然:“对不起。” 是他的错! 当年他急着阻止沙凡西顿,不及放下带在身边、还是颗蛋的塞菲斯,之后就被关进异空间。而在那个荒凉的世界,他拿什么喂养这头小龙?只能把他养在体内,用自己的能量勉强维持两人的生命。塞菲斯是活下来了,却变成如今饥渴难耐的性子,情绪激动时尤其控制不住,才会在之前的发qing期酿出那样的惨剧。 “你道什么歉。”咧咧嘴,塞菲斯向后坐倒,手肘搁在膝盖上,暗暗调匀呼吸。他渴望继续待在这个怀抱里,像以前只有他们彼此时,但是不行,他怕伤害他:“父亲,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去那个玻璃盆景了?我差点吃了贺加斯的宝贝!”这不是夸口,在他的原身眼中,艾斯嘉不过是一份甜点的大小。 “塞菲斯!”奥古诺蹙眉,他本没有表情,一天养子半强迫地要他想办法,他就只在和这孩子相处时用幻术模拟心情,“贺加斯是沙凡西顿的分身,算起来还比我地位高,你不得对他无礼。” 塞菲斯嘿嘿一笑,眼里燃起阴毒的火苗:“若非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就扯断他的四肢,头拧下来当球踢了。元素之君也在我脚下俯首称臣,他算什么。可笑他还叫个老矮人来囚禁我,我就陪他玩,你说什么时候吓他一跳?就是老矮人的肉肯定不好吃。” “塞菲斯……” “别叫我!”龙神暴躁地大喊,抓起他一缕华发,缠绕在指间,绞紧,动作微微粗暴,泄露了一丝长久以来强自压抑的悲愤,“你为什么任他们轻视驱赶?你明明可以取代混沌神,把那些白痴神连同他们的狗屁玩具一起敲烂!为什么不做?为什么要等死?” “我…咳咳咳咳!”养子的气势过于酷烈,奥古诺的精神承受不住,爆发出一阵急咳。艾莉丝冲过来抱紧他,全身散发出一股宁定的波动,稍稍中和了塞菲斯压倒性的气场。 僵在半空的手颓然垂下,龙神缓缓松开那犹如坟头白垩的发,苦笑。 他永远拿他没辙。这个养父,才是他的手铐脚镣。 “塞菲斯。”因为咳血而透出沙哑和甜腥的中性嗓音,使初始龙胸口持续燃烧的饥火猛地窜高,几乎是狼狈地后退,别过头,“我去洗澡!啧,水放好也不说一声!” “我希望你劝他。”艾莉丝诚恳地回答。塞菲斯深深看了她一眼,走向浴室。 没有刻意用幻术模拟衣服,沐浴完毕的龙神就大大方方地走出来,宛如珍珠一样光洁细腻的皮肤包裹着修长矫健的身躯,每一寸肌理都无比匀称,蕴涵着深不见底的爆发力。艾莉丝微窘地垂下眼,奥古诺再次叹息:“遮起来。” 虽然拉锯战的结果一定输,塞菲斯还是用眼神表达抗议。 “别人看不见你的鳞,这是尊重。” “哼!”老大不爽地披上一件五色斑斓的华贵长衣,随意一甩发,晶莹的水珠纷纷扬扬,更衬得甩出漂亮弧线的长发仿佛一座虹桥,华丽耀眼的龙神耍小孩子脾气,“我要喝你泡的茶!” 奥古诺包容一笑,示意侍女去拿养子最爱喝的茶叶,不料才动手,就被粗暴地抢走:“得了!连拿个茶壶手都抖,你还能干什么?乖乖躺着当一条死鱼吧!” “对不起,塞菲斯。”没介意养子情急下的恶言,奥古诺的语调始终是不变的平静淡然,“你成年了,我不该干涉,但你是我的孩子,我有责任管束你。反正我再撑也没几年了,你就忍一忍。” “我就是不想你死!”塞菲斯怒吼,眼中蓦然迸射的血光令艾莉丝不寒而栗,“如果你执意要死,我宁可吃了你!” 差点被这波怒气冲击得昏过去,魔法神压抑地轻咳,温润如水的红眸交织着心疼与歉然:“别说气话了,你为什么不常来,原因我还有不明白的?塞菲斯,没必要去争什么,我喜欢那两个孩子,喜欢黎姬,我不想破坏这一切。代价是我个人的消亡的话,我愿意。” 对他温静无争的养父,龙神只有一再无奈懊恼,舍不得怪他,又没法找已经把自己拆分的罪魁祸首混沌之神算账。攸地,他浮起若有所思的神色,眼光古怪地瞅着对方。 “你不想争,也许他们倒想着除掉我们了。” “怎么可能。”奥古诺一哂,没有放在心上。他性情孤僻不讨喜,但还不至于结怨,又毫无威胁性,谁会巴巴地对付他?倒是他的养子……危险。塞菲斯冷哼:“就你不知道。姑且不论某些家伙心里的想法,贝里卡斯自从管理星盘后,就变成个三流算命的;兰修斯迷失在梦境里,精神早就不稳定了,他们一个心怀嫉妒一个毁灭本质,看到符合他们想像的未来一点不出奇。”奥古诺不解:“嫉妒?” “你没发现贝里卡斯讨厌你么?”水色眼眸笑意一闪。 “发现了,但这不是嫉妒啊。” 塞菲斯不置可否,道:“总之,贝里卡斯是恋姐狂,兰修斯是恋兄狂,若是黎姬和贺加斯有什么闪失,你说他们会如何?”奥古诺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他们怀疑你会——可这只是一种可能性啊!” “兰修斯给了我一滴血。”塞菲斯冷不防冒出一句。奥古诺一呆:“啊?” “他说能抑制我的饥饿,说有用也有点用。” “啊……”同样的感叹词,却是截然不同的语气,奥古诺欣喜若狂,“太好了!我要谢谢他!”等等,血有这个功效吗?对了,兰修斯是yu望之神,都怪他没及早想到。塞菲斯冷笑:“不必,我才不信他突然转性,关心起他人的死活。” “一滴血根本伤不了你,也无法动手脚。”奥古诺认为养子太多疑了,不以为然。 “没错,对象不是我,也不是你。”塞菲斯的低喃隐含困惑与戒慎,眼底混合着清醒的思量和疯狂的决意,“所以我会搞清楚,如果他的确图谋不轨,我就把贺加斯的脑袋装在盘里送给他,哪怕你说情也没得商量!” ****** 碎乱的画面冲进他的梦境,有过去,也有未来。 那个只在魔法神的灵魂神殿有记载,深印于他脑中的故乡,闪闪发亮一望无际的绿,天空还有些蒙昧的灰,缤纷的花朵四下飞扬,无数飘浮的水球像孩童吹起的肥皂泡,世界在神的指点下发生巨变。 风精灵们跳着曼妙的舞姿,为苍穹抹上纯净的蓝,一到傍晚,彩云流华;水精灵们倘徉在大地的怀抱中,长发舒卷飘逸,带起浮萍似的浪花,留下久久不绝的清脆笑声;火精灵们在最深的地底流动,是生命最纯粹的红,偶尔会调皮地跑到地上胡闹,引起惊天动地的轰鸣和滚滚岩浆;银白色的条光劈开裂谷,划出断崖,如同神掷落的裁决之剑,惩戒失控的狂暴元素;最后,温柔的黑夜覆盖了一切,所有的生命都在星辰的摇篮里沉睡。 扑通扑通,小小的龙蛋被那位神祗搂在怀里,聆听他缓慢的心跳,他的所见所闻流入尚未成型的肉体,就此不可分割。 为什么为什么?那样无与伦比的力量,变成了干涸的河床! 形单影只,气息奄奄。 在他花费数不清的岁月管理整个始源之海,划分出元素界,他就已经是宇宙之主。只要一步跨出,他将是新秩序的缔造者,至高无上的神皇,他却止步,任混沌神囚禁,任协调神放逐,任自己一天天衰弱。 不甘心啊…… 被结晶柱体包围的虹彩龙徐徐睁开眼。 数以万计的恒星无声地爆破,感到这股震撼寰宇的波动,办公桌后的众神之首恼怒地握紧羽毛笔,打定主意等众神祭结束,就去给那头龙加把锁! 巨大的眼睛又静静闭上,与此同时,一根晶体上浮现少年的身影,七彩绚丽的长发,沉淀着杀意的双眼。 “王。”被矮人王封印,照理无人能进入的龙****,一个少女匍匐在地,姿态恭敬而惶恐,看得出她正竭力克制,但还是吓得簌簌发抖,“您…您需要臣妾服侍吗?” “不用。”冷冷扫了她一眼,塞菲斯蓦然扬起一抹残佞的笑,“古丽西拉,你们就快解脱了。” “啊?”龙妃愕然抬首,随即骇然瞪大眼,发出一声凄厉绝怖的惨叫。 “闭嘴。”面不改色地扯下自己一条左臂,无视喷溅的金色血液,龙神却诧异地瞥见一向温柔顺从的妃子踉跄起身,跑出几步后又瘫软地倒下,颤抖着连连叩首:“王!王!求您,不要伤害自己!” “……你紧张什么?” 古丽西拉不答,只是用一双哀求的眸望着他。塞菲斯困惑地侧首,这个表情令他给人凌厉感觉的五官第一次显得有点孩子气:“我一直想问你,你明明怕我怕得要死,为什么不像帕姆梅亚她们那样逃离我?” “因为……我爱你。”古丽西拉小声却坚定地道,抬起的脸庞清幽质朴如野菊。 “爱?呵。”塞菲斯短促的笑声并不带有轻蔑意味,而是一种复杂的感叹,他咬下手臂上的肉生吞下去,眼中渐渐浮起疯狂之色,像一头被困已久的兽终于获得释放。古丽西拉看得惊骇欲绝,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音,也动不了,深爱男子噩梦般的低语一字一字钉入她的脑海深处: “我上了一个恶当,那滴血是不能拿我怎么样,对我的后代而言,却是可怕的剧毒。” “……” “解不开了,但是我也不会让兰修斯好过——该死的东西,竟敢暗算我!”龙神咬牙切齿,转为赤红的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我要粉碎他的希望!去死,统统去死!既然父亲得不到这个宇宙,就给他的后继者好了!我诅咒他一生不幸,学会以牙还牙,别像父亲那样懦弱苟且!即使被我的后代背叛,也不许自暴自弃,将所有人拖入毁灭的深渊!” “王,为什么?为什么!?”被这个恶毒的诅咒震回神,古丽西拉凄切地大喊,满怀不解。塞菲斯讥嘲地注视她的小腹,冷笑:“古丽西拉,你的后代和你一样为爱牺牲奉献,但他没有我的力量,会被秦蒂丝控制,亲手杀死他的养父。”古丽西拉哑然失声。 “我梦见了未来,梦里没有我和父亲。” “不会的!”龙妃拒绝接受,“只是个梦!”龙神冷静地承认:“没错,那不过是无数可能性中的一种,但是不管会不会发生,我都要让众神陪葬。因为父亲活不久了,而我要比他更早死。” “为什么——”这次古丽西拉是真的难以置信。 “我快饿疯了。”塞菲斯淡淡地道,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在做出伤害他的行为之前,我要自毁,先停止身体的机能,这样就能制造我仍在生的假象;再散尽我的血肉,给负位面的怪物们——呵呵,算是补偿那个人类的礼物。” “那…那你为什么……”古丽西拉呼吸困难,瞪视他握在手里的断臂。塞菲斯撇唇一笑,带着狠戾的味道:“我吃了那么多东西,临死前,也要尝尝自己的滋味。” 龙妃已经说不出话来,跪坐在地上,眼神一片空白。 “庆祝吧,古丽西拉!”龙神放声大笑,犹带稚气的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仇恨,“为我,也为你!我埋下了祸乱的种子,你的后代会见证开花结果的那一天!最后的赢家,还是我!” ****** 一阵突如其来的惊悸,将他拖出接近死亡的昏睡。 “塞菲斯呢?”急促地喘息,奥古诺问起下意识浮现的名字。艾莉丝搓揉他的胸口,讶道:“龙王陛下回去了啊。” 凝神感知,熟悉的能量传来强有力的波动,他松了口长气,感到前所未有的虚脱。 “艾莉丝,你说……我是不是害了那个孩子?” “龙王陛下爱你。”机关女仆平静地指出事实,“没有你,他还要无法无天。”魔法神眼底浮起苦笑:“是啊…咳咳咳,我只希望我死后,他不要太难过,找贺加斯麻烦。” 艾莉丝情不自禁地握紧拳头,言下有些切齿,为塞菲斯,也为自己:“这是不可能的。” 奥古诺默然,尽管对养子和侍女很抱歉,但他依旧不想踏上有违性格的道路。那样即便活下来了,也不会快活。 自从沙凡西顿分裂后,他的生活就失去了方向,在一种麻木而日积月累的情绪中,自问:我生存的意义是什么? 还是摆脱不了!苍白的手掩面,清秀无性别的脸庞一片死寂,素来沉静安宁的眼里是深浓如水的倦怠:他的一切都来自那位神,思想、情感、能量的本源、宛如咒缚的观念——尊敬,服从。他始终学不会讨好,但也无法反抗。而且那个喜新厌旧的神祗,就算他乖巧又听话,等他玩腻了,也是被一脚踢到一边。 漠然的表皮下是隐藏的反骨,被赶出家门,被囚禁千年,他不曾求饶,可是他逃不出自己心底的渴念!那是他的父亲,他的兄弟,他第一眼看到,以为会相伴到永远的存在。 为什么不再爱我? 不想悲伤,不想在意,坚硬的外壳包裹了一层又一层,底下却伤口尤在,一直渗血。漫长的飘零中,连回首的勇气也渐渐流失了。从头到尾是一场无望的挣扎,解脱不了,除了死,他还能如何? 深而疲倦地叹息,比月光更无色的容颜笼罩着沉沉的暮色。艾莉丝看得极为不安:“主人……”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声音,一个身穿白绒长袍的青年缓步走进,气质斯文而儒雅,却隐然有种捉摸不透的缥缈虚幻。他垂手恭谨肃立,音质绵软如羽,又像刚劲的笔画般,充满力度而条理分明:“主人,神界的信使来访,我请她在大厅稍等。” “急着复命吗?” “是的。” “那不用招呼了,你收了信过来一趟。”奥古诺咳了一会儿,暗暗调息整理体内紊乱的神力。当侍从回来时,他伸出手。白衣青年一怔,轻合的双目下闪过紧张:“您叫我,主人?” “嗯,走到前面来点,艾尔菲瑞特。” 艾莉丝牵着同僚的手来到主子身前,递给他。艾尔菲瑞特只觉一阵奇异的暖意流遍全身,额心发烫。明白了对方是在帮自己巩固形体,他放松下来,静静体味变化,良久,迸出略带尖锐的质问: “为什么我还是看不见?还是没有自己的颜色?” 奥古诺惊讶地眨眨眼,歉然道:“对不起,艾尔菲瑞特,因为你的本质还是一只羽毛笔。” “……”神仆抿了抿唇,表情看不出喜怒。 “当年我创造你时,已经很衰弱,所以——不过你放心,我死后,黎姬会照顾你们。有空余的神职,你就能升上去,拥有视觉,和不是染上去的色彩。”温和地安抚,奥古诺轻拍他一尘不染的白袍,对另一个部下也如法炮制。 艾尔菲瑞特沉默片刻,道:“主人,我和艾莉丝,是真的生命吗?” “你说什么傻话!”奥古诺气急攻心,夹杂着咳嗽的斥责变得含糊不清,“有智识,能…咳咳,理解自己的存在;有情感……咳咳咳咳,能反映他人,怎么不是生命?你这空心管子是墨水进多了?要清理……” “别骂了,主人,喝点水。”艾莉丝又是拍背又是劝慰,推搡僚友示意他道歉。误解其意的艾尔菲瑞特默默退下,再也没来打扰。 ****** 星月柔和地洒下银辉,纯净而无瑕,树林在白雪上投下黑色的叠影。 总神殿西侧的梅林,四季飘雪,缭绕着清凛高洁的幽香,轻柔的风拂过,扬起漫天落英缤纷。 她平举双手,承接着翩然飞落的雪与梅。雪,在掌心融了,梅随着清风旋舞。 意义不明地翘唇,她耐心地等候,不知过了多久,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转过头,看着踏雪而来的清瘦身影,嫣然一笑。 “你来了。” ****** 和拉米娜修古蓝顿的邂逅,要追溯到十五年前。 十五年,对神明来说只是弹指的一瞬,却足以让一个稚龄女孩成长为如花少女。 祭坛上的火焰张开羽翼飞腾,映得神殿的穹顶流丹飞霞。有着金红长发眼眸的女子站在铸剑炉上,回首浅笑,绝代风华。 骤然爆响的执念,惊动了正要悄悄离去的他。 孩童凄厉的哭喊,扯痛了早已倦漠的心。 他不明白那样的残忍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孩子亲眼目睹母亲投炉自尽?只清楚记得在看到那一幕后,一股怒气占据心房。 红色的世界飘起一片雪花。 凛冽的,仿佛连时间都能冻住的雪花,也美得难以形容。火舌刹时熄灭,已变成焦碳的尸体化为飞灰,从中迸射出一把无比璀璨,辉煌夺目的长剑。 震惊这个异像,押着女孩的侍卫不觉松开手。与此同时,那片雪花凝结成人形,如霜的白发,清冷如雪的素颜。像看见救星,呆立的女孩发狂一般冲上去,一头撞进他怀里,连声嘶喊: [带我走带我走带我走……] 停滞的空气重新流动,嘈杂的人声混合着混乱汹涌的情感,拍击着他毫无防备的灵体。若非那小小的孩子支撑,他甚至会当场倒下。 [放开我的女儿!]不顾祭师的阻拦,一脸憔悴的年轻皇帝怒喝,充血的眼令人心惊的疯狂,直指瑟瑟发抖的女孩,[拉米娜,你也要像那个贱人一样背叛我吗?] 幼小的皇女一僵,神色动摇。再也支持不住,他匆忙抓起那把剑塞给她,施了个保护咒:[拿着它,一刻也别放下!] 然后,在她求救的目光中消失。 到郊外的森林缓过气,他以为拉米娜会立刻呼唤他,可是她没有。这么一耽搁,王城也已经戒严,布置好层层环卫,上报总神殿。他若强行突破,就是与贺加斯公然为敌。 无计可施下,他让他们一起养的小鸟带去信件,回复简短而平静: [我没事,父王没有伤害我的意思。] 稍稍放心,又观察了一段时间证实,他继续踏上旅程。 跟着他做什么,孩子还是应该在父亲身边,她的父亲要她…… ****** “拉米娜。” 细雪幽幽飘落,如点缀在夜空中的泪痕。非男非女的声线,与清风冷月一样明丽。 淡漠的神情,空灵的气质,眉间流动着似水的清雅,他和十五年前毫无二致。圣弗兰索瓦的长公主丝毫不意外,低头浅笑:“你还记得我。” “嗯。”他的寡言也一如既往,然而,她却变了。 奥古诺关怀地问:“你好吗?”庞大的记忆对他是太沉重的负担,他甚至连仅有一面之缘的元素精灵也牢牢记住,因为对方也许希望他记得。 被人遗忘,很痛苦。 “看你穿得这么少,会不会冷?”拉米娜不答反问,焰红的发色眸色遗传自她的母亲,笑语间自然散发的风情,尤胜那凄绝艳绝的一跳。 “不会。” “你的手好冰。”冷不防牵起他,朱唇轻轻吐出几个字,淡淡的香气如暗夜妖娆的月色扑面而来,附骨蚀心,“脸也是。”奥古诺一惊,狼狈地甩脱她,踉跄数步,站立不稳地靠着树干,大口喘气。 刚才…是什么? 像沸腾的岩浆,不,是更加污浊的……无数红黑色的泡泡,喷出浓烈的硫磺气息。只是一刹那的接触,就几乎令他窒息。 拉米娜保持抚mo他脸颊的姿势,显得无辜而错愕,大睁的杏眼只有纯然的亲昵。 “抱歉。”因此奥古诺只当作是错觉,“我不太能承受激烈的感情,不是讨厌你。” “这样啊。”秋波流转,美丽的皇女徐徐收回手,绽开灿烂的笑靥,“对不起,我太高兴了。” 高兴吗……魔法神昏沉地垂下眼,一股无形的瘴气悄然无声地侵蚀了他,渐渐模糊的意识在迷离的月光中沉浮,朦胧间听到断断续续的叙述,说着他们的初识,她童年的趣事……不知不觉,他不再排斥她的碰触,任她像个天真娇憨的孩子一样拉着他蹦蹦跳跳。 “奥菲恩,你是神对不对?” “是。”恍惚回答,依稀听见一声轻叹。 “拉米娜?”定了定神,他睁开半合的眼,只见她妩媚地侧过身,水红色的长裙曳地散开,如朝霞流泻一地,映着霜雪,格外华美艳丽。 “难怪,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你真的好干净。奥菲恩,你大概无法忍受污秽吧。” “不。”奥古诺轻揉额角,只觉头晕目眩,说话也像梦呓,“我不觉得有什么肮脏,只是太强烈的感情我受不了。神如果精神错乱,后果不堪设想。” “原来如此。”拉米娜调皮地吐吐舌。奥古诺强忍昏眩,温柔地凝视她:“一转眼你就长这么大,你们人类长得真快。拉米娜,你父亲还有没有那样对你?”那是“惩罚”吧,就如同沙凡西顿给他的惩罚。 “没有。”她的笑声和她的人一样美妙,挟着千回百转的娇柔,“他可疼我了。” “那就好。”奥古诺如释重负。拉米娜偎进他怀里,笑得清澈纯洁:“你真善良,奥菲恩。” 这一回,铺天盖地的情潮淹没了他。当怀中人抽身后退,他还摇摇晃晃抓不住重心,想不起那短短的几秒发生了什么事,眼前好象铺展开一片血红,接着转为黑暗。 好不容易找回漂远的神智,严重的晕眩感依然纠缠着他,但至少他能看见东西了。 月下娇艳动人的红衣女朗,如海棠春睡,望定了他。 她的左臂弯搂着一把光华闪烁的长剑,隐隐浮现的红光犹如一道血泉,在片片盛开的护手回转,像是一朵凝固的火焰之花。一块鹅蛋大小的琥珀镶嵌在剑锷中央,红得像要滴出血来,鲜艳而浓郁,朱红的琥珀是圣弗兰索瓦帝国的守护石,传说中凤凰的化身,象征生生世世的永恒。 “那时侯你父亲为什么那么对你母亲?”一时的冲动,他开口问道。 真是没神经的问题。拉米娜在心里微笑,甜美的嗓音始终无波无痕:“很无聊的故事,你听过就算。我父亲的好朋友和他的妻子,也就是我的母后通奸。可笑她还想为他铸剑,父王就成全她,然后用这把[吞日],斩杀了那个无耻的叛徒。” 那种压迫心脏的感觉又回来了,奥古诺勉强吸气吐气,沙哑地道:“那他…是吓唬你?” “是啊。”拉米娜似乎有点惊奇地打量他,盈盈笑开,“他要我知道背叛者的下场。” 魔法神摇头,无语。 红发皇女一个轻盈的旋身,撩起裙摆:“好啦,很晚了,再不回去侍女会来找我——奥菲恩,明天的众神祭,一定要来哦。”说着,她嘴角的笑意隐约透出诡谲。白发神祗完全没察觉其中的分野,点头答应:“好。还有,我的名字是奥古诺。” “我记住了。”伴随着轻若鸿羽的小巧足印,是一串逐渐远扬的清脆笑声。 ****** 正要走,奥古诺捕捉到一丝熟悉的波动,不确定地唤道:“黎姬?” 躲在树后的女神吓得跳起来,乍然露出的璀璨金发,宛如破开云层的阳光,瞬间照亮了黑暗。半晌,探出一张微红的绝色娇颜:“哥哥。” “你来梅林散步?”迟钝的魔法神压根没怀疑。黎姬赶紧赔笑:“是…是啊,我在散步。” 怎么说得出口,她是来监督的。不过那个拉米娜公主虽然吃了兄长不少嫩豆腐,从头到尾的表现都像一个依恋大哥哥的小妹妹,让她没吃多少醋。 应该是我多虑了…… 忽略那些引起她不安的花瓣,她款款走近,绿色的裙裾如荷叶在风中摇曳,温柔清静的气息一圈圈荡开,冲淡了人类女性的炽情。奥古诺只觉身子一轻,舒服许多,但是心神一放松,困意也涌上。 “哥哥!”黎姬惊呼,接住兄长倒向她的身躯。 失去意识的灵体自动回到遥远的灵魂神殿,留下手臂的主人久久发着呆。 满怀的空落,和接触的刹那席卷身心的惊怖,使黎姬陷入迷惘,直到天明。 这也是她和奥古诺相处的最后一夜。 ****** 庄严的祈祷堂里,永远飘着如雾的香烟,浓浓的,缠mian不绝,为高高在上的神像平添一抹蒙昧的慈悲。 斜倚着供桌的少女慵懒枕着手肘,轻抚膝上的长剑,浅浅地笑,风华绝世。 寂静被打破时,她才像从梦里苏醒般微微一震,掉转视线,向来人跪拜下去。 “准备好了吗?”威严的男声从头顶传来。 “是的,父王。”拉米娜笑应,姿态恭顺而谦卑。 她可怜他,这个男人,一如她时常嘲笑自己。 “很好,希望你能铸造出一把真正的武器。”微一迟疑,圣弗兰索瓦王皱眉道,“拉米娜,你那个计划是不是太冒险了?若成功,是等于往众神脸上拍一巴掌,但也有可能被他们发现我们的行动。” “相信我吧,父王。”绝美的公主挂着不变的浅笑,吐出劝诱的低语,“我有把握,前期工作也完成了。而且这样,就能向您证明我决无二心,[灭神计划]势必推行到底。” “唔。” 战栗感堵住了皇帝的夸奖,他瞪着不知何时起再也看不透的女儿,带着几分烦躁转身离去。 没有目送,拉米娜笑着直起腰,像亲吻挚爱的人一般,亲吻他给她的剑。 她要弄疯他,因为她早已为他痴狂。 那个柔静纯真的神,仿佛红尘里的一道云烟,淡去无痕。她要让他无力升腾,成为困锁在地上的乌云。她与他的距离,也像天与地那么远。他不懂情,她寿命有限。既然无法上达他所在的天庭,就把他拉下这凡尘! 母亲的心情,她已了解,这是一场绝望的爱恋,一起死,就是幸福。 ****** 从骨髓深处爆开撕心裂肺的剧痛,硬生生将灵魂扯得支离破碎,还没反应过来,常年冰封的情感就冲破自制,混合着不知从何而来,奔腾狂啸的怨念憎恨,在他虚弱的体内四处乱撞,绞碎所剩无几的理智。 “主人!?”附近响起一个亲切的女声,他抱头挣开她惊慌的扶持,发白颤抖的唇尚未挤出警告,膨胀的血雾就吞噬了一切。 艾莉丝四分五裂地倒地,脸上还保留着难以置信的神情。奥古诺粗重地喘息,浓浓的血味充斥鼻间,强烈的反胃感使刚从床上爬起的他双膝发软,倒在一堆柔软的物体上面。 意识有少许恢复,看清自己压着什么,胸口如遭重击,浓稠的血色又豁然铺开。 “啊——”他狂乱地嘶喊,宛如负伤的野兽,徒劳地试图抓住一线清明,“塞菲斯!塞菲斯!” 龙神没有回应,因为他已经死亡。 神智又被狠狠撕扯开来,浓雾遮蔽了视野,坠入黑暗的前一刻,他好像看见一袭白衣,和在他身前浮现的白色门框…… 呆呆看着衣服上晕染开的血迹,再看看毫无生机的同僚,艾尔菲瑞特哆嗦着关上空间门,宽大袍袖下的双手紧紧握起。 ****** 魔法神的陨落震惊了所有神祗。 闪耀的光芒划过苍穹,爆出冲天的回响,当尘埃散尽,一个百米宽的大坑出现在疮痍满布的大地上。接连赶到的众神不知所措地注视这一幕,和那个呛咳着吐血的孤影。 “哥哥!!!!” 黎姬崩溃地惨叫,跌跌冲冲奔向他。 “等等,黎姬!”贺加斯用力钳住她,一向平板的俊容呈现出少有的慌乱,“他…他发疯了,你不能靠近他。” “走开!”死命甩脱养子的钳制,披头散发,完全不复平日端庄高雅的女神扑到兄长身侧,颤巍巍地抱起他,泣不成声,不断垂落的清泪化开点点晶莹,“为什么会这样……” “……咳!”昏乱的红瞳泛开清醒的涟漪,回光返照的神采很快黯淡,奥古诺竭力握住妹妹的右臂,低声道,“我没事。” “你没事!你没事!”黎姬又哭又笑,像小孩子一样仰天痛骂,“见鬼的你没事!” 失血的唇微启,静止于一个无声的音符,谁也不知道,他最后是在叫先他而去的养子,还是早早舍弃他的兄弟。 同一时间,圣弗兰索瓦帝国的长公主血溅祭坛,两件神兵——[吞日]与[噬月]出世。 蒙尘的金发散落在死寂的躯体上,声声啜泣撕裂心扉,协调神与混乱神僵硬地互望,明白了他们母亲的生命也随着魔法神的逝去而凋零。 旧神的覆亡,只是开端…… 假如在街上遇到变态(恶搞) 假设,主角们在街上碰见一个暴露狂…… ****** part.1杨阳 首先脸红:“那个,不好意思,劳驾让一让。” 对方不为所动,还往前走了几步,猖狂地大笑。 脸更红,退退退,有礼地警告:“对不起,先生,你再做出这种行为,我就不客气了。” 一旁的史列兰问:“杨阳,这个叔叔在做什么?” 惊醒,一个火球扔过去,耳提面命地教育:“马上忘掉!不,记住他是变态,暴露狂!下次见到这样的,不管男人女人,直接打晕了!” part.2诺因 眯起眼,一拳揍过去,怒吼:“妈的!你肌肉多了不起是吧!” 得意地出了口恶气,再踏两脚:“哼,中看不中用的软柿子。” part.3史列兰 变出一根棍子,用力敲下去:“杨阳说,看到变态要打晕。” 杨阳尖叫:“史列兰,他他他只是天气热脱件衣服,不是变态啊!” 注:原来打错无辜路人了…… part.4昭霆 狂叫:“变态啊~~~~” 耶拉姆:“叫什么,你又不是打不过。” 继续叫喊:“可是很恶心啊!我才不要碰到他的肉!” 不以为然:“比他恶心一百倍的魔兽你都打了,这种程度算什么。” 克服心理阴影:“也是。”一阵拳打脚踢,再习惯性摆个poss:“哼,敢拦姑奶奶的路,活得不耐烦了!” part.5耶拉姆 停住脚步,鄙夷地睨视,抽出长鞭啪地一甩:“你是选择光着身子被我打,还是隔着衣服被我打?或者识相滚蛋?我数一二三……” 看看地上的鞭痕,暴露狂在数到三以前掉头狂奔。 注:意外发现这位很有女王潜质。 part.6轩风 以挑剔的眼光细细打量,半晌迸出两个轻蔑的字眼:“好小!” 暴露狂黑线满面,还没来得及揍这个人身攻击的女人,只听见她又吐出一长串饱含失望的数落:“不是我说你,身材不好不是你的错,长相猥亵也不是你的错,但是格调也这么低就是你的错了!这样连做大叔受也不够格,想提升到鬼畜攻的境界更是起码要十亿光年。怎样,要不要我介绍你一家不错的俱乐部?或者练身房锻炼身体?没准还能捞个诱受或丑攻当当……” 听得云里雾里,又是满头大汗又是无地自容的暴露狂转身逃跑。 part.7贝姆特 皱眉:“你想干什么?” 总算碰到个正常的。暴露狂心想,瞥见他身旁的轩风,脸色刷白,骇然瞠目。 误会他对心上人图谋不轨,强盗头子手起刀落:“强奸犯没少见,这么猴急的还是第一次见识,衣服都不穿。” 同人女叹息:“苗子被你砍死了。” part.8罗兰 微笑:“啊,你是哪个区的流浪汉?要求更好的待遇可以商量,有委屈需要申诉直走左转就是民政部,不用搞得这么激烈,有伤和气。” 连续遭受挫折的暴露狂不耐烦地大吼:“唠叨什么,小子,看清楚!我就是特地给你看的!” 一脚踢飞:“早说!害我以为自己的臣民穷到连块遮羞的布都没有!去,这么点肉还敢拿出来现——是吧,冰宿,我的身材比他好多了。” 冰宿(冷冷地):“比赢这种无聊份子也没什么好高兴。” part.9冰宿 镇定地掏出纸笔:“既然你不想穿衣服,想必适合这些工作:素描模特、跳****、男公关、或者实验体。这里缺少设备,所以危险性较高,你乐意的话,我会付你丰厚的报酬。若是不幸丧生,我也会负责照顾你的家人,那就这么说定了,告诉我他们的名字……” 暴露狂目瞪口呆,听傻了眼。 part.10邱玲 捂着脸尖叫逃窜:“呀~~~拉菲,救我!” 这个小妞反应最正常!得意的暴露狂急起直追。 护花使者出现,直接将他送去见主君的次子冥王,然后搂着恋人轻声细语地安慰:“别怕,小玲,我已经把他赶走了。”还不忘毁尸灭迹以免对方得知自己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领主,果然不愧是情圣典范。 part.11希莉丝 挑眉,冷笑,拔剑:“你嫌下面的东西累赘是吧?我帮你割了它。” 寒风飕飕,暴露狂当场软了脚。 冷哼一声比划几下:“给我招子放亮点,再敢这样当街吓人,我就剃光你的头发,在你身上刻‘丑八怪’三字,看你还敢露!” 暴露狂吓得落荒而逃。 part.12肖恩 嚼着食物愣住:“哎,你没钱买衣服啊?好可怜,我这儿还有些零钱,你全拿去!等等,我再去问希莉丝讨点,你等着我,别走~~~” 暴露狂呆呆目送滥好人青年拔足狂奔。 part.13维烈 面红耳赤:“这这……你有什么事吗?有话好说。” 反过来遇到许多bt的bt咆哮:“什么有话好说!老子又不是打劫的!看!小子,有什么感想没有?” 愕然:“啊?请问,我应该有什么感想?” “问你啊!”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请你告诉我。” 对这位……无语…… part.14帕西斯 优雅地拨动银发,妩媚一笑,慢条斯理地解开上衣的扣子。 包括路人abc等在内,一齐瞠目结舌,接着情不自禁地猛吞口水,死死盯着那只性感的大手一颗颗地解,露出白皙无瑕的优美身段…… 意犹未尽地准备脱裤子:“如何,是不是比你好看一百倍?至少也该有我这种程度,才能脱出来让万众瞻仰嘛。我跟你说啊,不想继续丢脸就赶快回家发愤图强,要不我下面的宝贝一露有的你羞愧的,当年我家亲亲老婆可是被我○※¥……” 脸色铁青的孝顺徒弟赶来阻止:“师父!给我住手!” 注:这才是真正的暴露狂兼自恋狂。 part.15扎姆卡特 疑惑:“人类不是都穿衣服的吗?除了小娃娃,他是怎么回事?” 月柔声低语:“不用理他,萨克,当他是空气。” 也采取无视态度,开始据理力争:“可是我认为你应该向他学学,不要再逼我穿衣服,像他这样多好,清爽又自由。” 一发旋风吹飞污染眼睛的变态,毒舌皇子柔和地狞笑:“你要我向他学习,你也向他学?萨克,看来我很久没整治你,你皮在痒了。不穿衣服也好,今晚你洗好澡,就光溜溜躺在床上等着,我决不会强迫你穿上。” 虽然不明白但及时察觉龙身危机,外表威风八面实际是妻奴的血龙王讨饶:“呃……我觉得穿着衣服很好,很轻便!” part.16席恩 视若无睹地前进(正在思考某个关于魔法的研究课题),因为对方不是树,被贴身结界撞飞,身上留下一串脚印。然后走出一段距离,哈玛盖斯瞅了个空汇报:“主人,刚刚有个没穿衣服的人挡在你面前。” “干什么的?”见惯变态的魔王陛下压根没把区区暴露狂往变态上想。 “这个……他没说。” “哦。”顿了顿,“给他件衣服。”当成是乞丐。 part.17基连 清冷而精确地一笑:“送上门的活体解剖?那我就不客气了。” 优第一时间敲晕人后叹气:“我明白,我明白。”后面的自动担架喀啦喀啦过来…… (完) 魔皇与龙神的上海一日游 随手写的文,前些天四川姑妈来上海玩,陪着她们一家上山下海跑,累得半死,怨念啊。 ****** 初到贵境,总要实地考察一番。拿着市内地图,魔皇陛下开始恶补。 “主人,杨阳小姐她们的地址查到了。”龙神不自在地动动身子,来往的行人都对他们投以注目。养父穿着黑色的长外套与皮靴,法杖藏在衣服里,除了血水晶额冠和拖到小腿的长发,还不是很格格不入。而他一袭深蓝色的侍从装,放眼望去没人穿得这么正式,当下嗫嚅道,“但是不知道怎么去,如果不用瞬间转移,就只有乘这里的交通工具。” 幸好他们是用古代语,听不懂的旁观者当成是品位怪异的外国游客。 “不必,我叫格蕾茵丝派人监视了,先搞清楚这个城市的概况。”席恩眯眼细瞧路线上的数字:什么东西?标记?这字可真小,乱七八糟挤成一团。 “那我们乘公交车逛一圈吧。” “公交车?” “相当于我们那儿的马车,只是他们不用马拉,自己跑。” “哦。”银眸闪现好奇的光芒,手指小巷外呼啸来去的车辆,“就是那些铁皮怪物?”哈玛盖斯点点头:“嗯,也要钱。不过您放心,这方面我都办好了,现金、卡——这里好像多数都用这种卡片付帐。” 一一问清用途,席恩制止还想拿钞票出来讲解的养子,轻敲了他一记:“财不露白,我们这副老土的样子,在有心人看来就像肥羊一样。” “偷我们的贼只会倒霉啊。” “哼,也许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说着,魔皇冷睨几个躲在电线杆后面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女学生,吓得对方噤声直打哆嗦。龙神见状叹息:“主人,她们是仰慕您。”不是图谋不轨,呃……可能有不轨的企图。 “她们盯着我的耳坠和头饰。” 因为这两样东西最惹眼…… “走吧,哈玛盖斯。”不再理会四面八方的视线,一方面也是习惯了,席恩收起地图走向马路,“先在附近看看。” “等等,主人,还有交通规则啊!”愣了一下,哈玛盖斯慌忙追上去。他多虑了,席恩只是沿街漫步。事实上,浩浩荡荡的车流足以令初来乍到者望而却步。 在心里记下第一件土产:汽车一辆,回家拆了研究。 “这里空气真差。”席恩微微蹙眉,基于谨慎的天性,一踏出次元门他就设下过滤结界,但还是闻到一股怪味,各种声响又吵死人,第一印象负分。 “啊,好像是叫做汽油的东西吧。”哈玛盖斯不是很有自信,虽然事先多方调查,毕竟不可能做到熟门熟路,“主人,您现在看的叫自行车,人骑在上面踩啊踩,就能往前走。”席恩哦了一声,很有抢劫的冲动。 走到一家店前,异口同声:“狗不理包子。” 为什么叫狗不理? “试试就知道。”席恩买了一只扔给路过的家犬,试验品用鼻子嗅嗅,狼吞虎咽地吃了。哈玛盖斯看得不解:“没有不理啊。” “就是。” 狗的主人目瞪口呆,想骂两声,对上黑衣青年俊秀尔雅的脸庞,没气了。 已经有年轻的女郎用数码相机偷拍——外国人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两个外国人很不一般。一个黑发银瞳,一个褐发蓝眼,轮廓分明却不是非常深邃,带点混血儿的感觉又不尽像。那青年眉眼细长,还有点古雅的味道。少年漂亮得像个白玉娃娃,最怪的,他的服饰像管家。青年的血水晶额环和银十字耳饰,还可以解释为视觉系爱好。 “小米多?”再次停步,瞧着橱窗里的模特儿,“说是粮铺,怎么陈列衣服?” “嗯,应该是招牌的名字,没有特别意思。”哈玛盖斯有些明白了。席恩颌首表示理解,扫视林立的高楼大厦:干嘛把房子建那么高?人多? “主人,那里有家咖啡店,我们进去坐一会儿吧?”小龙差点扔银币给乞丐,犹豫地放下一把硬币,拉着养父加快脚步,“听听我安排的行程,不好趁早修改。” “嗯。”魔王随手一捞,一根线连着一条轻飘飘的鱼?丢了气球的小女孩追上来,他放手,鲤鱼形状的氢气球冉冉上升,小女孩急得大哭,于是他勾勾手指,气球飞到她面前。 至少有十几双眼睛弹出眼眶。 看什么?比他们更纳闷的法师被拖进了店内。 不知道养父闯了祸,哈玛盖斯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笑道:“可惜卡雅和依路珂没来。” “他们来会搞得天翻地覆。”随便点了杯热饮,席恩瞧见窗外骚动的人群,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疏忽,“我忘了地球没有魔法。” 哈玛盖斯惊讶地瞪大眼:“您用了魔法!?”自觉丢脸的席恩含糊其词:“一个小法术。” “先生,刚刚你是怎么做到的?”一个穿着时髦的女性大胆地冲进来问,张口流利的英文。 “气功。”正绞尽脑汁的哈玛盖斯临时抓了个新学会的词搪塞。 “……”外国人会气功?骗鬼啊! “这是什么?”席恩不答反问,拿下对方塞在耳孔里的耳塞。礼尚往来,他说的也是标准的英语。当年他在明朝的北京着陆,从泉州出海,整个欧洲几乎都跑遍了,外文大部分难不倒他,除了两百多年前窜起的美国,还写得一手漂亮的拉丁文。 女郎一呆:“mp3啊,你不知道?” “在哪儿买的?” “永乐…家电商场都有。” “谢谢。”逐客意味浓厚,想了想,席恩还是比了个请的手势,“喝一杯吗?”报酬还是要实质。 中国女性终究矜持,即使心里想搭讪,也不好意思,推辞离去。兴致勃勃的古代龙拿着菜单撺掇:“主人,多点些吧,异世界的食物耶!” 主人?异世界?他不觉使用了中文,一旁的服务生听得皱眉。席恩斟酌片刻,点了几样蛋糕和两杯看不出是什么名堂的饮料。他是想全部尝尝,养子也吃得完,但那样的食量太引人侧目。 “太甜了。”哈玛盖斯一边嚼一边评价,“有点怪怪的,我说不出。”席恩面无表情地含着“珍珠”,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好像吃蝌蚪。” “噗!”哈玛盖斯呛住,连连咳嗽,“不要形容得这么恶心!” “你吃毛虫就不恶心吗?” “那…那个是本能,我也是偶尔……” 这两个什么人啊?服务生冷汗涔涔。 走进电器商店,顿时眼花缭乱。魔王一个柜台一个柜台看过去,小龙跟着做说明。营业员都不会讲外语,只好干站着。 “主人,这个叫手机,用它可以和远方的人说话。” “哦。”想起功能类似的魔道具,法师拿起样品比较,试着送出一小股魔力,砰一声,红色外壳的爱立信手机在他手里炸成火团,四下响起一片尖叫。哈玛盖斯惊慌失措:“主人,您的手!” “没事。”有贴身的立体结界护体,席恩毫发无伤,他扔下碎片,困惑地瞅着,“我只是做个侦测,再差劲的法器也不至于这么脆弱。” “对不起,先生,请您稍等,我去叫我们经理来!”一个柜台小姐赶紧示意同事帮忙拦住,喊来负责人处理这桩古怪的意外。 赔偿吗?自己弄坏东西,席恩只得认了。却不料是对方赔偿他,白送一只手机。 这家店的厄运并未到此为止,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是魔皇陛下的座右铭,所以又爆破了一个随身听、一台电脑和一只冰箱后,店员都打电话叫火警救命了,才匆匆忙忙逃走。 “呼。”哈玛盖斯在公共汽车上余悸未平地拍胸,“这里人真的好多,一下子就涌出一大批,还开着呜啊呜啊叫的车。” 罪魁祸首正在学着发短消息,没吭声。 “奇怪,我没收到。”哈玛盖斯看着自己的手机。席恩推测:“被我的结界挡住了,我感到有微弱的电流发散出去。” “啊,难怪,主人的磁场太强,要不是您尽力收敛,方圆百里的家用电器大概都爆了。” 首先爆的是电线杆,作为验证,街上升起两排火柱,行人惊恐地奔逃。可是下一秒,电线杆和路灯又好端端地立在那里,没爆炸也没起火。众人面面相觑:集体幻觉吗? 同时那位经理收到魔仆送来的金子一箱,聊补损失。 来到人民广场,因为正是国庆长假,人山人海。哈玛盖斯也有点胆寒,席恩甚至不想走了。 “那个…晚上有灯会猜谜,放烟火,我们要来看吗?那边的公园也最适合开空间门,不用经过夹缝领域就能安全返回艾斯嘉。” “嗯。”魔皇放出使魔在上空鸟瞰,黑压压一片人头汪洋,搞得他游兴全无,“哪儿有书店?”还是看书吸收知识最快。 “记得有个书城。”哈玛盖斯回忆。席恩双目一亮:一座全是书的城市?那倒要见识。 到了目的地才晓得:原来“书城”不是城,只是一幢大楼而已。不过魔王陛下还是流连忘返,再三忍耐的小龙不得不出言劝阻:“主人,改天叫奥玛派人来搬,您这样要看到何年何月?” “嗯嗯。”席恩捧着一本厚厚的百科全书,听而不闻。 “主人。”古代龙的化身下意识释放龙威,使得在场的人呼吸停顿。接着,老人厥倒,小孩哭叫,乱成一锅粥。席恩继续保持高度的集中力,专心捧书阅读。哈玛盖斯却于心不忍,施展大规模的苏愈术。龙的能量对体质脆弱的现代人而言无异于天降恩赐,有病的当场治好,没病的也延年益寿。 席恩对魔法就十足敏感了,抬起头,又捕捉到一缕异样的波动,挥手一抹,书架和之后的墙壁变得透明。 一架客机直直撞过来。 “啊——”刚缓过气的顾客又陷入极度的恐慌状态,眼看“九一一”惨剧要再次重演,那架飞机仿佛撞到一个无形柔软的气罩,来了个360度周转,稳稳停在半空。 没错,就那么定住了。 底下有人逃避现实地回家睡觉。 “怎么回……啊!是格蕾茵丝大人!”哈玛盖斯呆呆瞪视坐在左翼上朝主君抛飞吻的餍魔之王——她竟然只是为了打声招呼就搞出这么大的乱子,“其他…其他领主不会也来了吧?” “全来了。”席恩板着脸送去警告,“不许闹出人命,引人注意,不然唯你是问。” “真没情趣。”娇嗔一声,格蕾茵丝扫兴地走了。 挂在法师腰下的铃铛闪现黄光,水泥地面破开,翠玉般的叶片探出头,卷曲纠缠着往上长,转眼就攀到了舱门上,形成一条连接天地的绳梯。强有力的茎藤掀飞门,冷风倒灌进去,不知里面的人对这样的救援感想如何。 更多目击者直接晕倒在地。 “走。”自认义务尽到的魔王转身去付帐,打算回头叫某个肇事女来搬书将功赎罪。 乘客全被活动绳梯抓了下去,几条水桶粗的黑色长龙凭空出现,缠绕住机身,朝浦东国际机场的方向绝尘而去——是负责收尾的暗影之王,谁让他是办事第二牢靠的部下,又不像同僚要收甜头吃豆腐。 此刻机长和工作人员已经完全放弃了。 在南京路步行街坐可爱的观光小火车远离灾难现场,顺便解决中饭,再搭乘地铁二号线到浦东陆家嘴看东方明珠,虽然魔王对仰高头看那三个球很不爽。 “这里的人似乎有把建筑越造越高的倾向。” “是啊。”哈玛盖斯计算了一下,“好像比我的龙身还高。” 他龙长313米。 乘电梯到上球体观光层,哈玛盖斯立刻被柜台里亮晶晶的金银饰品牢牢吸引住,咽了口唾沫,拉扯养父的袖子:“主人,我们要不要买点土产给卡雅他们?” “是你想要吧。”席恩一眼看透他,但也没反对。卡雅一直吵着要来看地球的风景,这种模仿当地景观塑造的工艺品最投其所好。哈玛盖斯转了一圈,遗憾地驻足:“没有依路珂喜欢的玩具呢。” 席恩对次子毫不关心,他也从不掩饰他的厚此薄彼。冥王是下达预言的祸首之一,尽管重生后的依路珂是另一个人,心理上也不是这么容易调适得过来,何况他压根不把那孩子当真正的亲人看待。 明白他的心结,哈玛盖斯也没劝说,眼角瞥见一台望远镜。 “啊,这个他应该会喜欢。”终于找到礼物了。 “我也要。”席恩不是故意别苗头,是想晚上做天文观察。 “那我买个相机给他吧。”哈玛盖斯叹气,其实手枪之类更好,但是有杀伤力的武器一律不行。 比起在高处眺望,还是塔底的科幻城新奇有趣些。动感影院、藏宝洞、迪尼剧场……令人目不暇接,最后坐太空热气球上天,一人一个双球冰激凌。 “真是个和平美好的世界。”小龙深深感叹。 魔王舔着草莓球,没有响应。 “主人,您一千年前来这里时,也是这样?”哈玛盖斯一直避免触及养父那段狼狈耻辱的记忆,这时不知为何,情不自禁地问起。 “不是。”冰镜似的银眸泛开一波涟漪,语调仍是冷冽无情,“变化很大。”这是他最吃惊的地方,魔导国千年前就和现在一模一样,不,文明还更繁荣。 哈玛盖斯迟疑片刻,问道:“那…您有忘不了的人吗?” “为我生小孩的女人记得。” “几个?” “四个。”席恩回忆道,眼底闪过厌恶,“要不是赛普路斯穷追不舍,开头那个就够了,省得我买。后来我和我徒弟在法国住了十二年,和她相处的时间最长。”顿了顿,更多的波光从灵魂之窗涌出,伴随着一张久远以前的女性面容,他一生唯一的弟子。 “对了,odelette…她叫奥黛莉特。” “这样啊。”哈玛盖斯很惊讶,“不知道哪位满愿师是她的后代。”席恩断言:“兰冰宿。” “那您的法术是不是也流传下来了?” “天晓得。奥黛莉特是女巫,有天赋的预知能力,那个小女孩返祖,继承这个的可能性还大些。”冰激凌化了,融到手上,席恩一边擦拭一边转移话题,摆明了不想谈下去。清凉的风拂动墨石般黑亮的发,吹尽过往的薄雾。 “再来去哪儿?” “嗯,我本来想去寺庙…这个世界的神殿看看,既然您看过——” “没看过。”席恩实话实说。他第二个老婆挺着大肚子时,倒是想去庙里拜拜,不巧某个多管闲事的宰相正好追来,他只好赶紧落跑,虽然他对没烧香成功毫无遗憾。 于是两人乘地铁回去,到静安寺参观。一进入寺内,浓浓的檀香味扑面而来,游客们都自觉地小声说话。姑且不论其他,这种环境让喜静的魔王满舒服。小龙规规矩矩地买了香,按照顺序东南西北点燃。他家教良好,不管信不信都给予最起码的尊重。 而席恩也不予置评,鹤立鸡群地站在善男信女当中。 “你许愿了?” “没。”回头看了眼大雄宝殿,哈玛盖斯有所触动,“主人,我曾在一本书上看到:‘没有信仰的人是可悲的’,您认为呢?”席恩淡淡道尽自己的不以为然:“因人而异吧,我讨厌信徒。” “可是想想,宗教也有好处,比如叫人别做坏事。” “好坏的定义何在?排挤异教徒,消除异端,也是他们眼中的‘好事’。” “呃……”龙神无言以对,思索道,“任何事过了都不好吧。话说回来,神又向谁祈祷呢?”魔皇冷冷牵起嘴角:“如果神也要向未知祷告,就讽刺了。” 天色近晚,哈玛盖斯匆匆赶到豫园排队,买有名的南翔小笼。九曲桥和湖心亭的景致很美,可是人挤人实在没意思,席恩就买了个蟹黄包坐到茶楼上,喝茶休息,不时扔点鱼虫下去。 一天像个陀螺似的到处转,新鲜是新鲜,但还是此刻的静坐更令他感觉舒心。对历经沧桑的魔法神来说,世上也再难有什么能撼动他,走马观花,过眼云烟。 优雅的亭榭,曲折的廊桥,碧湖清澈如镜,红鱼摇摆身姿,靠窗独坐的青年一手支颊,黑发倾泻而下,丝丝缕缕牵动了一室的目光。突然,那张清冷的容颜转向楼梯方向,一个咋咋呼呼的女声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拾阶而上:“快,阳,这里果然有位子。” “轻点,别打扰人…啊!” 杨阳在楼梯口冻住,惊骇的表情像见了鬼。昭霆顺着表姐的视线看去,也僵了数秒有余,随即嗬一声拉出一个京剧常用的架势,只差没架把大刀威吓。 “你你你怎么在这里!?”可惜声音泄露了底气不足。 “喝茶。”席恩波澜不兴。昭霆气急败坏地吼道:“谁信你啊!你这阴魂不散的老僵尸,缠人也要有个限度,居然跑到地球来了!” 什么和什么?其余客人丈二摸不着头脑,看过来看过去:地球?说得像外星人。 “昭霆,别冲动。”杨阳急忙拉住表妹,在这种公共场所冲突会死伤惨重,“那个,我没看见你,你也没看见我,好不好?” “嗯。”席恩默契地接受她的提议。不料,他们俩想息事宁人,有人不想:“你们位置占好没?” “天——诺因,你快下去!” 心上人的态度引起怀疑,年轻的国王大踏步冲上来,撞见压在他头顶的太上皇,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席恩!你这老不死!在那边作威作福不够,还把爪子伸到这边来!” 没等他拔出隐形的佩剑,魔皇抛下一张金卡,撑着窗台跳出战场。 惊呼迭起。 众目睽睽下,翩然降落的青年悬停在湖心上方,朝探出窗口的几人露出冷淡的微笑:“今天算了,下回见。”难得的假日,他不想最后搞得乌烟瘴气,也没有这个必要。 在人群里找到养子,哈玛盖斯刚大包小包地买好,几位领主帮忙拎。 “啊,主人,您怎么出来了?快趁热吃。” “卡雅和依路珂的份也买好了?” “还有丽芙她们的呢。”龙神绽开笑容,犹带稚气的脸蛋在灯下泛着温暖的光。魔皇点点头,接过一袋小笼:“那我们回去吧。” ****** 突然想到:逃亡时期的席恩真像《犬夜叉》里的弥勒法师,口头禅:“你愿意为我生孩子吗?”(爆笑) 梦想中的豪华声优阵容 记得以前有读者帮我排过一个声优表的,可惜随着原电脑一起报废了,如今只好自力更生。 梦想中的豪华声优阵容:(知道的读者自己代入想象>_<) 女性: 杨阳:折笠爱(这位最适合较为中性,能够反串的女性声音,而印象中配《高达w》卡罗尔的折笠爱感觉最好,她的声音很平和,很舒服,暖洋洋的抚慰人心,发怒时也有那种压抑又震撼的张力,就如同杨阳那平凡又不平凡的性情) 昭霆:林原惠美(昭霆很难找呢,她应该是那种很常见的年轻女孩的声音,清脆、明亮、泼辣。想来想去还是让声优女皇林原顶缸算了,她配过《秀逗魔导士》里的莉娜•;因巴斯,暴躁蛮横的个性很像) 轩风:桑岛法子(桑岛姐姐配的都是满独立自主的女孩子,像《犬夜叉》里的珊瑚,《x》里的八头司颯姫,形象也是长发飘飘的美丽淑女,所以给轩风最合适了,只不知那种同人女的花痴……桑岛姐姐配得出吗?) 冰宿:久川绫(既然配过iq150的水野亚美,久川小姐给我的印象就定型了,虽然水野只是聪明而与冷静理智无缘。真正让我认可她的角色是《十二国记》里的阳子,没有想像中冰宿的清冷音质,但是那骨子里透出的坚强,从痛苦慢慢蜕变的成熟,和内心深处的一丝彷徨孤寂,却非常相似) 邱玲:竹内顺子(在看《hunterxhunter》,听着小杰那天真幼稚的声音时,我就说:“就是你了”。本来还想配柯南的高山南小姐也不错,但柯南好歹经常表现出推理的才能,小邱可是没有啊。而小杰偶尔昙花一现的智慧和犀利可以套给她,又同样有善良纯洁的品质,最后终于定了竹内小姐) 希莉丝:三石琴乃(当初听《银英》的卡琳唱歌,就觉得好配,希莉丝给梅莲可送终时,想必就是这样佯装平静却隐含颤抖的声音。平常清亮剔透而强悍,本质成熟又稚气未脱,偶尔会爆发出冲动和娇气的一面) 拉克西丝:冬马由美(啊啊……女王陛下,配得上你的实在太少了啊,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差强人意的。冬马小姐在《罗德岛战记》里为精灵蒂多配音,过于清脆的声线虽不是很吻合,不过那娇美又带点任性的形象却是毫无二致。之后又饰演《我的女神》的乌璐,成熟性感的大姐,深具冶艳魅力。就不知帮《星界的战旗》史波汝提督配音的是谁,那才是我心目中当仁不让的人选,华丽又有气势的女军人,大贵族) 莉莉安娜:井上喜久子(以温柔声线出名,不是很有特色,代表人物《我的爱神》的贝璐丹迪,就是男性心中的好老婆啦。莉莉安娜将来会是个好妻子,又是个无比包容的好妹妹,和贝璐丹迪够像了) 艾德娜:高桥美佳子(以变化演技见长的声优,她在《honey&clover》里配专情又活泼的暴力女山田步,《超级机器人大战α》系列配水羽楠叶,坚强里带着热血,非常适合艾德娜) 朵琳:岩男润子(温柔声音的另一位代表,比井上喜久子更偏低龄化,配的都是最温婉的女性角色。最出彩的是在《浪客剑心追忆篇》里配雪代巴,不过朵琳还远不到巴的程度,只要演出她全心全意的的柔情就行了) 莎莉耶:饭冢雅弓(她的声音属于“幼齿型”,脆脆的童音,加重鼻音的时候,还会产生一种“小孩子撒娇”的感觉,正好配年幼的莎莉耶,有些娇气傲慢的特征也表现得出) 伊莉娜:钉宫理惠(她配音的角色很特别,都是外形和心智反差极大的类型,伊莉娜就是这么个伪箩莉。钉宫小姐音色圆润又透明,显出别致的风情,是一种听不出年龄的柔润质感,还有特殊的沉稳鼻音,大萌啊~~~) 基西莉亚:能登麻美子(细语如丝的名声优,被评为有治愈效果的声线,最大的魅力是深入到精神的演技,正好适合拥有感应系超能力的基西莉亚,设定的声音也是像水晶丝线一般) 菲莉西亚:樱井智(倔强而偏激的女魔王陛下,和上面的元帅阁下一样难找啊,樱井小姐在《星界的纹章》中为拉菲尔配音,这位公主活脱脱是少女时代的莉,坚强独立又傲气,不过莉多了一份甜蜜和娇柔。脆亮而有个性的声线,铿锵有力) 卡雅:堀江由衣(本来丹下樱也不错,不过她只能配小卡装箩莉时的可爱声线,那种形象的变换和本质的复杂就体现不出了。由衣的声音轻快脆嫩、活泼甜美,无论是小女孩还是青春少女都能适应,而小卡就是在这两种形象中切换。她神级的嗓音也找不出了,由衣音质特殊,有种破冰般的清澄,还勉强够格) 格兰妮:喜多村英梨(本来像这样的小配角是没份的,不过这位也是新人,最近在配机械女仆,形象完全吻合,声线比较适合冷调的御姐,和奥古诺一模一样的格兰妮就是如此。席恩你真不是女仆控吗?让老师穿成这样) 男性: 神官/帕西斯:石田彰(其实小石配小帕更合适,那种华丽丽的感觉,他配的也多数是带有神秘感的人物,像《魔剑美神》的杰洛士,和小帕的形象正好吻合。配神官时大概就要带点轻快明朗的味道。) 耶拉姆:佐佐木望(《亚尔斯兰战记》里的耶拉姆也是他配,就给他了,书童型的人物,劳碌命的典范,都有个要人侍候的主,也同样有恋师情结。其实觉得国内那个配《秀逗魔导士》里杰路刚帝士的演员才是小耶的第一人选,沉稳又好听) 诺因:绿川光(水晶般的音质,虽然绿川的声音太冷了些,没有诺因时不时的暴走,但是有精灵的感觉,又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我的记忆里只有绿川了,请努力一把,演一回火暴狮子吧) 罗兰:崛川亮(当初看《银英》时就觉得莱因哈特的配音实在太优雅了,清冽又高贵,那个发音~~~尤其是叫着“吉尔菲艾斯”的时候,啊啊~~~无限暧mei,想必罗兰称呼暮时也一样吧。小莱的皇帝形象也吻合,虽然小莱相比罗兰太嫩了些,不过他向希尔德求婚时那个蠢模样,和罗兰后期的妻奴表现倒是颇似) 贝姆特:井上和彦(小贝是个平实的角色,所以感觉老牌声优比较配他,井上的特点就是成熟自然,多饰演可靠、让人有安全感的成年男性,比如《亚尔斯兰战记》中的达龙。虽然达龙忠心为主的形象不太吻合啦,但那勇武善战、稳重豪迈的大将风范却再像不过) 维烈/基连:速水奖(从《罗德岛战记》的亚修拉姆认识速水先生起,他就被我认定为成熟男人的表率了,虽然维烈离真正的成熟有一万光年的距离,但是他的声音在我想像中,就是速水先生那样淳厚的音质,温润如玉,满含柔情又略带沧桑,用心良苦的说教场面尤其相像。速水先生还配过不少反派,所以黑之导师时期的维烈也肯定是信手拈来,阴森森的暴走……而基连大人就是从外到内的符合了,完全能发挥速水先生的魅力,无论是优游自如的从容,还是作为军人时的刚强) 肖恩:山口胜平(代表人物犬夜叉,和肖恩有异曲同工之妙,性格鲁莽直率,喜欢蛮干,在感情上却有优柔寡断的一面,好在还没有犬夜叉不肯承认的坏毛病。山口先生开朗而朝气蓬勃的声音也最适合这个单细胞生物了) 史列兰:小林沙苗(5555~~~男声优里实在找不到人选啊,配小史的首要条件就是“惊艳”,神耶!而小林沙苗的声音有“天籁”之称,就姑且让她顶了。多饰演外形乖巧又可爱的孩子,比如《棋魂》的塔矢亮) 吉西安:辻谷耕史(我对吉西安的定义是亮眼的配角,那么就是这位了,配过好色的弥勒,给风liu的术士长大人再好不过,也是大配的典型。辻谷的声线成熟而富有魅力,有自我主见又能极大地感染人。轻浮、满不在乎的口吻也能挥洒自如) 雷瑟克:樱井孝宏(略带逆来顺受,平稳而随和的性情,好部下的榜样。印象最深的是他配的《遥远时空》中的多季史,沉静到让人肃然的品格,虽然少了点气势,但雷瑟克本来就没什么军人气质呢) 法利恩:绪方惠美(不知藏马迷会不会殴死我,但说实话我觉得绪方给藏马的配音不好,太“软”了,几乎毁了我家秀一大人,所以就借来给法利恩使使吧,那柔和而略带神经质的声音真是再配不过了,尤其是变身成银狐时柔滑如丝又令人莫名发抖的声线) 扎姆卡特:关智一(其实这位配的都热血角色,咱家小血龙可是没有自命正义的无聊念头,相反还是罪犯,不过那经常燃烧的形象还是挺像的。强有力的声音,单纯而激越,充满了个人风格,冲动自信的性格也分外贴切) 月:关俊彦(来个双关配吧,笑,关俊彦的声音配月刚好,既有d伯爵那样优雅轻柔的贵族派头,又有三藏大人平静冷酷的强悍魄力,简直是女王攻滴掌门人啊,血龙王陛下怎么能不俯首称臣) 巴哈姆斯:高桥广树(尽管这位是配有名的变态西索的强人,但这里我看中的是他略为沙哑的声线,相当性感,就如同文里我对小巴的描写。那种慢悠悠少根筋的感觉也很像,高桥的路子很广,想必对小巴的八重龙格都应付得了) 克鲁索:中原茂(认真、冷静的声音,凡事都以客观方式处理,唉,绝配啊。代表人物《遥远时空》的藤原鹰通,也是守护型的侍从。小克你咋就这么任劳任怨呢?) 席恩:盐泽兼人(无论是迪斯卡尔那种清透优美的声线,还是列文低沉磁性的嗓音,盐泽大神一定配得出!他的声音质感十足,对韵律和语速的把握简直神乎奇迹,配法师这种职业再合适不过,全文舍席恩还有谁?盐泽大神也是我评价最高的声优,可惜作古去也……55555,大神呀,你和魔王陛下一样死而复生吧!!) 哈玛盖斯:斋贺弥月(也译观月,这位的声音我可以打包票,少年反串派的代表之一,那清澈干净的音质,简直是为斯文的美少年们量身定制啊!印象最深刻的是她配音的冲田总司,和小哈一样温柔和气,总是面带笑意。一拿起刀就变了个人,杀气之强不亚于龙威,就如同小哈发火时。她在《钢炼》里照顾弟弟的形象,也像极了小哈呢) 依路珂:保志总一朗(配过《最游记》里孙悟空的家伙,配小依这个鬼灵精肯定没问题,虽然改编的小孙不皮,原著里可是够捣蛋惹事的。但是这么一来,席恩陛下不就变成了唐僧?啊啊啊——抱头惨叫。幸好《最》的三藏大人很酷,是拿把枪的狠角色。千万别把小哈看成沙悟静,卡雅当成猪八戒哦!就算他们也是一家四口。我还宁愿席恩是宙斯,卡雅是雅典娜呢) 欧斯佩尼奥/兰修斯:子安武人(既是终极阵营里的人物,就要挑个擅长配反派的,子安配的就多数是阴暗美形让人喜欢的大反角,还配过《安琪莉可》中妩媚的梦之守护圣奥立威,那么配风情万种的欧塞和小兰兰当然不在话下,隐藏的激烈感情也由《绝爱》的泉拓人演绎了) 贺加斯:成田剑(又一个成熟派代表,但是成田先生被我认为最适合的特征是他的“坚定”!小贺这个木鱼脑袋,其神性的最突出表现就是不知变通的坚定了。声音华中有实,极具震撼力。坚强的背后有彷徨,心的本质又不变……啊啊啊~~萌~~他在遥远中配赖久,威严而有气质。《犬夜叉》中的杀生丸更是杰作,只是那种冷酷的贵公子形象不是很像小贺。但是在铃面前时,丝丝隐晦的呵护多么像对小史啊,小贺你这傻哥哥) ****** 暂时到这里,读者也可以自由发表意见。 曼珠沙华(节四) 她和他在乱巷中相识。 他裹着黑色陈旧的斗篷,在雨中颤抖,发着高烧。 她轻轻走过去,听到冰冷的呵斥:“离开。” 他讨厌小孩。不高兴地噘嘴,也是对那命令口吻的挑衅,她大声宣布:“我饿了。” 讶然抬首,他看见一个红发红眼的小女孩,背着手蹦蹦跳跳地走近,笑吟吟地露出尖尖的虎牙,一脸等着享用美食的表情,可爱极了。 而她眼中的他,有着一张平凡无特色的脸庞,几缕深棕色的发丝湿湿地贴着颊,拉低的帽檐下,琥珀色的眸子寒意迫人地盯着她。 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 这其实不是第一次见面。 那天,烈阳曝晒,她一如既往地窝在阁楼的小房间打盹,半梦半醒中望见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踏沙而来。 他走得很慢,却不是迟疑,一步一个脚印,留下随风而逝的痕迹,学徒腰带狂卷飞舞,背着简易的行囊。 又一个送死的笨蛋。 丧失兴趣地打了个哈欠,正要闭目继续睡,血族天生的冷血却奔腾鼓噪,带着兴奋的热度,在心脏处凝聚,然后,她看到了缠住他的巨大蛛网。 他竟然是“猎物”吗!? 更有趣的是,猎物本身也清楚。 走到和沙漠一样荒凉的灰色拱门前,他抬起头,看着将要囚禁或毁灭自己的魔窟,一砖一石都不放过,她不由得躲起来,细细打量他。 微有倦色,结霜的冷然,一双孤绝的瞳,似冰如火。 ****** 不朽之君王布拉得·墨,她从出生起就侍奉的主人。 而他,是那位君王看中收服的弟子,一个黑袍。 ****** “我饿了。” 有恃无恐地抱住虚弱无力的猎物,几乎是享受地感到他的排斥震颤,她笑得天真无邪,软语撒娇,“好嘛,黑袍子叔叔,给我点血啦。” “我像是会对*的小鬼表达关爱的大叔吗?”他冷笑。 “像!” 他眯着眼瞧她,她毫不怀疑如果他能动,会立刻扭断她的脖子。 愉快地笑着,她也知道,自己在乘人之危。 席恩。她默念他的名,心怀叵测。 你是不是在诅咒自己的坏运气,坐着不动也会碰上一个吸血鬼? 呵呵呵。娴熟地挑开包裹他的立领,她用力咬下。 尖锐的犬齿透过皮肤深入血管,引起细微的战栗,她所钟爱的人体的温度。 灼热的鲜血涌入口腔,无比甜美,仿佛连灵魂也可以麻痹,让人甘心为它而死的*。 惊喜贪婪地吞咽着前所未有的美味,感受怀里的躯体压抑地轻颤,她明白他等着她被毒死,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她的血比他更毒。 洋红与深棕的长发密密纠缠,呼吸近在咫尺彼此交融。 随着体温被热血慰暖,她紧贴他的身躯也有了变化,从小女孩变成了十七、八岁的少女。 闭上眼回味,时钟倒转,往昔的碎片浸饱了沧桑的血迹,一点一滴,每日每夜,那么长那么久,她以各种姿态接近他。他的手指他的微笑他的魔法缓慢真实如沙上的足迹,不知不觉触及了她隐藏的伤口和痛楚,细细柔柔地渗入她的肌肤她的血液她的心脏她的骨髓,宛如一场静默而荒凉的蚕食,美好得不知所措。 睁开双眼,绯红色的明眸闪烁着血琉璃般夺目的光芒。 以妖娆的神情轻舔血湿的红唇,她小小地笑了,有些狡黠有些坏心。 法力透支、寒冷疲惫、重病在身加上大量失血,她可怜的猎物再坚强也快失去意识了。 抚mo他失温的脸颊,她轻柔的低喃犹如情人之间的絮语: “记住我,我叫法娜。” 她不是他的蝙蝠他的蜥蜴他的小蛇他的田鼠,是一个有名有姓的女子。 还有——重点:她比他大,很多岁。 ****** 疼痛从尖锐的一点迅速蔓延扩散,星火燎原。 他平静地看着自己的血液被那小兽似的女孩吞进肚子,青涩幼嫩的身体逐渐勾勒出年轻娇艳的曲线,目光冷冽。 一丝丝艳色溢出,零零落落反射着金属般铿锵的色泽,在黑夜里隐约闪现碎钻般的流光溢彩,绚烂得令人窒息。 破旧的墙壁和堆积物的阴影阻断了微弱的灯光,将惨淡的月华撕成一片片,他凝视着这些光的碎片,等待抱着自己的温暖躯体变成冰冷的尸体,难以言喻的疲倦涌上心头。 他想起那些日子,逃不脱挣不开,在交替而至的炎热与冰寒之间沉默地走着,仿佛一切外物都无法撼动的淡漠面具始终不曾卸下,孤单的驼铃声空荡荡地回响,标记着他的足迹。 敞开的大门吐出阴冷的气息,无形的蛛丝牵扯着他。 琥珀色的眸子渐渐黯淡失华,因为他早已精疲力竭。 轻抿的唇仍带着倔强的弧度,在昏迷之前,他听到了悦耳如银铃的女性嗓音: “记住我,我叫法娜。” ****** 紫铜熏炉焚烧着百合,极为馥郁的香气弥漫一室。红酒在明晃晃的水晶杯里散发着甜香,摇曳的灯火下,托着杯子的手指苍白瘦削,玫瑰色的液体倒映出一张邪美妖魅的脸。 他孤高地坐在王座上,斜倚着一头银色的翼狮,鬃毛就像横断山脉顶峰的白雪那样纯净,额头的血色宝石荡漾着和酒液一样让人惊艳的光辉。 长如绸缎的深朱色长发优雅地披拂,被珠翠环绕。瑰丽的华袍像斑斑血迹描绘而成,又似红色蜘蛛爬满全身,绚丽恐怖,神秘莫测。 捻着杯口转了一圈,潋滟的光将他整个人印得斑斓一片。令人恍惚错觉,血红的君王和猩红醇酒浑然一体。 [真是不乖的孩子。] 含笑低语,声音宛如丝绒般魅惑,浓艳的长睫下,湖光水色的深瞳闪烁着丝丝妖媚的绿,[你说该怎么处罚他呢,法娜?] 她低眉顺眼地侍立,没有应声。 ****** 他满头大汗地醒来,清醒得像从未睡过。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豆大的雨点敲击在木格子窗上,木柴燃烧的气味缭绕在晦暗的客房里,分不出是阴天还是黑夜。 陌生的环境使他困惑,一时想不起昏迷前的事,熟悉的高热在体内窜烧,肺里好像结了蛛网,他剧烈咳嗽,喷出暗红的郁血。 “看你睡觉,简直像在遭受酷刑。” “!”还没缓过气就进入警戒状态,心念一动,一颗火球凭空出现,准确地投向目标。 砰!木制屋顶被撞穿一个小洞,几丝冷雨随风刮进室内。他打了个哆嗦,强忍住喉头又一波刺痒,热度上升,意识迷离起来。 视线也跟着模糊,竭力将焦距对准趴在床沿的少女,被火光映成桔红的秀发散在被单上,甜美娇俏的脸蛋,明媚的红瞳定定瞅着他。这…这丫头怎么还活着? “不要动,你在发烧。”一只柔软的纤手撩起他的湿发按上汗涔涔的额,变大的血族少女依旧笑得十分可爱,露出尖尖的虎牙,“我以为你比较需要水。” 该死!年轻的法师懊恼地反省,他在梦里尽想着怎样把那个贪吃的弟弟烧成烤乳猪,结果用错法术,这是无法原谅的失误。 不过以他目前的状况,也打不赢一个吸血鬼。 “这是哪儿?你想干嘛?” “旅馆,我在照顾病人。”法娜绞了绞毛巾,****他干裂的唇,可惜她的举止感动不了席恩,微微涣散的眼里只有观察和思量,一片荒芜冰冷的色彩,气氛静默得让人心里发怵。 法娜却似乎不受影响,笑眯眯地抚mo他额心的印记:“快点好起来,我还想喝你的血。如果你要求的话,我可以把你变成不死者。” 萨桑之子还有滋补的作用吗?眯起眼又打量片刻,席恩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身体快到极限,冷淡地道:“不需要,还有,别再碰我。” 我也不敢了啊。法娜吐吐舌,没忘记她在小巷搬动这个人的时候,差点被他护身的戒灵和咒妖吃掉,真是个危险份子。 嘟起嘴,她靠着床坐下,双手环抱膝盖,喃喃自语:“我也不想跟着一个黑袍啊,可是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将这句话听在耳里,确认了内心的猜测,席恩才放心地进入梦乡。 ****** 这个世界,强者为尊。 统领诸国的东方学舍,叛逆法师建立的暗月塔,不朽之君王布拉得·墨管理的北域鼎足而三。此外,占据了死亡森林的魔女依维拉也是隐隐与三大势力平起平坐的强悍人物,不过,她已经死在她最后的弟子手中。 弑师者,黑暗界的同道如此称呼这名逃徒,殷切关注目前收容他的布拉得是否也会步上那些前车之鉴的后尘。 打赌布拉得会玩火*的大有人在。但是第一回合的较量,是席恩输了。 在死灵君主看来,这只是一场刺激的游戏。就像捕获了一只虫蛹,羽化的若是食肉蝶,毒蜘蛛也会有性命之忧。 无论多少人拿自己下注,也不管自己的老师是抱着戏噱的心态,对于年仅25岁的学徒而言,这场愚蠢的滑稽戏攸关生死,再难看,他也要拼命活下去。 ****** 再次苏醒,烧退了。 窗户的缝隙透进疏朗的光线,小鸟清脆的啁啾不绝于耳。洗脸盆内波光粼粼,好似浮世红尘都随着水波不住晃动。 额上传来微凉的湿意,抬起沉重酸麻的手摸了摸,是一块叠起的降温布。 似乎有一股久远以前的感触隐隐约约袭来,席恩下意识地忽略,对他而言,童年早已是一场荒诞的梦境,支离破碎不复美好。 困难地坐起身,掩嘴轻咳,他环顾了一圈,不见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很好,他将有一个白天的时间摆脱她。 活动有些不听使唤的手指,保养在睡梦中也不离手的法杖,席恩把药草袋子丢到床头柜上,命令魔仆熬药,开始一天最重要的事——冥想。他没有贸然感应房外的情形,如果碰上施法者,那将是危险的,时刻陪伴他的几个风精灵会第一时间把异常告诉他。 而现在,就有一只被太阳晒昏头的蝙蝠撞上他房间的墙板,扑扇了两下,化成烟雾钻进洞眼,瞎飞了数秒有余,才终于找到藏匿地点:他的床底下。 “……”法师镇定自若地喝药,给跟随自己的幽灵管家追加了新的任务:收拾行李。 “滚。”冷静的驱逐声,不带任何感情。 “你不能赶我走!昨晚我救了你!”床下响起清脆的抗议,带着惊惶和一丝竭力压抑的恐惧。 有恩不报不符合席恩的为人,但他更不喜欢让人得知这个弱点,而且他“捐献”的血量,也足以支付了:“永远不要向一个黑袍谈恩情,血族小姐。”法娜沉寂了片刻,用一种豁出去的语调道:“我…我看光了你的身子。” “然后呢?”虽然外表没有破绽,但席恩的确愣了一下,嘴角勾起讽笑,“要我以身相许?” “我会公布你的样子。”法娜越说越流畅,胆子大起来,“对,半小时后,如果我不撤消幻术,全克罗恩的人都会欣赏到你的特大号肖像画,包括你的全部家当,就算你不在乎丢脸,至少城里的东方学舍分院和神殿会对你的暗月学徒印章还有蚀骨之环(注:死灵法器,能够把佩带者杀死的敌人转变成侍魂)非常感兴趣!” 喀啦!席恩捏碎了粗瓷碗,眼里有两团阴冷的火焰在燃烧,他的怒气如此显而易见,使法娜尽管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能准确地从床底爬出来拽住他的袍角,执拗地嘟嘟囔囔:“所以啦,不想以后都遮着脸,被白袍们追着跑,就带我走吧。” “好,很好。”席恩掐住她的脖子,除了两位以虐待他为乐的老师,他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想宰了一个女人。 “你杀了我好啦!反正我死也拉你做垫背!” 就在黑袍青年与血族少女僵持不下时,门外传来鼎沸的人声:“就是这里,大人!昨天一个红头发的女孩背着一个全身是血的青年来投宿,他包着斗篷,但是我看见了,他穿黑袍!” “明白了,你们退下,我来制裁这些邪恶者。” 随着一声威严的大喝,两个神殿骑士破门而入,分别抛掷圣水和符咒。紧接着,一轮爆炸般的强光笼罩了室内,法娜凄厉地惨叫,拼命往席恩怀里钻。 年轻的法师没有试图推开她,绝境中的人爆发出的力量是惊人的,何况血族本来就力大无穷,远胜一个孱弱的人类学徒。他将身体已经冒出青烟的少女变成一只老鼠,塞进自己加持了黑暗术的袍子里,感到她立刻软绵绵地昏了过去。 扔了个油腻术让挥剑劈来的神殿骑士倒地,用塑石术砸扁那个原地立定的神职人员,再朝两个刚爬起来的家伙一人丢个弱智术,这场战斗就没什么悬念了。和旅馆老板一起在走廊探头探脑的客人只见一团灰雾扬起,遮蔽了现场。 随即,一发从天而降的巨大火球将目击者全部葬送在了灰烬中。 ******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黑袍法师的脸色十分阴沉。 尖细的嗓音嗫嚅着传出他的领口:“对…对不起嘛,我是日行者,但白天也会犯困,记不清法术的地点,反正你长得不差,就是身材瘦了点……” “闭嘴!” 席恩额冒青筋,从他濒临崩溃的大吼,不难听出他有多么愤怒。 这该死的、白痴的吸血鬼!谁管有多少人看见他的裸体,关键是他那些珍贵又无一不代表了禁忌的器物会惹来多少麻烦! 这会儿掐死她也晚了。席恩强忍怒气,抓出她往地上一抛,不顾伤重未愈的法娜被他扔得又差点晕过去,冷声道:“用你的氏族名发誓,你会听命于我,不得有丝毫反叛之心。”血族的强大在于肉体,炼成侍魂没什么用处,这狡猾的种族也只有以血和族名发的誓可靠。 却不料法娜哼哼唧唧爬起来后,憋出一句:“我不知道氏族名。” 席恩阴森森地眯眼,掌心吞吐着一团黑焰,他现在完全有能力毙了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我真的不知道!”法娜急了,“人类大统一战争时我还是个小孩,一个好心的德鲁依收养了我,他死后我就在田里抓田鼠为生,你是我吸食的第一个人类,因为他说,实在活不下去就找和我一样的黑暗生物。” “那么你是gangrel(注:血族的一支,最接近自然的氏族,喜欢野外生活,与狼人是天敌,有变成动物的能力)。”席恩略一沉吟,没有收回手里的法术,打开腰间的空间袋掏出一只黑沉沉的足镣,扔在她面前,“戴上!” “这…这是什么?”法娜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愿。席恩冷哼:“[忠诚之锁],你既然没有氏族名,就只好受点皮肉苦,做我的奴隶。”法娜张大嘴,显然要尖叫怒骂,但是和他对视片刻后,她颓然垂下肩膀,忿忿拿起那个沉重的黑铐。 ****** 哈德伦,临近水族居住的人鱼岬,是南方联盟成员国班克最南端的大港,汇聚了海内外的富商巨贾。 这天,一艘靠岸的三桅大船搬下成箱的珍珠、珊瑚与沙金,成色之好令港口等着交易的商人们惊得两眼发绿,争相高价收购。 看到这个光景,兴奋的船长捻了捻翘起的胡子,转向身后站立的一男一女,笑呵呵地夸道:“这都是你的功劳啊,莫林。” 被他称作“莫林”的男子年约二十多岁,一头绸缎般丝滑的长发竟是极其罕见的靛蓝色,像是深海贝类涤染而成,一双细长的眸子也是极为幽异的蓝,深邃、凝定、光芒沉潜,光滑精致的淡蓝色丝绸衬托着他特异的发色,呈现出惊人的和谐感,高领宽袖的银色图腾与他珍珠白的肌肤相映而辉,镶嵌星钻和祖母绿的秘银腰带束起他纤细的腰身,胸前挂着设计精巧的紫水晶项链,脚套黑色长靴,商人的打扮却掩不去他神秘莫测的气质,犹如大海中最难驯服的美丽海妖。 他左首的女子身穿式样简洁的绛红纱袍,双层的薄纱半掩着明艳的容貌,只能看见洋红色的秀发披散肩头,袖口露出两个小巧的金镯,乌麻腰带镂着精美的花饰,斜插着一把鲨鱼皮缠金的弯刀,走动间,一副黑铁足铐闪着诡艳的光,彰显了她的身份——一个被捕获的异族奴隶。 瞥见那蓝发男子,一些商人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拉萨尔,难怪这艘船载了那么多优质的货物。 拉萨尔,男性的人鱼后裔。水族这个种群的繁衍方式非常奇特,她们全部是雌性,每逢月圆之日唱歌诱惑人类男子,通常是渔夫或水手,与他们结合生下后代,若是女孩就带走,男孩用海藻编成小船漂流到岸上,谁捡谁要。这些孩子无一不是妍丽异常,引人垂涎,还有特殊的天赋能力:感知海上的天象变化,发现海里的奇珍异宝。前者也罢了,后者可是无数人眼红的本领。可惜水族女子生男的机率比生女小太多了,现存的拉萨尔几乎都名草有主,不是达官贵人的禁脔就是大商船主的私产。 这个青年拥有一个血族保镖,船长也对他毕恭毕敬,看起来不像有主的,几个商人正要上前招揽,挺着大肚腩的商船主匆匆忙忙赶来,手下的侍卫把三人围得水泄不通,藏宝似的接走,让错失良机的人们望而兴叹。 “你到底想干嘛?那老胖子都要把你献贡给国王了。” “这正是我的目的。” 一反白日的昏昏欲睡,席恩坐在天鹅绒的垫子上翻阅魔法书,车厢里灯火通明,龙涎香的浓郁气息飘浮着。法娜百无聊赖地趴在他脚边,研究地毯上的花纹,闻言撑起上身,惊讶得提高嗓门:“你就算要过安逸日子也找个贵族小姐啊,找个年纪可以做你爷爷的老头子做什么?难道你喜欢男人?” 席恩投来充满杀气的冷眼,法娜不惧地和他互瞪。 “那你说啊!”她继续大声道,“光使眼色谁看得懂!成天不是发呆就是看书,我还以为你晚上不睡是为了和我聊天,结果一句话也不说,闷死了!我情愿回去挖蚯蚓也不要再跟着你!” “给我闭嘴。”压低的声音透出怒火,席恩由衷纳闷当初为何心血来潮收这只吸血鬼为仆,又为什么一直忍受她的聒噪,“你以为你还能回去抓蚯蚓?抓老鼠?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我的下仆!” “我不要一个哑巴主人,我都把我的事情告诉你!” “哈,根本是无时无刻唠叨你那些破事,我有问过你吗?” “不管!反正你听了!”法娜抄起一只坐垫丢向他,被法师的贴身结界挡开,但血族的力气还是令席恩一阵晕眩,气得呼吸不稳:“你这个…这个女人……” 法娜尖叫一声往车子另一头爬去,逃到一半被浮空术托起,手脚并用地挣扎。席恩一时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杀了?舍不得。剥夺她的意识?太重。这搞不清状况的笨吸血鬼并非真的反抗他,而是玩笑性质的打闹。除了她,谁敢和一个黑袍这样玩闹?所以,他也没有处理这种对象的经验。 在半空游泳的红发少女又惊呼了声,身形迅速缩小,变回缺血的幼体状态,像个肉球般在衣服里拱来拱去。席恩弹了弹手指,放她落地。 半晌才找到领口探出脑袋,法娜瘪着嘴,闷闷地道:“我饿了。” 青年没有马上喂食,尽管他的脚下就放着笼子。这年头,多数百姓已经只能啃树皮度日了,田鼠也早被抓光了果腹,他准备的还是两只可用作实验的小魔兽。但是不知为何,想到对方吸吮那些兽血的模样,突然有几分不忍。 “过来。”伸出的大手,令兴冲冲扑过来的法娜猛地僵住,睁大红眸瞪视他。 “我不打你。”以为她害怕,法师眯起眼。 “不是啦!”法娜大喊,垂下头,拖着脚步后退。会意的席恩轻哂,内心不明了的骚动,略略定神维持语调的冷然平稳:“叫你过来就过来。” 人体的温度,令双方都是一颤。因为假扮人鱼,他的体温比记忆中低,玉石般清凉,但血还是原来的温热,沁出丝丝剧毒的腥甜。 甜中带涩。 她搅住他脖颈的手臂渐渐变得修长浑圆,隔着凌乱半透明的衣衫,缠绕着彼此蓝红相间的发丝,宛如海水和晚霞,却同样冰凉。 紧贴的胸膛传来他微微紊乱了节奏的心跳,她轻喟。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对她再三容忍,她却清楚。 太寂寞了。 寂寞到,只要有个人不怕他,就在不知不觉间,把整颗心都交托出去。 ****** 古堡里一片没有光彩的暗淡,惨绿的幽火在浑浊陈腐的空气中微弱地摇曳,墙上的投影仿佛扭曲着身形的鬼魅,张牙舞爪地将窒息的阴霾扩散到每个角落。 崩溃的嘶喊不时划破沉寂,他冷眼旁观一个又一个学徒发狂,无数遍提醒自己:熬不过去,这就是榜样。 但是再特别的猎物,玩久了也会腻味,到时他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他想起那场艰难的逃跑,对,他逃出来了,逃到大陆的另一头,逃离了那个老家伙的地盘…… “找到你了。” 听到这甜腻柔媚的嗓音,他全身僵硬,战栗地看见那件熟悉刺目的瑰美血袍,深朱色的长发犹如蜘蛛的触角蔓延着,纠缠住他的脖子和双臂,刺入皮肤,渗进腐蚀灵魂的毒素,“席恩,我最可爱的弟子。” 恐惧像冰冷的硬块堵住喉咙,发不出哪怕一个咒语,他控制不住身体,用尽全力也无法挪动手指施法,只能无助地看着老师的面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猛地睁开眼,紧握的法杖映入眼帘,带给他坚实的安慰。又过了好一会儿,他看清被阳光镶上华美金边的精致家具,不同于梦里冰冷、阴暗的小房间,舞动的垂幔如同白云飘过,身上满是粘腻的感觉,出了一身冷汗,也明明白白告诉他:那不过是梦,一场噩梦。 闭上眼长出一口气,他强撑起虚脱的身子,手脚还有些微抽搐,呼吸也依然急促紊乱。 错落交缠的影和光宛如斑蝶的翅膀,翩然在他秀雅的躯体上飞舞,湿透的长发从苍白的脸畔滑落,如同清凌凌的蓝河,浮了滚滚的雾,随着突然爆发的急咳蜿蜒流淌。受潮的寒冷使年轻的学徒打了个激灵,反射性地摸摸额头,另一只手打开腰包,熟练地掏出一瓶感冒药剂仰头灌下。 阴魂不散的老怪物。用手背抹了把嘴角,他不出声地咒骂。 席恩已经恢复了镇定,略为上升的体温并不能影响他的思考。是的,他的老师,被誉为[不朽之君王]的布拉得·墨总会找到他的,即使他改头换面,掩身于一国的宫廷。哪怕他真能躲一辈子,也逃不开自己内心的恐惧。唯一的办法,只有消灭恐惧的源头。何况,如果连个布拉得也战胜不了,他还凭什么实现长久以来的愿望? 再无心休息,尽管病情好像加重了,席恩还是勉强下床,一心惦记着昨儿没翻译完的几个神语,不料头一沉,一股拉力将他扯回床上,重重坐倒。 甩手一个探测魔法,没捉到任何鬼影,他布在房间周围的结界也没显示有外人入侵,转头一瞧,差点背过气去:一个睡得满脸幸福的家伙四肢摊平,堂而皇之地霸占了他一大半的床,小嘴张开,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原本惨白无血色的肌肤因为熟睡泛起两朵淡淡的红晕,绑住他发尾的,就是她一缕艳如朝霞的秀发。 “法娜!” 这死丫头,活得不耐烦,居然爬到他床上! ……等等,他昨晚有上chuang睡觉吗?就算再累,他也最多趴在桌子上小憩片刻,而且为了配合双胞胎弟弟的作息,他都白天断断续续补眠,晚上活动。 “嗯~”同样是夜行动物的血族少女翻了个身,摸到丝绢枕头,搂在怀里磨蹭,还留下好几个牙印,打了个满足的饱嗝,“嗝,我喝不下了……” 啪!席恩听到自己理智断线的声音,由于他孪生弟弟的两大特征,他生平最讨厌:一,爱哭鬼;二,贪吃鬼。法娜竟敢念叨有关“吃”的梦话,叫他如何不怒?况且用膝盖想也知道这笨吸血鬼在梦里喝的是谁的血! 距王城数百公里的达尔邦内海,响起两下落水声,盛怒中将下仆传送到海上的法师忘了自己的头发和她绑在一起,跟着洗了个冷水澡。 被夜幕覆盖的首都以不眠的灯火掩饰了缺乏整修的外观和连年战争造成的衰败,这个年代,即使有东方学舍成立的圣十字联军坚持不懈地抵抗,魔族这一强大侵略者所带来的阴影仍旧笼罩在整个世界上空,用持续的屠杀消耗着国力人力。民众早已疲惫不堪,只能在日复一日的重税和死亡威胁下向神乞求遥不可及的和平。 因此,当一对裹着连帽斗篷,形迹可疑的男女来到城门口,卫兵看也不看就放行了。没走几步,那男子步履蹒跚,弯腰剧烈咳嗽,他咳得撕心裂肺,按着唇的手绢溢出了殷红的血丝,慌得那女孩手忙脚乱搀扶,被毫不领情地推开。 “别生气了啦!”这男人心眼真小,从早晨气到现在,“我都道歉好几遍了!” “喂,他得的什么病?”见状,原本无精打采的卫兵也不能再视若无睹,挥动长矛,“不会传染吧?”那女孩怒道:“才不会!他是着凉了!”语毕,扛起男子,直冲附近的民居。 “喂……” 席恩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单音。 “我再帮你熬碗药!”法娜不由分说踢开门,丢下一句“借用一下厨房”,就奔向隔间,乒呤乓啷忙乎起来。屋里只有两个年龄相差不大的女子,似乎是姐妹而非母女,惊惶地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桌上摆了两碗粗糠,一盘几乎没油水的杂菜,还冒着热气,显然她们正在吃饭。 “抱歉。”席恩靠着墙调息,摸出两枚银币,边咳边道,“我不太舒服,我的同伴…咳咳,擅自做主,放心,我们马上就走。” “没没关系。”见他态度有礼,不像强盗,姐妹俩惊魂稍定,但还是没放下戒心,双手乱摇,“不不不用给钱。” “那……咳咳咳咳,买杯热水吧。”摇摇欲倒的法师扶住桌角,顺便拍下钱币。两人动了恻隐之心,妹妹慌忙上前搬过椅子,倒了杯水。姐姐朝门外犹豫不决的卫兵笑了笑:“守卫大哥,没事的。” “席恩,席恩,来,药好了。”法娜端着药匆匆跑出厨房,接到席恩警告的瞪目,悻悻改口,“好嘛,莫林先生,喏。” 这个笨蛋!席恩气到无力,接过药碗灌了一大口,才想起还没侦测毒性,兜帽下的脸顿时发白。 他今天已经犯了两次以前决不会犯的错误,都是因为这丫头,其中的意义令他心惊。 曾几何时,这个相处没多久的吸血鬼在他心里占据了这么大的地位? 青年幽深如海的瞳,杀机一闪。 见他喝了一口就不喝了,法娜奇道:“怎么了?不好喝?这是我师父教我的药方,很甜又有奇效,应该不难喝啊。”按捺内心的杀意,席恩确定无毒后,冷着脸继续喝药。看他一副讨债的架势,法娜噘嘴:“小气鬼!” “你早上干嘛把我的头发和你的绑起来?”青年开始兴师问罪。 “怕你半夜上厕所,我睡着不好照顾你啊!没良心的,自己没日没夜写写弄弄不知搞什么鬼,结果吐血昏倒,我好不容易把你搬到床上,还莫名其妙把我扔到海里——坏蛋!恶人!” 听她这么说,席恩懵了,再也不好下杀手,恩怨分明是他的原则。 “嗯……谢谢。” 姐妹俩听到这里,完全消除了戒备,好奇地打量这对古怪的客人。少女在厨房就脱下了风帽,明丽娇艳的容貌令她们自惭形秽。男子还看不清面目,但是那略带沙哑的磁性嗓音好听得不像话,带着奇妙空茫的韵味,宛如雨水打在海面的回响。 “我再烧个菜吧,你等会儿。”法娜拎起一串系在腰带上的鱼,炫耀地笑道,“嘿嘿,有人在水里泡泡就发烧,看我的。” 某人的回应是一声冷哼。 “咿——”做了个鬼脸,法娜蹦蹦跳跳地跑开。两姐妹羡慕地望着她的背影,姐姐问道:“好可爱的女孩,你们是恋人?”正在喝水的席恩险些呛住,艰难地咽下嘴里突然变得滚烫的液体,侧过头:“没这回事。” 吃过一顿香喷喷的鱼料理,两人告别了这户人家,走在深夜的大街上。法娜本来要背着病人往王宫迈进,被严词拒绝后改为半扶半抱,再退而求次地挽着胳膊,席恩连抽两下抽不出来,无奈地任凭她拉扯。 “法娜。”青年的语气不同于平日的淡漠,隐约有一股波动。 “嗯?”红发少女嚼着自制的鱼丸回头,她有时真不像个高傲的血族,虽然没听说血族不能吃血以外的东西。席恩定定注视她半晌,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咦,就跟着你啊。”法娜停下脚步,神情有一丝无措,“难道你不要我做下仆了?” “你以为你下仆做得很好吗?”席恩冷声反问。法娜看来也不是没自觉,红着脸嗫嚅:“那…那我也不是存心烦你,你有时候真的很闷嘛。” “我忙。” “你那叫忙!?根本是拼命!”法娜愤慨地大喊,引来几个醉醺醺的男人注目,酒酣耳热地包围过来,大着舌头道:“嘿,好…好美的妞儿,这傻小子惹你生气了?没…没事,哥哥来安慰你。” “滚。”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岔感到不快,席恩吐出冰珠似的话语。 “切,你算什么东西!”尽管青年全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寒酷气息,然而烈酒壮了胆气,男人们还是高举着酒瓶拳头扑上来。直接用睡眠术摆平,席恩踢开两具挡路的障碍物,拉着法娜拐进一条小巷。 相似的场景令他有一瞬的失神,随即凝定心绪,转头看见法娜的眼神也有些朦胧。 “你这笨女人,今后饭可以多吃,话少说。” “那你不赶我走了?”法娜喜出望外,红眸比天上的星辰更璀璨。无法正视,席恩别开眼,直直走进窄巷深处,他的声音在夜晚听来,就像徐徐吹拂的夜风:“你的收养人没教你什么是黑袍吗?跟着我,你随时会丧命。” “敌人吗?”血族少女毫不动摇,跟在他一步远处,天生的夜视眼同样不受黑暗影响,“可是,是我处境比较糟吧。” 在魔族的压力下,统称黑袍的叛逆法师地位比过去大有提升,至少不再是人人喊打。反而是吸血鬼,由于损人利己的生存方式及人类大统一战争的后续效应,一直为神职人员追捕。 席恩久久没说话,更多是不知如何措词,他不习惯将私事与人分享,尽管他是抱着善意的目的。 他怀藏着灭神的祸心,他以报复唯一的弟弟为目标,他会蚕食鲸吞一个守护世界的权利机构,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黑袍,他曾经犯下弑师的罪行,但是他不能伤害真心对他好的人,哪怕那人会成为他心上的弱点。 这一生他拥有的温暖,太少了,太少了。 坎德人怀德默尔毫无逻辑可言的罗嗦和矮人阿加斯爽朗的大笑掠过脑海,法师浮起一抹微弱的笑意,转瞬即逝。 “我有很多敌人。”他一边走,一边抛下干粮和衣物,给那些蜷缩在两旁的人们,“没空照顾你。”法娜一言不发,她早就发现这个青年对这些无依无靠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人们有一种特殊的悯意,不像施舍,而是更深沉的……他不让人触摸的东西。 “我才不用你照顾,如果我死了,也不会怨你的。”她认真地道,目光透出异常果决的执着。 席恩,我会挖掘出你的一切,然后毁了你。她低首浅笑,小小的羞涩下是隐藏的凄丽艳美。 为什么接受这个任务?因为对布拉得的忠诚?不。 不能只有我爱上,这才是理由。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远远望见他踏沙而来,孤眸抬起一霎的震动?是悄悄观察下暗生的情愫?是同属于黑暗的灵魂的吸引?是不甘心只有自己深陷地狱,拉他一块儿沉沦的绝望? 总之她爱上了,他就别想置身事外。 血族的爱就是这样血淋淋,自私而残酷。 他停步,拗下半个馒头给她,闷着头轻轻嚼。 她接过,笑得甜蜜而单纯,像每个热恋中的少女。 对街传来喧闹,火把的光凌乱地摇晃,照出精良的铠甲与男人们狰狞的面孔,和一个急速窜出的矮小身影,粗暴的吼声贯穿了静夜:“抓住他!把他完整地抓回来!” 他与她冷漠地旁观,这一刻,他们惊人的相似。 直到一缕轻柔的乐曲飘扬,席恩一震,如获至宝地瞪着站在路中央拉起小提琴的孩子,一头银亮的发反射着月色,清冽如洗。追兵接连倒地,他反手勾住同样昏昏欲睡的法娜,没入了墙壁的阴影。 另一条小巷,银发少年反复确定没人追上来后,才背起琴,蹲下小心地擦拭一只骨灰坛子,秀丽的脸上是无限的眷恋与哀伤。当本来就没什么灰尘的坛子彻底干净,他才放回贴身的包包,摸了摸湿漉漉的额发,不怕脏地捞起一把尘土,就要涂抹。 一只手抓住他。 静静出现在暗夜里的男子,带着审视意味俯视他,帽檐下的双眼锐利得令人生畏,仿佛熔炼钢铁的熔炉,使少年感到一阵灼热的惧意:“放手。”他不觉使用了含有魔力的咒之声,握着他的手微微一僵,却没有放开,反而握得更紧。 “你是亚利安族?” 初次被人一语道破出身,银发少年掩不住吃惊的表情。 “席…莫林先生。”法娜幽幽醒转,瞥见有生人在,这次及时改口。她的插口无形中缓和了紧张的气氛,席恩缓缓松开手,反正他不怕已经到手的猎物飞掉。 “拉萨尔·莫林,目前是安德里亚王的男宠。”毫无顾忌地报出假名和假身份,法师直截了当地提出交换条件,“我给你在班克国境内畅行无阻的通行证,你教我你的能力,怎样?” “……一言为定。”也许是相似的遭遇拉近了距离,亚利安族的后裔略略放松警戒,揉着被抓痛的手臂道,“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您可以叫我帕尔。” 这孩子有个尊贵的姓氏。席恩不意外地颔首,看了一眼身旁的下仆:“她是我的…我的侍女。” “我叫法娜。”红发少女摇摇手,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未完·待续) 润雨 哈玛盖斯喜欢雨天,尤其是小雨的天气。 湿润的午后,一道道清澈透明的丝线从天而降,将天空和大地悄悄地连接在一起。无数的雨点敲打着地面,溅起晶亮的水花,就好象是天空的私语,只说给大地听。 在这样的时节,总能发生许多温馨的事。比如说,共用一把伞的亲密恋人;比如说,赤脚玩水的调皮孩子;比如说,他不善喝酒的养父小酌了两口,就说出一大堆平时绝对不会吐露的醉言醉语。 “哈玛盖斯,你在干什么?”他的身后,响起一个沉静冰冷的嗓音。 “主人,下雨了呢。”截然不同的明亮声音,饱含憧憬喜悦,感染了那个冷漠的人,使他一贯无情的语调出现了少许的疑惑:“啊?” “外面看起来好美,雨声听起来好舒服。” 一时没有回应,席恩静静起身,走向一脸迫切希望他也来观赏聆听的哈玛盖斯,他并不能真正理解感动了对方的那些无法用言语叙说明白的东西,但他还是来了,放下他钟爱的工作,站在窗边,和身边的养子一起看着雨景,倾听雨水的絮语。 “这场雨很好。”良久,愧疚于自己的无动于衷,席恩试着打破冷场的局面,然而只迸出一句,就停顿了好一会儿,他并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当下困难地搜寻话题,“下雨……就不用浇水……” “嗯嗯,我们可以省了浇水的力气。”完全没有不耐烦,哈玛盖斯绽开灿烂的笑靥,继续难得无关学术的对话,“主人,你有没有玩过雨?” “……那个笨蛋才会玩,堆泥沙,在雨里像疯子一样跳来跳去,和他那帮同学……我没玩过,小时候想玩,但是会感冒……” 席恩尴尬地沉默,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吐出这样一番像是抱怨又词不达意的话。 哈玛盖斯却没有丝毫嘲笑的意思,深深凝视养父,清澄宁静的蓝眸比洗净铅华的雨丝更动人。 “主人……” 伸手承接从屋檐滴下的水珠,感受着细细绵绵的清凉,哈玛盖斯眼中透出暖暖的笑意。 “梦见肖恩先生的时候,没有这样实际的感触吧。” “……”仿佛被惊醒,一个长久缠绕的梦魇终于到了尽头,席恩辨别不出此刻心头漫溢的是什么滋味,如同一颗胡桃被敲开了外壳,满满都是清苦又芳香的味道。 可是当他自己伸出手,掬了点雨水凝神感觉,甚至放进嘴里,让敏感的唇舌品尝,依然没有激起一丝涟漪,他的心,空空荡荡,麻木不仁。 只有那双浅蓝眸子里荡漾的情感,他看懂是心疼与抚慰。 只有他唇边上扬的弧度,他确信是不含虚假的笑容。 只有那细腻如雨的语声,能够渗入到他心底。 “主人,您也做过很美的梦啊。”一声沉重的叹息,被乐观与自信驱散,“在您被关在魔界,和我的精神联在一起时,就一直做着。记得吗,我有一次跑出去淋雨,还在泥里滚来滚去,被你教训了一通。” “是啊,像头小猪似的。”想起了那久远以前却依然清晰的过去,席恩情不自禁地笑了。对他的形容,哈玛盖斯有些不高兴,生了会儿闷气,还是笑开怀,为他的动容:“我的经历,就是您的。肖恩先生的幸福不属于您,但是我的幸福,全部与您分享。” 魔皇久久没有做声,怔怔望着养子。在成神的一刻,就注定了他无法改变,注定了他与正常人的感性绝缘,注定了他不能从他人身上汲取渴求的真挚情感。 唯一的例外,就在眼前。 哈玛盖斯的喜、怒、哀、乐、全部有他分享,他帮他缝幸运扣子的傻气,他说一杯咖啡就等于幸福的天真,他为肖恩他们求情的心软,他坚持跟随他的不悔……点点滴滴的深厚亲情,早早就融入了他荒凉的灵魂,不可分割。 再无需言语。 可惜,在不知不觉浪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散步聊天完后,魔皇还是说了一句不可爱的感言:“雨没什么好看的。” 龙神只是微笑,伴着他不解风情的养父站在雨中,带着永远的温柔深情。 ****** 后记: 嗯,非常即兴的短篇,只是因为看了《星空倒影》里的一段情景描写,就冒出这么个小故事,希望读者不会觉得煽情,而是感觉温暖就好了。 对了,这样情深义重的小哈,魔皇陛下怎么可能相信他有狠决酷厉的一面,护短是可以理解的。 小哈的情,是标准的“润物细无声”啊,纵使冰山岩石也融化。 幻月 神,即法则。 ****** 她出生的那天,夜空没有月亮。 莹莹碧蓝的神之泉映出她自身散发的神光,像漂浮着千万个月影。 “真漂亮。”捏塑出她的形体,赐予了她生命的男子用欣慰而赞赏的眼光打量她,“像月亮一样,兰修斯大人的力量竟然……你就不叫黑暗女神了,叫月神,月神阿提弥斯。” “月神…阿提弥斯?”她生涩地重复,嗓音空灵而清渺。 “对。”像教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他和蔼地微笑。她看着他,苍白秀雅的脸庞,漆黑深邃的瞳眸与长发,还有宁和包容,仿佛能让万物沉寂的气息:“那你是……?” 他行了个她看不懂的礼节,郑重地自我介绍:“冥神普路托,职责是管理所有的死者,我的神格比你高,不过你把我当同僚看待就行了。” 陌生而优美的语言化为她可以理解的句子嵌入脑中,又很快模糊,她对自己的健忘感到惶愧,努力记忆一个出现频率最高的词:“神?” “是的,我们是神,法则的守护者。”普路托的笑容温和却带有一丝自豪的优越感,“你暂时代理兰修斯大人的权能,阿提弥斯。哈,算下来职位还比我高哦。” “阿提弥斯是……我的名字?” 普路托呆住,瞪着她的模样像她头上突然长出只角:“是啊,你——”顿了顿,他小心翼翼地试探:“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回答他的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这是怎么回事?”就在他俩两两相望时,一个身穿素白长裙,神态端庄高雅的女神翩然落下,眉带忧思。 “啊,秦蒂丝。”普路托苦笑着转向她,“果然只凭我们俩太勉强了,要创造真正的神,还是只有兰修斯大人和贺加斯大人才行——你那边怎么样?” “箩尔烈雅的记性比她好,可是神格太不稳定了。”生命女神秦蒂丝叹了口气,“算了,她们接受了神力就好。贺加斯大人被囚禁在那个人类体内,兰修斯大人又下落不明,在他们回归神职以前,我们必须尽量维持平衡。反正她们什么也不用做,应该不会出乱子。” “也是,当务之急是找到兰修斯大人,那贺加斯大人也能挣脱席恩下的降神术。” 他们旁若无人地交谈,完全将一旁的月神当成了透明人。事实上,派不上用场又没有存在感的新同伴,也被他们下意识忽略了。 “那个……”阿提弥斯却一直在认真聆听他们的对话,拼命记住那个最牵动她心神,让她觉得自己有生存意义的词。 我是神,神有神职,那么我的神职是—— “啊,阿提弥斯。”普路托朝她展露出安抚的笑意,“别担心,你只要活着就行了。” 活着……就行了? ****** “我们只是摆设!” 激烈地鞭打地面,光神箩尔烈雅明媚艳丽的容颜被愤恨扭曲,周身耀眼的光芒随着她的情绪起伏不定,“是啊!他们是我们的创造主,可是他们根本不把我们当神看!不,我们比下面那些生物还不如!一棵草,还知道吸取阳光雨露,独立地生长,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填补那两个老头子的位置!为了什么见鬼的平衡!” 她静静地听着,找不到插嘴的空,而箩尔烈雅也不需要她搭话。 果然,一如既往地发泄完积怨,光神无奈地瞅了她一眼:“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的。” 不,她都懂,只是会马上忘记而已。目送僚友远去的身影,她珍而重之地投下一颗小圆珠,啪啦,清澈的水面泛起久久不绝的涟漪,搅乱了她美丽的倒影,也惊起她止水般的生涯。 十年、百年、近千年……她尽责地坐在自己的神殿里,守着一身属于混乱神兰修斯的神力,凭栏远望,偶尔掷落回忆珠,记录下她生活中不多的变化。 证据是,池里大多是代表箩尔烈雅来过的金色珠子。 同伴们都厌倦了和她说话,因为和她在一起,他们得不停地重复自己的甚至她的名字,这种挫败感,即使永生的神也会不耐烦。 唯独那个活泼的风神,有时会拉她出游,虽然她多数时间都围绕着两位主神居住的双子神殿寻找结界的空隙,想进去见她思慕的那位神。 “亚弥,出去玩吧!”一蹦一跳地踩着荷叶,荡起一头青烟般的发丝,风神希露菲尔兴高采烈地挥手,“我招待你去我的城!” “嗯。”没来得及投出手里的回忆珠,她就被性急的同僚拉出了月神殿。 对神而言,时间、空间都是弹指而过的事物,一眨眼,她们就来到云端,悠闲地俯视脚下名为“人类”,寿命短暂的生物。 她不记得以前对这种生物是什么看法,不过每次看,都觉得很新奇、很有趣。 “啊,那个引魂者。”捧着吃到一半的蜜瓜,风神呼啦一声飞下去,“上上次就看到他在那儿了,这个人类生命力好顽强啊。” “希露……”又忘记了。 跟随僚友来到那幢被死神关注的房子,她怔怔驻足,弥漫的浓浓药味不是令她却步的原因,而是一波微弱却持续不散的意志,这股执念是如此强烈,使她庞大的神识也一阵刺痛。 我想活下去!!! 是谁?谁想活下去?活着……有这么好吗? 然后,她在一片白亮干净中,看见了休利安。 他掩着嘴,刚刚从剧咳中缓过气,当细瘦的手指垂下,几朵血花在他枕边绽开,染红了他的唇,呈现出落日余辉般凄艳的色泽。白与红,他全身上下只有这两种颜色,纯白的长发散乱在白床单上,就像冰雪一样晶莹剔透,同样洁白的睡袍加上透进室内的阳光,形成刺眼的反射,她几乎要眯起眼才能直视他,分不清他惨白的脸色与那身衣裳的区别。 “你——”他的眼眸初看是透明的,转动时,却有一抹蓝盈盈的水色流动,犹如被关在笼中的猛兽,充满了不甘和绝望,“你是死神吗?” “我…我不是。”说完她才发现:自己说的是神语,对方听不懂。 “不要带走我!再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至少让我写封信……至少让我留下些什么!”他声嘶力竭地大吼,咳到吐血也不停止。她看着他,无法克制内心莫名的动摇:“为什么这么想活下去?” 她的疑问直接传达给他,使那个渴望生存的孩子蹙起淡白的眉,澄净如水的眸蒙上一层雾气:“你说什么?你不想活下去吗?” “看看外面!”不等她回答,他一手按胸,另一只手颤抖着指向窗外,惨笑着咳嗽,“他们都等着我死,不,他们不是期盼我死,是放弃了而已!也许我该感谢,他们让我这个会传染疾病的诅咒之子活到今天,没有一出生就掐死我……” 他美得令人窒息的蓝眸浮起晶莹的水光,哀伤却射出凌厉的光,那是对命运不屈的挣扎:“可是我不要!我不要一个人死在小房子里!不要什么也没做就死!我还有很多愿望……我要走到院子里,看看花,看父亲说的大圣堂,我要和母亲一起到很高很高的宫里去,我要成为医生,成为威武的骑士……我不要死,不要死!” “我想活啊……” 一声嘶哑的低喃,道尽太多的憧憬与留恋,一如滚落到嘴里的泪,沉重得发苦。 “是吗?即使会继续这样痛苦,你也要活吗?”她震动地走向他,伸出的手和语声一样发颤,“我不能治好你,但是我能让你活下去……你会更加虚弱,你会再也站不起来,你会被我的神力永远折磨……这样,你还是要活吗?” “你是……?”面对她的质问,他睁大眼。这时,风神领着一个身披黑袍的引魂者进来,叹道:“亚弥,他的死期到了,你再找一个神眷之子吧,难得你想要自己的神使……” “不!”第一次,她坚定地、深刻地说出自己的意见,深紫色的秀发随着身躯大幅摇晃飞扬,石榴石般的紫瞳映出收割灵魂的镰刀,将那森冷的光芒抵挡在外,“这个孩子,我要了!” 张开的手臂被一只瘦弱却执着的小手紧紧握住,她情不自禁地笑了。 “我是…我的同伴叫我亚弥,你呢?” “休利安·梅兹。” ****** 这一天,几位神选之子接到神喻——月神阿提弥斯选定了自己的选民。 南城索拉斯郡总督的次子,十五岁的休利安·梅兹。 ****** 暖暖的晨光照耀在花圃上,不被窗框拘束的天空澄蓝无垠,渗着香的风像最柔软的织物抚过脸颊,轮椅上的少年深深吸气,全身心地感受这梦寐以求的一切。 “没关系吗?你不能再走路了。” 身后传来年轻女性担忧的话语,少年回以全无芥蒂的灿烂笑容,吐出真正轻快愉悦的声音:“没事,就算不能当骑士,我还可以当医师啊。告诉你,我最想当的就是医师或白魔法师了,你救了我,我也想有更多的人得到和我相同的幸运。” “你想当骑士?”阿提弥斯早就忘了当日的情景。 “哈哈,你的记性真是……”轻轻笑出声,休利安并无不耐之意,转头注视她宛如石榴石的纯净紫眸,“亚弥,我会一直一直重复,直到你记住的。” 她愣愣地回望,一种前所未有的暖意渗入心底,竟然没有像脑子里的东西那样,轻易遗忘。 就在他们沉浸在温馨的相处中,一个女仆匆匆奔近,带来晴天霹雳的消息。 作为月神的神子,他必须与世隔绝,进入神殿清修。 家人、过去、俗世的身份、未来的展望,全部落空,今后他的生存意义,就是日复一日地跪拜在祭坛前,等待他的神给予指示。 “亚弥,不要再干涉他的人生,你强行延长他的寿命,我已经网开一面了,如果再要求神殿放人,就等于破坏人界的体制。你也不能再陪在他身边,会影响平衡的,偶尔探望一下倒可以。” 看到一脸惶急冲进冥殿的同僚,止息之君普路托早有所料地劝解了一番,就把这件事搁置一边。因为,亚弥很快就会忘记的。 月神却伫立了良久,才失魂落魄地返回南城。 休利安已经披上象征祭司的白袍,呆呆跪坐在神坛前。在这个性别颠倒的城市,他得此殊荣,为万千同伴所妒。 “你来了。”他抬起头,牵强地一笑。 见他曾经清澈无垢的眼眸浮现出一缕复杂的恨意,她突然觉得无法正视,偏过头。 “亚弥,告诉我。”握紧宽袖下的手,他哑声道,“为什么选择我?是怜悯吗?” 为什么?怎么回答?说因为你那么想活着,让我看清自己想死吗? 没有自主的活法,有什么意义?直到遇见你,我才有了活下去的想法。 那样说的话,你会更恨我吧……不要,我不要你恨我——“我忘记了。” 他苦笑,以那种她常看到的,无奈的目光看她,其中还多了深沉的痛苦。 恨吗?他自问。 当然恨,怎么能不恨,他的执着换来的是这么讽刺的结局,一夕间,他从充满希望的天堂跌回地狱的谷底,比以前更深、更绝望。 可是又怎么能恨她,是她救了他,在所有人都放弃他的时候,把留在这个人间。 至少全世界都知道了他的名号。休利安肩膀抽动,逸出低沉自嘲的笑:月神之子…… 那不是他想要的头衔啊!他拼命想活下去的理由,已经没有了! 不,还有一个,他刚刚许下的承诺…… “亚弥,答应我一件事好吗?”他努力挤出微笑,深深凝视给了他希望,也给了他绝望的女神。 “什么?”被他的眼神所慑,阿提弥斯颤声问,心绞碎一般疼。 “不要忘了我,不要忘了我在这里等你。” ****** 回到灵魂神殿,她疯狂地在墙上刻下他的名字,他们约定见面的日期,时时捧着他写给她的纸,一刻也不敢放下,生怕又忘了自己把它丢在哪儿。 神域的时间和现世不同,当她意识到时,都快过了一年,急忙冲下去。 他没有怨言,神色比上次平静许多,朝她温柔而笑。 这次回去,她拜托了同僚们,务必提醒她。好心的风神送给她一只报时的布谷鸟。而箩尔烈雅,最看不起她的箩尔烈雅,每每虎着脸将她踢下凡尘。 稚龄的少年渐渐成长为淡定成熟的青年,神情一年比一年宛然恬静,嘴角的笑容也越发沉柔。而她,还是那个糊涂健忘的美丽女神。 “哎呀,你是?” “休利安,我是休利安。”他总是不厌其烦地重复,望着她的水蓝眸子澄清一如昨日。 那么刻骨铭心的人,刻骨铭心到即使一次又一次遗忘,也抹杀不了心里的牵挂。她一直一直记得,有个人在等着她,他的名字、面容都不再重要,她记得有他这样一个人,无数人中她能够认出他;相处了千载的同僚,也不及他沉静地坐在床榻上,抬眸一笑的深刻。 然后有一天,她感应到他的死。 世界,在那一刻崩溃。 ****** [你要出使中城?] 咬了一口希露菲尔特地捎来的青花果,她诧异地问。他喝着止咳清热的药汁,微微而笑:[嗯。]简述了各城的现状,他轻描淡写地略过几乎耗尽生命力的透视:[前段日子预见未来,看到几个不好的场景,想给摄政王陛下一些建议。] [那个女国王?她快死了。]阿提弥斯远比自己的神眷之子更清楚命运的轨迹,除了对方已不受冥界管辖的死期,[休利安,不要和罗兰作对,他是天命的王。] [……历史的进程,是由神决定的吗?]他搁下碗,摇头,[对不起,亚弥,我不能接受。] ****** 她听不见周围惊讶的议论,看不见跪倒叩拜的人群,眼里只有那个躺在白花中安然合眼的青年。 休利安…… 他在回程途中病发,不治身亡。 不知道是自己视若弟弟的东城城主的部下所为,她耳边只回荡着他人告知她的死因,一遍又一遍,怎么也淡忘不了。 他的灵魂已经被引魂者接走,那一日被她挽留的,如今还是抓不住。 仿佛一个飘渺的幽魂,她回到神域的家。 失去他以后,时间的流逝再无意义,她不用战战兢兢地惦记着一个人在空旷的神殿里等她,只是成天看着满墙的名字发呆。直到她的创造者之一,生命女神秦蒂丝召集。 讨伐魔王。 她没有反对,去了。 那个魔王,二代魔法神席恩·奥古诺希塔有一双与他非常像的眼睛,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渴望深深刻下“生”的印迹,为世界记住的执念者的眼睛。她笑了,忽然感到很幸福。 她会死,在来以前她就预见到。同样的,她知道箩尔烈雅也是在寻死,这是她们俩的反抗。 协调神的附体,光复王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能支持的时日无多,两位主神回归神职后,只为填补而生的她们也会彻底消亡。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可悲地活着? 不! 她的力量,是给休利安的! 终于牢牢记住了啊,她的神眷之子,她思慕的人类之名…… ****** 她不记得杀死她的是哪位深渊领主,反正那无关紧要,休利安成为了新任月神,这就够了。 新的神祗将取代旧神,平衡被打破,他和箩尔烈雅的后继者,都不必死。 这次也不会像他生前那样,受人界的规则约束,他可以自由自在地,实现他的愿望。 所以,代我活下去,休利安。 男主们的喜好 闲来无事,分析一下各男主角的喜好: 1,神官:老实说神官会对杨阳萌生爱情真是一个谜,无论从他的性格来源——小帕和肖恩来看都不喜欢杨阳这型,也该潜意识排斥,真的怪了。那么勉强定义为他喜欢志趣相投(喝酒看书),极具亲和力,心思细腻又给人家庭感的女孩子(这一点正好打中心坎了) 2,耶拉姆:冤家,要他操心,要他侍侯,能让他发挥长处的女孩子——我肯定他在遇到昭霆之前构想的绝对不是这类型…… 3,诺因:如他所言,和他妈妈相同类型的女性,温柔、爱笑、知性、有气质,附加条件不能懦弱——有恋母情结的小鬼。 4,罗兰:聪慧理智的冷美人——冰宿,鉴于他经常被情人修理还甘之如饴,可能有被虐倾向。总之应该喜欢旗鼓相当的对手,又因为是个女权主义者,相处时居弱势。 5,贝姆特:此人从小被母亲姐姐虐待,应该希望相反类型,也就是很理想化的,但因为对家人的怀念,又潜意识想要和母亲姐姐一样有女性缺点(怀念嘛)的对象,而轩风恰巧符合。 6,肖恩:姐姐一型必杀,只要能压在他头上的,基本上都没辙。但是他和希莉丝的情况比较特殊,他本是博爱型,孩子心性,很难产生恋爱的感觉,是希莉丝幸运地在他心灵脆弱期得到他的好感,才一发不可收拾,所以很难断定肖恩的理想喜好是否是这型。 7,维烈:这位的喜好非常特别,按道理,对小孩人格形成影响最大的父母,在恋爱时会作为潜意识基准,可他没有母亲,又从小被一群阿姨抚养长大,对各类型都熟悉并平等喜爱,这么一来他应该会爱情无能,偏偏更糟的是有个叫优的男性和他父亲并列,留下了根深蒂固的畸形印象,导致他对魔王一家的血统呈现(特指女性)无抵抗力,这个深层心理在《崩坏》一章有叙述,总之很奇妙。 8,史列兰:这位我怀疑根本不懂恋爱是什么……神拥有的是大爱,剔除。 9,吉西安:博爱型……15—35岁通杀。 10,雷瑟克:温婉可人,娇柔端庄——莉莉安娜型。 11,法利恩:粗暴型……好吧爽朗型,艾德娜。 12,伊芙:怀疑是月舞者时的罗兰,自己想像吧。 13,赛雷尔:应该是喜欢蓝龙骑士而不是某小白的,也就是坚强不失温柔,又令他心疼的女性。 14,扎姆卡特和月:……不必说了吧,彼此,注明不是女性。 15,巴哈姆斯:罗莉控……本质喜欢强悍型,因为其强者理念,和容易被强者吸引的特质。 16,帕西斯:波霸……纯情……两种都喜欢,非常注重女性身材的色鬼,但也喜欢清纯类型的,和性格有趣的等等,应该算花花公子型。他虽然也有极深的恋母情结,但因为母亲的形象被他升华得太高了,反而不会对莉拉这型的产生感觉。再考虑其童年,其实他也无法正常恋爱,只有菲莉西亚这种“同类”能吸引他。 17,席恩:健康有活力的女性格外吸引他,还要爽朗、直率、聪明,这是因为席恩自身非常体弱多病,又性格沉闷不善表达,学问如海讨厌愚昧。总体来说要求挺高的。不过他对外貌没要求,因为他没品位。特别讨厌妖娆丰满型,他几个老师就是这种虐待狂的女王类型,留下了严重的精神创伤,这也是格蕾茵丝无法引起他兴趣的一个侧面原因。 18,哈玛盖斯:绝对是席恩,从小被光源养成,幼年期成年期都被这个人占据,自身又下定决心奉献一切,誓死追随到底,他怎么可能还对女性有感觉。 19,基连:这位也是不懂爱的大爷,还是连情欲都排斥的极端份子。 20,优:很遗憾,优喜欢的应该是基西莉亚这型而非她的兄长那类,不过基连也是妹控,他俩的喜好恐怕很像哦。 对于文里一些疑问的解答 1、维烈为什么会魔法? 魔族是“摩苏”,高科技外星遗民,那么问题来了,既然维烈是科学家基连的儿子,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为什么学习了魔法并成为一个强大的魔法师?原因如下: 1)在珂曼家当食客期间,他用随身携带的微型电脑拷贝了藏书室所有的书,其中就包括了许多古魔法书(前传有提到) 2)虽然大部分魔族把艾斯嘉当成消遣的度假场所,不学无术,但还是有两个人干正事,就是基连的两位助手缅和零,他们长期对这个世界的魔法技术进行研究,曾经让手下搜集相关的文献材料。后来维烈用来发动辉煌咒文「禁界牙煌霸炎阵」的幻法炎晶和防护道具「真实之书」,就是神代的出土文物。 3)魔族的异能体质和施法原理类似(见《折断的白翼上》),尤其是和本系能力相关的元素,比如维烈就适合学空间魔法。由于不受法则所限,干涉的程度相当强(可惜其他魔族不务正业),比普通魔法师更有优势。 4)和扎姆卡特合体,体质改变,对火元素适性大大提高,于是维烈出场时,就成为一名非常牛b,火焰魔法超强的术士了。 2、混乱神的名字为什么被误传为优希亚? 当初摩苏刚到这个世界时,理所当然问及优的下落。而因为基连不得人气,那帮小辈刻意忽略了他。后来因为他们的恶行,当地人把他们定义为魔族,连带优成了魔王。席恩囚禁了小史后,为了避免世人称呼他的名字唤起他的记忆(真名有这个效果),就把优的名字借来使,于是倒霉的初代魔王就顶替了混乱神的大名。 而黑咒术师之所以还能施法成功,是因为小史的神职固定不变,不管他们叫的是谁的名字,事实上他们恳求的是暗黑神的力量。其他神也有这种情况,像元素神就更换过。神,即法则,所以真正发挥神力的是法则和法则庇护的神职。否则,不可能有神同时听到那么多信徒的声音,然后一一赐给他们力量。 3,为什么传说的真相和之前神官所说的有相当的出入? 看完全文,读者应该已经了解来龙去脉,神官在《传说的真相》一章说的有些是事实,但更多是推论。文里提到,席恩因为意外被维烈袭击,掉入地球,和部下失去了联系。之后这些信徒被返回魔导国的维烈关进圣域,就是圣修士的前身。虽然他们知道席恩拯救了世界,但具体经过完全不清楚,只能靠推测。 其中,贺加斯和兰修斯的部分是席恩故意告知,两位神明降临后,通过信徒的信仰和呼唤,可以将贺加斯束缚在人间,以防万一。同时,他篡改了史列兰的名字,以免他被唤醒,所以圣修士后来可以凭借他留下的一些信息推测出大概的轮廓。 诞生 记忆的最初是一滴泪珠。 仿佛清晨花朵上的露珠,晶莹剔透,闪烁着七彩的琉璃光泽,说不出的动人。 随后,是意识的一下迸溅。 腥气的,污浊的,和那滴泪截然相反的物质在构成他的躯体,夹杂着一缕悠长的叹息,和一丝飘摇不散的眷念。 别哭…… 他顺着那缕执念凝聚伸展,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动听得不可思议,包含疑惑的声音渗入他蒙昧的精神世界:“这是什么?” “哎呀,竟然长出这么有趣的东西。”另一个天籁般的嗓音传来,带着新奇和一抹骨子里透出的慵懒。 “奥古诺已经疯了,他的血开出的花——”没有说下去,语意却清晰凛然。 一只手抓住他,将他拔出温暖的湿土。 ****** 睁开眼,是混沌的天空。 脚下,赤砂大地延伸得无限远。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这里是放逐之地——魔域。 纤细雪白的赤足踏在猩红的地面上,数万年蜷缩在坚硬的岩石缝隙里,让他适应了宛如炼狱的温度。 随着他轻轻迈步,银色长袍翻卷,露出漆黑的藤蔓纹路,缠绕着一丛丛血百合花饰,艳丽夺目却有着奇异的高贵。 层层叠叠的黑云向他涌来,低回汹涌,回荡着像无数嘶喊的巨响,那些是来自人界的负面感情,它们会在魔域的任何地点降落,吸收土地的养分,诞生出新的恶魔。 黑雨倾盆,漫开盛大的回响,罪恶的生与死同时发生,沉闷的低吼从地下响起,蛰伏已久的原住民吞食着新降生的后辈,无数野蛮残酷的厮杀此起彼伏。 微微垂下眼,妖红的火焰围绕他扩散,像是热烈奔放的花,深深扎根进去,将两败俱伤的尸体吸取出来,转化成所需的养分。 无声的杀戮持续了很久,他在满地花海中呼吸着寂静下来的血腥气息,纤弱的身影像随时会倒下,却始终挺立着。 然后他重新出发,离开这片荒芜的土地,寻找下一个寄居所。 ****** 低阶恶魔的生活就是杀与被杀。 他想他不是强大的恶魔,更多时候,他需要伪装和躲藏才能在无休止的血战中活下来。但他发现周围的同类极少用这样的手段,总是混成一团残杀,狂暴而愚昧。 略一思忖,他就不再深想。无论如何,魔域都是实力说话,除了生存智慧,其他的思考对他并没有帮助。 妖气如盛宴涌动,他呼吸着这醉狂了所有恶魔的魔域的空气,身下是一株巨大的红杉。这种植物拥有极强的领域性,他熟练地寄生,一如过去无数次所做的。 不知为何,今晚他有些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事会发生,因而疏忽了蚕食的进度。淡白的辉光从树根泛出,一颗颗星辰色的朦胧光晕妆点着变得挺拔秀丽的大树,不可思议的轻响中,光芒绽放,比丝绸更纤柔的花瓣漂浮在魔域的淡紫色天幕下,倾吐出静谧而悠远的芬芳…… 噼啪!一条黑色卵石的小径铺到树下,他震住,虽然从未见过这样的异像,但是他曾从中高阶恶魔的口耳相传中听闻:魔域有七位领主,只有他们能轻易进入树魔的领土,甚至划开空间裂缝,短暂地前往那个被神眷顾的人界。 小径的尽头出现一个黑衣人,裹得严实的斗篷下散发出掩不住的威势。 “真没想到……魔域有这样美的植物。” 这个声音,他曾在久远以前听过。 花魔露出一丝回忆的迷茫之色。映在深渊领主眼中的,是个比那棵树更美的生物。 像从光里浮现出的轮廓,纯净如雪的肌肤,一头直泄而下的长发却是融入魔域背景的紫,微微透出一点冽滟的晶红,像是鲜活的灵魂颜色,双眼仿佛清浅通透的绿宝石,和这地狱里迷乱的生灵都不同,又好像隔了时光的雾霭,令人想透过飞花落雨细细端详。 兜帽下绝俗的容颜笑了,如获至宝的兴奋。 “臣服于我。”抬起的手不容反抗,“今后你属于我。” 他没有选择,这也不是需要犹豫的事,在魔域,强者对弱者有绝对的支配权。 所以他飞了下来,按照记忆中神仆的礼节,跪下亲吻对方的手,没有意外一下惊诧的颤抖。 他认识他,毁灭神的影子,最强领主欧斯佩尼奥。 他也知道自己是什么。 ****** 日子依旧单调地过去,欧斯佩尼奥的庇荫没有带来什么变化,他还多了一项任务,到处寻找这位喜欢梦游的主子,搬回寝宫。 “娜夏……”欧斯佩尼奥偶尔会梦呓,纠缠入骨的眷恋,“父亲……” 从辈分看,这是他的侄孙咧。一边叹着气,他一边把在他看来还是幼儿的主子抱起来,一望无际的黑河静静荡漾,浸润着无边无际的孤寂。剧毒的冥水,使他们彼此都冻得发抖,蔓延至灵魂的痛楚,区别是他平静地正视自己的倒影;而欧斯佩尼奥,双目紧闭,深陷在过去的梦中。 “……萨菲?”怀里的人醒过来,轻颤的声音含着一缕细微的安慰。 “是的,大人,我们回家了。”他温和地回应。 一声轻笑,他知道欧斯佩尼奥在嘲笑这个所谓的家。其实魔域有什么不好呢?他们这种生物,出生就是个奇迹了。 但是他内心深处也有个愿望,晶莹剔透的泪珠,在他深黯的灵魂闪着光。 伸出手,却触摸不到那位流泪的美丽女神。 因为她已经死了,他能够感觉得到。 可是某一天,他却遇见了“她”。 炽亮如晨星的灿金长发,像夏日夜空的闪耀黑瞳,绝色的丽颜和自信的笑靥,没有记忆里的绝望哀伤,几分俏皮几分挑衅地瞅着他。 “怎么样,萨菲?成年体的我美吧,你等着受死!”晨光女神卡塔瑞亚得意洋洋地笑着,准备一报长久被欺压的宿怨。 他失神地伸出手,指尖从她的眼角划到下颌。 一个圆梦的循环。 ****** “卡雅,你相信吗,我是个很专情的恶魔。”第八领主——紫焰之王萨菲艾尔神秘一笑。他的妻子——奥古诺希塔帝国的二代皇帝卡塔瑞亚不以为然地轻哼:相信一个恶魔的专情?他永远都会是她的猎物,但她不认为他有那样的情操。 萨菲艾尔也不介意,轻笑着抱紧他的小妻子。 在他生命的最初,母神黎姬脸庞上滑下一滴心碎的情泪。 温柔的奥古诺残留的一缕神识,想为妹妹拭去这滴泪。 混合着魔法神的血,人类污秽的罪,成就他的诞生。 为她而绽放。 这篇是《最初的伤痕》的续,也解释了萨菲为什么会被卡雅吸引,其实他们俩挺配的,一个是树苗的温床生出的神魂,另一个是花和污血凝成的精魄,一个前身是黎姬,另一个前身是奥古诺。 所以曾有读者希望卡雅和欧塞这对史上最美的箩莉正太配,这不可能,卡雅潜意识还有自己比欧塞辈分大的认识,而且黎姬还是协调神和混乱神的养母,她和萨菲才是最合适的一对~~ 魔王的珠宝盒 对孩子来说,隐秘的阁楼,黑漆漆的楼梯拐角,堆满灰尘的烟囱和壁炉都是探险的好去处。 一间狭小的卧室里,身穿侍从服的少年停下抹桌的手,无奈地瞅着趴在脚边转悠的妹妹。 “卡雅,这是主人以前住的房间,没有你想像中的玩具和首饰。” “我不是找这个!”金发女孩兴奋地抬起头,双眼像黑玛瑙一样闪闪发光,“我是找父亲恋爱的证据!也许他偷藏了女人的画像,或者定情信物什么!我要找出来,气死那个**父亲的坏后母!” ……会吗?魔王最忠实的养子兼仆人哈玛盖斯流着冷汗怀疑,不过他亲爱的主人住进这座暗月法师塔,成为黑袍时才十几岁,可能是有过青春期的烦恼。 “看!我找到了!”角落穿着法师袍的黑发男孩发出胜利的欢呼。卡雅不甘心地扑过去:“什么?我才不信!” 那是个陈旧的魔法工具盒,简单的隔板下,藏着房间主人曾经的秘密:一只灰扑扑不起眼的盒子,没有附着魔法。依路珂得意洋洋地取出,放在地板上。哈玛盖斯用干净的布巾擦拭,露出它的本来面目。 锈蚀发黑的银盒精致小巧,盒盖镶嵌了一圈红宝石碎片,锁孔的位置以金线浇铸出一个家徽似的图案。兄妹三人面面相觑,这盒子的形状像是…… 珠宝盒? 急促的脚步声穿廊过户,三只拳头敲响沉重的秘银雕花黑铁木门。 “主人!” “父神!” “父亲!” 明媚的日光被天鹅绒窗帘遮住,细细融融的光线漫漫透入,洒在桌后男子如夜黑沉的长发上,蕴出一片浅浅透亮的金。低垂的眼睑轻抬,冰银眼眸隐含不悦地投向三个子女:“你们愚蠢的探险游戏进行到我的书房了?” 他低沉舒缓的语调像是冰冷的夜雨,沁入听觉,凉透心扉,又带着诡异的魅惑力。 三人齐齐缩了缩头,差点狼狈地逃出去,忏悔打扰了父亲工作。 “呃,主人。”在弟妹求助的目光下,哈玛盖斯硬着头皮担起大哥的责任,“我们发现了这个。”他拿出擦干净的珠宝盒。席恩一愣,无波无痕的银瞳泛开回忆的微澜。 “啊……”他微一沉吟,施了个漂浮咒让盒子飞过来,仔细检视,托在手心里,“这是我的。” “父亲——”卡雅鼓起勇气,登登登跑过去,爬上他的膝盖,拉扯他胸前的袍子,“给我看看嘛~~我想看父亲的宝贝~~”席恩瞥了她一眼:“不是宝贝,只是一些小玩意儿。” 他用法术打开早已失去作用的锁。哈玛盖斯和依路珂也好奇地走过去。 令人惊讶的,里面真的是些小玩意儿:一根动物鬃毛编织的发绳,一把沉香木梳,一面小镜子,一只小木马,一枚朴素的木制圣徽,还有一块被写着咒文的薄纸包起的不明物体。 “难怪后来找不到了。”魔王拿起那根发绳。哈玛盖斯感到其中隐隐的神圣之力:“主人,这是圣兽的毛?” “嗯,独角兽,治疗头疼很有效。”说着,席恩将长发拨到颈侧,草草扎起。哈玛盖斯一震,养父总是把头发绑在旁边,他曾以为是贪方便,这下他懂了。 席恩的颈部容易受凉,所以用头发遮住,他又有偏头痛,不能将头发绑紧。 “主人……”小龙暗责自己粗心,拿起木梳,帮他重新梳理。习惯了养子帮自己梳发,席恩只道:“这是我的雇主,一个叫米莉雅·波特曼的女人的东西。” “她是父亲喜欢的人吗?”卡雅绝美的小脸泛着期待的红晕。 “不是。”席恩莫名其妙,“遇到她时我九岁,正缺钱,伪装成赛普路斯的样子……” “维烈宰相!?”哈玛盖斯难以置信。席恩不堪回首地别开眼:“我那时幻术还不过关,又只熟悉他的身材……总之,他的外貌很有用,可以乔装成一个半精灵。我加入了米莉雅的商队,她是个笨蛋,乐善好施的大善人,专门出来救济穷人,自己都病得没几年好活了。” 哈玛盖斯恍然大悟,养父为什么和这样一位女子发生交集。 “我受她雇佣,护送她上路,治好了她的病,得到她赠送的两本书。”魔法神的眼神陡然粲亮,“《逆十字羊皮卷》和记载了人体解剖的遗稿——她的父亲很了不起,但她根本不明白,迷信的蠢货。” “所以她有这个徽章?”依路珂捞起那条挂着木制圣徽的项链,前世是冥王的他,认得妻子生命女神的印记。席恩冷着脸不说话,愚昧是他最厌恶的特征。 卡雅失望地垮下脸:“父亲一点也不喜欢她?”席恩顿了顿,轻抚她柔亮如金丝的秀发。 “不,她对我很好,虽然是因为我的外表和本领。我不讨厌她,但也就这样了。” 沉香木梳轻柔地错开乌黑发丝,被一双巧手挽起,少年浮起笑意,浅蓝眼眸映着窗帘透进的阳光,温柔如水:“是她送您这些的吗?” “嗯,报酬。”席恩回以全然不解风情的答案,“我要的只有宝石,这几件大概是她忘了拿出来。” 哈玛盖斯暗暗叹息,不同于养父,他对艾斯嘉大陆历来的风俗民情极为了解,这分明是定情信物!刻着家徽的珠宝盒,有女孩儿家私人物品的内盒……可惜暗示的对象是个披着美少年外皮的九岁小男孩!他拿了报酬就跑了!哈玛盖斯毫不怀疑这一点。 卡雅捧起那面小手镜,为巧夺天工的手艺赞叹:“好美哦!父亲,给我好不好?”依路珂不甘示弱地抢走小木马:“我要这个!” “嗯。”席恩没有吝啬,毕竟米莉雅早作古了。 “好好保管。”哈玛盖斯叮嘱,指着最后一样物品,“这是什么,主人?”席恩神色一动,这是非常罕见的波动,法师总是擅长自控,将所有的情绪牢牢禁锢在心底。 “巧克力。” “咦!”三个孩子都愣住了。席恩默默拿起那包东西,端详片刻,用接近自嘲的淡漠口吻道:“我很无聊,那家伙总在我梦里大吃大喝,我也想做点好吃的慰劳自己。”那时小心翼翼、惊喜、舍不得的心情,有多少年不复记忆了? 之后,他发现收留他的老师不怀好意,思绪全集中于提防和反扑,再没想到这块巧克力。 “谁啊?”卡雅和依路珂悄声问。哈玛盖斯低声回答:“肖恩先生。” 他的养父最爱,也最恨的孪生弟弟。 “主人。”他没有多问,微笑道,“既然那个时候没吃,就现在吃吧。您用咒纸包着,应该没坏。”席恩有些尴尬:“我忘了解封密语。” 父亲也会这么迷糊……兄妹三人呆了。 又流连了一会儿,卡雅和依路珂相继溜出书房,找别的乐子去了。席恩拿起羽毛笔又放下,注视身旁的养子。 “哈玛盖斯,你想要什么?”虽然这些都是寒酸的东西,可是小女儿和次子都拿了,他不想委屈最疼爱的长子。 小龙还在研究那个巧克力,不放弃地凝视他:“主人,还是想不起来吗?” “我记得我在做的过程中一直在诅咒那个白痴。” 难道要试遍所有的骂人话?哈玛盖斯抹汗。 等等!考虑到主人的性格和初衷——古代龙的化身笑了,自信地吐出字正腔圆的古代语: “我想吃巧克力。” 啪嗒,被凝固咒和怨恨封存的简单愿望在千年的幽香中绽放,席恩呆呆看着这一幕。 “我就拿这个吧。”哈玛盖斯一脸心满意足,自然地掰下一半,递给养父。 席恩怔怔接过,轻轻咬了一口,一股浓郁而纯正的香味在舌尖泛开。 总体来说,这个下午过得还算愉快。 召唤法阵 这篇是网友帮我写的序,大家看看如何,我觉得很好!如果有兴趣的话,也欢迎其他人踊跃投稿,我会一一放在文里。 ****** 身着最正式圣职者长袍的二十岁年轻人迈着优雅的步伐在长长的走廊上走着,浅棕色的长发松松地编成一个发辫,搭在背后,白皙而清丽的鹅蛋脸上有一种兴奋与紧张交织成的表情。他在尽头的书房门口停下来,深吸一口气,脸上变成满满的恭敬。 “进来吧,法利恩。”没经过任何通报,屋里人已经知道是谁在门口。 他开门进去,对坐在书桌后的人深深鞠躬行礼:“罗兰大人,时间到了。您是否要要亲自去观看?” “看,当然要看。这怎么说也是我们一切的开端啊。”椅子上有一头灿烂金发、身穿一袭黑衣的青年抬起头来,微微露出专属于他的笑容。 由庄严的大理石和华贵的汉白玉砌成的地面上布满了繁杂而巨大的符文,由六芒星阵为基,最基本的圆为底,又用线条语言表达出用途、时间、地点、对象、空间。华丽到令人无法直视的魔法阵使整个空间流窜着一股浓浓的魔法气息,气氛紧张而压抑。三十余位顶尖的魔法师早已手持增幅法器,各自在法阵的交叉点站好,静静等待。 罗兰在法利恩的陪同下来到,所有人同时向他行礼:“城主好。”礼毕,法利恩从他身后走出,拿出自己的法杖,缓步进入魔法阵的中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突然,法利恩低语一句:“开始了。”所有法器上的宝石同时发出代表不同属性的光芒,中间法利恩的法杖更是发出一道冲天的白色光柱,像是火种一般点燃了地上的符文。霎时间光芒四射,符文泛着光芒脱离地面,在半空中有层次的绕着法阵,正反两个方向交错旋转。 吟诵咒语的声音响起,各种不同的声音以同样缓慢的速度年者同一句咒语。古老到几乎失传的语言一遍遍被重复,原本明朗的天空阴暗下来,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但密集刺眼的闪电却依旧将一切照亮。 白色的光柱由刚开始的碗口粗细扩张开来,很快的,发阵中央方圆五米以内全都发出强烈的白光,直冲云霄。而身在光柱中的法利恩发袍飞扬,美丽而神圣如同光辉的神邸。 细小的法器碎裂声响起的同时,周围出现了奇妙的幻影,奔驰的汽车,高大的楼房的影子一闪而过,众人顿觉如同千斤压身——空间成功重叠了! 一道光柱分裂成四道,以极快的速度旋转并扩散开来,暴射出的光芒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陆续有人因脱力而倒地,大地仿佛因这种宏大的魔法而颤动,一切都黯然失色。 当光芒终于消散的时候,法阵中多了一名昏睡中的少女,淡茶色半长的头发,美丽的面庞。 命运之轮悄悄转动,一切在暗中汇聚,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丝线在牵动着。催化剂的到来,让原本就蠢蠢欲动的种子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满愿石童话版 作者:spica --------------------------------- 章节设定:(变动中) 序-白雪王子 第一章-塔中公主 第二章-睡美人 第三章-人鱼公主 第四章-镜中美少女 第五章-灰姑娘 第六章-大结局 --------------------------------- 人物介绍:(变动中) 魔导国国王:罗兰 王后:朵琳 邪恶(?)的王后:冰宿 白雪王子:杨阳 塔中公主:神官 睡美人:诺因 人鱼公主:史列兰 灰姑娘:维烈 镜子中的美少女:肖恩 王子的侍从:耶拉姆 仙女教母:轩风 宫廷魔法师:月,吉西安,夏亚 死灵法师:帕西斯 邪恶的巫师:席恩 主教:法利恩 海魔女:拉克西斯 恶(饿)龙:扎姆卡特 卖火柴兼豆沙包的小女孩:昭霆 卖茶水的大婶:? 卖茶蛋的大叔:? 友情客串:冥王普路托,协调神贺加斯,南城公主希莉斯 --------------------------------- 序-白雪王子 从前,在艾斯嘉大陆的魔导国中住着一位叫罗兰的国王,这个国王除了非常的阴险狡猾,小心眼,记仇,又好算计了一些,可以说是一名无可挑剔的明君。罗兰为了他统一大陆的野心而娶了邻国的朵琳公主为妻子,从此一起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但是对于这样的生活,朵琳有一点不满意。 朵琳:我好想要一个儿子。他要有像炭一样黑的长发,像雪一样白的肌肤,还有血一样红的嘴唇,而且还要能自由出入电视机。。。(众人:贞子啊!) 朵琳:我会为他取名为白雪王子 罗兰(微笑):。。。。。(心想:好俗的名字!) 于是,朵琳王后日夜不停地在甘蓝菜田里向冥王普路托祈祷。(冥王:为什么生孩子这种事要跟我来说?)不知道是王后的“诚心”感动了冥王,还是冥王实在被烦得受不了。总之,王后在七七四十九天的时候,终于在梦中得到了神谕。 冥王:咳。。。为了不让你的基因遗传后世,生出一些蠢男蠢女来危害世人。我决定赐给你这个召唤魔法。(spica:这算是什么神谕?冥王:还不是你写出来的!) 王后醒来发现手里掐着一张写着密密麻麻咒语的纸。于是,在宫廷魔法师月,吉西安,夏亚的帮助下,我们的白雪王子-杨阳,就这样的被召唤到了艾斯嘉。 杨阳:一个人要是倒霉的话,喝白开水也会呛死。我只不过是去丢垃圾而已,也会掉到了异世界。 不过除此之外,杨阳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毕竟来异世界旅行是身为漫画迷的杨阳一直以来的愿望。虽然王子不是婴儿,也不是男的,但女人的执念是很可怕的,一向温柔贤淑的朵琳一反常态地使用了威胁、利诱、再加上美人计,全部针对杨阳喜欢美女的弱点,强行把偶们的小阳以儿子的身份养大(?)好在杨阳王子长得非常的英俊,再加上安适恬淡的气质,很快便成为了魔导国少女们心中的完美情人。更有一位叫希莉斯的南城公主强行夺去了白雪王子的初吻。(汗啊)罗兰国王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儿子”也是非常的满意。毕竟像杨阳这样聪明,理智,有主见,又懂事理的女孩并不多见。而且罗兰也不想去看朵琳到底会生出什么样的愚蠢儿童,在加上省了十六年的抚养费,对每一分钱都斤斤计较的国王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至于王子其实是女孩这个问题已被大家自动忽略掉了) 神赐的魔法果然是不同凡响,即使是普通的召唤术也是买一送一。不但召唤来了杨阳,连路过的冰宿也顺便一同被带了过来。冰宿和罗兰的碰面产生了天雷勾地火的效果。两人迅速堕入了爱河。在爱情和野心的驱使下,罗兰统一了整个大陆,把朵琳赐给了青龙骑士巴曼,然后又堂堂正正的娶了冰宿为新王后。(恭喜恭喜) 于是,国王,王后,还有白雪王子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才怪!虽然在以往的童话里,迫害白雪公主的是邪恶的王后,但在本故事中白雪王子杨阳却和王后冰宿成为了交心好友。而真正的“邪恶”则是来自国王。像罗兰这样的恶劣分子怎么会满足于单调和平的生活。于是,王宫里的人们,上到主教(法利恩)、下到侍从(耶拉姆)外带路人甲乙丙丁,一个个都被接二连三的恶作剧折通的惨不忍睹,身心疲惫。而渐渐厌腻了这些恶作剧的罗兰也终于把“魔爪”伸向了偶们可怜的白雪王子。。。。。。。。。。。。。 (未完待续) 千年之雪 一.初雪 千年,万年……我们之间,还能有几年? ****** 飘雪,从暗黑如墨的夜空中落下,将大地铺上一层纯白光华。 街道的尽头,是一道小小的身影。 破烂不堪的衣服上沾染斑斑暗褐血迹,灿银色的长发下,是一张秀美绝伦的精致容颜。 任由本该被细心呵护的小提琴被主人毫不关心的拖行在地,少年赤脚走在冰冷的雪地上,如上等祖母绿的碧眼失去焦点,光彩涣散地看着前方。 嘴角凝起的,是一抹与其年龄不符的森冷笑意。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唯一还令他留恋的母亲死了,他也总算用魔曲杀了那群猪狗不如的村人。 现在,就只剩下这个污秽不堪的世界。 帕西斯轻笑出声,满脸愉悦地举起小提琴思索那一首曲子最能让人生不如死。 「肖恩师父,那里有人!」 女孩清澈的嗓音划破少年的沉思,帕西斯不悦地皱起眉头,厌恶地看向发声处。 跑在最前方的黑发少女有着清秀的脸蛋,与一对和发色同色的墨瞳。 “魔族!?”挑眉,少年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菲莉西亚,小心别跑太快了!」清朗的男中音从少女身后传来,碧绿的双眼和琥珀的双瞳相遇,双双一楞。 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看到了光。 ****** 「师父,你又忘了加件外套。」熟悉的嗓音从帕西斯身后响起,打断了他的沉思。 「…怎么,是罗兰啊…」当场被徒弟抓包的帕西斯耸耸肩,无奈地接过金发男子递过的白色外袍。 「原来在下雪……在那座千年不变的鬼森林住了那么久,一下子还真不习惯。」帕西斯优雅地拉开椅子,顺手替自己倒了杯热茶。袅袅白烟上升,混合着茶香在逐渐温暖的室内散播开来。 的确…是好长一段时间没看过雪了…… 久到他几乎已经忘记,那从天空上落下的白色结晶—— 叫做“雪”。 ****** 「……师父。」察觉到帕西斯少见的出神,罗兰心有所觉地轻叹,忍不住出声: 「你想去见他就去,别整天在那愁眉苦脸的,当心有皱纹。」 「哼哼~~这是不可能的,你师父我是永远的24岁!」了解徒弟心意的帕西斯轻笑,少不了一番不知是讽刺还是认真的自夸。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罗兰。不过…我们这种人,是不能和光待太久的……」 「久了,就会越陷越深,做出一堆蠢事。」 …虽然他陷的,已经太深了… 薄唇勾起一抹凄凉的弧度,帕西斯自嘲地想着。 二.忆雪 他的世界,一直在下着雪。 曾经,有那么一剎那,他以为自己可以拥有阳光。 那道他渴望已久,深深爱恋着的温暖光芒。 但是…他还是失去他了,在积雪完全融化之前。 所以他的心,继续下着雪。 下了百年、千年……不停、不停地下…… 慢慢的堆积…覆盖… 直到再也不会融化的那一天。 ****** 「肖恩师父。」 突如其来的清越嗓音在棕发男子背后响起,令做贼心虚的某人被来不及咽下的食物呛到,连连咳嗽。 「咳咳…搞什么,是帕尔啊…别忽然冒出来啦!」 轻柔拍打着肖恩的后背,帕西斯无奈又好笑地看着恶人先告状的自家师父。 「你在偷吃。」不是问句的肯定句,只见原本正在喝水顺气的肖恩僵了一下,随即可怜兮兮地看着徒弟,只差没多装一条狗尾巴和下垂的狗耳朵。 「帕尔~~别告诉玛莉薇莎啦~~」一向只对肖恩心软的帕西斯不加思索地点头应允。 不过,就算他不说,玛莉薇莎还是会知道的吧…… 看着因他点头而乐得笑开了脸的肖恩,帕西斯秀丽的脸上也浮起了温柔的笑意。 ……还是先别告诉他吧。 ****** 「帕尔!帕尔!我们来打雪仗!」 发现屋外原本纷飞的大雪转变成柔细的小雪,肖恩一脸兴奋地冲出门外,还不忘回头对徒弟招手,顺便将屋内的另外5人也一起叫出来。 「打什么雪仗啊……」鲁西克无奈地抚额,对自家师父的孩子气举动完全不感兴趣。 不过…在被左方飞来的雪球砸到俊脸后,立刻直冒青筋,抓起雪球追杀起华尔特,途中又扯上肖恩与菲莉西亚,最后连在旁堆雪人的安迪和玛莉薇莎也忍不住手痒加入战局。 啪! 「帕尔,在旁发呆是不行的喔!」被打断沉思的银发少年微微一笑,在肖恩失去戒心的瞬间,用四倍大的雪球反击回去。 纯白的雪地上,回响着少年少女的欢笑与轻语。 在少年破碎的记忆里,化成了永恒的一瞬间。 ******* ……他只是,想要那么一点点的幸福啊…… 【致谢】 感谢作者樱殿!为小帕欢呼三声! 倩女幽魂 兰若寺 杨阳:“我们为什么要扮鬼?” 轩风:“当然是为了狩猎美男子。” 昭霆:“那为什么非要选倩女幽魂呢?” 轩风:“因为倩女幽魂够浪漫啊。或者我们来个源氏物语之美少男养成?” 众人(汗):“还是倩女幽魂吧~~~~” 兰若寺第一天 罗兰:“笨蛋法利恩,召唤满愿师也会出差错,还非要我去找。兰若寺是什么鬼东西?满愿师怎么会跑到哪?” 抬头,“兰若寺”,到了。 罗兰在兰若寺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怎么没人?哦,对了,现在是白天,法利恩告诉我只有在特定的场所符合特定的时间条件才会触发隐藏情节。满愿师出现的条件是——兰若寺的晚上。”嗯,那等等吧。 地下:轩风擦擦口水,“来了来了,真是~~~绝世美男啊~~~~这个我要了!” “不行!”昭霆和西莉丝反对,“不许独吞!按约定,抽签。” 轩风的脸垮了下来“没有抽到~”昭霆“我也没抽到~~谁抽到了?” 一只手举了起来,“冰宿!” 轩风惋扼:“暴遣天物啊!这样一个超~~~级美男~~~居然给了冰宿那个石头。” 阳安慰她:“没关系,冰宿对这些不在意,等她回来你还有机会。” 轩风振奋了精神“没错,冰宿搞不定我还可以来。呜~~~让我先看几眼~~~~” 冰宿上场“真是一群无聊的女人,算了,随便找个房间呆一个晚上不被他发现就over了。” (可惜,情节不如冰宿所愿,刚刚走进兰若寺她就被逮到了。) “满愿师小姐,您出现的真是准时。”金发亲年优雅的问候。 “有事吗?” 罗兰一边感叹怎么和预定情节不同,一边回答“我是东城城主罗兰*福斯,是来接我城的满愿师回去的。” 冰宿扬了扬眉毛“做你的政治棋子?” 罗兰:“我们可以相互合作,事成之后我送你回你的世界。” 冰宿:“我讨厌付出没有回报。” 罗兰扭捏“那~~我以身相许行不行?” 冰宿上下打量他“好,成交。” (罗兰和冰宿相携而去。) “冰宿这个见色忘义的混蛋!555555~~~我的绝世帅哥啊~~就这么被她拐走了”轩风哭诉。 杨阳:“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冰宿居然是手脚这么快的人呢。” 第二天,经过抽签,今天由希莉丝担任小倩。 肖恩:“好饿好饿,兰若寺,寺庙吗?反正应该有人住,有人住=有吃的。 敲门“您好,请问有人在吗?我路过这里,想借宿一晚。” 希莉丝上前开门(哦,这个也不错,虽然比不上昨天的极品,也算得上上品了。) “这位公子,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肖恩:“您好,我赶路到前面镇上收账,路过这里,相街宿一宿。” 希莉丝微笑:“好啊,请进,这里客房很多,公子要吃点什么吗?” 肖恩(猛点头):“好啊好啊,赶了一天路,饿死了。” 希莉丝(嘿嘿,真是美味的食物,吃定他了。) 肖恩(呼噜呼噜~~~~)吃饭声~~~ 希莉丝(呆滞~~~~~~) 肖恩:“再给我一碗好吗?谢谢!!” 希莉丝望着桌子上成山的碗盘,“啊~~~好的~~~”(这个家伙,真的是人类吗?) 肖恩:“呼~~~终于吃饱了~~~” 希莉丝:“公子,客房在那边,请跟我来。” 肖恩(吃饱饭再睡一觉,真是幸福。)无知的小羊被大灰狼带走~~~~ “哇!好舒服的床,这位小姐,真是太谢谢你了。” “嘿嘿,不用谢,有这么可口的食物我也很高兴啊~~~” “咦,你扯我衣服干吗?哇~~你压到我了~” 门外,一群女人听的面红耳赤。 昭霆:“希莉丝来真的啊~~~” 轩风:“可怜的小羊,肯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杨阳:“我们这样偷听不好吧~~~” 没人理她~~~ “啊!!~~~~” “希莉丝的声音,难道被吃的是她?” “怎么不见了???”希莉丝呆呆的坐在床上,变成化石~~ 肖恩缩在床脚“定幻石没电了,又变成灵体了~~” 昭霆等人破门而入,望着只有希莉丝一人的房间也大吃一惊。 杨阳:“难道~真的是鬼?这里是,兰若寺啊。” 众人冷颤~~~~“鬼啊!!!!~~~~”尖叫声划破夜空。 第三天 杨阳去溪边打水,一人顺流而下,一头栽进阳的木桶。 “啊!~~啊?~~是个人。”阳费尽全力把诺因拖上岸。 “有呼吸,太好了,还活着。”阳拍打他的脸 诺因苏醒,“~~~~~~~” 杨阳:“太好了,你还活着,要不要紧?” 史列兰(我怎么进到诺因身体里了?) 杨阳:“你的脸色很不好,我有会治疗的同伴,就住在附近,你跟我去我家吧。” 史列兰(不能让诺因的身体坏掉)“好~~” 杨阳(真是见鬼的烂情节,连打水都会捡个帅哥。)“我叫杨阳,你叫什么名字?” 史列兰:“~~~史列兰~~” 兰若寺里,一群狼把小羊围住。 “好可爱~~~~” “真漂亮,皮肤还这么好,不愧是杨,坐着不动都有帅哥贴上门。” “阳,你钓了一条大鱼哦。” 史列兰躲到阳背后(呜呜呜~~~~那些人干嘛老捏我的脸,好疼啊~~~~) 杨阳举起一根手指对着众人“你们,不许欺负史列兰,我是他的监护人。” 轩风:“阳真小气。” 昭霆:“就是~~~皮肤又滑又嫩,捏两下又不会少块肉。” 阳眼神一扫,众人鸦雀无声。 把史列兰拉回自己房间“史列兰乖乖,饿不饿?我去给你拿吃的。” 史列兰拉住阳“杨阳不要走,那些人,好可怕~~~” 阳宠溺地拍拍他的脸“不要怕,她们不会过来的,先把肚子吃饱哦~” 史列兰:“嗯~~~~” 第二天,杨把史列兰送到了镇子上,史列兰给了阳一个耳饰,约定了阳一定要去看他,才依依不舍的挥泪离开。 第四天 轩风坐在房间里(我的真命天子会不会出现呢?) 贝姆特登场(兰若寺,维列告诉我说是金山寺怎么变成兰若寺了?管他呢,进去看看再说。) 轩风(上下打量贝姆特,嗯,虽然长相一般,但气质很不错。) 贝姆特:“请问,这里有医生吗?” 轩风微笑走近:“这位帅哥,你找医生干什么?” 贝姆特礼貌的保持距离:“我一个朋友告诉我,这里有能治好我病的医生。”(死维烈,对我说什么寺里有能治好我难以接近女人的问题,居然骗我!!!) 轩风再接近:“你想治什么病呢?” 危险距离,“嗯~~~嗯~~~~”(贝姆特感觉自己像被眼镜蛇盯上的青蛙) 轩风(这个男人,很纯情哦,要定他了。)“我可是什么病都会治哦。” 轩风趁着男人在发呆飞快的在贝姆特唇上吻了一记。 “啊!!~~~”贝姆特暴走。 轩风轻笑“我看上的男人,跑得掉吗?” 第五天 昭霆:“我喜欢的男人,要温柔、体贴、强悍,出得厨房,入得厅堂~~~~~~” 砰!!!!!~~~兰若寺的大门被踢开。 被打断幻想的昭霆愤怒道:“什么人!” 耶拉姆:“找到满愿师了,你,是从异世界来的吧。” 昭霆:“拿来的死小鬼,别妨碍本小姐钓帅哥!!” 耶拉姆(原来还是个花痴满愿师,算了,反正带回去交给神官就好了)挥鞭,卷起昭霆放在马背上扬长而去。 昭霆:“死小鬼~!!!放开我!!!!!” 众人(汗~~~一物克一物~~) 第六天 q版月:“兰若寺,这就是当初我封印的地方吗?怎么变成这个鬼样子?” “哇!!好可爱的娃娃!!!”三双狼爪抓住了措手不及的月。 轩风:“好可爱,还是活的呢。” 希莉丝:“是啊是啊,手脚都是软软的。” 月:“放开我~~~” 杨阳:“咦,还会说话呢,难道这是人吗?” 月终于承受不注众女的蹂躏,晕到~~~~~~~ 轰~~~~~~~一个火球砸了过来,半个兰若寺化为废墟。 “哇!!!黑山老妖来了!!!” 扎姆卡特:“把小倩交出来!!” 众女:“那个小倩啊?” 扎姆卡特一眼看到了月:“月!!我的月!!!!!” 众女汗~~~~:“真正的爱情果然超越了种族、性别的~~~~” 希莉丝:“这么帅的人居然放着这么多美女不要,要男人~~~~~没品位~~” 轩风(两眼闪闪发光):“耽美~~bl~~~” 扎姆卡特抢走了月(恶龙抢走了美丽的王子),扬长而去。 望着只剩下半个兰若寺的废墟,众人“唉~~没得玩了~~~” 后来有一个传说,在一个叫兰若寺的地方,住了一群女(色)鬼,凡是经过那里的美男子,要么失踪(据说被吃掉),要么发疯,那里被称为“美男禁猎区”。 ****** 致谢作者遥远的星系。 起诉状 原告:梅莲可*迪*休拜卡,女,创世历1003年净之月19日出生,南城城主。 被告:维烈,男,疑为“血魔”,年龄不明,西城贝姆特属下。 诉讼请求:1、判令被告赔偿原告六座要塞重建及维修费用,人员抚恤金总计8千万金币; 2、追究被告的刑事责任; 3、本案诉讼费用由被告承担。 事实与理由: 创世历1037年净之月,在西城卑鄙的发起对南城的侵略中,一名红色头发,头戴“精灵之眼”的貌似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以“陨石群落术”损毁了肯格、诺雷等六座要塞,其中肯格要塞全毁,全城化为焦土,另外五座要塞城墙遭到严重破坏。由此导致南城部队在灰水河惨败,牺牲了两位军团长和两万多名士兵,并与西城签订了丧权辱国的《灰水河条约》,将凡尔加平原系数割让给了西城。据亲自参与抵抗西城侵略的凯依将军及南城数名士兵指证,其中用禁咒摧毁六座要塞的罪魁祸首就是自称维烈,当时在贝姆特手下担任会计的红发男性。维烈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在西城对南城的侵略中担任破坏的主要任务,犯下纵火、屠城、屠杀平民、破坏城墙等数项重大罪行。上述事实有凯依将军及南城士兵多人的证人证言,肯格要塞现场图,诺雷等五座要塞现场照片,及宫廷术士鉴定书为证。综上,维烈的犯罪事实清楚,证据充分,足以认定。 原告认为,被告维烈纵火、毁城、屠杀平民,其行为已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根据《刑法》第一百一十四、一百一十五、二百三十二条之规定,特向魔导国最高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请依法惩处。 此致 魔导国最高人民法院 具状人:梅莲可*迪*休拜卡 创世历1038年 委托代理人:蕾雪 法利恩*罗塞 答辩状 答辩人:维烈*塞浦路斯,男,年龄不祥(自己都忘了),职业不明 答辩人现就梅莲可诉其故意杀人,纵火一案,提出答辩如下: 答辩人对原告所指控之罪行一概不予承认。人在战场,身不由己,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被答辩人要以战争罪审判答辩人,等被答辩人灭了西城再说。 如今西城与南城已签署停战协议,被答辩人起诉答辩人既无事实理由,也无法律依据,请法庭依法驳回对答辩人的诉讼请求,维护答辩人的合法权益。 此致 魔导国最高人民法院 答辩人:维烈*塞浦路斯 创世历1038年 委托代理人:吉西安凯曼 杨阳 地点:中城最高法庭 审判长:拉克西丝 代理审判员: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克鲁索*怀恩 书记员:雷瑟克*尤耶 原告:梅莲可*迪*休拜卡 委托代理人:蕾雪 法利恩*罗塞 被告:维烈*塞浦路斯 委托代理人:吉西安凯曼 杨阳 旁听者:各城名流以及昭霆、耶拉姆、轩风等等~~~~~~~~ 吉西安对维烈说:在法*你什么都别说,让我对付那帮家伙就好了。 维烈:可是~~~做了就是做了,他们起诉的没错啊。 杨阳:维烈,我知道你不想撒谎,你也没有做错,他们想用舆论的力量压倒你,同时也是针对贝姆特城主,所以,不能让他们赢。 维烈:(哪有这么麻烦~~不过,我要体验人类,所以也要按人类的习惯处理这个~~~官司吧~~) 拉克西丝:原被告双方对审判庭的组成有意见,要求回避的吗? 蕾雪:没有 吉西安:没有。 拉:那么,现在开始开庭。原被告双方已交换证据,被告对原告提出的证据有意见吗? 吉:有。首先,原告提供的证人证言是南城凯依将军及士兵所作陈述,凯依将军和士兵都是南城军人,与原告存在利害关系,所以他们的证言不足以作为认定事实的依据。 蕾:凯依将军是正直的人,他绝对不会撒谎!更何况还有上百名士兵目睹被告当时的暴行,难道这还不足以认定吗?那个恶魔,别以为染了黑发就认不出你了! 吉:这个啊,也许当日南城士兵连日作战太过疲劳,所以出现集体幻觉了呢?我明白,战争是残酷地,就算上百名士兵集体出现歇斯底里也不起奇怪啊!据我所知当日灰水河一站后,南城不少士兵都精神异常进了疗养院,士兵是精神科疾病的高发人群。所以,所谓的多名士兵目睹我当事人屠城,一定是精神异常的士兵散布谣言。人哪,遇到挫折总是爱给自己找理由推托,打不过人家西城,就搬出什么“血魔”来当借口,世风日下阿~~~ 代理审判员莉:双方已对所提证据发表意见,依据法律规定,凯依将军和做证人的士兵与原、被告均存在利害关系,更对被告存在仇恨情绪,所以其证言不能作为认定事实的依据。 拉:除了在场士兵,原告的其他证据要进行说明吗? 蕾:还有~~~~~ 吉:不要说什么图片照片,那是你们自己搞出来的,只有经过公证机关鉴定出具的才能作为法律证据。 蕾(怒火中烧):难道那些被夷为平地的要塞也是假的? 吉:这个啊,可能是你们运气不好,正好被流星雨砸到啊;或者你们南城的男人怨气太大引发灾变啊;或者你们得罪了哪个神明被神罚啊;或者你们招惹了龙族被报复啊~~一个城市的毁灭有很多可能性的,所以,帽子不可以随便乱戴。 蕾(头冒青筋中):。。。。。。。 法利恩:尊敬的审判长,各位审判员,我有问题想要询问对方当事人。 拉:允许原告代理人提问。 法:维烈先生,请问南城六座要塞被毁期间,你在现场吗? 吉西安拼命使眼色。 维:~~~我在场。 吉:就算我的当事人在场也不能证明是他做的,当时在场的人多了。 拉:被告代理人安静! 吉:~~~~~ 法:维烈先生,请问您和“血魔”有关系吗? 吉:反对!对方的问题和本案无关! 拉:反对无效!我亲爱的侄子的小跟班,如果你再胡乱插嘴,我可是会惩罚你哦~~~哦呵呵呵呵~~~~~~(正好可以摸摸维烈的底细) 吉(大汗)~~~~~~ 众人冷汗~~~~(魔女)~~~ 法(微笑):那么,请维烈先生回答我的问题。 维:我和血魔~~有一点关系。 法:一点关系?维烈先生,血魔的行为就是你的行为吗?请回答“是”或者“不是”。 维:是~~ 众人:~~~~ 阳/吉:(完了,那家伙承认了~~) 法:尊敬的法官,各位审判员,现在被告已经承认,他就是血魔。 庭下哗然,众人蜂拥挤出法庭,场面混乱中~~~~~~ 拉:现在歇庭。克鲁索,给我倒杯茶来。(西城宰相变成世界第一通缉犯,这种情况,怎么利用好呢?) 吉:~~~~~~维烈!我对你说过不要理那些家伙!你怎么这么老实,别人问什么你答什么! 维(缩~~~):他问了我不好意思不回答啊~~弗雷德,对不起~~ 吉(揉额头):算了,没想到你的秘密还真是多啊,不过,不管你什么身份,你都是我的长辈、亲人。 维(感动):弗雷德~~~~ 阳(看不下去):喂,你们两个人,叙够了吧,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三小时后~~~四周除了原被告人员,旁听者少了一半。 拉:现在继续开庭,被告方发言。 阳:尊敬的法官,审判员好,我对对方的理由提出质疑。首先,维烈身份如何,与本案无关;其次,维烈有双重人格,就是俗称的精神分裂,是精神科疾病的一种,精神病人对其在病发期的行为不付责任。 众人:哦~~原来他是神经病。 维:~~~~~~~无语泪千行~~~ 阳:另外,维烈是魔族,贵法院无管辖权,也不适用异世界的法律。 魔族!旁听者再次集体退场,旁听席上已寥寥无几。 吉:我被魔族抚养大的~~~(晕倒)~ 法(好整以瑕的喝口茶):杨唯老师? 维:什么事? 法(微笑) 维(石化) 阳:你~~你~~~你说什么~~~维烈~~~怎么会是唯叔叔~~~ 法:问他自己。 阳:维烈!!! 维:阳,那个~~其实~~~杨唯,是我的分身~~ 法:不止吧,对自己女儿还不说实话可不诚实哦。 女儿!!!!特大惊爆内幕!!!!!!杨阳是维烈的女儿!!!! 阳(眼前无数小星星闪啊闪~~) 昭霆(头脑完全混乱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维烈就是杨维?还是杨阳的父亲!!!这~这算什么啊? 耶拉姆:难怪两人这么像,原来是父女啊!那阳,其不是也变成魔族了~(石化) 轩风:耶!人家果然猜对了!维烈是阳的老爸,那阳的老妈是谁?难道阳是复制人?维烈真是强啊,追圣贤者追到地球,他们的关系实在是~~~(无限幻想中~~~) 拉(锤敲桌子):全部给我安静!法利恩,你到底想说什么? 法:不好意思,其实我的意见就是,杨唯,也就是维烈,系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典》第十八条第三款“未完全丧失辨认或者控制自己行为能力的精神病人犯罪的,应当付刑事责任。”维烈属于极度危险的精神病人,我请求法官和各位陪审员,为了魔导国的和平与安定,不再重蹈尼普亚斯大陆与夏尔玛大陆的覆辙,将此人终生监禁。贝姆特城主赔偿南 城所有经济损失。 “什么!竟敢将维烈哥哥监禁!低等的人类居然审判起了摩耶的宰相?不可饶恕!!!!”随着一个清脆的女声同时而来的,还有巨大的落雷。 审判庭被移为平地,幸好在场的诸人都能力高强没有伤亡,审判不了了之。 关于梅莲可对维烈提起的诉讼及审判过程,与中城最高法院的无故被损坏,被列为“净之月法院绝密事件”,再无人提起。 ****** 致谢作者遥远的星系。 镜花梦痕(悼文) 悼念神官的美文,作者我认为是我看过最棒的悼文了,大家也欣赏一下吧。是第三者的角度,一株植物。 ****** 知觉一点一滴注入我的身体,我自沉眠中缓缓舒醒。 一片黑暗。 四周传来的触感,是坚实得令我窒息的挤压。 如果没有坚硬的外壳,我毫不怀疑这种压力将使我永远丧失醒来的机会。 我沉默着等待着,力持清醒地收集着每一分微小的养份,然后将它们转化为爆发的力量。 当甘霖完全润透身体,四周压抑的空间变得松软的刹那,我积攒的力量也终于冲破了临界点。 我看到了“光”。 与压抑得近乎绝望的“黑暗”全然不同的,闪耀着美丽银华的光芒。 原来这就是黑暗的宿敌、传说中赋予万物生命之力的“光”啊! 莫名的情绪如记忆中湿润的触感般包围了我。若是,若是为了与如此圣洁美丽的华光相会——仅是这个理由,就足以抵消之前所有的苦难惶恐,以及为了摆脱它们所付出的努力和艰辛了啊…… ****** “咦——?真少见,没过中午你竟然起来了?!” 一个突如其来的大嗓门把毫无防备的我震得七晕八素。 银光在眼前轻轻滑动,如同清水般润和的声音一下抚平了我心理受到的重创:“早,艾里。” 不过……声音?呃,原来我的感动完全搞错了对象了啦。 “喂,我说过多少遍了,叫我艾瑞克!!!” 啊,震隆隆的声音听起来多了点牙根紧紧的味道。 “知道了知道了,老是计较些小事会老得快哦,艾里。” “你——” “哥哥!神官大人~你们不要吵了啦~~~~” “莉妲,你应该为艾瑞克队长加油才对,他要输了哦。” “就算加油哥哥也不可能赢的啦!” “喂喂——” “莉妲,这么说就不对了,”温温的嗓音再度响起,带着令人愉悦的轻快。“事实上,十次辩论艾里也只输过我九次而已。” “你想说剩下的一次也是你礼让的结果吧!” “啊,你能意识到这点真令人愉快!” “……你真当我不存在是吧?!” “说这什么话,背后论人长短才是不好的行为——这不是你说的吗,艾里?” “*£☆¢♀……” 某个可怜的大个子被噎得脖子老粗,喘了半晌才从鼻中“哼”了一声,随后将注意力由这场不利于己的口舌之争中生生地转开——“利夏,你蹲在那干嘛?” “哥哥。” 从近处传来的软软童音令我舒服到全身毛发皆张;一只胖胖短短的手指隔着层空气指向我,“ 秋讯鸽,发芽了。” ****** 唔唔,对了,我就是所谓的“秋讯鸽”。一年生藤本植物,原产红石山脉,春生秋华,冬季就会渐渐枯萎死去,算得上是短命的植物。据说我们的根、茎、花都可入药,这都不算什么。比较特别的是夏末初秋的时节,成熟的种子在出发的信号响起后,被萼翅托举着,乘着强劲的季风悠然地飞向远方。银白的萼翅反射着满月的莹光,星星点点地在山谷中曼舞——那如梦如幻的美丽情景,落入某个路过的吟游诗人眼中,于是惊叹不已的诗人为之冠上“镜花月舞”的美名。 (表跟偶讨论植物学的合理性,这里是异世界,而且是集不可思议之最的同人世界^0^) 这“一生难忘”之美景并非我的亲历。我最原始的记忆,只是些许模糊的残像,其中最清晰的画面,是一轮明亮如镜的金轮月,硕大无朋的挂在深沉无边的天幕上。遥远,神秘,皎洁,那是对“美”最初的向往,一如我初生之际惊鸿一瞥的银芒,还有似乎跳动着旺盛生命之火的绿。 ——它们的主人,则是拥有强大而温暖的灵魂之力的,那位“神官大人”。 ****** 秋讯鸽的出芽期一般是春之月下旬至净之月上旬,花期则是贯穿了整个星之月。所有这些确凿的“记忆”,全都烙刻在我们代代相承的基因深处。以此为证,我确确实实是秋讯鸽中的“异类”。 我的诞生日为艾嘉斯大陆创世历1037年雾之月19日。 在一片不知所谓的嘈杂声中,我晕头转向地度过了初生的第一天,并且拥有了自己的“名字”。 ——“艾薇忒”。 将记忆倒回命名的前一刻—— ………… “‘第一’的古语怎么说?神官。”叫艾里或艾瑞克的大个子打量完毫不显眼我后突然发问。 “‘艾威特’,怎么?”神官的语气有丝警惕。 “哈哈,今年第一株冒芽的秋讯鸽,这么巧就长在神殿门前,一定是诸神为了鞭笞你惰怠的习性所作的安排,决定了!就叫它‘艾威特’吧!” 爽朗的大笑怎么听都有丝丝怨气和得意溢出来……而且!你怎么可以单凭私怨就擅自为人家决定那么难听的名字?! 我的抗议被很直接的忽略了,不得已我只有满腹委屈地接收——至于一些小小的改动——“艾薇忒”,只是我个体审美的体现罢了。 接下来的日子,在我努力窜高的过程中飞快的流逝,茁壮成长的同时我也注意到宿主是个交游广阔、人际关系又多又杂的家伙。喏,常喜欢在我栖身的墙角蹭蹭的是神官的宠物小狼龙雷奇、勤奋忙碌的褐发少年是神官的弟子耶拉姆(虽然我曾极度怀疑过他是神官大人的管家或侍僮)、还有常来串门的叫艾里也叫艾瑞克的警备队长,以及他很神气的妹妹莉妲与腼腆的弟弟利夏(呵呵,就是最早发现我的那个孩子)、不时出现在村中的自由商人兼神官大人的“酒友”—— 班斯…… 诞生后的一个月,当我的身高终于可以触及神殿二楼的小木窗时,神殿的房客又多出两名—— 黑发如少年般的是温雅女孩杨阳;棕发的则是精力旺盛的朝气小姑娘严昭霆。 她们周遭的“气”并不属于我熟知的这个世界,似乎颇有来历的样子;但我无意深究,我在意的是—— “奇怪,其它秋讯鸽都挂满花苞了,怎么‘艾薇忒’还是老样子。” [说得好!我也想知道为什么。]翻转细韧的茎干,我作出侧“耳”倾听的样子。 “应该是…它的提前生长过程触发了某种物质转换吧。” [……] “是吗……?” “——艾里,你那怀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神官,你确定没有偷偷给它施加懒惰魔法?” “胡说什么!我像是胡乱对植物做手脚的变态吗!!?” “这种时候你是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神官大人。”接口的是一脸淡然的褐发少年耶拉姆,他正将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茶点端入大厅。一旁帮忙的黑发少女默契的接过话头,“不良的生活习惯会给周遭带来负面影响,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努力咽下满口糕点的棕发少女显然站在师父那边,百忙中非常仗义的插上一句:“爱睡觉有什么错!神官先生也是人啊~~” [不是啊!!!]我大声吼出来,虽然没人听得到。呜呜呜~~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好不好?要知道,任何同类看到我有过不时被酒液浓度超过70%的红茶和乌七抹黑的汤药浇灌,三天两头被魔法气弹惊吓的经历还能健壮如昔都无不敬佩我的坚韧啊,这么说我实在…… “实在太过份了!”摆脱石化状态的某人愤愤不平的大叫,“我只是努力想让生活过得顺其自然而已,这有什么错!” 可惜强硬的攻势并未收到预期的效果。褐发的少年紧握双拳,眼中射出苛烈的视线,冷冷地质问道:“在你认为,心安理得的任性跟从心之路是一码事是吗,神官大人?!!” ………… 诸如此类的不毛对话时有上演,随着星之月日程记载上的叉叉逐渐增多,我也不再对开花抱有任何奢望了;但是在西芙利村神殿的每一天都是如此的有趣,只可惜无法将我的记忆传达给后辈们呢。 ——如果这是秦蒂丝女神的旨意,那我只有“顺其自然”的接受了——啊啊~~果然是还是受了不良思想的潜移默化呢…… 我咕咕哝哝地让意识潜入梦的海洋,那里正在上演勇者斗魔王的精彩好戏——手持木弓威风凛凛的黑发魔法师和身手矫捷脸色臭臭的少年勇者,一齐将英俊却肉脚的冬之魔王打倒,救出鲁莽活泼的春之女神; 还有勤劳友善的村民带着微笑互道早安,洒满晨曦的小道上是辛勤操练的警备队,家家户户升起暖暖的炊烟,鸡啼与犬吠相互应和;偶尔有调皮的孩子绊倒跑在艾里队长身后的昭霆,听到前头传来哇哇大叫一脸无奈抹着脸的杨阳;还可以听到串串清脆的嬉笑荡过娜塔大婶的小酒巴; 这是我的梦,也是我在西芙利村的幸福生活。 许久以后,我总是不由自主地产生这样一个念头:如果非要给幸福定下一个期限,那是否就是—— “短暂”呢? 我从不怀疑神官大人的实力,正如我一开始就感应到的那样。这个银发的圣职者无论是面对凶恶的魔兽,还是带伤阻击可怕的死灵王,他所展现的实力都是无庸置疑的。开朗自信、博学****、温和细腻,呃,有时也会犯些迟钝迷糊,就是这位年轻的圣职者,一人支起整个桑陶宛领的防御结界——然而为什么,这么坚强的人,也会构筑起心的迷宫呢? 我曾不止一次目睹过他手捧茶杯陷入沉思,一任蒸腾的雾气掩盖自己的五官;也曾见过他深夜悄然外出、将至黎明才带着一身血腥与木然的表情归来……每当这时我总是不寒而粟,总有熟悉的只是这具躯壳,而他那温暖澄澈的灵魂却已被某种可怕的力量吞噬的错觉。 ……幸好只是错觉。 第二天看到神官大人挂着与平常无二的明朗笑容教授小萝卜头们浅显的基础魔法、一脸幸福地品尝着徒弟泡制的“餐后酒茶”时,我只感到如释重负、万分庆幸。 或许人类真的是一种复杂到其他生物都无法理解的存在吧。在真相揭露前,我只能如此设想。 ****** 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7日。长期以来一直压在心中的大石终于消失了,原来神官大人偶尔反常的原因是他有个双胞胎兄弟!这实在是太令我讶异了,不过更令我意外的是,当黑发少女作出: “因为,我认识的无名氏神官,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人能够模仿,你的笑容、语气、神态、动作,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这点我绝对有自信。”的回答时,我清晰的感觉到神官大人的内心,似乎有什么一直压抑的东西破茧而出的感觉,是那么纯粹自由的快乐。 原来如此。 我轻轻抖动身躯,发出愉悦的沙沙声;如果,是这个少女的话,一定能将神官大人从困扰他的桎梏中解放吧。 不过双生子竟然能相互影响呢,人类果然是神秘又不可捉摸的生物啊…… ***** ……不知是我的存在过于渺小,还是命运之神是天生恶劣的性子,总之我的愿望被彻底忽略了。 感受到紧握左腕的神官大人身上传来怅然、失落与挣扎的低气压,我喃喃地冒出对神明不敬的问候。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两心相知的人却非要分别?明明人类的爱情传说都不是这样发展的! 我越来越搞不懂人类这种生物了。 事实证明,黑发少女的离去就是一切苦难的开始。 之前信誓旦旦地保证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人,在耶拉姆他们离开后将日子过得一塌胡涂:倒茶将茶水倒在杯外,举起杯子品尝空气;准备料理时将一堆调料毫无节制的倒入锅中,然后面不改色的将一锅令人闻风而逃的料理扫进肚里;洗完澡顺手将干净的衣服洗掉然后继续套上穿过的衣服;有时就抱着雷奇呆坐一上午,对艾瑞克队长答非所问;连烧水时也能出神,直到慌慌张张的村民们冲进来帮忙救下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厨房…… 这种情况下将孩子们的课程停掉也是莫可奈何,但一个人呆在空旷的神殿里似乎更让神官无法忍受。于是他又开始重新东摸西撬地捣鼓起荒废良久的魔法实验,而我总算有机会体验到人类在神不守舍时会造成多惨烈的后果。 整栋二层建筑的神殿全毁。就像字面所显示的那样,化作一片瓦砾废墟,从出生起就一直在透支好运的我终于无法逃过噩运,非常整齐的解体了——好心的村民在抢救出神官大人及有限的物品后,也从一大块砖砾下挖出只剩下半shen的我,并将我重新移栽土壤里。 接下来的日子就算再细心的呵护,我翠绿的枝叶仍是一天天地失去了光泽。 ……真的不行了吗?我呼出最后一口气。不甘心哪……至少,让那位过于包容的青年,获得能令他安心的幸福吧…… 干枯卷曲的叶子已无法挽住跳脱的光芒,黑暗漫了过来,将我攫向无边的深渊…… ****** 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我的错觉。 就在我以为自己被黑暗抓牢的同时,湿润的空气渗入我的体表,某种力量以缓慢得几乎令我无法察觉的速度,将生机重新注入我每一个干涸的细胞。 那熟悉的温暖是光的波动。在失去意识前我终于确定了。 ****** 究竟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已过了百世轮回。期间我只能靠光影交替模糊地感应到外界的变化,偶尔也能从只言片语拼凑出一些信息;比如神官大人将利夏收为弟子、终于和杨阳确定彼此心意、红石山脉附近有妖魔出没等等。至于一些闲杂的事件,像哪家开垦荒地挖到些奇怪的东西或是村长家那对双胞胎姐弟又惹出了什么麻烦,我也没有太多精力记在心上。 我已经是秋讯鸽中的老人了,同年诞生的同伴早在去年的雪之月来临前一一枯萎,而我这只剩半截命的残躯却拖到了来年的春季,说起来也可以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只可惜这是个与幸福无关的奇迹。 ****** ……热,比黑暗更压抑,比绝望更疯狂的热……从告别的甜梦中惊醒,视野所及尽是血般浓稠的赤红!漫天飞舞的红莲之焰贪婪地吞噬着一切有形的无形的东西……在哪呢,那甜甜软软,那爽朗而含着丝得意和怨气,那娇软而故作一本正经的,还有那银色的水一般温润的声音…… 就像要跟火魔争夺空间似的,被火苗舔蚀的枝藤以肉眼可见的迅速疯狂蔓延。 这是怎样一种诡异的情形!明明看到自己的身躯被肆虐的大火一寸寸摧折,我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痛苦,意识一片空净——说不定,我是真的疯狂了吧,就如火海外围那群灰袍纵火者认定的那样。 “真是…难道那个人养的东西都是怪物吗?” 其中一个喃喃自语,却被来自身前的瞪视冻结了声带。 怪物吗?如果真是怪物就能将你们统统吞掉—— 将你们这群刽子手统统扯碎吞吃掉!!! 身上还残留着温暖的触感,似乎还能听到村民们的寒暄和孩子们的嬉闹,和银发青年殷殷的叮咛“我们要搬家了…你要保重,艾薇忒……” 可是…… ……可是都不在了……那个温和浅笑的银发圣职者…所有人都…… 被你们害死了!!! 意识抽空的刹那,有什么东西倾泄喷涌—— 噼啪—— 筋骨断裂声从我的主干上清脆地响起,炙烈的高温使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火中不断有银白的花瓣飘落化为灰烬,我微微苦笑:啊,可惜了,在这场劫难中盛放的美丽注定要成为火魔的牺牲品吧…… 『镜花水月…梦醒无痕…呵……』 一句似叹似嘲、虚虚缈缈的声音轻轻荡过。 我涩然。[……‘镜花’,‘镜花’啊……只是虚梦一场吗?] 『……是虚是实,一心之间……』 ……原来,如此啊。 我含笑,放任自己沉入永恒的长眠。 那梦中,有位风华绝代的银发神官,携着位温和如玉的黑发佳人,那发如月色,笑颜若水…… 【终】 ****** 致谢作者烨沙。 千年之雪续/神官养成日记 咳,私以为这篇有严重的耽美倾向,男士们还是回避吧,虽然写得很不错。下面那篇神官养成日记倒是喜剧。 ****** 三.冰雪 他曾经以为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人不会挥开他的手。 ………… 冰封的街道上,银发青年愣愣地望著眼前的肖恩和自己伸出的右手。 「肖恩…师父……」 最后两个字被狂风吹散,传不进棕发青年的耳里。 在肖恩后悔地伸出手拉住他之前,帕西斯早已失去了踪影。 ………… 「我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不会嫌弃我脏……」在离城不远的郊外树林內,银发的身影失神地走着。 透心的冷、滿心的苦、失心的痛。 他的心,什么都沒有了。 双拳无意识地紧紧握住,艳红的血滴沿着掌心滑下,帕西斯却浑然不觉。 然后,他笑了。 疯狂的、仿佛要用尽一生力气一般地笑着。 「肖恩师父……」银发青年双手遮面,伴随着鲜血流下的,是颗颗晶莹透明的水珠。 「肖恩师父……」沙哑的嗓音轻柔地低喃着最敬爱的人的名字,除了不变的幸福外,又多了令闻者叹息的绝望。 他怨的,是自己。 一千年前,他救不了他。 一千年后,他帮不了他。 ………… 他已经,是个连阳光都救赎不了的人了。 满身的污秽,满手的鲜血……这样的自己。 那下了千年的雪,再也不会有融化的一天。 ………… 一千年前,当他看见母亲埋葬在雪里的美丽容颜时,他觉得冷; 一千年前,当他在火場疯狂地寻找那个人的身影时,他觉得恨; 一千年前,当他看见席恩占据师父的身体而他却无能为力时,他觉得怨; 一千年后,当他伸出手被他拒绝时,他……觉得无。 他的世界,就此崩溃。 四.祈雪 那个时候,他是多么努力地向神祈求。 虔诚的、愿意失去所有的、如此卑微地哀求着! ——只要那个人还活着、只要那个人再喊一次他的名字、再对他露出一次笑容。 只要是为了那个人,他沒有什么不可以舍弃的。他的心、他的身、他的魂。 这样卑贱的、低下的向他们请求着。 可是……后来他才知道,那时的自己是多么愚蠢的天真。 是他祈求的神,害得那人永世不得翻生! 是他祈求的神,害得那人永远痛苦无依! 是他祈求的神,亲手安排了那人的命运! 是神!这世界上最自私自利,肮脏龌龊的存在! 一群自命清高、随意将人玩弄在手掌心的无耻之人! 他怨啊…… 满心满身的、终止不了的怨恨。 ………… 从此,他再也不曾祈祷。 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恨意。 ****** 浅浅黄沙,随着呼啸的狂风吹过,纷飞在无尽的苍穹中,替跪坐在碑前的灿银身影蒙上一层尘埃。 骨架分明的美丽手指如同爱抚般轻柔抚mo着身前半人高的石碑,光滑如镜的青色大石上什么也沒有刻,那是因为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那人已经死了。 不可能的……强压下內心深处涌起的撕裂感,帕西斯不让自己深想下去。 「肖恩师父……」 一刻,就代表那人不会再回来了,这样的事实,他无法接受。 这个石碑,就只是他们想念他的证明。 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別担心,再过不久…我就来这陪你。」等到他亲手血刃王座上的那个男人,替他报仇后。 像以前环抱师父也被他环抱一样抱着石碑,本就偏低的体温在冰冷的玉石传导下更显寒意。 但帕西斯却毫无知觉地收紧了手臂,秀美的脸上是接近疯狂的杀意和眷恋。 「肖恩师父,我不会离开你的……谁敢阻碍我们,我就杀了他!不论是人,还是神……」 说着,银发青年勾起了薄唇,露出一个血腥讽刺的弧度。 「这个世界不需要神。放心吧,肖恩师父,我会帮你除掉他们的。那群愚蠢的、自命清高的‘神’!」 「……肖恩师父……」 一遍又一遍地唤着棕发青年的名,即使那人再也不会回应。 独自坐在石碑旁的身影无比孤寂,令站在不远处的几道身影撇头不忍再看,滑下的水滴碎落在褐色的土地上,晕染成了深红。 远方传来的轻叹随风散落在帕西斯的四周,等他如有知觉地抬头时, 才发现不知何时,雪已悄悄降落。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神,为什么他从未听见我的祈求? ****** 神官养成日记 背景:基连在维烈和杨阳的请求下,取了神官的基因(雷奇提供头发),做出了个小婴儿让杨阳养。然后就是一些日常趣事之类,时间设为一切结束后。因为是同人所以大家都很幸福地活着(其实是不知道谁能活到最后--|||)希望大家补充续写,未完,只有一个开头。 ps:关于基连的称呼……这里是让杨阳称呼他叔叔,毕竟真的辈分……谁有办法对着基连那张脸叫得出来?也没人敢。 ******* 空之月16日,天气晴。 今天是我领养小神官的第一天,从前晚就紧张得睡不着,拼命地翻着从图书馆借来的“育儿指导”。 昭霆那家伙睡的可好了,晚上爬起来偷吃东西竟然还敢指着我叫:「鬼啊~!!」 在我把手上大約50公斤重的书本从她头上砸下去后,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真是的……耶拉姆也真是辛苦。 咳咳,扯远了。 今天一早我便和维烈、昭霆、耶拉姆去基连叔叔的实验室。 该怎么说呢……看到小神官的那一瞬间,我无法形容形容自己的感动。 写到此,黑发少女放下了手中的笔,望着漆黑如墨的窗外露出一抹温柔至极的浅浅笑意。 ………… 纯银白色的空间洁净得不染一丝尘埃,密密麻麻的纤细光纤连接着几乎占去一半地方的电子仪器。 四周特意挑高的高脚架上摆满了杨阳认不出也无心在意的化学药剂和各式各样造型奇特、奇奇怪怪的不明物体。 不难看得出住在这里的人是怎样的个性。 房间的正中央,是一座巨大的保温床。 下层用同样银白色的材质打造,与下面的地板互相连接,找不到接缝点。 上层则是被弧形的透明玻璃笼罩住,却闪烁着与玻璃那无机质的冰冷光芒不同,如同珍珠色的柔和光辉。 站在不远处的少女抿了抿唇,俊秀的容颜上是遮不住的紧张,与迟迟迈不开的脚步。 或许是察觉身旁少女的不安害怕,维烈轻柔地推了下她,露出了令人安心的鼓励笑意。 而耶拉姆深深吸了口气,转头对着她说:「杨阳,你去吧。」 就连一向吵闹不已的昭霆也难得的安静下来,朝表姐重重点了下头。 (未完欢迎写续) 求婚记 第一幕: 诺因正面临人生的一件大事——求婚,不过,身为卡萨兰的****,他有一项优势,就是有属下可以为他帮忙。 三思之下,诺因只有无可奈何的选择了唯一可以指点自己的人——吉西安。 吉西安(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求婚!殿下,你终于开窍了。放心,包在我身上,有我身经百战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无敌公子吉西安帮助,保证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抱得美人归。另外,(凑到诺因耳边小声说)我免费赠送你一本《男儿当自强》,保证你以后夫妻生活和谐杨阳对你百依百顺#?¥%……—%~~~~~” 诺因“别废话,先告诉我怎么把人搞到手!” 吉西安“放心好了,有本天才老师在,绝对保证你手到擒来。首先,求婚时必不可少的道具就是——鲜花。求婚时送上一束鲜花是最能够打动女人芳心的,我建议你送黄蔷薇,曾经有一位外号为**之狼的元帅,在向他妻子求婚时就是送黄蔷薇,不但赢得了美人心,还从此白头偕老生活美满~~~~” 诺因一手拿一束黄蔷薇,一手拿一盒巧克力,去寻找杨阳(把花和巧克力送给阳,然后抱起她,吻她,好像很简单。)很快,在树荫下找到了阳,为自己再三打气,诺因抬头挺胸走到阳身边“阳,这个~~~” 杨阳抬起头,绽开笑容“诺因,送给我的吗?谢谢~” 诺因(好,第一步成功,她很喜欢礼物,接下来~)“阳,我~~~” 杨阳“有巧克力,谁要吃?” “我要!”“我要!”一群人蜂拥而上,昭霆、肖恩、西莉丝把阳手上的巧克力瓜分。 “咦,黄色蔷薇,我这几天在配一种香,正好需要黄色蔷薇,阳,送给我吧。”沙莉耶说。 阳“沙莉耶,拿去吧。” 诺因(呆滞中~~~) 杨阳微笑“诺因,大家都很喜欢你的礼物呢,和我们一起喝下午茶吧?” 诺因(极力忍住杀人的冲动)“好~~~~” 众人“诺因万岁!” 吉西安抱着满头包委屈的蹲在地上“你自己不会把握机会干吗怪我?” 诺因“闭嘴!马上再想别的办法!” 吉西安(小声)“那就用粉红蔷薇吧,传说有位号称**狮子的皇帝就是拿粉红蔷薇求婚的。” 诺因(沉默)“好,我再试一次。” 在杨阳的房间外确定没有闲杂人等后,诺因终于推门进去。 房间里只有桌子上放了一盏灯,杨阳背对着门正在聚精会神的看书,似乎没有发现进入房间的不速之客。 诺因悄悄走进,伸出没有拿花的手从身后把眼前的人紧紧抱住,“我喜欢你,和我结婚吧!” 怀里的人发出一阵咳嗽“呜呜~~~~我对花粉过敏~~~” 这个声音,诺因松开手后退,颤抖着指着眼前的人“你~~~你~~~~” 维烈顾不上满脸的鼻涕眼泪,慌忙钻进桌底“呜呜呜呜~~~~~~我不是同性恋~~” 诺因暴走~~~ 第二天,大街小巷开始流传“听说了吗,诺因殿下爱上了西城宰相维烈,还向他求婚呢。”“那吉西安大人和雷瑟克大人怎么办?”“维烈做大房,吉西安大人和雷瑟克大人二房三房” 再次将宫廷术士长痛扁一顿后,诺因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再次失败,你就等着发配魔界吧!” 吉西安“呜呜呜呜~~~~殿下放心,这次我准备了必杀技,杨阳绝对难以抵挡的!” 在三确定了是阳本人后,诺因把她拉进了自己的书房。深吸一口气,开始使用必杀求婚台词“杨阳,” 杨阳(今天诺因的样子好奇怪哦)“嗯,诺因,什么事?” 诺因“我知道,这个,我欠缺一个正常的人所具备的完整人格。此外,我的坏习惯又是那么多。回顾以往的种种,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资格提出这种要求,看来仿佛是利用地位压人,而且,在战斗这种情况下提出这种事,实在不应该……但是,说了后悔总比不说后悔来得好……啊,真伤脑筋,从刚才开始就只一直随自己高兴乱讲话。总之……总之,就是,我想要结婚了!” 杨阳“恭喜你啊!诺因,你喜欢的是那个女孩?是不是不好意思开口表白啊?放心啦,我来帮你,情书拿来,我一定帮你把爱的情书转交给她。” 诺因(青筋直冒,死吉西安,你等着瞧)“听我说完,阳!!嗯~~恩~~(糟糕,忘了说到哪了)对了,等战争结束了,我想,我们一个城主,一个满愿师,如果把我们两人的退休金合起来,就算将来年纪大了,应该也不愁吃穿的~~你觉得怎么样?” 一分钟,两分钟,诺因开始冒冷汗(死吉西安,说什么这是无敌求婚台词,怎么阳一点反应都没有?” 五分钟后,杨阳终于明白了诺因的意思(这个笨蛋,求婚还拐弯抹角的,那里抄来这么烂的台词)“可是~~(故作发愁状)我将来的旅途是星之大海,我希望能够在宇宙中穿梭,把星星握在手里~~~拿退休金混吃等死太无聊了~~~~” 诺因(跳起来)“没关系!请让我做你的~~船长吧!你的愿望就是我的目标!” 一年后,杨和诺因乘着维烈支援的探险飞船准备踏上旅途,众人送行。 莉莉安娜“哥哥~~以后,请你自由的~~~~~” 吉西安“殿下~~,你~~~我~~~” 贝姆特“诺因,要和替罪羊作好朋友哦~~” 诺因“什么啊?风太大,我听不清~~~” 第二幕: 花花公子风之幽鬼吉西安看上了柳轩风,希望她能和自己到摩界去。 吉西安“轩风,和我到魔界去吧,你可以和我一起永生,我是魔界最有钱的人,我会让你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 但是柳轩风喜欢西城城主贝姆特,拒绝了吉西安。 柳轩风“我才不要到魔界去做你的情人,我爱贝姆特,所以我要嫁到西城去,做西城城主夫人!” 贝姆特“吉西安,听到了吧,她不愿和你去魔界,你还是走吧。” 吉西安怒“好,好,好,贝姆特,你和我抢女人,我们走着瞧,我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弃轩风!” 贝姆特“轩风,你真的要和我去西城?那里鸟不拉屎鸡不生蛋,有到处都是粗野的佣兵,去了就回不来了,你不后悔?” 轩风(流泪)“我,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起就喜欢你,你还是~喜欢维烈吗?” 贝姆特(被口水呛到)“不是!没有人比你更配了~” 吉西安不死心,藏在西城准备挖墙脚,伍菲上,抓起吉西安“你是我的,以后不许沾花惹草!”在哀鸣声中拖起吉西安走路。世界清静了~~~~ ****** 致谢作者遥远的星系。 婚礼花絮 所谓婚礼,是繁忙、疲劳、痛苦而幸福的。 诺因与杨阳的婚礼前夕—— 采购是必须的,杨阳、昭霆、轩风几个人聚在一起,商量着采购清单。 昭霆:“唉~~~~好多东西只有地球才有,这里买不到啊~~~” 杨阳:“我喜欢白色婚纱,可这里的设计师设计不出来。难道非要我穿所谓的皇室礼服?天哪,那繁琐的衣服会要我的命的。” 轩风:“那就去地球采购咯,我们其实有很方便快捷的交通方式的。” 昭、杨:“什么???怎么回去?” 轩风:“维烈啊,你们都忘了么,他可是可以随时来往地球的。” ****** 魔界宰相忽然感觉背后发冷,然后,就被一群女孩包围。在女儿杨阳的微笑,轩风的威胁,昭霆的粘功下,终于答应带她们去地球大采购。拉克西丝以去异界考察为名随同前往。 超市、百货、专卖店、商业街,女人逛街的魄力是无穷的,男人陪女人逛街是辛苦的,可怜的维烈和克鲁索只有充当钱包和购物车的角色。 还好,痛苦的时间是有限的~~~~~~~~~~~ ****** 第二天,轩风、昭霆和杨阳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昭霆:“这件怎么样,我感觉红色内衣比较好。” 轩风:“新婚嘛,在开始就要抓住男人的心,黑色才是最性感的,看我选的这件黑色情趣内衣,绝对让诺因为你发狂。我听说诺因是性冷感,所以你要把自己装扮得更具诱惑力。” 杨阳(脸红):“这个,还是不用了吧,这里好像没人穿内衣的,会很奇怪啊。” 轩、昭(大声):“有必要!你马上要做妻子了,做妻子的一定要用任何方式抓住丈夫。这是为了你自己的幸福!穿上!” 杨阳无奈地收下了朋友推荐的性感内衣(诺因会对内衣样式有感觉?那个木头才不会在意我穿什么。)想到自己穿着性感内衣对着诺因的情形,猛地摇头。 ****** 稍后,维烈悄悄地闪进杨阳的房间,(小声):“杨阳,你在不在?” 把脑子里各种幻想甩走,赶紧把内衣藏起来,杨阳:“我在这里。” 看着维烈关门,关窗,杨阳奇怪:“维烈,你干吗鬼鬼祟祟的?” 维烈很犹豫地走到杨阳面前:“这个,杨阳,今天去地球,我也买了些东西,我想了很久,感觉还是给你比较好。” 看着维烈越来越红的脸,杨阳的疑惑更多了:“维烈,你要送我什么?” 维烈(声音越来越低):“其实~~这个~~也许用不到的,不过地球上的人都会准备,你马上要结婚了,我想~~还是准备一些比较好~~~~” 维烈把一袋东西塞进杨阳手里,然后扭头飞一般地跑掉。 杨阳打开手里的袋子,看到里面是好几个小盒子,“什么啊,搞的这么诡异。” 待看清盒子上的字后,杨阳石化:“安全套~~~~~~~~~” ****** 轩风:“啧啧,维烈还真是有心啊。杨阳,你看这老爸多体贴,连安全套都给你准备了,的确啊,你现在还年轻,生孩子的话,24岁以后是最好的。所以你记得对诺因说,要他一定戴哦。” 杨阳:“诺因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 轩风:“他不知道你可以告诉他嘛,男人是需要调教的,在女人的调教下男人才会变得成熟。” 杨阳(狂汗~~~~两个都没什么经验的人谁调教谁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诺因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烦死了!不过一套衣服嘛,居然要我试了三十多遍!杨阳,我们出去玩吧!别理那一大堆讨厌的人了!” 轩风(掩口而笑):“诺因,还没结婚就开始急了啊,来来,我们正在看你岳父送的礼物呢,这是给你用的,是从地球买的哦,而且关系到你和杨阳以后婚姻生活的“幸福”,快过来学习一下。” 轩风给杨阳使了个眼色:“杨阳会告诉你,我看看礼服怎么样了。” 杨阳心里恨不得把这个爱恶搞的同学掐死。 诺因在杨阳身边坐下:“维烈送的礼物?什么东西?” “嗯~嗯~~这个,你自己拿去看。” 诺因:“安全套?是干什么用的?(打开)这个~~~~好像是什么膜,这能保证什么安全?” 杨阳深呼吸:“这个,是保证某种行为的安全,夫妻间的,一种行为`~~~~” 诺因不解,拿着安全套翻来覆去的看:“夫妻间会有什么不安全的行为吗?” 杨阳(努力再努力):“它~~还有一个名字,叫避孕套,是给男人用的,使用它~~夫妻之间,就不会怀孕。同房的时候,戴在你的~~~~~上。” 诺因努力思索,然后脸色变红,再变紫,再变青,最后变黑。杨阳不禁感叹诺因的变脸功夫连颜色都变得这么精彩。看到诺因脸色变黑的时候,杨阳赶紧捂住耳朵,身旁爆发出一声雷鸣,一阵飓风从皇宫中飙过。 “这个人,真是出人意料的腼腆呢。”杨阳轻笑。 ****** 虽然尽力地避免,可是婚礼还是空前盛大。不过,新郎和新娘的礼服有些奇怪,新郎的美丽那是不用多说的,一身白色的,据说是地球出产的叫做“西装”的服饰,衬着黑色的长发,显得格外的“艳丽”;新娘也是一身白色的纱裙,没有多余的累赘和装饰,中性的脸庞,衬托得无比“英俊”。 “诺因殿下终于嫁出去了。” “虽然不如吉西安大人,可是新郎和诺因殿下看起来也很相配。” “婚姻只是一个开始,吉西安大人和诺因殿下的爱情一定会继续下去的。” “那不是3p了吗?” “没关系,只要是美人,我们不在意np的n是多少。” ****** 新房中—— “杨阳……”呼着热气的脸庞靠近了紧张的少女。 毕竟是自己的第一次,杨阳紧张得闭上了眼睛,感觉炙热的呼吸声已经到了自己耳边。 “杨阳,我~~~~~”砰! 暧mei的气氛被无情地破坏,杨阳呆呆望着趴倒在床上的男人,嗯?他的手里,还握着一个~~安全套~~ 很多新郎都会被灌酒,诺因也不例外地被一群不怀好意的人给灌得……不省人事。 这样,杨阳和诺因的新婚之夜在杨阳无奈的叹息和诺因的沉睡中度过…… ****** 汗,随手写来玩的,大家不要扔我石头,番茄就欢迎。 谨以同人支持小姆!!——作者:遥远的星系。 琥珀之光 ******** 一神官 ******** 警备队长艾瑞克像往常一样从西芙利村的河边巡逻走过,年方十七岁的他因为满脸的胡渣,常被人误会是二十几岁。警备队长自己却不会太在意这些——他认为自己看上去年长对胜任警备队长这个职务更有利。 那个新来的正神官一如既往地坐在河边钓鱼,几天前他刚被委派到这个小村落当正神官的时候,实在是吓了大家一跳。 “不是吧!难道自从圣域被毁后,贺加斯的神官就少到这个程度了么?连这种年纪的小鬼也派出来?”艾瑞克摸着自己不算太长的胡子,打量着面前的这名容貌秀丽的神官,侧头说道。 “唔,这人真的是贺加斯的神官么?” “如假包换。” 新来的神官一头亮银的长发,明亮的眼眸里闪耀着初春的嫩绿,声音中带有让人心生暖意的魅力。内里端正地穿着一袭象征禁欲的高领衬衣,外罩一件胸前有银色刺绣的宽松长袍,足蹬一双月白色的短统皮靴,一副标准的神职人员的打扮。 “不管怎么看,总是觉得有点可疑!” 警备队长狐疑地望着他肩膀后挂着的七弦琴与威士忌酒瓶,他刚交到村长手里的那份委任状酒气四溢。出于对自己职业的责任感,艾瑞克手搭剑柄,望向神官的眼眸里警惕十足。 “哎呀呀,别用那种凶狠的眼光看我。”银发神官挠了挠脑袋,“我的确是贺加斯的神官啊,我不仅信仰虔诚,连《圣典》都有随身带哩,唔……我找找看,我记得是放在……哦,不对……” 村民众目睽睽之下,银发神官一通乱找,最后可怜巴巴地抬头说道:“对不起,前几天手头紧,那个……被我……换酒喝了,不过,我可是天才喔,再默写一份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刀叉钉耙高举了几分,几滴冷汗从神官的背上流了下来,六十来岁的村长却发声了:“且慢!” “这份委任状的确是真的,不管怎么说,有神官总比没有神官好啊。”村长说,然后用极小的声音跟了一句,“虽然看上去不太可靠。” 银发的神官只好讪笑着点头,假如今晚西芙利村不收留他的话,那么就糟了。预支的旅费早就在路上变成了酒资,最后一点化作了一瓶香醇的威士忌,如今正在他肩头荡漾着琥珀之光,瓶塞掩不住混合着香草的诱人味道,有几名村民肚中的酒虫被勾得上串下跳。 “那么,既然确认了身份,请跟我来。”老成的村长挥手屏退了村民,率先领路,银发的神官心情大好。自从赛雷尔师兄去了北城之后,冒险家的生活就愈来愈无聊,不善理财的家伙也越来越难以筹到自己的酒资。于是在苦熬了几天之后,酒鬼神官终于敲开了拉克西丝元帅的大门。 “哦呵呵呵呵……我们的小羊羔终于迷途知返,想找份正式的工作了。”元帅以扇掩嘴,放肆地大笑道。 一旁的绿发参谋长面无表情地说道:“您笑得太大声了,阁下!” “闭嘴,快去泡茶!” “这个……那个……”酒瘾发作的神官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先打次秋风再说。 “啊,我知道了,一杯红茶。再去把那瓶七九三年的利夏拿威士忌拿来。” 拉克西丝望着银发少年那副魂不守舍,不住向克鲁索离开的方向张望的样子,忍不住又放声大笑起来,闹得无名氏神官一阵脸红。 “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上次的提议,无名氏?”元帅说,“我的侄子……” “阁下!”无名氏猛的站了起来,及腰的银色长发如同瀑布一样倾泻跳跃,“请不要再提那个建议,我……” 这时候走到大厅里的克鲁索的眼里,银发少年右手的手指不停地握紧松开,左手紧握着胸前的项链,垂下的发丝遮住了他半张脸,所以他看不见翡翠之眸里汹涌的碧涛。 “还是……不行吗?”元帅在心里对自己说道,用眼神示意参谋长将威士忌端过去。 “阁下,非常感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只不过……” “我明白了,你只需要一份足够支付自己酒资的工作,是么?” “是的。”他的手指甲嵌进了肉里。 “那么,去做桑陶宛领的正神官怎么样?”拉克西丝轻轻摇着折扇,淡淡地说,“不过我希望你在被酒淹死之前,常回来见见我。” 无名氏接过参谋长手里的酒瓶,打开瓶塞,那股熟悉的味道遍飘了出来,在猛灌一口之后,他躬身向元帅行了一个礼。 从今天开始,我就可以过上不愁酒资的生活啦!银发神官乐陶陶地跟在村长身后,心中想着,他几乎能看见自己在琥珀色的海洋里畅游的情景。 “到了。”村长无情的声音将幻想中的无名氏拉回到现实。低矮残破的房子,院子里还长着杂草,村长鼓捣了半天才拉开了门,不过那扇门被拉开之后立即就寿终正寝,落到地上之后还分成了两片,门框上还有几根蜘蛛丝在飘。 “这这……这是?”银发神官的眼珠差点掉在地上。 警备队长无情的话语彻底终结了他的幻想:“神殿,也就是今后你住的地方。” “我说,你们太无情了吧……”无名氏可怜巴巴地坐在门板上,冲着远去的村民忿忿不平地叫道。只听村民们回话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前任神官大人离任的时候把神殿里的东西全卷跑了。” “但愿你不要像他一样贪财哩!” …… 呜……,无名氏哀怨地望着那群无情的人们,刚回头,屋子里的霉味道就使他皱起了眉头。 “水龙波!”在一段不算太长的咏唱之后,无名氏召唤了一道水柱将房子里冲了个透,流出来的黑色水渍上面还漂着蟑螂之类的玩意儿,那股味道中人欲呕。 “唔唔,看样子这房子今天是不能住了。”神官抬头望了望暗下来的天空,捏着鼻子下了结论。 轻轻一跃,神官便到了屋顶之上,脚下的横梁却不争气地传来了断裂的身音,他连忙为自己加持了一个魔法,才在屋顶上躺了下来。 “还好今天不下雨。”无名氏仰头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左手枕在脑后,右手拔去了瓶塞,望嘴里倒了一口酒。翠绿色的眼眸望着顺着手腕垂下来的坠饰,眼神开始随着坠饰的晃动而迷离。 一滴液体划过了如墨的夜空坠在了少年的脸上,突如其来的湿润带有千年的寒冷。很快,一条条细线把天地连接起来。 “真是不让人安心啊。”无名氏嘟囔了一句,好在他当年跟随师兄冒险一直风餐露宿,这方面倒是难不住他。他随手施放了几个魔法。便将自己所处的这片小天地与周围隔绝开来,雨水淅淅沥沥地倾泻在头顶透明的结界上,汇成水帘从四面八方垂下,哗哗有声。 “晚安。”无名氏又往自己嘴里灌了口威士忌,黑夜中已看不清那股温暖的琥珀之光,他迷迷糊糊地对自己道,“不要有梦。” ********** 二艾瑞克 ********** 年轻的警备队长满意地摸了摸自己越来越豪迈的胡子,昂首挺胸地在村子里巡逻。新铠甲被他擦拭地闪闪发光,剑柄上缠着的布条很合手,经常使他忍不住把剑抽出来挥动一番。 在对空舞了几个剑花之后,艾瑞克反身猛劈一剑砍在了树上,昨夜树上的积水立即就将他浇了个透。几只鸟儿扑扇着翅膀飞叫着抗议,不远处的神殿屋顶传来喀啦一声大响。 吡啦、砰、咚! 紧随其后的几声巨响使艾瑞克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耳朵,等他甩去头发上的水珠,抬头向神殿望去的时候,只见门口一只手在向他摇晃。 “早上好,警备队长,哎,痛痛痛……。” “早上……好。”艾瑞克没想到自己出丑的样子给人看见,他和其他村民一样,几乎遗忘了神官的存在。 只见那只酒鬼神官哼哼唧唧地扶着门框爬起来,身上除了有点脏之外倒不是很湿,看上去倒是警备队长狼狈些。 “要不要我帮忙?”神官满脸温和地说道,艾瑞克被他诚挚的笑容所感动,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不过他马上就会为自己的决定懊悔不已。 “火焰风暴!” “哇啊!”警备队长只觉浑身一热,仿佛被人扔在锅里煮了一回,脸上还传热辣辣的疼痛,一种奇怪的糊味儿在空气中游离飘荡。 “我的铠甲!我的剑!还有,我的胡子!!” 艾瑞克的铠甲被熏成了黑色,长剑的锋刃不再闪亮,最要命的是,他引以为豪的胡子被烧了个精光,头发倒是因为头盔的关系幸免于难。 “对不起,对不起!”无名氏看见警备队长沮丧的样子,忙一叠声地道歉,“我再帮你洗洗,水龙波!” “又湿了……” “啊,那再……” “不用了不用了!”艾瑞克忙将头摇得泼郎鼓般,落荒而逃。 无名氏神官手上却亮起了柔和的白光,在后面穷追:“你受伤了,让我帮你治疗一下!” 村民们诧异地望着一逃一追的两人组旋风般从村子里刮过,前者貌似发挥了自己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飞速溜回了家里,关上门之后无力地靠着门框坐在了地上。 有点内疚的神官望着那扇砰然关上的的大门停止了自己的脚步,周围三三两两的邻居纷纷探头张望。无名氏随着他们的视线有走到自己身后之后,一张脸立即变成了绯红的颜色,飞也似地溜走了。 呼、呼,唯一的一条裤子撕破了,屋梁上的钉子真够多的。神官懊丧地拉着衣襟,遮掩着身后的大洞,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昨天到今天除了酒就没吃其他东西。”无名氏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他回头望了望西芙利村,又向前看了看残破的神殿。脑筋一转,就有了主意。 不一会,银发少年便拿着一枚弯成钩的钉子,喜滋滋地跑到河边,钓起鱼来。 我真是天才!就这样支撑到下个月发工资的时候!他得意洋洋地想着,肚子却催促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浮子。 耶,动了!无名氏猛地一甩竿,钓了条鱼上来,随手丢了一个火球烤熟,美滋滋地咬着,丝毫不理会有些地方已经焦黑。 “这家伙实在是太危险了!”换过衣装的警备队长悄悄地躲在树后,暗自下了要监视他的决心,尤其是看见那家伙身后多了一条摇头摆尾的魔兽狼龙之后。 无名氏并不是不知道艾瑞克在监视他,有几次,他甚至想招呼警备队长陪他一起钓鱼。不过每次他向艾瑞克藏身的地方一招呼,警备队长就以令人吃惊的速度飞速窜回村落,神官也就只好望着那滚滚的烟尘叹气。 日复一日,因为没有人找神官布道的关系,空闲的无名氏一如既往地钓着他的鱼,而艾瑞克光溜溜的下巴上长出了些胡渣。他的胆子渐渐也变大,终于敢光明正大地从他身后的大路上巡逻经过。不过只要无名氏一回头,他就会像见了猫的老鼠一样迅速溜走。所以银发的神官始终找不到道歉的机会。 这一天,警备队长还是远远地站在那边,无名氏舔着自己的嘴唇,期盼地望着浮子,前几杆都是些树根之类的玩意儿,银发少年的肚子已经在抗议了。 浮子突然动了。 来了!神官舔了舔嘴唇,来吧,我可爱的早饭~背后的狼龙也兴奋得呜呜直叫。 突然传来的份量使钓竿弯成了弓形,草草制成的丝线与钓竿纠缠地吱嘎作响。 “不要挣扎了,我的早饭!”神官使劲地拽着钓竿,远处的警备队长忍不住驻足观望,只听喀啦一声大响,那根钓竿便断成两段。眼见早饭溜走的无名氏忍不住左手一挥,对半截钓竿入水的地方施放了极度冰封。 那片河面立即凝结成了一块浮冰,艾瑞克远远地望见,那块浮冰中隐隐约约有个深褐色的脑袋。 “杀人啦!”警备队长连忙叫了起来。无名氏目瞪口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冰块已经被艾瑞克拖到岸上来了,他连忙将冰封解除,那孩子却一脸青紫,没有了呼吸。 艾瑞克手忙脚乱地按摩着那孩子的胸膛,一条条夹杂着小冰块的水流从他的耳、鼻、口中流出来,却始终没有呼吸。 警备队长咬了咬牙,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向那孩子的肺里吹去,脑袋却被一只手挡住了。 “你要做什么?”柔和而又清冷的声音问道,艾瑞克抬头一看,那张秀丽的脸居然杀气腾腾,之前由于救人心切而萌生的勇气瞬间不翼而飞,但警备队长的责任感却使他稳住了自己想要逃走的身形。 “救人啊!”焦急的声音里带着颤音,警备队长硬着头皮说道。 “让我来,我是贺加斯的神官。”银发少年缓缓吐出的字眼清晰而又坚定,原本冰冷的翡翠之眸瞬间融化,手掌间已经亮起了柔和的白光。 ********** 三耶拉姆 ********** “哈哈,你打的赌输了,警备队长艾里!” “叫我艾瑞克!” “艾里叫起来比较顺口嘛。” “哼……说起来,没想到你这只酒虫还真的是贺加斯的神官啊。” “那是当然,而且还是高阶神官哦。” “这小鬼真是命大,这样还没死。” “被本天才救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死。” “嘘……他醒了。” 深褐色的短发下,那双紧闭的眼睛睁开之后,一双黄玉色的眸子便出现在两人眼前。 “早上好,我的早饭。”银发神官抓了抓脑袋,笑容满面地说道。 “你果然是个恶魔!”警备队长捏紧了拳头想捶他一拳,地上那小孩却像个豹子一样敏捷地跳了起来,躲到了树后,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睛不停地扫视着两人,就像两盏风中晃动的灯笼。 “看哪,神官大人,你把小家伙吓坏了。” 银发的神官站了起来,挥袖拂去白衣上沾着的污垢,向那小孩藏身的树走去。 褐发的小孩忙向另一个方向躲去,后退间不小心撞上了反向包抄的警备队长,被魁梧的艾瑞克一把揪住领子提了起来。 “放开我,你这个杂种!”小孩稚嫩的叫骂声中竟然包含着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清冷,仿佛春风从未吹拂到他的身边一般。 “他是隐捷敏亚人!”警备队长皱眉说道,刚才忙着和神官一起救人,这会才注意到男孩那身标志性的小麦色肌肤。 “放开我!中城的白痴!蠢蛋!猪猡!养尊处优的混蛋!”被艾里强壮的右手提在空中的小孩动弹不得,骂人的污言秽语却滔滔不绝地从他口里跳出来。 “这会诺因城主正和西城的强盗头子在打仗,难道这家伙是间谍?”警备队长的职业病犯了,心中暗想着,唔,一定是的,啊哈,明天把这个家伙绑了送上去,整个桑陶宛领都会流传我勇擒敌方间谍的少年英雄艾瑞克的大名! 想到这里,艾里,哦不,西芙利村的警备队长艾瑞克大人咳嗽了一声,肃然说道: “以国王和诺因城主的名义,我以‘间谍罪’逮捕你……你……”他刚想起自己还不知道那小孩的名字。 “逮捕你个大头鬼!等老子逃了回去,一把火把你们村子烧成白地,把你这头大胡子剥成光猪挂在树上做肉干!” “我说……”被遗忘的银发神官无力地呻吟道,“这小孩应该不是间谍吧?” 骂人的小孩和浮想联翩的警备队长同时一愣。 “你看他的手脚上还有镣铐磨触的痕迹,红肿还未消退,明显是刚从什么地方逃出不久。脸颊因为饥饿深深陷了下去,我打赌他假如肚子饱了决不会被你像拎小狗一样拎着——间谍不会傻到把自己饿坏吧?” “你才是小狗!”先于警备队长反应过来的小孩先回嘴道,神官身后的狼龙张嘴让这小孩看了看它的獠牙,尖锐的威慑力好象比言辞可怕,所以无力挣扎的他立即闭上了嘴。 “唔晤,仁慈的警备队长绝对不会允许一位陌生的可怜小孩饿死在西芙利村周围的。”银发少年微笑着说道,冲艾里手上拎着的小孩挤了挤眼。 “这话有理……”艾瑞克摸着下巴上不算太长的胡须沉吟道,神官身后的狼龙乐得尾巴一摆一摇。 “我说……为什么你也跟了进来……还有这只狗……”警备队长支着脑袋,望着狼吞虎咽的两人一狗说道。 “啊呜啊呜……你忍心看着一名贺加斯的神职者饿死街头吗?啊呜啊呜,身为一名虔诚的信徒……啊呜啊呜,你于心何忍哪!” “行了行了,老实说,看了你的样子之后,我对贺加斯的信仰程度降低了。”艾瑞克望着银发神官脸上沾满面包屑和黄油的样子,忙制止他说话,可惜为时已晚。似乎有什么东西呛进了神官的气管,弄得他大声咳嗽,忙抓过桌上的牛奶杯咕嘟咕嘟连喝了几口。那名隐捷敏亚的小孩却老实不客气地乘机往肚子里狂塞东西,等神官理顺了气,桌子上那块最大的面包已经被他消灭了。 “啊啊啊……”神官的叉子停滞在了半空,哀怨地望着那名小孩。 “艾瑞克,招待客人的东西够了吗?”房屋里传来一中年女性的声音,警备队长一听那声音连忙站了起来,连翻倒的凳子都来不及扶,心急火燎地奔了出去。 “啊,妈妈,你别忙,你要生弟弟了,还是多休息的好。” “没关系。对了艾里,这次一定是妹妹。” “是弟弟,我打赌。” “你打赌不是一直输的吗?” “唉唉,别说了,东西给我,您休息去吧。” 当艾瑞克手端食物回到房间的时候,两人一狗正巴巴得望着他。倒是那小孩看见他出现之后目光收敛了些。 “这两个人上辈子没吃过饭吗?”警备队长望着风度全无的两人,悲哀地想。 再次将台面一扫而空的神官心满意足地向艾瑞克致谢,那名小孩吃饱喝足之后却缩在墙角的暗影之中,警惕地望着两人。 “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在哪里?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年轻的警备队长咳嗽了一声,严肃地向那小孩问道。那名小孩却畏缩在黑暗里,扫过来的目光加了几分敌意。饱食之后的他不再像之前那样萎靡不振,整个人就像一只伺机扑人的豹子。 “一只迷路的小猫。”蹭饭的某人伸了个懒腰,淡淡地评价道。 警备队长伸手想把他从阴影里抓出来,手背却被那孩子结结实实地打了一记,他立即下意识地按向了剑柄,在碰到剑之前就被另一只刚劲有力的手拉住了。 “让我来。”银发的神官说,“你不擅长与孩子交往。” 无名氏收起了放浪的神情,此刻那翡翠色的眸子里的宁静与纯真让人情不自禁地产生一重叫做“信任”的情感。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他柔和地问道。 “耶拉姆。”小孩咬了咬嘴唇,低头回答,因此没看见无名氏此刻脸上的神情。 他却不知道,他的回答勾起了面前的这位少年神官一直想抓住、却又清晰不起来的记忆。 然而,痛苦的神色一闪而逝,微笑随即充盈了他的心灵与脸庞——他还记得,曾几何时,有一双同样真诚的眸子就这样望着他,闪耀着琥珀色的希望之光。 ******** 四逃亡 ******** “今天一定要逃出去!”耶拉姆暗自给自己下了决心,他先老实地看着那酒鬼神官灌得酩酊大醉,又向那只狼龙扔了根骨头封口,心中暗暗地道:“这次你可不要坏我的事了,我们可是难兄难弟!” 几天前,一名旅行商人路过了西芙利村,几天没碰过酒的神官立即被马车上那桶气味纯正的威士忌惹得心烦意乱。 “啊啊,先生!不要这么无情,我可是桑陶宛领的正神官!我以贺加斯的名义及下个月的工资起誓,一定会按时归还酒钱的!” “不行,绝对不行!”略微肥胖的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神官一下,很职业地说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可是商人的规矩!” “呜……”酒鬼神官看见了那桶可爱的威士忌有长翅膀飞走的趋势,急中生智,一把抓起脚边的狼龙,拎到商人面前。 “你看,这只魔兽皮毛鲜亮,剥下来卖了起码值五个金币,肉应该也可以卖不少钱,假如我拿这个来换这桶酒的话,你还得倒找我钱哩!” 商人犹豫了一会,心中盘算完了狼龙的价码,貌似自己的确是很合算的样子,于是松口道: “好吧……” “一言为定!”神官立即出卖了宠物的未来,乘商人转身搬酒之际,悄悄地在狼龙耳边说道:“你可得抓住机会跑回来啊,雷奇。” “汪呜!”后颈皮毛被抓的狼龙低声抗议无良主人的暴行。 “我知道你一定能逃回来的啦,帮帮忙,拜托了~”银发神官乐滋滋地看着那名商人把酒桶搬过来,浑然不觉自己的一言一行全被身边的耶拉姆听了进去。 “雷奇,再见~”神官冲着马车上笼子里远去的宠物挥了挥手,脚尖一伸,就将硕大的酒桶挑了起来,单手接住,望嘴里灌了一大口。几滴溅出来的琥珀色液体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看得一边的耶拉姆暗暗皱眉。和大多数隐捷敏亚人一样,他无法理解这种浪费粮食的行为。 “站住,你想去哪里?”神官擦了擦嘴,抬头问道。 “要你管么?我去我该去的地方。” “喔。”神官点了点头,“你打算就这样继续在魔导国流浪,直到死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为止?” “你管不着,杂种!”耶拉姆朝神官挥了挥并不算太大的拳头,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一味沉浸在过去的悲伤里不敢正视自己的人是没有未来的。”神官淡淡地说道,听见这话的耶拉姆跑得愈发快了。 “水索。”银发神官平伸左手,低声沉吟道。随后挥出去的银索就像蛟龙一般缠住了耶拉姆的身子,轻轻一提,那小子就腾云驾雾一般地被拉了回来。 “放开我,你这个白痴酒鬼杂种!”身体还未落地,耶拉姆就在半空骂出声来。 啪! 脸上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扇得他头晕眼花,头转过来之后才发现那名原本温和的神官怒容满面。 “不要随便侮辱别人的父母!”银发神官左手紧紧握着胸口的十字架坠饰,“我为我刚才的无礼行为抱歉,但请不要责骂我的父母。” “你到底想怎样,杂……”说顺口的家伙左手捂着被打的脸,生生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 “我说,好歹我养了你好几天,难道你一句道谢的话都不说就想走么?” “哦,那真是谢谢你了。”黄玉色的眼眸里射出凶光,“隐捷敏亚人向来讲究知恩图报。” “光是说声谢谢可不行哦。”银发神官悠然说道,“你是不是得有些什么表示呢?哦,你别那样看我,我知道你没钱,不过,帮我钓几天鱼是可以的吧?” 耶拉姆使劲扯了扯捆住自己的水索,那东西丝毫不动。认命的家伙只好点头答允,心中早将那该死的酒鬼腹诽了一百遍,吃了你几条烧得发焦的破鱼就想让老子帮你干活,我呸! 于是,艾瑞克警备队长每天清晨巡逻的时候,发现那个神官新收养的小孩乖乖地坐在河边钓鱼,而原本钓鱼的那位此刻手拿酒瓶,坐在树上一口接一口地饮酒,好不逍遥快活。 “喂~早上好,艾里。” “早上……好,不要叫我艾里!” “没关系的啦。”酒鬼神官一闪身从树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艾瑞克的肩膀,“要不要来一口?” 警备队长望了望面前摇晃的酒瓶,被浓烈的酒味熏得咳嗽了几声,忙推辞道:“公务时间不喝酒,咳咳。” “莫非……你不会喝酒?”神官微笑着说道。 “啊!”被说中心事的警备队长脸上一红,忙岔开话题,“你真打算收养这个孩子吗?” “那当然,拯救迷失的灵魂是圣职者的义务。” “那么,请写一份报告交上去,告诉上头神殿里收养了个人。” “不用那么麻烦吧?”神官喝了口酒,不过他马上被警备队长的下一句话说服: “报告认可之后,会有一份额外的薪水哦。” “听上去不错,艾里。” “不要叫我艾里,说真的,你这个酒鬼神官在帮村民治病时用的魔法真不含糊哩,这孩子以后也会成为很优秀的圣职者吧?” “我不会强行要求他继承我的衣钵。”神官翡翠色的眸子平视着河边那个焦急的身影,平淡地说道,“这孩子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利。” 顺着酒鬼神官的视线,警备队长看见了那名拉了几回杆却毫无收获的家伙正在低声咒骂着什么。一回首,神官秀丽的脸庞上正浮现着忍俊不禁的神色。 “你啊你!”公正心使艾里忍不住指责起这位认识不久的朋友,“你明知道隐捷敏亚人与水无缘,还让他钓鱼,不是在故意捉弄他么?” “不,那孩子资质很好,现在已经开始掌握诀窍了。”神官微笑着望着那个焦躁的身影说,“钓鱼这件事情,很适合磨练一个人的耐心与毅力,这正是那孩子目前所缺少的。” 仿佛要印证他的话似的,耶拉姆凝神看了看水流,突然将钓竿刺向水中,举起来的时候,钓竿上正串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不行不行,太少太少。” 劳碌了一天的耶拉姆望着大摇其头的酒鬼神官,恨不得向他脸上狠揍一拳。但是他知道,目前十个自己都不是神官的对手。 当天晚上,狼龙雷奇溜了回来,神官大为高兴,多喝了几口酒,耶拉姆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藏下了几根鱼骨头。 于是此刻,成功逃走的男孩孤身行走在山路上,天空中高悬的金轮月记录着他的足迹。 ******** 五追忆 ******** 漆黑的夜晚、被遗忘的地方、燃烧着的房屋。 魔兽的嚎叫、灵魂的悲叹、人死的哀号。 耶拉姆紧紧攥着自己瘦小的拳头,尽管此刻他什么也做不了。 “你一定要活下去……”温暖的手掌从男孩的脸上缓缓滑下,带有血液粘稠的质感与浓烈的气味。 “妈妈,妈妈!”泪水从黄玉色的眼眸里滚滚而出,幼小的人儿浑然不觉身后悄然而至的獠牙,等到那撕裂肌肤的痛楚唤醒他求生的意志之时,他半边的身子已经被自己的鲜血浸染。 “啊啊啊!”愤怒与残暴在男孩的嘶吼里交织,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他顺手抓起地上的东西就向那魔兽嘴里刺去,直没至柄,激射出来的血液立即将他全身浸染。 “分守四方,留出东面,把魔兽赶出去就行了!”远处传来一声中气十足,却又略带稚气的吼声。 “是的,首领!”回应的声音却是五花八门,各个年纪的都有。 铁器斩入肉体的声音、魔兽的毛皮被烈火焚烧的焦臭味、魔兽仓皇逃窜的声音陆续响起,很快这个原本被魔兽的嘶吼声所占据的村子安静了下来。 “快!去找找还有没有生还者!”那个略带稚气的声音继续发令道。 房门猛然被人推开,屋外的火光透了进来,还没等幼小的耶拉姆看清眼前来人的样貌,失血过多的他就晕了过去,在神志丧失之前,他依稀听见那人喊道: “喂!首领,真是不可思议!这里还有个孩子活着!” 隐捷敏亚干燥的夜风切割着浸血的伤口,夜晚的沙地散发着白天的余热,伤口被仔细包扎,躺在马车上动弹不得的耶拉姆迷迷糊糊地听着他的救命恩人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议论着他。 “全村的人都死了,这孩子居然还活着,真是命大。” “不是门口的那名男子杀死了好几头魔兽的话,他活不下来的吧?可惜了,那么厉害的战士。” “你真的打算收养他么?首领?” “没办法呀。”那个被称作是首领的家伙回答道,“总不见得就这样扔下他不管。” “跟了我们,就踏上了佣兵的不归路了呢。” “在隐捷敏亚,做平民未必能比佣兵活得长吧?比如刚才那个村子的可怜人们。” “这小子用一把沙铲就杀死了一头魔兽,长大后没准比首领你厉害哦。” “或许。”首领笑了笑,“我可不算什么厉害的角色。” “喔!首领不厉害,那谁才算厉害的角色呢?四年前在中城遇上的那名美貌的小姐?” “你皮痒了是吧!” …… “敌袭!首领,有敌人!” 大车猛地震动了一下,几枝羽箭射入了车板,一面颤动着一面发出那种令人胆寒的声音。 耶拉姆的眼睛被魔兽和自己凝固的血液所封住,迷糊中也不分东南西北,只听兵器碰撞之声络绎不绝,时不时还有人受伤的嘶吼及垂死的呐喊。 “休得斯!你为什么总是和我过不去!”那首领肃声说道,那瞬间兵器相撞的声音大响。 只听那个稚气未脱的声音大声续道: “隐捷敏亚战士的剑是为了保护西城的民众而生,而不是用来互相残杀!” 回答他的沙哑之声却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一般:“你不会明白的,我就是与你这道光相伴而生的暗,有你必有我的存在,让我教会你隐捷敏亚真正的生存法则。” 刀剑交斩发出清脆的鸣叫声,那个首领又说话了: “你我始终是半斤八两而已,谁都奈何不了谁,徒然让战士的血液挥洒,这又何必!” “这次不同,你们中埋伏了。”那个沙哑的声音桀桀怪笑着说,尖锐刺耳的声音使耶拉姆昏了过去。 之后的事情他便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是隐捷敏亚那炎热的天气,耶拉姆情不自禁地紧了紧身上裹着的毯子,一只柔软的大手正轻轻地擦拭着他的额头。 “呵,你醒了。”那人微微一笑,粗陋的布杉掩盖不住身段的娇丽,琥珀色的眼眸柔和而又温暖,俊美的面容上挂着两个深深的酒窝,显然是名美丽的少女。 “这里是?” “北城埃特拉某商会的商队。”那人回答道,“几天前,你和那几名小孩一起被卖给了商队的主人。” 耶拉姆费力地侧头望向那些陌生的伙伴们,幼小的眼眸里满是惊恐与不安。 “你问我吗?”少女从他疑问的目光里读出了他的话,于是回答道,“我也和你们一样是主人的商品,只不过,雪族的我价钱比你们贵些。” 耶拉姆点了点头表示对她的感谢,那名少女却再次被他认真的神情逗笑,她为他喂了口水,低声说道:“你的运气真好,假如不是那时候商队正好在的话,你大概会被那些人杀死或者抛弃吧。” “喂!主人叫你去!”帐篷口突然伸进一个人头,冲那少女叫道。 少女轻轻放下了瓦罐,脸色黯淡了下来,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抬首跨出了帐篷。 “快快快!”那人粗暴地将回头张望的少女拽出大帐,片刻之后远处传来了肉体被责打的响声,中间还夹杂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的呵骂声。 等少女回到帐篷的时候,她已经不能用自己的双脚行走,护卫把她柔弱的身躯往里一抛,便拂袖离去。 “姐姐!”几名小孩忙扑上前,手足间的铁链叮当作响。 “不要……紧。”少女微笑道,“这次……我还是没有哭。” 耶拉姆的伤渐渐好了起来,商队的主人是名中年胖子,他忙给他加上一副镣铐。 每过几天,少女还是会被商队主人抓出去拷打一顿,但她始终血迹斑斑地带着微笑回来。 罪恶的情绪在男孩的心底里滋长,终于有一天,在少女被主人抓去之前。隐捷敏亚的脏话,以及这段时间内学会的脏话一起滔滔不绝地向那主人喷射而出。 “低贱的杂种!”中年胖子自然不会留手,狠狠地教训了这个小子一顿,然而换来的是他暴风骤雨般的臭骂。于是主人揍得更卖力,一直到鞭子断掉、人累得气喘吁吁为止,他却看不见那个带血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他忘记了还有一名需要责问的少女要处理。 从此以后伙伴们纷纷学样,少女的罪责就这样无形中被众人分摊了一些。商队晓伏夜行,在北城与中城的交界之处蜿蜒前行。 ******** 六拜师 ******** “还是和哪个时候一样吗?”耶拉姆脸上浮现出了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苦笑,此刻环绕着他的那圈不知名的魔兽眼里碧油油的光芒使原本金轮月下宁静的夜色平添了恐惧与绝望。 “魔兽!” “不行!太多了,快逃啊!” “该死的,你们这帮光拿钱不办事的废物!” 中年胖子厌恶地朝那些人跺脚,手忙脚乱地抓了几把最值钱的东西,刚想抽身溜走,身子却被雪族少女死死拽住。 “见鬼去吧!”商人朝少女胸口重重踢了一脚,立即转身飞奔。身躯朝后飞落的少女手中紧紧攥着刚从商人身上扯下的钥匙串。 不要慌张,不要慌张!雪族少女不停地告诫着自己,手却潜意识地不住颤抖,塞了好几次才打开了一个人的镣铐。心烦意乱之下她禁不住张口吐了一口血,适才胸口的那一脚让她很不好受。 那名刚刚获得自由的小孩立即接过钥匙,接二连三地将同伴们的镣铐打开。 “大家听好。”少女拉拢了帐篷里的同伴,不顾外头另让恐惧的哀号,“听到我的口令之后,大家一起跑,分头跑,使劲的跑,不许回头!” “是的!”这些相处了没几天的陌生伙伴此刻情不自禁地将这位可敬的大姐姐当成头儿,在她一声大喊之后,大家冲出帐篷,分头向四方跑去。 “跑呀,你为什么不跑?”少女惊疑地望着留下来的耶拉姆,男孩手里握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断刀。 “你自己为什么不跑?” “我来引开它们。” “你引得开吗?”耶拉姆黄玉色的眼眸凝视着少女俏丽的容颜,远方传来几声小伙伴的惨叫声,少女不及回答,男孩先动了。 “来呀,你们这些该死的杂~种!”耶拉姆猛地跳出帐篷,大声叫嚷道,低吼的魔兽不禁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吓得回头张望。假如此刻他手里握着的是一把宝剑,他那幼小而高昂的英姿足以媲美北城的龙骑士。 被挑衅的魔兽们一部分立即掉头扑向这个嚣张的家伙,另一部分仍然向小伙伴们追去。 耶拉姆一咬牙,拔脚便奔。少女紧随其后,大声责备道:“你在做什么傻事!这种善良迟早会成为你的坟墓!” “那你自己呢?” “不要学我,我的人生已经完……结,请一定要……活下去……” 百忙中回头一瞥的耶拉姆正好看见少女的躯体在魔兽的利爪与獠牙之下绽放出血花,那双温暖的琥珀之光从此不再闪亮。那瞬间,愤怒与悲伤泪水立即满溢了他的眼眶。 “为什么总是这句话!”耶拉姆心中大叫着,抬手将半截断刀叼在嘴里,双臂使劲地挥动着,弱小的身躯风一般地在山岭间飞奔,仿佛这样就可以把死亡和悲伤全部抛下。 围绕着男孩的魔兽踏前了一步,耶拉姆此刻仅有右手紧握着的石头,身后也不是那时候的山涧,而是山壁,退无可退。 “活不下去了……吗……”男孩左手紧握成拳,右手却渐渐地松开,石头也就落到了地上,哗啦啦地在地上翻滚。一只魔兽乘势飞扑而来,耶拉姆只好闭目待死。 利爪撕裂肉体的疼痛始终没有降临。耶拉姆睁开双眼,只见月光下的神官持鞭立于他的面前,长身玉立,银发如绢。 “本来以为还能听见几声‘救命’哩。”神官微笑着说道。他身前不远处,一只魔兽从鼻尖到尾巴被分成了匀称的两半,分尸的凶器仅仅是金轮月下潺潺流动的水索。 “哼!”死里逃生的小鬼臭着脸,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百千魔兽包围之下,多你一个结果不是一样。 魔兽却不会给他们太多说话的机会,几只魔兽大吼一声一起扑了上来。 神官身未动,手一扬,金色的月光下流动的冰蓝色水索挥出蛇形的轨迹,干净利落地将扑来的魔兽全部分成两半。 耶拉姆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个迷糊的酒鬼不是一般地厉害。 他举手透足间流露着道不清说不明的优雅,流动的杀器就像舞动的彩虹,数十上百的魔兽片刻间尸横就地。 “菲依罗。”随着神官的呼唤,一只鹰翅的雪白异兽顺应他的召唤出现在上空。 “杀光他们。”神官收起了水索,取出腰间的酒瓶喝了一口,鹰翅兽所到之处,魔兽连哀号都来不及发出就成片地死去。 耶拉姆突然放声大哭起来,神官先是一愣,随后眼光渐渐柔和起来,他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以免这个倔强的小鬼放纵自己时哭得噎着。 “为什么……那个时候……你不在……”小鬼哽咽着说道,“那个……时候……你……不在……” “我知道。”神官蹲下身,轻轻拭去耶拉姆脸上的泪痕,“你睡着的时候,一直会说梦话。” 哭声渐渐止歇的耶拉姆不禁扑入神官怀中再次号啕大哭,神官也不管自己的衣衫被鼻涕和眼泪弄脏,仍旧轻拍着他的背。恍惚间,似乎自己也曾经这样依偎在一个可靠而又有力的怀抱之中,眼前闪耀着一对琥珀色的希望之光。 “你这孩子很好。”银发神官说,“一路上你本来有机会逃走,但是你想回村子为大家报信,对吗?” “……呜呜……我恨自己……没有……力量……,呜呜……不能……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我愿意拜你为师……我要变得更强……” “好,好,好。”神官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肃声道:“但是你得想清楚,一旦学会不平凡的技艺,就会被卷入不平凡的境遇,不管如何,我希望你能够选择平凡而幸福的人生。” “爸爸妈妈……村子里的人,还有姐姐他们……死的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大家都把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可是遇上这种情况,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隐捷敏亚的战士……是为守护而生的剑,而不是需要别人保护的孬种!” “为守护而生的剑吗?”神官喃喃地说道,假如面前这个孩子知道自己是个连自己的梦都无法守护的人,那么他会做何感想呢?神官的嘴角下沉了一个角度,瞬间又恢复了原位。眼前的这个可怜的孩子遭遇了太多的不幸,性格也比同龄人成熟得多。 神官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翡翠色的眼眸在漆黑的夜里悄悄收藏起了自己的心。他反手取下了肩上背着的七弦琴,手指轻拨,天籁般的歌喉随着灵巧动听的旋律轻唱起来: “告别了童年, 就迎来了成年, 如花的季节离你如此遥远, 就像没有星辰的黑夜。 何必呢? 青春本来就像鸟儿一样自由, 又何苦让它深陷牢笼 忘却吧 过去的事情 覆水难收。 ……” ******** 七班斯 ******** “唷,早上好,神官先生!” “早上好,艾里。” “怎么,这小子现在开始老实了吗?”警备队长望着手脚上绑着好几个沙袋的耶拉姆,“乖乖不得了,神官先生,你这是在虐待儿童!” 刚刚长跑回来的耶拉姆坐在地上呼呼喘气,始作俑者却悠闲地坐在门口的长凳上喝酒。 “没关系没关系。”银发神官乐呵呵地道,“那是他自愿的。” 艾瑞克看着耶拉姆刻苦锻炼的样子不禁咋舌:“难道你不想把他培养成神官,而是想培养成一名战士?” “耶拉姆更适合做战士。”神官说,“有我这个天才在,他想做什么都可以的啦。” 村口远处突然飘来了淡淡的烟尘,一辆破烂的马车伴随着刺耳的声音挪动到了村口,车前的商人灰头土脸,马却不见了。 “哎呀,一个月还没过去,你又来了吗?班斯先生。”警备队长朝那名熟识的商人打着招呼,“瞧你那落魄的样子,不会是在路上遇到了魔兽吧?” “咳、咳!别提了,这次真是倒霉透顶!”班斯悻悻地说道。 “你看看,你看看。”艾瑞克说,“早就劝说你换个行当,不要在外面玩命了。” “少废话!”商人朝艾瑞克挥了挥拳头,“我在这条商路上经商的时候,你这小鬼还在吃奶呢!我熟知这条路上所有的村庄与安全地点,假如这次不是那只小畜生咬坏了我的马,我才不会这样呢!” “呵呵,即使是老手,也难免阴沟里翻船嘛。”警备队长笑着走到班斯身边,用手指了指院子里的神官,“我来为你介绍,这位是我们西芙利村新上任的神官先生。虽然很年轻,看上去好象不太可靠的样子,其实他的白魔法水平还真不错,连冻成冰块的人都能救活哩!你现在身上有伤么,假如有的话,不如让……” “我认识他!”班斯森冷的话音令艾里不禁打了个寒颤,滔滔不绝的介绍也就此中结,他顺着商人杀人的眼光望去,只见神官那只可爱的宠物正憨态可掬地蹭着主人的腿撒娇。 “你这个骗子!我要杀了你!!”商人眼中射出足以熔化一切东西的火焰,身躯也突然年轻了十几岁,箭也似的朝那个该死的混蛋扑了过去。 “耶拉姆!紧急加训开始!”银发的神官咻地一声从长凳上翻身下来,拔腿便跑,身后跟了个莫名其妙的耶拉姆。可怜的家伙刚跑完晨训的路程,现在又开始了马拉松。 “站住!该死的,你们统统给我站住!!”暴跳如雷的商人手舞大棍,在后面大喊。耶拉姆大惊,忙把手脚上的沙袋一起甩掉了。 “被他抓住会很难看,加油啊!”神官望向徒弟的笑容里满是尴尬,小狼龙屁颠颠地跟在后头,一副纯洁无辜的模样。 “可恶!为什么我也被连累了进去!”耶拉姆可不能在疾奔中开口说话,只好在肚子里暗暗叫骂。三个人两前一后疾风般地掠过村子。 “早上好啊,神官先生,那么早就带新学生锻炼么……” “娜塔婶,不是的……”神官的声音已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杀千刀的骗子,骗酒喝的混蛋,你给我站住!!呼……啊,呼……啊!”班斯气喘吁吁地从酒馆门口跑过,步履蹒跚,越来越慢,后来终于停了下来。 “哟,这不是班斯先生吗,您瞧您,这是怎么了?” “呼啊……娜……塔大姐,我决……不会饶过那个该……死……的混蛋。” 听缓过气来的商人说完事情缘由的娜塔脸上不禁变了颜色,提声朝屋内叫道:“当家的!你瞧,我早和你说不能赊酒给那个新来的神官!你来看看,班斯先生被他弄得血本无归哩!” “不是吧,那家伙虽然年纪还小,可白魔法和那些老头差不多厉害。整个人看上去又是人畜无害的样子,怎么会……” 从屋内出来的村长看见了班斯狼狈不堪,坐在地上喘气的样子,慢慢地闭上了嘴巴。 他立即与妻子对视了一眼,心中响起了帐簿上那串长长的酒债飞走的声音。 “哎呀呀,我早说现在的圣职者越来越不是东西!”娜塔开始数落起丈夫,“当初你怎么会让他在村子里呆下来。” “他有卡萨兰正式的委任书啊。”村长小声地抗辩道。三人对视了一眼,心中同时浮现出一句话:跑得了神官跑不了神殿,哼! 于是三人一起大摇大摆地朝村口的神殿走去。 “呼……呼……呼……那人没有追来了,神官先生。”耶拉姆气喘吁吁地说道。 “哦哦。”神官立即停了下来,耶拉姆却煞不住脚,依旧向前冲了几步,站定之后双脚一软,跪坐在地上之喘气,脸色苍白。 “喂喂!”神官上前把他拉了起来,“激烈运动之后马上躺下对身体很不好。” “我说……都是你惹的祸,害、害得我也……” “嘿嘿,我本来只是想骗点酒喝,没想到雷奇咬了他的马。” “汪呜!”被主人指责的小狼龙闪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无良的主人。 “唉,唉,我知道了。”神官拍了拍宠物的脑袋,“这次的确是我不好。” “当然是你不对!”耶拉姆恶狠狠地瞪着师父,“万一那名商人在野外遇上大群魔兽,命就没了!” “哈……哈……”神官尴尬地笑着,气势被徒弟吓短了三分,“我们回去好好向他道歉,唔……那笔领养你的津贴昨天到了,赔给他算了。” “那我们吃什么?” “再钓几天鱼,放心放心,没几天我的工资就到啦。” 两人一边谈话一边缓缓向回走,跑到神殿外头的时候看见里面正立着三个人影。 “不好!”神官拽了拽徒弟,“他们都在里面等着。”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怕什么!”年幼的耶拉姆此刻气势比少年师父强得多,一把拽住神官向里头拖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神官连连打躬作揖,卑谦得让耶拉姆咋舌不已。那三人却不为所动,三只手一伸,一齐道: “还钱!” “是是是!”银发神官摸进破旧的神殿,半晌才拿出一个钱袋。 “太少了!”班斯横眉竖目,“除了酒钱,你还要赔我的马!我的时间!我的精神损失费!” “这……”正当神官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警备队长风也似的跑进了院子。 “神官先生!我妈要帮我生弟弟啦!” ******** 八新生 ******** 满脸胡子的中年铁匠在屋内焦急地来回走动,屋子里传来的呼痛声让他焦急万分。 “艾瑞克这个小子怎么那么慢!” “爸爸,妈妈!”艾瑞克拽着神官跑了进来,后面还跟着耶拉姆和三位债主。 “……出了好多血……”屋子里一个妇人说道。 “神官先生!”马上要迎来自己第二个孩子的父亲紧紧抓住了神官的双手,“您会接生吗?” “啊。”神官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不会,还有,我是男的啊……” “这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焦急的爸爸一把把神官推了进去,“这里附近就您一位圣职者,上次孩子他妈生艾里时,可没见她流过那么多血!” “哎哎哎……”神官还没反应过来就进了房间,娜塔也跟了进去,留下三大一小四个男人干瞪眼。 “啊,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先前的那个妇人道,艾瑞克的老爸连忙狼狈不堪地退了出来,脖子还伸得老长,大声说道:“一定要帮帮我老婆啊,神官先生。” “呃……”屋子里传来神官为难的声响,随后众人便听见了他低吟咒语的声音。 “太好啦,血止住了。”那名妇人喊道,“再加把劲,加把劲……” “艾里你马上有弟弟了,你高不高兴?”父亲手心里都是汗,紧张着问着自己的儿子。 “是妹妹,一定是妹妹!”艾瑞克此时也像父亲一样焦急地转着圈子,望着他的耶拉姆心中暗记到十五的时候,屋子里传出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啊啊!”中年铁匠和艾瑞克一起跳了起来,房间里伸出了娜塔婶的脑袋:“恭喜了,是个女孩,很漂亮,像她妈妈!” “哦,我猜对了!” “等等!还有一个!这是个男的,龙凤胎哦!” “哎呀!孩子他妈,你现在怎么样?”艾瑞克的老爸忍不住向里头问道。 “出去,你出去,她需要好好休息,这里有我们看着,你们等会再来。”那妇人把他轰了出来,自和娜塔一起料理剩下的琐事。 “双胞胎,哈哈,是双胞胎,我是三个孩子的爸爸啦!”被推出来的铁匠高兴得要命,一把拉住刚从屋内掀开门帘出来的神官的双手,“谢谢你,神官先生!我请你喝酒!!” 神官的脸色原本有些落寞,一听见一个“酒”字立即双眼发亮。 “哎,对了,您为孩子们起个名字吧?当年给艾里这个小子起名的时候可抓掉我不少头发哩!” 耶拉姆看见那瞬间,那双翡翠色眸子的光泽黯淡了一下,银发神官抬起了头,说道:“叫做莉坦和利夏吧,这是‘可能’与‘希望’的意思。崭新的生命,拥有无限的可能与希望。” “喔,真是不赖的名字啊!”村长说,“唔,刚才谁说请喝酒来着,我给你们打八折。” “对,对!一起去,哈,班斯你也在,艾瑞克,你也来!” “我吗?”警备队长指着自己的鼻子,门外头突然响起了马蹄声。 “西芙利村的警备队长快出来见我!”说话的声音趾高气昂,众人跨出屋门一看,几名骑兵身着卡萨兰正规军的服饰纵马立在大路中央。 “见过大人!”艾瑞克一见那些人,忙行了个军礼。 “没想到西芙利村的战斗力还真不赖,有报告说那群流窜的魔兽被消灭在村子北方,喏,这是赏金!” 一个钱袋丢到艾里面前。 “啊?”艾瑞克没反应过来,神官朝徒弟挤了挤眼睛。 在师父的暗示和钱袋的双重诱惑下,神学生堕落了,在金钱和饥饿的战斗里,他很快选择了前者。 “艾里队长,那群魔兽是神官大人消灭的。” “哦?这里的正神官不是一个新上任的小鬼吗?”那群骑兵一听此话不由得也将头转向少年神官,脸上全是狐疑。 还在向徒弟比画着小动作的神官连忙咳嗽了一声,昂首挺胸:“其实我的这名徒弟也帮了不少忙。” “你们不信的话,这里有几张魔兽的毛皮为证。”耶拉姆领悟了神官的意思,用手指了指远方神殿外墙上挂着的毛皮。 “……果然是真的,那么,请您收下桑陶宛领的这份赏金,我们走了。”骑兵们向神官行了个礼,一起走了。 “今天果然是个好日子!”神官坐在酒馆中间,高举着酒杯说道,“一是西芙利村新添了两位居民;我也一举还清了所有的债务;还有,今天慷慨的铁匠先生请客喝酒!” “干杯!”醉醺醺的铁匠与他碰杯,第一次喝酒的艾瑞克和酒力平平的商人班斯已经伏在桌子上起不来了。村长惦记着家里的雌老虎,不敢喝太多。耶拉姆滴酒未沾(这是理所当然的),无奈地坐在一边暗暗皱眉。 “没……没想到老弟你年纪轻轻……酒量居然这么好!”铁匠舌头大了起来,也忘记了辈份,伸手拍了拍神官的肩膀。 “哈哈,一般般啦。”神官微笑着甩了甩头发,酒杯举到嘴前,停杯不饮。 好可爱的龙凤胎啊,真是很熟悉的感觉呢,但为什么,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悲哀将它萦绕? 不管他啦,只要有酒就好。神官仰脖饮下杯中的酒浆,灿烂的银发在肩头跳跃,翡翠色的眸子终于在酒精的支配下迷离起来。 这天神官就在醉酒的国度内畅游。到太阳下山,银心月浮上了天空,颠三倒四的神官仍然在神殿的院子里发酒疯,院子里茂盛的秋迅鸽也被他踩得七零八落。 这人怎么就能浪费自己一整天的时间来喝酒呢?耶拉姆望着院子里又唱又跳的神官,心中暗暗叹气,只好自顾自张罗着晚饭——自从他入住神殿之后,就包办了所有家务,神官的厨艺从那时候那条焦鱼身上就领教够了。 屋顶突然传来了咯啦一声大响,落下的灰尘毁掉耶拉姆半个钟点的工作,然而,此刻他的心思全在那只脚的主人身上。 “你怎么上去的?摔伤了怎么办?该死的!你踩坏了我昨天修好的屋顶!”男孩骂骂咧咧地寻找着梯子,尖刻的措辞掩不住关怀的心声。 银发神官就势躺倒在屋顶上,他习惯性地饮了一口酒,银心月也被瓶中的威士忌染成了琥珀色,连漆黑的天际都有了一丝朦胧的醉意。 真美,他喃喃地说,他笑了几声,原本柔和的声音已有些嘶哑。 一架梯子搭上了屋檐边,他看不见,徒弟正手忙脚乱地爬上来。 “浮云聚散,带不走人间冷暖。 出生之时,寂寞就与我相伴。 及时寻欢,莫被思绪纠缠。 醉眼朦胧,早将一切看淡。” 刚在屋顶上探出头的耶拉姆听着神官那清冷的歌声,暗自在心里下了决心: “该死的!一定得帮这个家伙戒酒!” ******** 九酒鬼 ******** “艾里,我好惨呐!”趴在桌子上垂头丧气的神官手锤桌面,伤心欲绝地说道。 “你活该!”坐在对面的警备队长幸灾乐祸,他早就从左邻右舍里听闻了神官最近的悲惨生活,眼睛一瞄,他腰间挂着的酒瓶果然不见了。 “自从上次喝醉之后,耶拉姆就不让我喝酒了!” “棒极了,没想到居然有人能管住你。”艾瑞克哈哈大笑,惊醒了怀中抱着的妹妹,她小嘴一扁,大哭起来。 “欧~哦~乖,别哭别哭。”笨手笨脚的哥哥拍了几下妹妹,谁知越拍哭声越响。 “啊哈哈,报应啊报应。”这回轮到神官幸灾乐祸了,被妹妹闹得有些心烦的艾里笨拙地唱起了童谣,神官一听那荒腔的声音更是笑得东倒西歪。 “不是吧,莉妲怎么哭个不停呢?利夏还在摇篮里好好得睡着呢。”警备队长慌了。 “我想大概是尿了吧。”神官揉着笑痛的肚子,直起身说道。 被点醒的艾瑞克忙查看妹妹的尿布,果然湿了。 “不能这样包,得这样才行。”神官忍不住出声指导不熟练的哥哥,“喂,你先把她的小屁股擦干再包啊!” “呼,呼,终于搞定了。”艾瑞克抹着额头的汗水,望着安静睡去的妹妹,对帮手的神官道了谢。 “奇怪呢。”他突然想到,“你生过孩子吗?怎么比我知道的事情多得多呢?” 神官微笑不语,习惯性地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像喝酒一样灌了一口,之后说话的语气就像刚才倒下去的“酒浆“一样平淡: “这怎么可能,我是圣职者耶。” “那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很熟悉的样子。”神官说,接着伸出了手中的空杯子,“我说,我帮了你的忙,帮我弄点酒吧。” “你讹诈!” “哈哈,帮个忙嘛,艾里,班斯走掉以后,我已经四、五天没喝过酒了耶!” “不行!上次村长偷偷卖了点酒给你,柜台都差点叫耶拉姆拆了,那小鬼现在可凶得紧!” “不是吧,你堂堂警备队长居然怕一个孩子。”神官再次无力地倒在桌面上,手指拨弄着空空如也的“酒杯”,假装垂头丧气,眼睛却偷瞄着对方,祈祷自己的激将法生效。 “你还是他师父呢!” “这不一样!”神官抗辩道,“一想起他和我一样是个孤儿,我就凶狠不起来啊,我衷心地希望这个孩子能够不受委屈、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所以这个可怜的孩子的心愿更是不能被玷污,对不起了,呵呵。” “呜……”神官伤心欲绝的演技立刻弄假成真,翡翠色的眼眸里隐隐有了水光。 “少喝点酒也没坏处啊,那孩子是为了你好。”警备队长有些不忍心了,“说起来,你也得体谅那个孩子的不容易哩。十岁不到的人,每天除了被你虐待,还要包办神殿上下的所有家务,还打点得紧紧有条,真是难能可贵啊。” “我承认耶拉姆那家伙是很好。也愿意少喝点酒,可是,现在他是一滴都不让我沾啊,这样下去我迟早要疯掉!” “没那么夸张吧。”艾瑞克望着神官认真的表情,心肠有点软了。 “真的啊。”神官用一个夸张的动作比画着杯子里的刻度,“哪怕是每天让我喝这么一点,哦不,这么一点也可以啊……” 好心的警备队长有些可怜这个家伙了,那副惨兮兮的脸色够看的。 “唔……那我就破例一回。”警备队长将妹妹轻柔地放回摇篮里,向屋里走去,神官原本无神的双眼立即变得贼亮。 “这是我老爹密藏的白兰地。”艾瑞克从屋内提出了一个酒瓶,向神官说道,“我倒一点给你,然后往里面掺点水,我老爹应该看不出来。” “是白兰地么?没有威士忌吗?”神官略微有些失望。 “没有,咦,你还挑酒么?”艾里克有些惊讶,“你不喜欢的话,我拿回去了。” “别别!”神官慌忙伸手阻止,“我只是喜欢威士忌那种温暖的琥珀色而已。” 艾瑞克望着神官连吞口水的样子暗暗好笑,他拔开了瓶塞往杯子里倒了一些,神官一连声道:“再多点,再多点,还不够!” “只能这么点了。”艾瑞克盖回了盖子。火速地将酒藏好,生怕酒鬼酒瘾发作上来抢。 “这酒真烈。”神官抿了一口白兰地,说。 “当然啊,奇怪了,你这个酒鬼居然不知道白兰地度数比较高?” “啊哈哈……这个嘛。”神官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自己的头发,“我一开始喝酒只注意酒的价钱还有份量,从来不注意是具体是哪一种,直到喜欢上威士忌为止……” 警备队长叹了一口气:“连我这个不太喝酒的人都知道喝酒的人有口味上的偏好呢,村长喜欢自酿的麦酒;我老爹喜欢白兰地;那个班斯喜欢杜松子酒。像你这样不了解酒的酒虫还真少见。” “因为不需要去理解啊,我只是喜欢那种喝醉后什么都不想的感觉……” “神官大人!”门口风风火火地跑进一个人,神官脸色一变,忙抓起桌子上的茶壶往杯子里注水,然后将杯子推到艾里面前。 上次在村长家被抓包时他一骨碌把酒都倒进了嘴里,最后还是被徒弟闻到了味道。 “耶拉姆,三百个俯卧撑已经做完了吗?”银发神官怯怯地问。 “做完了……你们鬼鬼祟祟地窝在这里干什么?”耶拉姆稍微有些喘,额头上正淌着细微的汗珠。 “这个……我来看可爱的双胞胎啊。”神官讪讪的笑着,一边的艾瑞克肚中暗骂笨酒鬼脸上这个该死的僵硬微笑。 “不对,这个屋子里有奇怪的味道!”耶拉姆吸了吸鼻子,疑云大起,心中有鬼的师父额头上流下了几滴冷汗。 “这个……那个……” “我有点渴,这杯水我喝了。”耶拉姆瞥见桌子上有一个茶杯,而神官站在离茶杯最远的地方。 “啊,别!”神官已经预见了自己悲惨的未来,耶拉姆噗地一口把酒水喷了出来。 “你又偷酒喝!!” “下次一定不会了,一定!” “上次你也这么说!” “……” 艾里望着被徒弟抓走的可怜师父,深深叹了口气,还好这次那个煞星没在这里发作。 “耶拉姆,你听我说。”回到神殿的神官表情严肃地向弟子道,“强制剥夺一个人的爱好是很残忍的。” “酒没有好处,只有坏处!” “不,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有他好的一面和他坏的一面。”神官说,他不知道从那里摸出一枚琥珀,其中禁锢着一只美丽的昆虫,一只现在艾斯嘉大陆上已经见不到的生灵。 “你看这只虫子。” 被勾起兴趣的耶拉姆仔细端详起这颗大自然的遗产,那只优雅的虫儿一副振翅欲飞的模样,或许千百年前,它只要轻轻一跃,就可以避开这滴夺去它生命的松脂。 “这枚琥珀是杀死它的凶手,也是封存它美丽的圣棺。”神官郑重地说,“当你能从它身上看到更多,那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就愈深,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年幼的耶拉姆自然禁不住这块美丽琥珀的诱惑,不过这次这位银发碧眸的神官不再像前几次那样,脸上暗藏收买成功后的喜悦,此刻白衣如雪的他就如同最虔诚的圣职者一样温柔亲切,和蔼庄严。 ******** 十蛇足 ******** 自从搬到米亚古要塞以后,严昭霆几乎每天的生活都在繁忙的训练中度过。这天傍晚,少女做完了例行的功课,身背大剑无刃在夜幕降临的街道上晃悠。 “死小鬼刚才一转身不晓得跑哪里去了,抓住他一定要罚他多做点晚饭。”昭霆在肚子里嘀咕着,“军事要塞里就是无聊啊,怎么就没有流氓闹事,让我狠揍他们一把过过瘾呢?” 华灯初上,银心月下的青石板路反射着清冷的光芒,几家书店居然还挑出了几盏古色古香的灯笼,有几名顾客正在灯光下看书。 昭霆自然对这些店里的商品毫无兴趣,如今吸引他的只是店里的两个人。 背朝她的那人一头黑发,发间扎着一条头巾,虽然看上去像个清秀的男孩,但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昭霆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表姐。另一人坐在杨阳身后,同样一头如夜的黑发,那双闪闪发光的紫瞳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书,却是诺因城主。 “喂……”昭霆出声招呼,两只书虫却没有听见,昭霆正想第二次出声招呼,声音从喉咙间飞跃出来之前便被另两人吸引了注意力。 “你给我慢点!肖恩!”红发的希莉丝追逐着前头那位身穿象牙白军服的棕发青年,奔逃的那位手持一大捧串烧,正扑向另一个摊位。 “希莉丝,说好了你请客的啊。” 摊贩被这位领口绣着两颗银星的大家伙吓了一跳,烧烤的速度赶不上他吃的速度,旁边还有一位红发少女无奈地为他付帐打扇。 “哇,希莉丝请客吃烧烤!”昭霆眼睛亮了,风驰电掣地奔到摊位边坐下,正埋头大嚼的肖恩抬头一看这个老和他抢食的家伙到了,啃得愈发快了。 “啊呜啊呜,叫你和我抢!”肖恩左手从嘴边掠过,手里拿的几串东西就只剩下了竹签。 “小心!别刺着嘴巴!”希莉丝忍不住插嘴道,伸手替情人擦去嘴角的污渍。一边的昭霆乘机扫清了桌面上的存货。 “哎哟!”两个贪吃鬼的脑袋同时被人敲了一记,回头一看,黑发少女正拿着一本书无奈地望着他们。 “肖恩,你不觉得你这个样子被人看到会影响你军团的士气么?” 被宿命的另一半指责的青年讪讪地挠了挠脑袋,因为嘴里还有东西的缘故,嘟嘟囔囔地说不出话。 杨阳已经把说教对象切换到了表妹:“你啊你,快起来。” 黑发少女一把把表妹拽走,希莉丝远远地听见说教的声音从离去的两人那里传来: “……你真是的,没看见人家两人……” 被杨阳拖到街心的昭霆跺了跺脚,努力咽下了嘴里的烤肉,不住向烤肉摊回头:“希莉丝请客耶!” “不管啦。”杨阳拽住了表妹,微笑着说,“耶拉姆呢?今天怎么没看见他和你在一起?” “死小鬼不晓得死哪里去了。” “那你更应该去找他啊,最近他变得越来越沉默,也不常和大家在一起,大家都要忘记这个人了。” “放心放心,死小鬼一向自立得很,不会有事的。” “你真是的。”杨伸手替表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说了你多少次,好歹人家是师兄,别老是死小鬼死小鬼地叫人家,难道你不想换个称呼吗?” “换什么称呼?”昭霆追问道,对面的杨阳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好啊,你取笑我!”即使再神经大条,昭霆也听出了杨阳话里的意思,她忙反守为攻,朝那位浑然不觉自己倚着的人已经变成一摞书的某魔王努了努嘴,“你自己把那位看看牢吧,哼!” 少女的黑眸闪动了两下,低声沉吟道:“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大街的中心掀起了魔法的波澜,黑发的西城宰相悄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维烈望着孑影楚楚的女儿,说道:“杨阳,今天是……” “我知道,爸爸。”杨阳忍不住扑入父亲怀中,“今天他来过信。谢谢你特地来看我……” 维烈轻轻拍着女儿的肩膀。知道自己闯祸的昭霆手足无措,张口结舌,内疚不已。 “再见,维烈,杨阳,我去找耶拉姆!”她终于想到了脱身的借口,慌忙拔脚溜走。 有些懊丧的昭霆一面踢着路上的石块,一面在心里痛骂死小鬼,低头在路上走着,一块石头被她无意间一踢,骨碌碌地滚进了一个黑暗的角落。 “咦!”突然停止的石块使昭霆发现了窝在那里的人,“死小……耶拉姆!你在那里做什么?” 少年只是回头望了她一眼,左手平伸,低头沉吟道:“水索!” 昭霆怔怔地望着不住用左拳锤打墙壁的师兄,暴躁的耶拉姆已经在墙壁上印下了无数血印。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不行呢?神官大人!”少年嘶哑地吼道,后面几个字要不是昭霆无比熟悉他说话的声音,还真听不出来。 “你怎么了,你的声音怎么变得那么破。”昭霆飞奔上前,只听少年哑哑地回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让自己再变强一点。可是我好恨,现在的我,真没用!” 昭霆鼻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股味道曾经伴随过红墙白瓦的神殿经历过不少岁月。 “呀,你喝了酒!”昭霆跺了跺脚,“你不是一向讨厌酒的么?还有!你未成年就喝酒啊!” “不用你管!”耶拉姆右手将自己惯用的长鞭缠回腰间,急吼而出的四个字哑哑地只见其形,听不到他的声音。 “啊哈,我知道了!”昭霆借着银心月的光仔细看了看师兄的脖子,果然那里有一点点小突起。 “你变声啦,没想到艾斯嘉的人发育比地球晚哩。”昭霆俏皮地刮了刮脸蛋,大声嘲笑道,“鸭公嗓呀鸭公嗓!” “什么鸭公嗓?”一个青年的声音在后方说道,两人回头一看,只见肖恩与希莉丝,维烈与杨阳,还有诺因和史列兰三三两两而来。俊美的神祗正拽着半身的袖子撒娇告状。而诺因却满脸青筋,正捋着袖子准备去教训那个唐突他半身的混蛋。说话的正是拿着几枝串烧吃得津津有味的肖恩。 耶拉姆刚想转身溜走,衣服就被昭霆扯住了。略一挣扎,一枚闪耀着柔和光芒的宝石从他衣袋里滚了出来,滴溜溜的滚到了杨阳脚边。 黑发少女附身捡起这枚闪亮的宝石,借着银心月的光辉一看,原来是块琥珀,其中封存的那只不知名的美丽昆虫振翅欲飞,生机勃勃。 “还给我!”耶拉姆飞身扑了过来,哑哑的声音使好几位知道了少年当前情况的人微笑起来,只有肖恩还傻傻地缠着希莉丝问什么叫做“鸭公嗓”,被后者赏了一记爆栗,忙捂着头凑过来看琥珀。 “真漂亮哩。”众人赞叹道,“没想到耶拉姆也会收藏这么漂亮的东西。” “我觉得这只虫儿很可怜哦。”杨阳淡淡地说,“你看呀,当初它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抓住自己的幸福,可是最后它还是变成了美丽的永恒。” 泪水在耶拉姆的眼眶里打转,但他哑哑地说不出一句话。 “我不觉得它可怜啊。“肖恩说,“你看它很精神哩,最起码在那个时候,它没有绝望。喏,直到现在,我们还能从它身上看见生命的希望,其实我们人类也该这样,活着就得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带去希望。” “呀,呀,呀,刚来就听见肖恩师父精彩的话语呢。”众人头顶响起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如水的月光下,那人银发如绢,翡翠色的眸子笑意盎然,夜色如墨,人如画。 “神官!” “索贝克!” “帕尔!” 乱七八糟的称呼响了起来,帕西斯笑吟吟地在屋顶上坐了下来,侧头看着几位兵刃出鞘的人儿,开口说道:“大家放心,我现在不是你们的敌人。那边的小鬼,不要用那种凶狠的表情看着我嘛,今天是‘他’的生日,我只是如约前来,为大家演奏一曲。” 帕西斯朝黑发少女点了点头,右手轻拂琴弦,轻柔动人的歌声就像月光一样从苍穹之上流泻下来: “短暂而又璀璨的人生, 像碧波上五彩的水泡, 金色的涟漪拂过, 便沉寂在流水的记忆里, 忘却了, 天空的颜色。” 如泣如诉的歌声勾起了黑发少女心中的狂涛,她拼命地围追堵截,想禁锢住自己的感情,最后她却发现那是徒劳的。 不要哭呀,她对自己说,他再也听不见你的声音,看不到你的心。 维烈第一个从美妙的歌声中回过神来,他抬头问道:“帕西尔提斯,你刚才唱的是?” “啊。”银发青年侧头一笑,眉目间春意盎然、秀丽无边,“那是来自异位面的镇魂歌。” 外传《琥珀之光》全文完 ****** 致谢作者无药可救的懒鬼。 西行乱记前传 (一)诞生 恶搞无极限,同人也疯狂,坚守《满愿石》原版的人物形象和情节的人,请勿看此文,以免打破心中的完美形象。我的口号是“没有最bt,只有更bt.”自认心灵纯洁的人请绕路,如看本文后引发任何生理和心理问题,本作者概不负责。 出场人物人物:石猴—诺因,某得道高人—帕西斯,东海龙王—麦先,阎王—博尔盖德,玉皇大帝—米利亚坦,王母娘娘—梅莲可,太白金星—塞雷尔,二郎神—道格拉斯,托塔李天王—巴曼,其余出场人物及设定暂时保密。 天界——雷公:“亲爱的,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电母:“讨厌~~~~人家都要累死了啦,都多少次了你还不满意!” 雷公:“哦~~亲爱的~~~最后一次好不好~~~” 电母:“每次都来这一套,算了,真的最后一次。” 咔嚓咔嚓,雷公电母的身体间迸出激烈的火花,一道加强版的雷电落入下界。 电母:“呀,走火了,会不会砸到什么人?” 雷公:“别管他,亲爱的,我们继续,不要分心。” 电母:“啊~~~峰峦如聚,波涛如怒~~~~~~~~~” 雷公:“山河表里潼关路~~~~~”(玉帝生辰上的诗朗诵,关系我们夫妻的前途,千万不能演砸了啊。)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浪~~~~~某海之滨,一块顽石,经历了千年的风吹浪打之后,在某个太阳升起的时候,一道加强版雷电带着火花正正的劈了下来,爆发出可以媲美彗星撞地球的效果,地动山摇。 一道身影破石而出,直入云霄,“kao!tmd,哪个家伙这么不长眼,敢打老子的屁股!”遵循万有引力定律,不明飞行物以更快的速度从云霄中冲下。 轰~~~~海边的岩石再次遭受无妄之灾,形成一个环形地貌(大坑里套小坑)。 小坑中某迸发的物体活动了一下,猛然弹起,然后,落进了海里,好像是一个——黑白相间的生物? 没错,黑白相间,黑色的,被海水浸湿的头发,白嫩的皮肤,和黑色的~~臀部。 “tmd,老子睡得好好的,哪来的王八蛋吵醒我!还~~劈老子的屁股,被我抓住一定把你的屁股劈成桃花!!!” 某生物潜进海水里,重新把自己惨遭蹂躏的臀部洗得白白嫩嫩,然后游回岸边,站在岩石上,迎风而立。“嗯,风景不错哪,睡了不知道多久了,浑身的骨头痛,算了,既然醒了,就去逛逛吧。” 于是,某全身****(他不知道什么叫****)的生物,蹦蹦跳跳的跑向了陆地深处。 天界——一阵地动山摇之后,正在欣赏宫女们新编舞蹈的玉皇大帝滚到了桌子底下,宫女们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王母的玉簪掉到地上摔成了几段,太白金星正在试验的魔法被打断发生爆炸,托塔李天王的铁塔砸在了二郎神的爱犬身上,可怜的狗狗被上百斤重的铁塔砸瘸了一条腿~~~~ 良久之后,地震终于停了下来,呻吟哀叫声从天庭各处传来,米利亚坦艰难的爬起来,坐回在强烈的地震中也纹丝不动的宝座,不顾头上摇摇欲坠的冕冠,大声呼喊:“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撑天的柱子塌了不成?众卿家!?” 塞雷尔不顾蓬乱的头发和满是洞洞的衣服,第一时间奔到玉帝面前,:“陛下,臣惶恐,不知道天地发生了什么异变,连天庭也受到波及,臣马上去查。” 塞雷尔的工作效率是天界第一的,在云霄宝殿刚刚整理干净,各位受伤人员全部安置之后,已经在米利亚坦的寝宫外守候了。 重新换了一身龙袍,把头发冕冠整理好,再在落地镜前转了几圈,米利亚坦开口问道:“镜子镜子,谁是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人?”镜子背后隐藏的侍从:“当然是统治了整个天上人间冠绝三界五行独一无二空前绝后的皇者——米利亚坦陛下。” 米利亚坦如往常一样露出了笑容,迈着雍容华贵的步伐走出了寝宫。 重新端坐在宝座上,米利亚坦不复刚刚的惊恐,轻轻抿了口茶,缓声发问:“塞雷尔卿,查出异变的原因了吗?” 塞雷尔恭敬的站在一旁,回答主上的发问:“已经由千眼和万耳查明,是由于在某海之滨,一道雷电击中了岩石,从岩石中蹦出了一个~~一个人。” “哦,岩石中蹦出人,这倒稀罕,让朕瞧瞧是个什么人。” 塞雷尔上前,随手一划,一道魔法水镜出现在在玉帝面前,水镜中,刚刚从岩石中诞生的生物正在大地上飞快地奔跃着,如玉的肌肤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彩。 米利亚坦不由吞了口口水(多么美丽的肌肤,配上黑色的头发,朕听说西方有个白雪公主,就是发色如墨肌肤如雪,这个美丽的人儿真是一点也不输啊~转过去,转过去,这个木头塞雷尔,怎么只让朕看背部不让看脸呢,啊~~脸~看到了~~~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啊~~真是,朕见过那么多女人全都和她没法比啊~往下,往下,看看身材,身材也~~~)“啊!!!!!!怎么可能!~!!!”米利亚坦的眼珠差点掉出来,(居然,居然是个男的!)美女的倩影片片粉碎。 “陛下?”塞雷尔见到玉帝如此激动,连忙停止了魔法,慰问自己的主君。 米利亚坦拿长袖掩住脸上的表情,良久,重新端正的坐好:“塞雷尔卿辛苦了,不知卿对此从石中诞生之人有何看法?” 塞雷尔:“此人出生怪异,而且~~看他的样子,没有耻辱道德之心,光天化日之下裸身奔走,显然是未开化之蛮人,虽然天赋异秉,但也不足为虑。臣以为,陛下日理万机,一个小小蛮钝之人,不必理会他。” 米利亚坦(这个家伙,这个家伙,一个男人居然那么漂亮,简直比我~~哼,真是可惜,那么漂亮的脸,如果是女人,我就可以~~~~~):“嗯,塞雷尔卿所言有理,一个蛮人,不用管他。那么,就这样吧,卿辛苦了,跪安吧。” “臣告退。”塞雷尔恭恭敬敬的行礼,退出了大殿。 (该死的!该死的!努力地把自己心中的yy念头打消,米利亚坦重整装束,准备去找人发泄火气)“摆架,瑶池,朕去见王母。” (二)拜师 翻过高山,穿越草地,不知不觉间,石中的诞生的生物来到一篇风景秀丽的山林,蹲在潺潺流过的小溪边,捧起清凉的溪水打算缓解干渴的喉咙的时候,小溪上游嬉闹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沿着水边向上走了不远,一群嬉闹的猴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猴子们显然也对这个不速之客惊讶不已,隔着溪流,双方大眼瞪小眼的望了半天,一个顽皮的小猴子打破了沉静,它跳进水里,把水泼向这个它从来没有见过的生物,石中的生物也开始了还击,然后,不甘寂寞的猴群们也加入了战团,欢快的猴叫声和偶尔的怒吼声在宁静的山林中弥漫。 也许是本能,石中的生物没多久就和猴群混得滚瓜烂熟,一个老猴子告诉他,他应该是个人类,可是,有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人类么?猴子们挠着脑瓜,迷惑不已。“管他什么人类猴类,我和你们是哥们,那我就是猴子!吼吼~~~~”于是猴子们也放弃了他们简单的脑袋瓜不能理解的问题,欣然接受了这个身体没毛,肤色不同的生物成为他们的同伴。猴群中一个最老的老猴子,按出身给新加入的同伴一个“石猴”的称呼,终于,可以不用再称呼他——不明生物了。 石猴加入后,与猴群开始了呼啸山林的日子,毕竟出身特别,论跳跃、攀爬、奔跑、打架、抢食~~石猴都是最出类拔萃的一个,连以前山中唯一威胁猴子们生活的猛虎夫妻,也被石猴一顿暴打加上本能的魔法爆发——喷火吐水砸石头的痛殴之下,含泪搬离了自己生活多年的山林。于是,猴群成了真正的山大王。 然而,天长日久之后,石猴的血液中躁动的因子开始不安分起来,(我来这个山林也很久了,老虎、狼、这些山林中最厉害的家伙都被我打跑了,现在连猴群都推我为王。可是,好无聊啊~~~山的外面,还有更厉害的人吧,还有天空上,天上有什么,真想去看看。)“想起老猴子对自己说过,神仙可以上天入地,那么如果做神仙,就可以去很多地方了吧。”几天来的郁闷一扫而空,石猴跳了起来:“兄弟们!大王我在这太无聊了!!我要做神仙,到山林外面打天下!!!”众猴们呆了一下,然后嗷嗷的嚎叫起来,这对他们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别吵!!老子是大王,老子说去就去!老子可不想只在这地方做个山大王,要做大王,就要做更大的!!地上的、海里的、天上的,我要做世界之王!!!嗷呜呜呜呜~~~~~~~~”“嗷呜呜呜呜呜~~~~~~”猴子们跟着一起嚎叫起来,咱大王果然比我们的眼光远大啊~~~~~~于是,石猴踏上了做世界之王的征途。 山也迢迢,水也迢迢,山水迢迢路遥遥,石猴也不记得太阳升起了几次又落下了几次,终于在一天太阳升起的时候,石猴的面前出现了一片广袤的群山。凭着以前生活的习惯,石猴直觉的随着水的声音跑去,很快,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出现的景象却让石猴呆住了。瀑布,真正的大瀑布,自己生活过的瀑布和眼前的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小水潭,飞溅而起的水花在瀑布中间形成了一片水雾,一道彩虹挂在雾中,仿若仙境。可是,可是,野兽般的直觉总让石猴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好像有什么奇怪。对了,声音!石猴猛然察觉,在这么大的瀑布面前,自己居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没有一点点水声,石猴全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天生的警觉让他往后一个空翻,一道风擦过,刚刚脚下站着的石头变成了两半。 “呦,反映还挺快的嘛。”无声的世界里忽然想起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懵然回头,一道银色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石猴的身后。倾泻到脚的银色长发,碧绿的眸子,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一身青袍,石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身影。然后受到惊讶的却是对方,看到石猴转过的脸,带笑的脸瞬间变成了惊讶,狂喜,然后是不可思议,“莉,菲莉西亚!怎么可能?” 当银发的人把眼光扩展到石猴的全身,则瞬间被冻结了,怎么看也不是女性,腰上的树叶裙经过长途跋涉已经破碎不堪,难以履行自己的职责,虽然脸很相像,但眼前的这个,怎么看也像是~~~~一个野人。心上人的脸配上野蛮人的身体,从狂喜到狂悲,心脏再也无法忍受超负荷的运作,嘭,帕西斯两眼一翻,一头栽倒在地上。“丫的,难道我眼光也能杀人了?怎么只看一眼这个家伙就栽倒了?哈哈哈哈,我果然是世界之王啊。”面前的敌人倒下了,石猴蹦到一块岩石上高兴嚎叫起来“哦呜噢呜~~~~~~~我是世界之王!!!!!”“给我闭嘴!!!”啊?挂掉的人怎么又起来了?直觉这次没有救到石猴,一只脚狠狠的踹在了他已经半裸的屁股上,强大的力道把他踹出十几米远,狠狠的跌在了水潭里。 从石化状态恢复过来,帕西斯喘着粗气把眼前这个严重毁坏心目中妻子形象的人狠狠的踹进了水里。呜呜呜呜~~~~菲莉西亚,该死的,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该死的贼老天,你让我和老婆两地分居还不够,还弄一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来刺激我,我~我~~~~~“死老天,我彼彼彼彼你娘之的!!!!!恶搞也不是这个恶搞法,我就算再恋妻成狂也不是人妖控!”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帕西斯用各种精彩的语言对着老天发泄自己的怒气。(某老天:我看你可怜整天念着老婆所以送个和你老婆一样脸的人给你你还不知好歹,真是难伺候。你老婆现在还不能给你,念在你辛辛苦苦,独守空房这么多年的份上,男的也~凑合着用吧,而且被老婆知道了也不会醋漫金山。啧啧,我这么善良的老天,多么难得。) 骂也有骂累的时候,气喘吁吁的帕西斯,好容易刚刚平息了心中的怒火,那个让他差点精神失常的人又从水里冒了出来。“tmd,你个变态竟敢替我屁股,老子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猴啊!!!吃我一拳!!”带着满身的火气扑向帕西斯的石猴,惊恐的发现自己居然一丝力气都使不上来了,全身瘫软的倒在了地上。“哼哼哼,你这个家伙,居然敢亵du菲莉西亚,去转世投胎的时候,记得换张脸啊~”无法容忍自己爱妻的形象被曲扭,帕西斯举起手,准备把眼前的这个家伙轰成渣。但是已经聚集起来的魔法,却在看到那双紫色的眼睛的时候,再也发不出去,不甘、愤怒、傲慢、倔强、还有一点点的恳求。 “菲莉西亚啊~~~”下不去手,望着那相似的眼神和脸庞,帕西斯怎么也没办法把这个生命抹消。(算了,反正这么久都一个人也无聊死了,就算养个宠物吧,哼哼,起码可以解解闷。)把凝聚的魔法消散掉,招牌的诱惑笑容又挂上了脸庞,连带把衰弱魔法也顺道解除。 刚刚强烈的杀气忽然消失了,欣喜的同时,石猴也深深的警惕着眼前这个男人,好强,从最初的那一剑,到后来把他踢出十几米远的一脚,再到最后让他全身瘫软无力,这个男人的实力,让他本能的感到畏惧。“呵呵~~~不好意思,刚刚吓到你了,我只是对你有点吃惊,你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呢?这里可是禁地。啊,我们别在这站着了,风大,我们去屋里谈。”石猴被帕西斯的变脸唬得一楞一楞的。 感觉自己全身一紧,被拎了起来,然后眼前的景色消失了,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好像是木头做的房屋里。在石猴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件东西砸在了他的头上,拉下来看了一下,好像是和那个银发人身上包的同样的东西。“你这样子实在不好看,先穿上衣服吧。”石猴郁闷的拿着衣服左看右看,不明白自己好好的干嘛要拿这个东西套在身上。帕西斯看石猴的样子就知道他从来没穿过衣服,把涌起的怒火压下,无法容忍一个挂着菲莉西亚的脸的男人赤身裸体的在自己身前转来转去,终于上前亲手给他把衣服穿上。 山林中遵循强者就是老大的真理,面对这个曾经打败自己的男人,石猴倒也老老实实的让他给自己穿上自己感觉没必要的衣服,伸伸手臂和腿,又翻了个跟头,感觉衣服束缚的自己很难受,于是开始拉扯。头上带着跳动的青筋,帕西斯制止了他的动作,把他按在椅子上坐好,然后倒了两杯茶消消火气。可惜本性好动的石猴一刻也静不下来,在椅子上扭来扭去,眼珠咕噜咕噜转着,扫射这个他从来没见过的木头房子,帕西斯喝着茶,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打算着可以用这个天上掉下来的玩具做些什么。石猴看着帕西斯一口一口慢慢品着茶,也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按照习惯一口灌了下去,然后,滚烫的茶水让石猴的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伸着舌头呲呲哈哈的直叫唤,直摇头的帕西斯重新倒了一杯冷水,可怕了的石猴却一动都不敢动它。 (笨家伙)帕西斯直接把石猴划归到野兽的等级,一个治疗魔法扔过去直接治好了他,让石猴的眼中又多了一份崇拜。没费什么事,帕西斯三言两语就把石猴的出身来历套了个清楚,仔细得盘算了一下,一个计划轮廓渐渐形成,帕西斯马上表明自己就是神仙,还表演了几个法术让石猴看得两眼放光,接下来自然而然的,就是表示他愿意收个弟子,虽然心里不停的响起警告,但石猴还是难以拒绝这个千里跋涉才得到的机会,于是终于向帕西斯表示自己很想拜他为师,向他学习做神仙。用狐狸看小母鸡的眼光一口答应下来,第一件事,就是给石猴重新起个名字,帕西斯无法容忍称呼和自己妻子同样脸的人为石猴,思考了一下,“诺因,以后,你就叫诺因。”为什么叫诺因,帕西斯也不知道,只是忽然从脑海里冒出来的,觉得还不错,可惜石猴却不怎么喜欢,自己以前的名字多简单明了,这个诺因,有点拗口,不过在帕西斯向他示范了阿嚏术和打嗝术之后,乖乖地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这样,石猴,不,是诺因,开始了自己学习的新生活。 一个月后~~~~~ 原本以为多了个玩具的帕西斯,发现被玩的反而是自己,其实也不能全怪诺因,毕竟一直跟着猴群生活,要从野兽意识进化到人类意识还比较困难。在帕西斯心里,徒弟伺候师傅,是理所当然的,可是~~~~~ 首先是做饭,菜洗着洗着就没了,切着切着就成了废料,煮着煮着就焦了,这还是最好的情况,最不好的情况还发生过锅子爆炸,做饭的烟雾让房屋周围百米寸草不生或者把周围好几座山的蚊虫蚂蚁吸引过来的情况。在帕西斯的全力鞭策下,后来虽然恶性事故不再发生了,但诺因做出饭菜的味道,让只吃了一口的帕西斯上吐下泻了七天,奇怪的是他自己却吃得像没事的人一样,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帕西斯还是担任了一家之“煮”。 在得知自己所在的山是庐山,五座连在一起的山峰是五老峰之后,诺因的疑问来了,“因为像五个老人就叫五老峰了?那我们住的这座山崖从瀑布上看很像我的大便是不是可以叫大便山?还有东边那块石头很像~~~”“闭嘴!”难以想象自己居然是住在大便山上,帕西斯只想把这个满脑子都是排泄物的人变成排泄物,于是帕西斯开始给诺因安排文化课。 诺因:“师傅,这书上说人老了头发就会变成银色,你的头发全是银色,那你的年龄一定很大吧。”帕西斯(皱眉头):“师傅我原本也是无拘无束,可是由于特殊原因,被人关在庐山,我在这瀑布边已经呆了将近五百年了。”诺因(小声嘀咕)“那至少也五百多岁了,原来是个老头子,书上说老而不死谓之贼,想来师傅早就该死而不死,一定是个大贼头。”年纪虽大但仍然耳聪目明的帕西斯清楚地听到了诺因的嘀咕,牙齿咬得咯咯响,忽然站起来从衣袍里抽出一根一米多长的巨大狼牙棒,劈头就向诺因砸去“你个混蛋小子,居然敢说师傅我是贼!今天的课就好好教育你一下什么叫尊师重教!”“呀~~~”诺因拔腿就跑,和狼牙棒亲密接触可不是好玩的,两个追逐的身影远远的跑去。 于是,文化课的结果是帕西斯自己的数次暴走,挥舞着狼牙棒把诺因撵得鸡飞狗跳。最后帕西斯得出的结论是——唯猴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可以教石头唱歌,但没办法教猴子说人话,因为他只会说鬼话。”帕西斯终于在把猴脑改造成人脑的教育中败下阵来。 好歹,经过帕西斯软硬兼施(?)的调教,诺因终于学会了认字,对做人的常识有了大概的了解。可他还是无法理解很多行为,比如帕西斯经常在夜里望着月亮发呆,喃喃自语;还有在他写字的时候直直的盯着他的脸瞧,那种目光让他全身发寒;更甚者,有一次帕西斯拿了一套衣服给他穿,而根据衣服样式,怎么看也是一件“女人”应该穿的衣服。于是诺因开始考虑自己拜这个师傅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可惜的是帕西斯实在太厉害,自己几次打算逃跑都被他抓了回来,还受到严厉的惩罚,无奈之下,只好继续和这个不正常的师傅一起生活下去。 十年后~~~~~~ “亲亲小诺因啊~~~你来这里时间也不短了,从今天开始,为师开始教你真正的法术,你可要用心学哦~” “你少来,老妖怪,每次都这么说,结果每次都是耍我。” “55555555~~~~~亲亲小诺,你怎么能这么说师傅呢,你这个不肖徒,你不想想着十年来是谁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居然这么对师傅说话,呜呜呜呜~~~真是好没有良心啊~~” “切,哭哭哭,哭什么哭,一个大男人,更何况一点眼泪都没有,别拿眼角瞥我,我不吃你这套!” “小诺诺,你这个小坏蛋,师傅我要,打你屁股哦。” 诺因警觉地往后退去,却发现帕西斯带着诡异的笑容,亮出了自己的狼牙棒,然后那只狼牙棒~~居然越变越长,像绳索一样飞快地缠住了来不及逃跑的诺因,诺因想把身上缠绕的东西掰开,却发现缠住自己的狼牙棒居然像棉花一样柔软,更令人惊讶的是发生了,整个狼牙棒仿佛变成橡皮做的一样,伸展到十几米长,从脚到头紧紧地缠住了诺因。“呵呵~~小诺诺,吓一跳吧,这可是师傅我的独门绝技——自由伸缩的爱”得意的用用棒上的尖刺又分出两条,在诺因脖子上打个蝴蝶结,“这门绝技代表着可以和爱人缠缠mian绵到永远,喜欢吧。”诺因只感觉好像一条大蚯蚓缠到了自己的身上,恶心的全身的鸡皮疙瘩掉了满地,“你个变态老妖怪!离我远点!”终于戏弄够了徒弟,狼牙棒才像蛇一样扭动着从诺因身上滑下来,帕西斯咬着指甲眼泪汪汪的说“这可是很高级的法术艾,绝对的打不死咬不烂踩不扁,小诺因你不喜欢吗?” 诺因“只有你这种老妖怪才学这种变态技能!我才不要学!简直~~简直~~像一陀~~~”这些年在帕西斯的狼牙棒式教育下,诺因的文明程度还是提高了不少,不该说的还是知道憋回去。帕西斯随便把狼牙棒摆成一个中国结的形状,说“那你想学什么法术?金刚不灭体?不行,练那种法术的都是肌肉男,实在不适合漂亮的小诺诺,那其它的还有绕指柔红、*、移花接玉、葵花宝典、像蛇十八掌、打鸟杖法~~~你到底想学哪一类的?” 只听这些名字,诺因就感觉浑身冷汗,这些法术怎么听也不象正常人能学的,跟据多年经验,和师傅扯这些只会越扯越远,就直接了当的说了自己的想法,“我要学会飞,我要会腾云驾雾,能上天入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帕西斯“这个啊~~小诺诺你考虑清楚了?真的要学那些无聊的东西,不和我学自由伸缩的爱?”诺因肯定的点头。明白徒弟的固执,不过疼爱弟子的帕西斯还是开始认认真真地教导诺因各种法术和剑术。 平心而论,帕西斯是个好老师,好像世上没有他不会的东西,只不过徒弟太笨了。对各种武术剑法,诺因都是一点即通,可是对于法术的运用,那只能用一个惨字形容。连帕西斯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好的体质,可以聚集那么强的能量,可是操控力却烂到暴,只能让帕西斯仰天长叹,人果然是没有完美的。 不过有一种法术是诺因无比熟练的,那就是飞行术。 诺因学习飞行术的血泪史: “诺因,来,乖,让我抱抱。”狼师傅露出谄媚的笑容,“来,没事的,这里,才是十几十米高的树顶而已,不会有事的,你要练习飞行术吗,所以要适应高空才行。”啪~~~~~~诺因手舞足蹈的从树顶摔了下来。“哎,你念咒语啊,怎么不念呢,在空中只要你冥想再念咒语就能飞起来了,怎么不念呢?可能是距离太短了吧,下次再高点。” “诺因,来,让我抱抱你,不要咬我,我用自由伸缩的爱疼爱你怎么咬也咬不到我的,没关系的,昨天你把飞行咒背得很熟练了,这次时间充分,你一定能飞起来的,我们才~~在瀑布顶而已。”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吧,你也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吧,别挣扎了,据算你力气再大也挣脱不了我的缠绕的,早让你跟我学自由伸缩的爱谁让你不学偏要学飞行。好了好了,你,下去吧。”用瞬间硬化的狼牙棒把诺因敲下去,帕西斯拍拍衣服,“真是的,每次都这么麻烦,光明顶海拔虽然是庐山最高的,也不过就~2、3千米高吧。” 人果然在逆境中成长的最快,在帕西斯的教育下,诺因的武功突飞猛进,而法术,虽然其他的马马虎虎,但飞行术绝对的熟练,可以做到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的速度。 终于到了离别的时候。 某天,帕西斯:“诺因,你的本领已经学得差不多了,能教的我都教了,剩下的,就是积累经验的问题了。其实,我还是很不舍得你走的,在这五百多年,只有你一个人陪我,而且看着你的脸,还可以解我的相思之情~” “徒弟拜别师傅。” “诺因啊,外面人心险恶,你可千万要当心,多长几个心眼,不要仗着武力好狠斗勇,要知道,好汉架不住人多~~” “徒弟拜别师傅!” “我教了你这么久,你总是喜欢那些打打杀杀的功夫,其实为师还有很多其他功夫想要交给你啊,比如说烹饪、女红、房中术~~~不是师傅自夸,我的床上功夫绝对是一流的。” “徒弟拜别师傅!!!!!” “唉,我说了这么多,你可要听在耳里,记在心里,有空多回来看我,哎哎,你这么急着走干嘛,我还有好多话没交代呢,诺因,你怎么越走越快了~” 走出庐山的范围后,“ye!!”诺因向天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比成v型,兴奋的跑了起来,一边抹泪一边把衣服扔上天空。“终于自由了!!终于摆脱老妖怪的魔掌了!!自由万岁!!” 这样,诺因踏上了归乡的路程。 (三)齐天大圣 拜别了师傅的诺因一路又回到了他出生的地方,某海之滨,转眼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现在的诺因,早已经不是那个光着屁股乱跑的野蛮人,可是这片海岸,却没有任何的变化。静静地坐在岩石上,诺因打算着去海底看看。和帕西斯在一起的时间里,虽然由于思维方式不同常常把他气得半死,但诺因还是很喜欢读书和学习的,特别是喜欢看各种游记和介绍风土人情的书,现在诺因的愿望,就是希望能环游世界。 “哎~~~~”一声叹气声传进了诺因的耳中。 谁?顺着声音寻去,当一个人应进入诺因的视线时,诺因差点抓狂。一头银色及肩的头发,朦胧的身影,差点让诺因以为是他的死鬼师傅阴魂不散的跟过来了。“你好。”注意到诺因到来的银发人主动打招呼。听到他的说话,诺因才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不是那个老妖怪,那老妖怪绝对不会这么有礼貌)。仔细观察眼前这个同样银发的人,发现他橄榄形的瞳孔后,马上了解了对方的身份。 “你是龙族?”诺因问。 “对,我是银龙族。”对方非常礼貌的回答。 第一次见到龙族的诺因十分好奇,上下打量了好几圈,炙热的眼光看的银龙有点不自然。最后,诺因一拍手掌“太好了,我正想找件趁手的兵器,早就听说龙族收藏颇丰,借我一件耐用的,好吧。” 银龙族满头大汗,这~这么直接就开口要东西的人,还真是少见,而且~~望着诺因把拳头握得咔啪咔啪响,这个人,好像如果不给他就打算硬抢啊~~~明知道是龙族还敢这么嚣张的人类,真是~~~太帅了!!! “嗯,武器吗,没有问题,反正我收藏的也有很多,看着位侠士你气宇不凡,风采翩翩,一看就是得道高人,不知道怎么称呼?到这里来有何贵干?” 诺因:“嘿嘿,算你有眼光,我叫诺因,来自,来自庐山五老峰,这里就是我出生的地方,今天故地重游,回来看看,你呢?” 听到诺因自报的出生地和来历,银龙族男子惊讶了一下:“你就是二十年前天雷击中岩石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家伙啊~~~男大也十八变,差点没认出来。来自庐山五老峰,原来你是那个人教出来的,难怪这么嚣张,真是天意。我叫麦先,很高兴见到你。” 银龙王?这次还真是捡到宝了,掌管东海的银龙王据说是四海龙王里收藏最丰富的,俗话说“天庭缺少白玉床,玉帝来找银龙王”这次,哼哼~~~传承自帕西斯的教导,诺因马上勾住了麦先的肩膀:“原来是银龙王,真是失敬失敬,您好像认识老妖怪,不,是我师傅啊,这么看来大家都是自己人了,我现在出来历练,可是,你看,我连件趁手的兵器都没有,要是遇到坏人就会被欺负不是,这样吧,反正您是龙王,家里武器肯定也多的是,不如送我一件算了。以后有什么事吼一声,兄弟我一定帮忙。哦,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我只说出生在这里啊?” 诺因那热切的目光让麦先全身打了个寒颤(真不愧是那个家伙教出来的,祸水,又一个祸水),对这个忽然变成自己兄弟的人有点不知所措,呆呆的说:“啊,武器,没问题。出生?你出生的时候,地动山摇,甚至连天庭和龙宫也发生了强烈地震,很多人都用法术察看了,当然我也察看了,你的身材和皮肤都很好。” 现在的诺因已经有些人类的自觉了,想到自己出生时裸奔的情景恐怕被上至玉皇大帝,下至猫猫狗狗都看了个清楚,不禁尴尬不已,马上转移了话题“咳咳,那么麦先,我们去你的龙宫吧,你可不能藏私,好武器要全部拿出来。”丝毫不顾及眼前龙王的身份,抓着麦先的胳膊就把他拖进了海里。 龙宫里,麦先和一众龙子龙孙虾兵蟹将望着一地的兵器发呆,上百件极品的兵器,可是到了诺因手里就满是缺点,把全部库房的兵器搬空了居然没有一件合适的。看着诺因满脸的失望与不满,麦先的冷汗又冒出来了。没办法,也不能怪诺因挑剔,帕西斯用的兵器那都是独一无二连神佛都害怕的,就连那个诺因最憎恨的狼牙棒也是经过帕西斯无数次的熔炼自己造出来的,以超越帕西斯为目标的他,又怎么肯在兵器上落后。 “难道龙宫就只有这些破烂货了吗?” 麦先的胸口一窒,想不到自己多年的珍贵收藏居然会被当成破烂货,眼看诺因冷飕飕的眼光已经落在自己身上,麦先一咬牙,说道:“还有最后一件兵器,不过比较特殊,你跟我来吧。”(干脆把那个东西给他,这个诺因本来就是个另类,人是人他妈生的,龙是龙她妈生的,偏偏他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而且他还和帕西斯关系密切,也许,真的只有那个东西适合他。) 龙子龙孙“不会吧,难道王要把那把石中剑给他?” “给他他也拔不出来,到时候正好让他死了这条心,别在这捣乱。” 跟着麦先来到一个昏暗的宫殿,诺因惊讶的发现,这个宫殿里的中间,居然是一个简陋的石头祭台,而祭台的中间,深深地插着一把黄金剑。 麦先:“这把剑,叫做轩辕剑,传说中远古的神祗伏羲,用它封印了一个魔王,然后就被封在了这里,由龙族时代守护,用以净化被封印的魔王,到现在已经有上万年的历史了,也不知道里面的魔王还存不存在。你只要能拔起它,那我就把剑送给你。” “老龙,说话算数,到时候我拔出来你可别后悔。” “龙族是最重承诺的。” 深吸一口气,诺因走上前一手握住了剑柄,顿时,一种熟悉的感觉传来,这把剑好像变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这是我的)直觉中,诺因感觉这把剑原本就应该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来吧,我的半身)用力一抽,没有任何停滞的把剑拔了出来。“ 旁边的银龙王呆呆的看的诺因不费吹灰之力的把轩辕剑拔了出来,下巴直接掉到了地上。而当他看到诺因心爱的抚mo着剑,并准备拿走的时候,就真的连哭的心都有了。 “等,等等,诺因,你真的要把它拿走?这是我们的传族之宝啊!” “你说的,拔出来就归我,怎么?想反悔?” 眼看诺因拿着剑切豆腐一样的把旁边的石柱切成两半,银龙王只能把眼泪往肚子里咽。“没有没有,反正在这放着也没用,你就拿去用好了。不过,有件事想拜托你帮个忙” 望着眼泪汪汪的麦先,诺因也觉得拿了人家的传族之宝有点过意不去,就一口气答应下来。“是这样的,最近东海海底发现了一条矿脉,矿脉里蕴藏了大量真红火焰宝石,这本来是龙族最喜欢的食物,可是阎王博尔盖德也打起了矿石的主义,他偷偷地派了好多小鬼来挖。这是绝对的侵犯龙族领地的行为,可是不管怎么说,他派的都是鬼魂,我们不好下手抓,而且大家都在玉帝的管辖下当差,不能正式撕破脸。所以我想请你去冥界一趟,让博尔盖德把他的爪子收回去。” 诺因“真奇怪,他一个阎王,管死人的,要宝石干吗?” 麦先偷偷地凑到诺因耳边,小声说:“其实这是个秘密,真红火焰是宝石中为数不多可以做药的,经过提炼加工,它是最好的治疗便秘的药的药引。据说博尔盖德有严重的便秘,药石无效,后来太上老君给他开了药方,一定要真红火焰作药引配出来的药才有效。所以他才~~~~~而且我老婆麦丽从瑶池仙女那里听说,玉帝米利亚坦也有便秘,他也对真红火焰眼红很久了,不过东海是我的地盘,他不好意思向我要,而且对我们来说这是最好的可以帮助消化的东西,所以不想让米利亚坦和博尔盖德染指。” 诺因点头,“哦,知道了,只要把博尔盖德打到屁股开花让他以后再也用不到便秘药就可以了吧。” 麦先“这个,具体怎么做我也不好说,你看着办就行了。” “可是,”诺因挠挠头,“要去冥府的法术一定要先睡着才行,我现在一点都不困啊。”“那没关系,我有办法,你看那边。” 诺因顺着麦先的指引一扭头,砰!!!!!一块巨大的石碑敲在了他的脑后,诺因直直的趴了下去。强忍着把轩辕剑拿走的yu望,麦先把敲晕的诺因拖进了宫殿,毕竟有帕西斯的面子和龙族信守承诺的祖训在。 一边低声咒骂着麦先的黑手,揉着脑袋的诺因进入了冥界。“站住!干什么的?”正在气头上的诺因两脚把倒霉鬼踢开,直接往冥界深处闯去。 呜啦呜啦~~~~~刺耳的警报在冥界响起。 牛头马面,打飞;黑白无常,打飞;魑魑魅魅,劈成八瓣;十殿判官,打成馒头。正想试试新到手武器的威力的诺因是遇鬼杀鬼,横冲直撞所向无敌。 博尔盖德的寝宫——有去无回中: “嗯~~~~呐~~~~哦~~~~~~啊~~~~~”心满意足的博尔盖德从厕所中走出来,忍不住感叹一声“好爽。”自从有了真红火焰,自己常年的老便秘终于得到了疏解,每次大后那个舒服啊~~~都让博尔盖德想哼几首小曲。 “大人,大人不好了~~~有人闯冥府啊~~”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闯冥府?什么人这么大胆子?”在属下面前,博尔盖德还是非常的威严。 “一,一个人,黑发,紫眼的男人,拿了一把巨大的金色的剑,见人就砍呐,鬼兵鬼将都拦不住他,兄弟们死伤惨重啊~~~~”报信的小鬼抱着博尔盖德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 正在回想是不是自己的政敌雇人捣乱,砰,一个巨大的牛头砸在了博尔盖德的面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扛着明晃晃大剑的青年,博尔盖德不由缩了一下。 “你就是阎王博尔盖德?” “是,是我,你是谁!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居然敢擅闯?还打伤我的部下!你~~~啊~~~~~~~~~~~~~~~~” 小鬼闭上眼睛,不敢看眼前惨不忍睹的一幕。 用飞行术往天庭赶的诺因嘀咕着“虽然不如老妖怪的狼牙棒,不过那个牛角也挺大的,也足够让那家伙以后不再便秘了,可惜,如果有仙人柱就好了。” 冥府,个个大鬼小鬼大眼瞪小眼的发呆,在一堆“鬼尸”上,阎王博尔盖德口吐白沫的趴在顶端,四肢还不停的抽搐着,一支巨大弯曲的牛角插在他的~~某个部位,众鬼开始商量怎么在不伤害阎王的情况下把那牛角拔出来~~~~ 而刚刚大闹冥府诺因也在郁闷着,因为~~他迷路了。天空那么大,天庭到底在哪呢?转来转去的摸不到北啊~~~~好在第一次自由飞行的诺因非常兴奋,到处游逛着倒也不着急时间。 这样,一个月后~~~~~~~~~~~~ 天庭 “陛下啊~~~~~~~您可要为臣做主啊~~~~~~~” 米利亚坦神情尴尬的望着趴着被抬上金銮殿的博尔盖德,命令两个侍卫把他扶起来。被搀扶着哆哆嗦嗦的跪下,博尔盖德痛哭着开始向玉帝告状。 听完了博尔盖德的泣诉,米利亚坦神情也有些不自然,由于常年养尊处优,山珍海味吃多了,他也经常便秘,想到博尔盖德遭受的巨大人身痛苦,米利亚坦也感觉身下有点不自然。 “塞雷尔卿” “臣在。” “有没有查明此事是何人所为?” “臣已查明,大闹冥府而且打伤博尔盖德者,名叫诺因,乃是二十年前天地异像之下从石中诞生的生物。经查,他可能拜在~庐山五老峰那人的门下,而且最近还获得了龙族至宝轩辕剑。” 米利亚坦沉默了,权衡了下利弊,开口到:“那个诺因,既然是轩辕剑的主人,而且还是~~那人的门下,也是一个人才了,毕竟博尔盖德伤势也没什么严重,当小孩子顽皮算了吧。塞雷尔卿,传朕旨意,封诺因为齐天大圣,让他进天庭为官。” “臣遵旨。” 博尔盖德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被伤的站都站不起来,连续一个月只敢喝水不敢吃东西,还被同僚取笑,结果玉帝压根不理会,还封那个凶手一个“齐天大圣”的名号让他进朝为官。满肚子的委屈没人可诉,又怒又痛之下,直接~昏过去了。 (待续) ****** 致谢作者遥远的星系。 女王近臣的交流 优:十天了,整整十天了。小哈,自从基连和你家那位相遇后,从来没有把眼睛从对方身上移开过,我怀疑不阻止他们能这样一直到世界未日。 小哈: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优先生,这不是我们能理解进入的世界。我早就没有指望主人在这种时候还能看我一眼,优先生也应该早就习惯了才对。 优:他对我这样不理不睬也就算了,可是基连好久没有这样不分日夜的狂热了,他当自已那个随时可以晕倒的破身体算什么,就算我心甘情愿的陪他下地狱,但是不能那么多人跟着一起走。 小哈:我理解,这点上我倒是庆幸主人身体好多了,不会像以前那样动不动的吐血了。不管怎么说,主人真的很少这么真正的高兴的,对龙来说,守护重要的人的快乐的决心超过一切,包括超过自己的感觉。 优:我才不会管什么这种超越一切的快乐,别以为我会纵容他这样继续摧残自己身体,就是基连自己的意愿也不行.科学家真是世上最不正常的人种,只有到世界毁灭那一该才能让他稍稍让步,但是别指望他们放弃。 小哈:我倒认为法师才是世上最危险的职业,就算是世界毁灭也别指望他们放弃自己的意愿。 优:看来我还不算最惨的.不过,小哈,这次基连竟然用光束枪将我轰出来,还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人不要碍手碍脚浪费空间.席恩没有这样对你吧。 小哈:没有,在我幼年时候因为打扰到主人,主人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将我用移空术扔到火山口.我就再没做出这行为。 优: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竟然就看上这种人,一点也不可爱,嘴巴刻薄,没情趣,自制冷静如机器一样,除了那位知识女神之外谁也不能认眼。 小哈:唉,而且没品味,爱逞强,顽固透顶,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见了棺材也不落泪,心理阴暗感性扭曲.但仍然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我最重要的人。优:我估计基连一辈子都不能理解什么是爱情。 小哈;主人倒是了解,但是却不再相信,我只有用一生去证明,只怕只有在我们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才能确认吧。 优;最让我头疼的,基连将魔核设置成只有对心爱的对象才有****.但是我看他天生没有****这种东西,除了示求知欲这种东西外,没有任何一种yu望,不管是不是心爱的人。你脸红什么? 小哈;这个,龙在发qing期会有对心爱对象无法控制的冲动,主人有时候会体谅我一下。 优:为了种族的延续,基连应该将龙的这种特性加入魔核。 哈:优先生担心魔族的生育吗,可向基连先生建议啊。 优:没有用,那个禁欲狂一定用复制和试管婴儿解决这个问题.我和你的未来真是没有光明。 小哈;但我却永远不会放弃后悔,龙的誓约,就是永远。 优;我不是龙,但是同样不会放弃,追上那个男人的脚步,与他并肩而行,就算到地狱尽头。 小哈:对了,优先生,你帮我问一下阳小姐,她对我说的年下攻,弱攻强受是什么意思啊?自从她和母神霍娜成了朋友后,母神就伤感的对我说,席恩就交你了,只有你才能让席恩幸福。主人说这是他还没有破解的一种魔法术语。 优:天知道,基西利亚自从和阳在一起后,也对我说了相似的话,而且整个基地的女人都用诡议的眼光看我们。基连说这是一种感染了特殊病菌的病症叫同人女的生物的特性特语,他也不能分析明白。 小哈:其实不用别人说,我也会照顾好主人的。虽然主人很强,虽然他不肯承认,但是我知道,他需要的,他渴望别人真心的守护的。对龙的说,能守护往自己重要的人就是最大的幸福,我会连心一起去守护的。 优;幸福对你是守护,对基连和席恩来说是去解开一切奥秘,对我来说,就是能够的那个人并肩,和他看同样的风景,一起面对迎面的风。 小哈:我们一起努力啊。优先生,你去哪啊? 优;提醒那个家伙吃饭,否则他一定不是忘了,就是吃那些营养剂。 小哈;再见,我也要给主人去准备下午茶了。 (完) ****** 致谢作者duyuan1177。 灵灯花的祭奠(悼文) 灵灯花,花开璀璨。点点光芒照耀,夜色如昼亦如幻。花丛中白衣男子斜坐,银亮的长发披散,碧绿的眸清澈,妃色的薄唇浮起戏谑的弧度,笑容明亮看不出半点阴暗。 “……终究,是从一无所有回归一无所有。” 这如同叹息般的优雅声音,是谁在说? 帕西尔提斯德修普费尔南德。 无名氏神官,索莱顿。 帕西斯是主体,神官是分身。自信骄傲的帕西斯是光,和善纯粹的神官是影。但是,帕西斯自己知道——他自己才是影,神官却是光。他所追逐所向往的,如同他师父一样,善良纯朴的光芒。 虽然是主体和分身,但他们不一样。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除了不安的神官,所有认识他们两人的都知道。最简单的证明,就是在看到美好的灵灯花丛的时候,在他们脑海中浮现的爱人,娇艳高贵的魔王陛下和温雅清秀的杨阳小姐,除了性别和发色实在实在没什么共同点。 如果说一样,一样的是,从一无所有,回归一无所有。 幻影不定,时刻改变形状,找不到半点可以坚信。不知父母的弃子,难以确定的记忆,星径神殿的年轻神官,走过太多须臾变幻的谎言。曾经的老师与师兄,曾经的青梅竹马,曾经的生死与共契交旧友,还有清雅秀丽的少女的温言。失望太多,于是不敢期望。幻影太多,所以不敢坚信。所以最终,爱恨无凭。光,在无望与悲伤中,熄灭。连短暂一生的仅有证据,也在权力的火焰中灰飞烟灭。 黑暗中的光明,光明下的黑暗。帕西斯是肖恩的影,或者应该说,他愿意是他师父的影子,只求最接近的追随。影,因光成形。光愈明,影愈浓。但光明有光源,影子却没有实体。他就是满愿石,能实现一切的愿望,但是他自己的愿望,终究泡影。光亮对影子是伤害,即使伤害也难以克制追逐的渴望。光影迷离,影逐光灭,因此当魔王少女再度走入夜里的灵灯花的幻景,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她爱也爱她的人。 神官是虚幻,帕西斯何尝不是虚幻。当虚幻与真实交错,唯一的结果会是错过。当虚幻与光明相遇,唯一的结果会是消灭。比起神官,帕西斯拥有很多,但最终同样是一无所有。在阴暗的地牢里,神官自愿放弃了自己的意志,生命虽然继续,神官的时间却随着心一起死去,永远停在破裂的表面上永远的六点十五分。在影世界中,帕西斯自愿放弃了身体的操纵,在肖恩痛苦的叫声中,任凭灵魂被协调神的神念冲得支离破碎,再也拼合不起。——感情、意志、身体、灵魂,一切记忆与感情,一切喜乐与悲伤,一切爱与恨,一切不甘与留恋一起归零,从此,一无所有。 请不要说一无所有,索莱顿,我们的无名氏神官。纵然你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纵然冥界也没有你的踪影。请相信,曾教育过你的师兄,你曾爱过的少女,你曾教导过的学生,无论那个人和你有多象,永远分得出哪个是你。 请不要说一无所有,帕西斯,我们的索贝克。纵然历史把你写成反派,纵然从此天地间你再没有半点痕迹,请相信,你崇敬的师傅,你爱着的女子,你教育的徒弟,还有,曾经在生命中有你的影子,那些短暂的同伴,那些少男少女们,心中永远有你。 银亮的长发披散,碧绿的眸清澈,妃色的薄唇浮起戏谑的弧度。白衣的男人微笑着倚坐在盛开的灵灯花丛中,笑容静谧看不出半点波澜。 静默中,是谁在说话? 愿者,上钩。 且以如梦似幻的灵灯花,作为两个或是一个,虚幻灵魂的祭奠。 ****** 致谢作者幻幻青莲。 玫瑰暗影(悼文) 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永远的女王陛下。 鲜红色的玫瑰花扑散了一地,浓似猩猩初染素,轻如燕燕欲凌空。代表着恋的起始、爱的誓约的花朵,有着血样的颜色,放眼望去满目粲然,却终究掩不去落眼繁华豪丽下的层层暗色,郁郁阴影。 玫瑰花间,有鲜血飘零。 黑发碧眼的女子端坐在华丽的大椅上,修长的双腿优雅的交叠,一手撑座,笑意盈盈的脸容美如瑛玉,灵动慧黠的碧眸比最纯净的锡兰猫眼更璀璨,氤氲着春深似海般的幽艳和灿烂。 象征着王权的权杖漫不经心地斜放在地上,映衬着色的玫瑰阴影,两层暗色交叠缠mian,华丽艳美,也有着隐隐的枯槁,时代的衰落。 楔子 [原本一片昏暗的走道突然飘起花雨和彩纸;凭空响起的悠扬乐声;可以把死人熏醒的香水味…… 女性一手插腰,一手侧放,头抬45度角直到打在身上的两道魔法光束散去,十足大牌明星登场的架势。] 女王陛下的一出场,不可谓不先声夺人。 翡翠一般的绿眸,漆黑的发丝,洁白无瑕的鹅蛋脸——娇艳的容貌与风情万种的气质,一位二十来岁的美丽女性就这么呈现在了纸面之上。 “哦——呵呵呵呵!” 乍闻白鸟丽子女王的三段式笑声,实在很有种喷饭的念头,之后看到了人物介绍又觉得了然——[如果说梅莲可拥有近乎女王的风韵,她就真的是女王(注:是女王,不是女神)。即适合穿黑色紧身衣,手持黑色皮鞭,足蹬高跟鞋的“女王”。这从她的外表完全看不出,却无庸质疑是她的本性。] 毫无疑问,拉克西丝在《满》中算是漫画味很浓的一位了,不管是她的性格还是作风,都带有鲜明的漫画色彩——全世界唯一的女元帅,举世闻名的糟糕性格——出生于萤之月24日的她,不仅是中城卡萨兰十二万正规军总指挥官,兼任左权机神官的圣巫女兼魔研院院长,同时也是诺因和莉莉安娜的姑姑与监护人。 狮子座的拉克西丝,也拥有狮子座的星座性格。嚣张、狂傲、任性、骄矜,随随便便一句话把人气得脑中风的本事和诺因如出一辙。她喜欢的食物是越奢华越好;讨厌的食物是胆固醇高的;爱好是理所当然的戏弄侄子、排场;厌恶蠢男人;擅长恐怖的笑声、嘲讽人;喜欢的颜色是玫瑰红;理想是一脚踏扁兄长的啤酒肚…… 拉克西丝本身很难写,因为她很复杂,矛盾程度甚至堪比罗兰,也并不像席恩那样彻底,她的身上糅杂了很多极为矛盾的特性,也因此注定了她的悲剧。 好吧我承认,以上其实都是用来凑字数的…… 关于拉克西丝,我想谈得是她这一生中,最重要的四个男人。 兄长,侄子,劲敌,以及…… *************************************************************** 兄长 兄长,[神官王]亚拉里特三世(王弟斯帝沃被我选择性的忽略了过去……||||),一个红光满面,颇为痴肥的中老年男子,也被所有人亲切称呼为“面包店国王”,好色、无能、庸俗、懦弱、胆怯、白痴……堪称集世界上所有不幸缺点于一身,实在令人难以想象他居然是拉克西丝的亲生兄长(当然了,斯帝沃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按照作为暗影十三众之一的东城密探雪露特科尔修斯(椿)来说,德修普家族可怕的家族特征[德修普家族的人感情都非常激烈乃至极端,表现为他们对喜欢的人拥有近乎异常的zhan有欲;而对讨厌的人或背叛者就残酷狠辣不留一丝情面,手段之血腥叫人发指。]闻名遐迩,像国王亚拉里特三世这样和家族的劣根性搭不上边的,只能说是“基因突变者”。想到《紫川》中有一段话,可以放过来用在拉克西丝的身上——这简直是颠覆遗传学所有理论的噩梦,没有人能解释如此睿智美丽的妹妹居然会有这么两个奇蠢无比的兄弟,这就跟母老虎和小老鼠一起称兄道弟一样不可思议……走投无路,人们只能暗示说:“在某个风雨交加的晚上,上届圣巫女、已故王妃回宫殿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而这样的事情一共发生了两次!”而按照诺因的说法,就是他们两个的智商营养都在娘胎里被拉克西丝给吸收完了。 虽然当时看起来觉得很好笑,但是当兄妹残杀手足反目的时刻,这些事情未尝不转化成了一种缱倦的悲凉。 [我当然是傻瓜,不然也不会至今还在帮哪个笨蛋做牛做马。] 这样的长叹,却揭露了多少年的辛酸? 幼年时候的不忿,还可以对母后倾诉,但是“立长不立幼,立男不立女是祖宗的规定,”就已经让年幼的女孩意识到了人生的沉重罢,母亲殷切的叮咛:“从今往后,你要多提点他,辅佐他成为一个好国王。” 换来的也只有一句—— [……我会的。] 于是,她也这么做了。 但是多少年后,美丽聪慧的黑发元帅伫立在上届圣巫女,已故王妃的画象前,废然长叹—— [母后啊,你要我辅佐的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是否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回天乏力了呢? 后来,年仅十,顶着“元帅”的响亮空衔来到下界的公主,身边只有一个心腹和寥寥数名护卫,无权无势,却有着变革的强烈意志。 拉蒙的想法,显然为拉克西丝这个角色增光不少。 一个本该无忧无虑成长的千金小姐,强撑着自己征战沙场,守护腐败的家族。 明明是尊贵娇腻的金枝玉叶,身份贵不可言;明明应该如同所有同龄的千金小姐们一样,在衣香鬓影的九重宫阙中纸醉金迷,享受着歌舞升平,笙歌夜宴;明明应该安安分分地享受着锦衣玉食,富丽繁华,成为名副其实的“王族”。 明明才十岁。 性格明朗、积极、坚强、聪慧,任何时候都不服输,任何时候都不气馁,充满信心和干劲,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女王陛下”。 这样的她,却因为兄长的一通责骂痛哭失声——不管是吃着粗糙的军粮,被同僚排挤构陷,面对困境,受伤骨折,甚至在最艰难的守城战也没失了那份从容又嚣张的笑,掉过一滴泪的元帅,此时此刻,掩面而泣的模样十足像受了委屈的闺阁千金。 因为她的兄长。 毫无兄长威严,却总是强充门面的可笑模样…… 总是唠唠叨叨,不得要领,但是真的疼爱她,满足她一切任性的要求…… 盼着她成为高贵优雅的淑女,为他更为自己“争气”…… 愤懑她的“任性妄为”,但还是任命她为元帅…… 生怕她在战场上有什么闪失,时不时嘘寒问暖,派遣护卫保护…… 他是不了解她,蠢得让她生气,不称职,昏庸无能…… 但是也许应该感谢亚拉里特三世的蠢笨,倘若是一个有着雄心壮志或者是志大才疏(某国王连“志”都不具备)的国王,绝对不可能全心全意地相信着拉克西丝,相信着拥有出色才华的她,甚至将军队毫无保留地让她——相较之下,和流风森相比,亚拉里特三世最“出色”的优点,就是对他的这个妹妹,是发自真心的好。 不论这份好,是建立在多少人的鲜血和痛苦之上。 所以拉克西丝不管再怎么气愤,再怎么郁闷,她还是努力帮他收拾烂摊子。 保王党,她曾经真的是保王党。 上面的主子荒淫无度;下面的官僚腐败无能;将兵懒散,士气低迷;加上一票形同米虫的贵族,腐败的种子已经太多太多,根深蒂固。战争一旦爆发,真打起来卡萨兰输多赢少,结局不言而喻。 即便如此,她还是从未有过“大逆不道”的念头。 因为德修普家族忠贞的血缘,因为三十多年的兄妹情谊。 但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的出现却打破了微妙的平衡,局势逼得她不得不做出选择——天平的一端是视如己出的三个孩子,国家的复兴,家族的荣耀;另一端是兄长一人的性命,答案昭然若揭。 但是以魔导国的现状,必须有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把渣子全扫了,脓血挤干净,才能获得新生,才有一拼的希望。 [制衡],这是维护“秩序”的唯一途径。 唯一的方法,就是“篡”。 做出这个决定,一半是理性的分析,另一半是感情的抉择。 [反正这样下去,结局也是一样。与其耻辱地被推上断头台,不如我来亲手了结。] 以果断刚强闻名的拉克西丝,面临这样两难的情况,下定决心的一刻,也经历了漫长的挣扎,用尽理由说服自己。 被咬破了的嘴唇,有鲜血殷殷,宛若苌弘化碧,望鹃啼血。 这样的鲜血,预兆着月神之子未来的预言。 [他对不起天下人!但他从来没对不起她!] 即便在最后的篡夺王位,拉克西丝还是表现出了她人生中最严重的缺陷——出生于王家,生长于王家,终究注定了她在思想上根深蒂固的局限性,令拉克西丝只能在适当范围内挽救卡萨兰的朝纲,却无法挽回抵挡时代更变的浪潮。 仅凭一己之力努力的少女,孤身单影的王者之心,终究无力回天。 反正已经写了(虽然还没有写完……|||||这么说来,我还想起来之前一篇席恩和小哈的同人写了2000字后就不知道被偶甩到哪个角落里了……还有最近挖的坑基本上都没有动过土……罪过罪过),我就干脆当是“抛砖”好了……|||||| 附带我之前一古脑儿查了的n堆资料……当作是常识,放上来看看吧。||||| ********* 悼词 doc哀悼死者的言辞文章:在追悼会上读悼词。[概念解说]悼词是在死者追悼会上表示对死者哀悼、敬意的讲话。一般在追悼会上宣读。[格式内容]1.标题2.表示沉痛心情。3.介绍死者的生平事迹。4.评价。5.对死者的逝死表示惋惜并勉励后人。 悼词常常是对死者一生的“盖棺定论”,所以要全面、真实地评价死者的一生,不夸大、不缩小、不粉饰、不歪曲,要客观总结、全面评价。这也是对死者家属的最大安慰。 悼词的主要特点是它的缅怀性和激励性,所以要把握好悼词的情感基调,不可太悲伤、太消极,要语言质朴、感情真挚,既缅怀死者,也使生者得到激励,继承死者遗愿,继续奋斗。 (1)明确写悼词的目的是主要介绍死者的生平事迹,歌颂死者生前在革命或建设中的功绩,让人们从中学习死者好的思想作风,继承死者的遗志。但是这种歌颂是严肃的,不夸大,不粉饰,要根据事实,作出合理的评价。 (2)要化悲痛为力量。有的死者生前为党为人民做了很多好事,他们的美德会时时触动人们的心灵,悼词应勉励生者节哀奋进。 (3)语言要简朴、严肃、概括性强。 *** 那个…无法想象,该怎么写女王…otz|||| 悼词格式: 一、标题:悼词的标题有几种写法或用法: .一是在悼词正文前写上‘悼词‘二字; 2.主持人在追悼会上要用‘xxx同志致悼词‘; 3.贴出、刊印时要用‘在追悼xxx同志 二、正文: .写明用什么心情悼念什么人; 2.写明去世者生前的身份或担任的各种职务名称,何种原因在何年何月何日几时几分不幸去世的,终年岁数; 3.按时间先后顺序介绍去世者的简单生平; 4.对去世者的称颂,可概括成几个方面,文字力求简洁; 5.对评价去世者带来的损失,应实事求是;向去世者学习什么,可分成几点写明,用什么实际行动化悲痛为力量。 三、结尾:自成一段。一般有两种写法: 一是一句式:‘xxx同志安息吧!‘ 二是概括式:‘xxx同志和我们永别了,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 xxx同志永远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一定要注意简短。 偶无比诚恳无比真挚无比纯洁地望天…… 悼文啊……这素多么渺茫的东东啊……实在是难以想象“拉克西丝同志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说老实话,最后看到女王和忠仆的那一段互动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说的应该就是拉克西丝和克鲁索吧。 无耻的ps:偶还米有写完(只有兄长的而已)…… 上面那些欠扁的的大段大段,其实用来凑字数是很好滴…… (未完待续) ****** 致谢作者千夜寒彬。 新婚聘礼 同人之神杨婚礼追了小姆三年文,《满》翻来覆去看了七八遍,每次都不敢看神官死的那段,极度痛心他的死。哭,大好的青年啊,就这么离开,来不及看到心上人的回来,甚至都无法确定杨的心意。 所以特别写这篇文以慰神官。 ****** 故事发生在一切结束之后,杨阳一行人回到西芙利村,与神官重聚。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那么大别之后,杨与神官的感情自然是一日胜一日,在无数次杨阳极其隐晦的暗示后,无比迟钝的神官终于感知,向佳人求婚。旋即两人定下婚期,广发喜帖邀请众人。 两位老爸中远在夏尔玛大陆与情人一起寻宝的血龙王一收到喜帖, “啊啊啊啊!阳要出嫁了!!!”扎姆卡特一边飞向村子一边喷火“是谁!居然敢抢阳!我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萨克,冷静。”月温柔优雅的声音唤醒濒临发飙状态的血龙王。 “啊,月,怎么办!阳要出嫁了!!!对了,我要跟那个家伙单挑,往死里揍!敢打阳的主意,简直活得不耐烦了!”血龙王拧起眉,依旧怒火熊熊,一脸不爽。 “你是打算参加婚礼还是葬礼?”月挑眉,温和声音所叙述的内容却让熟知情人脾气的血龙王瑟缩了一下,“你还是先考虑应该送多少嫁妆比较合适。” “嫁妆?” “按照习俗,女方家长要给女儿准备财产……” “没关系,送给阳我不介意。”一向吝啬的红发青年大方答应。 “……在嫁过去的时候给男方。”月不动声色地把话说完。 “什么!要把我的财宝给那个骗阳的家伙!¥#**##**#¥#**” 血龙王瞬间暴走。 (未完) 兼作广告,我刚成起点的新作家~?写了文《天上掉下一条龙》,主角性格跟血龙王有些相似。有兴趣的大大可以去看看,支持下~谢谢。 《满愿石》新婚聘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黄金之章——罗兰 序 啵!桔梗开花的轻响惊动了露珠,沿着花瓣滴落,打湿了草尖,在隐没于地前,被掠过的月白裙摆沾上。 “她在那儿!快追!” 充满暴戾之气的叫声此起彼伏,破坏了林中安详宁静的气氛,带来浓浓杀机。 “呼……呼……” 那纤影脚步沉重,踩在泥泞的草地上,印下一个又一个脚印。 湿气浓重的森林笼罩着浓雾,掩去星光,使她看不清前方的路,只能依照直觉跑。耳边所闻尽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追兵的威胁喝骂。三天未进米粮的身子孱弱不堪,疲惫使她绝美的小脸惨白如纸,嗓子渴得几乎要冒烟。 然而,此刻盈满她脑海的唯一念头是—— 决不能被抓到! 这意志是如此坚强,使得空气也受到影响。 吹拂而过的风送来远方的讯息:“人类——有人类入侵——” “人类?” 妃色的薄唇逸出清朗低柔的嗓音,宛如情人的呢喃,带着一抹淡淡的意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拨晶莹纤细的琴弦,发出极为悦耳的音符。 “有趣,好久没人敢进来了,要不要打开结界欢迎他们呢?” “啊!”一个踉跄,她往前仆倒。 身后的声音一下子响亮,她赶紧吃力地爬起来,举步再奔,但只迈出几步,又栽倒在地。 泥色染上白色舞衣,也玷污了倾世的容颜。 双手紧握,几乎捏出青草的汁液。 不行吗?终究还是逃不了?不!我不甘心! 我答应了伊芙,我们要活着再见面! “嘿嘿,小美人,跑不动了吧。乖,跟大爷们回去,索斯大人正等着你呢。” 一个追得快的男子淫笑着走近,伸出长满粗毛的手。 白光一闪。 一只血手臂落地。 “你替我回绝他吧。” 她冷冷地道,握着匕首的手不断颤抖,不是因为伤人而惊恐,而是体力不支。看也不看满地乱滚,杀猪般哀号的男子,她起身继续奔跑。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逼近,伴随着愤怒的高喊: “她砍了萨恩的手臂!” “妈的,小贱货!真够辣的!” “放箭!别再靠近她!反正大人只要她的脸!” “有只跟脸干的男人吗?” 一连串污言秽语随风飘来,夹杂着下流又胸有成竹的笑声。 混蛋!她狠狠诅咒,拖着濒临崩溃的身体逃离那群人形野兽,心里却随着清醒的认识越来越绝望:被抓到,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怎么能放弃! 突然,她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清凉感,像是穿过一层无形的水膜,头重脚轻地冲出几步,愣在当地。 一座湖!非常大的湖! 漆黑的水面微波荡漾,倒映着皎洁似雪的银心月,晕开粼粼光波;中央伫立着宛如古迹的残缺建筑,一半以上露出湖面,裂痕斑斑的石柱见证着岁月的沧桑。 呆了好一会儿,她不由自主地走向岸边,想滋润干涩的喉部,无暇思考这个光景代表了什么,却没站稳,一头跌进水里。 扑棱了几下,她才晕头转向地探出头,同时一声轻笑传入她耳中: “哦,好漂亮的小姑娘。” 陌生的男声震醒了神智,握紧唯一的防身武器,她戒备地抬首,对上一双澄碧的眸。苍凉,清寂,漾着迷离的幽光,仿佛湖底最冰洁的绿。 眨眨眼,她才看清他整个人,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姿容秀丽,月光下更为脱俗。身上像散发出光晕,细看才发现竟然是一头比月光更澄净明亮的银发,直垂过脚尖。雪白的单衣有些松垮,却衬出不拘的气质。他曲着一边膝盖,坐在半截柱子上,眼神饶有兴致地瞅着她。 半晌,他轻巧地跃下,落在湖面,泛起一圈涟漪,稳稳立住。 然后如覆平地地走来。 她瞪大眼,慌忙站起摆出警戒的姿势,吃不准他是人是鬼,或是什么披着人皮的怪物。 “原来如此。” 打量她横陈在胸口的精致匕首,银发青年恍然大悟:难怪她能进入结界……嗯? 笑意悠然的碧眸睁到最大,瞪着那身因为水的浸染,而变得透明的衣料。 “你是男的!?” 流泻过腰的金发垂荡在水面上,映着月辉,焕发出浅浅的光芒;冰雪般纯净的蓝眸凝聚着坚定的意志和与生俱来的智慧;五官虽犹带稚气的可爱,但已是绝色的美丽。他腰板笔挺地站在水中,宛如一朵出水芙蓉,令人惊艳得移不开眼。 难怪被人追,这可是旷世难逢的尤物啊!就算是男的。 今儿个真是捡到宝了。 银发青年抚mo下颌,露出大人欺骗小孩的专用笑容:“你叫什么名字?” 怀疑地斜睨他,男孩没有被他的笑脸蛊惑,反而更加提防。 “在问别人的名字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吧。” “有道理。”没有介意他的敌意,银发青年笑出声,沉思了好一会儿,“我的名字……好久没用了,叫什么来着?帕尔?帕西斯…对了!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 好长的名字……再度昏糊的大脑只能反应出这个感想,刚才被强压下的疲倦和饥饿感一股脑地涌上,剥夺了他的意识,身形摇摇欲坠。 “你叫什么名字?”银发青年再次询问。 “罗兰。” 反射性地回答,他眼前一黑,再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童年 离开首府坎塔萨的一天,下了场小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绝于耳,打在建筑和石板路上发出伤感的旋律,混合着啜泣和殷切的关照,凭添一缕寂寥。 还有些低烧的他被义母抱在怀里,裹着厚厚的斗篷,只能看到她爱怜横溢的脸。秀美的容颜洁净如白瓷,在雨水的冲刷下更晶莹剔透。眼底是深深的慈和,宛如一座温暖的港湾。 不远处停着一辆五颜六色,流浪艺人专用的马车。窗里探出一颗脑袋,是个年轻的少女,声若银铃:“妈,床铺好了,把他抱进来吧。” “辛苦了,你们可别恶作剧。” “我们才不会欺负新人,要他做牛做马也等他病好。” 一串无恶意的大笑响起,欢快而充满了活力,都是女子俏皮的笑声。 “艾莎团长,这孩子就拜托你了。” 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他的邻居蒂丝,一个待他非常好的妇女。 “放心吧。”艾莎的承诺,令人信赖的沉稳坚定。送行的人们这才稍抑悲伤,七嘴八舌地道:“罗兰,你安心地和艾莎团长去,我们会照顾你妈妈。” 无心的话语,如一把尖刀戳进男孩的心。 单纯的市民们不知道真相。 他是私生子。他的父亲,是这个东城伊维尔伦至高无上的统治者,马修福斯。 在罗兰成为第一个平民城主以前,所谓的权贵对民众而言,都是神秘的代言人。所以那天,目击者们并不认识匆匆闯进他家,又满身是血被抬出来的男人,倒是猜出他就是那个喜新厌旧的丈夫。现场惨不忍睹,母子二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他们就以为马修是专程跑来灭口,简直猪狗不如,被旧情人反击导致重伤,活该。 然而事实是:捅了孩子一刀的不是父亲,而是母亲。 “谢谢。”他端出无懈可击的笑靥,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应。因为,他们是出于好心,也不知情。 马车起行,他吃力地从简陋却舒适的地铺上爬起,朝往外面看。一群人依依不舍地拼命挥手,脸上都是期盼他一路走好,早日心伤平复归来的神情。 当他发觉自己泪流满面,是一只纤细的柔荑放在他额上的时候。 ****** “罗兰,把那条蓝色的裙子拿给我!” “梳子梳子,罗兰,帮我梳头,扎好看点!” “我的腰带呢?别愣着,帮我找找啦!” “啊啊——我新买的项链线怎么断了?罗兰快帮我系好!” 各式各样的饰带、换下的上衣长裙满天飞,最后落在一头月光般的金发上。 好不容易挣出头,被吆喝使唤的小男孩用冒火的眼神瞪着眼前一帮裸着身子团团转的舞娘。 这些不知羞耻的女人,我是男的耶! 从小,义母就教导他“非礼勿视”,可是这种情况,他连闭上眼也做不到。 “罗兰,快啦!”好几个嗓门一起喊。他只得认命:“是是。” 有条不紊地挑出对号的衣服扔给主人,他先帮动作快的梳发整装,灵巧的手指飞快地编出一个个精美的发式;翻转间长长的缎带就如翩翩蝴蝶,萦绕在柔软的腰间。 当她们风姿绰约地走上舞台,他也累塌了。 听到外面传来的欢呼,罗兰叹了口气:可怜的男人,你们都不知道她们的真面目。 只感叹了一会儿,他就勤劳地开始收拾,不然那帮魔女回来,也是命令他劳动。 可恶,我一定要造反! 艾莎是流浪剧团的团长,收养他后,他也顺理成章地成为剧团的一份子。但因为他年纪幼小,只有沦为打杂小弟。 干活倒无所谓,他也不想当吃白饭的,可是他那些名义上的姐妹,一个比一个可恶! 嘴上调笑已经是程度最轻微的,更恶劣的是把他当玩具搓揉捏扁,毛手毛脚。 捡起一条裙子搁在手肘上,他瞥见穿衣镜中的自己。垂过肩的淡金色长发,吹弹可破的白嫩肌肤,精致到只能用完美形容的五官,活脱脱像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 蓝眸瞬间笼上阴云,因为这张脸,太像那个他恨之入骨的女人。 早点死吧!别浪费粮食! 诅咒远方的亲生母亲,他继续弯腰整理。 “大成功!” 一阵香风传来,女郎们娉娉婷婷地下台,欢声笑语,宛如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罗兰已准备好卸装的水,很乐意剥除天使的伪装,露出底下的恶魔本质。 “怎么啦,罗兰,有心事?” 年龄最大的娜蒂雅敏锐地发现小弟的异样,流转的美目透出成年女子特有的妩媚风情。罗兰结结巴巴地道:“没…没有。” “你看错了吧,娜蒂,小鬼有什么烦恼。”说话的是和娜蒂雅并列两大台柱,有[曼佗罗]之称,舞姿冶艳人也风liu的拉菲罗。罗兰恶毒地顶回去:“是啊,我不像拉菲罗姐姐,要为脸上的豆子和增长的腰围烦恼。” “哼哼哼。”拉菲罗发出阴森的笑声,状似不在意地轻拨散发,突然一个飞扑压住他,重重拧他粉嫩的小脸。罗兰不甘示弱地反击,两人砰砰乓乓打成一团。其他人在旁边起哄,拍手叫好,直到最有良知和常识的团长冲进来喊停,一人赏一记爆栗。 热闹的新生活淡化了仇恨,就像那座远离的城市。从前,他的世界只有她。在小木屋里,他只看着她;而她也只看着窗外,对他这个儿子不屑一顾。男孩失望之余,也始终无法放弃留恋。 一眼也好,只要她看他一眼,叫他一声名字。 直到那一刀,撕裂了所有的亲情,和微小的希望。 如果能忘记,该有多好? 他想开心地笑,忘掉无情的父母,将晦暗的过去远远抛开。然而每年,义母总会带他回乡探亲,提醒他那段不堪。 “罗兰,我知道你不能原谅她,可她毕竟是你的母亲,你的一切都来自她,没有她就没有你。” 因为生了我,就可以杀了我? 所谓的[孩子],就是这样的生命? 望着那张温柔殷切的脸庞,他什么反对的话也说不出。 为什么还不放过他?他欠她的,都还给她了。现在的他,是那头笨龙给的。 巴哈姆斯,他的义父,不知为何被封印在一把匕首里。当年那女人就是用它刺他,然后他因祸得福,和乱认义子的黑龙王缔结契约,得到重生。 那两个人不要他,他也不要他们。他有义母,有义父,都比他们好千万倍! 可是心里的伤口就像背后的旧伤一样,总是在夜阑人静时折磨他。 年复一年,疗养院里的母亲依旧疯狂,他的心也渐渐冰冷。 好吧,既然我的人生因你们而不快乐,你们也别想快乐。 ****** 抱着一大盆换洗衣服,他走向河边。 一双小手抓住他的衣角,然后是咿咿唔唔的声音。 “怎么了,碧琪?”他转过头,神色十分温和。身后的少女是个哑女,也是剧团里除了义母他最喜欢的人。一方面是性格好的关系;另一方面他们都是被欺压的杂工,同病相怜。 碧琪的父母是贫困的失业者,嫌弃她的残疾而丢弃她。这种事在这个年代一点也不出奇。被重税和天灾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平民哪还有心力养育一个不能讲话的赔钱货。碧琪长得又不漂亮,连卖给贵族或人贩子的价值也没有。 指指他怀里的木盆,碧琪又指了指自己。不标准的哑语罗兰却一看就懂,笑道:“没事啦,反正一样要洗,就连你的份一起洗咯。”碧琪连连摇头,拍拍他的头示意自己比他大,理应她洗。 “罗嗦啦!我是男的!” 虽然嚷嚷自己是男子汉,但在这些年的耳濡目染下,罗兰已经不经意地使用女性口吻。 来到河边,看到沐浴的拉菲罗。对方一点也不避嫌,自管自脱得清洁溜溜,往身上泼水,快乐地哼歌。罗兰也视若无睹,坐下来熟练地清洗堆成小山的衣服。 可恶!连内裤也丢给我洗,那帮女人越来越不知羞了! 脸颊泛红,生长环境严重扭曲的男孩泄愤地用力捶啊捶。一贯以戏弄他为乐的拉菲罗轻笑出声,款款走近,刮刮他秀挺的鼻:“怎么,小鬼,才几岁,就懂得那一套了?”本想不理会,却闻到一股不陌生的味道,罗兰皱起眉头:“你又和男人鬼混了?” 容貌和舞技同样出众的拉菲罗是剧团的顶梁柱,更是花蝴蝶一只,成天在不同的男性间周游,换夜伴的频率比换衣服还快。 “什么鬼混,小孩子不懂就别乱说。”拉菲罗丝毫不以放荡的私生活为耻,双手叉腰,坦荡的姿态宛如衣冠整齐,而非不着片缕。年仅六岁的罗兰也对她丰满诱人的娇躯毫无感觉,只是生气她的皮厚:“****!” “……”拉菲罗眯了下眼,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随即哼哼一笑,不以为意地径自穿衣上岸。瞪视她的背影,罗兰极度郁闷。 洗得差不多时,艾莎从营地跑来,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愤怒,劈头问道:“罗兰,你对拉菲罗说了什么?”罗兰一怔,意外一向心高气傲的拉菲罗竟然会跑到义母那儿告状。看出他的心思,艾莎稍稍缓和语气:“她没对我嚼舌根,是我看到她红着眼睛走进林子。” “我…我骂她****,可是这是事实嘛。”无法对最敬爱的义母撒谎,罗兰怏怏地道,不忘给自己找理由。 “你……唉。”终究说不出责怪的话,艾莎叹了口长气,“罗兰,可能我这话对你说得早了点,你知道拉菲罗和那些男人做的事吗?” “知道。” 底层的孩子早熟,罗兰早已见惯世间百态。别说妓院,现场都看过。强抢民女,买卖幼童,到夜街挑选玩物——所谓的“上等人”,就是这种混帐的下流胚。 “嗯,干我们这行的,常常会受到各式各样的刁难,即使你妈妈我手段老练,有的时候还是混不过去。这种场合,就需要有人去疏通。开始是我,后来……就是拉菲罗。她本来不是这样的女孩子,是那些人害了她。被迫和不乐意的对象上chuang,谁都会有点变。” 罗兰张口结舌,为太过冲击的真相惊愕失神。 “罗兰,要活下去,本来就有太多的不得已。” “我…我去向她道歉!” 不经大脑的暴言会带来什么后果,罗兰第一次亲生体会到。 ****** 这一年,罗兰穿上女装,学习跳舞。 剧团的财政越来越困难,因为多了好几张嘴。天灾人祸、苛捐杂税、魔兽盗贼……太多的威胁使得人们没钱娱乐,更无力养活子女。而艾莎又心软,对付不出钱的对象都是免费表演;看到路边的弃婴流浪儿,也常常拾回来抚养。结果就是原来的成员负担更重了,但谁也没有怨言,因为他们当初也是艾莎捡回来没人要的孩子。 这张脸,白白浪费太可惜了。 看着镜中的自己,罗兰下定决心。 不是没有挣扎,染上再多的女生习惯,他的心态还是不折不扣的男性。 可是只要能让大家吃饱穿暖,有什么关系。 平民没有油水,他也不想敲诈这些淳朴善良的穷人,于是和几个大姐商量,接近富商阶级,掏那些油满肥肠的家伙的腰包。 当然,这么做有风险。但是商人好歹没权没势,无法像贵族那样猖狂。实在应付不了的情况,就由最擅长这种事的拉菲罗摆平。 再上去一定会遭殃,他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薄冰上的平衡。 迫于经济压力,艾莎也只好让这些孩子抛头露面,暗暗叹息。 白皙的手腕灵活地变幻出优美动人的姿势,手指翻飞出一个又一个动作,套着铃铛的纤足翩然旋转,长长的裙摆如花瓣层层叠叠晕绕开,纤细的躯体虽然缺乏令人心动的曲线,却在轻盈的摆动间勾勒出烟视媚行的清纯。 小小的孩子,已经是风情万种。 每一个摇摆,每一个跳跃,每一个伸展,都充满青春的魅惑,带着一种让人不能逼视的凛然张力,又不失美感,高雅而脱俗,极具感染力和震撼力。 唇角始终上扬,蓝眸不带感情地扫视满堂惊叹的人们,却吸引了更多痴迷的目光。 这是罗兰福斯卖笑生涯的开始。 ****** 纷纷扬扬的雪不断飘落,车厢里却是温暖如春。 辛辛苦苦找来柴薪,燃起火盆,罗兰第n次抗议众姐妹对自己的压迫奴役。 “可恶,你们这帮女人,到底有没有廉耻?” “廉耻?那是什么?” “是啊,一斤值多少钱?” 舞娘们嗤之以鼻,她们自立自强,活得还不够顶天立地?那些倡导大义道德的贵族,背地里不知有多龌龊! 和这群女人讲话会气死,罗兰聪明地转开,趴在窗上,宁愿看风景也不理她们。 回忆自己七年来的悲惨生活,越想越伤心。 呜!我也好想有个“弟弟”欺负! 冰天雪地里突然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罗兰怔了怔,定睛细瞧,半晌,一边大叫“停车”一边打开门,飞奔而出。 “罗兰!”担心他的艾莎和剧团成员连忙跟着跑出来,只见他跪下刨雪,不一会儿挖出一个幼小的孩子。灿烂的金发,娟秀的小脸惨白如纸。 天上掉下来的弟弟! 兴冲冲地把人抱回去,罗兰毫不吝啬地贡献自己的棉被。另一头,经验丰富的女郎们已经在摩擦男孩冻僵的四肢,灌烈酒温暖身体。 “妈,我要收他当义弟!”等病人的情况稳定,罗兰大声宣布。众人傻眼:“义弟?” “是啊,我也要让他尝尝你们欺压我的滋味。” “喂,这么可爱的孩子,你下得了手?”戳戳那略微恢复血色的粉颊,拉菲罗质疑。罗兰冷哼:“那你们怎么又对我下得了手?我也是这么漂亮可爱。” “哈!”几个毒舌派默契地嗤鼻,“你这个小奸诈鬼漂亮是漂亮,可爱下辈子也沾不上。” “这孩子一看就粉乖的。”娜蒂雅爱怜地抚mo男孩过长的刘海。仿佛受到刺激,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罗兰立刻推开娜蒂雅,扑到义弟面前,绽开最温柔纯真的笑靥:“醒了吗?” 事实证明,皮相非常重要,演技更加重要。 后来成为东城第一名将,称号[金色死神]的伊芙比拿就是在天真无邪的孩童时期被这个笑容蛊惑,成为他义兄一辈子的忠实部下。 ****** 失策。 看着认真擦地的伊芙,罗兰哀怨地抹脸。 他下不了手,的确下不了手。这可爱得令人心怜的孩子,乖巧又听话,善良又贴心。因为丧失记忆的关系,幽蓝色的大眼总是带着一抹彷徨,像遭到遗弃的小鹿,越发我见犹怜。除非他没心没肺,才摧残得了。 “来,伊芙,别做了,一边玩去。”再也看不下去,罗兰抢过抹布柔声呵哄,一副好好兄长的模样。 “可是……”伊芙犹豫。 “乖,这些事我做惯了,我也喜欢做,你去和碧琪玩吧。”装作没看到姐妹们窃笑的脸孔,罗兰在心里挫败地叹息。 算了,我认了,我这辈子就是劳碌命。 ****** 从纸醉金迷的北城往南行,流浪剧团进入了贫富差距极大的中城东境。 此举是不得已,因为一个有爵位的大富商想将剧团的几位台柱统统纳为宠妾。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她们连夜逃跑,幸好没被抓到。 民不聊生,是他一路所见的光景。 这就是人间地狱吧。 数不清经过多少赤贫的村庄,满地乱抛无人收殓的骸骨,腐烂而爬满蛆虫的尸体,面黄肌瘦的灾民……一幅幅大同小异的画面掠过眼前,应该麻木的心却无法保持平静。 看着这些人,会觉得自己很幸福,但是他们的幸福又有谁来争取? 舞完一曲,依照惯例分文不取,罗兰帮忙姐妹们分送简单的衣物和干粮。对他而言,满足的笑容和掌声就是最好的报酬了。 人善被人欺啊。朝满怀感激送行的村民挥手还礼,罗兰在心底叹息。 “谢谢你,好心的孩子。” 将午饭省下来的野菜饭团递给蜷缩在街角的老妇,罗兰沉着脸返回正收拾行李准备出发的剧团。 “怎么了,罗兰?”注意到义子的脸色阴郁得不同寻常,艾莎关怀地问道。 “我在想,我是不是在做一件无意义的事。” “怎么说?” “因为——”罗兰指指狼吞虎咽的老妇,语气成熟得不像个孩子,“我们给了她这顿,可是下顿又有谁给她?最后还不是要饿死,只是时间稍微晚点的区别而已。” 如果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一切还是老样子。 年仅十岁的孩子隐隐约约地感到这个真理。 艾莎深有触动地长叹:“可是,人还是要活下去啊,总不能因为挫折就放弃了吧。何况,希望是无处不在的。” “希望?是有人因希望而得救,但这种世道,祈求希望有用吗?”罗兰有些情绪失控,“现在,在别的地方,一定有人因为没得到帮助而死亡,也不是谁都有好运气被施舍——那些人,要怎么办?” “……不知道。” 罗兰垂下眼,愤愤地道:“说到底,都是那些剥削民众的贵族的错!”艾莎吓了一跳,左顾右盼确定无人听见后,才小声劝戒:“嘘——罗兰,这种话不能乱说。而且也不是所有的贵族都坏。” “贵族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连同他在内! 艾莎摇头:“罗兰,你太极端了。”罗兰不苟同地注视她:“那你说,有哪个贵族是好的?” “这……”艾莎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出个人选,“听说王妹拉克西丝殿下是一位有德行的人,不但英勇善战,也为百姓着想。” “哼。”金发男孩讥笑,不以为然,“如果她真这么好,拉菲罗为什么还要陪那个有啤酒肚的小队长上chuang?碧琪为什么被亲生父母丢掉?这些人为什么还吃不饱穿不暖?为什么啊!?” 艾莎无言以对。 转过身,罗兰走向马车,夕阳照在他挺得笔直的背影上,反射出一抹猩红。 (未完待续) 风绿之章——贝姆特(节二) 初春的阳光穿过叶缝,闪闪发亮宛如碎金,又仿佛灿烂的宝石群,透过这个景象望出去的天空十分瑰丽,吸引了树下人的注目,也勾动了吟游诗人特有的浪漫因子。 “真是漂亮……” “你是不是没搞清楚自己的状况啊!” 随着一声粗吼,一只大脚丫印上殷红的长发,踢得可怜的肉票滚倒在地。因为双手被缚,连爬也爬不起来。 “那…那个,君子动口不动手。”红发青年没有生气,还好言劝说。清俊的脸庞安详而无辜,丝毫没有人质的自觉,就像一只误入猎人陷阱的稚鸟。 众抢匪闻言爆笑:“哇哈哈哈!老大,你听他说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们是君子?君子!” “这只是一句谚语,没有特别意思,不过生命之间是应该和平共处,你们需要钱的话,我可以双手奉上,没有必要搞得这么难看,伤了大家的和气。”某人继续碎碎念。一个强盗不耐烦地踩上他的背:“闭嘴!小子!我们干嘛跟你罗嗦!直接抢不就完事了!” 这样的结果就是你们什么也抢不到啊……维烈叹息着看向翻他背包的三名男子。果然不一会儿那边就叫起来:“这小子穷得叮当响!那么大个包,里面居然才一点衣服,连干粮也没有!” “什么!怎么可能!” “没干粮他怎么活!一定有夹层!” 其他盗匪纷纷叫嚣,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没有!我们全翻过了!” 幸好昨晚以防万一施了障眼法和保护结界。维烈暗暗庆幸,但是他太不会掩饰表情,盗贼头领敏锐地发现:“不对,这小子一定有鬼,再查!还有搜他的身!” “呃,这是人身侵犯……” 无人理会他微弱的抗议。 “找到了!钱包!” “哦!一面镜子!” 另一头依然毫无收获,搜身的人相继欢呼。维烈一震,抬头对拿走手镜的盗贼喊道:“等等,钱包你们尽管拿去,镜子还我!” “没错了,肯定是宝物!”盗贼头领得意洋洋,命令手下上贡。维烈大急,扭动被绑在身后的双手:“还我!还我!那个真的不值钱!” “哈,你当我傻瓜?”嘲讽一笑,盗贼头领把镜子抛给骂骂咧咧的手下,“用这个试试,说不定就是用什么小把戏藏起了食物,流浪艺人最擅长骗人。” 晶莹的镜面反射着阳光,刺痛双目,回过头的盗贼没接住,眼睁睁看着它掉落。 “啊!!!” 维烈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呼——他没有对镜子设结界,这一摔,铁定碎掉。 当!一片绿叶从树冠顶部射出,不偏不倚地砸中镜子,带动它翻了两圈,稳稳当当地坠落地面。 “什么人!?”盗贼头领大喝。维烈松了口长气,整个人沉浸在放松的情绪中。 “连一个瞎子也欺负。” 属于少年的清亮嗓音从众人的头顶洒落,音质醇厚,语调有力。从树枝间露出的身形披着泛白的浅灰色斗篷,披肩下隐约可见淡绿上衣和下摆。五官挺拔,柔软的亚麻色直短发下系着一根白头巾。右手挂着连接大剑的皮绳,看似闲散,摆放的位置却无懈可击。一如他的眼神,平淡中包含锐利。 盗贼头领不由得退了一步,他走南闯北多年,多少有点眼光,对方看上去年纪小,气势却不同于常人,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你什么时候上去的?” “我一直都在啊,是你们吵了我的午觉。”少年懒懒地道,视线在每个人脸上溜了一圈,“这里是我的地盘,念在你们是初犯,我不收保护金,赶快滚吧。” “臭小子你说什么!”几个不长眼的盗贼怒吼,听到一声清啼,当场变色,魂不附体地道,“难…难道你是……” “知道了就快滚。” “走!”盗贼头领果断地道,不忘示意部下扔下财物,这是道上的规矩。 少年轻巧落地。一只矫健的苍鹰拍拍翅膀,停在他的左肩上,和主人一起好奇地打量还趴在地上的维烈。 “肥羊,你没吓傻吧?” “谢谢你!”维烈衷心感激。少年兴趣缺缺地用脚尖挑起钱包,踢到手上,熟练地打开检查:“不用谢啦,我要报酬的……唔,你还挺有钱,外表看不出来,拿你三分之二好了。” “没关系,你全部拿去好了,只是那面镜子,可不可以还给我?” 没有为难他,少年挥剑割断他的绳索。维烈踉跄爬起,如捧至宝地拿起手镜,细心地擦掉上面的灰尘。 “你老婆的?”少年状似无心地问。 “不,我朋友的。” 果然。少年在心里耸肩,看那镜子的材质,就知道不是什么宝贝,那帮没眼光的家伙。 “你是魔法师吧,为什么任他们宰割?” 维烈一讶:“哦,你看得出?”他还以为这个城市的人不但对魔法有偏见,还非常无知。少年盯着他前额的龙形额饰:“那个是[精灵之眼],不是吗?能使用魔道具的法师,应该不会差到哪去。”维烈谦和地笑道:“魔法只是我的副业,吟游诗人才是我的主职。” 少年没有起疑,对方看起来就像把“柔弱”二字写在额头上的落魄法师,兼三流的吟游诗人。 “那个,非常感谢你的帮助!”收拾好行李,维烈再次郑重道谢,向只到他胸口高的少年深深鞠躬,诚恳地道,“有什么我能回报你的,尽管说!啊,我叫维烈,你呢?” “贝姆特。”少年用一种稀罕的目光瞅着他,开口道,“绵羊……” “呃,我不叫绵羊,叫维烈,维烈。”以为他没听清,维烈好脾气地纠正,一脸和煦的笑意。 知道你不叫绵羊,但是你就是一头善良好欺活象祭品的羊羔!贝姆特腹诽,当仁不让地挥手:“正好,我缺一个烧饭打杂的小弟,跟我来。” “啊?”没料到是这样的回报,维烈傻眼。 “还愣着干什么,过来。” “是……是。” ****** 贫瘠的西城,只有少数城镇聚集在有水源的中部地带,其他地方不是荒凉恶劣的自然环境,就是挤在边缘的小村庄群。 贝姆特和维烈邂逅的小树林位于贸易都市渥桑附近,徒步需要半天。到达目的地时,西方的天空已被夕阳染成金红色。 “除了唱歌,你还会什么?”基于强盗法则,贝姆特开始挖掘新收小弟的最大价值。 “弹琴。” “除了音乐以外。” “呃……没有特别的本事。”维烈涨红脸,看得贝姆特又暗叹了一声好个皮薄的绵羊,“不…不过,我长期一个人旅行,所以野外技能之类,都还可以。” “嗯。”贝姆特满意颔首,把厨艺也包括在野外技能里,“那以后这些杂事就交给你,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维烈包容地笑了:“好。”被使唤并不是件愉快的事,但把对方看作年幼需要照顾的同行者,也就没什么抵触了,何况他原本就是宽宏大量的人。 经过一家打铁铺时,贝姆特仿佛想起什么:“你身上还有武器吗?有没有被那帮家伙收掉?” “那个,我本来就没戴武器。”话音刚落,维烈看见对方瞪大眼,满脸难以置信:“你你…居然能活到现在!运气真不是普通的好!在这里待着!我买把防身匕首给你!” “不…不用……” “闭嘴!”贝姆特不由分说地一挥手,跑向不远处的武器店。维烈呆呆目送他,半晌,轻笑出声。 嗯,是个好心肠的孩子啊。 他马上就发现他错得多么离谱。 当少年走出店铺,看到他的新同伴蹲在路边,将一只热气腾腾的纸包递给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 “维烈!”揉揉眼,再揉揉眼,直到闻到一股食物香气,贝姆特才回过神,飞奔过去,一把拎起让他气炸肺的小弟,“你这白痴!你在做什么!” “咦?”红发青年一头雾水地回望他。女孩狼吞虎咽,连袋子也来不及拿掉。 “慢…慢点,还有,纸不能吃!”维烈关怀地劝阻。贝姆特深呼吸,又将他拖出几步:“我要被你气死了!你居然买吃的送给乞丐!”看看周围那些呆若木鸡的市民,全傻了! “不是,是我带的干粮。” “干粮?”干粮怎么会是热的?算了,这不重要,“哪有你这样大方的施舍!给钱也罢了,食物决不能给!下次再犯,我割你的肉吃!”维烈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道:“没……没这么严重吧?”贝姆特逼近他,灰眸燃烧着熊熊怒焰:“你说呢?” “……”自动消音,不敢回答。 “真是没见过比你更白的羊。”认命地叹了口气,贝姆特揪着他跑路。维烈跌跌冲冲地走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道:“贝姆特,那个小女孩很可怜,她是肚子饿,当然给她吃的不是钱,所谓燃眉之急……” “你不是隐捷敏亚人吧?”贝姆特倒是镇定下来,没有再被怒气冲得团团转。维烈点头。注意到他一头红发,贝姆特微微眯起眼:“梅迪人?”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嗯,大陆的人。” “那我现在告诉你,给我记好——在这里弱者没有生存的权利!唯一的觅食方式不是偷,就是抢!乞讨是罪恶,施舍更是罪恶!” “可…可她还小,腿又瘸了,既不能偷,也不能抢啊。”维烈不是不了解西城的民情,当下从人道和事实两个角度反驳。贝姆特叉腰道:“就是看在她还小,才没打扁她和你。不是我们狼心狗肺,而是没有余力再同情她!你白送她一顿饭,对那些辛辛苦苦弄到粮食的人多么不公平!” “……是。”维烈无言以对地垂下头。见状,贝姆特缓和神情。虽然他年纪小,但是相处了一段时间,他不自觉地以长辈和老大自居:“好啦,不知者不罪,看我买给你的匕首,一级货哦。”说着,亮出一把犀利的铁剑,用娴熟的手法比画。 “这这……太锋利了吧。”维烈被那寒光闪得心慌,他是标准的和平主义者。 “就是要锋利才好。”贝姆特又拿出皮绳,撩起他的袖管,做了个简易的伸缩装置:“看,这么一按、一抽,就会弹出来——这是最简单的袖剑了,再学不会你就去自杀。” “呜……”维烈只得认真记录他的步骤,幸好的确不难,很快就学会了。监督他演示了两遍,贝姆特点点头,指了个方向:“走吧,填饱肚子。” 旅馆兼酒馆“长短剑”里,传出欢快而悦耳的旋律,混合着拍手、跺脚、和口哨声。这首曲子名叫[风之狂舞],是佣兵和冒险家常唱的小调,长短剑的客源也主要是这些人,气氛自然火热。 随着夜幕的降临,店里的位子全部客满,站着的人比坐着的还多,餐厅里充斥着乱七八糟的歌声,醉意与酒气弥漫。 哦,原来是一流的吟游诗人,人不可貌相。一边嚼黑面包,贝姆特一边意外地评价。在西城卖艺赚钱可不容易,开始维烈自告奋勇解决晚餐费用时,他是抱着让他碰一鼻子灰的不良居心,没想到结果出乎意料。 “贝姆特,给。”维烈开心地呈上酬劳,完全进入小弟的角色。 “你拿着吧。”贝姆特推拒,今天既然已经收了一个钱包,他就不会再收任何进帐,这是原则,“快点吃饭,明天还要起早。” “你有什么事吗?” “嗯,我要去南边的矿山调查一下。”垂下的双眼闪过剃刀般冷厉的光弧。维烈心满意足地喝清水配面包:“是任务吗?你也是冒险家?”贝姆特差点喷水,定了定神才想起吟游诗人确实算冒险家,奇道:“你怎么不跟人搭档?” “呃,我不太喜欢和人深入交往。” “哦?”贝姆特歪了歪头,飒爽的眉宇第一次裸露出一丝符合年龄的稚气,“我还以为你是太没用被踢出队伍。”维烈有些受伤:“我…我也不是那么没用。” “法师脆弱并不丢脸,对了,你擅长哪些法术,可以说说吗?” “嗯…我的火焰魔法还可以。” 贝姆特惊讶地睁大眼——会火焰魔法的法师在西城可是炙手可热,这样的人物,为何会被一群小贼打劫?正怀疑间,邻桌的交谈声传入耳中: “喂,听说没,罗威特那人渣在招兵买马。” 听到“罗威特”这个名字的瞬间,少年震了震,脸色变得苍白。瞥见这一幕,青年露出担忧之情。 “活该,想宰他的人太多了啊,不但灭了两大世家,还动不动搞屠村——疯子一个!不尽义务,妄想霸着城主的位子,等着被拉下来吧。”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至少他现在还是城主,而且耳目众……” 一言未毕,几个面目狰狞的大汉拍案而起:“你们俩,嘀嘀咕咕什么!” “怎么,还不许人说?”西城的男子没有窝囊废,即使实力差一目了然,还是不甘示弱地顶回去,引来一室帮腔的叫好。 “维烈,走。”在骚乱扩大前,贝姆特克制内心沸腾的杀意,用压抑的语调道。他身边有个累赘,这种狭窄的地方大剑也施展不开,不宜大动干戈。维烈慌慌张张地拿起还没吃完的面包跟上,节俭是他从小养成的美德。 “滚开!别挡路!”没等他绕过桌子,混战就开始。一人推了他一把,同时一只啤酒杯飞来,万分凑巧地砸中他的后脑勺,浇了他一头湿。 轰隆!群殴的人们僵住,一齐看向声源:四分五裂的桌子和一个半昏迷的男人。 啪!刚刚扔酒杯的大汉被礼尚往来地泼了一脸水。 一手将还迷迷糊糊的红发青年护在身后,少年拔出背上的大剑,露出辛辣的笑容。 “敢打我罩的人,找死。” “臭小子!” 被泼水的大汉抹了把脸,怒气冲冲地抡拳揍他。贝姆特翻过剑,用平面狠狠击打他的腹部,同时一脚踢中他膝盖,让他跌倒在地。 在旅馆之类的营业设施不得闹出人命,这是隐捷敏亚不成文的规矩。加上隐藏身份的必要,即使在盛怒中,贝姆特还是控制住杀人的冲动。 大汉抱着肚子口吐白沫,显然那一击甚重。他的同伴发出愤怒的咒骂,纷纷抢上。 “等等,不要动粗!” 维烈举起右手,一道青色的气墙拔地而起,硬生生挡住包抄过来的敌人。正要退到店外的贝姆特愣了愣,其他客人惊惶地喊道:“是魔法师!” 风系。因为有个法师姐姐,贝姆特判断出那道墙挡不了多久,封闭环境也不利风魔法发挥,连忙拉着同伴往外退:“用风箭射他们!你做得出风墙,应该没问题吧?” “可…可是……”维烈实在不想杀生,但眼下的情况有一半是他的责任,紧急开动脑筋,喜道,“有了!”说着,从腰包里掏出一只小瓷瓶,拔开木栓,配合起动语平挥:“狂风术!” 正好打破风墙冲出来的众人迎面撞上一股大风,摇晃片刻,相继倒地。 “这是怎么回事?”贝姆特不解:狂风术没有这种效果啊。 “麻痹粉。” “你这笨蛋!”贝姆特急忙闭气,这里是上风处,挥发的药粉随着气流回返,等于是无差别攻击。当下四肢酸软,头晕眼花。维烈也发现自己的失误,手忙脚乱地扶住他:“你你……没事吧?” “我会被你气死。”本来想一人补一剑,这下只好走为上策,贝姆特勉力攀住他,“快点,在警卫队来之前离开!”维烈也不废话,带着他使用移动术。 跳跃了几次,两人来到下午见面的树林,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维烈小心地将年幼的同伴扶到树下,贝姆特没好气地道:“你倒没被麻痹粉放倒。” “那个,我的体质不同于常人。” 贝姆特没有听出真正的含义,只接受了表面意思。药师因为职业的关系,的确比一般人具有抗药性。见他还是不能动弹的样子,维烈说了声抱歉,食指划了个符文,一颗晶蓝的水球凭空出现,豁然爆开。贝姆特打了个寒噤,酥麻的身子被冷水一冲,顿时恢复了几分行动能力。 “这、这是水球?!”初春的夜晚很凉,但是让他结巴的却不是寒冷,“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啊?我城很干旱,只有高段水系法师才能释放出最低级的水球术,你还会风魔法、火焰魔法——有这么强的能力,还当吟游诗人,任由那帮三流强盗欺负,你脑子坏掉了?” “呃……我只是想安安静静生活,那无论当流浪法师,还是吟游诗人,不都一样吗?” “这倒是。”看出他说的是真心话,贝姆特不再质疑他的精神状态。因为两人是贴身而立,维烈察觉他冻得发抖,急忙让他靠着树干,熟练地生火扎营。 橘色的火苗散发出暖意,切割出一个明亮的空间。凝视同伴急促中也显得悠然舒缓的举止,在火光的照耀下更温煦祥和的侧面,贝姆特又感叹了一声:“你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是吗?”维烈回了个柔和的浅笑。 “嗯。”贝姆特从包里拿出干净衣服,大大方方地替换。维烈反而不好意思地别过头,脸颊泛红。 “都是男人,你害什么臊。” “那…那个……” “这个,那个,呃——这三个是你的口头禅。”白了他一眼,贝姆特用毛巾擦头发,“今晚只好露宿了,本来还想请你睡床。”维烈真诚地笑道:“没关系。啊,贝姆特,你不回家吗?还是离家出走?”看模样,这个性格颇为早熟的少年顶多十四、五岁,这么小的孩子就单身在外游荡,太不正常了。 擦拭的手微微一僵,然后是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我家被灭门了,只剩我和我姐姐两个人。” “啊……”维烈为说错话懊恼不已,试图补救,“那个,我也差不多。”贝姆特已调整好情绪:“这年头这种事不稀奇。” 一时无话,只有柴火发出的噼啪声回荡在静夜里。 “我去睡了,下半夜换我守。”照顾年长却菜鸟的同伴,贝姆特径自做好安排,拿出毛毯。维烈摆手:“你放心睡吧,我设了结界。”贝姆特笑着睨视他:“看来我捡了个宝。” 第一次看到他笑,维烈情不自禁地回以笑容。这孩子不冷酷也不孤僻,但神色间总有一丝淡淡的抑郁,唇角上扬的瞬间像清风吹散乌云,格外灿烂夺目。 贝姆特把毯子绑在肩上,灵巧地往树上爬。维烈看得傻眼:“你…你干什么?” “睡觉啊。” “为什么到树上睡?” “我一向这样睡。”抓着一根枝桠,贝姆特居高临下地瞅着他,一脸理所当然。维烈看得心惊胆战,起身劝阻:“这不是好习惯,快下来。上面很冷,还是躺在火堆旁暖和。” “睡在地上才冷,老了还会得关节炎。” 维烈一窒,再次说服:“但…但是会摔下来啊。”贝姆特已找到合适的位置,舒舒服服地躺下:“不会,我睡相很好。”拿他没办法,维烈只得叹了口气,坐回原位。 熟悉的清香沁入心脾,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少年无声地叹息,眉间仇恨与怀念交织,渐渐被忧伤抚平。 也只有在这种环境,他才睡得安稳,不会被噩梦所扰。 ****** 破晓时分,贝姆特就自动苏醒,想起昨天的事,探头张望。篝火还燃着,旁边的几根干柴动都没动,显然不是自然的火。维烈依然睡得香,侧躺的身子盖着毛毯,长发松散地用白色发带扎起,披散在草地上,有一两缕垂荡在线条柔和的颊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像一幅画…… 贝姆特下意识地屏息。这个男人,实在和这个粗犷野蛮的城市格格不入,在这样幽静闲雅的自然风景中,倒是无比相融。 为什么要特地跑来这种鬼地方?我们想出去都出不去。困惑地揉了揉头发,贝姆特轻手轻脚地爬下,踢了踢同伴:“起来了。” “唔……”维烈翻了个身,先确认脑后的发带,随即放松下来,慵懒地躺着,似乎在摆脱睡意,过了一会儿,才漾开一贯温和的笑靥,“早上好。”嗓音温润中带着些微鼻音,比平时更醇柔,出奇悦耳。 没忽略那个小动作,也纳闷他还闭着眼睛。照理,突然被惊醒,应该会反射性地睁开眼。 古怪。从头到脚的古怪。 “你眼里藏着什么宝贝吗?”偷偷观察思量不符合贝姆特的个性,弯下腰,直截了当地问。维烈一怔,笑意加深:“不是,我怕…吓坏路人。” “?” “我的眼睛,是红色的。” “哦,真特别。”贝姆特没有恐惧,反而感到有趣,强盗劣根性之一就是喜欢稀罕的东西,“天生的?还是后天,比如魔法失败?”维烈苦笑:“后天,也算是法术失控吧。” “笨哪!把自己搞成这样!”又踢了他一脚。维烈哭笑不得,虽然贝姆特对事情经过完全不清楚,指责倒是没错。 “起来起来。本来要走十公里才有条河,有你在,倒是不用打水了,还可以洗脸。”贝姆特对小弟在杂务上的“用途”非常满意,“早饭想加什么菜?我以前布的陷阱应该有两只野兔或鸽子落网,就吃烤肉好了,别告诉我你吃素。” “不不,我不吃素。”维烈坐起来,开始勤劳地打杂。先叠好毯子,整理仪容;再把锡壶装满,放在火上加热。水开时,贝姆特正好拎着战利品回来,一并交给他处理。 “我第一次在野外吃这么好。” 啜了口香浓的咖啡,少年感动地道。他出身商贾人家,小时侯生活条件优渥,但是自从惨遭灭门后,就风餐露宿,颠沛流离。 烤乳鸽、野兔肉、杂菜汤,还有地瓜和面包。这一餐在其他城可能不算什么,然而在西城,绝对是丰盛的飨宴。 维烈咬了一小口肉细嚼慢咽,闻言高兴地笑了笑。贝姆特无力地斜睨他:“你连吃东西都这么斯文,是不是贵族啊?” “啊?不是不是。” “那就吃快点!”贝姆特用力一拍他的背,差点让维烈呛住,“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给别人看到你这副样子,一定笑你娘娘腔。” “可…可是……我胃不好。” “老天!法师真是脆弱!”少年下了个偏见,蓦地一挑眉,扛着大剑站起,手上还拿着一只兔腿。金黄的颜色催化食欲,令眼见形迹败露而走出树丛的数名男子猛吞口水。 一目了然他们的来意,贝姆特绽开犀利的粲笑:“太好了,有人来抢,吃起来更有味道。” 我觉得消化不良啊。维烈苦着脸咕哝,鸵鸟地躲在他后面。只差没插一根白旗,表示我是和平大使,大家坐下慢慢谈,有事好商量。 “小子,分点给哥们。”领头的大汉自始至终盯着食物,连贝姆特的脸也没注意。 “抱歉,这是我和我小弟辛苦的成果,恕不分享。” 虽然觉得分一点也没关系,维烈还是理智地沉默,毕竟他不清楚这里的规矩,不适合乱插嘴。 “敬酒不吃吃罚酒!”众人争先恐后地冲上来。跑得最快的一个被踢了个跟头,其他人也被高速移动的身影打得哀哀叫。贝姆特百忙中对身后的人交代:“喂,至少保护好自己。”本来维烈没能力自保的话,他不会做此要求。 维烈点头,用结界把自己牢牢包起来。 拉机簧让陷坑和藏在树叶间的弓弩发动,贝姆特很快摆平抢匪们。这片森林是他的天下,早就针对各种情况做好万全的准备。 “不…不必下这么重的手吧。”维烈有点不忍。倒不是怕死人,他看过的尸体多了。只是这么美好的清晨,见血实在不舒服,何况他在吃饭。 “没关系,这里是树林,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最好的肥料。”贝姆特无动于衷地坐回火边,扳下一条腿继续大块朵颐,补充了一句,“如果我去抢吃的,也会做好被宰了的心理准备。” 唉。维烈在心里叹气,伸手想拍拍他的头,被反射性地躲开。 “……不要随便触碰战士,我不是讨厌你。”愣了愣,贝姆特看出他没有恶意,神色微赧地解释。维烈回以理解的笑:“嗯…嗯。” “你也要尽快适应。”见他只吃了一片面包,半只乳鸽就不再动,贝姆特皱起眉头。维烈连连摇手:“不是的,我胃口本来就不大。”贝姆特把吃了一半的兔腿往他嘴里一塞,又扔了两只熟地瓜:“我们要长途旅行,这么点连半天也支持不到。”维烈只能努力消灭。 把剩余的食物打包,贝姆特麻利地熄灭营火,收拾行李。维烈也背起背包,用一只看不出材料的罐子喷头发。昨天被酒淋,又在地上躺了一夜,需要清洗一下。 贝姆特见怪不怪地采取无视态度,法师本来就是一种异次元的生物。 但是他不知道,维烈的特异已经超过法师的范畴。 清脆的鸟鸣撕开淡淡的雾气,只走了一小会儿,周围就阳光明媚。隐捷敏亚水源匮乏,植物以生命力旺盛的常绿乔木为主,遍地连野花也没有,但是青翠的颜色极为醉人,维烈开怀地欣赏。 “对了,贝姆特,要不要吃水果?”饭后摄取适当的维生素有益健康,野外生活更应该注意营养。 “水果?哪来的水果?”贝姆特惊讶地转过头,他几乎连水果是什么都忘了。 “现在没有,马上会有。”维烈打开腰包,取出一小袋土均匀地洒落,蹲下嵌进一粒黑色的东西,“这是苹果种子,我把它放进去。” “……过几个月,也许是能吃到苹果。不过很抱歉,我有急事,等不了这么久。” “不是啦!你看着!” 青年合手施法,伴随充满节奏感的咒语,柔和的白光形成类似护罩的光圈笼罩住土堆,星星点点的水珠旋转舞动,在阳光的照耀下辉映出晶润的光泽。清新的水气吹上少年的脸庞,温柔的感触将他从惊愕状态中拉出来。 奇迹出现了。一株小小的幼苗破土而出,细细的芽孢还沾着一点泥,在浇灌下渐渐舒展开来,分出两片嫩黄的叶子,中间更小的一点是顶芽,光芒变强,小草的颜色也转为鲜嫩的绿色,迅速抽高,很快变粗变壮,叶子蓊郁地增长,化为茂密的树冠,几颗青碧的果实也露出羞涩的面貌,逐渐透出红色和黄色,最后完全变成诱人的艳红。 贝姆特一霎不霎地注视这个惊心动魄的情景,连呼吸都停止了,生怕稍微动一动,这个活生生的梦就会破碎。 “太厉害了,维烈!你太棒了!”终于回过神后,他激动得双拳紧握,希翼地望着同伴,“你能种很多棵吗?很多很多,把全城都种满?”说着,比了个夸张的手势,灰眸因兴奋而灿灿放光。维烈在他的目光下瑟缩:“呃…那超过我的能力范围,我一天只能种一棵,还必须有相应的条件。” “这样啊……”贝姆特失望地叹了口长气。虽然不是自己的错,维烈还是很内疚:“对不起。” “说什么呢,你真厉害。” 再次看向那颗苹果树,少年抚mo粗糙的树皮,感受那真实的触感,深深叹息,发自肺腑地道,“维烈,虽然你很弱、很笨,但是,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法师哦!这种本领,比吐火啦、喷水啦什么都棒。”青年的脸色顿时变得比他的头发还红。 “哪。”摘下最大的一只递给他,贝姆特却迟迟不采自己的。神情褪去孩子气的欢愉,转为成人的感伤:这样珍贵的宝物,全城有几个人有福气品尝到? “贝姆特?” “没事。” 甩去这波无谓的情绪,少年摘下一颗凑到唇前,轻轻咬了一口。 脆嫩而酸甜的滋味,是他生平吃过最棒的美味。 (未完待续) 第一章 阳光被船首劈开。 如四散的剑芒,一条条亮眼灼目,很快扩散到整个船身。银灰的漆色仿佛洒了一层光粉,焕发出闪耀的生命力。 这是一艘小型空艇,以半透明材质磨成的两翼如同鱼鳍展开,略显福态的身躯可以看出是货船,体型却比同类船来得纤细。供能装置一反常理地搭在顶端,与流线型翘起的尾部取得平衡,在云海中穿梭的模样就像一头乘风破浪的大白鲨。 青色的气流从排气口涌出,带动云雾翻腾不休,游戈而过的风景也因而若隐若现:丘陵起伏的大地,漫山遍野的青翠绿意,绸带般优雅曲折的河流,还有泾渭分明、被石墙环绕的城市与块状分布的村庄领地…… 一只小鸟轻巧地扇动翅膀,绕着空艇飞了一圈,落在弯起的食指上。手的主人转动隐藏在尾翼里的发条,竟然是只机械鸟,圆圆的眼睛映出一张文静秀气的脸,两鬓略长的栗色短发,晶亮有神的蓝眸,卷到肘部的工作服洗得很干净,是个给人整洁印象的美少年。 突然一声响彻甲板的巨响,吓得他差点一个倒栽葱从了望台摔下去,赶紧放小鸟逃生,往下看去。 气势汹汹冲出舱门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郎,微卷的秀发束成马尾,神采飞扬的大眼,性感的丰唇,斜挑的眉宇写着与生俱来的强悍,健康的肤色如蜜,黑得发亮的皮衣包裹住她高挑曼妙的肢体,高跟皮靴一跺,全体船员噤若寒蝉。 “安杰!安杰!”嘹亮的嗓门一如她张扬夺目的气质,震得人耳膜发疼。 少年机灵地躲进阴影。变魔术般亮出一根造型奇异的短杖,女郎下达最后通牒:“混小子,要我揪你出来吗?” “老姐。”无奈的叹息从她头顶传来,“又要你亲爱的老弟做什么了?” “做饭!” “你不是说今天你做么?” 惊骇的吸气声,在场的船员冻成冰柱,一双双写满惊惧的眼瞪视女船长。后者脸颊微红,挺起丰满的胸脯,嘴硬道:“我改变主意了,不行吗?” “行,行,只要你以后别浪费粮食,我们船上没有猪可喂。”身为这艘船的厨师兼管货员,安杰实在不能不计较。女郎大怒:“你说我做的是猪食!?你不就是被猪食喂大的!难道你是猪?” “所以我六岁就被你荼毒得自力更生了。” “不识好歹的小鬼!你是太久没被我修理,皮痒了?我……” “亚朵。” 温和的男声切断了姐弟俩的例行争吵,火暴脾气的女船长转过头,只见一个身穿墨绿色呢绒大衣的男子缓步走来,高挺的鼻梁挂着单边眼睛,一派文质彬彬,只是淡绿的细长眸子不时闪现精明的笑意。 “姐夫。”安杰懒洋洋地举手打招呼,偷瞄他胡乱塞在靴子里的马靴和沾上油迹的衣摆——他一直奇怪,这么不修边幅的姐夫为何能担任会计,还把帐算得一清二楚?个性沉稳的他又为什么会爱上他姐姐那样横霸的母姑婆?很可能被她做的料理毒傻了。 “你也说说他嘛,维加。”亚朵向老公诉苦,撒娇的语气听得安杰掉下一身鸡皮疙瘩。维加却很吃这一套,笑吟吟地搂住爱妻的肩膀温言宽慰:“安杰大了,打没什么用,以后扣他的零用钱。”亚朵眉开眼笑:“对对,让他没钱买他的宝贝零件。” 哼,狼狈为奸的夫妻!安杰愤恨地别过脸。水手们一致朝他投以同情的目光。 “船长,要进入[晶壁]了!” 掌舵手略带紧张的声音通过喇叭传到每个人耳中。安杰精神一振,比姐姐反应更快地跑下楼梯,冲到栏杆旁。 飞艇猛然跃出一片厚厚的云层,太阳在左手边射出万道豪光,将周围缭绕的雾气染成绚丽的金色。脚下传来嗡嗡的震动声,开始加速了。 “左满舵!”远远传来亚朵严阵以待的喝令,“升导航旗!” “出力值满了。” “好,保持这个速度。” “收到讯号,船长!” “别放松,张开缓冲结界!” 依稀听见杂乱的对话,安杰感到手心出汗,竟然心乱如麻。一只宽厚的大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他震了震,回头看见微笑的姐夫:“大家都是第一次来呢。” “嗯。”少年讷讷应了声,脸上泛起激动的红晕:“希望成功。” “不会有问题的,相信亚朵。” “进行融合,倒数!”两人交谈刚结束,另一头响起女船长自信十足的指示。 刹那间,天空消失了,连同大地、山川、植物和城镇。 一切仿佛被吸进一个巨大的银色漩涡,从中迸射出无数灿烂的光点,像是祭典的礼花,纷纷扬扬,骤生即灭。膨胀的能量摇撼着奋勇前进的商船,不知过了多久,虚空柔和地托起它,无边无际的深邃黑夜覆盖了视野。 一抹曙光溢出,越来越明亮,化为极尽遥远的地平线。清辉取代了黑暗,融入澄蓝的晴空。坡度平缓的山脊向内地延展,闪闪发亮的河川划出动人的曲线,湖泊犹如一块块镶嵌在绿色绒毯上的宝石,八座悬浮小岛环绕着中央广袤的陆地,古朴风格的建筑群傲然耸立,散发出沉厚的历史韵味。 湿意漫上晶莹的蓝眼,安杰遥望朝思暮想的目的地,颤声道: “天空之城……” ****** 这里是曾经被称为初世界,[众神的庭院]的艾斯嘉。 创世历末年,魔皇席恩奥古诺希塔弑神夺位,率领来自负位面的恶魔发动大规模侵略,将三大陆纳入羽翼之下。继位不到两年,便传位于女儿,携长子隐居。之后,就是文明翻天覆地的[暗蚀历]。 这位女皇卡塔瑞亚作风强硬,不同于父亲形式化的统治,积极干涉各国内政,坚决推行军队一体化、技术多元化的政策。魔皇的两部巨著《古今魔法系统梳理》和《能量大统一学说》被她半强迫地发扬光大,魔动机和晶石阵列大量应用于工矿业,带动各领域飞速发展。 她的丈夫,宰相萨菲艾尔规范了前主君临时定下的法律条文,增添了许多细则,使魔民与各族的关系趋于平和,两界的通行也缓解了人口压力。 暗蚀历八年,有[晨光女神]、[黑圣女]等诸多称号的女皇厌倦了治理地上界,转而向外次元开发。终于风闻女儿女婿种种“暴行”的魔皇也施施然返回天空之城,订下“不得影响人类命运”的家规后,又飘然而去。不敢违逆父亲的卡塔瑞亚于是火速成立长老会,把事情统统推给他们,拉着丈夫逃之夭夭。 谨记魔皇过去的忠告,又吸取历史教训,以法师为主要成员的长老会退出政坛,却牢牢把持魔矿的开采防止资源用尽;并定时调节全世界的元素总量,以免古世历末年的悲剧再次重演;还代替两个不负责任的父母照料他们留下的孩子。 如今,是第三代女皇,席恩的孙女莎娜米雅雷斯奥古诺希塔君临的黄金时代…… ****** 星辰历2年天空之城首都奥玛里港都由因——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安杰呆呆站着,还有一种做梦般的不现实感。 他居然真的来到了西琉斯人民梦寐以求的天上界! 地上界的三座大陆:艾斯嘉、夏尔玛和尼普亚斯,于统一战争受害严重的艾斯嘉大陆对魔皇一家敌视最深;尼普亚斯大陆几乎没受到多少波澜,最事不关己;而夏尔玛大陆的西琉斯王国是魔皇当年降临的地点,至今仍把他当神人膜拜,西琉斯更是奥古诺希塔帝国的附属国。 由于魔皇的照顾,以夏尔玛大陆为首的新经济圈渐渐成形。魔法之都萨曼俨然文化中心,花都西雅那闻名遐迩,繁华尤胜面积最大的艾斯嘉大陆。 但是随着人才的汇流,文明最鼎盛的,依然是天空之城奥克维尔。 “安杰,你发什么呆!” 近在咫尺的大喝震醒了少年的神智,闪避不够快的下场是后脑勺挨了一拳,以欺负弟弟为乐的美丽女船长叉腰道,“要去看你天天念叨的机械大学,就赶快干活,别杵在这儿妨碍别人走路!” “我正想跟你说,老姐。”安杰摸摸头,习惯了胞姐三不五时的暴力行为,就事论事地道,“你省钱也不是这么个省法,发动机的棘轮早该换了,偏你想撑撑撑,这下好了,要回地上界,除非你能把船扛回去。” “报废了?”亚朵大惊失色。安杰回了她一个斩钉截铁的“对”字。 “那可怎么办!奥玛里的物价一定贵得要命,你…对了,你给我想个办法,无论如何要发动起来!” 这女人疯了。安杰白眼一翻,不再理会吝啬鬼姐姐,朝码头出口走去,想找几家工厂看看,顺道逛街游览。 经过几艘大得吓人的运输船,才知他家的小货艇有多寒酸土气,尽管实际上的技术很新——科学是近五年才从地球流行过来的东西,据说魔皇的一位朋友就擅长此道。但绝大多数百姓仍未接受,只有天空之城建立了一所专门的教育研究机构。在西琉斯试验性地推广,反响也不大。 安杰是自学成才,他天生不能学魔法,满腔热情无处发泄,全部倾注在了这门新学问上。采掘货运则是家族企业,打工性质。这次他们家发现一处新的矿脉,才有幸加入空运商盟,来到这块梦幻之地。 不过这些都和他无关,重要的是他的学校,还有怎么应付那个财迷老姐。安杰一边急匆匆走着,一边绞尽脑汁地完善学术报告——即使他的年龄距入学下限还有五年——突然,视线定格于一点。 那是个七、八岁大的女孩,孤零零地站在货箱旁边。来回的行人无一对她投以注目,冷漠地穿梭。她怀里抱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大布偶,低着头似乎很沮丧的样子。 少年顿时于心不忍,他本来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但他的良心还不能坐视一个小孩没人照看,至少要把她送到管理员那儿。 “喂。”走到她面前,他轻轻唤了声。对方一抬头,吓了他一大跳。 红中泛紫,晚霞般艳丽的大波浪卷发披散在黑色的连衣裙上,几缕不听话的更增添了娇媚;水晶般剔透的幽绿双眸闪着魅惑的光芒,眩目又凝蕴;如玫瑰花娇艳的唇;白皙水嫩的肌肤透出柔光;耳后有魔纹隐秘缭绕,小小的年纪,已是媚骨天生,偏又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圣洁气质。 这孩子美得不像人! 安杰眨巴眨巴眼,愣了两秒,才说出预备好的台词:“你叫什么名字?爸爸妈妈呢?” “……你看得见我?”女孩睁大眼,嗓音不若一般儿童脆亮,低柔而富有节奏感,就像咏唱一首韵律诗。 “啊?”安杰一呆,理解意思后,也没有惊慌失措。他不否认世上有鬼存在,但是大白天的,也太离谱了吧。 “为什么说我看不见你?”他感兴趣地问。 女孩不答,用深邃难解的目光上下打量他,绽开一抹璀璨的笑靥,宛如冰雪在炙阳下的反光。 “我叫小莎。”举起怀抱的大布偶,“它叫南极。”安杰早就注意到这只玩具,因为形状十分古怪:“这是什么动物?” “企鹅。” “企鹅?”艾斯嘉有这种生物吗?安杰以为自己孤陋寡闻。 小莎嘟起嘴:“你真不懂礼貌。”安杰一怔,恍然大悟:“啊,抱歉,我叫安杰梅隆,很高兴认识你。” “很高兴认识你。”女孩礼尚往来地伸出手,握了一会儿,笑道,“呐,你愿意陪小莎玩吗?” “这个……”少年越发肯定她是有家世的千金小姐,轻拍她的头,委婉地劝道,“小莎,这里很危险,不要乱跑,溜进船里去。你家在哪儿?不认得的话,我陪你找。” “你几岁?” “十二…十三岁。”故意抬高了一岁,安杰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小莎不给面子地嗤鼻:“我八岁,不比你小多少。” “小着呢。”自认少年老成历经沧桑的安杰不肯退让,虽然他对小莎颇有好感,觉得她谈吐不同于普通的孩子,尤其那低回婉转的声音,几乎听酥了心,“我们打个商量,你乖乖回家,我路上陪你玩。” 算盘打得倒精。小莎却不上当,眼里暗光一闪:“你有急事?” “咦!”安杰吃了一惊,想起遗忘的任务,懊恼地拍拍头,“唉,是啊,还要买材料,不然回去会被老姐打死。” “我带你去。”小莎顺势牵起他的手,笑得开心,“这里我最熟了。” ****** 小莎没有吹牛。 整座城,举凡大小商店、长短通路、各类设施、区域分布,她全部了若指掌,包括地下商铺和流动货贩,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安杰惊奇地跟着他的小向导,恨不得多生十只耳朵听她介绍,多长十只眼睛欣赏。 奥玛里的主干大道清一色用淡青色的结晶石板铺成,错落镶嵌着米黄色的方砖或纹路,端得是精美无比。两侧的花坛栽种着金色的五叶枫,四季不衰,望去一片金灿灿。马蹄声嗒嗒地回响,古老沙哑的钟声传遍整个城区,浓郁的人文气息扑面而来。 巨石所砌的房屋宽厚而结实,古意盎然。新建的民居多楼阁亭台,镂刻精致,奇巧雅致,非但没有破坏整体的风格,还多了份细腻优美。随处可见的拱桥和园圃显出与自然的和谐。最特别的是自动报时鸣唱的立柱式风琴,一些蹦蹦跳跳的栗子形活动商店,喷粉红烟圈的黄瓜列车,拍拍翅膀就能洒下漫天糖果引起孩童欢呼雀跃的鹦鹉…… 安杰愣愣看着手里的水果糖,再看看肩上停的机械鸟——他家米特可不会这手绝活,不过总有一天他要让它口吐人言。 “那是假的吧。”小莎把接到的牛奶糖塞给他,找了颗咖啡糖剥开吃,鼓着腮帮道,“小莎不喜欢,长老们都说,科学是违背自然之道的技术。” “才不!”安杰有点生气,抽出口袋里的简易笔,然后松开手。小莎不解其意地注视笔落下,抬头等他说明。 “看,如果是一个法师,就能让笔定住不动,但我们却是顺应规律,发现规律——真正符合自然之道的不是我们吗?” 小莎无言以对,半晌,分辩道:“但是科学家破坏自然,听说地球污染得很严重,人已经快活不下去了。” “那古世历末年的灾难也是啊!世界还快毁灭了!对资源的利用,魔法和科学都一样!只是以前少数人才学魔法,大家的生活没起色,看不出。”难得遇上对手,安杰谆谆而谈,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蠢事——他怎么和一个小孩辩论呀! “不……是魔法的普及性不强。”小莎不甘心地承认。安杰好言劝慰:“呃,小莎,魔法也是很好的,是我学不会。” “我知道。”心情转好,女孩得意一笑。安杰纳闷至极,不明白自己哪里泄露了破绽。事实上,近几年西琉斯大力颂扬魔法,水平最差的人也能施个[照明术],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异数。 回头想想,自认识以来,这个女孩就带给他无数问号。 “小莎,你家……” “走啦,走啦。”行迹非常可疑地拉着他跑路,小莎手指前方,“转过弯就是机械大学。”狂喜之下,安杰立刻把她的家抛到九霄云外。 天上界有句俗语“二魔一机大杂烩”,说的是三所学院:以培养高阶法师为主旨的魔法大学,研究能源利用的魔导学院以及融合炼金术与新技术的机械大学。此外还有如雨后春笋崛起的附属学院、私学公学等等,一派学术之都的气象。大杂烩的特征是:这里什么生物都有。原本住在上界的人类,大肆占领的恶魔,数量稀少的异族移民,异位面游客,不死怪物和各式各样的魔宠。机械大学还聘请了几个魔族担任指导讲师,要知道他们可是魔皇的死敌。 在这样的环境下过日子,原住民就算迎面撞见歪瓜裂枣,也不会再大惊小怪。安杰在西琉斯也看惯了,但恶魔的种类实在五花八门,仍有不少引得他唏嘘不已。 “不知道魔皇陛下的原形是不是也这么畸形。”目送一只身体像白萝卜,顶着海葵头的软体生物飘着须须晃晃悠悠地飞走,安杰叹为观止。 小莎生气地吊起眼睛。 “哇——” 一个庞然大物跃入眼帘,是一头金属巨龙,矗立在广场上。机械大学竟然没有围墙,坦然展示着恢弘连绵的校舍和修剪得整齐雅观的庭园。除草车堆起一座座草山,再用铲子铲到后坐的废物筐里;自动机器人捡起散落的纸团塞进中空的肚子,不时用大钳子似的手对着花卉咔嚓两下;灯柱式水闸一边洒水,一边放出悠扬的音乐;更引人注目的是数百座之多的模型雕塑,台座上刻着用途、发明者的名字和时间,但这些都比不上那头巨龙震撼人心。 安杰喃喃念着小莎听不懂的专有名词,兴奋地绕着模型打转,最后还意犹未尽地贴上去,东摸摸西摸摸,不断爆发出惊叹声,丢脸丢到家了。 “南极,他算不算是‘机械狂’?”小莎对布偶咬耳朵。 “泰哩。”企鹅玩具发出像是应和的叫声。另一头又传来狂热的呼喊:“小莎,小莎,快看这个枢纽,太棒了!真是杰作!” 来往的学生用看疯子的眼光斜视这个唱独角戏的男孩,对不远处的小女孩不顾一瞥。 听着层出不穷的赞叹,小莎忍不住把脸埋在布偶里咕哝:“有什么了不起,舅舅比这头假龙帅多了。” 直到被校工抓下来三次,严词警告,安杰才断了继续爬的念头,依依不舍地徘徊不去。饶是小莎耐心好,也禁不住催促:“看好了没?” “啊,抱歉。”安杰猛地清醒过来,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对不起啊,小莎,一会儿我买糖给你吃。” “才不要呢。”小莎皱皱鼻子,神色有一丝厌恶,“除了咖啡糖和薄荷糖,其他糖我都不吃的,而且我最讨厌人家用糖哄我了。” “这样啊。”安杰不知如何是好,他没有哄小孩的经验。反而是小莎扑哧一笑,帮他解了围:“你还要去什么地方吗?” 安杰双手合十举高过顶做出拜托的手势:“对不起,我还想去研究所看一下。小莎,我保证,这是最后一站了。”此刻他十分惭愧,明明应该是他帮忙找小莎的家,结果变成小莎带路领他参观。 不过她对奥玛里这么熟悉,肯定认识回家的路。 “没关系啦。”小莎一点也不在意,只要他别又看发了兴就行。 但是实验重地不是他们两个外人能进去的,好说歹说不果,只好到展览馆晃了一圈,聊胜于无。 “唉,好想进去读书。”走出校门时,黄昏的余晖已铺满了西方的天空,整座城市披上一层橘黄的纱衣,更显得静谧悠远。 安杰长吁短叹,身旁的小女孩一言不发地盯着擦得澄亮的黑皮鞋,若有所思。 “小莎?”察觉她不同寻常的安静,安杰关怀地问,随即惊觉自己的疏忽,“啊!对不起!你饿了吧?我这就去买晚饭!”又想起不回去做饭会被老姐扒皮,郁卒到极点。 “不是。”小莎摇摇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安杰,我们到研究院的时候,有两个男的走出来,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怪味?” “怪味?”安杰怎么也想不起她指的是谁,当时他眼中只有那栋气势宏伟的建筑物,随口道,“技师身上都有怪味啊,比如机油啦、铁锈啦。魔法师也有,什么死老鼠蟑螂的。” “哪有!”皱起小脸,小莎坚定地为法师辩护,“顶多就蝙蝠粪之类。”安杰咧了咧嘴:“那更恶心了吧。”小莎的表情快哭出来了:“这…这没办法嘛,人家也不想弄那些东西,但是外公说怕脏就不要学魔法,我不想被外公讨厌……” “小莎的外公是魔法师啊,那你也是?”安杰对此并不意外,对方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非常神秘,而且这年头不学法术的人屈指可数。 “嗯。”小莎用力点头,浮起憧憬之情,“外公是很厉害的法师,大家都尊敬他。”安杰在脑中构绘一个端严慈和,有着长长白须的老者形象。 “安杰,我身上是不是很‘味道’?”想起刚才的话题,小莎紧张地抓着同行者。安杰认真地嗅了嗅,摇头:“没,是有股香味,但不难闻,很清雅的感觉。” 小莎开怀地笑了:“安杰身上也只有洗浴乳的香味哦,丝瓜的。” “哈哈哈。”少年害臊地挠挠头。 一天的相处,时间虽短,然而两人已经滋生出相当融洽的友谊。安杰着实舍不得和这个新交的小朋友分别,可他是个过客。若是五年后,他考上这儿的机械大学,再和她深交倒没问题。但眼下马上就要走,奥玛里的港口船位有限,只提供短暂的补给和休憩,具体洽谈还要到黑曜城,位于东南方的陪都之一。 小莎却依旧兴高采烈的样子,带着他绕了个大圈到魔导学院的校区附近吃晚餐,其中有捉弄的意味。当安杰瞪着红绿相间的琉璃瓦屋顶,满地金砖和七彩喷水池傻眼时,她就端着五颜六色的食物过来。 “炼金术士对色彩有独特的品位。”啜了口黑色牛奶,女孩悠悠解释,“就像某些艺术家一样,崇尚鲜活、大胆的运用。” “是…是吗?”安杰还没回过神,左手拿着一块蓝色面包,右手叉了一块绿斑奶酪,“——你确定它们不是发霉了吗?” “才不是,你吃一口就知道了。” 以前安杰的姐夫和朋友谈起“男人的勇气”,玩笑性质地逼他喝下一杯用小虫泡的药酒,有这样的经历打底,虽然安杰对这些色彩不敢恭维,还是镇定地吃起来,浓郁纯正的口味令他一震:“很好吃呢。” “是吧。”小莎露出与有荣焉的神情。 “但我怀疑里面有色素。”不看场合说话的少年挨了个白眼:“放心,绝对比技师用的食用香精干净!” 这回安杰可学乖了,再说和一个小孩吵,胜之不武。小莎又是个非常漂亮可爱的女孩子,让让她是应当的。 “这里真有趣。那机械大学和魔法大学的学生是怎样吃饭的?”他临时找了个增加情趣的话题,一方面也是真的好奇。 小莎扬起欢快的笑声,挥舞彩色的小叉子:“机械大学的学生可惨了,他们导师规定必须由自己做的小机器人放餐具,所以汤泼饭洒是常有的事;那些高阶法师都是狂人,吃战斗餐,旁边还要有人监督,不然他们会把饭粒吃到鼻子里头去。” “哈哈哈哈……” ****** 月明星稀,沐浴着银光的首都大街上,一个少年背着呼呼大睡的女孩朝港口方向走去,满脸苦恼,几欲落泪。 呜呜呜,为什么会这样?他是看葡萄酒颜色最正常,像橘子汁,就点了一杯尝尝,没想到小莎沾了一口就倒了——怎么有人酒量差到这种程度啊?这下好了,他要怎么问她的家在哪儿? 想到姐姐姐夫会怎样整治晚归又带了个拖油瓶的自己,更是叹气。 靠在他肩上,小莎偷偷打开一只眼,笑了。 嘿嘿嘿,她的酒量可不像外公,而是继承了爸爸的真传,不醉的恶魔体质啊。 ****** 穿过秩序之门,是城中城[奥法之眼]。插天耸立的漆黑高塔刚硬、笔直,没有多余的修饰。十二块白石板珠玉般拱卫着它,一缕缕湛蓝色的电光流转穿梭,无数亮银色的魔法徽记时隐时现。七座散发着蓝色微光的方尖塔排列成立体阵,绕着塔体做周期旋转,形成如梦似幻的景致。这是魔法神、也就是魔皇的云中塔,只有其仆役、龙神哈玛盖斯、两代女皇和八位深渊领主能够进入。极少人知道里面放置了魔法神的神体,他平时是以一具人类身体在外活动。 复合塔外围,层层叠叠的堡垒式建筑如同散落的项链。诺大的草地种植着玫瑰,沁凉的微风摇曳着青绿的鼠尾草,蝴蝶在怡然的空气里打盹,偶尔被经过的法师惊起。 这天,从容不迫的氛围瓦解了,晨曦射入黑框的水晶窗扇,浅浅勾勒出一排排书架的轮廓,雕琢细致的黑木护墙板,厚厚的白绒地毯,光滑的椭圆形橡木长桌,十三把精致的红杉木椅,也照亮了一夜未睡的人们疲惫的脸。 [黑珍珠室],天空之城最重要的决策大厅,能在这里出席的无一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但此刻,上首悬浮的座椅空着,往常坐在绣有三叶草图案的银锦罩盖下的人不知所踪。 “已经可以确定女皇陛下不在奥玛里了。” 主位左首的红袍老人沉声叹道,注视桌面上方扩散着光之涟漪的立体地图。右下第三位的女子举起手,她看起来很年轻,三十上下,左眼下有一颗泪痣,为她成熟的美貌更添妩媚的风韵:“请原谅,大长老阁下,有没有可能陛下把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了?毕竟我们谁也没有把握在魔力上胜过她。” 她语调委婉,用辞却有一种掩不住的尖锐之意。 “但是我们加起来,总不见得连点影子也摸不到吧。”针锋相对的是个身穿靛蓝长袍的壮硕男子,胸前交叉的试管和烧杯是炼金术士的印记,他粗厚的手指常令人怀疑怎么能拿住那些精密的器具。 “我…我派人秘密调查滞留的船只了。”略带口吃插话的是一个瘦长的年轻人,鼻子旁有些雀斑,腼腆地垂着头,淡黄色的头发遮住大半边脸,灰袍破旧还打补丁,外表邋遢沉默的他却是主攻言灵术,以办事精细闻名的教授,“但我们发现得太…太迟了,有二十五艘空艇离港,不过目的地都有登记。” “陛下不是任性的孩子,为什么?”坐在他旁边的青年轻声自问,一头银灰色的长发,周身弥漫着月光般温和宁静的气质,最奇特的,他罩着银丝眼罩,似乎双目失明。在座属他在学生里最受欢迎,身为心灵系的导师,安抚情绪自是一绝。 “别责怪自己,洛德。”对座的附魔学教授欧威尔安慰僚友。他的妻子,一个娇小玲珑的女性,研究禁术的理论派讲师妮可附和:“对,当务之急是找到陛下。” 唱反调的声音响起:“如果那小丫头有心不让我们找到,那只有照洛德说的,搞清楚她为何翘家,不然也许找回来她还是会偷跑。” 闻言,众人一致看向发言者,目光透出同样的意味:你没有资格说她是小丫头。 因为说话的,是个身高不足150厘米,长相粉装玉琢的金发少年,但他其实有二十七岁了,比言灵系的弗克教授还大三岁。 “看什么看!”暴怒的吼声掀起一阵纸张翻动声,并非风魔法,而是异能的念动力。唯一没用有色眼光看他的洛德叹息:“迪罗,你说得没错,不过还是先把陛下找回来,我们好好和她谈次心,她会理解的。” “哼。”迪罗不以为然地双手环胸用脚打拍子,又投下一块巨石,“那要通知两皇陛下吗?” 沉默持续了数秒之久,被最初开口的老者打破:“卡塔瑞亚陛下和萨菲艾尔大人我已经通知了,但消息传到他们那儿少则三个月。至于魔皇陛下……我以为不用。” “为什么?”好几人质疑地举手,都是新进成员,“外孙女失踪,魔皇陛下一定很担心,我等不赞同隐瞒,何况魔皇陛下一找就找到了。” “会不会陛下就是去找她外公?”资历最浅的苏蜜雅教授鼓起勇气提出自己的猜测。老一辈的元老齐齐摇头,异口同声:“不会。” 难道爷孙不和?不知内情的人们面面相觑。 “莎娜陛下就暂且交给弗克和洛德,还有一件怪事。”红袍老者调动地图的一角,呈现出清晰的变化,“最近桑塔塔一带发生了一连串无法解释的异常现象,好在那里原本就是只有塔格(注:恶魔的美称)会逗留的[万变之境],但是范围不断扩大,就不能等闲视之了——哪几位肯实地勘察?” “我!”迪罗自告奋勇,他正愁满腔精力无处发泄。洛德用商量的口吻道:“你和陛下谈得来,我想请你一起去,好不好?”迪罗啧了一声,摆明了不乐意,却没有反对。 风姿绰约的变化系教授温梨掩嘴笑道:“我去吧,我会带上我的助手。”说着,她细长的丹凤眼眯起,更衬得眼角的泪痣楚楚动人。 大长老为难地道:“不止一路,看趋势,很可能会延伸到紫苏森林,到那边就棘手了,最好叫个同僚帮你。” “算我一杯羹!”一向和温梨对着干的炼金术导师魁萨斯拍案,“一旦她半路倒毙,我可以帮她收尸!” 这话已经白得让菜鸟长老们心跳停止,老成员只是相顾苦笑。 “大长老,我和迪罗各派一队人。”依然是最有人缘的洛德调解,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缓和,“魁尔陪同温梨比较适合。” 他疯了吗!?新元老刚放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却见众前辈接连从椅子上消失。 “就这么决定,散会。” 第二章 安杰无精打采地走进货舱。见状,正清点货物的船员满脸同情地鼓励:“振作点,安杰,你又不是第一次被大姐骂,别太放在心上。” 少年苦笑摇头,他不是为自己沮丧,而是为他的朋友。 订购的机械零件下午就安装完毕,亚朵和维加也雷厉风行地完成了卸货、拍卖、出关等一系列手续,就等他回来。本来他们还颇能体谅他的跷班,但是小莎的问题就严重了。眼看起航时间逼近,亚朵坚持把她交给港口的工作人员。安杰只好匆匆写了封信,拜托对方务必送她回家,才被姐姐姐夫强行架走。 唉,不该走的。越想越后悔,安杰恨不得插翅飞回去:万一小莎有什么闪失…… 啪!亚朵重重拍打门板,溢满不悦的美目瞪视弟弟:“好不容易去了趟机械大学,回来没听你讲多好多好,倒是被个小女孩迷了心窍!” “小莎喝醉了啊!她带着我到处玩,我却抛下她……”安杰愧疚得坐立难安。 “放心,她虽然长得好卖,那个管理员也不会把她卖了的。”亚朵的安慰让安杰更不放心,但也无计可施,只好找点事做,打开箱子准备检查货物——奥玛里的信誉是金字招牌,本不需要他这个管货员多此一举。 下一秒,他呆住了。 一个粉嘟嘟白嫩嫩的女孩可爱地蜷成一团,躺在雪白的棉絮上。这些软垫是为了防止魔晶石在航行过程中损坏,特地塞在木箱里,却被她当成了舒服的床铺。长而翘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小脸因为熟睡而泛着红晕,粉嫩的唇有点委屈地噘起,蓬松柔软的发丝如同彩云散开,怀里依旧抱着企鹅玩偶,纯真无邪的睡姿就像误入凡间的小天使。 “小…小莎?”安杰难以置信地揉揉眼:她怎么溜进来的?亚朵一把抽出腰际的短杖,面色凝重:“这小鬼,有古怪!”她不信满船的人都是瞎子,任她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最底层的货舱;而且之前有段时间门锁着;港口的监管员也不至于这么疏忽,让一个小孩越过停泊线跑上船! 好巧不巧,小莎就在这时候醒来,稚气地打了个呵欠,凝绿如幽潭的眸子眨了眨,朝友人绽放出夺目的笑花:“安杰。” “小鬼,这里我做主。”将弟弟推到一边,半个身子挡住,亚朵恶声恶气地道,“老实交代,你是用什么法子偷渡的?” “那是魔杖吧,存了两个法术,不错。”小莎答非所问,盯着她手里的杖子。 魔杖不同于法杖,是给普通人过法师瘾的东西,所以不需要法力,也不用冥想,只要握住喊启动语就能使用。但造价不扉,存储量也有限,中级以下最多四个;高级得特别定制,还是一次性消耗品;而禁咒,更是神器才负担得起。 “你会魔法?”亚朵的神情缓和下来。奥玛里真是人才济济,连个小女孩也不可小觑。小莎点点头,用央求的眼神瞅着她:“姐姐,别赶我下去,行不行?” “不行!”亚朵又板起脸。安杰站出来为友人说话:“等等,老姐,现在掉头也来不及了啊,又没有船位。”亚朵瞪目:“在黑曜城放她下来!联络她父母来接!你昏头了吗?真要带她天南地北跑?”安杰语塞。 “我会回去的,但我要先去找普克虫。”小莎嘴唇颤抖,神态有一丝惊惶,却透出更多的倔强之色。姐弟俩大奇:“普克虫?” 这是一种生活在负位面的杂食动物,因为体型像一只巨大的鼻涕虫,故有“虫”之名。普克虫的外形极其恶心,肉色的表皮覆盖着黏膜,不管是灰尘、烂泥、枯叶、它咀嚼剩下的尸沫,都粘在上面,臭不可闻。它喷出的消化液虽不能伤害大部分恶魔,却能把一个成人在几分钟内腐蚀成一滩黄水,决不是受现世欢迎的生物。 因此,只有强韧的魔域植物能够供养它,普克虫的尸体也是非常好的肥料。除了餍魔之王的水晶花园,其他领主的私家园林都养了一些。 “你为什么要去找那些虫子?”想起以前看过的图鉴,安杰皱眉不解。亚朵注意到小莎抱紧布偶,身子微微打颤:“普克虫抗魔力强,是练习打击力的好素材;警觉性强,常常一呼而应;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普克虫会锻炼法术准头和速度,临机应变能力,面对危机的心理素质;而且杀之不尽,提高持久力;最后能解决母虫的话,还可以得到一块精神控制水晶。” ……她在说什么训练内容吗?姐弟俩愣愣地听着。 “好吧,你想要那块水晶?”长出一口气,亚朵决定视为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异想天开而予以恐吓,“安杰,你现在就可以为她造个墓了,我允许你每年去献花。” “老姐!”安杰气得提高嗓门,握住友人小巧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小莎,那地方很危险的,就算你会魔法,也肯定出不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句闲闲的感叹从两人身后传来,维加不知何时靠着门听他们说话,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以兴味的目光打量小莎,“你是要参加魔法大学的考试吗,小妹妹?” “什么!”亚朵和安杰大吃一惊,仔细想想也对:不然为何冒这样的险?天空之城英杰荟萃,这孩子虽小,未尝不是个奇才。 但是亚朵转念一想:问题又来了。即使魔法大学的教授都是疯子,抱着母狮子将小狮子推下悬崖的精神制定这种考试题目,也该有考官陪同啊。 “我想尝试一下。”仿佛看透她的疑问,小莎急忙补充。这下亚朵没话说了。唯独安杰还在锲而不舍:“不行!就算是考试,也不能拿命去拼!” “安杰,如果机械大学的考试是杀虫,你会去吗?” “去!” 默契地翻了个白眼,夫妻俩掉头离开,接着是蹑手蹑脚的仓管员,留下两个狂热份子彼此加油鼓劲。 ****** 系着白围裙的清秀女仆将宛如液状红宝石的温热茶汤自弧线优美的壶嘴倒进花纹精美的白瓷杯,浓郁的芬芳随之扩散。 黑衣男子举杯享受香气,正要啜饮时,响起敲门声。 “主人。”进来的是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泉水般清澈的瞳,温雅俊逸,却满脸忧色,手里拿着一张以魔晶石粉笔书写的传讯卡片,“守望者们汇报,莎娜失踪了。” 沉默了一瞬,黑衣男子扬起没有情绪的银眸,淡淡地道:“长老会没求助,交给他们处理。” “主人!”青年难以苟同,小莎可是他的外甥女。 “她和我、卡雅之间有感应,想找我们都找得到。”不为所动地喝茶,魔皇重新把视线投回书页上,“如果她对目前的生活不满,就让她吃点苦头好了。”龙神似有感触地轻叹,不再言语。 ****** 首都奥玛里的港口,走进三个引人注目的身影。 左首的少年看起来十五、六岁,一头略鬈的短发仿佛熔炼而成的黄金般闪亮;深浅不一的双瞳在不协调中带给人奇妙的惊艳感,眼神也并存着坚毅与轻狂;举手投足,有一种桀骜不群的气质,就如同高傲、美丽、狂野的鹰。 中间的男子年约三十上下,银灰色的长发整齐地披散在身后,整个人像笼罩在柔和的光晕里,罩着银丝锦袍;两眼也蒙着一条银色丝带,苍白的面容清越高华,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缥缈如白云。 右首的男子二十来岁年纪,身穿整洁的镶金灰袍;神色有点漫不经心,平时垂面的发向后梳起,只留了几缕,就衬出他清朗有型的轮廓;略有些凌乱的衣着非但不邋遢,反而显得潇洒不羁。 “弗克,你真是人模狗样。”金发少年吐出尖酸刻薄的嘲讽。习惯了僚友恶毒的嘴,弗克没有在意,嫌气闷地拉松领口:“迪莉亚硬要我穿的。”这是他女助手的名字。 “你那件乞丐装是好丢掉了!” “迪罗,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回小姐。”蒙眼男子叹气,“迟了,就不知上哪儿找她了。”迪罗白了他一眼:“你还坚持要跟来?回去待着吧!” “是啊,洛德,你身体不好……” “小姐更不好,我真担心她旧病复发。” 三人默然,不约而同地想起主君年幼时的情景。 当代女皇莎娜米雅雷斯奥古诺希塔的母亲卡塔瑞亚是神,原体为母神黎姬的新元素主神;而她的丈夫萨菲艾尔是恶魔,八位深渊领主之一的紫焰之王。神不能怀孕,她不知用什么方法生下了具有特性的莎娜。从此,这个小婴儿就在夹缝中苦苦生存。 这片宙域原本由协调神贺加斯和混乱神兰修斯统御管理,以始源之海、现世和冥界为三大支点形成牢不可破的循环。恶魔还只是不受造物祝福的黑暗生物,莎娜却连恶魔都不是,而是完全不自然的生命体,当然会被法则抹杀。幸而她出生前,两位主神在和魔皇的战斗中落败,分别投胎,影响削弱许多,才保住一条小命。 饶是如此,孱弱的女婴也时时刻刻在生死线上挣扎。卡塔瑞亚初为人母,哪里知道怎么养育孩子?精明能干的宰相也束手无策,委托长老们代劳。对后者而言,这是个天大的难题。把精力都奉献给了魔法的他们哪有经验,同样焦头烂额,只好硬着头皮上,你换尿布喂奶,我唱儿歌扮笑脸。说来奇怪,那个又咳又吐的女婴,那个常常啼哭不休的女婴,却渐渐融化了众人的心。 她会拉着大长老的胡子咯咯笑;会在洛德的怀抱中沉沉入睡;会在迪罗的臂弯里手舞足蹈;会含着大拇指,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看着每个人;会因他们的逗弄而欢笑,会因他们的呵哄进入梦乡。 小小软软,轻若无物,好像一用力就会掐断,抱在怀里却涌出满满的充实温暖,交到他人手中就感到难以言喻的空虚。因此,当总算接到消息的魔皇出现,抱走病情陷入危急的外孙女,人人都情绪低落,怅然若失。 一别就是六年,杳无音讯,当初换尿布换得最多的迪罗逢年便道:[没良心的小丫头。]不料莎娜六岁那年,突然哭着跑回来,问她又不说,也不肯回外公那儿。 众人猜测是祖孙俩吵架,年长的拉不下脸低头,小的也赌气不道歉。倒是龙神来探望过好几次,每每苦笑摇头,恳切地拜托他们多多关照年幼的外甥女。 其实不用他请求,长老们早以监护人自居。虽然莎娜自回来后身体一直很健康,他们还是嘘寒问暖,加倍爱怜,尽力不让她萌生返家的念头。所以这次小莎偷溜出奥法之眼,他们固然心急如焚,却不认为她是去找魔皇。 “一定没事的,她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迪罗断言,语气却更像说服自己,“小丫头也机灵得很,只有她骗别人的份。”洛德微微蹙眉:“我在想,小姐是不是留了信,而我们没看到?” “对,小姐向来分得出轻重,大概我们走得太匆忙,漏查了。”弗克由衷赞同。 此刻,大长老正拿着一封夹在他胡须里的信,目瞪口呆地看着,末了跳起来,连连挥舞法杖:“快!快通知领主搜他们的森林!务必找回陛下!” “无论如何,不抓回那个小丫头打一顿屁股,我不甘心。”迪罗下了结论。洛德但笑不语。弗克耸耸肩:“只要你舍得。” 迪罗顿时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蹦起:“你说什么!” “咳。”洛德干咳一声,技巧地岔开话题,“赶快办完这件事吧,也好帮忙温梨和魁尔,万变之境是天空之城的轴心,万万不能轻忽。” 古世历末期的大黑暗时代,能人志士为对付魔族,削平五座山峰,倒置升空,组成[封魔法阵]。战争结束后,建起设施维护。随着时光的推移,慢慢变成特权阶级和平民阶层的上下分野。到了创世历末年,五大城蒙受神意,又建立限制恶魔进入的四方结界。 但是艾斯嘉内部的战乱给了魔皇可趁之机,支撑结界的人柱身亡,魔军大举入侵。紫焰之王萨菲艾尔又暗中解开古神殿的封印,使其上升构成新的魔阵,杜绝众神的干扰。最后魔皇合并五块上界大陆形成如今的天空之城,并以无与伦比的魔力开启负位面的通道,转移领主们的领地,这就是八座陪都的由来。 多数人都以为城中城[奥法之眼]是这座浮空大陆的支点,但其实位于西北角的桑塔塔才是平衡魔素的关键。即使魔皇的力量已经强到能够重新界定法则,他依然遵循前魔法神定下的施法规矩。像奥克维尔这样违背重力,又人为并拢的陆地,非正常凝聚的元素会渐渐狂暴化,需要有个[通风口]让它们释力,再循环流动。于是有了[万变之境]这么一个奇妙的地方,在这里可以领略到时刻不同的自然风貌。 可想而知,若万变之境出了什么变故,整个天空之城就危险了。只是该地的能量脉络是魔皇亲自规划,照理不会发生这种事。 “会不会魔皇的力量衰退了?”迪罗推测。洛德斥道:“别胡说。”在所有操法者心目中,席恩无异于真正的神,质疑他等同大不敬。 “难道旧神卷土重来了?”弗克提出一个设想。洛德沉吟片刻,点点头:“不无可能,但是活着的神都已不成气候。协调神今年也不过四、五岁大,神力有限;混乱神更是还没出生,两位神母应该不会冒险。” “我记得其中一个是人类吧。”迪罗咋舌,“倒是另一个背后的魔界值得警惕,虽然听说他们的前任宰相和魔皇挺谈得来。” “是啊,好像现任宰相和席恩陛下有深仇大恨。”说话间,三人也没有停下脚步,在原地闲聊不是法师的性格。 弗克很快和管理处协商完毕,调出船只纪录。迪罗临时想到一个问题:“啊!那小丫头会不会篡改了?她的小脑袋瓜精怪得很!” “放心,这份是原始资料。”弗克笑着摇摇手里的文件,灰尘飞扬,“在外面柜子陈列的是明册。”洛德叹服:“你真深谋远虑。” “以防万一罢了,我看看……嗯,黑曜城?” ****** 封魔结界崩溃后,[绝对航道]也消失了,然而空浮舟没有退出历史舞台,反而挣脱了原有的局限,空间大大扩宽。之后出现的[风之船]、[魔法飞艇]等交通工具,更刺激了空运的蓬勃发展。美中不足的,失去结界的助力,飞行速度降低许多。比如从首都奥玛里到黑曜城,就要将近三天时间。 小莎站在甲板上,仰望深远的夜空,代表新神的星座挂在奥克维尔上方,冰冷的光泽令她想起一双寒彻的银瞳。 魔域也有星星,淡紫色的虚空中,正负粒子碰撞产生的星花时隐时现,奇形怪状的植物反射着玫瑰色的光,偶尔还能捡到宝物。她最喜欢坐在纤长的光尾蜻蜓上,自在飞翔。晚上把收集的星光给外公看,按照他的指示雕琢成各种花草的形状,以此熟悉魔力的运用。 神界的大地宁静安详,没有魔域的紊乱感和血腥味,但也少了那份梦幻般的美丽。这是个映射的世界,她走过的地面会长出花瓣修长的紫阳花,身边萦绕着星星点点的荧光。当那个乌发黑袍的男子走下玉石阶梯,黑夜顿时降临,大片水晶兰向四面八方铺展,一朵朵像发着光似的。 只有一块花田不变,永不凋零的冬落草摇曳着洁白的蕊瓣,深处一座孤零零的坟墓耸立。舅舅说:那是他的弟弟。 魔皇席恩奥古诺希塔共有三个子女:龙神哈玛盖斯、止息之君依路珂和元素主神卡塔瑞亚。莎娜后来问了诸位长老,冥王还活着,也不叫依路珂,叫普路托,是魔皇的敌人。 那里面是个她不知道的故事。 到她终于适应了无形的法则之力和矛盾的体质,一分一秒也不浪费的魔皇立刻带她去神之泉升华。万物的源头始源之海翻滚着无尽的混浊气流,巨浪接踵而来,她死死跟着前方的身影,舅舅担忧的手牵着她;外公始终没停下,却不时回头瞥一眼,这已足够鼓舞她。 她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和冷漠寡言的外公、温柔宽厚的舅舅一起,但这一切都被她的胆小破坏。杀普克虫不是困难的功课,她自己也这么觉得,结果她一看到那些虫子就吓得腿软,在森林里东躲西藏了大半夜,终于忍受不住,用瞬移逃跑。那晚下着大雨,舅舅心疼地将浑身湿透的她接进屋,坐在壁炉边看书的外公却投来冷冷的一瞥,没有责怪也没有关怀。 侍女格兰妮抱着伤心饮泣的她走进浴室,她独个儿哭了半小时,不敢出去,既怕看到外公的冷脸,又怕他再叫自己去那个可怕的树林,最终拔腿开溜,逃到另一个庇护所。 两年了,虽然爸爸、妈妈、各位长老都对她很好,也无法取代外公和舅舅在她心里的地位。她想回到他们身边,抬头挺胸地。 “南极,希望这次能成功。” 企鹅玩偶“泰哩”、“泰哩”地叫着,像在鼓励小主人。 又磨蹭了一会儿,感到有些凉意的女孩转过身,舱门砰地打开,安杰探出头:“小莎,你果然在这儿,还不快睡觉!” 了望的船员吓了一跳,他之前可没看见人,真有点毛骨悚然。 “安杰,安杰。”小莎挥舞小手,示意他靠近说话。安杰疑惑地走过去,见她脸上也有犹疑之色。 小莎轻声道:“我不打算去黑曜城,想在这里下船。” 她是改了这艘船的登记资料,却不认为这种小花招能骗过长老们;空艇的速度又慢,足够他们有充裕的时间布下天罗地网逮住她这只小兔子。得变更路线,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包围网的洞眼。 安杰吃惊得张口结舌,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这可是在天上!” “我有办法,你忘了我是法师?”依依不舍地拉住他,小莎带着希冀道,“安杰,跟我一道走好不好?”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同龄的朋友,好不容易结识了一个,实在舍不得分别。 定了定神,少年恍然大悟:“你真的要去找普克虫?”女孩坚定地点头:“无论如何!” 叹了口气,安杰为难地敲敲后颈。他自然明白这么一走有多么轻率,但要他眼睁睁看着友人冒险,也是决不放心的。再想想之后的事有亚朵和维加全权处理,用不着他帮忙。 “你为什么要现在走?”这是安杰唯一的疑问。小莎嗫嚅道:“有人…有人会来追我。” 原来如此,家人吗?安杰早就看出她没有孤儿身上的落拓之气,还像个千金小姐。 “安杰,我保证,不会害你的。”生怕他不答应,小莎加重语气。 老实说,恶魔的保证一点可信度也没有,半魔同样有诈欺的嫌疑,可惜安杰不知道:“好吧。” “耶——”小莎情不自禁地欢呼,帮他放好信,收拾行李,瞒过值勤的人,手牵手绝尘而去。 风声狂啸,心脏从猛然下沉到快跳出胸腔……尽管云海里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清,但腾空而起的感觉还是那么鲜明。安杰颤抖着深呼吸,对于他这种魔免之人而言,飞翔本是遥不可及的梦。 即使他坐上了自己保养的空艇,即使他哪天亲手造出飞机,他自身也飞不起来。 “小莎……”激动的情绪沉淀下来后,他才得以发出声音,“你还没告诉我你要去哪儿。” “雪岩城。” 八座陪都分别以八种魔法材料命名:梦魇之王奇蜜拉的精金城,餍魔之王格蕾茵丝的秘银城,疫病之王梅杰安的翠箩城,诅咒之王克鲁的寒铁城,暗影之王艾斯托尔的血髓城,嗜血之王拉菲格的黑曜城,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的雪岩城和紫焰之王萨菲艾尔的紫荆城。其中嗜血之王因为原本是人类,对同胞最为优待,商业活动在诸城中最为发达,管理也最好。而无面之王的雪岩城治安最败坏,有[混乱之都]的别名。 安杰打了个寒噤,可是眼下已容不得他后悔。以为他冷,小莎体贴地张起结界,为他阻挡高空寒气。 “那里只有佣兵和恶魔啊,小莎,我们要小心。”安杰由衷觉得他们是两头送上门的肥羊。小莎安慰:“放心,我就是去那儿雇佣兵。”若是她单独一人,全身而退至少没问题,多一个累赘,就要多份保障了。 雇佣兵?安杰年纪虽小,社会经验却丰富,对她这个天真的想法直摇头。 “他们会笑死!或者在哪个僻静的地方宰了我们劫财……”安杰蓦然噤声,因为他望见友人的头发里冒出奇怪的东西。 小莎忽觉两鬓一痛,以水汽凝镜照了照,竟是两株小小的花骨朵。 ****** “哎呀,卡雅正在兴头上,我们赶回去恐怕迟了。” 微有起伏的水镜里,紫红色长发的俊雅男子无奈而纵容地笑着,向另一头的小舅子道歉。 “没关系。”哈玛盖斯温言安抚,“长老们已经出发了,我和主人马上也会动身。” “麻烦你们了,唉。” 正要切断联系,龙神突然发现两个异样的物事——那是两朵从对方耳下垂荡到肩上的半透明细长花苞,色彩斑斓十分漂亮,乍看像造型别致的耳坠,但他看出这是连接在耳垂上的,也就是说,是身体的一部分! “萨菲艾尔大人,那个……” “啊?”前帝国宰相眼光下移,笑了,“哦,这是我们一族都有的特征,莎娜成年后也会有,就不知是长在头上的哪个部位。” 哈玛盖斯忍不住好奇:“你们一族?请问——” 听到开门声,魔皇没有回头,以深思的目光凝视墙上挂的海域图。他身穿黑底纹银的高领长衣;额前的水晶冠冕如鲜血流淌;腰间的法师腰带下挂着两串饰物,十三个用金线串起的圆铃铛和一只小龙毛绒布偶;漆黑如夜的发丝在脑后扎成一束;俊秀苍白的侧面一片冷凝,直到贴身侍女将最后一箱书扔进次元空间,才转向养子,却见他神色怪异:“怎么了,他们赶不回来?” “不。”哈玛盖斯的表情不是苦笑,但很接近苦笑,“主人,萨菲艾尔大人原来是花魔。” 席恩眨眨眼,不明其意。 “普克虫是他们的天敌。” 这才会意,魔皇不无反省地想了想,结合自己的经历得出结论:“那就更要克服了。” 龙神无言。 第三章 在天空之城奥克维尔,最便捷的交通工具是火车。 无烟炭为燃料,干净而无公害。这种经过机械大学改良的蒸汽列车,很快以可爱的外形、舒适的乘坐性和远超过马车的速度风靡了全天上界人民的心。虽然一开始推行时不少思想古板的老法师表现出顽抗的态度,意外的堪称法术界第一人的魔皇却没有反对,包括诸如留声机、煤气灯之类的小发明。 但是乐于接受新知识的魔皇也有他固执的一面,所有会严重破坏自然、长远看不利于生态的技术,都会被他扼杀于摇篮中,不够成熟的提案也一律踢回去试验到成功为止。 这样严苛到独裁的作风,不是没引起怨言。新气象吹遍全帝国的同时,结合古炼金术立足发展的新工业不可避免与独占鳌头的传统文明——魔法冲突。何况其内部也有分歧,比较大的两个派系就是魔机学和机械学。这样百家争鸣的现况下,新学派急需有力人士的支持。可惜魔法师虽不像圣职者那么排他,高阶的还是非常宝贝自己的地位。当初一个学徒研究出的晶石阵列理论就是多亏了席恩的说服才得以被夏尔玛大陆的法师协会接纳,从而成为如今能源应用的主流。所以众学界对这位通达明理,又严厉无情的魔皇是又爱又恨。 现在,前往万变之境调查的一行人就坐在火车上。 只要能力足够,无论多远的距离法师都能瞬间到达。不过凡事有例外,桑塔塔就是个不能施法的地方,这里的元素特别活跃,根本不受控制。另一方面,也需要实际看看情况恶化到什么程度了。 靠窗而坐的温梨托着颊,郊外的风光从她眼前一掠而过,连绵的农田,成荫的绿树……背景的蓝天如同宝石一样纯粹明亮,空气清新,沁人心脾。奥法之眼虽然也有花香,更多的却是各种魔法药剂的味道,在那里最大的感受是发达的文明,而非自然气息。 她眼神认真专注,悠闲的坐姿却像是出来野餐的,因此对座的魁萨斯双手环胸不悦地瞪视她。 长老会中他俩的关系是出了名的恶劣,但毕竟是德高望重之辈,每次仅止于口舌之争,没有酿成天灾人祸。 “一会儿就要进入万变之境了,小心别闪了腰啊。”魁萨斯首先吐出恶意的嘲讽。温梨不甘示弱地讥刺回去:“老年人年纪大了骨质疏松,才要当心一不注意咔嚓一声断了。” 啊啊~~~正事当前,他们不能暂时熄火吗?不得不跟着师尊大人敌对的两系学生苦着脸面面相觑。倒是另一头,洛德和迪罗的学生们和乐融融地坐在一起打牌玩骰子。 “魔力的流向不对!”温梨和魁萨斯不约而同地皱起眉,看向同一个方向,后者犹豫了一下,不情不愿地道,“似乎是……法器。”同僚嘲笑的目光令他咬牙,即使事先知道会挨白眼,他也不会隐瞒不说。 几个炼金术系的学生也已感觉到,紧张地站起。领队的高年级学长喝道:“镇定!东西都收起来!” “全部坐好,要到了!”两名导师也大声提醒。 话音刚落,所有人感到身子一轻,车厢失去了凭依。 唯一一条纵贯万变之境的铁路显出惊人的韧性,不管前方的地面是骤然升起还是一下子裂开,或者被水淹天火浇,都一路覆险如夷。只是列车不免颠簸,一次遭到雷击时弹得半天高,差点翻车。魁萨斯忍不住破口大骂:“这地方真不是人住的!” “本来就不是…呜!”一开口分了神,温梨咬到舌头,尴尬地捂住嘴,装作没看到对方幸灾乐祸的脸。 这时候就考验各人的水平了,有摔得鼻青脸肿晕头转向的,也有稳稳悬空一动不动的——带法器的炼金术系学生大多属于这一类。透过笼罩火车的防护结界,只见土屑纷飞,到处是喷发的泥石流;枯枝断叶在空中重新焕发出活力,化为点点绿光没入土中;温差形成的冰晶在下坠过程融化,又被升腾的热气蒸发;滚滚岩浆横冲直撞,填平每一道壕沟裂谷,在外围堆积成厚厚的火山灰,所以桑塔塔周边的土地最肥沃,万顷良田不但养活了上界百姓,还有余出口到下界。 然而越往内,这样壮观的景象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荒凉的岩漠,几只喜欢在火堆里打滚的沙罗曼蛇有气无力地朝外爬。魁萨斯的神情渐渐凝重,突然大喊准备,拉开窗子,扔出一把骨牌似的道具,一马当先地跳出去。 心灵系的学生最不擅长这种场面,念力系的学生各抓一个扛起来;变化系的学生反应最快,化身为各种各样的鸟类飞出车厢;炼金术系的学生则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温梨最后一个,踩着凭空出现的石阶向上飞奔,台阶的尽头是一座坚固的平台。她虽和僚友不睦,也不禁佩服他这一手。 一些机灵的学生暗自咕哝为什么跳车,这下要怎么出去?紊乱的元素会完全阻隔传送魔法。 却见火车沿着铁轨疾驰了一段距离,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拉扯般左摇右摆,蓦地腾空飞起,宛如一条挣扎的长龙。众人倒抽一口凉气,一个女学生结结巴巴地问道:“车…车长还在里面?” 没人回答,此时的魔力流动已经浓密得肉眼可见,刮得朔风飞扬,杂乱地充斥在天地之间,令人呼吸困难。遥远的地平线尽头,仿佛升起半轮黑色的日冕,底部有一圈淡青的光影若隐若现。 两个变成老鹰的学生叫起来:“那是什么啊?好像纺锤!” “灯!是盏灯!” 灯?温梨看向身旁的同僚,她知道这种情况还是交给专家比较好。魁萨斯早就用远目术看了个一清二楚,心底发凉。 那的确是一盏灯,被苍白的骸骨支架托起,看不出材质的灯罩笼罩着阴森森的青光,把原本就怪异的景象映衬得更加凄厉可怖,但真正令他遍体生寒的不是这个。 “破灭之灯!” 据说神代末年诸国暗中计划推翻神明的统治,创造了八件禁器,有名的诛神剑[吞日]就是其中之一。除了它和另一件魔具[噬月],其余都在之后一场不明原因的****中不知所踪,没有派上用场,在逝去的历史如昙花一现。 因此,专门收录神器级宝物的《幻之录》对这几样法器也只是粗略提到。破灭之灯是硬生生从负位面切割下来的空间,形状是能够同时并存于四次元和平面宇宙的六角形块状体。由于气压的关系,会不断吸收正能量。而可怕就可怕在这里,每个魔法师都知道,局部的元素真空意味着什么。就像空气从高浓度区流向稀薄处的原理一样,魔力会源源不绝地灌入,形成恶性循环。气场的不平衡还会造成灾变,到时不止天空之城遭殃,也许全世界都会被卷入。 是谁把它放在这里!? 魁萨斯感到手心出汗,好不容易压下混乱的思绪,哑着嗓子公布答案:“那可能是……上古神器。” 上古神器?学生们面面相觑,对这个词仅止于抽象的认识。温梨却微微变色:“难道是破灭之灯!?” 几声惊呼响起,原来是还没恢复人形的变化系学生突然黑压压一群朝外飞去,幸好念力系的同学反应快,拉起一道障蔽挡住。两名导师相继恍悟,厉声大喝:“快!快设心灵屏障!” “变回来!全部进入冥想状态!” 破灭之灯既是连接负位面的“门”,自然漏出大量的负面感情。虽然心灵系的学生合力张开了宁心结界,一些心智较脆弱的女生还是吓得哭起来。温梨和魁萨斯明白现在的处境是糟到不能再糟,姑且不论能否活着回去,若不尽快处理这件事,等研究出对策,再派人手,一切就迟了。 仿佛回应他俩的忧虑,西南角的树海刮起猛烈的气旋,乱枝纷飞。那是紫苏森林,万变之境即使恶魔也无法久待,但那里就不同了,一旦被吞噬,恶魔们顺势回负位面还好,就怕他们集体迁徙,造成大混乱;而且他们很可能被负面感情影响而变得残暴。最糟糕的,随着范围的扩大,魔力汇流的速度会呈几何倍数地增长,最后如万马奔腾般势不可挡! “你能暂时封住那个法器吗?”头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事态,温梨深感责任重大,放下成见,抱着希冀询问同僚。 “我试试。”魁萨斯握紧拳头,用力到迸出青筋,“但是这个距离太远。”温梨立刻会意,从火车的例子,就可以知道靠近破灭之灯会是什么下场,有飞行的道具也没用。 一声清啸压过风声,众人呆呆看着一团绿光膨胀成形,化为遮天蔽日的巨大阴影。翡翠般明丽的鳞片,有着尖锐棱角的双翼,高昂的头颅……一头成年绿龙转瞬间出现在平台上。 “温、温梨!”魁萨斯又气又急,变化术中固然有“变形万物”,僚友也达到了这个水平,但变身成龙族这样强大的生命,施术者付出的代价绝对不小! “还愣着干什么,快上来。”叱喝的女声依然带着一丝优雅和傲慢,吟唱了几个简短的龙语,平台周围哗啦啦长出一大蓬植物,组成牢固的荆棘栅栏,“千万稳住!想办法和奥法之眼取得联系!” “是!”学生们热血沸腾地答应,目送两位导师远去,然后分工明确地忙起来。 “快快,心灵系的还是站外边,其他人除了摆阵的都滚出去!” “没人保护他们怎么行!我站在天上就不能一心两用!”念力系学生指着乱飞的鸟群哇啦哇啦叫。心灵系的也抗议:“换班啦,换班!” “闭嘴!自己动脑筋!”高年级学长一声令下,强迫学弟妹发挥危机处理能力,总算在半分钟后腾出一块地方布传讯魔法阵,因为只有这种方法有望和外界联系上。 然而把带的魔晶石全放进阵内,一闪一闪的线条仍是无法顺利串连,脾气急的人忍不住拍膝:“不行啊!外面的元素浓度太高!” “用生命力转换!无论如何要发动!”领队当机立断,按住一颗储能晶。主持阵列的炼金术系学生苦笑:“就怕赔上我们所有人的性命也不够。” 祸不单行,负责了望的学生大叫:“快看老师他们!” 绿龙拼命扇动翅膀,在恐怖的吸力中,她必须持续不断地后退才能勉强稳稳前进。而她身上的骑士被藤蔓五花大绑,只剩下手能动。魁萨斯很不高兴,却不得不承认若非如此,他早就被吸进负位面了。 《可以了!就停在这里!》魁萨斯用“心灵连接”传达僚友,在目前的风势下,哪怕喊破喉咙也听不见。 随即,他艰难地从怀里掏出一颗用银链串起的沉重圆球,形状很奇特,像两只交抱的手,底下还垂荡着宛如水晶雕琢而成的菱形坠饰,闪耀着美丽的虹光。 [密斯拉之仪],被誉为“凡人打造的神器”,是让魁萨斯成为炼金术导师的最高成就。 高段的炼金术能够直接把元素转化为武器,威力极其强大,缺点是很不稳定,而且只有一种属性。魁萨斯的家族长久致力于突破这些瓶颈,到他的一代,终于制作出具备五种元素属性,均衡完美的法器——密斯拉之仪。他本身也是个五叶草法师。 尽管心里着实不舍,可眼下容不得迟疑,魁萨斯咬紧牙根丢出凝聚了先代和自己无数心血的宝物,催动法力发动。 密斯拉之仪直直飞向破灭之灯,仿佛一粒种子打入黑色的气流,抽长出茎芽般的七彩光芒,逐渐变粗,占领着巨大的内部。负能量翻滚着激起火花,范围不断缩小,眼看就要被完全绽放的光之花彻底封死。 奇怪的是,咆哮的狂风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有越演越烈的倾向。 “不对!”惊悟如闪电劈过脑海,魁萨斯恼恨地大吼,“退回去!密斯拉之仪是封不住的!” 因为破灭之灯并不是一件“容器”,它是“门”,立体的“门”!其内部也相当于一个四次元时空,拥有时轴和空间坐标轴,所以不存在封印某扇门这样的事。 从这个角度,它是无敌的。 原理简单,但是……魁萨斯感到一波战栗的寒意:到底是谁,发明了这么可怕的武器? (封不住?)听到他急切的心声,温梨一怔下有了决断,(那只有我去填了。)魁萨斯猛地回过神,死死擒抱住她,气得口不择言:“白痴!你填也没用!快……哇!疯婆娘!” 骤然加快的风速使得温梨顿失平衡,用尽全力也挣脱不了,急忙对僚友施转位术。不料魁萨斯也正巧在用瞬间转移,碰撞的能量将他们连甩几个筋斗,飞得更快了。 “啊啊啊——”远远望见这一幕的学生纷纷惨叫,“快、快去救他们!” “来不及了!” “妈的,不行也要试试!”一个冲动的学生跨上围栏,眼角瞥见一道黑影飞掠而过,脸颊一凉,像碰到某种丝绸,冰凉顺滑却带着拍击的力度。 “有人过去了!” “谁!?”众人凝目看去,只见那人身材修长,骑着一匹通体漆黑的梦魇,黑色的袍角被劲风鼓荡,宛如黑鹰的羽翼。 他举起左手,动作透出奇妙的韵律,像弹奏着无形的琴弦。 “时间回溯!”磅礴的绝对力量跨越数个位面引入内层核心,强制扭曲了灯内的时间属性。 下一秒,支架迸出刺耳的碎裂声,强横的手形力场掐住灯的外壳,粗暴地揉捏。近距离目睹的魁萨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他居然直接改变破灭之灯的外形! 也对,一旦失去六次元连续体的结构,这扇门就无法同时存在于两界之中。 但说来容易,如果不精通时空魔法,魔力强过两边的正负能量还有剩,足以完成积层法阵重塑空间壁,一切仍是理论。何况他感觉得出,固定灯罩的法力非常强大。 正失神间,他和温梨已经越过破灭之灯原先所在的位置,重重跌落在沙尘里。 风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射下来,弥漫着灰烬的空气浮起湿意,凝结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散发出如梦似幻的光雾。嫩芽钻出地面,沟渠里又有熔岩流动,勃勃生机再度回到这片变幻万千的大地。 一只扁平的六角形盒子静静躺在白皙优雅的大手上,就像关闭的潘多拉之盒般无辜。死里逃生的人们两两互望,还失魂落魄中。 “真是杰作。”低柔的嗓音打破了寂静,人人抬起头,这回看得清楚,坐在梦魇上的是个黑衣男子,宛若夜色幻化而成的长长直发流泻而下,如雪的俊颜让人难以直视的冷峻,亮银色的瞳眸也似冰晶,深处却跳跃着异常光亮的神采,像是喜悦,也像是惊叹,凝视手中的盒子。 “魔、魔皇陛下!”变回人形的温梨瞪大眼,远处登时像炸开了锅一样人声鼎沸,学生们争相冲下石台,想跑到正面一睹偶像的尊容。 席恩回过头,把平台周边用附带静音的风系结界罩住,这群麻雀太吵了。 呜呜呜,魔皇陛下,再转过来看一眼嘛~~~ “你的。”丁零一声,密斯拉之仪递到魁萨斯面前,“没坏。”后者松了口长气,小心翼翼地接过,盯着破灭之灯,余悸未平地问道:“魔皇陛下,是谁把它放在这里?” 停顿了一下,席恩缓缓地道:“现在还不确定。” 温梨和魁萨斯不敢多问,彼此看了看,又鼓起勇气提出一个隐忧:“其他几件会不会也——”席恩不语,他的态度是最明确的回答,两人的心齐往下沉。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又放心了。既然眼前的人亲自出马,天下就没有摆不平的事。 对法师而言,席恩奥古诺希塔就是这样一个奇迹。他超越了神明,彻底压制魔族,达到了前人都达不到的境界。 虽然他在艾斯嘉大陆名声不佳,又是恶魔的王,但是他在魔法上无与伦比的成就,依然令人心服神往。 是的,新时代的缔造者,龙神哈玛盖斯、元素主神卡塔瑞亚这两位新神的养父,原本是个人类。 不动声色地抽出手帕捂住嘴,咳了一会儿,席恩的眼神蓦然凝固,一缕洋红色的发丝缠绕住盒盖,风化般变成浮尘消失。 他的手抖起来。 “魔皇陛下?”温梨和魁萨斯困惑地偷觑他。 不是她……不是她……深吸一口气,平息汹涌如潮的情绪,魔皇闭了下眼又睁开:“我送你们回去。” ****** 地上界夏尔玛大陆—— 缤纷的花朵簇拥着大街小巷,西雅那不愧花都的美称,不管哪里,连窗台也被风信子妆点得焕然一新,更别提那些开满鲜花的花圃。 西雅那不仅以花和繁荣的商业,更因它丰富多彩的节日而出名。因为它是永久中立都市,大陆所有的节日在这里都能找到。当地还有两个特色的庆祝日:狂欢节和成人节。 成人节这一天,少男少女最为之雀跃,他们会在广场跳“玫瑰舞”祝贺自己成年。这是一种简单的舞蹈,但必须跳得热情洋溢,还要含一朵半开的黄玫瑰。可想而知,这天花店的玫瑰生意卖得最好。 伊莎贝拉从大清早起就开始忙碌,把刚剪下来的玫瑰和其他花卉搬到店里,一起整理插瓶。那些开着紫色小花的熏衣草,则编织成美丽小巧的花环,点缀着每个角落。然而近中午时,她却一反常态将活全交给助手,专心迎接一位突然到访的客人。 春意正浓的葡萄架下,摆放着白色的圆桌和凉椅,一身黑的男人突兀地坐着,腰侧悬挂的铃铛也像是一串颗粒饱满的水晶葡萄,在憨态可掬的小龙布偶旁轻轻摇晃。 “尝尝看,最新鲜的花茶和刚出炉的栗子饼干。”穿着粗布衣裙,身姿如少女的店长笑盈盈地放下一壶茶和手工点心。 席恩看着她不变的甜美容颜,曾经打成卷的棕发松松扎成一束,垂在胸前;围裙满是花刺出来的洞眼;裙摆和木鞋沾满了湿泥;两手也布满这两种痕迹,完全不复过去的贵族形象。但是在他眼里,她依旧是那个明朗慧黠的女孩,就如同坐在她肩头的美丽花精,凝聚着她剔透无瑕的心。 “你好吗?”巢旧的问候,他不善于言辞。 “很好啊。”伊莎贝拉回以灿烂的笑靥,帮他倒满一杯茶,“你呢?”席恩嗯了一声,道:“老样子。” “了不起!多说了三个字!”伊莎贝拉是真的惊讶,大有天塌下来的震撼。席恩尴尬地沉默,拿起一块浓香扑鼻的饼干。 吃任何食物以前先侦测毒性是他的习惯,在这里也不例外。 伊莎贝拉的神情微黯,随即敛去,伸指轻弹他的额角:“你啊,哈玛盖斯还没让你改掉?” “他在就不用。”席恩实话实说。伊莎贝拉摇头,问出一照面就兜在心里的疑惑:“哈玛盖斯怎么没陪着你?格兰妮也不在。” “小莎溜出天空之城了。” “什么!”伊莎贝拉吃惊得张口结舌,“那、那你还这么悠哉!?啊……”她一手抚额,啼笑皆非。她不是早知道了么,就算宇宙毁灭,这个人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唯一能让他失去冷静的,大概只有…… 黯然轻叹,她明知故问:“找到了吗?”席恩点点头:“哈玛盖斯不放心,到雪岩城找她。格兰妮一直在我身边,只是隐身了。” “哦。”伊莎贝拉恍然大悟,看向他身后的虚空,“那格兰妮要不要也吃点东西?” “……她不是人,不需要吃东西。” “你不是给了她感情?” “但也是构装生物。”席恩无法理解对方责怪的目光,这属于纯感性范围,他过度的理性解读不出。 对此心下有数,伊莎贝拉叹了口气,十指交叉托着下颌,转移话题:“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本能地感到他心神不宁,今天也不是他们例行见面的周末,尽管席恩决不会向她寻求慰藉,多半是顺道经过…… “伊莎贝拉,女人在分手后,还会挑衅吗?”席恩却是专程来问她。伊莎贝拉这一惊非同小可,愣了片刻才道:“一般是旧情难忘,挑衅……她想引起你的注意吧。” “……” “是法娜小姐?”伊莎贝拉明了地扬唇,勾起澄净却略带哀伤的笑容,“列文哥哥,你们彼此喜欢,就不要放手。” 列文是属于她的名字,所以她刻意不更改这个称呼。 “不是的。”下意识地捧着茶杯汲取暖意,魔皇不知如何启齿,“当初是她自己离开,我也没有挽留。”伊莎贝拉不解:“为什么?”别的男人也许会为了面子之类的无聊问题裹足不前,他应该不会。 “她背叛过我,无论是否误会,我都无法再信任她——这种爱情,不要也罢。”就如同血族少女临走前的笑语,他们俩一般的心思。 “那…哈玛盖斯也是啊。”看不下去他如此自虐,犹豫再三,伊莎贝拉轻声提醒。 如遭雷击,席恩怔住。 良久,他才沉沉吐出一句:“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伊莎贝拉的表情透出质询。席恩却不再回答,慢慢喝着茶,偶尔拿块饼干嚼。 “又变成冷冻蔬菜了。”伊莎贝拉无奈地翻翻白眼,在心里安慰自己:算了算了,今日得他一番澄清,她已经感天动地。 这时,一个店员喊道:“店长,签单啦!” “哦,来了。” 席恩看到那个送花盆来的男子腼腆地笑着,老实淳厚的脸,一览无遗的好品性,想起伊莎贝拉说过的择偶条件,微微一笑。 友人的心意一直令他过意不去,终于能放心了。 恢复平静后,思路自然清晰。以法娜的性格,不会做出那种小女生才有的幼稚行为,也没有操控破灭之灯的能耐。但是她有可能再被胁迫利用,如果敌人的目标是他。 不,法娜肯定早就料想到这种情况,藏得天衣无缝——证据是,连他也找不到她。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茶水渐凉,他神思不属地凝视漂着几根花梗的澄黄液面,脑中浮现一张温静的面容。每当熬夜,养子总为他泡桔茶,不若这杯温和沁甜,有点刺激味蕾的酸,喝下去却从舌根泛起甜意,暖洋洋的舒适。 胸口又隐隐刺痛,解释为旧伤的后遗症,席恩垂下眼,一口喝干残茶。 答案很简单:他放不下。 千年的陪伴扶持早已深深融入灵魂,割舍不掉。他可以挖自己的心,可以刨自己的骨血,却无法背弃自己真实的愿望! 第四章 “安杰……” 小莎两手盖住头侧,忐忑地瞅着友人。 “这是什么,小莎?”安杰并没有觉得惊吓或恶心,只是好奇。昨晚看不清楚,此刻在太阳下,就可以好好瞧个够了。 见他神色如常,小莎才战战兢兢地垂下手,露出两边的花骨朵。纤薄柔软的花瓣反射着阳光,辉映出七彩绚丽的光辉,十分眩目。安杰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由衷赞叹:“好漂亮!” 闻言,小莎更是松了口气,回以开心的灿笑。 “可以摸一下吗?”安杰期待地问,得到友人的允许,轻轻碰触。指尖传来接近纱质的触感,不像花,倒像是昆虫的膜翼。又见小莎皱着眉头似有感觉,连忙收回手:“是从身体里长出来的?” “对。”小莎迟疑道,“我本来不晓得,可是爸爸有,应该是的。” “你爸爸?”安杰有些惊讶,他原以为是妈妈。这年头人魔混血不稀奇,能抵挡魅魔诱惑的男人太少了,但其他种族的恶魔鲜少对人类有“性”趣。小莎垂着小脑袋:“嗯,他是恶魔。”安杰安慰地拍拍:“恶魔也没关系啊,难道你会吃我?” “才不会咧!”小莎生气地跺脚,提高嗓门强调,“我们都不吃人的!”安杰笑意扩大:“那就行了。”小莎也笑了,牵起他的手蹦蹦跳:“安杰,我们是朋友,对不对?” “当然。”少年奇怪她多此一举的问题。小莎绽开前所未有的璀璨笑靥,拉着他冲向不远处的城门:“走!我们出发!” 雪岩城,八座陪都里最大的一座,也是最鱼龙混杂的一座。领主欧斯佩尼奥在八王中实力排第一,是前代混乱神的影子,性格也如出一辙的懒散,平常都在睡觉,压根不管事。以前紫焰之王萨菲艾尔还是他部下时,帮他治理得井井有条,现在忙着宠老婆,顾不过来,只有任这座城一天天从内到外腐烂。 会在这里出没的人类,只有存心找死的厌世者、艺高人胆大的冒险家、仗着人多势众的佣兵、喜欢投机钻营的不法份子和要钱不要命的疯子。然而,即使这些刀口上舔血的亡命之徒,在一座全是中高阶恶魔的城市也没有优势可言,只得拉帮结派,以地下活动为主。 恶魔多是能量体,对力量极其敏感,因此看到远远跑来的小莎,两个站岗的守卫并没有被她的外表唬骗过去,殷勤地招呼:“哟,刚打完野食?这小鬼细皮嫩肉,可以玩几天。” 安杰听不懂他们带着粗糙嘎嘎声的深渊语,不然少不了要打几个冷战。 小莎媚然一笑,径自穿过他们走进城。这招是从几位女领主那儿学来,虽然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一进门,杂乱无序的气息扑面而来,举目所见尽是千奇百怪的异形,五花八门的建筑像扭曲的风景画般挤在一起,有倒悬的金字塔;枝桠挂满小房子的树妖;歪斜的钟楼被喷水池的水浇得一颤一颤,正好代替敲钟;还有托着房屋飘浮的妖魔,不时伸出茎藤似的触须抓一只倒霉蛋扔进门打牙祭;公共墓地建在城中央;开门就是厕所……连一条笔直的公路也没有,小巷像揉乱的毛线团一样分布,乍看有走进迷宫的错觉。但奇怪的是:没有赤裸裸上演的血腥惨剧,没有灰尘满天飞,地下水道建设得很完善,街面干净无积水。 看出他的意外,小莎笑道:“这里的领主毕竟是神影,天性爱洁,他又会梦游,对环境整治抓得很严,也不允许争斗明的进行。”而玩暗的,恶魔就未必是人的对手了,这是佣兵业能在这儿立足的一个侧面原因。 “哦。”安杰悬着的心放下大半,问起民生问题,“那这里有吃饭的店吗?”他是有带干粮,可带的不多,船上的食物都是公家。 “这个……”小莎也开始犯愁,人类聚集的地方一定有酒馆,但那里适合小孩子吃吗?想了想,她有了主意:“不怕,到了森林我采野果和菌菇给你吃,我都认得出,我也会打猎烧烤。”安杰自惭形秽:“你好能干,我只会料理现成的食材。” “嘿嘿,因为我外公是个要求很高的人。” “你这么小,他就教你那些东西?”安杰觉得不太妥当。他是因为有个残暴不仁的姐姐,才不得不早早独立。小莎拉着他避开一只巴特魔,道:“舅舅说,外公六岁起就独个打拼了。” “哇——好小!” 仿佛认识路,小莎弯弯曲曲绕过大半个城,两边的建筑物逐渐趋向正常,虽然都很低矮破旧。安杰拉住她,小声道:“小莎,现在也许迟了,你老实回答我,以你的实力,有把握应付那些佣兵吗?”他有一张保命的卷轴,是十岁时叔父花大钱买给他的生日礼物,但是小莎身上连个卷轴匣和法杖也没有,先前是看她会浮空术,才忽略了这一节。 事实上,他这会儿再问已经轻率了,哪怕是高阶法师,来这种随时会被人从背后捅刀子的地方也会事先做好周全的防范措施。 “嗯!”小莎比了个信心满满的手势。安杰放下心,不知为何,这个朋友给他一种非常靠得住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她那与年龄不符的早熟表现和丰富的阅历。 然而行走在暗巷里,他还是禁不住寒毛直竖,好像有无数双眼睛暗中盯着他。小莎却似一无所觉,咕哝“这里的气比较强大”,推开一家酒店的门。 出乎安杰预料,店里并不乌烟瘴气,明亮整洁的环境比他常去的水手酒吧好得多,只有角落坐着几个看来不是善类的鬼祟家伙。其他职业者的形貌都很普通,粗野有,却不猥琐下流。两个穿制服的女侍不受阻碍地穿梭,记账送餐。左手边放着两排告示板,有人围着指指点点,还有个标着出售的物品柜。 他们踏进门的刹那,喧闹的人声安静下来,一只只眼睛瞪得滚圆,像瞧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不理他们,小莎牵着安杰的手来到柜台,那里坐着两个冒险家打扮的男子,都很年轻,面目精悍,一派老手的风范,可惜被张口结舌的蠢相破坏了。 “牛奶?”专注擦盘子的老板头也不抬地问道。小莎也不强充大人,跳坐到椅子上,规规矩矩地把手放好:“嗯,安杰呢?” “我嘛……再加份脆薄饼好了。”感染了她的镇定,少年也坐下,隔开她与那两个男人。 “嘿,是个小魔物!”其中一个男子吹了声口哨,用希罕的眼光打量两人,“小子,你是人类吧?”安杰点点头,另一个红发男子奇道:“人类怎么和魔物混在一起?” “安杰是我的朋友。”小莎从友人背后探出头,绿眸不悦地眯起,“我外公也是人类。”安杰有点惊讶,他原以为友人的母亲是人类,这么听来,她的血统只有四分之一。 “你外公是人?”周围很快围了一群人,存心逗弄她,“说来听听,这儿我们没人不认得。” “他又不住这儿!” “那住哪儿?别说你们偷渡。” “他们不从港口来。”老板插口,将两杯牛奶和一盘肉沫脆饼放到两人面前,“还有,港口封锁了。” “见鬼!发生了什么事?”众人立刻把“小魔物”和她的同伴抛之脑后,哇啦哇啦吵成一团。难怪他们紧张,封港就意味着不能运送物资,到时他们要学苦行僧了。 小莎脸色一变,匆匆喝完牛奶,附耳道:“安杰,我们要赶快。” “可是你只喝一杯牛奶够吗?”安杰担心地问,一边利索地打包。没有忽视他俩的小动作,先前发话的男子冷不防抓住安杰的后领:“慢……哇啊!” 指尖迸出蓝色的电芒,将他向后弹飞,他的同伴火速抽出长剑,用脚踢了他一脚:“没事吧,狄烈多?” “死不了。”名叫狄烈多的冒险者笑着舔了舔红肿的手背,他身材高大,一头罕见的松绿色半长发,苍绿的眸子又细又长,令人联想起某种兽类,长相不算英俊,却充满野性与狡黠,别有一股吸引人的魅力。 “对不起,安杰是人类,我不能让他出任何危险。”小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根绿水晶法杖,顶端镶嵌着一颗硕大纯净的圆形翡翠,两枚秘银环交错旋转,发出朦胧的微光。 “我们想雇人。”安杰跟着调解气氛,友好地伸出手,“请原谅,我想请你和你的朋友一杯,忘记这件不愉快的事。” “小子,你挺上道,但还不够老练。”狄烈多拍掉他的手,咧嘴笑道,“幸好碰上我这种宽宏大量的人,不请你吃愣子。”听不懂他的行话,安杰手足无措地僵在当地。那红发男子还剑入鞘,目光始终没离开小莎:“你用法杖,恶魔也需要这东西吗?” “我外公是法师。” “哦。”众人齐退一步,对他们这样无法无天的人而言,法师也是个值得畏惧的名词。狄烈多玩味地挑眉:“看这杖子不是凡品,魔物小姐的外公是什么大人物?以示诚意,报个名字听听吧。”不太通人情世故的小莎看向友人,见他不反对,道:“席恩。” “哇哈哈哈,魔皇?”哄堂大笑,没人相信,“原来是公主大驾光临了,有失远迎!” “不不不,说不定是同名,这名字又不少见。”有厚道的苦苦忍笑。 被人嘲笑的滋味不好受,从小被严格教育的小莎还能保持冷静。安杰就抑不住气恼之情:“欺负小女孩,也不害臊。”狄烈多指着他,笑得叫一个放肆:“哈哈哈,小子,凭你这句话,我就知道你还嫩得很。” “我叫安杰,不是什么小子。”少年的脸更红了。 “你好,安杰。”红发男子接过话头,语气明显沉稳得多,“我叫费艾,他是我的搭档狄烈多,我们是赏金猎人。”小莎吃惊地瞪大眼:“赏金猎人!你们不是佣兵?” “这里是冒险家公会分部,不接待那些吵闹的家伙。” “赏金猎人就不能接任务吗?”狄烈多一改嬉皮笑脸,摸着下巴询问。小莎摇头:“不,最好了,我要去杀普克虫,你们愿意接吗?” “普克虫?”不止一个声音响起,这不是很困难的任务,问题是没有赏金猎人会干这种活。他们通常只缉捕逃犯,杀死通缉的魔兽。可雪岩城还没悬赏除虫呢。 “我还以为你是要到哪个古迹寻宝,或者偷偷干掉某个垃圾法师。”狄烈多非常失望,杀普克虫一点好处也没有,还又脏又累,实在不是个好差事。费艾直截了当地拒绝:“我们不干没酬劳的事。” “酬劳有。”小莎掏出一颗紫色的魔晶石,“这个你们一定能脱手吧?这是前款,事后还有。”不少人认出那是成色极纯的暗系魔晶石,倒抽一口凉气,眼放异光。 一直默默旁听的老板开口道:“别在我店里动歪脑筋。小女孩,石头收回去,我推荐你三个人选:费艾、狄烈多和那边穿蓝衣服的,不过要她答应你。” 蓝衣服的?安杰转过头,纳闷地蹙眉:费艾和狄烈多不奇怪,但是带个服务生? “那个姐姐不强啊。”小莎也不解。狄烈多咋舌:“她是药剂师,要是接了,非靠她帮忙不可——喂,大小姐,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普克虫?” “我要母虫的精神控制水晶。”好做证明。 “原来如此。” “小小年纪,就想精进媚术吗?”那个服务生走过来,笑吟吟地收走空杯。小莎生气地瞪她:“我不是魅魔!” “哦,抱歉。”服务生诚挚地道,“我以为你是植物科系的花魔,也是魅魔的一种,成年后会散发出勾引人的体香。”小莎顿时闷掉,不安地捂住两朵小花苞。 “真是花魔啊?”一目了然的态度引来笑声,狄烈多坏心地戳了戳。 “罗、罗嗦!” “好了好了,还没请教小姐的芳名,这个任务我们接了。”费艾打圆场。小莎环视三个未来的同伴,真名在嘴里兜了两圈,冲口而出:“我就叫莎娜!”安杰大吃一惊。余人再次笑成一团:“哈哈哈,你还真逗!” “哼。”就知道他们不信。 ****** 费艾和狄烈多都是经验丰富的冒险家,很快制订出计划:“先找到虫穴,叫依芬妮调配普克虫讨厌的药膏每个人抹上,干掉母虫,一切就搞定了。” 包括好学的安杰在内,在场的人都知道普克虫的生态习性。这种生物和蜜蜂很像,只有一条雌虫皇后,其他除了极少数雄虫,全是负责觅食和作战的工虫。由于母虫对虫群的绝对控制力,一旦它死亡,全部的虫子会陷入混乱而自相残杀。 “有个问题。”小莎因为身高太矮而站到椅子上,神情认真地质疑,“药效是否足够?虫****有守卫,他们一般不会轻易离开。母虫的警觉性非常强,若是她察觉不对呼唤部下,我们就会被包围了。” 狄烈多目露赞赏:“大小姐思虑挺周详嘛,放心,我们只要引开大部分普克虫,剩下的小杂鱼好解决。”费艾点头附和:“只要动作利落,这不是问题。母虫是很强,但我和狄烈多联手,短时间内也能收拾她。” “不过我们还需要一个法师,对我们用防护酸能量伤害。”自称药剂师的依芬妮补充说明。 其他领域吹新风的同时,魔法却是流行复古。一方面是古魔法确实比较实用;另一方面是因为魔域的压力。以精灵魔法为主的现代魔法几乎对恶魔这种负能量凝结体毫无作用,而诸如催眠、逐退之类非常浅显的古魔法却万试万灵,各种辅助法术更是威力强大。一个由法师协会统一颁发,只卖两铜币的小护符,就能保一家十年太平——前提是高阶恶魔没找上门。 “我就是法师。” “你?大小姐,你还是乖乖待在这儿吧,请个三级法师要不了多少钱。”狄烈多大笑。啪!一枚徽章重重放在他面前。费艾拿起来一看,挑高眉毛:“七级!?还是最高评议会认证的全能魔法使徽章!这是真货吗?” “你不会自己鉴定?”小莎轻哼。依芬妮拿出工具检验了一番,颌首证实。两个男人脸如土色,再次慨叹异族的先天优势。不过想想这个看上去年幼的小女孩内在也许很老了也说不定。 “好吧好吧,小法师。”决定保持美好的幻想,狄烈多首先接受了雇主的随行,视线定在安杰脸上,“小弟不会也要一块儿去吧?”安杰还没吭声,小莎先一步表态:“安杰是我的证人!我会负责保护他!” 证人?三个冒险家面面相觑,听起来像是考试,可为什么他们有种带小孩子郊游的感觉呢? ****** 借着诱饵,众人轻松跟踪到普克虫的巢穴,又谨慎地观察了两天,正式出击。 这几天,费艾等人对安杰刮目相看,这个少年固然手无缚鸡之力,却有着成为老练冒险家的素质:细心、敏锐、稳重。事先勘察到位,对准备工作、撤退路线的安排也直逼狄烈多,还一手包办了露营事务。小莎做出来的东西只有外观好看,味道简直是变相的谋杀(注:恶魔的味觉都很……这是萨菲的遗传,参见《坚果森林的回忆》)。 “安杰,你会是个好丈夫。”喝了口蘑菇奶酪浓肉汤,依芬妮露出幸福的表情。 “不错哦,小弟。”狄烈多同手肘顶顶掌勺大厨,嘴边的笑意分不出是揶揄还是嘲弄,“向专业厨师的方向努力吧,不然当万能杂工也好。” 小莎闷闷嚼着炖野菜,她觉得自己煮的也挺好吃。 安杰对赏金猎人的提议敬谢不敏:“我不想当杂工也不想当厨师,我要成为技师。”费艾不解:“为什么要当技师?学机械没出路啊。”在绝大多数人的思想中,这仍旧是个冷门的技术。 “有没有出路不重要,喜不喜欢才重要。” 仿佛被一个大锤敲中,小莎全身一震,瞪着碗里的野菜发呆,直到大家都吃完了,她还捧着碗一动不动。 “怎么了?”安杰怀疑她被施了石化术。 “安杰……”抬头看了他一眼,小莎食不知味地继续吃,这是在席恩的言传身教下养成的好习惯——爱惜粮食。 “等等,我帮你热一热。”抢过来倒进锅子,舀了碗热汤给她,安杰温言道,“是不是害怕?太好了,我正愁没人诉苦呢。啊,我不是不信任你,可是一想到要去面对那些软软的虫子,就感觉心里毛毛的。” “我是怕普克虫,不过……”小莎小口小口喝着暖乎乎的汤,视野随着升起的浓雾模糊,“我更怕外公生气。安杰,我好像不是真的喜欢魔法。” “啊?”少年一时搞不明白她所说的重点,小莎沮丧地垂着头:“你刚刚说,喜欢才是最重要的,可是我没想过。外公是法师,我就学魔法,但不是真心喜欢,我能学好吗?这样,外公又会高兴吗?” “……小莎,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想学机械的啊。” “咦?”小莎抬起头,只见友人搔搔脸颊,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我本来也想成为巫师…就是法师,当时列文殿下——魔皇陛下曾经做过我们西琉斯的摄政王,他带起的热潮还没退,但是我学不会魔法,才转向机械学。”小莎讶道:“那安杰也不是真心喜欢?” “不,我喜欢的。小莎,你真的不喜欢吗?你有想过放弃,或者感觉很讨厌吗?”安杰夹起热好的炖菜,咧开符合他年纪的笑容,“要说烧饭,我当初是因为我老姐做的菜超级难吃才发奋学料理——我们都是受长辈影响,然后再慢慢有了自己的兴趣。” “这样啊。”小莎若有所悟,“我想是的,我是讨厌弄那些很脏的施法材料,但从来没不想学。”安杰将碗递给她,安抚地拍拍她还在烦恼的小脑袋瓜:“顺其自然啦,何必穷究喜欢的程度。我叔父说,你干某件活快乐,那就是适合你的职业了。” “嗯!”小莎展颜一笑。 第二天过午,天空下起小雨,此刻众人已走了一半路。见雨势有变大的趋势,原本只是穿起防雨斗篷的依芬妮叹道:“退回去吧,雨水会消除我们的气味。”早有心理准备的费艾和狄烈多二话不说转过身,小莎却定在原地:“唔,看来要用杀手锏了。” “喂,大小姐,你还想走吗?”狄烈多一脸不可思议,差点把她当成了寻常的任性小孩。费艾用劝解的口吻道:“太蛮干了,晚一天不要紧的。” “是啊,我刚刚就想说,所有的生物雨天都不爱活动,就算我们强行杀到虫穴,也会被几十倍的敌人拖垮。”安杰加入劝说。有他支持,冒险家们松了口长气。打接受任务起,他们就必须以雇主的意志为最高指示,除非九死一生的险境。因此,若小莎坚持,他们只好拼命。但安杰身份不同,开口的分量自然不一样。 “没时间了。”小莎毫不退让。她本能地感到迫近的危机,要是被逮回去,就别想再出来。 “看。”她从腰包里掏出一只贴满符咒的小木盒,“这是迷心石,对魔域生物有难以抗拒的诱惑力,我打算让我的魔宠带着它离开,就能引出大部分普克虫,孤立虫后了。” “迷心石我是听过。”依芬妮明摆着不信,“但你也是恶魔啊,怎么用那东西?”小莎面不改色:“我拿着封印它的盒子。”这是事实却不是她有恃无恐的理由,拥有一半神的血统,父亲又是领主级的恶魔,再厉害的迷心石也迷不了她。 为了证明她的决心,小莎向费艾和狄烈多接连施加了防水术、克敌机先、锐锋术和轻灵术,对安杰和依芬妮补了个防水术和大地守护。三个冒险者都是识货之人,看着自己身上亮起的四重光圈,满脸叹服。 “你有这样的实力,完全可以自己一个人拿到水晶。”费艾间接承认了小莎在队伍里的地位。比起时下一些光会扔火球的新进之辈,这才是真正的法师。以为他怀疑自己,小莎略带慌张地看了看他,露出释然的神情,低下头。 “我…我会怕。”她小声道。众人面面相觑:怕? “很怕很怕,我明明打得过他们。”小莎沮丧地道,“所以我想不再害怕。”这场试炼的目的早已不是能力的提高,而是自我的战斗。当初她就可以用一个大面积法术把所有的普克虫消灭,但这么做她就永远克服不了自己的心障。 魔法不会由懦夫来掌握。 “真是个倔强的孩子。”依芬妮感慨。狄烈多摸着下巴笑道:“难怪,你是你外公养大的吧。”小莎惊讶地睁大眼。 “因为你很像人啊,恶魔才不会自找苦吃。嗯,我断言你会成为第一个半魔大法师。” 对小莎而言,这可谓最好的鼓励,顿时笑逐颜开。安杰也莞尔,柔声道:“现在还怕吗?”小莎用力摇头。 说起来,外公并没有教她这招,她算不算无师自通? 小莎不知道,席恩压根不认为倚仗他人是法师应有的心态,这是战士才有的愚蠢行为。若是晓得外孙女的做法,只怕会冷嘲热讽一番。 消除了顾虑,一行人继续前进。有着独角和蝎尾的魔宠衔着迷心石飞远,不一会儿,众人便感到脚下的地面传来震动,谨慎地爬上树观望,看见一幕壮绝的景象:浓绿的树影间,蠕动的肉色像一座座小丘,互相推挤着朝迷心石所在的方向滑动,还有其他在这座森林安家落户的魔物甚至倒霉的过客,形成一片喧嚣的汪洋奇观。 “快点,晚了林子也会跟着跑。”小莎警告。魔域的植物可不是人界那些安分扎根的近亲,多数肉食性的凶猛程度能推翻现今的食物链法则。 “让那只小魔物绕着飞不就行了,大小姐。”狄烈多懒洋洋地提醒。小莎啊了一声,懊恼自己还不够机灵。费艾为她解围:“还是飞远点好,免得出来撞上。” “不管怎么说尽快解决总是没错的。”依芬妮下了结论。 虫穴位于密林的西南角,一个阴湿恶臭的沼泽地。远远闻到那股味儿,小莎就追加了一个洁净空气的滤网,否则还没到,大部分成员就倒在路边了。安杰一手搭在眼睛上面:“好安静啊,似乎都走了。” “那我们也赶快办完事收工回家。”狄烈多抬起深陷泥坑的右足,皱着眉道。他倒不是怕脏,这种环境会大大降低灵活性。与使用大剑的同伴相比,以软鞭和匕首为武器的他更受影响。 小莎吟唱了一个模糊的音节,几片光羽碎散飘落,众人轻飘飘地浮起:“群体浮空的缺点是只能由我操控,你们俩还是适应一下轻灵术吧。”早在练习的费艾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依芬妮拎拎弄脏的斗篷,苦着脸道:“我还是跟你。” “我自己来。”轻松跳跃了几步后,狄烈多咧开促狭的笑脸,“喂,莎娜,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一起冒险?”听到友人的名字,安杰微一变色。小莎不是信口开河的女孩,世上也很少有这么巧合的事,莫非她真是…… “等我长大。”小莎认真地回应,自认技术还不成熟。狄烈多吹了声轻浮的口哨:“等你长大就轮不到我们啦。”费艾笑骂:“她还小,别开这种玩笑!”他看出小莎和安杰虽神态亲密,却是非常纯洁的友谊关系。 整理好心情后,众人严阵以待地走进洞穴。嶙峋的岩壁上附着一种叫做“幽灵苔藓”的暗蓝色植物,散发出阴森森的青白色光芒,勉强照亮了幽暗的地底空间。纠结缠绕的长长树根穿过顶部垂荡下来,里面还生长着怪异似人脸的肉瘤,营造出令人极为不适的氛围。踩过的地衣发出此起彼伏的哀号,这是种叫坟场草的魔物,寄生在人体上时,会预言那个人的死期,可以说比魔皇还恶名昭彰,人见人厌。 “啧!”也许是运气不好,当一颗坟场草喷出孢子,狄烈多不偏不倚挨个正着,结果好几个嗓子在他身上齐唱送葬进行曲:“你会死于70年后的月圆之夜!” “噗哈哈哈哈!”依芬妮抱着肚子狂笑。费艾扭曲着一张脸,拍拍友人的肩:“恭喜你,兄弟,70年!”狄烈多瞪着他这只手,大有一口咬下的冲动:“变成九十多岁的老头子,我一点也不高兴!” “好好玩,我也来试试。”小莎兴致勃勃,被余人齐声喝止:“别玩!” 开什么玩笑,这么可爱的孩子,要是没多久好活,岂不是要蒙上心理阴影。 见狄烈多还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安杰帮忙拔掉那些坟场草,不料掌心一痛,也被寄生。下一秒,尖利的嘶叫贯穿了每个人的耳膜: “无——你是……” 呆呆注视手里一堆灰烬,少年环视众人,神色前所未有的不安:“你们听见他说什么?” “咦,不是惨叫吗?”拍着耳朵,依芬妮还有点头晕。费艾纠正:“是鬼叫。”狄烈多捏着喉咙道:“就是呃——然后嗝毙了。”小莎回忆:“他好像要说什么。” “哈哈哈,一定是小弟长命百岁,把它吓死了。”狄烈多丝毫不在意,“或者手劲太大,不小心捏死了它。”安杰这才释怀,心底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霾,随着那两句话沉淀。 终于深入到虫穴的心脏,众人不约而同地怔住了,厚厚的分泌物上遍布着无数密密麻麻的虫卵,头顶和四壁也横七竖八粘连着这种物质,质感像是纱,摸上去却有刺痛感。还有五六颗卵垂挂在上面,透出幽幽荧光。 “刚生产完?虫后怎么不在?”费艾不敢放松戒备,两手紧握着大剑。小莎闭目似乎在感应,忽然脸色大变地叫道:“不好!快出去!” 三个冒险家下意识地往外跑。安杰犹豫了一下,将一个包锡纸的小方盒子放在虫卵当中。 “加速!”小莎飞在最前面,平举的法杖前端飞出一青一绿两条光带,环绕住每个人,“防护酸性能量伤害!” “喂,大小姐,到后面来!”狄烈多气急败坏地大喊,哪有法师打头阵的。依芬妮气喘吁吁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魔宠被杀了!” 立刻会意的众人又冒出新的疑问:就算迷心石被夺走,也没有妨碍,反而会引起敌人的内讧。直到跑出洞穴,他们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协调的声响混入雨声。 灰色的雨帘中,出现一个巨大的黑影,雨丝被扇动的翅膀四下弹飞,化为细密的雨雾。 “啊!它居然会飞!”反应最快的狄烈多首先认出那是什么。小莎懊恼地咬紧下唇,恐惧和自责如针扎着心。是她的疏忽,忘了普克虫的虫后同样会被迷心石吸引,追上使魔。不过没关系,她会将功赎罪。 “火焰矢!”鼓起勇气,她朝虫后的弱点腹腔射出一发足有十来米长的炽热炎箭,却被半空的敌人轻松闪开。被激怒的虫后尖锐的口器张开,发出一波连绵不绝、极其刺耳的尖啸。 啸声宛如实质的利箭射向四面八方,这是小莎另一个致命的失误:吞食了迷心石,虫后原本拥有的心灵能力被成百倍地放大。 安杰等人死死抱住头,抵御剧烈的头痛。但他们的冲击都比不上小莎,她漂亮的绿眸刹时涣散,两翼的花苞从内部震散,残瓣纷飞。 “小莎!”见友人倒地,安杰顾不得捂耳,冲上去接住她,焦急地呼唤。依芬妮咬着牙爬过来,强忍疼痛检视,颤声道:“糟糕,她不会是鲁米恩迪尔吧。”闻言,血色从安杰脸上褪尽。 鲁米恩迪尔,深渊语意为[星银树之花],是一种非常稀少娇弱的花卉。它们通常用香味诱惑低级恶魔做护卫,以及各种伪装手段保护自己,防御力只能用一个词形容:差劲。尤其天敌普克虫的音波攻击,对它们而言更是等同死亡的物理伤害。 “那…那不是没救了?” “快回城里,找高阶恶魔救,迟了就来不及了!” “也就是要拼命了?”狄烈多无畏一笑,手指上下翻飞,五道剑光破雨而出,“尝尝这个,大块头!” 啵啵两声,加持了锐锋术的匕首插入虫后比钢铁还坚硬的身躯,酸臭的黄色汁液狂喷,顷刻间将两把匕首连刀带柄融得干干净净。 “它果然能预测我的行动!”捡回另外三把匕首,狄烈多抽出绿泥石揉成的软鞭,条条绿光如一团茧包裹住虫后。和刚才用假动作欺敌一样,他此刻信手挥舞,反而让敌人吃不准他的攻势。然而虫后一拔高身形,他就鞭长莫及了。 怒气化作心灵鞭击打下。 仿佛被无形的雷劈中,狄烈多倒在污泥里,全身不停地打颤,用尽全力才握住鞭子。费艾挡在友人面前,凝视直扑而下的敌人,深呼吸抑制一切想法,摆出双手握剑的起手式。 把身体交给剑。 优秀的战士能够自动做出反应,连思考也不需要,只有用这种方法,才可能对付有预知能力的虫后。 但这样也等于自杀,舍弃防御,全力一击。而且电光火石的刹那,他的大脑依然会判断,而他不知道敌人的分析极限在哪里。 一片银光闪过,虫后的八足变成了四足,庞大的身躯与红发青年错开,带起一条血痕,滑行了一长段距离,仰天翻倒。费艾也摔了个筋斗,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息,随即回过神,拼命支着剑想爬起来,敌人却比他更快一步。 完了! 一旦虫后放弃撕扯他们的打算,直接用精神力攻击,他们只有任其宰割,悔不当初没让队里唯一的法师施个“狂暴”或“静心”之类。 就在这时,安杰按动了某个按钮似的物事。 人类的耳朵几乎听不到的频率从洞内传出,虫后一愣,火急火燎地冲进洞穴。同时,少年背起友人,急切地喊道:“快!快走!” 条件反射,余人相继爬起,深一脚浅一脚地逃跑。好在轻灵术的效力还在,他们很快跑出沼泽地,脚程快了许多。 “呼、呼……你做了什么?”逃命中,依芬妮也不忘满足好奇心。 “以防万一的措施。普克虫真的和蜜蜂很像,它们只能有一个虫后,新的一出生,老的就会急着杀掉它。”安杰照着记忆的路线跑,一手托着昏迷的友人,另一只手还拽着她的大布偶,“我在里面放了个震动器,能模仿雌幼虫的叫声,幸好成功了。” “干得好,小弟!”狄烈多竖起大拇指。费艾匆匆包扎完伤口,神色凝重:“别大意,我们的麻烦还没解除,听说普克虫能追踪猎物。” 话音刚落,众人就感到身后传来一阵强大的压迫感,像一层湿冷的布贴住后背,掀不掉逃不了。正当绝望伴随灭顶的危机从天而降时,趴在少年肩上的女孩低吟了一声,困难地睁开眼。 “小莎!”安杰惊喜地转过头,“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小弟……”狄烈多的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必须用挤的迸出齿列,“带大小姐到后面。”抵抗力较弱的依芬妮已经不由自主地瘫软在地。 蓦地,一蓬血雨炸开,黑色的轨迹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一只颤抖的小手上。众人顿时觉得压力大减,脱力地跪倒,大口喘气。收回了迷心石,小莎不及缓口气,又从安杰背上滑下,跌得头晕眼花。 起来!记忆深处,响起男子冰冷的喝斥。 法师只有法力透支的时候可以晕。 脑袋里的神经好像都断裂了,想吐,眼前一片模糊,身体机能逼近瘫痪,连坐着也无比晕眩,她的状况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糟,但是她还有反击的力量。 那她就不可以昏倒。 “酸雨爆!”发白的唇挤出微弱却坚定的咒语,疾冲向她的虫后膨胀开来,碎肉飞溅——这是以敌人自身的体液为媒介施展的内爆术,也是她目前能使用的最强攻击。 接着,她就昏了过去。 ****** 死里逃生,狼狈地回到酒馆,众人无心休息,赶紧叫来医师,委托业界的同行把消息放出去,希望有恶魔会看在同类的份上伸出援手,尽管这个可能性比中头彩还低。 “这两朵花是和她的大脑连在一起的,除非把头切开来,否则……” 送走三位摇头叹息的医生,正一筹莫展,门开了。 包括最忧心的安杰在内,在场的人无一例外地傻眼,神智陷入空茫。门口站着一个黑袍男子,冰冶皎洁的容颜,像是雪捏成的娃娃,美得不染一点尘埃,唇是淡淡的樱色,绝艳的眸子如同芳醇的红酒,顾盼间晶莹流转,长发委地,宛如黑亮的瀑布,烛光映照下,荡开一波波泉漪般的光泽。 “你——”待他走到床边,安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正要阻止,见那男子弯下腰,按住友人耳侧,手下释放出浅浅的紫光,然后是代表生命系的淡绿柔光。 “嗯……”小莎不适地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人,双目瞪到最大,“欧…欧斯佩尼奥叔叔!” “小丫头,你太乱来了。”绝美的人儿吐出的嗓音也如天籁,冰澈而清悦。 小莎瑟缩在被窝里:“还是被找到了啊。”随即探出头,环顾安杰等人,绽开欣喜的粲笑:“太好了,你们没事。”安杰手指欧斯佩尼奥:“小莎,这位是?”费艾三人听清了雇主刚刚喊的名字,面无人色:“无、无面之王!?”天哪!他们竟然见到了此地的领主,八王中最强的一位! 安杰一呆,在他的想像中,无面之王应该名副其实——没有脸才对,怎料生得如此之美。欧斯佩尼奥漾起一个微笑,令他惊人的美貌更加灿烂:“这些人是谁?” “他们是我的朋友,多亏他们我才能脱险。”小莎强调,虽然她不清楚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那就一并带去我的城堡吧,由哈玛盖斯招待。” “舅舅来了!?”小莎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将自己裹成一团,抖抖抖,“那…那外公有没有说什么?”看她怕成这样,安杰暗暗皱眉,心想魔皇不知有多么凶神恶煞。 到这一刻,他再猜不出友人的身份,就是傻瓜。 “吾主没来。”欧斯佩尼奥摇头。小莎既如释重负,又不禁失望。安杰轻拍她的背:“要喝水吗?你到底好了没?花没长出来。”深渊领主偏着绝丽的眸看他,姿态懒洋洋而妖媚:“我只是应急处理一下,死不了就好。” “你怎么能这么说!”安杰愤慨地指责,狄烈多三人为他捏了把冷汗。 “没关系的,安杰,我会自然痊愈。”小莎安抚,看向其他人,诚恳地邀请,“大家也一起去好不好?让我谢谢你们。” “你真是公主啊。”依芬妮还愣愣的样子。狄烈多挠着头笑了:“哎呀呀,这下到老了就有故事炫耀了。”费艾递出一块淡黄色的水晶:“给。” “啊!”小莎惊喜万分,接过此行的目标紧贴住胸口,只觉所有的辛苦都有了回报。 迫不及待想给那个最严厉的亲人瞧,她连声问:“外公呢?外公在哪?” “他啊。”欧斯佩尼奥想了想,“大概去拍卖会了。” ****** “那个小兔崽子!” 黑曜城最大的商港里,艳丽的女船长大发雷霆之威,用力踩踏的高跟鞋几乎要磨穿坚硬的石板,“小小年纪就不学好,诱拐比他还小的女孩,还是跟人家跑,没出息!” 呃,重点有偏差吧。假装卖力干活的船员们疑惑地互看,却听得上司的老公悠然笑道:“他拐人家的闺女回来才麻烦,多一张嘴吃饭。” 恶魔!这家伙绝对是恶魔!小叔失踪,他居然还能想到金钱问题!平常就被这个会计剥削的贫苦大众交换着悲愤的目光,暗自祈祷安杰别回来了,远远的去过好日子。 这时,三名气质不凡的男子分开人群直直走过来,每个都是非常耀眼出众的型,最特别的是中间一人,蒙着银丝眼罩似乎不能视物,一头银发行走间光芒万千,闪得旁边的女士们两眼冒心。而左边的金发少年神采飞扬,右边的灰袍青年气度沉稳,也不可小觑。 亚朵冷眼看着他们走近,维加默默走到她身旁。 “幸会,亚朵辛卡德夫人,维加辛卡德先生。”出乎两人意料,竟是那盲眼男子交涉,彬彬有礼的态度让人油然升起好感。亚朵却不客气地顶回去:“你们有什么事?” “打扰了。”洛德依然谦和地笑着,打开一张折叠起来的卡片,小莎的形象栩栩如生地浮现,迪罗和弗克没有漏看夫妻俩细微的表情变化,“我们是这孩子的家人,请问你们有见过吗?” “见过。”亚朵直言不讳,“她溜到我的船上,还拐走我弟弟,我们正想请教她跑哪儿去了。” 三位长老面面相觑,虽然料到主君不会乖乖被他们逮住,扑空还是令他们大失所望。 “各位尊姓大名?可否告知那女孩离家的原因?毕竟我们的弟弟也牵连在内。”维加挂着温和的笑脸索取情报,他嘴上不关心,心下着实担忧小叔的安危。洛德微一迟疑,报出自己等人的名字,苦笑道:“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陛下为何离开奥法之眼。” 长老们平时深居简出,但在各领域都是响当当的杰出之辈,亚朵和维加见多识广当然听过,对方又明明白白说出“陛下”二字,当下暗叹安杰真是结交了一个大人物。 “那么,这位莎娜陛下会去什么地方,你们总比我们清楚吧。”即使面对的是名人显要,女船长的姿态仍是一点也不低。迪罗插口:“她确实是中途下船的?” “这只有天晓得,之前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溜进来。”亚朵大方地指指货艇,“你们可以搜。”长老们局促地对视,他们都是礼貌之人,如何做得出这种事。弗克胸口的徽章突然发光,按着聆听了一会儿,他脸色沉肃地垂下手:“大长老说魁尔他们在万变之境遇到了麻烦,要我们把陛下的事交给领主们,回去帮忙。” “他自己不可以联络领主吗!”迪罗暴躁地喊道。洛德左右为难。 “除了梦游的无面之王和尚未复原的嗜血之王,其他领主都来这儿参加五百年一度的聚会了,这种场合他们的部下联系不上。”弗克有条不紊地解释,同时叹息所有的事怎么都挤到一块儿发生。 “没办法了,两位,我们有急事必须赶回去,不知能否拜托你们出席这次的拍卖会,请诸位领主出面找回陛下?”明白轻重缓急,洛德只得压下私情,恳切地央求。 “至少给个证明吧,不然我们还不被分尸。”身为商人,能参加那样大型的拍卖会固然高兴,但是亚朵还没天真到以为能安然无恙地出来。领主耶!杀人不眨眼,砍人不偿命的大恶魔! “我留下!”迪罗不由分说地表态,双手抱胸的模样像个赌气的小男孩,“洛德你也别走,那老头就爱大惊小怪。我才不信温梨和魁尔两个会摆不平,真的那样,我们回去也没用!”弗克的心思精细得多:“恐怕变故不单单出现在桑塔塔一带,大长老才要我们都回去坐镇。”迪罗不得不承认他的分析正确。维加忽而举起手:“那位小姐你们认识吗?” 三人顺着他的食指看去,一同变色。一个身穿白色连身裙装的女郎款款走来,年约二十多岁,一双清灵剔透的大眼却有少女的感觉,眉间一缕婉约的轻愁为她增添了楚楚动人的风姿,整个人就像一朵沾着露水的清纯百合,胸前垂挂着一颗心脏形状的蓝色结晶。 十来个肩披纹十字白披风的红袍人簇拥着她,神态恭谨。 “真难得,她也来了。”迪罗喃喃道。亚朵好奇地问:“她是谁?” “这里的领主夫人。” 领主夫人!?那不就是……嗜血之王的老婆!夫妻俩目瞪口呆。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长老们。”长发轻挽,气质一如小少女的女郎吐出黄莺出谷般的柔美嗓音。洛德三人肃然还礼:“您也是,邱玲夫人。” “别叫我夫人了。”邱玲浅浅一笑,温婉雅致,“我们一起去会场吧?” “是这样的……”洛德带着不忍说明前因后果,心知眼前的人很需要支持,因为这位领主夫人,并不是恶魔,而是出生于地球的人类。 果然邱玲唇畔的笑意渗入几许失落:“既然如此,三位长老快回去吧,我会告诉他们这件事,不用为我担心,有拉菲陪着我呢。”她的善解人意更令洛德心酸,瞥了一眼那颗项坠:她丈夫陪着她?一块心脏石? 气氛正有些僵硬,邱玲的视线定在他身后。 洛德等人一齐转过头,这回,震惊得呼吸不稳。 玄黑色长衣,暗红色的线绣在下摆点缀出古典的图案,搭配血色额冠显得诡艳而妖异,容色清冷,线条优美的唇紧抿,漆黑如夜的发瀑一丝不乱地披在颈后,衬得耳下精致的银十字耳坠宛如深冬夜空闪耀的星辰。 白发垂肩,头戴蕾丝头箍的清秀女仆如影随形,举止优雅却带有一种无机质的冷漠,红宝石似的瞳眸也沉静得不含人气。 “魔…魔皇陛下。”洛德的低喃使爆炸的余波也扩散到亚朵和维加脸上。 “洛德,迪罗,弗克。”魔皇开口道,语调是法师特有的舒缓轻柔,充满了韵律感。 连同最心高气傲的迪罗,三人一齐恭恭敬敬地行礼,这位陛下值得他们这么做。 “你们是安杰梅隆的姐姐和姐夫吧?”席恩看向夫妻俩,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照面的刹那,他感到一丝违和感,细察又没有异样,只得暂时搁置,“他和我外孙女在雪岩城,我的养子应该找到他们了。” 松了口气的不止亚朵和维加,还有洛德三人。 迎上邱玲略带复杂的眼神,席恩看了看她胸口的恶魔之心:“拉菲格还没醒?” “两年前就能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影像了。”邱玲绽开幸福的笑靥。点点头,席恩轻碰心脏石微温的表面。 “他的心情还不够稳定。”短短的慰问后,他收回手,“不适合同格蕾茵丝见面。” 清澈的眼眸闪过赤裸裸的恨意,邱玲抬起头:“拉菲会杀了那个女人!”恶狠狠的声线,让人有被咬住脖子的窒息。 亚朵不禁佩服她的胆量,因为众所周知,餍魔之王格蕾茵丝是魔皇的床伴,而这个看上去很柔弱的女子竟敢当着他的面要砍要杀。 三位长老却清楚内情:对部下之间的争斗,席恩是素来不闻不问的。 所以他只是嗯了一声,示意那些红袍守卫护送邱玲离开。 “对了,阳他们要回来了。”临走前,邱玲扔下一句。她口中的“阳”,是曾经和她一样被召唤来的同学之一。 席恩牵起嘴角,却殊无笑意:“我知道,等这边的事了结,我会去找她们。” 确认了内心的忧惧,邱玲转身离去。她虽嫁给嗜血之王,成为魔皇派的一员,和站在神明一方的同学们也有旧情,急着去提个醒。 明了她的小花招,席恩并不在意,环顾剩下的人。 “我去拍卖会,你们同行吗?” ****** 来到精致幻美得不可思议的地下拍卖场,人类们很快感到后悔。 恶魔的聚会,不是他们该涉足的啊! 灵魂雕琢的花、众神使徒的骸骨、用药变异的合成生物、内脏作成的料理和婴儿干尸……种种血腥而残忍的收藏一一展示,令人不忍卒睹。尽管也有诸如太古法器、高等魔具之类的正常物品,心肠最软的洛德教授还是首先告退,接着是见识过又无利可图的商人夫妻——恶魔是以物换物,而非货币购买。 无动于衷的魔皇捧书阅览。弗克有样学样,翻了几页展览品手册后,问道:“陛下,成魔的滋味如何?” 闻言,本想去照顾友人的迪罗停下脚步。 银眸不带感情地扫来:“我没有魔化。”身旁的机关女仆为他的杯子倒满自携的水果茶,因为这个大厅里,只提供鲜血和美酒。 “不是的,那个……”不善言辞的言灵系教授情急下有点结巴,“我是说,身为人类公敌。”越听越骇然,迪罗暗暗向僚友打手势,要他闭嘴别找死。弗克却不惊慌,从短暂的相处,各种渠道,他了解到这位魔皇虽狠毒寡绝,却是个极为自制清明的人,决不会因一时的不快诉诸武力,甚至还给每个交往过的对象一种非常随和好说话的印象。 “呵。”低沉如耳语的笑声逸出唇,席恩一手支颊,袖管上的红色纹路如同血液流淌,淡然而简短的叙述不含任何感情成分,“小时候就立志,到意识到时,已经没感觉了。” “可有后悔?” “不。”顿了顿,席恩侧首打量他。弗克被他瞧得怪不自在。 运气真重要啊。从两位教授身上,席恩联想到了自己的老师们。小莎和他的际遇,差别岂有一个“大”字能形容,与他的孪生弟弟倒是有的一拼。 台上的异常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鲜艳的毛皮衬垫上,摆放着一只造型古雅的高脚酒杯,纯黑的不明金属上盘踞着一头暗金色的骨龙,伸展的双翼环抱住杯身,头部旁雕刻着一个细小精美的纹章:一朵绽放的白菊和一把曲柄镰刀。负责解说的恶魔匆忙翻着羊皮纸,因为上面没有关于这件展品的说明。 “我要那个。”甜美娇慵的女声,带着魔魅的蛊惑,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包括几位男性领主,都忍不住看向声音传来的位置。 纤纤素手伸出垂荡的纱帘,细腻、柔美、莹润如玉,每个指甲都修剪得光滑圆润,半透明的宛如宝石。只是一只手,就美得勾魂夺魄,令人急于一睹隐藏在薄纱后的绝色佳人。 魔皇眸光一闪,喝完茶站起,目的既已达成,就没必要久留了。 几乎在同时,包厢的门打开,长长的裙裾逶迤而下,流泻出醉人的芬芳,魅魔女王婀娜多姿地靠着门,妩媚的眼扫过黑衣男子,秋波暗送,那只金杯放在唇畔,刻意倾斜45度角。 看出她的暗示,席恩大步上前。 “我的陛下。”得意地笑开,使无数恶魔和人类男子疯狂的柔荑勾上了被黑天鹅绒布料包裹的肩膀,格蕾茵丝吐气如兰,“今晚,我要你陪我。” 话音刚落,两人影踪不见。 构装生物不动声色地收拾餐具,仿佛没看见。两位教授对望一眼后,也耸耸肩当作没有一男一女存在过。 他们去做什么?大人都心知肚明,好孩子不要问。 ****** 黑色的丝绸床单上,美艳的女领主翻了个身,交叠的双手托着形状完美的下颌,笑吟吟地凝视背对自己,坐在床沿穿靴子的主君,用歌唱般的语调道: “灭神禁具之一,‘哭泣骸骨的神樽’,一旦倒置,会不断流出‘断魂的残酒’,为世间带来无尽的死亡——主子,你在收集这些有趣的东西?” “你认识?”不意外地回首,法师平静的神情像两人之间什么也没发生。 “听说的!”格蕾茵丝断然否定,开玩笑,她才不会承认自己神代就活着了,年龄是女性最大的秘密。席恩也不戳穿,掏出一只扁扁的六角形盒子:“破灭之灯。” 打开盒盖,一枚玫瑰胸针在黎明的昏暗光线中闪烁着蔷薇色的光芒。本能地感到其中蕴涵的强大诱惑力,格蕾茵丝双目一亮。 “罪欲之花。”纤细白皙的手指合上潘多拉之盒,淡漠平稳的男声在残留着暧mei气息的卧室里回荡,“若不是我去的时候还没开花,花都就变成第二座索多玛城了。” 在地球做过一段时间的假神甫,魔皇对《圣经》的内容烂熟于心。 而伊莎贝拉也没料错,友人的确不是为了专程探望她。 格蕾茵丝呵呵笑道:“听起来很有意思,你为什么多管闲事?”席恩对酒杯施加凝冰封印,变小后塞进腰包,冷冷地道,“伊莎贝拉在那儿,不行!” 啧了啧舌,青葱玉指爬上他的背,调情地勾画。 “人类的小丫头到底还是勾了你的心吗?或者——”伏上他的背,先是麻痹地轻咬他柔软敏感的耳垂,然后冷不防咬住他的颈侧,触电般的震颤让她确认了血族少女的影响依然强烈,主君并未变心。 “格蕾茵丝。”压低的嗓音透出浓浓的警告意味。 “是是。”笑眯眯地躺回去,柔媚的鬈发覆盖住不着片缕的娇躯,“破灭之灯是放在奥法之眼?似乎是针对你哪,我的陛下,你打算如何还击?” 席恩奇道:“你不知道创造这些法器的人?”格蕾茵丝不文雅地咬牙:“我那时侯还没出生!” “出生了。”某个男人压根不懂得顾及美女的面子。 换作别人,餍魔之王早就把他踢出房外了,可是她没本事赶眼前这个,只得忍字头上一把刀。 “……好吧,但我确实不清楚。”言下夹杂着切齿声。 审视她片刻,席恩别开眼:“那我去问惹出这件事的人。” ****** 艾斯嘉大陆北港希望角—— 林立的桅杆犹如冬日树叶落尽的森林,映着蓝天碧海。浓郁的海风强劲地吹拂,海鸥沙哑的叫声不绝于耳。一艘三桅大船缓缓靠岸,木板放下,一男一女手牵手下船。 男子清秀白净,略带稚气的五官宛如少女,乌发在脑后一束,晶紫的瞳美得惊人,身穿双排扣的皮革外衣,肩上随意围了件斗篷;女子看似十七、八岁年纪,头戴一顶奇怪的鸭舌帽,黑发剪得短短的,穿着小厮的衣裳,肤色晒得微黑,中性秀雅的容貌很有些雌雄难辨。两人有说有笑,神态亲密。 “大姐,小阳,你们一路走好啊~~~”相反,船上一片悲声。 紫眸青年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们还会回来的。”黑发少女微笑提醒:“他们又叫你大姐哦。”轰!火yao库爆炸,两人醒目的外形和气势凌厉的大骂引来不少观瞻。 “史列兰,我们回来了。”轻抚略有隆起的小腹,杨阳浮起感伤之情,环视久违的风景,深深叹息,“希望这次小雷能原谅我。” 握着她的手一紧,抬头对上一张写满紧张的脸,杨阳发自肺腑地笑了,回握他:“别担心,即使他不原谅,我也不会再离开你了。” “说好了哦。”诺因闷闷地道,他本是火暴脾气、任性自我、不顺心就拔剑砍人的类型,然而不被接受的情伤和长达九年的蹉跎磨平了他的性子;对这个外表温和内在固执的爱人,也实在没有办法。 “嗯。”温柔笑应,杨阳翻了个白眼,拍拍肚子,“我们孩子都有了耶!” 诺因嘿嘿傻笑,印证了恋爱中的男人都是傻瓜。 “昭霆她们来了吗?”杨阳四下搜寻,蓦地噤声,双眼惊骇地瞪大,定格于不远处的身影。 熙来攘往的人群中,只有他身边的空气好像不一样,割裂出一块独属的空间,透明的气流拂动他夜色的长发和黑天鹅绒长袍,淡透的银眸冷冷睇来,特别在她的腹部停顿了一瞬。 “十年不见了。”醇厚优美的男低音,清冷而有韵味。 “席席席恩!”反射性地闪到丈夫身后,只露出一对眼睛,杨阳警戒地瞪他,横举法杖护卫尚未出世的孩子,“你又想干什么?”诺因更是第一时间抽出神剑艾留申。 视若无睹他们不友好的态度,魔皇淡淡道出来意:“我对暗黑神小弟弟没兴趣,我有话问你们。” “我们和你没话好谈!”诺因一口拒绝。 “由不得你们。” “阳…啊——又是你这个变态!”拔高的女声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接连出现的人们却加剧了双方的敌意。 一个身穿奇装异服,气质活泼的棕发女郎;由俊逸的青年陪同,手提竹篮的秀美少女;还有一个和诺因长相酷似,银蓝色秀发的清秀女子和一个高大英气的军装男子。 “哥哥……”银发女子想靠近,被兄长喝住:“莉莉安娜,别过来!雷瑟克,抓住她!” “可恶,如果那臭小子在——”棕发女郎握紧拳头,那少女动作娴熟地拦住她:“小霆,别冲动。”俊逸青年护住她俩,白金色短发下的苍蓝眸子一霎不霎地注视敌人,小声道:“菲莉西亚和维烈就快到了,先看看情况,他不像要和我们打架。” 说曹操曹操到,从另一边赶来的两人使周围的温度降到冰点,魔皇始终无表情的俊颜微微扭曲,薄唇牵起轻蔑的笑痕,封印了火焰的冰瞳射出令人生畏的寒光。 清俊尔雅的白衣青年与他对视,一手将比他更愤怒的主君推到后面,视线有半晌落在死敌背后的构装生物脸上,他不会忘记就是这个女人一力打烂了上百艘战舰,把魔界破坏得千疮百孔。 “我答应了基连,不杀你。”席恩柔声道,柔和得悚人。维烈的声音是相反的冷硬:“你不配提父亲的名字。” 看透他的心理活动,魔皇轻声一笑,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但接着,他全身一震:“席恩!” 褚色长衣的俊朗青年远远奔来,打成辫子的棕发飞舞。魔界宰相身后黑发紫眸,和诺因一模一样的女郎吃惊地转过头:“肖恩师父,你怎么来了!” “来接杨阳和诺因啊。”喘了会儿粗气,溢满喜悦的琥珀色眸子直直凝望孪生兄长,“席恩,我终于找到你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不想见的人一个接一个冒出来。不自觉涌出和维加夫妇相似的感慨,席恩不再废话,魔力的文字在心中酝酿。 施完法的瞬间,已经引来许多观众的一群人从原地消失。 第五章 “还是没赶上。” 懊恼地趴在电脑桌上,邱玲凝视专注设计程序的友人,犹如出水芙蓉般清艳的丽容,孤意在眉,寒意在睫,充满了距离感。 她忽然发现:她们这些后代中,属这个朋友最像那位祖先。 冰宿推了推银框眼睛,纤细灵活的手指停在键盘上,用淡淡的语气道:“如果席恩是去找他们麻烦,你及时通知,也不过是让他们明白着死罢了。” 唉,连口气都好像。邱玲由衷感叹,担忧地问道:“你说席恩找他们干嘛?” “情报太少,无法分析。” 拜托!你不是机器人!尽管和眼前的人有十多年的交情,邱玲有时候还是受不了她冷冰冰的脾气。 “咦,玲姨来了?”一个穿小学制服,脸蛋极其俊美的男孩奔进来,把书包一放,抱住母亲亲了两记,再一视同仁地在她脸上印了两个响吻,挥着小手往外跑,“我去买菜,今晚在我家吃吧。” “到对面买三客盒饭就行。”按住鼠标,冰宿的注意力又回到屏幕上。 “拜托~~妈咪,今天是我生日耶,爹地一定会来的,而且还有客人。”一脸无奈地说完,小大人模样的男孩拎着钱包奔出房间。目送他小小的背影,邱玲满心羡慕:“时雨真可爱。” 她也想有个孩子,可是丈夫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给她。 冰宿冷哼:“将来也会是个小狐狸。”属于男性,修长有力的大手抚上她茶色的秀发,然后是在耳边低喃,清冽迷人的男中音:“大狐狸是谁?” “明知故问!”仰头瞪视丈夫,冰宿习惯性地讥刺,“还是老狐狸。” “你太伤我的心了,冰宿。” 突然出现的男子年约三十上下,脸上略有风尘之色,却不掩容姿的出众,当灰白的旅行者斗篷褪下,露出一袭笔挺的黑色军装,统治者的魄人风范也随之展露,月光般淡雅的金发与刚刚跑出去的男孩一模一样,瞳色却是纯粹如冰雪的蓝。 他肩上还趴着一只黑猫,以优雅的动作跳下,接受女主人亲昵的抚触:“暮,最近好吗?” “去了很多地方。”回应的是个低沉磁性的男声,“待会儿罗兰会说给你听。” “邱玲小姐,慢坐。”罗兰微笑。看着他历经岁月洗涤不变的笑容,不停流动着时间沙的沙漏项链,没有生命迹象的高挑躯体,邱玲感到一股隽永的悲凉在心底泛开。 她和拉菲还有重聚的一天,这家人却只有有限的相处时光。 ****** 视野变换,首先入目的是一张精致的镂金橡木书桌,上面摆放着绘有蓝百合花纹的白色细瓷杯,纯正的手磨咖啡散发着香气,旁边还有两三样点心和一个小巧雅致的银壶。桌子左侧一字排开两列书架,厚重的古籍一直堆到天花板。另一侧是搭配着暖色墙板的壁炉,金色的魔法火焰欢快地跳跃,将整个客厅染成一片温馨的橙黄色。 杨阳呆呆坐在复古的沙发椅上,瞥见手织羊毛地毯上或坐或躺的朋友们,表妹昭霆还挂在水晶吊灯上哇哇叫——她的待遇似乎最好。 对面靠桌的位置,一个端着托盘的少女满脸和她不相上下的惊讶之色,直到此地的主人朝她投以询问的目光。 “啊,魔皇陛下!”少女情不自禁地挺直背,脸颊浮起崇拜的红晕,“您回来了,客人们需要茶水吗?我再去准备。” “不用,你是弗克的助手吧?” “是,我叫迪莉亚!”听到偶像认得自己,少女兴奋得双眼灿灿放光。检视了一遍确定食物没问题,席恩点点头:“你先下去,暂时别让人来打扰我。”迪莉亚应了声,刚跨出两步,杨阳叫道:“等一下,席恩,你把维烈弄哪儿去了?” “厕所里。”魔皇解气地轻哼。杨阳哑口无言。 这家伙袍子下面绝对有条恶魔尾巴啊啊啊~~~ 砰!某扇门打开,脸色铁青的魔界宰相出现在女儿同情的注目中,他刚才就掉在马桶上头,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这还要感谢席恩引进地球的高新设备——浴缸和马桶,而不是蹲着嗯嗯的…… “魔皇陛下太厉害了。”迪莉亚打心底钦佩,是啊,这么精确的微控力,实非常人能办到。 “席恩,你——”维烈气得头顶冒烟,他温吞的性格说不出粗话。 “肖恩呢,又被你弄哪儿去了?”昭霆一边荡秋千一边质问。席恩在木雕精美的高背椅坐下,悠闲地端起咖啡啜饮:“世界的不知名角落。” “……” 杨阳再次肯定:这男人的本性一定超级恶劣! 诺因跳起来骂道:“老僵尸,当年哈玛盖斯没宰了你真是老天不长眼,现在你又想怎么样?”席恩眯起眼掩饰动摇,养子受制于血咒而差点杀死他的过去是他们共有的心伤,此刻被人撕破刚结痂的疤,如何不痛? 迪莉亚冷觑了眼这个无礼之徒,转身离开房间。除非是外界人,否则奥法之眼会让所有对魔皇口出狂言的人亲身体验“法师不是好惹的”这一真理。 “诺因。”杨阳也觉丈夫过分了,拉拉他。虽然他们不知情,但当初生命女神是用了卑鄙手段。何况要说老天不开眼,这里每个都是,没有一个手上不曾染血…… “全部坐下。”相当于“律令震慑”的命令取得压倒性效果,指示下仆以闪电般的速度欺近黑发少女,拔出佩剑漠风横在她的颈项前,席恩冷笑,“不想宰相之女的脑袋被我割下来,就乖乖不要动。当然,你们可以把她的头再按回去。”料定就算杨阳是不死之身的魔族,诺因等人也不敢试。 呜呜呜,为什么碰上他我都是人质的命?杨阳无语泪千行。 “你们是不是解开了[黄昏之岛]的封印?”席恩单刀直入,没头没脑的问题引开了众人的注意力。杨阳和诺因面面相觑,眼里是相同的惊异。 “那个…不是大陆吗?”和丈夫一起航海旅行的杨阳吞了口口水,亏她还以为自己成了哥伦布第二。诺因感觉耳熟地喃喃片刻,大叫出声:“啊!莫非是《失落的禁章》上记载的——”席恩颇为刮目相看,没想到这小子毛毛躁躁,肚里还有些墨水。 “就是这个。” “那是什么?”昭霆好奇地嚷嚷,她虽然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言行却没有半点成熟的迹象。 “我也只看过几张不知所云的片断,那本书不全,大半被烧了。”好歹是亲亲老婆的表妹,诺因给了几分面子,冲着席恩吼道,“好放人了,老僵尸!” 魔皇充耳不闻,平静自若地道:“神代末年,吾辈中有一位惊才卓绝的大法师,参与了[灭神计划],创造出六件威力强大的禁器,但是计划发动前夕,她被卷入一桩政治阴谋,囚禁于……” “我们没空听你讲历史。”维烈语气不善地打断,沉声威胁,“快放了杨阳,不然我也叫菲亚斯他们进来,杀光你的徒子徒孙。” “等等,维烈,是我们解开了封印,理应听他说完。”杨阳劝道,她的父亲每次碰到席恩就像起化学反应一样性情大变,无礼又暴虐。维烈窒了窒,强词夺理:“即使如此,也是他们法师之间的斗争。” “就是嘛。”昭霆大力赞同,只差没摇旗呐喊,“阳你和诺因又不是故意的,他凭什么怪你们?要我说,他是现世报,让他和那个法师拼得你死我活,我们乐得看好戏。”她直觉敏锐,抓住了对方来兴师问罪的真正缘由。 席恩没有说出若非他回收及时,那些重现人世的魔具会造成多大的灾难,反而饶有兴趣地欣赏这些人振振有词推卸责任的丑态。 “你们俩给我闭嘴!”被他戏谑而冰冷的视线看得一阵羞惭,杨阳定了定神,诚恳地道,“席恩,你继续说。” “囚禁的地点就是黄昏之岛。”冰眸迸裂,流露出一丝热切,“你们有见到蕾诺雅前辈吗?”杨阳和诺因愕然:“蕾诺雅?” “蕾诺雅瓦伦丝,吾辈中第一位突破十二段,达到神级的大法师,被誉为[魔道女王],[最接近神的人]。”魔皇此时的眼神只能用“狂热”形容,看得众人怪悚的。昭霆一个激灵,叫道:“你说魔道女王,难道她是女的吗?”席恩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当然是女的。” 在场的女士振奋地互望:同胞为她们争光啊! “那她和你谁厉害?”轩风故作天真地问,实则探听虚实。吉西安和雷瑟克却交换了一个苦涩的眼色。 答案不言自明:是席恩。蕾诺雅只是最接近神,席恩却是成为了超越神的存在。 “她的天资应该超过我,被困时才28岁。”言下甚是叹惋。 “哈,还不承认呢,男人就是死要面子。”误会了他的意思,昭霆嘘道,“我等着她把你扁成猪头。”席恩不屑理她。杨阳兴致勃勃地问道:“其他还有谁?月是神级的法师吗?” “月前辈没有到十三段,但他以另一种方法实现了永生,又对魔阵和时空系法术有独到的研究,成就也相当出色。”在昭霆恼怒的瞪视下拿起一块香草饼干塞进嘴里,席恩故意慢吞吞地嚼啊嚼,馋死她,“神级法师是指有一个或几个领域达到十三段的法师,历史上除了蕾诺雅前辈,就只有寥寥数位。不过,这只是大概的分类。在法师的较量中,等级不是决胜的绝对要素。” “还在臭美。”受到饥饿的催化,昭霆的怨气更重。维烈看了看女儿脖子上的利剑,也越来越焦躁。偏偏当事人还没事人般,与行凶者热烈讨论起来:“神代法师的总体素质和魔导历相比如何?我对魔导历比较了解,记得那时侯有[隐贤者]达拉、[金辉之钥]凡尼尔笛斯洛克、[真夜之镰]艾德里恩、[位面旅行者]雅克罗比安、[红夜法师]瑞维恩、[水之圣女]艾蜜莉这些著名的法师,有的还魔武双xiu,他们水平怎么样?” “只有达拉和罗比安够格。位面旅行者也许现在还活着,他是不老不死者。金辉之钥是个镀金的跳梁小丑。艾德里恩是暗黑骑士,不是法师。红夜法师和水之圣女的下场你知道了,艾蜜莉圣职者不算数,拉菲格是很不错的,但他也没到十三段。” “那大黑暗时代呢?东方学舍可是人才辈出啊。长老们是神子神女不算数的话,那些老师总是真材实料吧。还有没登记在案的隐士……” 喂喂喂,他们开学术研讨会了?诺因等人听得连连翻白眼。席恩眸色一暗:“我是暗月出生,东方学舍的整体力量比我们强,但是精英比不上我们。” 暗月?啥米东西?包括有[会走路的图书馆]之称的诺因在内,众人都没听过这个名词。杨阳猜测是叛逆法师的大本营,眼前的人一看就是黑袍。 “不过真正的最强者是在空白势力,[魔女]依维拉和[不朽之君王]布拉得墨,他们是我的老师。”席恩淡淡地道,坚固的冰镜完全掩盖了内心活动。昭霆早已憋得不耐烦,闻言立马开骂:“难怪你这么嚣张,老不死!还嫉妒肖恩,明明运气好得没命!”杨阳却从宿命的另一半那儿得知他哥哥的老师们都是混帐王八蛋,抹抹汗不敢再问下去。 拜强者为师,未必是好运啊。 至于大黑暗时代之后的创世历即现代,魔法式微,能人凋零,才会在这位即使放到古代也能横扫无敌的魔皇陛下重新崛起后,只能望而兴叹。 这样说起来……某些历史学家分析得没错,古世历末期魔族的破坏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想到这里,身为魔界宰相女儿的杨阳不禁深深愧然。 判断昭霆只会搅局,席恩对她施了个定身加沉默,然后道:“言归正题,你们没见到蕾诺雅前辈?”诺因咋舌:“那座岛就像幽灵一样,一会儿东一会儿西,魔力探测和指南针全不能用,是阳骑着小姆去查勘,我再用雷劈她投下的铁棒,它才不动了。但我们还是靠近不了,真够邪门的。” “原来如此。”席恩略一思忖,“据说黄昏之岛在次元的夹缝中,坐标不断变动,是[白银王]路比埃用蕾诺雅前辈自身的魔力困住她的永恒囚牢。你们那么误打误撞,可能唤醒了她的意识。” “那她逃出来了?”杨阳感到良心刺痛,“对不起,是我们的错。”轩风安慰道:“小阳,那位蕾诺雅法师又不是罪人,你们放她出来,也不算坏事啊。” “对啊,那女人是犯了什么法,让你巴巴抓我们来盘问?”和妻子不同,诺因丝毫不以为愧。 “只是问问,你们可以走了。”席恩下逐客令。众人眼中顿时迸出火花。 搞什么!当他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杨阳想起一件事,茅塞顿开:“难道说,那位大法师创造的禁器也一并出世了?那…那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昭霆和维烈的怒气值这才略微降低。 “没有。” 再次爆满,“我们走,杨阳。”维烈用异能设下空间断层,隔开凶器。 虽然手中的次元之刃能轻松划开这道薄薄的障壁,格兰妮却秉持主子不张扬的良好风格,依旧一动不动。 “不行,一定出事了。”坚定地对父亲摇摇头,杨阳转向对面的人,“抱歉,请告诉我详细经过。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吩咐。”席恩毫不领情:“你帮不上忙。”杨阳咬了咬牙:“那至少让我留下!我有责任看到这件事平安结束!” 魔皇注视她半晌,颌首答应了她的请求。 ****** 艳阳高照,鸟群飞过晴朗的蓝天。 身下是松软的土地,延伸开去的手脚可以感觉出刚萌芽的嫩草,带着甘甜花香的和煦微风轻抚脸颊。 在这几乎能够融化身心的氛围里,棕发青年却沮丧地叹气,抬起右臂盖住眼。 又错过了,不,是被扔出来了。 十年……比浑浑噩噩的千年更沉重的数字压下,他一时喘不过气来。 养女和友人的面容清晰浮现,他有个回去的地方;身为一缕游魂,也许他更应该去冥界和情人重聚,可是…… 心像缺了一个大洞,怎么也填不满。 千年前,在他不知道的黑暗角落,他的双胞胎哥哥一直在追逐他,直到以那样狠绝的方式划下无法弥补的裂痕。 千年后,在化为执念的恨意被点醒、消散以前,席恩的双眼依然只看着他,爱恨皆然,而如今,是他被抛弃了。 [肖恩,你是…没错的。误会的是我,因为误会做出那些事的也是我,但是,我不后悔。] [曾经,我恨不得杀了你,让你堕落,明白我所受的苦,明白我是什么感受,但今后,我只想和你再无瓜葛,不要看到你。] [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你不是能轻易遗忘吗?你不是还有很多朋友吗?就算他们全死光了,你还可以找更多人来爱。你永远不会寂寞,永远不会珍惜,永远不会真正爱谁——亲爱的弟弟,我为我一句话让你变成这样道歉,是我自作自受,永别了。] 说不出的苦,一如干涸的泪腺。 身为最无辜的受害者,他本不该烦恼,然而他无法否认,他伤害了很多人。 他的哥哥,他的弟子,他的爱人…… 席恩说:[碎了的就是碎的。]所以他对维烈始终难以释怀,但是席恩……是不同的。 当一切的恩怨纠葛剥离后,只剩下那个唯一也是最初的愿望。 重新系起那条断裂的纽带,就像他们一起在母亲的*里时。 不可分割,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无论彼此的关系如何扭曲,无论对方都被自己伤得多么深。 如果席恩忘不了,不能原谅,那就由他来让他忘记。 追上去,这次换他追逐。 沉淀了决心的眼睁开,澄明无波,下一刻,浮上诧异之情。 咩咩的叫声传入耳中,肖恩这才发觉,不知何时,他被一群雪白的绵羊包围了! 难道…难道席恩把他扔进羊圈里? “你是谁?” 清脆稚嫩的女声,略带紧绷,透出一丝不明确的颤抖。肖恩坐起身,越过一头羊的背,看见了发问的人。 十四、五岁的女孩,拿着放牧用的鞭子,身上穿的却是黑色的巫师袍,尖顶宽沿的帽子下,洋红色的秀发在尾端打成卷儿,小巧精致的脸蛋上,表情十分古怪,似是失落,也似乎是释然。 “我还以为是个精灵跑进来睡觉了。”她露出属于法师的,高傲孤僻,嘲讽与自嘲并存的独特微笑。 “呃…这世上已经没有精灵了。”本能地感到这女孩不同寻常,肖恩搔搔头,不觉感染了她的笑容,“大概只有我哥哥一个,海精灵。” 女孩眯起眼,细细打量他的脸孔,忽而笑了,符合她外表,天真无心机的灿烂笑靥。 “你叫什么名字?” “肖恩,肖恩普多尔卡雷。” “好,这些羊送给你了。”用鞭子指指他,女孩背转身离去。肖恩愣了两秒,喊道:“等等啊!你把羊送我干嘛?” “因为我不需要了。”女孩回过头,帽檐下的眸幽冷深沉得不像个孩子,“送人也好,宰来吃也好,随便你。” “我也要走!没空照料你的羊!”被那相似的眼神震惊,肖恩情不自禁地起身走向她。女孩皱着眉注视他接近,排斥意味浓厚地道:“你去哪里?” 再一次将她和另一个人重叠,青年只觉痛楚从心底蔓延到指尖,话语不受控制地吐出:“我……想要变强。”直到能和你并列。 “……这样啊,那么来吧,你资质相当不错,也许哪天我会有心情调教你。” 再度笑了笑,女孩径自大步走远。 ****** 布局杂乱的花园里,开满了红色的郁金香、纯白的马蹄莲与紫罗兰,脚下的青草翠绿柔软,棚架上的葡萄果实累累。白色的岩壁前面,此地的主人正大肆抒发画瘾,展示何谓涂鸦版壁画。 安杰对这个光景摇摇头,沿着鹅卵石小径走开。 来到无面之王的城堡已经三天了,狄烈多等人第二天就告辞离去,理由是天生穷命,不适应舒服日子。老实说,安杰对这种闲闲养蚊子的生活也过腻了。若非挂心友人,真想跟着跑路。 欧斯佩尼奥说小莎正在疗伤调节,他不好打扰,只得成天在有限的范围内闲逛。因为出了无面之王的寝宫,没准就会被哪个高阶恶魔逮去开膛破肚。 “安杰!” 捉弄的笑声在身后扬起,少年吓了一跳,转过身,喜出望外:“小莎!” 踩在一根树桩上,女孩咯咯笑着,双手背在后面握着法杖,晶灿的绿眸闪闪发光:“久等了。” “你好了?”安杰欣喜地抱起她轻轻放下,摸摸她的头。 “别摸啦,你的习惯和舅舅好像。”小莎佯装不悦地嘟起嘴,左顾右盼,“费艾他们呢?” “……回去了。” “什么!太不够意思了!人家还想招待他们!”这回小莎是真的生气。安杰干咳两声:“他们叫你伤好后去看他们,会送礼物给你。”小莎这才略略消气,牵着他的手跳了跳:“舅舅说要见你哦,我先去准备午茶,你慢点过来。” 第一天龙神有和外甥女的恩人们见面,但是他一见小莎,就变了脸色,抱着她直冲内室,所以安杰连他的模样也没瞧清楚。 微笑目送友人,安杰看向欧斯佩尼奥所在的位置,本想邀请他一块儿去喝茶,见他画得起劲,不便打扰,就慢慢踱过去。 转了会儿找不到友人所说的茶会地点,少年正想大声呼唤,迎面走来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十八、九岁年纪,精雕细琢的五官,眉目间流露出坚毅的气质,举手投足却如暖风般慰贴自然,形成一种特别的魅力。前额的发丝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垂了下来,丝丝缕缕近于乌黑的深褐。 浅蓝的眼眸轻弯,上扬的唇角温柔似水,柔和得可以融化人心: “我是小莎的舅舅,你就是安杰?” 第六章 龙神哈玛盖斯,魔皇席恩奥古诺希塔最坚定的支持者,晨光女神卡塔瑞亚的兄长,帝国元帅,恶魔军统领,常任国事顾问,驻艾斯嘉大陆特使,商盟参事官,是魔皇的养子兼亲信,重臣之最,翻译了《古今魔法系统梳理》和《能量大统一学说》两部巨著,对现代文明产生深远的影响,主持设立法师总公会,本身也魔力精深,被公认为仅次于魔皇的强者。 电光火石的一瞬,安杰脑中闪过以前在《名人录》上看的内容,张大嘴合不拢来。 在西琉斯,席恩的画像雕塑多到铺天盖地,尽管他为了隐居方便严格禁止,但十二年前,做过摄政王的他立下许多军功政绩,被民众感恩戴德,长相人尽皆知,根本杜绝不了。倒是哈玛盖斯,当时的身份是个不起眼的侍从,声明大噪后,国民对不上号,凭想象把他描绘成一头巨大威武的龙,而人身也是高大魁梧,活象战神再世,最夸张的是胡子像钢针一样根根翘起,魔皇陛下还每每踩住他的龙背摆poss,事实上席恩从没骑过养子。 所以安杰万万没想到,真正的龙神是这样一个温文和蔼,精致的面容还残留着些许青涩的年轻人。体型虽匀称结实,却和剽悍粗壮丝毫挂不上钩。灰色针织背心、白衬衫、米色休闲裤和球鞋的打扮,优雅闲散中透出一股书卷气,是个让人一眼就萌生好感的青年。 “啊…我、我是。”不知自己呆了多久,收起乱七八糟的感想,安杰急忙鞠躬行礼。哈玛盖斯轻柔地扶起,拉着他走向小径深处:“别客气,你是小莎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了。” “那个,元帅阁下……” “哈哈,我的元帅头衔早被卡雅抢走了,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哈玛盖斯清朗愉快的笑声完全不会让人不自在。安杰不禁放松下来,也回以笑容:“好的,哈玛盖斯。” “你今年几岁?小莎从来没有年龄相近的朋友,真高兴你愿意和她做伴。” “我今年十二岁,呃,我跟她说是十三岁……”安杰详细叙述了与友人结识以来的经过,突然注意到两人走的路程太长了,这花园没那么大,“这个…哈玛盖斯,小莎呢?”龙神笑道:“那丫头设了迷宫,存心要你好找。” “真是。”这才恍然大悟,安杰苦笑了一下。 “不过她是为了做一顿能让你赞好的大餐,你知道,小莎的料理水平有点——”未免他误会,哈玛盖斯连忙解释。安杰莞尔:“她是做得不太好吃。” “是恶魔味觉的关系。其实小莎很努力,从三岁起,她就立志要让主人…也就是她外公称赞她,有时候都到了我看不下去的地步。”哈玛盖斯唇畔的笑意渗入几缕无奈,眼底浮起深浓的情感,温暖而隽永,“主人是个不挑食,但口味极刁的人,他自己又做得比谁都好吃,连我辛辛苦苦在烹饪班学的厨艺,也从没得过他一句表扬,何况小莎。”安杰认真听着,忍不住问出憋了数日的问题:“魔皇很凶吗?” 换作别的场合,这句话足以扣上大不敬的帽子,但是在哈玛盖斯身边,安杰就是有一种决不会被怪罪,可以和他畅谈心里话的感觉。 让人联想起清泉的蓝眸微微弯起,荡开轻浅却久久不散的涟漪,脉脉如流水,润物细无声。 “主人一点也不凶。”失笑的神情,隐含叹息,“但他确实很冷漠、很不近人情,才会伤了小莎的心。不过,这是因为他在感触方面有些…扭曲、麻木,不是真的没感情。对我们这些孩子,都是真心相待的。” “这样啊。”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评语,还是来自魔皇的亲近之人,安杰感到非常新奇,也放下了心头的大石,问起另一个刚冒出来的疑问,“哈玛盖斯,你为什么叫他‘主人’?席恩陛下不是你的养父吗?”哈玛盖斯回忆地笑了:“我小时侯是叫他父亲的,后来缔结了主仆契约,当然改口叫主人了。” “哦。”安杰暗自奇怪为什么要订那种契约,闻到一股怪味,带着强烈的刺激性,连打几个喷嚏。 “莎娜,你又用大蒜煮咖啡了。”哈玛盖斯不意外地叹气。安杰听得差点晕过去。小莎站在椅子上往芝麻饼挤沙拉,一脸坚持己见:“这样比较好吃嘛!” 这一刻,安杰由衷佩服能把小莎做的料理吃下肚的席恩。 两侧的槐树将枝桠伸向半空,形成一个翠绿的遮阳伞,串串风铃在叶间舞动,发出悦耳的清音。用树根变形出来的桌椅还有年轮似的纹路,古朴典雅。虽然食物不怎么美味,但是席间洋溢的和乐气氛足以弥补这小小的遗憾。 少年咬了一口画着笑脸的烤芝麻饼,又辛又辣,因为放了芥末,再看看姜汁蛋糕和苦杏仁松饼,唉,他还是专注讲话吧:“小莎,是哈玛盖斯治好了你?”正在喝洋葱拌牛奶的女孩用力点头:“嗯!舅舅说那两朵花是我的感应器官,一生只长一次,他能让它们重生,但我的体质不同于一般的鲁米恩迪尔,没有也不要紧,有了反而危险,就索性切掉,关闭了这个部位。” “原来如此,你现在看起来更像人了。”安杰并不排斥友人耳侧的花苞,不过内心还是更喜欢她人类的样子。小莎绽开甜甜的笑容。哈玛盖斯沉静地喝完自己的麻辣红茶,温言道:“莎娜,主人在奥法之眼,你和我一起回去吧。安杰也去,你的姐姐和姐夫已经和主人见过面,被邀请成为天空之城的常客了。”安杰一口三明治哽在喉咙里,咳了好一会儿才咽下去,脸如土色:“天哪!他们居然敲诈到魔皇头上!小莎,拜托你说两句好话,别让你外公把他们推上断头台!” “外公只会用诅咒魔法折磨得那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不会那么便宜了结。”装作不懂,小莎说出更令安杰如坠冰窖的话。哈玛盖斯啼笑皆非地敲敲她,安慰道:“不用担心,这次是莎娜不对,带你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又没有尽到保护你的责任,只要别太过分,无论多少要求主人都会满足。” 就是怕他们得寸进尺啊!安杰趴在桌子上,欲哭无泪,向上天祈祷他赶到天空之城之前,那两个吸血鬼还没呜呼哀哉。 ****** 透明而悠远的苍蓝发丝在水中飘摇,魔力最盛的满月之刻,饱和的力量化为震荡三千世界的水之波纹,在遥远的始源之海掀起千层浪。 元素躁动不安。沉眠的意识微微皱眉,用思波传递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危险近了……无数声音唱和着,融合成急切的洪流:吾王啊—— 冷静的意志不为所动:危险?什么危险? 近了……我们不能呼唤它的名字,请小心…… 哗啦!水里的人直起腰,丝丝水流沿着如瀑长发滑落,泛开阵阵涟漪,白皙优美的手指拨开垂面的发,露出一张冰霜般清凛的容颜,深沉浩瀚的湛蓝眸子,如水生花一般润泽的淡色薄唇。 “库克……”喃喃念着八百个高等元素精灵用生命换来的半个名字,魔法神听见了低级灵的哭叫,和强大能量体拼尽全力的呼喊,下达不容违抗的旨意,“够了,这样就行。” 不是无名之辈,就有办法对付。 自然灵们渐渐平静下来,遥遥传来殷切的嘱咐:吾王,小心…… 无处不在的初能量凝聚了水元素,化作漫天碎散的晶屑,落在他身上。拖着沉重的袍子,他走出放置神体的魔力池,在身后留下长长的晶莹水纹。 昂起头,水滴从下垂的纤长双耳抖落,清隽优雅的侧脸被魔法光辉勾勒出银色的边线。 明确了有极具威胁性的强敌潜伏,魔皇也没有乱了阵脚,他的一生坎坷险阻没少过,敌人更是从来不缺。 胸口传出比以往更难受的窒闷,像有个热源激荡着界元之锁,他挥动法杖乌洛诺斯之影,在水面投下一个浮荡的满月。银光破碎,一条绿影飞出,准确地攀住他湿润的鬓发,顺着颈项一路往上,爬到头顶发出欢喜的细细叫声。 “小家伙。”低咳的唇泛起一丝轻浅却温和的笑意,抬起手把它抓下来,“跨神域旅行是很危险的。” 化身成绿色小章鱼的异界兽神在他掌心挣扎,可怜兮兮地叫着。席恩拨弄它断裂的前足,沉吟道:“抱歉,支配之权杖要支撑欧塞的神识,兰修斯砍断的脚也无法再生,不过——” 话音未落,水波荡漾,室内空无一人。 听到轻微的响动,正在帮大胃王表妹做夜宵的杨阳转头一看,吓得掉了锅盖。 法师湿淋淋地站在她面前,披散而下的****犹如清澈的水流,蜿蜒在同样浸得湿透的蓝色天鹅绒长袍上,雕琢出大理石雕像般完美无瑕的身躯,有着珍珠质感的肌肤隐约透光,碎玉似的水珠勾出精致的下颌。 “你你你……”毕竟十年不见,杨阳开始认不出敌人这个相貌,连退数步才想起,惊出一身冷汗,战战兢兢地问,“席恩?”他突然跑出来干什么?洗好澡准备吃她?那也该把她丢水里吧。 纤细修长、宛如象牙雕刻的手伸向她,挟裹着无声的魄力和惊悚的效果。 “救命啊——”随着凄厉的惨叫,杨阳异能大爆发,火舌暴涨,厨具叮叮咚咚全部飞起来,又在下一个呼吸,安然无恙地落回原处,而席恩也抓住了他的目标。见他竟然要脱下自己的戒指,杨阳惊怒下忘了害怕,死命推搡他:“走开!这是诺因送我的!” “谁要这个。”嗤之以鼻,席恩拔下她小指上的精金戒指,给宠物套上。柔和的金光亮起,光滑的切面慢慢有肉色凸出。看到这奇异的景象,杨阳拍拍胸,惊魂稍定:“咦,这不是小绿吗?” “嗯。”新足长成后,席恩跪下让小章鱼自己趴趴走,“来,试试看。”杨阳跟着蹲下来,瞅着小绿欢快地跳来跳去,做出种种高难度动作,心跳这才趋于缓和。 “后来没见到它,我还以为它被你做烤章鱼了。” “才没有!”瞪了她一眼,席恩用海精灵特有的剔透嗓音道,“我送它回家。还有,不要叫它的名字,名字带有约束力。”杨阳哦了一声,还是搞不清状况。确定没异常后,席恩脱下福音之戒递还给她,特地解释让她放尊重点:“它是另一个多元宇宙的神,神代时被错误地召唤过来,兰修斯砍下它一只脚,现在我用贺加斯的力量补回去。” 杨阳终于恍然大悟,释怀后,也不禁埋怨:“你刚刚可以好好说啊,我又不会那么小气,何必用抢的。”这男人前世一定是土匪,还是连“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这句经典台词都不肯说的哑巴大盗。 席恩不吭声,自管自和宠物交流着旁人听不见的话。杨阳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再和这个明显有语言障碍的家伙勾通。却不料他起身走向灶台,用她揉好的面粉做各种形状口味的动物和花草饼干。 张着嘴巴从头看到尾,杨阳还反复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做梦。只见对方将一部分烤好的饼干冷却后倒进一只绘有五芒星封印阵的丝绸小袋子,系上缎带,尾端绕过小章鱼的大头打了个结:“带回去吃。” 直到小绿跳进水盆不见了,杨阳才托着下巴回过神,讷讷说不出话,因为太震惊了。魔皇洗干净手,指指剩下的饼干,示意给她。 “啊…谢谢。”杨阳受宠若惊,也很欣喜感动:这是否友好的表示? “我用了你的面粉。”现场报答。 切!实在受不了,杨阳端着托盘走出厨房。席恩顺势解开附有隔音的结界,回到云中塔。 “好好吃哦!不亚于死小鬼!”吃惯丈夫做的美食,昭霆也对当晚的夜宵赞叹有三,“阳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杨阳干咳,见诺因和维烈都吃下了饼干,才坏心地公布真相:“席恩做的。” 寂静,长久的冻结后,接二连三的悲嚎响起。 ****** 次日清晨,换回人类身体的魔皇接到风精灵的警告,接着门被粗鲁地推开,一个人影踉踉跄跄冲进来。几个穿着法师袍的学生慌忙跟在后面:“对不起,陛下,我们的法术无法对她起作用,门口的盾卫者也——” “不关你们的事,她是孕育了协调神的神母,普通的魔法对她无效。”席恩静静放下羽毛笔,淡漠地问,“严昭霆,你怎么了?”棕发女郎抬起冷汗涔涔的脸庞,一手扶着门板,用虚弱的音量骂道:“你这混蛋,对我们下毒!” “昭霆!”杨阳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她的情况比友人更糟,腹痛如绞,干呕不止,几乎连路都走不动,更令她饱受煎熬的是生怕胎儿受影响的忧惧,但她的头脑还清醒,不像同样倒下的其他人都一口咬定是这个人搞的鬼。 他没必要采取这种手段。 学生们对为人和气有礼的她还颇有好感,纷纷伸手相扶。杨阳眨着眼,勉力看清走近的模糊身影,喘着粗气道:“难道……那个大法师……” “不是魔法。”按住她额头的大手放出侦测和解离的绿光,然后是治愈的白色光芒。杨阳顿觉一股暖流流遍全身上下,赶走了所有的不适,“——是病毒。” “病毒!?”听到这个不属于法术范畴的词汇,杨阳愕然。昭霆压根不信:“什么病毒!你放的毒才是!昨晚不是送饼干来,黄鼠狼给鸡拜年……” “你闭嘴啦,少说两句又不会死!”踹了她一脚,杨阳硬着头皮央求,“席恩,你能不能救救她?”魔皇冷冷一笑:“不用救,再过一会儿,她身上的神力会自动分解那点小小的毒。”杨阳和昭霆都松了口气。 “主人!”黑曜石铺成的长廊尽头,龙神大步走来,他的外貌比两个少女记忆里成熟太多,一时没认出来,身后还跟了一个文静秀气的少年。 “外面的人都倒下了。”哈玛盖斯神色惶急,“他们中的不是毒,安杰在他们的血液里发现异样成分,但是没有更精密的道具测不出。源头是水,病发时间从昨天到今天不等。” 席恩挥手指示呆站在一旁的学生:“传令下去,现在起整个奥法之眼不许喝一口水,吃一口食物,只准吃自己造出来的。” “外公!”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个小女孩从窗户跳进房间,握着法杖奔向他,“七口水井我都净化过了,没问题,相信我!” “取活水,隔夜的东西还是不准动。”瞥了她一眼,席恩改口。学生们大声应是,四下分散传达紧急命令。 “怎么回事?”见事态严峻,杨阳又是困惑又是焦急,“我们也帮忙治疗吧,我可以用福音之戒。”席恩摇摇头。哈玛盖斯代替他解释:“杨阳小姐,病人这么多,你没多久就会累垮了。而且你是混乱神的神女,使用协调神的神器会受到痛苦惩罚。”杨阳和昭霆死死瞪视他:“你是哈玛盖斯!”老天,他吃什么长的?龙有长这么快的吗?想十年前还是个可爱的正太。 在场唯一的正太紧张地注视席恩,原因无他,他的亲人们可能也被卷入这场瘟疫了。 “哈玛盖斯,叫基连来。”席恩转瞬有了决断。这件事背后的黑手十有八九是魔族,若是艾斯嘉的毒药,非得在上游倒几车才够,瞒不过长老会。而解铃还需系铃人,比起他一次性治好,拿到解药无疑省力得多。 ****** “这不是病毒,是一种通过机器指令生效的微分子机械,能够破坏胃肠、红白细胞和骨髓造血组织,被感染的人最多三天就会死掉。虽然可以中止指令,但是不尽快动手术,病人还是会死,而从时间和量上来看——” 平稳叙述的温润男声一顿,抬起的秀长黑眸,令人想到无边无际的宇宙。 而和他对视的银瞳,就如同无数星辰的凝聚,闪耀着冰冷又炽热的光芒。 心照不宣,席恩转向在座的长老,不在的都去照看学生了。这次奥法之眼受害严重,老师还好,大多习惯吃贮藏的干粮,直接凝水喝;但学生们年纪轻,比较注重口腹之欲,到餐厅吃或叫外卖,然后无一例外地倒下。那些传令的学生因为是自发连夜值班,幸免于难。 陪同挚友前来的首代魔王优希亚脸色阴郁,这件事闹得如此之大,想善了也没办法,那群小王八蛋! 相比之下,基连就显得事不关己。他虽是个护短之人,但对象只限于儿子,维烈既与此事无关,就随友人怎么处理。把犯人吊起来痛打也好,对摩耶以牙还牙也好,请便。 言灵系教授弗克以沉重的语气道:“嫌疑犯有三个,到这里来联谊的机械大学学生,已经看管起来。奥法之眼是用井水,投毒只能从内部,而这种毒——” “肯定不是他们研发出来的!”特地留下的炼金术教授魁萨斯怒吼,“我去过那边好几次了,他们要做出这什么见鬼的分子机械,起码要好几百年!说吧,你们两位,要如何交代?” “治外法权取消。”基连轻飘飘丢出一句,悠闲地啜饮苹果茶。连求情的话也没能出口,优气得七窍生烟,不过他好歹是历经淬炼的,深吸一口气后,就平静下来:“至少审问一下。”变化系教授温梨冷笑:“审问?人都没了还审问什么!”她班上都是体质较弱的女生,所以在场数她最气愤忧心。 “我抓回来了。”席恩出声。教授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大为畅快。 “但是她们无法消除指令。”话锋一转,席恩扫视众人绝望的眼神,定在友人脸上,“我想基连可以。不过,就如他所言,来不及了。”附魔学教授欧威尔克制杀人的冲动,咬牙道:“没有特效药吗?比如再生水那样。” “科学不是魔法。”即使处在强烈的杀气包围中,上任魔界宰相仍是保持一贯的镇定,“像这种体内细胞器官损伤,根本不可能靠吃药打针治好。”听到魔法二字,众长老的视线都集中到上首,心知肚明:眼下只有靠这位才能度过难关。 问题是,全城的人……就算以席恩的实力,也会元气大伤吧。何况还有个神代大法师虎视眈眈,随时会暗中发难。 咔嚓,打开的门后出现心灵系教授洛德疲惫的身影,和念力系教授迪罗激愤的面容。 “有二十三个学生死了。”低沉的声音宛如丧钟,敲得教授们耳鸣嗡嗡,“他们都是很有资质的孩子。” 扶住几乎垮掉的僚友,迪罗狠狠瞪着两名魔族,对另一个人道:“温梨,去看看你班上的学生,夏蒂……快不行了。”面无人色地站起,变化系教授跑出会议室。炼金术导师微一迟疑,也跟了上去。 “我无话可说。”优深深一叹。长桌中央的立体地图荡开一圈圈光波,将天空之城各处的景象投射在黑石壁面上,那情景只要有点良知,任何人都不忍卒睹。 小莎从两位教授旁边窜过,平时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大波浪卷发蓬乱不堪,裙子也沾满了斑斑血迹,直直奔向席恩,哭得稀里哗啦:“外公……外公……好多小孩子死了,还有他们的妈妈,呜呜呜呜……” “你还小,才会受到他人的感情影响。”冷淡地说完,席恩伸出手想调节她的精神。小莎一把抓住,眼泪流得更凶:“不是的!求求你,外公,我知道你能帮他们!” “魔皇陛下——”挣开友人的扶持,洛德跪倒在地,深深低下头,“求求您!我知道,目前不该做此要求,可是……” “陛下!”所有的教授都站了起来。哈玛盖斯不发一语,他也不忍心,但在他的心目中,席恩始终是第一位,若养父不肯,他一个字也不会多说。 被当作救世主期待乞求,席恩一点也不兴奋得意,唯一的感想是:有必要搞成这样子吗? 就不能多花点时间弄清楚原因?如果还有更深的阴谋,救了这次,照样会有第二、第三次。甚至他中暗算,他们连个指望都没有! 看向友人,暗示他出来说句话。基连耸耸肩,表示你的家务事我不插手。 摇摇头,耳下的秘银十字架随之荡漾,看不见的涟漪扩散,透过空间,与现世重叠。 魔法神的领域绝对领空。 有着金属质感的银光向四面八方蔓延,融入水源,包裹住每个病人,迅速抽离有害物质,治愈受损的机能,丝丝黑气涌出。一些青色的光团飞进口鼻,使停止呼吸的身躯重获生机。数不清的黑蛇扭绞汇聚,在法师手中化为比夜色更晦暗的黑球。 掂了掂手上沉重的黑色球体,咽下如鲠在喉的不适,席恩注视负责看押的弗克教授:“该把嫌犯交出来了吧。” ****** 宽敞明亮的客厅里,两方人马泾渭分明地坐着,就连站立的犯人,也分成两边。 维烈既痛心,又担忧:“伍菲,菲欧莉娜,你们……” 雷之幽鬼嘟着小嘴,偷瞪三名穿着橙黄色制服的男生,显然以为他们手脚不利索连累了自己。见她如此无药可救,杨阳真想建议父亲别管她们,让席恩毙了省心。 “主人,您的身体——”压根不关心这场结果注定的审判,哈玛盖斯只盯着养父。 “没事。”附体状态能够调用的神力有限,又受法则制约,加上心脏的位置有把界元之锁,席恩确实很不舒服,却仍不愿示弱。 小莎孝心地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席恩面无表情地喝着。昭霆胆寒地瞪视他,因为那惨绿的液面,竟然露出一截蜥蜴尾巴,还漂着蟾蜍的眼珠子! “治咳嗽的!”注意到她的目光,小莎声明。 治癌症我也不喝!昭霆几欲作呕。轩风也感觉反胃地捂住嘴。杨阳惊艳地端详小莎。 见教授们都等着自己开庭,席恩便道:“为什么做这种事?”他是问那三个学生。 “还用问,当然是给你好看!”伍菲抢先喊,姿态一如既往的刁蛮,“优叔叔和这个假冒维烈叔叔的大坏蛋怕了你,我们可不怕!你会耍点戏法又怎么样,指令你破解得了吗?告诉你,还有很多炸弹呢!要不是大陆架高震动炮搬不过来,我们早就轰平你这座小岛了!” 嚓!格兰妮用大拇指活动剑鞘,总是漠然的表情被战意取代。作为对付魔界而被特别强化的人形兵器,她可容不得魔族在眼前放肆。伍菲和菲欧莉娜打了个哆嗦,她们可没忘记这个强悍的女仆当年的恐怖表现。但是心高气傲的魔民受不了挫折,在艾斯嘉长期作威作福的快意如麻药般无法戒掉,一致认定是席恩盗取了魔界的机密资料做出了这样一个超强的机器人,他本身并没什么了不起。 “都没用了。”席恩实话实说。治疗的同时,他对整个天空之城进行了搜索,想看看有没有人搞鬼,却意外发现了漏网之鱼。 本来不认识的东西,看到也会忽略,但席恩是驾御了所有的魔法元素,它们会自动反馈异物。命令大地精灵分解那些金属制品,魔法神还允许她们用现成的材料立碑纪念自己的功绩。 “谁信你!”两人信心十足。基连按键在大屏幕展开全息影象,上面有三十六个红点闪烁:“这是十分钟以前。”再按了按,一片空白:“现在的。” 菲欧莉娜露出噎到的表情。伍菲怒气冲冲地向维烈告状:“维烈哥哥你看他!”闻言,连好脾气的魔界宰相也不禁瞪大眼:她要他对他的父亲怎么样? “叛徒!”菲欧莉娜愤怒地指责。杨阳忍无可忍地站起来和她对质:“请问你们做出这种事,是接受了谁的命令?如果不是,你们凭什么骂我爷爷是叛徒?”菲欧莉娜语塞。 “请交给我处置吧。”吉西安叹道,他这个现任魔王当得很无奈啊,“我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教授们还没反对,席恩和基连齐声道: “基连给我了。” “我给席恩了。” “父亲!”双重刺激下,维烈坐不住了。他也觉伍菲和菲欧莉娜的行为太过分,但是厌恶的敌人和敬爱的父亲站一条线,这让他纤细的感性受到莫大伤害。明白他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复杂,杨阳寄予同情。 伍菲声势大振,扑向一向溺爱自己的大哥使出缠功:“就是嘛,就是嘛,他算老几,维烈哥哥你忍他够久了,快把他赶走,还有那个女人,你才是我们公认的王……” “哦,维烈你要推翻我吗?”基连饶富兴趣地笑了,笑得孙女腿脚打战,孝顺儿子脸色发青,拼命摇头表示决无二心。伍菲和菲欧莉娜不知情由,还帮他打气:“别怕,我们一起上!”维烈掩面无语。 “基连,我想毙了她们。”优彻底改变主意,决心亲手处决不肖后辈。基连已经腻味地打起电脑:“想清楚了再动手,别事后面对他们的父母舌头打结。”优无力地垂下头。 一直没开口的哈玛盖斯温声道:“这样吧,将她们交给领主矫正,死活不限,各位看如何?”交给深渊领主?太解气了!教授们首先赞同。基连和优不表态。席恩看够了闹剧,一锤定音:“就这么办。” “不行!”别人还没话说,他维烈决计不答应,转向基连,“父亲,伍菲和菲欧莉娜是有错,但也不该由这个人渣处决,我会负责教育好她们,叫她们向这里的人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人命是你赔得起的吗?”群情激愤,温梨第一个站起,气到眼角含泪,握拳的手指节泛白,“我的学生死了十六个!要不是魔皇陛下,她们就死了!你赔?城里死了那么多妇女婴儿,你赔?好啊,你自杀!” “他一个人的命还不够赔呢!”迪罗恶声道。洛德沉静的语气包含了最大的怒意:“维烈宰相,你们过去做了什么,都随着时间淡化了,但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让我鄙视你!”更多的教授沉默着,因为他们怕一张口,就会忍不住骂脏话。 维烈被批斗得头也抬不起来。伍菲和菲欧莉娜却不知道反省两个字怎么写,依旧理直气壮,一个嗤鼻:“什么嘛,你们这群蝼蚁。”另一个冷哼:“听他们叫,一会儿全杀了。”这回,终于有人破口大骂。 “格兰妮。” 一眨眼,世界安静了。构装生物拖着打晕的两人离去,通知领主们来认领。 “还有四个共犯,我也一并送过去了?”席恩礼貌性地征询友人的意见。基连点点头。维烈忍耐着注视这一幕,优摇头叹息,吉西安默默祈祷。 “她刚才说……城里?”被遗忘的角落,响起一个声音,那三名学生惊疑不定地互看。席恩眯起眼:“你们又是干嘛?” “您是魔皇陛下?”一个学生站出来,无惧地直视他,眼里喷出怒火,映着嘴角的冷笑,“法师的守护神?” “没听过。”席恩冷冷否决。三人噎了一下。 “那、那您总是帮他们撑腰的吧!”重整旗鼓,先前发话的学生指着长老们。另一人附和:“刚刚我们也看到了,没有你,他们根本讨不回公道。”众人默认这个事实,包括对席恩厌恶有加的几人。 “只要有你在,天空之城就永远是法师称王!”最后一个学生憋红脸,神情充满怨毒,“我们原先还抱着希望,听说你是个乐于接受新知识的君主,可是这十年来,我们的报告书在台上堆到发臭,预算却逐年减少;许多成就被魔机大学抢走,功劳记在他们头上;写信给你,你每封都退回,说什么不可用!” 席恩嗯了一声:“送到我这儿的设计图,只有六样过关。”三人怒道:“就是这个!”洛德急急澄清:“不是的,魔皇陛下,学生们送上来的信,都是我们先过目后,再呈给您。” “像情书就直接处理掉了,按照您的吩咐。”迪罗抹汗。大长老揪着胡子:“没意义的也……” “大部分研究报告,是在我们这里挡掉的。”平静地迎视学生们惊怒的瞪目,主持财政的弗克教授道,“有的不现实,有的太早,有的污染环境,有的资金不足。我承认,其中的审查也许有不当之处,但是不可否认,目前的主流是魔机——不是魔法,所以魔法大学的预算,也是少于魔机大学。” “我们已经给你们提供了优渥的条件。”魁萨斯忍气道。温梨难得和他站一条线:“钱少就抱怨?我们当初哪来的预算,全是自己赚钱,连书都没地方买!你们现在呢?工具满大街有!”安杰心中强烈共鸣。 “什么…什么啊,你们事到如今说得好听!”原本满腔正义的三人发觉立场渐渐不稳,焦躁下提高嗓门。 “废话,因为你们没能让他们闭嘴。”席恩的轻蔑之意浓得满室皆闻,“只凭这么点人手本事就想吃下奥法之眼?愚蠢。还和无法掌控的敌人联手,自身又没有可利用的筹码,难怪只有跑腿弃卒的份。”三人被他训得一愣一愣。 喂,你是在教唆他们犯罪吗?是不是炫耀你当年占领东方学舍的恶迹啊?杨阳等人斜睨他。 “魔皇陛下,这件事非常恶质,我们必须调查清楚其他学生的心态,做出严肃处理。”弗克代表无所适从的同僚发言。席恩疲惫地靠着椅背,合上眼:“不必,就他们三个自作主张,搞得人心惶惶只会使裂痕扩大,知会校长,再调剂一下。” “是。”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肯定,但没有人敢质疑,教授们一齐起身行最敬礼,“您好好休息。” 于是,[五月事件]低调地结束了。 机械大学的名誉得保,虚惊一场的民众接连数月都在猜测当天的瘟疫来自何方。恶魔是大家相处惯的,十多年来相安无事,没什么人怀疑,最后矛头多数集中于魔族和旧神。 ****** 一听到关门声,席恩就坐直身子,眼底流泻过一道冷光。 “长老们有问题?”哈玛盖斯立即会意,他的养父再累也不会在他人面前表露出来,唯一的解释只有这个。 “不。”席恩拔下一根头发,在手里揉捏,“不过我确实感到有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基连微微一笑:“你这里有趣的事物真多。” 饱含魔力的丝线化为星星点点的蓝光,与大气交融,扩散至每个角落,席恩回以浅浅的笑容:“你要留下?” 不等基连回答,维烈大步离开客厅,样子就像个赌气的小孩。优目送他的背影叹气:“这孩子。” “那个…爷爷,安慰安慰维烈吧。”杨阳双手合十拜托,“他看你和席恩关系好不爽啦。” “为什么?”基连不解。杨阳硬着头皮答道:“因为你们很像。”饶是基连聪明绝顶,也无法理解她这句话里的关窍。反而是席恩对人心情感透彻得多,淡淡地道:“他讨厌我,不希望你我有牵扯。” “幼稚!” 呜呜呜,维烈,我无能为力了。杨阳垂头丧气。 “我去!”昭霆仗义出头,被表姐眼明手快地捞住后领:“他正在气头上,你过去一加油添醋没准会做出冲动的事。”听懂她的言下之意,昭霆瓮声瓮气地道:“不会的啦,我也知道那两个女人该罚。”简直视人命如草芥,可恶到连她都恨不得痛扁。 放手让她走,杨阳朝丈夫使了个眼色。诺因咧咧嘴:“我不去,他一定在疯婆子房里。”自从到了奥法之眼,菲莉西亚就闭门不出。她原想回下界寻找行踪不明的养父,不放心女儿的维烈好说歹说,用磨的让她点头多住几天。 “哥哥,我们应该和她见一次面。”莉莉安娜柔静地指出。 “你疯了!她抢过你的身体!” “但是她终归是我们的母亲,事情也过去了。” “没过去!我没忘!”诺因厉声道。孪生妹妹是他血脉相连的另一半,那个素未谋面的生母竟敢把主意动到她头上,叫他如何不怒?如何不记恨?雷瑟克也是相同的感受,不过在爱妻长久的游说下,多少有点松动,帮着劝了几句。就在这时,昭霆回来了:“啧,他们的房间反锁了,我敲门也不应。” “他们两个看对眼了?”席恩顺理成章地问。事关儿子,基连也表现出关心。杨阳和诺因齐声大吼:“才没有!”之所以反应如此激烈,是维烈若和菲莉西亚在一起,他们俩就变成兄妹了。 “哦。”再次接过外孙女递上的爱心补药,席恩一边吹气,一边道,“宰相之女今年也三十多了吧,是大婶了。” 啪!杨阳听到脑神经断裂的声响。昭霆和轩风捂住嘴,发出奇怪的声音。 “那你呢!那你呢!老头子!”被触及女性最敏感的年龄问题,杨阳歇斯底里地叫道,“而且按照地球的算法,我才二十五!就算真的三十,也是阿姨不是大婶!” “是啊是啊。”昭霆忙不迭地强调。轩风也声明:“女人二十五一支花哪。” “叔叔阿姨们好。”小莎连忙打招呼。女士们嘴角抽搐地还礼。男士们的态度就好得多,诺因是因为被喊老,他的娃娃脸总被人看扁。其他人则是见色心喜,吉西安摸着下巴道:“好可爱的女孩。”轩风多少有些迁怒地投来一个冷眼:“怎么,你什么时候变箩莉控了?说起来对她妈妈也是。” “没有没有!”被彻底妻管严的花花公子急忙澄清。基连掏出一颗水果糖,笑容不符合他为人的亲切和蔼:“来,孩子,见面礼。” “她暂不出借。”法师揪回被诱拐的外孙女。 “我不信你没研究过。”科学家继续引诱猎物。 “你的方法太粗暴了,她的再生系统尚未成熟,暂时不适合。” “原来如此,那我等着。” 喂喂!杨阳等人惊骇地瞪视一个把外孙女当实验品的外公,和另一个要解剖朋友的外孙女的爷爷。 优暗暗苦笑。哈玛盖斯则是明着苦笑,将研磨好的草药慢慢过滤,泡了两大壶,淡而悠远的清雅香气,令人放松心神。 “哟,小龙。”接自己一杯时,首代魔王像聊家常般轻快地道,“上次你给的茶叶棒极了,还有没有?” “有的,慢点给你。”龙神温和地笑道。杨阳惊讶地看着他们:“你们认识啊?” “嗯,买五花肉的时候认识的,我们还在一个烹饪班上课。” 五花肉……烹饪班……杨阳等人不敢想像那是什么情景,只听得这两个还开始碎碎念,越吐越来劲: “煮肉最辛苦了,稍微有点油的基连都挑出来扔掉,可纯精肉他又不喜欢,平常明明什么垃圾食品都吃。” “主人也是啊,嘴巴刁得要命,一不合口味就推给我,别人做的他都全部吃掉。” “他讨厌吃内脏和鱼却要我烧给他吃,要没有腥味,这都是功夫菜啊!”被养娇了。 “还要天天换花样,最近我江郎才尽,只能在香料上动脑筋。”被惯坏了。 “对了,最近乌萨在全市大减价。” “真的吗!?不过……乌萨是因裘拉联邦的城市吧,在尼普亚斯大陆的,去买些南国水果也不错。” 他…他们是家庭主夫?众人听得傻眼。席恩和基连面面相觑,一同别开眼:“我自己烧。”“我自己买。” “啊啊——别!基连,你的身体……!” “主人,我不是抱怨,您千万别误会!”两人慌了手脚。 席恩轻哼,忽而像感应到什么似的凝目。正觉得有趣的安杰在他的注视下微微瑟缩,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魔免之人?”平缓吐出的声音带着特殊的韵律,振动室内的魔法元素,贯穿少年的身体,却没有从另一头出来,仿佛一个空洞。 “他叫安杰,我的朋友。”小莎高高举起手,满脸献宝,“是我发现他的,他完全不受我的法术影响哦。”席恩嗯了一声,又看了一会儿,才转过头。轩风好奇地问:“魔免之人就是不能学魔法的人?”面对艳光照人的女性,安杰腼腆地红了脸:“还感觉不到元素,魔法通常对我们效果也不太好。” “有意思。”基连蠢蠢欲动。为免他再打未成年人的主意,杨阳赶紧临时找了个话题:“爷爷,魔法可以用科学解释吗?” “嗯。”对孙女的知识普及同样重要,黑发宰相回过神,“魔法以科学的角度来说叫伏尔加能,是一种特定环境下由脑部高周波信号共振引发局部环境元素裂变产成的能量,在不同的地方使用魔法的方式各不相同。比如艾斯嘉这样的赤层状云星系内由于高分子元素含量极高施展魔法非常容易,而在地球上魔法元素含量较低施法很困难,所以魔法就是利用脑波控制能量的方法总称。” “……” 杨阳眼冒金星,而昭霆的眼睛变成了蚊香形。 没发觉听众们已经走神了,科学家滔滔不绝地讲解:“这种力量也称为魔力,以玛那为单位计算,一立方米元素分子核裂变所产生的能量等于一玛那。玛那(mana),整个世界均匀分布的一种能量,基本上处于类似热平衡的状态。而当巫师重新配置时,为了恢复均衡,玛那在一定时间一定范围内就会造成移动。举个例子,全体温度都相等的水是不会流动的,但是将水装到壶里去煮,因为水产生了温度差,就会开始对流,产生犹如短暂摆脱重力影响的现象。这虽然是自然现象,猛一看却会以为很神奇,魔法就是这种原理的扩大。但认识到这一步,只是刚刚踏进这门技术的门槛,里面还有很多差异分类,未经证实的理论……” “等等、等等,爷爷。”杨阳满头大汗地赔笑,“既然如此,我们就改天再谈吧——啊,席恩,小绿也中毒了!昨天的饼干!”没料到她把矛头转向自己,专心听讲的席恩愣了愣:“我重做了一份给它。” “那就好。”杨阳是真的松了口气,引起两个宇宙的神明对打就糟了。基连很不高兴孙女如此不上进。优打圆场:“阳还需要整理啊,她在这里学的是另一套理论。”杨阳感激涕零地在心里大喊优叔叔我爱你这类会让她老公嫉妒的话。 “也是。”基连认可了友人的说法。 “我去做饭!”夜长梦多,杨阳当下就想开溜。不是她不努力,实在是感性上无法将科学和魔法搅和在一起。昭霆早已用螃蟹步伐向门口迈进,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只怕表姐这个复制原体的祖父。 “学生会送饭来。”席恩不看场合的发言换来杨阳和昭霆的白眼。非常凑巧的,敲门声响,负责送餐的迪莉亚笑盈盈地推着小车进来:“魔皇陛下,今天客人比较多,我让厨房多做了几个小菜,不够再添。” “哇——”食物战胜了恐惧,昭霆欢天喜地地扑过去。席恩心头一跳,只觉一股浓重的恶意在空气中发酵。 心灵透视的同时,他反射性地抽出法杖拉开一道防魔法力墙,险险隔开两人。 “你是什么东西!?” 这女孩,竟然是由正的物质和负的精神构成! 轰隆!能量的暴风撞塌了半堵墙壁,不顾自己满身伤痕,迪莉亚火速爬起,直接加持龙力术扛起一块大石作势欲丢。就在众人错愕的当口,走廊拐角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魔皇陛下!”另一个迪莉亚浑身是血地出现,怀里抱着一面镜子,“这面传送镜,有古怪!” 对了,六禁器之一,分割灵魂的魔镜[拉鲁鲁拉]。 “化石为泥!”淡黄色的光芒一闪,石块顿时裂成无数细微的粉尘,由魔法神施展的超魔效果直逼瞬间风化,席恩攻势不停,一个油腻术让敌人倒下,架起力场栅栏困住,再把防魔法力墙压成半球形叠上,搞定。 迪莉亚已经用布将镜子包起,但谨慎起见,席恩还是命令构装生物去拿,扫视闻声赶来的人们,问道:“多少人看了镜子?” “我…我不知道。”迪莉亚自己也是惊魂未定,加上身体莫名的虚弱,软倒在废墟里,虚汗淋漓。席恩一手按住她的前额,探测结果和他猜想的八九不离十,善恶两性被剥离了,而不够的物质部分就由元素补足。若强行重合,精神体一定会混乱,甚至崩溃;而处理得不好,肉体也会爆炸,棘手就棘手在这里,这法器挺阴损的。 不过反过来推想,这是魔法造成的效果,只要解除魔法就行。 多余的元素会散离,原属一体的精神和肉体也不会互相伤害。 “律令消除。” 简短的咒语从优美的薄唇吐出,包含着对自己的绝对自信。目睹这一幕,几个教授急切地喊道:“等一下,魔皇陛下!” 无声无息,没有华丽的闪光,也没有眩目的色彩,所有的律令魔法都是这么朴实有效。迪莉亚全身一颤,如梦初醒般睁大眼。与此同时,罩子里的另一个她再也不复存在。 “啊……没错,是这样。”言灵系的弗克教授首先想通关节。接着,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明白过来。 “感觉如何?”挥杖示意他们找出别的受害者如法炮制,席恩又暗示养子看住杨阳等人,免得她们不轻不重地乱来,惹出新的麻烦。 “头好晕……啊!”想起对方刚才的问题,迪莉亚放下揉着额角的手,叙述前因后果,“那面传送镜是厨房里的,我看菜色太多,先把盘子送过去,没想到一抬头,看到我自己的脸在冲我笑。”吓得她以为传说应验了。 奥法之眼的各个校区都有这种传送镜连接,另外的交通工具还有扫帚、浮盘、飞毯等。学生在的地方就有灵异故事,“镜子里的鱼”,“井里的女人脸”,“实验室乱爬的手”,“第十三格楼梯”,“墙上的血字”,“行走的独眼兽标本”和“消失的午餐盒”构成校园七大不可思议之谜。不过以席恩为首的教师们却知道大部分是真有其事,这里的自然灵搞的恶作剧。还有的根本是小偷行窃,召唤系的凯奇教授为了训练学生的警觉性想出来的花样,没想到这群小笨蛋疑神疑鬼,还主动上供美食,让人哭笑不得。其中又属传送镜最为特殊,被勒令严格使用,因为镜中世界,是名为[里世界],生活了许多奇特生物的异空间。 见她口齿清楚,思路正常,初步断定无碍,席恩命令弗克把她带下去做进一步的检查,拒绝了其他教授更换房间的建议,用[塑石术]重建墙壁,包括化成泥的那块,然后将注意力全数集中于战利品。 “这是什么啊?”昭霆迫不及待地问道,连道谢也没有一声。 “拉鲁鲁拉。”席恩神思不属地回答。到目前为止,他已经集齐了四件,心里的困惑也越来越大:这些法器名为[灭神禁具],但是就效果看,更像是以灭绝人类自身为目的。就比如这面魔镜,即使神明凑上去照,也不会有事。因为神是纯能量体,他们的意志就等于力量,除非这件法器的能值远大于他们,不然连个零头的恶念也剥不出来。 到底蕾诺雅前辈在想什么? “我还啦啦队呢。”昭霆不悦地扁嘴,嘀咕,“就说这个谁懂?”杨阳沉吟:“应该是那个大法师的攻击。”基连拎着布幔的一角:“可以拉开吗?”席恩微一迟疑,却也明白不实际看一看,光是猜可能永远得不出答案。 “好吧,你们退开,不要照到镜子。” 杨阳等人听话地退到一边,前车可鉴,他们可不想剖成两半玩。确认他们的位置是死角,养子也做好了监督的准备,席恩张开各种防御魔法,不敢托大地伸出手,拉下了帘布。 平平无奇的镜面,光滑,清澈,映出他的身影:乌发黑袍,苍白俊秀的脸庞。这容颜是他人的,然而那冷漠决绝的袍色,沉静如永恒、深幽如死海的眼神,顽强不屈又毫无感情的双唇,绝对冰冷漠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却是独属于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胸口有一团不明显的污渍逐渐扩大,五根手指染着金黄色的神之血和心脏碎片,透胸而出! 从骨髓深处爆开撕心裂肺的剧痛,将他生生劈开,拉扯着长年冰封的神经。席恩不由得闷哼一声,牙齿将唇瓣咬出血印,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主人!?”看出情况不对,哈玛盖斯抢上前,耳边砰的一声,格兰妮手中的魔镜炸成千万片,爆炸产生的焚风刮向四面八方,他顶着这股巨浪前进,不祥的预感使他饱受煎熬。 杨阳等人因为在席恩设下的结界之外,除了视野不清,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只见风停后,那个站得笔直的人踉跄了一步,仿佛被抽干力气般向前软倒,长发流泻下来,一丝丝如同黑夜纺织成的绸缎,轻柔地覆盖住黑袍下的身躯,勾勒出不甚明显的曲线…… 等等,曲线!!!??? 众人擦擦眼,定睛细看:依然细长深邃的冰色瞳眸,冷漠不减;形状优美而颜色淡薄的嘴唇如过去一般紧抿着,透出强韧的意志力;原本冷硬成熟的线条却变得柔和而稚嫩,小巧的脸蛋,顶多十四五岁,肌肤白得近乎透明,宛如浸在冰水里的玉,浅浅散发出温润剔透的质感;裸露的手腕不知不觉变得更加纤细,完全是女性的形态,十指细腻柔美、弱不禁风。 原本平坦的胸有了青涩柔软的隆起,高领下的纤长脖颈则是消去了喉结,似乎想站起,黑天鹅绒袍角起了一阵褶皱,一只雪白纤巧的赤足从脱落的短统靴、松垮垮的袜子里抽出来……几位狼女齐齐吞了口口水,天哪!对着魔皇大人意淫,实在会死于兴奋过度! 一时间,房里只有像是抽搐的呼吸声。 龙神呆站在养父身旁,彻底傻眼地喃喃:“主人?” “是我。”清亮又冷澈的嗓音,比原来的声线高得多,席恩看着自己的双手,也呆滞了半秒,“这是怎么回事?” “问你啊!”杨阳面红耳赤,她总算知道冰宿那冰山美人的气质从哪儿来的了——来自她的老祖宗!诺因心有戚戚焉地抚胸:“把男人变女人的镜子?”幸好他没照,不然…… “其实你也满适合的。” “闭嘴!” “不是变性啊。”有鉴于迪莉亚的例子,轩风纳闷:呜呜呜,她还是比较喜欢帅哥。席恩隐隐琢磨到原因,沉思不语。 “能变回来吗?”哈玛盖斯担心地问。席恩冷静地道:“应该可以,但我需要自我调理一下。” “我帮你。”基连的居心众目昭昭。优斜睨他,无话可说。哈玛盖斯委婉地拒绝:“抱歉,基连先生,我想主人现在不太适合。” “嗯,我先换件衣服。”理解错误的魔皇请友人稍等,他此刻都不能站起来,因为内衣变大了,虽然他无所谓形象,也不想在敌人面前出丑。 “没关系,直接脱guang。” “不行!”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分别来自优、哈玛盖斯和小莎。可怜的女孩眼睁睁看见外公变外婆,已经大受刺激。基西莉亚在镜子里叹气:继协调神之后,他又想剥光魔法神的衣裤吗? 席恩还没反应过来,养子一个横抱,将他托在臂弯里。感到怀中的人猛然一震,情不自禁地绷紧,哈玛盖斯心下黯然,一言不发地朝内室走去。格兰妮捡起鞋袜跟在后面,并关上门。 “真的没问题吗?”单膝跪在养父面前,龙神的表情掩不住忧色,“您的样子……”以往正好的靠背椅对现下的魔皇却显得宽敞高大,双脚还悬空。席恩也不适应脚碰不到地,足尖一点,另一只靴子也掉了下来。一阵沉默后,格兰妮自动去问门外的女生有没有带多余的鞋袜。 “看看,衣服全部要换新的。”数落。 “这是小问题。” 这是小问题!?那什么是大问题!龙神n次想揍养父一顿,把他奇怪的脑子揍清醒。 “除了月前辈,还是第一次碰到值得尊敬的对手。”低头,法师微笑。哈玛盖斯只觉他的笑容反常的阴晦,正焦虑不安,听到昭霆幸灾乐祸的嘲讽,冷冷叫回机关女仆:“格兰妮,别问她们讨。”说着,托起养父的右足,放在手上比对尺寸。席恩一怔,因为养子的手,竟然比他的脚还大。 再一次,他感到他的小龙成长了多少。 很久以前在肩膀上小小的重量,到紧随身后,慢慢蜕变成青年的少年,蓝眸或仰慕或担忧的目光始终如一,千年相处谈不上温情的记忆却是他唯一拥有的温暖,既不想舍弃,也不能遗忘。 “先穿卡雅的吧,我会帮你做一套应急。” 哈玛盖斯抬起头,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银瞳,不禁怔忡。自从那件事后,他们再没有靠得这么近,是他刻意的自省,即使陪伴,也让格兰妮跟随在侧。 他怕,怕再做出那样无法挽回的事。 就连他的年龄,也在短短数年的时间里成倍增长,力求心态的成熟,不再给敌人任何可趁之机。 但裂痕是不会消失的了。 他们站在两边,都努力想跨过,可是…… 右手又火辣辣地痛起来,一如当年穿透这具身体,被炽热的神之血灼伤时。哈玛盖斯呼吸急促,恨不得把这只手砍断,每当想起那时的情景,他都会有这样的冲动。 深吸一口气,他缓缓地、极慢极慢地,伸出手。 像跨出艰难的一步,又像是想要触摸一个伤痕累累,差点被他亲手弄破的梦。 细滑的柔丝在指下流淌,他触到了温热的肉体,略快的心跳震荡着他的心,能够感到血液的流动、生命的鼓动,切实的感受稍稍驱散了惨痛和畏惧。颤抖着,他吐出胸口郁结的气息。 左胸传来轻柔却鲜明的触感,席恩反射性地瑟缩了一下,从不离身的护体结界加厚。随即,又在主人的默许下,慢慢恢复。让那只曾经索命的手,停在这个留有旧伤的部位。 “……疼吗?”小龙颤声道,问出迟了太久的话。 他永远忘不了血咒解开的一刻,看着自己染血的手,那刻骨铭心的悲怆狂怒,还有他意识到养父不会再呼唤他时,那彻底的绝望与心冷,绝望得令他想当场自绝,连复仇的念头都不曾有,只是匍匐在地,失神地反复叫着那个人。 眼泪流进嘴里,苦得麻痹。 有什么在心底碎裂。 一直包裹着的硬壳,从内到外一层层剥裂,露出了最柔软的里层所隐藏的东西。 那么长久的时光,无论多重的疾病痛苦,都不曾有谁探问过,甚至连他身体心口滴血的痛,也是他人的娱乐。 像一头没人要的野兽,只能独自舔伤,死不了是他命硬;而死了,就是世上又少个人,没人会在乎。 活在梦境的天堂和现实的炼狱中,他渐渐麻木无感,久了,连真心也分不出来。 他一直是这么活过来,直到这个有着纯净蓝眸的小龙出现在他的生命中,用关怀温暖的眼神凝视他。 问他疼不疼,问他冷不冷,问他好不好…… “不疼。”沙哑地,他回应,习惯性地否认。随即嗫嚅着,在漫长的沉默后,挤出微弱的低语:“忘了吧。” “……!”泪水沿着脸颊滚落,哈玛盖斯很明白这句话的重量。 他的养父本是那么绝烈的人,希望和好的弟弟,他拒绝;可以破镜重圆的爱情,他不要。 只因为不曾痊愈的伤,既成事实的“背叛”。 而现在他说:忘了吧…… “主人,主人,对不起。”紧紧抱住这个令他心碎的人,哈玛盖斯泣不成声,在心里一遍又一遍起誓,决不再伤害他。 席恩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不由自主地发抖。这个早已寒暑不侵的身子,竟然像生了热病般,打着哆嗦,从指尖开始颤抖。湿意沁透了肩膀,火热的疼,一波波蔓延开去,浸到体内,仿佛要将心脏活生生剖成两半。 那么疼,疼成这样,好像养子一旦放开怀抱,他就再也不能支撑住活下来。 第七章 幸好魔镜拉鲁鲁拉是放在厨房里,只有几个厨娘和帮佣的学生照到,为害不大,很快就控制住。但是当教授们要向奥法之眼的主人汇报时,却无一例外地傻住。 长发如瀑,发丝下的面容宛如最精美的白玉雕塑,匠人细致地刻画出眉、眼、鼻、唇,然后赋予了鲜活的生命力,那双冰银色的眼眸是整个创作中最出色的部分,平静无波,却有光华若隐若现,仿佛蕴含了无限神秘的漩涡,将人吸进无边无际的星海。 黑色的长袍犹如没有月光的午夜,以法师腰带束出纤细的腰身,两手搁在雕琢精致的红木扶手上,刺绣着三叶草与黑玫瑰的银丝罩盖下,端坐的少女神情有几分冷艳,气度沉稳有力,扫视众人的视线淡定自若,就好像她是此地的主人,但……她不是啊。 “请问,您是魔皇陛下的妹妹吗?”温梨试探地问,不自觉使用了敬语,一来是因为那酷似的容貌,二来是感到熟悉的压迫感。 “他本人。” 媲美九级魔法“雷暴”的话炸得现场疮痍满目,人人灰头土脸。 “出了什么事?”弗克教授是最先回过神的,椅子上发亮的符文证实了这女孩的身份。席恩简述异变的经过,众人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这算是两败俱伤吗?可……结果也太惨烈了吧。 “您还好吗?”心灵系教授洛德关心地道。他不是通过寻常视觉看东西,而是使用特殊的法器,在他只有黑与白的世界中,席恩的气场明显弱了许多。魔法神嗯了一声,淡淡地道:“不要紧。” 在场的长老心里都有个忧虑:既然镜子碎了,是不是代表永远变不回来了?但谁也不敢问,这样的事对男人简直是奇耻大辱,没人有胆子挫伤魔皇的自尊,更不忍心,一致认定是之前的治疗令席恩大耗精力,才会不敌蕾诺雅的暗算。当下,大长老岔开话题:“学院已经没事了,街上也恢复了秩序,市民的情绪很稳定,没有引起恐慌。” “哦?”席恩微讶,“我还以为会集体逃难。” 因为大家都相信您会守护他们啊。众人心道。 “算了,把学生名册给我。” 负责保管相关资料的妮可教授用联络水晶向助手交代了几句,不一会儿,席恩手中就出现一本以银线文字标注的黑皮书,他默默翻着。余人则注视他还不及书三分之一高的小手,适应中…… 突然,哗啦啦!从某一页掉出洪涝般的信件,转瞬淹没了魔皇陛下。龙神慌慌张张地收拾,长老们目瞪口呆。 “对…对不起,魔皇陛下。”妮可臊红脸。她的丈夫欧威尔尴尬地呛咳:“请原谅,这些孩子都非常仰慕您,平常被我们挡着,现在终于有机会——” 席恩面无表情地两指夹着头发里的信抽出来,断然道:“公布我的样子。”众人大惊:“不行啊,陛下!”这多丢脸。 “立刻。” 幻术系的爱琳老师叹着气离去,她做这种事最事半功倍,当然她会在解释方面做一些适当的修饰和润色,陛下我们不会让您受委屈的。 “有三十一个新生。”好在接下来再没有暗藏的凶器,席恩很快看完。教授们神色凝重:“您是怀疑——”席恩摇头表示不确定:“如果是我,会从头开始进修。” 没错,在座都是法师,自然了解法师的思路。换作他们空白了那么久,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时代,也会赶紧学习,衔接知识。几位教授自告奋勇:“魔皇陛下,请由我们和那些学生接触吧。” “先观察一下,以免打草惊蛇。”大长老提出折中的建议,他知道回避不了,敌人的目标很明显。席恩也有心理准备,并迫切期待交手的一天。 ****** 结束了短会,席恩从出神状态回过神,入目就是一堆情书小山。按照他的本意,是想马上丢旁边的壁炉里去,可是养子挂着温和的笑容劝他:“看一看吧,就算你不回信,这是她们的一片心意。” “……”抿着唇,席恩一封封拆。哈玛盖斯帮他套上赶制的羊毛袜,再修改过长的袍角。书房里很安静,格兰妮步履轻柔地端来香木小几,放上简单却美味的茶点。 “外公——”兴奋的喊声随着敲门声响起,席恩略带诧异地抬首,在他的言传身教下,外孙女小小年纪举止已相当沉稳,什么事情值得她这样大惊小怪? “格兰妮。”叫女仆去开门。 小女孩兴冲冲地跑进来,抱着一团打结的链子,也不知她是怎么弄的,那条长练猛地绷直,像蛇一样扑向哈玛盖斯的面门。 “咦!”龙神吓了一跳,捏住尾部,端详手里还在左摇右摆的怪蛇,“这是什么?” “好玩吧,安杰做的哟。”小莎高高抬起下巴,感觉与有荣焉。席恩也被调起兴趣,戳戳那个玩具,嗖一声缩回链球,再一拉,又变成活灵活现的蛇:“木头的?”他对这种不用魔力驱动,纯粹靠物理定律制作的小玩意儿总是很好奇,一如科学家对魔法道具的观感。 但是此刻,捧着这个构思巧妙的玩具,他感到的是一股更深刻的悸动。 似乎在什么地方,他经历过类似的场景。 “嗯,安杰说木头效果好,铁的有怪声,比较假。” “小莎。”少年困窘地在门外轻唤。女孩大大方方地挥手:“进来啊,安杰,让外公瞧瞧你的发明。”俨然把客厅当活动室的杨阳等人探头探脑,跟着转移阵地。 发条小鸟在空中利落地翻转,机械小狗在地上汪汪叫,小水池里鲸鱼喷水,阵阵笑声掌声不绝于耳。席恩莫名地烦躁,几次想开口赶人,静下心思考。敏锐地察觉他的心情,哈玛盖斯轻轻抱起他,礼貌地笑道:“主人有点累了,你们慢慢玩。”小莎吃惊地拉住亲人:“我们吵到你了吗,外公?” “没有。”顿了顿,席恩转向安杰,道,“这条蛇,可以送我吗?”少年受宠若惊:“啊,可以,送给你。” 送给你……送你……似曾相识的话语牵动着心弦,席恩凝神回想,却只抓出一把断线,就像记忆深处缺了一块。 对了,我会做很多玩具!捉摸到一条线索,席恩询问养子,淡漠的语气罕见地带了一丝急切,“哈玛盖斯,小时候我帮你做了很多玩具,你还记得吗?” “当然了,主人。”哈玛盖斯有些困惑,“可是那些都被奥玛收起来了,放在圣域的地下仓库。”席恩默然,心不在焉地拨弄怀里的小蛇,连养子把他抱到床上,拉开窗帘也没发觉。 看出他正在专注思索,哈玛盖斯没有打扰,朝送食物进来的格兰妮点点头,继续手上的针线活。 ……想不起来。漫长的苦思后,席恩颓然垂下手,他确定自己不是忘记,而是没有这段记忆! 那这样的心情……这样非想起来不可,带着微微暖意的心情是什么? 脑中灵光一闪,席恩解下系在腰间的卷轴匣,掏出一只打开,[无限卷轴]长长的横幅顿时堆满了整个房间。他翻到背面,在暗金色的繁复花纹中寻找,不放过任何蝇头小字,直到定在其中一行。 “默尔……怀德默尔……”喃喃念着这个熟悉也陌生的名字,席恩恍然大悟,“侏儒语。” 他的生命中曾经出现这么一个人,挂着天真开朗的笑容,送给他各种千奇百怪的玩具,而他却不记得了。 “主人?”见他脸色惨白,哈玛盖斯担心地站起。静静卷起卷轴,席恩徐徐抬起无波无痕的眼:“没什么,我明白了,这是代价。” “……您答应过我,决不拿我去换,无论那样东西您多想要。”听完养父完全是推测的解释,哈玛盖斯沉默良久,低声道,“我相信您。” 就是因为你,我才会变成这副模样啊。看了他一眼,席恩咽下叹息。 ****** 五月的空气含着丁香的味道,淡淡地弥漫,和早开的金银花一起安静地荡漾。 一望无际的拉法尼亚大草原吹着轻柔的微风,万物欣欣向荣,遍地盛开着色彩鲜艳的野花,茂盛的草叶间,雪白的羊群仿佛天上的云朵般缓缓移动。 女孩们清脆的歌声和着牧铃飞扬,带花边的裙裾拂过蓝色的勿忘我,不时将野玫瑰和野百合扔进草帽或结成花冠,悠闲地驱赶羊只,也有的忙着剪羊毛、织绒布。 “哇——莫娜,你剪得好好!” 几个女孩啧啧赞叹,叫做莫娜的红发少女推了把光溜溜的绵羊,起身抖抖整块羊毛,笑道:“因为我是牧场主的女儿啊,从小和羊玩在一起。” “唉,我们都笨手笨脚的。”同样是新生的几人懊恼地瞅着手里的大剪子,不敢剪下去,怕造成开膛破肚之祸,“今天的任务也不知完不完得成。” “没问题,我来好了。不过,为什么要这么多羊毛?” “你不知道!?做强化布啊!” 强化布,奥法之眼的副产业之一,魔法袍的原料。做法是用混有元素颗粒的特殊饲料喂羊,等它们长出软绵绵的毛,就剪下来织成布,不必附法就带有各种属性;而且这种布具备一种特别的光泽,美观又手感极佳,地上界各国的王公贵族也高价收购,一匹布要卖到三千银币以上,每年为天空之城的财政进贡了大量的马克。 此外,还有许多相关产业,涵盖了工矿、农业、生活等各个方面。奥玛里地灵人杰,自然资源极其丰富,又充满了跃动的魔法元素,经由专门的研究机构演变成各式各样奇思妙想的商品。例如奥法之眼东部的木艺园区和水果种植园,北部山脉的晶石加工厂和魔法首饰工艺作坊,南部的酒园和小商品市场。学生和老师的金点子换来的是实质的真金白银,所以即使席恩的身家早就不需要提成,长老会分给他的利润还是多到特地开辟的储物空间都堆不下扑出来,难怪在历年的财富排行榜高居首位雷打不动,媲美地球的比尔盖茨,可能还远远超过。据说二代女皇卡塔瑞亚已经拿下二十来个外星殖民地纳税献供父亲,数目还在持续增加…… 而钱滚钱,就体现在商人身上。天空之城活跃的商机吸引了大批拜金份子,如今以奥法之眼为中心,已扩建成一个巨大的商业圈,繁荣富庶。每个灯火通明的夜晚,都洋溢着美食的香味和悠扬的乐声。 魔法的贴近也拉拢了人们和法师之间的距离,在天空之城,每家每户乐于让孩子穿上崭新又舒适的魔法袍,戴着校徽手环,背着学徒小背包去学校。就算通不过检定考,进入“钱”途无量的副业也是好的。优渥的物质条件和浓厚的学术气息使奥玛里人都以自己的城市为傲,法师们更以自己的职务为荣。 听着同学七嘴八舌的介绍,莫娜隐隐露出异样的神情。其他人没留意,金色卷发的温蒂咬了口奶酪味十足的午餐面包,浓香四溢,正是园艺部的著名成果之一[曼尼果],各种天然口味任君挑选,大受好评,但此刻温蒂嚼着它的样子不怎么愉快:“呜~~可惜我们要一个月和羊睡在一起,见不到魔皇陛下了。” “是啊!”女孩们抱头痛哭,芳心碎成一地,“他难得来一次耶!” 这话并不夸张,席恩的寿命无限,天晓得他几十年来学院巡视一圈。那时即便还活着,怀春少女也是皱皮老太婆了。 “不过有生之年能赶上这么一回,我也心满意足了。” “没错,能够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 “说不定他将来穿的袍子就会是我剪的,还有吃的羊肉……” 见众人越来越有向花痴靠拢的倾向,莫娜擦了擦汗:“那位魔皇很帅吗?”话音刚落,难以置信的目光齐刷刷射来,尖叫声高八度:“当——然——了!你没看每期的‘铃儿响叮当’报吗?我们就是看了上面关于魔皇陛下的专题报导爱上他的!”古往今来,女性总是对英俊、多金、强大的男性毫无免疫力。 ”傻姑娘,你家长辈一定管得很严。“温蒂以大姐姐自居地摸摸同学洋红色的披肩秀发。另一个女孩葛丽丝指着天空叫道:“看!飞球队又在练习了!” “哇!我也好想快点上飞行课哦!”女孩们叽叽喳喳闹成一团,羡慕不已地望着远处蓝天下转悠的一群小黑点。相比她们的单纯,莫娜的眼神就复杂得多,将感言锁在喉咙里:“用扫帚控制风的流向啊,不错的创意,是比人体方便安全。” “莫娜,你要参加什么兴趣班?”好不容易收回视线,女孩们一边手忙脚乱地晒羊毛,一边问包办了最多任务的人。红发少女一呆,讷讷道:“呃,有哪些?” “噢,天哪!你一定是从乡下来的!”葛丽丝一脸受不了地拍额大喊,随即竖着食指帮她补课,“听好了,莫娜,死读书那套早就不流行了,多才多艺才是现今修法者的主流。我们一年级的就可以参加陶艺课、编织班、绘画社、园艺部、刻字班、音乐课……” “……这些和魔法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啦!”女孩们喷她一头唾沫渣子,气势汹汹地道,“那都是和魔法有关的课!音乐锻炼发声技巧,画画教你各种基本图形!” “不为学魔法,单单上那些课也很有趣,老师会教我们做好多奇妙的小玩意儿。” “上次欧达做的黏土小人就棒极了,还会跟人下棋呢!”…… 莫娜专心聆听,眼里微光闪动。阳光暖洋洋地照在她的低级生制服上,灿烂、温馨、朝气蓬勃,一如这座城给人的感觉。 真是个和平美好的世界。 ****** 与架构整齐、风格恢弘的教学区不同,奥法之眼的外围就像一个综合城镇,咖啡馆、餐厅、旅社、面包店、饰品屋……各种生活娱乐设施应有尽有,除了赌场和妓院。杨阳一行在这里泡了几天,依然感觉新奇。 “嘿,看哪,土特产店!”昭霆指着一家原木装潢的小店。轩风兴致勃勃地道:“我们进去看看吧。”抱着大包小包的男士们认命地叹气:和购物狂女人结伴逛街,他们只有当钱包和活动行李袋的份。 “好多哦。”杨阳喜爱地抚mo一串串垂荡下来的精美风铃,这种叫“自来的风琴”的小道具不仅极具装饰性,还有吹风、清扫的实用价值。昭霆挑选门口一大把扎得结实漂亮的扫帚,笑得合不拢嘴:“哇哈哈哈,我也要骑这个!” “小阳,快来看。”轩风招手,货柜上琳琅满目地陈列着便宜的小物件:有幻象胸针、********、退魔号角、记忆笔、涂鸦橡皮、悄悄话便条、惊奇盒……大多是学生业余时间的小发明,不算了不起的成就,却妙趣无穷。 “我要这个,绚彩系列化妆品。”爱美的魔王夫人喜滋滋地给丈夫增添负担,“还有纸衣裳——吉西安,你看哪件适合我?”没有特别爱好的杨阳一个货柜接着一个货柜地看,连连惊叹。 她原以为魔皇的大本营会像那个男人一样阴森诡怖、沉闷无趣,搞不好还尸横遍野,成为恶魔的游乐场,没想到竟是这么春guang明媚,充满了生机和活力,文明如此发达进取的地方。不过,应该是长老们的功劳,那家伙看起来就不是会尽职尽责、努力经营建设的人,当了没两年皇帝就跷跑了。 事实上,最大的功臣是前宰相萨菲艾尔。他辅佐妻子卡塔瑞亚开启新局面,协调好魔民与人类的关系,积极发展通商而不实行封闭,为新王朝打下坚实的基础。对于一个长寿而看尽朝代更替的高级恶魔来说,总结前人的经验建立一个相对较好的帝国并非难事。 走到角落时,杨阳不经意一瞥,瞪大眼:“咦!席恩!”常伴君侧的哈玛盖斯做出噤声的手势,但是耳朵比狗还灵的追星族还是立马听见,从门窗乃至狗洞钻进来,冲得整家店七零八落……杨阳晕头转向之余才明白外头徘徊的人怎么那么多呢。 一个转移法术移动到附近的[橡树]咖啡馆,幸免于难的人们呼哧呼哧喘气,购买的商品全部泡汤,还被对座的冰山少女瞪。 “呃…席恩,对不起嘛。”虽然错不在己,杨阳还是被他瞪得心虚,“你是跷课溜出来的?难怪学生追你。”真是不负责任的老师。席恩动了动唇,挤出三个温度堪比寒冬腊月的字:“不知道。” “啊?”拜托老兄,不是谁都能听懂你过于精简的语言。 “主人的意思是,他无法理解学生的反应。”哈玛盖斯翻译,夹着苦笑的成分,“女生说他好可爱,想亲他搂他,男生……还有男生追他。我也很奇怪,人类的女性不像母龙,有明显的乳房可以区分,怎么会搞错呢?” 这…这两个家伙……众人听得汗颜。杨阳无力地道:“男生追他倒是挺奇怪的,该不会把你当成你自个儿的妹妹了?” “我说清楚了。”席恩上挑的眼角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威凛意味,在弱质纤纤的外表反衬下更如冰霜般寒意逼人。杨阳看得心跳加速,忽然恍悟:这是一种不分性别的杀伤力。 他的魅力充满了冰冷的的妖气,令人恐惧颤抖却舍不得将眼睛移开。 妖孽呀! 那些男生一定私下哀嚎着我不是变态,一边不由自主地追着他跑吧,真可怜。想当初她也是吓得腿发软,又情不自禁地被吸引。 “被骗了!他们都被骗了!”昭霆激烈控诉,“你分明是个一无是处的人渣啊!”席恩不否认,颇为讽刺地牵起嘴角:所以世上没有比皮相更愚蠢的东西了。 “他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杨阳说公道话,“至少没因为恼羞成怒宰了你。”昭霆一窒:“那…那也只是说明他有自知之明。”轩风帮忙友人维护帅哥:“坏蛋很少有自知之明。” “这不过是拎得清罢了。”吃醋的诺因和妻子唱反调,还卖弄刚学会的上海话。 他们当面评价的行为非常无礼,可是席恩不吭声,哈玛盖斯也只好忍耐。这群人基本都不坏,但龙神真正抱以敬意的只有稳重又有德行的魔导国国王雷瑟克尤耶,和刚强不阿的矮人锻锤者佛利特。所谓的品性,不但建筑在心地上,最重要的是意志和为人。 “对了,席恩,你怎么会到街上来?”明白和丈夫争辩只会让他越说越难听,杨阳及时打住,询问对方。在她的印象中,此人一向是喜欢成天窝在实验室里,闭门不出的超级宅男。席恩不答,反而对养子道:“叫那家店把损失报到弗克那儿。” 他的魔法水平已达到这个多元宇宙的顶峰,楼梯尽处是一扇锁住的门,钥匙他也有,但是如何使用,门的另一头是什么,都是未知数,必须谨慎再谨慎。所以集思广益、查漏补缺就是当务之急的重点,推测未知的已知数必然藏在这片广大的星海里。 哈玛盖斯领命而去,临走前还代养父回答:“是我拉主人出来的,他本来只想去图书馆看看。”杨阳目送他高挑的背影感叹:“歹竹出好笋的典范。”昭霆和诺因鼓掌大乐。席恩不予理会。 “怎么还不来招呼?”吉西安不满地看向柜台:服务态度真差。席恩淡淡地道:“我让他们注意不到我们。”众人无言:我们和你划清界限行不行? 这时,十来个青春活泼的女学生拥进店里,穿着一年级的嫩黄色长袍,就像一群小百灵鸟,也是高年级生眼中的菜鸟。只见好几张桌子的客人露出诧异之色,这块区域极少有低年级的消费者。 奥法之眼的教学部共有七个年级,从低到高对应的袍色分别是黄、红、紫、绿、蓝、栗、黑。而导师的袍子没有固定的颜色,不过他们通常会弄点花色和学生区分,尤其是到哪儿都被误会成小孩的矮冬瓜教授迪罗,他强烈要求老师也穿校服,遭到多数同僚的反对而作罢。 “哇,好多学长学姐。”温蒂吐吐舌。葛丽丝指着靠窗的空位道:“来,这边这边。” 席恩的目光追随着她们,因为其中一人的头发是宛如朝霞般瑰丽的洋红色,和他记忆中的那人一模一样,也和缠绕在破灭之灯上的那缕相同。 “各位同学想吃什么?”挂着职业笑容的女服务生马上走过去,听她的称呼是打工的学生,“推荐本店的招牌料理香草芋艿烤羔羊肉。” “不要!我决不吃可爱的小羊!”已经和羊培养出感情的众人哇啦哇啦直叫。莫娜翻着活动菜单,稍有停顿,一只烤得喷香酥脆的鸭子就探出头大喊:“吃我吧!吃我吧!将我分尸装盘的是有五十年厨龄的刀工师!”……这种菜单不仅她看得皱眉,另一头的杨阳等人也遍体冷汗:谁敢吃这样的菜啊! “哈哈哈,我要吃这个。”一干女学生却适应力良好,没这点心志在奥法之眼待不到两天就神经衰弱退学了。 “有洛斯兽吗?”半晌,莫娜放弃地抬头问。女服务生的笑意更深了:“有,你要复古口味还是新派?” 洛斯兽是黑暗历的主要家畜,肉质鲜美,营养丰富,大陆历末年曾一度濒临灭绝。后来席恩从暗精灵的秘林带了两只过来,没几年就大量繁殖,成为师生们的盘上珍馐。不过最受欢迎的佳肴还是魔兽肉,带着切齿的恨意咬下去,味道好极了。 “复古的。” 大家都点好菜后,温蒂抑不住满腔欣喜地握拳呼喊:“太幸运了!洛德教授对我们新生做专门辅导,下午不用上课,还可以去找魔皇陛下——我们吃完饭就去找吧!” “洛德教授也很帅的哩。”一个小女生满眼飘心,挨了一顿拳头:“你移情别恋!” “可是真的很迷人嘛,他的声音、头发……” 想起心灵系导师那头月光银的长发,每个女孩都双目朦胧地陶醉了。好一会儿,葛丽丝才第一个回过神:“不行不行,我们的第一目标还是魔皇陛下,洛德教授排第二位好了。” “就是啦,妮妮例外,她和中途进来的那个小矮子比较配。” “才不要呢!他毛手毛脚的,把鱼缸的水洒了我们一身不说,还踩到响雷果,吓死人了。” 听到这里,席恩就明白两位教授合演了一场戏,高明的法师都有处变不惊的本领,即使蕾诺雅一开始面对洛德的心灵探测能够若无其事地蒙混过去,一遇到突发qing况,和菜鸟的差别立刻区分开来。 果然,具有忽视和隔音双重效果的结界刚开放了一小块,一只遍寻不获的银色信鸽急匆匆飞进来,在他耳边简短地汇报。 再不迟疑,抬手让鸽子飞走,席恩放出一道意念丝,同时张开自己的领域,不巧昭霆拉着杨阳站起:“不管了,我要去点菜。” ……你们自己找死。席恩横了两人一眼,插进两个大法师之间的战斗,她们只有自求多福,他可不负责保护。 脚下的大地消失了,暗银色的金属空间包裹住众人,接着,以施法者为中心,爆开浓重的墨色,如同黑暗的布幕沉沉压下,越发浓稠的银光汇聚成数不尽的星云,在无边无际的冰冷虚空中持续喷涌着灼热的气流。 这是虚拟场景,专门用于一般战斗的亚空间,魔法神的次级领域。 “哇啊…啊!”昭霆猝不及防地往下掉,拉住她的杨阳赶紧用浮空术,却调动不了风元素。幸而暗黑神给她的臂环及时做出反应,一团雾状的白光托起她们。 昭霆惊魂未定地喘息,看清周围,眼睛瞪得两倍大:“怎么跑宇宙来了!?”杨阳激动得面色潮红:“太棒了!” “主人!” “外公!” 哈玛盖斯和小莎分别从次元缝隙钻进来,以他们为门,一帮学生老师跟着涌入。席恩眉头微皱,挥动法杖封死空间,冷冷撂下警告:“自己的尾巴自己看好。” “……是。”善后不周的两人耷拉着脑袋答应。 “被发现了啊。”身处险境,莫娜临危不惧地笑了笑。剥落的伪装下,成熟女性的容貌逐一显现:如云的黑色大波浪卷发,艳丽妩媚的面容,罩着翻领黑披风的丰满曲线,苍蓝色水晶杖像绅士般在手中利落地翻转,构成她独树一帜的奇特魅力。 然而,当她的视线落在对面的少女脸上,笑容僵了一瞬,眼神也有些凝滞:“你对我用了‘丧志凝视’吗?” 箩莉模样的魔皇怔了怔:“没有。” “啊……那么,这莫非就是心动的滋味?”喃喃片刻,火热的目光节节升温,黑发美女咧开大大的笑脸,“我是蕾诺雅瓦伦丝,你是?” “席恩奥古诺希塔。” 学生们一阵沸腾,能够亲眼目睹古今两大神级法师对决,是多么幸运的事!杨阳却心下发毛:为什么她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蕾诺雅漂亮的水眸微睁,丰丽的嘴唇张成圆形,白嫩如青葱的手指轻放在脸侧,性感的姿态看得不少男生心脏乱跳:“哎,奥古诺?你是他的选民吗?” “不。”相比之下,席恩一个多余的动作也没有,表情始终平淡如昔,丝缎般乌亮的直发与黑袍也静止不动,整个人就像一座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塑像,“我是继承了他的知识,但我并不是他选择的人。” “哦?”蕾诺雅笑得越发灿烂。席恩在跟着笑以前收住,心惊之余确定眼前的人绝对是魅术系的大师,诱惑力比格蕾茵丝还厉害。 “嗯,你的精神力真强,我中意极了。”魔道女王眼里的光芒更加炽亮,手杖甩了个帅气的花枪,砰!杖头喷出粉色烟雾,大蓬鲜花盛开,鲜红的柔瓣片片绽放,“——美丽的小姐,请接受我的心意。” 蓄势待发的手猛然握紧法杖,又慢慢放松,隐藏了困惑的冰眸呆了一下,缓缓抬起:“红玫瑰?” “对~~”甜腻到几乎是讨好的语气。 “送我?”席恩再次确认,少见的愣神,“你叫我小姐?” 旁观的师生们也傻眼了,现场一时鸦雀无声。 “被骗了!又一个被骗的!”昭霆抱头狂呼。杨阳脸色铁青:“重点不在这里吧。”蕾诺雅有点疑惑:“你不是女的吗?”设想了千万种和这位钦佩的前辈碰面的情形,却万万没料到会发展成这么怪异的局面,席恩略作调整,才道:“我现在是女的,你也是,所以——” “啊,不必介意,爱是不分性别的。”蕾诺雅优雅地掠了掠波浪卷的黑发,“事实上,我只爱同性。”闻言,大部分人冻住。杨阳垂下头:果然,女同志。昭霆完全呈现呆滞状态。而哈玛盖斯和小莎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原来如此。”席恩镇定地点点头,露出一丝笑意,“那我们可以正常地谈下去了——我是男人,是被你的魔镜变成这样。”蕾诺雅张口结舌,消化了他的话后,难以置信地提高嗓门:“怎么会!拉鲁鲁拉不会产生这样的效果啊!” “这个且不提……” “为什么不提!?”昭霆忍不住嚷嚷,指着蕾诺雅,“你为什么把他变成女的?是不是为了追求她?”席恩朝她扔了个沉默,但是另一个他无法封口的对象也发言了:“主人,为什么不让她说?” “慢着,我想想。”蕾诺雅一手扶额,水蓝色的眸子精光闪动,“你是神吧,难怪我的法器吃不消,附体也这么强……只有力量剥离?缩小、变成女性体……唔唔,神竟然是这种有趣的生物。”听得心痒难搔的众人齐声大喝:“你说清楚!” “呵呵,简而言之,我的法器会分割善恶两性,形成两个独立的个体。不受影响的,只有纯洁无瑕的圣人或恶贯满盈的坏蛋。” 没错!他就是恶贯满盈的坏蛋!昭霆无声地呐喊。仿佛听见她的心声,蕾诺雅笑眯眯地道:“不过那样的人是不可能存在的,你之所以没分裂,应当是理智和性格结合得无比牢固的关系,真是稀世罕见的珍品。但你的内心还是有软弱在,那一刹那反映到镜面上,就固定了你的形象。” 哈玛盖斯是在场最受冲击的人,下意识地猜出养父的“软弱”是什么。 “除非返回真身,不然你是没法复原了。”快乐地吹了声口哨,蕾诺雅重新捧着花热情告白,“试着接纳我如何?我第一次碰到你这么完美、可人、符合我理想的女孩。”众人愕然:她还没死心? “抱歉,你不符合我的喜好。”席恩冷淡地拒绝,压根不理解自己有哪里“可人”,这个词又怎么能和完美连在一起。蕾诺雅掩不住失望之情:“这样啊,我还以为这张脸男人都会喜欢呢。”席恩一怔,银瞳迸出异样的光亮:“这不是你真实的长相?”什么魔法如此隐蔽?能瞒过他的探测。 “是啊。”蕾诺雅落落大方地笑道,柔荑一掀,撩起一只半透明的面具,“这才是我的脸,一个丑丫头。” 这一亮相,每个人都感到明显的落差。长长的黑色卷发变成了垂肩的红发,比之前颜色略深,是可爱的红莓色,略圆的脸蛋也泛着健康的红晕,两颊还有浅浅的雀斑,抿着嘴笑的样子很甜美。老实说,不丑,只是很一般,很土气,像随处可见的乡下女孩。 但是一下子从绝世美女跌至普通女人,谁都会觉得丑陋。 席恩至少有两秒钟的时间在看那个面具,随即漫不经心地一扫,表情刹时凝固,冲口道:“很好看。” 喂!老兄,你眼睛怎么长的?众人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由衷怀疑他的审美观。蕾诺雅也错愕地张着嘴,听出他是真心实意,半晌,笑出声:“哈哈哈,你的喜好真特别。” “会么?”席恩毫无自觉,他是没什么品位,但美丑还分得出来。而且蕾诺雅这样有活力、自然朴实的气质就是对了他的胃。 换句话说,他的喜好非常平凡。若非造化弄人,他会是高高兴兴娶隔壁家阿花的男人。 想通这一节,杨阳震惊得面无人色:这种人居然成了魔王…… “在神代我算丑的,我的年代都是美人。”把玩面具,蕾诺雅眯着眼笑得愉快,“我的出身也不高贵,是个放羊的。” 啊!还是牧羊女?连着遭受打击的学生只觉[魔道女王]的响亮名号逐渐剥落。席恩却没什么触动,他的出生也不高贵,父亲是个猎人,母亲是个农妇,而他如今站在世界的顶端。 “那谁教你魔法?” “一个精灵,她睡在我的羊圈里。”来自太古的大法师浮起温柔的浅笑,水漾的眼波使她不出色的五官霎时柔美动人。 解开对她的过去唯一的疑问,席恩绕回正题:“为什么试探我?”蕾诺雅摇摇头:“路比埃那家伙是用我本身封住我那些心爱的杰作,我一脱困,它们当然也解封了。你不出手,我也会一一找回来。”席恩放下心头的敌意,考虑要不要询问详细情形。 “不过拉鲁鲁拉是我放在厨房里,想看看是什么人有那样的本事。” “你创造这六件禁具的目的,真的是灭神?”席恩拐着弯问。 “灭神太夸张了。”蕾诺雅摆摆手,一脸受不了,“这都是那班成天梦想着性开放、自个儿掌权、还有对神明图谋不轨的老家伙弄出来的,我是觉得众神的统治还可以。加上修娜说,失去了神的引导,我们不会变得更好,只会变得更坏。” “修娜?” “没有她的书流传下来吗?她是《末世警言》的作者,我的好姐妹,大预言家。”蕾诺雅感伤地道。杨阳等人疑惧:不会是那种“姐妹”吧?哈玛盖斯担忧地看向养父,不意外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凛冽寒芒:“神代除了一座地下城和你,什么也没留下。” 有一座地下城啊?被遗忘许久的人们面面相觑,对这座遗迹充满了好奇心。 “我就知道,没了我,他们顶多做到两败俱伤的程度。”蕾诺雅自信的态度不含丝毫虚张声势的成分,摊开的手又显出无奈,“但是他们当时已经紧张得疯了,将提出警告的修娜下狱,连带我也被怀疑——这么孬种,难怪会失败,枉费我一番心血。” “你不讨厌神,为什么帮助他们?”席恩不解。蕾诺雅惊讶地笑了,上下打量他,用不同于先前的眼光:“大势所趋啊,我的后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抛弃人类之身,成为那么无趣的存在,我可是以人类自居。既然做不到全然的隐世,就只有尽份力,总不见得眼睁睁看着我的种族自取灭亡。”席恩受教,赞同地颌首。 “那你呢,我的后辈?一直你问我,该你回答了——为什么成为神?” “我要灭神。“魔皇淡淡地道,语气像是讲述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没有包含任何的激动因子,却使每个人感到震撼灵魂的力量。那双燃烧着冰焰的眼,散发出让人望之生畏的冷光。蕾诺雅也呼吸一窒,带着异样的神情点头:”原来如此,要真正杀死神明,只有抛却凡人之躯,真是巨大的牺牲。” “这世上没有无偿的获得。” “呵呵呵,没错。”最接近神的女子轻笑,柔和的神色宛如看待一个真正的后辈,“但这世上还是有无价的付出的,席恩。”超越神的男子直视她,不为所动:“我知道,就如同人性的闪光点一样,但是对得不到它们,只能远远注视,或者太晚得到的人而言,那只是无意义的东西。”久远以前就深藏心底的困惑解开,杨阳轻轻啊了一声。 “唔——”终于明白对方为何会踏上弑神之路,蕾诺雅感慨地努了努嘴。的确,若非已全无牵绊,如此清醒的人又怎么会毅然决然走向那条不归路。 成神的首要条件,就是毫无杂质的决心啊。 突然,蕾诺雅诧异地打了个响指:“不对,你还保有人类的本性。” “你对神明了解得不够透彻。”魔皇挥了挥法杖,指向两位神女所在的位置,“若无相应的意识,神就是一团能量块;只有纯粹的意志,则是变成负的能量体,不断吸收而自毁。” “这样不可调和的矛盾,你是怎么解决的?” “职业机密,无可奉告。”冷不防抛出的拒绝令众人哑然失声——他们听得正入神耶,“到你了,你口口声声帮人类,又为什么创造那些只对人类有杀伤力的武器?” “谁说只对人类有杀伤力?”蕾诺雅失笑反问,“你忘了使徒?”席恩茅塞顿开。蕾诺雅掩嘴笑道:“这法子太阴毒,难怪你没想到。我是想用这个面具,[西丝凯娜的阴影]混进神界,散播爱yu和争斗的种子。视情况而定,[破灭之灯]和[哭泣骸骨的神樽]也可以派上用场。总之让众神腾不出手,就有充裕的时间完成‘最后的兵器’。” 这…这女人也很恐怖啊!杨阳等人惊骇地瞪着她。席恩关注的却是另一项内容:“最后的兵器?” “只是构想啦,我没有万全的把握。唉,法师的硬伤。想来即使成功结果也不会好。”自我安慰归自我安慰,蕾诺雅还是极为惋惜。 “肯定不好。”席恩断言,不屑一顾,“如果你们控制不住的话。”蕾诺雅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强笑道:“你是正统派啊,我是讲究机率的冒险派。” “某些时候,1%就是100%;另一些时候,99%也是0%。”特别是他这种霉运到极点,完全不符合机率学的人种。 “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啊。” “法师就是要做到完美无缺。” “太吹毛求疵会一事无成。” “相反的例子就在你面前。” “你…你怎么说不通嘛!”挫败之下,蕾诺雅有点恼怒了。席恩依然平静地摇首:“你概念不清。冒险和赌博是两回事,风险永远存在,得大于失就可以前进。但是死亡终究什么也得不到,自我保护是必需的机制,至少要尽量确保翻身的底本,生命财产也在算式之内,所以你的答案是错误的。就比如你那个愚蠢透顶的想法,单枪匹马混入未知的敌境,简直是自找死路。”就算像他老弟那样一路走****运,迟早也被天上掉下的铁饼砸死。 颇为自负的计划被评得一文不值,脾气再好的人也会光火。见状,杨阳等人都捏了把冷汗,刚刚还有人咕哝架打不起来了,现在的气氛又危险过头,还是恢复和平得好。 “纸上谈兵。”萌芽的爱苗差点结冰,蕾诺雅戴回面具,漂亮的脸庞凝着寒霜,“你就和理学院那些老头子一样。”席恩并不介意她的讽刺,他针锋相对的真实用意是确认对方的深浅。神代法师坐拥奥古诺传授的知识,起步点高,能力强,相对意志和基础就差;环境又和谐,极少有需要以命相搏的情况,缺乏实际经验;心里也没有真正对神明抱以恨意,甚至还以为失败了也不会怎么样,做法自然幼稚。 就像一群小孩反抗家长,结局只会是一场家庭悲剧。 “请原谅,我失态了。”目的达成,席恩退一步表示友好。不够稳重精细无妨,这位前辈对他的价值是无可替代的。蕾诺雅的神色缓和下来:“算了,你不知道也难怪。”众人这才松了口长气,几位教授和杨阳的感受更深刻,他们现在明白,为何席恩能成功,而蕾诺雅失败了。 觉悟得不够。 “不过那几件法器对我而言意义非凡,我要讨回来。”甜甜一笑,蕾诺雅将手杖划了个圆,飞扬的花瓣拼成一个大大的“爱”字,还配上闪光效果,接着一转,“战贴”两字烁烁生辉,她不确定地瞧了瞧:“是这样写的吧?你们的语言很难拼。” 默了片刻,席恩缓缓道:“现在的规矩是你拿等价或更高价的东西来换。”蕾诺雅回以灿亮得几乎刺目的笑容:“我想你做我的女朋友嘛,只要打败你就行了吧?” “是的。” “不行!”哈玛盖斯气急败坏地大喊,“主人是男的,怎么能做你的‘女’朋友!你要打,我来奉陪!”蕾诺雅还没回答,席恩冷觑了他一眼:“回去照顾你的尾巴,你个头长高了,性子还是这么毛躁。”哈玛盖斯缩头不敢再吭声。 “蕾诺雅前辈。”转回面前的人,“我不想和你战斗。” “你怕了吗?” “魔皇陛下,和她打!” “对,打倒她!”…… 好些学生气不过地叫起来,席恩投来更加森冷的一瞥:“这么喜欢决斗,改行去当战士。”学生们顿时噤若寒蝉。 蕾诺雅乐呵呵地道:“来吧,别让这些孩子失望,点到为止即可。” 点到为止?神代真的是把法师之间的较量当成是优雅的游戏吗?薄唇勾起优美的弧度,隐含令人觉察不出的嘲讽,法师的双眼在下一个瞬间变得没有一丝感情,连战意或杀气也不存在,只有剖析一切的冷静,和预先判断而运转的理性之光。 看到这样一双眼睛,这样寒彻无情的眼睛,从不知畏惧为何物的大法师生平头一次尝到了舌根泛起的死亡预感。 会被杀的。 我会输,会死。 还没开始就丧失了信心,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但蕾诺雅毕竟也是经历过实战,由底层爬至高峰的顶尖术士,勉强压下不断涌出的恐惧与绝望,对自己说:就当是一场竞技,以平常心应付。 纤细苍白如接骨木白花的手指举到胸口,微微欠身——这是学徒的礼节。尽管早已是至高无上的魔法之神,席恩在暗月法师公会最后留下的身份仍是弑师的弃徒——一个学徒,所以他下意识地使用旧礼,相似的场景和同样是长辈的对手也让他自动全神戒备。 [练习?]记忆深处,美艳的魔女露出颠倒众生的微笑:[是啊,对打练习,接不住我的攻击就死吧。] 一前一后,干预之手掩盖对手90%的视野,缓慢术延缓施法速度,同时席恩倒退到最佳射程范围,身上亮起各种颜色的魔法护罩,再以掩饰法术隐藏起光辉。 被灰色雾气包围的蕾诺雅心下暗骇,她也用了干扰视线的昏暗迷雾,但是对方比她快了一倍不止,还同步施展其他法术,又没有念咒文,若非她机灵启动随身携带的道具,一照面就输了。 激战中不容多想,蕾诺雅打醒十二分精神。 默发两个加速术抵消减速影响,她险险挡下接踵而来的攻势。延迟爆裂火球和焰火制造不但吹散了她周遭的浓雾,还造成致盲的闪光和令人窒息的浓烟。化身钢铁之躯的大法师免役了副作用,跨上召唤而来的幻影战马逃离屏蔽的视界。席恩却早已移动位置,丢下一个黑暗术,拉开一排环形火墙。 法术无效结界的绿芒爆射,中和了黑暗和火焰,蕾诺雅自己的魔法也随之瓦解。不给她喘息之机,能够穿越能量屏障的力场之蛇张开透明的大口狠狠咬下。回避斗篷及时预警,蕾诺雅狼狈地翻滚避开,失去先机的她完全陷入了被动。 接连两个回合快得间不容发,旁观的众人只有加持了锐目术的长老们看清,为之屏息骇服,其他人连反应也来不及。 哈玛盖斯和小莎站在原地,不是不想帮忙而是没有余地插手,席恩总是一个人战斗,无论他的心是否软化,放进了他在意的人,一旦进入对敌状态,他的周围仍是没留下任何空位。 看出对方不是狂轰烂炸的类型,全力发动披风下的护身鳞甲撑起防壁,拼着受伤的危险,蕾诺雅高举法杖吟唱咒语,一连串高级魔法将她护得密不透风,总算扳平了局面。 驱退!驱退!驱退!精妙的手势如蝴蝶翩飞,一一反制对手的法术。席恩眯了下眼,相同的技巧他也会,这是神代法师远远凌驾后世同辈的最强招数——魔力解析。 无形的巨大拳头将蕾诺雅连人带结界打飞出去,不偏不倚嵌进塑石术建造的墙壁,三道解除魔法打出,硬是破开对方的防御。众人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立靶式打法,目瞪口呆。杨阳暗道不愧是兄弟,席恩虽沉稳,那华丽又不按牌理出牌的战斗方式却和肖恩如出一辙。 听到最后一道法师护甲碎裂的声响,蕾诺雅脸色一变,以胸口为中心,划开炽白的十字亮线。 圣痕!?席恩目光一凝,他是知道神代的圣职者能用特殊的纹身向信仰的神祗借力,没想到法师也可以,当下一个亵du区域投向对方。圣域术形成的白色碗型罩盖与紫黑色的球壁撞击出灼目的雷火,在接触点引发位面共振,空间扭曲歪斜。蕾诺雅应变神速,抓住机会发动转位术。她身在对方的领域中,只有乘这样的时机做空间转移才不会被马上发现。 但是从次元门出来时,身上的防护魔法会自动解除,那个厉害的小女孩身边也早埋伏了十来只隐形的窥探魔眼,所以她不敢怠慢,一踏出流动着水光的门扉,就张唇发出一串奇异的尖啸。 席恩听出那是用超快频率吟唱魔法的声音,前所未闻的技巧令他心喜,手上凝聚的闪电链就没有打出去。接着,赤红的陨星从天而降,挟着雷霆万钧之势轰击下来。 黑天鹅绒长袍泛起金红两色的光芒,一股强大的斥力向四面八方扩散,推开所有的石块,诡异的红光随着法师呼吸的脉动膨胀,阻隔了高温和滚烫的气浪。认出那是什么魔法,蕾诺雅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他…他居然用驱离金石和防护火系能量伤害挡我的禁咒[流星火雨]…… 反击并不是到此为止,驱离金石的效果对穿着金属鳞甲的她也有效,把她推到法术射程之外。而这个距离席恩还能施法,等于立于不败之地。 定身、次元铁锚、沉默、裂解术、棱镜散射、阳炎爆……魔皇正式大肆发威,一系列七彩绚丽的魔法暴风雪般打在对手头上,爆炸不断。看得远处的师生们面白如纸,由衷庆幸自己不是待在蕾诺雅的位置,被固定成靶子挨揍实在太痛苦了。 话说回来,如果蕾诺雅能在这样的攻击中活下来,那她真的不愧[魔道女王]的称号。 蕾诺雅活下来了,虽然闪光熄灭后,她迷人的娇躯伤痕满布,坚韧的防魔披风变成了破破烂烂的布条,长发散乱,模样极为凄惨。她毫无血色的脸牵起一缕笑意,慢慢摊开左手,露出一颗破裂的碧绿色珠子:“我输了。” 绝咒石,神代法师最后的保命护符,拥有媲美金刚石的硬度和抗拒魔法的能力。 席恩静静悬浮在原处,没有撤消防壁,握着法杖的手也没有丝毫放松,直到用心灵探测确定对方确实没有战意后,才点点头:“我接受,那我们可以好好谈话了。我的要求是,不要隐瞒你拥有的知识。” “嘿嘿,没问题。”蕾诺雅低声笑了,美目重新燃起熊熊斗志,“不过我会打败你的!我一定要得到你!” 好…好可怕的执念。杨阳等人打心底叹服。哈玛盖斯气得七窍生烟。席恩却不以为意,等他恢复原样,看这女人还会不会来追他。 景色变换,一眨眼,众人出现在夕阳笼罩的街头。点着不灭明焰的路灯宛如迤逦的光河,客满的餐馆飘出勾人食欲的香味,有着水银质感的紫色防御罩在天边流淌。蕾诺雅变回莫娜的样子,抬头看看天色:“我先去接我徒弟,回来再聊。” “你徒弟?”席恩讶道。长老们自发围成圈挡住他娇小的身躯,免得店里探头探脑的学生冲出来要签名。而亲眼目睹了魔皇强横实力的学生们也不敢再造次了。 “是啊,我刚收的,不过他不是这所学院的人。” 略一沉吟,席恩递给她一块镶有黑色魔石的秘银通行牌:“既是你看中的弟子,资质想必不差,带来给我瞧瞧,多个助手也好。”其他学生羡慕地看着这一幕:魔皇的助手,多少人挤破头抢的位子啊! “没问题,今晚见。”接过牌子,抛了个飞吻,蕾诺雅转身离去,迎面撞上一群跑得气喘吁吁的女生,领头的葛丽丝喜容满面:“莫娜!” “魔皇庇佑,终于找到你了!” “没事吧?我们好担心。” “你被哪个学长学姐抓去实验了对不对?” “要是被欺负,别怕,说出来,我们全体一年生联盟抗议!”…… 女孩们围着失踪了半天的同学关心慰问,蕾诺雅正无所适从,另一头又传来惊喜的呼声:“阳!” “诺因。”杨阳笑着迎上前,拥抱快急疯的丈夫。吉西安做谢天谢地状:“太好了,你再不出现,殿下就要拆房子了。”雷瑟克关怀地问道:“你去哪儿了?”接到通知特地出来帮忙找的维烈瞪视席恩,声色俱厉地道:“是不是他?” “不是不是,这次多亏他。”杨阳连忙解释,回过头道谢,“谢谢你,席恩,蕾诺雅小姐的事结果还是麻烦你。” “不用谢。”本来就没指望她。 “蕾诺雅?在哪里?”诺因等人在剩下的人中搜寻,而真正的魔道女王已携着同学走远。 “看哪!魔皇陛下!”不知谁发了声喊,整条街哗然。众人一致看向包围网的缺口——迪罗教授,他太矮了,比现在的席恩还矮。 “……”法师第一时间带着养子和外孙女打道回府,然后是见势不妙的长老们,还打包带走了周围的学生,而没人照应的杨阳一行只有再次体验被人海淹没的滋味。 第八章 夜幕降临,满月的光辉清凛而皎洁,几颗星隐约从天穹浮现,像是闪动的眼睛,默默俯视这片安宁祥和的美丽大地。 温暖的客厅里,火焰在壁炉中噼啪作响,灰烬滑到焦黑的底部。放置着靠垫的红木椅上,葡萄藤和玫瑰的纹路纤毫毕现;铜制香炉边缘的独角兽雕刻栩栩如生,被袅袅白烟氤氲得犹如腾云驾雾;两端弯曲翘起的小几铺着银色镶边的黑丝绒桌布,织工细致典雅;上面摆放的银烛台熄着火;旁边的圆茶壶静静吐着清香,轻合的壶盖下,两片对切的桔子晕染开透明的澄黄色泽。 叮!白瓷杯与茶碟敲出清脆的轻音,躺椅上的人向另一边放松地倾斜,披散的黑发随之漾起晶莹滟泽的水光,与底下的雪豹皮毛呈现鲜明对比,一直铺陈到相连的脚垫上。秀雅纤细的赤足挪动了一下位置,被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轻轻托起,用毛巾细细擦干,小心地放回原处。随后,黑褐色头发的俊雅青年将厚实的毛毯盖上养父的膝头,还在两边掖了掖。 “已经不需要了,哈玛盖斯。”下移的古籍后露出一双冷冽的银瞳,一贯疏离的口吻却透出淡淡的温和。 “让我做好吗,主人?”龙神为难地笑,这是他童年的愿望。又看了他一眼,抬起的手以对待孩子的态度拍了拍他的脑袋。 轻叹,古代龙的化身体悟到一个事实:在眼前的人看来,他永远是小孩。 做好夜宵,哈玛盖斯顺道去了实验室一趟,端来一只黑曜石容器。宛如水晶溶液的液体里漂浮着一株奇香扑鼻的花,微微泛蓝的蕊瓣纤柔挺秀,散发出幽幽清辉,映着青年喜悦的笑脸:“主人,冰魄开花了。” “一会儿把它放进庭院,吸收满月的魔力。”优美白皙的手指探入水中,拈起细长的茎梗,另一只轻抚的手梳理着里面的魔法脉络,薄唇微扬,浅浅的笑意被淡蓝如烟的花瓣衬得虚幻缥缈,“这朵很不错。” 月下美人,拈花微笑,如果不知情的吟游诗人看见,少不了要诗兴大发,抒唱一曲聊表倾慕。 而敲门走进的黑发丽人就准备这么做:“啊……席恩,我可以为你做首诗吗?” 没好气地抬眼,魔皇的目光在瞥及她身后的人时凝固。而那人也是不相上下的震惊,死死瞪着他,表情像活吞了一只青蛙,颤声道:“席恩?” “是啊,现在知道了吧,我要你见的是多么漂亮的佳人。”以为他的反应是惊艳,蕾诺雅笑着为双方介绍,“席恩奥古诺希塔,现任魔法神——席恩,这个愣头愣脑的小子就是我新收的跟班,还没入门,暂且当是公用助手好了。” “席恩!!!!”肖恩终于回过神,叫得天摇地动,“真是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句话该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差点捏碎精心培育的魔法花卉,席恩的声音是极度不悦的阴沉。蕾诺雅吃惊地来回扫视:“你们认识啊?” “他们是兄弟。”捧着花盆的哈玛盖斯代为回答,已经嗅出空气中浓烈的火yao味。 “是兄妹?真巧。” “……兄弟,主人是哥哥。” 再次装作没听见,魔道女王无视小龙怒火熊熊的双眼,泰然插进两人当中,拍拍棕发青年的背:“很好,肖恩,你合格了,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我会全力栽培你的。”肖恩错愕地张开嘴。席恩眯了下眼:“你不能换个人吗?” “嘿嘿,不~~能~~”蕾诺雅坏心地笑了,眸光流转着探索,“或者你愿意告诉我你们的纠葛?” “我拒绝。”魔皇冷冷地道,略带粗暴地把冰魄扔回黑曜石容器,挥手,“我们之间也不需要他,你要助手,哈玛盖斯和格兰妮大可胜任,叫他随便滚去哪个旅馆。”肖恩互不相让地大吼:“你还没回答我,席恩!”说着,披上几层圣斗气冲向兄长,他也学乖了。 轻松钳制住他,捏着手下的绵软,青年面无人色:“是真的?是真的?席恩,你到底怎么了?” “滚开!放开我!!”狼狈地挣扎,羞愤急怒下,席恩连适当的魔法也忘了。好在另一个力气更大的人从旁插入,扳开肖恩,将养父从魔爪下拯救出来。 “肖恩先生,请冷静。”严词告诫,哈玛盖斯担心地轻拍怀里激烈颤抖的躯体,“没事吧,主人?”惨遭亲弟弟羞辱的魔皇狠狠咬牙,一言不发地攥紧挣动中松开的领口。 “对不起。”见状,肖恩也觉自己鲁莽,更不适应这样的兄长,“可是……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席恩爆发出来,“你只要滚到我看不见你的地方!” “不!”肖恩跟他卯上了。 “还敢顶嘴!” “我就顶嘴!” 让他们这么对吼一下也好。安慰地想着,哈玛盖斯捡起掉落的毛毯盖上养父小巧圆润的双肩,包住这具从内到外变得柔软的身躯。肖恩看向他,哈玛盖斯正要解释,蕾诺雅唯恐天下不乱地插口:“呵呵,简而言之,他变成女人了。” “蕾诺雅。”正火大的席恩压低音量警告,回应他的却是闪亮的双目:“你第一次直接叫我的名字!” “……”前所未有的疲倦,魔皇揉了揉额角,忍耐着道,“好吧,今晚…今晚我们还是好好交流,肖恩你先出去。”棕发青年寸步不让:“我留在这里。”静默片刻,席恩首次败退:“好,我走。” 示意养子抱自己回房间,法师呼吸不稳地闭上眼,让灵魂休憩在黑暗里。 他需要一个晚上的时间调整自己。 ****** 解答完学生的问题,心灵系教授洛德抱着讲义走出课堂,带着一天的疲倦回到宿舍。屋里每个家具的位置他都清楚,所以放心地解下脸上的丝巾,闭着眼走向书房。 然而,当他转过桌角时,撞上一个软绵绵的小东西,吃惊下正要张开护身的气罩,熟悉的体温和灵魂波动制止了他,迟疑地伸出手,摸到小小短短的手指:“……陛下?” “嘿嘿,是我。”小莎的语气有几分恶作剧得逞的欢欣,又有几分惊慌,她没想到导师真的是盲人,牵着他的手来到椅子旁,盯着他坐下后,爬上他的膝盖:“对不起啊。” “什么?”温和地笑着,抱起疼爱的女孩让她坐得更舒适,银发教授轻抚她皱成一团的小脸,温暖的大手仿佛带有魔力,令幼嫩的线条不自觉地放松:“我以为洛德教授看得见。” “哈哈,我可不会做这种事。地球人管这叫什么?耍酷?” “那你是怎么……怎么……”看着他睁开的眼,小莎满心痛惜。那是一双非常美丽的雾紫色眼眸,宛如清晨远山之间流动的薄雾,却没有神采。洛德笑了笑,两手在她身后交叉,搂住这具柔软的小身躯:“出生就这样了。”小莎默然,不敢想像那样的世界是多么虚无可怕。 “没关系的。”察觉她的情绪,有着一头苍银色长发的青年轻柔地摇晃她,舒缓沉柔的嗓音一如摇篮曲,“我的母亲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她用心情教我颜色。所以在我眼里,世界是五彩缤纷的。” “心情?”小莎睁大困惑的绿瞳,温柔的笑声鼓荡她的心:“比如我现在抱着你时,像是抱小狗的心情,暖洋洋的桃红色,又有点怕被它的爪子挠到。” “可恶!人家才不是小狗呢!”作势用小拳头捶他,女孩被吊起满满的好奇心,“那其他颜色呢?小莎是什么颜色?” “你的眼睛是绿色,亮晶晶的绿,就像早晨感到湿润的春风吹拂,想到户外散步的心情;头发是紫红色,像花一样艳丽,又很娇柔脆弱,让人想好好呵护。” 听得很高兴,小莎越来越兴致高昂:“黄色呢?” “吃你最讨厌的柠檬,就知道是什么颜色了。我是觉得那种两端尖尖,中间圆滚滚的水果很可爱。”洛德莞尔。 “哼!”小莎生气地鼓起腮帮,故意刁难,“那白色呢?”话一出口就后悔了,银发青年却回以温静包容的微笑,用回忆着美好事物的口吻道:“就像母亲洗好晾干床单,躺在上面的舒适心情,是阳光的味道。” “……”心里有什么在融化,泛滥不受控制,趴在他怀里,女孩闷闷地道,“我一点也不想伤害洛德教授。” “傻孩子。”轻拍她的头,滑过耳畔的叹息慰藉人心的和暖,“你太压抑自己了。” 静静依偎着这个从小就眷恋的怀抱,良久,小莎才轻轻地道:“蓝色呢?蓝色是什么颜色?” “药草制成的熏香,干燥的风吹拂而过的荒野,浸湿了草木叶片的冰冷之雨……” “就像外公。”小莎嘟起嘴。洛德不意外地扬唇:“那是很诱惑的颜色,但是一不小心就会被冻伤。”小莎在嘴巴里嘟囔着什么,这种喜欢含糊咒骂的习惯和席恩如出一辙。 “淑女不可以骂脏话哦。”耳朵灵敏的银发教授捏捏她肉肉的脸颊。小女皇得意洋洋地道:“外公最讨厌淑女啦,说他看不懂那些女人是怎么回事。”洛德无言,挥去一把冷汗,才道:“魔皇陛下有说希望你成为什么样的人吗?”他明白教育孩子不能操之过急,尤其在她内心已经有了个教本的情况下。 “没有耶。”小莎沮丧地垂下头,感觉外公不重视自己。 “那么,不要急。”轻抬她的小下巴,洛德温言道,“当你成为一个对自己和他人都有用的人时,我保证,魔皇陛下会夸奖你的。”小莎的双眼刹时灿亮:“真的吗?” “我保证。”洛德再次重复,笑容如云破天霁的明月,清澄而宁静。小莎欢呼一声,紧紧抱住他。 自愿帮佣的女学生送来洗好的水果,面带惊讶的表情退下。 “洛德教授是怎么跟着我外公的?”嚼着香甜多汁的精灵果,小莎开始天南地北地闲聊。 “这个嘛……”帮她剥桃子的银发青年露出有些黯然的神情,“陛下知道‘百月神降’吗?”小莎努力回想:“嗯…是一种宗教活动吧?哪里的我忘了。” “对,那是赫登——我的故乡夏尔玛大陆的宗主国举办的祭祀。我、迪罗、弗克、欧威尔和妮可都是作为‘祭品’,在同一个修道院长大的孩子。还有个叫靳勒,能够操纵阴影和火焰的同伴,他没能逃过那场劫难。”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听到敬爱的教授们曾差点被杀,小莎愤怒极了。摸索到餐巾,洛德擦拭她的嘴角,唇畔宁和的笑意始终没有变质:“这要追溯到久远以前了。和信仰真神的艾斯嘉不同,我们是图腾崇拜;而尼普亚斯大陆以森林女神梵妮莎的信徒居多,这位也是伪神。” “真神一直存在,为什么三大陆会不一样呢?”小莎不解。 “分歧源于辉龙历初期,经历了神代几乎是灭绝性的创伤,很多人对神明产生了排斥心理。而那段艰苦的时期,巨人族和湖泽精灵分别站出来帮助人们,他们的头领赫登与梵妮莎就被后来两大陆的人神化,逐渐演变成新神。” “原来如此。”小莎恍然大悟,“那赫登是——”洛德点点头:“虽然我们每个国家信仰的图腾神不同,有的是狼神沃克,有的是鹰神达斯,这些都是以前巨人族养的灵性动物,但是有位共同的神是不变的,就是百目巨人赫登。据说他是初代大地女神与神龙王之子,力大无穷,神力堪比众神,有一百只眼睛和六只手臂。所以在我的国家,‘百’和‘六’是吉利的数字,从而诞生出‘百月神降’和‘六月祭典’这两个全民宗教活动。” 小莎听得津津有味,又很不安,因为从前面的话推断,这不是什么好活动。 “六月祭典只要牛羊献祭就行了,可是百月神降……”洛德苦笑,眉间隐隐浮起阴云,“你知道吧,我们有异能?”小莎乖乖地道:“嗯,你有心灵感应力;迪罗那个坏家伙会移动东西;妮可教授有强烈的‘术’;欧威尔教授能对物品附元素;弗克教授最厉害了,外公说他是‘言灵师’,适合学最有用的律令魔法,就是对聋子没用,还有听不懂的笨蛋。” 洛德忍俊不禁:“没错,不过异能术士之间,也是有差别的。”顿了顿,他才继续说下去:“像我、迪罗、弗克和欧威尔是被认可的能力,称为[神之代行者]。特别是弗克,他和他姐姐卡琉米是被认为拥有‘纯净的声音’,能够召唤神降临的[代言人]。所以他们从小就不被允许说话,为了保持声音的‘纯洁’。弗克还好,他只是替代品,偶尔还能说两句,卡琉米完全是哑巴了。” “好…好过分。”小莎越听越怒,这才明白言灵系教授为何那么沉默寡言,以及结巴的毛病,“——我要杀了他们!叫外公教训他们!” “呵呵,魔皇陛下已经代劳了。”洛德笑道,打消她不合年龄的杀意。小莎喜出望外:“果然,外公最棒了。那个卡琉米呢?怎么没看见过?”洛德的神色沉寂下来。 “她死了,被奸污致死。”惊觉这话不能在孩子面前说,他捂住嘴,急忙改口,“总…总之,是很过分的事。那些人相信这是考验,为了让她无论如何不出声,巨人传说中也不是禁欲的种族。所以至死,弗克也不知道他姐姐被……之后,弗克就成为了正式的代言人,那年他才十一岁。” 当然,这一段小莎似懂非懂,只是她乖巧地不追问。 “第二年的年初,就是[百月神降]。我们这些孩子,全是在同一年被从各地带来,普通人家的孩子,等一百个月后献给神,除了小靳和妮可。妮可是贵族的女儿,本来生活得很好,直到她无意中显露出分解物质的能力,这也就是你说的‘术’,使用禁咒的天赋,然后她就被赶出家门了。小靳……靳勒是孤儿,异能觉醒得还要早。他们被称作魔鬼之子,邪神的血裔,是牧师们专门抓回来,要放血处死的祭品。”听到这里,小莎紧张地抓住银发教授:“你呢?你有没有被欺负?” “没有。”洛德笑了,抚mo她的秀发,“虽然我的能力不太讨人喜欢,没人喜欢心声被听见的。欧威尔很照顾妮可,他们现在——你知道了,是很恩爱的夫妻。小靳出生不好,做惯了扒手,但他本性不坏,真的不坏。他和迪罗,都像我的弟弟一样,可是——”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如果不是小靳,我们早就死了。弗克会在唱完祭歌的那一刻被割断喉咙;我是被挖出心脏;迪罗和欧威尔是手,再是他们的生命……小靳,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他的异能明明被封印了,但是他烧断绳子,硬是闯过百来个圣职者的阻拦,伤痕累累地爬到魔皇陛下脚下……” “外公?”小莎涩声道,被那惊心动魄的情景惊呆了。洛德沉重地点头,闭合的双目隐然有泪:“对,当时他是西琉斯王国的列文殿下,身为狼神的神子,也在受邀之列。我记得小靳说……” [救救他们!]浑身是血的少年死死抓住黑袍男子的靴子,不顾背上被卫兵插了多少把长枪,充斥着血光的黑眸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劫火,用嘶哑的嗓子喊道,[我看到了!你把那个祭师……调戏这个小女孩的祭师烧成灰!你可以……你不怕神罚!所以…咳咳!我的一切都给你!命也好,灵魂也好——求你,救他们!!!] 女孩大气也不敢喘,抱着明显已沉入过去的银发青年:“当我和迪罗冲过去时,小靳已经断气了,但是他的手,还紧紧抓着魔皇陛下。” “之后,我们的院长,主持仪式的埃德温大祭师向殿下致歉,请他原谅这件小小的意外,祭祀还会进行下去。魔皇陛下却拔出小靳背上的枪,抱起他说:‘百目巨人我一个人就能召唤,不需要他们了。按照这个少年的愿望,我收下他们的命。’” 良久,房间里一丝声音也没有。 “洛德教授……”小莎啜泣着,揉着红通通的眼,“你会怪外公吗?他没一开始就救你们,不然小靳也不会死了……”正手忙脚乱帮她擦泪的洛德一愕,暖风般清俊的脸庞泛开深深的笑潋:“傻孩子,人自己不挣扎,是没资格冀望得到拯救的。”小莎放下心头的大石,抽着鼻子让他擦。 “你是个好孩子……我感激魔皇陛下,不在于他是好人坏人,单单因为他是我的恩人。” “……外公不是好人。”小莎红着脸坦承,两根食指点啊点,“舅舅和奥玛管家都说了,他是坏人。”洛德失笑,轻弹她的额头:“我的陛下,这我们都知道,他恶名昭彰不是一天两天。不过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单纯能以好坏区分的,这道理你将来会慢慢懂得。” “哦。”小莎期待地摇摆小脚,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小靳说的女孩,是谁啊?那时侯我还没出生。” “是你的母亲,卡塔瑞亚陛下。” “原来是妈妈。” “抱歉,害你哭了,以后讲快乐的故事给你听。”洛德心疼地抱紧她。小莎不依:“我要听真人真事。” “你这孩子。”现实中的童话太少啊。 砰!房门破裂的巨响惊动了两人,只见念力系教授叫着“失误、失误”,跨过变成碎木板的门,头顶托盘闯进来:“洛德,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咦,小丫头也在。” “人家才不是小丫头!”看到总是逗自己,八字相克的金发长老,小莎气呼呼地声明。外表像小少年的迪罗双手环胸,用念动力将夜宵移到桌上,大刺刺地道:“你不是小丫头是什么?或者叫你丫头片子,爱尿尿的小鬼?”唰啦啦,还以茶壶模拟那种声音,彻底引爆了小莎。洛德叹道:“迪罗,那是我第十八扇门。”没人理睬。 “坏蛋坏蛋!”小拳头死命地捶,再加小脚踢,“讨厌讨厌!”若非小莎的女性意识尚未觉醒,一定会把这个成天嚷着帮她换过尿布的家伙分尸。 “哇哈哈哈哈,花拳绣腿,不痛不痒。”某人还恶劣地大笑。 无奈摇首,银发教授却微笑着,听两人笑闹。 ****** “我们明天就回去吧。” 诺因搅拌着热咖啡,望着对面的人。杨阳略一沉吟:“嗯…也好。”当初她是基于责任意识留下,如今事情解决了,当然就没必要久留,她知道老公和表妹都待得很不舒服。 受不了老婆的疯狂购物,吉西安昨天拉着轩风回魔界,一方面也是处理伍菲等人的后续问题,安抚mo苏们的情绪,免得他们集体冲过来送死;维烈不放心地跟去了,捎上菲莉西亚;基连和优这两天跑得不见踪影;雷瑟克和莉莉安娜决定跟他们一起回魔导国,只剩下…… “昭霆跑哪儿去了?”杨阳环顾客厅。 “天晓得。”诺因很享受和妻子难得的两人世界,一点不想那个咋呼的女人跳出来妨碍,“你管她!” “怎么能不管,她是我表妹耶。” “又没有血缘关系。” 杨阳白眼一翻:“我跟你还要没血缘关系,那我也不管你了。”诺因慌了:“啊啊——别!” 噗嗤,和优叔叔急起来一模一样。想起首代魔王在友人面前哀号的模样,杨阳忍俊不禁,随即想到哈玛盖斯,不知他现在对着女性体的席恩,是什么心情。 “阳——” 着迷她悠逸清婉的笑靥,诺因正想凑过去亲个嘴,一声高分贝的尖叫惊破了他的遐念,杀气腾腾地瞪向那个从客房冲出来的女人:“严昭霆,你……” “严律那臭小鬼叫我们回去!”压根没理会他,昭霆的神色不同寻常的惶急,“特别是你!他说……他说……有东西要出来了,人类又发明了肮脏的武器,他已经叫普路托和秦蒂丝下来看,说得不清不楚的,但是他很急!我从没见过他这么紧张!” 夫妻俩豁然站起,面面相觑。 严律,原名贺加斯,旧神的领袖,两位主神之一的协调神。尽管在和魔皇的战斗中落败,不得已投胎,但由于席恩并未打破两大根本法则,他和另一位主神混乱神兰修斯依然是形式上的最高神祗。能让他失态,这所谓的武器绝对非同小可。 “小贺呢?让我和他联络!”杨阳当机立断,“诺因,你去通知席恩,虽然我想他应该知道了。” “通知那老僵尸干嘛!”诺因一百个不情愿。杨阳怒道:“拜托!现在不是计较立场的时候!”挨了一顿批,诺因摸摸鼻子离去。昭霆六神无主地道:“一向是他联系我,我不知道怎么找他啊。”杨阳傻眼。 正头痛之际,阳台的玻璃门被无形的外力推开,扬起的丝绸窗帘后露出一身白色风衣的魔界宰相,他扶着看起来十分虚弱的菲莉西亚,脸色很不好:“席恩呢?” “你们怎么回来了?”昭霆吓了一大跳。杨阳迎上前:“菲莉西亚怎么了?” “王突然很不舒服,说世界树出了异变——席恩在哪儿?世界树现在不是他管的吗?” “难怪小贺感觉到了……”杨阳恍然大悟,世界树是贺加斯的力量碎片,调节整个世界的支柱,菲莉西亚支撑了它一千年后,又被席恩强行接管,她不及细想,拍拍父亲的胸膛,“你先别急,现在情况还不清楚,刚刚小贺也叫我们回去。” “小贺?贺加斯?”维烈糊涂了。昭霆见没人理她,满心无趣地打开门,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就在这时贯穿所有人的耳膜,也揭开了奥法之眼自有史以来最惨痛的黑色一页。 ****** 散发出阵阵恶臭的房间里,几位教授面色惨白地注视满地鲜红中央的一具雪白裸尸,腐坏的家具、衣服的碎片、脏器和纠结的肠子散落在各地,构成触目惊心的景象。 死者一头水蓝色的长发垂面,隐约可见原本美丽的脸扭曲变形,可见她临死前遭遇了极大的痛苦。 “……这是恶魔的手法。”欧威尔教授握紧拳头,如此恶性的事件,长老会全体势必要向领主们追讨,哪怕和有恩于他的席恩对着干也在所不惜!妮可教授捂着嘴,眼泪大滴落下:“特别班已经看管起来了……可怜的葳娜。”受害者是她的学生,一个德才兼备的优等生。 奥法之眼绝大多数的学生都是人类或异族,但还是有例外,特别班就专门收容少数的混血提夫林和纯种恶魔,而他们正是第一嫌疑人。 “才不是恶魔干的呢。”娇软慵懒的女声从门口传来,众人转过头,无论男女都失神了片刻,这还是餍魔之王刻意收敛的结果。她是这所学院的客座讲师,偶尔会起兴来教魅惑术。 拂了拂柔媚的卷发,格蕾茵丝款款走进,自然摇摆的身姿带着舞蹈般的节奏,优雅而轻佻。她环顾了一圈,美目浮起些微厌恶,纤细漂亮的手指指着地上的尸体:“低级的家伙怎么样我不知道,我们才不会把场面弄得这么难看。” “决不会有高级以下的恶魔混进来。”这是在场教授一致的共识,低级恶魔根本无法离开负位面,而天空之城外有晶壁,奥法之眼也有席恩布下的防御罩,只有经过身份识别才能进入。除非魔皇本人一力促成了这件事,不然中低阶恶魔的嫌疑可以排除。 “我再给你们一个证据。”格蕾茵丝摇摇食指,“没有恶魔会染指拥有洁净之力的水族,这是一种本能,懂吗?” 教授们信了七、八分,温梨站出来问:“那是谁干的?”格蕾茵丝搓了搓白嫩的藕臂,抿着性感的唇瓣道:“我不知道,总之这个地方给我一种毛毛的感觉…咦!”她蓦地睁大眼,瞪着死者微微蠕动的小腹。余人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瞧见诡异的一幕:那本该僵死的肌肤变得透明,使他们能看见里面扭动萎缩的内脏,接着,是像钢线绷断的怪异声响,污血狂喷。 “趴下——”急切的呼喊,然后是陌生的语言,一层半圆形的防御力场堪堪张开,挡住了从天而降的腥臭汁液。这回每个人都看清了,四射的血液中有个海星形状的肉色物体,尖利的口器开合着。 “那、那是什么东西!?”妮可失声道。几乎在同时,那怪物啪地弹出一条触手,速度快得看不见,不受阻碍地穿过力场之墙,直直伸进了她嘴里。 “啊……啊……”禁术系教授抠挖着口腔,全身激烈痉挛,皮肤干枯起皱,虚脱地倒下,眼睛和口鼻不断渗出浓浊的油绿色液体。欧威尔两眼充血,嘶吼着扑向她:“妮可——” “不要碰她!”蕾诺雅气急败坏地冲进来,一道铁之壁垒隔开他和其后的数人,在场只剩下言灵系的弗克教授,变化系的温梨教授,阵法系的苏蜜雅教授,死灵系的扎鲁教授,几名校医,以及她和跟着她赶来的肖恩。 魔道女王如临大敌地握紧法杖[沧海之畅想],冷汗从额角滑落:“该死,他们竟然把这鬼东西和我封印在一起!” “这是什么?”好几个质问。 “圣婴。”听到身后的铁墙被腐蚀的声响,蕾诺雅啧了一声,又补上一个迷宫术,用接近耳语的音量道,“不要攻击,不要动——肖恩,看看还有没有另一个长得差不多的家伙。”说着,从戒指的储物空间里取出一只小孩拳头大小的红宝石,那红色十分古怪,像无数深浅不一的流质物体互相挤压汇流而成,连轮廓也模糊不清。怪物似乎对这东西有畏惧之情,嘶嘶叫着在空中摇摆不定。 棕发青年依令搜寻,来来去去没看到类似的物体:“没有……啊!”猛然瞧见一个狰狞的脑袋在苏蜜雅教授背后探出来,细长的触手已经要碰到她的肩,不假思索地扑过去。受惊的女长老脚下浮现移动方阵的图案,连带他一起转移到房间的另一头,东倒西歪地摔在一张放着卷轴和魔法器材的书桌上,啪!桌子断成两截,物品散了一地。 蕾诺雅连骂笨蛋的时间也没有,那只怪物转而搭上距离较近的弗克,言灵系教授只觉一股冰寒的游丝沿着左臂直窜而上,转眼半个身子麻痹,灵魂好像坠入黑暗的冰窖,那种彻底丧失知觉和存在感的感觉……一道血光唤醒了他几乎涣散的意识,踉跄后退的弗克软倒在地,怔怔看着掉落在不远处的断臂——他的手。 “你——”温梨和扎鲁大怒,不顾有强敌在侧,就要祭出强大的法术。弗克忍痛喊道:“不!她救了我!”话音刚落,那条手臂就被腐蚀出森森白骨,升腾的绿色雾气又被一层灰白色的浓雾罩住,不得而出。蕾诺雅苦涩地补救,绝望地试图找出解决之法:一个,我一次只能封住一个,要是另一个逃了……那将是不堪设想的局面! 就在这时,一缕温和稳定,又带着关怀焦虑的思念波传入每个人心中:《各位,发生了什么事?欧威尔很急,说妮可受了重伤,请解开迷宫术好吗?学生都已经安全撤出,这里只有能够战斗的人员。》 完了!蕾诺雅一瞬间想掐死这个使用心灵链接的人,尤其在想到那个有精神侵蚀能力的怪物会怎么做时,可是她又清醒地知道这不能怪任何人,只能怪她自己,和其他发明出这种武器的神代法师。 (外面的人听着!无论如何要顶住!不然所有人都会死!)决定赌命一搏,蕾诺雅手持红宝石冲上去。 前所未有的冲击和警告一前一后涌入了心灵系教授的内心世界,如同一条奔腾的大河淹没他,脑神经断裂,记忆体坏死,身体组织同化,魂质过滤开始……那股未知的、原始的、暴虐的力量强横地重塑他的身心,排除掉它不认可的成分…… 洛德听不见自己的惨叫,事实上,由于声带被破坏的关系,他只能发出变调的嘶哑低吼,抱头的双手青筋爆起,平时梳理得整整齐齐的月光银长发散乱开来,披拂在不断痉挛的人体上。 有关这个世界的技术,保留。 常识部分,保留。 对于颜色的认识,废弃。 礼仪道德,废弃。 法律规范,废弃。 人际关系……无法废弃。 异形焦躁地咆哮着,试图冲破这唯一的障碍,但一股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力量却阻挡着他,宛如一簇焰苗摇曳不散。 [无论如何要顶住!不然所有人都会死!] 不行!不行!!不行!!!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灵魂支离破碎,对他而言五色斑斓的世界变成一片真正的空白,然而依旧有什么支撑着他,怀念的声音、温暖的手指…… “洛德!洛德!” “洛德教授!” 乱成一团的人群中,迪罗和欧威尔死死钳制住扭动挣扎的好友,眼里有慌乱的泪水凝聚;小莎用遍了所会的治疗魔法,都无济于事,几乎要哭出声来。这时,一只柔荑横在她面前:“辛苦了。” 意志力强悍的大法师也不禁眼眶微红,以虔诚的态度跪下,将红宝石放置在银发教授的额头上,众人只觉胸口一闷,那刚才还激烈挣动的人就软瘫下来,死寂的容颜上明显不再具有生命迹象。 “……洛德教授?”小莎呆呆垂下法杖,小手哆嗦着轻推曾经无数次拥抱她,如今却冰冷无起伏的胸怀。欧威尔连着几次把手放到友人鼻下,却屡屡颤抖着缩回去。迪罗近乎抽搐地深呼吸,一抹眼,拎起蕾诺雅的领子,声嘶力竭地吼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很抱歉。”这是蕾诺雅唯一能说出的话。 十几步远的地方,杨阳一行震惊地望着这一幕,昭霆捂着嘴呻吟:“天哪,他死了……” 他死了……有人死了……突来的认识在杨阳脑中回响,化为刺痛心扉的悔恨:很明显,蕾诺雅和此事脱不了干系,而解放蕾诺雅的,正是他们…… “妮可——”欧威尔回头想确认其他同僚的安危,妻子的尸体却映入眼帘,更骇人的情景也呈现在杨阳等人面前。莉莉安娜脸色骤白,忍不住转身呕吐,雷瑟克和诺因急忙照料她。 “那个……”虽然目前的状况实在不适合打扰,但是看菲莉西亚强忍的难受模样,维烈心疼下开口道,“请问……” “闭嘴。” 冰冷的呵斥使他一凛,身体僵硬不听使唤,徐徐站起的女孩全身散发出混合了恨意的尖锐杀气,一如那双射出凌厉寒光的绿瞳,她以一种切齿的语调道,“从现在起,你们被囚禁了!我以莎娜米雅雷斯奥古诺希塔的名义宣布审判,你们必须为今天的事付出代价!” 久久,无人动弹,也无人敢出声。 “好了,孩子。”蕾诺雅叹息着轻拍她的肩膀,“这件事因我而起,你怪错人了。”杨阳惭愧地垂下头。小莎咬了咬牙,忽然像抓住一线希望般叫起来:“外公呢?外公在哪儿?” “对!魔皇陛下!”欧威尔也狂喜地抬头,“请他救妮可和洛德!” “没用的,被坎贝鲁和拉鲁瓦寄生的……” “主人已经进入深层冥想。”白衣黑裙的清秀女仆无声地从走道尽头走来,没漏看蕾诺雅惊疑的神情,清澄的嗓音仿佛透明的冰晶一样没有杂质,“他的情况也很不好,哈玛盖斯正守着他,应该很快就醒了,你们先到黑珍珠室等他。” 欧威尔二话不说抱起妻子的尸首发动转位法术,接着是扶着友人起身的迪罗。 奥法之眼最重要的决策大厅里,基连和优不知何时坐在空位上,维烈欣喜地跑向他们:“父亲,优叔叔!” “情况看起来很糟糕啊。”朝他颔首回应,优瞥了眼角落的三具尸体,叹道。基连打开随身携带的金属箱一一拿出工具,示意儿子消毒,注视一脸不安的孙女:“回答我,杨阳,那座岛屿是你们发现的吗?过程如何?” “是……”杨阳嗫嚅着叙述,不敢面对祖父深远如宇宙的乌黑瞳眸。 “也就是说——”基连看了看诺因,再瞧瞧她,“你们没有带任何相关的设备、魔法道具,就仗着不死身和一张无限透支的金卡做环球旅行?事发前,只做了一次勘测,还没得出数据,你就骑着火凤凰去探险;而你的丈夫对着一座无法确定方位的小岛打雷,不考虑有结界或空间坐标错位,从而误伤你和他自己的可能性?” “……” 摇摇头,基连坐下,戴上连接电脑的耳机,淡淡地道:“杨阳,你这样别说成为科学家,连作为一个三流法师也是不合格的。”黑发少女咽下哽咽,泪珠在眼中打转。心下不舍的诺因正要顶撞,被拉扯他斗篷的雷瑟克制止。 “对未知,要抱着敬畏的心态。”优和颜安慰,用大拇指比比好友,笑道,“别看你爷爷一副狂热的样子,他实验时可是无比认真。好在这次没出事,但别人代你们承受了不幸——阳,记住血的教训。”杨阳用力点头。蕾诺雅惊讶地道:“原来是你们解开了我的封印。”她不说话还好,一吭声在座的教授就坐不住了,迪罗第一个跳起:“那怪物到底是什么?” “被你砍断的手臂无法再生。”帮弗克治疗了半天的白魔法系教授布雷安插口。蕾诺雅正要回答,浇铸了秘银的黑铁木门被一只修长的手推开,迎进一个纤小的身影。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露出不同程度的喜悦之情,随即微微变色,席恩的状态确实很不好,尽管他的外表看不出丝毫异样,但是从需要法杖扶持,汗湿到滴水的长发,毫无血色的脸和抿成一线的唇,可以窥见他隐藏的虚弱。 “主子!?”格蕾茵丝目瞪口呆。席恩投给她一个警告的眼色,暗示她什么也别问。 “外公!”小莎担忧地上前,满腔委屈悲痛在看到这样的他时强自压抑,伸手搀扶,黑袍下的身躯异常紧绷。 席恩点点头,抬手放在她头上。小莎嘴唇颤抖,险些当场嚎啕大哭。幸而哈玛盖斯抱起她,交到大长老怀里。 从外孙女的记忆知悉了经过,席恩看向角落,银眸浮起湛蓝的魔力丝线,透视片刻后,平稳而不带感情的声线从他唇间吐出:“没救了。” 晴天霹雳也不及这句话震撼大,小莎和迪罗眼前一黑,欧威尔难以置信地叫道:“怎么会!魔皇陛下,你之前不是救了学生们!” “我不是万能的。”冷冷扫了他一眼,席恩挥动法杖[乌洛诺斯之影],一蓝一白两团光芒飞进顶端的漆黑晶石,只是白光微弱得多,“——葳娜的灵魂还比较完整,来世我可以让她投个好胎;妮可的智力降到零,复活也是白痴,只有回瀛海分解重组;而洛德连点渣也不剩了。” 附魔系教授发抖的双手抚mo妻子面目全非的脸庞,极力克制的低微啜泣反而更令人觉得心酸,温梨等人不忍地别开眼。迪罗死命捶着拳头,喃喃诅咒:“畜生!畜生!” “弗克的手臂还好解决……”席恩蓦地弯下腰,爆发出一阵急咳,身形摇摇欲坠。哈玛盖斯不顾他的肢体抗议,将他抱坐到上首的位子,连着施放减轻病痛。包括迪罗和欧威尔,每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肖恩关切地问:“席恩,你没事吧?是不是感冒了?还是痛经?”大半人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尴尬得不知看哪里。法师气得几乎把牙咬碎,一个放逐术将他清出视野:“滚!” “……你好狠。”蕾诺雅咋舌,要不是她做了标记,她这徒弟只怕要永远在异次元飘泊了。 不过未免触怒正在火头上的恋人,还是暂时把他放远点吧。 “你对肖恩师父做了什么?”菲莉西亚怒声道。席恩微一蹙眉:“莉?是了,你是有感觉。”维烈紧跟着质问:“世界树发生了什么事?”席恩压根对他视而不见。蕾诺雅本着怜惜美女的宗旨充当和事老:“兄妹吵架嘛,别伤了和气,那只是个转移法术而已。”菲莉西亚想想让师父远离他恶毒的兄长和这场事端也好。 “言归正题,时间很紧。”席恩喝了口养子泡的木樨清露,虽不能缓解胸口的窒闷和全身的胀痛,至少喉咙舒服多了,“蕾诺雅前辈,那两个奇怪的生物先给基连观测一下。” “你们可别弄坏了。”大法师不放心地将红宝石交给科学家,她不知道基连和席恩切磋多年,彼此默契十足,决不会有误解或失误出现。就拿基连的实验器材来说,当初席恩一弄爆一台电脑,他就意识到友人是个超级核反应堆,实体研究不能照常规来,共同制造出一套全新的设备。 当下杨阳等人就稀奇地瞧着透明罩子里漂浮的红色结晶。哈玛盖斯帮忙白魔法师们安置遗体,也许死者无知,可是生者无论如何不想看到他们那么凄惨的样子。 “这是你们的最终兵器吧?”席恩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无法控制的力量,这就是下场”。蕾诺雅愧然:“是的。”虽然她还坚持冒险有其必要,面对这种场面也不好受。 定了定神,她源源本本地叙道:“那时侯我们为了打破奥古诺制定的律法,尝试了各种方法——对,大部分法师参战的真正目的不是推翻众神的统治,而是违抗那位创造了魔法这门技术的神。” 一群疯子,难怪。席恩心道,他逆天屠神,骨子里却是个极为守序的人,只有受到压迫才会反弹回去,平时深深具备自律的操守,也坚信这是法师应有的精神。而且他心底,对传承了知识给他的初代魔法神奥古诺抱有一股敬意。 “一次前人从未知次元唤来一头奇丑无比的怪物,在场的人都不明原因地发疯了,那头怪物途径的地方也是如此。最后是贺加斯出面,将他抛进了负位面,但听说他也胜得很辛苦。这件事给了我们后人一个方向:只要在棋局里,我们就永远赢不了把我们像棋子摆弄的众神,即使跳出棋盘,不成为和神对等或更高层的存在,一样没有胜算。所以只有唯一的办法,找同样是棋盘外的帮手。” 嗯,想法不错,可惜方向错误。席恩在心里评论:连自家都没搞定,就想朝外发展?杨阳等人听得倒是津津有味,昭霆还道:“他们可比你大手笔,也比你人多势众。”席恩不屑理她:“说重点。” “总之,作为第一代实验体被召唤来的就是坎贝鲁和拉鲁瓦。”蕾诺雅指指红宝石里的两头怪物,似乎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唾沫,“它们本来是一体的,一到我们的次元,不知为何分裂成了两个。我们后来只研究出它们一个以物质为主,一个以灵体为主,攻击方式也以此为主导。当时情况危险极了,我们世界的魔法对它们根本没用,只有时间停止和冻结有少许效果,然后我的导师从那个空间截取了一小块——就是这颗结晶,才封住它们。” “是哪个空间?这决不是低维度宇宙的东西。” “不…不知道,只能大概推测坐标是宙轴以上,0.637*10-188`的位置。”蕾诺雅越说越心虚,尤其在看见席恩眼中射出苛烈的寒光时。 “愚蠢。”他一字一字道,用尽全身的力气,“那是高元宇宙。”空间系的德拉克教授忍不住问道:“魔皇陛下,高元宇宙是指外宇宙吗?”席恩摇头:“不是,也许我用位面更方便你们理解,一个位面就是一个世界。它可能是一颗行星,也可能是星系、宇宙。许多位面合起来成为我们这个多元宇宙。虽然各个位面的自然法则有或多或少的差异,但是都遵循三大根源法则:质能守恒定律,轮回守恒定律和时空守恒定律。而且所有的宇宙都是平行的,有平行宇宙法约束。而所谓的外宇宙,不过是对艾斯嘉以外,此多元宇宙内诸位面的统称。但高元宇宙不同,是维度超过我们的未知次元。一般而言,高级维度可以观察低级维度,低级维度永远无法观察出高级维度。事实上,高元宇宙也不过是我们对它的概称罢了。假设那里存在生命,那将是我们无法想像,难以应付的生物。” “那…那岂不是只有挨打?”昭霆直觉准确地抓到结论,在座一阵窒息的寂静。席恩沉思片刻后,对蕾诺雅道:“假如你的坐标误差不大,那可能是星幽界。” 仿佛有一道清风吹散阴云,蕾诺雅又惊又喜:“你知道吗?” “只有爬到梯子顶端的人能造下一格楼梯,如此而已。”席恩的心境不见开朗,他生平从没打过这么没把握的仗,郁闷透了,“星幽界是非常特殊的存在,更接近[多维空间],而不是整体的一个高元宇宙,比较类似星界这类的过渡位面,所以前段时间我有专门观测过,但无法解释的问题还是太多了……” “等等,我有个问题,老僵尸。”诺因举手发言,说出令蕾诺雅纳闷,教授们怒目而视的称谓,“搞怪的两个家伙不是都逮到了吗,你还在罗嗦什么,没事的话我们要下去了。”杨杨狠狠踩了他一脚,红着脸向众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应该还有第二代实验体吧。”基连一心两用地道。席恩看向他:“如何?” “很有趣。”黑发宰相绽开令人发毛的笑容,推了推有保护功能的眼镜,“和你一样,要完全理解还需要更多的时间,不过初步可以推断这不是生物,而是近似细胞的物质。从结构看像介子(注一),但是没有相互作用,也就不会有粒子衰变之类的转化现象(注二);从质量看又像暗物质(注三),均匀分布的特性也是,但是它能吸收光。最有意思的,其中一个有极少量的灵素,活性能量远远比不上你上次给我的那根头发,构造却复杂得多。而这块结晶,就相当于原子核。” 席间大部分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然而代沟这种东西不存在于法师和科学家之间。 “嗯,大概可以确定了,只要再做一个实验。”席恩左手展开,红宝石瞬移到他掌心,眨眼覆上一层薄霜。基连初次露出惊异之色:“你用绝对零度(注四)!?这不可能——” “可以,在这个多元宇宙,我是绝对,对于高低维度,我是相对。” “原来如此。” 杨阳等人由衷感觉自己被排除在了两人世界之外,好在席恩的实验很快做完了:“……依然有活性。” “真空零点能(注五)?”新发现使基连兴奋不已,“还是具有神明特质的空间能!” “因为整个星幽界,就是唯一神奥路贝亚修的神体。” “什么!”众人齐声惊呼,老实说还是席恩的话好懂。魔皇没好气地道:“所以就算是他一片脚癣,也照样杀得我们莫名其妙。” 你也不必说得这样…… “主人,奥路贝亚修神无法直接下来吧?”小龙适时缓和气氛,“如果高维度可以任意干涉低维度,那不是早就乱套了?”众人想想不错。 “前提是…咳咳咳,我们没主动连接。”席恩飞快地抽出手帕抹了下嘴,又闪电般缩回去,“照理说,各维度之间有非常牢固的次元壁隔开,不能逾界,但发生了这种事,由此可见星幽界的特……喂!你干嘛!”后悔没毁尸灭迹,结果证据被抢走,展示于大堂之上。 “为什么又吐血了!?”哈玛盖斯吼势之强,连席恩的头发也被吹起,旁边还有个小援兵造势:“啊,外公吐血了!?” “没事。”这句话是哈玛盖斯和席恩一起说的,魔皇无言的注目中,他向来温驯的小龙冷笑着叠起手帕:“我听腻了,能不能换个词?” “……我没有事。” 杨阳等人笑得前仰后合,众长老是哭笑不得,哈玛盖斯却笑不出来,蕾诺雅也是:“是二代的缘故吧,没想到他们真的完成了。” “第二代实验体是什么?”基连问道。这时,杨阳忽觉小指一痛,超神器福音之戒涌出纯白的光潮,汇聚成一个小男孩的影象,轻轻巧巧地落在桌上,齐脖的短发是旭日般辉亮的金色,华美而耀眼,一双眼眸翠绿如早春第一棵嫩芽,充满了无尽的生命力,容貌之美超脱凡俗,眉间浮动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威严。 褪去了黑发黑眼的伪装,协调神贺加斯完全展露出神性。 “严律!” “小贺!” 《还在磨蹭。》细看,严律的神色并不轻松,完美无瑕的小脸沁出细汗,打结的眉头也透出焦虑,《真是不疼不知疼,真不明白兰修斯为什么这么袒护你。》 “咦?”杨阳怔了一下,会意,“史列兰也受影响了!?” 《我们是一体的两面。》 一直事不关己闲闲作壁上观的诺因终于着急了,史列兰是他视若半身的未来儿子,怎能不关心:“你们俩还是早点断得干净,省得他老被你连累!” 《……我们都选错人了。》看了母亲一眼,严律摇摇头,转向上首的席恩,《渎神者,这次我感谢你,世界树下面的东西是你在压制吧?》不管彼此有什么仇怨,面对共同的危机,协调神还是深明大义的。 席恩冷淡地道:“不用谢,如果你要带他们走,就赶快请吧。”小莎跳起来,怒火中烧地握紧拳头:“不行!他们害死洛德教授和妮可教授,我要他们接受惩罚!”这声宣言无异于点燃了火yao桶,教授们群情激昂地赞同。 “臭丫头,你有没有搞错。”诺因不悦地道,“关我们什么事。” 小莎怒极,纤指一划扔出一发链闪电。诺因不甘示弱地拔剑挥砍,将她的攻击化为无形。眼看情势一触即发,弗克教授用律令震慑定住双方,道:“陛下,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追究责任。” “……对不起。”看见他空荡荡的左袖,小莎什么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噙着眼泪别过头。杨阳满心愧疚,轻声呵斥丈夫:“诺因,你别说了!” “诺因史列兰德修普。”魔皇牵起一抹笑,酷似弟弟的爽朗,却令人寒毛直竖,“实话告诉你,我马上要撑不住了,而世界树上面,就是你的国家。”诺因脸色遽变,雷瑟克更是目眦欲裂,无奈律令魔法的效力还在,动弹不得。 “你大概无关痛痒吧,不过你的妹妹和妹夫恐怕不一样。” 看到前魔导国国王阴晴不定的脸,小莎等人都感到报复的快意,可是一想到那些无辜百姓……他们不该为这种男人承担恶果。最心软的苏蜜雅教授怯生生地问:“魔皇陛下,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吗?” 《只有一个办法,渎神者,你自我牺牲。》协调神一脸理所当然,无视一室惊怒的瞪目,《那位上神连父神也没法交流,因为他的神识太庞大,和他接触,我们会在一瞬间被吞噬。但是你和始源之海取得了同调,也许能创造奇迹。》席恩直截了当地拒绝:“这么不可靠的方法我不采纳,我也没有这么高尚的情操。” “如果魔皇陛下死了,我们就什么希望也没有了!”长老们一齐怒吼,从私心角度,他们也决不答应推席恩去送死。 “没错!”甩门声伴随着中气十足的大喊,棕发青年出现在门口,精神奕奕,俨然复活的姿态,“小律,你怎么可以出这种馊主意!” “……你为什么回来了?”在场数席恩最惊讶,挨下来是蕾诺雅。肖恩也不责怪兄长,高兴地说明原因:“席恩,我碰到一个很好的人哦,他说他叫位面旅行者,就是他送我回来——啊,你身体怎么样?痛的话就直说,这种生理痛没什么好害羞的,我熬碗药给你。有没有热度?你好像发烧了。” 法师苍白的面容腾起两朵红晕,但他保证这是气出来的,与羞涩害臊那些变态的词语无关! 为什么这笨蛋可以好运成这样?第一次被他丢出去撞上魔道女王,第二次是位面旅行者——两位历史上数一数二的神级法师! 天道不公…… 算了,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理智地收回怒气,席恩点点空出来的椅子:“坐下,闭嘴。”肖恩哦了一声,还是不放心:“你真的不需要……” “不需要!再烦我把你扔到猪栏里!!”魔皇站起来咆哮,意志的松懈导致压力倍增,他眼前金星乱舞,身子不受控制地摇晃,倒入一个怀抱。感到熟悉的体温,和自己一样的药草清香,沸腾的怒意骤然平息下来。 惊呼声中,他一边扶着养子的手臂调息,一边反省自己还不够冷静,浪费了这许多时间:“蕾诺雅前辈,二代和一代有什么不同?” “当初我们觉得坎贝鲁和拉鲁瓦还不够强,但是我们已经达到召唤的极限,于是有人提出一个计划,用我们世界的生物做‘桥梁’。”严律吃惊地看着扼要叙述的蕾诺雅,他和这位大法师在神代有过数面之缘。 “不行的,就算是你,也负担不了奥路贝亚修的意识。” “可以的。”深吸一口气,蕾诺雅说出惊人之语,“我们复制了奥古诺。”协调神哑然失声,只能对这群凡人的异想天开和极恶罪行瞠目。基连表示叹服:“了不起。”连摩耶的技术也做不到如斯壮举。 蕾诺雅苦笑摇首:“是我乘瞻仰遗体时,偷偷拔下他一簇头发,不然我们根本没机会,神明都有神光保护,我们本来想用母神……” 《非因斯鲁哪里对不起你们!?》贺加斯怒道,他从来没有这么愤怒气苦,《你们不满意我还说得过去,他根本是个与世无争的神啊!黎姬又有哪里不好?你们简直狼心狗肺!》他素来自重,这已是生平头一次口出粗言。蕾诺雅无言以对。席恩抓着胸口低喘:“那地底城里的,就是奥古诺?”他没想到有一天会和老师对决。 “这…我不清楚。”魔道女王像小女孩般扭绞十指,“因为复制到一半,我就被封印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让他成功受孕。”众人再次傻眼:“受孕?” “嗯,通过这样的方式……所以是[圣婴计划]。奥古诺作为[摇篮],虽然他是两性体。”蕾诺雅越说越轻。 严律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杨阳也直摇头,对那位惨遭无妄之灾的神祗致以最深的同情。 “也就是说,你们对降临体赋予的定义是‘婴儿’?”席恩眼神一亮,找到突破口。基连却不若他乐观:“最糟的情况。”婴儿可是最无理性,最残暴,最无法勾通的对象。 “不,如果方法得当……只是时间——”略一沉吟,席恩挥动法杖,众人只觉眼一花,身下的椅子消失,坐倒在地,周围是大片晶莹剔透的花朵,辉煌的极光帷幕从透明的天顶笼罩下来。广大的厅堂里,无数细碎的光粒飘浮着,萦绕的气流带动雪花旋转飞舞,满地水晶兰自动盛开,精灵唱起魔法的歌……众人目送那个黑衣的身影走上高台,将一人高的木制竖琴坐抱于膝前。 断续的音符在琴弦上弹跳,慢慢流畅,融合成安详柔和的曲调,唤醒人们心底深处的怀念。音乐堂内鸦雀无声,只回荡着琴响,古老而单纯,仿佛母亲的喃语,一遍一遍安抚着孩子进入梦乡。 “这个……是以前妈妈唱给我们听的曲子。”杨阳呆呆抬头,望见棕发青年感伤的侧面。 当最后一个琴音散去,席恩疲惫地长出一口气,纤细优美的手指垂下,握回法杖,让养子扶起自己,同时众人回到了会议室。 “暂时压住了。”顺便也是帮所有人净化,以免不当心被寄生了,法师拢了拢散落的额发,漫不经心地道,“果然这个世界的认识影响了奥路贝亚修,那么接下来就是回归,把他塞回娘胎里去。”众人大惊,纷纷提出异议:“等等,魔皇陛下,这不符合生育的过程!”教授们经验没有,常识还有。昭霆叫得最响:“哪有这样的!” “席恩,你想扼杀胎儿状态的奥路贝亚修吗?”蕾诺雅不解,若可以办到,对方早该做了才对。席恩平淡的语气听不出感想:“奥古诺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降临体的出生势不可挡。这个世界的法则是循环,他会下意识地找寻另一个点,这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其实最妥善的方法是搞清楚神代遗址下面埋了什么,能够封住摇篮那么多年。但那里已变成一个超重力场,连他的目光也无法穿透。从流泻的神力看,即使有什么装置,也坏得差不多了,连同奥古诺的复制体…… 执着的魔力丝线触摸到一缕念波,极其微弱,轻柔如一声低叹,转眼即逝,他震住,几乎是立刻,猜出那道思波来自谁。 奥古诺。 根本没有什么魔法装置,他和黎姬最后的碎片、那滴赤红的泪水、扎根于世界树下的柔嫩树芽一样,默默担负了人类的丑恶,自神代至今,直到无声地消亡。 “哈、哈哈……”魔皇突然的笑声吓了所有人一大跳,他一手遮脸,唇角扬起的笑意饱含说不出的意味,“真是太讽刺了。” 竟然两次都是由他来送终,由他这个渎神者。 “主人?”哈玛盖斯紧张地环紧他。席恩放下手,浅浅地笑了:“没什么。”压下杂乱的心绪,他振作精神,法杖点地发出清亮的回音:“准备好,奥古诺已死,那家伙可能马上就会出来。” 《非因斯鲁死了……?》贺加斯怅然。蕾诺雅下定决心,毅然道:“明白了,就让我做下一个摇篮,必要时牺牲我也无所谓。”杨阳动了动唇,还是没吭声,原本理应她负起责任,但她肚子里有个孩子,不能不顾,她也怕。 正要走时,基连示意友人到一边说话:“席恩,假设你的推测成立,最危险的是你。” “啊?”法师难得反应不过来,或者说不愿意承认。始终如影随形的哈玛盖斯惊骇欲绝:“难道主人会被……会被……”另一个影子优哀叫:“天哪!” “你果然忽略了这个盲点。”科学家依旧一派冷定,只是嘴角有可疑的抽动,“你给我讲过召唤术的原理,蕾诺雅既然是束缚者,奥路贝亚修会本能地排斥她;而从两个学生的例子,可以看出他能选择性别,而你现在是女性体……” “够了!”席恩低喝,闭了闭眼,才以勉强平静的语调道,“感谢你的忠告。”优用哀悼的视线目送他远去,不满地责怪:“基连,你幸灾乐祸。” “没这回事,我真心希望他回来,哪怕他挺着大肚子。” “……” 等在门口的小莎拉住席恩:“外公,我也去。”魔皇皱着眉扫了她一眼:“你要去可以,我不负责你的人身安全。”顿了顿,他问起一个先前遗漏的人:“安杰呢?” “他回他姐姐姐夫那儿了。”诧异对方会关心友人,小莎愣了半拍才回答。 “嗯,这个还给他。”掏出玩具蛇,席恩神情清冷,“考虑清楚,要不要来?” “放心吧,外公,我会躲得远远的。”明白自己的本领还不能独当一面,只会拖累亲人,女孩苦涩地保证,双拳紧握,“对不起,帮不了您。”第一次,席恩不假思索地拍拍她的头:“你会成为一个出色的法师,只要你继续努力。” 展颜,强忍泪水,小莎没有让这软弱的象征流下。 ****** 穿过环绕天空之城的晶壁、浩瀚无涯的茫茫云海,夏尔玛大陆广袤的海岸线清晰可见,蜿蜒曲折的线条之外,是一望无际的湛蓝海洋,宛如矢车菊的汁液涤染而成的绸缎,在蔚蓝的晴空下悠远地荡漾,规律的潮声犹如亘古不变的节拍。 因为状态实在不好,席恩只得顺从养子坐在他背上,而杨阳等人由小莎看管,自愿随行的长老们则乘坐魔法之都萨曼紧急派出的飞行要塞。 巨龙的翅膀带起强劲的气浪,在波涛起伏的海面一掠而过,水珠纷纷扬扬,折射出瑰丽的虹彩。 蕾诺雅凝视身旁的人,法师习惯性地抱坐,支配之权杖靠着肩头,一头辉映着阳光的黑亮长发倾泄而下,在光滑坚硬的龙鳞上柔软地铺展,如同最精致的丝织品。额间花纹雅致的水晶冠冕与耳下垂挂的秘银十字架流动着冷辉,衬得他的气质更加孤高冰艳,双手环抱膝盖的动作却像个迷途的孩子,交织出矛盾的奇妙魅力。 “我的初恋情人和你很像。” 没有奉陪同伴的肺腑之言,席恩的回应冷漠而不解风情:“这种时候,应该反思战斗计划而不是回忆无关的恋情。”蕾诺雅啧舌:“听将死之人交代遗言是活人的义务耶!我是不指望活着回去和你探讨学问了。” “……”很抱歉,你可能还会活蹦乱跳五十年。 以为他默许了,大法师满足地叹了口气,仰首望天,清澈如洗,和数万年前毫无二致的蓝天。 “她是个野精灵。”以这句低语为开场白,蕾诺雅渐渐沉入遥远的过去,也不在意听众是否专心,“美丽、野性、孤僻、优雅——很奇怪,野性和优雅按常理是不能并存的,可她就是给我这种感觉。她教我打猎、辨认药草、学做一个德鲁依。某天不告而别,像一阵风一样。其实原因在我,是我希望走出森林,见识新世面,成为我从小一直梦想的,住在华丽宫殿里的贵妇人。” “结果那种日子无聊死了,我付出艰辛的努力,背弃她的教导和一个自然之子的信仰,却过得一点不快乐。但是已经太迟了,踩进泥坑后,不是说拔就能拔出来的,我又树敌太多,去找她只会给她带来麻烦。之后就是政治失败,被封印……很简单的人生吧?“ “嗯。”出乎蕾诺雅意料,席恩竟然有听,“你后悔吗?” 蕾诺雅惊讶地睁圆眼,看着他,黑色的发丝飞扬,银瞳冰冷无情却不死气沉沉,相反,闪耀着仿佛生命凝练的最纯粹的光芒,她忽而喉头哽塞,别过头:“有点…不,我很后悔。” “没什么好后悔的。” 席恩放松屈起的双腿,一手撑着龙背,法杖搁在膝头,换了个洒脱的坐姿,“时不再来,我们的选择又太少。假如你不去实现你的愿望,你的余生照样会在后悔中度过,后悔为什么不闯一闯,为什么被眼前的东西绊住……人只有追寻了以后,才会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那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内心漫溢的苦水减轻大半,蕾诺雅怔怔地问。席恩默然,只是神思不属地轻抚身下的龙,遥望水天一色的彼方。 大法师也没有再问,静静地感受着这温柔宁静的一刻,蓦然警醒:他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想起自己先前的话,蕾诺雅全身发抖,震撼得手足冰凉。 他也是去赌命。 (未完待续) 注一:构成一切物质实体的基本成分,也指量子理论中有基本力的粒子。真正的介子是强子的一种,参与强作用。这里不是,只是内部同样由一对正反夸克构成。 注二:粒子之间存在着相互作用,有强相互作用、电磁相互作用、弱相互作用和引力相互作用。通过这些相互作用,产生新粒子或发生粒子衰变等粒子转化现象。 注三:暗物质,其本质目前还是个谜,但它是宇宙重要的组成部分。总质量为普通物质的6倍,在宇宙能量密度中占1/4。 注四:绝对零度,-273.15c(摄氏度)。没有一个地方有这个温度,人类也不可能制造出来这个温度,只能无限地接近。 注五:量子理论预示,真空中蕴藏着巨大的本底能量,它在绝对零度条件下仍然存在,称为真空零点能,或空间能、自由能等。 ****** 简短的后记:用心情比喻颜色来自漫画《边境警备》里那位盲眼的缄默巫女,因为实在很美,就借用了。尤其喜欢她对凯尔的形容,那位就是有着蓝色味道的男子,最后的黑咒术师。说起来,这套漫画至今仍是我最喜欢的作品。 初版维烈还用“苍色”和“冰之少女”比喻过一个同样是盲女的角色爱奴耶尔,那时侯的他可是现在所有反派的始祖,魅力无边的血族大魔头。原话是:“勿忘我缝制的花香,湿润的雾气缭绕的空谷,轻拂崖上青松的皎洁月光。” 如今的小绵羊哪敢说这种肉麻话啊,说了未婚妻也不会跟其他男人跑掉了。 另外,洛德的死,是为了诠释好人不长命这句话,其实我很喜欢这种类型的。 而席恩大人嘛,他的迷可以为他念悼词了(是真的,不是跟你们开玩笑) 最后哀号一下:我物理和化学是弱项啊啊啊~~~ 第九章 艾斯嘉大陆,这座与世界同名的大陆是三大陆中最大的一块,在******以前的创世历,一直是由五大城分别治理,同属于这里的唯一国度魔导国。到了创世历末年,格局曾一度被打破。东城伊维尔伦接连并吞了北城埃特拉、南城梅迪和中城卡萨兰的东境,并在与中西联军的战斗中稳占赢面,最后却因为城主罗兰福斯不明原因地暴毙,恶魔大举入侵而陷入混乱,被魔皇席恩奥古诺希塔一统全境,新国王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忍辱签署了投降协议。幸而魔皇的目的只是强迫各国接纳部下,形式上的服从即可,对于干涉内政毫无兴趣,下面有什么狗屁倒灶的小动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于他无损。倒是他的女儿,性烈如火的二代女皇卡塔瑞亚结结实实把臣服的诸国首脑都刮了一顿,过足太上皇的瘾。 冰雪初融的北城,早起的人们纷纷推开木格子窗享受清晨的新鲜空气,偶一抬头,惊讶的呼喊此起彼伏:“龙!是龙啊!” 自从白银之谷被冰封,这还是第一次有真正的龙族飞过北地,人们不禁欣喜地猜测是不是守护龙银龙王麦先苏醒了。 一个主妇吓得掉了盆栽,她一对双胞胎女儿兴奋地挥舞小手,口齿不清地嚷着:“龙龙……” 飞翔于九天的古代龙瞥见这一幕,不禁微微一笑,让风精灵带去晶莹美丽的冰花,换来一片惊喜的欢呼。几乎在同时,他背上响起一个比雪花更冰冷的声音:“哈玛盖斯,别做多余的事。” “……是。”龙神脖子一缩,半晌忍不住解释自己的动机,“主人,那两个小女孩各戴着一颗琥珀,就和您以前的眼睛一样,我才……” “哼,你眼睛倒利。”依旧对他的浪漫思想不以为然,魔皇捂着胸口低咳,“琥珀是孪生子的守护石,如是而已。”坐在他旁边的大法师感兴趣地道:“咦,你以前的眼睛颜色是琥珀色?很漂亮嘛。” “丑死了。” “主人,请不要把您对肖恩先生的偏见转移到自己的人身攻击上。” “说到我那傻徒弟,还在后面死命地跟吧,你们这对兄妹真成问题啊。”蕾诺雅看向后方,说出席恩麻木,哈玛盖斯屡教不改的称谓。 为了防止奥路贝亚修得到机会提早破土而出,魔法神命令艾斯嘉大陆的玛那精灵全部停止魔力活动,所以众人只能用不同的交通工具赶去。肖恩就坐在神圣器[天杖]幻化的圣十字剑上,御风而行,速度倒不慢。杨阳一行和众长老领头的志愿军还落后他一步。 “哇——飞船!飞船耶!”昭霆兴致勃勃地在广阔的流线型空间里东奔西跑,杨阳一脸惊叹地按着透明的壁面:“真想不到。” 当他们正在为要不要同行争论时,小莎抛出总是抱在怀里的企鹅布偶南极,那只玩具居然变成了一艘足以容纳上百人的飞艇,大白肚还拉出一扇门,邀请他们进入。 据说这是席恩和基连一起设想制造的仿生飞行器……这两个令人咋舌的男人。 一路上小莎都没搭理他们,杨阳也不见怪,明白是自己这方理亏,她却没想到女孩有着更险恶的居心。 瞅了个空瞬移到飞船上面,小莎基于安全起见又布下三道障壁,吩咐已化身成最牢固监狱的宠物:“南极,看住他们。” “泰哩!”企鹅布偶回了声坚定的应和。女孩坐下检查法杖,又张开挡风结界,一一确认随身携带的法器。 感到身下传来的震动,她轻轻一哼,继续保养器材:我不会让你们置身事外,也不会让你们妨碍外公。 魔法神的抵达解除了无形的禁令,元素们欢欣鼓舞着,围绕他构筑出层层叠叠的防壁。辽阔的中部平原上,两条交错的宽敞公路突然耸立起无数金属音叉,强劲的魔导力在两个分叉间来回窜流,共振出气势宏伟的协奏曲,传递到世界的每个角落。听到的人们面面相觑,不安地伫立着。 席恩从龙背滑下,稳当当地悬坐在浮盘上,手握象牙短杖,仿佛一个指挥家检阅着自己的乐队。 抬手,法杖[乌洛诺斯之影]勾绘出闪亮的五线谱和跳跃的音符,顶端的深黑色晶石中,一条璀璨的星河流转着辉光。这一次,共鸣的旋律响彻寰宇,无须歌词,无须语言,所有的生物都沉下心静静聆听,睡梦中的浮起微笑,醒来的闭上眼,感受这宛如永恒的安详一刻。 “空间坐标复位,次元断层修复。” 幽冷静谧的宇宙深处,存在之树尤格拉西尔从根部泛起明亮的湛蓝丝线,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弹奏着一般,互相交织蔓延,一直伸展到一望无际的深绿树冠,豁然爆开,散射的光粒子汇聚成一条条极光洪流,填满了整个次元壁,融合成无远弗昔的光之茧。 没有停止,挥动的法杖连接出数不清的立体魔法阵,一个清脆嘹亮的嗓音加入了精灵们的合唱: “揭开第一印记,守护南方之位,奔放的烈焰,火精封气; 揭开第二印记,守护西方之位,自由的疾风,风精封气; 揭开第三印记,守护北方之位,圣洁的水流,水精封气; 揭开第四印记,守护东方之位,慈爱的大地,土精封气; 揭开第五印记,守护中央之位,净化的雷光,雷精封气……” 苍蓝色的灼热雷柱从天而降,将法师包裹在内,八道白炽的细长闪电如同咆哮的长龙疾冲而下,在地上击打出深深的刻痕;以此为中心,淡黄的光芒四溢;在遥远的地平线卷起千层浪,水墙升腾;惊天动地的海啸被气流搅碎、冲散,化为湿润的龙卷风;地火喷涌,绚烂的红拂过的地面沃土肥厚,岩石闪现出七彩的结晶……一阵不可避免的磨合后,五大元素在雷柱的顶端交汇,编织出遮天盖地的瑰丽光幕。 “……缘于世界创生的混沌之间,最初也是最后的封印; 揭开第六印记,始于创造,孕育万物的光明,光精封气; 揭开第七印记,终于毁灭,包容一切的黑暗,暗精封气; 以魂为凭,许下守护的承诺——宁静领域!” 咒语完成的刹那,结界内部安静下来,只有祥和的安魂曲持续回荡着。席恩垂下手,长舒了一口气,朝担忧地望着自己的养子回以安抚的浅笑:“不要紧了,刚刚心口是很闷,不过随着修补,界元之锁的压力减轻很多。” 接下来就是收拾奥路贝亚修留在这个宙域的那部分神识,但这并不是轻松的活。事实上,他只有不到一半的把握,毕竟次元壁无法隔绝降临体与本神之间的维系,有关星幽界的不确定因素也太多,而且…… “可是主人,您用自己的灵魂凭记——”哈玛盖斯忧心如焚,一旦养父的灵魂印记被抹消,那将是彻底的神灭! “没办法,奥古诺的权能和我不相上下,如果奥路贝亚修冒充,元素精灵会混乱,得让他们记住我。”拍拍龙首,席恩温言道,“不必担心,这只是一小部分意识,即使毁灭了,本体也没有根本性的损伤。”哈玛盖斯咬了咬牙:“不要把自己当成市场上可以随意切割的猪肉!” “?”这孩子想哪儿去了。 “席恩,你为什么不用绝对领域?”蕾诺雅插口,“这样胜算大得多吧。”魔皇讥嘲地勾了勾唇:“我说过了,对于高低维度,我不过是相对而已。奥路贝亚修的降临方式之一是侵蚀,神明之间能够互相吞噬,而神之领域就相当于神格的具象化,我不敌他,会被他吃得连点渣也不剩。” “哦。”蕾诺雅摸摸后脑勺,下去执行自己的任务。她刚没入地面,一青一白两个光团飞了出来。 “席恩奥古诺希塔,你这个罪人,又做了什么好事?”白色光团里的丽人——生命女神秦蒂丝怒声喝问。而她的丈夫,冥神普路托的表情则有点复杂。伪神格期间的记忆他完全没有,但依路珂是抱着极大的眷恋、失望和悲痛去世的,所以对于这位“父神”,他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席恩没奇怪秦蒂丝一上来就兴师问罪,他的魔仆们正在下头布置,看起来是像在搞什么大阴谋的样子,弹指切断两神与本体的联系,将从杨阳那儿抢来的福音之戒抛给他们,让贺加斯去解释说明。 “席恩——”一道流星拖曳着长长的尾焰,划了个弧线停在半空,正是骑着天杖的肖恩,“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回去。” “不!” “那去干你最喜欢的事。”虽然想一脚把他踢得远远的,但是未免他第三次撞见哪位前辈法师,席恩指着不远处的中城首府里那,“——保护那边的人。”以为兄长良心发现,肖恩惊喜万分:“是!” 化为人形的哈玛盖斯朝他的背影补了个抗魔之环,挨了养父一记白眼:“又做多余的事。” 不是多余的事,他如果死了,难过的还是你啊。哈玛盖斯在心里偷偷地反驳。格兰妮用能量晶环置换出拥有魔法和物理双重防护效果的全身铠甲,默默立于主人身侧。席恩凝神感应地下的动静,对他而言,开战前做好周详的准备工作,尽量了解敌人的第一手情报无疑是理所当然的要务。随着次元断层的修复,重力场正在缩小,那么不久…… “席恩!”肖恩又匆匆赶回来,气急败坏地道,“快停下催眠曲!我好说歹说他们也听不进去!再不快点疏散群众,就来不及了啊!”席恩不理他,且不说这么做的直接后果,当地百姓的死活与他何干?一旦开打,只要没逃出大陆都会被牵连,待在有结界保护的城里还好些。何况,肖恩是什么人?皇帝老子还是摄政王?人家干嘛要听他的? 不过……瞄了眼城中央的王家图书馆,那里的书还没看完呢。当下送去一股魔力,城防魔法阵从内到外一层层亮起,发出清亮的鸣动,水银似的光辉形成膨胀的涡流,一瞬间将整座城卷入。不同于过去流光溢彩的碗形罩盖,有着金属质感的银色球体连同地基一并包裹在内。 肖恩收回吃惊的视线,绽放出夺目的笑靥:“谢谢你,席恩!”他越发肯定兄长天良未泯,对彼此的前途满怀信心。 一声清啸,蕾诺雅骑着一头土黄色的奇特生物飞回天上,满脸沮丧:“找过了,没有任何还能用的道具,只有这颗幻兽卵——”递给对方一块温润得不可思议的蓝宝石:“但是里面的幻兽都还没孵化,这次派不上用场了。”亲眼见到故乡的废墟让她的心情极为低落。 “没关系,这样就很好了。”在席恩看来这已经是意外之喜,微一犹豫,转手交给养子。从他的举动悟出其中的意义,哈玛盖斯脸色突变。 这时,精灵的吟唱戛然而止,真正的寂静笼罩下来,伴随着人们如擂鼓的心跳,和逐渐扩散的恐怖气息。 而同一时间,魔法神的眼神变得比刀锋更犀利。 降生体的意识苏醒了。 最初,是几不可察的微颤,慢慢的,振幅越来越大,爆裂声接连鸣响,大地摇晃着开裂,锯齿状的裂谷延伸向四面八方,里面浮起树木粗壮的根茎,呈放射状展开,最长的根须绵延万里,巨大的尘云插天而起,惊心动魄的轰鸣令人疑惧是地层塌陷,即将沉陆。从摇篮曲中清醒的人们滚倒在地,眼睁睁看着家园土崩瓦解,哭喊着开始奔逃,在乱石中寻找亲人……处在中心震区以内的城镇村庄,除了里那以外,几乎无一逃过解体的命运。 这一幕就落入恰巧赶到的杨阳等人眼中。 “那老混蛋在做什么!”诺因怒吼,狠命捶打飞船的壁面,比眼前的景象更刺痛他心扉的是妹妹惨白的脸和友人咬紧牙关的神情。杨阳忍住内心相同的惊骇,干涩地道:“大概……是撑不住了吧,他说他撑不了多久。” “妈的!”诺因握住剑柄想自己冲出去,眼尖的昭霆赶紧拖住他,接着杨阳和雷瑟克也加入。原因无他,之前诺因也做过类似的暴举,结果反弹的剑气差点把他们切成碎块,谁知道船壁的承受上限,万一他们出师未捷身先死,那可欲哭无泪。 而且……虽然不甘心,但如果连席恩也处理不了的话,他们下去也是送死。 法师汗如雨下,双拳紧握,牙齿将唇瓣咬出深深的血痕。身为自然神,大地的伤痕就像刻在他身上一样,那是一种直达灵魂的痛苦。 还是不行,土元素的负担太重了。听到元素精灵们临死前的悲鸣,席恩再也坐不住。况且艾斯嘉总是他的故乡,沉没不是他乐见的。 松开的手稳定地从黑袍的内袋取出一件物体,剔透晶莹的材质,一时看不出形状,经过阳光的折射,繁复的层状结构才渐渐清晰,是一朵郁金香。紫红色的液体在内部流动,像液态的光一般莹透而出,剥离、融合成型。 “呼啊~~~”虚幻的人形甩动发瀑,水珠飞扬,风情万种的器灵娇憨地揉着眼,伸出白嫩水灵的藕臂,半梦半醒地搂住最近的人,“亲爱的主人,有什么吩咐吗?” “下去填土,支撑地基。” “……好过分。”本想亲热一番的修蒂玛哭丧着脸充当苦力,尽管是脏兮兮的活,但是对席恩以鲜血喂养,能量层次已接近半神的他来说,这只是小菜一碟。 看似脆弱却坚韧的茎蔓刹时填满每一道缝隙,许多摇摇欲坠的房子也幸运地被固定住,遏止了灾情的扩散。而消散的尘雾中露出世界树雪白的枝干和广袤无边的宏伟顶冠,一个白袍青年的影像若隐若现,叶绿色的长发一片水湿,俊逸的脸庞也沁满冷汗。席恩百忙中递出慰问:“没事吧,坎菲斯?” “还好。”树精喘息着回答,自从他的本命树第二次被砍倒,席恩索性把他投进了世界树安家落户,这也算是个好结局,可以间接保护他重视的村民,“我还撑得住。” 挥手遣返他,印上固化和高等守卫刻文,席恩不再关照,迅速召回底下的魔仆。与此同时,浓密的黑雾喷发,犹如开凿的油井般冲向高空。 白刃切过,画出弧状的亮银轨迹,以违背运动法则的旋劲再次回转,呈现出千变万化的路线,速度也随之加快。构装生物的左手舞动着眩目的银鞭之刃,以各种角度分解攻击者。黑触手仿佛被耀眼的星群包围,裂口迸射出相当于核爆的连环爆炸。肖恩连出手的余地也没有,就被暴风刮得连连倒翻筋斗,重重撞上兄长设下的魔法屏障。 飞艇上,魔界宰相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不会忘记格兰妮当年就是用这一招撕开数百艘战舰的合金外壁,再以右手的次元之剑粉碎动力炉,造成惨烈的毁灭性打击。若是在真空,第一击就完了。 而南极的头顶,小莎紧张地注视战局,直觉还没有结束。 果然,更多的尖锥穿透光雾,这些狰狞的凶器明显比上一回牢固,闪着暗金色的光泽。器灵焦急的呐喊传入席恩耳中:《主人,它在吸收大地的能量!大家绝对吃不消它再来一次!还有一股未知的力量……》 “格兰妮,退回来!”一边从始源之海调动魔力灌入疏松的土壤,席恩一边拉出一排混沌晶壁,他不能冒失去护卫的危险。超越了音速,再次被切裂的金属锥迸射出赤红的光波,吞没了魔法神的护壁、生命女神紧急间张开的神圣光屏、和不及回返的构装生物。 沉闷的爆音在窄小的空间内不断回响,使人胸闷耳鸣。更远处的城民更是鼓膜破裂,吐血晕厥。冰寒的气流冷却高温,挥击的龙尾将一只漏网之鱼打成了肉眼不可见的微粒,仿佛布满陨石坑的地表覆上一层厚冰,给予激战的双方短暂的休憩。 大半个身子溶解,盔甲尽碎的格兰妮回到主人面前,清秀的脸蛋依然平淡冷漠,镇定汇报的声线亦然:“敌人有特殊能力,共振音啸和枯萎缠绕,后者效果持续,您应该能抵挡,但哈玛盖斯不行……身体损毁超过80%,无法再战,请求允许回修。” 席恩二话不说挖出她只剩一小半的动力核心:“今后不许再违抗我的命令。”他知道格兰妮迟疑了一瞬,不然以她的身手能够避开,只有在危及他生命的情况下,构装生物可以自行判断。 摩耶的强敌就那么化成灰烬,维烈远比席恩更冲击。另一个震动的人是小莎,从小照料她的格兰妮也是她视若家人的存在。 外公……舅舅…… 害怕再次失去,女孩握着法杖的手不住颤抖。 “我去吧!”蕾诺雅无法继续袖手旁观,自动请缨,“那东西能在战斗中学习,不一击解决它,会越来越强!” “他在适应我们的法则。”席恩不动如山,端稳的坐姿始终宁定,“不急,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哪有放任敌人变强的!”肖恩不赞同,跃跃欲试地举起暗镰。席恩碰上他就冷静全失,咬牙道:“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杀死他!” 不信邪的棕发青年至少还没以身试法,另两个观战者就不同了,生命女神交抱的双手间浮现一颗水晶球质感的雪白光球,强大而温和的波动如同潮水涌出,神力媒介——[纯白默示录]全力发动,防护邪恶的效果使魔皇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 笨蛋!席恩由衷怀疑贺加斯究竟解释了些什么,怎么一点基本的认知都没灌进这个女人的脑袋里!? 毫无征兆的,神器从内部泛起黑色,秦蒂丝一头灿烂的金发也变灰、转为枯白色,风化般脱落。她惊愕地瞪视手心,似乎还搞不清为何会如此。普路托的反应就快多了:“秦蒂丝,快收回神力!” 奥路贝亚修的特异能力——腐蚀。 还挺聪明的。席恩暗暗戒慎,敌人明显比这帮蠢神头脑灵活得多。神格高的神能完全吞噬低级神,领域重叠更是等于说“请来吃我吧”。但是秦蒂丝的神识被他切断了,奥路贝亚修无法攻击到本神,索性就不大材小用,只腐化了降临的精神体。 而高维度神的异能,连他也无法消除——信手一挥,雷劈了那个已经彻底腐败的邪异怪物。 正想用福音之戒净化的普路托怔怔看着妻子蒸发消失,深吸一口气,急着确认本尊的安危,匆匆抛下一句:“杀妻之仇,改日再报。”席恩连话也没听清,因为另一个异常事态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的双胞胎弟弟一头冲了出去。 横贯大陆的中部大道上,缓缓走来一个孩子。 “你这个白痴!!!”席恩不假思索地追向弟弟,气到内伤。为什么这家伙会笨成这样!?经过刚才的地震、爆炸,哪可能还有普通小孩在外头溜达啊!他就不会动动脑筋吗?如果嫌头按在脖子上累赘,他可以亲手把它揪下来!! “主人——”哈玛盖斯速度更快,正想说交给我来就行,变故横生。 无视棕发青年伸来的手,男孩脸上绽开怪异的笑容,黑色闪电突破了空间的距离,贯穿肖恩的身躯;抬起的右手裂开数千英尺长的恐怖裂缝,爆射出等同龙之吐息的深紫色光炮;而他的下半shen一下子变成无数蠕动的黑触手。 镜象破碎,法师及时施展的镜之虚像术发挥了功效;另一头,展开的吸能力墙挡下了威力无匹的龙息,余波也被缓冲结界拨开;却有几根触手乘隙撕破魔法神的防御,穿透了他的右肩和双腿,将他固定在半空。 喷洒的神之血绽放点点金痕,烧熔了坚硬的触手,青烟直冒。像是骨质的灰膜覆盖住伤口,鼓胀的肉瘤滑向奥路贝亚修,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吸吮声。 “魔法……”男孩略微迷蒙的双眼迸出清明和趣味的光,“有意思的技术。” “主人!” “席恩!” 回过神的哈玛盖斯和肖恩齐声惊呼,被魔皇怒火熊熊的冷眼冻结在当地:“滚回去,别再给我添麻烦。”说归说,也晓得他们不会滚,受伤的右手疾挥,始终紧握的法杖直接把他们丢回后方并禁锢。 裂解术的绿光连同触手和本体一并绞碎,挣脱了束缚的席恩却没有大意,奥路贝亚修似乎才从他这儿读取了有关魔法的知识,而不是在奥古诺肚子里就知道了,这点超出他原先的预计,不过局势并没有因此变好。 他将要面对另一个“自己”。 我的战斗方式……我的思路……我的习惯……电光火石间,法师已拟妥了新的计划。 沉默、解除魔法、黑暗术、土刺,从虚空浮现的黑发魔法师接连扔下四个法术,而完成了反推的席恩一丝不苟地接招,不相上下地打成平手。然而违背自己的惯性谈何容易,何况是在一场间不容发的同层次交战中,面对一个反应之快不亚于自己的劲敌,精神的极度紧绷使早已是强弩之末的身体支持不住,强韧的意志也出现了一瞬的崩溃,而这对奥路贝亚修而言,已经太够了。 嗖!一枚有质无形的箭矢疾射而来,像幽灵般穿越伪法师一刹那立起的冰墙,正中他的心脏,虚拟的身形顿时凝固。 时间之矢。 手持神圣器[世界之钥]幻化成的长弓,时旅者丝毫不放松地盯紧敌人,一见他微微动弹就补上一箭。得到意料之外的强援,魔法神也默契地省略了招呼,急速后退,食指画出闪耀的符文,纯粹的魔力光华如利剑突刺,把与自己相似的形体轰成最细微的光尘。 [裁决之剑],他以附体状态能够使用的最强攻击魔法。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轰隆隆的巨响再度响起,席恩毫不惊讶,他刚刚粉碎的,不过是降临体的一个分身罢了。 来自异界的能量在空气中奔腾积聚,莫名狂躁的自然灵们不再服从管束,咆哮着在结界内横冲直撞。连坎菲斯和修蒂玛也感到难以忍受的躁意,直想跳起来宣泄无形的影响。 奥路贝亚修的特异能力,同化。 “镇静!”压倒性的力量插入闪现红光的广大空间,先前刻下的灵魂印记发出了强力的约束效果,恢复清醒的元素精灵反过来挤压急于破土而出的敌人。再三受到打压,降临体的意识终于狂暴起来,一道道紫黑色雾气挣破罗网直窜而上,诡异的婴啼随着纠结扭动的浓雾缭绕。 “小心!他要露出真面目了!”蕾诺雅忍着内心的惊惧提醒。 席恩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白皙纤柔的手指延伸出无数细线,交错扩展,鼓成伞状没入地底,黑色的身影向上疾升,带动编织完毕的大网一并升起,连同网里一动不动的巨大异形。 时间网。 魔仆们事先在地下遗迹洒了时间尘,经由魔皇的力量汇聚成线,在关键时刻一举擒获了敌人。 “哇塞——比我还大手笔。”罗兰吹了声轻快的口哨,以为没自己的事了,赶在契约者为自己的一再违规发火之前,转身踏入通向第四界的门扉。然而,思虑周密的他也没有料到,他救了席恩一命,却留下了一个致命的后遗症。 由于他先前的连射,奥路贝亚修已然适应了[时间]的法则。 所以,本来绰绰有余的布置,只定住了半秒。纵使席恩有所顾虑,临时加了道空间障壁,但对奥路贝亚修这样的高位神而言,空间和时间这对孪生法则是一念即明。 漆黑的甲壳上,睁开了八只血红的眼睛。 奥路贝亚修的特异能力之一,吞噬凝视。 来自星幽界的神力打击撕碎了席恩下意识抬起的左臂,甚至刺伤了他的双眼和头部,爆发的剧痛令他头晕目眩,时间网脱手。幸好他以防万一在自己周边布下了缓时术,严重的伤势没有造成左右胜败的空隙,坚定有力的低语从薄唇吐出:“律令目盲!” “弱智术!强制变形术!”攻势不停,强迫敌人接受物质转化的法则,接下来只要…… 千钧一发之刻,驾驶飞行要塞赶来的长老们发动了最强的攻击武器——魔动炮。 围绕要塞悬浮的五座云中塔激射出炽亮的光束,互相交汇贯通,直直打入黑黝黝的炮口,宛如点燃的火炬,喷射出层层光焰,最外围的白亮焰苗划过一条烧灼的痕迹,命中了一时变呆而不知闪避的敌人。 适应了魔法的规则,就必然会被这规则所缚。 坚固的神体在烈火的暴风中无助地溃散,炸起的碎石土屑瞬间被蒸发至虚无,融化的地面变成了滚滚岩浆,足以烧毁灵魂的火焰熔化了降临体。 成功了![死亡]的法则! 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席恩开放了一小部分的结界:“蕾诺雅!” 早有觉悟的大法师应声而出,边飞边整理鬓发,好歹死得漂亮点,不料耳边一凉,敌人竟然从她身边飞过,看也不看她一眼,一心一意飞向她身后的人:那个乌发散乱,犹如纤弱少女的黑袍男子。 妈的!真的来了!席恩那个气啊,比目睹亲弟弟赶着投胎时还窝火,只差没捶胸顿足。可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安慰自己总比其他人可靠是不? “你这该死的蠢物!”一个死灵定身术定住那分不出男女的怪胎,争取缓冲时间,席恩准备好内爆术,就在这时,一种奇怪的感觉贯穿他的身心。 恍惚间,他褪去了这个形象,回到学徒时代,和美艳邪恶的魔女师父过招,那一次攸关生死的练习战中,他利用幻术和心理陷阱将她刺成了串烧…… 尖叫声唤回远去的神智,他在一阵撕裂的钝痛中醒来,困惑地眨了眨眼,法杖生平头一次滑出手心,沿着粗大的岩锥一路滚下,金黄色的血珠闪过模糊的视野。 奥路贝亚修的投影能力,梦现。 “外公!外公!”小莎哭喊着,张开风翼飞向他,情绪不稳的状态下,她飞得歪歪扭扭,几次落地,干脆用跑的奔向那个被石笋高高插起的亲人。担心小主人,南极变回小企鹅,急忙追上。重获自由的人们不知所措了片刻,诺因带头跑向战场,幸灾乐祸地想:老僵尸也不行了,看我的。自认比席恩能干一千倍,几个禁咒一发就能轰死敌人。如果杨阳等人听到他的想法,会集体踩扁他——让这个魔控力爆烂的家伙出战,除了奥路贝亚修和魔皇的阵营,他们全部会被他宰光光。 哈玛盖斯死命撞着魔法屏障,半途醒悟这只会使他重伤的养父雪上加霜,对脱困毫无助益,变回青年的模样,失神地注视那深深烙印在眼中的一幕。 误伤主君的大地精灵们喧哗着,努力想挣开寄宿者的掌控。修蒂玛展开卷曲的茎叶,哗啦啦扑向主人,一圈圈缠住粗壮的石柱,崩裂了底部。断裂的顶端在空中转化成人形,长及小腿的白发,清瘦颀长的身材,非男非女的容貌——与已故的上代魔法神一模一样。 伸展的双臂接住了失去凭依的伤者,同时,淡绿的闪光爆开,名为[精灵封槛]的魔法封住了所有人的行动。 “好小好小的身体。”口吐清晰的古代语,抱着怀里娇小的女孩,奥路贝亚修面带新奇之色,一手沿着他的背部曲线下滑,从中感受始源之海的深邃浩瀚,充满了惊叹和喜爱,“这么深,这么广……却能够缩得这么小。” 停驻在他柔软纤细的腰间,收紧,另一只手细细摩挲他的轮廓、颈项、前胸……找出脑中储存,刚学会而感觉适当的单词:“美丽、优雅……还有——” 席恩无声地震了一下,全身绷得死紧,本就苍白的脸更无血色,嘴角溢出宛如熔化的黄金般的液体,那只和他一样纤长优美的手直直插进他刚刚痊愈的腹部,扭绞着、掏挖着、抚mo着他的血管和内脏:“——如此精密。” “主人——”哈玛盖斯看得双目充血。 “……咳咳咳!”抑不住的咳嗽引发难以忍受的痛楚,席恩握住那只手,似乎想把它拉出来。 “哎呀,你讨厌这种感觉吗?”奥路贝亚修睁大眼,清雅秀气的脸上,原属于奥古诺,温润平和的红眸此刻只有惊人的邪气,他一霎不霎地凝视眼前这张沉默而坚忍,线条柔和却透出刚强的容颜,舔了舔下唇,“可是,我好想把你吃下去呢。” 席恩回以不为所动的漠然目光,确认了这家伙消化不良,居然把世界树底积存的怨灵统统吞进肚子,又不是本体,一个降临体怎么吃得消。 吃了这家伙,我也会消化不良吧。冷笑了一下,席恩猛地往里拉。 “咦!”奥路贝亚修一怔,一闪神,小半个身子就融入了对方体内,手下传出无法抗拒的强大吸力,仿佛一个无垠的漩涡,挣了两下拉不出,他抬眼,豁达地笑了,“呵呵,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小可爱。” 神体交融的冲力使席恩坠下地,炸出一蓬冲天的烈焰,疮痍满目的地面又爆出一个焦黑的深坑,弧面光滑如镜。解除了束缚的人们纷纷来到边缘,却动弹不得,呆呆看着坑底蜷成一团的黑影。 “呜……呃……”异界的神力就如同剧毒,侵蚀了他每一个细胞,夹杂着汹涌澎湃的负面感情,神代的亡魂们不甘地咆吼着,欲破体而出,实现他们未完的心愿,抒发被杀的憎恨,这一切都化为最直接的呕吐感,席恩浑身激烈痉挛,十指抠挖着焦土,浓绿的污血大口大口地喷了出来。熟悉的波动拉回一线清明,他用颤抖的手扯下一直挂在腰侧的小龙布偶,然后是纹章之铃,扔给靠近的养子和外孙女,却漏了耳坠与额环。 “没什么的。”勉强抬起头,按住小腹,淡然抹去嘴角的血迹,魔皇尽力凝聚涣散的视线,以一贯淡漠平常的口吻道,“我会拖着他一起完蛋…咳咳,我的本体不会死,只是丧失附身期间的记忆,好在前些日子有用那个身体活动过——就这样。” 一个低沉的音阶结束短暂的交代,插天而起的七彩光幕屏蔽了众人的视野,当令人窒息的轰鸣告一段落,爆散的光粒化为浮尘消失,原地空无一人,只有干燥的风卷起沙尘,空落落地回旋着。 啪!绿水晶法杖掉落,铃铛滚了两圈,无声地停住,小莎双膝发软地跪倒在地。 “呜……”泪水夺眶而出,自事发至今强自压抑的悲伤、委屈、愤怒、痛恨……一骨脑地爆发,女孩哭得声嘶力竭,宛如伤兽的悲嚎,回荡在旷野里,“啊啊啊啊——哇啊啊啊——” “莎娜……”哈玛盖斯踉跄两步,弯腰抱起她,双腿也险些支撑不住彼此的重量,抖着声音反复道,“没事的、没事的、主人他……”再也说不下去,发动空间转移回到放置神体的云中塔。 幽暗空旷的石室里,一汪暗银色的池水静静流淌,蓦地响起水声,徐徐坐起的精灵随手拨弄湿发,半阖的眼有着微量的迷惘。下一秒,石门打开,一个小小的身影扑进他怀里,死死抱住,像要确认什么一般不断收紧。 “小莎?”被她撞得上身后仰,魔法神错愕了一会儿,询问地看向呆站在门口的养子,“怎么了?” 无人应答,容纳神体的魔力水银太过浓稠,使女孩尚未成熟的半神体质禁受不住,但她依然紧紧抓着不肯放手,低声啜泣着。龙神脸色死白地动了动唇,挤出微弱而破碎的气声,身子沿着石门往下滑。 “没事……你……”良久,断断续续的哽咽才从掩面的指缝间流泻出来,饱含苦涩,有对自己帮不上忙的无力,也有对眼前之人总是独自战斗的无奈,持续飘散在室内。 第十章 这场来自地底的灾厄造成了遍及艾斯嘉大陆的恐怖地震,中心城区有数十万的人丧生,财产损失不可估量。而外围几乎没有人员伤亡,这是多亏了席恩的结界加护和修蒂玛的支撑功劳。然而诺因看了报告后,却压根没想到这一点,对前来请示如何对外公告的大臣道:“就说是上面干的!那个老僵尸搞的鬼!” “诺因,你怎么可以这样!”杨阳怒道,“他救了我们,你这是恩将仇报!” “哈,我才不信他有这么好心,一定是那个怪物神威胁到他的地位,才巴巴地赶来对付,不然他会管才怪!”最不高兴她为“情敌”说话,诺因恶声恶气地道。维烈投赞成票,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没错,他就是这种人,不值得感谢。整件事的内幕也不知道,没准是他自己惹出来的。” 好在肖恩担心兄长,已经跟着蕾诺雅回去天空之城,否则听到他们这么诽谤兄长,非翻脸不可。 杨阳寸步不让地盯着父亲和丈夫,神情比任何时候都冷,锐利而隐含失望的目光看得两人一阵发虚。 “没错,他的确不是救国救民的伟人,我也认为他的动机是自私的,但是他救了我们,救了大部分人——这是事实不是吗?难道因为他没安好心,我们就可以当不算数,任意骂他吗?实话告诉你们,我觉得你们这个样子比他更不如,不,是差得远了!” 转身走出两步,她坚定地抛下一句:“我去看看他——诺因,如果你再这样幼稚、不讲道理、不知反省,我们的婚约就当没有过。” 清亮的脚步声伴着挺得笔直的背影远去,被表姐骂得心下惭愧的昭霆来回瞧了瞧,大步跟上。 “她竟然——她竟然——”长久的死寂后,火yao库爆炸了,“该死!她果然喜欢那个老僵尸!” 也幸好杨阳走了,不然铁定甩这个乱吃醋的男人一巴掌,再丢下休书回娘家。 “从她被俘虏回来后就不对劲了。”维烈有点不安,但“席恩”两个字已经和他心底最深的黑暗联系在一起,形成一块自我保护机制,即使有违理性和良知,也下意识地否认到底,不愿深想。 他负担不起揭开封印后的真相。 得到岳父的大力支持,诺因越发坚信自己的猜测无误:“暗示?媚惑术?或者轻薄?”吃是肯定没吃,老婆是不是处女,他做老公的怎么会不知道。 特地留下帮忙的白魔法系教授布雷安冷冷地道:“既然阁下认为魔皇陛下是肇事者,那我这个帮凶也不留下碍眼了,告辞。”语毕,鄙夷地一甩手,扬长而去。 “请留步。”一个沉着而有气度的男声拉住他的脚步,回头,对上一张略带无奈的温和笑脸,“使者可能忘了,我才是卡萨兰的王,这里我做主。”说着,投给前主君一个警告的冷睨。对他多少有歉意的诺因扁嘴缩到一边,不吭声了。双方商谈了一会儿,布雷安神色缓和地离去。雷瑟克转过身瞧着友人,瞧得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诺因心头直打鼓:“干…干嘛啦,有话就说,我道歉就是,但我又不是故意的。” “哥哥,是你不对。”秉性温柔的莉莉安娜这次也气得不轻,板起脸教训,“你怎么能怀疑阳,假如她为雷瑟克说话,和吉西安关系好点,你是不是也认定她喜欢他们?”诺因词穷:“我……” “你这样太差劲了!如果你不改正你的脾气,阳迟早有一天会真正离开你,因为她受不了你!” “我…我爱她啊!”被妹妹的预言吓坏,诺因慌了,提高嗓门辩解,“我就是不能忍受她和别的男人缠夹不清!雷瑟克、吉西安、还有史列兰也罢了,席恩……”他蓦地噤声,脑中浮现一张线条冷硬的俊容和一双冰质的银瞳,那从容淡定的微笑,对他的一切挑衅无动于衷的不屑。 小鬼不得不承认,嫉妒的根源,来源于男性自尊的挫伤。 换作无名氏神官、其他同性,他的反弹不会这么大,就因为是席恩,那个带给他无法战胜感觉的男人,他才会不知所措,进而焦躁恼怒。 “爱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哥哥。”莉莉安娜的眼神含着一抹隐忍已久的哀伤,她的孪生兄长,爱人的方式太令人窒息。雷瑟克沉稳地道:“殿下,这次的事,我就不追究了,毕竟你和阳是无心,但是今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们的友谊就到此为止。”诺因大吃一惊,迎上他坚毅的视线,对峙半晌,泄气地垂下头:“我明白了。” “解释也不能照你说的来,你有没有想过?眼下的情形,若天空之城向我们开战,我们是全无招架之力的。”说到关键,年轻的国王有些疾言厉色,对方实在太不分轻重。 诺因越听越不爽:“你都决定好了,还问我干什么。”雷瑟克再度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诺因举双手投降:“好啦好啦,随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了席恩那套喜欢无声瞪人的习惯? “至于维烈宰相——”点点头,转向在场的另一个人,雷瑟克的脸色沉冷下来,“很抱歉我们还没有原谅你和菲莉西亚陛下的所作所为,你对魔皇的个人偏见我也就不予置评了。”维烈面无人色地站起,踏着虚浮的步子离开议事厅。莉莉安娜悲悯地望着他:“这个人,不解开套住自己的绳子,会一直不得安宁啊。” “有阳安慰他,没事。”诺因一点不担心岳父,在他的印象中,维烈和肖恩一样,只要吐过苦水马上又能生龙活虎。 “这就是他的一根绳子,哥哥。”银发王妃叹道。 ****** 大的在哭,小的也在哭,魔皇忍耐片刻,决心自己去寻找答案。 他心里隐约惦记着某件事,很急,必须确认,但是附体死了,包括他一部分的记忆和意识,永远地消逝了,他不知道是什么导致了如此严重的后果,总之他没时间看两个哭鼻子的小鬼。 将湿得像只小狗的外孙女塞给养子,他走出石室。 “主人!?”愕然接住同样愣怔的小莎,哈玛盖斯呆了呆,赶紧循着气息追上去。 先到顶层的控制室感应了一下,没有异常,然后下到传送之间,直接转移到会议厅,准备召唤长老们问话。 “席恩!”正在为卫星电视信号不清扼腕的科学家瞥见他,清俊的脸庞浮起发自肺腑的欢容。首代魔王也惊喜地打了声招呼:“哟!” “基连,优。”见到他们同样高兴,席恩笑着迎上前,“你们什么时候来的?”两人一呆,同时看向随后出现的小龙,表情不是普通的惊讶。哈玛盖斯微一苦笑,轻轻地试探道:“那个…主人,您不记得他们什么时候来的吗?” “你终于哭完了?”席恩不悦地转头,突然内心不确定的感觉变得清晰,扶着头走向他,“对了,我的东西……我的东西在你这儿……” “主人?”被他宛如梦游的神情吓得心惊肉跳,哈玛盖斯匆匆放下怀里的外甥女,双手扶住他,紧张地握紧,“我这里只有我做给您的布偶,您要什么东西?”小莎也害怕地抓住他的袍子下摆,拉扯着道:“外公,我这儿有您的铃铛。” “不对,是别的,有件事情……”反射性地推开养子的扶持,席恩冥思苦想,还在身上摸索着。 “他到底怎么了?”越看越不对劲,优起身走近。基连神色凝重地打开工具箱,拿出医疗器材:“失忆?精神异常?他的情况很不稳定。” 被最后两句话刺激,龙神大发雷霆之怒:“你到底还记得什么!!?我就叫你不要把自己当猪肉乱切!!!!” “怎么了?” 整个奥法之眼都听见了这声龙吼,留守的长老和学生会成员冲进来,只见一个穿着蓝色长袍的身影背对他们站着,湛蓝的长发犹如海水凝练而成,清亮莹透的光泽让他有种不可思议的透明感,两个白玉似的尖耳像受惊的小兔子一般轻颤。而他们一贯亲和力十足的龙神大人,就抓着这位精灵的领子粗暴地摇晃:“先是心脏、再是血、然后是手、头发、到今天连身体都赔出去了!连同你脑子里的东西!你是不是切肉切上瘾了?好啊!我来切!给你秤杆!省得你零零碎碎拿出去贱卖!” “那是交易……” “交易!?交易!很好,那我买,包你称心如意!”气到连龙威也释放出来,哈玛盖斯呼吸急促地瞪视眼前微微透出困惑的清隽面容,真想印个拳印,泪珠在眼里滚了两圈,终是下不了手,紧紧抱住他,把头埋进透着湿润气息、比黑发的他更冰冷的发丝,闷闷地道,“拜托您,别再让我担心了。” “呃——”在此刻的席恩记忆里,是十年来第一次和养子靠得如此之近,无所适从多过隐隐的心喜,挣了挣,还是关注正事,“哈玛盖斯,这次我换了什么?” 小龙一震,缓缓松开手,两眼射出狰狞的光芒,咧开嘴,一字一字道:“您这次什么也没换到,亏大了!” 魔皇哦了一声,也没什么触动,反正亏本生意他常做,便宜是从来没占过,只急着弄清楚前因后果:“格兰妮…对了!我要格兰妮的核!” “……在您的储物空间里。”哈玛盖斯略略松了口气,看来养父的症状还不是很糟,帮他理顺鬓发、拉好衣领,“坐下吧,我给您泡杯安神茶。” 一头雾水的人们总算恍悟精灵就是他们的魔皇,实在是席恩这张脸没多少人见过。 小莎坐着喝热牛奶,格兰妮能够修复,外公也勉强算是安然无恙,让她阴郁的心情开朗了不少,然而看到两张空着的椅子,还是免不了揪心的疼痛。 听完哈玛盖斯的叙述,在座一阵余悸尤存的沉默,虽然几位长老已经从同僚的通讯大致了解了经过,当事人的讲述到底惊心动魄。席恩闭着眼似乎在整理思绪,面前的茶一动没动。作为伤员留下的弗克教授道:“这么说,奥路贝亚修被赶回他的次元了?” “不,是和主人同归于尽。”哈玛盖斯言下带着切齿声,“他的原体应该还好端端的,不过次元壁堵上了,他下不来。”召唤系导师凯奇突然发现一个疏忽:“那一代呢?那颗红宝石!是不是毁了?这也是媒介啊!” “糟了……在蕾诺雅小姐那儿,当初是为了吸引二代,确认他的位置才留着。”哈玛盖斯拿出联络用的星钻。 “快毁掉!不,叫她快回来,交给魔皇陛下处理!” “哈玛盖斯,你推推他。”等小龙联系完,基连指着友人。哈玛盖斯一惊,注意到养父的异常,伸手轻推,完全没反应,这下顿时像炸开了锅似的,又是侦测又是治疗,一同交换着疑惑的目光:“奇怪,好像只是睡着了?没有被魔法影响的迹象。” “还是仔细检查一下比较保险。”收拾桌子,基连镇定自若地指挥,“把他搬进房间里。”尽管不放心他的“检查”,哈玛盖斯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要他放着席恩自然睡饱,那是更加不放心。 “对不起,会议结束,大家各干各的事。”龙神百忙中交代。小莎歉意地转过头:“对不起,外公一醒,我马上出来。”这个多事之际,她只顾亲人的安危,不禁觉得女皇的位子当得很不称职。 “没关系,您好好守着他。”众人回以真诚宽谅的笑容。 ****** “他怎么在外公身上插管子!?”小莎表示抗议。 “呃,这是‘科学’的检查方法。”见识过的哈玛盖斯也很不适应。其实席恩没被输氧之类,只是太阳穴、颈动脉和手腕各贴着几只小小的吸盘,延伸出长长的黑色细线,一直连到调压器,再通到其他设备和仪表板。基连横了他们一眼:“这还是初步扫描,要是数据太乱,我还要你们把他剥光。”一般的衣服不会影响透视,但魔法袍例外,尤其是这件,泡在那种水池里十多年都没烂,可见其质料之特别。 舅甥俩不约而同地祈祷席恩赶快苏醒,免得自己对他做出大不敬的行为。优问道:“怎样?”基连盯着屏幕:“从脑波看是接近睡眠状态,不过频率有点乱。还有,他的心电图是直的。” “……因为主人没有心脏。”哈玛盖斯一脸家丑不可外扬。 “他是怎么活的啊?”优瞪着床上的人,只觉匪夷所思。小莎放下成见,两手按住桌沿,好奇地瞅着仪器:“安杰看到这些,一定会很高兴。” “那个小男孩吗?他将来会比我家笨儿子有出息。”基连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遗憾。优为视若亲子的后辈不平:“是你压制他智力的关系,不然他也会和你一样聪明。”基连沉静地抬眼,幽如子夜的黑瞳射出剖析一切的寒光:“自信不单单建立在智慧上,他从来不是一无是处。就算他真的没有才能,他依然有比我优秀、令人尊敬的地方,那就是他的品德。但他没有足够的成熟去支撑,结果变得没操守。这样的他,凭什么要我给他智商?能制御才气的不正是人格吗!” “是是……”首代魔王被友人的气势压倒了。 “总之,还是屁股上粘着蛋壳的小鸡。”冷酷地下了结论,基连的注意力回到屏幕上,观察片刻,道,“不行,调压器饱和了,衣服脱下来。”哈玛盖斯叹了口气,开始艰难的剥除大业。裸露的肌肤散发出珍珠般光洁莹润的质感,像发着光似的,身材比例匀称完美,却又手长足长,呈现出一种纤细优雅的感觉;披泻的长发流动着粼粼水光,宛如温柔的海浪托起雪白的人鱼,每一寸都是无可挑剔的精美无瑕。 但他带给人的并不只有“美丽”这么肤浅的感受,还有更为深层的震撼,就像有什么无比壮阔的事物,浓缩在了这具优美的躯体之中。 大海的精魂——海精灵。 这就是精灵啊,难怪。优终于明白孙女玛格蕾特当年为什么会投入精灵王的怀抱了。基连的镜片后闪着灼热的光,哈玛盖斯不得不挡住,不然席恩可能会烧起来:“基连先生,请不要用这种眼光看主人。” “这一具身体是他造的?有没有组织图?” “等主人醒了,您自己问他吧,不是我保管。”哈玛盖斯给养父盖上被子,“我想这个不影响您检查,也有助于您集中精神。” “没错。”基连坦承,不然他会满脑子想着解剖友人,探究神体的奥秘。 “外公还没醒。”小莎沮丧地拽着被角,注视那张陌生的容颜,忍不住爬到他身上,切实感受他活着的证明。然而隔着薄被,却传来冰凉得不似人类的体温,耳下也没有过去稳定有力的心跳声。 以前席恩用列文的身体时,她最喜欢趴在他的胸前午睡,柔软的黑天鹅绒长袍很舒服,略为清瘦的胸膛也暖暖的。柏木地板被阳光晒得闪闪发亮,淡淡的纸香在空气里弥漫,还有经年缭绕的复杂醉人的魔法香气。有时候一觉醒来,她揉揉眼爬起,会看到席恩也睡着了,光滑如缎的黑发映着点点碎金,长长的眼睫在白皙俊秀的脸上投下恬静的淡影,浅色的薄唇微启…… 正要帮他们盖上小毛毯的舅舅一指点唇,示意她别吵醒安睡的人,澄净的蓝眸荡漾着笑意;而白发垂肩的清秀女仆轻轻收起茶具,露出柔和的浅笑。 那样温馨的情景,再也不会有了。 “舅舅。”眼眶又渐渐酸涩,小莎撑起上身,望着另一个亲人,语气有着浓浓的不安和失落,“蓝头发的外公,真的是黑头发的外公吗?”哈玛盖斯一愣,深深地笑了:“当然。”抬手轻抚她泛着蓝紫色的艳丽红发,带着了然的抚慰:“不用怀疑,你还没看过他原来的样子,对龙而言,人的外貌是没有意义的,你也要学会认识主人的灵魂。”小莎睁大眼:“这么说,你认得出吗?不管外公变成什么样子,在很多人当中……你都能一眼认出来?” “是的。”龙神微微一笑,坚定而自信。 女孩震住,从他的态度中,感到一份无法用言语描述、不含任何杂质、纯粹而深切的真挚情感,永恒不变。 不适应这样的气氛,优捉弄友人:“那他若化成灰了呢?”哈玛盖斯毫不犹豫:“和他一起化成灰。” ……对哦,人都化成灰了,自然是死了,谈什么分不分。不过,同生共死…… “主人需要我这么做。”小龙平静地说出早已接受的终点,“他不会允许我活下去。”首代魔王不寒而栗:“不…不会吧。”看不出席恩是这种人啊! “就是这样。”哈玛盖斯转过身,帮养父掖好被子。优凝视他的一举一动,不明白他做着这些事时,是什么心情。 幸福?呜……太可怕了。 首代魔王没有意识到他在被曾经的死敌、如今的挚友**时,也是非常幸福的。 基连没留神他们说什么,突然接收到的信号吸引了他全部的关注,破译正有眉目的关键时刻,画面唰地转白,重新武装的意志封死了对外的通路,蓝发精灵徐徐坐起,薄被滑到腰间:“……这是怎么回事?” “席恩,你再回去睡!” 皱了皱眉,魔皇下床穿戴整齐,冷冰冰地回绝:“基连,我说过我讨厌这类探视。” “情况不同。”推了推眼镜,基连回以坚持的目光,“你没印象了吗?”席恩一怔,默然沉思。哈玛盖斯关怀地问:“主人,您感觉如何?要不要再给基连先生检查一下?我之前说的话您也没听见,我再重复一遍吧?” “不需要。”摸了摸外孙女的头,读取了她的记忆,席恩系上腰带,神色冷漠,一贯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大概了解了,也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用担心,今后他不会再有机会。”说着,走向浴室,准备去洗个澡。 “还有,小莎,你太没防人之心了。” 啪,关上门。 ****** 蕾诺雅师徒和杨阳姐妹相继抵达后,奥法之眼一下子热闹起来。 “席恩!”棕发青年狂喜地扑向兄长,以圣斗气挡下他的霜冻射线、破开风墙、矮身闪过法术制造的巨大冲拳、一个加速顺利搂住他,幸福地蹭啊蹭,“太好了,你平安无事。” ……这家伙变聪明了?魔皇愕然,有半秒的时间无法接受自己的魔法竟然被弟弟一一破解,直至感到怀里洪水泛滥:“滚!别用我的袍子摁鼻涕!” “呃,肖恩先生,卫生纸在这里。”哈玛盖斯及时送上纸巾。 “给他抹布、不,洗脚毛巾就行了。”席恩恶毒地咒骂。蕾诺雅百感交集:“你真是男人啊。” “主人早就说过了,蕾诺雅小姐。”小龙无力地强调,随即提醒,“那块水晶——”大法师拿出禁锢了异形的血细胞,递给心上人。魔皇伸手接过,颔首为礼:“谢谢,初次见面。” “咦!”师徒俩错愕的反应如出一辙,蕾诺雅首先会意:“你真的丧失记忆了!?” “怎么会!”肖恩急切地抓着兄长,不愿接受彼此的距离又退回原地,“席恩,你忘了吗?你叫我保护民众,亲自张开结界守护里那——快想起来!你不是最讨厌我忘记事情了!” “……我说过这种话?”被最后一句打动,也看出弟弟没有撒谎,席恩凝神回忆,“我为什么会——” 因为那里有图书馆。最了解他的哈玛盖斯在心里回答。 “你还对我好好,让我留宿、吃饭、送我做时空旅行……”肖恩加油添醋,咸鱼翻身欺负兄长。 “我…我为什么……”席恩有点混乱了。基连解除了他的危机:“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吧。” “对。”矢车菊蓝的眼眸恢复了清明冷彻,一个转位术将弟弟扔到沙发上,“肖恩,给我闭嘴坐好——一代实验体不用毁掉,还不构成干涉的条件,相反我们可以通过它多少探索星幽界。” “那就好。”基连露出同属研究狂的笑容。敲门声响,走进的杨阳正好和他打了个照面:“咦,爷爷!” “啊——”昭霆指着桌后的人。她身后又探出一颗脑袋:“小莎。” “安杰!”正奇怪守卫怎么会放行的小莎欣喜地跑向友人,把杨阳和昭霆抛诸脑后。席恩对安杰的名字还有印象,只是人对不上号。少年担心地检视友人:“我听说你们去下界了,打一头怪物,没受伤吧?” “我没有,外公出了点问题。”小莎指指后面,再比比脑子。安杰一愕,失声道:“他是魔皇陛下!?” “对啦,这是他的原身。” “那…请原谅我的失礼。”安杰慌忙告罪。席恩摇头表示不在意:“你是小莎的朋友?” “呃,是的。”立刻明白友人所说的“问题”指什么,安杰挺直腰杆,回以正式而诚恳的态度,“您好,我是安杰梅隆,我们见过,很高兴再次认识您。”对他的稳重得体很有好感,席恩难得绽开一丝笑意:“你的姐姐和姐夫我还记得,不必客气,将来就在这儿上学吧,我已经把公民证发给他们。” 为什么偏偏记住这两只吸血鬼啊……少年抹了把冷汗。女孩开开心心地拉他到一边说悄悄话。黑发少女注视敌人,恳切地道:“你没事太好了,席恩。” “你和老公吵架,然后跑来这里,宰相之女?”席恩对她就不怎么客气了,冰澈的嗓音隔膜而冷淡。 “……你偷窥的毛病真应该改改。”杨阳咬牙。昭霆叉腰道:“我和阳好意来关心你耶!” “不需要。” “啧,阳,我们走吧,他根本不领情嘛。”昭霆满肚子憋气。杨阳宽和一笑:“如果你不欢迎我们的话,那我们走了。”她本来也只是确认一下。 “两位请留步。”哈玛盖斯站出来,使眼色暗示养父要给基连面子,温和地笑道,“务必赏脸多住几天,来,我带你们去客房,安杰也过来吧。” “好。”安杰点点头,牵着友人的小手。昭霆转怒为喜:“还是哈玛盖斯好。”优担忧地问道:“阳,你和诺因吵架了啊?”杨阳笑着摆手:“没事的啦。” “干脆离婚算了。”基连对这门亲事一点也不赞成,他还希望撮合孙女和友人。 “这不行,爷爷。”杨阳嘴角抽搐。她临别时说得狠,心底是相信丈夫会来陪礼道歉。看出她的心思,席恩不解地歪着头:女人真是复杂又奇怪。 “啊,席恩。”瞧见这一幕,走到门边,杨阳情不自禁地回头道,“你这个样子比较可爱哦。” “?”魔皇诧异地眨眨眼,转向友人,“你孙女真怪。”想了想,补充,“儿子也很怪。”科学家叹气:“他们心态上是漏洞百出,但体质上相比你的儿子女儿外孙女,还是正常多了。” “……”席恩无言以对。 ******* 魔皇席恩奥古诺希塔登基的新历元年,重新启用古法,将一年定为七个月,分别是霜降之月、水舞之月、火霄之月、锻岩之月、丰绿之月、流金之月和收割之月。每个月58天,一年406天。事实上,夏尔玛大陆和尼普亚斯大陆的人民至今还在用这个历法。虽然开始有些不便,但随着移民的增多,大家也慢慢接受了。 第二代女皇卡塔瑞亚曾经想再次翻新,连同度量衡、币值、语言、数字等方方面面,全部打上自己家族的印记,幸好被丈夫阻止,才没造成民众的困扰。而三代皇帝莎娜米雅雷斯奥古诺希塔相比母亲的强悍霸气,就低调怀柔得多,作风比较接近外祖父,又不若他心肠刚硬,接触过的人都认为她会是个仁善的君主。 星历2年火霄之月7日,旧历花之月(五月)23日,是奥法之眼一年一度的校庆。本来长老会对是否召开委决不下,毕竟最近惨事不断,又有学生和老师丧生,连席恩也受了无法痊愈的损伤。但是就结果而言,他们取得了胜利,这次又是十周年庆,不好阻挡学生们的热情。在市民的心目中,围绕魔皇的光环并未因为前些日子笼罩于头顶的乌云而黯淡,反而更衬出他的光辉耀眼,他也难得久留,急着以最大的诚意招待他。 就这样,令整个天空之城为之欢腾的盛大庆典如期举行。 四座城门:秩序之门、法理之门、真知之门和求索之门大开,穿过即直通奥法之眼的校区。今年负责主办的学生会大手笔,设置了一个巨型的幻术结界。一踏入气势宏伟的精金巨门,清新的水汽扑面而来,入目一片光芒摇曳的绚蓝;漫游的鱼群掠过眼前,手指摸上去有清晰的质感;每战战兢兢地走一步,柔软细密的沙子就从脚下扬起,伴随着逼真的浮力和大串气泡;姿色出众的美人鱼导游笑吟吟地带路——无数人为这个壮丽广阔的海洋世界发出惊叹。 学生们按颜色各异的珊瑚礁对号入座,环绕着一个巨大的海星舞台。老师们的座位,一只只打开的珠蚌散发出温润透亮的光芒。两只海马喇叭吹奏出响亮而振奋人心的曲子;海葵烟花喷出姹紫嫣红的礼炮,拼成八个大字,奥法之眼的“四自”校规:自律,自主,自尊,自信。 “大家好!”身穿黑色小礼裙的现任校长按照惯例做开场白,站在加高的主持人台上向众人挥手,笑容落落大方,“觉得如何?我们学生会全体布置的会场。” 回应她的是激动的掌声与叫好。 “谢谢,那么我宣布第十届建校纪念会正式开始!由我的外公——奥法之眼的创始人席恩奥古诺希塔陛下致辞!” “嗯?”以为事不关己的魔皇端着茶杯愣住。正在找他的台下学生一怔,震天价响地欢呼起来。因为自奥法之眼创立以来,席恩从未在任何典礼上露面,只有画像和充满传奇色彩的流言供人遐想。 “魔皇陛下,请稍微讲几句吧。”见他不动,言灵系的弗克教授用传音术催促。其他教授也一致投来殷切的目光。眉头微蹙地放下杯子,蓝发精灵徐徐起身,尖叫和震惊的私语随之曼延。 “天哪!好帅!” “他就是魔皇陛下?” “等等,不对啊,我记得是黑发。” “笨!为了配合今年的主题施的幻术啦!” “哦,海精灵?好有诗意。” “难怪就他一个是尖耳朵。” “你们都错了!这个是真身,平常才是假的!”…… 沸沸扬扬的讨论在席恩接过扩音水晶的一刻自动停止,前排的学生个个眼睛睁得像探照灯一样,后排则自力更生,鹰眼术望远镜纷纷出炉,拉长耳朵等着聆听魔皇陛下的教诲。 席恩顿了一下,众人屏息静气。 继续默……大家吞了口唾沫,给自己打气:他在思考,听好了,流传千古的伟大号召,发人深省的真知灼见,洞察世情的人生哲理…… 淡樱色的菲薄唇瓣终于在万众瞩目下张开,吐出冰凌般清澈悦耳的嗓音:“小纸人大街418号。” 群默。 一张张空白的脸上,呈现出相同的问号:刚刚……刚刚魔皇陛下是不是说了个地名? “我抽到的地址,卖盖浇饭,没事不要来,有事也不要来。”完毕,转身走人。 僵死。 小莎慌慌张张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呃,外公的意思是,大家要吃饱…吃好,努力学习,天天向上……”越描越黑,大汗淋漓地噎住:呜呜呜,她就该想到,外公根本不会致辞嘛! “这次,整条美食街都由我们负责。”龙神站起来为她解围,面带安抚人心的柔和微笑,温文而醇厚,“主人的手艺很好的,欢迎大家光临品尝。至于贺词,我想校义说得很清楚了,这就是我们全体教师对大家的期望。”机灵的长老连忙附和,配合地起立发言。 正常的话语淡化了冲击,呆滞的人们恢复行动能力,抱以鼓掌。但是回过神后,禁不住朝端坐饮茶的首任校长瞟去感慨的视线:魔皇陛下……好有个性…… 虽然出现小小的波折,但开幕仪式总算圆满结束,接下来就是为期一周的庆祝活动。 小纸人大街418号,一家不大的饭馆前,挤满了人山人海的顾客,都是慕名而来,让周围的商家极为羡慕。 “为什么会这样!?”飘着食物香气的厨房里,响起年轻男子阴沉的发怒声。 “因为您做了广告。” 哈玛盖斯笑叹,帮忙得不可开交的养父绑起一头水波般光泽清润的长长发丝,再结上统一发放的桔黄色围裙。席恩不悦地甩头避开他手里拿的贝雷帽,强调声明:“广告?不,我不说他们也会找到,说了他们才不会来烦我。”他可不是不用脑子说话。 “可是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来了,我们是不是该对他们的勇气致敬?” “……” “别在饭里放蛇笼草(注:一种会烂穿人肠胃的植物)。”小龙叹息着制止他凶残的养父,按住他手背的双手温暖而有力,“我们难得一起过节日,和和气气不好吗?我也想多学点料理。” “哼。”余怒未休地瞪他一眼,席恩认命地开始做饭。哈玛盖斯帮他打杂,边切菜边好奇地问:“主人,我记得东方学舍也有校庆,您怎么不知道如何致辞?” “肖恩每次都睡觉,我就听见大贤者最后一句话:‘向着战场奋进吧,同学们’——我才不要说这种蠢话。” 哈玛盖斯无言地赞同。 糖醋排骨饭、咖喱牛肉饭、奶油烩虾饭、番茄滑蛋饭、笋尖香菇饭……盖浇饭固然简单,几百几千份做下来,圣人也头晕,席恩渐渐偷起懒,指挥魔仆熬了十几缸酱料,蒸好米饭就勺子一挥浇上去,命令满脸黑线的养子端到前面,钱照收……结果还是供不应求。这不奇怪,法师熬制的佐料酱汁加了许多魔法香料,手艺工序都堪称极品,味道清奇、口感极佳。一颗颗以荷叶包裹、高汤蒸煮的米粒又晶莹饱满、香软嫩滑,两者搅拌起来的效果棒极了,无怪排队的人络绎不绝,光闻着就馋涎欲滴。 而良心过意不去的哈玛盖斯配上事先腌制的各色野味、紧急爆炒的烤肉切片和精心调配的鲜榨果汁,更令人大呼过瘾。到下午,还供应花样繁多的茶点。小龙大肆发挥泡茶技术;而完美主义的魔皇尽管不耐烦,还是忍不住做出各式各样形象可爱的点心:小白兔、小粉猪、小绿龟、小黄猫…… “呜~~~太好吃了!”咬了口松软喷香的甜包子,温蒂感动得眼泪汪汪,“魔皇陛下,我爱您!”妮妮趴在桌上,怀着朝拜的心情盯着漂亮得令人不忍下手的水果拼盘:“我想回家供起来。”葛丽丝举着叉子坚定宣誓:“将来哪个女人敢嫁给魔皇陛下,我就杀了她!” “没错!”女生们一齐响应,并将杀意扩散至街头巷尾。 真的很好吃啊。吃惯宫廷料理的蕾诺雅也不禁赞叹,内心的信念大幅动摇:他要是女的多好……不,男的也无所谓,再做一面魔镜,把他变回女性体! 席恩打了个寒战,哈玛盖斯立刻注意到,关切地问道:“怎么了?着凉了?” “你忘了我……”席恩蓦地噤声,因为他对上一双橄榄形的瞳仁,一个俏丽的黑发女郎从窗口探进来。 “不好意思,这里是厨房…啊,你早上排过。”跟着转头的哈玛盖斯感觉出与自己相似的气息,不然他可认不出。 “对,我想再添点,量不够。”黑龙的化身吐吐舌,递上空盘,“还有,你做得真不错。” “盖浇饭是主人做的。”温和一笑,龙神刻意帮同族多盛了几份,递给她,“来,拿好。”纤指碰到他的一瞬,女郎怔了怔,别有深意地笑了:“嘻嘻,你来了啊。” “咦?” “我叫塔莎,特别班爱泊米的校外朋友,有需要可以来找我。”眨眨眼抛了个秋波,塔莎端着堆成小山的盖浇饭轻快地离去。哈玛盖斯还没意会,就感到背后阴风惨惨,全身发毛地转过头:“主…主人?” “那种不三不四的女人,不许你和她来往!”魔皇下达严令,手握擀面棒,俊容板得比平时更僵冷,俨然为子女的恋爱问题发神经的父亲模样。 “我……”我没有。 “怎么!?你看上她了?”反应激烈地打扁一团面粉,席恩气得脸色铁青,“我知道你没见过几个母龙,经验不足,所以才要你谨慎选择!我也说过会帮你找对象,你急什么!” “我……”我没急。 “还顶嘴!好吧,我不管了,随你去和那个女人搅和,被骗我也不管!” 我…我什么都没说啊。百口莫辩的小龙呆在原地干瞪眼,无奈地看着他别扭的养父面无表情地转向案板,闷不吭声地把气撒在面团上,死命揉、拎起来揉、翻来覆去揉……“主人。”又好气又好笑的轻叹。 当作没听见,席恩专心致志地做心理建设:这小家伙,终于到离巢的时候了。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孪生弟弟的面容清晰浮现,勾起深埋而不曾痊愈的心伤,席恩颤抖着吐出一口气,浮动的心绪沉淀下来。 “主人,您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察觉他的怒气从收敛到生出排斥之情,哈玛盖斯心下不安,打算一下子说清楚,“我根本不认识她!我也不想……” “闭嘴,你发qing期到了,自然有这种需求。”冷漠地抬眼,法师的态度镇定而淡然,“我也不帮你挑了,就那个塔莎,你自己去找她。”既然都要走,早走晚走有什么差别?他不屑腻腻歪歪地挽留拖延。 “不要!”小龙又是生气又是委屈。席恩淡淡别开眼:“随你。”反正时间到了,他总会要的,这是不可抗拒的本能。 看出他什么也听不进去,哈玛盖斯挫败地喘气,良久,低沉地道:“就算我娶妻生子,我也不会离开您,我发誓。” 冷冷一勾唇,席恩没有将他真心的誓言和其中蕴涵的心意放在心上。 一旦有了后代,龙即使不爱自己的伴侣,也会一心一意地照顾孩子。那哈玛盖斯留在他身边,又有什么意义? 残缺的感情,他宁可全部割舍。 ****** 当晚,小龙偷偷溜出卧室,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全被冷笑的养父瞧在眼里,除了他敲的门牌号码。 “咦,哈玛盖斯。”穿着睡衣的杨阳惊奇地睁大眼,拉开门,“稀客稀客,快请进。” “打扰了。”赧然行了一礼,哈玛盖斯走进客房,环顾了一圈,“严小姐不在吗?”杨阳动作娴熟地泡香草茶,笑道:“她和轩风去买夜排挡了,坐,你有什么事吗?” “这个…我想请教你一件事。”啜了口茶,哈玛盖斯有点局促地吐露来意,“有没有不是恋人,但是像恋人那样的关系?” “你说什么?”杨阳满头雾水。哈玛盖斯整理了一下思绪,道:“我的发qing期到了。” “啊……恭喜恭喜。”这么说没错吧? “你误会了,我没有发qing,也不想有这样的冲动。如果我有了孩子,我就必须分出心力养育他,主人一定会赶我走,他就是这种人,那我不要后代,也没必要和雌**尾,龙发qing只是为了繁衍。” 杨阳听懂了,也惊讶极了:“可是……这是生理本能,你——” “没关系的,主人忘了,我已经是他的影神,神不动情,就不会产生****。” “这样啊。”杨阳恍然大悟,失笑,“原来席恩是吃醋了,看不出他也是个傻爸爸。”哈玛盖斯苦笑:“主人性子拗才是真的,哪怕我跟他解释,他也会得出相同的答案——我某天爱上哪个同族,双宿双fei。” “呃,他可真是——”杨阳擦了擦汗,该说是深有远见,还是个性极端? “所以我才想问你。”哈玛盖斯上身前倾,认真地注视她,“我希望主人相信我,那就要确立一种超越恋人的关系。”听得脸红耳热,杨阳心底的邪恶因子蠢蠢欲动,险些要他去和席恩上chuang,最板上钉钉的关系。 干咳一声,卡萨兰满愿师藏起狼尾巴,只露出半截:“很简单,叫他当你的新娘。” “新娘?”听到这个意外的词,哈玛盖斯错愕不已。 “龙的新娘传说,没听过吗?”杨阳随口杜撰,“这和人类口中的新娘不同,因为古早的辉龙历,龙和人是不能结合的,但有的结下深厚的情缘,人们就这么称呼其中一方。他们不是恋人,却比恋人更亲密。新娘的定义也是如此,不必有yu望,就幸福地在一起,不是挺好么?” 龙神默默沉思。 第二天,神清气爽的早晨,张罗早饭的人也神清气爽。桌后失眠熬夜、工作了一整晚的蓝袍男子却一肚子鸟气,沉郁的眸随着养子的身影转动。 这小色龙,本来还想抽一晚教他那方面的知识,免得在女方面前闹笑话,结果无师自通,看样子快活得不得了。 想起自己当年有心也无力的脆弱身板,席恩心理不平衡地合上报纸。哈玛盖斯摆好热气腾腾的早点,弯腰与他平视,澄蓝的眼眸宛如纯净的清泉,凝视着冰封的深海:“主人。” “嗯?”席恩切下一块煎蛋塞进嘴里,溢满唇齿的美味没有让他的心情好起来。 “您可以当我的新娘吗?” “………………………………………………” 这小家伙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若非席恩定力超群,会当场呛住,冷静地喝了一口咖啡,斜睨满脸期待憧憬的养子,确定他不明白这个词的真正意思。 “你对‘新娘’的定义是什么?” “就是永远在一起,一起慢慢变老……虽然我们都不会老,但我想心是会老的,到时我们就找个地方住下,开始整理我们学过、看过、经历过的东西。”只是想像那情景心里就暖得要满出来,灼热的液体在体内奔流,可以和这个人在一起,一直一直……他怎么可能跟别人携手? 席恩默然,深深看进他的心,良久,他道:“如果是这样,那我就做你的新娘吧。” (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到了第三天,换班的人上任,席恩终于得以摆脱他厌恶的盖浇饭,一头钻进实验室。而他闭门不出,和他寸步不离的哈玛盖斯自然也不会乱跑,不过他还是打定主意,要拖养父参加最后的料理大赛。 席恩一走,两边的经营状况顿时大好,引起了一个人的不满:“为什么这么忙!?前几天不是很空吗!” “人多还不好?”有模有样拨打算盘的小莎抛了个白眼。念力系教授迪罗发挥他天赋的异能炒面,总共十只锅子一起炒,调味料和洗好的菜叶满天飞、油滴四溅,形成一幕壮观的景象。 这样的效率是高,但是味道就不能保证了。 “你怎么把一整罐盐都倒进去了!?”小莎尖叫,口味不同于常人的她还有常识,“重炒!你会害客人跑掉的!”迪罗啧了一声,又倒了一罐糖:“这就不咸啦。”小莎的额角青筋跳动,拉开嗓门喊道:“安杰——安杰——” “什么事?”穿着服务生制服的少年匆匆奔来,颇有卖相的他招揽了不少顾客。 “你和他换!衣服脱下来给他!” “喂喂。”迪罗抗议,“安杰的手脚比我慢耶!”小莎叉腰瞪他,个儿小小姿态却一点也不低:“但他做的比你好吃!快穿,这里我是老大!”安杰已经拎着制服笑得纵容。 “……臭丫头。”金发教授咕哝着交出掌勺大厨的位置,掀帘走到前面,没有意识到这两个孩子是刻意和他分在一组,也在无形中抚慰了他。 自从视若长兄的挚友横死之后,他心痛如绞,神经几乎脆弱得随时会绷断。与奥路贝亚修战斗期间还不觉得,一切平静下来后,只剩下满腔空虚,喉头苦苦的,像塞了灰烬。 然而……他还活着,活着背负责任。 当年,盲眼的银发少年细细抚mo另一个弟弟的容颜,反复而用力,把这张脸,刻在心板的最深处,不哭也不怨,只是默默地记住,温柔而虔诚。现在轮到他,记住他的哥哥和弟弟,连同死者的份一起活下去。 风的精灵将整条美食街的香气融合,令漫步的人们有进食的冲动。切成小块以羊奶拌烤的野鸽肉、最新鲜的葡萄果酱涂抹烘焙的馅饼、洒上胡桃碎粒的鲜奶油马铃薯浓汤、填了香料和蘑菇串烤的羔羊肉、衬有蛋黄酱和浓浓羹汤的墨鱼卷……这些美味佳肴构成了沿街的特色。当享受完丰盛的飨宴,推着花车的女孩会笑盈盈地递上一碗清甜可口的花蜜茶,完全驱散残留在口腔里的油腻感觉,让人发出满足的吁叹声。 “哎哎,魔皇陛下把我们的生意全抢走了。”穿着打补丁的灰色袍子,乱发遮面,又变得寒酸不起眼的言灵系教授翻着账本肉痛不已,“魁尔他们运气好,不过他和温梨别掀了店才好。”那两个冤家天生不对盘,缘分却好得出奇。 “你不放心他们,去监督好了。”和他同行的附魔系教授没精打采地道。弗克转向他:“你不喜欢和我一道逛街么,欧威尔?” “谁会高兴跟同性一道逛街啊!” “可是我们都是没人要的单身汉。”弗克一针见血地指出。欧威尔费劲地动着嘴巴:“我…我才不是……”想起过世的妻子,胸口又是一阵绞痛。 “先生。”一把衬着稚菊和满天星的淡蓝色桔梗递到他面前,“买束花吧?” “啊?好。”欧威尔掏出两枚铜币放在小车上,接过鲜花和调了稀蜜的茶水,甜中带苦,又有点微微的涩,别有一番滋味。他正慢慢品茗,更多的花束塞了过来,弄得他手忙脚乱。女孩们扬起善意的笑声,推着车走了:“老师别拿钱了,就当期末考的分数,手下留情哦。” “喂喂,你们……!”以严格闻名的教授正要追上去付费,被身旁散发的怨气阻止:“好受欢迎啊。” “给…给你好了。”欧威尔尴尬地收回脚。弗克笑着摆手:“不了,这是她们给你的。” 这才注意到一束束花里隐藏的含义,欧威尔心弦一颤,抖着手发怔。已故的禁术系教授最喜欢桔梗花,也对园艺有涉猎,拜她所赐,他多少懂点花语。稚菊代表了美好的祝愿,陪衬的满天星则诉说了学生们不愿触及他心伤,又默默鼓励的细腻心思。 将这些花扎成一束,附魔系教授叹了口长气,与僚友并肩走向大街的尽头。 人再怎么痛苦,也还是要活下去。 杨阳心不在焉地听着两个朋友笑闹,愤愤地想:那笨沙猪怎么还不来! 原以为丈夫第二天就会低声下气地来赔罪,结果半个月了还没影,她不禁怨怪自己心志不坚,明明没做错,却狠不下心,依旧惦记那个既暴躁又不体贴的男人。 人群中,冷不防一只手横插过来握紧了她,如同铁钳一般,将炙烫的温度烙进她心底。 “咦!”杨阳踉跄了一步,转过头,一个肩披深紫色披风,足蹬绣金黑马靴的男子站在她身后,头戴附有羽饰的黑色宽边帽,遮住大半边脸,但她就是莫名地知道是他,脸颊发热,心跳不受控制:“诺因!” “总算找到你了。”漂亮的红唇挤出切齿声,帽檐抬起,露出清秀如少女的脸庞和晶灿野烈的紫眸,乌发扎成马尾的魔族****低声咒骂,“那些该死的法师!迟早劈了他们!” “怎么了?”杨阳高兴地迎上前,一个笑容就消去了男人泰半的怒气:“他们偷偷对我动手脚,不让我进这个鬼地方,我好不容易才混进来。” “这个…应该是大地的记忆吧,我听席恩说过,这片土地会拒绝不欢迎的人。如果是魔法的话,你乔装或易容也是没用的。” “什么怪学院!” 杨阳好声好气地道:“总之你别随便找人撒气了,应该没动粗过吧?”诺因瓮声瓮气地别开眼:“没有,我就是怕你发火才忍着这口气。”杨阳展颜。 昭霆和轩风窃笑了一会儿,挥手道:“那我们先走啦,不打扰你们。“杨阳虚踢一脚,诺因心道:难得她们如此识相。 于是夫妻俩手牵手闲逛,隔阂在无声的默契中消散。拥挤的人潮、形形色色的商铺招牌、音乐喷泉、演奏各种乐器的流浪艺人、花枝招展的杂耍和歌剧舞蹈、令人眼花缭乱的魔宠和异形……犹如一张繁华绮丽的画卷,延伸到变幻莫测的幽蓝之中。 “这里的地面真的怪怪的,走路好飘。”诺因抱怨。杨阳难受地垂下眼,没有告诉他周围是一片幻术的汪洋。 在负位面,她挣开这个人的手,害他被剧毒的水晶湖吞没,沉入烈火灼烧的红雾之渊和幽暗无底的深渊之井,几乎万劫不复。是后来席恩和基连达成协议,才把他的魔核找回来,重塑身体。因为矮人锻锤者参与了过程,新的视网膜具备了看透幻象的能力,所以诺因看不见眼前的虚幻大海。 “干嘛,又想那个老僵尸了?”敏锐地看出妻子的异样,诺因打翻醋缸。杨阳气急败坏地大吼:“谁想他了!” “没有最好。”转怒为喜地捏紧她的小手,诺因适时展现出男人的大方,“想吃什么?我买单。” “我不饿。”杨阳的表现就不怎么可爱了,身为女人的细心却是满分,“你吃过没?” “唔……没。”诺因摸摸肚子,这个动作由他来做还是很优雅。杨阳立刻买了两个荞麦烤饼给他,瞥见一个贩卖魔宠的摊铺,双目一亮:“诺因,看那个小魔鼠!” “买这种东西做什么。”对于会霸占妻子注意力的一切事物,诺因都是深恶痛绝的。 “增加家庭气氛啊。”一句话说得他眉飞色舞,杨阳笑道,“那只黄的很像皮卡丘,正好给史列兰,他的布娃娃坏了。”诺因二话不说掏腰包。 与此同时,正乐不思蜀大块朵颐的昭霆听见背后响起一个冰冷的男声:“玩得很乐嘛。” “耶……”一口鱼丸哽在喉间,转过身的棕发女郎险些掉了串烧,“耶拉姆!!!” 双手环胸站在她身后的正是她的亲亲老公兼师兄,身姿挺拔,二十后半年纪,成熟的气质给人更加老成的印象,小麦色肌肤与微微凌乱的褐发,一双冷睇的眸子宛如历经岁月磨砺的沉黄古玉。 “很好,还记得我,那么严昭霆,你是不是忘了家在哪儿?” “我……”昭霆耷拉着脑袋,自动立正站好,像挨训的小学生。而她的丈夫也不客气地训斥:“儿子丢给我,班不去上,这也罢了,反正严律不用我们照顾,公司我也帮你请了假,但爸妈问起来你要我怎么说?叔公指名要你参加他的寿筵怎么办?表姐结婚你去不去?我是想跟他们说你搬家了,这次帮你把铺盖带来。” “呜~~~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可以原谅吗?那喝醉酒的司机能无罪撞死人,穷疯了抢银行的犯人能当庭释放,开枪不小心扫到平民的基地组织也不用受谴责。” ……有这么严重吗?昭霆冷汗涔涔地质疑。轩风看得直摇头:这个朋友啊,是她们当中混得最差的,完全被丈夫压在头顶。 “你们慢聊。”凉凉挥手,在昭霆哀怨的注目下闪人。 天色渐晚,整个城市依然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蜿蜒的星河却静静流过喧嚣与热闹,悄悄地点缀上几许悠远。 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研究室里,桌角的三界映像仪光晕流转,照出一排排书架的轮廓,上面密集地堆放着一本本厚实的书籍和成捆的羊皮卷,蓝色封皮上的银线符文散发出微光;斜靠的写字板钉着时间表和工作进程,可以看出房间的主人是个作息严谨又充实的人。 一个栩栩如生的少女坐在特制的靠椅上,闭目似在沉睡。白皙纤长、优美得像是玉石雕刻的大手轻抚她的唇,花瓣的汁液为苍白的容颜增添了一抹艳色;随着血液的流动,生机渐渐回到死寂的躯体;最后,一朵透着淡淡烟蓝的花插在少女的耳鬓,将她白如新雪的发晕染上梦幻般的莹蓝色。 蓝发精灵做着这些的动作非常温柔,专注的眼神像全心全意为女儿装扮的父亲。耳坠、项链、手镯……一件件亲手制作的魔道具戴在少女身上,衬得她秀雅不似凡人的姿容更加脱俗。 端着托盘的俊逸青年站在一旁,注视养父的一举一动,暗暗松了口气:最近席恩不再不明原因地昏睡,是否代表奥路贝亚修的威胁已远去? 高元宇宙…… 侧首,看向爬满翠绿藤蔓的露台,透过薄薄的阻隔,望见满天璀璨的星辰:那会是主人在不久的未来踏足的地方吧。 辉月被波涛模糊,沉在水底的街道也随之荡漾,就如同幻美的海市蜃楼。两个身影穿梭在游鱼似的人流中,带着格格不入的孤独气息。 “要休息一下吗?”瞥了眼树阴下的凉椅,白衣儒雅的青年关怀地问。黑发紫眸的清秀女郎冷淡地摇头:“找不到肖恩师父就不休息。”走出几步,维烈忍不住提醒:“他可能在席恩那儿。”这个名字令他的舌根一阵泛苦。 菲莉西亚猛地驻足,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幕,又低下头沉默良久,一言不发地坐到路边。 从一直背在背上的旅行包取出暖和的毛织披肩,轻轻盖在她单薄纤细的肩上,维烈凝视她蝉翼般的长睫、秀挺的琼鼻和如花朵红润的唇瓣,涌出深深的爱怜之情。但是,他却连拥抱她的勇气也没有。 疲倦地合上眼,菲莉西亚突然觉得再也没力气拒绝这个男人的温柔。 “我饿了。”她的低喃情不自禁地带上一丝依赖的味道。 “好…好的,我去买。”听出细微的语气变化,维烈欣喜地跑向对面的食铺,然而买好回来后,他迟疑了一会儿,躲到建筑物的阴影下,右手颤抖着打开一只怀表形状的挂件。 光滑的镜面很快映出影象:一座美丽的庭院,晶莹的朝露在含苞待放的郁金香花瓣上闪着光,蜜蜂穿过草丛,落在一朵绽放的纯白马蹄莲上,又轻盈地飞起,拂过白色的锦缎。受惊的白袍青年从轮椅上弯下腰,丝丝缕缕的长发流水般滑下,纯净的银。 几缕灿亮明艳的金丝掺入银白,异常合衬,握着扶柄的柔荑一推,身穿文官服的女郎低着头似乎在斥责着什么,白里透红的精致脸蛋柔嫩而细致,绛唇开合间露出洁白的贝齿。而有着银亮发色的男子抬起头,仿佛倒映着初夏万绿的双眼略带涣散,空虚茫然,但听着身畔的人说话,慢慢有光芒闪动,婴儿般纯洁无辜的秀丽脸庞也明显地柔化,妃红的唇扯开一个妩媚的粲笑,唇形清楚地吐出三个字——莎莉耶…… 啪!盒盖紧闭,魔界宰相神色僵硬地把怀表塞进内袋,像藏起一个决不能暴露的秘密。 我是个卑劣的男人。 但是,无论如何不能说。因为说了,她一定会飞奔回他怀里。即使帕西尔提斯的灵魂已经残缺不全,形同废人,但她不会在意。而且看情形,他不是没有痊愈的希望。 是我造的。良心日夜啃蚀不安,维烈抿着唇巩固摇摇欲坠的决心:帕西尔提斯的身体,是我造的,不然罗莎米亚收集齐他的灵魂碎片也没用。是我给了他第二次生命,所以…… 一双冷亮的银瞳浮出记忆的水面,带着轻蔑与嘲笑,了然地穿透一切虚伪,直刺他内心最深的黑暗。维烈不禁颤栗地抱住自己,全身发凉。 他知道。 最后一块灵魂碎片就是掉在他体内,他亲手取出;拥有读心术的他,也没有不知道的秘密,那他为什么不说?为什么像千年前一样沉默? 这一刻,维烈真想杀了席恩,杀了那个碍眼的情敌,杀了所有可能泄露或发现秘密的人。 十年没有结果的追随也使他精疲力尽,几乎想罢手,放开她也放过自己…… “维烈。” 和他一模一样的温润声线惊了他一大跳,黑发青年缩在墙角,瞪视和自己长相酷似,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人,干涩地唤道:“父…父亲。” 基连拿着一杯热咖啡、一个纸袋站在巷口,里面传出烤鸡的香味,平民化的食物和他清越高华的气质不甚相配。相同的容貌,相同的身材,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之间鲜明的差异。 “你躲在这儿做什么?这么大的人还玩捉迷藏?”拙劣的冷笑话让维烈笑不出来,暗示意味浓厚的话语更令他心惊胆战,结结巴巴语无伦次:“我……我……”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嗯?”优雅地取下眼镜,微笑,如冰刀锐利冷厉的逼问丝毫不搭男子暖风般清俊柔和的脸,挥动的手更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你到一边去,别碍事。” 优投来一个爱莫能助的眼色,叹着气回避,祈祷干儿子还能瞧见明天的太阳。 基连徐徐走进小巷,笼罩下来的夜色掩盖了他软化的眉宇,和眼里的感情:“笨儿子,你一点也不会做坏事。” “父亲,我……”掩饰的话哽住,维烈连连倒退,心乱如麻。基连伸出手,探向他的胸口,像被雷劈中一般,维烈猛然弹开,死死守住怀中的东西,黑眸射出犹如困兽的狠戾凶光。 “……不肯给我吗?”顿了顿,修长优美如钢琴家的手指收了回来,基连转过身,“也罢,到你受不了的时候,自然会毁掉或坦白,只希望到时不会太迟。” “父亲!”让他心口微痛的大喊拉住他的脚步,其中夹杂着泣音,“我…我该怎么办?” 轻柔的叹息被夜风吹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男子沉着的低语,重若千钧:“维烈,我说过了,你不擅长做坏事,你也不是这块料。” “那我到底该怎么办?我爱她啊!”掩住脸,魔界宰相矛盾得快要发疯。 “你问我?”苛烈的视线撕裂他的悲伤痛苦,毫不留情地戳刺他的心,“你几岁了,问我?”维烈哆嗦着惨白的唇,眼中涌现崩溃的颜色,一句隐忍已久的话到嘴边,徘徊欲吐…… “你想说什么?” “……我恨你。” 空气静止了一瞬,维烈脱力地跪倒,两手撑着地面,点点水痕聚集扩散,伴随着上下抽动的肩膀,一种像是绷到极限断裂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逸出,“我恨你……我恨你……” 看着在路灯微弱的光晕中哭泣的儿子,基连静静闭上眼,坚毅冷漠的唇微微抽动,宛如一个淡若无迹的苦笑。 “你把摩耶扔给我,一去不回,还有一群任性的小王八蛋,现在又和那个人渣好得不得了,只知道做你的研究,从来不回来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人!?我恨你!我恨你!!我……”捂住嘴,却无法遏止已经倾倒的怨恨,维烈绝望地啜泣,放纵自己在这难得的宣泄中尽情流泪。而基连也不做声,良久才道:“早说不就得了。” “为什么要逼我到这地步!?”维烈又激动起来,声嘶力竭地大吼,“我不想说的!只要你一句话就行了!只要你关心一声……慰问一声……” “那样你就会好受些?还是现在舒服?”为这个呆脑筋的傻瓜直摇头,基连终于露出克制不住的苦笑,“难道你以为对我没大没小地吼叫一通,我就会和你断绝父子关系?儿子,你的嗓门还没这么有威力。”维烈放下心头的大石,呜咽着擦泪。 “笨儿子……” “别叫我笨儿子!” “是是。”绽开一丝真心的笑意,基连把烤鸡递给他,自己啜饮黑咖啡。维烈捧着当暖炉,仍然抽泣着。 “自己好好想想。”忍住拍抚的冲动,基连背转过身,“我的确不是个好父亲,用不着内疚。还有,我不觉得席恩有多像我。” “他像你。”维烈苦涩地低笑,“很像。”基连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去。 等得不耐烦的菲莉西亚刚站起来准备找人,就远远瞧见缓步走来的部下。灯火阑珊中,青年脸上的泪痕映入眼帘,冻结了她的怒火:“怎么了?” 维烈没有答话,过了宛如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将怀表递到她手中。 “帕西尔提斯……还活着。” ****** 被窗帘晕染成浅蓝的阳光从雪白的羊绒地毯向床角延伸,古朴的纹路一直蔓延到柔云似的丝绸帐顶,如雾的水纱飘荡,隐约可见隆起的被褥和几个又大又软的抱枕,清一色是绣着银丝织边的蓝色系。几缕仿佛蓝水晶溶液凝成的纤亮发丝散落在枕上,光滑柔顺,令人想伸手触摸。 突然,透着淡淡银光的苍蓝长发泛起一波波清凉的海浪,扣住法杖的手握紧,顶端的海蓝宝石呼应着发出寒气森森的冻雾,室内的空气骤降,又在精灵的喃语声中,恢复如初,只余一抹轻寒。系着白围裙的清秀女仆打开被擂响的雕花木门,放进引起这一连串异变的小人儿。 “外公——”小莎兴冲冲地跑到床边,拉下柔软的羽绒被,“外公!外…咦,舅舅也在啊?”她吃惊地看见蜷缩在法师怀里的小龙,一对小小的膜翼紧紧裹住流线型的身躯,细密的鳞片如同片状的鲜红玛瑙,到了脑后靠背鳍的位置却呈现出一种艳丽的蓝紫色,越往下越浅,在尾巴划了个优美的弧,就像一件精工雕琢的艺术品。 龙神扇动翅膀,睁开清澈如水的蓝眸,朝她投以温和的目光,然后拱拱养父,似乎在道早安。 “早……自己钻进来的。”懒懒翻了个身,曲起单足,魔皇冰莹透亮的嗓音难得有一丝惺忪,遮着眼的手垂下,露出水气氤氲的湛蓝眸子,“什么事?” 小莎立刻兴奋地抓住他睡觉也不脱下的袍子摇啊摇,喜滋滋地炫耀:“外公,我给你看我这三天赚的钱。” 冷笑,席恩拎起还在打瞌睡的小龙扔到她头上:“哈玛盖斯,给她看我们的进帐。”左右为难了一阵,龙神鸵鸟地装睡。小莎沮丧地呻吟:“呜呜~~~” “那个…莎娜,和格兰妮打声招呼吧。”在半空变成人形,轻轻巧巧落下,哈玛盖斯微笑地指着静静伫立的侍女。小莎瞪大眼,狂喜地扑向她:“格兰妮!” “小小姐。”白发女仆熟练地抱起她小小的身子,她称呼席恩是“主人”,哈玛盖斯是“小主人”,已故的依路珂是“二少爷”,卡雅是“小姐”,而辈分最小的小莎就是“小小姐”。 “格兰妮……变小了?”小莎发现从小照料自己的侍女大大缩水,看样子只有十五、六岁。席恩掀被下床,穿上靴子,走到穿衣镜前让养子帮自己梳发:“她的核受损太严重,以前的身体负担不了,就暂时改小点。记忆也有损失,不过还记得我们。” “哦。”又是担忧又是释然,女孩两只小手关怀地贴住构装生物的脸颊,叮嘱,“格兰妮,你以后不可以像外公一样乱来哦。”哈玛盖斯不自觉地一扯,拉痛了席恩的头,差点连脖子也断掉。可是瞅见养子沉怒的表情,他不禁咽回呵斥,自己拿过月牙篦梳啊梳。不知是否被宠惯的缘故,动作有点不利索。 “我来吧。”拿回梳子,细细梳理他冰泉般清亮莹澈的长长发丝,小龙低沉到阴森的口气不仅让小莎直打寒战,席恩听着也是微微发冷,“您身上还有什么没抵押出去过?说出来,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我……”席恩是聪明人,知道不好去捅zha药库,模棱两可地道,“我尽量,没有必要的话——” “没有必要?”濒临爆发的轻笑声。魔皇干咳,觉得身为父亲的威严有损,正待重整声势,脑中闪过不确定的片断:“哈玛盖斯,我是不是答应过你什么事?” 龙神一怔,手停住,过了好半晌,他漫漫垂下眼,温雅的俊容一片柔和的平静:“没有。” [……您答应过我,决不拿我去换,无论那样东西您多想要。] 如果真的到那时候,我情愿您拿我交换,也不要再伤害自己。 席恩有些困惑地回想片刻,没有结果,便归类为一时的错觉,转向外孙女:“小莎,你的情绪太外露,要成为一个好法师就收敛点。”正对侍女撒娇的女孩吓得赶紧滑下地,立正忏悔。 “哎呀,主人有时做出得意的作品,也会向我炫耀呢。”哈玛盖斯开解外甥女。席恩白他:你总是宠她。小莎惊讶地抬头:“外公也会这样吗?”哈玛盖斯但笑不语,从梳妆台上拿起一只雕刻精细的长木盒,胡桃木制的盒子,绘满了精密繁复的文字和图案,正面还镶嵌了代表封印的银色五芒星。打开,一枚水滴形的黑钻在白色的底座上闪耀着神秘瑰丽的光泽,散发出魔性的蛊惑力,宛如一个无底的黑色漩涡。龙神以旁边的双环银链串起,轻轻戴上养父的额头,黑与白搭配得无比完美,几丝蓝发恰当地点缀,细碎的钻石犹如流淌的星河。 原本纤长的双耳转为人类的圆润曲线,垂荡着细长多棱的晶石耳钉,红酒似的液体在其中流转,为他如雪的清颜增添了几分冷魅。 “如何?主人昨晚做的。”大功告成,哈玛盖斯高兴地展示成果。 “好美哦!”小莎尖叫不迭,绿眸闪闪发亮,小心灵扑通扑通跳,第一次有了玫瑰色的幻想,“好像新郎和新娘子。”席恩一记冷眼冻住她,一般的新娘是一回事,他和养子是另一回事。 “哦,说到新娘,告诉你个小秘密。”哈玛盖斯笑着指指抽屉,“主人也帮你做了首饰,将来给你当嫁妆。”小莎惊喜地拉开看,找出一只精美小巧的珠宝盒。施了空间魔法的内部,祖母绿头冠、珍珠耳坠、血玉髓玺戒、蓝宝石项链……足足十几套高等装备眩花了她的眼。 “谢谢,谢谢,外公。”感动地蹭啊蹭,小莎只觉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哼。”不以为然她的大惊小怪,对魔法神而言,制作神器以下级别的法器只是吃饭喝水般轻松的小事,神器也不过稍微费点劲。 “妈妈有吗?”冷静下来后,女孩关心地问起亲人,“有没有小莎多?”龙神笑道:“都有哦,我也有。”说着,拨弄了一下左腕的手镯。他这件是席恩最花心力雕琢的超神器——[誓约之龙镯]。当然本人没有宣扬,用送杂货的态度送出去。 “小主人,时间快到了。”格兰妮尽责地提醒。哈玛盖斯啊了一声,连忙帮养父拉挺长袍,快手快脚地整理床铺。席恩奇道:“干嘛这么急?” “我帮您报名参加了料理比赛!” “……你嫌没事可做么?” 结果席恩还是被养子和外孙女拖到会场,小莎挥手告别,蹦蹦跳跳地来到评委席。不参赛的长老和学生会成员都已入座,笑着和她打招呼。席恩在哈玛盖斯的陪同下走进后台,迎面撞见一张熟面孔,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 基连无言地指指身边的伴。优嘿嘿笑着:“我们都参赛了哦——我就是要你知道做饭的难处,省得以后再给我挑食!” “哼,料理有什么难的。”生平没碰过厨具的天才科学家却表现出莫名的自信。一个激昂的女声插进来:“哈!我老公也报了,你们等着甘拜下风吧!” 耶拉姆无奈地瞅着洋洋得意的妻子,带着丈夫来凑热闹的杨阳笑道:“呵呵,双雄争锋吗?”基连听出她的言下之意,不满:“杨阳,你无视我。” “那就三足鼎立好了。”说实在的,杨阳认为优和哈玛盖斯的水平还比祖父高干,但是面子要给。 “无聊。”异口同声,席恩和耶拉姆各自朝相反方向走去,哈玛盖斯习以为常地跟上。余人一愣,昭霆跺脚怒吼:“这两个家伙,一丘之貉!” 为时一周的学院祭进入尾声,各项比赛如火如荼地召开,有烟火评比、魔宠斗技、法师友谊赛、飞球表演等等,而重头戏就是有一位大人物参与的料理大赛。魔皇精湛的厨艺已美名播天下,没排到的食客固然扼腕,有幸尝到的也巴巴地赶来占位子——吃不到,看看也好。 魔物部(注:魔法物品研究部的简称……里面的研究员也被称作魔物)发明的美食烟花看得众人眼馋不已,领主们兴致高昂地加入。第一个是疫病之王梅杰安,主题是“迎非典,庆艾滋,病菌是我家,瘟疫是我乡”。长老们急吼吼一串结界罩上去,才没酿成大惨剧。 只见花花绿绿冠状球状树枝状的诡异物体接连升上高空,娇怯怯的疫魔君主一脚踏着桌子,手持话筒声情并茂地解说:“这是流感病毒,看呐,多么可爱的形状;这个不怎么好看的是鼠疫病毒,但它也是很有威力的;还有色彩鲜艳的登革热病毒;长刺的禽流感病毒;和近来地球最流行最时髦的sars病毒~~~”越说越陶醉,几乎要落泪了。 “哦哦,人才。”在布幕后观看的基连评价。优挥去一把冷汗。席恩已经进入四大皆空的入定状态。观众们呆若木鸡。魔物部的魔物们却很认真地听讲,日前伍菲等人引起的骚动让他们深刻意识到危机,决心事后和梅杰安好好探讨。 接下来是诅咒之王克鲁的深情告白:“为了你我情愿生病,我的爱,让我们携手共创美好明天”,随即指挥下属抬出一台重型大炮,超级礼花弹直冲云霄,炸开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爱你亿亿年”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占了半边天空,又变成无数红色心心到处乱飘,众人鸡皮疙瘩掉满地。基连也不甚满意:“这个就不怎么样了,不过焰色反应抓得还可以。”打了个60分。优转身和席恩做伴。哈玛盖斯反而在思考菜单。 “看我的!”梦魇之王奇蜜拉一个漂亮的前空翻,扬手抛了个迷醉全场的飞吻,火辣辣的身材引来激情四溢的口哨,“我的口号是——‘梦想是创造之母!成功的第一步是想像力’!” 总算来了个正常点的主题。众长老抹汗,加固魔法障壁,领主们制作的烟火可不是玩笑。 轰一团光雾爆炸,惊天动地犹如宇宙诞生,大气层形成、海水沉淀……物种起源的生态演变一幕幕逼真地显现,忽而缩成一颗青色星球的远景,接着是ufo满天飞,色彩变化的折线图形交错飞舞,使观众感觉置身于异次元空间。 “杰作,杰作。”基连打了个高分90。下一个轮到的暗影之王艾斯托尔阴阴一笑:“奇蜜拉的口号太积极向上了,我的主题是‘群魔乱舞,小心脚下’。”众人再次爆汗。 会场登时变成了万魔殿,怨灵呼啸,阴魂横行,几只苍白的烟花伸出细长扭曲的鬼手往下抓,吓得女生们尖声直叫。对此基连的评语是:“颜色单调,但创意不错,70分。” “呵呵呵,那么就是我压轴咯。”最美艳无双魅力无边的餍魔之王格蕾茵丝一亮相,全场响起齐刷刷的抽气声,一对对红心从雄性眼中冒出。若非法师的定力还算足,早就发生流血火拼了。 “人家的主题是——”卖关子地一顿,送去秋波一双双,魅魔君主手一扬,“欢迎光临我的情趣商店!” “……………………………………………………” 一只香艳的黑色床形烟花在空中绽放,伴随着五彩缤纷的水晶泡泡,沐浴乳的香气飘散,还有洗澡的音响效果和可疑的嗯嗯啊啊声,引人遐想。一只雪白曼妙,沾着泡沫的纤足从浴缸伸出,情趣商品之一——金属足铐闪闪发光,更多的热辣道具新鲜上市:皮鞭、蜡烛、木马、椅子……男士们狂喷鼻血,女士们面红耳赤。 这回连基连也一脸呆滞。 “我抗议!这是有伤风化的行为!”几名女教授气愤地拍打桌子。失血过多的男教授抹着餐巾叹气:谁敢阻挠领主的雅兴?奇蜜拉却不甘心风头全被友人抢走,推搡睡得天昏地暗的最后一位领主:“欧塞,你上去!” “……啊?”迷迷糊糊的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抬头,瞄了眼天上,还没搞清楚情况就放了个全身像,继续呼呼大睡。这下造成轰动效应,毁灭神之影的容姿才堪称惊世骇俗霹雳无敌旷古绝今,无论男女都发出惊艳的叫喊,鲜花彩带飞扬。基连却努努嘴:“赖皮,0分。” 临时的烟火大赛以睡魔(?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科属)君主取得压倒性胜利。虽然他放的不是烟花,但本来就不是正式的比赛。 小莎红着脸上台主持:“咳嗯,开幕仪式到此为止——欧斯佩尼奥叔叔真的很美对不对?小莎也想嫁给他做新娘。”女孩们齐声响应。安杰不知为何很不开心。 “好!现在我宣布,料理大赛开始!”挥手示意,布幕拉起,“——选手进场!” 没有傻兮兮地走台步,席恩一个移动术坐到自己的位子上,被部下抱了个满怀:“呀——主子,你变回男人啦?” “你什么时候来的?”魔皇后知后觉的问话差点让女领主气炸了肚子。 “算了,你要不要尝尝人家的爱心便当?说不定能激发你的灵感哟。”一指轻抬主君的下颌,格蕾茵丝笑得妩媚又邪恶,天晓得她的“爱心便当”加了什么东西。哈玛盖斯挂着温和的笑容制止她索吻的企图,再拎起这只八爪鱼扔到一边:“抱歉,我想主人没空。” “又是你这头搅局的龙!” “呃——”小莎不好意思地出声打岔:“格蕾茵丝姐姐,一会儿外公做好先给你尝。今年料理大赛的主题是——甜食!” “哎呀,我最不擅长的料理。”优大叹运道不好,由于友人不喜欢吃甜点,连带他也不做。基连从准备好的材料里挑出甜味剂和成分测试仪——料理嘛,还不简单,他已经查出人体最能接受的味道,按照精确比例调配就行了。席恩考虑了一下,开始忙碌,哈玛盖斯理所当然做他的助手。 经过多道不同香料蜜制加工而成的葡萄干饼干;包着苹果、凤梨和桃片的甜薄片馅饼;口味浓郁纯正又工序简易的家庭式烘焙糕点;掺了花蜜,稻米蒸出的小馒头以清雅的桂花装饰;浓缩了多种水果、颜色口感也层层递进的果汁;以及浇上风味独特果酱的雪花冰——用炼金术和时间魔法只花半分钟搞定的魔皇脱下围裙,洗干净手,施施然回到座位,享受养子的香茶慰劳。跟随他的是满场崇拜的注目:魔皇陛下……做菜的样子太帅了。 耶拉姆做的是正统英式下午茶点心,盛装在三层托盘上,下层是夹了熏鲑鱼、火腿和小黄瓜的美乃滋三明治,第二层放搭配果酱和奶油的圆型松饼,第三层是细致爽口的玛德莲蛋糕、巧克力慕斯、令人食指大动的水果塔等,再配上一杯芬芳的伯爵红茶。 其他选手也大显神通,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基连,因为他做的……是几大碗甜浆。评委们个个目瞪口呆,心想:这这…谁做的!?未免太混了! 为了保持公平,选手们在烹调的时候,他们都下台回避。小莎本来担心是席恩做的,但是一尝,她就知道不是。 别说,这糖浆还真好吃,几位长老当场刮了个底朝天,神色稍霁,然而当他们试吃其他碗,脸顿时黑了:完全一样的味道! 谁!到底是谁做了这么混的糖浆!? 结果出来了:味档满分,其他四档色香形意全部不及格,综合评分还是不合格。大受打击的科学家感到不可理解:“为什么会这样?我做的既有创意,又有颜色,也够香,还放在专门的模子里——哪里不符合了?” “换作我也是评这个分数,不,味道还要降低。”优无力地瞅着他欠缺人味的朋友,“基连,我早跟你说过了,料理最重要的是心意,做菜人没有真正花心思,是做不出感动人心的好菜肴的。” “我不信席恩做的会有什么‘心意’。”基连反击。优耸耸肩:“是,但他的外孙女是评委,小龙也试吃过,所以我想他的料理多少有点感情。”果然,一看到自己最爱吃的雪花冰,小莎欣喜地亮了眼,开怀大嚼,真心实意地打上满分。 评分落差很大,因为席恩有两道点心是按照恶魔的口味制作,领主的分打得极高,而长老们综合下来就偏低,暗暗惋惜“做坏了”。而耶拉姆的分数现象则相反。全部评完后,第一名出现了极为罕见的平手。 “咦!”看见两位选手,有些长老后悔没再打高点,但他们都是光明磊落之人,不会弄虚作假,经商讨之后,决定采取当事人抽签的方法。 席恩淡漠地放下茶杯,摆摆手:“我不用抽了。”以他烂到极点的运气,不作弊肯定输。哈玛盖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对不知所措的评审们笑了笑:“可以代抽吗?” “我来!”不等众人回答,昭霆起劲地举起手,拍拍丈夫的肩,“我手气一流哦,你等着领奖吧!”耶拉姆无所谓地随她。 两个颜色相同的珠子放进木箱,其中一颗是叫做“冠军珠”的专门道具,滴上特殊的药剂会变色,这就杜绝了透视魔法。也不允许摸,在触碰到的瞬间就会粘住。两人同时抽出手,让一名随机点到的观众滴溶剂,昭霆的珠子毫无变化,而哈玛盖斯的则慢慢变成鲜艳的红色。 “怎么会!”自夸手气一流的人傻眼了。 轻轻吐了一口气,小龙绽开欢欣的笑靥,将鲜红的冠军珠郑重地交到养父手里: “我签运很好,过给您。” ****** 宁静的永夜,深沉,远暗。 星星点点的蓝光涌现,凝聚成一个透着淡淡光晕的少年虚像,雪雕般冰洁无瑕的容颜,长至脚踝的苍蓝发丝,一袭简洁的蓝色学徒长袍,腰间挽了一条白绸带。他仿佛幽灵般无声地穿过空旷的长廊,没入尽头的门扉。 紫色的光海淹没他,空荡荡的广大空间里,没有任何家具或装饰品,只有一个半透明的光茧悬浮在中央,散发出如梦似幻的莹莹紫光。和他有着相似形貌的青年闭目沉睡,倘佯在绚紫的水波之中。 静谧的视线停滞了一瞬,例行性行礼,少年冰冷的神情突然浮起极其细微的波动,转身走出房间。 一只小生物欢叫着扑向他,爪子抓挠,小小的头不住地往他怀里钻,以热情的肢体语言表达亲昵。 “宝宝。”少年却不领情地拎起它的小翅膀,大力摇晃,听而不闻它的哀鸣,“你又溜上来,快下去守门!”小龙甩动长尾,坚持要留在他这儿。和他同属塔灵的布兰多不禁无语问苍天。 这里是席恩的灵魂神殿,位于万物最初的发源地——始源之海;而相对的影神殿——哈玛盖斯的灵魂神殿与他互为镜影,坐落在能源湖的下方。两者真正的身体,也是放置在各自的灵魂神殿,在现世活动的不过投影。由于和始源之海的结合日益紧密,席恩的一举一动都牵涉了三千世界的变化;哈玛盖斯的影响虽稍微小些,也是一样,这是必要的举措。 因此,身为席恩以自己的性格塑造的镇守者,布兰多非常不理解哈玛盖斯怎么会创造出这么一条白痴低级的龙,那是多么不能松懈的重责大任耶!就算影神殿塌了主神殿也不会有事,好歹攸关他的生死安危,他就不会多用点心吗? 其实哈玛盖斯根本不需要塔灵,影神殿就相当于他的龙穴,龙沉眠时决不允许外人打扰,这是种族本能,而不同于睡着了就毫无防备的人类。之所以特别翻版了幼年的自己,是给养父的复制体一个慰藉。 当然不知寂寞为何物的塔灵是想破头也不明白,只好认命地担起两份重任,每天尽责地巡视,还打扫每个角落,将主人从神界和知识之神那儿搜刮的资料物品归类存放,整理得井井有条,就这样在规律的生活中度过每一天。 只是今天,继协调神和混乱神联手攻打的那次以后,第二次生变。 一望无际的灰色气海感到未知而强大的力量,共振出守护的怒涛,排拒着无孔不入的侵略者。终于,无形的绞斗慢慢平息下来,旋转的虚空浮现一双巨大的眼睛。与此同时,黑色高塔的顶部出现一抹蓝影,一手握着镇塔之杖,另一只手护卫地环紧瑟瑟发抖的小龙——宝宝只是虚拟体,抗拒不了神威——镇定地迎视那充满压迫力的视线。 他在观察。塔灵不为所动地确定:他下不来。 然而,奥路贝亚修毕竟是高维度神,只要有一丝缝隙,就能侵入,也拥有低维度神不具备的能力。 “找到了,她灵魂的钥匙。” 发自真心的笑声回荡在广袤的深海中,神的双眼缓缓合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白衣男子的形象,比正常人略微修长的身高,白发剑眉,英俊得近乎虚幻。他似乎很满意地左看右看,点点头,然后注视布兰多,友好地伸出手,绽开标准狼外婆的笑容:“开开门好么,男孩?” 第十二章 这是哪里? 飘浮在没有边际的虚无里,法师先有条不紊地检查身上的装备和材料,确定可以施法,再冷静地观察、推测自己的处境。 他曾被最后一位老师布拉得墨关进一个思维的迷宫,那个可怕的秘境逼疯了在他之前的所有学徒。布拉得设了个死局,他说答案即是出口,但世界本身就是个无解的圆,无休止的计算只是越陷越深,他在发疯以前及时领悟到真相,重新界定属于自己的答案与秩序,终于架构了新的半位面,自己打开门走出去。 当他回到现世的一刻,他也知道他的人格几乎被摧毁了,没有人能够完全操控自己的思想甚至潜意识,但是他可以。巫妖王欣喜若狂地迎接他的归来,以一种验收成品的态度抚mo他的全身上下,戏弄地亲吻他的唇:[噢,我的徒弟,你太完美了……] 至少这里似乎好些。一只绿色的兔子从他身边经过,长着像松鼠的大尾巴,更多似是而非的小动物接连出现,美丽却带有异域风情的植物宛如琉璃制品一样晶莹剔透,淡紫色的天空飘着六角形的星花,令他想起魔域。 不过,气场完全不同。这种浓稠、充满了纯粹的内质能量,仿佛泡在温水中的感觉…… 对了,就像掉入黎姬的幻影*,在神之泉内升华的情形。 “喜欢我为你造的世界吗,小可爱?” 席恩闻声抬头,一个极其俊美的男子轻飘飘地悬坐,面带讨好的笑容,专注地凝视他,目光有一丝惊讶、一丝好奇。 “你是谁?”直截了当的询问。 “!!!”奥路贝亚修精心准备的形象当场崩溃,下巴滑落到地,满脸震惊不信地哆嗦着,眼里还有泪光闪烁,“小…小可爱你不认识我了?枉我日思夜想,好不容易才把你拉进我的梦。” 脑中灵光一闪,断裂的线头接上,席恩眯细的眼聚起刀锋般凌厉的光:“奥路贝亚修?” “对!”开心地打了个响指,星幽界之神按着胸口,“我就想你应该认得出,就算这个身体是假的,我的灵魂你已经接触过了。不过,你怎么给我取了这么个‘反名’(注:正如名字带有约束力,反名就具备相反的效力,虽然对奥路贝亚修这样的高层次神无用,但念着总不会有事),记住我的真名——”他邪气一笑:“欧托拉姆。” 两个宇宙同时震动了一下,席恩将眼底的惊异藏得严严实实。 即使他对未知宙域的探索才开始,即使更深奥的谜他还没有参透,即使最初的源他尚未把握到,但是有些规则在他成神的一瞬就已明晰。它们来路不明,却无比真切。其中一条就是神名的交换,如同恶魔君主对属下真名的掌握,一旦神祗告诉另一位同类自己的全名,哪怕他神格再高也不再具有优势。 神与神之间特殊的交流排除了欺骗的可能性,目前可以确定对方没有敌意,这是个好开头。 “席恩。”礼尚往来也是规矩,然而魔法神还是有所保留,毕竟他的立场比较薄弱。欧托拉姆眨了眨眼:“小可爱你不够坦白,不过我不介意。” 席恩没有抗议对方对自己的称谓,原因如下:他也觉得小小的东西可爱相比欧托拉姆他非常小欧托拉姆叫他[小可爱]理所当然。 “您愿意接纳我吗?” “当然!”为了表示诚意,欧托拉姆当场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你不知道我过的有多么无聊,小可爱。我不能动,他们筑巢筑得把我挤成一团,又不让我进去欣赏,却随便从我的体内踩过——啊,我很抱歉,我也弄乱了你的家吧?有没有受伤?我这样对你行吗?我的体积太庞大,而你是这么的小,好像一碰就会坏掉……”说着,情不自禁地轻抚他的脸颊,手下的皮肤柔嫩又清凉,是一种陌生而令他着迷的触感。 他寂寞了太久太久啊,只能从周围的吵闹和偶尔的脚步声得到一缕细微的慰藉,尽管那些家伙是那么的无礼。哪像他的小可爱,还征询他的同意。 没有在意对方的毛手毛脚,席恩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宝贵的讯息上:“除了您以外的神有哪些?他们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你对形层界有兴趣吗?”欧托拉姆大笑,抱住他磨蹭,汲取他身上海的气息,“那里不好玩,小可爱,远远比不上你的世界漂亮。我看得到,这里棒多了,你和你的世界都让我迷恋。不用战战兢兢,你不比我们下等,上神都是骗徒,他们造的高次元是骗局。真实不在上面,在下面,那也是终点。” “又一个循环?”席恩紧紧扣住他的肩膀,用力到欧托拉姆也感到疼痛,一如那双灼伤他的眼,燃烧着能将一切焚尽的火焰,“就和时间维度、空间维度一样,都是力量玩的把戏?没有本质区别?相对的法则不变,绝对的标准是什么?力点…力点是终点也是起点,无即是有,有即是……不对!只有‘有’!所以会湮灭又再生——你们是过滤了,对不对?最下面不是空洞而是最强的能量之核!” “……对。”震惊他神速而准确的推理,欧托拉姆愣了好一会儿,眼神从惊叹转为悠远,像回忆着什么很久以前的事物,“我们都在一个‘漏斗’里,越上面的越稀释,逃避着被吸干的命运,等‘它’下次分解或倾倒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小可爱,会不会觉得无趣?答案一下子就呈现在眼前。” “才不会,我……”席恩正要问更多的问题,嘴唇被堵住。按照他记忆中的方式表现亲爱,欧托拉姆由衷赞美:“噢,我的小可爱,你太聪明了!” [噢,我的徒弟,你太完美了。] 身躯不自觉地僵直,法师眼中的热度骤失,变得冰冷而平板。欧托拉姆诧异地后仰:“小可爱?”他不喜欢这个眼神,像是真正的死寂与空无,无论投进多少东西,都不会有一点回声…… “咦!”发觉了什么,欧托拉姆紧张地道,“你见过库克尼尔?” 平静的面具打破,席恩张口欲语,脚下一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流经全身,扼住了喉咙。他了解恐惧的滋味,对疾病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对饥饿的恐惧、对寒冷的恐惧、对神明的恐惧、对命运的恐惧、对老师们的恐惧……他曾经向强大的魔女低头,曾经在不朽之君王面前匍匐着颤抖,但他也在最后亲手除去他们,消灭了恐惧的源头。恐惧的产生是无法抑制的,但是他可以掐断它,拔出根源。就如同最早直立行走的人战胜了原始恐惧,发展出文明一样。 然而,这种恐惧不同,是无望,是彻底的[空],一瞬间就把他的力气榨干,不留丝毫反击的余地,意志也消失了,他完全是茫然地抓住放法术材料的小包,这个条件反射的动作为他挣得一线清明,看见了欧托拉姆焦急的脸孔、急速变换的风景、和填满视野的黑暗…… “席恩——”托住他软倒的身子,欧托拉姆万分懊悔,如果不是他在布兰多那儿吃了闭门羹,强行做梦境连接,也不会被拥有相同能力的[猎神者]逮到机会,现在…对了!先把小可爱送出去! 下一秒,双臂一轻,他呆呆看着空荡荡的怀抱。 迟了一步?还是…… ****** “主人!” 似曾相识的呼唤远远传来,他听不清,灵魂和肉体的联系好像断了,他感受不到知觉,自我也在逐渐丧失,整个人像溶进了漩涡,一点一点沉溺,灭顶的窒息。 一股清新的气流吹入空虚的内部,为他指引了逃生的方向,他大口喘息,犹如即将溺毙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般攀住一个温热的物体,慢慢找回手脚的感觉,大脑还昏昏沉沉的,有大约半分钟的时间,他想不起自己是谁。 “醒醒!主人!”轻拍他的脸,小龙急切地喊道,“你听得见吗?回答我!” “呃……”吐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席恩眨了好几下眼,涣散的焦距才勉强凝聚,含糊地道,“哈玛…盖斯。” “太好了。”松了一口长气,哈玛盖斯抱紧他,心脏抽痛地注视插在他背后的长剑缓缓拔出,颤声道,“主人,主人,忍着点。”有别于他的关心则乱,构装生物清楚自己的攻击不会对主人造成任何伤害,持剑的手平稳有力,没有一丝颤抖。然而剑尖离体的刹那,两人的目光都是一凝。 虚幻的次元之刃上,凝着几颗浓艳的血珠。 金色的,神之血。 “格兰妮!”以为她失手,哈玛盖斯怒极。 “不是主人的血。”滴入戒指上的储能宝石,格兰妮还剑入鞘。哈玛盖斯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道歉,见怀里的人满脸冷汗,接过侍女递来的热毛巾帮他擦拭,来到那淡色的薄唇附近时,微微臊红脸:“对不起,因为您刚刚喘不过气来的样子,我就——” “?”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席恩抬起沉重的手拨了拨前额的湿发,渐渐拼凑出失落的零碎记忆,“我做了个梦。” “梦?”和构装生物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色,龙神拧起眉,小心翼翼地检视,“主人,您没事吧?不是奥路贝亚修攻击您吗?” “不是他。”魔皇终于理顺了思路,下意识地推开他,几乎在同时,又牢牢握住养子的手腕。 怔了怔,不明白自己的举动,只依稀记得一瞬间的恐怖余潮。 那是什么?那个库克尼尔是什么东西?我又为什么…… 哈玛盖斯也是一呆,但立刻,他捕捉到养父眼底一闪而逝的无措,握着他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传递出隐约而矛盾的心思。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确定养父在寻求支持,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他不禁又是担忧又是欣喜,反手握住他,温言道:”怎么了?“ 干涸的心田注入暖流,凝视他眼中自己的倒影,席恩突然顿悟是什么打败了自己。 绝望。 他从来没有绝望过,无论身处怎样的困境,无论面对怎样的强敌,心底的火苗总是熊熊不熄,给予他黑暗的勇气。只有那一次,被养子重伤、投入心之监的时候,他是真的万念俱灰。 报应,他杀了哈玛盖斯的父母。 冥冥中有双眼睛在看,那双眼不是神,不是命运,是天理。 恶人自有恶人磨。 他的一生就是这样,被人折磨,也伤害了他人,但他还是顶着罪前行,因为不甘心,因为更深处那渺茫的希望。 他也想……得到幸福。 每次触手可及,就在眼前碎裂。长久的心魔,扭曲的感性,化作执念的仇恨,使他脱胎换骨也无法重生。放纵自己信任这个孩子,是情不自禁,也是挣扎得倦极累极。 然后他以为解脱了,静悄悄地等死。绝望就是这种滋味,它不剥夺任何东西,却让你自己打败自己。 糟糕透顶。下了个冷静的评语,魔皇继续深想如何应对。那时他连思考的能力也丧失了,这样的状态无异于弃械投降。也许一个白痴战士能够凭本能取得胜利,但是一个弱智的法师绝对发挥不出战力。 怎么办?怎么办? “……另外造个大脑?”只能想出这个方法。 “您在说什么呀,主人?”哈玛盖斯听得糊涂了,怀疑他还没睡醒。当席恩简略叙述后,格兰妮一向淡漠的脸上浮现一种怪异的神情,像生平没见过这种人。而哈玛盖斯嘴角抽搐,一副竭力忍笑的模样。 “主人,您不知道怎么做吗?” “你有办法?”席恩虚心讨教。哈玛盖斯叹息着轻轻掬起他一缕鬓发,掠到耳后,柔声道:“对手是‘绝望’的话,有‘希望’不就行了。”勾起不快的回忆,席恩眼神沉冷:“不是反命题这么简单的,在绝望面前,本来就没有希望存在的余地。” “那反过来也一样啊。”看了看被他握住的手,哈玛盖斯微笑,“如果绝望变成具体的东西,希望当然也可以。不过,那可能是另一位神祗,对您用精神冲击。”语毕,告知养父血液的事。席恩一怔,默默思索。 “精神冲击应该不至于让主人完全失神。”格兰妮理智地分析,也提供对策。“若是的话,就相当棘手了,只能用[情感断层]隔离。”席恩摇头:“不行的。” 情感断层,是史上一位有名的疯法师发明的魔法,顾名思义能制造出一层[膜]阻隔感情,使人达到绝对无情的状态。这个法术被席恩评价为“自杀技巧”。古往今来,法师都有过分扩大理性的倾向,席恩也不例外,但他还没冲昏头到这地步。感情才是最基本的判断力,没有感情,就意味着对死亡的恐惧也不存在。当年那疯子的敌人就是在他的脚下开了道缝,对他喊“你为什么不掉下去”,然后那家伙就在思考的过程中摔成一团肉饼了——多么愚蠢的死法! 由此可知,这是一种另类的[弱智术]。 “也可能是在梦境里的关系。”席恩曲起食指抵着唇,以这个习惯动作沉吟道,“人做梦时最没有防备。”哈玛盖斯皱眉:“您不是说不会再给他机会。” “……孪生感应还残留着。”承认自己的失误,也想起最煎熬的往事,席恩神色漠然地别开眼。 “啊。”小龙恍然大悟,担心地道,“那不是很危险吗,有没有法子彻底切断?” 魔皇清隽尔雅的俊颜绽放出酷似弟弟的笑容:“有啊,宰了那个白痴。” “主人。”哈玛盖斯轻叹:您明知您做不到。席恩冷哼一声,晶石耳钉随着急速转动的头跳荡,划出血色的弧光。格兰妮建议:“要不要询问奥路贝亚修?”在现世,还是要称呼反名,否则一不小心把神请来了。 席恩想了想,还没做出决定,房门被重重推开,一个耳朵尖长的少女站在门口。苗条却婀娜多姿的身段,精致秀丽的五官,优雅中透出凛然的气质,阳光从她的背后直泄而下,将她碧绿的发映得丝丝分明,背着一把包布条的长柄武器,看形状像是战锤。 “迪安!”看到呆坐在床上的男人,精灵少女明显松了口气。跟在她身后的学生们满头雾水:这世上不是没有精灵了? ”丽芙。“席恩也愕然,”你怎么离开紫叶森林了?“ 紫叶森林,原址是大黑暗时代被黑之导师维烈赛普路斯烧毁的蓝橡树森林,位于夏尔玛大陆的中南部,如今则是坐落在一片叫做[移动光幕]的亚空间中。丽芙蒂尔是席恩用死灵魔法复活的精灵下仆,完成手刃仇人的执念后,央求他复苏家乡,不要让精灵灭族。席恩不但满足了她的愿望,还继续把她留在人世间。 新生的精灵一族是魔皇根据她的记忆,抽取瀛海还未转生的魂魄重塑肉身,再以时间魔法抢救了一部分古代的幸运者组成。孩童占大多数,基本不具备自保的条件,才暂时与外界隔绝,先休养生息恢复元气。 丽芙向带路的学生做了个感谢的手势,关上门,点头回应哈玛盖斯和格兰妮的招呼,注视自己的恩人:“你太见外了,有事为什么不通知我一声?”席恩冷淡地道:“你太鲁莽了,我说过我们已经两清,精灵再有什么事我不会管。” “放心吧。”丽芙不介意地笑笑,抱胸的模样带着战士的肃杀之气,浸血的森然,“我可不是直接出来,真有人敢觊觎,也要问我答不答应。”席恩颔首不再多言。哈玛盖斯高兴地道:“好久不见,丽芙,我给你泡杯茶吧?” “谢谢——那么事情解决了?” “上件事解决了,主人赔了个身体,这会儿又出事了。”小龙叹息着端上加了薄荷的春*茶,当然没忘了给养父一杯。机关女仆则烤了两只曼尼果,顿时满屋子都是浓郁的奶酪香味。 “难怪你这个样子,竟然这么严重。”丽芙这一惊非同小可,上下端详静静品茗的契约者,“那我还是留下来吧,没准能帮上忙。”席恩没有拒绝送上门的战力,也知道丽芙必然是做好了宁死也不悔的觉悟,他们之间有着常人难以领会的默契,千年前就如此。 “这是面包还是水果?”咬了口奶味十足的长形果子,满口脆香,丽芙惊叹地睁大眼。格兰妮介绍:“是学生改良的面包果。” “真好吃。”翘了翘唇,精灵打趣地望着雇主,“看来你的学院搞得不错。” “我不管事。”因为海精灵的习性而变得特别爱洗澡的魔皇走向浴室,顺便也是净身,撩着一头湿发缓步走出,“哈玛盖斯,准备材料,我要通过正规途径召唤奥路贝亚修。” “哦。”龙神正要布置,礼貌的敲门声笃笃响起,门上挂的传话风铃发出沉稳的男声:“魔皇陛下,打扰了,请来正厅一趟,卡塔瑞亚陛下和萨菲艾尔宰相回来了。” 听到女儿女婿的名字,席恩只是轻然一挑眉。哈玛盖斯的双眼却惊喜地粲亮。 ****** 安杰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 层层叠叠、繁复奢华的裙摆以金丝勾勒,铺开一地辉煌,艳丽的锦织簇拥着她娇美动人的曲线,体态窈窕完美得不可思议,挑不出一丝瑕疵;宛如黄金般的秀发被朝阳衬托得更为灿烂,明媚得令人无法直视,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耀眼的光晕里;耳鬓戴着镶嵌红珊瑚的紫水晶发夹,纤柔的指翻弄垂下的缎带,像轻拈一朵俏丽的花,放手间,一步一摇一生香,荡人心魄;额头上的金色神印描绘出生动的图案,在雕刻精致的绿宝石额饰拱卫下就如一朵郁金香;耳下的鲜红凤羽随着她优雅的步子妩媚地荡漾,映得肌肤更如初雪晶莹;顾盼灵活的黑眸流转着自信的光彩,仿佛夏季夜晚群星闪耀的夜空;纤巧的琼鼻下,优美的绯色唇瓣微挑着傲意,又端庄高雅。 她无疑是美的,美得超凡脱俗,空灵梦幻。无论是两位同样绝美的主神,最艳丽的魅魔女王,都不及她极致的容光。 但给人更深刻印象的是她散发出的强烈气势——年轻,野性,雄心勃勃。 然而,这样一个集美貌与气质于一身的绝色丽人,竟少了一根小指,突兀而残缺地烙痛人的眼。 “萨菲,这件如何?”精心打扮完,款款走进接见厅的二代女皇提着裙角转了个圈,神态动作就像个爱美的小女孩,却丝毫无损她的丽色,反而增添了一份甜蜜娇憨。抱着女儿互道离别之情的帝国宰相叹气:“好看是好看,不过主子不会注意到的。” “哼!”卡雅生气地嘟嘴,还是拿出小镜子来照,“他不夸,大哥也会夸我。”安杰好奇地打量萨菲,不是他不起眼,实在是刚才的风头全被他妻子抢走了,连同早已看惯的长老们都移不开眼。 第八领主紫焰之王萨菲艾尔也是个漂亮的年轻人,用漂亮一词形容男人很怪,但是他的容貌就是如此秀气,纤柔雅致,甚至带着稚嫩的味道,犹如一株精心培育的花。刺绣着藤蔓和叶片花纹的白色丝织长袍束出纤细的腰身、清瘦单薄的四肢与体线,看起来弱不禁风,和他冷悍精锐的执政风格截然不符。浅浅上扬的唇角漾着让人看不出深浅的笑意,一如那双绿水晶般通透明丽的眼,乍看一览到底,第二眼隐隐觉得神韵内蕴,再一看,就被深深吸进他的眼波。 “莎娜,你的小朋友在发呆。”软软的声音,也像花儿一般柔雅。 “安杰怎么看爸爸看呆了?”小莎诧异。少年不好意思地收敛心神,卡雅却从另一头凑过来:“咦,这就是你在信上说的朋友?我还以为是女的呢。”安杰脸更红。这回小莎不知怎么的有点着恼:“讨厌,你看妈妈也看呆了!” “呃——”安杰尴尬得手足无措,他只是纯欣赏,这么美的人,不看呆才奇怪。 “哼,走了!”生气地跳下地,拉住他缠着纱布的手往外跑,“爸爸妈妈,我们去买菜,帮你们接风洗尘,再叫安杰的姐姐姐夫来做客!” “呵呵。”金发女神笑得风姿楚楚。紫红色长发的恶魔领主笑叹:“哎呀呀,小丫头长得真快。”分别没多久就恋爱了。 “照我们看来,他们还是孩子。”众长老发表意见。卡雅转向他们,携着丈夫郑重鞠躬:“辛苦各位了,莎娜很调皮吧?” “皮死了。”念力系教授迪罗咧咧嘴。言灵系教授弗克跟他唱反调:“一点也不皮。” “她比你乖多了,卡雅。”带笑的温柔嗓音从走廊传来,正是伴同养父前来的龙神。人形的他依然是那么的平和恬静,浅水蓝的眸子清澈澄明,温文舒展的眉宇却隐藏着坚毅不屈的意志。他大步抢上,将温暖的呢绒披风盖上养父的肩膀,熟练地拢起他冰冷的湿发绕过天鹅般优雅纤长的颈项,从另一边流泻而下。 刚沐浴完的魔皇穿着洗好的袍子,一向扣起的高领敞开,脸颊微微泛出潮红,比平时多了几分人气。深湛的双眼就如冻结的海面一般平静无波,却奇异的令人想沉溺其中。几缕散发随之飘动,摇曳着晶润的水光。黑色的布料从肩上垂落,荡开幽暗温润的光泽,如同黑鹰华美的羽翼,露出天青色的手织腰带和垂挂的饰物——栩栩如生的小龙布偶和十三只圆润的水晶铃铛。 在场的人一致肃立恭迎,萨菲单膝跪地行最敬礼:“席恩主子。” “大哥!”和疼爱自己的长兄互相拥抱,美丽的女神也在另一位亲人面前跪下,按照神明的礼节托起他一簇发丝轻碰双唇,“父亲,我回来了。” “嗯。”欣慰她显然稳重了不少的言行,魔法神缓缓抬起惯用的左臂。他的手很香,是长期浸润了魔法的复杂香气,带着神秘的蛊惑,悄然渗透人心。 卡雅眸色变深,绵密地亲吻他纤长优美的大手——就是这只手,作为代价赐予了她生命。 神之左手,元素之王们都这么称呼她。 众人屏息注视这一幕,亲昵却无比神圣的画面。席恩眼中闪过不解,抽手想摆脱这过于贴近的接触。卡雅却紧紧抓住他,眼神狂热而专注:“您还不改变主意吗?杀光那些没用的旧神,重新规范这个宇宙。如果您执意不肯,我就只好亲自打造那顶皇冠,戴在您头上了。”制定了新的法则,他的左手就能再长出来。 “小孩不都是父母的血肉,为什么还在意。”席恩蹙了蹙眉,他无意干涉女儿的野心,由复数感情提炼出精魄,卡雅本来就凝聚了最纯粹、最激烈、最庞大的yu望,但是斤斤计较细枝末节的小事就不可取了,“换的也是附体。” “那您的原身呢?”卡雅犀利的视线如火烤的刀子,“应该不能动了吧,在我成为完体的一刻。附体又在哪儿?我感觉不到。”席恩只道:“与此事无关。” 知道问不出什么,卡雅起身,来回扫视他身后的两名女性:“丽芙,是父亲叫你来的?格兰妮,你怎么换了个躯壳?” 之前父女俩都用神语交谈,长老们这才进入状况。 “我听说他有麻烦。”精灵少女耸耸肩。构装生物毕恭毕敬地答道:“回小姐的话,上一具坏了。”卡雅斜睨父亲,目光透出“看吧”的意思。哈玛盖斯叹道:“先坐吧,我跟你们说。” “等等,卡雅,你为什么穿婚纱?”对于萨菲这个能干的女婿,魔皇可是很满意的,不赞成女儿改嫁。 “这不是婚纱,是我特地穿给你看的啦!”卡雅气急败坏地喊道。席恩哦了一声,毫无感动。哈玛盖斯温言安慰:“那个…很适合你。”果然和自己料想的一样,卡雅愤愤扭头:“哼!” “莎娜不在?”哈玛盖斯意外地环顾:父母回家,也不出来迎接? “她和那个男孩子上街去了。”萨菲笑道,“说要做顿大餐给我们接风,真期待。”领教过小莎厨艺的人们暗暗抹汗:只有你期待。 真理殿堂的大门向蓝发精灵敞开,这是奥法之眼最广阔的空间,站在这边望不到环形墙壁的另一头。穹顶漆黑深邃如夜幕,浩淼高远,却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现在是白天,里面却是永远的黑夜。透过特殊的黑水晶天顶,可以看见数不清的星辰,也是唯一的光线来源,相互交织出流动的波光。 毫无雕琢的灰色石柱支撑着整个大殿,朴素而巍峨,是最简约的崇高坚实。 再骄傲的人,进入这座房间都会放慢脚步,轻声细语,对无形的未知敬畏地低头,睿智博学如诸位长老也不例外——真正有知识的人,都是谦逊的。 会在这里大吵大闹的人,大概只有吓哭的小孩,或者比小孩更懵懂的智障。 “卡雅。”魔皇昂首,注视一个特定的方向,“年内能铺条通往魔界的路么?” “没问题,父亲。”酷爱征服的女神双目一亮,右手抚胸领命。龙神的眼神却饱含深切的忧虑,欲言又止:“主人,您……”没人比他更清楚席恩在魔界遭遇了怎样的酷刑,又度过了一段多么漫长的岁月,那里对他而言,应该是一块决不能揭开的疮疤。 “小莎拿回了普克虫的母核。”扬起独属于法师,似在嘲讽着什么又似自嘲的微笑,席恩充满韵律感的语调宛若咏唱着一个不容置疑的真理,“输给小孩子,太难看了。”哈玛盖斯长叹,没有劝说。 卡雅愤恨地道:“那帮家伙都没办法勾通的,您相信吗?他们竟然以为我是电脑虚拟的立体影像,格兰妮是您从他们那儿偷的秘密武器——总之就是不承认输了!”席恩淡淡一哂:“被关在果壳里,他们当然自称宇宙之王——好了,不谈这个。”魔法的文字缭绕扩散,放出薄纱般的光芒,将众人裹在涡流的中心。 总共十四把象牙材质的浮椅凭空出现,依着固定的方位摆放。 “长话短说。”在魔阵的主位坐下,席恩习惯性地怀抱法杖[苍澜之沉思],两位保护者默契地守在他两旁,“哈玛盖斯,你先用意念交流告诉卡雅他们最近发生的事。” “星幽界,黎姬的残留记忆有一点片断。”思波的传达飞快,一幕幕翻动的同时,卡雅内心深处的门扉也打开了,她不带感情地说起自己的前身,“旧神都有非常模糊的‘初始记忆’,好像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无法用我们的文字描述。到了第三代,也就是欧塞一代,就基本没印象了。奥路贝亚修似乎是比混沌神更古老的神祗,沙凡西顿就是很自然地知道了自己的领域。后来黎姬发明了音律,从交汇点传来了喜悦的回音……对,是喜悦。但是当她正式赋予了[音乐]的名称,无论唱歌还是弹琴,那边都没有回应了。” 席恩点头收下女儿宝贵的讯息。萨菲开口道:“我君。” 一个两端略尖,中央层层凸起的卵状球体随着他柔软的声线成型,纯酿似的深笑在唇间绽开,幽香得令人心醉。脸上发热的长老们深刻体悟到他不愧是魔域最美丽的植物——鲁米恩迪尔,星银树之花。 “您知道,负位面和所有的背面世界相连,包括什么概念也没有的虚无地带,但是那里有扇门是连我们恶魔也不敢开启的。我们没有神明那种初始记忆,是一种本能的畏惧,像一踏入,就会被一个巨大的意志吞没。地点是在极冰城的下沉区域。”更细部的操作使地狱的风景清晰呈现,旁边还标注了坐标,“——但这应该只是一个偶尔会重叠比较靠近的点,真正的门在更深的位置。” “很好。”明白他是做了实地调查才会有这么精确的数据,魔皇出声嘉许。卡雅低声嗔怪:“你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啊?”萨菲笑笑不语,有些亲身经历,是他永远不会向他可爱的小妻子提及的。 “魔皇陛下。”一个略带怯然的女声响起,阵法系的苏蜜雅教授看了看同僚鼓励的眼色,口齿清楚地道,“那天回来后,我们一起查找了专门的文献,不知您看过没,《末世警言》的副本有隐讳地提到[圣婴计划]。当时的人们之所以能认识到如此遥远的高元宇宙,和魔域的跨界特性分不开,严格说来它是比星界更稳定的过渡位面。但是他们还发现一个更神秘的幽境,就像阴影一样,会在某些特定条件显出虚幻的轮廓,他们称呼它[影之帝国]。” “对!影之帝国!”卡雅骤然惊醒般高喊,“这是奥古诺的启示,也是他给人们的警惕!但有帮胡乱祭祀的冥神信徒还是引来了一个恶心吧拉的大蛞蝓,就在宇宙树下面做窝了。因为是低维度的东西,旧神没管。”席恩没有翻预言书,但是他传承了前代魔法神的知识,相关的典籍也看得更多,所知远比卡雅等人详细,不过她们提醒了他某些遗漏的部分,从而连上几根线索。 “塔尔塔洛斯。”低喃,咀嚼着淘起的久远碎片,“神语是这样念吧……星海尽头的[夜之都],是否等同影之帝国还有待研究——卡雅,在你的灵魂神殿下头扎根的可不是蛞蝓,而是龙哦。” “什么!!!”尖叫的不止卡雅一人。哈玛盖斯也难以抑制惊讶之情:“龙…是龙吗?”席恩合眼搜索脑中的资料库:“以下是推测:初始记忆也包括了创生,第一个被创造的物种——龙族,和神明完全不同形貌的实验品,不是很奇怪吗?如果有范本就解释得通了……当然,推测。” “不!这是很有力的推测!”几名教授振奋地道。魔皇无动于衷地摇头:“总之,袭击我的可能是这家伙——绝望之黑龙,库克尼尔。” 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战栗感,仿佛幼年时站在井旁俯视那暗不见底的深渊,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莫名恐惧。当众人回过神,不约而同地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身子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安定他们的是一双矢车菊蓝的眼眸,冰冷却宣誓着不会崩塌的守护之墙。 “没事吧?”治愈的魔力也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我已经用我们的语言稀释了,影响还是这么大?你们必须适应。”言灵系教授弗克首先反应过来:“我们会面对它,魔皇陛下?” 沉默了一瞬,席恩简述和欧托拉姆见面的经过,末了道:“他说我见过,学生的话,我要求交给我处置。” “如果证据确凿,我们当然没意见。”众人面面相觑,由大长老代表发言,“可是,您本来就不用征询我们吧,既然是库…呃,那条黑龙,自然是假扮。” “不是伪装。”席恩加重语气,眼底沉淀着凝重,“元素精灵早就警告过我了,单凭伪装瞒不过我的感知,投影一定有迹可寻,除非他有超越终极规则的特异能力。不然,就是他分裂出另一个自己,像普通人一样出生长大——换句话说,他自己也不知道!”教授们怔了一下才会意,对视片刻后,变化系教授温梨第一个发言:“魔皇陛下,您的意思是,那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但是…他要置您于死地,我们没有任何可犹豫的。”余人一齐点头。 “可怜的生命……”幻术系导师爱琳感叹。席恩冷笑:“不是有学者说我们都是生活在诸神的梦中吗,目前是没办法证明错啊,但只要自我意识清醒,管他什么来历。我如果杀了他,就是杀生。”众人尽皆默然,眼里浮起难言的感触。 一直默默旁听的丽芙突然道:“迪安,我族的始祖精灵王依修拉是全能元素使,他留下一份手稿,讲到一头龙,也是元素精灵先警告。他没能读出它的名字,但是他用大半生命做交换,强行赋予了半个精灵名,不知对你有帮助吗?” “有。”名字就是印记,无论效力多么微弱,都是有利条件,“你说。” “我记不清……安瑞(aunrae),或者是安特(anta)。”丽芙苦笑,“因为是小时候看的,手稿也被黑之导师烧掉了,不过我想你可以对我用[深层记忆还原],应该不是问题。”见对方点头,才道:“还有,他委托第一代矮人王拉宾斯用星陨之锤重伤了那头龙,再把它铐起来。”席恩清冷的眼直视她:“抱歉,丽芙,不是我打击你,有关矮人王的壮举一半是假的。库克尼尔不会比龙神塞菲斯弱,当年他没能伤到塞菲斯一根毫毛,顶多就是砸晕了库克尼尔。囚禁倒没错,修复次元壁的元素精灵回报有锁链穿过下层界面铐住了他。”丽芙无所谓,他戳破矮人王的牛皮关她这个精灵什么事。 “龙神塞菲斯?”几位长老讶道。哈玛盖斯勉强笑了笑:“我的先祖,也是上代魔法神的养子。” 哦。众人惊奇地看看他再瞧瞧席恩:这算是缘分吗? “父亲,会不会您搞错了?”卡雅忍不住插口,“那真的不像龙啊,是很恶心…很恶心的……您想黎姬死了那么久还把这种感觉传给我,会是龙么?” “库克尼尔变异了,因为他的亵du行为。”肘部撑着扶手,一手支颊,魔皇优美地偏过头,冰泉似的蓝发波光潋滟。 众人更稀奇地瞅着他:从一个渎神者口中听到亵du二字,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了。但席恩不过是陈述一个相当于法术名称的事实:“你们都知道[拼肉尸魔],由活人的亵du行为演化成的不死怪物,严重违反贺加斯的法则就会这样,可见下面也有类似[秩序]的规则。不然就是库克尼尔吃得太多,消化不良。” “吃?”好几个嗓子发问,个个好奇宝宝的表情。 “食神。” 呼吸停顿,一半人的脸变得惨白,另一半则是铁青。 “塞菲斯也吃过低级神和使徒,但是他没有变异,大概体质有差别。”没注意到他们的脸色,席恩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下面都是库克尼尔吃剩的骨头,我以前还在奇怪……” “主、主人!”哈玛盖斯气急败坏地打断,只差没拎着他的脖子大吼,“这次决不许再把我关起来!他是龙,理应由我对付!”席恩眯眼:“你在命令我?”这孩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对!”龙神毫不退让。卡雅加入反抗阵营:“就是嘛,父亲老是一个人战斗,明明两次弄得又是被封印,又是怀孕自裁。”席恩笑得阴冷:“我解决不了的事情,你们更别想,闪一边去!” 兄妹俩交换着不死心的眼光,大有敲晕这个顽固的父亲绑在床头的冲动。 “呃,魔皇陛下,龙神殿下和卡塔瑞亚陛下也是担心您。”白魔法系导师布雷安劝解。其他教授也诚恳地道:“是啊,虽然我们不能帮您分忧,但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无法接收他们眼神中的正面情感,感性早已扭曲的人理解为一般的应酬话,“嗯,学生的事就这么说定了。”哈玛盖斯想起一件事:“等等,主人,在梦里偷袭您的是神啊,他的血是金色的。” 席恩的嘴角几不可察地一抽:“不是只有神的血是金色。”过去的景象清晰浮现:倒地的巨龙喷出浓稠的液体,宛如熔化的黄金般璀璨…… “魔皇陛下,您召集我们聚在这里,不是只为了这件事吧?”弗克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嗯。”席恩从自己的次元空间取出血细胞,“猜测也许永远得不出正确答案,奥路贝亚修知道库克尼尔。” “我反对!”念力系教授迪罗激动地大喊,“魔皇陛下,我们好不容易才赶走他啊!您还牺牲一部分的自己!为什么还要召唤他?”席恩平静地迎视他愤怒的目光:“因为奥路贝亚修的降临体只有暴乱的意识,而我现在得到了他的真名,确定他的本体没有敌意,又有要紧事问他。”一句也反驳不了,迪罗激烈喘气。弗克和欧威尔上前轻拍他的肩,都是黯然无语。那次事件真是可恶至极,杨阳等人固然有责任,但一来是无心之失,二来下界的民众已代他们受罚,如何再好追究?而身为罪魁祸首的蕾诺雅,也是受害者,又补救有功——整件事找不到该负全责的对象,只有打碎了牙吞进肚子。 “魁尔,你的[密斯拉之仪]借我用一下。” “啊?好。”炼金术导师深感荣幸地递上一生的心血。席恩摆弄了一会儿熟悉运作原理,道:“我要布下[绝对平衡彩虹结界],你们的元素适性比较平均,又是专精,正好合适;卡雅,萨菲,你们随机应变,突发qing况就交给你们;丽芙,要是奥路贝亚修有什么不对劲你马上破坏媒介;格兰妮,库克尼尔若出现,就由你对付。” “是!”点到名的人都肃然凛遵。唯一没被点名的龙神自有打算。 闪烁着虹光的菱形坠饰从法师手中升起,悬浮到对应的符文上,散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带,如同一朵绽放的绚烂之花,将众人拢进花心;一阵悦耳似天籁的铃音连连响动,四个魔法圆围绕主阵者展开,实体化的纹章构筑出立体的光之框架,补足了四种缺少的能量;白皙纤长的食指在胸前迅速勾画,湛蓝的魔力丝线组成玄奥的双重阵列,一个[三角三连封魔阵]和附加隐蔽的逆六芒星法阵接连扣上;暗金色的魔纹扩散到四面八方,和真理殿堂共振出最后两道防御。 在门上拍了个禁域之印,指示门卫守好,防止有人闯入打扰仪式;丝丝紫光沿着椅背向上蔓延,包含精神守护的神力屏障包住所有人。做好万全准备的魔皇这才通过手上的媒介召唤另一位神祗。 渐渐升腾的血色结晶爆射出刺目的金辉,一团脓血似的暗红色光芒从中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长,凝成一个高大的人形,发长及腰,干净不染尘埃的洁白,抬起的脸庞英俊得不似真人。 似乎搞不清情况地眨眨眼,白发男子猛然瞪住面前的蓝发精灵,爆发出夺目的喜色: “小可爱!!!” ……这个称呼是怎么回事啊?严阵以待的人们呆楞地看着上首的人。 “啊啊——你平安无事!我好担心你也被库克尼尔吃掉!”一把抱住他诉说别来之情,欧托拉姆的态度真挚得哈玛盖斯都不好拉开他:“您…您这是……” “咦!你是龙?”温润的红瞳闪过深刻难解的情感,欧托拉姆看向怀里的人,“小可爱,你想问我库克尼尔的事?” “您肯说最好。”神体的接触使双方的心情无从遮掩,只是席恩没有波动,欧托拉姆有。抿了抿唇,古老的神祗飞回半空,视线也飘浮着不与任何人对视:“你有看过下面吗?” “嗯,全是神的尸骨,你们那时的神很廉价么?” “神……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定义的,在我的记忆之初,大部分是我这样的存在,剩下的就是神仆。然后慢慢的,有同伴逃离了,因为夜之都要重建,我们不想跟着粉碎……” “你们没有死亡的概念吗?”发觉他的表述方式很奇特,萨菲不失时机地插嘴。欧托拉姆看了他一眼,并不计较他的无礼:“本来没有,上次和小可爱打了一架,就懂了。还有时间、空间这些有趣的法则。那个时候,我们是很懵懂的,只是不想变成另一种形态的东西,失去现有的自我,所以——小可爱,你要小心!库克尼尔以你为目标,说明你的[审判之日]近了!” “审判。”不屑地撇唇,席恩不动如山,“库克尼尔是奉了谁的授意才食神的?” “我…我不知道。”古神塑造的虚像被痛苦扭曲,“他以前不是这样……不过他变成任何样子都不奇怪。席恩,我不该干涉你,可是我给你一个忠告:假如创神要你选择,你一定要想清楚。” “?”魔皇下意识地和养子对看,转向他,问道,“创神?” “嗯,夜之都的管理者,也就是你揭示的源头,其实他究竟是什么存在我们也无法理解,但是他会在一个特定的场合问问题……”再也说不下去,令人窒息的沉默横亘在两代神当中,直到被席恩不受影响的坚定声线穿透:“奥路贝亚修,库克尼尔是您的什么人?” “……我献贡的祭品。”深沉的叹息逸出唇,仿佛从一个久远的梦醒来,欧托拉姆睁开眼,平视他已经了然的如海深瞳,“小库他…是我的侍从。” 第十三章 “小莎,为什么特地出来买菜?” 走在校舍区外围的市集里,安杰困惑地问,厨房应该都有储备好的食材。小莎提着菜篮子道:“因为我要用很多新鲜的香料啊,还有鱼、活的虫子——妈妈喜欢吃鱼料理,爸爸喜欢昆虫大餐。” “……”什么怪异的口味啊。少年抹了把冷汗,随即想到萨菲是恶魔,就释然了,又想起一个兜在心头的疑问,犹豫再三,小心翼翼地道,“那个…小莎,我问你件事,希望你不要见怪。” “好啊,你问。”相比他的多礼,女孩就显得大方多了。 “你妈妈的小指,是怎么——” “哦,那个不是伤。”没有半点不悦的表示,小莎笑了,“照外公的说法,就相当于我吧。”安杰不解:“什么意思?” “我是爸爸生的。” “嗄!?”他是不是听见什么匪夷所思的话? 小莎拎着篮子走得飞快,安杰失神地跟在后面,听着她低柔婉转的嗓音轻快地道:“妈妈不能生育,但是她又赌气想生孩子,因为她也是外公用左臂为代价创造的生命。像我们这种违反法则的存在,都必须[等价交换]维持平衡。除非外公完全取代旧神,可是那样现有的制度会崩溃。所以,外公一直不答应妈妈。”安杰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你爸爸是怎么……” “我说了,妈妈不能生啊。”小莎一脸理所当然,“而爸爸可以,恶魔其实都没有性别,可以变男也可以变女。妈妈就把小指切下来,塞进爸爸的肚子,叫他生我。结果舅舅难过得要命,外公知道后,只是白了她一眼。每次说起来她就气得咬牙切齿,好像要吐血的样子。” 安杰感觉自己也快吐血了,定了定神,才道:“那你妈妈不喜欢你?” “不,她很疼我。”惊讶他的问题,小莎强调,“爸爸也是,还有长老们。不过…我是和外公、舅舅、格兰妮比较亲啦。将来我要跟着外公进修,成为不亚于他的大法师。”安杰并不意外她的决定,他早就发觉友人对席恩几乎是崇拜的孺慕景仰,也乐见她找到自己的人生目标,然而想到分别,又不禁失落。 “是吗,我会有点寂寞的。”怅然一笑,少年遥望远方,“若是顺利,五年后我会进入机械大学,到时你已经和魔皇陛下一起到处游历了吧。”年幼的女皇牵住他的手,急切地摇头:“才不会咧,我也要进魔法大学!以我现在的水平,只会拖累外公,起码要一、二十年……不,那时侯长老们都年纪大了,我还要服侍他们——我估计要五十年,我们有五十年的时间相处。”惆怅一扫而空,心情刹时飞扬的安杰展颜:“那就是一辈子了?” “对!”不明白彼此许下的是怎样的承诺,小莎重重点头,回以喜悦的粲笑,突然感到手心的触感很粗糙,低头一看,惊呼,“安杰,你受伤了!?” “嗯,早上醒来就开了条口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安杰解开纱布露出一道血痕,吃痛地咧咧嘴,“我怀疑是我老姐气我老不回去,偷偷摸进来砍我一刀。”小莎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嘛!” “可能啊,失手的情况下。”他老姐凶暴归凶暴,还有点姐弟之情。 “唔,亚朵姐也太狠了。”小莎心疼地放出治疗魔法,顾虑友人是魔免之人,还特地使用了神力,伤口却没有愈合,她错愕地睁大眼,“不对,这是印记之类的东西——可恶!我要告诉格蕾茵丝姐姐,叫她的手下别动你的歪脑筋!”安杰涨红脸:“你说魅魔?” “对!她们常常这样在男生身上弄记号!”小莎愤慨地道。安杰不自在地把手背贴着裤子磨蹭。误会了他这么做的含义,女孩安慰道:“别怕,我不会让她们害你。” “咳。”安杰不好意思地干咳一声,岔开话题,“你也被男恶魔骚扰过吗?” “他们是会逗我啦,但从来没欺负过我。” “那就好。”安杰如释重负。小莎同情地道:“你经常被亚朵姐姐和维加哥哥欺负吧?”安杰挠挠头:“没有啦,别看我姐凶巴巴,姐夫很阴险,我们感情还是很好的。” “那你的爸爸妈妈呢?在地上界?”一直没听友人提起过父母,小莎好奇地问。 少年停顿了一秒才回答:“我爸在我出生前就死了,死于一场坍塌事故;我妈是难产去世。姐姐比我大八岁,之后就像妈妈一样照顾我,只是她烧的饭太难吃,算是美中不足吧。”小莎一时不知如何接口,她原本对生离死别没有概念,但两位教授的猝死已经给了她太大打击,使她深刻体会到失去亲人的感觉。 “安杰……” “干嘛这副表情?”安杰笑着捏捏她白嫩的脸颊,“我还有叔叔阿姨呢,他们可好了,把我和姐姐当亲生儿女抚养。叔父是个小商船主,我从小在他的船上长大,慢慢就学会修理零件,也是他启发我当技师。我们家原本只有一座废矿,是爸爸发现从土里提炼矿物的方法,叔父又继承他的遗志,才能跻身空运的行列。如今梅隆家虽算不上大富大贵,好歹也小有名气。” “真了不起。”小莎由衷地夸赞,摇摇友人的手,“安杰一定会比你叔叔和爸爸还厉害。”安杰莞尔:“我做生意比不上我姐姐和姐夫,不过其他方面是我强。” 说到自己的志向,少年的双眼也闪闪发亮:“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拜基连先生为师。”小莎皱皱鼻子:“基连叔叔还不错啦,那帮人当中就他和优叔叔是好人。”她的结论严重偏离事实,但小孩子的好恶就是这么单纯明快。 奥玛里的民生管理十分到位,市场也没有乱糟糟的,小莎先跑到干货店,比对一条条挂在屋梁上的鱼干,听完店主的介绍就爽快地选定,当场付帐;再到对街的海鲜铺子买活鱼,同样的过程再次上演。安杰忍不住问道:“你都不还价吗?”真是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大小姐啊。 “为什么要还价?”小莎不解。 自从席恩学会魔法后,就再也不需为财源发愁,所以尽管年幼时过得凄苦,也不像罗兰拥有一手华丽的杀价技术。耳濡目染下,他的儿子女儿外孙女自然也不懂得了。 “嗯…买东西便宜呗。”安杰苦口婆心地教育小朋友勤俭节约的美德。小莎开始受教,转念一想不对:“那很浪费时间精力吧,这点时间可以用来做多少事啊,就算被宰一点小钱,我挣大钱回来不就行了。”旁边的摊主听得鼓掌,安杰自叹弗如。 不愧是魔皇的外孙女。 让店家送货上门,齐心协力做好两桌丰盛的佳肴,却听见席恩等人正在开绝密会议,小莎的失望可想而知。 “什么嘛。”生气地嚼着自制的鱿鱼干,在禁闭的大门前嘟嘟囔囔,“外公总是闲不下来,爸妈也被他带坏了。”安杰有些担心:“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闻言,小莎的心弦顿时绷紧,不安地询问两个守门的反奥傀儡:“里欧,尼欧,里面在干嘛?” “陛下没交代。”两名守卫以死板的语气道,“只说不许任何人进去。” “唔~~~”小莎越发焦虑。这时,走廊的另一头传来精神的脚步声:“咦,你不是莎娜吗。” “肖恩先生。”安杰礼貌地打招呼,对这个开朗爱笑的青年很有好感。小莎却闪到他身后,只露出一对警戒的眼睛。席恩从未说过和孪生弟弟之间的恩怨,哈玛盖斯和格兰妮也不是多嘴之人,然而卡雅为了让女儿竖立“正确”的是非观,天天当睡前故事讲,言语中将肖恩一方和旧神都渲染成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小莎?”奇怪友人的反应,安杰把她拉出来,“快叫叔公。” “才不要!”这回小莎连法杖也握在手里,姿态如临大敌,“他是外公的仇人!”肖恩微微苦笑,也不否认:“那个…我找席恩有事,他在里头吗?”安杰友好地道:“嗯,但是他们在开会,我们也不能进去。” “这样啊。”肖恩对着门等候。 “你找他有什么事?”知道席恩讨厌看见弟弟,小莎想快快问完了赶人,免得好巧不巧撞上。 “他的附体复制出来了,老师差我跟他说一声。” “咦!”两人一愣。小莎喜道:“真的!?你们复制了黑头发的外公?”肖恩皱眉道:“我是觉得老师像在打什么坏主意,最好叫席恩再看一下。”直觉敏锐的他没有猜错,蕾诺雅是打着将心上人变性的主意。 “太好了!太好了!”小莎高兴得蹦蹦跳,对眼前的人恶感大消,“是外公叫你做的?” “不,他委托老师和基连,我只是帮了点小忙。”肖恩实话实说,盯着她手里的鱿鱼干,“可以分我一半吗?”小莎眼珠一转,整包递给他:“请。”以为是孙侄女的亲近表示,肖恩欢天喜地地接过。安杰急忙阻止:“别…呜!”被友人偷偷拧了一把。 小莎小瞧了她的叔公,菲莉西亚也是个味痴,经过养女的荼毒,肖恩的胃早已刀枪不入,只觉这包鱿鱼干还别有风味,吃得意犹未尽:“谢谢,还有没有?” “……没了!”小莎首次尝到和席恩相同的感受:郁闷得想捶胸。 肖恩想了想还是决定走,要是席恩出门撞见,肯定误会两个孩子被他拐了。他的兄长对他还有极大的芥蒂,努力修复期间,一切会引起他强烈反弹的行为都必须谨慎。 目送棕发青年的背影,少年诚恳地劝导:“小莎,他是好人。”女孩咬着下唇不吭声,这是她也想得明白的事,既然席恩是坏人,被他仇视的当然是好人。 “可是外公不喜欢他。”她坚守立场,“我也不和他好。”听她这么说,安杰也没了反驳的余地,只道:“那我们先去我家坐会儿吧,干等也不是办法。”小莎迟疑片刻,同意了,向守卫吩咐了几句,和他手牵手离去。 ****** 那是久远以前,久得连时间这个名词也未出现的年代。 [勃拉米!勃拉米!] 一只绿毛鹦鹉忽而引吭高歌,扑腾着翅膀从站岗的篱笆上飞起来,吓了躲在草丛里的他一大跳。 [乖乖不要叫。]抓住它的脚爪勒令闭嘴,他惊魂甫定,猫着腰往目标走去,却不料他的行为在里外都看得一清二楚。 丁零!丁零!清脆的铃声沿街而来,夹着女子的轻笑,他回头,尴尬地僵住。 [苏,你还没走啊?] [我走了,艾寇就没休息了,这些天都下雨不是。]侧坐在小马驹上,报晴女神苏菲亚轻轻摇着时刻不离身的小铃铛,笑若阳光,[你这位尊贵的夜神,又是几时偷溜回来的?] [别、别告诉小库!]紧张地呼喊,俊美的黑发男子拼命搓揉黑袍下摆的泥印,毁尸灭迹,[我在散步、散步!]乳白色卷发的美丽女郎瞄了眼一旁低头吃草的奶牛,拖长音“哦”了一声。 [对,对。]慌忙拍下头发里的树叶,夜神欧托拉姆立正接受她的检视。苏菲亚忍住笑:[得了,等我值勤完,来我家陪我听歌,我就帮你保守秘密。]欧托拉姆为难地蹙眉:[可是我要和达妮莎换班……] [那我告诉库克尼尔好了。]苏菲亚把头一偏。欧托拉姆急得惨叫:[啊啊——我答应!我答应!] 比金铃更悦耳的笑声远去,留下夜神在原地伤脑筋。 黄昏长些不要紧吧……哎?隐隐琢磨到什么,欧托拉姆没有细想,转而进行偷窃大业,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口塞堵住奶牛的嘴,然后拖着它朝后门撤退。 [大人。] 一个突如其来的稚嫩嗓音吓得他手一抖,放脱了缰绳,奶牛飞奔向救兵。手捧黑曜石容器的少年身穿侍从的装束,留着一头两鬓略长的漆黑短发,干净文秀的脸庞上,一双温润透青如猫儿眼的晶瞳和他一模一样,神态举止却明显比他沉稳有风范,[请问您在干嘛?] [我我……]行迹败露,欧托拉姆绞尽脑汁思索借口,然而在他的凝视下,一句完整的话也想不出来。库克尼尔奇怪地看了看身边哞哞叫的动物:[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我们家养的牛,您偷自家的牛做什么?] [打赌输了啦!]夜神放弃地大喊,抱头认错,[伊洛卡斯那混帐,一直觊觎我家的白白,诈赌骗我!他说斐多耶的橄榄树林会枯萎,我说不会——本来就不会么,可是他用梅箩尔的金苹果贿赂了斐多耶,叶子一夜之间全枯掉了,结果……] [结果您输了?] [呜呜呜~~~]欧托拉姆抱着奶牛伤心饮泣,他的白白啊,他也舍不得给那个奸诈的日神。库克尼尔司空见惯地叹气,轻抚他随着肩膀抖动的夜色长发:[别难过,我会把他的小黑赢来给您。] [我不喜欢喝羊奶。] [我会调得您喜欢。] 欧托拉姆破涕为笑,又和奶牛依偎了一番,拉着它要送去夙敌那儿。库克尼尔拦住他:[挤好今天的份,我会送去。您先洗澡换身衣服,到茶厅等我。] 走出几步,欧托拉姆回过头,不好意思地道:[小库,麻烦你了。] 黑龙的化身抬首,朦胧暮色中,缕缕青丝被风卷起,落霞中缱绻舞动。那位神祗一袭黑色衣裳,温柔如夜,小院篱笆上种的几株白菊在他身旁凌霜傲放,高洁自持的花姿和他一比,也落得庸俗。 浅浅一笑,温情的柔波由眉梢眼角漾开,自始至终不变。 夜之都,最初神族的故乡。 漫长的岁月使那里的风景变得模糊,只有几个片断无法淡忘。 他托着颊,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嫣红的晚霞像凄艳的血,他突然觉得霞神的裙子很碍眼。 远处不知名的地方传来隆隆的震动声,吵得他心浮气躁,以往美味的炼乳红茶也食之无味,重重放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又是哪儿毁掉了?] 库克尼尔不动声色地帮他换了杯清火宁神的桂花茶,点心也换成了薄荷小甜饼:[形意之神塔格斯的魔方塔。]欧托拉姆看了一会儿杯中清冽的茶水,一仰而尽:[我不明白,为什么要重建呢?] [这是都主的意思。]库克尼尔的回答不带任何感情,就如同他吐出的事实,绝对、冰冷。在夜之都,都主的意志即代表了高于一切的旨意。 因此,夜神没有继续质疑,只是感到深深的无力和压抑,喘不过气来,日复一日的惶恐,却无从挣脱。 [记忆之泉的泉眼也堵住了,穆里埃大人的眼泪解不了急渴,她的泪水也迟早会流干。] [哦。]烦躁,不想再听下去。欧托拉姆蓦地一震,手腕被握住,对上侍从平静而坚定的眼神,如一道救赎的光,照亮他心底难以言说的黑暗:[大人,我们搬家吧。] [……]动了动唇,欧托拉姆勉强咽下到嘴边的好字,惦念地低语,[苏不肯走。] [您跟她说过了么?]库克尼尔不认为报晴女神会不乐于同行,只有这个呆瓜还没看出人家的心意。欧托拉姆难堪地道:[她…她会笑我的。]库克尼尔的叹息声轻不可闻,无奈地瞅着他大孩子似的主上。 [好吧,我去说,我不怕她笑话。] [嗯!]夜神开怀而笑,额心呈花瓣状的三对眼眸也因高兴而绽放,宛如通透的翡翠。 库克尼尔回以素淡温煦的笑容,一只银色信鸽飞了进来,令他俩的目光都为之凝滞。 神上神的传讯鸟。 [都主叫我们去一趟。]镇定地展开信看完,少年对掩不住动摇之色的主子笑了笑,[回来再吃晚饭吧。]欧托拉姆无声地点头。 在寻常的交谈中,他们离开朴素却温馨的小别墅,进入影之帝国的国界,虚空蜿蜒的小径走来一个身影。 柔软的肢体,花朵一样娇美的容颜,黑瀑般的发丝直泄于地,闪亮的珠串仿佛夜幕上的群星。 欧托拉姆猛然停步,瞪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对方来到他面前,恭敬地轻吻他的发尾。 [星辰女神蒂砝听候您的指示。] 闭上眼,夜神无法回应。扶住他微微发抖的身子,库克尼尔好不容易挤出声音:[退下吧。] 没有指责他的逾越,蒂砝颔首遵从。好半晌,周围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我不喜欢这样的苏。]低下头,欧托拉姆的呢喃接近哭泣,[我喜欢从前的苏菲亚。]库克尼尔静静地陪伴,等待他转头,但是过了良久,欧托拉姆还是迈步前进。 双目一黯,库克尼尔默默跟上。 果然不行么,毕竟是初始神,受创神的制约太大,到恐惧冲破长久的无形禁锢,也许已经太迟了。 刚踏进道路尽头的城堡,夜神又是一颤,亮丽的金色如剑剖开幽暗,是他再眼熟不过的颜色。 银线暗绣的丝织长袍走动间光影交替,绚丽夺目,飞扬跋扈的眉眼隐含怒意,举手投足锐气逼人,不同于平时的雍容闲雅。 [伊洛卡斯?]前所未有的紧张,他不确定地唤道。眼一眯,日神笑得光芒四射:[怎么,不认识我了?]他身后和他同样耀眼的少女金发垂肩,如同熔炼的黄金般的双瞳直视黑龙的化身,传递隐秘的讯息,随即弯腰行礼。 [你好,艾美达。]扶起跟随僚友的金龙,松了口长气的欧托拉姆顺理成章地问:[你们也来见都主?] [见过啦。]伊洛卡斯阴森森地冷哼,眼底闪着异样的光亮,他垂眸敛去,看似前言不搭后语地道,[夕岚,来我身边吗?] 库克尼尔毫不惊讶地摇头。欧托拉姆却怔了怔,气极大吼:[你、你胡说什么!]伊洛卡斯不予理会地劝道:[跟着这笨蛋没前途啊。] [我的主人只有一个。]黑发少年明确回绝。金发少女开口道:[大人,您这么问是对我们共同的侮辱。] [好吧,好吧,你们倒是一鼻孔出气了。]伊洛卡斯耸耸肩。一只手扣住他的颈项,将他整个人提起。 [你骗走我的牛不够,还连我的龙也想拐?]夜神逼近他,总是挂在脸上的笑意消失了,露出少有的阴沉表情。 [留着你的狠劲吧,父亲。]一句称呼轻易让他松手,日神理了理领口,微笑,[再动动你生锈的部位,别像和我打赌时一样说话不经大脑——朝雾,我们走。]应了声,金龙的化身紧跟其后。 [怪里怪气。]欧托拉姆莫名其妙。库克尼尔欲言又止:[大人……]欧托拉姆看向他,担忧之情溢于言表:[什么?别听他的哦!] [不会的。]一如既往,黑龙的化身回了个沉静的笑靥,[我们进去吧。]与此同时,通往内殿的大门徐徐打开。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库克尼尔。 ****** “所有的龙都是神仆?他们自愿服从你们?” 清冷而富于穿透力的声音从优美的双唇逸出,犹如投入水面的石子,在短暂的静默中激荡起层层涟漪。 “不,龙蛋是兽神玛塔的作品,都主说这些生物太强大,违反规则,除了开头孵出来的八头,其余都销毁了。”古神又跌入遥远的过去,嘴角微微翘起,言下有一丝骄傲,“小库是我挑中、养大的,他最乖,也最能干。”魔皇沉吟片刻,问道:“你们有签订契约吗?” 欧托拉姆茫然:“契约?那是什么?” 没有契约,麻烦了。最短的捷径无法通行,席恩只好尽可能多地收集敌情:“能不能用我们的语言描述一下夜之都?还有那位都主?” “我不要。”欧托拉姆一口拒绝,用力摇头,“那里的生活很难受,我不想回忆。”卡雅双眉一挑,竭力控制住自己,以免大打出手:“阁下,你也太过分了吧,那个库克尼尔是你的手下,理应你负起责任,我们没要你杀它,只要你说明情况,你都不肯?”欧托拉姆困惑地望着她:“责任又是什么?我的神职就是让天黑,为什么我要讲我不喜欢讲的事?小库也是找小可爱,不是找我。” “你……”被他的强词夺理气到花容失色,美目窜起即将失控的火苗。 “好了,卡雅。”席恩没有动怒,玩味地扬唇:欧托拉姆似乎比这儿的众神还呆,那就好办了。 “奥路贝亚修。”非常自然地调整语气神态,由冷酷无情的大魔王一转为温柔体贴的小可爱,这门技术是学魅惑术的必修功课,“没关系,不用勉强自己,就说说您喜欢的事好了,比如您和小库的相处。” 众人看得呆然:原来……原来……他们的魔皇陛下也会甜言蜜语哄人,还笑得如此诱惑,比最妖艳的魅魔还勾魂。 “席恩……”欧托拉姆顿时痴了,热泪盈眶地凝视对方,“嗯,好。” 对于法师而言,就算手上只有虚假的信息,也能从中提取出有用的部分,何况全部是真货,没多久就把欧托拉姆的祖宗十八代摸得清清楚楚,整合出一份虽称不上完满,却还差强人意的报告书。 库克尼尔和肖恩那六个徒弟一样,是宠长辈宠得没边的家伙。 类似于现世,夜之都是个各种神力交相运作的地方,神职划分极细,每个神只能使用职权范围以内的力量,并严守[规则]。 都主,也称创神,真面目不明,在欧托拉姆眼中是个黑糊糊的大圆球,其他看到的形象不一,有的是白色箭头,有的是玉米棒子,共同点是与各自的属性有关。 长老们听得津津有味,自从认识席恩以来,他们体会得最深刻的,就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句话。 “伊洛卡斯应该被重塑了。”在席恩的谆谆善诱下,欧托拉姆慢慢摆脱不自知的懊悔,正视最不堪回首的记忆,“他受不了夹着尾巴逃跑,也不会交出艾美达。”席恩对日神的死活毫不关心,关注的是另一个重点:“他对库克尼尔的叫法怎么和您不同?” “哦,那是龙之间的昵称,他故意叫得亲热,想打动小库。八龙没有被都主赋予真名,全是由我们随便叫。” “那他们就不受都主约束了?”席恩偏首,将话题牵引到关键问题。欧托拉姆摇头:“不,在夜之都,一切都要服从都主的旨意。”顿了顿,他浮起烦恼之情,仿佛第一次挖掘出以前没意识到的东西:“嗯…我们这么觉得,好像是有区别。伊洛卡斯以下的次级神有时就会质疑,但他们也不会违抗都主。” “玩偶之家。”纤长优雅的手指轻扣唇,魔皇淡淡地道,“你们就像一群娃娃。”听到这里,哈玛盖斯等人已是周身发冷:若库克尼尔是奉了这个明显神经不正常的都主授意来审判席恩,也对他洗脑,拎去那座玩偶城过家家,就太可怕了。 “主人……”紧张得喘不过气来,龙神顷刻间下定决心,抬起头,“夜之都在哪里?”真的发生那种事,他也要把人抢回来! “啊?”欧托拉姆一怔。卡雅豁然起身,张开的右手激射出虹彩般的光芒,如同绞缠的藤蔓编织出绚丽的实体——神剑阿克蕾亚。 游走的剑光化作炽焰升腾,映着女神烈烈如火的眼神:“父亲,如果您被弄成另一副样子,我发誓会亲手结果您!决不让那个混蛋神任意摆布!” “不行,卡雅。”哈玛盖斯做不到妹妹这般狠辣,一手挡在养父面前。欧托拉姆看看这边瞧瞧那边,叹了口气道:“小可爱逃不过的,我们这些[背离者]也是,还有这个世界,所有的生灵。”这回长老们也坐不住了:“什么意思?” “这是个循环。小可爱已经知道了,你们问他。反正他一定会被都主抓到,一成神,他的真名就被掌握了。” 众人一致看向最倒霉的当事人,只见他支着颊像在沉思,好一会儿,目光才聚焦在欧托拉姆脸上。 “日神是你的儿子,光明神诞生于黑暗,那个都主建立的都市有[规则]……”微一停顿,冰封的眼底燃起灼人的火焰,“不对,他不是源头。奥路贝亚修,你概念不清,还是古神都被混淆了?混沌才是最初的宇宙形态,而且纯粹的混沌不可能具有意识,沙凡西顿是干涉的产物,你的都主不但拿你们当试验品,我们的世界也被当成观察对象了。” “魔皇陛下,可否说得详细点?”长老们听得心慌意乱,加上求知欲无法抑制,纷纷鼓起勇气发问。环视他们一圈,席恩定了定神,敲打扶手的指尖显示他也在整理自己的思绪,“复习一下基础课吧,万物的本质是能量,无论混乱也好,秩序也好,都是能量的不同表现形式。精神也来源于精神力的活动与组合,所以无序的混沌不会产生精神体。不,也许有微弱的意识流,但这些不过是分散的碎片罢了。都主,可能是有自我意识的第一个神祗,他的来历除非他自己透露,不然是无从考证了。但是过程和其他生物没有区别——基本粒子的有序排列,神识积累——所以他有神印。”随着逐渐明晰的话语,食指勾勒,尝试性地画出奇妙的光之图纹,一点点接近隐藏的真相,令夜神莫名心惊。 “神印?”阵法系的苏蜜雅教授冲口道,这正是她最近的研究课题。席恩语带讥笑:“呵,神的头上不都有图案么,这就是神印了,和魔法阵的原理相同,只要找出这个……” “别画了!别画了!”欧托拉姆忽然一把抓住对方的右手,神情前所未有的阴郁凝肃,“席恩,你很聪明,可是禁忌是不能随便揭开的。为什么你能这么大胆?你们的神没有给你烙印吗?如果你的推论正确,那创神也下了禁制,你……你……” 轻轻一挑眉,冷笑:“有啊,两层。” 颤抖,从握着的手中,传来清晰的颤抖、冷汗的潮湿和汹涌的黑潮。欧托拉姆只觉一阵窒息,极度的不适使他松开手。 恐惧,比当年得知自己要被改造时更深的恐惧……都怕成这样了,他为什么还能—— “小可爱,够了。”陌生的感情充塞心口,欧托拉姆不知道,这叫心疼。 没有感应到他的情绪,席恩在这短短的空挡,控制住略有些失常的自己,表情也恢复了一贯的无波无痕:“奥路贝亚修,都主有说过他的目的吗?” “有,他说要建立一个完全有序的终极世界。”内心萌动着,欧托拉姆伸手抚mo对方冰冷柔软的面颊,不顾哈玛盖斯的皱眉和卡雅的瞪目,“他还说我的迷惑代表我也是瑕疵品,他想要的是完美的成果——小可爱,陪我一起回去吧,我想回夜之都了,我带你去见库克尼尔。” 喂,哪有人心虚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旁观的众长老替他丢脸。 “那是您自己必须面对的,奥路贝亚修。”席恩冷冷地道,见他一脸热切地靠近,侧首避开,“别亲我。”啪嗒!一室人的下巴掉落在地。欧托拉姆不解:“这不是你们世界的礼仪吗?还有,你的身体怎么和上次不一样?在梦里我就想问你了。”说着,在席恩的胸口摸啊摸。 喂喂,你居然在我们面前吃魔皇陛下的豆腐!众人目瞪口呆,若不是为了镇守法阵,早就起来群殴了——士可杀不可辱啊! “你…你走开!”哈玛盖斯怒极,拽着欧托拉姆的后领硬生生往后拖,声色俱厉地喝问,“你对主人做了什么?” “亲他。”夜神老实回答,在对方杀气腾腾的瞪视下瑟缩,这是库克尼尔造成的生理反应。龙神狞笑:“你好样的。”眼看情势一触即发,魔法神出声制止他即将暴走的养子:“哈玛盖斯,他没恶意。” “……”哈玛盖斯咽下到嘴边的叹息,心知他的养父极端厌恶这类身体接触,但是因为童年的经历,使他养成了下意识忍耐的习惯。 “都主的口气,很像混沌神和协调神。”思路立刻回到正题,席恩沉吟。炼金术导师魁萨斯忍不住问道:“魔皇陛下,您刚刚说我们的世界被当成观察对象,创神想得出什么结论?” “如何避免毁灭。”法师淡漠的语气像在说着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因此众人的惊骇也来得很迟,“初元素具有凝聚特性,我估计——暂且称为原始之海好了——就在夜之都下面。作为一个有序的生命体,都主应该本能地排斥回归混沌状态,从而开始各式各样的实验:重建夜之都、制造类似的神、故意放奥路贝亚修他们逃跑……” “妈的!真是个变态!”脾气最暴躁的迪罗愤慨地大骂。余人一齐点头,都感觉很不舒服。自己的世界被别人视为玩具,这谁也受不了。 变态吗?席恩不觉得,创神实践验证的作风和他颇相似。欧托拉姆体味着他的话:“小可爱,你说‘故意’?”席恩冥水般清冽的眸子注视他:“稀释的方法是你想出来的?” “……不是。” “这就是了。” “那小库白换了?”冲击之下,夜神失神地喃喃。哈玛盖斯同情地劝慰:“和他见一面吧,他应该不会恨你的。”席恩斜睨养子,不明白他的断言依据何在。 扯下夜之都的神秘面纱,接下来就是库克尼尔的问题,他也没心情细想无关的小节。 蓦地,席恩打开腰包,掏出调到震动档的手机,放到耳边接听:“嗯?哦,谢谢……过会儿…大约五分钟。”关上手机盖,他迎视欧托拉姆新奇的视线,直截了当地道:“我可以和您去夜之都,但您必须把您所知的一切全说出来。”欧托拉姆尚未表态,真理殿堂已炸开了锅。 “不行!”卡雅竭力反对,“别相信他,父亲!” “魔皇陛下,请三思!”长老们齐声阻拦。 “我带路。”唯一赞同的萨菲遭到众人的眼神轰杀,还被妻子卡脖子。哈玛盖斯一字一字道:“我想,您会带上我和格兰妮,是吧?”丽芙不落人后:“我也去!” “席恩,席恩,你愿意?”欧托拉姆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对了,我迎娶你做我的神妃…哎哟!” “主·人·是·男·的!”一拳揍得他不认识姥姥家,龙神的全身释放出惊天动地的可怕威势,甚至令整栋建筑物吱嘎作响,应和他濒临爆发的怒吼,“他不可能也不想成为你的伴侣!给我听好了!不许再骚扰他!”卡雅跟着厉声警告:“没错!父亲是我和大哥的!” “你们有结婚的概念?”不理解儿女的苦心,席恩满脑子围着学术转,“可以生育?就是您通过奥古诺降临的方式。”欧托拉姆委屈地揉着鼻子,闻言一怔:“那人叫奥古诺?他的体内非常温暖舒适,所以我一直没发觉。有天他突然不见了,我的分身一下子吸收了太多负能量,变得狂暴失控。”席恩略微不耐地提醒:“我问您话。” “我们可以结合生宝宝,席恩,男性体也能做,你不懂我教你,我也有法子让你喜欢上我。” 魔皇及时阻止养子杀掉这个不死心的家伙,一来欧托拉姆对他还有用,二来他和基连约好的时间要到了。 “这件事以后再谈。”解开缚神阵,他起身走向大门。 ****** 马不停蹄地赶到密室,肖恩等人已经等着了。 “席恩!”笑容满面地迎上,棕发青年视而不见兄长的冷脸,却无法忽视他身旁俊美无俦的白发男子,“这位是?” “我是小可爱的朋友。”欧托拉姆很快找到自己的定位。席恩纠正:“合作伙伴。”众人更加错愕,优讶道:“他说小可爱,是说你?” “是他擅自取的!”卡雅愤愤地道。哈玛盖斯的神色也不好:“他就是奥路贝亚修。”在场一片哗然。 “席恩,她不是母神吗?”手指卡雅,蕾诺雅抑不住动摇。她质问的人盯着漂浮在晶槽里的躯体,懒得再多费口舌。守卫传达了小莎的留言,然而他扫描下来,暗地里的手脚有,体质方面却没有异常。 “你要现在就转移吗?”基连问道。席恩颔首:“有急需。” “主人?”哈玛盖斯不安地呢喃。席恩深深看了他一眼,翻转手腕,[支配之权杖]凭空出现,与地面敲击出清脆的回响,一波波荡漾开去,遍及宇内。 意识失衡了,无人知道那一刹那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存在又不存在的一瞬,到中断的时间之线接上,基连微微蹙眉,按了按额角。肖恩张口,又困惑地闭上,再开口时无比自然地吐出一个新的人名:“列文,要检查看看吗?” 小龙的瞳仁猛地收缩,恍然大悟养父做了什么。 记忆修改。 身在冥界的父母遗忘了其中一个孩子,另一群人想不起师父有个双胞胎兄弟。 一只看不见的手也在同时改写了世上所有的文字纪录,使魔皇的全名变成了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 “不需要。”法师冷淡地拒绝弟弟,态度毫无异样。哈玛盖斯一震,战栗着低下头。 主人也忘了,今后他真实的名字,只有我知道。 席恩。默念这个深入骨血的名,复杂难言的神情也随之隐没,不再浮现于外。 第十四章 弧形的透明玻璃打开,泛着柔和色泽的保温床上坐起一个人,黑如子夜的长发蜿蜒一地。 薄薄的唇抿成一线,象征了时刻不松懈的意志。苍白的手翻转间,仿佛一切奥秘尽在掌握。 “主人,冷吗?快穿上吧。”床旁侍立的青年捧着一叠衣物,一如既往的温情脉脉。在他眼里,这个人无论外表什么样子,都是千年前那个体弱多病的黑袍法师。 “嗯。”先拿起最上面的头饰戴上,淡透的银眸轻抬,迎视友人打量的视线。和整个纯白空间一样干净整洁的科学家推了推银框眼镜,笑眯眯地瞅着他,戴着白手套的细长十指交叉:“感觉如何?” 席恩冷冰冰地道:“如果你不盯着我的身体看,我会感觉更好的。” 基连以手术医生的耐心继续笑着,不介意“病人”的恶劣态度。 蕾诺雅噙着模范护士的笑容推来一面有轮子的穿衣镜,正对心上人:“来,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对劲。”丧失记忆的魔皇毫无危机感地看向镜子,龙神脑中却警铃大响,一把按倒他:“不行——” 一龙一神的力量使魔镜当场炸裂,灼热与冰寒的风擦撞出大量的水汽,遮蔽了视界。白雾散尽后,基连第一时间查看他的宝贝仪器,他事先可不知道蕾诺雅私下打着这种主意。而优和肖恩呆呆看着抱成一团的两人发愣,还是冷若冬雪的冰山少女,丝丝缕缕的黑发蔓延着将人吞没的危险,可她怀里抱的是谁? 小小软软的粉团娃娃,精巧细致的五官,白嫩嫩的腮帮子,可爱得令人恨不得咬一口。过大的衬衫下却露出一只青碧的龙爪,另一只手是人类的形状,五个圆润的指头深深插进上臂,泼洒的鲜血挥开点点金痕。 “哈玛盖斯?”所有的情绪波动都深藏在不变的漠然之下,席恩的语调却带着明显的压抑,察觉养子不正常的颤抖,环绕的手一紧,注视他右臂的五个血洞,眸底多了一抹了然,隐含愠意,“你在做什么?” “啊,没事,主人。”爪子变回短短的五指,哈玛盖斯回了个镇定的微笑,毅然抽出手,摸摸耳鬓,龙须还在,没有变成雌龙,是否代表他战胜了自己的心魔?优大步走来,举高他的小身子往下瞄,如释重负地点头:“呼,幸好,幸好。” “优先生……”哈玛盖斯哭笑不得。 “蕾诺雅!!!”席恩大发雷霆之怒。大法师还企图蒙混过关:“呵呵呵,亲爱的,你这样美极了。”肖恩抖着手指控:“老师,是你?” “我只喜欢女人嘛。”变出一大束红玫瑰冲过去,不忘脱下面具露出本来面目,蕾诺雅深情款款地告白,“你觉得这张脸更漂亮对不对?喏,法器给你,幻兽我也都孵出来了——只要你做我的女朋友,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怒气梢抑的法师衡量她开出的条件,半晌问道:“要*****吗?” “不用不用,三年就行了,我也不想单恋一支花。” “好。”接过报酬和花束,席恩又用脚趾夹起一片镜子翻来覆去检视。优不知看哪儿好,哈玛盖斯怒道:“快放下!划伤怎么办!” “哈玛盖斯变得好可爱。”肖恩涎着脸凑近,有恋童癖的他最喜欢小孩。席恩眯起眼,把碎片弹到他头上:“滚!” “呜!”比肉体更受伤的是心灵,肖恩揉着额头泪眼汪汪,“别生气了,我代老师向你道歉。” 席恩不屑地冷哼,照着习惯走向浴室。哈玛盖斯慌忙收拾衣服,跟在后面。 无菌病房的隔间是蒸汽浴,刺鼻的消毒液味道使法师纤细的嗅觉无法忍受,一个空间魔法转移到公共澡堂,当然他是进男浴间,正好撞上洗澡高峰期。满室的人瞪着他发呆,鼻血横流的有,死命揉眼睛的也有。当认出这位是女性版的魔皇陛下,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云霄,一大群光溜溜的男生蜂拥而出,一路嚎泣,造成了奥法之眼有史以来最大的裸奔事件。 “……干什么?”席恩莫名其妙:这帮小鬼没见过女人?况且这具身板不算丰满,青涩得很,至于那么兴奋吗?啧。 哈玛盖斯叹气连连,由衷同情那些惨遭横祸的学生,希望他们的心脏没有破裂。 纤白的足滑下水,一圈波纹与更多的涟漪重叠,垂落的发如同极深的黑夜,在银色的水面上铺展。 “对不起,主人,是我忘了告诉您。”自认失责,小龙深深垂下头,“我去帮您拿合适的袍子和内衣。” “等等。”撩起长长的乌黑发丝,用两根耳钉夹住,光洁的后背隐约浮现淡色的魔纹,“——帮我擦掉。”哈玛盖斯瞪大眼,赶紧跑过去,气恼地施法消除:“我真不明白,蕾诺雅小姐的爱情是什么,非要您变成女的才喜欢。”席恩若有若无地牵牵嘴角,这是个纯粹的面部表情,没有任何意义。 自从附到列文身上,他的烂桃花运就没断过,早已从讥嘲到厌烦。 “这次也变不回来?”哈玛盖斯忧心地低语。席恩一声不吭,塑造出无形之手抓住他扔进浴池。猝不及防的哈玛盖斯连喝几大口水,扑腾着冒出头,无奈地苦笑:普天下只有他的养父会用这种方法叫人不要自责。 湿淋淋地爬上岸,小龙拿来上次修改的衣裤,一件件叠好,方便养父取用。虽然席恩嫌头发长让他梳,但其他生活自理还是基本自己包办,也不假手魔仆,坚持不向废物靠拢。 “那个,换一条吧?”哈玛盖斯手捧绣着墨梅的白绸带,“这根比较短。”席恩颔首默许,注视他调换放置了法术材料的小包和两件他视若珍宝的饰物。 还不及他腰高的孩子踮着脚,努力为他系腰带,专注的神情像世上没有比这更重要的工作。 “……” “怎么了?”敏锐地感觉出他的沉默有异,哈玛盖斯柔声问。席恩别开眼,憋了许久,才挤出轻不可闻的声音:“几岁变成人的?”哈玛盖斯愣了愣,澄蓝的眼眸浮起恍然的温柔波光:“477岁。” “很早……”一般的古代龙要七百岁以后才能化成人形,这孩子为谁早熟,席恩再清楚不过。 “不,让您久等了,主人。”哈玛盖斯心酸地哽咽,四百多年对人类是个什么数字,他感同身受。席恩淡淡冷笑:“呵,我是罪有应得,如果由神明来判,妄想弑神,八成也是无期徒刑。” 只是……伸手轻抚那丝缎似的深褐发丝,动作是略带笨拙的柔软:没能看到这孩子一点点长大的模样。 “主人。”仿佛听见他的心声,哈玛盖斯握住他的手,眉间流淌着不属于孩童的温情,“我的人身怎么样?” “肉鼓鼓的。”先用手指戳戳,再两只手朝旁边拉,席恩没发觉自己的唇边漾开了柔笑,发自于心,纯然而无阴影,“像白包子。”哈玛盖斯不反抗地任他揉,叹道:“好吧,晚上做春笋肉包给您吃。”席恩笑着应了声。 “哈玛盖斯。”温馨和乐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魔皇很快控制住自己,单膝跪地与养子平视。一见他这副样子就心生不安,龙神几乎是警惕地盯住他,只差没问“您又想换什么了”。 “你回始源之海……” “我跟您去夜之都。” “冷静听我说。”像对待大人一样按住养子的肩,沿着包裹手臂的黑天鹅绒布料上移,席恩的视线最终定在雕刻着金色幸运草和雪花纹饰的黑水晶袖扣上,那曾经在绝望之刻重新牵起他俩的纽带,“你记得我的真名,必须留在这里。”感到隐晦的信任和压在肩上的重担,哈玛盖斯不再抗议,眼神沉寂下来:“有谁陪着?” “卡雅、萨菲,我还打算带上欧塞和娜夏。” “为什么带那个水精灵?”哈玛盖斯不解这样的成员安排,竭力劝说,“让格兰妮保护您,主人!要么换丽芙!”席恩摇头,银瞳泛起寒芒,犹如雪山冰峰的反光,“夜之都的大门需要两个初始种族——神与神仆才能开启,而那女人是唯一剩下的使徒。” “我担心——”席恩杀光了其他神使,娜夏应该恨他入骨。 冷哼,“所以要欧塞盯着她,放心,那种小丫头我还不放在眼里。哈玛盖斯,格兰妮和丽芙都帮得上你的忙,这儿的事也很紧要。你先回始源之海提升力量,再回来。我的法术对库克尼尔无效,他也记得我的名字,你设法找出他。不要马上诉诸武力,和他的本体取得交涉,他可能不是我们的敌人。”哈玛盖斯满腹疑问:“怎么说,主人?库克尼尔不是奉了都主的意思来审判您?” “是的,奥路贝亚修已经移交了权力,但是库克尼尔应该还保有自己的意识,不然我们的世界早就被夜之都并吞了,还有上面的形层界。” “难道!”哈玛盖斯脑中灵光一闪,失声道,“那些他吃掉的神的尸骨挡住了——”席恩神色冷凝地点头,嘴角有一丝讥笑:“对,奥路贝亚修真是不值得他的侍从这么对他。我说过,混沌之神沙凡西顿是都主的实验对象,当协调神贺加斯和混乱神兰修斯共同创造了时间和命盘后,这片宙域对他就没有秘密了,他应当知道这条路走不通……” “呃,对不起,主人,请原谅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哈玛盖斯羞愧地红了脸。席恩没有责怪养子不够机灵,耐心地解释:“用魔法来举例,我们能从房子的这边透视到另一头,也可以来回跳跃。对都主那样的存在而言,时间就是这种东西,在开始就结束了。兰修斯创造时间的初衷是为了和他的哥哥共存,但由于他的毁灭本质,反而创造出共灭。而且他应该是哥哥,贺加斯永远无法战胜他。”哈玛盖斯若有所思:“我懂了,都主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和原始之海,对混沌施加意识也无法避免毁灭。” “没错。”嘉许地摸摸他的头,席恩微露笑意,“奥古诺的方法才是正途,他分裂了始源之海,创造出元素界。那里不受时间影响,也没有空间的确切概念,这才是永存。问题是,都主是与混沌完全相反的存在体,身为有序物质的组合,他做不到[拆散]这样的事,所以只能一味地扩张领土,用他强大的精神力直接改变物体构造;或者不断吸收,把所有的东西都变得和他一样,哪天去撞击混沌——反正只会比协调神更加死脑筋,也许势必要和他打一场。” “可是他掌握了您的真名!”哈玛盖斯焦心地大喊,“他还知道您的命运!知道您会去对付他!您刚刚说了,因为命盘,未来他全部能预见到!”席恩冷冷一笑:“是啊,我是惑乱之星,这在很久以前,就由你的先祖定义了。但是在我成神的一刻,没有神再能看到我的未来,我的命运只由我自己掌控。” “主人……”哈玛盖斯心脏绞痛,为什么他的祖先和母亲都伤害过这个人? 狠狠捏了把他肉肉的脸颊,捏去他无谓的愧疚:“我当然不可能操纵都主的记忆,关键是我自己忘了,那他的真名就对我无效,让其他人也忘记是为了避免我听到,毕竟我知道列文是假名。离开这里以后,我还会把这份认知也抹杀,到时就拜托你了。”放下心头的大石,却更添忧虑,哈玛盖斯深深凝眸:“您会呼唤我,在危急的时刻?” “嗯。”总是泛着冷光的冰瞳浮起柔和的光彩,席恩的神情不自觉地融化,“然后你叫我的名字,以契约之力拉回我,再卷土重来。这是最坏的情况,卡雅他们会死。但这一趟非走不可。在现世,我受法则制约,无法全力发挥。始源之海和原始之海相通,如无意外,我也会得到最强的臂助——这几个纹章你拿着。”解下一直挂在腰间的铃铛,将代表七大元素、生、死、精神、时间与空间的十二枚统统给他,自己只留下一只:“我‘允许’你使用。众神也许会找你麻烦,都主和库克尼尔动向不明,有了它们你好歹能抵挡一段时日。” 哈玛盖斯抑不住惊慌之色,用力摇头:“我不能收!主人您自己才需要!” “我有这个就够了。”晃了晃最核心的纹章——混沌之核,席恩不由分说地把一生最大的心血,最巅峰的成就嵌入养子体内,冷着脸道,“我是为了确保自己的退路,你少给我罗嗦。”明白养父就是嘴坏,哈玛盖斯又好气又好笑。 “那我的包子呢?” 一时适应不了话题的突变,席恩难得地愣怔:“那个…路上吃。” 叹息着伸手,整理养父的领口,纯净的蓝眸宛如雨后初晴的天空,凝望着冰流暗涌的深海。 缓缓张开双臂,全身心地拥抱漆黑衣袍下的灵魂,紧紧地,不留一丝缝隙。 “请平安回来。”含着浓浓鼻音的低语,殷切而担忧。 席恩微微睁大眼,无所适从地僵在当地,怀里的小身躯温暖贴近,使他的心被一种异样却饱满的情感荡漾着。 自从逃离出生的小村庄,他就再也没有家了。多年后回去,那里早就被烧毁,连同童年栖身的小屋和母亲的孤坟。 此时此刻,他第一次感受到有家人等待的滋味。 “好的。”他傻傻地重复,以往清晰的大脑乱成浆糊,“好的,我会……” ****** “魔皇陛下,您在里面吗?” 小心翼翼的声音穿过结界,席恩顿了一下,抱着养子起身。 等在门口的众人虽有心理准备,看清徐徐走出的人,还是禁不住一震。长长的丝织腰带轻摆,一株孤梅绽放在雪色之上,依然深沉如无月之夜的黑色长袍,鸦羽般的乌发披散在身后,冰银的瞳敛尽了千年沧桑,仿佛雪落红尘,令世间一切繁华盛景黯然失色。 难怪那群孩子要逃。几名定力不足的长老满脸通红:如此佳人! “父…父亲?”卡雅一手掩嘴,难以置信地低呼,惊愕的目光随即转向缩水的兄长,“大哥?”哈玛盖斯回以平和的笑容,从松开的臂弯跳下地。 “小可爱!”欧托拉姆接替他的位子,热情地蹭来蹭去,“太好了!我还是更喜欢这样的小可爱!” 这家伙——在场的人都为他轻浮的举止冒火,卡雅更是握紧了佩剑:我迟早要宰了他! “吾主,您叫我?”极其清澄的男性嗓音天籁般降落,像是剔透的水晶一样没有杂质,无面之王笔直地走来,曳地的黑发说不尽的风情,只是那双醇烈如酒的红眸时不时流露出一股肃杀之意,为他倾世的风华增添了一丝冷冽的味道。一个清丽的精灵少女跟在他后面,水蓝的长发与雪白的肤色,就像童话中走出的美人。 魔皇嗯了声,一一点名:“欧塞,娜夏,卡雅,萨菲,你们跟我去。” “是!”卡雅精神地答应。两位深渊领主恭敬行礼:“遵命。”水精灵错愕地张开嘴,但多年的审思让她学会了隐忍,当下一言不发。席恩反而瞄了她一眼:能够忍住仇恨,这小妮子也成长了不少,看来此行要特别注意她。 “您这就走?”意外他不带哈玛盖斯和格兰妮,众长老不放心地想留人。丽芙也很诧异:“迪安?” “你们协助哈玛盖斯。”席恩冷淡的语声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一阵表示服从的沉默之后,卡雅犹豫地问道:“父亲,莎娜为我们做了洗尘宴,是不是吃好再走?” “不用,哈玛盖斯会做便当。”误会了她的意思,直到看见女儿脸上浮现属于母亲的不忍之情,席恩才会意,冷硬的语气略微软化,“告诉她我们会回来吃。” “嗯!”美丽的女神绽开无惧的笑,素手挽过丈夫的右臂。 ****** 夏季第一场阵雨伴随着雷鸣洒落大地,厚重乌云下的铅色幕帘里,一座高耸入云的黑石高塔刚劲矗立。总共十二块白玉似的石板交错旋转,不断打出银色的咒文徽记和魔法阵,使整座云中塔处于法术的保护之下。外围环绕着七座晶莹透亮的蓝色方尖塔,映着错开的细密雨丝,如晕染的水墨画般幻美。 以这八座塔为中心,向四方扩展开去的土地和其上的建筑物被名为[奥法之眼]的综合教学机构拥有,也是世人眼中魔法神的大本营。 资料馆内充斥着书卷的味道,与湿气混合成难以言喻的气味。沉重的书柜前伫立着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翻阅着一本烫金的红皮古籍。 一划而过的闪电映出他挺拔的身姿,也照亮了精致的容貌,两鬓略长的细碎短发介于乌黑和深褐之间,纯蓝的虹彩膜与细长的褚红色瞳仁交织出奇妙的美感。 “确定了么?” “是的。”和他面对面站立的侍女轻轻应声,一星烛火在她清秀出尘的面容和优美纤长的身段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影子,耳边斜插的冰魄灼灼生辉如瑰丽的蓝宝石。啪地合起书,扉页上的金色镶边与充溢着神力的字符映得微垂的眼睫闪闪发光,青年将目光投向大雨瓢泼的窗外,眯细的眼里流动着深深的眷念和一缕叹息:“真没想到是他啊……” “梅隆家的人全是虚构的。”机关女仆平静地汇报调查结果,“在安杰梅隆出生以前,没有这户人家,但是他们很自然地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库克尼尔在做梦。”握着前代魔法神撰写的《神典——创世纪》,龙神悠远的目光分外沉静,沉静得近乎忧伤,“他和奥路贝亚修有相同的能力,是想寄托什么呢?以绝望为名的黑龙。” 格兰妮神色微黯:“您要打破他的梦吗,小主人?”哈玛盖斯回眸迎视她:“要和真正的库克尼尔对话,只有如此。” “安杰梅隆会死吧,小小姐会很难过的。”虽然这么提醒,构装生物却明白自己在做一桩无用的事。旁人不知道,以为龙神哈玛盖斯迥异于他邪恶冷酷的养父,温善仁慈,这并不假,然而一切善良的心地、对其他亲人的关爱都及不上他心中那位唯一至高的存在。为了席恩,别说一个虚假的人类,杀尽千千万万人他也不会手软。 好在哈玛盖斯并没有冲昏头脑,即使怀抱着再疯狂炽烈的感情,龙这种生物仍然能明察事理。除非挚爱的对象死亡,像一千五百年前痛失爱人的血龙王那样,彻底变成一头疯龙。 “目前还不急。”龙神凝望着天际,沉淀成郁蓝的双眼蒙上浅浅的灰,“安杰可能是库克尼尔的‘希望’,唤醒他,没准他会一心一意地执行都主的指令。但他之前袭击了主人,放任下去也不是办法。看他有没有动静,有的话,说明主人他们的行动在敌人的预测之内……格兰妮,我的感觉很不好,非常不好。”说到最后,他的言下透出焦躁。 “被动地挨打更糟。”剔透的女声没有抚慰人心的和暖,却稍稍冷却了他的彷徨,“龙的第六感也不是绝对准确。” “如果这是个陷阱呢?”哈玛盖斯握紧拳头,眸光转为摄人的冰蓝。格兰妮静静地指出:“主人不会没考虑到。” 一阵压抑的静默后,哈玛盖斯轻声一叹:“我想我是有点乱了方寸。” 寂静冷清的傍晚,孤伶伶一盏昏黄的煤油灯驱不走所有的黑暗,反而使得视野更晦暗阴沉,扭曲在墙上的黑影犹如鬼魅舞动,暗淡飘忽的氛围令周遭的空气转变成窒人的阴霾。 “库克尼尔的本体在宇宙树下。”略一沉吟,他有了思量,“通过你保存的那滴血,我试试进入他的梦中。” “太危险了。”格兰妮皱着眉不赞同,“小主人,库克尼尔吃了很多神,哪怕他没有继承他们的神格,那么多神力塞下肚,他的神智肯定也不正常了,您等于是和一个疯子做心灵连接。” “我们缺少情报,格兰妮,这是主人不得不冒险的最大原因。奥路贝亚修提供的消息过时了。都主对库克尼尔的渗透到达什么地步?库克尼尔还有几分清醒的意志?他是否记得夜之都的概况?这些都需要确认,我不想只等待。”哈玛盖斯摩挲着粗糙的封皮,自问自答。格兰妮的眼神柔和下来:“这样,也或许安杰梅隆不用死?” “不,我不能保证。”世界在一刹那被漂白,青年不大的声音却似有雷声隐隐,清楚有力,“一旦库克尼尔的自我意识觉醒,虚幻的梦境立刻就会消失。” “那要告诉小小姐吗?”构装生物露出人性化的感伤神情,低声问。龙神略一迟疑便摇摇头,深沉到仿佛形成实体的毅然从他眼中淌出:“不行,莎娜还小,担负不起这么两难的选择,让她自己决定是推卸责任的行为,真的演变成那样,就由我来当这个刽子手。” 噼啪!烛芯爆出轻响,燃烧的蜡油味钻入肺道,淡淡发苦。 默默相对片刻,格兰妮叹道:“小小姐会理解的。”哈玛盖斯没有回答,侧转身对着外面。 呼在窗上的热气使糟糕的能见度更降低,哈玛盖斯随手抹去,想起一个遗漏的问题:“杨阳小姐他们还在奥法之眼?” “不,她身孕快五个月,被德修普国王赶回地球。严昭霆夫妻和柳轩风早些天就走了。” “这就好。”哈玛盖斯并不讨厌曾给他建议的魔界宰相之女,但那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食客继续赖着,没准会节外生枝,“依路珂…普路托说要找主人报仇,我也要和他谈谈。” “他已经不是二少爷了,小主人。”担心他顾念旧情,反而被旧神群起围攻,格兰妮劝道,“叫他过来比较好。” 抚mo散发出暖意的胸口,也是纹章所在的位置,哈玛盖斯笑得甜蜜又苦涩:“放心,格兰妮,我不会有事的。”构装生物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再劝说。 “那我去了,你暂时看家。”哈玛盖斯伸手索要龙血。格兰妮将戒指里储存的液体倒入他掌心,灿烂的金黄血珠宛如一个小太阳,在昏暗的室内流转着亘古美丽的光辉。 古代龙的血,也是金色。片断的画面从脑中浮起,那人罕见的动容…… [不是只有神的血是金色。] 合上眼,微微一笑,哈玛盖斯稳定地握起手指,也封锁了内心呼之欲出的答案。 弑神残害同类的人是罪人,认杀亲之仇为父的龙也是罪龙了吧。 第十五章 如果说神域囊括了整个多元宇宙的正面,魔域就包含了所有的背面世界。理论上以艾斯嘉的负位面为主体,但每一层延伸开去的界面都接近无限大,甚至通到连法则也不存在的虚空。恶魔没有灵魂,死亡就化成粉末消失,只剩下一颗心脏石,不受三界循环约束。然而最初的恶魔全是协调神的失败作品,骨子里烙下了守序的特性,尽管因为魔域弱肉强食的法则成天自相残杀,还是本能地依从强者,前提是他没被推翻。 现任魔皇席恩奥古诺希塔崛起后,至今屹立不摇,又身兼神职,正负两个位面总算形式上统一。魔域分九个层面,最上层属于[梦魇之王]奇蜜拉,这里也是最靠近现世的阶层。在梦里夺取男性精气的****女妖就由此出发寻找猎物。而胆大的冒险家、不幸的迷途者以及被诱骗堕落的灵魂也是从这儿进入地狱的入口,再无重见天日的希望。 第二层的领主是[暗影之王]艾斯托尔,与阴影位面相连,是个自然环境恶劣的恐怖之境。影魔之王放养的可怕生物充斥期间,毒虫和伏地怪肆虐的积灰平原,食腐蛇和巨蛇蜥栖身的深水沼泽,足以将一层逃脱的漏网之鱼撕成稀少的肥料。沼泽的水位逐年降低,领主的城堡也是被一只寿命不详的大龟驼着才能不淹没。 下面一层本来是[餍魔之王]格蕾茵丝的领地,后来她抱怨湿气太重,让给了同僚拉菲格住。这位原名瑞维恩的领主是第一个闯到第三关的强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红夜法师]。可惜中了魅魔女王的计,被贪魔吞食。好在他意志坚强,保留了一部分人类特质,成为了有点双重人格的恶魔领主。辖下的黑曜城就像个正常的人类都市,只是在环绕的狱火烘烤下,烧得通红通红,乌烟瘴气。他本人也由于情绪不稳在人间掀起过大规模的浩劫,被尊称为[嗜血之王]。 更下面就是餍魔之领星辰海,有独特美学的领主格蕾茵丝将自己的宫殿和花园都造得美伦美奂,没有一丝血腥气,却是众魔公认最邪恶残忍的魔女,她看中俘获的对象无一不是生不如死,被做成固态花肥或诡异收藏品永远哀号已经是最好的下场。只有魔皇敢在明了她真面目又没被魅惑的情况下和她上chuang,还四肢完好神智清醒地下床。 第五领主[诅咒之王]克鲁的堡垒如同一座巨型的战争机器,坐落于一片浸饱了腥血的红褐色大地上,外围有炙热壮观的熔岩景观和一望无际的咸沙漠。每隔五百年他就会发动一场遍及境内的血战,平常用日复一日零零碎碎的小厮杀聊以消遣,实在闷得不得了就上去摘花、偷法术书、撬龟壳、抢美男子仆从,引起上面四位领主群起炮轰,过足战斗瘾,是奇蜜拉和格蕾茵丝口中“凶暴没大脑的白痴”。 总是与战魔之王同进退的疫魔君主梅杰安统领最广阔的水域,环形的阿格龙河一层层沉淀,在此融汇成至毒的大小湖泊。带有腐蚀性的寒风终年不停地刮着,地貌凹陷出锯齿般锋利的洞穴。浓稠的绿液在极深的地底与冥河汇流,亡灵的尖叫在钟乳石间回旋缭绕,组成令人毛骨悚然的交响曲。低温使得岩壁冻结,奇怪的是两条河流却川流不息。 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的雪岩城与紫焰之王萨菲艾尔的紫荆城严格来说处于同一层面,但是一个巨大的断层造成了高低落差。原形是花魔的新领主索性把自己的领土建成了美丽的梯田,美中不足的是常常有来自上司那儿的石块从斜坡滚落,于是他用自身的魔力升起一道焰之墙,也就是[红雾之渊]的来历。这座烈火熊熊的裂谷曾经吞噬了自疫魔领跌落的中城城主,若非有神剑艾留申的保护和暗黑神的神佑,魔核也会瞬间焚化。饶是如此,最后还是魔皇去最下层的深渊之井拾回,诺因才能险死还生。 第九层,地狱中的地狱,传说中魔皇的居处,他也是古往今来头一个下到最底层的人类。过去最了不起的神级法师[位面旅行者]雅克罗比安也只深入到第五层,和诅咒之王较量了一场后不知所踪,没人知道那场战斗的输赢,只能确定双方都活着。席恩超越了前人的成就,并以凡人之身获得领主们的认可荣升魔王之位。虽然这没什么光荣,他还认为自己的成功有运气的成分,比如被嗜血之王拉菲格救了一次,恰好撞上几位领主血拼结束虚弱的大好时机一举制服。很奇妙,在人界一向背运到极点的他跑到魔鬼的国度居然时来运转,一路顺风,好似他天生就是当魔王的料。 当然,以席恩目前的实力,即使一对八,真刀实枪地干,也是稳赢。 木桨划水的声音惊破了翠绿的幽滟,在冰壁之间回转敲击,伴随着悠扬的节拍,一条小舟从冰白的雾气里现出优雅而狭长的躯干,不紧不慢地滑行。 船上坐了几个类人生物,之所以说类人,是因为他们都不是人类。 摇桨的船夫裹着罩头黑斗篷,周身弥漫着浓浓的死气,青色的冥火照亮了他前进的道路。他是冥界的摆渡人之一,接受了贿赂来邻近的世界打工。这是个愉快的差事,雇主给的报酬非常丰厚,又是恶魔中唯一不会在约定上弄虚作假,违背诺言的魔皇陛下。 一只极美的柔荑没入剧毒冰冷的冥水,没有腐烂冻僵,反而顽皮地荡着,泼起点点晶莹的碎沫。瑰丽华美的金发在紫红色的袍子上铺展,宛如阳光熔炼而成的锦丝。斜躺在丈夫怀里,姿态闲雅的女神百无聊赖地拨着水面,欣赏沿途的奇诡风景。两旁绝壁高耸,覆盖着厚厚的坚冰,墨绿的汁液绕过凹凸不平的沉积岩,千回百转地潺潺流动。不时有过滤的清水从上方如剑倒悬的石笋滴下,打出一波波涟漪,仿佛空琴合奏的音色此起彼伏,带给人视觉以外的美妙享受。 “父亲,我饿了。”想倒一杯花蜜茶,配上糕点应景,卡雅对船尾的人喊道。 跪坐在一本半人高的厚书前,身材纤小的少女吃力地翻过宽大的书页,左手握着一只修长漂亮的银蓝色写字笔,顶端镶嵌的感应水晶抵着额角。这种记忆笔是结合了魔法与科学的发明,也是学生作弊的好帮手。通过精法提取使用者的思维,再借助科技手段转换成数字形式,接入电脑做信息处理,呈现出画面或文字,就像是随身携带一套影音设备,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将瞬时思绪备份在案。 闻声抬首,杂音流入了脑中,银亮如星的眸子先是茫然,随即有某种情绪浮现。 “对不起对不起!”卡雅吓坏了,后悔不迭地告罪,“我不是故意打扰您!” 她有惨痛的亲身经历,在她还不懂事的童年,为了让整天忙于工作的父亲陪她玩,弄坏了他放在桌上的法术材料和炼金术器具。受害者接踵而来的报复惨无人道,毫不顾惜她是他的女儿——撕碎她所有心爱的衣服、玩具和首饰,独留几只宠物幸免于难,还不许她用神力恢复,只准手工补回。一边缝,她一边也是在修补自己受创的小心灵,哭得凄凄惨惨切切,就此烙下“惹谁都行就是不能惹父亲”的深刻记忆。 “主子,现在可不适合把卡雅丢进水里。”萨菲笑着提醒,挨了妻子一拳。席恩默认,小心地收起自己的吃饭工具,卸下法师小背包,打开其中一个便携式次元袋,掏出一只古色古香、雕纹雅致的红木饭盒,掀起的盒盖下露出十来只热气腾腾的雪白包子。 分神偷瞄的船夫目瞪口呆:吃包子的魔王?太不搭了吧! “哦,好香啊。”萨菲丝毫不觉得主君的形象有损,兴高采烈地靠近。恶魔虽以负面感情为主食,也不介意品尝其他美味的食物——享乐主义嘛。席恩带着几分自豪点头:“哈玛盖斯做的。”唯独卡雅噘起小嘴:“大哥怎么做包子,我还以为他会做我爱吃的蓝霉派和西柚果子露。” “我叫他做包子。”女儿这点娇气在席恩的容忍范围之内,拿出瓶瓶罐罐,“里面有分类,我也带了调味料。” 还带调味料……船夫更加呆滞,尤其是接到自己的份时:“嗄!我…我也有?”受宠若惊啊。 “嗯。”席恩小口咬着自己的笋尖鲜肉包,简短回应。萨菲是海参蟹黄包,卡雅是涂了蜂蜜的果味蛋酥包。保温瓶在四只杯子倒入香浓的热可可,在冰封的极地里散发出丝丝经霜不绝的持久暖意。 “吾主。”船体一沉,席恩三人反应迅速地施了个浮空术,只有船夫狼狈地泼出几滴液体。风华绝代的最强领主如临水洛神站在船头,青丝与黑袍舒卷飘逸,衬得他清越高华的容姿更似谪仙,“挡路的都清除了。” 席恩颔首表示收到,递出饭盒。欧斯佩尼奥一呆:“给我的?”看了看身后脸色发青的水精灵:“可以分她吗?” “随便。” 卡雅顾念师生旧情,建议道:“先让她喝杯热可可比较好。”娜夏再也忍不住,趴在船侧呕吐起来。她是在乐园长大的使徒,生平没见过任何残酷的事,连同伴们死时也被劈晕了没看到,刚才亲眼瞧见无数奇丑无比的魔怪和鱼人在水下游来游去,又被视若亲弟的神影像宰鸡宰羊般屠杀,无论情感还是生理都承受不了。 谁也不会呕出芬芳气味和悦耳声响,哪怕是美的代言人——精灵也不例外。卡雅食欲尽失地放下包子,欧斯佩尼奥皱着眉头拍抚,见多识广的席恩和萨菲却不为所动,继续胃口很好地吃着。 “没事吧?”见平素干净无瑕的丽颜沾染了污物,无面之王在长久的寂寞孤苦中刚硬冷漠的心不受控制地软化,一股刺痛悄悄蔓延,用袖管帮她擦拭,谢过卡雅递来的热饮,“这是一种植物泡的饮料,你应该会喜欢。” “咳呃!咳…呜呜……”娜夏没有接,哽咽了一会儿,情不自禁地扑向他,“欧塞!欧塞!” 哭得肝肠寸断,失去爱人朋友的悲伤哀痛,尽在这一刻宣泄。 良久,欧斯佩尼奥抱着哭累睡着的侍女,微掀的唇逸出一声轻叹,不经意对上主君的目光,他无奈地笑笑:“您会笑我的愚蠢吧?”席恩淡淡地道:“我不会笑你。”从无法忘旧的角度,他也是蠢货。 眼神微漾,欧斯佩尼奥端起同样是学生发明的暖暖杯,香甜浓郁的味道扑鼻而来,驱走了缠绕身心的寒意,宛如轻柔的春风。 啜了一口,美好的滋味顺着味蕾传至全身,令人精神一振,由心底泛起充实感。柔乎乎的包子香气四溢,皮薄得透明一样,馅肉鲜甜可口,融合成简单却丰盛的美味。 以前在神域时,他是没机会尝到这样粗陋的食物的,获选的使徒都尽心尽力地服侍他们的神,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到形同放逐地离开神域,进入负位面当一个懵懂无知的看守,不管吃什么都有股血腥味,干脆就不再进食。 久违的体验,比记忆中的故乡更温暖。那里早已在漫长岁月的不闻不问中冰冷扭曲。再精美奢华又如何,他的出生是个错误,一群自以为比凡间的同类高贵的遴选者是神明的玩偶。 “欧塞,好吃吗?”卡雅很喜欢这个美貌不亚于自己的小哥哥,热情地招呼,“我的干粮袋里还有精灵饼干哦。” “不了,包子就够好吃了。”欧斯佩尼奥回以轻淡却温柔的笑容,指指满脸泪痕的娜夏,“倒是分她一些行不行?”卡雅大方地答应。萨菲两眼亮晶晶:“有精灵饼干?精灵饼干配矮人烈酒最棒了。” “你什么口味啊~~~”卡雅无力地瞅着他。摇了两下摇不醒,欧斯佩尼奥代为谢罪:“抱歉,吾主,她太没紧张感了。” “不是她的缘故,这艘船是世界树的树枝做的,精灵会本能地放松。”相比魔域的紊乱嘈杂,席恩更偏爱这种自然祥和的氛围。欧斯佩尼奥这才嗅出清新的草木香味,魔化后的他对这类感知迟钝了很多。 “小可爱。”席恩两耳的晶石耳钉传出讨好的男声,“我也想吃包子,给我一个好不好?” “不好。”冷淡地拒绝,席恩不掩轻视,“临到家门还退缩,您老也别勉强,继续做缩头乌龟吧。”可惜欧托拉姆听不懂他的反讽,红光闪动,一只肉包轻飘飘地浮起,接着一张大嘴凭空出现,啊呜一口吞下,舌头舔舔,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嗯,不错,虽然没小库做的好吃。” 席恩神色不变,甚至可以用仁慈和蔼形容,却突然拉开那张嘴,往里面倒了一吨土石、十升剧毒的河水、两根烧红的铁条,然后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合起,换上亲切开朗的微笑,轻轻摸了摸。 卡雅等人看得冷汗直流,亲眼见识到此人冰冷外壳下的危险内在。 “呜呜呜呜~~~”欧托拉姆再笨,也知道自己被欺负了。 “闭嘴,库克尼尔吃的东西比你恶心一百倍。”较过去的男低音略高的清冷女声道,“不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都要让你知道:库克尼尔是为你才食神!里面还有他同族的尸体!也许他甘心替你死,可是做这种事,他绝对不愉快!你要是还有一点主仆情,就该至少为他做些什么!” 窒息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欧托拉姆的身影若隐若现,看不出喜怒的眸注视另一位神祗:“你在怪我?”席恩冷冷一哂:“我没兴趣为库克尼尔出气,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只是教您何谓原则——奥路贝亚修,我丑话说在前头,你想逃跑无妨,若是扯我后腿,我一定会杀了你。” “逃了一次,够了。”长叹一声,古神似乎想笑,虚幻的泪却从眼角流下,滴落在世界的缩影上,沉重如砥,“我确实不知道,但我不感谢他……凭什么我要为一个奴仆牵肠挂肚?丢弃他以后,我没有一日是安宁的……身为夜神的我,居然夜夜难眠……我恨他!他的存在只让我难受!” 怎么这样!卡雅听得义愤填膺,故意大声道:“父亲,您就不会抛弃大哥,对不对?” 席恩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心顿时凉透,卡雅哆嗦着,无法追问答案。萨菲握住她冰凉的手,意有所指地一笑。看着他的笑容,卡雅明白了,也绽开释然的粲笑。 嗯,不会。 “杀了他你也不会快活。”席恩咬了口有点冷掉的包子,微一蹙眉,“过来人的劝告,信不信由你。”欧托拉姆擦擦眼,困惑地望着他:“为什么?”懒得多费唇舌,魔皇丢了个眼色给下属。机灵的深渊领主立刻担起解释的大任:“因为折磨您的是您自己的感情,而不是库克尼尔。如果您不爱他的话,他再为您牺牲您也不会有半点感触。”卡雅咕哝:“是啊,他还有一咪咪良心。” “那如何消除?” “消除还是你吗?”欧托拉姆和库克尼尔的牵绊是重要的筹码,席恩不想失去,“你不就是讨厌被抹杀自我,才逃离夜之都。”欧托拉姆默然。 魔皇吐出恶魔的呢喃:“想安睡,只有消灭噩梦的源头。”夜神脸色一变:“你要毁掉夜之都?” “我没有拆房子的嗜好,只是不想变成布娃娃。”热了热手里的包子,席恩大口吃起来。尽管他的“大口”和肖恩完全没法比,小饭量的秀气。 “都主是不可战胜的。”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欧托拉姆忧心忡忡,“我会帮你,小可爱,但是……” “别怕,你死以前,我会一剑劈了你,以免你被都主废物利用。”卡雅甜甜地笑道,她忍此神对父亲的肉麻话xing骚扰很久了。欧托拉姆只接收了表面的善意:“谢谢,虽然我不高兴。” 谁让你高兴! “我君,快到了。”萨菲温声警告。欧斯佩尼奥赶紧摇醒娜夏。卡雅迅速检查装备。整理好行囊,席恩重新背起包,一手握着法杖,柔软的夜色长袍被风卷起水一般的波浪,仿佛黑鸟展开的优雅翅膀。 就在这时,他有所感应地一震,向来只朝前看的银瞳回首,隐隐露出焦切。 哈玛盖斯在干嘛?都告诉他库克尼尔有特殊能力,还做梦境连接! 贴身结界下纤尘不染的靴子依然站定不动,却是主人费尽力气意志的结果。见他久久毫无动静,卡雅奇道:“父亲?”跟着往后看的欧斯佩尼奥不解:“有人跟踪我们吗?” “没有。”强行压抑混乱的心情,席恩闭上眼深深吸气,再度恢复冷静无情的状态,施法确定[门]的具体位置,投下次元铁锚,“我们走。” ****** 克萨是天空之城奥玛里最大的港口,素有[移民都市]之称,百分之八十来自下界的商人聚集在这儿,不同的地域特色融汇贯通,就像一幅色彩斑斓的镶嵌画。 和奥玛里的其他市镇一样,这里保留了浓厚的自然气息,到处是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风景树银杏之间相隔着木制的长椅和别致的路灯,街心广场的音乐喷泉定时鸣奏,散射的水珠如同金菊绽放;出自名家之手的雕像错落摆放,诉说着遗忘的历史。浓郁的文化氛围感染了商业区,使其显得繁华而高档,奥玛里遍地的油水、低廉的税金和高效的管理保障了良性竞争。 另一个显著的特征是没有神殿,天空之城的统治者一不招揽信徒,二不搞偶像崇拜。虽然在世人眼里城中城奥法之眼就是他的信仰基地,爱戴他的居民也不在少数。原属旧神的几座神殿都被他改建成了文物展览馆和公共厕所……这是标准的渎神行为,留待史学家讨论。 一艘纤巧轻盈的空艇缓缓进港,酷似帆船的外表与一般的魔法飞艇有明显的差异。这是[风之船],西琉斯的人民用织风之丝编织成帆,这种奇特的物质能吸收风的力量;风讯藤蔓与云木制成龙骨,在底部安置结晶阵列,以此抵消船体本身的重力。 位于夏尔玛大陆东北部,别名[冰之国]的西琉斯是魔皇最初出道的地方,也是最早发挥他影响力的国度,尤其是对于魔机学的应用。因为西琉斯原本排斥巫术,偏见降低后,留下极大的空白,正好引入新技术;加上国王的支持,得以迅速推广。而周边国家或多或少遭到高阶法师和旧有观念的阻力,起步晚。如今西琉斯已经从一个夹缝中的小国发展成颇具国际地位的贸易中型国。 “叔叔!阿姨!” 等在站台的安杰大呼小叫地跑过去,满脸期待欣喜,猛地停下,骇然瞪视门上垂挂的锦旗。像北地天空一样清澈辽远的浅蓝底色上,绣着一只昂首咆哮的雪白冬狼,这是西琉斯王族的标志。 门打开,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大步走出,略微卷曲的暗棕色短发,端正俊秀的鼻梁与双唇,充满自信光彩和亲和力的翠绿眸子似乎时刻蕴涵着笑意,像春日的暖风一般让人舒服。结实挺拔的身材宛如古希腊风格的雕塑,是北方人民特有的英朗。他身后跟着两个女郎,一个穿着有民族风味的长裙,手握黄金杖,耳鬓斜插羽毛,健康的小麦色肌肤绘着精细的油彩纹理,为她月女神般优美的容姿增添了一份神秘感。另一个是典型的宫廷淑女,缀着亮片与缎带的华服霓裳,然而她轻摇的香扇却不显一丝逼人的傲气,闲雅中透出温柔,慧黠的美目灵动有神。肩上坐着一个美丽的小生灵,纤薄的半透明翅膀反射出瑰丽的阳光。 “陛下!”看到那年轻人,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维加夫妇也和安杰一样震惊,连忙跪拜行礼。 “平身平身。”西琉斯王国的现任国王亚尼塞西特奥斯卡笑眯眯地沿着舷梯下船,接连扶起三人,来回扫视安杰和亚朵,像看珍奇动物的眼光看得姐弟俩一阵恶寒,“呵呵,还记得我吗,安杰梅隆,我们的小发明家?” 少年害臊地红了脸,两年前,他荣获青少年科技大赏,就是眼前的青年亲自为他颁奖,也只有西琉斯的国君会如此重视这种事。 “谁敢忘了您啊,陛下。” “哈哈哈!”亚尼爽朗地大笑,握拳轻敲他的肩,“听你叔父说你很拘谨,还担心谈不拢,这不挺好嘛——啊。”他回头朝接着下来的一对中年夫妇做了个感谢的手势:“不介意我搭顺风船吧,各位?” 当然没人敢说介意,不过这位年轻的国王谈笑自若、平易近人,安杰一家慢慢卸下初见的隔阂,冒出胆大的性子。梅隆家当家挽着妻子走近,笑眯眼:“谁说的,可是要付船费的。” “哎哎,您老可真是——”亚尼无奈地挥挥手,“那就记在帐上吧,不打扰你们家人团聚了,我赶着去见王兄。”安杰一怔,冲口道:“陛下,魔皇陛下不在啊。” “耶~~~”上位者的教养使亚尼没有表露出意外之情,伊莎贝拉就抑不住满腔失望,和他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色。他们原以为席恩还没启程,因为他们带来了相当重要的情报。 “看来这件事很急,陛下。”另一名女巫装束的女子低声道。亚尼神色凝重地点点头,随即浮起意味深长的笑意,拍了拍安杰:“加油,我等着你下次领奖。” 伊莎贝拉不着痕迹地藏起同情的眼神,温和地笑了笑:“我是卡雅的表姑姑,很高兴认识你们。”众人急忙还礼,看向另一人,她抿了抿唇算是笑过:“秘魔岛的茵。” “茵是我最得力的下属。”亚尼笑着补充,“辈分上是我的太婆…哎哟!”某太婆狠狠踩了他一脚。 目送走远的三人,安杰一家都笑了。 “很有趣。”亚朵的感想。维加首肯:“很有风度。”指乖乖付帐。 “你们两个,背后评价国王陛下可不礼貌。”罗贝尔梅隆满眼慈和。他是个精神健旺的长者,一身整洁笔挺的绅士服,胸前别着小巧的银胸针;有点谢顶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大大的鼻子下留着两撇上翘的小胡子,修剪得很漂亮;嘴角洋溢着真诚热情的微笑。身旁的夫人盘着优雅的髻,头戴朴素的宽边帽,衬衣外罩蓝格子花边裙,脸上略有岁月的痕迹,却不减她温暖祥和的气质。 “孩子们也是喜欢。”她笑道,“摄政殿下将陛下教育得很好。”在西琉斯,人们还是习惯称呼席恩“摄政殿下”或“列文皇子”,而不是有褒有贬的“魔皇陛下”。 “阿姨!叔父!我好想你们!”安杰一臂一个搂住他们。罗贝尔啐了声,欢喜又不好意思:“想什么,才分别多久。”他的妻子娜吉漾开慈爱的笑容,轻抚侄子的脸颊:“在奥玛里玩得开心吗?有没有参观机械大学?听亚朵说你认识了一个小朋友?” 亚朵重重一哼:“他啊,才了不起呢,你们问问他认识了谁。”安杰满面羞红,不敢抬头。夫妻俩见状讶道:“不会是小女朋友吧?”现在的小孩真早熟。 “不是。”安杰忸怩道,声如蚊呐,“我开始以为她是逃家的千金小姐……”两人拉长耳朵,罗贝尔道:“能让你姐姐和姐夫迁进天空之城,肯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了。”维加翻了个白眼:“叔父,陛下为什么坐我们的船,您没纳闷过么?” “……摄政殿下的亲戚?” “他外孙女。” “!!!”罗贝尔夫妇的眼珠子险些瞪得滚出来。旁系不算什么,由于列文的身份,和席恩攀亲带故的家属多得不计其数,但是直系就不同了,全是非人的大人物啊。 “你在货港碰见莎娜陛下?”罗贝尔一脸不可思议。安杰苦笑:“她想去雪岩城杀普克虫,我是魔法绝缘体,她的忽视结界对我无效,就……”渐渐说得兴起,把目前为止发生过的事讲述了一遍,有些是亚朵和维加也不清楚的,听得津津有味。 一行人朝停靠的马车走去,期间不时扬起笑声。 透过镜象投影注视这一幕,小莎面色苍白,转头以责问的目光环视肃立的大人们:“你们说这样一家人是假的?是演戏?是梦?” “是很难以置信。”变化系教授温梨叹道,看了看格兰妮,“但是证据让我们不得不信。”幻术系教授爱琳语重心长地道:“陛下,我教过您,无论眼睛看上去多么逼真,手指摸上去多么清晰,那都可能是假象。”小莎咬着下唇不吭声。 “魔皇陛下不是说那是真实的人?”念力系教授迪罗不忍心地提出相反意见。炼金术教授魁萨斯沉重地摇首:“魔皇陛下的假设是分裂后投胎,而龙神殿下查出是那头黑龙在做梦。” 长老们原本不想让心爱的小女皇知道,可是萨菲临走前偷偷留了封信,上面罗列了他认为的嫌疑人,其中就包括了安杰的名字。而卡雅也留信告诫女儿务必铲除库克尼尔的分身,不得因私情而心软。 “如果这也是虚假,那什么才是真实?”在残酷的事实打击下,小莎情不自禁地大喊,“我们又该凭什么判断?” “魔法。但魔法只服从强者,也不是百分之百正确。”爱琳说出法师的结论,“也许只有像魔皇陛下那样拥有读心术,才能看破一切的虚假吧。”小莎咬牙,绿眸射出酷烈而狂乱的光:“外公说心也会撒谎,那世上不就连唯一的真实也没有了?我又怎么肯定你、你们、舅舅、爸爸妈妈、甚至我自己,不是我想像出来的东西!?”她激烈挥舞小手,众人看出情况不对,暗暗心惊。 法师一旦理念崩溃,可是最容易变成疯子的,再小也不例外。 “莎娜,这不是你的年龄该考虑的问题。”附魔系教授欧威尔沉稳的声音打破僵局。言灵系教授弗克用完好的手臂和假肢抱起女孩,微微一笑:“答案很简单,相信你想相信的。”小莎震住,泪水怔怔地流下:“我想相信……” “嗯。” “他不是假的,他是我朋友,他叫安杰,机械狂,喜欢充大人,吃猪排茄汁饭。” “嗯。”这次的回应带了些许忍俊不禁的意味,弗克摸摸她的小脑袋。余人不约而同地叹息。 “心是不会撒谎的。”迪罗代替已故的友人道,“只会被自欺和愚昧蒙蔽。”格兰妮开口道:“小小姐,安杰梅隆有得救的希望。”小莎惊喜地看着她:“真的?” “赋名。”丽芙接过话头,“我的先祖给了他半个精灵名,只要有一位大能者赋予他这个名字,让他适应我们的法则,就能重新塑造身份。” “外公他们都走了啊!”小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难道要拜托旧神?”众人摇头否决:“请不要引起干戈,陛下。”阵法系教授苏蜜雅露了口风:“龙神殿下可以……唔!”被一旁的白魔法系教授布雷安捂住嘴。 “舅舅没走!?”小莎喜道,见众人神色不对,心直直往下沉。 “他…他去杀安杰了?” “安杰梅隆虽然袭击过魔皇陛下,但真凶是他背后的库克尼尔,他和魔皇陛下并不构成冲突。”面面相觑片刻,在场年纪最大的死灵系教授扎鲁硬着头皮回答,“只是龙神殿下正在做的事,可能会抹杀掉安杰梅隆。”小莎全身僵硬,良久没有动静。 敲门声震破一室尴尬,在大长老和召唤系教授凯奇的陪同下,三名客人走进房间,瞧见小莎眼泪汪汪的样子,立刻明白了前因后果,亚尼拍拍手:“嗳呀,我的小公主,这会儿哭太早了吧。” “亚尼叔叔!”小莎破涕为笑,扑进他怀里。比起席恩真正的弟弟肖恩,还是这位和附体有血缘关系的“叔公”更令她感觉亲近。同样是列文远房表妹的伊莎贝拉也是。他们年纪都不大,所以刻意喊小一个辈分。 “振作点,小莎,我们带来了好消息哦。”伊莎贝拉柔声劝勉。她虽年近三十,由于被神血改造了体质的关系,看起来还是十六、七岁。丽芙惊奇地打量亚尼:“你们人类长得真快。”十三年前只是个小小的孩子,和依路珂一起跟着她转悠,帮她浇水、种花、摘果子,在宫里到处玩耍,恶作剧捉弄人,到农舍体验平民生活,还有席恩出资照顾的孤儿们。 想起那个和冥王幼年性格相同的男孩,丽芙心下黯然。那段时期她被仇恨的业火煎熬,后来才体会到:席恩、哈玛盖斯、依路珂、格兰妮、卡雅……这些不像家人的家人无形中组成了一个将她视作一份子的家庭,抚慰了她失去同族的悲痛。因此,即使回到了家园,她依然惦记着他们。 “丽芙蒂尔。”和她互相拥抱,年轻的国王轻触她玉雕似的尖耳,咧嘴笑道,“你原来是精灵啊,那时就觉得你好像精灵。” “……你这小子!”丽芙面红耳赤地推开他,耳朵是精灵最敏感的部位,不允许亲近之人以外的人触碰,这种行为若非羞辱,就是代表“你是我的归属”的神圣宣誓。可是亚尼不知道,她不能发作。 人类青年得意地嘿嘿笑着,女巫斜眼看他,心知肚明他绝对是故意的。 “说正事。”面孔一板,看得众人脑筋转不过弯来,“安杰这个名字在西琉斯的史书上出现过好几次,每个都是在专业领域非常有成就的人物。最初一位是有[自然之子]称号的大德鲁依,之后是风贤者、魔剑士、盗王、织神、甚至厨师、建筑家。共同点是他们都归隐或者说失踪了,不和权利阶层打交道,为人低调淡泊。” “为何魔皇陛下没提起过?”苏蜜雅表示怀疑。亚尼露齿而笑:“我想,王兄上历史课都在偷看魔法书吧。”众人汗颜。 “那头黑龙醒了睡睡了醒?”空间系教授德拉克猜测,“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丽芙的脸色十分难看:“始祖精灵王的影响在削弱!他开始是德鲁依,说明刻名术成功了!也许库克尼尔之所以陷入沉睡、不断做梦,就是法术的作用!但是随着时光的流逝,他越来越不受玛那元素控制,到了这一代,他变成了魔法隔绝体!也就是说库克尼尔不会再做梦了,安杰就是最后一个人,一旦安杰死了,库克尼尔会彻底清醒!” 紧张的气氛弥漫开来,人人手心出汗,神情沉重。 “马上通知龙神殿下……不。”大长老无意识地揪着胡子,“只有库克尼尔醒来,我们才能和他勾通。不过,为什么不趁他睡着时杀了他?”凯奇教授一边擦汗一边提醒:“因为他是我们重要的情报来源,还有陛下的因素。”不止一人噎住,不敢面对小莎。 “舅舅在唤醒库克尼尔?”用尽全身的力气,女孩才挤出声音。格兰妮温和地道:“不,他进入了库克尼尔的精神,这是唯一两全其美的办法,虽然他不能保证库克尼尔不会醒。”小莎绽开哀伤却释然的笑靥:“谢谢,帮我谢谢舅舅。” “那现在怎么办?为什么龙神殿下不先对安杰梅隆定型再做心灵链接?”爱琳不解,“还有,为什么之前那些都在西琉斯轮回?” “后一个问题我能回答。”亚尼一派好学生模样地举手,“因为暗精灵一族的秘林在我国北部的屏风山脉,而始祖精灵王依修拉是一位暗精灵。”最吃惊的要属丽芙:“怎么可能!”暗精灵在精灵族中名声之坏仅次于野精灵,传说他们背弃了对造物的信仰,只供奉魔法神奥古诺和他们美丽的银月女神——第一代精灵王。这么说,瑟拉丝银月是依修拉后面的王了? “是事实。王兄上课不用功,我可是很认真听讲。人类历史上划时代的战争总共有三场,当然,算上王兄惊天地泣鬼神的那次大战是四场。一是辉龙历初期的英雄战争,它使人们告别了众神的统治,在强盛的异族之间确立了地位;第二场是法师建立魔导历的荣耀战争;第三场就是脍炙人口的降魔战争。而导致精灵族分裂的[裂月之战]发生在英雄战争末期。大概因为是丑闻,你上面的长老把纪录藏起来了。那时侯还没有西琉斯,但暗精灵战败后退入秘林,和周围国家一直保持不定期的生意来往,大致就能推测出来。还有…嘿嘿,一个暗精灵女性送给王兄定情信物,是一条月牙项链,背面刻着名字。我特地拿给史官翻译,最后一个姓是银月!啧啧,还是公主呢,王兄真有一手。”原本严肃正直的表情一转为色狼式的诡笑,西琉斯的国王遭到众人的一致鄙视。 “咳咳,另一个证据,众所周知我国富含一种叫[冰晶矿]的魔法矿物,这种矿石的古名是[生命之源],那位精灵王法力的产物。就是它们一再束缚了库…库……哎,这名字我怎么不敢念?总之黑龙的转生啦,这代的安杰梅隆能跑到天上来,说明影响是弱得差不多了。”干咳两声,亚尼佯装无事地说完,提起腰间悬挂的丝绸小袋子,“这里面是原石,我派人去秘林的祭坛上拿的,多亏茵找到这东西的记载。我想终归有用的,她说是什么[法术凭记]……” “对。”一直没发言的蕾诺雅插口,面露赞许,“没有这个,即使我家亲爱的亲自对那孩子塑名,失败率也高达99%以上,因为施法的首要条件必须那孩子先想起自己的‘本我’才行。而那一刻,他就会因为支撑的记忆崩塌而烟消云散。有印记巩固他的意识,加上他自己的配合,成功率至少会提高二十个百分点。” “我去给他!”小莎大叫一声,劈手夺过就跑。亚尼愕然,呆呆看着空无一物的手:“真绝情,见色忘义,连声谢也没有。” 格兰妮剔透如红宝石的眼泛起一波又一波的光纹,直接将众人的对话传达给远方的主人。 “让小莎解决这件事。”她微启的红唇传出决不会被误认的特殊语调,仿佛歌唱般具有音律,又不含一丝感情的杂质,就像雪山顶万年不化的积雪一样,清透纯粹,又像是大海悠远的节拍,令人沉醉,“她能够赋名,但是原石会刺激库克尼尔的记忆,即刻启动镜环,叫哈玛盖斯全力协助她,宇宙树那儿的本体有我捆着。” 长老们火急火燎地往外冲,赶着张开结界包住那小俩口,以免无辜的市民被殃及。 “王兄——”亚尼满脸兄弟情深地搂住机关女仆,虽然怎么看他都在吃豆腐。嚓!一把雪亮的长剑安放在他颈边,年轻的国王冷汗涔涔:“呃,格兰妮,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亚尼啊。” “不认识。”记忆有损失的构装生物就正好忘了他。见亚尼实在可怜,丽芙为他说话:“是迪安的弟弟,你千万别伤了他。”格兰妮眼中闪过困惑,她记得席恩的弟弟是肖恩,而且只有这么一个弟弟。 但她还是还剑入鞘,淡淡地道:“主人说谢谢你。” “啊哈哈,王兄说什么见外的话。”亚尼立刻又生龙活虎,随即正色道,“话说回来,王兄为什么这么急?我接到他的消息后,日夜加派人手找,他却不等我,先了解清楚敌人的情况再深入敌境不是比较安全吗?” “因为库克尼尔不是可靠的情报来源,设法拉拢他还更有可行性。就算他受都主控制杀回夜之都,也有奥路贝亚修做挡箭牌。”格兰妮透露一部分原因。伊莎贝拉担忧地问道:“那列文哥哥到哪里了?” “要看实况转播,来这里。”一旁摆弄电脑的魔界宰相出声。总是和他孟不离焦的搭档捆起电线避免被观众踩到。将信将疑的众人只看见一片白茫茫,亚尼莫名其妙:“这啥呀?” “似乎进入通道了,全息摄像装置在他的头发上——老友,调整一下。” “我不是为了提供你一个观光景点,才去夜之都的,基连。” 又轻又冷的女声,宛如从天而降的雪花。随着一阵杂音和乱码,一个黑袍少女出现在屏幕中央,子夜般漆黑的长发,有些紊乱又柔顺地披在她身后,直垂到脚踝。额前的黑钻犹如夜空的星辰一样散发出光辉,黑与白交映得无比完美。最特别的是她的眼睛,冰色泛银的瞳眸仿佛拢尽了全世界的银丝,在她眼里做最精密的编织,将天地间的银点圈禁于优美的眶线间,冷酷却又矛盾地闪耀着异样的光亮。 “哇!哇!哇!”亚尼激动地扑到桌前,在基连不悦的瞪目下抱住显示屏摇晃,“太美了!夜的女神!王兄,是你吗?做我的妃子吧!不不,我让你做我的王后……” 呼!一大团寒雾笼罩住一头热的男人,把他从头到脚冻成冰棍。 “……你怎么开不起玩笑啊。”抖落身上的冰渣,吐掉嘴里的雪团,亚尼苦着脸道。席恩冷哼:“因为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伊莎贝拉余悸未平地掩着嘴:“列文哥哥?” “一个意外。”见到她,魔皇眼底的寒冰稍融,“回去,都主的目标是我,你们帮到这里可以了。基连,很遗憾地告诉你,你的免费旅游到此为止。”黑发科学家绽开危险的笑容:“你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嗯?” 席恩平静地转向下方,细碎的银色星光如同喷涌而出的瑰丽宝石般围绕着他,在护身结界上撞得粉碎,又像流星一样四散飞舞。奇妙的金色图纹像是倒悬的花枝盛开,错综复杂地妆点出极致的奢华,一扇雕满了花饰的华丽大门在他的注目下缓缓开启。 众人屏息凝视,粼粼光波中,变幻着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景象。开始是最简单的元素组合,赤红与水蓝绞缠,摇曳着闪亮的丝线,从中透射出一缕缕幽深的黑雾,覆盖住点点荧光,淡绿的纹路在棕红砂土中游走,又被青色的风吹开,朦胧不定似光影制造的错觉;接着,聚合分裂的细胞逐渐清晰,快速进化,从核状拉长成形形色色的生物;再一眨眼,就有上古的爬虫类在卷曲奇怪的植物中间游走……似乎是刹那之事,又好像经历了亿万年的斗转星移。 短短的时间,就目睹了生命的演化过程,亚尼等人震撼得喘不过气来。突然,画面定格,门扉保持在半开状态,蔓延的藤萝纹样也停止了描绘,无数绚丽的光环一圈圈涌出,形成致命的涡流。细长的雾丝激烈迸射,宛如一头被桎梏起来的凶兽,不断扭动身躯,想挣断绳索。卡雅和欧斯佩尼奥一前一后窜了出去,而萨菲贴身守着主君。 “因为下面的能量场会屏蔽一切通讯,守门人也来迎接了,我没时间解说——完毕。” 影象一转为黑屏,基连失望地叹了口气:只有等录象了。 第十六章 青年睁开双眼。 巨大的黑影笼罩住他,脚下是坚实的平地,他转动角度,一丝细微的光亮提供了照明,眨眨眼,看清了占据视野的物体。 成百上千的书。 情不自禁地屏息,他四下环顾,林立的石制书架水平排开,望不到尽头。 [书……]疲倦而飘忽的低语在脑中回响,如同迷途的孩子,[全是书,一望无际的大地上,只有书架。我在里面不停地找,自己也不知道要找什么。] 胸口像要爆炸一样灼热,一个名字呼之欲出,他飞到高空,向下俯瞰,映入眼帘的景象令他一阵晕眩,层层叠叠的书架延伸得无限远,就好像一座没有边际的坟场。 在一股莫名的冲动下,他极目远眺,眼神蓦地凝滞,盘旋已久的称谓冲口而出: “主人——” 冲向那个孤独徘徊的身影,龙神伸出手,却抓了个空,像穿过幻影一般,他撞到了冰冷的架子和粗糙的书脊,却没有触到养父的形体。 宛如一个幽灵,黑袍法师无声地挪了一步,继续机械地翻找。他的动作不会比死人更有生气,琥珀色的双眸冷静却隐隐透出焦灼。 “主人!主人!”青年徒劳地试图抓住他,“是我啊,哈玛盖斯!” 没有听见,也没有看到,法师的眼里只有无边无际的知识。 你在找什么?还是你根本没有目标?瞥见自己夹在书里的画册被忽略,哈玛盖斯忍无可忍地喊道:“你找的就是这个!我一直在你身边啊!” 回答他的依然只有干燥的风吹拂而过的声音。 哈玛盖斯不知道自己跟了多久,心疼得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撕扯揉捏着。被忽视不好受,但最痛苦的是明知他渴求的是什么,却无法传递给他。永远永远,看着他不幸福。 绝望。 窒息的痛化作具体的名词,他一怔,某些遗忘的讯息流入脑海。 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看见这种影象,以及……库克尼尔的梦。 温情而哀伤的眼一转为冷冽肃杀,龙神全身爆发出罕见的怒气,吹散了虚影。 “库克尼尔——”澎湃的能量波飞卷肆扬,“醒醒!这是梦!你的主人还活着!” 他被这个精神囚笼折磨了多久?梦见多少次无望的未来? 该死的都主!!! 龙之间的共鸣使得沉眠的意识逐渐苏醒,就在这时,响起如泣如诉的低回曼唱: “在那远古的美丽时代, 被兽神遗弃的眷族啊, 你可为背叛主神而懊悔? 你可为昔日荣光而感伤? 舍弃自我,成为神的审判之矛, 为重获神恩而献身, 当黑暗之翼笼罩天空, 当恐惧之主君临大地, 你所追求的梦想都将化为泡影, 你所憧憬的自由不过昙花一梦……“ 无数个回声应和着优美的女声,完美地演绎出空灵的魔幻,是那样的纯净神圣,似乎不含丝毫恶意,词句却令人毛骨悚然。哈玛盖斯如临大敌地绷紧身体,只觉一股非现实的恐惧在空气中发酵。 未知的敌人歌词一变,将矛头对着他: “可爱的少年啊, 请你放慢匆匆的脚步, 聆听我的歌声, 你可曾觉得疲惫? 你可曾觉得无奈? 漫长的等待,伤痛的是你的身, 相隔的距离,煎熬的是你的心, 一切的错觉缘自一个魔咒, 你还在执着地追寻什么? 醒来吧,你曾是继承了古老血统的高贵种族, 无情与杀戮才是你最光辉的甲衣……” 轻柔而尖锐的笑声划破了妖异的蛊惑,接着是仿佛铁器刮搔的刺耳尖叫,金黄色的光柱从天而降,轰击出深不见底的焦黑巨坑。 “抱歉,你的歌比我妹妹差太远了。”握着变回武器形态的审判之枪,龙神微微一笑,谦逊而温和。无形坚固的屏障隔开了缠绕住他的东西,那是长长的蛇尾。细密的鳞片蛇行间流光异彩,如同燃烧的光咒石,在沙地上蜿蜒流淌。 一张美女的脸庞从云层探下,仿佛有生命力的长发吐着唁子,她纵长的瞳仁就有哈玛盖斯的两倍高,张口的音波犹如飓风卷起的尖啸。 “那把枪有创神的气息,你从哪里得来的?” 果然协调神的本质更接近创神。哈玛盖斯不为所动地昂首正对那震撼天地的咆哮,包围他的结界就像一座巍峨的巨岩,在潮汐的拍打下屹立不摇:“据说这把枪会惩戒邪恶生物,你是不是也该反省一下?”话音未落,又是三个巨大的血洞打出,从中能望见背后的蓝天。熟练地操纵闪耀的光枪,化鞭挥击,粗长的闪电劈啪作响地沿着蛇尾一路往上,鳞片绽开交错的裂纹,铺天盖地地坠落。 “你……怎么会——”无法接受自己被“惩戒”,赤红的眼睛扩大了。 “不奇怪,邪不邪恶,由我说了算。”冷哼一声,哈玛盖斯收起审判之枪,这件原属协调神贺加斯的神器曾被他折成两半,修复后也无法负担长时间的使用,“你口中的创神不也如此,忤逆他的,就是叛徒。” 赤红晶莹的火焰之纹章出现在他的左手前,爆出点点火星,带动千万条红光汇聚到他的背后,一对辉煌炽亮的光之羽翼张了开来。 随着炎之翼的一下振翅,整个蛇身燃烧起来,刺鼻的焦臭味和着凄厉的惨叫蔓延扩散。 无数扭动的蛇发焦黑卷曲,露出额心的宝石,本能地看出那是敌人的弱点所在,炽白的神之焰凝结成新月的形状,在龙神的指间拉出优雅的弓弦。 “哈玛盖斯!”被烈焰灼烧的女神发出胜利的呼喊,“你大概不知道吧,名字在这个世界代表了怎样的意义——依《神典》的戒律之章,速速向创神俯首认罪!” 怔了怔,古代龙的化身温柔地笑了:“那是小名,我的真名只有主人知道。” 箭落空了。 惊愕的不止哈玛盖斯,还有表情凝固的女神,她的脖子被锐利的牙齿咬断,首级偏离了炎箭的轨道。爪撕、啃啮,黑龙的战斗方式是最原始的野蛮,庞大的身躯转瞬肢解成小块,喷溅的血沫和肉糜将大地染成怵目惊心的颜色。 振动双翅飞到天上,哈玛盖斯看着变成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库克尼尔,他的手还抓着神的头颅,文静秀美的容貌却压根看不出是刚刚那场血腥屠戮的元凶,乌黑的发丝柔软地垂在脸颊边,深绿如橄榄石的眼眸沉淀着深不见底的苍倦。 “请原谅,我必须亲手杀死她。”沙哑的声音,也像一个行将就朽的老人,扬了扬攥着的长发,库克尼尔不带感情的目光扫过那张狰狞的脸,“——恐惧和噩梦的女神梅杜莎,曾经是金龙朝雾。” 听到最后一句,哈玛盖斯就明白了,掩不住一闪而过的悲悯:“这么说,日神也屈服了?”库克尼尔抬头看了他一眼:“不,他们和我一样,是背叛者。伊洛卡斯被我吃掉了,朝雾异化后,负责看守我。” “那个创神,很残酷吗?”哈玛盖斯更加担心也许已经进入夜之都的养父。 “残酷?你们如何定义?如果凡事都以自身的基准判断叫这个词,那就是吧。”库克尼尔的语气始终低哑虚弱,像一台生锈老旧的机器,即将因为最后一个齿轮的脱落而报废。听出他的寿命快到尽头,并非肉体,而是精神力的过度透支,哈玛盖斯感到深沉的悲哀:“你…还好吗?我的主人和你的主人一起去夜之都了,再坚持一下。” “嗳……”库克尼尔微微扯出一丝苦笑,轻微得像是弥漫在残月上的淡雾,“真伤脑筋啊,他连让我安心地去也不肯。” “我可以把生命分给你。”龙神伸出手,恳切地道,“库克尼尔,请帮助我。” 黑龙的化身却摇了摇头:“不了,梅杜莎的幻境确实影响了我,这是我最后的清醒时间,还是依靠我的分身在维持——哈玛盖斯,请不要让他消失,我会把一部分记忆给他,希望对你们有帮助。” 闭上眼,他的嘴角缓缓浮现一抹纯粹的笑意,仿佛回到了遥远的年少时光,声音也重新焕发出生气:“再拜托你一件事,代我传一句话。” 睁开的双眼褪去了漫长刑罚的摧残,呈现出剔透无瑕的清朗: “请你告诉他,我从没恨过他。” ****** 有些事,人们永远不知道。 附体期间,魔皇曾被敌人上门征讨过好几回,都私下解决了。这次库克尼尔的变故,也被控制在隐秘范围内。 然而,刻在当事人心底的伤痕,却是不会消退的。 握着装有原石的小袋子,小莎从一家商店的橱窗跳出来,游戈的视线与一双晴空般蔚蓝的眸子对个正着。 “咦!小莎?”安杰猛地一拉缰绳,跳下车夫的座位奔向她,不顾身后的姐姐大声斥骂:“你这小色狼,懂不懂交通安全啊,把车停在路中央!叔叔阿姨你们也教训教训他,看他谈恋爱都昏头了!” “那就是莎娜陛下?”罗贝尔好奇地探出头。娜吉比较心细,看出异样:“她的样子不太对啊,安杰也发现了吧。” “我去看看,你把车停到路边。”维加打开门下车。亚朵招手要他过去,帮他整理好领结才放行。 小莎看着友人接近,原本满满的急切化为犹豫,法师的头脑重新恢复运转。 这块原石能救安杰,那其他人呢?亚朵姐、他的叔父和阿姨…… 一定没有了,不然亚尼叔叔不会不带来。 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冰冷的矿石硌痛了掌心柔嫩的肌肤,小莎咬破了下唇,不知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 “怎么了?”关怀的嗓音从头顶洒落,一双温暖的手搭上她的肩头,“是不是魔皇陛下出了什么事?” “不是。”小莎毅然抬头,顷刻间下定决心,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情,“安杰,你相信我吗?” 少年一呆,错愕地端详她,那双嫩叶似的绿瞳漫溢着痛苦、焦虑和殷切,这是个无声的央求,他点点头:“当然了,我们是朋友。”小莎漾开一朵至美的笑花:“谢谢。” “谢什么啊。”笑了笑,安杰单膝跪地,模仿骑士的口吻举起手,“现在可以告诉我来龙去脉了吗,小公主?” 忍俊不禁地抿了抿唇,小莎的笑容很快消失了。 “我想我是对的,我要你活下去,但是——”失血的唇抖了抖,“你不用原谅我……” 她的手异常的烫。安杰正听得一头雾水,注意力被握住他手腕的小手吸引过去,一只丝绸袋子缓而又缓地放上,然后合起他的手。 远比刚才更可怖的热量猛然爆开。 思绪一刹那被蒸发,神智昏茫之际,他迷迷蒙蒙听见似曾相识的幼嫩女声:“以莎娜米雅雷斯奥古诺希塔之名,赋予他新的名字——安特莱布(antab),存在即为法则,法则即为约束!” 每个天空之城的居民都感到短暂的地震,之后就风平浪静,对魔皇的信心战胜了一时的惶恐,他们再次投入到日常生活中去。所有的法师却无法置身事外,各类元素躁动不安,笼罩全城的魔法防御罩荡漾着波澜,传讯道具的回复是:镜环启动。 连通[影世界]的环启动,意味着敌人来袭! 和现世一模一样的异空间里,小莎头晕脑胀地睁开眼,一层淡绿色的法师护甲环绕住她,脚下是空荡荡的虚空,刚刚还在眼前的友人影踪不见,而宠物南极使劲咬着她的后领朝上飞。 “怎么回事?”记忆似乎有断层,她下意识地抽出法杖,四下寻找,几个人影相继出现在身侧。 “你太莽撞了,小鬼!”念力系教授迪罗破口大骂,“拿了石头就跑,也不把话听完,怎么用你知道吗?库克尼尔会醒你知道吗?”小莎骇然瞪目:“那……那……” “分秒必争这点没错,看下面。”言灵系教授弗克拍拍暴怒的僚友。几名教授早就看到,眼明手快地拉住要往下冲的女孩:“安杰!” 还留在地上的正是保持跪姿的龙之化身,但是他死白的脸孔毫无人气,空洞的眼像迷失在一场久远的梦境中。在他身边,是大片的空白,没有街道、没有商铺、连虚幻的镜象也不存在。 “什么能力啊。”迪罗咋舌。格兰妮冷冷地道:“事象破坏,连概念性的事物也会被抹杀的绝对领域——小小姐,赋名术成功了吗?” “成…成功了。”小莎紧紧盯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慌乱无措地问,“为什么没用?他变成库克尼尔了?”丽芙插口:“你确定你发音对?‘安杰’是人族的叫法哦,精灵语应该是‘安特’,而且要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加半个,不然就不是新生了。” “我没叫错!是安特!安特莱布!” “那就怪了。” “一点不奇怪,我说了有原石做法术凭记,成功率也只有20%。一头龙的记忆耶!他要不是龙的分身,连万分之一的希望也没有,早精神崩溃了。但那么多转世的记忆,也有得他消化。最重要的……”蕾诺雅无奈地摊摊手,其貌不扬的脸庞有着发自于心的同情,“他知道了自己是什么,一个梦?一个投影?一个假象?总之不是真人,他的亲人在他觉醒的一刻也回归虚假的本质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小莎还是心如刀割,突然,用贴身结界震开钳制,一头冲下去。 “陛下!”长老们大惊失色,纷纷施法要抓回她。开什么玩笑,[事象破坏]四个字她没听到?那是连死亡的法则也会抹消,彻彻底底化零的可怕能力耶! 友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小莎冲破了仓促间张开的罗网,唯一能阻止她的格兰妮被一条手臂拦住。 “事象存在!”在女孩冲进虚无的前一秒,一个清扬的男声响起,栩栩如生的景物随着她前进的方向侵吞了无的领域,十二个铃铛欢唱出蓬勃生机。 “龙神殿下!”呼,好险,真是及时的救援。 哈玛盖斯紧张地注视外甥女,全神贯注地控制第一次施展的法术,好在席恩把纹章给了他,不然…… “安杰!安杰!”小莎声嘶力竭地大喊,然而她呼唤的人一动不动。少年身边连空气也没有,自然不可能听见任何声音,心灵魔法也被充斥的绝对之力撕毁,直到一片元素构成的街景包裹住他们。 “安杰——”一手抓住友人的领子,小莎泪流满面,“醒醒!” 少年停滞的眼有了微微的转动,像在悠久的时光海中找到了坐标,他动了动唇,却没有吐出声音。小莎啜泣道:“对不起,你怪我好了,别死。” “死?”安杰低低冷笑,“我们连灵魂都没有!” 一股异样的波动再次发散,女孩的双手像被橡皮擦掉的铅笔印,齐肘消失。 长老们失声大叫,却见转眼,那两只小手又若隐若现。哈玛盖斯全身汗如雨下,拼尽全力喊道:“莎娜,快!” 建设原就比破坏难,要是安杰再不停止,他一个顶不住,小莎就完了!他可没办法将她的人像手那样复制出来!即使外表相同,重新架构的也不是本人! “放开。”眼神有些微的动摇,安杰冷冽地低喝。小莎咬牙强忍手臂一会儿麻木一会儿刺痛的诡异感觉,拼命摇头:“不!” “再不放手,你也会消失,连同灵魂一起。” “那又怎样!科学家不是不相信有灵魂吗!”怒气一瞬间爆发,小莎尖锐地怒骂,瞪视被自己堵得哑口无言的友人,“你生气就打我、骂我、一辈子不理我好了!我就是不许你死!不许!” “小莎……”眼泪落在脸上,安杰只觉心口抽痛。被泪水浸染的眼眸死死瞪着他,像要用目光把他留住:“我们死了以后,也是变成完全不同的人啊!像妮可教授!洛德教授也没了……为什么你要在意这个?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假的也好、梦也好、你还活着啊!为什么不能继续活下去?” 风停了,少年颤抖着闭上眼,手缓缓抬起,握住了那双稚嫩的小手。 “安杰?”见他久久不动,小莎不安地低唤。一只有力的臂膀从肋下环住她,接着头上传来温暖的重量。 “别担心,他在接收库克尼尔的记忆。”只有接受了“本我”,才能真正蜕变,“你做得很好。” 不知过了多久,半跪的龙之化身睁开了深绿如橄榄石的双眸,齐耳的短发也变成了深幽的黑色。 “库克尼尔?”哈玛盖斯试探地问。黑龙的分身摇了摇头,眼里有千载的岁月,万计的星辰:“我是安杰梅隆。”转向满脸忐忑的小莎,柔和一笑:“也是你的安特莱布。” “呜呜……”放下高悬的大石,女孩哭着张开双臂,“安杰!安杰!”少年起身抱住她,略微仰头,眼角闪现水光,仿佛从一个长得看不到尽头的梦中醒来,永恒的黑夜终于过去。 格兰妮等人纷纷落地,也如释重负。这时,一只手搭上安杰的肩膀。 “你是安杰?”惊异之色很快被焦急取代,衣着凌乱的青年质问,“你姐姐她们呢?” ****** 轰隆隆的关门声,一片漆黑。 一盏橘黄色的灯柔柔地亮起来,照亮了几个身影,并将他们明暗不定的影子投射到洁白的石砖上。 “这是哪儿?”刻意压低的询问却传出巨大的回声,卡雅惊讶地捂住嘴。席恩头也不回地道:“下水道。” “神国也有下水道?”萨菲感觉非常新奇。欧斯佩尼奥意外地瞅着他手里的灯盏:“你没用魔火?”这种火太容易灭啊。 “我们的陛下喜欢这种火。”七窍玲珑的深渊领主笑着眨眨眼,屈指敲了敲结晶罩子,“放心,这是矮人造的,顶结实,我也带了足够的松油。” 没有否认部下的猜测,席恩一声不吭地走着,从黑暗的通道另一头吹来的风拂动他腰侧挂的小龙布偶。 “欧塞,怎么还有个神域?”娜夏小声问,她一直排斥和仇人对话,所以至今不清楚内情。 “我也没印象,反正跟着吾主走就对了。”欧斯佩尼奥知道席恩不想受杂音打扰,随口敷衍。娜夏生气地别开脸。卡雅抢上前:“等等,父亲,我们为什么要钻下水道?” “你想上去被一群庞然大物踩,请便。” “呃……” “是你们太娇小了啦,小可爱。”欧托拉姆抗议,“尤其是你,啊啊~~~”说着,不顾卡雅的怒目而视挨挨擦擦,忽地双脚悬空,愣了愣才发觉自己的四肢变成了短短的爪子。席恩主动扶了他一把,让他趴在自己的右肩。 “哈哈哈哈,真适合!”卡雅快意地指着父亲肩上的白色小狼崽,“一只色狼!” 呜!古神不知是变回自己的光辉形象,还是甘于宠物吃豆腐。 男儿本色,他选择了后者。 心情大好的女神步履欢快,猛地驻足,华丽的重剑发出紧张的鸣动:“不对!你怎么认识路?这匹色狼看就不是会到下水道探险的人!” 闻言,欧斯佩尼奥和娜夏也绷紧了身体,昏暗的空间里一时静得可怕。 席恩缓缓转过头,额前的饰物随之跳动,他深沉的银眸一如既往的寒彻无情,淡色的薄唇紧抿,扯起冷若冰霜的嘲讽:“不及格,到现在才想到。” “父亲……”熟悉的口气令卡雅略略松了口气,但还是没放松警惕,一只纤细秀雅的手按住剑柄:“放下吧,卡雅,我想我明白了。” “不!”元素主神固执地摇头,寸步不让地瞪着丈夫,“从踏进夜之都起我只相信自己,除非你拿出合理的证据来!” “哎呀。”紫焰之王没有生气,温柔地笑了,像个初出茅庐的学徒般摸了摸后脑勺,“可我也是猜的呢——主子,你来过对不对?”席恩默默点头。包括欧托拉姆在内,众人异口同声地惊呼:“来过!?什么时候?” “不存在的时间里。”魔皇淡淡地道。 ****** 微波炉传出浓郁的芳香,铃响后好一会儿,坐在电脑前的茶发女郎才放开鼠标,转动椅子准备站起来,一个人影将她扑了个满怀:“冰宿!” “你发什么神经?”认出是数天不见的丈夫,东城满愿师纳闷地蹙眉,罗兰从来不是一个会失态的人,出了什么事? “唉,好久没看见你了。”长叹一声,感受了一下温香软玉在怀的充实,时旅者控制住自己,主动去拿餐点,“又是披萨,冰宿,你会吃坏肚子。” “我从小吃到大都没事。”冰宿漫不经心地看着丈夫打开冰箱拿出蛋、葱、火腿等食材,点燃煤气放上煎锅,“你又去了哪里?”罗兰露出难以言喻的感慨之情:“这次说来话长,你一定想不到我跟谁一道旅行。” “……魔王?”想来想去只有这个答案,虽然匪夷所思,但只有此人有本事强迫神圣器。 罗兰抹了把脸,吞下心酸泪。跟魔王旅行还没什么,问题是这魔王还是箩莉的模样!化身黑猫的黑龙王跳下地,肯定了她的猜测:“他闯进第四界威逼菲里尼奥,然后我们就一起上路了。”冰宿不解:“他要知道过去未来,何必通过你们?”罗兰叹道:“因为只有我的怀表能保证绝对精确的定位,他需要做一次秘密的调查……慢慢说吧,蛋要焦了。” 专心做好丰盛的中饭,询问了儿子的近况,俨然家庭煮夫的金发青年才开始简述前因后果:“……只要从某个点走,再回到那个点,就不会被都主发现。我们踏遍了整个形层界,就是上面的宇宙,幸好只是神域,不然我会被他弄疯。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了,对他说这样的状态去夜之都是送死,要回去见老婆孩子一面,他倒同意了。后面的事才是重点,我以为他会在原地等我,没想到他也溜了——你猜他去哪儿了?” “侦察?”冰宿不惊不咋地喝了口热豆奶。罗兰慎重地摇首:“去看哈玛盖斯。” 噗!一口豆浆喷出,在摊开的抹布上泼出一片山河图。冰宿狼狈地抹嘴,难以置信地瞪视一脸感同身受的丈夫:“哈玛盖斯?那头小龙?他的养子?” “你没听错,亲爱的,那是在一个地下室里。原来他千年前就埋下了这颗棋子,亏得他有那样的耐性。”叠起抹布,罗兰修长的手指接连比出几个数字,“创世历37年,他在;548年前,他在;361年前,他也在。当然他隐身了,就坐在那里看。” “……一千年?” “对。” 第十七章 听到关门声,客厅里的人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 “怎么样?”哈玛盖斯关切地问。安杰微一苦笑:“姐夫说想一个人静一会儿。”小莎担忧地牵起他的手:“他怪你吗?” “不,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众人理解地点点头:老婆是个假人,又突然消失,这任谁也接受不了。幻术系教授爱琳忍不住询问:“您为什么制造那样的假象?” “请不要用敬称,我是安杰。”少年直视她,目光是龙独有的深邃,“她们都不是假象,是德鲁依魔法,用草木唤起生灵,再塑造人形,作为载体的种子也在我这里。”众人大吃一惊。 “那亚朵姐姐她们还可以复活吗?”小莎喜道。安杰摇摇头,露出一丝悲感的笑:“精魄消散了,就再也唤不回来了,所以那是独一无二的生命,不是什么假象。”爱琳赧然,又想到卡塔瑞亚陛下,那不也是个魔法的奇迹,谁敢说那个绝丽的人儿是假的? “是始祖精灵王教你的吗?”丽芙问道。安杰深深低下头:“依修拉陛下是一位仁慈的君主,他体会了[万物之心],也听到了我的心声。我的第一个转世就是他的弟子,他为我消耗大半生命,弥留之际却还祝福我一路走好。” [黑夜总会过去的……]那只苍老的手轻拍他的感触依然清晰,[虽然……你可能愿意待在黑夜里。] 夜神欧托拉姆,库克尼尔心心念念的主人,是怎么样的神? 不知为何,除了夜之都的一些客观资料,库克尼尔的主观情感和大部分记忆都随着他的逝去而被带走了。所以现在欧托拉姆对安杰而言,就是一块空白。 “对不起,哈玛盖斯。”定了定神,黑龙的分身转向友人,“你很急吧,我这就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龙神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他虽坚持将养父摆在首位,却不像卡萨兰城主一样,认为这种自私的心态是天经地义。 其他人也全神贯注地聆听,在座没有一个人不惦记席恩的安危。 “夜之都广义来看是一大片星海,每个神都有一座对应的星宫,围绕都主的全知神殿做周期运转。值得注意的是智慧之神卡奥斯、记忆之神穆里埃和爱神佩拉罗,也许还有星辰女神蒂砝。像这类神职没有明确分工的三级神最危险,他们没有毁天灭地的能耐,却非常令人头痛。初级神和二级神力量是强,却只能做职权范围内的事,比如日神的职能就是维持白昼的行进,除此之外他不能做别的事。而拿智慧神举例,他可以让一个高阶神智商降低,也能看穿一切阴谋诡计……” “那不是没希望了!”小莎尖叫:要是席恩他们都变成弱智了还有什么戏唱?安杰摆摆手:“他的权能对非创神的造物没用,不过他的确是个聪明的家伙,对上他要万分小心。”小莎松了口气:“这就没关系了,外公也很聪明。” “嗯。还有记忆女神穆里埃,她的泉眼很久以前就被堵上了。因为改建夜之都对都主而言也是很累人的工作,而喝不到记忆之泉,初代神就会逐渐丧失神性,异常干渴而疯狂,到时就任他摆布了。” “什么怪物啊。”念力系教授迪罗在嘴巴里嘟囔,“好变态。” “更糟的是,只要踏入夜之都,就会产生这种渴望,影响是不自觉的。用这里的话解释,就相当于[位面同调]吧。整个夜之都是架构在都主的意志之上,他设定的规则无处不在。”安杰忧心忡忡地道。众人一致变了脸色,空间系教授德拉克道:“你的意思是,那座都市就好像在它的创造者脑子里一样?那魔皇陛下他们一进去,不就被发现了?” “不然。事实上,只有星宫、神力交汇之地和全知神殿是属于都主管辖,剩余的地方都是混沌。库克尼尔还在那儿的时候,就常常有神被吞噬,所以后来都主抹杀了报晴女神苏菲亚改造成星神蒂砝,让她主持维护一个稳定的星轨法阵。魔皇陛下他们潜入的时候,都主未必会察觉,但蒂砝一定有感应。” 果然,夜之都下面是原始之海。哈玛盖斯心底一直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放松:以席恩谨慎的性子,肯定会先取得牢靠的后台再去敌境。而且有关星辰女神的部分,已经从欧托拉姆嘴里挖出来了。 余人也是相同的想法:“魔皇陛下不会冒失闯入的,倒是要小心智慧神和那个记忆之泉。”阵法系的苏蜜雅教授好奇地发问:“爱神又是什么样的神?你们也会恋爱吗?”安杰苦涩的笑容带着嘲弄:“别误会了,这位和地球那个射箭的邱比特可不同。佩拉罗、卡奥斯和另一位[放逐者]真正的职务是代替都主执法。我们是有爱情,但是都主讨厌这种感情,认为它令人失控,做出种种违背规则的叛逆行为。爱神的任务就是在新神出生时‘洗礼’,确保他们绝对忠于都主;还有杜绝爱情的发生,具体做法我也不知道。” “那他应该叫爱情杀手!” “……”不置可否,安杰续道,“放逐者我们也叫剥皮者,自从形意之神塔格斯死后,诸神就失去了这方面的再生功能,他把剥了皮的犯人扔到记忆之泉附近的沙漠,因为投入混沌会增强混沌的力量。这些可怜的家伙只剩下想剥夺别人皮肉的本能,都主用专门的法则约束他们,让他们充当守卫。他们会用尽手段诱惑经过的人,一旦回头就会被吃掉。” 好…好可怕的地方。教授们越听越寒心,由衷祈祷两位主君平安归来。安杰还没说完:“放逐者应该是诸神当中的一位,但我不知道是谁。库克尼尔也被剥掉全身的鳞片,驱逐到这里。” 众人听得嘴角抽搐,特别是哈玛盖斯,他扒过自己的龙鳞盛装帕西斯的灵魂碎片,那种痛至今记忆尤深,想到同类遭受如此苦刑,不禁怒气填膺:“太过分了!”丽芙搓了搓臂膀:“就像某些人类剥树皮的行为一样,真可恶。” “不过……库克尼尔是被放逐?不是他吃了很多神以后,逃到这儿?”想起养父的推测,哈玛盖斯不解。 “最初是逃跑,半路被捉住了,都主罚库克尼尔成为审判者,专门捕杀逃离夜之都的神。” 哈玛盖斯一怔,温和的眼射出凌厉的光:“那他为什么袭击主人?主人并不是从夜之都逃出来的!”安杰也愣了愣:“这…我不清楚。”压抑的不安像纠缠的蛇群般令龙神窒息,他紧张地咬着大拇指,再也无法用理智说服直觉——自从席恩离开起,他就没感觉好过! “优先生……” “我已经在打了。”做了个放心的手势,优拉下耳环式联络器,和另一头的杨阳通了会儿话,神色凝重地关闭,“小贺说他们没有被审判过。” 其他人也明白了哈玛盖斯为何那么焦虑,室内的空气一时间冰结。变化系教授温梨干涩地发问:“他只针对魔皇陛下?” 是了,席恩创造了混沌纹章,又和始源之海取得了同调,想战胜无序的都主当然会想得到他。 不是“审判”,也不会有交涉的余地,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 主人!!! ****** 踉跄了一步,脚深深陷进沙坑。 “怎么了?”前方引路的男子柔声问。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呼唤我……”茫然低语,转到一半的脸被扳回:“别回头,也别应。” “哦。”跟着向导继续跋涉,没走两步又停下,这次拖住他的是一只白色的小狼,两只爪子紧紧抓着他的短统靴,牙齿撕咬黑袍的下摆。男子发出啧啧的咋舌声,俯下身拎起它,笑得别有用意:“怎么搞得这么狼狈呀,夜神?” 小狼狠狠瞪视他,眼里燃烧着被欺骗的怒火。 “好不容易回来了,就别再耍小孩子脾气,乖乖随我去向创神领罚。”故意拔下他一根牙齿,不顾他痛得嗷嗷叫,两颊有着美丽兽纹的男子还想拿爪子开刀,黑色长发的少女伸出手,语气不容反驳:“把小白还我。” “小白?哈哈哈!”男子忍俊不禁地大笑,抛给了她。拿回沾血的獠牙,席恩帮宠物装回,纤长优美的手指放出治愈的柔和光辉。欧托拉姆感动地呜呜哭,只恨不能说话:没想到小可爱都变得这个样子了,还为他疗伤。 怎么办?卡雅他们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只剩下他…… 只剩下他……能保护她。 有生以来头一次,古神体会到何谓[责任]。 只使用了一点魔力就头晕目眩,魔法神晃了晃,昏沉地抬起头,从眼前的男子狭长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影子:长及足踝的发丝是纯净的黑色,宛若夜色幻化而成,清丽冰艳的轮廓略有些稚嫩,冷得像冬天的雪,银亮的眸比星光更寒冷,却隐约透出迷惘与困惑。 “你为什么能回头?” 男子玩味地挑眉,抚mo他柔嫩的脸颊,被僚友一口咬住也不介意:“都变成这样了还会好奇?真有趣。呵呵,因为他们怕我。”他扫了一眼后方徘徊不去的异形们,那是些像泥浆似的怪物,拖着肮脏的痕迹,不停地嘶喊,挣扎着要凝聚成型。 “?”席恩正要再问,突然捂住嘴,弯腰剧烈咳嗽,好半晌,他才虚弱地挤出沙哑破碎的声音,“我好渴……” “来。”执起他的小手,男子牵引着往前走,“我带你去喝水。” 魔皇一步一个脚印地任他拉着前进,沙上的足迹延伸得很远、很远……仿佛没有尽头。 冷汗浸湿了雪白的毛皮,混合着从牙根流出的鲜血,欧托拉姆死死咬住被黑天鹅绒布料包裹的圆润肩头,席恩身上有防御结界,无论他怎么咬也咬不进去,反而弄伤了自己,但他还是不肯放弃,低咆着想唤醒他。 眼角瞥见那张小巧的脸蛋满是虚汗,毫无血色的唇逸出急促混乱的喘息,又忆及他一路跌倒爬起了好几次,不禁心疼,动念间,繁星点点的清凉夜幕取代了烈日高悬的火辣白昼,席恩的脸色顿时好了许多。 “咦!”男子惊噫了一声,回头抓住他,“你捣什么鬼!?……只是帮她降温?啧,你什么时候变这么体贴了?” 对了,温度降低了。一个惊雷在脑中打响,夜神怔怔发呆:我应该只能让天变黑才对,为什么…… 黑夜中包括什么?我的力量不止如此,我能做到更多事,更多的…… 群星发出璀璨的光芒,像被无形而巨大的漩涡搅动般错乱回旋,整个夜之都崩溃地轰鸣。男子暴怒,一个耳光将席恩扇倒在地,踢了欧托拉姆一脚,踩住他的脖子狞笑:“好胆子啊,惊动了创神,我想为你求情也不可能了,还不停止!非要我动用权能吗?你这副躯体想和我斗?” 不用他威胁,来自都主的反弹已经令欧托拉姆痛不欲生,在他脚下抽搐扭动。 “呆瓜。”奚落地嘲笑,抬脚踢到半坐起身的人怀里,“你再搞怪,我就打烂她漂亮的脸,撕下她的皮和后面的家伙做伴,反正创神也不需要她的外表。”想到他刚才的暴行,欧托拉姆怒极,恨不得操纵陨星砸扁这个混蛋。 玛塔!我不会放过你! 兽神无动于衷地双手环胸,姿态傲慢而狂放:“告诉你,你家小库就是我处刑的,一片一片剥掉他全身的鳞,砍掉他的脚爪,敲碎骨头——怎么样,你咬我啊!”夜神骇然瞪大眼,心痛得像要爆裂,那残忍的一字一句就像一把利剪戳着他的骨髓灵肉,眼前升起血雾,他不顾一切地扑过去,一双白嫩的柔荑牢牢抱住他,制止他疯狂凶狠的挣动。 看着他们俩扑腾,玛塔感觉像看一只野猫和一头野狗打架,都可爱得令人想好好凌虐一番。 “呵,手给我。”虽然那双银瞳浮现出明显的警戒排斥,玛塔也不怕他反抗,果然,席恩立刻握住他宛如水晶雕刻的兽爪,游魂般站了起来。欧托拉姆反而恢复了清醒,急得乱抓袍子。 “省省吧,她喝了我的血,现在等于是我的傀儡。等她沐浴了记忆之泉,接受佩拉罗的洗礼,就完全是都主的玩具了。” 是我的错!欧托拉姆后悔得想杀了自己,席恩明明警告过,我却相信了这个凶手,没想到他居然是[放逐者]…… [这是我见过最干净的下水道。] 望着身边清澈见底的流水,卡雅感叹。捧着提灯的萨菲抬头,恶魔都拥有黑暗视觉,小小的火苗笼罩不到的范围外,原本高耸得像天穹的云乳石不知何时沉沉压下,再瞥了眼对岸,他镇定地说出观察结果:[河道变窄了。] 心一凛,卡雅和欧斯佩尼奥不约而同地恍悟其中的含义。走在最前面的席恩证实了他们的猜测:[我们正在适应这个世界。]卡雅不寒而栗:[我们也变成巨人了吗?]呜呜呜,死不可怕,身材“膨胀”才是美女的耻辱呀! [大小并没有意义,影响是相互的。]眷恋着火光,却蛰伏在阴影中的魔君遥望前方的漆黑,清醒的眸里有着深沉的,让人无法捉摸的思绪,[记住,接下来无论谁叫你们,都不要答应,跟紧我就是。] [是,父亲。] [遵命,我君。] [好的,小可爱。] 包括欧托拉姆在内,众人都回以认真的承诺。只有最后的娜夏静默不语,安静得仿佛一尊雕像。 推开一扇凭空出现的门,阳光灿烂。 这是一座正常的都市,乍看是如此,然而式样统一的神殿占据了大部分空间,一尘不染的石像随处可见,来往的行人都是面容姣好的年轻男女,没有老人和小孩。他们视若无睹这一行潜入者,各做各的事。卡雅等人越走越惊讶,一家酒馆里竟然在开庭审问犯人;庄严肃穆的宫殿直通马厩;市中心是墓地,热热闹闹地举行着音乐会;一名绅士下跪向一位淑女求爱,将包着死老鼠的手帕献给她…… [这里怎么乱七八糟的?]眼角瞥见一只粉红色的猪拍着翅膀飞过,卡雅揉揉眼,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她倒也不害怕,几年的征战生涯,她见识过更多匪夷所思的位面,只是本能地不舒服,好像掉进了小孩子的玩具盒一样不快。欧托拉姆却有点惶恐地趴在席恩身上,汲取着他清冷而坚定的气息:[以前不是这样……这些神我也不认识……] [他们是神吗?牵线木偶、戏台的布景、道具——请用更合适的词称呼他们。]魔皇随手扯下那个仕女的裙带,纤指翻弄间编出一朵栩栩如生的花,递给她,[打扰一下,女士,请问‘建筑师’在哪儿?] [穿过都市的喧哗,在岩石的森林中寻找智者的花园。]女郎开心地接过礼物,然后就像再也看不见他一样,专注听着面前的男子口若悬河地解释着死亡的定义。卡雅等人哑然注视这一幕,他们本来还以为他在告白呢。 [父亲的手好巧,回去后也编朵花给我。]卡雅自在地提出要求,不断游移的双眼和紧握剑柄的右手却没有丝毫放松,从小接受领主们训练的她拥有绝佳的心理素质和出众的战斗能力,[在这儿要问什么,就用他们的东西交换?]席恩点点头:[要稍加改变,不能重复。他们不会说谎,但只能给你一个提示或谜题。这里的规则每天都在变,不过有些规律还是不变的,就比如这个。一天也不一定是一个白天加一个晚上,总之是混乱中有序。] [那可以直接叫他们带路吗?]思索消化片刻,萨菲举一反三地问道。 [千万不要。]席恩眼神一沉,法杖与地面敲击出异常清亮的声响,[你必须用自己的东西交换,而且……] [带我去见你们的神!]一直默默跟在后面的娜夏扯下一只水晶扣子,塞给一个过路的男子,闪亮的神情像见到了救星,不忘抛个示威的眼色给仇人,[我要向他申诉!求他逮捕一个罪犯!] 那男子茫然眨了下眼,就带着她走向最近的一幢神殿。 [娜……!]欧斯佩尼奥大惊失色,正要追上去,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如同一只铁钳般牢固:[让她去,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吾主!]无面之王焦急地转过头,秀逸绝尘的脸上满是凄惶,[她出卖了我们,为什么不阻止她?还有…她会变得怎么样?] [不知道,也许是做成一只新的扣子,也许是成为哪个神的盘中餐。]魔皇容色清冷,口吻与内容的极度落差令人心惊胆战,[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多余的存在,因为她要求的是‘尚未建立’的法则,这里可没有下对上的陈述,那个玩偶只能这么判断。]欧斯佩尼奥失魂落魄地站着。席恩松开手,径自背转身:[走,我可不允许你陪她送死。] [……是。]欧斯佩尼奥没有反抗,低下头,嘴角牵起苦笑的弧度,[太傻了……] 卡雅打心底赞同,也有少许感伤。记得当初她和这位音乐老师摊牌时,曾质问她“神要你们死,你们就去死?”,结果这个愚蠢的水精灵还是宁愿向一个素未谋面的神求助,也不愿擦亮眼睛自己分清是非,终究走上了死路。 用四瓣对切的橘子换来港口的位置,席恩匆匆离去。萨菲看着船形的橘瓣若有所思,他似乎明白这里的解谜规则了。 美艳的蓝泛着银鳞似的波纹,一艘简洁流畅的船滑翔般一掠而过,拨开粼粼水光。船首的人摇着桨,被羊毛斗篷包裹的身段就像个普通的丰满女子,风帽两边却插出弯曲的羚羊角。 [大人,您不该回来。] 卡雅手一抖,剑尖直指窝在父亲怀里撒娇的小白狼,准备他一出声就刺穿他的喉咙。刚开口的欧托拉姆连忙闭嘴,委屈地拱了拱席恩。 没有得到回应,女子也不再说话,静静划船,悠远的水声温柔地荡漾。夜神双目含泪,几次想问侍从的下落,终是鼓不起勇气。 [她是谁?]喝了口保温瓶里的热咖啡,润泽优美的薄唇吐出的低语也绵软如丝,那是一种令人联想起夜色的醇柔嗓音。 [我养的羊,叫白白。]落寞地回答,欧托拉姆垂着头。席恩哦了一声就不再多问。卡雅和萨菲反而好奇地上下打量,窃窃私语讨论。 欧斯佩尼奥神思不属地望着碧蓝的水面,黑亮的发瀑从光滑的木纹表面淌下,在水中飘摇。席恩看着他,突然解下腰侧悬挂的小袋子,倒出一堆闪闪发亮的宝石,装作在当中挑选,却偷偷藏起一颗。 这个,是用来救那个使徒的吧,假如她还没死的话。 欧托拉姆不笨,他只是很少动脑筋。 小可爱,你真的太可爱了!想大声宣布这样的发现,被眼明手快的卡雅丢出的胡桃堵住了嘴,欧托拉姆郁闷地打着转。快乐地吃着随身携带的坚果,有着绝色容颜却身披战甲的女神无邪地大笑,水流般清脆。将榨好的葡萄汁倒入金杯,优雅的男子随手用藤蔓束起沾湿的紫红色长发,与妻子纯金一样闪耀的发丝交缠,如同艳丽的朝霞横穿过旭日。 一只接一只硬壳打在身上,左躲右闪避不开,欧托拉姆一溜烟跑到席恩屈起的膝盖后面,生着闷气:他是古老的、尊贵的初代神,怎么可以任一个小丫头欺负。 温暖有力的感觉从腋下传来,他被轻轻抱起,热泪盈眶:呜呜,小可爱,还是你好…… 咔嚓!一只完工的漂亮银项圈扣住他的脖子,欧托拉姆呆滞:喂喂,你掩饰也不能做这种气闷的东西套我。 [喜欢吗?]绽开几可乱真的纯洁粲笑,席恩揉揉他毛茸茸的耳朵,[这下你就是我的了,你也不想再受都主掌控对不对?] 点点头,摇摇尾巴,被哄骗得进入狼狗角色的初代神不知道那是恶魔的笑容,虽然不记得,但是被他的分身寄生,不得已自毁,魔皇还是要小小回报一下的。 修长莹润的指尖点拨间,那些星辰幻化的宝石激碎飞舞,围绕着蜷抱的身体构绘出亮银色的光之丝线,慢慢消失在柔软的黑袍之中,夜空般的发垂落,星光蔓延。 他宛如寒冰锻造的眼眸辉映着天空与水的颜色,亮丽潋滟的蓝,像是冷月坠落于海天一色,银白柔静的光华由浅至亮地晕染开来,完美地交融,透射出无与伦比的瑰丽。而这片无尽之海永不消散的迷雾,是他不让人窥见心灵的隔阂,浪涛掩于其中,偶尔水波翻涌出反光,穿透幽深雾霭,映入眼帘。 那张在神明中不算出色的端正面容逐渐模糊,只有这双吸引人探究、进而沉溺的眼清晰地存在,仿佛惊心动魄的一剑,深深刻进灵魂,永难忘怀。 古神隐约感到他与对方是不同的,同样是神,却像两个永远不会有交集的生命。 席恩静静闭上眼,熟悉的愉悦流遍全身,那是魔法的脉动。他听着有节奏的摇桨、水鸟振翅飞过的恬淡声响和女儿的轻声曼唱,带着淡淡清香的微风吹拂。 小舟穿过两岸的喧嚣,一座像是分界线的宏伟拱桥,驶入一片幽暗的水域。夕阳毫无征兆地沉落,青黑色充斥了这个浩瀚的国度,就好像有谁拉下帷幕更换了场景。呢喃哼唱着的,夜莺般清婉动人的歌声停了,卡雅俏皮地皱皱鼻子:[一直感觉有什么在影响,这下可以确定了。] [再提醒一次,不要答应任何人,跟紧我。]提着袍角跨上岸,一条撒满雪花的小径随之铺就,延伸到覆满了冰霜的树林里。余人陆续下船,回过头,长着羊角的女子双手合握胸前,以祈祷的姿势默默祝福。 渐渐冰冷的寂静中,欧托拉姆挨近抱着自己的人。 霜雪的轻响此起彼伏,披着交相辉映的星光与雪光,漫步曲折而漫长的幽径,卡雅环顾四周,两旁竟是化石树森林,犹如坚硬的石英静止于暗夜的水下,夜间的薄雾在触目可及的一切盖上蒙昧不清的纱。象牙法杖莹白的光铺开一圈亮色,却为诡异的气氛增添了一层不安。 湿气很重,她却觉得有点口渴,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锐利的目光深思地注视前方的父亲,纤弱的身形似乎随时会被压垮,挺直的背脊却比峭壁更刚强,漆黑的袍角在摇晃的水雾中翻动,像一束黑色的光破开迷障。 时间的竞赛吗?还是[力]的比拼? 无论如何,她会跟随他到底,只可惜不能用剑帮他杀出一条血路。 都主和古神们的力量是新生的神祗望尘莫及的,经过元素之君改造的她大概抵得上二级神,萨菲和欧塞至多与神仆打平手,唯一的胜算是席恩本身对混沌之力的把握。 残破的神庙出现在小路尽头,倾倒的白色巨石散乱叠放,然而依旧高耸的石柱没有留下一点时间的刻痕,干净而光洁,整座神殿全部由看似平直的矩形和三角构成,柔和的弧线展现出古老神族所塑造的奇迹。 清冷的夜露凝在柔嫩的草丝上,一粒粒散发出金色的冷光,文风不动,定睛细看才发现是黄金打造而成。精巧的钻石碎片组合出形状完美的花朵,盛大华丽地簇拥着纯白简约的建筑物。 [我讨厌这个地方,完全没有自然气息。]卡雅抱怨。萨菲笑了:[和格蕾茵丝的水晶花园好像,她们应该会合得来。] 一个神和一个恶魔喜好相同?欧斯佩尼奥感触良深地摇摇头:[吾主,这里住着谁?] [智慧之神卡奥斯!]抢着回答的是欧托拉姆,一脸的苦大仇深,却掩不住得知还有故友生存的喜悦,[他是个讨厌的家伙!老是要我们猜谜!] [然后你肯定猜不出。]卡雅刮着脸,[羞羞。]欧托拉姆唔唔连声。 席恩轻挥象牙法杖,顶端的深黑色晶石里,回旋的星河化作水银似的光流泻而下,熔解了纯金的枝条,成为一大片水平的银色镜子,闪耀着金光的卷曲花纹附着其上,慢慢拉长凝固,纵贯智慧之神的花园,直达两扇被巨大宝石封印的拱门。 缓缓开启的门犹如在神前退下的虔诚信徒般悄无声息,殿内沉重的黑暗被升腾的星辉照亮,同样烙印着金色纹样的白石地板铺展开来,水从精金铸就的喷泉涌出,高高射向深邃的夜空,从外面看有屋顶的地方却闪烁着数以万计的恒星。一个男子就坐在水池边缘望着星空,一动不动,宛如一座已经思考了亿万年的雕塑。 他长得很平凡,光华隐现的赤金色眼眸掩藏在柔软的石青色额发后,英挺的鼻梁和饱满的唇明明是水准以上的美丽,却依然不耀眼。淡紫衣袍随着吹进大殿的夜风微漾,全身笼罩着浅浅的星芒,神祗特有的高贵在举手投足散放,他转过头,系着发尾的金葱流苏随之晃动,目光深深地注视当先走入的魔皇,绽放出灿烂的笑靥: [又见面了,我的小女神。] 那声音就像水滴在瓷器上一般,优雅而慵懒。 卡雅大皱其眉,为什么这些早该退休的神都恶心巴拉地称呼她尊敬的父亲?席恩礼尚往来地颔首:[卡奥斯。] [这次不是和金发的小弟一起来?]一一扫视随行者,[啊,漂亮的女孩,寂寞的男孩,你…噢,多么接近我们的生命,欢迎你来到众神的国度。]萨菲一呆,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神说“欢迎”,回想主君推测的创世真相,对古神这种生物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见卡奥斯还盯着丈夫直瞧,卡雅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一把抱住萨菲:[他是我的!你别想打他的主意!] [哈哈哈!]智慧之神的表情像看到一场有趣的笑话。一直等着他招呼的夜神不满地嚷嚷:[喂,你怎么无视我!?] 卡奥斯呆住了,似乎刚刚才注意到他,那双仿佛红金高温燃烧的眼睛冷却了,流露出一抹萧煞的阴寒,与席恩冷冽的瞳对视片刻,他温温一笑,闲雅的智者,恶意也是包裹着糖衣的剧毒:[我真的很意外再次见到你。] 气氛顿时紧绷起来,一呼一吸之间,镂金祭坛上终年缭绕的神香沁入五脏六腑,难以言说的苦闷。 [告诉我,追求知识的小女神,你没有迷失在我的殿堂里?] [不奇怪,我倒霉惯了,不相信有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好事,再兴奋也能及时回过神。何况你为了困住我,还用了睡神的帐幕,要知道我最讨厌睡觉了,任何床都让我浑身不舒服。] [呀,我会吸取教训,不过你这是有恃无恐吗?]卡奥斯竖起一指抵在唇前,微笑着。 [不,是懒得再和你玩。]席恩冷淡地抛给他一只粗布口袋,冰魄般透彻的银眸望着他,[你也不是认真的吧,假园丁,游戏该结束了,我许诺你要的东西,给我《神典》。]这回卡奥斯吃惊的神色裸露出一丝真实,带着自己也不明了的期待:[狮子大开口啊,我倒要看看你给我带来了什么礼物。] 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也不是创神的首级,是一串淡黄色的风铃草,根部有打圈的痕迹,仿佛曾与某种温柔的存在深情地缱绻,智慧之神有一瞬的茫然,喃喃:[这是什么?] [你说呢?]恶魔之君轻声细语。 [啊……是的,我看过。]抬头,看向一个固定的方向,动作无比娴熟,就好像已经仰望了千百万次,[系在她的头发上,我从这里望见她,她冲着我笑,笑得好单纯,无忧无虑。可是她的笑容通过光传到我的眼睛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我都忘了呢……可是,黑发的小女神,单凭爱情这棵jin果,是无法打动我的。] 在意识到以前,可爱的小花已变成了面目可憎的毒草,钻进心灵的空隙,在无言的注目中盘旋了大半个手臂。默默端详席恩平静的神情,卡奥斯对他看起来无害的小女神有了全新的认识,无奈一叹:[好吧,我以后也会小心女士,就是学费太贵。] 摊开左手,淡金的光华闪动,一本古朴厚重的典籍自虚空浮现。 [《神典》、《神罚》、《神约》,另两部在初代神和二级神手中,《神约》是爱神佩拉罗持有,《神罚》不知道,我应该猜得出的,可惜这属于‘禁区’了。]纠结紊乱的思绪化为冲口而出的叹息,智慧之神伸出另一只手,漆黑的荆条缠绕其上,如同接受了撒旦诱惑的夏娃,[额外的报酬,过来,聪明的小女神。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你不能杀死上帝,就带我离开伊甸园吧。] 银色的水花绽开,飞溅的珠子被金黄色的神光染上金属般的质感,旋转的《神典》之下,交叠的手被尖锐的倒钩刺出相融的血液。 [契约成立。] 额前的黑钻被轻轻掀起,温软碰触着肌肤,高雅又苦涩的香味冲击着心神,席恩有一刹那的眩晕,流经血管的魔力支撑住他,恢复清醒的焦点里,全身湿透的男子温和地梳理他的长发,这让他有些不快,下意识的,他认为这是养子的专属。 [幸运女神的护符,你的运气太差了,我只能给你个逆位的祝福,希望你能绝处逢生。]手指在耳鬓停顿了一下,黑色的星光反射在澄明的眼波里,霎那迷离得没有边际。垂下手,卡奥斯微微烦恼地蹙眉,显然对于感性的问题不甚拿手。 [可以给我一棵真正的花吗,女孩?]终于说出口,对着带有花草种子的金发女神。 得到父亲的允许,卡雅才双手交抱,鲜嫩翠亮的绿蜿蜒,芬芳的花儿吐蕾打开,几片嫩黄花瓣飘落下地。卡奥斯怔怔看着,新奇的:[啊……原来是香的。]他没有失神多久,目送席恩收起书交给萨菲,接过娇嫩的小花,一瓣瓣撕扯揉碎,嘴角的笑意隐含自嘲:[奢望着没什么意义的自由,我果然不够称职,不过算了。] [你这家伙,尽喜欢说些听不懂的话。]被冷落了许久的欧托拉姆忍不住口吐怨言。卡奥斯挑了挑眉,目露惊诧地凝视他好半晌,千言万语最终浓缩成一声叹笑:[还是非常幸福的状态啊。]席恩不以为然:[无知并不是幸福。] [是呢,连幸福的定义也不理解……保重,隐藏了名字的小女神,老友。]挥挥手,送别一行人,舍弃了执法之责的古神继续以原来的姿势遥望着星空,关闭的大门将他的身影定格在永恒的瞬间。 走出几步,卡雅感慨回首:[我觉得他有点可怜。] [自己不觉得可怜的人不需要可怜。]席恩头也不回。 (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没有虫鸣,也没有夜枭的鸣叫,整座化石树森林一片死寂。代表诸神的星序挂满了夜之都的天空,灰白的枝干反射着幽幽银辉,显出一丝孤寂的意味。空气有点干燥,走在积雪的道路上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在此时的环境下,令人毛骨悚然。 [您要占领这里而不是毁灭吗,我君?]萨菲飞快地翻阅《神典》,古神语和新神语几乎一样,而他没有白娶一个神族妻子,[这本书拥有怎样的权能?是否需要收集其他两本?] [夜之都是必需的,封禁混沌的整个‘漏斗’来自创神的意志,如果我取而代之,会丧失所有的人性,他是真正意义的,‘神性神’。]出乎众人意料,席恩的背影摇摇欲坠,卡雅和欧斯佩尼奥惊呼,上前扶住他。只有萨菲惊讶地看着羊皮纸页,流金辉煌的字迹变成了冷硬刚劲的暗银色,字字力透纸背,隐隐透出鲜亮的红,像是心脏动脉里凝聚了生命力的血液。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直觉这个异象和主君突如其来的虚弱脱不了关系。 苍白的手指深深陷进心口的黑天鹅绒袍子,席恩垂眸低喘,冰封的眸掩盖了一抹枯竭,在贴身结界冷淡的隔膜中自我疗伤着,来自法杖的坚定触感支撑住他,而不需那两双关怀的手:[两败俱伤是万不得已的手段,我想先架空那个玩娃娃的家伙,再来好好和他谈一场。] 卡雅凝视父亲在月下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心下隐约不安:[既然他只有神性,应该不会舍不得一个夜之都!奥路贝亚修说他做一切实验的目的是建立一个完全有序的终极世界,那能够对混沌调律的你,就是他的目标!]席恩眼中掠过赞赏,微微笑道:[没错,但是都主的本体已经同夜之都密不可分了,一旦这里崩毁,构成他物质组合的神印也会分解。最重要的,这样可以确保万一情况失控,我们不会跟着玩完。]卡雅还是难以心安,总觉得漏想了什么。 [萨菲,听说帝国的法律是你编纂的?]席恩转头看着女婿。 [是。]深渊领主恭敬一礼。魔皇伸指在他前额一点,翻开的书册延伸出数条亮银的丝线,缠绕住左臂,从纤长的食指没入额心,[记住里面的内容。都主手下有三名管理者,第一代神爱神佩拉罗、三级神卡奥斯和一个神秘的放逐者,他们可以凭着三本法典处决所有判定有罪的对象。我虽然独立了《神典》,还是要具体执行,不过会轻松许多。要是和这儿的人冲突,你就挑出适当的条令宣读。] 萨菲略一思忖,自信地点点头:[我明白了,您尽管放心。] [欧塞,你去一趟负位面。]轻咳两声,席恩行若无事地把手绢塞回口袋,一道明艳的光束在他的左手掌心拉开,化为一把精雕细刻的暗金色权杖,[还记得来时的下水道吗?用这个将阿格龙的河水引下来,我会在市区立一块界石,你就在那儿和我们汇合。]流贯魔域的至毒河流阿格龙河汇聚了三界的负面意识,堪称杂乱无序的大集合,哪怕都主再思维清楚,在此冲击下也少不了要昏个一时半会儿,用基连的话来说,就叫“当机”吧。污染了那些圣徒,也方便实行神罚……哼,魔罚。 欧斯佩尼奥没有拿递到眼前的金属长杖,一脸错愕,这根用异界神古尔巴洛斯的前脚做成的[支配之权杖]就是制约他忠诚的凭依,主君现在交给他,是什么意思?看到他的表情,席恩冷冷一哂:[控制权已经移交到我身上,这把杖只用来维持你的神识而已。你要背叛,也随你。] [不。]混乱神的神影轻柔地扬唇,透明的笑意如同初春吹起的暖风,散尽以往酥柔入骨的冷魅幽艳,灿然不染的清雅恬静,[您对我如何,我心里都记着。只是,吾主,哪天您不需要我了,请告诉我一声,别让我空等。]秋水般的瞳穿过时光之河,望见久远以前那个笑着许下空头约定的神祗,冷熏沁骨花颜绝代。 席恩眨眨眼,看了他片刻,许诺:[你忠于我,我必不弃你。] 低头,接下沉重的权杖。 [通过冥界之门回去。]挥动右手紧握的法杖[乌洛诺斯之影],带出诡异的青色痕迹,一个巨大的阴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形,宏伟的石门仿佛连接了天地的通路,魔皇将一团幽白的冥火递给部下,[进去后沿着下游走,摆渡人会在冥河与阿格龙河的交界点等你,]无面之王笑了笑:[我会尽快赶回来。] 黄泉的大门徐徐关闭,迸射出无数黑色的光点,飞回法杖顶端的漆黑晶石。 [父亲,有件事……]欧斯佩尼奥走后,卡雅呆站在水边,小舟和长着羊角的女人不见踪影,[我们怎么过去?造艘船?]席恩拎起趴在肩上的小狼:[云梯或者虹桥,你想个办法。] [啊~这怎么办得到!]欧托拉姆认为他强神所难。 [你是白痴吗?干脆掉块陨石下来砸破你的脑袋。] [我们送你们过去。] 一阵让人反胃的恶臭袭来,卡雅尖叫着跳离岸边。黑夜掩盖了蠢动的异形,白天干净澄蓝的河面变得就像墨汁一样,溅出硫磺和腐烂生物混合而成的臭味,退潮般露出搁浅的嶙峋躯体,开裂的嘴向外翻着充血肿胀的舌头,焦黄溃烂的皮肤渗出油脂似的黏稠物,脱离了颅骨的腐肉带着干枯的毛发,像裹尸布的衣服碎片里有白色的蛆虫在蠕动……这些可怕的怪物黑压压地爬上岸,卑微匍匐,空洞浑浊的眼流着血泪。卡雅看得嘴角抽搐,一想到他们是乘着船从这一大片死尸头上经过,就不寒而栗。萨菲依旧镇定如恒,他在魔域看过的恐怖场景多了,这种还上不了台面,何况恶魔怎么会被恶鬼吓倒。 [说出你们的来意。]毫无动摇的平淡目光漫过浮动的怪异形体,宛如被一只无形的手安抚,那些嘶哑尖利的声音隐隐有了弥撒般优美的和声:[门……请再开一次门……] [那里有着真正的宁静……没有痛苦……] [求求您……接纳我们……] 不朽的神灵,居然会冀望凡人的死亡吗?席恩眯了下眼,看向发出啜泣声的小东西。欧托拉姆睁大的红瞳溢满难以置信,不断滚落的泪珠打湿了两只前爪:[我认识他们……他们都是神仆,和下级神。] 为什么会这样?不是变成另一种形态吗?我离开期间,夜之都发生了什么事? 小库他……怎么样了? 啧,这种不安全的路怎么走。席恩以挑剔的眼光检视自愿的踏脚石们——搞不好他一脚踩上去就陷进骨头了。若非他刚刚用自己的心血浇铸神典,强行剥夺接管权,暂时处于虚弱状态,何必这么麻烦。 侵入的时候,他囚禁了星辰女神蒂砝,可以自由行使她的权能,但是其他力量势必和这里的神冲突,在智慧之神的神庙附近还不要紧,此地已经属于重叠区域了。 [请不用烦恼,尊敬的大人。]一个细弱如柳丝的女声,不知来自何处,[我…我还有一点残存的神力。] 话音刚落,喷涌而出的彩虹光芒瞬间贯穿了厚重的墨色,激射向彼岸。 [快……对不起……我支撑不了多久……] 三人二话不说跑上这道绚烂的拱桥,在他神的领域就好办了,黑暗的羽翼接连自魔皇和深渊领主的背后展开,星火飞舞,像两道凛冽的闪电划过天际;紧跟其后的是金发女神花朵般绽放的银色片翼,游走着如刀锋的锐利寒芒。 快到对岸时,席恩回过头,纤白柔软的手指带起流萤似的光辉,一具残缺不全的身躯伴随着晶莹的水珠浮上半空,被鼓胀充满,水蓝色的秀发盈盈散开,浅如水仙花瓣的纱裙层层披泻在映着虹光的水面上,为她笼上梦幻般的烟气,完美剔透的六枝型晶体点缀于鬓角,她惊愕地抚mo自己的脸颊,与他遥遥对望。 泪如泉涌。 颤抖的红唇翕动:谢谢…… 女神的头顶,摇动的冥焰升腾聚集,再度凝固成巍峨耸立的巨门,另一头是连梦魇也不存在的沉睡之地。 成千上万的魂灵欢欣鼓舞地涌入,壮观的黑潮遍及整条大河,没有争吵、没有嘶叫、虽然万分急切,却还是谦让着推动着,因为同样是落难的生命,曾以为绝望无边无际。 一星流光落入法师的怀里,是一只刻着雪花图案的圆形盾牌。攀在门楣上,雨雪女神含笑颔首,最后走进向往的归宿。 滚雷似的轰鸣,久久回荡在夜之都的上空。 [艾寇……大家……] 双脚落地,细微的能量波动传遍全身,魔皇压抑着越发焦躁的渴念,轻抚依依不舍回眸流泪的古神。 隐藏的敌人会开始撒网了吧。 ****** 干涸的河床上,布满了光洁圆润的鹅卵石,一颗颗像发着光似的。披坚持锐的金发女神在这些小石子之间轻盈地跳跃。原本走在最前面的魔皇反而渐渐落后,突然一个打滑,身子往前扑倒。 [我君!]一直注意他的紫焰之王及时搂住他的腰,劝道,[让我来背您吧。] [……]虽然很不愿示弱,但理智告诉席恩此刻逞强只会拖累行程耽误大事,抿着唇趴到部下背上。卡雅笑吟吟地瞅着他,难得尝到得意的滋味:[哈哈,父亲好笨手笨脚,一不能用魔法,您就连路也不会走了。] [闭嘴。] 本来不想理她,然而最后一句触动了席恩的心结,总是平静的语调略略紧绷。 没有了魔法,他的确一无是处。 冷静。习惯性地压抑,席恩强迫自己不做任何非理性的思考,再微小的心灵空隙,都是致命的。 卡雅本是无心,听出他语气有异,不禁担忧。那记忆里冷漠坚强的男子也许是变成了小女孩的缘故,在月下十足惹人爱怜。长长的睫毛形成浅浅的阴影,紧抿的唇淡得接近无色,星光闪耀的黑发如同夜空织成的锦缎,柔软地包裹住他纤弱的身躯,额前的水滴形钻石也光芒流转,宛如蕴涵着星尘的黑色涡流,交叠的双手遮住了小巧的下巴,带着明显的戒备意味握紧法杖,却松松地环绕着萨菲的肩膀,像随时准备从他背后逃离,自卫反击。第一次看到这个人的脆弱,心底像有一只柠檬被拧出了汁,泛开浓浓的酸涩,卡雅的眼神情不自禁地柔和下来,以前所未有的认真道:[别担心,我会保护您的。] [?]恢复镇定的席恩只觉莫名其妙,毫不领情地道,[不需要,你顾好自己吧。] ……真是的,一点也不可爱啊。这一刻,卡雅深刻体会到兄长的辛苦,对他寄予深切的同情。萨菲不住轻笑,笑得席恩更加困惑。 [算了,那个女神给了你一把盾?]很快释怀,卡雅蹦蹦跳跳地靠近父亲。因为席恩是左撇子,那面精致的银蓝色小盾是绑在他的右臂上。欧托拉姆凝视故友留下的遗物,强打精神道:[这是艾寇的法器,和我的拂光之剑、苏菲亚的报晴铃一样,有操纵雨水和雪花的权能。] [哦,就是面冰盾嘛,还比不上次神器,更别说我的爱伊基斯。]卡雅兴趣缺缺地戳着凹凸不平的弧面。 [你错了,卡雅。]席恩低声一笑,眼底涌动着深邃难解的寒流,[这份礼非常珍贵。] [是啊,艾寇最宝贝它的,你要好好珍惜!]夜神完全理解错误。魔皇也懒得解释,点头了事。萨菲问道:[那些神是怎么回事?] [可能发生了叛乱。]包括竖起耳朵的欧托拉姆,卡雅等人都为之一震,[从奥路贝亚修的叙述来看,日神并不是傻瓜,应该会纠集一批人参与。] [可是……可是……]欧托拉姆难以接受这样惨烈的结局,[我没有看到伊洛卡斯和艾美达啊!] [别忘了你家小库。]他的牙口是刑具,胃袋是另一个牢房。 小库……这个淡忘已久的昵称就像一把钝刀,在欧托拉姆的心坎上磨利。 清冽的香气浮动在空气中,像是月桂的芬芳,大大小小的水洼倒影着天空,原本密集的星星渐渐稀疏,当穿过来时的拱桥,完全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怎么回事!?]卡雅低声问,手握住剑柄,凝神感应,四周却没有引起她警惕的变化。另一个比她更惊讶的声音响起:[姐姐!是姐姐的力量!] [你姐姐?黑暗女神伊梨丝?] 和在化石树森林相似的情景出现,黑袍垂落地面的刹那,星光奔流,沉重的墨色被升腾而起的银焰占据,晶彩闪耀如坠落的星辰。满地光滑的石头映出斑驳光痕,犹如一条银河,延伸到大地的尽头。空间扭曲震荡,被星云环绕的都市敞开了精金和翡翠装饰的大门,像迎接王者归来。 迈步踏上印有金色橄榄枝图案的纯白石阶,法杖的底部敲击其上,破冰般清澄。 [原来如此,你走后,都主没有另外塑造神祗替补,而是让黑暗女神代行你的职责。]抬头看了一眼,[她的能力太强,把星辰也遮蔽了。] [没错,姐姐以前从不出星宫。]欧托拉姆言下有些不安,[她是创神的第一个孩子,整个倒悬宇宙的地基,能够吞噬一切的大能者,自出生就一直被囚禁。我只隔着帘幕远远见过她一面,话也没说过。] [初代神有几个?]卡雅忍不住问道。欧托拉姆想了想才回答:[三个,我、姐姐和爱神佩拉罗。按照你们的关系,我们应该算是创神的弟妹吧,然后我和佩拉罗生下了日神伊洛卡斯……真不想承认那奸诈的家伙是我儿子。姐姐和佩拉罗生下了光明女神埃米忒,一个很乖的孩子。] [等等!爱神到底是男是女啊?又是和你生,又是和她生!] [她是双重性别,我们一般把女性体的她叫佩罗,男性体叫拉罗。不过,我们的生育和你们不太一样啦,我也说不清楚……]欧托拉姆竭力回忆,显然有点老年痴呆。席恩淡淡地道:[是裂变吧?爱神的权能是分化?]欧托拉姆欣喜地应道:[对!] 停在离最高层差一步的台阶上,席恩静静思索,眼里闪动着瞬息万变的星辉。欧托拉姆等人都不敢打扰他。卡雅还想起了留在家里的女儿,原因无他,莎娜正是她强迫丈夫生的。 夜之都的情势,恐怕比我原先预计的更复杂……将思考的结论封存于胸口,席恩只说出必要的部分:[上次我和罗兰来,这里的夜晚每天都是疯狂暴力和贪欲荒淫的露天飨宴,你们要小心,如果遭到围攻就杀出去。]欧托拉姆大喊:[怎么可能!我在的时候他们都睡觉的!] [问题是掌管夜之安宁的你不在了,睡神也下落不明,而黑暗是yu望的根源,这些因素导致了你心目中的乐园变成了垃圾场。]优美的薄唇扯起冷如冰霜的嘲讽。 [不对,不对,都主怎么会允许,他最重视秩序了。]欧托拉姆的确不笨,立刻触到了核心。萨菲和卡雅心照不宣地对视,难道都主已经被推翻? 可是都主若出事,是谁指使库克尼尔袭击席恩?管理者吗? 跨进门,夜色阴沉地笼罩下来,暗暗的发出铁锈似的红光。 地上却是一片光怪陆离的声色景象,戴着各式各样假面具的人们成双成对地舞蹈,还有的在烧烤,用筹码赌博,眼花缭乱的彩光时隐时现,浓郁的紫色香雾弥漫在每个角落,夹杂着一种奇异醉人的醇香。去过拉斯维加斯的卡雅还当跑错了地方,目瞪口呆。萨菲观察了一阵,奇道:[还好嘛。]和真正的罪恶之地魔域比起来,这根本是小孩子过家家。席恩似乎也很意外,静立了一会儿。 十来个穿着素袍的少女端上摆放了面具的银托盘,在席恩的示意下,众人各拿了一个象征性地遮住脸,走进狂欢的群众。 卡雅选的是个蝴蝶面具,露出一双明亮的黑眸和半张绝美的容颜。两旁的神殿被缥缈的灯火染上如烟的蓝色,无处不在的香气令人陶醉,还有在暗影中闪闪发亮如红宝石的液体。身旁的男子怀抱着黑色镶金边的巨大古籍,微笑的模样和十多年前一样,她常常被他气得跳脚的童年。 池水摇散了光芒,杯中红酒香醇的甜味蒸腾着回忆:满枝头的坚果、滤过阳光的青蔓藤,美丽的神界大陆……宛如一场不愿醒来的梦境。 [我渴了……]卡雅梦呓般呢喃。萨菲一震,眼角瞥见转过身的主君苍白的唇瓣透出一抹艳色,暗叫不好,果然,席恩晃了晃,软软倒下。 [主子!]抛开碍事的面具,萨菲扶住他,不忘叫醒妻子,[卡雅,振作点!不能喝那些酒!] [知道了。]金发女神只是短暂的失神,帮忙把父亲搬到路边,背靠着立柱半坐,席恩紧闭的眼睑微微颤抖,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嘴里不清不楚咕哝着什么,无论怎么看都是喝醉而且酒品很好的人的醉相,[天哪!他光是闻酒味就醉了?] [是酒神彬索。]欧托拉姆黑豆似的鼻尖动了动,从席恩肩上跳下,[小可爱会受这么大的影响,也真奇怪。] [父亲酒量不好。]卡雅威胁地亮出剑,[让他醒过来。]席恩告诫过,除非危急关头,否则不得在市区内使用魔法或神力。即使用水泼,也有一层结界挡着,标准的作茧自缚。 欧托拉姆正为难,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声传来:[夜神?] 卡雅警觉地瞪着快步走近的高大男子,他留着一头火红色的齐肩长发,长相野性而帅气,敞开的衣领裸露出的古铜色肌理匀称而结实,两颊有水印般淡淡的图纹,笑起来还有两颗虎牙。欧托拉姆吃惊地张开口,想起席恩的叮嘱,连忙闭上嘴。 [真是你!你总算回来了!]对方一脸惊喜,瞟了眼旧友身边的人们,[这些是你从别的世界带回的新宠物?都挺漂亮的。]卡雅震惊他能看见自己等人,随即会意地瞥向仓促间丢失的面具:混迹的道具没了,难怪…… 见欧托拉姆迟迟不应声,男子不悦地皱眉:[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当心我告诉小库。] [小库他没事!?]心一震,欧托拉姆冲口道。卡雅制止时已经迟了,她甚至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动手的,敌人就拎住祸从口出的小白狼笑得得意:[夜神,你还是这么笨。] [你干什么,玛塔!?]还不知道自己大祸临头,欧托拉姆挣扎着,[别开玩笑!] [放手。] 一道亮银色的辉光破空而至,刺穿兽神的手臂,脱困的小狼滚落在地,赶紧跑向庇护者。魔皇神色沉冷地举着法杖,一手按摩剧烈作痛的额角,白嫩的脸颊有被掐的红印——紫焰之王在千钧一发之刻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捏醒了主君,好在结界具有传导性质。 垂下的手恢复了灵敏,迅捷优雅地打了个响指,破开的空间窜出数条黑雾似的触手,纠缠扭结,一起撞向玛塔,他厚实的身板被刺出一个大窟窿,掉进了广场中央的喷水池。 [呵呵呵……]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痛地坐起,兽神撩了一下湿发,扬起诡谲的笑声,竟然悠闲地拔出插在胸前口袋里的野玫瑰,用小刀漫不经心地剔刺,他喜欢漂亮的东西,更喜欢把它们变得毫无威胁性,剥掉一层皮的愉悦令他如饮醇酒,[你倒是找了个有趣的靠山,笨蛋夜神,可惜——] 红光一闪,失去了防身武器的娇艳花朵插进席恩脚边,炸裂出无数血红丝线,旋涡般环绕住他。 [导航玫瑰,开启前往记忆之泉的道路——好好享受死亡之旅吧,我的小野花。] [父亲!]卡雅挥剑下劈,割裂了花火的结圈,能量的冲撞爆出一连串噼啪声,如同白金链子的闪辉扭曲了坐标,席恩没有从缝隙中挤出,而是将法杖抛了出来。 [挡不住的话,就退回去。] 触地的刹那,以尖利的底端为原点,无数银亮如丝的光线交织出一个膨胀的球体,圈住卡雅和萨菲。接着,数十重涟漪状的白热冲击波爆发,在这不断扩展的光之版图上炸开黑色的雷电,犹如魔神掷落的屠戮之剑,轰击着下意识惊恐的神仆们,精美的雕像和神庙崩溃坍塌,曾经辉煌的庞大建筑群现在焦痕处处,沉寂了亿万年的夜之都第一次在外来的攻击下摇撼。 切裂的花瓣合拢,导航玫瑰完全包住了黑衣的身影,连人带花消失。竖立的法杖却没有倒下,插开冲天的炽白光柱,一阵天摇地动,笔直的柱体开始扩张,像一朵倒置绽放的水晶兰,自上而下展现着饱满而坚韧的叶片与花萼。杖头的漆黑晶石喷出璀璨夺目的光带,犹如瀑布倒流,星之防御阵全部启动,流泻的星云反射着让一切失色的耀眼光辉,也触发了存留的声音:[我立下界石,许诺守护的契约,进入此地的敌意者,都将被剥夺生命。]恢弘的、浩瀚的、宛若汹涌的波涛叠加出的音律穿透电闪雷鸣,共振出层层回音,幸存的巨石在折叠往返的声波中震裂,大地也为之呻吟颤栗。 [有意思,临死还要保护他们?我更期待审判时她的表情了。]这片天地变色的混乱中,只有兽神依旧好整以暇,追上可能稍微偏移了预设位置的猎物,只留下冷酷的命令久久不绝,[抓住他们,我要把他们钉在我的刑具上。] ****** 背靠着仙人掌树,打开随身携带的水壶,干燥的风里顿时弥漫着百里香和薄荷的清新气息。 养子按照他的喜好精心调配的柠檬冰糖水喝起来还是那么凉爽沁心,却解决不了持续上升的饥渴,他拧紧壶盖,剩下最后一口。 荒芜的沙海上,他扔下数十个空空的水壶,从不离身的法杖也留给了女儿,腰侧悬挂的饰物却始终没有丢失,仅余一枚的铃铛也闪动着和分别那日毫无二致的光彩。 一只沙鼠一头撞上深绿的植物,翻了个跟头再也爬不起来,挥舞着小爪子像团滚动的毛绒球。他不是有爱心的人,却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重叠的画面被理智撕开,那双苍白的柔荑在半空僵住,一如在流逝的时间里好几次凝滞。 泪汪汪的孩子,跌倒在散落的金银币宝石中,笨拙地撑起上身。 他飘浮在虚空,看着他。 事后想起来很无聊,但偏偏无法离开,不想错过每个成长的瞬间,就那么一直看下去。 闭了闭眼,他唤回更清晰的回忆,从来不知道世上有这样温暖的力量,他的动力向来只有咬啮般疼痛的仇恨。 无形的臂膀环抱住肩头,似真似幻的体温鲜明得如昨日。 [请平安回来。]热气吹入未扣上的领口,耳畔响起带着鼻音的轻柔嗓音。 男孩的双眼是无限透明的清润浅蓝,像一望无际的晴空,黑袍法师发觉自己一时竟移不开眼。 右手的袖扣传来微弱的魔力波动,他咽下烧灼似的咳吐感,弯腰折了一根草茎轻轻咬着,苦味溢满口腔,正好合适。 对淡化的魔法做强化处理,一次次不厌其烦地连起隔了两个世界的纽带,他戴上风帽,继续踏着满地坚硬如石英碎粒的沙子前进。 ****** 不记得什么时候倒地,凶猛的渴意霸占脑海。 迷迷糊糊中,似乎咬破了某种坚硬的东西,热辣甘甜的液体随之涌入口中…… ****** “末日之环!” 随着澎湃的怒气,纤亮的白光画出一个巨大的圆,将战场笼罩进圣洁的光辉。划分在圆环内的生命就如同神选中的祭品,被屠杀殆尽。 “冷静点,卡雅!”萨菲大喊,“你没发现吗,我们在这个世界受到压制!你一开始就用禁咒,会马上累垮的!”又挥出一道宽达百米的火焰之刃,轰塌一排钟楼,卡雅以更高的音量吼回来:“我管不了这么多!父亲被那个混蛋掳走了,你还叫我冷静?” 话音刚落,一条粗壮的蟒蛇从深渊领主的黑水晶杖窜出,牢牢绞缠住她,还朝她发热的脑袋喷了一口寒雾。 “你都能劈开那朵玫瑰,主子怎么会被困住,想也知道有阴谋,你还急个什么劲。” “……明白了。”卡雅泄气地垂下剑,跳回防护结界,让丈夫松绑,低声自语,“可还是很危险啊,他这么冒险……”这次萨菲没有安慰,因为妻子说的是事实。 “好了,我们赶快收拾这帮家伙,赶去帮主子。” 金发女神咧嘴笑了:“你只有这句是人话。”紫发的恶魔君王丝毫不觉得高兴:我又不是人。 密集的火流星从天而降,四面八方响起华丽神圣的合唱,震动出山一样锋锐高耸的风之刀,一波波击打在白色光柱上,眩目的雷光在空洞的祈祷声中切割着大地,夜之都的反击同样声势浩大。神仆们脱去美丽的外衣,变化成适合战斗的形态,有着庞大狰狞的身躯和野兽般锐利的爪牙。 “哼,一群怪物。”冷嗤一声,高昂的战意在唇角上扬,进入迎战状态的神战士轻巧地跃出星辰的防御圈。负责宣读法典的帝国宰相立刻为她补上行动纲要,方便小妻子轻松地杀戮:“依据《神典》,对神动武者,必将制裁。”呜……好恶心。 那些怪异的生物愣了愣,感受到本能的畏服,进而停下了进逼的脚步,不知所措地在原地徘徊。 “七曜的苏醒!”七彩的波动旋绕在精巧的甲胄之外,宛如为她披上一层绚丽的彩虹,划破流光飞舞的黑夜,四片炽亮的银色羽翼摩擦出金属般的脆响,缭绕着跳跃闪现的电弧,提供了更周全的防护,挥剑,新月形的残象带起一轮烈焰,“星光绝灭!”超新星爆炸的威力从剑锋激射而出,化为刺目的亮白光线穿过四周每一个神使的身体,纷纷扬扬的血雨****了地面。 被同伴流出的鲜血刺激,异化的使徒再次围拢上来,将近一半长出了洁白的羽毛,结成立体包围网。与此同时,预备好的法术也发动了,以魔武双xiu的女皇为圆心,产生了球形的重力场。 印证了不愧是席恩的女儿,卡雅完美地结合武艺与魔法。 身在半空的异兽还没落地就被压溃,下坠的球面将焦坑满布的地面挤出一个大坑,强大的气流呈散射状吹起碎石,摆放着精致工艺品的广场早已被先前的雷击破坏得千疮百孔,纤细的高塔也在炎刃的扫荡下焚毁,摧枯拉朽的狂风把废墟上的一切卷得干干净净。 召唤劲风吹开尘雾,数以百计的门在夜空打开。 “小心!” 漆黑的环形光幕吸收了借助星之门释放的神力,萨菲一个瞬移挡在妻子面前,并拢的食中指划过锯齿形的光弧,清脆的节奏之后,似有一把无形的刀刃切过,拉开亮紫色的痕迹,“曲空震裂!” 纵横交错的空间裂痕在平行的层面上引起连锁反应的崩塌,进而粉碎了所有的门。 夜空中的群星大放光芒,细长的游丝下雨一般坠落;之前潜伏在地底的怪物也伸出了覆盖鳞片的巨手,形成一片林立的怪异树木;远处涛声隐隐,聚集的海妖张开血盆大口……已有准备的萨菲快速念出适当的法令:“天与天上之物,地与地下之物,海与海中之物,以神之名命令尔等臣服!” 攻击停止了,兽形的神仆们像断了线的傀儡一动不动,那些展开攻击的下级神却只受了少许影响。 “别挡着我啦!”不领情地将救了自己一命的丈夫推进星云法阵,卡雅高举左臂,扣着金色护腕的手镯散射出无数光点,凝结成一面游走着银色辉光的盾牌,“爆裂陨星阵!” 命运之神的精魄凝练而成的神器发挥了紊乱星轨的作用,星宫之间彼此撞击陨落,如同弥撒的音色变了调,炸雷般的嘶叫震耳欲聋。 喷溅的光雨像盛开又凋谢的烟花,在地上产生了油脂燃烧的效果,蔓延的星火燎烧着畏伏的兽神使者,痛苦战胜了本能的畏惧,被激怒的吼声此起彼伏。 “裂!”晶盾骤然迸射出无数陨石碎片,以惊人的速度打入坚固的鳞甲,引发了连环爆炸。嚎叫的怪兽们彻底疯狂了,践踏着碎石瓦砾前仆后继,犹如一座座活动山峰。手中的重剑变成一串星尘的长鞭,金发女神化身驯兽师,肆意鞭挞着这些大型靶子。 连着扫平几波攻势,卡雅胸口起伏,额头沁出点点汗珠,神应该是不会累的,她却渐渐觉得力不从心。 至少有上万的敌人死在她手下,可是放眼望去,数目好像一点也没减少。 不得已,她退回了父亲立下的光之界碑内。 “啧,像蝗虫一样杀不尽。”喘息着咒骂,言下饱含焦躁和担忧。一直念诵法典的萨非也受到了莫大的情感伤害,他可是最排斥神喻和正义感的恶魔。就在他们稍微休整的短短空挡,敌人也不放过他们。卡雅强打精神迎击,却见那些巨兽在撞上光柱的刹那融化,蜡油似的物质甚至熔解了后面的怪物。 “……” 杀得辛辛苦苦的女神懊丧地发现自己和丈夫加起来还不及父亲随便设下的一个结界,这样看来他应该是不会有事的…… 转念一想,虽然只要蹲在里面就能让敌人自行冲上来送死,但是耽误的时间里,席恩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不亲眼确认,她是无论如何放心不下的。 这时,天空传来雷鸣般的响声,哗哗倒流的黑色水流从晶莹剔透的花枝根茎喷涌而出,将兽群远远冲开。 枯竭的能量完全恢复了,贯通冥河的阿格龙河也连接了两个宇宙,然而这同样意味着夜之都的力量将可以干涉现世。 于是,星之结界缓缓合起通往上方的“闸门”,片片剥落的花瓣融入越来越少的河水,喷溅的雾气分开,一个绝美的身姿轻盈降落。 “欧塞!”卡雅喜悦地呼唤,萨菲则沿用了旧称:“大人。” “抱歉,久等了。”回以释然的浅笑,欧斯佩尼奥环顾了一圈,皱起好看的眉,“吾主呢?”卡雅愤愤地道:“被一个叫玛塔的混帐抓走了,我们正要去找他。” “或者离开。”萨菲接口,镇定地迎视两人惊怒的目光,指了指明显变淡的星光护壁。 怔了怔,卡雅想起席恩的交代:[挡不住的话,就退回去。] 不自觉地握紧拳头,她快速向欧斯佩尼奥说明经过,现场一阵沉默。 “我不走。”无面之王首先表明立场,多余地补充了一句,“我还要把支配之权杖还给吾主。” “我也是。”握住发烫的象牙法杖,金发女神坚定地表态,“我要把这根‘乌洛诺斯之影’带给父亲。”紫焰之王不意外地叹了口气:“你们确定?再不走,我们就没有退路了。” “你走吧,萨菲。”并没责怪丈夫,卡雅的眼神十分温柔,“我们总得有一个回去女儿身边,临走前大哥嘱咐我照顾好父亲,我不能抛下他。”摸了摸后脑勺,萨菲无奈地斜睨自己的小妻子:“说什么话啊,我可不想事后被主子拆成碎片,被莎娜鄙视,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卡雅扑哧一笑,笑靥如鲜花绽放。 下一秒,结界完全破裂,扭曲的时空被矫正过来,他们站立的地方,变成了一弯湖泊。 “往哪儿走?”萨菲问了个实际的问题。 卡雅和欧斯佩尼奥面面相觑,手里的法杖没给他们任何信息。 ****** 阳光将眼前的一切景象扭曲,风挟着白沙卷起热涡,地面浮现出被流沙掩埋的玫瑰色岩石轮廓。 光线从遥远云端落下,洒入苍冰色的双眼,没有反射出一点情绪波动。反而是他怀里的小狼急得拼命撕咬,尽最后的努力想唤醒他。 “呵呵,向自己的过去告别吧。”压根不把夜神徒劳无功的行为看在眼里,兽神当先走进地下遗迹。在沉入深邃黑暗之前,魔皇依言抬头望了一眼。 半透明的苍穹就像那人明净的笑眸,过去他仰望天空,只会想到众神在那里冷冷地俯视众生。 垂下头,他表情木然地跨入未知。 封闭的建筑毫无应有的霉味,飘散着淡淡的香气,是香柏混合没药的味道。走下百级台阶,穿过层层掩映的烟色幔帐,辉煌壮丽的神殿内部映入眼帘。纯白的石柱被繁复的花饰精细地描绘,织工细致的羊毛挂毯装饰着四壁,和智慧之神的神庙一样,这里也有一座喷水池,但是…… 随手将精疲力竭的同行者抛在地上,玛塔大步上前:“喂,我任务完成了。” 寂静,只有细不可闻的水声不停地回荡,轻柔得如亘古传来的一声声悲叹。手撑着光滑的白石地板,冰冷从指缝间透过,席恩缓缓支起身体,深黑色的长发沿着脸颊蜿蜒一地。 一个婀娜的身影背对他跪着,金棕色的秀发波浪一样飘逸在淡金色的水中,双手合拢似乎在祈祷。正面是另一个女子,交叉的手腕被钉在两人高的神像上,血早已干涸,胸口还有一道从锁骨延伸到下身的恐怖伤口,她的神情平静安详,闭合的双目却不断流出泪来,一滴一滴落入身下的水池。那水清澈异常,流金溢彩,竟全部是由她的血和泪汇聚而成。 不知过了多久,那半跪的女子转过头,水光照亮了她绝世的容颜,盈盈秋瞳却似承载了几世愁。 “啧,怎么是你,拉罗呢?”迟钝地看出性别不对,兽神不耐烦地咋舌。 “哥哥……暂时不想见到我。”哀伤地垂下眼,女子若有似无地摸了摸略有隆起的小腹。玛塔却没有漏看她这个动作,脸色十分难看:“你又怀孕了!?****!你是不是真的想逼死他啊?” 爱神慌忙摇头,秋水似的瞳漫溢着心碎与希冀:“不、不,我只是……想生下他的孩子。” “你跟他永远不可能生出小孩,白痴!” 原来如此,被迫一次次体会生育过程,又被亲妹妹觊觎,是正常男人都会疯掉的。席恩若无其事地攀到水池边缘,把手伸进去。注意到他,佩罗奇道:“这孩子是谁?” “你……算了,拉罗知道,她是我的猎物。” “好可爱。”爱怜横溢地捧起魔皇白皙的脸蛋,细细抚mo端正俊秀的鼻梁和双唇,美丽的女神越看越喜欢,绿如翡石般的眼多了一份柔媚的神色,舔了舔丰润红艳的唇瓣,这一刻,她看起来像一条毒蛇,“好想吃下去,会很补吧,这样我就会生个更加健康的宝宝。” 席恩漠然回视她像看珍馐的视线,这不是第一次经验。欧托拉姆却吓坏了,一口咬住佩罗的手。 “咦。”爱神纳闷地瞧着他,感到似曾相识的气息,却一时想不起来,“谁?”兽神一言不发地拎起小狼丢到水里,华光一闪,仿佛一场梦被惊破,柔和浮荡的池水照出一张玉石般温润的面容,完美得不像真的,额上宛如镶嵌着花瓣状的宝石,细看才发现是三对眼睛,浑圆透亮如翡翠,幽滟的眸子纯净无垢,像是月夜下托着睡莲的澄碧荷叶。几缕发丝因为前倾垂入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如同静谧的夜空般幽深。 “小可爱!”眨眨眼,黑发男子骤然清醒般跑出水池,一把推开蛇蝎心肠的女子,抱起心上人不住摇晃,“醒醒!我们得快逃!”魔皇懒得施舍他一个白眼。 “呜呜,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不过你放心,我拼死也会保护你出去,决不让她吃掉你!”欧托拉姆把脸埋在他肩窝里大哭,环紧的双臂却透出坚定的决意。 “吵死了。”带着奇异魅惑力的低柔嗓音,宛如坚冰轻击般清冷而富有质感,令在场的神祗为之一抖。 欧托拉姆难以置信地直起腰,跃入视野的是一双没有感情的银瞳,里面的东西坚硬得像钻石,却不是之前空洞的麻木,他喜不自禁,语无伦次地抚上他的眼睑:“小…小可爱……” “你恢复意识了!?”玛塔的震惊不在他之下。席恩一脸无趣地拨开欧托拉姆的毛手:“一开始就是骗局。”他曾经在他某个师父面前装了两年傀儡,这种只算牛刀小试。 “怎么可能,你没受创神影响?”佩罗也惊诧至极。 “既然不会死,饥渴对我而言不是难熬的事。”淡淡一笑,席恩推了推欧托拉姆,“到一边去,待会儿打起来我可顾不了你。” “哦。”夜神不甚乐意地退后,他本来想当肉盾的。一根珊瑚法杖出现在魔皇手中,完全不反光的纤长杖身像冰封的深海,顶端的海蓝宝石泛着暗潮,被一层冰白色的雾气萦绕。 与混沌之海相连的法器,苍澜之沉思。 包括欧托拉姆在内,三名古神本能地厌恶恐惧,各退了一步,尤其在看到记忆之泉喷出一个个水包,像沸腾一样。 “你做了什么!?”爱神尖利地反问,纤细的手指射出一道虹光。喷涌的泉水形成一大片厚毯,抖动片刻,依然瑰丽如融化的黄金。 记忆分解了也还是记忆。 “疯婆子,你安静点。”席恩不客气地道,还把语义直接灌输进对方的脑子让她能够清楚地领会,“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果你们能和平地谈话,我会实现你内心深处的愿望。”深入虎穴的收获比他预想的大,从那池血泪,他接收了古神族的历史。对其中的恩怨情仇他没兴趣,除非他们不放过他,他才会用来打击。 佩罗的神情从愤怒到恍惚,最后心神不宁地发起呆来。玛塔却不为所动,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狞笑:“小鬼,别以为有了那根杖子就能逞威,在这里一切都要服从创神的旨意。” “真的是创神的旨意吗?”席恩凝视他,眸光浩瀚如海。玛塔一呆:“什么?” “即便创神要我的命,也该亲自裁判我吧。” “哈,你太抬举自己了。”玛塔嗤笑,比了比立在墙角的欧托拉姆,“像那个笨蛋夜神,我旁边这个****,才够格进全知神殿。你么,只须劳动我亲手行刑。” “小库怎么样了?”欧托拉姆忍不住插口,全身剧烈颤抖,“你居然……居然……”玛塔唾弃地鄙视他:“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吠,当初丢下那头傻龙的不就是你。”仿佛被一箭穿心,欧托拉姆脸上失去血色。 “你说我有什么愿望,女孩?”歌唱般华美的音色响起,娇艳的红唇吐出玫瑰的芳香,“告诉我,你的眼睛看见了什么?它真像我讨厌的一位神。” “你讨厌的神未免太多了。”席恩淡讽,他无意激怒对方,但是这个双性体的家伙疯得太厉害,不下贴重药,他今天只得一路打到敌方大本营。佩罗捂着嘴笑了,像说着无比开心的事:“果然,看得见。啊,真想刺瞎你的双眼,毒哑你的嗓子,割开你的肚子……” 席恩转头看看记忆女神,一个活范本,嗯嗯。欧托拉姆战栗地打断:“二姐?”佩罗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抹憎恶。 “好了,****。”重重呼出一口气,玛塔指着席恩,“你没有废话要问的话,就快处理吧,我好扛回去慢慢料理。” “不,我要问啊。”妩媚地勾起嘴角,爱神的指间翠箩蔓生,一朵红黑相间的玫瑰缓缓绽放,只有孱弱的五个花瓣,卑微单薄,却有着宛如皇冠加冕一样的金色花蕊,黑得纯粹,红得浓艳,交织出惊心动魄的美感,一丝丝腥血似的香气悄然散放,跗骨蚀心,“唔,你的爱情竟是这般复杂吗?呵呵,小女孩,猜猜看我捏碎它以后会发生什么,你不是什么都看得到吗,回答我,或者跪下吻我的脚趾,懂吗?条件是这么谈的,不乖的孩子。” 冰泪石中的火焰,微微摇曳。 第十九章 叮咚! 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好像是万籁俱静中落下一滴水珠,激荡起千万重涟漪,使灵魂情不自禁地颤抖,她不明白为什么,却本能地意识到是回家的感觉。 低下头,深蓝色的汪洋延伸得无限远,波纹从水滴坠落的地方一圈圈扩散,无与伦比的巨大力量在漩涡下凝聚,那么深邃,那么广阔,她着迷地望着,无法自拔地沉沦…… 直到异样的感触从胸口传来。 眨眨眼,梦境似的景象如同破裂的泡沫消失,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看着抓住她乳房的手。那只手像羊脂白玉雕刻而成,莹润、透明,纤指细腻优美,就和它的主人一样,秀雅纤细,似出水芙蓉脱俗又如水晶雕像般精致的女孩,只适合静静地捧书阅览、照料花草、抚mo小动物,而不是——像这样捏着她的胸部——带着猥亵的意味。 茫然四顾,她看到站在角落的夜神,下巴掉落在地。一旁的兽神则是双目暴凸,呆滞的模样活像瞧见一头猛犸象被一只小兔子压倒在创神的祭坛上用事实证据请他主婚。 ……发生了什么事?莫名的不安,爱神扶着额角,依稀想起她提取了这个人的爱情,想当场揉碎践踏,作为小小的惩戒,然后…… 创神在上!!她做了什么!!! 捧着花珍而重之地插回他的心脏,跪下满心虔诚地亲吻他的靴子,最后还被—— “女人,记住一件事。”轻柔地、无比温存地在她碎成一地的自尊上再补一脚,魔皇笑得比任何一位天使更圣洁无瑕,“我最讨厌被羞辱!” 话音刚落,掌心释放的冲击波将对方弹飞到墙上。 “你——”勃然大怒的佩罗狼狈爬起,手中多了一块晶莹剔透、流光异彩的令牌,这是象征管理者最高权能的[神威之令]。 玛塔也在同时回过神,一樽纯金铸成的杯子浮现在他的两手之间,上面刻了一头形容狰狞的蜘蛛,八只节肢以翠绿的宝石装饰,流动着诡秘的光彩。是他从已故的战神那儿得来的法器——力量之杯。 能将人的意识漂白的圣光洗礼和连灵魂也能劈碎的红色闪电相继落空,面对敌人破绽极大的招式,实战经验丰富的法师直接用瞬移闪避,左手结印,喷涌的混沌之力如利剑突刺,贯穿了爱神的手臂,令牌脱手飞出。 “怎、怎么会……”习惯了一拿出神威之令所有的叛逆就会在创神的威仪下俯首跪地,佩罗一时接受不了这前所未有的变故。席恩翻转手腕下压,看似轻描淡写的动作,整个夜之都却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包裹佩罗的无形神光片片粉碎,暴露出她毫无防备的脆弱身躯。 这时,玛塔已回转身,挥动比任何武器都暴力的拳头袭向敌人,耀眼的鲜红光刃将魔皇纤细娇小的身体斩成两截,爆出无数大小不一的碎片。兽神何时见过镜像术,呆了呆,能量构成的巨大手掌礼尚往来地把他拍到爱神身上,倒成一堆。 趁此空挡,席恩握住神威之令,退回夜神身边。手里的震动确认了他内心的怀疑,瞥了眼记忆之泉。 “小可爱!”欧托拉姆不放心地迎上来,“算我一份吧!” “把记忆女神放下来,砸烂神像。”随手将战利品往兜里一揣,席恩法杖点地,一道湛蓝的护壁围绕水池展开。 说时迟那时快,下一波攻击使得地下神殿发出崩溃的轰鸣,冲天而起的光焰惊得沙漠上的守卫四散奔逃。 在巨响和沙尘织成的帷幔中,席恩毫发无伤,玛塔的右半身被炸得支离破碎,而佩罗全身沾满了金黄色的血迹。 不等他们缓过气,法师开放了星辰的一角,散射的雨点是神体也能融化的虚无之炎,初始的海洋呼应着掀起万丈波涛,一切的挣扎在这太古的洪荒面前都是最无力的苍白,逃跑的守卫连呻吟也来不及就被瞬间还原成分子,玛塔仗着力量之杯的吸收苦苦支撑,而佩罗动也不敢动。 古神不擅长战斗,看欧托拉姆的例子就知道,但他们有着快速的学习能力,速战速决是最妥当的方法。因此席恩冒着一定的危险与原始之海连接,一般的魔法也无法对神这种强韧的生物造成伤害。 越来越惊恐,兽神本以为敌人只是拥有一根厉害点的杖子,类似的道具夜之都有的是。毕竟创神的目的就是战胜混沌,已故的战神斐多耶继承了他的意志,通过物理手段制作了不下千件的混沌法器,其中力量之杯是最强的一件。可是席恩的法杖并非单纯储存能量的器物,而相当于一个[水闸],他本身才是[出海口],所以他的神力无穷无尽,无可匹敌。 见同伴掌握了胜局,欧托拉姆这才安心地爬进水池,拔下禁锢记忆女神穆里埃的钉子,犹豫片刻,将她抱到一边靠着,唤出自己的神器拂光之剑,对准神像用力劈下。 远处的佩罗尖叫怒骂:“欧托拉姆,你这大逆不道的小崽子,谁准你放那贱人下来!” “我准的。”席恩冷哼。 爆炸声湮灭了两人的声音,夜神正要收剑回头,一片与众不同的碎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举手接住,触感暖融融的,泛着银光的表面却向外散发着纯净的黑色光芒,似曾相识的波动令他一阵心惊肉跳,依稀想起一个久远以前的场景:他骇惧地跪在全知神殿的地板上,望着祭坛…… “创…创神?”冲口而出的低喃使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再次紧盯着破片,难以接受眼前冲击的事实:这是创神的一部分。 天哪!发生了什么事? 该了结了。席恩故意放缓攻势,得到喘息的佩罗和玛塔不约而同地释放最大范围的神力。一面闪烁着晶莹蓝光的冰晶圆盾飞出席恩的右手袍袖,认出那是雨雪女神艾寇的法器,两神一愣。 “愚蠢!”兽神嘲笑,用低阶神的盾牌抵挡高阶神的神力,没有比这更傻的事了。 爱神的表情却在这一刻变换,收回大半力量。 ****** “下雪了……?” 萨菲错愕地抬手,接住一片从天而降的美丽结晶,无数洁白的细雪在星空之下飘扬,宛如女神的泪水。 突然,那颗构造完美的六枝形晶体被无形的力量粉碎,细小的冰凌刺痛了他,某个隐隐约约的疑问随之清晰,石破天惊地贯穿他的脑海。 原来如此! “怎么了,萨菲,这雪有问题?”察觉丈夫的异状,卡雅警戒地问。 “你们看后面。”萨菲指指身后。卡雅和欧斯佩尼奥转头一瞧,惊呼出声:“咦!”原来紧追他们不放的神仆全部支离破碎地倒在地上,不再具有丝毫的生命迹象。大半星宫也隐没了光辉,只剩几颗孤零零悬着。 “谁做的?”欧斯佩尼奥讶道。萨菲兴奋地说出自己的发现:“是雪啊!雨雪女神的盾牌!难怪主子说这份礼物非常珍贵,夜之都没有多余的东西,那雪花的构造怎么来?就是神印!主子完全可以通过这些雪打击神明本身!”一神一魔恍然大悟。 “父亲太棒了!”卡雅既觉得与有荣焉,又有少许失落,“不过,这就没有我们发挥的余地了。”萨菲心下咕哝:我早就提醒你们回去。 “什么时候起雾了?”欧斯佩尼奥首先发觉异常,白茫茫的雾气遮蔽了视界,一转眼,身边空无一人。他困惑地眨眨眼,躺了回去,剧毒的阿格龙河淹没了他,冰冷,寂静,他安睡的场所。是啊,一直都没人的,只有他千万年的随波逐流,或沉入水底,持续仿佛永恒的睡眠。 [大人,大人……] 微弱模糊的呼唤穿越重重水波,将一线温暖送到他耳边,然后是轻轻抱起他的臂膀,一声无奈的叹笑,[又睡着了啊。] 萨菲,是萨菲,只有他会来找他,带他回去魔域的家。 每次把他捞上来,萨菲都会受到不小的创伤,因为鲁米恩迪尔的植株非常脆弱,但他还是一次次不厌其烦地找他。 可是有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萨菲还没找到他,每当这时,他就寂寞得想哭。 如果不离开就好了,为什么他要梦游,在哪儿睡不都一样。 [您在找谁吧,大人。]有一次,忠心的部下这么问他。 心脏好像被一根细钢丝缓缓勒紧,他感到了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剧痛,再也睡不着,眼前一片漆黑,不,有光,透过指缝的光……割裂的伤口迸出鲜血的碎片,一只手放在他的额上,如冰的冷,柔顺的长发垂落在他的脸颊旁,泛着黑色锦缎似的光泽,潋滟幽深的瞳倒影着幼年的他,唇间吐出令人沉醉的馥郁香气,就和包围他的缥缈冷香一样。 [小欧塞,别怪我无情,暂时忘记过去的事对你比较好。] 父亲…… 卡雅握紧佩剑,正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进行无声的精神力较量。这种简单的心理把戏,小时候席恩隔三差五就会测试她一回,早被锻炼得心志坚定,临危不乱。 这里!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空隙,她不假思索地出剑,刺入肉体的感触沿着剑柄传来,她却罕见的颤抖了,这一瞬间,陌生澎湃的情绪涌入她的胸腔:狂喜、后怕、快意、得偿所愿的轻松…… 从这一刻起,我就是至高无上的神皇! 耀眼的光刺痛双目,她却移不开眼,闪耀着虹彩的阿克蕾亚深深扎入一个人的胸膛,黑袍被泉涌而出的液体浸成了暗金色,嘴角凝固着一缕血丝,曾经光华内蕴的银眸无神地看着虚空。 在他不远处,是龙身的哈玛盖斯躺在血泊里,躯体像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扯开来,分成数段散落一地…… “哇啊啊!!!”放开从不离身的长剑,卡雅踉跄后退,全身的血液直冲头部,脑子乱成一团,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通过尖叫发泄。 “为什么难过?这不是你的愿望吗?”一个冷淡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不是的!不是的!” “不要欺骗自己了,你到处征战的目的何在,你不是时刻被内心的yu望折磨,你明知权利才是你长久向往的东西,是你的兄长禁锢了它,是你对父亲的爱约束了自己,但是你渴望摆脱他们。” 残酷的画面消失,一切又归于黑暗,卡雅大口喘息,眼里映出疯狂的血色,很久以前的景象清晰浮现:她浑浑噩噩地飘浮在祭坛上,温柔的少年默默许愿,将殷切的期望一个接一个融入她的精魄…… 希望你幸福长大,希望你心地善良,希望你活泼可爱,希望你无忧无虑,希望你不被仇恨牵连,希望你忘记前世的你…… 希望你……爱他。 “看到了吗,你的感情,都是虚假的。” 无边无际的水晶兰伴随着晚风翩翩起舞,轻柔的沙沙声犹如咒语的呢喃,又好似一首悠远动人的小夜曲。她久久趴在这些柔韧的白色冠冕上,想要却不敢拔,大哥说,这种花是父亲的象征。 [卡雅,你该睡觉了。]一身黑色长袍的男子缓步走来,冰冷沉静的气质,星群似的花海和永暗的夜空在他身后交融。 [父亲~]她一跃而起,扑进他怀里,小孩子就是好,可以尽情撒娇,[嗯嗯~~]蹭,亲亲。 他一如既往的没表情,冰银的瞳也波澜不兴,却摸了摸她的头发,搂着她往回走。 她还不想睡:[父亲,这块地有多大?] [很大。]言简意赅。 小公主生气了,咬他的肩头,扭来扭去不依:[告诉我嘛,神界是不是有宇宙那么大?二哥说父亲是最厉害的神,那全宇宙都是您的?您死后,就是我的了?] 天真无邪的童音带着自己也未明了的残忍,魔皇的脚步微微一顿,能看清世间一切隐秘的双眼直直看进她心底,判断她话语的真意。 [不用等我死,你要这个宇宙,成年后自己去抢。]他淡淡地笑了笑,忠告的口吻,[但是,永远不要和我作对,卡雅。] 晶莹如雪的花瓣在脚下枯萎,她不必再畏惧,想拔多少就拔多少…… “对,你的忠诚来自你的恐惧,该是清醒的时候。” “……你这妖言惑众的家伙,给我住口。”不知何时,金发女神重新握住了沉重的神剑,紧紧的,以无比坚定的力度拔出,“那些构成我灵魂基体的yu望,才是过去的幻影!” 她的愿望……她真正的愿望……是能够用这把剑,守护那个人。 让他失去的左手还原,让他的真身不用动弹不得地待在灵魂神殿,让他戴上她亲手铸造的皇冠,哪怕他不稀罕,因为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 所有的幻觉骤然碎裂,卡雅虚脱地跪倒,定了定神,勉力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和智慧神殿同样格局的宽敞大厅,喷水池的位置却耸立着一座怪异的雕像,两个连在一起的男女,半面微笑半面垂泪,十分诡异。血迹斑斑的祭坛上,坐着一个银白发色的少年,身穿式样简洁的银丝长袍,腰部以下却是石头,与祭坛紧密相连,仿佛上面凸出的一部分。他眼神平静地望着她,卡雅注意到,他的瞳仁是橄榄形,欧托拉姆提供的信息翻书页般出现在脑中: 兽神玛塔总共创造出八头龙,分别被八位神祗带走孵养。 黑龙库克尼尔,追随夜神欧托拉姆。 金龙艾美达,追随日神伊洛卡斯。 白龙塞法尼亚,追随光明女神埃米忒。 红龙瑟菲里安,追随战神斐多耶。 绿龙塞伊丝,追随记忆女神穆里埃。 紫龙玛加娜,追随黄昏之神达妮莎。 蓝龙格罗米,追随兽神玛塔。 银龙路萨,追随爱神佩拉罗。 敌人!卡雅试图站起,身体却不听使唤,刚才的精神攻击使她的灵魂之核受到严重打击,头痛欲裂,手足绵软。 两个巨大的人形烛台立在祭坛两侧,头顶每一次火苗的爆裂都可以看到它们栩栩如生的痛苦表情,听到撕心裂肺的哀鸣惨嘶。那些火光照不到的地方,还传出类似黏虫蠕动的声音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吸吮声。 “好了,苍空,这儿有新鲜的食物。”少年淡淡地道,语气平常得像在说冰箱里的肉类贮藏情况,然而当一个庞大的身影慢慢爬出角落,他蓝宝石似的眼眸浮现出深不见底的哀伤。 那是个清秀绝伦的少女,唇若花瓣,肤如凝脂,但她呆板的眼神将她应有的灵气一扫而空,嘴里还咬着一块碎肉,散乱纠结的深蓝长发和裸露的娇躯也沾满了血肉和灰尘。她纤细的腰下连着五彩斑斓的蜘蛛下肢,与上身完全不成比例,截然相异的结合让人寒毛直竖。 她的瞳孔,也是属于龙的纵长。 “呜……”细小的呻吟响起,卡雅一个激灵,看到丈夫和友人躺在不远处,闭着眼显然昏迷了。萨菲神情平和,怀里还抱着那本厚厚的神典。欧斯佩尼奥却痛苦地皱着眉,手里的支配之权杖发出一波波精颤的鸣动,一层极淡的金色光芒笼罩住他,若隐若现似乎随时会溃灭。 细看,杖身有一道裂缝慢慢扩大。 什么!卡雅目光凝滞,她知道这把权杖支撑了欧塞的神识,一旦它碎了……当下忧心如焚,惶急地质问:“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他心中有恨的人,所以被苍空影响了。”少年姿态平和,眸光又恢复成之前的温淡无波,“我是银龙路萨,她是憎恨和虚幻的女神狄芙雅。” 一双血色的细长眼眸睁开。 宛如被操纵的木偶,无面之王摇摇晃晃地站起,高举支配之权杖,对准卡雅的头部刺下。 惊险万分地避开他的攻击,卡雅举剑格挡,手却越来越无力,友人的每一击好像凝聚了深切的恨意,相反,她的体力不断流失,只能勉强调动神能撑起结界,连声音也虚弱得不像自己的:“清醒点…欧塞,我现在没力气揍你。”欧斯佩尼奥听若不闻,手中闪烁的法杖一次次挥下,溅起一簇簇刺眼的火花。 “你要背叛父亲吗?”卡雅竭尽全力大喊。 欧斯佩尼奥一震,双手停在半空,对主君的服从和对另一人的怨恨在心中激烈交战。发觉猎物的意识逃出掌握,蓝发少女焦躁地挪动着八只节肢,喉中吐出含糊的低吼。 “你这该死的蜘蛛!”趁此机会,卡雅挥剑横劈,干净利落的斩击留下一弯瑰丽的残像,肉体烧焦的气味弥漫开来,狄芙雅哀叫着仰天倒下,她的四只脚被剑气砍断。与此同时,欧斯佩尼奥也瘫软在地。 一气呵成地出剑,弧光闪现,接连六剑被一道白色光屏挡下,银发少年牢牢守护住丧失了行动力的憎恨女神。眼见权杖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卡雅焦躁下使出全力,一个巨大的光环以高台为中心扩散开来,锋利的条光破空而出。 “住手!卡雅!” 同一刻,相同的圆围绕住金发女神,一个更小的黑色球体从中爆开,抵挡住疯狂切割的白色能量,强劲的余波震得整座殿堂剧烈晃动。风平浪静后,一具伤痕累累的身躯倒在卡雅怀里。 “……萨菲?萨菲!”卡雅发出变调的嘶喊。 “他在我们的精神里,你是在做想像攻击,只会伤了自己,这就是……银龙的能力。”深渊领主呼吸急促,染血的手搭住妻子的肩。惊悟如闪电划过金发女神的脑海:她以为破除了幻象,原来还是在敌人的圈套中吗? “你……”路萨震惊地盯着萨菲,轮廓渐渐消融,他也对深渊领主使用了梦境侵蚀,却失败了,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摄魂不成,即遭反噬。死亡是他长久以来期待的结局,但是身为龙,他有责任守护主人的领地。 他们的灵魂尚未完全苏醒,此刻出手,他有把握一击毙命。就在这时,他身后的石像迸出无数裂纹,四分五裂地坍塌。 佩拉罗大人死了!?怎么会!路萨怔怔看着石块铺天盖地砸下,无法言语,失去了思考能力。 空荡荡的神殿里,刚刚清醒的卡雅气喘吁吁地倚着剑,努力想撑起身子。因为爱神的消亡,他的灵魂神殿也将崩溃,可是她不但找不到两个同伴,还连自己都逃不出去。 “卡雅,快跑啊!”紫焰之王背着上司从侧门飞出来,一手还握着完好无损的支配之权杖,神采奕奕,与之前的惨状判若两人。卡雅呆滞了两秒钟,苦笑道:“我…我站不起来。” “耶!”萨菲身形一歪,险些被一块落石砸中,他叹了口气,把权杖插进腰带,用力一抄抱起妻子,“真是两个要人操心的家伙。” 一被搅进丈夫的怀抱,卡雅就感到无力感大为减轻,不及细想,反射性地环住他的颈项。萨菲乘隙向后一指,墨亮的光束直直射入内殿。 “萨菲?”卡雅没有看见他在后面搞的小动作,只觉一股能量擦着后腰掠过。 “抓紧了。”故意忽视她的疑问,深渊领主振翅飞向快被堵塞的大门。 射出掌心的龙气炮半途转弯,轰碎了黑色光束,但余波还是将变异的蓝龙连掀数个筋斗,重重撞上石柱,倒塌的柱子把她压个正着,尘土飞扬,一大滩浓绿色的血液缓缓流出。 路萨的眼神从惊异到激痛,再到苍凉的倦然。 算了……这样也好。 狄芙雅的一只手臂露在外面,微微抽搐,他很想握住,但是他只能坐在这里,直到它僵硬。 当年日神伊洛卡斯密谋反叛,和他交好的几位高阶神帮助他,八龙也因此分成两个阵营。龙之间不能隐瞒任何事,他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伙伴们体谅他的立场,没有劝他,也相信他不会出卖他们。可是他向爱神告密,还亲自处决了两个叛徒。 事后,格罗米狂怒地痛斥他,发誓永远不原谅他。 [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他们?我们只要不说就行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啊。路萨默默承受她痛恨的目光和尖锐的指责,没有说出自己也觉得可耻的原因。 这场叛乱一定会输的,创神的力量没人能战胜。那么,一直保持缄默的格罗米就会被她的主人兽神玛塔处以极刑。他不要她死,即使牺牲其他伙伴,哪怕……她的下场不比死好多少。 封印意识,只留下最原始的兽性。玛塔把她当成一只兽放养,让她吃同伴的尸体,一切肮脏的生物和腐肉。而他,被他的主人固定在祭坛上,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爱人沦为一个行尸走肉,生不如死地活着,度过几乎是永恒的时光。 他早已不堪回首,当年的选择是对是错,他已无从分辨,只有解脱的欣喜,在这一刻伴随泪水泉涌而出。 “对不起,大家……” 喃喃的道歉,被轰然巨响吞没。 ****** 当一股撕裂的剧痛从颈部传来,玛塔才看清盾牌中央的雪花印记是那么眼熟。 他感到自己轻飘飘地飞起,眼角瞥见失去首级的身子倒下,头皮一痛,最后听见的,是一个清亮婉转的中性嗓音:“请住手。” 天地间的震动止息了,魔皇冷冷注视换了个面貌的敌人,一言不发。 看了看友人大睁而不瞑目的双眼,爱神拉罗微微一笑,笑得不愠不火,高贵自恃:“初次见面,艾斯嘉的守护神。” 为什么这帮家伙都喜欢用这种没听过的名号称呼我?想起机械大学的学生曾叫自己“法师的守护神”,席恩有些不悦。 在穆里埃的记忆里,这位男爱神还算讲理,他想听听他怎么说。另一方面,虽然新的附体经过混沌契约的改造,控制原始之海还是很吃力。 除了身材不同,拉罗和佩罗一模一样,眉宇间隐藏着威严阴森的暗痕,这是长期任意主宰他人生死所养成的气质,眼神没有如泣如诉的哀怨朦胧,深不见底。 “你擅闯夜之都,抹消我的同僚,其罪当诛,不过你可以解释一下。” ……再怎么讲理也是神明的逻辑。席恩丧失了交涉的兴趣,握紧法杖。见情势不妙,欧托拉姆急忙道:“拉罗,是小库先攻击她的!你们别打,好好说!”佩罗是他的姐姐和妻子,而拉罗是他的哥哥和姐夫,他着实不想看见席恩杀死他们,他知道他干得出。 对了,如果那个暗中取代都主的真正叛逆不是和爱神一伙,那么他接下来……席恩身形一动,却还是迟了一步,一个黑暗的空洞在欧托拉姆背后裂开大口,将他吞没。 “小…小可爱……”夜神惊惶地伸出手,与席恩的指尖失之毫厘。 下意识地握拳,魔皇静立当地。拉罗不以为奇地道:“看来创神亲自出手了。” “指使库克尼尔杀我的,是你和兽神吧。”席恩淡淡开口,银瞳带着一丝森然,透视一切的冰冷。 “没错。”不再装无辜,拉罗坦然笑了,“那头龙很不听话,叫他去追踪欧托拉姆,他却守在通道口,把我的部下全给吃了。夜之都的下沉情况越来越严重,即使是高阶神,要逆流而上进入倒悬宇宙也非常困难,让他捡了个大便宜。好在他再怎么坚强,也有心灵上的空隙。” 那个空隙就是夜神欧托拉姆。彼此心照不宣。 “创神预见到你会带给我们一个惊喜,果然你成为了比沙凡西顿更强大的混沌神,不过,一件好的工具是不能有自己的意识的。” 席恩淡色的薄唇牵起冷若冰霜的嘲讽与杀意:“制裁别人爱情的神,自己也有思慕的对象。”法杖闪电般指着依然昏迷的穆里埃。 拉罗脸色微变,他掩藏这个秘密多年,甚至不得不默许妹妹对恋人的加害,因为身体不属于他一人,不料对方轻易看透他激怒他的用意。 “做个交易吧。”拉罗重新绽开笑容,危险的火光在眼瞳深处迸溅,“你的女儿和下属在我的神域里,用他们换她,如何?” 魔皇不为所动,无论他的内心做何感想,都不会在外在暴露出来。 “我拒绝。”法杖顶端的海蓝宝石亮起能量聚集的白光,“我不相信你。” “不——”情急之下,拉罗也用瞬间移动握住那柄催命的法杖,手指收拢的刹那,他明白自己上当了! 最纯正的初始能量源源不断地涌入他体内,撕裂他的五脏六腑,每一根神经血管,是那样痛,几乎令他以为自己分成了两半,与佩罗分开,于是痛楚中又滋生出一股绝顶的快意,使他下意识地放弃抵抗,全身心迎接。在这股湮灭一切的湛蓝波涛中,法师宛如一座屹立不摇的黑色礁石,目睹这位双性体的神面带诡异的微笑碎散消失。 通向冥冥虚空的“闸门”再次关闭,漫漫沙海变成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没有沙子,没有空气,没有神体的碎片和放逐者的踪迹。 瞥了眼倒卧在水池边缘的记忆女神,席恩漠然背转身,绝尘而去。穆里埃今后的命运不在他关心之列,她和拉罗兄妹之间的纠葛,也作为他弃之无用的信息,抛散在虚无里。 回到拱桥附近的卡雅三人正在商议之后的行程,一个身影从天而降。 “父亲!” 金发女神惊喜地扑进他怀里,虽然以席恩目前的身高,只能她抱着他转圈,“太好了,您平安无事!”萨菲忍俊不禁,欧斯佩尼奥微露愧色,毕竟他们没帮到主君还差点拖了后腿。 “放下。”没面子的父亲低斥。卡雅俏皮地吐吐舌,乖乖将他轻放到地上。萨菲心细,注意到少了一个成员:“主子,欧托拉姆呢?” 席恩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正面回答:“你们回星辰女神的星宫等我,我去救两个人。” 两个人?另一个是娜夏吗?欧斯佩尼奥一愣,还没问,就见主君打开次元门,跨了进去。 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了他,这是连神的双眼也无法穿透的黑暗。席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冰银色的双眸已经转变为清晰冷绝的“镜”,能够照出世间所有的秘密,拆穿所有的幻术,破除所有的隐蔽,揭穿所有的谎言,撕破所有的伪装。 然而,黑暗依然如故。 潜伏在黑暗里的敌人,有着和他势均力敌,同样为人憎恶的能力。 放弃了变成无用之物的双目,法师将全部的精力凝聚在其他感官和信赖的魔法上,一缕极其微弱、隐隐约约的思波断断续续传来,指引他前进。 伸手,蓝火迸射,一道透明的壁垒粉碎。一反以往的谨慎,魔皇采取了暴力的直线突破法,毫不停歇地撕碎重重结界,直到一具温热的躯体挡住他。 夜神躺在印有洁白花饰的黑曜石地面上,一动不动。确定他只是昏迷了,席恩放下内心的一块大石。无论这个笨神曾经多么没有担当,在他失神期间却表现出同伴的义气,他也会回报这份情义。 思波越来越弱,随时会断绝。席恩眯了下眼,毅然击穿剩下的障蔽。指尖传来深入骨髓的剧痛,他稳定地抓住一件柔软的事物,咬牙抽出。 瑰丽的蓝光泛开一圈圈涟漪,中央是一朵花蕊银亮如星,叶瓣紫红的美丽植物,酷似百合的纤长花瓣,却散发出比玫瑰更醉人的芬芳,又带着夜来香的幽雅神秘。美中不足的是茎叶有些焉黄,根部透出腐败的黑气。灌注的能量使花朵焕发出生气,升腾的黑雾被蓝光驱散,一个身影若隐若现,脱力地倒在席恩身上,晚霞般艳丽的长发倾泻而下。 “抱歉,主子。”紫焰之王虚弱地告罪,强撑着滑坐到一边。 “没关系,你做的很好。”席恩设下防护罩,赶在那个冒充者对女儿和部下下手以前冲向面前的敌人,瀑布般强大的水压从法杖顶端喷涌而出,霹雳爆射,轰鸣击起的水流冲毁有如实质的黑暗,强烈的扩张感将整个空间压到快要爆炸,四壁和地板迸裂飞溅,强光尽头出现一张软塌,完全不反光的乌黑发丝零落一地,瑟缩在宽大黑袍里的女孩苍白瘦小,睁大眼惊慌地瞪视那只索命的手飞快逼近,扣住她的脖子,一把提起,同类相斥的能力使双方都感到难以言喻的痛苦。 凄厉的惨呼响起,黑发女孩扭曲着身子,死命敲打他的手臂,白金链子似的银光闪过,她的四肢软软垂下。 “初次见面,黑暗女神。”魔皇露出无比亲切的笑容,轻声耳语,亮得出奇的眸子里仿佛有两蔟火焰在燃烧,浓烈慑人,在光的背面却如死神的镰刀反射出白骨般的凛凛光辉,令人望而生畏,“你比我想像中的幼齿,很像我一个故人。” 伊梨丝吓得泪流满面,嘴唇翕动,似乎想呼唤一个名字,却硬生生地忍住。 不再逼迫她,席恩收紧手指,冷冷地道:“出来吧。” 啪嗒!略带急切的脚步声落在宽广幽深的黑暗神殿里,不用回头,拥有全域视角的法师已看清了来者。 “果然是你,卡奥斯。” 第二十章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瞬的动摇后,智慧之神就恢复了镇定。 “讨论这个有必要吗?”魔皇没兴趣炫耀,感应了一下确认女儿和部下平安无事,将萨菲传送过去。欧托拉姆却无法离开黑暗神殿,仿佛有一股引力牢牢吸住他。 相同的引力还来自他手里的小女孩,她就像一个黑洞,源源不绝地吸收他的力量。但是他不能放手,黑暗女神伊梨丝是仅次于创神的古老神祗,权能之大与同样主掌黑暗的兰修斯有天壤之别,一旦他稍微松懈,就会被吞噬,所以他用拔河的方式把能量吸回来,双方互不相让。 精神力、物理法则、时间、空间……两个神的绝对领域激烈碰撞,界定法则的同时破坏对方的规则,令人呼吸停顿的能量风暴充斥在狭小的范围里。 无声的绞力使席恩在短短数秒内背部被冷汗打湿,伊梨丝也痛得不住抽搐。 “席恩!”眼见伊梨丝越来越痛苦,卡奥斯终于收起轻松的神色,唤出敌人的真名。 魔皇丝毫不为所动,扣着颈项的左手稳如泰山:“我不叫这个名字,你情报错误。” “你是……席恩·奥古诺希塔。”伊梨丝好不容易挤出声音,咳得脸色发青,“我命令你臣服!”席恩轻笑一声,逼近她的小脸:“好极了,女神阁下,再多叫几声。” “稳住,伊梨丝!”卡奥斯踏前一步,及时控制住紧张的心情,事态的确超出他的预计。他知道对方修改了自己的名字,但神的记忆不可能被抹杀——席恩曾经和欧托拉姆交换真名,这是真实存在的事实,无法消除。 唯一的答案:他忘记了,所以真名对他无效。 照理说,自己处理自己的记忆,首要条件是“记住”要删除的部分,再来“清除”——这根本办不到,只有一个下场:发疯。可是席恩显然神智很正常,令卡奥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清理得再干净,头脑深处还是会有残留,只要还原即可。问题是伊梨丝现在光是保持意识的清醒就已竭尽全力,腾不出手再去搜索敌人的记忆。 “卡厄斯(chaos),这是你的真名吧。希腊神话里的源头之父,宇宙的原点。”来而不往非礼也,席恩开始反击。 事情的答案就在事情的不远处,是贺加斯的法则,与协调神一脉相连的都主,也将宇宙的真相隐藏在了数不清的神话和遗迹里。只是这些规则,除了他以外没有神去追究,因为都主同时还上了“恐惧”这把锁。 “一半。”智慧之神眨眨眼,微微一笑,“真让我惊讶,席恩,你到底猜出多少?啊,是了,解谜的钥匙,创神的法则之一。那个卑鄙的家伙,把我的原身剥离成三个部分,纯粹的精神,纯粹的物质,让两者合二为一的凝聚力。若不是遇到了伊梨丝,我还会被一直蒙蔽下去。” “我司掌智慧与权谋,从诞生的一刻起,就用无边的思想串联起无尽的生命。不停地思考,万物存在的意义,却也不停地被混沌的本能控制,追寻着毁灭。我和其他神族都不同,他们有情绪,有感受,但我只能模仿,连性格也不是真实存在。先前对你说的并不全是谎话,这苍白的日子委实太无聊了……而我的伊梨丝,被囚禁在这个牢笼里,支撑整个倒悬宇宙,为那个老匹夫的白日梦构筑他的理想世界,一次次推dao又重建。” 席恩对他的倾诉毫无触动:“把都主分尸后,你造了机械境,冒充都主指示那两个笨蛋,迫使我来这儿?” 卡奥斯笑道:“是的,那是专为你准备的,席恩。你的身体会成为伊梨丝的,而你那强大得连神也比不上的意志,会完美地推动倒悬宇宙继续运行。我和伊梨丝会为你歌功颂德,赞扬你伟大的牺牲精神。” “呸!” “我知道你不开心,但是你也明白,你输定了。”说着,没有颜色的光团浮现在卡奥斯的掌心,这是智慧神的特殊能力,智力鞭击和灵魂手术,能够把一个智性生命变得驯服而痴愚。假使席恩取胜了,激战之后也会虚弱不堪,无力抵抗。而在黑暗神殿里,他无法叫来帮手。 这时,卡奥斯忽觉后背一凉,险险避过一把雪亮的长剑,只见本该昏迷的欧托拉姆手持拂光之剑指着他,眼神空洞无神。 “卡奥斯!”伊梨丝拼命用引力制御拖住弟弟,两人这才看到夜神颈上的银项圈,那是魔法神扣上的法器。 情势重新陷入拉锯战,良久,深沉的黑暗里无人说话,只有逐渐粗重的喘息。 “这样下去会两败俱伤。”卡奥斯冷静地道。 “我既然来到这里,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席恩嗤之以鼻,想到再也见不到那个等着他回家的人,即使他也感到心下一阵揪痛,“代替她去支撑这个金字塔,也比被你们弄成白痴好。” ****** 渡过冥河,乘上穿越忘川的独木舟,哈玛盖斯遥望远方被青色妖火装饰的冥殿,格兰妮静静伫立在他身后。 不愿遗忘生前的灵魂被他们抛在后面,森冷浓厚的雾气遮蔽了视界,这些雾是从忘川飘上来的水汽,常人只要闻了一点就会陷入恍惚状态,当然哈玛盖斯和格兰妮丝毫不受影响。 这铺天盖地的浓雾中,一样逐渐清晰的物事吸引了古代龙的注目,那是一座插天耸立的巨大石碑,暗绿的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望之森然可畏。 “那是什么?” 摆渡人看了一眼,恭谨地答道:“回龙神殿下的话,那是死之碑,记载了一切生灵的死亡日期,与生命女神的生之碑对应。” 凡人可以自己选择人生的道路,但唯有出生和死亡,是掌控在命盘手中。 “是吗,那就是死之碑。”哈玛盖斯眼中浮起复杂的感慨,顿了顿,问道,“是不是还有一块丧神之碑?”格兰妮一凛。摆渡人点点头:“是的,在冥殿前面。” “小主人,没必要去看那块碑。”机关女仆直言不讳,“就算主人的名字刻在上面,又有什么意义,难道命盘还能干涉他吗?只会让您心绪不宁。”哈玛盖斯勉强笑了笑:“我知道。” 他没有说出心里真实的想法,自从席恩离开,一股糟糕的预感就无时无刻折磨着他。若非有个沉重的名字压在肩头,他早就不管艾斯嘉,硬闯夜之都了。 雾渐渐散开,彼岸花海发出盛大的绽放声,银光皎洁的花瓣上燃起橘色的火光,如同一盏盏明灯,给予忘却了过去的亡灵们温暖的指引,轻语如梦。 “灵灯花……真美。”虽然有着重重心事,哈玛盖斯还是禁不住赞叹。 这里是生与死的中转站,穿过冥殿,就是瀛海。亡者安静地排着队,等待转生。 一个引魂者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行礼,引领两名访客前往止息之君的神殿。踏上阶梯以前,龙神特别关注了旁边一块通体漆黑的石碑,上面用晶莹的颗粒排列着神语,旧神的名字一应俱全,而新神的名字全部没有出现。 悄悄松了口气,哈玛盖斯一边暗笑自己相信这种东西一边走进大门。反而是格兰妮微微变色,丧神之碑的背面赫然刻着列文的全名,略一停步,她毅然将这个启示抛之脑后。 冥王普路托并不是个勤劳的神,相反,继承了其父混乱神兰修斯的“优良传统”,是众神中最懒散的一个。他看起来也很温和,黑色长发随意披散,苍白的面容清逸秀雅。 哈玛盖斯神情微漾,眼前的青年五官轮廓明显有依路珂的影子,他顽皮跳脱的弟弟。 “坐。”冥王的口吻有礼而生疏,“两位来冥界有什么事?” “您好,尊敬的止息之君。”收敛心神,哈玛盖斯回以礼貌却不卑不亢的态度,“我们是来澄清一个误会。”普路托露出讽刺的笑容:“误会?”哈玛盖斯直视他:“是的,您认为主人杀了您的妻子,可事实是秦蒂丝自己害死了自己。她神格低,却用领域攻击奥路贝亚修,不是送死是什么?” “只要再迟几秒,我就能用净化救她!”普路托脸色不善。 “区区一枚协调神的戒指,能够消除原始神的神力?何况要不是主人先切断你们和本体的联系,她早就被吞得连渣都不剩了!”哈玛盖斯也十分气恼,生命女神秦蒂丝当年降下预言,又操纵他差点杀死席恩,若非她身系了法娜的性命,他们哪会让她活到今天。 普路托没想到这点,回忆片刻,神色大为缓和:“我相信你说的,虽然我还是无法原谅魔法神,但我不会去找他的麻烦。” 为养父免除了后顾之忧,哈玛盖斯松了口气。在席恩全力以赴对付创神期间,他不想再增加旧神这一不确定因素。 “其实今天来,还有个不情之请,我想去探望主人的父母,望您准许。” “这个…恐怕不太方便。因为魔法神的缘故,他们俩被关押在冥狱。”普路托很为难,他没有依路珂的记忆,不知道蜜莉和帕德被接回了原来的住处。哈玛盖斯笑了笑,却是愤怒的微笑:“也许冥界有子债父偿的制度,但是您的伪神格,我的弟弟已经放他们出来,如今这两位在我们的庇护之下。我不想和您起冲突,也希望您不要过问此事。”普路托挑了挑眉,听出他话里的威胁之意,虽不悦倒也没发火。这多亏了他遗传自兰修斯的豁达,换作对神的尊严极为看重的秦蒂丝,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我的伪神格,是什么样的神?”冥王突然有点好奇。 “和您不像。”龙神只留下一句隐含惆怅的评语,就转身离去。 隔着爬满常春藤的篱笆,哈玛盖斯望着朴素的小木屋,一时犹豫不决。格兰妮不解:“主人为什么不将他们接到好点的地方去住?” “我想,这里他们住得比较自在。”哈玛盖斯并不意外,浮起怀念的浅笑,“以前,我和主人也是住在李欧蒙小屋,而不是法师豪宅。” 吱哑,一个发色半白的妇女推开门,和他打了个照面,愣了愣:“你是?” 龙神郑重鞠了一躬,递出怀里抱的水晶兰:“您好,蜜莉夫人,我是冥王的亲人,来问问你们的近况。” “这…这怎么敢当。”淳朴的妇女顿时不知把手往哪儿放,在围裙里擦了又擦,战战兢兢地上前接过,青年温柔诚挚的笑容让她放松下来,忍不住凑近嗅闻,满脸惊叹地转过头,“花,帕德,是花耶!” “蜜莉,还不请客人进去坐。”猎人打扮的男子听见了两人的对话,略带疑惑地打量陌生的访客,拉大门比了个手势,“请进,不好意思,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 “不是有列文送的茶叶嘛,我去泡!”蜜莉兴冲冲地往回跑,先插好花,然后拿出一组精美的茶具,放进碾成碎末的新鲜草粉,过滤后冲泡,清香扑鼻。这是席恩精心调配的魔药,能让冥界生物也焕发出青春。 哈玛盖斯笑着接过:“谢谢。”格兰妮也礼貌地道谢,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肖恩先生也常来看你们吧?” “你认识我儿子啊?”蜜莉大感亲切,随即气愤地叨念,“他啊,白养他了!这么多年也不晓得回家看看,亏我们只有他一个儿子,早知道当初多生几个!”帕德注意到哈玛盖斯脸色刷白,关心地问道:“您怎么了?” “啊,没…没事。”哈玛盖斯神不守舍,深吸一口气,道,“您刚才说‘列文’?” 蜜莉不疑有他,笑道:“是啊,一位好心的先生,也是冥王的亲戚,应该…应该是神吧。”这才意识到,她言下多了几分惶恐,“他很照顾我们,每年都会过来几次,虽然只是坐坐就走。这些茶叶就是他送的,还有家具……” 主人,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哈玛盖斯怒极,捏碎了茶杯,热水像流淌而出的鲜血般灼痛。 “……失礼了。”好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闭目调息。 这不是为了隐藏真名的权宜之计,是真的断绝。 他已经能够想像养父哼笑的模样,冷冷的带着嘲噱,报复的快意。 ——不必选择了,我来替你们选择。 笨蛋哪,你折磨谁呢? 叹息了一声,龙神起身再次行了一礼,微微苦笑:“我是他的养子哈玛盖斯,她是格兰妮,今后会和他一起来看你们。” 走在乡间小路上,格兰妮若有所悟:“主人应该是希望他的父母尽快转世吧。” “嗯。”哈玛盖斯又叹了口长气,“他不会原谅肖恩先生,蜜莉夫人再等也枉然。不过,他怎么就那么傻,和肖恩先生合演一出戏也好啊。”装作冰释前嫌,和好如初,两老不就安心地上路了,用得着这样吗?结果还是自己难受。 “主人有时候脑子不会转弯。”构装女仆实话实说,“再说,那样会让他弟弟误会,更没完没了地缠他。” “肖恩先生没有主人那么死心眼,有人劝劝他,他就会想开了。”哈玛盖斯淡淡地道。 ****** 两根指针在哆拉a梦的口袋上重合,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小闹钟后面垂挂着米黄色的真丝窗帘;漆成白色的衣橱和墙壁贴着动漫海报;挂历却是优雅的山水图;音响里播放着贝多芬的《月光》,电脑桌与小书柜面对面;几盆文竹和盆景点缀着雅趣;一只很像皮卡丘的小魔鼠在厚厚的地毯间窜来窜去,不时跳上双人大床钻进女主人的被窝,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间舒适整洁又富有特色的卧室。 “你没事就好,听哈玛盖斯说诺因把你带回地球调养,我还以为史列兰出了什么事。” 端详宿命的另一半不变的清俊容颜,棕发青年放下心头的大石。 “还不确定呢,上次中了病毒,痛得我以为要流产了。”杨阳不小心说漏嘴。肖恩睁大眼:“病毒?” “呃…哈哈哈,没什么啦。”杨阳连忙********,友人对父亲本来就还有疙瘩,再得知他又御下不严,导致惨剧发生,不翻脸才怪,“是我吃坏肚子,食物中毒。” “哦。”肖恩信以为真,关怀地道,“以后当心点,你不像我,胃口小,肠胃也不好。”杨阳竭力保持微笑,忍受着良心的刺痛。 等我生下史列兰,要好好帮维烈整顿整顿!她下定决心。 “对了,肖恩,你还不回冥界吗?”从自己联想到对方,杨阳皱起眉头。肖恩强作欢颜:“他好不容易才待在一个地方,我不想放弃。” 迟疑片刻,杨阳还是决定说出心里话:“肖恩,我知道你想跟他和好,但这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你应该先回冥界看看希莉丝和鲁西克城主他们。就算不去那边,也该陪着菲莉西亚,你就这么放心维烈?你忘了索贝克的教训?他们最依赖的都是你!” “我……”养女和小徒弟是肖恩最愧疚的人,被这么一指出,顿时冷汗涔涔,惊觉自己的疏忽。 “万事难两全,哪边更重要,你自己好好想想。”杨阳不忍看见友人脸上的挣扎,轻轻推了他一把,“至少先和他们见一面,取得他们的谅解,再继续磨那块臭石头。”肖恩无言以对。 走出杨宅后,他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会儿,终于听从友人的意见,召唤冥界之门。 “咦,肖恩,真是稀客。”冥王热情的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你来找龙神和那个女仆?” “哈玛盖斯?格兰妮?”肖恩愕然,在他的印象里,这两人一直与兄长形影不离,怎么会跑来冥界? 席恩去夜之都的事被长老们瞒得极紧,他只参与了附体的复制,对整件事一无所知。 “是啊,上次和古神的战斗,他们来解释,还有探望你的父母。”普路托指指茶杯,示意他坐下慢慢聊。肖恩却无心喝茶聊天,脸如土色:“妈…妈妈和爸爸还在冥界?”他发觉自己真的很粗心。 “大概不放心你们吧。” “我要去看他们!” 普路托失望地耸耸肩:“我叫引魂者带你去。” 和记忆中的故乡一样,破旧的木屋,一片菜园,几株无花果树。肖恩躲在树后探头探脑,迟迟不敢敲门。还是蜜莉开门出来,见到他,呆了一下:“你是哪位?” 她去世时,两个孩子都还小,所以不认得他们长大的样子。 “妈妈。”肖恩嗫嚅道。蜜莉震惊地瞪大眼,愣了足足半分钟有余,放开嗓门大叫:“帕德!帕德!”冲上来一把抱住他,哭得三里外都听得见:“肖恩!你这小畜生!现在才晓得回来!” “肖恩回来了?”冲出门的男主人也惊喜万分,肖恩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对父亲的印象太模糊,只能尴尬地点点头,全力安抚埋在他怀里,用拳头拼命砸他的母亲:“别哭了,妈妈。” “死没良心的!死没良心的!” “对不起对不起……”肖恩连声道歉,无地自容。 “我和你爸就等你了!你知不知道?冥王说你被别的人家收养了,所以就把我们忘了?” “不是的……”肖恩越说越小声,蜜莉也罢了,他和义父莫里瑞的感情确实深厚得多,毕竟珂曼家养育了他十一年,“我以为你们走了,都过了那么多年……” “你不来看我们,我们走得了?”蜜莉狠狠瞪视他,气苦的泪水不住落下。帕德轻拍她的背,温言劝慰:“先让他进去吧。” “对!今天你别想走了!”揪住儿子的耳朵,蜜莉大步往回走,痛得肖恩哀哀叫。 房里的摆设与外观天差地别,肖恩一怔,立刻明白过来,又是内疚又是惭愧:“列文来看过你们?” “你也认识那位先生?”蜜莉气呼呼地端来茶托,往桌上一放,“他还比你这小没良心的好!”肖恩错愕至极:“你为什么叫他先生?” “你也要叫先生。”帕德多少看出小儿子的性格,规劝道,“那是神明,你们认识也不可以放肆。” “为什么不可以放肆?他是我哥哥!”误解了父亲的意思,肖恩气极。 “什么!”夫妻俩大吃一惊,面面相觑,“他是那户人家的小孩?收养你的——” “不是!”肖恩气急败坏地站起来,只觉眼前的一切荒谬无比,“他是我亲哥哥!你们的儿子!” 小屋内静默了良久,被蜜莉小心翼翼的声音打破:“肖恩,你没事吧?”的确,有哪个母亲会忘了自己儿子的,不能怪她不信。 “我没有事!有事的是你!”肖恩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急得双目含泪,“妈妈,快想起来!他是我哥哥,你亲生的孩子啊!他身体不好,小时候老是咳嗽的,呐,想起来没?” “可是我和帕德真的只生了你一个啊。”蜜莉困惑地和丈夫对视。 “那你们怎么知道列文!?” “你真是糊涂了,那个年轻人只是偶尔代冥王来看看我们这些居民。”帕德啼笑皆非。蜜莉也笑了:“你说他是你哥哥,他可一点不像你。” “他样子变了,但他还是列文!列……”忽觉这名字怎么念怎么不顺口,肖恩猛地噤声。 不对!不对!有哪里不对! 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这不是他的名字! 为什么?为什么你把名字改了?还让爸妈忘记你?你的真名…… 绞尽脑汁想不出,脑子里始终有一团迷雾盘踞,突然,肖恩一个激灵,顾不得父母的呼唤,冲进内室。 如果冥界的住处真实还原了生前,那么那样东西应该还在。 果然,和当年一样。他们一起睡的小床,四只脚不平的凳子,各种草叶编的昆虫动物,甚至矮柜上的一盆水果,他和兄长分离前没来得及吃的水果…… 翻箱倒柜,爬到床底下搜寻,最后在枕头下找到一块碎布,上面用稚嫩的笔迹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古代语。肖恩的双眼顿时模糊了,仿佛又看见很久以前那个晚上,他从村里的神官那儿学会写第一个名字,他双胞胎哥哥的名字…… “席恩——” ****** 稳如磐石的手,震动了一下。 双生感应在一刹那连接,穿透黑暗女神的神力,法师的精神壁垒,直直刺进他心底。 席恩……席恩…… 思绪的极度混乱使坚固的意志破开一个缺口,被伊梨丝窥见他内心的动摇:“真名束缚!” 千钧一发之刻,席恩启动了左手的法杖,爆发的巨大能量将伊梨丝向后弹开,他也被崩溃的领域之力掀飞。 一道光束击中身在半空的他,银色的爆炸过后,闪着思想亮芒的碎屑如光尘散落。 叮!拂光之剑从松开的手指滑出,欧托拉姆倒在地上。随着轰然巨响,被黑袍包裹的人体重重撞上神殿的墙壁,贴身结界挤开大片尘雾,尖厉的碎片四处飞散,高高的屋顶碎裂崩塌,石块下雨般砸在他失去了防护的身体上。 他躺在血泊和碎石之中,没觉得痛,大脑一片空白,自我飞快消融,他的过去,他的记忆,他的思想,他的情感——所有的一切都瓦解剥落,被吸进了一个不断闪烁着杂乱色彩的漩涡中心,只有残留的愤怒霸占身心,使他呛咳着吐出一声微弱的诅咒,当这波情绪也逐渐淡去,一个朦胧的小身影冉冉浮起。 那个孩子,有一张精致的面孔,柔和,安静。沉默的时候让人感觉如同寂静地守护着冬日之湖的群山,微笑的瞬间像和风吹过山坡,开满了风信子一样的花朵。他总是深深地凝视他,被那种目光包围着,就会感到他沉静却强烈的感情。 分别那日,他紧紧地抱住他,在他耳边不舍地低语: [请平安回来。] [请平安……] [请……] 殷切的嘱咐越来越模糊,直到变成完全无意义的单词,他合上了眼,无意识的呼唤在唇边凝固: 哈玛盖斯…… 第二十一章 当雷声响起时,杨阳正在帮小魔鼠洗澡。 手一滑让湿淋淋的小东西溜走,她匆忙追出去,瞥见窗外一片赤红,刚刚还晴朗的天空变成了血海,电闪雷鸣,心顿时凉了半截。 这样的景象,她见过两次,一次是帕西斯用引魂珠令席恩失控,使得始源之海起了共鸣;第二次是生命女神用计将他关进心之监牢,哈玛盖斯狂怒下引发了海啸——起因都是那个男人。 “阳!”诺因神色凝重地推门走进,“我回去一趟,你待在家里。” “怎么回事!?是小贺他们去惹他了吗?”杨阳紧张地迎上前。诺因嗤鼻:“那小鬼现在成什么气候,就算秦蒂丝发神经,那老僵尸也不会火大到这种地步,肯定出了什么变故——你别管,我去去就回。” “我也去。”空间一阵扭曲,肩挂长剑[霜恸]的冰宿出现在房里,一身轻便的装束,明艳的娇靥清冷如雪,身后跟着背着书包的时雨。杨阳大吃一惊:“冰宿,你——” “这件事罗兰必然会插手,他已经犯了一次忌,我不能让他再挑战世界之钥的忍耐极限。”冷冷地,不容反驳地说完,冰宿眼望诺因,“我不会拖累你。” 对于这一点,夫妻俩没有丝毫怀疑,相反,冰宿还是极为出色的帮手。她是席恩和他唯一弟子的后代,开启了遗传记忆后,魔法的精纯程度和力量方面虽还及不上魔皇阵营的那些非人,在人类当中,她却是佼佼者了,六系魔法皆通的诺因也不是她的对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尽管如此,杨阳依然不放心,“是不是先联络一下雷瑟克……” “杨阳,分秒必争。”冰宿提醒,且不说魔导国国王根本不可能接触到天空之城内部的事务,看这阵仗,显然是魔皇出事,宁可虚惊一场,也要尽快搞清楚原委。席恩身牵了三界的循环,他要是有个万一,那真是天崩地裂也不足以形容,此刻外面的景色就是最好的证明。 “对,我也巴不得那老僵尸死掉,但偏偏他死不得。”诺因恨恨咬牙。冰宿摸了摸儿子柔软的金发,朝杨阳点点头:“时雨就拜托你了。”男孩乖乖地凝视她,既不吵闹也不挽留。 杨阳拉过他,怀着不舍与担忧告别两人:“好的,你们小心。” 奥法之眼的黑珍珠室里,人人面沉如水,等着哈玛盖斯从灵魂神殿返回。 心焦的等待不知持续了多久,小莎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余人也大喜过望,随即,他们看出龙神背后的身影并非魔皇,而是个相貌酷似的蓝发少年。 “舅舅,外公呢?”小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亲人的神情更令她慌乱恐惧,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哈玛盖斯,澄蓝的眼里再无半点温情,凌厉得仿佛炙烤过的刀子,闪耀着冰冷的杀气,他再没有其他在意的事物,只有斩断一切的疯狂决意。 “主人的身体不见了。”无视身边的惊呼,他机械地道,“我的真身暂时撑住了,但是维持不了多久。安杰,和我一起去夜之都。” “是。”黑龙的分身早有心理准备。小莎大喊,“我也……”哈玛盖斯的眼神使她情不自禁地咽回声音:“莎娜,一个法师,能够正确地找到自己的定位。” “……”小莎抽噎着,说不出坚持的话,也无法伸手留住这仅剩的亲人。她的爸爸、妈妈、外公都生死不明,如果舅舅再一去不回……一只温暖的手放在她的头上,安杰弯下腰,轻抚她咬出血的唇,心疼她哭泣还要强忍:“别担心,小莎,我们会回来的。” 哈玛盖斯的嘴唇痛苦地抽紧,相似的场景令他心如刀割。 主人,你第一次不守诺言。 敲门声打破了室内沉重的气氛,身穿银黑色军装的基连快步走进,黑色护目镜遮住大半俊颜,秀挺的鼻梁下,微挑的笑弧一如出鞘的寒剑,凛冽却又含着愉悦,修长洁净的手指夹着一枚芯片轻挥,有一种艺术家般的优雅与稳定:“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老友留下了第一次探险的全纪录,把我们‘英雄救美’行动的成功率提高了15%。当然,资源共享,费用另计,毕竟我只有一个保镖。” “基连,我好了!”同样换回军服的优扛着一只银色的金属箱子跑过来,里面摆了各类高科技武器,功能还有待实验却威力无穷的魔动能枪炮,堪称一个移动的军火库。 “魔皇陛下去过夜之都?”众人大奇。最细心的弗克长老紧接着问:“您怎么知道他出事了?”若此事传扬出去,保准天下大乱。 “这东西是突然出现的。”基连的回答简单扼要,“还有没有别的地图之类?他是跳跃过去。至于他怎么做时空旅行的你们自去问他。” “没有了,基连先生,到重叠点上面的极冰城由疫病之王梅杰安带路,但是接下来要我们自己摸索,你和……”哈玛盖斯收回劝阻,基连是席恩非常重视的人,但这次营救需要一个头脑敏捷的参谋。 “从宇宙树下面过去,我认识路。”安杰面无人色地道,尽管库克尼尔的主观情感全删除了,然而他当年的逃亡和所受的酷刑还是太可怕的记忆,“我们要经过众神的坟场,很危险。” “让南极载你们!”终于听到自己帮得上忙的地方,小莎举起企鹅布偶,“你们需要交通工具!” “嗯…应该没问题,正好让你们在路上看录象。”基连考虑了半秒,抓过和友人共同的研究成果检查。优拍拍哈玛盖斯的肩,笑着鼓励:“振作点,小龙,我们一块儿打垮那个魔都。” “算我一份!”跟着两人进来的蕾诺雅坚决表态,不忘提供上船的票费,“我这儿有支幻兽大军,开路很有用。”到神明的国都,一般的恶魔是连炮灰也不够格的,所以哈玛盖斯并未召唤魔军。 “还有莎娜。”基连百忙中补充,“我们需要一个船长。”小莎开心得恨不得狠狠亲他两口。龙神只得默认外甥女随行。 长老们虽然担心,但也自知阻止不了主君,赶紧掏出吃饭工具给她武装上,叫助手去仓库拿更多的法器和魔晶石。附魔系教授欧威尔和炼金术导师魁萨斯火速罗列清单,几名女教师负责补给,指挥魔偶搬运粮食。 念力系教授迪罗一言不发地将自己和小女皇绑在一起,摆出“你休想甩掉我”的架势。 “你干什么!?”小莎尖叫。迪罗哼了声,敲她的脑袋:“我是你的二副,你敢说你的驾船技术比得上我?”弗克投来担忧的一瞥,动了动唇,终是没有劝说。 他们这些当年被席恩拯救的孤儿,数迪罗和已故的心灵系教授洛德关系最好,他看似开朗如故,其实心里的伤口一直在淌血,要他坐视亲手带大的女孩去冒险,是决不可能的。弗克只希望,不要再有人牺牲。 “哈玛盖斯!”一道灰色的拱门凝聚成型,肖恩风风火火地冲出冥界,劈头问道,“席恩出什么事了?” 席恩?谁?众人愣了愣。 龙神的瞳仁剧烈收缩,顿时恍悟:养父为什么会失陷敌境,下落不明。一瞬间,他眼中燃起冲天的怒火,只想把这个人活活撕裂,碾成碎渣肉沫。 这股龙威之强烈,使每个人当场僵硬,心脏像被一只巨手紧紧攥握住,要掐爆似的难受。唯有基连保持了一贯的镇定从容,啪地合上电脑:“他想起了老友的真名?不容易。” “……原来如此。”长老们相继明白过来,惋惜懊丧地面面相觑:这叫什么事,魔皇陛下栽得真冤!蕾诺雅的反应也不慢,一个箭步挡在徒弟面前:“等等!这是个不幸的意外!”肖恩看看她又瞅瞅哈玛盖斯,困惑地眨眨眼:“到底怎么回事?” “事情的经过,回来以后蕾诺雅小姐再告诉他吧。”好半晌,哈玛盖斯才压下沸腾的怒气,嘴角的苦涩浓得像最咸的海水,转向身后始终沉默不语的塔灵,“你协助长老们守住这里,黑塔的那一具……不能再丢了。” “是。”将失职的自责压进心底,布兰多没有浪费时间告罪,戒慎地行礼。众长老虽不认识他,但自我介绍不急于一时,尤其是这种时候。 丽芙和格兰妮默默检视装备,她们是早就内定的成员。 以迪莉亚为首的助手来报告准备完成时,两个人也乘隙闯入。诺因一手扶着门板,大喘特喘:“总算赶上了。”冰宿环视了一圈确定大致的情况后,言简意赅地道:“请让我们加入。” “好。”见基连不反对,哈玛盖斯当先走向飞船停泊的广场,“出发。” ****** 他坐在白色的台阶上,四周是五颜六色的光环,不断闪现、消失,又重复着这样的规律。 一根梭子形的巨大晶体悬浮在他面前旋转,不停地变幻色彩,无数金色符文围绕着它飞舞,组成各式各样的奇妙形状,似乎要传达什么隐秘的讯息。 如此瑰丽神秘的景象,却无法引起呆坐的黑袍男子一丝一毫的注意,他虽然睁着眼,目光却穿透一切事物,停驻在遥远的虚空。 晶体突然发出极其清脆的鸣动,优美柔和,宛如神国传来的福音圣曲。 微弱的光出现在空洞的眸底,男子毫无神采的脸庞浮起接近抗拒的波动,一缕讥诮的笑痕缓缓扭曲,挣扎着仿佛要吐出亵du的字眼,化作熊熊黑焰,烧毁这神圣完美的意境。 安详的弥撒,依然悠扬。 ****** 莫名的不安。 焦躁像尖利的爪子,撕得他的心鲜血淋漓,现在有黑色的毒液渗进去,烧得胸口一片灼痛。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的假象,他起身走到一边,让冰冷的船壁冷却滚烫的脸颊和几乎摧毁他的忧惧。 主人……主人…… 坐在副指挥席上的黑发科学家注视他的背影,评价:“哈玛盖斯还不够冷静,席恩需要再教育。”优瞪视没人味的挚友:“如果你失踪了,我会比他着急一百倍!” “这说明你更差劲。” “是你不正常!” 诺因压根不理睬曾曾外公和妻子的爷爷,兴致勃勃地凑在控制台前面看两个孩子驾驶飞船。小莎和安杰是第一次合作,但是一个技巧娴熟反应灵活;另一个有着超强的记忆领会力和对数字快速的演算能力;加上迪罗的从旁照应,很快就从模拟状态转到实际操作。阳光下晶莹剔透如水晶工艺品的仿生飞行船在师生们的注目下徐徐升空,一层球形的膜包裹住它,这是模仿次元壁,在宇宙航行和位面移动中保护船体的防护罩。 “晶壁运行正常,燃料供给充分。”小莎低柔童稚的嗓音通过扩音耳晶在广阔的舰桥回荡开来,隐含紧张的颤抖,随着意识的集中渐渐平复,“导航仪开始接收目标输入——舅舅,我们从哪儿抄近路?” “……星界。”本想取道最四通八达的机械境,但在直觉的驱使下,哈玛盖斯临时改口。他不知道,这个决定救了他们所有人一命。 具有过渡特性的中立位面,人类已知的有星界、机械境、元素界、以太位面和阴影位面。其中星界是精兽的家乡,最方便以被召唤的形式与各界连接。但是自从席恩一行进入夜之都后,与外界的联系就完全中断了,只有哈玛盖斯在不久以前听到养父的呼唤,得知他需要帮助,之后再无音讯。即使卡雅等人还活着,也没法叫他们给个坐标。 于是小莎将飞船开到宙轴——存在之树尤格拉希尔附近。沿此往下,就是低维度层界。按照席恩的推论,这个宇宙是“漏斗”的形状。最上面是逃离夜之都的古神们居住的[形层界],接着是包括艾斯嘉和许许多多平行宇宙的[中环界],底部充斥着杂乱无序的半位面的[沉淀界]。再下面是“漏水”的那根“管子”,直达他们的目的地——众神之乡塔尔塔洛斯。 “要小心,沉淀界不可怕,问题是进入夜之都的通道口。那里散落着神的尸骸,还有他们的神力,非常浓稠。”安杰说着连连打寒噤,大睁的双目看到了过去的噩梦,“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希望,黑暗像污水一样从你的口鼻灌进来,让你没办法呼吸,看不见前面的路,感觉不到自己,没有止境地往上游。我是…库克尼尔是凭着微弱的感应才能一直挣扎到中环界。我不知道他怎么能坚持那么久,起码是好几百亿年的时间吧。” “伟大。”优由衷叹服。基连无动于衷地摆弄计时仪。诺因在嘴里咕哝“吃饱撑着”。这两个是冷血动物,其他人连同专注看录象的冰宿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冲击。 小莎担忧地看着友人,但她一只手操控着船的行进,另一只手握着法杖,实在分不出心力宽慰。 “值得吗?”想到欧托拉姆吃席恩豆腐,叫着“小可爱”的色模样,金发长老难以理解。哈玛盖斯朝他微笑着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批评。对于龙而言,无论有否回报,认准了这个人,天荒地老也不会停止付出。 也许龙是最自私的种族,仅仅为自身的价值观,就能获得满足。反而是人类,软弱的心需要扶持,就像鱼离不开水,再坚强的人也不例外。 他的主人啊,终于在危急关头唤了他的名字。撕扯心扉的牵挂中,滋生出一缕得偿所愿的甜蜜。 “库克尼尔就在下面?”让船与树干保持平行,利用惯性下降,小莎得以有空将友人拖出回忆的泥沼。安杰擦擦额角的冷汗,还没回答,哈玛盖斯开口道:“不,他被宇宙树吸收了。” 那棵树还分解尸体?众人不禁看看窗外,然而占据视野的只有鲜亮的蓝。 由魔法神的影神开辟的神道如同撕开黑幕的天空剪影,闪耀着银光的狭长船身就飞鸟一般向下滑翔。 “再过标准时四分三十秒就到次元壁了,你们两个小的给我留心!”迪罗高声提醒,调出屏幕图像。两个小的不满地瞪他,心想以你的外表有什么资格说我们小?不过还是及时收心,全神贯注地完成穿越中环界的前置工作。格兰妮不失时机地送上冰镇饮料,以免他们太紧张而出错。 不可避免的颠簸之后,船体明显一轻,顺利进入一片无垠的灰色空间。没有生命,没有星辰,只有死寂与空无。这是两个界元之间的边缘地带,也叫[混沌领空],整个倒悬宇宙有数不尽的这样的空白地方。在这里不适用各个世界的物理法则,只能找寻一些由密集的能量场或浮游粒子形成的“门”实现跳跃。而且再怎么精确的计算,也要碰运气才能跳到对应位置。 好在他们的目标大得不用特别确认,相当于一锅浓汤,只要往里头跳就行了。 “到通道为止,我还可以借助宇宙树的神力开路,但是我想省点力气应付之后的战斗。”哈玛盖斯温和暖融的嗓音使两个刚刚放松下来的孩子又凝神戒备,尽管他的本意并非如此,“莎娜,我有话跟你说,把指挥权转交给优先生——基连先生,这边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黑发科学家比了个ok的手势,转头对孙女婿道,“诺因,学着开炮。”在他看来,这毛躁的小子就是炮台的功用,以那不分敌我的破坏力,当导弹发射还更有效。 “啊?”魔导国的前国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扔到炮术士的位子上,面对一桌没见过的按钮和一张立体说明图,啧了声开始研读。他就算心里再乐意,表面也是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冰宿则向优讨教操舵的知识,无疑有美女相伴的后者幸福多了。 两人搭乘升降筒下到底层,期间小莎一直紧紧牵着哈玛盖斯的手,一声不吭。 “莎娜,有件事要告诉你,我是主人的影神,他死我也死,如果我们来不及,我可能会随时消失在你面前,到时你不要太吃惊。” “……”小莎眼里聚起泪珠,却依旧倔强地不发出哭声。看到她这个样子,哈玛盖斯浮起难言的感怀,他小时候,席恩也曾用这样平淡却残酷的语气告诉他要交换自己的手。 “在我面前不用忍着。”龙神蹲下来,爱怜地捧起她的脸,在他的搓揉下,那张可爱的小脸蛋很快变成扁包子,呜呜的啜泣声也越来越大,“莎娜,我很抱歉,这是最坏的情况,你必须正视。” “舅舅是大坏蛋!”女孩终于放声大哭,愤愤地用小拳头敲他。哈玛盖斯苦笑:“是啊……我像你这么小的时候,不,比你更小,就知道我有个大坏蛋父亲被关在牢里,而我要昧着良心,排除万难把他救出来。”小莎顿时噎住,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这些已经过去了,你听过就算,但是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一定要牢记。我的力量正不断流失,好像有谁在吸取,不会是主人,很可能是抢占他身体的那个神,所以我要是……突然不见了,也许主人还活着,你千万不要放弃。” 小莎用力点头,拼命忍住眼泪。 “对不起,莎娜,让你挑这副担子。你别难过,舅舅会努力撑下去的。”轻柔地擦拭她眼角的湿意,哈玛盖斯犹豫片刻,温言道,“基连先生是个可靠的人,凡事你可以找他商量。万一我和主人不在了,都主的脚步会立刻侵略到艾斯嘉,那将是场长期战。不过这太遥远了,我也不希望你连这种事都承担。实在不行,你就带上你喜欢的人们,一起乘飞船逃走。” “舅舅……”小莎嘟起嘴,不苟同地看着他,掷地有声,“我要和天空之城同进退!” “呵呵,莎娜是比卡雅好的皇帝陛下。”哈玛盖斯忍俊不禁。小莎抓着他,吐出憋了良久的心声:“外公不会有事的对不对?他只是受伤了,被困住了!”她对席恩有着根深蒂固的崇拜与信任,实难相信他真的凶多吉少。 哈玛盖斯默然,这何尝不是他的希望,却不得不设想相反的结局。 “好吧,我们就一心把他救回来,未来的事未来再想。”抱了抱亲人香香软软的小身子,龙神仰望乳白色的壁面,陷入沉思,“通道很难度过,我们没有库克尼尔那么多时间,莎娜,你跟我合力布个星轨法阵。” “咦?”小莎不解地眨巴绿眸。哈玛盖斯笑道:“还记得吗?你小时候,主人叫你收集星光,雕刻成花花草草的样子,这次我们要做个大的图样。录象里有夜之都的星阵俯视图,照它摆,星星之间的引力会让我们用最快的速度到达。最重要的,之前主人他们悄悄潜入夜之都,必然是先占领了星辰女神蒂砝的星宫,那么他们就会有感应……” “然后会来接我们!”小莎振奋地喊,沮丧的神情一扫而空,“交给我!我会做得分毫不差!” 越接近源头,那股原始暴虐的吸力就越强大,哈玛盖斯开始怀疑占据席恩身体的是否秩序之主创神。对于他们的决定,基连不是很赞同:“虽然比较慢,但是反质子推进器和超光速航行还是能将行程大大缩短的,你们犯不着出去冒险。” “不是啊,基连,这里的物质密度实在太高了,还有比恒星更大的残骸,光是回避冲撞就要花费比预计更多的时间。”代替小莎掌舵的优就事论事,随即一脸认真地转向友人,“不过,我也不赞成你们到船外面去。” “那你刚才说的不就是废话了。”基连毫不留情地唾弃,命令代理船长呈上电脑的计算报告,沉吟了一会儿,挥手放行。 “你们连宇航服也不穿?”冰宿为两人的大胆和没常识咋舌,“说起来我早就想问你们讨了。” “若晶壁被破坏,船会立刻爆炸,有那样一件衣服也没用。”哈玛盖斯耐心地解释,“你们一上船,南极就为你们加持了各种防御魔法和紧急逃生用的空间转移术,我想这更周全些。而我们俩也不需要呼吸。”冰宿颔首表示明白。另一头的优闻言也不再反对。 但即使有法术保护,在无所不在的神力当中还是像油煎一样难熬,好不容易布置好回来,哈玛盖斯和小莎都累塌了。格兰妮将后者抱去房间休息,丽芙搀扶前者回到他的座位。余人不约而同地盯着窗外发呆,透过隐隐泛着橘黄光辉的透明球壁,只见原本漆黑一片的古坟场变成了星光的海洋。 最远的星辰只有拳头大小,律动着如梦的光波,在晶壁的晕染下,看上去仿佛暗夜的温暖灯火,成百上千盛大地点燃,慢慢编织出波涛般摇曳的金银丝线。最美丽的是飞船前面的一颗,宛如金色的启明星,遥遥正对夜之都中央的全知神殿。 下一刻,黑暗彼端传来共鸣,星火迸现,一部分星辰脱离了轨道,争相俯冲而下,带动船身也飞速前进。哈玛盖斯毫无血色的脸变得更白,急忙道:“有很多星宫没有了!法阵的稳定性会降低,注意前方!” 基连和优比他更早发现异常,及时开启缓冲和防震结界。他们都坚信一句话: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也有过一次惨痛的意外事故经验。 凭着优秀的驾驶技术和安杰敏锐的龙族直觉,优好几次与古神的尸骸擦肩而过,一路覆险如夷地疾驶。诺因、冰宿和蕾诺雅死死抓着安全杆,虽然船内感觉不到什么震荡,但光是瞄见那些冲击性的障碍物就够他们受的,常常是一眨眼在前面,再一眨眼就唰地跑到后面去了。 “优,慢点!”减压屏渐渐逼近饱和,基连出声制止还以为玩发了兴的挚友。正焦头烂额的首代魔王哀号:“我控制不住!” 什么!基连和哈玛盖斯同时意识到不妙,一个按键打开最后一层防护罩螺旋过滤网,另一个紧急调用始源之海的力量。 冲破了。 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就像一只木塞迸出瓶口,那种压力陡然释放的轻松感。但是这份快意还持续了不到百分之一秒,整艘船就被卷入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外围的群星首先因高热而融化,猩红的碎片四散飞溅,被船首喷出的气旋挟裹着旋转,最后汇聚成一道呼啸的火龙卷,处在风眼的飞船安然无恙。 然而,这道火焰屏障在曾经构成世间万物的能量面前就如同一簇微不足道的萤火,很快暗淡熄灭。千钧一发之刻,水蓝色的穹隆包裹住船体,来自始源之海的初始力与本原的力量相融,一阵急旋后,船舱内的众人从晕厥边缘勉强缓过气来,诺因奄奄一息地趴在台上咒骂:“那老僵尸来的这什么鬼地方!” 他们的危机并未解除,进入长长的“管道”后,船被倒灌的汹涌浪潮直直冲下去,仿佛一叶随着瀑布下滑的扁舟,连哈玛盖斯也无法阻挡这股势不可挡的冲力。 “快!再不避开,我们会撞上黑暗女神的神殿!”安杰帮忙清路,但就连他[事象破坏]的恐怖能力,在这无比恢弘的能量洪流中依然如同螳臂挡车。基连拉出护目镜下的接触缨与控制台连结,使用异能连续跳跃,强大的空间推力使飞船在每个定点都得以停顿一下。哈玛盖斯和安杰立即会意,在前进的路上铺开一层空间粒子,并反复施展时间静止,终于辛苦地扭转了航道。 无数物质碎片激撞产生的光点忽明忽灭,在这片绚丽多彩的世界里,底部的空洞显得格外幽深,一条闪闪发亮的银色丝带与黑暗交错,宛如疾驰而过的流星,消失在缤纷的光雨中。 ****** 苍白纤长的手指在胸前交叠,精巧夺目的钻石花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瘦削柔弱的双肩环绕着烟蓝的薄纱,银锦编织的长裙在纤腰束拢,花瓣一样绽放开来,晕染了透明的蓝,黑瀑般的发丝直达脚踝,曼延着清冷的光泽,几朵铃铛似的小花从耳鬓垂落,翠意盎然的枝叶点缀着鲜艳的嫩黄蕊瓣。 “真漂亮。”满意一笑,侧坐在软塌上的男子一边欣赏自己的成果,一边将那乌亮顺滑的长发缠绕在指间,“你还在等什么呢,伊梨丝?” 一双小手从宽大的黑袍抖抖索索地伸出,黑暗女神似乎不敢置信地碰触眼前沉睡的躯体,手下的触感温暖而真实。深吸一口气,她缓缓抬起混乱而迷惘的眸子:“卡奥斯,这样做……好吗?” “好?你的定义是什么?”智慧之神不解地微笑,他虽能模拟一切感情,却不能真正体会那些不属于理性范围的微妙波动。 “她碰得到我。”伊梨丝苦恼地蹙眉,和席恩见面只是几天前的事,她却已模糊了。由于吸能的特性,她一直在逆生长,如今身心都退化到非常幼稚的状态,不但记性越来越差,表达能力也变得极为贫弱。 但是她还记得这个人,自诞生以来第一个与她肌肤相碰的人,虽然纤细的手带来窒息的痛,眯细的银瞳射出冷厉的光,剖开她空洞的躯壳,令她本能地畏惧,却也挖出了她连自己也不明了的灵魂,那个苍白的自我…… 卡奥斯失笑,以为她脑筋转不过弯来:“快进去吧,你用了她的身体,就谁都可以碰了。”无法抗拒这样的诱惑,伊梨丝颤抖。 是的,她想拥有体表的温度,而不是那没完没了,被她拆吞入腹的内质能量。 很久以前,当她远远看到弟弟站在帘幕后面,渴望亲近的愿望就一直深藏在她心底。 也许是属性相反的缘故,她对爱神佩拉罗只有恐惧,但是他将光从她体内分离出去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光明女神埃米忒,她的女儿,她没能抱过她一次,就眼睁睁看着她被带走。 他们是支撑她熬过漫长孤寂的唯一慰藉,她曾满足于遥远的观望,直到听说欧托拉姆逃出夜之都,创神下令要库克尼尔追捕,她的世界开始崩溃。日神的叛乱企图更令她恐慌到顶点,因为她知道埃米忒恋慕他,为了伊洛卡斯,那个温顺乖巧的孩子会鼓起怎样的勇气。 她的求助引来了智慧之神卡奥斯,从而得知自己为什么被囚禁,为什么如此不同。他们一起架空都主,暗中保住了埃米忒,现在欧托拉姆也回到她身边,只要…… 抱起那具柔软的身躯,眷恋地紧贴了良久,伊梨丝慢慢沉入那温热跳动的心脏。 第一个念头是疼,在她无意识的拉扯下,发根传来清晰的刺痛;抚mo脸颊,柔嫩如戴在耳边的美丽植物,舒适得不可思议。相比她的原体,这个身体脆弱得不像话,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饱胀感。 “啊……”喉咙吐出的声音也不同于过去的幼嫩空洞,冰块撞击般清冷而富有质感。 仿佛感应到什么,智慧之神走向房间中央摆放的椭圆形大镜子,捕捉到一闪而逝的炽亮陨星,赤金色的眼眸浮起深思的光芒,然后转过头,看着黑发的小女神赤足奔来,亲昵地扑进他怀里: “卡奥斯!” 第二十二章 黑暗的天空出现一个纯粹的亮点,在它行经的轨迹上,一片光的薄纱翻卷铺展,蔓延出波涛般起伏层叠的褶皱,犹如一只脱困的白鹰,展现出它硕大无朋的羽翼。 感应到神与神仆的归来,无比庄严宏伟的巨门轰然打开,仿佛宇宙之轴矗立的石柱顶端,明亮的金色花纹蜿蜒盛开。门的另一边荡漾着光波粼粼的海洋,华彩漫射。 银色的飞船没入这片璀璨夺目的光海,泛开一波涟漪,就像一滴回归大海的水珠。飞舞飘扬的光斑撞上水蓝色的护壁,激起阵阵波纹,一座星云环绕的美丽都市出现在众人面前。 停泊在一小块陨石上,一路的艰难险阻才化为满满的后怕涌出胸腔,船内一时没有人说话,电脑自动检索和侦察的电子音成为除了喘息以外唯一的声音。三束[治疗光]打下,让精疲力尽的三人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 “……到了吗?”哈玛盖斯拨了拨湿透的浏海,眼里闪过一丝释然。安杰揉着剧烈作痛的太阳穴,吃力地想要看清飞速移动的数字。而体力最差的基连还没办法集中意识,反射性地拿出提神的药物。 “见鬼!现在外面一切正常,你就休息一下吧!”优见状怒吼。他刚说完,小莎跑上舰桥,欣喜若狂地喊道:“妈妈!妈妈来了!” “一切正常?嗯?”和水吞下药片,基连斜睨友人。优悻悻地摸摸鼻子。 其实不能怪他,女神接近的速度非常快。而理论上质量探测波是可以达到无限远,但是在这片宙域,即使不考虑干扰的因素,充满神力的夜之都也不是那么好侵入。 闪耀着金属冷辉的银翼有力地挥动,精巧的铠甲反射着眩目的星火,辉煌灿烂的金发狂卷舞动,面容绝美的神祗手持双手重剑,宛如以战斗为生的炽天使。 看到妹妹安然无恙,哈玛盖斯的喜悦不亚于小莎,舱门开启后,兄妹俩紧紧拥抱在一起。 “大哥……”卡雅哽咽着,连日来紧绷的情绪在兄长怀里崩溃,“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父亲。” “不怪你。”这是实话,对养父独来独往的脾气,哈玛盖斯恼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卡雅自责稍抑,单膝跪地将女儿抱进臂弯,脸上的神情有喜有忧:“莎娜,你怎么来了?” “妈妈、妈妈……”小莎喜极而泣,抱着她连声呼唤,抬起泪汪汪的眸,“爸爸呢?欧斯佩尼奥叔叔——” “萨菲受了重伤,欧塞在照顾他。”卡雅扫视了一圈,见到两个意料之外的人,诧异地挑了挑眉,但眼下不是盘问或冷嘲热讽的时候,她快速说明情况,末了道,“之后父亲就没消息了,萨菲怎么想也想不起在哪儿被掉包,我们猜测是黑暗女神搞的鬼,这种操纵心灵的能力只有她有。能战胜父亲的,除了都主也只有她。可是我们找遍整个夜之都也找不到她的神殿……” “黑暗女神的神殿在上面!”安杰插口,眉间有着罕见的凝重,“她的神力之强,连其他的神也受不了,只能单独存在!”诺因咋舌:“早知如此,我们来的路上就把老僵尸拽出来了。”他想回去了,心爱的老婆还在家等着他呢。冰宿问道:“那扇门能从内部打开吗?” “我想,如果不是从我们的路线下来,即使开门也不是通向那边。”看了看安杰的表情确定自己推测无误,基连转向卡雅,“你们有去找过那个智慧之神吗?”卡雅脸色剧变:“你是说他——” “嗯…我没有证据,只是没一个人里应外合,都主被推翻的事不可能瞒得那么好,他又有管理者这么方便的身份。” “马上杀过去,他那儿多半有通往黑暗神殿的秘道。”卡雅当机立断。优持不同意见:“既然他敢自称智慧之‘神’,至少该有几分能耐,不是早就逃走和他的老相好会合,就是设了陷阱等我们上门。”哈玛盖斯沉郁地提醒:“优先生,他们是真的神,一种强大的生命。” 基连这次倒是站在友人一边:“不但优,我也很难调适过来。智慧之神,是指他的智商超过凡人,还是像席恩说的吸脑魔那样,能够把别人的智力转换成自己的?” “两种都是,他似乎是个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只喜欢独处思考的神。”安杰绞尽脑汁回想,因为库克尼尔在夜之都的记忆基本都清除了,情报极其有限。基连得出结论:“不要正面接触比较好。”要他的命没什么,要他的脑子……绝对不行! “黑暗女神又是怎么样的神?”一直没开口的蕾诺雅加入谈话,“和混乱神兰修斯比起来如何?” “没人知道,她完全是个谜,我也不知道那个兰修斯有什么权能。”安杰本质仍是西琉斯人,对外大陆信奉的神几近一无所知。 “我说,迪安危在旦夕,我们就别在这儿讨论了。”丽芙的话引起魔皇一家的强烈共鸣,“无论是找出智慧之神的下落,前往黑暗女神殿的路,都要下去一趟。” “对,基连先生和优先生可以留在这里,找找看外面有没有通道。”哈玛盖斯再也按捺不住焦虑,握紧双拳。 “小龙,若基连是为了帮你看守飞船,他根本不会来。”理解他的心情,优只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夜之都目前是座空城?”卡雅回答:“不,还有些神仆活着,他们的数目还在增加,所到之处建筑就会复原,这座城有自己修复的功能。我建议我们去全知神殿,那两个神都是都主造的,那里总会有点线索。” “有道理。”基连的赞同等于敲定砖角。 因此,当众人降落到夜之都里面,入目的是和当日席恩一行所见毫无二致的古怪景象,白色和金色是这里的主基调,清一色神圣华丽的风格,唯有神殿和公共场所,精美的石像崭新得像刚出自雕刻家之手,市民们自管自沉浸在荒唐却规律的生活中,对入侵者视而不见。 “这地方令人寒毛直竖。”优皱眉道,他有着近乎野兽的直觉。和他一脉相传的诺因也浑身不自在:“嗯,好像走在长虫的肚子里。”蕾诺雅道:“这是神之领域,当然充满神的意志。不过席恩把大部分神都干掉了,还这样真奇怪。” “父亲说夜之都就是都主的本体,城市还在,他应该也没死,大概陷入了休眠状态。”卡雅收拢翅膀落下,她刚刚去星辰神殿知会丈夫女儿来了。小莎不放心地问:“爸爸和欧斯佩尼奥叔叔不会有事吧?”基连也投来询问的视线,只是他的含义大有区别。 “萨菲机警得很,虽然我不能保证他不会再被控制。”卡雅轻叹,总是活力自信的眉宇也染上一层阴霾,“但是我们必须派人留守星辰神殿,才好在有变故发生时,及时做出反应。” “那么我上去吧。”构装女仆静静地道,清秀的脸庞是永远不变的冷清自若,“我绝对忠于主人。”龙神痛苦地抿紧唇:“格兰妮,到了这里,你还是……感觉不到他吗?” “是的。小主人,不用过于急躁,您活着,就是主人还活着的最好证明。”格兰妮朝他鞠了一躬,一对机械翼从她背后展开,带着她往天上飞去。 “好吧,我们往这儿走。”卡雅担起向导之职。优奇道:“走路去?”不是赶时间吗? “在市中心不能用魔法。” “那代步工具呢?组装车,他们的马车?”首代魔王指指路边一辆天鹅拉的怪车子。基连用万分不想搭的神色道:“我肯定它没有驾照。” “你们可千万别和这里的人搭讪!”卡雅严词告诫,“夜之都的一切都遵循特定的规则,上次来娜夏向一个神仆申诉,就被吃了!如果要……哎,大哥你去哪儿?”眼角瞥见兄长猛然僵直,接着像中了魅惑术一般,颤巍巍地迈开脚步,大惊失色。 哈玛盖斯没有回应,只是平视前方,他的目光极为专注,像倾注了一生的用力。 感受到异样的气氛,众人追出几步,不约而同地停下来,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一个行人。那人就像周围别的神仆一样,眼神空茫,没有丝毫特殊之处,即使擦肩而过,也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叮呤!两人之间,响起清亮震耳的铃声。卡雅惊呼一声,只见一个眼熟的印记从那男子的额心浅浅透出,越来越深,一只晶莹剔透的圆铃铛从他的左腕垂挂下来。他眨眨眼,仿佛还未自一场迷梦中醒来,身形晃了晃,向前倒下。 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他,感到胸口传来的重量,哈玛盖斯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听见自己激动的叹息。 “主人……”抬起那张陌生的脸,凝视那双尚未清醒的眼,他轻轻扬唇,温柔地唤道,“席恩。” 怀里的身躯一震,空洞的眸激荡起无数复杂的情潮:沧桑的冷寂,凛冽的孤傲,阴狠的狂戾,炽烈的执着,淡漠的疯狂,清明的冷酷,还有……惊讶与一闪而过的温暖。 “你来了。”无关理智的低语,冲口而出。 “是。”龙神绽开魔皇一生仅见的美丽笑容。 ****** 大大的眼睛,苹果般粉嫩的脸颊,红润的小嘴咬着大拇指,柔顺的金发中有两个旋儿,他久久瞪着这个小东西,猜测他是某种新奇的兽类。 [这是什么?] [你的孩子。]娇艳如玫瑰的女神走上两步,一脸冷冰冰地将那个小怪物塞进他怀里。 [我的……孩子!!!?]最后两个字是尖叫出来的,他险些丢开烫手山芋。幸好那孩子紧紧抓住他的头发,嘿咻嘿咻爬到他肩上,攀着他整张脸。 [对,日神伊洛卡斯,创神已经赋予他名字和职位。]对方的样子十足滑稽,爱神却没有丝毫笑意,[他由你抚养,就这样。]语毕扬长而去。 [哎…啊?]声音被挤压得变形,他连忙扯下那小东西,左看右看,只觉头身不合比例,说不出的怪异,[我的孩子?]哪里像他啊! 似乎察觉他的排斥,那调皮的孩子松开他的黑发乖乖抚平,朝他笑逐颜开,主动挨近他。 好软!他吓一跳,心跳猛地加快,一股陌生的情绪涌进胸口。 这是什么感觉?怪怪的……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和他颇为神似的少年从内室走出来,吃惊地看着他:[大人,那是——] [小库。]习惯性地把头痛问题丢给下仆,他递出那个奇怪的小东西,变空的手臂却传来一阵失落,使他接下来说的话有些迟疑,[是…新神,佩罗说是我的孩子。] [哈~好可爱。]黑龙的化身笑了,伸手抱过小小的日神,总是只放着他的温润青瞳多了一抹璀璨的金影,[新鲜的羊奶喝不喝?我会放很香的薄荷与蜂蜜哟。] 注视这一幕,心头的柔软忽然淡了,他不痛快,非常非常不痛快! 从此讨厌喝羊奶。 [夜神。] 成年的金发神祗有着比他更高挑挺拔的身材,俊美的五官尊贵典雅,生疏的称呼下是显而易见的捉弄,一如那双和天空一样澄蓝的眼里含笑的狡黠,[愿赌服输。] [呜哇~]他哭着跑回去,在宠溺笑叹的下仆怀中宣泄被儿子欺负的委屈。 [父亲,你为什么不创造自己的神仆?] [哼,我只要小库一个。] [哦?]日神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低头拂乱棋盘,[叫卡奥斯来吧,和你下太没劲了。] 他愤愤走开,眼角瞥见那个在任何场合都光芒耀眼的神举起金杯,一双纤细的柔荑帮他倒满葡萄酒,金龙幻化而成的少女面带和煦的笑靥,轻轻将一缕发丝拢到日神耳后。 伊洛卡斯是二级神中最小的一位,等于是他的龙看顾长大,所以他们之间的牵绊最深。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雪白的裙裾曳过新绿草野,伴着清馨的香气。徐徐走来的女神令人想起星月水光,她的美貌即使在暗夜中,也如同满月散发出柔和的光辉,在这万物欣欣向荣的白昼,更像是天地间唯一的光。 光明女神埃米忒拘谨地向他行礼,当日神伊洛卡斯遥遥举杯微笑,她慌乱地垂下头,纯净白皙的脸蛋飞起两朵红云,亮闪闪的大眼睛里藏着整个蓝天。 她爱他。 [爱,这个世界最美丽的词语,你不这么认为么,父亲?]日神笑着问,当时他无法理解。 公认最聪敏的智慧之神卡奥斯也解释不出,但这不妨碍他在棋局上杀得伊洛卡斯片甲不留,让扬眉吐气的父亲快意地哈哈大笑。 和日神关系最好的战神斐多耶在旁边出谋划策,却是越帮越忙;女神们玩着抛球游戏,快乐的笑声在花间清扬;八龙各捧着自家主上爱吃的瓜果走近,和睦地聊天;和暖的风鼓起他的长袍,一道亮丽的彩虹在芬芳的空气里闪闪发亮,他爱慕的那位女神红着脸用裙带系起一捧花,腰间的金铃清脆作响…… 明明是很温暖、很温暖的情景,回首时却沉重得发苦,酸涩中有一丝甜蜜,甜蜜又让酸涩更苦。 [这是什么心情?]石笋嶙峋的冥河上,他问那个有着一双冰冷银瞳的小女神。 [是幸福。]翻过一页书,从漠然却优雅的薄唇,流泻出简短的答案。 他咀嚼了一遍,又问:[幸福是什么?] 这次,她抬头凝视他,眼中交织着嘲讽与自嘲。 [短暂的东西。] 过去的景象扭曲变暗,大雨倾盆而下,耳边是雨雪女神艾寇痛彻心扉的嚎哭,因为她失去了好友:报晴女神苏菲亚。 他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台阶下,身边少了那个长久相伴的身影。 隔着雨帘,金龙艾美达狠狠瞪视他,目光失望痛心。日神却没有意外之色,只是深深地看他,上前将浑身湿透的他扶起。 [唉,没了我和夕岚,你以后可怎么办。]额头被温热的柔软触碰,隐约而隽永,[保重,父亲。] ****** 难以呼吸的窒痛使他睁开眼,恍若昨日的梦境就像一把终于磨尖的刀,刺进他不曾正视的伤口,挑出脓血。 腥甜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不断有热热的液体流出眼角,直到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抹去。 “为什么哭?”低沉柔和的嗓音,却带着不熟悉的感情。 “小…小可爱。”狼狈地擦干眼泪,欧托拉姆努力挤出笑脸,上扬的唇却蓦然僵凝。侧坐在床沿的少女身穿漆黑软甲,看不出材质的表面流溢着诡异的紫光,护肩有着向上弯曲的狰狞硬角,左胸的环扣像一只扭曲的怪物爪子,斜斜抓住一件暗紫色的斗篷,短裙下是齐膝的黑色战靴,头戴月桂花冠。但这些不是让他最震惊的变化,她冰晶玉雕般优美的容颜折射着淡淡迷离的神光,乌亮的直发和幽深的瞳仁也染上了神祗特有的光辉,似曾相识,久远的画面从脑海深处浮起:如隔云端的纱帘另一头,被黑暗包围的女神寂然端坐,紫色长袍缠绕着一圈圈黑链…… “姐姐。”他呻吟。 “欧托拉姆。”伊梨丝绽开纯稚甜美的笑靥,反复而珍爱地抚mo他的面颊,“我终于可以碰到你了。别哭,伤害你的创神,我会把他彻底除掉。” “怎么会这样!?小可爱…席恩呢?”夜神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臂,大脑乱成一团,“你怎么用她的身体?”伊梨丝微微一怔,陌生而汹涌的情潮沿着弟弟的手传到她心里:“你……很在意那个神?可是她已经被我们抹消了。” “什么!!!” “夜神,你头脑发热的脾气还是没改,听你姐姐好好解释。” 智慧之神缓步走进寝殿,一袭淡紫衣袍衬出他与生俱来的知性气质,赤金色的眼眸微笑而无情。欧托拉姆呆呆瞪着他:“卡奥斯!你不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从某个方面,没错。”瞥了眼主动抱紧自己的伊梨丝,主掌智慧的神祗笑得从容尔雅,“我们有个共同的敌人——创神。夜神,我不想与你为敌,对于席恩·奥古诺希塔的事我很抱歉,但他是让我完全复活所必需的祭品,亲疏有别,你总不见得为一个外人和我们大打出手吧?” 欧托拉姆听不懂他的意思,只觉他们相依偎的模样异常碍眼。 “我姐姐和你是什么关系?”他脸色阴郁,眼底有一场风暴逐渐酝酿,“我不管什么复活不复活,离她远点!小可爱是我看中的神妃!还有,姐姐,把身体还给席恩!” 伊梨丝惴惴不安地看向身边的男子:“怎么办,卡奥斯?是不是——”卡奥斯轻摇食指,回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他知道欧托拉姆是吃醋了,虽然没有感情,但是无数岁月他看过太多,那些为爱痴狂的家伙大同小异的表现方式。 “伊梨丝是我的分身之一,亲近我是她的本能。夜神,你真的那么爱那个人类?我答应你,在我们的目的达成以后,将她还给你。甚至,要她喜欢上你也不是问题,只要你这段时间乖乖回去星幽界。” 非常诱惑的提议,宛如撒旦之蛇的智慧果。 呆坐在床上,欧托拉姆心乱如麻,和席恩认识以来的经历一幕幕快放,那精神世界浩瀚无涯肉体却娇小得不可思议的少女,那渴望参透一切的眼神,那明明恐惧得发抖却执意前进的坚强,她说的每句话,她的人生态度…… “不。”夜神紊乱的目光蓦地凝聚,射出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我抛弃了小库,已经错了一次,这次我决不再丢下小可爱!” “真让我惊讶,你似乎成熟些了。”卡奥斯淡淡一笑。欧托拉姆怒视他:“玛塔骗过我,你也欺骗我们,还有创神,叫我在生存和小库当中选,却是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我——我怎么可能还相信你们这帮家伙!”伊梨丝劝道:“欧托拉姆,卡奥斯没骗你,一等那个女孩和机械境完全重合,我的本源就能脱离基座。到时,我们分裂成两半的另一位分身——沙凡西顿会回归,重生的我们将毁掉创神和这个倒悬宇宙,这具身体也就没用了,我会让你和她、还有埃米忒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卡奥斯但笑不语,其实到那个时候,谁都不会活下去。否定,是他的根源意识,而他的身体,即使被都主做了手脚,即使自己诞生出一个神格,也无法摆脱既定的结局。伊梨丝会让他们恢复原貌——真正的虚无之主,源头与终点,流逝与静止的绝灭神——穆沙。 “你说……什么?”好半晌才消化了姐姐的话,欧托拉姆狂怒地起身,以往漫不经心的俊容此刻充斥着风雨欲来的煞气,长发凌乱飞舞,黑袍也随着肆扬的能量波鼓荡起来,整个人仿佛中了诅咒般散发出嗜血狂乱的气息。 这是属于初代神的真面目,原始,野性。 拂光之剑从他的指尖流淌而出,燃烧着绛红的星光,回应震得四壁颤然的质问,吞吐着杀意:“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你得理解你姐姐的心情啊,夜神。”尽管被高阶神的怒火直接冲击,没有心性情感的智慧神仍是一派安然淡雅,有些无奈地看了看轻易露底的伊梨丝,“支撑了那么长的时间,又被创神那老匹夫囚禁,她不能发泄一下吗?也只是让你的小女友代她扛一段时间,你都不肯?”欧托拉姆的怒气直线下降:“这…这个……” 思想斗争了一番,他重重摇头,再次下定决心:“不行,我不相信你们,让我见小可爱,我要听她亲口说!” 嗯…真不好骗呢。眼前的夜神和记忆里差太多,卡奥斯颇为意外地眨眨眼。伊梨丝沉下脸:“欧托拉姆,你真的要和我们作对吗?” 不好,生气了,你自找的。卡奥斯退后两步,耸耸肩,转身往外走。现阶段,连他也不会惹怒这位有着恐怖能力的[黑洞女神]伊瑞丝。 “留口气,别打死了。弟弟不听话,是该教训一顿。” “嗯。”苍白纤细的手掀开深紫斗篷,抽出一把狭长冷艳的弯刀,莹莹紫光映着止水般的瞳,分外冷冽。 第二十三章 他隐隐感到环境的变化。 但是在深沉的睡眠中,这微小的不适立刻被忽略,即使总是包裹他,温暖的源质魔力变得冰冷、黏稠。 直到胸口响起沉闷的爆裂声,尖锐的刺痛使他微微睁开眼,看到一个紫袍男子,面带微笑地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 “睡吧。”柔和的语调宛如催眠曲,“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有某种障壁被突破了,他隐约记起那里放了一把叫做[界元之锁]的法器,而非心脏。 心? 无穷无尽的信息灌入他的脑海,使他再也没有思考的机会。 这个机械境的构造,每一个齿轮、每一根发条、每一座引擎、每一道传送门……当他理解并认同了自己控制者的地位,更多的位面概念流入他的意识丝线,包括每一个世界的神力运作、元素比例、物理法则……他就如同一块巨大的海绵,源源不绝地吸收着庞大的知识,却也在这样的接受中麻木僵硬。 有时候他脑中会闪过一些杂乱的片断,但他无暇分析这些画面引起的情绪波动,自然将之弃置。 出现的频率多了,他渐渐不耐。 干扰,很好,清除。 平静的始源之海动荡着,回应魔法神的怒气掀起足以摧毁一切的巨浪,身在天空之城的塔灵心惊胆战,在长老们惊讶的注视下蜷成一团,惨白清隽的脸庞爬满冷汗。 “龙神…龙神殿下不在。”他挣扎着吐出主人索取的答案。 不在?困惑的意志退了回去。从近乎虚脱的恐惧中回过神,布兰多用嘶哑的声音喊道:“快!快叫肖恩先生去神域避难!” 主人疯了!他会杀死所有他在意的人!好在哈玛盖斯他们去了夜之都,可是…… 布兰多不寒而栗,抱住不断起伏的肩膀,为即将发生的惨剧绝望。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粗粗扫描了三界,确定要找的对象不在这里,机械境的主宰者在近在咫尺的众神之都发现了目标,那个令他烦躁的孩子,还有他身边一群人,里面有几张面孔也扰乱了他的思路。 哈玛盖斯,卡塔瑞亚·奥古诺希塔,莎娜·米雅雷斯·奥古诺希塔,基连·赛普路斯…… 嗯?哈玛盖斯?这个是真名吗?沉睡的人蹙起眉,搜寻被冲到记忆最角落的契约之名,不断涌入的知识量却使他无法集中精神,一股不明所以的力量也阻碍他继续深想。 也罢,那个地方我暂时不能接管,就让他们多活一会儿。 绞索发出刺耳粗嘎的声响,一环环拷紧坐在中枢王座上的蓝发青年,在他深蓝色的魔法袍和四肢颈项勒出深深的痕迹,抽出仿佛黄金熔液的液体输送到四面八方,无数部件响应这强大的动力,开始缓缓运转。 与此同时,黑暗神殿里,刚把弟弟教训了一顿的伊梨丝面露喜色,欢呼道:“我的封印松动了!” “是么,太好了。”卡奥斯也由衷地期待,那即将来临的破灭之刻。 “可是……”想到欧托拉姆,伊梨丝有些犹豫,“她的意志够强,也可以从混沌海调用能量,但是她没有心脏,转化速度恐怕跟不上,很快就会枯竭的。”卡奥斯神色一紧:“来不及让你脱身?” “这倒不会,只要重合一半以上,我就能逃出去,只是会损失一部分力量。” “那就行了。”智慧之神恢复好整以暇的态度,“他撑不住的话,也省了我们破坏的力气,再说——” 想到那艘闯入夜之都的飞船,他优雅地微笑,犹如算无遗策的智者。 “还有那么盛大的陪葬,和一群赶着为他送终的人。” ****** 对席恩而言,这是隔了一千多年的重逢,看着眼前的养子,满脸惊喜的女儿和外孙女,不禁涌出隔世之感。 “主人?”看出他竟然在走神,哈玛盖斯吃惊地检视他,席恩现在的身体既不是列文的复制体,也不是特别制造的海精灵躯体,新雪般洁白的发色和深湖水蓝的眼眸,五官清雅宁和,穿着印有金色太阳徽记的雪白长袍,这样的他走到艾斯嘉随便哪个国家,都会被认定是一位高贵的神使。只有那双恢复了神采的眼睛,依然是属于黑袍者的沉暗冷凝。 “发生了什么事?您怎么会弄到要封印自己的地步?” 哈玛盖斯不敢想像,要是他死在半路,养父岂不是永远…… “是不太好。”席恩冷冷地道。哈玛盖斯一听就明白:准是肖恩害的。诺因老大不爽地道:“啧,老僵尸,你没事嘛。”席恩看看他,虽然目光没有显露,但是这一眼代表的意思正是“你怎么会来”。 “老友,看到你健在真令人高兴,但是目前的情况,我认为你不要简略地交代过去。”了解友人的毛病,基连指出该详细的时候应该详细。 “很遗憾,这次的确需要你们帮忙。”席恩抬头仰望,确定无人窥视后,道,“我的附体被黑暗女神占用,真身在机械境,我们必须马上分队,一队带我去那里,让我和他重新融合;一队去全知神殿,设法唤醒都主。” 他说的很简洁明了,充分指出了他们未来的行动方针,问题是……他们还是没搞清楚前因后果啊。优正要代表大家发言,被席恩眼中射出的苛烈视线吓了一大跳:“没有时间了!你、基连、卡雅、小莎、安杰和蕾诺雅去全知神殿!带车子了吧,拿出来!”屈服于他的魄力,前魔王从折叠式空间箱里取出水陆空三用的气垫车,熟练迅速地按上各类重火力武器。 会意事态真的不妙,科学家脱下护目镜,深邃睿智的双眼浮起凝重之色:“第一次看你搞得这么狼狈。” “我倒是一直很狼狈。”法师微一苦笑,正视他与仇人一模一样的清俊脸庞,冰瞳流露出由衷的托付,“基连,全知神殿我上次没能进去,你此去小心。”说着,他伸出手。基连眼光一闪,以牙齿咬下手套,直接握住。 掌心传来热热的烧灼感,和一道心灵通讯:《这是我的灵魂印记,一旦它开始变冷消失,你们就要准备好逃了,无论我拜托你的事有没有完成。》 “我尽力而为。”基连一语双关,若无其事地戴回手套,勾起一弯锋芒毕露的浅笑,“祝我们彼此好运。” “但愿吧。”席恩对一向不罩他的运气不抱希望,只是给友人面子回一声,转向外孙女,“小莎,要是碰上不得不逃的情况,你们就乘南极从魔域走,别傻傻地来找我们。” “外公!”小莎大声抗议,在他的冷睨下泄气,乖乖耷拉下脑袋,“知…知道了。” “记住你是个法师。卡雅,你也不许意气用事。” “……是。”心知自己背负了保护一行人的重任,卡雅只得答应,递给兄长一个深深的凝视。哈玛盖斯点点头,许下无言的承诺。 “好了,走。”将席恩留下的芯片输入航法机,显示出地图,优探出头。蕾诺雅带着新奇的表情第一个坐了进去。诺因看起来也很想坐,可惜他被划分进另一支队伍,跟着他讨厌的“老僵尸”。 一尘不染的地面扬起白烟,载了六个人的车子一溜烟驶远。神明的国度出现飙车族,这恐怕是史无前例的。 “往哪儿走?”冰宿开口道。席恩摇首:“再等会儿。” 再等会儿?余人面面相觑:要快的是他,要拖的也是他,这算什么意思?哈玛盖斯忽然脸色一变,扶住身形摇摇欲坠的养父,他的唇抿得死紧,两手在左胸的位置拉出凌乱的褶皱,用力到指节泛白。 界元之锁破裂后,主体所接收到的讯息也灌进他脑中,比在神墓更广阔汹涌的冲击使分身的精神承受不住,意识逐渐模糊。席恩死死按住头,竭尽全力想保持清醒,以免昏迷丢失记忆,没发觉自己痛得整个人在养子的臂弯里不断抽搐,鲜血从咬破的下唇流出。 “主人!?主人!”默发的治疗术完全不起作用,反而是丽芙紧急间释放的自然魔法有效果,[森林之心]宁静清新的绿光笼罩住魔皇,令他急促粗重的喘息略微缓和。灵机一动,哈玛盖斯开始注入自己的灵魂之力,充满威压感的紫光震开了诺因等人。 “哈玛…盖斯。”席恩昏乱的眼中迸出一线清明,死白的脸恢复少许血色,挤出微弱得几不可闻的声音,“给我停止。” 龙神的回答是坚定的沉默,双唇抿出毅然的弧线。 “……******!”听到这声咒骂,念力系长老迪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向来自制冷静的魔皇陛下也会口吐粗言?哈玛盖斯震了震,不过他的理由不同,席恩一骂人,就说明他快失控了,未免他气急之下伤了自身,急忙放缓传输的速度,但还是坚持到他不再颤抖为止。 哈玛盖斯呼吸一窒,一只冰冷潮湿的手扣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近一双散发出血腥酷烈之气的眼睛,映着嘴角狞恶的笑,分外残戾。魔域之王在这一刻褪去了清冷淡漠的伪装,显露出他一次次从死里爬出来的狠绝杀气,那与世界诸神为敌的疯狂本性,和自己也不自觉的强烈感情。 “今后再违背我的命令,我就宰了你!” “……是。”一瞬的错愕后,哈玛盖斯就从本能的畏惧中挣脱出来,恭顺地垂下头。只是,他内心此刻的固执决心,是他能够看透心灵的养父也没察觉的。 怒气稍抑的席恩冷哼一声,放松身子靠在养子的肩头,闭上眼整理刚到手的重要情报。而哈玛盖斯细心地擦拭他脸上的冷汗,请丽芙抽出包里早就准备好的斗篷包住他,然后喂水,一连串动作熟极而流,带着发自于心的温柔,像对待的是一个至亲的病人,而非上一刻还用死威胁他的恐怖暴君。 为席恩压倒性的狂气胆寒的诺因等人刚回过神,又看呆了哈玛盖斯的表现,不可思议地瞪着这对父子。 席恩没闲情管他们想什么,如今的局势几乎是绝境。他的原体已经成为机械境的动力,只以维持宇宙的正常运转为最高旨意,此去凶险万分。而且那里是卡奥斯所建,布下了层层环卫。反观自己,这具身体只是以防万一留下的备用附身,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光明女神的神仆,无法使用混沌之力,法杖又被封禁。身边这些人,只有哈玛盖斯还可靠些,但也没可能打败另一个“他”。 还有敌人的动向……伊梨丝暂时不能离开黑暗神殿,但是随着支点转移到机械境,她会渐渐脱困。哈玛盖斯他们是擦着黑暗神殿的边下来,卡奥斯一定发现了,连带自己也暴露。之前不出手大概是为了确保他的真身与机械境的融合不出意外,接下来他可不会闲闲作壁上观。那位聪明的神祗固然不具备真实性情,模拟的性格却非常谨慎,否则,那么漫长的岁月,焉能稳坐都主的宝座。兽神玛塔是呆子,爱神拉罗傲慢却不愚蠢。那他就不会放任他们进入机械境,完全交给自己的原身对付,哪怕他们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到达核心,必须引开他的注意。 “埃米忒。” 除了依然闭着眼的席恩,众人吃惊地看见一团白光缓缓浮现,勾勒出女性的形体,娇小美丽,轮廓有些模糊,从发梢到足尖都透着柔辉,仿佛光幻化而成的精灵。她的神情平和恬静,眉间却凝聚着一缕悠远的哀伤。 “是你……异界的魔皇。”一照面,她就认出了神仆外表下的真正灵魂。 “是我。”睁开双眸,席恩勉强抬起手,露出掌心的允诺刻印,“以你欠下的恩情和誓约,我要求你的援助。” 光明女神静默良久,吐出长长的叹息,展开双臂:“母亲大人的权威是我抵抗不了的,我只能将你们接进我的神殿休息。” 白昼般明亮的宏伟殿堂取代了整洁单调的街道,穹顶却是一片星的海洋,夜与昼的光辉和谐完美地交融。一行人惊奇地环顾,只有席恩不为所动,嘴角挑起一丝冷嘲:“不用担心,我不指望那种事,我的同伴正在前往都主被囚禁的地点,只要你的部下不出手就行。还有,把我上次寄存在你这儿的东西还我。” “好。”歉疚地弯了弯腰,埃米忒咬着唇思忖了一会儿,浮起坚决的神色,“你稍等。” “喂,老僵尸,这女人是什么来头?你就这么放心她不会把我们卖了?”诺因怀疑地盯着埃米忒离去的背影,小声道。冰宿更早一步就张开了隔音结界。哈玛盖斯也难以忽视心里逐渐升腾的不安:“是啊,主人,基连先生他们的行动是很隐秘的,星辰法阵有萨菲艾尔大人和欧斯佩尼奥大人看守,上面的敌人不会发现……”见养父无动于衷,他心一凉,顿时雪亮。 “你——”诺因第二个惊悟,拎起席恩的领子,震怒地吼道,“你这王八蛋!那是你的女儿和外孙女!” “基连可没有你这么后知后觉,他有信心完成我的交付。”席恩冷笑,直视他充斥着非难与鄙夷的紫眸,“这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不然就大家死成一堆。”换作平常,他才不屑向这个毛躁的小子解释,可现在还需要他的助力。 简述了经过和他们将要面对的困境,诺因沉寂了一秒,幸灾乐祸:“哼,那就由你代那个叫伊梨丝的老巫婆去撑好了,关我们什么事。我和阳会叫吟游诗人传诵你的功绩,算是给你的报酬。”哈玛盖斯还没来得及发作,席恩挥手制止,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嘲笑:“没脑袋的蠢货,卡奥斯的目的可不是学都主建立一个秩序宇宙,而是捣毁他的成果,让一切归于虚无。” “危言耸听!” “不,诺因,他说的合情合理。”冰宿相信了,就算席恩是在说谎,只要他关系到艾斯嘉的存亡,他们就不能坐视他的真身长久离开始源之海,“只是,少了你这个动力,不也会发生相同的事吗?” “所以才需要都主,有他在,就能将伊梨丝重新封入基座。”想起那个在梦中差点控制自己的梭形晶体,席恩知道自己在冒险,但是他已没有退路。 “再不然,你也会挑大梁。”毁灭的结局谁都不乐见,冰宿断言。万不得已的话,她这位祖先势必继续支撑。席恩默认,哈玛盖斯紧紧握住他的手。诺因眯着眼打量片刻,敌意略消,眼中流露出一抹奇异的嘲讽:“好吧,我帮你。不过你没想到有今日吧,老僵尸,在你把菲莉西亚绑上世界树以来。” “天理……”出乎他意料,回答的是哈玛盖斯,残留着稚气的脸庞一片森冷,浅蓝如苍穹的眼眸泛出震慑心扉的寒光,“我们当然想到了,但我不会认命。如果主人要为你们支撑这个该死的宇宙,我会让他不必支撑。” 言下之意:只要人死光了,席恩自然没必要管宇宙如何。 久久,包括魔皇在内,人人目瞪口呆。 “我说,各位,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伙伴,内讧就免了吧。”终于,立场最中立的迪罗长老语气无奈地发言,回去以后,他要把龙神的真面目公布于世!谁?谁说他是误入歧途的大善龙?邪恶阵营的一线光芒?分明是比魔皇更可怕的潜在高危份子! “没错,德修普国王,别再窝里反。”丽芙严词提醒,转向友人,“可是迪安,那个女人若不通风报信,你的计策不就没用了?” “不会的,她是白洞女神艾莫德,黑洞女神的另一种形态,即使她不想出卖我们,伊梨丝也会察觉。何况,她和奥路贝亚修是伊梨丝唯一在意,一直关注的对象。”席恩收回诧异,以为养子气昏头才说出那么狠辣的威胁,没有放在心上。 话音刚落,埃米忒捧着一只布袋和雕刻有复杂花纹的扁平黑匣走来,身后跟着一个俊朗的白衣青年。见状,诺因等人都戒备起来。 “他是我的侍从,白龙塞法尼亚,我叫他帮你们。”一咬牙,光明女神递出那只匣子,“这些是…我从斐多耶那儿拿来的法器,他是战神,制作的武器会对你们有帮助。请你在创神醒来以前,救出伊洛卡斯!既然创神是被母亲大人和卡奥斯密谋推翻的,他就不该无辜受罪!” “日神也想叛变。”席恩指出,他可不想增加麻烦。被剥夺了神职和大半神力的伊洛卡斯于他也无用,倒是白龙这个监视者和不定时炸弹不得不接受。 当年伊梨丝怕女儿伤心自尽,只是重惩了那些叛乱者,低阶神以下流放黑河,日神等主谋则关押一处。已故的兽神恋慕埃米忒,没少给伊洛卡斯苦头吃,还曾经想强暴她。路过的他见有机可乘,和快要shi身的女神订下了契约,可笑那呆神至今以为是埃米忒口中呼唤的创神惩罚他不举。 “我知道!但我还是受不了了!一想到他受了那么久的苦……”泪水夺眶而出,埃米忒注视对方,眼神透出决然的光,“求求你,想办法放了他,我会帮你们拦住母亲大人!”塞法尼亚动了动唇,终是咽下劝阻。 权衡了一下利弊,席恩坦言:“实不相瞒,我已经没有力量解救你的恋人,也没那个空闲。你想救他,我告诉你神墟的位置,你自己去,反正兽神和爱神都死了。” “……好。”最后一句话给了埃米忒无尽的勇气,绽放出笑靥,将空间袋和黑匣一并递给他。 若是那些受罚的神逃出来,多少会添点乱。无心行善的魔皇打着这样的主意。 ****** 在第十个路口,基连一行遭遇了阻碍。 淡色的苍穹出现一轮太阳,爆射出无数刺眼的光焰,无机质的躯体褪去高温的蓝火,露出锋利的膜翅与贯穿力可怕的撞针,体长不亚于龙,看起来就像一群怪异而巨大的昆虫,融合成一片水银的大海。 早有对敌经验的卡雅飞出车厢,神剑挥出一弯炽亮的光弧,刹那间碎火迸溅,一枚枚晶体以高速贯穿了虫体,血肉炸裂的声音像是钢鞭绷断的脆响。爆炸产生的光团却飞快地湮灭在潮水般涌下的虫海中,一部分蜂虫用胸部的气囊鼓起大风,迫使车子减慢,另一些尖利的口器射出激光射线,在白石地面上炸开深不见底的焦坑。卡雅急忙退守车顶,猛然爆发的神光与最强防御魔法[七曜的苏醒]撑开七彩闪耀的球壁,挡下了恐怖的火力网。剩下的虫军却乘机拉近距离,头顶的撞针形成密密麻麻的针林,一旦它们在同伴的掩护下开始全面冲锋,防壁再坚固也难以抵挡这样的撞击。 更多奇形怪状的金属生物蜂拥而出,有着比钢板更坚硬的身躯,能喷射出强酸的八足虫;速度快极,浑身布满刀片又能弹出发射的球虫;充当壁垒,扁平的躯壳能反弹魔法的装甲兽;还有铺天盖地无孔不入,扰乱精神和通讯波的电波虫……层出不穷的地上大军从四面八方挤向势孤力单的气垫车。冲得最前面的是一批钢盔犀牛,庞大的躯体足以碾碎一切物体。危急关头,小莎腾身而起,红润的小嘴张开,发出一波绵长刺耳的尖啸。 女妖之嚎。 卡雅适才的战果证实了这些钢铁之躯的怪物也有神经系统,感官最敏锐的电波虫首先溃灭,巨犀瘫倒在地,疯狂乱跳的刀虫撕下一片片鳞甲,又被八足虫钢柱似的下肢切成碎片,血泥纷飞,尖利的刮搔声刺痛鼓膜。无奈敌人实在太多了,所有的神庙源源不绝地涌出形态各异的援军,甚至本身变化成活动的庞然大物,它们厚重的防御连陨石都能硬抗,密集的闪电束和风刃几乎收不到任何成效。眼见动作最灵活的刀虫就要冲到附近,蕾诺雅握紧幻兽之卵准备召唤…… 两枚云爆弹升空,清出数十公里的洁净蓝天,一排大面积扫射的机关炮将挡路的虫军轰成了烂渣,车体轻盈地摆脱了重力的束缚,碾压般从尸山血海一掠而过。 “原来你们俩也会魔法,还瞬发禁咒!”大法师惊叹。 “什么禁咒,这是炮弹!”优百忙中回了声,瞄见屏幕上有个隐藏的红点,连忙换成手动操作。轰!猛地升高的车子底部喷出蓝焰,反质子炮把节节腾起的地壳虫打成了蜂窝,险险避开它狂乱抓取的触手,从直接在它脑壳上轰出的血洞钻了过去。 发觉敌人的力量超出预计,迎击一方立刻改变策略,空军加入了体积庞大的甲克虫,这些不比航空母舰小的家伙给卡雅带来极大的压力,层层叠叠的镜板、紊乱法术射程的空间乱流和全方位覆盖的无效化力场将一切魔法化为无形。而甲板上安装的防空导弹系统、干扰弹发射系统、电子战系统和拖曳式反导弹诱饵系统更使高科技武器也失去了威慑力,构成固若金汤的防护。 就连笨重的地面军队也投射出蓝色的镭射光球,先用远程攻击压制。 “靠!这里不是神的国度吗,也来给我玩军火?”优口吐粗话,还击的猛烈炮火扫得几千米远的靶子哭爹喊娘。当然,哭爹喊娘是他的想像,全息影象屏只显示敌人的一小股被干掉了而已,象征危险的红色区域很快得到填补。无论轰炸出多少蛀洞,都会在短时间内缩小消失。 好在弹药非常充分,席恩给的空间箱是保质保量的三无产品,无重量,无掉落,无限存储!但是装填需要时间,他车上已经没有多少存货了。 “阴影跳跃!” 车体一沉,像被沼泽吞噬一样融入影子,又在虫军中央冒出来,连续几次突破了重围。认出那是谁的声音,卡雅惊喜万分:“萨菲!” “哎呀,这么热闹。”深渊领主穿过星之门,没留意好几座炮台瞄准了他。 “你怎么离开星辰神殿了,快进去!”卡雅正要将丈夫传送到车里,一道银光擦过她,没入萨菲的心口。 那是一颗通体淡蓝、闪耀着冰晶光华的子弹状冰泪石。秘银铸就的枪身浮动着冰冷的流光,握把则是沉黑的万年铁木,款式古朴老旧。蔷薇纹饰从击锤底座一直延伸到枪管末端,精细雅致,细看才可以发现那竟是由无数针尖大小的魔法符文组合而成。[晨晖之星],魔皇以破魔枪为原形耗费心血制作,赠送给友人的礼物。 整把枪的造型洗练而优雅,就如同持枪的人。魔界宰相淡定地注视被自己命中的对象,乌眸沉静而冷峻。 “啊——”小莎的尖叫惊醒了卡雅,背部被冷汗打湿。基连不会无缘无故射击,那么—— 对,先让部下进攻,乘他们高度紧张、突然放松的空挡冒充萨菲混入。这并非多高明的计策,却简单有效,匆忙间他们根本来不及思考,若非基连机警……卡雅不敢想像,要是让敌人进入车子,会有什么下场。 那些怪物都停止了攻击,刚刚充斥着火炮轰鸣的天地此刻一片寂静。 “真意外,居然发现了。”智慧之神恢复原貌,抚mo中枪的部位,眉毛微妙地一皱,“那是什么武器?” “卡奥斯!” 若刚才是吃惊,这会儿卡雅等人就是“愕然”,一个他们非常熟悉的身影扶住卡奥斯,比夜色更深的长发,秀雅清冷的容颜,还有冰银色的瞳,往常的黑色长袍却换成一袭贴身软甲,衬出她青涩优美的曲线,纤弱的肩围着紫缎披风,原本额饰的位置多出一顶月桂花冠,象征了她崇高的神职,全身散发出无可忽视的威仪。 “父、父亲!”卡雅失声道,随即咬牙握紧剑柄,“……不对。” 这家伙,就是抢了父亲身体的黑暗女神? “真是值得留念的一幕。”基连收起枪,嘴角上扬。优勉强合拢脱臼的下巴,无力地道:“基连,我怀疑你以嘲笑他为乐。” “我是高兴,上次席恩没能怀孕,这次也许行了。” “你还算是他的朋友吗!?” 忽略两损友的斗嘴,卡雅当机立断地迎上:“你们先走。”小莎惊呼:“妈妈!” “莎娜,你保护他们。” 匆匆道了声谢,优重新发动车子,巨大的音爆在他们身后响起,震撼了整个夜之都。 那个小女孩……卡奥斯盯着远去的气垫车,虽然是惊鸿一瞥,他却从小莎身上感应到某种共鸣。 “伊梨丝,收拾她。”脱离战场,智慧之神打消了回暗之本源养伤的念头,追向逃远的一行人。 如果我没料错,不需要沙凡西顿,我就能复活了。 ****** 叮咚!听到门铃声,黑发凌乱的青年慌忙奔出书房,打开门,推了推歪掉的眼镜,才看清站在门外的客人。 大约十二、三岁的少年,穿着t恤衫和长裤,就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初中生,鸭舌帽下露出的几缕蓝发、矢车菊蓝的眼眸却明示了不同,最特别的是他左肩趴着一只小龙。当他脱下帽子,一对纤长柔软的耳朵露了出来。 这这……就是阳说的“精灵”吗?杨唯一时不知所措。端详他与维烈如出一辙的面容,蓝发少年眼中闪过精芒,右手抚胸行了个学徒的礼节:“我叫布兰多,有急事求见两位神母。” “啊,请稍等。”半晌才会意神母指谁,黑发青年刚转过身,杨阳已经闻声下楼,看见布兰多,大吃一惊:“席恩!?” “我是主人的下仆,原来时旅者的孩子也在你这儿,太好了。”没漏看时雨,布兰多用神似席恩的冷漠语调道,“事情紧急,请你们和我走一趟天空之城。” “要带走她肚子里的兰修斯,得先经过我的同意。”化名严律的协调神走出隔间,冷冷地道。杨阳和昭霆本是邻居,搬了新家后,也打通两间房子,方便来往。 布兰多镇静地迎视他不友好的目光:“您不放心的话,就和我们一起来吧。现在不是计较旧怨的时候,相信你们也感觉到了,来自初始神的呼唤。”贺加斯难堪地默认,但他的矜持不允许他接受仇敌的保护。 “带兰修斯走。”当机立断地甩手,他返回空无一人的“家”,他名义上的父母都上班去了。时雨抱着小魔鼠追上去,尽管贺加斯从不给他好脸色,他还是格外亲近这个外表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弟弟”。 “等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杨阳尚未消除戒心,看了看亲人,“我走了,唯叔叔和我爸爸妈妈会不会有事?” “如果主人失败了,你也不用担心他们,早死晚死的差别。”不顾叔侄俩发青的脸色,布兰多伸出手。杨阳咬了咬唇,朝叔叔宽慰地笑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诺因…诺因怎么样了?” “在机械境,护送主人去他的真身那儿。” ****** 有人侵入! 一波警讯传递到中枢王座,沉眠的机械境御主睁开眼,漠然扫视自己管辖的世界。 所有的传送门都已关闭,只有低阶神以上才能开启,而且来者闯入的是最靠近核心区域的门,显然来意不善。 嵌齿形的圆环发出绿色光芒,规律地旋转,每一次自转就弹出一个人,总共转了七次。 噢,是他们。 认出其中有几张熟面孔,魔法神愉悦地笑了,带着生杀予夺的冷酷。 清除的指令下达后,机械境唯一的住民,无数构装生物开始集结,准备将侵略者扔进血槽,提供相当于机油的新鲜血液。 星辰神殿内,机关女仆脸色一变,扳断了自己的手脚。 “格兰妮!?”萨菲和欧斯佩尼奥吃惊地围上前。 “主人在召唤我……”酷似上代魔法神的清秀脸庞露出人性化的痛苦神情,紧咬的齿关迸出混乱的声音,“要我杀死小主人和另一个主人……有两个主人……我必须…停止机能,这里就拜托……” 一言未毕,红瞳已熄去生命的火焰,宛如两颗玻璃珠。 两位领主面面相觑,顿时明白主君处境不妙。 感到空气中凝聚的杀意,席恩抬起头,数不尽的齿轮互相咬合着悬挂在虚空之中,最小的也有一座岛屿大小。诺因、冰宿和丽芙被这样壮观的景象震撼住了。迪罗过去教课时有带学生来这个位面考察,冲击没那么强烈。而哈玛盖斯站稳后,手中多了一把龙鳞变化出的长剑,刺向最后一名成员。 没有人惊呼,面对危机处处的险境,队伍里不需要一个敌我难分的多余份子。 “你……”塞法尼亚并非笨蛋,立刻想通了其中的缘由,令他惊讶的是出手的人。即使是新生的后裔,龙的天性应当是不会变的。偷袭,不是龙族的行为。 哈玛盖斯泰然迎视他的瞪目,相同的眼神,他曾经在血龙王扎姆卡特、亡灵龙克拉费里格眼中看过,他们都瞧不起他,认为他被人类带坏,是龙族的耻辱。 不是没有挣扎,但是选定这条路起,他就抛弃了与生俱来的尊严。 长剑刺偏了,在贯穿龙鳞的前一秒,穿透养父心脏的记忆闪过脑海,使他情不自禁地抖了下,正要拔出再刺,一只白皙的大手拦住他。 “和我签订契约,我就姑且相信你的诚意。”席恩并不意外养子手下留情,以为他是心软发作,何况要杀的是他的同族。塞法尼亚将视线从哈玛盖斯脸上移开,咬了咬牙:“大人要我帮助你们。” 这句话等于变相的妥协。 “防护电系能量伤害。”魔皇快速吟唱咒文,洁白的柔光聚拢在他的手心,扩散开来,笼罩住每个队友,接着是金色的光圈,“神圣光环。” “走吧。”哈玛盖斯当先飞起。机械境的路径错综复杂,除了席恩,只有他记下地图。诺因暗暗咕哝:“竟然让老僵尸给我加持神术,这世界疯了。” 他没能抱怨多久,当最后一个的迪罗刚离开嵌齿表面,一股强大无匹的魔力在上空汇聚,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用力挤压,形成巨大的漩涡。终于,压缩的能量达到了临界点,绽放出耀眼的白光。一行人辛苦地在闪电雨中穿梭,身上的防护罩没挨两下就崩溃,好在席恩还设了一道能够抵挡一切伤害的最高光系魔法,但是在雷霆的轰击下,很快也若隐若现。眼看结界要破,念力系长老用异能将众人甩到附近的齿轮上。 立时,风平浪静,只剩下该地区的守卫急速接近的嗡嗡声。 “是你的真身?”冰宿低声问,压抑内心的惊骇。席恩轻轻点点头,计算还能支撑几次,答案非常不乐观。 这也是他不叫哈玛盖斯和塞法尼亚变成龙的原因,待在齿轮上,另一个他还会有所顾忌,因为少了这些零件,机械境的运转会出问题。而飞到空中的话,等于是个大靶子,会被毫不留情地击落。 所以在齿轮间移动的时候,是最危险的时段。 一旦进入辅助魔法的射程范围,这些歇脚的地方也将不安全,不过……如果时机把握得好,他还有一线机会。 可是,有可能会失去哈玛盖斯。 顷刻间下定决心,魔皇举起右手,指尖绽开深紫色的火花:不能冒这种险,只好拿自己的命赌一次了,希望基连的祝福有效。 希望,噢。 法师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 第二十四章 “绽放,时之荆棘,包围这片区域,冻结一切事物。” 手指疾弹,绽开艳丽的流金,转瞬蛹化成漫天流光。蕾诺雅展现出她神级法师的实力,暴行的词句从优美的唇瓣像歌曲一样唱出:粉碎、崩解、吞食、腐蚀……简短却威力强大的咒语冲向全无防备的静止空间,最后还加了个循环,拖延追击的敌人。 一路畅行无阻,华丽璀璨的魔法不断施放。尽管蕾诺雅的力量不能与卡雅甚至优携带的一些星际武器相比,但她精妙的法术配合弥补了不足,看得小莎目不暇接、满心佩服。席恩平时没什么表现机会,他虽然仇人满天下,却非常低调地窝在僻静的角落过他安宁的日子,对外孙女的训练方式是把她扔到危险的环境磨练生存技巧,然后冷冷地指出其中的错误和疏漏,所以至今为止除了他和蕾诺雅交战的一次,小莎从未见识过辉煌的个人表演。 随着目标的接近,一道插天耸立的气罩挡在他们面前,据仪器探测,它涵盖了整座全知神殿。淡紫的气流在表面流动,不时来回闪现深紫色的电弧。蕾诺雅浮起慎重之色:“是奥术扰流,非常强大,我有绝咒石穿得过去,你们不行。” “就是暗物质洪流,基连,还有强磁飓风(注:宇宙的一种自然气象,由空间磁场的不稳定引起磁暴)。”优盯着仪表板上跳动的数字,咋了咋舌,“距离中心位置……大约400亿光年,妈的,这哪还是个城市,分明是个超星系团!” “废话少说。” “是是,总之以这辆车的性能在7436万年里别想爬到全知神殿,还是在没有意外发生,能源供给充分的情况下。乘飞船的话,强磁护盾也碎了,而且里面随时有爆发星际海啸的可能。(注:文中可以把暗物质理解为混沌能,它也是宇宙的本底能量。而星际海啸就是原始海的波动现象)” “我来!”小莎自告奋勇,她听不懂什么强磁飓风,什么暗物质,但是眼前面临的困境她听出来了。对神而言,宇宙就像是闲庭散步的庭院,只要用神道,无论多远的距离都能一蹴而就。 当下两手抱圆,喷涌而出的神力形成闪亮的螺旋,正好撕开一条可容车子通过的狭长光道。不同于席恩金属色泽的黯银,哈玛盖斯明亮如天空的绚蓝,她开辟的神道泛着淡淡的紫,混沌的颜色。 基连乌黑的瞳仁收缩了一下:“你可以使空间能活性化?”卡雅刚才没用神道,他不认为她比较笨,唯一的答案是她不能用,那小莎为什么例外? “啊?”女孩不解地眨眨眼。 “小心!”龙的第六感及时提醒,安杰比优更快发现隐藏的敌人,他还没熟悉黑龙的力量,仓促间投掷的是一颗********。威力虽小,好在卡奥斯因为之前基连的一枪有了忌讳,退回天上,显露出身形。 “哦,库克尼尔。”无心和故人纠缠,智慧之神同样惦记着在机械境的一行人,反手从次元缝隙里拉出一把剑,墨黑的剑身如同无月之夜一般,散发着柔和宁静的波动,“认得这个吧,你主子的剑,别再拦着我——啊,我更希望你把那个小女孩交给我。” “安杰……”小莎抱紧南极,紧张地注视友人。基连思绪电转,他知道小莎是混沌神的“备份”,严律和他的曾孙目前还小,然而等他们长大,难保不会再起争端,以席恩的谨慎,当然会留一手。可是智慧神怎么能轻易进入她的神道?目的似乎也不是杀死她。那么小莎之于他,就是个有价值的工具,而非有威胁性的敌人。老友被黑暗女神抢了身体,难道这家伙也对一个小女孩的身体感兴趣吗?为什么? 安杰愣愣瞧着敌首:“你说夜神欧托拉姆?” 这回轮到卡奥斯错愕:“你叫他…夜神?”无瑕细想,基连感到手心的印记开始变冷,说明他的朋友正危在旦夕,催促优发车,同时换上一颗珍贵的压缩次元弹,乘敌人分神的时刻射击,淡蓝的光网从冰银色的子弹爆出,围绕住卡奥斯。这是席恩送他的一份大礼,一整个半位面,原本是席恩的师父所建,转手后他改造成一个量子程式化的虚拟空间,里面有他编写的防火墙和迷宫般的网路。 蕾诺雅也召唤出一只比蒙巨兽,一口将被关进异空间的卡奥斯吞进了肚子,希望这位主掌智慧的神祗能在它的胃里多待一会儿。 神道的推动使得行进变得十分顺利,没多久他们就穿越了千万年的时光,被一团膨胀的白光吞噬。正副驾驶座上的优和基连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重重跌落在冰冷的平地上。 “没事吧,基连?”失重感袭来的刹那,优抱住运动神经不发达的友人,连滚几圈才停下。 “……他们呢?”发现不但是车子,小莎等人也不见踪影,基连担心掉入了敌人的圈套。 “我想我们到了。”军人的好习惯使优在关心友人之余也不忘观察四周,冷白的光线照亮了建筑物内部,这是个不大的空间,像黑匣一样接缝紧密,充斥着和夜之都相同的压迫感,“我的终端手环没侦测到附近有生命迹象,除非他完全隐形了。”(注:这里的完全隐形不是指魔法上的简单隐身,而是包括热能、磁场、音频的彻底屏蔽) “思想干扰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灵魂印记像要消失般忽冷忽热,基连只得放弃搜索,环视了一圈后走向正前方,那里有个发亮的手掌印。优见状大呼小叫:“这是什么?好粗糙的识别装置,连个声纹鉴定也没有……” “优。” “是是,我闭嘴。” 抬起有印记的右手对准掌印按下去,不出所料,轻微的震动从手心扩散开来,整座神庙仿佛被激活般发出隆隆巨响,黑色的墙面层层剥落,露出透明的内层和无数纠结缠绕的巨大晶体管,他们脚下的地面也飞快地向下陷落,宛如通向核心动力炉的电梯。 优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如果不是亲眼见证过那些名为“神”的生物,他会以为他们进入了一艘飞船的底部。 果然,所谓的“创神”,是一台以优化基因和管理维序为指令的智能电脑。 基连拉了拉手套,明白自己接下来的任务,就是重新启动这台电脑,并进行覆写作业。 ****** 伴随着凭空燃起的魔火,魔皇身后的空间迸裂,悲观、绝望、痛苦、愤怒……各种负面情感凝结成实体化的恶魔,化为蔓延的黑色瘟疫,吞没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守卫者。 “快!”提醒众人别发呆,席恩又加持了庇护、驱离金石和回避侦测,再度飞向上方的齿轮。这次魔法神的反击是大面积的巨石陷阱和冰锥术,以密集的攻势砸了下来。 “老僵尸,你不是说他不会用波及那些圆盘的魔法!”诺因一边大声质问,一边挥剑劈碎当头落下的巨大岩石。冰宿也运气不好,被一根冰锥擦了一下,好在有神术保护,毫发无伤。越过他们后,冰锥和滚石相继解体,寒冷的水蒸气、纷纷扬扬的石屑笼罩了下面缠斗的两支大军,是机械境的主宰者化解了自己的法术。 哈玛盖斯的力量已经被伊梨丝吸得所剩无几,但是身为龙,他飞翔的灵活性远超余人,一手环住养父轻松地穿过石块之间的缝隙,最先抵达上面。 白龙塞法尼亚和精灵丽芙紧接着降落,他们是目前战斗力最强的成员。迪罗拉住坠落的冰宿,身在半空,即使只受一点冲击也会失去平衡,何况是被那么大的冰锥擦到,不过他们还是比魔控力差的诺因快了些。 “看到了!” 流动着灰色介质的虚空中,出现一个异样的物体,那是个像胞囊的透明球体,一座镌刻着银色铭文的黑曜石王座镶嵌在内,黑沉沉的锁链一圈圈捆缚住端坐其上的蓝袍青年,他闭着眼似乎在沉睡,一头海水般清亮的长发沿着肩颈的线条滑下。 数十根导体柱组成立体阵列,将胞囊夹在当中,串联着上百个大小不一的主嵌齿,每个嵌齿都按照不同的速度和方向平稳地运转,环环相扣的齿轮之间还有光纤似的细丝不断闪烁,共振出犹如时钟的滴答声,整个装置就如同人类的心脏一样,有节奏地鼓荡着。看见这个景象,龙神差点气炸了肚子。而魔皇则是在研究那些包围自己本体的柱子,得出的结论是:无懈可击。 诺因振奋地道:“把你送到那儿就行了吧?” “等等。”丽芙端起暗系神器,十字弓[辉暗],魔力箭矢撞击在一道弧形障壁上,激起层层淡金色涟漪,融解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能再射了!”哈玛盖斯阻止,颤抖的声音充斥着掩不住的怒火,“那是主人的血!”席恩收回远眺的视线,眉梢眼角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到中间去,从塔底上去。” 这座核心嵌齿连通了中枢塔,大批晶体生物在此构成固若金汤的防御,担任前锋的魔军撕开一个锯齿状的小口,将众人护卫在内。 突入一开始就遭遇了极大的困难,最后一层的守护者不像下面那些只能执行简单指令的笨重金属,可以用某些法术变成一堆燃烧的电浆块,魔晶制成的躯体抗魔力极高,还拥有敏捷的动作、惊人的速度、强大的力量和灵活的判断力,使它们的棘手程度直线上升。而在布兰多不得已关闭了艾斯嘉世界的情况下,席恩只得从魔域召唤部下,留在那里的绝大多数是中低级恶魔。 因此,冒险者们很快就与敌人正面冲突,首当其冲的是丽芙和塞法尼亚。精灵少女挥舞着与纤细的美貌不相称的巨大银色战锤,直接以暴力打碎冲上来的水晶石犬,巨人的力气结合神锤的威能,即使再坚硬的躯体也只有饮恨。而白龙的化身完全不用武器,他的拳头就是最强悍的凶器,连续打爆了十来头蝎尾狮的头以后,敌人见着他都绕圈走。 相比之下,另一位龙族的表现就不怎么样了,他只是牢牢护着养父,连解决漏网之鱼的机会也没有。席恩把盾位者和魔像安排在两边,虽然这些大家伙拖慢了行程,但敌人一时也奈何不了这道屏障。 而充当活动壁垒的诺因已是险象环生,全仗冰宿和迪罗拼命丢魔法才勉强撑下来。他持有的神剑艾留申本是经混乱神点化,无坚不摧的利器,砍人就跟砍瓜切菜似的,可是史列兰投胎后,附着在上面的神力大为减弱,普通的锐化或硬化效果根本无法击穿魔晶,只能借着轻盈的身手和加速术闪避。而连这样的空间,也越来越小。 “粉碎术!”本想节省点力量的法师见“肉盾”快不行了,勉为其难地出手收拾了一头魔熊,然后示范敌人的弱点在哪儿,“解离术。”这种结晶质生物不同于法师制造的魔像,只要没受到致命伤害,就会不断自我修复。 “老僵尸,你故意看我笑话是吧!” 席恩的回答是一个超魔版加速,把他的速度提升到可怕的境地,借助动能加大力道,也避免敌人轻易破除他身上的法术。之前诺因对自己施加的[战斗光环]就被抵消了,看不出这小子魔阵还用得不错。 冰宿和迪罗恍然大悟,赶紧也提高施法速度,对他补充了两个辅助魔法。只见黑发青年像道旋风似的到处刮,自己也快跟不上自己的神速了。 “※#x☆……”高频率的咒骂声。 “哼。”听不懂你说什么。 “塞法尼亚,你太快了,退回来!”见同族冲得太前面导致队列松散,哈玛盖斯大喊,但他提醒得太迟了,故意诱敌深入的敌人立刻填补空位,将塞法尼亚、丽芙、席恩一行切成三段。龙神不得不亲自上阵,用龙鳞幻化成的巨剑大肆斩杀。 魔皇垂下眼,异样的光芒一闪而过。 “迪罗长老,冰宿小姐,保护好主人!”哈玛盖斯百忙中吩咐。没有辜负他的托付,冰宿拔出超长剑[霜恸]加入了战局,看似脆弱的狭长剑身却剖开了诺因也要花大力才能劈出口子的魔晶石。席恩看出这是有极高速微振动的宝石武器,单就物理性能而言远胜那把附加神力的凡铁,显然冰宿也清楚其中的原理。 身为长老会的一员,迪罗的魔法造诣自然精深,念力不过是他天赋的异能,左一个油腻术又一个铁墙术硬是解了两人好几次围。但是好景不长,冰宿突然脚一软向前栽倒,席恩拉出一道冰墙隔开敌人,一手抱住她。另一具躯体倒在他背上,正是脸色极度苍白的迪罗,大口的污血和着内脏碎片喷出。 一个大地护盾巩固结界,席恩立即检查两人的症状,本来以为是内伤或法力透支,不料结果比他预想的更严重,至少现在的他难以处理。 微分子机械!伍菲和菲欧莉娜曾经搅得天空之城尸横遍野的生物兵器! 哈玛盖斯和塞法尼亚有鳞片护体,这些小东西钻不进去;诺因上次吃了一次亏后,基连应杨阳的请求在他们体内注入了预设指令的微型机器护士;丽芙的武器有自动保护主人的功能;剩下冰宿和迪罗没有抵抗力;他应该也中招了,只是神仆的体质没这么快见效。 迪罗的情况明显糟得多,将一瓶治疗药水灌进冰宿口中,席恩先全力救治跟了自己十多年的部下。这时,他看到流淌而出的金色血液,沿着从胸口斜插出的无形之刃。 哈玛盖斯下意识地转过头,没有任何前兆,也没有任何预感,只是冲动地在战斗中分神,然后,他看见了这令他血液冻结的一幕。 诺因等人只觉笼罩全身的温暖光芒骤然消失,习惯了神术支持的身体顿时凝滞异常,也纷纷往回看。 法师总是环卫在侧的魔影铠甲崩解散落,而刺穿他心脏的是一把隐形了的摩邓肯之剑,七级的防御魔法。他强烈的戒心不允许魔法以外的护卫贴身守护自己,但就是他最心爱的魔法,要了他的命。 强者,为尊。 “主人!!!”哈玛盖斯心痛欲裂,这才想到,身为本体的魔法神当然能够控制养父的魔法。 王座上的青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冷冷微笑。 捏碎了那把变节的剑,哈玛盖斯抱起倒在血泊里的养父。席恩的胸口破了个大洞,主要的器官都被震碎了,还有一股股幽蓝的细小能量在阻止再生,显然施加在摩邓肯之剑上的并非单纯的物理破坏力。生气从那张死白的脸退去,大片金痕浸湿了圣洁不染的白袍。 蓦地,龙神把失去意识的法师抱在怀里,张开三对膜翼飞向高空的敌人。他的脸色不比席恩好看多少,眼底隐约吞吐着凄厉的怒火。 诺因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这位老对手是不行了,不然哈玛盖斯不会孤注一掷。而他的送死也意味着他们的陪葬。 对不起,阳,看来我回不去了。 “躲到塔下面!”丽芙当机立断地带上重伤昏迷的迪罗,踩着敌军的脑袋飞奔,她赌的是上面那位被引开了注意力,不会全力对付他们——这细微的一线生机。塞法尼亚反应也不慢,变回龙形扫平周围一群小兵,背上他们一路低飞。诺因略一迟疑,还是扛起冰宿跟在后面,有好几个加速术助威的他快如闪电,不比巨龙慢多少。 不出所料,蓝发精灵的确没有兴趣理睬他们,全部的视线都集中在越飞越近的古代龙身上。 “把你的心,给我。”他喃喃低语,枯竭的死气也蔓延上他清隽秀雅的俊容。 他也是主人……只一个眼神的交流,哈玛盖斯就苦涩地认识到,那种灵魂分割的痛苦出现在他心里。他甚至能读出那双苍蓝眼眸里的心思,唯独在凝视他时会悄悄燃起的温情火焰不见了,被分解、剥离,那片死寂是一片荒芜冰冷的蓝,静默得令人心颤。 那双眼睛里,没有他生存的一切。 “想杀了我吗?” 龙神平静一笑,并无殉道者的悲壮绝然,淡然宁和如咏唱一个天经地义的真理:“抱歉,您清醒了会后悔,所以我不会让您杀我。” 话音刚落,十二个闪亮的纹章逐一浮现,在丝丝雷光的牵引下,飞快地旋转缠绕,融合成一个似乎搀杂了世间所有色彩,又好像没有具体颜色的光团,与暗金色的球膜相撞,溅射出一缕缕宛如实质的魔力之光。 魔法神咬紧牙齿,承受着超出预计的力量洪流,法袍被冷汗打湿,脸色煞白。他的左臂不自然的没有一丝颤抖,右手挣动着绷断锁链,撕破胸腔,硬是压榨出剩余不多的血量。原本几乎要溃散的半透明结界立时变得如同浓稠的水银溶液浇铸而成,金色丝线像蛛网一般密布在表面,挡住了快要穿透的元素之球。哈玛盖斯瞪大眼,痛极怒吼:“快停止!” 该死的!是谁对他下了这样的暗示,让他拼死也要守住这个破烂地方? 再无迟疑,将养父交到左臂弯,右手握住审判之枪,环绕手腕的[誓约之龙镯]分解碎散,化为无数星星点点的蓝光融入他体内,珠玉般色泽质感的银青色鳞甲浅浅浮出,越来越深,覆盖住修长挺拔的身段,神秘的纹路蜿蜒其上,黄金长枪上也多了一圈圈细密缠绕的靛蓝花纹,在辉煌的神光中更加华丽。青年的额头显露出一个像是契约的冰晶图案,一对天蓝的光翼在两侧展开。 投出的长枪仿佛升腾着直刺天空的耀眼光焰,洞穿了结界的薄弱部分,向着王座上的法师之神疾射而去。深黑如无月之海的瞳仁猛然收缩,湛蓝的海洋掀起惊澜,最后汇聚成毁天灭地的狂涛骇浪。 你竟敢杀我! 凝聚的纹章宛如受到了不可违逆的命令,化作七彩夺目的光流朝魔法神的右手汇集,然后膨胀成更巨大的光球轰击下来。在龙神收回审判之枪之前,那柄原属于协调神的神器就被绞成了光雾。中枢塔延伸出数十根细长的银链,将刚刚穿过神力屏障的哈玛盖斯固定在半空,众人眼睁睁看着白发雪袍的青年从他的手臂中滑落,坠向灰暗空间的深处。如冰晶乍裂的声响惊破了停滞的空气,誓约之龙镯变化的战甲片片崩裂,标出大蓬血雾。蓝发神祗恶意地笑起来,他的嗓音有一种奇妙的金属感,仿佛上等的大提琴被砸坏后残余的破碎音质。 “啊——完了!”刚升起希望的诺因抱头呼喊,老僵尸都掉到不知哪个地狱去了,还有什么戏唱?照看两名伤者的丽芙和塞法尼亚也脸如死灰。 大脑里像有一团火在烧,许多杂乱模糊的景象盘旋飞舞,却一个也抓不住、看不清。胸口忽冷忽热,一片空落,明明没有心脏的地方却传来拧爆似的痛楚,叫嚣着撕裂、毁灭那干扰他、影响他、令他痛不欲生的存在。回应他沸腾的杀意,银链深深勒进龙神伤痕累累的躯体,鲜血像瀑布一样涌出。 突然,杀气消失了,压抑成不露声色的阴冷。魔法神挥了挥手,染成暗金的锁链松脱,浑身染血的龙神像被一股吸力拉扯,飞向他摊开的掌心。 他不记得自己的心脏是怎么失去的,总之他急需一颗鲜活、充满生命力、能够输血转化能量的心脏,而眼下正好有个现成的。最重要的,他不允许自己以外的人杀他,哪怕是等同自己手脚的中枢塔也不行! 五根纤细柔美的手指缓缓插入残留着鳞片纹路的肌肤,同一刻,一双澄澈如最高远天空的烟蓝眸子睁开,直直看进他心底,吞噬他的灵魂。 纯黑色的魂火窜上深蓝的袍子,缠绕往上,钻入心灵的缝隙。 变生肘腋,谁都始料未及,诺因等人呆呆注视这惊人的变故。半晌,丽芙惊喜地跳起来:“对了!迪安!” 原来他藏在哈玛盖斯的身体里,等着接触的一刹那,也许那个假性的死亡也是计算好的! 分身的意志如剑切入本体,填补了那些空白,但是智慧神灌输的庞大知识也把两个刚融合的意识冲得七零八落。他闭上眼,表情平静无波,抿紧的唇瓣却透出内里狂乱的混战,握紧的右拳也攥着无法言明的挣扎,在另一只手的抚慰下微微颤抖。 良久,他绷紧的唇线慢慢松开,连同那根被抚平的心弦,一个柔若春风的声音吹过他的耳畔:“主人?” “哈玛盖斯,给我你的心。”他哑声道,不敢看眼前的养子。 一模一样的话语,龙神却放下心,柔润的唇微扬,凑近他耳语:“以后想要我什么东西,大声说就行了,我的主人。” 魔皇一震,强迫自己睁眼,看见养子挖出龙魄,小心翼翼地安放进他心脏的位置。诺因等人目瞪口呆,不明白为何又急转直下。 难言的悸动从心口泛开,充塞了每一根血管,缓解了几乎掏空他的衰竭感,一丝丝暖流驱散了过去总是纠缠他的冷寂,涌入早已干涸的情感深井。好像有了这颗心,他就再也不会觉得孤苦怨愤,再也不会感到空虚麻木,一种被洗涤一空又深深填满的感觉,贯穿了整个灵魂。 困惑地抬眼,席恩怀疑养子偷偷对自己施了魔法。 哈玛盖斯回以宛如春暖大地的笑容,随即,忧伤与不赞同的阴霾笼罩了眉宇:“您还是决定支撑?”尽管缺少心脏,但只要席恩离开中枢王座,以神体的自愈力立刻就能复原。选择这种急切的手段,说明他不打算任机械境崩溃,连带葬送艾斯嘉。 席恩没有马上回答,导体塔上的符文一个接一个暗淡,中心嵌齿也停止了转动,切断与黑暗神殿的连接,其他部分的运转却仍然依照惯性有条不紊地进行。 “倒悬宇宙外还有世界,没什么洪荒猛兽或可怕的虚无,我们从来不需要神,是一个叫创神的家伙自私地框架了地盘。”魔皇淡淡地道,睫毛下的蓝眸宛如冻结的深海,覆盖着永恒的静谧,一如他止水般波澜不兴的低语,“但是毕竟太久了,外层壁、规则、沉降的夜之都……消除这些并调节需要时间,不过是一劳永逸。” “好的,我会等您。”确定养父不必永远背负那样的重担,龙神的神情这才拨云见日,绽开真正发自于心的粲笑。席恩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不用陪我之类的话,然而嗫嚅片刻,他终是认命地合眼,正视了自己离不开对方的事实:“送卡雅她们回去后,就过来这里。” 第二十五章 神明的战斗是怎么样的?凡人凭想像所能描绘出的也不过是“惊天动地”四个字。 事实上,元素主神卡塔瑞亚与黑洞女神伊梨丝的之间的对决的确是如此,若非她们的战场是星之发源地——夜之都,光是剑风擦过的余波就足以轰碎数以万计的位面。 双手剑发出辉芒,绚丽的虹彩环绕在卡雅周围,闪动的白光中出现无数身影,每个都是真身,破坏时轴所产生的“意识切割”,让不同时点的自身在同一瞬间发起攻击。只见各色元素汇聚的斑斓光芒化作恐怖的涡卷,朝着避无可避的伊梨丝碾压过去。 黑暗女神面不改色地冲向最近的敌人,紫黑色的破坏力直接贯于掌上,轻描淡写地一划,漩涡就崩塌了一角。夜色的长发随着她轻巧自如的动作恣意飞扬,衬着那张端秀清冷的面容,令原本全力应战的金发女神微一闪神。 同样是一瞬的时间,伊梨丝就用各种技法化解了卡雅的剑势,环卷天空的能量旋风被吹散。她攻势不停,无声无息地移动到卡雅面前,右手再度贯击。卡雅急速后退,右手护臂上的小圆盾刹时变得有一人多高,一声巨大的爆音,雷火四溅,乳白色的光晕沿着盾牌中央一圈圈发散开来,柔若无骨的白嫩柔荑仿佛不受阻碍地穿过融解的光盾。卡雅机敏地舍盾侧身,同时神剑直刺,贯穿了敌人的前胸。 伊梨丝依然毫无表情,像感觉不到痛楚一般,反而是卡雅变了脸色,只觉对方的身体传来一阵阵强大的吸力,不但剑快握不牢,全身的力气也飞快流失。她断然清喝,左手不带花巧地连续打出十来拳,借助反震力拔剑后跃。 喷出一口金黄色的神之血,伊梨丝皱着眉头抚mo腹部,很不习惯这具有皮肤、有血肉、有神经系统的躯壳,换作她原来的神体,卡雅无论打哪儿都会被她吸收。 但也是这个身体,才能够解放她。 该死,这家伙根本是个无底洞,我全部跳进去也不够她填!握着只剩半截的神剑阿克蕾亚,卡雅大伤脑筋。适才得手还是多亏了席恩的余荫,只要伊梨丝不是白痴,立刻就会想出对策。果然,黑发女神身周浮现出一层淡紫色的屏障,这是连物理攻击也能吸收的混沌晶壁。而混沌之力,是元素主神还无法企及的力量层次。 没办法,只有尽力拖延了。卡雅做好了被吸成神干的心理准备。这时,被她俩夷为平地的废墟里跑出一个白裙少女,玲珑姣好的身材笼罩在薄光之中,惶急的神态也掩不住她与生俱来的绝世容光。她怀里搂着一颗头颅,深邃华美的面部线条刻画着独属于神祗的高贵气质,微蹙的眉峰略有些憔悴,双眼却晶亮有神,灿烂的金发宛如帝王的冠冕,在漫长的酷刑中也不曾退色。 “母亲大人!是母亲大人吧?”抱着从神墟解救出来的恋人,光神埃米忒放声大喊,“您真的背叛了创神,和智慧神卡奥斯合谋撒下这个弥天大谎?” “埃米忒,我是为了你和欧托拉姆。”一片好心不被理解,弟弟和女儿又先后跳出来反对自己,伊梨丝十分难受,“都主要追杀他,要处罚伊洛卡斯,我怕你做傻事……” “所以你就让伊洛卡斯背了黑锅?”想起恋人所受的苦,埃米忒怒极。伊梨丝也动怒了:“他自己反叛的!我没逼他也没陷害他!如果不是我被囚禁,我们何必冒充创神,欺骗那两个残暴的家伙!你以为我喜欢看着你伤心吗?” 说着,她细长的银眸浮起泪光,沿着苍白的颊滚落,声声都是压抑了千亿年的痛苦、悲伤和怨怼。 “你们从来没来看看我,从来没想过我独自一个是什么心情,就算这样我也不怪你们,可是你们在知道我为你们做了那么多事后,还指责我——既然你们这么无情,我也不再顾惜你们!” 原始神的烈性显现,伊梨丝从斗篷里抽出一柄散发出粼粼紫光的弯月刀,朝着女儿当头劈下。埃米忒吓得傻了,甚至没反应过来。伊洛卡斯则是有心也无力,他的身体被库克尼尔吃掉,只剩头活着。离开神墟后神力虽略有恢复,却还远远不够挡下比他神格高的黑暗女神的攻击。 一道星链缠住埃米忒的腰,将她甩开,轰!爆炸就在她脚下响起,伊梨丝并未就此息怒,像神这种能量体,一旦被惹毛就意味着暴走。 “喂,反击啊!”卡雅一边左支右拙地格挡,一边挑唆突然冒出来的大好帮手,“难道你想被你老妈宰了?”埃米忒一个激灵,反射性地应道:“啊……好。” 下一秒,光的洪水吞没了狂暴的黑色能量波,身为黑洞的另一形态白洞女神,埃米忒展现出了唯一能与伊梨丝匹敌的力量。卡雅按下惊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在掌心聚集起无数闪耀的漆黑星辰,瞅准埃米忒出手的同时释放出去。一黑一白两股洪流无限接近却没有相融,只有在命中目标的时候,光与暗才会接触,引起不可想像的极大破坏力,这就是最强的无属魔法——混沌脉冲。 致命的灰色浓雾中,最小的分子也还原为更细小的微粒,爆发的焚风刺穿地壳,撕开天穹,连在星辰神殿的两名领主也感到这波震动。 一团紫焰冲天而起,吹开朦胧涌动的雾气,黑暗女神的神甲已经粉碎,整个人融化在紫色的氤氲里。失去了可以自由活动的附体,她的灵魂受到封印的强烈拉扯。祸不单行,就在这一刻,她感到机械境与黑暗神殿的联系中断了,创神设下的囚牢在将她压缩回最初的形态——一粒世间最致密、最微小的——基点。 构绘了千亿年的自由之梦,就要在此破灭! “不——” 泣血的狂喊响彻天地之间,伊梨丝拼尽一切挣扎,不顾她的本体只有一小半脱离了基座。见状,伊洛卡斯心一沉:“快!快去黑暗神殿!那里快崩塌了,父亲还在里面!” 当不祥的轰鸣接连传来,夜神幽幽醒转,映入眼帘的是塌陷的地面,缝隙飞快扩大,辐射出刺目的光焰,金属摩擦的脆音随着迸裂弹射的锁链回响。他惊惶地爬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声凄楚的哽咽传入耳中,他转过头,看见一幕不可思议的景象:燃烧的星阵围绕着一块冰冷乌黑的巨岩,而黑石上睁着一只眼睛,晶莹璀璨的银紫色,流动着无限的悲苦、无限的寂寞、无限的哀伤、无限的绝望,一霎不霎地凝视他,深深刻进他心灵的最深处,再也抹除不了。 最后几根束缚黑岩的金链断裂,下陷的地板带着它沉落,就如同一座永恒的祭坛。 欧托拉姆下意识地伸手去拉,整座黑暗神殿就在此时发出崩溃的哀鸣,挣脱禁锢的古神无拘无束地释放力量,咆哮的烈焰奔涌而出,切割开纵横交错的猩红裂痕,墙壁与石柱相继倒塌,夜神被抛进了一团浑浊的星云,无边无际的漆黑虚空在他眼前展开,他第一次发现黑色是这么令人惊恐的颜色。 一抹绚烂的金黄切过视野,下坠的身体突然顿住,雪白的宽袍与他夜色的袍袖交叠,一张熟悉的英俊容颜冲他笑得很乐:“好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伊…伊洛卡斯?”欧托拉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嘴唇颤抖,情不自禁地湿了眼眶。 “嗳呀,你在哭吗,这真是感动的重逢。” 日神身下的石块也吃不住肆虐的神力炸裂,温暖的白光及时托住他们,光明女神焦急地扶着心上人:“没事吧?”伊洛卡斯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颈项以下的躯体逐渐变淡,首级朝一脸惊骇的父亲吐吐舌,钻进埃米忒体内。他本来就没恢复多少力量,救欧托拉姆一下子就用光了。 一金一绿两个光团飞近,金色光团里是卡雅,淡绿色光团里是背着格兰妮的紫焰之王萨菲艾尔。后者瞧见欧托拉姆和埃米忒,友好地打招呼:“两位,有没有什么逃难的捷径之类?” “女儿还在下面,你敢走!”卡雅河东狮吼。萨菲叹道:“如果她进了全知神殿,一定比我们安全。” 断后的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艰难地飞上来,神色沉重:“所有的空间都关闭了,她还没完全融合,但只是时间问题。” 在他们的正下方,原本夜之都的位置,卷起漆黑的涡流,一条条流动的光带汇入这轮黑环,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仿佛有人拧开了灭世的笼头,破灭的洪水正在发挥自己暴虐的力量。卡雅、萨菲、欧塞、埃米忒和欧托拉姆全部被卷进这道能量的激流。 一道清澈的蓝光剪开封闭的时空,流光闪烁中,澄蓝中带出一抹艳丽的红色,一如那双巨大的龙睛,在明净如蓝天的虹彩膜中镶嵌着妖异潋滟的鲜红瞳仁。 卡雅只觉撞进了一团棉絮般松软的气罩,慢慢下沉,落到一片蓝色的汪洋上。似曾相识的手感使她睁大眼,欣喜若狂:“大哥!” “卡雅,萨菲艾尔大人,欧斯佩尼奥大人,看到你们平安无事太好了。”即使在这么危急的情形下,龙神的语气仍然很平和礼貌,看了眼顺手救下的两名神祗。卡雅紧紧抱住他:“父亲呢?你们都没事对不对?” “基连先生那边还没消息……”一言未毕,一个低柔的童音穿透狂乱的洪流,无垠地缭绕开来:“伊梨丝。” “莎娜!!!” 哈玛盖斯和夫妻俩异口同声地惊呼。 沉淀在深渊的黑暗中,绽放出晶莹剔透的银紫色花瓣,一具婀娜的少女胴体颤巍巍地舒展,宛如终于等到了盼望已久的爱人。 紫红色卷发的小女孩噙着温柔的微笑,朝她张开双臂。 死亡的拥抱。 众人分明看见,那可怜的女神表情从释然、满足到震惊,最后,一线清冷的光辉从她眼角流下,静静合上眼。 啪!膨胀的光雾中似乎有什么碎裂的声响,之后,再无生息。 ****** 事后,哈玛盖斯等人在全知神殿附近找到了两个孩子。小莎依偎在母亲怀里,含泪道出得救的经过。 不知为何,他们被创神的领域弹出,漂流在茫茫的虚无之海中。蕾诺雅感应到幻兽的死,心知敌人很快就会追来,下了一个决定,掏出一只半透明的面具。 自从被席恩称赞过原来的长相,她就再也没有变化成美女,因为不需要。大法师也非常清楚,虽然被誉为[最接近神的人],她却和真正的神差了一步,咫尺天涯的距离。 [蕾诺雅小姐!]意会她想干什么,安杰紧张地抓住她。 [嘿,小家伙,你应该为我道贺。]拓下小莎的容貌特征,魔道女王笑着挥手,自信的神情掩饰了一缕惆怅与思念,然后被转身的背影遮去,[我当不成超越神的人,但我会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个,欺骗神的人。] ****** 发生在星海尽头的夜之都的事件,被奥法之眼源源本本载入了史册,代替黑暗女神支撑倒悬宇宙的魔皇和牺牲自己的大法师都得到了他们理所应得的荣誉。而在第三代皇帝莎娜·米雅雷斯·奥古诺希塔一年年长大,扩大影响力后,越来越多的地上国家并入帝国版图,尘封的历史也得以被更多人知悉。 它又出现了,那个神秘的梭子晶体。 悠扬动听的乐曲在耳边回荡,像很久很久以前听过的教堂的弥撒。 他捧着银边红封皮的圣经,站在耶稣受难像下,银质的十字架在黑袍前闪闪发亮,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照亮一排排木凳,吱哑的开门声在身后响起。 [老师。]似真似幻的悦耳女声。他转过身,只朦朦胧胧看到一个背光的窈窕身影。 飞溅的泡沫模糊了视野,一杯朱黄色的麦酒重重放在桌上,粗豪的大嗓门震得他耳鸣嗡嗡。 [小子,男人怎么能不会喝酒。] [我就不喝。]他执拗地拒绝,看着面前的道具屋老板,一个大胡子矮人。 [假如我死了,就帮我把头盔带回我的家乡,千柱之厅。]远去的矮小背影,却在他眼底烙下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象,他人生里微弱的光。 咬啮的疼刺穿肌肤,刨开血与肉,细小残破却锋利的碎片在脑海里飞舞,头痛欲裂,心碎不止。 [席恩……]粘腻的触感从指尖蔓延,缠了千年的恨。 主动离去那日,她绽开洗褪尘埃的浅笑:[你还不懂吗,我们已经完了。] 树影婆娑间藏着半个月亮,善良的树精点燃一盏盏幽灯,脚下的草地沾着夜露,冰凉却舒适。 他的手被另一只小手牵着,温暖、有力,削得干净薄软的棕发在眼前跳跃,心被一股患得患失的情绪鼓荡着。 [你不会离开对不对?会一辈子陪在我身边?] [当然了!] [即使我死?] [对!] 失之毫厘的双手,崖上崖下的距离,预示了两颗曾经亲密无间的心的分离。 回忆忽然中止了,沉睡的人警觉了侵入,试图摆脱扰人的音乐,越发响亮的圣曲却不放过他,执意往更深处挖掘,找出他最在意的对象,最真切的愿望。 那是一个他从未做过,无关孪生弟弟的生活、仇恨与过去,平静安详的梦。 梦里是个远离尘嚣的山谷,有着皑皑的雪峰和碧蓝的湖水。 初冬的暖阳剖开空气,温柔地照射下来。 卡雅坐在草地上弹奏小竖琴,指间流淌出欢快的旋律。 萨菲站在她后面,捏着一条蜈蚣准备吓她一跳,饱餐一顿妻子的怒气。 厨房里,格兰妮在教莎娜捏面团,丽芙也来凑热闹,却忘了刚把两只曼尼果放进烤炉。 随着时间的流逝,烤炉内飘出阵阵焦味。 他露出少有的直率的笑容,望着屋内温馨的一切,隐约觉得还少了什么。 这个时候,一人轻轻挽起他的发,象牙梳细腻舒缓地滑下,潺潺如流水的声音沁入他的心田: [主人。] 信息确认,检索。 一个不和谐的音质陡然插入转为单调的电子音,那是含糊而恶毒的咒骂声。 “基连,你还想玩到什么时候?”法师一脚踢翻供桌,扯下十字架丢出去,脱掉一身神甫的黑色装束。随着他的动作,幻境破碎,露出一望无际的虚空。奔腾的电流宛如飞快流逝的星屑,在宇宙的海里遨游。 嘻嘻的笑声响起,黑发科学家出现在他对面,两人仿佛镜影一般。 “老友,你可冤枉我了。要不是我早0.1秒破译了源码,入侵主电脑,你就真的被格式化了。” “是吗?”席恩冷哼一声,“那个鬼东西明明是仿冒品,我见过一次,错不了。”基连微笑着取下护目镜:“果然瞒不了你,我是想做个测试。” “做测试做到我头上?你很好。” “不然还有谁呢?席恩,横亘在我们面前的‘未知’是非常庞大的。”魔界的前宰相目光飘远,黑眸倒映星光无限,“那个创神并不是‘神’,而是一件史前的宝贵遗产,一个‘封神’的实验品。智慧神、黑暗女神和那两个小鬼,才是符合你们定义的‘神明’,也是资料库里的最初生物——穆沙。” 席恩沉默片刻,道:“卡奥斯还没死。”基连怔愕了一下:“咦?” “他现在是半完全体,我感觉不到他躲在哪里,所以——” 一切还没有结束。 渴望着终焉之刻的神祗,迟早会长大回归神职的协调神与混乱神,开放后与陌生接轨的未来……明天谁也不知道,即使站在两种技术顶端的魔法师与科学家,也不能预知自己的命运。 更不需要知晓。 激撞的火花迸现,他们融洽又争锋相对,同样寂寞却只能止于相望,在眼神的交汇间默契而淡然地一笑,在偶尔的切磋中获得必要的增进与磨合,然后各奔东西,走向他们各自的港湾。 “小龙,你真的要把这里造成一间卧室吗?”坐在升降机上搬运墙板,优无奈地瞅着他打算陪睡美人养父生根发芽的朋友。不说了,他不也陪着那狂人睡冷地板,吞胶囊么,呜呜,建完这个他也要去搭一个。 “是啊,我希望主人睡得舒服点。”哈玛盖斯朝他笑了笑,温柔地凝视胞囊里闭目安睡的养父。 ****** 时光飞逝,艾斯嘉的历史又翻过了一页…… 星辰历3年:魔法神离去的后遗症开始显现,史称[枯魔期]的魔力之冬来临了。 同年:原树镇的居民迁至世界树附近,帮助地震中受害的民众。[圣树]与[守护者]的美名渐渐流传,树神坎菲斯与器灵修蒂玛正式在艾斯嘉大陆定居。 星辰历5年:安杰·梅隆破例进入机械大学就读,成为该校最年轻的学生。 星辰历7年:各国法师的地位一落千丈,越来越多的人前往唯一不受元素枯竭影响的天空之城,以晶石动能为基础的魔机学势不可挡。 星辰历10年:魔皇任职期间培养的一批孤儿从魔法大学毕业,应故国西琉斯召唤回去就任,大放异彩。过去加入军籍的人也表现杰出,备受瞩目。 同年:西琉斯国王亚尼·塞西特·奥斯卡迎娶秘魔岛酋长之女茵,该国从此被称为地上的法师之国。 星辰历12年:莎娜·米雅雷斯·奥古诺希塔结束帝王修业,考入魔法大学自然系专项研究部。 星辰历13年:安杰·梅隆修完学业,留任教授,有呼声他会和女皇结婚。 星辰历15年:尼普亚斯大陆的奥克修国发生大爆炸,起因是魔晶石的储存不周。年轻的女皇亲往该地视察,冒着危险隔开火势与相邻的矿脉,以免引起更大的灾害。 同年:魔晶的高危性终于被地上各国意识到,女皇通过商盟强制贯彻《晶体开采与贮藏有关条例》,成立专门的监督委员会,26个国家联盟签署了协议。 星辰历16年:第一次魔法复兴运动开展,发起人是奥法之眼的学生。天空之城的操法者仍旧地位超然,又积极在下界推广,被誉为“最能感受魔法韵律”的游吟者。 星辰历19年:第一本系统地阐述枯魔期元素活动,针对非常时刻法术使用细则的书出版,作者是十三名德高望重的长老。参与修订的女皇以自己年幼识浅、不够格着书为由,拒绝列名书上。 星辰历21年:第二次魔法复兴运动开展,这一次成功地让15个初级魔法成为居家旅行必备魔法,106个中高阶魔法为宫廷法师必修。 星辰历22年:应民众强烈要求,女皇宣布每二十年的霜降之月举行庆祝活动,纪念魔皇的伟大义举。(据传女皇陛下很不高兴,因为她的外公还没死) 星辰历26年:上代女皇卡塔瑞亚与前宰相萨菲艾尔从外层位面探险归来,募集志愿者建造第一座欢迎异界移民的导向塔。 星辰历28年:导向塔隆重落成,其积极意义还包括了对元素界的能源接收,提升元素浓度。得悉消息的诸国纷纷发信讨教。 同年:应女儿的委托,前宰相亲自制订导向塔的限制条例,在同意遵守的国家推行,避免滥用造成元素失衡。 星辰历29年:一直坚持反对机械大学与魔导学院合并的安杰带领工程部在西琉斯境内修建铁路,终于让处境尴尬的学校站稳了脚步,不至于沦为四不像的产物。 星辰历33年:第一艘不用魔晶发动,成本低廉的飞行船问世,掀起翻天覆地的革命,标志着纯科技真正成为一门技术,而非魔法的依附品。 星辰历35年:天上界三座大学开始友好交流,互相公布成果与原理,并组织召开第一届大型展览会,遍邀地上各国参加。 同年:嗅到商机的商盟大肆购买专利,准备私下哄抬推销,被长老会及时发现,遏止了歪风邪风的吹拂。 星辰历38年:第一次复古运动红红火火地盛行,依然是忧国忧民又愤青的学生发动,指出多项对环境造成负面影响的民间用具。会上,受邀列席的女皇面对众人的提问浅浅一笑,简短却清楚地说:天空之城对各国的内政完全不干预,但只要牵扯到魔素运用及相关产业,违反了辛普诺斯条约的,我们决不手软,必要时不惜动用武力。这席话给在场的人深刻印象,造成极大反响,天空之城作为“安全阀”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 星辰历41年:冰封的白银之谷解冻,龙族出世。 同年:银龙王麦先受邀前往天空之城奥玛里,了解这段时期的风云变幻。 星辰历45年:一片森林出现在夏尔玛大陆南部,消失了千年的木精灵重回世间。女皇当日就宣布这座紫叶森林为奥古诺希塔帝国领土,任何人不得侵犯。据说精灵们的武技长丽芙蒂尔是魔皇密友,更是无人敢轻捻虎须。 星辰历46年:原冒险家之都提拉附近的永夜森林被不明黑暗笼罩,再度成为吸血鬼等不死族的乐园,恶名不胫而走。 星辰历50年:在古世历搬去异位面的巨人族、神蓝族、人马族返回故乡,本土的翼人、水族、妖精甚至从地底钻出来的侏儒代表也有意与天空之城接触,正式确立异族的独立地位。 星辰历51年:召开种族复兴会议的呼声越来越高。 星辰历52年…… ****** 这一天,全世界起了共鸣,电光在云层间盘旋,南北两极的极光帷幕遮天蔽日,宣告着魔法神的回归,枯魔期的结束。 之后,云开雾散,长空万里,平静得像一切异像都没有发生过。 花都西雅那,夏尔玛大陆最和平的永久中立都市,依旧以它包罗万象的魅力迎接五湖四海的人群。在这个晴好的天气里,穿着时尚的市民手挽手沿着鲜花盛开的芬芳园圃散步,嬉笑的儿童躺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打滚,马车礼让地在直道两边低低的梧桐之间穿行,偶尔才有少数城卫队骑兵驰过,路人都自觉地脱帽行礼。 芳草学院里,午休的铃声刚敲,学生们回到课堂,诺大的庭园里静悄悄的。因此,没人发现一个手捧花束的黑衣男子疾步走过,身后还跟着一个眉目清朗的青年。他们绕过早开的紫藤与茉莉,染上一身暖香,走进两层楼的教师宿舍。 轻轻叩门,里面传来一声柔和的“请进”,纤长白皙的手指拧开门把,随着房门的敞开,他背对的光明潮水般流淌进室内。 这是个不大的房间,简约而充满女性细腻的审美情趣,丰富美丽的盆栽妆点着每个角落;翠绿藤萝的墙纸与雪白铃兰的地毯十分搭配;挂在窗前的冰水晶风铃清越地鸣动,送来阵阵凉爽的微风;一只风灵雀轻快地在木架上蹦蹦跳跳,黑豆似的小眼好奇地瞧着来人;格子桌布摆放着还没收拾的茶具,烤栗子与红茶的香气浓郁地弥漫。 吃得肚皮饱饱的花精懒洋洋地躺着打盹,不经意地一瞥,双眼顿时灿亮,扇动薄薄的翅膀飞向黑衣男子:“主子——” 和他同样惊讶的还有坐在床上的少女,她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蓬松的棕色卷发披肩,清灵有神的大眼看不出年龄,既有年长者的沉稳练达,也有着少女的明媚娇柔。 “列文哥哥。”她绽开含泪的笑靥,宛如一株清晨盛放的花朵。 抬起食指让部下亲吻,托着轻放到左肩上,恶魔之王朝友人浅浅颔首,乌黑柔亮的长发从考究的衣饰垂落,如同一匹冷艳的绸缎,薄唇微掀,吐出大提琴般低沉迷人的嗓音:“伊莎贝拉。” 他俊秀的面容不带一丝表情,像严霜一样苍白冷峻,纯黑色的长衣勾勒出挺拔的身姿,下摆微扬,抬足走向她。一坐下,伊莎贝拉就闻到他身上各种施法材料混合的气息,还有外面带进来的花香。久违的味道使她不可避免地跌入回忆,安静下来的空间里一时只有煮水的噗噗声。 默默泡茶的龙神没有打扰他们,他的容貌比五十年前又成熟了几分,完全脱去少年人的稚气,深褐色的短发过耳,精致的五官沉静安详,嘴角弧度隐柔,似乎随时准备对生活微笑。 “真高兴见到你们。”伊莎贝拉没有怀旧多久,合起膝盖上的书册,两手交叉轻放,一视同仁地朝两人致以迟来的问候,“席恩,哈玛盖斯,辛苦了。” “叫我列文就可以。”明白友人对自己抱持的心意,魔皇体贴地道,郑重递上一束粉红玫瑰,“这次不是白的。” 伊莎贝拉忍俊不禁,笑到一半却轻咳起来,哈玛盖斯赶紧端来泡好的药草茶,席恩撩起她额前的碎发:“有点烧。” 谢过哈玛盖斯,伊莎贝拉抿了口清香扑鼻的茶,笑道:“我没什么病,只是人倦。”顿了顿,她笑意加深:“我快死了吧,列文哥哥?” 六十多年前,魔皇的血族恋人法娜对她强制施加了初拥,把她的体质转变成吸血鬼,之后席恩又用自己的血抵消了影响,伊莎贝拉因此不再老化,但她仍是凡人,受生死法则约束。 席恩默认,神色不见波动,只有略微缓慢的语调,泄露出一丝真挚的情感:“你,想永生吗?” “干嘛啦,好像引诱人交易的魔鬼哦,你是不是要我的灵魂做交换?”伊莎贝拉哈哈大笑,笑声就像春天碧绿原野的颜色一样清脆,带着辽阔明朗的感染力,她柔和地敛笑,双手捧起对方的脸庞,凝视他仿佛冬夜的寒星一般清冷的银瞳,认真地道,“我的答案还是老样子。列文哥哥,我这一生,已经很幸福了。在你送我进这所学院以前,我没想过我的人生能有这么大的转折,我还以为我会像周围人一样,身不由己地过一生。” 她看向一直跟着自己的花精,目光十分温柔:“请帮我解开和布里安的契约,再帮他找个好主人。” “我不要,伊莎!”布里安大声反驳。伊莎贝拉作势弹他:“我不要你啦,我要再去找个漂亮的女花精灵。” “哼,你骗不了我。”小小的花精却不上当,咬了她的指头一口,钻进她的头发里,一副耍赖的架势,“总之我跟定你了。” “让布里安陪你死。”魔皇冷声冷语的发言等于敲定砖角。伊莎贝拉无奈地瞅着他,竖起食指:“你可别也强迫我哦,我还想去冥界看看,听说那里有一种很美的花卉。” “嗯,叫灵灯花,开了一大片,非常美。”哈玛盖斯接口。席恩瞪了他一眼,认为他推销冥界的好处诱惑友人去死。见状,伊莎贝拉上身前倾,额头贴着他镶嵌红宝石的秘银头冠,和他眼对眼:“你舍不得我?”席恩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表现,老老实实地点头。 “……我也是,不过,做人不能太贪心。”伊莎贝拉微微一笑,躺回靠垫上,“列文哥哥,你大概不知道,我有多么、多么欢喜,能在临死前见你一面。我曾经向上苍祈祷,只要能和你再见一面,我就不求什么了。” “哼。”不信神的恶魔之王不以为然:你能见到我是多亏我卖力赶工,然后来见你的缘故,关这“上苍”什么事?明了他的想法,伊莎贝拉但笑不语。 “你见过小莎她们了吗?” “还没。” “快去吧。”被心上人第一个探望,即使出发点是友情,伊莎贝拉也觉此生无憾,含笑的眼笼上一层雾霭。在这一刻,她才真正显出几分迟暮的色彩,尽管爱人的心情使她年轻,得天独厚的外表也让人无法以对长辈的态度对她,但是等待,也令人苍老。 50年,不是短暂的岁月。何况17岁时,她就知道她的爱情不会有结果了。 “你,结婚了吗?”席恩迟疑地问,他能够用读心术轻易看出,但一些亲近的人,他总是尽量避免窥视他们。 “怎么,我看上去像没人要吗?”依然貌美如花的帝国首席秘书官闭起一眼,俏皮地笑了,故意避开他的问题,因为她的确一生未婚,又不希望友人因此愧疚。 暗暗松了口气,魔皇难得有了点取笑的心境:“那个到你店里送花盆的男人?”伊莎贝拉好不容易才想起他说的是谁,喂喂,人家一开始瞄准的就是她的助手好不,眼睛怎么看的。 没办法,只好随口哈拉几句,扯开话题。天南地北闲聊了一会儿,她感到困意涌上,眼皮渐渐下垂。 “列文哥哥,你可以亲我一下吗?” 浓浓的睡意使伊莎贝拉忘却了矜持,一如在六十多年前,濒死的恐惧让她吐露告白。席恩一怔,眼底闪过了然,将花递给养子,站起来俯下身子。 临到亲吻时,他却犹豫了,看着那花瓣似的红唇本能地排斥。他清楚如何带给女人最大的感官愉悦,她们的生理构造、敏感部位,他的老师们早就用特别的“方式”教会他。 脏吗?当他还是个“人类”的时候,每每恶心得想吐,恨不得撕烂那些可恶的****。 可是……伊莎贝拉是不同的,不能用那些技巧吻她。 不期然想起那一夜,少女轻盈地靠近他,在他脸颊上印下蝶扑般轻柔的一吻,不含任何****,亲近而自然,唤起他灵魂深处某些早已遗忘的感受。 色素淡薄的双唇极轻极轻地落在细腻光洁的脸畔,带着生涩与专注,久久流连不去,青年维持僵硬的姿势,不知自己做的是否正确。 突然,他尝到泪水的滋味,沁入他的唇,微涩的咸苦。 ****** 处理完伊莎贝拉的后事,两人回到阔别多年的天空之城。席恩还是装成伪箩莉,哈玛盖斯变回幼龙让他抱着走,就像大街上随处可见携带魔宠的学徒。 两个已经拿到中级法师袍的男生和他擦肩而过,走出几步,颇颇回头打量,疑惑地嘀咕: “你觉不觉得她有点面熟?” “是啊,我也觉得好眼熟。” 当他们商讨未果,走进奥法之眼的前广场,一眼看见那座非常非常醒目,也非常非常传神的黑曜石雕像,才大呼后悔,急忙赶去追人,边跑边吆喝,首任校长归来的最新消息于是飞快地传遍校园,引起轩然大波。 而此刻魔皇还毫无危机感地悠闲慢步,满以为过了五十年没人认得出自己,况且是女孩子的模样,哪知女性版的他比男性版更受欢迎,至今画和塑像热卖不休,屡禁不绝。 感到怀里的小龙动了动,席恩低下头,银眸不自觉地软化:“怎么,饿了?” 《不是。》直接在他胸腔响起的男声伴随着平稳充实的心跳,隐含笑意,《我在想,莎娜治理得不错。》 对繁华街景没什么触动的席恩耸了耸肩,瞄了眼前面的人山人海,一个隐身加瞬移潜进内圈。 当代女皇莎娜·米雅雷斯·奥古诺希塔正在为一条新建成的商店街剪彩,而这条街能有这么大的面子,是因为这里的店铺全部是异族经营,唯一一家例外的灯饰行也是她的半龙未婚夫,帝国科技大臣兼副宰相安特莱布(安杰的正式名)赞助成立,当然要亲临现场,办得热热闹闹。 初见面,席恩几乎认不出那个亭亭玉立,娴静淑雅的女郎是记忆里矮不隆冬,成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转悠的小丫头。哈玛盖斯更是吃惊得跳到他头上,直摇尾巴。 不同于母亲,这位女皇始终以法师自居,一套正式的社交礼裙裁减成接近法袍的式样,外衬雪纺的长袖裙装显出梦幻般的银紫色,紧束的腰身与膨起的外层裙摆用黑红两色的细线交错绣出一道道婉转流畅的典雅花纹,更衬出她凹凸动人的曲线,花瓣一样对称的发饰巧妙地在脑后拢起一头紫红色的秀发,扎着漂亮的结,头戴祖母绿法冠,一对小巧精美的描金黑珍珠挂在耳下,海蓝色的魔晶石项链在胸前闪动着迷人的光,手里还握着一柄顶部环绕秘银环的绿水晶法杖,整个人端庄华丽而得体,没有一丝俗气和做作,再璀璨的珠宝也无法掩盖她本身具备的光彩,从内部散发出来的高贵气度。 一身洗练黑礼服的安杰陪着她与外宾交涉,举止稳重大方,笑容亲和自信,文静的长相称不上英俊,却给人十分清爽的感觉,惹人好感,站在姿容绝色的未婚妻旁,也一点不失自身的风采,赫然有卡雅和萨菲当年的影子。 似乎感应到什么,莎娜微侧首,脸上顿时泛起激动的红晕,晶莹翠绿的眸子光芒闪烁,差点喊出声。她强自克制,没有让安杰以外的人察觉,镇定地完成接下来的仪式。在学生匆匆赶来报讯,引起轰动时,也以席恩旅途劳顿需要休息为由,麻利地控制住骚乱。 “外公——” 奥法之眼的会客室里,年轻的女皇终于得以卸下统治者的身份和法师的涵养,尽情拥抱亲人,宣泄离别之情,“我好想你,好想你!” 对于他人的热情不拿手的魔皇陛下,只能以沉默相对,好在他没有说出扫兴的话。以为他不悦,莎娜赶紧擦擦泪,蹲下端详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手紧紧牵着他,另一只手搂着还没变成人形的舅舅,湿润的眼来回看着,嘴唇翕动,也是难以表述满腔欣喜。 “你长大了。”半晌,席恩摸摸她的头,没发觉现在的他做这个动作颇为可笑。莎娜噗嗤一笑,起身朝端来茶点的未婚夫点点头:“来,尝尝安杰做的小点心。您累了吧,坐。”拉着对方的手来到属于他的位子。 简要叙述席恩离开后的世情,年轻的女皇并无自夸的言语,只是平铺直叙。但是从她神采飞扬的眉宇,滔滔不绝的语句,之前看到的景象,魔皇还是能总结出:他的外孙女干得很称职,比他和女儿都称职。 “这么说——”席恩啜了口微凉的香草茶,给予还可以的评价,他被养子高明的泡茶技术养娇了,“你喜欢当皇帝?” “嗯…我并没有打算放弃法师的本职。”莎娜有些紧张地攥起放在腿上的双手,她从小就害怕眼前的人,不是恐惧,而是担心自己所做的事得不到认可,“但是我觉得,外公您建立了天空之城,我和妈妈就有义务维护好它,而下界一些国家归顺了我们,也是我们的责任。您的真身又和这个世界的运转息息相关,就算不为其他人,我也想帮您减轻负担。” 席恩静静地听着,舀了口果冻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神情看不出喜怒,不过在场的三人都能感觉出他的气息很平和。 “我没有怪你。” 莎娜如释重负,展颜笑了。席恩组织了一会儿语言,道:“我没要求你一定要当法师,你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做好——你不是做得很好。” 这一刹那,年轻的女皇想起很久以前那位温柔慈爱的长者对自己说的一席话: [当你成为一个对自己和他人都有用的人时,我保证,魔皇陛下会夸奖你的。] 谢谢您,洛德教授……她情不自禁地微笑,心潮澎湃。瞥见她眼角有泪,安杰悄悄握住她的手。 又聊了几件趣事放松气氛,莎娜忽而露出犹豫之情,不知是否该说出一桩兜在心里的事,最后,她还是决定晚痛不如早痛。 “外公,有个不幸的消息……” 接过养子倒满的茶杯,席恩投以询问的眼神。莎娜难以启齿地嗫嚅良久,低声道: “您的弟弟,肖恩·普多尔卡雷,回归瀛海了。” 这一刻,席恩听到体内有什么崩裂的声音。 尾声 初夏的夜映着月色,闪动着粼粼波光。 铃兰灯饰绽放出浅浅的奶黄色光芒,柔和地洒满整个书房。镂金灯柱搭配暖色壁纸显得格外温馨,翠绿的绒毯就像真正的草坪一样柔软。木纹古朴的树形座钟发出规律的钟摆声,一只布谷鸟静静地蜷缩在它的窝里。雅致的香木小几上摆放着一台双喇叭压花的留声机,古色古香。光晕流转的立体地图悬浮在弧形的穹顶,吸引着人们抬头仰望,兢兢业业地审思,而非随意摆弄。一面墙上挂着两幅画像,分别是一男一女,和一般的肖像画不同,都是侧背影。第二幅画还好,画家只是不能描绘出画中人超凡脱俗的容颜,但是那振翅欲飞的桀骜野性,辉亮夺目的强烈气势,都勾勒得逼真极了。扬起的丽颜虽有些模糊,却在晨光中完美地再现了神祗特有的圣洁光辉。第一幅画中的男子却完全是背面,独自行走在夕阳的余晖下,仿佛没有尽头,漆黑如夜的长发随风轻冉,一身黑袍在光明与黑暗的交替中染上淡淡的青灰,拖得很长的影子似乎和另一人重叠,隐约带出一抹希望,冲淡了整幅画的苍凉寂寥,但仍是带给每个看画人惊心动魄的感触。这两个人,就是奥古诺希塔帝国的前两任皇帝,席恩·奥古诺希塔和卡塔瑞亚·奥古诺希塔。 一旦卸任,现在这个房间的主人也会把自己的画挂上墙壁。 现任皇帝莎娜·米雅雷斯·奥古诺希塔就坐在一张金丝楠木桌后,左手边的书架将她半边身子笼进阴影,卷成筒的公文和厚实的书籍整齐地叠放,有些书脊还浮动着闪亮的符文,里面连接了一个放置真正重要物品的空间门。更多的文件在原本宽敞的办公桌上堆积如山,年轻的女皇却没有像往常那样专心地处理,反而有点走神。 白净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一只精雕细刻的银圈,上面镶嵌的辉绿翡翠荡漾开盈盈如秋水的波纹,照亮了她低垂的脸。像是新鲜的蓝莓一般深紫中泛出艳红的卷发被淡粉纱巾和两把玳瑁头梳高高束起,细碎的绿宝石颗粒排列成弯曲华丽的纹饰,只余耳畔几缕绕过弧线优美的颈肩。光洁饱满的前额上,有一个奇异的图案,黑与白两根花枝绞缠在一起,顶端分歧,一边开出高雅的白百合,一边绽开冶艳的黑蔷薇,底部拧成锥形,整体感就像一架天平。这是同时象征了协调和混乱两大根源法则的神印,她矛盾体质的呈现。 若有所思地看着环身的倒影,好半晌,莎娜才舒展眉头,戴回额冠,端起薄胎碎花瓷杯抿了几口茶。升起的氤氲再度朦胧了她幽绿的双瞳,这次,却是为别的事忧心。 放下茶杯,她起身走向露台,雪缎般优雅的月光如同少女手中飘逸的轻纱,笼罩住目所能及的一切事物,夜色中隐隐幽幽的花香扑面而来,一只只萤火虫跳着自由曼妙的舞蹈,夜莺在杨树林里唱着伴奏的情歌,几盏水银魔石灯照耀着宫殿前的一股冷泉,宛如星子落入了水中。 深深吸了口气,莎娜仰起头,只见一片星的海洋,深蓝中一闪一闪的光亮险些让她迷失在那瑰丽的景致里。 据说人死后,就会有一颗流星坠落,命盘以星辰的轨迹维持循环。在这个能量守衡的世界,每个生灵都有开始与结束,除了超脱命运的。但是凡人的灵魂散了,融入那片回归初始的大海,就再也打捞不起来,哪怕是至高无上的神皇亲手去掬。 神,也有做不到的事。 当年,她敬爱的老师也是消失在瀛海。生命不息?不,生命只有一次。 年轻的女皇在眼中烙下那些微小的生命之火,她没有爱世人的伟大情怀,但她珍惜每一次相遇。神和人的分野她也不懂,那个印记除了让她小时候疾病缠身,幸运地被外公带去抚养外,对她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 也许,外公希望她成为什么样的人,早就告诉她了。在教会她自力更生,一个没生存技能的神有多么脆弱时——别自以为高人一等。 温暖而熟悉的气息包围住她,一双手臂环着她的腰,男子清扬暖融的嗓音贴近地响起:“在想什么?” 情不自禁地漾开一丝笑意,莎娜向后靠在来人肩头,轻柔的叹息从唇间逸出,在静夜里带起不相称的沉重:“我在想外公。” “有哈玛盖斯在,没关系的。”男子的劝慰毫无敷衍的成分,而是发自于心的认定。浓黑的短发下,一只深绿如橄榄石的眼眸是瞳仁细长的龙睛,为他文雅秀逸的容貌增添了一抹异色的魅力。 “嗯,我小时候就觉得,他们俩是分不开的。”莎娜眯着眼微笑,感受相依相伴的美好,眼底的阴郁却没有真正化开,低声道,“只是,我们失去了什么,会在往后的日子一直痛着。” 回转身,她正视恋人的双眼,一字一字道:“安杰,你不见见夜神吗?” 微微一怔,半龙青年笑着摇首:“不,我不是库克尼尔,见了也没意义。”逃出崩溃的夜之都以后,欧托拉姆就和曾经的下仆重逢,不料对方压根不认识他,这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回家的夜神而言,无异于天崩地裂的打击。 之后,在得知库克尼尔已死,以及他的遗言,这位幸存的古神就在光神埃米忒、日神伊洛卡斯的陪同下失魂落魄地回到星幽界,再也没下来过。 莎娜长长一叹,神色是由衷的同情:“无论如何,这太残酷了。就算是假装,也让他好受些吧。” “假装吗?”安杰露出难以苟同的神情,摇了摇头,“先不说这是对死去的库克尼尔的侮辱,我也没法取代他。再说,夜神太痛苦的话,日神不会袖手旁观的。我怀疑在他们回去以前,降临的那部分意识体就被抹消了,毕竟让夜神以为库克尼尔仍在夜之都,比知道他已经彻底不存在好。再不然有白洞女神在,也可以慢慢用记忆操作使他忘记库克尼尔——总之,尽力让他高兴。” “这……”莎娜傻眼,尽管欧托拉姆永远消沉下去很可怜,但这么做也太便宜他了,怎么对得起为他受苦受难的库克尼尔?安杰莞尔,爱怜地亲了她的额头一下:“终归是活人比较重要啊,小莎。” “可是——可是——” “若库克尼尔活着,也会这么决定,我可以…我想我能理解。” 无言以对,美丽的魔导女皇只能不甘心地咬紧唇瓣,半晌,她依偎进恋人怀里,紧紧抱住他:“安杰,如果哪天你比我早死,我决不要忘了你。失去了你还能快乐地生活,这种事我无法想像,感情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我尊重你的意愿。”帝国的科技大臣深深一笑,举起她的手轻柔细吻,他的龙睛在月下闪着奇异的光,搂紧了怀中倾尽一生挚爱的女郎,仿佛喃喃自语地道,“不过啊,不过小莎,龙是很自私的,别以为我们很无私。我也是到现在才明白,当初库克尼尔故意不把有关欧托拉姆的记忆留下,明知我们需要——他不允许那些东西属于我,哪怕我是他的分身,我可以代替他安慰欧托拉姆——你看,他坚持他的唯一性,他最终逼死了他的主人。有那么多年的懊悔铺垫,加上那句遗言,库克尼尔的死,欧托拉姆还能逃避吗?这致命的一击足以粉碎他的心,记忆消除又如何?欧托拉姆活不久了,他早就离不开库克尼尔。” “你是说……库克尼尔是要欧托拉姆死的?他恨他?”莎娜惊骇地瞪大眼。安杰再度绽开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你错了,他不恨他,他只是要他而已。小莎,我们用不着他人的回应来确立自己,所以在爱情当中,我们表现得好像很大方,不像人类,非要所爱的人也爱自己,再不计较也会伤心,我们不会。可是一旦我们认准的对象也爱上我们,那么,他就别想变心了,我们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占据他的心灵,让他没有我们就活不下去。魔皇陛下就是这样。根据我的观察,哈玛盖斯还比库克尼尔厉害多了,肯定会利用这次肖恩先生死亡的机会。” “舅舅他——”吃惊平复后,莎娜不在意地轻笑起来,“呵呵,那么我们一家子,就属妈妈找的对象最好了,爸爸都顺着妈妈。” 安杰扬了扬眉,不置可否。 是吗? (写到这里不禁感叹一声:当年老实单纯的小少年,已经进化成腹黑龙了。另一只更不用说,哈玛盖斯其实是隐藏黑暗龙格,心机深沉的二号boss。不过魔皇一家碰上的虽说都是这种恐怖的另一半,倒也没被压得死死的,还是平等的关系) ****** 忽然一阵风吹过,几丝雨打了进来,优雅地落了坐在窗边的男子一身。 雨水含着青草与花朵的芬芳,也有着微弱的大地的味道,寒意一分分渗透肌肤,他无意识地蜷缩起肩膀,冰银色的眼眸有些微的失神。 但是听到脚步声,他的眼神立刻恢复力度,无声地瞪着又一次不经允许闯进他房间的养子。 接到他明显的拒绝讯息,哈玛盖斯却没有退缩,将手里的托盘搁在桌上,诚恳地道:“主人,您会着凉的。” “我不会着凉。”略带沙哑的声音,隐含不耐烦。 这小家伙怎么回事?说了多少遍神体不会感冒,他就是听不进去! “那坐在这里也会冷啊,我把窗户关上。”哈玛盖斯拿起托盘上的热牛奶递给他,劝道,“多少喝点好吗,主人?暖暖身子,不然明天早上会发烧。”席恩暗暗磨牙,放弃了更正养子错误观念的艰巨任务,接过杯子喝起来。 蜂蜜、柠檬汁、百里香、少量薄荷和牛奶精心调配的热饮,有着融化身心的舒适口感,席恩渐渐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心神不宁下,他没感觉出饮料中含有极微量的异样成分。 随着丝绸窗帘的滑落,本就光线不足的卧室内更加昏暗,弯起膝盖缩在椅子里的黑袍少女捧着散发出暖意的杯子一口口轻抿,不知不觉舒展眉宇,刹那间宛若在暗处翻开大片姣白的花瓣,于洁净之中漂浮着抑郁空灵的美。 见养父毫不怀疑地喝下自己泡的牛奶,哈玛盖斯嘴角泛开几不可察的笑意。 “主人,据我所知,肖恩先生是想等您的,只是希莉丝小姐、费尔南迪先生他们都想转生,他无奈下——” “呵!”席恩发出尖锐的讥笑声,随即发觉自己的失态,竭力压抑有些浮动的心绪,呼出一口饱含醇香的热气,“好了,哈玛盖斯,我想一个人静会儿,你出去。”龙神不为所动,一针见血地道:“您不想这时候看到我,是怕把我当成填补肖恩先生位置的替代品,认为这污辱了我,是吧?”说着,不意外地看见养父震了震。 这个黑暗的灵魂啊,唯独在感情上,比龙族更洁癖顽固。 “滚。”从紧咬的齿列,迸出冷硬的单音。 “我和肖恩先生,是不一样的,不是么?”逼近一步,语气多了一份压迫感,“就像您决不会视亚尼陛下为弟弟,无论他多么崇拜您,把您当真正的兄长敬爱。”席恩连连吸气,放在扶手上的右拳握得死紧,拼命克制将眼前的人大卸八块的冲动。 “你不懂。” “是您想太多了,您希望我永远爱您,不离开您,您对我有曾经和他相同的期盼,可是肖恩先生轻易背叛了,您认为把我们相提并论是不公平的,我不会像他那样……” “对!你和他不同!”热火充斥了本就混乱的大脑,烧得理智化为灰烬,席恩难以自抑地喊出声,脸上泛起红晕,冲口而出的话也因激动断断续续,“所以不可以!你应该…应该等我想清楚了以后……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他……” 按住脸,发白的唇挤出似哭似笑的低语,夹杂着一丝暗哑的哽咽,宛如泣血的诅咒:“我被困住了!那个该死的…出尔反尔的混蛋……我比他更蠢!更白痴!把一个童年的口头约定当真,因为他有了新的家人气得发狂,做了那些事,赔上我的一生,哈哈哈……到现在我还是不甘心,不愿意输,正因为他忘了我,他走了,还是选了他新的家人朋友徒弟,我才要记得他,我不要和他一样!哪怕他是多么不值得!可是……咳咳咳,我…我受够了……我为什么还要继续傻下去?哈玛盖斯,你说好不好笑?我是不是天下第一傻瓜?” “不是,你不是……”抱着第一次卸下所有防备,在自己怀里宣泄的养父,哈玛盖斯叹息不已,既欣慰又心酸。 温柔地收紧臂膀,拥抱住像是一个孩子般不断颤抖的黑衣法师,被夜雨沾湿的袍角轻轻舞动,仿佛打湿了翅膀的蝴蝶。 宛如承载着灾难的盒子被关上了一样,围绕在魔皇身边的狂乱力量平息下来,只有魔法的余韵在空气里震荡着。 “主人,您真的多心了。”轻柔如细雨的安抚缓缓沁入心田,使席恩刚刚经历了剧烈斗争一片废墟的精神无可抵挡地接纳,随之萌芽,“您只有一个弟弟,也只有我一个养子,一个契约者。” 当头棒喝,席恩涣散的眼浮现出微光,开始静心思索,但也因此察觉今晚他的情绪失控有点异常。哈玛盖斯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强迫他转移注意力,没有放过这个独占他心灵的大好机会:“我不会和他冲突,我也不是他——主人,我对您是独一无二的,我在您心里的分量,早就远远超过他了。” 席恩惊讶地看着对方恬然自信的微笑,难以置信这样一番话,竟然是出自他温静乖巧的孩子口中。 “果然着凉了。”抬起手,轻抚他发烫的脸颊,哈玛盖斯温言道:“我再帮你倒杯牛奶,喝完就睡好么,明天还要见很多人。” “啊……”全宇宙最强大的法师,冷静自主的魔皇,就这么脑筋转不过弯来地又喝下一杯加料的牛奶,更迷糊地嘟囔了好一会儿,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当他酒意上涌沉入梦乡,还当自己真的发烧了。 ****** 魔界—— 这里曾经是威震一个世界,生杀予夺的魔境,也是一片被故土遗忘的领地。如今,它依然搁浅在时光之河外,沉溺于早已退色的历史和血腥的荣光之中。 看到屏幕出现“销毁程序准备完毕”的字眼,一直凝神记忆的杨阳才舒了口长气,关闭电脑,靠向椅背揉捏酸疼的眼,从旁边的书架抽出一本喜爱的历史书,想放松一会儿。 一只全身沾满肥皂泡的黄色小魔鼠窜出浴室,一路洒下水迹,画出一个大大的“s”形。现任魔界宰相青筋直冒,一发[风缚]罩住它,扬声道:“史列兰,快把皮卡丘抓回去!” “哦。”姿容绝代的神祗光溜溜地跑出来,追上宠物,一头乌亮顺滑的长发紧贴着完美无瑕的身躯,更衬得冰肌玉骨,灵秀不可方物。杨阳只是叹了口气,心跳略微失速,好歹习惯了儿子惊世绝艳的美貌,和片尘不染的单纯,目送他自在地回去洗澡。 “杨阳,我要吃莴苣沙拉。”史列兰探出头,晶灿闪亮的凤眸直直瞅着她。 “等诺因回来就吃。”杨阳回以温柔的浅笑,起身帮他追加夜宵。 坐下没看几分钟,门铃按响,大步走进的紫眸青年一脸别人欠了他一百万的神气,随手扯下斗篷丢一边:“饿死了饿死了,有没有什么吃的?” “先去洗澡。”杨阳做出驱赶的动作,将斗篷抛还到丈夫头上,“还有洗你的衣服。” “啧。”虽然不爽,诺因还是没违抗妻子,乖乖脱掉靴子放好,一脚踢开浴室的门,大吼,“怎么这么湿!?史列兰,你又玩水!把你那些鸭子统统赶出来,我要炖汤喝!” “不!”混乱神坚决护犊,父子俩展开一场激战。做母亲的吃吃笑着,切开苹果派。 “明天我要去艾斯嘉,和缅长老、零长老说好了。” 餐桌上,女主人平静地宣布日程。男主人咬着烤土司愣住:“去干嘛?别告诉我你要去参加那个会议——你能进去?” “嗯,我拜托哈玛盖斯给了我请帖,毕竟摩苏也是一个种族嘛。” “你活腻了!就算老僵尸不对你怎么样,他的徒子徒孙也会拿你开刀讨好他!”诺因握着调羹用力敲打玻璃杯,秀气的眉紧蹙,若有所思,半晌,他紧紧盯着妻子,语气变得平缓而带有说服意味,“我知道你担心这儿的人,为他们谋出路,可是有必要求助天空之城吗?凭魔界现在的设备和你那个怪物爷爷,还怕继续窝在这里?以前是维烈呆,不动脑筋设法出去。” 史列兰无忧无虑地吃着松饼配红茶,来回扫视父母,聆听他们说话。 杨阳淡淡地道:“我联络不到爷爷,就算联系上了,爷爷也会叫我和维烈自己处理。而维烈,你知道他现在不在状况内。” “是啊。”诺因撇撇嘴,虽觉爱情受挫的岳父很可怜,但还没原谅他和菲莉西亚狼狈为奸窃夺莉莉安娜身体的行径。 “再说,维烈背负得够久了,而且他已经形成了思维惯性,不然当年他们找到艾斯嘉的时候,为什么不占领?我不是鼓吹侵略,只是比起摩耶这么小的地方,艾斯嘉怎么说也大得多吧。又蕴涵了丰富的可能性,即使动力不足没法开过来,用先进武器威胁那里的百姓开挖建设也好啊,他们却没有,把自己和摩耶绑死了。” “不是他们瞧不起我们那儿吗?” “这也是个原因。另外,魔族有把陌生场景当虚拟游戏的严重倾向。”杨阳为父亲造成的后遗症深深恼恨,沉住气继续分析,“但是高科技的星球也不见他们探索发现啊。”诺因无语。史列兰以好学生的态度提问:“那为什么?”杨阳习惯性地摸摸他的头,沉吟道:“我毕竟是地球人,不能理解摩苏的心情,也许他们太想念家乡了,下意识地想保有这唯一的纪念。可是这么长的时间,文明早已停止,被遗忘、扭曲变形,再死守着这里有什么意义?摩苏再固步自封,迟早会走向毁灭。不过要到一个原始行星重新发展,也倒退得太厉害了,我舍不得。” “你想得太美了。”诺因毫不留情地批评,“索性你侵略一个有人的世界还好,别打我们的主意!就算是我当政,也不会让那帮家伙一窝蜂地冲进来,白吃白住。”杨阳微微一笑,不做声。 诺因震动了,调羹从手中滑落,睁大眼瞪视妻子:“喂!不会吧……你想——” “嗯,打乱他们,分别安置。”简短的回答,斩钉截铁。 “……底下会翻天的。”魔族的向心力强得可怕,这也是他们最大的优势,现任宰相的举动无疑自挖墙角,诺因难得端起统治者的架子,指出其中的问题。杨阳丝毫没有动摇,黑眸厉芒一闪:“我既然决定了,就不允许他们说不!” “他们可以赶,那老僵尸怎么办?他会答应才有鬼!阳,我看还是……” “不,我决不让魔界再侵略任何世界。”杨阳毅然驳回,眼里浮现出复杂的光辉,有愧疚,有坚定,“席恩不答应,我会求到他答应,只有他点头其他国家才会收容。诺因,我这么做,除了给魔族一个我认为最好的环境,还有一个目的是让他们赎罪。维烈曾对我说,我们是人类,他们却忘记了,自以为是超越人类的新生命,强得可以藐视,寿与天齐——魔核还不是爷爷给他们的!我要他们体会平凡人的生活,明白失去了异能和科技武器,他们没什么了不起!不然他们会永远是这样,不知反省,妄自尊大,愚蠢野蛮,看不见其他世界的进步——摩耶名存实亡又怎么样?在艾斯罗威亚毁灭的一刻,文明就不存在了,苟延残喘的不过是一群本来就妄图推翻社会的少数偏激份子。我不下重药,迟早席恩也会动刑,他和爷爷的约定只确保了维烈的安全而已。卡塔瑞亚已经来过几次,来意非常不善,吉西安还不得已上缴税款。因为席恩支撑机械境,她不想剥夺他的复仇权利,才暂且放过我们。” 史列兰点头表示他见过那位债主。诺因却愕然,显然不晓得摩耶已面临生存危机,只怕那些还以为自己所向无敌的魔族也被蒙在鼓里。 算了,关我屁事,阳甩掉包袱反而好,诺因顿时翘首以盼魔族全体滚蛋的一天:“你让他们做苦役?”杨阳摇头:“我会尽量争取他们的权益。” “这是不可能的,除非你和老僵尸私下协商,或者把他们集中看管,但老僵尸怎么会脑子发昏自找麻烦。当然我是不介意他们成天被扁,但维烈会发疯吧。” “唉,就是他宠坏他们,被欺负又怎么样,也该让他们尝尝被他们口中的蝼蚁看不起、任意欺辱的滋味。反正有我和爷爷、维烈在,他们死不了的。而且我不认为如今的艾斯嘉是一个以欺凌弱者为乐的世界,平等,宽容,互助,这是我的感受。虽然我不喜欢席恩,但我承认他任命的长老会和两代女皇的才能,天空之城有如今的规模气象,令人佩服。” “哼!”诺因却死不承认。杨阳好笑地扯扯他的面皮,暗暗感叹那结婚几十年也不变的柔嫩肤质。 “被说成是摩耶的罪人也无所谓,是该划下休止符了。”放下手,杨阳看向占了一整面墙的观景窗,流泻的人造星光为她清俊秀雅的侧面镀上一层黯淡的光辉。席间一时无声,良久,被诺因的声音打破:“那魔界怎么办?就当空城废弃?” 黑发宰相笑了,这次是真正欢欣的笑容,带着点恶作剧的意思:“不,仿效不沉之星,保留我们除了武器以外最尖端的科技。哼哼,让爷爷吓一跳,谁叫他只顾着和优叔叔私奔,啥事也不管。” 听出其中的怨气和一种让人寒毛直竖的隐意,父子俩面面相觑,默契地不作追问。 收拾完桌子,杨阳坐回桌前,打开《奥古诺希塔帝国简史》,翻到之前看的页数。 淡淡的檀香味染上指间,她突然发现自己翻过的不仅仅是书页,而是一个时代。 ——end 小短篇:种族复兴会议 星历52年水舞之月46日,魔皇归来的消息正式公布,天空之城奥克维尔为之沸腾,尽管当年的怀春少女都已经是皱皮老太婆,还是免不了向孙女吹嘘“我当初在奥法之眼……”如何如何。 之后,就是紧锣密鼓的筹备工作,众所瞩目的种族复兴会议。财大气粗的师生们有心把这场会议办得隆重无比,让应邀前来的宾客好好见识何谓万国风采。 这话并不夸张,看看那直刺云霄的导向塔,瑰丽华美如一幢水晶宫殿,变幻莫测的元素之光为它披拂上一件彩色的纱衣,姿态高贵优雅的火烈鸟,温顺可爱的水鳐鱼,轻盈曼妙的风鹿……各种元素生物乘着七彩的光之绸带翩然落下。一些蓝斯塔小魔精骑在上面,他们来自一个魔力高度晶化的位面。为了不让这些亮晶晶的漂亮小东西被路人随手揣进腰包,塔的看守可是费了大量的功夫一一登记备案,你不别牌子成了黑户被抓只有怪自己。然而当龙神殿下来视察,瞧见那些乖乖排队的发亮物体,忍不住拿起一个、再拿起一个、又拿起一个……大家也只好当作没看到。 救世主魔皇陛下走过,径自上楼,财迷心窍的古代龙连忙抛下足足十只小魔精,尾随而去。在场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感谢两袖清风以身作则的前校长大人。 透过通体晶莹的塔身,繁华热闹的市容一览无遗。 远处飘着朵朵浮云,天蓝得通透明朗,一条条缤纷的彩虹穿梭交错,是骑着扫帚的飞球队学生在抹魔法喷漆,不时抛洒鲜花,爆两朵礼花,玩几个精彩眩目的特技引来阵阵欢呼。骑乘各式各样骑兽的异界来客饶富兴味地观赏,更多的次元门和移动方阵连连闪动着蓝辉。 街上到处是载歌载舞的市民,将早就准备好的彩带和花瓣洒向空中,一桶桶美酒从街道两旁的商店和民居推出来分享,无论认识不认识的行人都在热情的吆喝下端起酒杯畅饮,互相致以真挚的问候和祝福。用眼花缭乱的技巧表演戏法、尽情弹唱、驱使魔宠杂耍的初级学徒比比皆是,负责维持治安的高年级同学见了非但没有鄙视,还起劲地欢呼,使初来乍到的下界法师受惊不小,晕乎乎地被带来带去,很快也融入了欢腾和睦的气氛。 美丽的水族歌手举办的演唱会现场和英姿勃发的精灵武技长组织的比武场已是挤得水泄不通,狼吼哀号不绝于耳。半身人的辩论会也是高潮迭起,不少选手口吐白沫地被抬走,因为这个种族的逻辑实在太令人疯狂了,这从他们一句非常有名的“希望的种子洒在绝望的大地上长出绝望种子是希望洒在了……”就可见一斑,光是他们的喋喋不休就能把你绕晕,向敢于和他们唇枪舌战的伟大勇士致敬! 侏儒的奇物展是另一种形式的喧哗紊乱,为了不撞到匆匆奔忙的小侏儒路人常常寸步难行,一不小心碰到哪根杠杆说不准一座蒸汽炉就爆了。不过侏儒们很友善,也不吝于向乐于寻求知识的人们详细解说各种机器的用途。一辆辆别出心裁的彩车招摇过市,上面不用说是风情万种的魅魔和神蓝族女郎,让她们白天出行是有着深层的用意的,夜晚让人不可避免联想到那个方向,不是吗? 人马族和它们的近亲——独角兽有所不同,比起美貌的处女更喜欢小孩,所以他们待在儿童乐园里,负责照顾和爸爸妈妈走失的孩子。而很遗憾的,因为块头太大造成安全隐患的巨人摔角比赛只能取消,倒是几只友好的云巨人扮演了最佳向导之职。 与世隔绝的高塔内却是一片冷清,身穿曳地蓝袍的魔皇心无旁骛地走着,腰间的银色细链系着一颗用于形貌转换的黑玛瑙,长长的发丝荡漾间,幽蓝的光影从墙面掠过。他偶尔伸出手,轻抚光滑的石壁,调节不够均匀稳定的元素流,外头的景象没有分去他半点关注。哈玛盖斯也不打扰他,直到快抵达塔顶,才道:“主人,等会议开好,我们就溜出去玩吧。” “可以不去吗?”席恩更过分。 “……给莎娜一点面子吧。”哈玛盖斯苦笑,搬出一个绝妙的理由,“我想…嗯,买点棉花和布,再做个布偶给你。”席恩没吭声,但哈玛盖斯知道他答应了。 穿过旋转楼梯尽头的传送之门,他们来到一座宽阔的高台上,四周凉风习习,轻柔如雾的云絮飘过身侧,空气十分清新,令人精神一振。 席恩合起眼,全身心地感受每一缕元素的漾动,他的神识无拘无束地放开,与整个大自然融为一体,肉眼可见的风以法师为中心环绕,又席卷到世界的每个角落,却不让人呼吸困难,反而感到难以言喻的轻盈,仿佛闻到露水的香气,看到辽阔无边的大地;体验到阳光照拂的温暖,黑夜拥抱的宁静;想唱出雷的激越,火的炽烈。 比起处在喧闹的人群中,法师更喜欢这种被纯能量包围的感觉。越接近地面,玛那元素就沾染了越多的杂绪情感,变得很难勾通驯服。如森林、湖泊、熔洞之类的单纯环境相对好得多,却也比不上这里的清澈纯净,好像能穿透云层,到达初始能量所在的神域,又多了一份勃勃生机,少了狂暴蒙昧。 “建得不错。” 睁开双眼,掀起波涛的湛蓝眸子仍半眯着醉心的痴迷,宛如正凝望着一位挚爱的恋人,唇角的笑意愉悦而真实,卸下了长久惯戴的面具。刚回过神的哈玛盖斯见状,暗叹他恐怕永远要排第二位,超越不了那位魔法女神。 “父亲——” 下一瞬间,浓雾遮蔽了晴空,一座无比恢弘的湖泊与现世重叠,氤氲的水气仿佛为这座位于始源之海上层的能源湖披上一层神秘的面纱,金发的女神就从湖中央的巨大漩涡飞掠而出,朝伫立的魔法神张开双臂。龙神抢先一步迎接她速度惊人的扑势,两人在黑曜石地面滑行了一段距离,掉进一大片花海,镶着艳丽金边的黑色郁金香是元素主神的象征,而被素雅翠绿的叶片托着,一丛丛盛开在湖岸边的淡蓝色花朵就是龙神的象征植物雨久花。 “哎,卡雅你变重了。”抱着久别重逢的妹妹,哈玛盖斯说了句玩笑话。卡雅气得直捶他:“可恶!我最近在减肥耶!” “又毛毛躁躁。”训归训,席恩并无不悦,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女儿的神力比过去精粹许多,从张扬转为内敛,显然她这段时间很刻苦,转而向恭谨行礼的萨菲点点头。 各国的使臣已到场,伶俐的学徒将他们引入奥法之眼。前宰相萨菲艾尔和已故辅佐官伊莎贝拉曾建立了完备的官僚体系,但现任皇帝莎娜削减后,就只剩下一些兼差人员。毕竟天空之城是法师的国度,松散自由是它的风气,不适用严谨的制度。二代女皇卡雅对地上界的高压政策也渐渐转为居中调解,因此大量的财会和法律编纂员才是帝国需要的。军队方面,八座陪都护卫有余,那么多法师也不是好惹的。如果有人暗地里嘲笑,那只能说明他看不清时事。 宏伟的议事厅内,数百张白桦木制的椅子围着一张半圆形的石桌,古朴的雕琢给人一种厚重的历史感。桌后是二十七把精致的红杉木椅,中间的三把都带有银锦罩盖,只是花纹不同,分别是血色的荆棘花、紫阳花和黑郁金香,以三叶草装饰,符文细刻的扶手与椅角流动着多变的光彩,忽隐忽现。目前只有荆棘花座位有人,捧茶端坐的恶魔之王低垂着眼帘,清隽尔雅的俊容流露出极淡的温和,静静听着身旁的养子简明扼要地讲述今天来访的宾客,时不时轻轻点下头,冰雪般清冷纯粹的蓝发从弧线优美的颈背滑落,出奇的潋滟。解除了隐形术的白发女仆站在他身后,和一个浅黄衣裙的淑女交换简短的问候,一身红袍的英伟男子搂着她的腰,向主君致敬。 “拉菲格。”席恩不无意外,环视了一圈,“你把格蕾茵丝打死了?”这两个部下是水火不容,既然嗜血之王复活,又出现在这里,餍魔之王自然凶多吉少。 “不,我们互有损伤。”拉菲格显然不愿多谈,再度鞠了一躬,“请放心,如果她来了,今天我不会动手。”席恩浅浅颔首,看向他身边的邱玲,因为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我听说了,你让冥王通融。”外貌依旧如少女的领主夫人目露哀伤,朝龙神郑重道谢,“谢谢你。” “您言重了。”哈玛盖斯慌忙站起来,歉然道,“是我们没保护好冰宿小姐,她的大恩我们没齿难忘。” 当时,诺因灵机一动放血治疗,他的血含有分子机械的天敌物质,可惜他想到得晚了点,被席恩抢救过的迪罗捡回一条命,冰宿却回天乏术。事后哈玛盖斯感念她的帮忙,委托妹妹威胁冥王普路托,使她免于转生,成为他的秘书官。时旅者罗兰也可以一年探望她三次。而他们的儿子时雨由冰宿的表哥凌心宇抚养。本来长老会希望收养他,可是这孩子比较适应地球的环境。 席恩想了想,冰宿的死他有责任,罗兰也曾经陪同他闯过形层界和夜之都,都是一大笔人情债,改明儿要问问那对小夫妻。 沿着纹路精美的黑石长廊走到底,是一扇同样沉黑底色的拱门,黄金打造的奥古诺希塔枫叶族徽放射出不逊于日光的绚丽辉光。当族徽顶端的宝石在拱门一侧的计时墙投下一个金色菱形光纹时,在休息室闲聊等候的宾客就走进议政大厅。无疑,这样的安排杜绝了无聊的主客寒暄对魔皇耳朵的骚扰,可见女皇的体贴用心。 走在最后的赫然是一对最美艳夺目的姐妹花,无人相信她们是母女,也难怪每个客人一进门就朝魔皇陛下投以强烈的质疑目光:你怎么生的?你老婆在哪儿? 卡雅依然是盛装打扮,如同薄雾一样飘逸的水银裙装衬着无数光润浑圆的珍珠,鲜红的衬里和凤羽耳饰凸显了骄傲的内在,腰身以下以金线勾勒出最迷人的身段部位,像是大朵的金黄牡丹散发出雍容华贵的气息,披肩和腰带宛如彩霞织成,无法形容的清淡又糅合了无与伦比的色彩,轻柔地飘荡在空中。一头令阳光也失色的金发只是随意挽了个结,裸露出纤细修长的颈项,整个人犹如一只高贵优雅的天鹅。白玉般无瑕的双肩在细细缕缕垂落的发丝间若隐若现,更是诱人,圣洁的凛然中带出成熟妩媚的风情。 莎娜的装束朴素得多,外罩白纱的天青色长袖套裙衬托出她婀娜有致的身材,银、蓝两色的线条点缀着与法师长袍类似的风格。艳丽如夕霞的紫红秀发柔顺地披散在身后,两根细长的发辫伴着几丝散发垂在胸前,显得端庄典雅。没有耀眼醒目的美,却透着一股含蓄、婉约的气质,吸引人一再细看回味。明明是清丽脱俗女神般的容姿,却在举手投足间,带着天然的魅惑,娇柔的身子也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花草香,酥甜入骨。这种同时具备了特质的魅力,更令人心醉神迷。 “父亲,大哥。” “外公,舅舅。” 听到两女如珠玉落盘的美妙嗓音,众人眼中的疑问更盛:在哪里?你老婆在哪里?这股思波是如此一致,有读心术的魔皇差点回答:我没老婆。 其实流落地球和在西琉斯执政时期,席恩好几次结婚,只是他忘记了。 唯一的例外款款走向他,艳红的裙摆如盛放的曼珠沙华,眼波流转,金边鹅毛小扇后的丽颜如同华魅的冷月。当她袅娜的身姿停下,合起扇子,伸出粉雕玉琢的皓臂,那惊心动魄的美硬是将两位女皇的风采割去一半,回应她拥抱的人更是引起空前轰动:裹着蓝色天鹅绒袍的纤长肢体,融化的雪水般清莹透亮的发,精灵族特有的尖耳因情绪波动微微颤抖,淡薄水润的唇与芬芳的红唇密合。尽管是一点即分的轻沾,效果却媲美禁咒。 “法娜夫人。”哈玛盖斯的招呼把众人的震撼推到一个新的高度。 啊啊啊~~~吸血族的女王是魔皇的老婆!?这从来没听过啊!不止一个外交大臣懊恼得想去撞墙,莎娜和安杰也大吃一惊。卡雅眼里迸出火花,用挟带诅咒的视线恶狠狠地瞪视几乎贴着父亲的妖女。 “别生气嘛。”如绵绵情话的亲昵低语,却传递出无关风月的歉意,法娜没有放下环绕住恋人的双手,撒娇地蹭了蹭他,“这么久没见,你也不肯亲亲人家,我只好采取主动啦。”席恩冷哼一声,别转头不理她,但是当颈后的手臂略一施力,他还是低下头。 无论他们之间经历了多少伤害,他深爱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也深爱他。 这次是真正情人间的吻,亲完两人也不害臊,一个笑吟吟地找了个位子坐下,另一个神色如常地一甩手:“坐。”不用说摆满了泥塑木雕的大厅好一会儿才有人动弹,进入正常的会议流程。期间魔皇早已摆出事不关己的姿态,在养子和侍女的服侍下自管自看书。 主位坐的是三代皇帝,他们最亲密的近臣:龙神哈玛盖斯、宰相萨菲艾尔和科技大臣安杰·梅隆,十三位长老,七名深渊领主和嗜血之王的妻子邱玲。餍魔之王格蕾茵丝临时请假,倒不是她伤重不能来,有卡雅和莎娜这两个顶级美女在,她的风头不免大大减弱,高傲的魅魔女王不愿当陪衬。 各位异族族长也纷纷就座,其中包括银龙王麦先,龙族的强大无须庇荫,所以他来的目的颇引人深究。当主持会议的莎娜女皇简单致辞完,一个穿着栗色袍子的高年级生从旁边绕到台前,低声汇报又有客人。席恩还未表态,哈玛盖斯起身道:“啊,请让她进来,是我邀请她的。” 褐黄色的皮靴深深陷入柔软的海蓝地毯,质地轻软的披风就像春天萌发的嫩芽,清新淡雅的绿仿佛散发出青草香,纯白的里装精心刺绣着精灵文字,组成藤蔓与鲜花的式样,一把星辰银的长弓斜背在肩上,黑亮的长发高束,直垂至腰,清俊苍白的脸庞笼罩着沉稳之色,一双夜空般漆黑的眼眸深邃而睿智。来人一身冒险家的装扮,却毫无格格不入的唐突感,如一道怡人的春风,吹入室内。 一个浅蓝直发的精灵男子走在她后面,空山秀色,清逸宛然。看见他,精灵一族的代表丽芙眉头一挑。而席恩抬起头,直直望着那黑发少女,眼底闪过锋利至极的寒光。 “请原谅,我们来迟了。”黑眸毫无惧色地迎向他,又一视同仁地与台上每一位对视了一下,“摩耶的宰相杨阳,谨代表我族前来拜会,这位是银枝森林的埃洛尔长老。” 一时鸦雀无声。两位女皇将请示的目光投向在座地位最高的人。丽芙动了动唇,她对那张和仇人一模一样的脸憎恶透顶,但她不想同族被赶出去。席恩沉默片刻,缓缓举起手,优雅如艺术品的手指指向两个空位。 “多谢。”杨阳暗暗松了口长气,心知能留下是多亏祖父的面子。对抗眼前之人的威势也令她遍体冷汗,当下向邱玲和麦先行了个注目礼,和埃洛尔一起入座。 横生一段小插曲,会议的整体进程却未受到影响。除了和魔皇有渊源的矮人族、水族、精灵族和侏儒族,天空之城无意庇护其他种族。说得极端点,这世界除了精灵,没有种族是不可以毁灭的,人类也是。反而是动植物还关乎自然的法则。而血族本来也是没份的,不过他们有位聪明的女王,一来就拉着狠不下心的旧情人上演了一出亲热的戏码,让主客双方不另眼相看都不行。所以,除了这些内定成员,会议的焦点就集中在人类国家对异族的接纳程度上,大家有个数。由于异族独特的地域性,和人类没什么冲突,只是弱势种群面对强势一族的必然排挤和一些特殊敌意,得亮出爪子给人看看。 巨人和龙族无人敢犯,精灵族的实际领袖早就成立了一支保卫家园的精兵,倔强的矮人族更是全员皆兵,侏儒也有自保手段,剩下的就比较棘手了:水族虽有一个城市按旧例保护,但在三大陆正式通航后,族里的美貌女子还是时有被抓;半身人么,尽管不讨喜也没人会特意去对付,毕竟没有女性半身人艳名远播的;妖精族的幻术对法师作用不大,因此也常常闹失踪,好在精灵族对这个近亲很照顾,主动表示收留;而人马族和神蓝族自知优势不大,自愿留在天空之城,交涉后女皇正式签定了文书。 “我只有一个要求,请奥克维尔的诸位在此做个见证。”水族大长老多米尼克靛蓝的瞳孔深深凝视海精灵外表的恶魔之首,悦耳动听的嗓音如山涧清泉,话语内容却令人不寒而栗,“若不归还我族被掳的族人,今后经过所有海域的船只都将被击沉,即使归还了,水族境内也不允许任何人航行。” “通过。”魔皇清亮的声音破冰般响起。多米尼克的眼神亮了下,但她没有法娜那么大胆,默默一礼,就坐回原位。 “嗯~我只要亲爱的给我一块牌子就行了。”虽然血族也不弱,娇媚的夜之女王还是不介意沾点光,明哲保身是生存之道嘛。而在她开口索要以后,魔族的代表也发言了,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射向她。这位长相中性化的宰相可是相当出名,而且是更盛魔皇的恶名。席恩至少在自家的圈子里极受欢迎,仇视他的人也畏惧他的强悍。然而杨阳在艾斯嘉大陆本土也声名不佳,史学家们普遍认为昙花一现的福斯王朝之所以败亡,被恶魔乘虚而入,主因就是两任魔界宰相在中西联盟中起的推动作用,造成时代的倒退。冷血王诺因·史列兰·德修普的风评也很差,尽管政绩还不错。种种客观原因导致杨阳在这座议事厅势孤力单,何况魔族还和对面的恶魔头头有着不可解的深仇大恨,光是他一个人的寒洌眼神就足以让心脏不够强壮的人当场暴毙了。 “首先,我声明,埃洛尔长老与我族无关,他只是受我朋友肖恩·普多尔卡雷的大恩,有段时间和我们共同行动而已。”杨阳眼望丽芙,意有所指地道。后者点点头,表示不会将同族拒之门外。 翠绿的斗篷一扬,黑发的宰相走到中央,环顾了众宾客一圈后,转向主席台,温润的女声平稳地扩散开来: “如各位所知,我族曾经犯下无法原谅的罪行,我不会厚着脸皮说‘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但不可否认,我族与在座的大多数人并无直接的仇恨,所以有打抱不平的人想插嘴,请保持沉默,谢谢。” 有意叫嚣讨好的人们面面相觑,这个看起来顶多十七、八岁的少女说话直白得吓人,和寡言的魔皇一样,在外交上是属于最难对付的敌人。 “我代表大家给予您应得的尊重,阁下。”莎娜淡淡地道,“但是我不保证我们的对话能心平气和地进行。”杨阳笑了笑,玩味地看着她,因为她们上次见面时,对方还是个小女孩:“当然,我是说,我能理解,不过我会努力让和平保持到最后。” “赛普路斯死了?”席恩认为只有这个条件能勉强达成“和平”的筹码。 “不,我的父亲还健在。”杨阳竭力克制惧意平视他,“就算他不幸过世,我也不会拿他来让你息怒。”席恩不带笑意地一笑,没有讥刺回去。哈玛盖斯出声缓和险恶的气氛:“我相信,杨阳小姐的确是抱着诚意而来,对于我们持续了太久的过节,想必也有个说法。”席恩很不高兴养子胳膊往外弯。杨阳感激地瞥了他一眼,道:“那么久远以前的是是非非,老实说已难分,不过我族对这个世界造成的创伤,是不容否定的,所以我也竭诚希望弥补……” “弥补得了吗?”丽芙冷笑,她对魔族的恨意,比起席恩只深不浅。杨阳坦然直视她:“当然弥补不了,但是一点点也好,形式上也罢,我们总要对被害人有个交代。”席恩看透人心的眸子将她看个了对穿:“这是你个人的想法,还是魔族全体的意见?” 尴尬的问题,回答得不好,就会引来群起攻击,因为其他魔族是没有半点实质反省的意思,包括她超级护短的老爸。 “我是我族的全权代理人。”略一思忖,杨阳避重就轻地道。让她如释重负的,席恩并未咄咄逼人,不然她立刻就会穿邦大吉。 “那么基连先生和优先生那边,杨阳小姐也是可以负全责的了?”哈玛盖斯温声道。杨阳心脏漏跳一拍,警惕地打量他,这才察觉这条小龙并不单纯,恐怕帮助她也不是基于善意。 “我想,爷爷和优叔叔会支持我的决定。”她再次选择了委婉的说法。哈玛盖斯绽开一个鼓励的笑容,看似真诚,杨阳却再不敢以貌取人,偷眼瞧瞧席恩:他知道他家儿子的真面目吗? “对不起——这是自黑暗历起,我族迟了3768年的道歉。”杨阳赌了,席恩自己唾弃口头的认罪,无用的自责,就不会揭穿魔族其实没有忏悔,这很卑鄙,但她无可奈何,“我明白,一句对不起不能一笔勾销,我们会用实际行动证实。第一步是解除武装,这个过程可以由卡塔瑞亚陛下亲自监督。” “谁希罕。”卡雅嘀咕,她可不买基连的薄面。杨阳装作没听见,续道:“第二步,这里大部分人可能不清楚,我们有一种叫‘异能’的能力,也算在武器范围内,由席恩陛下想办法弃械。”这回,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惊诧这位宰相竟如此牺牲,等于是公然投降了,要知道一个没有实力的种族是站不住脚的。如果说有诈,谁能在两位皇帝的法眼下弄鬼? 席恩目光深沉,一言不发地注视仇人的女儿。杨阳挺直背脊让他观察,明白自己的任何心思都瞒不过那双明镜似的眼。 这是魔族唯一的生存机会,放弃一切优势,换取一线生机。因为那优势早已威吓不了敌人。一旦魔族主动挑衅,连基连的余荫也会失效。席恩完全可以更狠更绝地,将她那些还在做白日梦的同胞像捏蚂蚁一样捏死。 最重要的,这么做,也是给这个几乎无药可救的可怜种族,一个自我挽救的希望。 “宰相之女。” 杨阳微笑了,从自己的思绪回到现实,略略放松心怀,凝视对方宛如冰泪石,不变的止水深瞳,一瞬间想起许多往事:“我已经是摩耶的宰相了,席恩。” “呵。”逸出短暂的笑声,席恩轻抿唇,似乎也隐隐有了一丝笑意,“好吧,杨阳,我不养吃白饭的人。”众人愕然,听出魔族的真正用意是想移民! “这方面任凭陛下安排……” “我反对!”丽芙拍案而起,眼中喷出凄厉的怒火,“这是养虎为患,迪安!只有彻底赶尽杀绝,才能避免又一个降魔战争!别忘了,当年他们也是在签订和平契约后,转首就撕个粉碎,在这个世界掀起血的浩劫!”底下顿时炸开锅,尽管那场浮尸累累的血腥屠杀早已在逝去的岁月淡化为一片红色烟云,但基本的历史大家还是学过的,因此对于一个有前科的种族的保证,不免怀疑。 “先背信的是精灵。”杨阳皱眉,有人出来跳脚在她的意料之中,可想到父亲蒙受的冤屈,她还是有点沉不住气,“埃洛尔长老可以作证,是当时的精灵刺杀了玛格蕾特公主,才有了后来不幸的悲剧。”丽芙一窒。席恩却放下茶杯,眼里有嘲噱的冷光一闪而过:“不,我有一份东方学舍签署的盟约原本,先违背条约的是魔族。第二条明示:非战争期间,双方人员停止一切潜入、破坏、杀伤、刺探、间谍活动,违者格杀勿论——精灵是有理由处决玛格蕾特的。可能你老爹不好意思说他未婚妻跟人跑了,其他魔族以为没人能拿他们怎么样,事后又无法接受吧。” 窒息的死寂弥漫在大厅内,杨阳沉静的眸子掀起惊涛骇浪,脸色刷白,脑中嗡嗡作响,心里纷乱如麻:这是真的? 是真的……她苦涩一笑:这种不平等条约,先违背的永远不会是弱势的一方。 至于维烈为什么不说,也不用猜了,肯定是“不记得”这件事——是啊,叫他如何咽下这枚苦果?要是承认,连唯一的发泄途径都没有。所以他看也不看,就把条约撕了。 鲜血淋漓的真相摊在青天白日下,丽芙却没有快意,也没有据理力争,只有无尽的悲凉。让她一族近乎灭绝的铁拳道理,是如此残酷。 闭上眼,两行清澈的泪水沿着她惨白的脸颊滚落,滴打在紧握的手背上,无限苦楚。 “如今的情形和当日不同,我可以让那些拔了牙的奶娃进来,不过我要施加精神枷锁和感应切断。”对杨阳亮明接受条款,席恩安慰友人,“放心,失去了优渥的生活环境和异能,他们不过是废物而已。经过几十几百年的同化,活下来的也不足为虑。” “嗯,你看着办吧……”第一次,只身为同胞报仇,死亡也不能夺去她执念的武技长卸下了长久以来背负的重担,流下释然的泪,朝友人疲惫而感激地笑笑。 终于了却一桩心事,杨阳愧疚地看了看她,转向故人。 “具体的实施,我会和你共同执行。” ****** 中场休息时间,银龙王麦先和孤零零没人理的杨阳聊了会儿,瞥见正陪着养父一起开溜的哈玛盖斯,告了声歉走过去。 “抱歉,可以跟你单独谈谈吗?” 古代龙的化身不知所措地站在当地,魔皇冷冷地道:“什么事?” “是有关我们族里内部的事务。”麦先不卑不亢地面对他,银灰色的橄榄形瞳仁映出一张冷然的脸,和蓝眸深处不自知的担忧与动摇,毫不退让。 邱玲摆脱丈夫的阻止,跑向同学。关注着这一幕的杨阳被引开注意力,当她分神再看时,两龙一神已经不见了。 一间清静的客房里,龙神与龙王两两相望,都默不作声。窗外春guang明媚,采花的蝴蝶和觅食的小鸟欢快地飞舞,它们在这片土地永远不用为食物发愁。 “你的父母是谁?”看似平淡却尖锐的问题,为这灿烂的景象蒙上一层阴霾。 “不知道。”哈玛盖斯悠闲地摇头,端详面前的同族。和华丽张扬的血龙王比起来,这位以路痴爱书着称的银龙王一袭滚蓝银袍简约朴实,衬着素净的面容,显得庄重而文雅。 麦先微一蹙眉,直截了当地吐露内心的疑惑:“你应该还没成年,但是你的身体…已经相当成熟了。我听说了一些席恩·奥古诺希塔的为人事迹,他很可能对你施了某种魔法,我希望检查一下,若情况属实,我们决不会放过他。” 由于生育力低下,龙对后代极其爱护,无论是否自家的小孩。如果有人偷了龙蛋,蒙蔽幼龙,进而还拔苗助长,那就是与全体龙族为敌。更不用说,席恩还有杀死哈玛盖斯父母的重大嫌疑(事实也是如此)。 “您误会了。”哈玛盖斯露出明亮的笑靥,身后阳光普照,微风都渗着香,就像一个没有阴影心无城府真诚坦荡对谁都摇尾巴的乖乖牌宝宝龙,“在主人成神的一刻,我也随着他升华了,神的体质由精神决定。主人也给过我机会选择,是我自己要跟着他的——您可以感觉得出,我身上没有任何除了龙之誓约以外的咒术痕迹。” “这样啊。”真正的老实龙被这番话打动,松了口气,但谨慎起见,他还是感应了两遍,这才释怀,绽开一抹轻浅却纯粹的笑意,“那就好,他对你好吗?” “很好。”这句不是谎话。 点点头,麦先为同族有一个好归宿由衷欣慰,迟疑片刻,说起另一件事:“我有一事相托……” 打开房门,哈玛盖斯不意外地看见他的养父正把一只毛茸茸的耳朵从头上拿下来——猫耳朵,奥法之眼学生的发明,用来窃听的小道具,优点是不会发出魔力波动。 “主人,偷听不是好习惯哦。”又好气又好笑。 席恩哼了哼,捏着猫耳朵,不发一语。 瓷器的轻响回荡在两人之间,格兰妮摆好了午餐,等着他们享用。席恩毫无胃口。哈玛盖斯劝道:“先吃饭吧。” “不吃。” 唉。把养父宠成这样,龙神高兴之余也不禁叹息,当下泡了一壶开胃的凉茶给他。 “下午不用去,睡个午觉好了。”在薄荷冰糕上放了一颗酸梅,哈玛盖斯用闲话家常的语气道,“您听到了吧,银龙王拜托我们找出当年红龙族不知藏在哪儿的龙蛋,设法孵化他们,红龙族已经快灭亡了。” 谁管那些龙蛋怎么样!席恩险些大吼,养子若无其事的态度使他焦躁不安,可要他触碰那道禁忌,他又鼓不起勇气。 多么好笑,他,一个胆大包天的[渎神者],居然害怕自己养大的孩子! 泄愤性质地舀了一大勺糕点塞进嘴里,冰凉舒畅的口感令他心绪渐宁,盯着银匙久久不动,然后,缓声道:“哈玛盖斯,我杀了你的父母。” 静,时间好像失去了意义,一切都被抛进了一大团错乱的颜色,在魔法神眼中的世界,就是这样,歪曲、冰冷、只有随着他的心绞紧扭碎的元素,只剩下魔法。 “您希望我说什么呢,主人?”唯一保留了原样的人转过头,脸上是一贯温柔舒心的笑容。席恩感到胸口的麻木僵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也快听不见对方的声音,魔法在他手中失控,吞噬这仅剩的领域,他觉得他的舌头也开始不听使唤,这种丧失自我的感觉前所未有,他艰难地维持住残破的身心,不愿示弱,尽管他不知道敌人在哪儿。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那么我想告诉您——”哈玛盖斯笑得更愉快,上身倾前,在他耳边低喃,“我不在意,一点也不在意。” 魔咒解开了,席恩突然发觉自己可以呼吸了,世界恢复了清晰,虽然还是有些暗,他能够活动手指,念诵咒语,真正使用他的魔法,和刚才比起来,他现在才是一个活人。他突然发现他不想问了,无论哈玛盖斯不在意的理由是什么,那种比死亡和任何折磨更痛苦的感受他不想再经历,他情愿当一次懦夫,在往后的日子永远嘲笑这一刻的软弱。 “我不会忏悔,那种事……我会去找那些龙蛋,把里头的龙全孵出来,但这不是赎罪,我……”魔皇颤抖着吐出一口长气,合起眼,一字一字道,“我不乞求你的原谅。” 仿佛有一声轻叹,听不真切,养子坚定有力的手臂将他抱紧,那温暖一分分渗入五脏六腑,滋润了荒凉的灵魂,是他赖以为生的清泉。他依然不知悔改死不认罪拒绝救赎,可是他要这个被他剥夺了父母的孩子,永不放手。 ****** 高崖绝壁,波涛汹涌的大海一刻不停地朝脚下扑来,在尖峭的岩石上撞得粉碎,发出震耳欲聋的爆裂声。 强劲的海风吹动薄纱长裙,勾勒出一双白净无瑕的纤足,宛如宝石扇贝的双耳在殷蓝的秀发间颤抖。 她捧着一枚蚀刻符文的银戒,眼神是那么专注不舍,仿佛在回忆一个依恋的梦境。 一道弧光飞逝,落入层层叠叠的海浪,漂起几个泡沫,沉没不见。 “你好。” 惊雷在耳边打响,水族长老愣愣转过头,一刹那千年的时光从她身边流逝,她还是那个刚刚成年,满怀憧憬萌动的天真少女;而他是她生命的过客,一心复仇的年轻法师。 就在他们重逢的前一刻,她丢掉了他送给她的戒指。 慌乱了一阵,多米尼克随即坦然,他们都变了,她已经从一场错误的邂逅中清醒,他的心里也不再只有仇恨。 席恩飘浮在空中,黑色的发丝像是垂在阳光之中的深夜,与一身黑袍不分彼此,钻石般冷冽的银瞳直直注视她,肩上停着一只小龙,一如他们相见的那天。多米尼克低下头掩饰表情,拨了拨被风吹乱的长发,用对待一个老朋友的口吻道:“你又要去哪儿?” “黄昏之岛。”席恩没留意她的一举一动,望向远方。 他要去看看孕育了那位大法师的时代的遗迹。 “那要过海了。”感到心微微酸涩地拧疼起来,水族含蓄的天性使多米尼克千年前无法挽留,千年后的今天依然只能笑着送别,“小心啊,这次你去的地方,不是水族的管辖范围。”听出她语气有异,席恩回首,他看不懂欲言又止的情意,但是水族三长老说的话清清楚楚地在脑中响起。 “洛黎塔说你喜欢我。” 多米尼克的脸悄悄红了,僵着身子一动不动,想哭又想笑的冲动撞击着心房。席恩歪着头打量她,这很困难,因为害羞的人鱼把脸转过去了,他只得用读心术,可是对方的心竟然一片空白,他以为自己搞错了:“对不起。” 一团蓝色晃啊晃,是多米尼克在摇头。席恩看着她纤弱的身子,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月夜,诱惑的笛音与惊鸿一瞥,鱼尾荡起水花,闪动的银鳞在漆黑的海里翻腾着靠近,不染世俗的人鱼抬起清冶姣美的容颜,婉约一笑,皎洁而温柔,清澈而纯洁。 那时留下会如何?也许他错过了很多本可以拥有的美好东西。 可惜,历史不存在“假设”。 将不知为何在风帽里钻来钻去的养子抱进怀里,法师的双眼恢复了冷彻,在广袤的天空下转身,再度面向悠远的海面。 没有必要后悔,再来一次,他得到的未必会比现在更好。 “唱首歌吧,多米尼克。” 迟了千年的惜别的泪水终于落下,润湿的红唇微启,流泻出一缕不成调的清音。 人鱼的歌声,久久回荡在海与天的交汇处。 完 第一章 安那马拉的盗贼 在艾斯嘉大陆,正经营生的人决不会靠近安那马拉。 这座位于普雷尼亚、坦帕斯两大帝国夹缝间的边缘都市以赤裸裸的暴力出名,比起浓妆艳抹的南方联盟,更具有原始性。各式各样的高危份子充斥其中,每天都有大量的金钱交易明目张胆地进行,从走私武器、黑货脱手、奴隶拍卖到情报咨询。私下解决的账目纠纷也很多,警备队隔三差五就要处理的尸体就是一例,而他们不得不醉醺醺摇摇晃晃来拖麻袋的根本原因是再不管会发臭。 一个披着旅行者斗篷的女子风尘仆仆地走进城。 她有些年岁的脸庞十分普通,还有细小的伤疤和风霜痕迹,更是减损了姿色。令她引人注目的是一头跟在她身边的白狼——优秀的斥候,北部高山的王者[冬狼]。这种高傲有灵性的动物只有一个职业的人会去特别驯养:猎魔人。不用看女子隐藏在斗篷下的徽章,人们就猜出她的身份。 习惯性地扫视周围,安那马拉和她十多年前离开时毫无二致,脏乱,陈腐,唯一的活力是矮破的建筑里传出的叫骂声,赌场通常就是酒馆的代名词。路人麻木不仁的脸色中透出贪婪和酒色红光,能让他们兴奋起来的也只有赌博和酒精。 民舍前面挤坐着大陆各地流浪来的乞丐,死气沉沉,疲惫不堪。他们偶尔会为一点恶意投下的发霉食物疯狂争抢,活着的人又再气息奄奄地爬回去,死了的被踢到路边。刚刚巡逻队收走一批,包括几个还在哼哼的,街上弥漫着一股尸臭味。 女子的视线停在一处,不是这些人中有谁引起她的警觉,而是非理性的注意。那是个瘦弱的孩子,双手抱膝蜷成一团,乱糟糟的头发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没什么特别,比他更小的孩子,更消沉绝望的大人比比皆是,那个姿势与其说是拒绝全世界,不如说他只是累了,坐着休息一会儿。若他醒着,就会直勾勾盯着每个来往的行人,不管面对的是折辱还是施舍……不知为何猎魔人就是有这股感觉。 白狼发出低低的吼声,突然奔向他。 “艾莎!?”猎魔人为搭档异乎寻常的表现大吃一惊。 同样吃惊的还有被扑倒的小乞丐,他仰起头的刹那,猎魔人看见一张让人惊怖的脸,结痂的疤痕足有七、八道之多,所幸没有伤到眼睛,但已是彻底破相。 他的双眼空虚地大睁,一直平视着某个定点,女子一开始以为他是盲人。但是,当背部的震动传遍全身,他就像一个从云端跌落到地面的人那样,眼底浮现出刻骨的依恋、惘然的痛苦、切齿的憎恨和一抹纠结的哀伤,这眼神是如此深刻凄怨,猎魔人不禁怀疑他看到的并非一个编造的虚幻梦境,而是活生生的事实。 随即,那些情绪都不见了,被锁进了层层寒气,凝结成冰,只余灰烬似的残光。他和每个如梦初醒的人一样眨眨眼,看清趴在身上的雪白巨狼,露出远比同龄孩子镇定,但还是有些微恐惧的神情。 冬狼伸出舌头舔他的脸颊,粗糙的狼舌在蜜色皮肤上擦出红印。感到对方是在表示亲热,男孩微微放松下来,四下却响起好几个嘲笑的声音:“看哪,这头狼要开伙了!” “艾莎。”猎魔人低斥。白狼怏怏不乐地跑回她脚边,临走前还用尾巴拍了拍男孩。 再次细细打量,女子对这个奇特的孩子产生了兴趣,却无法付诸行动,这次任务还没结束,节外生枝是猎魔人的大忌。略一思忖,她装作轻辱的样子拎起他,按到狼背上磨蹭:“不和我的狼打声招呼吗?”笑声更响,还有人用力拍打大腿,做鬼脸,啊呜啊呜地叫。 男孩的身体先是僵硬,表情变成不透光的平板,蓦地一震,眼里有微光闪动。 他跌坐回尘土,一霎不霎地目送猎魔人和她的狼远去,良久,悄悄抬手摸到完好的左袖。 那里有两枚铜币。 ****** 夜晚的安那马拉早早屈从了黑暗的压迫,街道上只有醉鬼和乞丐的身影。秋末冬初的寒风吹拂在房屋之间,寻找着任何可觅的缝隙穿透,无论是木板的蛀洞、爬出肮脏老鼠的阴沟、被抛掷的尸体僵硬的伤口。 希达轻巧地贴着墙疾行,身旁是她多年的战友——冬狼艾莎。空气里浓稠的血腥味一如既往,偶尔顺风传来打斗声和惨叫。这个世界大概早没有一寸净土,与魔族漫长的斗争中,所有的可用力量几乎都被挤出,鲜血流尽,脓水侵吞着社会的每个角落。沉重的战争税、年复一年的征兵、强盗和魔兽的侵害,多少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一对母女跃入猎魔人的视角,她们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却拥抱在一起,可以彼此取暖。希达不由得想起白天遇到的男孩,他显然是一个人……摇摇头,她将思绪转回眼前最紧要的任务。 艾莎感应到主人的心情,低咆了一声。希达安抚地摸摸它的脑袋,从墙后探出头。交叉的石坡道上,一家酒馆被风吹得吱呀作响的牌子在不明亮的光线中晃荡。 慢慢蹲下,她抽出背上的巨大阔剑。黝黑的剑身足足有五尺长,一尺多宽,隐约泛着暗红色的光。这把陨铁打造的[星屑剑]成就了她猎魔人红榜第一的威名,也是她能成为猎魔人的原因,普通的武器根本无法伤害那些甲壳硬得异乎寻常的魔兽。 她今年三十五岁,不再是能够信手挥剑的年龄,长年累积的旧伤也到了她必须正视的程度,如果不是拜访友人渥休的时候碰上一件她不能不管的事,她已经打算找个接班人退休了。 渥休是个炼金术奇才,她的救命恩人,认识后他们互相合作,她提供材料,而他研究她带回的魔兽血肉、骨骼、内脏和魔族最重要的动力源——魔核,想让人类也拥有魔兽那样强大的自我恢复力和奇妙的异能,却阴差阳错发现了魔核的[振动波状性]。这种类似元素共感的震波,就是让魔兽绝对听命于高级魔族,互相之间交流、无论距离远近都能迅速集结的奥秘。狂喜之下,这位年轻的天才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制作出一块性能相同的[唤魔晶]。虽然范围有限,只能下达简单的指令,但也是自魔族出现在世上,能人志士一直苦无对策的黑暗历以来最伟大的一步。偏偏这么宝贵的成果,被一个该死的盗贼偷了!渥休本人也不幸丧命。 根据现场留下的记录水晶和故友藏起的日记,希达推测出来龙去脉,愤然追杀凶手。她很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那种人才不会把唤魔晶用在正途上,相反,要是落在野心家手里,说不定会制造出比魔族更可怕的敌人,那就是人类这个最贪婪、最自私、最残酷的怪物。好在调查下来,那个盗贼只是驱使魔兽杀人劫材,还未出售唤魔晶,但是他的行为迟早会引来有心人怀疑。 熟悉了手感,希达还剑入鞘,起身准备狩猎。 ****** 老旧的木门向外推开的声响如同惊雷,在她迈步的前一刻,一个黑糊糊的影子打着酒嗝骂骂咧咧地走出酒店。 瘦削、左脸有疤、烂菜叶似的绿色背心,还有腰间的小刀和偷盗工具,正是她追踪的那人! 眯细的眼射出凛冽的杀意,猎魔人直直跑下坡道。白狼仿佛离弦之箭扑向盗贼,抓破他的肩头后敏捷地跳到一边,吃痛的盗贼惊呼:“狼!有狼!” 希达反手拔出星屑剑下劈,顾虑唤魔晶,她不敢使用剑气之类威力过大的招式。 嗖!盗贼紧急间投出的匕首落空,他顾不得伤口剧烈作痛,连滚带爬地往后躲。希达岂容他逃命,突如其来的敌意却在这时包围住她,数十道寒光划破夜空,手持弩弓的人影从道路前后跑来。希达一一拨落射向自己的箭枝,皱起眉头。艾莎跑回她身边,狺狺而吠。 “哈、哈哈……”盗贼发出惊魂未定的笑声,左右张望了一下,忽然跳起来冲回店里。 “抓住他!”一个急切的喊声告知了希达这批人的来历,看来她白天询问的情报贩子起了贪念,毕竟她也算是个名人,别人很难相信她追寻一个小贼只是因为他得罪了她。 库拉伍东躲西藏地穿过城区,慌乱的喘息和心跳像是急促的鼓点,伴着他失去了平日轻捷的脚步声。 妈的!哪里跑出来的悍鸟? 冷不防踩到一只野猫的尾巴,凄厉的猫叫差点吓破他的胆,踉跄后退,反射性地亮出刀子乱挥。逃开的猫一溜烟窜进垃圾堆后面,库拉伍刚松了口气,一双眼睛吓了他一大跳。 琥珀色,在暗夜中灼灼发亮的眼睛,宛如择人而噬的猛兽。 握刀的手发软,库拉伍吞了一口唾沫,才看清那是个脏兮兮的小孩,紧靠着土墙蜷坐,全身上下没半点出奇,唯独双眼亮得可怕。他抱着那只猫,一点点朝旁边挪动。库拉伍顿时声势大振,吐了口痰。 “呸,原来是个乞丐。”他挥舞小刀,龇着牙威胁,“小鬼,滚!不然我宰了你!” 男孩没有尖叫逃跑,只是慢慢站起来,面对他一步步倒退。也幸好他没有惊慌失措,如果他掉转身,已经非常紧张的盗贼很可能会拿刀捅他的后背。 又啐了声,库拉伍收起刀离开。 轻微的吐气声响起,男孩静静站在原地,侧耳倾听动静,确定那人的确走远后,才真正放松下来,放手让猫落地。 他没有坐回去,脸色苍白疲倦,却毫无睡意,眼底始终像在酝酿着什么一般,暗流涌动。不知过了多久。一簇白影掠过他眼前,紧接着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 她半边斗篷撕烂了,露出一只与身材不符的粗壮手臂,尽管裹着绷带,还是看得出是只锐利的兽爪,在月下说不出的可怖。男孩惊讶地睁大眼,不知她是人是鬼。 那女子跑得飞快,但惊鸿一瞥的印象异常深刻,她满脸冷汗,牙关紧咬,似乎受了重伤。再回想那个鬼鬼祟祟慌不择路的男人,他眼神一凝,摸到兜里的硬物。 冰冷的金属却让他的手心发烫,一种热切的渴望再也无法抑制,他想抓住那温暖,明知是遥不可及的幻想。 深呼吸,反复告诉自己这只是报恩,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追下去。 第二章 凋零之花 出了东城门,是一大片废墟。 在夜风中抖动的枯草像是大地的白发,给人随时会出现尸骨的错觉,伸向天空的石柱哭泣着,仿佛在抗拒覆灭的命运。这些并不是战争的痕迹,而是出自高阶魔族的一挥手。六十多年前,一群生命女神的祭司不忍心人们继续受苦,在此聚集,构筑防御结界,广邀有志铲除魔族的人们。被她们的诚意感动,铸剑师、能工巧匠、隐居的法师纷纷来访,合力锻造了许多名器,星屑剑就是在这里出炉。然而好景不长,感念的当地居民刚刚筑起神庙,就在天雷与地鸣中轰然倒塌,在场的人无一幸免。 如今的罪恶之都,就像嘲讽般矗立在旁边。 这是信仰破碎之地,是耻辱之地。 冷月斜照,一抹纤瘦的影子踩着碎石艰难地爬上坡,眼角隐然有泪。她现在还记得师父在这儿捡到她的那一夜,记得洒上泪水的青苔,记得后来立起的那座孤坟。是啊,人类多么渺小,可她们都不会忘记。没有人知道她的煎熬,也许死去的渥休明白,在她半个身子被魔兽撕裂,奄奄一息倒在他门前,不得已装上最痛恨的敌人的手爪,以此活下去,得到挥舞传承之剑的力量,那挖心刨骨的屈辱。就算这样她也不停止战斗。 如同无数尖锐的针刺进血管,蔓延到心脏,深入骨髓的剧痛持续吞噬着她,希达心下雪亮:右臂快到极限了,没有渥休帮她调整,异体移植的后遗症很快就会发作,但她还不能倒下。 “艾莎,一会儿别管我,咬断那家伙的脖子!”强忍痛楚,猎魔人恨恨地道。冬狼呜咽着答应,鼻子嗅了嗅,青绿兽瞳一亮,飞奔向山顶。 “哇啊——” ****** 听到悲鸣,山下的小身影猛地停步。 细语般的风声更响了,他环抱住自己,瑟瑟发抖。不同于当地人捕风捉影的谣传,他是真的能听见,能看见。 那些徘徊的亡灵。 [不要去注视,装作听不见,席恩。] 记忆中传来母亲自己也十分恐惧的叮咛,颤抖的声线却带着抚慰,他闭上眼睛,将过去从脑中驱离,睁开眼,几道白光一闪而逝。 那是什么?好奇地奔上前,他躲在断墙后面,吃惊地看到白狼艾莎歪倒在地,漂亮的毛皮暗淡蒙尘,左肢耷拉着,口吐鲜血。它的主人屹立在另一头,双目喷火。而那个持刀威吓他的男人背对这边,狂妄地大笑。 “哈哈哈,你没想到吧,我有这宝贝,来啊!你来啊!” 他挥动着一张纸片似的东西,这是卷轴,法师制作的道具。虽然只是最低级的[魔法飞弹],但是所有的卷轴都属于高价品,若非他用魔兽聚敛了不少财富,也购置不起这样的保命符,当下得意洋洋,忽略了对方怪异的右手和眼中的杀气。 席恩突然觉得这个位置很不保险,转头跑向另一堵残壁,果然他刚藏好,身后飞沙走石,赤红剑芒劈开一道又长又阔的锐角切口,库拉伍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栽倒,慌忙丢出仅剩的卷轴,蓝光暴射,一根从地面刺出的冰锥险险擦过希达的前胸,在月下森然可畏。极具冲击性的一幕震撼了男孩,深深刻进他心里。 这种神奇的力量,就是魔法? “不要……不要杀我……”最后的攻击也落空,盗贼惊恐万状,青筋暴起的手掏出一枚绿色晶体,狂乱敲击。不是他忘了这件宝物,是唤魔晶必须附近有魔兽才召唤得着。 或许上苍比较眷顾恶人,一只狮头猿身的魔兽撞开还没站稳的猎魔人,利牙咬下她的左臂。 “你们这些该死的怪物!”希达怒吼,手中阔剑横扫,如鲜花绽放的细碎剑风四下飞射,血块在空中炸成浓密红雾,只余一颗晶莹剔透的小球骨碌碌滚地。灰白的骨质蠕动着,想再凝聚成型,啪!希达用尽全力斩下的剑把魔核一分为二,颓然倒在血泊里,溢满愤怒不甘的眼神瞪视库拉伍,却是动弹不得。 “嘿嘿。”看出她的状态,盗贼心神大定,舔着刀刃站起,“臭女人,害我这么狼狈。” 她是装的吗?席恩犹豫不决,若希达是假装无力引敌人靠近,他贸然跑过去反而坏事,没准还会受伤,却见白狼哀哀低鸣,瘸着腿往前爬。猎魔人瞥了它一眼,目光流露出一丝悲色。 不是! 不假思索地奔过去,这一刻他什么都没想,用力扑倒了那个男人,随手抓起一块石头砸下。他用的是砸的动作,尖利的石片却正好插进背和脖子相连的部位。 血如泉涌,席恩整个人僵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直,从手指开始战栗。盗贼还没断气,哀号着翻过身,瞧见他惊惶的脸,狂怒地伸手想掐死他:“你这臭小子!” 这一刹那,男孩在他凶狠的眼里看见自己死亡的容颜。 不杀他,我会死! 又是一刀。 染血的尖石再次戳穿了对方的颈项,发出噗的一声。 几朵血花溅上稚嫩的脸,死者放大的瞳孔刺激着他的神经。 “啊、啊……” 后怕来得又快又猛,还有一股想哭的冲动,席恩死死握着石刀,踢开被他杀死的人。他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做了无法挽回的事。 “是你!”希达也惊呆了,见男孩一脸失魂落魄,安慰道,“别难过,他是个坏人,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呆滞的双眼注入少许生气,席恩定睛看去,只见一张扭曲的脸,死者恶狠狠的眼还在瞪他,打了个寒噤,一股迷惘浮上心头:我想要做的是不是坏事?这会不会就是我的下场? 他感到胸口冷得像结了冰,几乎想丢下刀子,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更深处却有一团无法熄灭的火焰再度灼热起来,有毒的火,流淌在血脉里,烧得指尖都发疼。 如果不能报仇,他会被这心口的业火生生熔化腐烂,连灵魂的残渣都不留分毫。 这场感情的斗争狂野激烈,然而,仅仅一小会儿,其中一方就出现并取得了胜利,那是一种冷峻而刚烈,执拗而坚决的神情。 呼出郁结于胸的浊气,他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低头注视自己染成血红的双手。拉长的柱影笼罩住他,为他伤痕交错的小脸蒙上一层阴影。 担心他吓傻了,又回忆这孩子自认识起就没说过一句话,希达边咳边道:“你…你会说话吗?” “会……”清亮又略带沙哑的童音,轻颤的语调仿佛拨动了看不见的弦,他周围的空气奇妙地颤动,月光幻化出形影,荒草凄凄,虚空中有什么在明灭摇曳,细看竟是风精透明的翅膀和水精斑斓的身姿,路过的幽魂显了雪白葬衣,轻舞飘逸。不可思议的异象令猎魔人张大嘴,难以置信,她看过最高明的法师都无法在施法前造成这种现象,这孩子—— 席恩终于抛下那把血刀,起身走来,暗蓝的月辉一寸寸照亮他,从发梢、脸颊、到额心……迟疑了一下,他解开绑在前额的布条,想帮她包扎。 一黑一白两个六芒星重叠成十二芒星,清清楚楚地烙在他的额头,希达倒抽一口凉气,见多识广的猎魔人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印记。 萨桑之子,千年难遇的神选之子,双月之刻降生,对魔力有极优异感知操控力的稀世奇珍!这样一个人才,居然流落民间!? 激动下,本就伤重的希达剧烈呛咳,嘴角冒出大量的血沫。见状,席恩急忙拿出一只小袋子,倒出许多草药和一盒药膏,涂抹在她的断臂上。由于血已流得差不多,药没被冲开。 “你……”希达竭力凝聚视线,抬起恐怖的兽爪握住他的手,“去圣域——” 高傲的猎魔人放下自尊,向早已绝望的神明祈求,保佑这孩子平安到达人类最后的抗争基地,所有种族心目中的圣地——东方学舍。 席恩一怔,琥珀色的眼眸一黯,嘴唇动了动,终是没说出曾去过那里。 “你伤得很重,好好休息。”他现在只希望这个人活下来,收养他。他受够了独自漂泊,再苦也无所谓,只要有个人爱他,和他在一起。看出他眼中患得患失的渴望,希达苦笑:“我是不成啦。” 她失了那么多血还能活着,是多亏了魔兽的爪。但也是这只可恶的爪子,会最终夺去她的生命。 “不用…不用在意我,你会有更好的生活,去圣域…咳咳,以后。”猎魔人诚挚地笑了,温柔地拍抚他,“好孩子,你是个天才。” 天才……席恩再也抑不住满腔苦涩,化为无声而漠凉的笑:他们已经有一个天才了,不需要我。 “咳咳咳,我拜托你一件事,那边的贼身上有个绿色水晶,你拿给……” 不等她说完,席恩跳起来奔到盗贼身边,一眼就看到了碎裂的唤魔晶。 “阿姨,碎掉了。”他捧着碎片回到她面前,不知如何是好。希达目露失望,幽幽叹了声:“碎了就碎了吧……不!”想到亡友,她费力地掏出一本红封皮的日记,交到他手里,“麻烦你一定要送到圣域,这是我朋友毕生的心血。” 也许有人能修好……她眼里的生气黯淡了,连同那微弱的希望之光。席恩呆呆看着她合上眼,一时间心脏空荡荡的疼,他和这个人认识不久,照理不该难受,可是…… 不远处一声狼嚎悠长不绝,他朦朦胧胧听见了,又好像没听到。 直到四周只剩下亡灵的哀哭,再无活人的生息,他才低下头,将日记本收好;碎片倒进药草袋,封紧,许下无言的承诺。 此时的席恩不知道,三年后,魔界宰相维烈·赛普路斯提议休战,他拼死拼活送到圣域的唤魔晶作为和约的条件之一销毁,过了十一年,也是这位宰相重新挑起战争,使人类的和平梦变成一场笑话。 当太阳升到高空,席恩挖好了可容一人一狼同穴的大坑,累得脸青唇白,几欲昏去。他拿不动希达的星屑剑,是用她的短剑和库拉伍的小刀挖,反正人都死了,武器如何使用死人也不会抗议,不过他还是没把他们合葬在一块儿。 倒在冰凉的墓土上,寒气一分分渗入肌肤,阳光晒得他的背很热,却暖和不了他的心。 她死了,我又是一个人。 睡意袭来,白天是他入梦的时间,是他不想看却不得不正视的另一段人生。 第三章 梦中人 席恩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境里,他被困在一个透明的堡垒里,可以看,却无法碰触到那些渴慕却痛恨的人们。 “姐姐——姐姐——”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欢快地叫着,或者说,是与他极其相似的声音。 穿过印有金色光斑的长廊,沿途的侍女都偷偷笑着,目光友善亲切。镶着彩色玻璃的落地窗敞开,窗外矩阵般的庭园非常美丽,传来一阵阵馥郁的花香。身穿笔挺正装的侍卫来不及帮他打开餐厅的雕花木门,只得无奈劝戒:“肖恩少爷,您至少洗洗手再来吧。” “哎?”瞧见手上的泥,他不好意思地把充当木剑的小树枝递给侍卫,拉着身后的人冲进去,“姐姐姐姐,吃完饭我可以和维烈去市集吗?” “先坐下,没规矩。”冷漠的女声,却并不严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与纵容。一张巨大的胡桃木餐桌醒目地摆在中央,高高的穹顶缀着数十盏精致的水晶吊灯,刺绣华美的地毯完全吸收了足音,墙壁上挂着金框的大幅油画,十二把花纹镂空的扶手椅端端正正地摆放,却只坐了两个人:刚才出言训斥的女孩,以及主座上三十出头的英俊男子。他爽朗地大笑:“哈哈哈,这就是年轻人的活力啊,小洁,我的小心肝,你也放松点嘛,不然会提前长皱纹的。” 一只松鼠模样的绿毛动物在他头顶蹦跳,像在附和他的话。女孩用下着霜雪的眼神瞪视父亲,将他冻成冰棍。男孩却十分受用,扑向那男子:“义父~~~” “儿啊~~~”珂曼家主莫里瑞和他抱成一团,形成一幅父子情深的静态画。 真正的当家手握银餐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看起来很想制造一起大义灭亲的血案。扑哧!一声轻笑熄灭了她的怒火,无力地转向弟弟的朋友:“维烈,我们先吃吧。” 黑色长发及腰,深邃温和的黑瞳,清瘦的身材罩着样式简朴却面料华贵的素色金边长袍,腋下夹着一本羊皮封面的古籍,十六七岁年纪,白净俊秀的少年,全身散发出宁静祥和的气质,令人如沐春风。 “好。”他的发音有些生涩,温润舒缓的声调却掩盖了这点。 “维烈,维烈,这边。”肖恩开开心心地拉他同坐。双排扣红衣制服的侍从开始轮番上菜,贵族家通用的银器皿里盛放着丰盛精美的佳肴。 古老世家的用餐格外讲究,以家禽、海鲜、蔬菜为主,配上松露、鹅肝和鱼子酱,辅以酒、牛油、鲜奶油及各式香料,通过煎、烤、烩、焗、焖、蒸等20多种不同技法烹饪而成,色、香、味都是上品。仆从娴熟而轻柔的动作带着对自己职业的自豪感,有条不紊地端盘倒酒。 身为一个寄人篱下的食客,维烈却以一种怡然自得的态度悠闲地品尝,仿佛他本来就应该置身于这种上流社会的环境,接受仆人服侍。肖恩相反的大吃大喝,活像饿死鬼投胎。这回连莫里瑞也看不下去了:“唉,宝贝,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维烈,一会儿有苹果派。”怕客人感到冷落,洁西卡适时开口,餐刀流畅地画出字母,“苹·果·派。” 愣了愣,黑发少年笑了,乌眸闪动着动人的温柔光辉,令女孩微微涨红脸。“嗯,苹果派。”他轻声重复。 “这是果酱!”肖恩也举起果酱瓶教友人语言,然后是右手的火腿,“松露!”洁西卡纠正:“是火腿,你叉错了。” “呃,火烧出来的猪腿?”维烈以字面意义理解。 “……也可以这么说啦。”姐弟俩齐声叹息。做父亲的笑到肚子痛。 塔里斯自古以来被称作[众神眷爱之地],地气极暖,四季如春。这里的居民过着单调却幸福的生活,一辈子不想去看外面的世界。按照当地的俗语:“你期望的一切,都能在这儿找到,何不留下慢慢享受?”他们乐天知足,也有着狭隘自闭的民族观。三大世家——召唤师世家珂曼、剑士世家提塞和魔法师世家瓦雷鼎足而三,呈品字形将东方学舍围在中央。这所人才辈出的世界最大教育机构地位超然,凌驾于诸国之上。在这个时代,实力才是强权。而统领东方学舍的是八位长老,神明在人间的代言人。萨桑之子肖恩·普多尔卡雷就是他们派人从他出生的小村庄接来,指名珂曼家抚养。 历史悠久的古堡耸立于山丘上,站在塔楼往下望,可以看见星罗棋布的大街小巷。繁华的城市中心是一座宏伟的环形建筑,那是斗技场,每四年三大世家就会选拔出优秀的家族子弟在此比赛,到时各国的王公贵侯也会前来观看,气派规模可想而知。 “十岁我就能参赛了,我要把其他家族的人全打趴下。”肖恩一蹦一跳地走在山路上,挥舞小木剑。维烈偏着头,斟酌词句道:“可是我听说,要用召唤术比?” “耶!?”自负剑术天才的男孩大受打击,转瞬又振作起来,“算了,我肯定能学会召唤术!”黑发少年抱以乐见其成的笑容。 山坡上长满了石楠、金雀花、山东青和坚硬的灌木,现在是深秋,大部分植物都枯萎了,除此之外,还生长着一丛丛高大的松树。肖恩特地不走大道,而选小路探险。维烈跟得磕磕碰碰,抹了把汗,道:“肖恩,我们晚上别出来了,去书室吧。”他在珂曼家是客人,尽管主人们待他友好,有些重地还是不能随意进入。 “你又要看书啊?我带你去好了。”肖恩兴趣缺缺,他今年七岁,正是闲不住的年龄,每天两个小时的识字课已经要了他的命,要不是为了当时不会讲话的朋友,他连这堂课都不想上,整天就是爬树找鸟蛋、掏蜂蜜、下河捉鱼、采野果,填他无底洞的胃袋。 知道友人是个小跳蚤,维烈体贴地道:“你送我进去,就自己玩吧。”看着他包容的笑脸,肖恩很内疚:“维烈,你这么喜欢看书啊,我买几本给你好了。”说着翻找袋袋,却只找出可怜巴巴的一铜币,实在是他的钱全用来买吃的了。 “呜呜~~~~”当下悲从中来,圆溜溜的大眼睛泪珠滚来滚去,因为待会儿没零食吃了。 “不用不用。”维烈慌忙摆手,无可奈何地瞅着友人拎起他的袍子摁鼻涕,“那个…我是喜欢书,不是看。”他认识的字还不多,基本看不懂。 “咦?”肖恩不解,被泪水熏得更清澈透亮的琥珀色瞳眸眨巴眨巴,“是像义父那样,喜欢收藏梳子吗?”他不知道莫里瑞收集梳子是为了给各式各样的召唤兽刷毛,不是真的有这种怪癖。 维烈为难该如何解释:“不是,嗯……” 天空澄蓝如洗,几片淡淡的云彩飘浮着,午后的空气凉爽中透着暖热,风吹起他墨亮的发丝,一瞬间少年看起来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我的家乡没有书,是一种记录的…工具,像一个扁扁的匣子,里面有文字出来。以前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到了这里……怎么说呢,感觉书拿在手里就是不一样,还有许多你送我的玩具。可以的话,真想把它们全带回去。” “好的啊,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肖恩听不太懂,只最后一句明白,大方地表示。维烈莞尔,摸了摸他浓密柔软的棕色短发:“谢谢。”肖恩瞪他,不快地嘟起嘴:“讨厌,你明明没比我大几岁,却老是摸我的头。”维烈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没有说什么。 一进城,两人就望见路口竖立的布告,一大群人围在那边。 “又征兵了,可恶的魔族。”不用挤进去看,肖恩就猜出内容,激愤地握紧小拳头,耳边的鼓噪也煽动了他的热血。当地人固然不关心外界的事,却争做领头羊,乐衷于将其他两大世家比下去,年轻人中也不乏想参军、为民除害的人。 维烈心下忐忑:我不在期间,那帮小兔崽子不会又故态重萌吧? 以过去的经验看,这是很有可能的事。 “维烈?维烈!” “呃…啊?” 见友人神色异样,肖恩关怀地问道:“你怎么了?”维烈强作笑颜:“没事,我们走吗?” 陆续有人注意到他们,脱帽行礼:“下午好,肖恩少爷。”却刻意忽略了维烈,面对肖恩时脸色也不太自然。 “大家好——”活力充沛地打了声招呼,肖恩拉着友人跑开。领民的嘀咕在他们身后响起:“果然是个野孩子,都没有骑士随行保护。” “别这么说,听说他是老爷的私生子。” “咦!难怪,头发颜色挺像的,也比小姐像老爷,那我们要对他恭敬点。” “肖恩……”见友人越跑越慢,维烈知道他听见了那些人的话,面露担忧。肖恩怏怏不乐地踢起一块小石头:“为什么讨厌外人呢?维烈你也被他们打过。” “我没关系。”维烈急切地想抹去他脸上的阴云,灵机一动,“要吃甜瓜吗?洁西卡给了我一点零钱。” “哇——”肖恩顿时雨过天晴,快活得又蹦又跳。看到他这样,维烈也不禁笑开怀。 买了一大堆美食给贪吃的友人,维烈有点过意不去,他们俩成天就是吃喝玩乐,而莫里瑞虽说处理事务、出席各种社交际会,但他和肖恩一样少根筋,全是靠洁西卡从旁协助,而她也只不过是个孩子,肖恩实在应该学着帮姐姐分担。 但是瞧见男孩无忧无虑的灿烂笑靥,又想起洁西卡平时对弟弟的过分宠爱,维烈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管别人的家务事,免得自讨没趣。 大陆各地的战火尚未波及这里,萧条和破败也没吞噬到这座有光荣之名的领地,人们面带轻松的表情,迈着悠闲的步子在精美的雕塑间穿梭。商贩大声推销货物,孩童在街巷中奔跑,偶尔有白鸽飞过晴空……一切都是这么祥和。 宽广的街心广场上,有些居民自娱自乐地弹起竖琴,只有两个获得领主特别许可的吟游诗人在喷水池旁席地而坐,他们的表演自然比业余人士好得多,优雅地轻抚怀里的丝弦乐器,和着背后的涓涓流水,浅唱着艾斯嘉大陆多灾多难的历史中点点褪色的尘迹。 维烈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景象,兴致勃勃地聆听。一名吟游诗人刚歇业,另一个见生意不佳,也不再迎合听众口味,随兴唱起一首抒情诗: “自由的国土里,橄榄旗帜的花纹上, 我们随着风的节拍,自在成长, 见证过太阳的耀眼,见证过月亮的光华, 总想果树快快开花,总想自己快快长大, 果树终于慢慢开花,我也终于慢慢长大, 忘记了童年最初的梦想,也忘记了曾经的故乡, 逝去的诺言随着河流的节拍,怅然远去, 天边的鸟儿在嘲笑着我,不能翱翔……” 肖恩只觉一个个大锤子重击心脏,那些竭力淡忘的记忆又清晰地涌入脑海:母亲的容颜,孪生兄长把生的机会留给他,跳崖前温暖而清朗的浅笑,随风飘逝的低语…… “肖恩?”感到友人紧紧抱住自己,维烈虽奇怪,但这孩子一向爱撒娇,很快便释然,揉揉他的发。肖恩抱得更紧,一遍遍呼唤:“维烈维烈……”越来越轻,含糊不明,似乎在叫另一个人的名字。 “真拿你没办法,是不是又饿了?”维烈拿棒棒糖哄他,眼角还瞄着弹琴的艺人,“说起来,这些是音乐家吗?” “啊?是吟游诗人。”肖恩直接舔他手里的糖,一如既往借食物忘记所有悲伤的往事。维烈喃喃念着这个优美的名词,一时神思不属。 当两人回到珂曼家的主堡,梳洗后坐在餐桌旁,新月已爬上了天顶,胖乎乎的厨娘端来热腾腾的夜宵。精心烘焙的点心还保持着刚出炉的新鲜状态,色泽诱人。覆盆子果酱三角饼、草莓蛋糕、水梨塔、苹果奶酪派,一盘烤得香酥美味的牛肉排以及两杯暖过的果汁。 肖恩跳坐到椅子上,快乐地摇摆双腿:“姐姐呢?” “小姐和老爷去参加培宁迪侯爵夫人的宴会,还没回来呢,你们先吃吧,这可是她特地吩咐的。” “哦。”肖恩有些失望。维烈亲手切下金黄酥脆的烤肉,笑着塞进他嘴里:“来,多吃点。” 黑发少年清俊温柔的脸庞忽而摇晃、扭曲,男孩从梦中惊醒,奇异的轰鸣贯穿了他的耳膜。 第四章 废墟 今晚是个暗夜,空气里弥漫着冰冷的死气,从被爱包围的梦中醒来,席恩撑起沉重的身子,望向无月无星的夜空。 一艘银翼的飞船悬浮在那里。青蓝色的尾焰、两侧张开的稳定翼,在男孩看来,就像一只怪异的巨鸟。而从发射道弹出,半空破壳而出的有翼怪物,就是这只怪鸟产下的蛋。 魔族! 迅速认识到的危机令男孩牙齿打战。 这是平民百姓所不知道的秘密,为了让他的双胞胎弟弟从小竖立拯救世界的宏愿,东方学舍派来的讲师不遗余力地灌输魔族的种种罪行,其中最不可思议的就属这种空中攻击。 不同于创世神的失败作品——自古就存在的怪物们,魔族是某一天突然出现在世上。他们开辟的次元通道位于东部大国奥斯曼境内,各族联军在此组成防线,抵挡魔兽军团的侵略。固然有漏网之鱼,但因为数量少,扫除队还收拾得掉,唯独“空投”防不胜防。高阶魔族完全是随兴所致,兴致一来就选个城镇投放魔兽,有时是火焰系的狼龙,有时是喷毒气的波鲁纳,共同点是无一活口。 席恩的第一反应是逃,但是没跑两步就一头栽倒在地。和健康的弟弟截然相反,他先天体质孱弱,吹了半天冷风已经着凉,这会儿头重脚轻,又挖了那么大个坑,体力还没恢复。 不怕!不怕!连连深呼吸,席恩竭力压抑恐惧。他再会跑也跑不过会飞的东西和四条腿的魔兽,天又这么晚了,一不小心踩空很可能掉下山沟摔死。 想到一个主意,他挣扎着爬起,跑向盗贼的尸体,却找不到那种神奇的卷轴。 可恶!用光了!席恩不泄气地继续搜,找出一把精良的弩弓和几包毒粉,这些恐怕对魔族无效,何况他不会用弩。 另一头,安那马拉已硝烟四起,惨叫和哭号随风飘远,人们惊恐万状地奔逃,破碎的残骸溅满了每个角落。这次降落的是能够引起坍方的恐兽,一跺脚就有肉眼可见的波幅向外发散,建筑物像面粉一样化为齑粉,人体更是当场震散。一阵阵地动山摇的爆炸声中,城墙轰然倒塌。曾经的罪恶之都步上了生命神庙的后尘,在魔族的翻手间覆亡。 地狱般的景象深深烙印在男孩眼底,使他止不住地打颤,刚刚压下的惧意又汹涌地冲击着他。无论如何早熟镇定,他都不过是个年仅七岁的孩子。 眼角瞥见还没被掩埋的猎魔人和她的狼,席恩下意识地跑过去,站住了,轻轻笑出声。 再怎么窝囊,我也不要把自己埋起来。 就算是死,我也要被魔兽踩扁,然后灵魂去找肖恩,叫他跟着赔命! 与生俱来的狠性顶住了快要崩溃的精神,席恩出奇地冷静下来,想起一件事。 对了!回身捞起那头被希达斩杀的魔兽的血尽量细致地涂抹在衣服上,他现在只能赌这一线生机。又想了想,他跑回墓穴,快手快脚地把土推平。虽然魔兽不吃人,但它们搞不好会为了确定生死践踏尸体。 “救命——救命啊——” 微弱的呼救声隐隐约约传入耳中,席恩一呆,动作极快地抄起盗贼的水壶装了魔兽血,寻声跑下山。借着城里的火光,他勉强看清跌跌冲冲跑来的是一个抱小孩的妇女,面黄肌瘦的脸很眼熟。他初到安那马拉,被其他乞丐欺负时,这对母女好心地分给他食物。 “快,把这个……” 噗!男孩的手顿在空中,怔怔看着秃鹫翅膀的恐兽从天而降,就压在母女俩身上,粗壮的前爪还碾了碾,只听见一声令人牙酸的爆裂声,浓浓的血水从爪下渗出,还有挤烂的肠子、碎肉和灰白脑浆。 无法动弹,意识彻底冻结,他只能站着,直挺挺地站着,用仅剩的力气与魔兽绿莹莹的眼睛对视。 这一刻,他没有呼唤任何人,也没有祈求神佑。 “哼,解决了。” 屏幕上一个绿色箭头覆盖了小小的红点,不再关注这块区域,身穿银白色军服的少女动了动操纵杆,宛如操作游戏杆一般,轻松地扫射逃出城的人。打了一会儿,她啪地关闭画面,伸着懒腰抱怨:“啊~~~好没劲!” “没办法,几百年都是这些花头,早玩腻了。”一个黑檀木肤色的丰满女郎斜倚着皮椅,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同样的军服由她来穿就显得性感而华丽。 “都怪维烈哥哥啦,不肯让我们彻底占领这里,玩殖民地游戏就有趣多了。”长着一头蓬松的粉红卷发,噘着小嘴的少女十分可爱,弯弯的柳眉却带着趾高气昂的傲慢和漠视生命的冷酷。黑肤女郎笑道:“嗯,那样是比较有技术含量。反正我们多磨几年,他总会点头的。” “嘿嘿,是啊,维烈哥哥最疼我们了。”粉色头发的少女得意地笑开颜,按了几个键,“走吧走吧,等他回来我们就可以大玩特玩了。” “不回收洛克吗?”这么问不是出自仁慈,而是基于一个浅显的道理:把羊杀光了,下次就没有羊吃了。 “回收干嘛,这群蝼蚁最会生了。”魔界军统帅伍兰夫·米路·罗达丝轻蔑地撇撇嘴。副统帅卡蒂丝·庞特道夫点点头,下达返航的命令。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擎起,银色飞船以加速度升高,抖动了一下,消失无踪。这是借助科技手段的隐形。 地上的杀戮渐渐结束,席恩全身虚脱地坐在半山腰上,面对一大滩血泥。那只魔兽判断他是同伴,离去了。 充斥在他幼小心灵中的,除了满满的余怖,还有因这害怕而生的愤怒。 这愤怒如同一团烧灼的黑色火焰,睫毛下冷亮的眸子笼上了一层狂热的凶光,阴翳地凝视着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不要了!他再也不要任他人主宰他的生死!当他软弱无力,像待宰猪羊似的暴露在魔兽面前,那感觉太糟了!他多么想反过来蹂躏这些怪物! 可是他没有力量,目前他所能做的,只有往这堆火焰不断注入燃烧的热力。痴心妄想也罢,只要他一口气在,就决不会放弃!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拨开湿透粘在脸上的发丝,席恩绕过母女俩的碎末,朝山下走去。魔兽血虽有用,但留在这里还是太危险。 没有打理的棕色直发超过了孪生弟弟的长度,包住他瘦小病弱的身体,随着踉跄的步伐和不时爆发的剧咳摇晃。 他凭着一股纯粹而坚定的毅力走着,然而高热、饥饿和疲累持续抽****所剩无几的体力,死者浓重的怨气纠缠住他,使他手足僵冷。他们不甘心地尖啸着,要将这个幸存的小生命也拖入没有希望的死地,夺去他胸口的火种。 头越来越昏眩了,席恩忘记了母亲的嘱咐,挥动手臂,与亡者的世界有了接触。 “走开……”模糊的呢喃带着自己也不明了的力量,冷光迸射,幽灵们惊叫退开,慌乱地盘旋飞舞:『邪恶的操法者!是死灵法师!』 用生者听不见的声音喧嚷的女子们非常美丽,半透明的身姿罩着白底金边的裙袍,头戴花冠。如果她们的目光不是充满了憎恶,简直像神派下的使者。 『不是,他只是冥神的宠儿。』比起真正的生命女神也毫不逊色,拥有威严与神圣并存的美貌,佩带圣徽的年轻女性,在其他人敬畏的“大祭司”的呼唤声中,露出危险的笑容,『未来的亡灵术士,杀了他。』 “别过来!” 下一瞬间,热风与碎石席卷,怨灵们再次惊呼着败退。 男孩剧烈喘息,涣散的眼对不准焦距,他已经精疲力尽,没注意到自身引发的异象,但是“大祭司”一词勾起了他的记忆,这座废墟的传说。 “你们拦住我做什么?去杀那些魔兽!咳咳…那不是你们保护的人吗?” 『保护?你说保护谁?』这个词莫名的触动了幽魂们,大祭司收回了几乎碰到他的手爪,脸上浮现出困惑。怒火烧尽了理智,席恩抬起头,张口欲骂,对方的神情却令他周身发冷。 “你到底……还记得什么?” 死亡后,就会变成这样吗?忘了生前的一切,忘了真正的仇人。 那我不能死,我要活着,让他痛苦。 席恩笑了,那是一个深渊的微笑,不见底的怨毒在他的眼瞳深处静静栖息,向前方投射出空虚的冰冷,只有一个特定的人能入他的眼,被他撕碎嚼烂,拖进那片死黑的冥狱。人类无法在此存活,这是最深的爱与恨交织出的永恒囚笼。 触及他的眼神,连亡灵也不寒而栗。 他回过神,一如每次从弟弟的人生回到自己的人生,带起撕扯的痛。一阵窒闷的咳嗽冲出胸腔,他捂着嘴弯下腰,脑中火烧一样疼。和强韧的意志比起来,他的肉体太过虚弱。 “我不知道你的事,自己去问神。”男孩低哑地道,一脸深沉的倦色,眼里却是永远不息的坚强之火。 神……仿佛合唱一般,祭司们念诵着。 语气毫无敬意,反而像是吐血的诅咒。 大祭司的双眼慢慢褪去昏乱的怨恨,呈现出一种清醒的疯狂,淡淡一笑:『神不会回答我们,因为我们是渎神者。』 临死前她咒骂所有的神,所以神明没有接纳她的灵魂,但是她不后悔。 她挚爱的人们都被埋在土石之下,连同她崩溃的信仰。 然后她终于看见了,那些肆虐的魔兽,还有…… 和当日一模一样,在火光中坍塌的—— 废墟。 第五章 历史的黑手 “甜美的猎物,召唤恶魔的圣职者……” 半梦半醒间,席恩听到一个娇柔而充满魅惑力的嗓音。 灰色的雾气涌出地面,像是蠕动的阴灵,慢慢沉淀为厚重的深灰。从他的角度,看不见整体的轮廓,只朦朦胧胧辨认出精致的雕花,由黑与绿两色调和构成。这个花纹,很久以后当他亲手打开深渊的大门,才第二次目睹。 随即他眼前一片漆黑,坠入了无梦的昏睡。 如果人们把安那马拉称作人间地狱,那么真正意义的地狱就是背面世界——负位面。 这里是魔鬼的国度,永无光明的流放地,滋养邪恶的堕落之境。最初的恶魔是创世时,伟大的造物[协调神]贺加斯失手做出的变异动植物。这位爱美的神不想看见这些丑恶的作品,又不忍心下手毁掉,烦恼无比。他一体两面的双生弟弟[混乱神]兰修斯于是开辟了一个异空间,专门收容兄长制造出来的垃圾。而不太丑的,都留在世上了。比如牛头人、巨魔、地精等等,由此可见当初被放逐的那些生物丑到什么地步。 丑陋中也有阴暗的美诞生。渐渐的,由于能量属性相反,无数负面感情在那里暗化、凝聚,形成了后来的恶魔。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吞食梦想为生的梦魔和吸取男性精气的魅魔。而这两族的王,也位列统御群魔的[七领主]当中。 一只晶莹玉润的纤足踏出宛若实质的黑暗,伴随着丁丁当当的铁链撞击声,一个婀娜的身影从深渊的大门走了出来,优雅而轻盈的步子带着舞蹈般的韵律感,及地的长发摇曳出美丽的弧度,像极了昙花妖异的丝状花瓣。她的神情微微的冷,性感的丰唇挑着淡淡的傲,偏偏吸引人到了极处。 薄薄的丝袍勾勒出她弧度诱人的身段,赤足轻轻拨开碎石,那女子站在阴影中,头上没有星月,唯一的光源是缠绕在她臂膀上的细长锁链,却比任何首饰更衬托出她纯粹、魔性的魅力。这金属的冷光,令人惊心动魄地照出她绝色的容颜。 她平伸出手,一颗紫色的光团飞到她的手掌上,里面隐隐约约浮现出白衣祭司的形影,轻声似乎在诉说什么。女子微皱眉,看向昏过去的席恩。 脸埋在荒草间,无光的夜空下,男孩的身边洒满了闪闪发亮的魂晶,像是银色的星辰颗粒。 “不是祭品吗?” 『是的,这孩子只是个过路人。』大祭司的语气透出一股悲凉,和已经淡漠了的愤恨,『这里所流的血,我今后的忠诚,应当满足仪式的条件了,请您放过这个孩子,还有完成我们之间的契约。』 当恶魔的势力膨胀到众神无法忽视,并且给正位面造成威胁的时候,两位主神合力铸造了一扇相当于[锁]的大门。开启这扇门的要件是:神最虔诚的侍者的背叛,万人以上的血祭,毫无正面意识的环境,以及群星俱隐的无月之夜。这么严苛的条件,此时此刻竟然达成了。 不过,在没修改或废除神制定的法则的前提下,来到现世的高阶恶魔只能停留很短的时间,力量也只有原来的1/10,还不能离开大门500米的范围。 “嗯……”似乎不把山下乱晃的魔兽放在眼里,女子颇为遗憾地盯着男孩,她可是千万年没尝过男人的滋味了,虽然小了点,但可以养大嘛,是不是别管新仆从的请求比较好呢? 忽然,惊异的光出现在女子魔魅的绿瞳中,恶魔的双眼透过表象,看到了人类的灵魂。 有着坚硬的棱角和光滑抛面,水滴形的灵魂结晶,不同于大部分人的浑浊杂乱,也不是脆弱的纯净剔透,红得发黑的内核是无限压缩沉淀的颜色,与整体外形一模一样,就如同多元宇宙最珍贵的宝石——君王之泪。 “……天哪!”女子惊喘,像头小鹿似的扑过去,八爪鱼一样抱住昏迷的男孩,激动得拼命磨蹭,“大收获啊!这是我的了!” 投靠了恶魔阵营的神之侍者呆呆浮在半空,看着她的新主人兴奋到癫狂的举动。 一股强烈的震颤沿着手臂直冲心脏,头痛欲裂,涨满了零散的画面:尖叫、红血、倒塌的建筑……恶魔领主失神地睁大眼,吐出梦呓般的低语: “贝里卡斯的纺锤……是您的喻示吗?” 听到自己呼唤的神名,女子一震,从恍惚的出神状态回到若有所悟的清醒,勾起一个讽笑。 好久了,自从神代以来,再也没有这种预感,还以为预知的能力已经完全消失了。 仿佛确认,她再次收拢双臂,比刚才更剧烈的波动撞击着她的胸腔,呕出一枚带血的鳞片,在半空流转着七色虹光,分外瑰丽。 即使鳞片的主人早已化为乌有,高阶恶魔还是倒抽一口凉气,为那无上的威仪情不自禁地发抖。 『你找到了。』 深沉的意识直接在她脑中响起,七彩绚丽的发丝一缕缕飘荡在残墙断壁间,修长矫健的肢体缓缓舒展,一张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脸,端丽的五官完美无瑕,却丝毫不给人柔弱的感觉,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威严,金色的双眼中央是野兽特有的立瞳,闪耀着凌厉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视。明知这是过去留存的幻影,女子仍然在那目光下瑟缩。 『吃了我逆鳞的人类,记住你的誓言,如果我父的后继者半途而废,就由你终结那两个神!』 “是的,巨龙之王,龙神塞菲斯。”不由自主的,恶魔领主深深低下头,敬畏地承诺。幽灵看得呆了:她…她也是人类? 幻象突兀地消失,一分一毫的气息也不留,恶魔领主快速将鳞片塞进嘴里咽下,挥手抓住光团,吸入体内,叹道:“唉,损失一个部下。” 垂下白皙如玉的皓臂,慢慢放开怀里的小男孩,摄人心魄的眸子闪烁着不舍与期待。 “只好暂时放手了,呵呵,你要快快长大哦。” “咦,你什么时候改变口味了?”随着一个慵懒迷人的声音,一颗颗五色斑斓的光点从门内飞出,聚集绽放出耀眼的辉光,渐渐暗淡后,一道如梦似幻的倩影出现在石砾之中,窈窕的曲线贴着薄绿轻甲,华丽的镂空花纹几乎起不到遮掩作用,展现出她惹火的魔鬼身材,倾国倾城的艳容挂着甜美无匹的笑容,说不完的千般妩媚,道不尽的万种风情。 恶魔领主暗自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绽开一抹雍容美艳的浅笑:“奇蜜拉,你来晚了。” “哼,看来你也没收获。”梦魇之王一手叉腰,扫视在城里徘徊的魔兽,“那是什么怪东西?都没有灵魂,傀儡?” “哎呀,老朋友,你真的落伍了,去翻翻守望者的记录吧,他们是魔族啦,上上世纪跑来这儿撒野的一帮小鬼,名气比我们响哦。” “什么!”奇蜜拉大怒,这就是一贯嚣张的人容不得比他更嚣张的人的道理,“这些粗制滥造的玩意儿,就能胜过我们?简直是笑话!”说着一弹指,无数琉璃色的光丝迸射开来,钻入魔兽的皮下组织飞快渗透,然后握拳一拉,被负能量侵蚀的细胞瞬间爆裂,腥锈的气味浓烈刺鼻。 似乎感应到什么,她纤指轻勾,卷来一颗表面已有破损的魔核,放在手里细细观察。 “这不是以前哪个位面的侵略武器吗,好像叫[低等文明抹消器]?通过寄宿将生物改造成半机械化的杀戮兵器或驯服的殖民者——啊啊,还有个叫艾斯罗威亚的世界也是用这样的技术,可是它们不都被混乱神兰修斯灭了?众神怎么会放任这种最碍他们眼的文明产物在他们最重视的乐园胡搞,格蕾茵丝?” 魅魔女王笑眯眯地道:“据我所知,神代毁灭以后,协调神贺加斯心灰意冷,很久不来关心这里。而导致魔导历灭亡的大灾难造成了一条空间裂缝,留守的生命女神秦蒂丝和冥神普路托不能再随意降临,不然世界就会崩溃,这才给了那些幸运的魔族猖狂的机会。” 奇蜜拉的眼神忽而变得深邃,定定注视相交了亿万年的朋友,启唇道:“那场灾难是法师的失误,有个人本来可以阻止的,但他被你**了,进入了负位面,后来呢?”格蕾茵丝但笑不语。 “好吧,那些法师突然像疯了一样企图打开深渊的大门,引起众神的愤怒,差点冲突,这也是巧合?”不等对方回答,奇蜜拉接着道,“五百年前有个叫月的神使,当时你散播他是妖孽,最后也被你弄死了?” “他可没死啊,血龙王救了他,他们是**。”格蕾茵丝不快地抿嘴:我又不是要他死,那位月皇子也是有望成为[祸乱之星]的人,可惜,被龙星牵引着归位了。 “格蕾茵丝,我知道你原本是占星师,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奇蜜拉单刀直入地问。恶魔多是由种种执念构成,魅魔之王就是如此。她生前是神代一位大预言家,因为预言当权者试图推翻神明的行动会失败而被活活烧死。果然神代如她预言的灭亡了,但是梦魇之王极度怀疑僚友在其中做了手脚,特意暴露不少统治者私下亵玩和协调神相像的玩偶娃娃这一惊天丑闻,从而引得混乱神震怒,降下天罚——真是个激进的女人。 她一双手,到底还拨弄了多少历史? “我顺从我们的本能,奇蜜拉。”格蕾茵丝用动听的语调道,“你要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恶魔的利益。”清楚她歹毒心肠的奇蜜拉不为所动:“恶魔根本没有共同利益。” 格蕾茵丝失笑:“谁说的,回归这个世界,不就是我们一致的愿望么?”奇蜜拉轻轻吸了口气:“你的意思是,你看中的,都是[王]的人选?” “这倒未必,大部分是根据我的喜好来挑。” “现在别跟我开玩笑!” “真没幽默感。”嗔了一声,魅魔女王流转的眼波足以让90%的男人当场气绝而亡,连同性的梦魇之王也不禁呼吸一窒,暗叹魅力还是有所不及。 “我的确一直在**有资质的人堕落,毕竟从外面破坏[门]要容易多了,但众神不除,我们还是得不到真正的自由;那些人也实在不争气,不是被吃掉同化,就是和我们玩起阴谋诡计——人类的小聪明在我们的世界怎么会有用?只有力量,绝对的力量,才能带领我们超越神,迎来属于恶魔的时代。” “那种力量,人类有可能得到吗?”良久,奇蜜拉低声道,“众神已经犯了一次错误,应该会严加防范,而且他们对于自身的秘密,还是守得很牢的。” “有。”魅魔女王微笑着,却不言明。愣了一会儿,梦魇之王大叫:“你说这个小孩!?” “目前当然是还没有。” “那还等什么!把他抓回去,狠狠地训练!”某魔已经在设想**的场景,显然理解有误。格蕾茵丝一脸无力地道:“喂,他跟我们回去就出不来了,就算他变得再强,又有什么用?”奇蜜拉语塞。 “让他去。”曾经的预言师丝绸一般绵软的声音在黑夜中不祥地滑动,带起阴霾的轨迹,“他的命运会引导他走向那条路。” “这也要他活下来才行,人类的生命何其脆弱。” “不能生存的,就是不被需要的。” 梦魇之王舍不得,“万一他死了,我们又要等上许多年,给他一个守护的刻印吧,至少保住他的命。” “那会让他的心软弱的,奇蜜拉,我宁可再等千千万万年,也不要一块有瑕疵的宝石。”恶魔领主抚摸男孩的脸颊,含着一种迷恋的意味,“你看,多么美丽的冰泪石啊。哦,他是我的,你别想染指。” “是~是~”奇蜜拉放弃了,转身回去永暗的深渊魔域。 扬起足以魅惑众生的美丽笑弧,格蕾茵丝弯下腰,吻在男孩冰凉的嘴唇上: “我等你长大,吾王。” 第六章 我与你的距离 下雨了。 被电光照亮的大地上绵延着猩红,潺潺流动的血河蜿蜒在城市的废墟里,有人类的,也有魔兽的。 血腥和死亡在大雨滂沱中无止境地蔓延开,雨滴溅起红雾,萦绕在唯一存活的生命体旁。 银亮的水滴洗净了男孩全身的血迹,湿透的棕发披散在淡红的草丝中,星光闪烁。 席恩被深入骨髓的寒意冻醒,神智不清地伸出手,抓住一颗圆溜溜的物事,更冰寒的游丝窜入五脏六腑,使他呕出一口鲜血。然而奇怪的事发生了,淋得他瑟瑟发抖的雨好像不那么冷了,高烧引起的头痛也略微缓和,不顾强烈的反胃感,他死死捏着。渐渐的,皮肤泛起一层淡淡的青气,慢慢隐没。 啪!那颗小石子不明原因地碎裂了,他在意识昏茫中又摸到一颗,接着是下一颗…… 终于,他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看着满地星屑发愣。 他不知道,那些堕落祭司凝成的魂晶,让他的身体微微冥灵化了,因此撑过了这场险些冻毙他的冬雨。 但他依稀记起是什么救了他,捡起剩下的魂石放进口袋,摸到那本贴身收藏的日记,赶紧跳起来想找个避雨的地方,瞧见魔兽支离破碎的尸体,心一惊,昏迷以前的记忆骤然复苏。 [听我愿,解开禁忌之印,以生灵为献祭,在黑暗的引导下穿越空间的阻碍,诞生于无尽深渊的恶魔领主,餍魔之王格蕾茵丝啊,在您伟大的名下,我在这里请求您,借用您让万事万物腐朽堕落的力量,摧毁我的敌人!] 大祭司念了这段话,然后他就昏倒了,好像还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但是听不懂。 餍魔之王?席恩皱起眉,轻声吟诵这个名字:“格蕾茵丝……” 吹过耳鬓的风像是娇媚的调笑,他打了个寒噤,毛骨悚然。 当作又是哪个孤魂野鬼,他刻意忽略,昨晚可谓死里逃生,他可不想再和幽灵扯上关系。 沉下心来,男孩的双眼隐隐泛上一层血色,反复默背只听了一遍就牢牢记住的咒文。连魔族都能杀死的恶魔,对他而言代表了向往的强大力量。但是他并未冲昏头脑,“以生灵为献祭”,“在黑暗的引导下”,意思是只有那样的条件能召唤。 杀人……手刃盗贼的情景清清楚楚地浮现,席恩抱住自己,感到比刚才更冷的透骨冰凉。 难道就为了报复肖恩,杀那么多人吗? 不,不行。想起那对惨死在魔兽脚下的母女,席恩苦涩地牵牵嘴角:何况,我也是侥幸才杀了那家伙。 ……等等!要生灵为祭,那恶魔为什么没吃掉我?嗯,应该是我长得不好吃吧。 席恩庆幸自己因为意外毁容,不晓得恶魔其实非常垂涎他。 一个激灵,他看看身上,血差不多被冲光了,现在的他对魔兽而言,一定很美味。 火速跑回山上,他开始搜刮盗贼的遗体,把之前没拿的钱和干粮统统塞进猎魔人的背包,因为她的比较结实。临走前,瞄见远处的魔兽碎尸,许多魔核浸泡在血泊里,这…这可以卖大钱啊。 转念一想,死了这么多魔兽,高阶魔族多半会追查,任何会惹祸上身的东西,最好不要拿。 这是个正确的决定,但很少有人能想到,更别说做到。 朝墓穴鞠了一躬,男孩转身离去。 ****** 暴风雨依然猛烈,道路上积着水坑,他冒险在黑夜中跋涉,不仅是为了远离那个危险地带,也是想及早结束这趟旅程。 圣域…… 那里的回忆像是火烤的刀子,狠狠扎进他的心。 [命运之子一个就够了,你是多余的。] 多余的……席恩握紧拳头,残废的右手颤抖着握不拢,他露出一抹苦笑,揉着一到雨天就酸痛的筋骨。 虽然不甘心,但是他的确比不上肖恩,这具孱弱的身体,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通过锻炼变得茁壮,而肖恩已经是交口一致称赞的天才剑士。 他想学魔法,可是肖恩显然无意于此。 好恨。 艰难的脚步蓦地停住,席恩一手抵唇,注意到一个以前忽略的疑点: 命运之子? 他原以为肖恩是偶尔被东方学舍的老师发现,带去圣域,可是从这个词看,内情并不简单。 难道是神的旨意? 男孩全身僵硬,他的世界一片凛冽的冰冷。 是了,不然为什么不要我?萨桑之子有多么少见,就算我的资质不如肖恩,留着我也没有坏处。 若真是神……真是神……这是为什么? 天际传来滚滚的低沉轰鸣,仿佛碾压而来的巨大车轮,猛地在乌云中破开一道裂隙,一刹那,刺眼的闪光撕裂了黑暗,一条粗大的光蛇快速游过,紧接着就是炸雷的巨响,震得大地战抖,人耳发麻。 风咆哮着肆虐,原野上寥落的树木几乎要倾倒地呻吟摇晃,一条条树枝也像狂舞的皮鞭,在空中呼啸、扭曲、抽打着,枯枝败叶随风旋转飘落,狂风夹杂着汹涌的冷雨从天而降,在闪电的映照下散乱闪烁。 席恩咬破了手指,却浑然不觉,全部的精神都用来抵御从心底传出的悸颤。 像他这样在旷野中旅行的人,最怕的就是打雷,刚刚的猜想又令他感到一股非现实的恐惧。 深切的痛苦伴随着鲜血自伤口流泻而出,他想疯狂地逃窜,一直逃到听不见雷声为止,又想蹲下来缩成一团,在电闪雷鸣中尽情啜泣……但他没有哭,也没有动,任凭暴雨和寒风扑打着身体,宛如审判之雷的光芒在头顶闪耀。 他抿紧唇,投注在地上的目光生硬而凛然,犹如实质的利剑,这把剑还没经过魔法之火的锻冶,只是意志的稚型,却已有了不惜与苍天诸神为敌的狂烈气势。 然后他慢慢镇定下来,打了个喷嚏,开始正常发抖。 冻得发麻的手好不容易卸下背上的包,搂在胸前,抵住里面的日记本。 一定湿透了。心疼地叹了口气,席恩挪动僵立的腿,一步一步踏着泥泞前进。 他要找个躲雨的地方睡觉,该死的肖恩,但是他不能错过每天的识字课。 ****** 从安那马拉到圣域塔里斯,要经过坦帕斯帝国、威尔廷公国,绕行日光平原。每当朝阳升起,金灿灿的阳光照在这片富饶的原野上,那瑰丽的景致就如同它唯一的住民——金精灵一样久负盛名。 席恩没有欣赏到精灵优美绝伦的建筑,一支向安那马拉进发的急行军把他和其他难民赶到了路边。其实不被挡住也进不去,精灵固然性情优雅又爱好和平,但他们对异族的偏见足以让他们张弓搭箭化身为冷酷无情的战士。任何擅入精灵领地的人,都会在第二天起来看见脑袋边上插了几根箭,如果再无视警告继续前进,那么精灵决不会手软将他变成一具尸体。 “你没事吧?” “啊……”席恩几乎是受宠若惊地看着伸到面前的手,这只手有点脏,所有的流浪者都无法经常保养,却更衬出它原本的白净细致。想拉他站起来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纤细单薄的身子裹在斗篷里,几缕嫩绿的发从帽檐垂下。 嗯?绿色的头发? 也许他孤陋寡闻,但是他还从来没见过人类有这样的发色。 接到他疑惑的视线,少年大惊失色,一手拉低风帽,另一只手竖在唇前,拼命嘘声。席恩眯眼鄙视:他是白痴吗? ****** “你离家多久了?” “呃,三个月。” “是吗,能活到今天真是万幸,你应该感谢风没把你的帽子吹跑,没有比我更小的小孩对着你的头发大呼小叫。” “……”既然是小孩,说这种老气横秋的话太奇怪了吧。 一滴冷汗从少年的额角滑落,感兴趣地瞧着男孩用简陋的木桩和细树枝处理现摘的树叶,手指细长灵活,带着从容不迫的稳定,不禁赞叹:“你的手真巧。” “看村里的神官做过。”席恩面无表情地道。 那个神官其实是军营退伍的药剂师,兼职做过牧师而混了个白袍的职位,跑来小村庄当神棍。对席恩而言,这是件幸运的事,虽然获益较多的是他弟弟。那时他成天只能躺在床上,和咳嗽病痛相伴。只有唯一的一次,瞒着母亲,让肖恩背着去。 停——他用力吸气,闭眼重重吐出,睁开眼,眸光变回毫无杂质的专注坚定。 一切的回忆,都只是证明他愚蠢的牢记,和肖恩轻易的忘却。 “你不舒服吗?”少年关怀地凝视他。席恩不答,将染发剂涂到他头发上。 厚厚的乌柏叶子挤出的汁与原本的发色混合,变成了浅麦黄色,延伸到发根的细柔触感,令人感到十分舒适。 “我叫莉拉·梅丹佐·克罗迪尔。”少女露出和悦的笑靥,银铃般清脆的嗓音就像一缕春风,吹暖了初冬微寒的空气,“你呢?” 他有个尊贵的姓氏。席恩惊讶。 平民是没有姓的,就连名字,也是父亲传给儿子,儿子再传给孙子,除非有神官赐予教名。贵族有一个姓,两个姓以上是王族的专利。不过他是异族,可能异族都有姓吧。 “席恩。” “我要去伯明镇,一起走好不好?” 席恩的手僵住了,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嗓子干涩,他想到了猎魔人临死的嘱托,期盼的眼神……“我们不顺路。” 莉拉很失望:“这样啊。”席恩不说话,两人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 “嗯……其实我在找失散的同伴,也没有目的。” “不要去城镇。”和莉拉同时开口,顿了一下,席恩用明显轻快得多的口吻道,“我们从野地走,别靠近城市。”莉拉不解:“为什么?” “安那马拉被魔兽踏平了,一个恶魔又杀光了魔兽,满地都是魔核,那支军队多半就是捡便宜去的。若魔族报复起来,肯定先攻击城市,走在外面安全点。” “那怎么行!要赶快告诉他们!”莉拉跳起来,顾不得席恩还在帮她染发,一把扯下斗篷,翠绿的羽毛哗啦啦长出来,形成两片比她人还高的翅膀。席恩吃惊地看着这一幕,见她踮足就要飞翔,连忙抓住:“慢着!无凭无据,谁会相信?” 少女低下头,宛如倒映着初夏万绿的澄碧眸子直直注视他:“那也要试试,那么多生命。”男孩肆无忌惮地笑了,一瞬间在他眼中迸射出的讥诮和恶意像妖兽的爪:“噢,他们有准备也没用,魔族是从空中攻击,还不如让那些威尔廷的士兵去充当目标,哼,坦帕斯和普雷尼亚也会眼红吧,你的声音会像泡沫一样淹没在这场争夺中,消息被封锁。现在你想去警告附近的城镇了?让恐慌蔓延的下场同样糟糕,哪怕你是对的也要为此负责,还会害我失去明显的隐蔽——是的,为了我自己。” 这不是一个孩子说的话,这不是一个孩子能明白的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承载了太多东西,以致于完全夺去了他应有的童真。 “你可以看不起我,离开我。”缓缓松开手,席恩淡淡地道,“别去,你是翼人,搅这淌混水会死的。” 近年来对异族的迫害行为越发严重,除了龙族、精灵这些强大的种族罕有人敢招惹,其他貌美如羽族、水族的女子遭遇最惨,翼人的羽根还有药用价值,可想而知莉拉若被逮到,会有什么下场。 “席恩,不管有没有用,都要试了才知道。”翼人少女没有生气,温柔地抚mo他的脸,眼波清澈美丽,“谢谢,相处时间虽短,但我很快乐。” 忍痛拔下三根羽毛,塞在他手里:“这个可以做药,你的身体好像不是很好。保重,不用等我。” “……笨蛋。” 目送少女展翅离去的背影,男孩咬牙。 (注:莉拉的故事在外传《罗里兰塔之歌》,她的儿子帕西斯后面和席恩也有碰面) ****** 他等了三天,然后上路。 失落的钝痛潮水一般翻涌,比目睹猎魔人合眼的一刻还要难受。 崎岖难行的小路上,他独自一人背对夕阳走向东方,迎面走来几个金精灵,他们是从前面的市镇交易回来,精美的银饰琳琅满身。因为精灵认为金子很俗,而银器就高雅多了。 其中一个精灵抛出一枚钱币,并非动了恻隐之心,是想让肮脏的小乞丐离他们远点。 席恩默默蹲下去捡,他已接受为了生存的乞讨,然而每次做这种事,仍是感到火烧般的痛楚。 手触到金属币面的刹那,他听到精灵们的谈笑,在他听来和鸟语没两样的语言,却莫名的令他震颤,血管里好像有什么在奔流,急欲破体而出。 他跑到那些精灵前面,大口喘息,眼神热切而渴望,尽管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激动。 精灵的语言来自神语,是魔法的语言,本身就有力量的语言,而萨桑之子是天生的操法者,身体里流着魔力的自然之子,即使双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相遇,也共振出和谐的旋律。 “你们在……”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他下意识模仿那种频率,“唱歌吗?” 噼啪!细小的弧光爆闪,沿着男孩矮小瘦弱的身躯绕了一圈。 原以为他要讨钱的精灵们愣住了,互相交换着惊异的眼色。一个肩披蓝色披风的男性精灵用锐利的眼光上下打量他,嫌恶之色一闪而过,嘴角拧出轻蔑的笑弧。 “所有的东西都会唱歌,人类。” 他们抛下他,走了。席恩静心思索良久,走到那枚银币前,轻踢让它弹起,握在手中。 即将被夜色染黑的道路通向那个人所在的光明之境,似乎不再是遥不可及。 第七章 剑在炉中 今年的冬很早,雪色覆盖的大地一片宁静,他的周围却萌动着无数细小琐碎的声响。 风的低语,雪的轻喃,游荡的鬼魂迷茫的哀思,他记住了精灵说的话,所有的东西都会唱歌。 这是他的魔法,席恩本能地感知到。 喜悦从他的灵魂传递出去,它们回应地低低吟唱。这个世界十分温柔,充满了无尽的生机却不吵耳,因为这是意识的共鸣。 他尚未体验到力量流经全身的充实和指尖堆积的饱涨感,但他已触摸到那扇门,魔法的旋律在另一头轻柔奏响。 渐渐的,烟丝般缥缈的淡青色雾气包裹住他,雪片被一道道风涡吹散、飞落,明亮的青光在男孩的胸前勾勒出羽毛的形状,风越聚越多,吹起他额前的碎发,拂动他闭起的眼睫,半透明的风精纷纷显形,哗笑着,试图托起他的小身躯。 如果有真正的法师看到这幕奇景,会震惊得合不拢嘴。这从未学过魔法的孩子,竟无师自通地发动了携带的魔道具——翼人之羽,使出[风之障壁]和[浮空术]这两个高难度的风系魔法。 啪!离地一寸的时候,席恩猛地失去平衡,狠狠摔倒在雪地上。 还以为刚刚轻飘飘的感觉是虚弱的缘故,他捂着鼻子爬起,懊恼又沮丧。 不见了,那些奇妙的声音,只剩下寂静、寒冷与颤抖,巨大的空虚几乎压倒他,那是好像血液被抽干的荒凉;身体的一部分剥落的麻木;与某个无限慈爱、无限包容的存在分离的迷惘。 魔法是血,是生命,是世界与我。 孤独浸着月色化作忧伤,像苍茫的泪落在地上。 席恩微侧身靠着冰潮的树干,凉湿的感触透过破旧的衣袖引起一阵阵抽搐,右臂又痛了。他轻轻喘息,抬头仰望被干枯的树枝割成一块块的夜空,晶莹的黑沉,星星点点冻结了一般的星光宛如冷钻。 然后他发现他错了,魔法没有抛弃他,它回报了他的努力。 一个雪仙子轻盈曼妙地飘落,她银装素裹,挥着星芒的小魔棒,落在他鼻尖,融化了。 呆楞了好几秒,他低下头,整个树林发出淡淡的荧光,并非雪的反射,而是自然生灵本身的光芒,将他的视野染成黑与银两色。万物再度歌唱,带着像是恶作剧成功的欢快,冬眠的动物安详的呼吸清晰可闻,风精灵调皮的轻笑近在耳边,他甚至有股错觉,可以抓住风的尾巴。 他真的那么做了,她们从他的掌心逃窜出去,留下一串脆亮而无拘无束的大笑。席恩的嘴角轻快上扬,属于孩童的欢笑声也从他的唇间逸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尘世的悲哀、苦痛、仇恨都在这一刻远离,只有他,和他的魔法。 那个晚上,是他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夜。 ****** 天越来越冷了。 席恩不是不知道圣域气候温暖,但那里的温暖不施舍给所有人,尤其是他这种无身份无背景的小叫花子。 呼出白白的烟气,他将握着魂石的手按住唇,恶心欲吐的症状一天比一天严重,亡者的力量并非活人可用,尽管大大提高了他的抗寒力,实际上却是在侵蚀他的内脏和生气。 担忧的思波带来一丝暖意,连日来的冥想,已经使男孩能感受到亡灵的情绪。 “没事。”冻得僵硬的小脸扯出微弱的笑痕,席恩压抑地轻咳,“我很好。” 过多地汲取力量魂石会爆掉,他很快放回口袋。 裹紧残破的衣裳,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前方的山林。这座幻兽之森是艾斯嘉大陆最古老的森林之一,位于召唤师世家珂曼领的西北部,顾名思义住着许多名列传奇的幻兽,其中不乏凶猛食人的,当地人一律敬为神兽,决不靠近,只有珂曼世家的年轻一辈平时会来这里修行。 席恩并不担心会在幻兽之森撞见肖恩,那家伙正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幸福酣睡。他累了,白天他的剑术老师从笼里放出一只魔兽让他“练习”,亲眼见识过魔兽的席恩一眼就断定这只缺牙少爪的残次品多半还吃了泻药之类,走路都歪歪扭扭直喘气。理所当然,肖恩胜利了,鲜花、掌声、拥抱、美食慰劳。我◎※x#……席恩不雅地在心里咒骂。 好吧我不会羡慕那种对蠢货的待遇,也承认就算给我一把剑,我也赢不了那头拉肚子的魔兽,但是凭什么?凭什么肖恩就有那么多人爱他?凭什么肖恩这个连亲生哥哥也不认的混帐能骗得那么多人的爱!? 也许在山崖下摔死比较好吧,就不会看到我的好弟弟其实是怎样一副嘴脸,所谓一辈子不离开的诺言是放屁! 心如油煎,身如火焚。 无法获得安宁,每次梦醒,魔法带给他的喜悦就被冲淡,美丽的雪花精灵,淘气的风精,还有琉璃树一样散发着莹柔光辉的深夜树林,曾有一瞬间,他觉得死在这样的景色中也不错,然而如今他再不甘心。 你这无耻的背叛者,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我也会从冥界爬回来,把你拖进炼狱的最深处! 席恩握紧拳头,无数遍起誓。 ****** 进入森林,是为了有个遮风挡雪的地方。 但是幻兽不冬眠,走了一段长路,男孩才发现。感应力的提升让他耳目灵敏,远远就瞄见移动的黑影,风精传来警讯,危险的气氛像令人不快的湿气贴上肌肤。 雪屑纷飞,他开始跑,扇动薄翼的风精灵们急切地想要帮助他,却被密集的枝条缠住了头发。一道青灰色的影子飞出男孩怀里,在半空凝聚成白衣祭司的身影。 “艾琳达!”席恩停下脚步转身,取下背上的弩弓,嗒一声推上短箭。这是最后一支箭了,他为数不多的箭都用来射熊、狼这些动物,因为他不忍心射雪兔和驯鹿。 嗖!一头四足有火红鬃毛,尾巴是蟒蛇的金眼雄狮被射中脖子,激痛下狂奔过来。艾琳达双手抱环,竭力聚起一枚[冥空箭],将它射了个对穿,飞回自己的魂晶:《快!到了那边就安全了!》 不用她提醒,席恩本来就不是漫无目的地逃跑,而是朝向这座森林最大的光源。但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出生机,有了幽灵伙伴的指点,更添几分希望。 刺骨的寒风刮得面上生疼,坚硬的灌木抽打着身体,席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发觉她们的小朋友体力实在不行,风精叹息着改变风向,吹得席恩连连翻跟头,滚下一块滑坡,重重摔进雪堆,只剩两只小脚露在外面。 “咳咳……呸!”席恩好不容易拔出来,吐出嘴里的雪块,第一次认识到:如果不设法控制他的魔法,他迟早会死在自己人手里。 接着他惊呆了,方圆百米的范围内一片平坦,没有草木,没有野兽,只有一棵无比高大的巨树,通体呈现出柔和的浅银光泽,刀削似的枝干直插云霄,清香怡人的白色重瓣小花盛开在沧桑的碧绿间,如同玉石中镶嵌的珍珠。 压倒性的静默使他感到对方的警惕,抛下弩弓,慢慢走过去。银树疑惑地让他靠近,风精和雪精都在护卫这个孩子,这是它漫长的生涯中从未见过的怪事。 (对不起,打扰了。)调整了一下呼吸,席恩将额头靠着树干,集中精神传达歉意和请求,(我可不可以在这里休息一晚?) 蝶舞飞雪,枝叶婆娑舞动,发出沙沙声响,逐渐自成节拍,悠扬地起伏舒展。仿佛受到歌声的召唤,尚未开放的花争相绽放,迎着夜露微笑。男孩身边飘荡着吐蕊的芬芳,热情直率的低吟直接流入他脑中,不禁为这么盛大的欢迎惊诧。 “哇——” 前方突然变空了,他往前栽倒,掉进一个干净舒适的空间。感受到对方的好意,席恩欣喜又感激:“谢谢!谢谢您!” “艾琳达!艾……”开心地掏出魂石,想与伙伴分享,却见魂石早已断裂,青色的表面黯淡无光,怎么呼唤都再无声息,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仅剩的五颗魂晶,只有艾琳达保有生前的部分意识,其他不过是无生命的结晶体罢了。 他的四周变回萧瑟的冷寂,默默爬出树洞,挖坑掩埋碎块。 当他回到临时的避难所,神情已恢复不属于孩子的清冷淡漠,打开背包取出用油纸层层包裹的日记、一捆羊皮纸和几支炭笔,还有一小袋夜光石。这是盗贼最宝贵的财富,是他晚上偷窃时用的,现在也被席恩拿来照明。 啃了两口面饼充饥,忽视全身的酸痛与疲惫,他翻到夹了小树枝的页数,一边抄录一边记忆,碰到不认识的单词就硬生生记住每个字母。上面的内容对他而言和天书没两样,这不奇怪,渥休的笔记并非炼金术的基础入门读物,而是制作唤魔晶的心得记录,通篇大把大把的专业术语和高深理论,叫刚识字的席恩怎么看得懂?但他毫不气馁,依然把这本日记当宝贝看待,闲来就背诵抄写,因为他必须把原本交给圣域。 一路上,席恩谨慎地考虑了这件事,在搞清楚[命运之子]的含义前,他不能再贸然去敲东方学舍的门。如果他本来还有被其他法师收为门徒的想法,在那个雷雨夜也一并打消了。圣域是众神的领地,体验了自然的神奇力量,他怀疑有神力在那里作用着。 至于珂曼领,他更不会去自取其辱,肖恩不闻不问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那么只剩一个选择:把这本笔记交给魔法师世家瓦雷。 一夜没睡,席恩在清晨小寐了一会儿,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却见空地上堆了许多野菌和冬青果实,两只长得像小老虎的褐纹幻兽围着它们嬉戏打闹,见他出来,睁着亮闪闪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银树哗哗摇着枝叶,殷切挽留这位小客人。 席恩心下感动,自离家以来,他终于有了个安适的住处,能够专心学习,而不用担心外界的威胁。 第三天傍晚,席恩知道不走不行了,日记已记熟抄完,再耽搁下去,大雪会封道,他不想明年开春还留在这儿,孪生弟弟近在咫尺的美好生活令他寝食难安。 背着包跨出树洞,他郑重地、以生平最诚恳的心情弯下腰:“感谢您的照顾,我要走了。” 风静止了,席恩不安地等待着,一团光浮现,它看起来像个人形,却分不出男女,穿着银袍,翠绿及踝的长发,表情有一丝悲伤。孤独,他知道那种滋味,忽然明白了那晚树灵为什么那么高兴。 “我会回来的。”握住它的双手,席恩顿了顿,“只要我活着,就会回来。”他可以保证自己的承诺,却无法预料明天的生死。 树灵神色一亮,咧开开怀的粲笑,一束绿芒从两人交叠的手心涌出,分成三股绞缠住一颗浑圆透亮的银色珠子,形成一把漂亮的木杖。男孩吃惊地微张嘴:这…这个是拐杖?我还没这么老吧! “へ……”树灵连连摇头,却说不出人类的语言。席恩扑哧一笑,收起杖子,他琥珀色的眼眸荡漾着温柔的光辉,这是连他的母亲和弟弟也没见过的光辉。 “谢谢,如果有一天我能帮助你,一定会报答你。” 在风与雪的精灵陪伴下离去,未来的恶魔之王回头望了一眼。 纯真的树灵,愿你的生存领地永远不再受其他人类打扰。 ****** 穿过幻兽之森,站在山顶,就能眺望到圣域塔里斯,那片众神眷爱之地。 人称太阳之都的学府之城地处正中央,因四季晴暖也叫春日城,除此之外,还有圣职之都、钢铁要塞等美誉。年年有信徒来此朝圣,献上根本不会有回音的祈祷。但是这会儿,席恩清楚地看到了屹立于天边的雪白光罩,一丝丝神圣气息与他体内的阴魂之力起了冲突,气血翻涌。 真的有神眷顾吗?咽下一口腥甜,席恩脸色冷肃地注视结界。风精灵们喧哗着催促他快抄近道,所谓的近道就是遵循自由落体定律往下跳。敛去眼中的森然,席恩无奈地瞅着她们,口气几乎是宠溺而纵容的:“喂,我可是血肉之躯哦,你们平常恶作剧没关系,这回没接住,今后就没伴了。” “是啦——是啦——”风精不耐烦地唱和着,飞上飞下。席恩看着她们这个样子,实在很不放心。 结果他差点完了,要不是那根“拐杖”在最后关头变成一棵大树,读者们可以听到啪唧一声,然后全剧完。 席恩沉着脸走在前头,咒骂自己的轻率。风精灵们畏畏缩缩地跟在后面,其实她们不是故意的,下坠的冲力超出了她们的力气,毕竟她们没学过重力加速度。 发源于红石山脉的卢瓦尔河环绕着圣域的西面,十二月的冰结得还不够硬,席恩走到有桥的位置,在山上他就特别留心过。 对岸是小镇费提诺,瓦雷家族在镇里设了个小小的魔法行会,为外出游历的族人提供食宿服务,也收购猎人捕捉的幻兽。严格算来费提诺是珂曼世家的领地,但是两大家族自古以来为幻兽之森的归属问题吵得不可开交,在东方学舍的调停下划分为两半,因此瓦雷家族的人也有权在此设立分馆,猎捕珂曼世家视为友伴的召唤兽。 这个年代,魔法是特权阶级的专属,所有的咒语和书籍都受到严格管制,民间决不允许流传。能进入东方学舍就读的大部分是各国的名门子女,甚至于王孙贵侯。即使穷人家的孩子有幸被发现资质,一进校门也意味着和过去家人彻底断绝。 席恩迅速计算,在外头的村庄讨了一套没补丁的旧衣服,收拾齐整,进镇买了一件带帽子的羊毛斗篷。魔法师都是一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伙,他要是一身破衣邋遢地去,没进门就会被赶走了。但就算这样他也不要浪费钱买那些没用的花俏衣裳,斗篷倒还能保暖。 果然,当他步伐平稳地走进装饰豪华的行会大厅,没有任何人起疑。事实上,他老成镇定的神情和右手的法杖比他的服饰更有说服力。 “小弟弟,你是哪位大师的学徒?”接待员对席恩脸上的伤疤见怪不怪,东方学舍标榜仁爱、正义,瓦雷家族却是传统的魔法世家,当家的法师大多脾气古怪,把学徒变成羊圈养都不是骇人听闻的事,其他由于药物变异、实验不当而大脑袋、皮肤起泡之类的例子更是层出不穷。而且细看,这孩子长得挺俊。 “我还不是学徒。”席恩摇摇头,这不是谎言,那个“还”字却非常微妙,暗示了他已是某位法师的内定弟子。另外,他不知道学徒的礼节,也不能冒充。 “我的导师让我来问,渥休那家伙还活着吗?” 是的,这就是他的计划,先搞清楚猎魔人的朋友是怎样的人。 “炼金术师渥休!?那个研究禁器和人体合成的渥休?”接待员惊讶地重复,使席恩的心脏漏跳一拍,“他死了有一段时间啦,你的导师大概和他有过节吧,这可真是好消息。” “怎么死的?” “盗贼光顾呗,可怜的人,愿冥法王接纳他不幸的灵魂。”瓦雷世家的人其实对禁忌不看重,纷纷表示哀悼。看出这点,席恩暗自松了口气,将日记和装唤魔晶的袋子放在柜台上:“那这些东西就做他的祭品吧,或者你们来处理也行——这是导师的原话,我不太明白……” “呵呵,我明白的,小弟弟。”接待员笑着摸摸他的头,“就交给瓦雷世家吧,我们会妥善处理的。” 因为席恩只比桌面高一点,她可以很容易欺负到他头上,但是自尊心奇高的男孩对这样和蔼的对待并无排斥,颔首还礼后,转过身。这时,一个刺耳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这小鬼是谁?” “乔纳森少爷!”大厅里的人们急忙行礼。 那是个瘦削的红袍青年,紫色的嘴唇带着病态,酷似爬行动物的眼神令人直起鸡皮疙瘩,肩上停着一只蝙蝠,身后跟着一个保镖模样的中年男子。席恩感到本能的危险,退了一步,握紧树灵赠送的木杖。乔纳森投以贪婪的视线,眼放异光:“真正的自然之杖!?还是万年以上的古木!小子,你从哪里得来的?你的导师是谁?” “与你无关!”被他觊觎的眼光激起怒气,席恩狠狠瞪回去。对他而言,这是一件宝贵的礼物,一份舍命也要维护的真挚善意。 “小子,你还没明白踏在谁的领地上吧。”乔纳森露出蔑视的笑容,换作一个德鲁依大法师拿着自然之杖,他还会忌惮,而一个小毛孩…… “哦,你想强抢?”席恩冷笑,深沉酷烈的目光仿佛来自冥狱,“那你最好不要让我活着,否则瓦雷世家的少爷抢夺小孩财物的丑事会人尽皆知。”闻言,在场的其他人都面露尴尬,这的确是件丢脸的事。 乔纳森却嚣张惯了:“我正有此意!”一个极其残忍的[枯萎术]当场施展出来。 “席恩——”感应到友人的性命之危,盘旋在小镇上空的风精们及时赶到,吹飞了屋顶,合力托起他往外飞。几名法师张开防御罩挡开乱飞的物品,瞧见那些身姿透明的美丽女性,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元素精灵!” 魔法通过无处不在的玛那元素施放,玛那是非智性体,只有极少数的比例才会诞生一个有智识的元素精灵,同时也具备了不亚于人类法师的强大施法能力。 这小孩到底是什么人!?中年保镖骇异,眼角瞥见乔纳森还想攻击,大惊失色:“少爷,住手!”他在找死!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三枚魔法飞弹接连击中席恩,打得他筋折骨裂,口喷鲜血地坠落。 这一刻,席恩没有系统学过魔法的弱点暴露出来,哪怕他能引起狂风、刮起大雪,却无法用一个简单的风卷困住敌人,或用冰刺反击。 自然之杖发出绿光,修复着他重伤垂死的躯体,一只脚重重踩上他握杖的手,碾压间,响起手骨碎裂的声响。席恩咬牙强忍,接下来却不由得闷哼——乔纳森用力踢他的胸口,肋骨刺进了肺:“小杂种,敢和我作对!” 法杖脱手,席恩痛苦地看着那温暖远离,火焰在他体内燃烧,不惜呼唤魔鬼也要复仇的念头仿佛熔炉里的钢剑,锤炼成型。 “哈,你身上倒有不少好东西!”一双冰冷的手夺去他的所有,带着神经质的颤抖,他牢记这触觉,这温度,这赤焰焚烧的愤恨,“天哪!翼人皇族的羽毛!夜光石?魂晶?我没眼花吧,只有堕落的圣徒能凝成的极品魂晶……你这低贱的小虫!” 他的头被粗暴地撞击石板,神智渐渐迷离。 “快停手!”好几个法师冲过来拦住陷入疯狂的乔纳森,其中最气急败坏的就属那保镖:“他是有老师的!” “嘿,所以我不是要弄死他吗。”乔纳森满不在乎地把玩收获。中年保镖快被他气死:“少爷啊,这孩子连元素精灵都能操纵,他的导师绝对不是泛泛之辈,只怕是隐居的贤者。你惹出这样的祸事,老爷会大发雷霆。” “怕什么,还要我教你毁尸灭迹?” “问题不在这里!你看看,他是个多么有天分的孩子,他的老师会放心他单独出来?肯定马上就找来了!你还拿了他那么多宝物……” 一个妖艳的女声打断了中年男子的喋喋不休,来自乔纳森肩膀上的蝙蝠:“那就让他的导师去找他吧。” ****** 席恩被刺骨的寒意冻醒。 映入眼帘的是冰雪苍莽的大地,夕阳的余辉照得视野一片血红,暴风像利刃一样戳刺他的身体,他依稀奇怪风精为什么不保护他。 暖暖的,总是慰贴他手心的重量不见了,席恩抽泣着,除了肖恩,他从未如此痛恨一个人,此刻他唯一的愿望是杀死那个卑劣的家伙。 脚冻得发麻,过了好一会儿,席恩才意识到自己被扔进了河里,凭着惊人的毅力,他爬上滑溜溜的坡岸,留下一条血泥交错的痕迹。 喘息未定,他看见手腕上一轮狰狞的荆棘纹样,莫名的,他感到恐惧。 “伊箩、雪拉、蒂砝……” 苍白的唇抖动着,他一一呼唤着风精与雪精的名字,绝望的颤音越来越微弱。 崩坏声响彻他的世界,再没有那些清脆的大笑,温柔的呢喃——他视之如命的东西。嘶哑的低吼从喉咙吐出,他的眼里闪着狂乱的光,和不顾一切的挣扎。 他的魔法,没有了。 第八章 幻术师 大贤者劳伦斯舒适地坐在摇椅里。 瓦雷家族的当家刚离去,桌上的茶一口没动,这些守旧的古板法师总是谨慎得过分。 一份崭新的卷轴放在他面前,唤魔晶变成了瓦雷家某个炼金术士的发明。其丰功伟绩足以流芳百世。劳伦斯有自己的情报网,他知道事实,不过他不会捅穿让客人不快。默契的交易,今晚他得到的够多。 “拥有自然之杖的孩子,能使唤风精……”他沉思着,在脑中过滤对得上号的人物。隐居的法师在一般人看来很神秘,却瞒不了东方学舍,除了某些特别强大的个人或势力。 不,不会是那个老怪物,要是他的弟子,乔纳森早就不在这世上了。依维拉那****也不是,这孩子实在太小了。暗月最近不太安分,会不会是他们? 当老人的手摸到金铃,阴暗处传来细微的摩擦声,黑色的袍子进入火光的范围。 “要不要问我啊,您可以不必摇铃。” 一个陌生的访客通常是不该出现在白袍之首,生命女神的眷顾者房里的,何况还是个邪恶的黑袍。劳伦斯却微笑并允许他靠近:“哦,修伊,你是说你猜到我在想什么?” “暗月的动向,不是吗?”黑袍法师有一张年轻而俊美的面孔,坐到白袍之首对面的靠背椅上,因为不适而皱了皱眉头,随手泼掉茶水把玩杯子,“您大可不必担心那群叛逆法师的政治头脑突然聪明起来,他们更没有人手充裕到能挥霍一个资质不错的小法师。” “那孩子连学徒都不是。” “噢,那有什么紧要呢?一只稍微强壮点的蚊子,也不值得您特别关注并想拍死它吧。” “也许你是对的。”劳伦斯保守地认同,“只要暗月没牵扯在内。”修伊耸了耸肩:“我可以保证炼金术师渥休的遗物不是他们送来的,事实上他们有去搜刮,可惜一无所获。”他朝对方眨眨眼后,继续说:“瓦雷家主的脑子也不够清楚啊。” “赞美伟大的和平。”大贤者笑着举了举茶杯。卧底心照不宣地加了一句:“只是我们并不需要。” 燃着炉火的会客室很闷热,人类的交谈却弥漫着阴冷的气息,在角落滋长。 “我很意外您没有下毒。”检查完茶具,修伊舔舔嘴唇,似乎有点遗憾。劳伦斯连连摇头,神色像长辈一样宽和:“我的孩子,你染上了那些黑袍的坏习惯,很多时候力量不能解决一切。” 修伊心里有不同见解,在他看来,他的老师才是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浸淫得太久,有些偏离法师的正道了。 “公会主人最近有个计划,联合议会的席次只怕要变动,他派了一些暗月的成员伪装成白袍欺骗矮人,要知道,矮人对我们的印象本来就不太好,这样下去千柱之厅可能就不提供矿石和武器给我们了。下一场战争迫在眉睫,虽然魔族有其必要,但我们必须维持均势。” “是的。”劳伦斯摸了摸梳理得十分整齐的胡子,“不过矮人王还没有老朽到分不清袍色,上天赐予了矮人看穿真相的双眼。” “那我们的精灵朋友就真的是老到昏庸了。”修伊挖苦,“暗月在日光平原和月精灵之森开了几扇传送门,然后精灵们把地精的侵袭当成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主使者就是所有的非精灵种族,他们难道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吗?”劳伦斯莞尔:“不,精灵们认为除龙和人类以外的物种都是不该存在的,而消灭是诸神的旨意,只是他们慢吞吞的性子阻碍了这场‘圣战’,白杨树林的长老会缺少一个动员的借口很久了,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那位年轻的精灵王者呢?听说他很有威望。”听出言下之意,修伊微微困惑地拧眉。 “每个精灵都喜爱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除了让他自己主事。”大贤者浮起意有所指的微笑,“奥佛瑞特·迪凡烈·德修普拥有一种特别的魅力,也有清醒的头脑,可惜他还是无法改变精灵一族根深蒂固的思想。”沉默片刻,修伊小心翼翼地道:“这个时机洗牌,是不是不太妥当?与矮人的关系尚未修复,战争又迫在眉睫,还有传言安那马拉出现了恶魔,如果深渊有动作,那这世道——” “就是要这时候才行。四个参议国里,奥斯曼因为连年战事积重难返,坦帕斯、普雷尼亚和柔兰都有不稳的迹象,最主战的金精灵和月精灵就夹在这三个国家当中,让他们冷却一下头脑也好。地精这种东西还不够格,两位翼人皇族使者的遇害才够分量——特拉克在那边干得不错,不是吗?” “可是克里莫王子逃回了天空之岛,莉拉公主失踪了,这件事恐怕不是短期内能达成的。”修伊现在明白恶名昭著的黑袍之首,暗月法师公会的主人特拉克·欧文也不过是对方掌心上跳舞的小丑,出了一身冷汗。 劳伦斯不在意地摆摆手:“时间早晚的问题。”修伊心下质疑:会这么顺利吗? “双方都要求协助的话怎么办?” “东方学舍不会参与任何非正义的战争。” 正义吗?年轻的卧底绽开一抹讽刺的笑意。大贤者突然显出垂垂老矣的模样,叹了口气:“唉,我们扮演调停的角色也够久了,但是这世上,不是只要站在公正的立场就能把声音传到别人的耳朵里,修伊,你要明白。”黑袍法师一凛,正襟危坐:“是,大贤者。” “有关深渊,倒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劳伦斯的神色变得不透明,下垂的眼皮也掩盖了忧虑。众神对于负位面向来讳莫如深,导致相关的资料几乎一片空白,唯一有探索的魔导历由于灾变,文献也散失得差不多了。然而历史上对恶魔有限的记录,无不描述它们堪称法师克星的负能量和善于钻人心空隙的特质。可以说,恶魔是比魔族更可怕的敌人。 “有几位黑袍大法师开始研究恶魔学,我会随时报告他们的成果。” “嗯。”劳伦斯点点头,想起一件事,“对了,阿拉蜜丝加入暗月了吗?”修伊一愕:“什么,阿拉蜜丝导师?没有啊。”劳伦丝一脸恨铁不成钢:“不要叫她导师,她已经被学舍除名了,那个荒唐的老巫婆,染指自己的学生也罢了,居然把柔兰的三王子凌虐致死,她逃了算她机灵,却害惨我们了!” “老……”幻术系导师迷人的茶红色卷发,独具风情的火辣杏眼,丰丽的嘴唇清清楚楚地浮现,修伊浑身打颤,他还曾经为那白皙性感的颈项和长腿发狂,亲吻过那光滑如丝的肌肤,膜拜过那具优美动人的身躯——老!?劳伦斯同情地瞄他:“我不想告诉你她的年龄。” 石化。 男学生都记得学校规定不得用幻术遮丑,却忘了老师不受校规管辖。 可怜的黑袍法师泪奔了,他要去修复破碎的纯纯少男心,不!将来他也要装年轻欺骗少女! ****** 严冬的二月,卢瓦尔河下游的戴里斯城迎来两个客人。 他们看起来像一对祖孙,那位祖母却丝毫没有长辈的自觉,不但让孙子背繁重的行李,还一路骂骂咧咧,大声抱怨守卫盘检的速度不够快:“你们两个呆头,动作这么慢!真应该把你们变成青蛙,丢到井里去!” “什么……”两名守卫面有怒色,瞪视这个疯疯癫癫,全身包得密不透风,脸覆黑纱的老妇人。她威吓地举起藤条,被一只苍白瘦弱的手握住。 “请原谅她,先生们,我的老师赶了很长的路,心情不太好。” 说话的少年看上去十二、三岁,像是受了伤,镶有银扣的深蓝色羊毛斗篷沾着血迹,微蹙的眉透出掩不住的疲惫,一双月光石般纯银的眼眸却冷亮有神,被几缕浅蓝发丝覆盖的饱满前额仿佛昭示了他的倔强,或是某种执着的信念。他很漂亮,是清莹秀彻的那种漂亮。 “谁准你向这些下贱的东西道歉!”老妇人抽出藤条,狠狠打在学生的肩膀上。少年动也不动地承受下来,似乎习惯了。 原来他身上的伤是这么来的。出于同情,守卫们立刻消气,其中一人面带嘲讽地行了一礼:“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女士?” “哼。”没听出他的讽刺,老妇人高傲地昂起下巴,“这里的总督是谁?” “伯因特男爵,他就住在城市的东南角。”守卫嘴角的讪笑意味更浓了,幸好老妇人不屑看他,从骡背上跳下来,迈着女王似的步子走进城。不去理会老师可笑的言行,少年用礼貌的口吻问道:“有没有比较近的旅馆?干净就好。” “沿着这条街直走,到第一个路口左拐,再往右,有绿色风向鸡的那幢就是了。”两位守卫拍拍他的肩,“小伙子,你辛苦了。” 少年没有答话,对他们能拍到他的肩感到不可思议。 刚踏进城门,尖利的怒喝就刺穿他的鼓膜:“席恩,席恩,你在磨蹭什么!” “对不起。”淡淡的回应,波澜不兴。 阿拉蜜丝怒视弟子,眼里闪烁着尖锐的不快。就是这种态度,他以为她感觉不出来吗?表面的顺从,其实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敬意! 她出生豪富之家,从小受尽恭维奉承,进了东方学舍后,也因为她的美貌和财富被人围绕,直到红颜老去。第一次看到脸上的皱纹,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砸碎镜子,感觉像天塌了。好在她修习过幻术,暂时维持住美丽的外表。为了永保青春,她在这门学科上精进再精进。然而幻术无法延长寿命,随着年龄增长,她施展法术越来越吃力,固化幻象的法器也对她的身体造成莫大伤害。她向魔药系的史瑞德导师求助,可是那个没用的老废物,做的[返时秘药]每天只有三个小时的时效,还与任何幻觉系的魔法冲突——也就是说,她不能再对自己用幻术了! 想到气愤处,阿拉蜜丝用力踢了一脚离得最近的骡子。这头牲畜长嘶一声,使它的主人更恼火,藤条劈头盖脑打下,席恩冲上去挡住:“安娜很乖,你不要打它。” “好哇,你代它受罚!”阿拉蜜丝怒极反笑,抬手一个耳光。不如意,不顺心,前所未有的挫折令她焦躁恼怒。荣耀的地位,优渥的环境,爱慕的视线,甜蜜的呵哄,这些才应该是她的生活。 席恩被打得踉跄一步,漠然的银瞳终于浮现出怒气。体罚他可以忍受,但耳光……他的母亲也没打过他的脸! “怎么,你不满?”学生的反应反而让阿拉蜜丝感到享受,两指捏住他的下颌,“别忘了是谁救了你!” 烙着荆棘咒印的右手火辣辣地痛起来,席恩眼中的光芒渐暗,宛如落在海上的火苗一样熄灭了。 他抿紧唇,一言不发地回视他的老师。 阿拉蜜丝愉快地看着学生屈服,虽然离真正的服从有很遥远的距离,但是她会成功的,藤条和皮鞭会让他学会听话。 她曾深深怜爱过这张脸的原主人,柔兰的三王子亚维尔,一个像溪边芦苇般纤弱的少年。他也是个温顺忠实的情人,却在撞破她的真面目后惊恐地尖叫,狠狠羞辱了她,所以她失手杀了他。阿拉蜜丝完全没有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仍然怨恨情人的“不忠”和同事做出的糟糕魔药,并将这份怨气发泄在被她强迫施加了幻术的弟子头上。 亚维尔从来不会露出这种表情。阿拉蜜丝盯着对方一模一样,气质却迥然不同的脸庞,紧抿的唇线孤傲凌绝,眸色如冰,沉冷的神情比真正的王族更具内蕴威仪。她嘴角的残酷笑意渗入yu望,指尖轻搔学生的下巴,暗哑的嗓音带着危险的蛊惑:“我想我们最好找个房间。” 老师的挑逗只令席恩不适,眼里浮起难以压抑的厌恶,和越来越深的困惑。 ****** 深夜,席恩离开旅馆,寻找水源清洗伤口。 他依然保留了晚上不睡觉的习惯,只是白天休息的时间减少,又有伤在身,常常觉得困倦,但今晚他毫无睡意。 找到一口公共水井,他脱下上衣,解开手臂上缠绕的绷带。浇在一道道伤痕上的冬季井水没有使他的眉头挑动分毫,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在右腕的黑色荆棘环,却浮现出一缕深入骨髓的痛楚。 乔纳森·瓦雷。他默念这个名字,将手放入木桶,就如同经过烈火煅烧的钢剑被放进冷水淬炼一般,火熄灭了,剑锋却更坚硬、更锋锐。 情绪慢慢平复后,他开始凝神冥想。据阿拉蜜丝说,这是个禁魔印,被烙上的人与元素隔绝,一辈子别想再用魔法。[解不开了。]瞟了一眼,她轻蔑地断言。 席恩仍不放弃,阿拉蜜丝对学生的不死心和求知若渴感到不可理解,但还是传授他理论方面的知识。除了幻术,她对其他法术体系仅止于一知半解,但是她拥有扎实而优秀的基础,这就够了。席恩狂热地记住老师所说的每个字,包括那些他不能使用的手势技巧,然后私下练习。 他并不恨阿拉蜜丝,这个专横跋扈的幻术师不比时下大多数人恶劣到哪儿去。正如她所言,她救了他,无须提醒他也铭记。 因此他忍耐,尽管有时候他觉得老师像要打死他。 而且……席恩捂住嘴,感到胃里非常难受。无论外表呈现出怎样的模样,他只有八岁,阿拉蜜丝要他做的那些事,他根本不明白,只是觉得怪异而不安。 不想回到那个讨厌的地方,席恩裹紧斗篷,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思索着心爱的魔法。这不容易,之前的情景总是在他脑中徘徊,疑问令他定不下心,他不喜欢忽视任何问题,阿拉蜜丝差劲的借口也再难约束他过于早慧的心灵。 “哟,小哥,要不要来我们的店玩玩啊?” 席恩停下脚步,警惕地瞪着几个穿着暴露,散发出廉价香水味的阻街女郎,一手悄无声息地握住袖剑。这是他自己设计的装置,袖管下绑着一条精巧的皮带,只要一动,短剑就会滑到手心。 他知道这些人,流氓、骗子、杀人犯,一路伴着他的旅程。不过女劫匪还真少见,他倒是看过不少次,三五成群的贫民男子将一些年轻甚至年幼的女性乞丐压在身下,发出野兽般的喘息,直到凄惨的哭号消失,伤痕累累的躯体僵冷、死去。 身子发冷,他的手指僵直,几乎握不拢剑柄,太过可怕的猜想令他一阵阵晕眩,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干涩的嗓子挤出破碎不堪的声音:“你们想干什么?” 妓女们吃吃笑着,在她们看来,眼前的少年就像个罕见的肥羊,相貌清美又怯生。 血光闪过,两名妓女被割破喉管,大睁着眼倒下。席恩准确地刺穿剩下那人的大腿动脉,借助冲力将她推dao,又挑断了她的双手。 染血的剑插进嘴里,堵住了即将脱口的惊叫,可怜的女人恐惧得快疯了,泪流满面。 “告诉我,你们想对我做什么。” 男孩轻声耳语,在静夜听来却惊心动魄,他的唇角绽放出宛如诱哄的温柔浅笑,几滴腥血沿着他莹白的脸颊滚落,美丽妖艳得像腐败的火焰。 ****** 冰水灌进口中,却无法祛除深入体内的污秽。 扔进水池的短剑缓缓下沉,一丝丝猩红上涌。 席恩半个身子埋在水里,拳头一下下重击,水花四溅。他不知道该怨恨什么,自己的无知?阿拉蜜丝的无耻? 幽黄的路灯在摇荡的水面上投射出斑驳的碎块,渐渐拼凑出一张苍白的脸,湿淋淋的蓝发下是一双杀机暗涌的眼。 他机械地摸索,找到袖剑,握紧。 一星昏黄使他的眼神蓦然凝固,紧握的手颤抖起来。 当他被从河边救起,在简陋的木屋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盏油灯。 灯火很柔和,被子破旧却很温暖。 坐在床边的老妇人既不美也不和蔼,他却深深记得那一刻的感动。 一圈圈涟漪泛开,席恩在月夜下冷笑着流泪,他想吞下哭声,不得不咬住手背。 鲜血汩汩流出,与眼泪混合在一起。 她救了我。 “哈哈哈……” 第九章 一根绳子 这一年,月精灵鼓动友邦柔兰王国大肆屠杀境内的坎德人,理由是有偷盗国宝的嫌疑。这支快活的种族一向以手脚不干净闻名,因此无人表示同情。很少人发现,一场排除异己的大战正在酝酿。 常年处在魔族的压迫下,人们急需一个发泄口,而对象,没有比弱势的异族更合适了,正如他们平时对同族的弱小份子所做的那样。 大陆历358年·春。 冰融的溪水在山林间蹦跳,汇入大河,流经整个塔里斯地区。这条卢瓦尔河在通用语中的意思是[圣水河]。传说水神海姆亲自对它祝福,使河水拥有了清净之力。这个说法有相当的可靠性,在大陆其他地方因传染病大量死人时,卢瓦尔河流域却从来没受到瘟疫的困扰。 这里没有国家之分,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城镇,分别隶属三大世家管辖,而瓦雷世家、提塞世家和珂曼世家又簇拥着圣地——东方学舍所在的学府之城。只有外围的极少数商业城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戴里斯就是其中一座,与更南端的******都提瑞尔并称南部两大明珠。 延续了河岸都市的传统,戴里斯城也有一个活水泉,中间的雕像却不是水神迅敏优雅的身姿,而是只胖乎乎的无耳狸猫。这是民间神之一,炼金术士们信奉的道具之神卡拉。因为它也主掌货币制造,所以戴里斯人把它立在这里。当然,圣域是不承认这类伪神的。 席恩很喜欢这只狸猫,虽然他住的旅馆离这儿非常远,他还是每天清晨来狸猫泉打水。 “试试你的运气吧,小弟。”围聚在那边的生意人总是这样招呼他,泉水里有一小块鹅卵石地,据说投下去的钱币立起来,就会获得一整年的好运。事实上有很大的机率中奖,席恩却没有一次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不管他投的是金币、银币或是铜币。一次热心的群众指点他,这样投,那样投,足足试了两个钟头,最后一个百发百中的能手抓着他的手投掷,那枚印着圣域标志橄榄枝的金币依然不给面子地弹了弹,啪嗒摊平,现场一片寂静。 从此他成为戴里斯的名人,被称为“最霉运的家伙”。 不过,每次摸彩游戏(注:商家将卡拉的仿制品抬出来,让买主在它肚子上的百宝袋里摸小礼品),他都能凭借灵巧而敏感的手指摸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和平的城市,走在路上会有人道好,善意地祝福,如果没有放不下的仇恨,没有日渐严重的伤势,他会沉溺在这种生活里。 那几个妓女的死没有引起重视,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对此席恩毫无罪恶感,是那些女人先要杀他的。由于许多错误示范,给他造成了极端的印象。 一手拖着放水瓶的小车,另一只手抱着狸猫玩偶,席恩心情飞扬。 他想要一只卡拉猫很久了,可是家里有个挥霍无度的女人,必须省吃俭用。没想到他趴在窗框上看了好几天后,那个好心的店主女儿竟然送了他一只,还有一条小手绢,只是上面的熏香太刺鼻。 臂弯里传来充实的温暖感,蓝白相间的毛柔柔软软,狸猫憨憨的笑脸令他情不自禁地微笑,满满的幸福驱散了眼底的阴郁。 要小心别把它弄丢。席恩抱紧了毛绒玩具,失去魔法的教训仍深刻在心。 越靠近旅馆,他的神色越沉寂,安顿好卡拉猫,他端着水上楼服侍老师洗漱。 “又这么晚!你滚到无底深渊去了吗!” 恶毒的诅咒没有让席恩的神情有丝毫变化,以一贯疏离的冷漠眼神回望对方。阿拉蜜丝挫败地瞪他,忽然勾起一抹讥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些下等人混在一起,哼,要是你用原来的脸出去,人家连看你一眼也不会!” 席恩的表情终于松动了,露出一丝疑惑:“这张脸很美吗?” “废话!你眼睛怎么长的!”阿拉蜜丝气到无力,转念一想也释怀了:难怪这小子看到她原本的长相从来不赞叹。 “幻术师倒是一个愚弄世人的好职业。”陡然生寒的银眸染上邪魅,阿拉蜜丝也不禁沉醉在他魔性的注视里,而没有看出深处纠结的酸苦自嘲,“因为一张脸,就能让人的态度产生那么大的转变?” “你现在才知道。”阿拉蜜丝轻蔑地嗤鼻,用以掩饰一时的失神,“凭你那丑陋的模样,会有人喜欢才怪。好好当一个乖学生,我会让你一辈子保持这美丽的容貌。” 男孩淡薄的唇轻扬,嘲讽一闪而逝。 就算不会有人爱我,我也不要和你们一样愚昧。 ****** 昼夜交替之刻,一切幻术都会失效。 黄昏时,席恩抱着狸猫玩具离开旅馆,以原本小乞丐的形象站在那家店前。 同样的人,看见他却发出一声嫌恶的尖叫,闻声跑出来的店主挥着拳头,怒声责问他是怎么偷的。他没有辩解,将玩偶还给他们,转身离去。 阿拉蜜丝所说的,是正确的。 哼……席恩拉下帽檐,阴影里的唇勾起一抹暗痕,是属于掌控者的高傲冷酷,却带着细微的颤抖。 他为内心的难受愤怒,是那些人被他骗了,他应当感到得意,并嘲笑他们。 可是他无法控制眼角的酸涩,也因此更加痛恨自己的软弱。 ****** 阿拉蜜丝的情绪越来越坏,她抱怨一切,不解风情的弟子,粗俗无礼的贱民,肮脏破旧的旅馆,还有史瑞德教授的魔药。没有豪奢的宴会,没有邀舞的绅士,没有牛奶浴(这一点席恩最不能理解),简直像在地狱。 最后,她再也无法忍受,冒出一个异想天开的点子:让弟子冒充那个死掉的三王子。 席恩没有批评这个蠢到极点的主意,反而顺着她的话头,打听圣域的情报。 尽管能梦见弟弟,但肖恩的生活圈子仅限于珂曼世家,洁西卡又不让他知道外界的事。 阿拉蜜丝并非有耐心的老师,以前在东方学舍,她最常做的是将书丢给学生,这次急匆匆逃离圣域,当然不会连基础的魔法书也带着,是用口授的方式教席恩,而且是唯一的一遍。好在她的小弟子记性和领悟力极强,即使不懂的部分,也在他不厌其烦的熟记烂背下,嚼碎、吃透、吸收,缺的只有实践。阿拉蜜丝又特别喜欢炫耀,在她卖弄那些华彩漫射的法术时,席恩也把她的手势一一看在眼里,镌刻在心板上。咒语漏听了……事后席恩只好挨耳刮子向老师讨教。他发现自己做一件事就没法分心干别的,这其实是他过于专注的缘故。 年幼的学徒尽了全力,不去想这些有没有用,他还能不能找回他的魔法。烦恼也好,悲叹也罢,都是妨碍他学习的东西。知识,那么多知识,有待他消化。 比如现在,阿拉蜜丝所讲的东西。越深入了解,席恩越清楚自己面对的敌人有多么强大,仍是暗自咬牙,强逼自己撑下去,不放过任何可能的机会。 “去买阿缇娜之水、幻魔之眼、月光草……”待学生记住资料后,阿拉蜜丝发号施令。席恩知道魔法药材店在哪,他早就和老板聊熟了,但他还是问了声:“在哪儿买?” “你自己不会问么!”阿拉蜜丝暴躁地喊,显然心神不宁,“别给我出差错!否则我宰了你!”席恩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幻术师在原地忖度,她不是傻瓜,哪怕法术不被识破,一个乡下小鬼怎么演得了王子?不过东方学舍肯定隐瞒了亚维尔的死,只要席恩顶一段时间,再制造一起意外让他死掉,她就能舒舒服服地回去了。 牺牲一个不讨自己欢心的徒弟,阿拉蜜丝完全没有负罪心。当初会救那孩子只是想找个使唤的人,让他叫老师也是出于习惯。 ****** 夜晚,星子零零落落洒遍了天际。 席恩坐在泉边,思索自己未来的去向。 阿拉蜜丝在试验永久变形术,这是个危险性很大的魔法,所以她先对老鼠施展,以免不小心弄死弟子。 真是令人感激。席恩冷冷勾唇。 他不会奉陪这个计划,那是送死,但是阿拉蜜丝不会让他逃掉,也许已经做了追踪的标记。如果能施法就好了,他可以解除法术,改头换面。 初春的风依然很凉,席恩打了个喷嚏,回过神,手伸到斗篷里面,从内袋掏出一颗通体晶红的宝石。这块火神玉是在购买其他药材时买的,阿拉蜜丝不管帐,他就心安理得地贪污,反正平常都是他在帮她省钱。 为了方便外出游历的术士,大陆各地都设有专门的药材店,不过贩卖魔道具还是不允许的,只有黑市流通,而且价钱贵得吓人。因为法器不同于施法材料,普通人有较强的精神力也能发动。所以席恩虽然知道数十种火神玉的使用方法,却只能拿来暖身。 手上的咒印切断了他与魔法的联系,倒是这类含有魔素的结晶体还能感受到微弱的脉动,这是固体密度高的缘故。可惜仅止于“感应”,固态元素比游离态更难调动。 红艳艳的晶体内部像有一团火在跳跃,灼灼生辉,席恩着迷地看着,深感自然的伟大,一个同样充满迷醉之情的声音响起:“好漂亮啊。” “!”席恩大吃一惊,暗骂自己昏头,忘了财不露白的道理,却见站在他身边的是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穿着一件可爱的洋装,深红色的眼眸就和那块红宝石一样绮丽,给人不可思议的神秘感,同样色泽的长发垂在肩上,随着她轻快的步子一荡一荡。 男孩睁大眼,第一个念头是他的魔法复原了,看到了火的精灵,欣喜若狂,但随即,他本能地感到不对,这女孩给他的感觉,像是每个万籁俱静的月夜,他在森林里行走,只有黑暗陪伴的孤寂苍凉。 隐含战栗的宁静。 “好漂亮的石头。”女孩又赞叹了一声,转而盯着他,美得惊人的红瞳射出魔魅的光辉,“哥哥身上的血味好浓。”席恩心一沉,霎时明白她是什么。 吸血鬼! 母亲讲述的民间传说飞快掠过脑海,无一不是集惊悚、血腥、残酷于一体,席恩准备奋力一搏,逃是逃不了,吸血鬼可以变成蝙蝠。 红发女孩咽了口唾沫,退开几步抑制吸血的yu望,关怀地道:“你受伤了吗?要赶快治好,别被我以外的血族闻到。”席恩一怔,多年的颠沛流离,让他能够区分真情假意,对方真的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抱歉。”他试着微笑,将斗篷包得紧了些。女孩回以开心的笑颜,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可爱极了:“我叫贝贝,住[风之靴]酒家。” 席恩更放心了,贝贝,他知道这个名字,还有那个酒馆,戴里斯只有一个吸血鬼,还是合法居住的吸血鬼,风之靴老板的养女。那里住着一群怪人,魔曲师罗里兰塔、魔剑士米尔雷亚、符咒师维妮和药剂师桑。 “你好,贝贝。”男孩柔声道,宛如一首小夜曲,“我叫席恩。” “啊!我知道!全戴里斯最霉运的家伙!” “……不要叫这个称号。” 贝贝嘻嘻笑着,拿出一根细绳,双眼一闪一闪满是期待。席恩不知所措地望着她:“这是做什么?” “玩翻绳啊,我会很多花样哦。”说着,贝贝嘟起小嘴,“罗兰他们都不肯陪我玩,我好无聊哦,席恩哥哥陪我玩好不好?” 席恩眼神一黯,在梦里,肖恩终于开始学一些小法术,每次都是一学就会,显然魔法天赋不亚于他,还用一级的[绳索戏法]表演翻绳技巧给那个叫维烈的少年看,反观自己…… 深呼吸,他压下漫溢的苦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好的,我陪你玩。” “哇!哇!席恩哥哥好厉害!” 绳子在男孩纤长敏捷的指间轻盈翻飞,交错出各式各样的图案,有格子花草、兔子、猴、蜻蜓等昆虫和几何图形,看得贝贝目不暇接,连声惊叹,很快被难住了。席恩温和一笑,耐心地指点她窍门。 两人越玩越投入,快乐的气氛驱散了席恩心底的阴云。 贝贝突然咦了一声,目光落在他的右腕上,惊呼:“我族的刻印!”席恩心下剧震,抛下绳子,两手抓住她的肩膀,厉声道:“你说什么!?” 他想起当日,乔纳森肩上是有一只蝙蝠,原来那竟是只吸血鬼! “你…你是狩猎人?”贝贝一脸恐惧,惊慌地看着他。席恩皱眉,怒气稍抑:“狩猎人?” “不是吗?”贝贝喘了一大口气,小手拍打胸口,“狩猎人是专门抓我们的人,很可怕。啊,我们一般不轻易对人下咒的,所以我以为——” “那人是个人类,吸血鬼是他的手下。”席恩无心听她解释,期待和惶恐同时占据了他的心灵,手指激动得发抖,好不容易挤出干涩的嗓音,“你知道吗,怎么解开?” 恢复魔力是他最渴望的事,因此,他极端害怕从贝贝口中听到和阿拉蜜丝一样的答案。 [解不开了。] 不!席恩苦涩地认识到:没有魔法,我永远也别想赢过肖恩! “……”贝贝没有马上回答,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才道,“我们有族规,不能对同族的猎物出手,但是受制于人的血族例外——席恩哥哥,你能发誓你说的是真话吗?” 席恩眼神一动,直直注视她:“你相信我的誓言?” “嗯!”贝贝重重点头。 “好吧。”席恩笑了,第一次涌出“知己”的感受,有人把许诺当吃饭,可是他,和这个血族小女孩,却相信誓言,也遵守誓言,“我发誓。” 贝贝咧嘴灿笑,她的笑容仿佛射入黑暗世界的一道光:“我帮你解开!” ****** 血族的封魔咒是通过诅咒令受术者的血变异,从根本上压制其与元素的共感力。这种歹毒的血咒连神术也无可奈何,就像对吸血鬼用净化只会让他变成一堆粉末。 唯一的方法,是用另一个吸血鬼的血冲淡影响。 浓艳的暗红色液体一滴一滴融入黑环,如同一根根小针刺进血脉,每滴一次,全身就一阵激痛,席恩咬牙强忍,更让他饱受折磨的,是愿望与情感的冲突,血族的血似乎特别少,特别浓,每挤出一点,红发女孩的脸色就煞白一分。 “贝贝……” “快好了。”误会他疼得受不了,贝贝安慰,失血使她头晕眼花,身体摇摇晃晃。席恩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她:“够了!” 砰!一股红烟飘起,原本七、八岁大的女孩一下子缩小了两、三岁,男孩错愕地抱着一团松垮垮的衣服和里头的小人儿。 “唔……”犯困地揉着眼睛,贝贝迷迷糊糊地凑过去,在对方的肩颈处做餐前动作——磨牙,幸好及时清醒,哇哇叫着往后仰,“快快!送我回去!” “哦。”席恩下意识地抱起她,边跑边问,“是不是喝了血,你就会好?那你喝我的血吧。”贝贝竭力压制渴血的本能,摇头道:“不行啦,我再喝你的血,解咒就没用了,而且你不能被吸血鬼咬,会……”渐渐支撑不住,她在失神前对自己下了睡眠咒。 “贝贝?贝贝!” ****** 接近黎明的时候,席恩拖着精疲力尽的身躯回到旅馆。 他不想回来,贝贝还没醒,风之靴的老板没有怪他,还允许他看护。但每到这个时刻,他都身不由己。 自从明白老师要他做的是什么事,席恩就再也不愿侍侯那具令他作呕的女体,然而他的反抗对阿拉蜜丝而言微不足道,一个操纵人类的法术,就让她从弟子屈辱的神色和顺从的举动的极度反差中得到更多的乐趣。 这也使席恩心中的恨意一天比一天累积,好几次,他想把袖剑捅进那个****的喉咙。 走上楼梯,手按住门板,他等待下一步指令,通常门会自动打开,然后是熟悉而刺鼻的味道…… 不对!席恩敏感地察觉异常,门缝飘出的气味不同以往,像是什么东西焦了……银粉!用来画魔法阵的秘银兑魔晶石粉!一般这是施法成功的现象,可是分明还有皮肉烧焦的臭气,他可不认为变形法阵会把受术者烤成焦碳,除非那本来就是个火球术。 还有,门上没有防御结界。魔力被封印时,他都能感到指尖传来的刺痛,今天却毫无反应。阿拉蜜丝个性再差,也是个法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还是在必须杜绝外在干扰,专心完成一个高难度法术的情况下?不可能! 深吸一口气,席恩闭目镇定心绪,反复告诫自己要冷静。当他睁开眼,他用清晰而准确的语调念诵初次使用的咒语,陌生的暖流随着血液流动,在食指凝聚、发亮、涌现……最后一个字迸出口的瞬间,一面淡绿色的小盾出现在他的手指前方。 三级元素魔法,风盾。 第一次就获得成功,席恩的喜悦无法言喻,但是情绪一波动,风元素凝成的盾牌就若隐若现,他赶紧稳住,同时压抑心头的沮丧。因为肖恩施展这个法术时,还念错一个音符,也一次就成功了,还比他更大、更亮。 没关系,只要再苦练就行,把那家伙玩耍的时间全部用来练习!席恩鼓舞自己。 他却不知道,铁器会影响魔力聚集,他用系着一把短剑的手汇聚元素,困难度比肖恩高了何止十倍。就连一个专精的大法师佩带铁制品施法,出错率也会大大提高。 设下保护屏障,他用风盾推开门,啪嗒!烧化的门锁掉在地上。 映入眼帘的景象令他眼神冻结,房间里一片狼藉,到处是法术肆虐的痕迹。焦黑的五芒星阵散发出白烟,中央还有一团黑糊糊的东西,显然是那只倒霉的老鼠的残骸了。阿拉蜜丝倒在附近,红茶色的卷发披拂在年轻貌美的脸庞上,现在正是返时秘药起效的时段。 焦臭味弥漫在室内。窗外,窒息的黑暗统治着大地。 席恩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加快的心跳鼓动着耳膜,一个念头钻进脑子,也许它早就潜伏在那里,只是终于等到了机会。 他的脸颊发烫,表情却平静如常,用魔法探测(注:0级法术,能测出60英尺内的法术及魔法物品)扫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法术残余,反手掩上门,轻轻走过去。 阿拉蜜丝还活着。席恩没有很失望,反而蹲下细心检查,外伤很多,但并不致命,脉搏却微弱得像垂死之人。看这情形,应该是法术反噬。肖恩的老师特别警告过,法师施法失败,或者中途被打断,就会造成这种体内魔法伤害,严重程度视法术强弱决定,阿拉蜜丝显然伤得不轻。事实上,由于长期恒定幻术的侵蚀和胡乱吃药的后遗症,女魔法师的情况只有比学徒诊断的更糟糕。 收回手,席恩看向老师系在腰带的小袋子,里面有恢复咒文药剂,让她喝下去,可能还会活下去;如果撒手不管,阿拉蜜丝很快会断气。 那天的情景,不也是如此吗。 席恩闭上眼,微微笑了起来。 ****** 金色的灯盏摇曳着烛苗,阿拉蜜丝被剧烈的抽痛拉出晕迷。 首先入目的是学生苍白而疲倦的脸,专注的视线掩盖了情感。身体虚软而痛苦不堪,许多魔法能量在血管里冲撞,却被另一股力量慢慢削弱着。她立刻判断出自己遭到了法术反噬,而且经过了治疗。 些微的暖意渗入心房,阿拉蜜丝忽然觉得过去对这个弟子太过粗暴了,干咳着想打破尴尬的处境。 “老师。” 水般柔滑的声音温柔地响起,却带起冷酷的涟漪,在浮动着昏黄烛光的空间荡漾,“你觉得怎么样?” 阿拉蜜丝想回答,却感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拉扯力道扼住了她的脖子。席恩冥水般清冽的银眸一霎不霎地凝视她紫胀的脸皮,像搁浅的鱼一样冒泡的嘴,和震惊暴凸的双眼。 绞首的绳子毫不留情地勒紧,而她的十指,被一根细细的筋绳以难以想像的繁复花样牢牢绑住,一丝一毫也无法挪动。 “呵……呵……”阿拉蜜丝的喉咙发出奇怪的气声,双眼上翻,嘴角涌出白沫,被拖入了死神的领域。 良久,屋里悄然无声,连凶手松懈下来的喘息也没有。 慢慢的,一丝扭曲的笑痕在男孩的嘴角泛开。 “我不欠你了。”他冷静异常地检视尸体,确定老师是真的被自己勒死以后,才解除[绳索戏法]的魔法。细绳从阿拉蜜丝的指间松脱,席恩蓦地一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巨大的悲伤压垮了他,烛火、天花板和床交错旋转,融成一个混浊的漩涡,将他溺毙。 席恩抓住那根绳子,扯离那十根干枯的手指,颤抖片刻,疯狂地大笑起来。 那晚的泉水声,女孩纯净的笑靥,红宝石似的瞳,手指交叠的温暖,都被这张死亡的容颜玷污。 从此他再也不会玩翻绳。 第十章 灯火与沼泽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洒落地板,为酒馆内部带来强烈的明暗对比,让人产生古意盎然的错觉。 沉静,悠远,就像一幅历经岁月的古画。 身穿朴素蓝色衣裙的少女哼着歌将椅子搬下桌,体格魁梧的男子在柜台后擦拭酒杯,一阵悦耳的风铃声传来,打破了安宁的气氛。 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停在门口,那是个身材瘦削的少年,恰好盖住两耳的半长发闪耀着冰雪般清冷纯粹的蓝色,更罕见的是那双冷银的眸子,堕落冰窟的寂寞,冷血,执着,不透露一点内心的隐秘,从容淡漠的神色与年纪格格不入,周身浮动着阴霾,时不时流露出一股肃杀之气,浸血的森然。阅历无数的老板立刻判断这是个危险人物,可是奇怪的是,上次见面时,少年还没有这股冷冽的杀气。 “啊,是你。”女招待热情地迎上前,“前天见过面的。” “你好。”席恩弯了弯唇算是笑过,转向另一个人,“贝贝在吗?”老板和气地道:“她还没醒呢。” “这样啊。”少年轻叹了口气,却包含了最深的失落。 顿了顿,他像是下定决心,拿出一只沉甸甸的小布包,双手递出:“这个…是我制作的一块魔法宝石,只能用三次隐身术,暗语是‘左左右’……对不起,这么寒酸的礼物。”说着,他面露羞惭。老板和金发的符咒师维妮却面面相觑,满脸惊异。他们是识货之人,明白这份礼有多么贵重,一般的附魔物品也要中级以上的法师才能制造,而不同于学徒就可以抄录的卷轴,还都是一次消耗品,能用三次的隐形宝石,拿到黑市起码开价三千金币,他居然说寒酸!? 更不可思议的,这孩子还不认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事实上,席恩现在羞愧死了,他用光了阿拉蜜丝的宝石存货才掌握窍门,做出可怜巴巴的一块。 “这,你拿回去。”老板坚持不肯收。席恩比他更坚决:“请您一定要收下。” 似乎急着要走,他看了看天色,道:“我知道,贝贝对我的恩情我一辈子也还不完,这只是一点小心意,帮我谢谢她。”见他要走,维妮挽留:“哎,吃顿饭再走吧。” “不了,谢谢你。”席恩回首,终于有了点微弱的笑意,随即又被沉郁覆盖,“如果有人问起,不要说见过我,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两人目送他孤零零的背影没入初萌的天光,一时怅然若失。 “难道他——”想起师徒俩的传言,维妮同情心大起,和老板咬耳朵,“我说,我们都收留了一个,再一个也无所谓啊,怕那个老太婆!全戴里斯都知道她是个虐待狂!”老板低下头,又擦起杯子:“不要多管闲事,他和利拉的情形是不同的。”他已经看出席恩是杀了人,并非忍受不了苛待逃跑。而杀人犯,还是杀自己的老师,无论有什么缘由,都是不可原谅的。 维妮不满地嘟起嘴。 一道颀长的身影走下楼梯,留至腰间的长发竟然泛着纯银的亮丽光泽,怀里抱着一把古雅的竖琴,俊逸出尘的容颜冰漠无情,清湛的双眸犹如大海一般浩瀚优美。身后跟着一个新绿短发的少年,如同冰山百合的清丽脱俗迎面而来,那张秀美绝伦的俏脸散发着纯洁而高贵的气质,湿润的瞳仿佛柳树新生的叶芽,清新,翠绿。 “啊,你可以下床了?”维妮惊喜地问道,“要不要做点粥什么的给你吃?” “谢谢,我和罗里兰塔先生一样就行了。”莉拉礼貌地一躬,笑容温柔,宛若吹拂大地的春风,令人从心底温暖起来。 “喂,他可是大胃王呀。”维妮提醒她别以貌取人。莉拉笑得更柔和:“我也很能吃的。”维妮一寒,以指控的目光瞪老板。早知如此,留下那孩子还比较节省口粮,上次他只咬了两口土豆饼就饱了,没见过比他更好养的人。 魔曲师注意到柜台上的布包:“谁来过了?” “一个很特别的男孩子,叫席恩。” “席恩!”莉拉惊呼,“他是不是个子小小的,棕色头发绑头带,脸上有很多疤?”维妮听得直摇头:“他挺高的,到我下巴,长得非常漂亮,蓝头发银色眼睛。”头带倒是有,不过那是绷带。 “……不是他。”莉拉显得很失望。一颗脑袋从二楼探出来:“喂,老板,贝贝醒了!” 砰咚!青铜杯落地之前,大块头男人已箭一般冲出柜台。维妮抓起布包紧跟其后。 “早饭……”罗里兰塔冷冷的要饭声,在大厅里回响。莉拉讨好地笑道:“那个,我们自己盛吧。” 贝贝喝着养父特别调制的香甜血浆,耷拉着脑袋挨批:“太乱来了,随随便便就帮一个陌生人!” “席恩才不是陌生人呢,是人家的朋友。”贝贝小声嘀咕。维妮拉开袋口:“来,贝贝,他送你的礼物。” “哇——”贝贝欢呼,两手摊开接住倒出的红宝石,鲜红如血的剖面,火焰般跳动的内核,正是那颗火神玉,她开心得小脸放光,“席恩真好!把它送我了!” “不止如此,他还施了魔法哦。”维妮竖起食指,一脸献宝,“是隐身术,三次,秘语是‘左左右’。”贝贝复述了一遍,众人惊讶地看见她消失了,维妮还在血族女孩原来的位置贴了一张符咒,也没能使她显形。 “真可惜啊。”老板低喃的话语,不知是赞叹,还是惋惜。 “看来那孩子的老师是个真正的魔法师。”药剂师桑感叹的是另一件事。 “我知道了!”贝贝将宝石高高抛起,法术这才失效。左左右是最后一个翻绳图案的解法,当时她没能解开。维妮捂住她的小嘴:“不能再说了哦,只有三次机会。”贝贝睁大眼,连连点头。 “先睡吧,你身体还很虚弱。”老板决定等养女康复后,再来好好谈这个问题,“不然我没收这块宝石。”贝贝委屈地趴下,半晌探出头:“我忘了跟他说……” 那句没说完的话,解咒的后遗症: “你不能被吸血鬼咬,会爱上她。” ****** 走出风之靴酒家,钻进一条小巷,席恩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平平无奇的棕色长发,伤痕交错的脸蛋,瘦小的个头,这才是他,对于那美丽的皮相,他毫不留恋。 尸体过几天就会被发现,他没有毁尸灭迹,阿拉蜜丝拜访过这儿的总督,身份是瞒不住的。所以他没有碰会引起追查的东西,比如老师的法杖、佩带的魔法首饰等。就是几本书实在舍不得,还有一只神奇的小袋子,可以放很多东西,火烧上去都不会坏,这样他的书就安全了,为此席恩宁愿冒着生命危险。 那只空间袋是东方学舍给每个老师和优秀学生的奖励,没有附着任何法术。阿拉蜜丝也早被开除学籍,作为一桩丑闻而被封存死因。 在不少行人的回避中离开戴里斯城,席恩默默向他唯一在意的那人告别。 ****** 沿着河岸朝南疾行,风吹起孑然一身的男孩洗得发白的淡褐外袍,又掠向远方。 感受着强劲的气流拂面,琥珀色的双眼浮起深刻入骨的痛恨。 他尝试过召唤风精们,没有回应,他决不相信她们抛弃了他,多半被打上了役使的标记,不能飞出瓦雷家族的领地。 冰冷的火焰从深黑无光的瞳孔喷出,这是能将世间的一切焚毁的劫火。 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席恩告诉自己时候未到,目前的他是有了力量,但还远远不够。 当天,他对着河水练了一上午的幻声术和易容术。 水流平缓的河面映出一个纤细的身影,长长的黑发披散到腰下,略有些凌乱,同样漆黑的眼珠深凝而冷锐,清俊文秀的五官隐含淡淡的孤寂与漠然,穿着精灵风格的短上装、棕色紧身裤和皮靴,还有一件精致的革甲与刺绣华美的绿色披风,肩背长弓和箭袋,做工精细的皮腰带斜插着一把银剑。 席恩以惊人的记忆力重现了只有一面之缘的金精灵的服饰,而这个外表,则属于他孪生弟弟的好友,那个叫维烈的少年。 幻术来自实际,要真正掌握好这门法术,必须对实物有全面的了解。席恩自己接触的人少,只好用弟弟的人,至少那家伙的裸体,他见过了。 若身在珂曼家的维烈得知有人看光了他还剽窃他的容貌,少不免要吐血。 一颦一笑,每个小动作,温吞水似的习性,略带口音的说话声……席恩自身的特质被慢慢掩盖,完美呈现出另一个人。可以说,他“变身”得如此到位,就算其他魔族站在他面前,也认不出这不是他们的“维烈哥哥”。 在河边晃了一圈,还抬足瞧瞧鞋底有没有破绽,席恩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接着又不爽地盯着单薄的胸膛,其实他本来想变成风之靴老板那样的壮汉,让人一看就不敢惹,可是他高级的拟态术还不到家,模拟不出肌肉的质感,只好屈就这个软趴趴的小白脸。 最后的步骤,席恩摸了摸耳朵,圆润的曲线变得微尖。这样,就伪装成了一个半精灵。精灵对半精灵不屑一顾,碰到也不会暴露;而人类忌惮半精灵的天生能力:灵敏的身手与优秀的箭术。多数精灵还是法师,方便他随时施法。 瞄了眼高挂头顶的太阳,席恩急急忙忙打水,在午睡以前,他要抓紧时间再练习几个魔法,看会儿书。下午是肖恩一天里唯一干正事的时段,也就是学习,决不能错过。 初春的水还很凉,感到被[动物友善]法术吸引过来的鱼儿轻碰手指,席恩不禁莞尔,也就不忍心吃它们。心念一动,他将手伸得更深,凝神感应水元素。 据说卢瓦尔河被神灵祝福过,他要感觉一下。 一个个和水有关的咒语从柔润的唇瓣吐出,黑发少年全身发出湛蓝的光辉,水球、水箭、水壁……晶莹剔透的水泡顺应他的要求变化,随着意志的集中越来越精纯。良久,席恩收回手,呆呆看着掌心沉思。 当初他聆听万物的歌声时,是将意识扩散开来,与大自然融为一体,风精和雪精也回应了他的呼唤,说明那样的冥想方法是正确的。然而刚才,他与水元素融合,跟着她们奔向一个方向,不知不觉精神变得专一,也施展出了魔法!虽然没有共鸣的速度快,却更为得心应手。 隐隐琢磨到一个可怕的真理,席恩跳起来,五指摊开默念咒文,一面风墙迅速成形,又一动念,压缩拉长成一枚青光闪烁的箭矢,射向对岸;苍白纤长的食指朝下一指,碎石弹起,挖掘术撬出的小坑清晰可见,再一跺脚,一根石锥又填平了洞。 略为调息,他左掌平伸,用“发散”的方式请求空气中的火元素帮忙,一团炽红的火球冉冉浮现,随即一翻掌,念出[燃烧之手]的咒语,火焰呈放射状向外爆炸,毕毕剥剥烧焦了一大片草地。 眯着眼注视这一幕,席恩若有所悟,梦呓般喃喃道:“神力是高高升起而归依,魔力是广泛伸展而支配。” 这是肖恩的老师在第一堂课上的原话,当时他记挂着捉蟋蟀的弟弟听过就算,席恩却在这一刻,比任何人都深地领会了这句话!神术与魔法的分野! 可是……真的有区别吗?两种不都是力量吗?水神海姆和水元素精灵有什么本质不同?席恩蹙眉深思,却再也想不通其中的原理。突然哗的一声,漫天水花浇了他一身湿,银蓝色的鱼尾摇摆着,水精们欢唱嬉笑,快乐地游向大海。席恩抹了把脸,苦笑着目送她们远去,用0级的[魔法伎俩]烘干了身体。 十多条鱼翻着大白肚躺在他脚边,惨遭池鱼之殃。 只留下一条,其它统统放生,席恩辛苦地搬起一块大石,对土头土脑的地精灵道了声歉:“对不起,借我用一下。” 如果有人经过,会以为这孩子疯了,老是自言自语。 一边用石台烤鱼,席恩一边继续发呆。倒不是他对食物有多高的需求,还弄这么考究,而是正好训练[塑石术]的技巧。因此吃得食不知味,满脑子魔法魔法魔法,以至于嚼碎了黑炭后,他又啃了半小时的树枝。 然后,走火入魔的学徒痛苦地叹气——来不及看书了。其实也不能看,他只要一翻开书就会看到天黑,也许还会无意识用照明术,再看一天一夜。 谨慎地布下警戒术,召来两只动物朋友帮忙看守,席恩才裹着毛毯蜷躺下来,诅咒时间怎么过得这样快,疲惫地进入梦乡。 ****** 对席恩而言,再没有目的地,魔法就是他生命的全部。 他尽量避开人类的城镇,以他如今的法术水平,在野外足以舒坦地过活,身处人群却不行。人才是最可怕的生物,野兽攻击时有前兆,而人,上一秒笑嘻嘻地和你共进晚餐,下一秒就可能把餐刀插进你的脖子。 回顾饥寒交迫的飘零生涯,席恩有时候很奇怪自己怎么能够活下来。太多的残暴、丑恶、罪孽。为了生存,他也可以不顾廉耻地从路人胯下爬过,抢比他更弱小的女孩的面包……他厌恶那样的自己,更厌恶这世态,这丑陋的人类社会! 那时你在干嘛呢?我的弟弟。席恩轻轻笑着,回首远望。 不能原谅。 那些悲怆惨痛屈辱早已深深刻进灵魂,洗不掉忘不了。他的世界充满浑浊的黑水,肮脏不堪深陷泥潭;而他的孪生弟弟身边阳光明媚,干净如初高高在上。 可是,真的干净吗?你的纯洁来自舍弃,懦弱无耻的是你。 席恩很清楚自己对弟弟抱持着怎样的心情:嫉妒,愤恨,伤心,鄙夷,唯独这颗黑暗的心灵是他不自厌的。哼,活在象牙塔中的弟弟,无论你我谁胜谁负,你,比不上我。 唯一令他恼怒的,是他还仇视那些对肖恩好的人们,他知道自己是眼红了,为此他唾弃自己。席恩渴望变强,不止魔法,还有心。 然而他忽视了,他骨子里不过是个年仅八岁的孩子。这个年纪的小孩,通常还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大人的疼宠,也无法摆脱这样的情感需要。他却拼命逼着自己长大,想一个人独立。 他走过春天,走过夏天。 暗夜无边。 豆大的冰雹击打着地面,哗然作响的暴雨声中,幽蓝闪电在墨黑夜空伸展出明亮的枝桠,呼啸的狂风仿佛要将大地掀起,席恩有好几次不得不趴在地上,死死拽着草叶才能不被吹走。土精灵伸出友好的手抓住他,而水精灵也努力不打到他,但是它们的努力在大自然面前毫无作用。 被水冲得松软湿泞的土爪很快变形塌陷,徒劳地沾了席恩满身的泥。原本温柔的水精被风唤起狂性,身不由己地舞着。 即使有了魔法之力,在这强大的天威下,他仍是弱小无依。 但依然有不同,席恩此刻的情绪紧张多过恐惧。他平缓地呼吸,聆听着风声、雨声、地与雷之声,却有另一种声响妨碍着他,覆盖了一切。那是天的奏鸣曲,蛮横的众神之歌。 于是,他不再去听那嘈杂的巨响,轻轻唱起水的诗篇:“我在风中坠落,我离开天空的守护,我凝结,汇集在此处……” 霜白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水龙卷拔地而起,旋转着衔接了天与地,弹开冰霰雨雾,分割雷电,一道道闪电打在荒草上,野火燎原,又被风雨瞬间吹散。 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男孩没有看见这幕壮绝的景象,只觉世界又安静了,隐约听到精灵们的歌声,好累,好想睡…… 『席恩,席恩,不能睡啊!』发觉朋友的体温渐渐冰冷,生命之火濒临熄灭,元素精灵焦急地呼唤。席恩打了个寒战,猛地爬起来,他的双眼空虚,不断闪现七彩的虹光。无意间发动了不亚于禁咒的魔法,精神力透支下他无力阻挡自然灵的侵入,被控制了身体。 『伟大的元素之君啊,请帮帮他……』 惨白的唇发出宛如千万人重重叠叠的空灵声音,一波波翻涌出波浪,空间沸腾一样起伏不停。水、风、火、雷、地、暗、光……难以估量的力量像是大海的潮汐,又像这雨天里巨大的虹彩,震颤、融合、折叠,交错的亮线中切出膨胀的光块,抖动得似乎随时会破灭,却又比任何存在更真实,最终幻化成七个形体。 火红的狮子。 靛青的巨龙。 淡绿的牡鹿。 土黄的大蛇。 亮蓝的苍鹰。 六只金翼的美丽女子。 暗紫皮肤的裸身男子。 『真难得,我们竟然能同时聚在物质界。』火狮洪亮的大笑震动寰宇,星辰的轨迹也在这一刻静止。水龙弯下修长的颈子,打量呆坐的小身影:『召唤我们的,就是这位半精灵……嗯?不对,是人类。』 『耶罗耶,神之子。』风鸟的视力同样不受阻碍地看透表象,穿越薄薄的布条,看到交叠的十二芒星,『难怪。』土蛇嗤之以鼻,甩了甩硕大的尾巴:『那是我们的祝福之印吧,关那帮自大的后辈什么事。』 金翼女子轻声细语:『你们吓坏这孩子了,太大声,也会引来诸神不必要的关注。』紫肤男子赞同:『对,这帮小家伙叫我们来,是为了帮他取暖,快快完事吧。』 『只是取暖!?』唯一没开口的雷元素之君吼声如雷,『为了取暖叫我们全体出马?我有生以来没见过这样的事!破历史纪录了!』 小精灵们被主君的怒吼吓得作鸟兽散,又匆匆飞回,簇拥着还没回过神的男孩瑟瑟发抖,对抗着连神威也无可比拟的雷霆之怒。风之君轻轻一吹气,就将干戈化为无形:『难道你还想轰平这座大陆?』 火之君也唱反调:『我倒觉得没有比这更有意义的事了,你不愿意你先走。』雷之君冷嘲热讽:『那你帮他‘取暖’啊!保准这小孩被烧得光光的,永远不必为寒冷发愁!』 『你们别吵。』水之君呵斥,细腻的语声如咏叹调,『这孩子醒了。』 被君王的威能压伏,元素精灵都退出友人的躯体,只支撑着他。席恩慢慢恢复意识,头重脚轻地喘气,七嘴八舌的警告令他摸不着头脑,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你们……是神吗?” 『我们不是神。』齐声大笑,『在五位元素精灵被母神提携成神以前,我们就已存在。华亚,你可以这么称呼我们。我们只尊敬那位故去的神祗,你是他的眷儿,沙耶,远古时我们这么称呼你这样的人。』 席恩大半听不懂,他还没真正清醒,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嗯,鸟、蛇、狮子……比肖恩顺眼多了,就是再小点比较好。 “你们……”昏沉沉地指指周围,“要打他们?” 『不不不。』元素之君们齐摇头。 “哦。”垂下脑袋,席恩快睡着了:那叫我起来干嘛?元素精灵们哭得天愁地惨:快醒醒!不能对君王无礼!他只好揉揉眼,边打瞌睡边撂下话来:“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揍…呼啊——揍我好了。” 『哈哈哈!』笑声响彻天地之间。光之君变化成娇小玲珑的女性,轻柔地将他拥在怀里,笑叹:『唉,可爱的孩子,我看到你今后的苦难,也看到你末世的辉煌。』光元素的视线与光同速,就连众神设定的命运也无所循形。 『他的属性与我比较合,被误传为神弃之子。』暗之君的双眼则看透了过去,沉沉叹息,『我总不能理解这些人类,把简单的事搞复杂。』 『那么就不要透露更多,把这件事也搞复杂了。』土之君提醒。众元素之王一致点头:『是的,有很多事,顺其自然最好。』 『所以我更喜欢取暖,这类小事。』火之君喷出一口灼热的焰气,郁郁寡欢,『可惜我会把他烧化。』同伴善意的笑抚慰了他:『将来,顺利的话,他能用你的火焰洗澡。』 『不用担心,孩子们。』光之君温柔地安抚元素精灵,『我们会取消这次法术反噬的处罚,他不会有事的。』 『不过,以后施法要小心。』暗之君沉声告诫。席恩满脸通红,元素之君间的交流他还不能插足,但这句话他听明白了,羞愧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保重,孩子。』 殷切的道别伴随着逐渐远去的退潮声,星轨重新运转,错乱的时空伸展、拼合、再度成为一个整体。唯一留存于现世的只有倒塌的冰塔,和跪坐于满地冰晶之中的黑发少年,彩虹之光依然栖息在他的眼瞳深处。 ……梦? 大雨倾盆,刚才的一切仿佛不曾发生,但是席恩低头看着手心飞溅的水汽——雨分明变小了!也没有冰雹。 吃力地起身,他蹒跚前行,自己也不知道在追寻什么,记忆因为极度的疲劳糊成一团,可是他心底的魔法之火,从来没燃烧得这么炽热、迫切。力量的真谛,是啊,这就是他渴求的,除此之外没有其他重要的事物。 一星烛火亮起。 席恩猛然停步,粗重地喘息,心跳如擂鼓,他撒腿跑向那微弱却异常暖融的灯火,脑中只回荡着一个念头:人!有人在那儿! 『吱呜——』一只土拨鼠模样的小生物攀住他的脚,急切地叫着,『吱呜吱呜!』风精张开双臂,阻挡他的去路。 “!”席恩一惊,这才察觉两腿深深陷进泥浆,还在持续下沉——是沼泽! 更多的灯火影影绰绰地出现,包围过来,是一只只矮小丑怪的魔物,咧着嘴,手提灯笼似的浮光。席恩深吸一口气,拽起脚上的地灵,魔法的词句冲口而出: “潭森的浮盘!” 一手攀住浮碟的边缘,席恩飞出泥沼,远离不甘叫嚣的怪物们。 寒冷、饥饿、和一股奇妙的空虚包裹住他,席恩睁大的眼没有焦距,湿透的发乱七八糟地贴着脸颊,衣服斑斑驳驳都是泥糊,整个人狼狈至极。 他抱着低声鸣叫的小生灵,朝关怀地围着他的元素精灵虚弱一笑:“没事,我没事。” 这么软弱,即使见到了他们,也会被瞧不起吧。 “我要成为法师。”席恩合上眼,让自己的世界只充满魔法的私语,不再冀望不该奢求的东西,“我有你们就够了。” ****** 本章出现的法术: 0级: 幻术类——幻声术(ghostsound):模仿虚幻的声音。 通用——魔法伎俩(prestidigitation):在一小时内,制造一些简单魔法效果,如移动、清理、加温等。常见伎俩包括凭空演奏音乐、使凋谢的花再度开放、让光球漂浮在手上、扬起一阵风吹熄烛火、为难吃的食物加味,制造小龙卷风扫除地毯上的灰尘。 1级: 防护类——警戒术(rm):监护一片区域2小时。 无属系——潭森的浮盘(tenser‘sfloatingdisk):直径3英尺的水平浮盘,可承重100磅。 幻术类——易容术(changeself):改变自己的外表。 具现系——燃烧之手(burninghand):火系能量伤害。 德鲁依——动物友善(animalfriendship):获得永久的动物同伴。 德鲁依——1级自然盟友召唤(summonnature‘sallyi):召唤动物为你作战。 2级: 幻术类——隐形术(invisibility):使对象隐身。 3级: 改变系——挖掘术(dig):瞬间在地上挖出一个直径数米的大洞,当然能力不足就比较小。 德鲁依——塑石术(stoneshape):将岩石变成任何形态。 注:本文的魔法设定借用了dnd系统,但不是完全参照,如果看到不符合的,读者不用惊讶。 第十一章 黑夜 僻静的林间小道上,传出错落的脚步声,搅乱了森林原本与世隔绝的气息。 衣衫褴褛的男人们垂头丧气地走着,足足有三、四十人之多。突然一人指着前方,惊喜地叫道:“看!有栋茅屋!” 那是一座结实的木头房子,盖在荡漾着清澈水波的湖岸边,高大的水杉和密密丛丛的芦苇花几乎将它完全遮蔽,却还是被眼尖的人类发现。 人们欢呼雀跃,争先恐后地冲向木屋,冷不防窜出两头花豹,以威胁的吼声吓退众人。又一阵尖叫,一条蟒蛇擦着后面的几人滑下树,拦住他们来时的路。正当人们进退不得、慌乱无措的时候,一道白影飞快掠过空中。 不一会儿,一个人影慢慢绕出树后,肩上停着一只白色的猫头鹰。众人瞪大眼,那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黑发利落地扎在脑后,装束像个猎人,绿披风和皮带却有着精美的花纹,略尖的耳廓就和传说中的精灵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也符合那个种族一贯的矜傲。他的左手抱着一些木莓果实,右手握着一把长弓,令不少人紧张起来。 “我们没有恶意。”一个机灵的小个子青年道,“只是在这里休息一下。” 少年一声不吭,看起来既不像拒绝,也没有欢迎的意思。男人们的神情渐渐变得狰狞,仗着人多势众叫嚣: “别不识好歹!” “是啊,这又不是你家!” “这种打猎的小屋是公用的,让开吧,小子!” 野兽的咆哮吹灭了他们的气焰,那条蟒蛇更窜进人群,吓得众人哇哇大叫,急忙闪避。少年冷冷扫了他们一眼,示意猫头鹰飞到就近的树枝上监视,一头钻进屋子。 当他背着行囊走出来,几个男人正手持镰刀等农具缓缓逼近花豹,他眼神一沉,做了个手势:“寒冻金属!” “啊——”男人们丢下凶器,甩着冻伤的手,惊疑不定地瞪视他。少年食指疾划,一面熊熊燃烧的火焰墙升腾而起,这回众人终于确定碰上一个可怕的巫师,纷纷叫喊着往外跑,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给自己。 等他们跑远后,少年才撤消法术,走向那些散落的铁器,一一碰触,用[锈蚀术]腐蚀。在此期间,动物们也不忘提高警惕,守护它们的人类朋友。 『席恩,你要走吗?』常人看不见的美丽风精飞回来,纳闷地围着他转,『可是他们都走了啊。』 “不,他们可能会偷袭,毕竟我只有一个人,这地方不能住了。”席恩微蹙的眉暗藏不耐,安静的隐居生活到此结束,也许只有到大法师的程度,他才能不受打扰地研习魔法。 起身拍拍花豹的头:“辛苦了,以后小心这些人。”他虽然报废了武器,但人是狡猾的生物,还会用陷阱之类。 收回李欧蒙小屋,这个4级法术非常好,坚固安全,还有温暖的壁炉,可惜他不能一直待在里面,那帮讨厌的家伙。 “我们搬家了。” ****** 席恩用浮空术在林子里飞行,在风精灵的帮助下,他可以飞得比任何法师更轻巧自如,今天却不是很稳当。 舍不得刚认识的湖精,风精们给他捣乱:『为什么要走嘛~~~把那些人杀了不就行了?讨厌讨厌!』 “杀人,必须有被杀的觉悟。”席恩淡淡地道,黑眼睛里反射的星光没有一点闪动,“所以能不杀人,我尽量不杀。” 学魔法最大的好处,就是拉开了与弱者之间的距离,不用每次遇敌都拼命,能避则避。 紊乱的气流使他差点撞到树干,自知过火的风精直打哆嗦。席恩却没有生气,乌眸平静地转动,苍白纤长的手指拂过每个精灵的秀发,动作细腻得不可思议,宛如拨弄着魔力丝弦的最高明的乐手:“乖。” 『呜呜呜。』不敢再造次,乖乖托住他。 “哪天我不能保护你们,那是我的错,但是跟着我,就不许三心二意。” 那一天,男孩下定决心只拥抱魔法,因此,他也要求魔法绝对忠于他。 ****** 那些男人的来历让席恩颇为在意,果然,出了森林,他看到黑压压的难民大军。 圣域以南是达尔邦内海,通向富裕的南方联盟,东面的斯帕斯内海是魔族作战前线的水路补给线,港口麦兰郡固然重要,但魔族自视甚高,在其他地方随意放魔兽,唯独这里碰也不碰,所以当地百姓的日子一向过得殷实又和平,会出现这种反常的情况,说明魔族有大动作了! 席恩猜的没错,魔兽在安那马拉大量死亡引起高等魔族的震怒,只是报复行动比他预料的慢太多。这是因为魔界远在另一个次元,高等魔族的时间感又迟缓,才让艾斯嘉大陆喘息了那么久。 “神啊!生命女神啊!” 一个老妇匍匐在尘埃里,拉扯着头发号泣。席恩目光冷彻地旁观,毫无触动。 他对神没什么怨恨,一厢情愿的信仰没得到回应,是自身的事,神没有义务满足信徒的愿望。但是如果肖恩和他的命运是神判定的,他不服。 “您诅咒那个下地狱的!儿啊——你怎么忍心!”老妇的哭声激起一片共鸣,这些人多数是老人、妇女和孩子,被男人丢弃,本就满腔怨愤,纷纷跪地大哭,捶胸叩首。现在走进去肯定会沦为众矢之的,席恩把自己模拟成一棵树,耐心地等她们哭完自行离去。 看难民走的方向是圣域,他既不想再去那边,也不打算前往那个八成已沦为屠宰场的港口,剩下的选择只有南北两面。北方冷,就去南边吧。 轻身简囊,年幼的法师踏上旅途。 风精传来四面八方的讯息,她们眨眼能飞越万里之遥,和其他同伴之间又有着特殊的感应。无意间,席恩成为大陆消息最灵通的人之一,也许比龟缩在东方学舍的大贤者劳伦斯还耳目张明。 东部的确陷入了战局,海龙不定时引发风暴,掀翻运输船;一群毒虫将原本肥沃的农田和果园化为赤地,盐田变成了腐酸池;人们病倒,全身浮肿溃烂,不出三天就咯血而亡,牧师们对这种病一筹莫展。也难怪灾情还没扩展到的外围城镇恐慌不已,早早就开始了逃亡。席恩一天比一天沉默,自问:换作我处在那种情形,能怎么办? 一两只魔兽,还有一拼的指望,如果大规模涌上,我毫无胜算。德鲁依魔法[净化食物和水]以及[祛除病疫]似乎有用,可是那些白袍不至于连这都不会吧,却遏止不了瘟疫,说明魔族施放的毒超出他们的能力范围。 除了逃跑,别无他法。 不,在学会时空系魔法以前,面对会飞的魔兽,逃都逃不掉。 烦恼了好几天,想遍各种战术,席恩忽然醒悟,轻轻笑起来。 与其浪费时间与假想敌作战,还不如抓紧每分每秒,提升自己的实力。 想通后,他在夜幕下伸展双臂,迎着寒风深深吸气。清冷的空气使他的肺部剧烈作痛,提醒着他与生俱来的孱弱体质,但是这股痛和相携的死亡威胁,也是他的强大动力。 漆黑的瞳眸倒映星芒万千,犹如黑夜的投影。 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忽明忽暗的闪耀是恐惧的颤抖,害怕夜的吞噬、害怕自己不存在,燃烧殆尽,也要发出光芒。 ****** 此处是卢瓦尔河的出海口,跋涉了近半个月,席恩终于来到这里。 未解开的谜始终兜在他心里,促使他追寻真相。 只见水流激越,白浪滔天,景色十分壮丽。更远处,阳光下的海面滚动着粼粼波涛,荡漾着悠扬的美色,晃得人头晕目眩。 海风夹带咸味吹来,男孩久久站在岸边,呆望那片寥廓苍茫的蓝。 风精灵不在意地自由翱翔,她们早已习惯友人动不动的出神。他会在撞树后,对着叶缝洒落的光斑发半天呆,然后将所有欺骗视线的幻术使得出神入化;会在被橡实砸到头后,就原地立定一个晚上,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德鲁依八级的反重力,倒挂在枝头下不来;他会在砍柴时突然高举铁木术变化的斧头一动不动,举到手抽筋脚发软仰天栽倒,再爬起来钻研木纹,从此森林中的树木倒了大霉,不是疯长就是减产,还结出前所未见的果子;他会盯着壁炉的柴火蹲到废寝忘食,在风精们把面孔熏黑的他抢救出着火的小屋后,一脸严肃地对她们说他发现了火焰燃烧的速度与面积有关,只要能让木头里外的木元素在同一时间点燃就能达成更大效果云云,于是他的[爆炎击]突飞猛进,比他成天扔火球的弟弟还强。 所以在风精看来,她们的小朋友是很古怪的,但这有什么关系呢,他对她们很好很好。 当酷爱歌唱的风精灵们以树枝为琴弦拨响旋律,邀请他加入每个月夜的演奏会时,无论他多么疲劳,研究到多紧要的关头,都会走出小木屋,静静坐在树下,看着她们舞蹈,吹一段叶笛伴奏。 当她们想戴上花装扮自己,却反而吹散了柔弱的花瓣,他就不惜用精神力为她们构筑戴在鬓边的美丽花朵,连那飘散的沁心甜香,也模仿得分毫不差。 他是她们的弟弟、伴侣、情人。 “所有的河流,都会流进这儿吗?” 『是啊,除非干涸了。』 玩得不亦乐乎的风精飞回发问者身边,围着他翩然起舞。席恩抑不住激动的心情,连日来的迷思,在这一刻豁然开朗,无比清晰,他明白了什么,却难以表述。 良久,他才结结巴巴地道:“是不是…是不是有个大湖,装着魔法?”风精们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纠正:『席恩,这不是湖,是海。』 “啊……”席恩满脸通红,他是乡村长大的孩子,生平没见过海,定了定神,他问道,“有没有一个魔法的海洋?我们的魔法从哪里来?神的神力从哪里来?你们从哪里来?” 『这——』风精们被考倒了,苦思半晌,年龄最大的乌丽埃尔道:『很久以前,有个姐妹说,我们会从蓝河回归沉寂之海。』 席恩眼中迸射出滚烫的热力,让乌丽埃尔感觉像被火精注视,不,还要更可怕,犹如毁灭又重生的原初之火,他的声音却相反的低沉冷静,带着仿佛冰钻般凿击的力度,“蓝河?沉寂之海?” 『我…我不知道。』乌丽埃尔身不由己地回答,被一股无形之力压榨出久远而模糊的记忆,『我只有一点点印象,我们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对不起。”显然席恩在克制自己,轻抚风精青烟似的柔软发丝,他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极为高兴。另一个风精艾恩嘟起小嘴:『可是我没有印象啊,当我意识到时,我已存在。』 “这个我也是,但意识到之前呢?”席恩眼底的炽焰没有减退,左手抬起,画了个大圈,将天地囊括在内,“我想知道我们来自哪儿,那里一定有取之不竭的力量!” 『会不会是元素界?』风精伊米安灵机一动,『席恩,你可以请求元素之君,他们会帮你的。』沉思的雾气稍稍冷却了火光:“元素界吗?我搞不清它们和神力的源泉是不是一个…咳咳,而且向元素之君借力,其实更接近神术,和魔法的使用方式不同……” 『席恩,我们先离开吧,再吹风,你会感冒的。』最细心的风精妮可劝道。席恩沮丧地低下头,走出几步,回转身,又看了好一会儿。 在这天与地之间,他渺小得像一粒沙子,即使琢磨到真相又如何,众神、元素之君、远方的魔族……哪个都不是他能战胜的,渺茫的希望,在海那么远的距离。 “妮可、艾恩、伊米安、乌丽埃尔,我是不是很弱?” 风精们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不会啊,你有魔法,魔法是最强的!』年幼的学徒震住,乌黑如子夜的长发随风飞舞,睁大了那双璀璨的黑曜石般的眼眸。 “是呢。”他扬笑,灿若星辰。 “好!”魔法的风从他脚下扬起,带动他飞向成就之路,“我们来比赛,看谁飞得快!” 『啊——你赖皮!』风精们气呼呼地追上去,与他并肩而行,永恒不绝的涛声和着远远传来的笑声,如同一首祝福之歌。 ****** 席恩很快厌倦了海潮味,他喜欢大海,可是强劲的海风委实令他单薄的身体受不住。 唯一的好处是:用来保暖的[魔法伎俩]在这段时间的训练下大为进步,却也不能无限制地施法。 5级的魔法恒定术,要金石粉为材料;零级法术加紫水晶和星钻;他还想恒定两个一级的防护魔法,各需星形石和祖母绿一枚。 也就是说,他需要钱。 为了帮送给贝贝的火神玉附法,他用光了阿拉蜜丝的宝石存货,所剩的现金也不多,买卷轴、墨水和羽毛笔就用得差不多。虽然那个老巫婆有一张可以到家族提款的身份证明,但他怎么能用? 回内陆的一路上,未来的魔王开始打工生涯,最初在餐馆洗盘子,打碎两只后被解雇还掏腰包赔偿;其他要卖力气的活,他也一样做不好,幻术只能改变他的外貌,不能让他真正长出肌肉。 『席恩,席恩,别难过嘛。』友人从来不会表现出烦恼,但是风精们还是从他的情绪波动感应出他郁卒的心情,『你可以用魔法帮他们。』 “会传扬开来的,法师很少见。”席恩勉强振作精神,原已极深沉的黑眸蒙上一层暗雾,“而且,说不定会被当成怪物。” 幼年的经历是刻在他心底的一道疤,因为是稀少的双子,额头上有黑色的逆六芒星,他和弟弟肖恩被愚蠢的村民视为灾星,相依为命的母亲丧生,兄弟俩也差点被杀死。 正是黄昏时分,夕阳残红色的光线将他向东拖出长长的影子,四周金色的蒿草被风压平。 “先生!这位先生!” 先听见的马蹄声令席恩警觉,日复一日的冥想使他耳目敏锐,所以当一名骑士进入视野范围,席恩已在指尖准备好了法术。 好在对方没有敌意,还下马以示礼貌:“你是旅行者吗?” “嗯。”席恩歪着头打量他,特别在他健壮的胸肌处流连,从各种光照角度观察,以免将来模拟时出现任何不可原谅的小纰漏。骑士被他看得一阵阵发凉,不过席恩发间露出的尖耳打消了他的疑惧,也许这少年警惕心尤其强吧,毕竟半精灵历来是受迫害的夹缝种族。 “单身在外很危险,如果顺路的话,和我们一道走吧,我们要去北方的麦兰郡。” “我们?”席恩暗示一个风精去查探,圆亮的黑瞳浮起困惑,“麦兰郡?”那里不是被魔族占领了吗,他们去送死? “是的。”骑士一挺胸膛,面露自豪之情,“我家小姐听说那里的百姓过得很苦,特地送些衣物棉被去。” 什么!居然有这种圣人?席恩还真没见过,他想看看,风精带回来的消息也让他放下戒心,突然有了个主意:“那么雇佣我吧,我会一点魔法。”做富人的保镖,也许是他唯一能不受怀疑发挥长处的工作。骑士难以置信地瞪大眼:“这……真是失礼了。”他肃然起敬,侧身一摆手,“请跟我来,小姐一定会欢迎您的。” 这是个不大的营地,简易的壕沟栅栏围着一辆马车和十多个帐篷,三三两两的骑士巡逻着。不知怎么回事,最近东方学舍的讲师在教肖恩行军方面的知识,席恩也有了点眼光,这些人显然是业余的,但安排极为周到,看得出指挥者是个有能力的人。 劲风从南方伏地而来,吹动长草一波波滚动,席恩闻到一股味道,一股他异常熟悉的味道,他身上也有,药的气味。 原来如此。微微眯起的眼看向窗帘后隐约可见的纤影:将死之人是不需要财物。 曾经,他也想离开充斥着药味的家,走遍大千世界,为无数人治病,在那些人的生命中刻下自己的名字。 “谁来了?”一个细弱的女声,含着宛若共鸣的颤音,片刻后,车门打开,下来一名管家打扮的老者,搀扶着一位淡金长发、二十出头的女子。她苍白的脸庞在落日余晖的照射下泛出不祥的血色,灰蓝的眸子如雨前的天空,略微吃惊地端详站立在面前的黑发少年。 “愿温暖的信风陪伴你,旅行者。”女子没有使用最通常的问候语“生命女神赐福”,恰好说中事实,让席恩和风精都对她多出几分好感。听完部下的介绍,她惊讶的眼神转为喜悦,提起裙角行了一礼:“能遇到一位操法者,是我们的荣幸。” 按照德鲁依的礼节,席恩用橡木法杖轻碰前额:“森林之子向您问好,尊敬的女士。”金发女子绽开舒心的笑靥:“感谢您在旅途中施与援助之手,关于酬劳我们不会让您失望。您不必护送我们到麦兰郡,就到下一个城镇好吗?” “好。”对此席恩没有愧疚,想了想,决定用假名安全,“我叫瑞瑟。” “我是米莉雅·波特曼,这个车队的主人,这位是我的管家安德烈,请多指教。”语尾渐渐嘶哑,米莉雅捂住嘴,弯腰猛烈咳嗽,双脚站也站不稳。一旁的老管家急忙将手里的厚披肩裹住她的肩头,扶她回车子,安顿好以后,歉意地对席恩道:“请原谅,瑞瑟先生,小姐身体不好。” “没关系。”席恩盯着车看了会儿,转向他,“事实上,我还可以做厨师。” ****** 席恩没有为米莉雅食疗的意思,一个刚见面态度好点的人,还不至于让他感动到这地步,只是想赚份外快。 接下来的几天,他尝够了和人相处的不自在。 首先,他要午睡,只能装病躺在马车里,与他最讨厌的药待在一块儿。 其次,他晚上不睡觉,总要偷偷摸摸溜出营地,到远处实验白天所学的魔法,不止一次因为闪光引起一场虚惊,他不得安宁,他们也跟着倒霉。 最后,他不能再肆意畅想在思考中了,从马上摔下来可不是好玩的,又颠得他头昏脑胀全身酸痛,没法集中精神。这种酷刑,比阿拉蜜丝拿鞭子抽他,或者要他做那些恶心事情更痛苦。 赚钱,真辛酸。 席恩现在迫切希望碰上一群地精或两只狗头人,打退它们,拿了钱好跑路。 睡眠咒的效力是三小时,一到点,席恩准时醒来。压抑的轻咳萦绕耳边,浓重的药味令人窒息。一瞬间,他如堕梦魇,以为回到了故乡的小木屋,那竭力压低的咳嗽声是自己的,还有这沉沉笼罩的死亡黑影…… 滋溜!窝在他怀里守护的风精从窗缝钻出去透气,他惊醒,轻轻喘息,出了一身冷汗。 “你醒了。”点漆似的黑瞳迎上一双苍灰的蓝眸,米莉雅浅浅一笑,虚弱却美丽。是了,还是有不同,他忍住咳嗽是不想引来爱掉泪的母亲弟弟,哭得他心烦,而她是不想吵醒他。 席恩慢慢坐起,毛毯滑下,一只枕头掉在地上。睡梦期间,他一直握着自制的橡木法杖,这只枕头是哪来的? “你睡得很不安稳。”米莉雅轻笑,目光像看一个寂寞却不肯对人撒娇的弟弟,“我想这么做,你会感觉好些。”席恩默默凝视她,从她眼中看到虚幻的自己:光洁的脸,五官端正。那个叫维烈的少年,应当是属于好看之列。 所有对他的虚像表示亲切的人,他都不相信。 “谢谢,我要下去了。”把毯子折好放在长凳上,无视米莉雅渴望与人聊天的神情,席恩打开门走出去,深吸一口傍晚清新的空气,舒畅之余打了个喷嚏:该死,被传染了。 “瑞瑟先生,晚饭!”好些大嗓门吆喝。席恩不爽地应道:“知道了。” 以前母亲到田里忙乎,他不愿闲闲当废物,硬是强撑着做家务,洗衣、缝补、打扫、做饭……无不包办,对料理还颇有自信。只是三个人的饭量和一帮人不同,席恩没有烧大锅饭的经验。不过他有个好处,可以用魔法调味,吃后每个人都赞不绝口。 今天心情不好,席恩丢了一只蟾蜍进去,恶意地搅拌,反正这些人也吃不出来,还会一样叫好。 这种掌控者的欢愉,每每令他沉迷。 当夜,席恩对自己施加了隐形术,掀开帐篷爬出来,却见安德烈端着一碗药匆匆走进马车。守夜的骑士忧心忡忡地议论,说米莉雅发病了,情况很严重。 老人熬不住困意昏昏睡下,一道透明的影子来到床边,勾勒出颜色与形体。 米莉雅面色潮红,气息短促轻微。席恩拉下盖住她的好几条被子,不料病人似有所觉,双眼睁开一线,神智不清地望着他:“瑞瑟…先生?” 席恩抿唇不语,一手按住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睡袍的胸口。这回米莉雅完全清醒了,又羞又气:“你……” 淡淡的绿光从男孩掌心射出,米莉雅只觉难以言喻的清凉渗入体内,燃烧般的高热、脑中的昏沉和肺部日日夜夜的胀痛窒闷都消退了,身体轻盈得像能飞起来,惊喜交集。 “你做了什么!?”声音也有力得不像自己的,她清澈的大眼涌现泪光,轻轻地,怕打破这场梦境,“你治好了我,是吗?” 席恩沉重地注视她,哀伤与彷徨仿佛黑潮,将他淹没。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一些逃避行为,他从米莉雅身上看到自己。她温柔善良,他有魔法的天赋,可是没了健康的支持,一切如同他手中的奇迹之光,是虚幻的空中楼阁。只要死神一翻手,就全盘覆灭。 挣扎着,挣扎着呼吸下一口气,不去考虑明天,因为那太奢侈。 “我治好了你,暂时。”不想抹去她脸上的希望,却不得不残忍地说出事实,一如提醒自己。 德鲁依3级魔法[祛除病疫]是能治疗疾病,但不能改变体质,疾病造成的损害也依然存在。 果然,米莉雅的脸色暗淡了一下,随即又焕发出光彩:“没关系,我这辈子从没这么好过,这就够了,谢谢您,瑞瑟先生。”席恩心一酸,尝试扶她坐起:“你会活下去,那不是幻觉。”他气喘吁吁,八岁小男孩的力气,扶一个二十多岁的女性太勉强了,“我是治好了你,只是…你的身体还是老样子,也许会感染其他疾病。” “噢,瑞瑟!”米莉雅感激又欣喜地拥抱他,在他脸上亲吻。席恩用力挣脱,面无人色地往后退,撞到桌子,踉跄坐倒在地,胃里的翻滚险些让他吐出来。 由于阿拉蜜丝的影响,不知不觉间,他对异性的肉体行为产生了排斥心理。 “对不起。”米莉雅一时忘形,已经在后悔,“我唐突了。”席恩闭上眼调息,起身再度扶抱她,他希望通过这样的动作,克服老师的阴影。 嫌恶、憎恨、混合着撕裂的黑暗yu望冲击着心房,他咀嚼着失败的苦涩滋味,噩梦将伴随一生,他所能做的,只有一次次不断压抑它,在腐臭的污水冒出来的地方踩上泥,直到那里全部变成沼泽地。 喂米莉雅喝完水,席恩匆匆后退,将剩下的水一口喝干,止住呕吐。 没有察觉他的异常,米莉雅虚脱地喘气,像她这样的病体,最忌激动。 “瑞瑟,你走了吗?” “没。”席恩庆幸有幻音术伪装,他自己的声音大概变调了。米莉雅看了眼躺在另一张椅子上的老管家,调皮地眨眨眼:“你让安德烈睡着了,对吗?” “嗯。” “你是个真正的法师,瑞瑟。”米莉雅情不自禁地赞叹。 说得我之前好像是骗子一样。席恩心里咕哝,高兴之情却多过抱怨。这是第一次,有人认可他的魔法。 因此,他认为有必要再做些建议:“你的病最好去生命神殿看看,神术在治疗方面比魔法强。” 米莉雅沉默良久,深深叹了口气:“瑞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不瞒你,我们一家是赎罪犯,不能进神殿的。”席恩大奇:“赎罪犯?” “嗯,我的父亲……是一个盗墓者,触犯了生命女神和冥神共同的教义,神也挽救不了的恶徒。”说着,米莉雅眼眶泛红,颤抖的声线透出水汽。 “盗墓?”如果刚才席恩是好奇,现在就是大惑不解。艾斯嘉没有陪葬的习俗,因为冥王普路托不喜欢死者带着贪欲进冥界,那么一座空空的墓穴和一具臭烘烘的尸体有什么好盗的? “他……把那些死尸和骨头切开来,说是研究人体的奥秘。” 一道惊雷划过男孩的脑海,使他黑如深渊的眼迸出狂热的光。 ****** 本章出现的法术: 2级: 德鲁依——寒冻金属(chillmetal):冷冻的金属让使用者冻伤。 改变系——浮空术(levitate):同飞行术。这就是修改了,dnd规则里是上下移动。 3级: 德鲁依——祛除病疫(removediseases):治愈目标所有疾病,限制如文中所述。 4级: 德鲁依——锈蚀术(rustinggrasp):通过碰触使铁和合金腐蚀。 无属系——李欧蒙小屋(leomund’ssecureshelter):召唤出一座坚固的小屋,组成材料可以是石头、木材或草(最坏的情况)。地面水平、干燥而清洁,有一扇门,两扇窗子和一个小壁炉(^_^)。非常安全,一般打击无法破坏它。门、窗甚至烟囱也不会被侵入,前两者被魔法锁住了;而后者的安全是由于它铁制的顶部和狭窄的烟道。这三个地方还被警报法术保护。最后,在法术持续时间内,有个看不见的仆人为施法者服务。(好羡慕……我也想有这样一间房子) 5级: 无属系——魔法恒定术(permanency):使某些法术永久有效。 第十二章 发现 为什么我会生病,肖恩不会? 我们是双胞胎,不是应该相同吗? 很小的时候,男孩心里就藏着这个疑问。 他们常常玩互换游戏,因为长得一模一样,母亲也不能分辨他们,可他依然是病弱的那个,肖恩健康而活力充沛,他们的真实身份并没有调换。 这一刻,恶魔的气息吹进席恩的衣领,使他寒毛直竖,又打心底涌出一股兴奋之情。 那根嫉妒的幼苗,曾经被他用爱的手生生掐断,然而在漫长的追寻被告知无情的答案,在全心全意的呼唤落得一场空,这颗种子重新获得养分,成长为狰狞的黑色毒茎。 翻阅着记载了恶魔学的《逆十字羊皮卷》和画着人体结构图的残破笔记,席恩露出一个黑暗的微笑。 他在烧灼的求知欲和战栗的喜悦中体会到,自己走上了一条危险的途径。可是,有什么关系呢?想想他会得到什么,肉体、灵魂。噢,他迫不及待。 这才是危险的事。想起那些差点丧命的教训,席恩提醒自己,将急切压入情感的深井,用冷静扑灭高热,却抑不住嘴角扩大的笑意。 一呼一吸间仍有痛苦,那是对过往的留恋,对血脉的另一半斩不断的手足之情,但已经不要紧了,他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弟弟。等他掌握了那个力量,就夺取那具觊觎已久的身体,毫不犹豫。 当晚,枕着用人皮和鲜血绘制的书卷,男孩却睡了一个安稳的觉。 ****** “我从小就身体不好,父亲多次请神殿的祭司帮我看病,但总是治不好。祭司说这是因为我不够虔诚,我就拼命祈祷。母亲也为我斋戒,布施穷人。可是父亲越变越古怪,他开始求助那些乡下的巫医,还有研究恶魔学的女巫。太可怕了,我和母亲都不认识他了……” “难道他不是为了你吗?”席恩忍不住插口。米莉雅喷火的美目令他噎了一下,那是病态的、虚幻的火焰:“不是!这是堕落!是他的不坚定让恶魔有机可乘!”席恩闭口不言,这女人中宗教的蛊太深。 “有一回我病得很厉害。”喘了会儿粗气,米莉雅断断续续地道,恐惧的神情明显陷入了回忆,“我有一种病,受了伤就会血流不止,所以全家人都很小心。那天我实在受不了,从窗子跳出去,我只是想去庭院看看,吹吹风……我掉在花坛里,很痛很痛,后来就发高烧。巫医说我是内出血,父亲就用管子把他的…他的血输给我。祭司气坏了,说这是等同乱伦的重罪,母亲吓得昏过去,隔天就一病不起……我无法原谅父亲,他害母亲病死,还我们一家背负上那种罪,到死也不得安宁!” 席恩不觉得她可怜,反而觉得那位父亲可怜,也为他的才智深感佩服:“输血?真是好办法,为什么不用你妈妈的血?男女比较合适吗?”米莉雅吃惊地瞪视他,表情像看见一个怪物,惧怕又狂乱,抖着声摇头:“你在问什么,瑞瑟,我不知道……不知道……” “那么,你父亲有手稿吗?”席恩毫不气馁,紧紧握住她的手,异常灼热的体温直接烧到她心底,“一定有吧,他是那么爱你,那么聪明、大胆,不会没有准备——是不是在安德烈那儿?” “瑞瑟!”米莉雅惨叫,惊惶得落下泪来,在他的紧握下颤抖,“亵du!你也被迷惑了!快忏悔!你的眼神……和他那时侯一样!瑞瑟……噢,我不该对你说这些……”她自责地痛哭。 席恩眯起眼,没有费力争辩,虽然恨不得窍开这个女人的脑子,他还是耐住性子,靠近她,感受到她急促的气息,很好,动摇就是好现象,同为病人,他怎么会不清楚她的想法。 “你不想治好吗?” “……什么?”米莉雅的声音比风中残烛更微弱。 “神没有治好你,只有向恶魔求助,你父亲是对的,米莉雅。”锁住她游移的视线,席恩加重语气,扣住她的下颚,逼迫她正视自己的yu望。喘息片刻,米莉雅猛地推开他:“不——” “不……”头伏在并拢的膝盖上,她伤心饮泣,“出去,瑞瑟。” 恼怒地皱眉,席恩再也没有说服的心情,眼角瞥见一头华发的老管家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朝他比了个手势,怒气顿消,席恩无声地退出车厢。 ****** 一接触到外界的空气,席恩打了个寒噤,狠狠哆嗦起来,抱着肩膀,在寒风中边跺脚边咒骂。 “您是真心想治好小姐吗,瑞瑟先生?” “如果我说是为了自己,你是不是会放心一些。”施了个魔法伎俩,温度慢慢回升,席恩松了口气,头也不回地道,“我的报酬不低,不过你有你家老爷的遗书,我可以免费为她治疗。” 安德烈低低叹了声,示意他到远处说话。 “小姐是老夫人带大的,夫人身体也不好。老夫人是生命女神的信徒,一直教导小姐笃信神明,怕她步上老爷的后尘。老爷生性叛逆,不但喜欢和平民结交,还在年轻的时候到夏尔玛大陆求学,带回一个女巫。虽然他后来还是和老夫人为他挑选的未婚妻——夫人结婚了,也非常疼爱小姐,和那个女巫却没有断绝往来。” “那个女巫还活着吗?” “她和老爷一起,被神殿的人烧死了。”安德烈面露沉痛。 哼。席恩极度不爽,一方面警醒自己今后也要当心圣职者。老管家眼中射出厉芒,牢牢盯住他,近乎咬牙切齿地道:“身为下人,我无权评断主人的对错,但是老爷临死前吩咐我,务必找到一个值得信任,能医治小姐的人,把遗物交给他。” “就是我?”席恩自信地扬唇,笑容狂烈又冰冷,“你很有眼光,这是我难得的走运,也是你们的运气。” “……我不知道你是否值得信任。”安德烈坦言内心的忧虑,深深注视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他直视过来的目光有种能穿透一切的锐利,又仿佛能将万物燃尽的火热,“——你让我害怕。瑞瑟先生,你到底是谁?” “你家小姐雇佣的法师。”席恩的坏脾气犯了,自从离家以后,他还是第一次发作,“我原来也不知道你们是赎罪犯啊,真是罗嗦的老爷爷。”安德烈苦笑,真不明白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有时候成熟得像大人,这会儿又显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如果他得知席恩的真实年龄只有八岁,会骇得下巴脱臼。 “好吧,只要你能治好小姐,波特曼家有的东西,你尽管开口。”明白交出去的宝物就是泼出去的水,安德烈只能用其他财宝做饵。 “一言为定。”对他的无奈一无所觉,席恩眼里唯有那两卷泛黄的羊皮纸。终于得到了,他的心欢唱着喜悦。 ****** 席恩给两份手卷包上封皮,挑灯夜读。 《逆十字羊皮卷》是流传于人界的恶魔召唤契约,由魅魔女王格蕾茵丝亲手所造,伪装成一本人类著作的专业书籍,被精心保存了下来。它的开篇和末尾都有警语,却巧妙地例举了恶魔的能力,又对使用恶魔之力的人类的下场含糊不清,使得阅读者在yu望和好奇的作用下越陷越深。随着贪欲的膨胀,文字就会渐渐增多,从低级恶魔的召唤到领主级恶魔的借力,最后入迷的人完全变成恶魔的猎物。这份羊皮卷还有个特异能力,能操纵附近所有的黑魔导书,分裂出一个意志诱惑那些本来就走上了邪路的人,用各种利益打动。众神虽回收了不少“禁书”,却始终没发现这个罪魁祸首。 因此,伊雷斯·波特曼因缘际会得到了逆十字羊皮卷,受到引诱而身败名裂。新的拥有者一展开卷轴,上面也呈现出灵魂交换、肉体凌虐、活力吸取、魔约签定等内容,直指他内心的隐秘。席恩的目光被牢牢吸引住,如痴如醉地看下去。风精们发觉异常,见怎么也叫不醒他,最机敏的伊米安卷来一瓶胡椒粉,洒了男孩一身。 “阿嚏!阿嚏!阿嚏……”席恩狼狈地直打喷嚏,把书高高举起,气得变脸怒喝,“你们搞什么鬼!?” 灯盖迸裂,窜出的火精烧痛他的手指;落地的恶魔卷轴被大地精灵包起来;角落的水盆飞出一副晶莹剔透的环铐,锁住下意识要去捡的双手。 『席恩,别碰它!』风精们伸手挡住,乌丽埃尔恐惧地喊道,『这是魔器!』 “……怎么回事?”席恩冷静下来,他相信自然灵们不会对他不利。 “瑞瑟先生?瑞瑟先生,发生了什么事?”听到动静,几个守夜的骑士关怀地前来询问。席恩立即躺下装睡。掀开帐篷的一角看了看,那人松了口气:“睡着了,大概在说梦话。” 他们一走,席恩翻身坐起,命令风精妮可被让声音传出去,两眼注视乌丽埃尔:“你刚刚说什么?” 『席恩,我们身处的是正能量位面,还有个负能量位面,被神放逐的恶魔就住在那儿。他们有七个王,每一位都与元素神地位相当,王铸造的就是魔器。我所知的,有疫魔之王的凶毒翡翠,魅魔之王的yu望之书,嗜血之王的血日皇冠和暗影之王的浩劫指环——这本应该就是yu望之书了。』本能的畏惧使乌丽埃尔不住颤抖,她眼望心爱的人类之子,恳切地道,『凡使用魔器者,必堕入地狱。席恩,你不能看它,不,连碰也不能碰!』 灯熄灭了,帐篷里比夜色更暗,席恩抱膝不语。感到他隐约却坚定的拒绝,风精们更惶恐了,艾恩慌忙道:『魔域很可怕啊!比冥界还可怕!恶魔都以残害生灵为乐,落到他们手里,就不能再轮回,会永生永世受折磨!』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妮可打破沉默:『席恩,你为什么追寻力量?』 “……”紧抿的唇张开了,席恩轮流看着每一张亲切的面容,她们是他仅有的慰藉,比生命更珍贵的宝物,没有什么需要对她们隐瞒,即使是他心底最深处的黑暗。垂下头,他慢慢说出与孪生弟弟的纠葛。 『这样啊。』友人的口吻淡淡的,艾恩没听出其中深埋的激烈爱恨,只觉得新奇,『席恩竟然还有个弟弟。』猛然刺穿她的视线吓得她差点暴毙,那是痛切与狂乱凝成的极烈之光:“不许提他!你们是我的!” 『是……是……』比较胆小的艾恩和伊米安抱成一团,委屈地呜呜哭。换作平时席恩早摸着她们的头柔声抚慰了,这会儿他却失去了理智,只剩下烧灼的恨意,和曾经被离弃的伤痛:“我弟弟一切都不比我差!比我美!比我强!但你们是属于我的!如果你们背叛我,那么我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了你们!” 『我们可是不轻易选择人的。』在令人窒息的气氛中,妮可平静地道,『席恩,你大概不明白[元素使]的意义吧,任何一个元素精灵一生中只会选择一位元素使,不会变了。』席恩为自己的发火内疚,同时看清了自己的嫉恨有多么深沉强烈,若魔法也弃他而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艾恩也急着表明心迹:『不管你弟弟有多美,我们都不会跟他啦!』伊米安用力点头。乌丽埃尔温和地道:『席恩,我们的力量很微薄,但是我们会永远守护你。』坚固的冰瞳剧烈摇撼,席恩把脸埋在膝上,掩盖眼角的湿润。 “我……”他的语气无助得像个孩子,带着感动与不舍,“你们要我放弃吗?” 『这——』风精们心知他对知识有多么渴望,要他不读一本放在眼前的书,委实太残忍了。大地精灵莫卡用沉厚的声音道:『就像乌丽埃尔说的,凡使用魔器者,必堕入地狱。恶魔的礼物都是陷阱,诱骗你堕落。』 『是啊!』伊米安大声道,『乌丽埃尔姐姐和莫卡哥哥说的对,你要是被恶魔抓走,我们就再也见不着你了!』火精威娜气咻咻地恐吓:『你别固执了!魔域的可怕根本不是你能想像的!比如第三层的炼狱,里边的火才不像火元素界那么仁慈,一下子就把你烧得一干二净,你的灵魂会永远受着焚烧之苦,没有安息!』 席恩翘起唇角,他的笑容讥诮冰冷,眼神强势而凶狠,然而毫无迷惑。 “炼狱之火?我不信比我每天经受的梦更煎熬。地狱又怎么样,我早就在里头了。” 『席恩……』妮可疼惜地凝视他,『难道为了报复你弟弟,你连命都不要了吗?』面对她含泪的质问,男孩坚硬的心也不禁微微颤动,一字一字吐露的话语却没有动摇:“对不起,妮可。” 『我不懂,你自己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啊。』 “要看是什么样的生命。”静默片刻,席恩低声道,“只有他死,我才能得到安宁。就算永不超生,杀了他的一刻我也会是快乐的,那将是最好的安慰,比现在眼睁睁看着他快活舒服多了。” 『那恶魔如果骗了你呢?』乌丽埃尔一语惊醒梦中人,席恩震骇地瞪着她。伊米安握紧拳头:『对啊!恶魔最会骗人了!一定会假装杀了你弟弟,再回头告诉你,欣赏你后悔莫及的样子!』艾恩愤激地道:『到时你也没办法反抗了,只有任他们摆布。』席恩听得冷汗涔涔而下,惊觉自己的确想得太简单。 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还多的是人财两空的事。 乌丽埃尔语重心长地劝道:『不要急,当你成为一名恶魔使,就能驾御他们了。』席恩重重吐出一口气,郑重许诺:“明白了,在我有能力读这本书以前,我不会再翻开它。” 『席恩……』自然灵们总算放下心头的大石,欢呼雀跃。 莫卡物归原主,他们的小元素使一向说话算话。 按照乌丽埃尔的指导,用红绳捆了特定的结,收起《逆十字羊皮卷》,席恩眼巴巴地瞅着另一卷手稿,近乎可怜地道:“这本也不能看吗?” 大家笑了,解开他手的水精挥动鱼尾拍了他一下:『看吧,这本不是恶魔写的。』 其实人类写的书,未必就不坑人。 打开书页的刹那,矢志做魔王的男孩先朝死灵法师迈出了第一步。 ****** 后半夜,席恩实在撑不住了,法师需要充足的睡眠,他却总是强迫自己没日没夜地学习,身体自然吃不消。 睡到凌晨,他被一片嘈杂的声响吵醒,咕哝着揉揉眼,舍不得离开暖融融的毛毯,就像一条蠕动的蚕宝宝般爬了出去。 “什么事?”有气无力又阴森森的询问。 “哇——瑞瑟先生!”路过的骑士险些踩到他,连忙抱起他来,一边纳闷怎么这么轻一边捧回帐篷,“没事,没事,一伙地精,交给我们就行。” “哦。”席恩也没兴趣出风头,打了个哈欠,“抓一只活的给我。” “没问题!” 骑士走后,席恩迷迷糊糊又睡了会儿,风精吹开帐篷冲进来:“席恩,有巨魔!还有食人魔!” 地精是最弱小的怪物之一,但成群结队也有一定的威胁性,而且它们常常被更强大的怪物驱使,车队碰上的就是这种情况。 摸了摸头带确定没有松脱,席恩手握从不离身的法杖快步走到骑士集结的地方:“不要和它们缠斗,保持队形,真正的敌人在后头。” “什么?”指挥者诧异地回过头。席恩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他脸上变色,将命令贯彻下去。 几十只棕黄皮肤的矮小怪物挥舞着长矛,哇啦哇啦叫着跑过来。席恩皱眉绕过骑士的队伍,他只是用幻术变高了,实际还很矮,被挡着视线不能施法。 未免众人大呼小叫,他用隐形术掩去身形。 长期昼伏夜出,使他拥有了黑暗视觉,五彩缤纷的魔法光芒从他指尖喷出,呈锥形射向地精们。赤、橙、黄、绿、青、蓝、紫,七条绚丽的光带交错飞舞,被击中的地精有的呆立当地,有的扑通扑通晕倒,还有的因为突然目盲胡乱撕咬周围的同伴。骑士们张大嘴巴:原来他们的小厨师真的是个法师! 难怪他们怀疑,这年头单身游历的法师太少了,各国无不把麾下的法师护得牢牢的,即使有目的外出,也派专人护卫。而技艺未成的学徒,更不会一个人跑出来,除非作为老师的助手随行。法师又自视甚高,不屑和他们眼中的“下等人”混在一起。所以车队的人虽然对平常待人礼貌的席恩颇有好感,却难以相信他是个真正的操法者。 他们没有失神多久,又一群怪物从地精后面冲向营地,骑士们发出窒息般的喘气声,食人魔和巨魔,这两种野外旅行者的噩梦,居然同时杀了过来。通常要十几名剑士才对付得了一头食人魔,更别说有再生能力的巨魔。而他们总共才二十来人,敌人却有十四只! “重力之环!” 收起法杖,席恩看准距离和时机,双手向上抱圆。这是借助大地精灵之力的区域魔法,只见土黄色光芒划出巨大的圆环,原本气势汹汹的怪物惊慌得手舞足蹈,朝上空飞去。席恩见高度差不多了,对众人道:“退开!” 事实证明呆滞的时候会条件反射,人们机灵地跑开。席恩分开手,升到高空的怪物们顿时直直往下坠。 一声巨响,断肢横飞,营地前方顷刻间变成一泓血池,波特曼家的骑士来自富裕和平的南部城市,路上也只解决过一些史莱姆之类的小怪物,见此情景不是脸色发青,就是别过头吐得一塌糊涂。 席恩让风精巡视过后,飞到那些尸块当中,蹲下细细检视。他只是选择最快最有效的法术,这是额外收获。 “瑞瑟先生!瑞瑟先生你在哪儿?”一名骑士紧张地四下寻找。席恩解除隐形术,众人如释重负,随即满脸吃惊恶心地连连倒退:“你…您在做什么?” “哦,只是看看。”席恩手里捏着一块食人魔的脾脏,腥臭的血从他指间流下,语气透出掩不住的兴奋,令人毛骨悚然,“这些怪物的器官是大了点,但是和人没什么不同。还有这块肉,你看,居然是活的……” “瑞瑟!” 不顾老管家的劝阻,米莉雅匆匆跑来,蓝色的大眼睛满是惊愕与痛心,“你疯了!快放下那个东西!”席恩不悦地撇撇嘴,又看了看骑士们惊惧的眼光,大概他不丢,就要被当成怪物驱逐了。 啪!血淋淋的内脏被抛回地上,米莉雅松了口长气,宽谅地伸出手:“来,到我这边,我有话跟你说。”席恩默默拿出绳子,捆了一只地精,转身朝自己的帐篷走去,全然不理会米莉雅失望担忧的眼神。 ****** 之后,车队的人对席恩的态度幡然改变。 他们尊重,却畏惧。见了他都绕道走,远远的交头接耳,说他是个邪恶的黑巫师,以分尸和研究肉块为乐。之所以没有爆发恐慌,是因为车队的主人米莉雅似乎还制得住他。 席恩也不用做饭了,没人敢吃他经手的食物。第一次被委婉地赶走,他有股冲动往锅子里扔地精肉。 回顾那些恐惧排斥的目光,席恩对自己说:他们怕我,这很好。 这样想着,就渐渐不在意。 天边泛起鱼肚白,扫去了一切灰暗。碎石小径上,陆续出现赶早的旅人,朝车队相反的方向走去。大多神色麻木,偶尔有一两个投来诧异的一瞥,无声地质疑他们怎么往死路走。 装满货物的板车上,忙了一夜的席恩昏昏沉沉地睡着。轱辘、轱辘的车轮声单调回响,常人看不见的风精轻轻拨开他垂面的发,吟唱着优美的安眠曲。米莉雅掀开马车的窗帘,凝望那张恬静的清俊容颜,不时低低叹息。 『她喜欢你呢。』单纯的风精事后打小报告,嬉笑中带着美好的祝愿。 席恩垂首不语,唇边勾起嘲讽的弧度。 越往北,逃难的民众越多,还留在村子里的不是恋家或走不动路的老人,就是病重在床的人。车队为这些人送去御寒的衣被和清净的食粮。席恩能用德鲁依魔法净化食物和水,对治疗病人也表现出极大的热情。米莉雅暗暗生疑,可是每晚探视帐篷,“瑞瑟”都好端端地躺在里面。 只有安德烈知道,那是个幻象,因为盗墓是个危险的体力活,席恩需要人帮忙和望风。 被蒙在鼓里的米莉雅放下心头的大石,这天傍晚,她披上羊毛披肩,慢慢走下马车。几个骑士赶紧帮她铺上坐垫,端来一大碗热腾腾的肉汤。 “瑞瑟,陪我聊聊好吗?” 笑着道谢,米莉雅转向被孤立独坐的少年,招手道。席恩皱了皱眉,大步走近,抢走那碗汤:“你不能吃这么油腻腻的东西,我重做一份。” 米莉雅一愣,展颜笑道:“好。”余人胆战心惊地瞄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放什么不干净的巫术材料。 切碎的兔肉用香草去除腥味,加入蔬菜、蘑菇和少许奶酪熬成浓汤,席恩舀了一碗,没有马上递给米莉雅,一边吹凉一边问道:“你还要去麦兰郡吗?” 东方学舍到现在还不采取行动,令他颇为费解,难道他们打算放弃整个东部战场? 但是可以肯定的:联合议会的懦弱很可能助长魔族的气焰,推进战线,那么接下来的行程就与送死无异,席恩可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能胜过高阶魔族。 “嗯。”米莉雅窝心地微笑,接过碗放在一旁,用小手绢轻柔地擦拭他烫红的手,温言道,“这是我个人的任性行为,到下一个城镇,我会解散大家。瑞瑟,我很高兴你能及时醒悟,回到神的怀抱。” 席恩抽出手,越是深入学习伊雷斯留下的手稿,他越是敬佩那位伟大的父亲,也就对米莉雅越发不满,冲淡了原本的好感。 浮生百态,他最厌恶愚昧。 米莉雅略带尴尬地捧起碗喝汤。席恩慢条斯理地嚼着泡软的面包,除了这种食物和少量水果,他几乎不能吞咽其他东西。不过随着对人体的研究,他相信能治愈自己。 一种似曾相识的轰鸣声传来,席恩猛地站起,脸色惨白地望向天际。 与此同时,远处一艘小型飞艇上传出慌乱的声音: “哇!他发现我们了!” “快!快掉头!被他逮到就完蛋了!” “为什么维烈大人会在这里啊?他不是在那个珂曼世家吗?” “大概人类被惹毛,把他也带来了。” “可恶……搅我们的乐子。算了,只要没被当场抓住,我们就可以耍赖不承认。” “对对,全体撤退!第一战速回魔界!” 魔族?席恩紧张得手心出汗,一手拉起米莉雅,另一只手死死握着一张卷轴,这是石行术的卷轴,若魔族打来,他也只能救她一个了。 “瑞瑟?”米莉雅踉跄一步,惊慌地睁大眼。余人纷纷起身,他们知道席恩能用特殊的方式感知敌情。 『席恩——』前去打探的风精飞了回来,『是那个像鸟一样的船!你上次说的魔族!』 『他们收回了魔兽,飞走了!』 飞走?席恩错愕不已:(他们没看见我们?)妮可用力摇头,神色凝重:『不,看到了。』 魔族的语言不属于艾斯嘉世界,但元素精灵不是用通常的方法交流,对于风精而言,所有声波的振动她们都能听懂。 “……你说什么?”卷轴从掌心滑落,席恩干涩地问。 『没错,他们是说‘维烈’。』 黑发少年温柔的笑靥清晰浮现,席恩全身发抖,感到刻骨的寒意。 那家伙,是魔族? ****** 本章出现的法术: 1级: 幻术类——七彩喷射(colorspray):锥形效果,造成昏迷、目盲和震慑。 德鲁依——净化食物和水(purifyfoodanddrink):净化1立方尺的食物和水。 5级: 改变系——索尔石行术(xornmovement):可在天然的土地与岩石中穿行和呼吸。 第十三章 他是命运之子 得知弟弟的好友竟是一个高阶魔族,席恩苦恼万分。 他无法不怀疑维烈混进珂曼家的目的。和人类交朋友?这种可能他想都不会去想。回忆梦中的种种,维烈对珂曼家藏书的异常热情历历在目。 该死!肖恩和莫里瑞也罢了,洁西卡怎么也没发觉那家伙别有居心!? 魔法,是人类唯一能抗争魔族的东西了,如果连这都被窃夺,后果不堪设想。 从某个角度,席恩的猜测并没有错,维烈的确偷偷拷贝了所有的书籍,带回魔界研读,这也是他后来学会魔法,更所向披靡的原因。 骂遍珂曼世家的每一名成员,男孩颓丧地抱住头:魔族伪装成人,是超出了一般的常识范围。 现在怎么办? 有过一次教训,席恩实在不想再踏进圣域一步,可是不告诉联军首脑这件事,假以时日魔族大举侵略,他也会被卷入战火。 “瑞瑟,怎么了?不舒服吗?”见他头痛的样子,米莉雅担心地扶着他。 “没事。”席恩推开她的扶持,定了定神,“前面没有魔兽了,但是应该也没人了。”魔族所过之处,从来不会留下活口。 “什么!”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千里迢迢来这里就是为了救助灾民,人都没了还救什么救?席恩冷淡地道:“不相信自己去看。” 米莉雅沉吟了一下,有了决定:“瑞瑟,到下一个村庄有多远?今晚赶得回吗?” “不远。”嗓音不自觉冷了几分。米莉雅听出他的不悦,柔声道:“也许有人还活着,瑞瑟,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就算一线希望,我们也要尽力啊。” “……你这种性子,会早死的。”席恩蹙起眉头。米莉雅回以温煦宁和的笑容。 “笨蛋。”无法正视这样的笑容,席恩走出几步,转过身,“两个,我只能用三个空气过滤泡,连同我三个人去,那里可能有瘟疫。” 对这个决议,包括米莉雅在内无人反对,只叮嘱他们小心。 午夜时,前去搜救的三人回来了,没有带回任何幸存者,魔族的破坏相当彻底。除了席恩,另两名骑士都面色青白。见识过一个城市转瞬覆灭,万千生者在魔兽脚下碎裂死亡,男孩早已不会为惨景动容,体验了太多人情冷暖的心也结上了麻木的厚痂。 席恩建议感伤的米莉雅:“往西走吧,我看见难民朝那儿走了。” “嗯。”米莉雅强颜欢笑,迟疑了片刻,她柔静的丽颜浮起一层红晕,轻轻道,“瑞瑟,我们不去麦兰郡了,你能不能多留一段时间?”席恩瞄了眼老管家:“当然,我不会走。”在治好你的病以前。 脸红得更厉害,米莉雅飞快地垂下头,又是害羞又是欢喜。 发觉美丽善良的小姐对新来的邪恶魔法师有意思,骑士们更加讨厌席恩。感受到这股浓厚的敌意,席恩也很不开心。 以后再不和人一起走了!独自坐在货车上,男孩一手托颊,愤愤地想。 风精们却敏锐地察觉缘由,一个比一个兴奋:『那个人爱上你啰,好浪漫!』 “浪漫?什么东西?”席恩斜斜横过来一眼。最活泼的艾恩翻了个跟头,用星星眼注视他:『就~是~恋~爱~啊~』 “呵。”觉得她闪亮的眼神真是可爱,席恩微笑着轻抚她的鬓发,“艾恩,那个女人爱的是个幻象,你们不要被她骗了。” 『哦,那席恩为什么不解开幻术?』风精们不解,原体是元素的她们,不能够分辨人类的美丑。席恩淡淡一笑:“我用原来的长相,就不会被这帮人雇佣了。” 他现在使用的是家乡的语言,普雷尼亚帝国的地方语,而非大陆通用语。虽然看上去仍像在自言自语,至少避免麻烦。 博学多闻的风精,教他各地的方言和风土人情。学魔法的闲暇,席恩也在不断地充实自己。 “你们刚刚说的浪漫,是什么?”这句换了精灵语。艾恩说不出所以然。妮可笑道:『就是情调,比如唱歌啦,念诗啦。』席恩皱眉的神情写满无聊二字:“吃饱饭没事做。” 『席恩,你真不浪漫!』 ****** 考虑了几天,席恩还是决定用托梦术告诉远在珂曼家的弟弟。 在他内心深处,还有一点点期盼,也许肖恩是被法术消除了记忆,或者失去对他的感应,才会漠视自己。 月色如水,冻结的眼反射着幽冷的光,隐隐透出碎碎的孤寂。 一片枯叶从他脚边滑开,飘向远方。 雕工精致的檀木窗扇敞开,披散而下的黑色长发被清晨的阳光镀上透亮的金,空气里充满醺醺然的温暖香气,庭院里的树木泛出动人心魄的苍翠,清新的碧色,令人陶醉。 外界,寒凝的冬霜已覆盖在枯败的草叶上,这片神佑之地,仍是春暖花开。 魔界宰相惬意地欣赏眼前的美景,嘴角的笑意安适恬雅。 “维烈……” 身后传来带着困意的呼唤,黑发少年转过头:“什么,肖恩?” 和他同睡的小孩顶着一头乱发坐在床上,稚气地揉眼:“我做了一个怪梦。” “什么梦?”维烈耐心地笑。 “梦见你是魔族。” 啪啦!维烈差点从窗子滚出去,震愕了几秒,他火速关上窗,冲到床前:“你说什么!?” “好玩吧?”肖恩绽开璀璨的笑靥,“有人这么对我说,好像就是你的声音。” 维烈压根不觉得好玩,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他是知道这个世界的人对魔族的痛恨,若身份暴露,他是不会有事,但珂曼家就待不下去了。 “听着,肖恩,这只是个梦。” “是啊,所以我要跟姐姐说,让她也笑笑,成天绷着脸很辛苦的。”肖恩全无心机地道。维烈险些哀号出声:天哪!洁西卡?她可不是傻子! 心一横,维烈深吸一口气,托起友人的小脸,语声变得缥缈而轻软,“肖恩,看着我的眼睛……” 这是他的父亲,上任宰相教他的催眠术,在医学上让病人放松,军队中逼供犯人,这会儿想不出办法,只好用在友人头上。 肖恩丝毫没有提防他,立刻陷入催眠状态。 当侍女敲门服侍他俩洗漱时,肖恩已经忘了梦中反复的警告。 “肖恩少爷,老爷和小姐回来了,叫你去书房。” 身为三大世家之一,珂曼家主莫里瑞名列联席议会的主位,而他的女儿洁西卡也陪同他出席拖了一个多月的战前会议。历来参加会议的人越多,效率就越差,由诸国首脑和名门世家组成的联席议会可谓最佳诠释。这次魔族又来势汹汹,除了一两个愣头青,谁也不愿当出头鸟。 三天前,魔族的攻势突然停止了,还全体退回魔界,这是前所未有的事。调查情况属实后,众人不再关心原因,争着抢功。东方学舍辖下的圣殿骑士团由于在最前线阻拦难民入境,首先获此殊荣;然后是“发明”了唤魔晶的瓦雷家族;最后是曾主动请缨的珂曼世家。 [就让我家的人带着奇莫(注:圣兽的一种,能净化空气)去吧。]当时不顾女儿的劝阻,没神经的珂曼家主冲满堂怪异的视线笑得欢,[我们还能帮忙盖房子呢,哈哈。] 之后因为护卫的军队迟迟不能决定,一直没批下来,昨晚莫里瑞终于如愿。然而,大贤者还下达一个奇怪的指示。 “我也可以去!?”肖恩双目灿亮,惊喜得又蹦又跳,“耶——我要告诉维烈!” “打仗不是好玩的事!”洁西卡斥道,吓得肖恩一缩头。莫里瑞笑着摆手:“乖女儿,仗不是打完了吗,让肖恩去看看也好。” “爸,你不会没感觉吧。”洁西卡难以置信地摇头,来回扫视这对父子,“大贤者分明是要把肖恩塑造成战争偶像,我还指望你帮他推掉,你……” “姐姐,什么是‘战争偶像’啊?”肖恩握着她的手连连摇摆。洁西卡现在没心情理他,盯着父亲。莫里瑞摸了摸额前的头发,叹气:“小洁,你知道这件事是推不了的。” “为什么不行?肖恩还小!” “是啊,本来到入学年龄前还挡得住,可是这次机会这么好,民众也需要一个支柱。”莫里瑞起身将女儿拥入怀中,轻拍她急遽起伏的背,“放心,贤者们不会让他出事的,肖恩是大家的命根子。”洁西卡抿紧唇瓣,不甘心却不得不妥协。 碍于沉重严肃的气氛,肖恩虽满肚子问号,却不敢出声。 莫里瑞的大手扣上的小脑袋,咧开和他一模一样的粲笑:“乖宝,是不是很好奇?”肖恩拼命点头。洁西卡一皱眉,推开父亲:“你到一边去,我来说。” 呜呜~~有了弟弟就不要爸爸了。伤心的父亲躲到角落哀怨。 “肖恩,我们一直没告诉你,你被我们家收养的原因。”洁西卡爱怜地抚mo弟弟的发梢,冷漠的表情却掩不住眼里深深的呵护,“当然,你已经是珂曼家的一份子,不要有自己是外人的想法。” 因为没吃早饭,肖恩听得不太专心,加上姐姐说的不是打仗的事,脚趾不安份地在鞋子里动来动去。 “你是命运之子。” “啊?”漏听了姐姐的话,肖恩眨巴眼睛。洁西卡和父亲对视一眼,道:“具体我们也不清楚。贤者们接到一则预言,来自每一位神祗,说你是救世主,会打倒魔族,拯救世界。所以东方学舍的人才能找到你,让我们抚养你。” 对一个正常的八岁小男孩而言,没有比这席话更鼓舞了,肖恩的英雄梦闪闪发亮:“拯救世界?我吗?” “别得意忘形!”洁西卡瞪他一眼,两手交抱在胸前,“那几个老头子是深信不疑,我们三大世家可全当笑话看。”肖恩不服气地扁嘴:“为什么嘛……” “我们和魔族斗了多少年?中间出了多少了不起的前辈?都没能赶走魔族,你,就凭你一个,怎么可能!” “我可以找很多帮手啊。”肖恩天真地道,“比如维烈。” 此时,席恩在梦中发出冷笑。 “好了好了。”洁西卡无奈地拍拍头,正色道,“你先别逃课再说吧。”肖恩吐吐舌,顽皮地笑了。 “预言还有一部分,是有关你的哥哥……” 肖恩一窒,身体猛然僵直。梦境的另一头,也有一人屏住了呼吸。 “席恩?”良久,肖恩才挤出干涩的人名。 ****** 『醒醒!席恩,醒醒!』 灰尘、棉絮、小麦粉的气味直扑而来,席恩喘不过气来地呛咳,抽搐着蜷成一团。当这波窒息引起的咳嗽终于平息,他全身虚脱地侧躺在货车的地板上。 『席恩……』忍受着狭小的环境,守在他身边的风精们担忧极了。没有看到她们关怀的神色,席恩一手遮住脸,用手背掩盖双眼。 他知道,他没有忘记我。 这一刻,是彻底心凉了。 ****** 由于魔族的闪电攻击,紧急逃难的民众使得圣域以东的城市全部荒废,道路被堵死,运往前线的物资中断,难民的口粮也没了着落,只有靠少数市民和神殿的自发救济。 大量饥民对治安造成严重影响,沿途的城镇开始拒绝收容,眼看冬季来临,人们越来越绝望。 因此,车队的到来无疑是一线曙光,整整十车衣物冬被眨眼分光,却是杯水车薪。看见灾民的惨况,米莉雅陷入了烦恼。 “幸好路上寄信给玛蒂姑妈,请她资助我们,后续的车辆应该很快就会到了。安德烈,要麻烦你跑一趟,到附近的城市去,买越多粮食越好,必要时用商铺抵押也没关系。”米莉雅拔下刻着家族徽章的戒指递给老管家,忧心之下,她咳了好一会儿,端起席恩亲手调配的药草茶喝了两口,神色略为缓和,“但是给瑞瑟和护卫们的钱不能动,大家一路跟着我,都很辛苦了。” “小姐,护卫的薪金到年底再发,周转方面没有问题。瑞瑟先生,你可以给他宝石,他是法师,应该不需要金银币的。”安德烈也深切同情那些饥寒交迫的难民。 “对哦,好,我问问他。” 饥饿的民众苦苦的哀求声传进车子,米莉雅面露痛苦,两手攥紧裙摆:“这一来一回,不知又会有多少人……唉,好希望我有足够的食物。” “食物有办法。”席恩打开车门走进来,脸上仍是一贯的平静淡漠,声音镇定冷然,“德鲁依三级魔法[植物生长],我有很多种子,注意回收就行。大地精灵也会帮忙,这里的土壤很肥沃。” “真的吗?太好了,瑞瑟!”米莉雅大喜。席恩瞪她:“冷静点,你的病最不能激动,也不能操心。我要借用你的人,没问题吧?”米莉雅连连点头:“没问题。啊,安德烈,你陪他去。” “还有,你认识哪个大人物的话,叫他抽两个法师来帮忙。真不明白,只不过是个三级法术,一下就解决了,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法师是不会帮助平民的,瑞瑟。”米莉雅苦笑,“低阶的也不会。”特权阶级,当然只为特权阶级服务。 “?”席恩转过身,“总之,你好好休息,别出来。”米莉雅绽开窝心的笑容:“嗯。” “瑞瑟先生,有把握吗?”安德烈边走边问。席恩眼里沉淀着冷峻的光:“法术方面,你大可相信我。关键是怎么让这群人听话,知道有东西可吃,他们肯定会闹。” 拦阻饥民的骑士已焦头烂额,见他走近,露出“得救了”的表情。 召唤了两个土元素守卫,席恩拜托风精把自己的声音传出去:“听着,别叫了,男人出来,有活要你们干;女人去借锅子,找木柴烧火;老的管好小孩,排队等着——我会用魔法让你们吃饱,但是谁也不许抢,哪个捣乱,下场就是这样!”一挥手,落雷术震慑了所有人。 难民陆陆续续动起来,按照席恩的安排各自分散。第一批庄稼是在帐篷里培育,出来的人都满脸兴奋狂喜,却闭口不言,对焦急探问的乡亲笑,乐呵呵地要大家耐心等待。 到了傍晚,终于真相大白,几十口大锅放入了玉米和大豆,还有马铃薯菌菇汤,诱人的香气让难民们猛咽口水,恨不得扑上去争抢。然而见识了席恩让一整片地长出青苗,又往锅里丢了一条水龙,没人再担心自己没饭吃。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他们对自己说,不敢触怒这个神人般的少年。 “快饿死的先来。” 一声令下,七手八脚抬上好些奄奄一息的人。席恩和骑士们灌了些汤水进去,再开始为排好队的人们分送食物。难民们狼吞虎咽,一边吃,有些人一边流下了泪水。 席恩端着一碗汤回到车里。米莉雅心疼地帮他擦汗:“累了吧?快休息一下。”席恩轻轻推开她,这么细腻的幻术很费劲,他的确累得只想倒头大睡,所以不想再多耗力气。失望地垂下手,米莉雅勉强笑道:“要做到什么时候?种子够吗?” “够的,两个星期的份,节省着吃赶得回他们自己的家。”席恩已经计算好,“他们不能在这儿久待,大地精灵吃不消。” “那我跟他们说。” 默默点了下头,席恩把汤递给她。 “喝点吧,你怎么只拿了一碗。”米莉雅劝道。席恩摇摇头表示没胃口,在她对面的长椅躺下来,紧蹙的眉刻着憔悴,却睁着眼,像在抗拒着什么,夜色的眸纯粹浓郁,茫然中幽幽闪烁着寂灭的光辉,宛若星星的眼泪,痛彻心扉。 比泼墨更浓烈的黑暗将这些情绪吞噬,不留痕迹。他压抑地轻咳,眼底透出的神采凛冽却鲜血淋漓。 仿佛一只稚鹰在*中起飞,拼命用还不够有力的翅膀支撑自己,与整个天地战斗。 “米莉雅,我会治好你,还差一样……”低喃着,席恩终于精疲力尽地合上眼。 他要走了。 米莉雅颤抖着,胸口疼得喘不过气来,任何发病时都无法比拟的剧痛撕咬着她的心脏。 有生以来第一次,她希望她的病永远不会好。 ****** 为了避免好心的雇主忧愁下加重病情,席恩不得不一路救助难民,风声渐渐传到领主耳中。此地是剑士世家提塞的领地,当他们来到大城非路那,接到市长的邀请。 “您是瑞瑟先生吗?” “不是。”席恩正忙得不可开交,头也不抬地道。使者愕然。米莉雅在安德烈的搀扶下下车,轻笑道:“他就是瑞瑟,你有什么事?” “哦,失礼了,女士。”见到这么美丽又有气质的小姐,使者连忙行了一礼,“我奉市长大人之命,请瑞瑟先生和诸位到府上作客。” “好的,这是我们的荣幸。”米莉雅虽不愿,也只能向权势低头。席恩冷冷地道:“我这两天得了感冒,喷嚏打个不停,去了会扫兴,改天吧。”使者万分尴尬。米莉雅急忙道:“是真的,瑞瑟身体不好,前天还昏倒过,能否等他病好?我可以代他赴宴。” “这……我不能做主,要请示大人。”使者匆匆告辞。席恩丢下手里的草药起身:“真是乱来。”大步走向自己的帐篷。 “瑞瑟!”米莉雅气喘吁吁地追上去,“别生气,我们得罪不起权贵。” “笨蛋,别跑,我是去拿药,免得你在宴会上厥倒。”席恩脸色不善地转过头,拽住她的胳膊。米莉雅松了口气,小小羞怯又俏皮地笑了:“那就好,也许我能偷点山珍海味回来哦。” “呵。”席恩也莞尔,竖起食指,“我以前就觉得,那种蓬蓬裙里头藏一桌酒菜也没问题。” 见他们相处融洽,安德烈既欣慰又不安,他隐隐对这个少年有几分惧意,感觉他并非小姐的良配。 下午使者又来了一趟,告知一个令席恩闻之色变的消息。 “圣域的贵客即将驾临,请二位务必赏光明晚的酒宴,若瑞瑟先生实在不能来,也可以由波特曼小姐代替。” 圣域的贵客?席恩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当晚,他把老管家单独叫出去。 “安德烈,有件事很抱歉。” “是小姐的病?”安德烈心一沉。席恩缓缓颔首:“她的血友病……就是那种出血不止的病,我治不好,因为她体内少了某样东西。但是她其他的疾病,我可以治。”安德烈沉到谷底的心立刻回到原位,猛烈地跳动起来:“真的吗,瑞瑟先生?” “嗯。”席恩慎重地肯定,言下有着懊恼,“对不起,给我更多的时间的话……不过她的病情算中度,还能控制,我会教你预防和处理的方法。” “请问,您要怎样治疗呢?是否要剖开来——”想到席恩对待那些尸体的冷酷,安德烈不寒而栗。席恩不耐烦地道:“怎么会,她有那样的病我能把她剖开来?”若米莉雅没血友病,他早就治好她,拍拍屁股走人了。因为治疗要深入内脏,一个没认准位置,可能会危及生命。 安德烈放下心头的大石,问起另一个困惑:“那小姐是有救的?为什么神殿的人治不好她?” “生命系的神术会活化人体内的细菌,反而起到反效果。”席恩没有贬低,就事论事,“如果配合绯草的汁液(注:有杀菌效果),神术治疗外伤比大部分法术管用。内伤的话,其实用血绒花(注:调理血脉的魔法药膏)也有一试的必要。可惜,我不会。” “呃……”安德烈听得一头雾水,希冀地道,“除了那个…血友病,小姐的病都能治好?”席恩从遥想中回到现实:“对,所以要你给她吃下麻醉药,病人抵抗会大大影响我的法术。” 当米莉雅醒来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比上次席恩治疗她更清爽,更有力。 忠心的管家老泪纵横地看着她。那黑发的少年静静坐在阴暗的角落,盯着她的目光热切而骄傲,像完成了一件杰作的艺术家。 “你还是给他了。”米莉雅悲哀地指责。安德烈匍匐在地:“原谅我,小姐,我不能不遵守老爷的遗嘱。” “……”两行清泪从眼角滑下,米莉雅此刻深切希望能昏过去,而不是心痛得无法呼吸,却清醒着。她好不容易抑制住汹涌的情感,眼望席恩:“瑞瑟,答应我,千万不要用那两本书害人。” “我不能保证,但是我会尽量。”席恩心情很好,透过她,看到自己痊愈的未来。米莉雅凄然一笑:“这就好。”顿了顿,她对管家道:“安德烈,你出去一下。” 青色的月光钻入窗帘的缝隙,笼罩在静默的空间里。米莉雅体味着新生与离别,几次话到嘴边,说不出“别走”两字。席恩耐着性子等待,比起睡觉,干坐好多了。 “瑞瑟。”米莉雅终于鼓起勇气,“我把你的佣金用掉了。” “什么!”席恩差点跳起来,难道辛苦了那么久都是做白工!?初次看见他这么暴跳如雷的模样,米莉雅忍俊不禁:“呵呵,你别急,我想给你宝石。” 席恩转怒为喜:“谢谢。”他本来就需要宝石。”米莉雅脸上浮起羞红,慢慢坐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拿出一只精巧秀美的黄金匣子,十指紧张得出汗,颤声道:“这是…这是我妈妈给我的珠宝盒,你愿意收下吗?” 对上流社会的女性来说,母亲留给自己的珠宝就是嫁妆,若男方接受,就代表缔结婚约。 然而,出生贫困山村的席恩,并不知道这一习俗。那里的女子能穿上一条新裙子,就是非常好的嫁妆了。 何况,他脑中牢牢敲打着“报酬”二字。 所以他心安理得地接过,还打开检视。戒指、头饰、手镯、项链……各色华丽璀璨的首饰镶嵌着或细碎或硕大的宝石,无一不是上佳的成色,席恩极为满意,双眼灿灿放光地重重点头。 米莉雅幸福地笑开怀。 ****** 第二天晚上,席恩留下一封信,离开了车队。 『这样好吗,不和那位小姐打声招呼?』风精们不解,以前席恩搬家时,都与当地的元素精灵一一道别。 “我和米莉雅约好了,雇佣持续到城市为止。”席恩不认为有那个必要。妮可提醒:『可是她喜欢你。』席恩失笑:“她马上就要见到真正的‘瑞瑟’了。” 站在山头,黑发清俊的少年宛如被风吹散的泡沫般消失。 回首远望,纯黑底色上的城市被无数灯光妆点得繁华绮丽,那里,有个迷信却心地善良的女子。 席恩不是没有担忧,但是那个魔族既然伪装潜入,就不会轻易起干戈,米莉雅应该是安全的。 维烈有那样的能力,对其他人用托梦术也没用。若他暴起发难,圣域仓促间来不及反应,必然损失惨重。哪怕制住他,从那些魔族的语意推测,他的地位相当高,说不定会引起全面战争。魔族自一千三百年前的黑暗历出现,一直逍遥至今,实力高下一目了然。 最重要的原因,肖恩的无能和联盟的腐败让席恩彻底断念,不再冀望他们。 『席恩,我们去哪儿?』 男孩琥珀色的眼眸跳动着冰冷的火焰:“去……冽湖之巅。” 元素精灵说,命运之子就是被命运遴选的人,众生的命运都由命盘决定,而掌管命盘的,是命运之神贝里卡斯。 神是什么?命盘又是什么?凭什么神能决定凡人的命运? 想到神从千万人中发现自己和弟弟,用一个预言判决了他们不同的人生,席恩就止不住灵魂深处涌出的颤栗。神的威能竟如此无处不在,也许他所要做的,是全天下最滑稽可笑的徒劳之举,可是……可是……要他认命,他更不甘心! 就算做一个神掌心跳舞的小丑,他也要拼上他的全部,和他们斗到底! 轻轻念诵飞行术的咒文,席恩投入无边无际的寒冷夜空。 冽湖之巅是一个天然湖泊,位于艾斯嘉大陆北方的横断山脉,最高峰德路卡上面。湖边坐落着一座星神殿,命运之神贝里卡斯也被称作星神,传说他执掌群星的轨迹和苍生的命运,是超越生命女神秦蒂丝和冥神普路托的神祗,也是不为多数人所知的[隐神]。只有他选中的[星之祭司]隐居在此,观测并记录星辰的运行,和隐藏其中的命运丝线。 横断山脉以北,是一片人烟绝迹的荒漠。东方学舍的极密资料库有记载,那里是[不朽之君王]布拉得·墨的领土。这个可怕的巫妖的来历不得而知,但有许多贤者大法师用生命证实他的实力早已达到半神的程度,为何不南下,将死亡散播到整个大陆,而固守那片不毛之地,令黑白两道的法师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认为横断山脉发挥了阻挡作用,死灵的大军开不过来,而星神殿有神力庇佑,压制了布拉得本人。 来年的二月,席恩抵达了横断山脉。正是白雪飘零的季节,寒风刺骨。这段时间他的身体越发差了,当他用治愈米莉雅的方法治疗自己,却发觉体内潜伏着一股亡灵的阴力,早早腐蚀了他的内脏。两种不同属性的力量完全不相融,最严重的一次,他甚至呕血昏迷。之后,只能想尽办法压制冲突引起的病变,一天天拖延下去。 席恩知道,唯一的生机是找到一个死灵法师,了解死亡之力的运作。可是死灵法师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他主动上门等于送上一具骷髅兵的活体材料。虽然星神殿可能也差不多,但至少,他能追寻到那个答案。 山脚下,矗立着一座裂痕斑驳,字迹模糊得几乎看不出的石碑,席恩凑上去,然后僵住。 “只有女性可上山” 碑上用北部民族语和大陆通用语刻着这行字。 『什么啊?什么啊?』风精们不识字,好奇地问。席恩的嘴角抽动两下,一言不发地钻进灌木丛。 『席恩?』风精们交换了一个眼色,露出坏笑。以前也是这样,有时候席恩会偷偷摸摸躲起来不知搞什么事情,如果她们靠近,还会凶巴巴地训斥,说什么“不许看”,“转过身”之类,哼,越是神神秘秘越要看! 正要探头探脑,却见树丛里走出一个红发红瞳的小女孩,穿着白色的蕾丝连衣裙,可爱的脸蛋却板得硬邦邦的,眼里闪着她们熟悉的阴森森的寒光。 “走了。” 第三次变身完毕,席恩朝山顶迈进。 ****** 本章出现的法术: 2级 防护类——空气过滤泡(filter):过滤一切空气中有害的成分,包括环境/炼金术毒素,4级以下法术。 3级 德鲁依——植物生长(ntgrowth):使植物生长,增加产量。 5级 幻术类——托梦术(dream):通过进入梦境,向目标单向传递一段信息。 注:这一章,男主角已经结婚了,现年九岁。 第十四章 疑云重重 当天色变得黯淡,火红的晚霞也开始散去,席恩登上了冽湖之巅。 他跳下漂浮碟,拽了拽雪白的兔绒帽,两手也戴着厚厚的手套。虽然恒定了保暖的魔法伎俩,但法术有上限,在山下的村子以防万一买的冬衣,果然派上用场了。 比霞红略深的长发跳荡在肩头,拉低的帽檐下,一双像凝固的血般深红的眼眸不祥而诡艳,颜色极淡的菲薄唇瓣,冰雪一样苍白的肌肤,都令他看起来迥异于人的妖异。 内嵌翡翠的白色长靴没有陷进积雪,悬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几片似真似幻的羽毛随着淡淡的青光飘落,这是席恩自制的风靴,有浮空和少许防御的功能。他伸手入怀,在斗篷内袋摸到一颗用金链系起的黑玛瑙。有了米莉雅支付的宝石,的确方便了许多。比如这颗质地纯正的玛瑙石,就是高等幻术媒介。元素精灵也得以寄宿在宝石里,本来只有风精能自由自在地跟着他。 『哇——是湖耶!好大的湖!说不定有湖精呢!』席恩藏在领子里的祖母绿项链传出风精艾恩活泼的嗓音。 白茫茫的群山环绕着一汪碧蓝的湖水,雪落即融,山巅气候严寒,湖泊却没有结冰,水面清澈纯净仿佛一块完美的绿水晶,湖边赫然是他此行的目标——供奉命运之神的星神殿。 乍见那幢宏伟壮观中透出精致典雅的建筑,席恩只觉颈后发凉,无关天气的寒意浸透五脏六腑,不由得直打哆嗦,握紧法杖抱在胸前。 可怕。 这是他的第一印象。 从踏进这片土地起他就知道不对劲,整个北域像被一股无形而庞大的力量压制着,数量惊人的怨魂甚至形成了肉眼可见的乌云,沉甸甸地汇聚在上空,日以继夜的刺耳尖啸吵得人快发疯,还连带引发了他的病,几乎死在半路。好不容易挨到山脚,亡灵奇迹似的绝迹,这才是最不正常的现象。 山中多阴秽之气,比起平原地带,更吸引亡魂聚集,他家乡的小村庄就是这样。而且草木繁盛,自然灵格外多,这里却冷清得诡异。就算神明显威,也不至于连元素精灵也赶跑。圣域的那条水神祝福之河,就有水精在里头。 还有那块石碑。横断山脉最高峰的海拔高度超过六千米,寻常女人根本攀登不上去,哪怕命运之神是个老色鬼,也不该定下这么不合理的条件。另外,他特地了解过,历来到冽湖之巅的人不计其数,没有一个回来的——这些人哪儿去了? 种种疑点使席恩的神经高度紧绷,无心搭话,忽而一皱眉,抬手抚mo发热的红榴石耳钉:“威娜?” 『湖里没有水精。』火精对相反属性的波动反而比较敏感,『好奇怪,这个湖历史满久了,应该有湖精诞生。』席恩不意外地点点头。 再度爬上浮盘,绕过寒气森森的湖泊,飞向那座沐浴在清冷月光中的神殿,席恩有种感觉,他像是一碟自动送上门的小菜。 神殿的外观都是千篇一律,至少席恩分不出那些细腻的雕刻和华丽的壁画有什么区别,但是穿过古老的青铜巨门,他一下子被高高的穹顶吸引住,抛光的黑曜石宛若夜空,镶嵌着星星点点的夜光石,柔和的银色曲线将它们连接起来,旁边还刻着细小的文字。席恩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名词上,惊诧地自言自语:“艾斯嘉?艾斯嘉东面不是索雷斯大陆吗?怎么是……格兰提斯?” “你说的是大陆,这可是星辰哟。”清亮的脚步声从偏门传来,声音的主人穿着墨蓝色的及膝连身布袍,下面是毛绒滚边的鹿皮靴,一头栗色的秀发扎成马尾,显得精神而利落,湛蓝的明眸纯净剔透,宛如晴空万里,小巧的脸蛋看起来还不满十四岁,一手拎着水桶,另一只手拿拖把,显然正在打扫,她把两样东西一放,三步并两步跳到席恩面前,手撑着膝盖,弯腰打量他:“你好,我叫拉比,欢迎来到命运的殿堂。” “啊…你好。”不习惯和陌生人这么近交谈,席恩往后一仰,指着头上的星图道:“你刚刚说星辰?” “是啊,我们的世界也叫艾斯嘉。那颗离我们最近的星就叫格兰提斯,当地语念‘地球’。” “地球……”席恩念诵这个古怪的发音。拉比兴致勃勃地瞧着他,这女孩个儿娇小,微卷的红发蓬松柔细,衬得她鹅蛋型的小脸可爱万分,越看越喜欢:“你是血族吗?头发的颜色真漂亮——啊,我们接纳所有的种族,尽管放心住下。”席恩斜睨她:“如果我不是血族,也上不来吧,你们的规矩太奇怪。” “不会啊,我们只招收女弟子,是因为占星需要心如止水,而女性的yu望比较少。”拉比讶道,“只要诚心,都会被山下的结界传送到这儿,你不是吗?” “我……我……”席恩额角冒汗,一时编不出谎话,咬牙坦诚,“我是飞上来的。” “你不想成为星之祭司?”拉比突然露出亲近之色。 席恩垂眸掩盖眸中跳动的冰焰:“我想了解命运。”拉比大奇:“这就怪了。”不愿她多想,席恩岔开话题:“那这里没有男人?” “是啊,我进来六年了,从来没见过男人,大概结界把他们送回家了。” 看来我的幻术没有暴露,只是因为体质关系传送术不起作用。席恩松了口气。 不过,那些男人可不是回家。 世道不好,很多人都想躲进神的怀抱,可山门又哪儿那么好进。席恩暗暗冷笑。 “算了,你反正是来学习的对不对,祭司们问起来,你就这么说。”拉比眨眨眼,高兴地按了按他的脑袋,“这里只有我一个修炼士,快无聊死了。”席恩一怔:“只有你一个?” “其他人都升上去了嘛。”拉比咧咧嘴,有点不好意思,“要成为祭司,首先得和神沟通,可是我连坐都坐不住。还有乱七八糟的历法算数,搞得人头大,宁可闯点祸出来大扫除,也比坐在里头舒服。” “我刚刚还以为你要赶我出去。”席恩被她的语气逗笑。拉比双目一亮:“笑了笑了,好可爱。啊,血族要吸血的,是不是?” “那个……”席恩很是尴尬,“我会自己解决的。” “不行,你是我的后辈,照顾你是我的责任。”拉比非常坚持,用力一拍大腿,“人的血不行,后院有我们养的动物,每天晚上我会放杯血给你。”席恩只得拉长时间,他可不想天天喝血度日:“三个月一次就够了。” “哎,这么久?” “拉比。”再次绕过敏感问题,席恩眼里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冷厉,“星之祭司能预知未来,是指每一件事?比如,我今天会来?”拉比毫不怀疑地道:“应该是吧。” “为什么?”席恩难以接受。 “星之祭司拥有星神赐予的权能,星神的眼睛俯瞰一切,也执掌所有的命运,脱离命轨的生物是不存在的。” “……如果是这样,我们和木偶有什么区别?” “也没这么糟啦,我是觉得没那么神。”拉比爽朗地大笑,“虽然有不得不死的时候,但我们可以尽力活下去啊,我没感觉那时有神在帮我。”席恩不由得微笑,阴郁的心情略略开怀。 拉比一手遮住嘴,小声道:“不过刚才的话,你可别说出去,我会被祭司们剥皮。”席恩笑意加深:“不会的,我保证。” 他这一笑,原本冷极的眸弯起,仿佛雪融冰消,惊破一池寒水,令人心惊又眩目。 “你真好看。”拉比呆呆地道,忽而击了下掌,“瞧我糊涂的,还没问你名字。” 席恩略一迟疑,还是用了适合外表的假名:“迪朵。”欺骗这个亲切和善的少女,他有些内疚。拉比一指点唇:“没有氏族名吗?哦,我忘了你们是不能随便透露姓的。”(注:这是误会,由于姓名可以施咒,大部分异族基于自我保护是不会报姓,但血族、精灵这类高傲的种群都会报上又臭又长的姓氏,以彰显自己身份的荣耀,家族的古老。贝贝属于特殊情况,会在另一部小说介绍) “我没有家。”席恩淡淡澄清。拉比一怔,眼底有异彩一闪而过,绽开笑靥,“没关系,这里很好的,你马上就会住习惯。来,我带你去房间。”说着站直身,牵起他的小手。席恩被她拉得踉跄了一步,惊讶地道:“不用经过允许?”命运神殿竟如此来者不拒?山贼窝都没这么好进! “不用不用,掌殿大人在闭关,其他人不是在占星室,就是在图书馆,接待新人的工作都丢给我。等到人多了,掌殿大人会集中做一次考核,合格的留下,不合格的走人。”拉比转过身,指指自己,“幸好我是元老,打杂干活也没人比我勤快,不然肯定被赶下山。” 解开疑惑,席恩恋恋不舍地瞧着后头:“我还可以再来看这些星星吗?”拉比噗嗤一笑:“当然,你有什么不懂就问我好了。要我算天体轨道是要我的命,但是星阵图我好歹背下来了。” “谢谢你,拉比。”第一次有人这么诚挚地教自己,席恩十分感激。 “谢什么啊。”拉比回头弹了他一下。席恩摸着麻麻的额头,心里有点酸涨的异样感。 长长的走道盘踞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气,比外面略淡,却更加诡谲莫测,那些紧闭的房门和黑糊糊的角落好像有一只只眼睛在窥探,令人浑身不适,席恩忍不住抱紧法杖,手微微发抖。 “冷吗?”拉比立刻察觉,关怀地低下头,“待会儿我帮你生火,烧洗澡水。” “我可以做这些事。”尽管喜欢对方给予自己的温暖,席恩还是不愿凡事依赖他人,反手握住她,“拉比,你会不会冷?不舒服?”这座神殿,实在有古怪。 “不会啊,我是在北地长大的,早习惯了。” 幽魂对健康的人是几乎没有损害,可是这股气息……比艾琳达那样的堕落祭司还冷,恐怕不是一般的邪灵,难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停在客房前,拉比挥挥手:“我先去把剩下的活做完,再帮你拿柴火来,柜子里有棉被,你冷的话就盖。” “嗯。”席恩目送她轻快的背影跑远,脸上的神情是罕见的柔和。元素精灵们交换最新发现:『原来席恩喜欢蹦蹦跳跳的女孩子。』 “唔……” 『米莉亚真可怜。』大家认为他移情别恋,却忽略了他们的小元素使离谈婚论嫁的年龄还早。 关米莉雅什么事?席恩莫名其妙。 打开门,小心地扫视,屋内的摆设大部分是石制品,应该是就地取材。除此以外,没什么特别。 眼角闪过一道黑影,席恩凝目,轻轻掩上门,施了个[秘法锁],防止有敌人从后面偷袭。随着嘴唇翕动,淡绿色的光膜包裹住他,这是阻挡虚体攻击的[反作用灵甲]。 那不是老鼠,老鼠没那么大,衣橱和墙壁之间的距离也不够容纳一个人,多半就是幽灵了。 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不见半个鬼影,席恩心想若有[侦测亡灵]的魔法该有多好。(注:dnd的预言系法术,但本文没这个学派) 心里仍然不踏实,席恩合起眼,纯粹用自己的精神力捕捉蛛丝马迹。半晌,他走到穿衣镜前,一把拉下盖布;又徘徊了一阵,爬上chuang,取下挂在窗户旁的风铃。 这只风铃是黄铜做的,布满了锈蚀,已经发不出声音,然而席恩信任自己的判断,用窗帘把它塞得严严实实,不漏一点风。 “感觉很敏锐呢。” 镜子变得一片黑,正对的黑曜石王座上,一人浅浅扬唇。 冰冷苍白的指尖轻点雕琢成骷髅头的扶手,似乎正等待着什么,不一会儿,愉悦的弧度上扬,化为一抹兴味。 “希格尔。” 漆黑的镜面冒出一团人形影子,静静等候主人的吩咐,“观察他,不要再让他发现你。” 黑影从中弯折了一下,缩回镜子。 漫不经心地轻拂长袖,翻弄间,暗红的纹路仿佛欲振翅飞起的蝴蝶,幽丽而诡异。 一个穿黑色礼服的小女孩端着银盘上前,将血色的佳酿呈给红衣君王,她有着亮丽的金色卷发和水汪汪的蓝眸,可爱得像个洋娃娃。 “主人,我感应到《深渊书》了。” “哦?”持杯的手一顿,另一只敲击的手加快了玩味的节奏,“在那孩子身上?”金发女孩摇摇头:“不,但是他上山时,我还有感觉,应该是藏在路上了。” 异常苍白的手指流连在她的头发上,温柔得像抚mo一头小猫:“那么去会会他吧,碧姬,不要把他弄死了,他会带给我不少乐趣。” “遵命。”碧姬低下头,一圈青色的幽光从她体内散发出来,整个人渐渐缩小,最后凝成一本半人高的厚重典籍,血红的封皮写着三个大字:《亡灵书》。 当亡灵书幻化而成的青光没入镜面,黑气隐没,又映照出一幕场景,是厨房。 一滴浓绿色的液体从纤白的食指沁出,融入满满一杯鲜血,对自己的血色完全没反应,拉比舔了舔指腹,在她的****下,伤口迅速愈合。 “嗯,听说血族比较喜欢人血。” 将杯子放在托盘上,端去客房,拉比敲了敲门:“迪朵,你的晚餐来啦。” 席恩心下苦笑,施法让这杯恶心的东西容易入口些,但强烈的腥气还是熏得他作呕,克制着不露出异色。 拉比显然对那气味也不怎么喜欢,躲得远远的:“你还要吃点鸡肉吗?或者鱼?” “不要鱼。”想到同样的腥味,席恩差点呕出来,急于做点事分心,“我帮你。” 晚祷时,席恩终于见到所有的祭司,清一色穿着曳地的灰色袍子,高阶祭司的领口和袖边镶了金线,很好区分。一名辅祭向众人介绍他,期间,那些年轻的祭司一直在窃窃私语,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之后高阶祭司主持仪式的时候也是。席恩盯着她们,不是出于反感,而是因为——他听不懂! 在风精灵的教导下,天南地北的方言他不能说全会,至少哪个地方的口音一听即明。可是这会儿,他居然像鸭子听雷一样,全然摸不着边际。 请风精翻译,乌丽埃尔的回答让他大吃一惊:『不行,我不能理解这种语言。』 『就好像是诅咒,语言本身就是亵du的。』妮可感到难以言喻的不安,『席恩,小心啊,这里……不对劲。』 亵du?祭司怎么会用亵du的语言?又有什么语言本身是亵du的?席恩看了看无动于衷的高阶祭司,又瞥了眼被排挤在外的拉比,最后转回那些依旧旁若无人说着话的祭司,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心头。 这地方,的确有问题。 祷告结束后,祭司们走出礼拜堂,从头到尾没有多看新人一眼。乘清理香炉的机会,席恩斟酌着问身边的人:“拉比,你有没有想过离开?” 如果可以,他也想顺从内心的警告,赶快逃离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地方,可他的目的还没达成。 “离开?去哪儿?”拉比极为诧异。 “这里很闷。”顾虑可能有人窃听,不便告诉她真相,席恩随便掰了个理由。拉比恍然大悟,无精打采地耸了耸肩:“哦,是啦,我也觉得,但是离开这里,我就没地方去了。” 怎么?席恩不解,正要细问,一个声音从他头顶传来:“迪朵小姐,我有话对你说。” 愣了愣,席恩起身面对身后的高阶祭司。她板着脸,面孔消瘦而冷漠:“我知道你们一族处境艰难,但这里是神圣的祭坛,你要注意你的行为,如果给其他人带来困扰,那么很抱歉,我们将不欢迎你。” 席恩心跳加快,不是因为她的警告,而是第一句话。 “我的族人怎么了?”他完全没有掩饰焦急的口吻,“事实上,我是被族里赶出来的,不清楚他们的情况。”贝贝,你千万不要有事! 高阶祭司挑高眉毛,看了他片刻,道:“这是天谴,作恶多端必有报应,你好好修身养性,就不会步上你族人的后尘了。” 可恶的老巫婆!席恩瞪着她的背影狠狠咒骂。 『席恩,这样好吗?』妮可轻若无物的身子飘浮在空中,水晶般剔透的美貌满是担忧。乌丽埃尔也劝道:『还是让艾恩和伊米安去吧,我们留下。』 “不,你们俩我比较放心。”席恩不容反驳地道,“找到贝贝,保护她。我只给了她一块隐身宝石,恐怕没什么用。” 『那……你保重。』乌丽埃尔依依不舍地动身。妮可叮嘱:『有事一定要呼唤我们。』席恩挥手道别:“嗯,你们也小心,千万别被人抓去。” 另两个风精伤心不已:『席恩不信任我们。』『就是嘛。』 “不是不信任,是不适合。”席恩安抚闹情绪的她们,“等你们不贪玩的时候,我就会交给你们重要任务。”伊米安和艾恩无话可说。 匆匆跑回厨房,脱下衣服爬进浴桶,山上烧水不易,但他只有这个空挡能溜出去。 “迪朵,水热吗?”拉比探头进来。席恩吓了一跳,暗道好险:“呃,嗯。” “不好意思,修炼士不能进大浴池净身。”拉比蹑手蹑脚地关上门,将一只小玻璃瓶放在灶台上,“不过我偷拿了一瓶暖气药剂,嘿嘿。”一拔开塞子,雪白的蒸气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席恩吃惊地睁大眼:“那是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炼金术士做出来的,很贵,一瓶要十个金币,只有神殿才买得起。可以用三晚上,比柴火暖和多了。” “真不可思议。” 拉比皱皱鼻子:“这有什么,大浴池那儿还有煌石,一种灰绿色的小石头,丢一颗就能让一池水变热,也要三枚金币——有钱人真会享受。”席恩的眼神闪闪发亮,这一刻他由衷觉得,就算这地方窝藏着妖魔鬼怪,他也要为研究这些宝贝留下来。 “咦,你忘了脱帽子。”隔着雾气看见席恩头上还戴着那顶兔绒帽,拉比伸手想帮他脱掉。席恩连忙掩住,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嗯……我自己来。”拉比笑了笑,出去烧火。 松了口气,席恩为难地揪着帽檐,里头传出水精格丝娇嫩的嗓音:『人家也要洗啦。』 唉,叫他怎么脱,真是……丢脸啊。 丑媳妇还是要见公婆的,担心他一个人寂寞,拉比搬来铺盖要和他同睡。当晚,席恩不得不脱下帽子,拉比立刻哇哇大叫地扑过来:“好漂亮哦!迪朵,原来你是有钱人!” 滟红松软的发丝从肩头流泻而下,一枚极具风情的发夹在其中闪耀,展翅的水蓝色蝴蝶恍若翩翩舞动,镶满了闪亮的蓝宝石与碎水钻。 席恩唉声叹气,一手掩面无颜见人。 米莉雅送的首饰自是女性化,他又让元素精灵自己挑,结果水精灵就选中这只发饰,死活不肯变卦,无奈下,只好戴上。 我将来一定要自己做首饰!席恩暗中发誓。 拉比抚mo着他的祖母绿颈链和茶晶手镯,眼中溢满艳羡。席恩叹道:“我不是有钱人,这是帮一个有钱人做工的报酬。”说到米莉雅,不禁想念。 “原来如此。”拉比收回手,抱膝坐在床上,好奇地问,“迪朵是哪里人?我听你把我们的家乡话说得好好,只是稍微有点口音。”席恩微笑了一下:“我没有故乡,到处流浪,所以每个地方的话都会说一点。” 拉比一霎不霎地注视他,昏黄的烛光下,她晴蓝的眸子闪动着奇异的光:“我也是,你知道吧,我的名字是‘七’的意思。”席恩点点头。 “我是家里的老七,我爸妈养不起我,就把我丢了。”拉比看似无谓地耸肩,席恩却没有忽略她身上溢出的丝丝凛冽,“我还记得那一天,爸爸叫我上山,说神会收留我这样的小孩。可是我走啊走,只听见野狼的叫声,贝里卡斯神没有让我进去。我不甘心,自己爬到山顶,厉害吧?” 席恩没有回答,窗外寒风呼啸,幽暗的光线笼罩在四周,平静的表象下,混乱的因子不停扩散,波涛般翻涌,持续加重沉淀阴晦的压力,胸口沉闷得几近粉碎。 “你恨他们吗?”终于,男孩淡淡的话语扰乱了表面的宁静,在黑夜之中增添了令人心惊的冷冽。拉比如梦初醒地绽开与平日无异的笑容,往后仰倒,抱着枕头滚来滚去:“怎么会,那是没办法的事嘛。” “……” “睡觉!睡觉!” 席恩看了眼蒙被大睡的她,静静吹熄烛火,也躺了下来。 一时了无睡意,但是他明白有的睡要尽量睡,不然身体会吃不消,强迫自己闭上眼。 迷迷糊糊睡到中夜,席恩猛然坐起,全身冷汗淋漓,恍惚地望着黑暗。 『席恩、席恩……』受到惊动的元素精灵围着他安慰,琐琐碎碎的细响驱走了梦魇。 他像是刚学会呼吸一样,生涩地吸气、吐息,冷冷的夜风吹来,就像他此刻的心境一般荒凉。 每当夜深人静,他总会梦见他杀死的那些人,凝固了怨毒和惊愕的表情,因骇惧而瞪大的眼睛,令他夜不能寐,白天又有另一种地狱折磨他。 “迪朵?”困惑的低语在左近响起,拉比揉着眼爬起,将他拥进怀里,惊觉他一身冰寒,“你好冷,做噩梦了吗?” “我……我……”席恩发觉自己抖得不成声。拉比眼里闪过了然,双臂搂得更紧:“没事的,习惯就好。” 冰冷的体温慢慢回升,席恩体味着这陌生又熟悉的感触,胸中涨满酸楚又暖洋洋的情潮。 下意识地推拒,也曾有一个人,在漫长的冬夜紧紧抱住他,依赖他、温暖他、说着:[席恩,我们永远不分开。] 却在一跃为上等人,神预言的命运之子,圣域众所瞩目的天才后,抱着另一人甜甜叫“姐姐”。 “不要动。”不知道他内心的纠结,拉比轻声呵斥,含糊的咕哝带着哽咽,“两个人一起睡就不怕了。”席恩的手忽而软化,搁在胸前,不再动弹。 良久—— “拉比。” “嗯?” “……没什么。”他想对这个人好,很好很好。 ****** 记挂那些祭司的异常,第二天,当拉比带他参观完神殿,席恩偷偷回到图书馆前面,从门缝朝里张望。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所见的景象还是骇了他一大跳。 这些……是什么? 在里面的居然不是人,而是一大群肉色的眼球,飘浮在空中。明明没有嘴,却发出昨天那种古怪的声音,圆滚滚的身体下面连接着十多根触须,不是握笔就是拿纸,忙碌地记录着。 『席恩,快用凝视之幕!』听到元素精灵的大喊,席恩不假思索地使出相应的法术,两个风精卷起他的身体,一连转了七八个弯才停下,把他放在柱子后面。 『好险……』艾恩直拍胸口。伊米安余悸未平地道:『我感到它们的视线有很奇特的穿透力,好像能看透一切障碍。』席恩恍然大悟:“幸好,要是被发现我在偷看就糟了。” 『是啊。』艾恩喘了一大口气,神色既慌张又不安,『可是我从没见过那种生物,感觉好讨厌哦。』 “讨厌倒不至于,胖胖的挺可爱。”席恩双手比出大小,言下有一丝兴奋,“它们在写东西,也许这就是星之祭司能窥视命运的缘故——看透一切的能力,如果能捉一两只……” 『你想抓它们吗!?』元素精灵吓呆了,她们的小元素使脑袋瓜里在想什么啊! “嗯,不过要先搞清楚它们是什么……” “恶魔。” 陌生的童稚嗓音从背后传来,席恩猛地转过身,只见一个金发黑裙的小女孩站在立柱的阴影里,双唇上扬,露出一个近乎妖艳的笑容,“它们是低级恶魔的一种。” ****** 本章出现的法术: 2级 防护类——秘法锁(arcanelock):用魔法锁住门或箱子。 防护类——凝视之幕(gazescreen):在受术者眼前创造一个镜子般的区域,随之移动,不影响视觉,可避开凝视攻击。 3级 防护类——反作用灵甲(ectosmicfeedback):如果受术者遭到虚体的接触攻击,攻击者会受到力场伤害。 第十五章 陷阱(一):时空的导标 “你是谁?” 对陌生人诡异的出现和耸人听闻的话,席恩并无太大反应,只冷冷睇视她。 “碧琪丝,主人叫我碧姬。”女孩有着一头宛如洒了金粉般亮丽的大波浪卷发,细致美艳的脸蛋,身穿深黑色的长袖连身洋装,袖口和裙摆绣着美丽的白色蕾丝,腰后还系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席恩不再言语,静下心思索。那些奇怪的眼球是恶魔他不意外,这样之前的疑点就能够解释得通,接下来的问题:为什么命运之神的神殿会混入恶魔?他知晓万物的权能是否真有那么厉害?或者恶魔的势力强到能和神分庭抗礼? 但是他也不信任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孩,无关她可疑的行迹,纯粹是直觉。 碧姬好奇地晃晃食指:“你不问我是什么人,我的主人是谁?” “问了你就会说实话?”席恩递去怀疑的一瞥。碧姬嘻嘻一笑,笑容天真无邪,眯细的眼却暗藏阴鹜的冷芒:“嗯…我倒很想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呢?不但是全能元素使,守护你的元素精灵还都这么强大。” 『咦?』不光席恩,元素精灵们也是一怔。 目前为止,席恩对自己的实力还没有一个正确的认识,因为他做比较的是资质和他相差无几的弟弟,志向又高,始终以为自己还差得远。 那一天,元素精灵为了救他,呼唤元素之王降临。七位元素主是比元素神更高阶的存在,召唤条件严苛,必须有一位全能元素使、可以施放禁咒的环境、复数不同属性的玛那精灵同时召唤。虽然席恩本人没有获得任何好处,只是捡回一条小命,在场的元素精灵却受益非浅,能力提升到不亚于元素长老的水平。这在元素浓度较古代大幅减少的现在,是绝无仅有的,难怪碧姬和她的主人纳罕。 席恩却没注意到,元素精灵们更不知道。 “我是个魔法师。”席恩淡淡地道,“你看得到她们,可见你也不是普通人。”碧姬笑得更甜美清纯,心里却在暗暗研判。所谓元素使,就是对元素有适性的人,一般最多两种,三种以上该是各方势力争相夺取、秘密珍藏的国宝级人物,怎么会伪装成女性,混进神殿当修士?而且席恩的性格也颇难捉摸,元素法师多少会受到本系精灵的影响,如火系的直率烈性、水系的冷静淡漠、地系的沉默寡言、暗系的深沉多疑等。看他身上的装备,足足有六种属性之多。 “还有事吗?”席恩忽然道。 “什么?”碧姬一呆。席恩指指长廊的右拐角:“没事的话,我要走了。” 他要走了?碧姬愣了两秒才回过神,大喊:“等等!等一下!你能不能救我?”总算按照原计划上演剧本,差点就被牵着鼻子走。 “救你?”席恩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特别盯着那双诡诈的眼哼了哼,“去找那些笨蛋骑士吧。”说着挥手离去。 “我知道这座神殿的历史,你也不救吗?” 顿了顿,席恩徐徐转身:“历史?”碧姬绽开胜利的笑靥:“对,这座神殿从建立之初到今天的历史,因为我是器灵。” 『席恩,我知道器灵。』伊米安忙不迭说悄悄话,『和我们很像,不过是法器形成的,有的很坏,有的很好。』 “哼哼,我可是神器级别的法器,[时空的导标]。” “时空的导标!?”难道是—— “我听你对那个叫拉比的女孩说了,你想了解命运。”碧姬笑了,妖异的醉蓝眼瞳仿佛能看透人心,“想得到预言的神力,就找到我,解救我吧,再见,小元素使。” 席恩目送她的身形淡化消失,迟疑了一会儿,像是下定决心,蹲下一手按地。 (莫卡,看看有没有那件东西。) 黄光一闪,佩带在他右腕的手镯震了震,从镶嵌的茶晶爬出一只穿山甲似的小生物,钻进地面不见了。风精艾恩不甘寂寞地道:『你要找神器吗?我也来帮忙。』 (不,那女人看得见你们,你飞来飞去惹眼。)席恩闭目感知大地精灵所见的景象,所有房间的分布、人的走动声、说话声……他的额角沁出汗珠,眉间隐隐透出痛苦之色,忽然身躯摇晃,整个人伏跌下去,全身冷汗涔涔,瞬间湿透重衫。他握紧拳头,低低咳了一阵,殷红的血丝从嘴角流下。 『席恩!?』元素精灵们大惊失色,他从来没发病得这么严重。 “……怎么回事?咳咳……”席恩也方寸大乱,伸手抹了抹,看到沾上手套的鲜血,手微微发抖,更加用力地擦,却止不住越来越猛烈的咳吐,胸口疼得像要爆裂,他拼命抓住一线清明,按着剧烈作痛的部位,尽量用平稳的语调念诵咒语,过了半分钟有余,疼痛才渐渐止息,他也虚脱了。 『太勉强了,你不该到这种山上来。』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抱起他,那是个褐色皮肤的高大男子,简易的服饰纹着常春藤蔓,眉目俊朗。元素精灵中,只有土精灵莫卡和水精灵格丝能实体化,但是席恩受不了格丝身上散发的寒气,莫卡主动担起照顾的任务。 “放…放下我。”席恩还有点余悸,有生以来头一次,他那么接近死亡,以前他从没吐过血,缓缓吸气,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刚刚看到拉比过来了。” 莫卡不赞同地皱眉,却无法违逆他的意思,将他轻轻抱坐到柱子底下:『我认为你最好叫她带你去休息。这座山的自然灵都被某种力量压制着,也许就是那个女孩说的神器,等你睡过一觉,我会告诉你地点。』席恩露出浅浅的笑意,他平常即使微笑,多半也带着嘲讽,此刻真情流露,分外瑰丽。 “好,谢谢。” 大地精灵回到手镯里,风精也掩了声息。 “迪朵……咦,你怎么了?”远远望见他背靠廊柱坐着,栗发少女关怀地跑近。 “我不太舒服,马上就好。”及时用幻术遮去血迹,席恩的外表毫无破绽。拉比不放心地蹲在他面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是不是饿了?你头好烫,饿了就说。” 席恩本想说没事,想起刚才大量失血,这句话缩了回去。 喝第二杯时,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比第一杯顺口许多。 ****** 因为答应了莫卡,席恩向拉比告假,想小睡一会儿,不料当他清醒时,满天星辰已经在窗外放光。 “啊,你醒了!”拉比正在拧布巾,见他睁眼,喜得蹦到床边,“有没有哪里痛?你在梦里好像很难过。” 全身发热,头昏昏沉沉,心口像压着重石,闷得喘不过气来,这种症状席恩再熟悉不过——他感冒了。 见鬼。 没好气地瞪了眼角落,那里站着一个黑影,被他一瞪,滋溜钻进衣柜后头。席恩有些发怔,以前他生病时,也有这类东西守在附近,然而说来奇怪,只要肖恩陪着,他很快就会退烧,那些阴灵也不敢接近,这回……是因为拉比? “我没事。”数声轻咳阻断沙哑低语,席恩顺了顺气,勉强从火焚似的喉间挤出话,“我睡了多久?”千万不要落了肖恩那边的课。 “三天,整整三天。”拉比竖起三根手指。席恩懊恼地闭了闭眼,随即心一沉,他发烧昏睡是常有的事,但从没超过一天,又想起那日的吐血,也许他活不久了。 想到这里,席恩再无法安适地躺着,强撑起上身。拉比急忙阻拦:“慢慢!你想喝水,我喂你就行!” 不忍拂逆她的好意,席恩任她扶抱,喝下温热的水,却仍是干渴,无意识地舔了舔下唇。 有一种莫名的焦躁。 一杯水都空了后,拉比小心翼翼地扶他躺下,拉好被子。 “药在炉子上热,我去拿。”她柔声呵哄,“千万别动,你病还没好。”拿着空杯,她跑出房间。 『席恩……』元素精灵纷纷显形,担忧的神情令男孩感到一阵暖意,稍稍冲淡了那股异样和对死亡的恐惧。 “莫卡…咳咳咳!” 『好了好了。』大地精灵叹了口气,『在一个封闭的房子里,我问了那儿的土灵,里面有一根大黑柱,每次掌殿要做什么重大的预言,就会进去抚mo那根柱子。』席恩定定注视天花板上描绘着上古神话的暗青色花纹,眼神深峻如层层岩雪,锐利如刀。 “那个叫碧姬的丫头,在里头吗?”良久,他缓声道。莫卡摇头:『她是器灵,一般不会现身。』 “她真的是器灵?” 『乌丽埃尔大姐见过,我们没有。』伊米安沮丧地道。艾恩也耷拉着脑袋:『嗯,我和小伊才活了五百多岁。』 『有些器灵是捕捉我们,封进法器做成的;还有的是自然形成,大部分智力不高,比如剑灵,顶多只能认主。像她那样连人形都能幻化,恐怕真的是神器。』火精威娜有被捉的经历,了解得比较清楚。席恩轻轻颔首,思忖碧姬求助的可信度。这时,拉比推门走进:“迪朵,药来啦。” 面不改色地喝完药,席恩道:“拉比,你去睡吧,不用管我。”自己的身体恶化到这个地步,他实在难以安心养病,急于一探神器所在。 “说什么话!”拉比生气地拍了他一下,“你乖乖休息,我会陪着你的!” 想起还有些问题要请教对方,席恩没有反对。拉比拉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团毛线织起来。 似曾相识的情景使席恩心绪换乱,纠结着烦躁无比,既想夺门而出,又恋恋不舍。之前也是,答应了莫卡睡觉,结果浪费了整整三天的宝贵光阴。 席恩不是责怪大地精灵,也不是气拉比阻了自己的去路,他只是……只是懊恨自己必须如此奔忙,朝着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拼命攀登。 习惯性地抱膝而坐,下巴枕在膝盖上,席恩怔怔出神。 拉比瞥了他一眼,微笑道:“我在帮迪朵织哦,你喜欢什么花样的?小兔子好不好?” “嗯。”席恩神思不属地应道。 “粉红颜色?” “嗯…嗯?”终于回过神,却没有激烈反弹,席恩也觉得兔子可爱,“黑的好,洗起来省力。”拉比皱皱鼻子:“黑兔子?迪朵你真怪。”席恩没有对她的评价做出回应,看着她两手的动作,仿佛已着迷。 曾几何时,母亲也是坐在这个位子,为他们兄弟俩缝补冬衣。只是她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又缺乏耐心,当席恩接手后,就不再碰了。那个冬天,成为记忆里最后的温暖。 “迪朵想学吗?”拉比注意到他的目光。席恩淡然一笑,如逝梦无痕:“我会。” “哦?我不信,你织给我看看。” 拿到半成品的毛衣席恩才发觉尴尬,这个花样他是会织,但是他的右手因为一桩意外残废,改用左手后许多习性已经纠正,却不包括编织。然而他心性坚忍,从不放弃,慢慢尝试摸索,渐渐回复以往的流畅。 “真的会!”拉比叹服不已,“迪朵,你真不像血族,不但会生病,还会织毛线!” 席恩一针织歪掉,若无其事地拆开重来:“我是离群的血族。”拉比一拍额头:“对哦,我忘了。嘿嘿,那我和迪朵都是孤儿了。” “你的家人还活着。”席恩语气平平地提醒。拉比扑倒在床上,连翻两个身。 “那又怎样,我当他们死了,他们也当我死了吧。”她仰天躺平,摆出一个无所谓的姿势。席恩忍不住分心瞄她:能这样想,也是件好事吧。 如果没有双生感应,他也会把肖恩往好处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炼狱里挣扎。 但那样就便宜了那混球,还是知道事实好。 毛衣无形中变成席恩织,当事人没感觉,拉比却吐吐舌头,顺势偷懒,还不让他发现:“哎,迪朵,你知道吗,这里有一头龙哦。” 棒针停下,红眸闪过惊异的光:“真的!?” 龙,乡野传说里是作恶的怪物;到了肖恩的老师口中就是龙骑士的搭档,翱翔天际的王者;而风精则对他讲述了各式各样龙的习性特征,但是有个共同点是不变的:龙是强大的生物,仅次于。 “是真的,一头白银龙,萨兰朵女皇的守护者,这是北部很有名的传说。”拉比双手托颊,眼里浮现出梦幻的泡泡,一贯活力充沛的嗓音变得朦胧而憧憬,“那时整个北大陆是个统一王国,女皇萨兰朵征服了高傲的白银龙克拉费里格,与他定下契约,克拉费里格宣誓永远效忠,成为女王最忠实的守护者……” “契约?”席恩的质疑带着难以置信的味道:一个契约就能约束得了龙?拉比兴奋地拍打床单:“是啊!龙最重承诺了!只要发下誓,不管经过百年、千年、万年,都不违背!女皇萨兰朵后来被刺杀了,克拉费里格伤心之下,请求冥王让他去冥界陪伴爱人,金龙王却认为他这么做是丢龙族全体的脸,把他囚禁在横断山脉——这老匹夫!人家相爱关他什么事!” 虽然表面没有变化,席恩的心里却起了惊涛骇浪,爱情是什么他不懂,震撼他的是克拉费里格的坚贞,如果龙如此守信…… “咳咳咳!”激动下,他感到喉咙又一阵刺痒。拉比慌忙抢过毛衣,按着他躺下:“快快,你早点休息,我不缠着你说话了。” 烛火熄灭后,席恩还在黑暗里发了好一会儿呆,在脑中构绘一团模糊的影子。 龙…… 原版试阅 这是个让人心旷神怡的午后,初夏的阳光仿佛汽化的水晶降落在水泥路面上,透明的凉风拂过人们的发梢。但这样的天气,一所清一色红砖搭建的校舍却传出震天价响的吼声: “杨阳!!!” “我在这里。” 回答的是一个相当慵懒的中性嗓音,语尾拖着一丝不耐,更显得漫不经心。 “你这是什么态度!好像是我请你来办公室的!也不想想你刚刚干了什么!”有着惊人音量的班主任火冒三丈地将一本漫画狠狠扔在桌上,瞪视气得她差点脑溢血的罪魁祸首。 站在她面前的学生乍看像个还没发育完全的小男孩,齐脖的短发,俊秀的脸蛋,剑眉薄唇,只有鼻子还带点女相的可爱,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眸黑漆漆的毫无杂色,定定注视惨遭蹂躏的爱书,闪过心疼的光芒。 ………… 杨阳长吁短叹地走出办公室,在心里诅咒强迫她定下约定的老处女班主任,正想回教室,一个悦耳的声音唤住她:“小阳。” 同班好友柳轩风温和秀丽的脸庞满是同情,关怀地望着她。背后探出颗脑袋,瞧了瞧,立马缩回去。 黑眸冷光一闪,杨阳大步上前,将眼见苗头不对,连忙想逃跑的人揪到身前。 “哇啊!” “小阳!” 惨叫和劝阻同时响起,杨阳瞥了眼轩风,温言道:“你别插手。”转向另一人时却换了张面孔,发言也字字冷彻心底: “严昭霆,你是特地来向我负荆请罪的吗?” …………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打量布置得富丽堂皇的房间,兰冰宿的心里涨满困惑。 放学后,她和往常一样搭对街的公车去补习班,半途顺手捡起一堆垃圾——她难得这么有公德心——就掉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正怀疑是不是被哪个醉酒司机撞了时,看见眼前出现五扇门,其中一扇蓝色的徐徐打开,将她吸了进去。 “难道是绑架?” 冰宿只能想到这个可能,品学兼优,一直在重点学校长大的她,从未接触过幻想类的书籍,所以对这类非现实的事态,完全没有处理能力。 ………… 卡!房里唯一的两扇门突然发出轻响推了开来,冰宿绷紧身体,却见推门者立即闪到一旁,恭谨地迎进两个男子,然后关上门。 前面的男子约摸三十出头,长的很英俊,神色却冷峻之极;冰蓝色的双眼锋锐如刀;淡金色的短发下是一顶漆黑的额冠,中央的红宝石冷光流转;衬以金线的黑色长袍适宜的贴裹住他英挺的身子,散发出沉肃威严的统治者气息。 跟在他侧后方的男子更年轻,才二十来岁,有一张在女性中也极为少见的绝色脸庞;他没有黑衣男子冷峻的神情,挂着超然的微笑;黑亮的长发打成辫子垂在身后;服饰是缀有银线的白色长袍,肩披淡紫色的真丝披肩。 ………… 这回轮到冰宿茫然:“你说强行邀请,又说没料到是我?难道是无差别绑架吗?” 黑衣男子脸色更阴沉:“我已经说过不是为钱,请不要再使用这种污蔑的词语。”他瞥了眼刚止住笑的白衣男子,道:“法利恩,你把事情跟她交代一下吧。” “是,陛下。”法利恩恭敬一礼。 ………… “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反正这里不是地球。”法利恩微微一笑,将手中玉制的法杖指向其中一座悬浮大陆,“这是伊维尔伦,也是你现在身处的地方——而上首的这位,就是我城的城主罗兰福斯。”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眼皮,轩风立时清醒,睁开双眼,看清远比家里华丽的天花板后,她才确定昨晚经历的不是一场梦。 “轩风小姐,你醒了吗?” 门外传来恭谨却陌生的女音,轩风从诺大的床上弹起,扬声道:“我醒了,进来吧。” 一个有着圆脸蛋的侍女走了进来,双手捧着一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叠衣服和一只装满水的金盆:“您好,轩风小姐,我是陛下派来服侍您的,我叫伊莉娜。” ………… 穿过几个回廊,刚踏进圆形大厅,轩风就望见喷泉旁边的凉亭里坐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另一人随侍在旁。她走上几步,道: “你好,埃特拉的满愿师。” 坐着的人立刻转过身,朝她奔来,红润的苹果脸满是惊喜的笑意,水灵灵的大眼盛满了雀跃,她一把握住轩风的手,笑道: “哇——你果然是和我来自同一世界的呢!我叫邱玲,你呢?” ………… “嗯……”杨阳沉吟道,“按照传统的剧情,马上就会出现一个长胡须的老爷爷,指示我们拯救这个世界。” 昭霆本以为友人在开玩笑,可是杨阳的表情却很正经,不,应该说杨阳从没有过不正经的表情。正想获得更让人放心的答案,她听见急速靠近的脚步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站起,刚转过身,只见树丛朝两旁拨开,钻出一个矫健的身影。来人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深褐色的头发,黄玉似的眸子灵动有神,予人锐利的印象,肤色接近小麦色,一身轻装给人一种豹子般的敏捷感。 男孩也细细打量两人,半晌开口道:“我是这个镇神殿的学生,我叫耶拉姆,你们就是异世界的访客吗?” “没错。”杨阳有些戒备地道:“不过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的疑问留着问神官大人,我的任务只是带你们去见他。” ………… 耶拉姆也看出两人的疲劳,正想带她们进神殿,一个开朗清越的男性嗓音从头顶洒落: “耶拉姆,你来得好迟啊,我在这里等了三个钟头,都快冻成冰棍了。” 三人一齐抬头,只见神殿的廊道上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抬起右手的提灯,照出因背光而模糊的脸。很年轻的样子,顶多二十三四岁年纪,称的上是美男子,银色的中长发绑在玻璃珠里,全身上下最吸引人的是一双柔和醉人的碧眼和嘴角开朗温和的笑意,和他刚才的抱怨截然不符。 “神官大人!”耶拉姆不高兴地道,“我带着两个人走那么长一段路,当然需要这点时间!而且我们还遇见魔物!” ………… “诺因回来了?”亚拉里特终于绽开一丝笑容,“两个月音讯全无还让我为他担心呢,快叫他进来!” 侍从应声退下,不一会儿,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响起清脆的脚步声,三人高的巨门被推开后,一个身着蓝衣,身材高挑的青年出现在国王面前。他脸上略带风尘之色,五官非常清秀,甚至可以说是张娃娃脸。乌黑的刘海下有一双十分吸引人的蓝紫色眼眸,充满坚定正直的光辉;宽阔的肩膀上,还停着一头小孩臂膀大的应龙。 诺因快步上前,单膝跪地,用恭谨的语气汇报道: “启禀陛下,艾福马地区的魔物已悉数消灭,但为了善后工作,为臣不得不在当地停留了一个多月,望陛下恕罪。” ………… 黑发青年冷漠的面容在听见妹妹名字的刹那崩溃,不禁冲口道:“莉莉安娜……[圣巫女]继任仪式,两天后便举行吗?” “嗯。”国王相反的一脸欣慰,“因为谣言的关系,仪式提前了。有了圣巫女坐镇,人民应该会放心了吧。” 莉莉安娜……诺因垂下头,掩盖苦涩沉痛的神情,然而对妹妹一出生就即定的命运,他也毫无反抗之力。 ………… “算了,连你也只能深入到这步,卡萨兰的神官们更加变不出什么花样。不过,倒是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强敌啊。”罗兰露出冷彻的微笑。 “没错,他的能力绝对是贤者的级数,而且——” “而且?”扫视弟弟,罗兰诧异他难得的吞吐。 “我感觉到相当奇特的气息,这个人似乎不是人类。”法利恩蹙眉道。 “哦?”罗兰睁大眼,他很清楚弟弟的能力,没有怀疑。思忖良久,他瞥了眼法利恩苍白的脸庞,略微放松表情:“使用了那么大的力量,你一定累了,去休息吧。” 大神官收起水晶球,施了一礼,退出房间。 伊维尔伦城主恢复冷肃的神情,冰蓝色的眼眸射出锐利的视线,定在远方某个焦点。 “那是……桑陶宛领,卡萨兰的边境吗?” 这不是疑问,金发青年从这句话里,确定了一个新的腹案。 ………… “她是个女孩子!”诺因轻敲宠物的脑袋,眼角瞥见少女露出吃惊的表情,奇道,“怎么了?”杨阳摇摇头:“不,只是有点惊讶,因为很少有人能一眼分清我的性别。” 诺因苦笑道:“太巧了,我也是。大概因为有相同的经历,才这么敏锐吧。” 闻言,黑发少女端详新认识的青年。他的五官确实非常秀气,肤色白皙;神秘的紫眸清亮澄澈,散发出坚定的意志;微薄的唇噙着淡淡的笑意;漆黑的发过耳,直垂到肩上,这个不太像男生的发式令他看起来更像女孩;眉间几道沧桑的痕迹却明白昭示了他的性别和年纪。午后的阳光穿过窗玻璃,洒在他高挑匀称的身子上,轻薄透明,把周围的空气都变作了浅金色。杨阳微微怦然,就像一枚胡桃被敲开了外壳,坚果的那种微凉清涩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内心的感觉。 ………… “保重了,阳。” 杨阳没有回答,只是点头,因为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神官依旧挂着开朗的笑容,摸了摸了她的头。 少女突然开口了,语气之急迫不止周围人,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后会有期?” 神官默然,眼底闪过一道异芒,随即被笑意遮住:“后会有期。” ………… “哥!”法利恩苍白的脸庞因为兄长的调侃红到不能红的地步,狼狈地捂住嘴,羞窘了好一阵,才嗫嚅道,“这…这根本不可能……” 深吸一口气,他脸上的红晕才缓缓褪去,苦笑了一下:“冰宿是个好女孩,真的很好,所以我才没资格爱上她,更别说…碰了。” “哦?不是因为我吗?”罗兰挑了挑眉,见弟弟一脸想答而不敢答,轻笑起来,“没关系,说吧,我的神经很硬,不在乎一两次伤害。对你的伤害,更是求之不得。”法利恩闻言,忍不住发出无奈的叹息,一字一字道: “没错,你就是最大的原因啊。” 罗兰放声大笑,爽朗而富有韵律的笑声久久回荡在室内。 ………… 希莉丝踮脚在她颊上一吻,笑道:“放心吧,阳,我不会颓丧的,我会马上再去找一个情人。” 杨阳也笑了,真心地道:“像你这么有魅力的女孩,一定会很快找到比我更好的情人的。” “唉,难咯!我看这世上不会有比你更完美的男人了!”希莉丝先是叹了口气,接着粲然一笑,“不过凭我的条件,找一个有你七成完美的男人倒不是难事,那么——” 她伸出手:“今后请多指教了,同伴。” ………… 那个名字,我早就舍弃了,就算叫无名氏,也比叫那个恶心的名字好。 神官内心的一角发出嘲讽的笑声,同时,一双蕴含着无限悲苦,无限绝望的眼眸浮现在他脑海中。 [帕尔,我们逃走吧!逃离这里!他们都疯了!竟然以为这样做就可以掩饰那个无法饶恕的罪行,还想把我们当作牺牲品!我们逃吧,帕尔!] [我不能逃,菲莉西亚,因为如果我们逃了,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还会让许多人受伤,甚至死去啊!] 让很多人受伤?让很多人死去吗? “扑!”神官终于忍俊不禁,放声大笑,“啊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 太好玩了!那个人是我吗?那种满口迂腐之言的滥好人是我吗? ………… “等一下!” 贝姆特回过头,端正的脸庞一片平静,灰色的瞳孔深处却闪着光。轩风脸泛红晕,接着转为苍白,以坚定的语调道: “我跟你上战场!” ………… 伊莉娜失神了一会儿,才了然轻笑:“哎呀,那位杨阳小姐真好命,竟能得到你这个大魔头的青睐。我已经预见到你们见面时她脸上的表情了。帕西斯,你真是造孽不少啊,呵呵呵。为了某个任何人都想不到的目的,你就可以无情地践踏无数人的心一路走来,包括你最爱的杨阳,视你为唯一恩师的弟子……但是,如果你不是真的无情,真的没有了感情的话,在所有人的心破碎,沉入血海之前,先碎裂的会是你自己的心啊,帕西斯!” 少女轻轻环住对方的肩,不无心痛地道。青年一言不发,澄碧的眸淡漠地眺望远方。他感到对方抱着自己的触感,却没有感受到体温,应该说,是不可能感受到才对。 缓缓闭上眼,神官试着摸索内心深处,一如既往,结果仍是一片空白,他笑了。 “伊莉娜,你不用担心,我的心到那一天,也不会碎的,因为它早就碎了啊,在很久很久以前。” ………… [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你不是人类。] 看着面前的妇人交织着怜惜、痛楚和无奈的紫色眼眸,同样有着一双漂亮紫瞳的小女孩动了动唇,吐出温雅却漠然的嗓音: [您说什么,圣巫女小姐?] [我说你不是人类。]妇人微微苦笑,捧起她清秀的小脸,叹道,[相信你也有感觉吧,莉莉安娜?你没有感情。即使你掩饰得很完美,说不定除了我,连你的父母兄长也没发觉,但是,你也还是‘缺陷品’,只有到了那一天,才会‘完美’。] ………… “哎呀,伯父,你的舌头怎么打结了?刚才辱骂我的气势呢?”诺因冷冷一笑,加重手劲,漠视对方的挣扎和惨叫,“我是把你眼睛挖出来,四肢扯下来;还是用盐腌起来,做成咸人干呢?你自己选吧。” 亚拉里特听得魂飞魄散,好半天才勉强挤出颤抖的声音: “诺因……你疯了吗?我…我是你的伯父啊!而且是这国家的……” “伯父?那是什么东西?”诺因轻轻笑起来,清秀的脸上浮起天真无邪的表情,但看在亚拉里特眼里却比食人兽还可怕,“我是因为‘他’叫你伯父,只好跟着这么叫,可是我不明白这两个词有什么意义……” ………… “你、你不是诺因!你到底是——” “我当然是‘诺因’,这是一个‘他’叫做母亲的人给我取的名字。”青年冷笑道,“对,我和‘他’是同一天同一时刻出生,而且共用一个身体。我只告诉你这些,因为你只配知道这些!亚拉里特,我说了这么多,你那河马脑袋也该懂了吧?今后‘他’叫你往东,你就不准往西!敢再对我们不敬,我就用这把剑一刀一刀折腾死你!” ………… 发现青年奔驰的方向是西门后,黑发少女问道:“‘种子’埋在这一面吗?” “不,在北边。”年轻的城主笑得异常冷酷,“伤了我的家伙的气,打死我也不会忘!” “那你怎么往西?” “去救人!那小子尽记挂着他的宝贝物资和人力,烦死了!” “这很正常,诺因一向对补给很唠叨。” “我从不唠叨!” “我是说诺因……呃。”杨阳顿了顿,凝视和她并肩疾驰的青年,低声道,“你们现在能对话了,不分开会搞混。那么,我叫你‘史列兰’好吗?” ………… “你在干什么?”语尾拖着一丝不悦,使杨阳清和的嗓音有些尖锐了。 “死人是不需要钱的。”年轻的财务部长毫无愧意地道,快活地把“战利品”打包甩在肩上,跃上精兽的背,指着自己湿淋淋的衣衫下摆,“帮我烘干它吧。” “做梦!自己掏洗衣费!”话是这么说,杨阳还是一边叹息一边施展法术,数落道,“你真是要钱不要命,水里可是有油的!不弄掉,万一溅到火,你马上就翘辫子了!” “不会不会。”有着一头白金色短发的青年笑呵呵地道,“因为你一定会帮我处理掉的。” ………… “利鲁的花,艾凡的根,忍东草都不够——吉西安,你去军医那儿拿点。”杨阳百忙中喊道。不远处帮忙救治伤兵的财务部长应了一声,刚起身,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我来。” “殿下!”对上身后的人深紫色的瞳眸,吉西安心一凛,表面仍是镇定如恒,闪身比了个手势,“请便。”黑发青年神情漠然地蹲下来,随手一挥,几个垂死的伤兵就在瞬间痊愈。杨阳偶然一瞥,大吃一惊:“你怎么出来了!?” “那小子拜托的,说是让他衣服报销的赔礼。”史列兰撇嘴道。杨阳眨眨眼:“所以你就答应了?看不出你这么好说话。”史列兰轻笑,扫视周围的士兵:“我现在还需要他们,比起募集新兵,治疗伤兵省事得多。” “请你说轻点,别败坏诺因的名誉。”杨阳瞪他一眼。耶拉姆拿着药箱走过来,他对诺因有双重人格的事一无所知,只是看有了优秀的白魔法师,就收工准备整治晚餐。这时,史列兰皱起眉头:“离我远点。” “呃?” “你身上有‘他’的味道(注:这个他指的是神官,原版史列兰极为厌恶他),比伊莉娜瓦托鲁帝还浓!”黑发青年厉声道,“我数到三,马上滚!”褐发少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三!”史列兰一脸“敬酒不吃吃罚酒”,扣住他的颈项,被昭霆一把抱住:“喂!你想对我老公干什么!” “滚开!”史列兰轻轻一扬手就将她震开,但这么一阻,其他人都回过神,耶拉姆抽出长鞭。杨阳跳起来,用力一踢:“你给我进去!晚上我再好好盘问你!” “痛啊!!!”随着一声闷响,刚刚还耀武扬威的青年滚倒在地,哽咽道,“阳,你踢了哪里啊!将来我娶不到老婆,就要你负责!呜……” “诺因!”杨阳吓得张口结舌,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感觉肩膀被拍了拍,喜出望外地转过头,只见财务部长捂着嘴巴,断断续续地道:“踢得…太妙了!看不出你有这样的脚力…殿下他嫁不出去了……噗哈哈哈!”放弃向这种幸灾乐祸不负责任的典型求助的打算,杨阳蹲下身,歉疚地道:“真是对不起!疼得厉害吗?”说着,情不自禁地红了脸。 “痛……死了啦……”诺因只挤出一句,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杨阳正手足无措,贝姆特和雷瑟克扶起已经失去意识的诺因,后者苦笑道:“这种事还是交给男人比较好,满愿师小姐休息一下吧。”前者面带促狭:“是啊,连踢那种地方都发出那么大的响声,你一定花了很大力气,是应该休息一下,可怜军师(注:原版诺因担任的是军师的职务)要将养一阵子了。”吉西安落井下石:“放心,殿下的生命力就像蟑螂一样坚韧,不过他下辈子只好出家了,哈哈哈……” “闭嘴!吉西安!”吼完僚友,雷瑟克叫部下抬来担架。杨阳怔怔目送他们离去,承受着士兵们像看怪物的视线。昭霆劝慰道:“阳,别难过,你这次只是葬送了一位有大好前途的有为青年,没什么,只要他那张美脸没事就行。”杨阳垂下头。 “诺因殿下好像有点奇怪,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耶拉姆关心的是别的问题。 对了!史列兰!杨阳升起熊熊怒焰——都是他的错!另一厢,终于笑饱了的吉西安走过来,轻快地道:“昭霆说得没错,阳,打起精神。” “别嘲我了,吉西安。我看我真的不是女人了,连男人的要害也敢踢。” “不是。”财务部长俊雅的脸庞浮起严肃之情,“我的意思是说,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殿下要是知道有这样的效果,一定也会乐意挨那一脚。”卡萨兰满愿师内心一动,环顾四周,只见原本累极的士兵都开怀地笑着,伤兵们也脸露微笑。 没有血,没有泪,只有这回荡在众人上空的笑声,为米亚古要塞攻防战划下句点。 ………… 敲了几下门,没听见回音,杨阳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才打开门,她就望见趴在办公桌上沉睡的青年。羽毛笔、文件和帐本摊了一地,半瓶白兰地放在桌沿。看到那熟悉的牌子,黑发少女叹了口气,走上前将财务部长的外衣披在他身上,这时,一声模糊的低喃传入她耳中: “母亲……” “诺因?”杨阳愣了愣,却见对方直起腰,一脸不悦地注视她:“你来做什么?” “史列兰!”杨阳更惊讶了,“刚刚说梦话的是你?”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史列兰冷笑道,“你踹得我好痛,差点不敢出来!快滚,不然我宰了你!” “好大的火气,不过我对你没有愧意,我是来向诺因道歉的。”杨阳平静地道。史列兰眯起眼,清秀的脸庞浮起明显属于孩子气的愤怒:“他的痛是痛,我的便不是么!” “也是,但你差点杀了我朋友,所以活该。” “哼!果然是那小子看中的女人,一样整天将朋友啦、部下啦挂嘴边!”史列兰抓起酒瓶扔向墙壁。杨阳皱了皱眉,按住他肩膀:“喂,野小孩,别动不动就发脾气。” “你敢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不想活了!” “我怕啥?诺因一定警告过你不准动我,动了就拖着你一块自杀。”杨阳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见对方脸色一沉,她放柔语气,“好啦,我跟你道歉,别生气了,史列兰。” “没有诚意。”史列兰嘀咕,接着挥挥手,“我要睡回笼觉,你出去!”杨阳拾起掉在地上的外衣,奇道:“怎么,你的作息也规律了?本来不是白天睡的?” “我难得做了个好梦的,都怪你,吵醒我!” “是是是,都是我不对。”想起之前的梦话,杨阳微微一笑,“史列兰想妈妈了?” “才没有!那种百无一用的人类女子,才不是我母亲!” “你的母亲不是魔族吗?” “不是,但……”史列兰露出困惑之色,“我觉得,妈妈是魔族。既强大,又美丽,有很棒的味道。我才不承认,那种蠢笨如牛的女人是我妈。”(注:和新版一样,诺因有个人类养母,而他自己不知道那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真伤脑筋啊,一个恋妹,一个恋母。”杨阳抚额长叹,“干脆说你寂寞嘛。” “寂寞?我没听过这个词。” “就是觉得孤独,想被爱,想爱人,想有人关心你。”杨阳笑得更深,“有没有类似的感觉呢?” “没有。”史列兰冷下脸,“我只是觉得无聊而已,还有——”他伸手将对方拉近,环住她细瘦的腰,“想找一个,有妈妈味道的人。” “好意思啊,管小你十一岁的人叫妈!(注:这是个可怕的事实,原版五个女主角都还是初中生,而男主角和现在一样甚至更大)”杨阳叱了一句,感到对方没有亵du的意思,就没有挣扎,“史列兰想要怎样的母亲?” “就像我刚才说的,有谁也比不上的强大力量;月光般冶艳的容貌;精明的头脑;狠辣的手段;还有——”史列兰埋进对方怀里,“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血的味道。” “你是吸血鬼吗?” “魔族喜欢血,是天性。而且,想要比自己强的人的血,想得发疯!我想要母亲,因为能生下我的人,一定比我强,我想要她!” “……我在跟什么样的人说话啊。”杨阳苦笑,“那我的血一定很臭了?” “不,很特别,这世上没有的味道。”史列兰勾起唇角,“杨阳,你是地球人。” “我是地球人。” 史列兰摇摇头:“不是,你的味道和那四个不一样——纯正的地球人,你是。”杨阳目瞪口呆:“可…可……我的祖先是——” “圣贤者?少呆了!你要真是他的后代,[键守人]是不会放过你的。”史列兰冷笑着松开手,“我指的是谁,你心里应该也有谱。没错,当初救下你、保护你的就是古兰罗瓦的小弟子,也是最痛恨他师父的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他酝酿了整整一万年的计划,就要一一实现了。可怜你、四个满愿师,包括我半身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他的玩具!” 杨阳只觉天旋地转,良久才勉强拉回神智,颤声道:“神官他…[键守人]到底有什么计划?你又怎么知道这件事?你是[镜守人],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和他没关系,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 “你连我的名字也要告诉她吗,诺因?” 冰冷的女性嗓音响起的同时,杨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甩到墙上,连惊叫也来不及就晕了过去。 “莉莉安娜!”正要奔过去探视的史列兰瞥见来人,停下脚步,打量片刻,深深皱眉,“不对……你是菲莉西亚!” “还不完全是。”魔族之王绽开魅力十足的笑容,轻拂银色的秀发,“要让这个身体完全属于我还需要一段时间。诺因,我可爱的孩子,你怎么连你老妈的底也掀呢?” “少让我恶心了,你根本没有妈妈的味道!”史列兰冷眼斜睨她,“你怎么突然跑出来?不是一直躲在[神兽镜]里搞鬼主意吗?”菲莉西亚笑而不答,跳上办公桌,把玩他的刘海,仿佛自言自语地道:“好漂亮的头发啊,还有这张脸、眼睛、力量,原本都是我的东西(注:异族一旦生育,力量会全部传到小孩身上)——诺因,我想杀了你。” “你这样还有点妈妈的样子。”史列兰毫无惧意,笑得愉快,语气更是充满期待,“母亲,你的身体呢?给我做母子相认的礼物吧。” “化成灰了,或者别的什么。”菲莉西亚笑嘻嘻地道,见对方神色不悦,放声大笑,“不愧是我的孩子,跟我一个样!别忙撇清,诺因,我很快会得到超过你的强大力量。” “真是这样,我就承认你是我母亲。”史列兰看向角落的少女,还没站起来,就被牢牢抱住,随即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他漠然回应对方热情的攻势,突然下唇一痛。菲莉西亚缓缓****嘴角的血迹:“即使掺了点人血,滋味还是很棒。” “父亲戴绿帽子了,母亲。”史列兰提醒。菲莉西亚咯咯一笑:“无所谓,一万年来他已经给我戴了无数顶绿帽子,我回敬他一顶有什么关系。”(注:咳咳,本来不想把这一幕上传上来的,可是……既然答应了把所有原版史列兰的章节搬上来,就不能不守诺言。而且这一段和之后的情节有关,为了方便阅读也不能藏着,就请读者多多包涵了,反正也不是真的*) “好一对恩爱的夫妻。”史列兰嘲讽,快步走向杨阳,看到她后脑勺的伤口,皱起眉头,“你出手太重了,母亲!” “哎哟,你心疼了?”菲莉西亚冷笑,“且不说是你违约在先,我本人也很讨厌这个女孩!她不但让帕尔动了心,现在连你也搭上!我堂堂魔族之王,竟被一个人类拐了丈夫骗了儿子,颜面何存!还治?我生气咯!” “别一副怨妇样,母亲,很难看的。”史列兰继续手边的治疗,“我喜欢杨阳,她是我的玩伴,我的半身更加舍不得她。你老公对她有什么感觉,与我无关。” “帕尔要是听到你不认他,会伤心哦。” “少来!他根本不知道我是他儿子,还以为是他不知多少代子孙。”史列兰嗤之以鼻,小心地将怀里的人放在沙发上,随口道,“他也不会想看到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乖宝,真体贴。帕尔真有福气,有你这么棒的儿子。”菲莉西亚拍手,轻轻走过去,搂住他,柔声道,“我和你父亲都不在你身边,诺因寂不寂寞?” “我只想问你,为什么我一万年前出生,却只有二十五年的记忆?” “因为你只活了二十五年。”菲莉西亚淡然笑道,“你和莉莉安娜一出生就被封印在圣域里,二十五年前才被释放,交给一对受了暗示的夫妻。” “原来如此,那德修普家族呢?” “是你们妹妹的后代,我和帕尔共有三个小孩。” “西尔是谁?为什么连我的力量也压制得了?”史列兰想起数天前的事。菲莉西亚轻点他鼻尖:“别去惹她,这个精灵王最后的传人还是有点门道;而且她不叫西尔,叫妃茵。”突然感到腰部一紧,她低下头,笑道:“怎么了?”史列兰困惑地道:“不知道,只是…很喜欢你抱着我的感觉。” 菲莉西亚眼中寒芒一闪,动作却极为温柔。 “诺因真是爱撒娇,放心,等妈妈完全得到这个身体,就一直陪在你身边。然后我们母子一起携手,将这个世界、地球,全部掌握在我们手中。” “我对这件事不是很有兴趣……”不知为何,史列兰只觉昏昏欲睡,视野逐渐变得模糊,“而且…就像我渴求强者的血,你也必然觊觎我的力量……” “没错,其实我更希望得到你的身体。”菲莉西亚松开手,任对方瘫倒在地,“不愧是我和帕尔的小孩,真聪明,不过——”她蹲下身,端详那张熟悉的容颜,“你是斗不过我的。我可是连半身都舍弃得了;而且你很爱母亲,对不对?”说到这里,她笑了,“寂寞的孩子,就是脆弱的孩子啊,诺因。[神华镜],只能是我的!” ………… 首都陷落的当天,卡萨兰满愿师杨阳在城里寻找某人的踪影,最后好不容易在东城墙找到,大声道:“喂——你干嘛跑来这里?” “我高兴。”青年头也不回地道。少女吃了一惊:“是你!” “是我。” “白天怎么能出来的?”杨阳递上蔬菜沙拉,“吃中饭吧。” “因为他睡着了,就这么简单。”史列兰接过盘子,毫不迟疑地扔下城头。杨阳惊呼:“你干什么!?” “我吃腻沙拉了!” “那也不该糟蹋粮食啊!” “少罗嗦!我爱怎样便怎样,你管不着!” “还是一样恶劣……算了,我有事问你。” “如果是那天晚上的事,我不会告诉你。”史列兰冷声打断,左手却温柔地轻拂少女的黑发,“你也少问为妙。我不能随便出来,那小子也保护不了你。” “什么意思,史列兰?”杨阳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腕,“你知道些什么?” “烦死了,说了叫你不要问。”史列兰甩开她的手,翻身跳下城墙。杨阳刚尖叫完,他已经踏在地面上,转身朝她张开双臂:“跳下来,我会接住你。” “免了,我还不想死。”杨阳连连摇头。 史列兰眯起眼,对她的不信任非常恼火。 “不想我把这座城拆了,就乖乖给我跳下来!” 呜!杨阳欲哭无泪,她又不能跟异世界的人解释物理,何况下面那个小子有没有耐心听她讲完也是个问题,只好认命地吸了口气,闭着眼睛爬出城垛。 失重感瞬间袭来,紧接着是内脏被强烈拉扯的不适感,风刮得脸颊生疼,正在她大叹吾命休矣的时候,身子一顿,被固定在空中。睁开眼,一双手臂稳稳接住了她。 杨阳目瞪口呆。虽然自己的体重很轻,但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即使是只小猫对方也未必承受得住。 “你真是……”无视常识的存在啊! “走吧。”因为少女乖乖跳下来而恢复好心情的青年绽开大大的笑容,牵起她的手,开开心心地迈开大步。 “我们去哪?”好半晌,杨阳的心跳才渐趋稳定。 “去接[佣兵王],我感觉到那个讨厌女人的气。” “你说谁?昭霆?” “那是谁?我说的是伊莉娜瓦托鲁帝!”史列兰压根忘了曾有一面之缘的棕发少女,“他们正过来,大约有三万的兵力,不错。” ………… “放开他!”昭霆拔出大剑,朝青年头顶砍落。史列兰冷笑一声,随手拨开,拎起耶拉姆的衣领丢向她,两人跌成一团。贝姆特怒道:“住手!” 然而不等他拔剑,杨阳已一把抱住史列兰的腰滚下马背,将他牢牢压在身下,喊道:“诺因,出来!”语尾接着一声痛哼——对方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果然比较重视他。”史列兰咬牙,眼底是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受伤。 “不是。”杨阳的神情柔和下来,迎视他的目光,“我没比较重视他。” “还没有!”史列兰用力推开她,唤出紫水晶长剑,抵住她的心口。贝姆特和轩风见状急忙拍马赶来,被伊莉娜挥手拦住:“让他们自己解决。” “这是什么意思?”杨阳平静地弹了弹剑头。史列兰冷冷一笑:“我要杀了你。” “你情绪也太反复无常了吧,我哪里惹到你了?” “都有!”长剑递出两分,“骂我,反抗我,阻止我找乐子——还不该死!?” “无药可救的判断方式。”杨阳叹了口气,突然握住剑锋,鲜血四溅。史列兰惊呼,一把抽出长剑远远抛开,护住她的手,慌乱地道:“笨蛋!我的剑是阴力汇聚成的!你……你……” “放心,我不会变冰块,夏亚把他的力量分了一部分给我。”杨阳笑着甩甩手。史列兰愣了会儿,火冒三丈地拎起她的衣领:“你竟敢骗我,我要——” “杀了我?算了吧,你这连自己的想法也搞不清楚的傻瓜。”杨阳苦笑,干咳一声,脸上浮起红晕,“由女方来说不太好意思——史列兰,你喜欢我是不是?”黑发青年张口结舌。 “说…什么……”比蚊子叫大一点的声音好不容易挤出喉咙,史列兰白皙的脸蛋涨得通红。看到他的样子,杨阳微笑了一下。 “真是的,为什么不肯承认呢?想找人陪伴,想依赖人,又不是什么可耻的心情。不过也不能怪你,二十五年你都是一个人待在身体里,没人注意到你的存在——你在保护诺因,是吗?” “胡说八道!关那小子什么事!”一说到半身,史列兰就恢复了活力。 “一旦双重人格的事被发现,他会被送上火刑架。” “……那也是为我自己,我们是一体的!” “算了吧,你的性子我还有不清楚的,谁惹着你统统宰掉!所以——”杨阳捧起他的脸颊,笑道,“你在保护诺因,保护他的生活。”史列兰冷哼一声:“是又怎样?这都是看在他是我半身的份上,闹得不愉快两个一起倒霉——讨厌死了!我讨厌…讨厌他……” “史列兰。”沉默片刻,杨阳低声道,“你哭了呢。” “嗯?”青年眨眨眼,“苦?” “不是‘苦’,是‘哭’!”少女伸手往他脸上一抹,“看。” ………… “史列兰,你还好吗?” “一点都不好!” 对护士的柔声询问,病人回以完全不配合的恶劣态度。 “头痛、眼花、耳鸣、发热——难受死了啦!!!” “大男人别叫得这么惊天动地,很难看的。”杨阳走上两步,递出药碗,“喝吧。” “我不要!”史列兰瞪着碗里的药汁,摆出负隅顽抗的架势,“想再骗我上当?门都没有!这泥浆似的玩意儿是我有生以来喝过最难吃的东西!咳咳…我不要……咳咳咳!” 杨阳不动声色地道:“咳得很难受吧?来,喝了它,包你马上活蹦乱跳。” “你骗鬼啊!还有,竟敢把我当白痴耍、宝宝哄,你活得不耐烦了!” 史列兰撑起身体,破口大骂,下一秒,他又无力地跌回地铺。“痛…痛死了啦……” “真是,你若肯安静点,病也不会好得这么慢。”杨阳一边叹气一边扶起他,“对了,这次你怎么不把诺因踢出来受罪?” “我踢了啊,还吵了一晚上,但他学乖了,吞了十颗安眠药呼呼大睡,把我挤得没处躲。”史列兰气得咬牙切齿。杨阳笑道:“好极了,报应不爽。” “什么报应!?” “当然是你的了,诺因是无辜的。” “他哪里无辜了!你这女人,偏心!”史列兰想推开对方,无奈双手无力,在少女的胸部滑了下来。杨阳满脸通红,一拳揍过去:“不要脸!” “你作死啊……无缘无故打人……”史列兰已经连骂人的力气也没有了,“我讨厌你,滚出去!”杨阳冷冷地道:“你说的。”语毕站起身,还没站稳右手被抓住,她低下头:“你不是要我出去么?” “我认栽了,留下来啦,杨阳,我难过死了~~~” “真想让士兵们看看他们的军师大人现在的模样。”杨阳长长叹息。 ………… 创世历1038年雪之月6日,同盟军军师诺因再一次尝到自作自受的苦果——他竟然在圣域里迷了路!别说返回战场,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 “都怪你,要不是你自说自话跑掉,我怎么会落到这地步?” 《罗嗦!要不是我,你哪能顺利走到顶峰!》 “找不到东方学舍还是白搭,臭美个什么劲。” 《你说什么!找死!?》 “你拔剑自杀看看啊,路痴。” 年轻的****看似自言自语的策马疾驰,这对半身的对话屡次跨过非友好的范围到达激烈的程度,但换作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单独旅行,肯定会更无聊,因此两人仍是彼此挖苦攻防,并在火拼的前一刻勉强克制住脾气。 《唉,真无聊,有杨阳在也罢了,为什么我非得和你在这种不毛之地闲晃呢?》 “这是我要问你的话!”诺因破口大骂,“叫史列兰的是吧!你给我听清楚!我本来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有为青年,但自从惹上你这瘟神,就一天比一天倒霉!先不说梦游到臭水沟,三不五时这里挨一拳、那里受一脚,还莫名其妙发了三天高烧——你说你是不是瘟神?说啊!” 《吵死了,你才是霉星一个,老是害我不能出来跟杨阳玩。》 “你以为杨阳生来就是陪你玩的?今后不准缠着她!人家不要睡觉了!” 《关你什么事!少妨碍我自由恋爱!》 “你我当然不管,但我不能坐视干妹的幸福葬送在你手里。” 《啥?干妹?算了,跟白痴没什么好说头——东方学舍到了没?》 “到个鬼!连个鬼影子也没看到!倒是那块岩石已经看见三次了。” 《哪块?小溪旁那个像是骆驼打哈欠的?》 “我觉得像狒狒挠痒。”诺因一边靠近不远处的灰色巨岩一边评价。史列兰不耐烦地道:《不管!就是它了!东方学舍就在里头,冲!》 “东方学舍在这里头?”诺因呆呆瞪着那块岩石,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右手抚额,用疲惫的声音道,“史列兰,我跟你说,所谓的学舍呢,它分大门、前院、校区……” 《谁要你教我这些!我知道!》 “既然知道……”诺因终于火了,“那你怎么说这东西是东方学舍!?”史列兰冷冷地道:《因为它的确是,或者说它下面的确是。》 “下面?”诺因火气小了些。 《你把马放在这儿,走上去——不,还是让我出来,我来解开封印。》 “不用,把开封咒语告诉我就行。”诺因跳下马,一脸悠然地走到岩石前,“你想趁机夺取身体,那可不行,这次我非得把一切都搞清楚。” 《我才不教你呢!》阴谋败露,史列兰愤愤地道。诺因耸了耸肩:“不教吗?可以,就委屈阳在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父亲那儿多待会儿。” 《可恶!竖起你的耳朵给我听好!解开时间与空间的法则,以[镜守人]之名,开启希望之门……》 诺因跟着半身一字一字复述,念到最后一个字,脚下的地面陡然消失,连惊呼也来不及,直直坠了下去。 ………… [你会在旅途的终点找到答案的,阳,我向你保证。] 这里就是旅途的终点?可是,你会给我想要的答案吗? 少女微一用力,巨大的门扉就发出吱嘎声,缓缓开启,视野中映出坐在圆桌后悠然品茗的青年,秀丽的脸庞荡漾着怀念的开朗浅笑: “欢迎来到梦的尽头,阳。” “神官……”杨阳低喃的同时,背转双手掩上了大门。 ………… “你不是古兰罗瓦的子孙,阳。”神官抱紧惊愕的少女,“你的祖先是初代满愿师布兰加杨,这也是我当初接近你照顾你、保护你的原因,可是——”他拉下她的头,深深吻住那两瓣柔软的唇,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音量道: “我爱你,所以,杀了我吧,杨阳。” 感觉到洒在脸上的冰冷液体,黑发少女内心浮起浓浓的苦涩,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依偎在她怀里,仿佛孩子般恸哭的银发青年。 ………… “这是怎么回事!!” 青年发出愤怒的咆哮,“那个穿灰袍的家伙是谁?”回答他的女性嗓音极为平静:“他的身份你将来会知道,现在你最好赶快去安慰那位小姐,她看来随时有自杀的可能。” “没用的,阳刚才的表现已经给了我证明。”诺因苦笑着倚着镜面,将脆弱全部隐藏起来,“她爱的不是我和史列兰,是我们的父亲。” ………… 听到脚步声,杨阳无意识地抬起头,一瞬间,有着蓝紫色眼眸的清秀脸蛋和一张总是洋溢着开朗笑意的秀丽脸庞重叠在了一起。 “你在看谁呢?” 卡萨兰城主露出无比苦涩的笑容,紫眸浮起压抑不住的悲伤,那深沉的悲伤如同淅淅沥沥的雨点,打湿了少女的心,让她惊觉自己的残忍。 “诺因,我……” “没关系。”青年轻抚她的面庞,宛如捧着一件珍宝,“没关系的。” ………… 踏出学舍大门的一刻,他脑中响起熟悉的声音,却带着他不熟悉的痛苦、气恼和一丝不甘:《我不明白,杨阳为什么这么喜欢他?明明我…明明我们都比那个人更加喜欢她!》 诺因默然,良久,才逸出幽幽一声叹息:“感情的事,是无法勉强的……” 《去他的无法勉强!我偏不放弃!》史列兰大喊,倔脾气重新抬头,《你呢?放弃了吗?》 “我啊……”诺因苦笑了一下,仰望远方初晴的天空,“只要她需要我,我就会一直爱她。” ****** 啊啊,暂时就这些了,有空我会再补充点。是不是看得一头雾水呢?哎呀,本来就是试阅嘛,谁叫你们吵着要看?这里必须申明:文里揭示的真相并不等于现版的真相,人物个性也完全不同,千万不要乱套。 还有,文字也是修饰过的,原版的文笔真正叫惨不忍睹,别以为我真写这么好。 双镜 这篇是原版《满愿石》的续,因为正文写不出,就拿来充数,不过考虑到大纲问题,只挑了一些片段,看不懂别叫。 ****** [乌云之上必有晴空,雨过之后必定天晴,我们一定能熬过去的。] 你骗了我…… [耶拉姆,你醒醒啊!是你说,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的!] [对不起。]少年苦笑着将手放在她颊上。 [我得在此拒绝你。] “开……” [这个虚假的生命,虚假的人生,终于可以到头了。] “开什么玩笑!!!” 严昭霆放声大喊,眼睛还不及睁开,就抄起手边的东西丢出去,嘴里也不停咒骂:“什么到头了!你******忘了老子!?” “昭霆。” 熟悉的中性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无奈,“你,打了老师。” “呃!”昭霆这才张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同学们瞠圆的眼珠子,然后是口吐白沫躺在地上的班主任,再看自己,一手握拳,一手拿着铅笔盒,摆出磨刀的架势。 “哇——怎么会这样!!” “白痴。”杨阳耸了耸肩,对散落一地的书包和文具视而不见,悠闲地道,“自己去校长室负荆请罪吧,放心,我会等你,到七点。” ………… 可恶,只不过揍了大炮一拳,那老头也不用那么骂我吧! 昭霆一肚子火地走出校长室,瞥了眼手表,七点半,友人应该走了,果然教室空无一人。她噙着眼泪背起书包,踏上孤独的回家之路。 真无聊,好像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少女毫不在意地走在雨中,透过薄纱看着朦胧的水泥森林。当走上天桥,与似曾相识的人们擦肩而过,才蓦然惊觉——已经两年过去了。 耶拉姆兰索的死,让她恸哭了三天三夜。更可恨的,刻下的伤疤还是撒了盐的,长期的痛楚,几乎令她发疯! 好小子,看你把我害到什么地步,连走路也没力。 一定是在神殿把所有的耐性都磨光了。得出如斯谬论,昭霆靠在栏杆上,俯视川流不息的车群和人流。 就这样淋淋雨也不错。 作业明天问阳抄。唉,当初早听我的去抢银行,哪用得着…… 思绪突然中断了,少女的脑海一片空白,双眼瞪大,呼吸急促。 “怎…怎么会……天啊……” 是幻影吗?那雨中飞扬的褐发! “耶拉姆——” 撕心裂肺的呼唤从喉咙涌出,对方却像没听见般,继续行走。不假思索,昭霆深吸一口气,撑了下栏杆,往桥下跳去。 惨叫。一个少女从天桥上跳下来了!人们以为她会撞在地上,浑身是血。然而,看似自杀的人并非常人,昭霆在一辆疾驰而过的卡车顶上按了一下,转了个圈,稳稳落地。 即使运动细胞够发达,也受过严苛的训练,这样的行动还是太危险,但昭霆连反省冲动的时间也没有,就急忙看向刚才的方向。 对方已经走远,但那深褐色的短发,挺拔的背影,确实属于那人! “耶……”昭霆狂喜地站起,脚下一个踉跄,重新跌倒。 脚抽筋了。这个意识闪过脑中的同时,她看到少年身旁的人影,开朗而秀丽的面容,流苏般的灿烂银发。 “神……神官先生!?” 惊愕的低语淹没在喇叭声中,昭霆抬起头,视野被一辆客车塞满。 千钧一发之刻,一只手将她拉到安全地带。 ………… 橘色的火光从窗户透进房间,照亮了纱帐里的颀长身影,却没有激起任何反应。不一会儿,火光消失了,房间又恢复了原先的暗度。 “恩特来大人!” 类似鸟儿振翅的声音响起,一本书啪啦啪啦飞进房里,拨开帐子,“伊安司叫你去吃饭。” “嗯……”床上的人动了动,半睁着迷蒙的眼,以慵懒性感的嗓音道,“克里奥吗?去抓个女人来陪我。” “吓!?”克里奥一呆。恩特来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抓不到,你就变成女人陪我。冷死了,为什么我要一个人睡觉啊?我需要温暖的体……” 哗!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冻结了他未完的话。 “清醒了吗,恩特来大人?”少年端着脸盆,冷冷地道,“赶快起来。” “伊安司!!”恩特来狼狈地爬起来,还没开骂,伊安司抄起床头柜上的衣服堵住他的嘴:“穿上!然后在旁边站好,我要换床单——真是,总给我添麻烦!” 是你自作自受。恩特来一边穿衣一边嘀咕。伊安司整理完床铺转过头,怔了怔:“你又变成那个样子了。” “不好吗?比刚刚的脸好看啊。”青年把玩玻璃发饰,祖母绿色的眸子闪着恶作剧的笑意,“你也比较喜欢这个模样,是吧?” “不喜欢。” “啊?”恩特来愣在当地。伊安司以一贯淡漠的口吻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有这种想法,但是我比较喜欢看到你真实的样子。” ………… “恩特来大人,把莴苣吃掉!别以为别人跟你一样不长眼睛!” 伊安司喝骂。遭到数落的蜡烛馆馆主扁扁嘴,将偷偷塞进口袋的蔬菜拿出来吞下,嫌恶地皱了皱眉。 “又给我添麻烦,真是!”每天发不完的牢骚。 摆在洁白的桌布上的是炖羊肉、莴苣色拉、玉米浓汤和小面包,以及各种调味料。 “伊安司,你想不想去人界?”喝了几大口汤,恩特来好受了些,问道。 “不想!” “为什么?” “你忘了,一星期前,我才受你挑拨去了一趟?”伊安司咬牙切齿地道,“那是什么和什么啊!漫天的呛人气味,拥挤不堪的人群,还有发出噪音的铁皮怪物……我受不了那种世界,还是这里好!”恩特来笑道:“可老待在这里会发霉啊,你应该出去晾晾。而且我说的[人界]不是指地球,是魔导国。” “魔导国!?”伊安司十分惊讶,“为什么突然去那里?” “因为以后就没机会去了,殿下打算封住那里的通道——好,就这么说定,今晚出发!” “恩特来大人,你怎么……” “这是命令!”青年提高嗓门,少年叹了口气:“是。” …………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听到这声充满愤怒、不解、难以置信的大喊,众人或放下可乐杯,或停止嚼汉堡,看向发话人。邱慎行一拳敲在桌上,咬牙切齿地道:“一个星期来,又是火又是水,又是刮风又是下雨,屋顶破了两次,房间被搜了十趟,我精心收集的宝贝杂志……最莫名其妙的是我干嘛坐在这里和你们商量怎么毁灭魔界!!” “冷静点,大哥。”邱慎知沉稳地道,“歇斯底里的男人最难看了。”邱慎行斜睨他:“你不知道失去工作的痛苦,慎知!“ “你不是老是抱怨上司面目可憎?现在好了,眼不见为净。” 时值2001年9月6日,集瘟神、死神、霉神为一体的世界级恐怖分子们在青岚中学对面的肯德基店召开第n次作战会议,成员从五人扩展到如今的九人。其中四个男士里,邱慎行自认与魔族的仇恨最不共戴天。这是数次约会被打扰,心爱的杂志被搜刮一空,丢掉电视台主持人的位子和存款随银行完蛋得来的包含血泪和辛酸的结论。 “那些怪物真是愚蠢!难道它们连yboy和那个什么《末日写真集》(注:原版魔族对五位女主角亲人的攻击都围绕着这本书和[御子]的头衔)也分不清吗!?”邱慎行是深爱他的女友、饭碗、杂志和存款的,“还钱来!”——这是可媲美聂耳“起来吧”的革命的怒吼,但能否引起万人的共鸣呢?想必意见是分歧的。邱慎知首先泼了盆冷水: “不能怪它们,谁叫你的房间只能找到那种‘纸张’。” “慎知~~”邱慎行拎起小弟的衣领,黑着一张俊脸道,“你好像很平静嘛。” “不,我的心里也在冒火,因为我所有的参考书也被抢了,而魔物是不会分析两点论和背英文单词的。另外,是《末日启示录》,大哥。”邱慎知挣开兄长的钳制。见邱慎行脸色更加难看,邱玲安慰道:“想开点,大哥,这里都是同病相怜的好伙伴。” “小玲,倒霉的穷光蛋同病相怜,只会让两人都穷到发臭而已。”邱慎行的反驳一针见血。这时,男成员中最年轻的乔伊集团少东伦西(注:这是新版没出来过的人物,原版轩风的亲戚)笑着开口:“邱慎行先生实在舍不得那些杂志,把名单列出来,我帮你购齐,再锁在保险柜里。存款方面也由我补偿,如何?” “不愧是有钱人,太大方……” “条件是!”伦西乔伊竖起食指,“正式加入我们,从此为世界和平努力,与邪恶作战到底!” “……” 轩风看看无声饮泣的青年,叹道:“表舅……” “叫我伦西啦!” “我们是正义的一方吗?”昭霆撑着脸颊,吮吸可乐,“我头一次知道。”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冰宿冷冷地道。杨阳轻笑:“我也一直以为是恶与恶的战斗。”伦西连连摇头:“不过是毁了半个上海,你们就把自己归到邪恶的一方?” 五个少女面面相觑:这还不够吗? 精神力似乎已凌驾她们的少年恬不知耻地道:“我们是正义的!至少和魔族比绝对是!如果连基本的自信也没有,怎么和人家打?” “你很热心嘛,未来战士的大少爷。”邱慎行的太阳穴青筋直跳。轩风苦笑摆手:“抱歉,我表舅就是这么不分轻重。”邱慎行叹道:“是啊,一点不明白小市民的……”邱慎知捂住他的嘴,道:“总之,到今天这个地步,再怨也没用。不过,我和大哥至今仍无法相信异世界的存在,也不知道那本书的下落及我们和它的关系。还有,魔界的动向怎么会这么奇怪?即使我们这些刚牵扯进来的人也看得出来,他们的力量是人类难以抗衡的,要打听只要把我们绑去就是了,为什么只停留于表面的骚扰呢,凌博士?”说着,他转向在座唯一没反言的人, “情报太少,这种情况下胡乱猜测,并非分析,纯粹是赌博。” 凌心宇一脸严肃地回答,他是公认最有赌博精神的人。不但以普通人的身份最先加入反抗魔族的阵营,还将《我们是如何消灭魔族的》定为毕业论文的题目。 “当然了,如果你们非听不可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提出我个人的想法。只是身为知识分子,不追求理论的完整性而一味满足大众将堕入邪道……” “昭霆,你追加要鸡腿还是汉堡?” 这个问题来自水之满愿师兰冰宿,她很清楚不打断表哥的话头,他的“哲学”会持续到明天早上。昭霆高兴地道:“都要!” “邱玲,你去买!”百元大抄塞给原埃特拉满愿师,换来她错愕的目光:“为什么叫我去买?”冰宿冷淡地道:“一你坐外面,拥有最佳的地理优势;二我懒得起身,缺乏必要的主观能动性。”邱玲立刻拿着钱离去。 ………… “我有个问题。”邱慎行皱眉道,“小玲她们是拥有力量的[满愿师](注:原版设定五个满愿师拥有祖先传下来的力量,不用辛苦学习魔法),那我们四个呢?有什么地方值得魔族觊觎?” 另两个男恐怖分子面面相觑,邱慎行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是因为那本末什么书吗?” “原本我也这么认为,但刚才凌博士的发言明显提到‘力量’。” 总共十六道视线落在发言者身上。凌心宇微微一笑:“嗯……其实说超能力比较准确。” “超能力?”邱慎行面露怀疑。邱慎知抚mo下巴:“不管超能力还是力量,我和大哥打出娘胎都没用过。”邱慎行低吼:“是根本没有!” “这倒不一定。” “难道我们能一指点断石碑?” “这是金庸武侠小说的‘内力’吧,不过大哥你在这方面的想象力只有这点。”邱慎知以怜悯的口吻道。邱慎行一把拎起他,冷笑道:“哦,是吗,那么把你那张臭皮囊撕掉,里面就是你所谓的超能力咯?” “也许吧,大哥常宣称比起一帮上司,自己就和圣亚朗(注:《圣经》里的大天使)没两样。那么把邪恶的灵魂捏碎,剩下来的就是天使的部分吧。” “你想跟我拼吗?来吧!” 眼看一场兄弟之战即将爆发,多数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一动不动,昭霆甚至哼起拉德斯基进行曲。凌心宇适时出面才解决了纷争。他没有大骂“捣蛋的人去走廊罚站!”,而是挂着“别这样嘛,两位”,用和平主义者的姿态劝解。冰宿却道:“让他们打一架不是挺好?也许能引出超能力。” “才怪!大哥和二哥打了十几年了,也没见他们施展什么超能力!”邱玲生气地道。 “看来现在能确定的,只有心宇。”杨阳开口道。冰宿眉头一动,注视表哥。凌心宇拍拍她的头:“回去再跟你解释。”对杨阳道:“你的观察真是敏锐,阳。” “不是,是史列兰告诉我的。”杨阳尴尬地抠抠脸颊,“他还说你的能力有个名称——[天眼]。” “古怪的称呼。” 年轻的博士耸了耸肩,漆黑的眸子深处闪着冰绿的流光,那是看透一切的光芒。 “总之——”闭了闭眼,敛去那一闪而逝的光华,他重新绽开笑容,“不能再悠哉下去了,不管是为我们的家人还是今后的反攻,必须提升战力。阳,你有没有什么好地点提供?” “魔导国,这个星期天。”杨阳举手,余人纷纷惊呼。凌心宇击了下掌:“好主意!ok,那么星期天早上七点在对面见,随身物品自携,但不准带数码相机之类会影响异世界文明发展的东西。” “我们都走了家人怎么办?”冰宿和轩风提出异议。凌心宇笑道:“阳既然提出这个建议,事先必然做了考虑。”杨阳叹气:“是的,史列兰说那天是秋之祭典,魔族的注意力会集中在那边,暗中捣乱,这里就不会有事。而且魔族的目标是我们而非我们的家人。” “好,就这么决定。诸位,魔族是强敌,请千万做好心理准备,这两天手机带好,有事呼救。” 语毕,年轻的博士对学生们宣布下课。不一会儿,时钟敲响十下,肯德基店打烊了。 ………… 深夜,年轻的化学老师走在学校的长廊上,满脑子嫂子煮的大餐。 不好!越来越饿了! 摇头甩去不断浮现的美食,他停下脚步,走进教室,瞧见两个少女坐在日光灯下,讶道:“阳,昭霆,还没回去啊!” “唯叔叔!”黑发少女挥了挥手。对面啃书的棕发少女也抬起头:“耶,杨唯,你也没走啊,是不是被秃头佬逮住了?” “秃头佬是谁?” “不会吧,老兄,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昭霆拍案,“秃头佬教导主任,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顺便告诉你,河马是数学老师、山鸡是英文老师、狒狒是物理老师、野猪是体育老师、公牛是地理老师、猴子是生物老师——好啦,大致就这些,记住了吗?” “动……动物园吗?”杨唯整个人贴在墙壁上,小生怕怕地道。 “安啦,又没排上你……哎哟!”杨阳用教科书敲了友人一记:“昭霆,你又浪费了好几分钟在说废话上,通过考试的机率下降二十个百分点。” “哇——别说了啦!”昭霆抱头呻吟。杨唯笑着走上前:“我想起来了,你们俩摸底考考得不理想。” “呜呜,所以要补考。” 这回连杨阳也呻吟了。 ………… “昭霆,退后!” 杨唯抢上前,将两个少女护在身后。短短几秒钟时间,他已经想出对付敌人的办法。一边留神逼近的魔物,他一边抄起一位女老师忘在桌上的发胶罐。 年轻的化学老师成了恶劣的消费者,朝魔物的嘴巴喷射发胶。魔兽全身颤抖,触手不断拍击地面。退缩了一会儿,它再度张大口冲上来。杨唯准确地将罐子投进那张大嘴里,再把点着的打火机扔进去。魔兽的身子随着爆炸的发胶罐迸裂开来,一片片掉落。 “太棒了!”昭霆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拍拍青年的背,“老师,我要对你另眼相看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终于有机会一解困惑的杨唯皱着眉问。杨阳虚笑道:“那个,唯叔叔,这件事等我们平安了再说好不好?” “嫂子的怀疑没错,你这孩子是有很多事瞒着大人。”杨唯叹了口气,抓抓凌乱的刘海,道,“好吧,我们先出去,还要报警。” 不想三人才踏出办公室,就愣在当地。只见原该是走廊的地面变成石板道,墙壁也多出窗户和烛台,窗外是无垠的蓝天。除了他们后面的房间还是正常的,其他地方好像都换成了中世纪的古堡。 “好酷啊!”昭霆由衷感叹。杨唯用力揉眼,以确定眼前的不是幻觉。杨阳沉吟片刻,走上前,伸出手。不受阻碍地,半个手臂插进墙壁里,这个异象理所当然引起另两人的惊呼。 “果然,是幻术。” “对了,我记得这里是七班的教室。”杨唯上前抚mo石壁,同样摸了个空。 “魔界第四军团长恩特来有个部下擅长幻术,应该就是那家伙了。” “宾果!”莫休瓦的身影出现在半空,挂着开心的笑容。昭霆大为振奋:“好小子,你终于出来了!”说着就要动手,被杨阳一把拉住:“住手,是幻影,他的身体是透明的!” “没~错~我的正体在这座魔王城堡的某处,正义的使者啊,你们的任务就是打倒看守者,来到我的大本营,把公主救出来。” “什么和什么?”昭霆的头上冒出无数问号。杨阳掩面叹息:“你……rpg游戏玩多了。”莫休瓦笑得更加灿烂:“杨阳小姐真是厉害,对,我最喜欢玩的就是rpg,现在委屈你们做这个游戏的主角。” “……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年轻的化学老师呆呆看着自己,他那件白色风衣不知何时不见了,换上一件雪白的丝绸长袍,怀里还揣着一把竖琴,腰间别着法杖。 “是白魔导士的服饰,你不喜欢吗?” “我承认它们是相当于我一年工资的非打折品,但还是请你把风衣还给我。” “这可不行,我说了,你们已经是游戏的角色了。”莫休瓦眼底闪着诡异的笑意,这样捉弄魔界宰相的机会可不常有——虽然杨唯只是和他长得像的普通人类(注:旧版是如此,新版么……哼哼)。转过眼,他点点头:“嗯,召唤士和剑士也准备好了。”杨阳穿着全黑的连帽斗篷,正翻看法术书。昭霆则是配剑轻装,一脸傻笑,因为她刚刚想到陪这个游戏狂少年玩的话,她可以躲过明天的补考。 “好,看你们的前面。” “这是什么?”杨阳三人好奇地打量胸前的红色长条。 “你们的hp,受到打击就会减少,全部没有就死亡——别以为我在开玩笑,虽然这个迷宫的多数地方是幻术,但陷阱全是真的。”莫休瓦笑着搭上旁边的扳手,“再提醒你们,迷宫共有六个关口,每一关只能使用一次能力。如果违反游戏规则,会有很可怕的事发生——那么,游戏开始!”语毕,用力按下。 “什么?”刚被少年的突然消失吓了一跳,三人同时感到脚下隐隐震动,背后响起轰隆隆的怪声。一回头,巨大的滚石充满了视野。 “妈妈咪啊——”昭霆发一声喊,当先奔去。叔侄俩连忙跟上。杨阳低声道:“那个会不会是幻影?” “是幻影我也不想试!” “昭霆说的对,万一是真的,我们就死定了。”杨唯辛苦地拎着长袍的下摆,忍不住抱怨,“他干嘛给我穿这种衣服啊?害我活像落难公主。” “对不起,唯叔叔,都是我们连累了你。” “算了,就像你说的,等平安了再说,所以无论如何要保住hp。对了,能使用能力,怎么用啊?” “这……”杨阳还没回答,昭霆叫道:“前面没路了!” “什么!是幻影吗?”杨阳慌张地拍打石墙,“……不行,是真的。” “这是第一关。”莫休瓦翘着二郎腿凭空出现,无视三人杀气腾腾的视线,悠哉游哉地道,“不想被压死,就在半分钟里把这些吃完。” 映入三人眼帘的是堆成山的食物,有起码一打的法国面包;十个披萨;两桶牛奶;炖肉、火腿、熏肠之类。 “开…开玩笑!半分钟……”看到这阵仗,连生性温和的叔侄俩也脸色铁青。当他们回过神,耳边响起昭霆精神的呼唤:“在磨蹭什么呢,快进来!” “啥?”两人转过头,正好看见昭霆将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走进一扇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门。 “万岁——通过!”天花板垂下一根麻绳,莫休瓦拉了拉,只听得砰一声,彩纸礼花纷纷落下,洒在众人头上。他朝着打开的石墙摊开手:“请。” “这女孩小小的身体,营养都集中在哪儿啊?”一半神智还没回笼的杨唯呆呆地道。杨阳瞄了眼定住的巨石,长长叹了口气:“胸部吧。”莫休瓦鼓掌:“佩服,佩服。” ………… 啪!黎明的大街上,响起易拉罐拉开的清脆声音。 “给,唯叔叔。” 一瓶冰冻啤酒抵在青年的脸颊上,杨阳在亲人身旁坐下,啜饮罐装可乐,“昨晚总算过去了。” “是啊,校舍被破坏得好厉害。”杨唯一边喝啤酒一边仰望不成模样的学校,然后瞥了眼躺在花坛里呼呼大睡的罪魁祸首。杨阳沉默片刻,道:“对不起,一直瞒着你到现在。” “你应该道歉的对象是大哥和嫂子。”杨唯苦笑道,“虽然我也受了不小的惊吓。”说着,他放下罐头,仰躺在草坪上,双手交叉举向天际:“你和你的同伴,打算从此和魔族战斗?” “想不战斗也不行,是他们不放过我们。” “是吗……”杨唯闭上眼。杨阳俯下身:“唯叔叔,你还在为莫休瓦的事介意吗?可是那时侯,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啊!而且真正害死他的也不是你。” “魔族与人类有什么分别?至少我看不出。那个孩子和普通的男学生没有两样,压抑而不平衡。” [什么嘛!说得很懂的样子!生命的意义是什么,你这个只能活几十年的人类能回答吗?不要自以为了解我,了解魔族!] 杨唯垂下手,盖住脸,不觉唱起脑中浮现的歌曲: “没有船舶,而欲渡过深不见底之河, 没有向导指引,而欲度过漫漫长夜, 我们该往何处去?乐园在比梦想更遥远的—— 星星诞生的另一头……” “怎么不唱了?挺好听的。” “歌词忘了。”杨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坐起来,“我回去了,大哥那儿交给我,你们好好到异世界玩吧。” “你也去啊!” “游戏玩够了,现在我只求一夜无梦。” 杨阳无言地目送亲人的背影,蓦地,头顶响起熟悉的清朗嗓音:“杨阳!” 少女惊讶地抬起头,看着跳出次元门的青年。 “走吧,我来接你了!” “史列兰……”杨阳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迎上前,从云层射下的阳光为两人披上金色的外衣,“对不起啦,这次我会带几个朋友去,你别生气。” “什么!!”史列兰的笑脸登时垮下来,以杀人的眼神瞪视远处走来的一行人。见状,杨阳笑道:“别这样嘛,男人要肚量大点。” 语毕,她唤醒沉睡的昭霆,转向匆匆赶来的众人。到目前为止,和平仍在继续,在场谁也没想到,这样的日子会有终结的一天。 ………… “真是热闹,大家都很快活嘛。” 诺因倚着露台的栏杆,眺望街景的眼眸浮起欣慰。祭典正迈入白热化阶段,连远在王宫的他也听到了喜庆的喧哗。吉西安笑着揶揄:“相反这里有一位和气氛格格不入的忧郁男子。白天看你和阳玩得那么高兴,现在却来摆这副死人脸。” “玩得高兴的又不是我!” “哦哦,原来是吃醋了。” “谁吃醋了,你不要瞎搅和!”诺因转过身,“我对阳……” “别说是兄妹之情,我已经听腻了。”吉西安打断,“难道你真迟钝到这个地步?还是故意让他?傻瓜,他是不会客气的!就算想和半身和平共处,也不该放弃原本属于你的东西!”诺因回以沉默。 ………… “伊安司,你这样胡乱找也不是办法。” 被施了隐性术的克里奥在友人头顶劝说。少年充耳不闻,拨开人群四处搜索。见状,克里奥叹了口气,再接再励:“恩特来大人去买饮料也不过过了几分钟,你就这么担心。” “谁担心他了!我是担心他泡妞!” “他泡一百个女人又怎么样?” “败坏蜡烛馆的清风正俗,不可饶恕!”伊安司破口大骂,他内心明白自己的理由很牵强,但每当看到恩特来以银发碧眼的模样去祸害人间,荼毒妇女,就一肚子无名火起,熊熊燃烧无法抑制。 蓦地,他眼光一转,叫道:“找到了!” 蹬蹬蹬跑过去,伊安司朝背对自己的上司冷冷地道:“你饮料买好了吗,恩特来大人?” “哇!”恩特来吓了大跳,转身赔笑道,“我正要去买……” “哦?那这是什么?”伊安司指着他两手的筷子和筷子上头滴溜溜转动的瓷碟。恩特来奇道:“咦,你没见过吗?这叫顶盘子,我特地表演给这两位……哇啊!”解释一转为惨叫,伊安司拍了拍手,对两个目瞪口呆的女子道:“打扰了,告辞。”说着,拎起主子的后领就大步离去。 “你何必这么狠嘛,伊安司。” 捂着头顶的大包,恩特来咕哝,“我不过和她们玩一玩。”伊安司瞪了他一眼:“闭嘴!” 青年立刻闭上嘴巴。少年将白兰地倒入红茶里递给他:“喏,一个白天没喝水了,你这人真需要别人照顾。”恩特来神色有些异样:“我不喜欢茶里有白兰地的。” “啊!是吗?真对不起,我马上帮你换一杯!” “不用了。”恩特来一口喝干,将纸杯随便一扔,搭住对方的肩膀,低声道,“伊安司,如果你想恢复记忆,我可以去求陛下。”伊安司大吃一惊:“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还有许多牵绊在人世,就这样留在魔界太可怜了。” 听到这里,克里奥急道:“你在说什么啊,恩特来大人!这样伊安司不就……”一言未毕,恩特来弹了下手指,它就自动合上,掉在地上。 “克里奥!” “别管它。”恩特来扳过他的脸,“伊安司,快决定。” 少年沉默片刻,问道:“是不是我想起来后,就不能留在蜡烛馆了?” “废话!到时给你住也不要,铁定飞奔到女朋友那儿。” “那我不要。” 恩特来皱了皱眉,注视对方:“你可要考虑清楚,伊安司。你之所以这么依赖我,是因为我是你重生后看到的第一个人,这种感情就像小鸟看到母鸟一样,是假的,而且……”留下来,你总有一天会被魔王利用。 “是吗?我不认为。”伊安司平静地道,“对死者而言,生前的一切才是虚假。而且恩特来大人和克里奥都喜欢我,我干嘛还在乎以前的事。”恩特来哼了声:“我才不喜欢你!” “明天烧你喜欢的炖牛肉。” “哇——我爱你,伊安司!……呃。”恩特来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恼羞成怒地道:“你骗我!”伊安司耸了耸肩,扔了个饭盒给他,恩特来立马大块朵颐,忘了一切。 我真是个没用的男人。直到吃完,他才回过神,暗暗饮泣。 ………… “终于……成功了……” 诺因垂下手,倚在世界树的树干上,大口喘息,全身被汗水浸得湿透。调整了一下呼吸,他勉强起身,朝来路走去。然而没走几步,他视线的水位就降低了,膝盖和双手也碰到了地面。 《你这样不行!让我出来!》 “史列兰……”诺因苦笑,“让你出来,一样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 《胡说八道!》 “我们是一个身体啊,而且你不是适应不了肉身?” 《但力量我比你熟悉多了!快让我出来啦!我有很坏的预感,一定是杨阳出事了!》史列兰急得大喊大叫。诺因就冷静多了:“好吧,但你别惹是生非。” 《笨蛋!我现在哪有空惹事!》 “那就拜托你了,包括阳的耳光。” 《什么……喂!》史列兰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视野就从混沌转为昏暗,他啐了一声,低咒道,“妈的!这小子越来越不是东西了!被克得死死的反而是我!改天宰几个人类出气,免得他以为我好欺负——对了,杨阳!”想到黑发少女,他急忙想爬起来,双腿却不听使唤:“……可恶,只好用瞬间移动……” “何必这么着急,诺因。”黑暗的地下宫殿突然响起女性冰冷的嗓音。史列兰瞪大眼,随即镇定下来:“母亲……的确,结界是封不住你的。” “呵,而且以你们俩现在的水平,五大幽鬼费点劲也能下来。”菲莉西亚缓缓走到世界树前,仰头看了会儿,绽开笑容,“不过完成度也是很高的了,好绵密的封印。幸好加了层掩护,不然我一定受不了。”史列兰冷笑道:“谁让你抢了[键守人]的力量,害我现在看到你就来气!当初你说会得到超越我的力量,原来就是这个!我没心情再和你废话,再见!”菲莉西亚食指一弹,一条光带就缚住了他的左臂。 “啊——”光带收紧的同时,电击般的痛楚陡然爆发,史列兰不由得惨叫,随即咬牙撕碎光带,“你想打?最好不过!我们就来拼拼看谁强!” “当然是我强,你以为你现在的状态打得过我?” “哼,原来如此。”史列兰眯起眼,“你一直在等这一刻,等我力量衰竭,就可以一举夺取原本属于你的魔力和我体内的神华镜,这样全宇宙就再没有人是你的对手——不,说不定连我的肉身你也觊觎(注:原版诺因和莉莉安娜不是双胞胎,所以长得不像,莉莉安娜像神官,诺因像菲莉西亚),女人还是喜欢自己的脸的。不过,你以为我和诺因是傻子?想要就来拿啊!我会让你知道,敢打我主意的人有什么下场!” 菲莉西亚轻轻笑起来,收回光带,走到对方面前,无视他凌厉的眼神,坐了下来:“诺因,我并没有把你当作敌人,倒是你很奇怪呢,对魔族防东防西得有点神经质了。是受到半身、和那个少女的影响吗?可怜的孩子,你被人类污染了啊。还打算在人界晃荡多久?跟我回去吧?” “跟你……回去?”史列兰像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话,呆呆看着她。菲莉西亚点点头:“是啊,你是魔族,跟人类混在一起做什么?甚至还救他们,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 “不!那是诺因……” “你管他干嘛!你才是诺因!为什么要叫史列兰!”菲莉西亚深深皱眉,托起青年的下颚,“这两年你变得堕落多了,这样还是要继承我的****吗?我的孩子只有你一个,即使另一个你我也不承认!我就把我的半身永远放逐了。你的半身稍微难对付些,但也不是没办法,而且很简单——”看见对方的表情,她微微一笑,“你知道?对哦,诺因那么聪明。那么为什么不做呢?毁掉一两个人类城市,对你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吧?” “你懂什么!没错,这方法我早就想到了,但我又怎能真的为所欲为!”史列兰愤慨地喊道,“你以为诺因和你那个没用的半身一样?他比我还烈!别说毁掉一两个城市了,就算只杀一两个村民,他也会一刀捅死自己,拖着我一块儿玩完!说什么[不让我惹是生非]……我…我只能作为影子,一辈子不得自由地活下去……” “诺因……”菲莉西亚深紫色的眼眸冰寒一片,手上却温柔地拍抚对方,和声道,“可怜的孩子,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想法子。你的半身看不到你的情况,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我一定会想方设法,达成你的愿望。” “你……”史列兰露出困惑之色,这波动一闪即隐,他很快恢复冷漠的神情,一把挥开她的手,“哼,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首先,我不信任你!” “那杨阳呢?你就可以完全信任那个人类少女吗?” “和你无关!” “好恶劣的态度,但我知道你只是在逞强。诺因,你是我的小孩,我比谁都了解你。你爱杨阳,而且爱得和我一样深,这也让我看出你的弱点。” “可笑!我的弱点?要说杨阳,我既然认定她是我的最爱,自然保护她到一根毛发,你们休想拿她来威胁我!”史列兰嗤之以鼻。菲莉西亚不以为意:“我说的弱点,不是指这个。诺因,我爱你父亲,我爱帕尔,最后却是我亲口下令要布兰加杀了他,你知道为什么?因为他背叛我!他爱上了别人!可是——”她再次托起对方的脸,凝视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紫眸,“在杨阳身上发生了相同的事后,你却原谅了她,也就是说,你还不够狠哦,诺因,应该杀了她!” 史列兰震愕半晌,情不自禁地咬紧牙关,“罗…罗嗦,我的事用不着你管。而且杨阳一开始爱的就是那个人,她不是见异思迁的女人……” “只要辜负自己感情的人都杀掉,这才是魔族的作风!” “……” “算了,你喜欢玩爱情游戏也随你。”菲莉西亚将落在前面的黑发拨回脑后。史列兰瞄了一眼,道:“本来不是银色的?莉莉安娜已经完全消失了?”菲莉西亚笑道:“你伤心了?” “哼,我伤心?为那个面也没见过几次的女人?”史列兰用力挥开她的手,“你走!你的气味让我受不了!我要去见杨阳,有很坏的……”说到这里,他的身体突然歪向一边,全靠手肘支撑才没有倒地,“……你这女人,又耍这种阴技!上次也是……我才不要去魔界!来硬的话,我一把火烧了你的部下!” “真狠,就是这样我才不敢把魔界交给你。” “少来!你是我见过最有权利欲的女人!把魔界交给我?跟猪说去吧!撒谎也撒个有水平的,白痴!”史列兰好像压根忘了对方是他亲娘,破口大骂。菲莉西亚抚额长叹:“我怎么会生出这么个暴躁小子呢?跟以前的帕尔一个德行。诺因,我现在对你摊牌,五个满愿师和她们的支持者都是我的敌人;而不久我要将地球、艾斯嘉和魔界三界统一,由我君临这个新世界——你是跟我,还是跟他们?” “我谁都不帮!”史列兰毫不犹豫地道,“你们闹去吧!****屁事!” “不行!” “什么?哼,你想命令我?”史列兰冷笑,菲莉西亚冷冷地道:“对,我命令你,不许帮人类!你可以不过来,但不准妨碍我,即使我对杨阳出手!” “办不到。你可以杀了我,反正我现在使不出力,但是——这个世上没人能命令我!我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不会听命于任何人,即使你是我母亲!” 菲莉西亚沉默片刻,突然右手一挥,将对方震开,重重撞在世界树上。史列兰只觉一股巨力从背心传来,忍不住吐了几口血,身子不受控制地滑落。他努力拉回模糊的意识,注视慢慢走近的少女,让他惊讶的,对方没有给他最后一击,反而紧紧抱住他。 “诺因,别和我作对!只有你一个,只有你一个……” “母亲……” “跟我回魔界吧!忘了那个少女!爱上人类——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为什么你和我犯了相同的错误?人类都是善变的!嘴上说爱你、此情不渝,结果呢?我们给他们不变的爱,得到的却是忘记、背叛、舍弃!那个女的也一样,嘴上说喜欢、喜欢——喜欢是什么?魔族不懂,魔族懂的只有爱!而且她爱帕尔吧!那又为什么对你们割舍不下?只因为他死了吗?这就是人类啊!她只不过把你们当作代替品,放在身边做慰籍——把她杀掉,跟我回去吧,诺因!” “我不要。”良久,史列兰才开口,表情和语气都带着深深的疲倦,“我知道杨阳的这些想法,但是……我抛不下她。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也痛恨这种懦弱,嘲笑自己越来越不像魔族。可杀了杨阳,我又能得到什么呢?还不是再过以前那种一成不变,无聊透顶的日子?是那个少女将我从单调的生活带到不同的景物中,让我看清了自己的寂寞。所以,我已经不能过没有她的日子了。要回去什么也没有的混沌,光是想到,我就…感到害怕!母亲,你比我还可怜,因为你亲手杀了父亲,是你自己把通往幸福的大门关闭了。” “哈,幸福?算了吧,我对人类,早就死心了。你迟早也会明白,我说的才是正确的……诺因?”松开手的菲莉西亚诧异地看着抱住自己的儿子,接着,她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柔声道,“怎么了?我要走了。放心吧,在没得到奥佛瑞特的力量前,你的女朋友还是安全的,但将来我就不保证了。她也下了战贴,要从我这儿夺回满愿石,继承帕尔的位子。在那一天之前,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史列兰置若罔闻,一字一字道:“世界,是这么想要的东西吗,母亲?” “……” “想到不惜舍弃自己两个女儿,和唯一的儿子敌对的地步?” “这和你不顾一切爱上杨阳是一样的道理。”菲莉西亚抚mo青年柔顺的黑发,眼神一片冰冷,语气却极为温柔,“对已经拥有绝对力量,成为善恶法则代表的我们,全能实在太无聊了,只能找寻有趣的事物填补内心的饥渴。” “这么说,你也期待人类打败自己?” “开玩笑,魔族是无敌的!不过我多少期待他们有点作为,别表现得太难看。”菲莉西亚撇了撇唇,再次抱紧怀里的儿子,“我爱你,诺因,你不愧是继承我血统的孩子。”史列兰轻轻笑起来,笑声充满嘲讽之意,却又带着让人难以察觉的苦涩:“算了吧,我们是全宇宙最有问题的母子。你觊觎我的力量、身体,一心把我教导成恶的人格。我也憎恨你,憎恨你把我变成你的同类。但我们又是一样可怜的、寂寞的生物,所以——我也爱你,母亲……” 身体的疲惫战胜了一切,史列兰越说越轻,最后坠入了梦乡。菲莉西亚一言不发地抱住他,合上眼,掩盖了整个内心世界。 ………… 巨大的球体仿佛延伸到无垠的深处,无数明暗不定的光点洒落其间,宛如最高级的黑天鹅绒毯上的银砂。光点的排列看似杂乱却有规律,有时还放出不可思议的星云状光波。 这座位于禁镜城最里层的[星盘之间],此时迎进了一位高贵的客人。房间的主人,有着一头麦穗色长发和茶褐色眼眸的青年,蜡烛馆馆主恩特来夏拉单膝跪地,恭谨地道:“陛下。” “恩特来,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没有变成‘那副样子’来戏弄我,可见是有一死谢罪的觉悟了嘛。”魔族之王菲莉西亚走到中央的黄金椅上坐下,一手支颊,斜睨部下,冷冷地道:“你还不快点抹脖子。” “陛下误会了,属下歉意是有的,想死却万万不至于。” “嗬!”菲莉西亚只差没说出“好个皮厚的家伙”。瞪视对方,直到他轻颤了一下,她才开口道:“站起来。” 恩特来依言起身,迎视她冰冷的眸光。 “老实说,我从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事,恩特来。正因为清楚你是七魔将里最冷酷的人,我才放心将耶拉姆兰索交给你,结果你差点把我辛苦准备的一张王牌变成鬼牌!”怒气之强烈,令整个“星盘之间”摇晃不已。 ………… 禁镜城,魔界首都,总面积相当于地球一个国际都市的大小。除了魔王的寝宫,还有许多用途各异的房间,比如窥测命运的[星盘之间],转移用的[空间转换室]等,学校餐厅等实用设施也一应俱全,富丽堂皇,雄伟壮阔。禁镜城所在的位置是魔界最大的岛屿,以五芒星的形状向外扩散,位于五个点的分别是五大幽鬼坐镇的卫星城,其他还有无数小岛和空中大陆,飞船和骑兽在碧蓝的天空中穿梭,棉絮般轻柔的白云倘佯其间,让人心胸豁然开朗。街上,造型奇特的无烟车来来往往,平静的海面也白帆点缀,一派安和的气象。 然而,就是有这样的定律:和平维持不了太久。 轰!禁镜城一角,一栋华丽的双层建筑突然毫无预兆地爆炸,石块宛如急雨打在地上。 “伊安司,怎么了?” 魔界唯一会说话的书,同时也是蜡烛馆馆主宠物的克里奥不解地询问停止往小型车里装日用品的友人。少年定定注视声源:“你没听见吗,那么大的声音?可能是火灾,我去看看。”说着,掉头离开。克里奥急得在空中晃来晃去:“喂,恩特来大人还等着你回去煮饭给他吃呢!而且那个是……”可惜远去的某人已经听不见它说什么了。 伊安司快步走着,一路奇怪行人怎么都没反应。不一会儿,他看见了房子的废墟,停下脚步,喃喃自语:“炸成这样,看来里头的人是没救了。”随即想起魔族是生命力可比蟑螂的生物,便靠过去,附耳倾听,果然听到咳嗽声。 “喂——没事吧?” “伊安司!是伊安司吗?” “维烈大人!”伊安司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搬开挡路的大石,很快找到一条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只见有魔界栋梁之称的青年狼狈地坐在地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白外套上满是泥泞血渍,丝绸般的红发凌乱地披在背上。奇怪的是他的双眼紧紧闭着,仿佛不能视物一般。 伊安司挥手拨开灰尘,蹲在他面前:“你刚刚干什么了?”维烈又咳了几声,才道:“出了点小意外,我本想修好香菜的[元素球],却忘了关上引爆剂的盖头,结果……幸好及时抢救出我宝贵的研究器材,所以没事,没事,感谢伟大的魔祖陛下加佑。” “你是白痴啊!额头破了,胳膊断了,全身伤口不下百余,竟还记挂着你那堆没用的破铜烂铁!”虽然在数落,伊安司的神情仍是一派淡漠,扶起对方,不理会他“什么叫破铜烂铁”的叫屈,径自展开急救。帮青年擦脸时,他关心地道:“维烈大人,把眼睛睁开,血可能跑到里头去了。” “没关系,因为我的眼睛是睁不开的。” “咦?”伊安司一怔。维烈笑了笑,双手熟练地拨弄怀里的元素球,用闲散的语气道:“今天怎么有空从蜡烛馆万里迢迢来到禁镜城,伊安司?” “恩特来大人被陛下传唤,我和克里奥闲着没事,就跟来采买了——维烈大人,我带了点心,一起喝杯午茶如何?” “我会被恩特来诅咒的,不过没关系。”红发青年轻轻笑起来,白皙清俊的脸庞荡漾着愉悦之情,“点心应该是蛋糕吧?有没有苹果的?我喜欢苹果!茶多加点砂糖和奶精。” “不愧是维烈大人,档次真高,不像恩特来大人,只会大吃大喝,一点品位也没有。”伊安司打开点心盒开始张罗。趁此空挡,维烈忙碌地整理书架上的书籍和道具,明明不能视物,他的动作却极为流畅。 “不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维烈大人,你不是住在炎帝城吗?” “那里是老家,其他还有很多属于我的实验室。”维烈整理完毕,坐回椅子,专注品茗少年递来的香茶,“……真是好味。伊安司,你如果辞职不干了,包管那个问题儿童三天就去跳楼,我和其他军团长也会扼腕不已啊——你找我有什么事?” “维烈大人……” “我眼睛看不见,心里可明白。我早该想到,恩特来不是那种乖乖听命的人。伊安司,你想起多少?” “这个阴谋还真大,连维烈大人也有参与。” “我的官职本来就比他大。不过伊安司,我们都没有欺骗你的意思。整件事中,最痛苦的其实是恩特来,他一定没想到会喜欢上你。” ………… “诺因?”以杨父为首的一干家长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是谁啊?” “诺因史列兰德修普,魔导国国王,神官的长子。” “!!!那那个神官!!?”众人齐声大叫,杨父叫得尤其大声:“原来他是有妇之夫!还有个儿子!天……” “老爸你干嘛?”杨阳莫名其妙地道,“我刚刚没说清楚么?神官死的时候是10024岁(注:这是个可怕的事实,原版神官是活了这么大岁数,而且和小帕是一个人),他的妻子就是魔族之王菲莉西亚,所以诺因也是魔族的王子呢。”家长们晕头转向:“魔…魔族之王?”呆了会儿,杨母颤巍巍地道:“阳啊,难道你一直在跟魔王抢老公?” “还不止呢。”昭霆咬着土司道,“现在连诺因的两个人格也爱上她了,阳等于是父子通吃啊。”夫妻俩为女儿的“丰功伟业”张口结舌,余人也一脸骇服。杨阳苦笑道:“别这样瞪我啦,我承认我是有点不象话,可我一开始又不知道他们是父子,何况神官的外貌停留在24岁,比诺因还小一岁呢。对了,诺因是很厉害的,这世上只有菲莉西亚能和他打平手。” “这么说——”家长们看向凌心宇,后者点头道:“没错,他是我们最大的希望。但是,那位国王也很让人伤脑筋。首先,和魔王一样有双重人格。白天那个虽然善良,为了自己的臣民却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封住魔导国的通道,把魔族全赶来这儿的就是他。晚上那个更不用提了,专横霸道火暴任性,行事全凭一己之好恶。不过他一直尽心保护杨阳,也许我们能够分一杯羹。”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杨阳连连苦笑:“嘴下留情,心宇。诺因这次是做得太过分,我也无法原谅他,但就像他说的,他有他的立场要顾。起码身为魔族王子,他还这么为人类着想,就不容易了。至于史列兰,你反而别抱太大希望,他眼里只有我而已,这里的人全死光了,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而且史列兰爱他母亲,他爱菲莉西亚。” “行了。”冰宿得出结论,“自力更生是正道。” 众人一致点头。 ………… 突然,巨鸟发出了悲鸣,仿佛哀悼什么,在它视野前端的大厦顶部终于完全被火焰吞噬。与此同时,大地鸣响,宛如应和着朱雀的叫声,一栋红色尖顶的建筑穿破地面,缓缓上升,石屑和柏油碎片消失在艳红的波涛里,p区南面的居民区轰然倒塌。 那是一座沐浴在黑暗中的火红色金字塔。 这幕景象攫住了幸存者们的目光,在上海,在中国,在全世界,数亿只眼睛仰望着奇观,数亿只手指头指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巡逻的警察急忙和上司联络,报社和电视台的电话响个不停。就连遥远的魔界首都禁镜城,也有一个人闭目微笑:“呵呵,第一座圣墓,苏醒了呢。” “那…那是什么?” 刚从图书馆出来,杨家叔侄就傻了眼。半晌,杨唯先回过神,喊道:“阳,快把手机打开!问他们出了什么事!”杨阳连忙掏出刚刚不得不关上的手机,才打开,铃声就震天响起。 “喂……” “阳你死哪儿去了!看到那座金字塔没?天崩地裂哥斯拉大破坏!我们……呜!” “让开。”另一头的冰宿一脚踹开办事不力的昭霆,抢过手机,冷静地道,“杨阳,你和杨老师在事发地附近吧?我们正赶过来。表哥在那座大楼上,麻烦你去救他,情况很危急。伦西正和大使馆交涉,不过你不用管,就算和美国政府单挑也要闯进去!” “明白!”杨阳立马收线。 ………… “呃啊啊啊啊啊——” 伍菲按着伤处仆倒在地,史列兰迅速降落,一脚踩住她的左手背,剑光一闪,就狠狠刺向她后颈。在远处看到这一幕的黑发少女不禁颤了下。 就在这时,一束黄金色的光芒贯穿了虚空疾射而来。史列兰回剑劈落,啐道:“新手吗?”在他和余人仰望的视界里,自漆黑的夜空中,飘下无数的光之羽。光羽四散碎裂,化成金粉似的光砂,仿佛夜晚的星之碎屑。这如梦如幻的景致中,一个身穿白袍的男子翩然而降。 [……创世历200年,恶魔从天而降,光之翼化为红莲之火,烧尽大地一草一木……] 杨阳等人的脑海中同时浮现出这段描述。伍菲虚弱地唤道: “维…维烈大人……” “对不起,伍菲,我接下来会空不出手,你和卡蒂丝稍微撑一下好吗?”炎之幽鬼语声轻柔,挥手罩了个结界在两人身上,随即转过头,微笑道,“好久不见,诺因殿下。” “我不记得有见过你。”与他的热络相反,史列兰反应冷漠。维烈笑容不变:“太绝情了吧,你所有的武技魔法,包括刚才那招暗黑波动,都是我教的。还有——”他充满书卷气的清俊脸庞突然迸发出无垠的杀气,光剑出鞘,几下滑步就拉近将近三十米的距离,速度之快令余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九龙波光击!我也是教过你的!” “可恶!你是——”史列兰用力蹬地,高高跃起。维烈轻笑:“这样是避不过的。”说着,光剑深深插入地面,直没至柄。顿时,青年的正下方出现一个三角领域,红光迸射,仿佛地底灼热的岩浆。察觉不妙的史列兰刚要挥剑挡格,维烈光翼一振,已紧逼而上。白刃交击出火花四溅,闪亮的光剑和晶莹的紫水晶长剑仿佛两道拖曳着光尾的流星般激烈交锋,看似繁复却不过是刹那之事。第三十回合,维烈飞快地踢出一脚,将对方踹退数步之遥,同时闪光炸裂,豪炎与硝烟的暴风将地面击得粉碎,一道炎柱冲天而起,黑发青年挨个正着。 “史列兰!”杨阳惊呼,不假思索地跳起来,冲出结界。 “炎之满愿师。”维烈勾起唇角,射出一排光箭。史列兰喊道:“杨阳,别过来!”身体抢先一步冲出,将她抱在怀里,左手挥剑格开攻击。炎之幽鬼轻叹:“你上当了,嫩小鬼。”一言未毕,青年怀里的身影被光焰贯穿,烧得他胸口灼痛,几枚光箭也掉头扎进他后背:“……是幻影。” 这才跑到近处的黑发少女慌忙扶起他。 “你这奸猾的老头!今天我非毙了你不可!”史列兰气得破口大骂,一把推开杨阳,“你别再乱跑,不然迟早有天我会被你害死。”语毕,他起身冲向对方,双剑再度绞在一起。维烈绽开温馨的笑容:“呵呵,你果然比谁都耐揍。” “少罗嗦!原来你是长这样的!” “有没有帅得让你吓一跳?” “放屁!你再帅十倍也比不上我!何况又是个老得成精的妖怪,去死!” “他们在干嘛?”离得老远也听得一清二楚的昭霆奇道。杨阳随口回答:“吵架。”心里也在纳闷史列兰和维烈显然不生疏的关系。 “支配深邃夜空的暗之精灵,将黑暗和负力聚于我手,毁灭一切生命和非生命的存在——暗黑弹!” 面对无数迎面而来的黑色光球,红发青年夷然无惧地侧过身子,白袍扬起,划过一道波状轨迹的光剑散发出炽热的波动,光芒绚丽万千,围绕在他周围的火焰也仿佛有生命般随着剑刃舞动。蓦地,他反手持剑,像是在微和的空气里突然刮起暴风般回身连续刺出六剑,地面立刻迸开六条着火的痕迹,六道火线构成了六芒星:“——苍炎六星剑!” 六角的星阵喷出冲天的炎壁,六道火焰彼此交融开始回旋上升,顷刻间,不仅将暗黑弹,连同星芒中央的两人也一齐吞噬进去,瞬间产生了一道直插云霄的火龙卷。龙卷风将四周的土地一口气掀起,一切都化为虚无,但几分钟后,破坏的风卷像撞上什么东西似地停下,让担心自己的家园会否毁得一干二净的杨阳等人松了口长气。可是在强烈的光线照耀下,他们根本看不清状况,急得快要冒烟。 不知过了多久,狂炎终于平息下来,天空又恢复星光闪烁的黑色,众人这才看清风暴的中心。只见双方交换了位置,保持握剑的姿势一时没有动作。 铿锵!光剑落地,红发青年胸前撕开一条深深的口子,从左肩一直到右腰,鲜血四溅,在虚空中描绘出杂乱的图案。伍菲和卡蒂丝惊骇万分,齐声道:“维烈大人!!!” “咳!不碍事,因为…还没有伤到[核]……”炎之幽鬼吐了两口血,踉跄半步,便直起腰转过身,洒脱地笑道,“呵呵,好像,是我输了。” “谁叫你那种情况下还分神设结界,没死掉就算走运了!”史列兰冷冷地道,却没有趁隙上前补一剑。维烈将垂到前面的长发拨回脑后,笑容灿烂:“啊,因为对地球来说,我们是不请自来的客人,杀人放火倒无所谓,若毁坏了珍贵的文物,比如那边那座博物馆就罪无可恕了。” “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疯狂技师!”史列兰啐了一声,“念在三个月喂奶和十年的教授之恩,今天我放过你,下次见面就自求多福吧!但是那两个,我要她们死!尤其是那个胆敢伤害杨阳的臭女人!”他提步走近。维烈捡起光剑,淡淡地道:“你要杀她们,就踩着我的尸体去吧。而且——你还不安分点吗,殿下?你也已经到极限了。” “什么……”史列兰刚觉得不对,一股热辣的液体就直冲咽喉,双腿不由自主地软倒。 “你似乎忘了,昨天才拼死封住人魔两界通道的事。殿下,你的力量虽然是我们五幽鬼也不及的强,但不克服这人身的弱点,你终究是斗不过我们的。”红发青年俯身抱起两个同伴,回首一笑,“后会有期,诸位。”消失在金色的光晕中。 “史列兰,没事吧?”杨阳扶起青年,擦拭他沾血的嘴角,心疼地道,“对不起,都是我们把你拖下水……慢着!”想起一件事,她急忙抓住对方的鬓发,“你先别逃!我还不知道怎么面对诺因!只是一点小伤,你忍着点嘛。” “什么一点小伤!呜,好痛哦……血、血管,心脏什么的好像要爆开来似的……咳咳!痛…痛死了,我受不了了……呜哇——”史列兰终于像个三岁小孩一样哭起来,边哭边骂,从父亲的祖宗骂到如来佛的妈妈,诅咒他与母亲结婚,遗传给他这么一具“没用的”身体。 杨阳又好气又好笑,也感到歉意:“对不起,史列兰,因为我还没办法原谅诺因。都是他把魔导国的通路封住,魔族才统统跑来这里,杀了那么多人。虽然他有他的苦衷,但……” “那你为什么不怪我呢?是我帮了他。单凭他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这……!”杨阳大吃一惊,“我不知道,我以为你只是知情不报,因为……” “没错,我讨厌人类!我喜欢强者,而人类是只能活几十年,连保护自己也做不到的贫弱生物!可是……他喜欢人类……” “史列兰……” “他总是说,人类比魔族强,证据是魔族到现在也没有征服人类;而且他身边确实有些比魔族强的人,所以我帮了他这一次。”史列兰稍微精神了些,显然是说话引开了他的注意力,“不过,最重要的是,杨阳是人类。” “……”黑发少女无言地回望对方,那双毫无保留的真挚紫眸让她泛起异样的激烈情绪。史列兰勉强抬手,拔下一簇鬓发。漆黑似锦的发丝立刻幻化成一串精致的紫水晶项链。 “不!”看清那样东西,杨阳惊呼。(注:异族的头发可以做护身符,但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一旦落到有心人手中,可以反过来用护符里的力量打击本人,甚至直接摧毁肉身和灵魂,) “没关系,拿着,你只要别送人就行,我才不会吝啬几根头发……哎哟。”说到最后,身体又是一阵刺痛,史列兰呻吟道,“我要回去了,再不睡一觉我会死掉。而且不在天亮前赶回去,那小子又会唠叨。” 杨阳轻轻捧起他的脸庞,吻了他一记:“谢谢你,史列兰,项链我一定会好好保管,回去时小心点。” “知…知道啦!”虽然舍不得甜蜜滋味,史列兰还是红着脸推开她,以免血气上涌一命呜呼。杨阳意外发现眼前老气横秋的小鬼在******方面的青涩程度其实和诺因不相上下,与乃父相比真要一脚踢去太平洋,不禁心里一暖。 “伤好了再来玩吧,我还有事要问你。”比如和炎之幽鬼的关系。 “嗯!拜拜!”史列兰吃力地站起,打开空间之门,几乎是用爬的攀上门框,然后跌了进去。杨阳看得轻笑,郁积了数日的愁思也消散开来。 ………… 魔界首都东领的贝里欧酒店,正上演一场激烈程度不亚于史列兰和维烈日前一仗的大战。数道冰柱直插云霄,雾气升腾,硝烟弥漫,整栋房子在顷刻间化为乌有,大部分顾客当场殉难,只有少数存活。但被爆炸的余波弹出废墟时,也是个个跌得灰头土脸。 “完了,那女人真的发疯了。” 第五军团长米莱拨着金发呻吟,随即朝一旁大半个身子塞在瓦砾里,只剩两只脚在外头挣扎的友人怒吼:“都是你啦,特兰得!又不是不知道你老姐酒品不好,还倒酒给她!你想自杀是吧,那也不该拖上我们啊!” “放屁!我哪知道那是酒!”第七军团长好容易将自己拔出来,破口大骂,“是老姐说她口渴,我就倒杯果汁给她,没想到那瓶根本不是酒,亏颜色还黄黄的呢!” “那是恩特来点的。” 说话间,冰雹如雨点落下,两人连忙设下结界。不远处,第六军团长沙耶对眼前的景象视而不见,依旧端坐在那个好像无时无刻粘着膝盖的垫子上,悠哉游哉地捧着茶杯浅啜。第一军团长波利特以杂技演员也望尘莫及的动作一一接住从天而降的蒸笼,讨好地贡献给他。第二军团长莫兰扶起跪在地上祈祷魔王陛下保佑的店主。 “老姐!”冻白的烟雾消散,露出一个纤细的身影,特兰得放声大喊。已然神智不清的第三军团长菲欧莉娜转向他,挥下配刀,雾气顿时化作冰刺袭来。特兰得不得不抽剑挡住:“老姐,别闹了啦!” “维烈你这个大笨蛋,接招吧!” “耶耶,我……”特兰得刚想说“我不是维烈大人”,菲欧莉娜已一个箭步冲上来,喝道:“冻波!”只见冰雾四溢,冲击波过处,地面全碎。特兰得长剑险些脱手,踉跄后退。就在这时,一根银鞭嗖地缠住刀柄。 “米莱!” “快逃吧,这女人一发酒疯我也……”一言未必,青年的小腹被踹个正着,整个人向后飞去。菲欧莉娜高高跃起,朝弟弟的头顶挥刀劈落:“凡是拒绝我的男人,都去死吧!” “老姐啊~~~”特兰得的哀嚎没有传入胞姐的耳朵,应该说她现在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唯一的念头是“杀死维烈”。幸好救星及时赶到,莫兰一把拉开特兰得,沙耶从远处投来茶杯,正中菲欧莉娜的背心。后者只是身子晃了晃就稳稳落地,恩特来趁隙靠近,牢牢扣住她的双臂,怒道:“醉婆,你闹够了吧!看看酒店被你毁成什么样!我那些心爱的佳肴……哇!”一时说得太忘形,手劲松了,被菲欧莉娜手肘一顶,再一个前翻扔得远远的。菲欧莉娜正要趁胜追击,响起一个清亮的大喝: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无业游民!” “伊安司!”除了菲欧莉娜,每个人都大吃一惊。离得最近的波利特慌忙道:“你别过去,这女人现在很危险!” “罗嗦,再让她撒野下去还得了,酒店的修理费都是要钱的!”伊安司大步跑过来,中途闪过三枚冰锥,一手格开菲欧莉娜持刀的手腕,另一只手紧握成拳,瞄准她的脸——揍! “竟……竟然打女人……这小子,真不知道是冷酷还是迟钝。” 米莱目瞪口呆。波利特关怀地问道:“手有没有冻伤?” “没事。”伊安司甩甩手,将昏厥过去的菲欧莉娜丢给特兰得,“倒是你们有够奇怪,发酒疯揍晕不就行了,闹什么啊,把这里搞成这样——喂,你!”他拦住一个穿着侍女服,偷偷摸摸想要离去的陌生少女,“你给我等一下!” “客…客人有什么吩咐吗?”少女将托盘抱在怀里,发出颤抖的声音。 “我的吩咐是——快给我变回来!”少年一拳揍在他脑门上,然后抓着他的衣领前后摇晃,“你这是什么样子啊,恩特来大人!你到底还有没有身为男人的自觉?这胸部又是怎么回事?还不变回来!” “哇——反对暴力!” “相不相信我把你丢进魔王的寝宫?还有你们!”他扫视其他几位军团长,看得他们心惊胆战,“你们这票瘟神!因为你们胡来,这个月的工资又泡汤了!真想把你们卖到妓院,应该能赚不少钱!” 俊男美女们……哦,美女还在睡,俊男们被最后一句吓得冷汗涔涔落下,恩特来立马变回原样,但一使力,他胸口火辣辣痛起来,不等他叫疼,伊安司就注意到:“恩特来大人?” “肋骨断了,呜呜……” “别哭了!你是男的!”快手快脚帮他板正,褐发少年一脸理所当然,快如闪电地扒走了所有人的钱包。 “喂喂,伊安司!”众人抗议。 “闭嘴!嗯……只有这么点吗?果然都是穷鬼呢。”看来很难赔偿了。伊安司偷瞄一旁满脸哀求之色的店主,心道:千万不要说出“我有妻子和五个孩子,外加一个生病老母,房屋贷款还有一百年”之类的话。不过也不能一走了之。沉吟片刻,他有了腹案:“决定了!明天起去人界打工,直到还清债务,不许有人说个不字!” 七魔将面面相觑,彻底屈服于少年的独裁统治。 ………… “伊安司,拜托给我一杯饮料吧!我快渴死、累死啦!” 看着下巴搁在柜台上,活像垂死的狗般哀求的主人,少年的铁石心肠仍未有半丝软化:“是吗?可我听说魔族是不老不死的啊。” “这只是个比方!但我真的很难受!” “饮料都是店里的公共财产,给你喝会被领班扣薪水,别忘了我们是穷人!” “为什么堂堂七魔将之一的我会沦落到这步田地啊?到人界的肯德基店打工!”恩特来抱头呻吟。伊安司视若无睹地整理自己的衣着,再戴正对方头上的工作帽:“忍耐点吧,恩特来大人,只要半年,就可以把债全部还清了。” “还有半年……”恩特来差点拿刚才抹桌子用的脏抹布擦眼泪。这时一旁的领班喝道:“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快开店了!伊安司,进去!小莱,把抹布丢掉!”少年少女连忙立正行礼:“是!” “怎么了,杨阳?” 史列兰推开玻璃门,询问神色怪异的同行者。杨阳一手按唇,朝柜台后张望:“刚刚我好像看到……应该不是吧。”又瞧了会儿,她才肯定适才惊鸿一瞥的熟悉身影是错觉,吩咐青年找个位子坐下,自己走向柜台。 “欢迎光临。”长着一张让人惊艳的脸蛋的侍应生甜甜地道,“请问要点什么?”说着,若有似无地瞥了眼望着外面,坐在靠窗位置的黑发青年,内心冷冷一笑:力量,似乎还没恢复呢。 好漂亮的女孩!杨阳暗赞一声,点了四个汉堡,三杯圣代,一包上校鸡块,两杯可乐和一杯咖啡付帐离去。 ………… “呵呵呵……”混沌而无边无际的空间里,突然响起小女孩天真无邪的笑声。 “你在笑什么?” 和女孩面对面,浮坐在半空的少年低声问道。深红的刘海下,长而翘的睫毛紧贴着白皙的肌肤,双眼似乎无法张开。他的脸庞清俊而儒雅,充满了书卷气。 “因为菲莉西亚很高兴啊。” “是吗?星星很漂亮的关系吗?” 少年也微微一笑,两人周围的灰色渐渐褪去,但是在气流之中,却有无数闪烁的光点。五颜六色的光点,既像夜空悬挂的星辰,也像洒在黑色布幕上的宝石。女孩却摇了摇头:“不是!”她优雅地牵起双手,无数灿烂的光线从她紧握的掌心延伸出去:“——是因为这些线啊!现在菲莉西亚终于把它们统统抓在手里,可以为所欲为了。” “我的也在那里面么?” “不!”女孩深紫色的瞳眸漾起笑意,手中的光线消失了,换成一只精致的金笼。她小心地把它捧进怀里,然后轻轻一吻,笑道,“你在这里!小维,你在我的笼子里哦!” 少年很温柔地笑了:“只有我一个么?那会很寂寞的。” “有菲莉西亚陪你,怕什么!” “这倒是。不过——”少年耙梳长长的红发,柔声道,“宇宙呢?你打算放哪儿?你的房间、双手、笼子,还有心里全都住满了,宇宙你要放哪儿呢?我可爱的陛下啊……” “啊,这个——”女孩按住扬起的唇角,“实在没地方放的话,就毁掉好了——毁掉!” ………… “这艘战舰米洛依终于进入最后的整备阶段了。” “是啊。”炎之幽鬼低声答道,和身穿水蓝色军服的僚友并肩走在光亮的舰桥上,俯视脚下的首都夜景。两人身处的是位于禁镜城上方的空中建筑。圆盘状人工地基,覆盖着十二层透明宝盖的小型都市实现了所有武器狂的美梦,加上四千座电磁弹射装置,二八六大口径镭射炮和十四个军事卫星睥睨着整个魔界,而驱动它的动力部竟只是一台小小的[魔导机]。 “不是我夸口,一将它开进地球,不需要出动魔界军和七魔将,就能将人类全踩平了。真是场蚂蚁和大象的战争。”水之幽鬼环视间,连连摇头。 “蚂蚁集合起来也能咬死大象啊。” “别让我笑死啦,维烈!”菲亚斯叱道,“这头象可是会喷火的!它倒咬咬看!” “我没见过会喷火的大象,而且我现在不想跟你讨论动物学。”维烈手指一扇通向了望台的小门,“去坐一坐,怎样?”菲亚斯欣然答应,两人便在过往人员的注目下走出旗舰。一跨出有声纹确认的合金小门,无数人造星辰就洒下它们无机质的光芒。 “啊~~好漂亮——真想这么说,但毕竟不能比啊,和真正的星空!” 菲亚斯轻巧地转了个身,笑道,“还是想去地球,对吗?” “嗯。”维烈走到了望台的边缘坐下。菲亚斯咋舌:“你从来没坐空过!” “你希望我坐空吗?” “也不是,不过,很想看看宰相大人哇哇大叫摔下去的样子。” “在叫之前我就张开光羽了,抛去那无聊的想象吧。”维烈抱住一只膝盖,另一只在空中晃啊晃,十足孩子气,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极为冷硬无情,“这边完全按照预计进行,那边却一点也跟不上进度,实在令人焦躁,我必须让一切上轨才行。” “你想怎么做?”菲亚斯坐到他身边。维烈答非所问:“马利欧的伤势如何?” “三天内就会好,幸亏你让迦路那跟去,不然……精灵之王的力量,果然不可小觑。” “总之,终于有一个满愿师的力量完全觉醒了,她们可是呼唤[御子]记忆的关键。”维烈仰起头,星光顿时在他年轻的面庞上镀上一层莹润的色彩,“陛下也很焦急,对地球下落不明的世界树和迟迟不归的弗雷德。不过,还是得一步一步来啊……” “维烈?”菲亚斯瞥了眼靠在自己肩上的僚友,“你累了吗?那我扶你进去。在这儿睡会感冒的。” “没事,你还不是只穿了一件。” “什么!你看清楚,我脖子上还围了一条围巾的!” “我看不见啊……”声音逐渐模糊的同时,青年却感到视野亮起来。 [那孩子就要来了。] [是吗?]眼前的女性只微微一笑,就继续低下头修补膝上破旧的木偶。 [你知道他要来干什么。]青年略略提高音量,[拉拉!] [谢谢你,维烈大人,还特地来通知我。]少女的银针一上一下有条理地动着,[不过,没关系的,我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恩特来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因为被我宠坏了,那么大的人还像个小孩似的。他现在一定很恨我,这让我受不了。如果把我最后一样东西给他,能让他舒服点……] [你是傻瓜啊?恋爱中的女人都会变成这样吗?为了一个不懂事又自私自利的小鬼,你就连命也可以献出去吗,拉拉!?] 对这个问题,拉拉凯兹那的回答不需要半秒的迟疑:[没错,就因为我爱那孩子,我爱恩特来夏拉!维烈大人啊,永别了……] “那女孩的想法,我也难以理解。” “维烈?说梦话?”水之幽鬼垂眼,只见僚友已经进入深沉的梦乡。 ………… 夕阳缓缓降落,在天际割出一抹晕红的色彩,也将幢幢高楼变成漆黑的阴影,艳丽的景色令人叹为观止。 可以俯视住宅区的大楼顶上,一个修长的身影双脚跨出栏杆坐着,乌黑的半长发垂落耳鬓,衬得白皙的肌肤更为莹润。 “玩够了吗,恩特来大人?” “伊安司?”青年转过头,愣了两三秒,深深笑起来,“果然,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你都能一眼看出。”伊安司毫无感动地道:“因为你拿着洋芋片——殿下不会做这种事,不是吗?” “唔~~~”恩特来扁了扁嘴,小声道,“这是杨阳给我的……” “你为什么变成这样?当心诺因殿下秋后算帐!” “哼,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想杀我?”蜡烛馆馆主虚假的清秀容颜浮现出冷酷的微笑,“被我这么一搅和,殿下和炎之满愿师的关系,会愈来愈亲密吧。俗话说有障碍的恋爱才能经久不衰,我可是他们的红娘!”伊安司皱眉道:“你太卤莽了,且不说得罪了马利欧大人,陛下他们会有什么反应,你都没考虑过吗?”恩特来伸了个懒腰:“哎呀,反正又不一定成功,我们就在这喝茶纳凉吧。” “恩特来大人!” “伊安司,我问你,如果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复活,你会回去吗?” “!!!”少年震在当地,良久,才恍然惊醒似地,露出苦涩的笑容,“对,神官大人他……已经死了。” “没错。”恩特来发出一声嘲讽之意甚浓的轻笑,“[键守人]已经死了。会看不开明明很明白的事情,怀抱不切实际的[愿望]的生物,只有人类。而炎之满愿师,就是其中的典型。追求逝去的幻梦,到头来只会失去手中既有的——我已经可以想象到她那时的表情了。就让我看看那个不完全的[奇迹]吧,杨阳。” “……” “不想看的话,你可以回去,伊安司。” “不。”少年以复杂的眸光注视上司手上悬浮的水晶球,“魔族和人类的现在和未来,我会用这双眼睛看完全部,虽然不知道能否看到最后……” “放心,你一定可以。”恩特来苦笑了一下,缓缓闭上眼。 ………… “父母啊……” 站在高楼上的青年喃喃道。他身穿沉红色的军装,高耸的领口透出几分禁欲的味道,让人联想到鲜血的殷红色长发却肆意的披散在背上。 “宰相大人似乎觉得很无聊?” “不,是困惑。”维烈扬起唇角,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我没有母亲。” “耶,无性繁殖吗?”第五军团长咋了咋舌。红发宰相垂下头,把玩左袖的金色印章:“我是父亲的复制人,所以对亲情这种情感,以及女人,都无法理解。” 米莱由衷叹息:“真可怜。” “是吗?”维烈一笑,昂起头,向铅云密布的天空比了个射击的手势,“雷雨作为开战的气氛是不错,不过真正的战争还是应该在晴天下,就让人类见识一下吧。” 话音刚落,白皙的指尖泛起耀眼的银光,宛如一颗突然升起的启明星,方圆百里的人都瞧得清清楚楚。轰的一声,银芒化作光束冲向天际,没入云层。下一秒,无数电光出现在小洞周围,滋滋作响,难以想象的力量呼唤了风,闪电伴随强劲的气流炸裂开来。再一眨眼,厚厚的乌云飞快地散开、变淡、最后化作氤氲完全消失,月亮和星子投下皎洁的光芒。短短数秒的奇景让人们目瞪口呆,错愕不已。 随即,在自然光的照耀下,原本隐藏在云层里的不明物体浮现出巨大的轮廓,让刚回过神的人们又陷入了混乱。 “那、那是什么啊!!?” 只有这句话可以表现众人的心情。 侧立在上司身后的米莱也愣住了,一时忘记收起雨伞,半晌才叫道:“拉芙蕾西亚!谁把这玩意儿带出魔界的!?” “当然是我。我的枪法不及父亲,只好用这大家伙战斗了。” 维烈掏出一只黑色的护目镜带在高挺的鼻梁上,米莱一刹那好像看到很久以前和首代魔王一起离开魔界的前宰相。只是基连戴护目镜是为了耍酷,维烈是为了通过上面的感应系统看见东西。 “大人,我一直想问您……” “嗯?”正要张开光羽的红发青年转过头,露出温和的笑靥。 “您为什么协助陛下侵略人界?您应该对这样的事没兴趣才对。” 魔界宰相瞬间失去了表情,当他再次开口时,清俊的脸庞荡漾着复杂的情潮。 “为了我和父亲共同的梦想。” 什么梦想?米莱想追问,然而维烈已掉转过头,踏了下屋顶的边缘,腾身而起。两片透明的光翼从他背上延伸开去,洒下无数晶莹的白羽,宛如星星的碎片。 随着距离的拉近,拉芙蕾西亚的自动防卫系统解除,响起一阵奇妙的乐曲。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音乐,清澈空灵宛如月下的古钟,又高贵圣洁仿佛教堂的风琴,令人心醉神迷,忘怀一切。 “真是动听的声音。” 轻轻的叹息逸出双唇,拖起一抹战栗的余痕,“非常适合——做人类的葬曲。” ………… “史列兰,还记得这里吗?” “记得。”史列兰瞪视不远处的云霄飞车,咬牙切齿。看到他的表情,杨阳噗嗤一笑,随即,笑容渐渐黯淡下来。踌躇片刻,她低声唤道:“史列兰。” “嗯?”黑发青年随口应了声,在手中凝聚魔力,准备将那个曾经害他大吐特吐丢脸万分的东西轰成稀巴烂。 “我…我昨晚想了很久……”杨阳手心冒汗,语气不稳。史列兰还是没察觉她的异样,倒是听出她的颤抖,关怀地问道:“你怎么了?声音不对劲,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我没事——”杨阳调整了一下呼吸,吐出早已拟订好的台词,“史列兰,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什么?” 黑发青年怔了怔。趁此机会,杨阳一口气说完:“我不想再看到你,所以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为什么!?”史列兰差点克制不住澎湃的怒火,喘息片刻才勉强压下,“为什么不想看到我?” “因为…我不喜欢你。” “你当我白痴吗!”怒火烧毁了理智,史列兰喊道,“你明明是喜欢我的!就算我很多事不懂,没谈过恋爱,也不至于连这点也看不出来!”杨阳咬牙道:“是,我是喜欢你,但我永远也不会爱你。” “……” 仿佛被雷劈中,黑发青年整个人僵在当地。虽然不忍,杨阳还是强逼自己说下去:“别再来了,你这样只是让我们彼此困扰。” “我……我……”史列兰颤抖着挤出几个字,“我不在乎。” 这回轮到杨阳愣住,瞪大眼,呆呆看着对方,宛如看一个陌生人。 “我不在乎。”重复了一遍,青年定定注视她,“这样行了吧?我还可以来找你?” “不行!”杨阳脸色惨白,放声大叫,“不行不行不行!” “为什么?我都说了不在乎。” “我在乎!我不想看到你!!” 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伤人,心脏撕裂似的疼,压抑的怒火、长久以来的挫折、不被接受的悲哀泉涌而出,使史列兰控制不住地怒吼:“我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要我怎么样?真要我跪下来你才满意?!为了等你忘掉那个死人,我等了三年零六个月!也决定一直等下去,现在你好不容易淡忘他,又要为那个死人疏远我!?你到底要折磨我、诺因、还有你自己折磨到什么时候!?” 杨阳全身剧震,为对方出乎意料的敏锐,尤其是那句“现在你好不容易淡忘他”,更是赤裸裸揭露出她的用心,惊恐之下,再也顾不得委婉,一叠声道: “够了!我说不想看到你就是不想看到你!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很难看啊!?像块牛皮糖似的,哪里还有半点男子汉的气概!一点自尊也没有!亏你还是魔界的王子!” 史列兰急遽地喘气,脸上瞬间失去血色,良久,才绽开一个极苦极苦的笑容:“你……你也记得我是魔界的王子啊。” 杨阳没有听出话中的深意,她也没有想到:一个自尊心比任何人都高的魔族,甘愿违背本性,舍弃家乡和亲人,放下高傲待在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身边,这,需要多深的感情。 现在的她,只想记得神官,其他全顾不得。 “总之,不要再来烦我了!” ………… “你将史列兰伤得很深,阳。” “我知道。” 喝了口茶熄火,诺因沉静地指控:“不,你不知道。” “……” “如果你知道,你不会那样说。这一回,连我也忍不住恨你,你伤他太深太深。他都不在乎被你当作替身了!你知不知道这里面的意义?” 杨阳咬紧下唇,没说话。诺因深深瞥了她一眼,叹息着垂首。 “罢了,你已经打定主意把心关闭,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听。” 握拳的手隐隐发抖,杨阳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不至于落下泪来。 她不是不愧疚。 眼前的人,和他的半身,各以不同的方式爱她。她知道,也并非……不动心。 可是,她不能接受,她无法原谅自己变心,爱上那个人的儿子。 “阳,你爱的不过是个幻影。” “不是幻影!”情绪一转为激动,杨阳大喊,“我了解他,也只有我了解他是怎么样的人,所以我一定要记住他!哪怕代价是我的一辈子!” 诺因犹豫了一下,道:“你这样只是让大家都不幸福。” “……我有觉悟。”不知为何底气不足,杨阳急急起身,还碰翻了面前的饮料,“所以,你也别再来了。” 目送仓皇离去的背影,诺因靠向椅背,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我们该拿她怎么办,史列兰?” 沉默片刻,他微微笑了:“你也不想放弃!?我们还真是两个傻瓜啊。好吧,就看看能撑到什么时候。大不了,把命给她就是。” ………… “你这个傻瓜!”风之幽鬼终于忍不住吼出满腔怒火,“要我说多少次,我已经不是吉西安了!我是弗雷德,弗雷德珂赛特!” “你才是傻瓜!!”军务长也气到失控,嗓门更是响了一倍,“我给你一袋钱和一个女人,你要是不要,我就承认你是弗雷德!” ………… 在血与火中蹒跚前行,诺因终于找到一直在找的人。 她站在了望台上,白衣的纤细身影宛如一颗临世而立的兰花,那么寂寞,也那么不屈。 “你来了。”没有回头,她淡淡地道。 “我来了。”他也淡淡地道。菲莉西亚转过头,轻声一笑:“来送死?”诺因依旧镇定:“那也要等你死了以后。” 菲莉西亚微微睁大眼,有点意外:“你不管莉莉安娜了?” 诺因僵了僵,神色有一瞬间的动摇,但也只是如此。毕竟,在踏上[魔界]的一刻,他就有了觉悟。 “不是不管,是不能。” “嗯?” “杀了你,对我而言就是极限了。”诺因合上眼,十分疲倦,“我是个无能的兄长,从以前就是。” ………… 身体被光线贯穿的刹那,仿佛一世纪般漫长,又好像瞬间般短暂。 喷出一口血,黑发青年喃喃道:“竟然……是和你同归于尽啊。” “咳……我赚到了,因为我本来就要死了。”凝视压在身上的人,魔界之王笑得却没有得意的成分,反而有股悲哀的味道,无法克制的指责,也泄露她内心的真实感受,“你害了史列兰。” “不如说他害了我,是他救你的。” “……”菲莉西亚瞠目结舌。 “他爱你。”诺因平静地述说,对这对父母,他早已没了任何期盼,“换作我,你四分五裂死在我面前,我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与此同时,两人身下的地面震动了一下,诺因敏锐地感觉出来,连忙将从魔界宰相那儿拿来的光剑插入合金地板,然后借力站起,拖着菲莉西亚往舰桥上走去。在这个过程中,了望台明显逐渐倾斜。 “你——”菲莉西亚不解他的举动。 “别误会,这也是他的愿望。” 拼尽最后一口气将菲莉西亚扔上去,诺因再也无力撑住濒死的躯体。 《她,会不会哭呢?》 (应该不会吧,她爱的人,自始至终只有我们的父亲啊。) 《是吗?那……也好。》 (嗯。) 从燃烧的舰桥摔下,他们最后看到的景象,是亲生母亲惊骇的面容。 远远望见这一幕,骑乘精兽赶来的黑发少女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 “诺因——!!!” ………… 视野一片漆黑,黑得就像是绝望的未来,维烈按着胸前血流不止的伤口,低低地喘息。他不知道自己昏过去没,只记得中枢系统爆出火花的情景。 魔界……完了。 断断续续的啜泣在耳边萦绕,他勉强睁开眼,对上一双被泪水****的金黄色眸子。 “伍菲……” “维烈大人!”雷之幽鬼欣喜若狂,眼泪成串落下,“你醒了,你醒了,振作点!我马上去叫陛下来救你!” “不用,这伤,陛下也治不好。”维烈无力地合上眼,一字一字道,“你走吧,伍菲,舍弃魔族的身份,扮成普通人活下去。没必要……连你也一起陪葬。” “不要!我们又没输,为什么要这样!” “我们输了,你没看到吗?中枢毁了。” 伍菲毫不动摇:“我看到了,无所谓!只要维烈大人在的地方,就是魔界!相信其他人也不会在意!”维烈微一苦笑:“我在的地方?我就快要死了。” “不!不!不!” “听着,伍菲。”红发青年的声音蓦然低沉,震慑住激动的少女,“是我错了。我以为只有找到故乡我们的存在才有意义,不,这是冠冕堂皇的说法,我其实一直在遵循父亲的脚步,我始终无法摆脱他的阴影,也因此将大家都推进了火坑。我…我……不想找什么神国,什么逝去的历史,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生活。” “维烈大人……” “我喜欢魔界!我不想找神国!为什么……要到最后,我才明白?”苦涩的自问,没有答案,魔界宰相也不期待答案,强撑起残破的身子。见状,伍菲大惊:“你要去哪里,维烈大人?” “目睹我们的末日。” 没走几步,脚下的舰桥突然倾斜,维烈软倒在地,滑行了一段距离,重重撞上透明的壁面。摇了摇头,朦胧的视野映出缓缓接近的都市。远处爆炸叠起,宛如丧钟不断鸣响。 清澈的液体从苍白清俊的脸庞滚落。 “已经回不去了,父亲,哪里都……” ………… “你这个帝国第一头脑,可有料到今天的局面?” “我是科学家不是预言家,怎么可能料到。” 推卸责任的回答音质却极为温润动听,声音的主人穿着式样像是军装的沉红色衣服,红发红眸,五官清俊。他身旁的青年披散着一头漆黑的长发,紫水晶似的眸子沉静地半阖,似乎不良于行的样子,坐在轮椅上,双脚盖着薄毯。 随着头顶的庞然大物落下,民众彻底陷入极度的恐慌,争相奔逃,哀号哭泣,然而这两个人却一动不动,神色悠哉,显得特别突兀。 不过,黑发青年终究没有同伴沉得住气:“还愣着干嘛,真想看着所有人死掉不成?” 叹了口气,红发男子掏出一只护目镜戴上:“真是群胡来的小辈,最后还是要我们俩来收拾烂摊子。” “自作自受。” “哎哎,我说优啊,从头到尾我都没插过手,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呢?” 首代魔王优希亚冷冷地道:“基连赛普路斯,你真是我见过最无耻的男人。” ………… “好吧好吧,我救就是。” 基连的内心其实也不若外表冷静,在左手的终端手环上按了几下,魔界立刻停止了坠落,诡异地停在离最高的大楼几厘米的地方。他乘上机甲兽,朝友人抛下一句:“我去了,你要小心啊!” 优回他一声冷哼,显然余怒未休。 远远望见自己的家园和成果千疮百孔的样子,基连极为心疼,更糟糕的是:没等他靠近,电磁弹射轨道突然飞出一列机械卫兵——禁镜城的自动防卫系统启动了。这些对基连而言只是小儿科,靠机甲兽的功能就能轻松闪避,但他还是取出爱枪,把毫无危险性的挡路者当靶子射。 正射得起劲,眼角瞥见那个理该一动不动的巨物震了一下。 “!”谨慎起见,基连认真地透过护目镜观察,这回不止晃动,好像高度也有所变化。 眨眨眼,不是错觉,魔界真的在往下降! “啊啊啊啊——那小子竟然修改了中枢的密码,我警告过他不准改的!” 急忙拉下耳坠形状的通讯器,基连大声叫道:“优!听得见吗?优!!” “不是聋子都听得见。”冷漠的声音回应。 “魔界掉下来了!!!” “不是瞎子都看得见。” “别说风凉话了!我现在是靠反重力装置减速,都怪那臭小子!这下事情大条了,麻烦你帮忙挡一下!我马上进去改回来!就一会儿!优,你千万别勉强……” 后面的话优没听见,他切断了联络。 “咳咳!”捂着嘴咳嗽了几声,优蹙眉凝视掌心的血迹,懊恼这个破败的身体,这下还真的只能撑一会儿了。 布下结界以免受到狂乱的人群影响,扬起另一只手,他全神贯注地咏唱繁复的咒文,无数魔力形成的彩色光团围绕在他身边跳动闪烁。 “揭开第一印记,守护南方之位,奔放的烈焰,火精封气; 揭开第二印记,守护西方之位,自由的疾风,风精封气; 揭开第三印记,守护北方之位,圣洁的水流,水精封气; 揭开第四印记,守护东方之位,慈爱的大地,土精封气……” 四色的波动从地平线尽头升起,在上空汇聚,绚丽的色泽不断加深。 “……缘于世界创生的混沌之间,最后也是最初的封印; 揭开第五印记,始于创造,孕育万物的光明,光精封气; 揭开第六印记,终于毁灭,包容一切的黑暗,暗精封气;” “以魂为凭,开启守护的承诺——永恒领域!” 话音刚落,世界安静下来,整个天空被七彩的光幕笼罩,仿佛碗状的彩虹,已压垮了几栋楼的魔界被牢牢顶在外面,彼此发出激烈的碰撞声,结界内的人们却什么也听不见,只是呆呆看着这个奇景,全身充斥着劫后余生的无力感。 “永恒领域……该死!”基连咒骂了一声,无心再和防卫系统周旋,直接用强大的火力轰开一道大门,操纵机甲兽咻地飞进去。 “维烈!臭小子,你把中枢藏哪儿去了?” 在记忆的地点找不到目标,基连气急败坏地打烂一堵墙。担心好友的安危,他一瞬间甚至想干脆破坏魔界算了,好不容易按捺住,扑到旁边一台电脑上联网,用声路广播通缉:“还有没有人活着?活着的把维烈揪到我面前!” “基连叔叔!” 不一会儿,一个娇小的身影跌跌冲冲跑进来,正是伍菲。不等大喜的基连开炮,她泪眼婆娑地喊道:“求求你,快去救维烈大人!” “那小子怎么了?”基连也有点奇怪——怎么他吼这么久儿子也不出来回个音。 “他…他受了重伤,魔核也碎了!就快死了!” “……混蛋!今天怎么尽是些鸟事!”基连飞快地冲了出去。 ………… 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下坠的人,杨阳被冰冷的温度吓得差点发疯,近乎歇斯底里地叫道:“下去!下去!” 精兽依言降落,杨阳把缰绳缠在腰上,空出手抱紧怀里的人。 “诺因,振作点!” 没有回音,她不敢试探他的呼吸,只有拼命呼唤: “诺因!史列兰!” “回答我!回答我啊!” 风吹散了声音,却吹不走恐惧,最后,激动的嘶喊变成了凄楚的哽咽:“求…求你……回答我……” 过了好像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终于回到地面,杨阳没有离开精兽的背,颤巍巍地握住他的右手,刚想确认脉搏,瞥见他胸口的伤口,里面,可以看到碎裂的魔核。 “不——” 拼命摇晃怀里的人,却摇不回一线生机,杨阳只觉整个世界离自己远去,视野迅速变窄,变黑,一切都崩溃了,连神官消逝时也没有此刻这么深刻的感受,那时她还看得到诺因,看得到那张关怀中透出哀伤的脸庞,现在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 意识在迷茫中漂浮,突然,有人拍打她的肩膀。 “放开,如果你不想他死。” 良久,停滞的脑海才开始转动,杨阳愣愣地抬起头,视野中映出一张陌生的俊容。那是个坐着轮椅的黑发青年,清冷的紫眸似曾相识。 “你能救他?”毫不关心对方的身份,她只记得那句把她拉出绝望的话。 “也许。”没有夸口,优伸手挖出那颗碎裂的魔核,杨阳看得惊怒交集:“你干什么!?”却见对方用另一只手撕开自己的胸膛,把一颗崭新的魔核放进伤口。 几乎在同时,那张清秀的容颜就泛起血色,胸口也微微起伏。 “诺因!”杨阳喜极而泣,死死抱着失而复得的人,嚎啕大哭。 捧着魔核的碎片,优闭目似乎在感应什么,半晌,睁开眼,轻轻一叹。 “可怜的孩子。” 递给她,他郑重交代:“好好保存,这是他的记忆,他的心。” “呃?”杨阳错愕至极,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接过,惶惑地看着他和怀里的人,神情仿佛迷路的孩子,不知如何是好。 “放心,咳咳!”一手按唇咳了会儿,优气息不稳地道,“他没事了,只是要恢复以前的模样,还要靠我的朋友帮忙,因为那是我的备用魔核,只能提供他生命力……” “优!” 还没说完,一声大吼划破天际,然后一个庞然大物降下来。披着张扬红发,身穿同样颜色军服的前宰相站在机甲兽背上跳脚,“你竟然把你的魔核给他,你疯了!” “他是我的曾孙。” “是金孙也不许你给!那是我做给你的备用魔核!保质保量耐久…啊——你还吐血了!” “闭嘴。”优一句话封杀噪音,朝杨阳投以冷淡的目光,“这就是我说的朋友,你自己求吧,他不答应也是你活该。我的曾孙为你受了那么多苦,现在该你回报了。” ………… 宛如黄金溶液的阳光在细长的睫毛上闪闪发亮,恬静的睡容安详一如稚儿,却让床边的人看得一阵阵心痛。 “哥哥还没醒吗?” 开门声响起,一袭洁白礼服的银发少女挽着高大的丈夫走进来,脸上是明显的失落。杨阳转过头,回以和煦的笑靥:“回来啦,蜜月度得如何?” “无聊歀?“开玩笑,魔族是无敌的!不过我多少期待他们有点作为,别表现得太难看。”菲莉西亚撇了撇唇,再次抱紧怀里的儿子,“我爱你,诺因,你不愧是继承我血统的孩子。”史列兰轻轻笑起来,笑声充满嘲讽之意,却又带着让人难以察觉的苦涩:“算了吧,我们是全宇宙最有问题的母子。你觊觎我的力量、身体,一心把我教导成恶的人格。我也憎恨你,憎恨你把我变成你的同类。但我们又是一样可怜的、寂寞的生物,所以——我也爱你,母亲……” 身体的疲惫战胜了一切,史列兰越说越轻,最后坠入了梦乡。菲莉西亚一言不发地抱住他,合上眼,掩盖了整个内心世界。 ………… 巨大的球体仿佛延伸到无垠的深处,无数明暗不定的光点洒落其间,宛如最高级的黑天鹅绒毯上的银砂。光点的排列看似杂乱却有规律,有时还放出不可思议的星云状光波。 这座位于禁镜城最里层的[星盘之间],此时迎进了一位高贵的客人。房间的主人,有着一头麦穗色长发和茶褐色眼眸的青年,蜡烛馆馆主恩特来夏拉单膝跪地,恭谨地道:“陛下。” “恩特来,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没有变成‘那副样子’来戏弄我,可见是有一死谢罪的觉悟了嘛。”魔族之王菲莉西亚走到中央的黄金椅上坐下,一手支颊,斜睨部下,冷冷地道:“你还不快点抹脖子。” “陛下误会了,属下歉意是有的,想死却万万不至于。” “嗬!”菲莉西亚只差没说出“好个皮厚的家伙”。瞪视对方,直到他轻颤了一下,她才开口道:“站起来。” 恩特来依言起身,迎视她冰冷的眸光。 “老实说,我从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事,恩特来。正因为清楚你是七魔将里最冷酷的人,我才放心将耶拉姆兰索交给你,结果你差点把我辛苦准备的一张王牌变成鬼牌!”怒气之强烈,令整个“星盘之间”摇晃不已。 ………… 禁镜城,魔界首都,总面积相当于地球一个国际都市的大小。除了魔王的寝宫,还有许多用途各异的房间,比如窥测命运的[星盘之间],转移用的[空间转换室]等,学校餐厅等实用设施也一应俱全,富丽堂皇,雄伟壮阔。禁镜城所在的位置是魔界最大的岛屿,以五芒星的形状向外扩散,位于五个点的分别是五大幽鬼坐镇的卫星城,其他还有无数小岛和空中大陆,飞船和骑兽在碧蓝的天空中穿梭,棉絮般轻柔的白云倘佯其间,让人心胸豁然开朗。街上,造型奇特的无烟车来来往往,平静的海面也白帆点缀,一派安和的气象。 然而,就是有这样的定律:和平维持不了太久。 轰!禁镜城一角,一栋华丽的双层建筑突然毫无预兆地爆炸,石块宛如急雨打在地上。 “伊安司,怎么了?” 魔界唯一会说话的书,同时也是蜡烛馆馆主宠物的克里奥不解地询问停止往小型车里装日用品的友人。少年定定注视声源:“你没听见吗,那么大的声音?可能是火灾,我去看看。”说着,掉头离开。克里奥急得在空中晃来晃去:“喂,恩特来大人还等着你回去煮饭给他吃呢!而且那个是……”可惜远去的某人已经听不见它说什么了。 伊安司快步走着,一路奇怪行人怎么都没反应。不一会儿,他看见了房子的废墟,停下脚步,喃喃自语:“炸成这样,看来里头的人是没救了。”随即想起魔族是生命力可比蟑螂的生物,便靠过去,附耳倾听,果然听到咳嗽声。 “喂——没事吧?” “伊安司!是伊安司吗?” “维烈大人!”伊安司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搬开挡路的大石,很快找到一条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只见有魔界栋梁之称的青年狼狈地坐在地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白外套上满是泥泞血渍,丝绸般的红发凌乱地披在背上。奇怪的是他的双眼紧紧闭着,仿佛不能视物一般。 伊安司挥手拨开灰尘,蹲在他面前:“你刚刚干什么了?”维烈又咳了几声,才道:“出了点小意外,我本想修好香菜的[元素球],却忘了关上引爆剂的盖头,结果……幸好及时抢救出我宝贵的研究器材,所以没事,没事,感谢伟大的魔祖陛下加佑。” “你是白痴啊!额头破了,胳膊断了,全身伤口不下百余,竟还记挂着你那堆没用的破铜烂铁!”虽然在数落,伊安司的神情仍是一派淡漠,扶起对方,不理会他“什么叫破铜烂铁”的叫屈,径自展开急救。帮青年擦脸时,他关心地道:“维烈大人,把眼睛睁开,血可能跑到里头去了。” “没关系,因为我的眼睛是睁不开的。” “咦?”伊安司一怔。维烈笑了笑,双手熟练地拨弄怀里的元素球,用闲散的语气道:“今天怎么有空从蜡烛馆万里迢迢来到禁镜城,伊安司?” “恩特来大人被陛下传唤,我和克里奥闲着没事,就跟来采买了——维烈大人,我带了点心,一起喝杯午茶如何?” “我会被恩特来诅咒的,不过没关系。”红发青年轻轻笑起来,白皙清俊的脸庞荡漾着愉悦之情,“点心应该是蛋糕吧?有没有苹果的?我喜欢苹果!茶多加点砂糖和奶精。” “不愧是维烈大人,档次真高,不像恩特来大人,只会大吃大喝,一点品位也没有。”伊安司打开点心盒开始张罗。趁此空挡,维烈忙碌地整理书架上的书籍和道具,明明不能视物,他的动作却极为流畅。 “不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维烈大人,你不是住在炎帝城吗?” “那里是老家,其他还有很多属于我的实验室。”维烈整理完毕,坐回椅子,专注品茗少年递来的香茶,“……真是好味。伊安司,你如果辞职不干了,包管那个问题儿童三天就去跳楼,我和其他军团长也会扼腕不已啊——你找我有什么事?” “维烈大人……” “我眼睛看不见,心里可明白。我早该想到,恩特来不是那种乖乖听命的人。伊安司,你想起多少?” “这个阴谋还真大,连维烈大人也有参与。” “我的官职本来就比他大。不过伊安司,我们都没有欺骗你的意思。整件事中,最痛苦的其实是恩特来,他一定没想到会喜欢上你。” ………… “诺因?”以杨父为首的一干家长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是谁啊?” “诺因史列兰德修普,魔导国国王,神官的长子。” “!!!那那个神官!!?”众人齐声大叫,杨父叫得尤其大声:“原来他是有妇之夫!还有个儿子!天……” “老爸你干嘛?”杨阳莫名其妙地道,“我刚刚没说清楚么?神官死的时候是10024岁(注:这是个可怕的事实,原版神官是活了这么大岁数,而且和小帕是一个人),他的妻子就是魔族之王菲莉西亚,所以诺因也是魔族的王子呢。”家长们晕头转向:“魔…魔族之王?”呆了会儿,杨母颤巍巍地道:“阳啊,难道你一直在跟魔王抢老公?” “还不止呢。”昭霆咬着土司道,“现在连诺因的两个人格也爱上她了,阳等于是父子通吃啊。”夫妻俩为女儿的“丰功伟业”张口结舌,余人也一脸骇服。杨阳苦笑道:“别这样瞪我啦,我承认我是有点不象话,可我一开始又不知道他们是父子,何况神官的外貌停留在24岁,比诺因还小一岁呢。对了,诺因是很厉害的,这世上只有菲莉西亚能和他打平手。” “这么说——”家长们看向凌心宇,后者点头道:“没错,他是我们最大的希望。但是,那位国王也很让人伤脑筋。首先,和魔王一样有双重人格。白天那个虽然善良,为了自己的臣民却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封住魔导国的通道,把魔族全赶来这儿的就是他。晚上那个更不用提了,专横霸道火暴任性,行事全凭一己之好恶。不过他一直尽心保护杨阳,也许我们能够分一杯羹。”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杨阳连连苦笑:“嘴下留情,心宇。诺因这次是做得太过分,我也无法原谅他,但就像他说的,他有他的立场要顾。起码身为魔族王子,他还这么为人类着想,就不容易了。至于史列兰,你反而别抱太大希望,他眼里只有我而已,这里的人全死光了,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而且史列兰爱他母亲,他爱菲莉西亚。” “行了。”冰宿得出结论,“自力更生是正道。” 众人一致点头。 ………… 突然,巨鸟发出了悲鸣,仿佛哀悼什么,在它视野前端的大厦顶部终于完全被火焰吞噬。与此同时,大地鸣响,宛如应和着朱雀的叫声,一栋红色尖顶的建筑穿破地面,缓缓上升,石屑和柏油碎片消失在艳红的波涛里,p区南面的居民区轰然倒塌。 那是一座沐浴在黑暗中的火红色金字塔。 这幕景象攫住了幸存者们的目光,在上海,在中国,在全世界,数亿只眼睛仰望着奇观,数亿只手指头指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巡逻的警察急忙和上司联络,报社和电视台的电话响个不停。就连遥远的魔界首都禁镜城,也有一个人闭目微笑:“呵呵,第一座圣墓,苏醒了呢。” “那…那是什么?” 刚从图书馆出来,杨家叔侄就傻了眼。半晌,杨唯先回过神,喊道:“阳,快把手机打开!问他们出了什么事!”杨阳连忙掏出刚刚不得不关上的手机,才打开,铃声就震天响起。 “喂……” “阳你死哪儿去了!看到那座金字塔没?天崩地裂哥斯拉大破坏!我们……呜!” “让开。”另一头的冰宿一脚踹开办事不力的昭霆,抢过手机,冷静? 草稿 让大家看看初版的维烈。今天意外找出最早的《双镜》(《满愿石》的续),就打几段上来。是初中写的,漫画味极重。不过老实说那样的维烈真的满有味道,性格比较接近网上的二版双镜(即大魔头一个),再更深一些。 注:这时候的魔界不是科幻背景,而是正统的奇幻,而且相当老式。 ******* 没有地平线的世界——魔界。 无边无际的混沌中唯一的存在物是悬浮的岛屿。极东方,沿湖而建的宫殿完全不按常理堆砌的外观予人极为诡异的感觉。里面的摆设却非常奢华,庭台水榭应有尽有。 “月亮升起来了,菲迪亚。” 水之幽鬼斜倚在一扇窗前,定定注视大得吓人的赤红色圆月渐渐悬上高空,“——王回来了。” 话音刚落,菲亚斯转过身,窗自动关上。颀长优雅的身段罩着水蓝色的丝袍,和房里的家具形成统一的冷色调。走向房间中央的冰棺,他缓缓跪了下来。 “菲迪亚,我每晚和你说话,为什么你都不回答我?” 透明的棺内躺着一个和他几乎如出一辙的女性,双眼紧闭,似乎在沉睡的模样。孩子般脆弱而忧伤的神情浮上菲亚斯水色的双瞳,倾下身,脸颊贴着冰冷的表面:“再像以前一样,再像以前一样……菲迪亚,是你说我们不能少了彼此的。你是我的影,怎么可以离开我!” 愤恨支配了原本哀伤的语调。 “是肖恩普多尔卡雷,全是那个男人害的!菲迪亚,你等着,我一定要把他四个后代……” “陛下在叫你,菲亚斯。” 一个略带无奈的温润嗓音响起。水之幽鬼立刻回过头: “维烈,我说过晚上别来打扰我!” 嚓!冰箭擦过苍白的肌肤,一道血痕划下。伸手抚了抚,魔界宰相一派悠然:“气消了吗?” “消了,对不起。”菲亚斯疲惫地低下头,“是陛下叫你来的?” “是,不过她也声明若你抽不出空可以不去。她只要我转告你,下次派涟和漪去办。”维烈不疾不徐地道,语气是永远不变的温和,与他充满书卷气的容貌和气质十分相称,唇角漾着让人看了就舒坦的浅笑。一身明艳的红,却不显俗气,反而衬得他高挑的身材更为尊贵卓然,极少有人能像他一样把红色穿得如此高雅。 菲亚斯面露惊讶:“这么早就出动十二灵兽了?还一次要我两个精英部下?那群丫头只怕哼也来不及哼,就去见阎王了。” “你入境随俗的本领真高,才两年就学得满口人类术语。” “别扯开话题,维烈!”菲亚斯低吼,“我最讨厌你这一点!尽是肚里弄鬼,脸上开花!”维烈毫不动怒地轻笑:“你把我说得太伟大了,菲亚斯。” “我是在骂你啦!真是,大脑怎么构造的!” 菲亚斯露出小孩般赌气的神色,不悦地瞪视上前***他头发的同僚,“……话说回来,五幽鬼里只有你是纯血族,我们四个也是你看着长大的——维烈,你到底几岁了?” “询问俊男的年龄和美女一样不可饶恕哦,菲亚斯。”维烈眨眨眼,随即一手放在冰棺上,叹了口气,“菲迪亚,可怜的孩子。” “我才可怜呢!失去影的是我啊!”菲亚斯用力捶打棺面,“哪有没有影子的水魔的!可恨,普多尔卡雷那小子!维烈,我很可怜,最可怜了对不对?” 看着一脸惶恐抓住自己领口的养子,炎之幽鬼绽开无比温暖柔和的笑容:“当然了,菲亚斯。不过只要把水之满愿师的力量弄到手,菲迪亚就可以解放了。”菲亚斯放下手,表情恢复了冷静:“这我自然清楚,用不着你来煽动我。下面一句‘这是安慰’收回去,我听腻了!维烈,老实交代!陛下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维烈再度悠哉地笑:“圣上决策,岂是我辈愚臣能够揣摩。” “搞什么!你穿上太监服演清朝剧啦?” “no,我青睐的是汤姆克鲁斯那样的影星,有品位吧?”维烈轻松地打了个响指。菲亚斯被他的顾左言他气得七窍生烟:“品位个头!我杀了你!” “司水的火气别这么大。” 维烈优雅地站直,姿态洒逸地旋身,“我走了,叨扰够久……嗯?”他看向拽着自己衣角的养子,浮起爱怜之情:“怎么了,菲亚斯?” “我们全都依赖你。” “?”维烈不明所以地歪着头。菲亚斯只当没看见,续道:“还有七魔将,十二灵兽,元老们……都把你当成唯一的主宰者;连陛下也信任你。维烈,你怎么想的呢?不觉得……痛苦吗?” 炎之幽鬼红宝石似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异彩,表情却是平静如常。执起对方的手,笑道:“你想太多了,菲亚斯。首先伍菲就不吃我这套啊。” “别提那自虐癖的丫头!她眼里只有她的弗雷德大人!但是,伍菲其实还是很喜欢你的——仅次于弗雷德,所以——”菲亚斯更加执拗地寻求答案,“全魔族都依靠你!你是最孤独的!不像我有影子为伴;神经没卡蒂丝那么粗;比弗雷德多了三百倍人情味;伍菲忽略不计——你又能从那里得到慰藉呢,维烈?” “伍菲的鼻子是很灵的,菲亚斯,这点你最好记住。”维烈的口吻一转为沉冷,无视对方困惑的眼神,喃喃自语,“所以她应该知道,应该知道……” “维烈?”菲亚斯想从对方的表情看出端倪,却失败了,不禁暗暗切齿。看透他的心思,维烈扬起一抹慈和的笑意,举起他的手轻轻一吻。 “晚安,菲亚斯。” “干…干嘛啊!恶心死了!” 凝视自己空空的手掌,魔界宰相似乎有点伤心:“你就是这样对待含辛茹苦抚养你长大的父亲吗?” “是父亲就应该自重点!少做这种变态的事!”菲亚斯瞪目。维烈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别把人类的道德搬到魔界来。” “可人类把同性恋叫成猴头菇,好难听哦。” “是homon啦!”(译注:男同性恋,也作猴头菇) “不愧是魔界栋梁,英文说得好溜!”菲亚斯双眸灿灿发光,满心崇拜。维烈微一苦笑:“我对这些人类的事,才真的没有兴趣。” “那位杨阳小姐呢?” “哦,她啊。”维烈笑得意味深长,“我挺想欺负她一下。好啦,就这样,早点睡吧。”说着,挥挥手,转身大步离去。走到门边时,扔下一句: “无梦的夜晚,也是很舒适的,菲亚斯。” 瞪着关上的房门,水之幽鬼在原地抱胸,冷哼了一声:“骗人!” ………… “开始了。” 一枚通体漆黑的马形棋子在棋盘上敲出清音。 “好象是。” 裹着火红丝织手套的手伸过来,挪开一个白棋。 黑棋的主人轻声笑了:“好象是?维烈,莫非你是瞎子不成?要么,这只是大牌出场前的消遣剧?” “正确!弗雷德,你的脑子还是转得这么快。” 魔界宰相淡淡一笑,换了个坐姿,凝视镜子对面的僚友。财务部长苍蓝的眸子射出冰冷的光芒:“别叫我那个名字!” “你真的不打算回来?” “怎么会,我的哲学向来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只是想再旷工一会儿时间罢了。”吉西安缓和神色,掩盖内心的真意,一边凝神关注对方,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不过,你真的以为凭十二灵兽就能扳倒他们?那群丫头小子单个是不怎么样,加在一起就不能小觑了,而且我不保证殿下不会插手。” “因为昨晚的冲击,那位会睡个三四天。” “哦?这也在你意料之中吗,维烈?” “‘也’是什么意思?” “还装蒜!”吉西安嗤笑,缓缓提起一枚黑子,“王牌,都在你手上。” 维烈笑得无奈,注视那枚“国王”,摇了摇头:“你和菲亚斯都把我想得太伟大了,我只是个领死薪水的臣子而已。” “说起薪水,菲莉西亚新官上任,怎么不发红包?” “她有留你的份,被我贪污了。” “什么!”立志成为世界首富的青年暴跳如雷,“你连我的份都吞?不想活了!” “罢工的人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我有工作啊!我工作得比谁都卖力!”吉西安状似委屈地指着身后堆到天花板的帐本。维烈视而不见:“这不算。再说诺因殿下应该支付你报酬了,你好意思收双份?”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忘了你是良心绝缘体是我失策。”维烈轻叹,随即换上无害的笑容,声音是加倍的温柔,“不过你不是我的对手,又能怎么样呢?吉西安,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吉西安重新坐回,拿起桌上的酒瓶。维烈好整以暇地移了步棋,道:“你提供我凌心宇这批人的资料,我把你该得的还你。” “笑死人了!你的部下个个能干,用得着我?” “搜集情报的本事,魔界没人及得上你。” “你会后悔的,我要榨到你破产。”吉西安喝了口酒,见对方不动声色,冷笑道,“还有,今后别再来烦我!” 维烈脸色微变,深深瞥了他一眼后,颔首:“好。” 反正时候到了,你自会回来。 ………… “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 银发碧眼的青年以淡漠的语气为冗长的报告总结,一霎不霎地注视整理棋盘的上司,“真搞不懂你,明明已经知道了,还要我从头到尾说一遍。” “我很喜欢听故事。”维烈安抚一笑,柔声道,“恩特来,可不可以请你换个打扮?被陛下看到,会大发雷霆。” “陛下才不会为这种小事生气。而且我很喜欢这副皮相啊,少见的美男子。”恩特来把玩银亮的发尾,露出怀念之色,“我现在还记得那个小女孩看到我时又惊又喜的表情,可惜被一个不解风情的家伙破坏了。” “凌心宇?他是很棘手的对手,不过——”黑色的棋子悬浮在白皙的掌心上方,啪地碎裂,“他是人类。只要是人类,就有一个非常脆弱的地方,叫做‘心’。” “你想怎么做?” 维烈笑而不答。恩特来放弃地耸耸肩,道:“那下次派谁去?杨阳已经觉醒,十二灵兽不是她的对手,难道要出动我们七魔将?” “不。”维烈微笑,“还是派十二灵兽,一个一个。” 恩特来虚假的秀丽脸庞浮起了悟:“对哦,还有四个小妮子呢。你还是这么冷酷,把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视为棋子或消耗品。但是你能保证到时候杨阳不插手?” “所以,才需要我亲自去盯住她。”维烈右手抵着光滑的镜面,凝视自己宛如红宝石的双眸,“是我的话,即使凌心宇也无法看透的。呵呵呵,不过迟早还是要挖出他那双讨厌的眼睛才行。” “维烈,我真搞不懂你。以你的力量、心计、演技,历代的魔王没一个及得上!为什么你就是甘于臣子的地位?” 炎之幽鬼回首,无辜地笑:“因为我没有野心啊。” “瞎扯!会相信你是好好先生的只有你亲手带大的那四个徒具力量的小鬼!”恩特来冷笑,“七魔将才不会上当!但老实说我们也拿你没办法。” “你们太谦虚了。”维烈摇摇头,对着镜面,右手托着线条优美的下颌,淡淡地道,“我只是个喜欢看好戏的男人。无论魔族、人类、精灵……都是有趣的生物。整日汲汲营营,追求不同的东西;为所谓的爱情如痴如狂,痛苦悲伤——菲莉西亚陛下也是这样。看着他们不停地和自己的感情、天性、极限奋战,真是感到很过瘾,不知不觉就开始推波助澜。” “你想说自己是超越所有的存在吗?” “怎么会,我是谦虚的人啊。” “如果是真的,我会同情那样的你内心的空虚。”恩特来冷冷地道,顿了会儿,有些奇怪,“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怎么还不叫我退下?” 维烈笑得春guang烂漫:“在我的地盘上,提倡言论自由。” “我认输了。”恩特来高举双手叹气,“难怪元老们也知道你不是好货,还个个对死心塌地。喂,大魔头,你又有什么阴狠毒辣的计划?说来听听。” “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已经去世两年了,那些孩子想必需要一个导师。” “你要跑去卧底?我是不反对啦,但陛下会同意吗?” “前天我向她诉苦,说要赚外快,二话不说就答应了,陛下是很爽快的。”维烈啜了口苹果茶,露出惬意之情,红瞳却漾开相反的冷光,“十二灵兽死了两个,接下来要怎么做呢?是小心地***她们的头,还是在心上戳个洞?呵呵,关键还是一步步引出力量。” “魔导国呢?”恩特来不客气地抓饼干吃。维烈连人带椅转向窗外赤色的弯月,“那边就不能操之过急了,弗雷德也需要一段时间。” “如果他知道他的母亲是你杀的,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没办法,他和菲亚斯,都是脆弱的孩子啊。”摇晃杯中的液体,魔界宰相神情恬静一如慈父。 …………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呢。” 黑暗的教职员室里,响起温润带笑的男子嗓音。原本躺在篮里睡觉的白鸽闻言拍了拍翅膀,幻化成一只毛色赤红的大鸟飞向主人,停在他的肩上。 卧底的魔界宰相笑着摆弄手中的黑棋:“相终于回来了。弗雷德这小子,每次转生都要闹别扭,让我好生头痛。为什么他就是不明白,魔族哪能和人类打成一片。” 端起盛着苹果茶的白瓷杯,视线落在白棋的“国王”上,黑眸浮起丝丝红色的流光,“可惜啊,史列兰就这么被封印了。他是我所有的养子里,最孝顺的一个。只喂了两个月奶,就叫起爹来。帕西尔提斯泉下有知,怕会泣血。”啜饮了一口,微微的自省在他清俊的脸上荡漾开来,左手***自己的使役魔。 “法拉,你说我是不是武断了点?” 魔兽侧着颈子,不明就里地望着他。 “一手促成了史无前例的生命,把两个灵魂放进一个身体。本来应该能取得平衡的,结果母子俩都变成那样。中间是出了什么差错呢?嗯嗯,也许我还要找几个实验品观察一下。”草菅人命地说完,他点点头,突然想起部下这样的状态不能说话,搔了搔脸颊,“呃,忘性大和自言自语好象是老人的毛病。” 说到老……我还真的不记得我活了多大岁数了。 漆黑的短发自动变成及腰的殷红色,雪白的风衣泛起血色的波动,染上红艳的色泽,在领口和衣摆多出华丽的金银装饰,无风自动地飘浮了一会儿,垂落在边缘镶金的黑色长靴上。 短短数秒的时间,被学生们公认为好好先生的化学老师就变回兼具威严和尊贵的魔界重臣。 而周围的环境,也转变成有着长长帘幕的华贵房间。 [在黑夜里创造历史,只有你可以。] [相信你自己。你创造的历史,绝对正确!] “没有什么绝对的正与反,善与恶,对与错。”惬意地喝茶,维烈任自己倘徉在回忆的海洋里,“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死了,也有爱他的人为他哭泣。有资格得到真正眼泪的人,都有救。”瞥了眼水晶球里泪流满面的少女,他眸光一动,嘴角浮起淡笑,忽觉耳侧有微物触碰,原来是部下正磨蹭自己,发出低低的叫声。 “你在安慰我,法拉?”维烈啼笑皆非,伸指弹了他一记,“时机选对了,可惜我根本不难过。感情这种东西,我实在已经无福消受了。爱奴耶尔怎么想,是她的事。” 顿了顿,他忽而冷笑:“说起来,人界也有一个类似的童话故事。美丽的公主哭泣时,眼泪会变成珍珠,这不正说明了女人的虚伪吗?连眼泪都背叛了真实。虽然弗雷德可能会很高兴,跑去收集。但我的棋盘里,不需要这种没趣的人。” 抬起右手,凝视指间闪耀着银蓝光芒,宛如露珠的剔透结晶,维烈喃喃道:“不过,你却让我第一次产生了困惑。爱奴耶尔,这颗泪水晶,你唯一的眼泪,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 [弗雷德!] 一双手臂将风之幽鬼护在怀里,与此同时,反弹回来的风刃在两人的头顶爆炸,碎石纷飞。 [维烈!] [我不是告诉你很多次,这道封印是任何法术都打不开的吗!嫌活够了,想死?]魔界宰相平日的冷静悠然不翼而飞,怒气冲冲地骂道,随即咳了两声,拨开眼前的灰尘。弗雷德用力挣开他的怀抱:[要你管!我……维烈!]他惊惶地扶住突然软倒的对方:[你哪里被打到了?] [没事,左肩吃了奥佛瑞特一击。]维烈笑了笑,站直身体。 [那家伙竟然能伤了你!?] [我自己不小心,中了暗算。] [精灵也会暗算?]弗雷德更加错愕。 [是人类啦,这种生物的智谋真不可小觑。]维烈说着期待起来,[人类和精灵携手了,未来会变得越来越有趣吧。]额角青筋跳动,弗雷德忍不住吼他:[先治好你的伤再看你的戏!你又不是我们,不能自动痊愈,还这么悠哉!快去叫爱奴耶尔帮你治疗!] [等我吃完饭就去找她,她应该还要一会儿才到。]维烈依然不改慢悠悠的态度,拍拍养子的头,[小鬼,你也别一天到晚沉醉在温柔乡里,多关心关心魔界。] [罗嗦!老头就是爱唠叨!] [什么老头,我只活了三亿年。]维烈悠悠地纠正。弗雷德斥道:[胡说八道!魔界的历史总共才一亿多年,之前你吃什么?喝什么?] [啊,这个嘛……] [吹牛也要吹个有水平的。]再次嗤之以鼻,弗雷德瞄见被破坏的天花板,眼光一闪,紧紧抱住对方的腰。 [弗雷德?]维烈一怔,眨眨红瞳,[你不会是要换个新鲜口味,敲响同性恋的大门吧?虽然我是不介意。] [不是。] [那你这是做什么?]维烈不解地瞅着明显在撒娇的对方。弗雷德理直气壮地道:[我在预支修理费,不要找我要钱。] [臭小子!]咬了咬牙,魔界宰相一拳擂在他脑门上。 ………… [真巧,是你。] 绕过走廊转角,维烈意外地望见站在不远处的熟人。外表看来二十四、五岁的女性有着苍银的直发和眼眸,除了形于外的优美,围绕她的空气十分空茫,接近没有温度的冰彻。她动了动丰润的红唇,冷冷地道: [不巧,我在等你。] [有什么事吗?]维烈明知故问,送上如白菜花向日葵般花粉满天飘的微笑,一贯的春guang烂漫。女子猜到了,仍然据实回答:[弗雷德说你受伤了,苦着脸拜托我来照看你。] [这小子,这么急着找继母干嘛。] [不对,他是想把你推进他所谓的女子地狱。]第三军团长爱奴耶尔缓步上前,伸手按住他的左肩,“是这里吧?都恶化了,还在强撑。身为纯血族的你,根本不能照到圣光。] [谢谢,完事了吗?] [还没有,医疗费五千,恕不打折。] [开玩笑,我这个月的薪水还没拿耶!] [那就先欠着,在这张借据上签字。] 维烈无言地签上大名,再敲章,情不自禁地叹气:[你和弗雷德,倒是天生一对。] [冰岛最近经济不太景气,没办法。]爱奴耶尔收回借据,突然一指点在他唇畔,[沾到饭粒了。] [爱奴耶尔……]维烈只觉那根手指冷得像冰雕,传递出源源不断的寒意。爱奴耶尔依旧淡漠地道:[以后小心点。你自己丢脸还不要紧,反正魔界每个人都知道你迷糊,但是害你的养子们染上坏习惯就不好了。] 不会流泪的冰之瞳孔。宛如红宝石的眸子对上苍银的眼,深处流淌的,是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心疼。 这双眼,看不见。 ………… 覆盖了整个天空的暗红色魔法阵涌出丝丝黑气,渐渐融合成黑色的龙卷和闪电,肆虐着早已陷入恐慌的人们。 漆黑的夜幕中央,有着金色火焰轮廓的黑月美丽而诡异,笼罩着底下的都市群,勾勒出崩溃的轮廓。 在这个宛如噩梦的景象中,却有一团雪白的光球冉冉浮着,坚定,温暖,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 “嗯嗯,实在是欠缺创意的发展。” 一手托着下颌,魔界宰相不改悠哉地评价。诺因和杨阳惊魂未定地瞪视他:为什么这家伙会救他们!? “不要这么看我。”注意到他们的视线,罪魁祸首和煦地微笑,“善恶从来就不是绝对的啊,孩子们。” ………… 凝视眼前应该是敌对,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的红发青年,杨阳第一次浮起困惑: 这个男人,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 挑了挑眉,维烈笑着反问。杨阳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说出了心里话,尴尬地沉默。 “呵呵,可爱的女孩,果然是人类会问的问题。”炎之幽鬼露出些微的怀念之情,“曾经也有个女孩说爱我,想了解我。” “后来呢?”杨阳情不自禁地追问,昭霆等人也好奇地凑过来。 “后来?我说,这是不可能的。时间虽然不是感情萌生积累的必要条件,但在了解某个人时,却是成正比的。她始终无法看清真正的我,我也不想让她看见。所以,我们彼此错过。那个傻孩子,爱本不需要了解,只要对胃就好。如果试图用脑子去理解,只会失去那份初衷。” 杨阳有点不明白。史列兰不耐烦地插口:“我对你恋爱史没兴趣!你这家伙,一会儿把我们整得死去活来,一会儿又装成好人救我们——你是反复无常的小人,还是脑筋搭错了?” “哎呀,我不是说了吗,善恶不是绝对的。我之前觉得当阴谋的策划者很有干劲,突然间,没兴致了,就回归我善良的本性,努力收拾烂摊子咯。” “……”谁信这种鬼话! 看出众人的心思,魔界宰相收起悠然的笑意,换上正经的神情。至少他确实是真诚的,对方怎么想,不是他所能控制,也不在他关心之列。 “总之,我不想毁灭世界。这个世界毁灭了我还有什么好戏可看?” “……” “毁灭世界是个可爱的念头,可惜方法太单调了,无非就那么几套。统治还好些,不过我生性疏懒,更喜欢在下面混日子拿薪水,被拥戴膜拜也不符合我谦虚的美德。” “……” “咦,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难得我学正统反派的傻样,抖出我的真实目的耶。” 依然无言,只是每个人的拳头,都在不自然地颤抖中。 ………… “这次就算了,好好珍惜得来不易的和平哟,因为不知什么时候,我又会起兴捉弄你们。” “你不能安分点吗!” 史列兰忍不住大吼,连体内的诺因也暗暗咒骂:他还嫌折腾得他们不够? 维烈笑得纯然而无辜:“等你活到我这把年纪,你也会明白的。” “我一点也不想明白!” “嗯,聪明的孩子,比你的女朋友聪明。”摆摆手,魔界宰相姿态闲雅地退场,“后会有期,祝你们幸福。” 看着逐渐消失的次元门,十有八九的人们都恨得牙痒痒的,可是,他们又能拿他怎么样? 光是这个大魔头肯安分地离开,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唉——” 一致的叹息,混合着没说出口的祈祷: 不要再出现了!!! ****** 尾声—— 某天,魔界宰相一如往常地坐在水晶球前,调出固定目标。 “哟,生宝宝了,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话说回来,好久没去探望他们了,正好用祝贺的名义,带点土产去吧。嗯,当然,身为那两个孩子的救命恩人和长辈,我这份礼可不能轻了。”维烈认真地盘算。 杨阳和诺因的幸福生活,只持续了不到两年。 ****** 打完后,我不禁思考:如今的维烈,到底是进化了?还是退化了? 双镜后传 血裔(上) 六岁的杨洛晨自认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 因为她有个最最温柔的妈妈,两个最最疼她的爸爸(没错,是两个),还有个最最最帅的叔叔。 “那是你不请自来的叔叔!” 史列兰爸爸总是这么吼,伴随着无止境的咒骂;诺因爸爸和妈妈含着血泪告诉她维烈如何背地里耍阴谋,玩弄折磨他们的悲惨过往,但杨洛晨每次听完,只觉得—— 好帅哦! 那么帅的维烈叔叔,为什么爸爸妈妈这么讨厌他呢? 正纳闷,窗外就响起熟悉的亲切嗓音:“洛洛。” 咻!史列兰第一时间冲出去,兴奋得爬窗的小洛洛还迟了半拍。 “你又来干什么!?” “我来看我未来的新娘啊。”依然一身红的魔界宰相回以花粉满天飘的灿烂笑靥,轻松闪过男主人热切的剑雨“洗礼”,眼明手快地接住从窗台往下跳的小女孩,“洛洛,下次不可以做这么危险的动作。” “维烈叔叔~~~”抱住他,洛洛幸福地蹭啊蹭。 “谁答应把洛洛嫁给你了?”诺因将半身挤进体内,还剑入鞘,口气也很不好。维烈一言不发地指指怀里的可人儿。洛洛顺势举手:“我!我长大要嫁给维烈叔叔!” “洛洛……”做父亲的痛心疾首。做母亲的反而不担心,因为这不过是孩子的童言童语,而男方也是嘴上玩笑,毕竟年龄相差太大了。 “维烈,你今天来有什么事?洛洛的生日还没到呢。” 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自从洛洛满月那天突然出现,送上一堆夫妻俩消受不起的礼物后,魔界宰相就固定日子来旧识家闲晃。每年的四月十三日,就成了大人们的噩梦,小孩子最期待的节日。 “过段时间我有事,所以提前送生日礼物。”维烈放下洛洛,变魔术般亮出一只淡黄色的布偶,“来,皮卡丘。” “哇——”小洛洛开心地搂住,脸颊在柔软的毛上挨挨擦擦。本来提心吊胆的杨阳和诺因松了口长气,总算这次不是什么吃人的怪鱼;恐怖的魔界植物;漂亮却诡异的饰品;外表可爱实际粗暴的“宠物”;关押着上千妖魔的吓人箱;会吐舌头的书和燃烧着灵魂之火的骨灯。 突然,杨阳叫出声:“等等!那个东西……是活的!” “当然是活的,普通的玩具怎么能显示出我的诚意。”维烈打了个响指,“表现一下,让小公主看看。”电气老鼠依言飞起,使出成名绝技“十万伏特”。 整个上海市停电,影响所及,方圆百里的电线杆爆炸,家用电器漏电引发火灾。杨宅幸好有结界保护,只焦了一半。 洛洛又叫又跳地欢呼,杨阳和诺因脸上划下数根黑线。 “呃,范围稍微大了点。”维烈赔笑着抠抠左颊。 “你这家伙!”剑光烁烁,直指他全身要害。 “失误,失误。”多少有点反省,维烈只闪避不还手,渐渐又打起坏主意,“不过晚上景色一点很漂亮,万家争辉,讴歌破灭的火焰之美……呃!”这回连杨阳也忍不住加入——没人性的家伙! 虽然他本来就不是人,以他的力量而言,这种程度的破坏也算极为节制,但这种只图自己快活的态度,实在欠扁! “别打了啦!”洛洛抱着皮卡丘大声劝阻,急得眼泪汪汪。维烈第一个注意到,随手扫诺因飞上枝头倒挂,将杨阳困在结界里,蹲下来***她乌黑的发梢:“乖,不哭。”洛洛抽抽鼻子,漆黑的大眼睛仍是泪光盈盈,配上清秀的脸蛋,好不惹人爱怜:“维烈叔叔不要欺负爸爸妈妈。” “是他们欺负我啊,如果我不采取正当防卫,就被他们分尸了。” 还血口喷人!杨阳和诺因怒极,却不得不承认如果有机会,他们是会痛殴维烈一顿。 “那,大家和睦相处不好吗?”洛洛天真地道,“维烈叔叔明明也喜欢爸爸妈妈。” 喜欢!?杨阳和诺因掉下一身的鸡皮疙瘩:太可怕了! “呵呵,洛洛,你真可爱。”维烈笑了,宛如红宝石的瞳闪过一道异彩,拿走她怀里的皮卡丘。洛洛一愣:“咦?” “等我调试好就还你,先做顿大餐补偿你吧。” “维烈叔叔亲自下厨?” “当然了,我的手艺可是一流的。” 天哪!这下夫妻俩不但寒毛直竖,胃更翻搅起来,不敢想象这个男人烹饪的菜肴会是什么味道。 “洛洛,不行!” “一定有毒,你不能吃!” “你们俩也来尝尝。”没有跟他们争辩,维烈直接下达最后通牒。 出乎意料,端上桌的四菜一汤外表看上去很正常,香味更是清冽扑鼻,勾动食欲。未免独生爱女有什么闪失,做父母的只好抱着“试毒”的心态动筷,同时洛洛也豪迈地抓起一块装饰得非常好看的白切肉塞进嘴里。 “!”前所未有的美味在唇齿间化开,杨阳感动了好一会才回过神;诺因和洛洛狼吞虎咽,父女俩的吃相如出一辙。 “好好吃,真想不到你有这样的手艺。”黑发少女真心赞美。红发青年露出当仁不让的神情,却丝毫不损及他温和悠然的气度:“小意思,下次让你们尝尝真正的豪华料理。” “你怎么调味的?”杨阳理智地不问素材,用膝盖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反正不是第一次被他荼毒,就当习惯了。不料,对方的回答令坚强如她也脸色泛青:“人界的调味料都是添加剂,对人体有害,所以我用的是我们魔界纯天然无公害的调味料——魔翎虫的粉末。” “虫……” 僵硬了数秒,三人一齐冲向洗手间,大吐特吐,吃得最多的洛洛和诺因尤其惨烈。 “怎么了嘛。”看看他们再看看自己辛苦的成果,魔界宰相很是伤心,“我们都吃这个啊。” ****** 经过这件事,杨阳和诺因发誓再也不碰维烈做的任何食物。 洛洛也连着几天食欲不振。 这天半夜,她听到敲窗声,爬起来一探,惊喜地张口欲呼,被一只大手堵住:“嘘!” “你爸爸发现,又要大吼大叫了,夜晚应该是享受宁静的时刻。”维烈一指点唇,红色的高挑身影和身后的满月异常相符,洛洛看傻了眼,第一次觉得:维烈叔叔也好漂亮。 “哪,皮卡丘,这回可以放心地和它玩了。” 黑发女孩先是高兴,随即闷闷地别过头。魔界宰相不解:“怎么了?”洛洛从来不会对他使脸色,莫非是叛逆期到了?可是,现在太早了吧。 “维烈叔叔捉弄我。” “怎么会,我最喜欢小洛洛了。” “你…你用那个虫……”洛洛因为恶心而说不下去。维烈歪着头:“我也在奇怪,你们人类,可以面不改色地品味料理好的熟食,却对材料的来源反胃作呕,那明明是一样的东西啊。”洛洛听不太懂,只是诚实地诉说自己的感想:“我不知道,就是不舒服,维烈叔叔不难受吗?” “哈哈,我们的口味可没有你们这么挑剔。为了生存,任何有魔力的生物,都直接生吞活剥下肚。要么吃同类,要么被吃。只有高等魔族有挑瘦拣肥的余裕,不过他们一般也不会特别去烹饪。” 洛洛听得张口结舌,无法想象眼前优雅的男子打野食的模样。 “维烈叔叔也是这样?” “这个嘛,那种觅食手段,对我而言是耻辱。”维烈微笑,红瞳在月下异样的妖艳,“我也不必吃得那么难看,因为我是血族,只需要鲜血和精气就够了。”蓦地,他敲敲脑袋,“嗯…不对,那是旧时代的事了。现在有我颁布的法律,不再是那么无序的环境,只为了变强大而活太悲哀了。” 记忆的谷底,好象有一块晦暗的碎片,沉淀着,捉摸不着。 非常重要的事,却想不起来。 老了老了,真的老了。魔界宰相暗暗叹息,岔开话题:“算了,不说这些,洛洛马上要上学了对不对?”女孩用力点头:“嗯!” “可惜我要出趟远门,不能常来看你了。” “出远门!?要多久?” “我也说不清,不过我一定会在洛洛十五岁生日以前赶回来。” “十五岁……”洛洛急忙掰手指,浮起失落之色,“还要好久。”维烈在她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记:“我不是给了你一条项链么,闷了就用那个跟我说话。” “会不会打扰你?”洛洛直觉他是去办所谓“大人的事”,就像妈妈照顾红茶店,爸爸偶尔被穿着怪异的叔叔带走,几天不见踪影一样。 “呵呵,洛洛,你真可爱。”维烈笑意加深,揉揉她的发,“这一点像你妈妈。” “是妈妈说小孩子不可以任性,要乖。” “没有关系,可以任性啊,心理扭曲的小孩子才可怕。”不良教育家背着父母挑唆人家的女儿,“洛洛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这世上没有我弄不到的东西。”黑眸一亮:“真的可以?” “当然。” “那,我要维烈叔叔。” “啊?”魔界宰相愣住。黑发女孩殷切地道:“我本来要嫁给维烈叔叔当新娘,可是雷瑟克叔叔说要把王位还给爸爸,带着莉莉安娜姑姑隐居。我做女王后,只能‘娶’人,不能‘嫁’人。” “噗!”维烈忍俊不禁,捏捏她玫瑰色的脸颊,“人小鬼大。” “人小鬼大什么意思?是答应了吗?”洛洛坚持要得到答案。维烈被她眼里的认真打动,犹豫不定,敷衍这种事他做不出来:“这个嘛,等你长成符合我审美观的可爱少女,我会考虑让你成为我的伴侣。” 血族没有夫妻的概念,只有共享寿命和力量的[伴侣]。 洛洛绽开如花的笑靥,坚定许诺:“嗯!我会努力长大!” ****** 身为魔导国的公主和一个普通学生,洛洛必须时常两头跑,日子过得繁忙却充实快乐。 她的长相像爸爸,性格也比较相近,却不会任性得让人生厌,暴躁得不近人情。这多亏杨阳教育得好,又以身作则。 不过,这个活泼开朗,甚至有点大大咧咧的少女,内心深处一直牢记着一个诺言。 她身边并不缺追求者。幼儿园就男女通吃,女孩羞答答地送小手绢,男孩围着她献殷勤。大了收到的情书巧克力鲜花更是不计其数。而在魔导国,那些油头粉面的贵族少爷也绞尽脑汁,想攀上她这朵贵重的宝石花。 洛洛并不高傲,她就是看不上任何男性。 和她心目中那个人相比,这些小鬼头就像上不了台面的虾米,连给他提鞋也不配。 现在她还记得,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大很圆,红发殷然的他在她窗前伸出手,带着她乘风翱翔。 [维烈叔叔是彼得潘吗?]当时的她兴奋得尖叫连连。 [呵呵,那洛洛不就是我的温蒂了。] 温润的嗓音如月夜的清溪,涤人心脾。笑容是永远不变的悠闲。一言一行,无不风采翩然。明明是中上的容貌,却散发出倾城佳人特有的,湮灭红尘的魅力。 那是种绝代风华的气质。 借喘口气从热闹的宴厅里溜出来,洛洛扁着嘴在花园里闲逛,镶有蕾丝边的雪白裙摆下,纤足泄愤地踢着小石子。 还说什么我十五岁生日以前会赶回来,维烈叔叔是大骗子! “迪尔薇亚。” 不是透过项链传来,而是实实在在的声音,洛洛转过头,看见一袭红衣,以及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清俊容颜。 红发青年扬唇,露出她同样熟悉的闲散弧度:“果然是呢,我的小公主长大了。” 下一秒,他被扑了个满怀。 “坏蛋!坏蛋!”小拳头捶打他的背,“这么晚才来!” “抱歉抱歉,不过还没到点不是吗,我很守时的。”拉开少许距离,维烈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清澈液体,“乖,不哭,再哭妆要化了。”洛洛用泪湿的眸子恶狠狠地瞪他:“不许再用这种口气!我已经长大了!” “是是。”维烈好脾气地笑道。 “还有,为什么叫我那个名字?好怪。” 迪尔薇亚德修普,是她魔导国的专用名。 “咦,你不喜欢我正式称呼你吗?” “不喜欢,我喜欢你叫我洛洛。”说着,黑发少女又拥紧他。魔界宰相暗暗苦笑:还是个孩子啊。 “嗯,时间差不多了。”拍拍她的背,维烈手指夜空,“看着哦,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洛洛精神大振,好奇地抬头。 砰!远处的喷水池广场响起一声爆音,明亮的礼花打着旋升空,一边绕出她的名字,一边发出“祝洛洛生日快乐”的清脆童声。然后,是盛大的光雨洗礼。 放射形、绽放形、涟漪形……姹紫嫣红,色彩斑斓,绚丽得令人目不暇接,如痴如醉。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甜香,而非刺鼻的火yao味。宫里的人都被惊动,纷纷奔出来,同样陶醉地仰望这一幕。 刹那的辉煌渐渐进入尾声,突然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天际,化作碎散的金箔落下,像下了一场缤纷的黄金雪。 赞叹声此起彼伏。洛洛伸出手,接住一片晶莹的雪花,不可思议的温暖,同时醇厚的男声在她耳边低语:“喜欢吗?” “嗯!”洛洛绽放出比烟花更灿烂夺目的笑靥,忽而小脸泛红,蜻蜓点水地在他唇上碰了一下。 “洛洛……” “我、我给你的礼物啦!” “呵呵,谢谢。”维烈大方地笑,在他看来刚才那个甚至连吻也算不上。洛洛却羞得连耳根子也红了,讷讷道:“维烈叔…我叫你维烈好不好?” “好啊。”依然纵容的语气,只是深处多了一丝兴味:这小丫头害羞的样子挺可爱的。 “你明年还会不会来?” “会,以后我每年都会来看你。虽然这次是工作中途跷跑,不过剩下的量不多了。” “我给你添麻烦了吗?”洛洛有点惴惴不安。维烈笑着抱起她:“没这回事,我很高兴看到盛装打扮的小洛洛。”秀发飞扬的少女朝他绽开人比花娇的笑容,偏偏这个时候,不解风情的第三者横插一脚:“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出现的?” “啊……爸爸。” “哟,两位,好久不见。”姿态洒逸地招呼,维烈直接瞬移到天上,“今天是喜庆的日子,我也不留下碍眼了——洛洛,明年见。” “明年见!”和剑拔弩张的气氛相反,洛洛热情地挥手。 ****** 魔界。 混沌停滞的虚无里,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岛屿悬浮。看似狭小,在飘荡的无数生灵看来,却是壮观到可怕的成就。因为这里是虚无,罪人的流放地,只能进不能出的监牢。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在这里编织时间,制定法则,开创历史,给予一部分生命栖息地。 幽魂们不能说话,无法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也无法告诉那些名为妖魔的种族:你们有多么幸福! 踩在脚下的土地,呈现出诡异的暗青色,植物也是深红、灰绿、蓝黑之类的颜色,形成一片浓稠黯淡的色调。浑浊的气流不时翻滚,视线不明的远方偶尔响起细小尖锐的叫声。 “真是荒凉,沉沦沼泽似乎该清理一下了。”红衣旅者恍若散步地慢慢穿越暗魔森林,一只手拎着野餐盒,嘴里嘟嘟囔囔,“空气这么差,连坐下喝个午茶都不行。” 突然,以叶片为掩护色的蛰伏者伸出锐利的爪子扑向猎物,满脑子饱餐一顿的念头。这显然是个智力不高的下等妖族,不然光看到所谓的食物是人类的形貌,就知道是不能招惹的上位者。 暗色的黏液喷溅出来,却在半空自动转弯,一点也没沾上如血的长风衣。 出手狠辣,毫不犹豫。对于胆敢冒犯自己的宵小,魔界的实权者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有时他还会通过一些弱者绝对不会认同的方式消遣,调剂放松自己。毕竟无聊的岁月是那么漫长,而他肩负的又是决不能卸下的沉重责任,不疏通内心的通风口,维持精神的安定,后果不堪设想。 比起一个疯子,还是虽然有少许恶劣,本性却善良的统治者好吧。他心安理得地想。 身躯庞大的半妖魔轰然倒地,越过它,维烈继续未完的旅程。 然而,在他走了以后,那庞然大物动了动,而这,应该是不会发生的情况。 “是这里了。” 仰头注视空中细小到几不可辨的灰色凹洞,维烈一贯悠然的眸浮起罕见的凝重。 虚无本是不允许生命长存的死亡之海,像魔界这样巍峨的陆地,自然会被蚕食瓦解,引来众多放逐者或迷失生灵的环伺。尽管有他的力量守护,也难保不出万一。所以必须定期巡视,看是不是有漏洞。怠惰如他也不会在这项任务上偷懒。 而这次的情况更为严重,他察觉了[异界]的气息。 发现源头,以慢悠悠和迷糊出名的魔界宰相反而不急了,设下净化结界,喝红茶配苹果派度过悠闲的午茶时光,才拍拍衣摆起身,把茶具洗干净放回野餐盒,扔进次元空间。 下一秒,他出现在半空,右手一撕。 伪装被剥除,露出约五米尺径的洞口,从中传出大得出乎他意料的吸力。稳住阵脚,维烈进入名为夹缝领域的缓冲地带。 映入眼帘的是没有上下左右的灰色世界,其中蠕动着千奇百怪,肤质像是石雕的怪异生物。 “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丑呢。”白皙的掌心涌出艳红的光芒,与战斗姿态截然相反,魔界宰相笑得极为谦和礼貌,“抱歉,我的世界不欢迎不懂礼节的入侵者,如果有美丽的外形或有趣的性子也罢了。” 看不见的魔力波绞碎了数以百计的石怪,幸存者们发出无声的哀叫,震慑于瞬间张开的无形力网。维烈没有施加毁灭性的打击,从敌人的反应看,它们并非单纯的觅食,而是有组织的侵略。那不揪出主谋,相同的事态还会再次发生。 要追上去吗?不,这太草率了,也许是陷阱,深入敌境也是不智之举,那么…… 纵横交错的灰白色光线包围住他,维烈只轻轻一挣就摆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向某个特定目标。所过之处,惨绿的鲜血狂飙。 “出现了,出现了……” 闪过他的扑击,幽魅的笑声忽高忽低地回荡在灰色的空间里,歇斯底里中蕴藏了无尽的恶意,“维烈赛普路斯,你还是老样子。” 认识我!?维烈一愕,手中的火焰也象征主人心境地吞吐:是曾经的手下败将?还是旧时代的残民? 看这势头,不像朋友,十有八九是仇家。 不过,我在旧时代有朋友吗?欠缺紧张感的魔界宰相不看场合地回忆,反正他自信敌人的程度不能拿他怎么样。 然而大意往往会招致悲惨的下场。 形状像巨大花蕾的异界来客吐出黑色的孢子云,轰碎了他的防御,粗如儿臂的黑藤卷起他清瘦的身躯,施虐地绞紧。 “果然你为了创造这个世界费了很大力气。”敌人阴阴地笑。 怎么会!大睁的眸充满惊讶,虽然本能在被缚的前一刻护住了要害,维烈还是清晰地感到体内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消失。 不是外界因素,是……脑中迸出清明的火花:[蚀月之刻]!血族最虚弱的时段! 该死!他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日子! 理智比感情更快行动,崩裂的黑色触手瞬间重组,与红发青年交手了数回,两败俱伤地反方向弹开。 跌落的身体狼狈地滚了两圈,其中一半是演技,维烈还有余力。 但敌人也有,而且不下杀手的原因愚蠢得让他好笑。 他的幻术被破解了。 披散的发不同于原本的殷红,是仿佛红宝石溶液染成的明艳色泽;衬着毫无瑕疵的五官,完美耀眼得令人无法逼视;光洁的前额以流线型的金属装饰出荆棘之花,与秀长眼中的血瞳一样颜色。 “真美,真美。” 粘浊的液体随着某样异物跃出花心,是一张人脸,惨绿而青筋交错的丑陋,微微刺激了维烈的记忆,却跳不出对应的名字,也没有因此停止暗中的小动作。 配套的首饰还有项链、臂环、手镯和戒指,是他以防万一亲手制作的魔道具。 暖意沿着额心的宝石流入渐渐虚弱的身体,补充流失的体力。 反击在电光火石间。 散射的能量一息就铲平了石怪的大军,却无法动摇巨大的花苞,而维烈的目标也不是消灭它,虽然他很想。 逃走、堵住缺口、暂时性地封住敌人,对现在的他已经是极限。 “维烈,你这个狡猾的家伙!” 愤怒的大喊在爆炸声中也清晰可闻,包含着深不见底的恨意,“除了逃跑、躲藏,你还会什么?你忘了是谁给你容身之所,又是谁无耻地背叛?你怎么对得起姐姐,你怎么对得起蒂亚!” 结印的手冻住,低喃的声音是无法克制的动摇:“莫非斯……” 莫非斯!竟然是莫非斯! “你终于想起来了啊,姐夫。” 中断封印的反冲和敌人的攻击一并打在身上,飘散的血雾染红了视界…… ****** 冰冷的雨丝渗入衣裳,唤醒昏沉的人。 误差。转动目光看清周围,维烈又是放松又是懊恼地吁了口气。他本来想用给洛洛的项链当媒介躲进杨宅,结果紧急传送还是偏移了目标。 抬手释放了一个幻术掩盖绝世的美貌,意识到后,维烈苦笑。 真是可悲的习惯,弄得他连移动和传讯的力气也没了。 好久没这么落魄了……魔界宰相死性不改地沉浸在新鲜感里,从记忆深处浮现的俏颜却令他的笑容当场冻结。 [在黑夜里创造历史,只有你可以。] [相信你自己。你创造的历史,绝对正确!] 突然前所未有的疲倦,他蜷起身子,坠入深沉的休眠。 ****** “北斗,别跑啦!” 被饲养的杜宾犬拖向小巷,身穿运动服的少女大呼小叫,“我们要赶快回去,不然就淋成落汤鸡了!” 没有理会她,杜宾犬冲着巷口吠叫。洛洛终于起疑,探头张望:难道有什么? 熟悉的红色刺痛了她的眼,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她扔下绳子,飞奔过去。 “维烈!!” 手下的温度异常的高,翻过他的身体,跃入视野的是一张惨白的清俊脸庞。强忍担忧地检查,没找到伤口,洛洛用尽全力背起他,跌跌冲冲地往家跑:“爸爸!妈妈!” 杨阳正拿着伞出门迎接,听到呼唤立刻赶来。 “这家伙怎么会受伤?不会是装死吧。” 帮忙母女俩把不速之客搬进卧室,安置妥当,诺因才回过神,怀疑地左瞧右瞧。史列兰更用指头戳啊戳,确认真实度。见状,杨阳无力地道:“就算他要捉弄我们,也不会任你做出这种动作。” “爸爸,别玩了啦!”正绞干湿布的洛洛忧心如焚,“他烧得好厉害,你快想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对魔族用治疗术只会杀死他,这里也没有医生能帮他看病。” “那只能放着不管吗!?” “冷静点,洛洛。”杨阳发挥无与伦比的镇定功夫,指挥父女俩,“他会自己治愈自己,你不用担心,好好看护就行——诺因,跟我来,我们有必要通知大家一声。” “难道是冲着我们来的?”诺因也浮起郑重之色。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能够打伤他的敌人,绝对非同小可,不尽快做好准备,等大祸临头就迟了。” 室内安静下来,洛洛的心却没法宁定,不停地帮他擦汗。青年的脸色苍白而泛着病态的潮红,无血色的唇逸出断断续续的呓语,是她听不懂的语言。 这一刻,少女才意识到自己和这个男人是不同的生物。 过去有认知却没有实际体会。维烈就是那么理所当然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融合得像她的一部分。 一切顺理成章地发生:对他的依恋,对他的爱慕,就好像呼吸,自然得不需追究“为什么”。 可是现在,她却感觉有一条看不见的巨大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 咬紧下唇,洛洛试着忽略这股陌生的情绪,把湿毛巾放在他额上。 有什么关系,我也有六分之一的魔族血统。 “你要快点好起来,维烈。” ****** 维烈,维烈…… 轻柔而悦耳的女性嗓音一遍一遍地回荡开来,唤起深埋的回忆。 他在尸体中诞生。 有意识的一刻,看到的就是满地半沙尘化的族人。 魔族没有灵魂,死亡就是永恒的安眠,除了一颗叫做[核]的珠子,什么也不会留下。 没有人教导他,他饿了只能吃族人的核。因为个个死不瞑目,记忆全是怨恨和不甘,有用的讯息并不多。 光是消化这些感情,就让幼小的他疲惫不堪。 而且他是纯血族,和需要慢慢进化的下等妖魔不同,生来就有智识,也过早地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核总有吃完的一天,到时他要怎么办? 他连进食的方法也不知道,毫无狩猎技巧,撕开肉喝血是很简单,但这是低等血族的做法,与生俱来的自尊从根本上抵制。 是骄傲地去死,还是卑贱地活着?两难的抉择摆在他面前。 不到两秒,他冒出个赖皮的念头:能不能骄傲地活着? 这是一般的血族绝对不会有的思考回路。 后来他才知道,他不像血族的部分,来自他的父亲,被同族称为[卑劣者]的男人。 而他的母亲,是像凤凰般高傲凛然,吸血族的女王。 矛盾的天性,和从出生就烙下的孤独,是纠缠在他骨髓深处的毒。 ****** 旧魔界是标准弱肉强食的世界。 要么吃同类要么被吃,弱者没有说话的余地。只有强者有发言权,可以肆意践踏比自己柔弱的生命,但他们随时也会被更强大的上位者吞噬,化为妖力或魔力。 在这里,力量代表了一切。 血族本是群魔敬畏的实力派,可惜他是例外,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逃跑和隐藏,就成为他的保身之道。 不过他还没有堕落到去谀媚,虽然主要原因是他看透这个法子更不安全。 上级妖魔全是阴晴不定的疯子,一发作就不问青红皂白地屠杀。如果是有真本事的贵族或追随者也罢了,像他这样只能以色媚人的次理品,一定是第一批的炮灰。 当然,也有逃不掉的时候。幸好他的身体复原速度异常的快,似乎是那些核带给他的唯一好处。 但是害处更大。过多的魔力凝成坚固的[壳],贪图他力量的妖魔也抽取不出来,更别说他自己。他成了彻底的废物,连被食用的价值也没有。 能够仰赖的,只有强韧的肉体,和一次次死里逃生磨练出的武技。 觅食、躲藏、漫无目的地旅行,单调的生活使他逐渐麻木,直到遇见那个温柔的水妖。 ****** 晶莹剔透的美女,像鱼鳍一样展开的双耳流动着如水的淡蓝色泽,有透明质感的手腕也连着薄如蝉翼的翅,湿润的眸像融化的烟水晶。 她的性子却是顽皮的,初见面就用尾巴拍了他一头一脸的水。 [你是火魔……哎呀,是血族!] [你见过我的同族吗?]隐藏起匕首,他试着表示友好。 [没有,我以为血族都死了,也许贵族的宫殿还有一两件收藏品吧。你好弱,原来也有你这样弱的血族。] 他苦笑,一为她的直白;二为突然发现的认识:原来下等妖魔都能看出他的底子,难怪针对他的攻击从来没停止过。 越是食物链的末端,天性越敏锐,反而是他这个空有力量却无法使用的上层,迟钝得可悲。 水声响动,她游到他面前,近距离注视他的脸,不掩赞叹:[你好漂亮!没有贵族抓你去当玩具吗?这么美的长相,魔王的宠物大概也比不上。] 妖魔天生会被美貌和力量吸引,妖族的倾向尤其明显。 [我很幸运,至今还没被贵族看到。] [你不想做贵族的下仆?那干嘛不把脸遮起来?] 他很诧异:[可以遮吗?怎么遮?]她更惊讶:[你…你的父母没教你?]幻术是最最基本的法术,下等妖魔一进化到半妖魔就能自由使用,上级魔族必须通过父母教授,但也是一学就会。 [没有。]他语气很平淡,[他们在我出生前就死了。] [这样啊,那我教你好了。] [……你不怕我学成后,反扑你?] 她笑着游远,再度浇了他满脸的水花:[如果会被你捅一刀,就代表我警觉心不够,关你什么事啊。] ****** 美丽的菲娜,温柔的菲娜,她是他的老师,他当成母亲敬爱的女性。 虽然她也只是个中级水妖,能够教他的有限,但正是因为有了基础,他才能自己摸索着修炼。 她还是个优秀的歌手,吹奏的草笛能打动最冷漠的石妖。 看风、看水、看花,品尝美味的水果而不是腥气的肉类,这些生活乐趣,也是她教的。 这样的菲娜,在他走了以后,被狩猎的贵族看中,带回宫殿,活生生地做成雕塑。 费尽心血,他把她救出来,亲手砸成碎片。 因为他解除不了咒术,也不忍心她用那种方式生存。 看着满地碎晶,他流不出泪,他的眼睛像红宝石做的,从出生就一直干涸。 [失误。]他只是蹲下来,嘀咕了一声。 因为核也被他砸碎了。 ****** 这么一闹,很多贵族都知道了他的存在,对他大感兴趣,日子越发难过。 东躲西藏了多久,他数不清。就像遇到菲娜之前,度过多少日日夜夜,他也毫无概念。后来才从妖魔的口耳相传中拼凑出:竟然有数百万年。 那么漫长的时光,还远远不及和菲娜在一起的六年深刻。他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她笑起来眼波流转,耳朵像蝴蝶的翅膀一样微微颤动。 心底像有一把钝刀在割,缓慢地,用力地,割着。 魔界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唯一的光源是一颗巨大的紫色光球,据说是某代魔王掏空魔力凝结成的。除此之外,就只有贵族的宫殿终年点着青白的磷火,以及闪着紫黑色光芒的虚海。 虚海通向虚无,那里是罪人的流放地。 说是罪人,其实不过是权利斗争的失败者和误入的倒霉蛋。要比罪孽,魔界哪个不是满手血腥? 他也成了倒霉蛋的一员。 追兵太多了,其中又不乏力量强大的贵族下仆。而他那时的水平,勉强只能和一个中级妖魔持平。 就是这么紧急的时刻,他停在路中央。 脚下的土地探出一个怯生生的小脑袋,伞状的乳白色盖子细腻而光滑,柔软的支柱还不及小指尖长,似乎受到惊吓的样子,摇来晃去地扭动着小巧的身体,发出细细的颤声。 好可爱的小东西…… 他就那么不分场合地瞅着,然后被偷袭者打下悬崖,掉进虚海。 因为看蘑菇而淹死。 真是悲惨的死法,连神经一向坚韧的魔界未来统治者也欲哭无泪。 ****** 醒来时,他邂逅了蒂亚。 他和蒂亚其实不是那样的关系,那个风一般的翼族少女待他如长姐,严厉而不失温柔,尽管她外表看起来比他小。 她也有资格摆出这样的态度,他身处的雷克特岛是遏止虚无侵蚀的唯一关卡。岛上的住民翼族张开绵密的结界挡住无所不在的混沌之力,守护着整个魔界。 [宇宙迟早会被虚无吞噬。你知道吗,古神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听说每时每刻都有异界无声地消亡。] 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他心下撇嘴,当时的他是不折不扣的文盲。魔界的文献都被统一保管,只有历史悠久的名门望族有机会学习接触,而很遗憾的,他的家族早就被毁灭了。 摩擦着犀利的短刀,绿发高束的少女弯起细长的眼,露齿而笑的模样像夏季的风吹过草原一样清爽。 [维烈,我第一眼看到你,觉得你很像一样东西。] [像什么?]他有一丝好奇。 [光。] [那个?]他用大拇指比比空中的深紫色光球,[我似乎没那么臃肿难看。]她失笑摇头:[不是那么黯淡的光芒。嗯…我曾经在书上看过,人界有一种叫太阳的光源。] [人界?] [对,那里住着一种叫人类的弱小生物,样子和我们差不多。] 他讶道:[那不是很厉害吗?下级妖魔要修炼好久才能拥有人形。]她比手划脚地解释:[不是,他们好象一出生就是那样。没有魔力,也没有妖力。但他们有叫做魔法或科学的技术,能发挥出不亚于我们的力量。他们也非常聪明,喜欢团体行动。] [哦。]他听得新鲜不已,第一次感觉世界是如此辽阔。 蒂亚开拓了他的视野,教会他知识和许多有用的技巧,他们也很谈得来。同进同出的次数多了,每个人都把他们当成一对。包括蒂亚的弟弟莫非斯,总是姐夫姐夫地叫。 但他并不打算长住下去。 雷克特岛太和平了。修炼法术合适,武技却无法提高。 他需要强韧的肉体,才能撑住魔力释放。他已经发现了,随着他的进步,那层壳有松动的迹象。只要他变得更强,封印解开是指日可待的事。 蒂亚希望他能留下来,和她们一起抵抗虚无入侵。他拒绝,说明原因。 没有力量,理想再伟大也枉然。这一点,实用主义者的红发青年再清楚不过。 听罢,绿眸的翼族少女沉默了良久,点头表示理解。 [那,等你变强大,你会回来吗?]她凝视他,眼底闪烁着某种情绪,他只看懂希翼。 [老实说,我自认不是那块料,不过我会报答你的恩情。] [不是恩情。维烈,你不认为责任是与生俱来的吗?你凝聚了你所有族人的力量,这本身就是个奇迹。那你担负的,必然是名为‘奇迹’的责任。] 是这样吗?他愣了愣,从来没想到那个层面。随即,淡淡的笑意在他唇畔化开,是血族特有的优雅,和他天生的雍容自在。 [蒂亚,那样的想法太沉重了。如果我悲观点,不是会把自己定义为族人的复仇工具?] [维烈……] [死者的事我不管,我只要活得对得起我自己就行了——你的恩情,我会报答。] 最后一句话,对初恋的少女而言,是一道血淋淋的伤。 率性的血族青年不明白,骑着空马,他离开了雷克特岛。 那之后又过了数百年。 离封印解开只差一口气时,旧魔界时代结束了。 天崩地裂中,浑身是血的蒂亚从天而降,再次和他相遇。 苍白的脸上没有泪,是接近死寂的平静。 [请你帮我找莫非斯,还有保管这块源之石。] 他下意识地接过红如血钻的椭圆形宝石,不解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结界出故障了吗?莫非斯没和你在一起?] [他以为是你泄露了岛的位置,跑去找你算帐了。]蒂亚简单地回答。 大睁的红眸浮起震惊,接着是恍然大悟。 雷克特岛位于虚海深处,又有结界保护,如果不是内部人员泄密,外界要找到是千难万难。莫非斯会怀疑他,无可厚非。 但是他没有! 真相淹没在黑暗里,而这真相也愚蠢得不值一提。魔王城堡有关于雷克特岛的片断记载,偶然翻到的贵族,垂涎翼族女子的美色,发动大规模的搜索,最终一手葬送了魔界。 [蒂亚……]她为什么相信他? [你不是这种人。]展开翅膀,绿发少女白玉似的脸庞第一次滑下两行晶莹的液体,[维烈,我求你一件事:万一我们挡不住,请你再设一道屏障,复苏魔界。] [蒂亚,我很想答应你,可是——]设结界也罢了,他会拼老命试试,但复苏魔界?他哪有这本事啊! [你以为魔界是一开始就有的吗?也是我们的祖先建立的,和你一样,在破灭中重生。] [……如果什么也没留下呢?] [那就在黑夜里创造历史,只有你可以。]冉冉升起的少女俯视他,绽开比太阳更耀眼的笑容,[相信你自己。你创造的历史,绝对正确!] ****** 魔界终究是毁灭了。 强行开启封印,给他的身体造成了永远治不好的暗伤。即使如此,他也连一个生命都没能救下。 只有他,和魔界的残渣。 魔界本身就是有魔力的土地,加上源之石的力量,成长到一定程度,就能孕育出生命。 一个人在那个孤绝的宇宙,编织着遥不可及的梦想。 太长太长的时间,长到几乎连自我也迷失了。 幸好,还是拾了回来。 意外的,第一个出生的妖魔,竟然是那个害他差点溺毙的蘑菇怪。 依旧是摇摇摆摆的样子,愣头愣脑,对他佯装要踩下的大脚丫,惊吓地连声低鸣。 那一刻,他笑了,笑出了眼泪。 双镜后传 血裔(下) 意识从深沉的记忆之海浮起,慢慢回到现实。 第一感觉是虚,身体好象破了个大洞,力量从那里流失,空空荡荡毫无着落,抬起千斤重的眼皮,映入视野的是一张喜极而泣的娇靥。 “哎呀,洛洛,为什么哭?” “你还问!”黑发少女作势要打他,终究下不了手。帮忙换水的杨阳也一脸惊喜:“太好了,你终于醒了。”诺因撇嘴:“哼,我就说他是装死。” 还是到杨宅了。维烈暗暗松了口气,想拨开毛巾,却发现连这么简单的动作也做不到。 这回真是阴沟里翻船,栽得惨。 察觉他的状态,洛洛脸色一变:“维烈,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维烈笑道:“是一个老朋友,见面礼热情了点,就弄成这副德性。” “啊——竟然是你的私事,还好意思跑来我们家!”史列兰跳出来大吼。杨阳着眼于“老朋友”三字:“是你的仇家吗?” “不,是我的小舅子。” 一家三口的眼睛和嘴巴同时张成“0”字形。欣赏够了后,魔界宰相才笑呵呵地道:“开玩笑的。” “洛洛,听到没,他已经是有妇之夫了,赶紧忘了他,另外找好男人吧。”诺因抓住时机对女儿展开思想教育。维烈加重语气:“喂,我说了是玩笑。” “你活了这么久,难道都没结过婚吗?”杨阳不信。洛洛回过神,眼里浮起雾气:“我不想当第三者,如果你真的结婚了,我会努力忘记你。” “洛洛,我没有结婚啦!”维烈挣扎着坐起来,拭去她眼角的泪,“那是我朋友的弟弟,她对我就像姐姐一样。”他还没发觉自己干嘛这么焦急。 洛洛破涕为笑。杨阳和诺因哑然:姐姐?那个女人究竟多大年纪? 一放松,维烈就头晕目眩。洛洛连忙扶住他:“不舒服吗?我扶你躺下。”杨阳关怀地问道:“要不要喝粥?”维烈摆手:“谢谢,不用了。”平常他倒不介意享用人界的餐点,现在进食只会消耗他所剩无几的力量。 “还是喝点吧,你这副焉样,我都不起兴扁。”诺因也看不下去,顺带夸奖心爱的妻子,“阳的手艺很好,包你喝了还想喝。”不忍附逆他们的好意,维烈点了点头。 食不下咽地吃完,维烈就露出倦色。三人虽然满肚子问题,也只好让他先休息。 检视体内的情况,维烈在心里苦笑,伤势比他预想的还严重。那一击触发了他的旧伤,在蚀月之刻强行使用力量的后遗症也会慢慢显现,目前的虚弱只是开始…… ****** 隔日清晨,好不容易被杨阳哄睡的洛洛早早跑进客房,只见床上隆起一个包,却不见人。 维烈喜欢缩着睡?抱着一丝疑惑和更多的好笑,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 “啊——” 尖叫声响彻整栋屋子。 “怎么了?”在花园练剑的诺因首先翻窗进来,接着是煮粥煮到一半的杨阳,看清房里的情形,也呆若木鸡。 凌乱的床铺上,坐着一个顶多五、六岁大的幼童,稚气地揉眼,过大的衬衫反而显得他更加娇小可爱。 “咦?”看着自己小小的手掌,男孩吐出清亮稚嫩的嗓音,“是这个形态吗?也好啦。” “你……你……”洛洛颤抖地指着他,震惊得语无伦次。对方回以春guang烂漫的笑容:“不认识我了,洛洛?” “维烈!”夫妻俩异口同声地大喊。洛洛终于回过神,难以置信地打量他:“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没办法,我的伤太重了,只有尽量缩小体积,才能保存所剩不多的力量。” 仔细看,清俊的五官确实眼熟,发色和眸色也和原来一样。 “好可爱。”杨阳感动地道。维烈彬彬有礼地答道:“能得到你的夸奖,是我的荣幸。可否请你准备几套我可以穿的衣服?” “洛洛小时侯的衣服我都留着,跟我来,我帮你试穿。” “呃,外衣无所谓,女性内衣的话……” “有一套她没穿过的运动裤,其他穿儿童装就行。” 目送两人手牵手离去,父女俩呆了好半晌。 为什么他们能够这么快适应!? ****** 注视镜中的自己,维烈有片刻的无言。 本来他对变成小孩子还挺乐在其中,可是杨阳给他穿的衣服,实在幼稚得连他也汗颜。 上衣和裤子是一整套,颈后连着帽子,帽子上面有两个毛茸茸的耳朵,也就是俗称的动物装。 看出他的不快,杨阳殷勤地拿起另一件:“不喜欢小老虎吗?那小兔子也可以,更配你的眼睛。”维烈不着痕迹地观察她,确定不是趁机报复后,认命地叹了口气:“兔子吧。”好歹这件是分开的。 换得差不多时,摆脱了石化状态的黑发少女走进来,再次僵住。 “洛洛,你看可不可爱?”杨阳抱起维烈献宝。洛洛勉强扯了扯嘴角:“可…可爱。” 私心里,她不得不承认母亲臂弯里的男孩着实讨喜,可是……她不是想和一个奶娃谈恋爱啊! 呜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要难过,很快就能恢复了。”对她的心思一目了然,维烈安慰。杨阳放下他,拍拍他的兔耳:“对了,你真的不要紧么?” “这个嘛……”沉吟了一下,维烈朝墙壁用力挥拳,打出一个半人高,约三十厘米深的大洞,母女俩看得目瞪口呆。 “很糟。”他摇了摇头。本来应该一整面墙都被吹飞,至少轰塌几百栋大楼才对。 洛洛发出“啊啊啊~~~”的叫声,冲上前检视他的手,毫发无伤,捏了捏,居然还是软绵绵的。维烈挑眉笑道:“你在挑逗我吗,洛洛?” “挑逗你个头啦!”殴他的是杨阳,怒冲冲地叉腰,“给我收起歪思想!洛洛才十五岁!”以往她不能拿这个觊觎女儿的男人怎么样,现在终于可以摆出长辈的架子。维烈捂着脑袋仰视她:“开个玩笑而已,何必这么生气。” “……”杨阳也无法对这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再施以老拳。 诺因开门走进,看到破了个洞的墙,毫无感触,他们的房子已经不是第一次被维烈蹂躏了:“洛洛,带这小子走,你昭霆阿姨他们就要来了。” 他和杨阳都是品德高尚的人,不愿趁人之危,而自尊心极高的史列兰也不屑对这样的维烈出手,但是其他人就不同了,绝对会把他吊起来痛打。 “好!”洛洛慌忙拉着维烈要从后门走,杨阳叮嘱:“钱包别忘了带,还有手机、钥匙。别跑远,就在附近逛逛。”诺因甩手对维烈施了个幻术,免得他一双红眼睛吓坏路人。 杨宅是一栋位于高级住宅区的花园洋房,邻里间隔很远。当初选择在这里安家落户,并非摆阔,纯粹是基于安全考量。 而全部是美形的一家三口,附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所以,当背着小书包的黑发少女和像是弟弟的小男孩走出家门没多久,就有人上前攀谈:“洛洛,出来散步啊?这孩子是谁?” “呃,他…他是我的远房亲戚。”不善说谎的洛洛红着脸支吾。维烈已进入新角色,脆生生地道:“阿姨好。” 洛洛踉跄了一步。 “你好你好,真可爱啊,洛洛,要好好照顾弟弟哦。”带着宠物狗的中年妇女摸摸那对兔耳,和蔼地笑道。洛洛含泪点头,牵着缩水的心上人走路。 “开心点,洛洛,这可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呢。”握紧她的柔荑,维烈的笑容是不变的闲雅,“去看电影怎么样?”记得人类都是这样约会。洛洛展颜一笑,随即面露犹豫:“可是妈妈说不要跑远,而且你的仇家还在追你吧,你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他应该不会想到我在人界,除非……” “除非什么?” 维烈敛去深思之情,绽开无懈可击的灿烂笑靥:“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太多了——洛洛,我们不要理睬你妈妈的命令,去好玩的地方玩个痛快。” “唔~~~”洛洛在母亲和爱人之间摇摆,举棋不定。 “洛洛的剑法很好,真的发生什么事,你可以保护我嘛。” “……好。” 女生外向,这句话是颠扑不破的至理。 ****** 于是,两人乘公交车来到游乐场,玩了一下午后,在肯德基店用餐,一人一个甜筒回家。 “今天好愉快!” 洛洛开心地蹦蹦跳,浅蓝的荷叶边裙摆随着轻盈的步子飘荡起来。因此,虽然维烈不是故意的,还是瞄见她裙下的风光。 嗯,熊宝宝,果然还是孩子。面不改色地别开眼,他继续舔香草冰激凌。反而是洛洛红着脸转过头:“维烈会不会觉得幼稚?”维烈由衷地道:“不会啊,我就喜欢洛洛这个样子。” 比起玫瑰的成熟冶艳,他更青睐野菊的天真质朴,就像眼前的少女。 不过,有没有达到“爱”的地步,他还弄不清楚。 “嘿嘿。”洛洛开怀地笑了,笑到一半神色又耷拉下来,“可是…有同学说我早熟,其实我只是和那些男生打打排球篮球什么啦,约会从来不去的,上ktv也是要带女生才行。就算做到这么谨慎,还有人说我是故意摆架子,想选个好的——我哪有这样想!”维烈眯起眼,以幻术掩盖的黑眸浮起丝丝艳红的流光。 竟敢打她的主意,那帮小鬼活得不耐烦了! 连同恶意中伤她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别难过,洛洛。”执起她的手,魔界宰相笑得魅力十足,“等我恢复了,我会告诉你的同学,我才是你真正的男朋友。”再没有话比这句更打动女人的心,黑发少女娇靥通红,幸福地点头。 “啊,嘴边沾到了,头低下来。”维烈勾勾食指。洛洛依言弯腰,原以为他是要帮自己擦掉,不料一只小手抓住她的鬓发,然后某个温软的物体舔去她嘴角的巧克力。 “呀——”一把推开他,洛洛紧紧捂着嘴,“你怎么能这样!” “?”并无歪念的维烈愕然,抠抠左颊,“你不喜欢我把口水留在你脸上吗?”如果刚才是羞得快爆炸,这会儿就是气得快爆炸,洛洛狠狠跺了跺脚:“维烈是大笨蛋!我再也不理你了!”说着,扭头横冲直撞。 “洛洛?”维烈一头雾水地追上去,但他人小腿短,卯足了劲还是越来越远。突然他经过的一家商店橱窗玻璃碎裂,蹦出一头绿毛的有翼怪物,抓住他朝天上飞去。 尖叫四起,附近的人们吓得魂不附体。闻声转头的洛洛大惊失色:“维烈!” 顾不得母亲不许在闹市区使用魔法的规定,她一边用风翔急起直追,一边拿出手机搬救兵:“喂喂,妈妈!” “洛洛,你跑到哪……”杨阳刚说了几个字就被打断:“妈妈,你快和爸爸来!维烈被怪物抓走了,我们在xx路!” “知道了,你们撑着,我们马上就到。”杨阳经历过的大风大浪远比女儿多,立刻切断通讯。 飞行术再快也快不过翅膀,眼看距离拉长,洛洛双手平举,唤道: “帕那索亚。” 银白的光芒呈放射状涌出,汇聚成一把造型优美的细长窄刃剑,弯月形的刀锋与把手堪称艺术品。这把神剑帕那索亚是维烈送给她的四岁生日礼物。虽然诺因曾质疑“魔族为什么会拿出神剑来”,洛洛还是宝贝得不得了,八岁就拿它当杠铃举,十岁已经能运用自如。 两发剑风准确地砍中怪物的右翼和手臂,洛洛猛地加速接住维烈,紧张得汗流浃背:“你没事吧?” “没事。”与她截然相反,魔界宰相波澜不兴,神态一贯的悠闲,还好整以暇地往下看,叹道,“又要麻烦了。” 当年他用覆盖全世界的法阵让人们忘记那场灾难,这次恐怕还得重复一遍。 真是的,一点也不懂得尊老敬贤。 洛洛低下头,大吃一惊:“那些黑漆漆的东西是什么?”只见满街乱窜的怪影,惨叫声连这里也隐隐听得见。 “来自异界的生物,应该是通过镜子出入。需要媒介作为渠道,只是不值一提的小角色,真正的大人物还没出场。” 仿佛印证维烈的话,天空出现异像,被夕阳照得金红的云层向中心聚拢,大气急遽地翻动,漆黑的雷霆像一张蛛网,朝四面八方散射。 “真是老套。”维烈嘟囔。洛洛当机立断地向下俯冲。相比那个看起来很有威势的头目,还是下面的小兵好对付。但是没等她飞出多远,一道灰白的光线对准她打下来。 维烈手掌疾翻,硬生生弹回攻击,反冲力却使洛洛失去平衡。眼看就要坠落,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住她。 “爸爸!” “你这丫头,太乱来了!”诺因气得破口大骂。洛洛被他凶得颈子一缩,维烈帮忙说话:“别这样,岳父大人,洛洛的表现很棒。”诺因瞪视他,紫眸燃烧着熊熊怒焰,大有把他扔下去的架势。 “什么岳父啊?诺因,你居然拐个小孩做女婿。”昭霆凑过来打量。维烈抛给她一个宛如春花的粲笑,笑得她心魂俱醉,伸手哄道:“哎呀,好可爱的宝宝,姐姐抱。”耶拉姆冷冷地吐槽:“都是阿姨的年纪了,还姐姐。”昭霆换上狰狞的面孔,张牙舞爪地扑向他。 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凌心宇微微皱眉,他已经失去[天眼]的能力,看不出维烈的真面目。冰宿催促道:“赶快下去吧,在这里只会成为靶子。” 话音刚落,巨大的黑色花蕾终于露出异态的形貌。众人看得傻眼,邱玲惊呼:“那是什么怪东西?” 嗯…是借助植妖吗?或者是反过来的情况?维烈眼底闪动着思虑的光芒。 “炎龙破!”杨阳举起法杖,火焰的巨龙吞噬了粗长的藤蔓,同时围绕开来的火旋涡更将众人保护得密不透风,娴熟的法术技巧让洛洛自叹弗如。(注:原版杨阳是纯职魔法师。) “小心!是妖气之风!”凭着魔族特殊的感应,维烈喊破敌人接下来的招数。果然带着腥气的风压倒了炎墙,轩风紧急间张开的屏障也消融大半,不幸站在外圈的人都被吹得东倒西歪。 冰宿及时召唤的冰风暴阻挡了敌人的触手攻击,自己却连翻几个筋斗,掉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吉西安!”茶发少女一向冷漠的丽颜浮起惊喜,紧紧搂住他,“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最近公务很忙?”(咳,原版冰宿在《满》里是和法利恩配,在《双镜》是和吉西安。可怜的罗兰孤家寡人,和他现在的女朋友还是仇家) 代理魔王笑了笑,却掩不住眉间的忧色:“维烈失踪了,法拉也联系不到他,所以我来人界看看。” “他没……” “维烈!!” 冰宿的声音被洛洛的高喊打断,一根触手趁其不备,抓走了她怀里的小男孩。若非诺因夹得紧,她铁定冲过去救人。 那是维烈!?不知情的人们目瞪口呆。花苞里传出像是少年的笑声:“姐夫,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姐夫……再次陷入呆滞状态。 “口口声声姐夫,你这是对长辈的态度吗?”维烈用力挣扎,两只兔子耳朵跟着甩来甩去,甩得昭霆等人神智恍惚。吉西安沉下脸,竭力压抑沸腾的怒火:“竟敢……这是对全魔界的侮辱,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要把你大卸八块!” “可笑,他已经是废物了,你还要为他报仇?” “哪怕他变成婴儿,也是我的义父,所有魔族最尊敬的宰相!” “哈哈哈……”巨型花苞仿佛乐不可支地摇晃,“新魔界竟然全是这样讲人情义理的家伙!维烈,你教得真好啊。” 新魔界?吉西安一愣,余人也丈二摸不着头脑。 “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啊?这家伙一手创造了一个全新的魔界,他和我都是旧时代的幸存者。” 众人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吉西安的冲击尤其大。触手突然加重力道,维烈强忍着没发出呻吟:“可是这样的丰功伟绩,是用我姐姐的命换来的!是无耻的背叛者伪善的赎罪!” “你说够了没有?”对他的指谪无动于衷,维烈一脸无趣地道,“演得好也罢了,这么拙劣的演技,你唱给谁听啊。” “什…什么意思?” “奥兰多,[贪食者],我早跟你说过,不慎重选择食物会吃出问题。这不,消化不良了吧。” 场内出现诡异的静默,良久,低低的笑声响起,不再是清亮如少年的嗓音,而是个苍老、粗哑的声音:“原来你还记得我。”维烈嘴角挂着冷笑,眼里却闪过痛楚:“莫非斯呢?他还有自己的意识吗?” “那个麻烦的小子,他的意志的确强悍,不过怎么犟得过我。最后他放弃了,说只要我杀了你,他就乖乖让我吃掉。” “你——”魔界宰相心脏绞痛,蒂亚的临终托付是他最大的遗憾,结果他还是没能挽救她最疼爱的弟弟。 “你还有空为那蠢小子伤心啊,都自身难保了。” “住手!”激射而出的风卷被血红的波动化解,吉西安瞪大眼,险险拦下其他人的救援:“停下!不要攻击!” “哼哼哼,发现了啊,你们再来一次,他恐怕就被我吸干了。”漆黑的外壳泛起红光,随着明显变年轻的声线,一张接近中年的脸从花心冉冉上浮,咧开令人不寒而栗的贪婪笑容,“血族的血果然滋补,只这么一点,就让我恢复了全盛期的水平。”洛洛惊骇地大叫:“维烈!” 她呼唤的人没有回音,滑落的帽檐下露出殷红的短发。 这样不行……吉西安的额角沁出冷汗:僵持下去,维烈的情况只会越来越恶化,干脆赌一把。 想归想,他迟迟不敢动手。威胁地甩动人质,奥兰多厉声道:“把源之石交出来!不然我就杀了他!”吉西安皱眉不解:源之石? “真是的,我既不是血库也不是秋千,这么折腾老人家,是会遭到报应的。”维烈虚弱地抗议,“奥兰多,你问他还不如问我,源之石在我这儿。”有贪食者别名的植物妖魔将他提到面前,眼对眼鼻对鼻:“少吹牛了,我检查过,你体内没有!记忆也是给了他!” “竟然偷窥男人的身体,你的嗜好真差劲。” “不要顾左言他!”奥兰多怒吼。余人也有同感:都奄奄一息了,这没神经的家伙还在嘻嘻哈哈。 吉西安暗自困惑:记忆?难道维烈没有受伤,是装蒜?想到这里,他精神大振,不再压抑高等魔族特有的气,手上也开始凝聚力量:“我再说一遍,放了他,不然我连你一起杀。” 奥兰多气势一馁,随即桀桀怪笑。维烈叹道:“太迟了啊,弗雷德,下次果断点。” “什么?” “你们看下面!”轩风第一个发现异常。依言低头后,人人为之色变。 水泥地面不知何时长出密密麻麻的柱形植物,最短的也有六层楼高,圆球状的顶呈现奇异的半透明,像装满了流质的物体,里面漂浮着面目扭曲的市民,诺大的城市在顷刻间变成一座死城。 “这…这是怎么回事?”邱玲吓得结巴。维烈间接回答了她:“又吃这么多,你不怕脂肪囤积过量,肥得走不动么?”奥兰多阴阴地笑道:“我自然消化得了,不劳你费心。” “这种脆弱的食物,亏你能吃得津津有味。”吉西安嗤鼻,“哪怕你吸光一个中国的人口,也不是我的对手。” “不是,他们和我一样,是人质。他吸收的是土地的力量,本体应该寄生在世界树。”维烈脑中的几根线终于串联起来:奥兰多自信的根源,他侵入魔界的途径,异界的插手,现在只差…… “赛普路斯,你的确聪明,虽然你现在只是个废物,我也破格吃了你,让你成为我的一部分。” 在众人会意过来之前,花瓣表面已裂开仿佛黑色漩涡的大口,将魔界宰相吸了进去。 “不!!!”洛洛用尽全力挣脱父亲的钳制,扑向即将关闭的大洞,跟着没入黑暗。 “洛洛!”杨阳和诺因震惊万分,局势却不容他们赶去救人,铺天盖地的触手笼罩了他们。 ****** “帕那索亚,守护形态!” 一抓住那软绵绵的小身体,洛洛就启动佩剑的附属功能。 银白的光刃一圈圈包围住两人,最后化为一颗闪耀的光球。 闷闷的声音在她胸口响起:“洛洛,我没想到你会跳进来。” “当然跳进来啦!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被吃掉?”单纯的黑发少女并没有殉情的念头,纯粹是冲动下的行为,“那朵花实在太恶心了,居然把你吞进肚子!” “妖魔都是这样的,不过笨蛋就是笨蛋,再怎么补也头脑简单。”维烈越说越轻。察觉他不对劲,洛洛担心地问:“你怎么样?是不是不舒服?” “有点贫血,不碍事。”调整了一下呼吸,维烈食指和中指并拢贴着她的额心,低声道,“不要动。”洛洛只觉一股热流涌入,全身的血液好象沸腾了似的,极为难受,幸好只持续了短短数秒。而在维烈眼中,她一双黑瞳变成了晶紫的色泽。 “你做了什么?”洛洛摸摸前额。 “我暂时提高了你的魔力,下面的环境人类的体质可能无法承受。” 下面的环境?洛洛冒出个问号,不一会儿,光球震了震,似乎到头了。得到维烈的示意后,她才撤消屏障。 映入眼帘的是看不到头的高大树木,形状和叶片千奇百怪,唯一的共同点是都高得不象话。头顶灰蒙蒙的,但确实是天空。脚下的土地松软而粘稠,像是沼泽地。洛洛张口结舌:“这、这是哪儿?我们不是在怪物的肚子里吗?”维烈毫不意外:“果然没错。” “咦?” “洛洛,我们和人类一样,不吃东西就会死。旧魔界毁灭后,食物也没了,所以那家伙在体内开辟了一个异空间,用吞噬的魔界土壤和少量的动植物制造循环系统,补充他所需的养分——这倒是个聪明的办法,可惜那家伙太贪了,又不晓得时常清理,才搞得那么臃肿,脑子也糊了。” 洛洛听得寒毛直竖:“好恶心哦!怎么有人做得到这么怪异的事!” “他不是人,是妖魔。”维烈纠正。洛洛不以为然地瞅着他:“你就不一样啊!你会在肚子里塞一堆土和花花草草吗?” “如果是呢?”维烈反问,红眸射出冷酷的光芒,“我的外表是比那家伙好看,但我们的本质是一样的——为了生存不择手段。如果我也有个丑陋的原形,你会怎样?” “我…我会怕。”沉默半晌,洛洛老实地回答。维烈翘起唇角,眼神也缓和下来:“然后呢?” “我会努力适应!”洛洛握紧拳头,急切地道,“因为我觉得,维烈和那朵花不一样!不管你丑不丑,肚子里有没有草!” “我不是草包。”维烈忍俊不禁,牵起她的手,“谢谢你,洛洛,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黑发少女如释重负,红着脸小声补充:“我还会有一点点恶心,我是不是很坏?” “不会,这是正常反应。放心吧,我可是很挑剔的人。事实上,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啊!!那不是要饿坏?” 维烈神色微黯,创造新魔界期间,那个封闭的宇宙除了他再无别的生命体,他只能将源之石植入体内,压抑血族的本能,熬过漫长的时光。之后,也因为融合得过久而取不出来,造成蚀月之刻异常饥渴又异常虚弱的后遗症,本来只是会困乏而已。 洛洛卸下背包翻找:“我带干粮了哦!妈妈早就教我要有备无患,还有照明工具和心宇叔叔送我的小手枪。野外求生技能我也会,你不喜欢压缩食品我可以打猎给你。” 温暖的话语沁入心房,泛开涟漪。 “要不要吃薯片?”拿出一包零食,黑发少女笑靥璀璨,“虽然妈妈说这东西占地方,可是只吃干粮没劲,快乐最主要,特别是困难的时候。”魔界宰相情不自禁地回以微笑:“那你想必也带着易拉罐了?” “嘿嘿嘿。” “洛洛,我也喜欢吃那些东西,但我现在不能吃。” “为什么?”洛洛蹙紧眉头,“你果然不舒服对不对?”犹豫片刻,维烈终于坦承:“我是血族,血族需要的是鲜血和精气。” “要血?早说嘛,你要我一点血我还舍不得?”洛洛大方地撩起袖子,“是割脉?还是咬我的脖子?”维烈啼笑皆非:“我可不想在你身上留下难看的疤痕——头低下来。” 因为下午的教训,黑发少女有些忐忑地弯腰。扣住她的下颌,外表还是小孩的魔界宰相踮起脚尖。 轰!碰触的瞬间,洛洛从头红到脚。 熟练地挑开她的唇,维烈没有更进一步,专注地控制摄取量。普通人饿到他的程度,早就不顾一切地撕生肉吃了,然而意志坚定的魔界宰相还是冷静自制地进食。 她的味道前所未有的甜美,险些让他沉醉其中,幸好理智及时踩刹车,一边向后移,一边垂下手。 “好…好了?”洛洛僵立不动,结结巴巴地问道。维烈含笑以应:“好了。” 人工呼吸,这是人工呼吸。反复告诉自己,洛洛总算直起身,顺畅地说话:“奇怪,我什么感觉也没有。” “你的精力很旺盛,只吸那么点对你没有影响。” “那你会不会饿?” “不会。”维烈睁眼说瞎话,做了个出发的手势,“我们走吧,得赶快出去才行。”洛洛刚拿出指南针,想起自己身处的是什么地方:“我们往哪个方向走?这里有出口吗?” “没有,但我们可以造一个。”维烈领着她开路。洛洛迅速背回书包,提剑在他身后戒备。不知是否路难走的关系,她总觉得气闷,视野也笼罩着混浊的紫黑色雾气。维烈立刻听出异样:“难受?” “嗯,有点喘不过气。” “……”果然六分之一的魔族血统还是不够。维烈脱下形状像护腕的手镯,帮她扣上。洛洛奇道:“咦,怎么看不出你戴手镯?而且大小刚刚好。” “这是我亲手做的首饰,可以根据佩带者调整——不难过了吧?” “嗯。”洛洛爱惜地抚mo精致的花样,半晌才回过神,“维烈,你给了我,你自己要不要紧?”维烈绽开骗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我是男人啊,男人总是比女人坚强。”洛洛嗤之以鼻:“哼,你的口气和爸爸一样。明明比不上妈妈能干,还打肿脸充胖子。”维烈抹汗:“我和他不同。” “有什么不同?有什么不同!都弄成这样了,还逞强!” “好好。”招架不住她的进逼,魔界宰相只有投降,“我们是一丘之貉,一丘之貉。”唉,居然被迫降到和诺因那乳臭未干的小子同等的水准,真是耻辱。 洛洛满意颔首,接着扑哧笑出声:“不过维烈还是比爸爸可靠多了。”维烈的心情这才转好。 两人谈谈笑笑,很快走出沼泽地。黑发少女仰望参天的树干,不禁感叹:“好象原始森林。” “洛洛,你要小心,这里每一个生命,都是妖魔。” “哦…哇!”维烈刚提醒完,洛洛就差点一脚踩上某个从土里冒出来的东西。伞顶细杆,脆弱的模样可怜又可爱。 “蘑菇!会动的蘑菇!”洛洛惊奇地大叫,捧在手心赏玩。 “又是你。”维烈哑然了一会儿,拎过蘑菇怪。洛洛眨眨眼:“你认识它?” “颇有渊源。” 算下来是第三次了,这次是福是祸? “这个可以吃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没什么营养价值,量也太少了,塞牙缝都不够。”维烈把不断低鸣的小东西递还给她,“你拿着吧。留在这里,它马上就会被吸干。”洛洛用力点头,爱不释手地捧着新宠物:“取个什么名字好呢?叫‘诺诺’吧,我爸爸的名字分你一个。” 诺因会抓狂。维烈扬起奚落的笑意,继续带路。 贪食者的世界没有日夜,也仿佛没有尽头。一连三天,两人都行走在广袤的树林里,连手表和生理时钟也乱了。每次都是维烈喊停,洛洛才开始扎营。 “奇怪,那个花苞的身体有这么大吗?” “这里是异次元,不能用外观衡量,时间的流逝也和外界不同,应该比较快。” 洛洛双目一亮:“那,可能我们出去时,外面还在打?”维烈看透她的心思:“担心你爸妈?” “嗯。”洛洛点点头,浮起愧疚之情,“爸爸常说,我是不孝女,妈妈也常常看着我摇头。可是我忍不住,我其实不想让他们担心。” “洛洛,你是个好孩子,不要对自己过于严厉了。”维烈握紧她的手,微笑道,“该被他们痛扁的是我,是我拐跑了他们的宝贝女儿。”洛洛急声道:“不是!是我自己要喜欢维烈的!” 喜欢吗?维烈情不自禁地笑了:“呵呵,我可不会乖乖挺人家打。洛洛,感情的事没有对错,你已经努力做到最好。我也不会让你为难,今后决不再冒险。”洛洛先是高兴,继而疑惑:冒险? 维烈随手拣了一片草叶,吹起欢快的旋律,洛洛却觉得曲调隐然有悲。 她不是没意识到自己和心上人的年龄差距,也知道他云淡风清的笑容下隐藏的是她难以想象的过去,但她不在乎,只要两情相悦,其他都可以慢慢了解。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凝视那只牵着自己的小手,黑发少女突然有股冲动:想和这个人永远这样走下去。 笛声忽停,魔界宰相回首,红瞳深处荡漾着温暖的情潮。 松手,草叶顺着风飘远,打了几个旋才落地。 他是个矛盾的魔族,看开又看不开,放得下也放不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他不会后悔也不会悲伤,却会感怀,想珍藏起每个在他生命里留下印迹的女性。所以他为砸碎菲娜的核遗憾,痛心没来得及报答蒂亚,对着爱奴耶尔的泪水晶发呆。 而洛洛,他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这种感觉,就是[爱]了吧? ****** 走出森林的一刻,洛洛不及欢呼,就傻在当地:“怎、怎么有沙漠?” 终于到了。维烈神色复杂。这片沙地应该就是被消化的妖魔的埋骨所,运气好的话,他也许能找到莫非斯的遗骸。 以身犯险不符合他的性格,但是不走一趟,他实在对不起蒂亚。就算是为了今后的心灵平静,也要冒次险。 “走吧。” “咳!咳!”一阵沙风吹过,呛得洛洛直咳嗽。暗骂自己疏忽,维烈连忙启动首饰的结界。洛洛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你呢?” “我不要紧,嗓子很干吧,拿罐可乐喝。” “可是……” “没关系,这里没有妖魔,你可以放松一会儿。”维烈温言呵哄,心疼不已。本来他想一个人来,洛洛一跟,连累了他也被他连累。 “那我先吃东西,再换你吃。”洛洛点点头。维烈摆手:“我不饿。” “谁要你吃干粮了,我要你吃我!”黑发少女没心机地说出引人遐思的话,紫眸恶狠狠地瞪着他,“这么多天连口水也没喝,你想成仙吗?”维烈抠抠脸颊,为了掩饰尴尬别过头,极目远眺。 “看风景?喏,望远镜。”洛洛把易拉罐夹在腋下,掏出一只高倍率望远镜挂在他脖子上。 维烈道了声谢,举起望远镜专心寻找,蓦地迈开大步,奔向刚才不经意瞄见的物体。 那是根墨绿色的羽毛。 拨开沙尘一看,魔界宰相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默默捡起,贴身藏起。 翼族据说是堕落的神民,所以死后不会像魔族一样化成沙子,然而经过那么多年的风化,最后还是只剩下一根羽毛。 洛洛跟着跑近,慑于沉重的气氛,没有询问。 几乎在同时,两人感到脚下传来异样的动静,高等魔族天生有[浮空]的能力,维烈先一步飞上天。而他虚弱归虚弱,负担一个人的体重还是绰绰有余,轻轻松松将还在施法的洛洛拉了上来。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刚离地,沙尘就像海浪般翻涌,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令人不快的腥风扑面而来,夹杂着可怕的吸力。 维烈露出力不从心的表情,加重手劲。看出他的吃力,洛洛赶紧发动风系魔法,但距离还是一点点拉近。 “赛普路斯,不要挣扎了,乖乖让我吃掉,我会留你的小情人一根骨头。” 高低不一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沙漠上,赫然是贪食者——奥兰多。 “没有美感的家伙。”维烈嘀咕,语带怜悯,“你除了吃还会什么?”都进化到这地步了,还活得这么低层,可悲。听出他的同情,奥兰多口气一变:“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就给你一点颜色看!” 洛洛先下手为强,灌注了全部斗气的银色光弧没入漩涡中心,激起宛如沙暴的飓风。 凄厉的哀号贯穿耳膜。 “干得好,洛洛。”维烈夸奖,殷红的眸盯着裸露出来的物事,微微眯起,“这就是你力量大增和驱使石龙怪的秘密吗?” 那是个仿佛石雕的巨大生物,外形像八足虫,上半身却是人的模样。洛洛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是什么?” “古神,确切的说是古神的遗骸,他没本事宰了神明。”顿了顿,维烈睁大眼。 不对!还活着! 虽然表面生机全无,但他可以感觉到极微弱的脉动,应该是进入了假死状态。奥兰多一定不知道,不然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食神。 救?还是不救?魔界宰相陷入两难的境地。他的目标已经达到,实在没必要节外生枝。而且他的状态并不充裕,蚀月之刻还没过去,再滥用力量,难保他也不会被饥饿感逼疯。看这古神的样子,又是失血过多…… 本来素未谋面的家伙连考虑也不用考虑,但是对共同抵挡虚无入侵的古神,他抱有一份根本的敬意和好感,他们从太古起就一直在战斗,付出了庞大的流血牺牲,到现在已濒临灭绝。 就算是为了物种的存续,他也不能袖手旁观。 “洛洛,你留在这里,张开结界。”维烈跳到那僵硬的躯体上,探知出心脏的位置,灌输能量。 只过了短短十几秒,他的脸就完全失去了血色,右臂和左手中指相继发出爆音,臂环和戒指也作为后备力量投入治疗。 “维烈……”洛洛直觉他在做危险的事,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打扰他,焦虑下疏忽了警戒。 “啊——” 正觉得差不多时,维烈听见令他手足冰凉的惊呼,回过头,刚巧看到结界被打散,长剑倒飞出去的一幕。 “赛普路斯,你做了什么?” 呼应抓狂的大吼,碗口粗的黑藤窜出地面,结结实实地捆住来不及躲闪的少女,同时一个绿色的身影凭空出现,一把扣住他的颈项。 “做让你生气的事咯。”感到手镯的护罩已然启动,维烈松了口长气,恢复轻松的态度,还好整以暇地打量眼前的敌人。和笨重的本体相比,这个分身细瘦得可怜,简直就像麦秆上顶了个人头,惨绿的皮肤也萎缩得像风干的树皮,手却着实有劲,掐得他也痛了。 奥兰多眼中喷射出苟烈至极的怒火,咬牙切齿地道:“赛普路斯,你永远想象不到我有多么憎恶你!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大半个身体都被我溶了,居然还挂着那副可恶的笑脸,嘲讽我、瞧不起我!” “你这个混蛋!”维烈还没说话,洛洛先骂出声,双手激烈挥动,想挣脱触手的束缚,“混帐王八蛋!臭鸡蛋!竟敢伤害维烈,我跟你没完!” “对了。”奥兰多绽开阴狠的笑容,“这女孩,我在你面前杀了,不,玩弄这女孩,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 听到这集下流、恶毒、低级于一身的暴言,魔界宰相一时思考冻结。 情感的愤怒和生理的厌恶席卷而上,将他淹没。 血族对性爱的态度是淡泊而优雅,比起结果,更注重气氛的营造、环境的渲染、甜蜜的互动和心灵的碰撞,光是为了满足而草草进行已经让他们无法忍受,何况是单方面的兽行。 更别说强迫的对象是“他的女人”。 清脆的布帛撕裂声唤回维烈的神智,红眸在瞬间迸出失去控制的狂乱光芒。 就算力量透支的代价是饿疯或沉睡个百儿千年,他也不管了! “维烈——” 赤红的光炸裂开来,使整个异次元空间震荡不已。 ****** 剧烈的空虚感化为焚身之火烧灼着他,连强韧的意志也在这样的煎熬下灰飞烟灭,压抑不住的呻吟逸出口,被一双柔软的唇瓣堵住。 清新甜美的气息输入体内,仿佛甘霖洒上贫瘠的大地,滋润了表层,却缓解不了深层的干旱。 反射性地,他伸手按住身上的人,渴切地汲取,遗忘了一切,只剩下本能支配着行动。 “嗯……”细小的悲鸣如一盆冰水浇熄了饥火,他瞪大眼,看清一张惨白的清秀脸蛋。 “你这笨女孩!” 死命推开她,维烈大口喘息,全身因恐惧而发抖,不敢想象他如果醒得迟些,会是什么局面。 “又不是…我的错。”洛洛躺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委屈地嘟囔。她也想挣开啊!是他力气大,把她的头压得死紧! “……对不起。”维烈抱紧双膝,还没调整过来,“你没事吧?” “只是有点脱力,你呢?” 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正当洛洛挣扎着想坐起来时,一具成熟的男性躯体覆盖住她。 那是维烈,又不是她认识的维烈。 荆棘花额冠下是一张超过笔墨所能描绘的端正脸庞,精致的五官组合得恰倒好处,用艺术品形容也不为过,又因为内在的气势而散发出直夺人心的光辉,宛如红宝石溶液浸染而成的长发垂荡下来,落在她的耳畔,带来丝绸般顺滑的感受。 连着目睹两次太过冲击的变身,使洛洛陷入大脑当机的状态。 维烈俯下身,锁住她的唇,送还吸走的气。 “好一点没有?” “啊……好。”洛洛呆呆地应道,脸烫得足以煮鸡蛋。维烈笑着亲了一下,随即浮起凝重之情:“下次不许再做这种事,我不吃东西也不会死。”洛洛回过神,愤愤地道:“可是你很痛苦耶!” “男人受点皮肉苦无妨。”维烈翻了个身,坐在她旁边。 又来了,男人万能论!洛洛没好气地瞪他,瞪着瞪着,再次面红耳赤:“你怎么变成这样?”这张脸比她崇拜过的任何影星都美n倍。 “这是我真实的样子啊。”维烈微笑。洛洛只觉一轮太阳在眼前升起,不但头晕目眩,说话也语无伦次:“你、你不是长得很丑吗?” “我可没说过,我只是假设我长得丑的话,你会不会嫌弃。” “……”捉弄人也不是这么个捉弄法,她都做好迎接丑八怪的心理准备了,他却突然变成美得冒泡的大帅哥,叫她如何自处? 洛洛初次体会到杨阳和诺因的心情,双拳紧握,全身发抖。嗅出火yao味,维烈不解地眨眼:“你可以接受小孩的我,却不能接受原形的我?” “不一样啦!”洛洛大喊,气得扑过去捶打他,“一下子变小一下子变美,圣人也给你弄得发疯!适应,适应你懂不懂?我知道不管哪个都是你,但是脑子要转过弯来不是容易的事!” “我明白,我明白。”被她的激动吓到,维烈连忙安抚地抱住她,“是我不对,洛洛不气。” 有力的双臂不同于柔软的小手,传递而来的是成年男子特有的可靠坚实。 还是这样的他让人放心依赖。熟悉的怀抱平息了怒气,洛洛靠在他的肩头,沉浸于否极泰来的感觉。 维烈却心情低落,一手摩挲她乌亮的秀发,一手变出一件斗篷,盖住她衣不弊体的娇躯。 “对不起,洛洛。” 是他的疏忽,才让她身险陷境,又听到那种龌龊的言语。 “啊?什么?那个啊,虽然把衣服撕破是很过分的恶作剧,但我也没有生气,反正那是朵花嘛。”洛洛不在意地道,明朗直率的她完全无法把玩弄和侵犯之类的词联系在一起,更想不到一朵花能对一个人做出什么事,在她看来奥兰多的行为和路边的野草划破她的裙子差不多。 魔界宰相哑然了一阵,喷笑出声。 没伤到她,他很庆幸,但这笔帐,还是要讨回的。 圈紧怀里的少女,维烈沉声道:“我们走吧,洛洛。” ****** 由于体内的骚动,本体的行动迟缓了许多,但杨阳等人还是持续着苦战。 一大群人身大小的蛾子发出刺耳的喧嚣,配合触手展开连绵不绝的攻势。只有杀伤力强的单体魔法才能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大规模的法术对它们恐怖的复原力几乎毫无作用;而武器砍下去,它们很快就会分裂出一模一样的自己,简直杀之不尽,烦不胜烦。 “洛洛!”一看到女儿从空间门里跳出来,诺因顾不得四周嗡嗡叫的敌人,惊喜地迎上前。反而是杨阳保持法师应有的冷静,没有贸然行动,还帮丈夫摆平偷袭者。 “爸爸!”洛洛扑进父亲怀里,诚心诚意地道歉,“对不起。”诺因哼了一声,天大的怒气也因为她良好的补救态度烟消云散。瞥见她身后的红发青年,愣了一下:“你是谁?” “哎呀,爸爸,你认不出吗?他是维烈啦!” 维烈!?包括诺因在内,抽空瞄过来的人都目瞪口呆。 “你这家伙,拐骗了我的女儿不够,还变成这副小白脸的模样害她陷得更深,我跟你没完!”史列兰反应快,将诺因挤进去破口大骂。如果不是抱着洛洛,他已经干起架来了。 相比他的火大,维烈依旧一脸欠扁的悠哉笑容:“彼此彼此,殿下,想必我们未来会相处得很好。” “我宰了你!” “喂,史列兰,看看场合!”杨阳一眼就认出丈夫换人了,大声提醒。亲亲老婆一开口,黑发青年立刻收起狰狞的神色,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注意力放回敌人身上。维烈摸着下巴评价:“嗯,你们似乎陷入苦战了。” “有空不会过来帮帮忙啊!”史列兰大吼。 “遵命。”表现出非常合作的态度,维烈弹了个响指,缠得众人好不头痛的飞蛾大军顷刻间化为一个个燃烧的小火团,尸骨无存。同时一道金黄色的雷墼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劈中失神的奥兰多。 “维烈赛普路斯!!!” “我不聋。”维烈提醒对方自己听得见。奥兰多咬牙切齿:“你这家伙……我一定要把你连皮带骨融得一干二净!” “需要减肥的是你吧。” “你……”奥兰多气得“花枝乱颤”,逗笑了几个少女。维烈相反的神色冷凝,右手虚抄,一把锩刻着细致美丽花纹的长剑出现在掌心,优雅的锋刃闪烁着寒光,和主人一样精巧夺目:“奥兰多,本来大家都是苦过来的,我不想杀你,可是你吃了莫非斯,又伤害洛洛,我再饶你就不是男人了。” “要打就打,废话什么!” “嗯,说的好。”悠然翘起唇角,瞬息间窜出的身影超过肉眼所能捕捉到的极限,骤长的光刃划过坚硬的花苞。触手齐断,切口平整而焦黑。 “你…你劈碎了我的……”奥兰多颤声指控。 “储藏库。”维烈替他说完,打了个响指,火红的波动呼应着涌出,包裹住漆黑的外壳,奥兰多激烈挣扎,发出凄厉的惨叫,“安静一点,我在帮你清理。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不要舍不得。你体内脏东西太多了,不弄干净,会给下面的人添麻烦。” “维烈!”吉西安从远处飞来,杨阳等人这才注意到地上那些奇怪的柱形植物都不见了,昏迷的市民躺了一地,“搞定了,他的本体被我摧毁了。” “干的好。” “别得意,维烈赛普路斯!”也许是明白大势已去,奥兰多用最后的力气吐出恶毒的诅咒,“你和这个少女是不可能的!她有精灵王的血统,无法接受初拥,你们最多只能相守几十年!最后你还是要永远孤独!” “维烈……”洛洛通体冰凉,抓着恋人的手满是冷汗。她不知道什么是“初拥”,却直觉奥兰多说的是可怕的事实。 维烈脸色不变,一手轻拍她,漾开血族特有的雍容笑意:“有她的记忆陪伴我,我怎么会孤独。” 绝望的嘶喊划破天际,爆发的火焰染红了视界。亮度减弱后,光芒的核心浮现朦胧的轮廓。杨阳等人反射性地摆出警戒态势,只见一个奇异的生物悬浮在空中。灰白的肌肤像石质,下身八足,上身却是成年男子的形象。 “这、这是什么东西?”诺因愕然。余人也惊讶得张口结舌。 魔界宰相收起剑,行了一礼。古神也回以深深的注目,突然仰起头,化作一束光,没入天空,宛如一道炽白的虹彩。 ****** [初拥],成为后天性血族的必要仪式,与精灵血统排斥。 洛洛坐在魔界图书馆里,对着一本摊开的古籍发呆。 她无法成为维烈的伴侣,永远陪伴他。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放在她肩上,传来熟悉的温暖触感。 “嗨,洛洛。”红发青年依然笑得温和而自在,柔声劝慰,“开心点,我们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呢。”黑发少女抬起头,眼中泪珠摇摇欲坠:“我不想你看到我老太婆的样子。” “啊,那么缩短成十几年好了,也是一段很长的日子。” “呜……”再也忍不住啜泣,洛洛起身抓着他的衣襟,在他怀里崩溃,“维烈,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要你再孤单一人!” 逸出一声轻叹,维烈爱怜地抱紧她,轻拍她颤抖的背:“别难过,我不会另结新欢,我身边的位子永远是你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啦!维烈,你想想办法,不,试试看!我就不信我受不住!” “失败了可是会死人的,你想我害死你?” “哇——”洛洛像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维烈手忙脚乱地安抚:“乖乖,不哭。” 好半晌,洛洛才稍稍平静下来,搂着他喃喃咒骂,对象不用说是奥兰多。维烈抱起她放在桌子上,抹去晶莹的泪痕,额头轻抵她乌黑的刘海,红眸荡漾着柔和的波光:“洛洛,这么没精神可不像你,还有十几年的时间,我会另外想办法,你也要振作起来,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好么?”洛洛哽咽了一会儿,用力点头。 “那个王八蛋总算遭到报应了。” 趴在门板上偷听的史列兰十分快意。杨阳冷冷接口:“是啊,赔上我们女儿的幸福。”史列兰差点滑了一跤,沉默片刻,提高嗓门怒吼:“维烈,你要是想不出办法,趁早离洛洛远点,让她去找别的好男人!” “爸爸你闭嘴!” 室内传出不亚于他的愤怒吼声。 ****** 从那天起,少女表面恢复了原样,但是认识她的人都看得出笑容背后的不安,和黑眸深处的阴影。 她毕竟只有十五岁,稚嫩如花的年纪,突然受到这么大的打击,当然难以消受。幸好有个好母亲开导,周围也不缺朋友和支持宽慰的长辈,总算慢慢调整过来。 “洛洛,你爱我吗?” 十八岁的生日,一如惯例前来的魔界宰相笑问。黑发少女红着脸点头。 “我也爱你。”第一次,吻落在她的唇上。轻点即止,柔软如羽毛。 二十岁的洛洛被两个世界的盛大宴会折磨得筋疲力尽,躲在花园里喘气。和十五岁生日那天一样,他在身后唤她:“迪尔薇亚。” 红衣如血,清俊的眉宇漾着闲散的笑意。 迎接她不变的热情拥抱,维烈轻啄她遗传自父亲的娃娃脸:“今年过得好吗?” “好~~”撒娇地蹭蹭,洛洛不解地问道,“你怎么又叫我那个名字?” “不喜欢?” “嗯……也不是不喜欢,但还是觉得叫洛洛亲切。” “你终于长大了。”微微一笑,维烈浮起前所未有的紧张之情,双臂呼应着环紧,“洛洛,你还爱我吗?” “我爱你。”明白了他反复询问的用意,洛洛直视那双仿佛红宝石的双眸,坚定不悔地道。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维烈如捧至宝地举起她纤细的身子,欢快地道:“那么,嫁给我吧,然后我们签定契约。” “契约?”洛洛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双眼惊喜地粲亮,“你想出办法了?” “对,把你的灵魂给我。”放下她,维烈郑重地解释,“魔族没有灵魂,而你有。一旦我打上印记,无论你转生到哪儿,变成什么面貌,我都能找到你。见面的一刻,你会想起前世的一切,肉体的时间也会停止,但是寿命不变。然后再次重复,直到永远。” “……” “你愿意吗?剥夺来世的机会,延续今生的缘分?”见她久久不语,维烈有些不塌实。洛洛叹了一大口气:“维烈,你用不着慌,我当然愿意,百分之百愿意。只是我在想,万一我转生成男的怎么办?” 显然没料到这个可能,魔界宰相沉默了约莫三秒钟。 “那么,我也只能欢欢喜喜来承受了。” “不要!你再想个办法!还有,我喜欢这张脸,你也想办法保持!” “唉……” 一群偷窥者窃窃私语:“这个结局,是不是公主和王子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是魔头遇到克星吧。” “有的他苦了,天晓得转生要等多久,等到世界末日也没一定。” “我敢打赌,如果必须等到世界末日,那家伙就会弄个世界末日出来。” “咳,反正不会短。” “这应该是折中的法子吧,下次转生就能用初拥了,不行还可以再投胎。” “对哦!” “你们当是买彩票啊,不行下次中!维烈敢拿我女儿做实验品,我劈了他!” “那时你人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不管!我爬也爬过去!” “你得了,未来是他们的,我们不该管也管不着。” “还是岳母大人明理。”另一头传来含笑的温润嗓音,如冰水浇熄众人的谈兴,“各位,讲悄悄话请轻一点。不行的话,就请速速离去,不要打扰我们。” 只听得一阵急促的响动,花丛后恢复了宁静。 满意颔首,红衣宰相笑拥黑发佳人,继续花前月下的浪漫絮语。 (完) 第一部 这是个让人心旷神怡的午后,初夏的阳光仿佛汽化的水晶降落在水泥路面上,透明的凉风拂过人们的发梢。但这样的天气,一所清一色红砖搭建的校舍却传出震天价响的吼声: “杨阳!!!” “我在这里。” 回答的是一个相当慵懒的中性嗓音,语尾拖着一丝不耐,更显得漫不经心。 “你这是什么态度!好像是我请你来办公室的!也不想想你刚刚干了什么!”有着惊人音量的班主任火冒三丈地将一本漫画狠狠扔在桌上,瞪视气得她差点脑溢血的罪魁祸首。 站在她面前的学生乍看像个还没发育完全的小男孩,齐脖的短发,俊秀的脸蛋,剑眉薄唇,只有翘挺的鼻还带点女相的可爱,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眸黑漆漆的毫无杂色,定定注视惨遭蹂躏的爱书,闪过心疼的光芒。 显然学生的沉默没有让班主任的怒气降低,继续数落:“明明不笨,为什么每次考试就是进不了前三名?你想过原因没有?就是因为你老看这种东西!” 什么叫这种东西啊?杨阳在心里嘟囔,嘴上却表现出良好的悔过态度,因为她知道争辩也是没用的,只会让自己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尽管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漂亮话,班主任还是消气了:“真的知错了?” “是。” “不会再犯?” “……是。”这次的回答迟疑了一瞬,杨阳盘算着下回要小心,决不能再让那个不可靠的家伙把风。班主任满意颔首,良心发现地挥手:“回家吧。” 杨阳走出两步,回过头:“老师,可不可以把书还我?” “嗬!你还想讨回?”班主任一听又来气了。 “这书是我借的。”杨阳既是陈述事实,也是编排理由。班主任斜睨她,半晌,眼里浮起狡诈的光:“可以还你,但你得答应期末考进入全班前三名。”杨阳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挑,暗骂友人害自己落到这么进退两难的地步,只好答应。 杨阳长吁短叹地走出办公室,在心里诅咒强迫她定下约定的老处女班主任,正想回教室,一个悦耳的声音唤住她:“小阳。” 同班好友柳轩风温和秀丽的脸庞满是同情,关怀地望着她。背后探出颗脑袋,瞧了瞧,立马缩回去。 黑眸冷光一闪,杨阳大步上前,将眼见苗头不对,想开溜的人揪到身前。 “哇啊!” “小阳!” 惨叫和劝阻同时响起,杨阳瞥了眼轩风,温言道:“你别插手。”转向另一人时却换了张面孔,发言也字字冷彻心底: “严昭霆,你是特地来向我负荆请罪的吗?” “才没有!我又没犯罪!是你自己……” 昭霆的抗议在瞧见对方沉冷的脸色时噎住,虽然她的运动神经比这个青梅竹马发达一百倍,可是不知为何,一见杨阳冷峻的神色,心脏就直打鼓,十五年如一日。 “你死鸭子嘴硬或推卸责任都随你,不过,今后你是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信任了。” 诧异友人的生气程度,昭霆垂头丧气。轩风习惯性地调解:“别这样啦,小阳,你明知她贪睡,一开始就不该信任她的。”杨阳叹气:“有道理。”昭霆大叫:“轩风!” “行了,我去帮英语老师改考卷,你们快回去吧。” “你也真辛苦,初三了还帮她做牛做马。”杨阳由衷同情。轩风笑靥如花:“有便宜占的,拜啦。”杨阳看着她的背影扬唇:“嗯,聪明。”昭霆一头雾水:“什么聪明?” 懒得理她,杨阳径自回教室拿了书包,回家顺便还书。昭霆沮丧地跟在后面。 “阳,别气了啦,我道歉还不行?” 白了她一眼,杨阳认命地道:“算了,认识你算我倒霉,一顿肯德基。”昭霆喜出望外:“ok!” 走到楼梯转角时,昭霆突然皱起眉:“阳,你觉不觉得……”一言未毕,杨阳惊呼了一声,瞪视脚下。 两个魔法阵凭空浮现,下一秒,她们被抛进无边无际的黑暗,失重感包围全身,宛如晕旋的感觉不断冲击着每一根神经,下意识地抓住彼此。蓦地,杨阳一颤,一股被窥视的寒意在背部流窜。 狩猎的,眼神。 阴影中,妃色的薄唇牵起意味深长的弧度,纤细修长的手指描绘出复杂的图案。 与此同时,光之漩涡包裹住两个少女,将她们吸入不可知的未来。 ******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打量布置得富丽堂皇的房间,兰冰宿的心里涨满困惑。 放学后,她和往常一样搭对街的公车去补习班,半途顺手捡起一堆垃圾——她难得这么有公德心——就掉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正怀疑是不是被哪个醉酒司机撞了时,看见眼前出现五扇门,其中一扇蓝色的徐徐打开,将她吸了进去。 “难道是绑架?” 冰宿只能想到这个可能,品学兼优,一直在重点学校长大的她,从未接触过幻想类的书籍,所以对这类非现实的事态,完全没有处理能力。 她的身高一米六十三,在同龄人中算是高的,容貌也极为出众,有俄裔血统的她和所有的混血儿一样,有一张立体的丽容,茶色的秀发和墨绿的瞳,加上冷漠的气质,十足“冰山美人”的表率。 在旁人眼中,她是个一帆风顺,进了社会也会畅行无阻的精英份子,冰宿自己也这么认为,因此她从来没想到,平日敬而远之的怪力乱神,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卡!房里唯一的两扇门突然发出轻响推了开来,冰宿绷紧身体,却见推门者立即闪到一旁,恭谨地迎进两个男子,然后关上门。 前面的男子约摸三十出头,长的很英俊,神色却冷峻之极;冰蓝色的双眼锋锐如刀;淡金色的短发下是一顶漆黑的额冠,中央的红宝石冷光流转;衬以金线的黑色长衣适宜的贴裹住他英挺的身子,散发出沉肃威严的统治者气息。 跟在他侧后方的男子更年轻,才二十来岁,有一张在女性中也极为少见的绝色脸庞;他没有黑衣男子冷峻的神情,挂着超然的微笑;黑亮的长发打成辫子垂在身后;服饰是缀有银线的白色长袍,肩披淡紫色的真丝披肩。 呆了两秒,冰宿有些恼羞地收回视线,虽然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美男子,还一下子出现两个,但看到傻眼还是太丢脸了。 黑衣男子也毫不掩饰地打量她,在主位坐下,白袍青年侧立一旁。从两人的神态和位置,冰宿判断他们是主仆,心里疑云更深。 “首先,对不经主人允许的邀请,表示歉意。” 和外表一样,黑衣男子的声音清冷低沉。冰宿挑了挑眉:“你没有别的要说的吗?比如原因,赎金?” “赎金?”黑衣男子一愣,白袍青年扑哧笑出声。 “这不是绑架。”神色微沉,黑衣男子纠正她的误会,“我甚至没料到来的会是你这样的小女孩。” 这回轮到冰宿茫然:“你说强行邀请,又说没料到是我?难道是无差别绑架吗?” 黑衣男子脸色更阴沉:“我已经说过不是为钱,请不要再使用这种污蔑的词语。”他瞥了眼刚止住笑的白衣男子,道:“法利恩,你把事情跟她交代一下吧。” “是,陛下。”法利恩恭敬一礼。(陛下?冰宿哑然地注视黑衣男子,尽管他的确很有统治者的气质,可是中国没有皇帝几百年了,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王?自封的?) 更让她惊讶的情景还在后面:法利恩挥动一柄造型怪异的杖子,低声念了几句咒语,杖头的宝石发出耀眼的蓝光,在房间中央凝聚成型。 那是幅立体地图,下方是平地,上面有栩栩如生的景物,中央耸立着一座通体雪白的山峰,其正上方悬浮着一块奇异的浮游陆地,相同的还有四个,分布在不同的方向。 “如您所见,这里是异世界,我们将您从地球召唤过来,是有事相求。” “异世界?”冰宿呆呆重复,不得不接受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眼前的景象就是最好的证据,“也就是外星球咯?” “您要这么认为也可以,反正这里不是地球。”法利恩微微一笑,将手中玉制的法杖指向其中一座悬浮大陆,“这是伊维尔伦,也是你现在身处的地方——而上首的这位,就是我城的城主罗兰福斯。” 黑衣男子点头为礼。茶发少女定了定神,道:“你说有事相求,我一个普通的初中生有什么能帮你们的地方?” “这说来就话长了,一万年前,您的祖先不知为何来到这个世界,和一位贤者携手创造了一枚有毁天灭地之能的宝石,挽救了我们世界的灾难,所以……” “宝石?还挽救灾难?这太可笑了。”冰宿啼笑皆非。法利恩没有介意她的打断,还是挂着圣职者特有的温和浅笑:“说它是宝石不太正确,其实是魔力的结晶。至于魔力,是魔法的本源,我们世界的技术,和地球的科学一样。举个例子,这个地图,就是一个幻象魔法。”冰宿噤声,一时无法消化观念的冲击。 “容我再说下去,我们称呼那块宝石为[满愿石],因为它的力量大到能满足任何愿望。但是在危机解除后,您的祖先就带着满愿石消失了……” 冰宿再次插口:“你们是要查问这东西?很抱歉我不知道,听都没听过。”罗兰微微皱眉,不满她的失礼。法利恩还是笑着,没表现出一丝内心的想法,语调更是平静无波:“您误会了,陛下召唤您来,是想请您作为[满愿师],安抚民众。近年来,我国的情势很不稳定,大家不安之余,就开始怀念英雄辈出的过去,圣贤者——那位贤者也留下预言,说世界动荡时,会有您这样来自异世界的救世主平息灾难、恢复和平。” “这件事,我也不知道。”冰宿耙了耙刘海,感到十分疲惫,只想找个地方静静思考,吸收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这个匪夷所思的故事。再怎么冷静,她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初中生。 法利恩面露体谅,看向身旁的主君。罗兰开口道:“你似乎也累了,我让侍女带你下去休息,下午我们再继续商讨。” “多谢。” “不过有件事,无论你接受与否,明天一早,我还是要带你和大家见面。不过我不会为难你,只要你扮好一个合格的政治偶像,我不会干涉你其他的人身自由。” 冰宿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地道:“我明白了。” 门关上后,室内出现片刻的静默。 “陛下,有点奇怪,和我们预计的差太多了。”法利恩忧心忡忡。罗兰笑了笑,表情是不同于刚才的轻松,啜饮侍女端上的葡萄酒,鲜红的液体和他额心的宝石一样艳丽诡谲:“没有关系,她是个识相的人,我们会合作愉快。至于传说的真相,那是属于老古董的东西,没必要计较,能够利用就够了。”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眼皮,轩风立时清醒,睁开双眼,看清远比家里华丽的天花板后,她才确定昨晚经历的不是一场梦。 “轩风小姐,你醒了吗?” 门外传来恭谨却陌生的女音,轩风从诺大的床上弹起,扬声道:“我醒了,进来吧。” 一个有着圆脸蛋的侍女走了进来,双手捧着一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叠衣服和一只装满水的金盆:“您好,轩风小姐,是陛下派我来服侍您的,我叫伊莉娜。” “呃,我叫轩风。”虽然觉得自己的回答有点傻气,轩风还是只能这么说,因为她还没完全接受现实。 伊莉娜怔了怔,显然也没料到她别致的招呼,随即绽开可爱的笑靥,麻利地帮她梳妆。轩风好奇地打量她:“你好象才十二、三岁吧?这么小就做这种事了?”她已经知道这是个君主制的国度。 “是,我是被卖身进宫的。” “太不人道了!”轩风义愤填膺地咒骂了一句,出身现代社会的她无法谅解“奴隶”这种存在。伊莉娜急忙摇头:“不不,我是幸运的,我的家人因为我的卖身钱过得很好,我在宫里也没受什么委屈。”轩风只有无言,想想昨天那个拜托她当啥满愿师的南城城主梅莲可迪休拜卡的确不像欺凌部下的人,都不缺女王风韵了。 “对了,轩风小姐,有一位贵客要见您。” “啊?”轩风一呆:她在这个世界应该是举目无亲,谁要见她呢? “是北城的满愿师。”看出她的疑惑,伊莉娜公布答案。 穿过几个回廊,刚踏进圆形大厅,轩风就望见喷泉旁边的凉亭里坐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另一人随侍在旁。她走上几步,道: “你好,埃特拉的满愿师。” 坐着的人立刻转过身,朝她奔来,红润的苹果脸满是惊喜的笑意,水灵灵的大眼盛满了雀跃,她一把握住轩风的手,笑道: “哇——你果然是和我来自同一世界的呢!我叫邱玲,你呢?” “柳轩风。”第一印象很好,也因为同伴意识,轩风抱以友善的态度。邱玲拉着她的手连连挥动,兴奋地道:“自从来到这里,我就一直很害怕,幸好有人做伴。轩风,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好啊。”轩风微笑答应,看向她身后护卫打扮的年轻人,“这位是?” “啊!”经提醒,邱玲才想起同行者,急忙介绍,“他是肯特,米利亚坦城主派来保护我的保镖。” “哦。”轩风很是羡慕,因为召唤她的是个女性当道的“女儿城”,放眼望去都是让她心理不平衡的美女,一个帅哥也看不到。而对方却有个美男保镖,还是她喜欢的帅气类型。 “您好。”肯特行了一礼,姿势端正,宛如军人。轩风回以如花的笑容:“请多指教。”邱玲牵着她的手坐下:“我是莫名其妙掉到这个世界的,你呢?”轩风苦笑:“我也是,当时我还在吃饭。” “听说东城的满愿师和我们一样,中西两城的失踪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怎么回事?”轩风吃了一惊。邱玲摊摊手:“我也不太清楚,我是听侍女闲聊得知的,还以为你知道哩。”轩风叹道:“昨晚我一回房间就睡了,今天一大早你过来,压根没时间听什么小道消息。”邱玲有点尴尬:“打扰你了吗?”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今后我们是难兄难弟,应该互相照应。你告诉我,我感激都来不及。” “太好了!我也想请你多多照顾!虽然米利亚坦城主和****老师都是好人,我还是好想家,有你在就不怕了——那我们找个时间去见东城的满愿师吧?”邱玲激动得语速飞快。轩风当然不反对。 肯特浮起忧色,因为南北两城与东城的关系非常微妙。 ****** 不知过了多久,杨阳和昭霆只觉身体一沉,耳边风声呼啸,然后是一声巨响,透明的液体灌进口鼻——她们掉进了水里。 昭霆不小心喝了两口,幸好她会游泳,很快镇定下来,把旱鸭子的友人推上岸。杨阳咳了一会儿,抬起头。这一看不要紧,顿时傻了。 “昭霆……” “嗯?”听出友人语气有异,昭霆停下绞干辫子的手,顺着她的视线环顾四周,也倒抽一口凉气。 她们身处的是一座像是原始森林的密林,背后是一座碧油油的大湖,放眼望去,没有半缕人烟。 “这这这这里是什么地方?”冲击过大,昭霆只差没尖叫。杨阳虽相对比较冷静,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 “八成是异世界。” “异世界?”昭霆鹦鹉学舌,但她也看过不少漫画,很快接受了现实,理所当然地问道,“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嗯……”杨阳沉吟道,“按照传统的剧情,马上就会出现一个长胡须的老爷爷,指示我们拯救这个世界。” 昭霆本以为友人在开玩笑,可是杨阳的表情却很正经,不,应该说杨阳从来没有过不正经的表情。正想获得更让人放心的答案,她听见急速接近的脚步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站起,刚转过身,只见树丛朝两旁拨开,钻出一个矫健的身影。来人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深褐色的头发,黄玉似的眸子灵动有神,予人锐利的印象,肤色接近小麦色,一身轻装给人一种豹子般的敏捷感。 男孩也细细打量两人,半晌开口道:“我是这个镇神殿的学生,我叫耶拉姆,你们就是异世界的访客吗?” “没错。”杨阳有些戒备地道:“不过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的疑问留着问神官大人,我的任务只是带你们去见他。” 神官大人?两个少女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彷徨。她们是很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而且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除了尽快找个容身所,也没有别的选择。 杨阳尽量友好地道:“我们接受,请带路。”耶拉姆瞥了她一眼,转身往来路走。 “多远啊?”昭霆不放心地问。 “穿过森林就到了,要小心,别离我太远,这里常常有魔物出没。” 魔物!?两人打了个寒战,暗叹果然是个奇幻世界。因为穿着裙子,昭霆的小腿被长草划得伤痕累累,越走越是不耐。杨阳好奇地四下打量,来异世界冒险一直是她梦想的事。 “退后!”蓦地,耶拉姆推了她一把,抽出腰间的黑色皮带,竟是一条长鞭,抽中附近的草丛。只见黑影一闪,轻巧落地,是一头形状像老虎的怪物,却长着酷似蝙蝠翅膀的双翼和蜥蜴尾巴。两个少女吓得脸如土色,出生和平国家的她们几时见过这种阵仗。 那一击让怪物受了一道轻伤,耶拉姆反应迅速地投出藏在靴里的匕首,不偏不倚地射中它的左眼,趁对方咆哮惊慌的刹那,重重一鞭击碎了颅骨。 “这…这是什么东西?”杨阳结结巴巴地问。耶拉姆谨慎地查看周围,确定没有同伴后,收起鞭子:“蝠翅虎怪,中阶魔物的一种,幸好只有一只——快走吧,天黑了怪物会越来越多。” 杨阳和昭霆二话不说加快脚步。 这座耶拉姆口中的“吉莎森林”意外的大,走了几个钟头,三人才满头大汗地穿过,又爬了半天山,才来到一座气派的建筑前。 杨阳累得直喘,靠着友人的扶持才站直。耶拉姆也看出两人的疲劳,正想带她们进神殿,一个开朗清越的男性嗓音从头顶洒落: “耶拉姆,你来得好迟啊,我在这里等了三个钟头,都快冻成冰棍了。” 三人一齐抬头,只见神殿的廊道上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抬起右手的提灯,照出因背光而模糊的脸。很年轻的样子,顶多二十三四岁年纪,称得上是美男子,银色的中长发绑在玻璃珠里,全身上下最吸引人的是一双柔和醉人的碧眼和嘴角开朗温和的笑意,和他刚才的抱怨截然不符。 “神官大人!”耶拉姆不高兴地道,“我带着两个人走那么长一段路,当然需要这点时间!而且我们还遇见魔物!” “哦,辛苦了。”神官坦然道歉,以兴味的目光端详两个少女,做了个请进的手势,“那么,进来吧,异世界的来客,你们看起来很累了,先用饭再说。”杨阳和昭霆一肚皮问号,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最迫切的民生问题,默默跟着进门。 于是两人风卷残云地把两大碗米粥、一大盆烤薄饼、一盘雀肉、一盘芋头和一大碗清汤扫进肚子。耶拉姆也吃了一点,但他吃的还不及杨阳多,更别提打饱嗝的昭霆了。 神官交握十指,撑住下巴,带着叹服的神情看着两人狼吞虎咽,高兴地道:“想不到我的手艺这么受欢迎,耶拉姆还老是指责我料理差劲哩。” “那是因为她们俩太饿了。”少年冷冷地道,“神官大人,你的米粥火侯不均,一半焦、一半糊;雀肉烤得都炭化了;芋头硬得跟石头没两样;清汤里没放盐——你的料理修行之路还长着呢!” “喂喂,耶拉姆~~~”神官垮下脸,自信心大为受创,但他平日被损惯了,也不是很在意,对吃饱喝足的两人道,“好吧,天色不早了,让耶拉姆带你们去客房。”杨阳和昭霆一愣,她们确实很困倦,毕竟赶了半天路,但是疑问不解决,叫她们怎么睡得着? 仿佛看透两人的心思,神官笑道:“就算现在告诉你们原因,你们也没法冷静地思考,明天早上,我会回答你们的问题。”这话说得在情在理,昭霆首先同意了;杨阳起身鞠了一躬,诚恳地道:“那,打扰了。” “不客气,祝两位有个好梦。”神官笑吟吟地回礼,目送她们消失在楼梯的转角,纤细修长的手指习惯性地拨弄茶杯柄。 ****** 后记: 想想还是把原版全部搬上来算了,反正有空。更新时间不固定,看正文的进度,会陆陆续续补充。 ps:虽然边打边改,还是非常幼稚,毕竟是高中写的文,大家多包涵啊。还有,再次申明:人物性格完全不同,许多角色更是没有。基调也比较沉重压抑,这跟当时的心态有关。 第二部 清亮的脚步声回荡在长廊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个铜制烛台,插着点燃的白蜡烛,温和的火光照亮了昏暗的走道。当昭霆数到七时,三人走到尽头。耶拉姆拿下一个烛台,打开门走进去:“这一楼本来有很多房间,被那个酒鬼神官堆了一堆没用的东西,今晚将就着住一下,明天我会再整理一间出来。” “啊?没关系。”没听出言下之意,杨阳摆手。昭霆附和:“是啊,我们就住一间,床不够可以一块儿睡。” 只见少年的背影一僵,然后是明显经过压抑的语调:“今天是因为情况特殊,才不得不让两位共处一室,但这里是神殿,即使是情侣,也请自重。” “呃!?”两人傻眼,半晌,昭霆首先反应过来,爆出一串轰笑。杨阳面红耳赤,对愕然回首的少年道:“我是女的。” 这回轮到耶拉姆呆若木鸡,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 “没关系。”杨阳耸耸肩表示不在意,也确实不放在心上,她已经被误会得习惯了。 房里摆着两张床,和一些简单的家具,地板和外面一样,是磨光的石板。耶拉姆将烛台放在桌上,从柜子里拿出被褥铺好,向两人微一颔首,道:“我告辞了,请安心休息吧。” 听到关门声,杨阳和昭霆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虽然耶拉姆礼仪周到,可是他实在太冷漠,和他在一起,总有一种气也喘不过来的感觉,神官就好多了。只是接触时间太短,还看不出和气以外的性格。 杨阳卸下书包,掏出浸水的书摊开晾干。昭霆有样学样,小声道:“阳,我现在还觉得像梦游耶,白天我们还在学校上课,一转眼居然就掉进一个异世界,还碰上那种恶心的怪物。” “嗯。”杨阳漫应,外表镇定,其实她已经累坏了,只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总之,我们还是幸运的,至少有个地方歇脚。至于其他的,等睡饱再说。” “我们会不会在睡着的时候被吃掉或者卖掉啊?”昭霆的想象力开始朝奇怪的方向发展。杨阳翻了个白眼:“别胡思乱想!” “本来嘛,那两个是什么人我们一无所知,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再担心也没用啊,光耶拉姆一个就够收拾我们了——我很累,要睡了。”说着,杨阳走向床铺。昭霆大吃一惊:“你就这样睡!?” “对啊,你还指望有洗澡?” “当然!我就不信这儿的人从不洗澡!”昭霆振振有辞。杨阳不耐烦地道:“但这里根本不可能有热水管道,至于睡衣,你自个儿找吧,晚安。”语毕一头栽倒,不到一秒就会周公了。 “喂…喂,阳?”昭霆不可思议地凑过来,见她真的睡着,气急败坏地嚷道,“太过分了!怎么可以丢下我先睡!”杨阳自顾自睡得香甜,压根听不见她说什么。 “……真是。”昭霆挫败地踢了床一脚,瞥见友人安详的睡靥,浮起异样的感触。她和杨阳是远房亲戚,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这个青梅竹马以前就很拘谨稳重,像个小大人。昭霆初次发现:杨阳极少表现出孩子气的一面,因为习以为常,才没有发觉这么怪异的事。 “看来她今天的确累坏了,唉。” 打了个哈欠,昭霆也认命地爬上chuang,和衣而睡。 ****** 鸟儿清脆的啁啾唤醒沉睡的人,杨阳翻了个身,缓缓睁开眼,朦胧的视野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石制的天花板,呆了呆,昨天发生的一切才重新回到大脑。转过头,她看见一扇木窗,和雪白的窗帘。 忍着关节的疼痛,杨阳坐起身,看向身旁的床铺,意外上面空无一人。被子叠得歪歪斜斜。看来的确是昭霆的手笔,可她居然比自己早起,难道……一瞄手表,十点五十分,太丢脸了!虽然昨晚大概一两点才睡,但她现在是为人客的身份,这么忘形还是不应该。 刚铺好床,响起敲门声,身穿奇装异服的昭霆出现在门口,满脸精神的笑,一手拿着像是衣服的布料,另一只手托着陶盆:“醒啦?别穿那件衣服,耶拉姆叫我拿这套神学生服给你换。哪,先洗脸吧。” 杨阳一边绞毛巾一边询问:“我这么晚起来,神官和耶拉姆有没有说什么?” “神官先生说你睡好了,我也刚起来没多久,我们昨天那么晚睡,睡懒觉不是理所当然的?” 我可不认为是理所当然。杨阳心道,把毛巾放回脸盆,换上那套所谓的“神学生服”。和奇幻小说的常见式样一样,长衣束腰,再加上黑色的小牛皮靴。穿完,算是正式的入境随俗。 “哇~~~帅哥!”昭霆拍手。杨阳不理会她的调侃,又帮她反工了一遍,申明道:“从今天起,家务平摊,正好可以训练你的自理能力。”昭霆俏丽的小脸顿时垮下来:“不会吧!” “不愿意的话,就向耶拉姆再讨一间房。”杨阳冷冷地回敬,十五年的相处,早已让她琢磨出应对之法。 “好啦好啦,平摊就平摊。”昭霆只好答应。杨阳走到窗前检视晾了一晚的书,随口道:“牙刷了没?饭呢?” “这里根本没有牙刷,我只能用井水漱口。一下楼耶拉姆就叫我把衣服拿给你,也没吃饭。” 杨阳拉开薄纱窗帘,将木格子窗打开,只见一片闪闪发亮的绿意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丘陵和小溪如波浪穿插,还有篱笆围成的羊圈,绿油油的田地,小巧的屋舍,形成一个小小的村落,纯朴的泥巴小路弯弯曲曲地绕到神殿的正门前,美丽的景色令她惊叹出声。 昭霆也靠过来,由衷赞叹:“很棒吧?我出去以后也吓了一跳呢,不过这里视野更棒。” “嗯。”杨阳点头同意,都市长大的她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田园景象,果然来到异世界不是一件坏事,目前只要搞懂来的原因就能安心地享受新生活了。 耶拉姆上门催促,三人先后下楼,一股食物香气扑鼻而来,让人精神一振,可是杨阳总觉得还夹着什么异味。 “神官大人!”耶拉姆气急败坏地冲进客厅,“你又偷酒喝!” “呃……”银发青年露出恶作剧被逮到的神情,悻悻放下酒瓶,恋恋不舍地盖上盖子,“耶拉姆~~你的鼻子也太灵了~~~”少年一把抢过:“没收!” “呜!” “你不是神官吗?”杨阳目瞪口呆。神官理直气壮地道:“谁规定圣职者不能喝酒?” “……” “好耶!男人就应该喝酒!”昭霆表示支持。神官朝她投以亲近的目光,耶拉姆杀气腾腾地道:“你最好不要带坏她,不然每个礼拜一杯的量我也给你取消!” “伤脑筋。”神官叹气,招手道,“来来,吃饭吧,我这个霸道的徒弟手艺还是一流的。”杨阳不觉被他的亲和感染:“你们是师徒?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没有名字,你们就叫我神官好了。” 哎!?两个少女愣住,心想怎么会有人没名字的?年轻的圣职者却丝毫不以自己的无名无姓为奇,笑道:“你们也没有自我介绍呢,看我糊涂的。” “杨阳,你叫我阳就好。” “我叫昭霆!严昭霆!” 无形间拉近了距离,两个少女的神态都放松许多。昭霆坐了下来,馋涎欲滴地盯着满桌佳肴。杨阳去漱口,与神官擦肩而过,纯银一般的发丝掠过耳畔,月白的长袍带来舒畅的感受,一种淡薄清洌的水姜花香气萦绕住她。 在莫名的冲动下抬头,她对上一双澄碧的眸;他也看着她,少女的眼睛如同冬日最幽深的夜色。 “那…那个,井在哪儿?”杨阳突然有点尴尬,结结巴巴地道。神官似乎没受到影响,依然笑如春风:“出去就看见了,小心别掉进去。” “我才不会!” 圆桌上摆着丰盛的料理,烤得金黄酥脆的松鸡肉,一盆新鲜的生菜色拉,涂了果酱的小面包,松软香滑的蛋酥,还有加了番红花的洋葱汤,尽管菜色和昨晚差不多,杨阳和昭霆还是尝得出云泥之别,当下放怀大吃,神官看得非常心理不平衡。 算了,在乎这个干嘛呢。啜饮香茗,他的眉间浮起沉淀过后的宁静。 澄黄色的薰衣草茶飘着令人心神安宁的香味,紫色的细小花瓣荡漾在杯中,宛如夏日里叹息的碎末。 神殿的规矩很严谨,虽然大部分是耶拉姆用来约束大大咧咧的师父。杨阳仔细地照做。昭霆却不管,大块朵颐。 饭后甜点是芒果布丁与蜜瓜,两个少女已经吃得很饱了,还是无法拒绝端上来的美食。耶拉姆盘问神官:“你打算怎么安置她们?”杨阳和昭霆立刻拉长耳朵聆听。 “嗯……首先要告诉她们前因后果,然后再由她们自己判断去留。如果她们决定留下来,我会争取一份津贴。”知道徒弟真正关心的问题,神官说出早就安排好的计划。杨阳急切地道:“那么——” “好吧,跟我来。”神官拿着茶杯走向和大厅相连的走廊,空出餐桌让徒弟收拾。两个少女急忙追上去,手里也捧着甜点。耶拉姆为她们无意中被带坏的行为叹气。 “随便坐。” 杨阳观察四周,感觉这间房间像是祈祷室,窗户是彩拼玻璃,墙壁绘有古色古香的宗教画。但是神像和祭坛前的坐垫蒙了一层厚灰,让她怀疑多久没使用过了,这人不是神官吗?还是个神棍? “空气真差。”神官开窗通风,阳光照在他秀丽的侧面上,焕发出清辉,被圣袍包裹的身段极其优雅,雪白的袖口隐约有些淡紫花纹,更衬得他容姿出尘,让人眼前一亮。 形象倒是很吻合。杨阳暗赞,昭霆忙着吃东西。 神官就跷着腿坐在祭坛上,一边喝茶一边整理思绪:“从哪里说起好呢……遥远的古世历,这个世界曾被魔族侵略。那时的魔族和你们昨天遇见的小角色完全不同,是拥有人形,智慧超越人类的上级魔族。他们生灵涂炭,在大陆掀起战祸和灾难。付出庞大的牺牲,当时的人好不容易赶走他们。但是因为魔法使用过度,平衡崩溃,产生了恐怖的灾变。无计可施下,一位贤者使用禁忌的咒文,随机召唤一个地球人,就是这个人拯救了危难。” “不会吧!他有这种本事?”昭霆表示怀疑。神官笑得有一丝嘲讽的意味:“传说是这么说的,但实际情况当然不是。圣贤者——就是那个贤者是利用‘法则’的力量。每个世界都有其不容亵du的法则,人为干涉,进而碰撞的结果,是难以预料的。运气好的话,是凝固成有奇迹之力的能源体,一口气解决糟糕的现状;运气不好,就是两个世界一起玩完。” “什么!太过分了!!”昭霆大吼,气得连连跳脚,“要是运气不好的话,我们的世界不就完蛋了吗!那个鬼贤者竟敢拿我们的世界做实验!”杨阳倒是颇为体谅:“他大概也是没办法了吧。”神官瞥了她一眼,换上开朗的笑靥:“这个嘛,过去的事再评断也没用,关键是你们。那场禁忌的仪式让那个倒霉的地球人承受了一切反噬,体质发生异变,除了古兰罗瓦——那位圣贤者,再也没人能看见他,触摸到他。也就是说,他被法则抛弃了。” “太可怜了……”杨阳和昭霆异口同声。这一位实在是遭受无妄之灾,成为最无辜的受害者。 “确实可怜,所以圣贤者是在造孽。为了赎罪,他带着能源石来到地球,留下后代,赐予他们传承的力量,代代守护这块拯救了一个世界,也害惨一个人的宝贝。”(注:由此可见,原版五位满愿师有天赋的能力,不用辛苦学习魔法) 昭霆还没反应过来,杨阳却听出言下之意,哑然了一阵:“那些后代……不会是我们吧?”神官笑眯眯:“宾果。”昭霆尖叫:“什么!!” “可是我们没有什么石头啊。”杨阳有点慌乱地道,一时无法接受自己不是地球人。神官微微一笑,伸出手。 “呃?” “不用怕,只是做个证明,对我刚才的话。”神官认真地道,眼神诚恳。杨阳情不自禁地相信,缓缓递出右手,与他交握。下一秒,一股暖流从体内涌出,化为一团火将两人的手包住。昭霆惊呼;杨阳反射性地挣扎;神官牢牢握住,力道坚定却不至于伤到她。 火焰慢慢消失,就如被无形的压力封闭的那股奇异的感觉。 “为…为什么我没事?”这才得以抽出手,杨阳惊魂未定地问。昭霆扶住她,来回看着两人,也是一脸惊惶。 “因为那是你的力量,不会伤害你。我嘛,一点皮肉苦而已,无妨。”神官抬起另一只手盖住伤口,白光涌出,不可思议的景象出现了:肌肤变得光洁如新,仿佛刚刚的灼伤是一场幻觉。 “这是……” “白魔法。”神官指指身上的白袍,“我是神官嘛。”昭霆这才回过神,兴奋地道:“哇!太棒了!原来我们还有超能力!你也握住我的手,把我的力量变出来!” “这个嘛,我还要做些准备,我可不想再被烧一次。” “切!”昭霆不满地嘟嘴。杨阳心有余悸,定了定神,道:“神官,我明白原因了,可是你召唤我们,是什么事呢?”神官一愣,摆摆手:“你误会了,不是我召唤你们,是中城和西城。” “啊!?” “这个世界叫艾斯嘉,你们身处的大陆总共有五大城,中城也是政治中枢,近年来因为王权衰退,四城差不多是各自为政。这次,就是东城擅自召唤。生怕它得到满愿石——那块能源石的其他四城,跟着举行仪式,我只是把你们俩抢过来而已。” “你把我们抢过来干嘛?”昭霆奇道,杨阳注意到的是另一件事:“那…和我们一样的还有三个人?” “对。我的动机嘛,说穿了是为了避免发生内乱。我是中城人,我的城市已经有了一位凝聚民心的[圣巫女],当今王女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国王的轻率会让信仰产生分歧,被某些野心家有机可趁。至于昭霆……是意外。你的召唤时间正好和杨阳重叠,就一并转移过来了。” “什么话!”昭霆不爽地嚷嚷:说得她好象是多余的!神官回以调皮的笑容,平息了她的怒气。 疑问一一解开,杨阳安心下来,虽然这可能是神官的一面之词,然而不知为何,她就是无法怀疑他,也许是他身上没有丝毫恶意的缘故吧。 “那我们今后该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神官反问,眼底闪过笑意,“隐姓埋名,做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神学生;还是回去当花瓶,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杨阳埋怨地瞪他:“答案不是明摆着吗,我是问我们怎么回去!”即使她计划住上一段时间,却不代表她有定居的打算。 “理论上,只要反转那个召唤魔法就能送你们回去,但我现在没有这个条件。你们想必也抛不下另外三个满愿师,所以先住下来,让我想想办法。” “不会麻烦你吗?”杨阳很不好意思。神官双手一摊:“混水都淌了,还能拔出来吗?做事做一半不符合我的原则。你也别学大人说话,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去玩吧。” “哦~~~她是小孩子,那我呢?平常为生计操心的都是我吧。” 一个冷漠的声音飘进,褐发少年拿着鸡毛掸子站在门口。没威严的师父赔笑:“呃……耶拉姆,来见过两位师妹。” “咦?”杨阳和昭霆一呆。神官小声解释:“只有拜师,我才能拿到津贴,你们不想我被耶拉姆分尸吧?” “……” 就这样,两个异世界的少女多了个不良师父,一个抠门的师兄。 ****** 神圣王城卡萨兰—— 这里是由神官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统治的领土,全国的中心,以衰弱的神权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过往荣光。连年的大旱,魔兽的肆虐和腐败的统治阶级使得民间怨声载道,国王的权力缩小到只能笼罩住中间一块,各城分崩离析。其中,以西城与中城的关系最为恶劣。 当地土地贫瘠,自家为了领地就打得不可开交,侵略他城更是不在话下。残酷的环境锻炼出务实的人格,没有一个西城人甩中城所谓的神,对待传教士的态度是一贯的嘲笑和驱赶。现任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原为佣兵,在激烈的角逐中脱颖而出,以灵活的用兵手腕和公平的对民政策赢得全城一致的认同,是自古世历以来连任时间最长的一位城主,也是个让人忌惮的大敌。 然后是东城伊维尔伦。十二年前懦弱的上届城主马修福斯死后,爆发了一场夺权之争,最后由马修二十岁的儿子罗兰即位。他残忍地屠杀了所有的亲人,连婴儿和仆役也不放过;提拔当时年仅八岁的法利恩罗塞继任大神官一职,让无数人跌破眼镜,甚至传出这位城主有恋童癖的谣言。然而这小小的男孩诚然出色,不但在魔法上出类拔萃,还渐渐掌控了大神殿,辅佐主君坐稳那个位子。十年内,罗兰大力发展经济,扩充军备,使东城一跃为全国第一强城,又召唤了满愿师,野心昭然若揭。 不得已,亚拉里特只得指示宫廷魔法师举行仪式。不料,就在成功的前一刻,有人干扰,满愿师不知去向。 这个结果使宫里乱成一锅粥,法师们互相指责推委,吵得上座的国王更加头痛,唯一令他安慰的是西城也召唤失败,大家都白忙一场。 好不容易理出头绪,下旨找出那个绑架犯,亚拉里特正想回寝宫让温柔貌美的侍女帮自己顺顺气,一名侍从战战兢兢地汇报:“启禀陛下,诺因殿下回来了,正在等候您的传唤。” 亚拉里特膝下无子,[神官王]不允许结婚,至于有没有私生子就是个隐而不宣的秘密。台面上,他只有一对侄子侄女,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早已去世。当今****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二十五岁,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名头之响亮不亚于同辈的贝姆特和罗兰。这次奉舅父之命,率军扫荡边境的魔物,看来是大胜而归。 “诺因回来了?”亚拉里特终于绽开一丝笑容,“两个月音讯全无还让我为他担心呢,快叫他进来!” 侍从应声退下,不一会儿,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响起清脆的脚步声,三人高的巨门被推开后,一个身着蓝衣,身材高挑的青年出现在国王面前。他脸上略带风尘之色,五官非常清秀,甚至可以说是张娃娃脸。乌黑的刘海下有一双十分吸引人的蓝紫色眼眸,沉淀着冷冷的光;宽阔的肩膀上,还停着一头小孩臂膀大的应龙。 诺因快步上前,单膝跪地,用恭谨的语气汇报道: “启禀陛下,艾福马地区的魔物已悉数消灭,但为了善后工作,为臣不得不在当地停留了一个多月,望陛下恕罪。” “不用谢罪,我相信你的能力。”亚拉里特摆手,随口问道,“下界的情况怎么样?魔兽闹得凶吗?” “情况很不妙。”虽然内容沉重,诺因的语调却没有半点波澜起伏,音质如清风纯净,又像坚冰般冷冽,“中央还好,边境的民众几乎三天两头被袭击,目前还算平静的只有北部一带。看势头,今年内地也不会太平。” 亚拉里特情不自禁地擦拭冷汗,竭力控制内心的不安,问道:“那…其他四城怎么样?”洞悉他的用意,诺因顺势道:“差不多。”果然,亚拉里特神情大安,用一种寻求支持的口吻道:“满愿师召唤失败这件事,你听说了吗?” 当然听说了。诺因眼中闪过不以为然。且不论这举动有多么愚蠢,传说虚妄,如何能信?救世主的预言更是漏洞百出,舅父竟然把宝押在这玩意儿上,实在可笑。但无论如何,这是他曾发誓效忠的长辈,当下调整表情,露出坚决之色:“陛下宽心,我必派人找出那个犯人。” “嗯嗯。”亚拉里特满意颔首,恢复谈笑的好心情,“幸好还有莉莉安娜。对了,你回来得正好,大后天就是圣巫女继任大典,她也很想你呢。” 黑发青年冷漠的面容在听见妹妹名字的刹那崩溃,不禁冲口道:“莉莉安娜……[圣巫女]继任仪式,两天后便举行吗?” “嗯。”国王相反的一脸欣慰,“因为满愿师的事,仪式提前了。有了圣巫女坐镇,人民应该会放心了吧。” 莉莉安娜……诺因抿紧的唇饱含苦涩,然而对妹妹一出生就注定的命运,他也毫无反抗之力。亚拉里特没有注意到侄子的异常,道:“你也累了,下去休息一下吧。我会跟掌殿说,让你和莉莉安娜见一面。” “是,多谢陛下。” 诺因行了个标准的贵族礼,披风在半空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快步离升。 ****** ****的宫殿总是飘荡着一股冷凝的气息。 就像主人的投影。 月光般清秀雅致的容颜、修长挺拔的身材,无论何时都临危不乱的态度,清冷的声音——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仿佛是戒律、秩序的化身,只需他纤长的手指轻轻指点,再凌乱的事态也迎刃而解,再嘈杂的环境也会沉寂下来。 曾有部下调侃:我们的主子连笑容也是“精确”的,不多不少两根头发丝的宽度,刚刚好。 被外界称为工作狂、铁面宰相的年轻王子,就是这样一个一丝不苟的男人。但极少有人知道,他毫不犯错的高效率和不像人的冷静多数归功于一只名叫西尔的宠物。那是他压力的发泄管,精神的通风口。 “诺因大人,你要去看莉莉安娜姐姐吗?” “废话,不然我还吃完饭再去?”诺因抓起肩上的宠物随手一扔,手劲大得有谋杀的嫌疑。绿色的小龙仿佛被虐待惯般毫不在意,扇动翅膀追上,用委屈的语气道:“可是我很饿啊,先吃饭好不好?”诺因眯起眼,紫眸透出风雨欲来的气息:“西尔,你忘了上个月你偷吃军粮,事后依法应当处斩时怎么对我说的?一个月不吃东西!” “可是……可是……”西尔围着他转,“那只是说说嘛,怎么能当真。军粮那么难吃,要不是太饿了,我还不想……”一言未毕,被主子一拳揍飞,撞上墙壁,翻滚了几圈,华光一闪,幻化成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眼泪汪汪地蜷缩在地上。淡绿的短发与眼眸,娇俏的容貌宛如少女。 诺因不悦地看着这一幕——他还想再出会儿气。但他再怎么冷酷,也无法对一个长得像娘们的小子拳打脚踢,皮厚肉硬的龙也罢了,指指柜里的饼干盒,抛下欢呼的西尔,进浴室洗澡。 脱下沾满尘土与血迹的军服,洗了个战斗浴,换上符合身份的丝绸衣衫。淡蓝的底色绣着雅致的银白花纹,漆黑的及肩发丝垂落,在脸侧留下浅浅的阴影。他没有让侍女服侍的习惯,虽然她们总是趋之若骛。 出众的仪表、万人之上的地位、处事的稳重与凝练,使他成为全国少女的梦中情人。 他是天之骄子,下一任的国王,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只是一只笼里的金丝雀,一个用模子量身定做的君主。 当年作为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被带回宫,在神殿接受残酷得不近人情的教育,每天接触的只有书本和剑,按照日程表生活,全封闭的环境使他幼年的人格全部瓦解,感情也淡得几乎感觉不出。他只能判断什么是对家族有利,什么是不利。他被灌输了忠君爱国的观念,这信念牢不可破。 捧着未开刃的长剑,跪在华服的亲人面前宣誓,晶紫的眸沉静而怆然,是一种经过洗涤的漠然。 直到进入军队,认识了几个谈得来的部下和一只贪吃的龙,情况才稍稍改善,但他依然无法改变已然成型的性子。 临走前,他瞥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微微皱起线条姣好的眉。 有时候,会觉得那个影象在嘲笑自己,冷冷的、嘲讽的笑容,难道我的表情这么古怪吗? 揉揉脸让线条恢复正常,他走出房间,没有看到镜中的倒影轻笑着合上眼,长指轻拨鬓发,从白皙的肌肤透出的是一种和冷静却欠缺人气的卡萨兰城主截然不同,鲜活的生命力,以及来自灵魂深处的自信傲然,优雅而性感。 第三部 幽灵城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21日,杨阳等人离开了树镇,村人再三娩留,还是留不住他们的脚步,只得送到森林出口,才依依惜别,却没想到,有个人比他们还不愿意说再见。 “真的不能带着它吗?” “不能。” 对同伴可怜巴巴的哀求,三个少年少‘女’一致回以无情的答案,连晚娘面孔也如出一辙。 “可是……”青年的表情就好像听到提前处刑的犯人,死死抱住怀里的宠物,“我舍不得小胖啊!” “舍不得也得舍得!” “怎么这样~~~” 《肖恩。》杨阳开口了,语气十分严厉,《你想小胖死吗?》 棕发青年词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觉悟似地叹了口长气,再次用力抱紧宠物。 “小胖,我走了,你要好好保重。” “比咕。”史莱姆哽咽着答应。 “你放心,我不会忘了你的,等回来时,我一定带土产来看你。” “比咕比咕!” 完了吧?看得‘肉’麻的众人心道,没想到那一人一兽对视片刻后,又紧紧挨在一起。 “小胖……” “比咕……” “呜呜,小胖~~~” “比咕比咕~~~” 真是够了!杨阳四人再也无法忍耐,昭霆一把夺过史莱姆,扔进巴巴拉怀里;耶拉姆和希莉丝一左一右扣住肖恩的臂膀;将他丢进车子,然后在村人们哑然的注目下,扬长而去。 ****** 沿着小径走了半日,地势明显降低,迎面吹来的风带有‘潮’湿的气味,树木杂‘乱’分布着,稀薄的雾气弥漫其上,形成灰白的一层。远远看见这一幕,昭霆感叹:“哇,好大的雾!”希莉丝皱起眉:“不,那是瘴气,也许毒‘性’很强,还是设个结界比较保险。”说着,她转过头,唤道:“肖恩!” “他进去了。”杨阳掀开车帘,探出身,笑道,“要我叫他出来吗?”一语未毕,昭霆就将她抱了个满怀。希莉丝摆摆手:“不用了,我来好了,想来他现在也没那心情。” 当日中午,天‘色’迅速昏暗下来,不多时,豆大的雨点纷纷落下,转眼将世界封入骤雨的囚笼里,放眼望去只见白茫茫的一片,雨声绵密震耳,一行人不得不把马车赶到树下,等雨小了再继续前进。 雨一直到了晚上也没停,当然就无法生火,五人只好用干粮裹腹。下雨的天气很容易心情低落,所以希莉丝建议黑发少‘女’讲个故事活络席间的气氛。 “没错没错!”昭霆举双手赞同,“讲个好听点的故事!最好是搞笑的!” “搞笑的故事啊……”杨阳沉‘吟’,黑眸闪过恶作剧的光芒,“好罢,我就讲一个吧。”余人立刻停下进食的动作,‘露’出凝神聆听的神情。 “大黑暗时代前期,这块地方是由一个叫何塞的小国统治,它东邻四强国之一的普雷尼亚,经常受到侵略。那一年,普雷尼亚国发动全面进攻,何塞国王大为惊恐,一边派官员求和,一边向邻近诸国求助,但没有一个国家有回应,使者也被杀了,正当他绝望时,前线却传来捷报,原来是一个年轻的将领以不到两千的兵力挡住了普雷尼亚的十万大军……” “不可能吧!”希莉丝打断,一脸不信。杨阳道:“可能啊,只要利用地形就行了,他将普雷尼亚的大军引进这块湿地,有将近四万的人被沼泽吞没,剩下的也因为吸了瘴气体力大减。他再偷袭落单的敌人,慢慢削弱他们的战力,等普雷尼亚军好不容易走出湿地,只剩下不到四万人了。” “那还是比何塞军多出二十倍啊!” “没错,但是这个时候何塞王派出了援兵,己方没付出多少伤亡就干掉敌方六万多人的捷报鼓起了他的信心,于是他派了五万士兵来支援,可是这支军队的主帅不愿接受那位将领的指挥,因为他军衔比他大,就自己向敌军发动攻击,结果被普雷尼亚军打得灰头土脸。” 希莉丝哑然。耶拉姆也‘露’出无言以对的神‘色’:“他太没用了吧,普雷尼亚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人数也比他少,他还打不赢?”杨阳笑道:“啊,据说当时每个人都这么想,不过普雷尼亚军到底是强国之兵,也不能全怪那位主帅无能,而且他歼灭了一万多人,多少收到点战果,虽然付出了两倍以上的代价。” 以五万生力军攻打刚从沼泽地出来,又饿又累的四万士兵,居然只干掉一万个,还赔了两万个,这…这不是无能是什么?耶拉姆和希莉丝面面相觑,心道:那个何塞国王也是白痴,听到敌军还剩四万人,就派五万人来,也不想想,万一情报错误怎么办,何况虚报是战场上常有的事,应该一下子就派十万人来才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位主帅也在这场战斗中阵亡了,那个将领就成为官职最大的人,名正言顺地接收了剩余的部队,但他们的情势并不乐观,普雷尼亚国也派遣了援军,而且是整整五十万的大军。何塞军不得不退守卡拉邦特要塞,也就是今日沼泽都市锡维拉的遗址。”杨阳转过头,眺望远方,仿佛要穿过层层雨帘,看到一千多年前的景象,“每个何塞国民都绝望了,毕竟,以不到两万的士兵与五十万大军对抗,怎么想也是必输无疑,但奇迹发生了,卡拉邦特要塞没有陷落,一次次挡住了普雷尼亚军的进攻。短短一个月,普雷尼亚军在小小的要塞前抛下了无数尸体,连普雷尼亚国的王子也在一场攻防战中丧生,但是要塞守军毕竟是人类,不是不死的魔族,再英勇、再善战,每次战斗完总会牺牲一批人,即使要塞全民奋起,和官兵们一起抵抗敌军,还是渐渐‘逼’近底线。那个时候,背后的祖国是支撑他们继续战斗下去的唯一动力,他们坚信,祖国一定不会抛弃他们,一定会派援军来。” “普雷尼亚军的军师见久攻不下,想了个主意,偷偷派谴使者去何塞首都,与国王讲和,约定只要立即投降,就留他一命,并赐他一生享用不尽的财富。已经被普雷尼亚的军威吓怕的何塞国王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使者还提出一个条件,就是献出那位将领的头颅以及卡拉邦特要塞全部军民的‘性’命,以报普雷尼亚国王的丧子之痛。” “就这样,要塞守军终于等到了援军,却没想到这支援军是引领他们走向灭亡的刽子手,还是由他们的国王亲自派谴的刽子手。城破那天,那位将领被押到普雷尼亚军的帅帐前,从敌军主帅口中得知了这个肮脏的内幕,没有人知道他当时是怎样的心情,也没有人能够体会那样的心情,被最爱的祖国背叛、被拼死守护的主君背叛的心情。” “将领被杀了,据说他死的那一刻,整个天空变成血红,雷声大作,却没有雨落下来。普雷尼亚士兵都被这个异象吓坏了,认为是将领的亡灵作祟,军官们好不容易才平息了‘骚’动,但第二天早上,他们也惊慌起来,因为何塞国整个被黑暗包围了,而且从里面不断传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凄厉惨叫和像是鬼哭的怪声,派去侦察的士兵也一去不回。普雷尼亚军的士气彻底低落了,主帅赶紧请来圣职者解释原委。圣职者说这是怨灵张开的黑暗结界,会吸收活人的生气,吸多了还会涨大,必须马上举行大规模的超度仪式,可是没等他们准备好,结界就开始扩张,这下普雷尼亚军完全崩溃了,连同主帅一起当了逃兵,好不容易才逃回首都。期间,结界吞噬了普雷尼亚三分之一的领土,下落不明者超过百万,普雷尼亚国王大为震惊,当即动员全国的圣职者进行仪式,牺牲了一百多名高阶神官,才净化了结界,将所有的怨灵封住,结束了这场人为的灾难。” 车内沉寂下来,许久,昭霆低声道:“阳,请问你说的是什么故事?” “这个嘛。”杨阳佯装沉‘吟’,“好像不是搞笑故事……” “去你的好像!分明就不是搞笑故事,是鬼故事!”昭霆大吼,“你太过份了!存心要我今晚做噩梦嘛!” “我承认这不是搞笑故事,不过是喜剧,也算对你的胃口了。”杨阳绽开狡黠的笑容。 “才怪!” 希莉丝也不以为然:“怎么是喜剧呢,是悲剧吧。” “不,是喜剧。”杨阳啜了口变凉的茶水,徐徐道,“只是不好笑罢了。” ****** 雨下了一整夜,到第二天中午,雨势才小了些,等不及的众人将马车驶离树下,继续赶路。昭霆借昨晚做噩梦没睡好之名要求和耶拉姆换班,但每个人都知道她只是不想淋雨。 他们走得并不快,被雨水冲刷了一天一夜的地面泥泞不堪,阻碍了车行。走了一下午,也只走了六里路。 “耶拉姆,希莉丝,进来喝杯热咖啡,休息一下吧。” 杨阳掀开车帘,招招手。红发少‘女’欢呼一声,毫不犹豫地拉扯缰绳,将马车停住。褐发少年奇道:“你怎么泡的?”黑发少‘女’笑道:“我把浮空术和火球术合在一起,‘弄’了两个小时了,好不容易才暖好。呐,快进来吧。” 在这样又湿又冷的天气里,没有比热乎乎的饮料更好的东西了。赶车的两人捂着热腾腾的杯子,感觉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咖啡的香气在不大的空间里飘溢,营造出温馨的氛围。 瞥见友人连尽三大杯,杨阳摇摇头,咕哝道:“牛嚼牡丹。”将三明治递给两个同伴。 “肖恩怎么没出来?”希莉丝诧异地问,自从棕发青年附体后,每逢用餐,就从未缺席过。被她一提醒,杨阳才发现寄宿者的异常,在心里唤道:(肖恩,吃饭咯。)完全是叫小狗的语气。 “我在这里啦。”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杨阳惊讶地转过头,看见棕发青年盘‘腿’坐在角落。 “你、你怎么出来了!?” “什么?”昭霆三人眨眨眼,打肖恩和杨阳共用一个身体起,他们就摘下[尼布卡之耳],所以没听见幽灵刚才的话。 杨阳指着肖恩道:“他出来了,你们快戴上尼布卡之耳。”语毕,转回青年,再次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不知道,我昨晚就被弹回镜子里了,而且怎么也出不来,好像被什么压住似的,要不是你刚才叫我,我可能还出不来。” “怎么会这样?”四人大奇。肖恩注视摆在中央的食物,随口道:“我哪知道——杨阳,身体借我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 “好不容易摆脱和一个臭男人共用身体的凄惨日子,我可不再回去受罪。”杨阳故意咬了一大口三明治,津津有味地咀嚼着,看得肖恩心汩汩流血:“呜呜~~你太过份了!” 耶拉姆仍记挂着幽灵被弹出来一事:“无缘无故,怎么会突然弹出来?”希莉丝沉‘吟’道:“可能这里的磁场比较‘乱’,就把肖恩震出来了。” “啊,说到这件事。”肖恩回过神,肃颜道,“这里的磁场的确非常紊‘乱’,‘阴’气也重,我们最好改道而行。”昭霆打了个寒噤:“‘阴’气!?这里果然有鬼!” “只要行得正做得直,就不怕鬼缠身。”杨阳依旧一派泰然自若,用捧茶的动作捧起咖啡杯,徐徐啜饮,活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太爷,眼角瞥见肖恩一脸哀怨地盯着她的杯子,不禁叹了口气,道,“好啦好啦,进来吧。” “哇——” 吃得差不多时,五人同时听见外头传来奇怪的声音,***湖的希莉丝一下就听出那是动物爬行发出的声响,一骨碌跳起来,‘抽’出佩剑:“有敌人!”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车内,余人跟着跳下车。 雨不知何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雾气,遮蔽了视线,几十只灯笼似的眼睛在雾中闪烁。 “掌管大气的‘精’灵,听从我的祈祷,吹散我面前的雾气吧!”希莉丝低声念出咒语,浓雾顿时散开,现出十来只沼泽蚁的身影。那是些足有五六米长的怪物,厚厚的鳞甲外覆着绿‘色’的湿泥,大张的血口不断涌出白沫,形貌极为恶心可怖。 肖恩倒‘抽’一口凉气,连连后退,心道:(杨阳、杨阳、你来吧!) 《干嘛?不过是区区几只沼泽蚁,有什么难对付的?》杨阳不解,和肖恩朝夕相处了十来天,她很清楚他好斗的程度不亚于贪吃。 (不是难对付,是……) “昭霆!别出去!”希莉丝的叫声吸引了杨阳的注意,因而没听见寄宿者的下半句话。为了隔离瘴气,他们在马车周围设了结界,却也因此限制了行动。 “肖恩!快把结界分开!”耶拉姆一边揪住棕发少‘女’的后领,一边朝青年喊道。 “哦。”肖恩食指在‘胸’前划出金‘色’的线条,同时念出简短的咒文,“硬化凭依散!”话音刚落,浅青‘色’的结界发出土黄‘色’的光,迸散开来,包住四人的身体,昭霆三人的武器也散放出银白的光芒。 棕发青年不但拆分了结界,还附加了[大地之防]的魔法,将三个同伴的武器做了强化处理。 几乎在他施完法的同时,三人就窜了出去,朝周围的敌人展开猛烈的攻势,沼泽蚁徒劳地反击,它们坚硬的爪和牙撕咬在土元素凝成的结界上就如一道微风,相反冒险家们的剑和鞭就能轻易剖开它们的身体,将其变成无机的碎块。 《你怎么不去打?》 见寄宿者迟迟不动,杨阳讶道,她并不担心昭霆三人安危,战局明示沼泽蚁一方处于绝对劣势。 (没这个必要吧。)肖恩竭力装作若无其事。 《话是没错,但……》杨阳因为此刻是灵体,感觉远比平常敏锐,清楚地感到背后传来一股充满恶意的气息,《肖恩!!》 棕发青年堪称灵敏地避开从天而降的利爪,但在看清来袭者的刹那,他脸‘色’唰白,如雷轰顶地震在当地。 《你发什么呆啊!快毙了它!》眼看沼泽蚁越来越近,杨阳的心跳也越来越快,急得哇哇直叫。 “呜……”肖恩挤出微弱的呻‘吟’,“离我…远一点……” 《呃?》 “我叫你——离我远一点!!!” 用明显抓狂的语气大喊,肖恩高举双臂,扔出一个尺径足足有十米的金红‘色’火球,正中沼泽蚁的头顶。随着一声轰然巨响,泥粒碎土冲天而起,遮蔽了视界。当尘埃散尽,一只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出现在场上。 半分钟后—— “只是杀一只沼泽蚁,用得着这么夸张吗?” 希莉丝瞪着大坑,怔怔地道。始作祟者没有回应,仰天栽倒。站在他旁边的耶拉姆和昭霆连忙伸手扶住。 “怕沼泽蚁!!?” 将法力透支的青年扶回车里,四人好不容易从他口中挖出行为失常的原因,都目瞪口呆。 “嗯。” 肖恩满脸通红,嗫嚅道,“确切的说,是粘答答的东西都怕,只要它们一接近我,我就没办法思考了。如果吓得太过火,还会…嗯,出现刚才那种情形。” “原来如此。”三人恍然大悟。希莉丝深有同感地道:“嗯,我也很讨厌粘乎乎的东西,不过还没到怕的地步。”耶拉姆问道:“你怎么会怕那种东西?” “因为我很小的时候,曾经被一只淋巴兽(注:一种没有固定外形的魔兽,不但体内满是粘液,体外也是,很像鼻涕虫,不过比鼻涕虫大几千倍。)吞进肚子,差点溺死,从此以后,我就怕死了这类怪物。” 杨阳感同身受:《啊,那我比你好多了,我只是被野狗追着咬,没被咬到,更没有被吞进肚子。》昭霆也十分同情:“你好可怜。”希莉丝惊讶地道:“肖恩,你想起小时候的事了?” “啊?没有,只想起这件事,不,应该说,我始终没忘记过。”肖恩面‘色’铁青地道,“现在你们知道我有多怕那种东西了吧?”四人一齐点头。 “所以啦~~我们可不可以不去那个沼泽都市?” 杨阳一口回绝:《不行!你要是怕,就进去。》肖恩扁扁嘴,毫不犹豫地让位给她。 到了傍晚,又下起雨来,和昨天一样的瓢泼大雨,行程只好再度中止。昭霆瞪视窗外,抱怨道:“这雨怎么下不停啊!” “幸好秋收已经结束了,不然今年冬天又要闹饥荒。”希莉丝也发感言。耶拉姆摇摇头:“即使如此,还是会有许多人饿死。”希莉丝叹道:“不要这么悲观嘛,凡事要往好处想。” 杨阳没有加入谈话,凝神翻阅一本地理志,半晌停下手,问道:“希莉丝,你知道锡维拉是谁吗?” “锡维拉?锡维拉不就是沼泽都市?”不光希莉丝,昭霆和耶拉姆也好奇地转过头。 “不,这本书上说锡维拉是一个古代英雄的名字,可是就我记忆所及,没有哪本书提过这样一个人物。” 希莉丝回忆片刻,摇头道:“我也没听说过。”杨阳有点失望,但很快就不介意地又看起书来。 当晚,每个人都感到一股异样的气息,很难形容那是怎样的感觉,就好像往黑乎乎的储藏室,深不见底的井底窥视的感觉,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用一个手势或提醒,四人一齐站起,跑出车子。 雨幕和糟糕的能见度都妨碍了观察,杨阳毫不犹豫地发出一枚光球,照亮了视野,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耶拉姆和希莉丝脸‘色’微变;昭霆尖叫出声。 无数的僵尸,骷髅兵,亡灵剑士……组成密密麻麻的包围圈,将他们围困在内。在光球青白光芒的照耀下,它们的形象更是‘阴’森可怖,有的掉了半个脑袋,有的一只眼球落在外面,有的少胳膊,有的断‘腿’,唯一的共通处是血流满身。杨阳因为曾在[勇者的坟场]经历过众多不死生物的锻炼,才能维持镇定,但昭霆就受不了了。 “这、这些家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话音未落,亡灵大军就开始缓缓‘逼’近。希莉丝一边拔出细剑,一边快速‘吟’唱咒文:“光之‘女’神萝尔烈雅,请将您的光芒照耀世间,驱离有形之体,摒退无形之物,赐予我守护的奇迹,拯救你的信徒脱离黑暗——光明守护!” 随着咒文的完成,灿烂的金光从少‘女’周身涌出,形成一个透明的罩子,将四人罩在里面。不死怪物们立刻停下脚步,杨阳三人才松了口气,希莉丝就喊道:“别放心得太早!我顶多只能撑五、六个钟头,接下来怎么办?逃还是战?” “和不死怪物打?有没有搞错!”昭霆第一个表态,对付魔兽或人类的盗贼她可以无所畏惧,但面对冥界生物,她的勇气就‘荡’然无存了。杨阳附和:“逃吧,敌人太多了,虽然肖恩肯定能打赢,但我的身体可吃不住。” 耶拉姆却持反对意见:“这里是湿地,胡‘乱’逃可能会踩到沼泽地里去。”昭霆呸道:“你怎么这么笨!从空中逃不就行了!” “不行,在光系的法术里,没有其他元素‘精’灵存在的余地,所以没办法用风翔。”希莉丝断然否决,“但如果我撤去结界,它们立刻就会扑上来。” “怎…怎么有这种事!” 杨阳沉‘吟’道:“去锡维拉吧,既然怨灵们跑出来,一定是封印出了问题,必须赶紧通知他们这件事。而且那里有神殿,可以让我们躲一阵,至少能撑到早上,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对了,幽灵怕光。”昭霆如释重负,拍了拍‘胸’口。 “决定好了,就走吧。”耶拉姆总结,转头对红发少‘女’道,“不要勉强,撑不住就说,我这里有圣光珠。”希莉丝放松肩膀:“太好了,我真担心撑不了那么久,从这里到锡维拉还是有段距离的。” “马呢?”昭霆瞥了眼身后,“还有车子?行李?” “只好放弃了,等天亮再来拿。”耶拉姆不无‘肉’痛地道。看见他的表情,希莉丝安慰道:“没关系,亡灵不会对我们的行李有兴趣,顶多把马吃了。”昭霆大叫:“吃了!?”杨阳解释道:“怨灵是以活人的血‘肉’为食,和一般的不死怪物不同,因为它们不是用黑魔法,而是用生气维持行动。” “天呐!那我们还不快走!”昭霆喊完,愣了愣,“不对啊!干嘛把马留下?骑着马不是更快么!”耶拉姆斜睨她:“你都慌成这样子了,何况马,要是跑散了,谁来负责?” “行行,我没你胆汁分泌多,行了吧!” “拜托~~都这时候了,你们俩还有闲情吵架。”杨阳摇摇头,快手快脚地爬上车,把装着火凤凰的袋子背上,再跳下车子,向希莉丝打了个手势,“走吧,你带路。”红发少‘女’点点头,快步朝前走去,余人紧跟其后,所到处,怨灵齐唰唰让开一条路,来不及让的就被光芒融成灰烬。他们前脚走,后脚就听见马匹的哀鸣,不约而同地颤抖了下。 昭霆回过头,看见怨灵们跟着“飘”过来,吓得直咽口水,差点‘腿’软。 “希莉丝!你不能走快点么!”她几乎是哀嚎了。 “不行啊!我得维持结界!”希莉丝也哭丧着脸。 耶拉姆微微蹙眉,看出这不是长久之策,心念电转,有了主意:“杨阳,叫肖恩出来!让他杀掉一批跟屁虫,我们就有时间逃跑了!”三个少‘女’眼睛一亮,希莉丝赞道:“还是耶拉姆小哥有办法!”昭霆连声催促友人:“快,快叫他出来!” 《我出不来!》 没等杨阳开口,棕发青年就叫起来。杨阳大惊失‘色’:(怎么回事!为什么出不来?) 《因为后面那帮家伙!他们的怨气太强了,压得我动弹不得,连说话也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肖恩神‘色’之惨淡丝毫不亚于昭霆,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要不我早出来了,哪会等到现在!》 杨阳调息半晌,才恢复镇定,将寄宿者的话和盘托出。听罢,昭霆三人都脸‘色’雪白。 “可恶啊!难道我们真的会死在这里!”昭霆抱头呼喊。耶拉姆沉声道:“要死还早哩。”希莉丝重重点头,神情坚定:“没错!至少在我体力用尽前,我们大家都不会死!”受他们俩鼓舞,昭霆的脸蛋浮起些许血‘色’。 灰‘色’的雨帘没有丝毫稀疏的迹象,天空布满铅云,显得压抑而低沉。除了雨声、踩在泥地上发出的扑哧声,再无其他声响,因为追兵是没有实体的亡灵,不会发出脚步声,但是四个少年少‘女’发现,这种无声比任何噪音都可怕。 昭霆头一个受不了而叫出声:“还有多远啊!?” 《叫她冷静点,杨阳。》肖恩的语调罕见的严肃,《我们之所以到现在还能保持自我意识,全是托了银龙王龙威的福,但还是很吃紧,所以必须镇定,不然就完了。》 “冷静点,昭霆,不会有事的。”杨阳一边安抚友人,一边询问寄宿者:(什么意思,肖恩?难道那些怨灵的目的是夺取我们的身体?而不是吃了我们?) 《这跟目的无关,他们是怨灵,自然散发出怨气,从而影响到他人的意识,怨气多到一定程度还会变成[念],将进入念区的人同化。》 (所谓的同化是……) 《就和维烈和扎姆卡特的情形差不多,不过比他们还惨,意识弱的一方会被意识强的一方完全吞噬,连片渣也不剩。》 啊啊——杨阳只手按额,感到头盖骨内侧剧烈疼痛起来。为什么她的运气总是这么背?难道是老天惩罚她的贪玩,故意按排了一路的艰难险阻给她罪受? 那,如果她反省了,可不可以把这一切收回去?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杨阳深深叹了口气,肺几乎全空了,然后用力拍打双颊迫使自己振作,低声念出抵抗‘精’神攻击的咒文:“摇‘荡’于久远与无限之间的心之根缘,请将沉睡于我灵魂深处的力量召唤来此,保佑我们不受邪恶侵犯——心灵之墙!”(注:心灵魔法不是通过玛那‘精’灵施放,所以不与光魔法冲突) 包围住四人的金‘色’罩子浮现淡淡的白光,包括肖恩在内,每个人都觉***心房的恐惧略略减轻。耶拉姆和希莉丝立刻会意同伴这么做的理由,朝她投以询问的视线,杨阳颌首表示肯定。 然而,尽管惧意降低了,紧贴着背部的‘阴’冷寒意却没有消失分毫。昭霆不住往后看,嘀咕道:“干脆和它们拼了算了,这样下去迟早被它们‘逼’疯。”希莉丝斥道:“别胡说!幸亏他们没冲上来,不然我的结界用不着半分钟就毁掉了!”(注:亡灵的‘阴’力会中和光系魔法,反过来也一样。) 听到两人的对话,杨阳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却想不出来。 雨越下越大,幸好结界有防水的功能,四人没有被淋湿,靴子和‘裤’角却不可避免地被泥水溅得一踏糊涂,被积水冲刷得更为湿软的小道更带走了他们大部份的体力,因此还不到五个小时,红发少‘女’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希莉丝,你没事吧?”杨阳三人相继发现同伴的异样,担心地问道。希莉丝回以疲倦却明朗的笑容:“没事,我还撑得住,而且就快到了。” “嗯,没错,看到了。”杨阳转过头,遥望远方若隐若现的灰‘色’轮廓,不知为何竟不感到高兴。昭霆就欢喜多了:“总算到了,这段路走得我真是痛苦啊,终于可以解脱了。” “他们还在追。”耶拉姆凝视依旧紧追不舍的怨灵们,蹙起眉,内心浮起一丝疑虑:照道理,怨灵虽觊觎活人的生气,却不敢靠近人多的地方,因为活人的生气同样会消耗怨灵的‘阴’气。 莫非他们的人数比锡维拉的市民多?也对,记得杨阳说死在这里的士兵起码有十多万。 相同的不安也出现在肖恩心里,但他此刻正被怨灵们施放出的庞大怨气冲得晕头涨脑,连话也说不出来,用尽全力才没有丧失意识,自然就没有余力去提醒同伴们注意。 结界的金芒已褪得极淡极淡,希莉丝大口喘息,脚步开始踉跄。杨阳和昭霆一左一右扶住她,耶拉姆劝道:“你休息一会儿,我拿圣光珠出来。” “不用了…再一点路……啊,才说就……” 希莉丝往前面看去,脸‘露’喜‘色’,但下一秒,她的表情僵住了。杨阳三人查觉有异,跟着抬起头,也愣在当地。 屹立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规模宏伟的石头城,城墙有六十尺之高,上面布满了联锁、箭孔、棱堡和外堡。敞开的大‘门’由铁板装成,又高又厚。外面有一条护城河,约百步宽,一座铁铸的吊桥横跨其上。城头上,木制的匾额清楚地刻着四个大字“卡拉邦特”。 “果然是何塞国的幽灵……” 杨阳呻‘吟’了一声。希莉丝呆呆地道:“可是这里原本是锡维拉。”闻言,杨阳三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见带着惊慌的恍悟。 “居然能占领一个都市……”耶拉姆一向沉着的神情也出现了动摇。昭霆六神无主地问道:“现在怎么办?” 无人回答。杨阳、耶拉姆和希莉丝也茫然失措地对看着。这时,好不容易攒够力气的肖恩出声提醒:《后面!》 杨阳转过身,余人见状也回过头。借着已淡得几乎看不出的结界发出的微光,勉强可以看出怨灵们正结成包围阵势,缓缓‘逼’近。希莉丝连忙鼓足劲又施了一次[光明守护],但怨灵们的脚步并没有因此停下来。看这架势,摆明了是要把他们‘逼’进城内。 耶拉姆当机立断地从腰包里掏出圣光珠,投出一颗,带有神圣气息的光芒迸散开来,被照到的怨灵就像丢进火堆的雪块般消融殆尽。包围网顿时破了个口子。然而,还没等耶拉姆大喊“跑”,后面的怨灵就填补了空缺,继续前进。而且因为圣光珠发出的光,四人看清怨灵的大军就像附着在沼泽上的黑‘色’苔藓般占领了整个湿地,数目不计其数,就算把他们总共拥有的二十颗圣光珠全丢出去,恐怕也杀不出一条血路。 “只能拼了。”耶拉姆抖出长鞭,昭霆把手伸到背后,犹豫片刻,还是退缩了:“魔兽也罢了,幽灵这种东西,剑根本没用啊!”杨阳附和:“没错,我们退到城里去吧。” 耶拉姆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她,提高嗓‘门’:“明知道是陷井,你还往里头跳!?” “不是有句话叫‘绝处逢生’吗?” “……” 希莉丝开口道:“就这么做吧,耶拉姆小哥,就算不能真的绝处逢生,好歹晚点死;而且城里有可以隐蔽的建筑物,也许情势会好些。”耶拉姆长叹一声,点了点头。毕竟,目前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四人调转过头,飞也似地穿过吊桥,冲进城‘门’。他们已经做好看见万鬼横行的心理准备,岂料里头的情景还要诡异。 青绿的鬼火四处飘舞,在雨丝的反‘射’下,更显得‘阴’气森森。街上人来人往,摊贩照常营业,乍看和普通的市镇没有分别,但仔细看,无论是杀价杀得口沫横飞的大婶,笑着推销叫卖的小贩,叼着糖葫芦跑来跑去的孩童,无一不满身是血、脸‘色’青白。样子好点的只是带了一两道伤口;样子差点的,得不时把掉出眼眶的眼珠子装回去,‘花’‘花’绿绿的肠子塞回肚子,抱着半截脑袋到处跑的都算小巫了。 杨阳苦笑:“真是标准的鬼城啊……”昭霆三人已看得呆了。 这时,从大街尽头传来喧哗,逐渐接近,人们纷纷向两旁退去,让出一条道来,一队士兵出现在杨阳四人的视野里,模样比那些鬼民还凄惨,而且散发出一股其他人所没有的‘阴’邪煞气,尤其是中间的年轻人,煞气特别浓烈。只是他没有缺胳膊断‘腿’,五官也一样没少,还很英俊,但杨阳敏锐地注意到他的脖颈有一道深深的血痕,一直延伸到后面。 无头鬼吗?她内心一动:那他是…… 年轻将领扫视他们,皱起眉头:“怎么回事,渥伦?他们还保有自我的意识嘛。”嗓音低沉又带点磁‘性’,就和他的外表一样,相当有魅力。 “对不起。” 背后响起的声音吓了四人一大跳,急忙转过头,这才发现那帮追着他们到这里的怨灵不知何时进了城,悄无声息地站在后面。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漆黑铠甲的士兵回答:“这几个人很奇怪,明明是小孩子,却能抵抗我们的力量。” “哦?”将领眼珠一转,定在杨阳的左腕上,哧笑了一声,“渥伦,你的眼力还需要多加锻炼。”说着,伸手去抓手链。 《杨阳!快闪开!》 肖恩才出声,将领的手已不受阻碍地穿过结界,触碰到手链,然而就在这一刹那,闪光炸裂,爆发的能量‘波’将两人各弹开一步。昭霆三人扶住杨阳,幽灵兵们扶住将领:“阁下!?” “……看来,你身上附着个有意思的家伙。” 凝视焦黑一片,像被火烧过的右手掌,将领喃喃道。杨阳没有说话,确切的说是无法说话,她现在深切体会到对方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肌肤相碰的瞬间,一股‘阴’寒至极的气息渗入她的四肢百骸,甚至令她怀疑骨髓是不是结冰了。大量的冷汗涌出体外,被雨水一淋,‘激’起无法抑制的颤抖。 还没等她回过神,将领再次飞快地攫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但是,杨阳没有感到被拉扯的感觉,反而是另一个人被硬生生拉了出来。 “肖恩!” 看见棕发青年被丢到士兵中间,杨阳惊喊,正要扑上去,双臂被牢牢扣住,再看另外三个同伴,也给后面的幽灵士兵悉数擒获。 希莉丝担心肖恩,问道:“怎么了,阳?” “他把肖恩拉出来了!” “什么!”昭霆三人齐声惊呼。 甫脱离黑发少‘女’的身体,棕发青年顿觉已折磨得他苦不堪言的怨气一下子增强好几倍,把他的意识冲得七零八落,双‘腿’不由自主地瘫软,跪倒在地,附近的士兵见状想将他拿下,不料才碰到人,就惨叫起来,缩回焦黑溃烂的手。 将领惊噫一声,沉‘吟’片刻,朝几个看热闹的市民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上前按住肖恩的肩膀,令人惊讶的,这回爆雷没有出现,那些人也没有被烧伤。 “怎么会这样,将军?”不止杨阳看不懂,那几个市民也好奇。 “我们太脏了,不能碰他。”将领打量青年,微微一笑,却是不带好意的笑容。 士兵们都‘露’出不解之‘色’:“脏?他身上的血味那么重,搞不好比阁下杀的人还多,哪里干净?” “灵魂干净。”将领用脚尖抬起青年的下巴,“光看他现在还没被我们同化,就知道他的魂质有多清。这家伙是无论被怎样对待,也不会生恨的人种。” “说什么蠢话……” “嗯?” “我说你是猪!”肖恩大吼,“有哪个白痴被人虐待会无动于衷的?你倒是说给我听听!你这个连鞋架和别人的下巴都分不清的大傻冒!” 昭霆三人不明白同伴为何发这么大火。看得见这一幕的杨阳却能理解青年的心情。 将领淡淡地笑了。 “你这是生气,不是生恨。所谓的恨,是就算死一万次也要手刃仇人的执念;是纵使万劫不复永世孤独也要达成的愿望;是付出一切舍弃所有也不后悔的决心;是即使杀死仇人,饮尽他最后一滴血,杀光最后一个和他有关的人也无法停止的行为;是只有消失才能解脱的咒缚!” 场内一片死寂,不同的是幽灵一方是肃然无声,人类一方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怨灵!四个少年少‘女’不寒而栗:诅咒一切、憎恨一切的怨灵! 多么可怕的存在。 肖恩怔怔望着对方,神情尽是‘迷’茫。他的确没体会过那样的情感,不,也许是体会过却忘了。 将领俯视他,轻笑起来:“再告诉你一件事,怨灵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的人,不过,最喜欢的也是你这样的人。” “呃?” “因为你这种人对我们而言是最滋补的食物,只是料理起来非常麻烦。”将领弯下腰,将手按住他的前额,“得把自身的怨气给你一部份才能吃。” 肖恩只觉接触到的是一块寒冰,随着丝丝凉意渗入体内,爆炸般的痛楚在他脑中迸散开来。 “哇啊——” “肖恩!!” 杨阳不知从哪儿涌出力气挣开两个幽灵兵的钳持,‘射’出一发火球——她本不想动用飞焰的力量,因为她同情这些人的遭遇,但眼见同伴处境危急,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 火球准确地‘射’中将领的右臂,砸出一个凹坑。怨灵们齐声惊呼。昭霆三人趁机甩脱各自的牢囚,朝跪在地上的同伴奔去,跑到一半发现不对,呆立当场。 他们居然看得见肖恩!反应最快的昭霆往友人的方向看去,没错,杨阳还在。 黑发少‘女’没查觉三人的异样,一见火球‘射’中目标,就喊道:“肖恩,回我身体里来!”棕发青年如梦初醒,跌跌冲冲地爬起来,刚跑几步,眼角瞥见一个幽灵兵高举长枪往红发少‘女’的头顶刺下,不假思索地奔向她:“希莉丝!” 红发少‘女’只觉一双冰冷的臂膀搂住自己,紧接着后脑勺剧痛,眼前金星直冒,她竭力睁大眼不使自己晕去,瞪视那双臂膀的主人:“肖恩,你……”竟然有实体了! “别杀他们!把手链夺下,他们自然会成为我们的一份子!” 将领高喊,就在这时,毫无预兆的大雾笼罩了整座要塞,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界。 城头上,两个身披灰袍的男子并肩而立,其中一人缓缓垂下手,叹道:“他们可真会惹麻烦。” “干脆让他们自生自灭算了。”另一名男子不耐烦地嘟囔。 “只要大人还没要他们死,我们就不能让他们死。”楠笑道,“好了,快走吧,不然连我们也要遭殃。” “不管他们了?” “我已经给了他们生的机会,以他们的机智,绝对把握得住。” 楠所料不错,一见起雾,耶拉姆第一时间抓住离他最近的昭霆,往斜刺里窜去;慢了半拍,肖恩也拽起希莉丝,随便选了个方向狂奔逃命;连反应最慢的杨阳也赶在一秒内择路而逃。 市民们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雾感到不知所措,士兵们却没有慌‘乱’,依旧站得直‘挺’‘挺’的。那个叫渥伦的黑铠士兵靠近将领,低声道:“阁下,他们逃了,要追吗?” “当然要,还有那个施法放雾的……嗯?”将领像感应到什么,摇了摇头,“不,不用追了,已经逃远了,但那五个人,务必抓到!” ****** 昭霆和耶拉姆运气最好,一连跑过几条街都没撞见半个鬼影,最后他们拐进一条小巷,靠着墙喘气,稍事休息。 “阳呢!?”昭霆这才发现身边只有褐发少年一人,急得跳起来。 “我只来得及救你。” “怎么这样!我要回去!” “你疯了!”耶拉姆一把拉住她,“你打得过几个幽灵兵?乖乖在这儿等天亮,天亮了我们就得救了。”昭霆狠狠瞪视他:“就算我们得救了,如果阳他们死了,你能心安?” “不能,但我别无他法。” 感觉到少年话中的自责和无奈,棕发少‘女’怒火顿消,颓然坐下:“为什么好端端的,会碰上这事。” “……” “阳他们不会有事吧?” “……有肖恩在,一定没事的。” “对了,肖恩。”昭霆震了震,抬起头,“刚刚我看见他了,你呢?”耶拉姆睁大眼:“我也看见了。” “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幽灵吗!而且我看见他抱住了希莉丝。” “我不知道。”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昭霆嘀咕,突然搓了搓臂膀,耶拉姆立刻注意到:“冷吗?” “嗯!冷死了!” “得赶快找个地方避雨,也好躲开追兵。”耶拉姆左顾右盼,但是雨幕和黑暗都妨碍了他的观查,只好催促少‘女’起身,“我们去前头看看,找间房子藏身。” 为了避免失散,两人把手紧紧牵好,小心地走在深蓝‘色’的窄巷里。幽灵城唯一的照明设备只有那些飞来飞去的鬼火,给眼下已十分灰暗的气氛更添一份‘阴’森,但也亏得它们,使昭霆和耶拉姆得已在不用光球的情形下,勉强视物。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走了一会儿,昭霆皱皱鼻子,纳闷地问道。 “嗯,好像是血的气味,又有点像腐烂的味道。”耶拉姆一下就辩认出气味的来源。闻言,昭霆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喂!这种话可不要随便‘乱’说啊!我纤弱的神经已经受不了任何刺‘激’了!” “不用慌,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高兴?” 耶拉姆点点头:“怨灵没有实体,自然就没有血,所以那应该是人类发出的气味。”昭霆眼睛一亮:“人类?你是说,这里有活人?” “嗯。”耶拉姆暧昧地应了声,没有打击同伴,他的推论和她略有不同:有血,不就代表那可能不是活人吗? 两人穿过好几条街,越走气味越浓,渐渐的,暗蓝‘色’的雾气里隐约浮现怪异的物事,直有数千个之多,看起来像是柱子,却又凹凸不平。这时,走在前面的耶拉姆迟疑片刻,俯视脚下。 秋雨早在街上的凹处积蓄出大大小小的水洼,但是,这里的水洼却是红‘色’的,无怪他感到脚步声有点奇怪,接着,他反应过来,喊道:“别看!” 迟了,昭霆已分辩出那些是什么东西,原来是一根根约七八米高的木杆,上面密密麻麻摞着尸体,有成年人和老人,也有孩童甚至婴儿,全都大张着眼睛,扭曲的神情看得出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楚。 “呕——”昭霆转过头,将胃里的东西统统吐了出来。耶拉姆也脸‘色’惨白,额上渗出冷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恢复意识,关怀地询问仍在呕吐的少‘女’:“你还好吧?” “好…呕——好个屁!看见这么恶心的东西,我还好得了?呕——谢…谢谢。”感到背部被轻轻拍打,昭霆心一暖,反胃感渐渐平息下来。 “他***!到底是哪个‘混’蛋做出这种变态的事!”抹去嘴角的残渣,她呸了声,神‘色’既厌恶又愤怒。 耶拉姆的眼神也十分‘阴’郁。 “除了那些怨灵,还有谁?” “那群王八蛋!”昭霆狠狠跺了跺脚,有些瑟缩地回头看向浓雾中若隐若现的木桩,“这些是什么人?” “八成是锡维拉的市民。”说到这里,耶拉姆顿了顿,‘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喃喃道,“不对……”昭霆立刻追问:“什么不对?” “太奇怪了,怨灵是以活人的血‘肉’为食,可是这些人的尸体还很完好,而且这种布置——”耶拉姆再次执起少‘女’的手,往前走去,不一会儿就找到预料的东西——一张画着奇怪图案的矩形供桌,“果然,祭坛!这不是***,是个仪式!” “仪式?” “没错,虽然我不清楚是什么仪式,但这布置,分明是仪式。祭坛、祭品,作为增幅的法阵,全都备齐了,不过应该还没启动,因为有许多木桩空着……” 昭霆打断:“什么!你的意思是,祭品就是这些人吗?” “嗯。” “啊~~~太恶心了!我真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能做出这种事!他的脑子里都塞了些什么!”昭霆抱头呼喊。耶拉姆冷静地道:“是人当然做不到,是怨灵就另当别论了,你也听到那个将军的话了吧?” “啊啊——”棕发少‘女’仰天狂啸,活像月夜的狼。 “别嚎了,你就算叫破嗓子也没用,只会把追兵引来,当务之急是赶快逃跑,不然也许我们也会被钉在木桩上。” 昭霆一个‘激’灵:“对!没错!我可不想变成串烧!……可是,要往哪儿逃?” “这里是广场,广场一般在市中心,所以往前走应该没错。” “好!走吧!”昭霆振作‘精’神,但是没走几步,她就停下来,“从这里穿过去?”耶拉姆回头瞥了她一眼:“没办法,为了避免‘迷’路。这么大的雾,稍微转一下可能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可恶!知道了啦!”昭霆嘟嘟囔囔,忍住寒‘毛’直竖的感觉继续前进。就在这时,两人的前方浮现一个奇妙的白‘色’空‘洞’,逐渐形成‘门’的形状,从中涌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俩吸了进去。 ****** 尽管视野不明,但啪啦啪啦的踩水声清楚地为追兵指引了方向,反之,怨灵们的脚踩在水塘里就寂静无声,潋漪也没泛起半个。 “该死!这样不行!” 肖恩往后看,皱起眉头。怨灵们发出青光的眼睛既使在浓雾里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想了想,他转了个方向,加快脚步奔跑,过了约‘摸’半刻钟,停在一堵围墙前,对身后的同伴喊道:“希莉丝,翻过去!” 红发少‘女’二话不说翻过墙壁,迟了半秒,棕发青年也跳了进来,一着地,就执起她的手朝左边奔去。 两人跑过一片像是庭院的空地,冲进建筑物,室内黑漆漆的,弥漫着一股尘味。借着外头‘射’进来的微弱月光,希莉丝勉强看见墙上的浮雕,气派的‘玉’石殿柱,角落的熏香炉,中央的宽阔走道,以及摆放着简单供品的祭坛和其后美丽的‘女’神像。 很显然,这绝非一幢民居,而是一座神殿。 一进来殿堂,肖恩就放脱同伴的手,直奔后面的房间。希莉丝也不跟去,一***坐了下来。先前为了维持结界就几乎榨***的体力,再这么半夜奔走下来,连铁人也吃不消,所以她现在‘精’疲力尽,连跟小指头也动不了。 不一会儿,肖恩就转了回来,抱着满怀‘乱’七八糟的的东西,有权杖、宝石、圣徽、卷轴、护符、像是圣水瓶的小水晶瓶,羽‘毛’笔和羊皮纸等等。他把它们一骨脑堆在祭坛上,原本摆在祭坛上的供品则扫到地上。因为太累了,希莉丝没有指责他亵渎的行为。 青年先将水晶瓶里的水均匀地洒在四个角落里,接着把香炉点燃,将护符挂在‘门’上,再把羊皮纸摊在地上,唰唰刷画起图来,他画得极快,几个眨眼,仿佛魔法阵的复杂图案就跃然纸上,画好后,他毫不犹豫地烧掉纸,将剩余的圣水浇在灰上。令人惊讶的事发生了,纸灰就像被水融解了一般迅速化开,渗入地表,与此同时,金‘色’的线条铺展开来,形成一个和纸上一模一样的巨大图案,占据了整座大殿的地面。 “你在做什么?”经过休息,希莉丝‘精’神好了点,得已问出憋了许久的问题。 “布防御法阵。”肖恩马不停蹄地将四只宝石轮流放在结界的四角,随口答道。希莉丝不解:“为什么?” “你居然还问为什么!当然是为了阻止外头那帮怨灵进来啦!” “何必,你直接把他们殴得半死不就行了?” “喂,我现在是幽灵状态,没有附在杨阳身上,不能使用法术!”肖恩用怪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原来这小子还没发现自己已经是实体了!希莉丝哑然:他…他也太迟钝了! “肖恩,你过来。” “干嘛?我很忙啊。” “叫你过来你就过来!” “……是。”抵挡不住少‘女’的“‘淫’威”,青年乖乖走过去。希莉丝拉住他的辫子迫使他弯下腰,然后狠狠捏住他的脸颊。 一秒、两秒、三秒…… “啊——”震惊的喊声响彻云宵。 “总算发现了?”希莉丝放脱手,翻了个白眼。肖恩又拧了把自己的大‘腿’,才真正反应过来,叫道:“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我还想问你呢。” 肖恩定了定神,试着召唤武器,不成功,想了想,他念了几句咒语,这回,一簇小小的火苗应声出现。 “奇怪,我可以施法,却没办法和玛那‘精’灵取得同调。”肖恩浮躁地注视空‘荡’‘荡’的双手,“它们好像在惧怕我,怎么会这样?那个变态家伙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事!?” “只要能施法就行啦!”希莉丝不理解他为何发怒,催促道,“快把外面那些家伙全砍了,不,先找到阳他们!”肖恩郁闷地瞅着她:“没法和玛那‘精’灵取得同调,我就召唤不出武器,也不能使用攻击‘性’的法术,我所会的攻击魔法都是要同步才能实现的!”(注1) 希莉丝恍然大悟:“对了,大部份古魔法的确是用同步的力量,不像现在的强制咒文,那这么一来……” “没关系,正如你所说,只要能施法就行。”肖恩立刻振作起来,将疑问暂时压在心底,跑向祭坛,拔下权杖顶上的月白‘色’‘玉’石,放在法阵的中央,就在‘玉’石触地的刹那,魔法阵亮起来,还发出清脆的鸣动,肖恩满意地拍拍手:“好了!接下来只要找到杨阳他们,把他们带来这里,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怎么带来?要是我们出去,这法阵不就白布了?” “不用出去,用次元‘门’(注2)将他们拉过来就行。” 希莉丝大吃一惊:“次元‘门’?你会次元‘门’还多此一举个什么劲,直接把我们统统送出去!”说着,浓浓的喜‘色’浮上她的眉梢。 “不行,我早就感觉到了,这座城市的周围设下了非常强大的空间障壁,只能在里面移动,没办法移动到外面。”见同伴一脸沮丧,肖恩安慰道:“别担心,这个法阵绝对撑得到早上,天一亮,我们就得救了。”希莉丝愁容顿消,情不自禁地绽开笑靥:“嗯!” 肖恩再不废话,捏了个手印,专注‘吟’唱咒文,随着法术的完成,一道华光闪烁的幻影之‘门’出现在半空中,弹出两个人。 “昭霆!耶拉姆!”希莉丝喜动颜‘色’,上前将两人抱了个满怀。棕发少‘女’和褐发少年一时还搞不清楚状况,直到棕发青年接手欢迎大任,才相继回过神:“肖恩!希莉丝!” 昭霆当场话匣子全开,连珠似炮地问了一连串问题,砸得肖恩和希莉丝晕头涨脑,不知不觉一一回答。于是,等后来的两人‘弄’明白前因后果,已经是五分钟之后了。 “阳没和你们在一起!?”这是四人共同的结论。耶拉姆和希莉丝立刻朝昭霆投以埋怨的目光,肖恩二话不说开始施法,然而念完咒语,他脸‘色’变了。 “感应不到……” “啊?” 肖恩连换了几个寻人的法术,依然无效,双眉皱得死紧:“我感应不到杨阳的位置。”余人大惊,齐声追问:“这话什么意思?”肖恩踌躇了一下,用不安的神情扫视他们。 “就是我找不到杨阳……这种情况有两个可能,一是杨阳死了,二是有人掩盖了她的气息。” ****** “我敢打赌,追我的人肯定是最多的!” 黑发少‘女’一边诅咒一边独自跑在深夜的街头,紧随其后的,是黑压压望不到底的亡灵大军。 好在托得‘精’灵之靴和在西芙利村锻炼出的脚力,她的逃跑速度飞快,往往迎面遇上一队幽灵兵,还能趁对方没反应过来及时调头转入旁边的街道,甚至直接穿过他们的队伍,留下一串尾烟。所以,虽然险象环生,目前还有惊无险。 但是,姑且不说体力的消耗,杨阳本就不是耐力好的人;加上紧张和恐惧,疲劳更是成倍上涨,没跑几分钟,就开始喘了,脚步也慢下来。而怨灵是不知疲倦的,何况还有源源不断的援兵。 远远望见前面街角又出现一排亡灵士兵,杨阳不禁咬住下‘唇’,握紧右拳。她真的不想再一次使用飞焰,被引渡她体内的贺加斯神力和飞焰本身拥有的圣炎之力都是冥界生物的克星,等级稍微差点的亡灵只要溅到一颗火星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但眼下情势危急,她也顾不得恻隐之心了。 就在她准备举手的瞬间,吱哑一声,左近一家民居的正‘门’从内打开,窜出一个人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拖了进去。 “!”杨阳反‘射’‘性’地用左手拔出腰间的银短剑,却没有刺下去,因为她看清拉她的竟是个顶多十岁的小‘女’孩。趁她犹豫的空档,‘女’孩机伶地关上‘门’。 杨阳意会对方是在救她,收回短剑,却没有‘插’进剑鞘,而是横在‘胸’前。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在这龙潭虎‘穴’里,她只有时刻戒备,才有一线生机。 ‘女’孩把耳朵贴在‘门’板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笑道:“没事了。” “……你好。”杨阳回以礼貌的笑容,同时上下打量对方。从惨白的脸‘色’和无血‘色’的‘唇’可看出这个小‘女’孩是亡灵,不过她的外形很完好,看不出是怎么死的。 “那个,你可以放开我的手吗?”一来举着剑的姿势很别扭,二来对方的手实在太冷,杨阳端出“万事以和为贵”的笑脸打商量。 ‘女’孩摇摇头:“我不能放开你的手,一放开,他们就发现你了。” “咦?” “渥伦叔叔他们之所以能追着你不放,是因为你是活人的关系,和我在一起,我的死气掩盖住你的生气,你就不会被发现了。” 杨阳这才明白为何在这样的大雾里,怨灵们还能准确地找到她。 “谢谢你。”她坦率地表示感谢,“不过,可以换只手吗?”说着,将银短剑‘插’回鞘里。看似解除戒备,其实杨阳是想空出戴着飞焰的右手,她想起银短剑只对不死怪物有效,对怨灵可是毫无用处。(注3) ‘女’孩愣了愣,把她的举动理解为友好的表示,咧嘴一笑,改握住她的左手。见状,杨阳有些心虚。 “你为什么救我?” “……”‘女’孩犹豫了一下,抬起头,用下定决心的眼神凝视对方,“我希望你到最近的城市去,通知他们怨灵的大军就要到了。”杨阳大惊:“你说什么!” ‘女’孩把她的反应误会为责怪,眼眶一红,哽咽道:“对不起,请你别怪将军,他是为了我们才会这么做。” “等等!等一下!”杨阳的冷静‘荡’然无存,几乎是用吼的在说话,“你的意思是,那个将领派人去攻打附近的都市了?”‘女’孩点点头。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可以理解他对何塞国王的恨意,但何塞国王早八百年前就被他宰了,就连普雷尼亚帝国也不存在了,他还有什么理由继续这样的行为?就算是为了所谓的恨好了,可是,没有对象的恨还能维持吗?何况,那些人是无辜的啊!他做这种事,到底有什么意义?” 杨阳发泄完怒气,才想起‘女’孩最后一句话,睁大眼:“慢着!你刚才说,他是为了你们?” “嗯。”‘女’孩小小的脸蛋布满黯然之‘色’,“你知道,一到早上,我们这些人就会统统消失了,可是因为封印的作用,我们无法离开这里去冥界,将军才把这个城市的人全杀了,要用他们做替身,代替我们被封印,我们就能去冥界。可是摆好祭坛后,发现人数不够,他只好叫凯亚叔叔他们再去附近的城市抓人。” 杨阳越听越惊,不知该如何看待如此骇人耸动的行径,许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真是……” ‘女’孩打断:“我知道!将军这么做很过份,但他原本不是这样的人!他变成今天这样,都是因为我们!他自责,很自责很自责,他认为都是因为他相信国王陛下,才害我们死掉,所以他不想我们消失!” 杨阳无言以对。‘女’孩擦去夺眶而出的泪水,拉拉她的手:“我送你出城,再迟就来不及了。”杨阳回过神:“哦,好…不行!我还有同伴!……算了。”虽然担心昭霆等人的安危,但眼下最要紧的事是通知附近的都市警戒,如果坚持到天亮,这边的危机自然就解除了。 ‘女’孩安慰道:“没事的,其他人也会帮忙掩护,大家都不想将军再杀人,除了渥伦叔叔他们,他们和将军一个想法。” “哦。”看来还是不能放心啊。杨阳暗暗叹息,祈祷同伴们平安无事。 “你认得路吗?” “嗯。”‘女’孩指了个方向,“往这边。” “好。”杨阳抱起对方,念出风翔的咒语,话音刚落,两人轻飘飘地浮起,朝‘女’孩所指的方向飞去。 “我叫杨阳,你叫什么名字?” “莎夏。” 在浓雾里根本无法持续正确的飞行,没一会儿杨阳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但苏只要瞄一眼杨阳差点撞到的建筑物屋顶,就能马上纠正她。 “莎夏?真是个好名字。”杨阳笑道。莎夏腼腆一笑,随即面‘露’担忧:“杨阳哥哥,你冷吗?”怨灵的体温之低可不是盖的。 哥哥?杨阳微一苦笑,但她毕竟是被误认惯的,很快就不在意了。 “没关系,一时半会儿还撑得住。那个……莎夏。”杨阳踌躇半晌,俯视怀里的小‘女’孩,“消失,你不怕吗?”原本顾虑对方可能会改变主意,她不打算问这个问题,但终究不忍心。 莎夏将脸埋进她怀里,沉默良久,小声道:“怕。” “那——” “可是,我不想将军为了我们,做他不喜欢做的事。”莎夏用坚定的语气道,“而且如果是和将军一起消失,我们愿意。” “……”杨阳默然,良久,拍拍对方的后脑勺。 “莎夏,我会记得你的,还有这座要塞的每个人。” “嗯。”‘女’孩报以笑容。黑发少‘女’的神情却黯淡下来。 这时,遮天蔽日的浓雾突然散开,视野回复原本的清朗,杨阳还没反应过来,就觉身子一沉,不受控制地往下落去,她反‘射’‘性’地调整姿式,将背部对着下面。下一秒,她感到一股冰寒的气息包裹住自己,减缓了坠势,让她平安落地。 “将军!” 杨阳一时还没从死里逃生的惊悸中回过神,莎夏却已认出站在两人面前的人。 “莎夏,为什么做这种事?” 将领睨视黑发少‘女’,眼神明白写着“若非看在你保护莎夏,就任你掉在地上摔个稀巴烂”。 莎夏有点瑟缩地道:“将军,不要再杀人了好不好?大家都不在乎消失,和将军一起消失,我们不怕。”将领转向她:“莎夏,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的决定不会改变。听话,乖乖回家去。”说着,向左首的士兵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上前将莎夏拉离杨阳的怀抱。 “将军!”莎夏惊慌地喊道,“求求你,不要杀杨阳哥哥!” “如果凯亚他们抓到的人足够,我就不杀她。” “喂喂,老兄,你太过份了吧。”杨阳忍不住开口,“你是人,他们也是人,你有不想失去的人,他们也有,怎能为了救一批人,就牺牲另一批人!” 将领漠然道:“我对大道理没兴趣,你省点口水祷告吧,运气好的话,你和你的同伴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没等他下令,两个士兵自动出列,朝对方走去。杨阳连忙站起,摆出戒备姿势。这时,她感到背后传来一股奇异的吸力。而倒映在余人眼里的景象,是一道白‘色’闪亮的‘门’扉凭空出现在她后面。 “!”将领反应奇快,弯腰捡起一块石头丢进‘门’。说时迟那时快,石块刚没入白光,‘门’就消失了。 “那、那是什么?”包括杨阳在内,余人都满脸错愕。将领示意两人抓住少‘女’,不无惊讶地道:“你的同伴还真能耐,竟然能使用次元‘门’,就连普雷尼亚国也只有三个高阶法师会空间魔法。” 空间魔法?只有维烈会空间魔法啊。哦,肖恩大概会,可他现在……杨阳正诧异间,背后又传来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奇妙张力。 “你这个‘混’蛋家伙,‘乱’丢可燃垃圾是有罪的耶!” 棕发青年出现在场上,一手一个将押住同伴的士兵扔飞到几丈外的屋顶上。他火气这么大也是情有可原,刚刚那块石头就不偏不移砸中他脑‘门’。 “石头不是可燃垃圾吧。”随着说话声,红发少‘女’走出次元‘门’。紧接着是棕发少‘女’和褐发少年。肖恩不无慌张地道:“喂喂,你们快回去!这样我辛辛苦苦布的法阵不就白费了!”昭霆头一个把他的话当耳边风,扑向杨阳,将她抱了个满怀。希莉丝还懒懒挥个手做回应:“你再布一个好啦。” “说得容易……” “喂,你们几个,现在可不是闲聊的时候。”杨阳一脸受不了地‘插’口,挣开友人,询问棕发青年,“肖恩,有没有法子联络附近的城镇?怨灵大军已经出发去那里了。” “什么!”肖恩、昭霆、耶拉姆和希莉丝齐声惊呼。 将领淡淡地道:“你们四个,若乖乖待在神殿里,还能保住小命,偏偏跑来这里送死。”昭霆破口大骂:“要死的是你才对,你这个把人当串烧的变态男!”肖恩也一脸暴力地扳‘弄’十指:“没错,还把我的下巴当鞋架。” 这家伙‘挺’记恨的嘛。杨阳意外地瞥了他一眼,道:“还不快点回我身体里来,你这个样子能干嘛。” 肖恩苦笑道:“就算我想回你身体,也回不去了。”杨阳一愣,不及发问,突觉一股‘阴’寒至极的游丝从脚心直窜脑‘门’,刹时冻结住四肢百骸,令她连根手指也无法动弹。同时遭难的还有肖恩四人。定睛一看,不知何时,闪烁着暗青‘色’光芒的线条和‘花’纹浮现在石板铺就的地面上。 “这是当年普雷尼亚帝国用来封住我们的法阵。”将领用复杂的目光凝视脚下的魔法阵,冷笑道,“好像是叫什么[光辉缚邪阵]吧,现在反而被邪气浸染,变成专‘门’束缚活人的法阵了,不过我们也因此被自己的执念绑住,无法往生。幸好莎夏他们比我们这些拿刀剑的人想得开,不然,真应了自食恶果这句话。” 肖恩飞快念出破解束缚的咒文。将领睨了他一眼:“没用的,我承认你很强,但这个法阵是一百二十名高阶神官用生命的力量铸成的,就算魔王亲临也未必打得破。” “呀呸!魔界宰相都说我的力量和他不相上下,哪有打不破的道理!”肖恩眼中闪过近乎凶狠的怒意,被深棕‘色’的浏海遮住的十二芒星发出耀眼的光芒,仿佛呼应般,阵阵轰鸣从地底深处传来,越来越响,摇憾地面震颤不休,魔法阵的青光开始忽闪忽灭,石板承受不住爆开龟裂,迅速加深扩大,终于形成恐怖的地缝。周围的建筑物都颓然倒塌,‘激’起大量的尘沙,更远的房子也摇摇‘欲’坠。 别说怨灵一方看得骇然变‘色’,杨阳四人也是目瞪口呆。 听见脚底传来的鸣动响到几乎要震破耳膜的程度,众人终于如梦初醒,杨阳正要喝令同伴停手,有人已先她一步出声了: “住手,肖恩。” 那并非威严的声音,却蕴含着让人难以反抗的***感,随之出现的人身穿宽大的黑‘色’长袍,从头到脚被包得紧紧的,连一丝肌肤也不‘露’出,看起来就像个魔法师,散发出深沉静谧的气息,就如同一尊沉浸在海底的古代雕像。看清来人的刹那,怨灵们齐声惊呼: “冥王!” 四个少年少‘女’眼中‘蒙’上空白的‘色’彩:冥王?他们说的是冥王?那个冥王?有冥法王之称的冥王?众神之一的冥王? 天哪…… 唯一不吃惊的肖恩上下打量不速之客,满脸疑‘惑’之情:“我认识你吗?” “曾经认识。”虽然看不清表情,但从兜帽下传出的笑声明白显示冥法王笑了,“你和以前完全一样。” “你是我什么人?” “嗯…该怎么说呢,说是朋友的话,太厚颜无耻了,也会被赛普路斯五马分尸。”普路托轻轻叹息,“是……仇人吧。”肖恩蹙眉,又细细端详了他片刻,摇头道:“你骗人,我是看你不太顺眼,可是绝没到仇恨的地步,连讨厌也没有。” “……是吗?”普路托微微一笑,笑得很开怀。肖恩问道:“你为什么阻止我?再差一步我就能把封印解开了。” “就是因为再差一步你就要解开封印了,我才来阻止你。”普路托指着怨灵们,“你一解,这些人就都能往生了,冥界非塞爆不可。” 将领双眼一眯:“冥王,你这话什么意思?”普路托瞟了他一眼:“你还敢对我大小声,没良心的家伙。当年我一念之仁,让你回人界复仇,闹得腥风血雨,差点毁了普雷尼亚,秦蒂丝事后足足同我闹了一百年别扭。这回你又害死那么多人,她非抓狂不可——你这家伙真是瘟神!害我们夫妻感情不合的瘟神!” 秦蒂丝……好像是生命‘女’神的名字吧?她和冥法王,是对立的啊,怎么……杨阳等人已经快昏倒了。 被神明指责为瘟神的怨灵依旧一脸无动于衷。 “那是你自做自受。” “是是,我自做自受。”普路托恢复镇定,沉声道,“好吧,你之前做的事我现在不跟你计较,立刻把你那些部下叫回来。” “办不到,除非那个男人把封印解开。”将领不动如山,一字一字道,“你要把我怎么样都行,但是这座要塞的人,我要他们一个不落地去冥界!” 普路托摇摇头:“我对死者宽大,却不是无原则的宽大。何况,我已经给了你够多恩惠,不能再给了。” “我不要你的恩惠!我要你给其他人恩惠!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没理由消失!” “那这座城的人就有理由死吗?造什么业就得什么果,这是世界的法则。”普路托顿了顿,叹道,“唉,算了,事已至此,你们消失也挽不回那些人的命,就做牛做马给他们赔罪吧——不过,只限于没参于***的人。” 将领紧皱的眉宇松了开来,士兵们也一脸满不在乎。 “这就好。” “将军!” 与之相反,市民们纷纷惊呼。将领置若罔闻,朝那个叫渥伦的黑铠士兵做了个手势。不见后者有什么动作,一枚青‘色’的光弹就直冲天际,不多时,远处也升起一模一样的光弹。 “好了,我把人叫回来了,你打开冥界之‘门’吧。” 莎夏喊道:“不要!将军!我们不要去冥界,我们要和将军在一起!”余人齐声附和。将领看了他们一眼,那是无限温柔的一眼,但是,当他把视线调回普路托身上时,脸上的表情又恢复原先的漠然:“快点!就要天亮了!” “别急,我还要看看到底是哪些人,免得受害者事后向我投诉,神也不是好当的。”普路托不慌不忙地扫视每个怨灵,点了点头,“嗯,我有数了。好,走吧。”话音刚落,一小部份士兵和平民打扮的怨灵脚下的魔法文字隐去,身形逐渐模糊,终于化为一缕轻烟消失无踪。肖恩喊住正要跟着离去的普路托:“喂,等一下!你究竟是我什么人?还有,你知道我的事吗?” 普路托诧异地回望他:“你想恢复记忆?” “呃,我是不想啦,可是维烈要我想起来,他烦死了,成天用苦瓜脸对着我……” “赛普路斯?”冥法王的声音充满惊愕之情,“他竟然要你恢复记忆?他是这么说的吗?” “没错。” “无法置信、无法置信……难道和血龙王合体,令他的‘性’格改变了这么多?” “喂!”肖恩忍不住提高嗓‘门’,“你在说什么啊?”普路托没有回答,用一种深沉柔和的目光注视他:“肖恩,我问你,你想恢复记忆吗?” 对这个问题,棕发青年不需要一秒的迟疑:“不想!” “那就别勉强自己。” 语毕,冥法王就消失了踪影,留下肖恩瞪着虚空发呆,而且发呆的不止他一个人,杨阳四人也是一副呆呆的模样。半晌,昭霆才吸了一口气,结结巴巴地道:“刚…刚才那个,是真的神吗?” “他说他是生命‘女’神的丈夫,那应该是了。”希莉丝用失神的语气回答。 杨阳和耶拉姆盯着肖恩:“你怎么会认识神?难道,你也是神?”肖恩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俩:“我是神?我像吗?” ……不像。四个少年少‘女’一致摇首,不过转念一想,那个冥王也不怎么像神。以此类推,也许肖恩真的是神,食神——前题是世上真有食神这个神。 将领走上前,五人立刻摆出警戒姿势。 “能麻烦你们一件事吗?” 和先前的冷酷截然不同,将领的态度很平和,那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浓烈煞气也消失得一干二净。查觉到这个变化,杨阳首先收起弓,‘露’出友好的表情:“什么事?” “我和我的部下想把那些人放下来,可是时间已经不多了,只能拜托你们。当然,你们只有五个人,没办法做到,所以只要火化就行了。抱歉,让你们做这么不愉快的事。” 五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把眼前这个人痛殴一顿好呢,还是对他的补救行为表示肯定。最后,杨阳选择正面的回答:“不,这是当然的,我们很乐意做这件事。” 将领点点头,简短地道:“谢了。” “那个,你们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当然是等死了。对这份迟来的安眠,我们可是盼望很久了。” 杨阳微微皱眉:“嗯…你不觉得你们应该向那些人道个歉吗?虽然这么做是有点伪善,而且你也不是基于恶意才去杀那些人,但作为加害者,起码应该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 将领对她的指责不以为然:“所谓道歉,是一种希望对方原谅自己的行为,而我当初干下这样的事,就没指望被原谅,也没资格要求原谅。这种情况下,还有道歉的必要吗?” “呃,这个…也没错啦。”杨阳词穷。 肖恩摇头:“话不是这么说。你犯了错,就该补救,不管会不会被原谅,还是没资格。”将领斜睨他,发出轻蔑的嗤鼻:“你真是天真得无可救‘药’!你以为道个歉就可以补救了?道歉是这世上最无用的行为!亏你长着一张聪明脸孔,脑袋却比史莱姆还简单。” “$※◎+……”肖恩准备冲上去将他撕成一条一条,被耶拉姆和希莉丝及时夹住。看见这一幕,杨阳心道:世上果然有所谓的天敌关系存在。 昭霆念念不忘广场上的情景,因此对将领的论调一概视作推托的借口。 “什么没用!道歉怎么会是没用的行为!干脆说你不敢面对那些人,面对自己的变态行为!” 啊啊~~这家伙又来了!杨阳和耶拉姆险些呻‘吟’出声。尽管怨灵们马上就要消失了,但人数还是很可观,在天亮前给他们点苦头吃绝对绰绰有余。这种关键时刻,应该好言好语,和善地送人家一路好走才对,她竟然还出言挑衅,真是活腻了! 将领转向棕发少‘女’,平静地道:“那我问你,如果我现在把你杀了,再向你的灵魂道歉,你会原谅我吗?” “当然不会!” “这就是了。”轻易打发了昭霆,将领将目光调回杨阳四人,淡淡地道,“我知道你们视我为丧心病狂的刽子手,我也承认,但我不后悔。即使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因为我只是个凡人,不是冥王那样的神,无法顾到所有人,我只能为我身边的人打算、负责。” “……” 这回,连同肖恩和昭霆在内,人类一方都无言以对。虽然不入耳,虽然自‘私’,但对方说的是实情。 下了一整夜的雨已变成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毛’‘毛’雨,几缕微弱的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射’下来,在黑暗的大地烙下金‘色’的斑纹。鬼火一个接一个熄灭,建筑物从诡异的青灰‘色’变成接近黑‘色’的暗蓝‘色’,清晨特有的雾气开始浮现,将一切化为如梦似幻的烟蓝。 “天亮了。” 将领抬头看了看天‘色’,神‘色’柔和下来。仿佛呼应般,他的身体迅速变淡。杨阳五人有点惊慌,情不自禁地环视周围,才发现那些士兵不知何时已经全不见了。 “那个!”杨阳在一股莫名的冲动下喊道,“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锡维拉。” 留下一个浅浅的笑容,何塞王国的怨灵静静消失在逐渐加深的晨光里。 足足有好几分钟,五人看着他消失的地方,一动不动。希莉丝第一个回过神,转向同伴,满脸惊愕:“阳,锡维拉不是——” “嗯。”杨阳微一苦笑,“这真是……残忍的巧合啊。” 被故国抛弃,被敌国抹杀,只在历史上留下功绩和恶业的古代将领,到头来却毁了唯一记得他名字,把他当作英雄纪念的都市。如果这是神明的恶作剧,是不是太残酷了些? 黑发少‘女’仰望天空,深深叹了口气。 ****** 注1:元素魔法有两种施放形式,一种是与玛那‘精’灵取得同调,这种方法胜在速度快、威力强,缺点是同调不易,一定要心念单纯的人才能做到;另一种就是现代魔法的稚形,通过与玛那‘精’灵签订强制契约,以咒文推动法术,缺点是费时、威力弱,因为一半以上的力量用来控制玛那‘精’灵的意志了。 注2:空间转移魔法共分三种:次元‘门’,空间弯曲术和移动方阵。次元‘门’是经由平面世界,也就是位面来去;空间弯曲术顾名思议是利用“折叠空间”的技巧来实现,在《奎拉图森林》一部里维烈使用的就是这招;移动方阵是在两个魔法阵之间移动,多数靠的是玛那之间的引力。其中,次元‘门’的等级最高,而且因为是个‘门’,甚至能让军队进入,但这只是个理论,实际上要开这么大的‘门’,还要维持那么长的时间是不可能的。 注3:怨灵虽被归类为不死怪物,其实并不属于。因为它不是借助黑魔法获得行动能力,而是凭借强烈的怨念留存现世,所以一旦怨念消失,怨灵也就不复存在。当然,因为其本质是幽灵,晒到太阳也会完蛋。至于摄取活人的血‘肉’,是怨灵的本能,倒不是出于恶意。 外篇 第九部 《满愿石》外篇 第九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部 神秘魔法师(节二) 魔界。 无垠的黑暗中,银灰‘色’的人工天体仿佛凝聚了天底下所有的光芒般闪烁生辉、耀眼夺目。形状像个半开的椭圆形粉盒,由五百根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斜拉式粗索支撑的天顶就像真正的镜子般光滑,只是倒映的不是底部的景致,而是可以以假‘乱’真的蓝天白云。天顶之外,还有个像是倒立的碗盖一样的透明罩子,与底座正好合成一个完美的圆。 纵径一百二十公里,横径六十公里的底座上,耸立着一座巨大的都市,建筑风格多样,从天马行空的、复古的、仿真的、到现代的,甚至连石器时代的草棚都有,可谓‘乱’七八糟,组合起来看却有种特别的美感,建筑物之间环绕着宛如光缆的通路,奇形怪状的车子滑行似地在里头飞快穿梭。比较正常的平整大道上,有着马的身体、鹿的头、蜥蜴尾巴的四足兽拉着马车来来去去;两旁,是五‘花’八‘门’的商店和住宅,步行的人们不时走进去拿几样东西出来,将一张卡片模样的物事在‘门’口的金属箱子前晃一下,悠然离去。 越靠外围,建筑物就越少,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增多的自然景致。这里的房子风格统一,‘性’喜清静的魔族一般都住在这里,高位魔族的别墅也有好几栋。其中,最大、最华丽的一幢属于魔界重臣之一,水之幽鬼菲亚斯迪卢。 一个看来二十上下的‘女’‘性’走在平滑光亮得可以拿来照镜的长廊上,她的身材高挑健美,浓眉大眼,褐肤丰‘唇’,组合出略为粗犷的五官。走起路来英姿飒爽,宛如军步。 长廊的尽头是两扇紧闭的镂金大‘门’,不等‘女’‘性’伸手去推,‘门’就自动敞开,‘露’出里头的房间。摆设第一感觉是“华丽”,第二感觉是“随意”,从时间相差数千年的电脑和屏风到距离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景德镇瓷器和纯金天使像,应有尽有,从中可约略窥见房间主人的‘性’格。 “哟,卡蒂丝,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声音的主人是个看似二十来岁,斜倚在软塌上的年轻男子,他身穿海蓝‘色’的丝缎长袍,领口、袖管、腰带和衣摆都绣有‘浪’‘花’形状的白***案,比服饰底‘色’略浅的长发披散在大大小小的坐垫上,微眯的凤眼也是宛如蓝宝石的‘色’泽,容貌清‘艳’绝伦,顾盼之间,魅光四‘射’。微风送进几朵落瓣,落在他颊上、‘唇’上,更增绮丽,活脱脱似个从画里走出来的古装美‘女’。然而‘女’‘性’却对这样一位美人投以嫌恶的目光,张口‘欲’语…… “慢。”男子举起只手,“如果你想说‘人妖’二字,就请回吧。虽然我不及你的刘易斯肌‘肉’发达,但我对自己的外形是很满意的。” “小白脸。”地之幽鬼从善如流,将一只坐垫踢到身后,一***坐下。一只机械手立刻从天‘花’板伸出,将一杯香气四溢的热茶送到她面前。 菲亚斯叹了口气,慵懒爬起,将长发撩到颈后,伸舌咬进‘花’瓣吞下,一连串动作说不出的妩媚。 “好吧好吧,你找我这个‘小白脸’有何贵干?” “你这家伙,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啊,对哦,我忘了。”菲亚斯击了下掌。卡蒂丝瞪了他一眼:“你就是这么漫不经心,才让伍菲逮到机会,溜去人界!” “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件事——我也要去人界了。” “……”卡蒂丝之所以停顿了一下,不是因为吃惊,而是为了喝茶。对活了n年的魔族来说,世上极少再有事情能令他们感到意外,即使是面对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男子。 “只要你做好被维烈大卸八块的心理准备,就去吧。” “就算把我大卸八块了,他马上又会让我复活的。”菲亚斯***地道,“再说,有你帮我遮掩,他怎么会发现?我又不是跑去人界找他。” “我才不帮你遮掩。” “三天假期,附世界拳王锦标赛观赏券一张。” “成‘交’!”卡蒂丝将空杯放回机械手,一骨碌站起,指着他鼻子道,“最后提醒你一声,千万别做出干涉人界历史的行为,不然维烈真的会气得关你禁闭,把你那些宝贝衣裳烧得一干二净。” 对这番忠告,水之幽鬼的回应是懒懒一扬‘唇’。 “放心,我和伍菲不同,对兴风作‘浪’没有兴趣,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流行的新款式,好增加点存货;还有,见见那帮可爱的小家伙。” ****** 当杨阳一行人到达北城的边境都市以诺时,样子只能用狼狈不堪来形容。 火化尸首,离开了几近全毁的锡维拉后,五人先回湿地取回行李,再向西进发。因为马被吃掉了,只能徒步,加上沼泽地特别难走,到达目的地时,每个人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比难民还像难民,因此守‘门’士兵差点把他们带到收容所去,旅馆老板也用怀疑的眼光扫瞄他们,要求先‘交’出住宿费才让进‘门’。 用丢的把钱给势利眼老板,五人不约而同地直奔浴室。跑到一半,红发少‘女’想起一件事,连忙揪住棕发青年的辫子,“等等——老板,附近有没有服装店?” “对了!肖恩没有换洗的衣服!”杨阳三人这才注意到。老板想了想,答道:“没有,最近的一家离这里也有两条街,不过我可以……” “那就算了,待会儿我们自己去买。”希莉丝打断,不让对方有敲榨的机会,她松开拽住青年长辫的右手,改为搭住他肩膀,笑道,“暂且将就着穿一下,等吃好饭,我们一起去逛市集,帮你买几套衣服回来。” “呃,好。”肖恩‘摸’‘摸’被抓痛的头皮,很是感动。瞧见这一幕,杨阳若有所思:难道希莉丝…… “哇!水耶!是真的热水!” 澡堂里,肖恩小心翼翼地把食指‘插’进木桶里,感受从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险些流下泪水,“呜呜~~~好幸福。” “有必要这么夸张吗?”耶拉姆一脸受不了地道。 “当然了!在镜子里的时候,除了吃饭,我最想做的事就是洗澡了!”肖恩快手快脚地褪下衣物,耶拉姆愣了愣:“你……” “嗯?”肖恩已爬进桶里,正准备解开辫子。 “没什么。”刚才瞥眼间,褐发少年看到同伴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本想问他为什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临时改变主意咽了回去。 因为即使问了,他也回答不出吧。 果然,不一会儿,肖恩就叫起来:“啊!是谁在我身上刻的这么多疤!?” 棕发青年比三个少‘女’还晚出来,一方面是太过兴奋,另一方面是为了烤干洗净的长衣。大厅里人很多,都在谈论三天前发生在沼泽都市锡维拉的超级惨剧。考虑到光是焚化尸体会留下痕迹,给他们今后的旅行造成不便,肖恩就把那里的地基破坏,伪装成自然灾害的模样。因此,他们从锡维拉的方向走进以诺,才没遭到盘问。 现在已经过了用餐时间,所以除了杨阳一行,大厅里没有人点餐。老板咕咕哝哝地拿着菜单过来,被希莉丝两枚银币一砸,立即换上笑脸,点头哈腰地离去。 经过一番梳洗,五人都恢复了本来面目,但是疲劳却没办法洗去。喝红茶时,杨阳有好几次把茶洒出杯子。坐在她旁边的昭霆不住点头,随时有可能睡着,全是因为记挂美食,才竭力撑住几‘欲’合上的眼皮。耶拉姆和希莉丝还好,只是一脸疲惫。肖恩更是连一点疲‘色’也没有,‘精’神奕奕地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棕发,问道:“明天就要去那个西城了吗?” “啊,没错。”杨阳‘揉’‘揉’眼,强打‘精’神,“原计划是如此,不过我个人希望后天再出发。” “那就后天出发吧。”耶拉姆瞥了眼将脑‘门’撞上桌面的棕发少‘女’,下达特赦。 希莉丝一霎不霎地盯着棕发青年,关怀地确认:“肖恩,你真的不觉得难受吗?” “嗯?没有,只是有点不习惯,因为不能飘了,以前我想飘到哪儿就飘到哪儿,现在只能用两条‘腿’走路。” 杨阳‘花’了番心力将杯子对准嘴巴,啜了一口,有气无力地道:“话虽如此,我待会儿还是帮你查下书,这情形太奇怪了,不搞懂,实在是不能放心……”越说越含糊。 “你先睡一觉再说吧!”肖恩和耶拉姆异口同声。 昭霆已经干脆地趴在桌上,呼呼睡去。但余人毫不怀疑只要闻到食物的味道,她就会立刻清醒。杨阳放下杯子,用力拍打双颊驱散睡意,正‘色’道:“肖恩,那天冥王要你别勉强自己,我这两天想了想,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你若实在不想回忆,就保持现状吧,反正你已经想起一些些,我对维烈也好‘交’待了。” “我赞成阳的意见。”希莉丝用坚定的口‘吻’道。在白银之谷,看见银龙王流泪时,她就意识到肖恩的过去绝对不幸福,甚至是痛彻心肺的,那又何必去想?快快乐乐、简简单单地生活不好吗?耶拉姆也颌首表示赞同。 肖恩想了想,摇摇头。 “我是不想回忆生前的事,可是我答应了维烈,就一定要做到。何况维烈是我朋友,那个冥王感觉只像个点头之‘交’,我当然先顾维烈再顾他。” “这个,话是这么说……”杨阳皱起眉,正想再劝两句,服务生端着托盘走近,几乎在同时,昭霆‘挺’直背脊,原本困顿的眼‘射’出炯炯神光,盯着香气四溢的饭菜。肖恩也迫不及待地拿好餐具,摆出要大块朵颐的架势。见状,杨阳三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然而,直到杨阳喝完红茶,昭霆歼掉一半饭菜,肖恩还是没动筷,呆呆瞪着满桌美味佳肴,好像在想什么。希莉丝奇道:“你怎么不吃?” “我……没有食‘欲’。” “啊!?”连同昭霆在内,四人一齐傻住。肖恩跳起来,抱头大喊:“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很想吃,却又不想吃!”其他客人投来莫名其妙的视线,杨阳四人也一头雾水。 “你是幽灵,当然不能吃东西。” 这是个美丽的声音,却听不出男‘女’;没有刻意的娇媚,却有种风情万种的感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只见一个全身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站在桌旁。乍一看,杨阳等人还以为是冥法王大驾光临,仔细看才发现对方的袍子是深蓝‘色’的。他缓缓抬手,拉下兜帽。 刹那间,宛如无数的闪电一时瑜亮,人人目眩神‘迷’。不仅为来者绝俗的容颜,也为他十根修长白皙的手指上闪烁生辉的戒指。砰砰砰!是啤酒杯落下的声音;啪啪啪!是碗碟敲碎的声音;接着,是一片死寂。良久,巨大的吐气声才陆陆续续从复数的嘴里逸出。 “我们见过吗?”肖恩冲口道。 男‘性’客人们有志一同地朝他投以愤怒的目光,一半在心里捶‘胸’顿足懊悔慢了半拍错过结识美‘女’的机会;另一半则哧笑这样的泡妞方法太过老套。 果然,“美‘女’”微微一笑:“不,我们没见过。” 四个少年少‘女’却怀疑地扫瞄他,有冥法王的前例,他们已经知道让肖恩似曾相识的八成是神明,而眼前雌雄难辩的美人也确实不像凡人,何况他还一语道破肖恩的身份。 虽然有点疑‘惑’,棕发青年还是信以为真,点点头坐回椅子。菲亚斯也毫不客气地坐下,仿佛嫌店里气闷,解开立领的扣子,看得一干男客直吞口水,随即瞪大眼:“咦!” 那纤细粉嫩的皓颈中央,分明有一块凸起。 是男的啊……五人确定了不速之客‘性’别的同时,清楚听见一室玻璃心碎裂的声音。 “你是谁啊?”对菲亚斯厚脸皮的举止看不顺眼,昭霆不悦道,“那边还有几个空位,干嘛不去坐,非要和我们挤一桌?” “因为我好奇。” “好奇?” “嗯。”菲亚斯浅浅一笑,手指肖恩,“他。”笑靥璀璨,‘艳’光流转,明亮如朝阳,清澄似流水,还没从打击中恢复的老板和客人顿时做出捧心的动作,连杨阳五人也看傻了眼。 杨阳暗赞一声,眼前的男子容姿可与罗兰比肩,笑容的魅力则不亚于史列兰,简直称得上完美,不过她对美男子的兴趣远没有美‘女’子大,很快回过神,问道:“你看得出肖恩不是活人?” “当然,我是魔法师耶。”菲亚斯‘露’出跩跩的表情,心里乐开‘花’。想当年,维烈穿上一袭黑‘色’的魔法袍,装模作样地拿着几件道具在人界溜跶一圈,就被联军冠以[黑之导师]的称号,摆脱了[炎之幽鬼]那么难听的原名,那他有样学样地也来转上这么一回,假以时日,人界也会多出一位“美‘艳’绝伦、力比天神,来去如风,神秘莫测”的魔法师了。 菲亚斯越想越得意,忍不住掏出一柄白‘玉’扇子出来扇啊扇。杨阳和昭霆看得目瞪口呆,怀疑他是从中国古代流落来此的同乡。 是个疯子。耶拉姆和希莉丝暗暗摇头,浮起同情。深秋十月的天气,还扇扇子,不是脑子有‘毛’病是什么?可惜了那副好相貌。 肖恩惦记着对方之前那句话,完全没注意菲亚斯怪异的行为,连声道:“为什么幽灵就不能吃饭?太不公平了!还有,我现在这个样子算是幽灵吗?” “嗯……我对亡者的分类也不是很清楚。”菲亚斯打量他,“有人把能量分给你了吧?所以你才能实体化,但是这个身体的本质还是灵体,而且只要那份能量用完了,你就会变回幽灵。” “什么!”希莉丝大叫,比当事人还紧张。 “能量?”肖恩皱眉,“不对啊!那个变态是把怨气分给我,不是能量!” “怨气也是能量的一种,不然怨灵哪能大摇大摆地在这个世界晃‘荡’?人类的感情,尤其是负面的,都可以转换为能量,而万物皆由能量汇聚而成,只要达到一定程度,就能形成实体。” 四个少年少‘女’听得一愣一愣,肖恩满脸惊叹:“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论,很有说服力,值得研究!你好厉害,这么年轻就领悟到那么深的道理。”菲亚斯眉开眼笑:“不客气,你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那之前,可否把你的名字告诉我们?”希莉丝‘插’口。 “对于四海为家的人来说,名字早已是身外之物,不介意的话,叫我[神秘的美形魔法师]就行了。” “……” 瞥了眼僵成木雕四座的同伴们,杨阳干咳一声,挑起外‘交’大任,她对怪人比较有经验,还能承受:“那个,魔法师先生……”菲亚斯纠正:“是神秘的美形魔法师先生。” “神秘的……咳咳,美形魔法师先生,请问你是一个人旅行的吗?” “不,我还有个同伴。”菲亚斯打了个响指,“‘波’比,出来和这几位见个面。” 话音刚落,一只奇怪的生物出现在半空中,外形像一条鲤鱼,背上却长着四片透明的薄翅,蓝‘色’的鳞片就像真正的蓝钻般晶莹剔透,长度大约和婴儿的手臂差不多。小家伙一边扇动翅膀,一边发出“‘波’比‘波’比”的声音。 “呀~~~好可爱!”昭霆和希莉丝两眼放光,抢着将“飞鱼”搂进怀里。肖恩也用垂涎的眼光盯着‘波’比,看起来很想抱一抱。耶拉姆悄声问杨阳:“这是什么生物?”杨阳困‘惑’摇首:“不知道,从来没见过。” 其他客人也朝‘波’比投以好奇的目光,将蓝袍魔法师的身份定义为召唤士。 “客人,请问要点什么?”老板搓着手走过来,惊‘艳’的视线留连在菲亚斯身上。 “给我看看菜单。”菲亚斯伸出手,接过菜单浏览,边看边皱起眉头,“酥皮浓汤、酒煮鱼、克里斯炖牛‘肉’、西式风味烤全羊……都是没听过的菜,好吃吗?”虽然皱着眉,他仍是极美,老板看得两眼发直,愣了会儿才回过神,连连点头:“当然当然!别的不说,光酒菜,本店就绝对是以诺数一数二的!” “好吧,就上我刚才报的那些。” 昭霆被菲亚斯一提醒,想起自己吃饭吃到一半,连忙放开‘波’比,继续埋首大嚼。希莉丝瞥了眼面前吃得差不多的饭菜,对肖恩道:“走吗?” “啊?” “出去买衣服。” “哦。”肖恩反‘射’‘性’地看看余人,杨阳‘露’出微笑:“我们有点累,不去了,你们俩好好玩吧。”耶拉姆怔了怔。昭霆一边努力咽下嘴里的东西,一边挥动手臂,含糊不清地道:“等等我!我也去!” “你去干什么,你又不买衣服,乖乖回房里睡觉,你刚刚不是在打嗑睡吗。”杨阳温和的声音却透出不容反驳的坚定,“要玩,等睡饱了,我们再一起出去玩。”希莉丝抛给她一个感谢的眼‘色’,执起青年的手:“走吧!”拉着他往店外跑去。 “杨阳,她……”耶拉姆看见那个眼‘色’,恍然大悟,指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询问地望着黑发少‘女’。后者点头表示肯定。 “……肖恩不是活人啊。” “我知道,我想…希莉丝也明白,她既然表现得这么明显,就代表她下定决心了,我们也只好祝福。”杨阳轻轻叹了口气。耶拉姆默然,眉间还是有一丝不赞同。昭霆满脸雾沙沙,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 哎呀,不会吧。冷眼旁观的菲亚斯掩不住惊讶的神情,下意识地用扇子遮住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那‘女’孩恐怕要失恋了,我记得肖恩普多尔卡雷生前可是有个恋人的,叫什么来着?贝尔妲还是贝姬?反正有个贝字。 不过话说回来,他丧失记忆,这段恋情也不是全无指望。 ****** 以诺的市容和米尔菲差不多,都是石砌房子,使整个市镇呈现素净的灰白‘色’,但建筑物的分布相当凌‘乱’,道路四曲八折,第一次来的人绝对会‘迷’路。肖恩和希莉丝问了几个路人才找到老板说的那家服装店。可只朝里头瞄了一眼,希莉丝就拉着同伴跑路了,说是没有好衣服,另外找了家又大又豪华的商铺。 “肖恩,你看这件怎么样?” 红发少‘女’拿起一件米白‘色’的长衣,式样朴素,仅在领子和袖管绣有简单的湖绿‘色’‘花’纹,但作工‘精’美,典雅大方。 “太贵了啦!”棕发青年只注意那个商标。从大黑暗时代起,货币就一直是金、银、铜三种,所以他看得懂标价。 “谁要你看价钱!我是问你喜不喜欢!” “呃……”肖恩这才仔细打量那件衣裳,点点头,“很好看。”希莉丝展颜而笑,挑了条相同颜‘色’的长‘裤’和几件内衣,一骨脑塞给他:“去换上,给我瞧瞧。”肖恩依言抱着衣服进去***室。旁边几个服务生看见这一幕,都忍不住‘露’出极淡的微笑,因为这两位客人的立场完全颠倒了,一般,都是男方买漂亮的衣服首饰给‘女’方。 趁肖恩换衣服的空档,希莉丝又挑了一套浅黄镶金边的便服,一件美观实用的斗篷,一条象牙白的丝质腰带,打算让模特儿一一试穿。 ***室的‘门’打开,着装完毕的肖恩走出来,披散的棕发也结成长辫垂在‘胸’前,看起来就像个温文的世家公子,那件模仿上流社会礼服设计的长衣完全掩盖了他奔放活泼的气质,相反却多了份儒雅的味道,微微蹙起的眉也加深了这个印象。希莉丝看得目不转睛,立刻打手势要服务生把衣服包起来。 “不错,你很适合穿淡‘色’的,待会儿去鞋店买双配这颜‘色’的靴子。呐,还有几件,你快去试试!” “那个……” “快去啊!” “哦。”肖恩不情不愿地转回去,每次出来,他眉间凝聚的不快就多一分。最后,希莉丝总算注意到了。 “怎么了,你不喜欢?” “不是……我喜欢它们的样式,也喜欢它们的颜‘色’,可是——”肖恩犹豫了一下,坦白道,“我不喜欢它们的料子!太紧了,稍微伸展一下手臂就好像要梆开一样,这样我连动都没法动。” “因为这都是丝绸的。” “为什么要买丝绸的?买棉布的就行了嘛,又便宜,又方便行动……”肖恩越说越小声,因为希莉丝的脸‘色’沉了下来。 “肖恩,你搞清楚,这是家‘精’品店,怎么会卖棉布的衣服,而且棉布的衣服大多不好看。” “那买皮的好啦。” “你上战场啊,穿着皮甲满街跑!何况这季节穿皮衣还早!” “但我穿不惯……” “反正你召唤不出武器,穿得拘束点有什么关系!也不是你‘花’钱,嘟嘟囔囔什么!一副穷酸样,难看死了!”被同伴推三阻四的态度惹怒,希莉丝的口气逐渐恶劣。在下界游历三年,虽然增长了见识,也扩宽了‘胸’怀,但她本质仍是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无法摆脱根生蒂固的阶级思想,瞥见服务生都用看乡巴佬的眼神看着意中人,感到十分尴尬;加上一番好意被拒,更是窝火。 肖恩双眉一扬,也有点生气了。 “我就是穷酸!就是不想‘花’你的钱!” “你……”希莉丝的怒火终于整个爆发出来,“那你有钱吗?你这个穷光蛋幽灵!” 话才出口,希莉丝就后悔了,当看见对方骤然变黯的神‘色’,更是后悔加心疼,恨不得把嘴巴缝起来。 “……我是没钱。”好半晌,肖恩才闷闷地道,“所以我不要新衣服,我买不起,我这就去脱下来。” 希莉丝看着他转身往***室走去,泪珠在眼里直打转,强自压抑,却还是忍耐不住,调头冲出服装店,奔进一条小巷子,蹲下来嚎啕大哭。 “笨蛋笨蛋笨蛋!好不容易有了实体,可以跟人家出去逛,那是什么态度嘛!又不是嫌弃你,只是想让你穿好看点,这也有错吗?‘混’蛋‘混’蛋‘混’蛋!” “希莉丝!”肖恩慌慌张张地追进巷子,看见她哭泣的模样,登时吓得魂飞天外,急忙奔过来,单膝跪下,“希莉丝,对不起!” 少‘女’不理他,依旧哭得天愁地惨。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幼稚了,为了面子,把你的好意当成驴肝肺。”肖恩情不自禁地‘露’出愧疚的神情,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哄道,“你别哭了好不好?算我求你,一切都是我的错,随便你怎么处罚我。” 希莉丝这才止住哭声,抬起头,一双含怨的泪眼狠狠瞪视他。 “你知道吗,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三次放声大哭,第一次是我老爸去世时;第二次是我老妈,她要把我嫁去北城——你真了不起,竟然能跟我老爸老妈比肩。” “……对不起。” “哼!”希莉丝余怒未休地捏着他的脸颊,肖恩不敢反抗,任她‘搓’‘揉’捏扁。 “那你那些衣服还要不要?” “要!要!” “陪我逛街好不好?” “好好!” “跟我约会一整天好不好?” “好好!” “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好……啊?” 希莉丝噗哧一笑:“你已经答应了,不能反悔。”肖恩愣了片刻,才凝重地道:“希莉丝,我是幽灵。” “幽灵又怎么样?幽灵就不能谈恋爱了?你不也说幽灵不能吃饭是不公平的事?” “呃,这个…是没错啦。”肖恩抱着头思考,总觉得少‘女’的论调好像对,又好像有哪里不对。没等他想好,希莉丝就擦擦眼睛站起来,脸上除了淡淡的泪痕,笑嘻嘻的表情丝毫看不出前一刻的伤心影子。 “好!走吧!” ‘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被红发少‘女’拉出小巷的一路上,棕发青年满心困‘惑’,像每个蠢男人一样被漂亮强势的‘女’伴牵着鼻子走。 ****** “好辣啊!” 菲亚斯喝了口酥皮浓汤,皱起线条姣美的双眉。杨阳‘露’出诧异之‘色’:“埃特拉的料理本来就是以辣为特‘色’,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咳咳!我最讨厌吃辣的了,咳咳咳……啊,谢谢。”菲亚斯接过黑发少‘女’递来的红茶一口喝干,这才缓过气来。昭霆盯着他面前的菜肴,垂涎道:“你讨厌吃辣?那正好,给我吧。” “昭霆!” “你要?最好了,全给你!” 杨阳拦住正‘欲’大块朵颐的好友,对菲亚斯道:“喂,神秘的美形魔法师先生,你要考虑清楚,埃特拉的菜没有一道是不辣的,你若不想饿肚子,就忍耐着吃一点。” “我从不委曲自己。”菲亚斯抬头‘挺’‘胸’。 杨阳和耶拉姆对视一眼,耸耸肩,决定随他去。反正眼前的人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是神明,百分之四十的可能是乔装出游的贵族公子哥,无论哪个都不用他们‘操’心。 “打扰一下,请问你们是冒险家吗?” 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走到桌旁,用礼貌的声音询问,眼睛盯着蓝发魔法师,因为杨阳三人佩戴着冒险家徽章,一看就知道是冒险家。 菲亚斯误会了他眼光的含意,没有作声。身为一个高等魔族,“察颜观‘色’”是他最缺乏也最不需要的本领。 杨阳习惯‘性’地担起外‘交’官一职,指着耶拉姆和昭霆道:“我们三个是,这位魔法师先生和我们刚认识,我也不太清楚他的情况。” 话音未落,菲亚斯就抢着申明:“我也是冒险家!而且是和他们一路的!”太好了,这么快就有成名的机会。 杨阳三人面面相觑,心道:我们什么时候和你一路了? 商人点点头,眼神却明白写着不相信。他也和杨阳三人一样,认为菲亚斯是个***,即使真有冒险家徽章,也一定是用金钱或权势换来的。 “请容我自我介绍,我叫德伦,是隶属柯林商会的独立商人(注:艾斯嘉大陆规定所有的商人都必须有所属的商会,不得自行营利,不过独立商人已经和个体经营者差不多,不用上‘交’利润的一部份,只要付点挂名费就行),我想委托你们。” “啊…请坐。”杨阳连忙拉出一张椅子。昭霆对耶拉姆咬耳朵:“柯林商会是什么东西?和博尔盖德那个秃头佬有关系吗?”耶拉姆低声道:“我也没听过柯林商会,不过埃特拉的商会有百分之九十和哈梅尔商会搭介。” “那还睬他干嘛,叫他滚!” “你轻点!” “闭嘴,昭霆。”杨阳往友人的后脑勺扇了一巴掌,脸上却挂着和暴力的行为截然相反的和气微笑,“可以说说你委托的内容吗?”耶拉姆‘插’口:“等一下,你为什么不去公会要人,跑到旅馆找人?” 冒险家公会和空浮舟站一样,在每个大都市都设有分部,而以诺冒险家公会分部的规模甚至能与总部比肩,因为世界各地想寻求真正刺‘激’的冒险家都会聚集在这里,经由特雷希山道去到有[战士的乐园]之称,危机四伏的西城隐捷敏亚。 食‘肉’森林、死亡沙漠、枯骨草原、巨人岩场、地底‘迷’宫……西城的险恶,连曾经的冒险家之都提拉都望尘莫及。换句话说,想找死的人最佳的去处就是西城了,保证天天都在死亡线上挣扎。 德伦苦笑道:“我只是个独立商人,哪来的钱‘交’公会的中介费。” “中介费这么贵吗?”杨阳和耶拉姆一愣。中介费也叫手续费,是冒险家公会为委托人安排适当的人选所应得的佣金,一般在一银币到五银币之间,真的不算贵。 “很贵,要两枚金币。” “什么!”两枚金币相当于一家四口半年的生活费了,这是什么坑人的分部,收费这么狠! 耶拉姆皱眉道:“这是违反规定的,你怎么不去向总部投诉?”德伦摇摇头:“投诉也没用,这是总部默许的。以诺的分部从很早以前起就是半独立状态,总部根本管不了它,何况还有一群冒险家在后头撑腰。因为中介费高了,他们分到的红利也多了。” “人真的很贪呐。”菲亚斯感叹了一声。 “但是这么一来,就没人会去委托了啊。”杨阳不解,“谁想‘花’这样的冤枉钱。” “不,有人会委托,那些大型商队的主人。你知道,虽然中西南三城打仗,我们还是和西城维持着友好的贸易关系,但‘交’易地点是定在西城,沿途要经过许多危险区域,自然需要强有力的保镳。”德伦解释。杨阳恍然大悟。 “那你是想委托我们保护你去西城?”耶拉姆问道。德伦点点头。菲亚斯浮起困‘惑’之情:“既然如此,你怎么还多此一举告诉我们中介费的事,不怕我们拒绝你,去接大型商队的委托吗?”他这么说不是因为贪心,而是纯粹的好奇使然。 对哦!杨阳三人面面相觑。他们三个太老实了,竟没想到这节。 德伦用诧异的口‘吻’道:“咦,你们不知道吗?山道已经封锁了,所以那些大商队现在都被困在城里,我是铤而走险,才来委托你们。” “封锁!?为什么?”众人大惊。 西北两城的边境是一片绵延不断的自然屏障,由恐怖的食‘肉’森林和高耸入云的索美维山脉组成,只有一条狭窄的山道能够出入,一旦山道被封,就只能攀越两旁那些陡峭的山峰才能到达西城。 “因为我城也加入最近那场战事了,整支红龙骑士团都上了战场,把西城打得落‘花’流水,城主大人是得意了,我们可就惨了。”德伦大大叹了口气,“三天前,西城封锁了山道的另一头,上面知道后,不甘示弱地也封了这头,下令今后不许再跟西城有任何生意上的往来,这根本是不切实际的行为!不说别的货物,单龙之息,不进口,那票祖宗闹起来就要人命了。说是用牛羊喂,牛羊又能撑到几时?还要我们来想办法,我们又没有让小牛一夕间长大的能力,去外大陆采购也需要时间,还有海上的风险——我看再过不久,我们就要披上羊皮,亲自去给那票祖宗塞牙缝了!” “……” 三个少年少‘女’呆然,万万没想到他们在野地里旅行短短几天,局势就变动得这么厉害。但眼下最要紧的是,他们的行程也要因此而耽误了。 昭霆忍不住骂道:“那个城主有‘毛’病啊!搞出个疯子城不够,现在还……唔!”一言未毕,就被耶拉姆牢牢捂住嘴。杨阳赔笑道:“别介意,这丫头就喜欢胡言‘乱’语,你千万别当真。”这个表妹,每次都祸从口出!虽然那个城主确实是很‘混’帐,但好歹是赛雷尔和眼前之人的主君,不看僧面也该看佛面。 说到赛雷尔—— “赛因先…北之贤者没有劝劝米利亚坦城主吗?” “劝了,可是他也没有办法,谁让我们和南城素来‘交’好?话说回来,你们愿意接受我的委托吗?登山道具我会准备,你们只要送我到西城的边境都市坎培拉就行了。” 菲亚斯啪地合上扇子,脸‘色’微变:“登山?我们要爬山才到得了西城么?”真讨厌,他对体力运动最感冒了,偏偏又不能使用能力,这下非累掉半条命不可。 他简直比昭霆还无知!杨阳和耶拉姆惊讶地望着他,有山脉位于西北两城之间这么“明显”的常识,他居然不知道!? 德伦也愣了愣,道:“是啊,不过我调查过了,有几道分水岭还不是很陡峭,应该越得过去。” “该死……哎,不对,这么一来,你不就没办法把货物运回来了?你去西城是为了做生意吧?” 闻言,杨阳三人将怀疑的视线投向商人。 “不是的。”德伦笑道,“我是为了探亲,我有个娘家的表哥住在那里,一方面也是为了躲避税收。我估计封锁令撑不了多久,顶多四、五个月,那票老祖宗就会叫了,到时上面的人不想收回也得收回。” 杨阳不置可否,尽管她不是北城人,但在拍卖会和提拉的经历让她彻底了解米利亚坦是个极端爱面子的男人,即使撑不下去,他也会死硬着不肯低头。 “那你回来时怎么办?我们有事在身,不能等你探完亲再送你回来。”基于道义,耶拉姆把话挑明。 “没关系,我那表哥会送我回来,他也是个厉害的冒险家。” 到此为止,生意算是谈妥了,只差人员。 “我们还有两个同伴,逛街去了,你可以等等吗?”杨阳略带抱歉地道。 “当然,何时出发,你们说一声就是,我不急。” 商人一脸好脾气的笑容,眼底却闪烁着诡谲的寒光。 ****** 金秋的阳光绚灿而温和,习习凉风吹来,阵阵送爽,空气中充满跳跃的‘色’彩。肖恩和希莉丝并肩走在大街上,前者穿着米白‘色’的丝绸长衣,‘精’工制做的黑牛皮靴,抱着大大小小的礼品包;后者一脸轻松地把玩他的辫子。 “接下来去哪?” “不去哪,随便逛逛。”愉悦的心情在少‘女’‘唇’边化开笑涟,“你问那么多干嘛,你不是答应陪我一天?咱们就逛足一天!”肖恩不无担心地瞅着她:“你不累吗?刚刚在旅馆,你不是很困的样子?” “你啊。”希莉丝轻轻拉了拉他的耳朵,“跟我出来,你一点也不高兴吗?” “没有啊,很高兴。” “这就是了,因为高兴,我一点也不累。而且后天才出发,真吃不消,明天好好补个眠就行了。” “也对。”肖恩点头赞同,突然想起一事,“啊,不能吃饭的话,我是不是连觉也不能睡了?唉,这样和幽灵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待在杨阳的身体里。”希莉丝眉梢上扬:“你这家伙,脑袋里只有吃和睡吗?” 记起先前的教训,肖恩连忙赔笑道:“没有、没有,我很高兴这个样子。” “哼!” 希莉丝真的很奇怪耶,好像很希望我是实体,为什么呢?肖恩偷瞄身旁的同伴,对她的心态感到难以理解。 这一瞄,他才发现少‘女’不知何时换下了那身佣兵服,穿上一件非常漂亮的连衣裙,连靴子也换成了时髦的平底鞋。和身着戎装的时候比起来,就像另一个人似的。明媚的阳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反‘射’出七彩的光晕,更衬得那双蔚蓝‘色’的眸子清澈闪亮;一头‘波’‘浪’卷发无拘无束地披散在背上,走动间,宛如真正的火焰般鲜‘艳’奔放;娟秀的轮廓因日照镀上浅浅的金‘色’,柔雅而娇媚。 一种莫名的悸动,由心底漾起。 “怎么了?”查觉他的视线,希莉丝奇怪地问道。 “没…没什么。”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肖恩别开眼,诧异‘胸’口的异样。吸了一口气平息躁动的心火,他忍不住问出困扰许久的问题:“希莉丝,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懦弱的人?” “啊?”红发少‘女’一呆,“没有啊。” “可是我…我不想回忆以前的事,你不觉得这是种逃避、懦弱的行为吗?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希莉丝微微一笑,伸了个懒腰。 “老实说,换作其他人,我一定会认为这是懦弱的行为,但你就不同了。” “为什么?”肖恩不解地瞅着她。 “因为你是个非常、非常坚强的人,连你都接受不了的回忆,我认为根本没有必要回想起来。”希莉丝凝视他琥珀‘色’的双眸,神情肃穆,一如她坚定的语调,“那种回忆,丢掉也罢。” “是吗?”肖恩展颜,感到一股暖流回‘荡’在心里。 “是啊,而且你恢复记忆的话,搞不好会把我们忘了哩!里不是经常有那种把丧失记忆期间发生的事统统忘光的情节吗?“ 肖恩大吃一惊:“真的吗!?”希莉丝眼珠一转,重重点头:“真的啊。” “那怎么办?我答应了维烈要想起来啊!”肖恩急得团团转。 看他这么为难,希莉丝有点不忍,犹豫道:“嗯……不过那种情况是因人而异的,也许你不会吧。”可恶!为什么他要‘露’出那种苦瓜脸,害她骗不下去。 肖恩松了口长气,误以为她懊恼的表情是担忧,安慰道:“别担心,希莉丝,我绝不会忘记你们的。” “嗯。”希莉丝无‘精’打采地应了声。 算了,来日方长,慢慢说服他好了,横竖维烈不在这儿,想斗也斗不过我,他又这么单纯,搞定是迟早的事,当务之急是别的问题。 “肖恩,那个魔法师说有能量就能实体化,那除了负面感情,还有什么能作为能量?白魔法行吗?” “不行,白魔法是生命‘女’神的力量,而亡灵的力量之源是止息之君,正好和她冲突。” “这样啊。”希莉丝抑不住失望的神‘色’,随即又振作起来,“那别的魔法行不行呢?” 肖恩沉‘吟’道:“嗯……应该不行吧。虽然我对亡灵的构造不太清楚,但止息之君和生命‘女’神的力量是属于‘精’神‘性’质,和元素神的力量同源不同质,很难融和。” 希莉丝听得云里雾里,末了只明白一件事:别的魔法也没用。 “那……” “什么?” “没什么。”红发少‘女’摆摆手,咽下到嘴边的话,与其用负面情感维持实体,她宁愿青年变回幽灵,憎恨之类的感情不适合他。 “希莉丝,这里是另一个冒险家之都吗?好多冒险家。”肖恩打量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里面十个有五个半携带武器或穿着魔法袍,“而且水平比提拉高多了。” “因为再过去就是西城隐捷敏亚,全大陆最危险的地方,对自己实力有信心的人都会去那儿搏一把。” “对了,你们去西边到底是干嘛啊?杨阳只说要去那儿找一样东西。” 希莉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是秘密,回去再告诉你。”说话间,瞥见一男一‘女’手牵着手,言笑晏晏地走过,涌起羡慕之情,情不自禁地勾住同伴的手臂。 “呃!”肖恩被她亲昵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绷紧身体。感到他的不自在,希莉丝满脸通红,十分尴尬,想放手又舍不得,只好改变话题转移注意力:“对…对了,肖恩,你知道冒险家猎人吗?” “冒险家猎人?”青年果然上当,“不知道,是专‘门’猎捕异族的冒险家吗?” “不是不是,是专‘门’猎捕冒险家的人。” 肖恩大奇:“猎捕冒险家?为什么?”希莉丝暗暗松了口气,笑道:“为了钱呗!水平高的冒险家几乎个个是富翁,当然会有人眼红。不过我也只是听说,没有实际见过。听说里面有不少真的好手,但也有很多是靠卑鄙手段谋夺财物的败类。” “原来是这种猎人,我还以为狩猎人又死灰复燃了。” 希莉丝被勾起好奇心:“狩猎人是什么?”肖恩双眉紧蹙,神情有一丝厌恶:“是一批说是逮捕危害人类的异族,其实是用异族的器官做‘药’,或者卖给权力者当奴隶的‘混’蛋。由普雷尼亚国发动的人类大统一战争里(注:仅次于降魔战争和死灵之‘乱’的有名战役,也叫异族大***),亚利安族的最后传人罗里兰塔以一己之身对抗狩猎人大军,最后同归于尽。他的妻子,翼人族公主莉拉也在战后不知所踪。之后,大陆上就再也没有狩猎人了。”(有关罗里兰塔和莉拉的事迹,请参看拙作《罗里兰塔之歌》) “亚利安族?阳他们三个的师父好像就有亚利安族的血统。” “真的吗!?” “还没证实,我是觉得可能‘性’不大。” 两个人谈谈走走,不知不觉来到市中心,喷水池广场传来‘吟’游诗人的歌声,希莉丝拖着肖恩跑过去,倾听的人很多,他们挤不进去,只好待在外围。那个‘吟’游诗人唱得很不错,听声线应该是个‘女’‘性’,歌的内容是最常见的大黑暗时代的英雄故事,肖恩一听就入‘迷’了。 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希莉丝瞄了眼周围听得聚‘精’会神的人们,深吸一口气,唤道:“肖恩。” “嗯?”棕发青年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我——我——”好容易鼓起的勇气在喉咙口噎住,希莉丝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得以勉强出声,“我喜……” “希莉丝,她歌里有几个人名我好像听过!” “……”就要吐‘露’的告白被某个不识情趣的笨蛋拦腰截断,少‘女’沮丧得差点当场哭给他看。 “嗯…嗯。”她垂头丧气地道,“她唱的是英雄王的歌,里面的人连同英雄王科尔修斯在内都是东方学舍的成员,你当然听过,搞不好还是他们的学弟呢。” “哦。”肖恩恍然大悟,随即发现同伴的异样,“你怎么了,希莉丝?是不是不舒服?眼睛红红的!” “是不舒服。” “要紧吗?我扶你去那边的长椅坐坐。” 红发少‘女’瞅瞅不远处的雅致长椅,再看看旁边一棵树叶泛黄的高大梧桐木,满意地点点头:“好!”很好!很适合告白! 然而,她***才挨到凳子,连pose都没摆好,棕发青年就把礼品包塞给她,跑去买饮料了。当少‘女’再接再励准备一接过饮料就吐‘露’爱语,他又跑回来要钱,把难得的好气氛破坏得七零八落。 “不用了。” “咦?” “不用买了,我不渴。”无力感在希莉丝娟丽的脸上挥开浓重的‘阴’影。 “……”把她的反应看成生气,肖恩愧疚地咬了咬‘唇’,“希莉丝,我是不是很笨?” 笨!笨死了!笨得无‘药’可救!虽然心里举双手赞同,却连一个字也舍不得说出来伤心上人的心,而且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是怎么看怎么好笑。希莉丝感到心里的闷火一下子消散开来,忍不住噗哧一笑:“没有啦,只是有点呆而已。” 看出对方是在取笑自己,肖恩如释重负,也回以笑容。 风儿送来‘吟’游诗人的歌声,也带来亘古的传说,梧桐叶片在空中打转,跳着圆舞曲。在一片略带萧瑟的秋景中,过去与现在接轨,一切都模糊了,只剩下似曾相识的场景,似曾耳闻的人名,似曾经历的往事…… [肖恩师父。] 坐在长椅上的‘女’孩,留着黑‘色’‘波’‘浪’长发的‘女’孩,面带促狭的笑意,用调侃的语气道,[那个‘吟’游诗人在唱你呢。] “肖恩!” 幻境骤然消失,眼前依旧是少‘女’和长椅,只是少‘女’是站在长椅前,而且披散的卷发是宛如火焰的亮红‘色’,而非乌木般的漆黑,“你在发什么呆?” “啊……”肖恩眨眨眼,这才真正清醒过来,正想告诉对方刚才发生的事,脑中鲜明的景象却朦胧起来,就像被浓雾罩住似的,看不清楚,忍不住敲敲头,“怎么回事!?” “肖恩!”见他神‘色’有点不对,希莉丝关怀地踮起脚。 “刚刚我想起一些,可是一眨眼,又模糊了。”肖恩懊恼地道。 “是吗?”少‘女’的声音透出一丝紧张。 “嗯,我看到一个‘女’孩子,和你一样头发卷卷的,五官…五官想不起来了,她叫我师父。” 听到最后,希莉丝松了口长气:是徒弟就好!但未免青年想起更多,比如情人之类,拖着他就跑路:“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冥王不是叫你别勉强。” “希莉丝,衣服……”肖恩转过头,看见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男孩飞快地从树后窜出,抢了礼品包就跑。 “站住!小贼!”跟着回首的希莉丝一个180度急转追过去,却被同伴抓住手:“算了。” “你……啊!”眼睁睁看着偷盗者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希莉丝气得直跺脚。 “我早就发现那孩子跟在我们后头,他抢衣服八成是想替弟弟妹妹做新衣,就给他吧,反正还有一套。”肖恩指指身上那件。希莉丝转过身,狠狠瞪视他:“这么说,你是故意用我送你的衣服去做人情?” “这个……” “大笨蛋!我再不理你了!” “希莉丝~~~~” ****** 老天,他真是钝得可以! 凝视镜面,水之幽鬼直摇头。 不久前,杨阳三人因为疲倦回房休息,德伦也借准备事宜离开旅馆,独留他一人,百无聊赖下拿出镜子欣赏自己的‘花’容月貌,欣赏到一半好奇心突起,就使用“水镜”的力量窥视两人的约会,却没想到看到的是这样让人吐血的情景。 看在维烈的份上,今晚我教你几手泡妞绝活吧。 菲亚斯理理鬓发,搁下镜子。老板不失时机地抢上,搓着手问道:“这位客人,要订房吗?” “一间单人房,要最大、最干净的,啊,还有,在那几位的隔壁——有吗?” “有有,请随我来。”老板比了个手势,姿态甚至能用卑恭屈膝形容。菲亚斯缓缓起身,踩着悠然的步子走向楼梯。水蓝‘色’的及腰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轻柔‘荡’漾,带起一股风吹‘欲’起的神韵,脱俗而动人。一室的目光紧跟着他移动,直到被转角的墙壁挡住。 绝世佳人,不外如是。 这就是最大最干净的房间?菲亚斯环顾室内,皱起眉头。 凭心而论,这件足有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客房无论摆设、方位还是舒适度都能挤身一流之列,可惜在住惯琼楼‘玉’宇总统套房‘花’园别墅的菲亚斯看来,仍是寒酸肮脏得可以。别说躺在那张梨木制的大‘床’上睡觉了,他连沙发也不敢坐。 “菲亚斯大人,入境随俗,您就甭挑了。” 一看主人的脸‘色’,‘波’比就猜出他的不愿。 “‘波’比。”菲亚斯一脸哀怨地瞅着它,“不会连你也要我睡在这种房间吧?我最宝贝的头发会起虱子吔!” “才一个晚上,不会的。” “不要!”菲亚斯明快地表达了他的坚决。‘波’比叹了口气:“那您想怎么样?把寝宫搬过来?先旨声明,这么做维烈大人一定会发现的。” 菲亚斯浮起狡黠的微笑:“不会的,我‘花’一秒钟搞定,他就算查觉到了也来不及定位。” “好吧好吧,随您。” ‘波’比大大叹了口气,主人都铁了心了,他这个小‘侍’从还能说什么?都怪维烈大人,把所有的上级魔族宠得无法无天,害他这种专司服‘侍’的中级魔族整天忙得陀螺也似——收烂摊子。 施完法,菲亚斯满意地看着金碧辉煌的卧室,将魔法袍挂在象牙制的长衣架上,朝柔软的鹅绒寝‘床’走去。与此同时,隔壁房间里,一只放在桌上的行李包发出灿烂的红光…… ****** 熙来攘往的大街上,两人一前一后走过。 “希莉丝,别生气了好不好?” “……” 听到背后不断传来的哀求,红发少‘女’硬起心肠不作理会。她可以原谅他的迟钝,原谅他的恋童,原谅他的滥好心,却绝对无法原谅他把她特地为他买的衣服随便送人的行为! “我会去打工,买几件一模一样的回来。” 希莉丝深吸一口气,才没当场抓狂,徐徐转身,她用一种风雨‘欲’来的平静眼光注视棕发青年,一字一字道,“你——以为我是心疼那几件衣服?” “不是的!”肖恩急切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那些衣服代表你关心我的好意,送给那个孩子,是因为里面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我想应该没关系……” 这还像人话。希莉丝神‘色’顿霁,随即又疑‘惑’地侧过头:“那你干嘛还要买相同的回来?” 青年微微红了脸,有点忸怩地道:“那是你第一次送我的礼物,我…我想留着做纪念。” 少‘女’心里的乌烟瘴气刹时一扫而空,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呵呵,这就不用了,你有一件了嘛,倒是有钱的话,买几件漂亮的衣服送我。”也留作纪念。 “好。”肖恩想也不想地答应。 恢复好心情的希莉丝牵起他的手,笑道:“走吧,我们再去找找有什么地方好玩。” 话尾重叠着一声毫无预兆的巨响。两人愕然回头,看见远处一栋屋宇迸出冲天的火‘花’,从里面飞出两个身影,一蓝一红,在空中‘激’烈绞斗。确切的说,是红光追逐着蓝影,后者一直在躲避。 “那是什么?”惊诧的叫声此起彼伏,一些胆大的撒‘腿’就往事发处狂奔,冒险家们更是争先恐后。 “是那个魔法师!”肖恩一眼就辩认出,冲口道,“另一个是火凤凰!” “火凤凰?”希莉丝先是一愣,接着脸‘色’大变,“会不会是小姆!?”闻言,肖恩也变了脸‘色’,几句咒语一念,将两人转移到旅馆‘门’口。 “阳、昭霆、耶拉姆!” 旅馆周围已围了一大群人,都在指指点点看热闹,其中有三个人特别显眼,因为穿着单衣,黑发少‘女’的浏海甚至还淌着水珠。听见叫声,三人同时转过头。 “这是怎么回事?”后来的两人指着天空。 “不知道。”杨阳苦笑道,“我洗澡洗到一半,听到轰的一声,跑出来一看,就是这个样子了。”昭霆咬牙道:“我还要倒霉!睡觉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吵醒!” “现在的问题不是讨论谁更倒霉,而是小姆为什么要攻击那个人。”耶拉姆冷静地把话题带回正轨。 杨阳叹道:“不用讨论了,会让小姆杀红眼的只有一个人。”余人瞪圆眼:“难道……!” “喂——”菲亚斯放声大喊,“你是这只疯鸟的主人吧?快叫它停下!我的衣服都被它烧坏了!”杨阳充耳不闻,还双手圈嘴,为宠物声源:“加油,小姆!打倒他!”反正菲亚斯曾杀光火凤凰一族,小姆断然不是他的对手,不用担心维烈那儿‘交’待不过去。 但下一秒,她却跳起来,对肖恩喊道:“快阻止她!” “啊?”棕发青年一时接受不了如此‘激’烈的转变。 “扎姆卡特曾说小姆起码得休养三个月,现在还没到时间,也就是说,她是在勉强自己战斗!”杨阳又是焦急又是担忧,“再不阻止她,也许她会有生命危险!” 肖恩二话不说捏了个手印,无数藤蔓喷出地表,瞬间将火凤凰绑了个严严实实,然后由绿转白,由白转黄,最终形成一个石卵似的球体,缓缓落下,不偏不移地落在黑发少‘女’的臂弯里。 “谢了,肖恩!”抱着犹带余温的石卵,杨阳安抚地拍了拍,低声道,“小姆,我不阻止你报仇,但要等到你身体养好。”不知是否听见了她的话,凤凰蛋渐渐冷却下来,恢复原本黯淡的颜‘色’。 菲亚斯才松了口气,就垮下脸。 “完了,全完了。”他就那么哭起来,看得下头的观众心疼不已,恨不得飞上天将美人搂入怀,好好疼惜一番,“我的魔法师梦想,我的游历大陆计划,我的新衣服们……呜呜,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您的任‘性’。” “闭嘴!‘波’比!”水之幽鬼赏了‘侍’从一个‘毛’栗子,落在杨阳等人面前,泪水‘迷’‘蒙’的眼睛瞪着再度陷入休眠的小姆。 “停止那种眼光,不然我们会被分尸。”感觉到火辣辣的视线,杨阳用无奈的口‘吻’道。 菲亚斯愣了愣:“你知道我是谁?”昭霆兴奋地道:“水之……” “别说!”菲亚斯近乎惊恐地打断,“我已经闯了祸,如果再泄‘露’身份,维烈真的会杀了我!”复活归复活,但一想到自己美美的身体会被切成一百零一块,他就发‘毛’。 维烈还‘挺’有威严的嘛。杨阳五人不无诧异,原以为以红发青年的个‘性’,会被全魔界的人骑在头顶,连他自己也是这么承认。 菲亚斯伸手颈后,解下一串水晶链子,恳切地道:“他日遇见维烈,拜托帮我美言几句,就说我不是故意的,千万别发火。” 这是…贿赂吗?杨阳看着手中如同主人般华丽璀璨的首饰,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半晌才道:“好的。”菲亚斯如释重负。 这时围观人众终于忍不住上前猛献殷勤,嘘寒问暖,一副只要美‘女’一声令下,就把小姆碎尸万段的架势。菲亚斯蹙了蹙眉,大声道:“这些人是我朋友的朋友,你们不许动粗!” “是是。”众人点头哈腰。 美‘色’的威力真是大啊。杨阳五人慨然,只不知若知道这位“美‘女’”的原形是活了n年的老妖‘精’,这些人会有什么反应。 “那我走了,祝你们旅途顺利。”菲亚斯状似遗憾地叹了口长气,朝‘波’比做了个手势,只见无数‘花’雨纷纷落下,伴随着浓郁的香气,彩带缭绕中,蓝‘色’的纤影像融入水中的泡沫般缓缓消逝,带走了所有的幻境,只有一地碎瓣证明他曾经停驻过。 “这位维烈的朋友,咳咳,真是与众不同啊。”依然是黑发少‘女’先回过神,干咳着发表感言。其他人,昭霆四人是看傻了眼,剩下的是被勾了魂。 与此同时,已身在魔界的水之幽鬼忍不住又落下两滴辛酸泪。 那明明是他绞尽脑汁想出的开场,怎么变成退场的背景了呢? 外篇 第十部 一天前,莱安特鲁王国的人民绝对想不到好好一个国庆日会生出这么多事来,还是在庆典高潮的后半夜陆陆续续发生。虽然除了玛雅教院的师生外没有其他人员伤亡,但军机大臣率领几百个人在全首都大搜索,之后又和左大臣的私兵在街上对峙,也够扰人清梦的。 然而,最令人震惊的还是国王凯瑟斯莱安特鲁的暴毙,当看见王宫升起的黑旗时,人人为之呆然,少数有识之士开始怀疑这一连串事件会否有黑手在幕后操纵。毕竟,噩耗来得太突然了。 清晨,各大“独家专访”就纷纷出炉,一条条内容耸动却不负责任的标题占满杂志报刊的头版。在传媒的狂热炒作下,市民们本已绷得紧紧的神经更有断裂之嫌。人人目光直指王室,在国王病亡、****失踪的现下,由谁来接管政权变成最至关紧要的问题,但是,圣女凶多吉少,连带星冠下落不明,莱安特鲁王国的未来就像陷入一团乱麻般混沌难料,因此,人们在忐忑不安之余,可以说是抱着消极的心态等待王宫的决定。 相反,上位者们因为切身的利益,对政局的风吹草动就关心得多。除去不知所踪的费席安王子,目前宫里最有势力的两位重量级人物——左大臣和水晶公爵蒙契尔,正处于冷战阶段,而造成这个结果的起因是昨晚的当街抢人。虽然属于后者一派的军机大臣克劳斯事后低调地出面解释,仍然无法平息前者的不满。 论实力,蒙契尔远在左大臣之上,控制了近卫队再加上等同其亲兵的王都骑士团,他的兵力远超过左大臣。而且在下级军官和市民中口碑都很好,与年轻一辈的官员和右大臣也相处甚欢。不过,左大臣有班位高权重、财力雄厚的老臣支持,实力也不容小觑。所以蒙契尔暂时还不想和他撕破脸。 午前的阳光不暖也不烈,极为适中,让人连个嗑睡也打不起来。这个时段是蒙契尔最讨厌的,因为了解他的访客多半都选在这时候串门子。 沉稳踏实的脚步声停在门口,顿了一会儿,衣冠笔挺、神情一丝不苟的中年军人才走了进来。 “臣请恕罪,公爵大人!” “何罪之有?” “没拿到****,险些置圣女于死地之罪。” 克劳斯深深埋首,语气是由衷的愧疚。坐在窗前的蒙契尔朝他投以淡然的目光。 “前面一项你将功赎罪就行,我相信你。” “是!可是圣女……”克劳斯欲言又止。主君一番厚爱他粉身难报,但毕竟他差点造成无可挽回的结果,无论如何都难辞其咎。突然,克劳斯注意到几个不对劲的细节:费席安是怎么从那样的火海中生还的?还有,芙兰娜是自己跟着费席安跑了的,这件事该不该跟蒙契尔说呢? “忘了跟你说芙兰娜提前回去是我的疏忽。” “不,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克劳斯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问出心底的困惑,“公爵大人,同费席安等人一块儿逃走的圣女小姐,该如何处置?” “随她去。” “咦?” 蒙契尔捞起放在手边的茶壶,将香气四溢的液体倒入白瓷茶杯:“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不用担心,以费席安目前的能耐,召唤不出星冠的,我们只要咬定左大臣,就能再见到他们,到时把所有的恩怨做个了断。”说到最后一句,异样的光芒划过他眼底。 克劳斯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浮起踌躇的表情。 “其实,属下认为左大臣那个俗人也有点可以参考的想法。” 隐讳的话语包含着绝对无法忽视的深意,蒙契尔是何许人,立刻听出来,一瞬间转为冷厉的视线定在部下脸上。 “克劳斯,你也跟了我不少年了吧?” “是的。”军机大臣释然一笑,“那属下就老实说了。” 克劳斯早就看破左大臣的阴谋,蒙契尔也是。只要确定左大臣有篡位的野心,中间的过程本就很好猜测——暗杀国王、捉拿****、除去圣女、掌握星冠。谋权的手段不外乎这几种。可笑左大臣向蒙契尔讨好在先,对克劳斯下命令在后,等于向两人双手奉上计划书。 “圣女现在和费席安殿下在一起,虽然我们的人已经加紧搜查,短期内他们不敢出来,但万一百密一疏,让他们逃出城去,反咬我们一口,事情就麻烦了,何况有圣女做旁证,所以——”克劳斯顿了顿,一鼓作气道,“干脆杀了她!” “……” “请问,圣女小姐是您派去的卧底吗?”克劳斯临时想到一个可能,连忙问道。蒙契尔摇了摇头。 “那么,就没必要留着她了。”克劳斯加重语气,“我们可以安排一出戏,指称费席安图谋不轨,杀死生父,勾结乱民,还阴谋加害规劝他回头是岸的圣女,而圣女小姐临死前为了王国的未来,将星冠托付给公爵大人——民众是很好骗的,只要您把这个计划交给属下,保证万无一失!” 事实上克劳斯心底还有点疑惑:蒙契尔为什么让圣女提前回去,而不扣压她?费席安出使玛雅教院的事只有他知道,照理不应该让这两个人见面。芙兰娜又为何突然效忠费席安?而且看蒙契尔的样子,似乎一点儿也不紧张情人的变节,难道他忘了芙兰娜是他花了不少力气才追上的? 不过,无论主君心里有什么盘算,身为下属的他只要听命办事,再出谋划策就行了。 良久,蒙契尔才张开口,吐出两个字: “不好。” “大人……”克劳斯大惊,正要劝说,蒙契尔举起只手,“星冠是伪造不了的,你今后就会知道。” “那么,至少要把圣女小姐抓回来吧?”克劳斯不甘心地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们和左大臣之间的关系是不可能修复了。虽然表面上不会同我们闹僵,但他们私底下一定在找费席安,玛雅教院是我们毁的,圣女搞不好会在一气之下,跑去投靠****!” “不会的。”费席安只可能求助右大臣,绝不会向左大臣逢迎。蒙契尔太了解这个倔强的表弟了。不过现阶段费席安能选择的道路极为有限,他会放弃自己的矜持吗?或者有人能使他改变? 沉吟片刻,水晶公爵扫视依旧显得愤愤不平的部下,暗暗叹气。他这个部下什么都好:能干、忠诚、果敢,就是那狂热的拥护心让人头痛,不过这也是他一手造成。 “总之,继续搜索,没必要封锁城池。费席安一旦逃出首都,就代表他输了,无需再追。城外没有任何属于他的势力在,唯一向着他的近卫队也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可是万一他凭着星冠卷土重来怎么办?军队无法对星冠出手。” “没关系的,莱安特鲁王室过去曾出现一个畏惧外敌而抛下人民逃跑的懦弱国王,之后贵族院就明文规定没有正当理由离开首都的王族一律剥夺政治权力。费席安若连继承人的身份也没了,还有资格拥有星冠吗?我估计他最迟明晚就会露面,联络欧诺或责问我吧,你只要小心别让左大臣他们知觉就行。” 这趟会面,属这段话最长,所以说完后,蒙契尔很是口渴。克劳斯恭敬一礼,脸上是由衷的钦服:“公爵大人既已考虑得这般周详,属下就不多嘴了,即刻下令全员戒备。”凭费席安区区几个人,进得了王宫才怪。他唯一需要堤防的只有那个叫哈库的近卫队长,把他解决了,费席安就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 蒙契尔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他轻晃手中已冷的玫瑰红茶,状似无意地轻唤部下的名字:“克劳斯。” “是?” “今后别再自作主张了。” “……是。” 没有怒言,没有斥责,军机大臣的后背却在瞬间被冷汗浇湿。无需任何条件,水晶公爵庞大的威慑力,只有和他正面对话的人才能深切体会到。 ****** “那个可恶的小鬼!” 左大臣府里,从早上起就不断传出震天价响的怒吼和摔东西声,外头的行人纷纷走避,躲开噪音的源头。 华丽的大厅里,瑟缩在角落的众人看到上司终于停下手,鼓起勇气小声道:“大人,我们…我们今后要怎么办?” 余怒未休的左大臣投来杀气腾腾的视线,吓得众人立马噤声。 “你问我?还不如问那帮成天监视我们的护卫军吧!或者他们的后台——银发小子啊!” 听到最后一句,余人的脸色都阴沉下来。仆从早就被摒退,留在大厅里的全是****的成员,不是三朝元老就是皇亲国戚,放眼望去都是雪白或半黑半白的头发,拎出任何一个都是费席安和蒙契尔的长辈,堪称全国最有份量的集团。 “的确,这样不妙啊。”一人看向窗外,“水晶公爵每个动作都比我们快。在昨晚,若有人告诉我克劳斯卿是蒙契尔的人,我一定打死也不信,可现在……” “真可怕,到底还有几个人是对方的人呢?”余人窃窃私语。 “住口!住口!”左大臣扯着嗓子大吼,暴跳如雷的模样活像只青蛙。众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见惊惧和怀疑。就在这时,贵族院大佬文森开口道:“大家冷静点,这样怀疑来怀疑去的,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中了敌人的下怀。” “是啊。”众人稍稍镇定。然而左大臣舔了舔干裂的下唇,用不安的口吻道:“可是文森,我们不能不能不防吧?已经吃过一次亏……” 这个笨蛋!文森气结,同时也感到一阵无奈。左大臣本就多疑,这回经过克劳斯的打击,自然疑上加疑,甚至草木皆兵。 但体谅归体谅,文森还是忍不住失望。支持左大臣是他的选择,因为他是维持传统的贵族院的代表,无法接受有一半平民血统的费席安。蒙契尔虽是王族出生,但心机过深,难以把握,所以他投向左大臣,说起来和后者看中费席安的心态没两样。 左大臣的确有几分政治手腕,不然也不会坐到今天的位子,但他应变能力太差,气量又小,遇到点挫折就沉不住气,端看他刚才的表现,别说冷静超常的蒙契尔了,连费席安也比不上。 “大人,这个先且慢说,目前最重要的事是用您的权限叫外头那些人安份点,不然我们连一步也动不了。” 终归是自己选择的人,文森只好耐着性子劝说。 “嗯。”左大臣捞起一张椅子坐下,神色略见和缓,“我是摄政大臣,可以命令护卫军。不过,银发小子和那个该死的军机大臣会不会抗命?”文森摇摇头:“应该不至于,护卫军终究不是私兵,摄政大臣的命令是不能不听的。而且看蒙契尔的行动,应该还没打算和我们撕破脸。” “果然水晶公爵对大人还是有顾忌的!” “他知道不能正面对抗我们!” 众人纷纷附和,神气起来。左大臣的脸色也好了很多。文森却悄悄皱眉,加重语气:“我们不能安于现状,不加快速度反击,最后还是我们输!” “你有什么意见,文森?”左大臣不知不觉信任起两次稳住自己的大佬。文森也没有让他失望,斩钉截铁地道:“找到费席安殿下!依我的推测,蒙契尔也是这个打算。圣女凶多吉少,星冠是不必理会了,所以他当务之急是除掉费席安,伪装成意外身亡,再以第二顺位继承人的身份继承王位!到时,就是大人您也阻止不了他。” “原来如此,所以他盯紧我们,免得我们妨碍他。” “不错,我们必须反过来牵制他们,并尽快找到费席安,不能让他得逞。” 此刻,不仅一开始就视费席安为傀儡的左大臣一党,连蒙契尔身边的大多数人也不将他看在眼里。毕竟,一个八岁的小男孩,无依无靠、无权无势,存在感稀薄,谁都会把焦点对准才干与实力皆备的左大臣和水晶公爵。 这厢,文森还在沉思,任同伴们讨论得热火朝天,商量如何搜索全城。 光这样还不行,必须找出蒙契尔的弱点,我们的军力太弱,就算找到费席安,若那小子狠心撕破脸…… 蓦地,他全身一震,双眼射出阴鸷的寒芒,嘴角也浮起诡笑。 蒙契尔莱安特鲁的弱点吗? 第四部 神秘魔法师(节五) 魔界。 无垠的黑暗中,银灰‘色’的人工天体仿佛凝聚了天底下所有的光芒般闪烁生辉、耀眼夺目。形状像个半开的椭圆形粉盒,由五百根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斜拉式粗索支撑的天顶就像真正的镜子般光滑,只是倒映的不是底部的景致,而是可以以假‘乱’真的蓝天白云。天顶之外,还有个像是倒立的碗盖一样的透明罩子,与底座正好合成一个完美的圆。 纵径一百二十公里,横径六十公里的底座上,耸立着一座巨大的都市,建筑风格多样,从天马行空的、复古的、仿真的、到现代的,甚至连石器时代的草棚都有,可谓‘乱’七八糟,组合起来看却有种特别的美感,建筑物之间环绕着宛如光缆的通路,奇形怪状的车子滑行似地在里头飞快穿梭。比较正常的平整大道上,有着马的身体、鹿的头、蜥蜴尾巴的四足兽拉着马车来来去去;两旁,是五‘花’八‘门’的商店和住宅,步行的人们不时走进去拿几样东西出来,将一张卡片模样的物事在‘门’口的金属箱子前晃一下,悠然离去。 越靠外围,建筑物就越少,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增多的自然景致。这里的房子风格统一,‘性’喜清静的魔族一般都住在这里,高位魔族的别墅也有好几栋。其中,最大、最华丽的一幢属于魔界重臣之一,水之幽鬼菲亚斯迪卢。 一个看来二十上下的‘女’‘性’走在平滑光亮得可以拿来照镜的长廊上,她的身材高挑健美,浓眉大眼,褐肤丰‘唇’,组合出略为粗犷的五官。走起路来英姿飒爽,宛如军步。 长廊的尽头是两扇紧闭的镂金大‘门’,不等‘女’‘性’伸手去推,‘门’就自动敞开,‘露’出里头的房间。摆设第一感觉是“华丽”,第二感觉是“随意”,从时间相差数千年的电脑和屏风到距离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景德镇瓷器和纯金天使像,应有尽有,从中可约略窥见房间主人的‘性’格。 “哟,卡蒂丝,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声音的主人是个看似二十来岁,斜倚在软塌上的年轻男子,他身穿海蓝‘色’的丝缎长袍,领口、袖管、腰带和衣摆都绣有‘浪’‘花’形状的白***案,比服饰底‘色’略浅的长发披散在大大小小的坐垫上,微眯的凤眼也是宛如蓝宝石的‘色’泽,容貌清‘艳’绝伦,顾盼之间,魅光四‘射’。微风送进几朵落瓣,落在他颊上、‘唇’上,更增绮丽,活脱脱似个从画里走出来的古装美‘女’。然而‘女’‘性’却对这样一位美人投以嫌恶的目光,张口‘欲’语…… “慢。”男子举起只手,“如果你想说‘人妖’二字,就请回吧。虽然我不及你的刘易斯肌‘肉’发达,但我对自己的外形是很满意的。” “小白脸。”地之幽鬼从善如流,将一只坐垫踢到身后,一***坐下。一只机械手立刻从天‘花’板伸出,将一杯香气四溢的热茶送到她面前。 菲亚斯叹了口气,慵懒爬起,将长发撩到颈后,伸舌咬进‘花’瓣吞下,一连串动作说不出的妩媚。 “好吧好吧,你找我这个‘小白脸’有何贵干?” “你这家伙,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啊,对哦,我忘了。”菲亚斯击了下掌。卡蒂丝瞪了他一眼:“你就是这么漫不经心,才让伍菲逮到机会,溜去人界!” “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件事——我也要去人界了。” “……”卡蒂丝之所以停顿了一下,不是因为吃惊,而是为了喝茶。对活了n年的魔族来说,世上极少再有事情能令他们感到意外,即使是面对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男子。 “只要你做好被维烈大卸八块的心理准备,就去吧。” “就算把我大卸八块了,他马上又会让我复活的。”菲亚斯***地道,“再说,有你帮我遮掩,他怎么会发现?我又不是跑去人界找他。” “我才不帮你遮掩。” “三天假期,附世界拳王锦标赛观赏券一张。” “成‘交’!”卡蒂丝将空杯放回机械手,一骨碌站起,指着他鼻子道,“最后提醒你一声,千万别做出干涉人界历史的行为,不然维烈真的会气得关你禁闭,把你那些宝贝衣裳烧得一干二净。” 对这番忠告,水之幽鬼的回应是懒懒一扬‘唇’。 “放心,我和伍菲不同,对兴风作‘浪’没有兴趣,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流行的新款式,好增加点存货;还有,见见那帮可爱的小家伙。” ****** 当杨阳一行人到达北城的边境都市以诺时,样子只能用狼狈不堪来形容。 火化尸首,离开了几近全毁的锡维拉后,五人先回湿地取回行李,再向西进发。因为马被吃掉了,只能徒步,加上沼泽地特别难走,到达目的地时,每个人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比难民还像难民,因此守‘门’士兵差点把他们带到收容所去,旅馆老板也用怀疑的眼光扫瞄他们,要求先‘交’出住宿费才让进‘门’。 用丢的把钱给势利眼老板,五人不约而同地直奔浴室。跑到一半,红发少‘女’想起一件事,连忙揪住棕发青年的辫子,“等等——老板,附近有没有服装店?” “对了!肖恩没有换洗的衣服!”杨阳三人这才注意到。老板想了想,答道:“没有,最近的一家离这里也有两条街,不过我可以……” “那就算了,待会儿我们自己去买。”希莉丝打断,不让对方有敲榨的机会,她松开拽住青年长辫的右手,改为搭住他肩膀,笑道,“暂且将就着穿一下,等吃好饭,我们一起去逛市集,帮你买几套衣服回来。” “呃,好。”肖恩‘摸’‘摸’被抓痛的头皮,很是感动。瞧见这一幕,杨阳若有所思:难道希莉丝…… “哇!水耶!是真的热水!” 澡堂里,肖恩小心翼翼地把食指‘插’进木桶里,感受从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险些流下泪水,“呜呜~~~好幸福。” “有必要这么夸张吗?”耶拉姆一脸受不了地道。 “当然了!在镜子里的时候,除了吃饭,我最想做的事就是洗澡了!”肖恩快手快脚地褪下衣物,耶拉姆愣了愣:“你……” “嗯?”肖恩已爬进桶里,正准备解开辫子。 “没什么。”刚才瞥眼间,褐发少年看到同伴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本想问他为什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临时改变主意咽了回去。 因为即使问了,他也回答不出吧。 果然,不一会儿,肖恩就叫起来:“啊!是谁在我身上刻的这么多疤!?” 棕发青年比三个少‘女’还晚出来,一方面是太过兴奋,另一方面是为了烤干洗净的长衣。大厅里人很多,都在谈论三天前发生在沼泽都市锡维拉的超级惨剧。考虑到光是焚化尸体会留下痕迹,给他们今后的旅行造成不便,肖恩就把那里的地基破坏,伪装成自然灾害的模样。因此,他们从锡维拉的方向走进以诺,才没遭到盘问。 现在已经过了用餐时间,所以除了杨阳一行,大厅里没有人点餐。老板咕咕哝哝地拿着菜单过来,被希莉丝两枚银币一砸,立即换上笑脸,点头哈腰地离去。 经过一番梳洗,五人都恢复了本来面目,但是疲劳却没办法洗去。喝红茶时,杨阳有好几次把茶洒出杯子。坐在她旁边的昭霆不住点头,随时有可能睡着,全是因为记挂美食,才竭力撑住几‘欲’合上的眼皮。耶拉姆和希莉丝还好,只是一脸疲惫。肖恩更是连一点疲‘色’也没有,‘精’神奕奕地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棕发,问道:“明天就要去那个西城了吗?” “啊,没错。”杨阳‘揉’‘揉’眼,强打‘精’神,“原计划是如此,不过我个人希望后天再出发。” “那就后天出发吧。”耶拉姆瞥了眼将脑‘门’撞上桌面的棕发少‘女’,下达特赦。 希莉丝一霎不霎地盯着棕发青年,关怀地确认:“肖恩,你真的不觉得难受吗?” “嗯?没有,只是有点不习惯,因为不能飘了,以前我想飘到哪儿就飘到哪儿,现在只能用两条‘腿’走路。” 杨阳‘花’了番心力将杯子对准嘴巴,啜了一口,有气无力地道:“话虽如此,我待会儿还是帮你查下书,这情形太奇怪了,不搞懂,实在是不能放心……”越说越含糊。 “你先睡一觉再说吧!”肖恩和耶拉姆异口同声。 昭霆已经干脆地趴在桌上,呼呼睡去。但余人毫不怀疑只要闻到食物的味道,她就会立刻清醒。杨阳放下杯子,用力拍打双颊驱散睡意,正‘色’道:“肖恩,那天冥王要你别勉强自己,我这两天想了想,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你若实在不想回忆,就保持现状吧,反正你已经想起一些些,我对维烈也好‘交’待了。” “我赞成阳的意见。”希莉丝用坚定的口‘吻’道。在白银之谷,看见银龙王流泪时,她就意识到肖恩的过去绝对不幸福,甚至是痛彻心肺的,那又何必去想?快快乐乐、简简单单地生活不好吗?耶拉姆也颌首表示赞同。 肖恩想了想,摇摇头。 “我是不想回忆生前的事,可是我答应了维烈,就一定要做到。何况维烈是我朋友,那个冥王感觉只像个点头之‘交’,我当然先顾维烈再顾他。” “这个,话是这么说……”杨阳皱起眉,正想再劝两句,服务生端着托盘走近,几乎在同时,昭霆‘挺’直背脊,原本困顿的眼‘射’出炯炯神光,盯着香气四溢的饭菜。肖恩也迫不及待地拿好餐具,摆出要大块朵颐的架势。见状,杨阳三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然而,直到杨阳喝完红茶,昭霆歼掉一半饭菜,肖恩还是没动筷,呆呆瞪着满桌美味佳肴,好像在想什么。希莉丝奇道:“你怎么不吃?” “我……没有食‘欲’。” “啊!?”连同昭霆在内,四人一齐傻住。肖恩跳起来,抱头大喊:“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很想吃,却又不想吃!”其他客人投来莫名其妙的视线,杨阳四人也一头雾水。 “你是幽灵,当然不能吃东西。” 这是个美丽的声音,却听不出男‘女’;没有刻意的娇媚,却有种风情万种的感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只见一个全身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站在桌旁。乍一看,杨阳等人还以为是冥法王大驾光临,仔细看才发现对方的袍子是深蓝‘色’的。他缓缓抬手,拉下兜帽。 刹那间,宛如无数的闪电一时瑜亮,人人目眩神‘迷’。不仅为来者绝俗的容颜,也为他十根修长白皙的手指上闪烁生辉的戒指。砰砰砰!是啤酒杯落下的声音;啪啪啪!是碗碟敲碎的声音;接着,是一片死寂。良久,巨大的吐气声才陆陆续续从复数的嘴里逸出。 “我们见过吗?”肖恩冲口道。 男‘性’客人们有志一同地朝他投以愤怒的目光,一半在心里捶‘胸’顿足懊悔慢了半拍错过结识美‘女’的机会;另一半则哧笑这样的泡妞方法太过老套。 果然,“美‘女’”微微一笑:“不,我们没见过。” 四个少年少‘女’却怀疑地扫瞄他,有冥法王的前例,他们已经知道让肖恩似曾相识的八成是神明,而眼前雌雄难辩的美人也确实不像凡人,何况他还一语道破肖恩的身份。 虽然有点疑‘惑’,棕发青年还是信以为真,点点头坐回椅子。菲亚斯也毫不客气地坐下,仿佛嫌店里气闷,解开立领的扣子,看得一干男客直吞口水,随即瞪大眼:“咦!” 那纤细粉嫩的皓颈中央,分明有一块凸起。 是男的啊……五人确定了不速之客‘性’别的同时,清楚听见一室玻璃心碎裂的声音。 “你是谁啊?”对菲亚斯厚脸皮的举止看不顺眼,昭霆不悦道,“那边还有几个空位,干嘛不去坐,非要和我们挤一桌?” “因为我好奇。” “好奇?” “嗯。”菲亚斯浅浅一笑,手指肖恩,“他。”笑靥璀璨,‘艳’光流转,明亮如朝阳,清澄似流水,还没从打击中恢复的老板和客人顿时做出捧心的动作,连杨阳五人也看傻了眼。 杨阳暗赞一声,眼前的男子容姿可与罗兰比肩,笑容的魅力则不亚于史列兰,简直称得上完美,不过她对美男子的兴趣远没有美‘女’子大,很快回过神,问道:“你看得出肖恩不是活人?” “当然,我是魔法师耶。”菲亚斯‘露’出跩跩的表情,心里乐开‘花’。想当年,维烈穿上一袭黑‘色’的魔法袍,装模作样地拿着几件道具在人界溜跶一圈,就被联军冠以[黑之导师]的称号,摆脱了[炎之幽鬼]那么难听的原名,那他有样学样地也来转上这么一回,假以时日,人界也会多出一位“美‘艳’绝伦、力比天神,来去如风,神秘莫测”的魔法师了。 菲亚斯越想越得意,忍不住掏出一柄白‘玉’扇子出来扇啊扇。杨阳和昭霆看得目瞪口呆,怀疑他是从中国古代流落来此的同乡。 是个疯子。耶拉姆和希莉丝暗暗摇头,浮起同情。深秋十月的天气,还扇扇子,不是脑子有‘毛’病是什么?可惜了那副好相貌。 肖恩惦记着对方之前那句话,完全没注意菲亚斯怪异的行为,连声道:“为什么幽灵就不能吃饭?太不公平了!还有,我现在这个样子算是幽灵吗?” “嗯……我对亡者的分类也不是很清楚。”菲亚斯打量他,“有人把能量分给你了吧?所以你才能实体化,但是这个身体的本质还是灵体,而且只要那份能量用完了,你就会变回幽灵。” “什么!”希莉丝大叫,比当事人还紧张。 “能量?”肖恩皱眉,“不对啊!那个变态是把怨气分给我,不是能量!” “怨气也是能量的一种,不然怨灵哪能大摇大摆地在这个世界晃‘荡’?人类的感情,尤其是负面的,都可以转换为能量,而万物皆由能量汇聚而成,只要达到一定程度,就能形成实体。” 四个少年少‘女’听得一愣一愣,肖恩满脸惊叹:“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论,很有说服力,值得研究!你好厉害,这么年轻就领悟到那么深的道理。”菲亚斯眉开眼笑:“不客气,你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那之前,可否把你的名字告诉我们?”希莉丝‘插’口。 “对于四海为家的人来说,名字早已是身外之物,不介意的话,叫我[神秘的美形魔法师]就行了。” “……” 瞥了眼僵成木雕四座的同伴们,杨阳干咳一声,挑起外‘交’大任,她对怪人比较有经验,还能承受:“那个,魔法师先生……”菲亚斯纠正:“是神秘的美形魔法师先生。” “神秘的……咳咳,美形魔法师先生,请问你是一个人旅行的吗?” “不,我还有个同伴。”菲亚斯打了个响指,“‘波’比,出来和这几位见个面。” 话音刚落,一只奇怪的生物出现在半空中,外形像一条鲤鱼,背上却长着四片透明的薄翅,蓝‘色’的鳞片就像真正的蓝钻般晶莹剔透,长度大约和婴儿的手臂差不多。小家伙一边扇动翅膀,一边发出“‘波’比‘波’比”的声音。 “呀~~~好可爱!”昭霆和希莉丝两眼放光,抢着将“飞鱼”搂进怀里。肖恩也用垂涎的眼光盯着‘波’比,看起来很想抱一抱。耶拉姆悄声问杨阳:“这是什么生物?”杨阳困‘惑’摇首:“不知道,从来没见过。” 其他客人也朝‘波’比投以好奇的目光,将蓝袍魔法师的身份定义为召唤士。 “客人,请问要点什么?”老板搓着手走过来,惊‘艳’的视线留连在菲亚斯身上。 “给我看看菜单。”菲亚斯伸出手,接过菜单浏览,边看边皱起眉头,“酥皮浓汤、酒煮鱼、克里斯炖牛‘肉’、西式风味烤全羊……都是没听过的菜,好吃吗?”虽然皱着眉,他仍是极美,老板看得两眼发直,愣了会儿才回过神,连连点头:“当然当然!别的不说,光酒菜,本店就绝对是以诺数一数二的!” “好吧,就上我刚才报的那些。” 昭霆被菲亚斯一提醒,想起自己吃饭吃到一半,连忙放开‘波’比,继续埋首大嚼。希莉丝瞥了眼面前吃得差不多的饭菜,对肖恩道:“走吗?” “啊?” “出去买衣服。” “哦。”肖恩反‘射’‘性’地看看余人,杨阳‘露’出微笑:“我们有点累,不去了,你们俩好好玩吧。”耶拉姆怔了怔。昭霆一边努力咽下嘴里的东西,一边挥动手臂,含糊不清地道:“等等我!我也去!” “你去干什么,你又不买衣服,乖乖回房里睡觉,你刚刚不是在打嗑睡吗。”杨阳温和的声音却透出不容反驳的坚定,“要玩,等睡饱了,我们再一起出去玩。”希莉丝抛给她一个感谢的眼‘色’,执起青年的手:“走吧!”拉着他往店外跑去。 “杨阳,她……”耶拉姆看见那个眼‘色’,恍然大悟,指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询问地望着黑发少‘女’。后者点头表示肯定。 “……肖恩不是活人啊。” “我知道,我想…希莉丝也明白,她既然表现得这么明显,就代表她下定决心了,我们也只好祝福。”杨阳轻轻叹了口气。耶拉姆默然,眉间还是有一丝不赞同。昭霆满脸雾沙沙,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 哎呀,不会吧。冷眼旁观的菲亚斯掩不住惊讶的神情,下意识地用扇子遮住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那‘女’孩恐怕要失恋了,我记得肖恩普多尔卡雷生前可是有个恋人的,叫什么来着?贝尔妲还是贝姬?反正有个贝字。 不过话说回来,他丧失记忆,这段恋情也不是全无指望。 ****** 以诺的市容和米尔菲差不多,都是石砌房子,使整个市镇呈现素净的灰白‘色’,但建筑物的分布相当凌‘乱’,道路四曲八折,第一次来的人绝对会‘迷’路。肖恩和希莉丝问了几个路人才找到老板说的那家服装店。可只朝里头瞄了一眼,希莉丝就拉着同伴跑路了,说是没有好衣服,另外找了家又大又豪华的商铺。 “肖恩,你看这件怎么样?” 红发少‘女’拿起一件米白‘色’的长衣,式样朴素,仅在领子和袖管绣有简单的湖绿‘色’‘花’纹,但作工‘精’美,典雅大方。 “太贵了啦!”棕发青年只注意那个商标。从大黑暗时代起,货币就一直是金、银、铜三种,所以他看得懂标价。 “谁要你看价钱!我是问你喜不喜欢!” “呃……”肖恩这才仔细打量那件衣裳,点点头,“很好看。”希莉丝展颜而笑,挑了条相同颜‘色’的长‘裤’和几件内衣,一骨脑塞给他:“去换上,给我瞧瞧。”肖恩依言抱着衣服进去***室。旁边几个服务生看见这一幕,都忍不住‘露’出极淡的微笑,因为这两位客人的立场完全颠倒了,一般,都是男方买漂亮的衣服首饰给‘女’方。 趁肖恩换衣服的空档,希莉丝又挑了一套浅黄镶金边的便服,一件美观实用的斗篷,一条象牙白的丝质腰带,打算让模特儿一一试穿。 ***室的‘门’打开,着装完毕的肖恩走出来,披散的棕发也结成长辫垂在‘胸’前,看起来就像个温文的世家公子,那件模仿上流社会礼服设计的长衣完全掩盖了他奔放活泼的气质,相反却多了份儒雅的味道,微微蹙起的眉也加深了这个印象。希莉丝看得目不转睛,立刻打手势要服务生把衣服包起来。 “不错,你很适合穿淡‘色’的,待会儿去鞋店买双配这颜‘色’的靴子。呐,还有几件,你快去试试!” “那个……” “快去啊!” “哦。”肖恩不情不愿地转回去,每次出来,他眉间凝聚的不快就多一分。最后,希莉丝总算注意到了。 “怎么了,你不喜欢?” “不是……我喜欢它们的样式,也喜欢它们的颜‘色’,可是——”肖恩犹豫了一下,坦白道,“我不喜欢它们的料子!太紧了,稍微伸展一下手臂就好像要梆开一样,这样我连动都没法动。” “因为这都是丝绸的。” “为什么要买丝绸的?买棉布的就行了嘛,又便宜,又方便行动……”肖恩越说越小声,因为希莉丝的脸‘色’沉了下来。 “肖恩,你搞清楚,这是家‘精’品店,怎么会卖棉布的衣服,而且棉布的衣服大多不好看。” “那买皮的好啦。” “你上战场啊,穿着皮甲满街跑!何况这季节穿皮衣还早!” “但我穿不惯……” “反正你召唤不出武器,穿得拘束点有什么关系!也不是你‘花’钱,嘟嘟囔囔什么!一副穷酸样,难看死了!”被同伴推三阻四的态度惹怒,希莉丝的口气逐渐恶劣。在下界游历三年,虽然增长了见识,也扩宽了‘胸’怀,但她本质仍是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无法摆脱根生蒂固的阶级思想,瞥见服务生都用看乡巴佬的眼神看着意中人,感到十分尴尬;加上一番好意被拒,更是窝火。 肖恩双眉一扬,也有点生气了。 “我就是穷酸!就是不想‘花’你的钱!” “你……”希莉丝的怒火终于整个爆发出来,“那你有钱吗?你这个穷光蛋幽灵!” 话才出口,希莉丝就后悔了,当看见对方骤然变黯的神‘色’,更是后悔加心疼,恨不得把嘴巴缝起来。 “……我是没钱。”好半晌,肖恩才闷闷地道,“所以我不要新衣服,我买不起,我这就去脱下来。” 希莉丝看着他转身往***室走去,泪珠在眼里直打转,强自压抑,却还是忍耐不住,调头冲出服装店,奔进一条小巷子,蹲下来嚎啕大哭。 “笨蛋笨蛋笨蛋!好不容易有了实体,可以跟人家出去逛,那是什么态度嘛!又不是嫌弃你,只是想让你穿好看点,这也有错吗?‘混’蛋‘混’蛋‘混’蛋!” “希莉丝!”肖恩慌慌张张地追进巷子,看见她哭泣的模样,登时吓得魂飞天外,急忙奔过来,单膝跪下,“希莉丝,对不起!” 少‘女’不理他,依旧哭得天愁地惨。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幼稚了,为了面子,把你的好意当成驴肝肺。”肖恩情不自禁地‘露’出愧疚的神情,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哄道,“你别哭了好不好?算我求你,一切都是我的错,随便你怎么处罚我。” 希莉丝这才止住哭声,抬起头,一双含怨的泪眼狠狠瞪视他。 “你知道吗,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三次放声大哭,第一次是我老爸去世时;第二次是我老妈,她要把我嫁去北城——你真了不起,竟然能跟我老爸老妈比肩。” “……对不起。” “哼!”希莉丝余怒未休地捏着他的脸颊,肖恩不敢反抗,任她‘搓’‘揉’捏扁。 “那你那些衣服还要不要?” “要!要!” “陪我逛街好不好?” “好好!” “跟我约会一整天好不好?” “好好!” “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好……啊?” 希莉丝噗哧一笑:“你已经答应了,不能反悔。”肖恩愣了片刻,才凝重地道:“希莉丝,我是幽灵。” “幽灵又怎么样?幽灵就不能谈恋爱了?你不也说幽灵不能吃饭是不公平的事?” “呃,这个…是没错啦。”肖恩抱着头思考,总觉得少‘女’的论调好像对,又好像有哪里不对。没等他想好,希莉丝就擦擦眼睛站起来,脸上除了淡淡的泪痕,笑嘻嘻的表情丝毫看不出前一刻的伤心影子。 “好!走吧!” ‘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被红发少‘女’拉出小巷的一路上,棕发青年满心困‘惑’,像每个蠢男人一样被漂亮强势的‘女’伴牵着鼻子走。 ****** “好辣啊!” 菲亚斯喝了口酥皮浓汤,皱起线条姣美的双眉。杨阳‘露’出诧异之‘色’:“埃特拉的料理本来就是以辣为特‘色’,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咳咳!我最讨厌吃辣的了,咳咳咳……啊,谢谢。”菲亚斯接过黑发少‘女’递来的红茶一口喝干,这才缓过气来。昭霆盯着他面前的菜肴,垂涎道:“你讨厌吃辣?那正好,给我吧。” “昭霆!” “你要?最好了,全给你!” 杨阳拦住正‘欲’大块朵颐的好友,对菲亚斯道:“喂,神秘的美形魔法师先生,你要考虑清楚,埃特拉的菜没有一道是不辣的,你若不想饿肚子,就忍耐着吃一点。” “我从不委曲自己。”菲亚斯抬头‘挺’‘胸’。 杨阳和耶拉姆对视一眼,耸耸肩,决定随他去。反正眼前的人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是神明,百分之四十的可能是乔装出游的贵族公子哥,无论哪个都不用他们‘操’心。 “打扰一下,请问你们是冒险家吗?” 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走到桌旁,用礼貌的声音询问,眼睛盯着蓝发魔法师,因为杨阳三人佩戴着冒险家徽章,一看就知道是冒险家。 菲亚斯误会了他眼光的含意,没有作声。身为一个高等魔族,“察颜观‘色’”是他最缺乏也最不需要的本领。 杨阳习惯‘性’地担起外‘交’官一职,指着耶拉姆和昭霆道:“我们三个是,这位魔法师先生和我们刚认识,我也不太清楚他的情况。” 话音未落,菲亚斯就抢着申明:“我也是冒险家!而且是和他们一路的!”太好了,这么快就有成名的机会。 杨阳三人面面相觑,心道:我们什么时候和你一路了? 商人点点头,眼神却明白写着不相信。他也和杨阳三人一样,认为菲亚斯是个***,即使真有冒险家徽章,也一定是用金钱或权势换来的。 “请容我自我介绍,我叫德伦,是隶属柯林商会的独立商人(注:艾斯嘉大陆规定所有的商人都必须有所属的商会,不得自行营利,不过独立商人已经和个体经营者差不多,不用上‘交’利润的一部份,只要付点挂名费就行),我想委托你们。” “啊…请坐。”杨阳连忙拉出一张椅子。昭霆对耶拉姆咬耳朵:“柯林商会是什么东西?和博尔盖德那个秃头佬有关系吗?”耶拉姆低声道:“我也没听过柯林商会,不过埃特拉的商会有百分之九十和哈梅尔商会搭介。” “那还睬他干嘛,叫他滚!” “你轻点!” “闭嘴,昭霆。”杨阳往友人的后脑勺扇了一巴掌,脸上却挂着和暴力的行为截然相反的和气微笑,“可以说说你委托的内容吗?”耶拉姆‘插’口:“等一下,你为什么不去公会要人,跑到旅馆找人?” 冒险家公会和空浮舟站一样,在每个大都市都设有分部,而以诺冒险家公会分部的规模甚至能与总部比肩,因为世界各地想寻求真正刺‘激’的冒险家都会聚集在这里,经由特雷希山道去到有[战士的乐园]之称,危机四伏的西城隐捷敏亚。 食‘肉’森林、死亡沙漠、枯骨草原、巨人岩场、地底‘迷’宫……西城的险恶,连曾经的冒险家之都提拉都望尘莫及。换句话说,想找死的人最佳的去处就是西城了,保证天天都在死亡线上挣扎。 德伦苦笑道:“我只是个独立商人,哪来的钱‘交’公会的中介费。” “中介费这么贵吗?”杨阳和耶拉姆一愣。中介费也叫手续费,是冒险家公会为委托人安排适当的人选所应得的佣金,一般在一银币到五银币之间,真的不算贵。 “很贵,要两枚金币。” “什么!”两枚金币相当于一家四口半年的生活费了,这是什么坑人的分部,收费这么狠! 耶拉姆皱眉道:“这是违反规定的,你怎么不去向总部投诉?”德伦摇摇头:“投诉也没用,这是总部默许的。以诺的分部从很早以前起就是半独立状态,总部根本管不了它,何况还有一群冒险家在后头撑腰。因为中介费高了,他们分到的红利也多了。” “人真的很贪呐。”菲亚斯感叹了一声。 “但是这么一来,就没人会去委托了啊。”杨阳不解,“谁想‘花’这样的冤枉钱。” “不,有人会委托,那些大型商队的主人。你知道,虽然中西南三城打仗,我们还是和西城维持着友好的贸易关系,但‘交’易地点是定在西城,沿途要经过许多危险区域,自然需要强有力的保镳。”德伦解释。杨阳恍然大悟。 “那你是想委托我们保护你去西城?”耶拉姆问道。德伦点点头。菲亚斯浮起困‘惑’之情:“既然如此,你怎么还多此一举告诉我们中介费的事,不怕我们拒绝你,去接大型商队的委托吗?”他这么说不是因为贪心,而是纯粹的好奇使然。 对哦!杨阳三人面面相觑。他们三个太老实了,竟没想到这节。 德伦用诧异的口‘吻’道:“咦,你们不知道吗?山道已经封锁了,所以那些大商队现在都被困在城里,我是铤而走险,才来委托你们。” “封锁!?为什么?”众人大惊。 西北两城的边境是一片绵延不断的自然屏障,由恐怖的食‘肉’森林和高耸入云的索美维山脉组成,只有一条狭窄的山道能够出入,一旦山道被封,就只能攀越两旁那些陡峭的山峰才能到达西城。 “因为我城也加入最近那场战事了,整支红龙骑士团都上了战场,把西城打得落‘花’流水,城主大人是得意了,我们可就惨了。”德伦大大叹了口气,“三天前,西城封锁了山道的另一头,上面知道后,不甘示弱地也封了这头,下令今后不许再跟西城有任何生意上的往来,这根本是不切实际的行为!不说别的货物,单龙之息,不进口,那票祖宗闹起来就要人命了。说是用牛羊喂,牛羊又能撑到几时?还要我们来想办法,我们又没有让小牛一夕间长大的能力,去外大陆采购也需要时间,还有海上的风险——我看再过不久,我们就要披上羊皮,亲自去给那票祖宗塞牙缝了!” “……” 三个少年少‘女’呆然,万万没想到他们在野地里旅行短短几天,局势就变动得这么厉害。但眼下最要紧的是,他们的行程也要因此而耽误了。 昭霆忍不住骂道:“那个城主有‘毛’病啊!搞出个疯子城不够,现在还……唔!”一言未毕,就被耶拉姆牢牢捂住嘴。杨阳赔笑道:“别介意,这丫头就喜欢胡言‘乱’语,你千万别当真。”这个表妹,每次都祸从口出!虽然那个城主确实是很‘混’帐,但好歹是赛雷尔和眼前之人的主君,不看僧面也该看佛面。 说到赛雷尔—— “赛因先…北之贤者没有劝劝米利亚坦城主吗?” “劝了,可是他也没有办法,谁让我们和南城素来‘交’好?话说回来,你们愿意接受我的委托吗?登山道具我会准备,你们只要送我到西城的边境都市坎培拉就行了。” 菲亚斯啪地合上扇子,脸‘色’微变:“登山?我们要爬山才到得了西城么?”真讨厌,他对体力运动最感冒了,偏偏又不能使用能力,这下非累掉半条命不可。 他简直比昭霆还无知!杨阳和耶拉姆惊讶地望着他,有山脉位于西北两城之间这么“明显”的常识,他居然不知道!? 德伦也愣了愣,道:“是啊,不过我调查过了,有几道分水岭还不是很陡峭,应该越得过去。” “该死……哎,不对,这么一来,你不就没办法把货物运回来了?你去西城是为了做生意吧?” 闻言,杨阳三人将怀疑的视线投向商人。 “不是的。”德伦笑道,“我是为了探亲,我有个娘家的表哥住在那里,一方面也是为了躲避税收。我估计封锁令撑不了多久,顶多四、五个月,那票老祖宗就会叫了,到时上面的人不想收回也得收回。” 杨阳不置可否,尽管她不是北城人,但在拍卖会和提拉的经历让她彻底了解米利亚坦是个极端爱面子的男人,即使撑不下去,他也会死硬着不肯低头。 “那你回来时怎么办?我们有事在身,不能等你探完亲再送你回来。”基于道义,耶拉姆把话挑明。 “没关系,我那表哥会送我回来,他也是个厉害的冒险家。” 到此为止,生意算是谈妥了,只差人员。 “我们还有两个同伴,逛街去了,你可以等等吗?”杨阳略带抱歉地道。 “当然,何时出发,你们说一声就是,我不急。” 商人一脸好脾气的笑容,眼底却闪烁着诡谲的寒光。 ****** 金秋的阳光绚灿而温和,习习凉风吹来,阵阵送爽,空气中充满跳跃的‘色’彩。肖恩和希莉丝并肩走在大街上,前者穿着米白‘色’的丝绸长衣,‘精’工制做的黑牛皮靴,抱着大大小小的礼品包;后者一脸轻松地把玩他的辫子。 “接下来去哪?” “不去哪,随便逛逛。”愉悦的心情在少‘女’‘唇’边化开笑涟,“你问那么多干嘛,你不是答应陪我一天?咱们就逛足一天!”肖恩不无担心地瞅着她:“你不累吗?刚刚在旅馆,你不是很困的样子?” “你啊。”希莉丝轻轻拉了拉他的耳朵,“跟我出来,你一点也不高兴吗?” “没有啊,很高兴。” “这就是了,因为高兴,我一点也不累。而且后天才出发,真吃不消,明天好好补个眠就行了。” “也对。”肖恩点头赞同,突然想起一事,“啊,不能吃饭的话,我是不是连觉也不能睡了?唉,这样和幽灵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待在杨阳的身体里。”希莉丝眉梢上扬:“你这家伙,脑袋里只有吃和睡吗?” 记起先前的教训,肖恩连忙赔笑道:“没有、没有,我很高兴这个样子。” “哼!” 希莉丝真的很奇怪耶,好像很希望我是实体,为什么呢?肖恩偷瞄身旁的同伴,对她的心态感到难以理解。 这一瞄,他才发现少‘女’不知何时换下了那身佣兵服,穿上一件非常漂亮的连衣裙,连靴子也换成了时髦的平底鞋。和身着戎装的时候比起来,就像另一个人似的。明媚的阳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反‘射’出七彩的光晕,更衬得那双蔚蓝‘色’的眸子清澈闪亮;一头‘波’‘浪’卷发无拘无束地披散在背上,走动间,宛如真正的火焰般鲜‘艳’奔放;娟秀的轮廓因日照镀上浅浅的金‘色’,柔雅而娇媚。 一种莫名的悸动,由心底漾起。 “怎么了?”查觉他的视线,希莉丝奇怪地问道。 “没…没什么。”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肖恩别开眼,诧异‘胸’口的异样。吸了一口气平息躁动的心火,他忍不住问出困扰许久的问题:“希莉丝,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懦弱的人?” “啊?”红发少‘女’一呆,“没有啊。” “可是我…我不想回忆以前的事,你不觉得这是种逃避、懦弱的行为吗?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希莉丝微微一笑,伸了个懒腰。 “老实说,换作其他人,我一定会认为这是懦弱的行为,但你就不同了。” “为什么?”肖恩不解地瞅着她。 “因为你是个非常、非常坚强的人,连你都接受不了的回忆,我认为根本没有必要回想起来。”希莉丝凝视他琥珀‘色’的双眸,神情肃穆,一如她坚定的语调,“那种回忆,丢掉也罢。” “是吗?”肖恩展颜,感到一股暖流回‘荡’在心里。 “是啊,而且你恢复记忆的话,搞不好会把我们忘了哩!里不是经常有那种把丧失记忆期间发生的事统统忘光的情节吗?“ 肖恩大吃一惊:“真的吗!?”希莉丝眼珠一转,重重点头:“真的啊。” “那怎么办?我答应了维烈要想起来啊!”肖恩急得团团转。 看他这么为难,希莉丝有点不忍,犹豫道:“嗯……不过那种情况是因人而异的,也许你不会吧。”可恶!为什么他要‘露’出那种苦瓜脸,害她骗不下去。 肖恩松了口长气,误以为她懊恼的表情是担忧,安慰道:“别担心,希莉丝,我绝不会忘记你们的。” “嗯。”希莉丝无‘精’打采地应了声。 算了,来日方长,慢慢说服他好了,横竖维烈不在这儿,想斗也斗不过我,他又这么单纯,搞定是迟早的事,当务之急是别的问题。 “肖恩,那个魔法师说有能量就能实体化,那除了负面感情,还有什么能作为能量?白魔法行吗?” “不行,白魔法是生命‘女’神的力量,而亡灵的力量之源是止息之君,正好和她冲突。” “这样啊。”希莉丝抑不住失望的神‘色’,随即又振作起来,“那别的魔法行不行呢?” 肖恩沉‘吟’道:“嗯……应该不行吧。虽然我对亡灵的构造不太清楚,但止息之君和生命‘女’神的力量是属于‘精’神‘性’质,和元素神的力量同源不同质,很难融和。” 希莉丝听得云里雾里,末了只明白一件事:别的魔法也没用。 “那……” “什么?” “没什么。”红发少‘女’摆摆手,咽下到嘴边的话,与其用负面情感维持实体,她宁愿青年变回幽灵,憎恨之类的感情不适合他。 “希莉丝,这里是另一个冒险家之都吗?好多冒险家。”肖恩打量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里面十个有五个半携带武器或穿着魔法袍,“而且水平比提拉高多了。” “因为再过去就是西城隐捷敏亚,全大陆最危险的地方,对自己实力有信心的人都会去那儿搏一把。” “对了,你们去西边到底是干嘛啊?杨阳只说要去那儿找一样东西。” 希莉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是秘密,回去再告诉你。”说话间,瞥见一男一‘女’手牵着手,言笑晏晏地走过,涌起羡慕之情,情不自禁地勾住同伴的手臂。 “呃!”肖恩被她亲昵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绷紧身体。感到他的不自在,希莉丝满脸通红,十分尴尬,想放手又舍不得,只好改变话题转移注意力:“对…对了,肖恩,你知道冒险家猎人吗?” “冒险家猎人?”青年果然上当,“不知道,是专‘门’猎捕异族的冒险家吗?” “不是不是,是专‘门’猎捕冒险家的人。” 肖恩大奇:“猎捕冒险家?为什么?”希莉丝暗暗松了口气,笑道:“为了钱呗!水平高的冒险家几乎个个是富翁,当然会有人眼红。不过我也只是听说,没有实际见过。听说里面有不少真的好手,但也有很多是靠卑鄙手段谋夺财物的败类。” “原来是这种猎人,我还以为狩猎人又死灰复燃了。” 希莉丝被勾起好奇心:“狩猎人是什么?”肖恩双眉紧蹙,神情有一丝厌恶:“是一批说是逮捕危害人类的异族,其实是用异族的器官做‘药’,或者卖给权力者当奴隶的‘混’蛋。由普雷尼亚国发动的人类大统一战争里(注:仅次于降魔战争和死灵之‘乱’的有名战役,也叫异族大***),亚利安族的最后传人罗里兰塔以一己之身对抗狩猎人大军,最后同归于尽。他的妻子,翼人族公主莉拉也在战后不知所踪。之后,大陆上就再也没有狩猎人了。”(有关罗里兰塔和莉拉的事迹,请参看拙作《罗里兰塔之歌》) “亚利安族?阳他们三个的师父好像就有亚利安族的血统。” “真的吗!?” “还没证实,我是觉得可能‘性’不大。” 两个人谈谈走走,不知不觉来到市中心,喷水池广场传来‘吟’游诗人的歌声,希莉丝拖着肖恩跑过去,倾听的人很多,他们挤不进去,只好待在外围。那个‘吟’游诗人唱得很不错,听声线应该是个‘女’‘性’,歌的内容是最常见的大黑暗时代的英雄故事,肖恩一听就入‘迷’了。 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希莉丝瞄了眼周围听得聚‘精’会神的人们,深吸一口气,唤道:“肖恩。” “嗯?”棕发青年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我——我——”好容易鼓起的勇气在喉咙口噎住,希莉丝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得以勉强出声,“我喜……” “希莉丝,她歌里有几个人名我好像听过!” “……”就要吐‘露’的告白被某个不识情趣的笨蛋拦腰截断,少‘女’沮丧得差点当场哭给他看。 “嗯…嗯。”她垂头丧气地道,“她唱的是英雄王的歌,里面的人连同英雄王科尔修斯在内都是东方学舍的成员,你当然听过,搞不好还是他们的学弟呢。” “哦。”肖恩恍然大悟,随即发现同伴的异样,“你怎么了,希莉丝?是不是不舒服?眼睛红红的!” “是不舒服。” “要紧吗?我扶你去那边的长椅坐坐。” 红发少‘女’瞅瞅不远处的雅致长椅,再看看旁边一棵树叶泛黄的高大梧桐木,满意地点点头:“好!”很好!很适合告白! 然而,她***才挨到凳子,连pose都没摆好,棕发青年就把礼品包塞给她,跑去买饮料了。当少‘女’再接再励准备一接过饮料就吐‘露’爱语,他又跑回来要钱,把难得的好气氛破坏得七零八落。 “不用了。” “咦?” “不用买了,我不渴。”无力感在希莉丝娟丽的脸上挥开浓重的‘阴’影。 “……”把她的反应看成生气,肖恩愧疚地咬了咬‘唇’,“希莉丝,我是不是很笨?” 笨!笨死了!笨得无‘药’可救!虽然心里举双手赞同,却连一个字也舍不得说出来伤心上人的心,而且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是怎么看怎么好笑。希莉丝感到心里的闷火一下子消散开来,忍不住噗哧一笑:“没有啦,只是有点呆而已。” 看出对方是在取笑自己,肖恩如释重负,也回以笑容。 风儿送来‘吟’游诗人的歌声,也带来亘古的传说,梧桐叶片在空中打转,跳着圆舞曲。在一片略带萧瑟的秋景中,过去与现在接轨,一切都模糊了,只剩下似曾相识的场景,似曾耳闻的人名,似曾经历的往事…… [肖恩师父。] 坐在长椅上的‘女’孩,留着黑‘色’‘波’‘浪’长发的‘女’孩,面带促狭的笑意,用调侃的语气道,[那个‘吟’游诗人在唱你呢。] “肖恩!” 幻境骤然消失,眼前依旧是少‘女’和长椅,只是少‘女’是站在长椅前,而且披散的卷发是宛如火焰的亮红‘色’,而非乌木般的漆黑,“你在发什么呆?” “啊……”肖恩眨眨眼,这才真正清醒过来,正想告诉对方刚才发生的事,脑中鲜明的景象却朦胧起来,就像被浓雾罩住似的,看不清楚,忍不住敲敲头,“怎么回事!?” “肖恩!”见他神‘色’有点不对,希莉丝关怀地踮起脚。 “刚刚我想起一些,可是一眨眼,又模糊了。”肖恩懊恼地道。 “是吗?”少‘女’的声音透出一丝紧张。 “嗯,我看到一个‘女’孩子,和你一样头发卷卷的,五官…五官想不起来了,她叫我师父。” 听到最后,希莉丝松了口长气:是徒弟就好!但未免青年想起更多,比如情人之类,拖着他就跑路:“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冥王不是叫你别勉强。” “希莉丝,衣服……”肖恩转过头,看见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男孩飞快地从树后窜出,抢了礼品包就跑。 “站住!小贼!”跟着回首的希莉丝一个180度急转追过去,却被同伴抓住手:“算了。” “你……啊!”眼睁睁看着偷盗者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希莉丝气得直跺脚。 “我早就发现那孩子跟在我们后头,他抢衣服八成是想替弟弟妹妹做新衣,就给他吧,反正还有一套。”肖恩指指身上那件。希莉丝转过身,狠狠瞪视他:“这么说,你是故意用我送你的衣服去做人情?” “这个……” “大笨蛋!我再不理你了!” “希莉丝~~~~” ****** 老天,他真是钝得可以! 凝视镜面,水之幽鬼直摇头。 不久前,杨阳三人因为疲倦回房休息,德伦也借准备事宜离开旅馆,独留他一人,百无聊赖下拿出镜子欣赏自己的‘花’容月貌,欣赏到一半好奇心突起,就使用“水镜”的力量窥视两人的约会,却没想到看到的是这样让人吐血的情景。 看在维烈的份上,今晚我教你几手泡妞绝活吧。 菲亚斯理理鬓发,搁下镜子。老板不失时机地抢上,搓着手问道:“这位客人,要订房吗?” “一间单人房,要最大、最干净的,啊,还有,在那几位的隔壁——有吗?” “有有,请随我来。”老板比了个手势,姿态甚至能用卑恭屈膝形容。菲亚斯缓缓起身,踩着悠然的步子走向楼梯。水蓝‘色’的及腰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轻柔‘荡’漾,带起一股风吹‘欲’起的神韵,脱俗而动人。一室的目光紧跟着他移动,直到被转角的墙壁挡住。 绝世佳人,不外如是。 这就是最大最干净的房间?菲亚斯环顾室内,皱起眉头。 凭心而论,这件足有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客房无论摆设、方位还是舒适度都能挤身一流之列,可惜在住惯琼楼‘玉’宇总统套房‘花’园别墅的菲亚斯看来,仍是寒酸肮脏得可以。别说躺在那张梨木制的大‘床’上睡觉了,他连沙发也不敢坐。 “菲亚斯大人,入境随俗,您就甭挑了。” 一看主人的脸‘色’,‘波’比就猜出他的不愿。 “‘波’比。”菲亚斯一脸哀怨地瞅着它,“不会连你也要我睡在这种房间吧?我最宝贝的头发会起虱子吔!” “才一个晚上,不会的。” “不要!”菲亚斯明快地表达了他的坚决。‘波’比叹了口气:“那您想怎么样?把寝宫搬过来?先旨声明,这么做维烈大人一定会发现的。” 菲亚斯浮起狡黠的微笑:“不会的,我‘花’一秒钟搞定,他就算查觉到了也来不及定位。” “好吧好吧,随您。” ‘波’比大大叹了口气,主人都铁了心了,他这个小‘侍’从还能说什么?都怪维烈大人,把所有的上级魔族宠得无法无天,害他这种专司服‘侍’的中级魔族整天忙得陀螺也似——收烂摊子。 施完法,菲亚斯满意地看着金碧辉煌的卧室,将魔法袍挂在象牙制的长衣架上,朝柔软的鹅绒寝‘床’走去。与此同时,隔壁房间里,一只放在桌上的行李包发出灿烂的红光…… ****** 熙来攘往的大街上,两人一前一后走过。 “希莉丝,别生气了好不好?” “……” 听到背后不断传来的哀求,红发少‘女’硬起心肠不作理会。她可以原谅他的迟钝,原谅他的恋童,原谅他的滥好心,却绝对无法原谅他把她特地为他买的衣服随便送人的行为! “我会去打工,买几件一模一样的回来。” 希莉丝深吸一口气,才没当场抓狂,徐徐转身,她用一种风雨‘欲’来的平静眼光注视棕发青年,一字一字道,“你——以为我是心疼那几件衣服?” “不是的!”肖恩急切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那些衣服代表你关心我的好意,送给那个孩子,是因为里面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我想应该没关系……” 这还像人话。希莉丝神‘色’顿霁,随即又疑‘惑’地侧过头:“那你干嘛还要买相同的回来?” 青年微微红了脸,有点忸怩地道:“那是你第一次送我的礼物,我…我想留着做纪念。” 少‘女’心里的乌烟瘴气刹时一扫而空,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呵呵,这就不用了,你有一件了嘛,倒是有钱的话,买几件漂亮的衣服送我。”也留作纪念。 “好。”肖恩想也不想地答应。 恢复好心情的希莉丝牵起他的手,笑道:“走吧,我们再去找找有什么地方好玩。” 话尾重叠着一声毫无预兆的巨响。两人愕然回头,看见远处一栋屋宇迸出冲天的火‘花’,从里面飞出两个身影,一蓝一红,在空中‘激’烈绞斗。确切的说,是红光追逐着蓝影,后者一直在躲避。 “那是什么?”惊诧的叫声此起彼伏,一些胆大的撒‘腿’就往事发处狂奔,冒险家们更是争先恐后。 “是那个魔法师!”肖恩一眼就辩认出,冲口道,“另一个是火凤凰!” “火凤凰?”希莉丝先是一愣,接着脸‘色’大变,“会不会是小姆!?”闻言,肖恩也变了脸‘色’,几句咒语一念,将两人转移到旅馆‘门’口。 “阳、昭霆、耶拉姆!” 旅馆周围已围了一大群人,都在指指点点看热闹,其中有三个人特别显眼,因为穿着单衣,黑发少‘女’的浏海甚至还淌着水珠。听见叫声,三人同时转过头。 “这是怎么回事?”后来的两人指着天空。 “不知道。”杨阳苦笑道,“我洗澡洗到一半,听到轰的一声,跑出来一看,就是这个样子了。”昭霆咬牙道:“我还要倒霉!睡觉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吵醒!” “现在的问题不是讨论谁更倒霉,而是小姆为什么要攻击那个人。”耶拉姆冷静地把话题带回正轨。 杨阳叹道:“不用讨论了,会让小姆杀红眼的只有一个人。”余人瞪圆眼:“难道……!” “喂——”菲亚斯放声大喊,“你是这只疯鸟的主人吧?快叫它停下!我的衣服都被它烧坏了!”杨阳充耳不闻,还双手圈嘴,为宠物声源:“加油,小姆!打倒他!”反正菲亚斯曾杀光火凤凰一族,小姆断然不是他的对手,不用担心维烈那儿‘交’待不过去。 但下一秒,她却跳起来,对肖恩喊道:“快阻止她!” “啊?”棕发青年一时接受不了如此‘激’烈的转变。 “扎姆卡特曾说小姆起码得休养三个月,现在还没到时间,也就是说,她是在勉强自己战斗!”杨阳又是焦急又是担忧,“再不阻止她,也许她会有生命危险!” 肖恩二话不说捏了个手印,无数藤蔓喷出地表,瞬间将火凤凰绑了个严严实实,然后由绿转白,由白转黄,最终形成一个石卵似的球体,缓缓落下,不偏不移地落在黑发少‘女’的臂弯里。 “谢了,肖恩!”抱着犹带余温的石卵,杨阳安抚地拍了拍,低声道,“小姆,我不阻止你报仇,但要等到你身体养好。”不知是否听见了她的话,凤凰蛋渐渐冷却下来,恢复原本黯淡的颜‘色’。 菲亚斯才松了口气,就垮下脸。 “完了,全完了。”他就那么哭起来,看得下头的观众心疼不已,恨不得飞上天将美人搂入怀,好好疼惜一番,“我的魔法师梦想,我的游历大陆计划,我的新衣服们……呜呜,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您的任‘性’。” “闭嘴!‘波’比!”水之幽鬼赏了‘侍’从一个‘毛’栗子,落在杨阳等人面前,泪水‘迷’‘蒙’的眼睛瞪着再度陷入休眠的小姆。 “停止那种眼光,不然我们会被分尸。”感觉到火辣辣的视线,杨阳用无奈的口‘吻’道。 菲亚斯愣了愣:“你知道我是谁?”昭霆兴奋地道:“水之……” “别说!”菲亚斯近乎惊恐地打断,“我已经闯了祸,如果再泄‘露’身份,维烈真的会杀了我!”复活归复活,但一想到自己美美的身体会被切成一百零一块,他就发‘毛’。 维烈还‘挺’有威严的嘛。杨阳五人不无诧异,原以为以红发青年的个‘性’,会被全魔界的人骑在头顶,连他自己也是这么承认。 菲亚斯伸手颈后,解下一串水晶链子,恳切地道:“他日遇见维烈,拜托帮我美言几句,就说我不是故意的,千万别发火。” 这是…贿赂吗?杨阳看着手中如同主人般华丽璀璨的首饰,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半晌才道:“好的。”菲亚斯如释重负。 这时围观人众终于忍不住上前猛献殷勤,嘘寒问暖,一副只要美‘女’一声令下,就把小姆碎尸万段的架势。菲亚斯蹙了蹙眉,大声道:“这些人是我朋友的朋友,你们不许动粗!” “是是。”众人点头哈腰。 美‘色’的威力真是大啊。杨阳五人慨然,只不知若知道这位“美‘女’”的原形是活了n年的老妖‘精’,这些人会有什么反应。 “那我走了,祝你们旅途顺利。”菲亚斯状似遗憾地叹了口长气,朝‘波’比做了个手势,只见无数‘花’雨纷纷落下,伴随着浓郁的香气,彩带缭绕中,蓝‘色’的纤影像融入水中的泡沫般缓缓消逝,带走了所有的幻境,只有一地碎瓣证明他曾经停驻过。 “这位维烈的朋友,咳咳,真是与众不同啊。”依然是黑发少‘女’先回过神,干咳着发表感言。其他人,昭霆四人是看傻了眼,剩下的是被勾了魂。 与此同时,已身在魔界的水之幽鬼忍不住又落下两滴辛酸泪。 那明明是他绞尽脑汁想出的开场,怎么变成退场的背景了呢? 第四部 神秘魔法师(节七) 魔界。 无垠的黑暗中,银灰‘色’的人工天体仿佛凝聚了天底下所有的光芒般闪烁生辉、耀眼夺目。形状像个半开的椭圆形粉盒,由五百根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斜拉式粗索支撑的天顶就像真正的镜子般光滑,只是倒映的不是底部的景致,而是可以以假‘乱’真的蓝天白云。天顶之外,还有个像是倒立的碗盖一样的透明罩子,与底座正好合成一个完美的圆。 纵径一百二十公里,横径六十公里的底座上,耸立着一座巨大的都市,建筑风格多样,从天马行空的、复古的、仿真的、到现代的,甚至连石器时代的草棚都有,可谓‘乱’七八糟,组合起来看却有种特别的美感,建筑物之间环绕着宛如光缆的通路,奇形怪状的车子滑行似地在里头飞快穿梭。比较正常的平整大道上,有着马的身体、鹿的头、蜥蜴尾巴的四足兽拉着马车来来去去;两旁,是五‘花’八‘门’的商店和住宅,步行的人们不时走进去拿几样东西出来,将一张卡片模样的物事在‘门’口的金属箱子前晃一下,悠然离去。 越靠外围,建筑物就越少,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增多的自然景致。这里的房子风格统一,‘性’喜清静的魔族一般都住在这里,高位魔族的别墅也有好几栋。其中,最大、最华丽的一幢属于魔界重臣之一,水之幽鬼菲亚斯迪卢。 一个看来二十上下的‘女’‘性’走在平滑光亮得可以拿来照镜的长廊上,她的身材高挑健美,浓眉大眼,褐肤丰‘唇’,组合出略为粗犷的五官。走起路来英姿飒爽,宛如军步。 长廊的尽头是两扇紧闭的镂金大‘门’,不等‘女’‘性’伸手去推,‘门’就自动敞开,‘露’出里头的房间。摆设第一感觉是“华丽”,第二感觉是“随意”,从时间相差数千年的电脑和屏风到距离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景德镇瓷器和纯金天使像,应有尽有,从中可约略窥见房间主人的‘性’格。 “哟,卡蒂丝,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声音的主人是个看似二十来岁,斜倚在软塌上的年轻男子,他身穿海蓝‘色’的丝缎长袍,领口、袖管、腰带和衣摆都绣有‘浪’‘花’形状的白***案,比服饰底‘色’略浅的长发披散在大大小小的坐垫上,微眯的凤眼也是宛如蓝宝石的‘色’泽,容貌清‘艳’绝伦,顾盼之间,魅光四‘射’。微风送进几朵落瓣,落在他颊上、‘唇’上,更增绮丽,活脱脱似个从画里走出来的古装美‘女’。然而‘女’‘性’却对这样一位美人投以嫌恶的目光,张口‘欲’语…… “慢。”男子举起只手,“如果你想说‘人妖’二字,就请回吧。虽然我不及你的刘易斯肌‘肉’发达,但我对自己的外形是很满意的。” “小白脸。”地之幽鬼从善如流,将一只坐垫踢到身后,一***坐下。一只机械手立刻从天‘花’板伸出,将一杯香气四溢的热茶送到她面前。 菲亚斯叹了口气,慵懒爬起,将长发撩到颈后,伸舌咬进‘花’瓣吞下,一连串动作说不出的妩媚。 “好吧好吧,你找我这个‘小白脸’有何贵干?” “你这家伙,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啊,对哦,我忘了。”菲亚斯击了下掌。卡蒂丝瞪了他一眼:“你就是这么漫不经心,才让伍菲逮到机会,溜去人界!” “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件事——我也要去人界了。” “……”卡蒂丝之所以停顿了一下,不是因为吃惊,而是为了喝茶。对活了n年的魔族来说,世上极少再有事情能令他们感到意外,即使是面对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男子。 “只要你做好被维烈大卸八块的心理准备,就去吧。” “就算把我大卸八块了,他马上又会让我复活的。”菲亚斯***地道,“再说,有你帮我遮掩,他怎么会发现?我又不是跑去人界找他。” “我才不帮你遮掩。” “三天假期,附世界拳王锦标赛观赏券一张。” “成‘交’!”卡蒂丝将空杯放回机械手,一骨碌站起,指着他鼻子道,“最后提醒你一声,千万别做出干涉人界历史的行为,不然维烈真的会气得关你禁闭,把你那些宝贝衣裳烧得一干二净。” 对这番忠告,水之幽鬼的回应是懒懒一扬‘唇’。 “放心,我和伍菲不同,对兴风作‘浪’没有兴趣,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流行的新款式,好增加点存货;还有,见见那帮可爱的小家伙。” ****** 当杨阳一行人到达北城的边境都市以诺时,样子只能用狼狈不堪来形容。 火化尸首,离开了几近全毁的锡维拉后,五人先回湿地取回行李,再向西进发。因为马被吃掉了,只能徒步,加上沼泽地特别难走,到达目的地时,每个人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比难民还像难民,因此守‘门’士兵差点把他们带到收容所去,旅馆老板也用怀疑的眼光扫瞄他们,要求先‘交’出住宿费才让进‘门’。 用丢的把钱给势利眼老板,五人不约而同地直奔浴室。跑到一半,红发少‘女’想起一件事,连忙揪住棕发青年的辫子,“等等——老板,附近有没有服装店?” “对了!肖恩没有换洗的衣服!”杨阳三人这才注意到。老板想了想,答道:“没有,最近的一家离这里也有两条街,不过我可以……” “那就算了,待会儿我们自己去买。”希莉丝打断,不让对方有敲榨的机会,她松开拽住青年长辫的右手,改为搭住他肩膀,笑道,“暂且将就着穿一下,等吃好饭,我们一起去逛市集,帮你买几套衣服回来。” “呃,好。”肖恩‘摸’‘摸’被抓痛的头皮,很是感动。瞧见这一幕,杨阳若有所思:难道希莉丝…… “哇!水耶!是真的热水!” 澡堂里,肖恩小心翼翼地把食指‘插’进木桶里,感受从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险些流下泪水,“呜呜~~~好幸福。” “有必要这么夸张吗?”耶拉姆一脸受不了地道。 “当然了!在镜子里的时候,除了吃饭,我最想做的事就是洗澡了!”肖恩快手快脚地褪下衣物,耶拉姆愣了愣:“你……” “嗯?”肖恩已爬进桶里,正准备解开辫子。 “没什么。”刚才瞥眼间,褐发少年看到同伴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本想问他为什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临时改变主意咽了回去。 因为即使问了,他也回答不出吧。 果然,不一会儿,肖恩就叫起来:“啊!是谁在我身上刻的这么多疤!?” 棕发青年比三个少‘女’还晚出来,一方面是太过兴奋,另一方面是为了烤干洗净的长衣。大厅里人很多,都在谈论三天前发生在沼泽都市锡维拉的超级惨剧。考虑到光是焚化尸体会留下痕迹,给他们今后的旅行造成不便,肖恩就把那里的地基破坏,伪装成自然灾害的模样。因此,他们从锡维拉的方向走进以诺,才没遭到盘问。 现在已经过了用餐时间,所以除了杨阳一行,大厅里没有人点餐。老板咕咕哝哝地拿着菜单过来,被希莉丝两枚银币一砸,立即换上笑脸,点头哈腰地离去。 经过一番梳洗,五人都恢复了本来面目,但是疲劳却没办法洗去。喝红茶时,杨阳有好几次把茶洒出杯子。坐在她旁边的昭霆不住点头,随时有可能睡着,全是因为记挂美食,才竭力撑住几‘欲’合上的眼皮。耶拉姆和希莉丝还好,只是一脸疲惫。肖恩更是连一点疲‘色’也没有,‘精’神奕奕地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棕发,问道:“明天就要去那个西城了吗?” “啊,没错。”杨阳‘揉’‘揉’眼,强打‘精’神,“原计划是如此,不过我个人希望后天再出发。” “那就后天出发吧。”耶拉姆瞥了眼将脑‘门’撞上桌面的棕发少‘女’,下达特赦。 希莉丝一霎不霎地盯着棕发青年,关怀地确认:“肖恩,你真的不觉得难受吗?” “嗯?没有,只是有点不习惯,因为不能飘了,以前我想飘到哪儿就飘到哪儿,现在只能用两条‘腿’走路。” 杨阳‘花’了番心力将杯子对准嘴巴,啜了一口,有气无力地道:“话虽如此,我待会儿还是帮你查下书,这情形太奇怪了,不搞懂,实在是不能放心……”越说越含糊。 “你先睡一觉再说吧!”肖恩和耶拉姆异口同声。 昭霆已经干脆地趴在桌上,呼呼睡去。但余人毫不怀疑只要闻到食物的味道,她就会立刻清醒。杨阳放下杯子,用力拍打双颊驱散睡意,正‘色’道:“肖恩,那天冥王要你别勉强自己,我这两天想了想,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你若实在不想回忆,就保持现状吧,反正你已经想起一些些,我对维烈也好‘交’待了。” “我赞成阳的意见。”希莉丝用坚定的口‘吻’道。在白银之谷,看见银龙王流泪时,她就意识到肖恩的过去绝对不幸福,甚至是痛彻心肺的,那又何必去想?快快乐乐、简简单单地生活不好吗?耶拉姆也颌首表示赞同。 肖恩想了想,摇摇头。 “我是不想回忆生前的事,可是我答应了维烈,就一定要做到。何况维烈是我朋友,那个冥王感觉只像个点头之‘交’,我当然先顾维烈再顾他。” “这个,话是这么说……”杨阳皱起眉,正想再劝两句,服务生端着托盘走近,几乎在同时,昭霆‘挺’直背脊,原本困顿的眼‘射’出炯炯神光,盯着香气四溢的饭菜。肖恩也迫不及待地拿好餐具,摆出要大块朵颐的架势。见状,杨阳三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然而,直到杨阳喝完红茶,昭霆歼掉一半饭菜,肖恩还是没动筷,呆呆瞪着满桌美味佳肴,好像在想什么。希莉丝奇道:“你怎么不吃?” “我……没有食‘欲’。” “啊!?”连同昭霆在内,四人一齐傻住。肖恩跳起来,抱头大喊:“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很想吃,却又不想吃!”其他客人投来莫名其妙的视线,杨阳四人也一头雾水。 “你是幽灵,当然不能吃东西。” 这是个美丽的声音,却听不出男‘女’;没有刻意的娇媚,却有种风情万种的感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只见一个全身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站在桌旁。乍一看,杨阳等人还以为是冥法王大驾光临,仔细看才发现对方的袍子是深蓝‘色’的。他缓缓抬手,拉下兜帽。 刹那间,宛如无数的闪电一时瑜亮,人人目眩神‘迷’。不仅为来者绝俗的容颜,也为他十根修长白皙的手指上闪烁生辉的戒指。砰砰砰!是啤酒杯落下的声音;啪啪啪!是碗碟敲碎的声音;接着,是一片死寂。良久,巨大的吐气声才陆陆续续从复数的嘴里逸出。 “我们见过吗?”肖恩冲口道。 男‘性’客人们有志一同地朝他投以愤怒的目光,一半在心里捶‘胸’顿足懊悔慢了半拍错过结识美‘女’的机会;另一半则哧笑这样的泡妞方法太过老套。 果然,“美‘女’”微微一笑:“不,我们没见过。” 四个少年少‘女’却怀疑地扫瞄他,有冥法王的前例,他们已经知道让肖恩似曾相识的八成是神明,而眼前雌雄难辩的美人也确实不像凡人,何况他还一语道破肖恩的身份。 虽然有点疑‘惑’,棕发青年还是信以为真,点点头坐回椅子。菲亚斯也毫不客气地坐下,仿佛嫌店里气闷,解开立领的扣子,看得一干男客直吞口水,随即瞪大眼:“咦!” 那纤细粉嫩的皓颈中央,分明有一块凸起。 是男的啊……五人确定了不速之客‘性’别的同时,清楚听见一室玻璃心碎裂的声音。 “你是谁啊?”对菲亚斯厚脸皮的举止看不顺眼,昭霆不悦道,“那边还有几个空位,干嘛不去坐,非要和我们挤一桌?” “因为我好奇。” “好奇?” “嗯。”菲亚斯浅浅一笑,手指肖恩,“他。”笑靥璀璨,‘艳’光流转,明亮如朝阳,清澄似流水,还没从打击中恢复的老板和客人顿时做出捧心的动作,连杨阳五人也看傻了眼。 杨阳暗赞一声,眼前的男子容姿可与罗兰比肩,笑容的魅力则不亚于史列兰,简直称得上完美,不过她对美男子的兴趣远没有美‘女’子大,很快回过神,问道:“你看得出肖恩不是活人?” “当然,我是魔法师耶。”菲亚斯‘露’出跩跩的表情,心里乐开‘花’。想当年,维烈穿上一袭黑‘色’的魔法袍,装模作样地拿着几件道具在人界溜跶一圈,就被联军冠以[黑之导师]的称号,摆脱了[炎之幽鬼]那么难听的原名,那他有样学样地也来转上这么一回,假以时日,人界也会多出一位“美‘艳’绝伦、力比天神,来去如风,神秘莫测”的魔法师了。 菲亚斯越想越得意,忍不住掏出一柄白‘玉’扇子出来扇啊扇。杨阳和昭霆看得目瞪口呆,怀疑他是从中国古代流落来此的同乡。 是个疯子。耶拉姆和希莉丝暗暗摇头,浮起同情。深秋十月的天气,还扇扇子,不是脑子有‘毛’病是什么?可惜了那副好相貌。 肖恩惦记着对方之前那句话,完全没注意菲亚斯怪异的行为,连声道:“为什么幽灵就不能吃饭?太不公平了!还有,我现在这个样子算是幽灵吗?” “嗯……我对亡者的分类也不是很清楚。”菲亚斯打量他,“有人把能量分给你了吧?所以你才能实体化,但是这个身体的本质还是灵体,而且只要那份能量用完了,你就会变回幽灵。” “什么!”希莉丝大叫,比当事人还紧张。 “能量?”肖恩皱眉,“不对啊!那个变态是把怨气分给我,不是能量!” “怨气也是能量的一种,不然怨灵哪能大摇大摆地在这个世界晃‘荡’?人类的感情,尤其是负面的,都可以转换为能量,而万物皆由能量汇聚而成,只要达到一定程度,就能形成实体。” 四个少年少‘女’听得一愣一愣,肖恩满脸惊叹:“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论,很有说服力,值得研究!你好厉害,这么年轻就领悟到那么深的道理。”菲亚斯眉开眼笑:“不客气,你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那之前,可否把你的名字告诉我们?”希莉丝‘插’口。 “对于四海为家的人来说,名字早已是身外之物,不介意的话,叫我[神秘的美形魔法师]就行了。” “……” 瞥了眼僵成木雕四座的同伴们,杨阳干咳一声,挑起外‘交’大任,她对怪人比较有经验,还能承受:“那个,魔法师先生……”菲亚斯纠正:“是神秘的美形魔法师先生。” “神秘的……咳咳,美形魔法师先生,请问你是一个人旅行的吗?” “不,我还有个同伴。”菲亚斯打了个响指,“‘波’比,出来和这几位见个面。” 话音刚落,一只奇怪的生物出现在半空中,外形像一条鲤鱼,背上却长着四片透明的薄翅,蓝‘色’的鳞片就像真正的蓝钻般晶莹剔透,长度大约和婴儿的手臂差不多。小家伙一边扇动翅膀,一边发出“‘波’比‘波’比”的声音。 “呀~~~好可爱!”昭霆和希莉丝两眼放光,抢着将“飞鱼”搂进怀里。肖恩也用垂涎的眼光盯着‘波’比,看起来很想抱一抱。耶拉姆悄声问杨阳:“这是什么生物?”杨阳困‘惑’摇首:“不知道,从来没见过。” 其他客人也朝‘波’比投以好奇的目光,将蓝袍魔法师的身份定义为召唤士。 “客人,请问要点什么?”老板搓着手走过来,惊‘艳’的视线留连在菲亚斯身上。 “给我看看菜单。”菲亚斯伸出手,接过菜单浏览,边看边皱起眉头,“酥皮浓汤、酒煮鱼、克里斯炖牛‘肉’、西式风味烤全羊……都是没听过的菜,好吃吗?”虽然皱着眉,他仍是极美,老板看得两眼发直,愣了会儿才回过神,连连点头:“当然当然!别的不说,光酒菜,本店就绝对是以诺数一数二的!” “好吧,就上我刚才报的那些。” 昭霆被菲亚斯一提醒,想起自己吃饭吃到一半,连忙放开‘波’比,继续埋首大嚼。希莉丝瞥了眼面前吃得差不多的饭菜,对肖恩道:“走吗?” “啊?” “出去买衣服。” “哦。”肖恩反‘射’‘性’地看看余人,杨阳‘露’出微笑:“我们有点累,不去了,你们俩好好玩吧。”耶拉姆怔了怔。昭霆一边努力咽下嘴里的东西,一边挥动手臂,含糊不清地道:“等等我!我也去!” “你去干什么,你又不买衣服,乖乖回房里睡觉,你刚刚不是在打嗑睡吗。”杨阳温和的声音却透出不容反驳的坚定,“要玩,等睡饱了,我们再一起出去玩。”希莉丝抛给她一个感谢的眼‘色’,执起青年的手:“走吧!”拉着他往店外跑去。 “杨阳,她……”耶拉姆看见那个眼‘色’,恍然大悟,指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询问地望着黑发少‘女’。后者点头表示肯定。 “……肖恩不是活人啊。” “我知道,我想…希莉丝也明白,她既然表现得这么明显,就代表她下定决心了,我们也只好祝福。”杨阳轻轻叹了口气。耶拉姆默然,眉间还是有一丝不赞同。昭霆满脸雾沙沙,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 哎呀,不会吧。冷眼旁观的菲亚斯掩不住惊讶的神情,下意识地用扇子遮住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那‘女’孩恐怕要失恋了,我记得肖恩普多尔卡雷生前可是有个恋人的,叫什么来着?贝尔妲还是贝姬?反正有个贝字。 不过话说回来,他丧失记忆,这段恋情也不是全无指望。 ****** 以诺的市容和米尔菲差不多,都是石砌房子,使整个市镇呈现素净的灰白‘色’,但建筑物的分布相当凌‘乱’,道路四曲八折,第一次来的人绝对会‘迷’路。肖恩和希莉丝问了几个路人才找到老板说的那家服装店。可只朝里头瞄了一眼,希莉丝就拉着同伴跑路了,说是没有好衣服,另外找了家又大又豪华的商铺。 “肖恩,你看这件怎么样?” 红发少‘女’拿起一件米白‘色’的长衣,式样朴素,仅在领子和袖管绣有简单的湖绿‘色’‘花’纹,但作工‘精’美,典雅大方。 “太贵了啦!”棕发青年只注意那个商标。从大黑暗时代起,货币就一直是金、银、铜三种,所以他看得懂标价。 “谁要你看价钱!我是问你喜不喜欢!” “呃……”肖恩这才仔细打量那件衣裳,点点头,“很好看。”希莉丝展颜而笑,挑了条相同颜‘色’的长‘裤’和几件内衣,一骨脑塞给他:“去换上,给我瞧瞧。”肖恩依言抱着衣服进去***室。旁边几个服务生看见这一幕,都忍不住‘露’出极淡的微笑,因为这两位客人的立场完全颠倒了,一般,都是男方买漂亮的衣服首饰给‘女’方。 趁肖恩换衣服的空档,希莉丝又挑了一套浅黄镶金边的便服,一件美观实用的斗篷,一条象牙白的丝质腰带,打算让模特儿一一试穿。 ***室的‘门’打开,着装完毕的肖恩走出来,披散的棕发也结成长辫垂在‘胸’前,看起来就像个温文的世家公子,那件模仿上流社会礼服设计的长衣完全掩盖了他奔放活泼的气质,相反却多了份儒雅的味道,微微蹙起的眉也加深了这个印象。希莉丝看得目不转睛,立刻打手势要服务生把衣服包起来。 “不错,你很适合穿淡‘色’的,待会儿去鞋店买双配这颜‘色’的靴子。呐,还有几件,你快去试试!” “那个……” “快去啊!” “哦。”肖恩不情不愿地转回去,每次出来,他眉间凝聚的不快就多一分。最后,希莉丝总算注意到了。 “怎么了,你不喜欢?” “不是……我喜欢它们的样式,也喜欢它们的颜‘色’,可是——”肖恩犹豫了一下,坦白道,“我不喜欢它们的料子!太紧了,稍微伸展一下手臂就好像要梆开一样,这样我连动都没法动。” “因为这都是丝绸的。” “为什么要买丝绸的?买棉布的就行了嘛,又便宜,又方便行动……”肖恩越说越小声,因为希莉丝的脸‘色’沉了下来。 “肖恩,你搞清楚,这是家‘精’品店,怎么会卖棉布的衣服,而且棉布的衣服大多不好看。” “那买皮的好啦。” “你上战场啊,穿着皮甲满街跑!何况这季节穿皮衣还早!” “但我穿不惯……” “反正你召唤不出武器,穿得拘束点有什么关系!也不是你‘花’钱,嘟嘟囔囔什么!一副穷酸样,难看死了!”被同伴推三阻四的态度惹怒,希莉丝的口气逐渐恶劣。在下界游历三年,虽然增长了见识,也扩宽了‘胸’怀,但她本质仍是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无法摆脱根生蒂固的阶级思想,瞥见服务生都用看乡巴佬的眼神看着意中人,感到十分尴尬;加上一番好意被拒,更是窝火。 肖恩双眉一扬,也有点生气了。 “我就是穷酸!就是不想‘花’你的钱!” “你……”希莉丝的怒火终于整个爆发出来,“那你有钱吗?你这个穷光蛋幽灵!” 话才出口,希莉丝就后悔了,当看见对方骤然变黯的神‘色’,更是后悔加心疼,恨不得把嘴巴缝起来。 “……我是没钱。”好半晌,肖恩才闷闷地道,“所以我不要新衣服,我买不起,我这就去脱下来。” 希莉丝看着他转身往***室走去,泪珠在眼里直打转,强自压抑,却还是忍耐不住,调头冲出服装店,奔进一条小巷子,蹲下来嚎啕大哭。 “笨蛋笨蛋笨蛋!好不容易有了实体,可以跟人家出去逛,那是什么态度嘛!又不是嫌弃你,只是想让你穿好看点,这也有错吗?‘混’蛋‘混’蛋‘混’蛋!” “希莉丝!”肖恩慌慌张张地追进巷子,看见她哭泣的模样,登时吓得魂飞天外,急忙奔过来,单膝跪下,“希莉丝,对不起!” 少‘女’不理他,依旧哭得天愁地惨。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幼稚了,为了面子,把你的好意当成驴肝肺。”肖恩情不自禁地‘露’出愧疚的神情,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哄道,“你别哭了好不好?算我求你,一切都是我的错,随便你怎么处罚我。” 希莉丝这才止住哭声,抬起头,一双含怨的泪眼狠狠瞪视他。 “你知道吗,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三次放声大哭,第一次是我老爸去世时;第二次是我老妈,她要把我嫁去北城——你真了不起,竟然能跟我老爸老妈比肩。” “……对不起。” “哼!”希莉丝余怒未休地捏着他的脸颊,肖恩不敢反抗,任她‘搓’‘揉’捏扁。 “那你那些衣服还要不要?” “要!要!” “陪我逛街好不好?” “好好!” “跟我约会一整天好不好?” “好好!” “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好……啊?” 希莉丝噗哧一笑:“你已经答应了,不能反悔。”肖恩愣了片刻,才凝重地道:“希莉丝,我是幽灵。” “幽灵又怎么样?幽灵就不能谈恋爱了?你不也说幽灵不能吃饭是不公平的事?” “呃,这个…是没错啦。”肖恩抱着头思考,总觉得少‘女’的论调好像对,又好像有哪里不对。没等他想好,希莉丝就擦擦眼睛站起来,脸上除了淡淡的泪痕,笑嘻嘻的表情丝毫看不出前一刻的伤心影子。 “好!走吧!” ‘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被红发少‘女’拉出小巷的一路上,棕发青年满心困‘惑’,像每个蠢男人一样被漂亮强势的‘女’伴牵着鼻子走。 ****** “好辣啊!” 菲亚斯喝了口酥皮浓汤,皱起线条姣美的双眉。杨阳‘露’出诧异之‘色’:“埃特拉的料理本来就是以辣为特‘色’,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咳咳!我最讨厌吃辣的了,咳咳咳……啊,谢谢。”菲亚斯接过黑发少‘女’递来的红茶一口喝干,这才缓过气来。昭霆盯着他面前的菜肴,垂涎道:“你讨厌吃辣?那正好,给我吧。” “昭霆!” “你要?最好了,全给你!” 杨阳拦住正‘欲’大块朵颐的好友,对菲亚斯道:“喂,神秘的美形魔法师先生,你要考虑清楚,埃特拉的菜没有一道是不辣的,你若不想饿肚子,就忍耐着吃一点。” “我从不委曲自己。”菲亚斯抬头‘挺’‘胸’。 杨阳和耶拉姆对视一眼,耸耸肩,决定随他去。反正眼前的人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是神明,百分之四十的可能是乔装出游的贵族公子哥,无论哪个都不用他们‘操’心。 “打扰一下,请问你们是冒险家吗?” 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走到桌旁,用礼貌的声音询问,眼睛盯着蓝发魔法师,因为杨阳三人佩戴着冒险家徽章,一看就知道是冒险家。 菲亚斯误会了他眼光的含意,没有作声。身为一个高等魔族,“察颜观‘色’”是他最缺乏也最不需要的本领。 杨阳习惯‘性’地担起外‘交’官一职,指着耶拉姆和昭霆道:“我们三个是,这位魔法师先生和我们刚认识,我也不太清楚他的情况。” 话音未落,菲亚斯就抢着申明:“我也是冒险家!而且是和他们一路的!”太好了,这么快就有成名的机会。 杨阳三人面面相觑,心道:我们什么时候和你一路了? 商人点点头,眼神却明白写着不相信。他也和杨阳三人一样,认为菲亚斯是个***,即使真有冒险家徽章,也一定是用金钱或权势换来的。 “请容我自我介绍,我叫德伦,是隶属柯林商会的独立商人(注:艾斯嘉大陆规定所有的商人都必须有所属的商会,不得自行营利,不过独立商人已经和个体经营者差不多,不用上‘交’利润的一部份,只要付点挂名费就行),我想委托你们。” “啊…请坐。”杨阳连忙拉出一张椅子。昭霆对耶拉姆咬耳朵:“柯林商会是什么东西?和博尔盖德那个秃头佬有关系吗?”耶拉姆低声道:“我也没听过柯林商会,不过埃特拉的商会有百分之九十和哈梅尔商会搭介。” “那还睬他干嘛,叫他滚!” “你轻点!” “闭嘴,昭霆。”杨阳往友人的后脑勺扇了一巴掌,脸上却挂着和暴力的行为截然相反的和气微笑,“可以说说你委托的内容吗?”耶拉姆‘插’口:“等一下,你为什么不去公会要人,跑到旅馆找人?” 冒险家公会和空浮舟站一样,在每个大都市都设有分部,而以诺冒险家公会分部的规模甚至能与总部比肩,因为世界各地想寻求真正刺‘激’的冒险家都会聚集在这里,经由特雷希山道去到有[战士的乐园]之称,危机四伏的西城隐捷敏亚。 食‘肉’森林、死亡沙漠、枯骨草原、巨人岩场、地底‘迷’宫……西城的险恶,连曾经的冒险家之都提拉都望尘莫及。换句话说,想找死的人最佳的去处就是西城了,保证天天都在死亡线上挣扎。 德伦苦笑道:“我只是个独立商人,哪来的钱‘交’公会的中介费。” “中介费这么贵吗?”杨阳和耶拉姆一愣。中介费也叫手续费,是冒险家公会为委托人安排适当的人选所应得的佣金,一般在一银币到五银币之间,真的不算贵。 “很贵,要两枚金币。” “什么!”两枚金币相当于一家四口半年的生活费了,这是什么坑人的分部,收费这么狠! 耶拉姆皱眉道:“这是违反规定的,你怎么不去向总部投诉?”德伦摇摇头:“投诉也没用,这是总部默许的。以诺的分部从很早以前起就是半独立状态,总部根本管不了它,何况还有一群冒险家在后头撑腰。因为中介费高了,他们分到的红利也多了。” “人真的很贪呐。”菲亚斯感叹了一声。 “但是这么一来,就没人会去委托了啊。”杨阳不解,“谁想‘花’这样的冤枉钱。” “不,有人会委托,那些大型商队的主人。你知道,虽然中西南三城打仗,我们还是和西城维持着友好的贸易关系,但‘交’易地点是定在西城,沿途要经过许多危险区域,自然需要强有力的保镳。”德伦解释。杨阳恍然大悟。 “那你是想委托我们保护你去西城?”耶拉姆问道。德伦点点头。菲亚斯浮起困‘惑’之情:“既然如此,你怎么还多此一举告诉我们中介费的事,不怕我们拒绝你,去接大型商队的委托吗?”他这么说不是因为贪心,而是纯粹的好奇使然。 对哦!杨阳三人面面相觑。他们三个太老实了,竟没想到这节。 德伦用诧异的口‘吻’道:“咦,你们不知道吗?山道已经封锁了,所以那些大商队现在都被困在城里,我是铤而走险,才来委托你们。” “封锁!?为什么?”众人大惊。 西北两城的边境是一片绵延不断的自然屏障,由恐怖的食‘肉’森林和高耸入云的索美维山脉组成,只有一条狭窄的山道能够出入,一旦山道被封,就只能攀越两旁那些陡峭的山峰才能到达西城。 “因为我城也加入最近那场战事了,整支红龙骑士团都上了战场,把西城打得落‘花’流水,城主大人是得意了,我们可就惨了。”德伦大大叹了口气,“三天前,西城封锁了山道的另一头,上面知道后,不甘示弱地也封了这头,下令今后不许再跟西城有任何生意上的往来,这根本是不切实际的行为!不说别的货物,单龙之息,不进口,那票祖宗闹起来就要人命了。说是用牛羊喂,牛羊又能撑到几时?还要我们来想办法,我们又没有让小牛一夕间长大的能力,去外大陆采购也需要时间,还有海上的风险——我看再过不久,我们就要披上羊皮,亲自去给那票祖宗塞牙缝了!” “……” 三个少年少‘女’呆然,万万没想到他们在野地里旅行短短几天,局势就变动得这么厉害。但眼下最要紧的是,他们的行程也要因此而耽误了。 昭霆忍不住骂道:“那个城主有‘毛’病啊!搞出个疯子城不够,现在还……唔!”一言未毕,就被耶拉姆牢牢捂住嘴。杨阳赔笑道:“别介意,这丫头就喜欢胡言‘乱’语,你千万别当真。”这个表妹,每次都祸从口出!虽然那个城主确实是很‘混’帐,但好歹是赛雷尔和眼前之人的主君,不看僧面也该看佛面。 说到赛雷尔—— “赛因先…北之贤者没有劝劝米利亚坦城主吗?” “劝了,可是他也没有办法,谁让我们和南城素来‘交’好?话说回来,你们愿意接受我的委托吗?登山道具我会准备,你们只要送我到西城的边境都市坎培拉就行了。” 菲亚斯啪地合上扇子,脸‘色’微变:“登山?我们要爬山才到得了西城么?”真讨厌,他对体力运动最感冒了,偏偏又不能使用能力,这下非累掉半条命不可。 他简直比昭霆还无知!杨阳和耶拉姆惊讶地望着他,有山脉位于西北两城之间这么“明显”的常识,他居然不知道!? 德伦也愣了愣,道:“是啊,不过我调查过了,有几道分水岭还不是很陡峭,应该越得过去。” “该死……哎,不对,这么一来,你不就没办法把货物运回来了?你去西城是为了做生意吧?” 闻言,杨阳三人将怀疑的视线投向商人。 “不是的。”德伦笑道,“我是为了探亲,我有个娘家的表哥住在那里,一方面也是为了躲避税收。我估计封锁令撑不了多久,顶多四、五个月,那票老祖宗就会叫了,到时上面的人不想收回也得收回。” 杨阳不置可否,尽管她不是北城人,但在拍卖会和提拉的经历让她彻底了解米利亚坦是个极端爱面子的男人,即使撑不下去,他也会死硬着不肯低头。 “那你回来时怎么办?我们有事在身,不能等你探完亲再送你回来。”基于道义,耶拉姆把话挑明。 “没关系,我那表哥会送我回来,他也是个厉害的冒险家。” 到此为止,生意算是谈妥了,只差人员。 “我们还有两个同伴,逛街去了,你可以等等吗?”杨阳略带抱歉地道。 “当然,何时出发,你们说一声就是,我不急。” 商人一脸好脾气的笑容,眼底却闪烁着诡谲的寒光。 ****** 金秋的阳光绚灿而温和,习习凉风吹来,阵阵送爽,空气中充满跳跃的‘色’彩。肖恩和希莉丝并肩走在大街上,前者穿着米白‘色’的丝绸长衣,‘精’工制做的黑牛皮靴,抱着大大小小的礼品包;后者一脸轻松地把玩他的辫子。 “接下来去哪?” “不去哪,随便逛逛。”愉悦的心情在少‘女’‘唇’边化开笑涟,“你问那么多干嘛,你不是答应陪我一天?咱们就逛足一天!”肖恩不无担心地瞅着她:“你不累吗?刚刚在旅馆,你不是很困的样子?” “你啊。”希莉丝轻轻拉了拉他的耳朵,“跟我出来,你一点也不高兴吗?” “没有啊,很高兴。” “这就是了,因为高兴,我一点也不累。而且后天才出发,真吃不消,明天好好补个眠就行了。” “也对。”肖恩点头赞同,突然想起一事,“啊,不能吃饭的话,我是不是连觉也不能睡了?唉,这样和幽灵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待在杨阳的身体里。”希莉丝眉梢上扬:“你这家伙,脑袋里只有吃和睡吗?” 记起先前的教训,肖恩连忙赔笑道:“没有、没有,我很高兴这个样子。” “哼!” 希莉丝真的很奇怪耶,好像很希望我是实体,为什么呢?肖恩偷瞄身旁的同伴,对她的心态感到难以理解。 这一瞄,他才发现少‘女’不知何时换下了那身佣兵服,穿上一件非常漂亮的连衣裙,连靴子也换成了时髦的平底鞋。和身着戎装的时候比起来,就像另一个人似的。明媚的阳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反‘射’出七彩的光晕,更衬得那双蔚蓝‘色’的眸子清澈闪亮;一头‘波’‘浪’卷发无拘无束地披散在背上,走动间,宛如真正的火焰般鲜‘艳’奔放;娟秀的轮廓因日照镀上浅浅的金‘色’,柔雅而娇媚。 一种莫名的悸动,由心底漾起。 “怎么了?”查觉他的视线,希莉丝奇怪地问道。 “没…没什么。”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肖恩别开眼,诧异‘胸’口的异样。吸了一口气平息躁动的心火,他忍不住问出困扰许久的问题:“希莉丝,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懦弱的人?” “啊?”红发少‘女’一呆,“没有啊。” “可是我…我不想回忆以前的事,你不觉得这是种逃避、懦弱的行为吗?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希莉丝微微一笑,伸了个懒腰。 “老实说,换作其他人,我一定会认为这是懦弱的行为,但你就不同了。” “为什么?”肖恩不解地瞅着她。 “因为你是个非常、非常坚强的人,连你都接受不了的回忆,我认为根本没有必要回想起来。”希莉丝凝视他琥珀‘色’的双眸,神情肃穆,一如她坚定的语调,“那种回忆,丢掉也罢。” “是吗?”肖恩展颜,感到一股暖流回‘荡’在心里。 “是啊,而且你恢复记忆的话,搞不好会把我们忘了哩!里不是经常有那种把丧失记忆期间发生的事统统忘光的情节吗?“ 肖恩大吃一惊:“真的吗!?”希莉丝眼珠一转,重重点头:“真的啊。” “那怎么办?我答应了维烈要想起来啊!”肖恩急得团团转。 看他这么为难,希莉丝有点不忍,犹豫道:“嗯……不过那种情况是因人而异的,也许你不会吧。”可恶!为什么他要‘露’出那种苦瓜脸,害她骗不下去。 肖恩松了口长气,误以为她懊恼的表情是担忧,安慰道:“别担心,希莉丝,我绝不会忘记你们的。” “嗯。”希莉丝无‘精’打采地应了声。 算了,来日方长,慢慢说服他好了,横竖维烈不在这儿,想斗也斗不过我,他又这么单纯,搞定是迟早的事,当务之急是别的问题。 “肖恩,那个魔法师说有能量就能实体化,那除了负面感情,还有什么能作为能量?白魔法行吗?” “不行,白魔法是生命‘女’神的力量,而亡灵的力量之源是止息之君,正好和她冲突。” “这样啊。”希莉丝抑不住失望的神‘色’,随即又振作起来,“那别的魔法行不行呢?” 肖恩沉‘吟’道:“嗯……应该不行吧。虽然我对亡灵的构造不太清楚,但止息之君和生命‘女’神的力量是属于‘精’神‘性’质,和元素神的力量同源不同质,很难融和。” 希莉丝听得云里雾里,末了只明白一件事:别的魔法也没用。 “那……” “什么?” “没什么。”红发少‘女’摆摆手,咽下到嘴边的话,与其用负面情感维持实体,她宁愿青年变回幽灵,憎恨之类的感情不适合他。 “希莉丝,这里是另一个冒险家之都吗?好多冒险家。”肖恩打量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里面十个有五个半携带武器或穿着魔法袍,“而且水平比提拉高多了。” “因为再过去就是西城隐捷敏亚,全大陆最危险的地方,对自己实力有信心的人都会去那儿搏一把。” “对了,你们去西边到底是干嘛啊?杨阳只说要去那儿找一样东西。” 希莉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是秘密,回去再告诉你。”说话间,瞥见一男一‘女’手牵着手,言笑晏晏地走过,涌起羡慕之情,情不自禁地勾住同伴的手臂。 “呃!”肖恩被她亲昵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绷紧身体。感到他的不自在,希莉丝满脸通红,十分尴尬,想放手又舍不得,只好改变话题转移注意力:“对…对了,肖恩,你知道冒险家猎人吗?” “冒险家猎人?”青年果然上当,“不知道,是专‘门’猎捕异族的冒险家吗?” “不是不是,是专‘门’猎捕冒险家的人。” 肖恩大奇:“猎捕冒险家?为什么?”希莉丝暗暗松了口气,笑道:“为了钱呗!水平高的冒险家几乎个个是富翁,当然会有人眼红。不过我也只是听说,没有实际见过。听说里面有不少真的好手,但也有很多是靠卑鄙手段谋夺财物的败类。” “原来是这种猎人,我还以为狩猎人又死灰复燃了。” 希莉丝被勾起好奇心:“狩猎人是什么?”肖恩双眉紧蹙,神情有一丝厌恶:“是一批说是逮捕危害人类的异族,其实是用异族的器官做‘药’,或者卖给权力者当奴隶的‘混’蛋。由普雷尼亚国发动的人类大统一战争里(注:仅次于降魔战争和死灵之‘乱’的有名战役,也叫异族大***),亚利安族的最后传人罗里兰塔以一己之身对抗狩猎人大军,最后同归于尽。他的妻子,翼人族公主莉拉也在战后不知所踪。之后,大陆上就再也没有狩猎人了。”(有关罗里兰塔和莉拉的事迹,请参看拙作《罗里兰塔之歌》) “亚利安族?阳他们三个的师父好像就有亚利安族的血统。” “真的吗!?” “还没证实,我是觉得可能‘性’不大。” 两个人谈谈走走,不知不觉来到市中心,喷水池广场传来‘吟’游诗人的歌声,希莉丝拖着肖恩跑过去,倾听的人很多,他们挤不进去,只好待在外围。那个‘吟’游诗人唱得很不错,听声线应该是个‘女’‘性’,歌的内容是最常见的大黑暗时代的英雄故事,肖恩一听就入‘迷’了。 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希莉丝瞄了眼周围听得聚‘精’会神的人们,深吸一口气,唤道:“肖恩。” “嗯?”棕发青年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我——我——”好容易鼓起的勇气在喉咙口噎住,希莉丝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得以勉强出声,“我喜……” “希莉丝,她歌里有几个人名我好像听过!” “……”就要吐‘露’的告白被某个不识情趣的笨蛋拦腰截断,少‘女’沮丧得差点当场哭给他看。 “嗯…嗯。”她垂头丧气地道,“她唱的是英雄王的歌,里面的人连同英雄王科尔修斯在内都是东方学舍的成员,你当然听过,搞不好还是他们的学弟呢。” “哦。”肖恩恍然大悟,随即发现同伴的异样,“你怎么了,希莉丝?是不是不舒服?眼睛红红的!” “是不舒服。” “要紧吗?我扶你去那边的长椅坐坐。” 红发少‘女’瞅瞅不远处的雅致长椅,再看看旁边一棵树叶泛黄的高大梧桐木,满意地点点头:“好!”很好!很适合告白! 然而,她***才挨到凳子,连pose都没摆好,棕发青年就把礼品包塞给她,跑去买饮料了。当少‘女’再接再励准备一接过饮料就吐‘露’爱语,他又跑回来要钱,把难得的好气氛破坏得七零八落。 “不用了。” “咦?” “不用买了,我不渴。”无力感在希莉丝娟丽的脸上挥开浓重的‘阴’影。 “……”把她的反应看成生气,肖恩愧疚地咬了咬‘唇’,“希莉丝,我是不是很笨?” 笨!笨死了!笨得无‘药’可救!虽然心里举双手赞同,却连一个字也舍不得说出来伤心上人的心,而且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是怎么看怎么好笑。希莉丝感到心里的闷火一下子消散开来,忍不住噗哧一笑:“没有啦,只是有点呆而已。” 看出对方是在取笑自己,肖恩如释重负,也回以笑容。 风儿送来‘吟’游诗人的歌声,也带来亘古的传说,梧桐叶片在空中打转,跳着圆舞曲。在一片略带萧瑟的秋景中,过去与现在接轨,一切都模糊了,只剩下似曾相识的场景,似曾耳闻的人名,似曾经历的往事…… [肖恩师父。] 坐在长椅上的‘女’孩,留着黑‘色’‘波’‘浪’长发的‘女’孩,面带促狭的笑意,用调侃的语气道,[那个‘吟’游诗人在唱你呢。] “肖恩!” 幻境骤然消失,眼前依旧是少‘女’和长椅,只是少‘女’是站在长椅前,而且披散的卷发是宛如火焰的亮红‘色’,而非乌木般的漆黑,“你在发什么呆?” “啊……”肖恩眨眨眼,这才真正清醒过来,正想告诉对方刚才发生的事,脑中鲜明的景象却朦胧起来,就像被浓雾罩住似的,看不清楚,忍不住敲敲头,“怎么回事!?” “肖恩!”见他神‘色’有点不对,希莉丝关怀地踮起脚。 “刚刚我想起一些,可是一眨眼,又模糊了。”肖恩懊恼地道。 “是吗?”少‘女’的声音透出一丝紧张。 “嗯,我看到一个‘女’孩子,和你一样头发卷卷的,五官…五官想不起来了,她叫我师父。” 听到最后,希莉丝松了口长气:是徒弟就好!但未免青年想起更多,比如情人之类,拖着他就跑路:“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冥王不是叫你别勉强。” “希莉丝,衣服……”肖恩转过头,看见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男孩飞快地从树后窜出,抢了礼品包就跑。 “站住!小贼!”跟着回首的希莉丝一个180度急转追过去,却被同伴抓住手:“算了。” “你……啊!”眼睁睁看着偷盗者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希莉丝气得直跺脚。 “我早就发现那孩子跟在我们后头,他抢衣服八成是想替弟弟妹妹做新衣,就给他吧,反正还有一套。”肖恩指指身上那件。希莉丝转过身,狠狠瞪视他:“这么说,你是故意用我送你的衣服去做人情?” “这个……” “大笨蛋!我再不理你了!” “希莉丝~~~~” ****** 老天,他真是钝得可以! 凝视镜面,水之幽鬼直摇头。 不久前,杨阳三人因为疲倦回房休息,德伦也借准备事宜离开旅馆,独留他一人,百无聊赖下拿出镜子欣赏自己的‘花’容月貌,欣赏到一半好奇心突起,就使用“水镜”的力量窥视两人的约会,却没想到看到的是这样让人吐血的情景。 看在维烈的份上,今晚我教你几手泡妞绝活吧。 菲亚斯理理鬓发,搁下镜子。老板不失时机地抢上,搓着手问道:“这位客人,要订房吗?” “一间单人房,要最大、最干净的,啊,还有,在那几位的隔壁——有吗?” “有有,请随我来。”老板比了个手势,姿态甚至能用卑恭屈膝形容。菲亚斯缓缓起身,踩着悠然的步子走向楼梯。水蓝‘色’的及腰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轻柔‘荡’漾,带起一股风吹‘欲’起的神韵,脱俗而动人。一室的目光紧跟着他移动,直到被转角的墙壁挡住。 绝世佳人,不外如是。 这就是最大最干净的房间?菲亚斯环顾室内,皱起眉头。 凭心而论,这件足有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客房无论摆设、方位还是舒适度都能挤身一流之列,可惜在住惯琼楼‘玉’宇总统套房‘花’园别墅的菲亚斯看来,仍是寒酸肮脏得可以。别说躺在那张梨木制的大‘床’上睡觉了,他连沙发也不敢坐。 “菲亚斯大人,入境随俗,您就甭挑了。” 一看主人的脸‘色’,‘波’比就猜出他的不愿。 “‘波’比。”菲亚斯一脸哀怨地瞅着它,“不会连你也要我睡在这种房间吧?我最宝贝的头发会起虱子吔!” “才一个晚上,不会的。” “不要!”菲亚斯明快地表达了他的坚决。‘波’比叹了口气:“那您想怎么样?把寝宫搬过来?先旨声明,这么做维烈大人一定会发现的。” 菲亚斯浮起狡黠的微笑:“不会的,我‘花’一秒钟搞定,他就算查觉到了也来不及定位。” “好吧好吧,随您。” ‘波’比大大叹了口气,主人都铁了心了,他这个小‘侍’从还能说什么?都怪维烈大人,把所有的上级魔族宠得无法无天,害他这种专司服‘侍’的中级魔族整天忙得陀螺也似——收烂摊子。 施完法,菲亚斯满意地看着金碧辉煌的卧室,将魔法袍挂在象牙制的长衣架上,朝柔软的鹅绒寝‘床’走去。与此同时,隔壁房间里,一只放在桌上的行李包发出灿烂的红光…… ****** 熙来攘往的大街上,两人一前一后走过。 “希莉丝,别生气了好不好?” “……” 听到背后不断传来的哀求,红发少‘女’硬起心肠不作理会。她可以原谅他的迟钝,原谅他的恋童,原谅他的滥好心,却绝对无法原谅他把她特地为他买的衣服随便送人的行为! “我会去打工,买几件一模一样的回来。” 希莉丝深吸一口气,才没当场抓狂,徐徐转身,她用一种风雨‘欲’来的平静眼光注视棕发青年,一字一字道,“你——以为我是心疼那几件衣服?” “不是的!”肖恩急切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那些衣服代表你关心我的好意,送给那个孩子,是因为里面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我想应该没关系……” 这还像人话。希莉丝神‘色’顿霁,随即又疑‘惑’地侧过头:“那你干嘛还要买相同的回来?” 青年微微红了脸,有点忸怩地道:“那是你第一次送我的礼物,我…我想留着做纪念。” 少‘女’心里的乌烟瘴气刹时一扫而空,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呵呵,这就不用了,你有一件了嘛,倒是有钱的话,买几件漂亮的衣服送我。”也留作纪念。 “好。”肖恩想也不想地答应。 恢复好心情的希莉丝牵起他的手,笑道:“走吧,我们再去找找有什么地方好玩。” 话尾重叠着一声毫无预兆的巨响。两人愕然回头,看见远处一栋屋宇迸出冲天的火‘花’,从里面飞出两个身影,一蓝一红,在空中‘激’烈绞斗。确切的说,是红光追逐着蓝影,后者一直在躲避。 “那是什么?”惊诧的叫声此起彼伏,一些胆大的撒‘腿’就往事发处狂奔,冒险家们更是争先恐后。 “是那个魔法师!”肖恩一眼就辩认出,冲口道,“另一个是火凤凰!” “火凤凰?”希莉丝先是一愣,接着脸‘色’大变,“会不会是小姆!?”闻言,肖恩也变了脸‘色’,几句咒语一念,将两人转移到旅馆‘门’口。 “阳、昭霆、耶拉姆!” 旅馆周围已围了一大群人,都在指指点点看热闹,其中有三个人特别显眼,因为穿着单衣,黑发少‘女’的浏海甚至还淌着水珠。听见叫声,三人同时转过头。 “这是怎么回事?”后来的两人指着天空。 “不知道。”杨阳苦笑道,“我洗澡洗到一半,听到轰的一声,跑出来一看,就是这个样子了。”昭霆咬牙道:“我还要倒霉!睡觉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吵醒!” “现在的问题不是讨论谁更倒霉,而是小姆为什么要攻击那个人。”耶拉姆冷静地把话题带回正轨。 杨阳叹道:“不用讨论了,会让小姆杀红眼的只有一个人。”余人瞪圆眼:“难道……!” “喂——”菲亚斯放声大喊,“你是这只疯鸟的主人吧?快叫它停下!我的衣服都被它烧坏了!”杨阳充耳不闻,还双手圈嘴,为宠物声源:“加油,小姆!打倒他!”反正菲亚斯曾杀光火凤凰一族,小姆断然不是他的对手,不用担心维烈那儿‘交’待不过去。 但下一秒,她却跳起来,对肖恩喊道:“快阻止她!” “啊?”棕发青年一时接受不了如此‘激’烈的转变。 “扎姆卡特曾说小姆起码得休养三个月,现在还没到时间,也就是说,她是在勉强自己战斗!”杨阳又是焦急又是担忧,“再不阻止她,也许她会有生命危险!” 肖恩二话不说捏了个手印,无数藤蔓喷出地表,瞬间将火凤凰绑了个严严实实,然后由绿转白,由白转黄,最终形成一个石卵似的球体,缓缓落下,不偏不移地落在黑发少‘女’的臂弯里。 “谢了,肖恩!”抱着犹带余温的石卵,杨阳安抚地拍了拍,低声道,“小姆,我不阻止你报仇,但要等到你身体养好。”不知是否听见了她的话,凤凰蛋渐渐冷却下来,恢复原本黯淡的颜‘色’。 菲亚斯才松了口气,就垮下脸。 “完了,全完了。”他就那么哭起来,看得下头的观众心疼不已,恨不得飞上天将美人搂入怀,好好疼惜一番,“我的魔法师梦想,我的游历大陆计划,我的新衣服们……呜呜,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您的任‘性’。” “闭嘴!‘波’比!”水之幽鬼赏了‘侍’从一个‘毛’栗子,落在杨阳等人面前,泪水‘迷’‘蒙’的眼睛瞪着再度陷入休眠的小姆。 “停止那种眼光,不然我们会被分尸。”感觉到火辣辣的视线,杨阳用无奈的口‘吻’道。 菲亚斯愣了愣:“你知道我是谁?”昭霆兴奋地道:“水之……” “别说!”菲亚斯近乎惊恐地打断,“我已经闯了祸,如果再泄‘露’身份,维烈真的会杀了我!”复活归复活,但一想到自己美美的身体会被切成一百零一块,他就发‘毛’。 维烈还‘挺’有威严的嘛。杨阳五人不无诧异,原以为以红发青年的个‘性’,会被全魔界的人骑在头顶,连他自己也是这么承认。 菲亚斯伸手颈后,解下一串水晶链子,恳切地道:“他日遇见维烈,拜托帮我美言几句,就说我不是故意的,千万别发火。” 这是…贿赂吗?杨阳看着手中如同主人般华丽璀璨的首饰,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半晌才道:“好的。”菲亚斯如释重负。 这时围观人众终于忍不住上前猛献殷勤,嘘寒问暖,一副只要美‘女’一声令下,就把小姆碎尸万段的架势。菲亚斯蹙了蹙眉,大声道:“这些人是我朋友的朋友,你们不许动粗!” “是是。”众人点头哈腰。 美‘色’的威力真是大啊。杨阳五人慨然,只不知若知道这位“美‘女’”的原形是活了n年的老妖‘精’,这些人会有什么反应。 “那我走了,祝你们旅途顺利。”菲亚斯状似遗憾地叹了口长气,朝‘波’比做了个手势,只见无数‘花’雨纷纷落下,伴随着浓郁的香气,彩带缭绕中,蓝‘色’的纤影像融入水中的泡沫般缓缓消逝,带走了所有的幻境,只有一地碎瓣证明他曾经停驻过。 “这位维烈的朋友,咳咳,真是与众不同啊。”依然是黑发少‘女’先回过神,干咳着发表感言。其他人,昭霆四人是看傻了眼,剩下的是被勾了魂。 与此同时,已身在魔界的水之幽鬼忍不住又落下两滴辛酸泪。 那明明是他绞尽脑汁想出的开场,怎么变成退场的背景了呢? 星冠奇缘 第十一部 “是右大臣跟国王说,然后他才叫你来找我的?” “对。” “这样啊,那个右大臣还真迷信耶。” “圣女小姐……” “怎么?”雷莉亚往下看,摆出无辜的表情。哈库、金和卡兹齐声叹息:“没什么。” 谈话间,从水晶公爵和左大臣掌底逃脱的五人组也没忘记爬楼梯。由认识路的费席安打头,武艺最高的哈库殿后,排成一串往地上行进。到目前为止,每个人的膝盖都屈伸一百次以上了。 “你这个人。”费席安瞄了雷莉亚一眼,“对长辈应该尊敬点吧?” 雷莉亚翻了个白眼:“你有资格说我吗?昨天在花园里,你是怎么对我吆喝的?” “那…那是……” “好了好了,别争了。”哈库用无奈的语气打圆场。但静不到两分钟,雷莉亚就忍不住开口了:“那个右大臣为什么要国王叫你来找我?” “因为欧诺占卜出昨晚是你我见面的最好时机。” 什么嘛!果然是个招摇撞骗的老头子!费席安和圣女姐姐的最佳碰头时机哪里是昨晚了?他们根本连面都没见到!雷莉亚暗骂。费席安也感好笑,朝她做了个鬼脸:“挺准的,是不?” 紧跟在雷莉亚下面的卡兹问道:“这么说,知道殿下行程的只有两个人,那为何后来蒙契尔公爵和左大臣他们全晓得了?难不成也是拜托右大臣帮他们算的?” “右大臣不会帮他们算的。”金一本正经地道。 “我当然知道!这只是在开玩笑!”卡兹一脸受不了地大吼。雷莉亚和费席安扑哧笑出声。 哈库皱眉道:“真的很奇怪,就算不小心走漏了风声,也不可能两方都这么快得到消息,政敌之间通常会隐瞒情报。” “会不会是左大臣和公爵联手了?” “很有可能,那会是哪方先示好的?” “我想蒙契尔公爵早就知道了。”雷莉亚插口,她刚刚拼命回想和芙兰娜的谈话,以期帮费席安整理出头绪。余人立刻转移注意力,费席安大声道:“真的吗?雷…芙兰娜?”情急之下,险些说漏嘴,幸好没人发现。 “真的,‘殿下’。”雷莉亚瞪他一眼,才道:“前天他邀请我参加茶会,然后昨天中午把我赶了回来。” “这说明什么?”哈库不解。卡兹笑道:“啊,我听说过,公爵和圣女小姐聚会,没三五天绝不会完。所以,若非特殊情况,公爵是不会赶人的。” “没错。”雷莉亚没好气地道,不喜欢他暧昧的口气。 “我怎么不知道!”先前指责雷莉亚和蒙契尔有情弊完全是出于焦躁,事实上,费席安对这类传闻一无所知。所以这会儿听两人道来,很是不悦,接着想起雷莉亚不是圣女,怒气顿时烟消云散。 三个年长男性面面相觑,心想这些香艳事,哪能让还是小毛头的主子知晓。哈库赔笑道:“您…您还小嘛。” “哼!”虽然很不高兴,但因为是事实,费席安也只好默认。 “那赶人的理由呢?” “嗯……他说‘今晚是底线’、‘国王病得很重’,你会来询问我星冠等等。” “那唐兄真是早知道了。”费席安叹息。 雷莉亚突然叫起来:“不对!这么分析下去,岂不又变成蒙契尔公爵是敌人了!?” “而且不是先前的猜测,是有事实根据的推论。” “你闭嘴,卡兹!”雷莉亚瞪视脚下说风凉话的近卫队员。哈库问道:“殿下,你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些,才说要去见公爵吗?” “嗯,我实在有太多问题要问……” “慢着!”雷莉亚打断,“这么说,我们刚才讨论的你在下水道时就想到了?”费席安心平气和地道:“确切的说在玛雅教院我就在怀疑了,因为唐兄有多可怕我早就领教过了。” “不可以!你怎么可以想这么多!太可怕了,绝不可以!” 余人错愕地睁大眼,费席安没好气地道:“喂,你这句话严重污辱我的智商哎!” “你才八岁不是吗?现在脑子就动得跟御厨的刀子一样快的话,不到三十岁头发恐怕就掉光了!” “可是,我现在脑子不动得和御厨的刀子一样快,不用等三十岁头发掉光,立刻就给人宰了。” 两人你来我往,斗得丝丝入扣,哈库等人忍不住笑起来。 “总之,你不要太勉强,这里有这么多人可以跟你讨论……” “啊!金,别推啊!” 雷莉亚认真地道,不觉停下脚步,后面的人收势不及,一头撞进她飘起的长裙里,裙摆缓缓落下,包住他头脸,接着,时间凝固了。 “嗄啊——” 几欲撕裂耳膜的尖叫回荡在地下,雷莉亚羞得双手乱晃,“快放开!” 卡兹也是手忙脚乱:“我…我知道了……”话是这么说,一时却找不到裙子的出口。哈库和金齐声惊呼:“小心!” “哎……”当雷莉亚意识到时,大半个身子已歪出阶梯。千钧一发之刻,一只白皙的小手紧紧握住她手腕,止住下落之势。 “殿…殿下!”呼……好险。 费席安满头大汗,低喝道:“下面两个快放开!拔河啊!” “啊!”哈库和金这才发现情急下拽住了雷莉亚的裙摆,连忙松手。费席安深吸一口气,将雷莉亚的身体扳正。 “抓住!重…重死了。” 反应敏捷的少女早在他说话前就攀住梯级,因此能在第一时间对他的指责做出反击。 “谁重死了!在我这个年龄段,我的体重可是标准的,是你自己力气太小吧!” “但我的力气在同年龄的男孩里,算得最大了。”费席安甩甩手。雷莉亚嗤之以鼻。哈库诚恳地道:“是真的,圣女小姐,殿下连我的佩剑都能挥动自如呢。”雷莉亚瞥了眼他腰间沉重的宽刃剑,无语。费席安得意地朝她扮了个鬼脸。 “……”一口怨气没地方出,雷莉亚高高抬起脚,狠狠踩下去。 “呜哇——”卡兹发出凄厉的痛嚎,“圣、圣女小姐,你干嘛啊?” “我在替天行道,惩罚一个污辱圣职者的登徒子。” “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可以原谅了吗?那国王可以无意间去泡妞,大臣可以意外撞死人,猪可以不小心在天上飞了!” “这、这些好像和我的情况不一样……” “闭嘴!” 被王国最有权势的女性一喝,无权无势的近卫队员只好乖乖噤声,但闷了一会儿,终是不甘心沦为出气筒,于是一边可怜兮兮地吹着红肿的手背,一边咕哝: “我承认意外看见圣女小姐性感的臀部是我不对,可是因为角度的关系,能窥见您同样性感的红内裤的却不是我,而是我下面两位仁兄呢。” “卡——兹——” 响彻云宵的大叫夹杂着两个声音,一是男性凄惨的哀嚎,二是女性暴怒的狂吼。 ****** “还要重爬一遍吗?” “不知道。”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大概因为以八岁最大的力气还是拉不住一个暴走的疯女人和三个陪着她疯的无聊男人的缘故吧。” “……” 静默了三分钟—— “对不起~~~费席安(殿下)~~~~” ****** 【后记】 考虑到解禁时间太长,今后外传就改为公众版独家发布,让大家有个慰籍。 第四部 神秘魔法师(全) 魔界。 无垠的黑暗中,银灰‘色’的人工天体仿佛凝聚了天底下所有的光芒般闪烁生辉、耀眼夺目。形状像个半开的椭圆形粉盒,由五百根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斜拉式粗索支撑的天顶就像真正的镜子般光滑,只是倒映的不是底部的景致,而是可以以假‘乱’真的蓝天白云。天顶之外,还有个像是倒立的碗盖一样的透明罩子,与底座正好合成一个完美的圆。 纵径一百二十公里,横径六十公里的底座上,耸立着一座巨大的都市,建筑风格多样,从天马行空的、复古的、仿真的、到现代的,甚至连石器时代的草棚都有,可谓‘乱’七八糟,组合起来看却有种特别的美感,建筑物之间环绕着宛如光缆的通路,奇形怪状的车子滑行似地在里头飞快穿梭。比较正常的平整大道上,有着马的身体、鹿的头、蜥蜴尾巴的四足兽拉着马车来来去去;两旁,是五‘花’八‘门’的商店和住宅,步行的人们不时走进去拿几样东西出来,将一张卡片模样的物事在‘门’口的金属箱子前晃一下,悠然离去。 越靠外围,建筑物就越少,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增多的自然景致。这里的房子风格统一,‘性’喜清静的魔族一般都住在这里,高位魔族的别墅也有好几栋。其中,最大、最华丽的一幢属于魔界重臣之一,水之幽鬼菲亚斯迪卢。 一个看来二十上下的‘女’‘性’走在平滑光亮得可以拿来照镜的长廊上,她的身材高挑健美,浓眉大眼,褐肤丰‘唇’,组合出略为粗犷的五官。走起路来英姿飒爽,宛如军步。 长廊的尽头是两扇紧闭的镂金大‘门’,不等‘女’‘性’伸手去推,‘门’就自动敞开,‘露’出里头的房间。摆设第一感觉是“华丽”,第二感觉是“随意”,从时间相差数千年的电脑和屏风到距离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景德镇瓷器和纯金天使像,应有尽有,从中可约略窥见房间主人的‘性’格。 “哟,卡蒂丝,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声音的主人是个看似二十来岁,斜倚在软塌上的年轻男子,他身穿海蓝‘色’的丝缎长袍,领口、袖管、腰带和衣摆都绣有‘浪’‘花’形状的白***案,比服饰底‘色’略浅的长发披散在大大小小的坐垫上,微眯的凤眼也是宛如蓝宝石的‘色’泽,容貌清‘艳’绝伦,顾盼之间,魅光四‘射’。微风送进几朵落瓣,落在他颊上、‘唇’上,更增绮丽,活脱脱似个从画里走出来的古装美‘女’。然而‘女’‘性’却对这样一位美人投以嫌恶的目光,张口‘欲’语…… “慢。”男子举起只手,“如果你想说‘人妖’二字,就请回吧。虽然我不及你的刘易斯肌‘肉’发达,但我对自己的外形是很满意的。” “小白脸。”地之幽鬼从善如流,将一只坐垫踢到身后,一***坐下。一只机械手立刻从天‘花’板伸出,将一杯香气四溢的热茶送到她面前。 菲亚斯叹了口气,慵懒爬起,将长发撩到颈后,伸舌咬进‘花’瓣吞下,一连串动作说不出的妩媚。 “好吧好吧,你找我这个‘小白脸’有何贵干?” “你这家伙,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啊,对哦,我忘了。”菲亚斯击了下掌。卡蒂丝瞪了他一眼:“你就是这么漫不经心,才让伍菲逮到机会,溜去人界!” “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件事——我也要去人界了。” “……”卡蒂丝之所以停顿了一下,不是因为吃惊,而是为了喝茶。对活了n年的魔族来说,世上极少再有事情能令他们感到意外,即使是面对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男子。 “只要你做好被维烈大卸八块的心理准备,就去吧。” “就算把我大卸八块了,他马上又会让我复活的。”菲亚斯***地道,“再说,有你帮我遮掩,他怎么会发现?我又不是跑去人界找他。” “我才不帮你遮掩。” “三天假期,附世界拳王锦标赛观赏券一张。” “成‘交’!”卡蒂丝将空杯放回机械手,一骨碌站起,指着他鼻子道,“最后提醒你一声,千万别做出干涉人界历史的行为,不然维烈真的会气得关你禁闭,把你那些宝贝衣裳烧得一干二净。” 对这番忠告,水之幽鬼的回应是懒懒一扬‘唇’。 “放心,我和伍菲不同,对兴风作‘浪’没有兴趣,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流行的新款式,好增加点存货;还有,见见那帮可爱的小家伙。” ****** 当杨阳一行人到达北城的边境都市以诺时,样子只能用狼狈不堪来形容。 火化尸首,离开了几近全毁的锡维拉后,五人先回湿地取回行李,再向西进发。因为马被吃掉了,只能徒步,加上沼泽地特别难走,到达目的地时,每个人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比难民还像难民,因此守‘门’士兵差点把他们带到收容所去,旅馆老板也用怀疑的眼光扫瞄他们,要求先‘交’出住宿费才让进‘门’。 用丢的把钱给势利眼老板,五人不约而同地直奔浴室。跑到一半,红发少‘女’想起一件事,连忙揪住棕发青年的辫子,“等等——老板,附近有没有服装店?” “对了!肖恩没有换洗的衣服!”杨阳三人这才注意到。老板想了想,答道:“没有,最近的一家离这里也有两条街,不过我可以……” “那就算了,待会儿我们自己去买。”希莉丝打断,不让对方有敲榨的机会,她松开拽住青年长辫的右手,改为搭住他肩膀,笑道,“暂且将就着穿一下,等吃好饭,我们一起去逛市集,帮你买几套衣服回来。” “呃,好。”肖恩‘摸’‘摸’被抓痛的头皮,很是感动。瞧见这一幕,杨阳若有所思:难道希莉丝…… “哇!水耶!是真的热水!” 澡堂里,肖恩小心翼翼地把食指‘插’进木桶里,感受从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险些流下泪水,“呜呜~~~好幸福。” “有必要这么夸张吗?”耶拉姆一脸受不了地道。 “当然了!在镜子里的时候,除了吃饭,我最想做的事就是洗澡了!”肖恩快手快脚地褪下衣物,耶拉姆愣了愣:“你……” “嗯?”肖恩已爬进桶里,正准备解开辫子。 “没什么。”刚才瞥眼间,褐发少年看到同伴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本想问他为什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临时改变主意咽了回去。 因为即使问了,他也回答不出吧。 果然,不一会儿,肖恩就叫起来:“啊!是谁在我身上刻的这么多疤!?” 棕发青年比三个少‘女’还晚出来,一方面是太过兴奋,另一方面是为了烤干洗净的长衣。大厅里人很多,都在谈论三天前发生在沼泽都市锡维拉的超级惨剧。考虑到光是焚化尸体会留下痕迹,给他们今后的旅行造成不便,肖恩就把那里的地基破坏,伪装成自然灾害的模样。因此,他们从锡维拉的方向走进以诺,才没遭到盘问。 现在已经过了用餐时间,所以除了杨阳一行,大厅里没有人点餐。老板咕咕哝哝地拿着菜单过来,被希莉丝两枚银币一砸,立即换上笑脸,点头哈腰地离去。 经过一番梳洗,五人都恢复了本来面目,但是疲劳却没办法洗去。喝红茶时,杨阳有好几次把茶洒出杯子。坐在她旁边的昭霆不住点头,随时有可能睡着,全是因为记挂美食,才竭力撑住几‘欲’合上的眼皮。耶拉姆和希莉丝还好,只是一脸疲惫。肖恩更是连一点疲‘色’也没有,‘精’神奕奕地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棕发,问道:“明天就要去那个西城了吗?” “啊,没错。”杨阳‘揉’‘揉’眼,强打‘精’神,“原计划是如此,不过我个人希望后天再出发。” “那就后天出发吧。”耶拉姆瞥了眼将脑‘门’撞上桌面的棕发少‘女’,下达特赦。 希莉丝一霎不霎地盯着棕发青年,关怀地确认:“肖恩,你真的不觉得难受吗?” “嗯?没有,只是有点不习惯,因为不能飘了,以前我想飘到哪儿就飘到哪儿,现在只能用两条‘腿’走路。” 杨阳‘花’了番心力将杯子对准嘴巴,啜了一口,有气无力地道:“话虽如此,我待会儿还是帮你查下书,这情形太奇怪了,不搞懂,实在是不能放心……”越说越含糊。 “你先睡一觉再说吧!”肖恩和耶拉姆异口同声。 昭霆已经干脆地趴在桌上,呼呼睡去。但余人毫不怀疑只要闻到食物的味道,她就会立刻清醒。杨阳放下杯子,用力拍打双颊驱散睡意,正‘色’道:“肖恩,那天冥王要你别勉强自己,我这两天想了想,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你若实在不想回忆,就保持现状吧,反正你已经想起一些些,我对维烈也好‘交’待了。” “我赞成阳的意见。”希莉丝用坚定的口‘吻’道。在白银之谷,看见银龙王流泪时,她就意识到肖恩的过去绝对不幸福,甚至是痛彻心肺的,那又何必去想?快快乐乐、简简单单地生活不好吗?耶拉姆也颌首表示赞同。 肖恩想了想,摇摇头。 “我是不想回忆生前的事,可是我答应了维烈,就一定要做到。何况维烈是我朋友,那个冥王感觉只像个点头之‘交’,我当然先顾维烈再顾他。” “这个,话是这么说……”杨阳皱起眉,正想再劝两句,服务生端着托盘走近,几乎在同时,昭霆‘挺’直背脊,原本困顿的眼‘射’出炯炯神光,盯着香气四溢的饭菜。肖恩也迫不及待地拿好餐具,摆出要大块朵颐的架势。见状,杨阳三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然而,直到杨阳喝完红茶,昭霆歼掉一半饭菜,肖恩还是没动筷,呆呆瞪着满桌美味佳肴,好像在想什么。希莉丝奇道:“你怎么不吃?” “我……没有食‘欲’。” “啊!?”连同昭霆在内,四人一齐傻住。肖恩跳起来,抱头大喊:“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很想吃,却又不想吃!”其他客人投来莫名其妙的视线,杨阳四人也一头雾水。 “你是幽灵,当然不能吃东西。” 这是个美丽的声音,却听不出男‘女’;没有刻意的娇媚,却有种风情万种的感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只见一个全身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站在桌旁。乍一看,杨阳等人还以为是冥法王大驾光临,仔细看才发现对方的袍子是深蓝‘色’的。他缓缓抬手,拉下兜帽。 刹那间,宛如无数的闪电一时瑜亮,人人目眩神‘迷’。不仅为来者绝俗的容颜,也为他十根修长白皙的手指上闪烁生辉的戒指。砰砰砰!是啤酒杯落下的声音;啪啪啪!是碗碟敲碎的声音;接着,是一片死寂。良久,巨大的吐气声才陆陆续续从复数的嘴里逸出。 “我们见过吗?”肖恩冲口道。 男‘性’客人们有志一同地朝他投以愤怒的目光,一半在心里捶‘胸’顿足懊悔慢了半拍错过结识美‘女’的机会;另一半则哧笑这样的泡妞方法太过老套。 果然,“美‘女’”微微一笑:“不,我们没见过。” 四个少年少‘女’却怀疑地扫瞄他,有冥法王的前例,他们已经知道让肖恩似曾相识的八成是神明,而眼前雌雄难辩的美人也确实不像凡人,何况他还一语道破肖恩的身份。 虽然有点疑‘惑’,棕发青年还是信以为真,点点头坐回椅子。菲亚斯也毫不客气地坐下,仿佛嫌店里气闷,解开立领的扣子,看得一干男客直吞口水,随即瞪大眼:“咦!” 那纤细粉嫩的皓颈中央,分明有一块凸起。 是男的啊……五人确定了不速之客‘性’别的同时,清楚听见一室玻璃心碎裂的声音。 “你是谁啊?”对菲亚斯厚脸皮的举止看不顺眼,昭霆不悦道,“那边还有几个空位,干嘛不去坐,非要和我们挤一桌?” “因为我好奇。” “好奇?” “嗯。”菲亚斯浅浅一笑,手指肖恩,“他。”笑靥璀璨,‘艳’光流转,明亮如朝阳,清澄似流水,还没从打击中恢复的老板和客人顿时做出捧心的动作,连杨阳五人也看傻了眼。 杨阳暗赞一声,眼前的男子容姿可与罗兰比肩,笑容的魅力则不亚于史列兰,简直称得上完美,不过她对美男子的兴趣远没有美‘女’子大,很快回过神,问道:“你看得出肖恩不是活人?” “当然,我是魔法师耶。”菲亚斯‘露’出跩跩的表情,心里乐开‘花’。想当年,维烈穿上一袭黑‘色’的魔法袍,装模作样地拿着几件道具在人界溜跶一圈,就被联军冠以[黑之导师]的称号,摆脱了[炎之幽鬼]那么难听的原名,那他有样学样地也来转上这么一回,假以时日,人界也会多出一位“美‘艳’绝伦、力比天神,来去如风,神秘莫测”的魔法师了。 菲亚斯越想越得意,忍不住掏出一柄白‘玉’扇子出来扇啊扇。杨阳和昭霆看得目瞪口呆,怀疑他是从中国古代流落来此的同乡。 是个疯子。耶拉姆和希莉丝暗暗摇头,浮起同情。深秋十月的天气,还扇扇子,不是脑子有‘毛’病是什么?可惜了那副好相貌。 肖恩惦记着对方之前那句话,完全没注意菲亚斯怪异的行为,连声道:“为什么幽灵就不能吃饭?太不公平了!还有,我现在这个样子算是幽灵吗?” “嗯……我对亡者的分类也不是很清楚。”菲亚斯打量他,“有人把能量分给你了吧?所以你才能实体化,但是这个身体的本质还是灵体,而且只要那份能量用完了,你就会变回幽灵。” “什么!”希莉丝大叫,比当事人还紧张。 “能量?”肖恩皱眉,“不对啊!那个变态是把怨气分给我,不是能量!” “怨气也是能量的一种,不然怨灵哪能大摇大摆地在这个世界晃‘荡’?人类的感情,尤其是负面的,都可以转换为能量,而万物皆由能量汇聚而成,只要达到一定程度,就能形成实体。” 四个少年少‘女’听得一愣一愣,肖恩满脸惊叹:“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论,很有说服力,值得研究!你好厉害,这么年轻就领悟到那么深的道理。”菲亚斯眉开眼笑:“不客气,你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那之前,可否把你的名字告诉我们?”希莉丝‘插’口。 “对于四海为家的人来说,名字早已是身外之物,不介意的话,叫我[神秘的美形魔法师]就行了。” “……” 瞥了眼僵成木雕四座的同伴们,杨阳干咳一声,挑起外‘交’大任,她对怪人比较有经验,还能承受:“那个,魔法师先生……”菲亚斯纠正:“是神秘的美形魔法师先生。” “神秘的……咳咳,美形魔法师先生,请问你是一个人旅行的吗?” “不,我还有个同伴。”菲亚斯打了个响指,“‘波’比,出来和这几位见个面。” 话音刚落,一只奇怪的生物出现在半空中,外形像一条鲤鱼,背上却长着四片透明的薄翅,蓝‘色’的鳞片就像真正的蓝钻般晶莹剔透,长度大约和婴儿的手臂差不多。小家伙一边扇动翅膀,一边发出“‘波’比‘波’比”的声音。 “呀~~~好可爱!”昭霆和希莉丝两眼放光,抢着将“飞鱼”搂进怀里。肖恩也用垂涎的眼光盯着‘波’比,看起来很想抱一抱。耶拉姆悄声问杨阳:“这是什么生物?”杨阳困‘惑’摇首:“不知道,从来没见过。” 其他客人也朝‘波’比投以好奇的目光,将蓝袍魔法师的身份定义为召唤士。 “客人,请问要点什么?”老板搓着手走过来,惊‘艳’的视线留连在菲亚斯身上。 “给我看看菜单。”菲亚斯伸出手,接过菜单浏览,边看边皱起眉头,“酥皮浓汤、酒煮鱼、克里斯炖牛‘肉’、西式风味烤全羊……都是没听过的菜,好吃吗?”虽然皱着眉,他仍是极美,老板看得两眼发直,愣了会儿才回过神,连连点头:“当然当然!别的不说,光酒菜,本店就绝对是以诺数一数二的!” “好吧,就上我刚才报的那些。” 昭霆被菲亚斯一提醒,想起自己吃饭吃到一半,连忙放开‘波’比,继续埋首大嚼。希莉丝瞥了眼面前吃得差不多的饭菜,对肖恩道:“走吗?” “啊?” “出去买衣服。” “哦。”肖恩反‘射’‘性’地看看余人,杨阳‘露’出微笑:“我们有点累,不去了,你们俩好好玩吧。”耶拉姆怔了怔。昭霆一边努力咽下嘴里的东西,一边挥动手臂,含糊不清地道:“等等我!我也去!” “你去干什么,你又不买衣服,乖乖回房里睡觉,你刚刚不是在打嗑睡吗。”杨阳温和的声音却透出不容反驳的坚定,“要玩,等睡饱了,我们再一起出去玩。”希莉丝抛给她一个感谢的眼‘色’,执起青年的手:“走吧!”拉着他往店外跑去。 “杨阳,她……”耶拉姆看见那个眼‘色’,恍然大悟,指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询问地望着黑发少‘女’。后者点头表示肯定。 “……肖恩不是活人啊。” “我知道,我想…希莉丝也明白,她既然表现得这么明显,就代表她下定决心了,我们也只好祝福。”杨阳轻轻叹了口气。耶拉姆默然,眉间还是有一丝不赞同。昭霆满脸雾沙沙,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 哎呀,不会吧。冷眼旁观的菲亚斯掩不住惊讶的神情,下意识地用扇子遮住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那‘女’孩恐怕要失恋了,我记得肖恩普多尔卡雷生前可是有个恋人的,叫什么来着?贝尔妲还是贝姬?反正有个贝字。 不过话说回来,他丧失记忆,这段恋情也不是全无指望。 ****** 以诺的市容和米尔菲差不多,都是石砌房子,使整个市镇呈现素净的灰白‘色’,但建筑物的分布相当凌‘乱’,道路四曲八折,第一次来的人绝对会‘迷’路。肖恩和希莉丝问了几个路人才找到老板说的那家服装店。可只朝里头瞄了一眼,希莉丝就拉着同伴跑路了,说是没有好衣服,另外找了家又大又豪华的商铺。 “肖恩,你看这件怎么样?” 红发少‘女’拿起一件米白‘色’的长衣,式样朴素,仅在领子和袖管绣有简单的湖绿‘色’‘花’纹,但作工‘精’美,典雅大方。 “太贵了啦!”棕发青年只注意那个商标。从大黑暗时代起,货币就一直是金、银、铜三种,所以他看得懂标价。 “谁要你看价钱!我是问你喜不喜欢!” “呃……”肖恩这才仔细打量那件衣裳,点点头,“很好看。”希莉丝展颜而笑,挑了条相同颜‘色’的长‘裤’和几件内衣,一骨脑塞给他:“去换上,给我瞧瞧。”肖恩依言抱着衣服进去***室。旁边几个服务生看见这一幕,都忍不住‘露’出极淡的微笑,因为这两位客人的立场完全颠倒了,一般,都是男方买漂亮的衣服首饰给‘女’方。 趁肖恩换衣服的空档,希莉丝又挑了一套浅黄镶金边的便服,一件美观实用的斗篷,一条象牙白的丝质腰带,打算让模特儿一一试穿。 ***室的‘门’打开,着装完毕的肖恩走出来,披散的棕发也结成长辫垂在‘胸’前,看起来就像个温文的世家公子,那件模仿上流社会礼服设计的长衣完全掩盖了他奔放活泼的气质,相反却多了份儒雅的味道,微微蹙起的眉也加深了这个印象。希莉丝看得目不转睛,立刻打手势要服务生把衣服包起来。 “不错,你很适合穿淡‘色’的,待会儿去鞋店买双配这颜‘色’的靴子。呐,还有几件,你快去试试!” “那个……” “快去啊!” “哦。”肖恩不情不愿地转回去,每次出来,他眉间凝聚的不快就多一分。最后,希莉丝总算注意到了。 “怎么了,你不喜欢?” “不是……我喜欢它们的样式,也喜欢它们的颜‘色’,可是——”肖恩犹豫了一下,坦白道,“我不喜欢它们的料子!太紧了,稍微伸展一下手臂就好像要梆开一样,这样我连动都没法动。” “因为这都是丝绸的。” “为什么要买丝绸的?买棉布的就行了嘛,又便宜,又方便行动……”肖恩越说越小声,因为希莉丝的脸‘色’沉了下来。 “肖恩,你搞清楚,这是家‘精’品店,怎么会卖棉布的衣服,而且棉布的衣服大多不好看。” “那买皮的好啦。” “你上战场啊,穿着皮甲满街跑!何况这季节穿皮衣还早!” “但我穿不惯……” “反正你召唤不出武器,穿得拘束点有什么关系!也不是你‘花’钱,嘟嘟囔囔什么!一副穷酸样,难看死了!”被同伴推三阻四的态度惹怒,希莉丝的口气逐渐恶劣。在下界游历三年,虽然增长了见识,也扩宽了‘胸’怀,但她本质仍是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无法摆脱根生蒂固的阶级思想,瞥见服务生都用看乡巴佬的眼神看着意中人,感到十分尴尬;加上一番好意被拒,更是窝火。 肖恩双眉一扬,也有点生气了。 “我就是穷酸!就是不想‘花’你的钱!” “你……”希莉丝的怒火终于整个爆发出来,“那你有钱吗?你这个穷光蛋幽灵!” 话才出口,希莉丝就后悔了,当看见对方骤然变黯的神‘色’,更是后悔加心疼,恨不得把嘴巴缝起来。 “……我是没钱。”好半晌,肖恩才闷闷地道,“所以我不要新衣服,我买不起,我这就去脱下来。” 希莉丝看着他转身往***室走去,泪珠在眼里直打转,强自压抑,却还是忍耐不住,调头冲出服装店,奔进一条小巷子,蹲下来嚎啕大哭。 “笨蛋笨蛋笨蛋!好不容易有了实体,可以跟人家出去逛,那是什么态度嘛!又不是嫌弃你,只是想让你穿好看点,这也有错吗?‘混’蛋‘混’蛋‘混’蛋!” “希莉丝!”肖恩慌慌张张地追进巷子,看见她哭泣的模样,登时吓得魂飞天外,急忙奔过来,单膝跪下,“希莉丝,对不起!” 少‘女’不理他,依旧哭得天愁地惨。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幼稚了,为了面子,把你的好意当成驴肝肺。”肖恩情不自禁地‘露’出愧疚的神情,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哄道,“你别哭了好不好?算我求你,一切都是我的错,随便你怎么处罚我。” 希莉丝这才止住哭声,抬起头,一双含怨的泪眼狠狠瞪视他。 “你知道吗,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三次放声大哭,第一次是我老爸去世时;第二次是我老妈,她要把我嫁去北城——你真了不起,竟然能跟我老爸老妈比肩。” “……对不起。” “哼!”希莉丝余怒未休地捏着他的脸颊,肖恩不敢反抗,任她‘搓’‘揉’捏扁。 “那你那些衣服还要不要?” “要!要!” “陪我逛街好不好?” “好好!” “跟我约会一整天好不好?” “好好!” “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好……啊?” 希莉丝噗哧一笑:“你已经答应了,不能反悔。”肖恩愣了片刻,才凝重地道:“希莉丝,我是幽灵。” “幽灵又怎么样?幽灵就不能谈恋爱了?你不也说幽灵不能吃饭是不公平的事?” “呃,这个…是没错啦。”肖恩抱着头思考,总觉得少‘女’的论调好像对,又好像有哪里不对。没等他想好,希莉丝就擦擦眼睛站起来,脸上除了淡淡的泪痕,笑嘻嘻的表情丝毫看不出前一刻的伤心影子。 “好!走吧!” ‘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被红发少‘女’拉出小巷的一路上,棕发青年满心困‘惑’,像每个蠢男人一样被漂亮强势的‘女’伴牵着鼻子走。 ****** “好辣啊!” 菲亚斯喝了口酥皮浓汤,皱起线条姣美的双眉。杨阳‘露’出诧异之‘色’:“埃特拉的料理本来就是以辣为特‘色’,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咳咳!我最讨厌吃辣的了,咳咳咳……啊,谢谢。”菲亚斯接过黑发少‘女’递来的红茶一口喝干,这才缓过气来。昭霆盯着他面前的菜肴,垂涎道:“你讨厌吃辣?那正好,给我吧。” “昭霆!” “你要?最好了,全给你!” 杨阳拦住正‘欲’大块朵颐的好友,对菲亚斯道:“喂,神秘的美形魔法师先生,你要考虑清楚,埃特拉的菜没有一道是不辣的,你若不想饿肚子,就忍耐着吃一点。” “我从不委曲自己。”菲亚斯抬头‘挺’‘胸’。 杨阳和耶拉姆对视一眼,耸耸肩,决定随他去。反正眼前的人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是神明,百分之四十的可能是乔装出游的贵族公子哥,无论哪个都不用他们‘操’心。 “打扰一下,请问你们是冒险家吗?” 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走到桌旁,用礼貌的声音询问,眼睛盯着蓝发魔法师,因为杨阳三人佩戴着冒险家徽章,一看就知道是冒险家。 菲亚斯误会了他眼光的含意,没有作声。身为一个高等魔族,“察颜观‘色’”是他最缺乏也最不需要的本领。 杨阳习惯‘性’地担起外‘交’官一职,指着耶拉姆和昭霆道:“我们三个是,这位魔法师先生和我们刚认识,我也不太清楚他的情况。” 话音未落,菲亚斯就抢着申明:“我也是冒险家!而且是和他们一路的!”太好了,这么快就有成名的机会。 杨阳三人面面相觑,心道:我们什么时候和你一路了? 商人点点头,眼神却明白写着不相信。他也和杨阳三人一样,认为菲亚斯是个***,即使真有冒险家徽章,也一定是用金钱或权势换来的。 “请容我自我介绍,我叫德伦,是隶属柯林商会的独立商人(注:艾斯嘉大陆规定所有的商人都必须有所属的商会,不得自行营利,不过独立商人已经和个体经营者差不多,不用上‘交’利润的一部份,只要付点挂名费就行),我想委托你们。” “啊…请坐。”杨阳连忙拉出一张椅子。昭霆对耶拉姆咬耳朵:“柯林商会是什么东西?和博尔盖德那个秃头佬有关系吗?”耶拉姆低声道:“我也没听过柯林商会,不过埃特拉的商会有百分之九十和哈梅尔商会搭介。” “那还睬他干嘛,叫他滚!” “你轻点!” “闭嘴,昭霆。”杨阳往友人的后脑勺扇了一巴掌,脸上却挂着和暴力的行为截然相反的和气微笑,“可以说说你委托的内容吗?”耶拉姆‘插’口:“等一下,你为什么不去公会要人,跑到旅馆找人?” 冒险家公会和空浮舟站一样,在每个大都市都设有分部,而以诺冒险家公会分部的规模甚至能与总部比肩,因为世界各地想寻求真正刺‘激’的冒险家都会聚集在这里,经由特雷希山道去到有[战士的乐园]之称,危机四伏的西城隐捷敏亚。 食‘肉’森林、死亡沙漠、枯骨草原、巨人岩场、地底‘迷’宫……西城的险恶,连曾经的冒险家之都提拉都望尘莫及。换句话说,想找死的人最佳的去处就是西城了,保证天天都在死亡线上挣扎。 德伦苦笑道:“我只是个独立商人,哪来的钱‘交’公会的中介费。” “中介费这么贵吗?”杨阳和耶拉姆一愣。中介费也叫手续费,是冒险家公会为委托人安排适当的人选所应得的佣金,一般在一银币到五银币之间,真的不算贵。 “很贵,要两枚金币。” “什么!”两枚金币相当于一家四口半年的生活费了,这是什么坑人的分部,收费这么狠! 耶拉姆皱眉道:“这是违反规定的,你怎么不去向总部投诉?”德伦摇摇头:“投诉也没用,这是总部默许的。以诺的分部从很早以前起就是半独立状态,总部根本管不了它,何况还有一群冒险家在后头撑腰。因为中介费高了,他们分到的红利也多了。” “人真的很贪呐。”菲亚斯感叹了一声。 “但是这么一来,就没人会去委托了啊。”杨阳不解,“谁想‘花’这样的冤枉钱。” “不,有人会委托,那些大型商队的主人。你知道,虽然中西南三城打仗,我们还是和西城维持着友好的贸易关系,但‘交’易地点是定在西城,沿途要经过许多危险区域,自然需要强有力的保镳。”德伦解释。杨阳恍然大悟。 “那你是想委托我们保护你去西城?”耶拉姆问道。德伦点点头。菲亚斯浮起困‘惑’之情:“既然如此,你怎么还多此一举告诉我们中介费的事,不怕我们拒绝你,去接大型商队的委托吗?”他这么说不是因为贪心,而是纯粹的好奇使然。 对哦!杨阳三人面面相觑。他们三个太老实了,竟没想到这节。 德伦用诧异的口‘吻’道:“咦,你们不知道吗?山道已经封锁了,所以那些大商队现在都被困在城里,我是铤而走险,才来委托你们。” “封锁!?为什么?”众人大惊。 西北两城的边境是一片绵延不断的自然屏障,由恐怖的食‘肉’森林和高耸入云的索美维山脉组成,只有一条狭窄的山道能够出入,一旦山道被封,就只能攀越两旁那些陡峭的山峰才能到达西城。 “因为我城也加入最近那场战事了,整支红龙骑士团都上了战场,把西城打得落‘花’流水,城主大人是得意了,我们可就惨了。”德伦大大叹了口气,“三天前,西城封锁了山道的另一头,上面知道后,不甘示弱地也封了这头,下令今后不许再跟西城有任何生意上的往来,这根本是不切实际的行为!不说别的货物,单龙之息,不进口,那票祖宗闹起来就要人命了。说是用牛羊喂,牛羊又能撑到几时?还要我们来想办法,我们又没有让小牛一夕间长大的能力,去外大陆采购也需要时间,还有海上的风险——我看再过不久,我们就要披上羊皮,亲自去给那票祖宗塞牙缝了!” “……” 三个少年少‘女’呆然,万万没想到他们在野地里旅行短短几天,局势就变动得这么厉害。但眼下最要紧的是,他们的行程也要因此而耽误了。 昭霆忍不住骂道:“那个城主有‘毛’病啊!搞出个疯子城不够,现在还……唔!”一言未毕,就被耶拉姆牢牢捂住嘴。杨阳赔笑道:“别介意,这丫头就喜欢胡言‘乱’语,你千万别当真。”这个表妹,每次都祸从口出!虽然那个城主确实是很‘混’帐,但好歹是赛雷尔和眼前之人的主君,不看僧面也该看佛面。 说到赛雷尔—— “赛因先…北之贤者没有劝劝米利亚坦城主吗?” “劝了,可是他也没有办法,谁让我们和南城素来‘交’好?话说回来,你们愿意接受我的委托吗?登山道具我会准备,你们只要送我到西城的边境都市坎培拉就行了。” 菲亚斯啪地合上扇子,脸‘色’微变:“登山?我们要爬山才到得了西城么?”真讨厌,他对体力运动最感冒了,偏偏又不能使用能力,这下非累掉半条命不可。 他简直比昭霆还无知!杨阳和耶拉姆惊讶地望着他,有山脉位于西北两城之间这么“明显”的常识,他居然不知道!? 德伦也愣了愣,道:“是啊,不过我调查过了,有几道分水岭还不是很陡峭,应该越得过去。” “该死……哎,不对,这么一来,你不就没办法把货物运回来了?你去西城是为了做生意吧?” 闻言,杨阳三人将怀疑的视线投向商人。 “不是的。”德伦笑道,“我是为了探亲,我有个娘家的表哥住在那里,一方面也是为了躲避税收。我估计封锁令撑不了多久,顶多四、五个月,那票老祖宗就会叫了,到时上面的人不想收回也得收回。” 杨阳不置可否,尽管她不是北城人,但在拍卖会和提拉的经历让她彻底了解米利亚坦是个极端爱面子的男人,即使撑不下去,他也会死硬着不肯低头。 “那你回来时怎么办?我们有事在身,不能等你探完亲再送你回来。”基于道义,耶拉姆把话挑明。 “没关系,我那表哥会送我回来,他也是个厉害的冒险家。” 到此为止,生意算是谈妥了,只差人员。 “我们还有两个同伴,逛街去了,你可以等等吗?”杨阳略带抱歉地道。 “当然,何时出发,你们说一声就是,我不急。” 商人一脸好脾气的笑容,眼底却闪烁着诡谲的寒光。 ****** 金秋的阳光绚灿而温和,习习凉风吹来,阵阵送爽,空气中充满跳跃的‘色’彩。肖恩和希莉丝并肩走在大街上,前者穿着米白‘色’的丝绸长衣,‘精’工制做的黑牛皮靴,抱着大大小小的礼品包;后者一脸轻松地把玩他的辫子。 “接下来去哪?” “不去哪,随便逛逛。”愉悦的心情在少‘女’‘唇’边化开笑涟,“你问那么多干嘛,你不是答应陪我一天?咱们就逛足一天!”肖恩不无担心地瞅着她:“你不累吗?刚刚在旅馆,你不是很困的样子?” “你啊。”希莉丝轻轻拉了拉他的耳朵,“跟我出来,你一点也不高兴吗?” “没有啊,很高兴。” “这就是了,因为高兴,我一点也不累。而且后天才出发,真吃不消,明天好好补个眠就行了。” “也对。”肖恩点头赞同,突然想起一事,“啊,不能吃饭的话,我是不是连觉也不能睡了?唉,这样和幽灵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待在杨阳的身体里。”希莉丝眉梢上扬:“你这家伙,脑袋里只有吃和睡吗?” 记起先前的教训,肖恩连忙赔笑道:“没有、没有,我很高兴这个样子。” “哼!” 希莉丝真的很奇怪耶,好像很希望我是实体,为什么呢?肖恩偷瞄身旁的同伴,对她的心态感到难以理解。 这一瞄,他才发现少‘女’不知何时换下了那身佣兵服,穿上一件非常漂亮的连衣裙,连靴子也换成了时髦的平底鞋。和身着戎装的时候比起来,就像另一个人似的。明媚的阳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反‘射’出七彩的光晕,更衬得那双蔚蓝‘色’的眸子清澈闪亮;一头‘波’‘浪’卷发无拘无束地披散在背上,走动间,宛如真正的火焰般鲜‘艳’奔放;娟秀的轮廓因日照镀上浅浅的金‘色’,柔雅而娇媚。 一种莫名的悸动,由心底漾起。 “怎么了?”查觉他的视线,希莉丝奇怪地问道。 “没…没什么。”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肖恩别开眼,诧异‘胸’口的异样。吸了一口气平息躁动的心火,他忍不住问出困扰许久的问题:“希莉丝,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懦弱的人?” “啊?”红发少‘女’一呆,“没有啊。” “可是我…我不想回忆以前的事,你不觉得这是种逃避、懦弱的行为吗?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希莉丝微微一笑,伸了个懒腰。 “老实说,换作其他人,我一定会认为这是懦弱的行为,但你就不同了。” “为什么?”肖恩不解地瞅着她。 “因为你是个非常、非常坚强的人,连你都接受不了的回忆,我认为根本没有必要回想起来。”希莉丝凝视他琥珀‘色’的双眸,神情肃穆,一如她坚定的语调,“那种回忆,丢掉也罢。” “是吗?”肖恩展颜,感到一股暖流回‘荡’在心里。 “是啊,而且你恢复记忆的话,搞不好会把我们忘了哩!里不是经常有那种把丧失记忆期间发生的事统统忘光的情节吗?“ 肖恩大吃一惊:“真的吗!?”希莉丝眼珠一转,重重点头:“真的啊。” “那怎么办?我答应了维烈要想起来啊!”肖恩急得团团转。 看他这么为难,希莉丝有点不忍,犹豫道:“嗯……不过那种情况是因人而异的,也许你不会吧。”可恶!为什么他要‘露’出那种苦瓜脸,害她骗不下去。 肖恩松了口长气,误以为她懊恼的表情是担忧,安慰道:“别担心,希莉丝,我绝不会忘记你们的。” “嗯。”希莉丝无‘精’打采地应了声。 算了,来日方长,慢慢说服他好了,横竖维烈不在这儿,想斗也斗不过我,他又这么单纯,搞定是迟早的事,当务之急是别的问题。 “肖恩,那个魔法师说有能量就能实体化,那除了负面感情,还有什么能作为能量?白魔法行吗?” “不行,白魔法是生命‘女’神的力量,而亡灵的力量之源是止息之君,正好和她冲突。” “这样啊。”希莉丝抑不住失望的神‘色’,随即又振作起来,“那别的魔法行不行呢?” 肖恩沉‘吟’道:“嗯……应该不行吧。虽然我对亡灵的构造不太清楚,但止息之君和生命‘女’神的力量是属于‘精’神‘性’质,和元素神的力量同源不同质,很难融和。” 希莉丝听得云里雾里,末了只明白一件事:别的魔法也没用。 “那……” “什么?” “没什么。”红发少‘女’摆摆手,咽下到嘴边的话,与其用负面情感维持实体,她宁愿青年变回幽灵,憎恨之类的感情不适合他。 “希莉丝,这里是另一个冒险家之都吗?好多冒险家。”肖恩打量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里面十个有五个半携带武器或穿着魔法袍,“而且水平比提拉高多了。” “因为再过去就是西城隐捷敏亚,全大陆最危险的地方,对自己实力有信心的人都会去那儿搏一把。” “对了,你们去西边到底是干嘛啊?杨阳只说要去那儿找一样东西。” 希莉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是秘密,回去再告诉你。”说话间,瞥见一男一‘女’手牵着手,言笑晏晏地走过,涌起羡慕之情,情不自禁地勾住同伴的手臂。 “呃!”肖恩被她亲昵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绷紧身体。感到他的不自在,希莉丝满脸通红,十分尴尬,想放手又舍不得,只好改变话题转移注意力:“对…对了,肖恩,你知道冒险家猎人吗?” “冒险家猎人?”青年果然上当,“不知道,是专‘门’猎捕异族的冒险家吗?” “不是不是,是专‘门’猎捕冒险家的人。” 肖恩大奇:“猎捕冒险家?为什么?”希莉丝暗暗松了口气,笑道:“为了钱呗!水平高的冒险家几乎个个是富翁,当然会有人眼红。不过我也只是听说,没有实际见过。听说里面有不少真的好手,但也有很多是靠卑鄙手段谋夺财物的败类。” “原来是这种猎人,我还以为狩猎人又死灰复燃了。” 希莉丝被勾起好奇心:“狩猎人是什么?”肖恩双眉紧蹙,神情有一丝厌恶:“是一批说是逮捕危害人类的异族,其实是用异族的器官做‘药’,或者卖给权力者当奴隶的‘混’蛋。由普雷尼亚国发动的人类大统一战争里(注:仅次于降魔战争和死灵之‘乱’的有名战役,也叫异族大***),亚利安族的最后传人罗里兰塔以一己之身对抗狩猎人大军,最后同归于尽。他的妻子,翼人族公主莉拉也在战后不知所踪。之后,大陆上就再也没有狩猎人了。”(有关罗里兰塔和莉拉的事迹,请参看拙作《罗里兰塔之歌》) “亚利安族?阳他们三个的师父好像就有亚利安族的血统。” “真的吗!?” “还没证实,我是觉得可能‘性’不大。” 两个人谈谈走走,不知不觉来到市中心,喷水池广场传来‘吟’游诗人的歌声,希莉丝拖着肖恩跑过去,倾听的人很多,他们挤不进去,只好待在外围。那个‘吟’游诗人唱得很不错,听声线应该是个‘女’‘性’,歌的内容是最常见的大黑暗时代的英雄故事,肖恩一听就入‘迷’了。 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希莉丝瞄了眼周围听得聚‘精’会神的人们,深吸一口气,唤道:“肖恩。” “嗯?”棕发青年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我——我——”好容易鼓起的勇气在喉咙口噎住,希莉丝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得以勉强出声,“我喜……” “希莉丝,她歌里有几个人名我好像听过!” “……”就要吐‘露’的告白被某个不识情趣的笨蛋拦腰截断,少‘女’沮丧得差点当场哭给他看。 “嗯…嗯。”她垂头丧气地道,“她唱的是英雄王的歌,里面的人连同英雄王科尔修斯在内都是东方学舍的成员,你当然听过,搞不好还是他们的学弟呢。” “哦。”肖恩恍然大悟,随即发现同伴的异样,“你怎么了,希莉丝?是不是不舒服?眼睛红红的!” “是不舒服。” “要紧吗?我扶你去那边的长椅坐坐。” 红发少‘女’瞅瞅不远处的雅致长椅,再看看旁边一棵树叶泛黄的高大梧桐木,满意地点点头:“好!”很好!很适合告白! 然而,她***才挨到凳子,连pose都没摆好,棕发青年就把礼品包塞给她,跑去买饮料了。当少‘女’再接再励准备一接过饮料就吐‘露’爱语,他又跑回来要钱,把难得的好气氛破坏得七零八落。 “不用了。” “咦?” “不用买了,我不渴。”无力感在希莉丝娟丽的脸上挥开浓重的‘阴’影。 “……”把她的反应看成生气,肖恩愧疚地咬了咬‘唇’,“希莉丝,我是不是很笨?” 笨!笨死了!笨得无‘药’可救!虽然心里举双手赞同,却连一个字也舍不得说出来伤心上人的心,而且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是怎么看怎么好笑。希莉丝感到心里的闷火一下子消散开来,忍不住噗哧一笑:“没有啦,只是有点呆而已。” 看出对方是在取笑自己,肖恩如释重负,也回以笑容。 风儿送来‘吟’游诗人的歌声,也带来亘古的传说,梧桐叶片在空中打转,跳着圆舞曲。在一片略带萧瑟的秋景中,过去与现在接轨,一切都模糊了,只剩下似曾相识的场景,似曾耳闻的人名,似曾经历的往事…… [肖恩师父。] 坐在长椅上的‘女’孩,留着黑‘色’‘波’‘浪’长发的‘女’孩,面带促狭的笑意,用调侃的语气道,[那个‘吟’游诗人在唱你呢。] “肖恩!” 幻境骤然消失,眼前依旧是少‘女’和长椅,只是少‘女’是站在长椅前,而且披散的卷发是宛如火焰的亮红‘色’,而非乌木般的漆黑,“你在发什么呆?” “啊……”肖恩眨眨眼,这才真正清醒过来,正想告诉对方刚才发生的事,脑中鲜明的景象却朦胧起来,就像被浓雾罩住似的,看不清楚,忍不住敲敲头,“怎么回事!?” “肖恩!”见他神‘色’有点不对,希莉丝关怀地踮起脚。 “刚刚我想起一些,可是一眨眼,又模糊了。”肖恩懊恼地道。 “是吗?”少‘女’的声音透出一丝紧张。 “嗯,我看到一个‘女’孩子,和你一样头发卷卷的,五官…五官想不起来了,她叫我师父。” 听到最后,希莉丝松了口长气:是徒弟就好!但未免青年想起更多,比如情人之类,拖着他就跑路:“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冥王不是叫你别勉强。” “希莉丝,衣服……”肖恩转过头,看见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男孩飞快地从树后窜出,抢了礼品包就跑。 “站住!小贼!”跟着回首的希莉丝一个180度急转追过去,却被同伴抓住手:“算了。” “你……啊!”眼睁睁看着偷盗者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希莉丝气得直跺脚。 “我早就发现那孩子跟在我们后头,他抢衣服八成是想替弟弟妹妹做新衣,就给他吧,反正还有一套。”肖恩指指身上那件。希莉丝转过身,狠狠瞪视他:“这么说,你是故意用我送你的衣服去做人情?” “这个……” “大笨蛋!我再不理你了!” “希莉丝~~~~” ****** 老天,他真是钝得可以! 凝视镜面,水之幽鬼直摇头。 不久前,杨阳三人因为疲倦回房休息,德伦也借准备事宜离开旅馆,独留他一人,百无聊赖下拿出镜子欣赏自己的‘花’容月貌,欣赏到一半好奇心突起,就使用“水镜”的力量窥视两人的约会,却没想到看到的是这样让人吐血的情景。 看在维烈的份上,今晚我教你几手泡妞绝活吧。 菲亚斯理理鬓发,搁下镜子。老板不失时机地抢上,搓着手问道:“这位客人,要订房吗?” “一间单人房,要最大、最干净的,啊,还有,在那几位的隔壁——有吗?” “有有,请随我来。”老板比了个手势,姿态甚至能用卑恭屈膝形容。菲亚斯缓缓起身,踩着悠然的步子走向楼梯。水蓝‘色’的及腰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轻柔‘荡’漾,带起一股风吹‘欲’起的神韵,脱俗而动人。一室的目光紧跟着他移动,直到被转角的墙壁挡住。 绝世佳人,不外如是。 这就是最大最干净的房间?菲亚斯环顾室内,皱起眉头。 凭心而论,这件足有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客房无论摆设、方位还是舒适度都能挤身一流之列,可惜在住惯琼楼‘玉’宇总统套房‘花’园别墅的菲亚斯看来,仍是寒酸肮脏得可以。别说躺在那张梨木制的大‘床’上睡觉了,他连沙发也不敢坐。 “菲亚斯大人,入境随俗,您就甭挑了。” 一看主人的脸‘色’,‘波’比就猜出他的不愿。 “‘波’比。”菲亚斯一脸哀怨地瞅着它,“不会连你也要我睡在这种房间吧?我最宝贝的头发会起虱子吔!” “才一个晚上,不会的。” “不要!”菲亚斯明快地表达了他的坚决。‘波’比叹了口气:“那您想怎么样?把寝宫搬过来?先旨声明,这么做维烈大人一定会发现的。” 菲亚斯浮起狡黠的微笑:“不会的,我‘花’一秒钟搞定,他就算查觉到了也来不及定位。” “好吧好吧,随您。” ‘波’比大大叹了口气,主人都铁了心了,他这个小‘侍’从还能说什么?都怪维烈大人,把所有的上级魔族宠得无法无天,害他这种专司服‘侍’的中级魔族整天忙得陀螺也似——收烂摊子。 施完法,菲亚斯满意地看着金碧辉煌的卧室,将魔法袍挂在象牙制的长衣架上,朝柔软的鹅绒寝‘床’走去。与此同时,隔壁房间里,一只放在桌上的行李包发出灿烂的红光…… ****** 熙来攘往的大街上,两人一前一后走过。 “希莉丝,别生气了好不好?” “……” 听到背后不断传来的哀求,红发少‘女’硬起心肠不作理会。她可以原谅他的迟钝,原谅他的恋童,原谅他的滥好心,却绝对无法原谅他把她特地为他买的衣服随便送人的行为! “我会去打工,买几件一模一样的回来。” 希莉丝深吸一口气,才没当场抓狂,徐徐转身,她用一种风雨‘欲’来的平静眼光注视棕发青年,一字一字道,“你——以为我是心疼那几件衣服?” “不是的!”肖恩急切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那些衣服代表你关心我的好意,送给那个孩子,是因为里面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我想应该没关系……” 这还像人话。希莉丝神‘色’顿霁,随即又疑‘惑’地侧过头:“那你干嘛还要买相同的回来?” 青年微微红了脸,有点忸怩地道:“那是你第一次送我的礼物,我…我想留着做纪念。” 少‘女’心里的乌烟瘴气刹时一扫而空,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呵呵,这就不用了,你有一件了嘛,倒是有钱的话,买几件漂亮的衣服送我。”也留作纪念。 “好。”肖恩想也不想地答应。 恢复好心情的希莉丝牵起他的手,笑道:“走吧,我们再去找找有什么地方好玩。” 话尾重叠着一声毫无预兆的巨响。两人愕然回头,看见远处一栋屋宇迸出冲天的火‘花’,从里面飞出两个身影,一蓝一红,在空中‘激’烈绞斗。确切的说,是红光追逐着蓝影,后者一直在躲避。 “那是什么?”惊诧的叫声此起彼伏,一些胆大的撒‘腿’就往事发处狂奔,冒险家们更是争先恐后。 “是那个魔法师!”肖恩一眼就辩认出,冲口道,“另一个是火凤凰!” “火凤凰?”希莉丝先是一愣,接着脸‘色’大变,“会不会是小姆!?”闻言,肖恩也变了脸‘色’,几句咒语一念,将两人转移到旅馆‘门’口。 “阳、昭霆、耶拉姆!” 旅馆周围已围了一大群人,都在指指点点看热闹,其中有三个人特别显眼,因为穿着单衣,黑发少‘女’的浏海甚至还淌着水珠。听见叫声,三人同时转过头。 “这是怎么回事?”后来的两人指着天空。 “不知道。”杨阳苦笑道,“我洗澡洗到一半,听到轰的一声,跑出来一看,就是这个样子了。”昭霆咬牙道:“我还要倒霉!睡觉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吵醒!” “现在的问题不是讨论谁更倒霉,而是小姆为什么要攻击那个人。”耶拉姆冷静地把话题带回正轨。 杨阳叹道:“不用讨论了,会让小姆杀红眼的只有一个人。”余人瞪圆眼:“难道……!” “喂——”菲亚斯放声大喊,“你是这只疯鸟的主人吧?快叫它停下!我的衣服都被它烧坏了!”杨阳充耳不闻,还双手圈嘴,为宠物声源:“加油,小姆!打倒他!”反正菲亚斯曾杀光火凤凰一族,小姆断然不是他的对手,不用担心维烈那儿‘交’待不过去。 但下一秒,她却跳起来,对肖恩喊道:“快阻止她!” “啊?”棕发青年一时接受不了如此‘激’烈的转变。 “扎姆卡特曾说小姆起码得休养三个月,现在还没到时间,也就是说,她是在勉强自己战斗!”杨阳又是焦急又是担忧,“再不阻止她,也许她会有生命危险!” 肖恩二话不说捏了个手印,无数藤蔓喷出地表,瞬间将火凤凰绑了个严严实实,然后由绿转白,由白转黄,最终形成一个石卵似的球体,缓缓落下,不偏不移地落在黑发少‘女’的臂弯里。 “谢了,肖恩!”抱着犹带余温的石卵,杨阳安抚地拍了拍,低声道,“小姆,我不阻止你报仇,但要等到你身体养好。”不知是否听见了她的话,凤凰蛋渐渐冷却下来,恢复原本黯淡的颜‘色’。 菲亚斯才松了口气,就垮下脸。 “完了,全完了。”他就那么哭起来,看得下头的观众心疼不已,恨不得飞上天将美人搂入怀,好好疼惜一番,“我的魔法师梦想,我的游历大陆计划,我的新衣服们……呜呜,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您的任‘性’。” “闭嘴!‘波’比!”水之幽鬼赏了‘侍’从一个‘毛’栗子,落在杨阳等人面前,泪水‘迷’‘蒙’的眼睛瞪着再度陷入休眠的小姆。 “停止那种眼光,不然我们会被分尸。”感觉到火辣辣的视线,杨阳用无奈的口‘吻’道。 菲亚斯愣了愣:“你知道我是谁?”昭霆兴奋地道:“水之……” “别说!”菲亚斯近乎惊恐地打断,“我已经闯了祸,如果再泄‘露’身份,维烈真的会杀了我!”复活归复活,但一想到自己美美的身体会被切成一百零一块,他就发‘毛’。 维烈还‘挺’有威严的嘛。杨阳五人不无诧异,原以为以红发青年的个‘性’,会被全魔界的人骑在头顶,连他自己也是这么承认。 菲亚斯伸手颈后,解下一串水晶链子,恳切地道:“他日遇见维烈,拜托帮我美言几句,就说我不是故意的,千万别发火。” 这是…贿赂吗?杨阳看着手中如同主人般华丽璀璨的首饰,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半晌才道:“好的。”菲亚斯如释重负。 这时围观人众终于忍不住上前猛献殷勤,嘘寒问暖,一副只要美‘女’一声令下,就把小姆碎尸万段的架势。菲亚斯蹙了蹙眉,大声道:“这些人是我朋友的朋友,你们不许动粗!” “是是。”众人点头哈腰。 美‘色’的威力真是大啊。杨阳五人慨然,只不知若知道这位“美‘女’”的原形是活了n年的老妖‘精’,这些人会有什么反应。 “那我走了,祝你们旅途顺利。”菲亚斯状似遗憾地叹了口长气,朝‘波’比做了个手势,只见无数‘花’雨纷纷落下,伴随着浓郁的香气,彩带缭绕中,蓝‘色’的纤影像融入水中的泡沫般缓缓消逝,带走了所有的幻境,只有一地碎瓣证明他曾经停驻过。 “这位维烈的朋友,咳咳,真是与众不同啊。”依然是黑发少‘女’先回过神,干咳着发表感言。其他人,昭霆四人是看傻了眼,剩下的是被勾了魂。 与此同时,已身在魔界的水之幽鬼忍不住又落下两滴辛酸泪。 那明明是他绞尽脑汁想出的开场,怎么变成退场的背景了呢? 第五部 越境(节二) 杨阳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眨了好几下,才想起睡前的情景。 送走水之幽鬼菲亚斯后,他们被‘欲’知美人来历的仰慕者和要求赔偿的旅馆老板缠了一个下午,最后是德伦把他们偷渡到自己的下塌处,才逃离了那团‘混’‘乱’。一到新旅馆,除了肖恩,每个人都躺下了。 发觉了无睡意,杨阳坐起来,穿衣下‘床’。‘精’灵之靴踩在地上悄无声息,所以没惊动睡在另两张‘床’上的昭霆和希莉丝。她缓缓推开‘门’,皎洁的月光立刻洒进室内,看来今晚是个晴朗的夜。 四下静悄悄的,杨阳往走廊一瞄,顿时怔在当地。一抹孤影坐在窗台上,熟悉的面容却挂着她不熟悉的神情,琥珀‘色’的眸子定定望着窗外,倒映着一轮新月。 亡灵的守护神,银心月。 凝视着那月亮的亡灵,眼中却没有崇敬和安心,只有‘迷’惘和凄清。 千年的寂寞,是什么滋味? 杨阳的眼眶突然湿了,那一刻,她看到棕发青年的内心,看到她无法想象的世界,看到她无法体会的情绪。 忘掉一切,就真的得到解脱了吗?还是,掉进一个更深的囚笼? 轻不可闻的叹息逸出青年的双‘唇’,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如雷霆般贯穿少‘女’的耳膜。 “肖恩。”她情不自禁地低唤,因为看不下去,那样深的寂寞,那样深的悲哀,不是才十七岁的她承受得了的。 “!”棕发青年震了震,投来目光的同时,千年的岁月沉淀从他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平日殊无二致的爽朗笑容,“杨阳,起来上厕所啊?” “才不是呢!”黑发少‘女’皱皱鼻子,大步走去,走得近了,她才发现青年的眉梢残留着一丝余哀,证明她刚刚看见的不是幻觉。 浓浓的酸楚在她心底泛开来,为眼前的人那几近逞强的坚强。 明明自己都伤痕累累了,还扮着笑脸糊‘弄’别人。 就和那个人一样。 “肖恩,你会不会觉得你很不幸?”杨阳侧过身,背负双手,眺望窗外。高悬的月轮让她想起那人灿烂的银发,和远比银发灿烂的笑靥。 肖恩深深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不会。” “为什么?你明明很不幸。” “一,我不觉得我很不幸;二,我讨厌自我怜悯。”肖恩没有跟着她把视线调回外面,把玩垂在‘胸’前的长辫,“杨阳,你究竟是问我,还是问另一个人?” 黑发少‘女’颤了颤,良久,才低声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 “是吗?那你的直觉真的很准。”杨阳叹了口气,浮起苦笑,“没错,我是…在问他。” “他像我吗?” “很像,不是外貌,是其他地方。他也是成天笑嘻嘻的,把心事都藏在心里头,很可靠,很坚强,总是把欢乐带给别人。” “这样啊,那你就不用担心了。”肖恩认真地道。杨阳回过头:“为什么?” “因为他受得住。自己快乐不起来的话,是无法把快乐带给别人的。”肖恩绽开柔和的笑容,“我也是。真的笑不出来,我是不会笑的。笑了,就是快乐。” “真的吗?”杨阳很有点怀疑。肖恩撇撇嘴,指着她鼻子:“我问你,看到那人,你开心吗?” “当然了!” “反过来也一样。就算他有的时候不想笑、笑不出,但只要想到笑了你们会开心,自然就笑得出了。快乐是双向的,他的快乐能分给你们,你们的快乐也能分给他,所以不用为他担心。” 杨阳感到内心的‘阴’云一下子消散开来,忍不住鼻酸,‘唇’畔却扬起如释重负的笑意:“谢谢你,肖恩。” “不客气。”青年回以灿烂的笑靥,随即若有所悟,“杨阳,你是不得不出来旅行的吧?” “嗯。”少‘女’眼神一黯。肖恩体贴地没有追问,换了个话题:“看今晚的月‘色’,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是吗?我看不懂。”杨阳由衷地笑了,“不过我相信你的眼光,就明天上路好了。” 肖恩苦笑道:“我压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懂得看天象,你还是别太信任我得好。”杨阳皱起眉头,嘴‘唇’动了动,终是咽下无用的安慰,化为一声叹息。 “怎么了?”肖恩反而诧异地看着她。 “肖恩,你总是能看透我的心、帮助我,可是我却一点也看不透你、帮不了你。” “……”琥珀‘色’的双眸流动着感动和温暖,这一刻,成熟和睿智取代了稚气和‘迷’惘,在那张远比实际年龄年轻的脸上‘荡’漾开来。 “不关你的事,我是个失去记忆的人,换句话说,我失去了自己,你当然看不透。”肖恩举起右手,凝视手背,在月光的照‘射’下,那只手显得格外苍白,“在镜子里,我常常想,为什么我是透明的,我是不是真的存在,若真的存在,为什么连名字也想不起来。” “……” “虽然我讨厌维烈老是讲些不知所云的话,‘弄’得我心情很‘乱’,但那个时候,若不是他时常叫我出来,我一定会被那些想法‘逼’疯。”肖恩苦涩地牵牵嘴角,“他的目光,是唯一证明我存在的事物。” 杨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注视他。 肖恩垂下手,笑着回望她:“所以你出现时,我真的好开心。你是第二个看得到我的人,还不是靠‘精’灵之眼的帮助,你让我确认了自己的存在。也是托你的福,我才能认识希莉丝、昭霆、耶拉姆,还有欧米、哥布林市长、埃洛尔长老,巴巴拉、诺瓦他们,这些不都是帮助?而且比我给你的大多了。” 杨阳稍稍好受了些,但还是很不释然:“可是,我只不过把身体借给你,你却是开导了我的心灵,两者完全不能相比。”肖恩翻了个白眼:“得了!在我看来,光是用你身体吃的第一顿饭,就足够抵消我对你的所谓开导了。” “贪吃鬼!”杨阳笑骂,这才真正释怀。 一道冷风从窗口灌入,杨阳打了个哆嗦。肖恩见状,脱下外衣丢给她。杨阳接过后,没有马上穿上,反而好奇地打量:“咦,很漂亮嘛,是希莉丝买给你的?” “嗯!” “给你买这种名贵衣服真是糟塌了,一点也不晓得爱惜。”杨阳一边检视长衣一边摇头。 “我很爱惜的!”肖恩叫冤。杨阳睨了他一眼,不作声,举起衣服,让他看上面一摊脏灰。 “啊~~~怎么会这样!?” “当然会这样,这窗台这么脏。”杨阳翻了个面,手指疾点几个地方,“看,还有这里、这里、这里……你搞什么东西,把好好一件衣服撕成这样。” 肖恩脸‘色’阵红阵青,一把抢过衣服:“给我!我来补!” “哪来的针线?何况,你会补吗?” “当然!”肖恩斩钉截铁地道,跳下窗台就去找针线,杨阳连忙抓住他:“喂喂,别吵别人睡觉,要补也早上补。”肖恩犹豫片刻,无奈地转回来,哭丧着脸盯着那些破‘洞’: 要被希莉丝骂死了! 看到他的表情,杨阳在心里对红发少‘女’报喜: 你的恋情有望哦,希莉丝。 ****** 次日上午,一行人聚在德伦房里,讨论今后的行程。 “登山工具已经买好了,我们从索美维山脉的次峰上去,走半天山路就到了。” 商人指着地图的一点宣布路线。希莉丝举起只手:“我有个疑问,为什么我们要爬山?”因为昨天逛了半天街,接下来又被菲亚斯一通搅和,她和肖恩都不知道封境的事。 杨阳对两人解释了原因。希莉丝皱起眉头:“封境管封境,我们又不受影响,冒险家公会是独立于各城之外的机构,连王室的命令也不必听,何况城主。” 是这样吗?杨阳、昭霆和耶拉姆面面相觑。他们三个虽是冒险家,却对冒险家的特权一无所知。肖恩连连点头:“没错。至于德伦先生的问题也很好解决,我帮他伪造个徽章就是。” “不行。”回过神的黑发少‘女’和商人异口同声,余人都是一怔。 “为什么不行?” “上面早就想到这个可能,所以查得很严,已经有好几个人被逮到下狱了。”德伦神‘色’凝重地道。肖恩浮起自信之情:“我的魔法才不会被拆穿!” “就算这样也不行。”杨阳道,“西南边境是块魔法***,虽然可以瞒过这头,但另一边的坎陪拉(注:西城的边境都市)是在***内,一到那儿就穿邦了。”希莉丝拍拍头:“对了,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 昭霆奇道:“魔法***是什么玩意儿?”耶拉姆解释道:“就是无法使用魔法的区域。”肖恩补充说明:“通常分为两种,人为的和自然的。人为的就是禁制结界;自然的是玛那‘精’灵为了调节浓度,暂时停止活动造成的现象。” “哦。”有听没懂,还是死小鬼说的简单。 希莉丝问道:“那索美维***是人为的还是自然的?我只知道它是世界上最大最强的魔法***。”杨阳答道:“这个问题目前还没有定论,但人为的说法占了大多数,可能‘性’也比较高,因为索美维***是在大黑暗时代之前形成的,若是自然的,早该恢复了。而且,它引起争论的还不止这一点。据说在索美维***形成之前,西方是全大陆最富庶的地区,坐落着有[粮仓]美誉的肯尼亚斯帝国。那里风景如画,四季如‘春’,鱼米果蔬产量无一不丰。可是***出现后,一夕间绿地变沙漠,农田变荒原,成为大陆最贫脊的地区。后世的历史学家和专业人士都对这个现象感到不可理解,斥为无稽之谈。而由于大黑暗时代魔族的破坏,所有的历史记录都残缺不全,无法确切地证明,这个传说就更加被视为无根据的谣传,甚至西城人民为了鼓励自己编造出来的幻想故事。” “不是幻想。” “咦?”杨阳一愕。余人也睁大眼,惊讶地看着发话人。肖恩重复道:“不是幻想,肯尼亚斯帝国是真的存在。” 愣了三秒钟,杨阳跳起来,黑眸写满“兴奋”二字,一迭声问道:“真的吗?真的吗?真的有肯尼亚斯帝国?那不是谣传,西城真的曾经是大陆最富饶的地区?” “嗯,虽然我没亲眼看过,因为我出生时,肯尼亚斯帝国已经不存在了。”肖恩‘露’出回忆的眸光,“正如杨阳所说,它的土地在一夕之间荒芜。当时很多人认为是肯尼亚斯的敌国奥兰托国搞的鬼,之前也确实有该国在研究禁忌魔法的传闻。可是没等调查开始,扎姆卡特就把奥兰托国毁得一干二净。” “扎姆卡特干嘛毁那个奥什么国?”昭霆奇道。希莉丝一个‘激’灵:“莫非——” 杨阳颌首肯定:“嗯,害死月祭司的就是奥兰托国人,好像他自己也是。” 昭霆张口结舌,德伦一脸茫然。耶拉姆问道:“这两件事有关联吗?”杨阳两手一摊:“不知道,就连肯尼亚斯帝国,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真的存在。” “不过,真没想到西城曾经很富饶。”希莉丝余悸未平,“看它现在的样子,谁也不会相信它曾是个‘风景如画、四季如‘春’、鱼米果蔬产量无一不丰’的国度。”肖恩皱眉道:“它现在还是那么荒芜吗?” “荒芜得不得了!” “怎么会……我是记得那里的情况很糟糕,可是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再强大的魔法也该失效了,莫非…那是个诅咒?”青年自言自语,惹来一堆困‘惑’的视线。昭霆第一个不客气地喝问:“你在嘀咕什么呢?” “我在想,西边怎么会到今天还是那个样子。照道理,任何魔法都有时效,而时效最长也不会超过段数的百倍,即一百三十年,所以除非补施,或者借用神器之类的法器锁定,不然那个使土地贫脊的魔法是不可能维持这么久的。” 商人和棕发少‘女’听得云里雾里,学过魔法的三人倒是都听懂了。 “这么说,如果是第二种,把法器拿走,西城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杨阳呼吸不稳:一城的命运啊,可能就要被他们改变了!希莉丝和耶拉姆也相继变‘色’,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德伦喃喃自语:“惊人的情报,这回发了。”他说得极轻,余人都没听见。 肖恩沉‘吟’道:“没这么简单。像这种***术,解咒必须十分小心,‘弄’得不好,下场比施咒还惨烈,因为它通常影响了法则。你们也看过,连维烈那样的不死身,触犯法则也发了场高烧,别说人类了。最糟的结果,是法则崩溃,大伙一块儿玩完。”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杨阳期待地道:“话虽如此,但肖恩你一定能办到吧?” “嗯…我也不确定啦,得实际调察过才能下结论。”事关重大,一向自信满满的棕发青年也采取了谨慎态度。 “没错,而且这件事,最好先征询贝姆特城主的同意再说。”耶拉姆投赞成票。昭霆嗤鼻:“多此一举!他肯定答应!有谁会放着‘肥’沃的土地不要,要一块鸟不拉屎的地方?” 杨阳笑道:“是啊,所以如果行的话,肖恩你就直接把***打破吧,省得被当作救世主。”棕发青年连连点头。 希莉丝一手支颊,用遗憾的口‘吻’道:“不过这么一来,宝藏的传闻就是假的了。”杨阳四人朝她投以不解的目光:“宝藏?” “嗯,索美维山脉的宝藏,那可是很有名的传闻。”希莉丝兴致勃勃地道,“据说里面有一座古代国王的陵墓,珍藏着大批价值连城的陪葬品,以诺的冒险家一大半就是冲着这些宝藏而来。” “宝藏啊……”昭霆眼中浮现憧憬的光点。耶拉姆正暗叫不妙,杨阳就斩钉截铁地道:“无稽之谈!” “咦?”众人一愣。 “从古至今,艾斯嘉大陆没有一个国家有陪葬的习俗,只有一些未开化的民族和外大陆的几个国家有。因为古世历的人们相信冥神不喜欢死者带着‘欲’念和俗物进冥界,所以无论生前多么权倾朝野、富可敌国,死了一律穿最朴素的衣裳进棺材。虽然创世历以后最高神诋变成了贺加斯,这个风俗却没有变。”杨阳滔滔不绝地道,随即想起棕发青年是大黑暗时代的人,不知道协调神贺加斯,若问的话一定会引起德伦的怀疑,急忙把话题带开:“是谁散布这个不实的传闻的?” 希莉丝一脸“莫宰羊”的表情:“老老早就开始传了,天晓得是谁传出来的。”德伦笑道:“宝藏之类的妄言,世间流传得多了,哪一一追究得了,还是商量正事吧。”两人点点头。 总共十二道视线又回到地图上。肖恩看了会儿,面‘露’困‘惑’,指着上头的一点:“奇怪,这不是森林么,为什么不从这里走,而要爬山呢?” “因为这是食‘肉’森林。”杨阳叹了口气,她是在座体力最差的,不由得引起共鸣,“里头全是可怕的食‘肉’植物,短短几秒钟就足以将一个大男人啃得连骨头也不剩,根本没法通过。” “这种害人森林,干嘛不烧了它?” 对哦!四个少年少‘女’呆然,大叹自己脑子转不过弯来。德伦却摇摇头:“烧不掉。不,别说烧了,连火都生不起来,那个森林最邪‘门’的地方就是这个。” “是吗?”肖恩皱起眉头,似乎想到什么,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而在他沉思之际,其他人已经把出发时间定好了。 ****** 当日,也即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26日午后,一行人离开以诺,往索美维山脉进发。 以诺依山而建,南傍有[食‘肉’森林]别称的索美维森林,有着要塞的地理优势,可惜西北两城从不打仗,千年来就一直保持着边境都市的‘性’质。这次红龙骑士团‘插’手西南两城的战争,反而让它体现出关隘的价值来。虽然,以西城的战力,突破以诺薄薄的城墙是轻而易举的事。 艾斯嘉大陆有“一高二长三峻”,形容的是三座山:被誉为世界最高峰的诺瑞姆林峰;海拔高横幅也广的红石山脉;以及险峻高耸,绵延数百里的索美维山。后者既占据了“高、长、峻”三字,可见其山势之壮观。 爬山不能骑马,杨阳五人就取消了在以诺购马的原计划。不过话说回来,好马还是应该在西城买。 为了避免‘弄’脏衣服,也为了方便行动,肖恩换回褚‘色’长衣和适合走山路的高跟皮靴。其他人也尽量减轻负重,而所谓减轻负重的方法就是把泰半行李扔给力气最大又不会疲倦的幽灵。沦为免费劳力的棕发青年在咕哝了一通后,还是认命地把东西捆在背上。 因为曾经在埃特拉首府米尔菲见识过世界最高峰诺瑞姆林峰直‘插’天际的宏伟雄姿,所以走出以诺,望见那屹立在地平线尽头的巍峨山脉时,四个少年少‘女’并没有很震憾,但随着距离的拉近,遮天蔽日的***感越来越大,当走了一段狭窄的山路后,更升华为影响心跳的紧张与疲惫。 特雷希小道是***北城城主特雷希欧斯达广募工匠所辟,之后,人们再不用辛苦地翻山,可以直接穿过山岭去西城,但也因此荒废了山道的整修,给杨阳等人此刻的行进带来麻烦。 近乎笔直的山崖上,六人贴着粗糙的岩壁缓缓前移,这么走不仅是出于安全上的考量,也是因为风的关系。充满山风特有的凛冽感的冰冷气流不断拍击着众人的身体,令他们浑身发抖的同时举步维艰。 “好大的风啊!”昭霆忍不住抱怨。 “拐过前面的弯,就会小一些了。”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德伦安慰。本来肖恩自愿打头阵,被他以向导的名义拒绝了,改为殿后。 杨阳往下瞄了眼,顿时一阵晕旋。他们身处的峭壁就在食‘肉’森林旁边,所以脚下一片绿‘色’。尽管已是深秋时节,树木却没有一丝枯萎的迹象,甚至比一般的常绿树还生机盎然。青翠的‘色’彩反‘射’着阳光,仿佛每棵树上都长着琉璃叶,美得灿烂夺目,放眼望去就像一座水晶森林。 肖恩也低下头盯着那片树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如此,难怪烧不着。”走在他前头的希莉丝奇道:“什么?” “这座森林把水气全锁住了,所以点不着火。”肖恩皱起眉头,“我愈来愈怀疑是奥兰托国搞的鬼,只有人类做的出这种事情。” “也难说吧,也许是别的种族,比如‘精’灵族。他们不是喜欢住在森林里,很可能为了使树木长得更好做出这种事。”希莉丝试着为人类平反。 “不可能!‘精’灵是最了解平衡重要‘性’的种族,绝不会为了给树木水喝而使用破坏平衡的法术!”肖恩一口否决。希莉丝无言以对。 这时,前头响起昭霆的惊呼:“哇塞——”肖恩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出什么事了!?” “太‘棒’了!”这是杨阳的回答,令两人面面相觑,当他们也转过拐角时,才明白两个少‘女’失态的原因。 一望无际的苍凉大地。没有任何的障碍物,也没有任何生机的大地。单调的灰‘色’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寸草不生,成就一幅纯粹也凄凉的景致,震憾人心。 连那里的天空也是一种独特的清澈的蓝,棉絮般的云朵疏疏懒懒地飘着。几只苍鹰舒展双翅,悠然盘旋于这青天白云之下,令观者的心灵为之一空。 吹来的风儿带着西方大地特有的辽阔和空旷的味道,众人不约而同地深吸一口气,感到‘胸’怀一畅,好像整个人和那片荒莽的大地融为了一体。 “完全没变……” 棕发青年的双眼浮起属于过去的情‘潮’,一幕似曾相识的景象在他脑中徘徊。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站在悬崖上,眺望那片灰‘色’的荒原。 “别发呆了,我们必须在天黑前下山。”褐发少年的声音将众人拉回现实,肖恩无意识地松了口气,自从答应维烈后,他就时常努力回忆过去,可每当快要想起什么时,他又情不自禁地退缩。 也许我真的是个懦弱的人。青年有点沮丧。 一行人重新出发,脚步轻快了许多,目的地就在眼前,自然涌出一身力气。然而没走多久,德伦就喊道:“前面没路了!” “坏得厉害吗?”耶拉姆镇定地问道。一路走来山道愈来愈狭窄破旧,众人早有心理准备,反而觉得商人太大惊小怪。德伦苦着脸回答:“很厉害,起码有两三丈,我们还是直接到上头去比较容易。”说着,他一指上方,那里有个像是平台的凸起,以此为踏板可以攀上更高的山道。 耶拉姆估算了一下,解开救命索,从包里取出登山钉,谨慎的安在适当的位置,朝平台爬去,德伦紧跟其后,接下来是昭霆和杨阳。 红发少‘女’也往上爬后,肖恩终于看到了那个迫使他们不得不抄捷径的断层,如德伦所说,山道断成两截,距离少说五米长。即使是他,不借助助跑也绝对跳不过去。但是观察了一下缺口,他皱起眉头,黑‘色’的预感如冰水渗透心脏。 “耶拉姆,抓住德伦!” 褐发少年虽然立刻反应过来,还是慢了半拍,商人的手像蛇一样灵巧地伸出,扣住棕发少‘女’的双腕,同时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抵住她纤细的颈项:“别动!” 这声威胁成功定住已爬上平台的耶拉姆和杨阳,肖恩和希莉丝却不吃他那一套,不约而同地‘抽’出腰间的短剑,但随即看出无论打掉匕首还是‘射’穿德伦的脑袋都会令人质受到伤害,不得不收了回去。 “把武器统统丢到山下去!”德伦再度大吼。 “去你的!”昭霆狠狠踩住他脚背,还碾了两下。德伦却像没感觉到痛般一动不动,沉声道:“安份点,不然我砍了你两条手。”棕发少‘女’被他话中的肃杀之意吓得打了个哆嗦。 “昭霆!不要动!”杨阳紧张地喊,看出商人是认真的。 “还不快把武器丢了!” 耶拉姆头一个解下短剑丢下山;杨阳也快手快脚地卸下弓箭抛了出去;肖恩却迟疑了一下,因为德伦的目的摆明了是杀人劫财,如果解除武装,他们就会像待宰的羔羊般任其鱼‘肉’,可是眼下的情形也容不得他不丢。 转瞬间想了七八个主意,却没有一个能在不使用魔法的前题下打破僵局,正焦急时,感到腰间一紧,抬头一看,原来是希莉丝在拉扯救命索,眼中透出深意。 默契在眼光‘交’汇的刹那达成,肖恩用故意的动作将短剑抬高,吸引德伦的目光;希莉丝一手抓着救命索,一手拔出登山钉,然后用力一蹬山壁,身子腾空而起,投出手中的临时武器。德伦冷笑一声,显然早就料到他们会来这招,不慌不忙地转了个位置,让攻击落空,却不知红发少‘女’瞄准的本来就不是他。 登山钉没入商人身后的山壁,附着其上的剑气令并不锋利的钉头深深凿进坚硬的岩石,撕开一个大口子,无数碎屑从中喷涌而出,爆发的巨响令他忍不住瞄了眼,没有错过这千分之一秒的机会,肖恩顺势丢出短剑,正中德伦拿着凶器的右手。 就在这时,变生肘腋。一把短斧从崖顶投下,锋面倒映着阳光,反‘射’出虹彩的颜‘色’,随着尖利的呼啸,不偏不移地割断救命索,身在半空的红发少‘女’无处借力,直直往下坠去。 “希莉丝!” 肖恩急忙伸出手,及时抓住她的柔夷,然而下一秒,那五根纤细白皙的手指却穿透了他的手掌。 “!!!” 琥珀‘色’的眸子映出大睁的蓝眸,其中没有他的身影。 眼睁睁看着少‘女’跌落悬崖,青年脑中一片空白,良久,才将颤抖的双手举到面前,就如千年里无数次端详过的那样,是半透明的。 [……只要那份能量用完了,你就会变回幽灵。] 水之幽鬼的声音一字字在心头响起,令他从头冷到脚。 “为什么偏偏在这时!!?” ****** 平台上的四人呆若木‘鸡’,杨阳三人瞪着吞没同伴的食‘肉’森林,德伦盯着空无一人的山道。 “怎么回事?他……” 他充满惊愕的低喃唤回了三人的神智,耶拉姆立刻抖出长鞭,缠住昭霆的腰部,将她拉到危险距离之外。但正当他想顺势拿下德伦时,一只钩子不知从什么地方飞过来,钩住他肩膀,往后一拉,将他整个人掼在山壁上,溅出一排血痕。 “耶拉姆!” 杨阳和昭霆齐声惊呼,抢到少年身前。德伦啧啧连声,仰首道:“下手轻点嘛,人家还是小孩子。” “扮什么好人,你这个最该下地狱的家伙。”伴随唾弃的话语,两个男子溜着绳索下到平台。一个体格壮硕,腰间佩着一排短斧;另一个身材瘦削,肩上扛着染血的钩索。昭霆朝后者投以痛恨的目光,一把拔出无刃,朝他‘胸’膛捅去。瘦削男子轻松闪过,夺下大剑,放在掌心端详。德伦从后掩上,扣住少‘女’的双腕,柔声道:“嘘、嘘,安静点,小姑娘。”说着,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咧嘴一笑:“你刚刚那脚踩得我很痛呐。” “你……!”杨阳和耶拉姆同时变‘色’。 “你这‘混’蛋!”昭霆大怒,有生以来,她还是头一次受到这样的污辱。德伦加重手劲,令她忍不住发出痛哼:“呜!” “真是的,我不是叫你乖一点吗?”德伦继续用那种轻柔的口‘吻’道,“我的手被那小子‘射’穿一个‘洞’,很难控制力道,你再这么挣扎,难保我不会一不小心,折断你的手骨。” 昭霆痛得冷汗涔涔落下,硬是咬紧牙关,不让示弱的呻‘吟’逸出双‘唇’。 “放开她!人渣!” 杨阳瞪视眼前面目可憎的人,不敢相信他就是那个笑容和气的好好商人。耶拉姆扶着山壁想站起来,一只短斧砍进他肩膀上方的岩石里,顿住他的身体。 “乖乖坐着比较好。”壮硕男子淡淡地道,“我不像那一位,喜欢施虐,但也不喜欢不听话的人。你们乖一点,我就保证留你们一个全尸。” 这些家伙,果然想杀人劫财!杨阳的心沉了下去。 “话说回来,那个绑辫子的小子到哪去了?”瘦削男子问道,令三个少年少‘女’眼中冒出希望的火‘花’。 “这就要问……”德伦没有把话说完,两眼睁得铜铃般大,同时惊呆的还有壮硕男子和杨阳三人。 瘦削男子的头飞了出去,带起一条血线,行凶者一脸平静地站在他后面,右手拿着一把黑‘色’的巨型镰刀。就是这把刀砍了瘦削男子的脑袋,可是锋面上却没有沾血。 虽然失去了头,尸体还是笔直站立着,棕发青年嫌烦似地拨到一边,与此同时,那颗头颅掉下来,落在他脚边,发出噗哧一声。 被这恐怖的声音刺‘激’,众人终于回过神,德伦和壮硕男子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没让他们再退下一步,肖恩无声无息地冲上前,一刀将后者钉死在岩壁上。 “呀!”不止德伦吓得心胆俱裂,杨阳三人也是目瞪口呆,震惊同伴杀人如砍瓜切菜的狠辣。 “你…你别过来!”德伦手忙脚‘乱’地‘抽’出匕首,抵住昭霆的脖子,这才稍微安心了一点,“退后!不,把刀放……”他蓦地闭上嘴,眼睛死死瞪着青年手里的武器,脸‘色’青白‘交’错。 “黑‘色’的镰刀——你是[提拉的英雄]!” “英雄?”肖恩苦笑了一下,自出现在平台上,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语气充满自嘲,“我倒不知道自己也被冠了那种名号。” 也?杨阳眨眨眼。 “啊——” 一团黑‘色’火焰突然出现,包住德伦持刀的右手,瞬间将其连皮带骨烧得一干二净。他踉踉跄跄后退,惨叫着甩动手臂,想把还在往上曼延的黑火甩掉,因而没注意脚下,一个踏空,摔下平台。 凄厉的哀嚎响彻群山,久久不绝。 杨阳和昭霆呆呆看着他掉落的地方,直到听不见了才反应过来。肖恩却连瞥一眼也没有,径自走到耶拉姆面前蹲下,将手虚按在他的伤口上方,低声念诵咒语:“水之‘精’灵温蒂妮,请聆听我的呼唤,借汝之力,完成我的心愿——治愈。” 水蓝‘色’的光芒从他掌心涌出,罩住少年的肩头。不一会儿,伤口就渐渐缩小,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肖恩,你可以施法了!?”看到这一幕,杨阳惊讶地喊,随即想起青年的镰刀就是由暗元素汇聚而成。他既然能召唤武器,自然就能施法。 “我把***打破了。”肖恩收回手,关怀地问道,“好了,觉得怎样?” “可以。”耶拉姆试着动动手,还有点疼,但是比刚才撕裂身体的痛楚好多了。 “抱歉,我对治疗魔法不是很拿手。”看出他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一丝不适,肖恩很是内疚,“要是能使用光系咒文就好了。” “对了,肖恩,你不是变回幽灵了吗?怎么又有实体了?”危机一解除,昭霆的好奇心就冒了出来。 棕发青年没有回答,沉默了一瞬,道:“我们去找希莉丝吧。” 希莉丝……杨阳三人面面相觑,从彼此脸上看到相同的黯然。刚刚因为冲击太大,情势又危急,他们都没真正意识同伴的死亡,现在才尝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还…还找得到她吗?”昭霆颤声道。 “不知道,因为***解开的关系,这附近的磁场全‘乱’了,我没办法使用寻人的法术,只能下去找。”肖恩起身,环视三人,问道,“准备好了吗?我要施法了。” “肖恩!”杨阳三人不约而同地喊,带着掩不住的惊恐。 “总要面对的。” 青年的回应更像是针对自己。 ******* 郁郁葱葱的树林里,一道青‘色’的风卷拔地而起,刮得周围的草叶沙沙作响。不一会儿,风声止息,气流的中心出现四个身影。 “哇——” 棕发少‘女’尖叫出声,余人也变了脸‘色’。 距离他们不远处,一大堆奇形怪状的藤蔓聚在一起,不断蠕动着,发出悉悉簇簇的声音,活像一群争食的毒蛇。处在它们包围中的赫然是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胸’膛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露’出所剩无几的内脏,头部也被咬掉一半,白‘色’的脑浆‘混’着红‘色’的血液缓缓流出,衬着鲜绿的草地,说不出的奇诡。没想到一下来就看到这么刺‘激’的场景,众人都悴不及防,若非他们个个是见惯血腥的人,早就吐出来了。 “希莉丝……希莉丝……”昭霆用颤抖的手指指着那具尸体。 “不是希莉丝。”耶拉姆镇定否决。肖恩更直接了当地给出答案:“是德伦。” 三个少年少‘女’无言,虽然商人害死红发少‘女’在先,伤害他们在后,但人都死了,尸体还落得这样的下场,再大的仇恨也烟消云散。 杨阳一个‘激’灵,紧张地喊道:“肖恩,快布结界!” “不用,它们不敢靠近。”说完,青年就往前走去。果然,那些可怕的植物一见他靠近就飞快收起藤蔓,像怕被他碰到似的。 “杨阳,你觉不觉得肖恩有点奇怪?”望着同伴的背影,耶拉姆低声问道。 “嗯。”杨阳颌首赞同,她也有类似的感觉,却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会不会是恢复记忆了?跟上大步走远的棕发青年,杨阳偷瞄他,顿时眼神一凝。 从青年身上,散发出一股似曾相识的冰冷气息。 煞气。 在锡维拉看见的,怨灵们所特有的‘阴’邪煞气。 难道……!杨阳情不自禁地捂住嘴,感到一股寒气从心底窜起,眼角瞥见被青年踩过的草地都由绿变黄,萎靡不堪,更是从怀疑转为确信——只有怨灵能吸收活物的生气! 怎么会这样!?是因为希莉丝的死起了憎恨吗?可是那三个人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黑发少‘女’心‘乱’如麻。 “杨阳!”一只冰冷的手握住她的臂膀,及时止住她前倾的身子,“你怎么不看路啊!” “啊。”杨阳这才意识到被树根绊了一跤,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与平日殊无二致的清澈眸子,“……谢谢。” “小心点。”叮嘱了一声,肖恩才放脱手。 就算变成怨灵,他的本质也不会改变吧。杨阳由衷松了口气,回以微笑:“嗯。” “阳!白骨!” 走在最前面的昭霆又叫起来,这回余人倒没受到惊吓,毕竟白骨比起尸体不像尸体,骨头不像骨头的玩意儿好多了。 但是看清棕发少‘女’所说的“白骨”后,众人还是吃了一惊,因为白骨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横七竖八地散落在一***空地上,像铺了一层地毯。 “是那些食‘肉’树丢垃圾的地方吗?”耶拉姆从人类的习惯推测。杨阳不以为然:“我不认为它们懂得所谓的用餐礼仪。” “好可怜。”昭霆同情地看着一地骨骸,突然咽了口口水,扫视众人,战战兢兢地问道,“你…你们说里面会不会有希莉丝?”杨阳和耶拉姆打了个突。 “不会。”肖恩斩钉截铁地道,让三人恢复了点血‘色’,“看这些骨头,最早也死了一两天了,绝不会有希莉丝。” “你看的出?”三人大奇。 “嗯。” 昭霆追问:“你怎么会看这种东西?难道你当过医生?”杨阳和耶拉姆心道:医生也不见得有这种本领吧。 肖恩淡淡地道:“我是从血腥味推断的,你们也闻过,刚刚那具尸体味道有多重。而这些,除了这里几具(他指着其中一堆颜‘色’比较新的白骨),其他几乎没什么味道了。”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就奇怪光凭骨头怎么能推测死亡时间,尸体还好说说。 杨阳沉‘吟’道:“可是这些是什么人呢?食‘肉’森林恶名昭彰,照理不会有人进来送死啊。” “是冒险家。” “什么!” “希莉丝告诉我,有一种叫冒险家猎人的人,专‘门’打劫冒险家,这些人身上完全没有衣服、行李之类的东西,就算食‘肉’树把衣服吃了,也不该碰行李,所以一定是被什么人拿走了。而没有人会在食‘肉’森林里抢劫,显然这些人是在上面遇害,再丢到这里。最后,有不明人士散布索美维山脉有宝藏的不实传闻,引冒险家来寻,正好对上。”肖恩有条不紊地分析。 杨阳三人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昭霆才道:“我们碰上的三个莫非也是——” 肖恩点点头:“虽然骗的手法不同,但目的是一样的。从袭击地点看,散布谣言的八成也是他们,只是看我们不贪财,才换成欺骗。” “他***!”昭霆狠狠咒骂。杨阳和耶拉姆心有余悸,惊诧世上竟有这样一群人,差点就‘阴’沟里翻船。 肖恩收起镰刀,合上眼,双手搭在‘胸’前形成山一样的手势,启‘唇’唱出一串清亮的歌声。 澄静的音符回‘荡’在空气中,刹那间,散落于地的白骨升起阵阵黑雾,随着歌声的扩散,化作直冲天际的洁净光芒。 “走吧。” 当银光看不见后,肖恩垂下手,对身后张口结舌的四人道,见他们呆呆不动,又催促了一声。三个少年少‘女’这才回过神,昭霆结结巴巴地道:“刚才——刚才——” “普通的超渡而已,有这么好惊讶的吗?” “我知道是超渡,但……” 杨阳打断:“肖恩,你是圣职者?”棕发青年歪着头想了想,道:“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昭霆和耶拉姆面面相觑,莫名其妙。杨阳轻蹙双眉。 他果然恢复记忆了。 “快走吧,还要找希莉丝呢。” “哦。” 四人走了一会儿,看见前方的树丛透出微光。肖恩眼睛一亮:“是防止物理攻击的结界!”还没说完就大步跑过去。余人一愣后,也欣喜若狂地跟上:会使用魔法的只有活人,而活人就有可能是希莉丝! 树丛后是一块点缀着稚菊的青草地,一个身穿雪白长袍的年轻人手持法杖蹲在中间,检视面前的人。而那个躺着的人,正是他们找了半天的同伴。 “希莉丝!”肖恩头一个冲过去,抱起红发少‘女’,确认她仍有呼吸后,整个人松弛下来,哽咽道,“太好了,太好了……” 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生前他就尝得够了,如果死了还要来一回,他一定受不住! 见同伴无恙,杨阳三人打量起那个已经站起来的年轻人,他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乌黑的长发整整齐齐地在脑后扎成一束,一丝不‘乱’,看起来像个家教良好的世家子弟。白皙俊逸的脸庞和‘唇’畔温文的浅笑也加深了这个印象,就是一双罕见的青眸有点妖异的感觉。然而,与他四目相对的刹那,杨阳心里油然泛起一股熟悉感,因为他眼里的神采,像极了她见过的一个人。那隐而不宣的霸气,那深沉复杂的思绪,那锐利敏捷的智慧,汇聚成一种特殊的气质,被压抑成平易也无法磨灭的气质—— 王气。 这个青年,是条蛟龙,沉睡的蛟龙。 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遇见这样一个人物,杨阳暗暗赞叹,问道:“请问,是你救了希莉丝吗?”其实看这阵仗,就知道一定是他救的,不然红发少‘女’焉有命在,问一声只是出于礼貌。 那青年挑了挑眉,显得有些意外的样子,随即低声念诵几个像是咒语的古怪单字。杨阳、耶拉姆和肖恩一怔,因为他说的竟是古代语。但是当青年再度开口时,吐出的却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抱歉,可以重复一遍你刚才说的话吗?” 他的声音优雅轻柔,让人听了舒服至极。 “呃,我是说,是你救了希莉丝——我们的同伴吗?”杨阳有点诧异地复述。青年还没回答,肖恩先一步道:“你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啊?”杨阳三人错愕地瞅着他。肖恩没理会他们,定定注视黑发青年:“你刚才用的是方言术(注:一种让对方听懂自己说的话的法术),而且你用的语言,是纯正的古代语,即使现在还在使用古代语的两座外大陆的人民,也发不出你这样的发音,所以你一定不是现代人。” 什么?三个少年少‘女’回过头,用呆滞的目光瞧着那个“不是现代人”的青年。肖恩续道:“你也不是幽灵,不是异族,你到底是什么?” “不是幽灵,不是异族,当然就是人类了,还用问吗?”青年依然那样优雅地说话,只是语速放慢了些,增添了一抹慵懒,令闻者更为醺然,肖恩却听出他隐藏在平静语调下的一丝不悦,脸一红:“抱歉,我没有恶意,也知道你没有恶意,我只是…只是好奇。” 青年端详他,突然微笑起来,那笑如珠‘玉’、如明霞,冲淡了几许温文,令他俊逸的面容刹时灿亮。 “你很像我的恋人。” “啊?”不止肖恩一呆,杨阳三人也愣了愣,而青年下一句话更将他们的神智炸飞到九宵云外:“别误会,我没有污辱你的意思,因为我的恋人是男的,或者说雄的更确切。” “你你你说什么!?” 半分钟后,昭霆的尖叫才划破云宵,余人也震惊得僵在当地,活像三根木桩。 青年还是那副‘波’澜不兴的优雅模样。 “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的全名是月奥兰托,恋人叫扎姆卡特,是条非常可爱的红龙。” 这回四人连惊叫也发不出,直接睁着眼晕了过去。 ****** “你是月祭司!!!?” 回过神后,昭霆第一个跳起来大叫,余人的反应也好不到哪去,异口同声地喊道: “你是男的!?” “你姓奥兰托!?” “你不是死了吗!?” 月涵养极佳,唾沫淋头也笑容不变,嗓音也是那么的淡雅柔和:“嗯,请一个个说好吗?这样我听不清楚。”指着肖恩:“你先来。”摆明了偏袒。 “啊。”棕发青年愣了下才道,“我…我一直以为你是‘女’的。” “我是男的,你为什么认为我是‘女’的?萨克没有昭告天下我的‘性’别吗?他一向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是条***龙,免得再有母龙和人类‘女’子来烦他。”月温温地道。 他很了解扎姆卡特嘛,不愧是情侣。杨阳三人感叹。 肖恩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大概我漏听了。”月点点头:“我想也是,好,接下来是这一位。”他看向黑发少‘女’。 “哦,我问的是,‘你姓奥兰托’?” “咦,后世的历史学家没有帮我翻案吗?我还以为我的身世很容易就查出来了。”月沉‘吟’了一会儿,摇摇头,“罢了,没查出来也好,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对了,我也有个问题想请教,今年是大陆历(注:即古世历)几几年?” “大陆历?今年是创世历1037年。” “哦,改了历法啦,想必奥兰托国也不存在了吧?” 四人一齐点头,差点脱口而出:“就是你情人毁掉的!”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古早以前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现世?还不是幽灵。 肖恩第一个按捺不住好奇心:“你是用时空魔法来到这个时代的吧,那怎么不知道确切年份?这样你怎么定位?” “说到这件事,就要问你了。” “我?”肖恩指着自己的鼻子。月点点头:“***是你打破的?” “嗯。” “***的是白痴吗?” 寂静。良久,四人才从失神状态恢复过来,看向发话人。非常温柔的表情,就和他刚才的语气一样温柔。 错觉,一定是错觉。三个少年少‘女’自我安慰:不可能有这样的反差,世上绝没有人能用那样的语气说脏话。 “亏你也是个魔法师,还是个实力不亚于我的魔法师,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超过十段的魔法解起来一定要小心谨慎,你却像拍皮球一样一下子拍得粉碎,又不是那些蠢得跟猪猡没两样的战士,你是脑袋浸水了还是头壳坏掉了?做出这样不瞻前顾后的事。” 是…是真的,他真的在骂人,用那种轻柔到像讲情话的口‘吻’骂人,而且骂得很毒。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杨阳三人呆住了。肖恩发呆的含意却略有不同:“原来是你把反噬化解的。”(注:当***封印之类的法术解开时,力量会一下子向外发散,所以必须事先布下缓冲结界,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月挑了挑眉:“还不算笨到无可救‘药’,不过猜错了,我没本事化解那么大的冲击,所以把它封了起来,而容器就是你怀里的‘女’孩子。” 肖恩大吃一惊,当确认过后,顿时转为狂怒:“你怎么能这么做!!” 头一次看到同伴发这么大火,杨阳三人都吓了大跳。身为矛头所指的月却无动于衷,还耸了耸肩膀:“我只能这么做,不然如何?任力量扩散,冲毁法则,葬送包括这‘女’孩在内的千千万万人?你不谢我,还对我大小声。” “我没揍你就算客气了!什么叫只能!你可以封在自己体内。你是魔法师,抗魔力强多了,还可以慢慢化解,为什么偏偏选希莉丝?” “我可没义务替你收烂摊子,这‘女’孩是你同伴,正好处理你的愚蠢。”月挥挥手,一派淡漠无情,令肖恩气结。 “要是希莉丝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宰了你!” “肖恩,冷静点,他可是扎姆卡特的情人。”杨阳安抚道,“就算你不给扎姆卡特面子,也得给维烈面子。还有,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把***发散出来的力量全部封在希莉丝体内。”肖恩咬牙切齿,怒火翻腾的双眼一霎不霎地瞪着黑发青年,“假以时日,封印破裂了,这股力量就会撕碎希莉丝的身体!但是把封印移出来也没用,因为移出来的瞬间,希莉丝的身体同样会承受不住而四分五裂!而且魔力会消蚀体力,从现在起,希莉丝会越来越衰弱,最后虚脱而死!” 杨阳三人骇得脸‘色’发青。 月笃悠悠地道:“你们也不用太悲观,像她这种情况,有两个解决方法。一是找来可以作为新容器的法器(注:这种法器通常可以融入体内,就不会有爆体而亡的危险),代替这‘女’孩爆炸;二是把封印移到你体内,再用起死回生的咒文将她复活。” “那种咒文谁会啊!你会吗?” “我不会。” “那你还说!法器呢?别告诉我法器你也没有!” “是没有。” “……我杀了你!”这回青年不是口头说说,当真丢出一枚火球。月法杖一挥就轻松挡下:“果然是大脑少根筋的白痴法师,已经是不得不靠怨气活着的可怜存在了,还不晓得省点力气。” 他的话提醒了杨阳一件事:对了!肖恩现在是只有靠负面情感维持实体的怨灵,一旦负面情感没了,就会变回幽灵,那他是……故意‘激’怒肖恩的吗? 月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不确定起来,因为那种措辞,怎么听怎么像习惯使然。即,他本来就是个让人肝火大动的家伙。 “算了,看你可怜,就告诉你吧。那种法器我放了一个在西边的失落神殿,待会儿画张地图给你,免得你‘迷’路到东边去。” “你……” “也不用担心这‘女’孩会撑不到半路嗝毙,这里到失落神殿只需十多天步程,用魔法更只要三天就到了,而这‘女’孩起码还能‘挺’半个月。当然,如果她碰巧来个月事之类,就难说了。” “¥※◎+……” 这家伙,是不是对越喜欢的人越爱整啊?看着这一幕,杨阳不禁怀疑。明明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却装得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在听说血龙王的恋情时,她曾幻想过月的‘性’格。因为扎姆卡特是强势型的,按照***文学的一贯套路,他的恋人应该是弱势的一方。就算不像‘女’人,至少也该温文尔雅。岂料月的外表是够温文了,骨子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只能用‘阴’损毒辣形容。 还有他那骗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和声音,无形中主导全场的手腕,真正强势的一方无庸置疑是他。 可怜的扎姆卡特,我能想象你的恋爱生活。杨阳在心里为友人哀悼。 “喂喂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昭霆也忍不住叫起来,“把希莉丝害这么惨不说,还欺负肖恩!” 对嘛对嘛。棕发青年猛点头,碍于维烈和扎姆卡特的面子他没法真的砍人,只能挨打不还手,早憋得一肚子气,现在终于有人出来仗义执言了。 可惜这个正义之士水平和他差不多,才一回合就被月踢回一边去纳凉:“我害她?是我救了她吧,要不这‘女’孩早没命了;而且,从头到尾都是你这位同伴在威胁我、吼我、用火球丢我,我何时欺负过他?” “唔~~~”没本事像他一样把黑的说成白的,棕发少‘女’只好饮恨。 叹了口气,杨阳开口道:“月先生,容我‘插’一句,请问你为什么出现在这个时代?”她自认嘴上功夫也比不上这位仁兄,还是快快送人上路的为妙。 月指着肖恩回答:“因为考虑到很可能会有这种没脑子的笨蛋不分青红皂白打破***,当初设的时候,我就开了个时空‘门’(注:利用时间隧道衔接过去与未来的‘门’扉,是最高段的时间魔法,只有十二段以上的法师能使用),出事时可以及时赶来补救,果然派上用场了。” 他的声音还是很柔和,但咬字很清晰,所以每个人都听得明明白白,然而,从听见到理解却‘花’了很长时间,尤其是那句“当初设的时候”。 “***是你设的?” “没错。” “……” 换句话说从头至尾就是这家伙搞出来的事情,他却一点反省的意思也没有,还摆出局外人的姿态,在这里指手划脚、怪东怪西。 肖恩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昭霆吼道:“原来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胡说八道。”月淡淡挥了挥手,“我只是设了***,什么叫‘一切都是你搞的鬼’?你们的不幸应该由你们自己来承担,不要随便把罪名推给别人。”他竟然还反咬一口,丝毫没有心虚、后悔的表现。 这个人品‘性’真是有够恶劣。见惯各‘色’人种的黑发少‘女’此刻也不由得哑然。棕发少‘女’和褐发少年的表情更是明明白白写着“扎姆卡特怎么会爱上这种人?” 棕发青年深吸一口气,道:“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作羞耻?”黑发祭司瞟了他一眼:“我知道,倒是你肯定不知道思考两字怎么写。” 肖恩决定再不理睬这个‘混’蛋! 杨阳干咳一声,用一贯的温文语调道:“月先生,你为什么做出这种事?如果你不清楚,我可以告诉你,因为你设的***,西方一千多年来荒芜不堪,为少得可怜的粮食自家里打得头破血流,更有无数人因为抢不到粮食饿死——你是为了造成这种结果,才设***的吗?” 月眼底闪过晦涩的情绪,快得她差点捕捉不住。 杨阳心一动。 也许他不是无情,只是装作无情。 “不错。”月坦承,“不过这是陛下的目的,我只是按照他的旨意行事。” “你为什么帮他做这种事?” 月沉默片刻,缓缓道:“因为——这是我欠他的。” 杨阳怔了怔,想起一事,冲口道:“等等!你姓奥兰托,莫非你是萨满奥兰托的——” “我是他哥哥。” “……!”杨阳倒吸一口气。 昭霆询问友人:“萨满奥兰托是谁?”杨阳还沉浸在突来的冲击中,心不在焉地道:“奥兰托国的末代国王。” “萨满是末代国王!?为什么?他虽然有点心术不正,但是个有能力的人。”月第一次收起笑容,‘露’出诧异之情。杨阳犹豫了一下,才答道:“因为他杀了你,扎姆卡特就杀了他,还拉了整个奥兰托国做赔葬。” “杀了我……是吗……” 月脸上的表情很奇异,不像意外,倒更接近叹息。众人同情地瞅着他,不管眼前的人有多么恶劣,被亲弟弟所杀,遭遇委实可怜。 昭霆灵机一动,比手划脚地道:“对了!你已经知道你弟弟要害你了,就可以事先防范了!” “历史是无法改变的。”月淡淡地道,随即,一缕关心渗入他始终柔和的嗓音,“萨克怎么样?一个人吗?” “嗯。” 月合上眼,眉心划过痛苦的‘波’纹,低声道:“萨满啊萨满,你太狠了。”看到他的神情,余人更是同情,耶拉姆道:“你去见见扎姆卡特吧,他现在应该在中城的西境。” “我只能再待十分钟(注:虽然时间魔法不存在时效,但时间隧道有时限,如果不在消失前赶回,施法者就会身死魂散)。”说这句话时,月的神‘色’已恢复了常态,“你们认识萨克?帮我个忙。” “传话吗?”杨阳温言道。月点点头:“告诉他,收敛点脾气,不然总有一天被人类的屠龙者干掉。” “呃……”没料到他要传的是这样的话,杨阳一时反应不过来。她原以为,以月的‘性’格虽然不会要心上人移情别恋,但一定会来句“我永远爱你,不要伤心”之类的‘肉’麻话。 昭霆也十分错愕:“你不说句我爱你吗?” 月睨视她,眼中‘射’出尖锐的嘲讽,程度之强烈,令他柔和的嗓音也有点变调:“爱?人类哪配说爱这个字眼,这个字是专属于龙的,连神也不配说!因为神拥有的是大爱,而大爱就已经不是爱了!” 昭霆听得云里雾里。杨阳心里浮起了悟和感叹。 这是个愤世嫉俗的男人啊。 耶拉姆皱眉道:“这么说,你不爱扎姆卡特?”月缓和了语气:“是。” “太过份了!”昭霆跳起来,愤慨得满脸通红,“扎姆卡特是那么爱你!一直到今天都没忘了你!甚至为了你跑去向维烈单挑,想自杀去陪你,你却说不爱他!你还是人不是!?简直狼心狗肺……” 杨阳捂住友人的嘴,深深望进黑发青年情思翻涌的双眼,一字一字道:“月,对你而言,扎姆卡特是什么?” 月回她深邃的一瞥,抬起头,仰望清澈的蓝天。直直洒落的阳光净化了他略带妖异的青瞳,焕发出澄静的光彩。 “他是我唯一的光。” 语气充满无限的眷恋与深情,即使迟钝如肖恩、昭霆,也听出他对血龙王到底是什么感觉。 “很好!”杨阳击了下掌,“我就把这句话带给他!”月噗哧一笑:“他大概听不懂吧,那家伙就只会挖空心思要我说爱他。” 杨阳坚定地道:“不,他会懂的。”月凝视她,眼中闪过一道异芒。 “好吧。”他举起法杖,“时间也不多了,念在你们帮我传话的份上,我就直接送你们到失落神殿。不用道谢,后会无期。”说着,他嘴角浮起一个微妙的笑。不知为何,看到这个笑容,肖恩背上一阵恶寒。 这家伙不会在打什么坏主意吧?他刚想拒绝,月已念完了咒语,法杖杖头的宝石发出灿烂的绿光,一道龙卷风包围住五人,随着风声呼呼,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最后完全看不见。不知过了多久,风停了下来,视野也恢复了清朗。 五人面前是无垠的沙海。 延伸到地平线尽头,层层叠叠宛如‘波’‘浪’的沙海,充满了不羁的美,和空旷的寂寥,这是幕壮观的风景,但杨阳四人看在眼里,只觉心寒。 “这是什么地方?”昭霆呆呆地问道。耶拉姆面无表情地回答:“沙漠。” “废话!我当然知道这是沙漠!问题是我们怎么会跑到沙漠来!那家伙不是应该送我们到那个失什么的神殿吗!” “他果然没安好心!”想起临走前月那个诡异的微笑,肖恩跳起来。被他一提醒,杨阳脸‘色’大变。 她怎么没想到!以月那种个‘性’,哪能忍受被人看到软弱的一面!再比照他将整个西方化作荒漠的狠劲,杀人灭口当然是小菜一碟…… “那个恶魔祭司!!!” ****** 注:月和扎姆卡特的事迹,在拙作《红月传奇》里,不过……嘿嘿,我还没写! 第五部 越境(节四) 杨阳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眨了好几下,才想起睡前的情景。 送走水之幽鬼菲亚斯后,他们被‘欲’知美人来历的仰慕者和要求赔偿的旅馆老板缠了一个下午,最后是德伦把他们偷渡到自己的下塌处,才逃离了那团‘混’‘乱’。一到新旅馆,除了肖恩,每个人都躺下了。 发觉了无睡意,杨阳坐起来,穿衣下‘床’。‘精’灵之靴踩在地上悄无声息,所以没惊动睡在另两张‘床’上的昭霆和希莉丝。她缓缓推开‘门’,皎洁的月光立刻洒进室内,看来今晚是个晴朗的夜。 四下静悄悄的,杨阳往走廊一瞄,顿时怔在当地。一抹孤影坐在窗台上,熟悉的面容却挂着她不熟悉的神情,琥珀‘色’的眸子定定望着窗外,倒映着一轮新月。 亡灵的守护神,银心月。 凝视着那月亮的亡灵,眼中却没有崇敬和安心,只有‘迷’惘和凄清。 千年的寂寞,是什么滋味? 杨阳的眼眶突然湿了,那一刻,她看到棕发青年的内心,看到她无法想象的世界,看到她无法体会的情绪。 忘掉一切,就真的得到解脱了吗?还是,掉进一个更深的囚笼? 轻不可闻的叹息逸出青年的双‘唇’,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如雷霆般贯穿少‘女’的耳膜。 “肖恩。”她情不自禁地低唤,因为看不下去,那样深的寂寞,那样深的悲哀,不是才十七岁的她承受得了的。 “!”棕发青年震了震,投来目光的同时,千年的岁月沉淀从他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平日殊无二致的爽朗笑容,“杨阳,起来上厕所啊?” “才不是呢!”黑发少‘女’皱皱鼻子,大步走去,走得近了,她才发现青年的眉梢残留着一丝余哀,证明她刚刚看见的不是幻觉。 浓浓的酸楚在她心底泛开来,为眼前的人那几近逞强的坚强。 明明自己都伤痕累累了,还扮着笑脸糊‘弄’别人。 就和那个人一样。 “肖恩,你会不会觉得你很不幸?”杨阳侧过身,背负双手,眺望窗外。高悬的月轮让她想起那人灿烂的银发,和远比银发灿烂的笑靥。 肖恩深深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不会。” “为什么?你明明很不幸。” “一,我不觉得我很不幸;二,我讨厌自我怜悯。”肖恩没有跟着她把视线调回外面,把玩垂在‘胸’前的长辫,“杨阳,你究竟是问我,还是问另一个人?” 黑发少‘女’颤了颤,良久,才低声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 “是吗?那你的直觉真的很准。”杨阳叹了口气,浮起苦笑,“没错,我是…在问他。” “他像我吗?” “很像,不是外貌,是其他地方。他也是成天笑嘻嘻的,把心事都藏在心里头,很可靠,很坚强,总是把欢乐带给别人。” “这样啊,那你就不用担心了。”肖恩认真地道。杨阳回过头:“为什么?” “因为他受得住。自己快乐不起来的话,是无法把快乐带给别人的。”肖恩绽开柔和的笑容,“我也是。真的笑不出来,我是不会笑的。笑了,就是快乐。” “真的吗?”杨阳很有点怀疑。肖恩撇撇嘴,指着她鼻子:“我问你,看到那人,你开心吗?” “当然了!” “反过来也一样。就算他有的时候不想笑、笑不出,但只要想到笑了你们会开心,自然就笑得出了。快乐是双向的,他的快乐能分给你们,你们的快乐也能分给他,所以不用为他担心。” 杨阳感到内心的‘阴’云一下子消散开来,忍不住鼻酸,‘唇’畔却扬起如释重负的笑意:“谢谢你,肖恩。” “不客气。”青年回以灿烂的笑靥,随即若有所悟,“杨阳,你是不得不出来旅行的吧?” “嗯。”少‘女’眼神一黯。肖恩体贴地没有追问,换了个话题:“看今晚的月‘色’,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是吗?我看不懂。”杨阳由衷地笑了,“不过我相信你的眼光,就明天上路好了。” 肖恩苦笑道:“我压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懂得看天象,你还是别太信任我得好。”杨阳皱起眉头,嘴‘唇’动了动,终是咽下无用的安慰,化为一声叹息。 “怎么了?”肖恩反而诧异地看着她。 “肖恩,你总是能看透我的心、帮助我,可是我却一点也看不透你、帮不了你。” “……”琥珀‘色’的双眸流动着感动和温暖,这一刻,成熟和睿智取代了稚气和‘迷’惘,在那张远比实际年龄年轻的脸上‘荡’漾开来。 “不关你的事,我是个失去记忆的人,换句话说,我失去了自己,你当然看不透。”肖恩举起右手,凝视手背,在月光的照‘射’下,那只手显得格外苍白,“在镜子里,我常常想,为什么我是透明的,我是不是真的存在,若真的存在,为什么连名字也想不起来。” “……” “虽然我讨厌维烈老是讲些不知所云的话,‘弄’得我心情很‘乱’,但那个时候,若不是他时常叫我出来,我一定会被那些想法‘逼’疯。”肖恩苦涩地牵牵嘴角,“他的目光,是唯一证明我存在的事物。” 杨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注视他。 肖恩垂下手,笑着回望她:“所以你出现时,我真的好开心。你是第二个看得到我的人,还不是靠‘精’灵之眼的帮助,你让我确认了自己的存在。也是托你的福,我才能认识希莉丝、昭霆、耶拉姆,还有欧米、哥布林市长、埃洛尔长老,巴巴拉、诺瓦他们,这些不都是帮助?而且比我给你的大多了。” 杨阳稍稍好受了些,但还是很不释然:“可是,我只不过把身体借给你,你却是开导了我的心灵,两者完全不能相比。”肖恩翻了个白眼:“得了!在我看来,光是用你身体吃的第一顿饭,就足够抵消我对你的所谓开导了。” “贪吃鬼!”杨阳笑骂,这才真正释怀。 一道冷风从窗口灌入,杨阳打了个哆嗦。肖恩见状,脱下外衣丢给她。杨阳接过后,没有马上穿上,反而好奇地打量:“咦,很漂亮嘛,是希莉丝买给你的?” “嗯!” “给你买这种名贵衣服真是糟塌了,一点也不晓得爱惜。”杨阳一边检视长衣一边摇头。 “我很爱惜的!”肖恩叫冤。杨阳睨了他一眼,不作声,举起衣服,让他看上面一摊脏灰。 “啊~~~怎么会这样!?” “当然会这样,这窗台这么脏。”杨阳翻了个面,手指疾点几个地方,“看,还有这里、这里、这里……你搞什么东西,把好好一件衣服撕成这样。” 肖恩脸‘色’阵红阵青,一把抢过衣服:“给我!我来补!” “哪来的针线?何况,你会补吗?” “当然!”肖恩斩钉截铁地道,跳下窗台就去找针线,杨阳连忙抓住他:“喂喂,别吵别人睡觉,要补也早上补。”肖恩犹豫片刻,无奈地转回来,哭丧着脸盯着那些破‘洞’: 要被希莉丝骂死了! 看到他的表情,杨阳在心里对红发少‘女’报喜: 你的恋情有望哦,希莉丝。 ****** 次日上午,一行人聚在德伦房里,讨论今后的行程。 “登山工具已经买好了,我们从索美维山脉的次峰上去,走半天山路就到了。” 商人指着地图的一点宣布路线。希莉丝举起只手:“我有个疑问,为什么我们要爬山?”因为昨天逛了半天街,接下来又被菲亚斯一通搅和,她和肖恩都不知道封境的事。 杨阳对两人解释了原因。希莉丝皱起眉头:“封境管封境,我们又不受影响,冒险家公会是独立于各城之外的机构,连王室的命令也不必听,何况城主。” 是这样吗?杨阳、昭霆和耶拉姆面面相觑。他们三个虽是冒险家,却对冒险家的特权一无所知。肖恩连连点头:“没错。至于德伦先生的问题也很好解决,我帮他伪造个徽章就是。” “不行。”回过神的黑发少‘女’和商人异口同声,余人都是一怔。 “为什么不行?” “上面早就想到这个可能,所以查得很严,已经有好几个人被逮到下狱了。”德伦神‘色’凝重地道。肖恩浮起自信之情:“我的魔法才不会被拆穿!” “就算这样也不行。”杨阳道,“西南边境是块魔法***,虽然可以瞒过这头,但另一边的坎陪拉(注:西城的边境都市)是在***内,一到那儿就穿邦了。”希莉丝拍拍头:“对了,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 昭霆奇道:“魔法***是什么玩意儿?”耶拉姆解释道:“就是无法使用魔法的区域。”肖恩补充说明:“通常分为两种,人为的和自然的。人为的就是禁制结界;自然的是玛那‘精’灵为了调节浓度,暂时停止活动造成的现象。” “哦。”有听没懂,还是死小鬼说的简单。 希莉丝问道:“那索美维***是人为的还是自然的?我只知道它是世界上最大最强的魔法***。”杨阳答道:“这个问题目前还没有定论,但人为的说法占了大多数,可能‘性’也比较高,因为索美维***是在大黑暗时代之前形成的,若是自然的,早该恢复了。而且,它引起争论的还不止这一点。据说在索美维***形成之前,西方是全大陆最富庶的地区,坐落着有[粮仓]美誉的肯尼亚斯帝国。那里风景如画,四季如‘春’,鱼米果蔬产量无一不丰。可是***出现后,一夕间绿地变沙漠,农田变荒原,成为大陆最贫脊的地区。后世的历史学家和专业人士都对这个现象感到不可理解,斥为无稽之谈。而由于大黑暗时代魔族的破坏,所有的历史记录都残缺不全,无法确切地证明,这个传说就更加被视为无根据的谣传,甚至西城人民为了鼓励自己编造出来的幻想故事。” “不是幻想。” “咦?”杨阳一愕。余人也睁大眼,惊讶地看着发话人。肖恩重复道:“不是幻想,肯尼亚斯帝国是真的存在。” 愣了三秒钟,杨阳跳起来,黑眸写满“兴奋”二字,一迭声问道:“真的吗?真的吗?真的有肯尼亚斯帝国?那不是谣传,西城真的曾经是大陆最富饶的地区?” “嗯,虽然我没亲眼看过,因为我出生时,肯尼亚斯帝国已经不存在了。”肖恩‘露’出回忆的眸光,“正如杨阳所说,它的土地在一夕之间荒芜。当时很多人认为是肯尼亚斯的敌国奥兰托国搞的鬼,之前也确实有该国在研究禁忌魔法的传闻。可是没等调查开始,扎姆卡特就把奥兰托国毁得一干二净。” “扎姆卡特干嘛毁那个奥什么国?”昭霆奇道。希莉丝一个‘激’灵:“莫非——” 杨阳颌首肯定:“嗯,害死月祭司的就是奥兰托国人,好像他自己也是。” 昭霆张口结舌,德伦一脸茫然。耶拉姆问道:“这两件事有关联吗?”杨阳两手一摊:“不知道,就连肯尼亚斯帝国,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真的存在。” “不过,真没想到西城曾经很富饶。”希莉丝余悸未平,“看它现在的样子,谁也不会相信它曾是个‘风景如画、四季如‘春’、鱼米果蔬产量无一不丰’的国度。”肖恩皱眉道:“它现在还是那么荒芜吗?” “荒芜得不得了!” “怎么会……我是记得那里的情况很糟糕,可是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再强大的魔法也该失效了,莫非…那是个诅咒?”青年自言自语,惹来一堆困‘惑’的视线。昭霆第一个不客气地喝问:“你在嘀咕什么呢?” “我在想,西边怎么会到今天还是那个样子。照道理,任何魔法都有时效,而时效最长也不会超过段数的百倍,即一百三十年,所以除非补施,或者借用神器之类的法器锁定,不然那个使土地贫脊的魔法是不可能维持这么久的。” 商人和棕发少‘女’听得云里雾里,学过魔法的三人倒是都听懂了。 “这么说,如果是第二种,把法器拿走,西城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杨阳呼吸不稳:一城的命运啊,可能就要被他们改变了!希莉丝和耶拉姆也相继变‘色’,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德伦喃喃自语:“惊人的情报,这回发了。”他说得极轻,余人都没听见。 肖恩沉‘吟’道:“没这么简单。像这种***术,解咒必须十分小心,‘弄’得不好,下场比施咒还惨烈,因为它通常影响了法则。你们也看过,连维烈那样的不死身,触犯法则也发了场高烧,别说人类了。最糟的结果,是法则崩溃,大伙一块儿玩完。”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杨阳期待地道:“话虽如此,但肖恩你一定能办到吧?” “嗯…我也不确定啦,得实际调察过才能下结论。”事关重大,一向自信满满的棕发青年也采取了谨慎态度。 “没错,而且这件事,最好先征询贝姆特城主的同意再说。”耶拉姆投赞成票。昭霆嗤鼻:“多此一举!他肯定答应!有谁会放着‘肥’沃的土地不要,要一块鸟不拉屎的地方?” 杨阳笑道:“是啊,所以如果行的话,肖恩你就直接把***打破吧,省得被当作救世主。”棕发青年连连点头。 希莉丝一手支颊,用遗憾的口‘吻’道:“不过这么一来,宝藏的传闻就是假的了。”杨阳四人朝她投以不解的目光:“宝藏?” “嗯,索美维山脉的宝藏,那可是很有名的传闻。”希莉丝兴致勃勃地道,“据说里面有一座古代国王的陵墓,珍藏着大批价值连城的陪葬品,以诺的冒险家一大半就是冲着这些宝藏而来。” “宝藏啊……”昭霆眼中浮现憧憬的光点。耶拉姆正暗叫不妙,杨阳就斩钉截铁地道:“无稽之谈!” “咦?”众人一愣。 “从古至今,艾斯嘉大陆没有一个国家有陪葬的习俗,只有一些未开化的民族和外大陆的几个国家有。因为古世历的人们相信冥神不喜欢死者带着‘欲’念和俗物进冥界,所以无论生前多么权倾朝野、富可敌国,死了一律穿最朴素的衣裳进棺材。虽然创世历以后最高神诋变成了贺加斯,这个风俗却没有变。”杨阳滔滔不绝地道,随即想起棕发青年是大黑暗时代的人,不知道协调神贺加斯,若问的话一定会引起德伦的怀疑,急忙把话题带开:“是谁散布这个不实的传闻的?” 希莉丝一脸“莫宰羊”的表情:“老老早就开始传了,天晓得是谁传出来的。”德伦笑道:“宝藏之类的妄言,世间流传得多了,哪一一追究得了,还是商量正事吧。”两人点点头。 总共十二道视线又回到地图上。肖恩看了会儿,面‘露’困‘惑’,指着上头的一点:“奇怪,这不是森林么,为什么不从这里走,而要爬山呢?” “因为这是食‘肉’森林。”杨阳叹了口气,她是在座体力最差的,不由得引起共鸣,“里头全是可怕的食‘肉’植物,短短几秒钟就足以将一个大男人啃得连骨头也不剩,根本没法通过。” “这种害人森林,干嘛不烧了它?” 对哦!四个少年少‘女’呆然,大叹自己脑子转不过弯来。德伦却摇摇头:“烧不掉。不,别说烧了,连火都生不起来,那个森林最邪‘门’的地方就是这个。” “是吗?”肖恩皱起眉头,似乎想到什么,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而在他沉思之际,其他人已经把出发时间定好了。 ****** 当日,也即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26日午后,一行人离开以诺,往索美维山脉进发。 以诺依山而建,南傍有[食‘肉’森林]别称的索美维森林,有着要塞的地理优势,可惜西北两城从不打仗,千年来就一直保持着边境都市的‘性’质。这次红龙骑士团‘插’手西南两城的战争,反而让它体现出关隘的价值来。虽然,以西城的战力,突破以诺薄薄的城墙是轻而易举的事。 艾斯嘉大陆有“一高二长三峻”,形容的是三座山:被誉为世界最高峰的诺瑞姆林峰;海拔高横幅也广的红石山脉;以及险峻高耸,绵延数百里的索美维山。后者既占据了“高、长、峻”三字,可见其山势之壮观。 爬山不能骑马,杨阳五人就取消了在以诺购马的原计划。不过话说回来,好马还是应该在西城买。 为了避免‘弄’脏衣服,也为了方便行动,肖恩换回褚‘色’长衣和适合走山路的高跟皮靴。其他人也尽量减轻负重,而所谓减轻负重的方法就是把泰半行李扔给力气最大又不会疲倦的幽灵。沦为免费劳力的棕发青年在咕哝了一通后,还是认命地把东西捆在背上。 因为曾经在埃特拉首府米尔菲见识过世界最高峰诺瑞姆林峰直‘插’天际的宏伟雄姿,所以走出以诺,望见那屹立在地平线尽头的巍峨山脉时,四个少年少‘女’并没有很震憾,但随着距离的拉近,遮天蔽日的***感越来越大,当走了一段狭窄的山路后,更升华为影响心跳的紧张与疲惫。 特雷希小道是***北城城主特雷希欧斯达广募工匠所辟,之后,人们再不用辛苦地翻山,可以直接穿过山岭去西城,但也因此荒废了山道的整修,给杨阳等人此刻的行进带来麻烦。 近乎笔直的山崖上,六人贴着粗糙的岩壁缓缓前移,这么走不仅是出于安全上的考量,也是因为风的关系。充满山风特有的凛冽感的冰冷气流不断拍击着众人的身体,令他们浑身发抖的同时举步维艰。 “好大的风啊!”昭霆忍不住抱怨。 “拐过前面的弯,就会小一些了。”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德伦安慰。本来肖恩自愿打头阵,被他以向导的名义拒绝了,改为殿后。 杨阳往下瞄了眼,顿时一阵晕旋。他们身处的峭壁就在食‘肉’森林旁边,所以脚下一片绿‘色’。尽管已是深秋时节,树木却没有一丝枯萎的迹象,甚至比一般的常绿树还生机盎然。青翠的‘色’彩反‘射’着阳光,仿佛每棵树上都长着琉璃叶,美得灿烂夺目,放眼望去就像一座水晶森林。 肖恩也低下头盯着那片树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如此,难怪烧不着。”走在他前头的希莉丝奇道:“什么?” “这座森林把水气全锁住了,所以点不着火。”肖恩皱起眉头,“我愈来愈怀疑是奥兰托国搞的鬼,只有人类做的出这种事情。” “也难说吧,也许是别的种族,比如‘精’灵族。他们不是喜欢住在森林里,很可能为了使树木长得更好做出这种事。”希莉丝试着为人类平反。 “不可能!‘精’灵是最了解平衡重要‘性’的种族,绝不会为了给树木水喝而使用破坏平衡的法术!”肖恩一口否决。希莉丝无言以对。 这时,前头响起昭霆的惊呼:“哇塞——”肖恩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出什么事了!?” “太‘棒’了!”这是杨阳的回答,令两人面面相觑,当他们也转过拐角时,才明白两个少‘女’失态的原因。 一望无际的苍凉大地。没有任何的障碍物,也没有任何生机的大地。单调的灰‘色’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寸草不生,成就一幅纯粹也凄凉的景致,震憾人心。 连那里的天空也是一种独特的清澈的蓝,棉絮般的云朵疏疏懒懒地飘着。几只苍鹰舒展双翅,悠然盘旋于这青天白云之下,令观者的心灵为之一空。 吹来的风儿带着西方大地特有的辽阔和空旷的味道,众人不约而同地深吸一口气,感到‘胸’怀一畅,好像整个人和那片荒莽的大地融为了一体。 “完全没变……” 棕发青年的双眼浮起属于过去的情‘潮’,一幕似曾相识的景象在他脑中徘徊。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站在悬崖上,眺望那片灰‘色’的荒原。 “别发呆了,我们必须在天黑前下山。”褐发少年的声音将众人拉回现实,肖恩无意识地松了口气,自从答应维烈后,他就时常努力回忆过去,可每当快要想起什么时,他又情不自禁地退缩。 也许我真的是个懦弱的人。青年有点沮丧。 一行人重新出发,脚步轻快了许多,目的地就在眼前,自然涌出一身力气。然而没走多久,德伦就喊道:“前面没路了!” “坏得厉害吗?”耶拉姆镇定地问道。一路走来山道愈来愈狭窄破旧,众人早有心理准备,反而觉得商人太大惊小怪。德伦苦着脸回答:“很厉害,起码有两三丈,我们还是直接到上头去比较容易。”说着,他一指上方,那里有个像是平台的凸起,以此为踏板可以攀上更高的山道。 耶拉姆估算了一下,解开救命索,从包里取出登山钉,谨慎的安在适当的位置,朝平台爬去,德伦紧跟其后,接下来是昭霆和杨阳。 红发少‘女’也往上爬后,肖恩终于看到了那个迫使他们不得不抄捷径的断层,如德伦所说,山道断成两截,距离少说五米长。即使是他,不借助助跑也绝对跳不过去。但是观察了一下缺口,他皱起眉头,黑‘色’的预感如冰水渗透心脏。 “耶拉姆,抓住德伦!” 褐发少年虽然立刻反应过来,还是慢了半拍,商人的手像蛇一样灵巧地伸出,扣住棕发少‘女’的双腕,同时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抵住她纤细的颈项:“别动!” 这声威胁成功定住已爬上平台的耶拉姆和杨阳,肖恩和希莉丝却不吃他那一套,不约而同地‘抽’出腰间的短剑,但随即看出无论打掉匕首还是‘射’穿德伦的脑袋都会令人质受到伤害,不得不收了回去。 “把武器统统丢到山下去!”德伦再度大吼。 “去你的!”昭霆狠狠踩住他脚背,还碾了两下。德伦却像没感觉到痛般一动不动,沉声道:“安份点,不然我砍了你两条手。”棕发少‘女’被他话中的肃杀之意吓得打了个哆嗦。 “昭霆!不要动!”杨阳紧张地喊,看出商人是认真的。 “还不快把武器丢了!” 耶拉姆头一个解下短剑丢下山;杨阳也快手快脚地卸下弓箭抛了出去;肖恩却迟疑了一下,因为德伦的目的摆明了是杀人劫财,如果解除武装,他们就会像待宰的羔羊般任其鱼‘肉’,可是眼下的情形也容不得他不丢。 转瞬间想了七八个主意,却没有一个能在不使用魔法的前题下打破僵局,正焦急时,感到腰间一紧,抬头一看,原来是希莉丝在拉扯救命索,眼中透出深意。 默契在眼光‘交’汇的刹那达成,肖恩用故意的动作将短剑抬高,吸引德伦的目光;希莉丝一手抓着救命索,一手拔出登山钉,然后用力一蹬山壁,身子腾空而起,投出手中的临时武器。德伦冷笑一声,显然早就料到他们会来这招,不慌不忙地转了个位置,让攻击落空,却不知红发少‘女’瞄准的本来就不是他。 登山钉没入商人身后的山壁,附着其上的剑气令并不锋利的钉头深深凿进坚硬的岩石,撕开一个大口子,无数碎屑从中喷涌而出,爆发的巨响令他忍不住瞄了眼,没有错过这千分之一秒的机会,肖恩顺势丢出短剑,正中德伦拿着凶器的右手。 就在这时,变生肘腋。一把短斧从崖顶投下,锋面倒映着阳光,反‘射’出虹彩的颜‘色’,随着尖利的呼啸,不偏不移地割断救命索,身在半空的红发少‘女’无处借力,直直往下坠去。 “希莉丝!” 肖恩急忙伸出手,及时抓住她的柔夷,然而下一秒,那五根纤细白皙的手指却穿透了他的手掌。 “!!!” 琥珀‘色’的眸子映出大睁的蓝眸,其中没有他的身影。 眼睁睁看着少‘女’跌落悬崖,青年脑中一片空白,良久,才将颤抖的双手举到面前,就如千年里无数次端详过的那样,是半透明的。 [……只要那份能量用完了,你就会变回幽灵。] 水之幽鬼的声音一字字在心头响起,令他从头冷到脚。 “为什么偏偏在这时!!?” ****** 平台上的四人呆若木‘鸡’,杨阳三人瞪着吞没同伴的食‘肉’森林,德伦盯着空无一人的山道。 “怎么回事?他……” 他充满惊愕的低喃唤回了三人的神智,耶拉姆立刻抖出长鞭,缠住昭霆的腰部,将她拉到危险距离之外。但正当他想顺势拿下德伦时,一只钩子不知从什么地方飞过来,钩住他肩膀,往后一拉,将他整个人掼在山壁上,溅出一排血痕。 “耶拉姆!” 杨阳和昭霆齐声惊呼,抢到少年身前。德伦啧啧连声,仰首道:“下手轻点嘛,人家还是小孩子。” “扮什么好人,你这个最该下地狱的家伙。”伴随唾弃的话语,两个男子溜着绳索下到平台。一个体格壮硕,腰间佩着一排短斧;另一个身材瘦削,肩上扛着染血的钩索。昭霆朝后者投以痛恨的目光,一把拔出无刃,朝他‘胸’膛捅去。瘦削男子轻松闪过,夺下大剑,放在掌心端详。德伦从后掩上,扣住少‘女’的双腕,柔声道:“嘘、嘘,安静点,小姑娘。”说着,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咧嘴一笑:“你刚刚那脚踩得我很痛呐。” “你……!”杨阳和耶拉姆同时变‘色’。 “你这‘混’蛋!”昭霆大怒,有生以来,她还是头一次受到这样的污辱。德伦加重手劲,令她忍不住发出痛哼:“呜!” “真是的,我不是叫你乖一点吗?”德伦继续用那种轻柔的口‘吻’道,“我的手被那小子‘射’穿一个‘洞’,很难控制力道,你再这么挣扎,难保我不会一不小心,折断你的手骨。” 昭霆痛得冷汗涔涔落下,硬是咬紧牙关,不让示弱的呻‘吟’逸出双‘唇’。 “放开她!人渣!” 杨阳瞪视眼前面目可憎的人,不敢相信他就是那个笑容和气的好好商人。耶拉姆扶着山壁想站起来,一只短斧砍进他肩膀上方的岩石里,顿住他的身体。 “乖乖坐着比较好。”壮硕男子淡淡地道,“我不像那一位,喜欢施虐,但也不喜欢不听话的人。你们乖一点,我就保证留你们一个全尸。” 这些家伙,果然想杀人劫财!杨阳的心沉了下去。 “话说回来,那个绑辫子的小子到哪去了?”瘦削男子问道,令三个少年少‘女’眼中冒出希望的火‘花’。 “这就要问……”德伦没有把话说完,两眼睁得铜铃般大,同时惊呆的还有壮硕男子和杨阳三人。 瘦削男子的头飞了出去,带起一条血线,行凶者一脸平静地站在他后面,右手拿着一把黑‘色’的巨型镰刀。就是这把刀砍了瘦削男子的脑袋,可是锋面上却没有沾血。 虽然失去了头,尸体还是笔直站立着,棕发青年嫌烦似地拨到一边,与此同时,那颗头颅掉下来,落在他脚边,发出噗哧一声。 被这恐怖的声音刺‘激’,众人终于回过神,德伦和壮硕男子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没让他们再退下一步,肖恩无声无息地冲上前,一刀将后者钉死在岩壁上。 “呀!”不止德伦吓得心胆俱裂,杨阳三人也是目瞪口呆,震惊同伴杀人如砍瓜切菜的狠辣。 “你…你别过来!”德伦手忙脚‘乱’地‘抽’出匕首,抵住昭霆的脖子,这才稍微安心了一点,“退后!不,把刀放……”他蓦地闭上嘴,眼睛死死瞪着青年手里的武器,脸‘色’青白‘交’错。 “黑‘色’的镰刀——你是[提拉的英雄]!” “英雄?”肖恩苦笑了一下,自出现在平台上,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语气充满自嘲,“我倒不知道自己也被冠了那种名号。” 也?杨阳眨眨眼。 “啊——” 一团黑‘色’火焰突然出现,包住德伦持刀的右手,瞬间将其连皮带骨烧得一干二净。他踉踉跄跄后退,惨叫着甩动手臂,想把还在往上曼延的黑火甩掉,因而没注意脚下,一个踏空,摔下平台。 凄厉的哀嚎响彻群山,久久不绝。 杨阳和昭霆呆呆看着他掉落的地方,直到听不见了才反应过来。肖恩却连瞥一眼也没有,径自走到耶拉姆面前蹲下,将手虚按在他的伤口上方,低声念诵咒语:“水之‘精’灵温蒂妮,请聆听我的呼唤,借汝之力,完成我的心愿——治愈。” 水蓝‘色’的光芒从他掌心涌出,罩住少年的肩头。不一会儿,伤口就渐渐缩小,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肖恩,你可以施法了!?”看到这一幕,杨阳惊讶地喊,随即想起青年的镰刀就是由暗元素汇聚而成。他既然能召唤武器,自然就能施法。 “我把***打破了。”肖恩收回手,关怀地问道,“好了,觉得怎样?” “可以。”耶拉姆试着动动手,还有点疼,但是比刚才撕裂身体的痛楚好多了。 “抱歉,我对治疗魔法不是很拿手。”看出他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一丝不适,肖恩很是内疚,“要是能使用光系咒文就好了。” “对了,肖恩,你不是变回幽灵了吗?怎么又有实体了?”危机一解除,昭霆的好奇心就冒了出来。 棕发青年没有回答,沉默了一瞬,道:“我们去找希莉丝吧。” 希莉丝……杨阳三人面面相觑,从彼此脸上看到相同的黯然。刚刚因为冲击太大,情势又危急,他们都没真正意识同伴的死亡,现在才尝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还…还找得到她吗?”昭霆颤声道。 “不知道,因为***解开的关系,这附近的磁场全‘乱’了,我没办法使用寻人的法术,只能下去找。”肖恩起身,环视三人,问道,“准备好了吗?我要施法了。” “肖恩!”杨阳三人不约而同地喊,带着掩不住的惊恐。 “总要面对的。” 青年的回应更像是针对自己。 ******* 郁郁葱葱的树林里,一道青‘色’的风卷拔地而起,刮得周围的草叶沙沙作响。不一会儿,风声止息,气流的中心出现四个身影。 “哇——” 棕发少‘女’尖叫出声,余人也变了脸‘色’。 距离他们不远处,一大堆奇形怪状的藤蔓聚在一起,不断蠕动着,发出悉悉簇簇的声音,活像一群争食的毒蛇。处在它们包围中的赫然是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胸’膛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露’出所剩无几的内脏,头部也被咬掉一半,白‘色’的脑浆‘混’着红‘色’的血液缓缓流出,衬着鲜绿的草地,说不出的奇诡。没想到一下来就看到这么刺‘激’的场景,众人都悴不及防,若非他们个个是见惯血腥的人,早就吐出来了。 “希莉丝……希莉丝……”昭霆用颤抖的手指指着那具尸体。 “不是希莉丝。”耶拉姆镇定否决。肖恩更直接了当地给出答案:“是德伦。” 三个少年少‘女’无言,虽然商人害死红发少‘女’在先,伤害他们在后,但人都死了,尸体还落得这样的下场,再大的仇恨也烟消云散。 杨阳一个‘激’灵,紧张地喊道:“肖恩,快布结界!” “不用,它们不敢靠近。”说完,青年就往前走去。果然,那些可怕的植物一见他靠近就飞快收起藤蔓,像怕被他碰到似的。 “杨阳,你觉不觉得肖恩有点奇怪?”望着同伴的背影,耶拉姆低声问道。 “嗯。”杨阳颌首赞同,她也有类似的感觉,却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会不会是恢复记忆了?跟上大步走远的棕发青年,杨阳偷瞄他,顿时眼神一凝。 从青年身上,散发出一股似曾相识的冰冷气息。 煞气。 在锡维拉看见的,怨灵们所特有的‘阴’邪煞气。 难道……!杨阳情不自禁地捂住嘴,感到一股寒气从心底窜起,眼角瞥见被青年踩过的草地都由绿变黄,萎靡不堪,更是从怀疑转为确信——只有怨灵能吸收活物的生气! 怎么会这样!?是因为希莉丝的死起了憎恨吗?可是那三个人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黑发少‘女’心‘乱’如麻。 “杨阳!”一只冰冷的手握住她的臂膀,及时止住她前倾的身子,“你怎么不看路啊!” “啊。”杨阳这才意识到被树根绊了一跤,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与平日殊无二致的清澈眸子,“……谢谢。” “小心点。”叮嘱了一声,肖恩才放脱手。 就算变成怨灵,他的本质也不会改变吧。杨阳由衷松了口气,回以微笑:“嗯。” “阳!白骨!” 走在最前面的昭霆又叫起来,这回余人倒没受到惊吓,毕竟白骨比起尸体不像尸体,骨头不像骨头的玩意儿好多了。 但是看清棕发少‘女’所说的“白骨”后,众人还是吃了一惊,因为白骨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横七竖八地散落在一***空地上,像铺了一层地毯。 “是那些食‘肉’树丢垃圾的地方吗?”耶拉姆从人类的习惯推测。杨阳不以为然:“我不认为它们懂得所谓的用餐礼仪。” “好可怜。”昭霆同情地看着一地骨骸,突然咽了口口水,扫视众人,战战兢兢地问道,“你…你们说里面会不会有希莉丝?”杨阳和耶拉姆打了个突。 “不会。”肖恩斩钉截铁地道,让三人恢复了点血‘色’,“看这些骨头,最早也死了一两天了,绝不会有希莉丝。” “你看的出?”三人大奇。 “嗯。” 昭霆追问:“你怎么会看这种东西?难道你当过医生?”杨阳和耶拉姆心道:医生也不见得有这种本领吧。 肖恩淡淡地道:“我是从血腥味推断的,你们也闻过,刚刚那具尸体味道有多重。而这些,除了这里几具(他指着其中一堆颜‘色’比较新的白骨),其他几乎没什么味道了。”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就奇怪光凭骨头怎么能推测死亡时间,尸体还好说说。 杨阳沉‘吟’道:“可是这些是什么人呢?食‘肉’森林恶名昭彰,照理不会有人进来送死啊。” “是冒险家。” “什么!” “希莉丝告诉我,有一种叫冒险家猎人的人,专‘门’打劫冒险家,这些人身上完全没有衣服、行李之类的东西,就算食‘肉’树把衣服吃了,也不该碰行李,所以一定是被什么人拿走了。而没有人会在食‘肉’森林里抢劫,显然这些人是在上面遇害,再丢到这里。最后,有不明人士散布索美维山脉有宝藏的不实传闻,引冒险家来寻,正好对上。”肖恩有条不紊地分析。 杨阳三人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昭霆才道:“我们碰上的三个莫非也是——” 肖恩点点头:“虽然骗的手法不同,但目的是一样的。从袭击地点看,散布谣言的八成也是他们,只是看我们不贪财,才换成欺骗。” “他***!”昭霆狠狠咒骂。杨阳和耶拉姆心有余悸,惊诧世上竟有这样一群人,差点就‘阴’沟里翻船。 肖恩收起镰刀,合上眼,双手搭在‘胸’前形成山一样的手势,启‘唇’唱出一串清亮的歌声。 澄静的音符回‘荡’在空气中,刹那间,散落于地的白骨升起阵阵黑雾,随着歌声的扩散,化作直冲天际的洁净光芒。 “走吧。” 当银光看不见后,肖恩垂下手,对身后张口结舌的四人道,见他们呆呆不动,又催促了一声。三个少年少‘女’这才回过神,昭霆结结巴巴地道:“刚才——刚才——” “普通的超渡而已,有这么好惊讶的吗?” “我知道是超渡,但……” 杨阳打断:“肖恩,你是圣职者?”棕发青年歪着头想了想,道:“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昭霆和耶拉姆面面相觑,莫名其妙。杨阳轻蹙双眉。 他果然恢复记忆了。 “快走吧,还要找希莉丝呢。” “哦。” 四人走了一会儿,看见前方的树丛透出微光。肖恩眼睛一亮:“是防止物理攻击的结界!”还没说完就大步跑过去。余人一愣后,也欣喜若狂地跟上:会使用魔法的只有活人,而活人就有可能是希莉丝! 树丛后是一块点缀着稚菊的青草地,一个身穿雪白长袍的年轻人手持法杖蹲在中间,检视面前的人。而那个躺着的人,正是他们找了半天的同伴。 “希莉丝!”肖恩头一个冲过去,抱起红发少‘女’,确认她仍有呼吸后,整个人松弛下来,哽咽道,“太好了,太好了……” 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生前他就尝得够了,如果死了还要来一回,他一定受不住! 见同伴无恙,杨阳三人打量起那个已经站起来的年轻人,他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乌黑的长发整整齐齐地在脑后扎成一束,一丝不‘乱’,看起来像个家教良好的世家子弟。白皙俊逸的脸庞和‘唇’畔温文的浅笑也加深了这个印象,就是一双罕见的青眸有点妖异的感觉。然而,与他四目相对的刹那,杨阳心里油然泛起一股熟悉感,因为他眼里的神采,像极了她见过的一个人。那隐而不宣的霸气,那深沉复杂的思绪,那锐利敏捷的智慧,汇聚成一种特殊的气质,被压抑成平易也无法磨灭的气质—— 王气。 这个青年,是条蛟龙,沉睡的蛟龙。 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遇见这样一个人物,杨阳暗暗赞叹,问道:“请问,是你救了希莉丝吗?”其实看这阵仗,就知道一定是他救的,不然红发少‘女’焉有命在,问一声只是出于礼貌。 那青年挑了挑眉,显得有些意外的样子,随即低声念诵几个像是咒语的古怪单字。杨阳、耶拉姆和肖恩一怔,因为他说的竟是古代语。但是当青年再度开口时,吐出的却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抱歉,可以重复一遍你刚才说的话吗?” 他的声音优雅轻柔,让人听了舒服至极。 “呃,我是说,是你救了希莉丝——我们的同伴吗?”杨阳有点诧异地复述。青年还没回答,肖恩先一步道:“你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啊?”杨阳三人错愕地瞅着他。肖恩没理会他们,定定注视黑发青年:“你刚才用的是方言术(注:一种让对方听懂自己说的话的法术),而且你用的语言,是纯正的古代语,即使现在还在使用古代语的两座外大陆的人民,也发不出你这样的发音,所以你一定不是现代人。” 什么?三个少年少‘女’回过头,用呆滞的目光瞧着那个“不是现代人”的青年。肖恩续道:“你也不是幽灵,不是异族,你到底是什么?” “不是幽灵,不是异族,当然就是人类了,还用问吗?”青年依然那样优雅地说话,只是语速放慢了些,增添了一抹慵懒,令闻者更为醺然,肖恩却听出他隐藏在平静语调下的一丝不悦,脸一红:“抱歉,我没有恶意,也知道你没有恶意,我只是…只是好奇。” 青年端详他,突然微笑起来,那笑如珠‘玉’、如明霞,冲淡了几许温文,令他俊逸的面容刹时灿亮。 “你很像我的恋人。” “啊?”不止肖恩一呆,杨阳三人也愣了愣,而青年下一句话更将他们的神智炸飞到九宵云外:“别误会,我没有污辱你的意思,因为我的恋人是男的,或者说雄的更确切。” “你你你说什么!?” 半分钟后,昭霆的尖叫才划破云宵,余人也震惊得僵在当地,活像三根木桩。 青年还是那副‘波’澜不兴的优雅模样。 “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的全名是月奥兰托,恋人叫扎姆卡特,是条非常可爱的红龙。” 这回四人连惊叫也发不出,直接睁着眼晕了过去。 ****** “你是月祭司!!!?” 回过神后,昭霆第一个跳起来大叫,余人的反应也好不到哪去,异口同声地喊道: “你是男的!?” “你姓奥兰托!?” “你不是死了吗!?” 月涵养极佳,唾沫淋头也笑容不变,嗓音也是那么的淡雅柔和:“嗯,请一个个说好吗?这样我听不清楚。”指着肖恩:“你先来。”摆明了偏袒。 “啊。”棕发青年愣了下才道,“我…我一直以为你是‘女’的。” “我是男的,你为什么认为我是‘女’的?萨克没有昭告天下我的‘性’别吗?他一向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是条***龙,免得再有母龙和人类‘女’子来烦他。”月温温地道。 他很了解扎姆卡特嘛,不愧是情侣。杨阳三人感叹。 肖恩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大概我漏听了。”月点点头:“我想也是,好,接下来是这一位。”他看向黑发少‘女’。 “哦,我问的是,‘你姓奥兰托’?” “咦,后世的历史学家没有帮我翻案吗?我还以为我的身世很容易就查出来了。”月沉‘吟’了一会儿,摇摇头,“罢了,没查出来也好,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对了,我也有个问题想请教,今年是大陆历(注:即古世历)几几年?” “大陆历?今年是创世历1037年。” “哦,改了历法啦,想必奥兰托国也不存在了吧?” 四人一齐点头,差点脱口而出:“就是你情人毁掉的!”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古早以前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现世?还不是幽灵。 肖恩第一个按捺不住好奇心:“你是用时空魔法来到这个时代的吧,那怎么不知道确切年份?这样你怎么定位?” “说到这件事,就要问你了。” “我?”肖恩指着自己的鼻子。月点点头:“***是你打破的?” “嗯。” “***的是白痴吗?” 寂静。良久,四人才从失神状态恢复过来,看向发话人。非常温柔的表情,就和他刚才的语气一样温柔。 错觉,一定是错觉。三个少年少‘女’自我安慰:不可能有这样的反差,世上绝没有人能用那样的语气说脏话。 “亏你也是个魔法师,还是个实力不亚于我的魔法师,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超过十段的魔法解起来一定要小心谨慎,你却像拍皮球一样一下子拍得粉碎,又不是那些蠢得跟猪猡没两样的战士,你是脑袋浸水了还是头壳坏掉了?做出这样不瞻前顾后的事。” 是…是真的,他真的在骂人,用那种轻柔到像讲情话的口‘吻’骂人,而且骂得很毒。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杨阳三人呆住了。肖恩发呆的含意却略有不同:“原来是你把反噬化解的。”(注:当***封印之类的法术解开时,力量会一下子向外发散,所以必须事先布下缓冲结界,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月挑了挑眉:“还不算笨到无可救‘药’,不过猜错了,我没本事化解那么大的冲击,所以把它封了起来,而容器就是你怀里的‘女’孩子。” 肖恩大吃一惊,当确认过后,顿时转为狂怒:“你怎么能这么做!!” 头一次看到同伴发这么大火,杨阳三人都吓了大跳。身为矛头所指的月却无动于衷,还耸了耸肩膀:“我只能这么做,不然如何?任力量扩散,冲毁法则,葬送包括这‘女’孩在内的千千万万人?你不谢我,还对我大小声。” “我没揍你就算客气了!什么叫只能!你可以封在自己体内。你是魔法师,抗魔力强多了,还可以慢慢化解,为什么偏偏选希莉丝?” “我可没义务替你收烂摊子,这‘女’孩是你同伴,正好处理你的愚蠢。”月挥挥手,一派淡漠无情,令肖恩气结。 “要是希莉丝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宰了你!” “肖恩,冷静点,他可是扎姆卡特的情人。”杨阳安抚道,“就算你不给扎姆卡特面子,也得给维烈面子。还有,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把***发散出来的力量全部封在希莉丝体内。”肖恩咬牙切齿,怒火翻腾的双眼一霎不霎地瞪着黑发青年,“假以时日,封印破裂了,这股力量就会撕碎希莉丝的身体!但是把封印移出来也没用,因为移出来的瞬间,希莉丝的身体同样会承受不住而四分五裂!而且魔力会消蚀体力,从现在起,希莉丝会越来越衰弱,最后虚脱而死!” 杨阳三人骇得脸‘色’发青。 月笃悠悠地道:“你们也不用太悲观,像她这种情况,有两个解决方法。一是找来可以作为新容器的法器(注:这种法器通常可以融入体内,就不会有爆体而亡的危险),代替这‘女’孩爆炸;二是把封印移到你体内,再用起死回生的咒文将她复活。” “那种咒文谁会啊!你会吗?” “我不会。” “那你还说!法器呢?别告诉我法器你也没有!” “是没有。” “……我杀了你!”这回青年不是口头说说,当真丢出一枚火球。月法杖一挥就轻松挡下:“果然是大脑少根筋的白痴法师,已经是不得不靠怨气活着的可怜存在了,还不晓得省点力气。” 他的话提醒了杨阳一件事:对了!肖恩现在是只有靠负面情感维持实体的怨灵,一旦负面情感没了,就会变回幽灵,那他是……故意‘激’怒肖恩的吗? 月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不确定起来,因为那种措辞,怎么听怎么像习惯使然。即,他本来就是个让人肝火大动的家伙。 “算了,看你可怜,就告诉你吧。那种法器我放了一个在西边的失落神殿,待会儿画张地图给你,免得你‘迷’路到东边去。” “你……” “也不用担心这‘女’孩会撑不到半路嗝毙,这里到失落神殿只需十多天步程,用魔法更只要三天就到了,而这‘女’孩起码还能‘挺’半个月。当然,如果她碰巧来个月事之类,就难说了。” “¥※◎+……” 这家伙,是不是对越喜欢的人越爱整啊?看着这一幕,杨阳不禁怀疑。明明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却装得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在听说血龙王的恋情时,她曾幻想过月的‘性’格。因为扎姆卡特是强势型的,按照***文学的一贯套路,他的恋人应该是弱势的一方。就算不像‘女’人,至少也该温文尔雅。岂料月的外表是够温文了,骨子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只能用‘阴’损毒辣形容。 还有他那骗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和声音,无形中主导全场的手腕,真正强势的一方无庸置疑是他。 可怜的扎姆卡特,我能想象你的恋爱生活。杨阳在心里为友人哀悼。 “喂喂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昭霆也忍不住叫起来,“把希莉丝害这么惨不说,还欺负肖恩!” 对嘛对嘛。棕发青年猛点头,碍于维烈和扎姆卡特的面子他没法真的砍人,只能挨打不还手,早憋得一肚子气,现在终于有人出来仗义执言了。 可惜这个正义之士水平和他差不多,才一回合就被月踢回一边去纳凉:“我害她?是我救了她吧,要不这‘女’孩早没命了;而且,从头到尾都是你这位同伴在威胁我、吼我、用火球丢我,我何时欺负过他?” “唔~~~”没本事像他一样把黑的说成白的,棕发少‘女’只好饮恨。 叹了口气,杨阳开口道:“月先生,容我‘插’一句,请问你为什么出现在这个时代?”她自认嘴上功夫也比不上这位仁兄,还是快快送人上路的为妙。 月指着肖恩回答:“因为考虑到很可能会有这种没脑子的笨蛋不分青红皂白打破***,当初设的时候,我就开了个时空‘门’(注:利用时间隧道衔接过去与未来的‘门’扉,是最高段的时间魔法,只有十二段以上的法师能使用),出事时可以及时赶来补救,果然派上用场了。” 他的声音还是很柔和,但咬字很清晰,所以每个人都听得明明白白,然而,从听见到理解却‘花’了很长时间,尤其是那句“当初设的时候”。 “***是你设的?” “没错。” “……” 换句话说从头至尾就是这家伙搞出来的事情,他却一点反省的意思也没有,还摆出局外人的姿态,在这里指手划脚、怪东怪西。 肖恩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昭霆吼道:“原来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胡说八道。”月淡淡挥了挥手,“我只是设了***,什么叫‘一切都是你搞的鬼’?你们的不幸应该由你们自己来承担,不要随便把罪名推给别人。”他竟然还反咬一口,丝毫没有心虚、后悔的表现。 这个人品‘性’真是有够恶劣。见惯各‘色’人种的黑发少‘女’此刻也不由得哑然。棕发少‘女’和褐发少年的表情更是明明白白写着“扎姆卡特怎么会爱上这种人?” 棕发青年深吸一口气,道:“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作羞耻?”黑发祭司瞟了他一眼:“我知道,倒是你肯定不知道思考两字怎么写。” 肖恩决定再不理睬这个‘混’蛋! 杨阳干咳一声,用一贯的温文语调道:“月先生,你为什么做出这种事?如果你不清楚,我可以告诉你,因为你设的***,西方一千多年来荒芜不堪,为少得可怜的粮食自家里打得头破血流,更有无数人因为抢不到粮食饿死——你是为了造成这种结果,才设***的吗?” 月眼底闪过晦涩的情绪,快得她差点捕捉不住。 杨阳心一动。 也许他不是无情,只是装作无情。 “不错。”月坦承,“不过这是陛下的目的,我只是按照他的旨意行事。” “你为什么帮他做这种事?” 月沉默片刻,缓缓道:“因为——这是我欠他的。” 杨阳怔了怔,想起一事,冲口道:“等等!你姓奥兰托,莫非你是萨满奥兰托的——” “我是他哥哥。” “……!”杨阳倒吸一口气。 昭霆询问友人:“萨满奥兰托是谁?”杨阳还沉浸在突来的冲击中,心不在焉地道:“奥兰托国的末代国王。” “萨满是末代国王!?为什么?他虽然有点心术不正,但是个有能力的人。”月第一次收起笑容,‘露’出诧异之情。杨阳犹豫了一下,才答道:“因为他杀了你,扎姆卡特就杀了他,还拉了整个奥兰托国做赔葬。” “杀了我……是吗……” 月脸上的表情很奇异,不像意外,倒更接近叹息。众人同情地瞅着他,不管眼前的人有多么恶劣,被亲弟弟所杀,遭遇委实可怜。 昭霆灵机一动,比手划脚地道:“对了!你已经知道你弟弟要害你了,就可以事先防范了!” “历史是无法改变的。”月淡淡地道,随即,一缕关心渗入他始终柔和的嗓音,“萨克怎么样?一个人吗?” “嗯。” 月合上眼,眉心划过痛苦的‘波’纹,低声道:“萨满啊萨满,你太狠了。”看到他的神情,余人更是同情,耶拉姆道:“你去见见扎姆卡特吧,他现在应该在中城的西境。” “我只能再待十分钟(注:虽然时间魔法不存在时效,但时间隧道有时限,如果不在消失前赶回,施法者就会身死魂散)。”说这句话时,月的神‘色’已恢复了常态,“你们认识萨克?帮我个忙。” “传话吗?”杨阳温言道。月点点头:“告诉他,收敛点脾气,不然总有一天被人类的屠龙者干掉。” “呃……”没料到他要传的是这样的话,杨阳一时反应不过来。她原以为,以月的‘性’格虽然不会要心上人移情别恋,但一定会来句“我永远爱你,不要伤心”之类的‘肉’麻话。 昭霆也十分错愕:“你不说句我爱你吗?” 月睨视她,眼中‘射’出尖锐的嘲讽,程度之强烈,令他柔和的嗓音也有点变调:“爱?人类哪配说爱这个字眼,这个字是专属于龙的,连神也不配说!因为神拥有的是大爱,而大爱就已经不是爱了!” 昭霆听得云里雾里。杨阳心里浮起了悟和感叹。 这是个愤世嫉俗的男人啊。 耶拉姆皱眉道:“这么说,你不爱扎姆卡特?”月缓和了语气:“是。” “太过份了!”昭霆跳起来,愤慨得满脸通红,“扎姆卡特是那么爱你!一直到今天都没忘了你!甚至为了你跑去向维烈单挑,想自杀去陪你,你却说不爱他!你还是人不是!?简直狼心狗肺……” 杨阳捂住友人的嘴,深深望进黑发青年情思翻涌的双眼,一字一字道:“月,对你而言,扎姆卡特是什么?” 月回她深邃的一瞥,抬起头,仰望清澈的蓝天。直直洒落的阳光净化了他略带妖异的青瞳,焕发出澄静的光彩。 “他是我唯一的光。” 语气充满无限的眷恋与深情,即使迟钝如肖恩、昭霆,也听出他对血龙王到底是什么感觉。 “很好!”杨阳击了下掌,“我就把这句话带给他!”月噗哧一笑:“他大概听不懂吧,那家伙就只会挖空心思要我说爱他。” 杨阳坚定地道:“不,他会懂的。”月凝视她,眼中闪过一道异芒。 “好吧。”他举起法杖,“时间也不多了,念在你们帮我传话的份上,我就直接送你们到失落神殿。不用道谢,后会无期。”说着,他嘴角浮起一个微妙的笑。不知为何,看到这个笑容,肖恩背上一阵恶寒。 这家伙不会在打什么坏主意吧?他刚想拒绝,月已念完了咒语,法杖杖头的宝石发出灿烂的绿光,一道龙卷风包围住五人,随着风声呼呼,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最后完全看不见。不知过了多久,风停了下来,视野也恢复了清朗。 五人面前是无垠的沙海。 延伸到地平线尽头,层层叠叠宛如‘波’‘浪’的沙海,充满了不羁的美,和空旷的寂寥,这是幕壮观的风景,但杨阳四人看在眼里,只觉心寒。 “这是什么地方?”昭霆呆呆地问道。耶拉姆面无表情地回答:“沙漠。” “废话!我当然知道这是沙漠!问题是我们怎么会跑到沙漠来!那家伙不是应该送我们到那个失什么的神殿吗!” “他果然没安好心!”想起临走前月那个诡异的微笑,肖恩跳起来。被他一提醒,杨阳脸‘色’大变。 她怎么没想到!以月那种个‘性’,哪能忍受被人看到软弱的一面!再比照他将整个西方化作荒漠的狠劲,杀人灭口当然是小菜一碟…… “那个恶魔祭司!!!” ****** 注:月和扎姆卡特的事迹,在拙作《红月传奇》里,不过……嘿嘿,我还没写! 第五部 越境(节六) 杨阳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眨了好几下,才想起睡前的情景。 送走水之幽鬼菲亚斯后,他们被‘欲’知美人来历的仰慕者和要求赔偿的旅馆老板缠了一个下午,最后是德伦把他们偷渡到自己的下塌处,才逃离了那团‘混’‘乱’。一到新旅馆,除了肖恩,每个人都躺下了。 发觉了无睡意,杨阳坐起来,穿衣下‘床’。‘精’灵之靴踩在地上悄无声息,所以没惊动睡在另两张‘床’上的昭霆和希莉丝。她缓缓推开‘门’,皎洁的月光立刻洒进室内,看来今晚是个晴朗的夜。 四下静悄悄的,杨阳往走廊一瞄,顿时怔在当地。一抹孤影坐在窗台上,熟悉的面容却挂着她不熟悉的神情,琥珀‘色’的眸子定定望着窗外,倒映着一轮新月。 亡灵的守护神,银心月。 凝视着那月亮的亡灵,眼中却没有崇敬和安心,只有‘迷’惘和凄清。 千年的寂寞,是什么滋味? 杨阳的眼眶突然湿了,那一刻,她看到棕发青年的内心,看到她无法想象的世界,看到她无法体会的情绪。 忘掉一切,就真的得到解脱了吗?还是,掉进一个更深的囚笼? 轻不可闻的叹息逸出青年的双‘唇’,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如雷霆般贯穿少‘女’的耳膜。 “肖恩。”她情不自禁地低唤,因为看不下去,那样深的寂寞,那样深的悲哀,不是才十七岁的她承受得了的。 “!”棕发青年震了震,投来目光的同时,千年的岁月沉淀从他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平日殊无二致的爽朗笑容,“杨阳,起来上厕所啊?” “才不是呢!”黑发少‘女’皱皱鼻子,大步走去,走得近了,她才发现青年的眉梢残留着一丝余哀,证明她刚刚看见的不是幻觉。 浓浓的酸楚在她心底泛开来,为眼前的人那几近逞强的坚强。 明明自己都伤痕累累了,还扮着笑脸糊‘弄’别人。 就和那个人一样。 “肖恩,你会不会觉得你很不幸?”杨阳侧过身,背负双手,眺望窗外。高悬的月轮让她想起那人灿烂的银发,和远比银发灿烂的笑靥。 肖恩深深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不会。” “为什么?你明明很不幸。” “一,我不觉得我很不幸;二,我讨厌自我怜悯。”肖恩没有跟着她把视线调回外面,把玩垂在‘胸’前的长辫,“杨阳,你究竟是问我,还是问另一个人?” 黑发少‘女’颤了颤,良久,才低声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 “是吗?那你的直觉真的很准。”杨阳叹了口气,浮起苦笑,“没错,我是…在问他。” “他像我吗?” “很像,不是外貌,是其他地方。他也是成天笑嘻嘻的,把心事都藏在心里头,很可靠,很坚强,总是把欢乐带给别人。” “这样啊,那你就不用担心了。”肖恩认真地道。杨阳回过头:“为什么?” “因为他受得住。自己快乐不起来的话,是无法把快乐带给别人的。”肖恩绽开柔和的笑容,“我也是。真的笑不出来,我是不会笑的。笑了,就是快乐。” “真的吗?”杨阳很有点怀疑。肖恩撇撇嘴,指着她鼻子:“我问你,看到那人,你开心吗?” “当然了!” “反过来也一样。就算他有的时候不想笑、笑不出,但只要想到笑了你们会开心,自然就笑得出了。快乐是双向的,他的快乐能分给你们,你们的快乐也能分给他,所以不用为他担心。” 杨阳感到内心的‘阴’云一下子消散开来,忍不住鼻酸,‘唇’畔却扬起如释重负的笑意:“谢谢你,肖恩。” “不客气。”青年回以灿烂的笑靥,随即若有所悟,“杨阳,你是不得不出来旅行的吧?” “嗯。”少‘女’眼神一黯。肖恩体贴地没有追问,换了个话题:“看今晚的月‘色’,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是吗?我看不懂。”杨阳由衷地笑了,“不过我相信你的眼光,就明天上路好了。” 肖恩苦笑道:“我压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懂得看天象,你还是别太信任我得好。”杨阳皱起眉头,嘴‘唇’动了动,终是咽下无用的安慰,化为一声叹息。 “怎么了?”肖恩反而诧异地看着她。 “肖恩,你总是能看透我的心、帮助我,可是我却一点也看不透你、帮不了你。” “……”琥珀‘色’的双眸流动着感动和温暖,这一刻,成熟和睿智取代了稚气和‘迷’惘,在那张远比实际年龄年轻的脸上‘荡’漾开来。 “不关你的事,我是个失去记忆的人,换句话说,我失去了自己,你当然看不透。”肖恩举起右手,凝视手背,在月光的照‘射’下,那只手显得格外苍白,“在镜子里,我常常想,为什么我是透明的,我是不是真的存在,若真的存在,为什么连名字也想不起来。” “……” “虽然我讨厌维烈老是讲些不知所云的话,‘弄’得我心情很‘乱’,但那个时候,若不是他时常叫我出来,我一定会被那些想法‘逼’疯。”肖恩苦涩地牵牵嘴角,“他的目光,是唯一证明我存在的事物。” 杨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注视他。 肖恩垂下手,笑着回望她:“所以你出现时,我真的好开心。你是第二个看得到我的人,还不是靠‘精’灵之眼的帮助,你让我确认了自己的存在。也是托你的福,我才能认识希莉丝、昭霆、耶拉姆,还有欧米、哥布林市长、埃洛尔长老,巴巴拉、诺瓦他们,这些不都是帮助?而且比我给你的大多了。” 杨阳稍稍好受了些,但还是很不释然:“可是,我只不过把身体借给你,你却是开导了我的心灵,两者完全不能相比。”肖恩翻了个白眼:“得了!在我看来,光是用你身体吃的第一顿饭,就足够抵消我对你的所谓开导了。” “贪吃鬼!”杨阳笑骂,这才真正释怀。 一道冷风从窗口灌入,杨阳打了个哆嗦。肖恩见状,脱下外衣丢给她。杨阳接过后,没有马上穿上,反而好奇地打量:“咦,很漂亮嘛,是希莉丝买给你的?” “嗯!” “给你买这种名贵衣服真是糟塌了,一点也不晓得爱惜。”杨阳一边检视长衣一边摇头。 “我很爱惜的!”肖恩叫冤。杨阳睨了他一眼,不作声,举起衣服,让他看上面一摊脏灰。 “啊~~~怎么会这样!?” “当然会这样,这窗台这么脏。”杨阳翻了个面,手指疾点几个地方,“看,还有这里、这里、这里……你搞什么东西,把好好一件衣服撕成这样。” 肖恩脸‘色’阵红阵青,一把抢过衣服:“给我!我来补!” “哪来的针线?何况,你会补吗?” “当然!”肖恩斩钉截铁地道,跳下窗台就去找针线,杨阳连忙抓住他:“喂喂,别吵别人睡觉,要补也早上补。”肖恩犹豫片刻,无奈地转回来,哭丧着脸盯着那些破‘洞’: 要被希莉丝骂死了! 看到他的表情,杨阳在心里对红发少‘女’报喜: 你的恋情有望哦,希莉丝。 ****** 次日上午,一行人聚在德伦房里,讨论今后的行程。 “登山工具已经买好了,我们从索美维山脉的次峰上去,走半天山路就到了。” 商人指着地图的一点宣布路线。希莉丝举起只手:“我有个疑问,为什么我们要爬山?”因为昨天逛了半天街,接下来又被菲亚斯一通搅和,她和肖恩都不知道封境的事。 杨阳对两人解释了原因。希莉丝皱起眉头:“封境管封境,我们又不受影响,冒险家公会是独立于各城之外的机构,连王室的命令也不必听,何况城主。” 是这样吗?杨阳、昭霆和耶拉姆面面相觑。他们三个虽是冒险家,却对冒险家的特权一无所知。肖恩连连点头:“没错。至于德伦先生的问题也很好解决,我帮他伪造个徽章就是。” “不行。”回过神的黑发少‘女’和商人异口同声,余人都是一怔。 “为什么不行?” “上面早就想到这个可能,所以查得很严,已经有好几个人被逮到下狱了。”德伦神‘色’凝重地道。肖恩浮起自信之情:“我的魔法才不会被拆穿!” “就算这样也不行。”杨阳道,“西南边境是块魔法***,虽然可以瞒过这头,但另一边的坎陪拉(注:西城的边境都市)是在***内,一到那儿就穿邦了。”希莉丝拍拍头:“对了,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 昭霆奇道:“魔法***是什么玩意儿?”耶拉姆解释道:“就是无法使用魔法的区域。”肖恩补充说明:“通常分为两种,人为的和自然的。人为的就是禁制结界;自然的是玛那‘精’灵为了调节浓度,暂时停止活动造成的现象。” “哦。”有听没懂,还是死小鬼说的简单。 希莉丝问道:“那索美维***是人为的还是自然的?我只知道它是世界上最大最强的魔法***。”杨阳答道:“这个问题目前还没有定论,但人为的说法占了大多数,可能‘性’也比较高,因为索美维***是在大黑暗时代之前形成的,若是自然的,早该恢复了。而且,它引起争论的还不止这一点。据说在索美维***形成之前,西方是全大陆最富庶的地区,坐落着有[粮仓]美誉的肯尼亚斯帝国。那里风景如画,四季如‘春’,鱼米果蔬产量无一不丰。可是***出现后,一夕间绿地变沙漠,农田变荒原,成为大陆最贫脊的地区。后世的历史学家和专业人士都对这个现象感到不可理解,斥为无稽之谈。而由于大黑暗时代魔族的破坏,所有的历史记录都残缺不全,无法确切地证明,这个传说就更加被视为无根据的谣传,甚至西城人民为了鼓励自己编造出来的幻想故事。” “不是幻想。” “咦?”杨阳一愕。余人也睁大眼,惊讶地看着发话人。肖恩重复道:“不是幻想,肯尼亚斯帝国是真的存在。” 愣了三秒钟,杨阳跳起来,黑眸写满“兴奋”二字,一迭声问道:“真的吗?真的吗?真的有肯尼亚斯帝国?那不是谣传,西城真的曾经是大陆最富饶的地区?” “嗯,虽然我没亲眼看过,因为我出生时,肯尼亚斯帝国已经不存在了。”肖恩‘露’出回忆的眸光,“正如杨阳所说,它的土地在一夕之间荒芜。当时很多人认为是肯尼亚斯的敌国奥兰托国搞的鬼,之前也确实有该国在研究禁忌魔法的传闻。可是没等调查开始,扎姆卡特就把奥兰托国毁得一干二净。” “扎姆卡特干嘛毁那个奥什么国?”昭霆奇道。希莉丝一个‘激’灵:“莫非——” 杨阳颌首肯定:“嗯,害死月祭司的就是奥兰托国人,好像他自己也是。” 昭霆张口结舌,德伦一脸茫然。耶拉姆问道:“这两件事有关联吗?”杨阳两手一摊:“不知道,就连肯尼亚斯帝国,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真的存在。” “不过,真没想到西城曾经很富饶。”希莉丝余悸未平,“看它现在的样子,谁也不会相信它曾是个‘风景如画、四季如‘春’、鱼米果蔬产量无一不丰’的国度。”肖恩皱眉道:“它现在还是那么荒芜吗?” “荒芜得不得了!” “怎么会……我是记得那里的情况很糟糕,可是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再强大的魔法也该失效了,莫非…那是个诅咒?”青年自言自语,惹来一堆困‘惑’的视线。昭霆第一个不客气地喝问:“你在嘀咕什么呢?” “我在想,西边怎么会到今天还是那个样子。照道理,任何魔法都有时效,而时效最长也不会超过段数的百倍,即一百三十年,所以除非补施,或者借用神器之类的法器锁定,不然那个使土地贫脊的魔法是不可能维持这么久的。” 商人和棕发少‘女’听得云里雾里,学过魔法的三人倒是都听懂了。 “这么说,如果是第二种,把法器拿走,西城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杨阳呼吸不稳:一城的命运啊,可能就要被他们改变了!希莉丝和耶拉姆也相继变‘色’,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德伦喃喃自语:“惊人的情报,这回发了。”他说得极轻,余人都没听见。 肖恩沉‘吟’道:“没这么简单。像这种***术,解咒必须十分小心,‘弄’得不好,下场比施咒还惨烈,因为它通常影响了法则。你们也看过,连维烈那样的不死身,触犯法则也发了场高烧,别说人类了。最糟的结果,是法则崩溃,大伙一块儿玩完。”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杨阳期待地道:“话虽如此,但肖恩你一定能办到吧?” “嗯…我也不确定啦,得实际调察过才能下结论。”事关重大,一向自信满满的棕发青年也采取了谨慎态度。 “没错,而且这件事,最好先征询贝姆特城主的同意再说。”耶拉姆投赞成票。昭霆嗤鼻:“多此一举!他肯定答应!有谁会放着‘肥’沃的土地不要,要一块鸟不拉屎的地方?” 杨阳笑道:“是啊,所以如果行的话,肖恩你就直接把***打破吧,省得被当作救世主。”棕发青年连连点头。 希莉丝一手支颊,用遗憾的口‘吻’道:“不过这么一来,宝藏的传闻就是假的了。”杨阳四人朝她投以不解的目光:“宝藏?” “嗯,索美维山脉的宝藏,那可是很有名的传闻。”希莉丝兴致勃勃地道,“据说里面有一座古代国王的陵墓,珍藏着大批价值连城的陪葬品,以诺的冒险家一大半就是冲着这些宝藏而来。” “宝藏啊……”昭霆眼中浮现憧憬的光点。耶拉姆正暗叫不妙,杨阳就斩钉截铁地道:“无稽之谈!” “咦?”众人一愣。 “从古至今,艾斯嘉大陆没有一个国家有陪葬的习俗,只有一些未开化的民族和外大陆的几个国家有。因为古世历的人们相信冥神不喜欢死者带着‘欲’念和俗物进冥界,所以无论生前多么权倾朝野、富可敌国,死了一律穿最朴素的衣裳进棺材。虽然创世历以后最高神诋变成了贺加斯,这个风俗却没有变。”杨阳滔滔不绝地道,随即想起棕发青年是大黑暗时代的人,不知道协调神贺加斯,若问的话一定会引起德伦的怀疑,急忙把话题带开:“是谁散布这个不实的传闻的?” 希莉丝一脸“莫宰羊”的表情:“老老早就开始传了,天晓得是谁传出来的。”德伦笑道:“宝藏之类的妄言,世间流传得多了,哪一一追究得了,还是商量正事吧。”两人点点头。 总共十二道视线又回到地图上。肖恩看了会儿,面‘露’困‘惑’,指着上头的一点:“奇怪,这不是森林么,为什么不从这里走,而要爬山呢?” “因为这是食‘肉’森林。”杨阳叹了口气,她是在座体力最差的,不由得引起共鸣,“里头全是可怕的食‘肉’植物,短短几秒钟就足以将一个大男人啃得连骨头也不剩,根本没法通过。” “这种害人森林,干嘛不烧了它?” 对哦!四个少年少‘女’呆然,大叹自己脑子转不过弯来。德伦却摇摇头:“烧不掉。不,别说烧了,连火都生不起来,那个森林最邪‘门’的地方就是这个。” “是吗?”肖恩皱起眉头,似乎想到什么,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而在他沉思之际,其他人已经把出发时间定好了。 ****** 当日,也即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26日午后,一行人离开以诺,往索美维山脉进发。 以诺依山而建,南傍有[食‘肉’森林]别称的索美维森林,有着要塞的地理优势,可惜西北两城从不打仗,千年来就一直保持着边境都市的‘性’质。这次红龙骑士团‘插’手西南两城的战争,反而让它体现出关隘的价值来。虽然,以西城的战力,突破以诺薄薄的城墙是轻而易举的事。 艾斯嘉大陆有“一高二长三峻”,形容的是三座山:被誉为世界最高峰的诺瑞姆林峰;海拔高横幅也广的红石山脉;以及险峻高耸,绵延数百里的索美维山。后者既占据了“高、长、峻”三字,可见其山势之壮观。 爬山不能骑马,杨阳五人就取消了在以诺购马的原计划。不过话说回来,好马还是应该在西城买。 为了避免‘弄’脏衣服,也为了方便行动,肖恩换回褚‘色’长衣和适合走山路的高跟皮靴。其他人也尽量减轻负重,而所谓减轻负重的方法就是把泰半行李扔给力气最大又不会疲倦的幽灵。沦为免费劳力的棕发青年在咕哝了一通后,还是认命地把东西捆在背上。 因为曾经在埃特拉首府米尔菲见识过世界最高峰诺瑞姆林峰直‘插’天际的宏伟雄姿,所以走出以诺,望见那屹立在地平线尽头的巍峨山脉时,四个少年少‘女’并没有很震憾,但随着距离的拉近,遮天蔽日的***感越来越大,当走了一段狭窄的山路后,更升华为影响心跳的紧张与疲惫。 特雷希小道是***北城城主特雷希欧斯达广募工匠所辟,之后,人们再不用辛苦地翻山,可以直接穿过山岭去西城,但也因此荒废了山道的整修,给杨阳等人此刻的行进带来麻烦。 近乎笔直的山崖上,六人贴着粗糙的岩壁缓缓前移,这么走不仅是出于安全上的考量,也是因为风的关系。充满山风特有的凛冽感的冰冷气流不断拍击着众人的身体,令他们浑身发抖的同时举步维艰。 “好大的风啊!”昭霆忍不住抱怨。 “拐过前面的弯,就会小一些了。”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德伦安慰。本来肖恩自愿打头阵,被他以向导的名义拒绝了,改为殿后。 杨阳往下瞄了眼,顿时一阵晕旋。他们身处的峭壁就在食‘肉’森林旁边,所以脚下一片绿‘色’。尽管已是深秋时节,树木却没有一丝枯萎的迹象,甚至比一般的常绿树还生机盎然。青翠的‘色’彩反‘射’着阳光,仿佛每棵树上都长着琉璃叶,美得灿烂夺目,放眼望去就像一座水晶森林。 肖恩也低下头盯着那片树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如此,难怪烧不着。”走在他前头的希莉丝奇道:“什么?” “这座森林把水气全锁住了,所以点不着火。”肖恩皱起眉头,“我愈来愈怀疑是奥兰托国搞的鬼,只有人类做的出这种事情。” “也难说吧,也许是别的种族,比如‘精’灵族。他们不是喜欢住在森林里,很可能为了使树木长得更好做出这种事。”希莉丝试着为人类平反。 “不可能!‘精’灵是最了解平衡重要‘性’的种族,绝不会为了给树木水喝而使用破坏平衡的法术!”肖恩一口否决。希莉丝无言以对。 这时,前头响起昭霆的惊呼:“哇塞——”肖恩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出什么事了!?” “太‘棒’了!”这是杨阳的回答,令两人面面相觑,当他们也转过拐角时,才明白两个少‘女’失态的原因。 一望无际的苍凉大地。没有任何的障碍物,也没有任何生机的大地。单调的灰‘色’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寸草不生,成就一幅纯粹也凄凉的景致,震憾人心。 连那里的天空也是一种独特的清澈的蓝,棉絮般的云朵疏疏懒懒地飘着。几只苍鹰舒展双翅,悠然盘旋于这青天白云之下,令观者的心灵为之一空。 吹来的风儿带着西方大地特有的辽阔和空旷的味道,众人不约而同地深吸一口气,感到‘胸’怀一畅,好像整个人和那片荒莽的大地融为了一体。 “完全没变……” 棕发青年的双眼浮起属于过去的情‘潮’,一幕似曾相识的景象在他脑中徘徊。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站在悬崖上,眺望那片灰‘色’的荒原。 “别发呆了,我们必须在天黑前下山。”褐发少年的声音将众人拉回现实,肖恩无意识地松了口气,自从答应维烈后,他就时常努力回忆过去,可每当快要想起什么时,他又情不自禁地退缩。 也许我真的是个懦弱的人。青年有点沮丧。 一行人重新出发,脚步轻快了许多,目的地就在眼前,自然涌出一身力气。然而没走多久,德伦就喊道:“前面没路了!” “坏得厉害吗?”耶拉姆镇定地问道。一路走来山道愈来愈狭窄破旧,众人早有心理准备,反而觉得商人太大惊小怪。德伦苦着脸回答:“很厉害,起码有两三丈,我们还是直接到上头去比较容易。”说着,他一指上方,那里有个像是平台的凸起,以此为踏板可以攀上更高的山道。 耶拉姆估算了一下,解开救命索,从包里取出登山钉,谨慎的安在适当的位置,朝平台爬去,德伦紧跟其后,接下来是昭霆和杨阳。 红发少‘女’也往上爬后,肖恩终于看到了那个迫使他们不得不抄捷径的断层,如德伦所说,山道断成两截,距离少说五米长。即使是他,不借助助跑也绝对跳不过去。但是观察了一下缺口,他皱起眉头,黑‘色’的预感如冰水渗透心脏。 “耶拉姆,抓住德伦!” 褐发少年虽然立刻反应过来,还是慢了半拍,商人的手像蛇一样灵巧地伸出,扣住棕发少‘女’的双腕,同时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抵住她纤细的颈项:“别动!” 这声威胁成功定住已爬上平台的耶拉姆和杨阳,肖恩和希莉丝却不吃他那一套,不约而同地‘抽’出腰间的短剑,但随即看出无论打掉匕首还是‘射’穿德伦的脑袋都会令人质受到伤害,不得不收了回去。 “把武器统统丢到山下去!”德伦再度大吼。 “去你的!”昭霆狠狠踩住他脚背,还碾了两下。德伦却像没感觉到痛般一动不动,沉声道:“安份点,不然我砍了你两条手。”棕发少‘女’被他话中的肃杀之意吓得打了个哆嗦。 “昭霆!不要动!”杨阳紧张地喊,看出商人是认真的。 “还不快把武器丢了!” 耶拉姆头一个解下短剑丢下山;杨阳也快手快脚地卸下弓箭抛了出去;肖恩却迟疑了一下,因为德伦的目的摆明了是杀人劫财,如果解除武装,他们就会像待宰的羔羊般任其鱼‘肉’,可是眼下的情形也容不得他不丢。 转瞬间想了七八个主意,却没有一个能在不使用魔法的前题下打破僵局,正焦急时,感到腰间一紧,抬头一看,原来是希莉丝在拉扯救命索,眼中透出深意。 默契在眼光‘交’汇的刹那达成,肖恩用故意的动作将短剑抬高,吸引德伦的目光;希莉丝一手抓着救命索,一手拔出登山钉,然后用力一蹬山壁,身子腾空而起,投出手中的临时武器。德伦冷笑一声,显然早就料到他们会来这招,不慌不忙地转了个位置,让攻击落空,却不知红发少‘女’瞄准的本来就不是他。 登山钉没入商人身后的山壁,附着其上的剑气令并不锋利的钉头深深凿进坚硬的岩石,撕开一个大口子,无数碎屑从中喷涌而出,爆发的巨响令他忍不住瞄了眼,没有错过这千分之一秒的机会,肖恩顺势丢出短剑,正中德伦拿着凶器的右手。 就在这时,变生肘腋。一把短斧从崖顶投下,锋面倒映着阳光,反‘射’出虹彩的颜‘色’,随着尖利的呼啸,不偏不移地割断救命索,身在半空的红发少‘女’无处借力,直直往下坠去。 “希莉丝!” 肖恩急忙伸出手,及时抓住她的柔夷,然而下一秒,那五根纤细白皙的手指却穿透了他的手掌。 “!!!” 琥珀‘色’的眸子映出大睁的蓝眸,其中没有他的身影。 眼睁睁看着少‘女’跌落悬崖,青年脑中一片空白,良久,才将颤抖的双手举到面前,就如千年里无数次端详过的那样,是半透明的。 [……只要那份能量用完了,你就会变回幽灵。] 水之幽鬼的声音一字字在心头响起,令他从头冷到脚。 “为什么偏偏在这时!!?” ****** 平台上的四人呆若木‘鸡’,杨阳三人瞪着吞没同伴的食‘肉’森林,德伦盯着空无一人的山道。 “怎么回事?他……” 他充满惊愕的低喃唤回了三人的神智,耶拉姆立刻抖出长鞭,缠住昭霆的腰部,将她拉到危险距离之外。但正当他想顺势拿下德伦时,一只钩子不知从什么地方飞过来,钩住他肩膀,往后一拉,将他整个人掼在山壁上,溅出一排血痕。 “耶拉姆!” 杨阳和昭霆齐声惊呼,抢到少年身前。德伦啧啧连声,仰首道:“下手轻点嘛,人家还是小孩子。” “扮什么好人,你这个最该下地狱的家伙。”伴随唾弃的话语,两个男子溜着绳索下到平台。一个体格壮硕,腰间佩着一排短斧;另一个身材瘦削,肩上扛着染血的钩索。昭霆朝后者投以痛恨的目光,一把拔出无刃,朝他‘胸’膛捅去。瘦削男子轻松闪过,夺下大剑,放在掌心端详。德伦从后掩上,扣住少‘女’的双腕,柔声道:“嘘、嘘,安静点,小姑娘。”说着,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咧嘴一笑:“你刚刚那脚踩得我很痛呐。” “你……!”杨阳和耶拉姆同时变‘色’。 “你这‘混’蛋!”昭霆大怒,有生以来,她还是头一次受到这样的污辱。德伦加重手劲,令她忍不住发出痛哼:“呜!” “真是的,我不是叫你乖一点吗?”德伦继续用那种轻柔的口‘吻’道,“我的手被那小子‘射’穿一个‘洞’,很难控制力道,你再这么挣扎,难保我不会一不小心,折断你的手骨。” 昭霆痛得冷汗涔涔落下,硬是咬紧牙关,不让示弱的呻‘吟’逸出双‘唇’。 “放开她!人渣!” 杨阳瞪视眼前面目可憎的人,不敢相信他就是那个笑容和气的好好商人。耶拉姆扶着山壁想站起来,一只短斧砍进他肩膀上方的岩石里,顿住他的身体。 “乖乖坐着比较好。”壮硕男子淡淡地道,“我不像那一位,喜欢施虐,但也不喜欢不听话的人。你们乖一点,我就保证留你们一个全尸。” 这些家伙,果然想杀人劫财!杨阳的心沉了下去。 “话说回来,那个绑辫子的小子到哪去了?”瘦削男子问道,令三个少年少‘女’眼中冒出希望的火‘花’。 “这就要问……”德伦没有把话说完,两眼睁得铜铃般大,同时惊呆的还有壮硕男子和杨阳三人。 瘦削男子的头飞了出去,带起一条血线,行凶者一脸平静地站在他后面,右手拿着一把黑‘色’的巨型镰刀。就是这把刀砍了瘦削男子的脑袋,可是锋面上却没有沾血。 虽然失去了头,尸体还是笔直站立着,棕发青年嫌烦似地拨到一边,与此同时,那颗头颅掉下来,落在他脚边,发出噗哧一声。 被这恐怖的声音刺‘激’,众人终于回过神,德伦和壮硕男子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没让他们再退下一步,肖恩无声无息地冲上前,一刀将后者钉死在岩壁上。 “呀!”不止德伦吓得心胆俱裂,杨阳三人也是目瞪口呆,震惊同伴杀人如砍瓜切菜的狠辣。 “你…你别过来!”德伦手忙脚‘乱’地‘抽’出匕首,抵住昭霆的脖子,这才稍微安心了一点,“退后!不,把刀放……”他蓦地闭上嘴,眼睛死死瞪着青年手里的武器,脸‘色’青白‘交’错。 “黑‘色’的镰刀——你是[提拉的英雄]!” “英雄?”肖恩苦笑了一下,自出现在平台上,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语气充满自嘲,“我倒不知道自己也被冠了那种名号。” 也?杨阳眨眨眼。 “啊——” 一团黑‘色’火焰突然出现,包住德伦持刀的右手,瞬间将其连皮带骨烧得一干二净。他踉踉跄跄后退,惨叫着甩动手臂,想把还在往上曼延的黑火甩掉,因而没注意脚下,一个踏空,摔下平台。 凄厉的哀嚎响彻群山,久久不绝。 杨阳和昭霆呆呆看着他掉落的地方,直到听不见了才反应过来。肖恩却连瞥一眼也没有,径自走到耶拉姆面前蹲下,将手虚按在他的伤口上方,低声念诵咒语:“水之‘精’灵温蒂妮,请聆听我的呼唤,借汝之力,完成我的心愿——治愈。” 水蓝‘色’的光芒从他掌心涌出,罩住少年的肩头。不一会儿,伤口就渐渐缩小,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肖恩,你可以施法了!?”看到这一幕,杨阳惊讶地喊,随即想起青年的镰刀就是由暗元素汇聚而成。他既然能召唤武器,自然就能施法。 “我把***打破了。”肖恩收回手,关怀地问道,“好了,觉得怎样?” “可以。”耶拉姆试着动动手,还有点疼,但是比刚才撕裂身体的痛楚好多了。 “抱歉,我对治疗魔法不是很拿手。”看出他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一丝不适,肖恩很是内疚,“要是能使用光系咒文就好了。” “对了,肖恩,你不是变回幽灵了吗?怎么又有实体了?”危机一解除,昭霆的好奇心就冒了出来。 棕发青年没有回答,沉默了一瞬,道:“我们去找希莉丝吧。” 希莉丝……杨阳三人面面相觑,从彼此脸上看到相同的黯然。刚刚因为冲击太大,情势又危急,他们都没真正意识同伴的死亡,现在才尝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还…还找得到她吗?”昭霆颤声道。 “不知道,因为***解开的关系,这附近的磁场全‘乱’了,我没办法使用寻人的法术,只能下去找。”肖恩起身,环视三人,问道,“准备好了吗?我要施法了。” “肖恩!”杨阳三人不约而同地喊,带着掩不住的惊恐。 “总要面对的。” 青年的回应更像是针对自己。 ******* 郁郁葱葱的树林里,一道青‘色’的风卷拔地而起,刮得周围的草叶沙沙作响。不一会儿,风声止息,气流的中心出现四个身影。 “哇——” 棕发少‘女’尖叫出声,余人也变了脸‘色’。 距离他们不远处,一大堆奇形怪状的藤蔓聚在一起,不断蠕动着,发出悉悉簇簇的声音,活像一群争食的毒蛇。处在它们包围中的赫然是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胸’膛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露’出所剩无几的内脏,头部也被咬掉一半,白‘色’的脑浆‘混’着红‘色’的血液缓缓流出,衬着鲜绿的草地,说不出的奇诡。没想到一下来就看到这么刺‘激’的场景,众人都悴不及防,若非他们个个是见惯血腥的人,早就吐出来了。 “希莉丝……希莉丝……”昭霆用颤抖的手指指着那具尸体。 “不是希莉丝。”耶拉姆镇定否决。肖恩更直接了当地给出答案:“是德伦。” 三个少年少‘女’无言,虽然商人害死红发少‘女’在先,伤害他们在后,但人都死了,尸体还落得这样的下场,再大的仇恨也烟消云散。 杨阳一个‘激’灵,紧张地喊道:“肖恩,快布结界!” “不用,它们不敢靠近。”说完,青年就往前走去。果然,那些可怕的植物一见他靠近就飞快收起藤蔓,像怕被他碰到似的。 “杨阳,你觉不觉得肖恩有点奇怪?”望着同伴的背影,耶拉姆低声问道。 “嗯。”杨阳颌首赞同,她也有类似的感觉,却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会不会是恢复记忆了?跟上大步走远的棕发青年,杨阳偷瞄他,顿时眼神一凝。 从青年身上,散发出一股似曾相识的冰冷气息。 煞气。 在锡维拉看见的,怨灵们所特有的‘阴’邪煞气。 难道……!杨阳情不自禁地捂住嘴,感到一股寒气从心底窜起,眼角瞥见被青年踩过的草地都由绿变黄,萎靡不堪,更是从怀疑转为确信——只有怨灵能吸收活物的生气! 怎么会这样!?是因为希莉丝的死起了憎恨吗?可是那三个人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黑发少‘女’心‘乱’如麻。 “杨阳!”一只冰冷的手握住她的臂膀,及时止住她前倾的身子,“你怎么不看路啊!” “啊。”杨阳这才意识到被树根绊了一跤,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与平日殊无二致的清澈眸子,“……谢谢。” “小心点。”叮嘱了一声,肖恩才放脱手。 就算变成怨灵,他的本质也不会改变吧。杨阳由衷松了口气,回以微笑:“嗯。” “阳!白骨!” 走在最前面的昭霆又叫起来,这回余人倒没受到惊吓,毕竟白骨比起尸体不像尸体,骨头不像骨头的玩意儿好多了。 但是看清棕发少‘女’所说的“白骨”后,众人还是吃了一惊,因为白骨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横七竖八地散落在一***空地上,像铺了一层地毯。 “是那些食‘肉’树丢垃圾的地方吗?”耶拉姆从人类的习惯推测。杨阳不以为然:“我不认为它们懂得所谓的用餐礼仪。” “好可怜。”昭霆同情地看着一地骨骸,突然咽了口口水,扫视众人,战战兢兢地问道,“你…你们说里面会不会有希莉丝?”杨阳和耶拉姆打了个突。 “不会。”肖恩斩钉截铁地道,让三人恢复了点血‘色’,“看这些骨头,最早也死了一两天了,绝不会有希莉丝。” “你看的出?”三人大奇。 “嗯。” 昭霆追问:“你怎么会看这种东西?难道你当过医生?”杨阳和耶拉姆心道:医生也不见得有这种本领吧。 肖恩淡淡地道:“我是从血腥味推断的,你们也闻过,刚刚那具尸体味道有多重。而这些,除了这里几具(他指着其中一堆颜‘色’比较新的白骨),其他几乎没什么味道了。”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就奇怪光凭骨头怎么能推测死亡时间,尸体还好说说。 杨阳沉‘吟’道:“可是这些是什么人呢?食‘肉’森林恶名昭彰,照理不会有人进来送死啊。” “是冒险家。” “什么!” “希莉丝告诉我,有一种叫冒险家猎人的人,专‘门’打劫冒险家,这些人身上完全没有衣服、行李之类的东西,就算食‘肉’树把衣服吃了,也不该碰行李,所以一定是被什么人拿走了。而没有人会在食‘肉’森林里抢劫,显然这些人是在上面遇害,再丢到这里。最后,有不明人士散布索美维山脉有宝藏的不实传闻,引冒险家来寻,正好对上。”肖恩有条不紊地分析。 杨阳三人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昭霆才道:“我们碰上的三个莫非也是——” 肖恩点点头:“虽然骗的手法不同,但目的是一样的。从袭击地点看,散布谣言的八成也是他们,只是看我们不贪财,才换成欺骗。” “他***!”昭霆狠狠咒骂。杨阳和耶拉姆心有余悸,惊诧世上竟有这样一群人,差点就‘阴’沟里翻船。 肖恩收起镰刀,合上眼,双手搭在‘胸’前形成山一样的手势,启‘唇’唱出一串清亮的歌声。 澄静的音符回‘荡’在空气中,刹那间,散落于地的白骨升起阵阵黑雾,随着歌声的扩散,化作直冲天际的洁净光芒。 “走吧。” 当银光看不见后,肖恩垂下手,对身后张口结舌的四人道,见他们呆呆不动,又催促了一声。三个少年少‘女’这才回过神,昭霆结结巴巴地道:“刚才——刚才——” “普通的超渡而已,有这么好惊讶的吗?” “我知道是超渡,但……” 杨阳打断:“肖恩,你是圣职者?”棕发青年歪着头想了想,道:“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昭霆和耶拉姆面面相觑,莫名其妙。杨阳轻蹙双眉。 他果然恢复记忆了。 “快走吧,还要找希莉丝呢。” “哦。” 四人走了一会儿,看见前方的树丛透出微光。肖恩眼睛一亮:“是防止物理攻击的结界!”还没说完就大步跑过去。余人一愣后,也欣喜若狂地跟上:会使用魔法的只有活人,而活人就有可能是希莉丝! 树丛后是一块点缀着稚菊的青草地,一个身穿雪白长袍的年轻人手持法杖蹲在中间,检视面前的人。而那个躺着的人,正是他们找了半天的同伴。 “希莉丝!”肖恩头一个冲过去,抱起红发少‘女’,确认她仍有呼吸后,整个人松弛下来,哽咽道,“太好了,太好了……” 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生前他就尝得够了,如果死了还要来一回,他一定受不住! 见同伴无恙,杨阳三人打量起那个已经站起来的年轻人,他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乌黑的长发整整齐齐地在脑后扎成一束,一丝不‘乱’,看起来像个家教良好的世家子弟。白皙俊逸的脸庞和‘唇’畔温文的浅笑也加深了这个印象,就是一双罕见的青眸有点妖异的感觉。然而,与他四目相对的刹那,杨阳心里油然泛起一股熟悉感,因为他眼里的神采,像极了她见过的一个人。那隐而不宣的霸气,那深沉复杂的思绪,那锐利敏捷的智慧,汇聚成一种特殊的气质,被压抑成平易也无法磨灭的气质—— 王气。 这个青年,是条蛟龙,沉睡的蛟龙。 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遇见这样一个人物,杨阳暗暗赞叹,问道:“请问,是你救了希莉丝吗?”其实看这阵仗,就知道一定是他救的,不然红发少‘女’焉有命在,问一声只是出于礼貌。 那青年挑了挑眉,显得有些意外的样子,随即低声念诵几个像是咒语的古怪单字。杨阳、耶拉姆和肖恩一怔,因为他说的竟是古代语。但是当青年再度开口时,吐出的却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抱歉,可以重复一遍你刚才说的话吗?” 他的声音优雅轻柔,让人听了舒服至极。 “呃,我是说,是你救了希莉丝——我们的同伴吗?”杨阳有点诧异地复述。青年还没回答,肖恩先一步道:“你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啊?”杨阳三人错愕地瞅着他。肖恩没理会他们,定定注视黑发青年:“你刚才用的是方言术(注:一种让对方听懂自己说的话的法术),而且你用的语言,是纯正的古代语,即使现在还在使用古代语的两座外大陆的人民,也发不出你这样的发音,所以你一定不是现代人。” 什么?三个少年少‘女’回过头,用呆滞的目光瞧着那个“不是现代人”的青年。肖恩续道:“你也不是幽灵,不是异族,你到底是什么?” “不是幽灵,不是异族,当然就是人类了,还用问吗?”青年依然那样优雅地说话,只是语速放慢了些,增添了一抹慵懒,令闻者更为醺然,肖恩却听出他隐藏在平静语调下的一丝不悦,脸一红:“抱歉,我没有恶意,也知道你没有恶意,我只是…只是好奇。” 青年端详他,突然微笑起来,那笑如珠‘玉’、如明霞,冲淡了几许温文,令他俊逸的面容刹时灿亮。 “你很像我的恋人。” “啊?”不止肖恩一呆,杨阳三人也愣了愣,而青年下一句话更将他们的神智炸飞到九宵云外:“别误会,我没有污辱你的意思,因为我的恋人是男的,或者说雄的更确切。” “你你你说什么!?” 半分钟后,昭霆的尖叫才划破云宵,余人也震惊得僵在当地,活像三根木桩。 青年还是那副‘波’澜不兴的优雅模样。 “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的全名是月奥兰托,恋人叫扎姆卡特,是条非常可爱的红龙。” 这回四人连惊叫也发不出,直接睁着眼晕了过去。 ****** “你是月祭司!!!?” 回过神后,昭霆第一个跳起来大叫,余人的反应也好不到哪去,异口同声地喊道: “你是男的!?” “你姓奥兰托!?” “你不是死了吗!?” 月涵养极佳,唾沫淋头也笑容不变,嗓音也是那么的淡雅柔和:“嗯,请一个个说好吗?这样我听不清楚。”指着肖恩:“你先来。”摆明了偏袒。 “啊。”棕发青年愣了下才道,“我…我一直以为你是‘女’的。” “我是男的,你为什么认为我是‘女’的?萨克没有昭告天下我的‘性’别吗?他一向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是条***龙,免得再有母龙和人类‘女’子来烦他。”月温温地道。 他很了解扎姆卡特嘛,不愧是情侣。杨阳三人感叹。 肖恩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大概我漏听了。”月点点头:“我想也是,好,接下来是这一位。”他看向黑发少‘女’。 “哦,我问的是,‘你姓奥兰托’?” “咦,后世的历史学家没有帮我翻案吗?我还以为我的身世很容易就查出来了。”月沉‘吟’了一会儿,摇摇头,“罢了,没查出来也好,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对了,我也有个问题想请教,今年是大陆历(注:即古世历)几几年?” “大陆历?今年是创世历1037年。” “哦,改了历法啦,想必奥兰托国也不存在了吧?” 四人一齐点头,差点脱口而出:“就是你情人毁掉的!”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古早以前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现世?还不是幽灵。 肖恩第一个按捺不住好奇心:“你是用时空魔法来到这个时代的吧,那怎么不知道确切年份?这样你怎么定位?” “说到这件事,就要问你了。” “我?”肖恩指着自己的鼻子。月点点头:“***是你打破的?” “嗯。” “***的是白痴吗?” 寂静。良久,四人才从失神状态恢复过来,看向发话人。非常温柔的表情,就和他刚才的语气一样温柔。 错觉,一定是错觉。三个少年少‘女’自我安慰:不可能有这样的反差,世上绝没有人能用那样的语气说脏话。 “亏你也是个魔法师,还是个实力不亚于我的魔法师,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超过十段的魔法解起来一定要小心谨慎,你却像拍皮球一样一下子拍得粉碎,又不是那些蠢得跟猪猡没两样的战士,你是脑袋浸水了还是头壳坏掉了?做出这样不瞻前顾后的事。” 是…是真的,他真的在骂人,用那种轻柔到像讲情话的口‘吻’骂人,而且骂得很毒。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杨阳三人呆住了。肖恩发呆的含意却略有不同:“原来是你把反噬化解的。”(注:当***封印之类的法术解开时,力量会一下子向外发散,所以必须事先布下缓冲结界,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月挑了挑眉:“还不算笨到无可救‘药’,不过猜错了,我没本事化解那么大的冲击,所以把它封了起来,而容器就是你怀里的‘女’孩子。” 肖恩大吃一惊,当确认过后,顿时转为狂怒:“你怎么能这么做!!” 头一次看到同伴发这么大火,杨阳三人都吓了大跳。身为矛头所指的月却无动于衷,还耸了耸肩膀:“我只能这么做,不然如何?任力量扩散,冲毁法则,葬送包括这‘女’孩在内的千千万万人?你不谢我,还对我大小声。” “我没揍你就算客气了!什么叫只能!你可以封在自己体内。你是魔法师,抗魔力强多了,还可以慢慢化解,为什么偏偏选希莉丝?” “我可没义务替你收烂摊子,这‘女’孩是你同伴,正好处理你的愚蠢。”月挥挥手,一派淡漠无情,令肖恩气结。 “要是希莉丝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宰了你!” “肖恩,冷静点,他可是扎姆卡特的情人。”杨阳安抚道,“就算你不给扎姆卡特面子,也得给维烈面子。还有,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把***发散出来的力量全部封在希莉丝体内。”肖恩咬牙切齿,怒火翻腾的双眼一霎不霎地瞪着黑发青年,“假以时日,封印破裂了,这股力量就会撕碎希莉丝的身体!但是把封印移出来也没用,因为移出来的瞬间,希莉丝的身体同样会承受不住而四分五裂!而且魔力会消蚀体力,从现在起,希莉丝会越来越衰弱,最后虚脱而死!” 杨阳三人骇得脸‘色’发青。 月笃悠悠地道:“你们也不用太悲观,像她这种情况,有两个解决方法。一是找来可以作为新容器的法器(注:这种法器通常可以融入体内,就不会有爆体而亡的危险),代替这‘女’孩爆炸;二是把封印移到你体内,再用起死回生的咒文将她复活。” “那种咒文谁会啊!你会吗?” “我不会。” “那你还说!法器呢?别告诉我法器你也没有!” “是没有。” “……我杀了你!”这回青年不是口头说说,当真丢出一枚火球。月法杖一挥就轻松挡下:“果然是大脑少根筋的白痴法师,已经是不得不靠怨气活着的可怜存在了,还不晓得省点力气。” 他的话提醒了杨阳一件事:对了!肖恩现在是只有靠负面情感维持实体的怨灵,一旦负面情感没了,就会变回幽灵,那他是……故意‘激’怒肖恩的吗? 月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不确定起来,因为那种措辞,怎么听怎么像习惯使然。即,他本来就是个让人肝火大动的家伙。 “算了,看你可怜,就告诉你吧。那种法器我放了一个在西边的失落神殿,待会儿画张地图给你,免得你‘迷’路到东边去。” “你……” “也不用担心这‘女’孩会撑不到半路嗝毙,这里到失落神殿只需十多天步程,用魔法更只要三天就到了,而这‘女’孩起码还能‘挺’半个月。当然,如果她碰巧来个月事之类,就难说了。” “¥※◎+……” 这家伙,是不是对越喜欢的人越爱整啊?看着这一幕,杨阳不禁怀疑。明明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却装得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在听说血龙王的恋情时,她曾幻想过月的‘性’格。因为扎姆卡特是强势型的,按照***文学的一贯套路,他的恋人应该是弱势的一方。就算不像‘女’人,至少也该温文尔雅。岂料月的外表是够温文了,骨子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只能用‘阴’损毒辣形容。 还有他那骗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和声音,无形中主导全场的手腕,真正强势的一方无庸置疑是他。 可怜的扎姆卡特,我能想象你的恋爱生活。杨阳在心里为友人哀悼。 “喂喂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昭霆也忍不住叫起来,“把希莉丝害这么惨不说,还欺负肖恩!” 对嘛对嘛。棕发青年猛点头,碍于维烈和扎姆卡特的面子他没法真的砍人,只能挨打不还手,早憋得一肚子气,现在终于有人出来仗义执言了。 可惜这个正义之士水平和他差不多,才一回合就被月踢回一边去纳凉:“我害她?是我救了她吧,要不这‘女’孩早没命了;而且,从头到尾都是你这位同伴在威胁我、吼我、用火球丢我,我何时欺负过他?” “唔~~~”没本事像他一样把黑的说成白的,棕发少‘女’只好饮恨。 叹了口气,杨阳开口道:“月先生,容我‘插’一句,请问你为什么出现在这个时代?”她自认嘴上功夫也比不上这位仁兄,还是快快送人上路的为妙。 月指着肖恩回答:“因为考虑到很可能会有这种没脑子的笨蛋不分青红皂白打破***,当初设的时候,我就开了个时空‘门’(注:利用时间隧道衔接过去与未来的‘门’扉,是最高段的时间魔法,只有十二段以上的法师能使用),出事时可以及时赶来补救,果然派上用场了。” 他的声音还是很柔和,但咬字很清晰,所以每个人都听得明明白白,然而,从听见到理解却‘花’了很长时间,尤其是那句“当初设的时候”。 “***是你设的?” “没错。” “……” 换句话说从头至尾就是这家伙搞出来的事情,他却一点反省的意思也没有,还摆出局外人的姿态,在这里指手划脚、怪东怪西。 肖恩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昭霆吼道:“原来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胡说八道。”月淡淡挥了挥手,“我只是设了***,什么叫‘一切都是你搞的鬼’?你们的不幸应该由你们自己来承担,不要随便把罪名推给别人。”他竟然还反咬一口,丝毫没有心虚、后悔的表现。 这个人品‘性’真是有够恶劣。见惯各‘色’人种的黑发少‘女’此刻也不由得哑然。棕发少‘女’和褐发少年的表情更是明明白白写着“扎姆卡特怎么会爱上这种人?” 棕发青年深吸一口气,道:“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作羞耻?”黑发祭司瞟了他一眼:“我知道,倒是你肯定不知道思考两字怎么写。” 肖恩决定再不理睬这个‘混’蛋! 杨阳干咳一声,用一贯的温文语调道:“月先生,你为什么做出这种事?如果你不清楚,我可以告诉你,因为你设的***,西方一千多年来荒芜不堪,为少得可怜的粮食自家里打得头破血流,更有无数人因为抢不到粮食饿死——你是为了造成这种结果,才设***的吗?” 月眼底闪过晦涩的情绪,快得她差点捕捉不住。 杨阳心一动。 也许他不是无情,只是装作无情。 “不错。”月坦承,“不过这是陛下的目的,我只是按照他的旨意行事。” “你为什么帮他做这种事?” 月沉默片刻,缓缓道:“因为——这是我欠他的。” 杨阳怔了怔,想起一事,冲口道:“等等!你姓奥兰托,莫非你是萨满奥兰托的——” “我是他哥哥。” “……!”杨阳倒吸一口气。 昭霆询问友人:“萨满奥兰托是谁?”杨阳还沉浸在突来的冲击中,心不在焉地道:“奥兰托国的末代国王。” “萨满是末代国王!?为什么?他虽然有点心术不正,但是个有能力的人。”月第一次收起笑容,‘露’出诧异之情。杨阳犹豫了一下,才答道:“因为他杀了你,扎姆卡特就杀了他,还拉了整个奥兰托国做赔葬。” “杀了我……是吗……” 月脸上的表情很奇异,不像意外,倒更接近叹息。众人同情地瞅着他,不管眼前的人有多么恶劣,被亲弟弟所杀,遭遇委实可怜。 昭霆灵机一动,比手划脚地道:“对了!你已经知道你弟弟要害你了,就可以事先防范了!” “历史是无法改变的。”月淡淡地道,随即,一缕关心渗入他始终柔和的嗓音,“萨克怎么样?一个人吗?” “嗯。” 月合上眼,眉心划过痛苦的‘波’纹,低声道:“萨满啊萨满,你太狠了。”看到他的神情,余人更是同情,耶拉姆道:“你去见见扎姆卡特吧,他现在应该在中城的西境。” “我只能再待十分钟(注:虽然时间魔法不存在时效,但时间隧道有时限,如果不在消失前赶回,施法者就会身死魂散)。”说这句话时,月的神‘色’已恢复了常态,“你们认识萨克?帮我个忙。” “传话吗?”杨阳温言道。月点点头:“告诉他,收敛点脾气,不然总有一天被人类的屠龙者干掉。” “呃……”没料到他要传的是这样的话,杨阳一时反应不过来。她原以为,以月的‘性’格虽然不会要心上人移情别恋,但一定会来句“我永远爱你,不要伤心”之类的‘肉’麻话。 昭霆也十分错愕:“你不说句我爱你吗?” 月睨视她,眼中‘射’出尖锐的嘲讽,程度之强烈,令他柔和的嗓音也有点变调:“爱?人类哪配说爱这个字眼,这个字是专属于龙的,连神也不配说!因为神拥有的是大爱,而大爱就已经不是爱了!” 昭霆听得云里雾里。杨阳心里浮起了悟和感叹。 这是个愤世嫉俗的男人啊。 耶拉姆皱眉道:“这么说,你不爱扎姆卡特?”月缓和了语气:“是。” “太过份了!”昭霆跳起来,愤慨得满脸通红,“扎姆卡特是那么爱你!一直到今天都没忘了你!甚至为了你跑去向维烈单挑,想自杀去陪你,你却说不爱他!你还是人不是!?简直狼心狗肺……” 杨阳捂住友人的嘴,深深望进黑发青年情思翻涌的双眼,一字一字道:“月,对你而言,扎姆卡特是什么?” 月回她深邃的一瞥,抬起头,仰望清澈的蓝天。直直洒落的阳光净化了他略带妖异的青瞳,焕发出澄静的光彩。 “他是我唯一的光。” 语气充满无限的眷恋与深情,即使迟钝如肖恩、昭霆,也听出他对血龙王到底是什么感觉。 “很好!”杨阳击了下掌,“我就把这句话带给他!”月噗哧一笑:“他大概听不懂吧,那家伙就只会挖空心思要我说爱他。” 杨阳坚定地道:“不,他会懂的。”月凝视她,眼中闪过一道异芒。 “好吧。”他举起法杖,“时间也不多了,念在你们帮我传话的份上,我就直接送你们到失落神殿。不用道谢,后会无期。”说着,他嘴角浮起一个微妙的笑。不知为何,看到这个笑容,肖恩背上一阵恶寒。 这家伙不会在打什么坏主意吧?他刚想拒绝,月已念完了咒语,法杖杖头的宝石发出灿烂的绿光,一道龙卷风包围住五人,随着风声呼呼,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最后完全看不见。不知过了多久,风停了下来,视野也恢复了清朗。 五人面前是无垠的沙海。 延伸到地平线尽头,层层叠叠宛如‘波’‘浪’的沙海,充满了不羁的美,和空旷的寂寥,这是幕壮观的风景,但杨阳四人看在眼里,只觉心寒。 “这是什么地方?”昭霆呆呆地问道。耶拉姆面无表情地回答:“沙漠。” “废话!我当然知道这是沙漠!问题是我们怎么会跑到沙漠来!那家伙不是应该送我们到那个失什么的神殿吗!” “他果然没安好心!”想起临走前月那个诡异的微笑,肖恩跳起来。被他一提醒,杨阳脸‘色’大变。 她怎么没想到!以月那种个‘性’,哪能忍受被人看到软弱的一面!再比照他将整个西方化作荒漠的狠劲,杀人灭口当然是小菜一碟…… “那个恶魔祭司!!!” ****** 注:月和扎姆卡特的事迹,在拙作《红月传奇》里,不过……嘿嘿,我还没写! 第五部 越境(节七) 杨阳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眨了好几下,才想起睡前的情景。 送走水之幽鬼菲亚斯后,他们被‘欲’知美人来历的仰慕者和要求赔偿的旅馆老板缠了一个下午,最后是德伦把他们偷渡到自己的下塌处,才逃离了那团‘混’‘乱’。一到新旅馆,除了肖恩,每个人都躺下了。 发觉了无睡意,杨阳坐起来,穿衣下‘床’。‘精’灵之靴踩在地上悄无声息,所以没惊动睡在另两张‘床’上的昭霆和希莉丝。她缓缓推开‘门’,皎洁的月光立刻洒进室内,看来今晚是个晴朗的夜。 四下静悄悄的,杨阳往走廊一瞄,顿时怔在当地。一抹孤影坐在窗台上,熟悉的面容却挂着她不熟悉的神情,琥珀‘色’的眸子定定望着窗外,倒映着一轮新月。 亡灵的守护神,银心月。 凝视着那月亮的亡灵,眼中却没有崇敬和安心,只有‘迷’惘和凄清。 千年的寂寞,是什么滋味? 杨阳的眼眶突然湿了,那一刻,她看到棕发青年的内心,看到她无法想象的世界,看到她无法体会的情绪。 忘掉一切,就真的得到解脱了吗?还是,掉进一个更深的囚笼? 轻不可闻的叹息逸出青年的双‘唇’,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如雷霆般贯穿少‘女’的耳膜。 “肖恩。”她情不自禁地低唤,因为看不下去,那样深的寂寞,那样深的悲哀,不是才十七岁的她承受得了的。 “!”棕发青年震了震,投来目光的同时,千年的岁月沉淀从他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平日殊无二致的爽朗笑容,“杨阳,起来上厕所啊?” “才不是呢!”黑发少‘女’皱皱鼻子,大步走去,走得近了,她才发现青年的眉梢残留着一丝余哀,证明她刚刚看见的不是幻觉。 浓浓的酸楚在她心底泛开来,为眼前的人那几近逞强的坚强。 明明自己都伤痕累累了,还扮着笑脸糊‘弄’别人。 就和那个人一样。 “肖恩,你会不会觉得你很不幸?”杨阳侧过身,背负双手,眺望窗外。高悬的月轮让她想起那人灿烂的银发,和远比银发灿烂的笑靥。 肖恩深深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不会。” “为什么?你明明很不幸。” “一,我不觉得我很不幸;二,我讨厌自我怜悯。”肖恩没有跟着她把视线调回外面,把玩垂在‘胸’前的长辫,“杨阳,你究竟是问我,还是问另一个人?” 黑发少‘女’颤了颤,良久,才低声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 “是吗?那你的直觉真的很准。”杨阳叹了口气,浮起苦笑,“没错,我是…在问他。” “他像我吗?” “很像,不是外貌,是其他地方。他也是成天笑嘻嘻的,把心事都藏在心里头,很可靠,很坚强,总是把欢乐带给别人。” “这样啊,那你就不用担心了。”肖恩认真地道。杨阳回过头:“为什么?” “因为他受得住。自己快乐不起来的话,是无法把快乐带给别人的。”肖恩绽开柔和的笑容,“我也是。真的笑不出来,我是不会笑的。笑了,就是快乐。” “真的吗?”杨阳很有点怀疑。肖恩撇撇嘴,指着她鼻子:“我问你,看到那人,你开心吗?” “当然了!” “反过来也一样。就算他有的时候不想笑、笑不出,但只要想到笑了你们会开心,自然就笑得出了。快乐是双向的,他的快乐能分给你们,你们的快乐也能分给他,所以不用为他担心。” 杨阳感到内心的‘阴’云一下子消散开来,忍不住鼻酸,‘唇’畔却扬起如释重负的笑意:“谢谢你,肖恩。” “不客气。”青年回以灿烂的笑靥,随即若有所悟,“杨阳,你是不得不出来旅行的吧?” “嗯。”少‘女’眼神一黯。肖恩体贴地没有追问,换了个话题:“看今晚的月‘色’,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是吗?我看不懂。”杨阳由衷地笑了,“不过我相信你的眼光,就明天上路好了。” 肖恩苦笑道:“我压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懂得看天象,你还是别太信任我得好。”杨阳皱起眉头,嘴‘唇’动了动,终是咽下无用的安慰,化为一声叹息。 “怎么了?”肖恩反而诧异地看着她。 “肖恩,你总是能看透我的心、帮助我,可是我却一点也看不透你、帮不了你。” “……”琥珀‘色’的双眸流动着感动和温暖,这一刻,成熟和睿智取代了稚气和‘迷’惘,在那张远比实际年龄年轻的脸上‘荡’漾开来。 “不关你的事,我是个失去记忆的人,换句话说,我失去了自己,你当然看不透。”肖恩举起右手,凝视手背,在月光的照‘射’下,那只手显得格外苍白,“在镜子里,我常常想,为什么我是透明的,我是不是真的存在,若真的存在,为什么连名字也想不起来。” “……” “虽然我讨厌维烈老是讲些不知所云的话,‘弄’得我心情很‘乱’,但那个时候,若不是他时常叫我出来,我一定会被那些想法‘逼’疯。”肖恩苦涩地牵牵嘴角,“他的目光,是唯一证明我存在的事物。” 杨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注视他。 肖恩垂下手,笑着回望她:“所以你出现时,我真的好开心。你是第二个看得到我的人,还不是靠‘精’灵之眼的帮助,你让我确认了自己的存在。也是托你的福,我才能认识希莉丝、昭霆、耶拉姆,还有欧米、哥布林市长、埃洛尔长老,巴巴拉、诺瓦他们,这些不都是帮助?而且比我给你的大多了。” 杨阳稍稍好受了些,但还是很不释然:“可是,我只不过把身体借给你,你却是开导了我的心灵,两者完全不能相比。”肖恩翻了个白眼:“得了!在我看来,光是用你身体吃的第一顿饭,就足够抵消我对你的所谓开导了。” “贪吃鬼!”杨阳笑骂,这才真正释怀。 一道冷风从窗口灌入,杨阳打了个哆嗦。肖恩见状,脱下外衣丢给她。杨阳接过后,没有马上穿上,反而好奇地打量:“咦,很漂亮嘛,是希莉丝买给你的?” “嗯!” “给你买这种名贵衣服真是糟塌了,一点也不晓得爱惜。”杨阳一边检视长衣一边摇头。 “我很爱惜的!”肖恩叫冤。杨阳睨了他一眼,不作声,举起衣服,让他看上面一摊脏灰。 “啊~~~怎么会这样!?” “当然会这样,这窗台这么脏。”杨阳翻了个面,手指疾点几个地方,“看,还有这里、这里、这里……你搞什么东西,把好好一件衣服撕成这样。” 肖恩脸‘色’阵红阵青,一把抢过衣服:“给我!我来补!” “哪来的针线?何况,你会补吗?” “当然!”肖恩斩钉截铁地道,跳下窗台就去找针线,杨阳连忙抓住他:“喂喂,别吵别人睡觉,要补也早上补。”肖恩犹豫片刻,无奈地转回来,哭丧着脸盯着那些破‘洞’: 要被希莉丝骂死了! 看到他的表情,杨阳在心里对红发少‘女’报喜: 你的恋情有望哦,希莉丝。 ****** 次日上午,一行人聚在德伦房里,讨论今后的行程。 “登山工具已经买好了,我们从索美维山脉的次峰上去,走半天山路就到了。” 商人指着地图的一点宣布路线。希莉丝举起只手:“我有个疑问,为什么我们要爬山?”因为昨天逛了半天街,接下来又被菲亚斯一通搅和,她和肖恩都不知道封境的事。 杨阳对两人解释了原因。希莉丝皱起眉头:“封境管封境,我们又不受影响,冒险家公会是独立于各城之外的机构,连王室的命令也不必听,何况城主。” 是这样吗?杨阳、昭霆和耶拉姆面面相觑。他们三个虽是冒险家,却对冒险家的特权一无所知。肖恩连连点头:“没错。至于德伦先生的问题也很好解决,我帮他伪造个徽章就是。” “不行。”回过神的黑发少‘女’和商人异口同声,余人都是一怔。 “为什么不行?” “上面早就想到这个可能,所以查得很严,已经有好几个人被逮到下狱了。”德伦神‘色’凝重地道。肖恩浮起自信之情:“我的魔法才不会被拆穿!” “就算这样也不行。”杨阳道,“西南边境是块魔法***,虽然可以瞒过这头,但另一边的坎陪拉(注:西城的边境都市)是在***内,一到那儿就穿邦了。”希莉丝拍拍头:“对了,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 昭霆奇道:“魔法***是什么玩意儿?”耶拉姆解释道:“就是无法使用魔法的区域。”肖恩补充说明:“通常分为两种,人为的和自然的。人为的就是禁制结界;自然的是玛那‘精’灵为了调节浓度,暂时停止活动造成的现象。” “哦。”有听没懂,还是死小鬼说的简单。 希莉丝问道:“那索美维***是人为的还是自然的?我只知道它是世界上最大最强的魔法***。”杨阳答道:“这个问题目前还没有定论,但人为的说法占了大多数,可能‘性’也比较高,因为索美维***是在大黑暗时代之前形成的,若是自然的,早该恢复了。而且,它引起争论的还不止这一点。据说在索美维***形成之前,西方是全大陆最富庶的地区,坐落着有[粮仓]美誉的肯尼亚斯帝国。那里风景如画,四季如‘春’,鱼米果蔬产量无一不丰。可是***出现后,一夕间绿地变沙漠,农田变荒原,成为大陆最贫脊的地区。后世的历史学家和专业人士都对这个现象感到不可理解,斥为无稽之谈。而由于大黑暗时代魔族的破坏,所有的历史记录都残缺不全,无法确切地证明,这个传说就更加被视为无根据的谣传,甚至西城人民为了鼓励自己编造出来的幻想故事。” “不是幻想。” “咦?”杨阳一愕。余人也睁大眼,惊讶地看着发话人。肖恩重复道:“不是幻想,肯尼亚斯帝国是真的存在。” 愣了三秒钟,杨阳跳起来,黑眸写满“兴奋”二字,一迭声问道:“真的吗?真的吗?真的有肯尼亚斯帝国?那不是谣传,西城真的曾经是大陆最富饶的地区?” “嗯,虽然我没亲眼看过,因为我出生时,肯尼亚斯帝国已经不存在了。”肖恩‘露’出回忆的眸光,“正如杨阳所说,它的土地在一夕之间荒芜。当时很多人认为是肯尼亚斯的敌国奥兰托国搞的鬼,之前也确实有该国在研究禁忌魔法的传闻。可是没等调查开始,扎姆卡特就把奥兰托国毁得一干二净。” “扎姆卡特干嘛毁那个奥什么国?”昭霆奇道。希莉丝一个‘激’灵:“莫非——” 杨阳颌首肯定:“嗯,害死月祭司的就是奥兰托国人,好像他自己也是。” 昭霆张口结舌,德伦一脸茫然。耶拉姆问道:“这两件事有关联吗?”杨阳两手一摊:“不知道,就连肯尼亚斯帝国,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真的存在。” “不过,真没想到西城曾经很富饶。”希莉丝余悸未平,“看它现在的样子,谁也不会相信它曾是个‘风景如画、四季如‘春’、鱼米果蔬产量无一不丰’的国度。”肖恩皱眉道:“它现在还是那么荒芜吗?” “荒芜得不得了!” “怎么会……我是记得那里的情况很糟糕,可是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再强大的魔法也该失效了,莫非…那是个诅咒?”青年自言自语,惹来一堆困‘惑’的视线。昭霆第一个不客气地喝问:“你在嘀咕什么呢?” “我在想,西边怎么会到今天还是那个样子。照道理,任何魔法都有时效,而时效最长也不会超过段数的百倍,即一百三十年,所以除非补施,或者借用神器之类的法器锁定,不然那个使土地贫脊的魔法是不可能维持这么久的。” 商人和棕发少‘女’听得云里雾里,学过魔法的三人倒是都听懂了。 “这么说,如果是第二种,把法器拿走,西城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杨阳呼吸不稳:一城的命运啊,可能就要被他们改变了!希莉丝和耶拉姆也相继变‘色’,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德伦喃喃自语:“惊人的情报,这回发了。”他说得极轻,余人都没听见。 肖恩沉‘吟’道:“没这么简单。像这种***术,解咒必须十分小心,‘弄’得不好,下场比施咒还惨烈,因为它通常影响了法则。你们也看过,连维烈那样的不死身,触犯法则也发了场高烧,别说人类了。最糟的结果,是法则崩溃,大伙一块儿玩完。”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杨阳期待地道:“话虽如此,但肖恩你一定能办到吧?” “嗯…我也不确定啦,得实际调察过才能下结论。”事关重大,一向自信满满的棕发青年也采取了谨慎态度。 “没错,而且这件事,最好先征询贝姆特城主的同意再说。”耶拉姆投赞成票。昭霆嗤鼻:“多此一举!他肯定答应!有谁会放着‘肥’沃的土地不要,要一块鸟不拉屎的地方?” 杨阳笑道:“是啊,所以如果行的话,肖恩你就直接把***打破吧,省得被当作救世主。”棕发青年连连点头。 希莉丝一手支颊,用遗憾的口‘吻’道:“不过这么一来,宝藏的传闻就是假的了。”杨阳四人朝她投以不解的目光:“宝藏?” “嗯,索美维山脉的宝藏,那可是很有名的传闻。”希莉丝兴致勃勃地道,“据说里面有一座古代国王的陵墓,珍藏着大批价值连城的陪葬品,以诺的冒险家一大半就是冲着这些宝藏而来。” “宝藏啊……”昭霆眼中浮现憧憬的光点。耶拉姆正暗叫不妙,杨阳就斩钉截铁地道:“无稽之谈!” “咦?”众人一愣。 “从古至今,艾斯嘉大陆没有一个国家有陪葬的习俗,只有一些未开化的民族和外大陆的几个国家有。因为古世历的人们相信冥神不喜欢死者带着‘欲’念和俗物进冥界,所以无论生前多么权倾朝野、富可敌国,死了一律穿最朴素的衣裳进棺材。虽然创世历以后最高神诋变成了贺加斯,这个风俗却没有变。”杨阳滔滔不绝地道,随即想起棕发青年是大黑暗时代的人,不知道协调神贺加斯,若问的话一定会引起德伦的怀疑,急忙把话题带开:“是谁散布这个不实的传闻的?” 希莉丝一脸“莫宰羊”的表情:“老老早就开始传了,天晓得是谁传出来的。”德伦笑道:“宝藏之类的妄言,世间流传得多了,哪一一追究得了,还是商量正事吧。”两人点点头。 总共十二道视线又回到地图上。肖恩看了会儿,面‘露’困‘惑’,指着上头的一点:“奇怪,这不是森林么,为什么不从这里走,而要爬山呢?” “因为这是食‘肉’森林。”杨阳叹了口气,她是在座体力最差的,不由得引起共鸣,“里头全是可怕的食‘肉’植物,短短几秒钟就足以将一个大男人啃得连骨头也不剩,根本没法通过。” “这种害人森林,干嘛不烧了它?” 对哦!四个少年少‘女’呆然,大叹自己脑子转不过弯来。德伦却摇摇头:“烧不掉。不,别说烧了,连火都生不起来,那个森林最邪‘门’的地方就是这个。” “是吗?”肖恩皱起眉头,似乎想到什么,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而在他沉思之际,其他人已经把出发时间定好了。 ****** 当日,也即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26日午后,一行人离开以诺,往索美维山脉进发。 以诺依山而建,南傍有[食‘肉’森林]别称的索美维森林,有着要塞的地理优势,可惜西北两城从不打仗,千年来就一直保持着边境都市的‘性’质。这次红龙骑士团‘插’手西南两城的战争,反而让它体现出关隘的价值来。虽然,以西城的战力,突破以诺薄薄的城墙是轻而易举的事。 艾斯嘉大陆有“一高二长三峻”,形容的是三座山:被誉为世界最高峰的诺瑞姆林峰;海拔高横幅也广的红石山脉;以及险峻高耸,绵延数百里的索美维山。后者既占据了“高、长、峻”三字,可见其山势之壮观。 爬山不能骑马,杨阳五人就取消了在以诺购马的原计划。不过话说回来,好马还是应该在西城买。 为了避免‘弄’脏衣服,也为了方便行动,肖恩换回褚‘色’长衣和适合走山路的高跟皮靴。其他人也尽量减轻负重,而所谓减轻负重的方法就是把泰半行李扔给力气最大又不会疲倦的幽灵。沦为免费劳力的棕发青年在咕哝了一通后,还是认命地把东西捆在背上。 因为曾经在埃特拉首府米尔菲见识过世界最高峰诺瑞姆林峰直‘插’天际的宏伟雄姿,所以走出以诺,望见那屹立在地平线尽头的巍峨山脉时,四个少年少‘女’并没有很震憾,但随着距离的拉近,遮天蔽日的***感越来越大,当走了一段狭窄的山路后,更升华为影响心跳的紧张与疲惫。 特雷希小道是***北城城主特雷希欧斯达广募工匠所辟,之后,人们再不用辛苦地翻山,可以直接穿过山岭去西城,但也因此荒废了山道的整修,给杨阳等人此刻的行进带来麻烦。 近乎笔直的山崖上,六人贴着粗糙的岩壁缓缓前移,这么走不仅是出于安全上的考量,也是因为风的关系。充满山风特有的凛冽感的冰冷气流不断拍击着众人的身体,令他们浑身发抖的同时举步维艰。 “好大的风啊!”昭霆忍不住抱怨。 “拐过前面的弯,就会小一些了。”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德伦安慰。本来肖恩自愿打头阵,被他以向导的名义拒绝了,改为殿后。 杨阳往下瞄了眼,顿时一阵晕旋。他们身处的峭壁就在食‘肉’森林旁边,所以脚下一片绿‘色’。尽管已是深秋时节,树木却没有一丝枯萎的迹象,甚至比一般的常绿树还生机盎然。青翠的‘色’彩反‘射’着阳光,仿佛每棵树上都长着琉璃叶,美得灿烂夺目,放眼望去就像一座水晶森林。 肖恩也低下头盯着那片树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如此,难怪烧不着。”走在他前头的希莉丝奇道:“什么?” “这座森林把水气全锁住了,所以点不着火。”肖恩皱起眉头,“我愈来愈怀疑是奥兰托国搞的鬼,只有人类做的出这种事情。” “也难说吧,也许是别的种族,比如‘精’灵族。他们不是喜欢住在森林里,很可能为了使树木长得更好做出这种事。”希莉丝试着为人类平反。 “不可能!‘精’灵是最了解平衡重要‘性’的种族,绝不会为了给树木水喝而使用破坏平衡的法术!”肖恩一口否决。希莉丝无言以对。 这时,前头响起昭霆的惊呼:“哇塞——”肖恩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出什么事了!?” “太‘棒’了!”这是杨阳的回答,令两人面面相觑,当他们也转过拐角时,才明白两个少‘女’失态的原因。 一望无际的苍凉大地。没有任何的障碍物,也没有任何生机的大地。单调的灰‘色’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寸草不生,成就一幅纯粹也凄凉的景致,震憾人心。 连那里的天空也是一种独特的清澈的蓝,棉絮般的云朵疏疏懒懒地飘着。几只苍鹰舒展双翅,悠然盘旋于这青天白云之下,令观者的心灵为之一空。 吹来的风儿带着西方大地特有的辽阔和空旷的味道,众人不约而同地深吸一口气,感到‘胸’怀一畅,好像整个人和那片荒莽的大地融为了一体。 “完全没变……” 棕发青年的双眼浮起属于过去的情‘潮’,一幕似曾相识的景象在他脑中徘徊。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站在悬崖上,眺望那片灰‘色’的荒原。 “别发呆了,我们必须在天黑前下山。”褐发少年的声音将众人拉回现实,肖恩无意识地松了口气,自从答应维烈后,他就时常努力回忆过去,可每当快要想起什么时,他又情不自禁地退缩。 也许我真的是个懦弱的人。青年有点沮丧。 一行人重新出发,脚步轻快了许多,目的地就在眼前,自然涌出一身力气。然而没走多久,德伦就喊道:“前面没路了!” “坏得厉害吗?”耶拉姆镇定地问道。一路走来山道愈来愈狭窄破旧,众人早有心理准备,反而觉得商人太大惊小怪。德伦苦着脸回答:“很厉害,起码有两三丈,我们还是直接到上头去比较容易。”说着,他一指上方,那里有个像是平台的凸起,以此为踏板可以攀上更高的山道。 耶拉姆估算了一下,解开救命索,从包里取出登山钉,谨慎的安在适当的位置,朝平台爬去,德伦紧跟其后,接下来是昭霆和杨阳。 红发少‘女’也往上爬后,肖恩终于看到了那个迫使他们不得不抄捷径的断层,如德伦所说,山道断成两截,距离少说五米长。即使是他,不借助助跑也绝对跳不过去。但是观察了一下缺口,他皱起眉头,黑‘色’的预感如冰水渗透心脏。 “耶拉姆,抓住德伦!” 褐发少年虽然立刻反应过来,还是慢了半拍,商人的手像蛇一样灵巧地伸出,扣住棕发少‘女’的双腕,同时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抵住她纤细的颈项:“别动!” 这声威胁成功定住已爬上平台的耶拉姆和杨阳,肖恩和希莉丝却不吃他那一套,不约而同地‘抽’出腰间的短剑,但随即看出无论打掉匕首还是‘射’穿德伦的脑袋都会令人质受到伤害,不得不收了回去。 “把武器统统丢到山下去!”德伦再度大吼。 “去你的!”昭霆狠狠踩住他脚背,还碾了两下。德伦却像没感觉到痛般一动不动,沉声道:“安份点,不然我砍了你两条手。”棕发少‘女’被他话中的肃杀之意吓得打了个哆嗦。 “昭霆!不要动!”杨阳紧张地喊,看出商人是认真的。 “还不快把武器丢了!” 耶拉姆头一个解下短剑丢下山;杨阳也快手快脚地卸下弓箭抛了出去;肖恩却迟疑了一下,因为德伦的目的摆明了是杀人劫财,如果解除武装,他们就会像待宰的羔羊般任其鱼‘肉’,可是眼下的情形也容不得他不丢。 转瞬间想了七八个主意,却没有一个能在不使用魔法的前题下打破僵局,正焦急时,感到腰间一紧,抬头一看,原来是希莉丝在拉扯救命索,眼中透出深意。 默契在眼光‘交’汇的刹那达成,肖恩用故意的动作将短剑抬高,吸引德伦的目光;希莉丝一手抓着救命索,一手拔出登山钉,然后用力一蹬山壁,身子腾空而起,投出手中的临时武器。德伦冷笑一声,显然早就料到他们会来这招,不慌不忙地转了个位置,让攻击落空,却不知红发少‘女’瞄准的本来就不是他。 登山钉没入商人身后的山壁,附着其上的剑气令并不锋利的钉头深深凿进坚硬的岩石,撕开一个大口子,无数碎屑从中喷涌而出,爆发的巨响令他忍不住瞄了眼,没有错过这千分之一秒的机会,肖恩顺势丢出短剑,正中德伦拿着凶器的右手。 就在这时,变生肘腋。一把短斧从崖顶投下,锋面倒映着阳光,反‘射’出虹彩的颜‘色’,随着尖利的呼啸,不偏不移地割断救命索,身在半空的红发少‘女’无处借力,直直往下坠去。 “希莉丝!” 肖恩急忙伸出手,及时抓住她的柔夷,然而下一秒,那五根纤细白皙的手指却穿透了他的手掌。 “!!!” 琥珀‘色’的眸子映出大睁的蓝眸,其中没有他的身影。 眼睁睁看着少‘女’跌落悬崖,青年脑中一片空白,良久,才将颤抖的双手举到面前,就如千年里无数次端详过的那样,是半透明的。 [……只要那份能量用完了,你就会变回幽灵。] 水之幽鬼的声音一字字在心头响起,令他从头冷到脚。 “为什么偏偏在这时!!?” ****** 平台上的四人呆若木‘鸡’,杨阳三人瞪着吞没同伴的食‘肉’森林,德伦盯着空无一人的山道。 “怎么回事?他……” 他充满惊愕的低喃唤回了三人的神智,耶拉姆立刻抖出长鞭,缠住昭霆的腰部,将她拉到危险距离之外。但正当他想顺势拿下德伦时,一只钩子不知从什么地方飞过来,钩住他肩膀,往后一拉,将他整个人掼在山壁上,溅出一排血痕。 “耶拉姆!” 杨阳和昭霆齐声惊呼,抢到少年身前。德伦啧啧连声,仰首道:“下手轻点嘛,人家还是小孩子。” “扮什么好人,你这个最该下地狱的家伙。”伴随唾弃的话语,两个男子溜着绳索下到平台。一个体格壮硕,腰间佩着一排短斧;另一个身材瘦削,肩上扛着染血的钩索。昭霆朝后者投以痛恨的目光,一把拔出无刃,朝他‘胸’膛捅去。瘦削男子轻松闪过,夺下大剑,放在掌心端详。德伦从后掩上,扣住少‘女’的双腕,柔声道:“嘘、嘘,安静点,小姑娘。”说着,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咧嘴一笑:“你刚刚那脚踩得我很痛呐。” “你……!”杨阳和耶拉姆同时变‘色’。 “你这‘混’蛋!”昭霆大怒,有生以来,她还是头一次受到这样的污辱。德伦加重手劲,令她忍不住发出痛哼:“呜!” “真是的,我不是叫你乖一点吗?”德伦继续用那种轻柔的口‘吻’道,“我的手被那小子‘射’穿一个‘洞’,很难控制力道,你再这么挣扎,难保我不会一不小心,折断你的手骨。” 昭霆痛得冷汗涔涔落下,硬是咬紧牙关,不让示弱的呻‘吟’逸出双‘唇’。 “放开她!人渣!” 杨阳瞪视眼前面目可憎的人,不敢相信他就是那个笑容和气的好好商人。耶拉姆扶着山壁想站起来,一只短斧砍进他肩膀上方的岩石里,顿住他的身体。 “乖乖坐着比较好。”壮硕男子淡淡地道,“我不像那一位,喜欢施虐,但也不喜欢不听话的人。你们乖一点,我就保证留你们一个全尸。” 这些家伙,果然想杀人劫财!杨阳的心沉了下去。 “话说回来,那个绑辫子的小子到哪去了?”瘦削男子问道,令三个少年少‘女’眼中冒出希望的火‘花’。 “这就要问……”德伦没有把话说完,两眼睁得铜铃般大,同时惊呆的还有壮硕男子和杨阳三人。 瘦削男子的头飞了出去,带起一条血线,行凶者一脸平静地站在他后面,右手拿着一把黑‘色’的巨型镰刀。就是这把刀砍了瘦削男子的脑袋,可是锋面上却没有沾血。 虽然失去了头,尸体还是笔直站立着,棕发青年嫌烦似地拨到一边,与此同时,那颗头颅掉下来,落在他脚边,发出噗哧一声。 被这恐怖的声音刺‘激’,众人终于回过神,德伦和壮硕男子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没让他们再退下一步,肖恩无声无息地冲上前,一刀将后者钉死在岩壁上。 “呀!”不止德伦吓得心胆俱裂,杨阳三人也是目瞪口呆,震惊同伴杀人如砍瓜切菜的狠辣。 “你…你别过来!”德伦手忙脚‘乱’地‘抽’出匕首,抵住昭霆的脖子,这才稍微安心了一点,“退后!不,把刀放……”他蓦地闭上嘴,眼睛死死瞪着青年手里的武器,脸‘色’青白‘交’错。 “黑‘色’的镰刀——你是[提拉的英雄]!” “英雄?”肖恩苦笑了一下,自出现在平台上,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语气充满自嘲,“我倒不知道自己也被冠了那种名号。” 也?杨阳眨眨眼。 “啊——” 一团黑‘色’火焰突然出现,包住德伦持刀的右手,瞬间将其连皮带骨烧得一干二净。他踉踉跄跄后退,惨叫着甩动手臂,想把还在往上曼延的黑火甩掉,因而没注意脚下,一个踏空,摔下平台。 凄厉的哀嚎响彻群山,久久不绝。 杨阳和昭霆呆呆看着他掉落的地方,直到听不见了才反应过来。肖恩却连瞥一眼也没有,径自走到耶拉姆面前蹲下,将手虚按在他的伤口上方,低声念诵咒语:“水之‘精’灵温蒂妮,请聆听我的呼唤,借汝之力,完成我的心愿——治愈。” 水蓝‘色’的光芒从他掌心涌出,罩住少年的肩头。不一会儿,伤口就渐渐缩小,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肖恩,你可以施法了!?”看到这一幕,杨阳惊讶地喊,随即想起青年的镰刀就是由暗元素汇聚而成。他既然能召唤武器,自然就能施法。 “我把***打破了。”肖恩收回手,关怀地问道,“好了,觉得怎样?” “可以。”耶拉姆试着动动手,还有点疼,但是比刚才撕裂身体的痛楚好多了。 “抱歉,我对治疗魔法不是很拿手。”看出他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一丝不适,肖恩很是内疚,“要是能使用光系咒文就好了。” “对了,肖恩,你不是变回幽灵了吗?怎么又有实体了?”危机一解除,昭霆的好奇心就冒了出来。 棕发青年没有回答,沉默了一瞬,道:“我们去找希莉丝吧。” 希莉丝……杨阳三人面面相觑,从彼此脸上看到相同的黯然。刚刚因为冲击太大,情势又危急,他们都没真正意识同伴的死亡,现在才尝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还…还找得到她吗?”昭霆颤声道。 “不知道,因为***解开的关系,这附近的磁场全‘乱’了,我没办法使用寻人的法术,只能下去找。”肖恩起身,环视三人,问道,“准备好了吗?我要施法了。” “肖恩!”杨阳三人不约而同地喊,带着掩不住的惊恐。 “总要面对的。” 青年的回应更像是针对自己。 ******* 郁郁葱葱的树林里,一道青‘色’的风卷拔地而起,刮得周围的草叶沙沙作响。不一会儿,风声止息,气流的中心出现四个身影。 “哇——” 棕发少‘女’尖叫出声,余人也变了脸‘色’。 距离他们不远处,一大堆奇形怪状的藤蔓聚在一起,不断蠕动着,发出悉悉簇簇的声音,活像一群争食的毒蛇。处在它们包围中的赫然是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胸’膛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露’出所剩无几的内脏,头部也被咬掉一半,白‘色’的脑浆‘混’着红‘色’的血液缓缓流出,衬着鲜绿的草地,说不出的奇诡。没想到一下来就看到这么刺‘激’的场景,众人都悴不及防,若非他们个个是见惯血腥的人,早就吐出来了。 “希莉丝……希莉丝……”昭霆用颤抖的手指指着那具尸体。 “不是希莉丝。”耶拉姆镇定否决。肖恩更直接了当地给出答案:“是德伦。” 三个少年少‘女’无言,虽然商人害死红发少‘女’在先,伤害他们在后,但人都死了,尸体还落得这样的下场,再大的仇恨也烟消云散。 杨阳一个‘激’灵,紧张地喊道:“肖恩,快布结界!” “不用,它们不敢靠近。”说完,青年就往前走去。果然,那些可怕的植物一见他靠近就飞快收起藤蔓,像怕被他碰到似的。 “杨阳,你觉不觉得肖恩有点奇怪?”望着同伴的背影,耶拉姆低声问道。 “嗯。”杨阳颌首赞同,她也有类似的感觉,却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会不会是恢复记忆了?跟上大步走远的棕发青年,杨阳偷瞄他,顿时眼神一凝。 从青年身上,散发出一股似曾相识的冰冷气息。 煞气。 在锡维拉看见的,怨灵们所特有的‘阴’邪煞气。 难道……!杨阳情不自禁地捂住嘴,感到一股寒气从心底窜起,眼角瞥见被青年踩过的草地都由绿变黄,萎靡不堪,更是从怀疑转为确信——只有怨灵能吸收活物的生气! 怎么会这样!?是因为希莉丝的死起了憎恨吗?可是那三个人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黑发少‘女’心‘乱’如麻。 “杨阳!”一只冰冷的手握住她的臂膀,及时止住她前倾的身子,“你怎么不看路啊!” “啊。”杨阳这才意识到被树根绊了一跤,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与平日殊无二致的清澈眸子,“……谢谢。” “小心点。”叮嘱了一声,肖恩才放脱手。 就算变成怨灵,他的本质也不会改变吧。杨阳由衷松了口气,回以微笑:“嗯。” “阳!白骨!” 走在最前面的昭霆又叫起来,这回余人倒没受到惊吓,毕竟白骨比起尸体不像尸体,骨头不像骨头的玩意儿好多了。 但是看清棕发少‘女’所说的“白骨”后,众人还是吃了一惊,因为白骨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横七竖八地散落在一***空地上,像铺了一层地毯。 “是那些食‘肉’树丢垃圾的地方吗?”耶拉姆从人类的习惯推测。杨阳不以为然:“我不认为它们懂得所谓的用餐礼仪。” “好可怜。”昭霆同情地看着一地骨骸,突然咽了口口水,扫视众人,战战兢兢地问道,“你…你们说里面会不会有希莉丝?”杨阳和耶拉姆打了个突。 “不会。”肖恩斩钉截铁地道,让三人恢复了点血‘色’,“看这些骨头,最早也死了一两天了,绝不会有希莉丝。” “你看的出?”三人大奇。 “嗯。” 昭霆追问:“你怎么会看这种东西?难道你当过医生?”杨阳和耶拉姆心道:医生也不见得有这种本领吧。 肖恩淡淡地道:“我是从血腥味推断的,你们也闻过,刚刚那具尸体味道有多重。而这些,除了这里几具(他指着其中一堆颜‘色’比较新的白骨),其他几乎没什么味道了。”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就奇怪光凭骨头怎么能推测死亡时间,尸体还好说说。 杨阳沉‘吟’道:“可是这些是什么人呢?食‘肉’森林恶名昭彰,照理不会有人进来送死啊。” “是冒险家。” “什么!” “希莉丝告诉我,有一种叫冒险家猎人的人,专‘门’打劫冒险家,这些人身上完全没有衣服、行李之类的东西,就算食‘肉’树把衣服吃了,也不该碰行李,所以一定是被什么人拿走了。而没有人会在食‘肉’森林里抢劫,显然这些人是在上面遇害,再丢到这里。最后,有不明人士散布索美维山脉有宝藏的不实传闻,引冒险家来寻,正好对上。”肖恩有条不紊地分析。 杨阳三人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昭霆才道:“我们碰上的三个莫非也是——” 肖恩点点头:“虽然骗的手法不同,但目的是一样的。从袭击地点看,散布谣言的八成也是他们,只是看我们不贪财,才换成欺骗。” “他***!”昭霆狠狠咒骂。杨阳和耶拉姆心有余悸,惊诧世上竟有这样一群人,差点就‘阴’沟里翻船。 肖恩收起镰刀,合上眼,双手搭在‘胸’前形成山一样的手势,启‘唇’唱出一串清亮的歌声。 澄静的音符回‘荡’在空气中,刹那间,散落于地的白骨升起阵阵黑雾,随着歌声的扩散,化作直冲天际的洁净光芒。 “走吧。” 当银光看不见后,肖恩垂下手,对身后张口结舌的四人道,见他们呆呆不动,又催促了一声。三个少年少‘女’这才回过神,昭霆结结巴巴地道:“刚才——刚才——” “普通的超渡而已,有这么好惊讶的吗?” “我知道是超渡,但……” 杨阳打断:“肖恩,你是圣职者?”棕发青年歪着头想了想,道:“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昭霆和耶拉姆面面相觑,莫名其妙。杨阳轻蹙双眉。 他果然恢复记忆了。 “快走吧,还要找希莉丝呢。” “哦。” 四人走了一会儿,看见前方的树丛透出微光。肖恩眼睛一亮:“是防止物理攻击的结界!”还没说完就大步跑过去。余人一愣后,也欣喜若狂地跟上:会使用魔法的只有活人,而活人就有可能是希莉丝! 树丛后是一块点缀着稚菊的青草地,一个身穿雪白长袍的年轻人手持法杖蹲在中间,检视面前的人。而那个躺着的人,正是他们找了半天的同伴。 “希莉丝!”肖恩头一个冲过去,抱起红发少‘女’,确认她仍有呼吸后,整个人松弛下来,哽咽道,“太好了,太好了……” 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生前他就尝得够了,如果死了还要来一回,他一定受不住! 见同伴无恙,杨阳三人打量起那个已经站起来的年轻人,他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乌黑的长发整整齐齐地在脑后扎成一束,一丝不‘乱’,看起来像个家教良好的世家子弟。白皙俊逸的脸庞和‘唇’畔温文的浅笑也加深了这个印象,就是一双罕见的青眸有点妖异的感觉。然而,与他四目相对的刹那,杨阳心里油然泛起一股熟悉感,因为他眼里的神采,像极了她见过的一个人。那隐而不宣的霸气,那深沉复杂的思绪,那锐利敏捷的智慧,汇聚成一种特殊的气质,被压抑成平易也无法磨灭的气质—— 王气。 这个青年,是条蛟龙,沉睡的蛟龙。 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遇见这样一个人物,杨阳暗暗赞叹,问道:“请问,是你救了希莉丝吗?”其实看这阵仗,就知道一定是他救的,不然红发少‘女’焉有命在,问一声只是出于礼貌。 那青年挑了挑眉,显得有些意外的样子,随即低声念诵几个像是咒语的古怪单字。杨阳、耶拉姆和肖恩一怔,因为他说的竟是古代语。但是当青年再度开口时,吐出的却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抱歉,可以重复一遍你刚才说的话吗?” 他的声音优雅轻柔,让人听了舒服至极。 “呃,我是说,是你救了希莉丝——我们的同伴吗?”杨阳有点诧异地复述。青年还没回答,肖恩先一步道:“你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啊?”杨阳三人错愕地瞅着他。肖恩没理会他们,定定注视黑发青年:“你刚才用的是方言术(注:一种让对方听懂自己说的话的法术),而且你用的语言,是纯正的古代语,即使现在还在使用古代语的两座外大陆的人民,也发不出你这样的发音,所以你一定不是现代人。” 什么?三个少年少‘女’回过头,用呆滞的目光瞧着那个“不是现代人”的青年。肖恩续道:“你也不是幽灵,不是异族,你到底是什么?” “不是幽灵,不是异族,当然就是人类了,还用问吗?”青年依然那样优雅地说话,只是语速放慢了些,增添了一抹慵懒,令闻者更为醺然,肖恩却听出他隐藏在平静语调下的一丝不悦,脸一红:“抱歉,我没有恶意,也知道你没有恶意,我只是…只是好奇。” 青年端详他,突然微笑起来,那笑如珠‘玉’、如明霞,冲淡了几许温文,令他俊逸的面容刹时灿亮。 “你很像我的恋人。” “啊?”不止肖恩一呆,杨阳三人也愣了愣,而青年下一句话更将他们的神智炸飞到九宵云外:“别误会,我没有污辱你的意思,因为我的恋人是男的,或者说雄的更确切。” “你你你说什么!?” 半分钟后,昭霆的尖叫才划破云宵,余人也震惊得僵在当地,活像三根木桩。 青年还是那副‘波’澜不兴的优雅模样。 “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的全名是月奥兰托,恋人叫扎姆卡特,是条非常可爱的红龙。” 这回四人连惊叫也发不出,直接睁着眼晕了过去。 ****** “你是月祭司!!!?” 回过神后,昭霆第一个跳起来大叫,余人的反应也好不到哪去,异口同声地喊道: “你是男的!?” “你姓奥兰托!?” “你不是死了吗!?” 月涵养极佳,唾沫淋头也笑容不变,嗓音也是那么的淡雅柔和:“嗯,请一个个说好吗?这样我听不清楚。”指着肖恩:“你先来。”摆明了偏袒。 “啊。”棕发青年愣了下才道,“我…我一直以为你是‘女’的。” “我是男的,你为什么认为我是‘女’的?萨克没有昭告天下我的‘性’别吗?他一向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是条***龙,免得再有母龙和人类‘女’子来烦他。”月温温地道。 他很了解扎姆卡特嘛,不愧是情侣。杨阳三人感叹。 肖恩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大概我漏听了。”月点点头:“我想也是,好,接下来是这一位。”他看向黑发少‘女’。 “哦,我问的是,‘你姓奥兰托’?” “咦,后世的历史学家没有帮我翻案吗?我还以为我的身世很容易就查出来了。”月沉‘吟’了一会儿,摇摇头,“罢了,没查出来也好,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对了,我也有个问题想请教,今年是大陆历(注:即古世历)几几年?” “大陆历?今年是创世历1037年。” “哦,改了历法啦,想必奥兰托国也不存在了吧?” 四人一齐点头,差点脱口而出:“就是你情人毁掉的!”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古早以前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现世?还不是幽灵。 肖恩第一个按捺不住好奇心:“你是用时空魔法来到这个时代的吧,那怎么不知道确切年份?这样你怎么定位?” “说到这件事,就要问你了。” “我?”肖恩指着自己的鼻子。月点点头:“***是你打破的?” “嗯。” “***的是白痴吗?” 寂静。良久,四人才从失神状态恢复过来,看向发话人。非常温柔的表情,就和他刚才的语气一样温柔。 错觉,一定是错觉。三个少年少‘女’自我安慰:不可能有这样的反差,世上绝没有人能用那样的语气说脏话。 “亏你也是个魔法师,还是个实力不亚于我的魔法师,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超过十段的魔法解起来一定要小心谨慎,你却像拍皮球一样一下子拍得粉碎,又不是那些蠢得跟猪猡没两样的战士,你是脑袋浸水了还是头壳坏掉了?做出这样不瞻前顾后的事。” 是…是真的,他真的在骂人,用那种轻柔到像讲情话的口‘吻’骂人,而且骂得很毒。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杨阳三人呆住了。肖恩发呆的含意却略有不同:“原来是你把反噬化解的。”(注:当***封印之类的法术解开时,力量会一下子向外发散,所以必须事先布下缓冲结界,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月挑了挑眉:“还不算笨到无可救‘药’,不过猜错了,我没本事化解那么大的冲击,所以把它封了起来,而容器就是你怀里的‘女’孩子。” 肖恩大吃一惊,当确认过后,顿时转为狂怒:“你怎么能这么做!!” 头一次看到同伴发这么大火,杨阳三人都吓了大跳。身为矛头所指的月却无动于衷,还耸了耸肩膀:“我只能这么做,不然如何?任力量扩散,冲毁法则,葬送包括这‘女’孩在内的千千万万人?你不谢我,还对我大小声。” “我没揍你就算客气了!什么叫只能!你可以封在自己体内。你是魔法师,抗魔力强多了,还可以慢慢化解,为什么偏偏选希莉丝?” “我可没义务替你收烂摊子,这‘女’孩是你同伴,正好处理你的愚蠢。”月挥挥手,一派淡漠无情,令肖恩气结。 “要是希莉丝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宰了你!” “肖恩,冷静点,他可是扎姆卡特的情人。”杨阳安抚道,“就算你不给扎姆卡特面子,也得给维烈面子。还有,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把***发散出来的力量全部封在希莉丝体内。”肖恩咬牙切齿,怒火翻腾的双眼一霎不霎地瞪着黑发青年,“假以时日,封印破裂了,这股力量就会撕碎希莉丝的身体!但是把封印移出来也没用,因为移出来的瞬间,希莉丝的身体同样会承受不住而四分五裂!而且魔力会消蚀体力,从现在起,希莉丝会越来越衰弱,最后虚脱而死!” 杨阳三人骇得脸‘色’发青。 月笃悠悠地道:“你们也不用太悲观,像她这种情况,有两个解决方法。一是找来可以作为新容器的法器(注:这种法器通常可以融入体内,就不会有爆体而亡的危险),代替这‘女’孩爆炸;二是把封印移到你体内,再用起死回生的咒文将她复活。” “那种咒文谁会啊!你会吗?” “我不会。” “那你还说!法器呢?别告诉我法器你也没有!” “是没有。” “……我杀了你!”这回青年不是口头说说,当真丢出一枚火球。月法杖一挥就轻松挡下:“果然是大脑少根筋的白痴法师,已经是不得不靠怨气活着的可怜存在了,还不晓得省点力气。” 他的话提醒了杨阳一件事:对了!肖恩现在是只有靠负面情感维持实体的怨灵,一旦负面情感没了,就会变回幽灵,那他是……故意‘激’怒肖恩的吗? 月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不确定起来,因为那种措辞,怎么听怎么像习惯使然。即,他本来就是个让人肝火大动的家伙。 “算了,看你可怜,就告诉你吧。那种法器我放了一个在西边的失落神殿,待会儿画张地图给你,免得你‘迷’路到东边去。” “你……” “也不用担心这‘女’孩会撑不到半路嗝毙,这里到失落神殿只需十多天步程,用魔法更只要三天就到了,而这‘女’孩起码还能‘挺’半个月。当然,如果她碰巧来个月事之类,就难说了。” “¥※◎+……” 这家伙,是不是对越喜欢的人越爱整啊?看着这一幕,杨阳不禁怀疑。明明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却装得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在听说血龙王的恋情时,她曾幻想过月的‘性’格。因为扎姆卡特是强势型的,按照***文学的一贯套路,他的恋人应该是弱势的一方。就算不像‘女’人,至少也该温文尔雅。岂料月的外表是够温文了,骨子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只能用‘阴’损毒辣形容。 还有他那骗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和声音,无形中主导全场的手腕,真正强势的一方无庸置疑是他。 可怜的扎姆卡特,我能想象你的恋爱生活。杨阳在心里为友人哀悼。 “喂喂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昭霆也忍不住叫起来,“把希莉丝害这么惨不说,还欺负肖恩!” 对嘛对嘛。棕发青年猛点头,碍于维烈和扎姆卡特的面子他没法真的砍人,只能挨打不还手,早憋得一肚子气,现在终于有人出来仗义执言了。 可惜这个正义之士水平和他差不多,才一回合就被月踢回一边去纳凉:“我害她?是我救了她吧,要不这‘女’孩早没命了;而且,从头到尾都是你这位同伴在威胁我、吼我、用火球丢我,我何时欺负过他?” “唔~~~”没本事像他一样把黑的说成白的,棕发少‘女’只好饮恨。 叹了口气,杨阳开口道:“月先生,容我‘插’一句,请问你为什么出现在这个时代?”她自认嘴上功夫也比不上这位仁兄,还是快快送人上路的为妙。 月指着肖恩回答:“因为考虑到很可能会有这种没脑子的笨蛋不分青红皂白打破***,当初设的时候,我就开了个时空‘门’(注:利用时间隧道衔接过去与未来的‘门’扉,是最高段的时间魔法,只有十二段以上的法师能使用),出事时可以及时赶来补救,果然派上用场了。” 他的声音还是很柔和,但咬字很清晰,所以每个人都听得明明白白,然而,从听见到理解却‘花’了很长时间,尤其是那句“当初设的时候”。 “***是你设的?” “没错。” “……” 换句话说从头至尾就是这家伙搞出来的事情,他却一点反省的意思也没有,还摆出局外人的姿态,在这里指手划脚、怪东怪西。 肖恩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昭霆吼道:“原来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胡说八道。”月淡淡挥了挥手,“我只是设了***,什么叫‘一切都是你搞的鬼’?你们的不幸应该由你们自己来承担,不要随便把罪名推给别人。”他竟然还反咬一口,丝毫没有心虚、后悔的表现。 这个人品‘性’真是有够恶劣。见惯各‘色’人种的黑发少‘女’此刻也不由得哑然。棕发少‘女’和褐发少年的表情更是明明白白写着“扎姆卡特怎么会爱上这种人?” 棕发青年深吸一口气,道:“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作羞耻?”黑发祭司瞟了他一眼:“我知道,倒是你肯定不知道思考两字怎么写。” 肖恩决定再不理睬这个‘混’蛋! 杨阳干咳一声,用一贯的温文语调道:“月先生,你为什么做出这种事?如果你不清楚,我可以告诉你,因为你设的***,西方一千多年来荒芜不堪,为少得可怜的粮食自家里打得头破血流,更有无数人因为抢不到粮食饿死——你是为了造成这种结果,才设***的吗?” 月眼底闪过晦涩的情绪,快得她差点捕捉不住。 杨阳心一动。 也许他不是无情,只是装作无情。 “不错。”月坦承,“不过这是陛下的目的,我只是按照他的旨意行事。” “你为什么帮他做这种事?” 月沉默片刻,缓缓道:“因为——这是我欠他的。” 杨阳怔了怔,想起一事,冲口道:“等等!你姓奥兰托,莫非你是萨满奥兰托的——” “我是他哥哥。” “……!”杨阳倒吸一口气。 昭霆询问友人:“萨满奥兰托是谁?”杨阳还沉浸在突来的冲击中,心不在焉地道:“奥兰托国的末代国王。” “萨满是末代国王!?为什么?他虽然有点心术不正,但是个有能力的人。”月第一次收起笑容,‘露’出诧异之情。杨阳犹豫了一下,才答道:“因为他杀了你,扎姆卡特就杀了他,还拉了整个奥兰托国做赔葬。” “杀了我……是吗……” 月脸上的表情很奇异,不像意外,倒更接近叹息。众人同情地瞅着他,不管眼前的人有多么恶劣,被亲弟弟所杀,遭遇委实可怜。 昭霆灵机一动,比手划脚地道:“对了!你已经知道你弟弟要害你了,就可以事先防范了!” “历史是无法改变的。”月淡淡地道,随即,一缕关心渗入他始终柔和的嗓音,“萨克怎么样?一个人吗?” “嗯。” 月合上眼,眉心划过痛苦的‘波’纹,低声道:“萨满啊萨满,你太狠了。”看到他的神情,余人更是同情,耶拉姆道:“你去见见扎姆卡特吧,他现在应该在中城的西境。” “我只能再待十分钟(注:虽然时间魔法不存在时效,但时间隧道有时限,如果不在消失前赶回,施法者就会身死魂散)。”说这句话时,月的神‘色’已恢复了常态,“你们认识萨克?帮我个忙。” “传话吗?”杨阳温言道。月点点头:“告诉他,收敛点脾气,不然总有一天被人类的屠龙者干掉。” “呃……”没料到他要传的是这样的话,杨阳一时反应不过来。她原以为,以月的‘性’格虽然不会要心上人移情别恋,但一定会来句“我永远爱你,不要伤心”之类的‘肉’麻话。 昭霆也十分错愕:“你不说句我爱你吗?” 月睨视她,眼中‘射’出尖锐的嘲讽,程度之强烈,令他柔和的嗓音也有点变调:“爱?人类哪配说爱这个字眼,这个字是专属于龙的,连神也不配说!因为神拥有的是大爱,而大爱就已经不是爱了!” 昭霆听得云里雾里。杨阳心里浮起了悟和感叹。 这是个愤世嫉俗的男人啊。 耶拉姆皱眉道:“这么说,你不爱扎姆卡特?”月缓和了语气:“是。” “太过份了!”昭霆跳起来,愤慨得满脸通红,“扎姆卡特是那么爱你!一直到今天都没忘了你!甚至为了你跑去向维烈单挑,想自杀去陪你,你却说不爱他!你还是人不是!?简直狼心狗肺……” 杨阳捂住友人的嘴,深深望进黑发青年情思翻涌的双眼,一字一字道:“月,对你而言,扎姆卡特是什么?” 月回她深邃的一瞥,抬起头,仰望清澈的蓝天。直直洒落的阳光净化了他略带妖异的青瞳,焕发出澄静的光彩。 “他是我唯一的光。” 语气充满无限的眷恋与深情,即使迟钝如肖恩、昭霆,也听出他对血龙王到底是什么感觉。 “很好!”杨阳击了下掌,“我就把这句话带给他!”月噗哧一笑:“他大概听不懂吧,那家伙就只会挖空心思要我说爱他。” 杨阳坚定地道:“不,他会懂的。”月凝视她,眼中闪过一道异芒。 “好吧。”他举起法杖,“时间也不多了,念在你们帮我传话的份上,我就直接送你们到失落神殿。不用道谢,后会无期。”说着,他嘴角浮起一个微妙的笑。不知为何,看到这个笑容,肖恩背上一阵恶寒。 这家伙不会在打什么坏主意吧?他刚想拒绝,月已念完了咒语,法杖杖头的宝石发出灿烂的绿光,一道龙卷风包围住五人,随着风声呼呼,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最后完全看不见。不知过了多久,风停了下来,视野也恢复了清朗。 五人面前是无垠的沙海。 延伸到地平线尽头,层层叠叠宛如‘波’‘浪’的沙海,充满了不羁的美,和空旷的寂寥,这是幕壮观的风景,但杨阳四人看在眼里,只觉心寒。 “这是什么地方?”昭霆呆呆地问道。耶拉姆面无表情地回答:“沙漠。” “废话!我当然知道这是沙漠!问题是我们怎么会跑到沙漠来!那家伙不是应该送我们到那个失什么的神殿吗!” “他果然没安好心!”想起临走前月那个诡异的微笑,肖恩跳起来。被他一提醒,杨阳脸‘色’大变。 她怎么没想到!以月那种个‘性’,哪能忍受被人看到软弱的一面!再比照他将整个西方化作荒漠的狠劲,杀人灭口当然是小菜一碟…… “那个恶魔祭司!!!” ****** 注:月和扎姆卡特的事迹,在拙作《红月传奇》里,不过……嘿嘿,我还没写! 第五部 越境(全) 杨阳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眨了好几下,才想起睡前的情景。 送走水之幽鬼菲亚斯后,他们被‘欲’知美人来历的仰慕者和要求赔偿的旅馆老板缠了一个下午,最后是德伦把他们偷渡到自己的下塌处,才逃离了那团‘混’‘乱’。一到新旅馆,除了肖恩,每个人都躺下了。 发觉了无睡意,杨阳坐起来,穿衣下‘床’。‘精’灵之靴踩在地上悄无声息,所以没惊动睡在另两张‘床’上的昭霆和希莉丝。她缓缓推开‘门’,皎洁的月光立刻洒进室内,看来今晚是个晴朗的夜。 四下静悄悄的,杨阳往走廊一瞄,顿时怔在当地。一抹孤影坐在窗台上,熟悉的面容却挂着她不熟悉的神情,琥珀‘色’的眸子定定望着窗外,倒映着一轮新月。 亡灵的守护神,银心月。 凝视着那月亮的亡灵,眼中却没有崇敬和安心,只有‘迷’惘和凄清。 千年的寂寞,是什么滋味? 杨阳的眼眶突然湿了,那一刻,她看到棕发青年的内心,看到她无法想象的世界,看到她无法体会的情绪。 忘掉一切,就真的得到解脱了吗?还是,掉进一个更深的囚笼? 轻不可闻的叹息逸出青年的双‘唇’,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如雷霆般贯穿少‘女’的耳膜。 “肖恩。”她情不自禁地低唤,因为看不下去,那样深的寂寞,那样深的悲哀,不是才十七岁的她承受得了的。 “!”棕发青年震了震,投来目光的同时,千年的岁月沉淀从他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平日殊无二致的爽朗笑容,“杨阳,起来上厕所啊?” “才不是呢!”黑发少‘女’皱皱鼻子,大步走去,走得近了,她才发现青年的眉梢残留着一丝余哀,证明她刚刚看见的不是幻觉。 浓浓的酸楚在她心底泛开来,为眼前的人那几近逞强的坚强。 明明自己都伤痕累累了,还扮着笑脸糊‘弄’别人。 就和那个人一样。 “肖恩,你会不会觉得你很不幸?”杨阳侧过身,背负双手,眺望窗外。高悬的月轮让她想起那人灿烂的银发,和远比银发灿烂的笑靥。 肖恩深深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不会。” “为什么?你明明很不幸。” “一,我不觉得我很不幸;二,我讨厌自我怜悯。”肖恩没有跟着她把视线调回外面,把玩垂在‘胸’前的长辫,“杨阳,你究竟是问我,还是问另一个人?” 黑发少‘女’颤了颤,良久,才低声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 “是吗?那你的直觉真的很准。”杨阳叹了口气,浮起苦笑,“没错,我是…在问他。” “他像我吗?” “很像,不是外貌,是其他地方。他也是成天笑嘻嘻的,把心事都藏在心里头,很可靠,很坚强,总是把欢乐带给别人。” “这样啊,那你就不用担心了。”肖恩认真地道。杨阳回过头:“为什么?” “因为他受得住。自己快乐不起来的话,是无法把快乐带给别人的。”肖恩绽开柔和的笑容,“我也是。真的笑不出来,我是不会笑的。笑了,就是快乐。” “真的吗?”杨阳很有点怀疑。肖恩撇撇嘴,指着她鼻子:“我问你,看到那人,你开心吗?” “当然了!” “反过来也一样。就算他有的时候不想笑、笑不出,但只要想到笑了你们会开心,自然就笑得出了。快乐是双向的,他的快乐能分给你们,你们的快乐也能分给他,所以不用为他担心。” 杨阳感到内心的‘阴’云一下子消散开来,忍不住鼻酸,‘唇’畔却扬起如释重负的笑意:“谢谢你,肖恩。” “不客气。”青年回以灿烂的笑靥,随即若有所悟,“杨阳,你是不得不出来旅行的吧?” “嗯。”少‘女’眼神一黯。肖恩体贴地没有追问,换了个话题:“看今晚的月‘色’,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是吗?我看不懂。”杨阳由衷地笑了,“不过我相信你的眼光,就明天上路好了。” 肖恩苦笑道:“我压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懂得看天象,你还是别太信任我得好。”杨阳皱起眉头,嘴‘唇’动了动,终是咽下无用的安慰,化为一声叹息。 “怎么了?”肖恩反而诧异地看着她。 “肖恩,你总是能看透我的心、帮助我,可是我却一点也看不透你、帮不了你。” “……”琥珀‘色’的双眸流动着感动和温暖,这一刻,成熟和睿智取代了稚气和‘迷’惘,在那张远比实际年龄年轻的脸上‘荡’漾开来。 “不关你的事,我是个失去记忆的人,换句话说,我失去了自己,你当然看不透。”肖恩举起右手,凝视手背,在月光的照‘射’下,那只手显得格外苍白,“在镜子里,我常常想,为什么我是透明的,我是不是真的存在,若真的存在,为什么连名字也想不起来。” “……” “虽然我讨厌维烈老是讲些不知所云的话,‘弄’得我心情很‘乱’,但那个时候,若不是他时常叫我出来,我一定会被那些想法‘逼’疯。”肖恩苦涩地牵牵嘴角,“他的目光,是唯一证明我存在的事物。” 杨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注视他。 肖恩垂下手,笑着回望她:“所以你出现时,我真的好开心。你是第二个看得到我的人,还不是靠‘精’灵之眼的帮助,你让我确认了自己的存在。也是托你的福,我才能认识希莉丝、昭霆、耶拉姆,还有欧米、哥布林市长、埃洛尔长老,巴巴拉、诺瓦他们,这些不都是帮助?而且比我给你的大多了。” 杨阳稍稍好受了些,但还是很不释然:“可是,我只不过把身体借给你,你却是开导了我的心灵,两者完全不能相比。”肖恩翻了个白眼:“得了!在我看来,光是用你身体吃的第一顿饭,就足够抵消我对你的所谓开导了。” “贪吃鬼!”杨阳笑骂,这才真正释怀。 一道冷风从窗口灌入,杨阳打了个哆嗦。肖恩见状,脱下外衣丢给她。杨阳接过后,没有马上穿上,反而好奇地打量:“咦,很漂亮嘛,是希莉丝买给你的?” “嗯!” “给你买这种名贵衣服真是糟塌了,一点也不晓得爱惜。”杨阳一边检视长衣一边摇头。 “我很爱惜的!”肖恩叫冤。杨阳睨了他一眼,不作声,举起衣服,让他看上面一摊脏灰。 “啊~~~怎么会这样!?” “当然会这样,这窗台这么脏。”杨阳翻了个面,手指疾点几个地方,“看,还有这里、这里、这里……你搞什么东西,把好好一件衣服撕成这样。” 肖恩脸‘色’阵红阵青,一把抢过衣服:“给我!我来补!” “哪来的针线?何况,你会补吗?” “当然!”肖恩斩钉截铁地道,跳下窗台就去找针线,杨阳连忙抓住他:“喂喂,别吵别人睡觉,要补也早上补。”肖恩犹豫片刻,无奈地转回来,哭丧着脸盯着那些破‘洞’: 要被希莉丝骂死了! 看到他的表情,杨阳在心里对红发少‘女’报喜: 你的恋情有望哦,希莉丝。 ****** 次日上午,一行人聚在德伦房里,讨论今后的行程。 “登山工具已经买好了,我们从索美维山脉的次峰上去,走半天山路就到了。” 商人指着地图的一点宣布路线。希莉丝举起只手:“我有个疑问,为什么我们要爬山?”因为昨天逛了半天街,接下来又被菲亚斯一通搅和,她和肖恩都不知道封境的事。 杨阳对两人解释了原因。希莉丝皱起眉头:“封境管封境,我们又不受影响,冒险家公会是独立于各城之外的机构,连王室的命令也不必听,何况城主。” 是这样吗?杨阳、昭霆和耶拉姆面面相觑。他们三个虽是冒险家,却对冒险家的特权一无所知。肖恩连连点头:“没错。至于德伦先生的问题也很好解决,我帮他伪造个徽章就是。” “不行。”回过神的黑发少‘女’和商人异口同声,余人都是一怔。 “为什么不行?” “上面早就想到这个可能,所以查得很严,已经有好几个人被逮到下狱了。”德伦神‘色’凝重地道。肖恩浮起自信之情:“我的魔法才不会被拆穿!” “就算这样也不行。”杨阳道,“西南边境是块魔法***,虽然可以瞒过这头,但另一边的坎陪拉(注:西城的边境都市)是在***内,一到那儿就穿邦了。”希莉丝拍拍头:“对了,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 昭霆奇道:“魔法***是什么玩意儿?”耶拉姆解释道:“就是无法使用魔法的区域。”肖恩补充说明:“通常分为两种,人为的和自然的。人为的就是禁制结界;自然的是玛那‘精’灵为了调节浓度,暂时停止活动造成的现象。” “哦。”有听没懂,还是死小鬼说的简单。 希莉丝问道:“那索美维***是人为的还是自然的?我只知道它是世界上最大最强的魔法***。”杨阳答道:“这个问题目前还没有定论,但人为的说法占了大多数,可能‘性’也比较高,因为索美维***是在大黑暗时代之前形成的,若是自然的,早该恢复了。而且,它引起争论的还不止这一点。据说在索美维***形成之前,西方是全大陆最富庶的地区,坐落着有[粮仓]美誉的肯尼亚斯帝国。那里风景如画,四季如‘春’,鱼米果蔬产量无一不丰。可是***出现后,一夕间绿地变沙漠,农田变荒原,成为大陆最贫脊的地区。后世的历史学家和专业人士都对这个现象感到不可理解,斥为无稽之谈。而由于大黑暗时代魔族的破坏,所有的历史记录都残缺不全,无法确切地证明,这个传说就更加被视为无根据的谣传,甚至西城人民为了鼓励自己编造出来的幻想故事。” “不是幻想。” “咦?”杨阳一愕。余人也睁大眼,惊讶地看着发话人。肖恩重复道:“不是幻想,肯尼亚斯帝国是真的存在。” 愣了三秒钟,杨阳跳起来,黑眸写满“兴奋”二字,一迭声问道:“真的吗?真的吗?真的有肯尼亚斯帝国?那不是谣传,西城真的曾经是大陆最富饶的地区?” “嗯,虽然我没亲眼看过,因为我出生时,肯尼亚斯帝国已经不存在了。”肖恩‘露’出回忆的眸光,“正如杨阳所说,它的土地在一夕之间荒芜。当时很多人认为是肯尼亚斯的敌国奥兰托国搞的鬼,之前也确实有该国在研究禁忌魔法的传闻。可是没等调查开始,扎姆卡特就把奥兰托国毁得一干二净。” “扎姆卡特干嘛毁那个奥什么国?”昭霆奇道。希莉丝一个‘激’灵:“莫非——” 杨阳颌首肯定:“嗯,害死月祭司的就是奥兰托国人,好像他自己也是。” 昭霆张口结舌,德伦一脸茫然。耶拉姆问道:“这两件事有关联吗?”杨阳两手一摊:“不知道,就连肯尼亚斯帝国,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真的存在。” “不过,真没想到西城曾经很富饶。”希莉丝余悸未平,“看它现在的样子,谁也不会相信它曾是个‘风景如画、四季如‘春’、鱼米果蔬产量无一不丰’的国度。”肖恩皱眉道:“它现在还是那么荒芜吗?” “荒芜得不得了!” “怎么会……我是记得那里的情况很糟糕,可是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再强大的魔法也该失效了,莫非…那是个诅咒?”青年自言自语,惹来一堆困‘惑’的视线。昭霆第一个不客气地喝问:“你在嘀咕什么呢?” “我在想,西边怎么会到今天还是那个样子。照道理,任何魔法都有时效,而时效最长也不会超过段数的百倍,即一百三十年,所以除非补施,或者借用神器之类的法器锁定,不然那个使土地贫脊的魔法是不可能维持这么久的。” 商人和棕发少‘女’听得云里雾里,学过魔法的三人倒是都听懂了。 “这么说,如果是第二种,把法器拿走,西城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杨阳呼吸不稳:一城的命运啊,可能就要被他们改变了!希莉丝和耶拉姆也相继变‘色’,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德伦喃喃自语:“惊人的情报,这回发了。”他说得极轻,余人都没听见。 肖恩沉‘吟’道:“没这么简单。像这种***术,解咒必须十分小心,‘弄’得不好,下场比施咒还惨烈,因为它通常影响了法则。你们也看过,连维烈那样的不死身,触犯法则也发了场高烧,别说人类了。最糟的结果,是法则崩溃,大伙一块儿玩完。”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杨阳期待地道:“话虽如此,但肖恩你一定能办到吧?” “嗯…我也不确定啦,得实际调察过才能下结论。”事关重大,一向自信满满的棕发青年也采取了谨慎态度。 “没错,而且这件事,最好先征询贝姆特城主的同意再说。”耶拉姆投赞成票。昭霆嗤鼻:“多此一举!他肯定答应!有谁会放着‘肥’沃的土地不要,要一块鸟不拉屎的地方?” 杨阳笑道:“是啊,所以如果行的话,肖恩你就直接把***打破吧,省得被当作救世主。”棕发青年连连点头。 希莉丝一手支颊,用遗憾的口‘吻’道:“不过这么一来,宝藏的传闻就是假的了。”杨阳四人朝她投以不解的目光:“宝藏?” “嗯,索美维山脉的宝藏,那可是很有名的传闻。”希莉丝兴致勃勃地道,“据说里面有一座古代国王的陵墓,珍藏着大批价值连城的陪葬品,以诺的冒险家一大半就是冲着这些宝藏而来。” “宝藏啊……”昭霆眼中浮现憧憬的光点。耶拉姆正暗叫不妙,杨阳就斩钉截铁地道:“无稽之谈!” “咦?”众人一愣。 “从古至今,艾斯嘉大陆没有一个国家有陪葬的习俗,只有一些未开化的民族和外大陆的几个国家有。因为古世历的人们相信冥神不喜欢死者带着‘欲’念和俗物进冥界,所以无论生前多么权倾朝野、富可敌国,死了一律穿最朴素的衣裳进棺材。虽然创世历以后最高神诋变成了贺加斯,这个风俗却没有变。”杨阳滔滔不绝地道,随即想起棕发青年是大黑暗时代的人,不知道协调神贺加斯,若问的话一定会引起德伦的怀疑,急忙把话题带开:“是谁散布这个不实的传闻的?” 希莉丝一脸“莫宰羊”的表情:“老老早就开始传了,天晓得是谁传出来的。”德伦笑道:“宝藏之类的妄言,世间流传得多了,哪一一追究得了,还是商量正事吧。”两人点点头。 总共十二道视线又回到地图上。肖恩看了会儿,面‘露’困‘惑’,指着上头的一点:“奇怪,这不是森林么,为什么不从这里走,而要爬山呢?” “因为这是食‘肉’森林。”杨阳叹了口气,她是在座体力最差的,不由得引起共鸣,“里头全是可怕的食‘肉’植物,短短几秒钟就足以将一个大男人啃得连骨头也不剩,根本没法通过。” “这种害人森林,干嘛不烧了它?” 对哦!四个少年少‘女’呆然,大叹自己脑子转不过弯来。德伦却摇摇头:“烧不掉。不,别说烧了,连火都生不起来,那个森林最邪‘门’的地方就是这个。” “是吗?”肖恩皱起眉头,似乎想到什么,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而在他沉思之际,其他人已经把出发时间定好了。 ****** 当日,也即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26日午后,一行人离开以诺,往索美维山脉进发。 以诺依山而建,南傍有[食‘肉’森林]别称的索美维森林,有着要塞的地理优势,可惜西北两城从不打仗,千年来就一直保持着边境都市的‘性’质。这次红龙骑士团‘插’手西南两城的战争,反而让它体现出关隘的价值来。虽然,以西城的战力,突破以诺薄薄的城墙是轻而易举的事。 艾斯嘉大陆有“一高二长三峻”,形容的是三座山:被誉为世界最高峰的诺瑞姆林峰;海拔高横幅也广的红石山脉;以及险峻高耸,绵延数百里的索美维山。后者既占据了“高、长、峻”三字,可见其山势之壮观。 爬山不能骑马,杨阳五人就取消了在以诺购马的原计划。不过话说回来,好马还是应该在西城买。 为了避免‘弄’脏衣服,也为了方便行动,肖恩换回褚‘色’长衣和适合走山路的高跟皮靴。其他人也尽量减轻负重,而所谓减轻负重的方法就是把泰半行李扔给力气最大又不会疲倦的幽灵。沦为免费劳力的棕发青年在咕哝了一通后,还是认命地把东西捆在背上。 因为曾经在埃特拉首府米尔菲见识过世界最高峰诺瑞姆林峰直‘插’天际的宏伟雄姿,所以走出以诺,望见那屹立在地平线尽头的巍峨山脉时,四个少年少‘女’并没有很震憾,但随着距离的拉近,遮天蔽日的***感越来越大,当走了一段狭窄的山路后,更升华为影响心跳的紧张与疲惫。 特雷希小道是***北城城主特雷希欧斯达广募工匠所辟,之后,人们再不用辛苦地翻山,可以直接穿过山岭去西城,但也因此荒废了山道的整修,给杨阳等人此刻的行进带来麻烦。 近乎笔直的山崖上,六人贴着粗糙的岩壁缓缓前移,这么走不仅是出于安全上的考量,也是因为风的关系。充满山风特有的凛冽感的冰冷气流不断拍击着众人的身体,令他们浑身发抖的同时举步维艰。 “好大的风啊!”昭霆忍不住抱怨。 “拐过前面的弯,就会小一些了。”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德伦安慰。本来肖恩自愿打头阵,被他以向导的名义拒绝了,改为殿后。 杨阳往下瞄了眼,顿时一阵晕旋。他们身处的峭壁就在食‘肉’森林旁边,所以脚下一片绿‘色’。尽管已是深秋时节,树木却没有一丝枯萎的迹象,甚至比一般的常绿树还生机盎然。青翠的‘色’彩反‘射’着阳光,仿佛每棵树上都长着琉璃叶,美得灿烂夺目,放眼望去就像一座水晶森林。 肖恩也低下头盯着那片树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如此,难怪烧不着。”走在他前头的希莉丝奇道:“什么?” “这座森林把水气全锁住了,所以点不着火。”肖恩皱起眉头,“我愈来愈怀疑是奥兰托国搞的鬼,只有人类做的出这种事情。” “也难说吧,也许是别的种族,比如‘精’灵族。他们不是喜欢住在森林里,很可能为了使树木长得更好做出这种事。”希莉丝试着为人类平反。 “不可能!‘精’灵是最了解平衡重要‘性’的种族,绝不会为了给树木水喝而使用破坏平衡的法术!”肖恩一口否决。希莉丝无言以对。 这时,前头响起昭霆的惊呼:“哇塞——”肖恩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出什么事了!?” “太‘棒’了!”这是杨阳的回答,令两人面面相觑,当他们也转过拐角时,才明白两个少‘女’失态的原因。 一望无际的苍凉大地。没有任何的障碍物,也没有任何生机的大地。单调的灰‘色’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寸草不生,成就一幅纯粹也凄凉的景致,震憾人心。 连那里的天空也是一种独特的清澈的蓝,棉絮般的云朵疏疏懒懒地飘着。几只苍鹰舒展双翅,悠然盘旋于这青天白云之下,令观者的心灵为之一空。 吹来的风儿带着西方大地特有的辽阔和空旷的味道,众人不约而同地深吸一口气,感到‘胸’怀一畅,好像整个人和那片荒莽的大地融为了一体。 “完全没变……” 棕发青年的双眼浮起属于过去的情‘潮’,一幕似曾相识的景象在他脑中徘徊。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站在悬崖上,眺望那片灰‘色’的荒原。 “别发呆了,我们必须在天黑前下山。”褐发少年的声音将众人拉回现实,肖恩无意识地松了口气,自从答应维烈后,他就时常努力回忆过去,可每当快要想起什么时,他又情不自禁地退缩。 也许我真的是个懦弱的人。青年有点沮丧。 一行人重新出发,脚步轻快了许多,目的地就在眼前,自然涌出一身力气。然而没走多久,德伦就喊道:“前面没路了!” “坏得厉害吗?”耶拉姆镇定地问道。一路走来山道愈来愈狭窄破旧,众人早有心理准备,反而觉得商人太大惊小怪。德伦苦着脸回答:“很厉害,起码有两三丈,我们还是直接到上头去比较容易。”说着,他一指上方,那里有个像是平台的凸起,以此为踏板可以攀上更高的山道。 耶拉姆估算了一下,解开救命索,从包里取出登山钉,谨慎的安在适当的位置,朝平台爬去,德伦紧跟其后,接下来是昭霆和杨阳。 红发少‘女’也往上爬后,肖恩终于看到了那个迫使他们不得不抄捷径的断层,如德伦所说,山道断成两截,距离少说五米长。即使是他,不借助助跑也绝对跳不过去。但是观察了一下缺口,他皱起眉头,黑‘色’的预感如冰水渗透心脏。 “耶拉姆,抓住德伦!” 褐发少年虽然立刻反应过来,还是慢了半拍,商人的手像蛇一样灵巧地伸出,扣住棕发少‘女’的双腕,同时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抵住她纤细的颈项:“别动!” 这声威胁成功定住已爬上平台的耶拉姆和杨阳,肖恩和希莉丝却不吃他那一套,不约而同地‘抽’出腰间的短剑,但随即看出无论打掉匕首还是‘射’穿德伦的脑袋都会令人质受到伤害,不得不收了回去。 “把武器统统丢到山下去!”德伦再度大吼。 “去你的!”昭霆狠狠踩住他脚背,还碾了两下。德伦却像没感觉到痛般一动不动,沉声道:“安份点,不然我砍了你两条手。”棕发少‘女’被他话中的肃杀之意吓得打了个哆嗦。 “昭霆!不要动!”杨阳紧张地喊,看出商人是认真的。 “还不快把武器丢了!” 耶拉姆头一个解下短剑丢下山;杨阳也快手快脚地卸下弓箭抛了出去;肖恩却迟疑了一下,因为德伦的目的摆明了是杀人劫财,如果解除武装,他们就会像待宰的羔羊般任其鱼‘肉’,可是眼下的情形也容不得他不丢。 转瞬间想了七八个主意,却没有一个能在不使用魔法的前题下打破僵局,正焦急时,感到腰间一紧,抬头一看,原来是希莉丝在拉扯救命索,眼中透出深意。 默契在眼光‘交’汇的刹那达成,肖恩用故意的动作将短剑抬高,吸引德伦的目光;希莉丝一手抓着救命索,一手拔出登山钉,然后用力一蹬山壁,身子腾空而起,投出手中的临时武器。德伦冷笑一声,显然早就料到他们会来这招,不慌不忙地转了个位置,让攻击落空,却不知红发少‘女’瞄准的本来就不是他。 登山钉没入商人身后的山壁,附着其上的剑气令并不锋利的钉头深深凿进坚硬的岩石,撕开一个大口子,无数碎屑从中喷涌而出,爆发的巨响令他忍不住瞄了眼,没有错过这千分之一秒的机会,肖恩顺势丢出短剑,正中德伦拿着凶器的右手。 就在这时,变生肘腋。一把短斧从崖顶投下,锋面倒映着阳光,反‘射’出虹彩的颜‘色’,随着尖利的呼啸,不偏不移地割断救命索,身在半空的红发少‘女’无处借力,直直往下坠去。 “希莉丝!” 肖恩急忙伸出手,及时抓住她的柔夷,然而下一秒,那五根纤细白皙的手指却穿透了他的手掌。 “!!!” 琥珀‘色’的眸子映出大睁的蓝眸,其中没有他的身影。 眼睁睁看着少‘女’跌落悬崖,青年脑中一片空白,良久,才将颤抖的双手举到面前,就如千年里无数次端详过的那样,是半透明的。 [……只要那份能量用完了,你就会变回幽灵。] 水之幽鬼的声音一字字在心头响起,令他从头冷到脚。 “为什么偏偏在这时!!?” ****** 平台上的四人呆若木‘鸡’,杨阳三人瞪着吞没同伴的食‘肉’森林,德伦盯着空无一人的山道。 “怎么回事?他……” 他充满惊愕的低喃唤回了三人的神智,耶拉姆立刻抖出长鞭,缠住昭霆的腰部,将她拉到危险距离之外。但正当他想顺势拿下德伦时,一只钩子不知从什么地方飞过来,钩住他肩膀,往后一拉,将他整个人掼在山壁上,溅出一排血痕。 “耶拉姆!” 杨阳和昭霆齐声惊呼,抢到少年身前。德伦啧啧连声,仰首道:“下手轻点嘛,人家还是小孩子。” “扮什么好人,你这个最该下地狱的家伙。”伴随唾弃的话语,两个男子溜着绳索下到平台。一个体格壮硕,腰间佩着一排短斧;另一个身材瘦削,肩上扛着染血的钩索。昭霆朝后者投以痛恨的目光,一把拔出无刃,朝他‘胸’膛捅去。瘦削男子轻松闪过,夺下大剑,放在掌心端详。德伦从后掩上,扣住少‘女’的双腕,柔声道:“嘘、嘘,安静点,小姑娘。”说着,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咧嘴一笑:“你刚刚那脚踩得我很痛呐。” “你……!”杨阳和耶拉姆同时变‘色’。 “你这‘混’蛋!”昭霆大怒,有生以来,她还是头一次受到这样的污辱。德伦加重手劲,令她忍不住发出痛哼:“呜!” “真是的,我不是叫你乖一点吗?”德伦继续用那种轻柔的口‘吻’道,“我的手被那小子‘射’穿一个‘洞’,很难控制力道,你再这么挣扎,难保我不会一不小心,折断你的手骨。” 昭霆痛得冷汗涔涔落下,硬是咬紧牙关,不让示弱的呻‘吟’逸出双‘唇’。 “放开她!人渣!” 杨阳瞪视眼前面目可憎的人,不敢相信他就是那个笑容和气的好好商人。耶拉姆扶着山壁想站起来,一只短斧砍进他肩膀上方的岩石里,顿住他的身体。 “乖乖坐着比较好。”壮硕男子淡淡地道,“我不像那一位,喜欢施虐,但也不喜欢不听话的人。你们乖一点,我就保证留你们一个全尸。” 这些家伙,果然想杀人劫财!杨阳的心沉了下去。 “话说回来,那个绑辫子的小子到哪去了?”瘦削男子问道,令三个少年少‘女’眼中冒出希望的火‘花’。 “这就要问……”德伦没有把话说完,两眼睁得铜铃般大,同时惊呆的还有壮硕男子和杨阳三人。 瘦削男子的头飞了出去,带起一条血线,行凶者一脸平静地站在他后面,右手拿着一把黑‘色’的巨型镰刀。就是这把刀砍了瘦削男子的脑袋,可是锋面上却没有沾血。 虽然失去了头,尸体还是笔直站立着,棕发青年嫌烦似地拨到一边,与此同时,那颗头颅掉下来,落在他脚边,发出噗哧一声。 被这恐怖的声音刺‘激’,众人终于回过神,德伦和壮硕男子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没让他们再退下一步,肖恩无声无息地冲上前,一刀将后者钉死在岩壁上。 “呀!”不止德伦吓得心胆俱裂,杨阳三人也是目瞪口呆,震惊同伴杀人如砍瓜切菜的狠辣。 “你…你别过来!”德伦手忙脚‘乱’地‘抽’出匕首,抵住昭霆的脖子,这才稍微安心了一点,“退后!不,把刀放……”他蓦地闭上嘴,眼睛死死瞪着青年手里的武器,脸‘色’青白‘交’错。 “黑‘色’的镰刀——你是[提拉的英雄]!” “英雄?”肖恩苦笑了一下,自出现在平台上,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语气充满自嘲,“我倒不知道自己也被冠了那种名号。” 也?杨阳眨眨眼。 “啊——” 一团黑‘色’火焰突然出现,包住德伦持刀的右手,瞬间将其连皮带骨烧得一干二净。他踉踉跄跄后退,惨叫着甩动手臂,想把还在往上曼延的黑火甩掉,因而没注意脚下,一个踏空,摔下平台。 凄厉的哀嚎响彻群山,久久不绝。 杨阳和昭霆呆呆看着他掉落的地方,直到听不见了才反应过来。肖恩却连瞥一眼也没有,径自走到耶拉姆面前蹲下,将手虚按在他的伤口上方,低声念诵咒语:“水之‘精’灵温蒂妮,请聆听我的呼唤,借汝之力,完成我的心愿——治愈。” 水蓝‘色’的光芒从他掌心涌出,罩住少年的肩头。不一会儿,伤口就渐渐缩小,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肖恩,你可以施法了!?”看到这一幕,杨阳惊讶地喊,随即想起青年的镰刀就是由暗元素汇聚而成。他既然能召唤武器,自然就能施法。 “我把***打破了。”肖恩收回手,关怀地问道,“好了,觉得怎样?” “可以。”耶拉姆试着动动手,还有点疼,但是比刚才撕裂身体的痛楚好多了。 “抱歉,我对治疗魔法不是很拿手。”看出他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一丝不适,肖恩很是内疚,“要是能使用光系咒文就好了。” “对了,肖恩,你不是变回幽灵了吗?怎么又有实体了?”危机一解除,昭霆的好奇心就冒了出来。 棕发青年没有回答,沉默了一瞬,道:“我们去找希莉丝吧。” 希莉丝……杨阳三人面面相觑,从彼此脸上看到相同的黯然。刚刚因为冲击太大,情势又危急,他们都没真正意识同伴的死亡,现在才尝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还…还找得到她吗?”昭霆颤声道。 “不知道,因为***解开的关系,这附近的磁场全‘乱’了,我没办法使用寻人的法术,只能下去找。”肖恩起身,环视三人,问道,“准备好了吗?我要施法了。” “肖恩!”杨阳三人不约而同地喊,带着掩不住的惊恐。 “总要面对的。” 青年的回应更像是针对自己。 ******* 郁郁葱葱的树林里,一道青‘色’的风卷拔地而起,刮得周围的草叶沙沙作响。不一会儿,风声止息,气流的中心出现四个身影。 “哇——” 棕发少‘女’尖叫出声,余人也变了脸‘色’。 距离他们不远处,一大堆奇形怪状的藤蔓聚在一起,不断蠕动着,发出悉悉簇簇的声音,活像一群争食的毒蛇。处在它们包围中的赫然是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胸’膛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露’出所剩无几的内脏,头部也被咬掉一半,白‘色’的脑浆‘混’着红‘色’的血液缓缓流出,衬着鲜绿的草地,说不出的奇诡。没想到一下来就看到这么刺‘激’的场景,众人都悴不及防,若非他们个个是见惯血腥的人,早就吐出来了。 “希莉丝……希莉丝……”昭霆用颤抖的手指指着那具尸体。 “不是希莉丝。”耶拉姆镇定否决。肖恩更直接了当地给出答案:“是德伦。” 三个少年少‘女’无言,虽然商人害死红发少‘女’在先,伤害他们在后,但人都死了,尸体还落得这样的下场,再大的仇恨也烟消云散。 杨阳一个‘激’灵,紧张地喊道:“肖恩,快布结界!” “不用,它们不敢靠近。”说完,青年就往前走去。果然,那些可怕的植物一见他靠近就飞快收起藤蔓,像怕被他碰到似的。 “杨阳,你觉不觉得肖恩有点奇怪?”望着同伴的背影,耶拉姆低声问道。 “嗯。”杨阳颌首赞同,她也有类似的感觉,却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会不会是恢复记忆了?跟上大步走远的棕发青年,杨阳偷瞄他,顿时眼神一凝。 从青年身上,散发出一股似曾相识的冰冷气息。 煞气。 在锡维拉看见的,怨灵们所特有的‘阴’邪煞气。 难道……!杨阳情不自禁地捂住嘴,感到一股寒气从心底窜起,眼角瞥见被青年踩过的草地都由绿变黄,萎靡不堪,更是从怀疑转为确信——只有怨灵能吸收活物的生气! 怎么会这样!?是因为希莉丝的死起了憎恨吗?可是那三个人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黑发少‘女’心‘乱’如麻。 “杨阳!”一只冰冷的手握住她的臂膀,及时止住她前倾的身子,“你怎么不看路啊!” “啊。”杨阳这才意识到被树根绊了一跤,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与平日殊无二致的清澈眸子,“……谢谢。” “小心点。”叮嘱了一声,肖恩才放脱手。 就算变成怨灵,他的本质也不会改变吧。杨阳由衷松了口气,回以微笑:“嗯。” “阳!白骨!” 走在最前面的昭霆又叫起来,这回余人倒没受到惊吓,毕竟白骨比起尸体不像尸体,骨头不像骨头的玩意儿好多了。 但是看清棕发少‘女’所说的“白骨”后,众人还是吃了一惊,因为白骨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横七竖八地散落在一***空地上,像铺了一层地毯。 “是那些食‘肉’树丢垃圾的地方吗?”耶拉姆从人类的习惯推测。杨阳不以为然:“我不认为它们懂得所谓的用餐礼仪。” “好可怜。”昭霆同情地看着一地骨骸,突然咽了口口水,扫视众人,战战兢兢地问道,“你…你们说里面会不会有希莉丝?”杨阳和耶拉姆打了个突。 “不会。”肖恩斩钉截铁地道,让三人恢复了点血‘色’,“看这些骨头,最早也死了一两天了,绝不会有希莉丝。” “你看的出?”三人大奇。 “嗯。” 昭霆追问:“你怎么会看这种东西?难道你当过医生?”杨阳和耶拉姆心道:医生也不见得有这种本领吧。 肖恩淡淡地道:“我是从血腥味推断的,你们也闻过,刚刚那具尸体味道有多重。而这些,除了这里几具(他指着其中一堆颜‘色’比较新的白骨),其他几乎没什么味道了。”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就奇怪光凭骨头怎么能推测死亡时间,尸体还好说说。 杨阳沉‘吟’道:“可是这些是什么人呢?食‘肉’森林恶名昭彰,照理不会有人进来送死啊。” “是冒险家。” “什么!” “希莉丝告诉我,有一种叫冒险家猎人的人,专‘门’打劫冒险家,这些人身上完全没有衣服、行李之类的东西,就算食‘肉’树把衣服吃了,也不该碰行李,所以一定是被什么人拿走了。而没有人会在食‘肉’森林里抢劫,显然这些人是在上面遇害,再丢到这里。最后,有不明人士散布索美维山脉有宝藏的不实传闻,引冒险家来寻,正好对上。”肖恩有条不紊地分析。 杨阳三人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昭霆才道:“我们碰上的三个莫非也是——” 肖恩点点头:“虽然骗的手法不同,但目的是一样的。从袭击地点看,散布谣言的八成也是他们,只是看我们不贪财,才换成欺骗。” “他***!”昭霆狠狠咒骂。杨阳和耶拉姆心有余悸,惊诧世上竟有这样一群人,差点就‘阴’沟里翻船。 肖恩收起镰刀,合上眼,双手搭在‘胸’前形成山一样的手势,启‘唇’唱出一串清亮的歌声。 澄静的音符回‘荡’在空气中,刹那间,散落于地的白骨升起阵阵黑雾,随着歌声的扩散,化作直冲天际的洁净光芒。 “走吧。” 当银光看不见后,肖恩垂下手,对身后张口结舌的四人道,见他们呆呆不动,又催促了一声。三个少年少‘女’这才回过神,昭霆结结巴巴地道:“刚才——刚才——” “普通的超渡而已,有这么好惊讶的吗?” “我知道是超渡,但……” 杨阳打断:“肖恩,你是圣职者?”棕发青年歪着头想了想,道:“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昭霆和耶拉姆面面相觑,莫名其妙。杨阳轻蹙双眉。 他果然恢复记忆了。 “快走吧,还要找希莉丝呢。” “哦。” 四人走了一会儿,看见前方的树丛透出微光。肖恩眼睛一亮:“是防止物理攻击的结界!”还没说完就大步跑过去。余人一愣后,也欣喜若狂地跟上:会使用魔法的只有活人,而活人就有可能是希莉丝! 树丛后是一块点缀着稚菊的青草地,一个身穿雪白长袍的年轻人手持法杖蹲在中间,检视面前的人。而那个躺着的人,正是他们找了半天的同伴。 “希莉丝!”肖恩头一个冲过去,抱起红发少‘女’,确认她仍有呼吸后,整个人松弛下来,哽咽道,“太好了,太好了……” 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生前他就尝得够了,如果死了还要来一回,他一定受不住! 见同伴无恙,杨阳三人打量起那个已经站起来的年轻人,他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乌黑的长发整整齐齐地在脑后扎成一束,一丝不‘乱’,看起来像个家教良好的世家子弟。白皙俊逸的脸庞和‘唇’畔温文的浅笑也加深了这个印象,就是一双罕见的青眸有点妖异的感觉。然而,与他四目相对的刹那,杨阳心里油然泛起一股熟悉感,因为他眼里的神采,像极了她见过的一个人。那隐而不宣的霸气,那深沉复杂的思绪,那锐利敏捷的智慧,汇聚成一种特殊的气质,被压抑成平易也无法磨灭的气质—— 王气。 这个青年,是条蛟龙,沉睡的蛟龙。 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遇见这样一个人物,杨阳暗暗赞叹,问道:“请问,是你救了希莉丝吗?”其实看这阵仗,就知道一定是他救的,不然红发少‘女’焉有命在,问一声只是出于礼貌。 那青年挑了挑眉,显得有些意外的样子,随即低声念诵几个像是咒语的古怪单字。杨阳、耶拉姆和肖恩一怔,因为他说的竟是古代语。但是当青年再度开口时,吐出的却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抱歉,可以重复一遍你刚才说的话吗?” 他的声音优雅轻柔,让人听了舒服至极。 “呃,我是说,是你救了希莉丝——我们的同伴吗?”杨阳有点诧异地复述。青年还没回答,肖恩先一步道:“你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啊?”杨阳三人错愕地瞅着他。肖恩没理会他们,定定注视黑发青年:“你刚才用的是方言术(注:一种让对方听懂自己说的话的法术),而且你用的语言,是纯正的古代语,即使现在还在使用古代语的两座外大陆的人民,也发不出你这样的发音,所以你一定不是现代人。” 什么?三个少年少‘女’回过头,用呆滞的目光瞧着那个“不是现代人”的青年。肖恩续道:“你也不是幽灵,不是异族,你到底是什么?” “不是幽灵,不是异族,当然就是人类了,还用问吗?”青年依然那样优雅地说话,只是语速放慢了些,增添了一抹慵懒,令闻者更为醺然,肖恩却听出他隐藏在平静语调下的一丝不悦,脸一红:“抱歉,我没有恶意,也知道你没有恶意,我只是…只是好奇。” 青年端详他,突然微笑起来,那笑如珠‘玉’、如明霞,冲淡了几许温文,令他俊逸的面容刹时灿亮。 “你很像我的恋人。” “啊?”不止肖恩一呆,杨阳三人也愣了愣,而青年下一句话更将他们的神智炸飞到九宵云外:“别误会,我没有污辱你的意思,因为我的恋人是男的,或者说雄的更确切。” “你你你说什么!?” 半分钟后,昭霆的尖叫才划破云宵,余人也震惊得僵在当地,活像三根木桩。 青年还是那副‘波’澜不兴的优雅模样。 “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的全名是月奥兰托,恋人叫扎姆卡特,是条非常可爱的红龙。” 这回四人连惊叫也发不出,直接睁着眼晕了过去。 ****** “你是月祭司!!!?” 回过神后,昭霆第一个跳起来大叫,余人的反应也好不到哪去,异口同声地喊道: “你是男的!?” “你姓奥兰托!?” “你不是死了吗!?” 月涵养极佳,唾沫淋头也笑容不变,嗓音也是那么的淡雅柔和:“嗯,请一个个说好吗?这样我听不清楚。”指着肖恩:“你先来。”摆明了偏袒。 “啊。”棕发青年愣了下才道,“我…我一直以为你是‘女’的。” “我是男的,你为什么认为我是‘女’的?萨克没有昭告天下我的‘性’别吗?他一向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是条***龙,免得再有母龙和人类‘女’子来烦他。”月温温地道。 他很了解扎姆卡特嘛,不愧是情侣。杨阳三人感叹。 肖恩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大概我漏听了。”月点点头:“我想也是,好,接下来是这一位。”他看向黑发少‘女’。 “哦,我问的是,‘你姓奥兰托’?” “咦,后世的历史学家没有帮我翻案吗?我还以为我的身世很容易就查出来了。”月沉‘吟’了一会儿,摇摇头,“罢了,没查出来也好,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对了,我也有个问题想请教,今年是大陆历(注:即古世历)几几年?” “大陆历?今年是创世历1037年。” “哦,改了历法啦,想必奥兰托国也不存在了吧?” 四人一齐点头,差点脱口而出:“就是你情人毁掉的!”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古早以前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现世?还不是幽灵。 肖恩第一个按捺不住好奇心:“你是用时空魔法来到这个时代的吧,那怎么不知道确切年份?这样你怎么定位?” “说到这件事,就要问你了。” “我?”肖恩指着自己的鼻子。月点点头:“***是你打破的?” “嗯。” “***的是白痴吗?” 寂静。良久,四人才从失神状态恢复过来,看向发话人。非常温柔的表情,就和他刚才的语气一样温柔。 错觉,一定是错觉。三个少年少‘女’自我安慰:不可能有这样的反差,世上绝没有人能用那样的语气说脏话。 “亏你也是个魔法师,还是个实力不亚于我的魔法师,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超过十段的魔法解起来一定要小心谨慎,你却像拍皮球一样一下子拍得粉碎,又不是那些蠢得跟猪猡没两样的战士,你是脑袋浸水了还是头壳坏掉了?做出这样不瞻前顾后的事。” 是…是真的,他真的在骂人,用那种轻柔到像讲情话的口‘吻’骂人,而且骂得很毒。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杨阳三人呆住了。肖恩发呆的含意却略有不同:“原来是你把反噬化解的。”(注:当***封印之类的法术解开时,力量会一下子向外发散,所以必须事先布下缓冲结界,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月挑了挑眉:“还不算笨到无可救‘药’,不过猜错了,我没本事化解那么大的冲击,所以把它封了起来,而容器就是你怀里的‘女’孩子。” 肖恩大吃一惊,当确认过后,顿时转为狂怒:“你怎么能这么做!!” 头一次看到同伴发这么大火,杨阳三人都吓了大跳。身为矛头所指的月却无动于衷,还耸了耸肩膀:“我只能这么做,不然如何?任力量扩散,冲毁法则,葬送包括这‘女’孩在内的千千万万人?你不谢我,还对我大小声。” “我没揍你就算客气了!什么叫只能!你可以封在自己体内。你是魔法师,抗魔力强多了,还可以慢慢化解,为什么偏偏选希莉丝?” “我可没义务替你收烂摊子,这‘女’孩是你同伴,正好处理你的愚蠢。”月挥挥手,一派淡漠无情,令肖恩气结。 “要是希莉丝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宰了你!” “肖恩,冷静点,他可是扎姆卡特的情人。”杨阳安抚道,“就算你不给扎姆卡特面子,也得给维烈面子。还有,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把***发散出来的力量全部封在希莉丝体内。”肖恩咬牙切齿,怒火翻腾的双眼一霎不霎地瞪着黑发青年,“假以时日,封印破裂了,这股力量就会撕碎希莉丝的身体!但是把封印移出来也没用,因为移出来的瞬间,希莉丝的身体同样会承受不住而四分五裂!而且魔力会消蚀体力,从现在起,希莉丝会越来越衰弱,最后虚脱而死!” 杨阳三人骇得脸‘色’发青。 月笃悠悠地道:“你们也不用太悲观,像她这种情况,有两个解决方法。一是找来可以作为新容器的法器(注:这种法器通常可以融入体内,就不会有爆体而亡的危险),代替这‘女’孩爆炸;二是把封印移到你体内,再用起死回生的咒文将她复活。” “那种咒文谁会啊!你会吗?” “我不会。” “那你还说!法器呢?别告诉我法器你也没有!” “是没有。” “……我杀了你!”这回青年不是口头说说,当真丢出一枚火球。月法杖一挥就轻松挡下:“果然是大脑少根筋的白痴法师,已经是不得不靠怨气活着的可怜存在了,还不晓得省点力气。” 他的话提醒了杨阳一件事:对了!肖恩现在是只有靠负面情感维持实体的怨灵,一旦负面情感没了,就会变回幽灵,那他是……故意‘激’怒肖恩的吗? 月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不确定起来,因为那种措辞,怎么听怎么像习惯使然。即,他本来就是个让人肝火大动的家伙。 “算了,看你可怜,就告诉你吧。那种法器我放了一个在西边的失落神殿,待会儿画张地图给你,免得你‘迷’路到东边去。” “你……” “也不用担心这‘女’孩会撑不到半路嗝毙,这里到失落神殿只需十多天步程,用魔法更只要三天就到了,而这‘女’孩起码还能‘挺’半个月。当然,如果她碰巧来个月事之类,就难说了。” “¥※◎+……” 这家伙,是不是对越喜欢的人越爱整啊?看着这一幕,杨阳不禁怀疑。明明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却装得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在听说血龙王的恋情时,她曾幻想过月的‘性’格。因为扎姆卡特是强势型的,按照***文学的一贯套路,他的恋人应该是弱势的一方。就算不像‘女’人,至少也该温文尔雅。岂料月的外表是够温文了,骨子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只能用‘阴’损毒辣形容。 还有他那骗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和声音,无形中主导全场的手腕,真正强势的一方无庸置疑是他。 可怜的扎姆卡特,我能想象你的恋爱生活。杨阳在心里为友人哀悼。 “喂喂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昭霆也忍不住叫起来,“把希莉丝害这么惨不说,还欺负肖恩!” 对嘛对嘛。棕发青年猛点头,碍于维烈和扎姆卡特的面子他没法真的砍人,只能挨打不还手,早憋得一肚子气,现在终于有人出来仗义执言了。 可惜这个正义之士水平和他差不多,才一回合就被月踢回一边去纳凉:“我害她?是我救了她吧,要不这‘女’孩早没命了;而且,从头到尾都是你这位同伴在威胁我、吼我、用火球丢我,我何时欺负过他?” “唔~~~”没本事像他一样把黑的说成白的,棕发少‘女’只好饮恨。 叹了口气,杨阳开口道:“月先生,容我‘插’一句,请问你为什么出现在这个时代?”她自认嘴上功夫也比不上这位仁兄,还是快快送人上路的为妙。 月指着肖恩回答:“因为考虑到很可能会有这种没脑子的笨蛋不分青红皂白打破***,当初设的时候,我就开了个时空‘门’(注:利用时间隧道衔接过去与未来的‘门’扉,是最高段的时间魔法,只有十二段以上的法师能使用),出事时可以及时赶来补救,果然派上用场了。” 他的声音还是很柔和,但咬字很清晰,所以每个人都听得明明白白,然而,从听见到理解却‘花’了很长时间,尤其是那句“当初设的时候”。 “***是你设的?” “没错。” “……” 换句话说从头至尾就是这家伙搞出来的事情,他却一点反省的意思也没有,还摆出局外人的姿态,在这里指手划脚、怪东怪西。 肖恩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昭霆吼道:“原来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胡说八道。”月淡淡挥了挥手,“我只是设了***,什么叫‘一切都是你搞的鬼’?你们的不幸应该由你们自己来承担,不要随便把罪名推给别人。”他竟然还反咬一口,丝毫没有心虚、后悔的表现。 这个人品‘性’真是有够恶劣。见惯各‘色’人种的黑发少‘女’此刻也不由得哑然。棕发少‘女’和褐发少年的表情更是明明白白写着“扎姆卡特怎么会爱上这种人?” 棕发青年深吸一口气,道:“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作羞耻?”黑发祭司瞟了他一眼:“我知道,倒是你肯定不知道思考两字怎么写。” 肖恩决定再不理睬这个‘混’蛋! 杨阳干咳一声,用一贯的温文语调道:“月先生,你为什么做出这种事?如果你不清楚,我可以告诉你,因为你设的***,西方一千多年来荒芜不堪,为少得可怜的粮食自家里打得头破血流,更有无数人因为抢不到粮食饿死——你是为了造成这种结果,才设***的吗?” 月眼底闪过晦涩的情绪,快得她差点捕捉不住。 杨阳心一动。 也许他不是无情,只是装作无情。 “不错。”月坦承,“不过这是陛下的目的,我只是按照他的旨意行事。” “你为什么帮他做这种事?” 月沉默片刻,缓缓道:“因为——这是我欠他的。” 杨阳怔了怔,想起一事,冲口道:“等等!你姓奥兰托,莫非你是萨满奥兰托的——” “我是他哥哥。” “……!”杨阳倒吸一口气。 昭霆询问友人:“萨满奥兰托是谁?”杨阳还沉浸在突来的冲击中,心不在焉地道:“奥兰托国的末代国王。” “萨满是末代国王!?为什么?他虽然有点心术不正,但是个有能力的人。”月第一次收起笑容,‘露’出诧异之情。杨阳犹豫了一下,才答道:“因为他杀了你,扎姆卡特就杀了他,还拉了整个奥兰托国做赔葬。” “杀了我……是吗……” 月脸上的表情很奇异,不像意外,倒更接近叹息。众人同情地瞅着他,不管眼前的人有多么恶劣,被亲弟弟所杀,遭遇委实可怜。 昭霆灵机一动,比手划脚地道:“对了!你已经知道你弟弟要害你了,就可以事先防范了!” “历史是无法改变的。”月淡淡地道,随即,一缕关心渗入他始终柔和的嗓音,“萨克怎么样?一个人吗?” “嗯。” 月合上眼,眉心划过痛苦的‘波’纹,低声道:“萨满啊萨满,你太狠了。”看到他的神情,余人更是同情,耶拉姆道:“你去见见扎姆卡特吧,他现在应该在中城的西境。” “我只能再待十分钟(注:虽然时间魔法不存在时效,但时间隧道有时限,如果不在消失前赶回,施法者就会身死魂散)。”说这句话时,月的神‘色’已恢复了常态,“你们认识萨克?帮我个忙。” “传话吗?”杨阳温言道。月点点头:“告诉他,收敛点脾气,不然总有一天被人类的屠龙者干掉。” “呃……”没料到他要传的是这样的话,杨阳一时反应不过来。她原以为,以月的‘性’格虽然不会要心上人移情别恋,但一定会来句“我永远爱你,不要伤心”之类的‘肉’麻话。 昭霆也十分错愕:“你不说句我爱你吗?” 月睨视她,眼中‘射’出尖锐的嘲讽,程度之强烈,令他柔和的嗓音也有点变调:“爱?人类哪配说爱这个字眼,这个字是专属于龙的,连神也不配说!因为神拥有的是大爱,而大爱就已经不是爱了!” 昭霆听得云里雾里。杨阳心里浮起了悟和感叹。 这是个愤世嫉俗的男人啊。 耶拉姆皱眉道:“这么说,你不爱扎姆卡特?”月缓和了语气:“是。” “太过份了!”昭霆跳起来,愤慨得满脸通红,“扎姆卡特是那么爱你!一直到今天都没忘了你!甚至为了你跑去向维烈单挑,想自杀去陪你,你却说不爱他!你还是人不是!?简直狼心狗肺……” 杨阳捂住友人的嘴,深深望进黑发青年情思翻涌的双眼,一字一字道:“月,对你而言,扎姆卡特是什么?” 月回她深邃的一瞥,抬起头,仰望清澈的蓝天。直直洒落的阳光净化了他略带妖异的青瞳,焕发出澄静的光彩。 “他是我唯一的光。” 语气充满无限的眷恋与深情,即使迟钝如肖恩、昭霆,也听出他对血龙王到底是什么感觉。 “很好!”杨阳击了下掌,“我就把这句话带给他!”月噗哧一笑:“他大概听不懂吧,那家伙就只会挖空心思要我说爱他。” 杨阳坚定地道:“不,他会懂的。”月凝视她,眼中闪过一道异芒。 “好吧。”他举起法杖,“时间也不多了,念在你们帮我传话的份上,我就直接送你们到失落神殿。不用道谢,后会无期。”说着,他嘴角浮起一个微妙的笑。不知为何,看到这个笑容,肖恩背上一阵恶寒。 这家伙不会在打什么坏主意吧?他刚想拒绝,月已念完了咒语,法杖杖头的宝石发出灿烂的绿光,一道龙卷风包围住五人,随着风声呼呼,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最后完全看不见。不知过了多久,风停了下来,视野也恢复了清朗。 五人面前是无垠的沙海。 延伸到地平线尽头,层层叠叠宛如‘波’‘浪’的沙海,充满了不羁的美,和空旷的寂寥,这是幕壮观的风景,但杨阳四人看在眼里,只觉心寒。 “这是什么地方?”昭霆呆呆地问道。耶拉姆面无表情地回答:“沙漠。” “废话!我当然知道这是沙漠!问题是我们怎么会跑到沙漠来!那家伙不是应该送我们到那个失什么的神殿吗!” “他果然没安好心!”想起临走前月那个诡异的微笑,肖恩跳起来。被他一提醒,杨阳脸‘色’大变。 她怎么没想到!以月那种个‘性’,哪能忍受被人看到软弱的一面!再比照他将整个西方化作荒漠的狠劲,杀人灭口当然是小菜一碟…… “那个恶魔祭司!!!” ****** 注:月和扎姆卡特的事迹,在拙作《红月传奇》里,不过……嘿嘿,我还没写! 第六部 死亡沙漠天神之叹(节二) 创世历1028年南城梅迪上界王宫—— [公主,面纱!你忘了戴面纱了!] [啰嗦!那种气闷的东西,我才不戴!] [不戴面纱,你不能出去啊……公主!] 小小的身影像子弹般发‘射’到室外,眨眼消失在‘花’园里。直过了半分钟,一个手拿蓝‘色’面纱的‘女’官才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在原地徘徊片刻,哭丧着脸喊道:[公主!公主啊!] 当然,没有人回应。 [真讨厌,自己喜欢戴面纱就戴好了,干嘛强迫别人也戴。]被‘女’官唤作公主,留着一头火红‘色’卷发的‘女’孩蹦蹦跳跳走在鹅卵石小径上,天空‘色’的眸子灵动有神,不时四下张望,想找能引起自己兴趣的事物,蓦地定格于一点。那是个坐在凉亭里悠闲品茗的青年,二十出头年纪,穿着洁白的军服,淡金‘色’的短发下,有一张超凡脱俗的俊颜。 [哎呀。]对方也发现她了,颇为意外地眨眨眼,[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不戴面纱的梅迪‘女’‘性’呢。小妹妹,你应该还没结婚吧?](注:梅迪的风俗是未婚‘女’子一律遮面) 好…好美的男人哦!‘女’孩看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不知不觉走过去,凑近端详,由衷感叹:[你好漂亮!] [谢谢。]青年对她率直的态度很有好感,拍拍身旁的石椅示意她坐下,拿起一只空杯汲满,连同桌上的果点一起推到她面前,一连串动作流畅而优美。 ‘女’孩道谢却没有喝,指着另一只杯子:[我要那杯!] 青年微微一怔,没有说什么,把自己的茶递给她。 虽然他看起来不像坏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女’孩一边喝茶一边思忖。青年上下打量她,冰蓝‘色’的双眼浮起兴味。 [你是希莉丝公主吧?] [嗯。]‘女’孩毫不惊讶,她长得像母亲,只要看过南城城主的人都瞧得出她的身分,[你呢?] [罗兰。] 这回希莉丝切切实实吃了一惊:[就是那位伊维尔伦的英雄,打败兽人和蛮族联军的罗兰将军吗!?] [英雄?公主太抬举我了。]罗兰卸过她的赞美,捧起茶杯啜了口。希莉丝跳起来,兴奋得满脸通红:[不不!你是英雄!我听说你的事迹时,发誓要做个像你一样厉害的将军呢!] [哦,公主想当军人吗?不过行军打仗是很辛苦的事,你还是专心学习白魔法,得到高阶祭司们的认同,当上城主。到时,军部自然会封你做大将军,还比将军高一级呢。] [那有什么意义。]希莉丝坐下来,不屑地皱皱鼻子,[不要就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不是凭真本事得来的东西,我才不稀罕。] 罗兰为她的童言童语忍俊不禁。 [公主的想法太天真了。] [哎?]原以为会得到夸奖的希莉丝愣住了。罗兰把玩杯柄,一字一字道:[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有时不必拘泥太多,看中了就想法子‘弄’到手。过程如何并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我听不太懂。] [当然,你还小嘛。]罗兰笑着‘摸’‘摸’她的额发。希莉丝被他亲昵的动作扰‘乱’了心跳,虽只一小会儿,也够让她惊讶了。 这就是父亲说的心动么? 可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罗兰将军,喜欢是种什么样的感情啊?]还是问清楚,免得搞错了。 [这……]罗兰当真被问倒了,[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不过我义母说,喜欢是一种付出的情感,喜欢到深了,甚至连生命也愿意为对方付出。] 啊,他义母说的和父亲好像哦,不过她想‘弄’明白的部份还是没搞懂。 [那要怎样才能确定是喜欢呢?] [这个……大概脸红了、心跳了,就是喜欢吧。]罗兰回忆看见他的‘女’‘性’们的反应,努力拼凑答案。伤脑筋,他该不会遇上一个小大人了吧?不过,这‘女’孩确实‘挺’聪明的,将来会是个强劲的敌手。 想到这儿,他眼神一凝,开始盘算。 没错了!希莉丝跳起来,喜上眉梢。虽然她没脸红,也不想为他付出为他死,但心跳了,所以还是喜欢吧?而且,眼前的男人怎么看怎么出‘色’,如果成为她的,该是多么‘棒’的事! [你……]本想一下子说出来,但不知怎么的,对上罗兰的蓝眸,希莉丝竟踌躇了一下,才有点底气不足地道,[愿意当我的丈夫吗?] 罗兰没有忽略她一刹那的犹豫,从那微小的停顿里,他嗅到同类的味道。 再看那双蔚蓝‘色’的眼眸,果然,燃烧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火焰—— 野心的火焰。 他笑了。 [公主,你也感觉到了吧,你我是一类人,所以,我是没办法成为你的丈夫的。不然,总有一天我们当中的一个会被对方杀掉。] 希莉丝打了个寒噤,她的年龄让她没法理解罗兰话中的深意,却直觉地相信他不是在危言耸听。 [你适合没有权力‘欲’的男人。]罗兰淡淡地道,顿了顿,他眼中浮起一抹怀念、一抹黯然,[不过,如果真有这样一个男人喜欢上你,对他而言只是不幸吧。不但得放弃理想和自由;还得跟着你踏进血腥的战场和肮脏的政治圈,最后说不定连命也得搭上。所以,为了他好,到时你还是放他走吧……] ****** 金发青年的声音逐渐模糊,意识从过去的景象剥离,缓缓上升,最终回到现实。 “希莉丝!” 棕发青年狂喜的面容出现在尚不明晰的视野里,“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肖恩……?”红发少‘女’面‘露’困‘惑’,跌落悬崖的最后一幕还停留在她脑海里:他不是变回幽灵了,怎么她还看得见?莫非…… 她抬手想触‘摸’对方,不料手臂软麻,只举到一半就垂落下来。 见状,肖恩眼神一黯,随即绽开比平时更爽朗的笑容:“你刚醒来,所以身子有点虚,休息一下就好了,我去帮你端饭。”说着,将她落在地上的手塞回‘毛’毯。 即使隔着衣物,也能感到传递来的体温低得骇人。 冷的?这么说他没有回到阳的身体里,那怎么……希莉丝被搞糊涂了。 肖恩正要起身,被一只手牢牢拽住衣角:“我不会死了吧?” “啊?”青年错愕地低下头,对上一张写满紧张的娟丽脸蛋:“不然,我怎么碰得到你?” 希莉丝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有道理,她掉落的不是一般的悬崖,而是位于魔法***的悬崖。那时,连用两次风翔也无法飞起,她真是怕极了,刹那间万念俱灰,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呜!她才十八岁,还有许多理想没实现,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虽然因此碰得到肖恩是很好啦。 棕发青年轻笑出声,伸指在她额角弹了一下:“别胡思‘乱’想了,你活得好好的呢,将来也会好好地活下去。”说到最后一句,他眼中浮起决心。 “希莉丝醒了吗?” 随着熟悉的中‘性’嗓音,黑发少‘女’端着一碗哈克(注:用‘肉’干、‘乳’酪和蔬菜煮成的浓汤,旅途的常用食物)走进帐子,身后跟着棕发少‘女’。见红发少‘女’睁着眼,两人都喜出望外。 “阳,昭霆。”希莉丝也笑开颜,想要坐起来。可一撑竟然撑不起来,只觉全身上下无处不“软”,活像一团面糊,“……我睡了很久吗,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还是失过血?” 余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肖恩默默上前接过碗;昭霆走到希莉丝后面扶起她;杨阳则坐到她前面,神‘色’沉重而肃穆。 “希莉丝,有件不幸的事要告诉你,希望你静静听完。” 红发少‘女’泰半的注意力集中在棕发青年递来的汤勺上,虽然不高兴他将自己当风瘫病人看待,但还是舍不得这样的温柔,红着脸咽下汤汁。 但是,她没有喝第二口,因为下一秒,她就被黑发少‘女’的话吸引过去。 “这么说……” 听完叙述,希莉丝只觉喉咙干得可怕,一股寒气从‘胸’口扩散到四肢百骸,险些脱口而出“我现在是半残之人?”。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的‘激’动,她绽开与平日殊无二致的灿烂笑靥:“只要找到失落神殿,我就得救了?” “呃……没错。”杨阳和昭霆呆呆地道,诧异她的反应。肖恩则放松了表情,眉心却残留着一丝忧虑。 “真是走运啊。虽然那个月的做法是有点过份,不过要不是他,我早就死了。”希莉丝用快活的语气道。杨阳和昭霆想想也对。 “没错。”肖恩‘揉’了‘揉’她的浏海,笑道,“只要有命在,就有希望。别担心,我们一定会在封印破裂前找到失落神殿的。” 回望他坚定中蕴含温柔的眸子,希莉丝这才真正平静下来,情不自禁地漾开笑容,感到从所未有的安心和满足。 杨阳心一动,想起银发青年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他们俩真的好像……可惜,肖恩终究不是神官。 而且——她瞄了眼气氛和乐融融的两人:他是属于希莉丝的。 “好了,现在该告诉我,为什么你又有实体了。”希莉丝指着肖恩的鼻子,“还有,耶拉姆小哥呢?” “我在这里。”褐发少年掀帘走进,一向冷凝的面容有一丝关怀,“希莉丝,还好么?” “好得很!”为表无碍,希莉丝抢过汤碗大口进食,在欣慰还有力气喂饱自己之余,又惋惜不能继续享受心上人的服‘侍’。 昭霆问道:“你和那个商人谈好了?” “嗯,他答应给我们四匹骆驼,五袋水,三包干粮,还有最重要的——地图。”耶拉姆将总共八个袋子放在角落,拿着一份卷起的羊皮纸坐到杨阳身旁。 希莉丝一怔。昭霆皱眉道:“只换了这么点东西?你可是给了他一条水晶项链……” “够好了!”杨阳斥道,“水晶项链算什么,在这种地方,水和食物才是最宝贵的!何况那条项链是菲亚斯的,我们一点损失也没有。” “嗯,我们的运气真的很好。”肖恩心有余悸地道,“在被那个‘混’蛋扔到这个鬼地方时,我还以为我们完了——竟然没把装粮食的袋子一并传送过来,简直是蓄意谋杀嘛!” 他是想杀人灭口。杨阳叹息。 “等等,我‘插’个嘴。”希莉丝举起只手,“为什么会有骆驼?难道这里是——” “死亡沙漠。” ****** 死亡沙漠也称[天神之叹],位于艾斯嘉大陆的西北角,紧临大海。外围环绕着比罗克山脉,挡住了大量由海洋飘过来的水气,使干旱成为这块大地唯一的气候特征。但是除了世代居住在此的妖灵族,没人能证实这个说法,看到海那边的光景。 一年四季,死亡沙漠的气温都在37摄氏度以上,降水量不到50。可想而知,除了异族,也没有人类能在这样的地方求生存,甚至越过沙漠,去确认比罗克山脉的存在。这里唯一出现的人类是行脚商人,而杨阳他们就好运地碰上一个。 希莉丝张大嘴:“怎么会跑到死亡沙漠来?”顿了顿,她反应过来:“因为失落神殿在这儿?” “如果不在这儿,我就杀了那个‘混’蛋。”肖恩咬牙切齿地道。不知为何,希莉丝感觉帐内一下子冷下来。 对了,为什么我完全不觉得热?这里不是沙漠吗?她纳闷。 耶拉姆面无表情地道:“在这里,我向那个商人确认过了,所以你可以停止施放煞气。”杨阳附和:“没错,不然帐子恐怕会结冰。”肖恩满脸通红地点点头,随着他的动作,温度又回升上去。 “别在意,你这样很好,可以当免费空调用。”昭霆拍拍他肩膀,语气是发自心底的赞扬。但肖恩一点也不高兴,他已经从黑发少‘女’口中得知空调是什么东西。 希莉丝困‘惑’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余人对视一眼,肖恩主动解释:“我变成怨灵了。” “什么!!!” “没事的,虽然变成怨灵,我的本质还是生灵,晒到太阳也不会完蛋。”肖恩安慰,却丝毫无法减缓希莉丝心中的惊痛:“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即使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拥有实体,也不愿他变成怨灵啊! 那样的存在…… 锡维拉的下场在红发少‘女’脑中一闪而过,她紧紧抓住青年的衣领,厉声道:“是不是因为我?”肖恩别开眼,底气不足地道:“不是。” “该死的你骗鬼啊!”希莉丝用力摇晃他,“快给我变回幽灵!不然我杀了你!把你扁成猪头!” 她…她抓狂了。杨阳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不要!”肖恩挣开她的钳制,“没化解你体内的封印,我绝不变回去!***是我打破的,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你……”希莉丝抡起拳头,被扑上来的杨阳一把握住:“冷静点,希莉丝,肖恩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 “他还有命吗!?”希莉丝狠狠甩开她的手,放声大喊。 一层晶莹的泪雾迅速涌上她的眼,模糊了视界,也震憾了心扉。 她没有为自己变成废人哭,却为他变成怨灵哭? 曾几何时,他在她的心目中变得如此重要? 红发少‘女’使劲擦拭眼睛,不让自己软弱的一面呈现在同伴面前。 “希莉丝……”看到这样的情景,再不明白对方的心意,就是白痴了,可惜肖恩真的是个感情白痴,误以为她伤心是为杨阳轻易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别哭了,你会好的,我保证。” “……你这个傻瓜!”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泪水又扑蔌蔌掉下来,不过这回是被气哭的。 “是是,我是傻瓜。”肖恩好脾气地不以为意,拉下袖子帮她拭脸,然后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打背部顺气,“算了,还是哭吧,哭一哭会比较舒服。放心,我遮住了,没人看见。” 希莉丝一口气转不过来,加上身体孱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查觉异样的肖恩一怔:“咦,这么快就睡着了?” 她是被你气晕的。杨阳三人在心里纠正,朝昏厥的同伴致以同情的目光。 “体力的消耗比预计的快,得赶快找到失落神殿才行。”将少‘女’小心地扶回地铺躺好,肖恩忧心忡忡地道。 “哈哈哈……”杨阳三人只能以干笑回应。肖恩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希莉丝都变成这样了,你们还笑得出来?” “……”三人决定把事实真相说出来,以免他们也被他气晕! “嘘!”肖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到外面去说。” 明明是很体贴、很敏锐的人,为什么偏偏察觉不出希莉丝的心意呢?昭霆和耶拉姆从啼笑皆非转为诧异,杨阳却有些懂了。 因为他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不算在镜子里的一千多年,肖恩也已经三十三岁了,差不多比希莉丝大一倍,把她定义为后辈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何况,他又是个相信生孩子要去甘蓝菜田的白痴。 一出帐子,沙尘伴随灼热的气流扑面而来,亮晃晃的光芒刺得眼睛也睁不开来。但是棕发青年一出来,杨阳三人就感到四周变成一个恒温区,好像连头顶的阳光也不怎么刺眼了。 真是好用的空调!这回连杨阳也忍不住感叹。 不远处,一个做游牧民族打扮的壮年男子正把行李放到骆驼背上。头巾半掩着脸孔,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当瞥见四人时,从头巾下传出的声音也是中气十足的:“这么快就出来了?那个红头发的小姑娘还好么?” “不怎么好,不过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肖恩蹙眉道。本来与人寒暄,向来是杨阳出马,但自从德伦的事件后,她就对陌生人有了一定的戒心,尤其是商人,所以对壮年男子的问话,反常地回以沉默。 “吉人自有天相,那个小姑娘面‘色’红润,绝不是短命之人,别担心!” “谢谢你。”肖恩绽开笑容,愁容略消。 肖恩他……不会因为被人骗,而对人设防么?凝视青年的侧脸,杨阳有些困‘惑’。 “西麦先生,你要走了么?”昭霆指着那包行李。西麦笑道:“是啊,我可不是能悠闲地待在一个地方的人。对了,刚才忘了说,你们要去失落神殿的话,最好先经得妖灵族的同意。” “为什么?” “因为失落神殿是妖灵族的圣庙。而且‘门’口有两个守护者,如果没有钥匙,就无法通过,钥匙是在妖灵族手上。” 肖恩诚恳地道:“谢谢你的提醒。”耶拉姆问道:“那妖灵族的聚居地在哪里?” “哈哈,这就难说了,死亡沙漠没有永恒的绿洲,所以他们得经常迁移。不过上次见到他们是在上个月,应该还没走吧——你看一下地图,我有标出来,在一个黑‘色’叉叉的地方。”西麦走上前,接过少年手上的羊皮纸展开,很快找到标记,“看。” “很远呐!”比量了一下距离,杨阳皱起眉头。余人也面‘露’忧‘色’。 “是‘挺’远的,不过他们讨生活也不容易。事实上,也只有妖灵族能在这个鬼地方活下去了。”西麦的表情因为包着头巾看不见,但是听语气,明显对妖灵们十分钦佩。 “最后告诫你们一句,一定要小心沙暴!任你武艺盖世也好,魔法超群也好,一旦遇上沙暴,不马上藏到沙里当驼鸟,只有变成一摊烂‘肉’的下场,切记切记。”西麦把地图还给耶拉姆,挥挥手,跳上骆驼,头也不回地去了,一言一行都洋溢着西城人民特有的豪迈气质。 “好爽快的人,西城的人都像他那样吗?”目送商人的背影,肖恩眼中‘射’出憧憬的光芒,他最喜欢爽快的人了。 “当然不是!”昭霆断然否定。 “怎么说?” “死小鬼也是西城人,你看他爽快吗?” “……” 耶拉姆冷冷地道:“我之所以变得这么不爽快,一半是神官大人,另一半是你造成的。”昭霆勃然大怒:“胡说八道!”杨阳按住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不,昭霆,耶拉姆说的没错。”要不是他们这些毫无经济观念的人,他不会小小年纪就变成‘奸’商一个。 “阳,连你也帮他!” “我不是在帮他,而是在指出事实。” “好了,别说闲话了,商量正事。”耶拉姆‘插’口,他其实并不介意自己的‘性’格,只是听棕发少‘女’那么像是责备地说来,有点不舒服。 “嗯。这个妖灵族的住处实在太远,还是直接去失落神殿,我有自信打倒那两个什么守护者。”肖恩盯着地图,用坚定的语气道。 杨阳突然想起一事,冲口道:“对了,肖恩,你干嘛不用次元‘门’?直接就可以到了!”昭霆和耶拉姆一呆,齐声道:“对哦!” 棕发青年的神‘色’黯淡下来:“我无法使用次元‘门’。” “啊!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是怨灵,只能用自身的感情能量推动魔法,次元‘门’超出了我的能量负荷。”肖恩叹了口气,“而且希莉丝的情况也不适合用魔法。那个‘混’蛋说她起码能撑半个月,可是看她刚才的样子,只怕连十天也未必撑得到。我倒不觉得那‘混’蛋撒谎,问题可能是出在他用的传送术上,与希莉丝体内的魔力起了共鸣,冲弱了封印。所以,虽然我还能使用移动术,也不能用,只能老老实实地走到失落神殿去。” 余人面面相觑,为事态的棘手头痛不已。 半晌,耶拉姆第一个挣脱沉重的气氛,铿锵有力地道:“那就别‘浪’费时间了!叫醒希莉丝,我们这就上路!” ****** 红发少‘女’坚持自己行走,不要别人搀扶。好不容易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出帐篷,爬上骆驼,她已经累塌了。 该死!我真的变成废人了!埋首座骑温暖的后颈,她忍不住沮丧。 这时,身下几不可查地一晃,紧接着一个冰冷的‘胸’膛贴上她的背部,驱散了天气带来的躁热。 “可怕的不是变成残废,而是变成残废后没人照顾。”肖恩拍拍她的后脑勺,“接受他人的帮助也不是可耻的事,更不用说是朋友的帮助。” “……”希莉丝娟丽的脸庞浮起羞愧的红晕,同时也有一丝懊恼。 为什么他能看透她每一个细微的心理活动,却就是对她的心意一无所觉呢? 肖恩一手环住希莉丝的腰扶她坐正,一手拉起她的斗篷兜帽,同时轻踢座骑的侧腹。骆驼立刻站起来(注:骆驼和马不同,是跪下来等人骑上去),不疾不徐地往前走。杨阳三人还‘花’了番功夫才掌握住平衡,驾着各自的骆驼跟上去。剩下那只则背着行李。 “把面巾戴上,不然沙子会跑进嘴巴里。” 希莉丝依言戴起面巾,突然噗哧一笑:“我想起来了,小时候为了抗议老妈硬‘逼’我戴面纱,我曾经绝食三天,差点饿死呢。” “为什么?”肖恩奇道。 “因为我城的规定是‘女’‘性’必须戴面纱,除非结婚了,而我从小就讨厌戴这气闷的玩意儿。”希莉丝大方地靠在他怀里,闭上眼回忆,“所以我就绝食,我老妈拿我没办法,只好由着我。” “你真绝食了三天啊!?”一旁的昭霆听得目瞪口呆,满心佩服。骑在她左首的杨阳掩嘴笑道:“我记得你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为了抗议你妈妈‘逼’你穿吊带衫,结果不到半天就放弃了,在看到唯叔叔做的藕饼的那一刻。”昭霆恼羞成怒地吼道:“罗嗦!” “要她绝食,不如杀了她比较痛快。”耶拉姆凉凉吐槽。 “你们俩联手欺负我——” “哈哈哈……”杨阳、肖恩和希莉丝一齐放声大笑,愉快的笑声久久回‘荡’在青天下,洗涤了空气,也驱散了红发少‘女’内心的‘阴’云。 沙漠旅行是很枯燥的事,但五人谈谈说说,倒也不无聊,当天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度过了。 翌日,黎明未到,一行人就拔营出发,连吃饭也是在骆驼上解决。要不是睡觉时间不能少,肖恩真想日夜赶路。 “昭霆,你少喝点,这点水本来就撑不了多久,你再这么喝,三天大概就光了!” 看到友人咕嘟咕嘟往嘴里灌水,杨阳厉声教训。昭霆垂下手,委曲地道:“我渴嘛!” “渴不会忍一忍啊!” “阳好过份……” “让她喝吧,再过去不远有个水井。”看到棕发少‘女’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耶拉姆于心不忍。昭霆眼睛一亮:“真的吗?” “嗯,西麦给的地图上有标。” 杨阳不以为然:“万一他骗了我们呢?或者水井干了,还是小心点比较好。”耶拉姆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也对。”转头对昭霆道:“你先忍忍,等找到水井再喝。” “……是。”昭霆哭丧着脸答应。希莉丝开口道:“你要实在渴得受不了,我分给你。” “不用!”余人齐声大叫。 “没关系啦,我一点也不渴。”希莉丝拍拍身后的人,“有他在,一路上我半滴汗也没流,当然就不渴。” “对了!肖恩,靠过来一点!”昭霆吆喝不够,还身体力行地把骆驼往青年身边拉。肖恩额冒青筋:“你把我当什么了?” “免费空调。”说着,杨阳也驱策座骑靠近,接着是耶拉姆。 “……”肖恩只能懊悔自己‘交’友不慎。 行了大约两个钟头,终于到了少年说的水井,可是众人四下张望,连一滴像是水的东西也没找着。杨阳皱起眉头:“他果然骗人。” “不。”肖恩小心地扶希莉丝靠在驼峰上,才跳回地面,走前几步,蹲下身,捧起一把沙子,“有水井,只是枯掉了。” “没错,有点湿。”耶拉姆也下地走到他身边,搓了搓他手中的黄沙。昭霆大声道:“那怎么办?总不见得要我把水挤出来!” “你挤也挤不出来。”肖恩起身,食指在‘胸’前划了个复杂的图案,一粒粒仿佛水晶的圆珠从沙中透出,浮到半空,凝聚成一个***巴掌大小,透明晶莹的球体,反‘射’着阳光,说不出的绮丽。余人看得矫舌不下。 “只有这点了。”肖恩不甚满意地打量那个水球,对拿着水袋的昭霆道,“把塞子拔掉,”棕发少‘女’刚拔掉木塞,水球就像有生命似地化成一条银练,飞进袋里不见了。 “哇——”昭霆这才回过神,惊叹出声,“好‘棒’的魔法!”杨阳也满脸叹服:“你怎么‘弄’的?” “最简单的‘操’水术。”肖恩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几个助跑跳回座骑背上。 最简单?我连听都没听到过。杨阳心道,看向队伍里水系魔法最好的人,后者摇摇头,表示他也没学过。 古魔法果然远胜现代魔法,等空下来,我一定要向肖恩讨教。杨阳暗暗打定主意。 死亡沙漠确实不负其名,这天杨阳等人一共路过四个应该有水的地方,全干涸了,即使肖恩用了‘操’水术,也只攒得半袋的量。带着一点不安,四个少年少‘女’沉入梦乡。和前晚一样,棕发青年单独负起守夜的任务。 第三天,不安上升为淡淡的恐惧,因为希莉丝竟然无法行走!虽然她表现得和平常一样,但在将她抱上骆驼的过程中,肖恩清晰地感到怀中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月奥兰托,你不要被我碰到! 青年一边诅咒一边坐到她后面,甩动缰绳前进。在这样的气氛中,连最活泼的棕发少‘女’也失了笑闹的兴致,整个上午就在沉默中消逝了。 午间,昭霆突然指着前方的一点,大声道:“绿洲!” 远远的,一座翠意盎然的小绿洲若隐若现,仔细看,树影环绕间竟然还有个水池,‘波’光粼粼的湖面让人垂涎不已。 “不会是海市蜃楼吧?”杨阳忍着兴奋,提出保险的看法。 “的确是。”拥有看透幻象能力的怨灵肯定,如一盆冷水浇熄众人的期待。杨阳有气无力地道:“肖恩,你只要把你的冷气功能发挥在吹风上头就行了。”青年朝她投以困‘惑’的视线,令黑发少‘女’一阵愧疚,庆幸他没听懂自个儿的讽刺。 “肖恩,你不会在被骗后,对陌生人起防心吗?”不想自己变得更讨厌,杨阳鼓足勇气问出这几天盘旋在心头的疑问。 “咦?”肖恩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德伦?”杨阳点点头。 “干嘛提那个死有余辜的‘奸’贼!”昭霆嫌恶地皱皱鼻子。希莉丝‘插’口:“对了,后来怎么样?德伦呢?” “死了。”肖恩淡淡地道。希莉丝骤然回首:“你杀的?” “没有,他自己掉下悬崖的。” 希莉丝松了口长气,因为她学的是神圣魔法和白魔法,所以对亡者比较了解,知道怨灵一旦见血,就很难克制杀戮的本能。 耶拉姆重拾先前的话题:“提防陌生人是最基本的自保手段,无需被人骗就该有。” “可我看肖恩没啊。” “因为他是个天真的笨蛋。”耶拉姆不屑地冷哼,睨了昭霆一眼,“这个也是。” “你皮痒啊!” 肖恩苦笑道:“耶拉姆说得没错。不过,我并不是不气那些骗我的人,只是不想把这样的心情带入到和其他人的‘交’涉中,久而久之,就变成这样了。” “我正是想做到这一点!”杨阳冲口道。 “想做到这一点,没一定的人生历练是不行的。”希莉丝温言道,“你还是保持原样。这种心情没什么好可耻的,反而是轻信经常使自己和同伴陷入危险,只要掌握住分寸就行。” 杨阳点点头,很想问“那分寸又该如何掌握”,怕引起刁难的误解,硬生生咽回去。看出她心思,肖恩微笑道:“这个也是靠历练的,别急,慢慢来。” “嗯。”杨阳这才展颜,内心的大石一落地,她憋了好几天的怀疑就冒了出来,“肖恩,你恢复记忆了吧?” “什么!”昭霆、耶拉姆和希莉丝齐声惊呼。肖恩震了震,拽着缰绳的手无意识地握紧。 “真的吗,肖恩?”希莉丝转过身。 “……嗯。”肖恩垂下头,浏海便盖住了眉眼,“不是很多,只是一部分。” “说给我们听听嘛!你怎么这么见外,吭都不吭一声!”昭霆不满地道。杨阳看出青年的反常,但她认为让他说出来比较好,加上对历史的求知‘欲’难以抑制,就加入‘逼’供的行列:“一部分也可以,说来听听。” “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一些在学舍求学的经历。” “就是这个!”杨阳兴奋地道,“这个最重要了!你有没有想起英雄王他们是第几届的学员?你是他们的学弟还是学长?或者是同学?” “英雄王……”肖恩低低重复了一遍。杨阳讶道:“就是英雄王科尔修斯啊!他在降魔战争前就被封号了,你不应该不知道。他和他的妻子爱蜜莉都是东方学舍毕业的,你认识吗?” 黑‘色’的‘阴’影瞬间笼罩青年的双眼,挥洒出浓浓的血腥‘色’彩,和深切的仇恨。 “认识。” 森冷的声音,宛如来自地狱的最深处。这回连昭霆也查觉不对劲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回‘荡’在众人之间,半晌,耶拉姆问道:“你恨他?” 恨意缓缓消褪,琥珀‘色’的眸子回复原本的清澈,肖恩脸上浮起近乎心痛的哀伤:“有一点。” 没人敢问为什么。杨阳干咳一声,满怀歉意地道:“对不起,肖恩,我不该打听你的‘私’事。” “没关系。”肖恩回她一个包容的笑,“我只是暂时还没整理好心情,等整理好了,就告诉你们。” “不用不用不用……”杨阳和昭霆一起摇头,惶恐极了。 “真的没事啦,毕竟那都过去了。而且我想起的不全是讨厌的事,也有许多快乐的回忆,比如我姐姐!我终于想起她的名字了,她叫洁西卡。” 洁西卡!杨阳心脏漏跳一拍:圣贤者的义姐也叫洁西卡,是巧合吗? 耶拉姆‘露’出罕见的柔和之‘色’:“她是个好姐姐?”肖恩重重点头:“嗯!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不管我闯多大的祸,都会帮我在最短的时间内收拾掉;还保护我不受家里一帮老头子‘骚’扰,由我做喜欢的事。” ……这就是他对好的定义吗? 希莉丝叹道:“你没变成任‘性’鬼真是万幸。”肖恩一怔,正想发问,皱起眉头:“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余人面面相觑,凝神聆听,过了会儿,果然听见不知从哪儿传来奇异的呼呼声。 “在那!”最眼尖的昭霆首先发现声源,手指正前方。 余人转过头,看见一条衔接天地的灰线,将视界割成两半。肖恩脸‘色’遽变,甩开缰绳跳到那头无人骑的骆驼上,把行李一骨脑扯下来,‘精’准地抛到每个人手上:“抱紧!” 说时迟那时快,余人刚抱住他丢来的东西,耳旁就风声大作,沙尘漫天狂舞,灰线也接近到可以‘肉’眼看清的距离,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线,而是道巨大的龙卷! “天哪……”杨阳和昭霆倒‘抽’一口凉气。 “没时间喊天了!”耶拉姆反应也不慢,跳下座骑,一手一个将她们拉下地,打算躲到骆驼底下,然而他动作再快也快不过风,眨眼间风卷已欺到了面前。 肖恩甩手在三人身上罩了个结界,扑向想要从骆驼背上下来,却力不从心跌倒在地的希莉丝,将一瞬间能想到的防护咒语统统施加给她。 下一秒,他感到身子一轻,整个人被卷起,一股巨大的冲击袭遍全身,令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终于完全沉入黑暗。但是,他的双臂仍牢牢抱着同样不省人事的红发少‘女’。 ****** 古世历4577年联合领东方学舍—— [肖恩,肖恩普多尔卡雷。]白发苍苍的老者捧着本子点名,[……怎么,又没来吗?] 讲台下的学生动作一致地摇头,随即‘交’头接耳: [这种课,他来不来还不都一样。] [不过,这样明目张胆地跷课还是太嚣张了吧?] [有什么关系,他背景那么硬。] …… 装作没听见底下的窃窃‘私’语,老者提起羽‘毛’笔在肖恩普多尔卡雷这个名字旁边打了个叉,如果往前瞄一眼,可以发现这一行全部都是叉叉。 距离校舍楼二十米远处有一座黑杨树林,午休时学生们最喜欢来这里,或吃饭或聊天。但现在是上课时间,林里就显得冷清多了。不过,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一为数之始,九为数之极,九九归一,灵念为凭——显!] 暗绿‘色’的叶片发出几星微光,很快黯淡下去。将黑杨树叶‘揉’成一团,有着棕‘色’短发,琥珀‘色’眼眸的少年发出懊恼的啧舌声,[还是没用吗?] 叹了口气,他开始翻从图书馆带出来的占卜书,待看到最后一页写着[树叶寻人法]几个大字时,又是一阵气呕。 啪地合上书,棕发少年仰头凝望茂密的深绿‘色’树冠,低声道: [维烈啊维烈,你究竟跑哪儿去了?] 神情担忧而落寞,与他明朗的长相截然不符。 蓦地,他全身一震,右手一撑树枝改为半跪,小心翼翼地往下头窥视。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走进树林,火焰般的红发,湛蓝的眼眸,英俊的脸庞罩着沉稳的表情。阳光好像被吸引过去似地聚拢在他四周,使他看起来就如光神般闪闪发亮。 棕发少年松了口长气,挥手道:[卡修,卡修,我在这里。] 红发少年抬起头,绽开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肖恩,你果然又逃课了。] [嘘!嘘!]肖恩把食指竖在‘唇’前,[别站在林子口跟我说话,会被看见的!万一被贝姬逮到,今天中午我又要没饭吃了,她好凶的!] [你啊,都十二岁了还这么孩子气,都怪洁西卡姐姐把你宠坏了。]卡修为友人幼稚的口‘吻’叹息,大步走过去,[下来吧,我不喜欢仰着头和人说话。]他的语气温和,却自然透出一股威严。 肖恩依言跳下来,落在他面前,好奇地问道:[你怎么这个时间在外头,不会也跷课吧?] [怎么可能,我可是好学生。]卡修翘起下巴。 [是是。]肖恩撇撇嘴,做出赶人的手势,[那么,好学生先生,请吧,别跟我这差学生在一起,免得辱没了你。] 卡修放声大笑,一手勾住他脖子,另一只手则‘揉’‘乱’他的棕发:[臭小子,抬杠的水平愈来愈高了!走,去后山!咱哥俩好久没打一架了,今天好好较量一次!] [我要把你打得连艾咪也认不出。] [他‘奶’‘奶’的,我才要揍得你连贝姬也找不到!] [你是王子,居然说脏话!] [谁规定王子不能说脏话?] 两个少年边吵嘴边走远,活泼的脚步声宛如最自然的华尔兹,无比和谐,也无比欢快。夏日的阳光‘射’过叶缝,为他们烙下金‘色’的足迹。 学舍后头的小山坡上,传出‘激’烈的兵刃撞击声,由光化成的幻剑和锋锐的真剑在半空不断‘交’锋,双方势均力敌。近百回合时,棕发少年一个横切拨开对方刺来的长剑,接着翻转手腕,由左往右斜削,却在劈中红发少年的前一刻,险险避了开去。 [别放水!] 查觉友人的小动作,红发少年脸‘色’一沉,低声叱喝。棕发少年一吓,剑势陡然加快,光剑中宫直进,红发少年及时格挡住,不料剑上传来的力量大得出奇,他踉跄半步,长剑脱手,重心不稳,一***坐倒在地。 [卡修!] 肖恩慌忙上前探视,被对方一个翻身压在下面,巨大的***感令他呼吸一窒,[你干嘛?] [真搞不懂。]卡修仔细端详他,面‘露’困‘惑’,[明明一点也不强壮,为什么力气这么大?难道‘萨桑之子’连武技也天生高人一等?] [才不是!]肖恩用力推开他,脸蛋因愤怒而涨得通红,[跟那东西无关!武技也好,魔法也好,全是我自个儿苦练出来的!你也当我是什么天才!?] [肖恩……]卡修浮起歉疚之‘色’,虽然这个朋友‘性’格爽朗大度,但老是被人以萨桑之子、天才之类名词囊括一切成就,圣人也会发火,所以他才不爱上课,[抱歉。] [不,是我不对,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肖恩坐起来,神情恢复了平静。 卡修捡回长剑,在他身边坐下。一阵和风吹来,覆盖山坡的青草‘荡’出一圈圈涟漪,好似‘波’‘浪’般摇曳着悠然醉人的温馨。陶醉于眼前的景致,肖恩‘露’出开怀的笑容。卡修却神思不属,仿佛有心事。 [肖恩,马上就***礼了(注:古世纪时,男‘性’十二岁算成年,‘女’子十五岁),你想好选什么职业了吗?] [没有,我喜欢打架,也喜欢魔法,也许会成为魔法战士吧。]肖恩心不在焉地道。卡修神‘色’一紧:[那你不就非加入特卫队不可了吗?](注:大黑暗时代,为了对抗魔族,所有的国家结为一个联盟,主干国是四强国,首脑为四位国王和东方学舍的元老们,特卫队就是为了保护这些人而成立,成员清一‘色’是东方学舍的菁英。) [才不要!要我成天跟着那帮老头子,光想就恶心!] [可是,魔法战士都会被编进特卫队的。] [我管他!]肖恩蛮横地道。 [哦。]卡修绷紧的脸‘色’刹时放松下来,犹豫了一下,他试探地问道,[那…肖恩,你愿意来我的国家吗?] [好啊。] 没想到友人答应得这么爽快,卡修足足愣了三秒钟才回过神:[喂,我的意思不是到我的国家来玩,而是成为我国的保护者,我的护卫!] [我知道啊。]肖恩回他一脸困‘惑’,[我早就想当卡修的护卫了,你老是为你国家的事伤脑筋,有我帮你,你就会轻松点了。]卡修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谢谢你!肖恩!] [朋友之间,说这些见外的话干什么。] [嘿嘿……]卡修不好意思地笑了,然而转念一想,他又踌躇起来。肖恩是东方学舍的宝,更是联盟第一世家柯曼家的心头‘肉’,即使他铁了心要帮他,两家也不会答应,‘弄’到僵了,肖恩不会被怎么样,他却有百分之两百的可能被偷偷作掉,那可不好玩。而且,基于朋友的义气,他也得把话跟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子挑明:[我国只是联盟里最不起眼的成员国之一,我也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王子,但你不同,以你的本领,每个大国都会抢着要,你跟着我……] [卡修会出人投地的。]肖恩打断。 [啊?] 肖恩定定注视友人,一字一字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因为卡修有志气,也有本事。] 红发少年内心充满了感动,他出生于一个不起眼的小国,空有满腔抱负,却苦于无权无势,无法一展身手,有时候真的很怨,而现在,他最要好的朋友竟然坚定地说他会出人投地,还主动要帮他,无疑给他打了记强心剂。 [肖恩,我只对你说。] [嗯?]听出友人话里的严肃,肖恩立刻把留连在草坪上的视线收回来。 卡修站起身,眺望远方,从这个角度,圣山脚下的风景可以一览无遗。 [从小,父王就对我说,要出人投地,要学成本事,赶走盘踞在我国的魔族,让民众安居乐业。我一直记着父王的教诲,但不知从何时起,我不想再把目光局限在一个国家。] 凛然不可侵犯的王者霸气从红发少年周身散发出来,令肖恩的呼吸为之一窒。 [我要把这个世界上的魔族统统赶走!让不止我的国家,别的国家的人民也能安居乐业!] 铿锵有力的誓言沿着山坡传播开去,久久不绝。 ****** 为什么……连那样光辉耀眼的人,那样善良无‘私’的人,也会被权力腐蚀? 醒来的瞬间,撕裂般的痛楚猛然爆发,显些令他又昏厥过去,调整了一下呼吸,棕发青年缓缓睁开眼,一眼看到的是被沙尘遮蔽的秋阳,和梦中那绚烂的夏日截然不同。 “呃!”稍微一动,又是一阵剧痛传来,这‘波’痛楚刺‘激’了他脑中某根神经,好像在什么时候,他也经历过这种凌迟般的痛苦。 肖恩硬是坐起来,却不是检视自个儿的情况,而是查看怀中人。幸好,红发少‘女’只是晕倒,并无外伤,都是托得他设的结界之福。接着,他四下张望,浮起懊恼之‘色’:“唉!失散了。” 附近没有杨阳三人的身影,肯定是被卷到别的地方去了。不过,他那时有一视同仁地施加防护罩,‘性’命应当无虞。 最后,肖恩才打量自己,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他的身体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有深有浅,共同的特征是没有血渗出——在成为幽灵的一刻,青年就丧失流血的资格了,但疼痛是免不了的,这是成为怨灵的代价——有实体,就得承受实体的反应。而且,他最严重的伤还不是这些,而是沙暴狂肆的自然力造成的内部损害,因为他现在是由能量汇聚而成的怨灵。 “幸好没穿希莉丝买给我的那件。” 肖恩松了口长气,用魔法粗粗治疗了一下,顺便把割得破破烂烂的褚‘色’长衣还原。他的衣服也是由能量汇聚而成,所以只要补充点能量,就能恢复原样。 将希莉丝平放在地上,解开结界,肖恩轻拍她的脸颊,唤道,“醒醒,希莉丝,醒醒。”昏睡会使她的体力消耗得更快,他虽不忍也只能叫醒她。 红发少‘女’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来,初时焦距有些涣散,过了一会儿转为清明:“沙暴!” “没事了。”肖恩安抚,“杨阳他们也平安无事,不过失散了。”希莉丝不解地眨了眨眼:“既然失散了,怎么确定他们平安无事?” “因为我设了结界,你不也平安无事?”肖恩注意到她的声音略为沙哑,关怀地问道,“要不要喝点水?” “嗯。” 肖恩往她怀里看去,顿时变了脸‘色’。 当时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把行李抛给每个人,却没办法做到均分,所以希莉丝抱着的是装杂物的袋子,食物和水一袋也没拿到! 这下惨了!肖恩用力拉扯鬓发,懊恼得差点哀哀叫。且不说食物,没有水,在这样干燥的环境里,一天恐怕就撑不住了,何况希莉丝目前身体虚弱。可是,要在一天内找到水源,简直难愈登天! 一看他的表情,希莉丝就会意:“没水?” “……”肖恩用沉默代替回答,拼命开动脑筋。 “算了,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一边和阳他们会合,一边找水吧。”希莉丝吃力地撑坐起来。肖恩双目一亮:“对了!杨阳他们有水!” “你想……不行!” “五袋水全在他们那里,分我们一袋又不算过分。” 希莉丝高声道:“万一他们没在一起呢?或者水袋被风刮破了?你这么做有可能会害死他们!”肖恩信心满满地道:“放心,我设的结界即使三个那样的沙暴也冲不垮,所以他们一定在一起,水袋也一定完好无损。” 红发少‘女’这才不吭声,任同伴用传送术转移来一袋水,递给她:“呐,喝吧。”希莉丝只浅浅抿了一口,就关上瓶塞。 “多喝点没关系,我刚才感应了一下,从这里往西走不到两天就有个小绿洲。”肖恩笑道,“而且杨阳他们也掉在妖灵族的住处附近,我们的运气真的很好。” 希莉丝愣了愣,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你该不会想——” “嗯,我们先去失落神殿吧。” “可是……”希莉丝左右为难,既窃喜可以和心上人单独相处,又担心同伴们,“万一他们遇上危险……” “没事的,在西麦告诫我们要当心沙暴时,我就料到八成会有这一天,所以留了一小半的元神在杨阳身上,危急时‘他’就会出来帮忙。”肖恩拍拍‘胸’脯,一副天塌下来有他担待的模样。 希莉丝听得瞠目结舌:“你用的该不会是灵魂切割术?”(注:死灵魔法,顾名思义能够切割灵魂,***出来的灵魂拥有和本体一样的思想、‘性’格和感情,只是力量弱很多,通常被用来保护至亲至爱之人,因为法术难度很高,危险‘性’也大) “哎呀,你知道啊?” “哎呀你个头!”希莉丝当场歇斯底里,“那样危险的法术,你竟然敢随便‘乱’用!且不说‘弄’得不好就魂飞魄散,万一那部份的元神被消灭了,你受到的可不是一般的伤害!” 肖恩被她吼得心惊又委曲:“可是不这么做,我不能放心啊。我只有一个人,要保护你又保护他们,当然只能把自己拆成两半。其实我是很想亲自保护杨阳他们,可是你的身体恶化得太快,情况刻不容缓,除了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还有别的解决方法吗?再说……” 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解释,希莉丝的眼神逐渐软化,轻轻叹息了一声,她一把揪住对方的前襟拉近,定定凝视他的双眼,一字一字道: “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好吗?” “呃?”肖恩惊讶地回望她,那双蔚蓝‘色’的眸子里承载着一种他曾经在某个人眼中看过,却始终没有真正明白的情感。但是,这份感情燃烧得更炽热、更‘激’烈,少了包容、多了占有,让他想起另一双眼。 一双紫‘色’的眼睛。 就连她接下去吐出的话语,也和他脑中突然浮现的声音重叠: “我知道你重视我们、愿意为我们做任何事,但你也要爱护自己、珍惜自己啊!不然你有个三长两短,要我们怎么办?” [肖恩师父,我不管世人怎么说、怎么看,从以前到现在,就只有你一个人站在我身边、保护我,所以我也只看着你、保护你,谁敢伤害你,我就杀谁!如果这个世界‘逼’迫你,我就毁了这个世界!] 有着黑‘色’‘波’‘浪’卷发的少‘女’用着‘激’狂的眼神,冷酷的语调说着决绝的话,传递出偏‘激’专断,却也纯粹深切的情感。 “不!不!” 棕发青年猛然摇头,挣开少‘女’的钳制,踉跄后退数步,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肖恩!”希莉丝惊骇万分,急忙抢上前,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呜……”从青年‘唇’间逸出压抑不住的呻‘吟’,一股异样凄厉的惨痛从他体内爆发出来。他知道这是冲撞了封印引起的痛楚,却不明白为何如此‘激’烈,以前他回想起什么时,都没有这样的反应。 “肖恩!!” 没有听见红发少‘女’的呼唤,肖恩放任痛楚侵占全身、吞噬记忆,任那双挚爱的眼眸远离,任那张怀念的面容模糊,不是因为忍受不了疼痛,而是他不愿想起。 ——那个他最重视,也最对不起的人。 剧痛随着再度沉入黑暗的记忆迅速淡去,肖恩长长吐出一口气,撑起上身,摇了摇还有点晕旋的头。见状,希莉丝喜出望外:“你没事吧?” “嗯,没事,我想起了一些事情,结果冲撞了封印。”肖恩笑了笑。希莉丝恍然大悟:“吓我一大跳!我还以为你另一半灵魂出了什么事呢!” “不会的啦,他没这么不济事。”肖恩挥挥手,瞥见对方瞬间冰冷的表情,想起之前那番话,连忙打躬作辑,“我…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乱’来了,我保证!” 希莉丝这才满意颌首,掏出手帕擦拭他的面颊:“瞧你,‘弄’得满脸沙子。” 感到突如其来的温暖,肖恩心跳加速,这一回,他清晰地看见对方眼中的柔情,褪去了炽热,充满关怀与怜惜,像极了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他的青梅竹马。 贝尔妲。 小时候的她,蹦来蹦去像只小辣椒,没片刻安宁,老是把他当沙包揍;长大的她,温柔端方、成熟稳重,令他惊‘艳’、陌生,暗叹‘女’大十八变。 所以,他生疏地叫了声“贝尔妲”。她微微一笑,款款走上前,狠狠拧他的耳朵。 那一刻他明白:她根本就没变!高兴溢满‘胸’膛,他情不自禁地抱住她,欢声道:[好久不见!贝姬!] 可是卡修变了。 她劝他不要进宫,不要信卡修,他没有听。 因为他相信卡修不会背叛他。 事实证明他错了。岁月没有改变贝姬,却改变了卡修。 燃烧的宫殿,手持弓箭的禁卫军,怀中逐渐冷却的身躯……还有那深情的眼,眷恋的笑容,轻拂他脸颊的手指,滑落眼角的泪滴。 突然间,明白了她的心意。 “希莉丝……” “嗯?”擦干净脸,红发少‘女’还解开青年的长发悉心整理,随口应了声。 “……没什么。你快点,我们该走了。”肖恩咽下到嘴边的话,催促道。 “哦。”希莉丝快手快脚地编好辫子,背起行李和水袋,大方地趴在他背上。反而是肖恩不自在地僵了僵,随即摇头赶走心头的怀疑,迈开大步。 不可能的!我比希莉丝大那么多岁,又不是活人,她不可能对我有好感的! ****** 连绵不尽的沙海宛如永恒不变的炼狱,火辣辣的‘艳’阳将空气中的水份蒸发得一干二净,让身处其中的人感觉好像要烧起来似的。一阵风吹过,没带来半点凉意,只有摆脱不了的燥热与沙尘。极目望去,竟连寻常沙漠常有的仙人掌也没有,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很荒凉,是吧?” “席娜。” 杨阳转过身,望着迎面走来的妖灵族‘女’子。健美婀娜的身材,细致光泽的小麦‘色’肌肤,深邃的五官,飞扬的神情,构成西城‘女’‘性’特有的野‘性’魅力。低‘胸’束腰短袍,深黄‘色’的兽皮靴,左腰悬挂的宽刃刀和肩后的弓箭长矛更将她的气质衬托得英气‘逼’人。 “感应到你的同伴了吗?” “没有,距离太远了。”杨阳不无失落地垂下法杖,这根通体晶红的法杖是临行前银发青年送给她的礼物,虽比不上飞焰,也是响当当的法器,等级指数十,可以支持光炎水三系魔法的施放,所以神官为它取了个名字[灯熏鱼]。贴切归贴切,但实在难听,杨阳就翻成古代语[艾洛威斯],免得法杖暗地里咒骂没有起名天赋的原主人。 席娜热心地道:“要不要我帮忙?”杨阳摇头:“不用,谢谢,我大概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其实就算不感应也知道肖恩和希莉丝一定是往失落神殿去了,算算时间,红发少‘女’顶多还能撑七天,而从这里到失落神殿就要五六天,棕发青年根本无瑕来找他们。 “你打算追上去吗?这可不行哟,你另两位同伴还在我们手上。”席娜闭上一眼,调皮地笑道。杨阳也笑了,不过是苦笑。 正如肖恩感应的,他们三个掉在妖灵族的住处附近,但之后的发展就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幸运。相反,他们霉透了!因为那个地方恰好是沙虫(注:一种生活在沙漠里的怪物,嗜‘肉’)的巢‘穴’!这种怪物皮坚‘肉’硬,连琵琊的雷也无法击穿,而且力大无穷,经过半天的撕扯,竟然将挡下沙暴的结界也打破了。千钧一发之刻,由席娜率领,出来猎食的妖灵族战士及时赶到救了他们,代价是——做奴隶。 [奴隶!?]昭霆喊声如雷。 [没错,你该不会以为我们的力气是白出的?天下没白吃的午餐,我们救了你们,你们就要付出相应的回报。]席娜的态度落落大方,让人完全无法兴起恶感,[不做奴隶也行,留下你们怀里的东西。] 杨阳三人低下头看所谓“怀里的东西”,再面面相觑,心想不说别的,把粮食和水袋‘交’出去,他们还有活路吗? 依然是棕发少‘女’河东狮吼:[开什么玩笑!我们把食物和水给你,我们吃什么?喝西北风啊!] [稍安毋躁,昭霆。]杨阳捂住友人的嘴巴,她倒没有生气,虽然对方的条件很苛刻,却算不上无理,毕竟他们是欠了人家一条命;而且三天旅行下来,她已经深刻体验到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的人们,有多么不容易,决没有当慈善家的余裕。[请问怎么称呼?]她询问为首的高挑‘女’郎。 [席娜。]‘女’郎咧开一个爽朗的灿笑。 [你好,席娜小姐,请问贵族的奴隶需要做些什么事?] [所有的活!包括做猎食的‘诱’饵;非常时期,还要充当货品,卖给人口贩子。] 杨阳三人的脸‘色’刹时变得无比难看。不等火山爆发,席娜扑哧一笑:[看你们的样子就知道是不愿意了,不过我族的惯例就是如此,不愿意就打败我,用自己的力量赢取自由。] [一言为定!]昭霆拔出无刃,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冒失地冲上去。刚才妖灵族的战士只‘花’了几秒钟就全歼沙虫,厉害程度让人印象深刻,席娜身为他们的头领,肯定有惊人技业,所以她先让琵琊抢攻。 几道雷霆对准一个定点打下,却只劈中席娜的残影,真人已一个箭步冲到昭霆面前,伸手往她领口抓去。雷兽见情势不妙,‘射’出两发闪电球,同时跃起咬向席娜的脖子,却反过来被掐住颈项。席娜侧首避过棕发少‘女’刺来的一剑,抓住她领子往下一掼。 砰!昭霆整个人埋进沙地里,摔得七昏八素、眼冒金星。 [昭霆!]杨阳和耶拉姆急忙抢上前,见她无恙,松了口长气。 [你资质不错,可惜锻炼太少,还不成气候。]席娜看了眼掌中奋力挣扎的琵琊,微微一笑,[连带雷兽的水准也降低。] [放开阿旺!]昭霆吐掉嘴里的沙子,放声大喊。 [阿旺?是它的名字吗?真不错。]席娜赞美,把琵琊抛还给她。 和她的身手比起来,她的审美观真是烂得可以。杨阳和耶拉姆哑然。 [好,接下来谁上?] 杨阳和耶拉姆面面相觑。对方轻轻松松就将昭霆和琵琊撂倒,换成他们下场恐怕更惨。 看出两人的犹豫,席娜大方地道:[你们也可以一起上。] [你说的。]耶拉姆冷冷地道,对杨阳使了个眼‘色’。虽然自从认识希莉丝、维烈、肖恩这些强悍的伙伴后,他们协同作战的机会就少了很多,但在西芙利村培养出来的默契毕竟不会消失。 杨阳解下腰间的魔法杖,飞快念诵咒语:[悠游在空气中呢喃自由之歌的风之‘精’灵,化作坚固的枷锁,禁锢住我的敌人——风之锁!] 青‘色’的风卷将席娜的双臂束缚住的刹那,耶拉姆闪身扑上,挥鞭直击她的天灵盖,速度之快,到了劈下才发出破空声的地步,然而,还是没有席娜快。 妖灵族的‘女’战士往后一跃,躲过那快愈闪电的一鞭,同时踢出右脚,飞扬的黄沙遮蔽了少年的视线,‘逼’得他不得不收回接下来的攻势,但席娜也没能趁隙反击,因为黑发少‘女’及时发动了魔法:[影缚!] 席娜的动作出现了半秒的停顿,但是对耶拉姆和杨阳已经足够了。宛如蛟龙般灵动的黑鞭立刻袭向席娜周身要害,法杖顶部镶嵌的宝石也再度发出光芒: [防护魔法效果风刃‘乱’舞!] 数十道透明的风刃从耶拉姆身旁掠过,‘射’向席娜,范围之广,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好家伙!]席娜吹了声口哨,一个前空翻高高跃起,避开所有的风刃和少年的长鞭,这招正中杨阳下怀,法杖疾点,一条火龙咆哮而出:[炎龙破!] 席娜挣开风索,食指一划,一道蓝白‘色’的光弧迎向炎龙:[雷牙暴!] 轰的一声,龙首崩碎,雷牙咬处,龙身也很快被吞噬殆尽,就在闪电的余‘波’击中杨阳的前一刻,席娜手臂一挥,雷牙转头飞向正要赶过来的耶拉姆,瞬间将他电得浑身软麻,动弹不得。 杨阳也一***坐倒在地,大口喘息。她连续使用了几个中级魔法,魔力透支,加上神经高度紧张,累得差点没晕过去。 [你们俩比那个丫头好些,不过也不怎么样,倒是配合相当好。]席娜绽开赞赏的笑容。 三个少年少‘女’苦笑,他们的本领确实不怎么样,但在外面,好歹也称得上中上,横行天下不敢说,至少过关斩将没问题,可是在这个‘女’子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席娜挥挥手,一个妖灵族战士拿出三只金属环。 [呐,戴上吧,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族的奴隶了。] 杨阳三人脸上变‘色’,看那环的大小,显然是套在脖子上,如果要受这种污辱,他们宁愿死了算了! 《我来吧。》一个熟悉的清亮嗓音在杨阳脑中响起,吓了她一大跳:[你……!] [臭‘女’人,你把我们当什么了!]昭霆破口大骂,眼角瞥见友人一跃而起,一边活动手脚,一边用和平日截然不同的活泼口‘吻’道:[打败你,就不用戴那劳什子玩意儿了吧?] [什么!]席娜一怔,没料到她还有挑战的勇气,[算了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这可不一定。] 青‘色’的光翼在少‘女’背后展开,同时成形的还有一把金‘色’的长枪:[九天雷墼!] [肖恩!] 昭霆和耶拉姆的大喊湮没在陡然爆发的轰鸣中,九条雷电形成的巨龙从天空俯冲而下,将席娜轰个正着。但沙尘散尽后,出现的身影却毫发无伤,只是左手多了只刻有奇异图案的短杖。 第一件法宝么?肖恩没有给敌人丝毫的喘息时间,长枪平挥,发动第二‘波’攻势:[封器电网!] 呈格子状的金‘色’电光刹时包围住席娜,她试图化解,却没有用。 魔杖失效了!怎么会!难道是她刚才的咒语—— 席娜只惊愕了一瞬就镇定下来,心念电转:这‘女’孩的魔法有古怪,不能让她再有机会抢攻! 主意一定,她立刻施放斗气震碎电网,朝对方冲去。肖恩早有预备,三道沙墙冲天而起。 轰!席娜才打破第一道墙就发觉不对,连忙‘射’出发火球,借着反冲力高高跃起。果然,崩塌的沙墙化作数十根石牙,险些就刺中她的脚底板。 守中藏攻!有一手!席娜忍不住赞叹了声,被对手的强劲‘激’起前所未有的斗志,银白的斗气‘波’呈放‘射’状涌出,宛如从天而降的流星雨,直袭对方。 肖恩背上的双翼一振,看似要往天空闪躲。席娜掏出一只酷似铁手套的武器戴在右手,闪电般飞向他,却不料青年压根没有躲避的打算,而是借用风翼施放魔法:[裂空阵!] 无数漩涡状的小风卷出现在空中,将斗气‘波’吸收得一干二净,影响所及,连空间也开始扭曲。席娜身子摇晃,差点坠落。但只一忽儿,她就‘摸’清风卷的流向,覆险如夷地继续飞来,灵敏的战斗直觉令肖恩也不禁暗暗赞了声好。 ‘激’烈的金戈‘交’鸣声连成一气,铁手套凌厉而绵密的攻击被长枪一丝不漏地挡下,棕发青年高超的枪术令旁观的妖灵族战士大为震撼,但他们的惊讶程度还远远比不上席娜,因为一股剧烈的冲击从右手传递至她全身。 不好!我上当了!席娜这才发现对方的武器不是实体,而是雷元素汇聚而成的幻枪。然而,已经迟了,肖恩将空出的右手举到她‘胸’前,结了个手印:[震!] 只听得砰一声闷响,席娜整个人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向后飞去,重重摔在地上。 [族长!]妖灵族战士纷纷惊呼,跑向倒地的头领。 《你下这么重的手干嘛!》杨阳看的不舍。肖恩以枪驻地,调整散‘乱’的呼吸:(放心,这一击只够她麻个半分钟。) 事实上,他伤得比对方更重。考虑到黑发少‘女’的体能,他刻意用魔法来战斗,没想到还是***得不得不使用武器,这个叫席娜的‘女’人可真够厉害。 《是吗?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希莉丝呢?》 (这个,说来话长。总之,希莉丝没事。)肖恩刚才感应到本体被红发少‘女’骂得臭头,不敢说出实情,打了个哈哈‘蒙’‘混’过去,躲回身体里。 [哎……喂!]杨阳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被挤出了‘精’神世界。 [阳,怎么回事啊?肖恩怎么会——]一见风翼和雷枪消失,昭霆就明白换人了,忙不迭地问道。 [不知道,他不肯说。]杨阳跌坐回地面,‘揉’捏酸痛的左臂。耶拉姆关心地望着她:[你还好吧?] [还好,这次他不是‘操’得很厉害。] 三人说话间,席娜已恢复意识,在族人的簇拥下走近。见状,杨阳想要起身,无奈腰酸‘腿’软,实在爬不起来,只好歉然一笑:[失礼了,族长。] [没关系,你叫我席娜就行。]年轻的‘女’族长用兴味的目光打量她,[你的‘性’格和战斗方式相差真大。] [哈哈,这……]杨阳苦笑。 [别在意,我是在夸奖你。你是我见过最强的战士,魔法和武技都很‘棒’。有生以来,我还是头一次打得这么过瘾。]席娜真诚地笑道,脸上毫无败者的‘阴’影。杨阳不禁也回以微笑:[哪里。那么,席娜,我们可以走了吗?] [你可以走了,他们两个不行。] [哎?]杨阳三人呆住了。席娜也浮起困‘惑’之情:[我不是说得很清楚,打败我就不用做奴隶,你赢了,所以你可以走;他们俩输了,当然必须留下来。] [……] 就这样,虽然托棕发青年的福赢得了胜利,却只换来黑发少‘女’一个人的自由。 杨阳从惨痛的回忆中醒来,暗暗叹息。没察觉她短暂的失神,席娜问道:“阳,我们马上要去猎食,你去不去?” “呃,我不去了,抱歉。”开玩笑!她还不想死! “真可惜,好想再见识一次你华丽的身手。”席娜非常失望。肖恩大为振奋:《让我出来!我让她见识!》 (你闭嘴!你随便把自己拆成两半的帐我还没同你算呢!)杨阳喷火。 棕发青年立刻噤声化作缩头乌龟一只。 “那族里麻烦你多担待了,我们大概会去好几天。” 杨阳大奇:“好几天?为什么?”席娜耸耸肩:“食物越来越难找了呗,受荒年影响,沙漠的水源干涸了许多。水少了,生物当然多不起来。” “席娜,你们为什么不出去呢?虽然外面的情形也很糟,但比起这里简直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再说,以你们的本领,到哪儿都会有人抢着要。” “因为我们还未到达极限。” “咦?”杨阳一怔。妖灵族族长‘露’出淡淡的笑容,用复杂的眼神眺望广袤无垠的金‘色’沙海,“诚然,我们很强,但成就我们强的是这片沙漠;同样的,它也吞噬了不少我们的同伴。我们热爱它,也憎恨它。这里凝聚了我们所有的爱恨,你说我们如何抛得下它?” “……” “而且从出生起,我们就一刻不停地与这片沙漠战斗,已经成为一种本能。如果出去了,我们反而会过不惯安逸的日子,甚至丧失生活的动力。”席娜抚‘摸’‘胸’口,一字一字道,“每个妖灵族战士,这里都有把火,一把为了生存燃烧的火焰。它是我们的生命之源,也是力量之源,一旦它熄灭,我不敢想象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杨阳浮起略带‘迷’茫的神情:“我不太明白,不过,我觉得很感动。” 席娜绽开灿烂的笑靥,伸了个懒腰:“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被你一问,就滔滔不绝说了。今天以前,我连想都没想过这些事。” 我倒是很明白。肖恩心道:只是不想向命运屈服罢了。 ****** 两只巨大的前爪从沙里钻出,接着是两颗眼球,四下看了看,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但是,它没有机会让身体也浮出地面,一个从天而降的身影一拳轰碎了它的颅骨。 “沙蝎啊。”棕发青年以不甚满意的眼光扫描猎物,“也罢,虽然要煮很长时间,但‘肉’的味道还可以。” 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里,肖恩感到脑子一晕,一股陌生的渴望从心底窜起,不知不觉弯下腰,抓住沙蝎的一只前爪,就要使劲。 “嗯……” 趴在他背上的希莉丝往旁边一滑,发出不舒服的梦呓。肖恩刹时回过神,将她挪回原位。 “奇怪,我应该没有食‘欲’了啊。”无法理解自己的失常,肖恩发了会儿呆,想不明白,只好暂且压下困‘惑’,把尸体拖出沙子。 沙漠的夜格外晴朗,满天星子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棕发青年让红发少‘女’躺在身边,手肘撑着膝盖抵住下颌,注视被火焰包裹的尸首。明亮的火光照映在他脸上,却温暖不了他的肌肤。 当年,贝姬的尸体是不是也是这样被火烧成灰烬? 心脏绞痛,肖恩情不自禁地闭上眼。 “权力,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吗,卡修?” 记忆中,红发少年的笑容就像朝阳般璀璨。长大后的他,也是不变的光芒四‘射’。而维持那光芒的,就是名为野心的火焰。可是在内里,是不是也有些珍贵的事物,被那火焰悄悄地吞噬了? [肖恩,你还不明白吗?你对王家的威胁!卡修是英雄王,可是他的名头还没你响亮,只要你一句话,民众甚至愿意***他!你的影响力这么大,卡修怎么会让你活着!] [我又不会叫人***卡修。] [你这个笨蛋!现在问题不是你怎么想,而是卡修怎么想!] [我是什么样的人卡修最清楚,他不会怀疑我的。] [你错了,他会怀疑你的。]贝尔妲牵起一抹悲哀的笑容,[卡修已经变了,只是你没发觉。] 我是真的没发觉吗?肖恩睁开眼,审视自己的心灵。当日,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见到高高在上、肃容正坐的儿时好友,那份油然升起的生疏感,真的只是因为阔别了十六年? 还有,当每个人都跪下,他昂然独立,卡修眼中那一闪而逝的不悦,又是源于什么? 肖恩苦笑出声,直笑到前仰后合,泪水涌出眼眶。 卡修啊卡修,你可知,我那时不跪,不是为了向你表达抗议,而是我太高兴,高兴得想要上前拥抱你,就像拥抱贝姬一样,对你说:[好久不见,卡修!],而不是:[为臣参见陛下。] 你忘了,十二岁那年,我就已经成为你的臣下了? 还是你认为,那不过是当不了真的童言稚语? 那么,为何在我发誓向你效忠,‘交’出所有的头衔和领地后,你还是要置我于死地? 难道就如贝姬所说,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而且,卡修已经有了孩子,如果他没有孩子,问题还不大。] [这跟罗莎米亚又有什么关系?] [防患于未然啊!卡修是科尔修斯家族第一代国王,当然会想要让这份基业永远传承下去。他虽然不及你名头响,好歹还压得住你,但罗莎米亚就不行了。卡修一死,局势必定倒向你这边。为了永诀后患,现在杀了你是最好的办法。] [我只比卡修小四个月,他死了,我也差不多了。] [那你六个弟子呢?他们一个比一个出‘色’,随便往哪儿一站都比罗莎米亚亮眼。何况他们都在降魔战争立下大功,获颁的土地加起来足足占了半块大陆,你能保证他们不会起异心?] [鲁西克有点危险……] [这不就得了!] [……好吧,我现在就去叫他们签保证书。] [肖恩啊。]贝尔妲抚额长叹,表情有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好笑和爱怜,[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呢?都三十三岁的人了。看来跟你说再多也没用,总之今晚的宴会不要去,马上收拾行李,带着帕尔他们躲得远远的!] “贝姬,你会恨我么?” 恨我没有听你的话?恨我害死了你? 恨我……直到今天才明白你的心意? [肖恩,答应我,不要为我报仇,不要回来找帕尔他们,找个地方安安稳稳过一生。] [我做不到!] [喂,你这家伙,不知道拒绝将死之人的要求是不可饶恕的行为吗?]贝尔妲又好气又好笑,‘胸’口的利箭和箭头的剧毒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笑容,[答应我吧。我用一条命换你的,不是为了看到你被仇恨‘弄’脏。而且你斗不过卡修。你是很强,但你太天真,只要稍微用点心机就能摆平你。相信我,帕尔他们不会有事的,他们比你聪明多了。我也…希望你……] 劈啪!火星的爆响将青年的神智从遥远的过去拉回来,他擦去脸上的泪痕,查看烤‘肉’的情形,松了口气:“幸好没有烧焦。” 然后,他低下头。 红发少‘女’呼吸轻浅,睡容安详,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他已拉开数次,她还是缠上来,也不怕着凉。 肖恩小心地将她的手塞回‘毛’毯,突然怔了怔,好像这个动作,他以前常常做。 [肖恩师父!] 甜甜的,充满依恋的童音,宛如永恒的天籁,在他脑中回响。 “弟子啊……”他低喃,深深苦笑,“我一定是个坏师父。” 因为他一个也想不起来,除了贝尔妲提到的两个,但也只是名字而已。 而且他不愿去想。 想起来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是个活了千年以上的幽灵,所有他生前认识的人,除了维烈,想必都已不在这世上。即使想起来,也是徒增心酸和寂寞。还不如保持目前的心境,好好珍惜身边的人。 如果一味沉浸过去,反而会失去手头现有的。虽然对不起维烈,但他不打算再回忆了,回忆也等杨阳他们都寿终正寝或找到各自的另一半。 “他应该不会在意几十年的时间吧。”肖恩自言自语。这时,他瞥见希莉丝皱起眉头,似乎睡得不太安稳,正要施宁神的法术,那双蔚蓝‘色’的眸子已张了开来。 “肖恩……” “怎么了,做噩梦了?”肖恩柔声道。 “嗯…不算吧,只是这几天一直做。”希莉丝耙了耙浏海,瞅着对方的眼神有一丝异样,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说明白,转头瞧着火里的巨大黑影,“这是什么怪物?” “沙蝎。你醒得正好,刚好烧熟。”肖恩把火头熄灭,切下一块‘肉’递给她,接着将剩余的也割下串起,塞进包里,留作备用粮食。 希莉丝食不知味地吃完烤‘肉’,问道:“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肖恩撒了个小谎,其实对方睡了差不多有一天,但睡觉不同于昏‘迷’,对保存体力有帮助,所以他采取鼓励态度,“你再睡会儿吧。” “不要,我睡不着。”希莉丝眼珠一转,拖长语尾,“除非——你哄我!” “啊!?” “就是‘床’头故事啦,摇篮曲啦。” “我不擅长讲故事。”肖恩为难地搔搔头,“唱歌倒还可以。” “好!那就唱歌!”希莉丝本来只是开玩笑,见他答应,喜出望外。肖恩把包放在地上,坐在她身边,笑道:“你已经是大人了,想必不喜欢听儿歌。” “没的事。小时候,爸爸总是代替忙得没空管我的老妈讲‘床’头故事给我听,哄我睡觉,还有唱儿歌。”红发少‘女’眼中浮起水光,“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爸爸去世后,再没有人为我做这些事。” “是吗?”肖恩抚‘摸’她的秀发,眼神温柔而爱怜,“那我就唱首儿歌吧,不过……”他干咳两声,“是真的很幼稚的儿歌,你不许笑哦。”希莉丝噗哧一笑,收起感伤的心情:“嗯!” 棕发青年调整了一下呼吸,启‘唇’唱道: “小木偶你从哪里来?从南边的森林来, 森林深处树木多,造桥筑屋列成排; 小泥偶你从哪里来?从西边的田地来, 田地里面小麦多,农人收割笑开怀; 小布偶你从哪里来?从东边的牧场来, 牧场草地绵羊多,编成‘毛’衣和手袋; 小糖偶你从哪里来?从北边的小镇来, 小镇街上店铺多,糕饼糖果有得卖……” 红发少‘女’差点笑出声,但是在欢乐之余,却有股比刚才更想哭的冲动,涌上鼻端。 ****** 被星月染成银‘色’的沙地上,棕发青年背着睡着的同伴疾步走着,不时抬头看一眼,纠正方向。 “肖恩。” “嗯?”肖恩吓了一跳,“又做噩梦了?” “是啊,我梦见一个人,他对我说了句很讨厌的话。”希莉丝沉默片刻,冲口道,“肖恩,我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吗?” 棕发青年脚下一滑,险些跌倒。 “肖恩?” “啊…啊,没事,我绊了一跤。”肖恩眼底浮起苦涩,“你有没有野心我不知道,不过你是个坚强的‘女’孩这点我倒可以打包票。” “是吗?”希莉丝笑了,却不是平常那种开朗的笑容,“我本来也这么认为,可是现在不确定了。自从知道变成废人后,我就好害怕,成天胡思‘乱’想,想万一来不及怎么办,我不想死……肖恩,我很懦弱么?” “傻瓜!这哪叫懦弱,是人之常情!” 希莉丝嘻嘻一笑:“难得你骂我傻瓜哩,一直都是我骂你。”肖恩也忍俊不禁,随即收起笑意,问道:“为什么说你有野心?”语气是压抑的平静。 “其实我不觉得自己有野心。我既不想统一大陆,也不想建个美男子后宫(肖恩噎了一声),我只想做个好城主而已。”希莉丝一字一字道,带着坚毅和自信,“我是公主,本来就有责任为我城谋福址,我也有能力把梅迪城建设得更好。这是理想,不是什么野心!” “嗯。”肖恩暗暗松了口气,‘露’出笑容,“的确不算野心,野心是……伤害他人才能实现的愿望。” 希莉丝天空‘色’的眸子‘射’出仇恨的火光。 “可是梅迪城的旧制度,粉碎了我的理想!” “呃?” “我城不是世袭制,是由十二名高阶祭司挑选每一代城主。以前的考题如何我不知道,但这一代的高阶祭司们教的是神学,考的是魔法。我落选了,但我一点也不沮丧,我不相信凭神学和魔法就能治理好一个城市,我只恨——恨她们用那么愚蠢的标准衡量我的能力,判定我的价值!更可恨的是我母亲也认为我只有成为政治婚姻道具的用处!所以我逃离了上界,背井离乡、到处飘泊,想找出未来的方向。后来我明白了,只要我是梅迪城的公主,是希莉丝冯休拜卡,我就实现不了梦想。所以我舍弃了姓氏,成为一个流‘浪’佣兵,学习战场之道。我要加入军籍,用武力夺得城主之位。不这么做,我战胜不了梅迪城的旧制度,那愚蠢也顽固的制度!当然,到那时,我势必铲除高阶祭司们,被她们看中的下任城主蕾雪,甚至是……我的母亲。” 肖恩没有说话,只觉遍体冰凉。 “但是我不会后悔,我一定要成为城主,因为蕾雪不是那个人的对手。”回想起那双燃烧着野望的冰蓝‘色’眼眸,希莉丝声音一沉,“梅迪城的敌人,不止是西城而已!” “……” 红发少‘女’的眼神柔和下来,褪去冷酷和坚定,代之以一抹患得患失。 “到时,肖恩……你愿意陪着我么? 金发青年的话语,现在她已经理解,也明白他的建议是正确的,可是—— 她不想放他走。 在他为她唱儿歌的那一刹那,她就下定决心——不放他走。即使他会痛苦、会受伤、会憎恨她,她也绝不放他走。 这样温柔的男人,错过,她会后悔一辈子。 然而,她留不住他,不管是健康还是虚弱,只能期待他的垂怜。希莉丝讨厌这样,却无可奈何。 棕发青年久久不语。 那灿烂的夏日,绿意盎然的山坡,宛如光神的少年,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历史,又要重演了么? [肖恩,对不起。] 依然光辉耀眼一如天神的青年站在廊上,拉开长弓,将冰冷的箭头对着他…… 从环住肩膀的双臂上,传来清晰的颤抖,驱散了幻境,一股极为温暖柔软的情感,填满‘胸’腔。 这个坚强独立的少‘女’,也有脆弱寂寞的一面么? “我会陪在你身边。” 肖恩低声道。即使这次会因此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希莉丝绽开含泪的笑靥,紧紧拥抱住他。 第六部 死亡沙漠天神之叹(节五) 创世历1028年南城梅迪上界王宫—— 小小的身影像子弹般发‘射’到室外,眨眼消失在‘花’园里。直过了半分钟,一个手拿蓝‘色’面纱的‘女’官才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在原地徘徊片刻,哭丧着脸喊道: 当然,没有人回应。 被‘女’官唤作公主,留着一头火红‘色’卷发的‘女’孩蹦蹦跳跳走在鹅卵石小径上,天空‘色’的眸子灵动有神,不时四下张望,想找能引起自己兴趣的事物,蓦地定格于一点。那是个坐在凉亭里悠闲品茗的青年,二十出头年纪,穿着洁白的军服,淡金‘色’的短发下,有一张超凡脱俗的俊颜。 对方也发现她了,颇为意外地眨眨眼, 好…好美的男人哦!‘女’孩看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不知不觉走过去,凑近端详,由衷感叹: 青年对她率直的态度很有好感,拍拍身旁的石椅示意她坐下,拿起一只空杯汲满,连同桌上的果点一起推到她面前,一连串动作流畅而优美。 ‘女’孩道谢却没有喝,指着另一只杯子: 青年微微一怔,没有说什么,把自己的茶递给她。 虽然他看起来不像坏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女’孩一边喝茶一边思忖。青年上下打量她,冰蓝‘色’的双眼浮起兴味。 ‘女’孩毫不惊讶,她长得像母亲,只要看过南城城主的人都瞧得出她的身分, 这回希莉丝切切实实吃了一惊: 罗兰卸过她的赞美,捧起茶杯啜了口。希莉丝跳起来,兴奋得满脸通红: 希莉丝坐下来,不屑地皱皱鼻子, 罗兰为她的童言童语忍俊不禁。 原以为会得到夸奖的希莉丝愣住了。罗兰把玩杯柄,一字一字道: 罗兰笑着‘摸’‘摸’她的额发。希莉丝被他亲昵的动作扰‘乱’了心跳,虽只一小会儿,也够让她惊讶了。 这就是父亲说的心动么? 可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还是问清楚,免得搞错了。 罗兰当真被问倒了, 啊,他义母说的和父亲好像哦,不过她想‘弄’明白的部份还是没搞懂。 罗兰回忆看见他的‘女’‘性’们的反应,努力拼凑答案。伤脑筋,他该不会遇上一个小大人了吧?不过,这‘女’孩确实‘挺’聪明的,将来会是个强劲的敌手。 想到这儿,他眼神一凝,开始盘算。 没错了!希莉丝跳起来,喜上眉梢。虽然她没脸红,也不想为他付出为他死,但心跳了,所以还是喜欢吧?而且,眼前的男人怎么看怎么出‘色’,如果成为她的,该是多么‘棒’的事! 本想一下子说出来,但不知怎么的,对上罗兰的蓝眸,希莉丝竟踌躇了一下,才有点底气不足地道, 罗兰没有忽略她一刹那的犹豫,从那微小的停顿里,他嗅到同类的味道。 再看那双蔚蓝‘色’的眼眸,果然,燃烧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火焰—— 野心的火焰。 他笑了。 希莉丝打了个寒噤,她的年龄让她没法理解罗兰话中的深意,却直觉地相信他不是在危言耸听。 罗兰淡淡地道,顿了顿,他眼中浮起一抹怀念、一抹黯然, 金发青年的声音逐渐模糊,意识从过去的景象剥离,缓缓上升,最终回到现实。 “希莉丝!” 棕发青年狂喜的面容出现在尚不明晰的视野里,“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肖恩……?”红发少‘女’面‘露’困‘惑’,跌落悬崖的最后一幕还停留在她脑海里:他不是变回幽灵了,怎么她还看得见?莫非…… 她抬手想触‘摸’对方,不料手臂软麻,只举到一半就垂落下来。 见状,肖恩眼神一黯,随即绽开比平时更爽朗的笑容:“你刚醒来,所以身子有点虚,休息一下就好了,我去帮你端饭。”说着,将她落在地上的手塞回‘毛’毯。 即使隔着衣物,也能感到传递来的体温低得骇人。 冷的?这么说他没有回到阳的身体里,那怎么……希莉丝被搞糊涂了。 肖恩正要起身,被一只手牢牢拽住衣角:“我不会死了吧?” “啊?”青年错愕地低下头,对上一张写满紧张的娟丽脸蛋:“不然,我怎么碰得到你?” 希莉丝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有道理,她掉落的不是一般的悬崖,而是位于魔法的悬崖。那时,连用两次风翔也无法飞起,她真是怕极了,刹那间万念俱灰,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呜!她才十八岁,还有许多理想没实现,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虽然因此碰得到肖恩是很好啦。 棕发青年轻笑出声,伸指在她额角弹了一下:“别胡思‘乱’想了,你活得好好的呢,将来也会好好地活下去。”说到最后一句,他眼中浮起决心。 “希莉丝醒了吗?” 随着熟悉的中‘性’嗓音,黑发少‘女’端着一碗哈克走进帐子,身后跟着棕发少‘女’。见红发少‘女’睁着眼,两人都喜出望外。 “阳,昭霆。”希莉丝也笑开颜,想要坐起来。可一撑竟然撑不起来,只觉全身上下无处不“软”,活像一团面糊,“……我睡了很久吗,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还是失过血?” 余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肖恩默默上前接过碗;昭霆走到希莉丝后面扶起她;杨阳则坐到她前面,神‘色’沉重而肃穆。 “希莉丝,有件不幸的事要告诉你,希望你静静听完。” 红发少‘女’泰半的注意力集中在棕发青年递来的汤勺上,虽然不高兴他将自己当风瘫病人看待,但还是舍不得这样的温柔,红着脸咽下汤汁。 但是,她没有喝第二口,因为下一秒,她就被黑发少‘女’的话吸引过去。 “这么说……” 听完叙述,希莉丝只觉喉咙干得可怕,一股寒气从‘胸’口扩散到四肢百骸,险些脱口而出“我现在是半残之人?”。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的‘激’动,她绽开与平日殊无二致的灿烂笑靥:“只要找到失落神殿,我就得救了?” “呃……没错。”杨阳和昭霆呆呆地道,诧异她的反应。肖恩则放松了表情,眉心却残留着一丝忧虑。 “真是走运啊。虽然那个月的做法是有点过份,不过要不是他,我早就死了。”希莉丝用快活的语气道。杨阳和昭霆想想也对。 “没错。”肖恩‘揉’了‘揉’她的浏海,笑道,“只要有命在,就有希望。别担心,我们一定会在封印破裂前找到失落神殿的。” 回望他坚定中蕴含温柔的眸子,希莉丝这才真正平静下来,情不自禁地漾开笑容,感到从所未有的安心和满足。 杨阳心一动,想起银发青年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他们俩真的好像……可惜,肖恩终究不是神官。 而且——她瞄了眼气氛和乐融融的两人:他是属于希莉丝的。 “好了,现在该告诉我,为什么你又有实体了。”希莉丝指着肖恩的鼻子,“还有,耶拉姆小哥呢?” “我在这里。”褐发少年掀帘走进,一向冷凝的面容有一丝关怀,“希莉丝,还好么?” “好得很!”为表无碍,希莉丝抢过汤碗大口进食,在欣慰还有力气喂饱自己之余,又惋惜不能继续享受心上人的服‘侍’。 昭霆问道:“你和那个商人谈好了?” “嗯,他答应给我们四匹骆驼,五袋水,三包干粮,还有最重要的——地图。”耶拉姆将总共八个袋子放在角落,拿着一份卷起的羊皮纸坐到杨阳身旁。 希莉丝一怔。昭霆皱眉道:“只换了这么点东西?你可是给了他一条水晶项链……” “够好了!”杨阳斥道,“水晶项链算什么,在这种地方,水和食物才是最宝贵的!何况那条项链是菲亚斯的,我们一点损失也没有。” “嗯,我们的运气真的很好。”肖恩心有余悸地道,“在被那个‘混’蛋扔到这个鬼地方时,我还以为我们完了——竟然没把装粮食的袋子一并传送过来,简直是蓄意谋杀嘛!” 他是想杀人灭口。杨阳叹息。 “等等,我‘插’个嘴。”希莉丝举起只手,“为什么会有骆驼?难道这里是——” “死亡沙漠。” 死亡沙漠也称,位于艾斯嘉大陆的西北角,紧临大海。外围环绕着比罗克山脉,挡住了大量由海洋飘过来的水气,使干旱成为这块大地唯一的气候特征。但是除了世代居住在此的妖灵族,没人能证实这个说法,看到海那边的光景。 一年四季,死亡沙漠的气温都在37摄氏度以上,降水量不到50。可想而知,除了异族,也没有人类能在这样的地方求生存,甚至越过沙漠,去确认比罗克山脉的存在。这里唯一出现的人类是行脚商人,而杨阳他们就好运地碰上一个。 希莉丝张大嘴:“怎么会跑到死亡沙漠来?”顿了顿,她反应过来:“因为失落神殿在这儿?” “如果不在这儿,我就杀了那个‘混’蛋。”肖恩咬牙切齿地道。不知为何,希莉丝感觉帐内一下子冷下来。 对了,为什么我完全不觉得热?这里不是沙漠吗?她纳闷。 耶拉姆面无表情地道:“在这里,我向那个商人确认过了,所以你可以停止施放煞气。”杨阳附和:“没错,不然帐子恐怕会结冰。”肖恩满脸通红地点点头,随着他的动作,温度又回升上去。 “别在意,你这样很好,可以当免费空调用。”昭霆拍拍他肩膀,语气是发自心底的赞扬。但肖恩一点也不高兴,他已经从黑发少‘女’口中得知空调是什么东西。 希莉丝困‘惑’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余人对视一眼,肖恩主动解释:“我变成怨灵了。” “什么!!!” “没事的,虽然变成怨灵,我的本质还是生灵,晒到太阳也不会完蛋。”肖恩安慰,却丝毫无法减缓希莉丝心中的惊痛:“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即使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拥有实体,也不愿他变成怨灵啊! 那样的存在…… 锡维拉的下场在红发少‘女’脑中一闪而过,她紧紧抓住青年的衣领,厉声道:“是不是因为我?”肖恩别开眼,底气不足地道:“不是。” “该死的你骗鬼啊!”希莉丝用力摇晃他,“快给我变回幽灵!不然我杀了你!把你扁成猪头!” 她…她抓狂了。杨阳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不要!”肖恩挣开她的钳制,“没化解你体内的封印,我绝不变回去!是我打破的,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你……”希莉丝抡起拳头,被扑上来的杨阳一把握住:“冷静点,希莉丝,肖恩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 “他还有命吗!?”希莉丝狠狠甩开她的手,放声大喊。 一层晶莹的泪雾迅速涌上她的眼,模糊了视界,也震憾了心扉。 她没有为自己变成废人哭,却为他变成怨灵哭? 曾几何时,他在她的心目中变得如此重要? 红发少‘女’使劲擦拭眼睛,不让自己软弱的一面呈现在同伴面前。 “希莉丝……”看到这样的情景,再不明白对方的心意,就是白痴了,可惜肖恩真的是个感情白痴,误以为她伤心是为杨阳轻易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别哭了,你会好的,我保证。” “……你这个傻瓜!”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泪水又扑蔌蔌掉下来,不过这回是被气哭的。 “是是,我是傻瓜。”肖恩好脾气地不以为意,拉下袖子帮她拭脸,然后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打背部顺气,“算了,还是哭吧,哭一哭会比较舒服。放心,我遮住了,没人看见。” 希莉丝一口气转不过来,加上身体孱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查觉异样的肖恩一怔:“咦,这么快就睡着了?” 她是被你气晕的。杨阳三人在心里纠正,朝昏厥的同伴致以同情的目光。 “体力的消耗比预计的快,得赶快找到失落神殿才行。”将少‘女’小心地扶回地铺躺好,肖恩忧心忡忡地道。 “哈哈哈……”杨阳三人只能以干笑回应。肖恩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希莉丝都变成这样了,你们还笑得出来?” “……”三人决定把事实真相说出来,以免他们也被他气晕! “嘘!”肖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到外面去说。” 明明是很体贴、很敏锐的人,为什么偏偏察觉不出希莉丝的心意呢?昭霆和耶拉姆从啼笑皆非转为诧异,杨阳却有些懂了。 因为他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不算在镜子里的一千多年,肖恩也已经三十三岁了,差不多比希莉丝大一倍,把她定义为后辈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何况,他又是个相信生孩子要去甘蓝菜田的白痴。 一出帐子,沙尘伴随灼热的气流扑面而来,亮晃晃的光芒刺得眼睛也睁不开来。但是棕发青年一出来,杨阳三人就感到四周变成一个恒温区,好像连头顶的阳光也不怎么刺眼了。 真是好用的空调!这回连杨阳也忍不住感叹。 不远处,一个做游牧民族打扮的壮年男子正把行李放到骆驼背上。头巾半掩着脸孔,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当瞥见四人时,从头巾下传出的声音也是中气十足的:“这么快就出来了?那个红头发的小姑娘还好么?” “不怎么好,不过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肖恩蹙眉道。本来与人寒暄,向来是杨阳出马,但自从德伦的事件后,她就对陌生人有了一定的戒心,尤其是商人,所以对壮年男子的问话,反常地回以沉默。 “吉人自有天相,那个小姑娘面‘色’红润,绝不是短命之人,别担心!” “谢谢你。”肖恩绽开笑容,愁容略消。 肖恩他……不会因为被人骗,而对人设防么?凝视青年的侧脸,杨阳有些困‘惑’。 “西麦先生,你要走了么?”昭霆指着那包行李。西麦笑道:“是啊,我可不是能悠闲地待在一个地方的人。对了,刚才忘了说,你们要去失落神殿的话,最好先经得妖灵族的同意。” “为什么?” “因为失落神殿是妖灵族的圣庙。而且‘门’口有两个守护者,如果没有钥匙,就无法通过,钥匙是在妖灵族手上。” 肖恩诚恳地道:“谢谢你的提醒。”耶拉姆问道:“那妖灵族的聚居地在哪里?” “哈哈,这就难说了,死亡沙漠没有永恒的绿洲,所以他们得经常迁移。不过上次见到他们是在上个月,应该还没走吧——你看一下地图,我有标出来,在一个黑‘色’叉叉的地方。”西麦走上前,接过少年手上的羊皮纸展开,很快找到标记,“看。” “很远呐!”比量了一下距离,杨阳皱起眉头。余人也面‘露’忧‘色’。 “是‘挺’远的,不过他们讨生活也不容易。事实上,也只有妖灵族能在这个鬼地方活下去了。”西麦的表情因为包着头巾看不见,但是听语气,明显对妖灵们十分钦佩。 “最后告诫你们一句,一定要小心沙暴!任你武艺盖世也好,魔法超群也好,一旦遇上沙暴,不马上藏到沙里当驼鸟,只有变成一摊烂‘肉’的下场,切记切记。”西麦把地图还给耶拉姆,挥挥手,跳上骆驼,头也不回地去了,一言一行都洋溢着西城人民特有的豪迈气质。 “好爽快的人,西城的人都像他那样吗?”目送商人的背影,肖恩眼中‘射’出憧憬的光芒,他最喜欢爽快的人了。 “当然不是!”昭霆断然否定。 “怎么说?” “死小鬼也是西城人,你看他爽快吗?” “……” 耶拉姆冷冷地道:“我之所以变得这么不爽快,一半是神官大人,另一半是你造成的。”昭霆勃然大怒:“胡说八道!”杨阳按住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不,昭霆,耶拉姆说的没错。”要不是他们这些毫无经济观念的人,他不会小小年纪就变成‘奸’商一个。 “阳,连你也帮他!” “我不是在帮他,而是在指出事实。” “好了,别说闲话了,商量正事。”耶拉姆‘插’口,他其实并不介意自己的‘性’格,只是听棕发少‘女’那么像是责备地说来,有点不舒服。 “嗯。这个妖灵族的住处实在太远,还是直接去失落神殿,我有自信打倒那两个什么守护者。”肖恩盯着地图,用坚定的语气道。 杨阳突然想起一事,冲口道:“对了,肖恩,你干嘛不用次元‘门’?直接就可以到了!”昭霆和耶拉姆一呆,齐声道:“对哦!” 棕发青年的神‘色’黯淡下来:“我无法使用次元‘门’。” “啊!为什么?” 友请提示:长时间请注意眼睛的休息。网推荐: /> “因为我现在是怨灵,只能用自身的感情能量推动魔法,次元‘门’超出了我的能量负荷。”肖恩叹了口气,“而且希莉丝的情况也不适合用魔法。那个‘混’蛋说她起码能撑半个月,可是看她刚才的样子,只怕连十天也未必撑得到。我倒不觉得那‘混’蛋撒谎,问题可能是出在他用的传送术上,与希莉丝体内的魔力起了共鸣,冲弱了封印。所以,虽然我还能使用移动术,也不能用,只能老老实实地走到失落神殿去。” 余人面面相觑,为事态的棘手头痛不已。 半晌,耶拉姆第一个挣脱沉重的气氛,铿锵有力地道:“那就别‘浪’费时间了!叫醒希莉丝,我们这就上路!” 红发少‘女’坚持自己行走,不要别人搀扶。好不容易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出帐篷,爬上骆驼,她已经累塌了。 该死!我真的变成废人了!埋首座骑温暖的后颈,她忍不住沮丧。 这时,身下几不可查地一晃,紧接着一个冰冷的‘胸’膛贴上她的背部,驱散了天气带来的躁热。 “可怕的不是变成残废,而是变成残废后没人照顾。”肖恩拍拍她的后脑勺,“接受他人的帮助也不是可耻的事,更不用说是朋友的帮助。” “……”希莉丝娟丽的脸庞浮起羞愧的红晕,同时也有一丝懊恼。 为什么他能看透她每一个细微的心理活动,却就是对她的心意一无所觉呢? 肖恩一手环住希莉丝的腰扶她坐正,一手拉起她的斗篷兜帽,同时轻踢座骑的侧腹。骆驼立刻站起来,不疾不徐地往前走。杨阳三人还‘花’了番功夫才掌握住平衡,驾着各自的骆驼跟上去。剩下那只则背着行李。 “把面巾戴上,不然沙子会跑进嘴巴里。” 希莉丝依言戴起面巾,突然噗哧一笑:“我想起来了,小时候为了抗议老妈硬‘逼’我戴面纱,我曾经绝食三天,差点饿死呢。” “为什么?”肖恩奇道。 “因为我城的规定是‘女’‘性’必须戴面纱,除非结婚了,而我从小就讨厌戴这气闷的玩意儿。”希莉丝大方地靠在他怀里,闭上眼回忆,“所以我就绝食,我老妈拿我没办法,只好由着我。” “你真绝食了三天啊!?”一旁的昭霆听得目瞪口呆,满心佩服。骑在她左首的杨阳掩嘴笑道:“我记得你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为了抗议你妈妈‘逼’你穿吊带衫,结果不到半天就放弃了,在看到唯叔叔做的藕饼的那一刻。”昭霆恼羞成怒地吼道:“罗嗦!” “要她绝食,不如杀了她比较痛快。”耶拉姆凉凉吐槽。 “你们俩联手欺负我——” “哈哈哈……”杨阳、肖恩和希莉丝一齐放声大笑,愉快的笑声久久回‘荡’在青天下,洗涤了空气,也驱散了红发少‘女’内心的‘阴’云。 沙漠旅行是很枯燥的事,但五人谈谈说说,倒也不无聊,当天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度过了。 翌日,黎明未到,一行人就拔营出发,连吃饭也是在骆驼上解决。要不是睡觉时间不能少,肖恩真想日夜赶路。 “昭霆,你少喝点,这点水本来就撑不了多久,你再这么喝,三天大概就光了!” 看到友人咕嘟咕嘟往嘴里灌水,杨阳厉声教训。昭霆垂下手,委曲地道:“我渴嘛!” “渴不会忍一忍啊!” “阳好过份……” “让她喝吧,再过去不远有个水井。”看到棕发少‘女’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耶拉姆于心不忍。昭霆眼睛一亮:“真的吗?” “嗯,西麦给的地图上有标。” 杨阳不以为然:“万一他骗了我们呢?或者水井干了,还是小心点比较好。”耶拉姆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也对。”转头对昭霆道:“你先忍忍,等找到水井再喝。” “……是。”昭霆哭丧着脸答应。希莉丝开口道:“你要实在渴得受不了,我分给你。” “不用!”余人齐声大叫。 “没关系啦,我一点也不渴。”希莉丝拍拍身后的人,“有他在,一路上我半滴汗也没流,当然就不渴。” “对了!肖恩,靠过来一点!”昭霆吆喝不够,还身体力行地把骆驼往青年身边拉。肖恩额冒青筋:“你把我当什么了?” “免费空调。”说着,杨阳也驱策座骑靠近,接着是耶拉姆。 “……”肖恩只能懊悔自己‘交’友不慎。 行了大约两个钟头,终于到了少年说的水井,可是众人四下张望,连一滴像是水的东西也没找着。杨阳皱起眉头:“他果然骗人。” “不。”肖恩小心地扶希莉丝靠在驼峰上,才跳回地面,走前几步,蹲下身,捧起一把沙子,“有水井,只是枯掉了。” “没错,有点湿。”耶拉姆也下地走到他身边,搓了搓他手中的黄沙。昭霆大声道:“那怎么办?总不见得要我把水挤出来!” “你挤也挤不出来。”肖恩起身,食指在‘胸’前划了个复杂的图案,一粒粒仿佛水晶的圆珠从沙中透出,浮到半空,凝聚成一个巴掌大小,透明晶莹的球体,反‘射’着阳光,说不出的绮丽。余人看得矫舌不下。 “只有这点了。”肖恩不甚满意地打量那个水球,对拿着水袋的昭霆道,“把塞子拔掉,”棕发少‘女’刚拔掉木塞,水球就像有生命似地化成一条银练,飞进袋里不见了。 “哇——”昭霆这才回过神,惊叹出声,“好‘棒’的魔法!”杨阳也满脸叹服:“你怎么‘弄’的?” “最简单的‘操’水术。”肖恩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几个助跑跳回座骑背上。 最简单?我连听都没听到过。杨阳心道,看向队伍里水系魔法最好的人,后者摇摇头,表示他也没学过。 古魔法果然远胜现代魔法,等空下来,我一定要向肖恩讨教。杨阳暗暗打定主意。 死亡沙漠确实不负其名,这天杨阳等人一共路过四个应该有水的地方,全干涸了,即使肖恩用了‘操’水术,也只攒得半袋的量。带着一点不安,四个少年少‘女’沉入梦乡。和前晚一样,棕发青年单独负起守夜的任务。 第三天,不安上升为淡淡的恐惧,因为希莉丝竟然无法行走!虽然她表现得和平常一样,但在将她抱上骆驼的过程中,肖恩清晰地感到怀中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月奥兰托,你不要被我碰到! 青年一边诅咒一边坐到她后面,甩动缰绳前进。在这样的气氛中,连最活泼的棕发少‘女’也失了笑闹的兴致,整个上午就在沉默中消逝了。 午间,昭霆突然指着前方的一点,大声道:“绿洲!” 远远的,一座翠意盎然的小绿洲若隐若现,仔细看,树影环绕间竟然还有个水池,‘波’光粼粼的湖面让人垂涎不已。 “不会是海市蜃楼吧?”杨阳忍着兴奋,提出保险的看法。 “的确是。”拥有看透幻象能力的怨灵肯定,如一盆冷水浇熄众人的期待。杨阳有气无力地道:“肖恩,你只要把你的冷气功能发挥在吹风上头就行了。”青年朝她投以困‘惑’的视线,令黑发少‘女’一阵愧疚,庆幸他没听懂自个儿的讽刺。 “肖恩,你不会在被骗后,对陌生人起防心吗?”不想自己变得更讨厌,杨阳鼓足勇气问出这几天盘旋在心头的疑问。 “咦?”肖恩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德伦?”杨阳点点头。 “干嘛提那个死有余辜的‘奸’贼!”昭霆嫌恶地皱皱鼻子。希莉丝‘插’口:“对了,后来怎么样?德伦呢?” “死了。”肖恩淡淡地道。希莉丝骤然回首:“你杀的?” “没有,他自己掉下悬崖的。” 希莉丝松了口长气,因为她学的是神圣魔法和白魔法,所以对亡者比较了解,知道怨灵一旦见血,就很难克制杀戮的本能。 耶拉姆重拾先前的话题:“提防陌生人是最基本的自保手段,无需被人骗就该有。” “可我看肖恩没啊。” “因为他是个天真的笨蛋。”耶拉姆不屑地冷哼,睨了昭霆一眼,“这个也是。” “你皮痒啊!” 肖恩苦笑道:“耶拉姆说得没错。不过,我并不是不气那些骗我的人,只是不想把这样的心情带入到和其他人的‘交’涉中,久而久之,就变成这样了。” “我正是想做到这一点!”杨阳冲口道。 “想做到这一点,没一定的人生历练是不行的。”希莉丝温言道,“你还是保持原样。这种心情没什么好可耻的,反而是轻信经常使自己和同伴陷入危险,只要掌握住分寸就行。” 杨阳点点头,很想问“那分寸又该如何掌握”,怕引起刁难的误解,硬生生咽回去。看出她心思,肖恩微笑道:“这个也是靠历练的,别急,慢慢来。” “嗯。”杨阳这才展颜,内心的大石一落地,她憋了好几天的怀疑就冒了出来,“肖恩,你恢复记忆了吧?” “什么!”昭霆、耶拉姆和希莉丝齐声惊呼。肖恩震了震,拽着缰绳的手无意识地握紧。 “真的吗,肖恩?”希莉丝转过身。 “……嗯。”肖恩垂下头,浏海便盖住了眉眼,“不是很多,只是一部分。” “说给我们听听嘛!你怎么这么见外,吭都不吭一声!”昭霆不满地道。杨阳看出青年的反常,但她认为让他说出来比较好,加上对历史的求知‘欲’难以抑制,就加入‘逼’供的行列:“一部分也可以,说来听听。” “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一些在学舍求学的经历。” “就是这个!”杨阳兴奋地道,“这个最重要了!你有没有想起英雄王他们是第几届的学员?你是他们的学弟还是学长?或者是同学?” “英雄王……”肖恩低低重复了一遍。杨阳讶道:“就是英雄王科尔修斯啊!他在降魔战争前就被封号了,你不应该不知道。他和他的妻子爱蜜莉都是东方学舍毕业的,你认识吗?” 黑‘色’的‘阴’影瞬间笼罩青年的双眼,挥洒出浓浓的血腥‘色’彩,和深切的仇恨。 “认识。” 森冷的声音,宛如来自地狱的最深处。这回连昭霆也查觉不对劲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回‘荡’在众人之间,半晌,耶拉姆问道:“你恨他?” 恨意缓缓消褪,琥珀‘色’的眸子回复原本的清澈,肖恩脸上浮起近乎心痛的哀伤:“有一点。” 没人敢问为什么。杨阳干咳一声,满怀歉意地道:“对不起,肖恩,我不该打听你的‘私’事。” “没关系。”肖恩回她一个包容的笑,“我只是暂时还没整理好心情,等整理好了,就告诉你们。” “不用不用不用……”杨阳和昭霆一起摇头,惶恐极了。 “真的没事啦,毕竟那都过去了。而且我想起的不全是讨厌的事,也有许多快乐的回忆,比如我姐姐!我终于想起她的名字了,她叫洁西卡。” 洁西卡!杨阳心脏漏跳一拍:圣贤者的义姐也叫洁西卡,是巧合吗? 耶拉姆‘露’出罕见的柔和之‘色’:“她是个好姐姐?”肖恩重重点头:“嗯!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不管我闯多大的祸,都会帮我在最短的时间内收拾掉;还保护我不受家里一帮老头子‘骚’扰,由我做喜欢的事。” ……这就是他对好的定义吗? 希莉丝叹道:“你没变成任‘性’鬼真是万幸。”肖恩一怔,正想发问,皱起眉头:“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余人面面相觑,凝神聆听,过了会儿,果然听见不知从哪儿传来奇异的呼呼声。 “在那!”最眼尖的昭霆首先发现声源,手指正前方。 余人转过头,看见一条衔接天地的灰线,将视界割成两半。肖恩脸‘色’遽变,甩开缰绳跳到那头无人骑的骆驼上,把行李一骨脑扯下来,‘精’准地抛到每个人手上:“抱紧!” 说时迟那时快,余人刚抱住他丢来的东西,耳旁就风声大作,沙尘漫天狂舞,灰线也接近到可以‘肉’眼看清的距离,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线,而是道巨大的龙卷! “天哪……”杨阳和昭霆倒‘抽’一口凉气。 “没时间喊天了!”耶拉姆反应也不慢,跳下座骑,一手一个将她们拉下地,打算躲到骆驼底下,然而他动作再快也快不过风,眨眼间风卷已欺到了面前。 肖恩甩手在三人身上罩了个结界,扑向想要从骆驼背上下来,却力不从心跌倒在地的希莉丝,将一瞬间能想到的防护咒语统统施加给她。 下一秒,他感到身子一轻,整个人被卷起,一股巨大的冲击袭遍全身,令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终于完全沉入黑暗。但是,他的双臂仍牢牢抱着同样不省人事的红发少‘女’。 古世历4577年联合领东方学舍—— 白发苍苍的老者捧着本子点名, 讲台下的学生动作一致地摇头,随即‘交’头接耳: …… 装作没听见底下的窃窃‘私’语,老者提起羽‘毛’笔在肖恩普多尔卡雷这个名字旁边打了个叉,如果往前瞄一眼,可以发现这一行全部都是叉叉。 距离校舍楼二十米远处有一座黑杨树林,午休时学生们最喜欢来这里,或吃饭或聊天。但现在是上课时间,林里就显得冷清多了。不过,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暗绿‘色’的叶片发出几星微光,很快黯淡下去。将黑杨树叶‘揉’成一团,有着棕‘色’短发,琥珀‘色’眼眸的少年发出懊恼的啧舌声, 叹了口气,他开始翻从图书馆带出来的占卜书,待看到最后一页写着几个大字时,又是一阵气呕。 啪地合上书,棕发少年仰头凝望茂密的深绿‘色’树冠,低声道: 神情担忧而落寞,与他明朗的长相截然不符。 蓦地,他全身一震,右手一撑树枝改为半跪,小心翼翼地往下头窥视。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走进树林,火焰般的红发,湛蓝的眼眸,英俊的脸庞罩着沉稳的表情。阳光好像被吸引过去似地聚拢在他四周,使他看起来就如光神般闪闪发亮。 棕发少年松了口长气,挥手道: 红发少年抬起头,绽开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 肖恩把食指竖在‘唇’前, 卡修为友人幼稚的口‘吻’叹息,大步走过去,他的语气温和,却自然透出一股威严。 肖恩依言跳下来,落在他面前,好奇地问道: 卡修翘起下巴。 肖恩撇撇嘴,做出赶人的手势, 卡修放声大笑,一手勾住他脖子,另一只手则‘揉’‘乱’他的棕发: 两个少年边吵嘴边走远,活泼的脚步声宛如最自然的华尔兹,无比和谐,也无比欢快。夏日的阳光‘射’过叶缝,为他们烙下金‘色’的足迹。 学舍后头的小山坡上,传出‘激’烈的兵刃撞击声,由光化成的幻剑和锋锐的真剑在半空不断‘交’锋,双方势均力敌。近百回合时,棕发少年一个横切拨开对方刺来的长剑,接着翻转手腕,由左往右斜削,却在劈中红发少年的前一刻,险险避了开去。 查觉友人的小动作,红发少年脸‘色’一沉,低声叱喝。棕发少年一吓,剑势陡然加快,光剑中宫直进,红发少年及时格挡住,不料剑上传来的力量大得出奇,他踉跄半步,长剑脱手,重心不稳,一坐倒在地。 肖恩慌忙上前探视,被对方一个翻身压在下面,巨大的感令他呼吸一窒, 卡修仔细端详他,面‘露’困‘惑’, 肖恩用力推开他,脸蛋因愤怒而涨得通红, 卡修浮起歉疚之‘色’,虽然这个朋友‘性’格爽朗大度,但老是被人以萨桑之子、天才之类名词囊括一切成就,圣人也会发火,所以他才不爱上课, 肖恩坐起来,神情恢复了平静。 卡修捡回长剑,在他身边坐下。一阵和风吹来,覆盖山坡的青草‘荡’出一圈圈涟漪,好似‘波’‘浪’般摇曳着悠然醉人的温馨。陶醉于眼前的景致,肖恩‘露’出开怀的笑容。卡修却神思不属,仿佛有心事。 肖恩心不在焉地道。卡修神‘色’一紧: 肖恩蛮横地道。 卡修绷紧的脸‘色’刹时放松下来,犹豫了一下,他试探地问道, 没想到友人答应得这么爽快,卡修足足愣了三秒钟才回过神: 肖恩回他一脸困‘惑’,卡修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卡修不好意思地笑了,然而转念一想,他又踌躇起来。肖恩是东方学舍的宝,更 第六部 死亡沙漠天神之叹(节七) 创世历1028年南城梅迪上界王宫—— [公主,面纱!你忘了戴面纱了!] [啰嗦!那种气闷的东西,我才不戴!] [不戴面纱,你不能出去啊……公主!] 小小的身影像子弹般发‘射’到室外,眨眼消失在‘花’园里。直过了半分钟,一个手拿蓝‘色’面纱的‘女’官才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在原地徘徊片刻,哭丧着脸喊道:[公主!公主啊!] 当然,没有人回应。 [真讨厌,自己喜欢戴面纱就戴好了,干嘛强迫别人也戴。]被‘女’官唤作公主,留着一头火红‘色’卷发的‘女’孩蹦蹦跳跳走在鹅卵石小径上,天空‘色’的眸子灵动有神,不时四下张望,想找能引起自己兴趣的事物,蓦地定格于一点。那是个坐在凉亭里悠闲品茗的青年,二十出头年纪,穿着洁白的军服,淡金‘色’的短发下,有一张超凡脱俗的俊颜。 [哎呀。]对方也发现她了,颇为意外地眨眨眼,[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不戴面纱的梅迪‘女’‘性’呢。小妹妹,你应该还没结婚吧?](注:梅迪的风俗是未婚‘女’子一律遮面) 好…好美的男人哦!‘女’孩看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不知不觉走过去,凑近端详,由衷感叹:[你好漂亮!] [谢谢。]青年对她率直的态度很有好感,拍拍身旁的石椅示意她坐下,拿起一只空杯汲满,连同桌上的果点一起推到她面前,一连串动作流畅而优美。 ‘女’孩道谢却没有喝,指着另一只杯子:[我要那杯!] 青年微微一怔,没有说什么,把自己的茶递给她。 虽然他看起来不像坏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女’孩一边喝茶一边思忖。青年上下打量她,冰蓝‘色’的双眼浮起兴味。 [你是希莉丝公主吧?] [嗯。]‘女’孩毫不惊讶,她长得像母亲,只要看过南城城主的人都瞧得出她的身分,[你呢?] [罗兰。] 这回希莉丝切切实实吃了一惊:[就是那位伊维尔伦的英雄,打败兽人和蛮族联军的罗兰将军吗!?] [英雄?公主太抬举我了。]罗兰卸过她的赞美,捧起茶杯啜了口。希莉丝跳起来,兴奋得满脸通红:[不不!你是英雄!我听说你的事迹时,发誓要做个像你一样厉害的将军呢!] [哦,公主想当军人吗?不过行军打仗是很辛苦的事,你还是专心学习白魔法,得到高阶祭司们的认同,当上城主。到时,军部自然会封你做大将军,还比将军高一级呢。] [那有什么意义。]希莉丝坐下来,不屑地皱皱鼻子,[不要就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不是凭真本事得来的东西,我才不稀罕。] 罗兰为她的童言童语忍俊不禁。 [公主的想法太天真了。] [哎?]原以为会得到夸奖的希莉丝愣住了。罗兰把玩杯柄,一字一字道:[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有时不必拘泥太多,看中了就想法子‘弄’到手。过程如何并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我听不太懂。] [当然,你还小嘛。]罗兰笑着‘摸’‘摸’她的额发。希莉丝被他亲昵的动作扰‘乱’了心跳,虽只一小会儿,也够让她惊讶了。 这就是父亲说的心动么? 可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罗兰将军,喜欢是种什么样的感情啊?]还是问清楚,免得搞错了。 [这……]罗兰当真被问倒了,[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不过我义母说,喜欢是一种付出的情感,喜欢到深了,甚至连生命也愿意为对方付出。] 啊,他义母说的和父亲好像哦,不过她想‘弄’明白的部份还是没搞懂。 [那要怎样才能确定是喜欢呢?] [这个……大概脸红了、心跳了,就是喜欢吧。]罗兰回忆看见他的‘女’‘性’们的反应,努力拼凑答案。伤脑筋,他该不会遇上一个小大人了吧?不过,这‘女’孩确实‘挺’聪明的,将来会是个强劲的敌手。 想到这儿,他眼神一凝,开始盘算。 没错了!希莉丝跳起来,喜上眉梢。虽然她没脸红,也不想为他付出为他死,但心跳了,所以还是喜欢吧?而且,眼前的男人怎么看怎么出‘色’,如果成为她的,该是多么‘棒’的事! [你……]本想一下子说出来,但不知怎么的,对上罗兰的蓝眸,希莉丝竟踌躇了一下,才有点底气不足地道,[愿意当我的丈夫吗?] 罗兰没有忽略她一刹那的犹豫,从那微小的停顿里,他嗅到同类的味道。 再看那双蔚蓝‘色’的眼眸,果然,燃烧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火焰—— 野心的火焰。 他笑了。 [公主,你也感觉到了吧,你我是一类人,所以,我是没办法成为你的丈夫的。不然,总有一天我们当中的一个会被对方杀掉。] 希莉丝打了个寒噤,她的年龄让她没法理解罗兰话中的深意,却直觉地相信他不是在危言耸听。 [你适合没有权力‘欲’的男人。]罗兰淡淡地道,顿了顿,他眼中浮起一抹怀念、一抹黯然,[不过,如果真有这样一个男人喜欢上你,对他而言只是不幸吧。不但得放弃理想和自由;还得跟着你踏进血腥的战场和肮脏的政治圈,最后说不定连命也得搭上。所以,为了他好,到时你还是放他走吧……] ****** 金发青年的声音逐渐模糊,意识从过去的景象剥离,缓缓上升,最终回到现实。 “希莉丝!” 棕发青年狂喜的面容出现在尚不明晰的视野里,“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肖恩……?”红发少‘女’面‘露’困‘惑’,跌落悬崖的最后一幕还停留在她脑海里:他不是变回幽灵了,怎么她还看得见?莫非…… 她抬手想触‘摸’对方,不料手臂软麻,只举到一半就垂落下来。 见状,肖恩眼神一黯,随即绽开比平时更爽朗的笑容:“你刚醒来,所以身子有点虚,休息一下就好了,我去帮你端饭。”说着,将她落在地上的手塞回‘毛’毯。 即使隔着衣物,也能感到传递来的体温低得骇人。 冷的?这么说他没有回到阳的身体里,那怎么……希莉丝被搞糊涂了。 肖恩正要起身,被一只手牢牢拽住衣角:“我不会死了吧?” “啊?”青年错愕地低下头,对上一张写满紧张的娟丽脸蛋:“不然,我怎么碰得到你?” 希莉丝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有道理,她掉落的不是一般的悬崖,而是位于魔法***的悬崖。那时,连用两次风翔也无法飞起,她真是怕极了,刹那间万念俱灰,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呜!她才十八岁,还有许多理想没实现,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虽然因此碰得到肖恩是很好啦。 棕发青年轻笑出声,伸指在她额角弹了一下:“别胡思‘乱’想了,你活得好好的呢,将来也会好好地活下去。”说到最后一句,他眼中浮起决心。 “希莉丝醒了吗?” 随着熟悉的中‘性’嗓音,黑发少‘女’端着一碗哈克(注:用‘肉’干、‘乳’酪和蔬菜煮成的浓汤,旅途的常用食物)走进帐子,身后跟着棕发少‘女’。见红发少‘女’睁着眼,两人都喜出望外。 “阳,昭霆。”希莉丝也笑开颜,想要坐起来。可一撑竟然撑不起来,只觉全身上下无处不“软”,活像一团面糊,“……我睡了很久吗,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还是失过血?” 余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肖恩默默上前接过碗;昭霆走到希莉丝后面扶起她;杨阳则坐到她前面,神‘色’沉重而肃穆。 “希莉丝,有件不幸的事要告诉你,希望你静静听完。” 红发少‘女’泰半的注意力集中在棕发青年递来的汤勺上,虽然不高兴他将自己当风瘫病人看待,但还是舍不得这样的温柔,红着脸咽下汤汁。 但是,她没有喝第二口,因为下一秒,她就被黑发少‘女’的话吸引过去。 “这么说……” 听完叙述,希莉丝只觉喉咙干得可怕,一股寒气从‘胸’口扩散到四肢百骸,险些脱口而出“我现在是半残之人?”。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的‘激’动,她绽开与平日殊无二致的灿烂笑靥:“只要找到失落神殿,我就得救了?” “呃……没错。”杨阳和昭霆呆呆地道,诧异她的反应。肖恩则放松了表情,眉心却残留着一丝忧虑。 “真是走运啊。虽然那个月的做法是有点过份,不过要不是他,我早就死了。”希莉丝用快活的语气道。杨阳和昭霆想想也对。 “没错。”肖恩‘揉’了‘揉’她的浏海,笑道,“只要有命在,就有希望。别担心,我们一定会在封印破裂前找到失落神殿的。” 回望他坚定中蕴含温柔的眸子,希莉丝这才真正平静下来,情不自禁地漾开笑容,感到从所未有的安心和满足。 杨阳心一动,想起银发青年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他们俩真的好像……可惜,肖恩终究不是神官。 而且——她瞄了眼气氛和乐融融的两人:他是属于希莉丝的。 “好了,现在该告诉我,为什么你又有实体了。”希莉丝指着肖恩的鼻子,“还有,耶拉姆小哥呢?” “我在这里。”褐发少年掀帘走进,一向冷凝的面容有一丝关怀,“希莉丝,还好么?” “好得很!”为表无碍,希莉丝抢过汤碗大口进食,在欣慰还有力气喂饱自己之余,又惋惜不能继续享受心上人的服‘侍’。 昭霆问道:“你和那个商人谈好了?” “嗯,他答应给我们四匹骆驼,五袋水,三包干粮,还有最重要的——地图。”耶拉姆将总共八个袋子放在角落,拿着一份卷起的羊皮纸坐到杨阳身旁。 希莉丝一怔。昭霆皱眉道:“只换了这么点东西?你可是给了他一条水晶项链……” “够好了!”杨阳斥道,“水晶项链算什么,在这种地方,水和食物才是最宝贵的!何况那条项链是菲亚斯的,我们一点损失也没有。” “嗯,我们的运气真的很好。”肖恩心有余悸地道,“在被那个‘混’蛋扔到这个鬼地方时,我还以为我们完了——竟然没把装粮食的袋子一并传送过来,简直是蓄意谋杀嘛!” 他是想杀人灭口。杨阳叹息。 “等等,我‘插’个嘴。”希莉丝举起只手,“为什么会有骆驼?难道这里是——” “死亡沙漠。” ****** 死亡沙漠也称[天神之叹],位于艾斯嘉大陆的西北角,紧临大海。外围环绕着比罗克山脉,挡住了大量由海洋飘过来的水气,使干旱成为这块大地唯一的气候特征。但是除了世代居住在此的妖灵族,没人能证实这个说法,看到海那边的光景。 一年四季,死亡沙漠的气温都在37摄氏度以上,降水量不到50。可想而知,除了异族,也没有人类能在这样的地方求生存,甚至越过沙漠,去确认比罗克山脉的存在。这里唯一出现的人类是行脚商人,而杨阳他们就好运地碰上一个。 希莉丝张大嘴:“怎么会跑到死亡沙漠来?”顿了顿,她反应过来:“因为失落神殿在这儿?” “如果不在这儿,我就杀了那个‘混’蛋。”肖恩咬牙切齿地道。不知为何,希莉丝感觉帐内一下子冷下来。 对了,为什么我完全不觉得热?这里不是沙漠吗?她纳闷。 耶拉姆面无表情地道:“在这里,我向那个商人确认过了,所以你可以停止施放煞气。”杨阳附和:“没错,不然帐子恐怕会结冰。”肖恩满脸通红地点点头,随着他的动作,温度又回升上去。 “别在意,你这样很好,可以当免费空调用。”昭霆拍拍他肩膀,语气是发自心底的赞扬。但肖恩一点也不高兴,他已经从黑发少‘女’口中得知空调是什么东西。 希莉丝困‘惑’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余人对视一眼,肖恩主动解释:“我变成怨灵了。” “什么!!!” “没事的,虽然变成怨灵,我的本质还是生灵,晒到太阳也不会完蛋。”肖恩安慰,却丝毫无法减缓希莉丝心中的惊痛:“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即使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拥有实体,也不愿他变成怨灵啊! 那样的存在…… 锡维拉的下场在红发少‘女’脑中一闪而过,她紧紧抓住青年的衣领,厉声道:“是不是因为我?”肖恩别开眼,底气不足地道:“不是。” “该死的你骗鬼啊!”希莉丝用力摇晃他,“快给我变回幽灵!不然我杀了你!把你扁成猪头!” 她…她抓狂了。杨阳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不要!”肖恩挣开她的钳制,“没化解你体内的封印,我绝不变回去!***是我打破的,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你……”希莉丝抡起拳头,被扑上来的杨阳一把握住:“冷静点,希莉丝,肖恩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 “他还有命吗!?”希莉丝狠狠甩开她的手,放声大喊。 一层晶莹的泪雾迅速涌上她的眼,模糊了视界,也震憾了心扉。 她没有为自己变成废人哭,却为他变成怨灵哭? 曾几何时,他在她的心目中变得如此重要? 红发少‘女’使劲擦拭眼睛,不让自己软弱的一面呈现在同伴面前。 “希莉丝……”看到这样的情景,再不明白对方的心意,就是白痴了,可惜肖恩真的是个感情白痴,误以为她伤心是为杨阳轻易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别哭了,你会好的,我保证。” “……你这个傻瓜!”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泪水又扑蔌蔌掉下来,不过这回是被气哭的。 “是是,我是傻瓜。”肖恩好脾气地不以为意,拉下袖子帮她拭脸,然后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打背部顺气,“算了,还是哭吧,哭一哭会比较舒服。放心,我遮住了,没人看见。” 希莉丝一口气转不过来,加上身体孱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查觉异样的肖恩一怔:“咦,这么快就睡着了?” 她是被你气晕的。杨阳三人在心里纠正,朝昏厥的同伴致以同情的目光。 “体力的消耗比预计的快,得赶快找到失落神殿才行。”将少‘女’小心地扶回地铺躺好,肖恩忧心忡忡地道。 “哈哈哈……”杨阳三人只能以干笑回应。肖恩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希莉丝都变成这样了,你们还笑得出来?” “……”三人决定把事实真相说出来,以免他们也被他气晕! “嘘!”肖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到外面去说。” 明明是很体贴、很敏锐的人,为什么偏偏察觉不出希莉丝的心意呢?昭霆和耶拉姆从啼笑皆非转为诧异,杨阳却有些懂了。 因为他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不算在镜子里的一千多年,肖恩也已经三十三岁了,差不多比希莉丝大一倍,把她定义为后辈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何况,他又是个相信生孩子要去甘蓝菜田的白痴。 一出帐子,沙尘伴随灼热的气流扑面而来,亮晃晃的光芒刺得眼睛也睁不开来。但是棕发青年一出来,杨阳三人就感到四周变成一个恒温区,好像连头顶的阳光也不怎么刺眼了。 真是好用的空调!这回连杨阳也忍不住感叹。 不远处,一个做游牧民族打扮的壮年男子正把行李放到骆驼背上。头巾半掩着脸孔,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当瞥见四人时,从头巾下传出的声音也是中气十足的:“这么快就出来了?那个红头发的小姑娘还好么?” “不怎么好,不过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肖恩蹙眉道。本来与人寒暄,向来是杨阳出马,但自从德伦的事件后,她就对陌生人有了一定的戒心,尤其是商人,所以对壮年男子的问话,反常地回以沉默。 “吉人自有天相,那个小姑娘面‘色’红润,绝不是短命之人,别担心!” “谢谢你。”肖恩绽开笑容,愁容略消。 肖恩他……不会因为被人骗,而对人设防么?凝视青年的侧脸,杨阳有些困‘惑’。 “西麦先生,你要走了么?”昭霆指着那包行李。西麦笑道:“是啊,我可不是能悠闲地待在一个地方的人。对了,刚才忘了说,你们要去失落神殿的话,最好先经得妖灵族的同意。” “为什么?” “因为失落神殿是妖灵族的圣庙。而且‘门’口有两个守护者,如果没有钥匙,就无法通过,钥匙是在妖灵族手上。” 肖恩诚恳地道:“谢谢你的提醒。”耶拉姆问道:“那妖灵族的聚居地在哪里?” “哈哈,这就难说了,死亡沙漠没有永恒的绿洲,所以他们得经常迁移。不过上次见到他们是在上个月,应该还没走吧——你看一下地图,我有标出来,在一个黑‘色’叉叉的地方。”西麦走上前,接过少年手上的羊皮纸展开,很快找到标记,“看。” “很远呐!”比量了一下距离,杨阳皱起眉头。余人也面‘露’忧‘色’。 “是‘挺’远的,不过他们讨生活也不容易。事实上,也只有妖灵族能在这个鬼地方活下去了。”西麦的表情因为包着头巾看不见,但是听语气,明显对妖灵们十分钦佩。 “最后告诫你们一句,一定要小心沙暴!任你武艺盖世也好,魔法超群也好,一旦遇上沙暴,不马上藏到沙里当驼鸟,只有变成一摊烂‘肉’的下场,切记切记。”西麦把地图还给耶拉姆,挥挥手,跳上骆驼,头也不回地去了,一言一行都洋溢着西城人民特有的豪迈气质。 “好爽快的人,西城的人都像他那样吗?”目送商人的背影,肖恩眼中‘射’出憧憬的光芒,他最喜欢爽快的人了。 “当然不是!”昭霆断然否定。 “怎么说?” “死小鬼也是西城人,你看他爽快吗?” “……” 耶拉姆冷冷地道:“我之所以变得这么不爽快,一半是神官大人,另一半是你造成的。”昭霆勃然大怒:“胡说八道!”杨阳按住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不,昭霆,耶拉姆说的没错。”要不是他们这些毫无经济观念的人,他不会小小年纪就变成‘奸’商一个。 “阳,连你也帮他!” “我不是在帮他,而是在指出事实。” “好了,别说闲话了,商量正事。”耶拉姆‘插’口,他其实并不介意自己的‘性’格,只是听棕发少‘女’那么像是责备地说来,有点不舒服。 “嗯。这个妖灵族的住处实在太远,还是直接去失落神殿,我有自信打倒那两个什么守护者。”肖恩盯着地图,用坚定的语气道。 杨阳突然想起一事,冲口道:“对了,肖恩,你干嘛不用次元‘门’?直接就可以到了!”昭霆和耶拉姆一呆,齐声道:“对哦!” 棕发青年的神‘色’黯淡下来:“我无法使用次元‘门’。” “啊!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是怨灵,只能用自身的感情能量推动魔法,次元‘门’超出了我的能量负荷。”肖恩叹了口气,“而且希莉丝的情况也不适合用魔法。那个‘混’蛋说她起码能撑半个月,可是看她刚才的样子,只怕连十天也未必撑得到。我倒不觉得那‘混’蛋撒谎,问题可能是出在他用的传送术上,与希莉丝体内的魔力起了共鸣,冲弱了封印。所以,虽然我还能使用移动术,也不能用,只能老老实实地走到失落神殿去。” 余人面面相觑,为事态的棘手头痛不已。 半晌,耶拉姆第一个挣脱沉重的气氛,铿锵有力地道:“那就别‘浪’费时间了!叫醒希莉丝,我们这就上路!” ****** 红发少‘女’坚持自己行走,不要别人搀扶。好不容易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出帐篷,爬上骆驼,她已经累塌了。 该死!我真的变成废人了!埋首座骑温暖的后颈,她忍不住沮丧。 这时,身下几不可查地一晃,紧接着一个冰冷的‘胸’膛贴上她的背部,驱散了天气带来的躁热。 “可怕的不是变成残废,而是变成残废后没人照顾。”肖恩拍拍她的后脑勺,“接受他人的帮助也不是可耻的事,更不用说是朋友的帮助。” “……”希莉丝娟丽的脸庞浮起羞愧的红晕,同时也有一丝懊恼。 为什么他能看透她每一个细微的心理活动,却就是对她的心意一无所觉呢? 肖恩一手环住希莉丝的腰扶她坐正,一手拉起她的斗篷兜帽,同时轻踢座骑的侧腹。骆驼立刻站起来(注:骆驼和马不同,是跪下来等人骑上去),不疾不徐地往前走。杨阳三人还‘花’了番功夫才掌握住平衡,驾着各自的骆驼跟上去。剩下那只则背着行李。 “把面巾戴上,不然沙子会跑进嘴巴里。” 希莉丝依言戴起面巾,突然噗哧一笑:“我想起来了,小时候为了抗议老妈硬‘逼’我戴面纱,我曾经绝食三天,差点饿死呢。” “为什么?”肖恩奇道。 “因为我城的规定是‘女’‘性’必须戴面纱,除非结婚了,而我从小就讨厌戴这气闷的玩意儿。”希莉丝大方地靠在他怀里,闭上眼回忆,“所以我就绝食,我老妈拿我没办法,只好由着我。” “你真绝食了三天啊!?”一旁的昭霆听得目瞪口呆,满心佩服。骑在她左首的杨阳掩嘴笑道:“我记得你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为了抗议你妈妈‘逼’你穿吊带衫,结果不到半天就放弃了,在看到唯叔叔做的藕饼的那一刻。”昭霆恼羞成怒地吼道:“罗嗦!” “要她绝食,不如杀了她比较痛快。”耶拉姆凉凉吐槽。 “你们俩联手欺负我——” “哈哈哈……”杨阳、肖恩和希莉丝一齐放声大笑,愉快的笑声久久回‘荡’在青天下,洗涤了空气,也驱散了红发少‘女’内心的‘阴’云。 沙漠旅行是很枯燥的事,但五人谈谈说说,倒也不无聊,当天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度过了。 翌日,黎明未到,一行人就拔营出发,连吃饭也是在骆驼上解决。要不是睡觉时间不能少,肖恩真想日夜赶路。 “昭霆,你少喝点,这点水本来就撑不了多久,你再这么喝,三天大概就光了!” 看到友人咕嘟咕嘟往嘴里灌水,杨阳厉声教训。昭霆垂下手,委曲地道:“我渴嘛!” “渴不会忍一忍啊!” “阳好过份……” “让她喝吧,再过去不远有个水井。”看到棕发少‘女’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耶拉姆于心不忍。昭霆眼睛一亮:“真的吗?” “嗯,西麦给的地图上有标。” 杨阳不以为然:“万一他骗了我们呢?或者水井干了,还是小心点比较好。”耶拉姆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也对。”转头对昭霆道:“你先忍忍,等找到水井再喝。” “……是。”昭霆哭丧着脸答应。希莉丝开口道:“你要实在渴得受不了,我分给你。” “不用!”余人齐声大叫。 “没关系啦,我一点也不渴。”希莉丝拍拍身后的人,“有他在,一路上我半滴汗也没流,当然就不渴。” “对了!肖恩,靠过来一点!”昭霆吆喝不够,还身体力行地把骆驼往青年身边拉。肖恩额冒青筋:“你把我当什么了?” “免费空调。”说着,杨阳也驱策座骑靠近,接着是耶拉姆。 “……”肖恩只能懊悔自己‘交’友不慎。 行了大约两个钟头,终于到了少年说的水井,可是众人四下张望,连一滴像是水的东西也没找着。杨阳皱起眉头:“他果然骗人。” “不。”肖恩小心地扶希莉丝靠在驼峰上,才跳回地面,走前几步,蹲下身,捧起一把沙子,“有水井,只是枯掉了。” “没错,有点湿。”耶拉姆也下地走到他身边,搓了搓他手中的黄沙。昭霆大声道:“那怎么办?总不见得要我把水挤出来!” “你挤也挤不出来。”肖恩起身,食指在‘胸’前划了个复杂的图案,一粒粒仿佛水晶的圆珠从沙中透出,浮到半空,凝聚成一个***巴掌大小,透明晶莹的球体,反‘射’着阳光,说不出的绮丽。余人看得矫舌不下。 “只有这点了。”肖恩不甚满意地打量那个水球,对拿着水袋的昭霆道,“把塞子拔掉,”棕发少‘女’刚拔掉木塞,水球就像有生命似地化成一条银练,飞进袋里不见了。 “哇——”昭霆这才回过神,惊叹出声,“好‘棒’的魔法!”杨阳也满脸叹服:“你怎么‘弄’的?” “最简单的‘操’水术。”肖恩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几个助跑跳回座骑背上。 最简单?我连听都没听到过。杨阳心道,看向队伍里水系魔法最好的人,后者摇摇头,表示他也没学过。 古魔法果然远胜现代魔法,等空下来,我一定要向肖恩讨教。杨阳暗暗打定主意。 死亡沙漠确实不负其名,这天杨阳等人一共路过四个应该有水的地方,全干涸了,即使肖恩用了‘操’水术,也只攒得半袋的量。带着一点不安,四个少年少‘女’沉入梦乡。和前晚一样,棕发青年单独负起守夜的任务。 第三天,不安上升为淡淡的恐惧,因为希莉丝竟然无法行走!虽然她表现得和平常一样,但在将她抱上骆驼的过程中,肖恩清晰地感到怀中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月奥兰托,你不要被我碰到! 青年一边诅咒一边坐到她后面,甩动缰绳前进。在这样的气氛中,连最活泼的棕发少‘女’也失了笑闹的兴致,整个上午就在沉默中消逝了。 午间,昭霆突然指着前方的一点,大声道:“绿洲!” 远远的,一座翠意盎然的小绿洲若隐若现,仔细看,树影环绕间竟然还有个水池,‘波’光粼粼的湖面让人垂涎不已。 “不会是海市蜃楼吧?”杨阳忍着兴奋,提出保险的看法。 “的确是。”拥有看透幻象能力的怨灵肯定,如一盆冷水浇熄众人的期待。杨阳有气无力地道:“肖恩,你只要把你的冷气功能发挥在吹风上头就行了。”青年朝她投以困‘惑’的视线,令黑发少‘女’一阵愧疚,庆幸他没听懂自个儿的讽刺。 “肖恩,你不会在被骗后,对陌生人起防心吗?”不想自己变得更讨厌,杨阳鼓足勇气问出这几天盘旋在心头的疑问。 “咦?”肖恩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德伦?”杨阳点点头。 “干嘛提那个死有余辜的‘奸’贼!”昭霆嫌恶地皱皱鼻子。希莉丝‘插’口:“对了,后来怎么样?德伦呢?” “死了。”肖恩淡淡地道。希莉丝骤然回首:“你杀的?” “没有,他自己掉下悬崖的。” 希莉丝松了口长气,因为她学的是神圣魔法和白魔法,所以对亡者比较了解,知道怨灵一旦见血,就很难克制杀戮的本能。 耶拉姆重拾先前的话题:“提防陌生人是最基本的自保手段,无需被人骗就该有。” “可我看肖恩没啊。” “因为他是个天真的笨蛋。”耶拉姆不屑地冷哼,睨了昭霆一眼,“这个也是。” “你皮痒啊!” 肖恩苦笑道:“耶拉姆说得没错。不过,我并不是不气那些骗我的人,只是不想把这样的心情带入到和其他人的‘交’涉中,久而久之,就变成这样了。” “我正是想做到这一点!”杨阳冲口道。 “想做到这一点,没一定的人生历练是不行的。”希莉丝温言道,“你还是保持原样。这种心情没什么好可耻的,反而是轻信经常使自己和同伴陷入危险,只要掌握住分寸就行。” 杨阳点点头,很想问“那分寸又该如何掌握”,怕引起刁难的误解,硬生生咽回去。看出她心思,肖恩微笑道:“这个也是靠历练的,别急,慢慢来。” “嗯。”杨阳这才展颜,内心的大石一落地,她憋了好几天的怀疑就冒了出来,“肖恩,你恢复记忆了吧?” “什么!”昭霆、耶拉姆和希莉丝齐声惊呼。肖恩震了震,拽着缰绳的手无意识地握紧。 “真的吗,肖恩?”希莉丝转过身。 “……嗯。”肖恩垂下头,浏海便盖住了眉眼,“不是很多,只是一部分。” “说给我们听听嘛!你怎么这么见外,吭都不吭一声!”昭霆不满地道。杨阳看出青年的反常,但她认为让他说出来比较好,加上对历史的求知‘欲’难以抑制,就加入‘逼’供的行列:“一部分也可以,说来听听。” “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一些在学舍求学的经历。” “就是这个!”杨阳兴奋地道,“这个最重要了!你有没有想起英雄王他们是第几届的学员?你是他们的学弟还是学长?或者是同学?” “英雄王……”肖恩低低重复了一遍。杨阳讶道:“就是英雄王科尔修斯啊!他在降魔战争前就被封号了,你不应该不知道。他和他的妻子爱蜜莉都是东方学舍毕业的,你认识吗?” 黑‘色’的‘阴’影瞬间笼罩青年的双眼,挥洒出浓浓的血腥‘色’彩,和深切的仇恨。 “认识。” 森冷的声音,宛如来自地狱的最深处。这回连昭霆也查觉不对劲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回‘荡’在众人之间,半晌,耶拉姆问道:“你恨他?” 恨意缓缓消褪,琥珀‘色’的眸子回复原本的清澈,肖恩脸上浮起近乎心痛的哀伤:“有一点。” 没人敢问为什么。杨阳干咳一声,满怀歉意地道:“对不起,肖恩,我不该打听你的‘私’事。” “没关系。”肖恩回她一个包容的笑,“我只是暂时还没整理好心情,等整理好了,就告诉你们。” “不用不用不用……”杨阳和昭霆一起摇头,惶恐极了。 “真的没事啦,毕竟那都过去了。而且我想起的不全是讨厌的事,也有许多快乐的回忆,比如我姐姐!我终于想起她的名字了,她叫洁西卡。” 洁西卡!杨阳心脏漏跳一拍:圣贤者的义姐也叫洁西卡,是巧合吗? 耶拉姆‘露’出罕见的柔和之‘色’:“她是个好姐姐?”肖恩重重点头:“嗯!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不管我闯多大的祸,都会帮我在最短的时间内收拾掉;还保护我不受家里一帮老头子‘骚’扰,由我做喜欢的事。” ……这就是他对好的定义吗? 希莉丝叹道:“你没变成任‘性’鬼真是万幸。”肖恩一怔,正想发问,皱起眉头:“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余人面面相觑,凝神聆听,过了会儿,果然听见不知从哪儿传来奇异的呼呼声。 “在那!”最眼尖的昭霆首先发现声源,手指正前方。 余人转过头,看见一条衔接天地的灰线,将视界割成两半。肖恩脸‘色’遽变,甩开缰绳跳到那头无人骑的骆驼上,把行李一骨脑扯下来,‘精’准地抛到每个人手上:“抱紧!” 说时迟那时快,余人刚抱住他丢来的东西,耳旁就风声大作,沙尘漫天狂舞,灰线也接近到可以‘肉’眼看清的距离,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线,而是道巨大的龙卷! “天哪……”杨阳和昭霆倒‘抽’一口凉气。 “没时间喊天了!”耶拉姆反应也不慢,跳下座骑,一手一个将她们拉下地,打算躲到骆驼底下,然而他动作再快也快不过风,眨眼间风卷已欺到了面前。 肖恩甩手在三人身上罩了个结界,扑向想要从骆驼背上下来,却力不从心跌倒在地的希莉丝,将一瞬间能想到的防护咒语统统施加给她。 下一秒,他感到身子一轻,整个人被卷起,一股巨大的冲击袭遍全身,令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终于完全沉入黑暗。但是,他的双臂仍牢牢抱着同样不省人事的红发少‘女’。 ****** 古世历4577年联合领东方学舍—— [肖恩,肖恩普多尔卡雷。]白发苍苍的老者捧着本子点名,[……怎么,又没来吗?] 讲台下的学生动作一致地摇头,随即‘交’头接耳: [这种课,他来不来还不都一样。] [不过,这样明目张胆地跷课还是太嚣张了吧?] [有什么关系,他背景那么硬。] …… 装作没听见底下的窃窃‘私’语,老者提起羽‘毛’笔在肖恩普多尔卡雷这个名字旁边打了个叉,如果往前瞄一眼,可以发现这一行全部都是叉叉。 距离校舍楼二十米远处有一座黑杨树林,午休时学生们最喜欢来这里,或吃饭或聊天。但现在是上课时间,林里就显得冷清多了。不过,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一为数之始,九为数之极,九九归一,灵念为凭——显!] 暗绿‘色’的叶片发出几星微光,很快黯淡下去。将黑杨树叶‘揉’成一团,有着棕‘色’短发,琥珀‘色’眼眸的少年发出懊恼的啧舌声,[还是没用吗?] 叹了口气,他开始翻从图书馆带出来的占卜书,待看到最后一页写着[树叶寻人法]几个大字时,又是一阵气呕。 啪地合上书,棕发少年仰头凝望茂密的深绿‘色’树冠,低声道: [维烈啊维烈,你究竟跑哪儿去了?] 神情担忧而落寞,与他明朗的长相截然不符。 蓦地,他全身一震,右手一撑树枝改为半跪,小心翼翼地往下头窥视。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走进树林,火焰般的红发,湛蓝的眼眸,英俊的脸庞罩着沉稳的表情。阳光好像被吸引过去似地聚拢在他四周,使他看起来就如光神般闪闪发亮。 棕发少年松了口长气,挥手道:[卡修,卡修,我在这里。] 红发少年抬起头,绽开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肖恩,你果然又逃课了。] [嘘!嘘!]肖恩把食指竖在‘唇’前,[别站在林子口跟我说话,会被看见的!万一被贝姬逮到,今天中午我又要没饭吃了,她好凶的!] [你啊,都十二岁了还这么孩子气,都怪洁西卡姐姐把你宠坏了。]卡修为友人幼稚的口‘吻’叹息,大步走过去,[下来吧,我不喜欢仰着头和人说话。]他的语气温和,却自然透出一股威严。 肖恩依言跳下来,落在他面前,好奇地问道:[你怎么这个时间在外头,不会也跷课吧?] [怎么可能,我可是好学生。]卡修翘起下巴。 [是是。]肖恩撇撇嘴,做出赶人的手势,[那么,好学生先生,请吧,别跟我这差学生在一起,免得辱没了你。] 卡修放声大笑,一手勾住他脖子,另一只手则‘揉’‘乱’他的棕发:[臭小子,抬杠的水平愈来愈高了!走,去后山!咱哥俩好久没打一架了,今天好好较量一次!] [我要把你打得连艾咪也认不出。] [他‘奶’‘奶’的,我才要揍得你连贝姬也找不到!] [你是王子,居然说脏话!] [谁规定王子不能说脏话?] 两个少年边吵嘴边走远,活泼的脚步声宛如最自然的华尔兹,无比和谐,也无比欢快。夏日的阳光‘射’过叶缝,为他们烙下金‘色’的足迹。 学舍后头的小山坡上,传出‘激’烈的兵刃撞击声,由光化成的幻剑和锋锐的真剑在半空不断‘交’锋,双方势均力敌。近百回合时,棕发少年一个横切拨开对方刺来的长剑,接着翻转手腕,由左往右斜削,却在劈中红发少年的前一刻,险险避了开去。 [别放水!] 查觉友人的小动作,红发少年脸‘色’一沉,低声叱喝。棕发少年一吓,剑势陡然加快,光剑中宫直进,红发少年及时格挡住,不料剑上传来的力量大得出奇,他踉跄半步,长剑脱手,重心不稳,一***坐倒在地。 [卡修!] 肖恩慌忙上前探视,被对方一个翻身压在下面,巨大的***感令他呼吸一窒,[你干嘛?] [真搞不懂。]卡修仔细端详他,面‘露’困‘惑’,[明明一点也不强壮,为什么力气这么大?难道‘萨桑之子’连武技也天生高人一等?] [才不是!]肖恩用力推开他,脸蛋因愤怒而涨得通红,[跟那东西无关!武技也好,魔法也好,全是我自个儿苦练出来的!你也当我是什么天才!?] [肖恩……]卡修浮起歉疚之‘色’,虽然这个朋友‘性’格爽朗大度,但老是被人以萨桑之子、天才之类名词囊括一切成就,圣人也会发火,所以他才不爱上课,[抱歉。] [不,是我不对,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肖恩坐起来,神情恢复了平静。 卡修捡回长剑,在他身边坐下。一阵和风吹来,覆盖山坡的青草‘荡’出一圈圈涟漪,好似‘波’‘浪’般摇曳着悠然醉人的温馨。陶醉于眼前的景致,肖恩‘露’出开怀的笑容。卡修却神思不属,仿佛有心事。 [肖恩,马上就***礼了(注:古世纪时,男‘性’十二岁算成年,‘女’子十五岁),你想好选什么职业了吗?] [没有,我喜欢打架,也喜欢魔法,也许会成为魔法战士吧。]肖恩心不在焉地道。卡修神‘色’一紧:[那你不就非加入特卫队不可了吗?](注:大黑暗时代,为了对抗魔族,所有的国家结为一个联盟,主干国是四强国,首脑为四位国王和东方学舍的元老们,特卫队就是为了保护这些人而成立,成员清一‘色’是东方学舍的菁英。) [才不要!要我成天跟着那帮老头子,光想就恶心!] [可是,魔法战士都会被编进特卫队的。] [我管他!]肖恩蛮横地道。 [哦。]卡修绷紧的脸‘色’刹时放松下来,犹豫了一下,他试探地问道,[那…肖恩,你愿意来我的国家吗?] [好啊。] 没想到友人答应得这么爽快,卡修足足愣了三秒钟才回过神:[喂,我的意思不是到我的国家来玩,而是成为我国的保护者,我的护卫!] [我知道啊。]肖恩回他一脸困‘惑’,[我早就想当卡修的护卫了,你老是为你国家的事伤脑筋,有我帮你,你就会轻松点了。]卡修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谢谢你!肖恩!] [朋友之间,说这些见外的话干什么。] [嘿嘿……]卡修不好意思地笑了,然而转念一想,他又踌躇起来。肖恩是东方学舍的宝,更是联盟第一世家柯曼家的心头‘肉’,即使他铁了心要帮他,两家也不会答应,‘弄’到僵了,肖恩不会被怎么样,他却有百分之两百的可能被偷偷作掉,那可不好玩。而且,基于朋友的义气,他也得把话跟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子挑明:[我国只是联盟里最不起眼的成员国之一,我也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王子,但你不同,以你的本领,每个大国都会抢着要,你跟着我……] [卡修会出人投地的。]肖恩打断。 [啊?] 肖恩定定注视友人,一字一字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因为卡修有志气,也有本事。] 红发少年内心充满了感动,他出生于一个不起眼的小国,空有满腔抱负,却苦于无权无势,无法一展身手,有时候真的很怨,而现在,他最要好的朋友竟然坚定地说他会出人投地,还主动要帮他,无疑给他打了记强心剂。 [肖恩,我只对你说。] [嗯?]听出友人话里的严肃,肖恩立刻把留连在草坪上的视线收回来。 卡修站起身,眺望远方,从这个角度,圣山脚下的风景可以一览无遗。 [从小,父王就对我说,要出人投地,要学成本事,赶走盘踞在我国的魔族,让民众安居乐业。我一直记着父王的教诲,但不知从何时起,我不想再把目光局限在一个国家。] 凛然不可侵犯的王者霸气从红发少年周身散发出来,令肖恩的呼吸为之一窒。 [我要把这个世界上的魔族统统赶走!让不止我的国家,别的国家的人民也能安居乐业!] 铿锵有力的誓言沿着山坡传播开去,久久不绝。 ****** 为什么……连那样光辉耀眼的人,那样善良无‘私’的人,也会被权力腐蚀? 醒来的瞬间,撕裂般的痛楚猛然爆发,显些令他又昏厥过去,调整了一下呼吸,棕发青年缓缓睁开眼,一眼看到的是被沙尘遮蔽的秋阳,和梦中那绚烂的夏日截然不同。 “呃!”稍微一动,又是一阵剧痛传来,这‘波’痛楚刺‘激’了他脑中某根神经,好像在什么时候,他也经历过这种凌迟般的痛苦。 肖恩硬是坐起来,却不是检视自个儿的情况,而是查看怀中人。幸好,红发少‘女’只是晕倒,并无外伤,都是托得他设的结界之福。接着,他四下张望,浮起懊恼之‘色’:“唉!失散了。” 附近没有杨阳三人的身影,肯定是被卷到别的地方去了。不过,他那时有一视同仁地施加防护罩,‘性’命应当无虞。 最后,肖恩才打量自己,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他的身体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有深有浅,共同的特征是没有血渗出——在成为幽灵的一刻,青年就丧失流血的资格了,但疼痛是免不了的,这是成为怨灵的代价——有实体,就得承受实体的反应。而且,他最严重的伤还不是这些,而是沙暴狂肆的自然力造成的内部损害,因为他现在是由能量汇聚而成的怨灵。 “幸好没穿希莉丝买给我的那件。” 肖恩松了口长气,用魔法粗粗治疗了一下,顺便把割得破破烂烂的褚‘色’长衣还原。他的衣服也是由能量汇聚而成,所以只要补充点能量,就能恢复原样。 将希莉丝平放在地上,解开结界,肖恩轻拍她的脸颊,唤道,“醒醒,希莉丝,醒醒。”昏睡会使她的体力消耗得更快,他虽不忍也只能叫醒她。 红发少‘女’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来,初时焦距有些涣散,过了一会儿转为清明:“沙暴!” “没事了。”肖恩安抚,“杨阳他们也平安无事,不过失散了。”希莉丝不解地眨了眨眼:“既然失散了,怎么确定他们平安无事?” “因为我设了结界,你不也平安无事?”肖恩注意到她的声音略为沙哑,关怀地问道,“要不要喝点水?” “嗯。” 肖恩往她怀里看去,顿时变了脸‘色’。 当时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把行李抛给每个人,却没办法做到均分,所以希莉丝抱着的是装杂物的袋子,食物和水一袋也没拿到! 这下惨了!肖恩用力拉扯鬓发,懊恼得差点哀哀叫。且不说食物,没有水,在这样干燥的环境里,一天恐怕就撑不住了,何况希莉丝目前身体虚弱。可是,要在一天内找到水源,简直难愈登天! 一看他的表情,希莉丝就会意:“没水?” “……”肖恩用沉默代替回答,拼命开动脑筋。 “算了,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一边和阳他们会合,一边找水吧。”希莉丝吃力地撑坐起来。肖恩双目一亮:“对了!杨阳他们有水!” “你想……不行!” “五袋水全在他们那里,分我们一袋又不算过分。” 希莉丝高声道:“万一他们没在一起呢?或者水袋被风刮破了?你这么做有可能会害死他们!”肖恩信心满满地道:“放心,我设的结界即使三个那样的沙暴也冲不垮,所以他们一定在一起,水袋也一定完好无损。” 红发少‘女’这才不吭声,任同伴用传送术转移来一袋水,递给她:“呐,喝吧。”希莉丝只浅浅抿了一口,就关上瓶塞。 “多喝点没关系,我刚才感应了一下,从这里往西走不到两天就有个小绿洲。”肖恩笑道,“而且杨阳他们也掉在妖灵族的住处附近,我们的运气真的很好。” 希莉丝愣了愣,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你该不会想——” “嗯,我们先去失落神殿吧。” “可是……”希莉丝左右为难,既窃喜可以和心上人单独相处,又担心同伴们,“万一他们遇上危险……” “没事的,在西麦告诫我们要当心沙暴时,我就料到八成会有这一天,所以留了一小半的元神在杨阳身上,危急时‘他’就会出来帮忙。”肖恩拍拍‘胸’脯,一副天塌下来有他担待的模样。 希莉丝听得瞠目结舌:“你用的该不会是灵魂切割术?”(注:死灵魔法,顾名思义能够切割灵魂,***出来的灵魂拥有和本体一样的思想、‘性’格和感情,只是力量弱很多,通常被用来保护至亲至爱之人,因为法术难度很高,危险‘性’也大) “哎呀,你知道啊?” “哎呀你个头!”希莉丝当场歇斯底里,“那样危险的法术,你竟然敢随便‘乱’用!且不说‘弄’得不好就魂飞魄散,万一那部份的元神被消灭了,你受到的可不是一般的伤害!” 肖恩被她吼得心惊又委曲:“可是不这么做,我不能放心啊。我只有一个人,要保护你又保护他们,当然只能把自己拆成两半。其实我是很想亲自保护杨阳他们,可是你的身体恶化得太快,情况刻不容缓,除了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还有别的解决方法吗?再说……” 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解释,希莉丝的眼神逐渐软化,轻轻叹息了一声,她一把揪住对方的前襟拉近,定定凝视他的双眼,一字一字道: “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好吗?” “呃?”肖恩惊讶地回望她,那双蔚蓝‘色’的眸子里承载着一种他曾经在某个人眼中看过,却始终没有真正明白的情感。但是,这份感情燃烧得更炽热、更‘激’烈,少了包容、多了占有,让他想起另一双眼。 一双紫‘色’的眼睛。 就连她接下去吐出的话语,也和他脑中突然浮现的声音重叠: “我知道你重视我们、愿意为我们做任何事,但你也要爱护自己、珍惜自己啊!不然你有个三长两短,要我们怎么办?” [肖恩师父,我不管世人怎么说、怎么看,从以前到现在,就只有你一个人站在我身边、保护我,所以我也只看着你、保护你,谁敢伤害你,我就杀谁!如果这个世界‘逼’迫你,我就毁了这个世界!] 有着黑‘色’‘波’‘浪’卷发的少‘女’用着‘激’狂的眼神,冷酷的语调说着决绝的话,传递出偏‘激’专断,却也纯粹深切的情感。 “不!不!” 棕发青年猛然摇头,挣开少‘女’的钳制,踉跄后退数步,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肖恩!”希莉丝惊骇万分,急忙抢上前,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呜……”从青年‘唇’间逸出压抑不住的呻‘吟’,一股异样凄厉的惨痛从他体内爆发出来。他知道这是冲撞了封印引起的痛楚,却不明白为何如此‘激’烈,以前他回想起什么时,都没有这样的反应。 “肖恩!!” 没有听见红发少‘女’的呼唤,肖恩放任痛楚侵占全身、吞噬记忆,任那双挚爱的眼眸远离,任那张怀念的面容模糊,不是因为忍受不了疼痛,而是他不愿想起。 ——那个他最重视,也最对不起的人。 剧痛随着再度沉入黑暗的记忆迅速淡去,肖恩长长吐出一口气,撑起上身,摇了摇还有点晕旋的头。见状,希莉丝喜出望外:“你没事吧?” “嗯,没事,我想起了一些事情,结果冲撞了封印。”肖恩笑了笑。希莉丝恍然大悟:“吓我一大跳!我还以为你另一半灵魂出了什么事呢!” “不会的啦,他没这么不济事。”肖恩挥挥手,瞥见对方瞬间冰冷的表情,想起之前那番话,连忙打躬作辑,“我…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乱’来了,我保证!” 希莉丝这才满意颌首,掏出手帕擦拭他的面颊:“瞧你,‘弄’得满脸沙子。” 感到突如其来的温暖,肖恩心跳加速,这一回,他清晰地看见对方眼中的柔情,褪去了炽热,充满关怀与怜惜,像极了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他的青梅竹马。 贝尔妲。 小时候的她,蹦来蹦去像只小辣椒,没片刻安宁,老是把他当沙包揍;长大的她,温柔端方、成熟稳重,令他惊‘艳’、陌生,暗叹‘女’大十八变。 所以,他生疏地叫了声“贝尔妲”。她微微一笑,款款走上前,狠狠拧他的耳朵。 那一刻他明白:她根本就没变!高兴溢满‘胸’膛,他情不自禁地抱住她,欢声道:[好久不见!贝姬!] 可是卡修变了。 她劝他不要进宫,不要信卡修,他没有听。 因为他相信卡修不会背叛他。 事实证明他错了。岁月没有改变贝姬,却改变了卡修。 燃烧的宫殿,手持弓箭的禁卫军,怀中逐渐冷却的身躯……还有那深情的眼,眷恋的笑容,轻拂他脸颊的手指,滑落眼角的泪滴。 突然间,明白了她的心意。 “希莉丝……” “嗯?”擦干净脸,红发少‘女’还解开青年的长发悉心整理,随口应了声。 “……没什么。你快点,我们该走了。”肖恩咽下到嘴边的话,催促道。 “哦。”希莉丝快手快脚地编好辫子,背起行李和水袋,大方地趴在他背上。反而是肖恩不自在地僵了僵,随即摇头赶走心头的怀疑,迈开大步。 不可能的!我比希莉丝大那么多岁,又不是活人,她不可能对我有好感的! ****** 连绵不尽的沙海宛如永恒不变的炼狱,火辣辣的‘艳’阳将空气中的水份蒸发得一干二净,让身处其中的人感觉好像要烧起来似的。一阵风吹过,没带来半点凉意,只有摆脱不了的燥热与沙尘。极目望去,竟连寻常沙漠常有的仙人掌也没有,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很荒凉,是吧?” “席娜。” 杨阳转过身,望着迎面走来的妖灵族‘女’子。健美婀娜的身材,细致光泽的小麦‘色’肌肤,深邃的五官,飞扬的神情,构成西城‘女’‘性’特有的野‘性’魅力。低‘胸’束腰短袍,深黄‘色’的兽皮靴,左腰悬挂的宽刃刀和肩后的弓箭长矛更将她的气质衬托得英气‘逼’人。 “感应到你的同伴了吗?” “没有,距离太远了。”杨阳不无失落地垂下法杖,这根通体晶红的法杖是临行前银发青年送给她的礼物,虽比不上飞焰,也是响当当的法器,等级指数十,可以支持光炎水三系魔法的施放,所以神官为它取了个名字[灯熏鱼]。贴切归贴切,但实在难听,杨阳就翻成古代语[艾洛威斯],免得法杖暗地里咒骂没有起名天赋的原主人。 席娜热心地道:“要不要我帮忙?”杨阳摇头:“不用,谢谢,我大概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其实就算不感应也知道肖恩和希莉丝一定是往失落神殿去了,算算时间,红发少‘女’顶多还能撑七天,而从这里到失落神殿就要五六天,棕发青年根本无瑕来找他们。 “你打算追上去吗?这可不行哟,你另两位同伴还在我们手上。”席娜闭上一眼,调皮地笑道。杨阳也笑了,不过是苦笑。 正如肖恩感应的,他们三个掉在妖灵族的住处附近,但之后的发展就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幸运。相反,他们霉透了!因为那个地方恰好是沙虫(注:一种生活在沙漠里的怪物,嗜‘肉’)的巢‘穴’!这种怪物皮坚‘肉’硬,连琵琊的雷也无法击穿,而且力大无穷,经过半天的撕扯,竟然将挡下沙暴的结界也打破了。千钧一发之刻,由席娜率领,出来猎食的妖灵族战士及时赶到救了他们,代价是——做奴隶。 [奴隶!?]昭霆喊声如雷。 [没错,你该不会以为我们的力气是白出的?天下没白吃的午餐,我们救了你们,你们就要付出相应的回报。]席娜的态度落落大方,让人完全无法兴起恶感,[不做奴隶也行,留下你们怀里的东西。] 杨阳三人低下头看所谓“怀里的东西”,再面面相觑,心想不说别的,把粮食和水袋‘交’出去,他们还有活路吗? 依然是棕发少‘女’河东狮吼:[开什么玩笑!我们把食物和水给你,我们吃什么?喝西北风啊!] [稍安毋躁,昭霆。]杨阳捂住友人的嘴巴,她倒没有生气,虽然对方的条件很苛刻,却算不上无理,毕竟他们是欠了人家一条命;而且三天旅行下来,她已经深刻体验到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的人们,有多么不容易,决没有当慈善家的余裕。[请问怎么称呼?]她询问为首的高挑‘女’郎。 [席娜。]‘女’郎咧开一个爽朗的灿笑。 [你好,席娜小姐,请问贵族的奴隶需要做些什么事?] [所有的活!包括做猎食的‘诱’饵;非常时期,还要充当货品,卖给人口贩子。] 杨阳三人的脸‘色’刹时变得无比难看。不等火山爆发,席娜扑哧一笑:[看你们的样子就知道是不愿意了,不过我族的惯例就是如此,不愿意就打败我,用自己的力量赢取自由。] [一言为定!]昭霆拔出无刃,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冒失地冲上去。刚才妖灵族的战士只‘花’了几秒钟就全歼沙虫,厉害程度让人印象深刻,席娜身为他们的头领,肯定有惊人技业,所以她先让琵琊抢攻。 几道雷霆对准一个定点打下,却只劈中席娜的残影,真人已一个箭步冲到昭霆面前,伸手往她领口抓去。雷兽见情势不妙,‘射’出两发闪电球,同时跃起咬向席娜的脖子,却反过来被掐住颈项。席娜侧首避过棕发少‘女’刺来的一剑,抓住她领子往下一掼。 砰!昭霆整个人埋进沙地里,摔得七昏八素、眼冒金星。 [昭霆!]杨阳和耶拉姆急忙抢上前,见她无恙,松了口长气。 [你资质不错,可惜锻炼太少,还不成气候。]席娜看了眼掌中奋力挣扎的琵琊,微微一笑,[连带雷兽的水准也降低。] [放开阿旺!]昭霆吐掉嘴里的沙子,放声大喊。 [阿旺?是它的名字吗?真不错。]席娜赞美,把琵琊抛还给她。 和她的身手比起来,她的审美观真是烂得可以。杨阳和耶拉姆哑然。 [好,接下来谁上?] 杨阳和耶拉姆面面相觑。对方轻轻松松就将昭霆和琵琊撂倒,换成他们下场恐怕更惨。 看出两人的犹豫,席娜大方地道:[你们也可以一起上。] [你说的。]耶拉姆冷冷地道,对杨阳使了个眼‘色’。虽然自从认识希莉丝、维烈、肖恩这些强悍的伙伴后,他们协同作战的机会就少了很多,但在西芙利村培养出来的默契毕竟不会消失。 杨阳解下腰间的魔法杖,飞快念诵咒语:[悠游在空气中呢喃自由之歌的风之‘精’灵,化作坚固的枷锁,禁锢住我的敌人——风之锁!] 青‘色’的风卷将席娜的双臂束缚住的刹那,耶拉姆闪身扑上,挥鞭直击她的天灵盖,速度之快,到了劈下才发出破空声的地步,然而,还是没有席娜快。 妖灵族的‘女’战士往后一跃,躲过那快愈闪电的一鞭,同时踢出右脚,飞扬的黄沙遮蔽了少年的视线,‘逼’得他不得不收回接下来的攻势,但席娜也没能趁隙反击,因为黑发少‘女’及时发动了魔法:[影缚!] 席娜的动作出现了半秒的停顿,但是对耶拉姆和杨阳已经足够了。宛如蛟龙般灵动的黑鞭立刻袭向席娜周身要害,法杖顶部镶嵌的宝石也再度发出光芒: [防护魔法效果风刃‘乱’舞!] 数十道透明的风刃从耶拉姆身旁掠过,‘射’向席娜,范围之广,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好家伙!]席娜吹了声口哨,一个前空翻高高跃起,避开所有的风刃和少年的长鞭,这招正中杨阳下怀,法杖疾点,一条火龙咆哮而出:[炎龙破!] 席娜挣开风索,食指一划,一道蓝白‘色’的光弧迎向炎龙:[雷牙暴!] 轰的一声,龙首崩碎,雷牙咬处,龙身也很快被吞噬殆尽,就在闪电的余‘波’击中杨阳的前一刻,席娜手臂一挥,雷牙转头飞向正要赶过来的耶拉姆,瞬间将他电得浑身软麻,动弹不得。 杨阳也一***坐倒在地,大口喘息。她连续使用了几个中级魔法,魔力透支,加上神经高度紧张,累得差点没晕过去。 [你们俩比那个丫头好些,不过也不怎么样,倒是配合相当好。]席娜绽开赞赏的笑容。 三个少年少‘女’苦笑,他们的本领确实不怎么样,但在外面,好歹也称得上中上,横行天下不敢说,至少过关斩将没问题,可是在这个‘女’子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席娜挥挥手,一个妖灵族战士拿出三只金属环。 [呐,戴上吧,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族的奴隶了。] 杨阳三人脸上变‘色’,看那环的大小,显然是套在脖子上,如果要受这种污辱,他们宁愿死了算了! 《我来吧。》一个熟悉的清亮嗓音在杨阳脑中响起,吓了她一大跳:[你……!] [臭‘女’人,你把我们当什么了!]昭霆破口大骂,眼角瞥见友人一跃而起,一边活动手脚,一边用和平日截然不同的活泼口‘吻’道:[打败你,就不用戴那劳什子玩意儿了吧?] [什么!]席娜一怔,没料到她还有挑战的勇气,[算了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这可不一定。] 青‘色’的光翼在少‘女’背后展开,同时成形的还有一把金‘色’的长枪:[九天雷墼!] [肖恩!] 昭霆和耶拉姆的大喊湮没在陡然爆发的轰鸣中,九条雷电形成的巨龙从天空俯冲而下,将席娜轰个正着。但沙尘散尽后,出现的身影却毫发无伤,只是左手多了只刻有奇异图案的短杖。 第一件法宝么?肖恩没有给敌人丝毫的喘息时间,长枪平挥,发动第二‘波’攻势:[封器电网!] 呈格子状的金‘色’电光刹时包围住席娜,她试图化解,却没有用。 魔杖失效了!怎么会!难道是她刚才的咒语—— 席娜只惊愕了一瞬就镇定下来,心念电转:这‘女’孩的魔法有古怪,不能让她再有机会抢攻! 主意一定,她立刻施放斗气震碎电网,朝对方冲去。肖恩早有预备,三道沙墙冲天而起。 轰!席娜才打破第一道墙就发觉不对,连忙‘射’出发火球,借着反冲力高高跃起。果然,崩塌的沙墙化作数十根石牙,险些就刺中她的脚底板。 守中藏攻!有一手!席娜忍不住赞叹了声,被对手的强劲‘激’起前所未有的斗志,银白的斗气‘波’呈放‘射’状涌出,宛如从天而降的流星雨,直袭对方。 肖恩背上的双翼一振,看似要往天空闪躲。席娜掏出一只酷似铁手套的武器戴在右手,闪电般飞向他,却不料青年压根没有躲避的打算,而是借用风翼施放魔法:[裂空阵!] 无数漩涡状的小风卷出现在空中,将斗气‘波’吸收得一干二净,影响所及,连空间也开始扭曲。席娜身子摇晃,差点坠落。但只一忽儿,她就‘摸’清风卷的流向,覆险如夷地继续飞来,灵敏的战斗直觉令肖恩也不禁暗暗赞了声好。 ‘激’烈的金戈‘交’鸣声连成一气,铁手套凌厉而绵密的攻击被长枪一丝不漏地挡下,棕发青年高超的枪术令旁观的妖灵族战士大为震撼,但他们的惊讶程度还远远比不上席娜,因为一股剧烈的冲击从右手传递至她全身。 不好!我上当了!席娜这才发现对方的武器不是实体,而是雷元素汇聚而成的幻枪。然而,已经迟了,肖恩将空出的右手举到她‘胸’前,结了个手印:[震!] 只听得砰一声闷响,席娜整个人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向后飞去,重重摔在地上。 [族长!]妖灵族战士纷纷惊呼,跑向倒地的头领。 《你下这么重的手干嘛!》杨阳看的不舍。肖恩以枪驻地,调整散‘乱’的呼吸:(放心,这一击只够她麻个半分钟。) 事实上,他伤得比对方更重。考虑到黑发少‘女’的体能,他刻意用魔法来战斗,没想到还是***得不得不使用武器,这个叫席娜的‘女’人可真够厉害。 《是吗?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希莉丝呢?》 (这个,说来话长。总之,希莉丝没事。)肖恩刚才感应到本体被红发少‘女’骂得臭头,不敢说出实情,打了个哈哈‘蒙’‘混’过去,躲回身体里。 [哎……喂!]杨阳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被挤出了‘精’神世界。 [阳,怎么回事啊?肖恩怎么会——]一见风翼和雷枪消失,昭霆就明白换人了,忙不迭地问道。 [不知道,他不肯说。]杨阳跌坐回地面,‘揉’捏酸痛的左臂。耶拉姆关心地望着她:[你还好吧?] [还好,这次他不是‘操’得很厉害。] 三人说话间,席娜已恢复意识,在族人的簇拥下走近。见状,杨阳想要起身,无奈腰酸‘腿’软,实在爬不起来,只好歉然一笑:[失礼了,族长。] [没关系,你叫我席娜就行。]年轻的‘女’族长用兴味的目光打量她,[你的‘性’格和战斗方式相差真大。] [哈哈,这……]杨阳苦笑。 [别在意,我是在夸奖你。你是我见过最强的战士,魔法和武技都很‘棒’。有生以来,我还是头一次打得这么过瘾。]席娜真诚地笑道,脸上毫无败者的‘阴’影。杨阳不禁也回以微笑:[哪里。那么,席娜,我们可以走了吗?] [你可以走了,他们两个不行。] [哎?]杨阳三人呆住了。席娜也浮起困‘惑’之情:[我不是说得很清楚,打败我就不用做奴隶,你赢了,所以你可以走;他们俩输了,当然必须留下来。] [……] 就这样,虽然托棕发青年的福赢得了胜利,却只换来黑发少‘女’一个人的自由。 杨阳从惨痛的回忆中醒来,暗暗叹息。没察觉她短暂的失神,席娜问道:“阳,我们马上要去猎食,你去不去?” “呃,我不去了,抱歉。”开玩笑!她还不想死! “真可惜,好想再见识一次你华丽的身手。”席娜非常失望。肖恩大为振奋:《让我出来!我让她见识!》 (你闭嘴!你随便把自己拆成两半的帐我还没同你算呢!)杨阳喷火。 棕发青年立刻噤声化作缩头乌龟一只。 “那族里麻烦你多担待了,我们大概会去好几天。” 杨阳大奇:“好几天?为什么?”席娜耸耸肩:“食物越来越难找了呗,受荒年影响,沙漠的水源干涸了许多。水少了,生物当然多不起来。” “席娜,你们为什么不出去呢?虽然外面的情形也很糟,但比起这里简直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再说,以你们的本领,到哪儿都会有人抢着要。” “因为我们还未到达极限。” “咦?”杨阳一怔。妖灵族族长‘露’出淡淡的笑容,用复杂的眼神眺望广袤无垠的金‘色’沙海,“诚然,我们很强,但成就我们强的是这片沙漠;同样的,它也吞噬了不少我们的同伴。我们热爱它,也憎恨它。这里凝聚了我们所有的爱恨,你说我们如何抛得下它?” “……” “而且从出生起,我们就一刻不停地与这片沙漠战斗,已经成为一种本能。如果出去了,我们反而会过不惯安逸的日子,甚至丧失生活的动力。”席娜抚‘摸’‘胸’口,一字一字道,“每个妖灵族战士,这里都有把火,一把为了生存燃烧的火焰。它是我们的生命之源,也是力量之源,一旦它熄灭,我不敢想象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杨阳浮起略带‘迷’茫的神情:“我不太明白,不过,我觉得很感动。” 席娜绽开灿烂的笑靥,伸了个懒腰:“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被你一问,就滔滔不绝说了。今天以前,我连想都没想过这些事。” 我倒是很明白。肖恩心道:只是不想向命运屈服罢了。 ****** 两只巨大的前爪从沙里钻出,接着是两颗眼球,四下看了看,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但是,它没有机会让身体也浮出地面,一个从天而降的身影一拳轰碎了它的颅骨。 “沙蝎啊。”棕发青年以不甚满意的眼光扫描猎物,“也罢,虽然要煮很长时间,但‘肉’的味道还可以。” 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里,肖恩感到脑子一晕,一股陌生的渴望从心底窜起,不知不觉弯下腰,抓住沙蝎的一只前爪,就要使劲。 “嗯……” 趴在他背上的希莉丝往旁边一滑,发出不舒服的梦呓。肖恩刹时回过神,将她挪回原位。 “奇怪,我应该没有食‘欲’了啊。”无法理解自己的失常,肖恩发了会儿呆,想不明白,只好暂且压下困‘惑’,把尸体拖出沙子。 沙漠的夜格外晴朗,满天星子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棕发青年让红发少‘女’躺在身边,手肘撑着膝盖抵住下颌,注视被火焰包裹的尸首。明亮的火光照映在他脸上,却温暖不了他的肌肤。 当年,贝姬的尸体是不是也是这样被火烧成灰烬? 心脏绞痛,肖恩情不自禁地闭上眼。 “权力,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吗,卡修?” 记忆中,红发少年的笑容就像朝阳般璀璨。长大后的他,也是不变的光芒四‘射’。而维持那光芒的,就是名为野心的火焰。可是在内里,是不是也有些珍贵的事物,被那火焰悄悄地吞噬了? [肖恩,你还不明白吗?你对王家的威胁!卡修是英雄王,可是他的名头还没你响亮,只要你一句话,民众甚至愿意***他!你的影响力这么大,卡修怎么会让你活着!] [我又不会叫人***卡修。] [你这个笨蛋!现在问题不是你怎么想,而是卡修怎么想!] [我是什么样的人卡修最清楚,他不会怀疑我的。] [你错了,他会怀疑你的。]贝尔妲牵起一抹悲哀的笑容,[卡修已经变了,只是你没发觉。] 我是真的没发觉吗?肖恩睁开眼,审视自己的心灵。当日,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见到高高在上、肃容正坐的儿时好友,那份油然升起的生疏感,真的只是因为阔别了十六年? 还有,当每个人都跪下,他昂然独立,卡修眼中那一闪而逝的不悦,又是源于什么? 肖恩苦笑出声,直笑到前仰后合,泪水涌出眼眶。 卡修啊卡修,你可知,我那时不跪,不是为了向你表达抗议,而是我太高兴,高兴得想要上前拥抱你,就像拥抱贝姬一样,对你说:[好久不见,卡修!],而不是:[为臣参见陛下。] 你忘了,十二岁那年,我就已经成为你的臣下了? 还是你认为,那不过是当不了真的童言稚语? 那么,为何在我发誓向你效忠,‘交’出所有的头衔和领地后,你还是要置我于死地? 难道就如贝姬所说,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而且,卡修已经有了孩子,如果他没有孩子,问题还不大。] [这跟罗莎米亚又有什么关系?] [防患于未然啊!卡修是科尔修斯家族第一代国王,当然会想要让这份基业永远传承下去。他虽然不及你名头响,好歹还压得住你,但罗莎米亚就不行了。卡修一死,局势必定倒向你这边。为了永诀后患,现在杀了你是最好的办法。] [我只比卡修小四个月,他死了,我也差不多了。] [那你六个弟子呢?他们一个比一个出‘色’,随便往哪儿一站都比罗莎米亚亮眼。何况他们都在降魔战争立下大功,获颁的土地加起来足足占了半块大陆,你能保证他们不会起异心?] [鲁西克有点危险……] [这不就得了!] [……好吧,我现在就去叫他们签保证书。] [肖恩啊。]贝尔妲抚额长叹,表情有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好笑和爱怜,[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呢?都三十三岁的人了。看来跟你说再多也没用,总之今晚的宴会不要去,马上收拾行李,带着帕尔他们躲得远远的!] “贝姬,你会恨我么?” 恨我没有听你的话?恨我害死了你? 恨我……直到今天才明白你的心意? [肖恩,答应我,不要为我报仇,不要回来找帕尔他们,找个地方安安稳稳过一生。] [我做不到!] [喂,你这家伙,不知道拒绝将死之人的要求是不可饶恕的行为吗?]贝尔妲又好气又好笑,‘胸’口的利箭和箭头的剧毒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笑容,[答应我吧。我用一条命换你的,不是为了看到你被仇恨‘弄’脏。而且你斗不过卡修。你是很强,但你太天真,只要稍微用点心机就能摆平你。相信我,帕尔他们不会有事的,他们比你聪明多了。我也…希望你……] 劈啪!火星的爆响将青年的神智从遥远的过去拉回来,他擦去脸上的泪痕,查看烤‘肉’的情形,松了口气:“幸好没有烧焦。” 然后,他低下头。 红发少‘女’呼吸轻浅,睡容安详,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他已拉开数次,她还是缠上来,也不怕着凉。 肖恩小心地将她的手塞回‘毛’毯,突然怔了怔,好像这个动作,他以前常常做。 [肖恩师父!] 甜甜的,充满依恋的童音,宛如永恒的天籁,在他脑中回响。 “弟子啊……”他低喃,深深苦笑,“我一定是个坏师父。” 因为他一个也想不起来,除了贝尔妲提到的两个,但也只是名字而已。 而且他不愿去想。 想起来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是个活了千年以上的幽灵,所有他生前认识的人,除了维烈,想必都已不在这世上。即使想起来,也是徒增心酸和寂寞。还不如保持目前的心境,好好珍惜身边的人。 如果一味沉浸过去,反而会失去手头现有的。虽然对不起维烈,但他不打算再回忆了,回忆也等杨阳他们都寿终正寝或找到各自的另一半。 “他应该不会在意几十年的时间吧。”肖恩自言自语。这时,他瞥见希莉丝皱起眉头,似乎睡得不太安稳,正要施宁神的法术,那双蔚蓝‘色’的眸子已张了开来。 “肖恩……” “怎么了,做噩梦了?”肖恩柔声道。 “嗯…不算吧,只是这几天一直做。”希莉丝耙了耙浏海,瞅着对方的眼神有一丝异样,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说明白,转头瞧着火里的巨大黑影,“这是什么怪物?” “沙蝎。你醒得正好,刚好烧熟。”肖恩把火头熄灭,切下一块‘肉’递给她,接着将剩余的也割下串起,塞进包里,留作备用粮食。 希莉丝食不知味地吃完烤‘肉’,问道:“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肖恩撒了个小谎,其实对方睡了差不多有一天,但睡觉不同于昏‘迷’,对保存体力有帮助,所以他采取鼓励态度,“你再睡会儿吧。” “不要,我睡不着。”希莉丝眼珠一转,拖长语尾,“除非——你哄我!” “啊!?” “就是‘床’头故事啦,摇篮曲啦。” “我不擅长讲故事。”肖恩为难地搔搔头,“唱歌倒还可以。” “好!那就唱歌!”希莉丝本来只是开玩笑,见他答应,喜出望外。肖恩把包放在地上,坐在她身边,笑道:“你已经是大人了,想必不喜欢听儿歌。” “没的事。小时候,爸爸总是代替忙得没空管我的老妈讲‘床’头故事给我听,哄我睡觉,还有唱儿歌。”红发少‘女’眼中浮起水光,“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爸爸去世后,再没有人为我做这些事。” “是吗?”肖恩抚‘摸’她的秀发,眼神温柔而爱怜,“那我就唱首儿歌吧,不过……”他干咳两声,“是真的很幼稚的儿歌,你不许笑哦。”希莉丝噗哧一笑,收起感伤的心情:“嗯!” 棕发青年调整了一下呼吸,启‘唇’唱道: “小木偶你从哪里来?从南边的森林来, 森林深处树木多,造桥筑屋列成排; 小泥偶你从哪里来?从西边的田地来, 田地里面小麦多,农人收割笑开怀; 小布偶你从哪里来?从东边的牧场来, 牧场草地绵羊多,编成‘毛’衣和手袋; 小糖偶你从哪里来?从北边的小镇来, 小镇街上店铺多,糕饼糖果有得卖……” 红发少‘女’差点笑出声,但是在欢乐之余,却有股比刚才更想哭的冲动,涌上鼻端。 ****** 被星月染成银‘色’的沙地上,棕发青年背着睡着的同伴疾步走着,不时抬头看一眼,纠正方向。 “肖恩。” “嗯?”肖恩吓了一跳,“又做噩梦了?” “是啊,我梦见一个人,他对我说了句很讨厌的话。”希莉丝沉默片刻,冲口道,“肖恩,我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吗?” 棕发青年脚下一滑,险些跌倒。 “肖恩?” “啊…啊,没事,我绊了一跤。”肖恩眼底浮起苦涩,“你有没有野心我不知道,不过你是个坚强的‘女’孩这点我倒可以打包票。” “是吗?”希莉丝笑了,却不是平常那种开朗的笑容,“我本来也这么认为,可是现在不确定了。自从知道变成废人后,我就好害怕,成天胡思‘乱’想,想万一来不及怎么办,我不想死……肖恩,我很懦弱么?” “傻瓜!这哪叫懦弱,是人之常情!” 希莉丝嘻嘻一笑:“难得你骂我傻瓜哩,一直都是我骂你。”肖恩也忍俊不禁,随即收起笑意,问道:“为什么说你有野心?”语气是压抑的平静。 “其实我不觉得自己有野心。我既不想统一大陆,也不想建个美男子后宫(肖恩噎了一声),我只想做个好城主而已。”希莉丝一字一字道,带着坚毅和自信,“我是公主,本来就有责任为我城谋福址,我也有能力把梅迪城建设得更好。这是理想,不是什么野心!” “嗯。”肖恩暗暗松了口气,‘露’出笑容,“的确不算野心,野心是……伤害他人才能实现的愿望。” 希莉丝天空‘色’的眸子‘射’出仇恨的火光。 “可是梅迪城的旧制度,粉碎了我的理想!” “呃?” “我城不是世袭制,是由十二名高阶祭司挑选每一代城主。以前的考题如何我不知道,但这一代的高阶祭司们教的是神学,考的是魔法。我落选了,但我一点也不沮丧,我不相信凭神学和魔法就能治理好一个城市,我只恨——恨她们用那么愚蠢的标准衡量我的能力,判定我的价值!更可恨的是我母亲也认为我只有成为政治婚姻道具的用处!所以我逃离了上界,背井离乡、到处飘泊,想找出未来的方向。后来我明白了,只要我是梅迪城的公主,是希莉丝冯休拜卡,我就实现不了梦想。所以我舍弃了姓氏,成为一个流‘浪’佣兵,学习战场之道。我要加入军籍,用武力夺得城主之位。不这么做,我战胜不了梅迪城的旧制度,那愚蠢也顽固的制度!当然,到那时,我势必铲除高阶祭司们,被她们看中的下任城主蕾雪,甚至是……我的母亲。” 肖恩没有说话,只觉遍体冰凉。 “但是我不会后悔,我一定要成为城主,因为蕾雪不是那个人的对手。”回想起那双燃烧着野望的冰蓝‘色’眼眸,希莉丝声音一沉,“梅迪城的敌人,不止是西城而已!” “……” 红发少‘女’的眼神柔和下来,褪去冷酷和坚定,代之以一抹患得患失。 “到时,肖恩……你愿意陪着我么? 金发青年的话语,现在她已经理解,也明白他的建议是正确的,可是—— 她不想放他走。 在他为她唱儿歌的那一刹那,她就下定决心——不放他走。即使他会痛苦、会受伤、会憎恨她,她也绝不放他走。 这样温柔的男人,错过,她会后悔一辈子。 然而,她留不住他,不管是健康还是虚弱,只能期待他的垂怜。希莉丝讨厌这样,却无可奈何。 棕发青年久久不语。 那灿烂的夏日,绿意盎然的山坡,宛如光神的少年,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历史,又要重演了么? [肖恩,对不起。] 依然光辉耀眼一如天神的青年站在廊上,拉开长弓,将冰冷的箭头对着他…… 从环住肩膀的双臂上,传来清晰的颤抖,驱散了幻境,一股极为温暖柔软的情感,填满‘胸’腔。 这个坚强独立的少‘女’,也有脆弱寂寞的一面么? “我会陪在你身边。” 肖恩低声道。即使这次会因此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希莉丝绽开含泪的笑靥,紧紧拥抱住他。 第六部 死亡沙漠天神之叹(节八) 创世历1028年南城梅迪上界王宫—— [公主,面纱!你忘了戴面纱了!] [啰嗦!那种气闷的东西,我才不戴!] [不戴面纱,你不能出去啊……公主!] 小小的身影像子弹般发‘射’到室外,眨眼消失在‘花’园里。直过了半分钟,一个手拿蓝‘色’面纱的‘女’官才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在原地徘徊片刻,哭丧着脸喊道:[公主!公主啊!] 当然,没有人回应。 [真讨厌,自己喜欢戴面纱就戴好了,干嘛强迫别人也戴。]被‘女’官唤作公主,留着一头火红‘色’卷发的‘女’孩蹦蹦跳跳走在鹅卵石小径上,天空‘色’的眸子灵动有神,不时四下张望,想找能引起自己兴趣的事物,蓦地定格于一点。那是个坐在凉亭里悠闲品茗的青年,二十出头年纪,穿着洁白的军服,淡金‘色’的短发下,有一张超凡脱俗的俊颜。 [哎呀。]对方也发现她了,颇为意外地眨眨眼,[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不戴面纱的梅迪‘女’‘性’呢。小妹妹,你应该还没结婚吧?](注:梅迪的风俗是未婚‘女’子一律遮面) 好…好美的男人哦!‘女’孩看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不知不觉走过去,凑近端详,由衷感叹:[你好漂亮!] [谢谢。]青年对她率直的态度很有好感,拍拍身旁的石椅示意她坐下,拿起一只空杯汲满,连同桌上的果点一起推到她面前,一连串动作流畅而优美。 ‘女’孩道谢却没有喝,指着另一只杯子:[我要那杯!] 青年微微一怔,没有说什么,把自己的茶递给她。 虽然他看起来不像坏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女’孩一边喝茶一边思忖。青年上下打量她,冰蓝‘色’的双眼浮起兴味。 [你是希莉丝公主吧?] [嗯。]‘女’孩毫不惊讶,她长得像母亲,只要看过南城城主的人都瞧得出她的身分,[你呢?] [罗兰。] 这回希莉丝切切实实吃了一惊:[就是那位伊维尔伦的英雄,打败兽人和蛮族联军的罗兰将军吗!?] [英雄?公主太抬举我了。]罗兰卸过她的赞美,捧起茶杯啜了口。希莉丝跳起来,兴奋得满脸通红:[不不!你是英雄!我听说你的事迹时,发誓要做个像你一样厉害的将军呢!] [哦,公主想当军人吗?不过行军打仗是很辛苦的事,你还是专心学习白魔法,得到高阶祭司们的认同,当上城主。到时,军部自然会封你做大将军,还比将军高一级呢。] [那有什么意义。]希莉丝坐下来,不屑地皱皱鼻子,[不要就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不是凭真本事得来的东西,我才不稀罕。] 罗兰为她的童言童语忍俊不禁。 [公主的想法太天真了。] [哎?]原以为会得到夸奖的希莉丝愣住了。罗兰把玩杯柄,一字一字道:[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有时不必拘泥太多,看中了就想法子‘弄’到手。过程如何并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我听不太懂。] [当然,你还小嘛。]罗兰笑着‘摸’‘摸’她的额发。希莉丝被他亲昵的动作扰‘乱’了心跳,虽只一小会儿,也够让她惊讶了。 这就是父亲说的心动么? 可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罗兰将军,喜欢是种什么样的感情啊?]还是问清楚,免得搞错了。 [这……]罗兰当真被问倒了,[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不过我义母说,喜欢是一种付出的情感,喜欢到深了,甚至连生命也愿意为对方付出。] 啊,他义母说的和父亲好像哦,不过她想‘弄’明白的部份还是没搞懂。 [那要怎样才能确定是喜欢呢?] [这个……大概脸红了、心跳了,就是喜欢吧。]罗兰回忆看见他的‘女’‘性’们的反应,努力拼凑答案。伤脑筋,他该不会遇上一个小大人了吧?不过,这‘女’孩确实‘挺’聪明的,将来会是个强劲的敌手。 想到这儿,他眼神一凝,开始盘算。 没错了!希莉丝跳起来,喜上眉梢。虽然她没脸红,也不想为他付出为他死,但心跳了,所以还是喜欢吧?而且,眼前的男人怎么看怎么出‘色’,如果成为她的,该是多么‘棒’的事! [你……]本想一下子说出来,但不知怎么的,对上罗兰的蓝眸,希莉丝竟踌躇了一下,才有点底气不足地道,[愿意当我的丈夫吗?] 罗兰没有忽略她一刹那的犹豫,从那微小的停顿里,他嗅到同类的味道。 再看那双蔚蓝‘色’的眼眸,果然,燃烧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火焰—— 野心的火焰。 他笑了。 [公主,你也感觉到了吧,你我是一类人,所以,我是没办法成为你的丈夫的。不然,总有一天我们当中的一个会被对方杀掉。] 希莉丝打了个寒噤,她的年龄让她没法理解罗兰话中的深意,却直觉地相信他不是在危言耸听。 [你适合没有权力‘欲’的男人。]罗兰淡淡地道,顿了顿,他眼中浮起一抹怀念、一抹黯然,[不过,如果真有这样一个男人喜欢上你,对他而言只是不幸吧。不但得放弃理想和自由;还得跟着你踏进血腥的战场和肮脏的政治圈,最后说不定连命也得搭上。所以,为了他好,到时你还是放他走吧……] ****** 金发青年的声音逐渐模糊,意识从过去的景象剥离,缓缓上升,最终回到现实。 “希莉丝!” 棕发青年狂喜的面容出现在尚不明晰的视野里,“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肖恩……?”红发少‘女’面‘露’困‘惑’,跌落悬崖的最后一幕还停留在她脑海里:他不是变回幽灵了,怎么她还看得见?莫非…… 她抬手想触‘摸’对方,不料手臂软麻,只举到一半就垂落下来。 见状,肖恩眼神一黯,随即绽开比平时更爽朗的笑容:“你刚醒来,所以身子有点虚,休息一下就好了,我去帮你端饭。”说着,将她落在地上的手塞回‘毛’毯。 即使隔着衣物,也能感到传递来的体温低得骇人。 冷的?这么说他没有回到阳的身体里,那怎么……希莉丝被搞糊涂了。 肖恩正要起身,被一只手牢牢拽住衣角:“我不会死了吧?” “啊?”青年错愕地低下头,对上一张写满紧张的娟丽脸蛋:“不然,我怎么碰得到你?” 希莉丝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有道理,她掉落的不是一般的悬崖,而是位于魔法***的悬崖。那时,连用两次风翔也无法飞起,她真是怕极了,刹那间万念俱灰,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呜!她才十八岁,还有许多理想没实现,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虽然因此碰得到肖恩是很好啦。 棕发青年轻笑出声,伸指在她额角弹了一下:“别胡思‘乱’想了,你活得好好的呢,将来也会好好地活下去。”说到最后一句,他眼中浮起决心。 “希莉丝醒了吗?” 随着熟悉的中‘性’嗓音,黑发少‘女’端着一碗哈克(注:用‘肉’干、‘乳’酪和蔬菜煮成的浓汤,旅途的常用食物)走进帐子,身后跟着棕发少‘女’。见红发少‘女’睁着眼,两人都喜出望外。 “阳,昭霆。”希莉丝也笑开颜,想要坐起来。可一撑竟然撑不起来,只觉全身上下无处不“软”,活像一团面糊,“……我睡了很久吗,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还是失过血?” 余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肖恩默默上前接过碗;昭霆走到希莉丝后面扶起她;杨阳则坐到她前面,神‘色’沉重而肃穆。 “希莉丝,有件不幸的事要告诉你,希望你静静听完。” 红发少‘女’泰半的注意力集中在棕发青年递来的汤勺上,虽然不高兴他将自己当风瘫病人看待,但还是舍不得这样的温柔,红着脸咽下汤汁。 但是,她没有喝第二口,因为下一秒,她就被黑发少‘女’的话吸引过去。 “这么说……” 听完叙述,希莉丝只觉喉咙干得可怕,一股寒气从‘胸’口扩散到四肢百骸,险些脱口而出“我现在是半残之人?”。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的‘激’动,她绽开与平日殊无二致的灿烂笑靥:“只要找到失落神殿,我就得救了?” “呃……没错。”杨阳和昭霆呆呆地道,诧异她的反应。肖恩则放松了表情,眉心却残留着一丝忧虑。 “真是走运啊。虽然那个月的做法是有点过份,不过要不是他,我早就死了。”希莉丝用快活的语气道。杨阳和昭霆想想也对。 “没错。”肖恩‘揉’了‘揉’她的浏海,笑道,“只要有命在,就有希望。别担心,我们一定会在封印破裂前找到失落神殿的。” 回望他坚定中蕴含温柔的眸子,希莉丝这才真正平静下来,情不自禁地漾开笑容,感到从所未有的安心和满足。 杨阳心一动,想起银发青年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他们俩真的好像……可惜,肖恩终究不是神官。 而且——她瞄了眼气氛和乐融融的两人:他是属于希莉丝的。 “好了,现在该告诉我,为什么你又有实体了。”希莉丝指着肖恩的鼻子,“还有,耶拉姆小哥呢?” “我在这里。”褐发少年掀帘走进,一向冷凝的面容有一丝关怀,“希莉丝,还好么?” “好得很!”为表无碍,希莉丝抢过汤碗大口进食,在欣慰还有力气喂饱自己之余,又惋惜不能继续享受心上人的服‘侍’。 昭霆问道:“你和那个商人谈好了?” “嗯,他答应给我们四匹骆驼,五袋水,三包干粮,还有最重要的——地图。”耶拉姆将总共八个袋子放在角落,拿着一份卷起的羊皮纸坐到杨阳身旁。 希莉丝一怔。昭霆皱眉道:“只换了这么点东西?你可是给了他一条水晶项链……” “够好了!”杨阳斥道,“水晶项链算什么,在这种地方,水和食物才是最宝贵的!何况那条项链是菲亚斯的,我们一点损失也没有。” “嗯,我们的运气真的很好。”肖恩心有余悸地道,“在被那个‘混’蛋扔到这个鬼地方时,我还以为我们完了——竟然没把装粮食的袋子一并传送过来,简直是蓄意谋杀嘛!” 他是想杀人灭口。杨阳叹息。 “等等,我‘插’个嘴。”希莉丝举起只手,“为什么会有骆驼?难道这里是——” “死亡沙漠。” ****** 死亡沙漠也称[天神之叹],位于艾斯嘉大陆的西北角,紧临大海。外围环绕着比罗克山脉,挡住了大量由海洋飘过来的水气,使干旱成为这块大地唯一的气候特征。但是除了世代居住在此的妖灵族,没人能证实这个说法,看到海那边的光景。 一年四季,死亡沙漠的气温都在37摄氏度以上,降水量不到50。可想而知,除了异族,也没有人类能在这样的地方求生存,甚至越过沙漠,去确认比罗克山脉的存在。这里唯一出现的人类是行脚商人,而杨阳他们就好运地碰上一个。 希莉丝张大嘴:“怎么会跑到死亡沙漠来?”顿了顿,她反应过来:“因为失落神殿在这儿?” “如果不在这儿,我就杀了那个‘混’蛋。”肖恩咬牙切齿地道。不知为何,希莉丝感觉帐内一下子冷下来。 对了,为什么我完全不觉得热?这里不是沙漠吗?她纳闷。 耶拉姆面无表情地道:“在这里,我向那个商人确认过了,所以你可以停止施放煞气。”杨阳附和:“没错,不然帐子恐怕会结冰。”肖恩满脸通红地点点头,随着他的动作,温度又回升上去。 “别在意,你这样很好,可以当免费空调用。”昭霆拍拍他肩膀,语气是发自心底的赞扬。但肖恩一点也不高兴,他已经从黑发少‘女’口中得知空调是什么东西。 希莉丝困‘惑’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余人对视一眼,肖恩主动解释:“我变成怨灵了。” “什么!!!” “没事的,虽然变成怨灵,我的本质还是生灵,晒到太阳也不会完蛋。”肖恩安慰,却丝毫无法减缓希莉丝心中的惊痛:“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即使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拥有实体,也不愿他变成怨灵啊! 那样的存在…… 锡维拉的下场在红发少‘女’脑中一闪而过,她紧紧抓住青年的衣领,厉声道:“是不是因为我?”肖恩别开眼,底气不足地道:“不是。” “该死的你骗鬼啊!”希莉丝用力摇晃他,“快给我变回幽灵!不然我杀了你!把你扁成猪头!” 她…她抓狂了。杨阳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不要!”肖恩挣开她的钳制,“没化解你体内的封印,我绝不变回去!***是我打破的,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你……”希莉丝抡起拳头,被扑上来的杨阳一把握住:“冷静点,希莉丝,肖恩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 “他还有命吗!?”希莉丝狠狠甩开她的手,放声大喊。 一层晶莹的泪雾迅速涌上她的眼,模糊了视界,也震憾了心扉。 她没有为自己变成废人哭,却为他变成怨灵哭? 曾几何时,他在她的心目中变得如此重要? 红发少‘女’使劲擦拭眼睛,不让自己软弱的一面呈现在同伴面前。 “希莉丝……”看到这样的情景,再不明白对方的心意,就是白痴了,可惜肖恩真的是个感情白痴,误以为她伤心是为杨阳轻易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别哭了,你会好的,我保证。” “……你这个傻瓜!”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泪水又扑蔌蔌掉下来,不过这回是被气哭的。 “是是,我是傻瓜。”肖恩好脾气地不以为意,拉下袖子帮她拭脸,然后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打背部顺气,“算了,还是哭吧,哭一哭会比较舒服。放心,我遮住了,没人看见。” 希莉丝一口气转不过来,加上身体孱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查觉异样的肖恩一怔:“咦,这么快就睡着了?” 她是被你气晕的。杨阳三人在心里纠正,朝昏厥的同伴致以同情的目光。 “体力的消耗比预计的快,得赶快找到失落神殿才行。”将少‘女’小心地扶回地铺躺好,肖恩忧心忡忡地道。 “哈哈哈……”杨阳三人只能以干笑回应。肖恩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希莉丝都变成这样了,你们还笑得出来?” “……”三人决定把事实真相说出来,以免他们也被他气晕! “嘘!”肖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到外面去说。” 明明是很体贴、很敏锐的人,为什么偏偏察觉不出希莉丝的心意呢?昭霆和耶拉姆从啼笑皆非转为诧异,杨阳却有些懂了。 因为他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不算在镜子里的一千多年,肖恩也已经三十三岁了,差不多比希莉丝大一倍,把她定义为后辈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何况,他又是个相信生孩子要去甘蓝菜田的白痴。 一出帐子,沙尘伴随灼热的气流扑面而来,亮晃晃的光芒刺得眼睛也睁不开来。但是棕发青年一出来,杨阳三人就感到四周变成一个恒温区,好像连头顶的阳光也不怎么刺眼了。 真是好用的空调!这回连杨阳也忍不住感叹。 不远处,一个做游牧民族打扮的壮年男子正把行李放到骆驼背上。头巾半掩着脸孔,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当瞥见四人时,从头巾下传出的声音也是中气十足的:“这么快就出来了?那个红头发的小姑娘还好么?” “不怎么好,不过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肖恩蹙眉道。本来与人寒暄,向来是杨阳出马,但自从德伦的事件后,她就对陌生人有了一定的戒心,尤其是商人,所以对壮年男子的问话,反常地回以沉默。 “吉人自有天相,那个小姑娘面‘色’红润,绝不是短命之人,别担心!” “谢谢你。”肖恩绽开笑容,愁容略消。 肖恩他……不会因为被人骗,而对人设防么?凝视青年的侧脸,杨阳有些困‘惑’。 “西麦先生,你要走了么?”昭霆指着那包行李。西麦笑道:“是啊,我可不是能悠闲地待在一个地方的人。对了,刚才忘了说,你们要去失落神殿的话,最好先经得妖灵族的同意。” “为什么?” “因为失落神殿是妖灵族的圣庙。而且‘门’口有两个守护者,如果没有钥匙,就无法通过,钥匙是在妖灵族手上。” 肖恩诚恳地道:“谢谢你的提醒。”耶拉姆问道:“那妖灵族的聚居地在哪里?” “哈哈,这就难说了,死亡沙漠没有永恒的绿洲,所以他们得经常迁移。不过上次见到他们是在上个月,应该还没走吧——你看一下地图,我有标出来,在一个黑‘色’叉叉的地方。”西麦走上前,接过少年手上的羊皮纸展开,很快找到标记,“看。” “很远呐!”比量了一下距离,杨阳皱起眉头。余人也面‘露’忧‘色’。 “是‘挺’远的,不过他们讨生活也不容易。事实上,也只有妖灵族能在这个鬼地方活下去了。”西麦的表情因为包着头巾看不见,但是听语气,明显对妖灵们十分钦佩。 “最后告诫你们一句,一定要小心沙暴!任你武艺盖世也好,魔法超群也好,一旦遇上沙暴,不马上藏到沙里当驼鸟,只有变成一摊烂‘肉’的下场,切记切记。”西麦把地图还给耶拉姆,挥挥手,跳上骆驼,头也不回地去了,一言一行都洋溢着西城人民特有的豪迈气质。 “好爽快的人,西城的人都像他那样吗?”目送商人的背影,肖恩眼中‘射’出憧憬的光芒,他最喜欢爽快的人了。 “当然不是!”昭霆断然否定。 “怎么说?” “死小鬼也是西城人,你看他爽快吗?” “……” 耶拉姆冷冷地道:“我之所以变得这么不爽快,一半是神官大人,另一半是你造成的。”昭霆勃然大怒:“胡说八道!”杨阳按住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不,昭霆,耶拉姆说的没错。”要不是他们这些毫无经济观念的人,他不会小小年纪就变成‘奸’商一个。 “阳,连你也帮他!” “我不是在帮他,而是在指出事实。” “好了,别说闲话了,商量正事。”耶拉姆‘插’口,他其实并不介意自己的‘性’格,只是听棕发少‘女’那么像是责备地说来,有点不舒服。 “嗯。这个妖灵族的住处实在太远,还是直接去失落神殿,我有自信打倒那两个什么守护者。”肖恩盯着地图,用坚定的语气道。 杨阳突然想起一事,冲口道:“对了,肖恩,你干嘛不用次元‘门’?直接就可以到了!”昭霆和耶拉姆一呆,齐声道:“对哦!” 棕发青年的神‘色’黯淡下来:“我无法使用次元‘门’。” “啊!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是怨灵,只能用自身的感情能量推动魔法,次元‘门’超出了我的能量负荷。”肖恩叹了口气,“而且希莉丝的情况也不适合用魔法。那个‘混’蛋说她起码能撑半个月,可是看她刚才的样子,只怕连十天也未必撑得到。我倒不觉得那‘混’蛋撒谎,问题可能是出在他用的传送术上,与希莉丝体内的魔力起了共鸣,冲弱了封印。所以,虽然我还能使用移动术,也不能用,只能老老实实地走到失落神殿去。” 余人面面相觑,为事态的棘手头痛不已。 半晌,耶拉姆第一个挣脱沉重的气氛,铿锵有力地道:“那就别‘浪’费时间了!叫醒希莉丝,我们这就上路!” ****** 红发少‘女’坚持自己行走,不要别人搀扶。好不容易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出帐篷,爬上骆驼,她已经累塌了。 该死!我真的变成废人了!埋首座骑温暖的后颈,她忍不住沮丧。 这时,身下几不可查地一晃,紧接着一个冰冷的‘胸’膛贴上她的背部,驱散了天气带来的躁热。 “可怕的不是变成残废,而是变成残废后没人照顾。”肖恩拍拍她的后脑勺,“接受他人的帮助也不是可耻的事,更不用说是朋友的帮助。” “……”希莉丝娟丽的脸庞浮起羞愧的红晕,同时也有一丝懊恼。 为什么他能看透她每一个细微的心理活动,却就是对她的心意一无所觉呢? 肖恩一手环住希莉丝的腰扶她坐正,一手拉起她的斗篷兜帽,同时轻踢座骑的侧腹。骆驼立刻站起来(注:骆驼和马不同,是跪下来等人骑上去),不疾不徐地往前走。杨阳三人还‘花’了番功夫才掌握住平衡,驾着各自的骆驼跟上去。剩下那只则背着行李。 “把面巾戴上,不然沙子会跑进嘴巴里。” 希莉丝依言戴起面巾,突然噗哧一笑:“我想起来了,小时候为了抗议老妈硬‘逼’我戴面纱,我曾经绝食三天,差点饿死呢。” “为什么?”肖恩奇道。 “因为我城的规定是‘女’‘性’必须戴面纱,除非结婚了,而我从小就讨厌戴这气闷的玩意儿。”希莉丝大方地靠在他怀里,闭上眼回忆,“所以我就绝食,我老妈拿我没办法,只好由着我。” “你真绝食了三天啊!?”一旁的昭霆听得目瞪口呆,满心佩服。骑在她左首的杨阳掩嘴笑道:“我记得你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为了抗议你妈妈‘逼’你穿吊带衫,结果不到半天就放弃了,在看到唯叔叔做的藕饼的那一刻。”昭霆恼羞成怒地吼道:“罗嗦!” “要她绝食,不如杀了她比较痛快。”耶拉姆凉凉吐槽。 “你们俩联手欺负我——” “哈哈哈……”杨阳、肖恩和希莉丝一齐放声大笑,愉快的笑声久久回‘荡’在青天下,洗涤了空气,也驱散了红发少‘女’内心的‘阴’云。 沙漠旅行是很枯燥的事,但五人谈谈说说,倒也不无聊,当天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度过了。 翌日,黎明未到,一行人就拔营出发,连吃饭也是在骆驼上解决。要不是睡觉时间不能少,肖恩真想日夜赶路。 “昭霆,你少喝点,这点水本来就撑不了多久,你再这么喝,三天大概就光了!” 看到友人咕嘟咕嘟往嘴里灌水,杨阳厉声教训。昭霆垂下手,委曲地道:“我渴嘛!” “渴不会忍一忍啊!” “阳好过份……” “让她喝吧,再过去不远有个水井。”看到棕发少‘女’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耶拉姆于心不忍。昭霆眼睛一亮:“真的吗?” “嗯,西麦给的地图上有标。” 杨阳不以为然:“万一他骗了我们呢?或者水井干了,还是小心点比较好。”耶拉姆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也对。”转头对昭霆道:“你先忍忍,等找到水井再喝。” “……是。”昭霆哭丧着脸答应。希莉丝开口道:“你要实在渴得受不了,我分给你。” “不用!”余人齐声大叫。 “没关系啦,我一点也不渴。”希莉丝拍拍身后的人,“有他在,一路上我半滴汗也没流,当然就不渴。” “对了!肖恩,靠过来一点!”昭霆吆喝不够,还身体力行地把骆驼往青年身边拉。肖恩额冒青筋:“你把我当什么了?” “免费空调。”说着,杨阳也驱策座骑靠近,接着是耶拉姆。 “……”肖恩只能懊悔自己‘交’友不慎。 行了大约两个钟头,终于到了少年说的水井,可是众人四下张望,连一滴像是水的东西也没找着。杨阳皱起眉头:“他果然骗人。” “不。”肖恩小心地扶希莉丝靠在驼峰上,才跳回地面,走前几步,蹲下身,捧起一把沙子,“有水井,只是枯掉了。” “没错,有点湿。”耶拉姆也下地走到他身边,搓了搓他手中的黄沙。昭霆大声道:“那怎么办?总不见得要我把水挤出来!” “你挤也挤不出来。”肖恩起身,食指在‘胸’前划了个复杂的图案,一粒粒仿佛水晶的圆珠从沙中透出,浮到半空,凝聚成一个***巴掌大小,透明晶莹的球体,反‘射’着阳光,说不出的绮丽。余人看得矫舌不下。 “只有这点了。”肖恩不甚满意地打量那个水球,对拿着水袋的昭霆道,“把塞子拔掉,”棕发少‘女’刚拔掉木塞,水球就像有生命似地化成一条银练,飞进袋里不见了。 “哇——”昭霆这才回过神,惊叹出声,“好‘棒’的魔法!”杨阳也满脸叹服:“你怎么‘弄’的?” “最简单的‘操’水术。”肖恩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几个助跑跳回座骑背上。 最简单?我连听都没听到过。杨阳心道,看向队伍里水系魔法最好的人,后者摇摇头,表示他也没学过。 古魔法果然远胜现代魔法,等空下来,我一定要向肖恩讨教。杨阳暗暗打定主意。 死亡沙漠确实不负其名,这天杨阳等人一共路过四个应该有水的地方,全干涸了,即使肖恩用了‘操’水术,也只攒得半袋的量。带着一点不安,四个少年少‘女’沉入梦乡。和前晚一样,棕发青年单独负起守夜的任务。 第三天,不安上升为淡淡的恐惧,因为希莉丝竟然无法行走!虽然她表现得和平常一样,但在将她抱上骆驼的过程中,肖恩清晰地感到怀中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月奥兰托,你不要被我碰到! 青年一边诅咒一边坐到她后面,甩动缰绳前进。在这样的气氛中,连最活泼的棕发少‘女’也失了笑闹的兴致,整个上午就在沉默中消逝了。 午间,昭霆突然指着前方的一点,大声道:“绿洲!” 远远的,一座翠意盎然的小绿洲若隐若现,仔细看,树影环绕间竟然还有个水池,‘波’光粼粼的湖面让人垂涎不已。 “不会是海市蜃楼吧?”杨阳忍着兴奋,提出保险的看法。 “的确是。”拥有看透幻象能力的怨灵肯定,如一盆冷水浇熄众人的期待。杨阳有气无力地道:“肖恩,你只要把你的冷气功能发挥在吹风上头就行了。”青年朝她投以困‘惑’的视线,令黑发少‘女’一阵愧疚,庆幸他没听懂自个儿的讽刺。 “肖恩,你不会在被骗后,对陌生人起防心吗?”不想自己变得更讨厌,杨阳鼓足勇气问出这几天盘旋在心头的疑问。 “咦?”肖恩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德伦?”杨阳点点头。 “干嘛提那个死有余辜的‘奸’贼!”昭霆嫌恶地皱皱鼻子。希莉丝‘插’口:“对了,后来怎么样?德伦呢?” “死了。”肖恩淡淡地道。希莉丝骤然回首:“你杀的?” “没有,他自己掉下悬崖的。” 希莉丝松了口长气,因为她学的是神圣魔法和白魔法,所以对亡者比较了解,知道怨灵一旦见血,就很难克制杀戮的本能。 耶拉姆重拾先前的话题:“提防陌生人是最基本的自保手段,无需被人骗就该有。” “可我看肖恩没啊。” “因为他是个天真的笨蛋。”耶拉姆不屑地冷哼,睨了昭霆一眼,“这个也是。” “你皮痒啊!” 肖恩苦笑道:“耶拉姆说得没错。不过,我并不是不气那些骗我的人,只是不想把这样的心情带入到和其他人的‘交’涉中,久而久之,就变成这样了。” “我正是想做到这一点!”杨阳冲口道。 “想做到这一点,没一定的人生历练是不行的。”希莉丝温言道,“你还是保持原样。这种心情没什么好可耻的,反而是轻信经常使自己和同伴陷入危险,只要掌握住分寸就行。” 杨阳点点头,很想问“那分寸又该如何掌握”,怕引起刁难的误解,硬生生咽回去。看出她心思,肖恩微笑道:“这个也是靠历练的,别急,慢慢来。” “嗯。”杨阳这才展颜,内心的大石一落地,她憋了好几天的怀疑就冒了出来,“肖恩,你恢复记忆了吧?” “什么!”昭霆、耶拉姆和希莉丝齐声惊呼。肖恩震了震,拽着缰绳的手无意识地握紧。 “真的吗,肖恩?”希莉丝转过身。 “……嗯。”肖恩垂下头,浏海便盖住了眉眼,“不是很多,只是一部分。” “说给我们听听嘛!你怎么这么见外,吭都不吭一声!”昭霆不满地道。杨阳看出青年的反常,但她认为让他说出来比较好,加上对历史的求知‘欲’难以抑制,就加入‘逼’供的行列:“一部分也可以,说来听听。” “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一些在学舍求学的经历。” “就是这个!”杨阳兴奋地道,“这个最重要了!你有没有想起英雄王他们是第几届的学员?你是他们的学弟还是学长?或者是同学?” “英雄王……”肖恩低低重复了一遍。杨阳讶道:“就是英雄王科尔修斯啊!他在降魔战争前就被封号了,你不应该不知道。他和他的妻子爱蜜莉都是东方学舍毕业的,你认识吗?” 黑‘色’的‘阴’影瞬间笼罩青年的双眼,挥洒出浓浓的血腥‘色’彩,和深切的仇恨。 “认识。” 森冷的声音,宛如来自地狱的最深处。这回连昭霆也查觉不对劲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回‘荡’在众人之间,半晌,耶拉姆问道:“你恨他?” 恨意缓缓消褪,琥珀‘色’的眸子回复原本的清澈,肖恩脸上浮起近乎心痛的哀伤:“有一点。” 没人敢问为什么。杨阳干咳一声,满怀歉意地道:“对不起,肖恩,我不该打听你的‘私’事。” “没关系。”肖恩回她一个包容的笑,“我只是暂时还没整理好心情,等整理好了,就告诉你们。” “不用不用不用……”杨阳和昭霆一起摇头,惶恐极了。 “真的没事啦,毕竟那都过去了。而且我想起的不全是讨厌的事,也有许多快乐的回忆,比如我姐姐!我终于想起她的名字了,她叫洁西卡。” 洁西卡!杨阳心脏漏跳一拍:圣贤者的义姐也叫洁西卡,是巧合吗? 耶拉姆‘露’出罕见的柔和之‘色’:“她是个好姐姐?”肖恩重重点头:“嗯!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不管我闯多大的祸,都会帮我在最短的时间内收拾掉;还保护我不受家里一帮老头子‘骚’扰,由我做喜欢的事。” ……这就是他对好的定义吗? 希莉丝叹道:“你没变成任‘性’鬼真是万幸。”肖恩一怔,正想发问,皱起眉头:“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余人面面相觑,凝神聆听,过了会儿,果然听见不知从哪儿传来奇异的呼呼声。 “在那!”最眼尖的昭霆首先发现声源,手指正前方。 余人转过头,看见一条衔接天地的灰线,将视界割成两半。肖恩脸‘色’遽变,甩开缰绳跳到那头无人骑的骆驼上,把行李一骨脑扯下来,‘精’准地抛到每个人手上:“抱紧!” 说时迟那时快,余人刚抱住他丢来的东西,耳旁就风声大作,沙尘漫天狂舞,灰线也接近到可以‘肉’眼看清的距离,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线,而是道巨大的龙卷! “天哪……”杨阳和昭霆倒‘抽’一口凉气。 “没时间喊天了!”耶拉姆反应也不慢,跳下座骑,一手一个将她们拉下地,打算躲到骆驼底下,然而他动作再快也快不过风,眨眼间风卷已欺到了面前。 肖恩甩手在三人身上罩了个结界,扑向想要从骆驼背上下来,却力不从心跌倒在地的希莉丝,将一瞬间能想到的防护咒语统统施加给她。 下一秒,他感到身子一轻,整个人被卷起,一股巨大的冲击袭遍全身,令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终于完全沉入黑暗。但是,他的双臂仍牢牢抱着同样不省人事的红发少‘女’。 ****** 古世历4577年联合领东方学舍—— [肖恩,肖恩普多尔卡雷。]白发苍苍的老者捧着本子点名,[……怎么,又没来吗?] 讲台下的学生动作一致地摇头,随即‘交’头接耳: [这种课,他来不来还不都一样。] [不过,这样明目张胆地跷课还是太嚣张了吧?] [有什么关系,他背景那么硬。] …… 装作没听见底下的窃窃‘私’语,老者提起羽‘毛’笔在肖恩普多尔卡雷这个名字旁边打了个叉,如果往前瞄一眼,可以发现这一行全部都是叉叉。 距离校舍楼二十米远处有一座黑杨树林,午休时学生们最喜欢来这里,或吃饭或聊天。但现在是上课时间,林里就显得冷清多了。不过,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一为数之始,九为数之极,九九归一,灵念为凭——显!] 暗绿‘色’的叶片发出几星微光,很快黯淡下去。将黑杨树叶‘揉’成一团,有着棕‘色’短发,琥珀‘色’眼眸的少年发出懊恼的啧舌声,[还是没用吗?] 叹了口气,他开始翻从图书馆带出来的占卜书,待看到最后一页写着[树叶寻人法]几个大字时,又是一阵气呕。 啪地合上书,棕发少年仰头凝望茂密的深绿‘色’树冠,低声道: [维烈啊维烈,你究竟跑哪儿去了?] 神情担忧而落寞,与他明朗的长相截然不符。 蓦地,他全身一震,右手一撑树枝改为半跪,小心翼翼地往下头窥视。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走进树林,火焰般的红发,湛蓝的眼眸,英俊的脸庞罩着沉稳的表情。阳光好像被吸引过去似地聚拢在他四周,使他看起来就如光神般闪闪发亮。 棕发少年松了口长气,挥手道:[卡修,卡修,我在这里。] 红发少年抬起头,绽开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肖恩,你果然又逃课了。] [嘘!嘘!]肖恩把食指竖在‘唇’前,[别站在林子口跟我说话,会被看见的!万一被贝姬逮到,今天中午我又要没饭吃了,她好凶的!] [你啊,都十二岁了还这么孩子气,都怪洁西卡姐姐把你宠坏了。]卡修为友人幼稚的口‘吻’叹息,大步走过去,[下来吧,我不喜欢仰着头和人说话。]他的语气温和,却自然透出一股威严。 肖恩依言跳下来,落在他面前,好奇地问道:[你怎么这个时间在外头,不会也跷课吧?] [怎么可能,我可是好学生。]卡修翘起下巴。 [是是。]肖恩撇撇嘴,做出赶人的手势,[那么,好学生先生,请吧,别跟我这差学生在一起,免得辱没了你。] 卡修放声大笑,一手勾住他脖子,另一只手则‘揉’‘乱’他的棕发:[臭小子,抬杠的水平愈来愈高了!走,去后山!咱哥俩好久没打一架了,今天好好较量一次!] [我要把你打得连艾咪也认不出。] [他‘奶’‘奶’的,我才要揍得你连贝姬也找不到!] [你是王子,居然说脏话!] [谁规定王子不能说脏话?] 两个少年边吵嘴边走远,活泼的脚步声宛如最自然的华尔兹,无比和谐,也无比欢快。夏日的阳光‘射’过叶缝,为他们烙下金‘色’的足迹。 学舍后头的小山坡上,传出‘激’烈的兵刃撞击声,由光化成的幻剑和锋锐的真剑在半空不断‘交’锋,双方势均力敌。近百回合时,棕发少年一个横切拨开对方刺来的长剑,接着翻转手腕,由左往右斜削,却在劈中红发少年的前一刻,险险避了开去。 [别放水!] 查觉友人的小动作,红发少年脸‘色’一沉,低声叱喝。棕发少年一吓,剑势陡然加快,光剑中宫直进,红发少年及时格挡住,不料剑上传来的力量大得出奇,他踉跄半步,长剑脱手,重心不稳,一***坐倒在地。 [卡修!] 肖恩慌忙上前探视,被对方一个翻身压在下面,巨大的***感令他呼吸一窒,[你干嘛?] [真搞不懂。]卡修仔细端详他,面‘露’困‘惑’,[明明一点也不强壮,为什么力气这么大?难道‘萨桑之子’连武技也天生高人一等?] [才不是!]肖恩用力推开他,脸蛋因愤怒而涨得通红,[跟那东西无关!武技也好,魔法也好,全是我自个儿苦练出来的!你也当我是什么天才!?] [肖恩……]卡修浮起歉疚之‘色’,虽然这个朋友‘性’格爽朗大度,但老是被人以萨桑之子、天才之类名词囊括一切成就,圣人也会发火,所以他才不爱上课,[抱歉。] [不,是我不对,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肖恩坐起来,神情恢复了平静。 卡修捡回长剑,在他身边坐下。一阵和风吹来,覆盖山坡的青草‘荡’出一圈圈涟漪,好似‘波’‘浪’般摇曳着悠然醉人的温馨。陶醉于眼前的景致,肖恩‘露’出开怀的笑容。卡修却神思不属,仿佛有心事。 [肖恩,马上就***礼了(注:古世纪时,男‘性’十二岁算成年,‘女’子十五岁),你想好选什么职业了吗?] [没有,我喜欢打架,也喜欢魔法,也许会成为魔法战士吧。]肖恩心不在焉地道。卡修神‘色’一紧:[那你不就非加入特卫队不可了吗?](注:大黑暗时代,为了对抗魔族,所有的国家结为一个联盟,主干国是四强国,首脑为四位国王和东方学舍的元老们,特卫队就是为了保护这些人而成立,成员清一‘色’是东方学舍的菁英。) [才不要!要我成天跟着那帮老头子,光想就恶心!] [可是,魔法战士都会被编进特卫队的。] [我管他!]肖恩蛮横地道。 [哦。]卡修绷紧的脸‘色’刹时放松下来,犹豫了一下,他试探地问道,[那…肖恩,你愿意来我的国家吗?] [好啊。] 没想到友人答应得这么爽快,卡修足足愣了三秒钟才回过神:[喂,我的意思不是到我的国家来玩,而是成为我国的保护者,我的护卫!] [我知道啊。]肖恩回他一脸困‘惑’,[我早就想当卡修的护卫了,你老是为你国家的事伤脑筋,有我帮你,你就会轻松点了。]卡修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谢谢你!肖恩!] [朋友之间,说这些见外的话干什么。] [嘿嘿……]卡修不好意思地笑了,然而转念一想,他又踌躇起来。肖恩是东方学舍的宝,更是联盟第一世家柯曼家的心头‘肉’,即使他铁了心要帮他,两家也不会答应,‘弄’到僵了,肖恩不会被怎么样,他却有百分之两百的可能被偷偷作掉,那可不好玩。而且,基于朋友的义气,他也得把话跟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子挑明:[我国只是联盟里最不起眼的成员国之一,我也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王子,但你不同,以你的本领,每个大国都会抢着要,你跟着我……] [卡修会出人投地的。]肖恩打断。 [啊?] 肖恩定定注视友人,一字一字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因为卡修有志气,也有本事。] 红发少年内心充满了感动,他出生于一个不起眼的小国,空有满腔抱负,却苦于无权无势,无法一展身手,有时候真的很怨,而现在,他最要好的朋友竟然坚定地说他会出人投地,还主动要帮他,无疑给他打了记强心剂。 [肖恩,我只对你说。] [嗯?]听出友人话里的严肃,肖恩立刻把留连在草坪上的视线收回来。 卡修站起身,眺望远方,从这个角度,圣山脚下的风景可以一览无遗。 [从小,父王就对我说,要出人投地,要学成本事,赶走盘踞在我国的魔族,让民众安居乐业。我一直记着父王的教诲,但不知从何时起,我不想再把目光局限在一个国家。] 凛然不可侵犯的王者霸气从红发少年周身散发出来,令肖恩的呼吸为之一窒。 [我要把这个世界上的魔族统统赶走!让不止我的国家,别的国家的人民也能安居乐业!] 铿锵有力的誓言沿着山坡传播开去,久久不绝。 ****** 为什么……连那样光辉耀眼的人,那样善良无‘私’的人,也会被权力腐蚀? 醒来的瞬间,撕裂般的痛楚猛然爆发,显些令他又昏厥过去,调整了一下呼吸,棕发青年缓缓睁开眼,一眼看到的是被沙尘遮蔽的秋阳,和梦中那绚烂的夏日截然不同。 “呃!”稍微一动,又是一阵剧痛传来,这‘波’痛楚刺‘激’了他脑中某根神经,好像在什么时候,他也经历过这种凌迟般的痛苦。 肖恩硬是坐起来,却不是检视自个儿的情况,而是查看怀中人。幸好,红发少‘女’只是晕倒,并无外伤,都是托得他设的结界之福。接着,他四下张望,浮起懊恼之‘色’:“唉!失散了。” 附近没有杨阳三人的身影,肯定是被卷到别的地方去了。不过,他那时有一视同仁地施加防护罩,‘性’命应当无虞。 最后,肖恩才打量自己,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他的身体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有深有浅,共同的特征是没有血渗出——在成为幽灵的一刻,青年就丧失流血的资格了,但疼痛是免不了的,这是成为怨灵的代价——有实体,就得承受实体的反应。而且,他最严重的伤还不是这些,而是沙暴狂肆的自然力造成的内部损害,因为他现在是由能量汇聚而成的怨灵。 “幸好没穿希莉丝买给我的那件。” 肖恩松了口长气,用魔法粗粗治疗了一下,顺便把割得破破烂烂的褚‘色’长衣还原。他的衣服也是由能量汇聚而成,所以只要补充点能量,就能恢复原样。 将希莉丝平放在地上,解开结界,肖恩轻拍她的脸颊,唤道,“醒醒,希莉丝,醒醒。”昏睡会使她的体力消耗得更快,他虽不忍也只能叫醒她。 红发少‘女’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来,初时焦距有些涣散,过了一会儿转为清明:“沙暴!” “没事了。”肖恩安抚,“杨阳他们也平安无事,不过失散了。”希莉丝不解地眨了眨眼:“既然失散了,怎么确定他们平安无事?” “因为我设了结界,你不也平安无事?”肖恩注意到她的声音略为沙哑,关怀地问道,“要不要喝点水?” “嗯。” 肖恩往她怀里看去,顿时变了脸‘色’。 当时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把行李抛给每个人,却没办法做到均分,所以希莉丝抱着的是装杂物的袋子,食物和水一袋也没拿到! 这下惨了!肖恩用力拉扯鬓发,懊恼得差点哀哀叫。且不说食物,没有水,在这样干燥的环境里,一天恐怕就撑不住了,何况希莉丝目前身体虚弱。可是,要在一天内找到水源,简直难愈登天! 一看他的表情,希莉丝就会意:“没水?” “……”肖恩用沉默代替回答,拼命开动脑筋。 “算了,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一边和阳他们会合,一边找水吧。”希莉丝吃力地撑坐起来。肖恩双目一亮:“对了!杨阳他们有水!” “你想……不行!” “五袋水全在他们那里,分我们一袋又不算过分。” 希莉丝高声道:“万一他们没在一起呢?或者水袋被风刮破了?你这么做有可能会害死他们!”肖恩信心满满地道:“放心,我设的结界即使三个那样的沙暴也冲不垮,所以他们一定在一起,水袋也一定完好无损。” 红发少‘女’这才不吭声,任同伴用传送术转移来一袋水,递给她:“呐,喝吧。”希莉丝只浅浅抿了一口,就关上瓶塞。 “多喝点没关系,我刚才感应了一下,从这里往西走不到两天就有个小绿洲。”肖恩笑道,“而且杨阳他们也掉在妖灵族的住处附近,我们的运气真的很好。” 希莉丝愣了愣,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你该不会想——” “嗯,我们先去失落神殿吧。” “可是……”希莉丝左右为难,既窃喜可以和心上人单独相处,又担心同伴们,“万一他们遇上危险……” “没事的,在西麦告诫我们要当心沙暴时,我就料到八成会有这一天,所以留了一小半的元神在杨阳身上,危急时‘他’就会出来帮忙。”肖恩拍拍‘胸’脯,一副天塌下来有他担待的模样。 希莉丝听得瞠目结舌:“你用的该不会是灵魂切割术?”(注:死灵魔法,顾名思义能够切割灵魂,***出来的灵魂拥有和本体一样的思想、‘性’格和感情,只是力量弱很多,通常被用来保护至亲至爱之人,因为法术难度很高,危险‘性’也大) “哎呀,你知道啊?” “哎呀你个头!”希莉丝当场歇斯底里,“那样危险的法术,你竟然敢随便‘乱’用!且不说‘弄’得不好就魂飞魄散,万一那部份的元神被消灭了,你受到的可不是一般的伤害!” 肖恩被她吼得心惊又委曲:“可是不这么做,我不能放心啊。我只有一个人,要保护你又保护他们,当然只能把自己拆成两半。其实我是很想亲自保护杨阳他们,可是你的身体恶化得太快,情况刻不容缓,除了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还有别的解决方法吗?再说……” 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解释,希莉丝的眼神逐渐软化,轻轻叹息了一声,她一把揪住对方的前襟拉近,定定凝视他的双眼,一字一字道: “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好吗?” “呃?”肖恩惊讶地回望她,那双蔚蓝‘色’的眸子里承载着一种他曾经在某个人眼中看过,却始终没有真正明白的情感。但是,这份感情燃烧得更炽热、更‘激’烈,少了包容、多了占有,让他想起另一双眼。 一双紫‘色’的眼睛。 就连她接下去吐出的话语,也和他脑中突然浮现的声音重叠: “我知道你重视我们、愿意为我们做任何事,但你也要爱护自己、珍惜自己啊!不然你有个三长两短,要我们怎么办?” [肖恩师父,我不管世人怎么说、怎么看,从以前到现在,就只有你一个人站在我身边、保护我,所以我也只看着你、保护你,谁敢伤害你,我就杀谁!如果这个世界‘逼’迫你,我就毁了这个世界!] 有着黑‘色’‘波’‘浪’卷发的少‘女’用着‘激’狂的眼神,冷酷的语调说着决绝的话,传递出偏‘激’专断,却也纯粹深切的情感。 “不!不!” 棕发青年猛然摇头,挣开少‘女’的钳制,踉跄后退数步,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肖恩!”希莉丝惊骇万分,急忙抢上前,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呜……”从青年‘唇’间逸出压抑不住的呻‘吟’,一股异样凄厉的惨痛从他体内爆发出来。他知道这是冲撞了封印引起的痛楚,却不明白为何如此‘激’烈,以前他回想起什么时,都没有这样的反应。 “肖恩!!” 没有听见红发少‘女’的呼唤,肖恩放任痛楚侵占全身、吞噬记忆,任那双挚爱的眼眸远离,任那张怀念的面容模糊,不是因为忍受不了疼痛,而是他不愿想起。 ——那个他最重视,也最对不起的人。 剧痛随着再度沉入黑暗的记忆迅速淡去,肖恩长长吐出一口气,撑起上身,摇了摇还有点晕旋的头。见状,希莉丝喜出望外:“你没事吧?” “嗯,没事,我想起了一些事情,结果冲撞了封印。”肖恩笑了笑。希莉丝恍然大悟:“吓我一大跳!我还以为你另一半灵魂出了什么事呢!” “不会的啦,他没这么不济事。”肖恩挥挥手,瞥见对方瞬间冰冷的表情,想起之前那番话,连忙打躬作辑,“我…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乱’来了,我保证!” 希莉丝这才满意颌首,掏出手帕擦拭他的面颊:“瞧你,‘弄’得满脸沙子。” 感到突如其来的温暖,肖恩心跳加速,这一回,他清晰地看见对方眼中的柔情,褪去了炽热,充满关怀与怜惜,像极了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他的青梅竹马。 贝尔妲。 小时候的她,蹦来蹦去像只小辣椒,没片刻安宁,老是把他当沙包揍;长大的她,温柔端方、成熟稳重,令他惊‘艳’、陌生,暗叹‘女’大十八变。 所以,他生疏地叫了声“贝尔妲”。她微微一笑,款款走上前,狠狠拧他的耳朵。 那一刻他明白:她根本就没变!高兴溢满‘胸’膛,他情不自禁地抱住她,欢声道:[好久不见!贝姬!] 可是卡修变了。 她劝他不要进宫,不要信卡修,他没有听。 因为他相信卡修不会背叛他。 事实证明他错了。岁月没有改变贝姬,却改变了卡修。 燃烧的宫殿,手持弓箭的禁卫军,怀中逐渐冷却的身躯……还有那深情的眼,眷恋的笑容,轻拂他脸颊的手指,滑落眼角的泪滴。 突然间,明白了她的心意。 “希莉丝……” “嗯?”擦干净脸,红发少‘女’还解开青年的长发悉心整理,随口应了声。 “……没什么。你快点,我们该走了。”肖恩咽下到嘴边的话,催促道。 “哦。”希莉丝快手快脚地编好辫子,背起行李和水袋,大方地趴在他背上。反而是肖恩不自在地僵了僵,随即摇头赶走心头的怀疑,迈开大步。 不可能的!我比希莉丝大那么多岁,又不是活人,她不可能对我有好感的! ****** 连绵不尽的沙海宛如永恒不变的炼狱,火辣辣的‘艳’阳将空气中的水份蒸发得一干二净,让身处其中的人感觉好像要烧起来似的。一阵风吹过,没带来半点凉意,只有摆脱不了的燥热与沙尘。极目望去,竟连寻常沙漠常有的仙人掌也没有,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很荒凉,是吧?” “席娜。” 杨阳转过身,望着迎面走来的妖灵族‘女’子。健美婀娜的身材,细致光泽的小麦‘色’肌肤,深邃的五官,飞扬的神情,构成西城‘女’‘性’特有的野‘性’魅力。低‘胸’束腰短袍,深黄‘色’的兽皮靴,左腰悬挂的宽刃刀和肩后的弓箭长矛更将她的气质衬托得英气‘逼’人。 “感应到你的同伴了吗?” “没有,距离太远了。”杨阳不无失落地垂下法杖,这根通体晶红的法杖是临行前银发青年送给她的礼物,虽比不上飞焰,也是响当当的法器,等级指数十,可以支持光炎水三系魔法的施放,所以神官为它取了个名字[灯熏鱼]。贴切归贴切,但实在难听,杨阳就翻成古代语[艾洛威斯],免得法杖暗地里咒骂没有起名天赋的原主人。 席娜热心地道:“要不要我帮忙?”杨阳摇头:“不用,谢谢,我大概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其实就算不感应也知道肖恩和希莉丝一定是往失落神殿去了,算算时间,红发少‘女’顶多还能撑七天,而从这里到失落神殿就要五六天,棕发青年根本无瑕来找他们。 “你打算追上去吗?这可不行哟,你另两位同伴还在我们手上。”席娜闭上一眼,调皮地笑道。杨阳也笑了,不过是苦笑。 正如肖恩感应的,他们三个掉在妖灵族的住处附近,但之后的发展就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幸运。相反,他们霉透了!因为那个地方恰好是沙虫(注:一种生活在沙漠里的怪物,嗜‘肉’)的巢‘穴’!这种怪物皮坚‘肉’硬,连琵琊的雷也无法击穿,而且力大无穷,经过半天的撕扯,竟然将挡下沙暴的结界也打破了。千钧一发之刻,由席娜率领,出来猎食的妖灵族战士及时赶到救了他们,代价是——做奴隶。 [奴隶!?]昭霆喊声如雷。 [没错,你该不会以为我们的力气是白出的?天下没白吃的午餐,我们救了你们,你们就要付出相应的回报。]席娜的态度落落大方,让人完全无法兴起恶感,[不做奴隶也行,留下你们怀里的东西。] 杨阳三人低下头看所谓“怀里的东西”,再面面相觑,心想不说别的,把粮食和水袋‘交’出去,他们还有活路吗? 依然是棕发少‘女’河东狮吼:[开什么玩笑!我们把食物和水给你,我们吃什么?喝西北风啊!] [稍安毋躁,昭霆。]杨阳捂住友人的嘴巴,她倒没有生气,虽然对方的条件很苛刻,却算不上无理,毕竟他们是欠了人家一条命;而且三天旅行下来,她已经深刻体验到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的人们,有多么不容易,决没有当慈善家的余裕。[请问怎么称呼?]她询问为首的高挑‘女’郎。 [席娜。]‘女’郎咧开一个爽朗的灿笑。 [你好,席娜小姐,请问贵族的奴隶需要做些什么事?] [所有的活!包括做猎食的‘诱’饵;非常时期,还要充当货品,卖给人口贩子。] 杨阳三人的脸‘色’刹时变得无比难看。不等火山爆发,席娜扑哧一笑:[看你们的样子就知道是不愿意了,不过我族的惯例就是如此,不愿意就打败我,用自己的力量赢取自由。] [一言为定!]昭霆拔出无刃,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冒失地冲上去。刚才妖灵族的战士只‘花’了几秒钟就全歼沙虫,厉害程度让人印象深刻,席娜身为他们的头领,肯定有惊人技业,所以她先让琵琊抢攻。 几道雷霆对准一个定点打下,却只劈中席娜的残影,真人已一个箭步冲到昭霆面前,伸手往她领口抓去。雷兽见情势不妙,‘射’出两发闪电球,同时跃起咬向席娜的脖子,却反过来被掐住颈项。席娜侧首避过棕发少‘女’刺来的一剑,抓住她领子往下一掼。 砰!昭霆整个人埋进沙地里,摔得七昏八素、眼冒金星。 [昭霆!]杨阳和耶拉姆急忙抢上前,见她无恙,松了口长气。 [你资质不错,可惜锻炼太少,还不成气候。]席娜看了眼掌中奋力挣扎的琵琊,微微一笑,[连带雷兽的水准也降低。] [放开阿旺!]昭霆吐掉嘴里的沙子,放声大喊。 [阿旺?是它的名字吗?真不错。]席娜赞美,把琵琊抛还给她。 和她的身手比起来,她的审美观真是烂得可以。杨阳和耶拉姆哑然。 [好,接下来谁上?] 杨阳和耶拉姆面面相觑。对方轻轻松松就将昭霆和琵琊撂倒,换成他们下场恐怕更惨。 看出两人的犹豫,席娜大方地道:[你们也可以一起上。] [你说的。]耶拉姆冷冷地道,对杨阳使了个眼‘色’。虽然自从认识希莉丝、维烈、肖恩这些强悍的伙伴后,他们协同作战的机会就少了很多,但在西芙利村培养出来的默契毕竟不会消失。 杨阳解下腰间的魔法杖,飞快念诵咒语:[悠游在空气中呢喃自由之歌的风之‘精’灵,化作坚固的枷锁,禁锢住我的敌人——风之锁!] 青‘色’的风卷将席娜的双臂束缚住的刹那,耶拉姆闪身扑上,挥鞭直击她的天灵盖,速度之快,到了劈下才发出破空声的地步,然而,还是没有席娜快。 妖灵族的‘女’战士往后一跃,躲过那快愈闪电的一鞭,同时踢出右脚,飞扬的黄沙遮蔽了少年的视线,‘逼’得他不得不收回接下来的攻势,但席娜也没能趁隙反击,因为黑发少‘女’及时发动了魔法:[影缚!] 席娜的动作出现了半秒的停顿,但是对耶拉姆和杨阳已经足够了。宛如蛟龙般灵动的黑鞭立刻袭向席娜周身要害,法杖顶部镶嵌的宝石也再度发出光芒: [防护魔法效果风刃‘乱’舞!] 数十道透明的风刃从耶拉姆身旁掠过,‘射’向席娜,范围之广,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好家伙!]席娜吹了声口哨,一个前空翻高高跃起,避开所有的风刃和少年的长鞭,这招正中杨阳下怀,法杖疾点,一条火龙咆哮而出:[炎龙破!] 席娜挣开风索,食指一划,一道蓝白‘色’的光弧迎向炎龙:[雷牙暴!] 轰的一声,龙首崩碎,雷牙咬处,龙身也很快被吞噬殆尽,就在闪电的余‘波’击中杨阳的前一刻,席娜手臂一挥,雷牙转头飞向正要赶过来的耶拉姆,瞬间将他电得浑身软麻,动弹不得。 杨阳也一***坐倒在地,大口喘息。她连续使用了几个中级魔法,魔力透支,加上神经高度紧张,累得差点没晕过去。 [你们俩比那个丫头好些,不过也不怎么样,倒是配合相当好。]席娜绽开赞赏的笑容。 三个少年少‘女’苦笑,他们的本领确实不怎么样,但在外面,好歹也称得上中上,横行天下不敢说,至少过关斩将没问题,可是在这个‘女’子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席娜挥挥手,一个妖灵族战士拿出三只金属环。 [呐,戴上吧,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族的奴隶了。] 杨阳三人脸上变‘色’,看那环的大小,显然是套在脖子上,如果要受这种污辱,他们宁愿死了算了! 《我来吧。》一个熟悉的清亮嗓音在杨阳脑中响起,吓了她一大跳:[你……!] [臭‘女’人,你把我们当什么了!]昭霆破口大骂,眼角瞥见友人一跃而起,一边活动手脚,一边用和平日截然不同的活泼口‘吻’道:[打败你,就不用戴那劳什子玩意儿了吧?] [什么!]席娜一怔,没料到她还有挑战的勇气,[算了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这可不一定。] 青‘色’的光翼在少‘女’背后展开,同时成形的还有一把金‘色’的长枪:[九天雷墼!] [肖恩!] 昭霆和耶拉姆的大喊湮没在陡然爆发的轰鸣中,九条雷电形成的巨龙从天空俯冲而下,将席娜轰个正着。但沙尘散尽后,出现的身影却毫发无伤,只是左手多了只刻有奇异图案的短杖。 第一件法宝么?肖恩没有给敌人丝毫的喘息时间,长枪平挥,发动第二‘波’攻势:[封器电网!] 呈格子状的金‘色’电光刹时包围住席娜,她试图化解,却没有用。 魔杖失效了!怎么会!难道是她刚才的咒语—— 席娜只惊愕了一瞬就镇定下来,心念电转:这‘女’孩的魔法有古怪,不能让她再有机会抢攻! 主意一定,她立刻施放斗气震碎电网,朝对方冲去。肖恩早有预备,三道沙墙冲天而起。 轰!席娜才打破第一道墙就发觉不对,连忙‘射’出发火球,借着反冲力高高跃起。果然,崩塌的沙墙化作数十根石牙,险些就刺中她的脚底板。 守中藏攻!有一手!席娜忍不住赞叹了声,被对手的强劲‘激’起前所未有的斗志,银白的斗气‘波’呈放‘射’状涌出,宛如从天而降的流星雨,直袭对方。 肖恩背上的双翼一振,看似要往天空闪躲。席娜掏出一只酷似铁手套的武器戴在右手,闪电般飞向他,却不料青年压根没有躲避的打算,而是借用风翼施放魔法:[裂空阵!] 无数漩涡状的小风卷出现在空中,将斗气‘波’吸收得一干二净,影响所及,连空间也开始扭曲。席娜身子摇晃,差点坠落。但只一忽儿,她就‘摸’清风卷的流向,覆险如夷地继续飞来,灵敏的战斗直觉令肖恩也不禁暗暗赞了声好。 ‘激’烈的金戈‘交’鸣声连成一气,铁手套凌厉而绵密的攻击被长枪一丝不漏地挡下,棕发青年高超的枪术令旁观的妖灵族战士大为震撼,但他们的惊讶程度还远远比不上席娜,因为一股剧烈的冲击从右手传递至她全身。 不好!我上当了!席娜这才发现对方的武器不是实体,而是雷元素汇聚而成的幻枪。然而,已经迟了,肖恩将空出的右手举到她‘胸’前,结了个手印:[震!] 只听得砰一声闷响,席娜整个人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向后飞去,重重摔在地上。 [族长!]妖灵族战士纷纷惊呼,跑向倒地的头领。 《你下这么重的手干嘛!》杨阳看的不舍。肖恩以枪驻地,调整散‘乱’的呼吸:(放心,这一击只够她麻个半分钟。) 事实上,他伤得比对方更重。考虑到黑发少‘女’的体能,他刻意用魔法来战斗,没想到还是***得不得不使用武器,这个叫席娜的‘女’人可真够厉害。 《是吗?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希莉丝呢?》 (这个,说来话长。总之,希莉丝没事。)肖恩刚才感应到本体被红发少‘女’骂得臭头,不敢说出实情,打了个哈哈‘蒙’‘混’过去,躲回身体里。 [哎……喂!]杨阳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被挤出了‘精’神世界。 [阳,怎么回事啊?肖恩怎么会——]一见风翼和雷枪消失,昭霆就明白换人了,忙不迭地问道。 [不知道,他不肯说。]杨阳跌坐回地面,‘揉’捏酸痛的左臂。耶拉姆关心地望着她:[你还好吧?] [还好,这次他不是‘操’得很厉害。] 三人说话间,席娜已恢复意识,在族人的簇拥下走近。见状,杨阳想要起身,无奈腰酸‘腿’软,实在爬不起来,只好歉然一笑:[失礼了,族长。] [没关系,你叫我席娜就行。]年轻的‘女’族长用兴味的目光打量她,[你的‘性’格和战斗方式相差真大。] [哈哈,这……]杨阳苦笑。 [别在意,我是在夸奖你。你是我见过最强的战士,魔法和武技都很‘棒’。有生以来,我还是头一次打得这么过瘾。]席娜真诚地笑道,脸上毫无败者的‘阴’影。杨阳不禁也回以微笑:[哪里。那么,席娜,我们可以走了吗?] [你可以走了,他们两个不行。] [哎?]杨阳三人呆住了。席娜也浮起困‘惑’之情:[我不是说得很清楚,打败我就不用做奴隶,你赢了,所以你可以走;他们俩输了,当然必须留下来。] [……] 就这样,虽然托棕发青年的福赢得了胜利,却只换来黑发少‘女’一个人的自由。 杨阳从惨痛的回忆中醒来,暗暗叹息。没察觉她短暂的失神,席娜问道:“阳,我们马上要去猎食,你去不去?” “呃,我不去了,抱歉。”开玩笑!她还不想死! “真可惜,好想再见识一次你华丽的身手。”席娜非常失望。肖恩大为振奋:《让我出来!我让她见识!》 (你闭嘴!你随便把自己拆成两半的帐我还没同你算呢!)杨阳喷火。 棕发青年立刻噤声化作缩头乌龟一只。 “那族里麻烦你多担待了,我们大概会去好几天。” 杨阳大奇:“好几天?为什么?”席娜耸耸肩:“食物越来越难找了呗,受荒年影响,沙漠的水源干涸了许多。水少了,生物当然多不起来。” “席娜,你们为什么不出去呢?虽然外面的情形也很糟,但比起这里简直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再说,以你们的本领,到哪儿都会有人抢着要。” “因为我们还未到达极限。” “咦?”杨阳一怔。妖灵族族长‘露’出淡淡的笑容,用复杂的眼神眺望广袤无垠的金‘色’沙海,“诚然,我们很强,但成就我们强的是这片沙漠;同样的,它也吞噬了不少我们的同伴。我们热爱它,也憎恨它。这里凝聚了我们所有的爱恨,你说我们如何抛得下它?” “……” “而且从出生起,我们就一刻不停地与这片沙漠战斗,已经成为一种本能。如果出去了,我们反而会过不惯安逸的日子,甚至丧失生活的动力。”席娜抚‘摸’‘胸’口,一字一字道,“每个妖灵族战士,这里都有把火,一把为了生存燃烧的火焰。它是我们的生命之源,也是力量之源,一旦它熄灭,我不敢想象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杨阳浮起略带‘迷’茫的神情:“我不太明白,不过,我觉得很感动。” 席娜绽开灿烂的笑靥,伸了个懒腰:“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被你一问,就滔滔不绝说了。今天以前,我连想都没想过这些事。” 我倒是很明白。肖恩心道:只是不想向命运屈服罢了。 ****** 两只巨大的前爪从沙里钻出,接着是两颗眼球,四下看了看,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但是,它没有机会让身体也浮出地面,一个从天而降的身影一拳轰碎了它的颅骨。 “沙蝎啊。”棕发青年以不甚满意的眼光扫描猎物,“也罢,虽然要煮很长时间,但‘肉’的味道还可以。” 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里,肖恩感到脑子一晕,一股陌生的渴望从心底窜起,不知不觉弯下腰,抓住沙蝎的一只前爪,就要使劲。 “嗯……” 趴在他背上的希莉丝往旁边一滑,发出不舒服的梦呓。肖恩刹时回过神,将她挪回原位。 “奇怪,我应该没有食‘欲’了啊。”无法理解自己的失常,肖恩发了会儿呆,想不明白,只好暂且压下困‘惑’,把尸体拖出沙子。 沙漠的夜格外晴朗,满天星子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棕发青年让红发少‘女’躺在身边,手肘撑着膝盖抵住下颌,注视被火焰包裹的尸首。明亮的火光照映在他脸上,却温暖不了他的肌肤。 当年,贝姬的尸体是不是也是这样被火烧成灰烬? 心脏绞痛,肖恩情不自禁地闭上眼。 “权力,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吗,卡修?” 记忆中,红发少年的笑容就像朝阳般璀璨。长大后的他,也是不变的光芒四‘射’。而维持那光芒的,就是名为野心的火焰。可是在内里,是不是也有些珍贵的事物,被那火焰悄悄地吞噬了? [肖恩,你还不明白吗?你对王家的威胁!卡修是英雄王,可是他的名头还没你响亮,只要你一句话,民众甚至愿意***他!你的影响力这么大,卡修怎么会让你活着!] [我又不会叫人***卡修。] [你这个笨蛋!现在问题不是你怎么想,而是卡修怎么想!] [我是什么样的人卡修最清楚,他不会怀疑我的。] [你错了,他会怀疑你的。]贝尔妲牵起一抹悲哀的笑容,[卡修已经变了,只是你没发觉。] 我是真的没发觉吗?肖恩睁开眼,审视自己的心灵。当日,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见到高高在上、肃容正坐的儿时好友,那份油然升起的生疏感,真的只是因为阔别了十六年? 还有,当每个人都跪下,他昂然独立,卡修眼中那一闪而逝的不悦,又是源于什么? 肖恩苦笑出声,直笑到前仰后合,泪水涌出眼眶。 卡修啊卡修,你可知,我那时不跪,不是为了向你表达抗议,而是我太高兴,高兴得想要上前拥抱你,就像拥抱贝姬一样,对你说:[好久不见,卡修!],而不是:[为臣参见陛下。] 你忘了,十二岁那年,我就已经成为你的臣下了? 还是你认为,那不过是当不了真的童言稚语? 那么,为何在我发誓向你效忠,‘交’出所有的头衔和领地后,你还是要置我于死地? 难道就如贝姬所说,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而且,卡修已经有了孩子,如果他没有孩子,问题还不大。] [这跟罗莎米亚又有什么关系?] [防患于未然啊!卡修是科尔修斯家族第一代国王,当然会想要让这份基业永远传承下去。他虽然不及你名头响,好歹还压得住你,但罗莎米亚就不行了。卡修一死,局势必定倒向你这边。为了永诀后患,现在杀了你是最好的办法。] [我只比卡修小四个月,他死了,我也差不多了。] [那你六个弟子呢?他们一个比一个出‘色’,随便往哪儿一站都比罗莎米亚亮眼。何况他们都在降魔战争立下大功,获颁的土地加起来足足占了半块大陆,你能保证他们不会起异心?] [鲁西克有点危险……] [这不就得了!] [……好吧,我现在就去叫他们签保证书。] [肖恩啊。]贝尔妲抚额长叹,表情有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好笑和爱怜,[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呢?都三十三岁的人了。看来跟你说再多也没用,总之今晚的宴会不要去,马上收拾行李,带着帕尔他们躲得远远的!] “贝姬,你会恨我么?” 恨我没有听你的话?恨我害死了你? 恨我……直到今天才明白你的心意? [肖恩,答应我,不要为我报仇,不要回来找帕尔他们,找个地方安安稳稳过一生。] [我做不到!] [喂,你这家伙,不知道拒绝将死之人的要求是不可饶恕的行为吗?]贝尔妲又好气又好笑,‘胸’口的利箭和箭头的剧毒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笑容,[答应我吧。我用一条命换你的,不是为了看到你被仇恨‘弄’脏。而且你斗不过卡修。你是很强,但你太天真,只要稍微用点心机就能摆平你。相信我,帕尔他们不会有事的,他们比你聪明多了。我也…希望你……] 劈啪!火星的爆响将青年的神智从遥远的过去拉回来,他擦去脸上的泪痕,查看烤‘肉’的情形,松了口气:“幸好没有烧焦。” 然后,他低下头。 红发少‘女’呼吸轻浅,睡容安详,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他已拉开数次,她还是缠上来,也不怕着凉。 肖恩小心地将她的手塞回‘毛’毯,突然怔了怔,好像这个动作,他以前常常做。 [肖恩师父!] 甜甜的,充满依恋的童音,宛如永恒的天籁,在他脑中回响。 “弟子啊……”他低喃,深深苦笑,“我一定是个坏师父。” 因为他一个也想不起来,除了贝尔妲提到的两个,但也只是名字而已。 而且他不愿去想。 想起来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是个活了千年以上的幽灵,所有他生前认识的人,除了维烈,想必都已不在这世上。即使想起来,也是徒增心酸和寂寞。还不如保持目前的心境,好好珍惜身边的人。 如果一味沉浸过去,反而会失去手头现有的。虽然对不起维烈,但他不打算再回忆了,回忆也等杨阳他们都寿终正寝或找到各自的另一半。 “他应该不会在意几十年的时间吧。”肖恩自言自语。这时,他瞥见希莉丝皱起眉头,似乎睡得不太安稳,正要施宁神的法术,那双蔚蓝‘色’的眸子已张了开来。 “肖恩……” “怎么了,做噩梦了?”肖恩柔声道。 “嗯…不算吧,只是这几天一直做。”希莉丝耙了耙浏海,瞅着对方的眼神有一丝异样,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说明白,转头瞧着火里的巨大黑影,“这是什么怪物?” “沙蝎。你醒得正好,刚好烧熟。”肖恩把火头熄灭,切下一块‘肉’递给她,接着将剩余的也割下串起,塞进包里,留作备用粮食。 希莉丝食不知味地吃完烤‘肉’,问道:“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肖恩撒了个小谎,其实对方睡了差不多有一天,但睡觉不同于昏‘迷’,对保存体力有帮助,所以他采取鼓励态度,“你再睡会儿吧。” “不要,我睡不着。”希莉丝眼珠一转,拖长语尾,“除非——你哄我!” “啊!?” “就是‘床’头故事啦,摇篮曲啦。” “我不擅长讲故事。”肖恩为难地搔搔头,“唱歌倒还可以。” “好!那就唱歌!”希莉丝本来只是开玩笑,见他答应,喜出望外。肖恩把包放在地上,坐在她身边,笑道:“你已经是大人了,想必不喜欢听儿歌。” “没的事。小时候,爸爸总是代替忙得没空管我的老妈讲‘床’头故事给我听,哄我睡觉,还有唱儿歌。”红发少‘女’眼中浮起水光,“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爸爸去世后,再没有人为我做这些事。” “是吗?”肖恩抚‘摸’她的秀发,眼神温柔而爱怜,“那我就唱首儿歌吧,不过……”他干咳两声,“是真的很幼稚的儿歌,你不许笑哦。”希莉丝噗哧一笑,收起感伤的心情:“嗯!” 棕发青年调整了一下呼吸,启‘唇’唱道: “小木偶你从哪里来?从南边的森林来, 森林深处树木多,造桥筑屋列成排; 小泥偶你从哪里来?从西边的田地来, 田地里面小麦多,农人收割笑开怀; 小布偶你从哪里来?从东边的牧场来, 牧场草地绵羊多,编成‘毛’衣和手袋; 小糖偶你从哪里来?从北边的小镇来, 小镇街上店铺多,糕饼糖果有得卖……” 红发少‘女’差点笑出声,但是在欢乐之余,却有股比刚才更想哭的冲动,涌上鼻端。 ****** 被星月染成银‘色’的沙地上,棕发青年背着睡着的同伴疾步走着,不时抬头看一眼,纠正方向。 “肖恩。” “嗯?”肖恩吓了一跳,“又做噩梦了?” “是啊,我梦见一个人,他对我说了句很讨厌的话。”希莉丝沉默片刻,冲口道,“肖恩,我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吗?” 棕发青年脚下一滑,险些跌倒。 “肖恩?” “啊…啊,没事,我绊了一跤。”肖恩眼底浮起苦涩,“你有没有野心我不知道,不过你是个坚强的‘女’孩这点我倒可以打包票。” “是吗?”希莉丝笑了,却不是平常那种开朗的笑容,“我本来也这么认为,可是现在不确定了。自从知道变成废人后,我就好害怕,成天胡思‘乱’想,想万一来不及怎么办,我不想死……肖恩,我很懦弱么?” “傻瓜!这哪叫懦弱,是人之常情!” 希莉丝嘻嘻一笑:“难得你骂我傻瓜哩,一直都是我骂你。”肖恩也忍俊不禁,随即收起笑意,问道:“为什么说你有野心?”语气是压抑的平静。 “其实我不觉得自己有野心。我既不想统一大陆,也不想建个美男子后宫(肖恩噎了一声),我只想做个好城主而已。”希莉丝一字一字道,带着坚毅和自信,“我是公主,本来就有责任为我城谋福址,我也有能力把梅迪城建设得更好。这是理想,不是什么野心!” “嗯。”肖恩暗暗松了口气,‘露’出笑容,“的确不算野心,野心是……伤害他人才能实现的愿望。” 希莉丝天空‘色’的眸子‘射’出仇恨的火光。 “可是梅迪城的旧制度,粉碎了我的理想!” “呃?” “我城不是世袭制,是由十二名高阶祭司挑选每一代城主。以前的考题如何我不知道,但这一代的高阶祭司们教的是神学,考的是魔法。我落选了,但我一点也不沮丧,我不相信凭神学和魔法就能治理好一个城市,我只恨——恨她们用那么愚蠢的标准衡量我的能力,判定我的价值!更可恨的是我母亲也认为我只有成为政治婚姻道具的用处!所以我逃离了上界,背井离乡、到处飘泊,想找出未来的方向。后来我明白了,只要我是梅迪城的公主,是希莉丝冯休拜卡,我就实现不了梦想。所以我舍弃了姓氏,成为一个流‘浪’佣兵,学习战场之道。我要加入军籍,用武力夺得城主之位。不这么做,我战胜不了梅迪城的旧制度,那愚蠢也顽固的制度!当然,到那时,我势必铲除高阶祭司们,被她们看中的下任城主蕾雪,甚至是……我的母亲。” 肖恩没有说话,只觉遍体冰凉。 “但是我不会后悔,我一定要成为城主,因为蕾雪不是那个人的对手。”回想起那双燃烧着野望的冰蓝‘色’眼眸,希莉丝声音一沉,“梅迪城的敌人,不止是西城而已!” “……” 红发少‘女’的眼神柔和下来,褪去冷酷和坚定,代之以一抹患得患失。 “到时,肖恩……你愿意陪着我么? 金发青年的话语,现在她已经理解,也明白他的建议是正确的,可是—— 她不想放他走。 在他为她唱儿歌的那一刹那,她就下定决心——不放他走。即使他会痛苦、会受伤、会憎恨她,她也绝不放他走。 这样温柔的男人,错过,她会后悔一辈子。 然而,她留不住他,不管是健康还是虚弱,只能期待他的垂怜。希莉丝讨厌这样,却无可奈何。 棕发青年久久不语。 那灿烂的夏日,绿意盎然的山坡,宛如光神的少年,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历史,又要重演了么? [肖恩,对不起。] 依然光辉耀眼一如天神的青年站在廊上,拉开长弓,将冰冷的箭头对着他…… 从环住肩膀的双臂上,传来清晰的颤抖,驱散了幻境,一股极为温暖柔软的情感,填满‘胸’腔。 这个坚强独立的少‘女’,也有脆弱寂寞的一面么? “我会陪在你身边。” 肖恩低声道。即使这次会因此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希莉丝绽开含泪的笑靥,紧紧拥抱住他。 第六部 死亡沙漠天神之叹(全) 创世历1028年南城梅迪上界王宫—— [公主,面纱!你忘了戴面纱了!] [啰嗦!那种气闷的东西,我才不戴!] [不戴面纱,你不能出去啊……公主!] 小小的身影像子弹般发‘射’到室外,眨眼消失在‘花’园里。直过了半分钟,一个手拿蓝‘色’面纱的‘女’官才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在原地徘徊片刻,哭丧着脸喊道:[公主!公主啊!] 当然,没有人回应。 [真讨厌,自己喜欢戴面纱就戴好了,干嘛强迫别人也戴。]被‘女’官唤作公主,留着一头火红‘色’卷发的‘女’孩蹦蹦跳跳走在鹅卵石小径上,天空‘色’的眸子灵动有神,不时四下张望,想找能引起自己兴趣的事物,蓦地定格于一点。那是个坐在凉亭里悠闲品茗的青年,二十出头年纪,穿着洁白的军服,淡金‘色’的短发下,有一张超凡脱俗的俊颜。 [哎呀。]对方也发现她了,颇为意外地眨眨眼,[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不戴面纱的梅迪‘女’‘性’呢。小妹妹,你应该还没结婚吧?](注:梅迪的风俗是未婚‘女’子一律遮面) 好…好美的男人哦!‘女’孩看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不知不觉走过去,凑近端详,由衷感叹:[你好漂亮!] [谢谢。]青年对她率直的态度很有好感,拍拍身旁的石椅示意她坐下,拿起一只空杯汲满,连同桌上的果点一起推到她面前,一连串动作流畅而优美。 ‘女’孩道谢却没有喝,指着另一只杯子:[我要那杯!] 青年微微一怔,没有说什么,把自己的茶递给她。 虽然他看起来不像坏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女’孩一边喝茶一边思忖。青年上下打量她,冰蓝‘色’的双眼浮起兴味。 [你是希莉丝公主吧?] [嗯。]‘女’孩毫不惊讶,她长得像母亲,只要看过南城城主的人都瞧得出她的身分,[你呢?] [罗兰。] 这回希莉丝切切实实吃了一惊:[就是那位伊维尔伦的英雄,打败兽人和蛮族联军的罗兰将军吗!?] [英雄?公主太抬举我了。]罗兰卸过她的赞美,捧起茶杯啜了口。希莉丝跳起来,兴奋得满脸通红:[不不!你是英雄!我听说你的事迹时,发誓要做个像你一样厉害的将军呢!] [哦,公主想当军人吗?不过行军打仗是很辛苦的事,你还是专心学习白魔法,得到高阶祭司们的认同,当上城主。到时,军部自然会封你做大将军,还比将军高一级呢。] [那有什么意义。]希莉丝坐下来,不屑地皱皱鼻子,[不要就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不是凭真本事得来的东西,我才不稀罕。] 罗兰为她的童言童语忍俊不禁。 [公主的想法太天真了。] [哎?]原以为会得到夸奖的希莉丝愣住了。罗兰把玩杯柄,一字一字道:[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有时不必拘泥太多,看中了就想法子‘弄’到手。过程如何并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我听不太懂。] [当然,你还小嘛。]罗兰笑着‘摸’‘摸’她的额发。希莉丝被他亲昵的动作扰‘乱’了心跳,虽只一小会儿,也够让她惊讶了。 这就是父亲说的心动么? 可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罗兰将军,喜欢是种什么样的感情啊?]还是问清楚,免得搞错了。 [这……]罗兰当真被问倒了,[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不过我义母说,喜欢是一种付出的情感,喜欢到深了,甚至连生命也愿意为对方付出。] 啊,他义母说的和父亲好像哦,不过她想‘弄’明白的部份还是没搞懂。 [那要怎样才能确定是喜欢呢?] [这个……大概脸红了、心跳了,就是喜欢吧。]罗兰回忆看见他的‘女’‘性’们的反应,努力拼凑答案。伤脑筋,他该不会遇上一个小大人了吧?不过,这‘女’孩确实‘挺’聪明的,将来会是个强劲的敌手。 想到这儿,他眼神一凝,开始盘算。 没错了!希莉丝跳起来,喜上眉梢。虽然她没脸红,也不想为他付出为他死,但心跳了,所以还是喜欢吧?而且,眼前的男人怎么看怎么出‘色’,如果成为她的,该是多么‘棒’的事! [你……]本想一下子说出来,但不知怎么的,对上罗兰的蓝眸,希莉丝竟踌躇了一下,才有点底气不足地道,[愿意当我的丈夫吗?] 罗兰没有忽略她一刹那的犹豫,从那微小的停顿里,他嗅到同类的味道。 再看那双蔚蓝‘色’的眼眸,果然,燃烧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火焰—— 野心的火焰。 他笑了。 [公主,你也感觉到了吧,你我是一类人,所以,我是没办法成为你的丈夫的。不然,总有一天我们当中的一个会被对方杀掉。] 希莉丝打了个寒噤,她的年龄让她没法理解罗兰话中的深意,却直觉地相信他不是在危言耸听。 [你适合没有权力‘欲’的男人。]罗兰淡淡地道,顿了顿,他眼中浮起一抹怀念、一抹黯然,[不过,如果真有这样一个男人喜欢上你,对他而言只是不幸吧。不但得放弃理想和自由;还得跟着你踏进血腥的战场和肮脏的政治圈,最后说不定连命也得搭上。所以,为了他好,到时你还是放他走吧……] ****** 金发青年的声音逐渐模糊,意识从过去的景象剥离,缓缓上升,最终回到现实。 “希莉丝!” 棕发青年狂喜的面容出现在尚不明晰的视野里,“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肖恩……?”红发少‘女’面‘露’困‘惑’,跌落悬崖的最后一幕还停留在她脑海里:他不是变回幽灵了,怎么她还看得见?莫非…… 她抬手想触‘摸’对方,不料手臂软麻,只举到一半就垂落下来。 见状,肖恩眼神一黯,随即绽开比平时更爽朗的笑容:“你刚醒来,所以身子有点虚,休息一下就好了,我去帮你端饭。”说着,将她落在地上的手塞回‘毛’毯。 即使隔着衣物,也能感到传递来的体温低得骇人。 冷的?这么说他没有回到阳的身体里,那怎么……希莉丝被搞糊涂了。 肖恩正要起身,被一只手牢牢拽住衣角:“我不会死了吧?” “啊?”青年错愕地低下头,对上一张写满紧张的娟丽脸蛋:“不然,我怎么碰得到你?” 希莉丝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有道理,她掉落的不是一般的悬崖,而是位于魔法***的悬崖。那时,连用两次风翔也无法飞起,她真是怕极了,刹那间万念俱灰,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呜!她才十八岁,还有许多理想没实现,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虽然因此碰得到肖恩是很好啦。 棕发青年轻笑出声,伸指在她额角弹了一下:“别胡思‘乱’想了,你活得好好的呢,将来也会好好地活下去。”说到最后一句,他眼中浮起决心。 “希莉丝醒了吗?” 随着熟悉的中‘性’嗓音,黑发少‘女’端着一碗哈克(注:用‘肉’干、‘乳’酪和蔬菜煮成的浓汤,旅途的常用食物)走进帐子,身后跟着棕发少‘女’。见红发少‘女’睁着眼,两人都喜出望外。 “阳,昭霆。”希莉丝也笑开颜,想要坐起来。可一撑竟然撑不起来,只觉全身上下无处不“软”,活像一团面糊,“……我睡了很久吗,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还是失过血?” 余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肖恩默默上前接过碗;昭霆走到希莉丝后面扶起她;杨阳则坐到她前面,神‘色’沉重而肃穆。 “希莉丝,有件不幸的事要告诉你,希望你静静听完。” 红发少‘女’泰半的注意力集中在棕发青年递来的汤勺上,虽然不高兴他将自己当风瘫病人看待,但还是舍不得这样的温柔,红着脸咽下汤汁。 但是,她没有喝第二口,因为下一秒,她就被黑发少‘女’的话吸引过去。 “这么说……” 听完叙述,希莉丝只觉喉咙干得可怕,一股寒气从‘胸’口扩散到四肢百骸,险些脱口而出“我现在是半残之人?”。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的‘激’动,她绽开与平日殊无二致的灿烂笑靥:“只要找到失落神殿,我就得救了?” “呃……没错。”杨阳和昭霆呆呆地道,诧异她的反应。肖恩则放松了表情,眉心却残留着一丝忧虑。 “真是走运啊。虽然那个月的做法是有点过份,不过要不是他,我早就死了。”希莉丝用快活的语气道。杨阳和昭霆想想也对。 “没错。”肖恩‘揉’了‘揉’她的浏海,笑道,“只要有命在,就有希望。别担心,我们一定会在封印破裂前找到失落神殿的。” 回望他坚定中蕴含温柔的眸子,希莉丝这才真正平静下来,情不自禁地漾开笑容,感到从所未有的安心和满足。 杨阳心一动,想起银发青年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他们俩真的好像……可惜,肖恩终究不是神官。 而且——她瞄了眼气氛和乐融融的两人:他是属于希莉丝的。 “好了,现在该告诉我,为什么你又有实体了。”希莉丝指着肖恩的鼻子,“还有,耶拉姆小哥呢?” “我在这里。”褐发少年掀帘走进,一向冷凝的面容有一丝关怀,“希莉丝,还好么?” “好得很!”为表无碍,希莉丝抢过汤碗大口进食,在欣慰还有力气喂饱自己之余,又惋惜不能继续享受心上人的服‘侍’。 昭霆问道:“你和那个商人谈好了?” “嗯,他答应给我们四匹骆驼,五袋水,三包干粮,还有最重要的——地图。”耶拉姆将总共八个袋子放在角落,拿着一份卷起的羊皮纸坐到杨阳身旁。 希莉丝一怔。昭霆皱眉道:“只换了这么点东西?你可是给了他一条水晶项链……” “够好了!”杨阳斥道,“水晶项链算什么,在这种地方,水和食物才是最宝贵的!何况那条项链是菲亚斯的,我们一点损失也没有。” “嗯,我们的运气真的很好。”肖恩心有余悸地道,“在被那个‘混’蛋扔到这个鬼地方时,我还以为我们完了——竟然没把装粮食的袋子一并传送过来,简直是蓄意谋杀嘛!” 他是想杀人灭口。杨阳叹息。 “等等,我‘插’个嘴。”希莉丝举起只手,“为什么会有骆驼?难道这里是——” “死亡沙漠。” ****** 死亡沙漠也称[天神之叹],位于艾斯嘉大陆的西北角,紧临大海。外围环绕着比罗克山脉,挡住了大量由海洋飘过来的水气,使干旱成为这块大地唯一的气候特征。但是除了世代居住在此的妖灵族,没人能证实这个说法,看到海那边的光景。 一年四季,死亡沙漠的气温都在37摄氏度以上,降水量不到50。可想而知,除了异族,也没有人类能在这样的地方求生存,甚至越过沙漠,去确认比罗克山脉的存在。这里唯一出现的人类是行脚商人,而杨阳他们就好运地碰上一个。 希莉丝张大嘴:“怎么会跑到死亡沙漠来?”顿了顿,她反应过来:“因为失落神殿在这儿?” “如果不在这儿,我就杀了那个‘混’蛋。”肖恩咬牙切齿地道。不知为何,希莉丝感觉帐内一下子冷下来。 对了,为什么我完全不觉得热?这里不是沙漠吗?她纳闷。 耶拉姆面无表情地道:“在这里,我向那个商人确认过了,所以你可以停止施放煞气。”杨阳附和:“没错,不然帐子恐怕会结冰。”肖恩满脸通红地点点头,随着他的动作,温度又回升上去。 “别在意,你这样很好,可以当免费空调用。”昭霆拍拍他肩膀,语气是发自心底的赞扬。但肖恩一点也不高兴,他已经从黑发少‘女’口中得知空调是什么东西。 希莉丝困‘惑’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余人对视一眼,肖恩主动解释:“我变成怨灵了。” “什么!!!” “没事的,虽然变成怨灵,我的本质还是生灵,晒到太阳也不会完蛋。”肖恩安慰,却丝毫无法减缓希莉丝心中的惊痛:“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即使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拥有实体,也不愿他变成怨灵啊! 那样的存在…… 锡维拉的下场在红发少‘女’脑中一闪而过,她紧紧抓住青年的衣领,厉声道:“是不是因为我?”肖恩别开眼,底气不足地道:“不是。” “该死的你骗鬼啊!”希莉丝用力摇晃他,“快给我变回幽灵!不然我杀了你!把你扁成猪头!” 她…她抓狂了。杨阳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不要!”肖恩挣开她的钳制,“没化解你体内的封印,我绝不变回去!***是我打破的,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你……”希莉丝抡起拳头,被扑上来的杨阳一把握住:“冷静点,希莉丝,肖恩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 “他还有命吗!?”希莉丝狠狠甩开她的手,放声大喊。 一层晶莹的泪雾迅速涌上她的眼,模糊了视界,也震憾了心扉。 她没有为自己变成废人哭,却为他变成怨灵哭? 曾几何时,他在她的心目中变得如此重要? 红发少‘女’使劲擦拭眼睛,不让自己软弱的一面呈现在同伴面前。 “希莉丝……”看到这样的情景,再不明白对方的心意,就是白痴了,可惜肖恩真的是个感情白痴,误以为她伤心是为杨阳轻易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别哭了,你会好的,我保证。” “……你这个傻瓜!”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泪水又扑蔌蔌掉下来,不过这回是被气哭的。 “是是,我是傻瓜。”肖恩好脾气地不以为意,拉下袖子帮她拭脸,然后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打背部顺气,“算了,还是哭吧,哭一哭会比较舒服。放心,我遮住了,没人看见。” 希莉丝一口气转不过来,加上身体孱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查觉异样的肖恩一怔:“咦,这么快就睡着了?” 她是被你气晕的。杨阳三人在心里纠正,朝昏厥的同伴致以同情的目光。 “体力的消耗比预计的快,得赶快找到失落神殿才行。”将少‘女’小心地扶回地铺躺好,肖恩忧心忡忡地道。 “哈哈哈……”杨阳三人只能以干笑回应。肖恩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希莉丝都变成这样了,你们还笑得出来?” “……”三人决定把事实真相说出来,以免他们也被他气晕! “嘘!”肖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到外面去说。” 明明是很体贴、很敏锐的人,为什么偏偏察觉不出希莉丝的心意呢?昭霆和耶拉姆从啼笑皆非转为诧异,杨阳却有些懂了。 因为他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不算在镜子里的一千多年,肖恩也已经三十三岁了,差不多比希莉丝大一倍,把她定义为后辈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何况,他又是个相信生孩子要去甘蓝菜田的白痴。 一出帐子,沙尘伴随灼热的气流扑面而来,亮晃晃的光芒刺得眼睛也睁不开来。但是棕发青年一出来,杨阳三人就感到四周变成一个恒温区,好像连头顶的阳光也不怎么刺眼了。 真是好用的空调!这回连杨阳也忍不住感叹。 不远处,一个做游牧民族打扮的壮年男子正把行李放到骆驼背上。头巾半掩着脸孔,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当瞥见四人时,从头巾下传出的声音也是中气十足的:“这么快就出来了?那个红头发的小姑娘还好么?” “不怎么好,不过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肖恩蹙眉道。本来与人寒暄,向来是杨阳出马,但自从德伦的事件后,她就对陌生人有了一定的戒心,尤其是商人,所以对壮年男子的问话,反常地回以沉默。 “吉人自有天相,那个小姑娘面‘色’红润,绝不是短命之人,别担心!” “谢谢你。”肖恩绽开笑容,愁容略消。 肖恩他……不会因为被人骗,而对人设防么?凝视青年的侧脸,杨阳有些困‘惑’。 “西麦先生,你要走了么?”昭霆指着那包行李。西麦笑道:“是啊,我可不是能悠闲地待在一个地方的人。对了,刚才忘了说,你们要去失落神殿的话,最好先经得妖灵族的同意。” “为什么?” “因为失落神殿是妖灵族的圣庙。而且‘门’口有两个守护者,如果没有钥匙,就无法通过,钥匙是在妖灵族手上。” 肖恩诚恳地道:“谢谢你的提醒。”耶拉姆问道:“那妖灵族的聚居地在哪里?” “哈哈,这就难说了,死亡沙漠没有永恒的绿洲,所以他们得经常迁移。不过上次见到他们是在上个月,应该还没走吧——你看一下地图,我有标出来,在一个黑‘色’叉叉的地方。”西麦走上前,接过少年手上的羊皮纸展开,很快找到标记,“看。” “很远呐!”比量了一下距离,杨阳皱起眉头。余人也面‘露’忧‘色’。 “是‘挺’远的,不过他们讨生活也不容易。事实上,也只有妖灵族能在这个鬼地方活下去了。”西麦的表情因为包着头巾看不见,但是听语气,明显对妖灵们十分钦佩。 “最后告诫你们一句,一定要小心沙暴!任你武艺盖世也好,魔法超群也好,一旦遇上沙暴,不马上藏到沙里当驼鸟,只有变成一摊烂‘肉’的下场,切记切记。”西麦把地图还给耶拉姆,挥挥手,跳上骆驼,头也不回地去了,一言一行都洋溢着西城人民特有的豪迈气质。 “好爽快的人,西城的人都像他那样吗?”目送商人的背影,肖恩眼中‘射’出憧憬的光芒,他最喜欢爽快的人了。 “当然不是!”昭霆断然否定。 “怎么说?” “死小鬼也是西城人,你看他爽快吗?” “……” 耶拉姆冷冷地道:“我之所以变得这么不爽快,一半是神官大人,另一半是你造成的。”昭霆勃然大怒:“胡说八道!”杨阳按住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不,昭霆,耶拉姆说的没错。”要不是他们这些毫无经济观念的人,他不会小小年纪就变成‘奸’商一个。 “阳,连你也帮他!” “我不是在帮他,而是在指出事实。” “好了,别说闲话了,商量正事。”耶拉姆‘插’口,他其实并不介意自己的‘性’格,只是听棕发少‘女’那么像是责备地说来,有点不舒服。 “嗯。这个妖灵族的住处实在太远,还是直接去失落神殿,我有自信打倒那两个什么守护者。”肖恩盯着地图,用坚定的语气道。 杨阳突然想起一事,冲口道:“对了,肖恩,你干嘛不用次元‘门’?直接就可以到了!”昭霆和耶拉姆一呆,齐声道:“对哦!” 棕发青年的神‘色’黯淡下来:“我无法使用次元‘门’。” “啊!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是怨灵,只能用自身的感情能量推动魔法,次元‘门’超出了我的能量负荷。”肖恩叹了口气,“而且希莉丝的情况也不适合用魔法。那个‘混’蛋说她起码能撑半个月,可是看她刚才的样子,只怕连十天也未必撑得到。我倒不觉得那‘混’蛋撒谎,问题可能是出在他用的传送术上,与希莉丝体内的魔力起了共鸣,冲弱了封印。所以,虽然我还能使用移动术,也不能用,只能老老实实地走到失落神殿去。” 余人面面相觑,为事态的棘手头痛不已。 半晌,耶拉姆第一个挣脱沉重的气氛,铿锵有力地道:“那就别‘浪’费时间了!叫醒希莉丝,我们这就上路!” ****** 红发少‘女’坚持自己行走,不要别人搀扶。好不容易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出帐篷,爬上骆驼,她已经累塌了。 该死!我真的变成废人了!埋首座骑温暖的后颈,她忍不住沮丧。 这时,身下几不可查地一晃,紧接着一个冰冷的‘胸’膛贴上她的背部,驱散了天气带来的躁热。 “可怕的不是变成残废,而是变成残废后没人照顾。”肖恩拍拍她的后脑勺,“接受他人的帮助也不是可耻的事,更不用说是朋友的帮助。” “……”希莉丝娟丽的脸庞浮起羞愧的红晕,同时也有一丝懊恼。 为什么他能看透她每一个细微的心理活动,却就是对她的心意一无所觉呢? 肖恩一手环住希莉丝的腰扶她坐正,一手拉起她的斗篷兜帽,同时轻踢座骑的侧腹。骆驼立刻站起来(注:骆驼和马不同,是跪下来等人骑上去),不疾不徐地往前走。杨阳三人还‘花’了番功夫才掌握住平衡,驾着各自的骆驼跟上去。剩下那只则背着行李。 “把面巾戴上,不然沙子会跑进嘴巴里。” 希莉丝依言戴起面巾,突然噗哧一笑:“我想起来了,小时候为了抗议老妈硬‘逼’我戴面纱,我曾经绝食三天,差点饿死呢。” “为什么?”肖恩奇道。 “因为我城的规定是‘女’‘性’必须戴面纱,除非结婚了,而我从小就讨厌戴这气闷的玩意儿。”希莉丝大方地靠在他怀里,闭上眼回忆,“所以我就绝食,我老妈拿我没办法,只好由着我。” “你真绝食了三天啊!?”一旁的昭霆听得目瞪口呆,满心佩服。骑在她左首的杨阳掩嘴笑道:“我记得你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为了抗议你妈妈‘逼’你穿吊带衫,结果不到半天就放弃了,在看到唯叔叔做的藕饼的那一刻。”昭霆恼羞成怒地吼道:“罗嗦!” “要她绝食,不如杀了她比较痛快。”耶拉姆凉凉吐槽。 “你们俩联手欺负我——” “哈哈哈……”杨阳、肖恩和希莉丝一齐放声大笑,愉快的笑声久久回‘荡’在青天下,洗涤了空气,也驱散了红发少‘女’内心的‘阴’云。 沙漠旅行是很枯燥的事,但五人谈谈说说,倒也不无聊,当天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度过了。 翌日,黎明未到,一行人就拔营出发,连吃饭也是在骆驼上解决。要不是睡觉时间不能少,肖恩真想日夜赶路。 “昭霆,你少喝点,这点水本来就撑不了多久,你再这么喝,三天大概就光了!” 看到友人咕嘟咕嘟往嘴里灌水,杨阳厉声教训。昭霆垂下手,委曲地道:“我渴嘛!” “渴不会忍一忍啊!” “阳好过份……” “让她喝吧,再过去不远有个水井。”看到棕发少‘女’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耶拉姆于心不忍。昭霆眼睛一亮:“真的吗?” “嗯,西麦给的地图上有标。” 杨阳不以为然:“万一他骗了我们呢?或者水井干了,还是小心点比较好。”耶拉姆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也对。”转头对昭霆道:“你先忍忍,等找到水井再喝。” “……是。”昭霆哭丧着脸答应。希莉丝开口道:“你要实在渴得受不了,我分给你。” “不用!”余人齐声大叫。 “没关系啦,我一点也不渴。”希莉丝拍拍身后的人,“有他在,一路上我半滴汗也没流,当然就不渴。” “对了!肖恩,靠过来一点!”昭霆吆喝不够,还身体力行地把骆驼往青年身边拉。肖恩额冒青筋:“你把我当什么了?” “免费空调。”说着,杨阳也驱策座骑靠近,接着是耶拉姆。 “……”肖恩只能懊悔自己‘交’友不慎。 行了大约两个钟头,终于到了少年说的水井,可是众人四下张望,连一滴像是水的东西也没找着。杨阳皱起眉头:“他果然骗人。” “不。”肖恩小心地扶希莉丝靠在驼峰上,才跳回地面,走前几步,蹲下身,捧起一把沙子,“有水井,只是枯掉了。” “没错,有点湿。”耶拉姆也下地走到他身边,搓了搓他手中的黄沙。昭霆大声道:“那怎么办?总不见得要我把水挤出来!” “你挤也挤不出来。”肖恩起身,食指在‘胸’前划了个复杂的图案,一粒粒仿佛水晶的圆珠从沙中透出,浮到半空,凝聚成一个***巴掌大小,透明晶莹的球体,反‘射’着阳光,说不出的绮丽。余人看得矫舌不下。 “只有这点了。”肖恩不甚满意地打量那个水球,对拿着水袋的昭霆道,“把塞子拔掉,”棕发少‘女’刚拔掉木塞,水球就像有生命似地化成一条银练,飞进袋里不见了。 “哇——”昭霆这才回过神,惊叹出声,“好‘棒’的魔法!”杨阳也满脸叹服:“你怎么‘弄’的?” “最简单的‘操’水术。”肖恩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几个助跑跳回座骑背上。 最简单?我连听都没听到过。杨阳心道,看向队伍里水系魔法最好的人,后者摇摇头,表示他也没学过。 古魔法果然远胜现代魔法,等空下来,我一定要向肖恩讨教。杨阳暗暗打定主意。 死亡沙漠确实不负其名,这天杨阳等人一共路过四个应该有水的地方,全干涸了,即使肖恩用了‘操’水术,也只攒得半袋的量。带着一点不安,四个少年少‘女’沉入梦乡。和前晚一样,棕发青年单独负起守夜的任务。 第三天,不安上升为淡淡的恐惧,因为希莉丝竟然无法行走!虽然她表现得和平常一样,但在将她抱上骆驼的过程中,肖恩清晰地感到怀中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月奥兰托,你不要被我碰到! 青年一边诅咒一边坐到她后面,甩动缰绳前进。在这样的气氛中,连最活泼的棕发少‘女’也失了笑闹的兴致,整个上午就在沉默中消逝了。 午间,昭霆突然指着前方的一点,大声道:“绿洲!” 远远的,一座翠意盎然的小绿洲若隐若现,仔细看,树影环绕间竟然还有个水池,‘波’光粼粼的湖面让人垂涎不已。 “不会是海市蜃楼吧?”杨阳忍着兴奋,提出保险的看法。 “的确是。”拥有看透幻象能力的怨灵肯定,如一盆冷水浇熄众人的期待。杨阳有气无力地道:“肖恩,你只要把你的冷气功能发挥在吹风上头就行了。”青年朝她投以困‘惑’的视线,令黑发少‘女’一阵愧疚,庆幸他没听懂自个儿的讽刺。 “肖恩,你不会在被骗后,对陌生人起防心吗?”不想自己变得更讨厌,杨阳鼓足勇气问出这几天盘旋在心头的疑问。 “咦?”肖恩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德伦?”杨阳点点头。 “干嘛提那个死有余辜的‘奸’贼!”昭霆嫌恶地皱皱鼻子。希莉丝‘插’口:“对了,后来怎么样?德伦呢?” “死了。”肖恩淡淡地道。希莉丝骤然回首:“你杀的?” “没有,他自己掉下悬崖的。” 希莉丝松了口长气,因为她学的是神圣魔法和白魔法,所以对亡者比较了解,知道怨灵一旦见血,就很难克制杀戮的本能。 耶拉姆重拾先前的话题:“提防陌生人是最基本的自保手段,无需被人骗就该有。” “可我看肖恩没啊。” “因为他是个天真的笨蛋。”耶拉姆不屑地冷哼,睨了昭霆一眼,“这个也是。” “你皮痒啊!” 肖恩苦笑道:“耶拉姆说得没错。不过,我并不是不气那些骗我的人,只是不想把这样的心情带入到和其他人的‘交’涉中,久而久之,就变成这样了。” “我正是想做到这一点!”杨阳冲口道。 “想做到这一点,没一定的人生历练是不行的。”希莉丝温言道,“你还是保持原样。这种心情没什么好可耻的,反而是轻信经常使自己和同伴陷入危险,只要掌握住分寸就行。” 杨阳点点头,很想问“那分寸又该如何掌握”,怕引起刁难的误解,硬生生咽回去。看出她心思,肖恩微笑道:“这个也是靠历练的,别急,慢慢来。” “嗯。”杨阳这才展颜,内心的大石一落地,她憋了好几天的怀疑就冒了出来,“肖恩,你恢复记忆了吧?” “什么!”昭霆、耶拉姆和希莉丝齐声惊呼。肖恩震了震,拽着缰绳的手无意识地握紧。 “真的吗,肖恩?”希莉丝转过身。 “……嗯。”肖恩垂下头,浏海便盖住了眉眼,“不是很多,只是一部分。” “说给我们听听嘛!你怎么这么见外,吭都不吭一声!”昭霆不满地道。杨阳看出青年的反常,但她认为让他说出来比较好,加上对历史的求知‘欲’难以抑制,就加入‘逼’供的行列:“一部分也可以,说来听听。” “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一些在学舍求学的经历。” “就是这个!”杨阳兴奋地道,“这个最重要了!你有没有想起英雄王他们是第几届的学员?你是他们的学弟还是学长?或者是同学?” “英雄王……”肖恩低低重复了一遍。杨阳讶道:“就是英雄王科尔修斯啊!他在降魔战争前就被封号了,你不应该不知道。他和他的妻子爱蜜莉都是东方学舍毕业的,你认识吗?” 黑‘色’的‘阴’影瞬间笼罩青年的双眼,挥洒出浓浓的血腥‘色’彩,和深切的仇恨。 “认识。” 森冷的声音,宛如来自地狱的最深处。这回连昭霆也查觉不对劲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回‘荡’在众人之间,半晌,耶拉姆问道:“你恨他?” 恨意缓缓消褪,琥珀‘色’的眸子回复原本的清澈,肖恩脸上浮起近乎心痛的哀伤:“有一点。” 没人敢问为什么。杨阳干咳一声,满怀歉意地道:“对不起,肖恩,我不该打听你的‘私’事。” “没关系。”肖恩回她一个包容的笑,“我只是暂时还没整理好心情,等整理好了,就告诉你们。” “不用不用不用……”杨阳和昭霆一起摇头,惶恐极了。 “真的没事啦,毕竟那都过去了。而且我想起的不全是讨厌的事,也有许多快乐的回忆,比如我姐姐!我终于想起她的名字了,她叫洁西卡。” 洁西卡!杨阳心脏漏跳一拍:圣贤者的义姐也叫洁西卡,是巧合吗? 耶拉姆‘露’出罕见的柔和之‘色’:“她是个好姐姐?”肖恩重重点头:“嗯!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不管我闯多大的祸,都会帮我在最短的时间内收拾掉;还保护我不受家里一帮老头子‘骚’扰,由我做喜欢的事。” ……这就是他对好的定义吗? 希莉丝叹道:“你没变成任‘性’鬼真是万幸。”肖恩一怔,正想发问,皱起眉头:“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余人面面相觑,凝神聆听,过了会儿,果然听见不知从哪儿传来奇异的呼呼声。 “在那!”最眼尖的昭霆首先发现声源,手指正前方。 余人转过头,看见一条衔接天地的灰线,将视界割成两半。肖恩脸‘色’遽变,甩开缰绳跳到那头无人骑的骆驼上,把行李一骨脑扯下来,‘精’准地抛到每个人手上:“抱紧!” 说时迟那时快,余人刚抱住他丢来的东西,耳旁就风声大作,沙尘漫天狂舞,灰线也接近到可以‘肉’眼看清的距离,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线,而是道巨大的龙卷! “天哪……”杨阳和昭霆倒‘抽’一口凉气。 “没时间喊天了!”耶拉姆反应也不慢,跳下座骑,一手一个将她们拉下地,打算躲到骆驼底下,然而他动作再快也快不过风,眨眼间风卷已欺到了面前。 肖恩甩手在三人身上罩了个结界,扑向想要从骆驼背上下来,却力不从心跌倒在地的希莉丝,将一瞬间能想到的防护咒语统统施加给她。 下一秒,他感到身子一轻,整个人被卷起,一股巨大的冲击袭遍全身,令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终于完全沉入黑暗。但是,他的双臂仍牢牢抱着同样不省人事的红发少‘女’。 ****** 古世历4577年联合领东方学舍—— [肖恩,肖恩普多尔卡雷。]白发苍苍的老者捧着本子点名,[……怎么,又没来吗?] 讲台下的学生动作一致地摇头,随即‘交’头接耳: [这种课,他来不来还不都一样。] [不过,这样明目张胆地跷课还是太嚣张了吧?] [有什么关系,他背景那么硬。] …… 装作没听见底下的窃窃‘私’语,老者提起羽‘毛’笔在肖恩普多尔卡雷这个名字旁边打了个叉,如果往前瞄一眼,可以发现这一行全部都是叉叉。 距离校舍楼二十米远处有一座黑杨树林,午休时学生们最喜欢来这里,或吃饭或聊天。但现在是上课时间,林里就显得冷清多了。不过,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一为数之始,九为数之极,九九归一,灵念为凭——显!] 暗绿‘色’的叶片发出几星微光,很快黯淡下去。将黑杨树叶‘揉’成一团,有着棕‘色’短发,琥珀‘色’眼眸的少年发出懊恼的啧舌声,[还是没用吗?] 叹了口气,他开始翻从图书馆带出来的占卜书,待看到最后一页写着[树叶寻人法]几个大字时,又是一阵气呕。 啪地合上书,棕发少年仰头凝望茂密的深绿‘色’树冠,低声道: [维烈啊维烈,你究竟跑哪儿去了?] 神情担忧而落寞,与他明朗的长相截然不符。 蓦地,他全身一震,右手一撑树枝改为半跪,小心翼翼地往下头窥视。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走进树林,火焰般的红发,湛蓝的眼眸,英俊的脸庞罩着沉稳的表情。阳光好像被吸引过去似地聚拢在他四周,使他看起来就如光神般闪闪发亮。 棕发少年松了口长气,挥手道:[卡修,卡修,我在这里。] 红发少年抬起头,绽开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肖恩,你果然又逃课了。] [嘘!嘘!]肖恩把食指竖在‘唇’前,[别站在林子口跟我说话,会被看见的!万一被贝姬逮到,今天中午我又要没饭吃了,她好凶的!] [你啊,都十二岁了还这么孩子气,都怪洁西卡姐姐把你宠坏了。]卡修为友人幼稚的口‘吻’叹息,大步走过去,[下来吧,我不喜欢仰着头和人说话。]他的语气温和,却自然透出一股威严。 肖恩依言跳下来,落在他面前,好奇地问道:[你怎么这个时间在外头,不会也跷课吧?] [怎么可能,我可是好学生。]卡修翘起下巴。 [是是。]肖恩撇撇嘴,做出赶人的手势,[那么,好学生先生,请吧,别跟我这差学生在一起,免得辱没了你。] 卡修放声大笑,一手勾住他脖子,另一只手则‘揉’‘乱’他的棕发:[臭小子,抬杠的水平愈来愈高了!走,去后山!咱哥俩好久没打一架了,今天好好较量一次!] [我要把你打得连艾咪也认不出。] [他‘奶’‘奶’的,我才要揍得你连贝姬也找不到!] [你是王子,居然说脏话!] [谁规定王子不能说脏话?] 两个少年边吵嘴边走远,活泼的脚步声宛如最自然的华尔兹,无比和谐,也无比欢快。夏日的阳光‘射’过叶缝,为他们烙下金‘色’的足迹。 学舍后头的小山坡上,传出‘激’烈的兵刃撞击声,由光化成的幻剑和锋锐的真剑在半空不断‘交’锋,双方势均力敌。近百回合时,棕发少年一个横切拨开对方刺来的长剑,接着翻转手腕,由左往右斜削,却在劈中红发少年的前一刻,险险避了开去。 [别放水!] 查觉友人的小动作,红发少年脸‘色’一沉,低声叱喝。棕发少年一吓,剑势陡然加快,光剑中宫直进,红发少年及时格挡住,不料剑上传来的力量大得出奇,他踉跄半步,长剑脱手,重心不稳,一***坐倒在地。 [卡修!] 肖恩慌忙上前探视,被对方一个翻身压在下面,巨大的***感令他呼吸一窒,[你干嘛?] [真搞不懂。]卡修仔细端详他,面‘露’困‘惑’,[明明一点也不强壮,为什么力气这么大?难道‘萨桑之子’连武技也天生高人一等?] [才不是!]肖恩用力推开他,脸蛋因愤怒而涨得通红,[跟那东西无关!武技也好,魔法也好,全是我自个儿苦练出来的!你也当我是什么天才!?] [肖恩……]卡修浮起歉疚之‘色’,虽然这个朋友‘性’格爽朗大度,但老是被人以萨桑之子、天才之类名词囊括一切成就,圣人也会发火,所以他才不爱上课,[抱歉。] [不,是我不对,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肖恩坐起来,神情恢复了平静。 卡修捡回长剑,在他身边坐下。一阵和风吹来,覆盖山坡的青草‘荡’出一圈圈涟漪,好似‘波’‘浪’般摇曳着悠然醉人的温馨。陶醉于眼前的景致,肖恩‘露’出开怀的笑容。卡修却神思不属,仿佛有心事。 [肖恩,马上就***礼了(注:古世纪时,男‘性’十二岁算成年,‘女’子十五岁),你想好选什么职业了吗?] [没有,我喜欢打架,也喜欢魔法,也许会成为魔法战士吧。]肖恩心不在焉地道。卡修神‘色’一紧:[那你不就非加入特卫队不可了吗?](注:大黑暗时代,为了对抗魔族,所有的国家结为一个联盟,主干国是四强国,首脑为四位国王和东方学舍的元老们,特卫队就是为了保护这些人而成立,成员清一‘色’是东方学舍的菁英。) [才不要!要我成天跟着那帮老头子,光想就恶心!] [可是,魔法战士都会被编进特卫队的。] [我管他!]肖恩蛮横地道。 [哦。]卡修绷紧的脸‘色’刹时放松下来,犹豫了一下,他试探地问道,[那…肖恩,你愿意来我的国家吗?] [好啊。] 没想到友人答应得这么爽快,卡修足足愣了三秒钟才回过神:[喂,我的意思不是到我的国家来玩,而是成为我国的保护者,我的护卫!] [我知道啊。]肖恩回他一脸困‘惑’,[我早就想当卡修的护卫了,你老是为你国家的事伤脑筋,有我帮你,你就会轻松点了。]卡修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谢谢你!肖恩!] [朋友之间,说这些见外的话干什么。] [嘿嘿……]卡修不好意思地笑了,然而转念一想,他又踌躇起来。肖恩是东方学舍的宝,更是联盟第一世家柯曼家的心头‘肉’,即使他铁了心要帮他,两家也不会答应,‘弄’到僵了,肖恩不会被怎么样,他却有百分之两百的可能被偷偷作掉,那可不好玩。而且,基于朋友的义气,他也得把话跟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子挑明:[我国只是联盟里最不起眼的成员国之一,我也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王子,但你不同,以你的本领,每个大国都会抢着要,你跟着我……] [卡修会出人投地的。]肖恩打断。 [啊?] 肖恩定定注视友人,一字一字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因为卡修有志气,也有本事。] 红发少年内心充满了感动,他出生于一个不起眼的小国,空有满腔抱负,却苦于无权无势,无法一展身手,有时候真的很怨,而现在,他最要好的朋友竟然坚定地说他会出人投地,还主动要帮他,无疑给他打了记强心剂。 [肖恩,我只对你说。] [嗯?]听出友人话里的严肃,肖恩立刻把留连在草坪上的视线收回来。 卡修站起身,眺望远方,从这个角度,圣山脚下的风景可以一览无遗。 [从小,父王就对我说,要出人投地,要学成本事,赶走盘踞在我国的魔族,让民众安居乐业。我一直记着父王的教诲,但不知从何时起,我不想再把目光局限在一个国家。] 凛然不可侵犯的王者霸气从红发少年周身散发出来,令肖恩的呼吸为之一窒。 [我要把这个世界上的魔族统统赶走!让不止我的国家,别的国家的人民也能安居乐业!] 铿锵有力的誓言沿着山坡传播开去,久久不绝。 ****** 为什么……连那样光辉耀眼的人,那样善良无‘私’的人,也会被权力腐蚀? 醒来的瞬间,撕裂般的痛楚猛然爆发,显些令他又昏厥过去,调整了一下呼吸,棕发青年缓缓睁开眼,一眼看到的是被沙尘遮蔽的秋阳,和梦中那绚烂的夏日截然不同。 “呃!”稍微一动,又是一阵剧痛传来,这‘波’痛楚刺‘激’了他脑中某根神经,好像在什么时候,他也经历过这种凌迟般的痛苦。 肖恩硬是坐起来,却不是检视自个儿的情况,而是查看怀中人。幸好,红发少‘女’只是晕倒,并无外伤,都是托得他设的结界之福。接着,他四下张望,浮起懊恼之‘色’:“唉!失散了。” 附近没有杨阳三人的身影,肯定是被卷到别的地方去了。不过,他那时有一视同仁地施加防护罩,‘性’命应当无虞。 最后,肖恩才打量自己,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他的身体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有深有浅,共同的特征是没有血渗出——在成为幽灵的一刻,青年就丧失流血的资格了,但疼痛是免不了的,这是成为怨灵的代价——有实体,就得承受实体的反应。而且,他最严重的伤还不是这些,而是沙暴狂肆的自然力造成的内部损害,因为他现在是由能量汇聚而成的怨灵。 “幸好没穿希莉丝买给我的那件。” 肖恩松了口长气,用魔法粗粗治疗了一下,顺便把割得破破烂烂的褚‘色’长衣还原。他的衣服也是由能量汇聚而成,所以只要补充点能量,就能恢复原样。 将希莉丝平放在地上,解开结界,肖恩轻拍她的脸颊,唤道,“醒醒,希莉丝,醒醒。”昏睡会使她的体力消耗得更快,他虽不忍也只能叫醒她。 红发少‘女’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来,初时焦距有些涣散,过了一会儿转为清明:“沙暴!” “没事了。”肖恩安抚,“杨阳他们也平安无事,不过失散了。”希莉丝不解地眨了眨眼:“既然失散了,怎么确定他们平安无事?” “因为我设了结界,你不也平安无事?”肖恩注意到她的声音略为沙哑,关怀地问道,“要不要喝点水?” “嗯。” 肖恩往她怀里看去,顿时变了脸‘色’。 当时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把行李抛给每个人,却没办法做到均分,所以希莉丝抱着的是装杂物的袋子,食物和水一袋也没拿到! 这下惨了!肖恩用力拉扯鬓发,懊恼得差点哀哀叫。且不说食物,没有水,在这样干燥的环境里,一天恐怕就撑不住了,何况希莉丝目前身体虚弱。可是,要在一天内找到水源,简直难愈登天! 一看他的表情,希莉丝就会意:“没水?” “……”肖恩用沉默代替回答,拼命开动脑筋。 “算了,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一边和阳他们会合,一边找水吧。”希莉丝吃力地撑坐起来。肖恩双目一亮:“对了!杨阳他们有水!” “你想……不行!” “五袋水全在他们那里,分我们一袋又不算过分。” 希莉丝高声道:“万一他们没在一起呢?或者水袋被风刮破了?你这么做有可能会害死他们!”肖恩信心满满地道:“放心,我设的结界即使三个那样的沙暴也冲不垮,所以他们一定在一起,水袋也一定完好无损。” 红发少‘女’这才不吭声,任同伴用传送术转移来一袋水,递给她:“呐,喝吧。”希莉丝只浅浅抿了一口,就关上瓶塞。 “多喝点没关系,我刚才感应了一下,从这里往西走不到两天就有个小绿洲。”肖恩笑道,“而且杨阳他们也掉在妖灵族的住处附近,我们的运气真的很好。” 希莉丝愣了愣,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你该不会想——” “嗯,我们先去失落神殿吧。” “可是……”希莉丝左右为难,既窃喜可以和心上人单独相处,又担心同伴们,“万一他们遇上危险……” “没事的,在西麦告诫我们要当心沙暴时,我就料到八成会有这一天,所以留了一小半的元神在杨阳身上,危急时‘他’就会出来帮忙。”肖恩拍拍‘胸’脯,一副天塌下来有他担待的模样。 希莉丝听得瞠目结舌:“你用的该不会是灵魂切割术?”(注:死灵魔法,顾名思义能够切割灵魂,***出来的灵魂拥有和本体一样的思想、‘性’格和感情,只是力量弱很多,通常被用来保护至亲至爱之人,因为法术难度很高,危险‘性’也大) “哎呀,你知道啊?” “哎呀你个头!”希莉丝当场歇斯底里,“那样危险的法术,你竟然敢随便‘乱’用!且不说‘弄’得不好就魂飞魄散,万一那部份的元神被消灭了,你受到的可不是一般的伤害!” 肖恩被她吼得心惊又委曲:“可是不这么做,我不能放心啊。我只有一个人,要保护你又保护他们,当然只能把自己拆成两半。其实我是很想亲自保护杨阳他们,可是你的身体恶化得太快,情况刻不容缓,除了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还有别的解决方法吗?再说……” 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解释,希莉丝的眼神逐渐软化,轻轻叹息了一声,她一把揪住对方的前襟拉近,定定凝视他的双眼,一字一字道: “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好吗?” “呃?”肖恩惊讶地回望她,那双蔚蓝‘色’的眸子里承载着一种他曾经在某个人眼中看过,却始终没有真正明白的情感。但是,这份感情燃烧得更炽热、更‘激’烈,少了包容、多了占有,让他想起另一双眼。 一双紫‘色’的眼睛。 就连她接下去吐出的话语,也和他脑中突然浮现的声音重叠: “我知道你重视我们、愿意为我们做任何事,但你也要爱护自己、珍惜自己啊!不然你有个三长两短,要我们怎么办?” [肖恩师父,我不管世人怎么说、怎么看,从以前到现在,就只有你一个人站在我身边、保护我,所以我也只看着你、保护你,谁敢伤害你,我就杀谁!如果这个世界‘逼’迫你,我就毁了这个世界!] 有着黑‘色’‘波’‘浪’卷发的少‘女’用着‘激’狂的眼神,冷酷的语调说着决绝的话,传递出偏‘激’专断,却也纯粹深切的情感。 “不!不!” 棕发青年猛然摇头,挣开少‘女’的钳制,踉跄后退数步,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肖恩!”希莉丝惊骇万分,急忙抢上前,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呜……”从青年‘唇’间逸出压抑不住的呻‘吟’,一股异样凄厉的惨痛从他体内爆发出来。他知道这是冲撞了封印引起的痛楚,却不明白为何如此‘激’烈,以前他回想起什么时,都没有这样的反应。 “肖恩!!” 没有听见红发少‘女’的呼唤,肖恩放任痛楚侵占全身、吞噬记忆,任那双挚爱的眼眸远离,任那张怀念的面容模糊,不是因为忍受不了疼痛,而是他不愿想起。 ——那个他最重视,也最对不起的人。 剧痛随着再度沉入黑暗的记忆迅速淡去,肖恩长长吐出一口气,撑起上身,摇了摇还有点晕旋的头。见状,希莉丝喜出望外:“你没事吧?” “嗯,没事,我想起了一些事情,结果冲撞了封印。”肖恩笑了笑。希莉丝恍然大悟:“吓我一大跳!我还以为你另一半灵魂出了什么事呢!” “不会的啦,他没这么不济事。”肖恩挥挥手,瞥见对方瞬间冰冷的表情,想起之前那番话,连忙打躬作辑,“我…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乱’来了,我保证!” 希莉丝这才满意颌首,掏出手帕擦拭他的面颊:“瞧你,‘弄’得满脸沙子。” 感到突如其来的温暖,肖恩心跳加速,这一回,他清晰地看见对方眼中的柔情,褪去了炽热,充满关怀与怜惜,像极了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他的青梅竹马。 贝尔妲。 小时候的她,蹦来蹦去像只小辣椒,没片刻安宁,老是把他当沙包揍;长大的她,温柔端方、成熟稳重,令他惊‘艳’、陌生,暗叹‘女’大十八变。 所以,他生疏地叫了声“贝尔妲”。她微微一笑,款款走上前,狠狠拧他的耳朵。 那一刻他明白:她根本就没变!高兴溢满‘胸’膛,他情不自禁地抱住她,欢声道:[好久不见!贝姬!] 可是卡修变了。 她劝他不要进宫,不要信卡修,他没有听。 因为他相信卡修不会背叛他。 事实证明他错了。岁月没有改变贝姬,却改变了卡修。 燃烧的宫殿,手持弓箭的禁卫军,怀中逐渐冷却的身躯……还有那深情的眼,眷恋的笑容,轻拂他脸颊的手指,滑落眼角的泪滴。 突然间,明白了她的心意。 “希莉丝……” “嗯?”擦干净脸,红发少‘女’还解开青年的长发悉心整理,随口应了声。 “……没什么。你快点,我们该走了。”肖恩咽下到嘴边的话,催促道。 “哦。”希莉丝快手快脚地编好辫子,背起行李和水袋,大方地趴在他背上。反而是肖恩不自在地僵了僵,随即摇头赶走心头的怀疑,迈开大步。 不可能的!我比希莉丝大那么多岁,又不是活人,她不可能对我有好感的! ****** 连绵不尽的沙海宛如永恒不变的炼狱,火辣辣的‘艳’阳将空气中的水份蒸发得一干二净,让身处其中的人感觉好像要烧起来似的。一阵风吹过,没带来半点凉意,只有摆脱不了的燥热与沙尘。极目望去,竟连寻常沙漠常有的仙人掌也没有,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很荒凉,是吧?” “席娜。” 杨阳转过身,望着迎面走来的妖灵族‘女’子。健美婀娜的身材,细致光泽的小麦‘色’肌肤,深邃的五官,飞扬的神情,构成西城‘女’‘性’特有的野‘性’魅力。低‘胸’束腰短袍,深黄‘色’的兽皮靴,左腰悬挂的宽刃刀和肩后的弓箭长矛更将她的气质衬托得英气‘逼’人。 “感应到你的同伴了吗?” “没有,距离太远了。”杨阳不无失落地垂下法杖,这根通体晶红的法杖是临行前银发青年送给她的礼物,虽比不上飞焰,也是响当当的法器,等级指数十,可以支持光炎水三系魔法的施放,所以神官为它取了个名字[灯熏鱼]。贴切归贴切,但实在难听,杨阳就翻成古代语[艾洛威斯],免得法杖暗地里咒骂没有起名天赋的原主人。 席娜热心地道:“要不要我帮忙?”杨阳摇头:“不用,谢谢,我大概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其实就算不感应也知道肖恩和希莉丝一定是往失落神殿去了,算算时间,红发少‘女’顶多还能撑七天,而从这里到失落神殿就要五六天,棕发青年根本无瑕来找他们。 “你打算追上去吗?这可不行哟,你另两位同伴还在我们手上。”席娜闭上一眼,调皮地笑道。杨阳也笑了,不过是苦笑。 正如肖恩感应的,他们三个掉在妖灵族的住处附近,但之后的发展就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幸运。相反,他们霉透了!因为那个地方恰好是沙虫(注:一种生活在沙漠里的怪物,嗜‘肉’)的巢‘穴’!这种怪物皮坚‘肉’硬,连琵琊的雷也无法击穿,而且力大无穷,经过半天的撕扯,竟然将挡下沙暴的结界也打破了。千钧一发之刻,由席娜率领,出来猎食的妖灵族战士及时赶到救了他们,代价是——做奴隶。 [奴隶!?]昭霆喊声如雷。 [没错,你该不会以为我们的力气是白出的?天下没白吃的午餐,我们救了你们,你们就要付出相应的回报。]席娜的态度落落大方,让人完全无法兴起恶感,[不做奴隶也行,留下你们怀里的东西。] 杨阳三人低下头看所谓“怀里的东西”,再面面相觑,心想不说别的,把粮食和水袋‘交’出去,他们还有活路吗? 依然是棕发少‘女’河东狮吼:[开什么玩笑!我们把食物和水给你,我们吃什么?喝西北风啊!] [稍安毋躁,昭霆。]杨阳捂住友人的嘴巴,她倒没有生气,虽然对方的条件很苛刻,却算不上无理,毕竟他们是欠了人家一条命;而且三天旅行下来,她已经深刻体验到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的人们,有多么不容易,决没有当慈善家的余裕。[请问怎么称呼?]她询问为首的高挑‘女’郎。 [席娜。]‘女’郎咧开一个爽朗的灿笑。 [你好,席娜小姐,请问贵族的奴隶需要做些什么事?] [所有的活!包括做猎食的‘诱’饵;非常时期,还要充当货品,卖给人口贩子。] 杨阳三人的脸‘色’刹时变得无比难看。不等火山爆发,席娜扑哧一笑:[看你们的样子就知道是不愿意了,不过我族的惯例就是如此,不愿意就打败我,用自己的力量赢取自由。] [一言为定!]昭霆拔出无刃,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冒失地冲上去。刚才妖灵族的战士只‘花’了几秒钟就全歼沙虫,厉害程度让人印象深刻,席娜身为他们的头领,肯定有惊人技业,所以她先让琵琊抢攻。 几道雷霆对准一个定点打下,却只劈中席娜的残影,真人已一个箭步冲到昭霆面前,伸手往她领口抓去。雷兽见情势不妙,‘射’出两发闪电球,同时跃起咬向席娜的脖子,却反过来被掐住颈项。席娜侧首避过棕发少‘女’刺来的一剑,抓住她领子往下一掼。 砰!昭霆整个人埋进沙地里,摔得七昏八素、眼冒金星。 [昭霆!]杨阳和耶拉姆急忙抢上前,见她无恙,松了口长气。 [你资质不错,可惜锻炼太少,还不成气候。]席娜看了眼掌中奋力挣扎的琵琊,微微一笑,[连带雷兽的水准也降低。] [放开阿旺!]昭霆吐掉嘴里的沙子,放声大喊。 [阿旺?是它的名字吗?真不错。]席娜赞美,把琵琊抛还给她。 和她的身手比起来,她的审美观真是烂得可以。杨阳和耶拉姆哑然。 [好,接下来谁上?] 杨阳和耶拉姆面面相觑。对方轻轻松松就将昭霆和琵琊撂倒,换成他们下场恐怕更惨。 看出两人的犹豫,席娜大方地道:[你们也可以一起上。] [你说的。]耶拉姆冷冷地道,对杨阳使了个眼‘色’。虽然自从认识希莉丝、维烈、肖恩这些强悍的伙伴后,他们协同作战的机会就少了很多,但在西芙利村培养出来的默契毕竟不会消失。 杨阳解下腰间的魔法杖,飞快念诵咒语:[悠游在空气中呢喃自由之歌的风之‘精’灵,化作坚固的枷锁,禁锢住我的敌人——风之锁!] 青‘色’的风卷将席娜的双臂束缚住的刹那,耶拉姆闪身扑上,挥鞭直击她的天灵盖,速度之快,到了劈下才发出破空声的地步,然而,还是没有席娜快。 妖灵族的‘女’战士往后一跃,躲过那快愈闪电的一鞭,同时踢出右脚,飞扬的黄沙遮蔽了少年的视线,‘逼’得他不得不收回接下来的攻势,但席娜也没能趁隙反击,因为黑发少‘女’及时发动了魔法:[影缚!] 席娜的动作出现了半秒的停顿,但是对耶拉姆和杨阳已经足够了。宛如蛟龙般灵动的黑鞭立刻袭向席娜周身要害,法杖顶部镶嵌的宝石也再度发出光芒: [防护魔法效果风刃‘乱’舞!] 数十道透明的风刃从耶拉姆身旁掠过,‘射’向席娜,范围之广,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好家伙!]席娜吹了声口哨,一个前空翻高高跃起,避开所有的风刃和少年的长鞭,这招正中杨阳下怀,法杖疾点,一条火龙咆哮而出:[炎龙破!] 席娜挣开风索,食指一划,一道蓝白‘色’的光弧迎向炎龙:[雷牙暴!] 轰的一声,龙首崩碎,雷牙咬处,龙身也很快被吞噬殆尽,就在闪电的余‘波’击中杨阳的前一刻,席娜手臂一挥,雷牙转头飞向正要赶过来的耶拉姆,瞬间将他电得浑身软麻,动弹不得。 杨阳也一***坐倒在地,大口喘息。她连续使用了几个中级魔法,魔力透支,加上神经高度紧张,累得差点没晕过去。 [你们俩比那个丫头好些,不过也不怎么样,倒是配合相当好。]席娜绽开赞赏的笑容。 三个少年少‘女’苦笑,他们的本领确实不怎么样,但在外面,好歹也称得上中上,横行天下不敢说,至少过关斩将没问题,可是在这个‘女’子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席娜挥挥手,一个妖灵族战士拿出三只金属环。 [呐,戴上吧,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族的奴隶了。] 杨阳三人脸上变‘色’,看那环的大小,显然是套在脖子上,如果要受这种污辱,他们宁愿死了算了! 《我来吧。》一个熟悉的清亮嗓音在杨阳脑中响起,吓了她一大跳:[你……!] [臭‘女’人,你把我们当什么了!]昭霆破口大骂,眼角瞥见友人一跃而起,一边活动手脚,一边用和平日截然不同的活泼口‘吻’道:[打败你,就不用戴那劳什子玩意儿了吧?] [什么!]席娜一怔,没料到她还有挑战的勇气,[算了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这可不一定。] 青‘色’的光翼在少‘女’背后展开,同时成形的还有一把金‘色’的长枪:[九天雷墼!] [肖恩!] 昭霆和耶拉姆的大喊湮没在陡然爆发的轰鸣中,九条雷电形成的巨龙从天空俯冲而下,将席娜轰个正着。但沙尘散尽后,出现的身影却毫发无伤,只是左手多了只刻有奇异图案的短杖。 第一件法宝么?肖恩没有给敌人丝毫的喘息时间,长枪平挥,发动第二‘波’攻势:[封器电网!] 呈格子状的金‘色’电光刹时包围住席娜,她试图化解,却没有用。 魔杖失效了!怎么会!难道是她刚才的咒语—— 席娜只惊愕了一瞬就镇定下来,心念电转:这‘女’孩的魔法有古怪,不能让她再有机会抢攻! 主意一定,她立刻施放斗气震碎电网,朝对方冲去。肖恩早有预备,三道沙墙冲天而起。 轰!席娜才打破第一道墙就发觉不对,连忙‘射’出发火球,借着反冲力高高跃起。果然,崩塌的沙墙化作数十根石牙,险些就刺中她的脚底板。 守中藏攻!有一手!席娜忍不住赞叹了声,被对手的强劲‘激’起前所未有的斗志,银白的斗气‘波’呈放‘射’状涌出,宛如从天而降的流星雨,直袭对方。 肖恩背上的双翼一振,看似要往天空闪躲。席娜掏出一只酷似铁手套的武器戴在右手,闪电般飞向他,却不料青年压根没有躲避的打算,而是借用风翼施放魔法:[裂空阵!] 无数漩涡状的小风卷出现在空中,将斗气‘波’吸收得一干二净,影响所及,连空间也开始扭曲。席娜身子摇晃,差点坠落。但只一忽儿,她就‘摸’清风卷的流向,覆险如夷地继续飞来,灵敏的战斗直觉令肖恩也不禁暗暗赞了声好。 ‘激’烈的金戈‘交’鸣声连成一气,铁手套凌厉而绵密的攻击被长枪一丝不漏地挡下,棕发青年高超的枪术令旁观的妖灵族战士大为震撼,但他们的惊讶程度还远远比不上席娜,因为一股剧烈的冲击从右手传递至她全身。 不好!我上当了!席娜这才发现对方的武器不是实体,而是雷元素汇聚而成的幻枪。然而,已经迟了,肖恩将空出的右手举到她‘胸’前,结了个手印:[震!] 只听得砰一声闷响,席娜整个人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向后飞去,重重摔在地上。 [族长!]妖灵族战士纷纷惊呼,跑向倒地的头领。 《你下这么重的手干嘛!》杨阳看的不舍。肖恩以枪驻地,调整散‘乱’的呼吸:(放心,这一击只够她麻个半分钟。) 事实上,他伤得比对方更重。考虑到黑发少‘女’的体能,他刻意用魔法来战斗,没想到还是***得不得不使用武器,这个叫席娜的‘女’人可真够厉害。 《是吗?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希莉丝呢?》 (这个,说来话长。总之,希莉丝没事。)肖恩刚才感应到本体被红发少‘女’骂得臭头,不敢说出实情,打了个哈哈‘蒙’‘混’过去,躲回身体里。 [哎……喂!]杨阳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被挤出了‘精’神世界。 [阳,怎么回事啊?肖恩怎么会——]一见风翼和雷枪消失,昭霆就明白换人了,忙不迭地问道。 [不知道,他不肯说。]杨阳跌坐回地面,‘揉’捏酸痛的左臂。耶拉姆关心地望着她:[你还好吧?] [还好,这次他不是‘操’得很厉害。] 三人说话间,席娜已恢复意识,在族人的簇拥下走近。见状,杨阳想要起身,无奈腰酸‘腿’软,实在爬不起来,只好歉然一笑:[失礼了,族长。] [没关系,你叫我席娜就行。]年轻的‘女’族长用兴味的目光打量她,[你的‘性’格和战斗方式相差真大。] [哈哈,这……]杨阳苦笑。 [别在意,我是在夸奖你。你是我见过最强的战士,魔法和武技都很‘棒’。有生以来,我还是头一次打得这么过瘾。]席娜真诚地笑道,脸上毫无败者的‘阴’影。杨阳不禁也回以微笑:[哪里。那么,席娜,我们可以走了吗?] [你可以走了,他们两个不行。] [哎?]杨阳三人呆住了。席娜也浮起困‘惑’之情:[我不是说得很清楚,打败我就不用做奴隶,你赢了,所以你可以走;他们俩输了,当然必须留下来。] [……] 就这样,虽然托棕发青年的福赢得了胜利,却只换来黑发少‘女’一个人的自由。 杨阳从惨痛的回忆中醒来,暗暗叹息。没察觉她短暂的失神,席娜问道:“阳,我们马上要去猎食,你去不去?” “呃,我不去了,抱歉。”开玩笑!她还不想死! “真可惜,好想再见识一次你华丽的身手。”席娜非常失望。肖恩大为振奋:《让我出来!我让她见识!》 (你闭嘴!你随便把自己拆成两半的帐我还没同你算呢!)杨阳喷火。 棕发青年立刻噤声化作缩头乌龟一只。 “那族里麻烦你多担待了,我们大概会去好几天。” 杨阳大奇:“好几天?为什么?”席娜耸耸肩:“食物越来越难找了呗,受荒年影响,沙漠的水源干涸了许多。水少了,生物当然多不起来。” “席娜,你们为什么不出去呢?虽然外面的情形也很糟,但比起这里简直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再说,以你们的本领,到哪儿都会有人抢着要。” “因为我们还未到达极限。” “咦?”杨阳一怔。妖灵族族长‘露’出淡淡的笑容,用复杂的眼神眺望广袤无垠的金‘色’沙海,“诚然,我们很强,但成就我们强的是这片沙漠;同样的,它也吞噬了不少我们的同伴。我们热爱它,也憎恨它。这里凝聚了我们所有的爱恨,你说我们如何抛得下它?” “……” “而且从出生起,我们就一刻不停地与这片沙漠战斗,已经成为一种本能。如果出去了,我们反而会过不惯安逸的日子,甚至丧失生活的动力。”席娜抚‘摸’‘胸’口,一字一字道,“每个妖灵族战士,这里都有把火,一把为了生存燃烧的火焰。它是我们的生命之源,也是力量之源,一旦它熄灭,我不敢想象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杨阳浮起略带‘迷’茫的神情:“我不太明白,不过,我觉得很感动。” 席娜绽开灿烂的笑靥,伸了个懒腰:“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被你一问,就滔滔不绝说了。今天以前,我连想都没想过这些事。” 我倒是很明白。肖恩心道:只是不想向命运屈服罢了。 ****** 两只巨大的前爪从沙里钻出,接着是两颗眼球,四下看了看,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但是,它没有机会让身体也浮出地面,一个从天而降的身影一拳轰碎了它的颅骨。 “沙蝎啊。”棕发青年以不甚满意的眼光扫描猎物,“也罢,虽然要煮很长时间,但‘肉’的味道还可以。” 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里,肖恩感到脑子一晕,一股陌生的渴望从心底窜起,不知不觉弯下腰,抓住沙蝎的一只前爪,就要使劲。 “嗯……” 趴在他背上的希莉丝往旁边一滑,发出不舒服的梦呓。肖恩刹时回过神,将她挪回原位。 “奇怪,我应该没有食‘欲’了啊。”无法理解自己的失常,肖恩发了会儿呆,想不明白,只好暂且压下困‘惑’,把尸体拖出沙子。 沙漠的夜格外晴朗,满天星子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棕发青年让红发少‘女’躺在身边,手肘撑着膝盖抵住下颌,注视被火焰包裹的尸首。明亮的火光照映在他脸上,却温暖不了他的肌肤。 当年,贝姬的尸体是不是也是这样被火烧成灰烬? 心脏绞痛,肖恩情不自禁地闭上眼。 “权力,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吗,卡修?” 记忆中,红发少年的笑容就像朝阳般璀璨。长大后的他,也是不变的光芒四‘射’。而维持那光芒的,就是名为野心的火焰。可是在内里,是不是也有些珍贵的事物,被那火焰悄悄地吞噬了? [肖恩,你还不明白吗?你对王家的威胁!卡修是英雄王,可是他的名头还没你响亮,只要你一句话,民众甚至愿意***他!你的影响力这么大,卡修怎么会让你活着!] [我又不会叫人***卡修。] [你这个笨蛋!现在问题不是你怎么想,而是卡修怎么想!] [我是什么样的人卡修最清楚,他不会怀疑我的。] [你错了,他会怀疑你的。]贝尔妲牵起一抹悲哀的笑容,[卡修已经变了,只是你没发觉。] 我是真的没发觉吗?肖恩睁开眼,审视自己的心灵。当日,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见到高高在上、肃容正坐的儿时好友,那份油然升起的生疏感,真的只是因为阔别了十六年? 还有,当每个人都跪下,他昂然独立,卡修眼中那一闪而逝的不悦,又是源于什么? 肖恩苦笑出声,直笑到前仰后合,泪水涌出眼眶。 卡修啊卡修,你可知,我那时不跪,不是为了向你表达抗议,而是我太高兴,高兴得想要上前拥抱你,就像拥抱贝姬一样,对你说:[好久不见,卡修!],而不是:[为臣参见陛下。] 你忘了,十二岁那年,我就已经成为你的臣下了? 还是你认为,那不过是当不了真的童言稚语? 那么,为何在我发誓向你效忠,‘交’出所有的头衔和领地后,你还是要置我于死地? 难道就如贝姬所说,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而且,卡修已经有了孩子,如果他没有孩子,问题还不大。] [这跟罗莎米亚又有什么关系?] [防患于未然啊!卡修是科尔修斯家族第一代国王,当然会想要让这份基业永远传承下去。他虽然不及你名头响,好歹还压得住你,但罗莎米亚就不行了。卡修一死,局势必定倒向你这边。为了永诀后患,现在杀了你是最好的办法。] [我只比卡修小四个月,他死了,我也差不多了。] [那你六个弟子呢?他们一个比一个出‘色’,随便往哪儿一站都比罗莎米亚亮眼。何况他们都在降魔战争立下大功,获颁的土地加起来足足占了半块大陆,你能保证他们不会起异心?] [鲁西克有点危险……] [这不就得了!] [……好吧,我现在就去叫他们签保证书。] [肖恩啊。]贝尔妲抚额长叹,表情有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好笑和爱怜,[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呢?都三十三岁的人了。看来跟你说再多也没用,总之今晚的宴会不要去,马上收拾行李,带着帕尔他们躲得远远的!] “贝姬,你会恨我么?” 恨我没有听你的话?恨我害死了你? 恨我……直到今天才明白你的心意? [肖恩,答应我,不要为我报仇,不要回来找帕尔他们,找个地方安安稳稳过一生。] [我做不到!] [喂,你这家伙,不知道拒绝将死之人的要求是不可饶恕的行为吗?]贝尔妲又好气又好笑,‘胸’口的利箭和箭头的剧毒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笑容,[答应我吧。我用一条命换你的,不是为了看到你被仇恨‘弄’脏。而且你斗不过卡修。你是很强,但你太天真,只要稍微用点心机就能摆平你。相信我,帕尔他们不会有事的,他们比你聪明多了。我也…希望你……] 劈啪!火星的爆响将青年的神智从遥远的过去拉回来,他擦去脸上的泪痕,查看烤‘肉’的情形,松了口气:“幸好没有烧焦。” 然后,他低下头。 红发少‘女’呼吸轻浅,睡容安详,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他已拉开数次,她还是缠上来,也不怕着凉。 肖恩小心地将她的手塞回‘毛’毯,突然怔了怔,好像这个动作,他以前常常做。 [肖恩师父!] 甜甜的,充满依恋的童音,宛如永恒的天籁,在他脑中回响。 “弟子啊……”他低喃,深深苦笑,“我一定是个坏师父。” 因为他一个也想不起来,除了贝尔妲提到的两个,但也只是名字而已。 而且他不愿去想。 想起来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是个活了千年以上的幽灵,所有他生前认识的人,除了维烈,想必都已不在这世上。即使想起来,也是徒增心酸和寂寞。还不如保持目前的心境,好好珍惜身边的人。 如果一味沉浸过去,反而会失去手头现有的。虽然对不起维烈,但他不打算再回忆了,回忆也等杨阳他们都寿终正寝或找到各自的另一半。 “他应该不会在意几十年的时间吧。”肖恩自言自语。这时,他瞥见希莉丝皱起眉头,似乎睡得不太安稳,正要施宁神的法术,那双蔚蓝‘色’的眸子已张了开来。 “肖恩……” “怎么了,做噩梦了?”肖恩柔声道。 “嗯…不算吧,只是这几天一直做。”希莉丝耙了耙浏海,瞅着对方的眼神有一丝异样,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说明白,转头瞧着火里的巨大黑影,“这是什么怪物?” “沙蝎。你醒得正好,刚好烧熟。”肖恩把火头熄灭,切下一块‘肉’递给她,接着将剩余的也割下串起,塞进包里,留作备用粮食。 希莉丝食不知味地吃完烤‘肉’,问道:“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肖恩撒了个小谎,其实对方睡了差不多有一天,但睡觉不同于昏‘迷’,对保存体力有帮助,所以他采取鼓励态度,“你再睡会儿吧。” “不要,我睡不着。”希莉丝眼珠一转,拖长语尾,“除非——你哄我!” “啊!?” “就是‘床’头故事啦,摇篮曲啦。” “我不擅长讲故事。”肖恩为难地搔搔头,“唱歌倒还可以。” “好!那就唱歌!”希莉丝本来只是开玩笑,见他答应,喜出望外。肖恩把包放在地上,坐在她身边,笑道:“你已经是大人了,想必不喜欢听儿歌。” “没的事。小时候,爸爸总是代替忙得没空管我的老妈讲‘床’头故事给我听,哄我睡觉,还有唱儿歌。”红发少‘女’眼中浮起水光,“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爸爸去世后,再没有人为我做这些事。” “是吗?”肖恩抚‘摸’她的秀发,眼神温柔而爱怜,“那我就唱首儿歌吧,不过……”他干咳两声,“是真的很幼稚的儿歌,你不许笑哦。”希莉丝噗哧一笑,收起感伤的心情:“嗯!” 棕发青年调整了一下呼吸,启‘唇’唱道: “小木偶你从哪里来?从南边的森林来, 森林深处树木多,造桥筑屋列成排; 小泥偶你从哪里来?从西边的田地来, 田地里面小麦多,农人收割笑开怀; 小布偶你从哪里来?从东边的牧场来, 牧场草地绵羊多,编成‘毛’衣和手袋; 小糖偶你从哪里来?从北边的小镇来, 小镇街上店铺多,糕饼糖果有得卖……” 红发少‘女’差点笑出声,但是在欢乐之余,却有股比刚才更想哭的冲动,涌上鼻端。 ****** 被星月染成银‘色’的沙地上,棕发青年背着睡着的同伴疾步走着,不时抬头看一眼,纠正方向。 “肖恩。” “嗯?”肖恩吓了一跳,“又做噩梦了?” “是啊,我梦见一个人,他对我说了句很讨厌的话。”希莉丝沉默片刻,冲口道,“肖恩,我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吗?” 棕发青年脚下一滑,险些跌倒。 “肖恩?” “啊…啊,没事,我绊了一跤。”肖恩眼底浮起苦涩,“你有没有野心我不知道,不过你是个坚强的‘女’孩这点我倒可以打包票。” “是吗?”希莉丝笑了,却不是平常那种开朗的笑容,“我本来也这么认为,可是现在不确定了。自从知道变成废人后,我就好害怕,成天胡思‘乱’想,想万一来不及怎么办,我不想死……肖恩,我很懦弱么?” “傻瓜!这哪叫懦弱,是人之常情!” 希莉丝嘻嘻一笑:“难得你骂我傻瓜哩,一直都是我骂你。”肖恩也忍俊不禁,随即收起笑意,问道:“为什么说你有野心?”语气是压抑的平静。 “其实我不觉得自己有野心。我既不想统一大陆,也不想建个美男子后宫(肖恩噎了一声),我只想做个好城主而已。”希莉丝一字一字道,带着坚毅和自信,“我是公主,本来就有责任为我城谋福址,我也有能力把梅迪城建设得更好。这是理想,不是什么野心!” “嗯。”肖恩暗暗松了口气,‘露’出笑容,“的确不算野心,野心是……伤害他人才能实现的愿望。” 希莉丝天空‘色’的眸子‘射’出仇恨的火光。 “可是梅迪城的旧制度,粉碎了我的理想!” “呃?” “我城不是世袭制,是由十二名高阶祭司挑选每一代城主。以前的考题如何我不知道,但这一代的高阶祭司们教的是神学,考的是魔法。我落选了,但我一点也不沮丧,我不相信凭神学和魔法就能治理好一个城市,我只恨——恨她们用那么愚蠢的标准衡量我的能力,判定我的价值!更可恨的是我母亲也认为我只有成为政治婚姻道具的用处!所以我逃离了上界,背井离乡、到处飘泊,想找出未来的方向。后来我明白了,只要我是梅迪城的公主,是希莉丝冯休拜卡,我就实现不了梦想。所以我舍弃了姓氏,成为一个流‘浪’佣兵,学习战场之道。我要加入军籍,用武力夺得城主之位。不这么做,我战胜不了梅迪城的旧制度,那愚蠢也顽固的制度!当然,到那时,我势必铲除高阶祭司们,被她们看中的下任城主蕾雪,甚至是……我的母亲。” 肖恩没有说话,只觉遍体冰凉。 “但是我不会后悔,我一定要成为城主,因为蕾雪不是那个人的对手。”回想起那双燃烧着野望的冰蓝‘色’眼眸,希莉丝声音一沉,“梅迪城的敌人,不止是西城而已!” “……” 红发少‘女’的眼神柔和下来,褪去冷酷和坚定,代之以一抹患得患失。 “到时,肖恩……你愿意陪着我么? 金发青年的话语,现在她已经理解,也明白他的建议是正确的,可是—— 她不想放他走。 在他为她唱儿歌的那一刹那,她就下定决心——不放他走。即使他会痛苦、会受伤、会憎恨她,她也绝不放他走。 这样温柔的男人,错过,她会后悔一辈子。 然而,她留不住他,不管是健康还是虚弱,只能期待他的垂怜。希莉丝讨厌这样,却无可奈何。 棕发青年久久不语。 那灿烂的夏日,绿意盎然的山坡,宛如光神的少年,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历史,又要重演了么? [肖恩,对不起。] 依然光辉耀眼一如天神的青年站在廊上,拉开长弓,将冰冷的箭头对着他…… 从环住肩膀的双臂上,传来清晰的颤抖,驱散了幻境,一股极为温暖柔软的情感,填满‘胸’腔。 这个坚强独立的少‘女’,也有脆弱寂寞的一面么? “我会陪在你身边。” 肖恩低声道。即使这次会因此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希莉丝绽开含泪的笑靥,紧紧拥抱住他。 第十五章 聚首 序 腰。他已拉开数次,她还是缠上来,也不怕着凉。 肖恩小心地将她的手塞回毛毯,突然怔了怔,好像这个动作,他以前常常做。 [肖恩师父!] 甜甜的,充满依恋的童音,宛如永恒的天籁,在他脑中回响。 “弟子啊……”他低喃,深深苦笑,“我一定是个坏师父。” 因为他一个也想不起来,除了贝尔妲提到的两个,但也只是名字而已。 而且他不愿去想。 想起来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是个活了千年以上的幽灵,所有他生前认识的人,除了维烈,想必都已不在这世上。即使想起来,也是徒增心酸和寂寞。还不如保持目前的心境,好好珍惜身边的人。 如果一味沉浸过去,反而会失去手头现有的。虽然对不起维烈,但他不打算再回忆了,回忆也等杨阳他们都寿终正寝或找到各自的另一半。 “他应该不会在意几十年的时间吧。”肖恩自言自语。这时,他瞥见希莉丝皱起眉头,似乎睡得不太安稳,正要施宁神的法术,那双蔚蓝色的眸子已张了开来。 “肖恩……” “怎么了,做噩梦了?”肖恩柔声道。 “嗯…不算吧,只是这几天一直做。”希莉丝耙了耙浏海,瞅着对方的眼神有一丝异样,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说明白,转头瞧着火里的巨大黑影,“这是什么怪物?” “沙蝎。你醒得正好,刚好烧熟。”肖恩把火头熄灭,切下一块肉递给她,接着将剩余的也割下串起,塞进包里,留作备用粮食。 希莉丝食不知味地吃完烤肉,问道:“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肖恩撒了个小谎,其实对方睡了差不多有一天,但睡觉不同于昏迷,对保存体力有帮助,所以他采取鼓励态度,“你再睡会儿吧。” “不要,我睡不着。”希莉丝眼珠一转,拖长语尾,“除非——你哄我!” “啊!?” “就是床头故事啦,摇篮曲啦。” “我不擅长讲故事。”肖恩为难地搔搔头,“唱歌倒还可以。” “好!那就唱歌!”希莉丝本来只是开玩笑,见他答应,喜出望外。肖恩把包放在地上,坐在她身边,笑道:“你已经是大人了,想必不喜欢听儿歌。” “没的事。小时候,爸爸总是代替忙得没空管我的老妈讲床头故事给我听,哄我睡觉,还有唱儿歌。”红发少女眼中浮起水光,“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爸爸去世后,再没有人为我做这些事。” “是吗?”肖恩抚摸她的秀发,眼神温柔而爱怜,“那我就唱首儿歌吧,不过……”他干咳两声,“是真的很幼稚的儿歌,你不许笑哦。”希莉丝噗哧一笑,收起感伤的心情:“嗯!” 棕发青年调整了一下呼吸,启唇唱道: “小木偶你从哪里来?从南边的森林来, 森林深处树木多,造桥筑屋列成排; 小泥偶你从哪里来?从西边的田地来, 田地里面小麦多,农人收割笑开怀; 小布偶你从哪里来?从东边的牧场来, 牧场草地绵羊多,编成毛衣和手袋; 小糖偶你从哪里来?从北边的小镇来, 小镇街上店铺多,糕饼糖果有得卖……” 红发少女差点笑出声,但是在欢乐之余,却有股比刚才更想哭的冲动,涌上鼻端。 ****** 被星月染成银色的沙地上,棕发青年背着睡着的同伴疾步走着,不时抬头看一眼,纠正方向。 “肖恩。” “嗯?”肖恩吓了一跳,“又做噩梦了?” “是啊,我梦见一个人,他对我说了句很讨厌的话。”希莉丝沉默片刻,冲口道,“肖恩,我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吗?” 棕发青年脚下一滑,险些跌倒。 “肖恩?” “啊…啊,没事,我绊了一跤。”肖恩眼底浮起苦涩,“你有没有野心我不知道,不过你是个坚强的女孩这点我倒可以打包票。” “是吗?”希莉丝笑了,却不是平常那种开朗的笑容,“我本来也这么认为,可是现在不确定了。自从知道变成废人后,我就好害怕,成天胡思乱想,想万一来不及怎么办,我不想死……肖恩,我很懦弱么?” “傻瓜!这哪叫懦弱,是人之常情!” 希莉丝嘻嘻一笑:“难得你骂我傻瓜哩,一直都是我骂你。”肖恩也忍俊不禁,随即收起笑意,问道:“为什么说你有野心?”语气是压抑的平静。 “其实我不觉得自己有野心。我既不想统一大陆,也不想建个美男子后宫(肖恩噎了一声),我只想做个好城主而已。”希莉丝一字一字道,带着坚毅和自信,“我是公主,本来就有责任为我城谋福址,我也有能力把梅迪城建设得更好。这是理想,不是什么野心!” “嗯。”肖恩暗暗松了口气,露出笑容,“的确不算野心,野心是……伤害他人才能实现的愿望。” 希莉丝天空色的眸子射出仇恨的火光。 “可是梅迪城的旧制度,粉碎了我的理想!” “呃?” “我城不是世袭制,是由十二名高阶祭司挑选每一代城主。以前的考题如何我不知道,但这一代的高阶祭司们教的是神学,考的是魔法。我落选了,但我一点也不沮丧,我不相信凭神学和魔法就能治理好一个城市,我只恨——恨她们用那么愚蠢的标准衡量我的能力,判定我的价值!更可恨的是我母亲也认为我只有成为政治婚姻道具的用处!所以我逃离了上界,背井离乡、到处飘泊,想找出未来的方向。后来我明白了,只要我是梅迪城的公主,是希莉丝?冯?休拜卡,我就实现不了梦想。所以我舍弃了姓氏,成为一个流浪佣兵,学习战场之道。我要加入军籍,用武力夺得城主之位。不这么做,我战胜不了梅迪城的旧制度,那愚蠢也顽固的制度!当然,到那时,我势必铲除高阶祭司们,被她们看中的下任城主蕾雪,甚至是……我的母亲。” 肖恩没有说话,只觉遍体冰凉。 “但是我不会后悔,我一定要成为城主,因为蕾雪不是那个人的对手。”回想起那双燃烧着野望的冰蓝色眼眸,希莉丝声音一沉,“梅迪城的敌人,不止是西城而已!” “……” 红发少女的眼神柔和下来,褪去冷酷和坚定,代之以一抹患得患失。 “到时,肖恩……你愿意陪着我么? 金发青年的话语,现在她已经理解,也明白他的建议是正确的,可是—— 她不想放他走。 在他为她唱儿歌的那一刹那,她就下定决心——不放他走。即使他会痛苦、会受伤、会憎恨她,她也绝不放他走。 这样温柔的男人,错过,她会后悔一辈子。 然而,她留不住他,不管是健康还是虚弱,只能期待他的垂怜。希莉丝讨厌这样,却无可奈何。 棕发青年久久不语。 那灿烂的夏日,绿意盎然的山坡,宛如光神的少年,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历史,又要重演了么? [肖恩,对不起。] 依然光辉耀眼一如天神的青年站在廊上,拉开长弓,将冰冷的箭头对着他…… 从环住肩膀的双臂上,传来清晰的颤抖,驱散了幻境,一股极为温暖柔软的情感,填满胸腔。 这个坚强独立的少女,也有脆弱寂寞的一面么? “我会陪在你身边。” 肖恩低声道。即使这次会因此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希莉丝绽开含泪的笑靥,紧紧拥抱住他。 序 更新时间:2004-12-1520:43:00字数:223 “我从来不相信宿命,却不得不承认有缘分这种东西存在。但是,对所谓缘分是‘神的安排’的说法,我打心底嗤之以鼻。缘分表现为人与人之间的相遇,然后因关系而深厚,从头到尾和神一点关系也没有。它是奇迹,但只有人的思念可以呼唤它。” “比起神迹,这种由众生创造的奇迹更让我感动。” ——摘自《无题--一定会被列为禁书,所以也懒得想名字》一书,月?奥兰托著,大陆历3977年,第四册十五页。(注:本书被当世教廷列为a级禁书) 第一章弗雷德 更新时间:2004-12-1610:14:00字数:17433 这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阳光灿烂却不刺眼,和风吹进半敞的玻璃门,送来莺莺鸟语和阵阵花香,但屋内的两人都无暇他顾,忙着进行一种与生殖有关的行为。 “吉西安大人,不…不可以……” “为什么?” 俊雅青年一边熟练地将女子烦琐的腰带解开,一边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动感官,女子顿时意乱情迷,连话也说不清楚:“我是来…是来签……”一言未毕,红唇就被堵住。 “这种时候,不要说那些煞风景的话。” 吉西安抽走她手中的文件,用浮空术送到桌上,同时用另一只手抚摸情人的娇躯,技巧之高让人叹为观止。 女子再也无法反抗,羞涩地闭上眼。青年则一边将腰带抛到床下,一边离开她的唇瓣,往下探去…… 眼看就要迈入限制级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亲密: “到此为止!” 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一脚踹开大门,气势汹汹地冲进室内,发号施令:“我有事吩咐你,立刻叫这女人滚蛋!” “殿下。”宫廷术士长笑得很和蔼,眼睛却射出凶光,额角更有青筋跳动,“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男人在办这种事时,是?不?可?以?打?扰?的?” “没有!”诺因非常理直气壮。 “见鬼的没有!我跟你说过无数遍了!该死的臭小子!”吉西安大吼,随即注意到女子惊讶的目光,连忙收起怒色,变脸之快连诺因也望尘莫及,“宝贝,你先回去,改天我再联络你。”他温柔地扶起情人,在她颊上一吻。 “嗯。”女子回以迷醉的神情,但瞟见一旁的黑发青年,打了个哆嗦,匆匆穿好衣服走人。 “她不是财务部的官员吗?你什么时候开始吃窝边草了?”认出她的服饰,诺因有点诧异。 “就从上个月起。”吉西安理了理凌乱的衣襟,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拜这个主子所赐,他已经被弄得性失调了。 “为什么?你以前从来不碰身边的女人的。” “因为我的其他女人全病倒了。” “被你感染啦?” “你才被感染了!”吉西安丢出一只枕头,“她们得的又不是性病,是感冒!真是的,怎么会那么巧,一起病倒。最邪门的是连我新勾搭上的也喷嚏连连,把什么情趣都吹飞了。” 诺因若有所悟:“一定是你的狂热拥护者干的,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吉西安抱着枕头呻吟:“我也想过,可是有哪个种族能让人生病的?下毒也算了。” 看见他这么凄惨的模样,诺因还是没有半点同情,反而开心得要飞上天了:“这样最好!你就不会整天在外面胡天胡帝,可以安安份份地待在我身边。” “……”吉西安强忍着不发出禁咒魔法轰烂他。 “好了好了,赶快把你伟大的吩咐说出来,我还急着找人消火呢。”当了一个多月太监,他已经快内出血了。 “上个月我定的一批书因为遇上山崩堵在半路,而我手头的书又看完了。” “所以——”吉西安浮起不祥的预感。 “所以我要亲自去接,这里就交给你了。” “见鬼!为什么不交给雷瑟克?” “前天我问老妖婆讨来一帮新兵,他正忙着训练。” 吉西安咆哮:“我也很忙啊!”诺因侧目:“是啊,忙着跟女人胡搞。” “你有资格说我吗?现在要把整个要塞扔下,为了几本书跑出去的人是谁啊?” “我可是先把管理权转交给你,再出去的哦。”诺因似乎认为这样就很负责任了,“总之,我不在期间,你就是这儿的头,不但要把本职工作做好,还要包办我平常做的所有事——就这样,再见。” 辞职!我一定要辞职! 瞪着主君的背影,宫廷术士长在心里第n遍发誓。 ****** 返回身体的瞬间,魔界宰相感到不对劲。 眼前一片漆黑,他定了定神,还是看不见,刚抬手想确认额饰,一个柔和的女声传入耳中:“啊,你醒啦?别乱动,你的精灵之眼碎掉了,我们已经帮你送去修理,请暂时在这里安心休养。” 果然。维烈垂下手,转向声源:“这里是——” “这里是市中心疗养院。你在城门口昏倒,被守卫送过来。”女护士惊讶他与外貌极为相符的温润嗓音,在这个充斥着老人的咳嗽,小孩的哭嚷,难民的吁叹,伤兵的呻吟的疗养院,简直是天籁,情不自禁地想和他多攀谈几句,“你的身体没有问题,应该是太累才会昏倒,要不要喝碗蛋粥补充点营养?” “好的,麻烦你了。”维烈坐起来,灵魂出窍需要消耗大量的精力,所以他的确饿了。女护士正要转身,一个小男孩扑进她怀里:“妃梨姐姐,陪我玩!” “亚克,你烧才刚退,不可以乱跑。”妃梨用责备中带着关怀的语气道,“而且姐姐现在没空,要照顾这位大哥哥。”她手指维烈。 亚克探头一瞧,眼睛发亮:“那好!我就跟这个哥哥玩!” “别闹了,人 第一部 弗雷德(节三) 这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阳光灿烂却不刺眼,和风吹进半敞的玻璃‘门’,送来莺莺鸟语和阵阵‘花’香,但屋内的两人都无暇他顾,忙着进行一种与‘生’殖有关的行为。 “吉西安大人,不…不可以……” “为什么?” 俊雅青年一边熟练地将‘女’子烦琐的腰带解开,一边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动感官,‘女’子顿时意‘乱’情‘迷’,连话也说不清楚:“我是来…是来签……”一言未毕,红‘唇’就被堵住。 “这种时候,不要说那些煞风景的话。” 吉西安‘抽’走她手中的文件,用浮空术送到桌上,同时用另一只手抚‘摸’情人的娇躯,技巧之高让人叹为观止。 ‘女’子再也无法反抗,羞涩地闭上眼。青年则一边将腰带抛到‘床’下,一边离开她的‘唇’瓣,往下探去…… 眼看就要迈入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亲密: “到此为止!” 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一脚踹开大‘门’,气势汹汹地冲进室内,发号施令:“我有事吩咐你,立刻叫这‘女’人滚蛋!” “殿下。”宫廷术士长笑得很和蔼,眼睛却‘射’出凶光,额角更有青筋跳动,“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男人在办这种事时,是不可以打扰的?” “没有!”诺因非常理直气壮。 “见鬼的没有!我跟你说过无数遍了!该死的臭小子!”吉西安大吼,随即注意到‘女’子惊讶的目光,连忙收起怒‘色’,变脸之快连诺因也望尘莫及,“宝贝,你先回去,改天我再联络你。”他温柔地扶起情人,在她颊上一‘吻’。 “嗯。”‘女’子回以‘迷’醉的神情,但瞟见一旁的黑发青年,打了个哆嗦,匆匆穿好衣服走人。 “她不是财务部的官员吗?你什么时候开始吃窝边草了?”认出她的服饰,诺因有点诧异。 “就从上个月起。”吉西安理了理凌‘乱’的衣襟,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拜这个主子所赐,他已经被‘弄’得‘性’失调了。 “为什么?你以前从来不碰身边的‘女’人的。” “因为我的其他‘女’人全病倒了。” “被你感染啦?” “你才被感染了!”吉西安丢出一只枕头,“她们得的又不是‘性’病,是感冒!真是的,怎么会那么巧,一起病倒。最邪‘门’的是连我新勾搭上的也喷嚏连连,把什么情趣都吹飞了。” 诺因若有所悟:“一定是你的狂热拥护者干的,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吉西安抱着枕头呻‘吟’:“我也想过,可是有哪个种族能让人生病的?下毒也算了。” 看见他这么凄惨的模样,诺因还是没有半点同情,反而开心得要飞上天了:“这样最好!你就不会整天在外面胡天胡帝,可以安安份份地待在我身边。” “……”吉西安强忍着不发出禁咒魔法轰烂他。 “好了好了,赶快把你伟大的吩咐说出来,我还急着找人消火呢。”当了一个多月太监,他已经快内出血了。 “上个月我定的一批书因为遇上山崩堵在半路,而我手头的书又看完了。” “所以——”吉西安浮起不祥的预感。 “所以我要亲自去接,这里就‘交’给你了。” “见鬼!为什么不‘交’给雷瑟克?” “前天我问老妖婆讨来一帮新兵,他正忙着训练。” 吉西安咆哮:“我也很忙啊!”诺因侧目:“是啊,忙着跟‘女’人胡搞。” “你有资格说我吗?现在要把整个要塞扔下,为了几本书跑出去的人是谁啊?” “我可是先把管理权转‘交’给你,再出去的哦。”诺因似乎认为这样就很负责任了,“总之,我不在期间,你就是这儿的头,不但要把本职工作做好,还要包办我平常做的所有事——就这样,再见。” 辞职!我一定要辞职! 瞪着主君的背影,宫廷术士长在心里第n遍发誓。 返回身体的瞬间,魔界宰相感到不对劲。 眼前一片漆黑,他定了定神,还是看不见,刚抬手想确认额饰,一个柔和的‘女’声传入耳中:“啊,你醒啦?别‘乱’动,你的‘精’灵之眼碎掉了,我们已经帮你送去修理,请暂时在这里安心休养。” 果然。维烈垂下手,转向声源:“这里是——” “这里是市中心疗养院。你在城‘门’口昏倒,被守卫送过来。”‘女’护士惊讶他与外貌极为相符的温润嗓音,在这个充斥着老人的咳嗽,小孩的哭嚷,难民的吁叹,伤兵的呻‘吟’的疗养院,简直是,情不自禁地想和他多攀谈几句,“你的身体没有问题,应该是太累才会昏倒,要不要喝碗蛋粥补充点营养?” “好的,麻烦你了。”维烈坐起来,灵魂出窍需要消耗大量的‘精’力,所以他的确饿了。‘女’护士正要转身,一个小男孩扑进她怀里:“妃梨姐姐,陪我玩!” “亚克,你烧才刚退,不可以‘乱’跑。”妃梨用责备中带着关怀的语气道,“而且姐姐现在没空,要照顾这位大哥哥。”她手指维烈。 亚克探头一瞧,眼睛发亮:“那好!我就跟这个哥哥玩!” “别闹了,人家可是病人!” “没关系。”维烈出声解围,‘露’出温和的笑靥,“我一个人也满无聊的,就让他陪陪我吧。还有,妃梨小姐,你再不快点抢救蛋粥,这里就要烧起来了。” “啊啊啊~~糟糕!”妃梨也闻到一股浓烈的糊味,惨叫着冲向厨房。 “你叫亚克?” “嗯!哥哥呢?”小男孩爬上红发青年的‘床’铺,跳上跳下试验弹‘性’。 “维烈。”虽然被颠得怪不舒服,魔界宰相依然没有动怒,只是放慢语速,免得咬到舌头,“亚克,为什么这里只有妃梨小姐一个护士?” “不是只有妃梨姐姐一个人,本来还有好~多人。可是前天从东边的邦多尔郡来了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叔叔,说那里突然出现好多魔兽,有好多人受伤,大家就去帮忙了。妃梨姐姐和蒂拉姐姐留下来看家。刚刚蒂拉姐姐出去采购,所以只剩下妃梨姐姐。”亚克详细地解释。 突然出现许多魔兽?怎么可能,我并没有感觉到魔气啊。维烈微微蹙眉,追问道:“亚克,那些魔兽长什么样子?” “嗯~不知道耶。” “你帮我问问,好么?” 亚克爽快颌首:“好!那边有个从邦多尔郡来的哥哥,我帮你去问问。”维烈笑道:“谢谢你。” 趁亚克帮忙询问的空档,维烈也没有闲着,凝神思索:邦多尔郡……好像不是新地名,有点印象——对了,是位于原洛桑公国的领地,北边是普雷尼亚帝国,西边是‘迷’雾森林…… 他全身一震,刹时想通前因后果。 是那一位!那一位动了! 一定是感应到王的气息,所以按捺不住而出手了。 啊啊——维烈用力盖住脸,全身被苦涩的‘潮’水湮没。 这样一来,就真的不得不‘逼’肖恩恢复记忆了。不然再无人可以阻止那一位,王只会支持他做出更疯狂的行径。可是肖恩的心情…… “维烈哥哥、维烈哥哥……” “!”魔界宰相一惊回神,“亚克?” 男孩担忧地仰视他:“你不舒服么?捂着头。我去叫妃梨姐姐过来!” “不用了,亚克,我没事。”维烈准确地抓住他的小身子,挤出有点勉强的笑容,“你问过了吗?” “嗯!那个哥哥说,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魔兽,甚至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魔兽,因为它们是土变成的,还有山、树,突然都变成好可怕好可怕的怪物,到处袭击人,还杀得血淋淋的……” 没错了,这种赐予无机物生命的力量,只有那一位拥有。 叹了口长气,维烈感到掌心的手臂不住颤抖,浮起歉疚之情:“对不起,亚克,让你去打听这么恐怖的事。” “嗯,没关系啦!我是男子汉,不怕!”尽管是真的很怕,但男孩努力不表现出来,还拍拍‘胸’脯壮胆,接着好奇地问道,“对了,维烈哥哥,你为什么闭着眼睛?” 维烈微微一笑:“因为我看不见。” “咦!那不是很不方便吗!像帕姆的‘奶’‘奶’一样,到哪儿都要人搀扶。” “不会。这个大哥哥是魔法师,可以用魔法让自己看见东西。”妃梨回答了亚克的问题,并把一碗热腾腾的‘鸡’蛋‘肉’粥递给维烈,“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哪的话,我才是给你添麻烦了。”接过碗时,红发青年‘摸’出少‘女’的手指有些红肿粗糙,正想说什么,被亚克打断:“哇——维烈哥哥,你是魔法师啊?” “我不是正职的,只是稍微研究过……” “你真是太谦虚了!能够使用魔道具的魔法师,绝非泛泛之辈!”魔界宰相无与伦比的温和气度再次招致遭人颇颇妨碍的下场,连有礼貌的‘女’护士也忍不住‘插’口。 “或许如此吧,不过我并没有考证。而且我更加喜欢用卖艺维持生计。”维烈一边心平气和地说话,一边把粥送进嘴里。 “卖艺?”妃梨和亚克异口同声。 “就是唱歌,我是个‘吟’游诗人。” 这回亚克比刚才还兴奋:“就是知道好多好多英雄故事,再编成歌的流‘浪’艺人吗?”维烈为他直白的理解忍俊不禁:“是啊,你没有听过吗?” “嗯。” 妃梨叹道:“最近时局越来越‘乱’,‘吟’游诗人也少了,所以小孩子们基本上没见过。如果不介意的话,请你待会儿演奏一曲好吗?我会付钱的。” “好的,不过不用付钱。”魔界宰相将汤勺放进空碗,顿住了。见状,妃梨才想起他看不见,面红耳赤:“抱歉!我忘了你——” “没关系,我也可以不看琴弹,请把我的包拿来好吗?” ‘女’护士先将空碗拿去厨房,再找出青年的背包还给他。在男孩期待的注目下,维烈掏出一把优雅的竖琴。调试了几个音,唱起一首讲述月‘精’灵的古诗。 他的歌声就如同他的人一样,温雅、平和,让人心生暖意,好像游走于山涧般飘然,又仿佛漫步月下般洒逸。不知不觉,嘈杂的室内安静下来,人人聆听着红发青年的即兴表演,感受那由岁月沉淀的清澈。 从收容着部分幸存者的场所出来时,吉西安的心情十分不好。 “可恶!殿下那家伙,路上应该也看见这些人了吧,竟然还不滚回来!” 转念一想,他又释然了:“算了,他回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魔封剑没有治疗能力,诺因不知为何也学不会白魔法,黑魔法倒是相当上手。因为这个缘故,他在学生时代就被叫作“魔王的转世”。 深吸一口气,青年恢复平静的表情,朝自己的商会走去。他下午还有一大堆事务要处理,所以想趁中午听取报告。 “吉西安大人,出来巡视啊?” 一路走来,行人纷纷向他打招呼。年轻的‘女’‘性’更是热情,不是送秋‘波’就是上前勾搭。忍着不耐,吉西安保持无懈可击的优雅微笑,一一将她们打发掉。 蓦的,一缕 友请提示:长时间请注意眼睛的休息。网推荐: 清和的琴音远远传来,宛如洗净心灵的泉水,瞬间平息了他的心火。 ‘吟’游诗人吗?真是少见。吉西安情不自禁地走过去,却没有看见预期中的街头卖艺,而是一大群围在建筑物外头的市民。 疗养院?不错的创意,改天和雷瑟克商量组织个专‘门’的剧团,或者就请这个人好了。吉西安一边走近一边思忖。 随着距离的拉近,琴音愈来愈清晰。当意识到时,他已挤进了人群。吉西安愣了愣,惊讶自己竟然像中邪一样,和别人争抢席位。换作平日的他,决不会做出这样失态的行为。但是,那歌声仿佛有种不可思议的拉力,将他牵引过去。而且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好象听过这个声音。 幸好周围人已经认出他的身份,面带诧异地让出条道,却都没有出声问候,生怕惊扰了歌手的表演。 看来反常的不止我一个。吉西安感到安慰。 终于挤到最里面,还来不及喘口气,青年就为那个被人群包围住的高挑身影瞪大双眼。 “维烈!!!” 因为正好是在歌曲间断喊出的声音,所以格外响亮。包括歌手在内,人人转向发言者。当然,红发青年看不见,‘露’出困‘惑’的神情。 “你不认识我了吗?是我啊!”吉西安大步走上前,前所未有的喜悦在他脸上绽开灿烂而毫无保留的笑意,“维烈!维烈!没想到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击贯穿魔界宰相的心房,令他的双‘唇’‘激’动得颤抖。 “弗雷德。” “怎么样?看得见吗?” 宫廷术士长小心地将一只奇特的饰物戴在红发青年的额头上。它用象牙打造而成,在雪白的翅膀中间镶嵌着一块罕见的金‘色’琉璃。 “嗯。”维烈定定看了对方一会儿,‘露’出由衷的笑靥,“弗雷德,你长大了。” “废话!都过了十四年了!我要是‘女’的,小孩也生了一大堆了!”吉西安为自己不谨慎的说话方式大吃一惊,刚才见面时也是。在这个人面前,心防都变得不存在,连应有的抵触感也不见分毫。 “你似乎过得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红发青年伸出手,轻轻抚‘摸’术士长白金‘色’的微曲发丝。宛如慈父长兄的动作,由看似和对方差不多大的他来做,本来十分怪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吉西安一点也不觉得不自在,反而沉浸在陌生的安心感中,再次不假思索地道:“说什么放心,你一次也没来看过我!” 啊啊——这种像小孩子撒娇的话,真的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吗? 青年在心里哀嚎。 维烈腼腆一笑:“抱歉,其实我偷偷看过你很多次,也很想和你见面,可是想到出现的话你会很难过,就——” 吉西安一怔:“难过?” “你不想想起那三年的事吧?我的存在只会勾起你的回忆,我当然不能出现了。”维烈哀伤地道:“对不起,弗雷德,因为我的疏忽让你吃了那么多苦。” “我也没有吃很多苦……”头一次感受到这样的关怀,还是以言辞地表达出来,吉西安情不自禁地烧红了脸,讷讷道,“开始是有点苦,后来就好了。” “天呐!吉西安大人脸红了!” “完了完了!殿下怎么还不回来?他再不回来,他的大房就要被人抢走了!” “说了不是大房!是男方嘛!” “对哦!我忘了!”…… 从两人身处的房间外面传来小声而焦急的‘交’谈声,术士长差点没气爆。 “你们——” 岂料探头进来的‘女’‘性’们非但没被他的怒容吓到,反而义正词严地劝说起来:“吉西安大人,虽然这位先生的确是很帅很温柔,但你也不能因此变心啊!殿下会伤心的。” “就是啊!殿下那个人嘴上不会说什么,心里可重视得你紧!” “他要是知道你在他离开期间移情别恋,一定会气得把整座要塞掀飞的!” “三思啊!吉西安大人!” 和上次一样,无法再忍耐下去的术士长使用移动术将自己和搞不清楚状况的红发青年一起带离了充斥着同人‘女’和八婆的疗养院。 正午的阳光晒在青石板拼成的路面上,反‘射’出明亮的光泽。正在选购商品的人们,为突然出现在市集里的两人发出惊讶的呼声。造成‘骚’动的人却一句话也不‘交’待,拉着同行者往前走去,满肚子的火气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弗雷德,她们……” “不要理她们!” 维烈被吉西安大得出奇的嗓‘门’吓了一跳,随即,绽开意会的笑容:“不是的,我是说,听她们形容,你和诺因殿下相处得不错?” “一点也不好!那家伙总是丢给我一堆工作,自己跷跑出去玩!”吉西安喷火,突觉身后的人踉跄了一下,忙回过头,“你怎么了?不舒服?” “……不。”运动白痴气喘吁吁地笑道,“只是…你走得太快,我跟不上。” “哦。”术士长立刻放慢速度。 “弗雷德,那边有个摊子,我们去坐会儿如何?我想听你说说这些年的经历。”维烈手指不远处一个‘露’天食肆。自从毕业后,吉西安就再没来过这种平民化的地方吃东西,心里有点排斥,但还是二话不说走了过去。 两杯饮料很快端了上来。吉西安盯着面前的杯子,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姜糖水?” 维烈啜了口苹果茶,微笑道:“猜的。” 猜得可真准。吉西安暗暗咕哝,他一直小心不让人知道自己喜欢喝这样的怪东西,以免被嘲笑,没想到眼前的人一下子就‘蒙’对。 “再点些吃的吧,弗雷德。你早饭没吃,现在一定饿坏了。” “你怎么知道?”又来了。 “因为,你肚子一饿,脾气就很差。” 为什么我有股错觉,我在这个人眼里是透明的?吉西安抱着疑‘惑’的心情招来服务生,接过菜单递给对方,当听到红发青年报的菜十个有十个是自己喜欢的,更是不解。就他记忆所及,在七岁碰面以前,他从未见过对方。虽然婴儿时期不可能有记忆,但婴儿的他也没发展出这些喜好。 “怎么了?” “没什么。”吉西安拿起餐具,把这一切解释为纯粹的巧合。 维烈静静地等他吃完,才开始发问,吉西安也一一回答。初时是一问一答,渐渐变成一个人说。年轻的术士长不知不觉倒出至今为止的所有经历,夹杂着对某人的怒骂,说完后,他感到说不出的畅快。 “辛苦你了,弗雷德。”维烈把他的牢‘骚’当了真,歉然道,“让也是任‘性’鬼的你服‘侍’殿下,的确是我的失策。不过听起来你也‘挺’喜欢殿下,总算没有错到底。” 闻言,正猛灌第三杯姜糖水的青年差点将嘴里的液体吐出来。 “谁喜欢那家伙!” “是,请原谅我的失言。”维烈也不跟他辩,反正事实摆在眼前。调整了一下呼吸,吉西安注意到一个疑点:“你说,是你让我服‘侍’殿下的?” “嗯,送你进王立学院,是有这个意思在里面。” “你认识殿下?” 维烈摩挲茶杯,浮起悠远的笑意:“我认识他的父母。”吉西安一手支颌,仔细端详他:“你也说认识我父亲。真奇怪,你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你几岁了?” “那个……”大滴冷汗从红发青年的额角滚落,“四…四十五。”这个岁数差不多吧? “完全看不出来!你怎么保养的?” “这个……祖传秘方,恕不外传。”魔界宰相声如蚊呐,脸红得不像话。本想‘逼’问的术士长看到他这个样子,倒不忍心起来,“不能说就不能说,有什么关系,瞧你紧张的。” “嗯。”维烈松了口长气,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弗雷德,近来你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怪事?” “嗯,比如钱多了,恋人出意外之类。” 吉西安的眼神瞬间转为锐利:“你怎么知道?” “这么说——” “是,你说的两样都有发生,而且不止一次。你知道是谁干的,对吗?”尽管用的是疑问句,吉西安的语气可是百分之百的肯定。 维烈点点头:“对不起,是我一个朋友,她对你很有好感,才做出这些事,我会叫她停止。” “不用全部停止,叫她别再陷害我的情人就行,钱方面继续。” 红发青年汗如雨下,好半晌才挤出个是字。术士长追问:“她到底是怎么偷到我的钱包的?我对自己的警觉心很有自信,她居然能那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钱放进去,实在不可思议。还有,她是用什么法子让我的情人生病的?世上没有一种法术能让人感冒啊。” 我真是自掘坟墓。维烈在心底叹息,同时也感到奇怪。照道理,对方早就应该觉醒,即使十四年前出于安全考量又对他下了封印,如今也几乎失效了,怎么会一点迹象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不禁试探道:“弗雷德,你真的不记得吗?” 吉西安全身一震。 先前一直不纠正对方,因为他的本名就是弗雷德,“吉西安凯曼”是他更改身份后的化名,可是此刻,听红发青年这么缓缓道来,身体深处好像有某个不知名的物体被推动了一下,悄然苏醒。 这种感觉,曾经有过,在他用风刃杀死亲生母亲的那一刹那。而且更深刻、更‘激’烈。仿佛有种除了力量以外的东西,即将汹涌而出。 “弗雷德……” “不要叫我弗雷德!叫我吉西安!” 魔界宰相僵住,脸上闪过难以名状的表情。见状,刚回过神的青年油然升起自己也不明白的愧疚之情,正要开口,对方已先一步出声: “好的,‘吉西安’。” 念着最后三个字的温润嗓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像是承诺,也像是认同。吉西安稍稍镇定下来,但还是很局促:“对不起,维烈,我……” “没关系,我理解的。”维烈绽开包容的笑,奇异地抚平了他内心的躁动,“不管弗雷德也好,吉西安也好,都是你自己,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嗯。” 最后一丝不安也消失得干干净净,吉西安喝了口饮料,笑道:“好了,都变成我一个人在说了,也谈谈你的事吧。你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如果你们没有其他预定,就留在米亚古如何?让我照顾你们。当年你帮了我,现在轮到我报恩了。”说这句话时,他清晰地感到:以往那个‘精’明、冷静,玩世不恭的他,又回来了。 维烈压抑落寞的心情,挤出笑容:“照顾什么的就不用了,我是个四海为家的人,伍菲……我的朋友也是,不劳你费心了。” 术士长正要劝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吉西安!?”他转过头,看见他的老搭档大步走近,满脸惊愕:“你居然也会在这种地方吃饭,吹什么风啊!” “干嘛,你能在这里吃我就不能吗?”术士长没好气地回嘴。 “行行,反正又是舍命陪美人,对吧。”军务长看向对座的红发青年,敛去暧昧的笑意,换上疑‘惑’之情。他一把拉过友人,低声道:“喂,他是男的吧?” & 第一部 弗雷德(节六) 这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阳光灿烂却不刺眼,和风吹进半敞的玻璃‘门’,送来莺莺鸟语和阵阵‘花’香,但屋内的两人都无暇他顾,忙着进行一种与‘生’殖有关的行为。 “吉西安大人,不…不可以……” “为什么?” 俊雅青年一边熟练地将‘女’子烦琐的腰带解开,一边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动感官,‘女’子顿时意‘乱’情‘迷’,连话也说不清楚:“我是来…是来签……”一言未毕,红‘唇’就被堵住。 “这种时候,不要说那些煞风景的话。” 吉西安‘抽’走她手中的文件,用浮空术送到桌上,同时用另一只手抚‘摸’情人的娇躯,技巧之高让人叹为观止。 ‘女’子再也无法反抗,羞涩地闭上眼。青年则一边将腰带抛到‘床’下,一边离开她的‘唇’瓣,往下探去…… 眼看就要迈入***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亲密: “到此为止!” 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一脚踹开大‘门’,气势汹汹地冲进室内,发号施令:“我有事吩咐你,立刻叫这‘女’人滚蛋!” “殿下。”宫廷术士长笑得很和蔼,眼睛却‘射’出凶光,额角更有青筋跳动,“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男人在办这种事时,是不可以打扰的?” “没有!”诺因非常理直气壮。 “见鬼的没有!我跟你说过无数遍了!该死的臭小子!”吉西安大吼,随即注意到‘女’子惊讶的目光,连忙收起怒‘色’,变脸之快连诺因也望尘莫及,“宝贝,你先回去,改天我再联络你。”他温柔地扶起情人,在她颊上一‘吻’。 “嗯。”‘女’子回以‘迷’醉的神情,但瞟见一旁的黑发青年,打了个哆嗦,匆匆穿好衣服走人。 “她不是财务部的官员吗?你什么时候开始吃窝边草了?”认出她的服饰,诺因有点诧异。 “就从上个月起。”吉西安理了理凌‘乱’的衣襟,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拜这个主子所赐,他已经被‘弄’得‘性’失调了。 “为什么?你以前从来不碰身边的‘女’人的。” “因为我的其他‘女’人全病倒了。” “被你感染啦?” “你才被感染了!”吉西安丢出一只枕头,“她们得的又不是‘性’病,是感冒!真是的,怎么会那么巧,一起病倒。最邪‘门’的是连我新勾搭上的也喷嚏连连,把什么情趣都吹飞了。” 诺因若有所悟:“一定是你的狂热拥护者干的,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吉西安抱着枕头呻‘吟’:“我也想过,可是有哪个种族能让人生病的?下毒也算了。” 看见他这么凄惨的模样,诺因还是没有半点同情,反而开心得要飞上天了:“这样最好!你就不会整天在外面胡天胡帝,可以安安份份地待在我身边。” “……”吉西安强忍着不发出禁咒魔法轰烂他。 “好了好了,赶快把你伟大的吩咐说出来,我还急着找人消火呢。”当了一个多月太监,他已经快内出血了。 “上个月我定的一批书因为遇上山崩堵在半路,而我手头的书又看完了。” “所以——”吉西安浮起不祥的预感。 “所以我要亲自去接,这里就‘交’给你了。” “见鬼!为什么不‘交’给雷瑟克?” “前天我问老妖婆讨来一帮新兵,他正忙着训练。” 吉西安咆哮:“我也很忙啊!”诺因侧目:“是啊,忙着跟‘女’人胡搞。” “你有资格说我吗?现在要把整个要塞扔下,为了几本书跑出去的人是谁啊?” “我可是先把管理权转‘交’给你,再出去的哦。”诺因似乎认为这样就很负责任了,“总之,我不在期间,你就是这儿的头,不但要把本职工作做好,还要包办我平常做的所有事——就这样,再见。” 辞职!我一定要辞职! 瞪着主君的背影,宫廷术士长在心里第n遍发誓。 ****** 返回身体的瞬间,魔界宰相感到不对劲。 眼前一片漆黑,他定了定神,还是看不见,刚抬手想确认额饰,一个柔和的‘女’声传入耳中:“啊,你醒啦?别‘乱’动,你的‘精’灵之眼碎掉了,我们已经帮你送去修理,请暂时在这里安心休养。” 果然。维烈垂下手,转向声源:“这里是——” “这里是市中心疗养院。你在城‘门’口昏倒,被守卫送过来。”‘女’护士惊讶他与外貌极为相符的温润嗓音,在这个充斥着老人的咳嗽,小孩的哭嚷,难民的吁叹,伤兵的呻‘吟’的疗养院,简直是天籁,情不自禁地想和他多攀谈几句,“你的身体没有问题,应该是太累才会昏倒,要不要喝碗蛋粥补充点营养?” “好的,麻烦你了。”维烈坐起来,灵魂出窍需要消耗大量的‘精’力,所以他的确饿了。‘女’护士正要转身,一个小男孩扑进她怀里:“妃梨姐姐,陪我玩!” “亚克,你烧才刚退,不可以‘乱’跑。”妃梨用责备中带着关怀的语气道,“而且姐姐现在没空,要照顾这位大哥哥。”她手指维烈。 亚克探头一瞧,眼睛发亮:“那好!我就跟这个哥哥玩!” “别闹了,人家可是病人!” “没关系。”维烈出声解围,‘露’出温和的笑靥,“我一个人也满无聊的,就让他陪陪我吧。还有,妃梨小姐,你再不快点抢救蛋粥,这里就要烧起来了。” “啊啊啊~~糟糕!”妃梨也闻到一股浓烈的糊味,惨叫着冲向厨房。 “你叫亚克?” “嗯!哥哥呢?”小男孩爬上红发青年的‘床’铺,跳上跳下试验弹‘性’。 “维烈。”虽然被颠得怪不舒服,魔界宰相依然没有动怒,只是放慢语速,免得咬到舌头,“亚克,为什么这里只有妃梨小姐一个护士?” “不是只有妃梨姐姐一个人,本来还有好~多人。可是前天从东边的邦多尔郡来了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叔叔,说那里突然出现好多魔兽,有好多人受伤,大家就去帮忙了。妃梨姐姐和蒂拉姐姐留下来看家。刚刚蒂拉姐姐出去采购,所以只剩下妃梨姐姐。”亚克详细地解释。 突然出现许多魔兽?怎么可能,我并没有感觉到魔气啊。维烈微微蹙眉,追问道:“亚克,那些魔兽长什么样子?” “嗯~不知道耶。” “你帮我问问,好么?” 亚克爽快颌首:“好!那边有个从邦多尔郡来的哥哥,我帮你去问问。”维烈笑道:“谢谢你。” 趁亚克帮忙询问的空档,维烈也没有闲着,凝神思索:邦多尔郡……好像不是新地名,有点印象——对了,是位于原洛桑公国的领地,北边是普雷尼亚帝国,西边是‘迷’雾森林…… 他全身一震,刹时想通前因后果。 是那一位!那一位动了! 一定是感应到王的气息,所以按捺不住而出手了。 啊啊——维烈用力盖住脸,全身被苦涩的‘潮’水湮没。 这样一来,就真的不得不‘逼’肖恩恢复记忆了。不然再无人可以阻止那一位,王只会支持他做出更疯狂的行径。可是肖恩的心情…… “维烈哥哥、维烈哥哥……” “!”魔界宰相一惊回神,“亚克?” 男孩担忧地仰视他:“你不舒服么?捂着头。我去叫妃梨姐姐过来!” “不用了,亚克,我没事。”维烈准确地抓住他的小身子,挤出有点勉强的笑容,“你问过了吗?” “嗯!那个哥哥说,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魔兽,甚至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魔兽,因为它们是土变成的,还有山、树,突然都变成好可怕好可怕的怪物,到处袭击人,还杀得血淋淋的……” 没错了,这种赐予无机物生命的力量,只有那一位拥有。 叹了口长气,维烈感到掌心的手臂不住颤抖,浮起歉疚之情:“对不起,亚克,让你去打听这么恐怖的事。” “嗯,没关系啦!我是男子汉,不怕!”尽管是真的很怕,但男孩努力不表现出来,还拍拍‘胸’脯壮胆,接着好奇地问道,“对了,维烈哥哥,你为什么闭着眼睛?” 维烈微微一笑:“因为我看不见。” “咦!那不是很不方便吗!像帕姆的‘奶’‘奶’一样,到哪儿都要人搀扶。” “不会。这个大哥哥是魔法师,可以用魔法让自己看见东西。”妃梨回答了亚克的问题,并把一碗热腾腾的‘鸡’蛋‘肉’粥递给维烈,“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哪的话,我才是给你添麻烦了。”接过碗时,红发青年‘摸’出少‘女’的手指有些红肿粗糙,正想说什么,被亚克打断:“哇——维烈哥哥,你是魔法师啊?” “我不是正职的,只是稍微研究过……” “你真是太谦虚了!能够使用魔道具的魔法师,绝非泛泛之辈!”魔界宰相无与伦比的温和气度再次招致遭人颇颇妨碍的下场,连有礼貌的‘女’护士也忍不住‘插’口。 “或许如此吧,不过我并没有考证。而且我更加喜欢用卖艺维持生计。”维烈一边心平气和地说话,一边把粥送进嘴里。 “卖艺?”妃梨和亚克异口同声。 “就是唱歌,我是个‘吟’游诗人。” 这回亚克比刚才还兴奋:“就是知道好多好多英雄故事,再编成歌的流‘浪’艺人吗?”维烈为他直白的理解忍俊不禁:“是啊,你没有听过吗?” “嗯。” 妃梨叹道:“最近时局越来越‘乱’,‘吟’游诗人也少了,所以小孩子们基本上没见过。如果不介意的话,请你待会儿演奏一曲好吗?我会付钱的。” “好的,不过不用付钱。”魔界宰相将汤勺放进空碗,顿住了。见状,妃梨才想起他看不见,面红耳赤:“抱歉!我忘了你——” “没关系,我也可以不看琴弹,请把我的包拿来好吗?” ‘女’护士先将空碗拿去厨房,再找出青年的背包还给他。在男孩期待的注目下,维烈掏出一把优雅的竖琴。调试了几个音,唱起一首讲述月‘精’灵的古诗。 他的歌声就如同他的人一样,温雅、平和,让人心生暖意,好像游走于山涧般飘然,又仿佛漫步月下般洒逸。不知不觉,嘈杂的室内安静下来,人人聆听着红发青年的即兴表演,感受那由岁月沉淀的清澈。 ****** 从收容着部分幸存者的场所出来时,吉西安的心情十分不好。 “可恶!殿下那家伙,路上应该也看见这些人了吧,竟然还不滚回来!” 转念一想,他又释然了:“算了,他回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魔封剑没有治疗能力,诺因不知为何也学不会白魔法,黑魔法倒是相当上手。因为这个缘故,他在学生时代就被叫作“魔王的转世”。 深吸一口气,青年恢复平静的表情,朝自己的商会走去。他下午还有一大堆事务要处理,所以想趁中午听取报告。 “吉西安大人,出来巡视啊?” 一路走来,行人纷纷向他打招呼。年轻的‘女’‘性’更是热情,不是送秋‘波’就是上前勾搭。忍着不耐,吉西安保持无懈可击的优雅微笑,一一将她们打发掉。 蓦的,一缕清和的琴音远远传来,宛如洗净心灵的泉水,瞬间平息了他的心火。 ‘吟’游诗人吗?真是少见。吉西安情不自禁地走过去,却没有看见预期中的街头卖艺,而是一大群围在建筑物外头的市民。 疗养院?不错的创意,改天和雷瑟克商量组织个专‘门’的剧团,或者就请这个人好了。吉西安一边走近一边思忖。 随着距离的拉近,琴音愈来愈清晰。当意识到时,他已挤进了人群。吉西安愣了愣,惊讶自己竟然像中邪一样,和别人争抢席位。换作平日的他,决不会做出这样失态的行为。但是,那歌声仿佛有种不可思议的拉力,将他牵引过去。而且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好象听过这个声音。 幸好周围人已经认出他的身份,面带诧异地让出条道,却都没有出声问候,生怕惊扰了歌手的表演。 看来反常的不止我一个。吉西安感到安慰。 终于挤到最里面,还来不及喘口气,青年就为那个被人群包围住的高挑身影瞪大双眼。 “维烈!!!” 因为正好是在歌曲间断喊出的声音,所以格外响亮。包括歌手在内,人人转向发言者。当然,红发青年看不见,‘露’出困‘惑’的神情。 “你不认识我了吗?是我啊!”吉西安大步走上前,前所未有的喜悦在他脸上绽开灿烂而毫无保留的笑意,“维烈!维烈!没想到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击贯穿魔界宰相的心房,令他的双‘唇’‘激’动得颤抖。 “弗雷德。” ****** “怎么样?看得见吗?” 宫廷术士长小心地将一只奇特的饰物戴在红发青年的额头上。它用象牙打造而成,在雪白的翅膀中间镶嵌着一块罕见的金‘色’琉璃。 “嗯。”维烈定定看了对方一会儿,‘露’出由衷的笑靥,“弗雷德,你长大了。” “废话!都过了十四年了!我要是‘女’的,小孩也生了一大堆了!”吉西安为自己不谨慎的说话方式大吃一惊,刚才见面时也是。在这个人面前,心防都变得不存在,连应有的抵触感也不见分毫。 “你似乎过得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红发青年伸出手,轻轻抚‘摸’术士长白金‘色’的微曲发丝。宛如慈父长兄的动作,由看似和对方差不多大的他来做,本来十分怪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吉西安一点也不觉得不自在,反而沉浸在陌生的安心感中,再次不假思索地道:“说什么放心,你一次也没来看过我!” 啊啊——这种像小孩子撒娇的话,真的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吗? 青年在心里哀嚎。 维烈腼腆一笑:“抱歉,其实我偷偷看过你很多次,也很想和你见面,可是想到出现的话你会很难过,就——” 吉西安一怔:“难过?” “你不想想起那三年的事吧?我的存在只会勾起你的回忆,我当然不能出现了。”维烈哀伤地道:“对不起,弗雷德,因为我的疏忽让你吃了那么多苦。” “我也没有吃很多苦……”头一次感受到这样的关怀,还是以言辞***地表达出来,吉西安情不自禁地烧红了脸,讷讷道,“开始是有点苦,后来就好了。” “天呐!吉西安大人脸红了!” “完了完了!殿下怎么还不回来?他再不回来,他的大房就要被人抢走了!” “说了不是大房!是男方嘛!” “对哦!我忘了!”…… 从两人身处的房间外面传来小声而焦急的‘交’谈声,术士长差点没气爆。 “你们——” 岂料探头进来的‘女’‘性’们非但没被他的怒容吓到,反而义正词严地劝说起来:“吉西安大人,虽然这位先生的确是很帅很温柔,但你也不能因此变心啊!殿下会伤心的。” “就是啊!殿下那个人嘴上不会说什么,心里可重视得你紧!” “他要是知道你在他离开期间移情别恋,一定会气得把整座要塞掀飞的!” “三思啊!吉西安大人!” 和上次一样,无法再忍耐下去的术士长使用移动术将自己和搞不清楚状况的红发青年一起带离了充斥着同人‘女’和八婆的疗养院。 ****** 正午的阳光晒在青石板拼成的路面上,反‘射’出明亮的光泽。正在选购商品的人们,为突然出现在市集里的两人发出惊讶的呼声。造成‘骚’动的人却一句话也不‘交’待,拉着同行者往前走去,满肚子的火气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弗雷德,她们……” “不要理她们!” 维烈被吉西安大得出奇的嗓‘门’吓了一跳,随即,绽开意会的笑容:“不是的,我是说,听她们形容,你和诺因殿下相处得不错?” “一点也不好!那家伙总是丢给我一堆工作,自己跷跑出去玩!”吉西安喷火,突觉身后的人踉跄了一下,忙回过头,“你怎么了?不舒服?” “……不。”运动白痴气喘吁吁地笑道,“只是…你走得太快,我跟不上。” “哦。”术士长立刻放慢速度。 “弗雷德,那边有个摊子,我们去坐会儿如何?我想听你说说这些年的经历。”维烈手指不远处一个‘露’天食肆。自从毕业后,吉西安就再没来过这种平民化的地方吃东西,心里有点排斥,但还是二话不说走了过去。 两杯饮料很快端了上来。吉西安盯着面前的杯子,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姜糖水?” 维烈啜了口苹果茶,微笑道:“猜的。” 猜得可真准。吉西安暗暗咕哝,他一直小心不让人知道自己喜欢喝这样的怪东西,以免被嘲笑,没想到眼前的人一下子就‘蒙’对。 “再点些吃的吧,弗雷德。你早饭没吃,现在一定饿坏了。” “你怎么知道?”又来了。 “因为,你肚子一饿,脾气就很差。” 为什么我有股错觉,我在这个人眼里是透明的?吉西安抱着疑‘惑’的心情招来服务生,接过菜单递给对方,当听到红发青年报的菜十个有十个是自己喜欢的,更是不解。就他记忆所及,在七岁碰面以前,他从未见过对方。虽然婴儿时期不可能有记忆,但婴儿的他也没发展出这些喜好。 “怎么了?” “没什么。”吉西安拿起餐具,把这一切解释为纯粹的巧合。 维烈静静地等他吃完,才开始发问,吉西安也一一回答。初时是一问一答,渐渐变成一个人说。年轻的术士长不知不觉倒出至今为止的所有经历,夹杂着对某人的怒骂,说完后,他感到说不出的畅快。 “辛苦你了,弗雷德。”维烈把他的牢‘骚’当了真,歉然道,“让也是任‘性’鬼的你服‘侍’殿下,的确是我的失策。不过听起来你也‘挺’喜欢殿下,总算没有错到底。” 闻言,正猛灌第三杯姜糖水的青年差点将嘴里的液体吐出来。 “谁喜欢那家伙!” “是,请原谅我的失言。”维烈也不跟他辩,反正事实摆在眼前。调整了一下呼吸,吉西安注意到一个疑点:“你说,是你让我服‘侍’殿下的?” “嗯,送你进王立学院,是有这个意思在里面。” “你认识殿下?” 维烈摩挲茶杯,浮起悠远的笑意:“我认识他的父母。”吉西安一手支颌,仔细端详他:“你也说认识我父亲。真奇怪,你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你几岁了?” “那个……”大滴冷汗从红发青年的额角滚落,“四…四十五。”这个岁数差不多吧? “完全看不出来!你怎么保养的?” “这个……祖传秘方,恕不外传。”魔界宰相声如蚊呐,脸红得不像话。本想‘逼’问的术士长看到他这个样子,倒不忍心起来,“不能说就不能说,有什么关系,瞧你紧张的。” “嗯。”维烈松了口长气,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弗雷德,近来你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怪事?” “嗯,比如钱多了,恋人出意外之类。” 吉西安的眼神瞬间转为锐利:“你怎么知道?” “这么说——” “是,你说的两样都有发生,而且不止一次。你知道是谁干的,对吗?”尽管用的是疑问句,吉西安的语气可是百分之百的肯定。 维烈点点头:“对不起,是我一个朋友,她对你很有好感,才做出这些事,我会叫她停止。” “不用全部停止,叫她别再陷害我的情人就行,钱方面继续。” 红发青年汗如雨下,好半晌才挤出个是字。术士长追问:“她到底是怎么偷到我的钱包的?我对自己的警觉心很有自信,她居然能那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钱放进去,实在不可思议。还有,她是用什么法子让我的情人生病的?世上没有一种法术能让人感冒啊。” 我真是自掘坟墓。维烈在心底叹息,同时也感到奇怪。照道理,对方早就应该觉醒,即使十四年前出于安全考量又对他下了封印,如今也几乎失效了,怎么会一点迹象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不禁试探道:“弗雷德,你真的不记得吗?” 吉西安全身一震。 先前一直不纠正对方,因为他的本名就是弗雷德,“吉西安凯曼”是他更改身份后的化名,可是此刻,听红发青年这么缓缓道来,身体深处好像有某个不知名的物体被推动了一下,悄然苏醒。 这种感觉,曾经有过,在他用风刃杀死亲生母亲的那一刹那。而且更深刻、更‘激’烈。仿佛有种除了力量以外的东西,即将汹涌而出。 “弗雷德……” “不要叫我弗雷德!叫我吉西安!” 魔界宰相僵住,脸上闪过难以名状的表情。见状,刚回过神的青年油然升起自己也不明白的愧疚之情,正要开口,对方已先一步出声: “好的,‘吉西安’。” 念着最后三个字的温润嗓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像是承诺,也像是认同。吉西安稍稍镇定下来,但还是很局促:“对不起,维烈,我……” “没关系,我理解的。”维烈绽开包容的笑,奇异地抚平了他内心的躁动,“不管弗雷德也好,吉西安也好,都是你自己,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嗯。” 最后一丝不安也消失得干干净净,吉西安喝了口饮料,笑道:“好了,都变成我一个人在说了,也谈谈你的事吧。你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如果你们没有其他预定,就留在米亚古如何?让我照顾你们。当年你帮了我,现在轮到我报恩了。”说这句话时,他清晰地感到:以往那个‘精’明、冷静,玩世不恭的他,又回来了。 维烈压抑落寞的心情,挤出笑容:“照顾什么的就不用了,我是个四海为家的人,伍菲……我的朋友也是,不劳你费心了。” 术士长正要劝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吉西安!?”他转过头,看见他的老搭档大步走近,满脸惊愕:“你居然也会在这种地方吃饭,吹什么风啊!” “干嘛,你能在这里吃我就不能吗?”术士长没好气地回嘴。 “行行,反正又是舍命陪美人,对吧。”军务长看向对座的红发青年,敛去暧昧的笑意,换上疑‘惑’之情。他一把拉过友人,低声道:“喂,他是男的吧?” “废话!” “你什么时候改变口味了?还是我一语中的,塞钱给你的真的是个男人?” 吉西安气得七窍生烟。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维烈噗哧一声,大笑起来。 “维烈……”吉西安一脸丢脸地回过头。雷瑟克也自觉失礼,呐呐道:“那个——” “哈哈哈……抱歉。”维烈好容易止住笑,起身朝对方伸出手,‘露’出友善的神情,“我叫维烈,是吉西安父亲的朋友,也就是他的长辈,请多指教。”他终于明白,弗雷德选择当“吉西安”的原因。 “请…请多指教。”这回军务长惭愧得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术士长幸灾乐祸地瞅着他,压根没有为友人解围的打算。 还是魔界宰相体谅小辈,温言道:“你就是雷瑟克吧?我听吉西安说了不少你的事情,他很依赖你这个朋友呢。” “维烈!!” “看,他就是这么不坦率,给你和殿下添麻烦了。”装作没听见青年的大吼,维烈依旧和蔼地微笑着。看到这一幕,雷瑟克才相信眼前的人的的确确是友人的长辈,又是惊讶又是好奇:“请问——恕我冒昧,请问您今年几岁?” 维烈尴尬不语。逮到报仇机会的吉西安凉凉地道: “四十五。” “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 “……”改天我一定要把外貌变老点!魔界宰相在心里发誓。 ****** 雷瑟克一用完午饭就返回军营,吉西安却把原本要在下午处理的事务搁在一边,一直待到傍晚,因为他有个预感:他前脚走,这位虽说是他的长辈,感觉却更像朋友的恩人后脚就会离开,而且再也不出现。 因此,当红发青年婉拒了他的邀请,坚持住在疗养院后,术士长诚恳地道:“维烈,答应我,要走的时候和我说一声,不要不辞而别,好吗?” 魔界宰相默然半晌,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好的。” 吉西安这才放心,挥手告别。维烈却没有回下榻处,隐身跟在他后面。 一栋外表普通的民居里,凯曼商会会长坐在办公桌后浏览部下整理好的各路文件,神情专注。一杯符合他身份的爵士红茶放在他左手边,散发出浓郁香气。 “我们派去‘迷’雾森林的探子都有去无回,看来魔兽是从那里出来的传言不是无的放矢。” 见上司浏览得差不多了,情报部副部长理查德开口总评,他同时也是凯曼商会的代理会长。 “嗯。”吉西安放下最后一份文件,双眉紧蹙,“那个鬼森林从以前起就是我们心里的一块毒瘤,干脆用魔法挑了它,永诀后患。” “不需要再查证一下吗?” “查得出来吗?”吉西安扯了扯嘴角,理查德也‘露’出苦笑。他们派去的探子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也回不来,那再派多少人也一样。 “可是,这样一来,禁咒魔法也未必派得上用场。而且目前正处于高敏感时期,一旦我城的术士力量降低,立刻会引来各方觊觎。” “我知道,所以我会跟殿下和雷瑟克好好合计合计。万不得已,就只好拜托元帅从中周旋,让陛下把魔导光炮借给我们了。” “魔导光炮!”听到这个名词,连拥有强韧神经的高级官员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那是拥有[恶魔兵器]别称的可怕武器。创世历319年出土,被当代国王秘藏于宫廷深处。没有人知道它的来历,只有无与伦比的强大烙印在历史里。曾有三炮铲平十五万叛军的惊人记录。震慑魔导光炮的赫赫威势,之后再无大规模的叛‘乱’发生。不然,不止一次***到顶点的德修普王家早就被***了。 换作其他人,一定会认为将魔导光炮用来扫‘荡’区区一座森林是小题大做的行为,吉西安和理查德却不这么想。情报员有情报员的嗅觉——‘迷’雾森林的危险‘性’,绝对远在魔导光炮之上! “不过,元帅能说动得了陛下吗?” “这是元帅要头痛的事。”毫不犹豫地将皮球踢给上界的拉克西丝,吉西安啜了口红茶,慢条斯理地道,“怎么防止西城趁虚而入,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 “您已经有办法了吧?”比起筹思设计,理查德更擅长察言观‘色’,这也是副手必备的能力之一。 “是有几个草案。最简单的,让西城没空理我们。” “在西南两城之间拨下火种吗?” “嗯,你反应很快,但我不认为青龙骑士会被几颗火种挑‘毛’。要在最短的时间里烧起最大的火,还是选择容易暴走的比较好。”吉西安俊雅的脸上浮现出锐利而冰冷的表情,平时笑意盎然的眸子也褪去了嬉玩之‘色’,一字一字道,“埃特拉从以前到现在因为龙享尽了清福,偶尔也该放放血才是,不然太不公平了。” 理查德立刻意会上司口中“容易暴走”的人是谁,在振奋中感到少许不安。 “红龙骑士团应当能给予西城重创,可是道格拉斯团长是个没有分寸的人,很有可能将我城卷入战火。” “哼,他得意不了多久。贝姆特城主会任他踩吗?一定会把血魔叫回来。到时两个魔头对决,有得瞧了。”吉西安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笑到一半嘎然而止,因为他忆起调查出的血魔特征与红发青年颇为相似。 不可能!那么温柔的男人!几乎在同时,他就否决了这个疑点。 “阁下?” “没事。”吉西安拉回神游的思绪,拿起一旁的财务报表审批,嘴上也不闲着,“理查德,梅莲可还没有动作吗?” “是。” “愚蠢的‘女’人!虽然料到她不会采纳殿下的意见,但是连挑衅行动也不做,真是蠢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算了,本来就没指望她——红龙骑士那边‘交’给你。他自己请愿最好,没有就撺掇两句。防范工作我来做,必须考虑到血魔赶不回来的情况。万一被自己放的火烧死,那可变成足以遗臭万年的笑柄了。” 理查德颌首领命,末了问道:“还有什么吩咐吗?” “政事方面暂时没有了。商会这边——把上半月第一商会的名字告诉我。” “我们输了。” 吉西安无言地按住头。见状,理查德安慰道:“请振作,阁下,这是当然的结果。您用在商会的时间是希顿会长的十分之一,又有殿下拖后‘腿’,不输才怪。” “我知道!所以我在诅咒那小子!”被部下打通火口的吉西安怒吼,音量之大令理查德担心施了隔音魔法的四壁也承受不住。 “干脆把米亚古拿下,自立为王吧!”吉西安一掌拍在桌上,发出惊人之语,口气还很认真。理查德却丝毫没被吓到,断然道:“没有用的。” “……” “我明白阁下想让殿下的王者意识觉醒的良苦用心,但您这么做,殿下非但不会勃然大怒,只怕还兴高采烈,当众宣布你是他正式委任的城主,逍遥去也,然后每个月来光顾一次城里的图书馆。” 沮丧到极点的术士长,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副会长同情地道:“其实阁下也不用太悲观,殿下这种‘性’格固然有害处,但也不是不好,至少他不会嫉妒有能的部下。倘若他有野心,您和雷瑟克大人会是第一个被贬职甚至肃清的人。” 没错,他很清楚,所以他不要那小子很有野心,只要有“一点点”野心就够了。 吉西安在心里叹气。他是个相当注重物质的人,也贪求俗世的荣耀。但是在遇见黑发青年的一刻,他知道自己成不了王。不是实力不如,而是气质不对。 那种与生俱来的霸气;在黑暗中看到曙光般吸引人的特质;坚定不移的意志;接近旁若无人的果断作风——这些构成王的必要因素,他一样没有。 因此,他对拥有这些天赋,却不知珍惜利用的主君,感到非常气愤。 虽然如理查德所言,诺因如果野心勃勃,像他这种才干卓绝的近‘侍’会有危险。可是一点野心也没有,在如今的‘乱’世,一样会有危险! “罗兰城主也很有野心,他也没有砍了他的心腹。”维持头朝下的姿势,吉西安咕哝道。 “因为罗兰城主的才干超过他的部下,而且能制约住自己的野心。”理查德语重心长地道,“阁下,像罗兰城主那样完美的上司是极少的,殿下真的不错了,你不要不知足。”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不过发点牢‘骚’,又不会投奔到东城那边去。”吉西安直起腰,拨了拨‘弄’‘乱’的刘海,“像我刚才那些话,就只能在这儿说。要是在伊维尔伦,即使罗兰城主不说什么,其他人也会跳脚。” 理查德笑了。 将冷掉的红茶推到一边,吉西安皱起眉头:“好了,商量正事。殿下那家伙,不在这里也能妨碍我的工作。” 今天的阁下似乎特别孩子气。带着点诧异,理查德汇报道:“新调查到的情报全在刚才给您的文件里了,只有一个消息,因为还没有证实,所以没写。” 感觉到奇妙的预感,吉西安神‘色’一凝,“找到了…吗?” “是。有人看到长得很像的少‘女’在塞维堡街头出现,可惜无法进入核心地带,不然就可以确定了。” 吉西安及时克制住没流‘露’出喜‘色’,但还是禁不住微微发抖。理查德朝他投以琢磨的目光。虽然寻找南城满愿师是诺因的指示,但他以二十年的情报经验打赌:里面绝对有内情!否则,每当他报告没找到时,上司眼中那份失望是怎么回事? “下去吧。”吉西安心不在焉地道。理查德默默一躬,退出房间。 听见关‘门’声,吉西安才如梦初醒,震惊刚才的反应。 在没找到前他可以用殿下的催促解释内心的焦虑,而此刻,他又该用什么理由解释满腔的喜悦? “难道这就是雷瑟克说的喜欢……不——不会的!!!” 施加了隔音魔法的窗户终于无法再尽责地守住主人的秘密,在一声脆响后,任凄厉的哀嚎流泻而出,回‘荡’在夜空下。 ****** 跟着术士长来到凯曼商会的总部,红发青年没有进入主屋,停下脚步,将意识扩散出去,果然,无数晶莹的细线浮现在他的感官世界里,还有飞来飞去五颜六‘色’的光团,都是稍一触碰就会引发警报或招来杀生之祸的魔法陷阱。他默念了几个单字,高挑的身影就气化般朦胧起来,化作一团灰雾,与夜‘色’融为一体,朝屋后飘去。 后院的‘花’卉不多,只有靠墙的两株梧桐和几丛矢车菊长得不错。和前院一样,这里布满了陷阱,但维烈感觉出,其中的魔力已经被‘抽’得一干二净,徒剩一个空架子,于是他解除雾化,布了个静音结界。 “伍菲,你在吗?” 悉蔌声响,白发的小占卜师从‘花’丛里走出来,金‘色’的双眸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维烈哥哥……” 见她无恙,魔界宰相由衷松了口气:“你让我担心死了。” “对不起。”雷之幽鬼满怀愧疚地垂下头,扭绞十指。眼前的人是个绝对不会夸大其辞的人,他这么说,就代表自己真的让他很担心。 “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好。”维烈走上前,单膝跪地,将她小小的身子搂进怀里,“这些日子,受苦了吗?” “没有。小晶和小昆都在我身边,指导我怎么像普通人一样过日子。我一路走来都没‘露’出马脚,还占卜赚钱哩!”伍菲仿佛一个刚完成救世之旅的英雄,得意满满地道。 维烈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敲了她一记:“你还敢提昆姆!告诉过你昆姆的力量太大,不能带到人界,你还带来。带来也算了,还叫它袭击人类的商船!” 伍菲被训得眼泪汪汪:“人家…人家舍不得小昆嘛。而且除了叫小昆袭击商船,我也没做其他过份的事。只是把赚来的钱偷偷给弗雷德哥哥,还有让纠缠他的坏‘女’人们生点病。” 光是昆姆闹出的风‘波’,就够不得了了。维烈无声地叹了口气。但他也知道对拥有超绝力量的对方而言,这种程度的破坏算是极为节制了。 “好吧,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你准备一下,我送你回摩耶。”维烈的语气温和却不容反驳。伍菲眼睛一亮:“弗雷德哥哥也一起吗?” “不,他留在这儿。” “那我也不回去!”伍菲跳起来,‘激’动地道。 维烈伸手按住她的肩膀,缓缓道:“伍菲,弗雷德已经选择作为人类活下去,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以后也不能和他见面了。”伍菲一脸无法置信:“为什么?他为什么选择做人类?” “因为……弗雷德身边有比我们更重要的人。” “不可能!”伍菲放声大喊,全身因巨大的冲击而颤抖,血‘色’从她稚气的脸上褪尽,“几亿年的感情,会比不上区区十几年的友谊?这种事我不信!” “我也不相信,但事实就是事实,容不得我们不退让。”维烈苦笑道,“也或许,弗雷德累了,厌倦了摩耶的生活,想当人类转换一下心情。” “那他也不用舍弃我们啊。”伍菲的声音小下去,大滴的泪水从她眼中滚落。维烈心疼地拭去,安慰道:“他没有舍弃我们,只是舍不得现在的朋友。如果觉醒,他就再也不是‘吉西安凯曼’了。心境、感受,都会不同,所以他才下意识地封住记忆。等吉西安凯曼的生命结束,他就会想起来了。” 伍菲‘抽’噎不语。 “给他这一世吧,伍菲。区区几十年的时间,对我们不过是弹指的光‘阴’,却能给弗雷德留下弥足珍贵的回忆,何乐而不为呢?” “不要!” “伍菲。”魔界宰相加重语气。雷之幽鬼瑟缩了一下,小嘴一瘪,又哭起来:“可是,人家不要弗雷德哥哥喜欢别人嘛~~” “那不是别人,是殿下。” “不是,不是殿下,弗雷德哥哥喜欢上一个‘女’人。” “什么!!!”维烈这一惊非同小可。且不说拥有无尽寿命的魔族喜欢上人类会有什么后果,光是一向眼里心里只有钱的风之幽鬼开窍,就足以列为魔界七大不可思议之首。 “伍菲,你确定吗,弗雷德真的动情了?” “嗯!”伍菲重重点头,神情既伤心又怨怼,“虽然他自己没发觉,但我确定。他看着那个人的眼神,还有独处时发呆的样子,明明就是喜欢!” 维烈一手按‘唇’,脸‘色’‘阴’晴不定:“真是没想到……这可怎么办才好?”伍菲拉住他的袖管,连连摇晃:“还用想嘛,当然是趁弗雷德哥哥还没爱上前赶快带他走!维烈哥哥你自己也说过,我们爱上人类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没错,可是……”维烈犹豫良久,还是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无视弗雷德的意志。大不了,我让那‘女’人加入魔籍,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我不要——” 这回雷之幽鬼的尖叫划破九天,***乌云迅速聚拢,遮蔽了星子,层层相叠的云层间流转着金‘色’的条光。魔界宰相慌得一把抓住她,连声道:“伍菲、伍菲、冷静点!你会把弗雷德劈死的!” “如果他要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宁愿劈死他!反正魔核也不会坏,复活后的弗雷德哥哥不会记得这一世的事,他又是我的了!” “……好好,我答应你,绝不让他和那个‘女’人在一起,行了吧!” 话音刚落,上一秒还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的夜空就恢复晴朗,星子和月亮再度放光,伍非的脸‘色’也由‘阴’转晴:“真的?” “真的。”维烈有气无力地道,脸上划满黑线,预见未来的魔界被龙卷风袭卷的光景。 “哇——我最喜欢你了,维烈哥哥!”伍菲紧紧抱住他,又叫又跳。 ‘露’出苦笑的魔界宰相,还是在她一声声欣喜的叫声中,融化了心田,宠溺地回抱住她。 ****** 在睡梦中感到身体被轻轻摇晃,妃梨睁开眼睛,对上一张似曾相识的清俊容颜,苍白的肤‘色’在昏暗的视野里显得很清晰:“……维烈先生?” “对不起,打扰你的好梦,妃梨小姐。”红发青年的声音温和而安定,令还不是很清醒的少‘女’又渴睡起来,“因为我要走了,所以来跟你打声招呼。” “你要走了!?”惊讶之情将睡意一扫而空,妃梨一骨碌爬起。 “是的,多谢你的关照,这是昨天的饭钱,请收下。还有亚克那边,麻烦代我道个歉。” 看着手中的银币,妃梨脸上浮现出愤怒的表情:“这里是疗养院,照顾病人是应当的,你不用给钱!” 维烈没有介意她的语气,微笑道:“那么,就作为我给大家的一点心意,请收下吧。还有——”他掏出几张纸和一只小罐子,递给对方,“纸上写的是一些常见病的‘药’方,材料附近都有,你可以请人帮忙采集。我是个‘药’师,所以质量方面你完全可以放心。罐子里是清凉膏,对消肿很有效。为了我的蛋粥,害你烫伤,真是不好意思。” 妃梨呆呆接过,过了一会儿,眼泪扑蔌蔌落下:“你要去哪里?” “呃?”维烈愣了愣,在他印象里,护士对病人的关心应该只限于健康,但他还是笑着回答,“我没有固定行程,一向是哪儿有古迹往哪儿跑,不过我答应了几个朋友要去为他们送行,现在大概还在北城。” “是吗?”听到一个确切地点,妃梨稍稍好受了些。 “那么,我走了。” “等等!”妃梨喊住他,带着迫切和希翼,“还能再见面吗?” 已经走到‘门’边的魔界宰相转过头,在黎明的晨光下浮起云淡风清的笑容。 “有缘的话,一定会再见面的。” ****** 走出疗养院,维烈一眼就看到等在路旁,全身沐浴在淡蓝‘色’暮气里的同伴:“让你久等了,伍菲。” 玩发了兴的雷之幽鬼坚持要跟他旅行一段时间再走,不擅强迫人的魔界宰相劝说无用,只好由她去。 “那个‘女’人喜欢你。” 没有看迎面走来的青年,伍菲直直盯着不远处的建筑物,断然道。维烈一愕,‘露’出失笑的表情,敲敲她的小脑袋:“别傻了,我的年纪当她曾曾曾祖父还嫌老。” “跟那无关,而且她也不知道你的年龄。”收回视线,伍菲抬起头,认真地道,“她是个不错的‘女’孩,至少比玛格好多了,你可以试着和她‘交’往看看,不对胃再走人,反正不差这么点时间。” 红发青年深深苦笑。 “你们因为玛格爱上奥佛瑞特,就认为她不好。” “不是吗!那种不专一的‘女’孩,根本配不上你!要不是看在艾尔拉斯陛下的面子上,我们才不会为她报仇!那种‘女’人,死了活……” “够了,伍菲。”维烈温润的嗓音透出罕见的严厉。伍菲不由自主地闭上嘴。 “世间的感情有上千百种,你不能拿爱情作为唯一的标准。玛格对我是兄妹之情,她爱上奥佛瑞特压根没错。” 伍菲咬住下‘唇’,半晌迸出一句:“我还是认为她配不上你!” 维烈无奈地摇摇头,不再言语,牵起她的小手,朝城‘门’走去。 ****** 晨曦‘女’神缓缓将夜的薄纱收拢,空气随之消退了透明的郁蓝,阳光毫不吝惜地洒在青石板路面上,为有些沁凉的天气增添了一抹暖意。 街道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二楼的主‘妇’停下为盆载浇灌的手,惊讶地看着来人。宫廷术士长一反平日的优雅形象,神‘色’匆匆地跑在大街上,连魔法也忘了用,等到达目的地北‘门’时,他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人…人呢?”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露’出愧疚之‘色’,硬着头皮答道:“启禀大人,他们……走了。” “走了!?我不是叫你们拦着他的!” “对不起,我们本来拦住他们了,可是一晃眼,那位红发的先生和他身边的小‘女’孩就不见了,追出去也找不到人。” 吉西安定了定神,想起红发青年是魔法师,这些普通的守卫是拦不住他,归根究底是他防范措施做得不彻底,怪不得他人。 为什么……不是说好不会不辞而别的吗? 陷入沮丧之情的术士长,连守卫提到一个雌‘性’生物也没注意到。就在这时,头顶响起一声熟悉的大喝:“闪开闪开!” 砰!因为一时想得太过专注,加上下坠物体速度太快,吉西安被压个正着,整个人直‘挺’‘挺’地扑倒在地,吃了一嘴泥,但更凄惨的是从撞击处传来的剧痛:“我…我的腰……” “咦!吉西安,是你!”大刺刺坐在伤员背上的正是多日未归的卡萨兰城主,他一脸好意外地瞅着身下的人,“你大清早杵在这里干嘛?” “你这个‘混’小子……”术士长全身发抖,两手紧握成拳,蓦地爆发出一声怒吼,“还不快从我背上滚下来!!!” “等等,我先把这个解开。”诺因拉扯系在肩上的两根粗绳,过程中不免移来移去,压得吉西安又是一阵呻‘吟’。终于,黑发青年解开了绳子,将一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放在地上,一跃而起。按着腰部哼哼爬起的吉西安瞥眼间,愣住了:“这是什么?” 被诺因放在地上的是一只两米高,造型奇特的物事。由一大一小两片薄膜合成,以坚硬的铁丝串联,膜的材质既像纸也像绢,十分柔韧。 “风筝。” “少唬人了!哪有这么大的风筝!” “是风筝啊。”诺因蹲下身检查巨型风筝,“我在路上认识一个老工匠,他正在研究能把人带上天的风筝,我听着有趣,就和他一起做了这个出来。” “难怪你这么晚回来……可你没事做这玩意儿干嘛?” 诺因没有说话,只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吉西安震了震,刹时想通他的打算。 攻城器械!这是最好的攻城器械! 受制于资质,只有少部份人能够成为魔法师,所以,理所当然,一般的士兵都不会用飞行术。但是,有了这个风筝,就可以轻易地从高地进入城池。 绝啊!忍不住欢欣鼓舞的术士长牵动了伤处,苦着脸弯下腰。见状,黑发青年良心发现地问道:“你还好吧?” “好个屁!你倒试着被压压看!” “行了行了,医疗费拿去。”诺因用不耐烦的语气将一只包裹丢给他。使力过大,包裹在半空散开。 “!” 吉西安呆呆看着落在怀里的东西,大地之杖、萨尔曼之眼、映世之镜、风琉璃叶、炎王珠……几乎全是珍贵的魔法道具,除了一把显然是给军务长的‘精’致长剑和一套染血的衣裳——他突然明白了主君回来得这么晚的第二个原因。 “以为这些就可以收买我吗!说好12号回来,今天已经是16号了!赔我加班费!”虽然心里感动万分,但吉西安是打死也不会表现出来的。 “你烦不烦啊!只不过多留守几天就像个‘女’人一样叫嚣个没完!” 诺因同样不老实地吼回去,两个人就在争吵声中大步离去,留下见怪不怪的守卫对着他们的背影会心微笑。 第一部 弗雷德(全) 这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阳光灿烂却不刺眼,和风吹进半敞的玻璃‘门’,送来莺莺鸟语和阵阵‘花’香,但屋内的两人都无暇他顾,忙着进行一种与‘生’殖有关的行为。 “吉西安大人,不…不可以……” “为什么?” 俊雅青年一边熟练地将‘女’子烦琐的腰带解开,一边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动感官,‘女’子顿时意‘乱’情‘迷’,连话也说不清楚:“我是来…是来签……”一言未毕,红‘唇’就被堵住。 “这种时候,不要说那些煞风景的话。” 吉西安‘抽’走她手中的文件,用浮空术送到桌上,同时用另一只手抚‘摸’情人的娇躯,技巧之高让人叹为观止。 ‘女’子再也无法反抗,羞涩地闭上眼。青年则一边将腰带抛到‘床’下,一边离开她的‘唇’瓣,往下探去…… 眼看就要迈入***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亲密: “到此为止!” 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一脚踹开大‘门’,气势汹汹地冲进室内,发号施令:“我有事吩咐你,立刻叫这‘女’人滚蛋!” “殿下。”宫廷术士长笑得很和蔼,眼睛却‘射’出凶光,额角更有青筋跳动,“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男人在办这种事时,是不可以打扰的?” “没有!”诺因非常理直气壮。 “见鬼的没有!我跟你说过无数遍了!该死的臭小子!”吉西安大吼,随即注意到‘女’子惊讶的目光,连忙收起怒‘色’,变脸之快连诺因也望尘莫及,“宝贝,你先回去,改天我再联络你。”他温柔地扶起情人,在她颊上一‘吻’。 “嗯。”‘女’子回以‘迷’醉的神情,但瞟见一旁的黑发青年,打了个哆嗦,匆匆穿好衣服走人。 “她不是财务部的官员吗?你什么时候开始吃窝边草了?”认出她的服饰,诺因有点诧异。 “就从上个月起。”吉西安理了理凌‘乱’的衣襟,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拜这个主子所赐,他已经被‘弄’得‘性’失调了。 “为什么?你以前从来不碰身边的‘女’人的。” “因为我的其他‘女’人全病倒了。” “被你感染啦?” “你才被感染了!”吉西安丢出一只枕头,“她们得的又不是‘性’病,是感冒!真是的,怎么会那么巧,一起病倒。最邪‘门’的是连我新勾搭上的也喷嚏连连,把什么情趣都吹飞了。” 诺因若有所悟:“一定是你的狂热拥护者干的,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吉西安抱着枕头呻‘吟’:“我也想过,可是有哪个种族能让人生病的?下毒也算了。” 看见他这么凄惨的模样,诺因还是没有半点同情,反而开心得要飞上天了:“这样最好!你就不会整天在外面胡天胡帝,可以安安份份地待在我身边。” “……”吉西安强忍着不发出禁咒魔法轰烂他。 “好了好了,赶快把你伟大的吩咐说出来,我还急着找人消火呢。”当了一个多月太监,他已经快内出血了。 “上个月我定的一批书因为遇上山崩堵在半路,而我手头的书又看完了。” “所以——”吉西安浮起不祥的预感。 “所以我要亲自去接,这里就‘交’给你了。” “见鬼!为什么不‘交’给雷瑟克?” “前天我问老妖婆讨来一帮新兵,他正忙着训练。” 吉西安咆哮:“我也很忙啊!”诺因侧目:“是啊,忙着跟‘女’人胡搞。” “你有资格说我吗?现在要把整个要塞扔下,为了几本书跑出去的人是谁啊?” “我可是先把管理权转‘交’给你,再出去的哦。”诺因似乎认为这样就很负责任了,“总之,我不在期间,你就是这儿的头,不但要把本职工作做好,还要包办我平常做的所有事——就这样,再见。” 辞职!我一定要辞职! 瞪着主君的背影,宫廷术士长在心里第n遍发誓。 ****** 返回身体的瞬间,魔界宰相感到不对劲。 眼前一片漆黑,他定了定神,还是看不见,刚抬手想确认额饰,一个柔和的‘女’声传入耳中:“啊,你醒啦?别‘乱’动,你的‘精’灵之眼碎掉了,我们已经帮你送去修理,请暂时在这里安心休养。” 果然。维烈垂下手,转向声源:“这里是——” “这里是市中心疗养院。你在城‘门’口昏倒,被守卫送过来。”‘女’护士惊讶他与外貌极为相符的温润嗓音,在这个充斥着老人的咳嗽,小孩的哭嚷,难民的吁叹,伤兵的呻‘吟’的疗养院,简直是天籁,情不自禁地想和他多攀谈几句,“你的身体没有问题,应该是太累才会昏倒,要不要喝碗蛋粥补充点营养?” “好的,麻烦你了。”维烈坐起来,灵魂出窍需要消耗大量的‘精’力,所以他的确饿了。‘女’护士正要转身,一个小男孩扑进她怀里:“妃梨姐姐,陪我玩!” “亚克,你烧才刚退,不可以‘乱’跑。”妃梨用责备中带着关怀的语气道,“而且姐姐现在没空,要照顾这位大哥哥。”她手指维烈。 亚克探头一瞧,眼睛发亮:“那好!我就跟这个哥哥玩!” “别闹了,人家可是病人!” “没关系。”维烈出声解围,‘露’出温和的笑靥,“我一个人也满无聊的,就让他陪陪我吧。还有,妃梨小姐,你再不快点抢救蛋粥,这里就要烧起来了。” “啊啊啊~~糟糕!”妃梨也闻到一股浓烈的糊味,惨叫着冲向厨房。 “你叫亚克?” “嗯!哥哥呢?”小男孩爬上红发青年的‘床’铺,跳上跳下试验弹‘性’。 “维烈。”虽然被颠得怪不舒服,魔界宰相依然没有动怒,只是放慢语速,免得咬到舌头,“亚克,为什么这里只有妃梨小姐一个护士?” “不是只有妃梨姐姐一个人,本来还有好~多人。可是前天从东边的邦多尔郡来了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叔叔,说那里突然出现好多魔兽,有好多人受伤,大家就去帮忙了。妃梨姐姐和蒂拉姐姐留下来看家。刚刚蒂拉姐姐出去采购,所以只剩下妃梨姐姐。”亚克详细地解释。 突然出现许多魔兽?怎么可能,我并没有感觉到魔气啊。维烈微微蹙眉,追问道:“亚克,那些魔兽长什么样子?” “嗯~不知道耶。” “你帮我问问,好么?” 亚克爽快颌首:“好!那边有个从邦多尔郡来的哥哥,我帮你去问问。”维烈笑道:“谢谢你。” 趁亚克帮忙询问的空档,维烈也没有闲着,凝神思索:邦多尔郡……好像不是新地名,有点印象——对了,是位于原洛桑公国的领地,北边是普雷尼亚帝国,西边是‘迷’雾森林…… 他全身一震,刹时想通前因后果。 是那一位!那一位动了! 一定是感应到王的气息,所以按捺不住而出手了。 啊啊——维烈用力盖住脸,全身被苦涩的‘潮’水湮没。 这样一来,就真的不得不‘逼’肖恩恢复记忆了。不然再无人可以阻止那一位,王只会支持他做出更疯狂的行径。可是肖恩的心情…… “维烈哥哥、维烈哥哥……” “!”魔界宰相一惊回神,“亚克?” 男孩担忧地仰视他:“你不舒服么?捂着头。我去叫妃梨姐姐过来!” “不用了,亚克,我没事。”维烈准确地抓住他的小身子,挤出有点勉强的笑容,“你问过了吗?” “嗯!那个哥哥说,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魔兽,甚至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魔兽,因为它们是土变成的,还有山、树,突然都变成好可怕好可怕的怪物,到处袭击人,还杀得血淋淋的……” 没错了,这种赐予无机物生命的力量,只有那一位拥有。 叹了口长气,维烈感到掌心的手臂不住颤抖,浮起歉疚之情:“对不起,亚克,让你去打听这么恐怖的事。” “嗯,没关系啦!我是男子汉,不怕!”尽管是真的很怕,但男孩努力不表现出来,还拍拍‘胸’脯壮胆,接着好奇地问道,“对了,维烈哥哥,你为什么闭着眼睛?” 维烈微微一笑:“因为我看不见。” “咦!那不是很不方便吗!像帕姆的‘奶’‘奶’一样,到哪儿都要人搀扶。” “不会。这个大哥哥是魔法师,可以用魔法让自己看见东西。”妃梨回答了亚克的问题,并把一碗热腾腾的‘鸡’蛋‘肉’粥递给维烈,“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哪的话,我才是给你添麻烦了。”接过碗时,红发青年‘摸’出少‘女’的手指有些红肿粗糙,正想说什么,被亚克打断:“哇——维烈哥哥,你是魔法师啊?” “我不是正职的,只是稍微研究过……” “你真是太谦虚了!能够使用魔道具的魔法师,绝非泛泛之辈!”魔界宰相无与伦比的温和气度再次招致遭人颇颇妨碍的下场,连有礼貌的‘女’护士也忍不住‘插’口。 “或许如此吧,不过我并没有考证。而且我更加喜欢用卖艺维持生计。”维烈一边心平气和地说话,一边把粥送进嘴里。 “卖艺?”妃梨和亚克异口同声。 “就是唱歌,我是个‘吟’游诗人。” 这回亚克比刚才还兴奋:“就是知道好多好多英雄故事,再编成歌的流‘浪’艺人吗?”维烈为他直白的理解忍俊不禁:“是啊,你没有听过吗?” “嗯。” 妃梨叹道:“最近时局越来越‘乱’,‘吟’游诗人也少了,所以小孩子们基本上没见过。如果不介意的话,请你待会儿演奏一曲好吗?我会付钱的。” “好的,不过不用付钱。”魔界宰相将汤勺放进空碗,顿住了。见状,妃梨才想起他看不见,面红耳赤:“抱歉!我忘了你——” “没关系,我也可以不看琴弹,请把我的包拿来好吗?” ‘女’护士先将空碗拿去厨房,再找出青年的背包还给他。在男孩期待的注目下,维烈掏出一把优雅的竖琴。调试了几个音,唱起一首讲述月‘精’灵的古诗。 他的歌声就如同他的人一样,温雅、平和,让人心生暖意,好像游走于山涧般飘然,又仿佛漫步月下般洒逸。不知不觉,嘈杂的室内安静下来,人人聆听着红发青年的即兴表演,感受那由岁月沉淀的清澈。 ****** 从收容着部分幸存者的场所出来时,吉西安的心情十分不好。 “可恶!殿下那家伙,路上应该也看见这些人了吧,竟然还不滚回来!” 转念一想,他又释然了:“算了,他回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魔封剑没有治疗能力,诺因不知为何也学不会白魔法,黑魔法倒是相当上手。因为这个缘故,他在学生时代就被叫作“魔王的转世”。 深吸一口气,青年恢复平静的表情,朝自己的商会走去。他下午还有一大堆事务要处理,所以想趁中午听取报告。 “吉西安大人,出来巡视啊?” 一路走来,行人纷纷向他打招呼。年轻的‘女’‘性’更是热情,不是送秋‘波’就是上前勾搭。忍着不耐,吉西安保持无懈可击的优雅微笑,一一将她们打发掉。 蓦的,一缕清和的琴音远远传来,宛如洗净心灵的泉水,瞬间平息了他的心火。 ‘吟’游诗人吗?真是少见。吉西安情不自禁地走过去,却没有看见预期中的街头卖艺,而是一大群围在建筑物外头的市民。 疗养院?不错的创意,改天和雷瑟克商量组织个专‘门’的剧团,或者就请这个人好了。吉西安一边走近一边思忖。 随着距离的拉近,琴音愈来愈清晰。当意识到时,他已挤进了人群。吉西安愣了愣,惊讶自己竟然像中邪一样,和别人争抢席位。换作平日的他,决不会做出这样失态的行为。但是,那歌声仿佛有种不可思议的拉力,将他牵引过去。而且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好象听过这个声音。 幸好周围人已经认出他的身份,面带诧异地让出条道,却都没有出声问候,生怕惊扰了歌手的表演。 看来反常的不止我一个。吉西安感到安慰。 终于挤到最里面,还来不及喘口气,青年就为那个被人群包围住的高挑身影瞪大双眼。 “维烈!!!” 因为正好是在歌曲间断喊出的声音,所以格外响亮。包括歌手在内,人人转向发言者。当然,红发青年看不见,‘露’出困‘惑’的神情。 “你不认识我了吗?是我啊!”吉西安大步走上前,前所未有的喜悦在他脸上绽开灿烂而毫无保留的笑意,“维烈!维烈!没想到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击贯穿魔界宰相的心房,令他的双‘唇’‘激’动得颤抖。 “弗雷德。” ****** “怎么样?看得见吗?” 宫廷术士长小心地将一只奇特的饰物戴在红发青年的额头上。它用象牙打造而成,在雪白的翅膀中间镶嵌着一块罕见的金‘色’琉璃。 “嗯。”维烈定定看了对方一会儿,‘露’出由衷的笑靥,“弗雷德,你长大了。” “废话!都过了十四年了!我要是‘女’的,小孩也生了一大堆了!”吉西安为自己不谨慎的说话方式大吃一惊,刚才见面时也是。在这个人面前,心防都变得不存在,连应有的抵触感也不见分毫。 “你似乎过得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红发青年伸出手,轻轻抚‘摸’术士长白金‘色’的微曲发丝。宛如慈父长兄的动作,由看似和对方差不多大的他来做,本来十分怪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吉西安一点也不觉得不自在,反而沉浸在陌生的安心感中,再次不假思索地道:“说什么放心,你一次也没来看过我!” 啊啊——这种像小孩子撒娇的话,真的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吗? 青年在心里哀嚎。 维烈腼腆一笑:“抱歉,其实我偷偷看过你很多次,也很想和你见面,可是想到出现的话你会很难过,就——” 吉西安一怔:“难过?” “你不想想起那三年的事吧?我的存在只会勾起你的回忆,我当然不能出现了。”维烈哀伤地道:“对不起,弗雷德,因为我的疏忽让你吃了那么多苦。” “我也没有吃很多苦……”头一次感受到这样的关怀,还是以言辞***地表达出来,吉西安情不自禁地烧红了脸,讷讷道,“开始是有点苦,后来就好了。” “天呐!吉西安大人脸红了!” “完了完了!殿下怎么还不回来?他再不回来,他的大房就要被人抢走了!” “说了不是大房!是男方嘛!” “对哦!我忘了!”…… 从两人身处的房间外面传来小声而焦急的‘交’谈声,术士长差点没气爆。 “你们——” 岂料探头进来的‘女’‘性’们非但没被他的怒容吓到,反而义正词严地劝说起来:“吉西安大人,虽然这位先生的确是很帅很温柔,但你也不能因此变心啊!殿下会伤心的。” “就是啊!殿下那个人嘴上不会说什么,心里可重视得你紧!” “他要是知道你在他离开期间移情别恋,一定会气得把整座要塞掀飞的!” “三思啊!吉西安大人!” 和上次一样,无法再忍耐下去的术士长使用移动术将自己和搞不清楚状况的红发青年一起带离了充斥着同人‘女’和八婆的疗养院。 ****** 正午的阳光晒在青石板拼成的路面上,反‘射’出明亮的光泽。正在选购商品的人们,为突然出现在市集里的两人发出惊讶的呼声。造成‘骚’动的人却一句话也不‘交’待,拉着同行者往前走去,满肚子的火气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弗雷德,她们……” “不要理她们!” 维烈被吉西安大得出奇的嗓‘门’吓了一跳,随即,绽开意会的笑容:“不是的,我是说,听她们形容,你和诺因殿下相处得不错?” “一点也不好!那家伙总是丢给我一堆工作,自己跷跑出去玩!”吉西安喷火,突觉身后的人踉跄了一下,忙回过头,“你怎么了?不舒服?” “……不。”运动白痴气喘吁吁地笑道,“只是…你走得太快,我跟不上。” “哦。”术士长立刻放慢速度。 “弗雷德,那边有个摊子,我们去坐会儿如何?我想听你说说这些年的经历。”维烈手指不远处一个‘露’天食肆。自从毕业后,吉西安就再没来过这种平民化的地方吃东西,心里有点排斥,但还是二话不说走了过去。 两杯饮料很快端了上来。吉西安盯着面前的杯子,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姜糖水?” 维烈啜了口苹果茶,微笑道:“猜的。” 猜得可真准。吉西安暗暗咕哝,他一直小心不让人知道自己喜欢喝这样的怪东西,以免被嘲笑,没想到眼前的人一下子就‘蒙’对。 “再点些吃的吧,弗雷德。你早饭没吃,现在一定饿坏了。” “你怎么知道?”又来了。 “因为,你肚子一饿,脾气就很差。” 为什么我有股错觉,我在这个人眼里是透明的?吉西安抱着疑‘惑’的心情招来服务生,接过菜单递给对方,当听到红发青年报的菜十个有十个是自己喜欢的,更是不解。就他记忆所及,在七岁碰面以前,他从未见过对方。虽然婴儿时期不可能有记忆,但婴儿的他也没发展出这些喜好。 “怎么了?” “没什么。”吉西安拿起餐具,把这一切解释为纯粹的巧合。 维烈静静地等他吃完,才开始发问,吉西安也一一回答。初时是一问一答,渐渐变成一个人说。年轻的术士长不知不觉倒出至今为止的所有经历,夹杂着对某人的怒骂,说完后,他感到说不出的畅快。 “辛苦你了,弗雷德。”维烈把他的牢‘骚’当了真,歉然道,“让也是任‘性’鬼的你服‘侍’殿下,的确是我的失策。不过听起来你也‘挺’喜欢殿下,总算没有错到底。” 闻言,正猛灌第三杯姜糖水的青年差点将嘴里的液体吐出来。 “谁喜欢那家伙!” “是,请原谅我的失言。”维烈也不跟他辩,反正事实摆在眼前。调整了一下呼吸,吉西安注意到一个疑点:“你说,是你让我服‘侍’殿下的?” “嗯,送你进王立学院,是有这个意思在里面。” “你认识殿下?” 维烈摩挲茶杯,浮起悠远的笑意:“我认识他的父母。”吉西安一手支颌,仔细端详他:“你也说认识我父亲。真奇怪,你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你几岁了?” “那个……”大滴冷汗从红发青年的额角滚落,“四…四十五。”这个岁数差不多吧? “完全看不出来!你怎么保养的?” “这个……祖传秘方,恕不外传。”魔界宰相声如蚊呐,脸红得不像话。本想‘逼’问的术士长看到他这个样子,倒不忍心起来,“不能说就不能说,有什么关系,瞧你紧张的。” “嗯。”维烈松了口长气,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弗雷德,近来你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怪事?” “嗯,比如钱多了,恋人出意外之类。” 吉西安的眼神瞬间转为锐利:“你怎么知道?” “这么说——” “是,你说的两样都有发生,而且不止一次。你知道是谁干的,对吗?”尽管用的是疑问句,吉西安的语气可是百分之百的肯定。 维烈点点头:“对不起,是我一个朋友,她对你很有好感,才做出这些事,我会叫她停止。” “不用全部停止,叫她别再陷害我的情人就行,钱方面继续。” 红发青年汗如雨下,好半晌才挤出个是字。术士长追问:“她到底是怎么偷到我的钱包的?我对自己的警觉心很有自信,她居然能那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钱放进去,实在不可思议。还有,她是用什么法子让我的情人生病的?世上没有一种法术能让人感冒啊。” 我真是自掘坟墓。维烈在心底叹息,同时也感到奇怪。照道理,对方早就应该觉醒,即使十四年前出于安全考量又对他下了封印,如今也几乎失效了,怎么会一点迹象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不禁试探道:“弗雷德,你真的不记得吗?” 吉西安全身一震。 先前一直不纠正对方,因为他的本名就是弗雷德,“吉西安凯曼”是他更改身份后的化名,可是此刻,听红发青年这么缓缓道来,身体深处好像有某个不知名的物体被推动了一下,悄然苏醒。 这种感觉,曾经有过,在他用风刃杀死亲生母亲的那一刹那。而且更深刻、更‘激’烈。仿佛有种除了力量以外的东西,即将汹涌而出。 “弗雷德……” “不要叫我弗雷德!叫我吉西安!” 魔界宰相僵住,脸上闪过难以名状的表情。见状,刚回过神的青年油然升起自己也不明白的愧疚之情,正要开口,对方已先一步出声: “好的,‘吉西安’。” 念着最后三个字的温润嗓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像是承诺,也像是认同。吉西安稍稍镇定下来,但还是很局促:“对不起,维烈,我……” “没关系,我理解的。”维烈绽开包容的笑,奇异地抚平了他内心的躁动,“不管弗雷德也好,吉西安也好,都是你自己,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嗯。” 最后一丝不安也消失得干干净净,吉西安喝了口饮料,笑道:“好了,都变成我一个人在说了,也谈谈你的事吧。你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如果你们没有其他预定,就留在米亚古如何?让我照顾你们。当年你帮了我,现在轮到我报恩了。”说这句话时,他清晰地感到:以往那个‘精’明、冷静,玩世不恭的他,又回来了。 维烈压抑落寞的心情,挤出笑容:“照顾什么的就不用了,我是个四海为家的人,伍菲……我的朋友也是,不劳你费心了。” 术士长正要劝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吉西安!?”他转过头,看见他的老搭档大步走近,满脸惊愕:“你居然也会在这种地方吃饭,吹什么风啊!” “干嘛,你能在这里吃我就不能吗?”术士长没好气地回嘴。 “行行,反正又是舍命陪美人,对吧。”军务长看向对座的红发青年,敛去暧昧的笑意,换上疑‘惑’之情。他一把拉过友人,低声道:“喂,他是男的吧?” “废话!” “你什么时候改变口味了?还是我一语中的,塞钱给你的真的是个男人?” 吉西安气得七窍生烟。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维烈噗哧一声,大笑起来。 “维烈……”吉西安一脸丢脸地回过头。雷瑟克也自觉失礼,呐呐道:“那个——” “哈哈哈……抱歉。”维烈好容易止住笑,起身朝对方伸出手,‘露’出友善的神情,“我叫维烈,是吉西安父亲的朋友,也就是他的长辈,请多指教。”他终于明白,弗雷德选择当“吉西安”的原因。 “请…请多指教。”这回军务长惭愧得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术士长幸灾乐祸地瞅着他,压根没有为友人解围的打算。 还是魔界宰相体谅小辈,温言道:“你就是雷瑟克吧?我听吉西安说了不少你的事情,他很依赖你这个朋友呢。” “维烈!!” “看,他就是这么不坦率,给你和殿下添麻烦了。”装作没听见青年的大吼,维烈依旧和蔼地微笑着。看到这一幕,雷瑟克才相信眼前的人的的确确是友人的长辈,又是惊讶又是好奇:“请问——恕我冒昧,请问您今年几岁?” 维烈尴尬不语。逮到报仇机会的吉西安凉凉地道: “四十五。” “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 “……”改天我一定要把外貌变老点!魔界宰相在心里发誓。 ****** 雷瑟克一用完午饭就返回军营,吉西安却把原本要在下午处理的事务搁在一边,一直待到傍晚,因为他有个预感:他前脚走,这位虽说是他的长辈,感觉却更像朋友的恩人后脚就会离开,而且再也不出现。 因此,当红发青年婉拒了他的邀请,坚持住在疗养院后,术士长诚恳地道:“维烈,答应我,要走的时候和我说一声,不要不辞而别,好吗?” 魔界宰相默然半晌,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好的。” 吉西安这才放心,挥手告别。维烈却没有回下榻处,隐身跟在他后面。 一栋外表普通的民居里,凯曼商会会长坐在办公桌后浏览部下整理好的各路文件,神情专注。一杯符合他身份的爵士红茶放在他左手边,散发出浓郁香气。 “我们派去‘迷’雾森林的探子都有去无回,看来魔兽是从那里出来的传言不是无的放矢。” 见上司浏览得差不多了,情报部副部长理查德开口总评,他同时也是凯曼商会的代理会长。 “嗯。”吉西安放下最后一份文件,双眉紧蹙,“那个鬼森林从以前起就是我们心里的一块毒瘤,干脆用魔法挑了它,永诀后患。” “不需要再查证一下吗?” “查得出来吗?”吉西安扯了扯嘴角,理查德也‘露’出苦笑。他们派去的探子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也回不来,那再派多少人也一样。 “可是,这样一来,禁咒魔法也未必派得上用场。而且目前正处于高敏感时期,一旦我城的术士力量降低,立刻会引来各方觊觎。” “我知道,所以我会跟殿下和雷瑟克好好合计合计。万不得已,就只好拜托元帅从中周旋,让陛下把魔导光炮借给我们了。” “魔导光炮!”听到这个名词,连拥有强韧神经的高级官员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那是拥有[恶魔兵器]别称的可怕武器。创世历319年出土,被当代国王秘藏于宫廷深处。没有人知道它的来历,只有无与伦比的强大烙印在历史里。曾有三炮铲平十五万叛军的惊人记录。震慑魔导光炮的赫赫威势,之后再无大规模的叛‘乱’发生。不然,不止一次***到顶点的德修普王家早就被***了。 换作其他人,一定会认为将魔导光炮用来扫‘荡’区区一座森林是小题大做的行为,吉西安和理查德却不这么想。情报员有情报员的嗅觉——‘迷’雾森林的危险‘性’,绝对远在魔导光炮之上! “不过,元帅能说动得了陛下吗?” “这是元帅要头痛的事。”毫不犹豫地将皮球踢给上界的拉克西丝,吉西安啜了口红茶,慢条斯理地道,“怎么防止西城趁虚而入,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 “您已经有办法了吧?”比起筹思设计,理查德更擅长察言观‘色’,这也是副手必备的能力之一。 “是有几个草案。最简单的,让西城没空理我们。” “在西南两城之间拨下火种吗?” “嗯,你反应很快,但我不认为青龙骑士会被几颗火种挑‘毛’。要在最短的时间里烧起最大的火,还是选择容易暴走的比较好。”吉西安俊雅的脸上浮现出锐利而冰冷的表情,平时笑意盎然的眸子也褪去了嬉玩之‘色’,一字一字道,“埃特拉从以前到现在因为龙享尽了清福,偶尔也该放放血才是,不然太不公平了。” 理查德立刻意会上司口中“容易暴走”的人是谁,在振奋中感到少许不安。 “红龙骑士团应当能给予西城重创,可是道格拉斯团长是个没有分寸的人,很有可能将我城卷入战火。” “哼,他得意不了多久。贝姆特城主会任他踩吗?一定会把血魔叫回来。到时两个魔头对决,有得瞧了。”吉西安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笑到一半嘎然而止,因为他忆起调查出的血魔特征与红发青年颇为相似。 不可能!那么温柔的男人!几乎在同时,他就否决了这个疑点。 “阁下?” “没事。”吉西安拉回神游的思绪,拿起一旁的财务报表审批,嘴上也不闲着,“理查德,梅莲可还没有动作吗?” “是。” “愚蠢的‘女’人!虽然料到她不会采纳殿下的意见,但是连挑衅行动也不做,真是蠢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算了,本来就没指望她——红龙骑士那边‘交’给你。他自己请愿最好,没有就撺掇两句。防范工作我来做,必须考虑到血魔赶不回来的情况。万一被自己放的火烧死,那可变成足以遗臭万年的笑柄了。” 理查德颌首领命,末了问道:“还有什么吩咐吗?” “政事方面暂时没有了。商会这边——把上半月第一商会的名字告诉我。” “我们输了。” 吉西安无言地按住头。见状,理查德安慰道:“请振作,阁下,这是当然的结果。您用在商会的时间是希顿会长的十分之一,又有殿下拖后‘腿’,不输才怪。” “我知道!所以我在诅咒那小子!”被部下打通火口的吉西安怒吼,音量之大令理查德担心施了隔音魔法的四壁也承受不住。 “干脆把米亚古拿下,自立为王吧!”吉西安一掌拍在桌上,发出惊人之语,口气还很认真。理查德却丝毫没被吓到,断然道:“没有用的。” “……” “我明白阁下想让殿下的王者意识觉醒的良苦用心,但您这么做,殿下非但不会勃然大怒,只怕还兴高采烈,当众宣布你是他正式委任的城主,逍遥去也,然后每个月来光顾一次城里的图书馆。” 沮丧到极点的术士长,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副会长同情地道:“其实阁下也不用太悲观,殿下这种‘性’格固然有害处,但也不是不好,至少他不会嫉妒有能的部下。倘若他有野心,您和雷瑟克大人会是第一个被贬职甚至肃清的人。” 没错,他很清楚,所以他不要那小子很有野心,只要有“一点点”野心就够了。 吉西安在心里叹气。他是个相当注重物质的人,也贪求俗世的荣耀。但是在遇见黑发青年的一刻,他知道自己成不了王。不是实力不如,而是气质不对。 那种与生俱来的霸气;在黑暗中看到曙光般吸引人的特质;坚定不移的意志;接近旁若无人的果断作风——这些构成王的必要因素,他一样没有。 因此,他对拥有这些天赋,却不知珍惜利用的主君,感到非常气愤。 虽然如理查德所言,诺因如果野心勃勃,像他这种才干卓绝的近‘侍’会有危险。可是一点野心也没有,在如今的‘乱’世,一样会有危险! “罗兰城主也很有野心,他也没有砍了他的心腹。”维持头朝下的姿势,吉西安咕哝道。 “因为罗兰城主的才干超过他的部下,而且能制约住自己的野心。”理查德语重心长地道,“阁下,像罗兰城主那样完美的上司是极少的,殿下真的不错了,你不要不知足。”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不过发点牢‘骚’,又不会投奔到东城那边去。”吉西安直起腰,拨了拨‘弄’‘乱’的刘海,“像我刚才那些话,就只能在这儿说。要是在伊维尔伦,即使罗兰城主不说什么,其他人也会跳脚。” 理查德笑了。 将冷掉的红茶推到一边,吉西安皱起眉头:“好了,商量正事。殿下那家伙,不在这里也能妨碍我的工作。” 今天的阁下似乎特别孩子气。带着点诧异,理查德汇报道:“新调查到的情报全在刚才给您的文件里了,只有一个消息,因为还没有证实,所以没写。” 感觉到奇妙的预感,吉西安神‘色’一凝,“找到了…吗?” “是。有人看到长得很像的少‘女’在塞维堡街头出现,可惜无法进入核心地带,不然就可以确定了。” 吉西安及时克制住没流‘露’出喜‘色’,但还是禁不住微微发抖。理查德朝他投以琢磨的目光。虽然寻找南城满愿师是诺因的指示,但他以二十年的情报经验打赌:里面绝对有内情!否则,每当他报告没找到时,上司眼中那份失望是怎么回事? “下去吧。”吉西安心不在焉地道。理查德默默一躬,退出房间。 听见关‘门’声,吉西安才如梦初醒,震惊刚才的反应。 在没找到前他可以用殿下的催促解释内心的焦虑,而此刻,他又该用什么理由解释满腔的喜悦? “难道这就是雷瑟克说的喜欢……不——不会的!!!” 施加了隔音魔法的窗户终于无法再尽责地守住主人的秘密,在一声脆响后,任凄厉的哀嚎流泻而出,回‘荡’在夜空下。 ****** 跟着术士长来到凯曼商会的总部,红发青年没有进入主屋,停下脚步,将意识扩散出去,果然,无数晶莹的细线浮现在他的感官世界里,还有飞来飞去五颜六‘色’的光团,都是稍一触碰就会引发警报或招来杀生之祸的魔法陷阱。他默念了几个单字,高挑的身影就气化般朦胧起来,化作一团灰雾,与夜‘色’融为一体,朝屋后飘去。 后院的‘花’卉不多,只有靠墙的两株梧桐和几丛矢车菊长得不错。和前院一样,这里布满了陷阱,但维烈感觉出,其中的魔力已经被‘抽’得一干二净,徒剩一个空架子,于是他解除雾化,布了个静音结界。 “伍菲,你在吗?” 悉蔌声响,白发的小占卜师从‘花’丛里走出来,金‘色’的双眸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维烈哥哥……” 见她无恙,魔界宰相由衷松了口气:“你让我担心死了。” “对不起。”雷之幽鬼满怀愧疚地垂下头,扭绞十指。眼前的人是个绝对不会夸大其辞的人,他这么说,就代表自己真的让他很担心。 “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好。”维烈走上前,单膝跪地,将她小小的身子搂进怀里,“这些日子,受苦了吗?” “没有。小晶和小昆都在我身边,指导我怎么像普通人一样过日子。我一路走来都没‘露’出马脚,还占卜赚钱哩!”伍菲仿佛一个刚完成救世之旅的英雄,得意满满地道。 维烈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敲了她一记:“你还敢提昆姆!告诉过你昆姆的力量太大,不能带到人界,你还带来。带来也算了,还叫它袭击人类的商船!” 伍菲被训得眼泪汪汪:“人家…人家舍不得小昆嘛。而且除了叫小昆袭击商船,我也没做其他过份的事。只是把赚来的钱偷偷给弗雷德哥哥,还有让纠缠他的坏‘女’人们生点病。” 光是昆姆闹出的风‘波’,就够不得了了。维烈无声地叹了口气。但他也知道对拥有超绝力量的对方而言,这种程度的破坏算是极为节制了。 “好吧,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你准备一下,我送你回摩耶。”维烈的语气温和却不容反驳。伍菲眼睛一亮:“弗雷德哥哥也一起吗?” “不,他留在这儿。” “那我也不回去!”伍菲跳起来,‘激’动地道。 维烈伸手按住她的肩膀,缓缓道:“伍菲,弗雷德已经选择作为人类活下去,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以后也不能和他见面了。”伍菲一脸无法置信:“为什么?他为什么选择做人类?” “因为……弗雷德身边有比我们更重要的人。” “不可能!”伍菲放声大喊,全身因巨大的冲击而颤抖,血‘色’从她稚气的脸上褪尽,“几亿年的感情,会比不上区区十几年的友谊?这种事我不信!” “我也不相信,但事实就是事实,容不得我们不退让。”维烈苦笑道,“也或许,弗雷德累了,厌倦了摩耶的生活,想当人类转换一下心情。” “那他也不用舍弃我们啊。”伍菲的声音小下去,大滴的泪水从她眼中滚落。维烈心疼地拭去,安慰道:“他没有舍弃我们,只是舍不得现在的朋友。如果觉醒,他就再也不是‘吉西安凯曼’了。心境、感受,都会不同,所以他才下意识地封住记忆。等吉西安凯曼的生命结束,他就会想起来了。” 伍菲‘抽’噎不语。 “给他这一世吧,伍菲。区区几十年的时间,对我们不过是弹指的光‘阴’,却能给弗雷德留下弥足珍贵的回忆,何乐而不为呢?” “不要!” “伍菲。”魔界宰相加重语气。雷之幽鬼瑟缩了一下,小嘴一瘪,又哭起来:“可是,人家不要弗雷德哥哥喜欢别人嘛~~” “那不是别人,是殿下。” “不是,不是殿下,弗雷德哥哥喜欢上一个‘女’人。” “什么!!!”维烈这一惊非同小可。且不说拥有无尽寿命的魔族喜欢上人类会有什么后果,光是一向眼里心里只有钱的风之幽鬼开窍,就足以列为魔界七大不可思议之首。 “伍菲,你确定吗,弗雷德真的动情了?” “嗯!”伍菲重重点头,神情既伤心又怨怼,“虽然他自己没发觉,但我确定。他看着那个人的眼神,还有独处时发呆的样子,明明就是喜欢!” 维烈一手按‘唇’,脸‘色’‘阴’晴不定:“真是没想到……这可怎么办才好?”伍菲拉住他的袖管,连连摇晃:“还用想嘛,当然是趁弗雷德哥哥还没爱上前赶快带他走!维烈哥哥你自己也说过,我们爱上人类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没错,可是……”维烈犹豫良久,还是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无视弗雷德的意志。大不了,我让那‘女’人加入魔籍,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我不要——” 这回雷之幽鬼的尖叫划破九天,***乌云迅速聚拢,遮蔽了星子,层层相叠的云层间流转着金‘色’的条光。魔界宰相慌得一把抓住她,连声道:“伍菲、伍菲、冷静点!你会把弗雷德劈死的!” “如果他要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宁愿劈死他!反正魔核也不会坏,复活后的弗雷德哥哥不会记得这一世的事,他又是我的了!” “……好好,我答应你,绝不让他和那个‘女’人在一起,行了吧!” 话音刚落,上一秒还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的夜空就恢复晴朗,星子和月亮再度放光,伍非的脸‘色’也由‘阴’转晴:“真的?” “真的。”维烈有气无力地道,脸上划满黑线,预见未来的魔界被龙卷风袭卷的光景。 “哇——我最喜欢你了,维烈哥哥!”伍菲紧紧抱住他,又叫又跳。 ‘露’出苦笑的魔界宰相,还是在她一声声欣喜的叫声中,融化了心田,宠溺地回抱住她。 ****** 在睡梦中感到身体被轻轻摇晃,妃梨睁开眼睛,对上一张似曾相识的清俊容颜,苍白的肤‘色’在昏暗的视野里显得很清晰:“……维烈先生?” “对不起,打扰你的好梦,妃梨小姐。”红发青年的声音温和而安定,令还不是很清醒的少‘女’又渴睡起来,“因为我要走了,所以来跟你打声招呼。” “你要走了!?”惊讶之情将睡意一扫而空,妃梨一骨碌爬起。 “是的,多谢你的关照,这是昨天的饭钱,请收下。还有亚克那边,麻烦代我道个歉。” 看着手中的银币,妃梨脸上浮现出愤怒的表情:“这里是疗养院,照顾病人是应当的,你不用给钱!” 维烈没有介意她的语气,微笑道:“那么,就作为我给大家的一点心意,请收下吧。还有——”他掏出几张纸和一只小罐子,递给对方,“纸上写的是一些常见病的‘药’方,材料附近都有,你可以请人帮忙采集。我是个‘药’师,所以质量方面你完全可以放心。罐子里是清凉膏,对消肿很有效。为了我的蛋粥,害你烫伤,真是不好意思。” 妃梨呆呆接过,过了一会儿,眼泪扑蔌蔌落下:“你要去哪里?” “呃?”维烈愣了愣,在他印象里,护士对病人的关心应该只限于健康,但他还是笑着回答,“我没有固定行程,一向是哪儿有古迹往哪儿跑,不过我答应了几个朋友要去为他们送行,现在大概还在北城。” “是吗?”听到一个确切地点,妃梨稍稍好受了些。 “那么,我走了。” “等等!”妃梨喊住他,带着迫切和希翼,“还能再见面吗?” 已经走到‘门’边的魔界宰相转过头,在黎明的晨光下浮起云淡风清的笑容。 “有缘的话,一定会再见面的。” ****** 走出疗养院,维烈一眼就看到等在路旁,全身沐浴在淡蓝‘色’暮气里的同伴:“让你久等了,伍菲。” 玩发了兴的雷之幽鬼坚持要跟他旅行一段时间再走,不擅强迫人的魔界宰相劝说无用,只好由她去。 “那个‘女’人喜欢你。” 没有看迎面走来的青年,伍菲直直盯着不远处的建筑物,断然道。维烈一愕,‘露’出失笑的表情,敲敲她的小脑袋:“别傻了,我的年纪当她曾曾曾祖父还嫌老。” “跟那无关,而且她也不知道你的年龄。”收回视线,伍菲抬起头,认真地道,“她是个不错的‘女’孩,至少比玛格好多了,你可以试着和她‘交’往看看,不对胃再走人,反正不差这么点时间。” 红发青年深深苦笑。 “你们因为玛格爱上奥佛瑞特,就认为她不好。” “不是吗!那种不专一的‘女’孩,根本配不上你!要不是看在艾尔拉斯陛下的面子上,我们才不会为她报仇!那种‘女’人,死了活……” “够了,伍菲。”维烈温润的嗓音透出罕见的严厉。伍菲不由自主地闭上嘴。 “世间的感情有上千百种,你不能拿爱情作为唯一的标准。玛格对我是兄妹之情,她爱上奥佛瑞特压根没错。” 伍菲咬住下‘唇’,半晌迸出一句:“我还是认为她配不上你!” 维烈无奈地摇摇头,不再言语,牵起她的小手,朝城‘门’走去。 ****** 晨曦‘女’神缓缓将夜的薄纱收拢,空气随之消退了透明的郁蓝,阳光毫不吝惜地洒在青石板路面上,为有些沁凉的天气增添了一抹暖意。 街道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二楼的主‘妇’停下为盆载浇灌的手,惊讶地看着来人。宫廷术士长一反平日的优雅形象,神‘色’匆匆地跑在大街上,连魔法也忘了用,等到达目的地北‘门’时,他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人…人呢?”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露’出愧疚之‘色’,硬着头皮答道:“启禀大人,他们……走了。” “走了!?我不是叫你们拦着他的!” “对不起,我们本来拦住他们了,可是一晃眼,那位红发的先生和他身边的小‘女’孩就不见了,追出去也找不到人。” 吉西安定了定神,想起红发青年是魔法师,这些普通的守卫是拦不住他,归根究底是他防范措施做得不彻底,怪不得他人。 为什么……不是说好不会不辞而别的吗? 陷入沮丧之情的术士长,连守卫提到一个雌‘性’生物也没注意到。就在这时,头顶响起一声熟悉的大喝:“闪开闪开!” 砰!因为一时想得太过专注,加上下坠物体速度太快,吉西安被压个正着,整个人直‘挺’‘挺’地扑倒在地,吃了一嘴泥,但更凄惨的是从撞击处传来的剧痛:“我…我的腰……” “咦!吉西安,是你!”大刺刺坐在伤员背上的正是多日未归的卡萨兰城主,他一脸好意外地瞅着身下的人,“你大清早杵在这里干嘛?” “你这个‘混’小子……”术士长全身发抖,两手紧握成拳,蓦地爆发出一声怒吼,“还不快从我背上滚下来!!!” “等等,我先把这个解开。”诺因拉扯系在肩上的两根粗绳,过程中不免移来移去,压得吉西安又是一阵呻‘吟’。终于,黑发青年解开了绳子,将一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放在地上,一跃而起。按着腰部哼哼爬起的吉西安瞥眼间,愣住了:“这是什么?” 被诺因放在地上的是一只两米高,造型奇特的物事。由一大一小两片薄膜合成,以坚硬的铁丝串联,膜的材质既像纸也像绢,十分柔韧。 “风筝。” “少唬人了!哪有这么大的风筝!” “是风筝啊。”诺因蹲下身检查巨型风筝,“我在路上认识一个老工匠,他正在研究能把人带上天的风筝,我听着有趣,就和他一起做了这个出来。” “难怪你这么晚回来……可你没事做这玩意儿干嘛?” 诺因没有说话,只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吉西安震了震,刹时想通他的打算。 攻城器械!这是最好的攻城器械! 受制于资质,只有少部份人能够成为魔法师,所以,理所当然,一般的士兵都不会用飞行术。但是,有了这个风筝,就可以轻易地从高地进入城池。 绝啊!忍不住欢欣鼓舞的术士长牵动了伤处,苦着脸弯下腰。见状,黑发青年良心发现地问道:“你还好吧?” “好个屁!你倒试着被压压看!” “行了行了,医疗费拿去。”诺因用不耐烦的语气将一只包裹丢给他。使力过大,包裹在半空散开。 “!” 吉西安呆呆看着落在怀里的东西,大地之杖、萨尔曼之眼、映世之镜、风琉璃叶、炎王珠……几乎全是珍贵的魔法道具,除了一把显然是给军务长的‘精’致长剑和一套染血的衣裳——他突然明白了主君回来得这么晚的第二个原因。 “以为这些就可以收买我吗!说好12号回来,今天已经是16号了!赔我加班费!”虽然心里感动万分,但吉西安是打死也不会表现出来的。 “你烦不烦啊!只不过多留守几天就像个‘女’人一样叫嚣个没完!” 诺因同样不老实地吼回去,两个人就在争吵声中大步离去,留下见怪不怪的守卫对着他们的背影会心微笑。 第二部 阴影中的拨弦之手(节二) 深沉的夜,茂密的树林丝光不透,淡白的雾气宛如挥之不去的梦魇,终年累月笼罩着整座森林。 一头奇特的生物静静走在通往密林深处的小道上,仿佛月光结晶般的白金‘色’鬃‘毛’;好像闪耀着清净之水的湖‘色’眼睛;优美、修长、宿有强烈意志与力量的肢体;还有最吸引人的,头顶银白‘色’的长角,在在符合传说中独角兽的风姿。 树林里没有夜鸟的啼叫,也没有秋虫的‘吟’唧,只有间或响起的凄厉兽嚎,为黑暗的环境更添几抹‘阴’森。但是独角兽毫不在意地走着,隐藏在树丛后面的野兽也不敢袭击它。虽然仍很年幼,独角兽却已蓄积起足够保护自己的力量,在它最挚爱的人的教导下。 而现在,它就是为了见他,专程去找能够实现它这个愿望的人。 四下渐渐安静下来,蛰伏的野兽也不见踪影,因为这里是树林的核心,造成[‘迷’雾森林]变成有去无回的魔域的元凶,真正的***。 独角兽穿过外围的无形结界,停下脚步。 咫尺之隔,却是另一个人间。 光滑宁静的湖面绸缎般浸润在‘乱’红飞烟的透明雾气里;偶尔惊起的涟漪掀动水晶‘色’的‘波’光,如夜幕抖落的星星无声地破碎;华贵的冷月盛放在黑天鹅绒的托盘上,像放大的少‘女’悲伤的泪滴;湖心伫立的斑驳古迹在薄纱的月光帷幔上绽放出千年的寂寞…… 虽然曾经住过五年,独角兽还是禁不住为眼前的景致深深陶醉。 “哎呀,这不是小莫吗?今天是吹什么风,竟然会来我这儿。” 随着清越动听的嗓音,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古迹上,银‘色’的长发有如清冽的瀑布直披散到脚下,衬着秀丽的容颜,像发光的流水,空灵而明澈。 他缓缓落下,羽‘毛’般轻盈,月‘色’般纯净,宛如亘古以前的一束光。 莫西菲斯走前几步,来到湖边,吐出清亮的人语:“我要离开这里,把结界打开。” “连声招呼也不打,真是让人伤心啊。在罗兰面前那么乖巧可爱,对我就这么疾言厉‘色’。小小年纪,搞差别待遇是不好的哟。” 快活的语气,与银发青年无邪的笑靥十分搭配。斜睨着独角兽的双眸澄碧澄碧,深邃不可琢磨有如万年寒潭,‘迷’离又如冬日清晨的浓雾,美得让人沉醉。 “你还不是老趁罗兰不在虐待我!” “因为你长得就是一副好欺负的样子啊,不能怪我。而且我既没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也没把你的‘毛’扒下来做暖暖的棉大衣,更没有挖出你的心脏掐爆,怎么能叫虐待?你见识过,我是怎样对待进入森林的傻瓜们的,那才叫虐待啊。” “……”独角兽强忍着反胃感,朝眼前的人投以厌恶的目光。 “你再用这种眼光看我,我会控制不住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哟。” 莫西菲斯打了个寒颤,让它心惊的不是银发青年威胁的话语,而是他在说这样的言语时,笑容依然那么天真无邪,眼神也纯洁一如稚子,毫无‘波’动。 “放心放心,你是罗兰的小宝贝,即使我再生气,也不会动你一根小指头,何况我现在心情很好。”银发青年拨动怀里的竖琴,几近透明的琴弦发出丁冬、丁冬的清澈音符。无数七彩的光球由水面冉冉升起,那是受到音乐召唤的湖之‘精’灵;生长在湖畔,本已凋零的‘花’朵一齐盛开;秋风卷过,洁白的‘花’瓣四散开来,宛如闪亮的冰晶;接着,共鸣的‘花’海也亮了起来,点点橘光伴随晶莹的‘花’瓣翩翩起舞,那一瞬间,被光粒碎瓣倾洒满身的银发青年就好像创世神的再现,莫西菲斯却皱起眉头。 “你身上有血腥味!” “哦呀,还是被你发现啦,我还以为我已经洗得很干净了,独角兽真是敏感的生物啊。” “怎么会!最近进来的人都被我送……啊!” “呵呵,果然是你。坏孩子,居然剥夺老人的乐趣。”银发青年没有生气,笑呵呵地道,“所以我在追出去的路上顺手屠了十来个村庄泄愤,因为杀得太爽了,不但怒气不翼而飞,还快乐得不得了——小莫,你要感谢那些死者哟。不然,即使看在罗兰的面子上,我也要打你三下***。” 莫西菲斯惊得呆了,好半晌才跳起来。 “你不是不能出森林吗!?” “哈!我随便说说你也信!” “……” “开玩笑开玩笑,其实是用替身出去的啦。再用感应法术连接,效果和我亲手杀差不多。”银发青年轻快地笑起来,祖母绿‘色’的眸‘荡’漾着发自心底的愉悦,突然话锋一转,“你啊你,连我杀这么点人的血味也受不了,还想去罗兰身边。他可是杀了无数人哟,当心熏死你。” “罗兰和你不一样!” “是不一样,但对你是一样的。你是独角兽,不管对方是真心喜欢杀人也好,还是不得不杀人也好,只要沾上血腥,你一概忍受不了。罗兰正是因为看透这一点,才把你留在这里。那孩子真是可怜啊,为你好所做的决定,居然得不到谅解,成天啼哭不休,害我也没好觉睡,不过现在总算开窍了——你想让我帮你压制天‘性’,对吧?” 莫西菲斯沉默片刻,点点头。 这个人,正常时还是颇有可取之处。然而为什么,他有的时候会表现出那种让人胆寒的残忍? “因为我本来就是个恶徒啊,小莫。”看透独角兽心里的疑问,银发青年用歌唱般的语调道,“我的良心是有,不过只有一点点,而且全被有限的几个人分光了,剩下的当然只有残忍。” “如果是这样,你应该连动物也杀才对,可你只杀人类,你是想报复什么?” “你今天真的很反常啊,居然会问这种以前绝对不会注意到的问题,一夕间长大了吗?嗯嗯,真是好事情,罗兰会很高兴的。” “不要顾左言他!”莫西菲斯大喊,这就是他宁愿待在黑暗的森林里也不愿来这个美丽的地方的另一个原因——眼前的人总是把它当白痴糊‘弄’。 银发青年‘露’出讨好的笑容:“你要原谅我啊,小莫。我是个老人了,记‘性’不好,连带就容易走神,说着说着就拐到别的话题上。你如果多接触几个老人,就会明白这是老人的通病。啊,不过不包括那帮‘花’痴神哦,他们是老妖怪,不是老人……” 莫西菲斯强忍将对方絮絮叨叨的嘴巴用胶布贴住的冲动,等着这‘波’疲劳轰炸过去, 也许是玩够了,银发青年收起笑意,换上嘉许的神情:“果然有进步。不过,你真的有觉悟了吗?我接下来要施的,是改变你体质的法术。你已经是最后一只独角兽了,再不保重自己,会被地下的祖先们骂哟。” “我既然来找你,就代表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呵,我是恶鬼吗,瞧你说的。” “恶鬼也没你可怕!” 银发青年弹起哀凄的音乐以表他的伤心,脸上却连一丝一毫的沮丧也找不到,反而开心得像个讨到糖果的孩子。 “真不懂得尊老敬贤,即使是事实,也不可以说出来啊。算了,大度的我,不跟你做口舌之争。改天叫罗兰打你顿***,他总有资格教训你。” “不许向罗兰告状!” “怕的话一开始就不该说。”银发青年幸灾乐祸地道,瞥见对方不安的样子,噗嗤一声,抱着肚子笑起来,“哈哈哈……小莫,你真是单纯得可爱,罗兰怎么会舍得打你呢?哈哈哈哈……” 我要杀了这个‘混’蛋!独角兽眼中‘射’出凶光。 “哦呀哦呀,不要‘露’出这种眼神啊,我还没有施法耶,只因为我两句话就舍弃善良的本‘性’,变成嗜血的野兽,我可是会被死去的独角兽们骂的。虽然被骂也不会少块‘肉’,却会影响我在冥界的声誉。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有好几个朋友和红粉知己在那儿。我丢脸,他们也不光彩……” 莫西菲斯决定不再说话,以免被对方逮到机会唠叨。 察觉他的意图,银发青年摇摇头:“刚刚还很有耐心的,怎么这会儿又不耐烦起来?寂寞的不止你一个人啊,小莫。自从罗兰走后,我也是成天只能弹琴打发时间,积了一肚子的话没处说,很郁闷啊。难得你来了,高兴之余就多说了几句。” 听了这席话,独角兽心一软,不管他多么讨厌眼前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同是孤单的生物。 “好吧,未免可爱的小莫暴走,闲话就说到这里。你准备好,我要施法了。” 莫西菲斯振作‘精’神,绷紧了身体。银发青年抬起右臂,食指在虚空描绘出复杂的图样,划完,一个金‘色’的魔法阵以他的指尖为中心旋转起来,从中飞出一颗水蓝‘色’的能量球,将独角兽包在里面。 ‘激’烈的劈啪声响起,围绕着能量球,无数像是电‘花’的游丝闪动着刺眼的光芒。 几秒过后,能量球消失,外表看来毫无变化的莫西菲斯一脸困‘惑’地站在原地。 “怎么一点也不痛?” “因为我把痛转移到了我身上啊。”银发青年依旧愉快地笑着,脸‘色’却明显比刚才苍白。 “你……!”莫西菲斯瞪大眼。 “不要用那种感动的眼神望着我啊,我会不好意思的。哦呀,好像不是感动,而是怀疑的眼‘色’耶……我真的受伤了哟,小莫。”银发青年大大叹了口气,“我说过,我的良心不多,但还是有的。咱们好歹也相处不少年了,我为你分担一些痛楚,是人之常情,你怎么这样呢!” 莫西菲斯仍然不信任地盯了他好一会儿,才小小声道:“谢谢。” “不客气,其实这个法术我是第一次施,作为降低危险‘性’的措施,才——哈哈哈。” “……”就知道这家伙没那么好心! “代我向罗兰问好。”看出对方去意高涨,银发青年也不挽留,挥了挥手,“路上小心,再见,小莫。” “再见,帕西尔提斯。” 说完道别语,独角兽用力蹬了蹬地面,腾身而起,飞向高空。 “连头也不回一次,真是无情的孩子。还那么生疏地叫我全名,说过叫帕尔或帕西斯就好了。”目送逐渐融入夜‘色’的美丽生物,帕西尔提斯不满地嘀咕。 ******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19日,杨阳一行人在树镇欢度收获祭的当天,东城伊维尔伦也举办了为期一周的盛大庆典。放眼全国,这里是唯一真正感受得到节日气氛的地方。南城正惨遭红龙骑士团的蹂躏;北城和西城也为之焦头烂额;中城的东境受困于旱灾;西境魔兽辈起,讨伐军疲于奔命;惟独东城在高架水路的庇荫下获得了丰收,人人笑逐颜开,欢歌曼舞,庆贺佳节。 然而,三天后,一份来自卡萨兰上界的税单,彻底冻结了喜悦,将人们从天堂打入地狱。 “搞什么!六百万石粮食,他是想把城库搬空吗?” “那个贪得无餍的国王!平时东榨西榨不够,这会儿还——” “听说他在首都会议上就威‘逼’过大人了,是米利亚坦城主帮忙,才逃过一劫。”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他分明要我们活不下去嘛!” “‘混’帐东西,这还是人吗?我们绝对不‘交’!” “对!跟大人说去!” ………… 大街小巷到处可听见诸如此类的言语,民怨滔滔,朝伊维尔伦城主下榻的临时住所涌去。 “好一招以攻为守。” 城主办公室内,罗兰手肘搁在桌上,十指‘交’握,撑着下巴,注视面前一张摊开的黄纸,这张纸就是点起人民怒火的税单。 法利恩站在他身侧,神情凝重。 “拉克西丝这招确实狠,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刚才他们收到宰相罗姆席德的通讯,得知这份税单出自元帅拉克西丝的撺掇。她趁着税务部长报告粮食收成不理想的话头,建议由东城担负‘交’税的“伟大任务”,好昭显王室的“宽宏大量”,陛下的“贤明仁德”。被捧得飘飘然的亚拉里特当场答应,罗姆席德劝阻无效。谁叫在他的唆使下,国王和贵族早就对城主们专横惯了。 “作茧自缚吗?有趣。”罗兰呵呵笑起来,往后靠在椅背上,脸上是被挑起了斗志的昂然,充满自信与霸气。 拉克西丝犀利地看透了他的野心和为人。罗兰是属于谋定而后动的典型,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会冒然行动。而他不动,就得乖乖‘交’税,达到她削弱东城城力的目的;即使反过来,主动权也是掌握在拉克西丝手上。 “目前时机未成熟,和卡萨兰军正面为敌,虽然不至于输,但……” “损失必大!”罗兰替心腹说完,冰蓝‘色’的双眼冷光流转,“而且拉克西丝肯定布下了陷阱,等着将我们一网打尽!” 大神官眉头蹙得更紧,陷入苦思中。金发青年却问了个看似无关的问题:“迪尔在罗姆席德身边,对吧?” “是。”法利恩愣了一下才回答,这时,‘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大人,上朝时间到了。” “知道了。”罗兰站起身,拍了拍心腹的肩膀,笑道,“走吧,听听大家怎么说。别愁眉苦脸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 华丽的正殿里,众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热闹程度不亚于外头。走道左边是穿着青‘色’衣裳的文官,以国务尚书克莱德尔为首;右侧是身着漆黑***的将领,位列最前的是城主随‘侍’武官艾德娜。 听见‘侍’卫的通报,殿内刹时安静下来,人人‘挺’直背脊,头低45度角,等候主君的驾临,除了一个人。站在文官行列末端,留着茶‘色’披肩长发的少‘女’。墨绿‘色’的眼眸和刚跨入正殿的罗兰对个正着,后者回以一闪即逝的温柔浅笑。 两天前,冰宿在一片反对声中走进官吏考试的考场,出来时声‘浪’已息。因为在她进考场的一刻,东方的天空出现象征吉祥的彩云,甚至有人声称看见了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的身影。就这样,不必散播“神喻”,只用一个幻术就搞定一切的罗兰却丝毫不感到高兴。当他批阅着道道全对的考卷时,更是呕到极点,恨不得昧着良心把勾勾全改成叉叉,填个零分上去,断送茶发少‘女’的官途。不过,在他的挑剔下,冰宿终究没有拿到最高分,成绩一般般,被授予[普吏]的头衔(注:就是还没分配岗位、正式上任的官员)。当然,区区一个散官是没有参与早朝的资格的。但因为她神使的身份,得以站在这个议事堂内。 “街上的情形怎么样?”罗兰一坐下就切入正题。克莱德尔出列汇报:“禀大人,‘乱’成一团,大批人堵在‘门’口,请您拒绝首都的无礼要求。” 罗兰一笑:“你们怎么说?” “当然是拒绝!”大叫的是司库官纳希瓦,“如果照税单上说的‘交’,城库会搬空三分之二!到时别说军饷,只怕连冬天也撑不过!” “哦,拒绝?那拒绝之后呢?与首都正面为敌吗?”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并不是没想到这一点,也不是害怕这样的发展,毕竟伊维尔伦的军备早就远远超过卡萨兰,但不得不考虑在政治和经济上会造成的影响;而且将近一半陆军在金‘色’死神的带领下镇守绝境长城分不出身来,另两位将军统率的海军也驻扎摩斯海峡监视兽人族,真打起来,他们未必稳赢。所以一时间,竟没有人敢出声肯定。 站在罗兰身侧的法利恩以和缓的语气发言:“大人,我们可以试着和首都协商一下,不必这么急着下结论。” “对!无论如何,六百万石粮食实在太多了,首都应该也知道我们负担不了,有很大的转圜余地。” 一帮稳健派的老臣立马附和,军方的多数人却表示不赞同,艾德娜朗声道:“税单上明明白白敲着‘玉’玺,怎么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个……可以请求分期付款嘛。”一名老臣狼狈地道。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答应这么不合理的要求?眼下是九个荒年最艰苦的时期,首都却发出这种税单,分明是要把我们‘逼’入绝境!”一位将官‘激’愤地道。 “没错,即使在富足的年代里,也从来没有哪个城被要求‘交’这么多粮食,这是存心压榨的行为,万万不能接受!”受同仇敌忾的情绪催化,以往总是和武官对立的文官们,也站出不少赞同者,言论登时倒向拒绝一方。 听了一阵骂言,罗兰懒懒地道:“那么假设拒绝,众卿可有与首都决裂的心理准备?” 沉默持续了约‘摸’半分钟,克莱德尔踏前一步,坚定地道:“回大人,有!从这件事看,陛下显然已经对我城有见疑之心,即便今日我们忍了,迟早他还会相‘逼’。而且,那时我们也没有反抗之力了,不如趁实力完好,奋力一搏。” 有了国务尚书做榜样,其他人顾虑顿消,打开话匣子,气氛陡然热闹起来,还出现不少针对首都可能动向的对策。罗兰听得还算满意,总算他的臣子们不是只会叫嚣。 眼光掠及始终不发一语,站在殿角的茶发少‘女’,罗兰抱着非善意的目的,问道:“冰宿,你有什么想法吗?”话音刚落,所有官员的视线都集中在新同僚身上。 尽管解开了心结,罗兰还是不希望冰宿爬到太高的位置。即使他不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也清楚要摘取至尊之冠,战争是必然的途径。到时,武官不用说,高级的文官幕僚和近‘侍’也势必陪同他上战场。这是光想象就令他难以忍受的情景。所以他不但在成绩上刻意压分,还特地给她出风头的机会,想让其他臣子留下坏印象,今后替他排挤、打压她。 原谅我,冰宿。罗兰在心里告歉。 茶发少‘女’不慌不忙地踏出一步,迎视满室目光。 “城主客气了,我虽是神使,但在政务上的见解,远远不及在座的诸位前辈,因此对城主的期许,很遗憾无法回应,不过我刚才认真听取了各位的意见,觉得都非常有见地,尤其是克莱德尔大人。中城此举,摆明了是将我城视作和西城一样的内贼而不再是忠心的臣子,这本身就是毫无道理的臆测,我城根本没有过任何反叛的行为;而且看税目,中城是来势汹汹,我们若退一步,他们会进一百步,那么无论在行动上还是心理上,我们都不可以后退,诸位将领和同辈同僚的分析委实透彻;而几位前辈同僚的顾虑也相当切实,中城应该知道我们拿不出这么多粮食,那么一定做好了我们拿不出的准备,也就是说,他们很有可能已经调集好军队,等着我们进攻。所以当务之急,是尽快整兵,迎击中城,最好把主导权抢回来。” 她娓娓道来,清脆悦耳,条理分明,完全符合中庸之道,却并非废话;抒发自己的看法之余,也捧了在场每个人;让人感受到她的能力,又不至于心存忌惮,堪称完美。 罗兰眼底闪过赞叹的光芒,赞的是她的才华,叹的也是她的才华。 “大人,满愿师小姐的话,深得我等之心,请将防卫中城的重责大任‘交’予属下,属下必不辱命!” 跪下请示的是艾德娜的副官,红之军团副团长拉夏尔,身高两米,是个仪表堂堂的巨汉,嗓音也是符合外表的粗豪,中气十足。 罗兰微笑道:“不用这么急,情报部的消息还没出来,这个任务的关键是敌情的搜集。一旦开战,这里除了你没人能胜任这个位子,艾德娜是我的随‘侍’武官,到时就看你表现了。” “是!”巨汉‘激’动地埋首行礼。茶发少‘女’却投来疑‘惑’的一瞥,听出金发青年纯粹在敷衍,压根没有派拉夏尔上阵的意思。 难道他另有打算?也对,硬碰硬从来不是他的作风。不过…… 国务尚书也听出主君的言下之意,不过他以为罗兰是担心勇猛有余智慧却不足的拉夏尔对付不了拉克西丝,于是建议道:“天气转凉,北地已是冰雪之季,蛮族的攻势应当会减缓,不如让伊芙将军带一部分‘精’锐回来,取胜的机会也大些,如何?” “不妥!”拉夏尔大声反驳,“蛮人耐寒,起码得等到下个月才能完全放心,而且伊芙将军是所有北地将兵的主心骨,他一走,军情必定不稳!” 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怕自己的功劳被抢。不少文官暗暗撇嘴。 罗兰倒是不以为意,相较表面不动声‘色’,肚子里九曲十八弯的人,他还是比较喜欢拉夏尔这种心思一目了然的人,这也是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城府甚深的人。 “嗯,拉夏尔说的有道理;况且这里距离绝境长城有万里之遥,往来不易,还是由他负责防守任务——法利恩,你出去宣布大家的讨论成果;艾德娜,你协助宪兵部长恢复街上的秩序。” 大神官和随‘侍’武官应了一声,并肩离开大厅。 “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接下来‘交’给情报部,其他还有什么事?” 本来节日期间不用上朝,拜突发事件所赐,众臣才齐聚一堂。但他们深受主君决不‘浪’费的理念熏陶,没事也硬是找点事出来,你下我上,汇报得起劲。大约十一点,罗兰宣布退朝,起身朝大‘门’走去。 “冰宿,你随我来。” 走到‘门’边,他转过头,对正和众臣笑脸寒暄的茶发少‘女’道。后者向僚友们点头为礼,跟在他后面。 ****** 一关上办公室的‘门’,冰宿就卸下恭谨的外衣,劈头道:“你是故意的!” “什么?”罗兰装傻。 “故意不让我和大家搞好关系。” 罗兰端出万人‘迷’的微笑,柔声道:“你误会了,我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分配的事,和你同一批的考生都已经上任了。” 冰宿以一声冷哼表达对他拙劣谎言的轻蔑。 装作没听见,罗兰走到桌后坐下,找出她的考卷,刻意用公式化的口‘吻’道:“看你的成绩,无论分到哪儿相信都会有番不错的作为,不过你自己想以哪个职位为目标?” “内阁书记***。”冰宿斩钉截铁地道。 书记虽然不是很高的职位,却是最有发展前途的职位,升到二等书记可以成为罗兰的近‘侍’;三等相当于秘书官;若到了四等,就是内阁书记***,地位之高仅次于国务尚书。 金发青年没有意外,正要说话,响起敲‘门’声,大神官和随‘侍’武官一前一后走进来。 “冰宿,你太‘棒’了!头一次上朝就表现得那么好!”艾德娜竖起大姆指,神情既高兴又钦佩。法利恩却脸含责怪,对罗兰道:“大人,你怎么不让冰宿小姐和大家多聊一会儿?新官上任,打好人际关系最重要了。” 冰宿又哼了声。 “怎么了,他欺负你?”从她的语气中领悟到不悦的讯息,艾德娜立即朝主君投去两道杀人死光,火力之强,几乎令罗兰的身体冒出青烟。 “大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虽然这几天你因为冰宿小姐忙着备考没空理你寂寞得要命,也不能这么急躁啊。”法利恩往另一个方向理解,同时揭主君的疮疤。 罗兰满脸通红,无意识地将手里的考卷‘揉’成一团。冰宿也心跳加速,但比起羞涩,她更多的是惊讶:“不会吧,你几岁了,还像个没谈过恋爱的‘毛’头小子一样。” “冰宿!!” 法利恩绽开圣洁的笑容:“冰宿小姐,你真是犀利,一眼就看出大人‘没谈过恋爱’,你可是他的初恋情人。”大人啊大人,平时受尽你的调侃,今日终于轮到我反击了,这就叫十年风水轮流转。 艾德娜也落井下石:“再告诉你件趣事,在和美洛达公主结婚时,他还是标准的童子‘鸡’一只。二十岁的大男人耶!当时团里每个人都怀疑他是***,为了掩饰才结婚的。” “……”罗兰全身发抖,强忍将这两个家伙丢出房间的冲动。 “我也是头一次谈恋爱。”见心上人实在困窘得不行了,冰宿不忍地解围。 “冰宿小姐,你没谈过恋爱是很正常的事,你才十七岁。”法利恩特别强调“十七”两个字。艾德娜心有灵犀地接口:“是啊,老实说,要不是你自愿,大人真有老牛吃嫩草、残害民族幼苗的嫌疑。” “你们两个够了没啊!” 罗兰终于忍不住咆哮,法利恩和艾德娜不约而同地吐吐舌,闭上嘴巴。 喘了会儿粗气,罗兰才想起有比大吼大叫更聪明的应对,就是把话题转到公事上去:“你们认为中城会采取什么战术?” 可怜的大人,谈恋爱果然令他的智力退化了,竟然用这么生硬的方法扭转颓势,看来今后还有得好捉‘弄’他。法利恩和艾德娜暗暗摇头。 也许智商同样降低了,冰宿答道:“我对中城的情况不了解,不过你的为人我是清楚的——你是不是不打算正面迎战卡萨兰军?” “必要的防范措施我会做的,你放心。”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罗兰微笑。冰宿松了口气。 “别谈这些扫兴的事啦!冰宿,我带你上街刷一顿,好好庆祝你当官!”艾德娜兴高采烈地道,蓦地击了下掌,“对了!干脆把我秘书官的职务给你,你一定能做好的!” “嗯,不过以你的资质,当‘侍’卫也不错,顶多十年就可以升上‘侍’卫总长,保护大人了。”法利恩也诚挚地建议。 “谢谢,我个人是比较希望成为书记,就看罗兰同不同意。” 被三人注目的金发青年沉‘吟’片刻,道: “你去财务部吧。” 法利恩和艾德娜‘露’出诧异的表情,冰宿默默点了点头。 ****** “原来是这样。” 晚间的魔法课上,大神官从学生口中得知主君行为失常的原因,叹了口气,“大人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有屁个道理!我早就有觉悟了,用得着他多管闲事、多此一举!” “不能这么说,你们俩是恋人啊。” 冰宿搁下羽‘毛’笔,皱眉道:“恋人就可以任意干涉对方的事,甚至不让对方走自己想走的路吗?” “不然怎么叫恋人呢?”法利恩笑道,“大人现在是全世界最有资格干涉你的人。同样的,你也可以以爱为名,要求他做你想要他做的事。不过,你的立场比大人薄弱太多,恐怕指使不动他。” “我就在气他这一点。”冰宿咬牙切齿,“胜之不武,卑鄙!” “呵呵,不用生气,冰宿小姐,我们都站在你这边,一定会协助你,把局面扳回来的。”法利恩笑得像个慈悲为怀的圣人,但天知道,他纯洁无暇的表皮下包藏着一颗怎样的祸心。 不愧是兄弟,都是脸上开‘花’,肚里搞鬼。冰宿侧目。 法利恩突然收起笑意,用一种凝重的口‘吻’道:“冰宿小姐,大人是很有野心的。” “我知道。”听出他言下之意,冰宿也回以严肃的神情。 “这就好。”观察了她一阵,大神官徐徐绽开一个灿烂华美,却让人感到莫名寒意的笑容,“若是冰宿小姐不明白,或是明白了却没觉悟的话,我会很伤脑筋的。” 这家伙……饶是以冰宿的冷静,也被那双暗褐‘色’的眼眸‘射’出的凌厉杀气震慑了数秒,手心出汗。 果然是罗兰手上最脏的棋子。 “我曾经差点害死过大人。” “!”冰宿从淡淡的恐惧中惊醒,瞪大眼注视对方。法利恩一手支颊,偏头打量窗外几株开得正‘艳’的夹竹桃,眼底也浮起如那大红的‘花’朵般‘阴’柔的毒素:“我那时还没接手暗影的工作,天真得很,觉得孤家寡人的大人好可怜,又成天被艾德娜那种凶婆娘欺负,就暗地里找可以让他放松心情的‘女’‘性’。本来艾‘露’贝尔最适合,可惜她心里有人了,我只好另外找,最后我选了个看上去最文静柔弱的‘女’子,献给大人。” “大人虽然不喜欢她,但碍于我的请求,还是收了她当‘侍’‘女’。结果头一天上班,那个‘女’人就行刺大人,原来她是旧王室的余党。” “……” 褐发青年冷笑出声:“我亲手把她投进魔兽笼里,看着她被撕裂,啃尽,同时也是埋葬我的天真。从这件事我得到教训:表象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尤其是‘女’人的表象。我又没大人那么犀利的眼光,看不出美丽皮相下的是真心还是假意,干脆把‘女’人分为大人的敌人或工具省事。当然,艾德娜她们例外。” “你的观点太极端了。”冰宿评价,泰然自若地捧起茶杯,啜了一口。 “是啊。”法利恩调回视线,靠向椅背,‘露’出会心的微笑:“但冰宿小姐不也是个极端的人?我还记得那天你在空浮舟上说的话。” 冰宿眼神一黯,自嘲地道:“可惜我还是成为了他的棋子。” “棋子?别开玩笑了!你哪是棋子,夫人那种才是。”法利恩嗤笑。 “那你呢?” “我也不是。”大神官迎视少‘女’锐利的目光,坦然一笑,“什么叫棋子?棋子就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工具,你我是吗?冰宿小姐,别对自己没信心,大人没你想象的那么冷酷。事实上,作为上位者,他是太温柔了。我也是最近才明白,他面上冷酷,嘴上强硬,其实心肠比谁都软,所以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他是为了不舍弃我们而舍弃了自己。” [那一刻我发誓,就算要当一个最卑劣、最无耻的小人,我也绝不再让死神夺走我身边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想起当日在海上要塞的情景,冰宿险些端不稳手中的杯子。 “那个傻瓜。”颤抖的低语从她的‘唇’间逸出。 “的确是。”法利恩笑意加深,直视对方的双眼,诚恳地道,“大人是真心爱你的,冰宿小姐。你没有发觉,和你在一起的大人,才是真正的他?”冰宿满面飞红,不觉别开视线:“发觉了,但我不认为他爱我,我是这么无趣的‘女’人。” “真是的,你怎么这么没自信呢?如果不是你而是夫人被大人看上,那么即使会被大卸八块,我也会杀了她。因为她只会拖大人的后‘腿’而已。甚至,像那个被我投入兽笼的‘女’人,被人利用谋害大人。所以,我真的很庆幸是你,冰宿小姐。” 茶发少‘女’已经连耳根也通通红,举起只手示意打住。 “够了,我明白了,你别再说了。”再说下去她会爆血管。 “是。”法利恩恭敬应声,上扬的‘唇’角却泄‘露’了不良的居心。冰宿看得一阵恼火。 改天一定要和罗兰一起撮合这个臭小子和艾德娜,然后狠狠糗回来! 尚不知大难临头的大神官摊开面前的书本,用施恩的口气道:“好吧,闲话就说到这里,我们继续上课。今后你学习的时间会少很多,必须珍惜每分每秒。” “对了,怎么又变成你教我?艾‘露’贝尔呢?”前些日子罗兰突然指定魔导团团长代课,冰宿还以为是针对艾德娜的武技课所做的安排,可是现在她霜恸还没用顺手,为什么就换人了? “因为我已经准备好贤者考试的内容,就等主考官宣布日期。” 冰宿愣了愣:“你要考贤者?”法利恩也很诧异:“大人没跟你说?” 经他提醒,冰宿才想起金发青年曾说过此事,但那时她正惊讶他态度的幡然改变,压根没听进去。 “他说过,我忘了——你有把握吗?” “必胜。” 被逗笑的东城满愿师难得轻快地道:“那我就叫艾德娜暂缓庆祝,等你考完了,办个两人份的宴席。”褐发青年也绽开笑靥:“真是的,大人那么多好地方你不学,怎么就学了他的吝啬呢?” “因为我现在是财务部的官员,怪他吧。” “哈哈哈……” 窗外,金红的夕阳正沉入地平线,辉映着妖‘艳’的‘花’朵,竟也反‘射’出柔和的光彩。 ****** “满愿师小姐,埃特拉满愿师来访。” 听见‘侍’‘女’的通报,正趁午休时间整理帐本的冰宿皱眉道:“告诉她我没空。” 岂料‘侍’‘女’并未退下,依旧低着头汇报:“邱玲小姐说,她今天不是来找您聊天的,是借图书馆一用。” “图书馆?”冰宿一怔,终于停笔转过头,“有说借什么书吗?” “没有。” 冰宿沉‘吟’。埃特拉的藏书虽不及伊维尔伦丰富,也算相当齐全,如果是找一般的书,根本不用专程来这里,除非找年代比较久远的书或***…… 尽管被挑起了好奇心,但半途而废不是冰宿的作风,所以她还是打消了亲身一探的念头,挥手道:“带她去吧。” 上完班,冰宿才夹着帐本朝图书馆走去。穿过树木疏朗的庭院,一座占地宽广的方形建筑完整地出现在视野里,长长的石阶上人来人往,大多穿着官服,也有一些‘侍’者。与其他四城不同,伊维尔伦的教育是全民普及的。 甫进‘门’,一股‘混’杂着人气的书卷味道就扑面而来。大厅的两侧是排列整齐的长桌,中间是四排书架,高度直达天‘花’板。冰宿没有询问管理员,径直走向内室,这座图书馆她来过几次,大致的架构心里有数。总共六个书室里,只有一间存放着特殊人员才能阅读的珍贵书籍,邱玲应该就在那里。 一路上,擦肩而过的行人都朝她点头为礼,冰宿也回以礼貌的笑容。 通向目的地的走廊有‘侍’卫把守,当然他们什么也没说就放行了。推开书室的‘门’,厚重的尘味扑鼻而来,冰宿差点打了个喷嚏。轻蹙了下眉,她走进室内,扫视了一圈,没看到半个人影,正要一个书架一个书架找,左首响起脚步声,一个脑袋探出来:“冰宿!” 茶发少‘女’还来不及开口,扎着两根马尾的少‘女’就一个箭步窜到她面前,漾开喜悦的笑容:“你下班啦?” “嗯。”冰宿目光下移,见对方两手空空,不禁问道,“你在这儿看什么书?” “呃,魔法方面的书啦。”邱玲尴尬一笑,搔了搔头。没有忽略她微小的停顿,冰宿眯起眼:“这里的书可是不能借出去的。” “我知道,我只是看看。” “看看也不行,这里随便哪本魔法书都有十段以上,连我都看不懂,别说你了。”冰宿的神情逐渐凝重,审视对方的小脸,“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抵抗不了她的魄力,邱玲别开眼,踌躇半晌,道:“冰宿,你听过红龙骑士团长这个人吗?” “听过,怎么了?” “……他是个变态。” 冰宿猛然一震,冲口道:“他欺负你!?”嗓‘门’之大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邱玲更被骇退半步,摆手道:“没有、没有,他只是威胁过我,没有实际——”冰宿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心念电转,恍然大悟:“你想学可以偷偷结果他的魔法?” “不是啦。”邱玲哭笑不得,“凭我这块料,哪学得会那种魔法。我是想保护史汀老师。”说到最后一句,她的语气十分温柔。 “赛雷尔史汀?他哪用得着你保护。” 尽管早已习惯对方的冷言冷语,邱玲还是被刺得心汩汩流血,苦笑道:“我知道,但我还是想保护他,尽我所能。” “尽你所能也没用。” “努力总没错,而且,冰宿不也有这样的心情?”邱玲微笑,一向清澈的眸此刻竟然深不见底。冰宿一窒,沉默下来。 邱玲上前一步,执起她的手,诚恳地道:“冰宿,虽然对不起朵琳姐姐,我还是决定站在你这边。只是,不要破坏罗兰城主和朵琳姐姐,他们是真心相爱的。” “……”这回轮到冰宿哭笑不得,不过她当然不会说出真相,点头敷衍了事。 “太好了,我真担心你想不开。”邱玲松了口长气,随即一脸义薄云天地拍打‘胸’脯,“有什么烦恼就找我!第三者也没关系,我也是师生恋,大家都是身陷爱河的同伴,就让我们共同努力,给罗兰城主和史汀老师幸福吧!” 懒得搭理她的自说自话,冰宿恢复冷淡的态度,重拾先前的话题:“你想用什么法子保护赛雷尔史汀?别告诉我是用一命换一命的方法。”她丝毫不认为自己在杞人忧天,以这个同学的单纯和演了过多悲剧陶冶出的‘浪’漫劲,很有可能做出这种蠢事。 “不会的,我会小心行事。” 果然!“小心有什么用,量力才对!一旦发动超过能力限度的魔法,不管多么小心,也绝对是爆体而亡的下场!你以为你死后,史汀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邱玲浮起落寞的笑容:“在史汀老师眼里,我不过是个可爱的学生,他不会因为我死了就活不下去的。”冰宿白眼一翻:“学生也好,情人也罢,有谁被人以生命拯救还能无动于衷的?”这家伙真是蠢得跟猪没两样! “冰宿,你多虑了啦,我不会寻死的,我保证。” 冰宿压根不信,挥手道:“得了,我会帮你解决道格拉斯,你别再胡搞了。”邱玲以异样的眼神注视她:“冰宿,你怎么能这么轻松地说出要人命的话?” “你不也是?如果道格拉斯威胁到史汀的生命安全,我就不信你不想杀他。”冰宿一阵不悦,心道:好心没好报! “我不想!”邱玲大声道,带着一丝惊恐,“我并不想杀道格拉斯团长,我只是想保护史汀老师而已。”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声如蚊呐。 冰宿本是随口说说,看到她的反应反而呆住了:“你真的想杀他……?” 邱玲默然,过了一会儿,大滴泪水从她眼眶里滚落下来。 “我不想,真的不想……可是,在听说道格拉斯团长身受重伤时,我觉得很高兴,想这样史汀老师就不会有危险了,还…还祈祷他就那么死掉……而在听到他痊愈的消息时,又失望得不得了……我好害怕,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冰宿看着她哭泣的模样,没涌出满腔同情,只有无可奈何。 “真是温室‘花’朵。人都有‘阴’暗的一面,何必惧怕它?” “我不要!我讨厌这个样子!” “那就放弃你的史汀老师,滚回地球去。”冰宿不耐烦地道,“鱼与熊掌岂可皆得?你既想保持你的纯洁天‘性’,又想保护他,这怎么可能!光是待在他身边,就要目睹许多丑恶的事,如果忍受不了,就趁早回去,别再说些任‘性’的话!” 严厉的话语宛如一桶冰水从头浇下,邱玲定了定神,擦拭眼泪。 “我会回去的,但是要等确定史汀老师不会有事。”她缓缓整理思绪,“我也不想杀人,一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这家伙怎么说不通啊!冰宿火大得想找根榔头敲开对方的脑袋看看里面的神经是不是没有褶皱的。 “对不起,冰宿,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可是我不想变得更讨厌,就算代价是我的生命,我也甘愿。”说着,邱玲奔出房间,不给对方一点劝说的机会。 老天!她真当自己是悲剧‘女’主角了?冰宿目瞪口呆,回过神后,她踩着重重的脚步来到邱玲刚才查阅的书架前,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浏览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一只骨架修长的大手按在她点着书名的指尖上方,同时一个熟悉的清冽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你什么时候对召唤术感兴趣了?” “你——”冰宿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真的很像鬼!” “喂。” 被恋人评价为鬼怪的伊维尔伦城主苦笑,随即蹙起眉,关怀地问道:“怎么了?你心情不好?” “还不是因为邱玲那个蠢蛋!” “邱玲小姐?她怎么了?” 冰宿气咻咻地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罗兰听罢,笑得站不稳,斜倚在书架上。 “哈哈哈……你的心情我理解,不过邱玲小姐是直线思考的人,做出这个决定完全不奇怪。” “我看她根本疯了!” “不能这么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我一样理智,何况恋爱中的男‘女’。”罗兰‘揉’‘揉’她的秀发,眼神是近乎宠溺的包容,“我会叫人看着邱玲小姐,你放心。”冰宿脸颊泛红,低声道:“谢谢。” “跟我还客气。今天怎么样?工作多吗?” “还好。” “那,有没有空和我一起吃晚饭?”金发青年期待地道,茶发少‘女’瞥了他一眼:“你做我就陪。” “当然是我做了!食材和烹具都买好了!”罗兰雀跃不已,一派“家庭主夫”的架势,“你想吃什么?” “随便。” “喂喂,你这样要我怎么做?” “我想不出,只好随便,反正只要是你做的,一定好吃。” 罗兰开心得差点飞上天,以往战场上的胜利,或者政治上的成就,都没有茶发少‘女’这样一句浅浅的赞扬令他感觉欣喜。 “对了,冰宿,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茶发少‘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突然出现的黑发青年吓了一跳。对方也一脸惊讶地瞅着金发青年:“罗兰……” “没事,她就是我喜欢的‘女’孩,叫冰宿。” “咦!就是她啊!”黑龙王好奇地打量茶发少‘女’,半晌才想起自我介绍,“啊,我是罗兰的义父,全名是巴哈姆斯,不过你叫我暮就行了。” “你是龙族吧?”冰宿没听过三首龙的大名,只从瞳仁看出他的种族。巴哈姆斯点点头。 “是他的义父?”少‘女’扫视青年,“你认识的异族可真多。” “这个是自己粘上来的。” “喂喂,罗兰……”巴哈姆斯‘露’出伤心的表情。基于反‘射’动作,罗兰‘摸’了‘摸’他的头。黑龙王立刻转忧为喜。 真是义父和义子?怎么我瞧着像主人和宠物?冰宿纳闷。 “啊!差点忘了。”巴哈姆斯突然弹了下手指,念出简单的咒文,“以黑龙王之名,无序的空间打开。” 话音刚落,伴随强大的违合感,空间豁然爆开,金银财宝喷涌而出,压在三人头顶,转瞬将他们埋住。 三秒钟后,一道蓝光‘射’出,将珠宝四散弹飞。 “暮!!!” 金发青年的怒吼震撼了整间书室。 “对不起对不起。”黑龙王满身狼狈地从一堆金币上爬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有这么多,很多年没数了……” “你没事拿这些玩意儿出来干嘛!?”罗兰一边担心地检视冰宿有无脑震‘荡’,一边踹了他一脚。 “因为麦先说……” “行了!你给我回去!晚上我再来收拾你!” 虽然委屈,巴哈姆斯还是乖乖回到青年的影子里。如果他来得及把下半句“人类的公公见了媳‘妇’要送见面礼”说出来,想必罗兰就不会赶人,而是傻笑着邀请他这个“公公”参加烛光晚宴了吧,运气实在不好。 “冰宿,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只是砸了个大包。”冰宿放下按着后脑勺的手,摇头甩去晕旋感,想起巴哈姆斯之前的咒语,讶道,“堂堂黑龙王怎么会成为你的义父?” “他被封印在[龙眠]…一把剑里,恰巧被我得到。”罗兰‘摸’了‘摸’她的伤处。 不痛了?冰宿一怔。 “抱歉,他总是冒冒失失的,但心地不坏,不像历史书上说的,是一条邪恶而凶残的龙。”罗兰自觉刚才说得太过分,决定待会儿做几桶绿豆糕出来,安慰义父受创的心灵。 “你还有别的亲人吗?”冰宿明知故问。 “有。”罗兰一笑,环住她的腰,“我还有个弟弟,一个独角兽义子,一个师父,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少‘女’心情一阵‘激’‘荡’。青年这席话等于将自己的心摊在她面前,叫她如何不感动? “我师父脾气很古怪,也很邪气,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免得被吓到。不过你是我选择的伴侣,他一定会欢迎你的。至于莫西菲斯,就是我刚刚说的独角兽,他开始时会有点怕生,但熟悉后,就会很腻着你了。我的弟弟……”罗兰顿了顿,“叫法利恩罗塞。” “我知道。” “咦?” “那天——”冰宿红着脸垂下头,“在‘花’园里偷听的人是我。” 罗兰愣了会儿,笑着拉近她:“好家伙!我真的被你骗过去了!” “我的演技不错吧?”冰宿也绽开笑容,环住他的颈项,感觉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贴近眼前的人。 “‘棒’极了!” 本来坐在钱堆上谈恋爱是非常没有‘浪’漫情调的行为,但两人谁也不在乎。 “对了,冰宿,这给你。”罗兰蓦地松开手臂,将一样小小的物事放在对方的掌心。那是个钥匙形状的挂件,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做的,像木雕一般‘色’泽沉厚,却又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光芒。 茶发少‘女’低头端详:“这是什么?钥匙?” “护身符。” “我没感觉到魔力啊。”在冰宿的认知里,护身符就等同魔道具。罗兰微笑道:“这不是魔法道具,是比魔法道具更可靠的护符。” “哦。”冰宿毫不犹豫地将钥匙挂在颈上,道,“肚子饿死了,去吃饭吧。” “好。” 过了一会儿。 “你在干嘛?” “当然是把这些搬到城库去了。暮那家伙,以前团里资金紧缺时就不见他拿钱出来。” ****** 次日清晨,金发青年正在整理早朝需要的资料,听见黑龙王喜悦的喊声:《罗兰!快看外面!》 (暮?) 罗兰诧异抬首,不及询问,房‘门’就被推开,一个‘侍’卫满头大汗地跑进来,叫道:“大人,您快来!” 宫殿前面的广场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惟独空出的中央静立着一头模样似马、额头长角的奇特生物。在场没有人见过它,却都知道它的身份。如此圣洁的气质,高贵的仪态,还有最具标志‘性’的独角——再猜不出才是怪事。他们只想不通:为什么传说中十分讨厌人类的独角兽会来到充斥着人类的伊维尔伦王宫? 一看到那被人群包围的雪白身影,刚踏出大‘门’的罗兰倒‘抽’一口凉气,踉跄后退。见状,跟在他左右的法利恩和艾德娜大为惊讶。 “罗兰。” 轻柔而颤抖的呼唤从独角兽口中逸出。鼎沸的人声刹时止息,人人的目光集中在金发青年身上。 “你、你……”罗兰好容易克制住动摇的心情,冲口道,“回去!” “我才刚来,你就赶我回去,太无情了吧。”莫西菲斯的态度自始至终十分冷静。与之相反,罗兰的反应就只能用慌张甚至恐惧形容了。 “你根本不能待在这里!” 独角兽缓步上前,顺应他的动作,前面的人‘潮’朝两旁退去。 “莫西菲斯!”罗兰几乎是哀求了。 没有理会,一言不发地走到他面前,莫西菲斯才用和那双湖‘色’眼眸一样澄净的声音道: “我已经走到了这么近的距离,你还不明白吗?” 罗兰全身剧震,失声道:“你——” “是的。” “笨蛋!”这下罗兰是真的抓狂了,“师父居然会答应你这种事!不,你居然要求他做这种事!你忘了?你已经是世上最后一只独角兽了!?” “我只知道,我无法不来见你。”莫西菲斯凝视他,一字一字道。 言语传递而来的深切思念粉碎了心墙,青年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在‘迷’雾森林度过的日日夜夜,独角兽成长的每个片断。从他两个手掌就可以捧住;到必须双臂抱着走;再到和他的腰齐平;然后是分别时,已经到他的‘胸’口,却还稚嫩一如婴儿的纯洁圣兽…… “傻瓜。” 再也抑制不住如泉涌出的情感,罗兰紧紧抱住莫西菲斯。一黑一白,在这刹那成为永恒的传奇。 ****** 伊维尔伦城主与独角兽见面的隔天,位于中城卡萨兰北方边境的西芙利村发生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事故。 红瓦白墙的屋舍在冲天火光中化为一堆废墟,爆炸声震耳‘欲’聋,奇的是四散飞溅的破片像撞到什么东西似地纷纷掉落,就连目睹这幕光景匆忙赶来的村民也被挡在了外面。 然而不一会儿,结界消失,悴不及防的众人跌了个趑趄。悟出其中的意义,村民们大呼小叫,冲过去翻找起来。好容易,从废墟里拉出被横梁砸得晕过去的屋主。 “神官。” 闻讯赶来的警备队长气得七窍生烟,一把拎起友人的领口暴吼,“要我说多少次,心神不宁就不要实验魔法啊!!!” “可是——”神官捂住被震得嗡嗡作响的双耳,用全身的力气吼回去,“不做点事,我会疯掉啊!” “那你就疯吧!” “太…太过分了……” 艾瑞克松开手:“总比你害人害己好。” “我哪有害人,我布了结界。” “你每炸一次,大伙儿就得给你重建一次,还说没给人给添麻烦?” 神官的气焰迅速消退,脸上也浮起内疚之情:“对不起,下次我会用石化魔法把房子加固,这样就不会轻易烧起来或爆炸了。” 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搞清楚问题的重点啊?艾瑞克抚额长叹,再看某人已好了伤疤忘了痛地煮起红茶来,更是涌起狂扁的冲动 。 “你啊。”他盘膝坐下,抢过对方手里的锡壶,因为神官烧水肯定会干,而且他泡的茶没人喝得下去,“打算这样子到何时?” “一两年吧,杨阳他们最晚后年也该回来了。”神官将友人搭的炉灶用火球点燃。 “那以后呢?昭霆和杨阳回去故乡以后?” 沉默。好半晌,神官垂下头,让一头银发遮掩脸上的表情,“还是这样子过咯。” “那你趁早走吧!我们可受不了成天给你盖房子!”得到出乎意料的窝囊答案,艾瑞克竖眉。 “没关系啦,艾里,马上就要开始储备冬粮,到时我就没空胡思‘乱’想了。”神官绽开灿烂的笑容,既是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 这小子果然没有搞清楚问题的重点。艾瑞克磨牙,却无法出言责备。眼前的人是初次恋爱,当然只会用这种笨拙的方法缓解相思病的症状。 这时,水壶发出噗噗的声响,艾瑞克连忙扑熄火头,倒了一杯给友人。 “比耶拉姆泡的难喝。”啜了一口,神官皱眉。 “但肯定比你泡的好喝!”艾瑞克捶了他一拳,“对了,前几天怎么没见你‘乱’搞研究?”安安分分地待在书室里,害他还以为这个朋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啊!”神官一拍额头,紧张地问道,“艾里,今天几号?” “26号,干嘛?” 神官松了口气,放下茶杯,转头冲向废墟,埋头翻找,翻了半天才想起自己会魔法,念出寻找物品的咒文,一只金属盒应声飞起,落在他掌心。 “艾里,我出去一下!有事用这个叫我!”抛给友人一块传讯水晶,银发青年飞也似地奔出村子。 “哎……”警备队长愣愣地瞧着他的背影眨眼不见,突然视野一‘花’,定睛一看,原来是条蓝影,跳跃着追向远去的人。 雷奇?它没事吗?也对,有那种主子,没点本事哪能活到今天。 ****** 覆盖着红石山脉的桦树林已脱落了大半,显得十分萧瑟。踩着一地枯叶,神官不流一滴汗地爬上半山腰,四下看了看,唤道:“雪儿!雪儿!” 没等他叫第三声,身披灰袍的东城密探就静静出现,用意外的目光打量他。 “雪儿!”神官高兴地走向她。 “今天怎么主动来找我?你不是避我如蛇蝎吗?” “呃,那个……”神官尴尬停步,秀丽的脸庞涨得通红,“抱歉。” 雪‘露’特打鼻腔哼出不悦。担心银发青年的伤势,她曾特地前去探望,不料病人看见她的第一反应,是连滚带爬躲到衣橱后面,还用防备***变态的眼光瞅着她。 “可是,谁叫你莫名其妙对我做那种事嘛!” 莫名其妙?这回雪‘露’特眼中不是冒出火‘花’,而是‘射’出了杀气。 他以为她是莫名其妙‘吻’他!? “不是吗?”神官看出她的变化,搔了搔头,“那…你是想憋死我?”说到这里,他的神‘色’登时垮下来:“雪儿,你不是原谅我了?” “……” 冷静!我得冷静!雪‘露’特扶着树干,努力调匀呼吸,以免怒气冲破理智的栅栏,控制不住将眼前的人用钢线绞成‘肉’酱。 冷静点,我不是早就知道了么,这家伙有多迟钝!只能慢慢来,不能急躁。如果我现在告诉他真相,只会像上次一样造成反效果。 做好心理建设,雪‘露’特恢复冷然的表情,转过身来:“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雪儿~~~” “我原谅你了啦!” 神官这才重拾欢颜,三步并两步走到她面前,递出金属盒:“生日快乐!” 紫发少‘女’呆了半晌,才红着脸接过礼物,感到心里暖洋洋的。 “打开看看,是我亲手做的!”见她捧着不动,神官焦急起来,催促道。 “不会是恶作剧吧?”雪‘露’特怀疑地盯着盒子,想起以前每逢生日,银发青年都送胡椒炸弹之类的东西给她。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觉得还幼稚得很。雪‘露’特睨了他一眼,打开盒盖。 深红‘色’的绒布上,一只秘银制的手环端端正正地摆放着。环身被刻成葡萄枝的形状,缀以碎钻般的红‘色’镶石,图案‘逼’真,仿佛真正的植物,可见雕刻者的匠心和手艺。 “这是……真红火焰!” 雪‘露’特瞪视那几颗红宝石,倒‘抽’一口凉气。 没料到是这样的反应,神官愣了愣:“咦,你认识啊?” “索莱顿!这是哪找来的?” “煌丹的湖……喂!你去哪里?” 目送转身匆匆忙忙跑走的青梅竹马,神官呆若木‘鸡’,良久才回过神,沮丧地自言自语:“真是的,好歹也夸一句嘛,做了好几天的……” ****** 遥远的‘迷’雾森林里,有一双眼睛,正透过镜子,观察这一幕。 “哎呀呀,我还没控制他,他就把东西给她了,罗兰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呢。” 帕西斯跷着二朗‘腿’坐在湖心的古迹上,白皙修长的食指轻挥,和他有着相同容姿的青年就从镜面上隐去,换成紫发少‘女’的身影。这时,他身后响起一个属于少年的嗓音: “你又想控制他?” “啊,小雷!”银发青年转过头,秀丽的脸上是真真切切的欢喜。 小雷——人形的雷奇态度是和他相反的冷漠,淡黄的眸子写着不悦:“虽然是你的分身,但他已经是个独立的个体了,你不要老是控制他行不行。” “嘁!我连婴儿都可以毫不在意地踩扁了,控制自己的分身算什么。”帕西斯嗤之以鼻,“何况他本来就是我造的,我爱怎么用他就怎么用他。”雷奇抿嘴不语,神情敢怒而不敢言。 “好啦好啦,看在你的面子,我尽量少控制他就是。”摆摆手,帕西斯回过头,绽开孩子般快活的笑容,语气也充满跳跃感,“小雷小雷,帮我泡茶,我要欣赏美人,有杯茶在手会更有气氛。” 雷奇瞥了镜子一眼,诧异地挑眉:“你说的美人,就是指她?” “对啊!长得很像罗莎米亚吧?” “你竟然还记得那个被你‘奸’杀的‘女’人。”雷奇轻嘲。 “要忘了她可不容易呢,滋味那么‘棒’的‘女’人。”帕西斯依然纯洁地笑着,斜睨宠物的碧眸却渗入一丝邪气,“小雷,你在怪我?” “我不怪你,该怪你的是你自己。” “哈!就因为她死在我面前?”帕西斯随手一挥,悬浮在他身前的水晶镜就碎成千万片,猖狂的笑意宛如黑暗的羽翼,在那张秀丽皎洁的面容上挥洒开来,“告诉你!就算她再惨一万倍,我也不会有任何愧疚!因为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有罪的是她父亲,不是她!”雷奇的嗓‘门’也大起来。 “这就是她的罪。”帕西斯声音一沉,却轻易镇住雷奇的气势。 良久,蓝发少年才挣脱无形的束缚,叹了口长气。 “要是知道你用这种方式为他复仇,肖恩先生一定会哭死的。” “哎呀,我又不会让他知道。”帕西斯笑起来,非常清澈也非常愉快的笑声,与他干净的长相十分般配,让人无法想象藏在这个皮相下的是怎样一个灵魂。 雷奇困‘惑’地注视他:“为什么明明邪恶到骨子里的你,能笑得如此善良无邪?” “这就是功力了。”帕西斯抬头‘挺’‘胸’,一副跩样,“为了不让肖恩师父发现我俩的本‘性’,我和菲莉西亚一直在钻研笑容的技术;为了悄悄干掉在暗地里搞鬼想陷害他的人,这也是必要的手段,所以即使心里打着杀人放火的主意,我们照样能笑得比圣母还慈祥。” “原来如此,受教了。”雷奇一边想着如果肖恩知道这些事实绝对会撞墙,一边无力地道。 “不用客气,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帕西斯被捧得心情很好,也只有他会视“邪恶”一词为赞美。 “你喜欢杨阳小姐吗?” “小雷,你怎么会问这么蠢的问题。”帕西斯惊讶地睁大眼,“她是分身喜欢的人,又不是我喜欢的人。”雷奇也瞠目结舌:“你不喜欢她!?那你怎么容许你的分身抱她?” “温香软‘玉’投怀,哪个男人会推拒?” “……” “我还觉得那家伙动作太慢,换作我,早就把她压倒在地,对她了,反正她也愿意。”帕西斯想入非非,随即‘露’出不舒服的表情,摇头否决,“不行,干不下去,那么像维烈的脸……太可怕了,幸好那家伙动作慢。” 雷奇‘揉’搓太阳‘穴’,一字一字道:“我必须纠正你一个观念错误,杨阳小姐不会愿意被你的分身,她是个保守的‘女’孩。” “管她是什么样的人,与我无关。”帕西斯兴趣缺缺地道,弹了下手指,碎掉的镜子从湖面陆续飞出,拼成原样,随着清朗的咒语,平滑的镜面浮现出国王后宫的景象,“比起那种没有料的小‘女’孩,我还是比较喜欢这些,小雷……” “你的分身在叫我了,我得回去!” “……茶。” 一阵寒风吹过,衬得银发青年形单影孤的身子更为凄凉。 “小雷——你太过分了!分身叫你回你就回,我叫你做事就当耳边风,我才是你真正的主人耶!吃里爬外!” 愤怒的大喊久久回‘荡’在森林上空,惊飞栖鸟无数。 第二部 阴影中的拨弦之手(节五) 深沉的夜,茂密的树林丝光不透,淡白的雾气宛如挥之不去的梦魇,终年累月笼罩着整座森林。 一头奇特的生物静静走在通往密林深处的小道上,仿佛月光结晶般的白金‘色’鬃‘毛’;好像闪耀着清净之水的湖‘色’眼睛;优美、修长、宿有强烈意志与力量的肢体;还有最吸引人的,头顶银白‘色’的长角,在在符合传说中独角兽的风姿。 树林里没有夜鸟的啼叫,也没有秋虫的‘吟’唧,只有间或响起的凄厉兽嚎,为黑暗的环境更添几抹‘阴’森。但是独角兽毫不在意地走着,隐藏在树丛后面的野兽也不敢袭击它。虽然仍很年幼,独角兽却已蓄积起足够保护自己的力量,在它最挚爱的人的教导下。 而现在,它就是为了见他,专程去找能够实现它这个愿望的人。 四下渐渐安静下来,蛰伏的野兽也不见踪影,因为这里是树林的核心,造成[‘迷’雾森林]变成有去无回的魔域的元凶,真正的***。 独角兽穿过外围的无形结界,停下脚步。 咫尺之隔,却是另一个人间。 光滑宁静的湖面绸缎般浸润在‘乱’红飞烟的透明雾气里;偶尔惊起的涟漪掀动水晶‘色’的‘波’光,如夜幕抖落的星星无声地破碎;华贵的冷月盛放在黑天鹅绒的托盘上,像放大的少‘女’悲伤的泪滴;湖心伫立的斑驳古迹在薄纱的月光帷幔上绽放出千年的寂寞…… 虽然曾经住过五年,独角兽还是禁不住为眼前的景致深深陶醉。 “哎呀,这不是小莫吗?今天是吹什么风,竟然会来我这儿。” 随着清越动听的嗓音,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古迹上,银‘色’的长发有如清冽的瀑布直披散到脚下,衬着秀丽的容颜,像发光的流水,空灵而明澈。 他缓缓落下,羽‘毛’般轻盈,月‘色’般纯净,宛如亘古以前的一束光。 莫西菲斯走前几步,来到湖边,吐出清亮的人语:“我要离开这里,把结界打开。” “连声招呼也不打,真是让人伤心啊。在罗兰面前那么乖巧可爱,对我就这么疾言厉‘色’。小小年纪,搞差别待遇是不好的哟。” 快活的语气,与银发青年无邪的笑靥十分搭配。斜睨着独角兽的双眸澄碧澄碧,深邃不可琢磨有如万年寒潭,‘迷’离又如冬日清晨的浓雾,美得让人沉醉。 “你还不是老趁罗兰不在虐待我!” “因为你长得就是一副好欺负的样子啊,不能怪我。而且我既没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也没把你的‘毛’扒下来做暖暖的棉大衣,更没有挖出你的心脏掐爆,怎么能叫虐待?你见识过,我是怎样对待进入森林的傻瓜们的,那才叫虐待啊。” “……”独角兽强忍着反胃感,朝眼前的人投以厌恶的目光。 “你再用这种眼光看我,我会控制不住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哟。” 莫西菲斯打了个寒颤,让它心惊的不是银发青年威胁的话语,而是他在说这样的言语时,笑容依然那么天真无邪,眼神也纯洁一如稚子,毫无‘波’动。 “放心放心,你是罗兰的小宝贝,即使我再生气,也不会动你一根小指头,何况我现在心情很好。”银发青年拨动怀里的竖琴,几近透明的琴弦发出丁冬、丁冬的清澈音符。无数七彩的光球由水面冉冉升起,那是受到音乐召唤的湖之‘精’灵;生长在湖畔,本已凋零的‘花’朵一齐盛开;秋风卷过,洁白的‘花’瓣四散开来,宛如闪亮的冰晶;接着,共鸣的‘花’海也亮了起来,点点橘光伴随晶莹的‘花’瓣翩翩起舞,那一瞬间,被光粒碎瓣倾洒满身的银发青年就好像创世神的再现,莫西菲斯却皱起眉头。 “你身上有血腥味!” “哦呀,还是被你发现啦,我还以为我已经洗得很干净了,独角兽真是敏感的生物啊。” “怎么会!最近进来的人都被我送……啊!” “呵呵,果然是你。坏孩子,居然剥夺老人的乐趣。”银发青年没有生气,笑呵呵地道,“所以我在追出去的路上顺手屠了十来个村庄泄愤,因为杀得太爽了,不但怒气不翼而飞,还快乐得不得了——小莫,你要感谢那些死者哟。不然,即使看在罗兰的面子上,我也要打你三下***。” 莫西菲斯惊得呆了,好半晌才跳起来。 “你不是不能出森林吗!?” “哈!我随便说说你也信!” “……” “开玩笑开玩笑,其实是用替身出去的啦。再用感应法术连接,效果和我亲手杀差不多。”银发青年轻快地笑起来,祖母绿‘色’的眸‘荡’漾着发自心底的愉悦,突然话锋一转,“你啊你,连我杀这么点人的血味也受不了,还想去罗兰身边。他可是杀了无数人哟,当心熏死你。” “罗兰和你不一样!” “是不一样,但对你是一样的。你是独角兽,不管对方是真心喜欢杀人也好,还是不得不杀人也好,只要沾上血腥,你一概忍受不了。罗兰正是因为看透这一点,才把你留在这里。那孩子真是可怜啊,为你好所做的决定,居然得不到谅解,成天啼哭不休,害我也没好觉睡,不过现在总算开窍了——你想让我帮你压制天‘性’,对吧?” 莫西菲斯沉默片刻,点点头。 这个人,正常时还是颇有可取之处。然而为什么,他有的时候会表现出那种让人胆寒的残忍? “因为我本来就是个恶徒啊,小莫。”看透独角兽心里的疑问,银发青年用歌唱般的语调道,“我的良心是有,不过只有一点点,而且全被有限的几个人分光了,剩下的当然只有残忍。” “如果是这样,你应该连动物也杀才对,可你只杀人类,你是想报复什么?” “你今天真的很反常啊,居然会问这种以前绝对不会注意到的问题,一夕间长大了吗?嗯嗯,真是好事情,罗兰会很高兴的。” “不要顾左言他!”莫西菲斯大喊,这就是他宁愿待在黑暗的森林里也不愿来这个美丽的地方的另一个原因——眼前的人总是把它当白痴糊‘弄’。 银发青年‘露’出讨好的笑容:“你要原谅我啊,小莫。我是个老人了,记‘性’不好,连带就容易走神,说着说着就拐到别的话题上。你如果多接触几个老人,就会明白这是老人的通病。啊,不过不包括那帮‘花’痴神哦,他们是老妖怪,不是老人……” 莫西菲斯强忍将对方絮絮叨叨的嘴巴用胶布贴住的冲动,等着这‘波’疲劳轰炸过去, 也许是玩够了,银发青年收起笑意,换上嘉许的神情:“果然有进步。不过,你真的有觉悟了吗?我接下来要施的,是改变你体质的法术。你已经是最后一只独角兽了,再不保重自己,会被地下的祖先们骂哟。” “我既然来找你,就代表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呵,我是恶鬼吗,瞧你说的。” “恶鬼也没你可怕!” 银发青年弹起哀凄的音乐以表他的伤心,脸上却连一丝一毫的沮丧也找不到,反而开心得像个讨到糖果的孩子。 “真不懂得尊老敬贤,即使是事实,也不可以说出来啊。算了,大度的我,不跟你做口舌之争。改天叫罗兰打你顿***,他总有资格教训你。” “不许向罗兰告状!” “怕的话一开始就不该说。”银发青年幸灾乐祸地道,瞥见对方不安的样子,噗嗤一声,抱着肚子笑起来,“哈哈哈……小莫,你真是单纯得可爱,罗兰怎么会舍得打你呢?哈哈哈哈……” 我要杀了这个‘混’蛋!独角兽眼中‘射’出凶光。 “哦呀哦呀,不要‘露’出这种眼神啊,我还没有施法耶,只因为我两句话就舍弃善良的本‘性’,变成嗜血的野兽,我可是会被死去的独角兽们骂的。虽然被骂也不会少块‘肉’,却会影响我在冥界的声誉。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有好几个朋友和红粉知己在那儿。我丢脸,他们也不光彩……” 莫西菲斯决定不再说话,以免被对方逮到机会唠叨。 察觉他的意图,银发青年摇摇头:“刚刚还很有耐心的,怎么这会儿又不耐烦起来?寂寞的不止你一个人啊,小莫。自从罗兰走后,我也是成天只能弹琴打发时间,积了一肚子的话没处说,很郁闷啊。难得你来了,高兴之余就多说了几句。” 听了这席话,独角兽心一软,不管他多么讨厌眼前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同是孤单的生物。 “好吧,未免可爱的小莫暴走,闲话就说到这里。你准备好,我要施法了。” 莫西菲斯振作‘精’神,绷紧了身体。银发青年抬起右臂,食指在虚空描绘出复杂的图样,划完,一个金‘色’的魔法阵以他的指尖为中心旋转起来,从中飞出一颗水蓝‘色’的能量球,将独角兽包在里面。 ‘激’烈的劈啪声响起,围绕着能量球,无数像是电‘花’的游丝闪动着刺眼的光芒。 几秒过后,能量球消失,外表看来毫无变化的莫西菲斯一脸困‘惑’地站在原地。 “怎么一点也不痛?” “因为我把痛转移到了我身上啊。”银发青年依旧愉快地笑着,脸‘色’却明显比刚才苍白。 “你……!”莫西菲斯瞪大眼。 “不要用那种感动的眼神望着我啊,我会不好意思的。哦呀,好像不是感动,而是怀疑的眼‘色’耶……我真的受伤了哟,小莫。”银发青年大大叹了口气,“我说过,我的良心不多,但还是有的。咱们好歹也相处不少年了,我为你分担一些痛楚,是人之常情,你怎么这样呢!” 莫西菲斯仍然不信任地盯了他好一会儿,才小小声道:“谢谢。” “不客气,其实这个法术我是第一次施,作为降低危险‘性’的措施,才——哈哈哈。” “……”就知道这家伙没那么好心! “代我向罗兰问好。”看出对方去意高涨,银发青年也不挽留,挥了挥手,“路上小心,再见,小莫。” “再见,帕西尔提斯。” 说完道别语,独角兽用力蹬了蹬地面,腾身而起,飞向高空。 “连头也不回一次,真是无情的孩子。还那么生疏地叫我全名,说过叫帕尔或帕西斯就好了。”目送逐渐融入夜‘色’的美丽生物,帕西尔提斯不满地嘀咕。 ******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19日,杨阳一行人在树镇欢度收获祭的当天,东城伊维尔伦也举办了为期一周的盛大庆典。放眼全国,这里是唯一真正感受得到节日气氛的地方。南城正惨遭红龙骑士团的蹂躏;北城和西城也为之焦头烂额;中城的东境受困于旱灾;西境魔兽辈起,讨伐军疲于奔命;惟独东城在高架水路的庇荫下获得了丰收,人人笑逐颜开,欢歌曼舞,庆贺佳节。 然而,三天后,一份来自卡萨兰上界的税单,彻底冻结了喜悦,将人们从天堂打入地狱。 “搞什么!六百万石粮食,他是想把城库搬空吗?” “那个贪得无餍的国王!平时东榨西榨不够,这会儿还——” “听说他在首都会议上就威‘逼’过大人了,是米利亚坦城主帮忙,才逃过一劫。”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他分明要我们活不下去嘛!” “‘混’帐东西,这还是人吗?我们绝对不‘交’!” “对!跟大人说去!” ………… 大街小巷到处可听见诸如此类的言语,民怨滔滔,朝伊维尔伦城主下榻的临时住所涌去。 “好一招以攻为守。” 城主办公室内,罗兰手肘搁在桌上,十指‘交’握,撑着下巴,注视面前一张摊开的黄纸,这张纸就是点起人民怒火的税单。 法利恩站在他身侧,神情凝重。 “拉克西丝这招确实狠,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刚才他们收到宰相罗姆席德的通讯,得知这份税单出自元帅拉克西丝的撺掇。她趁着税务部长报告粮食收成不理想的话头,建议由东城担负‘交’税的“伟大任务”,好昭显王室的“宽宏大量”,陛下的“贤明仁德”。被捧得飘飘然的亚拉里特当场答应,罗姆席德劝阻无效。谁叫在他的唆使下,国王和贵族早就对城主们专横惯了。 “作茧自缚吗?有趣。”罗兰呵呵笑起来,往后靠在椅背上,脸上是被挑起了斗志的昂然,充满自信与霸气。 拉克西丝犀利地看透了他的野心和为人。罗兰是属于谋定而后动的典型,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会冒然行动。而他不动,就得乖乖‘交’税,达到她削弱东城城力的目的;即使反过来,主动权也是掌握在拉克西丝手上。 “目前时机未成熟,和卡萨兰军正面为敌,虽然不至于输,但……” “损失必大!”罗兰替心腹说完,冰蓝‘色’的双眼冷光流转,“而且拉克西丝肯定布下了陷阱,等着将我们一网打尽!” 大神官眉头蹙得更紧,陷入苦思中。金发青年却问了个看似无关的问题:“迪尔在罗姆席德身边,对吧?” “是。”法利恩愣了一下才回答,这时,‘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大人,上朝时间到了。” “知道了。”罗兰站起身,拍了拍心腹的肩膀,笑道,“走吧,听听大家怎么说。别愁眉苦脸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 华丽的正殿里,众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热闹程度不亚于外头。走道左边是穿着青‘色’衣裳的文官,以国务尚书克莱德尔为首;右侧是身着漆黑***的将领,位列最前的是城主随‘侍’武官艾德娜。 听见‘侍’卫的通报,殿内刹时安静下来,人人‘挺’直背脊,头低45度角,等候主君的驾临,除了一个人。站在文官行列末端,留着茶‘色’披肩长发的少‘女’。墨绿‘色’的眼眸和刚跨入正殿的罗兰对个正着,后者回以一闪即逝的温柔浅笑。 两天前,冰宿在一片反对声中走进官吏考试的考场,出来时声‘浪’已息。因为在她进考场的一刻,东方的天空出现象征吉祥的彩云,甚至有人声称看见了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的身影。就这样,不必散播“神喻”,只用一个幻术就搞定一切的罗兰却丝毫不感到高兴。当他批阅着道道全对的考卷时,更是呕到极点,恨不得昧着良心把勾勾全改成叉叉,填个零分上去,断送茶发少‘女’的官途。不过,在他的挑剔下,冰宿终究没有拿到最高分,成绩一般般,被授予[普吏]的头衔(注:就是还没分配岗位、正式上任的官员)。当然,区区一个散官是没有参与早朝的资格的。但因为她神使的身份,得以站在这个议事堂内。 “街上的情形怎么样?”罗兰一坐下就切入正题。克莱德尔出列汇报:“禀大人,‘乱’成一团,大批人堵在‘门’口,请您拒绝首都的无礼要求。” 罗兰一笑:“你们怎么说?” “当然是拒绝!”大叫的是司库官纳希瓦,“如果照税单上说的‘交’,城库会搬空三分之二!到时别说军饷,只怕连冬天也撑不过!” “哦,拒绝?那拒绝之后呢?与首都正面为敌吗?”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并不是没想到这一点,也不是害怕这样的发展,毕竟伊维尔伦的军备早就远远超过卡萨兰,但不得不考虑在政治和经济上会造成的影响;而且将近一半陆军在金‘色’死神的带领下镇守绝境长城分不出身来,另两位将军统率的海军也驻扎摩斯海峡监视兽人族,真打起来,他们未必稳赢。所以一时间,竟没有人敢出声肯定。 站在罗兰身侧的法利恩以和缓的语气发言:“大人,我们可以试着和首都协商一下,不必这么急着下结论。” “对!无论如何,六百万石粮食实在太多了,首都应该也知道我们负担不了,有很大的转圜余地。” 一帮稳健派的老臣立马附和,军方的多数人却表示不赞同,艾德娜朗声道:“税单上明明白白敲着‘玉’玺,怎么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个……可以请求分期付款嘛。”一名老臣狼狈地道。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答应这么不合理的要求?眼下是九个荒年最艰苦的时期,首都却发出这种税单,分明是要把我们‘逼’入绝境!”一位将官‘激’愤地道。 “没错,即使在富足的年代里,也从来没有哪个城被要求‘交’这么多粮食,这是存心压榨的行为,万万不能接受!”受同仇敌忾的情绪催化,以往总是和武官对立的文官们,也站出不少赞同者,言论登时倒向拒绝一方。 听了一阵骂言,罗兰懒懒地道:“那么假设拒绝,众卿可有与首都决裂的心理准备?” 沉默持续了约‘摸’半分钟,克莱德尔踏前一步,坚定地道:“回大人,有!从这件事看,陛下显然已经对我城有见疑之心,即便今日我们忍了,迟早他还会相‘逼’。而且,那时我们也没有反抗之力了,不如趁实力完好,奋力一搏。” 有了国务尚书做榜样,其他人顾虑顿消,打开话匣子,气氛陡然热闹起来,还出现不少针对首都可能动向的对策。罗兰听得还算满意,总算他的臣子们不是只会叫嚣。 眼光掠及始终不发一语,站在殿角的茶发少‘女’,罗兰抱着非善意的目的,问道:“冰宿,你有什么想法吗?”话音刚落,所有官员的视线都集中在新同僚身上。 尽管解开了心结,罗兰还是不希望冰宿爬到太高的位置。即使他不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也清楚要摘取至尊之冠,战争是必然的途径。到时,武官不用说,高级的文官幕僚和近‘侍’也势必陪同他上战场。这是光想象就令他难以忍受的情景。所以他不但在成绩上刻意压分,还特地给她出风头的机会,想让其他臣子留下坏印象,今后替他排挤、打压她。 原谅我,冰宿。罗兰在心里告歉。 茶发少‘女’不慌不忙地踏出一步,迎视满室目光。 “城主客气了,我虽是神使,但在政务上的见解,远远不及在座的诸位前辈,因此对城主的期许,很遗憾无法回应,不过我刚才认真听取了各位的意见,觉得都非常有见地,尤其是克莱德尔大人。中城此举,摆明了是将我城视作和西城一样的内贼而不再是忠心的臣子,这本身就是毫无道理的臆测,我城根本没有过任何反叛的行为;而且看税目,中城是来势汹汹,我们若退一步,他们会进一百步,那么无论在行动上还是心理上,我们都不可以后退,诸位将领和同辈同僚的分析委实透彻;而几位前辈同僚的顾虑也相当切实,中城应该知道我们拿不出这么多粮食,那么一定做好了我们拿不出的准备,也就是说,他们很有可能已经调集好军队,等着我们进攻。所以当务之急,是尽快整兵,迎击中城,最好把主导权抢回来。” 她娓娓道来,清脆悦耳,条理分明,完全符合中庸之道,却并非废话;抒发自己的看法之余,也捧了在场每个人;让人感受到她的能力,又不至于心存忌惮,堪称完美。 罗兰眼底闪过赞叹的光芒,赞的是她的才华,叹的也是她的才华。 “大人,满愿师小姐的话,深得我等之心,请将防卫中城的重责大任‘交’予属下,属下必不辱命!” 跪下请示的是艾德娜的副官,红之军团副团长拉夏尔,身高两米,是个仪表堂堂的巨汉,嗓音也是符合外表的粗豪,中气十足。 罗兰微笑道:“不用这么急,情报部的消息还没出来,这个任务的关键是敌情的搜集。一旦开战,这里除了你没人能胜任这个位子,艾德娜是我的随‘侍’武官,到时就看你表现了。” “是!”巨汉‘激’动地埋首行礼。茶发少‘女’却投来疑‘惑’的一瞥,听出金发青年纯粹在敷衍,压根没有派拉夏尔上阵的意思。 难道他另有打算?也对,硬碰硬从来不是他的作风。不过…… 国务尚书也听出主君的言下之意,不过他以为罗兰是担心勇猛有余智慧却不足的拉夏尔对付不了拉克西丝,于是建议道:“天气转凉,北地已是冰雪之季,蛮族的攻势应当会减缓,不如让伊芙将军带一部分‘精’锐回来,取胜的机会也大些,如何?” “不妥!”拉夏尔大声反驳,“蛮人耐寒,起码得等到下个月才能完全放心,而且伊芙将军是所有北地将兵的主心骨,他一走,军情必定不稳!” 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怕自己的功劳被抢。不少文官暗暗撇嘴。 罗兰倒是不以为意,相较表面不动声‘色’,肚子里九曲十八弯的人,他还是比较喜欢拉夏尔这种心思一目了然的人,这也是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城府甚深的人。 “嗯,拉夏尔说的有道理;况且这里距离绝境长城有万里之遥,往来不易,还是由他负责防守任务——法利恩,你出去宣布大家的讨论成果;艾德娜,你协助宪兵部长恢复街上的秩序。” 大神官和随‘侍’武官应了一声,并肩离开大厅。 “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接下来‘交’给情报部,其他还有什么事?” 本来节日期间不用上朝,拜突发事件所赐,众臣才齐聚一堂。但他们深受主君决不‘浪’费的理念熏陶,没事也硬是找点事出来,你下我上,汇报得起劲。大约十一点,罗兰宣布退朝,起身朝大‘门’走去。 “冰宿,你随我来。” 走到‘门’边,他转过头,对正和众臣笑脸寒暄的茶发少‘女’道。后者向僚友们点头为礼,跟在他后面。 ****** 一关上办公室的‘门’,冰宿就卸下恭谨的外衣,劈头道:“你是故意的!” “什么?”罗兰装傻。 “故意不让我和大家搞好关系。” 罗兰端出万人‘迷’的微笑,柔声道:“你误会了,我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分配的事,和你同一批的考生都已经上任了。” 冰宿以一声冷哼表达对他拙劣谎言的轻蔑。 装作没听见,罗兰走到桌后坐下,找出她的考卷,刻意用公式化的口‘吻’道:“看你的成绩,无论分到哪儿相信都会有番不错的作为,不过你自己想以哪个职位为目标?” “内阁书记***。”冰宿斩钉截铁地道。 书记虽然不是很高的职位,却是最有发展前途的职位,升到二等书记可以成为罗兰的近‘侍’;三等相当于秘书官;若到了四等,就是内阁书记***,地位之高仅次于国务尚书。 金发青年没有意外,正要说话,响起敲‘门’声,大神官和随‘侍’武官一前一后走进来。 “冰宿,你太‘棒’了!头一次上朝就表现得那么好!”艾德娜竖起大姆指,神情既高兴又钦佩。法利恩却脸含责怪,对罗兰道:“大人,你怎么不让冰宿小姐和大家多聊一会儿?新官上任,打好人际关系最重要了。” 冰宿又哼了声。 “怎么了,他欺负你?”从她的语气中领悟到不悦的讯息,艾德娜立即朝主君投去两道杀人死光,火力之强,几乎令罗兰的身体冒出青烟。 “大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虽然这几天你因为冰宿小姐忙着备考没空理你寂寞得要命,也不能这么急躁啊。”法利恩往另一个方向理解,同时揭主君的疮疤。 罗兰满脸通红,无意识地将手里的考卷‘揉’成一团。冰宿也心跳加速,但比起羞涩,她更多的是惊讶:“不会吧,你几岁了,还像个没谈过恋爱的‘毛’头小子一样。” “冰宿!!” 法利恩绽开圣洁的笑容:“冰宿小姐,你真是犀利,一眼就看出大人‘没谈过恋爱’,你可是他的初恋情人。”大人啊大人,平时受尽你的调侃,今日终于轮到我反击了,这就叫十年风水轮流转。 艾德娜也落井下石:“再告诉你件趣事,在和美洛达公主结婚时,他还是标准的童子‘鸡’一只。二十岁的大男人耶!当时团里每个人都怀疑他是***,为了掩饰才结婚的。” “……”罗兰全身发抖,强忍将这两个家伙丢出房间的冲动。 “我也是头一次谈恋爱。”见心上人实在困窘得不行了,冰宿不忍地解围。 “冰宿小姐,你没谈过恋爱是很正常的事,你才十七岁。”法利恩特别强调“十七”两个字。艾德娜心有灵犀地接口:“是啊,老实说,要不是你自愿,大人真有老牛吃嫩草、残害民族幼苗的嫌疑。” “你们两个够了没啊!” 罗兰终于忍不住咆哮,法利恩和艾德娜不约而同地吐吐舌,闭上嘴巴。 喘了会儿粗气,罗兰才想起有比大吼大叫更聪明的应对,就是把话题转到公事上去:“你们认为中城会采取什么战术?” 可怜的大人,谈恋爱果然令他的智力退化了,竟然用这么生硬的方法扭转颓势,看来今后还有得好捉‘弄’他。法利恩和艾德娜暗暗摇头。 也许智商同样降低了,冰宿答道:“我对中城的情况不了解,不过你的为人我是清楚的——你是不是不打算正面迎战卡萨兰军?” “必要的防范措施我会做的,你放心。”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罗兰微笑。冰宿松了口气。 “别谈这些扫兴的事啦!冰宿,我带你上街刷一顿,好好庆祝你当官!”艾德娜兴高采烈地道,蓦地击了下掌,“对了!干脆把我秘书官的职务给你,你一定能做好的!” “嗯,不过以你的资质,当‘侍’卫也不错,顶多十年就可以升上‘侍’卫总长,保护大人了。”法利恩也诚挚地建议。 “谢谢,我个人是比较希望成为书记,就看罗兰同不同意。” 被三人注目的金发青年沉‘吟’片刻,道: “你去财务部吧。” 法利恩和艾德娜‘露’出诧异的表情,冰宿默默点了点头。 ****** “原来是这样。” 晚间的魔法课上,大神官从学生口中得知主君行为失常的原因,叹了口气,“大人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有屁个道理!我早就有觉悟了,用得着他多管闲事、多此一举!” “不能这么说,你们俩是恋人啊。” 冰宿搁下羽‘毛’笔,皱眉道:“恋人就可以任意干涉对方的事,甚至不让对方走自己想走的路吗?” “不然怎么叫恋人呢?”法利恩笑道,“大人现在是全世界最有资格干涉你的人。同样的,你也可以以爱为名,要求他做你想要他做的事。不过,你的立场比大人薄弱太多,恐怕指使不动他。” “我就在气他这一点。”冰宿咬牙切齿,“胜之不武,卑鄙!” “呵呵,不用生气,冰宿小姐,我们都站在你这边,一定会协助你,把局面扳回来的。”法利恩笑得像个慈悲为怀的圣人,但天知道,他纯洁无暇的表皮下包藏着一颗怎样的祸心。 不愧是兄弟,都是脸上开‘花’,肚里搞鬼。冰宿侧目。 法利恩突然收起笑意,用一种凝重的口‘吻’道:“冰宿小姐,大人是很有野心的。” “我知道。”听出他言下之意,冰宿也回以严肃的神情。 “这就好。”观察了她一阵,大神官徐徐绽开一个灿烂华美,却让人感到莫名寒意的笑容,“若是冰宿小姐不明白,或是明白了却没觉悟的话,我会很伤脑筋的。” 这家伙……饶是以冰宿的冷静,也被那双暗褐‘色’的眼眸‘射’出的凌厉杀气震慑了数秒,手心出汗。 果然是罗兰手上最脏的棋子。 “我曾经差点害死过大人。” “!”冰宿从淡淡的恐惧中惊醒,瞪大眼注视对方。法利恩一手支颊,偏头打量窗外几株开得正‘艳’的夹竹桃,眼底也浮起如那大红的‘花’朵般‘阴’柔的毒素:“我那时还没接手暗影的工作,天真得很,觉得孤家寡人的大人好可怜,又成天被艾德娜那种凶婆娘欺负,就暗地里找可以让他放松心情的‘女’‘性’。本来艾‘露’贝尔最适合,可惜她心里有人了,我只好另外找,最后我选了个看上去最文静柔弱的‘女’子,献给大人。” “大人虽然不喜欢她,但碍于我的请求,还是收了她当‘侍’‘女’。结果头一天上班,那个‘女’人就行刺大人,原来她是旧王室的余党。” “……” 褐发青年冷笑出声:“我亲手把她投进魔兽笼里,看着她被撕裂,啃尽,同时也是埋葬我的天真。从这件事我得到教训:表象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尤其是‘女’人的表象。我又没大人那么犀利的眼光,看不出美丽皮相下的是真心还是假意,干脆把‘女’人分为大人的敌人或工具省事。当然,艾德娜她们例外。” “你的观点太极端了。”冰宿评价,泰然自若地捧起茶杯,啜了一口。 “是啊。”法利恩调回视线,靠向椅背,‘露’出会心的微笑:“但冰宿小姐不也是个极端的人?我还记得那天你在空浮舟上说的话。” 冰宿眼神一黯,自嘲地道:“可惜我还是成为了他的棋子。” “棋子?别开玩笑了!你哪是棋子,夫人那种才是。”法利恩嗤笑。 “那你呢?” “我也不是。”大神官迎视少‘女’锐利的目光,坦然一笑,“什么叫棋子?棋子就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工具,你我是吗?冰宿小姐,别对自己没信心,大人没你想象的那么冷酷。事实上,作为上位者,他是太温柔了。我也是最近才明白,他面上冷酷,嘴上强硬,其实心肠比谁都软,所以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他是为了不舍弃我们而舍弃了自己。” [那一刻我发誓,就算要当一个最卑劣、最无耻的小人,我也绝不再让死神夺走我身边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想起当日在海上要塞的情景,冰宿险些端不稳手中的杯子。 “那个傻瓜。”颤抖的低语从她的‘唇’间逸出。 “的确是。”法利恩笑意加深,直视对方的双眼,诚恳地道,“大人是真心爱你的,冰宿小姐。你没有发觉,和你在一起的大人,才是真正的他?”冰宿满面飞红,不觉别开视线:“发觉了,但我不认为他爱我,我是这么无趣的‘女’人。” “真是的,你怎么这么没自信呢?如果不是你而是夫人被大人看上,那么即使会被大卸八块,我也会杀了她。因为她只会拖大人的后‘腿’而已。甚至,像那个被我投入兽笼的‘女’人,被人利用谋害大人。所以,我真的很庆幸是你,冰宿小姐。” 茶发少‘女’已经连耳根也通通红,举起只手示意打住。 “够了,我明白了,你别再说了。”再说下去她会爆血管。 “是。”法利恩恭敬应声,上扬的‘唇’角却泄‘露’了不良的居心。冰宿看得一阵恼火。 改天一定要和罗兰一起撮合这个臭小子和艾德娜,然后狠狠糗回来! 尚不知大难临头的大神官摊开面前的书本,用施恩的口气道:“好吧,闲话就说到这里,我们继续上课。今后你学习的时间会少很多,必须珍惜每分每秒。” “对了,怎么又变成你教我?艾‘露’贝尔呢?”前些日子罗兰突然指定魔导团团长代课,冰宿还以为是针对艾德娜的武技课所做的安排,可是现在她霜恸还没用顺手,为什么就换人了? “因为我已经准备好贤者考试的内容,就等主考官宣布日期。” 冰宿愣了愣:“你要考贤者?”法利恩也很诧异:“大人没跟你说?” 经他提醒,冰宿才想起金发青年曾说过此事,但那时她正惊讶他态度的幡然改变,压根没听进去。 “他说过,我忘了——你有把握吗?” “必胜。” 被逗笑的东城满愿师难得轻快地道:“那我就叫艾德娜暂缓庆祝,等你考完了,办个两人份的宴席。”褐发青年也绽开笑靥:“真是的,大人那么多好地方你不学,怎么就学了他的吝啬呢?” “因为我现在是财务部的官员,怪他吧。” “哈哈哈……” 窗外,金红的夕阳正沉入地平线,辉映着妖‘艳’的‘花’朵,竟也反‘射’出柔和的光彩。 ****** “满愿师小姐,埃特拉满愿师来访。” 听见‘侍’‘女’的通报,正趁午休时间整理帐本的冰宿皱眉道:“告诉她我没空。” 岂料‘侍’‘女’并未退下,依旧低着头汇报:“邱玲小姐说,她今天不是来找您聊天的,是借图书馆一用。” “图书馆?”冰宿一怔,终于停笔转过头,“有说借什么书吗?” “没有。” 冰宿沉‘吟’。埃特拉的藏书虽不及伊维尔伦丰富,也算相当齐全,如果是找一般的书,根本不用专程来这里,除非找年代比较久远的书或***…… 尽管被挑起了好奇心,但半途而废不是冰宿的作风,所以她还是打消了亲身一探的念头,挥手道:“带她去吧。” 上完班,冰宿才夹着帐本朝图书馆走去。穿过树木疏朗的庭院,一座占地宽广的方形建筑完整地出现在视野里,长长的石阶上人来人往,大多穿着官服,也有一些‘侍’者。与其他四城不同,伊维尔伦的教育是全民普及的。 甫进‘门’,一股‘混’杂着人气的书卷味道就扑面而来。大厅的两侧是排列整齐的长桌,中间是四排书架,高度直达天‘花’板。冰宿没有询问管理员,径直走向内室,这座图书馆她来过几次,大致的架构心里有数。总共六个书室里,只有一间存放着特殊人员才能阅读的珍贵书籍,邱玲应该就在那里。 一路上,擦肩而过的行人都朝她点头为礼,冰宿也回以礼貌的笑容。 通向目的地的走廊有‘侍’卫把守,当然他们什么也没说就放行了。推开书室的‘门’,厚重的尘味扑鼻而来,冰宿差点打了个喷嚏。轻蹙了下眉,她走进室内,扫视了一圈,没看到半个人影,正要一个书架一个书架找,左首响起脚步声,一个脑袋探出来:“冰宿!” 茶发少‘女’还来不及开口,扎着两根马尾的少‘女’就一个箭步窜到她面前,漾开喜悦的笑容:“你下班啦?” “嗯。”冰宿目光下移,见对方两手空空,不禁问道,“你在这儿看什么书?” “呃,魔法方面的书啦。”邱玲尴尬一笑,搔了搔头。没有忽略她微小的停顿,冰宿眯起眼:“这里的书可是不能借出去的。” “我知道,我只是看看。” “看看也不行,这里随便哪本魔法书都有十段以上,连我都看不懂,别说你了。”冰宿的神情逐渐凝重,审视对方的小脸,“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抵抗不了她的魄力,邱玲别开眼,踌躇半晌,道:“冰宿,你听过红龙骑士团长这个人吗?” “听过,怎么了?” “……他是个变态。” 冰宿猛然一震,冲口道:“他欺负你!?”嗓‘门’之大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邱玲更被骇退半步,摆手道:“没有、没有,他只是威胁过我,没有实际——”冰宿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心念电转,恍然大悟:“你想学可以偷偷结果他的魔法?” “不是啦。”邱玲哭笑不得,“凭我这块料,哪学得会那种魔法。我是想保护史汀老师。”说到最后一句,她的语气十分温柔。 “赛雷尔史汀?他哪用得着你保护。” 尽管早已习惯对方的冷言冷语,邱玲还是被刺得心汩汩流血,苦笑道:“我知道,但我还是想保护他,尽我所能。” “尽你所能也没用。” “努力总没错,而且,冰宿不也有这样的心情?”邱玲微笑,一向清澈的眸此刻竟然深不见底。冰宿一窒,沉默下来。 邱玲上前一步,执起她的手,诚恳地道:“冰宿,虽然对不起朵琳姐姐,我还是决定站在你这边。只是,不要破坏罗兰城主和朵琳姐姐,他们是真心相爱的。” “……”这回轮到冰宿哭笑不得,不过她当然不会说出真相,点头敷衍了事。 “太好了,我真担心你想不开。”邱玲松了口长气,随即一脸义薄云天地拍打‘胸’脯,“有什么烦恼就找我!第三者也没关系,我也是师生恋,大家都是身陷爱河的同伴,就让我们共同努力,给罗兰城主和史汀老师幸福吧!” 懒得搭理她的自说自话,冰宿恢复冷淡的态度,重拾先前的话题:“你想用什么法子保护赛雷尔史汀?别告诉我是用一命换一命的方法。”她丝毫不认为自己在杞人忧天,以这个同学的单纯和演了过多悲剧陶冶出的‘浪’漫劲,很有可能做出这种蠢事。 “不会的,我会小心行事。” 果然!“小心有什么用,量力才对!一旦发动超过能力限度的魔法,不管多么小心,也绝对是爆体而亡的下场!你以为你死后,史汀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邱玲浮起落寞的笑容:“在史汀老师眼里,我不过是个可爱的学生,他不会因为我死了就活不下去的。”冰宿白眼一翻:“学生也好,情人也罢,有谁被人以生命拯救还能无动于衷的?”这家伙真是蠢得跟猪没两样! “冰宿,你多虑了啦,我不会寻死的,我保证。” 冰宿压根不信,挥手道:“得了,我会帮你解决道格拉斯,你别再胡搞了。”邱玲以异样的眼神注视她:“冰宿,你怎么能这么轻松地说出要人命的话?” “你不也是?如果道格拉斯威胁到史汀的生命安全,我就不信你不想杀他。”冰宿一阵不悦,心道:好心没好报! “我不想!”邱玲大声道,带着一丝惊恐,“我并不想杀道格拉斯团长,我只是想保护史汀老师而已。”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声如蚊呐。 冰宿本是随口说说,看到她的反应反而呆住了:“你真的想杀他……?” 邱玲默然,过了一会儿,大滴泪水从她眼眶里滚落下来。 “我不想,真的不想……可是,在听说道格拉斯团长身受重伤时,我觉得很高兴,想这样史汀老师就不会有危险了,还…还祈祷他就那么死掉……而在听到他痊愈的消息时,又失望得不得了……我好害怕,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冰宿看着她哭泣的模样,没涌出满腔同情,只有无可奈何。 “真是温室‘花’朵。人都有‘阴’暗的一面,何必惧怕它?” “我不要!我讨厌这个样子!” “那就放弃你的史汀老师,滚回地球去。”冰宿不耐烦地道,“鱼与熊掌岂可皆得?你既想保持你的纯洁天‘性’,又想保护他,这怎么可能!光是待在他身边,就要目睹许多丑恶的事,如果忍受不了,就趁早回去,别再说些任‘性’的话!” 严厉的话语宛如一桶冰水从头浇下,邱玲定了定神,擦拭眼泪。 “我会回去的,但是要等确定史汀老师不会有事。”她缓缓整理思绪,“我也不想杀人,一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这家伙怎么说不通啊!冰宿火大得想找根榔头敲开对方的脑袋看看里面的神经是不是没有褶皱的。 “对不起,冰宿,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可是我不想变得更讨厌,就算代价是我的生命,我也甘愿。”说着,邱玲奔出房间,不给对方一点劝说的机会。 老天!她真当自己是悲剧‘女’主角了?冰宿目瞪口呆,回过神后,她踩着重重的脚步来到邱玲刚才查阅的书架前,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浏览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一只骨架修长的大手按在她点着书名的指尖上方,同时一个熟悉的清冽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你什么时候对召唤术感兴趣了?” “你——”冰宿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真的很像鬼!” “喂。” 被恋人评价为鬼怪的伊维尔伦城主苦笑,随即蹙起眉,关怀地问道:“怎么了?你心情不好?” “还不是因为邱玲那个蠢蛋!” “邱玲小姐?她怎么了?” 冰宿气咻咻地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罗兰听罢,笑得站不稳,斜倚在书架上。 “哈哈哈……你的心情我理解,不过邱玲小姐是直线思考的人,做出这个决定完全不奇怪。” “我看她根本疯了!” “不能这么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我一样理智,何况恋爱中的男‘女’。”罗兰‘揉’‘揉’她的秀发,眼神是近乎宠溺的包容,“我会叫人看着邱玲小姐,你放心。”冰宿脸颊泛红,低声道:“谢谢。” “跟我还客气。今天怎么样?工作多吗?” “还好。” “那,有没有空和我一起吃晚饭?”金发青年期待地道,茶发少‘女’瞥了他一眼:“你做我就陪。” “当然是我做了!食材和烹具都买好了!”罗兰雀跃不已,一派“家庭主夫”的架势,“你想吃什么?” “随便。” “喂喂,你这样要我怎么做?” “我想不出,只好随便,反正只要是你做的,一定好吃。” 罗兰开心得差点飞上天,以往战场上的胜利,或者政治上的成就,都没有茶发少‘女’这样一句浅浅的赞扬令他感觉欣喜。 “对了,冰宿,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茶发少‘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突然出现的黑发青年吓了一跳。对方也一脸惊讶地瞅着金发青年:“罗兰……” “没事,她就是我喜欢的‘女’孩,叫冰宿。” “咦!就是她啊!”黑龙王好奇地打量茶发少‘女’,半晌才想起自我介绍,“啊,我是罗兰的义父,全名是巴哈姆斯,不过你叫我暮就行了。” “你是龙族吧?”冰宿没听过三首龙的大名,只从瞳仁看出他的种族。巴哈姆斯点点头。 “是他的义父?”少‘女’扫视青年,“你认识的异族可真多。” “这个是自己粘上来的。” “喂喂,罗兰……”巴哈姆斯‘露’出伤心的表情。基于反‘射’动作,罗兰‘摸’了‘摸’他的头。黑龙王立刻转忧为喜。 真是义父和义子?怎么我瞧着像主人和宠物?冰宿纳闷。 “啊!差点忘了。”巴哈姆斯突然弹了下手指,念出简单的咒文,“以黑龙王之名,无序的空间打开。” 话音刚落,伴随强大的违合感,空间豁然爆开,金银财宝喷涌而出,压在三人头顶,转瞬将他们埋住。 三秒钟后,一道蓝光‘射’出,将珠宝四散弹飞。 “暮!!!” 金发青年的怒吼震撼了整间书室。 “对不起对不起。”黑龙王满身狼狈地从一堆金币上爬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有这么多,很多年没数了……” “你没事拿这些玩意儿出来干嘛!?”罗兰一边担心地检视冰宿有无脑震‘荡’,一边踹了他一脚。 “因为麦先说……” “行了!你给我回去!晚上我再来收拾你!” 虽然委屈,巴哈姆斯还是乖乖回到青年的影子里。如果他来得及把下半句“人类的公公见了媳‘妇’要送见面礼”说出来,想必罗兰就不会赶人,而是傻笑着邀请他这个“公公”参加烛光晚宴了吧,运气实在不好。 “冰宿,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只是砸了个大包。”冰宿放下按着后脑勺的手,摇头甩去晕旋感,想起巴哈姆斯之前的咒语,讶道,“堂堂黑龙王怎么会成为你的义父?” “他被封印在[龙眠]…一把剑里,恰巧被我得到。”罗兰‘摸’了‘摸’她的伤处。 不痛了?冰宿一怔。 “抱歉,他总是冒冒失失的,但心地不坏,不像历史书上说的,是一条邪恶而凶残的龙。”罗兰自觉刚才说得太过分,决定待会儿做几桶绿豆糕出来,安慰义父受创的心灵。 “你还有别的亲人吗?”冰宿明知故问。 “有。”罗兰一笑,环住她的腰,“我还有个弟弟,一个独角兽义子,一个师父,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少‘女’心情一阵‘激’‘荡’。青年这席话等于将自己的心摊在她面前,叫她如何不感动? “我师父脾气很古怪,也很邪气,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免得被吓到。不过你是我选择的伴侣,他一定会欢迎你的。至于莫西菲斯,就是我刚刚说的独角兽,他开始时会有点怕生,但熟悉后,就会很腻着你了。我的弟弟……”罗兰顿了顿,“叫法利恩罗塞。” “我知道。” “咦?” “那天——”冰宿红着脸垂下头,“在‘花’园里偷听的人是我。” 罗兰愣了会儿,笑着拉近她:“好家伙!我真的被你骗过去了!” “我的演技不错吧?”冰宿也绽开笑容,环住他的颈项,感觉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贴近眼前的人。 “‘棒’极了!” 本来坐在钱堆上谈恋爱是非常没有‘浪’漫情调的行为,但两人谁也不在乎。 “对了,冰宿,这给你。”罗兰蓦地松开手臂,将一样小小的物事放在对方的掌心。那是个钥匙形状的挂件,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做的,像木雕一般‘色’泽沉厚,却又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光芒。 茶发少‘女’低头端详:“这是什么?钥匙?” “护身符。” “我没感觉到魔力啊。”在冰宿的认知里,护身符就等同魔道具。罗兰微笑道:“这不是魔法道具,是比魔法道具更可靠的护符。” “哦。”冰宿毫不犹豫地将钥匙挂在颈上,道,“肚子饿死了,去吃饭吧。” “好。” 过了一会儿。 “你在干嘛?” “当然是把这些搬到城库去了。暮那家伙,以前团里资金紧缺时就不见他拿钱出来。” ****** 次日清晨,金发青年正在整理早朝需要的资料,听见黑龙王喜悦的喊声:《罗兰!快看外面!》 (暮?) 罗兰诧异抬首,不及询问,房‘门’就被推开,一个‘侍’卫满头大汗地跑进来,叫道:“大人,您快来!” 宫殿前面的广场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惟独空出的中央静立着一头模样似马、额头长角的奇特生物。在场没有人见过它,却都知道它的身份。如此圣洁的气质,高贵的仪态,还有最具标志‘性’的独角——再猜不出才是怪事。他们只想不通:为什么传说中十分讨厌人类的独角兽会来到充斥着人类的伊维尔伦王宫? 一看到那被人群包围的雪白身影,刚踏出大‘门’的罗兰倒‘抽’一口凉气,踉跄后退。见状,跟在他左右的法利恩和艾德娜大为惊讶。 “罗兰。” 轻柔而颤抖的呼唤从独角兽口中逸出。鼎沸的人声刹时止息,人人的目光集中在金发青年身上。 “你、你……”罗兰好容易克制住动摇的心情,冲口道,“回去!” “我才刚来,你就赶我回去,太无情了吧。”莫西菲斯的态度自始至终十分冷静。与之相反,罗兰的反应就只能用慌张甚至恐惧形容了。 “你根本不能待在这里!” 独角兽缓步上前,顺应他的动作,前面的人‘潮’朝两旁退去。 “莫西菲斯!”罗兰几乎是哀求了。 没有理会,一言不发地走到他面前,莫西菲斯才用和那双湖‘色’眼眸一样澄净的声音道: “我已经走到了这么近的距离,你还不明白吗?” 罗兰全身剧震,失声道:“你——” “是的。” “笨蛋!”这下罗兰是真的抓狂了,“师父居然会答应你这种事!不,你居然要求他做这种事!你忘了?你已经是世上最后一只独角兽了!?” “我只知道,我无法不来见你。”莫西菲斯凝视他,一字一字道。 言语传递而来的深切思念粉碎了心墙,青年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在‘迷’雾森林度过的日日夜夜,独角兽成长的每个片断。从他两个手掌就可以捧住;到必须双臂抱着走;再到和他的腰齐平;然后是分别时,已经到他的‘胸’口,却还稚嫩一如婴儿的纯洁圣兽…… “傻瓜。” 再也抑制不住如泉涌出的情感,罗兰紧紧抱住莫西菲斯。一黑一白,在这刹那成为永恒的传奇。 ****** 伊维尔伦城主与独角兽见面的隔天,位于中城卡萨兰北方边境的西芙利村发生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事故。 红瓦白墙的屋舍在冲天火光中化为一堆废墟,爆炸声震耳‘欲’聋,奇的是四散飞溅的破片像撞到什么东西似地纷纷掉落,就连目睹这幕光景匆忙赶来的村民也被挡在了外面。 然而不一会儿,结界消失,悴不及防的众人跌了个趑趄。悟出其中的意义,村民们大呼小叫,冲过去翻找起来。好容易,从废墟里拉出被横梁砸得晕过去的屋主。 “神官。” 闻讯赶来的警备队长气得七窍生烟,一把拎起友人的领口暴吼,“要我说多少次,心神不宁就不要实验魔法啊!!!” “可是——”神官捂住被震得嗡嗡作响的双耳,用全身的力气吼回去,“不做点事,我会疯掉啊!” “那你就疯吧!” “太…太过分了……” 艾瑞克松开手:“总比你害人害己好。” “我哪有害人,我布了结界。” “你每炸一次,大伙儿就得给你重建一次,还说没给人给添麻烦?” 神官的气焰迅速消退,脸上也浮起内疚之情:“对不起,下次我会用石化魔法把房子加固,这样就不会轻易烧起来或爆炸了。” 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搞清楚问题的重点啊?艾瑞克抚额长叹,再看某人已好了伤疤忘了痛地煮起红茶来,更是涌起狂扁的冲动 。 “你啊。”他盘膝坐下,抢过对方手里的锡壶,因为神官烧水肯定会干,而且他泡的茶没人喝得下去,“打算这样子到何时?” “一两年吧,杨阳他们最晚后年也该回来了。”神官将友人搭的炉灶用火球点燃。 “那以后呢?昭霆和杨阳回去故乡以后?” 沉默。好半晌,神官垂下头,让一头银发遮掩脸上的表情,“还是这样子过咯。” “那你趁早走吧!我们可受不了成天给你盖房子!”得到出乎意料的窝囊答案,艾瑞克竖眉。 “没关系啦,艾里,马上就要开始储备冬粮,到时我就没空胡思‘乱’想了。”神官绽开灿烂的笑容,既是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 这小子果然没有搞清楚问题的重点。艾瑞克磨牙,却无法出言责备。眼前的人是初次恋爱,当然只会用这种笨拙的方法缓解相思病的症状。 这时,水壶发出噗噗的声响,艾瑞克连忙扑熄火头,倒了一杯给友人。 “比耶拉姆泡的难喝。”啜了一口,神官皱眉。 “但肯定比你泡的好喝!”艾瑞克捶了他一拳,“对了,前几天怎么没见你‘乱’搞研究?”安安分分地待在书室里,害他还以为这个朋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啊!”神官一拍额头,紧张地问道,“艾里,今天几号?” “26号,干嘛?” 神官松了口气,放下茶杯,转头冲向废墟,埋头翻找,翻了半天才想起自己会魔法,念出寻找物品的咒文,一只金属盒应声飞起,落在他掌心。 “艾里,我出去一下!有事用这个叫我!”抛给友人一块传讯水晶,银发青年飞也似地奔出村子。 “哎……”警备队长愣愣地瞧着他的背影眨眼不见,突然视野一‘花’,定睛一看,原来是条蓝影,跳跃着追向远去的人。 雷奇?它没事吗?也对,有那种主子,没点本事哪能活到今天。 ****** 覆盖着红石山脉的桦树林已脱落了大半,显得十分萧瑟。踩着一地枯叶,神官不流一滴汗地爬上半山腰,四下看了看,唤道:“雪儿!雪儿!” 没等他叫第三声,身披灰袍的东城密探就静静出现,用意外的目光打量他。 “雪儿!”神官高兴地走向她。 “今天怎么主动来找我?你不是避我如蛇蝎吗?” “呃,那个……”神官尴尬停步,秀丽的脸庞涨得通红,“抱歉。” 雪‘露’特打鼻腔哼出不悦。担心银发青年的伤势,她曾特地前去探望,不料病人看见她的第一反应,是连滚带爬躲到衣橱后面,还用防备***变态的眼光瞅着她。 “可是,谁叫你莫名其妙对我做那种事嘛!” 莫名其妙?这回雪‘露’特眼中不是冒出火‘花’,而是‘射’出了杀气。 他以为她是莫名其妙‘吻’他!? “不是吗?”神官看出她的变化,搔了搔头,“那…你是想憋死我?”说到这里,他的神‘色’登时垮下来:“雪儿,你不是原谅我了?” “……” 冷静!我得冷静!雪‘露’特扶着树干,努力调匀呼吸,以免怒气冲破理智的栅栏,控制不住将眼前的人用钢线绞成‘肉’酱。 冷静点,我不是早就知道了么,这家伙有多迟钝!只能慢慢来,不能急躁。如果我现在告诉他真相,只会像上次一样造成反效果。 做好心理建设,雪‘露’特恢复冷然的表情,转过身来:“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雪儿~~~” “我原谅你了啦!” 神官这才重拾欢颜,三步并两步走到她面前,递出金属盒:“生日快乐!” 紫发少‘女’呆了半晌,才红着脸接过礼物,感到心里暖洋洋的。 “打开看看,是我亲手做的!”见她捧着不动,神官焦急起来,催促道。 “不会是恶作剧吧?”雪‘露’特怀疑地盯着盒子,想起以前每逢生日,银发青年都送胡椒炸弹之类的东西给她。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觉得还幼稚得很。雪‘露’特睨了他一眼,打开盒盖。 深红‘色’的绒布上,一只秘银制的手环端端正正地摆放着。环身被刻成葡萄枝的形状,缀以碎钻般的红‘色’镶石,图案‘逼’真,仿佛真正的植物,可见雕刻者的匠心和手艺。 “这是……真红火焰!” 雪‘露’特瞪视那几颗红宝石,倒‘抽’一口凉气。 没料到是这样的反应,神官愣了愣:“咦,你认识啊?” “索莱顿!这是哪找来的?” “煌丹的湖……喂!你去哪里?” 目送转身匆匆忙忙跑走的青梅竹马,神官呆若木‘鸡’,良久才回过神,沮丧地自言自语:“真是的,好歹也夸一句嘛,做了好几天的……” ****** 遥远的‘迷’雾森林里,有一双眼睛,正透过镜子,观察这一幕。 “哎呀呀,我还没控制他,他就把东西给她了,罗兰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呢。” 帕西斯跷着二朗‘腿’坐在湖心的古迹上,白皙修长的食指轻挥,和他有着相同容姿的青年就从镜面上隐去,换成紫发少‘女’的身影。这时,他身后响起一个属于少年的嗓音: “你又想控制他?” “啊,小雷!”银发青年转过头,秀丽的脸上是真真切切的欢喜。 小雷——人形的雷奇态度是和他相反的冷漠,淡黄的眸子写着不悦:“虽然是你的分身,但他已经是个独立的个体了,你不要老是控制他行不行。” “嘁!我连婴儿都可以毫不在意地踩扁了,控制自己的分身算什么。”帕西斯嗤之以鼻,“何况他本来就是我造的,我爱怎么用他就怎么用他。”雷奇抿嘴不语,神情敢怒而不敢言。 “好啦好啦,看在你的面子,我尽量少控制他就是。”摆摆手,帕西斯回过头,绽开孩子般快活的笑容,语气也充满跳跃感,“小雷小雷,帮我泡茶,我要欣赏美人,有杯茶在手会更有气氛。” 雷奇瞥了镜子一眼,诧异地挑眉:“你说的美人,就是指她?” “对啊!长得很像罗莎米亚吧?” “你竟然还记得那个被你‘奸’杀的‘女’人。”雷奇轻嘲。 “要忘了她可不容易呢,滋味那么‘棒’的‘女’人。”帕西斯依然纯洁地笑着,斜睨宠物的碧眸却渗入一丝邪气,“小雷,你在怪我?” “我不怪你,该怪你的是你自己。” “哈!就因为她死在我面前?”帕西斯随手一挥,悬浮在他身前的水晶镜就碎成千万片,猖狂的笑意宛如黑暗的羽翼,在那张秀丽皎洁的面容上挥洒开来,“告诉你!就算她再惨一万倍,我也不会有任何愧疚!因为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有罪的是她父亲,不是她!”雷奇的嗓‘门’也大起来。 “这就是她的罪。”帕西斯声音一沉,却轻易镇住雷奇的气势。 良久,蓝发少年才挣脱无形的束缚,叹了口长气。 “要是知道你用这种方式为他复仇,肖恩先生一定会哭死的。” “哎呀,我又不会让他知道。”帕西斯笑起来,非常清澈也非常愉快的笑声,与他干净的长相十分般配,让人无法想象藏在这个皮相下的是怎样一个灵魂。 雷奇困‘惑’地注视他:“为什么明明邪恶到骨子里的你,能笑得如此善良无邪?” “这就是功力了。”帕西斯抬头‘挺’‘胸’,一副跩样,“为了不让肖恩师父发现我俩的本‘性’,我和菲莉西亚一直在钻研笑容的技术;为了悄悄干掉在暗地里搞鬼想陷害他的人,这也是必要的手段,所以即使心里打着杀人放火的主意,我们照样能笑得比圣母还慈祥。” “原来如此,受教了。”雷奇一边想着如果肖恩知道这些事实绝对会撞墙,一边无力地道。 “不用客气,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帕西斯被捧得心情很好,也只有他会视“邪恶”一词为赞美。 “你喜欢杨阳小姐吗?” “小雷,你怎么会问这么蠢的问题。”帕西斯惊讶地睁大眼,“她是分身喜欢的人,又不是我喜欢的人。”雷奇也瞠目结舌:“你不喜欢她!?那你怎么容许你的分身抱她?” “温香软‘玉’投怀,哪个男人会推拒?” “……” “我还觉得那家伙动作太慢,换作我,早就把她压倒在地,对她了,反正她也愿意。”帕西斯想入非非,随即‘露’出不舒服的表情,摇头否决,“不行,干不下去,那么像维烈的脸……太可怕了,幸好那家伙动作慢。” 雷奇‘揉’搓太阳‘穴’,一字一字道:“我必须纠正你一个观念错误,杨阳小姐不会愿意被你的分身,她是个保守的‘女’孩。” “管她是什么样的人,与我无关。”帕西斯兴趣缺缺地道,弹了下手指,碎掉的镜子从湖面陆续飞出,拼成原样,随着清朗的咒语,平滑的镜面浮现出国王后宫的景象,“比起那种没有料的小‘女’孩,我还是比较喜欢这些,小雷……” “你的分身在叫我了,我得回去!” “……茶。” 一阵寒风吹过,衬得银发青年形单影孤的身子更为凄凉。 “小雷——你太过分了!分身叫你回你就回,我叫你做事就当耳边风,我才是你真正的主人耶!吃里爬外!” 愤怒的大喊久久回‘荡’在森林上空,惊飞栖鸟无数。 第二部 阴影中的拨弦之手(节八) 深沉的夜,茂密的树林丝光不透,淡白的雾气宛如挥之不去的梦魇,终年累月笼罩着整座森林。 一头奇特的生物静静走在通往密林深处的小道上,仿佛月光结晶般的白金‘色’鬃‘毛’;好像闪耀着清净之水的湖‘色’眼睛;优美、修长、宿有强烈意志与力量的肢体;还有最吸引人的,头顶银白‘色’的长角,在在符合传说中独角兽的风姿。 树林里没有夜鸟的啼叫,也没有秋虫的‘吟’唧,只有间或响起的凄厉兽嚎,为黑暗的环境更添几抹‘阴’森。但是独角兽毫不在意地走着,隐藏在树丛后面的野兽也不敢袭击它。虽然仍很年幼,独角兽却已蓄积起足够保护自己的力量,在它最挚爱的人的教导下。 而现在,它就是为了见他,专程去找能够实现它这个愿望的人。 四下渐渐安静下来,蛰伏的野兽也不见踪影,因为这里是树林的核心,造成[‘迷’雾森林]变成有去无回的魔域的元凶,真正的***。 独角兽穿过外围的无形结界,停下脚步。 咫尺之隔,却是另一个人间。 光滑宁静的湖面绸缎般浸润在‘乱’红飞烟的透明雾气里;偶尔惊起的涟漪掀动水晶‘色’的‘波’光,如夜幕抖落的星星无声地破碎;华贵的冷月盛放在黑天鹅绒的托盘上,像放大的少‘女’悲伤的泪滴;湖心伫立的斑驳古迹在薄纱的月光帷幔上绽放出千年的寂寞…… 虽然曾经住过五年,独角兽还是禁不住为眼前的景致深深陶醉。 “哎呀,这不是小莫吗?今天是吹什么风,竟然会来我这儿。” 随着清越动听的嗓音,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古迹上,银‘色’的长发有如清冽的瀑布直披散到脚下,衬着秀丽的容颜,像发光的流水,空灵而明澈。 他缓缓落下,羽‘毛’般轻盈,月‘色’般纯净,宛如亘古以前的一束光。 莫西菲斯走前几步,来到湖边,吐出清亮的人语:“我要离开这里,把结界打开。” “连声招呼也不打,真是让人伤心啊。在罗兰面前那么乖巧可爱,对我就这么疾言厉‘色’。小小年纪,搞差别待遇是不好的哟。” 快活的语气,与银发青年无邪的笑靥十分搭配。斜睨着独角兽的双眸澄碧澄碧,深邃不可琢磨有如万年寒潭,‘迷’离又如冬日清晨的浓雾,美得让人沉醉。 “你还不是老趁罗兰不在虐待我!” “因为你长得就是一副好欺负的样子啊,不能怪我。而且我既没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也没把你的‘毛’扒下来做暖暖的棉大衣,更没有挖出你的心脏掐爆,怎么能叫虐待?你见识过,我是怎样对待进入森林的傻瓜们的,那才叫虐待啊。” “……”独角兽强忍着反胃感,朝眼前的人投以厌恶的目光。 “你再用这种眼光看我,我会控制不住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哟。” 莫西菲斯打了个寒颤,让它心惊的不是银发青年威胁的话语,而是他在说这样的言语时,笑容依然那么天真无邪,眼神也纯洁一如稚子,毫无‘波’动。 “放心放心,你是罗兰的小宝贝,即使我再生气,也不会动你一根小指头,何况我现在心情很好。”银发青年拨动怀里的竖琴,几近透明的琴弦发出丁冬、丁冬的清澈音符。无数七彩的光球由水面冉冉升起,那是受到音乐召唤的湖之‘精’灵;生长在湖畔,本已凋零的‘花’朵一齐盛开;秋风卷过,洁白的‘花’瓣四散开来,宛如闪亮的冰晶;接着,共鸣的‘花’海也亮了起来,点点橘光伴随晶莹的‘花’瓣翩翩起舞,那一瞬间,被光粒碎瓣倾洒满身的银发青年就好像创世神的再现,莫西菲斯却皱起眉头。 “你身上有血腥味!” “哦呀,还是被你发现啦,我还以为我已经洗得很干净了,独角兽真是敏感的生物啊。” “怎么会!最近进来的人都被我送……啊!” “呵呵,果然是你。坏孩子,居然剥夺老人的乐趣。”银发青年没有生气,笑呵呵地道,“所以我在追出去的路上顺手屠了十来个村庄泄愤,因为杀得太爽了,不但怒气不翼而飞,还快乐得不得了——小莫,你要感谢那些死者哟。不然,即使看在罗兰的面子上,我也要打你三下***。” 莫西菲斯惊得呆了,好半晌才跳起来。 “你不是不能出森林吗!?” “哈!我随便说说你也信!” “……” “开玩笑开玩笑,其实是用替身出去的啦。再用感应法术连接,效果和我亲手杀差不多。”银发青年轻快地笑起来,祖母绿‘色’的眸‘荡’漾着发自心底的愉悦,突然话锋一转,“你啊你,连我杀这么点人的血味也受不了,还想去罗兰身边。他可是杀了无数人哟,当心熏死你。” “罗兰和你不一样!” “是不一样,但对你是一样的。你是独角兽,不管对方是真心喜欢杀人也好,还是不得不杀人也好,只要沾上血腥,你一概忍受不了。罗兰正是因为看透这一点,才把你留在这里。那孩子真是可怜啊,为你好所做的决定,居然得不到谅解,成天啼哭不休,害我也没好觉睡,不过现在总算开窍了——你想让我帮你压制天‘性’,对吧?” 莫西菲斯沉默片刻,点点头。 这个人,正常时还是颇有可取之处。然而为什么,他有的时候会表现出那种让人胆寒的残忍? “因为我本来就是个恶徒啊,小莫。”看透独角兽心里的疑问,银发青年用歌唱般的语调道,“我的良心是有,不过只有一点点,而且全被有限的几个人分光了,剩下的当然只有残忍。” “如果是这样,你应该连动物也杀才对,可你只杀人类,你是想报复什么?” “你今天真的很反常啊,居然会问这种以前绝对不会注意到的问题,一夕间长大了吗?嗯嗯,真是好事情,罗兰会很高兴的。” “不要顾左言他!”莫西菲斯大喊,这就是他宁愿待在黑暗的森林里也不愿来这个美丽的地方的另一个原因——眼前的人总是把它当白痴糊‘弄’。 银发青年‘露’出讨好的笑容:“你要原谅我啊,小莫。我是个老人了,记‘性’不好,连带就容易走神,说着说着就拐到别的话题上。你如果多接触几个老人,就会明白这是老人的通病。啊,不过不包括那帮‘花’痴神哦,他们是老妖怪,不是老人……” 莫西菲斯强忍将对方絮絮叨叨的嘴巴用胶布贴住的冲动,等着这‘波’疲劳轰炸过去, 也许是玩够了,银发青年收起笑意,换上嘉许的神情:“果然有进步。不过,你真的有觉悟了吗?我接下来要施的,是改变你体质的法术。你已经是最后一只独角兽了,再不保重自己,会被地下的祖先们骂哟。” “我既然来找你,就代表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呵,我是恶鬼吗,瞧你说的。” “恶鬼也没你可怕!” 银发青年弹起哀凄的音乐以表他的伤心,脸上却连一丝一毫的沮丧也找不到,反而开心得像个讨到糖果的孩子。 “真不懂得尊老敬贤,即使是事实,也不可以说出来啊。算了,大度的我,不跟你做口舌之争。改天叫罗兰打你顿***,他总有资格教训你。” “不许向罗兰告状!” “怕的话一开始就不该说。”银发青年幸灾乐祸地道,瞥见对方不安的样子,噗嗤一声,抱着肚子笑起来,“哈哈哈……小莫,你真是单纯得可爱,罗兰怎么会舍得打你呢?哈哈哈哈……” 我要杀了这个‘混’蛋!独角兽眼中‘射’出凶光。 “哦呀哦呀,不要‘露’出这种眼神啊,我还没有施法耶,只因为我两句话就舍弃善良的本‘性’,变成嗜血的野兽,我可是会被死去的独角兽们骂的。虽然被骂也不会少块‘肉’,却会影响我在冥界的声誉。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有好几个朋友和红粉知己在那儿。我丢脸,他们也不光彩……” 莫西菲斯决定不再说话,以免被对方逮到机会唠叨。 察觉他的意图,银发青年摇摇头:“刚刚还很有耐心的,怎么这会儿又不耐烦起来?寂寞的不止你一个人啊,小莫。自从罗兰走后,我也是成天只能弹琴打发时间,积了一肚子的话没处说,很郁闷啊。难得你来了,高兴之余就多说了几句。” 听了这席话,独角兽心一软,不管他多么讨厌眼前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同是孤单的生物。 “好吧,未免可爱的小莫暴走,闲话就说到这里。你准备好,我要施法了。” 莫西菲斯振作‘精’神,绷紧了身体。银发青年抬起右臂,食指在虚空描绘出复杂的图样,划完,一个金‘色’的魔法阵以他的指尖为中心旋转起来,从中飞出一颗水蓝‘色’的能量球,将独角兽包在里面。 ‘激’烈的劈啪声响起,围绕着能量球,无数像是电‘花’的游丝闪动着刺眼的光芒。 几秒过后,能量球消失,外表看来毫无变化的莫西菲斯一脸困‘惑’地站在原地。 “怎么一点也不痛?” “因为我把痛转移到了我身上啊。”银发青年依旧愉快地笑着,脸‘色’却明显比刚才苍白。 “你……!”莫西菲斯瞪大眼。 “不要用那种感动的眼神望着我啊,我会不好意思的。哦呀,好像不是感动,而是怀疑的眼‘色’耶……我真的受伤了哟,小莫。”银发青年大大叹了口气,“我说过,我的良心不多,但还是有的。咱们好歹也相处不少年了,我为你分担一些痛楚,是人之常情,你怎么这样呢!” 莫西菲斯仍然不信任地盯了他好一会儿,才小小声道:“谢谢。” “不客气,其实这个法术我是第一次施,作为降低危险‘性’的措施,才——哈哈哈。” “……”就知道这家伙没那么好心! “代我向罗兰问好。”看出对方去意高涨,银发青年也不挽留,挥了挥手,“路上小心,再见,小莫。” “再见,帕西尔提斯。” 说完道别语,独角兽用力蹬了蹬地面,腾身而起,飞向高空。 “连头也不回一次,真是无情的孩子。还那么生疏地叫我全名,说过叫帕尔或帕西斯就好了。”目送逐渐融入夜‘色’的美丽生物,帕西尔提斯不满地嘀咕。 ******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19日,杨阳一行人在树镇欢度收获祭的当天,东城伊维尔伦也举办了为期一周的盛大庆典。放眼全国,这里是唯一真正感受得到节日气氛的地方。南城正惨遭红龙骑士团的蹂躏;北城和西城也为之焦头烂额;中城的东境受困于旱灾;西境魔兽辈起,讨伐军疲于奔命;惟独东城在高架水路的庇荫下获得了丰收,人人笑逐颜开,欢歌曼舞,庆贺佳节。 然而,三天后,一份来自卡萨兰上界的税单,彻底冻结了喜悦,将人们从天堂打入地狱。 “搞什么!六百万石粮食,他是想把城库搬空吗?” “那个贪得无餍的国王!平时东榨西榨不够,这会儿还——” “听说他在首都会议上就威‘逼’过大人了,是米利亚坦城主帮忙,才逃过一劫。”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他分明要我们活不下去嘛!” “‘混’帐东西,这还是人吗?我们绝对不‘交’!” “对!跟大人说去!” ………… 大街小巷到处可听见诸如此类的言语,民怨滔滔,朝伊维尔伦城主下榻的临时住所涌去。 “好一招以攻为守。” 城主办公室内,罗兰手肘搁在桌上,十指‘交’握,撑着下巴,注视面前一张摊开的黄纸,这张纸就是点起人民怒火的税单。 法利恩站在他身侧,神情凝重。 “拉克西丝这招确实狠,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刚才他们收到宰相罗姆席德的通讯,得知这份税单出自元帅拉克西丝的撺掇。她趁着税务部长报告粮食收成不理想的话头,建议由东城担负‘交’税的“伟大任务”,好昭显王室的“宽宏大量”,陛下的“贤明仁德”。被捧得飘飘然的亚拉里特当场答应,罗姆席德劝阻无效。谁叫在他的唆使下,国王和贵族早就对城主们专横惯了。 “作茧自缚吗?有趣。”罗兰呵呵笑起来,往后靠在椅背上,脸上是被挑起了斗志的昂然,充满自信与霸气。 拉克西丝犀利地看透了他的野心和为人。罗兰是属于谋定而后动的典型,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会冒然行动。而他不动,就得乖乖‘交’税,达到她削弱东城城力的目的;即使反过来,主动权也是掌握在拉克西丝手上。 “目前时机未成熟,和卡萨兰军正面为敌,虽然不至于输,但……” “损失必大!”罗兰替心腹说完,冰蓝‘色’的双眼冷光流转,“而且拉克西丝肯定布下了陷阱,等着将我们一网打尽!” 大神官眉头蹙得更紧,陷入苦思中。金发青年却问了个看似无关的问题:“迪尔在罗姆席德身边,对吧?” “是。”法利恩愣了一下才回答,这时,‘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大人,上朝时间到了。” “知道了。”罗兰站起身,拍了拍心腹的肩膀,笑道,“走吧,听听大家怎么说。别愁眉苦脸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 华丽的正殿里,众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热闹程度不亚于外头。走道左边是穿着青‘色’衣裳的文官,以国务尚书克莱德尔为首;右侧是身着漆黑***的将领,位列最前的是城主随‘侍’武官艾德娜。 听见‘侍’卫的通报,殿内刹时安静下来,人人‘挺’直背脊,头低45度角,等候主君的驾临,除了一个人。站在文官行列末端,留着茶‘色’披肩长发的少‘女’。墨绿‘色’的眼眸和刚跨入正殿的罗兰对个正着,后者回以一闪即逝的温柔浅笑。 两天前,冰宿在一片反对声中走进官吏考试的考场,出来时声‘浪’已息。因为在她进考场的一刻,东方的天空出现象征吉祥的彩云,甚至有人声称看见了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的身影。就这样,不必散播“神喻”,只用一个幻术就搞定一切的罗兰却丝毫不感到高兴。当他批阅着道道全对的考卷时,更是呕到极点,恨不得昧着良心把勾勾全改成叉叉,填个零分上去,断送茶发少‘女’的官途。不过,在他的挑剔下,冰宿终究没有拿到最高分,成绩一般般,被授予[普吏]的头衔(注:就是还没分配岗位、正式上任的官员)。当然,区区一个散官是没有参与早朝的资格的。但因为她神使的身份,得以站在这个议事堂内。 “街上的情形怎么样?”罗兰一坐下就切入正题。克莱德尔出列汇报:“禀大人,‘乱’成一团,大批人堵在‘门’口,请您拒绝首都的无礼要求。” 罗兰一笑:“你们怎么说?” “当然是拒绝!”大叫的是司库官纳希瓦,“如果照税单上说的‘交’,城库会搬空三分之二!到时别说军饷,只怕连冬天也撑不过!” “哦,拒绝?那拒绝之后呢?与首都正面为敌吗?”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并不是没想到这一点,也不是害怕这样的发展,毕竟伊维尔伦的军备早就远远超过卡萨兰,但不得不考虑在政治和经济上会造成的影响;而且将近一半陆军在金‘色’死神的带领下镇守绝境长城分不出身来,另两位将军统率的海军也驻扎摩斯海峡监视兽人族,真打起来,他们未必稳赢。所以一时间,竟没有人敢出声肯定。 站在罗兰身侧的法利恩以和缓的语气发言:“大人,我们可以试着和首都协商一下,不必这么急着下结论。” “对!无论如何,六百万石粮食实在太多了,首都应该也知道我们负担不了,有很大的转圜余地。” 一帮稳健派的老臣立马附和,军方的多数人却表示不赞同,艾德娜朗声道:“税单上明明白白敲着‘玉’玺,怎么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个……可以请求分期付款嘛。”一名老臣狼狈地道。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答应这么不合理的要求?眼下是九个荒年最艰苦的时期,首都却发出这种税单,分明是要把我们‘逼’入绝境!”一位将官‘激’愤地道。 “没错,即使在富足的年代里,也从来没有哪个城被要求‘交’这么多粮食,这是存心压榨的行为,万万不能接受!”受同仇敌忾的情绪催化,以往总是和武官对立的文官们,也站出不少赞同者,言论登时倒向拒绝一方。 听了一阵骂言,罗兰懒懒地道:“那么假设拒绝,众卿可有与首都决裂的心理准备?” 沉默持续了约‘摸’半分钟,克莱德尔踏前一步,坚定地道:“回大人,有!从这件事看,陛下显然已经对我城有见疑之心,即便今日我们忍了,迟早他还会相‘逼’。而且,那时我们也没有反抗之力了,不如趁实力完好,奋力一搏。” 有了国务尚书做榜样,其他人顾虑顿消,打开话匣子,气氛陡然热闹起来,还出现不少针对首都可能动向的对策。罗兰听得还算满意,总算他的臣子们不是只会叫嚣。 眼光掠及始终不发一语,站在殿角的茶发少‘女’,罗兰抱着非善意的目的,问道:“冰宿,你有什么想法吗?”话音刚落,所有官员的视线都集中在新同僚身上。 尽管解开了心结,罗兰还是不希望冰宿爬到太高的位置。即使他不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也清楚要摘取至尊之冠,战争是必然的途径。到时,武官不用说,高级的文官幕僚和近‘侍’也势必陪同他上战场。这是光想象就令他难以忍受的情景。所以他不但在成绩上刻意压分,还特地给她出风头的机会,想让其他臣子留下坏印象,今后替他排挤、打压她。 原谅我,冰宿。罗兰在心里告歉。 茶发少‘女’不慌不忙地踏出一步,迎视满室目光。 “城主客气了,我虽是神使,但在政务上的见解,远远不及在座的诸位前辈,因此对城主的期许,很遗憾无法回应,不过我刚才认真听取了各位的意见,觉得都非常有见地,尤其是克莱德尔大人。中城此举,摆明了是将我城视作和西城一样的内贼而不再是忠心的臣子,这本身就是毫无道理的臆测,我城根本没有过任何反叛的行为;而且看税目,中城是来势汹汹,我们若退一步,他们会进一百步,那么无论在行动上还是心理上,我们都不可以后退,诸位将领和同辈同僚的分析委实透彻;而几位前辈同僚的顾虑也相当切实,中城应该知道我们拿不出这么多粮食,那么一定做好了我们拿不出的准备,也就是说,他们很有可能已经调集好军队,等着我们进攻。所以当务之急,是尽快整兵,迎击中城,最好把主导权抢回来。” 她娓娓道来,清脆悦耳,条理分明,完全符合中庸之道,却并非废话;抒发自己的看法之余,也捧了在场每个人;让人感受到她的能力,又不至于心存忌惮,堪称完美。 罗兰眼底闪过赞叹的光芒,赞的是她的才华,叹的也是她的才华。 “大人,满愿师小姐的话,深得我等之心,请将防卫中城的重责大任‘交’予属下,属下必不辱命!” 跪下请示的是艾德娜的副官,红之军团副团长拉夏尔,身高两米,是个仪表堂堂的巨汉,嗓音也是符合外表的粗豪,中气十足。 罗兰微笑道:“不用这么急,情报部的消息还没出来,这个任务的关键是敌情的搜集。一旦开战,这里除了你没人能胜任这个位子,艾德娜是我的随‘侍’武官,到时就看你表现了。” “是!”巨汉‘激’动地埋首行礼。茶发少‘女’却投来疑‘惑’的一瞥,听出金发青年纯粹在敷衍,压根没有派拉夏尔上阵的意思。 难道他另有打算?也对,硬碰硬从来不是他的作风。不过…… 国务尚书也听出主君的言下之意,不过他以为罗兰是担心勇猛有余智慧却不足的拉夏尔对付不了拉克西丝,于是建议道:“天气转凉,北地已是冰雪之季,蛮族的攻势应当会减缓,不如让伊芙将军带一部分‘精’锐回来,取胜的机会也大些,如何?” “不妥!”拉夏尔大声反驳,“蛮人耐寒,起码得等到下个月才能完全放心,而且伊芙将军是所有北地将兵的主心骨,他一走,军情必定不稳!” 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怕自己的功劳被抢。不少文官暗暗撇嘴。 罗兰倒是不以为意,相较表面不动声‘色’,肚子里九曲十八弯的人,他还是比较喜欢拉夏尔这种心思一目了然的人,这也是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城府甚深的人。 “嗯,拉夏尔说的有道理;况且这里距离绝境长城有万里之遥,往来不易,还是由他负责防守任务——法利恩,你出去宣布大家的讨论成果;艾德娜,你协助宪兵部长恢复街上的秩序。” 大神官和随‘侍’武官应了一声,并肩离开大厅。 “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接下来‘交’给情报部,其他还有什么事?” 本来节日期间不用上朝,拜突发事件所赐,众臣才齐聚一堂。但他们深受主君决不‘浪’费的理念熏陶,没事也硬是找点事出来,你下我上,汇报得起劲。大约十一点,罗兰宣布退朝,起身朝大‘门’走去。 “冰宿,你随我来。” 走到‘门’边,他转过头,对正和众臣笑脸寒暄的茶发少‘女’道。后者向僚友们点头为礼,跟在他后面。 ****** 一关上办公室的‘门’,冰宿就卸下恭谨的外衣,劈头道:“你是故意的!” “什么?”罗兰装傻。 “故意不让我和大家搞好关系。” 罗兰端出万人‘迷’的微笑,柔声道:“你误会了,我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分配的事,和你同一批的考生都已经上任了。” 冰宿以一声冷哼表达对他拙劣谎言的轻蔑。 装作没听见,罗兰走到桌后坐下,找出她的考卷,刻意用公式化的口‘吻’道:“看你的成绩,无论分到哪儿相信都会有番不错的作为,不过你自己想以哪个职位为目标?” “内阁书记***。”冰宿斩钉截铁地道。 书记虽然不是很高的职位,却是最有发展前途的职位,升到二等书记可以成为罗兰的近‘侍’;三等相当于秘书官;若到了四等,就是内阁书记***,地位之高仅次于国务尚书。 金发青年没有意外,正要说话,响起敲‘门’声,大神官和随‘侍’武官一前一后走进来。 “冰宿,你太‘棒’了!头一次上朝就表现得那么好!”艾德娜竖起大姆指,神情既高兴又钦佩。法利恩却脸含责怪,对罗兰道:“大人,你怎么不让冰宿小姐和大家多聊一会儿?新官上任,打好人际关系最重要了。” 冰宿又哼了声。 “怎么了,他欺负你?”从她的语气中领悟到不悦的讯息,艾德娜立即朝主君投去两道杀人死光,火力之强,几乎令罗兰的身体冒出青烟。 “大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虽然这几天你因为冰宿小姐忙着备考没空理你寂寞得要命,也不能这么急躁啊。”法利恩往另一个方向理解,同时揭主君的疮疤。 罗兰满脸通红,无意识地将手里的考卷‘揉’成一团。冰宿也心跳加速,但比起羞涩,她更多的是惊讶:“不会吧,你几岁了,还像个没谈过恋爱的‘毛’头小子一样。” “冰宿!!” 法利恩绽开圣洁的笑容:“冰宿小姐,你真是犀利,一眼就看出大人‘没谈过恋爱’,你可是他的初恋情人。”大人啊大人,平时受尽你的调侃,今日终于轮到我反击了,这就叫十年风水轮流转。 艾德娜也落井下石:“再告诉你件趣事,在和美洛达公主结婚时,他还是标准的童子‘鸡’一只。二十岁的大男人耶!当时团里每个人都怀疑他是***,为了掩饰才结婚的。” “……”罗兰全身发抖,强忍将这两个家伙丢出房间的冲动。 “我也是头一次谈恋爱。”见心上人实在困窘得不行了,冰宿不忍地解围。 “冰宿小姐,你没谈过恋爱是很正常的事,你才十七岁。”法利恩特别强调“十七”两个字。艾德娜心有灵犀地接口:“是啊,老实说,要不是你自愿,大人真有老牛吃嫩草、残害民族幼苗的嫌疑。” “你们两个够了没啊!” 罗兰终于忍不住咆哮,法利恩和艾德娜不约而同地吐吐舌,闭上嘴巴。 喘了会儿粗气,罗兰才想起有比大吼大叫更聪明的应对,就是把话题转到公事上去:“你们认为中城会采取什么战术?” 可怜的大人,谈恋爱果然令他的智力退化了,竟然用这么生硬的方法扭转颓势,看来今后还有得好捉‘弄’他。法利恩和艾德娜暗暗摇头。 也许智商同样降低了,冰宿答道:“我对中城的情况不了解,不过你的为人我是清楚的——你是不是不打算正面迎战卡萨兰军?” “必要的防范措施我会做的,你放心。”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罗兰微笑。冰宿松了口气。 “别谈这些扫兴的事啦!冰宿,我带你上街刷一顿,好好庆祝你当官!”艾德娜兴高采烈地道,蓦地击了下掌,“对了!干脆把我秘书官的职务给你,你一定能做好的!” “嗯,不过以你的资质,当‘侍’卫也不错,顶多十年就可以升上‘侍’卫总长,保护大人了。”法利恩也诚挚地建议。 “谢谢,我个人是比较希望成为书记,就看罗兰同不同意。” 被三人注目的金发青年沉‘吟’片刻,道: “你去财务部吧。” 法利恩和艾德娜‘露’出诧异的表情,冰宿默默点了点头。 ****** “原来是这样。” 晚间的魔法课上,大神官从学生口中得知主君行为失常的原因,叹了口气,“大人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有屁个道理!我早就有觉悟了,用得着他多管闲事、多此一举!” “不能这么说,你们俩是恋人啊。” 冰宿搁下羽‘毛’笔,皱眉道:“恋人就可以任意干涉对方的事,甚至不让对方走自己想走的路吗?” “不然怎么叫恋人呢?”法利恩笑道,“大人现在是全世界最有资格干涉你的人。同样的,你也可以以爱为名,要求他做你想要他做的事。不过,你的立场比大人薄弱太多,恐怕指使不动他。” “我就在气他这一点。”冰宿咬牙切齿,“胜之不武,卑鄙!” “呵呵,不用生气,冰宿小姐,我们都站在你这边,一定会协助你,把局面扳回来的。”法利恩笑得像个慈悲为怀的圣人,但天知道,他纯洁无暇的表皮下包藏着一颗怎样的祸心。 不愧是兄弟,都是脸上开‘花’,肚里搞鬼。冰宿侧目。 法利恩突然收起笑意,用一种凝重的口‘吻’道:“冰宿小姐,大人是很有野心的。” “我知道。”听出他言下之意,冰宿也回以严肃的神情。 “这就好。”观察了她一阵,大神官徐徐绽开一个灿烂华美,却让人感到莫名寒意的笑容,“若是冰宿小姐不明白,或是明白了却没觉悟的话,我会很伤脑筋的。” 这家伙……饶是以冰宿的冷静,也被那双暗褐‘色’的眼眸‘射’出的凌厉杀气震慑了数秒,手心出汗。 果然是罗兰手上最脏的棋子。 “我曾经差点害死过大人。” “!”冰宿从淡淡的恐惧中惊醒,瞪大眼注视对方。法利恩一手支颊,偏头打量窗外几株开得正‘艳’的夹竹桃,眼底也浮起如那大红的‘花’朵般‘阴’柔的毒素:“我那时还没接手暗影的工作,天真得很,觉得孤家寡人的大人好可怜,又成天被艾德娜那种凶婆娘欺负,就暗地里找可以让他放松心情的‘女’‘性’。本来艾‘露’贝尔最适合,可惜她心里有人了,我只好另外找,最后我选了个看上去最文静柔弱的‘女’子,献给大人。” “大人虽然不喜欢她,但碍于我的请求,还是收了她当‘侍’‘女’。结果头一天上班,那个‘女’人就行刺大人,原来她是旧王室的余党。” “……” 褐发青年冷笑出声:“我亲手把她投进魔兽笼里,看着她被撕裂,啃尽,同时也是埋葬我的天真。从这件事我得到教训:表象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尤其是‘女’人的表象。我又没大人那么犀利的眼光,看不出美丽皮相下的是真心还是假意,干脆把‘女’人分为大人的敌人或工具省事。当然,艾德娜她们例外。” “你的观点太极端了。”冰宿评价,泰然自若地捧起茶杯,啜了一口。 “是啊。”法利恩调回视线,靠向椅背,‘露’出会心的微笑:“但冰宿小姐不也是个极端的人?我还记得那天你在空浮舟上说的话。” 冰宿眼神一黯,自嘲地道:“可惜我还是成为了他的棋子。” “棋子?别开玩笑了!你哪是棋子,夫人那种才是。”法利恩嗤笑。 “那你呢?” “我也不是。”大神官迎视少‘女’锐利的目光,坦然一笑,“什么叫棋子?棋子就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工具,你我是吗?冰宿小姐,别对自己没信心,大人没你想象的那么冷酷。事实上,作为上位者,他是太温柔了。我也是最近才明白,他面上冷酷,嘴上强硬,其实心肠比谁都软,所以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他是为了不舍弃我们而舍弃了自己。” [那一刻我发誓,就算要当一个最卑劣、最无耻的小人,我也绝不再让死神夺走我身边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想起当日在海上要塞的情景,冰宿险些端不稳手中的杯子。 “那个傻瓜。”颤抖的低语从她的‘唇’间逸出。 “的确是。”法利恩笑意加深,直视对方的双眼,诚恳地道,“大人是真心爱你的,冰宿小姐。你没有发觉,和你在一起的大人,才是真正的他?”冰宿满面飞红,不觉别开视线:“发觉了,但我不认为他爱我,我是这么无趣的‘女’人。” “真是的,你怎么这么没自信呢?如果不是你而是夫人被大人看上,那么即使会被大卸八块,我也会杀了她。因为她只会拖大人的后‘腿’而已。甚至,像那个被我投入兽笼的‘女’人,被人利用谋害大人。所以,我真的很庆幸是你,冰宿小姐。” 茶发少‘女’已经连耳根也通通红,举起只手示意打住。 “够了,我明白了,你别再说了。”再说下去她会爆血管。 “是。”法利恩恭敬应声,上扬的‘唇’角却泄‘露’了不良的居心。冰宿看得一阵恼火。 改天一定要和罗兰一起撮合这个臭小子和艾德娜,然后狠狠糗回来! 尚不知大难临头的大神官摊开面前的书本,用施恩的口气道:“好吧,闲话就说到这里,我们继续上课。今后你学习的时间会少很多,必须珍惜每分每秒。” “对了,怎么又变成你教我?艾‘露’贝尔呢?”前些日子罗兰突然指定魔导团团长代课,冰宿还以为是针对艾德娜的武技课所做的安排,可是现在她霜恸还没用顺手,为什么就换人了? “因为我已经准备好贤者考试的内容,就等主考官宣布日期。” 冰宿愣了愣:“你要考贤者?”法利恩也很诧异:“大人没跟你说?” 经他提醒,冰宿才想起金发青年曾说过此事,但那时她正惊讶他态度的幡然改变,压根没听进去。 “他说过,我忘了——你有把握吗?” “必胜。” 被逗笑的东城满愿师难得轻快地道:“那我就叫艾德娜暂缓庆祝,等你考完了,办个两人份的宴席。”褐发青年也绽开笑靥:“真是的,大人那么多好地方你不学,怎么就学了他的吝啬呢?” “因为我现在是财务部的官员,怪他吧。” “哈哈哈……” 窗外,金红的夕阳正沉入地平线,辉映着妖‘艳’的‘花’朵,竟也反‘射’出柔和的光彩。 ****** “满愿师小姐,埃特拉满愿师来访。” 听见‘侍’‘女’的通报,正趁午休时间整理帐本的冰宿皱眉道:“告诉她我没空。” 岂料‘侍’‘女’并未退下,依旧低着头汇报:“邱玲小姐说,她今天不是来找您聊天的,是借图书馆一用。” “图书馆?”冰宿一怔,终于停笔转过头,“有说借什么书吗?” “没有。” 冰宿沉‘吟’。埃特拉的藏书虽不及伊维尔伦丰富,也算相当齐全,如果是找一般的书,根本不用专程来这里,除非找年代比较久远的书或***…… 尽管被挑起了好奇心,但半途而废不是冰宿的作风,所以她还是打消了亲身一探的念头,挥手道:“带她去吧。” 上完班,冰宿才夹着帐本朝图书馆走去。穿过树木疏朗的庭院,一座占地宽广的方形建筑完整地出现在视野里,长长的石阶上人来人往,大多穿着官服,也有一些‘侍’者。与其他四城不同,伊维尔伦的教育是全民普及的。 甫进‘门’,一股‘混’杂着人气的书卷味道就扑面而来。大厅的两侧是排列整齐的长桌,中间是四排书架,高度直达天‘花’板。冰宿没有询问管理员,径直走向内室,这座图书馆她来过几次,大致的架构心里有数。总共六个书室里,只有一间存放着特殊人员才能阅读的珍贵书籍,邱玲应该就在那里。 一路上,擦肩而过的行人都朝她点头为礼,冰宿也回以礼貌的笑容。 通向目的地的走廊有‘侍’卫把守,当然他们什么也没说就放行了。推开书室的‘门’,厚重的尘味扑鼻而来,冰宿差点打了个喷嚏。轻蹙了下眉,她走进室内,扫视了一圈,没看到半个人影,正要一个书架一个书架找,左首响起脚步声,一个脑袋探出来:“冰宿!” 茶发少‘女’还来不及开口,扎着两根马尾的少‘女’就一个箭步窜到她面前,漾开喜悦的笑容:“你下班啦?” “嗯。”冰宿目光下移,见对方两手空空,不禁问道,“你在这儿看什么书?” “呃,魔法方面的书啦。”邱玲尴尬一笑,搔了搔头。没有忽略她微小的停顿,冰宿眯起眼:“这里的书可是不能借出去的。” “我知道,我只是看看。” “看看也不行,这里随便哪本魔法书都有十段以上,连我都看不懂,别说你了。”冰宿的神情逐渐凝重,审视对方的小脸,“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抵抗不了她的魄力,邱玲别开眼,踌躇半晌,道:“冰宿,你听过红龙骑士团长这个人吗?” “听过,怎么了?” “……他是个变态。” 冰宿猛然一震,冲口道:“他欺负你!?”嗓‘门’之大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邱玲更被骇退半步,摆手道:“没有、没有,他只是威胁过我,没有实际——”冰宿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心念电转,恍然大悟:“你想学可以偷偷结果他的魔法?” “不是啦。”邱玲哭笑不得,“凭我这块料,哪学得会那种魔法。我是想保护史汀老师。”说到最后一句,她的语气十分温柔。 “赛雷尔史汀?他哪用得着你保护。” 尽管早已习惯对方的冷言冷语,邱玲还是被刺得心汩汩流血,苦笑道:“我知道,但我还是想保护他,尽我所能。” “尽你所能也没用。” “努力总没错,而且,冰宿不也有这样的心情?”邱玲微笑,一向清澈的眸此刻竟然深不见底。冰宿一窒,沉默下来。 邱玲上前一步,执起她的手,诚恳地道:“冰宿,虽然对不起朵琳姐姐,我还是决定站在你这边。只是,不要破坏罗兰城主和朵琳姐姐,他们是真心相爱的。” “……”这回轮到冰宿哭笑不得,不过她当然不会说出真相,点头敷衍了事。 “太好了,我真担心你想不开。”邱玲松了口长气,随即一脸义薄云天地拍打‘胸’脯,“有什么烦恼就找我!第三者也没关系,我也是师生恋,大家都是身陷爱河的同伴,就让我们共同努力,给罗兰城主和史汀老师幸福吧!” 懒得搭理她的自说自话,冰宿恢复冷淡的态度,重拾先前的话题:“你想用什么法子保护赛雷尔史汀?别告诉我是用一命换一命的方法。”她丝毫不认为自己在杞人忧天,以这个同学的单纯和演了过多悲剧陶冶出的‘浪’漫劲,很有可能做出这种蠢事。 “不会的,我会小心行事。” 果然!“小心有什么用,量力才对!一旦发动超过能力限度的魔法,不管多么小心,也绝对是爆体而亡的下场!你以为你死后,史汀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邱玲浮起落寞的笑容:“在史汀老师眼里,我不过是个可爱的学生,他不会因为我死了就活不下去的。”冰宿白眼一翻:“学生也好,情人也罢,有谁被人以生命拯救还能无动于衷的?”这家伙真是蠢得跟猪没两样! “冰宿,你多虑了啦,我不会寻死的,我保证。” 冰宿压根不信,挥手道:“得了,我会帮你解决道格拉斯,你别再胡搞了。”邱玲以异样的眼神注视她:“冰宿,你怎么能这么轻松地说出要人命的话?” “你不也是?如果道格拉斯威胁到史汀的生命安全,我就不信你不想杀他。”冰宿一阵不悦,心道:好心没好报! “我不想!”邱玲大声道,带着一丝惊恐,“我并不想杀道格拉斯团长,我只是想保护史汀老师而已。”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声如蚊呐。 冰宿本是随口说说,看到她的反应反而呆住了:“你真的想杀他……?” 邱玲默然,过了一会儿,大滴泪水从她眼眶里滚落下来。 “我不想,真的不想……可是,在听说道格拉斯团长身受重伤时,我觉得很高兴,想这样史汀老师就不会有危险了,还…还祈祷他就那么死掉……而在听到他痊愈的消息时,又失望得不得了……我好害怕,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冰宿看着她哭泣的模样,没涌出满腔同情,只有无可奈何。 “真是温室‘花’朵。人都有‘阴’暗的一面,何必惧怕它?” “我不要!我讨厌这个样子!” “那就放弃你的史汀老师,滚回地球去。”冰宿不耐烦地道,“鱼与熊掌岂可皆得?你既想保持你的纯洁天‘性’,又想保护他,这怎么可能!光是待在他身边,就要目睹许多丑恶的事,如果忍受不了,就趁早回去,别再说些任‘性’的话!” 严厉的话语宛如一桶冰水从头浇下,邱玲定了定神,擦拭眼泪。 “我会回去的,但是要等确定史汀老师不会有事。”她缓缓整理思绪,“我也不想杀人,一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这家伙怎么说不通啊!冰宿火大得想找根榔头敲开对方的脑袋看看里面的神经是不是没有褶皱的。 “对不起,冰宿,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可是我不想变得更讨厌,就算代价是我的生命,我也甘愿。”说着,邱玲奔出房间,不给对方一点劝说的机会。 老天!她真当自己是悲剧‘女’主角了?冰宿目瞪口呆,回过神后,她踩着重重的脚步来到邱玲刚才查阅的书架前,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浏览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一只骨架修长的大手按在她点着书名的指尖上方,同时一个熟悉的清冽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你什么时候对召唤术感兴趣了?” “你——”冰宿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真的很像鬼!” “喂。” 被恋人评价为鬼怪的伊维尔伦城主苦笑,随即蹙起眉,关怀地问道:“怎么了?你心情不好?” “还不是因为邱玲那个蠢蛋!” “邱玲小姐?她怎么了?” 冰宿气咻咻地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罗兰听罢,笑得站不稳,斜倚在书架上。 “哈哈哈……你的心情我理解,不过邱玲小姐是直线思考的人,做出这个决定完全不奇怪。” “我看她根本疯了!” “不能这么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我一样理智,何况恋爱中的男‘女’。”罗兰‘揉’‘揉’她的秀发,眼神是近乎宠溺的包容,“我会叫人看着邱玲小姐,你放心。”冰宿脸颊泛红,低声道:“谢谢。” “跟我还客气。今天怎么样?工作多吗?” “还好。” “那,有没有空和我一起吃晚饭?”金发青年期待地道,茶发少‘女’瞥了他一眼:“你做我就陪。” “当然是我做了!食材和烹具都买好了!”罗兰雀跃不已,一派“家庭主夫”的架势,“你想吃什么?” “随便。” “喂喂,你这样要我怎么做?” “我想不出,只好随便,反正只要是你做的,一定好吃。” 罗兰开心得差点飞上天,以往战场上的胜利,或者政治上的成就,都没有茶发少‘女’这样一句浅浅的赞扬令他感觉欣喜。 “对了,冰宿,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茶发少‘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突然出现的黑发青年吓了一跳。对方也一脸惊讶地瞅着金发青年:“罗兰……” “没事,她就是我喜欢的‘女’孩,叫冰宿。” “咦!就是她啊!”黑龙王好奇地打量茶发少‘女’,半晌才想起自我介绍,“啊,我是罗兰的义父,全名是巴哈姆斯,不过你叫我暮就行了。” “你是龙族吧?”冰宿没听过三首龙的大名,只从瞳仁看出他的种族。巴哈姆斯点点头。 “是他的义父?”少‘女’扫视青年,“你认识的异族可真多。” “这个是自己粘上来的。” “喂喂,罗兰……”巴哈姆斯‘露’出伤心的表情。基于反‘射’动作,罗兰‘摸’了‘摸’他的头。黑龙王立刻转忧为喜。 真是义父和义子?怎么我瞧着像主人和宠物?冰宿纳闷。 “啊!差点忘了。”巴哈姆斯突然弹了下手指,念出简单的咒文,“以黑龙王之名,无序的空间打开。” 话音刚落,伴随强大的违合感,空间豁然爆开,金银财宝喷涌而出,压在三人头顶,转瞬将他们埋住。 三秒钟后,一道蓝光‘射’出,将珠宝四散弹飞。 “暮!!!” 金发青年的怒吼震撼了整间书室。 “对不起对不起。”黑龙王满身狼狈地从一堆金币上爬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有这么多,很多年没数了……” “你没事拿这些玩意儿出来干嘛!?”罗兰一边担心地检视冰宿有无脑震‘荡’,一边踹了他一脚。 “因为麦先说……” “行了!你给我回去!晚上我再来收拾你!” 虽然委屈,巴哈姆斯还是乖乖回到青年的影子里。如果他来得及把下半句“人类的公公见了媳‘妇’要送见面礼”说出来,想必罗兰就不会赶人,而是傻笑着邀请他这个“公公”参加烛光晚宴了吧,运气实在不好。 “冰宿,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只是砸了个大包。”冰宿放下按着后脑勺的手,摇头甩去晕旋感,想起巴哈姆斯之前的咒语,讶道,“堂堂黑龙王怎么会成为你的义父?” “他被封印在[龙眠]…一把剑里,恰巧被我得到。”罗兰‘摸’了‘摸’她的伤处。 不痛了?冰宿一怔。 “抱歉,他总是冒冒失失的,但心地不坏,不像历史书上说的,是一条邪恶而凶残的龙。”罗兰自觉刚才说得太过分,决定待会儿做几桶绿豆糕出来,安慰义父受创的心灵。 “你还有别的亲人吗?”冰宿明知故问。 “有。”罗兰一笑,环住她的腰,“我还有个弟弟,一个独角兽义子,一个师父,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少‘女’心情一阵‘激’‘荡’。青年这席话等于将自己的心摊在她面前,叫她如何不感动? “我师父脾气很古怪,也很邪气,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免得被吓到。不过你是我选择的伴侣,他一定会欢迎你的。至于莫西菲斯,就是我刚刚说的独角兽,他开始时会有点怕生,但熟悉后,就会很腻着你了。我的弟弟……”罗兰顿了顿,“叫法利恩罗塞。” “我知道。” “咦?” “那天——”冰宿红着脸垂下头,“在‘花’园里偷听的人是我。” 罗兰愣了会儿,笑着拉近她:“好家伙!我真的被你骗过去了!” “我的演技不错吧?”冰宿也绽开笑容,环住他的颈项,感觉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贴近眼前的人。 “‘棒’极了!” 本来坐在钱堆上谈恋爱是非常没有‘浪’漫情调的行为,但两人谁也不在乎。 “对了,冰宿,这给你。”罗兰蓦地松开手臂,将一样小小的物事放在对方的掌心。那是个钥匙形状的挂件,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做的,像木雕一般‘色’泽沉厚,却又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光芒。 茶发少‘女’低头端详:“这是什么?钥匙?” “护身符。” “我没感觉到魔力啊。”在冰宿的认知里,护身符就等同魔道具。罗兰微笑道:“这不是魔法道具,是比魔法道具更可靠的护符。” “哦。”冰宿毫不犹豫地将钥匙挂在颈上,道,“肚子饿死了,去吃饭吧。” “好。” 过了一会儿。 “你在干嘛?” “当然是把这些搬到城库去了。暮那家伙,以前团里资金紧缺时就不见他拿钱出来。” ****** 次日清晨,金发青年正在整理早朝需要的资料,听见黑龙王喜悦的喊声:《罗兰!快看外面!》 (暮?) 罗兰诧异抬首,不及询问,房‘门’就被推开,一个‘侍’卫满头大汗地跑进来,叫道:“大人,您快来!” 宫殿前面的广场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惟独空出的中央静立着一头模样似马、额头长角的奇特生物。在场没有人见过它,却都知道它的身份。如此圣洁的气质,高贵的仪态,还有最具标志‘性’的独角——再猜不出才是怪事。他们只想不通:为什么传说中十分讨厌人类的独角兽会来到充斥着人类的伊维尔伦王宫? 一看到那被人群包围的雪白身影,刚踏出大‘门’的罗兰倒‘抽’一口凉气,踉跄后退。见状,跟在他左右的法利恩和艾德娜大为惊讶。 “罗兰。” 轻柔而颤抖的呼唤从独角兽口中逸出。鼎沸的人声刹时止息,人人的目光集中在金发青年身上。 “你、你……”罗兰好容易克制住动摇的心情,冲口道,“回去!” “我才刚来,你就赶我回去,太无情了吧。”莫西菲斯的态度自始至终十分冷静。与之相反,罗兰的反应就只能用慌张甚至恐惧形容了。 “你根本不能待在这里!” 独角兽缓步上前,顺应他的动作,前面的人‘潮’朝两旁退去。 “莫西菲斯!”罗兰几乎是哀求了。 没有理会,一言不发地走到他面前,莫西菲斯才用和那双湖‘色’眼眸一样澄净的声音道: “我已经走到了这么近的距离,你还不明白吗?” 罗兰全身剧震,失声道:“你——” “是的。” “笨蛋!”这下罗兰是真的抓狂了,“师父居然会答应你这种事!不,你居然要求他做这种事!你忘了?你已经是世上最后一只独角兽了!?” “我只知道,我无法不来见你。”莫西菲斯凝视他,一字一字道。 言语传递而来的深切思念粉碎了心墙,青年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在‘迷’雾森林度过的日日夜夜,独角兽成长的每个片断。从他两个手掌就可以捧住;到必须双臂抱着走;再到和他的腰齐平;然后是分别时,已经到他的‘胸’口,却还稚嫩一如婴儿的纯洁圣兽…… “傻瓜。” 再也抑制不住如泉涌出的情感,罗兰紧紧抱住莫西菲斯。一黑一白,在这刹那成为永恒的传奇。 ****** 伊维尔伦城主与独角兽见面的隔天,位于中城卡萨兰北方边境的西芙利村发生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事故。 红瓦白墙的屋舍在冲天火光中化为一堆废墟,爆炸声震耳‘欲’聋,奇的是四散飞溅的破片像撞到什么东西似地纷纷掉落,就连目睹这幕光景匆忙赶来的村民也被挡在了外面。 然而不一会儿,结界消失,悴不及防的众人跌了个趑趄。悟出其中的意义,村民们大呼小叫,冲过去翻找起来。好容易,从废墟里拉出被横梁砸得晕过去的屋主。 “神官。” 闻讯赶来的警备队长气得七窍生烟,一把拎起友人的领口暴吼,“要我说多少次,心神不宁就不要实验魔法啊!!!” “可是——”神官捂住被震得嗡嗡作响的双耳,用全身的力气吼回去,“不做点事,我会疯掉啊!” “那你就疯吧!” “太…太过分了……” 艾瑞克松开手:“总比你害人害己好。” “我哪有害人,我布了结界。” “你每炸一次,大伙儿就得给你重建一次,还说没给人给添麻烦?” 神官的气焰迅速消退,脸上也浮起内疚之情:“对不起,下次我会用石化魔法把房子加固,这样就不会轻易烧起来或爆炸了。” 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搞清楚问题的重点啊?艾瑞克抚额长叹,再看某人已好了伤疤忘了痛地煮起红茶来,更是涌起狂扁的冲动 。 “你啊。”他盘膝坐下,抢过对方手里的锡壶,因为神官烧水肯定会干,而且他泡的茶没人喝得下去,“打算这样子到何时?” “一两年吧,杨阳他们最晚后年也该回来了。”神官将友人搭的炉灶用火球点燃。 “那以后呢?昭霆和杨阳回去故乡以后?” 沉默。好半晌,神官垂下头,让一头银发遮掩脸上的表情,“还是这样子过咯。” “那你趁早走吧!我们可受不了成天给你盖房子!”得到出乎意料的窝囊答案,艾瑞克竖眉。 “没关系啦,艾里,马上就要开始储备冬粮,到时我就没空胡思‘乱’想了。”神官绽开灿烂的笑容,既是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 这小子果然没有搞清楚问题的重点。艾瑞克磨牙,却无法出言责备。眼前的人是初次恋爱,当然只会用这种笨拙的方法缓解相思病的症状。 这时,水壶发出噗噗的声响,艾瑞克连忙扑熄火头,倒了一杯给友人。 “比耶拉姆泡的难喝。”啜了一口,神官皱眉。 “但肯定比你泡的好喝!”艾瑞克捶了他一拳,“对了,前几天怎么没见你‘乱’搞研究?”安安分分地待在书室里,害他还以为这个朋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啊!”神官一拍额头,紧张地问道,“艾里,今天几号?” “26号,干嘛?” 神官松了口气,放下茶杯,转头冲向废墟,埋头翻找,翻了半天才想起自己会魔法,念出寻找物品的咒文,一只金属盒应声飞起,落在他掌心。 “艾里,我出去一下!有事用这个叫我!”抛给友人一块传讯水晶,银发青年飞也似地奔出村子。 “哎……”警备队长愣愣地瞧着他的背影眨眼不见,突然视野一‘花’,定睛一看,原来是条蓝影,跳跃着追向远去的人。 雷奇?它没事吗?也对,有那种主子,没点本事哪能活到今天。 ****** 覆盖着红石山脉的桦树林已脱落了大半,显得十分萧瑟。踩着一地枯叶,神官不流一滴汗地爬上半山腰,四下看了看,唤道:“雪儿!雪儿!” 没等他叫第三声,身披灰袍的东城密探就静静出现,用意外的目光打量他。 “雪儿!”神官高兴地走向她。 “今天怎么主动来找我?你不是避我如蛇蝎吗?” “呃,那个……”神官尴尬停步,秀丽的脸庞涨得通红,“抱歉。” 雪‘露’特打鼻腔哼出不悦。担心银发青年的伤势,她曾特地前去探望,不料病人看见她的第一反应,是连滚带爬躲到衣橱后面,还用防备***变态的眼光瞅着她。 “可是,谁叫你莫名其妙对我做那种事嘛!” 莫名其妙?这回雪‘露’特眼中不是冒出火‘花’,而是‘射’出了杀气。 他以为她是莫名其妙‘吻’他!? “不是吗?”神官看出她的变化,搔了搔头,“那…你是想憋死我?”说到这里,他的神‘色’登时垮下来:“雪儿,你不是原谅我了?” “……” 冷静!我得冷静!雪‘露’特扶着树干,努力调匀呼吸,以免怒气冲破理智的栅栏,控制不住将眼前的人用钢线绞成‘肉’酱。 冷静点,我不是早就知道了么,这家伙有多迟钝!只能慢慢来,不能急躁。如果我现在告诉他真相,只会像上次一样造成反效果。 做好心理建设,雪‘露’特恢复冷然的表情,转过身来:“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雪儿~~~” “我原谅你了啦!” 神官这才重拾欢颜,三步并两步走到她面前,递出金属盒:“生日快乐!” 紫发少‘女’呆了半晌,才红着脸接过礼物,感到心里暖洋洋的。 “打开看看,是我亲手做的!”见她捧着不动,神官焦急起来,催促道。 “不会是恶作剧吧?”雪‘露’特怀疑地盯着盒子,想起以前每逢生日,银发青年都送胡椒炸弹之类的东西给她。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觉得还幼稚得很。雪‘露’特睨了他一眼,打开盒盖。 深红‘色’的绒布上,一只秘银制的手环端端正正地摆放着。环身被刻成葡萄枝的形状,缀以碎钻般的红‘色’镶石,图案‘逼’真,仿佛真正的植物,可见雕刻者的匠心和手艺。 “这是……真红火焰!” 雪‘露’特瞪视那几颗红宝石,倒‘抽’一口凉气。 没料到是这样的反应,神官愣了愣:“咦,你认识啊?” “索莱顿!这是哪找来的?” “煌丹的湖……喂!你去哪里?” 目送转身匆匆忙忙跑走的青梅竹马,神官呆若木‘鸡’,良久才回过神,沮丧地自言自语:“真是的,好歹也夸一句嘛,做了好几天的……” ****** 遥远的‘迷’雾森林里,有一双眼睛,正透过镜子,观察这一幕。 “哎呀呀,我还没控制他,他就把东西给她了,罗兰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呢。” 帕西斯跷着二朗‘腿’坐在湖心的古迹上,白皙修长的食指轻挥,和他有着相同容姿的青年就从镜面上隐去,换成紫发少‘女’的身影。这时,他身后响起一个属于少年的嗓音: “你又想控制他?” “啊,小雷!”银发青年转过头,秀丽的脸上是真真切切的欢喜。 小雷——人形的雷奇态度是和他相反的冷漠,淡黄的眸子写着不悦:“虽然是你的分身,但他已经是个独立的个体了,你不要老是控制他行不行。” “嘁!我连婴儿都可以毫不在意地踩扁了,控制自己的分身算什么。”帕西斯嗤之以鼻,“何况他本来就是我造的,我爱怎么用他就怎么用他。”雷奇抿嘴不语,神情敢怒而不敢言。 “好啦好啦,看在你的面子,我尽量少控制他就是。”摆摆手,帕西斯回过头,绽开孩子般快活的笑容,语气也充满跳跃感,“小雷小雷,帮我泡茶,我要欣赏美人,有杯茶在手会更有气氛。” 雷奇瞥了镜子一眼,诧异地挑眉:“你说的美人,就是指她?” “对啊!长得很像罗莎米亚吧?” “你竟然还记得那个被你‘奸’杀的‘女’人。”雷奇轻嘲。 “要忘了她可不容易呢,滋味那么‘棒’的‘女’人。”帕西斯依然纯洁地笑着,斜睨宠物的碧眸却渗入一丝邪气,“小雷,你在怪我?” “我不怪你,该怪你的是你自己。” “哈!就因为她死在我面前?”帕西斯随手一挥,悬浮在他身前的水晶镜就碎成千万片,猖狂的笑意宛如黑暗的羽翼,在那张秀丽皎洁的面容上挥洒开来,“告诉你!就算她再惨一万倍,我也不会有任何愧疚!因为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有罪的是她父亲,不是她!”雷奇的嗓‘门’也大起来。 “这就是她的罪。”帕西斯声音一沉,却轻易镇住雷奇的气势。 良久,蓝发少年才挣脱无形的束缚,叹了口长气。 “要是知道你用这种方式为他复仇,肖恩先生一定会哭死的。” “哎呀,我又不会让他知道。”帕西斯笑起来,非常清澈也非常愉快的笑声,与他干净的长相十分般配,让人无法想象藏在这个皮相下的是怎样一个灵魂。 雷奇困‘惑’地注视他:“为什么明明邪恶到骨子里的你,能笑得如此善良无邪?” “这就是功力了。”帕西斯抬头‘挺’‘胸’,一副跩样,“为了不让肖恩师父发现我俩的本‘性’,我和菲莉西亚一直在钻研笑容的技术;为了悄悄干掉在暗地里搞鬼想陷害他的人,这也是必要的手段,所以即使心里打着杀人放火的主意,我们照样能笑得比圣母还慈祥。” “原来如此,受教了。”雷奇一边想着如果肖恩知道这些事实绝对会撞墙,一边无力地道。 “不用客气,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帕西斯被捧得心情很好,也只有他会视“邪恶”一词为赞美。 “你喜欢杨阳小姐吗?” “小雷,你怎么会问这么蠢的问题。”帕西斯惊讶地睁大眼,“她是分身喜欢的人,又不是我喜欢的人。”雷奇也瞠目结舌:“你不喜欢她!?那你怎么容许你的分身抱她?” “温香软‘玉’投怀,哪个男人会推拒?” “……” “我还觉得那家伙动作太慢,换作我,早就把她压倒在地,对她了,反正她也愿意。”帕西斯想入非非,随即‘露’出不舒服的表情,摇头否决,“不行,干不下去,那么像维烈的脸……太可怕了,幸好那家伙动作慢。” 雷奇‘揉’搓太阳‘穴’,一字一字道:“我必须纠正你一个观念错误,杨阳小姐不会愿意被你的分身,她是个保守的‘女’孩。” “管她是什么样的人,与我无关。”帕西斯兴趣缺缺地道,弹了下手指,碎掉的镜子从湖面陆续飞出,拼成原样,随着清朗的咒语,平滑的镜面浮现出国王后宫的景象,“比起那种没有料的小‘女’孩,我还是比较喜欢这些,小雷……” “你的分身在叫我了,我得回去!” “……茶。” 一阵寒风吹过,衬得银发青年形单影孤的身子更为凄凉。 “小雷——你太过分了!分身叫你回你就回,我叫你做事就当耳边风,我才是你真正的主人耶!吃里爬外!” 愤怒的大喊久久回‘荡’在森林上空,惊飞栖鸟无数。 第二部 阴影中的拨弦之手(全) 深沉的夜,茂密的树林丝光不透,淡白的雾气宛如挥之不去的梦魇,终年累月笼罩着整座森林。 一头奇特的生物静静走在通往密林深处的小道上,仿佛月光结晶般的白金‘色’鬃‘毛’;好像闪耀着清净之水的湖‘色’眼睛;优美、修长、宿有强烈意志与力量的肢体;还有最吸引人的,头顶银白‘色’的长角,在在符合传说中独角兽的风姿。 树林里没有夜鸟的啼叫,也没有秋虫的‘吟’唧,只有间或响起的凄厉兽嚎,为黑暗的环境更添几抹‘阴’森。但是独角兽毫不在意地走着,隐藏在树丛后面的野兽也不敢袭击它。虽然仍很年幼,独角兽却已蓄积起足够保护自己的力量,在它最挚爱的人的教导下。 而现在,它就是为了见他,专程去找能够实现它这个愿望的人。 四下渐渐安静下来,蛰伏的野兽也不见踪影,因为这里是树林的核心,造成[‘迷’雾森林]变成有去无回的魔域的元凶,真正的***。 独角兽穿过外围的无形结界,停下脚步。 咫尺之隔,却是另一个人间。 光滑宁静的湖面绸缎般浸润在‘乱’红飞烟的透明雾气里;偶尔惊起的涟漪掀动水晶‘色’的‘波’光,如夜幕抖落的星星无声地破碎;华贵的冷月盛放在黑天鹅绒的托盘上,像放大的少‘女’悲伤的泪滴;湖心伫立的斑驳古迹在薄纱的月光帷幔上绽放出千年的寂寞…… 虽然曾经住过五年,独角兽还是禁不住为眼前的景致深深陶醉。 “哎呀,这不是小莫吗?今天是吹什么风,竟然会来我这儿。” 随着清越动听的嗓音,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古迹上,银‘色’的长发有如清冽的瀑布直披散到脚下,衬着秀丽的容颜,像发光的流水,空灵而明澈。 他缓缓落下,羽‘毛’般轻盈,月‘色’般纯净,宛如亘古以前的一束光。 莫西菲斯走前几步,来到湖边,吐出清亮的人语:“我要离开这里,把结界打开。” “连声招呼也不打,真是让人伤心啊。在罗兰面前那么乖巧可爱,对我就这么疾言厉‘色’。小小年纪,搞差别待遇是不好的哟。” 快活的语气,与银发青年无邪的笑靥十分搭配。斜睨着独角兽的双眸澄碧澄碧,深邃不可琢磨有如万年寒潭,‘迷’离又如冬日清晨的浓雾,美得让人沉醉。 “你还不是老趁罗兰不在虐待我!” “因为你长得就是一副好欺负的样子啊,不能怪我。而且我既没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也没把你的‘毛’扒下来做暖暖的棉大衣,更没有挖出你的心脏掐爆,怎么能叫虐待?你见识过,我是怎样对待进入森林的傻瓜们的,那才叫虐待啊。” “……”独角兽强忍着反胃感,朝眼前的人投以厌恶的目光。 “你再用这种眼光看我,我会控制不住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哟。” 莫西菲斯打了个寒颤,让它心惊的不是银发青年威胁的话语,而是他在说这样的言语时,笑容依然那么天真无邪,眼神也纯洁一如稚子,毫无‘波’动。 “放心放心,你是罗兰的小宝贝,即使我再生气,也不会动你一根小指头,何况我现在心情很好。”银发青年拨动怀里的竖琴,几近透明的琴弦发出丁冬、丁冬的清澈音符。无数七彩的光球由水面冉冉升起,那是受到音乐召唤的湖之‘精’灵;生长在湖畔,本已凋零的‘花’朵一齐盛开;秋风卷过,洁白的‘花’瓣四散开来,宛如闪亮的冰晶;接着,共鸣的‘花’海也亮了起来,点点橘光伴随晶莹的‘花’瓣翩翩起舞,那一瞬间,被光粒碎瓣倾洒满身的银发青年就好像创世神的再现,莫西菲斯却皱起眉头。 “你身上有血腥味!” “哦呀,还是被你发现啦,我还以为我已经洗得很干净了,独角兽真是敏感的生物啊。” “怎么会!最近进来的人都被我送……啊!” “呵呵,果然是你。坏孩子,居然剥夺老人的乐趣。”银发青年没有生气,笑呵呵地道,“所以我在追出去的路上顺手屠了十来个村庄泄愤,因为杀得太爽了,不但怒气不翼而飞,还快乐得不得了——小莫,你要感谢那些死者哟。不然,即使看在罗兰的面子上,我也要打你三下***。” 莫西菲斯惊得呆了,好半晌才跳起来。 “你不是不能出森林吗!?” “哈!我随便说说你也信!” “……” “开玩笑开玩笑,其实是用替身出去的啦。再用感应法术连接,效果和我亲手杀差不多。”银发青年轻快地笑起来,祖母绿‘色’的眸‘荡’漾着发自心底的愉悦,突然话锋一转,“你啊你,连我杀这么点人的血味也受不了,还想去罗兰身边。他可是杀了无数人哟,当心熏死你。” “罗兰和你不一样!” “是不一样,但对你是一样的。你是独角兽,不管对方是真心喜欢杀人也好,还是不得不杀人也好,只要沾上血腥,你一概忍受不了。罗兰正是因为看透这一点,才把你留在这里。那孩子真是可怜啊,为你好所做的决定,居然得不到谅解,成天啼哭不休,害我也没好觉睡,不过现在总算开窍了——你想让我帮你压制天‘性’,对吧?” 莫西菲斯沉默片刻,点点头。 这个人,正常时还是颇有可取之处。然而为什么,他有的时候会表现出那种让人胆寒的残忍? “因为我本来就是个恶徒啊,小莫。”看透独角兽心里的疑问,银发青年用歌唱般的语调道,“我的良心是有,不过只有一点点,而且全被有限的几个人分光了,剩下的当然只有残忍。” “如果是这样,你应该连动物也杀才对,可你只杀人类,你是想报复什么?” “你今天真的很反常啊,居然会问这种以前绝对不会注意到的问题,一夕间长大了吗?嗯嗯,真是好事情,罗兰会很高兴的。” “不要顾左言他!”莫西菲斯大喊,这就是他宁愿待在黑暗的森林里也不愿来这个美丽的地方的另一个原因——眼前的人总是把它当白痴糊‘弄’。 银发青年‘露’出讨好的笑容:“你要原谅我啊,小莫。我是个老人了,记‘性’不好,连带就容易走神,说着说着就拐到别的话题上。你如果多接触几个老人,就会明白这是老人的通病。啊,不过不包括那帮‘花’痴神哦,他们是老妖怪,不是老人……” 莫西菲斯强忍将对方絮絮叨叨的嘴巴用胶布贴住的冲动,等着这‘波’疲劳轰炸过去, 也许是玩够了,银发青年收起笑意,换上嘉许的神情:“果然有进步。不过,你真的有觉悟了吗?我接下来要施的,是改变你体质的法术。你已经是最后一只独角兽了,再不保重自己,会被地下的祖先们骂哟。” “我既然来找你,就代表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呵,我是恶鬼吗,瞧你说的。” “恶鬼也没你可怕!” 银发青年弹起哀凄的音乐以表他的伤心,脸上却连一丝一毫的沮丧也找不到,反而开心得像个讨到糖果的孩子。 “真不懂得尊老敬贤,即使是事实,也不可以说出来啊。算了,大度的我,不跟你做口舌之争。改天叫罗兰打你顿***,他总有资格教训你。” “不许向罗兰告状!” “怕的话一开始就不该说。”银发青年幸灾乐祸地道,瞥见对方不安的样子,噗嗤一声,抱着肚子笑起来,“哈哈哈……小莫,你真是单纯得可爱,罗兰怎么会舍得打你呢?哈哈哈哈……” 我要杀了这个‘混’蛋!独角兽眼中‘射’出凶光。 “哦呀哦呀,不要‘露’出这种眼神啊,我还没有施法耶,只因为我两句话就舍弃善良的本‘性’,变成嗜血的野兽,我可是会被死去的独角兽们骂的。虽然被骂也不会少块‘肉’,却会影响我在冥界的声誉。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有好几个朋友和红粉知己在那儿。我丢脸,他们也不光彩……” 莫西菲斯决定不再说话,以免被对方逮到机会唠叨。 察觉他的意图,银发青年摇摇头:“刚刚还很有耐心的,怎么这会儿又不耐烦起来?寂寞的不止你一个人啊,小莫。自从罗兰走后,我也是成天只能弹琴打发时间,积了一肚子的话没处说,很郁闷啊。难得你来了,高兴之余就多说了几句。” 听了这席话,独角兽心一软,不管他多么讨厌眼前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同是孤单的生物。 “好吧,未免可爱的小莫暴走,闲话就说到这里。你准备好,我要施法了。” 莫西菲斯振作‘精’神,绷紧了身体。银发青年抬起右臂,食指在虚空描绘出复杂的图样,划完,一个金‘色’的魔法阵以他的指尖为中心旋转起来,从中飞出一颗水蓝‘色’的能量球,将独角兽包在里面。 ‘激’烈的劈啪声响起,围绕着能量球,无数像是电‘花’的游丝闪动着刺眼的光芒。 几秒过后,能量球消失,外表看来毫无变化的莫西菲斯一脸困‘惑’地站在原地。 “怎么一点也不痛?” “因为我把痛转移到了我身上啊。”银发青年依旧愉快地笑着,脸‘色’却明显比刚才苍白。 “你……!”莫西菲斯瞪大眼。 “不要用那种感动的眼神望着我啊,我会不好意思的。哦呀,好像不是感动,而是怀疑的眼‘色’耶……我真的受伤了哟,小莫。”银发青年大大叹了口气,“我说过,我的良心不多,但还是有的。咱们好歹也相处不少年了,我为你分担一些痛楚,是人之常情,你怎么这样呢!” 莫西菲斯仍然不信任地盯了他好一会儿,才小小声道:“谢谢。” “不客气,其实这个法术我是第一次施,作为降低危险‘性’的措施,才——哈哈哈。” “……”就知道这家伙没那么好心! “代我向罗兰问好。”看出对方去意高涨,银发青年也不挽留,挥了挥手,“路上小心,再见,小莫。” “再见,帕西尔提斯。” 说完道别语,独角兽用力蹬了蹬地面,腾身而起,飞向高空。 “连头也不回一次,真是无情的孩子。还那么生疏地叫我全名,说过叫帕尔或帕西斯就好了。”目送逐渐融入夜‘色’的美丽生物,帕西尔提斯不满地嘀咕。 ******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19日,杨阳一行人在树镇欢度收获祭的当天,东城伊维尔伦也举办了为期一周的盛大庆典。放眼全国,这里是唯一真正感受得到节日气氛的地方。南城正惨遭红龙骑士团的蹂躏;北城和西城也为之焦头烂额;中城的东境受困于旱灾;西境魔兽辈起,讨伐军疲于奔命;惟独东城在高架水路的庇荫下获得了丰收,人人笑逐颜开,欢歌曼舞,庆贺佳节。 然而,三天后,一份来自卡萨兰上界的税单,彻底冻结了喜悦,将人们从天堂打入地狱。 “搞什么!六百万石粮食,他是想把城库搬空吗?” “那个贪得无餍的国王!平时东榨西榨不够,这会儿还——” “听说他在首都会议上就威‘逼’过大人了,是米利亚坦城主帮忙,才逃过一劫。”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他分明要我们活不下去嘛!” “‘混’帐东西,这还是人吗?我们绝对不‘交’!” “对!跟大人说去!” ………… 大街小巷到处可听见诸如此类的言语,民怨滔滔,朝伊维尔伦城主下榻的临时住所涌去。 “好一招以攻为守。” 城主办公室内,罗兰手肘搁在桌上,十指‘交’握,撑着下巴,注视面前一张摊开的黄纸,这张纸就是点起人民怒火的税单。 法利恩站在他身侧,神情凝重。 “拉克西丝这招确实狠,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刚才他们收到宰相罗姆席德的通讯,得知这份税单出自元帅拉克西丝的撺掇。她趁着税务部长报告粮食收成不理想的话头,建议由东城担负‘交’税的“伟大任务”,好昭显王室的“宽宏大量”,陛下的“贤明仁德”。被捧得飘飘然的亚拉里特当场答应,罗姆席德劝阻无效。谁叫在他的唆使下,国王和贵族早就对城主们专横惯了。 “作茧自缚吗?有趣。”罗兰呵呵笑起来,往后靠在椅背上,脸上是被挑起了斗志的昂然,充满自信与霸气。 拉克西丝犀利地看透了他的野心和为人。罗兰是属于谋定而后动的典型,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会冒然行动。而他不动,就得乖乖‘交’税,达到她削弱东城城力的目的;即使反过来,主动权也是掌握在拉克西丝手上。 “目前时机未成熟,和卡萨兰军正面为敌,虽然不至于输,但……” “损失必大!”罗兰替心腹说完,冰蓝‘色’的双眼冷光流转,“而且拉克西丝肯定布下了陷阱,等着将我们一网打尽!” 大神官眉头蹙得更紧,陷入苦思中。金发青年却问了个看似无关的问题:“迪尔在罗姆席德身边,对吧?” “是。”法利恩愣了一下才回答,这时,‘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大人,上朝时间到了。” “知道了。”罗兰站起身,拍了拍心腹的肩膀,笑道,“走吧,听听大家怎么说。别愁眉苦脸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 华丽的正殿里,众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热闹程度不亚于外头。走道左边是穿着青‘色’衣裳的文官,以国务尚书克莱德尔为首;右侧是身着漆黑***的将领,位列最前的是城主随‘侍’武官艾德娜。 听见‘侍’卫的通报,殿内刹时安静下来,人人‘挺’直背脊,头低45度角,等候主君的驾临,除了一个人。站在文官行列末端,留着茶‘色’披肩长发的少‘女’。墨绿‘色’的眼眸和刚跨入正殿的罗兰对个正着,后者回以一闪即逝的温柔浅笑。 两天前,冰宿在一片反对声中走进官吏考试的考场,出来时声‘浪’已息。因为在她进考场的一刻,东方的天空出现象征吉祥的彩云,甚至有人声称看见了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的身影。就这样,不必散播“神喻”,只用一个幻术就搞定一切的罗兰却丝毫不感到高兴。当他批阅着道道全对的考卷时,更是呕到极点,恨不得昧着良心把勾勾全改成叉叉,填个零分上去,断送茶发少‘女’的官途。不过,在他的挑剔下,冰宿终究没有拿到最高分,成绩一般般,被授予[普吏]的头衔(注:就是还没分配岗位、正式上任的官员)。当然,区区一个散官是没有参与早朝的资格的。但因为她神使的身份,得以站在这个议事堂内。 “街上的情形怎么样?”罗兰一坐下就切入正题。克莱德尔出列汇报:“禀大人,‘乱’成一团,大批人堵在‘门’口,请您拒绝首都的无礼要求。” 罗兰一笑:“你们怎么说?” “当然是拒绝!”大叫的是司库官纳希瓦,“如果照税单上说的‘交’,城库会搬空三分之二!到时别说军饷,只怕连冬天也撑不过!” “哦,拒绝?那拒绝之后呢?与首都正面为敌吗?”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并不是没想到这一点,也不是害怕这样的发展,毕竟伊维尔伦的军备早就远远超过卡萨兰,但不得不考虑在政治和经济上会造成的影响;而且将近一半陆军在金‘色’死神的带领下镇守绝境长城分不出身来,另两位将军统率的海军也驻扎摩斯海峡监视兽人族,真打起来,他们未必稳赢。所以一时间,竟没有人敢出声肯定。 站在罗兰身侧的法利恩以和缓的语气发言:“大人,我们可以试着和首都协商一下,不必这么急着下结论。” “对!无论如何,六百万石粮食实在太多了,首都应该也知道我们负担不了,有很大的转圜余地。” 一帮稳健派的老臣立马附和,军方的多数人却表示不赞同,艾德娜朗声道:“税单上明明白白敲着‘玉’玺,怎么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个……可以请求分期付款嘛。”一名老臣狼狈地道。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答应这么不合理的要求?眼下是九个荒年最艰苦的时期,首都却发出这种税单,分明是要把我们‘逼’入绝境!”一位将官‘激’愤地道。 “没错,即使在富足的年代里,也从来没有哪个城被要求‘交’这么多粮食,这是存心压榨的行为,万万不能接受!”受同仇敌忾的情绪催化,以往总是和武官对立的文官们,也站出不少赞同者,言论登时倒向拒绝一方。 听了一阵骂言,罗兰懒懒地道:“那么假设拒绝,众卿可有与首都决裂的心理准备?” 沉默持续了约‘摸’半分钟,克莱德尔踏前一步,坚定地道:“回大人,有!从这件事看,陛下显然已经对我城有见疑之心,即便今日我们忍了,迟早他还会相‘逼’。而且,那时我们也没有反抗之力了,不如趁实力完好,奋力一搏。” 有了国务尚书做榜样,其他人顾虑顿消,打开话匣子,气氛陡然热闹起来,还出现不少针对首都可能动向的对策。罗兰听得还算满意,总算他的臣子们不是只会叫嚣。 眼光掠及始终不发一语,站在殿角的茶发少‘女’,罗兰抱着非善意的目的,问道:“冰宿,你有什么想法吗?”话音刚落,所有官员的视线都集中在新同僚身上。 尽管解开了心结,罗兰还是不希望冰宿爬到太高的位置。即使他不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也清楚要摘取至尊之冠,战争是必然的途径。到时,武官不用说,高级的文官幕僚和近‘侍’也势必陪同他上战场。这是光想象就令他难以忍受的情景。所以他不但在成绩上刻意压分,还特地给她出风头的机会,想让其他臣子留下坏印象,今后替他排挤、打压她。 原谅我,冰宿。罗兰在心里告歉。 茶发少‘女’不慌不忙地踏出一步,迎视满室目光。 “城主客气了,我虽是神使,但在政务上的见解,远远不及在座的诸位前辈,因此对城主的期许,很遗憾无法回应,不过我刚才认真听取了各位的意见,觉得都非常有见地,尤其是克莱德尔大人。中城此举,摆明了是将我城视作和西城一样的内贼而不再是忠心的臣子,这本身就是毫无道理的臆测,我城根本没有过任何反叛的行为;而且看税目,中城是来势汹汹,我们若退一步,他们会进一百步,那么无论在行动上还是心理上,我们都不可以后退,诸位将领和同辈同僚的分析委实透彻;而几位前辈同僚的顾虑也相当切实,中城应该知道我们拿不出这么多粮食,那么一定做好了我们拿不出的准备,也就是说,他们很有可能已经调集好军队,等着我们进攻。所以当务之急,是尽快整兵,迎击中城,最好把主导权抢回来。” 她娓娓道来,清脆悦耳,条理分明,完全符合中庸之道,却并非废话;抒发自己的看法之余,也捧了在场每个人;让人感受到她的能力,又不至于心存忌惮,堪称完美。 罗兰眼底闪过赞叹的光芒,赞的是她的才华,叹的也是她的才华。 “大人,满愿师小姐的话,深得我等之心,请将防卫中城的重责大任‘交’予属下,属下必不辱命!” 跪下请示的是艾德娜的副官,红之军团副团长拉夏尔,身高两米,是个仪表堂堂的巨汉,嗓音也是符合外表的粗豪,中气十足。 罗兰微笑道:“不用这么急,情报部的消息还没出来,这个任务的关键是敌情的搜集。一旦开战,这里除了你没人能胜任这个位子,艾德娜是我的随‘侍’武官,到时就看你表现了。” “是!”巨汉‘激’动地埋首行礼。茶发少‘女’却投来疑‘惑’的一瞥,听出金发青年纯粹在敷衍,压根没有派拉夏尔上阵的意思。 难道他另有打算?也对,硬碰硬从来不是他的作风。不过…… 国务尚书也听出主君的言下之意,不过他以为罗兰是担心勇猛有余智慧却不足的拉夏尔对付不了拉克西丝,于是建议道:“天气转凉,北地已是冰雪之季,蛮族的攻势应当会减缓,不如让伊芙将军带一部分‘精’锐回来,取胜的机会也大些,如何?” “不妥!”拉夏尔大声反驳,“蛮人耐寒,起码得等到下个月才能完全放心,而且伊芙将军是所有北地将兵的主心骨,他一走,军情必定不稳!” 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怕自己的功劳被抢。不少文官暗暗撇嘴。 罗兰倒是不以为意,相较表面不动声‘色’,肚子里九曲十八弯的人,他还是比较喜欢拉夏尔这种心思一目了然的人,这也是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城府甚深的人。 “嗯,拉夏尔说的有道理;况且这里距离绝境长城有万里之遥,往来不易,还是由他负责防守任务——法利恩,你出去宣布大家的讨论成果;艾德娜,你协助宪兵部长恢复街上的秩序。” 大神官和随‘侍’武官应了一声,并肩离开大厅。 “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接下来‘交’给情报部,其他还有什么事?” 本来节日期间不用上朝,拜突发事件所赐,众臣才齐聚一堂。但他们深受主君决不‘浪’费的理念熏陶,没事也硬是找点事出来,你下我上,汇报得起劲。大约十一点,罗兰宣布退朝,起身朝大‘门’走去。 “冰宿,你随我来。” 走到‘门’边,他转过头,对正和众臣笑脸寒暄的茶发少‘女’道。后者向僚友们点头为礼,跟在他后面。 ****** 一关上办公室的‘门’,冰宿就卸下恭谨的外衣,劈头道:“你是故意的!” “什么?”罗兰装傻。 “故意不让我和大家搞好关系。” 罗兰端出万人‘迷’的微笑,柔声道:“你误会了,我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分配的事,和你同一批的考生都已经上任了。” 冰宿以一声冷哼表达对他拙劣谎言的轻蔑。 装作没听见,罗兰走到桌后坐下,找出她的考卷,刻意用公式化的口‘吻’道:“看你的成绩,无论分到哪儿相信都会有番不错的作为,不过你自己想以哪个职位为目标?” “内阁书记***。”冰宿斩钉截铁地道。 书记虽然不是很高的职位,却是最有发展前途的职位,升到二等书记可以成为罗兰的近‘侍’;三等相当于秘书官;若到了四等,就是内阁书记***,地位之高仅次于国务尚书。 金发青年没有意外,正要说话,响起敲‘门’声,大神官和随‘侍’武官一前一后走进来。 “冰宿,你太‘棒’了!头一次上朝就表现得那么好!”艾德娜竖起大姆指,神情既高兴又钦佩。法利恩却脸含责怪,对罗兰道:“大人,你怎么不让冰宿小姐和大家多聊一会儿?新官上任,打好人际关系最重要了。” 冰宿又哼了声。 “怎么了,他欺负你?”从她的语气中领悟到不悦的讯息,艾德娜立即朝主君投去两道杀人死光,火力之强,几乎令罗兰的身体冒出青烟。 “大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虽然这几天你因为冰宿小姐忙着备考没空理你寂寞得要命,也不能这么急躁啊。”法利恩往另一个方向理解,同时揭主君的疮疤。 罗兰满脸通红,无意识地将手里的考卷‘揉’成一团。冰宿也心跳加速,但比起羞涩,她更多的是惊讶:“不会吧,你几岁了,还像个没谈过恋爱的‘毛’头小子一样。” “冰宿!!” 法利恩绽开圣洁的笑容:“冰宿小姐,你真是犀利,一眼就看出大人‘没谈过恋爱’,你可是他的初恋情人。”大人啊大人,平时受尽你的调侃,今日终于轮到我反击了,这就叫十年风水轮流转。 艾德娜也落井下石:“再告诉你件趣事,在和美洛达公主结婚时,他还是标准的童子‘鸡’一只。二十岁的大男人耶!当时团里每个人都怀疑他是***,为了掩饰才结婚的。” “……”罗兰全身发抖,强忍将这两个家伙丢出房间的冲动。 “我也是头一次谈恋爱。”见心上人实在困窘得不行了,冰宿不忍地解围。 “冰宿小姐,你没谈过恋爱是很正常的事,你才十七岁。”法利恩特别强调“十七”两个字。艾德娜心有灵犀地接口:“是啊,老实说,要不是你自愿,大人真有老牛吃嫩草、残害民族幼苗的嫌疑。” “你们两个够了没啊!” 罗兰终于忍不住咆哮,法利恩和艾德娜不约而同地吐吐舌,闭上嘴巴。 喘了会儿粗气,罗兰才想起有比大吼大叫更聪明的应对,就是把话题转到公事上去:“你们认为中城会采取什么战术?” 可怜的大人,谈恋爱果然令他的智力退化了,竟然用这么生硬的方法扭转颓势,看来今后还有得好捉‘弄’他。法利恩和艾德娜暗暗摇头。 也许智商同样降低了,冰宿答道:“我对中城的情况不了解,不过你的为人我是清楚的——你是不是不打算正面迎战卡萨兰军?” “必要的防范措施我会做的,你放心。”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罗兰微笑。冰宿松了口气。 “别谈这些扫兴的事啦!冰宿,我带你上街刷一顿,好好庆祝你当官!”艾德娜兴高采烈地道,蓦地击了下掌,“对了!干脆把我秘书官的职务给你,你一定能做好的!” “嗯,不过以你的资质,当‘侍’卫也不错,顶多十年就可以升上‘侍’卫总长,保护大人了。”法利恩也诚挚地建议。 “谢谢,我个人是比较希望成为书记,就看罗兰同不同意。” 被三人注目的金发青年沉‘吟’片刻,道: “你去财务部吧。” 法利恩和艾德娜‘露’出诧异的表情,冰宿默默点了点头。 ****** “原来是这样。” 晚间的魔法课上,大神官从学生口中得知主君行为失常的原因,叹了口气,“大人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有屁个道理!我早就有觉悟了,用得着他多管闲事、多此一举!” “不能这么说,你们俩是恋人啊。” 冰宿搁下羽‘毛’笔,皱眉道:“恋人就可以任意干涉对方的事,甚至不让对方走自己想走的路吗?” “不然怎么叫恋人呢?”法利恩笑道,“大人现在是全世界最有资格干涉你的人。同样的,你也可以以爱为名,要求他做你想要他做的事。不过,你的立场比大人薄弱太多,恐怕指使不动他。” “我就在气他这一点。”冰宿咬牙切齿,“胜之不武,卑鄙!” “呵呵,不用生气,冰宿小姐,我们都站在你这边,一定会协助你,把局面扳回来的。”法利恩笑得像个慈悲为怀的圣人,但天知道,他纯洁无暇的表皮下包藏着一颗怎样的祸心。 不愧是兄弟,都是脸上开‘花’,肚里搞鬼。冰宿侧目。 法利恩突然收起笑意,用一种凝重的口‘吻’道:“冰宿小姐,大人是很有野心的。” “我知道。”听出他言下之意,冰宿也回以严肃的神情。 “这就好。”观察了她一阵,大神官徐徐绽开一个灿烂华美,却让人感到莫名寒意的笑容,“若是冰宿小姐不明白,或是明白了却没觉悟的话,我会很伤脑筋的。” 这家伙……饶是以冰宿的冷静,也被那双暗褐‘色’的眼眸‘射’出的凌厉杀气震慑了数秒,手心出汗。 果然是罗兰手上最脏的棋子。 “我曾经差点害死过大人。” “!”冰宿从淡淡的恐惧中惊醒,瞪大眼注视对方。法利恩一手支颊,偏头打量窗外几株开得正‘艳’的夹竹桃,眼底也浮起如那大红的‘花’朵般‘阴’柔的毒素:“我那时还没接手暗影的工作,天真得很,觉得孤家寡人的大人好可怜,又成天被艾德娜那种凶婆娘欺负,就暗地里找可以让他放松心情的‘女’‘性’。本来艾‘露’贝尔最适合,可惜她心里有人了,我只好另外找,最后我选了个看上去最文静柔弱的‘女’子,献给大人。” “大人虽然不喜欢她,但碍于我的请求,还是收了她当‘侍’‘女’。结果头一天上班,那个‘女’人就行刺大人,原来她是旧王室的余党。” “……” 褐发青年冷笑出声:“我亲手把她投进魔兽笼里,看着她被撕裂,啃尽,同时也是埋葬我的天真。从这件事我得到教训:表象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尤其是‘女’人的表象。我又没大人那么犀利的眼光,看不出美丽皮相下的是真心还是假意,干脆把‘女’人分为大人的敌人或工具省事。当然,艾德娜她们例外。” “你的观点太极端了。”冰宿评价,泰然自若地捧起茶杯,啜了一口。 “是啊。”法利恩调回视线,靠向椅背,‘露’出会心的微笑:“但冰宿小姐不也是个极端的人?我还记得那天你在空浮舟上说的话。” 冰宿眼神一黯,自嘲地道:“可惜我还是成为了他的棋子。” “棋子?别开玩笑了!你哪是棋子,夫人那种才是。”法利恩嗤笑。 “那你呢?” “我也不是。”大神官迎视少‘女’锐利的目光,坦然一笑,“什么叫棋子?棋子就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工具,你我是吗?冰宿小姐,别对自己没信心,大人没你想象的那么冷酷。事实上,作为上位者,他是太温柔了。我也是最近才明白,他面上冷酷,嘴上强硬,其实心肠比谁都软,所以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他是为了不舍弃我们而舍弃了自己。” [那一刻我发誓,就算要当一个最卑劣、最无耻的小人,我也绝不再让死神夺走我身边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想起当日在海上要塞的情景,冰宿险些端不稳手中的杯子。 “那个傻瓜。”颤抖的低语从她的‘唇’间逸出。 “的确是。”法利恩笑意加深,直视对方的双眼,诚恳地道,“大人是真心爱你的,冰宿小姐。你没有发觉,和你在一起的大人,才是真正的他?”冰宿满面飞红,不觉别开视线:“发觉了,但我不认为他爱我,我是这么无趣的‘女’人。” “真是的,你怎么这么没自信呢?如果不是你而是夫人被大人看上,那么即使会被大卸八块,我也会杀了她。因为她只会拖大人的后‘腿’而已。甚至,像那个被我投入兽笼的‘女’人,被人利用谋害大人。所以,我真的很庆幸是你,冰宿小姐。” 茶发少‘女’已经连耳根也通通红,举起只手示意打住。 “够了,我明白了,你别再说了。”再说下去她会爆血管。 “是。”法利恩恭敬应声,上扬的‘唇’角却泄‘露’了不良的居心。冰宿看得一阵恼火。 改天一定要和罗兰一起撮合这个臭小子和艾德娜,然后狠狠糗回来! 尚不知大难临头的大神官摊开面前的书本,用施恩的口气道:“好吧,闲话就说到这里,我们继续上课。今后你学习的时间会少很多,必须珍惜每分每秒。” “对了,怎么又变成你教我?艾‘露’贝尔呢?”前些日子罗兰突然指定魔导团团长代课,冰宿还以为是针对艾德娜的武技课所做的安排,可是现在她霜恸还没用顺手,为什么就换人了? “因为我已经准备好贤者考试的内容,就等主考官宣布日期。” 冰宿愣了愣:“你要考贤者?”法利恩也很诧异:“大人没跟你说?” 经他提醒,冰宿才想起金发青年曾说过此事,但那时她正惊讶他态度的幡然改变,压根没听进去。 “他说过,我忘了——你有把握吗?” “必胜。” 被逗笑的东城满愿师难得轻快地道:“那我就叫艾德娜暂缓庆祝,等你考完了,办个两人份的宴席。”褐发青年也绽开笑靥:“真是的,大人那么多好地方你不学,怎么就学了他的吝啬呢?” “因为我现在是财务部的官员,怪他吧。” “哈哈哈……” 窗外,金红的夕阳正沉入地平线,辉映着妖‘艳’的‘花’朵,竟也反‘射’出柔和的光彩。 ****** “满愿师小姐,埃特拉满愿师来访。” 听见‘侍’‘女’的通报,正趁午休时间整理帐本的冰宿皱眉道:“告诉她我没空。” 岂料‘侍’‘女’并未退下,依旧低着头汇报:“邱玲小姐说,她今天不是来找您聊天的,是借图书馆一用。” “图书馆?”冰宿一怔,终于停笔转过头,“有说借什么书吗?” “没有。” 冰宿沉‘吟’。埃特拉的藏书虽不及伊维尔伦丰富,也算相当齐全,如果是找一般的书,根本不用专程来这里,除非找年代比较久远的书或***…… 尽管被挑起了好奇心,但半途而废不是冰宿的作风,所以她还是打消了亲身一探的念头,挥手道:“带她去吧。” 上完班,冰宿才夹着帐本朝图书馆走去。穿过树木疏朗的庭院,一座占地宽广的方形建筑完整地出现在视野里,长长的石阶上人来人往,大多穿着官服,也有一些‘侍’者。与其他四城不同,伊维尔伦的教育是全民普及的。 甫进‘门’,一股‘混’杂着人气的书卷味道就扑面而来。大厅的两侧是排列整齐的长桌,中间是四排书架,高度直达天‘花’板。冰宿没有询问管理员,径直走向内室,这座图书馆她来过几次,大致的架构心里有数。总共六个书室里,只有一间存放着特殊人员才能阅读的珍贵书籍,邱玲应该就在那里。 一路上,擦肩而过的行人都朝她点头为礼,冰宿也回以礼貌的笑容。 通向目的地的走廊有‘侍’卫把守,当然他们什么也没说就放行了。推开书室的‘门’,厚重的尘味扑鼻而来,冰宿差点打了个喷嚏。轻蹙了下眉,她走进室内,扫视了一圈,没看到半个人影,正要一个书架一个书架找,左首响起脚步声,一个脑袋探出来:“冰宿!” 茶发少‘女’还来不及开口,扎着两根马尾的少‘女’就一个箭步窜到她面前,漾开喜悦的笑容:“你下班啦?” “嗯。”冰宿目光下移,见对方两手空空,不禁问道,“你在这儿看什么书?” “呃,魔法方面的书啦。”邱玲尴尬一笑,搔了搔头。没有忽略她微小的停顿,冰宿眯起眼:“这里的书可是不能借出去的。” “我知道,我只是看看。” “看看也不行,这里随便哪本魔法书都有十段以上,连我都看不懂,别说你了。”冰宿的神情逐渐凝重,审视对方的小脸,“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抵抗不了她的魄力,邱玲别开眼,踌躇半晌,道:“冰宿,你听过红龙骑士团长这个人吗?” “听过,怎么了?” “……他是个变态。” 冰宿猛然一震,冲口道:“他欺负你!?”嗓‘门’之大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邱玲更被骇退半步,摆手道:“没有、没有,他只是威胁过我,没有实际——”冰宿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心念电转,恍然大悟:“你想学可以偷偷结果他的魔法?” “不是啦。”邱玲哭笑不得,“凭我这块料,哪学得会那种魔法。我是想保护史汀老师。”说到最后一句,她的语气十分温柔。 “赛雷尔史汀?他哪用得着你保护。” 尽管早已习惯对方的冷言冷语,邱玲还是被刺得心汩汩流血,苦笑道:“我知道,但我还是想保护他,尽我所能。” “尽你所能也没用。” “努力总没错,而且,冰宿不也有这样的心情?”邱玲微笑,一向清澈的眸此刻竟然深不见底。冰宿一窒,沉默下来。 邱玲上前一步,执起她的手,诚恳地道:“冰宿,虽然对不起朵琳姐姐,我还是决定站在你这边。只是,不要破坏罗兰城主和朵琳姐姐,他们是真心相爱的。” “……”这回轮到冰宿哭笑不得,不过她当然不会说出真相,点头敷衍了事。 “太好了,我真担心你想不开。”邱玲松了口长气,随即一脸义薄云天地拍打‘胸’脯,“有什么烦恼就找我!第三者也没关系,我也是师生恋,大家都是身陷爱河的同伴,就让我们共同努力,给罗兰城主和史汀老师幸福吧!” 懒得搭理她的自说自话,冰宿恢复冷淡的态度,重拾先前的话题:“你想用什么法子保护赛雷尔史汀?别告诉我是用一命换一命的方法。”她丝毫不认为自己在杞人忧天,以这个同学的单纯和演了过多悲剧陶冶出的‘浪’漫劲,很有可能做出这种蠢事。 “不会的,我会小心行事。” 果然!“小心有什么用,量力才对!一旦发动超过能力限度的魔法,不管多么小心,也绝对是爆体而亡的下场!你以为你死后,史汀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邱玲浮起落寞的笑容:“在史汀老师眼里,我不过是个可爱的学生,他不会因为我死了就活不下去的。”冰宿白眼一翻:“学生也好,情人也罢,有谁被人以生命拯救还能无动于衷的?”这家伙真是蠢得跟猪没两样! “冰宿,你多虑了啦,我不会寻死的,我保证。” 冰宿压根不信,挥手道:“得了,我会帮你解决道格拉斯,你别再胡搞了。”邱玲以异样的眼神注视她:“冰宿,你怎么能这么轻松地说出要人命的话?” “你不也是?如果道格拉斯威胁到史汀的生命安全,我就不信你不想杀他。”冰宿一阵不悦,心道:好心没好报! “我不想!”邱玲大声道,带着一丝惊恐,“我并不想杀道格拉斯团长,我只是想保护史汀老师而已。”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声如蚊呐。 冰宿本是随口说说,看到她的反应反而呆住了:“你真的想杀他……?” 邱玲默然,过了一会儿,大滴泪水从她眼眶里滚落下来。 “我不想,真的不想……可是,在听说道格拉斯团长身受重伤时,我觉得很高兴,想这样史汀老师就不会有危险了,还…还祈祷他就那么死掉……而在听到他痊愈的消息时,又失望得不得了……我好害怕,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冰宿看着她哭泣的模样,没涌出满腔同情,只有无可奈何。 “真是温室‘花’朵。人都有‘阴’暗的一面,何必惧怕它?” “我不要!我讨厌这个样子!” “那就放弃你的史汀老师,滚回地球去。”冰宿不耐烦地道,“鱼与熊掌岂可皆得?你既想保持你的纯洁天‘性’,又想保护他,这怎么可能!光是待在他身边,就要目睹许多丑恶的事,如果忍受不了,就趁早回去,别再说些任‘性’的话!” 严厉的话语宛如一桶冰水从头浇下,邱玲定了定神,擦拭眼泪。 “我会回去的,但是要等确定史汀老师不会有事。”她缓缓整理思绪,“我也不想杀人,一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这家伙怎么说不通啊!冰宿火大得想找根榔头敲开对方的脑袋看看里面的神经是不是没有褶皱的。 “对不起,冰宿,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可是我不想变得更讨厌,就算代价是我的生命,我也甘愿。”说着,邱玲奔出房间,不给对方一点劝说的机会。 老天!她真当自己是悲剧‘女’主角了?冰宿目瞪口呆,回过神后,她踩着重重的脚步来到邱玲刚才查阅的书架前,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浏览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一只骨架修长的大手按在她点着书名的指尖上方,同时一个熟悉的清冽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你什么时候对召唤术感兴趣了?” “你——”冰宿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真的很像鬼!” “喂。” 被恋人评价为鬼怪的伊维尔伦城主苦笑,随即蹙起眉,关怀地问道:“怎么了?你心情不好?” “还不是因为邱玲那个蠢蛋!” “邱玲小姐?她怎么了?” 冰宿气咻咻地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罗兰听罢,笑得站不稳,斜倚在书架上。 “哈哈哈……你的心情我理解,不过邱玲小姐是直线思考的人,做出这个决定完全不奇怪。” “我看她根本疯了!” “不能这么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我一样理智,何况恋爱中的男‘女’。”罗兰‘揉’‘揉’她的秀发,眼神是近乎宠溺的包容,“我会叫人看着邱玲小姐,你放心。”冰宿脸颊泛红,低声道:“谢谢。” “跟我还客气。今天怎么样?工作多吗?” “还好。” “那,有没有空和我一起吃晚饭?”金发青年期待地道,茶发少‘女’瞥了他一眼:“你做我就陪。” “当然是我做了!食材和烹具都买好了!”罗兰雀跃不已,一派“家庭主夫”的架势,“你想吃什么?” “随便。” “喂喂,你这样要我怎么做?” “我想不出,只好随便,反正只要是你做的,一定好吃。” 罗兰开心得差点飞上天,以往战场上的胜利,或者政治上的成就,都没有茶发少‘女’这样一句浅浅的赞扬令他感觉欣喜。 “对了,冰宿,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茶发少‘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突然出现的黑发青年吓了一跳。对方也一脸惊讶地瞅着金发青年:“罗兰……” “没事,她就是我喜欢的‘女’孩,叫冰宿。” “咦!就是她啊!”黑龙王好奇地打量茶发少‘女’,半晌才想起自我介绍,“啊,我是罗兰的义父,全名是巴哈姆斯,不过你叫我暮就行了。” “你是龙族吧?”冰宿没听过三首龙的大名,只从瞳仁看出他的种族。巴哈姆斯点点头。 “是他的义父?”少‘女’扫视青年,“你认识的异族可真多。” “这个是自己粘上来的。” “喂喂,罗兰……”巴哈姆斯‘露’出伤心的表情。基于反‘射’动作,罗兰‘摸’了‘摸’他的头。黑龙王立刻转忧为喜。 真是义父和义子?怎么我瞧着像主人和宠物?冰宿纳闷。 “啊!差点忘了。”巴哈姆斯突然弹了下手指,念出简单的咒文,“以黑龙王之名,无序的空间打开。” 话音刚落,伴随强大的违合感,空间豁然爆开,金银财宝喷涌而出,压在三人头顶,转瞬将他们埋住。 三秒钟后,一道蓝光‘射’出,将珠宝四散弹飞。 “暮!!!” 金发青年的怒吼震撼了整间书室。 “对不起对不起。”黑龙王满身狼狈地从一堆金币上爬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有这么多,很多年没数了……” “你没事拿这些玩意儿出来干嘛!?”罗兰一边担心地检视冰宿有无脑震‘荡’,一边踹了他一脚。 “因为麦先说……” “行了!你给我回去!晚上我再来收拾你!” 虽然委屈,巴哈姆斯还是乖乖回到青年的影子里。如果他来得及把下半句“人类的公公见了媳‘妇’要送见面礼”说出来,想必罗兰就不会赶人,而是傻笑着邀请他这个“公公”参加烛光晚宴了吧,运气实在不好。 “冰宿,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只是砸了个大包。”冰宿放下按着后脑勺的手,摇头甩去晕旋感,想起巴哈姆斯之前的咒语,讶道,“堂堂黑龙王怎么会成为你的义父?” “他被封印在[龙眠]…一把剑里,恰巧被我得到。”罗兰‘摸’了‘摸’她的伤处。 不痛了?冰宿一怔。 “抱歉,他总是冒冒失失的,但心地不坏,不像历史书上说的,是一条邪恶而凶残的龙。”罗兰自觉刚才说得太过分,决定待会儿做几桶绿豆糕出来,安慰义父受创的心灵。 “你还有别的亲人吗?”冰宿明知故问。 “有。”罗兰一笑,环住她的腰,“我还有个弟弟,一个独角兽义子,一个师父,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少‘女’心情一阵‘激’‘荡’。青年这席话等于将自己的心摊在她面前,叫她如何不感动? “我师父脾气很古怪,也很邪气,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免得被吓到。不过你是我选择的伴侣,他一定会欢迎你的。至于莫西菲斯,就是我刚刚说的独角兽,他开始时会有点怕生,但熟悉后,就会很腻着你了。我的弟弟……”罗兰顿了顿,“叫法利恩罗塞。” “我知道。” “咦?” “那天——”冰宿红着脸垂下头,“在‘花’园里偷听的人是我。” 罗兰愣了会儿,笑着拉近她:“好家伙!我真的被你骗过去了!” “我的演技不错吧?”冰宿也绽开笑容,环住他的颈项,感觉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贴近眼前的人。 “‘棒’极了!” 本来坐在钱堆上谈恋爱是非常没有‘浪’漫情调的行为,但两人谁也不在乎。 “对了,冰宿,这给你。”罗兰蓦地松开手臂,将一样小小的物事放在对方的掌心。那是个钥匙形状的挂件,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做的,像木雕一般‘色’泽沉厚,却又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光芒。 茶发少‘女’低头端详:“这是什么?钥匙?” “护身符。” “我没感觉到魔力啊。”在冰宿的认知里,护身符就等同魔道具。罗兰微笑道:“这不是魔法道具,是比魔法道具更可靠的护符。” “哦。”冰宿毫不犹豫地将钥匙挂在颈上,道,“肚子饿死了,去吃饭吧。” “好。” 过了一会儿。 “你在干嘛?” “当然是把这些搬到城库去了。暮那家伙,以前团里资金紧缺时就不见他拿钱出来。” ****** 次日清晨,金发青年正在整理早朝需要的资料,听见黑龙王喜悦的喊声:《罗兰!快看外面!》 (暮?) 罗兰诧异抬首,不及询问,房‘门’就被推开,一个‘侍’卫满头大汗地跑进来,叫道:“大人,您快来!” 宫殿前面的广场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惟独空出的中央静立着一头模样似马、额头长角的奇特生物。在场没有人见过它,却都知道它的身份。如此圣洁的气质,高贵的仪态,还有最具标志‘性’的独角——再猜不出才是怪事。他们只想不通:为什么传说中十分讨厌人类的独角兽会来到充斥着人类的伊维尔伦王宫? 一看到那被人群包围的雪白身影,刚踏出大‘门’的罗兰倒‘抽’一口凉气,踉跄后退。见状,跟在他左右的法利恩和艾德娜大为惊讶。 “罗兰。” 轻柔而颤抖的呼唤从独角兽口中逸出。鼎沸的人声刹时止息,人人的目光集中在金发青年身上。 “你、你……”罗兰好容易克制住动摇的心情,冲口道,“回去!” “我才刚来,你就赶我回去,太无情了吧。”莫西菲斯的态度自始至终十分冷静。与之相反,罗兰的反应就只能用慌张甚至恐惧形容了。 “你根本不能待在这里!” 独角兽缓步上前,顺应他的动作,前面的人‘潮’朝两旁退去。 “莫西菲斯!”罗兰几乎是哀求了。 没有理会,一言不发地走到他面前,莫西菲斯才用和那双湖‘色’眼眸一样澄净的声音道: “我已经走到了这么近的距离,你还不明白吗?” 罗兰全身剧震,失声道:“你——” “是的。” “笨蛋!”这下罗兰是真的抓狂了,“师父居然会答应你这种事!不,你居然要求他做这种事!你忘了?你已经是世上最后一只独角兽了!?” “我只知道,我无法不来见你。”莫西菲斯凝视他,一字一字道。 言语传递而来的深切思念粉碎了心墙,青年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在‘迷’雾森林度过的日日夜夜,独角兽成长的每个片断。从他两个手掌就可以捧住;到必须双臂抱着走;再到和他的腰齐平;然后是分别时,已经到他的‘胸’口,却还稚嫩一如婴儿的纯洁圣兽…… “傻瓜。” 再也抑制不住如泉涌出的情感,罗兰紧紧抱住莫西菲斯。一黑一白,在这刹那成为永恒的传奇。 ****** 伊维尔伦城主与独角兽见面的隔天,位于中城卡萨兰北方边境的西芙利村发生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事故。 红瓦白墙的屋舍在冲天火光中化为一堆废墟,爆炸声震耳‘欲’聋,奇的是四散飞溅的破片像撞到什么东西似地纷纷掉落,就连目睹这幕光景匆忙赶来的村民也被挡在了外面。 然而不一会儿,结界消失,悴不及防的众人跌了个趑趄。悟出其中的意义,村民们大呼小叫,冲过去翻找起来。好容易,从废墟里拉出被横梁砸得晕过去的屋主。 “神官。” 闻讯赶来的警备队长气得七窍生烟,一把拎起友人的领口暴吼,“要我说多少次,心神不宁就不要实验魔法啊!!!” “可是——”神官捂住被震得嗡嗡作响的双耳,用全身的力气吼回去,“不做点事,我会疯掉啊!” “那你就疯吧!” “太…太过分了……” 艾瑞克松开手:“总比你害人害己好。” “我哪有害人,我布了结界。” “你每炸一次,大伙儿就得给你重建一次,还说没给人给添麻烦?” 神官的气焰迅速消退,脸上也浮起内疚之情:“对不起,下次我会用石化魔法把房子加固,这样就不会轻易烧起来或爆炸了。” 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搞清楚问题的重点啊?艾瑞克抚额长叹,再看某人已好了伤疤忘了痛地煮起红茶来,更是涌起狂扁的冲动 。 “你啊。”他盘膝坐下,抢过对方手里的锡壶,因为神官烧水肯定会干,而且他泡的茶没人喝得下去,“打算这样子到何时?” “一两年吧,杨阳他们最晚后年也该回来了。”神官将友人搭的炉灶用火球点燃。 “那以后呢?昭霆和杨阳回去故乡以后?” 沉默。好半晌,神官垂下头,让一头银发遮掩脸上的表情,“还是这样子过咯。” “那你趁早走吧!我们可受不了成天给你盖房子!”得到出乎意料的窝囊答案,艾瑞克竖眉。 “没关系啦,艾里,马上就要开始储备冬粮,到时我就没空胡思‘乱’想了。”神官绽开灿烂的笑容,既是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 这小子果然没有搞清楚问题的重点。艾瑞克磨牙,却无法出言责备。眼前的人是初次恋爱,当然只会用这种笨拙的方法缓解相思病的症状。 这时,水壶发出噗噗的声响,艾瑞克连忙扑熄火头,倒了一杯给友人。 “比耶拉姆泡的难喝。”啜了一口,神官皱眉。 “但肯定比你泡的好喝!”艾瑞克捶了他一拳,“对了,前几天怎么没见你‘乱’搞研究?”安安分分地待在书室里,害他还以为这个朋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啊!”神官一拍额头,紧张地问道,“艾里,今天几号?” “26号,干嘛?” 神官松了口气,放下茶杯,转头冲向废墟,埋头翻找,翻了半天才想起自己会魔法,念出寻找物品的咒文,一只金属盒应声飞起,落在他掌心。 “艾里,我出去一下!有事用这个叫我!”抛给友人一块传讯水晶,银发青年飞也似地奔出村子。 “哎……”警备队长愣愣地瞧着他的背影眨眼不见,突然视野一‘花’,定睛一看,原来是条蓝影,跳跃着追向远去的人。 雷奇?它没事吗?也对,有那种主子,没点本事哪能活到今天。 ****** 覆盖着红石山脉的桦树林已脱落了大半,显得十分萧瑟。踩着一地枯叶,神官不流一滴汗地爬上半山腰,四下看了看,唤道:“雪儿!雪儿!” 没等他叫第三声,身披灰袍的东城密探就静静出现,用意外的目光打量他。 “雪儿!”神官高兴地走向她。 “今天怎么主动来找我?你不是避我如蛇蝎吗?” “呃,那个……”神官尴尬停步,秀丽的脸庞涨得通红,“抱歉。” 雪‘露’特打鼻腔哼出不悦。担心银发青年的伤势,她曾特地前去探望,不料病人看见她的第一反应,是连滚带爬躲到衣橱后面,还用防备***变态的眼光瞅着她。 “可是,谁叫你莫名其妙对我做那种事嘛!” 莫名其妙?这回雪‘露’特眼中不是冒出火‘花’,而是‘射’出了杀气。 他以为她是莫名其妙‘吻’他!? “不是吗?”神官看出她的变化,搔了搔头,“那…你是想憋死我?”说到这里,他的神‘色’登时垮下来:“雪儿,你不是原谅我了?” “……” 冷静!我得冷静!雪‘露’特扶着树干,努力调匀呼吸,以免怒气冲破理智的栅栏,控制不住将眼前的人用钢线绞成‘肉’酱。 冷静点,我不是早就知道了么,这家伙有多迟钝!只能慢慢来,不能急躁。如果我现在告诉他真相,只会像上次一样造成反效果。 做好心理建设,雪‘露’特恢复冷然的表情,转过身来:“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雪儿~~~” “我原谅你了啦!” 神官这才重拾欢颜,三步并两步走到她面前,递出金属盒:“生日快乐!” 紫发少‘女’呆了半晌,才红着脸接过礼物,感到心里暖洋洋的。 “打开看看,是我亲手做的!”见她捧着不动,神官焦急起来,催促道。 “不会是恶作剧吧?”雪‘露’特怀疑地盯着盒子,想起以前每逢生日,银发青年都送胡椒炸弹之类的东西给她。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觉得还幼稚得很。雪‘露’特睨了他一眼,打开盒盖。 深红‘色’的绒布上,一只秘银制的手环端端正正地摆放着。环身被刻成葡萄枝的形状,缀以碎钻般的红‘色’镶石,图案‘逼’真,仿佛真正的植物,可见雕刻者的匠心和手艺。 “这是……真红火焰!” 雪‘露’特瞪视那几颗红宝石,倒‘抽’一口凉气。 没料到是这样的反应,神官愣了愣:“咦,你认识啊?” “索莱顿!这是哪找来的?” “煌丹的湖……喂!你去哪里?” 目送转身匆匆忙忙跑走的青梅竹马,神官呆若木‘鸡’,良久才回过神,沮丧地自言自语:“真是的,好歹也夸一句嘛,做了好几天的……” ****** 遥远的‘迷’雾森林里,有一双眼睛,正透过镜子,观察这一幕。 “哎呀呀,我还没控制他,他就把东西给她了,罗兰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呢。” 帕西斯跷着二朗‘腿’坐在湖心的古迹上,白皙修长的食指轻挥,和他有着相同容姿的青年就从镜面上隐去,换成紫发少‘女’的身影。这时,他身后响起一个属于少年的嗓音: “你又想控制他?” “啊,小雷!”银发青年转过头,秀丽的脸上是真真切切的欢喜。 小雷——人形的雷奇态度是和他相反的冷漠,淡黄的眸子写着不悦:“虽然是你的分身,但他已经是个独立的个体了,你不要老是控制他行不行。” “嘁!我连婴儿都可以毫不在意地踩扁了,控制自己的分身算什么。”帕西斯嗤之以鼻,“何况他本来就是我造的,我爱怎么用他就怎么用他。”雷奇抿嘴不语,神情敢怒而不敢言。 “好啦好啦,看在你的面子,我尽量少控制他就是。”摆摆手,帕西斯回过头,绽开孩子般快活的笑容,语气也充满跳跃感,“小雷小雷,帮我泡茶,我要欣赏美人,有杯茶在手会更有气氛。” 雷奇瞥了镜子一眼,诧异地挑眉:“你说的美人,就是指她?” “对啊!长得很像罗莎米亚吧?” “你竟然还记得那个被你‘奸’杀的‘女’人。”雷奇轻嘲。 “要忘了她可不容易呢,滋味那么‘棒’的‘女’人。”帕西斯依然纯洁地笑着,斜睨宠物的碧眸却渗入一丝邪气,“小雷,你在怪我?” “我不怪你,该怪你的是你自己。” “哈!就因为她死在我面前?”帕西斯随手一挥,悬浮在他身前的水晶镜就碎成千万片,猖狂的笑意宛如黑暗的羽翼,在那张秀丽皎洁的面容上挥洒开来,“告诉你!就算她再惨一万倍,我也不会有任何愧疚!因为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有罪的是她父亲,不是她!”雷奇的嗓‘门’也大起来。 “这就是她的罪。”帕西斯声音一沉,却轻易镇住雷奇的气势。 良久,蓝发少年才挣脱无形的束缚,叹了口长气。 “要是知道你用这种方式为他复仇,肖恩先生一定会哭死的。” “哎呀,我又不会让他知道。”帕西斯笑起来,非常清澈也非常愉快的笑声,与他干净的长相十分般配,让人无法想象藏在这个皮相下的是怎样一个灵魂。 雷奇困‘惑’地注视他:“为什么明明邪恶到骨子里的你,能笑得如此善良无邪?” “这就是功力了。”帕西斯抬头‘挺’‘胸’,一副跩样,“为了不让肖恩师父发现我俩的本‘性’,我和菲莉西亚一直在钻研笑容的技术;为了悄悄干掉在暗地里搞鬼想陷害他的人,这也是必要的手段,所以即使心里打着杀人放火的主意,我们照样能笑得比圣母还慈祥。” “原来如此,受教了。”雷奇一边想着如果肖恩知道这些事实绝对会撞墙,一边无力地道。 “不用客气,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帕西斯被捧得心情很好,也只有他会视“邪恶”一词为赞美。 “你喜欢杨阳小姐吗?” “小雷,你怎么会问这么蠢的问题。”帕西斯惊讶地睁大眼,“她是分身喜欢的人,又不是我喜欢的人。”雷奇也瞠目结舌:“你不喜欢她!?那你怎么容许你的分身抱她?” “温香软‘玉’投怀,哪个男人会推拒?” “……” “我还觉得那家伙动作太慢,换作我,早就把她压倒在地,对她了,反正她也愿意。”帕西斯想入非非,随即‘露’出不舒服的表情,摇头否决,“不行,干不下去,那么像维烈的脸……太可怕了,幸好那家伙动作慢。” 雷奇‘揉’搓太阳‘穴’,一字一字道:“我必须纠正你一个观念错误,杨阳小姐不会愿意被你的分身,她是个保守的‘女’孩。” “管她是什么样的人,与我无关。”帕西斯兴趣缺缺地道,弹了下手指,碎掉的镜子从湖面陆续飞出,拼成原样,随着清朗的咒语,平滑的镜面浮现出国王后宫的景象,“比起那种没有料的小‘女’孩,我还是比较喜欢这些,小雷……” “你的分身在叫我了,我得回去!” “……茶。” 一阵寒风吹过,衬得银发青年形单影孤的身子更为凄凉。 “小雷——你太过分了!分身叫你回你就回,我叫你做事就当耳边风,我才是你真正的主人耶!吃里爬外!” 愤怒的大喊久久回‘荡’在森林上空,惊飞栖鸟无数。 第三部 失落神殿(节二) 清澈的水面‘波’光潋滟,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无数碎钻;倒映其中的湖心古迹微微晃动,仿佛海市蜃楼般虚幻不真;岸边的白‘花’轻轻摇曳,抖落一连串晶莹的‘露’珠。 然而这样美丽的景致,被一个碎碎念的声音破坏了。 “可恶可恶,小雷那家伙,真是太过分了,居然敢给我跷跑,我都没计较他24年的旷职了,害我还得自己‘弄’吃的……啊!找到了,茶叶!” 拿着好不容易找出的茶叶罐,兴高采烈的银发青年正要往后退去,不慎抬头,后脑勺撞上柜顶。 “痛!”一手捂着伤处,帕西斯立刻迁怒到“吃里爬外”的下仆身上,“该死的小雷!这也是你害的!” 刚钻出存放杂物的木柜,只听得一声轰隆巨响,爆炸的余‘波’将他的脸孔熏得焦黑。 “哇——我的蛋糕!” 视野中映出烤箱在一团火光中四分五裂的情景,帕西斯连忙爬向碎片和碎片中一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因为地上堆满了他为了找茶叶和砂糖随手翻出来的存货。 “奇怪,我完全是照着记忆做的啊,怎么会这样?对了!一定是烤箱的问题。”毫不犹豫地撵起一搓“蛋糕”放进嘴里,帕西斯‘露’出幸福的表情,“果然,我这个天才是决不会失败的……哦呀?”正要再尝一块,他感到背后传来强劲的魔力‘波’动,不及回头,就被一声雷霆怒吼吓得差点跳起来:“师父!!!” “罗…罗兰?”帕西斯转过头,呆呆瞅着突然出现的徒弟。 伊维尔伦城主盯着他手里的东西,一字一字道:“你在干什么?” “啊,我在吃……” “果然是在吃。”罗兰抚额,随即深吸一口气,用不亚于刚才的音量吼道,“我不是告诉你很多遍不能随便捡地上的垃圾吃!!” 银发青年的眼睛刹时变成“”形。 “真是的,我一不在,就故态重萌。这些年没我在一旁管着,一定天天捡脏东西吃,吃得脸也变成脏东西,黑得跟什么似的!搞不好肚子里更凄惨,已经长虫了……” “等…等等。”帕西斯终于回过神,慌忙打断对方的数落,“这个不是垃圾,是我做的,是蛋糕!至于脸是被烟熏的!” “我知道,开个玩笑。” “……” 罗兰偏首:“报复你不经我同意就对莫西菲斯施那种法术。”帕西斯默默将蛋糕的残渣扔回地上,起身冲到他面前,吼出满腔怒火:“你这个臭小子!难得回来一趟,一见面就戏‘弄’师父吗?” “不错的见面礼吧?” “不错你个大头鬼!” “那么——”年轻的城主单膝跪下,右臂横举‘胸’前,诚挚地道,“我回来了,师父。” 诧异他郑重的态度,银发青年怔了怔,随即浮起有别于平日的笑容,俯身搭住徒弟的肩膀。 “欢迎回来,我真是快认不出你了,罗兰。” ****** 东边的古迹有个朝南的平台,清理完储藏室,罗兰就在那里摆上桌子,将做好的樱桃派、美乃滋三明治、脆仁松饼、夹心蛋糕、水果塔和巧克力慕斯一一放好,然后开始泡茶, “嗯,还是罗兰做的最好。” 细细每样都品尝了一点,帕西斯衷心赞美。 “你分身的大徒弟也很会做菜,也许比我做的还好吃。”罗兰将泡好的绿茶递给他。 “啊,我知道。”沉浸在清幽的茶香里,帕西斯漫不经心地道,“不过我没吃过,我的吃相比那家伙好看,替换的话会引起怀疑,我也不想把傀儡术用在那么无聊的地方。” “时常从地上捡东西吃的人,似乎没资格说这种话把?” “不是吃,是研究、研究!我捡的都是‘药’草,为了测试用途才吃的!” “那也不必用吃的……” “用吃的省事嘛,反正我不会死。”帕西斯挥挥手,岔开话题,“对了,今天怎么想到来看我?就为了小莫的事?” “这件事就足够我跑一趟了。”罗兰加重语气,“师父,你明知道莫西菲斯已经是最后一头独角兽了,为什么还给他施那种法术?” “我提醒过它,是它坚持——” “他坚持,你也可以坚持啊!他又没法强迫你!” 帕西斯咋了咋舌:“你说得轻松,你哪知道我的处境!自从你走后,那小子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哭,淹得湖都涨了一倍!到第三年,它不哭了,却开始用身体撞结界,幸好我发现得早!我不得不把它栓在身边,天天对它洗脑子,没想到那小子非但听不进去还嫌我唠叨,趁我不注意咬断项圈跑进森林躲起来。它‘混’得倒是不错,但我知道它从没忘了你。白天除了捕食,它所有的时间都在外头的‘迷’宫结界里转悠,想找到路出去;晚上就到你们常常玩的那块空地上睡觉,边睡边哭,看的我也不忍心。这次它来求我,代表它真的忍不下去了,要是我不答应,它肯定会跳进湖里淹死,化成幽灵去找你——你说,我能不答应吗?” 罗兰默然,眼底掠过复杂的情‘潮’,有心疼也有后悔,半晌叹了口长气。 “那么,你也不用改变他的体质吧?只要压制住天‘性’就行了。” “你舍得?压制天‘性’可是很痛的,而且不是痛一下下,是一直痛。” “……” 见徒弟一脸郁卒,帕西斯笑着摆手:“安啦,我的法术是有时限的,到时它就会变回来了。”罗兰如释重负,随即‘露’出怀疑的表情:“时限是多久?别告诉我超过莫西菲斯的寿命。” “……没超过,你真的很不可爱耶!被我玩一下会死啊!”帕西斯愤愤地道。罗兰若无其事地啜了口月桂茶:“和你一样,我喜欢玩别人却不喜欢被玩。” “真是的。”帕西斯挫败地嘟囔,起身想拿放在另一边的果酱瓶,不料头发被椅脚压住,差点仆倒,幸好及时撑住桌沿。见状,罗兰放下茶杯,讶道:“你的头发又长得这么长了?” “是啊!烦死了!”帕西斯将自己长及地面的银发拔出椅子底下。 “坐着,我帮你剪。”罗兰将果酱瓶放到他面前。 “算了,你剪短了,明天还是长回老样子。” “至少你今天能舒服点,不是吗?” 伊维尔伦城主睇来责备的一眼,起身下楼。目送他的背影,银发青年浮起得逞的笑意:“终于让你上当了。” 收回视线,他捻起一缕发丝,双眸‘射’出凛冽至极的寒芒:“我可从来没有认输过。” ****** [这一切都是你干的?为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厌倦了罢了。] ****** “……父!师父!” 帕西斯一震,思绪从过去回到现实。罗兰担心地注视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想起一些以前的事。”帕西斯淡淡一笑,视线下移,皱起眉头,“喂,那不是修树枝的剪刀吗?你要用那玩意儿帮我剪头发?” “放心,我洗干净了。”说着,罗兰就咔嚓咔嚓剪起来。不及阻止的帕西斯只好耸耸肩,继续吃喝:“小莫什么时候到你那儿的?” “昨天早上。” “那你怎么今天才来骂我?” “因为我们一直聊到早上,而且隔段时间兴师问罪效果比较好。”罗兰嘴上回答,手里也不闲着,标准的一心两用。 “喂喂,你再没大没小,当心待会儿我揍你!” “用武力威胁是最下等的做法。” “我又不是你的政敌,懒得跟你玩虚与委蛇那一套。”帕西斯拿起茶壶汲满空杯,“对了,最近大陆的形势怎么样?” 罗兰一愣,没料到印象中十足似个世外隐者的师父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不确定他是随口一问还是真的关心,叙述完后,罗兰试探了几句,让他更为惊讶的,帕西斯的回答竟句句切中要害。 年轻的伊维尔伦城主不知道,坐在他面前的人,在一千多年前是多么接近政治急流的核心,擅‘弄’权术,翻云覆雨,并和另一个人一起引发了史称“倾国之‘乱’”,‘波’及艾斯嘉大陆全境,颠覆了整个英雄王朝的大战争。 “这么说,那个元帅是想……喂,你在干嘛?”刚要说出自个儿的思考成果,帕西斯感到后头的动静有点不对,抬手一‘摸’,脸‘色’顿时沉下来。 “啊,抱歉,条件反‘射’,哈哈哈。”罗兰干笑,在他掌中的,赫然是一条已经完工的长辫,还是宫廷发式(注:参考《秀逗魔导士》里玛‘露’其娜的发型)。 幼年在流‘浪’剧团的经历,让金发青年养成看到长发就编的习惯。 “算了,就这样吧,‘挺’好看的。”拍拍对方的肩膀,罗兰坐回原位,毫不在意地喝了口变冷的茶水润嗓,“师父打算出世吗?” “啊,就在近期。” 帕西斯侧过首,眺望远方的蓝天,白皙秀丽的脸庞散发出近乎狂狷的霸气,宛如出鞘的宝剑,“闷了那么久,是该活动活动了。” 这锋芒一闪即隐,低下头时,他已恢复了纯稚的微笑:“放心,我会站在你这边。” “那种事,我才不担心。”罗兰蹙眉。 “哦呀?”帕西斯诧异,他并不认为罗兰撒谎,虽然心机深沉,这个徒弟却从不对他耍‘花’枪,“那你当初干嘛要我保证决不与你为敌?” “因为和师父作战的话,是很痛苦的事,我希望尽量避免。”罗兰垂眸,无意识地握紧茶杯,“但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我明白了,有些事是无论如何避免不了的,就像……师父的身世,我不想令您为难。” 帕西斯呆了一会儿,轻笑出声。 “傻孩子,你以为已经一把年纪的我,还会在意血缘这种东西吗?” “不在意吗?”罗兰喃喃道,浮起有所触动的神情,“被亲人背叛也被亲人效忠的我,无法对这感情下一个定义,我也没有活过超越人类寿命的岁月,体会不了你的心境,可是师父,现今世上除了德修普王家,再无其他联系你的纽带存在,你真的能够不在意吗?” “谁说没有其他纽带?你不就是?” “我只认识了你二十年,德修普王家起码有一百年以上吧?” “要比认识的时间,你的祖先远胜初代神官王。” 罗兰睁大眼,半晌才反应过来:“鲁西克城主么?”帕西斯微笑,用怀念的语气道:“是啊,我们是好朋友。” “……”现任东城城主心念电转:鲁西克福斯‘性’情多疑,称得上他朋友的,只有北南西三城的开城城主和初代圣巫‘女’,而帕西斯当然不会是其中一员,那为何—— 摇头甩去满脑子的思虑,罗兰按捺好奇心,道:“总之,我不想让师父为难,无论你将来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不会干涉。” “罗兰,你真不像个野心家。”帕西斯咋舌,“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竭力说服我或干脆铲除我。” “若你我立场互换,师父会这么做吗?”罗兰眼神一凝。 “毫不犹豫。” “那我比不上师父。” 帕西斯将最后一块蛋糕扫进肚子,靠向椅背,‘交’叠起双‘腿’。 “错,我比不上你。” “?” 没有回答徒弟眼中的疑问,银发青年将目光投向平台下的碧湖。此刻四下无风,水面平静有如天神遗落人间的明镜,他的内心却‘波’涛汹涌,脑中浮现的,也是那天沸腾的湖水,漫天的豪雨,还有抱着失去意识的金发少年,湿淋淋上岸的黑发龙王愤怒的面容。 [你不配做罗兰的师父!] 他无言以对,视野的角落,一只握拳的手缓缓打开,‘露’出一枚小小的钥匙,金属的光芒刺痛他的眼睛,席卷而上的不是期盼已久的喜悦,而是浓浓的罪恶感。 身体僵冷。耳边不住回响金发少年入水前的话语: [如果连自己的师父也不相信,世上还有什么能相信?] “起码我不会对想害我的人说出这样的话。” “啊?”罗兰愕然,比着自己,“师父,你在对我说话?”帕西斯转过头,笑了:“没,我在自言自语。” “自言自语是老化的征兆哦。” “……你这小子!” 虽然常常自称老人,帕西斯心里却是不服老的,何况他还有张年轻貌美的面皮。 “再去做点点心吧,没吃的聊天也不起劲。” “你的胃是什么东西做的啊?”咕哝归咕哝,罗兰还是拿起围裙乖乖走路。 偷笑又摆了徒弟一道,帕西斯感到心情是难得的轻松舒畅,不禁伸了个懒腰。 “好吧,看看肖恩师父的情形,打发打发时间。” 弹了下手指,唤出水晶镜。影像浮现的同时,笑意爬上青年的‘唇’角,然而下一秒,他的脸‘色’变了。 “那家伙搞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 横手抹去额上的冷汗,棕发青年停下脚步,拉回有些模糊的意识。他虽是生灵,终究也是亡者,在太阳下每走一步都是酷刑,被生者视为万物之源的阳光却像毒火一样烧灼他的身体,夺去他的能量。 一道纤影由远飞近,如瀑的秀发带起燥热的尘风。那是个看似十七八岁的少‘女’,身穿金‘色’的长裙,五官仿佛夏日的‘艳’阳般‘精’巧夺目。 “肖恩!”她未到声先至,嗓音是与外表相符的清脆洪亮,“看到了看到了,失落神殿!就在从这边过去大约一天的地方!”说着,手指右后方。 肖恩喜出望外,一边奔过去一边感‘激’地道:“谢谢你,莉瑞尔!” “嗨,客气啥,你是千年来唯一能看到我、跟我对话的人类,要我为你赴汤蹈火都行,何况探路这样区区的小事。”莉瑞尔‘挺’起‘胸’膛,表情和动作都十分豪迈。她的双足一直没有着地,身躯也有点透明,显然并非人类。 每个魔法师都知道,魔法是通过大气中一种叫作[玛那‘精’灵]的物质来实现。与传统的‘精’灵不同,它没有形体,也没有智慧,唯一拥有的就是力量。但其实,玛那‘精’灵是有智慧的,只是比其他智‘性’种族低得多,而且随着[进化],它们的智慧会愈来愈高,甚至不亚于人类。这时,他们就和一般的玛那‘精’灵正式区分了开来,成为[元素‘精’灵],有了形体和‘性’别。 不过,进化是相当漫长而痛苦的过程,必须待在毫无人气的环境里,一刻不停地吸收同属‘性’的能量,还得吸收千年以上,中间一有打岔或懈怠就前功尽弃,所以没有几个玛那‘精’灵能够坚持到底。 而莉瑞尔,就是一个沙之‘精’灵。 “我也很高兴能认识莉瑞尔呢。”肖恩真诚地笑道。红发少‘女’自两天前就陷入了昏睡,他心焦之余,也不免寂寞。莉瑞尔的出现,等于凭空掉下一个话友,叫他怎么不欣喜万分? “肖恩——” 沙‘性’不拘,沙之‘精’灵当然也不知道人类‘女’子的矜持为何物,扑上来就是一个拥抱,吓了青年一大跳:“哇!离我远点!别靠近我!” 这么说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出于恐慌。身为怨灵的肖恩,和大自然的一切生命冲突。他走过的地面青草会枯萎,鲜‘花’会凋零,纯能量体的玛那‘精’灵受害更是严重,只消一靠近就被中和,若非莉瑞尔是元素‘精’灵,在抱住他的瞬间就呜呼哀哉了。 “没关系,顶多重头修过。抱着你的感觉好舒服,凉凉的。” “莉瑞尔!” 棕发青年的声音透出罕见的严厉,沙之‘精’灵这才松开手,浮到半空,深深注视他。 “肖恩,为什么你这样的人,会变成怨灵?” 尽管外表像个少‘女’,莉瑞尔的年纪实际上已经超过三千岁了,在元素‘精’灵当中也算元老辈,即使天‘性’豪放不羁,该认真看待的事还是认真看待。怨灵的负之力量连荒凉的死亡沙漠也接纳不了,所以当初她是刻意出现在肖恩面前,打算视情况毁灭或者驱逐他,但是经过两天的相处,她发现这个人类和她以往见过的怨灵截然不同。 肖恩愣了愣,诧异她态度的突然转变。 “为什么……”他瞥了眼靠着自己肩头熟睡的少‘女’娟丽的脸庞,“开始是因为憎恨,后来是因为她。” “果然,从你的魂‘波’,我完全感觉不出‘阴’暗的情感。”莉瑞尔点点头,降低高度,恢复明朗的笑靥,“好吧!我们快去失落神殿,救醒这‘女’孩,你就可以变回生灵了。” “对不起。”肖恩恍然大悟,深深低下头,为因他而亡的玛那‘精’灵向眼前的人道歉。 莉瑞尔摇摇头:“这是那些小家伙的劫数,你不用内疚。” 肖恩心知肚明对方是在安慰自己,但事到如今,他说再多也枉然。赶快把希莉丝治好,恢复幽灵状态才是最好的谢罪方法。 “好,走吧!”他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主意一定,就身体力行,半晌想起一事,转头问道,“莉瑞尔,以前有没有人进过失落神殿?” “有,有两个。”莉瑞尔回忆道,“我记得很清楚。都是年轻男子,留着长长的黑发。一个非常和善,讲话像‘玉’一样温润,笑容也很亲切。他说他叫维烈,是来考古的。” 维烈!!肖恩的眼珠子差点弹出来:他还真能跑!挖宝挖到这儿来了! “另一个看上去也很和善,但是感觉不像那个人一样好,他没搭理我,直接就进神殿了,所以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是不是穿着白袍,黑发在脑后扎成一束,挂着甜笑,眼神却十足‘阴’险?” “对对,没错,你认识他?” “希莉丝会变成这样都是他害的!”肖恩喷火,然后踩踩踩,碾碾碾,把脚下的沙子当某人的脸蹂躏。莉瑞尔呆望他孩子气的动作。 发泄完,青年的神情缓和下来:“不过总算他没骗我。”顿了顿,他又皱起眉头:“莉瑞尔,他有没有拿什么东西进去?”不是他疑神疑鬼,实在是这个扎姆卡特的情人太让人不能放心了。 “东西?有啊,不过我没看清。啊,还有件怪事,他进去时,守护者没有攻击他,反而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 “是不是他拿着钥匙?问妖灵族借了……” “没有,他没有拿,何况有钥匙也进不去,钥匙只是代表妖灵族有朝圣的资格,可以在外头做些打扫工作罢了。” “这样啊,那真的满奇怪的。”肖恩搔搔头,‘露’出好奇之‘色’,“对了,失落神殿到底是干嘛用的?守护者又是什么人?” “失落神殿是众神的遗址之一,守护者……” 语尾湮没在突如其来的异响中,两人转过头,只见十几个沙包迅速‘逼’近,眨眼工夫就来到不远处,豁然爆开,从中探出沙虫巨大而丑陋的脑袋。 莉瑞尔脸‘色’遽变,急忙看向同行者,却见他毫不犹豫地掉转过身,撒‘腿’狂奔。 “!”莉瑞尔张口结舌,愣了一会儿才追上去,“你不杀它们么?” “我包里有吃的了。” 原来如此,他没见过血。莉瑞尔松了口气,瞄了眼背后紧追不舍的怪物们,又有点担心,“可是沙虫跑得很快,你恐怕会被追上。” “哼!我的脚力如果是天下第二,没人敢自称天下第一!”放出嚣张的狂语,怨灵以令人叹为观止的速度朝目的地疾奔,宛如掠过沙漠的一道流星,连飞翔的沙灵也得用尽全力才跟得上他。 然而,沙虫们脚程不及,却有恒心毅力,从中午追到半夜,仍是锲而不舍。 “该死!这帮家伙韧‘性’真强!”回头扫了一眼,肖恩狠狠咋舌。 “解决它们吧,肖恩,前面就是失落神殿,不解决它们你会被前后夹攻。” 莉瑞尔话音刚落,一座石柱围成的建筑物就跃入肖恩的视野。他微微蹙眉,感到一股***感扑面而来,‘胸’口隐隐作痛,显然即将面对的敌人强度惊人。 不得已,他停步转身,一手托住红发少‘女’,一手握住凭空出现的巨型镰刀,腾身而起,迎战追击者。 见状,沙之‘精’灵大惊失‘色’:“不行!不能用武器!” 凄厉的破风声掩盖她的呼喊,利刃划开暗夜,斩入为首的沙虫身体。 一刀两断! 喷溅的鲜血染红青年清澈的双眸。 黑暗兜头罩下。 ****** 杨阳猛然睁眼。 莫名的惊悸紧抓着她的心脏,瞪视帐顶,她回想醒来的原由,是噩梦?抑或…… 《我的本体出事了!》脑中响起的焦急喊声回答了她的困‘惑’,杨阳一骨碌爬起,满脸惊骇:(怎么回事,肖恩?) 《我也不知道,我和他的联系中断了,但是他肯定出事了……对了!我怎么忘了!怨灵不能见血!啊啊啊——完蛋了!》棕发青年已经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 “冷静点!”杨阳叱喝,但从她用声音而不是思‘波’喊,可以看出她也冷静不到哪去,“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当听完后,她更是骇得面无人‘色’:“那…那现在怎么样?” 《正在蹂躏那票瘟神。》肖恩叙述远视结果,越看脸‘色’越灰败,《可恶!竟然这么不经打……杨阳。》他的语气突然转为凝重。 “你想……不行!” 《没别的办法了!》 “不行!不行!!不行!!!” 《即使本体死了,我还活着!但希莉丝死了就完了!》 “你骗鬼啊!”杨阳的怒火终于冲破理智的关口,“我早就看过书了,本体一死,分身也会跟着完蛋!” ……可恶,她没事看那么多书干嘛!肖恩低咒,眼见另一边的情形刻不容缓,无暇再劝,强行霸占身体,充耳不闻宿主的大骂,专注‘吟’唱咒文。然而,才念了两个字,一‘波’冲击从天而降,将他的意识击得片片飞散。 昏‘迷’的前一刻,他听见一个似曾相识的清越嗓音: “你这个笨蛋。” ****** 帕西斯神‘色’不愉地瞪着水晶镜。 “笨蛋***了也还是笨蛋!哪像本天才!” 信手一挥,影像变幻。他皱起眉头,伸出‘玉’石般光泽白皙的手掌,纤长的食指优美地动作:“包容万物之负者,为光所弃者,请聆听我的祈愿,开放你的怀抱,赐予汝之使徒安宁的沉眠……” 伴随咒文的完成,一颗漆黑的光球逐渐成形,悬浮在指尖前端。 ‘波’!下一秒,黑球破裂。帕西斯懊恼地咋舌:“啧!连镇魂魔法也没法用了!只好试试……” 声音像被风吹灭的烛火消散在空气里,人体则是冻住了。过了片刻,颤抖从垂落的手臂曼延至全身,摇曳的视线掠过湖面、对岸的‘花’草与树木,最后定在高悬夜空的圆月上。 “金轮月……” 脱口而出的低喃包含着深不见底的仇恨,瘫软的双膝碰到冰冷的石板,流泻而下的银发以惊人的速度飙长,越过裂痕斑斑的古迹,垂至湖面。更不可思议的,水中的月亮好像具象化一样爬上他的发,在那头璀璨的银丝中杂入金黄的颜‘色’。 帕西斯握紧双拳,冷汗涔涔落下,神‘色’仿佛正忍受极大的痛楚。勉力抬头,看了眼镜中人,他一咬牙,用愤恨的语气喊道: “够了!我让你出来!让我救他!” 话音刚落,外表的异变刹时停止,没有错过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他双手合十,‘射’出一道白光,没入镜面。与此同时,青年仿佛整个人被‘抽’空似地,往前仆倒,披散的银发在极短的时间里被金‘色’完全覆盖,宛如日阳般的金‘色’。 ****** 希莉丝被一阵剧烈的撞击震醒。 难以言喻的‘激’痛从撞击的部位扩散开来,她想呻‘吟’,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半点声音,耳畔有诡异的幻听,肺腑仿佛有刀剑搅动,奄奄一息中神智居然格外清醒,‘逼’她承受这蚀骨焚心的痛苦。 再也无法忍耐,希莉丝用尽全身的力气撑开沉重的眼皮。有好一会儿,眼前什么都是模糊的。渐渐的,一个熟悉的身影透出来。安心感涌上,红发少‘女’感到折磨得她苦不堪言的痛楚也为之一缓,然而等看得仔细,她瞪大眼,‘露’出无法置信的神情。 棕发青年游走于一大群沙虫之间,镰刀挥舞,披靡,行云流水的闪挪飞腾是那样飘逸华丽,迅疾如风的劈砍削切更是威猛无匹,令人几乎脱口称赞他完美的身手,可是往他旁边斜上一斜,没有几个人能不吐出来。 沙虫坚硬如铁的表皮被一片片割下,直削到血‘肉’全无,只剩一副骨架;四肢被硬生生扯断,刺入身体,穿透骨骼和内脏;头盖骨被徒手打裂,‘裸’‘露’的内容物在褚‘色’的鞋底下爆散飞溅……魔兽惊惧地想远离这尊嗜血狂魔,却总是走不到几步就被追回,拉出肠子,甩在同伴身上,化为一摊碎‘肉’。落下的滂沱血雨,将***黄沙染成诡异的红‘色’。 ‘唇’畔是冷冽邪恶的微笑,双眸闪着狂野残忍的血‘色’光芒,神情狠毒寡绝,看得出来他很满意眼前的活地狱,更享受这一幕幕惨绝人寰的景象。 这是……这是……希莉丝脑中一团‘混’‘乱’,怀疑自己是产生了临死的幻觉,还是掉入了一个荒唐的梦境。 “肖恩!住手!” 陌生的嗓音拉回她的理智,希莉丝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金‘色’衣裙的漂亮‘女’孩浮在半空,用焦急的眼神注视杀得兴起的青年。 感觉到她的视线,莉瑞尔低下头,满脸惊讶:“你……” 身为沙之‘精’灵的她,不是所有人都看得见的,惟有魔法达到十二段,或者心念单纯的人才行。而她确定红发少‘女’两者都不属于,那为何—— 蓦的,她全身剧震,想起一件被自己遗忘的事: 还有一种人看得见! ——将死之人! “肖恩!”她急忙转身,“快带这‘女’孩去失落神殿!再迟就来不及了!” 正在凌虐最后一头沙虫的人闻言一震,琥珀‘色’的眸子浮起挣扎,但很快就被腥残彻底吞没,一脚踹开魔兽支离破碎的死体,朝这边冲过来。 “不行吗?”莉瑞尔咬牙,捏了个手诀,青年脚下的流沙陡然陷落。不等他提气拔起,那些沙子仿佛有生命般攀上他的双‘腿’,牢牢裹住,同时四下掀起沙‘浪’,将他整个人埋在下面。 轰!!! 莉瑞尔刚松了口气,地面就发出巨响,黄沙爆散,犹如千万只利剑刺向天空。漫天沙尘中,棕发青年跃出大坑,‘阴’冷的目光落在尚未回过神的沙灵身上。 “幻‘惑’之光!” 希莉丝已经想通这一连串的异常,虽然还不知道莉瑞尔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她想让肖恩恢复的心情和自己一样,所以她暂且把疑问放一边,不顾身体的伤损,使出强光术。 但是她没料到一节:幽灵是没有视神经的!而强光术的力量也不足以让怨灵退却,反而刺‘激’了他的好战意识,刀刃一闪,就往她头顶劈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从斜刺里窜出,挡在希莉丝面前。 黑‘色’的刀尖深深刺进裹着金‘色’布料的‘胸’膛,沙之‘精’灵发出痛苦的呐喊,感到全身的能量被没入体内的冰冷异物飞快吸走。眼看就要见底…… 一股暖流陡然灌进她的肢体,宛如干旱的田地突然涌出一道清泉,填满空泛的细胞,刚刚萎缩下去的形象重新丰满,甚至比原先更清晰。 这个力量……这个力量是……莉瑞尔震惊至极。 “莉……” 棕发青年的动作静止了,神情从狂暴转为茫然,一如他怔怔的低语。不知为何,沙之‘精’灵觉得他不是在呼唤自己,这才发现身体好像有点奇怪:手足和身高都拉长了,金‘色’的衣裙变成仿佛月光结晶的初白‘色’,而脸……她惊讶地看着青年的瞳仁,一张清秀标致一如瓷娃娃的脸也惊讶地回望她。 啪!镰刀落地,化为轻烟消失。肖恩双目一闭,往前倒去。莉瑞尔反‘射’‘性’地搂住他,顿觉一阵刺痛,视野中映出手指缩短的景象,显然变形术解除了。她连忙将青年放回平地,以免更多能量被中和。 “唉,真可惜,我很喜欢那个长相。” 凝视变回原样的双手,沙灵惋惜地道,毫无劫后余生的自觉。 ****** “莉瑞尔,你真的没有受伤?” “真的啦真的啦!”沙之‘精’灵第n遍重申,用力拍打‘胸’脯,“你看我的样子,哪里像受伤?你还是快救这个‘女’孩子吧,她的情形很不妙!” 红发少‘女’在用完强光术的瞬间就失去了意识,此刻连呼吸也只剩下若有若无的一丝,死亡的‘阴’影在她脸上烙下深刻的痕迹。 肖恩无言地注视她,双‘唇’紧抿,眼中‘交’杂着自责和心疼。他对刚才的暴走完全没有记忆,但看希莉丝还有那些沙虫的样子,他就知道自己惹的祸绝对不小! “莉瑞尔,可以借我一点力量吗?” “当然可以。”莉瑞尔困‘惑’地望着他,“可是你要干嘛?我是没有治疗能力的。” “不是,是我自己用。” 沙之‘精’灵大吃一惊,冲口道:“你疯啦!你会被中和的!我和你的力量属‘性’冲突!”棕发青年冷静地道:“不会,我知道将相反属‘性’的力量融合的方法,我需要一个不会出‘乱’子的身体。这个样子,别说救希莉丝了,搞不好她会被我亲手杀掉。而且和守护者打时,也一定会见血,我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可是…可是这样,能量用完后,你会消失啊!” “拜托你了,莉瑞尔。” “……”沙之‘精’灵沉默半晌,叹了口长气,双手平举,凝神将自己的能量聚集到掌心。只见一颗金‘色’的光球缓缓成形,越涨越大,在涨到篮球大小时停止了变化。 “这点够了吗?” “太多了啦!”肖恩瞪着她,死命摇头。莉瑞尔不由分说地把光球推到他面前:“拿着吧!这本来就是你的。” “咦?” “没、没什么,总之你拿着就是!”虽然很想询问那股力量的来源,但如果问的话就非得说出对方刺伤自己的事,莉瑞尔只得按捺好奇。不过至少可以肯定那个神秘人是冲着棕发青年才救她,所以她说的并没有错。 见对方还是有点迟疑,莉瑞尔劝道:“守护者可是很难对付的,你不多储备点力量,绝对打不过它们。时间也不多了,别再犹豫了。”肖恩这才接过光球。 随着咒语,光球逐渐化为金粉融入肌肤,肖恩身体晃了两晃,险些摔倒,勉强稳住,用最快的速度平衡体内的两股力量。 半分钟后,他睁开眼,对关怀地看着自己的沙灵抚慰一笑:“没事了。那我去了,希莉丝……” “我会照顾!放心吧!” 肖恩点点头,朝不远处的神殿跑去。 奔得近了,肖恩才注意到,脚下的沙子变了。尽管还是黄‘色’,却毫无杂质,干净得就好像砂金一样。由‘乳’白大理石所建构的粱柱及外壁没有任何雕琢,大‘门’前两尊呈坐姿的怪异石像是唯一的装饰,整体外观非常朴素。 他等了一会儿,没看到半个人影,带着疑‘惑’和更多的小心,走上台阶。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入他耳中,竟是从大‘门’左侧的石像嘴里发出的:“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肖恩吓了一跳:“乖乖!石像会说话!”他惊讶得太早了,因为右边的石像也开口了:“‘迷’途者,回去该回去的地方。” “你们就是‘守护者’?” “我们是众神遗址的看守者,世人如何称呼,我们并不清楚。”两座石像异口同声,语气无比庄严,“快回去吧,‘迷’途者,这里不是你能踏足的地方。” “抱歉,我无意冒犯你们的工作领域,不过我的同伴快死了,需要里面的一样法器救命,请允许我进去拿好吗?我不会碰其他东西。或者,你们当中的哪位帮我拿一下,拜托了!”感于对方的肃穆,肖恩也回以礼貌的态度,但惦记危在旦夕的红发少‘女’,说到后来,音调仍是提高了。 “神圣之地,不容世人踏足。” “吾辈役者,也无权进入。” “那就冒犯了!”肖恩双眉一耸,大步上前。右石像睁开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双眼,身躯闪动,朝他扑来。肖恩早有准备,一个后空翻躲过他的扑击,不过右石像的速度超出了他的预计,只差一点就抓破他的前‘胸’。 “爆炎弹!” 在落地的前一刻青年就展开反击,十来颗深红‘色’的火球袭向两头石像,却在中标的刹那,被一道雪白的光幕结结实实地挡住,炸开同数的火‘花’。 “结界?这就不能用那个战术了。”肖恩颇为遗憾地咋舌。本来对付石像,最好的方法是先用火烤,再用水浇。他却没想到会说话的“石像”已经超过石像一词的范畴了。 爆炸掀起的烟尘散去后,左右石像齐声道:“给汝最后一次机会,离开此地!否则,杀无赦!” “不!” 右石像眼中杀机一闪:“吾乃看守者牙,将赐予罪人应有的天罚。” “放马过来!啰嗦什么!”肖恩白眼一翻,飞身扑上,“你不过来我过来!”右手锁链甩出,瞄准对方的颈项;左手‘射’出长枪,直取另一只石像的心窝。 锵锵两声,攻击被挡下,左石像冷冷地道:“吾乃看守者封,将赐予罪人应有的惩戒。” 这两个家伙是不是傀儡啊?说话一板一眼的。肖恩皱眉,同时松了口气:是傀儡就好办!不管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没有思考能力的傀儡都决不是人类的对手,何况他已经初步了解对方的作战模式。 看守者牙——攻击型。 看守者封——防御型。 看似珠联壁合,天衣无缝,在他眼里,却比一道土墙还不堪一击。 牙再度扑上,被化解攻势。肖恩一边闪避,一边往后退去。这正是他希望的:近身战中,封就很难及时为同伴张开防护罩。他打算先解决拥有强大攻击力的牙,再来对付活像老乌龟的封。 ‘激’烈的爆音连成一气,刚猛的硬拳与坚硬的石牙在半空正面冲突,棕发青年的周身流转着金‘色’的‘波’动,在月光下显得尤为耀眼。神址的看守者竟然承受了圣斗气惊天憾地的攻势,只裂开几丝细缝,硬度可见一般。看出力气和速度讨不到便宜,肖恩改变战术,抓住对手咬来的利牙,翻身——贯! 砰!牙重重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本来光是贯的劲道不足以产生这么大的效果,原因是肖恩在翻身的途中还狠狠踢了脚它的肚子,借助反作用力飞跃至空中,俯冲而下,宛如降临荒芜沙漠的一滴雨滴。 泛着金光的拳头配合时间差挥出,加上集中一点,落下的加速度,高速动作产生的风压,即使牙的硬度也吃不住这样的重击,一声钝响,头颅爆裂,‘露’出‘乳’白状的物事。肖恩并不知道脑是对方的弱点,何况他一直当牙和封是真正的石像,却如此准确地猜中,战斗直觉之灵敏只怕无人能出其右。 没有放过这个优势,肖恩再次抓住对手——只是这回是抓着牙的后‘腿’——甩!漫天扬舞的沙尘使封看不清同伴的情况,瞬息万变的战局也令它来不及反应。优雅地回旋,双足以不间断的连环蹴踢踢在牙的心脏中心,放手时牙以直线的轨迹飞出,重重撞在大理石廊柱上,‘激’起***灰尘。 “啊啊啊——不能撞塌神殿!”肖恩惨叫着扑过来抢救,这时委顿在地的牙张开嘴,吐出一枚闪烁的光珠。肖恩侧头躲过,只听得一声霹雳巨响,他用眼角余光一瞄,银白‘色’的条光在沙漠上铲出深深的痕迹,击中远处一座沙丘,顷刻间灰飞烟灭,威力着实惊人。 但再大的力量,打不中还是没用,肖恩并不惧怕,闪开牙明显变慢的攻势,膝盖抬起,正中对方的重要部位。牙闷哼一声,滚倒在台阶上。 “咦!会痛啊?抱歉……等等!你不是石像吗?”因为同是男‘性’而感同身受的肖恩忘了追击,停下来点头哈腰,然后愣住。终于逮到机会的封吐出一连串光珠,吃了一惊,肖恩错过了闪避的时机,但是他有别的保命策略。 “绞‘浪’旋!” 青‘色’的风卷拔地而起,裹住青年的身体,将‘射’向他的光珠悉数弹开。意外平复后他的嘴角浮现出笑意,那是惊喜的情绪。 本来要是封只会防守,仗还有得好打,这下事情就好办多了! 将右手掌心对着天际,肖恩念出攻击咒文的起动语:“星牙之闪灭!天雷降临!” 数以百计的光弹朝牙袭去,炸裂的闪光让人完全无法‘逼’视;天空瞬间聚集起深厚的云层,灼目的落雷伴随光弹的攻势直直劈落,可惜在牙周围升起的光幕将两者尽数挡下。 看也不看自己的攻击成果,肖恩径直冲向神殿大‘门’,速度远胜刚才。脑中深印着“神圣之地,不容世人踏足”这一概念的封毫不犹豫地朝他的背影吐出大丛光珠,却不料正中对手下怀。 “镜盾!”高速回转的肖恩双手在‘胸’前‘交’叠,无形的防御壁将封的攻击弹回自身,没有牙的敏捷的它吃个正着,连翻数个跟头掉进同伴先前砸出的沙坑里,一时爬不起来。而牙也早在先前的近身战中就丧失了泰半的战斗力。成功造出最佳状况,获得充裕时间的肖恩发动一击必杀的咒文: “散落于世界各个角落,奉我为王的十二‘精’灵,以继承者之名,召来!借予我森罗万象之力,还予我日月星光之辉,创出无尽毁灭之界——幻胧相破!” 各‘色’光球开始在青年身周围绕,汇聚成绚丽的闪光之流;逐渐压低的铅云发出沉闷的声响,宛如暴风雨的前奏;炸雷在狭小的空间里流窜,化作狂暴的漩涡巨‘浪’;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吐出,所有的能量被压缩成团,悬浮在青年高举的手臂上方,灿烂的光芒仿佛夜空突然多了一颗启明星。下一秒,挟带难以估计之力的晓星爆发开来,狂啸的光‘波’倾泄而下,飓风吹起青年的浏海,‘露’出额心的十二芒星和左右两个金‘色’的符文。看见这一幕,牙和封瞪大眼。 “耶罗耶!” “神之子!” 神殿看守者一齐跪下,“请原谅……” 没能说出后面的话,炽白的光之洪水同时吞没了它们。 ****** 纯白美丽的‘花’朵静静舒展着娇嫩的‘花’瓣,延伸到无垠的彼方,微风卷过,无数晶莹翩翩起舞,成就一幅如诗如画的景致。 ‘花’海的中央伫立着一座像是宫殿的建筑物,毫无杂‘色’的纯白,干净,却也寂寞。 蓦地,这白‘色’的世界多了个身影,金‘色’的长发给单调的景‘色’增添了一抹绚丽,五官仿佛大理石雕刻般‘精’致典雅,修长的身子罩着雪白的长袍,在领口和袖管刺着金线图案,衬得他的气质更为圣洁高贵。 [贺加斯!] 几乎在男子出现的同时,宫殿里奔出一个人。与他截然相反的漆黑长袍,银‘色’织边。柔顺的黑发下,狭长微挑的双目也是宛如夜空的颜‘色’。他一头扑进白衣男子怀里,欢声道:[贺加斯!贺加斯!你来看我啦?] [嗯。]白衣男子的音质华丽明亮,语调却没有起伏,就和他的表情一样,僵硬死板。但从他轻拍黑衣男子后脑勺的动作,还是能感觉出深深的温柔:[很无聊吗?] [什么是无聊?] [就是……]白衣男子沉‘吟’半晌,迸出一句,[你不用知道。] [贺加斯!]黑衣男子往后跳开一步,‘露’出不满之情,[你又来了!老是‘你不用知道’、‘你不用知道’,到底什么我才能知道?] [你什么都不用知道!]白衣男子斩钉截铁地道。黑衣男子一窒,良久,六神无主地道:[可是——可是——]他肚子里明明有一大堆话要说,却受限于贫乏的词汇,完全表达不出。 憋到后来,他的眼睛里浮现出泪‘花’。 [你你……] ——你欺负我。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也说不出来。因为他不知道欺负这个词,也不知道此刻充斥于心房的情绪叫作“委屈”。 看见他的样子,白衣男子神‘色’微微软化,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相信我,兰修斯,我是为你好。你的宿命比我还沉重,什么都不知道对你才是最好的。] [贺加斯……]黑衣男子惊讶得张口结舌。眼前的人虽是他的孪生兄长,‘性’格却是和他相反的内敛,平常连个笑容也极少给他,别说抱了。 [嗯!] 黑衣男子本是小孩子心‘性’,就算不管他一会儿也会消气,何况被哥哥抱着哄?当下嘴角笑咧到耳根,只差没粘条狗尾巴在后头甩啊甩。 顺滑清亮的发丝拖曳到地上,手指穿过时如抚冰丝,被上好锦缎包裹的身子偎依在他怀中,渗着淡淡的凉意。贺加斯合上眼,感到一股暖流缓缓涌出,抚平了折磨得他痛苦不堪的悲哀与无奈。 没事的,没事的,只要有这个人在,我就能撑下去,撑到万物都归于虚无的那天。 [兰修斯,我有礼物送给你。] [礼物?]黑衣男子抬起头,困‘惑’地望着他。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只将一样柔软的物事放在他掌心。 那是朵随处可见,平凡无奇的粉红小‘花’。 [哇——]黑衣男子发出巨大的惊叹声,如视珍宝地捧着,颤抖得差点拿不住,[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好漂亮!] [‘花’。] [咦?那天堂是什么?]黑衣男子用脚尖点点身边的纯白‘花’朵。 [也是‘花’。]包住对方的双手,白衣男子的双眼在刹那写满无尽的苍凉,和无尽的忧伤,[这是人界的‘花’。] [哪个人界?] [艾斯罗威亚。]白衣男子顿了顿,道,[你做好准备,最近可能需要毁灭这个世界。] [哦。]黑衣男子随口应了声,仿佛对方要他做的不过是今晚多烧一个菜,满心满眼,只围着小‘花’打转,[贺加斯,贺加斯,这‘花’是有人种的吗?像我种天堂一样?] 这回白衣男子停顿了甚久,才低声道:[有人。] [谁?] [基西莉亚,基西莉亚赛普路斯。] [好像是个‘女’孩子啊。] [嗯。]白衣男子轻叹,脸上闪过奇妙的‘波’动,[她是个好‘女’孩。可惜,她的哥哥触犯了禁忌。] [咦!那她不是会很难过吗?] [为什么这么说?]白衣男子眼神一凝。黑衣男子慌‘乱’地道:[因为她的哥哥要死了,触犯禁忌的下场只有死,不是你说的?可是‘哥哥’怎么能死?比如你,你要是死了,我会很难过很难过,那个基西莉亚也一样吧?] 白衣男子敛去表情,声音也变得仿佛石膏像般冷硬:[我们是神,他们是人类,我们拥有的情感他们一概没有。] [这样啊。]黑衣男子信以为真,如释重负地拍拍‘胸’口。 [何况,即使我们不终结他,基连赛普路斯也命不久矣。优希亚率领的解放军马上就会打到帝都,欧斯麦肯王室视他为眼中钉,温菲格集团早就想除掉他,七塔嫉妒他的才干和地位——他虽绝顶聪明,又岂能对付得了这许多人?]白衣男子背转过身,眺望蓝天的彼岸,[‘欲’火不息,战火不息。人类的***没有止境,这个宇宙却不是没有限度。时间的尽头是虚无,进步的尽头是破灭。即使我们不出手,艾斯罗威亚的历史,又能维持几天?] 转过头,白衣男子注视显然一头雾水的弟弟,‘露’出浅浅的笑意。那笑容很清寂,很疲惫:[抱歉,‘激’动了。] [不……]黑衣男子摇摇头,[只是,我听不懂,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什么也不用懂,什么也不用明白。]贺加斯踏前一步,捧起他的脸庞,喃喃道,[你只要快快乐乐、单单纯纯地过日子就行了。兰修斯,兰修斯,如果神也可以有***的话,我希望你幸福。永永远远,不要被你的宿命伤害到。] ****** 回过神的刹那,棕发青年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肖恩!肖恩!你怎么了?没事吧?” “莉瑞尔……”听见沙之‘精’灵的呼唤,他才想起前因后果。打倒看守者后,他带着红发少‘女’冲进神殿,一眼就看见摆在祭坛上的法器。因为希莉丝体内的封印之力太过庞大,‘花’了半天才全部转移走,不过光是装得下他就庆幸不已了。当他把法器放回祭坛上时,发觉镶嵌在四角的夜明珠有一颗不太对劲,刚想挖出来研究一下,一大堆影像就灌入脑中。 “这颗珠子有什么不对吗?”莉瑞尔想起青年是碰了夜明珠才变成呆呆的样子。 “嗯,这是回忆珠。”拿起闪烁着华光的晶莹球体,肖恩脸上满是疑‘惑’之情。众神的名讳他全知道,就是没听过“贺加斯”和“兰修斯”两个名字(注:肖恩是大黑暗时代的人,不知道协调神和‘混’‘乱’神的大名。至于‘混’‘乱’神的名字为什么是兰修斯而不是优希亚,后文会‘交’代);还有赛普路斯这个姓……那个基西莉亚和基连很有可能是维烈的亲戚,那还是把这个带去给维烈吧。 想到这里,他有点纳闷:为什么维烈没发现回忆珠?随即恍然大悟:红发青年虽酷爱挖宝,却从不碰真正的“宝贝”,只对古董和法器感兴趣,没注意到夜明珠的异样完全不奇怪。 莉瑞尔惊叹:“咦!回忆珠?就是诸神遗产的回忆珠吗?让我‘摸’一下!”说着,将手覆上青年手中的宝珠,“……怎么什么都没有?” “好像对魔力不足的人不起反应。” “讨厌~~偏心!” 肖恩轻笑,将回忆珠塞进口袋。此刻的他万万没料到,因为他的决定,两年后,爆发了一场战争。 走下台阶,他端详红发少‘女’,欣慰她略略泛起血‘色’的脸颊,问道:“莉瑞尔,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啊?”莉瑞尔一怔。 “如果你没有别的预定的话,跟我们一起旅行好吗?”肖恩转过头,诚恳地笑道,“我不想和你分别,我喜欢你。” 沙之‘精’灵沉默半晌,微微笑了。 “肖恩,你以后千万不要对人类‘女’孩子说这种话。” “咦?” “喜欢这个词,是神圣的,只能对希望共度一生的人说。”莉瑞尔倾前,食指点在对方‘唇’上,“‘吻’也是,只能献给真正喜欢的人。”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莉瑞尔啊。”肖恩不解地搔搔头,“而且我姐姐说,喜欢有很多种,不止恋人间一种喜欢。” “哎呀呀,原来还没开窍啊。”莉瑞尔一手抚额,‘唇’畔却漾开怜爱的笑意,“真是的真是的,即使在还使用同步魔法的千年前,我也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类。” “啊,我是……”肖恩正想说自己是一千年前的人,被对方打断:“肖恩,我不能跟你们一起旅行。” “耶!!?” 莉瑞尔侧过身,仰望刻画着众神图案的天顶:“我是个沙之‘精’灵,最接近‘负’的元素‘精’灵,我在的地方会慢慢贫瘠化,最终变成沙漠。虽然因为我现在力量所剩无几,影响会弱很多,但有心人还是看得出。” “这好办!我帮你张个防护罩就是!”肖恩拍打‘胸’脯,压根没听出对方话中的深意。莉瑞尔一笑,干脆挑明:“肖恩,我们元素‘精’灵,是很珍贵的。”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我所指的‘珍贵’,不是你以为的那种‘珍贵’。和一千年前比起来,现在大气中的魔素稀薄了很多,连带玛那‘精’灵的数量也大为锐减,更别说我们元素‘精’灵。你说在这种情况下,会发生什么事?” 肖恩蹙眉,‘阴’郁的眼神仿佛触及某个不快的回忆:“捕捉?” “嗯。”莉瑞尔点头,愤怒地道,“我们本来是很亲近人类的!过去,还使用同步魔法时,能够召唤我们的都是心地单纯的好人,会跟我们聊天,一起并肩作战。但现在不一样了,只要强制咒文一念,我们就得乖乖听话,谁还管你心里怎么想?上阵送死派第一个,回来也叫你做牛做马,或者用些古怪的‘花’招强行提升我们的力量。自从八百年前被召唤过一次后,我就发誓,再也不离开死亡沙漠!再也不回应任何一个人类的召唤!” “……” “啊,我不是说肖恩不好。”瞥见青年愧疚的神情,莉瑞尔捧起他的脸,绽开真挚的笑靥,“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类,所以我才不想给你添麻烦。” “我……”肖恩本想说“我会保护你”,忆及自己没多久就会消失,缩了回去。 莉瑞尔环住他的肩膀:“你不会消失的,你这样的人,如果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那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肖恩淡淡一笑,笑容中有着些微的讥嘲:“莉瑞尔,我认识很多不该死却死了的人。” 这回换沙之‘精’灵无言,松开手臂,她像看一个陌生人般看着对方。 “所以我从来不信神,我只相信自己的力量和同伴。”琥珀‘色’的眸子期盼地凝视她,“和我一起走,莉瑞尔。我不能让希莉丝他们目睹我消失的样子,但我毕竟是个普通人,不可能不畏惧死亡,我希望有个朋友为我送行。” “……不。” 良久,莉瑞尔才一字一字道:“因为你会活着回来看我,所以我不用为你送行——我坚信。” “好吧好吧。”看出说服不了对方,肖恩叹了口长气,俯身抱起红发少‘女’,走进画好的传送法阵,回首笑道,“虽然还是不相信奇迹会出现,但我会努力活久点,争取回来看你一次。” 目送青年的背影,沙之‘精’灵涌起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 天‘色’微光,夜晚的寒气消散得一干二净,炙热的光‘波’开始倾洒大地,使诺大的沙海呈现出蒸笼的趋势。 白‘色’的大理石神殿前出现一个身影。长及地面,让人联想到‘春’日暖阳的金发随风轻冉,却没有沾上一粒风中的沙尘。他的容貌是笔墨难以描绘的俊美,人世以外的绝‘色’。单单站在那里,不言不语,荒凉的沙漠就因他的存在变成华丽的画卷。 唯一的缺憾是,男子嫩草‘色’的眸没有任何表情,绝俊的脸庞也没有一丝一毫可称之为[情绪]的‘波’动,僵硬一如大理石雕像。只有在瞥见牙和封的遗体时,眼底才漾开极浅极浅,浅得几乎看不出的涟漪。 “辛苦你们了。” 华丽的嗓音因同时逸出的叹息微微黯淡。他缓步走向大‘门’,脚下的黄沙随着他的动作变作绿地,飞快铺展开来,生命的气息笼罩了方圆百里的空间。 进入大厅,他停下脚步,环视四周,耳畔仿佛又听见了那怀念的声音: [贺加斯!] “那个东西,应该还在这里。”对被某人洗劫一空的其他宝物毫不在意,男子径直朝前走去。然而看清祭坛,他那连瞧见部下尸体也没变化的脸‘色’刹时变了,而且变得很难看。 没有!? 抚‘摸’缺口,贺加斯一时六神无主。他本想用回忆珠唤醒兰修斯的记忆,惟有这个法子能在不伤到他的前提下,开启封印,这可如何是好? “啊!” 一声惊呼扬起。贺加斯转过头,视野中却没有映出半个人影。 来人正是莉瑞尔,她越想越担心,终于还是决定追上去,不料撞见一个陌生人。 打量眼前的男子,她震惊的不是他的美貌,而是从他身上传来的气息——和拯救了她的气息一模一样! “你是……” “你是已死的生命。” 贺加斯用恍然大悟的语气道,举起右臂,莉瑞尔顿觉一股巨力拉扯,能量迅速流失。 “为……!” 下意识地明白对方在做什么,莉瑞尔却已无力问出困‘惑’,当看见一颗光球飞出体外时,她竟意外地平静下来。 呵,难怪会有不好的预感,原来有危险的是我不是那个人啊。留下一个欣悦的笑,沙之‘精’灵的形影逐渐模糊,最终变成黄沙崩散开来。 “魂归魂,土归土。已死的生命,不应留恋现世。”俯视沙堆,贺加斯吐出不带感情的低语,瞥了眼手中的光球,他微一蹙眉,“不对。” 昨晚“他”送出的力量,决不止这么点。 略一沉‘吟’,贺加斯的目光落在神殿中央的法阵上,这时,他全身一震,脑中响起充满愤怒的喊声: 《天下人你谁都可杀得,只有他你一根寒‘毛’也别想碰!》 “……你某些地方,和我真的很像呢,帕西尔提斯。” 合上眼,创世神修长的身子化作点点金光,缓缓消失在空气里。 ****** 休伦托是位于死亡沙漠边缘的小镇,因络绎不绝的行脚商人繁荣。镇里真正的住户不过几十家,剩下的全是旅馆酒店。 “老板!再来四碗烧‘鸡’‘肉’!” “是。”服务生挂着‘抽’筋的笑容退下,没等他走到柜台后,那催命般的叫声又响了起来:“红烧‘乳’猪也没了,来两份!啊,还有给我一锅白米饭,一杯漱口用的茶,菜单上所有的点心!” “……” 除了忙得陀螺也似的服务生,每个人都呆呆看着碗盘以光速清空、叠高,埋住那个吃得全身上下没处干净的男人。终于终于,最后一只碗放回桌面,随着一声满足的叹息,余人也舒了口长气。 “你吃饱了吗?” 红发少‘女’柔声问道,挥手示意服务生端走“碟山”。棕发青年一脸幸福地点头:“嗯~~” “那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嗯~~” “为什么你可以吃东西?” 被口腹之‘欲’冲昏头的某人刹时冻住。 由于怨灵的负力和沙灵的正力在咒语的作用下达成平衡,他现在的身体和普通人没两样,只是能量用完的一刻,他会彻底消失在世上,当然这件事绝对绝对不能让希莉丝知道。 “呃,嗯……”肖恩万般懊恼地瞪视收走最后一只盘子的服务生,如果有东西挡着,他就可以比较自在,不会被对方炯炯的目光‘逼’得汗如雨下、坐如针毡,“这个……对了!因为我太想吃太想吃了,就不知不觉吃起来,哈哈。” 希莉丝瞅着对座的人,实在不忍心告诉他:你的撒谎技术比三岁娃儿还不如。 “呐,别问了啦,快喝汤,我特地叫老板娘炖的。你身体刚复原,不能吃油腻和固体的食物,喝这种补汤最好了。”肖恩殷勤地将热汤舀在小碗里递给对方,一来是为了转移话题,二来是真的关心少‘女’的身子。 “谢谢。”接过小碗,温暖的不止手,还有整颗心,但希莉丝并没有放弃追问的意思,从青年的态度,还有某些行为,她就能断定:他隐瞒的事情绝对非同小可! 不过,心上人的好意,也是无法拒绝的,希莉丝红着脸喝汤。 这时,老板战战兢兢地上前,小声问道:“抱歉,两位,可以付帐了吗?”棕发青年刚才表现出的食量太过惊人,虽然他怎么看也不像个吃霸王餐的人,但老板夫‘妇’还是不能放心。 “啊,你等会儿。”肖恩把包放在桌上,翻找起来,心想:若是找不出钱,就把回忆珠典当了。 “拿去,不用找了。”希莉丝从腰包里取出一枚金币,放在桌上。老板欢天喜地之余,也感到不好意思:“这…太多了,如果包括房钱的话……” “包括包括!”肖恩‘插’口,“我们今晚住下来,给我们一间两个‘床’位的上房。要朝南的,还要有暖炉。” 原来是夫妻啊。打两人走进店就一直在猜测他们关系的众人恍然大悟。谁叫这对男‘女’外形亮眼,不引起注目也难。 希莉丝干咳一声,道:“两间,一间照他说的。” 未婚夫妻——众人修改。 “希莉丝!”肖恩蹙眉。希莉丝微微一笑:“没事的,我会自己照顾自己。”她很清楚眼前的人决不可能对自己有歪念,倒是她哈他哈到必须用隔离的方法抑制心猿意马的地步。 是夫妻,只是‘女’方拉不下脸承认。再次修改的众人开始在脑中构绘一个充满戏剧‘性’的故事:红发的小姐是某某国的公主(问为什么是公主?看那气质就知道!),棕发的年轻人是保护她的‘侍’卫(问为什么是‘侍’卫?看那吃相就知道!)。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缔结了深厚的情谊,却限于地位的差距,无法结合,终于在某天‘私’奔,来到这个荒凉的小镇,打算在沙漠隐居,避开追兵的纠缠。 同样这么想的老板无视棕发青年的叫唤,收起金币返回柜台——公主的命令当然高于‘侍’卫,何况公主还是金主。 “服务态度真差。”抱怨了一句,肖恩转向少‘女’,劝道,“希莉丝,还是和我睡一间吧,你现在连拿个杯子都吃力,万一半夜起来喝水或上厕所,有我在比较方便。” “行了行了,我能照顾自己。”希莉丝不快地道,她很感动他的关怀,却讨厌他的口‘吻’,像对待一个孩子。 肖恩有点受伤。瞥见他的表情,希莉丝放柔语气:“要是有需要,我会叫你的。”唉,她就是拿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没辙。 一见少‘女’喝完汤,肖恩就催她上楼休息。希莉丝不愿:“刚吃好就睡会胖的。”肖恩啼笑皆非:“你还在乎这个?你知不知道你瘦了多少?” “我瘦了!?瘦得厉害吗?”希莉丝尖叫。‘女’生爱俏,何况在心上人面前?若是一副皮包骨的模样,别说扎他的眼了,自己想象也难堪。 “还好。” “快上楼,我要睡了。”对方说“还好”,事实肯定糟糕百倍,希莉丝立马站起,往楼梯走去。肖恩高高兴兴地跟在后面,他刚刚突然想到:既然能吃饭,也一定能睡觉了。除去吃饭和洗澡,睡觉是他最怀念的人生乐事。 点燃暖炉,铺好‘床’铺,棕发青年又叮嘱了好几声,才不放心地走出房外。关‘门’的前一刻,红发少‘女’突然叫住他:“肖恩。” “嗯?” 希莉丝环住他颈项,踮脚‘吻’住他的‘唇’。久久,她松开双臂,推了呆若木‘鸡’的某人一把:“晚安。”砰地关上‘门’。 晚安?还睡得着吗? ****** 次日,两人离开小镇,往南走去。 “为什么不留在休伦托等阳他们?你不是说你的分身正带着他们过来?” “他们要到还早,干脆我们先去矿山,叫那个矮人铸剑。”说话时,肖恩眼睛看着旁边。 希莉丝皱眉:又来了。打她顶着黑眼圈从房间里出来,撞见呆呆杵在‘门’口,显然站了一夜的青年,他就再没正视过她。本来表白时,她有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可是他这种暧昧不清的态度,算什么意思? “肖恩,那个‘吻’,不是给同伴也不是给朋友,是给我钟情的对象的。” 棕发青年身体一僵。 “要是你不喜欢我,就明白说出来!”一边大吼,红发少‘女’一边擦去情不自禁涌出的泪水。 不喜欢吗?肖恩苦笑:如果不喜欢就好了。 他这个人是不点不透,一点就透。何况希莉丝对他的心意,他早就隐隐约约察觉,只是……他来日无多了啊!接受她的感情,却又在不久的将来将她抛下,岂不是比拒绝更残忍?那么…… 停! 青年猛地闭眼:自欺欺人的行为,只会使情况更恶化。又不是下一刻马上就死,想那么多干嘛,还‘浪’费时间。 珍惜希莉丝的心意,珍惜最后的时光,珍惜自己的愿望。 ——好!就这么决定! 能够承认所有的事实,是肖恩的优点之一。既然事情已经是这个样子,又没有解决方法的话,干脆什么都不想,把烦恼丢给未来,免得现在也不痛快。黑发少‘女’和银发青年共有的,顾虑东顾虑西,尤其顾虑对方的自虐‘性’,在棕发青年明朗直爽的‘精’神里是丝毫不存在的。 “希莉丝,我也喜欢你。” 心里的乌烟瘴气一消,肖恩立刻转过头,开心地道。 “……啊?” 因为对方迟迟不做声而越来越绝望的希莉丝听见这句话,一时反应不过来。 牵起她的手,他再次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喜欢她不许他吃零食的霸道;喜欢她把手巾放在他额上的体贴;喜欢她第一个发现他没有换洗衣服的细心;喜欢她平时被成熟掩盖的娇气;喜欢她穿着连衣裙时漂亮的模样;喜欢她说“那种回忆,丢掉也罢”时的深邃神情;喜欢她无畏死亡的坚强微笑;喜欢她得知他变成怨灵时心疼的哭喊;喜欢她为他拭脸时温柔的眼‘波’;喜欢她要他讲故事时撒娇的语气……那么多的喜欢,构成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喜欢]。 本想确认一下,但看见对方的眼神,希莉丝就放心了。 那是真正的,爱恋的眼神。 绽开无比欢欣的笑靥,红发少‘女’收拢十指。 她的情,终于有所归依了。 ****** 当晚,肖恩和希莉丝在野外扎营。受地理条件所限,隐捷敏亚的村庄都集中在中部地带,所以即使一连几天看不见人烟也不奇怪。 被柴薪爆出的声响惊醒,棕发青年‘揉’‘揉’眼,打了个哈欠。他在营地周围设了结界,不怕有魔兽或野兽闯进来。 红发少‘女’躺在他身旁,好梦正酣。此刻黎明未到,正是最好睡的时刻。添了几根木柴,肖恩将桶里的水倒进铜壶,煮起咖啡来,准备做顿丰盛的早餐。 蓦地,他脸‘色’微变。几乎在同时,希莉丝一跃而起:“五匹马,往这边过来了!” “不,六匹,前面一匹‘腿’被布包住了。”肖恩纠正,不慌不忙地把刚敲好‘鸡’蛋和培根的煎锅拿下火堆。 话音刚落,南边的地平线尽头就出现一骑孤影,依稀可看出马上人是个少‘女’。不一会儿,五骑人影陆续映入视野。其中一人吆喝了数声后,端起十字弓,将一只短驽‘射’进少‘女’的马‘臀’。 一声哀鸣,马抬起前肢,将那少‘女’颠了下去!千钧一发之刻,肖恩及时赶到,抄起她的身子。 “没事的,没事的。”一手夹着少‘女’,肖恩一手抱住马颈,安抚道,“马上就不痛了,静下来!”不知是否听懂了他的话,那马竟真的站定在原地。 “希莉丝,快来!” “你拔吧。”刚好赶到的红发少‘女’断然道,肖恩一把拔出短驽,血喷出的瞬间,白光从希莉丝掌心‘射’出,只半秒钟便治愈了伤口。 这一磨蹭,那五个骑士已奔到近处,一句话也不‘交’代,三人拉弓,两人提刀,就往肖恩和希莉丝招呼过来,却被一道透明的障壁悉数挡下。 肖恩放下少‘女’,转向五人,黑‘色’的镰刀在手中飞快成形。 “肖恩!你不能见血!”瞥见这一幕,希莉丝紧张地喊道。 “……”棕发青年连忙收起镰刀。其实他已不是怨灵,见血并不会有事,但如果瞧见他杀了人还保持清醒,红发少‘女’再猜不出真相才怪。 “空间之神贝里卡斯,请聆听我的祈愿,将我眼前的形体,转移至未知的彼方——瞬间传送!” 二十只马蹄铁下浮现出灰‘色’的法阵,薄纱般的光芒形成一个半圆形的罩子。随着一阵强大的违合感,光消失了,五名骑士和他们的座骑也不见了踪影。 小风‘波’平息后,两人将那个少‘女’带回营地。 “喏!咖啡,镇定一下。”肖恩将浓香四溢的液体倒进木杯,递给对方。 “谢谢。”少‘女’吐出清脆而不失柔和的嗓音。刚才没看清,眼下借着火光和初萌的天‘色’,只见她约‘摸’十七八岁年纪,黑亮的长发扎成马尾,五官非常秀致。 “你这个莽撞的家伙,冒冒失失就抖出武器,要不是我提醒,你现在又发疯了!”希莉丝余怒未休地拉扯青年的辫子。 “痛痛痛!” “哼!”希莉丝又拉了两下,才松开手,朝少‘女’绽开友善的笑容,“我叫希莉丝佛罗伦兹,他是我情人,肖恩普多尔卡雷,你呢?” 少‘女’没有马上回答,打量了两人一会儿,才‘露’出信任的微笑。 “我叫柳轩风。” ****** 注:回忆珠的一段是截取自讲述魔族起源的番外篇《末日世界》,因为很喜欢,就放在这儿了。受不了问号的读者可以自动屏蔽,里面的谜和《满愿石》没多大干系。《末日世界》的主角是文中提到的基连和基西莉亚,他们是维烈的父亲和姑姑,还有个主角是艾尔拉斯(魔王)的父亲优希亚。再多余地补充一句:基连在《末》的地位是和罗兰相同的第一反派。 第三部 失落神殿(节四) 清澈的水面‘波’光潋滟,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无数碎钻;倒映其中的湖心古迹微微晃动,仿佛海市蜃楼般虚幻不真;岸边的白‘花’轻轻摇曳,抖落一连串晶莹的‘露’珠。 然而这样美丽的景致,被一个碎碎念的声音破坏了。 “可恶可恶,小雷那家伙,真是太过分了,居然敢给我跷跑,我都没计较他24年的旷职了,害我还得自己‘弄’吃的……啊!找到了,茶叶!” 拿着好不容易找出的茶叶罐,兴高采烈的银发青年正要往后退去,不慎抬头,后脑勺撞上柜顶。 “痛!”一手捂着伤处,帕西斯立刻迁怒到“吃里爬外”的下仆身上,“该死的小雷!这也是你害的!” 刚钻出存放杂物的木柜,只听得一声轰隆巨响,爆炸的余‘波’将他的脸孔熏得焦黑。 “哇——我的蛋糕!” 视野中映出烤箱在一团火光中四分五裂的情景,帕西斯连忙爬向碎片和碎片中一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因为地上堆满了他为了找茶叶和砂糖随手翻出来的存货。 “奇怪,我完全是照着记忆做的啊,怎么会这样?对了!一定是烤箱的问题。”毫不犹豫地撵起一搓“蛋糕”放进嘴里,帕西斯‘露’出幸福的表情,“果然,我这个天才是决不会失败的……哦呀?”正要再尝一块,他感到背后传来强劲的魔力‘波’动,不及回头,就被一声雷霆怒吼吓得差点跳起来:“师父!!!” “罗…罗兰?”帕西斯转过头,呆呆瞅着突然出现的徒弟。 伊维尔伦城主盯着他手里的东西,一字一字道:“你在干什么?” “啊,我在吃……” “果然是在吃。”罗兰抚额,随即深吸一口气,用不亚于刚才的音量吼道,“我不是告诉你很多遍不能随便捡地上的垃圾吃!!” 银发青年的眼睛刹时变成“”形。 “真是的,我一不在,就故态重萌。这些年没我在一旁管着,一定天天捡脏东西吃,吃得脸也变成脏东西,黑得跟什么似的!搞不好肚子里更凄惨,已经长虫了……” “等…等等。”帕西斯终于回过神,慌忙打断对方的数落,“这个不是垃圾,是我做的,是蛋糕!至于脸是被烟熏的!” “我知道,开个玩笑。” “……” 罗兰偏首:“报复你不经我同意就对莫西菲斯施那种法术。”帕西斯默默将蛋糕的残渣扔回地上,起身冲到他面前,吼出满腔怒火:“你这个臭小子!难得回来一趟,一见面就戏‘弄’师父吗?” “不错的见面礼吧?” “不错你个大头鬼!” “那么——”年轻的城主单膝跪下,右臂横举‘胸’前,诚挚地道,“我回来了,师父。” 诧异他郑重的态度,银发青年怔了怔,随即浮起有别于平日的笑容,俯身搭住徒弟的肩膀。 “欢迎回来,我真是快认不出你了,罗兰。” ****** 东边的古迹有个朝南的平台,清理完储藏室,罗兰就在那里摆上桌子,将做好的樱桃派、美乃滋三明治、脆仁松饼、夹心蛋糕、水果塔和巧克力慕斯一一放好,然后开始泡茶, “嗯,还是罗兰做的最好。” 细细每样都品尝了一点,帕西斯衷心赞美。 “你分身的大徒弟也很会做菜,也许比我做的还好吃。”罗兰将泡好的绿茶递给他。 “啊,我知道。”沉浸在清幽的茶香里,帕西斯漫不经心地道,“不过我没吃过,我的吃相比那家伙好看,替换的话会引起怀疑,我也不想把傀儡术用在那么无聊的地方。” “时常从地上捡东西吃的人,似乎没资格说这种话把?” “不是吃,是研究、研究!我捡的都是‘药’草,为了测试用途才吃的!” “那也不必用吃的……” “用吃的省事嘛,反正我不会死。”帕西斯挥挥手,岔开话题,“对了,今天怎么想到来看我?就为了小莫的事?” “这件事就足够我跑一趟了。”罗兰加重语气,“师父,你明知道莫西菲斯已经是最后一头独角兽了,为什么还给他施那种法术?” “我提醒过它,是它坚持——” “他坚持,你也可以坚持啊!他又没法强迫你!” 帕西斯咋了咋舌:“你说得轻松,你哪知道我的处境!自从你走后,那小子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哭,淹得湖都涨了一倍!到第三年,它不哭了,却开始用身体撞结界,幸好我发现得早!我不得不把它栓在身边,天天对它洗脑子,没想到那小子非但听不进去还嫌我唠叨,趁我不注意咬断项圈跑进森林躲起来。它‘混’得倒是不错,但我知道它从没忘了你。白天除了捕食,它所有的时间都在外头的‘迷’宫结界里转悠,想找到路出去;晚上就到你们常常玩的那块空地上睡觉,边睡边哭,看的我也不忍心。这次它来求我,代表它真的忍不下去了,要是我不答应,它肯定会跳进湖里淹死,化成幽灵去找你——你说,我能不答应吗?” 罗兰默然,眼底掠过复杂的情‘潮’,有心疼也有后悔,半晌叹了口长气。 “那么,你也不用改变他的体质吧?只要压制住天‘性’就行了。” “你舍得?压制天‘性’可是很痛的,而且不是痛一下下,是一直痛。” “……” 见徒弟一脸郁卒,帕西斯笑着摆手:“安啦,我的法术是有时限的,到时它就会变回来了。”罗兰如释重负,随即‘露’出怀疑的表情:“时限是多久?别告诉我超过莫西菲斯的寿命。” “……没超过,你真的很不可爱耶!被我玩一下会死啊!”帕西斯愤愤地道。罗兰若无其事地啜了口月桂茶:“和你一样,我喜欢玩别人却不喜欢被玩。” “真是的。”帕西斯挫败地嘟囔,起身想拿放在另一边的果酱瓶,不料头发被椅脚压住,差点仆倒,幸好及时撑住桌沿。见状,罗兰放下茶杯,讶道:“你的头发又长得这么长了?” “是啊!烦死了!”帕西斯将自己长及地面的银发拔出椅子底下。 “坐着,我帮你剪。”罗兰将果酱瓶放到他面前。 “算了,你剪短了,明天还是长回老样子。” “至少你今天能舒服点,不是吗?” 伊维尔伦城主睇来责备的一眼,起身下楼。目送他的背影,银发青年浮起得逞的笑意:“终于让你上当了。” 收回视线,他捻起一缕发丝,双眸‘射’出凛冽至极的寒芒:“我可从来没有认输过。” ****** [这一切都是你干的?为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厌倦了罢了。] ****** “……父!师父!” 帕西斯一震,思绪从过去回到现实。罗兰担心地注视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想起一些以前的事。”帕西斯淡淡一笑,视线下移,皱起眉头,“喂,那不是修树枝的剪刀吗?你要用那玩意儿帮我剪头发?” “放心,我洗干净了。”说着,罗兰就咔嚓咔嚓剪起来。不及阻止的帕西斯只好耸耸肩,继续吃喝:“小莫什么时候到你那儿的?” “昨天早上。” “那你怎么今天才来骂我?” “因为我们一直聊到早上,而且隔段时间兴师问罪效果比较好。”罗兰嘴上回答,手里也不闲着,标准的一心两用。 “喂喂,你再没大没小,当心待会儿我揍你!” “用武力威胁是最下等的做法。” “我又不是你的政敌,懒得跟你玩虚与委蛇那一套。”帕西斯拿起茶壶汲满空杯,“对了,最近大陆的形势怎么样?” 罗兰一愣,没料到印象中十足似个世外隐者的师父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不确定他是随口一问还是真的关心,叙述完后,罗兰试探了几句,让他更为惊讶的,帕西斯的回答竟句句切中要害。 年轻的伊维尔伦城主不知道,坐在他面前的人,在一千多年前是多么接近政治急流的核心,擅‘弄’权术,翻云覆雨,并和另一个人一起引发了史称“倾国之‘乱’”,‘波’及艾斯嘉大陆全境,颠覆了整个英雄王朝的大战争。 “这么说,那个元帅是想……喂,你在干嘛?”刚要说出自个儿的思考成果,帕西斯感到后头的动静有点不对,抬手一‘摸’,脸‘色’顿时沉下来。 “啊,抱歉,条件反‘射’,哈哈哈。”罗兰干笑,在他掌中的,赫然是一条已经完工的长辫,还是宫廷发式(注:参考《秀逗魔导士》里玛‘露’其娜的发型)。 幼年在流‘浪’剧团的经历,让金发青年养成看到长发就编的习惯。 “算了,就这样吧,‘挺’好看的。”拍拍对方的肩膀,罗兰坐回原位,毫不在意地喝了口变冷的茶水润嗓,“师父打算出世吗?” “啊,就在近期。” 帕西斯侧过首,眺望远方的蓝天,白皙秀丽的脸庞散发出近乎狂狷的霸气,宛如出鞘的宝剑,“闷了那么久,是该活动活动了。” 这锋芒一闪即隐,低下头时,他已恢复了纯稚的微笑:“放心,我会站在你这边。” “那种事,我才不担心。”罗兰蹙眉。 “哦呀?”帕西斯诧异,他并不认为罗兰撒谎,虽然心机深沉,这个徒弟却从不对他耍‘花’枪,“那你当初干嘛要我保证决不与你为敌?” “因为和师父作战的话,是很痛苦的事,我希望尽量避免。”罗兰垂眸,无意识地握紧茶杯,“但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我明白了,有些事是无论如何避免不了的,就像……师父的身世,我不想令您为难。” 帕西斯呆了一会儿,轻笑出声。 “傻孩子,你以为已经一把年纪的我,还会在意血缘这种东西吗?” “不在意吗?”罗兰喃喃道,浮起有所触动的神情,“被亲人背叛也被亲人效忠的我,无法对这感情下一个定义,我也没有活过超越人类寿命的岁月,体会不了你的心境,可是师父,现今世上除了德修普王家,再无其他联系你的纽带存在,你真的能够不在意吗?” “谁说没有其他纽带?你不就是?” “我只认识了你二十年,德修普王家起码有一百年以上吧?” “要比认识的时间,你的祖先远胜初代神官王。” 罗兰睁大眼,半晌才反应过来:“鲁西克城主么?”帕西斯微笑,用怀念的语气道:“是啊,我们是好朋友。” “……”现任东城城主心念电转:鲁西克福斯‘性’情多疑,称得上他朋友的,只有北南西三城的开城城主和初代圣巫‘女’,而帕西斯当然不会是其中一员,那为何—— 摇头甩去满脑子的思虑,罗兰按捺好奇心,道:“总之,我不想让师父为难,无论你将来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不会干涉。” “罗兰,你真不像个野心家。”帕西斯咋舌,“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竭力说服我或干脆铲除我。” “若你我立场互换,师父会这么做吗?”罗兰眼神一凝。 “毫不犹豫。” “那我比不上师父。” 帕西斯将最后一块蛋糕扫进肚子,靠向椅背,‘交’叠起双‘腿’。 “错,我比不上你。” “?” 没有回答徒弟眼中的疑问,银发青年将目光投向平台下的碧湖。此刻四下无风,水面平静有如天神遗落人间的明镜,他的内心却‘波’涛汹涌,脑中浮现的,也是那天沸腾的湖水,漫天的豪雨,还有抱着失去意识的金发少年,湿淋淋上岸的黑发龙王愤怒的面容。 [你不配做罗兰的师父!] 他无言以对,视野的角落,一只握拳的手缓缓打开,‘露’出一枚小小的钥匙,金属的光芒刺痛他的眼睛,席卷而上的不是期盼已久的喜悦,而是浓浓的罪恶感。 身体僵冷。耳边不住回响金发少年入水前的话语: [如果连自己的师父也不相信,世上还有什么能相信?] “起码我不会对想害我的人说出这样的话。” “啊?”罗兰愕然,比着自己,“师父,你在对我说话?”帕西斯转过头,笑了:“没,我在自言自语。” “自言自语是老化的征兆哦。” “……你这小子!” 虽然常常自称老人,帕西斯心里却是不服老的,何况他还有张年轻貌美的面皮。 “再去做点点心吧,没吃的聊天也不起劲。” “你的胃是什么东西做的啊?”咕哝归咕哝,罗兰还是拿起围裙乖乖走路。 偷笑又摆了徒弟一道,帕西斯感到心情是难得的轻松舒畅,不禁伸了个懒腰。 “好吧,看看肖恩师父的情形,打发打发时间。” 弹了下手指,唤出水晶镜。影像浮现的同时,笑意爬上青年的‘唇’角,然而下一秒,他的脸‘色’变了。 “那家伙搞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 横手抹去额上的冷汗,棕发青年停下脚步,拉回有些模糊的意识。他虽是生灵,终究也是亡者,在太阳下每走一步都是酷刑,被生者视为万物之源的阳光却像毒火一样烧灼他的身体,夺去他的能量。 一道纤影由远飞近,如瀑的秀发带起燥热的尘风。那是个看似十七八岁的少‘女’,身穿金‘色’的长裙,五官仿佛夏日的‘艳’阳般‘精’巧夺目。 “肖恩!”她未到声先至,嗓音是与外表相符的清脆洪亮,“看到了看到了,失落神殿!就在从这边过去大约一天的地方!”说着,手指右后方。 肖恩喜出望外,一边奔过去一边感‘激’地道:“谢谢你,莉瑞尔!” “嗨,客气啥,你是千年来唯一能看到我、跟我对话的人类,要我为你赴汤蹈火都行,何况探路这样区区的小事。”莉瑞尔‘挺’起‘胸’膛,表情和动作都十分豪迈。她的双足一直没有着地,身躯也有点透明,显然并非人类。 每个魔法师都知道,魔法是通过大气中一种叫作[玛那‘精’灵]的物质来实现。与传统的‘精’灵不同,它没有形体,也没有智慧,唯一拥有的就是力量。但其实,玛那‘精’灵是有智慧的,只是比其他智‘性’种族低得多,而且随着[进化],它们的智慧会愈来愈高,甚至不亚于人类。这时,他们就和一般的玛那‘精’灵正式区分了开来,成为[元素‘精’灵],有了形体和‘性’别。 不过,进化是相当漫长而痛苦的过程,必须待在毫无人气的环境里,一刻不停地吸收同属‘性’的能量,还得吸收千年以上,中间一有打岔或懈怠就前功尽弃,所以没有几个玛那‘精’灵能够坚持到底。 而莉瑞尔,就是一个沙之‘精’灵。 “我也很高兴能认识莉瑞尔呢。”肖恩真诚地笑道。红发少‘女’自两天前就陷入了昏睡,他心焦之余,也不免寂寞。莉瑞尔的出现,等于凭空掉下一个话友,叫他怎么不欣喜万分? “肖恩——” 沙‘性’不拘,沙之‘精’灵当然也不知道人类‘女’子的矜持为何物,扑上来就是一个拥抱,吓了青年一大跳:“哇!离我远点!别靠近我!” 这么说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出于恐慌。身为怨灵的肖恩,和大自然的一切生命冲突。他走过的地面青草会枯萎,鲜‘花’会凋零,纯能量体的玛那‘精’灵受害更是严重,只消一靠近就被中和,若非莉瑞尔是元素‘精’灵,在抱住他的瞬间就呜呼哀哉了。 “没关系,顶多重头修过。抱着你的感觉好舒服,凉凉的。” “莉瑞尔!” 棕发青年的声音透出罕见的严厉,沙之‘精’灵这才松开手,浮到半空,深深注视他。 “肖恩,为什么你这样的人,会变成怨灵?” 尽管外表像个少‘女’,莉瑞尔的年纪实际上已经超过三千岁了,在元素‘精’灵当中也算元老辈,即使天‘性’豪放不羁,该认真看待的事还是认真看待。怨灵的负之力量连荒凉的死亡沙漠也接纳不了,所以当初她是刻意出现在肖恩面前,打算视情况毁灭或者驱逐他,但是经过两天的相处,她发现这个人类和她以往见过的怨灵截然不同。 肖恩愣了愣,诧异她态度的突然转变。 “为什么……”他瞥了眼靠着自己肩头熟睡的少‘女’娟丽的脸庞,“开始是因为憎恨,后来是因为她。” “果然,从你的魂‘波’,我完全感觉不出‘阴’暗的情感。”莉瑞尔点点头,降低高度,恢复明朗的笑靥,“好吧!我们快去失落神殿,救醒这‘女’孩,你就可以变回生灵了。” “对不起。”肖恩恍然大悟,深深低下头,为因他而亡的玛那‘精’灵向眼前的人道歉。 莉瑞尔摇摇头:“这是那些小家伙的劫数,你不用内疚。” 肖恩心知肚明对方是在安慰自己,但事到如今,他说再多也枉然。赶快把希莉丝治好,恢复幽灵状态才是最好的谢罪方法。 “好,走吧!”他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主意一定,就身体力行,半晌想起一事,转头问道,“莉瑞尔,以前有没有人进过失落神殿?” “有,有两个。”莉瑞尔回忆道,“我记得很清楚。都是年轻男子,留着长长的黑发。一个非常和善,讲话像‘玉’一样温润,笑容也很亲切。他说他叫维烈,是来考古的。” 维烈!!肖恩的眼珠子差点弹出来:他还真能跑!挖宝挖到这儿来了! “另一个看上去也很和善,但是感觉不像那个人一样好,他没搭理我,直接就进神殿了,所以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是不是穿着白袍,黑发在脑后扎成一束,挂着甜笑,眼神却十足‘阴’险?” “对对,没错,你认识他?” “希莉丝会变成这样都是他害的!”肖恩喷火,然后踩踩踩,碾碾碾,把脚下的沙子当某人的脸蹂躏。莉瑞尔呆望他孩子气的动作。 发泄完,青年的神情缓和下来:“不过总算他没骗我。”顿了顿,他又皱起眉头:“莉瑞尔,他有没有拿什么东西进去?”不是他疑神疑鬼,实在是这个扎姆卡特的情人太让人不能放心了。 “东西?有啊,不过我没看清。啊,还有件怪事,他进去时,守护者没有攻击他,反而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 “是不是他拿着钥匙?问妖灵族借了……” “没有,他没有拿,何况有钥匙也进不去,钥匙只是代表妖灵族有朝圣的资格,可以在外头做些打扫工作罢了。” “这样啊,那真的满奇怪的。”肖恩搔搔头,‘露’出好奇之‘色’,“对了,失落神殿到底是干嘛用的?守护者又是什么人?” “失落神殿是众神的遗址之一,守护者……” 语尾湮没在突如其来的异响中,两人转过头,只见十几个沙包迅速‘逼’近,眨眼工夫就来到不远处,豁然爆开,从中探出沙虫巨大而丑陋的脑袋。 莉瑞尔脸‘色’遽变,急忙看向同行者,却见他毫不犹豫地掉转过身,撒‘腿’狂奔。 “!”莉瑞尔张口结舌,愣了一会儿才追上去,“你不杀它们么?” “我包里有吃的了。” 原来如此,他没见过血。莉瑞尔松了口气,瞄了眼背后紧追不舍的怪物们,又有点担心,“可是沙虫跑得很快,你恐怕会被追上。” “哼!我的脚力如果是天下第二,没人敢自称天下第一!”放出嚣张的狂语,怨灵以令人叹为观止的速度朝目的地疾奔,宛如掠过沙漠的一道流星,连飞翔的沙灵也得用尽全力才跟得上他。 然而,沙虫们脚程不及,却有恒心毅力,从中午追到半夜,仍是锲而不舍。 “该死!这帮家伙韧‘性’真强!”回头扫了一眼,肖恩狠狠咋舌。 “解决它们吧,肖恩,前面就是失落神殿,不解决它们你会被前后夹攻。” 莉瑞尔话音刚落,一座石柱围成的建筑物就跃入肖恩的视野。他微微蹙眉,感到一股***感扑面而来,‘胸’口隐隐作痛,显然即将面对的敌人强度惊人。 不得已,他停步转身,一手托住红发少‘女’,一手握住凭空出现的巨型镰刀,腾身而起,迎战追击者。 见状,沙之‘精’灵大惊失‘色’:“不行!不能用武器!” 凄厉的破风声掩盖她的呼喊,利刃划开暗夜,斩入为首的沙虫身体。 一刀两断! 喷溅的鲜血染红青年清澈的双眸。 黑暗兜头罩下。 ****** 杨阳猛然睁眼。 莫名的惊悸紧抓着她的心脏,瞪视帐顶,她回想醒来的原由,是噩梦?抑或…… 《我的本体出事了!》脑中响起的焦急喊声回答了她的困‘惑’,杨阳一骨碌爬起,满脸惊骇:(怎么回事,肖恩?) 《我也不知道,我和他的联系中断了,但是他肯定出事了……对了!我怎么忘了!怨灵不能见血!啊啊啊——完蛋了!》棕发青年已经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 “冷静点!”杨阳叱喝,但从她用声音而不是思‘波’喊,可以看出她也冷静不到哪去,“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当听完后,她更是骇得面无人‘色’:“那…那现在怎么样?” 《正在蹂躏那票瘟神。》肖恩叙述远视结果,越看脸‘色’越灰败,《可恶!竟然这么不经打……杨阳。》他的语气突然转为凝重。 “你想……不行!” 《没别的办法了!》 “不行!不行!!不行!!!” 《即使本体死了,我还活着!但希莉丝死了就完了!》 “你骗鬼啊!”杨阳的怒火终于冲破理智的关口,“我早就看过书了,本体一死,分身也会跟着完蛋!” ……可恶,她没事看那么多书干嘛!肖恩低咒,眼见另一边的情形刻不容缓,无暇再劝,强行霸占身体,充耳不闻宿主的大骂,专注‘吟’唱咒文。然而,才念了两个字,一‘波’冲击从天而降,将他的意识击得片片飞散。 昏‘迷’的前一刻,他听见一个似曾相识的清越嗓音: “你这个笨蛋。” ****** 帕西斯神‘色’不愉地瞪着水晶镜。 “笨蛋***了也还是笨蛋!哪像本天才!” 信手一挥,影像变幻。他皱起眉头,伸出‘玉’石般光泽白皙的手掌,纤长的食指优美地动作:“包容万物之负者,为光所弃者,请聆听我的祈愿,开放你的怀抱,赐予汝之使徒安宁的沉眠……” 伴随咒文的完成,一颗漆黑的光球逐渐成形,悬浮在指尖前端。 ‘波’!下一秒,黑球破裂。帕西斯懊恼地咋舌:“啧!连镇魂魔法也没法用了!只好试试……” 声音像被风吹灭的烛火消散在空气里,人体则是冻住了。过了片刻,颤抖从垂落的手臂曼延至全身,摇曳的视线掠过湖面、对岸的‘花’草与树木,最后定在高悬夜空的圆月上。 “金轮月……” 脱口而出的低喃包含着深不见底的仇恨,瘫软的双膝碰到冰冷的石板,流泻而下的银发以惊人的速度飙长,越过裂痕斑斑的古迹,垂至湖面。更不可思议的,水中的月亮好像具象化一样爬上他的发,在那头璀璨的银丝中杂入金黄的颜‘色’。 帕西斯握紧双拳,冷汗涔涔落下,神‘色’仿佛正忍受极大的痛楚。勉力抬头,看了眼镜中人,他一咬牙,用愤恨的语气喊道: “够了!我让你出来!让我救他!” 话音刚落,外表的异变刹时停止,没有错过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他双手合十,‘射’出一道白光,没入镜面。与此同时,青年仿佛整个人被‘抽’空似地,往前仆倒,披散的银发在极短的时间里被金‘色’完全覆盖,宛如日阳般的金‘色’。 ****** 希莉丝被一阵剧烈的撞击震醒。 难以言喻的‘激’痛从撞击的部位扩散开来,她想呻‘吟’,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半点声音,耳畔有诡异的幻听,肺腑仿佛有刀剑搅动,奄奄一息中神智居然格外清醒,‘逼’她承受这蚀骨焚心的痛苦。 再也无法忍耐,希莉丝用尽全身的力气撑开沉重的眼皮。有好一会儿,眼前什么都是模糊的。渐渐的,一个熟悉的身影透出来。安心感涌上,红发少‘女’感到折磨得她苦不堪言的痛楚也为之一缓,然而等看得仔细,她瞪大眼,‘露’出无法置信的神情。 棕发青年游走于一大群沙虫之间,镰刀挥舞,披靡,行云流水的闪挪飞腾是那样飘逸华丽,迅疾如风的劈砍削切更是威猛无匹,令人几乎脱口称赞他完美的身手,可是往他旁边斜上一斜,没有几个人能不吐出来。 沙虫坚硬如铁的表皮被一片片割下,直削到血‘肉’全无,只剩一副骨架;四肢被硬生生扯断,刺入身体,穿透骨骼和内脏;头盖骨被徒手打裂,‘裸’‘露’的内容物在褚‘色’的鞋底下爆散飞溅……魔兽惊惧地想远离这尊嗜血狂魔,却总是走不到几步就被追回,拉出肠子,甩在同伴身上,化为一摊碎‘肉’。落下的滂沱血雨,将***黄沙染成诡异的红‘色’。 ‘唇’畔是冷冽邪恶的微笑,双眸闪着狂野残忍的血‘色’光芒,神情狠毒寡绝,看得出来他很满意眼前的活地狱,更享受这一幕幕惨绝人寰的景象。 这是……这是……希莉丝脑中一团‘混’‘乱’,怀疑自己是产生了临死的幻觉,还是掉入了一个荒唐的梦境。 “肖恩!住手!” 陌生的嗓音拉回她的理智,希莉丝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金‘色’衣裙的漂亮‘女’孩浮在半空,用焦急的眼神注视杀得兴起的青年。 感觉到她的视线,莉瑞尔低下头,满脸惊讶:“你……” 身为沙之‘精’灵的她,不是所有人都看得见的,惟有魔法达到十二段,或者心念单纯的人才行。而她确定红发少‘女’两者都不属于,那为何—— 蓦的,她全身剧震,想起一件被自己遗忘的事: 还有一种人看得见! ——将死之人! “肖恩!”她急忙转身,“快带这‘女’孩去失落神殿!再迟就来不及了!” 正在凌虐最后一头沙虫的人闻言一震,琥珀‘色’的眸子浮起挣扎,但很快就被腥残彻底吞没,一脚踹开魔兽支离破碎的死体,朝这边冲过来。 “不行吗?”莉瑞尔咬牙,捏了个手诀,青年脚下的流沙陡然陷落。不等他提气拔起,那些沙子仿佛有生命般攀上他的双‘腿’,牢牢裹住,同时四下掀起沙‘浪’,将他整个人埋在下面。 轰!!! 莉瑞尔刚松了口气,地面就发出巨响,黄沙爆散,犹如千万只利剑刺向天空。漫天沙尘中,棕发青年跃出大坑,‘阴’冷的目光落在尚未回过神的沙灵身上。 “幻‘惑’之光!” 希莉丝已经想通这一连串的异常,虽然还不知道莉瑞尔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她想让肖恩恢复的心情和自己一样,所以她暂且把疑问放一边,不顾身体的伤损,使出强光术。 但是她没料到一节:幽灵是没有视神经的!而强光术的力量也不足以让怨灵退却,反而刺‘激’了他的好战意识,刀刃一闪,就往她头顶劈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从斜刺里窜出,挡在希莉丝面前。 黑‘色’的刀尖深深刺进裹着金‘色’布料的‘胸’膛,沙之‘精’灵发出痛苦的呐喊,感到全身的能量被没入体内的冰冷异物飞快吸走。眼看就要见底…… 一股暖流陡然灌进她的肢体,宛如干旱的田地突然涌出一道清泉,填满空泛的细胞,刚刚萎缩下去的形象重新丰满,甚至比原先更清晰。 这个力量……这个力量是……莉瑞尔震惊至极。 “莉……” 棕发青年的动作静止了,神情从狂暴转为茫然,一如他怔怔的低语。不知为何,沙之‘精’灵觉得他不是在呼唤自己,这才发现身体好像有点奇怪:手足和身高都拉长了,金‘色’的衣裙变成仿佛月光结晶的初白‘色’,而脸……她惊讶地看着青年的瞳仁,一张清秀标致一如瓷娃娃的脸也惊讶地回望她。 啪!镰刀落地,化为轻烟消失。肖恩双目一闭,往前倒去。莉瑞尔反‘射’‘性’地搂住他,顿觉一阵刺痛,视野中映出手指缩短的景象,显然变形术解除了。她连忙将青年放回平地,以免更多能量被中和。 “唉,真可惜,我很喜欢那个长相。” 凝视变回原样的双手,沙灵惋惜地道,毫无劫后余生的自觉。 ****** “莉瑞尔,你真的没有受伤?” “真的啦真的啦!”沙之‘精’灵第n遍重申,用力拍打‘胸’脯,“你看我的样子,哪里像受伤?你还是快救这个‘女’孩子吧,她的情形很不妙!” 红发少‘女’在用完强光术的瞬间就失去了意识,此刻连呼吸也只剩下若有若无的一丝,死亡的‘阴’影在她脸上烙下深刻的痕迹。 肖恩无言地注视她,双‘唇’紧抿,眼中‘交’杂着自责和心疼。他对刚才的暴走完全没有记忆,但看希莉丝还有那些沙虫的样子,他就知道自己惹的祸绝对不小! “莉瑞尔,可以借我一点力量吗?” “当然可以。”莉瑞尔困‘惑’地望着他,“可是你要干嘛?我是没有治疗能力的。” “不是,是我自己用。” 沙之‘精’灵大吃一惊,冲口道:“你疯啦!你会被中和的!我和你的力量属‘性’冲突!”棕发青年冷静地道:“不会,我知道将相反属‘性’的力量融合的方法,我需要一个不会出‘乱’子的身体。这个样子,别说救希莉丝了,搞不好她会被我亲手杀掉。而且和守护者打时,也一定会见血,我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可是…可是这样,能量用完后,你会消失啊!” “拜托你了,莉瑞尔。” “……”沙之‘精’灵沉默半晌,叹了口长气,双手平举,凝神将自己的能量聚集到掌心。只见一颗金‘色’的光球缓缓成形,越涨越大,在涨到篮球大小时停止了变化。 “这点够了吗?” “太多了啦!”肖恩瞪着她,死命摇头。莉瑞尔不由分说地把光球推到他面前:“拿着吧!这本来就是你的。” “咦?” “没、没什么,总之你拿着就是!”虽然很想询问那股力量的来源,但如果问的话就非得说出对方刺伤自己的事,莉瑞尔只得按捺好奇。不过至少可以肯定那个神秘人是冲着棕发青年才救她,所以她说的并没有错。 见对方还是有点迟疑,莉瑞尔劝道:“守护者可是很难对付的,你不多储备点力量,绝对打不过它们。时间也不多了,别再犹豫了。”肖恩这才接过光球。 随着咒语,光球逐渐化为金粉融入肌肤,肖恩身体晃了两晃,险些摔倒,勉强稳住,用最快的速度平衡体内的两股力量。 半分钟后,他睁开眼,对关怀地看着自己的沙灵抚慰一笑:“没事了。那我去了,希莉丝……” “我会照顾!放心吧!” 肖恩点点头,朝不远处的神殿跑去。 奔得近了,肖恩才注意到,脚下的沙子变了。尽管还是黄‘色’,却毫无杂质,干净得就好像砂金一样。由‘乳’白大理石所建构的粱柱及外壁没有任何雕琢,大‘门’前两尊呈坐姿的怪异石像是唯一的装饰,整体外观非常朴素。 他等了一会儿,没看到半个人影,带着疑‘惑’和更多的小心,走上台阶。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入他耳中,竟是从大‘门’左侧的石像嘴里发出的:“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肖恩吓了一跳:“乖乖!石像会说话!”他惊讶得太早了,因为右边的石像也开口了:“‘迷’途者,回去该回去的地方。” “你们就是‘守护者’?” “我们是众神遗址的看守者,世人如何称呼,我们并不清楚。”两座石像异口同声,语气无比庄严,“快回去吧,‘迷’途者,这里不是你能踏足的地方。” “抱歉,我无意冒犯你们的工作领域,不过我的同伴快死了,需要里面的一样法器救命,请允许我进去拿好吗?我不会碰其他东西。或者,你们当中的哪位帮我拿一下,拜托了!”感于对方的肃穆,肖恩也回以礼貌的态度,但惦记危在旦夕的红发少‘女’,说到后来,音调仍是提高了。 “神圣之地,不容世人踏足。” “吾辈役者,也无权进入。” “那就冒犯了!”肖恩双眉一耸,大步上前。右石像睁开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双眼,身躯闪动,朝他扑来。肖恩早有准备,一个后空翻躲过他的扑击,不过右石像的速度超出了他的预计,只差一点就抓破他的前‘胸’。 “爆炎弹!” 在落地的前一刻青年就展开反击,十来颗深红‘色’的火球袭向两头石像,却在中标的刹那,被一道雪白的光幕结结实实地挡住,炸开同数的火‘花’。 “结界?这就不能用那个战术了。”肖恩颇为遗憾地咋舌。本来对付石像,最好的方法是先用火烤,再用水浇。他却没想到会说话的“石像”已经超过石像一词的范畴了。 爆炸掀起的烟尘散去后,左右石像齐声道:“给汝最后一次机会,离开此地!否则,杀无赦!” “不!” 右石像眼中杀机一闪:“吾乃看守者牙,将赐予罪人应有的天罚。” “放马过来!啰嗦什么!”肖恩白眼一翻,飞身扑上,“你不过来我过来!”右手锁链甩出,瞄准对方的颈项;左手‘射’出长枪,直取另一只石像的心窝。 锵锵两声,攻击被挡下,左石像冷冷地道:“吾乃看守者封,将赐予罪人应有的惩戒。” 这两个家伙是不是傀儡啊?说话一板一眼的。肖恩皱眉,同时松了口气:是傀儡就好办!不管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没有思考能力的傀儡都决不是人类的对手,何况他已经初步了解对方的作战模式。 看守者牙——攻击型。 看守者封——防御型。 看似珠联壁合,天衣无缝,在他眼里,却比一道土墙还不堪一击。 牙再度扑上,被化解攻势。肖恩一边闪避,一边往后退去。这正是他希望的:近身战中,封就很难及时为同伴张开防护罩。他打算先解决拥有强大攻击力的牙,再来对付活像老乌龟的封。 ‘激’烈的爆音连成一气,刚猛的硬拳与坚硬的石牙在半空正面冲突,棕发青年的周身流转着金‘色’的‘波’动,在月光下显得尤为耀眼。神址的看守者竟然承受了圣斗气惊天憾地的攻势,只裂开几丝细缝,硬度可见一般。看出力气和速度讨不到便宜,肖恩改变战术,抓住对手咬来的利牙,翻身——贯! 砰!牙重重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本来光是贯的劲道不足以产生这么大的效果,原因是肖恩在翻身的途中还狠狠踢了脚它的肚子,借助反作用力飞跃至空中,俯冲而下,宛如降临荒芜沙漠的一滴雨滴。 泛着金光的拳头配合时间差挥出,加上集中一点,落下的加速度,高速动作产生的风压,即使牙的硬度也吃不住这样的重击,一声钝响,头颅爆裂,‘露’出‘乳’白状的物事。肖恩并不知道脑是对方的弱点,何况他一直当牙和封是真正的石像,却如此准确地猜中,战斗直觉之灵敏只怕无人能出其右。 没有放过这个优势,肖恩再次抓住对手——只是这回是抓着牙的后‘腿’——甩!漫天扬舞的沙尘使封看不清同伴的情况,瞬息万变的战局也令它来不及反应。优雅地回旋,双足以不间断的连环蹴踢踢在牙的心脏中心,放手时牙以直线的轨迹飞出,重重撞在大理石廊柱上,‘激’起***灰尘。 “啊啊啊——不能撞塌神殿!”肖恩惨叫着扑过来抢救,这时委顿在地的牙张开嘴,吐出一枚闪烁的光珠。肖恩侧头躲过,只听得一声霹雳巨响,他用眼角余光一瞄,银白‘色’的条光在沙漠上铲出深深的痕迹,击中远处一座沙丘,顷刻间灰飞烟灭,威力着实惊人。 但再大的力量,打不中还是没用,肖恩并不惧怕,闪开牙明显变慢的攻势,膝盖抬起,正中对方的重要部位。牙闷哼一声,滚倒在台阶上。 “咦!会痛啊?抱歉……等等!你不是石像吗?”因为同是男‘性’而感同身受的肖恩忘了追击,停下来点头哈腰,然后愣住。终于逮到机会的封吐出一连串光珠,吃了一惊,肖恩错过了闪避的时机,但是他有别的保命策略。 “绞‘浪’旋!” 青‘色’的风卷拔地而起,裹住青年的身体,将‘射’向他的光珠悉数弹开。意外平复后他的嘴角浮现出笑意,那是惊喜的情绪。 本来要是封只会防守,仗还有得好打,这下事情就好办多了! 将右手掌心对着天际,肖恩念出攻击咒文的起动语:“星牙之闪灭!天雷降临!” 数以百计的光弹朝牙袭去,炸裂的闪光让人完全无法‘逼’视;天空瞬间聚集起深厚的云层,灼目的落雷伴随光弹的攻势直直劈落,可惜在牙周围升起的光幕将两者尽数挡下。 看也不看自己的攻击成果,肖恩径直冲向神殿大‘门’,速度远胜刚才。脑中深印着“神圣之地,不容世人踏足”这一概念的封毫不犹豫地朝他的背影吐出大丛光珠,却不料正中对手下怀。 “镜盾!”高速回转的肖恩双手在‘胸’前‘交’叠,无形的防御壁将封的攻击弹回自身,没有牙的敏捷的它吃个正着,连翻数个跟头掉进同伴先前砸出的沙坑里,一时爬不起来。而牙也早在先前的近身战中就丧失了泰半的战斗力。成功造出最佳状况,获得充裕时间的肖恩发动一击必杀的咒文: “散落于世界各个角落,奉我为王的十二‘精’灵,以继承者之名,召来!借予我森罗万象之力,还予我日月星光之辉,创出无尽毁灭之界——幻胧相破!” 各‘色’光球开始在青年身周围绕,汇聚成绚丽的闪光之流;逐渐压低的铅云发出沉闷的声响,宛如暴风雨的前奏;炸雷在狭小的空间里流窜,化作狂暴的漩涡巨‘浪’;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吐出,所有的能量被压缩成团,悬浮在青年高举的手臂上方,灿烂的光芒仿佛夜空突然多了一颗启明星。下一秒,挟带难以估计之力的晓星爆发开来,狂啸的光‘波’倾泄而下,飓风吹起青年的浏海,‘露’出额心的十二芒星和左右两个金‘色’的符文。看见这一幕,牙和封瞪大眼。 “耶罗耶!” “神之子!” 神殿看守者一齐跪下,“请原谅……” 没能说出后面的话,炽白的光之洪水同时吞没了它们。 ****** 纯白美丽的‘花’朵静静舒展着娇嫩的‘花’瓣,延伸到无垠的彼方,微风卷过,无数晶莹翩翩起舞,成就一幅如诗如画的景致。 ‘花’海的中央伫立着一座像是宫殿的建筑物,毫无杂‘色’的纯白,干净,却也寂寞。 蓦地,这白‘色’的世界多了个身影,金‘色’的长发给单调的景‘色’增添了一抹绚丽,五官仿佛大理石雕刻般‘精’致典雅,修长的身子罩着雪白的长袍,在领口和袖管刺着金线图案,衬得他的气质更为圣洁高贵。 [贺加斯!] 几乎在男子出现的同时,宫殿里奔出一个人。与他截然相反的漆黑长袍,银‘色’织边。柔顺的黑发下,狭长微挑的双目也是宛如夜空的颜‘色’。他一头扑进白衣男子怀里,欢声道:[贺加斯!贺加斯!你来看我啦?] [嗯。]白衣男子的音质华丽明亮,语调却没有起伏,就和他的表情一样,僵硬死板。但从他轻拍黑衣男子后脑勺的动作,还是能感觉出深深的温柔:[很无聊吗?] [什么是无聊?] [就是……]白衣男子沉‘吟’半晌,迸出一句,[你不用知道。] [贺加斯!]黑衣男子往后跳开一步,‘露’出不满之情,[你又来了!老是‘你不用知道’、‘你不用知道’,到底什么我才能知道?] [你什么都不用知道!]白衣男子斩钉截铁地道。黑衣男子一窒,良久,六神无主地道:[可是——可是——]他肚子里明明有一大堆话要说,却受限于贫乏的词汇,完全表达不出。 憋到后来,他的眼睛里浮现出泪‘花’。 [你你……] ——你欺负我。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也说不出来。因为他不知道欺负这个词,也不知道此刻充斥于心房的情绪叫作“委屈”。 看见他的样子,白衣男子神‘色’微微软化,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相信我,兰修斯,我是为你好。你的宿命比我还沉重,什么都不知道对你才是最好的。] [贺加斯……]黑衣男子惊讶得张口结舌。眼前的人虽是他的孪生兄长,‘性’格却是和他相反的内敛,平常连个笑容也极少给他,别说抱了。 [嗯!] 黑衣男子本是小孩子心‘性’,就算不管他一会儿也会消气,何况被哥哥抱着哄?当下嘴角笑咧到耳根,只差没粘条狗尾巴在后头甩啊甩。 顺滑清亮的发丝拖曳到地上,手指穿过时如抚冰丝,被上好锦缎包裹的身子偎依在他怀中,渗着淡淡的凉意。贺加斯合上眼,感到一股暖流缓缓涌出,抚平了折磨得他痛苦不堪的悲哀与无奈。 没事的,没事的,只要有这个人在,我就能撑下去,撑到万物都归于虚无的那天。 [兰修斯,我有礼物送给你。] [礼物?]黑衣男子抬起头,困‘惑’地望着他。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只将一样柔软的物事放在他掌心。 那是朵随处可见,平凡无奇的粉红小‘花’。 [哇——]黑衣男子发出巨大的惊叹声,如视珍宝地捧着,颤抖得差点拿不住,[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好漂亮!] [‘花’。] [咦?那天堂是什么?]黑衣男子用脚尖点点身边的纯白‘花’朵。 [也是‘花’。]包住对方的双手,白衣男子的双眼在刹那写满无尽的苍凉,和无尽的忧伤,[这是人界的‘花’。] [哪个人界?] [艾斯罗威亚。]白衣男子顿了顿,道,[你做好准备,最近可能需要毁灭这个世界。] [哦。]黑衣男子随口应了声,仿佛对方要他做的不过是今晚多烧一个菜,满心满眼,只围着小‘花’打转,[贺加斯,贺加斯,这‘花’是有人种的吗?像我种天堂一样?] 这回白衣男子停顿了甚久,才低声道:[有人。] [谁?] [基西莉亚,基西莉亚赛普路斯。] [好像是个‘女’孩子啊。] [嗯。]白衣男子轻叹,脸上闪过奇妙的‘波’动,[她是个好‘女’孩。可惜,她的哥哥触犯了禁忌。] [咦!那她不是会很难过吗?] [为什么这么说?]白衣男子眼神一凝。黑衣男子慌‘乱’地道:[因为她的哥哥要死了,触犯禁忌的下场只有死,不是你说的?可是‘哥哥’怎么能死?比如你,你要是死了,我会很难过很难过,那个基西莉亚也一样吧?] 白衣男子敛去表情,声音也变得仿佛石膏像般冷硬:[我们是神,他们是人类,我们拥有的情感他们一概没有。] [这样啊。]黑衣男子信以为真,如释重负地拍拍‘胸’口。 [何况,即使我们不终结他,基连赛普路斯也命不久矣。优希亚率领的解放军马上就会打到帝都,欧斯麦肯王室视他为眼中钉,温菲格集团早就想除掉他,七塔嫉妒他的才干和地位——他虽绝顶聪明,又岂能对付得了这许多人?]白衣男子背转过身,眺望蓝天的彼岸,[‘欲’火不息,战火不息。人类的***没有止境,这个宇宙却不是没有限度。时间的尽头是虚无,进步的尽头是破灭。即使我们不出手,艾斯罗威亚的历史,又能维持几天?] 转过头,白衣男子注视显然一头雾水的弟弟,‘露’出浅浅的笑意。那笑容很清寂,很疲惫:[抱歉,‘激’动了。] [不……]黑衣男子摇摇头,[只是,我听不懂,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什么也不用懂,什么也不用明白。]贺加斯踏前一步,捧起他的脸庞,喃喃道,[你只要快快乐乐、单单纯纯地过日子就行了。兰修斯,兰修斯,如果神也可以有***的话,我希望你幸福。永永远远,不要被你的宿命伤害到。] ****** 回过神的刹那,棕发青年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肖恩!肖恩!你怎么了?没事吧?” “莉瑞尔……”听见沙之‘精’灵的呼唤,他才想起前因后果。打倒看守者后,他带着红发少‘女’冲进神殿,一眼就看见摆在祭坛上的法器。因为希莉丝体内的封印之力太过庞大,‘花’了半天才全部转移走,不过光是装得下他就庆幸不已了。当他把法器放回祭坛上时,发觉镶嵌在四角的夜明珠有一颗不太对劲,刚想挖出来研究一下,一大堆影像就灌入脑中。 “这颗珠子有什么不对吗?”莉瑞尔想起青年是碰了夜明珠才变成呆呆的样子。 “嗯,这是回忆珠。”拿起闪烁着华光的晶莹球体,肖恩脸上满是疑‘惑’之情。众神的名讳他全知道,就是没听过“贺加斯”和“兰修斯”两个名字(注:肖恩是大黑暗时代的人,不知道协调神和‘混’‘乱’神的大名。至于‘混’‘乱’神的名字为什么是兰修斯而不是优希亚,后文会‘交’代);还有赛普路斯这个姓……那个基西莉亚和基连很有可能是维烈的亲戚,那还是把这个带去给维烈吧。 想到这里,他有点纳闷:为什么维烈没发现回忆珠?随即恍然大悟:红发青年虽酷爱挖宝,却从不碰真正的“宝贝”,只对古董和法器感兴趣,没注意到夜明珠的异样完全不奇怪。 莉瑞尔惊叹:“咦!回忆珠?就是诸神遗产的回忆珠吗?让我‘摸’一下!”说着,将手覆上青年手中的宝珠,“……怎么什么都没有?” “好像对魔力不足的人不起反应。” “讨厌~~偏心!” 肖恩轻笑,将回忆珠塞进口袋。此刻的他万万没料到,因为他的决定,两年后,爆发了一场战争。 走下台阶,他端详红发少‘女’,欣慰她略略泛起血‘色’的脸颊,问道:“莉瑞尔,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啊?”莉瑞尔一怔。 “如果你没有别的预定的话,跟我们一起旅行好吗?”肖恩转过头,诚恳地笑道,“我不想和你分别,我喜欢你。” 沙之‘精’灵沉默半晌,微微笑了。 “肖恩,你以后千万不要对人类‘女’孩子说这种话。” “咦?” “喜欢这个词,是神圣的,只能对希望共度一生的人说。”莉瑞尔倾前,食指点在对方‘唇’上,“‘吻’也是,只能献给真正喜欢的人。”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莉瑞尔啊。”肖恩不解地搔搔头,“而且我姐姐说,喜欢有很多种,不止恋人间一种喜欢。” “哎呀呀,原来还没开窍啊。”莉瑞尔一手抚额,‘唇’畔却漾开怜爱的笑意,“真是的真是的,即使在还使用同步魔法的千年前,我也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类。” “啊,我是……”肖恩正想说自己是一千年前的人,被对方打断:“肖恩,我不能跟你们一起旅行。” “耶!!?” 莉瑞尔侧过身,仰望刻画着众神图案的天顶:“我是个沙之‘精’灵,最接近‘负’的元素‘精’灵,我在的地方会慢慢贫瘠化,最终变成沙漠。虽然因为我现在力量所剩无几,影响会弱很多,但有心人还是看得出。” “这好办!我帮你张个防护罩就是!”肖恩拍打‘胸’脯,压根没听出对方话中的深意。莉瑞尔一笑,干脆挑明:“肖恩,我们元素‘精’灵,是很珍贵的。”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我所指的‘珍贵’,不是你以为的那种‘珍贵’。和一千年前比起来,现在大气中的魔素稀薄了很多,连带玛那‘精’灵的数量也大为锐减,更别说我们元素‘精’灵。你说在这种情况下,会发生什么事?” 肖恩蹙眉,‘阴’郁的眼神仿佛触及某个不快的回忆:“捕捉?” “嗯。”莉瑞尔点头,愤怒地道,“我们本来是很亲近人类的!过去,还使用同步魔法时,能够召唤我们的都是心地单纯的好人,会跟我们聊天,一起并肩作战。但现在不一样了,只要强制咒文一念,我们就得乖乖听话,谁还管你心里怎么想?上阵送死派第一个,回来也叫你做牛做马,或者用些古怪的‘花’招强行提升我们的力量。自从八百年前被召唤过一次后,我就发誓,再也不离开死亡沙漠!再也不回应任何一个人类的召唤!” “……” “啊,我不是说肖恩不好。”瞥见青年愧疚的神情,莉瑞尔捧起他的脸,绽开真挚的笑靥,“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类,所以我才不想给你添麻烦。” “我……”肖恩本想说“我会保护你”,忆及自己没多久就会消失,缩了回去。 莉瑞尔环住他的肩膀:“你不会消失的,你这样的人,如果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那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肖恩淡淡一笑,笑容中有着些微的讥嘲:“莉瑞尔,我认识很多不该死却死了的人。” 这回换沙之‘精’灵无言,松开手臂,她像看一个陌生人般看着对方。 “所以我从来不信神,我只相信自己的力量和同伴。”琥珀‘色’的眸子期盼地凝视她,“和我一起走,莉瑞尔。我不能让希莉丝他们目睹我消失的样子,但我毕竟是个普通人,不可能不畏惧死亡,我希望有个朋友为我送行。” “……不。” 良久,莉瑞尔才一字一字道:“因为你会活着回来看我,所以我不用为你送行——我坚信。” “好吧好吧。”看出说服不了对方,肖恩叹了口长气,俯身抱起红发少‘女’,走进画好的传送法阵,回首笑道,“虽然还是不相信奇迹会出现,但我会努力活久点,争取回来看你一次。” 目送青年的背影,沙之‘精’灵涌起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 天‘色’微光,夜晚的寒气消散得一干二净,炙热的光‘波’开始倾洒大地,使诺大的沙海呈现出蒸笼的趋势。 白‘色’的大理石神殿前出现一个身影。长及地面,让人联想到‘春’日暖阳的金发随风轻冉,却没有沾上一粒风中的沙尘。他的容貌是笔墨难以描绘的俊美,人世以外的绝‘色’。单单站在那里,不言不语,荒凉的沙漠就因他的存在变成华丽的画卷。 唯一的缺憾是,男子嫩草‘色’的眸没有任何表情,绝俊的脸庞也没有一丝一毫可称之为[情绪]的‘波’动,僵硬一如大理石雕像。只有在瞥见牙和封的遗体时,眼底才漾开极浅极浅,浅得几乎看不出的涟漪。 “辛苦你们了。” 华丽的嗓音因同时逸出的叹息微微黯淡。他缓步走向大‘门’,脚下的黄沙随着他的动作变作绿地,飞快铺展开来,生命的气息笼罩了方圆百里的空间。 进入大厅,他停下脚步,环视四周,耳畔仿佛又听见了那怀念的声音: [贺加斯!] “那个东西,应该还在这里。”对被某人洗劫一空的其他宝物毫不在意,男子径直朝前走去。然而看清祭坛,他那连瞧见部下尸体也没变化的脸‘色’刹时变了,而且变得很难看。 没有!? 抚‘摸’缺口,贺加斯一时六神无主。他本想用回忆珠唤醒兰修斯的记忆,惟有这个法子能在不伤到他的前提下,开启封印,这可如何是好? “啊!” 一声惊呼扬起。贺加斯转过头,视野中却没有映出半个人影。 来人正是莉瑞尔,她越想越担心,终于还是决定追上去,不料撞见一个陌生人。 打量眼前的男子,她震惊的不是他的美貌,而是从他身上传来的气息——和拯救了她的气息一模一样! “你是……” “你是已死的生命。” 贺加斯用恍然大悟的语气道,举起右臂,莉瑞尔顿觉一股巨力拉扯,能量迅速流失。 “为……!” 下意识地明白对方在做什么,莉瑞尔却已无力问出困‘惑’,当看见一颗光球飞出体外时,她竟意外地平静下来。 呵,难怪会有不好的预感,原来有危险的是我不是那个人啊。留下一个欣悦的笑,沙之‘精’灵的形影逐渐模糊,最终变成黄沙崩散开来。 “魂归魂,土归土。已死的生命,不应留恋现世。”俯视沙堆,贺加斯吐出不带感情的低语,瞥了眼手中的光球,他微一蹙眉,“不对。” 昨晚“他”送出的力量,决不止这么点。 略一沉‘吟’,贺加斯的目光落在神殿中央的法阵上,这时,他全身一震,脑中响起充满愤怒的喊声: 《天下人你谁都可杀得,只有他你一根寒‘毛’也别想碰!》 “……你某些地方,和我真的很像呢,帕西尔提斯。” 合上眼,创世神修长的身子化作点点金光,缓缓消失在空气里。 ****** 休伦托是位于死亡沙漠边缘的小镇,因络绎不绝的行脚商人繁荣。镇里真正的住户不过几十家,剩下的全是旅馆酒店。 “老板!再来四碗烧‘鸡’‘肉’!” “是。”服务生挂着‘抽’筋的笑容退下,没等他走到柜台后,那催命般的叫声又响了起来:“红烧‘乳’猪也没了,来两份!啊,还有给我一锅白米饭,一杯漱口用的茶,菜单上所有的点心!” “……” 除了忙得陀螺也似的服务生,每个人都呆呆看着碗盘以光速清空、叠高,埋住那个吃得全身上下没处干净的男人。终于终于,最后一只碗放回桌面,随着一声满足的叹息,余人也舒了口长气。 “你吃饱了吗?” 红发少‘女’柔声问道,挥手示意服务生端走“碟山”。棕发青年一脸幸福地点头:“嗯~~” “那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嗯~~” “为什么你可以吃东西?” 被口腹之‘欲’冲昏头的某人刹时冻住。 由于怨灵的负力和沙灵的正力在咒语的作用下达成平衡,他现在的身体和普通人没两样,只是能量用完的一刻,他会彻底消失在世上,当然这件事绝对绝对不能让希莉丝知道。 “呃,嗯……”肖恩万般懊恼地瞪视收走最后一只盘子的服务生,如果有东西挡着,他就可以比较自在,不会被对方炯炯的目光‘逼’得汗如雨下、坐如针毡,“这个……对了!因为我太想吃太想吃了,就不知不觉吃起来,哈哈。” 希莉丝瞅着对座的人,实在不忍心告诉他:你的撒谎技术比三岁娃儿还不如。 “呐,别问了啦,快喝汤,我特地叫老板娘炖的。你身体刚复原,不能吃油腻和固体的食物,喝这种补汤最好了。”肖恩殷勤地将热汤舀在小碗里递给对方,一来是为了转移话题,二来是真的关心少‘女’的身子。 “谢谢。”接过小碗,温暖的不止手,还有整颗心,但希莉丝并没有放弃追问的意思,从青年的态度,还有某些行为,她就能断定:他隐瞒的事情绝对非同小可! 不过,心上人的好意,也是无法拒绝的,希莉丝红着脸喝汤。 这时,老板战战兢兢地上前,小声问道:“抱歉,两位,可以付帐了吗?”棕发青年刚才表现出的食量太过惊人,虽然他怎么看也不像个吃霸王餐的人,但老板夫‘妇’还是不能放心。 “啊,你等会儿。”肖恩把包放在桌上,翻找起来,心想:若是找不出钱,就把回忆珠典当了。 “拿去,不用找了。”希莉丝从腰包里取出一枚金币,放在桌上。老板欢天喜地之余,也感到不好意思:“这…太多了,如果包括房钱的话……” “包括包括!”肖恩‘插’口,“我们今晚住下来,给我们一间两个‘床’位的上房。要朝南的,还要有暖炉。” 原来是夫妻啊。打两人走进店就一直在猜测他们关系的众人恍然大悟。谁叫这对男‘女’外形亮眼,不引起注目也难。 希莉丝干咳一声,道:“两间,一间照他说的。” 未婚夫妻——众人修改。 “希莉丝!”肖恩蹙眉。希莉丝微微一笑:“没事的,我会自己照顾自己。”她很清楚眼前的人决不可能对自己有歪念,倒是她哈他哈到必须用隔离的方法抑制心猿意马的地步。 是夫妻,只是‘女’方拉不下脸承认。再次修改的众人开始在脑中构绘一个充满戏剧‘性’的故事:红发的小姐是某某国的公主(问为什么是公主?看那气质就知道!),棕发的年轻人是保护她的‘侍’卫(问为什么是‘侍’卫?看那吃相就知道!)。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缔结了深厚的情谊,却限于地位的差距,无法结合,终于在某天‘私’奔,来到这个荒凉的小镇,打算在沙漠隐居,避开追兵的纠缠。 同样这么想的老板无视棕发青年的叫唤,收起金币返回柜台——公主的命令当然高于‘侍’卫,何况公主还是金主。 “服务态度真差。”抱怨了一句,肖恩转向少‘女’,劝道,“希莉丝,还是和我睡一间吧,你现在连拿个杯子都吃力,万一半夜起来喝水或上厕所,有我在比较方便。” “行了行了,我能照顾自己。”希莉丝不快地道,她很感动他的关怀,却讨厌他的口‘吻’,像对待一个孩子。 肖恩有点受伤。瞥见他的表情,希莉丝放柔语气:“要是有需要,我会叫你的。”唉,她就是拿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没辙。 一见少‘女’喝完汤,肖恩就催她上楼休息。希莉丝不愿:“刚吃好就睡会胖的。”肖恩啼笑皆非:“你还在乎这个?你知不知道你瘦了多少?” “我瘦了!?瘦得厉害吗?”希莉丝尖叫。‘女’生爱俏,何况在心上人面前?若是一副皮包骨的模样,别说扎他的眼了,自己想象也难堪。 “还好。” “快上楼,我要睡了。”对方说“还好”,事实肯定糟糕百倍,希莉丝立马站起,往楼梯走去。肖恩高高兴兴地跟在后面,他刚刚突然想到:既然能吃饭,也一定能睡觉了。除去吃饭和洗澡,睡觉是他最怀念的人生乐事。 点燃暖炉,铺好‘床’铺,棕发青年又叮嘱了好几声,才不放心地走出房外。关‘门’的前一刻,红发少‘女’突然叫住他:“肖恩。” “嗯?” 希莉丝环住他颈项,踮脚‘吻’住他的‘唇’。久久,她松开双臂,推了呆若木‘鸡’的某人一把:“晚安。”砰地关上‘门’。 晚安?还睡得着吗? ****** 次日,两人离开小镇,往南走去。 “为什么不留在休伦托等阳他们?你不是说你的分身正带着他们过来?” “他们要到还早,干脆我们先去矿山,叫那个矮人铸剑。”说话时,肖恩眼睛看着旁边。 希莉丝皱眉:又来了。打她顶着黑眼圈从房间里出来,撞见呆呆杵在‘门’口,显然站了一夜的青年,他就再没正视过她。本来表白时,她有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可是他这种暧昧不清的态度,算什么意思? “肖恩,那个‘吻’,不是给同伴也不是给朋友,是给我钟情的对象的。” 棕发青年身体一僵。 “要是你不喜欢我,就明白说出来!”一边大吼,红发少‘女’一边擦去情不自禁涌出的泪水。 不喜欢吗?肖恩苦笑:如果不喜欢就好了。 他这个人是不点不透,一点就透。何况希莉丝对他的心意,他早就隐隐约约察觉,只是……他来日无多了啊!接受她的感情,却又在不久的将来将她抛下,岂不是比拒绝更残忍?那么…… 停! 青年猛地闭眼:自欺欺人的行为,只会使情况更恶化。又不是下一刻马上就死,想那么多干嘛,还‘浪’费时间。 珍惜希莉丝的心意,珍惜最后的时光,珍惜自己的愿望。 ——好!就这么决定! 能够承认所有的事实,是肖恩的优点之一。既然事情已经是这个样子,又没有解决方法的话,干脆什么都不想,把烦恼丢给未来,免得现在也不痛快。黑发少‘女’和银发青年共有的,顾虑东顾虑西,尤其顾虑对方的自虐‘性’,在棕发青年明朗直爽的‘精’神里是丝毫不存在的。 “希莉丝,我也喜欢你。” 心里的乌烟瘴气一消,肖恩立刻转过头,开心地道。 “……啊?” 因为对方迟迟不做声而越来越绝望的希莉丝听见这句话,一时反应不过来。 牵起她的手,他再次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喜欢她不许他吃零食的霸道;喜欢她把手巾放在他额上的体贴;喜欢她第一个发现他没有换洗衣服的细心;喜欢她平时被成熟掩盖的娇气;喜欢她穿着连衣裙时漂亮的模样;喜欢她说“那种回忆,丢掉也罢”时的深邃神情;喜欢她无畏死亡的坚强微笑;喜欢她得知他变成怨灵时心疼的哭喊;喜欢她为他拭脸时温柔的眼‘波’;喜欢她要他讲故事时撒娇的语气……那么多的喜欢,构成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喜欢]。 本想确认一下,但看见对方的眼神,希莉丝就放心了。 那是真正的,爱恋的眼神。 绽开无比欢欣的笑靥,红发少‘女’收拢十指。 她的情,终于有所归依了。 ****** 当晚,肖恩和希莉丝在野外扎营。受地理条件所限,隐捷敏亚的村庄都集中在中部地带,所以即使一连几天看不见人烟也不奇怪。 被柴薪爆出的声响惊醒,棕发青年‘揉’‘揉’眼,打了个哈欠。他在营地周围设了结界,不怕有魔兽或野兽闯进来。 红发少‘女’躺在他身旁,好梦正酣。此刻黎明未到,正是最好睡的时刻。添了几根木柴,肖恩将桶里的水倒进铜壶,煮起咖啡来,准备做顿丰盛的早餐。 蓦地,他脸‘色’微变。几乎在同时,希莉丝一跃而起:“五匹马,往这边过来了!” “不,六匹,前面一匹‘腿’被布包住了。”肖恩纠正,不慌不忙地把刚敲好‘鸡’蛋和培根的煎锅拿下火堆。 话音刚落,南边的地平线尽头就出现一骑孤影,依稀可看出马上人是个少‘女’。不一会儿,五骑人影陆续映入视野。其中一人吆喝了数声后,端起十字弓,将一只短驽‘射’进少‘女’的马‘臀’。 一声哀鸣,马抬起前肢,将那少‘女’颠了下去!千钧一发之刻,肖恩及时赶到,抄起她的身子。 “没事的,没事的。”一手夹着少‘女’,肖恩一手抱住马颈,安抚道,“马上就不痛了,静下来!”不知是否听懂了他的话,那马竟真的站定在原地。 “希莉丝,快来!” “你拔吧。”刚好赶到的红发少‘女’断然道,肖恩一把拔出短驽,血喷出的瞬间,白光从希莉丝掌心‘射’出,只半秒钟便治愈了伤口。 这一磨蹭,那五个骑士已奔到近处,一句话也不‘交’代,三人拉弓,两人提刀,就往肖恩和希莉丝招呼过来,却被一道透明的障壁悉数挡下。 肖恩放下少‘女’,转向五人,黑‘色’的镰刀在手中飞快成形。 “肖恩!你不能见血!”瞥见这一幕,希莉丝紧张地喊道。 “……”棕发青年连忙收起镰刀。其实他已不是怨灵,见血并不会有事,但如果瞧见他杀了人还保持清醒,红发少‘女’再猜不出真相才怪。 “空间之神贝里卡斯,请聆听我的祈愿,将我眼前的形体,转移至未知的彼方——瞬间传送!” 二十只马蹄铁下浮现出灰‘色’的法阵,薄纱般的光芒形成一个半圆形的罩子。随着一阵强大的违合感,光消失了,五名骑士和他们的座骑也不见了踪影。 小风‘波’平息后,两人将那个少‘女’带回营地。 “喏!咖啡,镇定一下。”肖恩将浓香四溢的液体倒进木杯,递给对方。 “谢谢。”少‘女’吐出清脆而不失柔和的嗓音。刚才没看清,眼下借着火光和初萌的天‘色’,只见她约‘摸’十七八岁年纪,黑亮的长发扎成马尾,五官非常秀致。 “你这个莽撞的家伙,冒冒失失就抖出武器,要不是我提醒,你现在又发疯了!”希莉丝余怒未休地拉扯青年的辫子。 “痛痛痛!” “哼!”希莉丝又拉了两下,才松开手,朝少‘女’绽开友善的笑容,“我叫希莉丝佛罗伦兹,他是我情人,肖恩普多尔卡雷,你呢?” 少‘女’没有马上回答,打量了两人一会儿,才‘露’出信任的微笑。 “我叫柳轩风。” ****** 注:回忆珠的一段是截取自讲述魔族起源的番外篇《末日世界》,因为很喜欢,就放在这儿了。受不了问号的读者可以自动屏蔽,里面的谜和《满愿石》没多大干系。《末日世界》的主角是文中提到的基连和基西莉亚,他们是维烈的父亲和姑姑,还有个主角是艾尔拉斯(魔王)的父亲优希亚。再多余地补充一句:基连在《末》的地位是和罗兰相同的第一反派。 第三部 失落神殿(节六) 清澈的水面‘波’光潋滟,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无数碎钻;倒映其中的湖心古迹微微晃动,仿佛海市蜃楼般虚幻不真;岸边的白‘花’轻轻摇曳,抖落一连串晶莹的‘露’珠。 然而这样美丽的景致,被一个碎碎念的声音破坏了。 “可恶可恶,小雷那家伙,真是太过分了,居然敢给我跷跑,我都没计较他24年的旷职了,害我还得自己‘弄’吃的……啊!找到了,茶叶!” 拿着好不容易找出的茶叶罐,兴高采烈的银发青年正要往后退去,不慎抬头,后脑勺撞上柜顶。 “痛!”一手捂着伤处,帕西斯立刻迁怒到“吃里爬外”的下仆身上,“该死的小雷!这也是你害的!” 刚钻出存放杂物的木柜,只听得一声轰隆巨响,爆炸的余‘波’将他的脸孔熏得焦黑。 “哇——我的蛋糕!” 视野中映出烤箱在一团火光中四分五裂的情景,帕西斯连忙爬向碎片和碎片中一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因为地上堆满了他为了找茶叶和砂糖随手翻出来的存货。 “奇怪,我完全是照着记忆做的啊,怎么会这样?对了!一定是烤箱的问题。”毫不犹豫地撵起一搓“蛋糕”放进嘴里,帕西斯‘露’出幸福的表情,“果然,我这个天才是决不会失败的……哦呀?”正要再尝一块,他感到背后传来强劲的魔力‘波’动,不及回头,就被一声雷霆怒吼吓得差点跳起来:“师父!!!” “罗…罗兰?”帕西斯转过头,呆呆瞅着突然出现的徒弟。 伊维尔伦城主盯着他手里的东西,一字一字道:“你在干什么?” “啊,我在吃……” “果然是在吃。”罗兰抚额,随即深吸一口气,用不亚于刚才的音量吼道,“我不是告诉你很多遍不能随便捡地上的垃圾吃!!” 银发青年的眼睛刹时变成“”形。 “真是的,我一不在,就故态重萌。这些年没我在一旁管着,一定天天捡脏东西吃,吃得脸也变成脏东西,黑得跟什么似的!搞不好肚子里更凄惨,已经长虫了……” “等…等等。”帕西斯终于回过神,慌忙打断对方的数落,“这个不是垃圾,是我做的,是蛋糕!至于脸是被烟熏的!” “我知道,开个玩笑。” “……” 罗兰偏首:“报复你不经我同意就对莫西菲斯施那种法术。”帕西斯默默将蛋糕的残渣扔回地上,起身冲到他面前,吼出满腔怒火:“你这个臭小子!难得回来一趟,一见面就戏‘弄’师父吗?” “不错的见面礼吧?” “不错你个大头鬼!” “那么——”年轻的城主单膝跪下,右臂横举‘胸’前,诚挚地道,“我回来了,师父。” 诧异他郑重的态度,银发青年怔了怔,随即浮起有别于平日的笑容,俯身搭住徒弟的肩膀。 “欢迎回来,我真是快认不出你了,罗兰。” ****** 东边的古迹有个朝南的平台,清理完储藏室,罗兰就在那里摆上桌子,将做好的樱桃派、美乃滋三明治、脆仁松饼、夹心蛋糕、水果塔和巧克力慕斯一一放好,然后开始泡茶, “嗯,还是罗兰做的最好。” 细细每样都品尝了一点,帕西斯衷心赞美。 “你分身的大徒弟也很会做菜,也许比我做的还好吃。”罗兰将泡好的绿茶递给他。 “啊,我知道。”沉浸在清幽的茶香里,帕西斯漫不经心地道,“不过我没吃过,我的吃相比那家伙好看,替换的话会引起怀疑,我也不想把傀儡术用在那么无聊的地方。” “时常从地上捡东西吃的人,似乎没资格说这种话把?” “不是吃,是研究、研究!我捡的都是‘药’草,为了测试用途才吃的!” “那也不必用吃的……” “用吃的省事嘛,反正我不会死。”帕西斯挥挥手,岔开话题,“对了,今天怎么想到来看我?就为了小莫的事?” “这件事就足够我跑一趟了。”罗兰加重语气,“师父,你明知道莫西菲斯已经是最后一头独角兽了,为什么还给他施那种法术?” “我提醒过它,是它坚持——” “他坚持,你也可以坚持啊!他又没法强迫你!” 帕西斯咋了咋舌:“你说得轻松,你哪知道我的处境!自从你走后,那小子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哭,淹得湖都涨了一倍!到第三年,它不哭了,却开始用身体撞结界,幸好我发现得早!我不得不把它栓在身边,天天对它洗脑子,没想到那小子非但听不进去还嫌我唠叨,趁我不注意咬断项圈跑进森林躲起来。它‘混’得倒是不错,但我知道它从没忘了你。白天除了捕食,它所有的时间都在外头的‘迷’宫结界里转悠,想找到路出去;晚上就到你们常常玩的那块空地上睡觉,边睡边哭,看的我也不忍心。这次它来求我,代表它真的忍不下去了,要是我不答应,它肯定会跳进湖里淹死,化成幽灵去找你——你说,我能不答应吗?” 罗兰默然,眼底掠过复杂的情‘潮’,有心疼也有后悔,半晌叹了口长气。 “那么,你也不用改变他的体质吧?只要压制住天‘性’就行了。” “你舍得?压制天‘性’可是很痛的,而且不是痛一下下,是一直痛。” “……” 见徒弟一脸郁卒,帕西斯笑着摆手:“安啦,我的法术是有时限的,到时它就会变回来了。”罗兰如释重负,随即‘露’出怀疑的表情:“时限是多久?别告诉我超过莫西菲斯的寿命。” “……没超过,你真的很不可爱耶!被我玩一下会死啊!”帕西斯愤愤地道。罗兰若无其事地啜了口月桂茶:“和你一样,我喜欢玩别人却不喜欢被玩。” “真是的。”帕西斯挫败地嘟囔,起身想拿放在另一边的果酱瓶,不料头发被椅脚压住,差点仆倒,幸好及时撑住桌沿。见状,罗兰放下茶杯,讶道:“你的头发又长得这么长了?” “是啊!烦死了!”帕西斯将自己长及地面的银发拔出椅子底下。 “坐着,我帮你剪。”罗兰将果酱瓶放到他面前。 “算了,你剪短了,明天还是长回老样子。” “至少你今天能舒服点,不是吗?” 伊维尔伦城主睇来责备的一眼,起身下楼。目送他的背影,银发青年浮起得逞的笑意:“终于让你上当了。” 收回视线,他捻起一缕发丝,双眸‘射’出凛冽至极的寒芒:“我可从来没有认输过。” ****** [这一切都是你干的?为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厌倦了罢了。] ****** “……父!师父!” 帕西斯一震,思绪从过去回到现实。罗兰担心地注视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想起一些以前的事。”帕西斯淡淡一笑,视线下移,皱起眉头,“喂,那不是修树枝的剪刀吗?你要用那玩意儿帮我剪头发?” “放心,我洗干净了。”说着,罗兰就咔嚓咔嚓剪起来。不及阻止的帕西斯只好耸耸肩,继续吃喝:“小莫什么时候到你那儿的?” “昨天早上。” “那你怎么今天才来骂我?” “因为我们一直聊到早上,而且隔段时间兴师问罪效果比较好。”罗兰嘴上回答,手里也不闲着,标准的一心两用。 “喂喂,你再没大没小,当心待会儿我揍你!” “用武力威胁是最下等的做法。” “我又不是你的政敌,懒得跟你玩虚与委蛇那一套。”帕西斯拿起茶壶汲满空杯,“对了,最近大陆的形势怎么样?” 罗兰一愣,没料到印象中十足似个世外隐者的师父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不确定他是随口一问还是真的关心,叙述完后,罗兰试探了几句,让他更为惊讶的,帕西斯的回答竟句句切中要害。 年轻的伊维尔伦城主不知道,坐在他面前的人,在一千多年前是多么接近政治急流的核心,擅‘弄’权术,翻云覆雨,并和另一个人一起引发了史称“倾国之‘乱’”,‘波’及艾斯嘉大陆全境,颠覆了整个英雄王朝的大战争。 “这么说,那个元帅是想……喂,你在干嘛?”刚要说出自个儿的思考成果,帕西斯感到后头的动静有点不对,抬手一‘摸’,脸‘色’顿时沉下来。 “啊,抱歉,条件反‘射’,哈哈哈。”罗兰干笑,在他掌中的,赫然是一条已经完工的长辫,还是宫廷发式(注:参考《秀逗魔导士》里玛‘露’其娜的发型)。 幼年在流‘浪’剧团的经历,让金发青年养成看到长发就编的习惯。 “算了,就这样吧,‘挺’好看的。”拍拍对方的肩膀,罗兰坐回原位,毫不在意地喝了口变冷的茶水润嗓,“师父打算出世吗?” “啊,就在近期。” 帕西斯侧过首,眺望远方的蓝天,白皙秀丽的脸庞散发出近乎狂狷的霸气,宛如出鞘的宝剑,“闷了那么久,是该活动活动了。” 这锋芒一闪即隐,低下头时,他已恢复了纯稚的微笑:“放心,我会站在你这边。” “那种事,我才不担心。”罗兰蹙眉。 “哦呀?”帕西斯诧异,他并不认为罗兰撒谎,虽然心机深沉,这个徒弟却从不对他耍‘花’枪,“那你当初干嘛要我保证决不与你为敌?” “因为和师父作战的话,是很痛苦的事,我希望尽量避免。”罗兰垂眸,无意识地握紧茶杯,“但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我明白了,有些事是无论如何避免不了的,就像……师父的身世,我不想令您为难。” 帕西斯呆了一会儿,轻笑出声。 “傻孩子,你以为已经一把年纪的我,还会在意血缘这种东西吗?” “不在意吗?”罗兰喃喃道,浮起有所触动的神情,“被亲人背叛也被亲人效忠的我,无法对这感情下一个定义,我也没有活过超越人类寿命的岁月,体会不了你的心境,可是师父,现今世上除了德修普王家,再无其他联系你的纽带存在,你真的能够不在意吗?” “谁说没有其他纽带?你不就是?” “我只认识了你二十年,德修普王家起码有一百年以上吧?” “要比认识的时间,你的祖先远胜初代神官王。” 罗兰睁大眼,半晌才反应过来:“鲁西克城主么?”帕西斯微笑,用怀念的语气道:“是啊,我们是好朋友。” “……”现任东城城主心念电转:鲁西克福斯‘性’情多疑,称得上他朋友的,只有北南西三城的开城城主和初代圣巫‘女’,而帕西斯当然不会是其中一员,那为何—— 摇头甩去满脑子的思虑,罗兰按捺好奇心,道:“总之,我不想让师父为难,无论你将来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不会干涉。” “罗兰,你真不像个野心家。”帕西斯咋舌,“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竭力说服我或干脆铲除我。” “若你我立场互换,师父会这么做吗?”罗兰眼神一凝。 “毫不犹豫。” “那我比不上师父。” 帕西斯将最后一块蛋糕扫进肚子,靠向椅背,‘交’叠起双‘腿’。 “错,我比不上你。” “?” 没有回答徒弟眼中的疑问,银发青年将目光投向平台下的碧湖。此刻四下无风,水面平静有如天神遗落人间的明镜,他的内心却‘波’涛汹涌,脑中浮现的,也是那天沸腾的湖水,漫天的豪雨,还有抱着失去意识的金发少年,湿淋淋上岸的黑发龙王愤怒的面容。 [你不配做罗兰的师父!] 他无言以对,视野的角落,一只握拳的手缓缓打开,‘露’出一枚小小的钥匙,金属的光芒刺痛他的眼睛,席卷而上的不是期盼已久的喜悦,而是浓浓的罪恶感。 身体僵冷。耳边不住回响金发少年入水前的话语: [如果连自己的师父也不相信,世上还有什么能相信?] “起码我不会对想害我的人说出这样的话。” “啊?”罗兰愕然,比着自己,“师父,你在对我说话?”帕西斯转过头,笑了:“没,我在自言自语。” “自言自语是老化的征兆哦。” “……你这小子!” 虽然常常自称老人,帕西斯心里却是不服老的,何况他还有张年轻貌美的面皮。 “再去做点点心吧,没吃的聊天也不起劲。” “你的胃是什么东西做的啊?”咕哝归咕哝,罗兰还是拿起围裙乖乖走路。 偷笑又摆了徒弟一道,帕西斯感到心情是难得的轻松舒畅,不禁伸了个懒腰。 “好吧,看看肖恩师父的情形,打发打发时间。” 弹了下手指,唤出水晶镜。影像浮现的同时,笑意爬上青年的‘唇’角,然而下一秒,他的脸‘色’变了。 “那家伙搞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 横手抹去额上的冷汗,棕发青年停下脚步,拉回有些模糊的意识。他虽是生灵,终究也是亡者,在太阳下每走一步都是酷刑,被生者视为万物之源的阳光却像毒火一样烧灼他的身体,夺去他的能量。 一道纤影由远飞近,如瀑的秀发带起燥热的尘风。那是个看似十七八岁的少‘女’,身穿金‘色’的长裙,五官仿佛夏日的‘艳’阳般‘精’巧夺目。 “肖恩!”她未到声先至,嗓音是与外表相符的清脆洪亮,“看到了看到了,失落神殿!就在从这边过去大约一天的地方!”说着,手指右后方。 肖恩喜出望外,一边奔过去一边感‘激’地道:“谢谢你,莉瑞尔!” “嗨,客气啥,你是千年来唯一能看到我、跟我对话的人类,要我为你赴汤蹈火都行,何况探路这样区区的小事。”莉瑞尔‘挺’起‘胸’膛,表情和动作都十分豪迈。她的双足一直没有着地,身躯也有点透明,显然并非人类。 每个魔法师都知道,魔法是通过大气中一种叫作[玛那‘精’灵]的物质来实现。与传统的‘精’灵不同,它没有形体,也没有智慧,唯一拥有的就是力量。但其实,玛那‘精’灵是有智慧的,只是比其他智‘性’种族低得多,而且随着[进化],它们的智慧会愈来愈高,甚至不亚于人类。这时,他们就和一般的玛那‘精’灵正式区分了开来,成为[元素‘精’灵],有了形体和‘性’别。 不过,进化是相当漫长而痛苦的过程,必须待在毫无人气的环境里,一刻不停地吸收同属‘性’的能量,还得吸收千年以上,中间一有打岔或懈怠就前功尽弃,所以没有几个玛那‘精’灵能够坚持到底。 而莉瑞尔,就是一个沙之‘精’灵。 “我也很高兴能认识莉瑞尔呢。”肖恩真诚地笑道。红发少‘女’自两天前就陷入了昏睡,他心焦之余,也不免寂寞。莉瑞尔的出现,等于凭空掉下一个话友,叫他怎么不欣喜万分? “肖恩——” 沙‘性’不拘,沙之‘精’灵当然也不知道人类‘女’子的矜持为何物,扑上来就是一个拥抱,吓了青年一大跳:“哇!离我远点!别靠近我!” 这么说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出于恐慌。身为怨灵的肖恩,和大自然的一切生命冲突。他走过的地面青草会枯萎,鲜‘花’会凋零,纯能量体的玛那‘精’灵受害更是严重,只消一靠近就被中和,若非莉瑞尔是元素‘精’灵,在抱住他的瞬间就呜呼哀哉了。 “没关系,顶多重头修过。抱着你的感觉好舒服,凉凉的。” “莉瑞尔!” 棕发青年的声音透出罕见的严厉,沙之‘精’灵这才松开手,浮到半空,深深注视他。 “肖恩,为什么你这样的人,会变成怨灵?” 尽管外表像个少‘女’,莉瑞尔的年纪实际上已经超过三千岁了,在元素‘精’灵当中也算元老辈,即使天‘性’豪放不羁,该认真看待的事还是认真看待。怨灵的负之力量连荒凉的死亡沙漠也接纳不了,所以当初她是刻意出现在肖恩面前,打算视情况毁灭或者驱逐他,但是经过两天的相处,她发现这个人类和她以往见过的怨灵截然不同。 肖恩愣了愣,诧异她态度的突然转变。 “为什么……”他瞥了眼靠着自己肩头熟睡的少‘女’娟丽的脸庞,“开始是因为憎恨,后来是因为她。” “果然,从你的魂‘波’,我完全感觉不出‘阴’暗的情感。”莉瑞尔点点头,降低高度,恢复明朗的笑靥,“好吧!我们快去失落神殿,救醒这‘女’孩,你就可以变回生灵了。” “对不起。”肖恩恍然大悟,深深低下头,为因他而亡的玛那‘精’灵向眼前的人道歉。 莉瑞尔摇摇头:“这是那些小家伙的劫数,你不用内疚。” 肖恩心知肚明对方是在安慰自己,但事到如今,他说再多也枉然。赶快把希莉丝治好,恢复幽灵状态才是最好的谢罪方法。 “好,走吧!”他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主意一定,就身体力行,半晌想起一事,转头问道,“莉瑞尔,以前有没有人进过失落神殿?” “有,有两个。”莉瑞尔回忆道,“我记得很清楚。都是年轻男子,留着长长的黑发。一个非常和善,讲话像‘玉’一样温润,笑容也很亲切。他说他叫维烈,是来考古的。” 维烈!!肖恩的眼珠子差点弹出来:他还真能跑!挖宝挖到这儿来了! “另一个看上去也很和善,但是感觉不像那个人一样好,他没搭理我,直接就进神殿了,所以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是不是穿着白袍,黑发在脑后扎成一束,挂着甜笑,眼神却十足‘阴’险?” “对对,没错,你认识他?” “希莉丝会变成这样都是他害的!”肖恩喷火,然后踩踩踩,碾碾碾,把脚下的沙子当某人的脸蹂躏。莉瑞尔呆望他孩子气的动作。 发泄完,青年的神情缓和下来:“不过总算他没骗我。”顿了顿,他又皱起眉头:“莉瑞尔,他有没有拿什么东西进去?”不是他疑神疑鬼,实在是这个扎姆卡特的情人太让人不能放心了。 “东西?有啊,不过我没看清。啊,还有件怪事,他进去时,守护者没有攻击他,反而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 “是不是他拿着钥匙?问妖灵族借了……” “没有,他没有拿,何况有钥匙也进不去,钥匙只是代表妖灵族有朝圣的资格,可以在外头做些打扫工作罢了。” “这样啊,那真的满奇怪的。”肖恩搔搔头,‘露’出好奇之‘色’,“对了,失落神殿到底是干嘛用的?守护者又是什么人?” “失落神殿是众神的遗址之一,守护者……” 语尾湮没在突如其来的异响中,两人转过头,只见十几个沙包迅速‘逼’近,眨眼工夫就来到不远处,豁然爆开,从中探出沙虫巨大而丑陋的脑袋。 莉瑞尔脸‘色’遽变,急忙看向同行者,却见他毫不犹豫地掉转过身,撒‘腿’狂奔。 “!”莉瑞尔张口结舌,愣了一会儿才追上去,“你不杀它们么?” “我包里有吃的了。” 原来如此,他没见过血。莉瑞尔松了口气,瞄了眼背后紧追不舍的怪物们,又有点担心,“可是沙虫跑得很快,你恐怕会被追上。” “哼!我的脚力如果是天下第二,没人敢自称天下第一!”放出嚣张的狂语,怨灵以令人叹为观止的速度朝目的地疾奔,宛如掠过沙漠的一道流星,连飞翔的沙灵也得用尽全力才跟得上他。 然而,沙虫们脚程不及,却有恒心毅力,从中午追到半夜,仍是锲而不舍。 “该死!这帮家伙韧‘性’真强!”回头扫了一眼,肖恩狠狠咋舌。 “解决它们吧,肖恩,前面就是失落神殿,不解决它们你会被前后夹攻。” 莉瑞尔话音刚落,一座石柱围成的建筑物就跃入肖恩的视野。他微微蹙眉,感到一股***感扑面而来,‘胸’口隐隐作痛,显然即将面对的敌人强度惊人。 不得已,他停步转身,一手托住红发少‘女’,一手握住凭空出现的巨型镰刀,腾身而起,迎战追击者。 见状,沙之‘精’灵大惊失‘色’:“不行!不能用武器!” 凄厉的破风声掩盖她的呼喊,利刃划开暗夜,斩入为首的沙虫身体。 一刀两断! 喷溅的鲜血染红青年清澈的双眸。 黑暗兜头罩下。 ****** 杨阳猛然睁眼。 莫名的惊悸紧抓着她的心脏,瞪视帐顶,她回想醒来的原由,是噩梦?抑或…… 《我的本体出事了!》脑中响起的焦急喊声回答了她的困‘惑’,杨阳一骨碌爬起,满脸惊骇:(怎么回事,肖恩?) 《我也不知道,我和他的联系中断了,但是他肯定出事了……对了!我怎么忘了!怨灵不能见血!啊啊啊——完蛋了!》棕发青年已经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 “冷静点!”杨阳叱喝,但从她用声音而不是思‘波’喊,可以看出她也冷静不到哪去,“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当听完后,她更是骇得面无人‘色’:“那…那现在怎么样?” 《正在蹂躏那票瘟神。》肖恩叙述远视结果,越看脸‘色’越灰败,《可恶!竟然这么不经打……杨阳。》他的语气突然转为凝重。 “你想……不行!” 《没别的办法了!》 “不行!不行!!不行!!!” 《即使本体死了,我还活着!但希莉丝死了就完了!》 “你骗鬼啊!”杨阳的怒火终于冲破理智的关口,“我早就看过书了,本体一死,分身也会跟着完蛋!” ……可恶,她没事看那么多书干嘛!肖恩低咒,眼见另一边的情形刻不容缓,无暇再劝,强行霸占身体,充耳不闻宿主的大骂,专注‘吟’唱咒文。然而,才念了两个字,一‘波’冲击从天而降,将他的意识击得片片飞散。 昏‘迷’的前一刻,他听见一个似曾相识的清越嗓音: “你这个笨蛋。” ****** 帕西斯神‘色’不愉地瞪着水晶镜。 “笨蛋***了也还是笨蛋!哪像本天才!” 信手一挥,影像变幻。他皱起眉头,伸出‘玉’石般光泽白皙的手掌,纤长的食指优美地动作:“包容万物之负者,为光所弃者,请聆听我的祈愿,开放你的怀抱,赐予汝之使徒安宁的沉眠……” 伴随咒文的完成,一颗漆黑的光球逐渐成形,悬浮在指尖前端。 ‘波’!下一秒,黑球破裂。帕西斯懊恼地咋舌:“啧!连镇魂魔法也没法用了!只好试试……” 声音像被风吹灭的烛火消散在空气里,人体则是冻住了。过了片刻,颤抖从垂落的手臂曼延至全身,摇曳的视线掠过湖面、对岸的‘花’草与树木,最后定在高悬夜空的圆月上。 “金轮月……” 脱口而出的低喃包含着深不见底的仇恨,瘫软的双膝碰到冰冷的石板,流泻而下的银发以惊人的速度飙长,越过裂痕斑斑的古迹,垂至湖面。更不可思议的,水中的月亮好像具象化一样爬上他的发,在那头璀璨的银丝中杂入金黄的颜‘色’。 帕西斯握紧双拳,冷汗涔涔落下,神‘色’仿佛正忍受极大的痛楚。勉力抬头,看了眼镜中人,他一咬牙,用愤恨的语气喊道: “够了!我让你出来!让我救他!” 话音刚落,外表的异变刹时停止,没有错过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他双手合十,‘射’出一道白光,没入镜面。与此同时,青年仿佛整个人被‘抽’空似地,往前仆倒,披散的银发在极短的时间里被金‘色’完全覆盖,宛如日阳般的金‘色’。 ****** 希莉丝被一阵剧烈的撞击震醒。 难以言喻的‘激’痛从撞击的部位扩散开来,她想呻‘吟’,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半点声音,耳畔有诡异的幻听,肺腑仿佛有刀剑搅动,奄奄一息中神智居然格外清醒,‘逼’她承受这蚀骨焚心的痛苦。 再也无法忍耐,希莉丝用尽全身的力气撑开沉重的眼皮。有好一会儿,眼前什么都是模糊的。渐渐的,一个熟悉的身影透出来。安心感涌上,红发少‘女’感到折磨得她苦不堪言的痛楚也为之一缓,然而等看得仔细,她瞪大眼,‘露’出无法置信的神情。 棕发青年游走于一大群沙虫之间,镰刀挥舞,披靡,行云流水的闪挪飞腾是那样飘逸华丽,迅疾如风的劈砍削切更是威猛无匹,令人几乎脱口称赞他完美的身手,可是往他旁边斜上一斜,没有几个人能不吐出来。 沙虫坚硬如铁的表皮被一片片割下,直削到血‘肉’全无,只剩一副骨架;四肢被硬生生扯断,刺入身体,穿透骨骼和内脏;头盖骨被徒手打裂,‘裸’‘露’的内容物在褚‘色’的鞋底下爆散飞溅……魔兽惊惧地想远离这尊嗜血狂魔,却总是走不到几步就被追回,拉出肠子,甩在同伴身上,化为一摊碎‘肉’。落下的滂沱血雨,将***黄沙染成诡异的红‘色’。 ‘唇’畔是冷冽邪恶的微笑,双眸闪着狂野残忍的血‘色’光芒,神情狠毒寡绝,看得出来他很满意眼前的活地狱,更享受这一幕幕惨绝人寰的景象。 这是……这是……希莉丝脑中一团‘混’‘乱’,怀疑自己是产生了临死的幻觉,还是掉入了一个荒唐的梦境。 “肖恩!住手!” 陌生的嗓音拉回她的理智,希莉丝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金‘色’衣裙的漂亮‘女’孩浮在半空,用焦急的眼神注视杀得兴起的青年。 感觉到她的视线,莉瑞尔低下头,满脸惊讶:“你……” 身为沙之‘精’灵的她,不是所有人都看得见的,惟有魔法达到十二段,或者心念单纯的人才行。而她确定红发少‘女’两者都不属于,那为何—— 蓦的,她全身剧震,想起一件被自己遗忘的事: 还有一种人看得见! ——将死之人! “肖恩!”她急忙转身,“快带这‘女’孩去失落神殿!再迟就来不及了!” 正在凌虐最后一头沙虫的人闻言一震,琥珀‘色’的眸子浮起挣扎,但很快就被腥残彻底吞没,一脚踹开魔兽支离破碎的死体,朝这边冲过来。 “不行吗?”莉瑞尔咬牙,捏了个手诀,青年脚下的流沙陡然陷落。不等他提气拔起,那些沙子仿佛有生命般攀上他的双‘腿’,牢牢裹住,同时四下掀起沙‘浪’,将他整个人埋在下面。 轰!!! 莉瑞尔刚松了口气,地面就发出巨响,黄沙爆散,犹如千万只利剑刺向天空。漫天沙尘中,棕发青年跃出大坑,‘阴’冷的目光落在尚未回过神的沙灵身上。 “幻‘惑’之光!” 希莉丝已经想通这一连串的异常,虽然还不知道莉瑞尔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她想让肖恩恢复的心情和自己一样,所以她暂且把疑问放一边,不顾身体的伤损,使出强光术。 但是她没料到一节:幽灵是没有视神经的!而强光术的力量也不足以让怨灵退却,反而刺‘激’了他的好战意识,刀刃一闪,就往她头顶劈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从斜刺里窜出,挡在希莉丝面前。 黑‘色’的刀尖深深刺进裹着金‘色’布料的‘胸’膛,沙之‘精’灵发出痛苦的呐喊,感到全身的能量被没入体内的冰冷异物飞快吸走。眼看就要见底…… 一股暖流陡然灌进她的肢体,宛如干旱的田地突然涌出一道清泉,填满空泛的细胞,刚刚萎缩下去的形象重新丰满,甚至比原先更清晰。 这个力量……这个力量是……莉瑞尔震惊至极。 “莉……” 棕发青年的动作静止了,神情从狂暴转为茫然,一如他怔怔的低语。不知为何,沙之‘精’灵觉得他不是在呼唤自己,这才发现身体好像有点奇怪:手足和身高都拉长了,金‘色’的衣裙变成仿佛月光结晶的初白‘色’,而脸……她惊讶地看着青年的瞳仁,一张清秀标致一如瓷娃娃的脸也惊讶地回望她。 啪!镰刀落地,化为轻烟消失。肖恩双目一闭,往前倒去。莉瑞尔反‘射’‘性’地搂住他,顿觉一阵刺痛,视野中映出手指缩短的景象,显然变形术解除了。她连忙将青年放回平地,以免更多能量被中和。 “唉,真可惜,我很喜欢那个长相。” 凝视变回原样的双手,沙灵惋惜地道,毫无劫后余生的自觉。 ****** “莉瑞尔,你真的没有受伤?” “真的啦真的啦!”沙之‘精’灵第n遍重申,用力拍打‘胸’脯,“你看我的样子,哪里像受伤?你还是快救这个‘女’孩子吧,她的情形很不妙!” 红发少‘女’在用完强光术的瞬间就失去了意识,此刻连呼吸也只剩下若有若无的一丝,死亡的‘阴’影在她脸上烙下深刻的痕迹。 肖恩无言地注视她,双‘唇’紧抿,眼中‘交’杂着自责和心疼。他对刚才的暴走完全没有记忆,但看希莉丝还有那些沙虫的样子,他就知道自己惹的祸绝对不小! “莉瑞尔,可以借我一点力量吗?” “当然可以。”莉瑞尔困‘惑’地望着他,“可是你要干嘛?我是没有治疗能力的。” “不是,是我自己用。” 沙之‘精’灵大吃一惊,冲口道:“你疯啦!你会被中和的!我和你的力量属‘性’冲突!”棕发青年冷静地道:“不会,我知道将相反属‘性’的力量融合的方法,我需要一个不会出‘乱’子的身体。这个样子,别说救希莉丝了,搞不好她会被我亲手杀掉。而且和守护者打时,也一定会见血,我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可是…可是这样,能量用完后,你会消失啊!” “拜托你了,莉瑞尔。” “……”沙之‘精’灵沉默半晌,叹了口长气,双手平举,凝神将自己的能量聚集到掌心。只见一颗金‘色’的光球缓缓成形,越涨越大,在涨到篮球大小时停止了变化。 “这点够了吗?” “太多了啦!”肖恩瞪着她,死命摇头。莉瑞尔不由分说地把光球推到他面前:“拿着吧!这本来就是你的。” “咦?” “没、没什么,总之你拿着就是!”虽然很想询问那股力量的来源,但如果问的话就非得说出对方刺伤自己的事,莉瑞尔只得按捺好奇。不过至少可以肯定那个神秘人是冲着棕发青年才救她,所以她说的并没有错。 见对方还是有点迟疑,莉瑞尔劝道:“守护者可是很难对付的,你不多储备点力量,绝对打不过它们。时间也不多了,别再犹豫了。”肖恩这才接过光球。 随着咒语,光球逐渐化为金粉融入肌肤,肖恩身体晃了两晃,险些摔倒,勉强稳住,用最快的速度平衡体内的两股力量。 半分钟后,他睁开眼,对关怀地看着自己的沙灵抚慰一笑:“没事了。那我去了,希莉丝……” “我会照顾!放心吧!” 肖恩点点头,朝不远处的神殿跑去。 奔得近了,肖恩才注意到,脚下的沙子变了。尽管还是黄‘色’,却毫无杂质,干净得就好像砂金一样。由‘乳’白大理石所建构的粱柱及外壁没有任何雕琢,大‘门’前两尊呈坐姿的怪异石像是唯一的装饰,整体外观非常朴素。 他等了一会儿,没看到半个人影,带着疑‘惑’和更多的小心,走上台阶。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入他耳中,竟是从大‘门’左侧的石像嘴里发出的:“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肖恩吓了一跳:“乖乖!石像会说话!”他惊讶得太早了,因为右边的石像也开口了:“‘迷’途者,回去该回去的地方。” “你们就是‘守护者’?” “我们是众神遗址的看守者,世人如何称呼,我们并不清楚。”两座石像异口同声,语气无比庄严,“快回去吧,‘迷’途者,这里不是你能踏足的地方。” “抱歉,我无意冒犯你们的工作领域,不过我的同伴快死了,需要里面的一样法器救命,请允许我进去拿好吗?我不会碰其他东西。或者,你们当中的哪位帮我拿一下,拜托了!”感于对方的肃穆,肖恩也回以礼貌的态度,但惦记危在旦夕的红发少‘女’,说到后来,音调仍是提高了。 “神圣之地,不容世人踏足。” “吾辈役者,也无权进入。” “那就冒犯了!”肖恩双眉一耸,大步上前。右石像睁开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双眼,身躯闪动,朝他扑来。肖恩早有准备,一个后空翻躲过他的扑击,不过右石像的速度超出了他的预计,只差一点就抓破他的前‘胸’。 “爆炎弹!” 在落地的前一刻青年就展开反击,十来颗深红‘色’的火球袭向两头石像,却在中标的刹那,被一道雪白的光幕结结实实地挡住,炸开同数的火‘花’。 “结界?这就不能用那个战术了。”肖恩颇为遗憾地咋舌。本来对付石像,最好的方法是先用火烤,再用水浇。他却没想到会说话的“石像”已经超过石像一词的范畴了。 爆炸掀起的烟尘散去后,左右石像齐声道:“给汝最后一次机会,离开此地!否则,杀无赦!” “不!” 右石像眼中杀机一闪:“吾乃看守者牙,将赐予罪人应有的天罚。” “放马过来!啰嗦什么!”肖恩白眼一翻,飞身扑上,“你不过来我过来!”右手锁链甩出,瞄准对方的颈项;左手‘射’出长枪,直取另一只石像的心窝。 锵锵两声,攻击被挡下,左石像冷冷地道:“吾乃看守者封,将赐予罪人应有的惩戒。” 这两个家伙是不是傀儡啊?说话一板一眼的。肖恩皱眉,同时松了口气:是傀儡就好办!不管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没有思考能力的傀儡都决不是人类的对手,何况他已经初步了解对方的作战模式。 看守者牙——攻击型。 看守者封——防御型。 看似珠联壁合,天衣无缝,在他眼里,却比一道土墙还不堪一击。 牙再度扑上,被化解攻势。肖恩一边闪避,一边往后退去。这正是他希望的:近身战中,封就很难及时为同伴张开防护罩。他打算先解决拥有强大攻击力的牙,再来对付活像老乌龟的封。 ‘激’烈的爆音连成一气,刚猛的硬拳与坚硬的石牙在半空正面冲突,棕发青年的周身流转着金‘色’的‘波’动,在月光下显得尤为耀眼。神址的看守者竟然承受了圣斗气惊天憾地的攻势,只裂开几丝细缝,硬度可见一般。看出力气和速度讨不到便宜,肖恩改变战术,抓住对手咬来的利牙,翻身——贯! 砰!牙重重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本来光是贯的劲道不足以产生这么大的效果,原因是肖恩在翻身的途中还狠狠踢了脚它的肚子,借助反作用力飞跃至空中,俯冲而下,宛如降临荒芜沙漠的一滴雨滴。 泛着金光的拳头配合时间差挥出,加上集中一点,落下的加速度,高速动作产生的风压,即使牙的硬度也吃不住这样的重击,一声钝响,头颅爆裂,‘露’出‘乳’白状的物事。肖恩并不知道脑是对方的弱点,何况他一直当牙和封是真正的石像,却如此准确地猜中,战斗直觉之灵敏只怕无人能出其右。 没有放过这个优势,肖恩再次抓住对手——只是这回是抓着牙的后‘腿’——甩!漫天扬舞的沙尘使封看不清同伴的情况,瞬息万变的战局也令它来不及反应。优雅地回旋,双足以不间断的连环蹴踢踢在牙的心脏中心,放手时牙以直线的轨迹飞出,重重撞在大理石廊柱上,‘激’起***灰尘。 “啊啊啊——不能撞塌神殿!”肖恩惨叫着扑过来抢救,这时委顿在地的牙张开嘴,吐出一枚闪烁的光珠。肖恩侧头躲过,只听得一声霹雳巨响,他用眼角余光一瞄,银白‘色’的条光在沙漠上铲出深深的痕迹,击中远处一座沙丘,顷刻间灰飞烟灭,威力着实惊人。 但再大的力量,打不中还是没用,肖恩并不惧怕,闪开牙明显变慢的攻势,膝盖抬起,正中对方的重要部位。牙闷哼一声,滚倒在台阶上。 “咦!会痛啊?抱歉……等等!你不是石像吗?”因为同是男‘性’而感同身受的肖恩忘了追击,停下来点头哈腰,然后愣住。终于逮到机会的封吐出一连串光珠,吃了一惊,肖恩错过了闪避的时机,但是他有别的保命策略。 “绞‘浪’旋!” 青‘色’的风卷拔地而起,裹住青年的身体,将‘射’向他的光珠悉数弹开。意外平复后他的嘴角浮现出笑意,那是惊喜的情绪。 本来要是封只会防守,仗还有得好打,这下事情就好办多了! 将右手掌心对着天际,肖恩念出攻击咒文的起动语:“星牙之闪灭!天雷降临!” 数以百计的光弹朝牙袭去,炸裂的闪光让人完全无法‘逼’视;天空瞬间聚集起深厚的云层,灼目的落雷伴随光弹的攻势直直劈落,可惜在牙周围升起的光幕将两者尽数挡下。 看也不看自己的攻击成果,肖恩径直冲向神殿大‘门’,速度远胜刚才。脑中深印着“神圣之地,不容世人踏足”这一概念的封毫不犹豫地朝他的背影吐出大丛光珠,却不料正中对手下怀。 “镜盾!”高速回转的肖恩双手在‘胸’前‘交’叠,无形的防御壁将封的攻击弹回自身,没有牙的敏捷的它吃个正着,连翻数个跟头掉进同伴先前砸出的沙坑里,一时爬不起来。而牙也早在先前的近身战中就丧失了泰半的战斗力。成功造出最佳状况,获得充裕时间的肖恩发动一击必杀的咒文: “散落于世界各个角落,奉我为王的十二‘精’灵,以继承者之名,召来!借予我森罗万象之力,还予我日月星光之辉,创出无尽毁灭之界——幻胧相破!” 各‘色’光球开始在青年身周围绕,汇聚成绚丽的闪光之流;逐渐压低的铅云发出沉闷的声响,宛如暴风雨的前奏;炸雷在狭小的空间里流窜,化作狂暴的漩涡巨‘浪’;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吐出,所有的能量被压缩成团,悬浮在青年高举的手臂上方,灿烂的光芒仿佛夜空突然多了一颗启明星。下一秒,挟带难以估计之力的晓星爆发开来,狂啸的光‘波’倾泄而下,飓风吹起青年的浏海,‘露’出额心的十二芒星和左右两个金‘色’的符文。看见这一幕,牙和封瞪大眼。 “耶罗耶!” “神之子!” 神殿看守者一齐跪下,“请原谅……” 没能说出后面的话,炽白的光之洪水同时吞没了它们。 ****** 纯白美丽的‘花’朵静静舒展着娇嫩的‘花’瓣,延伸到无垠的彼方,微风卷过,无数晶莹翩翩起舞,成就一幅如诗如画的景致。 ‘花’海的中央伫立着一座像是宫殿的建筑物,毫无杂‘色’的纯白,干净,却也寂寞。 蓦地,这白‘色’的世界多了个身影,金‘色’的长发给单调的景‘色’增添了一抹绚丽,五官仿佛大理石雕刻般‘精’致典雅,修长的身子罩着雪白的长袍,在领口和袖管刺着金线图案,衬得他的气质更为圣洁高贵。 [贺加斯!] 几乎在男子出现的同时,宫殿里奔出一个人。与他截然相反的漆黑长袍,银‘色’织边。柔顺的黑发下,狭长微挑的双目也是宛如夜空的颜‘色’。他一头扑进白衣男子怀里,欢声道:[贺加斯!贺加斯!你来看我啦?] [嗯。]白衣男子的音质华丽明亮,语调却没有起伏,就和他的表情一样,僵硬死板。但从他轻拍黑衣男子后脑勺的动作,还是能感觉出深深的温柔:[很无聊吗?] [什么是无聊?] [就是……]白衣男子沉‘吟’半晌,迸出一句,[你不用知道。] [贺加斯!]黑衣男子往后跳开一步,‘露’出不满之情,[你又来了!老是‘你不用知道’、‘你不用知道’,到底什么我才能知道?] [你什么都不用知道!]白衣男子斩钉截铁地道。黑衣男子一窒,良久,六神无主地道:[可是——可是——]他肚子里明明有一大堆话要说,却受限于贫乏的词汇,完全表达不出。 憋到后来,他的眼睛里浮现出泪‘花’。 [你你……] ——你欺负我。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也说不出来。因为他不知道欺负这个词,也不知道此刻充斥于心房的情绪叫作“委屈”。 看见他的样子,白衣男子神‘色’微微软化,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相信我,兰修斯,我是为你好。你的宿命比我还沉重,什么都不知道对你才是最好的。] [贺加斯……]黑衣男子惊讶得张口结舌。眼前的人虽是他的孪生兄长,‘性’格却是和他相反的内敛,平常连个笑容也极少给他,别说抱了。 [嗯!] 黑衣男子本是小孩子心‘性’,就算不管他一会儿也会消气,何况被哥哥抱着哄?当下嘴角笑咧到耳根,只差没粘条狗尾巴在后头甩啊甩。 顺滑清亮的发丝拖曳到地上,手指穿过时如抚冰丝,被上好锦缎包裹的身子偎依在他怀中,渗着淡淡的凉意。贺加斯合上眼,感到一股暖流缓缓涌出,抚平了折磨得他痛苦不堪的悲哀与无奈。 没事的,没事的,只要有这个人在,我就能撑下去,撑到万物都归于虚无的那天。 [兰修斯,我有礼物送给你。] [礼物?]黑衣男子抬起头,困‘惑’地望着他。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只将一样柔软的物事放在他掌心。 那是朵随处可见,平凡无奇的粉红小‘花’。 [哇——]黑衣男子发出巨大的惊叹声,如视珍宝地捧着,颤抖得差点拿不住,[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好漂亮!] [‘花’。] [咦?那天堂是什么?]黑衣男子用脚尖点点身边的纯白‘花’朵。 [也是‘花’。]包住对方的双手,白衣男子的双眼在刹那写满无尽的苍凉,和无尽的忧伤,[这是人界的‘花’。] [哪个人界?] [艾斯罗威亚。]白衣男子顿了顿,道,[你做好准备,最近可能需要毁灭这个世界。] [哦。]黑衣男子随口应了声,仿佛对方要他做的不过是今晚多烧一个菜,满心满眼,只围着小‘花’打转,[贺加斯,贺加斯,这‘花’是有人种的吗?像我种天堂一样?] 这回白衣男子停顿了甚久,才低声道:[有人。] [谁?] [基西莉亚,基西莉亚赛普路斯。] [好像是个‘女’孩子啊。] [嗯。]白衣男子轻叹,脸上闪过奇妙的‘波’动,[她是个好‘女’孩。可惜,她的哥哥触犯了禁忌。] [咦!那她不是会很难过吗?] [为什么这么说?]白衣男子眼神一凝。黑衣男子慌‘乱’地道:[因为她的哥哥要死了,触犯禁忌的下场只有死,不是你说的?可是‘哥哥’怎么能死?比如你,你要是死了,我会很难过很难过,那个基西莉亚也一样吧?] 白衣男子敛去表情,声音也变得仿佛石膏像般冷硬:[我们是神,他们是人类,我们拥有的情感他们一概没有。] [这样啊。]黑衣男子信以为真,如释重负地拍拍‘胸’口。 [何况,即使我们不终结他,基连赛普路斯也命不久矣。优希亚率领的解放军马上就会打到帝都,欧斯麦肯王室视他为眼中钉,温菲格集团早就想除掉他,七塔嫉妒他的才干和地位——他虽绝顶聪明,又岂能对付得了这许多人?]白衣男子背转过身,眺望蓝天的彼岸,[‘欲’火不息,战火不息。人类的***没有止境,这个宇宙却不是没有限度。时间的尽头是虚无,进步的尽头是破灭。即使我们不出手,艾斯罗威亚的历史,又能维持几天?] 转过头,白衣男子注视显然一头雾水的弟弟,‘露’出浅浅的笑意。那笑容很清寂,很疲惫:[抱歉,‘激’动了。] [不……]黑衣男子摇摇头,[只是,我听不懂,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什么也不用懂,什么也不用明白。]贺加斯踏前一步,捧起他的脸庞,喃喃道,[你只要快快乐乐、单单纯纯地过日子就行了。兰修斯,兰修斯,如果神也可以有***的话,我希望你幸福。永永远远,不要被你的宿命伤害到。] ****** 回过神的刹那,棕发青年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肖恩!肖恩!你怎么了?没事吧?” “莉瑞尔……”听见沙之‘精’灵的呼唤,他才想起前因后果。打倒看守者后,他带着红发少‘女’冲进神殿,一眼就看见摆在祭坛上的法器。因为希莉丝体内的封印之力太过庞大,‘花’了半天才全部转移走,不过光是装得下他就庆幸不已了。当他把法器放回祭坛上时,发觉镶嵌在四角的夜明珠有一颗不太对劲,刚想挖出来研究一下,一大堆影像就灌入脑中。 “这颗珠子有什么不对吗?”莉瑞尔想起青年是碰了夜明珠才变成呆呆的样子。 “嗯,这是回忆珠。”拿起闪烁着华光的晶莹球体,肖恩脸上满是疑‘惑’之情。众神的名讳他全知道,就是没听过“贺加斯”和“兰修斯”两个名字(注:肖恩是大黑暗时代的人,不知道协调神和‘混’‘乱’神的大名。至于‘混’‘乱’神的名字为什么是兰修斯而不是优希亚,后文会‘交’代);还有赛普路斯这个姓……那个基西莉亚和基连很有可能是维烈的亲戚,那还是把这个带去给维烈吧。 想到这里,他有点纳闷:为什么维烈没发现回忆珠?随即恍然大悟:红发青年虽酷爱挖宝,却从不碰真正的“宝贝”,只对古董和法器感兴趣,没注意到夜明珠的异样完全不奇怪。 莉瑞尔惊叹:“咦!回忆珠?就是诸神遗产的回忆珠吗?让我‘摸’一下!”说着,将手覆上青年手中的宝珠,“……怎么什么都没有?” “好像对魔力不足的人不起反应。” “讨厌~~偏心!” 肖恩轻笑,将回忆珠塞进口袋。此刻的他万万没料到,因为他的决定,两年后,爆发了一场战争。 走下台阶,他端详红发少‘女’,欣慰她略略泛起血‘色’的脸颊,问道:“莉瑞尔,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啊?”莉瑞尔一怔。 “如果你没有别的预定的话,跟我们一起旅行好吗?”肖恩转过头,诚恳地笑道,“我不想和你分别,我喜欢你。” 沙之‘精’灵沉默半晌,微微笑了。 “肖恩,你以后千万不要对人类‘女’孩子说这种话。” “咦?” “喜欢这个词,是神圣的,只能对希望共度一生的人说。”莉瑞尔倾前,食指点在对方‘唇’上,“‘吻’也是,只能献给真正喜欢的人。”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莉瑞尔啊。”肖恩不解地搔搔头,“而且我姐姐说,喜欢有很多种,不止恋人间一种喜欢。” “哎呀呀,原来还没开窍啊。”莉瑞尔一手抚额,‘唇’畔却漾开怜爱的笑意,“真是的真是的,即使在还使用同步魔法的千年前,我也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类。” “啊,我是……”肖恩正想说自己是一千年前的人,被对方打断:“肖恩,我不能跟你们一起旅行。” “耶!!?” 莉瑞尔侧过身,仰望刻画着众神图案的天顶:“我是个沙之‘精’灵,最接近‘负’的元素‘精’灵,我在的地方会慢慢贫瘠化,最终变成沙漠。虽然因为我现在力量所剩无几,影响会弱很多,但有心人还是看得出。” “这好办!我帮你张个防护罩就是!”肖恩拍打‘胸’脯,压根没听出对方话中的深意。莉瑞尔一笑,干脆挑明:“肖恩,我们元素‘精’灵,是很珍贵的。”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我所指的‘珍贵’,不是你以为的那种‘珍贵’。和一千年前比起来,现在大气中的魔素稀薄了很多,连带玛那‘精’灵的数量也大为锐减,更别说我们元素‘精’灵。你说在这种情况下,会发生什么事?” 肖恩蹙眉,‘阴’郁的眼神仿佛触及某个不快的回忆:“捕捉?” “嗯。”莉瑞尔点头,愤怒地道,“我们本来是很亲近人类的!过去,还使用同步魔法时,能够召唤我们的都是心地单纯的好人,会跟我们聊天,一起并肩作战。但现在不一样了,只要强制咒文一念,我们就得乖乖听话,谁还管你心里怎么想?上阵送死派第一个,回来也叫你做牛做马,或者用些古怪的‘花’招强行提升我们的力量。自从八百年前被召唤过一次后,我就发誓,再也不离开死亡沙漠!再也不回应任何一个人类的召唤!” “……” “啊,我不是说肖恩不好。”瞥见青年愧疚的神情,莉瑞尔捧起他的脸,绽开真挚的笑靥,“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类,所以我才不想给你添麻烦。” “我……”肖恩本想说“我会保护你”,忆及自己没多久就会消失,缩了回去。 莉瑞尔环住他的肩膀:“你不会消失的,你这样的人,如果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那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肖恩淡淡一笑,笑容中有着些微的讥嘲:“莉瑞尔,我认识很多不该死却死了的人。” 这回换沙之‘精’灵无言,松开手臂,她像看一个陌生人般看着对方。 “所以我从来不信神,我只相信自己的力量和同伴。”琥珀‘色’的眸子期盼地凝视她,“和我一起走,莉瑞尔。我不能让希莉丝他们目睹我消失的样子,但我毕竟是个普通人,不可能不畏惧死亡,我希望有个朋友为我送行。” “……不。” 良久,莉瑞尔才一字一字道:“因为你会活着回来看我,所以我不用为你送行——我坚信。” “好吧好吧。”看出说服不了对方,肖恩叹了口长气,俯身抱起红发少‘女’,走进画好的传送法阵,回首笑道,“虽然还是不相信奇迹会出现,但我会努力活久点,争取回来看你一次。” 目送青年的背影,沙之‘精’灵涌起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 天‘色’微光,夜晚的寒气消散得一干二净,炙热的光‘波’开始倾洒大地,使诺大的沙海呈现出蒸笼的趋势。 白‘色’的大理石神殿前出现一个身影。长及地面,让人联想到‘春’日暖阳的金发随风轻冉,却没有沾上一粒风中的沙尘。他的容貌是笔墨难以描绘的俊美,人世以外的绝‘色’。单单站在那里,不言不语,荒凉的沙漠就因他的存在变成华丽的画卷。 唯一的缺憾是,男子嫩草‘色’的眸没有任何表情,绝俊的脸庞也没有一丝一毫可称之为[情绪]的‘波’动,僵硬一如大理石雕像。只有在瞥见牙和封的遗体时,眼底才漾开极浅极浅,浅得几乎看不出的涟漪。 “辛苦你们了。” 华丽的嗓音因同时逸出的叹息微微黯淡。他缓步走向大‘门’,脚下的黄沙随着他的动作变作绿地,飞快铺展开来,生命的气息笼罩了方圆百里的空间。 进入大厅,他停下脚步,环视四周,耳畔仿佛又听见了那怀念的声音: [贺加斯!] “那个东西,应该还在这里。”对被某人洗劫一空的其他宝物毫不在意,男子径直朝前走去。然而看清祭坛,他那连瞧见部下尸体也没变化的脸‘色’刹时变了,而且变得很难看。 没有!? 抚‘摸’缺口,贺加斯一时六神无主。他本想用回忆珠唤醒兰修斯的记忆,惟有这个法子能在不伤到他的前提下,开启封印,这可如何是好? “啊!” 一声惊呼扬起。贺加斯转过头,视野中却没有映出半个人影。 来人正是莉瑞尔,她越想越担心,终于还是决定追上去,不料撞见一个陌生人。 打量眼前的男子,她震惊的不是他的美貌,而是从他身上传来的气息——和拯救了她的气息一模一样! “你是……” “你是已死的生命。” 贺加斯用恍然大悟的语气道,举起右臂,莉瑞尔顿觉一股巨力拉扯,能量迅速流失。 “为……!” 下意识地明白对方在做什么,莉瑞尔却已无力问出困‘惑’,当看见一颗光球飞出体外时,她竟意外地平静下来。 呵,难怪会有不好的预感,原来有危险的是我不是那个人啊。留下一个欣悦的笑,沙之‘精’灵的形影逐渐模糊,最终变成黄沙崩散开来。 “魂归魂,土归土。已死的生命,不应留恋现世。”俯视沙堆,贺加斯吐出不带感情的低语,瞥了眼手中的光球,他微一蹙眉,“不对。” 昨晚“他”送出的力量,决不止这么点。 略一沉‘吟’,贺加斯的目光落在神殿中央的法阵上,这时,他全身一震,脑中响起充满愤怒的喊声: 《天下人你谁都可杀得,只有他你一根寒‘毛’也别想碰!》 “……你某些地方,和我真的很像呢,帕西尔提斯。” 合上眼,创世神修长的身子化作点点金光,缓缓消失在空气里。 ****** 休伦托是位于死亡沙漠边缘的小镇,因络绎不绝的行脚商人繁荣。镇里真正的住户不过几十家,剩下的全是旅馆酒店。 “老板!再来四碗烧‘鸡’‘肉’!” “是。”服务生挂着‘抽’筋的笑容退下,没等他走到柜台后,那催命般的叫声又响了起来:“红烧‘乳’猪也没了,来两份!啊,还有给我一锅白米饭,一杯漱口用的茶,菜单上所有的点心!” “……” 除了忙得陀螺也似的服务生,每个人都呆呆看着碗盘以光速清空、叠高,埋住那个吃得全身上下没处干净的男人。终于终于,最后一只碗放回桌面,随着一声满足的叹息,余人也舒了口长气。 “你吃饱了吗?” 红发少‘女’柔声问道,挥手示意服务生端走“碟山”。棕发青年一脸幸福地点头:“嗯~~” “那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嗯~~” “为什么你可以吃东西?” 被口腹之‘欲’冲昏头的某人刹时冻住。 由于怨灵的负力和沙灵的正力在咒语的作用下达成平衡,他现在的身体和普通人没两样,只是能量用完的一刻,他会彻底消失在世上,当然这件事绝对绝对不能让希莉丝知道。 “呃,嗯……”肖恩万般懊恼地瞪视收走最后一只盘子的服务生,如果有东西挡着,他就可以比较自在,不会被对方炯炯的目光‘逼’得汗如雨下、坐如针毡,“这个……对了!因为我太想吃太想吃了,就不知不觉吃起来,哈哈。” 希莉丝瞅着对座的人,实在不忍心告诉他:你的撒谎技术比三岁娃儿还不如。 “呐,别问了啦,快喝汤,我特地叫老板娘炖的。你身体刚复原,不能吃油腻和固体的食物,喝这种补汤最好了。”肖恩殷勤地将热汤舀在小碗里递给对方,一来是为了转移话题,二来是真的关心少‘女’的身子。 “谢谢。”接过小碗,温暖的不止手,还有整颗心,但希莉丝并没有放弃追问的意思,从青年的态度,还有某些行为,她就能断定:他隐瞒的事情绝对非同小可! 不过,心上人的好意,也是无法拒绝的,希莉丝红着脸喝汤。 这时,老板战战兢兢地上前,小声问道:“抱歉,两位,可以付帐了吗?”棕发青年刚才表现出的食量太过惊人,虽然他怎么看也不像个吃霸王餐的人,但老板夫‘妇’还是不能放心。 “啊,你等会儿。”肖恩把包放在桌上,翻找起来,心想:若是找不出钱,就把回忆珠典当了。 “拿去,不用找了。”希莉丝从腰包里取出一枚金币,放在桌上。老板欢天喜地之余,也感到不好意思:“这…太多了,如果包括房钱的话……” “包括包括!”肖恩‘插’口,“我们今晚住下来,给我们一间两个‘床’位的上房。要朝南的,还要有暖炉。” 原来是夫妻啊。打两人走进店就一直在猜测他们关系的众人恍然大悟。谁叫这对男‘女’外形亮眼,不引起注目也难。 希莉丝干咳一声,道:“两间,一间照他说的。” 未婚夫妻——众人修改。 “希莉丝!”肖恩蹙眉。希莉丝微微一笑:“没事的,我会自己照顾自己。”她很清楚眼前的人决不可能对自己有歪念,倒是她哈他哈到必须用隔离的方法抑制心猿意马的地步。 是夫妻,只是‘女’方拉不下脸承认。再次修改的众人开始在脑中构绘一个充满戏剧‘性’的故事:红发的小姐是某某国的公主(问为什么是公主?看那气质就知道!),棕发的年轻人是保护她的‘侍’卫(问为什么是‘侍’卫?看那吃相就知道!)。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缔结了深厚的情谊,却限于地位的差距,无法结合,终于在某天‘私’奔,来到这个荒凉的小镇,打算在沙漠隐居,避开追兵的纠缠。 同样这么想的老板无视棕发青年的叫唤,收起金币返回柜台——公主的命令当然高于‘侍’卫,何况公主还是金主。 “服务态度真差。”抱怨了一句,肖恩转向少‘女’,劝道,“希莉丝,还是和我睡一间吧,你现在连拿个杯子都吃力,万一半夜起来喝水或上厕所,有我在比较方便。” “行了行了,我能照顾自己。”希莉丝不快地道,她很感动他的关怀,却讨厌他的口‘吻’,像对待一个孩子。 肖恩有点受伤。瞥见他的表情,希莉丝放柔语气:“要是有需要,我会叫你的。”唉,她就是拿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没辙。 一见少‘女’喝完汤,肖恩就催她上楼休息。希莉丝不愿:“刚吃好就睡会胖的。”肖恩啼笑皆非:“你还在乎这个?你知不知道你瘦了多少?” “我瘦了!?瘦得厉害吗?”希莉丝尖叫。‘女’生爱俏,何况在心上人面前?若是一副皮包骨的模样,别说扎他的眼了,自己想象也难堪。 “还好。” “快上楼,我要睡了。”对方说“还好”,事实肯定糟糕百倍,希莉丝立马站起,往楼梯走去。肖恩高高兴兴地跟在后面,他刚刚突然想到:既然能吃饭,也一定能睡觉了。除去吃饭和洗澡,睡觉是他最怀念的人生乐事。 点燃暖炉,铺好‘床’铺,棕发青年又叮嘱了好几声,才不放心地走出房外。关‘门’的前一刻,红发少‘女’突然叫住他:“肖恩。” “嗯?” 希莉丝环住他颈项,踮脚‘吻’住他的‘唇’。久久,她松开双臂,推了呆若木‘鸡’的某人一把:“晚安。”砰地关上‘门’。 晚安?还睡得着吗? ****** 次日,两人离开小镇,往南走去。 “为什么不留在休伦托等阳他们?你不是说你的分身正带着他们过来?” “他们要到还早,干脆我们先去矿山,叫那个矮人铸剑。”说话时,肖恩眼睛看着旁边。 希莉丝皱眉:又来了。打她顶着黑眼圈从房间里出来,撞见呆呆杵在‘门’口,显然站了一夜的青年,他就再没正视过她。本来表白时,她有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可是他这种暧昧不清的态度,算什么意思? “肖恩,那个‘吻’,不是给同伴也不是给朋友,是给我钟情的对象的。” 棕发青年身体一僵。 “要是你不喜欢我,就明白说出来!”一边大吼,红发少‘女’一边擦去情不自禁涌出的泪水。 不喜欢吗?肖恩苦笑:如果不喜欢就好了。 他这个人是不点不透,一点就透。何况希莉丝对他的心意,他早就隐隐约约察觉,只是……他来日无多了啊!接受她的感情,却又在不久的将来将她抛下,岂不是比拒绝更残忍?那么…… 停! 青年猛地闭眼:自欺欺人的行为,只会使情况更恶化。又不是下一刻马上就死,想那么多干嘛,还‘浪’费时间。 珍惜希莉丝的心意,珍惜最后的时光,珍惜自己的愿望。 ——好!就这么决定! 能够承认所有的事实,是肖恩的优点之一。既然事情已经是这个样子,又没有解决方法的话,干脆什么都不想,把烦恼丢给未来,免得现在也不痛快。黑发少‘女’和银发青年共有的,顾虑东顾虑西,尤其顾虑对方的自虐‘性’,在棕发青年明朗直爽的‘精’神里是丝毫不存在的。 “希莉丝,我也喜欢你。” 心里的乌烟瘴气一消,肖恩立刻转过头,开心地道。 “……啊?” 因为对方迟迟不做声而越来越绝望的希莉丝听见这句话,一时反应不过来。 牵起她的手,他再次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喜欢她不许他吃零食的霸道;喜欢她把手巾放在他额上的体贴;喜欢她第一个发现他没有换洗衣服的细心;喜欢她平时被成熟掩盖的娇气;喜欢她穿着连衣裙时漂亮的模样;喜欢她说“那种回忆,丢掉也罢”时的深邃神情;喜欢她无畏死亡的坚强微笑;喜欢她得知他变成怨灵时心疼的哭喊;喜欢她为他拭脸时温柔的眼‘波’;喜欢她要他讲故事时撒娇的语气……那么多的喜欢,构成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喜欢]。 本想确认一下,但看见对方的眼神,希莉丝就放心了。 那是真正的,爱恋的眼神。 绽开无比欢欣的笑靥,红发少‘女’收拢十指。 她的情,终于有所归依了。 ****** 当晚,肖恩和希莉丝在野外扎营。受地理条件所限,隐捷敏亚的村庄都集中在中部地带,所以即使一连几天看不见人烟也不奇怪。 被柴薪爆出的声响惊醒,棕发青年‘揉’‘揉’眼,打了个哈欠。他在营地周围设了结界,不怕有魔兽或野兽闯进来。 红发少‘女’躺在他身旁,好梦正酣。此刻黎明未到,正是最好睡的时刻。添了几根木柴,肖恩将桶里的水倒进铜壶,煮起咖啡来,准备做顿丰盛的早餐。 蓦地,他脸‘色’微变。几乎在同时,希莉丝一跃而起:“五匹马,往这边过来了!” “不,六匹,前面一匹‘腿’被布包住了。”肖恩纠正,不慌不忙地把刚敲好‘鸡’蛋和培根的煎锅拿下火堆。 话音刚落,南边的地平线尽头就出现一骑孤影,依稀可看出马上人是个少‘女’。不一会儿,五骑人影陆续映入视野。其中一人吆喝了数声后,端起十字弓,将一只短驽‘射’进少‘女’的马‘臀’。 一声哀鸣,马抬起前肢,将那少‘女’颠了下去!千钧一发之刻,肖恩及时赶到,抄起她的身子。 “没事的,没事的。”一手夹着少‘女’,肖恩一手抱住马颈,安抚道,“马上就不痛了,静下来!”不知是否听懂了他的话,那马竟真的站定在原地。 “希莉丝,快来!” “你拔吧。”刚好赶到的红发少‘女’断然道,肖恩一把拔出短驽,血喷出的瞬间,白光从希莉丝掌心‘射’出,只半秒钟便治愈了伤口。 这一磨蹭,那五个骑士已奔到近处,一句话也不‘交’代,三人拉弓,两人提刀,就往肖恩和希莉丝招呼过来,却被一道透明的障壁悉数挡下。 肖恩放下少‘女’,转向五人,黑‘色’的镰刀在手中飞快成形。 “肖恩!你不能见血!”瞥见这一幕,希莉丝紧张地喊道。 “……”棕发青年连忙收起镰刀。其实他已不是怨灵,见血并不会有事,但如果瞧见他杀了人还保持清醒,红发少‘女’再猜不出真相才怪。 “空间之神贝里卡斯,请聆听我的祈愿,将我眼前的形体,转移至未知的彼方——瞬间传送!” 二十只马蹄铁下浮现出灰‘色’的法阵,薄纱般的光芒形成一个半圆形的罩子。随着一阵强大的违合感,光消失了,五名骑士和他们的座骑也不见了踪影。 小风‘波’平息后,两人将那个少‘女’带回营地。 “喏!咖啡,镇定一下。”肖恩将浓香四溢的液体倒进木杯,递给对方。 “谢谢。”少‘女’吐出清脆而不失柔和的嗓音。刚才没看清,眼下借着火光和初萌的天‘色’,只见她约‘摸’十七八岁年纪,黑亮的长发扎成马尾,五官非常秀致。 “你这个莽撞的家伙,冒冒失失就抖出武器,要不是我提醒,你现在又发疯了!”希莉丝余怒未休地拉扯青年的辫子。 “痛痛痛!” “哼!”希莉丝又拉了两下,才松开手,朝少‘女’绽开友善的笑容,“我叫希莉丝佛罗伦兹,他是我情人,肖恩普多尔卡雷,你呢?” 少‘女’没有马上回答,打量了两人一会儿,才‘露’出信任的微笑。 “我叫柳轩风。” ****** 注:回忆珠的一段是截取自讲述魔族起源的番外篇《末日世界》,因为很喜欢,就放在这儿了。受不了问号的读者可以自动屏蔽,里面的谜和《满愿石》没多大干系。《末日世界》的主角是文中提到的基连和基西莉亚,他们是维烈的父亲和姑姑,还有个主角是艾尔拉斯(魔王)的父亲优希亚。再多余地补充一句:基连在《末》的地位是和罗兰相同的第一反派。 第三部 失落神殿(节八) 清澈的水面‘波’光潋滟,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无数碎钻;倒映其中的湖心古迹微微晃动,仿佛海市蜃楼般虚幻不真;岸边的白‘花’轻轻摇曳,抖落一连串晶莹的‘露’珠。 然而这样美丽的景致,被一个碎碎念的声音破坏了。 “可恶可恶,小雷那家伙,真是太过分了,居然敢给我跷跑,我都没计较他24年的旷职了,害我还得自己‘弄’吃的……啊!找到了,茶叶!” 拿着好不容易找出的茶叶罐,兴高采烈的银发青年正要往后退去,不慎抬头,后脑勺撞上柜顶。 “痛!”一手捂着伤处,帕西斯立刻迁怒到“吃里爬外”的下仆身上,“该死的小雷!这也是你害的!” 刚钻出存放杂物的木柜,只听得一声轰隆巨响,爆炸的余‘波’将他的脸孔熏得焦黑。 “哇——我的蛋糕!” 视野中映出烤箱在一团火光中四分五裂的情景,帕西斯连忙爬向碎片和碎片中一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因为地上堆满了他为了找茶叶和砂糖随手翻出来的存货。 “奇怪,我完全是照着记忆做的啊,怎么会这样?对了!一定是烤箱的问题。”毫不犹豫地撵起一搓“蛋糕”放进嘴里,帕西斯‘露’出幸福的表情,“果然,我这个天才是决不会失败的……哦呀?”正要再尝一块,他感到背后传来强劲的魔力‘波’动,不及回头,就被一声雷霆怒吼吓得差点跳起来:“师父!!!” “罗…罗兰?”帕西斯转过头,呆呆瞅着突然出现的徒弟。 伊维尔伦城主盯着他手里的东西,一字一字道:“你在干什么?” “啊,我在吃……” “果然是在吃。”罗兰抚额,随即深吸一口气,用不亚于刚才的音量吼道,“我不是告诉你很多遍不能随便捡地上的垃圾吃!!” 银发青年的眼睛刹时变成“”形。 “真是的,我一不在,就故态重萌。这些年没我在一旁管着,一定天天捡脏东西吃,吃得脸也变成脏东西,黑得跟什么似的!搞不好肚子里更凄惨,已经长虫了……” “等…等等。”帕西斯终于回过神,慌忙打断对方的数落,“这个不是垃圾,是我做的,是蛋糕!至于脸是被烟熏的!” “我知道,开个玩笑。” “……” 罗兰偏首:“报复你不经我同意就对莫西菲斯施那种法术。”帕西斯默默将蛋糕的残渣扔回地上,起身冲到他面前,吼出满腔怒火:“你这个臭小子!难得回来一趟,一见面就戏‘弄’师父吗?” “不错的见面礼吧?” “不错你个大头鬼!” “那么——”年轻的城主单膝跪下,右臂横举‘胸’前,诚挚地道,“我回来了,师父。” 诧异他郑重的态度,银发青年怔了怔,随即浮起有别于平日的笑容,俯身搭住徒弟的肩膀。 “欢迎回来,我真是快认不出你了,罗兰。” ****** 东边的古迹有个朝南的平台,清理完储藏室,罗兰就在那里摆上桌子,将做好的樱桃派、美乃滋三明治、脆仁松饼、夹心蛋糕、水果塔和巧克力慕斯一一放好,然后开始泡茶, “嗯,还是罗兰做的最好。” 细细每样都品尝了一点,帕西斯衷心赞美。 “你分身的大徒弟也很会做菜,也许比我做的还好吃。”罗兰将泡好的绿茶递给他。 “啊,我知道。”沉浸在清幽的茶香里,帕西斯漫不经心地道,“不过我没吃过,我的吃相比那家伙好看,替换的话会引起怀疑,我也不想把傀儡术用在那么无聊的地方。” “时常从地上捡东西吃的人,似乎没资格说这种话把?” “不是吃,是研究、研究!我捡的都是‘药’草,为了测试用途才吃的!” “那也不必用吃的……” “用吃的省事嘛,反正我不会死。”帕西斯挥挥手,岔开话题,“对了,今天怎么想到来看我?就为了小莫的事?” “这件事就足够我跑一趟了。”罗兰加重语气,“师父,你明知道莫西菲斯已经是最后一头独角兽了,为什么还给他施那种法术?” “我提醒过它,是它坚持——” “他坚持,你也可以坚持啊!他又没法强迫你!” 帕西斯咋了咋舌:“你说得轻松,你哪知道我的处境!自从你走后,那小子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哭,淹得湖都涨了一倍!到第三年,它不哭了,却开始用身体撞结界,幸好我发现得早!我不得不把它栓在身边,天天对它洗脑子,没想到那小子非但听不进去还嫌我唠叨,趁我不注意咬断项圈跑进森林躲起来。它‘混’得倒是不错,但我知道它从没忘了你。白天除了捕食,它所有的时间都在外头的‘迷’宫结界里转悠,想找到路出去;晚上就到你们常常玩的那块空地上睡觉,边睡边哭,看的我也不忍心。这次它来求我,代表它真的忍不下去了,要是我不答应,它肯定会跳进湖里淹死,化成幽灵去找你——你说,我能不答应吗?” 罗兰默然,眼底掠过复杂的情‘潮’,有心疼也有后悔,半晌叹了口长气。 “那么,你也不用改变他的体质吧?只要压制住天‘性’就行了。” “你舍得?压制天‘性’可是很痛的,而且不是痛一下下,是一直痛。” “……” 见徒弟一脸郁卒,帕西斯笑着摆手:“安啦,我的法术是有时限的,到时它就会变回来了。”罗兰如释重负,随即‘露’出怀疑的表情:“时限是多久?别告诉我超过莫西菲斯的寿命。” “……没超过,你真的很不可爱耶!被我玩一下会死啊!”帕西斯愤愤地道。罗兰若无其事地啜了口月桂茶:“和你一样,我喜欢玩别人却不喜欢被玩。” “真是的。”帕西斯挫败地嘟囔,起身想拿放在另一边的果酱瓶,不料头发被椅脚压住,差点仆倒,幸好及时撑住桌沿。见状,罗兰放下茶杯,讶道:“你的头发又长得这么长了?” “是啊!烦死了!”帕西斯将自己长及地面的银发拔出椅子底下。 “坐着,我帮你剪。”罗兰将果酱瓶放到他面前。 “算了,你剪短了,明天还是长回老样子。” “至少你今天能舒服点,不是吗?” 伊维尔伦城主睇来责备的一眼,起身下楼。目送他的背影,银发青年浮起得逞的笑意:“终于让你上当了。” 收回视线,他捻起一缕发丝,双眸‘射’出凛冽至极的寒芒:“我可从来没有认输过。” ****** [这一切都是你干的?为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厌倦了罢了。] ****** “……父!师父!” 帕西斯一震,思绪从过去回到现实。罗兰担心地注视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想起一些以前的事。”帕西斯淡淡一笑,视线下移,皱起眉头,“喂,那不是修树枝的剪刀吗?你要用那玩意儿帮我剪头发?” “放心,我洗干净了。”说着,罗兰就咔嚓咔嚓剪起来。不及阻止的帕西斯只好耸耸肩,继续吃喝:“小莫什么时候到你那儿的?” “昨天早上。” “那你怎么今天才来骂我?” “因为我们一直聊到早上,而且隔段时间兴师问罪效果比较好。”罗兰嘴上回答,手里也不闲着,标准的一心两用。 “喂喂,你再没大没小,当心待会儿我揍你!” “用武力威胁是最下等的做法。” “我又不是你的政敌,懒得跟你玩虚与委蛇那一套。”帕西斯拿起茶壶汲满空杯,“对了,最近大陆的形势怎么样?” 罗兰一愣,没料到印象中十足似个世外隐者的师父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不确定他是随口一问还是真的关心,叙述完后,罗兰试探了几句,让他更为惊讶的,帕西斯的回答竟句句切中要害。 年轻的伊维尔伦城主不知道,坐在他面前的人,在一千多年前是多么接近政治急流的核心,擅‘弄’权术,翻云覆雨,并和另一个人一起引发了史称“倾国之‘乱’”,‘波’及艾斯嘉大陆全境,颠覆了整个英雄王朝的大战争。 “这么说,那个元帅是想……喂,你在干嘛?”刚要说出自个儿的思考成果,帕西斯感到后头的动静有点不对,抬手一‘摸’,脸‘色’顿时沉下来。 “啊,抱歉,条件反‘射’,哈哈哈。”罗兰干笑,在他掌中的,赫然是一条已经完工的长辫,还是宫廷发式(注:参考《秀逗魔导士》里玛‘露’其娜的发型)。 幼年在流‘浪’剧团的经历,让金发青年养成看到长发就编的习惯。 “算了,就这样吧,‘挺’好看的。”拍拍对方的肩膀,罗兰坐回原位,毫不在意地喝了口变冷的茶水润嗓,“师父打算出世吗?” “啊,就在近期。” 帕西斯侧过首,眺望远方的蓝天,白皙秀丽的脸庞散发出近乎狂狷的霸气,宛如出鞘的宝剑,“闷了那么久,是该活动活动了。” 这锋芒一闪即隐,低下头时,他已恢复了纯稚的微笑:“放心,我会站在你这边。” “那种事,我才不担心。”罗兰蹙眉。 “哦呀?”帕西斯诧异,他并不认为罗兰撒谎,虽然心机深沉,这个徒弟却从不对他耍‘花’枪,“那你当初干嘛要我保证决不与你为敌?” “因为和师父作战的话,是很痛苦的事,我希望尽量避免。”罗兰垂眸,无意识地握紧茶杯,“但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我明白了,有些事是无论如何避免不了的,就像……师父的身世,我不想令您为难。” 帕西斯呆了一会儿,轻笑出声。 “傻孩子,你以为已经一把年纪的我,还会在意血缘这种东西吗?” “不在意吗?”罗兰喃喃道,浮起有所触动的神情,“被亲人背叛也被亲人效忠的我,无法对这感情下一个定义,我也没有活过超越人类寿命的岁月,体会不了你的心境,可是师父,现今世上除了德修普王家,再无其他联系你的纽带存在,你真的能够不在意吗?” “谁说没有其他纽带?你不就是?” “我只认识了你二十年,德修普王家起码有一百年以上吧?” “要比认识的时间,你的祖先远胜初代神官王。” 罗兰睁大眼,半晌才反应过来:“鲁西克城主么?”帕西斯微笑,用怀念的语气道:“是啊,我们是好朋友。” “……”现任东城城主心念电转:鲁西克福斯‘性’情多疑,称得上他朋友的,只有北南西三城的开城城主和初代圣巫‘女’,而帕西斯当然不会是其中一员,那为何—— 摇头甩去满脑子的思虑,罗兰按捺好奇心,道:“总之,我不想让师父为难,无论你将来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不会干涉。” “罗兰,你真不像个野心家。”帕西斯咋舌,“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竭力说服我或干脆铲除我。” “若你我立场互换,师父会这么做吗?”罗兰眼神一凝。 “毫不犹豫。” “那我比不上师父。” 帕西斯将最后一块蛋糕扫进肚子,靠向椅背,‘交’叠起双‘腿’。 “错,我比不上你。” “?” 没有回答徒弟眼中的疑问,银发青年将目光投向平台下的碧湖。此刻四下无风,水面平静有如天神遗落人间的明镜,他的内心却‘波’涛汹涌,脑中浮现的,也是那天沸腾的湖水,漫天的豪雨,还有抱着失去意识的金发少年,湿淋淋上岸的黑发龙王愤怒的面容。 [你不配做罗兰的师父!] 他无言以对,视野的角落,一只握拳的手缓缓打开,‘露’出一枚小小的钥匙,金属的光芒刺痛他的眼睛,席卷而上的不是期盼已久的喜悦,而是浓浓的罪恶感。 身体僵冷。耳边不住回响金发少年入水前的话语: [如果连自己的师父也不相信,世上还有什么能相信?] “起码我不会对想害我的人说出这样的话。” “啊?”罗兰愕然,比着自己,“师父,你在对我说话?”帕西斯转过头,笑了:“没,我在自言自语。” “自言自语是老化的征兆哦。” “……你这小子!” 虽然常常自称老人,帕西斯心里却是不服老的,何况他还有张年轻貌美的面皮。 “再去做点点心吧,没吃的聊天也不起劲。” “你的胃是什么东西做的啊?”咕哝归咕哝,罗兰还是拿起围裙乖乖走路。 偷笑又摆了徒弟一道,帕西斯感到心情是难得的轻松舒畅,不禁伸了个懒腰。 “好吧,看看肖恩师父的情形,打发打发时间。” 弹了下手指,唤出水晶镜。影像浮现的同时,笑意爬上青年的‘唇’角,然而下一秒,他的脸‘色’变了。 “那家伙搞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 横手抹去额上的冷汗,棕发青年停下脚步,拉回有些模糊的意识。他虽是生灵,终究也是亡者,在太阳下每走一步都是酷刑,被生者视为万物之源的阳光却像毒火一样烧灼他的身体,夺去他的能量。 一道纤影由远飞近,如瀑的秀发带起燥热的尘风。那是个看似十七八岁的少‘女’,身穿金‘色’的长裙,五官仿佛夏日的‘艳’阳般‘精’巧夺目。 “肖恩!”她未到声先至,嗓音是与外表相符的清脆洪亮,“看到了看到了,失落神殿!就在从这边过去大约一天的地方!”说着,手指右后方。 肖恩喜出望外,一边奔过去一边感‘激’地道:“谢谢你,莉瑞尔!” “嗨,客气啥,你是千年来唯一能看到我、跟我对话的人类,要我为你赴汤蹈火都行,何况探路这样区区的小事。”莉瑞尔‘挺’起‘胸’膛,表情和动作都十分豪迈。她的双足一直没有着地,身躯也有点透明,显然并非人类。 每个魔法师都知道,魔法是通过大气中一种叫作[玛那‘精’灵]的物质来实现。与传统的‘精’灵不同,它没有形体,也没有智慧,唯一拥有的就是力量。但其实,玛那‘精’灵是有智慧的,只是比其他智‘性’种族低得多,而且随着[进化],它们的智慧会愈来愈高,甚至不亚于人类。这时,他们就和一般的玛那‘精’灵正式区分了开来,成为[元素‘精’灵],有了形体和‘性’别。 不过,进化是相当漫长而痛苦的过程,必须待在毫无人气的环境里,一刻不停地吸收同属‘性’的能量,还得吸收千年以上,中间一有打岔或懈怠就前功尽弃,所以没有几个玛那‘精’灵能够坚持到底。 而莉瑞尔,就是一个沙之‘精’灵。 “我也很高兴能认识莉瑞尔呢。”肖恩真诚地笑道。红发少‘女’自两天前就陷入了昏睡,他心焦之余,也不免寂寞。莉瑞尔的出现,等于凭空掉下一个话友,叫他怎么不欣喜万分? “肖恩——” 沙‘性’不拘,沙之‘精’灵当然也不知道人类‘女’子的矜持为何物,扑上来就是一个拥抱,吓了青年一大跳:“哇!离我远点!别靠近我!” 这么说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出于恐慌。身为怨灵的肖恩,和大自然的一切生命冲突。他走过的地面青草会枯萎,鲜‘花’会凋零,纯能量体的玛那‘精’灵受害更是严重,只消一靠近就被中和,若非莉瑞尔是元素‘精’灵,在抱住他的瞬间就呜呼哀哉了。 “没关系,顶多重头修过。抱着你的感觉好舒服,凉凉的。” “莉瑞尔!” 棕发青年的声音透出罕见的严厉,沙之‘精’灵这才松开手,浮到半空,深深注视他。 “肖恩,为什么你这样的人,会变成怨灵?” 尽管外表像个少‘女’,莉瑞尔的年纪实际上已经超过三千岁了,在元素‘精’灵当中也算元老辈,即使天‘性’豪放不羁,该认真看待的事还是认真看待。怨灵的负之力量连荒凉的死亡沙漠也接纳不了,所以当初她是刻意出现在肖恩面前,打算视情况毁灭或者驱逐他,但是经过两天的相处,她发现这个人类和她以往见过的怨灵截然不同。 肖恩愣了愣,诧异她态度的突然转变。 “为什么……”他瞥了眼靠着自己肩头熟睡的少‘女’娟丽的脸庞,“开始是因为憎恨,后来是因为她。” “果然,从你的魂‘波’,我完全感觉不出‘阴’暗的情感。”莉瑞尔点点头,降低高度,恢复明朗的笑靥,“好吧!我们快去失落神殿,救醒这‘女’孩,你就可以变回生灵了。” “对不起。”肖恩恍然大悟,深深低下头,为因他而亡的玛那‘精’灵向眼前的人道歉。 莉瑞尔摇摇头:“这是那些小家伙的劫数,你不用内疚。” 肖恩心知肚明对方是在安慰自己,但事到如今,他说再多也枉然。赶快把希莉丝治好,恢复幽灵状态才是最好的谢罪方法。 “好,走吧!”他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主意一定,就身体力行,半晌想起一事,转头问道,“莉瑞尔,以前有没有人进过失落神殿?” “有,有两个。”莉瑞尔回忆道,“我记得很清楚。都是年轻男子,留着长长的黑发。一个非常和善,讲话像‘玉’一样温润,笑容也很亲切。他说他叫维烈,是来考古的。” 维烈!!肖恩的眼珠子差点弹出来:他还真能跑!挖宝挖到这儿来了! “另一个看上去也很和善,但是感觉不像那个人一样好,他没搭理我,直接就进神殿了,所以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是不是穿着白袍,黑发在脑后扎成一束,挂着甜笑,眼神却十足‘阴’险?” “对对,没错,你认识他?” “希莉丝会变成这样都是他害的!”肖恩喷火,然后踩踩踩,碾碾碾,把脚下的沙子当某人的脸蹂躏。莉瑞尔呆望他孩子气的动作。 发泄完,青年的神情缓和下来:“不过总算他没骗我。”顿了顿,他又皱起眉头:“莉瑞尔,他有没有拿什么东西进去?”不是他疑神疑鬼,实在是这个扎姆卡特的情人太让人不能放心了。 “东西?有啊,不过我没看清。啊,还有件怪事,他进去时,守护者没有攻击他,反而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 “是不是他拿着钥匙?问妖灵族借了……” “没有,他没有拿,何况有钥匙也进不去,钥匙只是代表妖灵族有朝圣的资格,可以在外头做些打扫工作罢了。” “这样啊,那真的满奇怪的。”肖恩搔搔头,‘露’出好奇之‘色’,“对了,失落神殿到底是干嘛用的?守护者又是什么人?” “失落神殿是众神的遗址之一,守护者……” 语尾湮没在突如其来的异响中,两人转过头,只见十几个沙包迅速‘逼’近,眨眼工夫就来到不远处,豁然爆开,从中探出沙虫巨大而丑陋的脑袋。 莉瑞尔脸‘色’遽变,急忙看向同行者,却见他毫不犹豫地掉转过身,撒‘腿’狂奔。 “!”莉瑞尔张口结舌,愣了一会儿才追上去,“你不杀它们么?” “我包里有吃的了。” 原来如此,他没见过血。莉瑞尔松了口气,瞄了眼背后紧追不舍的怪物们,又有点担心,“可是沙虫跑得很快,你恐怕会被追上。” “哼!我的脚力如果是天下第二,没人敢自称天下第一!”放出嚣张的狂语,怨灵以令人叹为观止的速度朝目的地疾奔,宛如掠过沙漠的一道流星,连飞翔的沙灵也得用尽全力才跟得上他。 然而,沙虫们脚程不及,却有恒心毅力,从中午追到半夜,仍是锲而不舍。 “该死!这帮家伙韧‘性’真强!”回头扫了一眼,肖恩狠狠咋舌。 “解决它们吧,肖恩,前面就是失落神殿,不解决它们你会被前后夹攻。” 莉瑞尔话音刚落,一座石柱围成的建筑物就跃入肖恩的视野。他微微蹙眉,感到一股***感扑面而来,‘胸’口隐隐作痛,显然即将面对的敌人强度惊人。 不得已,他停步转身,一手托住红发少‘女’,一手握住凭空出现的巨型镰刀,腾身而起,迎战追击者。 见状,沙之‘精’灵大惊失‘色’:“不行!不能用武器!” 凄厉的破风声掩盖她的呼喊,利刃划开暗夜,斩入为首的沙虫身体。 一刀两断! 喷溅的鲜血染红青年清澈的双眸。 黑暗兜头罩下。 ****** 杨阳猛然睁眼。 莫名的惊悸紧抓着她的心脏,瞪视帐顶,她回想醒来的原由,是噩梦?抑或…… 《我的本体出事了!》脑中响起的焦急喊声回答了她的困‘惑’,杨阳一骨碌爬起,满脸惊骇:(怎么回事,肖恩?) 《我也不知道,我和他的联系中断了,但是他肯定出事了……对了!我怎么忘了!怨灵不能见血!啊啊啊——完蛋了!》棕发青年已经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 “冷静点!”杨阳叱喝,但从她用声音而不是思‘波’喊,可以看出她也冷静不到哪去,“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当听完后,她更是骇得面无人‘色’:“那…那现在怎么样?” 《正在蹂躏那票瘟神。》肖恩叙述远视结果,越看脸‘色’越灰败,《可恶!竟然这么不经打……杨阳。》他的语气突然转为凝重。 “你想……不行!” 《没别的办法了!》 “不行!不行!!不行!!!” 《即使本体死了,我还活着!但希莉丝死了就完了!》 “你骗鬼啊!”杨阳的怒火终于冲破理智的关口,“我早就看过书了,本体一死,分身也会跟着完蛋!” ……可恶,她没事看那么多书干嘛!肖恩低咒,眼见另一边的情形刻不容缓,无暇再劝,强行霸占身体,充耳不闻宿主的大骂,专注‘吟’唱咒文。然而,才念了两个字,一‘波’冲击从天而降,将他的意识击得片片飞散。 昏‘迷’的前一刻,他听见一个似曾相识的清越嗓音: “你这个笨蛋。” ****** 帕西斯神‘色’不愉地瞪着水晶镜。 “笨蛋***了也还是笨蛋!哪像本天才!” 信手一挥,影像变幻。他皱起眉头,伸出‘玉’石般光泽白皙的手掌,纤长的食指优美地动作:“包容万物之负者,为光所弃者,请聆听我的祈愿,开放你的怀抱,赐予汝之使徒安宁的沉眠……” 伴随咒文的完成,一颗漆黑的光球逐渐成形,悬浮在指尖前端。 ‘波’!下一秒,黑球破裂。帕西斯懊恼地咋舌:“啧!连镇魂魔法也没法用了!只好试试……” 声音像被风吹灭的烛火消散在空气里,人体则是冻住了。过了片刻,颤抖从垂落的手臂曼延至全身,摇曳的视线掠过湖面、对岸的‘花’草与树木,最后定在高悬夜空的圆月上。 “金轮月……” 脱口而出的低喃包含着深不见底的仇恨,瘫软的双膝碰到冰冷的石板,流泻而下的银发以惊人的速度飙长,越过裂痕斑斑的古迹,垂至湖面。更不可思议的,水中的月亮好像具象化一样爬上他的发,在那头璀璨的银丝中杂入金黄的颜‘色’。 帕西斯握紧双拳,冷汗涔涔落下,神‘色’仿佛正忍受极大的痛楚。勉力抬头,看了眼镜中人,他一咬牙,用愤恨的语气喊道: “够了!我让你出来!让我救他!” 话音刚落,外表的异变刹时停止,没有错过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他双手合十,‘射’出一道白光,没入镜面。与此同时,青年仿佛整个人被‘抽’空似地,往前仆倒,披散的银发在极短的时间里被金‘色’完全覆盖,宛如日阳般的金‘色’。 ****** 希莉丝被一阵剧烈的撞击震醒。 难以言喻的‘激’痛从撞击的部位扩散开来,她想呻‘吟’,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半点声音,耳畔有诡异的幻听,肺腑仿佛有刀剑搅动,奄奄一息中神智居然格外清醒,‘逼’她承受这蚀骨焚心的痛苦。 再也无法忍耐,希莉丝用尽全身的力气撑开沉重的眼皮。有好一会儿,眼前什么都是模糊的。渐渐的,一个熟悉的身影透出来。安心感涌上,红发少‘女’感到折磨得她苦不堪言的痛楚也为之一缓,然而等看得仔细,她瞪大眼,‘露’出无法置信的神情。 棕发青年游走于一大群沙虫之间,镰刀挥舞,披靡,行云流水的闪挪飞腾是那样飘逸华丽,迅疾如风的劈砍削切更是威猛无匹,令人几乎脱口称赞他完美的身手,可是往他旁边斜上一斜,没有几个人能不吐出来。 沙虫坚硬如铁的表皮被一片片割下,直削到血‘肉’全无,只剩一副骨架;四肢被硬生生扯断,刺入身体,穿透骨骼和内脏;头盖骨被徒手打裂,‘裸’‘露’的内容物在褚‘色’的鞋底下爆散飞溅……魔兽惊惧地想远离这尊嗜血狂魔,却总是走不到几步就被追回,拉出肠子,甩在同伴身上,化为一摊碎‘肉’。落下的滂沱血雨,将***黄沙染成诡异的红‘色’。 ‘唇’畔是冷冽邪恶的微笑,双眸闪着狂野残忍的血‘色’光芒,神情狠毒寡绝,看得出来他很满意眼前的活地狱,更享受这一幕幕惨绝人寰的景象。 这是……这是……希莉丝脑中一团‘混’‘乱’,怀疑自己是产生了临死的幻觉,还是掉入了一个荒唐的梦境。 “肖恩!住手!” 陌生的嗓音拉回她的理智,希莉丝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金‘色’衣裙的漂亮‘女’孩浮在半空,用焦急的眼神注视杀得兴起的青年。 感觉到她的视线,莉瑞尔低下头,满脸惊讶:“你……” 身为沙之‘精’灵的她,不是所有人都看得见的,惟有魔法达到十二段,或者心念单纯的人才行。而她确定红发少‘女’两者都不属于,那为何—— 蓦的,她全身剧震,想起一件被自己遗忘的事: 还有一种人看得见! ——将死之人! “肖恩!”她急忙转身,“快带这‘女’孩去失落神殿!再迟就来不及了!” 正在凌虐最后一头沙虫的人闻言一震,琥珀‘色’的眸子浮起挣扎,但很快就被腥残彻底吞没,一脚踹开魔兽支离破碎的死体,朝这边冲过来。 “不行吗?”莉瑞尔咬牙,捏了个手诀,青年脚下的流沙陡然陷落。不等他提气拔起,那些沙子仿佛有生命般攀上他的双‘腿’,牢牢裹住,同时四下掀起沙‘浪’,将他整个人埋在下面。 轰!!! 莉瑞尔刚松了口气,地面就发出巨响,黄沙爆散,犹如千万只利剑刺向天空。漫天沙尘中,棕发青年跃出大坑,‘阴’冷的目光落在尚未回过神的沙灵身上。 “幻‘惑’之光!” 希莉丝已经想通这一连串的异常,虽然还不知道莉瑞尔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她想让肖恩恢复的心情和自己一样,所以她暂且把疑问放一边,不顾身体的伤损,使出强光术。 但是她没料到一节:幽灵是没有视神经的!而强光术的力量也不足以让怨灵退却,反而刺‘激’了他的好战意识,刀刃一闪,就往她头顶劈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从斜刺里窜出,挡在希莉丝面前。 黑‘色’的刀尖深深刺进裹着金‘色’布料的‘胸’膛,沙之‘精’灵发出痛苦的呐喊,感到全身的能量被没入体内的冰冷异物飞快吸走。眼看就要见底…… 一股暖流陡然灌进她的肢体,宛如干旱的田地突然涌出一道清泉,填满空泛的细胞,刚刚萎缩下去的形象重新丰满,甚至比原先更清晰。 这个力量……这个力量是……莉瑞尔震惊至极。 “莉……” 棕发青年的动作静止了,神情从狂暴转为茫然,一如他怔怔的低语。不知为何,沙之‘精’灵觉得他不是在呼唤自己,这才发现身体好像有点奇怪:手足和身高都拉长了,金‘色’的衣裙变成仿佛月光结晶的初白‘色’,而脸……她惊讶地看着青年的瞳仁,一张清秀标致一如瓷娃娃的脸也惊讶地回望她。 啪!镰刀落地,化为轻烟消失。肖恩双目一闭,往前倒去。莉瑞尔反‘射’‘性’地搂住他,顿觉一阵刺痛,视野中映出手指缩短的景象,显然变形术解除了。她连忙将青年放回平地,以免更多能量被中和。 “唉,真可惜,我很喜欢那个长相。” 凝视变回原样的双手,沙灵惋惜地道,毫无劫后余生的自觉。 ****** “莉瑞尔,你真的没有受伤?” “真的啦真的啦!”沙之‘精’灵第n遍重申,用力拍打‘胸’脯,“你看我的样子,哪里像受伤?你还是快救这个‘女’孩子吧,她的情形很不妙!” 红发少‘女’在用完强光术的瞬间就失去了意识,此刻连呼吸也只剩下若有若无的一丝,死亡的‘阴’影在她脸上烙下深刻的痕迹。 肖恩无言地注视她,双‘唇’紧抿,眼中‘交’杂着自责和心疼。他对刚才的暴走完全没有记忆,但看希莉丝还有那些沙虫的样子,他就知道自己惹的祸绝对不小! “莉瑞尔,可以借我一点力量吗?” “当然可以。”莉瑞尔困‘惑’地望着他,“可是你要干嘛?我是没有治疗能力的。” “不是,是我自己用。” 沙之‘精’灵大吃一惊,冲口道:“你疯啦!你会被中和的!我和你的力量属‘性’冲突!”棕发青年冷静地道:“不会,我知道将相反属‘性’的力量融合的方法,我需要一个不会出‘乱’子的身体。这个样子,别说救希莉丝了,搞不好她会被我亲手杀掉。而且和守护者打时,也一定会见血,我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可是…可是这样,能量用完后,你会消失啊!” “拜托你了,莉瑞尔。” “……”沙之‘精’灵沉默半晌,叹了口长气,双手平举,凝神将自己的能量聚集到掌心。只见一颗金‘色’的光球缓缓成形,越涨越大,在涨到篮球大小时停止了变化。 “这点够了吗?” “太多了啦!”肖恩瞪着她,死命摇头。莉瑞尔不由分说地把光球推到他面前:“拿着吧!这本来就是你的。” “咦?” “没、没什么,总之你拿着就是!”虽然很想询问那股力量的来源,但如果问的话就非得说出对方刺伤自己的事,莉瑞尔只得按捺好奇。不过至少可以肯定那个神秘人是冲着棕发青年才救她,所以她说的并没有错。 见对方还是有点迟疑,莉瑞尔劝道:“守护者可是很难对付的,你不多储备点力量,绝对打不过它们。时间也不多了,别再犹豫了。”肖恩这才接过光球。 随着咒语,光球逐渐化为金粉融入肌肤,肖恩身体晃了两晃,险些摔倒,勉强稳住,用最快的速度平衡体内的两股力量。 半分钟后,他睁开眼,对关怀地看着自己的沙灵抚慰一笑:“没事了。那我去了,希莉丝……” “我会照顾!放心吧!” 肖恩点点头,朝不远处的神殿跑去。 奔得近了,肖恩才注意到,脚下的沙子变了。尽管还是黄‘色’,却毫无杂质,干净得就好像砂金一样。由‘乳’白大理石所建构的粱柱及外壁没有任何雕琢,大‘门’前两尊呈坐姿的怪异石像是唯一的装饰,整体外观非常朴素。 他等了一会儿,没看到半个人影,带着疑‘惑’和更多的小心,走上台阶。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入他耳中,竟是从大‘门’左侧的石像嘴里发出的:“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肖恩吓了一跳:“乖乖!石像会说话!”他惊讶得太早了,因为右边的石像也开口了:“‘迷’途者,回去该回去的地方。” “你们就是‘守护者’?” “我们是众神遗址的看守者,世人如何称呼,我们并不清楚。”两座石像异口同声,语气无比庄严,“快回去吧,‘迷’途者,这里不是你能踏足的地方。” “抱歉,我无意冒犯你们的工作领域,不过我的同伴快死了,需要里面的一样法器救命,请允许我进去拿好吗?我不会碰其他东西。或者,你们当中的哪位帮我拿一下,拜托了!”感于对方的肃穆,肖恩也回以礼貌的态度,但惦记危在旦夕的红发少‘女’,说到后来,音调仍是提高了。 “神圣之地,不容世人踏足。” “吾辈役者,也无权进入。” “那就冒犯了!”肖恩双眉一耸,大步上前。右石像睁开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双眼,身躯闪动,朝他扑来。肖恩早有准备,一个后空翻躲过他的扑击,不过右石像的速度超出了他的预计,只差一点就抓破他的前‘胸’。 “爆炎弹!” 在落地的前一刻青年就展开反击,十来颗深红‘色’的火球袭向两头石像,却在中标的刹那,被一道雪白的光幕结结实实地挡住,炸开同数的火‘花’。 “结界?这就不能用那个战术了。”肖恩颇为遗憾地咋舌。本来对付石像,最好的方法是先用火烤,再用水浇。他却没想到会说话的“石像”已经超过石像一词的范畴了。 爆炸掀起的烟尘散去后,左右石像齐声道:“给汝最后一次机会,离开此地!否则,杀无赦!” “不!” 右石像眼中杀机一闪:“吾乃看守者牙,将赐予罪人应有的天罚。” “放马过来!啰嗦什么!”肖恩白眼一翻,飞身扑上,“你不过来我过来!”右手锁链甩出,瞄准对方的颈项;左手‘射’出长枪,直取另一只石像的心窝。 锵锵两声,攻击被挡下,左石像冷冷地道:“吾乃看守者封,将赐予罪人应有的惩戒。” 这两个家伙是不是傀儡啊?说话一板一眼的。肖恩皱眉,同时松了口气:是傀儡就好办!不管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没有思考能力的傀儡都决不是人类的对手,何况他已经初步了解对方的作战模式。 看守者牙——攻击型。 看守者封——防御型。 看似珠联壁合,天衣无缝,在他眼里,却比一道土墙还不堪一击。 牙再度扑上,被化解攻势。肖恩一边闪避,一边往后退去。这正是他希望的:近身战中,封就很难及时为同伴张开防护罩。他打算先解决拥有强大攻击力的牙,再来对付活像老乌龟的封。 ‘激’烈的爆音连成一气,刚猛的硬拳与坚硬的石牙在半空正面冲突,棕发青年的周身流转着金‘色’的‘波’动,在月光下显得尤为耀眼。神址的看守者竟然承受了圣斗气惊天憾地的攻势,只裂开几丝细缝,硬度可见一般。看出力气和速度讨不到便宜,肖恩改变战术,抓住对手咬来的利牙,翻身——贯! 砰!牙重重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本来光是贯的劲道不足以产生这么大的效果,原因是肖恩在翻身的途中还狠狠踢了脚它的肚子,借助反作用力飞跃至空中,俯冲而下,宛如降临荒芜沙漠的一滴雨滴。 泛着金光的拳头配合时间差挥出,加上集中一点,落下的加速度,高速动作产生的风压,即使牙的硬度也吃不住这样的重击,一声钝响,头颅爆裂,‘露’出‘乳’白状的物事。肖恩并不知道脑是对方的弱点,何况他一直当牙和封是真正的石像,却如此准确地猜中,战斗直觉之灵敏只怕无人能出其右。 没有放过这个优势,肖恩再次抓住对手——只是这回是抓着牙的后‘腿’——甩!漫天扬舞的沙尘使封看不清同伴的情况,瞬息万变的战局也令它来不及反应。优雅地回旋,双足以不间断的连环蹴踢踢在牙的心脏中心,放手时牙以直线的轨迹飞出,重重撞在大理石廊柱上,‘激’起***灰尘。 “啊啊啊——不能撞塌神殿!”肖恩惨叫着扑过来抢救,这时委顿在地的牙张开嘴,吐出一枚闪烁的光珠。肖恩侧头躲过,只听得一声霹雳巨响,他用眼角余光一瞄,银白‘色’的条光在沙漠上铲出深深的痕迹,击中远处一座沙丘,顷刻间灰飞烟灭,威力着实惊人。 但再大的力量,打不中还是没用,肖恩并不惧怕,闪开牙明显变慢的攻势,膝盖抬起,正中对方的重要部位。牙闷哼一声,滚倒在台阶上。 “咦!会痛啊?抱歉……等等!你不是石像吗?”因为同是男‘性’而感同身受的肖恩忘了追击,停下来点头哈腰,然后愣住。终于逮到机会的封吐出一连串光珠,吃了一惊,肖恩错过了闪避的时机,但是他有别的保命策略。 “绞‘浪’旋!” 青‘色’的风卷拔地而起,裹住青年的身体,将‘射’向他的光珠悉数弹开。意外平复后他的嘴角浮现出笑意,那是惊喜的情绪。 本来要是封只会防守,仗还有得好打,这下事情就好办多了! 将右手掌心对着天际,肖恩念出攻击咒文的起动语:“星牙之闪灭!天雷降临!” 数以百计的光弹朝牙袭去,炸裂的闪光让人完全无法‘逼’视;天空瞬间聚集起深厚的云层,灼目的落雷伴随光弹的攻势直直劈落,可惜在牙周围升起的光幕将两者尽数挡下。 看也不看自己的攻击成果,肖恩径直冲向神殿大‘门’,速度远胜刚才。脑中深印着“神圣之地,不容世人踏足”这一概念的封毫不犹豫地朝他的背影吐出大丛光珠,却不料正中对手下怀。 “镜盾!”高速回转的肖恩双手在‘胸’前‘交’叠,无形的防御壁将封的攻击弹回自身,没有牙的敏捷的它吃个正着,连翻数个跟头掉进同伴先前砸出的沙坑里,一时爬不起来。而牙也早在先前的近身战中就丧失了泰半的战斗力。成功造出最佳状况,获得充裕时间的肖恩发动一击必杀的咒文: “散落于世界各个角落,奉我为王的十二‘精’灵,以继承者之名,召来!借予我森罗万象之力,还予我日月星光之辉,创出无尽毁灭之界——幻胧相破!” 各‘色’光球开始在青年身周围绕,汇聚成绚丽的闪光之流;逐渐压低的铅云发出沉闷的声响,宛如暴风雨的前奏;炸雷在狭小的空间里流窜,化作狂暴的漩涡巨‘浪’;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吐出,所有的能量被压缩成团,悬浮在青年高举的手臂上方,灿烂的光芒仿佛夜空突然多了一颗启明星。下一秒,挟带难以估计之力的晓星爆发开来,狂啸的光‘波’倾泄而下,飓风吹起青年的浏海,‘露’出额心的十二芒星和左右两个金‘色’的符文。看见这一幕,牙和封瞪大眼。 “耶罗耶!” “神之子!” 神殿看守者一齐跪下,“请原谅……” 没能说出后面的话,炽白的光之洪水同时吞没了它们。 ****** 纯白美丽的‘花’朵静静舒展着娇嫩的‘花’瓣,延伸到无垠的彼方,微风卷过,无数晶莹翩翩起舞,成就一幅如诗如画的景致。 ‘花’海的中央伫立着一座像是宫殿的建筑物,毫无杂‘色’的纯白,干净,却也寂寞。 蓦地,这白‘色’的世界多了个身影,金‘色’的长发给单调的景‘色’增添了一抹绚丽,五官仿佛大理石雕刻般‘精’致典雅,修长的身子罩着雪白的长袍,在领口和袖管刺着金线图案,衬得他的气质更为圣洁高贵。 [贺加斯!] 几乎在男子出现的同时,宫殿里奔出一个人。与他截然相反的漆黑长袍,银‘色’织边。柔顺的黑发下,狭长微挑的双目也是宛如夜空的颜‘色’。他一头扑进白衣男子怀里,欢声道:[贺加斯!贺加斯!你来看我啦?] [嗯。]白衣男子的音质华丽明亮,语调却没有起伏,就和他的表情一样,僵硬死板。但从他轻拍黑衣男子后脑勺的动作,还是能感觉出深深的温柔:[很无聊吗?] [什么是无聊?] [就是……]白衣男子沉‘吟’半晌,迸出一句,[你不用知道。] [贺加斯!]黑衣男子往后跳开一步,‘露’出不满之情,[你又来了!老是‘你不用知道’、‘你不用知道’,到底什么我才能知道?] [你什么都不用知道!]白衣男子斩钉截铁地道。黑衣男子一窒,良久,六神无主地道:[可是——可是——]他肚子里明明有一大堆话要说,却受限于贫乏的词汇,完全表达不出。 憋到后来,他的眼睛里浮现出泪‘花’。 [你你……] ——你欺负我。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也说不出来。因为他不知道欺负这个词,也不知道此刻充斥于心房的情绪叫作“委屈”。 看见他的样子,白衣男子神‘色’微微软化,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相信我,兰修斯,我是为你好。你的宿命比我还沉重,什么都不知道对你才是最好的。] [贺加斯……]黑衣男子惊讶得张口结舌。眼前的人虽是他的孪生兄长,‘性’格却是和他相反的内敛,平常连个笑容也极少给他,别说抱了。 [嗯!] 黑衣男子本是小孩子心‘性’,就算不管他一会儿也会消气,何况被哥哥抱着哄?当下嘴角笑咧到耳根,只差没粘条狗尾巴在后头甩啊甩。 顺滑清亮的发丝拖曳到地上,手指穿过时如抚冰丝,被上好锦缎包裹的身子偎依在他怀中,渗着淡淡的凉意。贺加斯合上眼,感到一股暖流缓缓涌出,抚平了折磨得他痛苦不堪的悲哀与无奈。 没事的,没事的,只要有这个人在,我就能撑下去,撑到万物都归于虚无的那天。 [兰修斯,我有礼物送给你。] [礼物?]黑衣男子抬起头,困‘惑’地望着他。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只将一样柔软的物事放在他掌心。 那是朵随处可见,平凡无奇的粉红小‘花’。 [哇——]黑衣男子发出巨大的惊叹声,如视珍宝地捧着,颤抖得差点拿不住,[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好漂亮!] [‘花’。] [咦?那天堂是什么?]黑衣男子用脚尖点点身边的纯白‘花’朵。 [也是‘花’。]包住对方的双手,白衣男子的双眼在刹那写满无尽的苍凉,和无尽的忧伤,[这是人界的‘花’。] [哪个人界?] [艾斯罗威亚。]白衣男子顿了顿,道,[你做好准备,最近可能需要毁灭这个世界。] [哦。]黑衣男子随口应了声,仿佛对方要他做的不过是今晚多烧一个菜,满心满眼,只围着小‘花’打转,[贺加斯,贺加斯,这‘花’是有人种的吗?像我种天堂一样?] 这回白衣男子停顿了甚久,才低声道:[有人。] [谁?] [基西莉亚,基西莉亚赛普路斯。] [好像是个‘女’孩子啊。] [嗯。]白衣男子轻叹,脸上闪过奇妙的‘波’动,[她是个好‘女’孩。可惜,她的哥哥触犯了禁忌。] [咦!那她不是会很难过吗?] [为什么这么说?]白衣男子眼神一凝。黑衣男子慌‘乱’地道:[因为她的哥哥要死了,触犯禁忌的下场只有死,不是你说的?可是‘哥哥’怎么能死?比如你,你要是死了,我会很难过很难过,那个基西莉亚也一样吧?] 白衣男子敛去表情,声音也变得仿佛石膏像般冷硬:[我们是神,他们是人类,我们拥有的情感他们一概没有。] [这样啊。]黑衣男子信以为真,如释重负地拍拍‘胸’口。 [何况,即使我们不终结他,基连赛普路斯也命不久矣。优希亚率领的解放军马上就会打到帝都,欧斯麦肯王室视他为眼中钉,温菲格集团早就想除掉他,七塔嫉妒他的才干和地位——他虽绝顶聪明,又岂能对付得了这许多人?]白衣男子背转过身,眺望蓝天的彼岸,[‘欲’火不息,战火不息。人类的***没有止境,这个宇宙却不是没有限度。时间的尽头是虚无,进步的尽头是破灭。即使我们不出手,艾斯罗威亚的历史,又能维持几天?] 转过头,白衣男子注视显然一头雾水的弟弟,‘露’出浅浅的笑意。那笑容很清寂,很疲惫:[抱歉,‘激’动了。] [不……]黑衣男子摇摇头,[只是,我听不懂,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什么也不用懂,什么也不用明白。]贺加斯踏前一步,捧起他的脸庞,喃喃道,[你只要快快乐乐、单单纯纯地过日子就行了。兰修斯,兰修斯,如果神也可以有***的话,我希望你幸福。永永远远,不要被你的宿命伤害到。] ****** 回过神的刹那,棕发青年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肖恩!肖恩!你怎么了?没事吧?” “莉瑞尔……”听见沙之‘精’灵的呼唤,他才想起前因后果。打倒看守者后,他带着红发少‘女’冲进神殿,一眼就看见摆在祭坛上的法器。因为希莉丝体内的封印之力太过庞大,‘花’了半天才全部转移走,不过光是装得下他就庆幸不已了。当他把法器放回祭坛上时,发觉镶嵌在四角的夜明珠有一颗不太对劲,刚想挖出来研究一下,一大堆影像就灌入脑中。 “这颗珠子有什么不对吗?”莉瑞尔想起青年是碰了夜明珠才变成呆呆的样子。 “嗯,这是回忆珠。”拿起闪烁着华光的晶莹球体,肖恩脸上满是疑‘惑’之情。众神的名讳他全知道,就是没听过“贺加斯”和“兰修斯”两个名字(注:肖恩是大黑暗时代的人,不知道协调神和‘混’‘乱’神的大名。至于‘混’‘乱’神的名字为什么是兰修斯而不是优希亚,后文会‘交’代);还有赛普路斯这个姓……那个基西莉亚和基连很有可能是维烈的亲戚,那还是把这个带去给维烈吧。 想到这里,他有点纳闷:为什么维烈没发现回忆珠?随即恍然大悟:红发青年虽酷爱挖宝,却从不碰真正的“宝贝”,只对古董和法器感兴趣,没注意到夜明珠的异样完全不奇怪。 莉瑞尔惊叹:“咦!回忆珠?就是诸神遗产的回忆珠吗?让我‘摸’一下!”说着,将手覆上青年手中的宝珠,“……怎么什么都没有?” “好像对魔力不足的人不起反应。” “讨厌~~偏心!” 肖恩轻笑,将回忆珠塞进口袋。此刻的他万万没料到,因为他的决定,两年后,爆发了一场战争。 走下台阶,他端详红发少‘女’,欣慰她略略泛起血‘色’的脸颊,问道:“莉瑞尔,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啊?”莉瑞尔一怔。 “如果你没有别的预定的话,跟我们一起旅行好吗?”肖恩转过头,诚恳地笑道,“我不想和你分别,我喜欢你。” 沙之‘精’灵沉默半晌,微微笑了。 “肖恩,你以后千万不要对人类‘女’孩子说这种话。” “咦?” “喜欢这个词,是神圣的,只能对希望共度一生的人说。”莉瑞尔倾前,食指点在对方‘唇’上,“‘吻’也是,只能献给真正喜欢的人。”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莉瑞尔啊。”肖恩不解地搔搔头,“而且我姐姐说,喜欢有很多种,不止恋人间一种喜欢。” “哎呀呀,原来还没开窍啊。”莉瑞尔一手抚额,‘唇’畔却漾开怜爱的笑意,“真是的真是的,即使在还使用同步魔法的千年前,我也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类。” “啊,我是……”肖恩正想说自己是一千年前的人,被对方打断:“肖恩,我不能跟你们一起旅行。” “耶!!?” 莉瑞尔侧过身,仰望刻画着众神图案的天顶:“我是个沙之‘精’灵,最接近‘负’的元素‘精’灵,我在的地方会慢慢贫瘠化,最终变成沙漠。虽然因为我现在力量所剩无几,影响会弱很多,但有心人还是看得出。” “这好办!我帮你张个防护罩就是!”肖恩拍打‘胸’脯,压根没听出对方话中的深意。莉瑞尔一笑,干脆挑明:“肖恩,我们元素‘精’灵,是很珍贵的。”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我所指的‘珍贵’,不是你以为的那种‘珍贵’。和一千年前比起来,现在大气中的魔素稀薄了很多,连带玛那‘精’灵的数量也大为锐减,更别说我们元素‘精’灵。你说在这种情况下,会发生什么事?” 肖恩蹙眉,‘阴’郁的眼神仿佛触及某个不快的回忆:“捕捉?” “嗯。”莉瑞尔点头,愤怒地道,“我们本来是很亲近人类的!过去,还使用同步魔法时,能够召唤我们的都是心地单纯的好人,会跟我们聊天,一起并肩作战。但现在不一样了,只要强制咒文一念,我们就得乖乖听话,谁还管你心里怎么想?上阵送死派第一个,回来也叫你做牛做马,或者用些古怪的‘花’招强行提升我们的力量。自从八百年前被召唤过一次后,我就发誓,再也不离开死亡沙漠!再也不回应任何一个人类的召唤!” “……” “啊,我不是说肖恩不好。”瞥见青年愧疚的神情,莉瑞尔捧起他的脸,绽开真挚的笑靥,“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类,所以我才不想给你添麻烦。” “我……”肖恩本想说“我会保护你”,忆及自己没多久就会消失,缩了回去。 莉瑞尔环住他的肩膀:“你不会消失的,你这样的人,如果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那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肖恩淡淡一笑,笑容中有着些微的讥嘲:“莉瑞尔,我认识很多不该死却死了的人。” 这回换沙之‘精’灵无言,松开手臂,她像看一个陌生人般看着对方。 “所以我从来不信神,我只相信自己的力量和同伴。”琥珀‘色’的眸子期盼地凝视她,“和我一起走,莉瑞尔。我不能让希莉丝他们目睹我消失的样子,但我毕竟是个普通人,不可能不畏惧死亡,我希望有个朋友为我送行。” “……不。” 良久,莉瑞尔才一字一字道:“因为你会活着回来看我,所以我不用为你送行——我坚信。” “好吧好吧。”看出说服不了对方,肖恩叹了口长气,俯身抱起红发少‘女’,走进画好的传送法阵,回首笑道,“虽然还是不相信奇迹会出现,但我会努力活久点,争取回来看你一次。” 目送青年的背影,沙之‘精’灵涌起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 天‘色’微光,夜晚的寒气消散得一干二净,炙热的光‘波’开始倾洒大地,使诺大的沙海呈现出蒸笼的趋势。 白‘色’的大理石神殿前出现一个身影。长及地面,让人联想到‘春’日暖阳的金发随风轻冉,却没有沾上一粒风中的沙尘。他的容貌是笔墨难以描绘的俊美,人世以外的绝‘色’。单单站在那里,不言不语,荒凉的沙漠就因他的存在变成华丽的画卷。 唯一的缺憾是,男子嫩草‘色’的眸没有任何表情,绝俊的脸庞也没有一丝一毫可称之为[情绪]的‘波’动,僵硬一如大理石雕像。只有在瞥见牙和封的遗体时,眼底才漾开极浅极浅,浅得几乎看不出的涟漪。 “辛苦你们了。” 华丽的嗓音因同时逸出的叹息微微黯淡。他缓步走向大‘门’,脚下的黄沙随着他的动作变作绿地,飞快铺展开来,生命的气息笼罩了方圆百里的空间。 进入大厅,他停下脚步,环视四周,耳畔仿佛又听见了那怀念的声音: [贺加斯!] “那个东西,应该还在这里。”对被某人洗劫一空的其他宝物毫不在意,男子径直朝前走去。然而看清祭坛,他那连瞧见部下尸体也没变化的脸‘色’刹时变了,而且变得很难看。 没有!? 抚‘摸’缺口,贺加斯一时六神无主。他本想用回忆珠唤醒兰修斯的记忆,惟有这个法子能在不伤到他的前提下,开启封印,这可如何是好? “啊!” 一声惊呼扬起。贺加斯转过头,视野中却没有映出半个人影。 来人正是莉瑞尔,她越想越担心,终于还是决定追上去,不料撞见一个陌生人。 打量眼前的男子,她震惊的不是他的美貌,而是从他身上传来的气息——和拯救了她的气息一模一样! “你是……” “你是已死的生命。” 贺加斯用恍然大悟的语气道,举起右臂,莉瑞尔顿觉一股巨力拉扯,能量迅速流失。 “为……!” 下意识地明白对方在做什么,莉瑞尔却已无力问出困‘惑’,当看见一颗光球飞出体外时,她竟意外地平静下来。 呵,难怪会有不好的预感,原来有危险的是我不是那个人啊。留下一个欣悦的笑,沙之‘精’灵的形影逐渐模糊,最终变成黄沙崩散开来。 “魂归魂,土归土。已死的生命,不应留恋现世。”俯视沙堆,贺加斯吐出不带感情的低语,瞥了眼手中的光球,他微一蹙眉,“不对。” 昨晚“他”送出的力量,决不止这么点。 略一沉‘吟’,贺加斯的目光落在神殿中央的法阵上,这时,他全身一震,脑中响起充满愤怒的喊声: 《天下人你谁都可杀得,只有他你一根寒‘毛’也别想碰!》 “……你某些地方,和我真的很像呢,帕西尔提斯。” 合上眼,创世神修长的身子化作点点金光,缓缓消失在空气里。 ****** 休伦托是位于死亡沙漠边缘的小镇,因络绎不绝的行脚商人繁荣。镇里真正的住户不过几十家,剩下的全是旅馆酒店。 “老板!再来四碗烧‘鸡’‘肉’!” “是。”服务生挂着‘抽’筋的笑容退下,没等他走到柜台后,那催命般的叫声又响了起来:“红烧‘乳’猪也没了,来两份!啊,还有给我一锅白米饭,一杯漱口用的茶,菜单上所有的点心!” “……” 除了忙得陀螺也似的服务生,每个人都呆呆看着碗盘以光速清空、叠高,埋住那个吃得全身上下没处干净的男人。终于终于,最后一只碗放回桌面,随着一声满足的叹息,余人也舒了口长气。 “你吃饱了吗?” 红发少‘女’柔声问道,挥手示意服务生端走“碟山”。棕发青年一脸幸福地点头:“嗯~~” “那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嗯~~” “为什么你可以吃东西?” 被口腹之‘欲’冲昏头的某人刹时冻住。 由于怨灵的负力和沙灵的正力在咒语的作用下达成平衡,他现在的身体和普通人没两样,只是能量用完的一刻,他会彻底消失在世上,当然这件事绝对绝对不能让希莉丝知道。 “呃,嗯……”肖恩万般懊恼地瞪视收走最后一只盘子的服务生,如果有东西挡着,他就可以比较自在,不会被对方炯炯的目光‘逼’得汗如雨下、坐如针毡,“这个……对了!因为我太想吃太想吃了,就不知不觉吃起来,哈哈。” 希莉丝瞅着对座的人,实在不忍心告诉他:你的撒谎技术比三岁娃儿还不如。 “呐,别问了啦,快喝汤,我特地叫老板娘炖的。你身体刚复原,不能吃油腻和固体的食物,喝这种补汤最好了。”肖恩殷勤地将热汤舀在小碗里递给对方,一来是为了转移话题,二来是真的关心少‘女’的身子。 “谢谢。”接过小碗,温暖的不止手,还有整颗心,但希莉丝并没有放弃追问的意思,从青年的态度,还有某些行为,她就能断定:他隐瞒的事情绝对非同小可! 不过,心上人的好意,也是无法拒绝的,希莉丝红着脸喝汤。 这时,老板战战兢兢地上前,小声问道:“抱歉,两位,可以付帐了吗?”棕发青年刚才表现出的食量太过惊人,虽然他怎么看也不像个吃霸王餐的人,但老板夫‘妇’还是不能放心。 “啊,你等会儿。”肖恩把包放在桌上,翻找起来,心想:若是找不出钱,就把回忆珠典当了。 “拿去,不用找了。”希莉丝从腰包里取出一枚金币,放在桌上。老板欢天喜地之余,也感到不好意思:“这…太多了,如果包括房钱的话……” “包括包括!”肖恩‘插’口,“我们今晚住下来,给我们一间两个‘床’位的上房。要朝南的,还要有暖炉。” 原来是夫妻啊。打两人走进店就一直在猜测他们关系的众人恍然大悟。谁叫这对男‘女’外形亮眼,不引起注目也难。 希莉丝干咳一声,道:“两间,一间照他说的。” 未婚夫妻——众人修改。 “希莉丝!”肖恩蹙眉。希莉丝微微一笑:“没事的,我会自己照顾自己。”她很清楚眼前的人决不可能对自己有歪念,倒是她哈他哈到必须用隔离的方法抑制心猿意马的地步。 是夫妻,只是‘女’方拉不下脸承认。再次修改的众人开始在脑中构绘一个充满戏剧‘性’的故事:红发的小姐是某某国的公主(问为什么是公主?看那气质就知道!),棕发的年轻人是保护她的‘侍’卫(问为什么是‘侍’卫?看那吃相就知道!)。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缔结了深厚的情谊,却限于地位的差距,无法结合,终于在某天‘私’奔,来到这个荒凉的小镇,打算在沙漠隐居,避开追兵的纠缠。 同样这么想的老板无视棕发青年的叫唤,收起金币返回柜台——公主的命令当然高于‘侍’卫,何况公主还是金主。 “服务态度真差。”抱怨了一句,肖恩转向少‘女’,劝道,“希莉丝,还是和我睡一间吧,你现在连拿个杯子都吃力,万一半夜起来喝水或上厕所,有我在比较方便。” “行了行了,我能照顾自己。”希莉丝不快地道,她很感动他的关怀,却讨厌他的口‘吻’,像对待一个孩子。 肖恩有点受伤。瞥见他的表情,希莉丝放柔语气:“要是有需要,我会叫你的。”唉,她就是拿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没辙。 一见少‘女’喝完汤,肖恩就催她上楼休息。希莉丝不愿:“刚吃好就睡会胖的。”肖恩啼笑皆非:“你还在乎这个?你知不知道你瘦了多少?” “我瘦了!?瘦得厉害吗?”希莉丝尖叫。‘女’生爱俏,何况在心上人面前?若是一副皮包骨的模样,别说扎他的眼了,自己想象也难堪。 “还好。” “快上楼,我要睡了。”对方说“还好”,事实肯定糟糕百倍,希莉丝立马站起,往楼梯走去。肖恩高高兴兴地跟在后面,他刚刚突然想到:既然能吃饭,也一定能睡觉了。除去吃饭和洗澡,睡觉是他最怀念的人生乐事。 点燃暖炉,铺好‘床’铺,棕发青年又叮嘱了好几声,才不放心地走出房外。关‘门’的前一刻,红发少‘女’突然叫住他:“肖恩。” “嗯?” 希莉丝环住他颈项,踮脚‘吻’住他的‘唇’。久久,她松开双臂,推了呆若木‘鸡’的某人一把:“晚安。”砰地关上‘门’。 晚安?还睡得着吗? ****** 次日,两人离开小镇,往南走去。 “为什么不留在休伦托等阳他们?你不是说你的分身正带着他们过来?” “他们要到还早,干脆我们先去矿山,叫那个矮人铸剑。”说话时,肖恩眼睛看着旁边。 希莉丝皱眉:又来了。打她顶着黑眼圈从房间里出来,撞见呆呆杵在‘门’口,显然站了一夜的青年,他就再没正视过她。本来表白时,她有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可是他这种暧昧不清的态度,算什么意思? “肖恩,那个‘吻’,不是给同伴也不是给朋友,是给我钟情的对象的。” 棕发青年身体一僵。 “要是你不喜欢我,就明白说出来!”一边大吼,红发少‘女’一边擦去情不自禁涌出的泪水。 不喜欢吗?肖恩苦笑:如果不喜欢就好了。 他这个人是不点不透,一点就透。何况希莉丝对他的心意,他早就隐隐约约察觉,只是……他来日无多了啊!接受她的感情,却又在不久的将来将她抛下,岂不是比拒绝更残忍?那么…… 停! 青年猛地闭眼:自欺欺人的行为,只会使情况更恶化。又不是下一刻马上就死,想那么多干嘛,还‘浪’费时间。 珍惜希莉丝的心意,珍惜最后的时光,珍惜自己的愿望。 ——好!就这么决定! 能够承认所有的事实,是肖恩的优点之一。既然事情已经是这个样子,又没有解决方法的话,干脆什么都不想,把烦恼丢给未来,免得现在也不痛快。黑发少‘女’和银发青年共有的,顾虑东顾虑西,尤其顾虑对方的自虐‘性’,在棕发青年明朗直爽的‘精’神里是丝毫不存在的。 “希莉丝,我也喜欢你。” 心里的乌烟瘴气一消,肖恩立刻转过头,开心地道。 “……啊?” 因为对方迟迟不做声而越来越绝望的希莉丝听见这句话,一时反应不过来。 牵起她的手,他再次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喜欢她不许他吃零食的霸道;喜欢她把手巾放在他额上的体贴;喜欢她第一个发现他没有换洗衣服的细心;喜欢她平时被成熟掩盖的娇气;喜欢她穿着连衣裙时漂亮的模样;喜欢她说“那种回忆,丢掉也罢”时的深邃神情;喜欢她无畏死亡的坚强微笑;喜欢她得知他变成怨灵时心疼的哭喊;喜欢她为他拭脸时温柔的眼‘波’;喜欢她要他讲故事时撒娇的语气……那么多的喜欢,构成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喜欢]。 本想确认一下,但看见对方的眼神,希莉丝就放心了。 那是真正的,爱恋的眼神。 绽开无比欢欣的笑靥,红发少‘女’收拢十指。 她的情,终于有所归依了。 ****** 当晚,肖恩和希莉丝在野外扎营。受地理条件所限,隐捷敏亚的村庄都集中在中部地带,所以即使一连几天看不见人烟也不奇怪。 被柴薪爆出的声响惊醒,棕发青年‘揉’‘揉’眼,打了个哈欠。他在营地周围设了结界,不怕有魔兽或野兽闯进来。 红发少‘女’躺在他身旁,好梦正酣。此刻黎明未到,正是最好睡的时刻。添了几根木柴,肖恩将桶里的水倒进铜壶,煮起咖啡来,准备做顿丰盛的早餐。 蓦地,他脸‘色’微变。几乎在同时,希莉丝一跃而起:“五匹马,往这边过来了!” “不,六匹,前面一匹‘腿’被布包住了。”肖恩纠正,不慌不忙地把刚敲好‘鸡’蛋和培根的煎锅拿下火堆。 话音刚落,南边的地平线尽头就出现一骑孤影,依稀可看出马上人是个少‘女’。不一会儿,五骑人影陆续映入视野。其中一人吆喝了数声后,端起十字弓,将一只短驽‘射’进少‘女’的马‘臀’。 一声哀鸣,马抬起前肢,将那少‘女’颠了下去!千钧一发之刻,肖恩及时赶到,抄起她的身子。 “没事的,没事的。”一手夹着少‘女’,肖恩一手抱住马颈,安抚道,“马上就不痛了,静下来!”不知是否听懂了他的话,那马竟真的站定在原地。 “希莉丝,快来!” “你拔吧。”刚好赶到的红发少‘女’断然道,肖恩一把拔出短驽,血喷出的瞬间,白光从希莉丝掌心‘射’出,只半秒钟便治愈了伤口。 这一磨蹭,那五个骑士已奔到近处,一句话也不‘交’代,三人拉弓,两人提刀,就往肖恩和希莉丝招呼过来,却被一道透明的障壁悉数挡下。 肖恩放下少‘女’,转向五人,黑‘色’的镰刀在手中飞快成形。 “肖恩!你不能见血!”瞥见这一幕,希莉丝紧张地喊道。 “……”棕发青年连忙收起镰刀。其实他已不是怨灵,见血并不会有事,但如果瞧见他杀了人还保持清醒,红发少‘女’再猜不出真相才怪。 “空间之神贝里卡斯,请聆听我的祈愿,将我眼前的形体,转移至未知的彼方——瞬间传送!” 二十只马蹄铁下浮现出灰‘色’的法阵,薄纱般的光芒形成一个半圆形的罩子。随着一阵强大的违合感,光消失了,五名骑士和他们的座骑也不见了踪影。 小风‘波’平息后,两人将那个少‘女’带回营地。 “喏!咖啡,镇定一下。”肖恩将浓香四溢的液体倒进木杯,递给对方。 “谢谢。”少‘女’吐出清脆而不失柔和的嗓音。刚才没看清,眼下借着火光和初萌的天‘色’,只见她约‘摸’十七八岁年纪,黑亮的长发扎成马尾,五官非常秀致。 “你这个莽撞的家伙,冒冒失失就抖出武器,要不是我提醒,你现在又发疯了!”希莉丝余怒未休地拉扯青年的辫子。 “痛痛痛!” “哼!”希莉丝又拉了两下,才松开手,朝少‘女’绽开友善的笑容,“我叫希莉丝佛罗伦兹,他是我情人,肖恩普多尔卡雷,你呢?” 少‘女’没有马上回答,打量了两人一会儿,才‘露’出信任的微笑。 “我叫柳轩风。” ****** 注:回忆珠的一段是截取自讲述魔族起源的番外篇《末日世界》,因为很喜欢,就放在这儿了。受不了问号的读者可以自动屏蔽,里面的谜和《满愿石》没多大干系。《末日世界》的主角是文中提到的基连和基西莉亚,他们是维烈的父亲和姑姑,还有个主角是艾尔拉斯(魔王)的父亲优希亚。再多余地补充一句:基连在《末》的地位是和罗兰相同的第一反派。 第三部 失落神殿(全) 清澈的水面‘波’光潋滟,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无数碎钻;倒映其中的湖心古迹微微晃动,仿佛海市蜃楼般虚幻不真;岸边的白‘花’轻轻摇曳,抖落一连串晶莹的‘露’珠。 然而这样美丽的景致,被一个碎碎念的声音破坏了。 “可恶可恶,小雷那家伙,真是太过分了,居然敢给我跷跑,我都没计较他24年的旷职了,害我还得自己‘弄’吃的……啊!找到了,茶叶!” 拿着好不容易找出的茶叶罐,兴高采烈的银发青年正要往后退去,不慎抬头,后脑勺撞上柜顶。 “痛!”一手捂着伤处,帕西斯立刻迁怒到“吃里爬外”的下仆身上,“该死的小雷!这也是你害的!” 刚钻出存放杂物的木柜,只听得一声轰隆巨响,爆炸的余‘波’将他的脸孔熏得焦黑。 “哇——我的蛋糕!” 视野中映出烤箱在一团火光中四分五裂的情景,帕西斯连忙爬向碎片和碎片中一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因为地上堆满了他为了找茶叶和砂糖随手翻出来的存货。 “奇怪,我完全是照着记忆做的啊,怎么会这样?对了!一定是烤箱的问题。”毫不犹豫地撵起一搓“蛋糕”放进嘴里,帕西斯‘露’出幸福的表情,“果然,我这个天才是决不会失败的……哦呀?”正要再尝一块,他感到背后传来强劲的魔力‘波’动,不及回头,就被一声雷霆怒吼吓得差点跳起来:“师父!!!” “罗…罗兰?”帕西斯转过头,呆呆瞅着突然出现的徒弟。 伊维尔伦城主盯着他手里的东西,一字一字道:“你在干什么?” “啊,我在吃……” “果然是在吃。”罗兰抚额,随即深吸一口气,用不亚于刚才的音量吼道,“我不是告诉你很多遍不能随便捡地上的垃圾吃!!” 银发青年的眼睛刹时变成“”形。 “真是的,我一不在,就故态重萌。这些年没我在一旁管着,一定天天捡脏东西吃,吃得脸也变成脏东西,黑得跟什么似的!搞不好肚子里更凄惨,已经长虫了……” “等…等等。”帕西斯终于回过神,慌忙打断对方的数落,“这个不是垃圾,是我做的,是蛋糕!至于脸是被烟熏的!” “我知道,开个玩笑。” “……” 罗兰偏首:“报复你不经我同意就对莫西菲斯施那种法术。”帕西斯默默将蛋糕的残渣扔回地上,起身冲到他面前,吼出满腔怒火:“你这个臭小子!难得回来一趟,一见面就戏‘弄’师父吗?” “不错的见面礼吧?” “不错你个大头鬼!” “那么——”年轻的城主单膝跪下,右臂横举‘胸’前,诚挚地道,“我回来了,师父。” 诧异他郑重的态度,银发青年怔了怔,随即浮起有别于平日的笑容,俯身搭住徒弟的肩膀。 “欢迎回来,我真是快认不出你了,罗兰。” ****** 东边的古迹有个朝南的平台,清理完储藏室,罗兰就在那里摆上桌子,将做好的樱桃派、美乃滋三明治、脆仁松饼、夹心蛋糕、水果塔和巧克力慕斯一一放好,然后开始泡茶, “嗯,还是罗兰做的最好。” 细细每样都品尝了一点,帕西斯衷心赞美。 “你分身的大徒弟也很会做菜,也许比我做的还好吃。”罗兰将泡好的绿茶递给他。 “啊,我知道。”沉浸在清幽的茶香里,帕西斯漫不经心地道,“不过我没吃过,我的吃相比那家伙好看,替换的话会引起怀疑,我也不想把傀儡术用在那么无聊的地方。” “时常从地上捡东西吃的人,似乎没资格说这种话把?” “不是吃,是研究、研究!我捡的都是‘药’草,为了测试用途才吃的!” “那也不必用吃的……” “用吃的省事嘛,反正我不会死。”帕西斯挥挥手,岔开话题,“对了,今天怎么想到来看我?就为了小莫的事?” “这件事就足够我跑一趟了。”罗兰加重语气,“师父,你明知道莫西菲斯已经是最后一头独角兽了,为什么还给他施那种法术?” “我提醒过它,是它坚持——” “他坚持,你也可以坚持啊!他又没法强迫你!” 帕西斯咋了咋舌:“你说得轻松,你哪知道我的处境!自从你走后,那小子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哭,淹得湖都涨了一倍!到第三年,它不哭了,却开始用身体撞结界,幸好我发现得早!我不得不把它栓在身边,天天对它洗脑子,没想到那小子非但听不进去还嫌我唠叨,趁我不注意咬断项圈跑进森林躲起来。它‘混’得倒是不错,但我知道它从没忘了你。白天除了捕食,它所有的时间都在外头的‘迷’宫结界里转悠,想找到路出去;晚上就到你们常常玩的那块空地上睡觉,边睡边哭,看的我也不忍心。这次它来求我,代表它真的忍不下去了,要是我不答应,它肯定会跳进湖里淹死,化成幽灵去找你——你说,我能不答应吗?” 罗兰默然,眼底掠过复杂的情‘潮’,有心疼也有后悔,半晌叹了口长气。 “那么,你也不用改变他的体质吧?只要压制住天‘性’就行了。” “你舍得?压制天‘性’可是很痛的,而且不是痛一下下,是一直痛。” “……” 见徒弟一脸郁卒,帕西斯笑着摆手:“安啦,我的法术是有时限的,到时它就会变回来了。”罗兰如释重负,随即‘露’出怀疑的表情:“时限是多久?别告诉我超过莫西菲斯的寿命。” “……没超过,你真的很不可爱耶!被我玩一下会死啊!”帕西斯愤愤地道。罗兰若无其事地啜了口月桂茶:“和你一样,我喜欢玩别人却不喜欢被玩。” “真是的。”帕西斯挫败地嘟囔,起身想拿放在另一边的果酱瓶,不料头发被椅脚压住,差点仆倒,幸好及时撑住桌沿。见状,罗兰放下茶杯,讶道:“你的头发又长得这么长了?” “是啊!烦死了!”帕西斯将自己长及地面的银发拔出椅子底下。 “坐着,我帮你剪。”罗兰将果酱瓶放到他面前。 “算了,你剪短了,明天还是长回老样子。” “至少你今天能舒服点,不是吗?” 伊维尔伦城主睇来责备的一眼,起身下楼。目送他的背影,银发青年浮起得逞的笑意:“终于让你上当了。” 收回视线,他捻起一缕发丝,双眸‘射’出凛冽至极的寒芒:“我可从来没有认输过。” ****** [这一切都是你干的?为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厌倦了罢了。] ****** “……父!师父!” 帕西斯一震,思绪从过去回到现实。罗兰担心地注视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想起一些以前的事。”帕西斯淡淡一笑,视线下移,皱起眉头,“喂,那不是修树枝的剪刀吗?你要用那玩意儿帮我剪头发?” “放心,我洗干净了。”说着,罗兰就咔嚓咔嚓剪起来。不及阻止的帕西斯只好耸耸肩,继续吃喝:“小莫什么时候到你那儿的?” “昨天早上。” “那你怎么今天才来骂我?” “因为我们一直聊到早上,而且隔段时间兴师问罪效果比较好。”罗兰嘴上回答,手里也不闲着,标准的一心两用。 “喂喂,你再没大没小,当心待会儿我揍你!” “用武力威胁是最下等的做法。” “我又不是你的政敌,懒得跟你玩虚与委蛇那一套。”帕西斯拿起茶壶汲满空杯,“对了,最近大陆的形势怎么样?” 罗兰一愣,没料到印象中十足似个世外隐者的师父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不确定他是随口一问还是真的关心,叙述完后,罗兰试探了几句,让他更为惊讶的,帕西斯的回答竟句句切中要害。 年轻的伊维尔伦城主不知道,坐在他面前的人,在一千多年前是多么接近政治急流的核心,擅‘弄’权术,翻云覆雨,并和另一个人一起引发了史称“倾国之‘乱’”,‘波’及艾斯嘉大陆全境,颠覆了整个英雄王朝的大战争。 “这么说,那个元帅是想……喂,你在干嘛?”刚要说出自个儿的思考成果,帕西斯感到后头的动静有点不对,抬手一‘摸’,脸‘色’顿时沉下来。 “啊,抱歉,条件反‘射’,哈哈哈。”罗兰干笑,在他掌中的,赫然是一条已经完工的长辫,还是宫廷发式(注:参考《秀逗魔导士》里玛‘露’其娜的发型)。 幼年在流‘浪’剧团的经历,让金发青年养成看到长发就编的习惯。 “算了,就这样吧,‘挺’好看的。”拍拍对方的肩膀,罗兰坐回原位,毫不在意地喝了口变冷的茶水润嗓,“师父打算出世吗?” “啊,就在近期。” 帕西斯侧过首,眺望远方的蓝天,白皙秀丽的脸庞散发出近乎狂狷的霸气,宛如出鞘的宝剑,“闷了那么久,是该活动活动了。” 这锋芒一闪即隐,低下头时,他已恢复了纯稚的微笑:“放心,我会站在你这边。” “那种事,我才不担心。”罗兰蹙眉。 “哦呀?”帕西斯诧异,他并不认为罗兰撒谎,虽然心机深沉,这个徒弟却从不对他耍‘花’枪,“那你当初干嘛要我保证决不与你为敌?” “因为和师父作战的话,是很痛苦的事,我希望尽量避免。”罗兰垂眸,无意识地握紧茶杯,“但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我明白了,有些事是无论如何避免不了的,就像……师父的身世,我不想令您为难。” 帕西斯呆了一会儿,轻笑出声。 “傻孩子,你以为已经一把年纪的我,还会在意血缘这种东西吗?” “不在意吗?”罗兰喃喃道,浮起有所触动的神情,“被亲人背叛也被亲人效忠的我,无法对这感情下一个定义,我也没有活过超越人类寿命的岁月,体会不了你的心境,可是师父,现今世上除了德修普王家,再无其他联系你的纽带存在,你真的能够不在意吗?” “谁说没有其他纽带?你不就是?” “我只认识了你二十年,德修普王家起码有一百年以上吧?” “要比认识的时间,你的祖先远胜初代神官王。” 罗兰睁大眼,半晌才反应过来:“鲁西克城主么?”帕西斯微笑,用怀念的语气道:“是啊,我们是好朋友。” “……”现任东城城主心念电转:鲁西克福斯‘性’情多疑,称得上他朋友的,只有北南西三城的开城城主和初代圣巫‘女’,而帕西斯当然不会是其中一员,那为何—— 摇头甩去满脑子的思虑,罗兰按捺好奇心,道:“总之,我不想让师父为难,无论你将来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不会干涉。” “罗兰,你真不像个野心家。”帕西斯咋舌,“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竭力说服我或干脆铲除我。” “若你我立场互换,师父会这么做吗?”罗兰眼神一凝。 “毫不犹豫。” “那我比不上师父。” 帕西斯将最后一块蛋糕扫进肚子,靠向椅背,‘交’叠起双‘腿’。 “错,我比不上你。” “?” 没有回答徒弟眼中的疑问,银发青年将目光投向平台下的碧湖。此刻四下无风,水面平静有如天神遗落人间的明镜,他的内心却‘波’涛汹涌,脑中浮现的,也是那天沸腾的湖水,漫天的豪雨,还有抱着失去意识的金发少年,湿淋淋上岸的黑发龙王愤怒的面容。 [你不配做罗兰的师父!] 他无言以对,视野的角落,一只握拳的手缓缓打开,‘露’出一枚小小的钥匙,金属的光芒刺痛他的眼睛,席卷而上的不是期盼已久的喜悦,而是浓浓的罪恶感。 身体僵冷。耳边不住回响金发少年入水前的话语: [如果连自己的师父也不相信,世上还有什么能相信?] “起码我不会对想害我的人说出这样的话。” “啊?”罗兰愕然,比着自己,“师父,你在对我说话?”帕西斯转过头,笑了:“没,我在自言自语。” “自言自语是老化的征兆哦。” “……你这小子!” 虽然常常自称老人,帕西斯心里却是不服老的,何况他还有张年轻貌美的面皮。 “再去做点点心吧,没吃的聊天也不起劲。” “你的胃是什么东西做的啊?”咕哝归咕哝,罗兰还是拿起围裙乖乖走路。 偷笑又摆了徒弟一道,帕西斯感到心情是难得的轻松舒畅,不禁伸了个懒腰。 “好吧,看看肖恩师父的情形,打发打发时间。” 弹了下手指,唤出水晶镜。影像浮现的同时,笑意爬上青年的‘唇’角,然而下一秒,他的脸‘色’变了。 “那家伙搞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 横手抹去额上的冷汗,棕发青年停下脚步,拉回有些模糊的意识。他虽是生灵,终究也是亡者,在太阳下每走一步都是酷刑,被生者视为万物之源的阳光却像毒火一样烧灼他的身体,夺去他的能量。 一道纤影由远飞近,如瀑的秀发带起燥热的尘风。那是个看似十七八岁的少‘女’,身穿金‘色’的长裙,五官仿佛夏日的‘艳’阳般‘精’巧夺目。 “肖恩!”她未到声先至,嗓音是与外表相符的清脆洪亮,“看到了看到了,失落神殿!就在从这边过去大约一天的地方!”说着,手指右后方。 肖恩喜出望外,一边奔过去一边感‘激’地道:“谢谢你,莉瑞尔!” “嗨,客气啥,你是千年来唯一能看到我、跟我对话的人类,要我为你赴汤蹈火都行,何况探路这样区区的小事。”莉瑞尔‘挺’起‘胸’膛,表情和动作都十分豪迈。她的双足一直没有着地,身躯也有点透明,显然并非人类。 每个魔法师都知道,魔法是通过大气中一种叫作[玛那‘精’灵]的物质来实现。与传统的‘精’灵不同,它没有形体,也没有智慧,唯一拥有的就是力量。但其实,玛那‘精’灵是有智慧的,只是比其他智‘性’种族低得多,而且随着[进化],它们的智慧会愈来愈高,甚至不亚于人类。这时,他们就和一般的玛那‘精’灵正式区分了开来,成为[元素‘精’灵],有了形体和‘性’别。 不过,进化是相当漫长而痛苦的过程,必须待在毫无人气的环境里,一刻不停地吸收同属‘性’的能量,还得吸收千年以上,中间一有打岔或懈怠就前功尽弃,所以没有几个玛那‘精’灵能够坚持到底。 而莉瑞尔,就是一个沙之‘精’灵。 “我也很高兴能认识莉瑞尔呢。”肖恩真诚地笑道。红发少‘女’自两天前就陷入了昏睡,他心焦之余,也不免寂寞。莉瑞尔的出现,等于凭空掉下一个话友,叫他怎么不欣喜万分? “肖恩——” 沙‘性’不拘,沙之‘精’灵当然也不知道人类‘女’子的矜持为何物,扑上来就是一个拥抱,吓了青年一大跳:“哇!离我远点!别靠近我!” 这么说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出于恐慌。身为怨灵的肖恩,和大自然的一切生命冲突。他走过的地面青草会枯萎,鲜‘花’会凋零,纯能量体的玛那‘精’灵受害更是严重,只消一靠近就被中和,若非莉瑞尔是元素‘精’灵,在抱住他的瞬间就呜呼哀哉了。 “没关系,顶多重头修过。抱着你的感觉好舒服,凉凉的。” “莉瑞尔!” 棕发青年的声音透出罕见的严厉,沙之‘精’灵这才松开手,浮到半空,深深注视他。 “肖恩,为什么你这样的人,会变成怨灵?” 尽管外表像个少‘女’,莉瑞尔的年纪实际上已经超过三千岁了,在元素‘精’灵当中也算元老辈,即使天‘性’豪放不羁,该认真看待的事还是认真看待。怨灵的负之力量连荒凉的死亡沙漠也接纳不了,所以当初她是刻意出现在肖恩面前,打算视情况毁灭或者驱逐他,但是经过两天的相处,她发现这个人类和她以往见过的怨灵截然不同。 肖恩愣了愣,诧异她态度的突然转变。 “为什么……”他瞥了眼靠着自己肩头熟睡的少‘女’娟丽的脸庞,“开始是因为憎恨,后来是因为她。” “果然,从你的魂‘波’,我完全感觉不出‘阴’暗的情感。”莉瑞尔点点头,降低高度,恢复明朗的笑靥,“好吧!我们快去失落神殿,救醒这‘女’孩,你就可以变回生灵了。” “对不起。”肖恩恍然大悟,深深低下头,为因他而亡的玛那‘精’灵向眼前的人道歉。 莉瑞尔摇摇头:“这是那些小家伙的劫数,你不用内疚。” 肖恩心知肚明对方是在安慰自己,但事到如今,他说再多也枉然。赶快把希莉丝治好,恢复幽灵状态才是最好的谢罪方法。 “好,走吧!”他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主意一定,就身体力行,半晌想起一事,转头问道,“莉瑞尔,以前有没有人进过失落神殿?” “有,有两个。”莉瑞尔回忆道,“我记得很清楚。都是年轻男子,留着长长的黑发。一个非常和善,讲话像‘玉’一样温润,笑容也很亲切。他说他叫维烈,是来考古的。” 维烈!!肖恩的眼珠子差点弹出来:他还真能跑!挖宝挖到这儿来了! “另一个看上去也很和善,但是感觉不像那个人一样好,他没搭理我,直接就进神殿了,所以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是不是穿着白袍,黑发在脑后扎成一束,挂着甜笑,眼神却十足‘阴’险?” “对对,没错,你认识他?” “希莉丝会变成这样都是他害的!”肖恩喷火,然后踩踩踩,碾碾碾,把脚下的沙子当某人的脸蹂躏。莉瑞尔呆望他孩子气的动作。 发泄完,青年的神情缓和下来:“不过总算他没骗我。”顿了顿,他又皱起眉头:“莉瑞尔,他有没有拿什么东西进去?”不是他疑神疑鬼,实在是这个扎姆卡特的情人太让人不能放心了。 “东西?有啊,不过我没看清。啊,还有件怪事,他进去时,守护者没有攻击他,反而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 “是不是他拿着钥匙?问妖灵族借了……” “没有,他没有拿,何况有钥匙也进不去,钥匙只是代表妖灵族有朝圣的资格,可以在外头做些打扫工作罢了。” “这样啊,那真的满奇怪的。”肖恩搔搔头,‘露’出好奇之‘色’,“对了,失落神殿到底是干嘛用的?守护者又是什么人?” “失落神殿是众神的遗址之一,守护者……” 语尾湮没在突如其来的异响中,两人转过头,只见十几个沙包迅速‘逼’近,眨眼工夫就来到不远处,豁然爆开,从中探出沙虫巨大而丑陋的脑袋。 莉瑞尔脸‘色’遽变,急忙看向同行者,却见他毫不犹豫地掉转过身,撒‘腿’狂奔。 “!”莉瑞尔张口结舌,愣了一会儿才追上去,“你不杀它们么?” “我包里有吃的了。” 原来如此,他没见过血。莉瑞尔松了口气,瞄了眼背后紧追不舍的怪物们,又有点担心,“可是沙虫跑得很快,你恐怕会被追上。” “哼!我的脚力如果是天下第二,没人敢自称天下第一!”放出嚣张的狂语,怨灵以令人叹为观止的速度朝目的地疾奔,宛如掠过沙漠的一道流星,连飞翔的沙灵也得用尽全力才跟得上他。 然而,沙虫们脚程不及,却有恒心毅力,从中午追到半夜,仍是锲而不舍。 “该死!这帮家伙韧‘性’真强!”回头扫了一眼,肖恩狠狠咋舌。 “解决它们吧,肖恩,前面就是失落神殿,不解决它们你会被前后夹攻。” 莉瑞尔话音刚落,一座石柱围成的建筑物就跃入肖恩的视野。他微微蹙眉,感到一股***感扑面而来,‘胸’口隐隐作痛,显然即将面对的敌人强度惊人。 不得已,他停步转身,一手托住红发少‘女’,一手握住凭空出现的巨型镰刀,腾身而起,迎战追击者。 见状,沙之‘精’灵大惊失‘色’:“不行!不能用武器!” 凄厉的破风声掩盖她的呼喊,利刃划开暗夜,斩入为首的沙虫身体。 一刀两断! 喷溅的鲜血染红青年清澈的双眸。 黑暗兜头罩下。 ****** 杨阳猛然睁眼。 莫名的惊悸紧抓着她的心脏,瞪视帐顶,她回想醒来的原由,是噩梦?抑或…… 《我的本体出事了!》脑中响起的焦急喊声回答了她的困‘惑’,杨阳一骨碌爬起,满脸惊骇:(怎么回事,肖恩?) 《我也不知道,我和他的联系中断了,但是他肯定出事了……对了!我怎么忘了!怨灵不能见血!啊啊啊——完蛋了!》棕发青年已经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 “冷静点!”杨阳叱喝,但从她用声音而不是思‘波’喊,可以看出她也冷静不到哪去,“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当听完后,她更是骇得面无人‘色’:“那…那现在怎么样?” 《正在蹂躏那票瘟神。》肖恩叙述远视结果,越看脸‘色’越灰败,《可恶!竟然这么不经打……杨阳。》他的语气突然转为凝重。 “你想……不行!” 《没别的办法了!》 “不行!不行!!不行!!!” 《即使本体死了,我还活着!但希莉丝死了就完了!》 “你骗鬼啊!”杨阳的怒火终于冲破理智的关口,“我早就看过书了,本体一死,分身也会跟着完蛋!” ……可恶,她没事看那么多书干嘛!肖恩低咒,眼见另一边的情形刻不容缓,无暇再劝,强行霸占身体,充耳不闻宿主的大骂,专注‘吟’唱咒文。然而,才念了两个字,一‘波’冲击从天而降,将他的意识击得片片飞散。 昏‘迷’的前一刻,他听见一个似曾相识的清越嗓音: “你这个笨蛋。” ****** 帕西斯神‘色’不愉地瞪着水晶镜。 “笨蛋***了也还是笨蛋!哪像本天才!” 信手一挥,影像变幻。他皱起眉头,伸出‘玉’石般光泽白皙的手掌,纤长的食指优美地动作:“包容万物之负者,为光所弃者,请聆听我的祈愿,开放你的怀抱,赐予汝之使徒安宁的沉眠……” 伴随咒文的完成,一颗漆黑的光球逐渐成形,悬浮在指尖前端。 ‘波’!下一秒,黑球破裂。帕西斯懊恼地咋舌:“啧!连镇魂魔法也没法用了!只好试试……” 声音像被风吹灭的烛火消散在空气里,人体则是冻住了。过了片刻,颤抖从垂落的手臂曼延至全身,摇曳的视线掠过湖面、对岸的‘花’草与树木,最后定在高悬夜空的圆月上。 “金轮月……” 脱口而出的低喃包含着深不见底的仇恨,瘫软的双膝碰到冰冷的石板,流泻而下的银发以惊人的速度飙长,越过裂痕斑斑的古迹,垂至湖面。更不可思议的,水中的月亮好像具象化一样爬上他的发,在那头璀璨的银丝中杂入金黄的颜‘色’。 帕西斯握紧双拳,冷汗涔涔落下,神‘色’仿佛正忍受极大的痛楚。勉力抬头,看了眼镜中人,他一咬牙,用愤恨的语气喊道: “够了!我让你出来!让我救他!” 话音刚落,外表的异变刹时停止,没有错过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他双手合十,‘射’出一道白光,没入镜面。与此同时,青年仿佛整个人被‘抽’空似地,往前仆倒,披散的银发在极短的时间里被金‘色’完全覆盖,宛如日阳般的金‘色’。 ****** 希莉丝被一阵剧烈的撞击震醒。 难以言喻的‘激’痛从撞击的部位扩散开来,她想呻‘吟’,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半点声音,耳畔有诡异的幻听,肺腑仿佛有刀剑搅动,奄奄一息中神智居然格外清醒,‘逼’她承受这蚀骨焚心的痛苦。 再也无法忍耐,希莉丝用尽全身的力气撑开沉重的眼皮。有好一会儿,眼前什么都是模糊的。渐渐的,一个熟悉的身影透出来。安心感涌上,红发少‘女’感到折磨得她苦不堪言的痛楚也为之一缓,然而等看得仔细,她瞪大眼,‘露’出无法置信的神情。 棕发青年游走于一大群沙虫之间,镰刀挥舞,披靡,行云流水的闪挪飞腾是那样飘逸华丽,迅疾如风的劈砍削切更是威猛无匹,令人几乎脱口称赞他完美的身手,可是往他旁边斜上一斜,没有几个人能不吐出来。 沙虫坚硬如铁的表皮被一片片割下,直削到血‘肉’全无,只剩一副骨架;四肢被硬生生扯断,刺入身体,穿透骨骼和内脏;头盖骨被徒手打裂,‘裸’‘露’的内容物在褚‘色’的鞋底下爆散飞溅……魔兽惊惧地想远离这尊嗜血狂魔,却总是走不到几步就被追回,拉出肠子,甩在同伴身上,化为一摊碎‘肉’。落下的滂沱血雨,将***黄沙染成诡异的红‘色’。 ‘唇’畔是冷冽邪恶的微笑,双眸闪着狂野残忍的血‘色’光芒,神情狠毒寡绝,看得出来他很满意眼前的活地狱,更享受这一幕幕惨绝人寰的景象。 这是……这是……希莉丝脑中一团‘混’‘乱’,怀疑自己是产生了临死的幻觉,还是掉入了一个荒唐的梦境。 “肖恩!住手!” 陌生的嗓音拉回她的理智,希莉丝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金‘色’衣裙的漂亮‘女’孩浮在半空,用焦急的眼神注视杀得兴起的青年。 感觉到她的视线,莉瑞尔低下头,满脸惊讶:“你……” 身为沙之‘精’灵的她,不是所有人都看得见的,惟有魔法达到十二段,或者心念单纯的人才行。而她确定红发少‘女’两者都不属于,那为何—— 蓦的,她全身剧震,想起一件被自己遗忘的事: 还有一种人看得见! ——将死之人! “肖恩!”她急忙转身,“快带这‘女’孩去失落神殿!再迟就来不及了!” 正在凌虐最后一头沙虫的人闻言一震,琥珀‘色’的眸子浮起挣扎,但很快就被腥残彻底吞没,一脚踹开魔兽支离破碎的死体,朝这边冲过来。 “不行吗?”莉瑞尔咬牙,捏了个手诀,青年脚下的流沙陡然陷落。不等他提气拔起,那些沙子仿佛有生命般攀上他的双‘腿’,牢牢裹住,同时四下掀起沙‘浪’,将他整个人埋在下面。 轰!!! 莉瑞尔刚松了口气,地面就发出巨响,黄沙爆散,犹如千万只利剑刺向天空。漫天沙尘中,棕发青年跃出大坑,‘阴’冷的目光落在尚未回过神的沙灵身上。 “幻‘惑’之光!” 希莉丝已经想通这一连串的异常,虽然还不知道莉瑞尔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她想让肖恩恢复的心情和自己一样,所以她暂且把疑问放一边,不顾身体的伤损,使出强光术。 但是她没料到一节:幽灵是没有视神经的!而强光术的力量也不足以让怨灵退却,反而刺‘激’了他的好战意识,刀刃一闪,就往她头顶劈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从斜刺里窜出,挡在希莉丝面前。 黑‘色’的刀尖深深刺进裹着金‘色’布料的‘胸’膛,沙之‘精’灵发出痛苦的呐喊,感到全身的能量被没入体内的冰冷异物飞快吸走。眼看就要见底…… 一股暖流陡然灌进她的肢体,宛如干旱的田地突然涌出一道清泉,填满空泛的细胞,刚刚萎缩下去的形象重新丰满,甚至比原先更清晰。 这个力量……这个力量是……莉瑞尔震惊至极。 “莉……” 棕发青年的动作静止了,神情从狂暴转为茫然,一如他怔怔的低语。不知为何,沙之‘精’灵觉得他不是在呼唤自己,这才发现身体好像有点奇怪:手足和身高都拉长了,金‘色’的衣裙变成仿佛月光结晶的初白‘色’,而脸……她惊讶地看着青年的瞳仁,一张清秀标致一如瓷娃娃的脸也惊讶地回望她。 啪!镰刀落地,化为轻烟消失。肖恩双目一闭,往前倒去。莉瑞尔反‘射’‘性’地搂住他,顿觉一阵刺痛,视野中映出手指缩短的景象,显然变形术解除了。她连忙将青年放回平地,以免更多能量被中和。 “唉,真可惜,我很喜欢那个长相。” 凝视变回原样的双手,沙灵惋惜地道,毫无劫后余生的自觉。 ****** “莉瑞尔,你真的没有受伤?” “真的啦真的啦!”沙之‘精’灵第n遍重申,用力拍打‘胸’脯,“你看我的样子,哪里像受伤?你还是快救这个‘女’孩子吧,她的情形很不妙!” 红发少‘女’在用完强光术的瞬间就失去了意识,此刻连呼吸也只剩下若有若无的一丝,死亡的‘阴’影在她脸上烙下深刻的痕迹。 肖恩无言地注视她,双‘唇’紧抿,眼中‘交’杂着自责和心疼。他对刚才的暴走完全没有记忆,但看希莉丝还有那些沙虫的样子,他就知道自己惹的祸绝对不小! “莉瑞尔,可以借我一点力量吗?” “当然可以。”莉瑞尔困‘惑’地望着他,“可是你要干嘛?我是没有治疗能力的。” “不是,是我自己用。” 沙之‘精’灵大吃一惊,冲口道:“你疯啦!你会被中和的!我和你的力量属‘性’冲突!”棕发青年冷静地道:“不会,我知道将相反属‘性’的力量融合的方法,我需要一个不会出‘乱’子的身体。这个样子,别说救希莉丝了,搞不好她会被我亲手杀掉。而且和守护者打时,也一定会见血,我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可是…可是这样,能量用完后,你会消失啊!” “拜托你了,莉瑞尔。” “……”沙之‘精’灵沉默半晌,叹了口长气,双手平举,凝神将自己的能量聚集到掌心。只见一颗金‘色’的光球缓缓成形,越涨越大,在涨到篮球大小时停止了变化。 “这点够了吗?” “太多了啦!”肖恩瞪着她,死命摇头。莉瑞尔不由分说地把光球推到他面前:“拿着吧!这本来就是你的。” “咦?” “没、没什么,总之你拿着就是!”虽然很想询问那股力量的来源,但如果问的话就非得说出对方刺伤自己的事,莉瑞尔只得按捺好奇。不过至少可以肯定那个神秘人是冲着棕发青年才救她,所以她说的并没有错。 见对方还是有点迟疑,莉瑞尔劝道:“守护者可是很难对付的,你不多储备点力量,绝对打不过它们。时间也不多了,别再犹豫了。”肖恩这才接过光球。 随着咒语,光球逐渐化为金粉融入肌肤,肖恩身体晃了两晃,险些摔倒,勉强稳住,用最快的速度平衡体内的两股力量。 半分钟后,他睁开眼,对关怀地看着自己的沙灵抚慰一笑:“没事了。那我去了,希莉丝……” “我会照顾!放心吧!” 肖恩点点头,朝不远处的神殿跑去。 奔得近了,肖恩才注意到,脚下的沙子变了。尽管还是黄‘色’,却毫无杂质,干净得就好像砂金一样。由‘乳’白大理石所建构的粱柱及外壁没有任何雕琢,大‘门’前两尊呈坐姿的怪异石像是唯一的装饰,整体外观非常朴素。 他等了一会儿,没看到半个人影,带着疑‘惑’和更多的小心,走上台阶。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入他耳中,竟是从大‘门’左侧的石像嘴里发出的:“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肖恩吓了一跳:“乖乖!石像会说话!”他惊讶得太早了,因为右边的石像也开口了:“‘迷’途者,回去该回去的地方。” “你们就是‘守护者’?” “我们是众神遗址的看守者,世人如何称呼,我们并不清楚。”两座石像异口同声,语气无比庄严,“快回去吧,‘迷’途者,这里不是你能踏足的地方。” “抱歉,我无意冒犯你们的工作领域,不过我的同伴快死了,需要里面的一样法器救命,请允许我进去拿好吗?我不会碰其他东西。或者,你们当中的哪位帮我拿一下,拜托了!”感于对方的肃穆,肖恩也回以礼貌的态度,但惦记危在旦夕的红发少‘女’,说到后来,音调仍是提高了。 “神圣之地,不容世人踏足。” “吾辈役者,也无权进入。” “那就冒犯了!”肖恩双眉一耸,大步上前。右石像睁开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双眼,身躯闪动,朝他扑来。肖恩早有准备,一个后空翻躲过他的扑击,不过右石像的速度超出了他的预计,只差一点就抓破他的前‘胸’。 “爆炎弹!” 在落地的前一刻青年就展开反击,十来颗深红‘色’的火球袭向两头石像,却在中标的刹那,被一道雪白的光幕结结实实地挡住,炸开同数的火‘花’。 “结界?这就不能用那个战术了。”肖恩颇为遗憾地咋舌。本来对付石像,最好的方法是先用火烤,再用水浇。他却没想到会说话的“石像”已经超过石像一词的范畴了。 爆炸掀起的烟尘散去后,左右石像齐声道:“给汝最后一次机会,离开此地!否则,杀无赦!” “不!” 右石像眼中杀机一闪:“吾乃看守者牙,将赐予罪人应有的天罚。” “放马过来!啰嗦什么!”肖恩白眼一翻,飞身扑上,“你不过来我过来!”右手锁链甩出,瞄准对方的颈项;左手‘射’出长枪,直取另一只石像的心窝。 锵锵两声,攻击被挡下,左石像冷冷地道:“吾乃看守者封,将赐予罪人应有的惩戒。” 这两个家伙是不是傀儡啊?说话一板一眼的。肖恩皱眉,同时松了口气:是傀儡就好办!不管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没有思考能力的傀儡都决不是人类的对手,何况他已经初步了解对方的作战模式。 看守者牙——攻击型。 看守者封——防御型。 看似珠联壁合,天衣无缝,在他眼里,却比一道土墙还不堪一击。 牙再度扑上,被化解攻势。肖恩一边闪避,一边往后退去。这正是他希望的:近身战中,封就很难及时为同伴张开防护罩。他打算先解决拥有强大攻击力的牙,再来对付活像老乌龟的封。 ‘激’烈的爆音连成一气,刚猛的硬拳与坚硬的石牙在半空正面冲突,棕发青年的周身流转着金‘色’的‘波’动,在月光下显得尤为耀眼。神址的看守者竟然承受了圣斗气惊天憾地的攻势,只裂开几丝细缝,硬度可见一般。看出力气和速度讨不到便宜,肖恩改变战术,抓住对手咬来的利牙,翻身——贯! 砰!牙重重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本来光是贯的劲道不足以产生这么大的效果,原因是肖恩在翻身的途中还狠狠踢了脚它的肚子,借助反作用力飞跃至空中,俯冲而下,宛如降临荒芜沙漠的一滴雨滴。 泛着金光的拳头配合时间差挥出,加上集中一点,落下的加速度,高速动作产生的风压,即使牙的硬度也吃不住这样的重击,一声钝响,头颅爆裂,‘露’出‘乳’白状的物事。肖恩并不知道脑是对方的弱点,何况他一直当牙和封是真正的石像,却如此准确地猜中,战斗直觉之灵敏只怕无人能出其右。 没有放过这个优势,肖恩再次抓住对手——只是这回是抓着牙的后‘腿’——甩!漫天扬舞的沙尘使封看不清同伴的情况,瞬息万变的战局也令它来不及反应。优雅地回旋,双足以不间断的连环蹴踢踢在牙的心脏中心,放手时牙以直线的轨迹飞出,重重撞在大理石廊柱上,‘激’起***灰尘。 “啊啊啊——不能撞塌神殿!”肖恩惨叫着扑过来抢救,这时委顿在地的牙张开嘴,吐出一枚闪烁的光珠。肖恩侧头躲过,只听得一声霹雳巨响,他用眼角余光一瞄,银白‘色’的条光在沙漠上铲出深深的痕迹,击中远处一座沙丘,顷刻间灰飞烟灭,威力着实惊人。 但再大的力量,打不中还是没用,肖恩并不惧怕,闪开牙明显变慢的攻势,膝盖抬起,正中对方的重要部位。牙闷哼一声,滚倒在台阶上。 “咦!会痛啊?抱歉……等等!你不是石像吗?”因为同是男‘性’而感同身受的肖恩忘了追击,停下来点头哈腰,然后愣住。终于逮到机会的封吐出一连串光珠,吃了一惊,肖恩错过了闪避的时机,但是他有别的保命策略。 “绞‘浪’旋!” 青‘色’的风卷拔地而起,裹住青年的身体,将‘射’向他的光珠悉数弹开。意外平复后他的嘴角浮现出笑意,那是惊喜的情绪。 本来要是封只会防守,仗还有得好打,这下事情就好办多了! 将右手掌心对着天际,肖恩念出攻击咒文的起动语:“星牙之闪灭!天雷降临!” 数以百计的光弹朝牙袭去,炸裂的闪光让人完全无法‘逼’视;天空瞬间聚集起深厚的云层,灼目的落雷伴随光弹的攻势直直劈落,可惜在牙周围升起的光幕将两者尽数挡下。 看也不看自己的攻击成果,肖恩径直冲向神殿大‘门’,速度远胜刚才。脑中深印着“神圣之地,不容世人踏足”这一概念的封毫不犹豫地朝他的背影吐出大丛光珠,却不料正中对手下怀。 “镜盾!”高速回转的肖恩双手在‘胸’前‘交’叠,无形的防御壁将封的攻击弹回自身,没有牙的敏捷的它吃个正着,连翻数个跟头掉进同伴先前砸出的沙坑里,一时爬不起来。而牙也早在先前的近身战中就丧失了泰半的战斗力。成功造出最佳状况,获得充裕时间的肖恩发动一击必杀的咒文: “散落于世界各个角落,奉我为王的十二‘精’灵,以继承者之名,召来!借予我森罗万象之力,还予我日月星光之辉,创出无尽毁灭之界——幻胧相破!” 各‘色’光球开始在青年身周围绕,汇聚成绚丽的闪光之流;逐渐压低的铅云发出沉闷的声响,宛如暴风雨的前奏;炸雷在狭小的空间里流窜,化作狂暴的漩涡巨‘浪’;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吐出,所有的能量被压缩成团,悬浮在青年高举的手臂上方,灿烂的光芒仿佛夜空突然多了一颗启明星。下一秒,挟带难以估计之力的晓星爆发开来,狂啸的光‘波’倾泄而下,飓风吹起青年的浏海,‘露’出额心的十二芒星和左右两个金‘色’的符文。看见这一幕,牙和封瞪大眼。 “耶罗耶!” “神之子!” 神殿看守者一齐跪下,“请原谅……” 没能说出后面的话,炽白的光之洪水同时吞没了它们。 ****** 纯白美丽的‘花’朵静静舒展着娇嫩的‘花’瓣,延伸到无垠的彼方,微风卷过,无数晶莹翩翩起舞,成就一幅如诗如画的景致。 ‘花’海的中央伫立着一座像是宫殿的建筑物,毫无杂‘色’的纯白,干净,却也寂寞。 蓦地,这白‘色’的世界多了个身影,金‘色’的长发给单调的景‘色’增添了一抹绚丽,五官仿佛大理石雕刻般‘精’致典雅,修长的身子罩着雪白的长袍,在领口和袖管刺着金线图案,衬得他的气质更为圣洁高贵。 [贺加斯!] 几乎在男子出现的同时,宫殿里奔出一个人。与他截然相反的漆黑长袍,银‘色’织边。柔顺的黑发下,狭长微挑的双目也是宛如夜空的颜‘色’。他一头扑进白衣男子怀里,欢声道:[贺加斯!贺加斯!你来看我啦?] [嗯。]白衣男子的音质华丽明亮,语调却没有起伏,就和他的表情一样,僵硬死板。但从他轻拍黑衣男子后脑勺的动作,还是能感觉出深深的温柔:[很无聊吗?] [什么是无聊?] [就是……]白衣男子沉‘吟’半晌,迸出一句,[你不用知道。] [贺加斯!]黑衣男子往后跳开一步,‘露’出不满之情,[你又来了!老是‘你不用知道’、‘你不用知道’,到底什么我才能知道?] [你什么都不用知道!]白衣男子斩钉截铁地道。黑衣男子一窒,良久,六神无主地道:[可是——可是——]他肚子里明明有一大堆话要说,却受限于贫乏的词汇,完全表达不出。 憋到后来,他的眼睛里浮现出泪‘花’。 [你你……] ——你欺负我。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也说不出来。因为他不知道欺负这个词,也不知道此刻充斥于心房的情绪叫作“委屈”。 看见他的样子,白衣男子神‘色’微微软化,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相信我,兰修斯,我是为你好。你的宿命比我还沉重,什么都不知道对你才是最好的。] [贺加斯……]黑衣男子惊讶得张口结舌。眼前的人虽是他的孪生兄长,‘性’格却是和他相反的内敛,平常连个笑容也极少给他,别说抱了。 [嗯!] 黑衣男子本是小孩子心‘性’,就算不管他一会儿也会消气,何况被哥哥抱着哄?当下嘴角笑咧到耳根,只差没粘条狗尾巴在后头甩啊甩。 顺滑清亮的发丝拖曳到地上,手指穿过时如抚冰丝,被上好锦缎包裹的身子偎依在他怀中,渗着淡淡的凉意。贺加斯合上眼,感到一股暖流缓缓涌出,抚平了折磨得他痛苦不堪的悲哀与无奈。 没事的,没事的,只要有这个人在,我就能撑下去,撑到万物都归于虚无的那天。 [兰修斯,我有礼物送给你。] [礼物?]黑衣男子抬起头,困‘惑’地望着他。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只将一样柔软的物事放在他掌心。 那是朵随处可见,平凡无奇的粉红小‘花’。 [哇——]黑衣男子发出巨大的惊叹声,如视珍宝地捧着,颤抖得差点拿不住,[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好漂亮!] [‘花’。] [咦?那天堂是什么?]黑衣男子用脚尖点点身边的纯白‘花’朵。 [也是‘花’。]包住对方的双手,白衣男子的双眼在刹那写满无尽的苍凉,和无尽的忧伤,[这是人界的‘花’。] [哪个人界?] [艾斯罗威亚。]白衣男子顿了顿,道,[你做好准备,最近可能需要毁灭这个世界。] [哦。]黑衣男子随口应了声,仿佛对方要他做的不过是今晚多烧一个菜,满心满眼,只围着小‘花’打转,[贺加斯,贺加斯,这‘花’是有人种的吗?像我种天堂一样?] 这回白衣男子停顿了甚久,才低声道:[有人。] [谁?] [基西莉亚,基西莉亚赛普路斯。] [好像是个‘女’孩子啊。] [嗯。]白衣男子轻叹,脸上闪过奇妙的‘波’动,[她是个好‘女’孩。可惜,她的哥哥触犯了禁忌。] [咦!那她不是会很难过吗?] [为什么这么说?]白衣男子眼神一凝。黑衣男子慌‘乱’地道:[因为她的哥哥要死了,触犯禁忌的下场只有死,不是你说的?可是‘哥哥’怎么能死?比如你,你要是死了,我会很难过很难过,那个基西莉亚也一样吧?] 白衣男子敛去表情,声音也变得仿佛石膏像般冷硬:[我们是神,他们是人类,我们拥有的情感他们一概没有。] [这样啊。]黑衣男子信以为真,如释重负地拍拍‘胸’口。 [何况,即使我们不终结他,基连赛普路斯也命不久矣。优希亚率领的解放军马上就会打到帝都,欧斯麦肯王室视他为眼中钉,温菲格集团早就想除掉他,七塔嫉妒他的才干和地位——他虽绝顶聪明,又岂能对付得了这许多人?]白衣男子背转过身,眺望蓝天的彼岸,[‘欲’火不息,战火不息。人类的***没有止境,这个宇宙却不是没有限度。时间的尽头是虚无,进步的尽头是破灭。即使我们不出手,艾斯罗威亚的历史,又能维持几天?] 转过头,白衣男子注视显然一头雾水的弟弟,‘露’出浅浅的笑意。那笑容很清寂,很疲惫:[抱歉,‘激’动了。] [不……]黑衣男子摇摇头,[只是,我听不懂,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什么也不用懂,什么也不用明白。]贺加斯踏前一步,捧起他的脸庞,喃喃道,[你只要快快乐乐、单单纯纯地过日子就行了。兰修斯,兰修斯,如果神也可以有***的话,我希望你幸福。永永远远,不要被你的宿命伤害到。] ****** 回过神的刹那,棕发青年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肖恩!肖恩!你怎么了?没事吧?” “莉瑞尔……”听见沙之‘精’灵的呼唤,他才想起前因后果。打倒看守者后,他带着红发少‘女’冲进神殿,一眼就看见摆在祭坛上的法器。因为希莉丝体内的封印之力太过庞大,‘花’了半天才全部转移走,不过光是装得下他就庆幸不已了。当他把法器放回祭坛上时,发觉镶嵌在四角的夜明珠有一颗不太对劲,刚想挖出来研究一下,一大堆影像就灌入脑中。 “这颗珠子有什么不对吗?”莉瑞尔想起青年是碰了夜明珠才变成呆呆的样子。 “嗯,这是回忆珠。”拿起闪烁着华光的晶莹球体,肖恩脸上满是疑‘惑’之情。众神的名讳他全知道,就是没听过“贺加斯”和“兰修斯”两个名字(注:肖恩是大黑暗时代的人,不知道协调神和‘混’‘乱’神的大名。至于‘混’‘乱’神的名字为什么是兰修斯而不是优希亚,后文会‘交’代);还有赛普路斯这个姓……那个基西莉亚和基连很有可能是维烈的亲戚,那还是把这个带去给维烈吧。 想到这里,他有点纳闷:为什么维烈没发现回忆珠?随即恍然大悟:红发青年虽酷爱挖宝,却从不碰真正的“宝贝”,只对古董和法器感兴趣,没注意到夜明珠的异样完全不奇怪。 莉瑞尔惊叹:“咦!回忆珠?就是诸神遗产的回忆珠吗?让我‘摸’一下!”说着,将手覆上青年手中的宝珠,“……怎么什么都没有?” “好像对魔力不足的人不起反应。” “讨厌~~偏心!” 肖恩轻笑,将回忆珠塞进口袋。此刻的他万万没料到,因为他的决定,两年后,爆发了一场战争。 走下台阶,他端详红发少‘女’,欣慰她略略泛起血‘色’的脸颊,问道:“莉瑞尔,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啊?”莉瑞尔一怔。 “如果你没有别的预定的话,跟我们一起旅行好吗?”肖恩转过头,诚恳地笑道,“我不想和你分别,我喜欢你。” 沙之‘精’灵沉默半晌,微微笑了。 “肖恩,你以后千万不要对人类‘女’孩子说这种话。” “咦?” “喜欢这个词,是神圣的,只能对希望共度一生的人说。”莉瑞尔倾前,食指点在对方‘唇’上,“‘吻’也是,只能献给真正喜欢的人。”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莉瑞尔啊。”肖恩不解地搔搔头,“而且我姐姐说,喜欢有很多种,不止恋人间一种喜欢。” “哎呀呀,原来还没开窍啊。”莉瑞尔一手抚额,‘唇’畔却漾开怜爱的笑意,“真是的真是的,即使在还使用同步魔法的千年前,我也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类。” “啊,我是……”肖恩正想说自己是一千年前的人,被对方打断:“肖恩,我不能跟你们一起旅行。” “耶!!?” 莉瑞尔侧过身,仰望刻画着众神图案的天顶:“我是个沙之‘精’灵,最接近‘负’的元素‘精’灵,我在的地方会慢慢贫瘠化,最终变成沙漠。虽然因为我现在力量所剩无几,影响会弱很多,但有心人还是看得出。” “这好办!我帮你张个防护罩就是!”肖恩拍打‘胸’脯,压根没听出对方话中的深意。莉瑞尔一笑,干脆挑明:“肖恩,我们元素‘精’灵,是很珍贵的。”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我所指的‘珍贵’,不是你以为的那种‘珍贵’。和一千年前比起来,现在大气中的魔素稀薄了很多,连带玛那‘精’灵的数量也大为锐减,更别说我们元素‘精’灵。你说在这种情况下,会发生什么事?” 肖恩蹙眉,‘阴’郁的眼神仿佛触及某个不快的回忆:“捕捉?” “嗯。”莉瑞尔点头,愤怒地道,“我们本来是很亲近人类的!过去,还使用同步魔法时,能够召唤我们的都是心地单纯的好人,会跟我们聊天,一起并肩作战。但现在不一样了,只要强制咒文一念,我们就得乖乖听话,谁还管你心里怎么想?上阵送死派第一个,回来也叫你做牛做马,或者用些古怪的‘花’招强行提升我们的力量。自从八百年前被召唤过一次后,我就发誓,再也不离开死亡沙漠!再也不回应任何一个人类的召唤!” “……” “啊,我不是说肖恩不好。”瞥见青年愧疚的神情,莉瑞尔捧起他的脸,绽开真挚的笑靥,“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类,所以我才不想给你添麻烦。” “我……”肖恩本想说“我会保护你”,忆及自己没多久就会消失,缩了回去。 莉瑞尔环住他的肩膀:“你不会消失的,你这样的人,如果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那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肖恩淡淡一笑,笑容中有着些微的讥嘲:“莉瑞尔,我认识很多不该死却死了的人。” 这回换沙之‘精’灵无言,松开手臂,她像看一个陌生人般看着对方。 “所以我从来不信神,我只相信自己的力量和同伴。”琥珀‘色’的眸子期盼地凝视她,“和我一起走,莉瑞尔。我不能让希莉丝他们目睹我消失的样子,但我毕竟是个普通人,不可能不畏惧死亡,我希望有个朋友为我送行。” “……不。” 良久,莉瑞尔才一字一字道:“因为你会活着回来看我,所以我不用为你送行——我坚信。” “好吧好吧。”看出说服不了对方,肖恩叹了口长气,俯身抱起红发少‘女’,走进画好的传送法阵,回首笑道,“虽然还是不相信奇迹会出现,但我会努力活久点,争取回来看你一次。” 目送青年的背影,沙之‘精’灵涌起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 天‘色’微光,夜晚的寒气消散得一干二净,炙热的光‘波’开始倾洒大地,使诺大的沙海呈现出蒸笼的趋势。 白‘色’的大理石神殿前出现一个身影。长及地面,让人联想到‘春’日暖阳的金发随风轻冉,却没有沾上一粒风中的沙尘。他的容貌是笔墨难以描绘的俊美,人世以外的绝‘色’。单单站在那里,不言不语,荒凉的沙漠就因他的存在变成华丽的画卷。 唯一的缺憾是,男子嫩草‘色’的眸没有任何表情,绝俊的脸庞也没有一丝一毫可称之为[情绪]的‘波’动,僵硬一如大理石雕像。只有在瞥见牙和封的遗体时,眼底才漾开极浅极浅,浅得几乎看不出的涟漪。 “辛苦你们了。” 华丽的嗓音因同时逸出的叹息微微黯淡。他缓步走向大‘门’,脚下的黄沙随着他的动作变作绿地,飞快铺展开来,生命的气息笼罩了方圆百里的空间。 进入大厅,他停下脚步,环视四周,耳畔仿佛又听见了那怀念的声音: [贺加斯!] “那个东西,应该还在这里。”对被某人洗劫一空的其他宝物毫不在意,男子径直朝前走去。然而看清祭坛,他那连瞧见部下尸体也没变化的脸‘色’刹时变了,而且变得很难看。 没有!? 抚‘摸’缺口,贺加斯一时六神无主。他本想用回忆珠唤醒兰修斯的记忆,惟有这个法子能在不伤到他的前提下,开启封印,这可如何是好? “啊!” 一声惊呼扬起。贺加斯转过头,视野中却没有映出半个人影。 来人正是莉瑞尔,她越想越担心,终于还是决定追上去,不料撞见一个陌生人。 打量眼前的男子,她震惊的不是他的美貌,而是从他身上传来的气息——和拯救了她的气息一模一样! “你是……” “你是已死的生命。” 贺加斯用恍然大悟的语气道,举起右臂,莉瑞尔顿觉一股巨力拉扯,能量迅速流失。 “为……!” 下意识地明白对方在做什么,莉瑞尔却已无力问出困‘惑’,当看见一颗光球飞出体外时,她竟意外地平静下来。 呵,难怪会有不好的预感,原来有危险的是我不是那个人啊。留下一个欣悦的笑,沙之‘精’灵的形影逐渐模糊,最终变成黄沙崩散开来。 “魂归魂,土归土。已死的生命,不应留恋现世。”俯视沙堆,贺加斯吐出不带感情的低语,瞥了眼手中的光球,他微一蹙眉,“不对。” 昨晚“他”送出的力量,决不止这么点。 略一沉‘吟’,贺加斯的目光落在神殿中央的法阵上,这时,他全身一震,脑中响起充满愤怒的喊声: 《天下人你谁都可杀得,只有他你一根寒‘毛’也别想碰!》 “……你某些地方,和我真的很像呢,帕西尔提斯。” 合上眼,创世神修长的身子化作点点金光,缓缓消失在空气里。 ****** 休伦托是位于死亡沙漠边缘的小镇,因络绎不绝的行脚商人繁荣。镇里真正的住户不过几十家,剩下的全是旅馆酒店。 “老板!再来四碗烧‘鸡’‘肉’!” “是。”服务生挂着‘抽’筋的笑容退下,没等他走到柜台后,那催命般的叫声又响了起来:“红烧‘乳’猪也没了,来两份!啊,还有给我一锅白米饭,一杯漱口用的茶,菜单上所有的点心!” “……” 除了忙得陀螺也似的服务生,每个人都呆呆看着碗盘以光速清空、叠高,埋住那个吃得全身上下没处干净的男人。终于终于,最后一只碗放回桌面,随着一声满足的叹息,余人也舒了口长气。 “你吃饱了吗?” 红发少‘女’柔声问道,挥手示意服务生端走“碟山”。棕发青年一脸幸福地点头:“嗯~~” “那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嗯~~” “为什么你可以吃东西?” 被口腹之‘欲’冲昏头的某人刹时冻住。 由于怨灵的负力和沙灵的正力在咒语的作用下达成平衡,他现在的身体和普通人没两样,只是能量用完的一刻,他会彻底消失在世上,当然这件事绝对绝对不能让希莉丝知道。 “呃,嗯……”肖恩万般懊恼地瞪视收走最后一只盘子的服务生,如果有东西挡着,他就可以比较自在,不会被对方炯炯的目光‘逼’得汗如雨下、坐如针毡,“这个……对了!因为我太想吃太想吃了,就不知不觉吃起来,哈哈。” 希莉丝瞅着对座的人,实在不忍心告诉他:你的撒谎技术比三岁娃儿还不如。 “呐,别问了啦,快喝汤,我特地叫老板娘炖的。你身体刚复原,不能吃油腻和固体的食物,喝这种补汤最好了。”肖恩殷勤地将热汤舀在小碗里递给对方,一来是为了转移话题,二来是真的关心少‘女’的身子。 “谢谢。”接过小碗,温暖的不止手,还有整颗心,但希莉丝并没有放弃追问的意思,从青年的态度,还有某些行为,她就能断定:他隐瞒的事情绝对非同小可! 不过,心上人的好意,也是无法拒绝的,希莉丝红着脸喝汤。 这时,老板战战兢兢地上前,小声问道:“抱歉,两位,可以付帐了吗?”棕发青年刚才表现出的食量太过惊人,虽然他怎么看也不像个吃霸王餐的人,但老板夫‘妇’还是不能放心。 “啊,你等会儿。”肖恩把包放在桌上,翻找起来,心想:若是找不出钱,就把回忆珠典当了。 “拿去,不用找了。”希莉丝从腰包里取出一枚金币,放在桌上。老板欢天喜地之余,也感到不好意思:“这…太多了,如果包括房钱的话……” “包括包括!”肖恩‘插’口,“我们今晚住下来,给我们一间两个‘床’位的上房。要朝南的,还要有暖炉。” 原来是夫妻啊。打两人走进店就一直在猜测他们关系的众人恍然大悟。谁叫这对男‘女’外形亮眼,不引起注目也难。 希莉丝干咳一声,道:“两间,一间照他说的。” 未婚夫妻——众人修改。 “希莉丝!”肖恩蹙眉。希莉丝微微一笑:“没事的,我会自己照顾自己。”她很清楚眼前的人决不可能对自己有歪念,倒是她哈他哈到必须用隔离的方法抑制心猿意马的地步。 是夫妻,只是‘女’方拉不下脸承认。再次修改的众人开始在脑中构绘一个充满戏剧‘性’的故事:红发的小姐是某某国的公主(问为什么是公主?看那气质就知道!),棕发的年轻人是保护她的‘侍’卫(问为什么是‘侍’卫?看那吃相就知道!)。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缔结了深厚的情谊,却限于地位的差距,无法结合,终于在某天‘私’奔,来到这个荒凉的小镇,打算在沙漠隐居,避开追兵的纠缠。 同样这么想的老板无视棕发青年的叫唤,收起金币返回柜台——公主的命令当然高于‘侍’卫,何况公主还是金主。 “服务态度真差。”抱怨了一句,肖恩转向少‘女’,劝道,“希莉丝,还是和我睡一间吧,你现在连拿个杯子都吃力,万一半夜起来喝水或上厕所,有我在比较方便。” “行了行了,我能照顾自己。”希莉丝不快地道,她很感动他的关怀,却讨厌他的口‘吻’,像对待一个孩子。 肖恩有点受伤。瞥见他的表情,希莉丝放柔语气:“要是有需要,我会叫你的。”唉,她就是拿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没辙。 一见少‘女’喝完汤,肖恩就催她上楼休息。希莉丝不愿:“刚吃好就睡会胖的。”肖恩啼笑皆非:“你还在乎这个?你知不知道你瘦了多少?” “我瘦了!?瘦得厉害吗?”希莉丝尖叫。‘女’生爱俏,何况在心上人面前?若是一副皮包骨的模样,别说扎他的眼了,自己想象也难堪。 “还好。” “快上楼,我要睡了。”对方说“还好”,事实肯定糟糕百倍,希莉丝立马站起,往楼梯走去。肖恩高高兴兴地跟在后面,他刚刚突然想到:既然能吃饭,也一定能睡觉了。除去吃饭和洗澡,睡觉是他最怀念的人生乐事。 点燃暖炉,铺好‘床’铺,棕发青年又叮嘱了好几声,才不放心地走出房外。关‘门’的前一刻,红发少‘女’突然叫住他:“肖恩。” “嗯?” 希莉丝环住他颈项,踮脚‘吻’住他的‘唇’。久久,她松开双臂,推了呆若木‘鸡’的某人一把:“晚安。”砰地关上‘门’。 晚安?还睡得着吗? ****** 次日,两人离开小镇,往南走去。 “为什么不留在休伦托等阳他们?你不是说你的分身正带着他们过来?” “他们要到还早,干脆我们先去矿山,叫那个矮人铸剑。”说话时,肖恩眼睛看着旁边。 希莉丝皱眉:又来了。打她顶着黑眼圈从房间里出来,撞见呆呆杵在‘门’口,显然站了一夜的青年,他就再没正视过她。本来表白时,她有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可是他这种暧昧不清的态度,算什么意思? “肖恩,那个‘吻’,不是给同伴也不是给朋友,是给我钟情的对象的。” 棕发青年身体一僵。 “要是你不喜欢我,就明白说出来!”一边大吼,红发少‘女’一边擦去情不自禁涌出的泪水。 不喜欢吗?肖恩苦笑:如果不喜欢就好了。 他这个人是不点不透,一点就透。何况希莉丝对他的心意,他早就隐隐约约察觉,只是……他来日无多了啊!接受她的感情,却又在不久的将来将她抛下,岂不是比拒绝更残忍?那么…… 停! 青年猛地闭眼:自欺欺人的行为,只会使情况更恶化。又不是下一刻马上就死,想那么多干嘛,还‘浪’费时间。 珍惜希莉丝的心意,珍惜最后的时光,珍惜自己的愿望。 ——好!就这么决定! 能够承认所有的事实,是肖恩的优点之一。既然事情已经是这个样子,又没有解决方法的话,干脆什么都不想,把烦恼丢给未来,免得现在也不痛快。黑发少‘女’和银发青年共有的,顾虑东顾虑西,尤其顾虑对方的自虐‘性’,在棕发青年明朗直爽的‘精’神里是丝毫不存在的。 “希莉丝,我也喜欢你。” 心里的乌烟瘴气一消,肖恩立刻转过头,开心地道。 “……啊?” 因为对方迟迟不做声而越来越绝望的希莉丝听见这句话,一时反应不过来。 牵起她的手,他再次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喜欢她不许他吃零食的霸道;喜欢她把手巾放在他额上的体贴;喜欢她第一个发现他没有换洗衣服的细心;喜欢她平时被成熟掩盖的娇气;喜欢她穿着连衣裙时漂亮的模样;喜欢她说“那种回忆,丢掉也罢”时的深邃神情;喜欢她无畏死亡的坚强微笑;喜欢她得知他变成怨灵时心疼的哭喊;喜欢她为他拭脸时温柔的眼‘波’;喜欢她要他讲故事时撒娇的语气……那么多的喜欢,构成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喜欢]。 本想确认一下,但看见对方的眼神,希莉丝就放心了。 那是真正的,爱恋的眼神。 绽开无比欢欣的笑靥,红发少‘女’收拢十指。 她的情,终于有所归依了。 ****** 当晚,肖恩和希莉丝在野外扎营。受地理条件所限,隐捷敏亚的村庄都集中在中部地带,所以即使一连几天看不见人烟也不奇怪。 被柴薪爆出的声响惊醒,棕发青年‘揉’‘揉’眼,打了个哈欠。他在营地周围设了结界,不怕有魔兽或野兽闯进来。 红发少‘女’躺在他身旁,好梦正酣。此刻黎明未到,正是最好睡的时刻。添了几根木柴,肖恩将桶里的水倒进铜壶,煮起咖啡来,准备做顿丰盛的早餐。 蓦地,他脸‘色’微变。几乎在同时,希莉丝一跃而起:“五匹马,往这边过来了!” “不,六匹,前面一匹‘腿’被布包住了。”肖恩纠正,不慌不忙地把刚敲好‘鸡’蛋和培根的煎锅拿下火堆。 话音刚落,南边的地平线尽头就出现一骑孤影,依稀可看出马上人是个少‘女’。不一会儿,五骑人影陆续映入视野。其中一人吆喝了数声后,端起十字弓,将一只短驽‘射’进少‘女’的马‘臀’。 一声哀鸣,马抬起前肢,将那少‘女’颠了下去!千钧一发之刻,肖恩及时赶到,抄起她的身子。 “没事的,没事的。”一手夹着少‘女’,肖恩一手抱住马颈,安抚道,“马上就不痛了,静下来!”不知是否听懂了他的话,那马竟真的站定在原地。 “希莉丝,快来!” “你拔吧。”刚好赶到的红发少‘女’断然道,肖恩一把拔出短驽,血喷出的瞬间,白光从希莉丝掌心‘射’出,只半秒钟便治愈了伤口。 这一磨蹭,那五个骑士已奔到近处,一句话也不‘交’代,三人拉弓,两人提刀,就往肖恩和希莉丝招呼过来,却被一道透明的障壁悉数挡下。 肖恩放下少‘女’,转向五人,黑‘色’的镰刀在手中飞快成形。 “肖恩!你不能见血!”瞥见这一幕,希莉丝紧张地喊道。 “……”棕发青年连忙收起镰刀。其实他已不是怨灵,见血并不会有事,但如果瞧见他杀了人还保持清醒,红发少‘女’再猜不出真相才怪。 “空间之神贝里卡斯,请聆听我的祈愿,将我眼前的形体,转移至未知的彼方——瞬间传送!” 二十只马蹄铁下浮现出灰‘色’的法阵,薄纱般的光芒形成一个半圆形的罩子。随着一阵强大的违合感,光消失了,五名骑士和他们的座骑也不见了踪影。 小风‘波’平息后,两人将那个少‘女’带回营地。 “喏!咖啡,镇定一下。”肖恩将浓香四溢的液体倒进木杯,递给对方。 “谢谢。”少‘女’吐出清脆而不失柔和的嗓音。刚才没看清,眼下借着火光和初萌的天‘色’,只见她约‘摸’十七八岁年纪,黑亮的长发扎成马尾,五官非常秀致。 “你这个莽撞的家伙,冒冒失失就抖出武器,要不是我提醒,你现在又发疯了!”希莉丝余怒未休地拉扯青年的辫子。 “痛痛痛!” “哼!”希莉丝又拉了两下,才松开手,朝少‘女’绽开友善的笑容,“我叫希莉丝佛罗伦兹,他是我情人,肖恩普多尔卡雷,你呢?” 少‘女’没有马上回答,打量了两人一会儿,才‘露’出信任的微笑。 “我叫柳轩风。” ****** 注:回忆珠的一段是截取自讲述魔族起源的番外篇《末日世界》,因为很喜欢,就放在这儿了。受不了问号的读者可以自动屏蔽,里面的谜和《满愿石》没多大干系。《末日世界》的主角是文中提到的基连和基西莉亚,他们是维烈的父亲和姑姑,还有个主角是艾尔拉斯(魔王)的父亲优希亚。再多余地补充一句:基连在《末》的地位是和罗兰相同的第一反派。 第四部 接近(节二) 《啊!!!》 听到脑中骤然响起的大喊,杨阳险些从骆驼背上摔下来。 (你干嘛?)她没好气地叱责,(不好好待在身体里反省,鬼吼什么?) 三天前,棕发青年霸占她的身体自裁,却不知怎么晕了过去,她也不省人事。醒来时,帐外一片兵荒马‘乱’,原来是席娜感应到失落神殿遭人踢馆,正打算前往一探。她急忙拖着昭霆和耶拉姆要跟去,席娜坚决不肯,说这是妖灵族的家务事。无奈之下,杨阳只好抖出那个“闯入者”的真实身份。她已经做好让寄宿者带着自己一帮人杀出重围的心理准备,不想众妖灵听罢,非但没‘露’出敌意,还兴奋得不得了,二话不说带着他们走路。甚至在失落神殿没堵着人后,不甘心地继续追。所以现在,她身旁不止有两个同伴,还有以席娜为首的十来位妖灵族战士。 肖恩压根没听见宿主的回话,整个意识沉浸在突来的冲击中:《柳轩风——我的本体和希莉丝遇上柳轩风了!》 “什么!!!” 这回轮到杨阳鬼吼,吓得骑在她左右的昭霆和耶拉姆差点滑落地面。 ****** “柳轩风!!!?” 肖恩和希莉丝同时跳起来。料到他们反应的轩风没有惊讶,但听见后面的话,她就无法平静以对了: “你就是我城的满愿师?” “你就是杨阳和昭霆的朋友?” 扑!轩风把嘴里的咖啡吐出来,一把揪住棕发青年的衣领,边咳边问:“你刚刚…咳咳!刚刚说……咳、杨阳和昭霆!?” “是啊!”肖恩满脸惊喜地握住她的手,“太好了!杨阳和昭霆一定会开心死的!她们一直在担心你呢!” “小阳和小霆……不是在地球吗?”轩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们也被召唤来了,做那个什么满愿师的。” “满愿师!她们就是中西两城的满愿师?” “嗯……哎呀!” “你们俩冷静点!”希莉丝用力拉扯青年的辫子,吃痛的肖恩捂住后脑勺,放脱了轩风的手,而这正是希莉丝的目的。 “抱歉,失态了。”轩风犀利地看出其中的关节,大方一笑,坐回原位,扫视两人,“请问你们和小阳和小霆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同伴!一起旅行的同伴!不过暂时失散了。”肖恩击了下掌,补充道,“啊,我还是杨阳宿命的另一半哦!”言下颇为自豪。 “宿命的另一半?” “就是主人和召唤兽那种关系。” “……你可不可以不要用这种说法,希莉丝?” 轩风轻笑,感觉眼前的男‘女’好有趣,尤其是男的。 “我有说错吗?”希莉丝哼了声,摆手要青年闭嘴,注视对方,肃然道,“请容我再次自我介绍,我原是梅迪的公主,希莉丝冯休拜卡。” “什么!”轩风大吃一惊。希莉丝站起来,单膝跪下。 “谨代表我母亲,向你致歉。” “你知道?”轩风恢复镇定,褪去慌‘乱’之情,用复杂的眼神端详面前的人。希莉丝撇了撇嘴:“身为‘女’儿,老***为人多少还是清楚的。” 抬起头,她迎视少‘女’的目光:“我为她诬陷你的行为致以十二分的歉意。不过,从大局来看,她的选择并没有错,所以我只能‘私’下向你道个歉。” “言重了。令堂的苦衷我明白,也能体谅。而且我这人是属于好了伤疤忘了痛那型的,只要未来别再发生类似的事,我就不会放在心上。当然,是指我还活着的情况。”轩风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听出对方的看法以及有可能衍生出的行动,一边打哈哈,一边飞快开动脑筋思考对策。 一道‘精’光闪过红发少‘女’蔚蓝‘色’的眸子,那是赏识的笑意。 “哪里,你是阳和昭霆的朋友,我是决不会对你出手的。何况,造成梅迪今日局面的并非你。” 感受到话中的真诚,轩风稍稍松了口气。一旁的肖恩听得云里雾里,但弥漫的火‘药’味他闻出来了,当下双眉微蹙:“希莉丝,你对轩风小姐有敌意吗?” “没有。”面对情人,希莉丝满腔的冷酷算计登时化为一泓‘春’水,‘唇’畔也漾开发自心底的笑痕,“相反,我很欣赏她呢。” “欣赏?”肖恩眉皱得更深了,怎么也想不出轩风的表现有哪里值得欣赏。 “你不懂的啦!”希莉丝拍拍他的后脑勺,语气是爱怜而非鄙夷,“做饭吧,我饿了。” “哦。”肖恩把刚刚拿下来的煎锅放回火上,然后翻找食材,“这点好像不够我们三个吃,不如我去打只野猪回来?”希莉丝瞪眼:“是你想吃野猪吧!不许去!暴饮暴食有害健康!” 呜呜~~肖恩哀怨至极,有气无力地对轩风道:“你等会儿,我马上做好。” “不用在意,我不挑食的。”轩风掩嘴笑道,“还有,叫我轩风就行了,肖恩先生。” “好!那你也叫我肖恩!” “嗯。” 见两人气氛融洽,希莉丝有点不是滋味,但她终究是一城的公主,肚量比寻常‘女’子大的多;而且她知道轩风是在刻意拉近和棕发青年的距离,作为将来的靠山。 正如肖恩察觉的,希莉丝对轩风有敌意,不,应该说杀意。既然确定轩风是被西城所掳,那贝姆特的目的就很好揣摩了——将轩风做为政治上的打击工具,最近南城的谣言也证实了这个猜测。如此一来,最好的方法是铲除轩风,以绝后患。然而,轩风是杨阳和昭霆的好友,就算可以偷偷干掉她而不被任何人怀疑,良心上总是过不去。 我还是不够狠啊。红发少‘女’感慨。 “希莉丝,咖啡。”一杯香醇的饮料递到她面前,“先垫垫饥,我马上做你的份。” “谢谢。”轩风感‘激’地接过盛着煎蛋和培根的盘子,瞅着棕发青年的双眼满是赞扬:真是个好男人啊!长的帅,武艺高强,又会做饭。但是才吃了一口,她就冻住了。 “很好吃吧?”误会了她的反应,肖恩得意地竖起食指,“这可不是普通的煎蛋和培根,是我加了特别佐料的超营养煎蛋和超营养培根哦!” “啊……”轩风捂住嘴,用尽全身的力气咽下嘴里的东西,铁青着脸挤出微笑,“是‘挺’特别的。”特别得她想吐,想翻白眼,想一拳揍飞他自我感觉良好的表情。 “是吧是吧!”肖恩开心得像得到师长夸奖的孩子,火速做好第二份递给情人,“喏!希莉丝!” 红发少‘女’却已从轩风的表现和他中途加进的调味料看出不对,但又不忍心拒绝,只好舀起小小一勺,战战兢兢地抿了一点,然后,也化为石膏像一座。 “好!接下来是我的!”肖恩兴冲冲地架起大锅,将剩余的食材一骨脑倒进去,再放入大把五颜六‘色’的粉末,慢慢搅拌。随着他的动作,阵阵中人‘欲’呕的气味飘散开来。 “你在做什么!”希莉丝和轩风异口同声,因为捏着鼻子,两人的发音有点怪。 “做汤啊。” “快倒掉!”希莉丝大吼。轩风已经连话也说不出来,闪得远远的拼命呼吸新鲜空气。 肖恩睁大眼:“为什么?这可是用各种珍稀草‘药’做的……”没等他说完,希莉丝已跳起来,扯下配剑,对准汤锅就是一个再见全垒打。 “……极品料理。” “什么极品料理!分明是毒‘药’!”喘了一会儿粗气,希莉丝招手要轩风回来,瞪视还呆呆看着远处的情人,怒道,“你都没有嗅觉吗?那种难闻到极点的东西你也喝得下?” 肖恩这才转过头,一脸茫然:“我觉得很好闻啊。而且野外料理,只要确保营养足够就行了嘛。” 不但是厨艺白痴还是残障人士?走回营地的轩风哑然,心中完美的帅哥形象顿时缺了一角。希莉丝叹了口气,拉拉他的辫子:“坐着,我去打猎。”语毕,往左近一座小树林走去。 “真的很难吃?” 见轩风端起盘子却迟迟不动,肖恩用心碎的语气问,脸上的神情更是只能用“凄然”形容。 “呃——”轩风尴尬地盯着盘里满有卖相的食物。她本想咬牙吃一点,毕竟对方是她的救命恩人,可是一想到刚才的味道,无论如何也鼓不起勇气。 “没关系,不好吃就别勉强。”肖恩拿回盘子,绽开爽朗的灿笑,“我因为流‘浪’惯了,不管什么都吃,味觉可能不知不觉被破坏了。” “原来如此。”轩风不禁也回以微笑,对眼前的人好感大增。除了西城城主,她还是头一次看见笑起来这么坦率稚气的男子。相比这样珍贵的笑容,不会做饭和味觉障碍根本不值一提。 “对了!我跟你讲杨阳和昭霆的事!我和她们是在奎拉图森林认识的,希莉丝还要早,在……” 轩风只听得目瞪口呆,尽管棕发青年叙述的只是两个失业满愿师冒险经历的一部分,但对没见过世面的南城满愿师而言,已经够刺‘激’了;而魔界宰相、血龙王、水之幽鬼、月祭司这些人,更是让她只有咋舌的份。 当希莉丝拎着四只野兔和一袋树果回来时,肖恩刚好讲到死亡沙漠一段,瞥见她手里的猎物,皱眉道:“这么点不够吃啦。” “是给我和轩风吃的,你没份。” “啊!!” “开玩笑,两只给你——别说两只还不够。”瞪了青年一眼以示警告,希莉丝转向轩风,“先旨声明,我厨艺不好,虽然肯定比他高。”轩风笑道:“那我来做吧,不是自夸,我料理可是一把手。” “太好了!” 轩风的手非常灵活,四只野兔片刻就被她清理完毕。淋上一些“正常”的调味料和盐巴,明亮的火苗将串在树枝上的兔‘肉’烤得金黄喷香,让另两人还没吃就垂涎三尺。 “好好吃哦!”享用着自己的一份,棕发青年发出感动的叹息。两个少‘女’面面相觑,心道:分的出好吃,却分不出难吃,真是怪胎。 吃饱喝足后,轩风只觉倦意涌上,忘了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最后的印象是棕发青年将‘毛’毯盖在她身上,接着,她在一片昏暗中看见一双眼,一双森冷而残酷的眼。 死亡佣兵团长休得斯的眼睛。 ****** 随着拍翅声,苍鹰落在抬高的手臂上。 “还是没找到吗……?” 注视饲鹰的灰眸,从期待转为失望。 “首领。” 听见背后响起的呼唤,西城城主立刻收起‘阴’郁的神情,转过身来,随即发现自己做了多余的事,因为来者只有比他更担心那个人的安危。 铁甲佣兵团长脸‘色’铁青:“刚刚,莫那他们的尸体找到了。” “……” “死状奇惨——肯定是休得斯那个‘混’帐和他的部下干的!” 贝姆特轻叹了口气:“在那些‘女’孩的尸体被送回来时就能确定了。” “首领……”凯渥鲁夫咽了口口水,“你说轩风她会不会——” “暂时应该还不会。”背转过身,年轻的城主用剔除了感情的语调道,“休得斯以为轩风是我的‘女’人,那还没折磨够以前,他是不会让她死的。” 凯渥鲁夫咬牙切齿,半晌,颓然垂下肩膀:“对不起,首领,都是我的疏忽。” “不关你的事,是我的错,我太小看休得斯。” 为了完成包围网,他和凯渥鲁夫日前相继离开塞维堡,却不料死亡佣兵团趁虚而入,架走了在塞维堡附近的村庄参加收获祭的轩风等人,奉命保护她们的一支小队全灭,尸体不知去向。三天后,除了轩风,受尽***的‘女’孩们的‘裸’尸被陆续送回,震动西城上下。 “首领,恕我直言,休得斯也许不会杀轩风,但是……” “我知道!”贝姆特打断,带着一丝‘激’动,“你也知道,我不会答应!” 休得斯的目的无非是用轩风做人质,‘逼’贝姆特退兵,毕竟以死亡佣兵团的兵力,决非翔鹰战团的对手。 蓦地,青年感到‘胸’口一热,伸手入怀,掏出一根项链,前端的坠饰发出明亮的白光,还不及为这个异象惊讶,一个俏皮的‘女’‘性’嗓音就清晰地传入他脑中:《贝迪,听的见吗?》 (伊莉娜姐姐!)贝姆特差点喊出声。 《很好,就这样,用想法谈话,你身边有人吧?》有着稚嫩外表的西城间谍依旧一副笑呵呵的口气,让人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她从容不迫的笑靥,《我从克劳德那儿得知事情经过了,轩风‘交’给我,你尽管放手干,狠狠打休得斯那小子一顿***。》 宛如拨云见日,贝姆特顿时展颜:(是!) 《好啦,我去救人了,一完事,我就跟你联络。》 “嗯。”握紧坠饰,贝姆特长长吐了口气。 “首领?” “没事了。”贝姆特转过头,笑道,“轩风不会有事了。”凯渥鲁夫一怔:“啊?” 没有回答,贝姆特压抑欣喜之情,挥手道:“传令下去,全体整队,按照原计划围剿,” 虽然满腹困‘惑’,铁甲佣兵团长还是依令退下。 放下‘胸’中一块大石,西城城主终于能够静下心来好好思考。几乎是立即,察觉一个疑点: 死亡佣兵团长是如何断定轩风在塞维堡的? 劫持行动做得天衣无缝,尽管仍无法摆脱嫌疑,但东城同样有绑架的动机。所以,若不是确定轩风不在东城,休得斯绝无可能作出如此大胆的行为。 “我真是昏了头了,居然这么晚才发现。”贝姆特拍拍后脑勺,苦笑了一下。苦笑自己的失常;苦笑不知不觉间,那个少‘女’在他心里占据了那么大的位置。 ****** 这是个清醒的梦,明知道是梦,却始终无法醒来。 扭绞被绑在身后的双手,听着越来越微弱的凄厉惨叫,她心如刀割,却又无可奈何。 这痛苦渐渐沉淀,化为黑‘色’的梦魇之爪,夜夜紧抓住她,取代了过去的火刑架和尸骨累累的血河,让她无法安眠。 相比之下,被丢弃在她四周的男人们的尸体,倒没什么可怕。 无边无际的黑暗突然动了一下,随着开‘门’声,一个年约三十上下的男子拿着烛台出现,长长的白发披散在背后,线条优美的‘唇’勾起略带意外的浅笑,[哟,还没发疯?不愧是那小子看中的‘女’人,够坚强。] 少‘女’没有应声,只朝他投以痛恨的目光。 [这眼神不好,你应该为自己的遭遇恨我,而不是为外头那些‘女’人。] 他竟然认真地说教,轩风有点不知所措。更让她惊讶的是,对方走上前,解开了她的绳索,将一只托盘放在她面前:[吃吧。] 饿着肚子没法逃跑也没法思考,轩风毫不犹豫地拿起碗吃起来。看见她的举动,白发青年又是一哂。 [你不怕里面有加料?] [要我的命,用匕首更方便;要我的***,***也比下‘药’更‘激’起男人的征服‘欲’。]轩风的口气很冲,对绑架她又***她朋友们的匪类,她自然摆不出好脸‘色’。 [分析得不错,那小子果然有眼光。] 闻言,轩风终于肯定面前的人有可疑。一扒完饭,她就细细打量他,问道:[你是谁?] [休得斯。] 死亡佣兵团长!轩风瞪大眼,脑中‘乱’成一团:死亡佣兵团不是正在隐捷敏亚各地流窜?为此贝姆特还亲自带兵去围堵,那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他上当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顿时涨满了担忧,几乎要脱口询问西城城主的情况,好容易忍住,硬将注意力调回先前的疑问上:[你和贝姆特是什么关系?] 如果是单纯的仇家,休得斯不会对她什么也不做,也不会用那种像是认可的口‘吻’对她说话。而这,也许会成为她唯一的生机。 死亡佣兵团长笑了,是一种介于赞赏和高兴之间的笑容。 [我是他表哥。] 轩风这一惊非同小可,端详对方美得近乎妖邪的面容,她找不出一丝和贝姆特相似的地方。 [他长得像父亲。]看出她的怀疑,休得斯主动解释。 [哦。]轩风恍然大悟,随即皱起眉,[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与贝姆特为敌?] [我从来没把他视作敌人。] 轩风的眉蹙得更深,要不是听凯渥鲁夫说过不少死亡佣兵团的事迹,她一定会被他坚定的语气瞒‘混’过去。 撩起淡灰‘色’的绸衫下摆,白发青年席地而坐,一举一动都充满了优雅的韵味,就和他的外表一样,让人赏心悦目。但不知怎么的,少‘女’就是对他提不起好感,总觉得这个青年身上散发出一股背德的气息。 [你不相信也是当然的,除了那小子,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是敌人。] [那你对贝姆特到底有什么目的?]受那股气息影响,轩风有些烦躁,没心情和对方周旋下去,直接切入主题。 休得斯不答反问:[你认为那小子是怎样的人?] 轩风一愕,顿了会儿才道,[他是个坦‘荡’、实诚的男人。] [又是个上当的家伙。]休得斯摇首,双眼浮起怜悯,[他是个骗子,骗人骗己的骗子。] [你这么断定的理由何在?] [因为我和他是同类,我知道他的本‘性’。]死亡佣兵团长笑得自信坦然,令人无法不信。轩风不禁困‘惑’起来。 [你是什么意思?你想说贝姆特和你一样是凶残的败类?] [没错。] [胡说八道!]轩风大吼,差点把手里的碗丢到他脸上。休得斯没有介意她的态度,笑意反而更深了:[你的反应很‘激’烈,代表你潜意识也有感觉。] 轩风的心脏漏跳一拍,想起那天青年奇怪的言语,还有他沉重的背影, [那小子活得很辛苦,不断和自己的本‘性’作战,努力维持那个愚蠢的假象。身为哥哥,实在是看不下去他那么自虐。]休得斯叹息,[你是他看中的‘女’人,我希望你帮我劝劝他。] [等等。]轩风定了定神,一字一字道,[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尽管直觉告诉她,再听下去会有危险,但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 休得斯换了个坐姿,侧对放在地上的烛台。轩风这才注意到他的左袖是空的,同一边脸颊也有道疤痕。 [我和他的家人都被上代城主所杀,而且是在我们眼前。可想而知,我和他受到多大的打击。] 难以言喻的痛楚从少‘女’的‘胸’口蔓延开来,使她的呼吸也停止了数秒,惊怒的话语不受控制地冲出口:[他为什么这么做!?] 青年撇了撇嘴:[为了钱。我们两家都是商贾,自然引起有心人的贪念。之前全是因为防范措施做得好,才屡屡逃过劫难。但那一次,那家伙不知用什么方法买通了我家的厨娘,在‘侍’卫的饭里下毒,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夺得全部家产。那小子的情况我不太清楚,好像是领民贪图他家的矿山,被煽动起来***。] 轩风咬紧下‘唇’。 [我被那家伙一刀砍在心口,可以说这条命是捡来的。伤养好后,我听说瓦托鲁帝家也被灭了,全家无一活口,就决定一块儿算帐。没想到两年后,传出那小子宰了城主的消息,真让我惊讶极了。] 说到这里,休得斯顿了顿,双眼浮起‘阴’郁的薄雾:[老实说,当时我很恨那小子。我吃尽苦头、学习武艺,就是为了报仇,却被他抢先。偏偏这个人还是和我有相同遭遇,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连目标也没法转移,只好通过杀戮发泄怨气。渐渐地,我学会用另一种角度思考问题。因为我接触的都是社会最底层的人,活得最真的人——虽然在多数世人看来,他们是票败类,无恶不作的邪徒。但在我看来,他们,不,我们都只是一群想活下去的人罢了。] [……] [活下去不是容易的事,尤其在隐捷敏亚。而生存的必需品:粮食、水、衣服、钱统统没有,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当然只有抢。还有命,要保住命,也只有杀了要杀自己的人。不,等他要杀就迟了,必须先下手为强。至于‘女’人,除了极少数,都是依附男人而生的存在,那被***、奴役,更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有没有发现,你的想法越来越接近那个‘混’蛋城主了?]听不下去的轩风‘插’口。休得斯淡淡一笑:[所以我已经理解他的行为,虽然如果他还活着,我依旧会给他一刀,因为他杀了我重视的家人——我并没有说,那些被践踏的人没有复仇的权利。]轩风默然。 [心态调整过来后,我终于能够大大方方地去见那小子。没想到他见到我,一点也不高兴,还一副动摇的样子。那一刻我明白了,原来那小子一直在试图忘记。真是傻,那样的回忆怎么可能忘得掉,除非死。于是我不断出现在他面前,提示他、刺‘激’他,让他无法再逃避下去,正视那段过去。] [不对!]轩风大声道,[他没有逃避!逃避的是你!忘掉悲伤的回忆,踏踏实实地生活,有什么不对?你才是一味沉浸过去,忽视了身边的美好!]休得斯投来轻描淡写的一眼:[问题是根本没办法忘记。] 轩风语塞。 [何况,至今为止,我从没见过你所谓的美好。素未谋面的人就不说了,即使我身边的人,也是因为利益才服从我。除了亲人,世上没人会免费关心你。什么兄弟、朋友,全是假的!只有利益是一切!而强权和力量就是利益的来源!] 轩风感到很疲惫。 一个‘精’神健康的人对思想扭曲的人特有的疲惫。 [那你想我怎么做?说服贝姆特,让他也变成你这样的利益至上主义者?] [利益至上?你的用词真有趣。]休得斯轻笑,[当然不是这样。我的想法那小子很清楚,正如我了解他。你只要安安份份做我的客人,就能达成我的目的了。劝说,是我跟他碰头以后的事——连自己的‘女’人都认同了我的观点,那小子再倔也挣扎不下去吧。] 轩风脸上变‘色’:[你想设圈套引贝姆特上当?不可能的!他不会为我做出不顾全军的行为!我也不会帮你劝他!] [没关系,我们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勾通。]语毕,死亡佣兵团长悠然起身,端着空托盘扬长而去,毫无挫折感。 ****** 从那以后,她的梦魇就多了一个。 白发青年并没有强迫她接受他的思想,只是很耐心、很耐心地游说。而这种潜移默化的效果,就像无孔不入的毒茎,一点点缠住身体,吸走活力与正气。 接连不断的折磨,让她感觉自己快要发疯。 就在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无休止地持续下去时,变故却发生了:翔鹰战团非但没有撤军,反而加快了包围的速度。 得知这个消息时,轩风有些沮丧,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实际听到,还是免不了失望。 现实果然没有英雄救美。 针对贝姆特的行动,休得斯也采取了对策,就是‘诱’饵作战。让一部分人吸引翔鹰战团的注意,剩下的全力突围。而人质无论在哪边都不适合,所以休得斯拨出一小队人马带她往北边躲藏。 [怎么样?考虑得如何?认同的话,我就带你上战场,见那小子。] [免了。] [真是可惜。如果多给我两天时间,我一定能说服你。罢了,将来还有机会。倒是现在,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你不对我说声保重吗?] 没有答腔,少‘女’将脸撇向一边。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轩风深刻认识到眼前的男人有一套根深蒂固的黑暗哲学,无法左右,跟他啰唆只会累死自己,甚至被同化,所以干脆别理他,最安全。何况她的兴趣是玩‘弄’男人而不是调教男人。 休得斯哈哈一笑,弯腰在她‘唇’上一‘吻’,然后飞身上马,挥手道:[你的祝福我收到了!我会把你成为我盟友的消息带给那小子,期待他发疯吧。] 这个‘混’蛋!轩风气急败坏,同时也松了口气。死亡佣兵团长既不是杀人狂也不是***犯,却比这两种恶徒更危险,因为他腐蚀人的‘精’神。 但很快,她发现不能再悠哉下去。不知有意无意,休得斯没有‘交’代部下不准染指她。所以一路上,负责看守她的佣兵眼神越来越猥亵,全是顾虑上司临走前的一‘吻’,才没下手。然而,轩风心知肚明:这只是时间问题。 她不想自杀,也不想被一群野兽压在地上***,那只有逃! 下定决心,她开始挖掘身上可以作为武器的工具,结论是:只有身体。 于是她对送来晚餐的佣兵微笑,笑得他两眼发直、‘色’心大动,托盘一放就冲上来。 被压倒的瞬间,她紧张得快要窒息,幸亏牢室昏暗,对方才没看出她的破绽。而她急促的呼吸,可以解释为情动,佣兵并没有怀疑。 她叫他把‘门’关上,因为她不想和一帮人做那档子事,他照做了。 她叫他解开绳索,因为做起来不尽兴,他也答应了,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 然后她勾住他,化解他的戒心,慢慢‘摸’到后腰,一把‘抽’出佩剑,捅进他的背心。 拔出长剑时,她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水,咬破嘴‘唇’才没有发出啜泣声。深吸几口气压下满心的悲怆,她将敞开的衣服扣好。 因为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 ‘门’口没有人守卫,佣兵们对绑住她的绳子很有信心。蹑手蹑脚地爬出窗子,她溜进马房,撕下裙角,包住一匹马的‘腿’,骑上去。 没有迟疑,她砍断栅栏,让所有的马一拥而出。即使包着‘腿’,屋里的佣兵还是能从地面的震动察觉不对,而且尸体不久也会被发现,干脆用‘混’淆的法子,赌它一赌! 不幸的是,她赌输了。 跑了大半夜,她听见身后响起叫骂和马蹄声。 那一刻,少‘女’只觉万念俱灰。 四周不见五指的黑,一如她的心境。 死了吧!死了吧!反正被逮住,也是死! 她的手颤抖起来,就要放脱缰绳,这时,一簇火焰闯入她的视界。 明亮的、橘‘色’的火焰。 下一秒,火焰变成白光,撕裂黑暗,吞没了她。 ****** “醒了吗?” 伴随似曾相识的嗓音,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浮现在白光里,带着灿烂的笑,“正好吃饭时间呢。” “肖恩……先生?” 做了太多噩梦,少‘女’一时回不过神,良久才认出眼前的人。棕发青年摇摇食指:“不是说好我不叫你小姐,你也不叫我先生。”他明朗的声线宛如梦中的白光,驱走残留的惊怖,使轩风的心渐渐宁定。 “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一天。” “……”轩风张大嘴。肖恩笑起来:“别在意,别在意,我们不急的。而且你很多天没好好睡了吧?是该补个眠。”话音刚落,一只手抓住他的长辫,狠狠扯了扯:“你也该补个眠!” 轩风这才注意到自己紧紧握着青年的手,恍然大悟,连忙松开,道了声歉。 “没关系——希莉丝,你不要老是拉我辫子啦,很痛耶。” 红发少‘女’无视情人的抗议,又敲了他一记:“少罗嗦!快睡觉,早饭我来做。” “我来做吧。”轩风一骨碌爬起来,抢过她手里的汤勺,眼角瞥见袖管‘裸’‘露’出的肌肤光洁如新,怔了怔。她明明记得,在逃出那个囚笼时,双腕是红肿的。 “啊,是我帮你治好的,因为再不治可能就要感染破伤风了。”肖恩指着自己,“还有大拇指上的伤。你是头一次用剑吧?只有头一次用剑的人会割破那里。” 轩风的身体僵住了。 “别在意,看你腕上的伤就知道你杀的不会是好人,用不着耿耿于怀。”希莉丝温言道。 “我……”轩风只能挤出一个字,喉咙就干得说不下去了。 “果然是第一次杀人,不愧是阳和昭霆的朋友。”希莉丝叹了口气,“想开点吧,如今的世道,你不杀人人就杀你。再想想,你不杀,周围的人就要代你动手,你是情愿自己脏还是他们脏?何况,只要杀的是坏人,有什么好难过的?我头一次杀人时,就没怎么样,问心无愧就是了。” “那你比我坚强,我头一次杀人,吐得一塌糊涂,整整三天没有食‘欲’,虽然他是个恶贯满盈的强盗。”肖恩苦笑。轩风全身一震,冲口道:“我也是!虽然他是个绑架又***‘女’人的‘混’蛋,可是——” 肖恩‘揉’‘揉’她的发梢:“杀人的滋味是不好受,不用刻意遗忘或压抑。顺其自然,它自会痊愈,因为你没有违背良心。” “嗯。”轩风凝视他的双眼,情不自禁地笑了。红发少‘女’的安慰固然令她好受不少,但棕发青年的话语才是真正解开了她的心结。 “好吧!我来做饭!肖恩你吃完就去睡吧!” “我不用补眠的。” “……对哦。”两个少‘女’这才想起,也是肖恩的表现太实体化了,让她们忘了他其实是怨灵。 轩风转向篝火,愣在当地:“这是什么?” “魔兽。” “可以吃吗?” “最好吃了!”肖恩和希莉丝异口同声。轩风信是信了,却没动。肖恩看透她的为难之处,道:“我来帮你‘弄’,是要做汤还是煎‘肉’肠?” “你喜欢哪种?” “都要!” “那我两样都做吧。”轩风笑着瞅了眼叹息连连的红发少‘女’,对棕发青年道,“‘精’华切成块,骨头的部分做汤,剩下的我加在面粉里,做‘肉’沫馅饼。” “哇——” “轩风!” 享受了丰足而美味的一餐后,三人开始讨论未来的去向。 “我们是不是留在这儿等小阳她们?” “不,我们先去矿山,不过我也赞成在这里等。接下来的路程非常危险,到处是魔兽和盗匪,即使有你的分身保护,也不能完全放心。” 肖恩俯视地图,琥珀‘色’的眼眸浮起下定决心的光芒:“先去矿山吧。” “……” “杨阳他们那儿不但有我的分身,还有十几个妖灵族战士,安全是肯定没问题的。他们现在才走到沙漠的一半左右,要汇合也早,与其傻等,不如办正事。” 今天早上他计算了一下,体内的力量最多再能支撑三天,而此去最近的市镇就需要两天。回休伦托是要不了一天时间,但休伦托没有公会,无法雇佣保镖。昨晚那五个男人一看就知道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万一同伙在他消失后来寻仇,两个少‘女’就危险了,必须留好后路。 见他说得在情在理,轩风和希莉丝只好答应,收拾行李,拔营出发。 走了半天,视野渐渐开阔,再无树林之类的障碍物。天际万里无云,地上寸草不生,触目尽是灰‘色’的砂石。狂风卷过,只刮起一层石屑,打了几个滚就纷纷落下。淡淡的雾霭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好荒凉啊。”轩风感叹。之前她虽然走过,但那时一来是晚上,二来在逃亡中,当然无心欣赏风景。 “奇怪。”希莉丝皱眉,转向情人,“你不是把***打破了,那为什么还是这么荒凉?” “因为……” “因为他并没有真正打破***。” 轻雅柔和的嗓音从头顶洒落,两个少‘女’一呆,棕发青年的眼中则冒出火‘花’。 这个声音,打死他也不会忘记—— 月奥兰托!!! 然而,抬头的刹那,他的怒气咻地瘪下来。因为浮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个不满二十公分的月,拿着牙签大小的法杖,一脸老气横秋地瞅着他。 “呀~~~好可爱!”轩风和希莉丝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宛如看见蜂蜜的熊一样扑上去。仗着身法敏捷,希莉丝抢先抓住月,搂进怀里磨蹭,看得轩风羡慕不已。 “好可爱!好可爱!这是什么呀?” “让我抱抱啦!”说话的同时,轩风已经忍不住拿起月的小手‘搓’‘揉’,“好软哦!” “喂,你们……” “啊~~~还会说话!太可爱了~~~” “听我说完!” 虽然黑发祭司竭力抗议,但他那连骂人也像在说情话的声音,根本起不了威慑作用。 肖恩目瞪口呆地瞧着这一幕,半晌才想到把可怜的祭司从两人的魔爪下拯救出来。 “你还好吧?” 看着趴在掌心喘息的黑发青年,肖恩感到由衷的同情,先前的怒气不翼而飞。月的模样实在太凄惨了,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长发全‘乱’了,领子滑到肩下,雪白的长袍上到处是褶皱和手印。 “你说呢?”月反问,狠狠瞪视他,手指轩风和希莉丝,“既然是你的‘女’人,就该管管好啊!对着陌生男人又是抱又是‘吻’,成何体统?” 棕发青年还没回答,两个少‘女’就好奇地问道:“肖恩,你认识他啊?他到底是什么?” “他不是‘什么’,是人。”肖恩也好奇地瞅着月,“对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还不是为了萨克。”月调息完毕,将领子拉回正常位置,起身抚平皱得一塌糊涂的长袍。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轩风和希莉丝的眼睛再度放光:“真是…真是……太可爱了。” 月打了个寒颤,举起法杖横在‘胸’前,一字一字道:“警告你们,别再靠近我,不然我杀人了。” 轩风和希莉丝只当耳边风,无论语气多严厉,内容多耸动,配上那样轻柔似‘春’风的嗓音,也没了魄力。但是肖恩知道月是认真的,连忙赶在四只爪子伸出来前将他转了个方向:“别闹了!他是扎姆卡特的情人,月奥兰托!” “咦——”两个少‘女’大吃一惊。希莉丝的热情登时冷却一半,毕竟她在鬼‘门’关晃了一圈,月要负绝大部分责任。轩风却一蹦三尺高,兴奋得满脸通红:“他就是血龙王的情人!?” “嗯。”肖恩点点头。月诧异地瞥了她一眼。身为禁忌之恋的主角,他自然看尽世人的白眼,像棕发青年这样不带丝毫鄙视的已属罕有,可兴奋的,他还从来没见过。 “说到萨克,我有个问题,他真的还活着吗?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肖恩和希莉丝面面相觑。轩风还是用热切的目光注视月。在地球她就是***杂志的狂热fans,现在见到活生生的***,岂有不兴奋的道理? “这件事说来话长,你见到扎姆卡特就明白了,我们跟你说也说不清。”希莉丝干咳。肖恩安慰道:“你别担心,他活得好好的。” “嗯……”月细细审视两人的表情,确定可信后,颌首道,“好吧,那我什么时候能和他见面?” “具体时间不清楚,不过他说办完事会和我们会合,你跟我们一块儿走一定能见到他。” “哦。” “等等!”肖恩突然叫起来,“你不能和我们一道走!时间隧道有时限!” “哼,那条讨厌的隧道已经没用了。”月嗤之以鼻。肖恩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你把身体丢了!?” “什么什么?”轩风和希莉丝一齐发问。 月俊逸的脸庞掠过讶‘色’:“哟!大脑少根筋的白痴法师,反应倒满快的。” “你才少根筋!这种办法也想得出来!虽然是很方便啦,可是后遗症多得比山还高!首先,你以后怎么吃饭?怎么睡觉?最重要的,你再也不能施法!除了组成你新身体的那个元素!” 听到最后两句,黑发祭司冷定的眸略为松动,闪过‘激’‘荡’的情绪,似惆怅也似留恋。缓缓闭上眼,他吐出低沉的声音,“没什么,简单的二分法罢了。萨克比较重要,就这样。何况一种魔法,对我也足够了。” “肖恩,肖恩。”两个少‘女’再也忍耐不住,一人一边拉扯棕发青年的袖管。 “轩风学过魔法吗?”肖恩不答反问。少‘女’点点头。 “那你应该知道使用魔法除了技巧之外,还需要一个最关键最基本的条件——媒介,也就是身体。所以亡者是无法使用魔法的,除非变成怨灵,或借用实体。从怨灵的例子,我们可以知道,媒介不一定要真正的‘肉’体,纯能量体也可以。只是纯能量体无法使用其他属‘性’的魔法——这小子现在的身体就是能量体。” “为什么?” “为了逃避时效和法则。他是用时间魔法来这个时空,时间隧道…哦,所谓时间魔法,是借助时间隧道之类的载物(注:载物的定义和媒介很相似,只是媒介的范围更广。载物多指物,比如魔法阵、卷轴等)往返未来和现世的法术——回到时间隧道。时间隧道有时限,和一般的法术一样,不及时返回,施法者就会消失。所以他把媒介——身体抛弃,故意让法术中断,时间隧道就无法对他产生作用。这么做还有个好处。非该时空的生物长期逗留该时空是违反法则的,而换个身体就不会有影响。可以说一举两得。” 轩风和希莉丝听得矫舌不下。月摇摇食指:“漏了一样。我没抛弃身体,而是送回过去我死亡的一刻,这样就顺应了历史,不会被那帮讨厌的神明发现。”肖恩瞪着他:“没漏!是你漏了!你的灵魂在这里,过去的冥王会没发现你作弊!?待会儿恐怕就会跳出来,揪着你的耳朵回冥界!” “啧,才刚夸你反应快,这会儿脑筋又转不过弯来了。”月啐了一声,“你有没有想过,萨克这一千多年来为什么孤家寡人?” “……”不止肖恩一脸茫然,另两人也丈二‘摸’不着头脑。 “想不出来吗?那再给你个提示:他为什么不去冥界,把我的灵魂要回来?以他的力量,这是轻而易举的事。” “啊——”肖恩茅塞顿开,全身剧震,“你!你……!” “没错,我本来应该连灵魂一块儿灭亡的。”月垂下眼,“在听到萨满是杀我的人时,我就料到了。以那小子的狠劲,绝对会斩草除根,连点渣也不留给我。” “可他是你弟弟,为什么……” “肖恩,帝王家,即使父子也没得情面讲的。”回答的是希莉丝,娟丽的脸蛋仿佛罩着一层寒霜。肖恩抿‘唇’不语,眉间划过痛苦的‘波’纹。反而是当事人一副轻松的样子:“嗯哼,你说的不错,不过萨满那么做的最大原因是他恨我。” “为什么?因为他也喜欢血龙王吗?”轩风兴致勃勃地问道。余人以无言的神情望着她。 “你想象力很丰富,可惜错了。”月语气淡然,显然不想就这个话题深谈下去。肖恩适时‘插’嘴:“你是用风元素做身体吧?” “嗯。” “那你以后只能使用风魔法咯?”轩风想起之前青年的解释,随口一问,“你本来是几段的魔法师?” “十二段。” 轩风倒‘抽’一口凉气。希莉丝蔚蓝‘色’的眸子闪着复杂的光芒:“可惜吗?” “当然可惜。” “后悔吗?” “不后悔。” 停顿片刻,红发少‘女’一字一字道:“值得吗?” 值得吗?抛弃身体、抛弃过去、抛弃地位、抛弃能力,只为与情人厮守。若哪一天,我也必须面临这样的抉择,我能否做到如此? 黑发青年微微一笑,笑得平静安然。 “我认为值得,它便值得。” ****** (连月也冒出来了!?) 黑发少‘女’拿着干粮傻在当地。棕发青年点头如捣蒜,将本体与黑发祭司的谈话和盘托出。 (这样啊。)杨阳‘露’出由衷的笑容,(扎姆卡特一定会很高兴的。) 《嗯!》肖恩也十分欢喜,心道: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 (肖恩,已经四天了,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啊?》 杨阳叹了口气:(还没想到吗?那你反省得还不够。)肖恩急道:《等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啊!》自从那天他自杀未遂,就被勒令在身体里反省,不许说话也不许吃饭,都快闷死他了,实在不想再继续下去。 (不明白?希莉丝掉下山崖时,你是什么心情?) 棕发青年刹时噤声,良久,嗫嚅道:《对不起。》 (哼!)杨阳余怒未休地哼了声,随即用语重心长的口‘吻’道,(肖恩,真正坚强的人,应该既承担他人的‘性’命,也承担自己的。为保护他人而牺牲自己,是最懦弱的行为。任何时候都不可以放弃,要想着,一定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住口!你懂什么!》 (……)杨阳张口结舌,呆呆听着寄宿者前所未有的狂喊:《没错!无论如何都不能死!无论如何都要战胜命运!只要我有一口气,我和我周围的人都别想死!我一直这么想、也这么做,但结果呢!我受够了!他***见鬼的命运之子,见鬼的救世主,见鬼的世界之相!为什么必须是我?为什么必须是她?为什么不自己去跟维烈单挑!为什么不自己去支撑世界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悲愤的情感宛如溃决的堤水在‘胸’口爆开,一幕幕撕心裂肺的景象闪电般掠过脑海,只痛得肖恩连叫也叫不出来,就晕死过去。与此同时,杨阳扔下手里的面包,呕吐起来。 “阳!” 坐在她旁边的昭霆和耶拉姆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探问。 杨阳吐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回不了话,眼泪‘混’合冷汗滑落她惨白的脸颊,带着深深的痛悔。 ****** 红发少‘女’第一个发现青年的异样,一把扶住他:“肖恩?” “没事。”肖恩捂住嘴压下反胃感,调整散‘乱’的呼吸,竭力挤出声音,“早饭吃太多了,有点想呕。” “就叫你不要吃太多!”希莉丝不疑有他,轻轻拍打他的背部,关怀地问道,“怎么样?好点没?” “嗯。” 轩风递上水壶。肖恩道谢接过,灌了几口。月冷眼旁观,挑了挑眉:“看来这年头白痴男吃香。” “啊?”肖恩愕然。希莉丝瞪起眼睛,正要开骂,轩风笑着圆场:“你误会了,月先生,我是肖恩的朋友,这位才是他的情人。” “哦,我还以为是携美同行、左拥右抱。” “你才……”想起黑发祭司刚才的笑容,希莉丝硬生生将“变态”一词咽回肚子。无论‘性’向如何,‘女’生总是对痴情的男‘性’没辙。 肖恩定了定神,道:“在欢迎你加入前,我有个问题问你——为什么那个时候你惟独漏了装粮食的袋子?是不是故意的?”将他们传送到沙漠可能是受限于距离,但粮食一节,就不能不启人疑窦了。 月双眉微蹙:“我不知道什么粮食不粮食,当时在你们附近的物品我全送过去了。若有漏,问题肯定是出在你们自己身上。” “怎么……啊!!!”棕发青年抱头大喊,想起变回幽灵的刹那,原本由他背的行李掉在山道上,后来也忘了取回,里面正是粮食和水。 “……对不起。”肖恩垂头丧气,愧疚得差点跪下来磕头。 “嗯哼。”月当仁不让地接受他的致歉,还附加两句教训,“今后指责别人前,先好好想想!不要老是像头莽牛似的,太丢我们法师的脸了!” “是……”肖恩被他骂得抬不起头来,可怜兮兮的样子令两个少‘女’万分不忍。希莉丝首先开炮:“你够了没啊!要不是你设了那种***,会有这些事吗!” 月微微一颤。索美维***是他心里最深的‘阴’影,也是永远偿还不了的罪孽,被这么正面一刺,自然痛苦难当。但高傲的自尊不容他表‘露’悔意,反而摆出满不在乎的表情:“给敌国的民众苦头吃,是我身为奥兰托国人的义务。” 这回希莉丝倒没有吼回去,刚刚纯粹是替肖恩打抱不平,并不是真的生气;何况月这会儿说的很合她胃口。 生怕她发飙,轩风急忙‘插’口:“过去的事就算了!请问,怎么才能真正解开***?”肖恩击了下掌,满脸好奇:“对了!你到底是用什么法器把水气锁在食‘肉’森林里的?竟然连我也解不开,只能打破外围的魔法禁制。” “不是锁是解。”月仿佛回忆般缓缓道,“我先对日光平原——也就是你们现在说的食‘肉’森林设下吸收魔力的法术;然后释放所有的负力;被驱逐的玛那‘精’灵就自动聚集在日光平原;再施加封印。” “为什么绕这样一个弯子呢?直接封不是更方便?” “因为我用的那个法器只能解不能封。”月撇了撇‘唇’,神‘色’有一丝厌恶。希莉丝问道:“是什么法器?” “天杖。” 肖恩全身剧震,脑中陡然灌进大量的画面—— 苍黄的烟雾直窜天际,在夕阳的照‘射’下呈现不祥的蜡黄‘色’,就和死者的肤‘色’一样;焦黑的尸体堆积在焦黑的大地上,微风吹过,就碎裂开来,化为分不清是血‘肉’还是衣服破片的灰烬;随着不慌不忙的脚步声,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地平线尽头,未到声先至: [联军是没有人才了吗?] 温润的嗓音,因弥漫的杀意而尖锐;清俊的‘唇’瓣,因‘露’骨的嘲讽而扭曲。六颗晶红的球体悬浮在半空,围绕着略显单薄的身体;漆黑的长袍绣着金‘色’的‘花’纹,与抱在怀里的书籍封皮一模一样;右手的法杖却是相反的纯白,在顶端开出形似‘花’瓣的分支,拥着一颗宛如星辰的宝石。 雾散了,‘露’出来人还带着稚气的脸庞。眼神苍寂,毫无生气又无比狂‘乱’。空茫的目光仿佛随时可能断裂的水晶丝线,扫视人群,蓦地动摇了一下。 [肖恩……]他喃喃道,[你是肖恩?] “天杖?没听过。” 红发少‘女’的声音有一丝不解,因为照道理,能够将整个西方化作荒漠的法器应该很有名。月冷冷地道:“你没听过是当然的,它是众神的秘密武器。” “众神!?” “我也无法说得很清楚。”月摆摆手,转向肖恩,“总之单凭你一人的力量绝无可能打破,加上我倒可以试试。”轩风高兴地道:“真的吗?” 她干嘛这么热心?希莉丝纳闷地瞅了她一眼。 肖恩敲敲脑袋,拉回有些恍惚的思绪,问道:“你在哪里设的?” “一个无名山谷,不过位置我记得。” “那我把地图拿出来。”肖恩卸下背上的行囊,拉开所有的袋子翻找,半天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月挑高双眉,对看得摇头叹息的两个少‘女’道:“你们居然让他保管地图?不怕某天和粮袋一样失踪吗?” 呜!何必老挑人家的痛脚嘛!被刺得心汩汩流血的肖恩扁嘴。 用行李压住纸角,肖恩、轩风和希莉丝席地而坐,月则浮在地图上方,细细端详,‘露’出伤脑筋的表情:“嗯……这文字怎么这么奇怪,地形也变了好多。” “没问题吧?”三人越听越不放心。 “绝对没问题。”月头也不抬地回答,态度充满浑然天成的自信。不多时,他就指着一点,用确定的口‘吻’道:“找到了!” “我看看……啊!就在矿山附近嘛,太好了!正好顺路!不过,这是哪儿啊?”同样不认得中文的棕发青年盯着地点旁边的标注发愁。两个少‘女’齐声道: “西城首府赫拉特。” ****** 赫拉特位于西城隐捷敏亚的中部地带,之前必须穿越荒凉毫无人迹的[灰漠],盘踞着许多高山怪物的[遗忘溪谷],神秘莫测的[无限回廊]和***雨林。保守估计要十来天步程。所以肖恩一开始就放弃了到那里的希望,只瞄准最近的市镇。 “我还是头一次瞧见灰‘色’的沙子。” 月坐在肖恩的肩膀上,很新奇地瞅着脚下的地表,完全没有身为“灰沙制造者”应有的忏悔之意。同行的三人一个早就领教过他的厚脸皮;一个对让西城恢复富饶一事还在思量中,都没理会。只有轩风出声回应:“大概是岩石风化形成的,沙子不会是这个颜‘色’。” “嗯……” “月,你可以用移动术直接送我们到赫拉特吗?”肖恩想想还是不放心。此去西城首府途径数个危险区域,单凭月一人,恐怕保护不了两个少‘女’,而且他现在只能使用一种魔法。 黑发祭司回他一个白眼:“你自己为何不用?” “这个……”因为他施法的话,掏尽体内的力量也不够送自己这伙人离开灰漠,别说赫拉特了。 希莉丝‘插’口道:“明知故问!肖恩现在是怨灵,只能用情感推动魔法,这样的距离对他而言太勉强了!” “我也必须节省能量,不然我何必变成这么小的模样。” “咦!”两个少‘女’一怔。轩风冲口道:“意思是,你可以变大咯?”月点点头。肖恩皱眉道:“但是,你可以补充能量啊。身为纯能量体的你,可以自由吸收空气里的风元素。”他就不同了,由于两种力量达成平衡,再多吸一点点力量平衡都会崩溃,立刻就玩完,所以只能一天天拖下去。 “吸收的时候会很痛,我不喜欢。” “……” “你太娇贵了!”希莉丝一手‘插’腰,一手指着月的小脸蛋数落。轩风的神情有点怪异。虽然她不欣赏以受伤为乐的肌‘肉’男,但太在乎体肤之痛男,也是敬谢不敏的。 月耸耸肩:“没必要的事就要尽量避免,身体也是法师的本钱。” “没错。”肖恩情不自禁地赞同。 “哟,大脑少根筋的白痴法师,原来也有这样的概念啊。” “你不要老是叫我白痴法师!” “话说回来。”轩风笑道,“肖恩你到底是法师还是战士?你救我时,我看到你变出一把镰刀,可是又念咒语。” “啊。”肖恩一脸为难地拍打后脑勺,显然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我应该两者都算吧,都有钻研过。”月凉凉地道:“原来是四不象。” “你这家伙,存心跟我作对是吧!” 好像真的特别针对肖恩呢。看着黑发祭司两句话就把棕发青年堵得闷掉,两个少‘女’浮起同感。 经过三天的跋涉,视野终于不再是一望无际的灰土,南方的地平线出现一排绵延的绿意,衬着蓝得发亮的天空,分外美丽。那就是西城第一大河迪诺河的发源地[遗忘溪谷]。在肯尼亚斯帝国时期,这里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翠谷,如今却成为支撑整个西城的水源。山脚下,就是他们此行的中点站绿风镇。远远望见在皎白的雾气中若隐若现的村庄,被连日来的风餐‘露’宿折磨得瘦了一圈的轩风‘激’动不已。希莉丝却盯着状况明显不对的情人。 “肖恩,你没事吧?” 一早起来她就觉得棕发青年脸‘色’苍白,此刻更是白得吓人。仔细看,额头还有细小的冷汗渗出。闻言,轩风收回目光。好奇地飞到高空眺望的月也察觉底下的异常,缓缓降落。 “我……”肖恩只吐出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眼前的景象大副扭曲,脑子一阵阵发晕,连站立也必须竭尽全力。明白真正的死亡即将来到,他却没感到原先以为会有的不甘,反而涌起一股安心感,安心到身体的挣扎完全是出自本能反应,‘精’神上早已向疲倦臣服。 “肖恩!” 见青年软倒在地,轩风和希莉丝齐声惊呼,不及蹲下,就被恢复真人大小的月一把推开:“只会嚷嚷的人滚远点,别妨碍我检查。” 伸手按住青年的肩膀,月轻轻将他翻转过来,下一秒,手指穿过了衣料。 “这……!”饶是以月的冷静,也惊噫了一声,狠狠咋舌,“果然是白痴法师!” “啊?”轩风不解。希莉丝没理会他说什么,心焦如焚地注视身形逐渐模糊的情人,一叠声道:“他到底怎么了?你行不行啊?不行我来!” “你们俩,谁会白魔法和死灵魔法?不,就死灵魔法?” “白魔法我会!”轩风和希莉丝异口同声。 “死灵魔法呢?” “……不会。” “该死!”月无意识地握紧法杖,喃喃自语,“只能试试将黑魔法和白魔法‘混’合了,可是暗元素和亡灵的‘阴’力还是有本质区别……”一言未毕,他感觉周围一下子暗下来,温度陡然降低,就像突然掉进了冰窖。随着两记声响,轩风和希莉丝同时失去意识,倒在肖恩身上。 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深沉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已经完全变暗的空间里:“月!?” 黑发祭司如遭雷墼,好半晌,才慢慢转过身:“冥王……” 站在他背后的人身披黑袍,裹得密不透风,正是在沼泽都市与杨阳等人有一面之缘的冥法王普路托。 这一刻,月陷入前所未有的绝望。千算万算、抛弃所有、费尽心血,才在这个时空安定下来,却连情人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催命的死神撞见!然而,身为法师的冷静很快发生作用,他开始分析普路托出现的原因,并立即得出结论。 “竟然能劳动冥法王的大驾,这小子究竟是什么人?” “他是你的继承人。” 月睁大眼:“原来如此……难怪那天我说[天杖]时,他的表情有点古怪。”低下头,他拨开青年的浏海,看清额心的图案,发出饱含嘲讽的唏嘘:“嗬!还是萨桑之子!你们这次选的人可真罕见。也对,骑马都选良驹,何况堂堂神之使者,得配得上你们的身份嘛。” “月……”普路托叹息,满心无奈。其实众神对于自己身份的看重,还不及人类的万一。他们甚至可以跳到大街上表演***舞,在王宫的屋顶上疯狂地唱求爱小夜曲。只是那样的他们不被人类相信是神明罢了,人类相信的神明只有神殿里供的那些。月虽然不是如此,但因为一段往事,在他心里种下根深蒂固的偏见。普路托没有自信能够扭转,只有忽视。 月也不给他机会辩解,紧接着道:“能够让你违背法则续命,这小子想必还是条忠狗吧!真是有眼光,不但素质好还听话。不像他的前辈,用神的恩泽拿来做坏事,反过来对打倒魔族的伟大正业不屑一顾。” “如果真的生你气,我们就不会剥夺你的资格了。”普路托忍不住提高音量,“你刻意用天杖做那种事,不就是要我们取消你神使的身份吗?那如果我们真的生气,就不是遂你的愿,而是‘逼’你完成职责。” “哼,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要不是有萨克在我身边,你们会不这么做?少卖人情了!” 果然不行啊。普路托一阵无力,放弃解释,道:“好罢,随你怎么看我们,但肖恩……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和你一样,都是被迫。” “他***!你们都变态对吧!世上想当你们跟班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我们这样的?”月火大得跳起来,抓起冥法王的领子前后摇晃。 “因为天杖喜欢你们这样的,而且普通人无法承受神圣器的力……” “狡辩!” “好吧好吧,我们是变态。”普路托无奈妥协,不然他的袍子恐怕会被扯破。 月这才放手,用冰冷的眼神睇视他:“然后呢?你们‘逼’他打倒魔族,统一人界?听说大陆历末期出了个英雄王和一个圣贤者,他是哪一个?” “都不是。”普路托整理领口的手停顿下来,语调渗入一丝痛苦,“月,对肖恩好一点。要不是你,他也不必挑那副担子。而且因为你用天杖做了那种事,它不再信任使用者,强‘逼’肖恩战斗。” “……”那个‘混’帐东西! “最…不幸的是,对手还是肖恩的朋友——魔界宰相维烈赛普路斯。” “你们这群‘混’蛋!”月再次揪起冥法王的领子,“就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发生吗?” “……我们不在场。” “死人!需要你们的时候一个个都躲得不见踪影,不需要的时候又跳出来神气活现!有没有脸啊!!” 普路托垂头不语。他和其他神明对这件事也是负罪已久,因此对月的指责,完全无话可说。 喘了会儿粗气,黑发祭司皱起眉头:“不对!你骗我!这小子的同伴说过,魔界宰相单挑的对象是萨克!” “那是后来的事。肖恩没有打倒魔族,他冲进天杖的绝对领域,把赛普路斯拉了出来。” “哦!”月眼睛一亮,按住上扬的‘唇’角,“有个‘性’,我喜欢。” “你喜欢归喜欢,别跟他勾肩搭背,问些有的没的,肖恩丧失了记忆。”普路托一字一字道。月怔了怔:“丧失记忆?你们搞的鬼?” “你就非要每件事都怪到我们头上吗?!是席…是某人封印的,肖恩自己也不愿想起。” “为什么?他不是没杀那个魔界宰相?” 普路托的神情黯淡下来:“因为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情……”语尾接着一声细小的呻‘吟’,两人低下头,只见红发少‘女’动了一下,显然正渐渐恢复意识。 “竟然能挣脱我的神力。”普路托微微一笑,笑容充满了欣慰和欢喜,“肖恩有福了,希望这‘女’孩能治愈他心里的创伤——月,你欠肖恩一份情,今后好好保护他。” 背转过身,冥法王以凝重的口‘吻’道:“还有,千万别被贺加斯大人发现。我们可以对你睁只眼闭只眼,贺加斯大人却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 创世历1037年风之月(11月)15日,西城隐捷敏亚北部最大的市镇绿风镇迎进几位客人,开启了被后世誉为[丰饶之风]的事件序幕。 “你到底把自己的生命当作什么!你以为你用灵魂救了我,我就会高兴吗!如果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也罢了,可是你都回应我了,居然还做出这种事,是想让我守活寡吗!” “不……” “不你个头!你分明就这意思!上次我就跟你说了,要珍惜自己、爱护自己、你全当耳边风!从这件事就可以得知,你一点也不重视我!只会按照自己的方法行事!” “我……” “我你个鬼!你还我的出来!想辩解是不是!到这个地步你还不知道反省!我跟你说,下次还有这样的事,我不会哭,当场抹脖子,到冥界去跟你算帐!如果在冥界找不到你,我就叫冥王把我的灵魂拆成碎片,跟你死成一堆!” “对……” “现在说对不起太迟了!我不会再相信你!你这个没良心的王八蛋!把我的心当成什么!还有约定,你答应跟我一起打破梅迪的旧制度,也丢到九霄云外了是不是!不负责任、狼心狗肺、背信弃义,你简直是世界第一大‘混’蛋!真不明白我怎么会爱上你这样的男人!” “……” 宽敞的房间里,充斥着红发少‘女’的咆哮,震得‘门’板瑟瑟发抖;‘门’外行人闻风丧胆,纷纷走避。可怜身为矛头所指的棕发青年无处可逃,只有洗耳恭听的份。 室内的另两人则是截然相反的态度。黑发祭司悠闲地东‘摸’‘摸’西碰碰,飞到南来晃到北,把几‘欲’撕裂耳膜的痛骂当作是陶冶身心的轻音乐,活像只快乐的小蜜蜂;原南城满愿师很有义气地坐在“世界第一大‘混’蛋”身边,不时倒杯茶,这边安慰一下,那边润润嗓,可谓左右逢源,两面讨好。 但到后来,她实在是看不下去青年的窝囊,瞅准一个空挡,悄声道:“肖恩,不是我说你,你太纵容‘女’朋友了。身为男子汉,应该有男子汉的气概。虽然这件事你是有错,但任由她这么数落,将来你会毫无立场可言。” “可是……”肖恩偷瞄情人一眼,战战兢兢地道,“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呃……”轩风目光上移,红发少‘女’全身正散发出连野兽看了也会退避三舍的气势,使人光是待在旁边就心脏痉挛、浑身打颤。她不由自主地赞同:“是‘挺’可怕的。” 这就是没气势的小市民的悲哀之处,被大人物一凶就噤若寒蝉。 “好了好了。” 另一个有王者霸气的人终于出声了,尽管因为三头身打了个折扣,还是坎坎和希莉丝拼了个平手,“你气出够了,他也知错了,再骂下去,恐怕他会羞愧得横剑自刎,以死谢罪。” 希莉丝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斜视情人,果然用小白兔的眼神瞅着她。 “总之!下不为例!”一句依然很有威严的通牒,为持续了一上午的批斗划下句点。 “呼——”肖恩和轩风不约而同地趴在桌子上,舒了口长气。 啪!一样东西从前者领口滑出,敲在桌‘腿’上。肖恩直起腰,看清是一条皮绳做的项链,串着一颗质地像鹅卵石的石子。乌黑的表面,晶莹‘玉’润,十分漂亮。 “这是什么?”肖恩诧异,他身上以前从来没有这个东西。 “定幻石,我给你的。” “定幻石!?这就是可以赋予灵体假身的定幻石?”肖恩捞起项坠,好奇地打量,半晌转向月,“你有这样的法器,为什么不拿来塑造身体?比纯能量体方便多了。” 月挑挑眉,他本以为对方会说“你有这样的法器,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因为用起来很烦,得先吸收一定程度的力量,才能塑造出假身。” “哦。”肖恩恍然大悟。轩风‘插’口道:“肖恩,你好厉害,竟然认识神。” “神?” “冥王啊!是他救了你的。” “咦!不是月救了我的吗?” “我没本事救你。”月有点泄气,随即又跩起来,“不过是我把你背来这儿的,感谢我!” “你背我?”肖恩一愣,他还记得对方的怕痛宣言,当下万分感动,“谢谢!” “嗯哼。”月得意洋洋,每次捉‘弄’眼前的人,都让他想起那头死要面子的龙王,还有他被自己挤兑得只好低头的模样,那份快感真是无法言喻。 不过肖恩太好骗了,逗起来不如萨克有劲。月略微感到遗憾。 这时,响起敲‘门’声,他连忙躲到肖恩身后。不等他藏好,‘门’就打开,走进一个身材魁梧的‘妇’人。如果不看她‘胸’前雄伟的山峰,百分之九十的人会断定她是男‘性’。月僵了僵,打他进这个市镇,除了孩童,看见的都是这种体格的人。而当年的肯尼亚斯帝国,男‘性’俊逸斯文,‘女’‘性’柔美可人,改变岂是一个“大”字形容得? 这一刻,月真的感到很抱歉。 “老板娘。”轩风和希莉丝打了声招呼。 “小俩口吵完啦?佛罗伦兹小姐嗓‘门’‘挺’大的,整栋旅馆都听得到。”老板娘笑着瞥了眼肖恩,“骂得也‘挺’难听的,亏你男朋友忍得下来。这么大的肚量,即使犯点错也饶了吧。” 红发少‘女’满脸通红,棕发青年报以感‘激’的眼神。 “咦,月先生不在么?” “呃…他出去了。” “哦,真可惜,本想请他和我当家的一块儿上山。”老板娘对黑发祭司印象颇深刻,有力气背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从休伦托一路走来这里的法师可不多见,何况月的外表非常文质彬彬。她却不知道月用羽‘毛’飘浮术减轻了肖恩的体重,压根没费力,也没走多少路。 一块儿上山?肖恩和轩风歪着头,不解其意。希莉丝却点了点头:“我会转告他的。” “谢谢,你们也可以一起来。佛罗伦兹小姐和这位——” “我叫肖恩,肖恩普多尔卡雷。” “嗯,肖恩先生看起来都是有本事的人,也可以跟我们一道上山。”老板娘摆摆手,“准备好了就下楼,尽量快一点。” “好的。”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门’一关上,肖恩就迫不及待地问。希莉丝先瞪了他一眼,才答道:“西城的旅馆一般都包宿不包吃,要吃东西自己打,最多帮你烹调一下。” “这样不是很不方便吗?”轩风惊讶。 “没什么不方便的,来这里的都是身手高明的冒险家,区区猎食自然不在话下。碰上运气好,旅馆也要打猎,还可以跟他们结队,会省很多力气,西城的男‘性’几乎个个是天生的战士。” “哦。”肖恩三人恍然大悟。指着房‘门’,月有些结巴地问道:“现在西方的人都这么…这么壮吗?” “不,这个镇的人比较特别,因为他们是[圣湖守护者]。” “圣湖守护者?” “遗忘溪谷有个大湖,是迪诺河的源头。迪诺河是西城第一大河,也是最重要的水源,所以那个湖就被称作[圣湖],保护它的人们叫[圣湖守护者]。因为谷里有很多觊觎圣湖的怪物,像灰矮人啦、地‘精’啦、食人魔啦、必须有专人保护。”希莉丝一派老师的架势,“学生们”也听得很认真,肖恩甚至举手发问:“你说这个镇的人都是圣湖守护者,可是孩子……” “他们是未来的圣湖守护者。圣湖守护者并不是指定的,他们原本是生活在遗忘溪谷附近的普通百姓,为了全城,才挑起这个重担。不知不觉,人们就称他们为[圣湖守护者],聊表谢意。”希莉丝的语气充满敬佩,“比起打着正义和希望旗号的历届城主,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而且每个圣湖守护者都有不逊正规军的实力。” “好伟大!”肖恩也衷心佩服。轩风颌首赞同。月却冷冷地道:“大人选择怎么样的道路是他们的事,但要小孩也继承那个沉重的头衔,太过分了吧。” “话不是这么说。”反驳的是肖恩,“住在这种地方,要活下去,变强是不得已的。希莉丝也说了,圣湖守护者一开始并不是圣湖守护者,只是他们的行为间接救了全城,才被人们这么称呼。那一代代的‘交’接,就只是父母希望孩子活下去的单纯愿望而已。毕竟‘性’命比头衔什么的重要多了。” “嗯……”月初次无言以对,意外发现眼前的人有着相当细腻敏锐的头脑,与平时表现出的单纯‘毛’躁截然不同。 矛盾的家伙。黑发祭司玩味地思忖起来。 “好了,老板娘一定等急了,我们下去吧。”希莉丝勾住情人的手臂,笑的甜蜜,“圣湖的景‘色’可是很美的哦,打完猎我们一块儿去看看吧。”肖恩一脸受宠若惊,没有回话。 轩风‘欲’言又止。瞥见她的表情,肖恩奇道:“怎么了?” “老板娘没叫我去,而且我去了只会拖累你们……” “不用担心,只要不给其他人添麻烦就行了。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然后你自己跟上,就没人会说话。” “嗯!”轩风绽开释然的笑容。希莉丝倒是没有生气,因为原本就有月一只电灯泡,再加一只也无所谓了。 ****** 打完猎,肖恩等人托老板夫‘妇’带回旅馆,在红发少‘女’的带领下往溪谷深处走去。 虽是秋末,阳光却很温暖;地上铺满柔软的针叶;眼前一片蓊郁的绿意;两侧的山壁崎岖高耸,不时会冒出一些高山怪物‘毛’茸茸的脑袋,然后被黑发祭祀用风炮当靶子打回去,玩得不亦乐乎;一条条山涧从树根旁窜出,清澈透明;淡淡的湿雾环绕在粗壮的树干之间。景‘色’和灰漠相比,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希莉丝,这里为什么叫‘遗忘’溪谷?”看了半天,找不出半个和“遗忘”挂钩的物事,肖恩不解地问道。闻言,轩风和月也好奇地拉长了耳朵。 “我以前来这里的时候,也问了向导。”希莉丝一笑,高兴情人有和自己相同的疑问,“他说:[为了忘记悲伤]。” “忘记悲伤?”三人重复。 “到前面你们就知道了。” 穿过一条静幽的林径,再进入一个山‘洞’,不多时,视野豁然开朗。里面是一座中空的圆形峡谷,碧绿的草地上耸立着上万座石碑,整齐地排成十列,延伸向远方。每一块碑都没有提字,干净而澄白。被这个景象震慑,肖恩三人呆立原地。 希莉丝走前两步,深深弯下腰,神情庄严肃穆。 “这是千年来为了保护圣湖而牺牲的人们的墓碑。”行完礼,她转过身,抛出让黑发祭司脸‘色’微变的答案。 “这么多……”轩风喃喃道。肖恩扫视碑群,轻叹:“千年……代价很大啊。” “近年已经少得多了。最初,圣湖附近的居民几乎灭顶,后来才慢慢恢复元气。听那位向导说那段黑暗岁月的故事,我也忍不住落泪。”希莉丝‘露’出淡淡的笑容,其中有伤感,也有敬佩,“不过人类真是伟大的生物。即使原先再弱小,也能通过不懈的努力抓住奇迹。” “嗯。”肖恩和轩风一齐点头。月默然,良久才道:“为什么没有名字?” “这就是‘遗忘’的含义了——遗忘悲伤,遗忘牺牲,为了勇敢地活下去,无惧地活下去。” 肖恩一震,脸上刹时褪去血‘色’。见状,希莉丝笑着摆摆手:“是那个向导说的,我不是很赞同。我认为遗忘不是根本的解决方法,得战胜才行。不然,伤口会永远存在。” “是啊,遗忘不是根本的解决方法。”肖恩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可是对无法超越悲伤,又想活下去的人而言,却是唯一的解决方法啊。” “肖恩?” “没什么。”棕发青年微微一笑,却毫无笑意,只有掩不住的沧桑与疲惫,“我们去里边看湖吧。” “你怎么知道圣湖在里边?”红发少‘女’装作不在意,暗暗伸出手牵住他。 “我感到水‘精’灵的‘波’动。” “啧!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希莉丝咋了咋舌,朝轩风和月比了个手势,“走吧!”拉着青年迈开大步。石碑的尽头是一片高大茂密的针叶树林,显然圣湖就在后面。 月刻意走在最后,进入密林前,回首望了一眼。 他不后悔。 以他的立场,当时的情况,那么做是唯一的出路。但正如他曾经感慨的:大义之下必有牺牲者,而牺牲者必是民众。 [人类的王真可怜,常常面临大义和小义的抉择,不像龙族的王只要最强就行了。] 红发的龙王笑着说,和发‘色’一样鲜红的眸漾着尖锐的嘲讽,神情却是温柔而包容的。 过去‘迷’失时,总有那个既单纯又睿智的龙王为他指引方向,而此时此刻,他只有自己去维持心中那簇微弱的火苗。 轻轻一叹,黑发祭司转身离开。 ****** 北城边境都市以诺—— “维烈哥哥,维烈哥哥,我们到了耶!” “嗯。”魔界宰相上下打量城壁,略略松了口气,“看起来,还不是无法收拾。” 雷之幽鬼一脸“你太多虑了”的表情拍拍他:“安啦,维烈哥哥,菲亚斯哥哥不会‘乱’来的。他知道你的规矩,一定不会违反的。” “我知道,问题是他极有可能在不当心的情况下惹出‘乱’子。” “……”伍菲也清楚水之幽鬼随便的‘性’格,无言以对。 两人走进城,拉了个路人打听。维烈刚说到“请问最近有没有一个留着蓝‘色’长发……”就被对方揪着领子打断:“你认识那个蓝发美人!?告诉我!她是谁?” “放肆!”伍菲大怒,一个雷球在掌心成形。 “住手!伍菲!”维烈眼明手快地将她拉到身后,赔笑道,“我不认识他,我是听说他在这里,才——” “这样啊。”路人失望地松开手,“你来迟一步,她已经走了。” “请问他去哪了?” “我要知道就好了!那几个冒险家就是不肯告诉我们……”路人絮絮叨叨地将那日的情景叙述,不,抱怨了一通。魔界宰相也顺利从颠三倒四的话里整理出他要的情报。 “维烈哥哥!你对人类太宽大了!你可是堂堂魔界宰相,怎能任这些蝼蚁欺凌!” 路人前脚走,伍菲后脚跳,幸好维烈早有预料,设了个隔音结界。 “首先,是摩耶不是魔界。”维烈轻弹她额角,“第二,我们原本也是你口中的蝼蚁。”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伍菲皱皱鼻子,随即高傲地昂起头,“优希亚陛下和基连叔叔已经让我们脱胎换骨,我们再也不是那弱小的生命了。” 维烈神情一黯。 “怎么了,维烈哥哥?” “没什么。”维烈摇摇头,岔开话题,“既然菲亚斯没闯大祸,我们就直接追下去,和杨阳他们会合吧。” “我就说菲亚斯哥哥不会‘乱’来的嘛!”伍菲绽开得意的笑容。 “是是。” 看清他走的方向,雷之幽鬼眼睛一亮:“我们要爬山么?太好了!我还从来没爬过山呢!” “这个……”运动白痴为难地注视远方巍峨高耸的山脉,半晌,用商量的口‘吻’道,“伍菲,我们……走捷径好不好?” 外界闻之‘色’变的食‘肉’森林里,却有两个人像在自家庭院散步般悠闲地穿越。 “维烈哥哥,这里的气好奇怪。” “嗯,***被打破了,而且是非常粗暴的方法。”红发青年的眉间凝聚着忧‘色’,“能够打破这个***的,只有肖恩,但他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越想越担心,维烈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按住身旁一棵大树,凝神感知。 伍菲没有打扰,她知道对方正在读取森林的记忆,然而等了一会儿,莫名的不安袭上心头,与此同时,一股狂‘乱’的气息从红发青年周身散发出来,化为猛烈的巨‘浪’,将她小小的身体掀起,抛飞到远处。 “维烈哥哥!?” 雷之幽鬼惊骇地瞪大眼,视野中映出发带从中断裂,弹‘射’开来的情景。 “月——” ‘混’合着哭音的呼唤,响彻林间。 ****** “怎么了?” 察觉肩上的人动了动,肖恩关怀地问道。 “我好像听见有人叫我……” 困‘惑’的低语消散在风里,转过头的黑发祭司停顿了数秒后,带着自嘲的笑容回首,“没事,大概是我的错觉,走吧。” 第四部 接近(节五) 《啊!!!》 听到脑中骤然响起的大喊,杨阳险些从骆驼背上摔下来。 (你干嘛?)她没好气地叱责,(不好好待在身体里反省,鬼吼什么?) 三天前,棕发青年霸占她的身体自裁,却不知怎么晕了过去,她也不省人事。醒来时,帐外一片兵荒马‘乱’,原来是席娜感应到失落神殿遭人踢馆,正打算前往一探。她急忙拖着昭霆和耶拉姆要跟去,席娜坚决不肯,说这是妖灵族的家务事。无奈之下,杨阳只好抖出那个“闯入者”的真实身份。她已经做好让寄宿者带着自己一帮人杀出重围的心理准备,不想众妖灵听罢,非但没‘露’出敌意,还兴奋得不得了,二话不说带着他们走路。甚至在失落神殿没堵着人后,不甘心地继续追。所以现在,她身旁不止有两个同伴,还有以席娜为首的十来位妖灵族战士。 肖恩压根没听见宿主的回话,整个意识沉浸在突来的冲击中:《柳轩风——我的本体和希莉丝遇上柳轩风了!》 “什么!!!” 这回轮到杨阳鬼吼,吓得骑在她左右的昭霆和耶拉姆差点滑落地面。 ****** “柳轩风!!!?” 肖恩和希莉丝同时跳起来。料到他们反应的轩风没有惊讶,但听见后面的话,她就无法平静以对了: “你就是我城的满愿师?” “你就是杨阳和昭霆的朋友?” 扑!轩风把嘴里的咖啡吐出来,一把揪住棕发青年的衣领,边咳边问:“你刚刚…咳咳!刚刚说……咳、杨阳和昭霆!?” “是啊!”肖恩满脸惊喜地握住她的手,“太好了!杨阳和昭霆一定会开心死的!她们一直在担心你呢!” “小阳和小霆……不是在地球吗?”轩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们也被召唤来了,做那个什么满愿师的。” “满愿师!她们就是中西两城的满愿师?” “嗯……哎呀!” “你们俩冷静点!”希莉丝用力拉扯青年的辫子,吃痛的肖恩捂住后脑勺,放脱了轩风的手,而这正是希莉丝的目的。 “抱歉,失态了。”轩风犀利地看出其中的关节,大方一笑,坐回原位,扫视两人,“请问你们和小阳和小霆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同伴!一起旅行的同伴!不过暂时失散了。”肖恩击了下掌,补充道,“啊,我还是杨阳宿命的另一半哦!”言下颇为自豪。 “宿命的另一半?” “就是主人和召唤兽那种关系。” “……你可不可以不要用这种说法,希莉丝?” 轩风轻笑,感觉眼前的男‘女’好有趣,尤其是男的。 “我有说错吗?”希莉丝哼了声,摆手要青年闭嘴,注视对方,肃然道,“请容我再次自我介绍,我原是梅迪的公主,希莉丝冯休拜卡。” “什么!”轩风大吃一惊。希莉丝站起来,单膝跪下。 “谨代表我母亲,向你致歉。” “你知道?”轩风恢复镇定,褪去慌‘乱’之情,用复杂的眼神端详面前的人。希莉丝撇了撇嘴:“身为‘女’儿,老***为人多少还是清楚的。” 抬起头,她迎视少‘女’的目光:“我为她诬陷你的行为致以十二分的歉意。不过,从大局来看,她的选择并没有错,所以我只能‘私’下向你道个歉。” “言重了。令堂的苦衷我明白,也能体谅。而且我这人是属于好了伤疤忘了痛那型的,只要未来别再发生类似的事,我就不会放在心上。当然,是指我还活着的情况。”轩风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听出对方的看法以及有可能衍生出的行动,一边打哈哈,一边飞快开动脑筋思考对策。 一道‘精’光闪过红发少‘女’蔚蓝‘色’的眸子,那是赏识的笑意。 “哪里,你是阳和昭霆的朋友,我是决不会对你出手的。何况,造成梅迪今日局面的并非你。” 感受到话中的真诚,轩风稍稍松了口气。一旁的肖恩听得云里雾里,但弥漫的火‘药’味他闻出来了,当下双眉微蹙:“希莉丝,你对轩风小姐有敌意吗?” “没有。”面对情人,希莉丝满腔的冷酷算计登时化为一泓‘春’水,‘唇’畔也漾开发自心底的笑痕,“相反,我很欣赏她呢。” “欣赏?”肖恩眉皱得更深了,怎么也想不出轩风的表现有哪里值得欣赏。 “你不懂的啦!”希莉丝拍拍他的后脑勺,语气是爱怜而非鄙夷,“做饭吧,我饿了。” “哦。”肖恩把刚刚拿下来的煎锅放回火上,然后翻找食材,“这点好像不够我们三个吃,不如我去打只野猪回来?”希莉丝瞪眼:“是你想吃野猪吧!不许去!暴饮暴食有害健康!” 呜呜~~肖恩哀怨至极,有气无力地对轩风道:“你等会儿,我马上做好。” “不用在意,我不挑食的。”轩风掩嘴笑道,“还有,叫我轩风就行了,肖恩先生。” “好!那你也叫我肖恩!” “嗯。” 见两人气氛融洽,希莉丝有点不是滋味,但她终究是一城的公主,肚量比寻常‘女’子大的多;而且她知道轩风是在刻意拉近和棕发青年的距离,作为将来的靠山。 正如肖恩察觉的,希莉丝对轩风有敌意,不,应该说杀意。既然确定轩风是被西城所掳,那贝姆特的目的就很好揣摩了——将轩风做为政治上的打击工具,最近南城的谣言也证实了这个猜测。如此一来,最好的方法是铲除轩风,以绝后患。然而,轩风是杨阳和昭霆的好友,就算可以偷偷干掉她而不被任何人怀疑,良心上总是过不去。 我还是不够狠啊。红发少‘女’感慨。 “希莉丝,咖啡。”一杯香醇的饮料递到她面前,“先垫垫饥,我马上做你的份。” “谢谢。”轩风感‘激’地接过盛着煎蛋和培根的盘子,瞅着棕发青年的双眼满是赞扬:真是个好男人啊!长的帅,武艺高强,又会做饭。但是才吃了一口,她就冻住了。 “很好吃吧?”误会了她的反应,肖恩得意地竖起食指,“这可不是普通的煎蛋和培根,是我加了特别佐料的超营养煎蛋和超营养培根哦!” “啊……”轩风捂住嘴,用尽全身的力气咽下嘴里的东西,铁青着脸挤出微笑,“是‘挺’特别的。”特别得她想吐,想翻白眼,想一拳揍飞他自我感觉良好的表情。 “是吧是吧!”肖恩开心得像得到师长夸奖的孩子,火速做好第二份递给情人,“喏!希莉丝!” 红发少‘女’却已从轩风的表现和他中途加进的调味料看出不对,但又不忍心拒绝,只好舀起小小一勺,战战兢兢地抿了一点,然后,也化为石膏像一座。 “好!接下来是我的!”肖恩兴冲冲地架起大锅,将剩余的食材一骨脑倒进去,再放入大把五颜六‘色’的粉末,慢慢搅拌。随着他的动作,阵阵中人‘欲’呕的气味飘散开来。 “你在做什么!”希莉丝和轩风异口同声,因为捏着鼻子,两人的发音有点怪。 “做汤啊。” “快倒掉!”希莉丝大吼。轩风已经连话也说不出来,闪得远远的拼命呼吸新鲜空气。 肖恩睁大眼:“为什么?这可是用各种珍稀草‘药’做的……”没等他说完,希莉丝已跳起来,扯下配剑,对准汤锅就是一个再见全垒打。 “……极品料理。” “什么极品料理!分明是毒‘药’!”喘了一会儿粗气,希莉丝招手要轩风回来,瞪视还呆呆看着远处的情人,怒道,“你都没有嗅觉吗?那种难闻到极点的东西你也喝得下?” 肖恩这才转过头,一脸茫然:“我觉得很好闻啊。而且野外料理,只要确保营养足够就行了嘛。” 不但是厨艺白痴还是残障人士?走回营地的轩风哑然,心中完美的帅哥形象顿时缺了一角。希莉丝叹了口气,拉拉他的辫子:“坐着,我去打猎。”语毕,往左近一座小树林走去。 “真的很难吃?” 见轩风端起盘子却迟迟不动,肖恩用心碎的语气问,脸上的神情更是只能用“凄然”形容。 “呃——”轩风尴尬地盯着盘里满有卖相的食物。她本想咬牙吃一点,毕竟对方是她的救命恩人,可是一想到刚才的味道,无论如何也鼓不起勇气。 “没关系,不好吃就别勉强。”肖恩拿回盘子,绽开爽朗的灿笑,“我因为流‘浪’惯了,不管什么都吃,味觉可能不知不觉被破坏了。” “原来如此。”轩风不禁也回以微笑,对眼前的人好感大增。除了西城城主,她还是头一次看见笑起来这么坦率稚气的男子。相比这样珍贵的笑容,不会做饭和味觉障碍根本不值一提。 “对了!我跟你讲杨阳和昭霆的事!我和她们是在奎拉图森林认识的,希莉丝还要早,在……” 轩风只听得目瞪口呆,尽管棕发青年叙述的只是两个失业满愿师冒险经历的一部分,但对没见过世面的南城满愿师而言,已经够刺‘激’了;而魔界宰相、血龙王、水之幽鬼、月祭司这些人,更是让她只有咋舌的份。 当希莉丝拎着四只野兔和一袋树果回来时,肖恩刚好讲到死亡沙漠一段,瞥见她手里的猎物,皱眉道:“这么点不够吃啦。” “是给我和轩风吃的,你没份。” “啊!!” “开玩笑,两只给你——别说两只还不够。”瞪了青年一眼以示警告,希莉丝转向轩风,“先旨声明,我厨艺不好,虽然肯定比他高。”轩风笑道:“那我来做吧,不是自夸,我料理可是一把手。” “太好了!” 轩风的手非常灵活,四只野兔片刻就被她清理完毕。淋上一些“正常”的调味料和盐巴,明亮的火苗将串在树枝上的兔‘肉’烤得金黄喷香,让另两人还没吃就垂涎三尺。 “好好吃哦!”享用着自己的一份,棕发青年发出感动的叹息。两个少‘女’面面相觑,心道:分的出好吃,却分不出难吃,真是怪胎。 吃饱喝足后,轩风只觉倦意涌上,忘了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最后的印象是棕发青年将‘毛’毯盖在她身上,接着,她在一片昏暗中看见一双眼,一双森冷而残酷的眼。 死亡佣兵团长休得斯的眼睛。 ****** 随着拍翅声,苍鹰落在抬高的手臂上。 “还是没找到吗……?” 注视饲鹰的灰眸,从期待转为失望。 “首领。” 听见背后响起的呼唤,西城城主立刻收起‘阴’郁的神情,转过身来,随即发现自己做了多余的事,因为来者只有比他更担心那个人的安危。 铁甲佣兵团长脸‘色’铁青:“刚刚,莫那他们的尸体找到了。” “……” “死状奇惨——肯定是休得斯那个‘混’帐和他的部下干的!” 贝姆特轻叹了口气:“在那些‘女’孩的尸体被送回来时就能确定了。” “首领……”凯渥鲁夫咽了口口水,“你说轩风她会不会——” “暂时应该还不会。”背转过身,年轻的城主用剔除了感情的语调道,“休得斯以为轩风是我的‘女’人,那还没折磨够以前,他是不会让她死的。” 凯渥鲁夫咬牙切齿,半晌,颓然垂下肩膀:“对不起,首领,都是我的疏忽。” “不关你的事,是我的错,我太小看休得斯。” 为了完成包围网,他和凯渥鲁夫日前相继离开塞维堡,却不料死亡佣兵团趁虚而入,架走了在塞维堡附近的村庄参加收获祭的轩风等人,奉命保护她们的一支小队全灭,尸体不知去向。三天后,除了轩风,受尽***的‘女’孩们的‘裸’尸被陆续送回,震动西城上下。 “首领,恕我直言,休得斯也许不会杀轩风,但是……” “我知道!”贝姆特打断,带着一丝‘激’动,“你也知道,我不会答应!” 休得斯的目的无非是用轩风做人质,‘逼’贝姆特退兵,毕竟以死亡佣兵团的兵力,决非翔鹰战团的对手。 蓦地,青年感到‘胸’口一热,伸手入怀,掏出一根项链,前端的坠饰发出明亮的白光,还不及为这个异象惊讶,一个俏皮的‘女’‘性’嗓音就清晰地传入他脑中:《贝迪,听的见吗?》 (伊莉娜姐姐!)贝姆特差点喊出声。 《很好,就这样,用想法谈话,你身边有人吧?》有着稚嫩外表的西城间谍依旧一副笑呵呵的口气,让人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她从容不迫的笑靥,《我从克劳德那儿得知事情经过了,轩风‘交’给我,你尽管放手干,狠狠打休得斯那小子一顿***。》 宛如拨云见日,贝姆特顿时展颜:(是!) 《好啦,我去救人了,一完事,我就跟你联络。》 “嗯。”握紧坠饰,贝姆特长长吐了口气。 “首领?” “没事了。”贝姆特转过头,笑道,“轩风不会有事了。”凯渥鲁夫一怔:“啊?” 没有回答,贝姆特压抑欣喜之情,挥手道:“传令下去,全体整队,按照原计划围剿,” 虽然满腹困‘惑’,铁甲佣兵团长还是依令退下。 放下‘胸’中一块大石,西城城主终于能够静下心来好好思考。几乎是立即,察觉一个疑点: 死亡佣兵团长是如何断定轩风在塞维堡的? 劫持行动做得天衣无缝,尽管仍无法摆脱嫌疑,但东城同样有绑架的动机。所以,若不是确定轩风不在东城,休得斯绝无可能作出如此大胆的行为。 “我真是昏了头了,居然这么晚才发现。”贝姆特拍拍后脑勺,苦笑了一下。苦笑自己的失常;苦笑不知不觉间,那个少‘女’在他心里占据了那么大的位置。 ****** 这是个清醒的梦,明知道是梦,却始终无法醒来。 扭绞被绑在身后的双手,听着越来越微弱的凄厉惨叫,她心如刀割,却又无可奈何。 这痛苦渐渐沉淀,化为黑‘色’的梦魇之爪,夜夜紧抓住她,取代了过去的火刑架和尸骨累累的血河,让她无法安眠。 相比之下,被丢弃在她四周的男人们的尸体,倒没什么可怕。 无边无际的黑暗突然动了一下,随着开‘门’声,一个年约三十上下的男子拿着烛台出现,长长的白发披散在背后,线条优美的‘唇’勾起略带意外的浅笑,[哟,还没发疯?不愧是那小子看中的‘女’人,够坚强。] 少‘女’没有应声,只朝他投以痛恨的目光。 [这眼神不好,你应该为自己的遭遇恨我,而不是为外头那些‘女’人。] 他竟然认真地说教,轩风有点不知所措。更让她惊讶的是,对方走上前,解开了她的绳索,将一只托盘放在她面前:[吃吧。] 饿着肚子没法逃跑也没法思考,轩风毫不犹豫地拿起碗吃起来。看见她的举动,白发青年又是一哂。 [你不怕里面有加料?] [要我的命,用匕首更方便;要我的***,***也比下‘药’更‘激’起男人的征服‘欲’。]轩风的口气很冲,对绑架她又***她朋友们的匪类,她自然摆不出好脸‘色’。 [分析得不错,那小子果然有眼光。] 闻言,轩风终于肯定面前的人有可疑。一扒完饭,她就细细打量他,问道:[你是谁?] [休得斯。] 死亡佣兵团长!轩风瞪大眼,脑中‘乱’成一团:死亡佣兵团不是正在隐捷敏亚各地流窜?为此贝姆特还亲自带兵去围堵,那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他上当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顿时涨满了担忧,几乎要脱口询问西城城主的情况,好容易忍住,硬将注意力调回先前的疑问上:[你和贝姆特是什么关系?] 如果是单纯的仇家,休得斯不会对她什么也不做,也不会用那种像是认可的口‘吻’对她说话。而这,也许会成为她唯一的生机。 死亡佣兵团长笑了,是一种介于赞赏和高兴之间的笑容。 [我是他表哥。] 轩风这一惊非同小可,端详对方美得近乎妖邪的面容,她找不出一丝和贝姆特相似的地方。 [他长得像父亲。]看出她的怀疑,休得斯主动解释。 [哦。]轩风恍然大悟,随即皱起眉,[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与贝姆特为敌?] [我从来没把他视作敌人。] 轩风的眉蹙得更深,要不是听凯渥鲁夫说过不少死亡佣兵团的事迹,她一定会被他坚定的语气瞒‘混’过去。 撩起淡灰‘色’的绸衫下摆,白发青年席地而坐,一举一动都充满了优雅的韵味,就和他的外表一样,让人赏心悦目。但不知怎么的,少‘女’就是对他提不起好感,总觉得这个青年身上散发出一股背德的气息。 [你不相信也是当然的,除了那小子,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是敌人。] [那你对贝姆特到底有什么目的?]受那股气息影响,轩风有些烦躁,没心情和对方周旋下去,直接切入主题。 休得斯不答反问:[你认为那小子是怎样的人?] 轩风一愕,顿了会儿才道,[他是个坦‘荡’、实诚的男人。] [又是个上当的家伙。]休得斯摇首,双眼浮起怜悯,[他是个骗子,骗人骗己的骗子。] [你这么断定的理由何在?] [因为我和他是同类,我知道他的本‘性’。]死亡佣兵团长笑得自信坦然,令人无法不信。轩风不禁困‘惑’起来。 [你是什么意思?你想说贝姆特和你一样是凶残的败类?] [没错。] [胡说八道!]轩风大吼,差点把手里的碗丢到他脸上。休得斯没有介意她的态度,笑意反而更深了:[你的反应很‘激’烈,代表你潜意识也有感觉。] 轩风的心脏漏跳一拍,想起那天青年奇怪的言语,还有他沉重的背影, [那小子活得很辛苦,不断和自己的本‘性’作战,努力维持那个愚蠢的假象。身为哥哥,实在是看不下去他那么自虐。]休得斯叹息,[你是他看中的‘女’人,我希望你帮我劝劝他。] [等等。]轩风定了定神,一字一字道,[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尽管直觉告诉她,再听下去会有危险,但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 休得斯换了个坐姿,侧对放在地上的烛台。轩风这才注意到他的左袖是空的,同一边脸颊也有道疤痕。 [我和他的家人都被上代城主所杀,而且是在我们眼前。可想而知,我和他受到多大的打击。] 难以言喻的痛楚从少‘女’的‘胸’口蔓延开来,使她的呼吸也停止了数秒,惊怒的话语不受控制地冲出口:[他为什么这么做!?] 青年撇了撇嘴:[为了钱。我们两家都是商贾,自然引起有心人的贪念。之前全是因为防范措施做得好,才屡屡逃过劫难。但那一次,那家伙不知用什么方法买通了我家的厨娘,在‘侍’卫的饭里下毒,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夺得全部家产。那小子的情况我不太清楚,好像是领民贪图他家的矿山,被煽动起来***。] 轩风咬紧下‘唇’。 [我被那家伙一刀砍在心口,可以说这条命是捡来的。伤养好后,我听说瓦托鲁帝家也被灭了,全家无一活口,就决定一块儿算帐。没想到两年后,传出那小子宰了城主的消息,真让我惊讶极了。] 说到这里,休得斯顿了顿,双眼浮起‘阴’郁的薄雾:[老实说,当时我很恨那小子。我吃尽苦头、学习武艺,就是为了报仇,却被他抢先。偏偏这个人还是和我有相同遭遇,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连目标也没法转移,只好通过杀戮发泄怨气。渐渐地,我学会用另一种角度思考问题。因为我接触的都是社会最底层的人,活得最真的人——虽然在多数世人看来,他们是票败类,无恶不作的邪徒。但在我看来,他们,不,我们都只是一群想活下去的人罢了。] [……] [活下去不是容易的事,尤其在隐捷敏亚。而生存的必需品:粮食、水、衣服、钱统统没有,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当然只有抢。还有命,要保住命,也只有杀了要杀自己的人。不,等他要杀就迟了,必须先下手为强。至于‘女’人,除了极少数,都是依附男人而生的存在,那被***、奴役,更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有没有发现,你的想法越来越接近那个‘混’蛋城主了?]听不下去的轩风‘插’口。休得斯淡淡一笑:[所以我已经理解他的行为,虽然如果他还活着,我依旧会给他一刀,因为他杀了我重视的家人——我并没有说,那些被践踏的人没有复仇的权利。]轩风默然。 [心态调整过来后,我终于能够大大方方地去见那小子。没想到他见到我,一点也不高兴,还一副动摇的样子。那一刻我明白了,原来那小子一直在试图忘记。真是傻,那样的回忆怎么可能忘得掉,除非死。于是我不断出现在他面前,提示他、刺‘激’他,让他无法再逃避下去,正视那段过去。] [不对!]轩风大声道,[他没有逃避!逃避的是你!忘掉悲伤的回忆,踏踏实实地生活,有什么不对?你才是一味沉浸过去,忽视了身边的美好!]休得斯投来轻描淡写的一眼:[问题是根本没办法忘记。] 轩风语塞。 [何况,至今为止,我从没见过你所谓的美好。素未谋面的人就不说了,即使我身边的人,也是因为利益才服从我。除了亲人,世上没人会免费关心你。什么兄弟、朋友,全是假的!只有利益是一切!而强权和力量就是利益的来源!] 轩风感到很疲惫。 一个‘精’神健康的人对思想扭曲的人特有的疲惫。 [那你想我怎么做?说服贝姆特,让他也变成你这样的利益至上主义者?] [利益至上?你的用词真有趣。]休得斯轻笑,[当然不是这样。我的想法那小子很清楚,正如我了解他。你只要安安份份做我的客人,就能达成我的目的了。劝说,是我跟他碰头以后的事——连自己的‘女’人都认同了我的观点,那小子再倔也挣扎不下去吧。] 轩风脸上变‘色’:[你想设圈套引贝姆特上当?不可能的!他不会为我做出不顾全军的行为!我也不会帮你劝他!] [没关系,我们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勾通。]语毕,死亡佣兵团长悠然起身,端着空托盘扬长而去,毫无挫折感。 ****** 从那以后,她的梦魇就多了一个。 白发青年并没有强迫她接受他的思想,只是很耐心、很耐心地游说。而这种潜移默化的效果,就像无孔不入的毒茎,一点点缠住身体,吸走活力与正气。 接连不断的折磨,让她感觉自己快要发疯。 就在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无休止地持续下去时,变故却发生了:翔鹰战团非但没有撤军,反而加快了包围的速度。 得知这个消息时,轩风有些沮丧,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实际听到,还是免不了失望。 现实果然没有英雄救美。 针对贝姆特的行动,休得斯也采取了对策,就是‘诱’饵作战。让一部分人吸引翔鹰战团的注意,剩下的全力突围。而人质无论在哪边都不适合,所以休得斯拨出一小队人马带她往北边躲藏。 [怎么样?考虑得如何?认同的话,我就带你上战场,见那小子。] [免了。] [真是可惜。如果多给我两天时间,我一定能说服你。罢了,将来还有机会。倒是现在,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你不对我说声保重吗?] 没有答腔,少‘女’将脸撇向一边。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轩风深刻认识到眼前的男人有一套根深蒂固的黑暗哲学,无法左右,跟他啰唆只会累死自己,甚至被同化,所以干脆别理他,最安全。何况她的兴趣是玩‘弄’男人而不是调教男人。 休得斯哈哈一笑,弯腰在她‘唇’上一‘吻’,然后飞身上马,挥手道:[你的祝福我收到了!我会把你成为我盟友的消息带给那小子,期待他发疯吧。] 这个‘混’蛋!轩风气急败坏,同时也松了口气。死亡佣兵团长既不是杀人狂也不是***犯,却比这两种恶徒更危险,因为他腐蚀人的‘精’神。 但很快,她发现不能再悠哉下去。不知有意无意,休得斯没有‘交’代部下不准染指她。所以一路上,负责看守她的佣兵眼神越来越猥亵,全是顾虑上司临走前的一‘吻’,才没下手。然而,轩风心知肚明:这只是时间问题。 她不想自杀,也不想被一群野兽压在地上***,那只有逃! 下定决心,她开始挖掘身上可以作为武器的工具,结论是:只有身体。 于是她对送来晚餐的佣兵微笑,笑得他两眼发直、‘色’心大动,托盘一放就冲上来。 被压倒的瞬间,她紧张得快要窒息,幸亏牢室昏暗,对方才没看出她的破绽。而她急促的呼吸,可以解释为情动,佣兵并没有怀疑。 她叫他把‘门’关上,因为她不想和一帮人做那档子事,他照做了。 她叫他解开绳索,因为做起来不尽兴,他也答应了,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 然后她勾住他,化解他的戒心,慢慢‘摸’到后腰,一把‘抽’出佩剑,捅进他的背心。 拔出长剑时,她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水,咬破嘴‘唇’才没有发出啜泣声。深吸几口气压下满心的悲怆,她将敞开的衣服扣好。 因为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 ‘门’口没有人守卫,佣兵们对绑住她的绳子很有信心。蹑手蹑脚地爬出窗子,她溜进马房,撕下裙角,包住一匹马的‘腿’,骑上去。 没有迟疑,她砍断栅栏,让所有的马一拥而出。即使包着‘腿’,屋里的佣兵还是能从地面的震动察觉不对,而且尸体不久也会被发现,干脆用‘混’淆的法子,赌它一赌! 不幸的是,她赌输了。 跑了大半夜,她听见身后响起叫骂和马蹄声。 那一刻,少‘女’只觉万念俱灰。 四周不见五指的黑,一如她的心境。 死了吧!死了吧!反正被逮住,也是死! 她的手颤抖起来,就要放脱缰绳,这时,一簇火焰闯入她的视界。 明亮的、橘‘色’的火焰。 下一秒,火焰变成白光,撕裂黑暗,吞没了她。 ****** “醒了吗?” 伴随似曾相识的嗓音,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浮现在白光里,带着灿烂的笑,“正好吃饭时间呢。” “肖恩……先生?” 做了太多噩梦,少‘女’一时回不过神,良久才认出眼前的人。棕发青年摇摇食指:“不是说好我不叫你小姐,你也不叫我先生。”他明朗的声线宛如梦中的白光,驱走残留的惊怖,使轩风的心渐渐宁定。 “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一天。” “……”轩风张大嘴。肖恩笑起来:“别在意,别在意,我们不急的。而且你很多天没好好睡了吧?是该补个眠。”话音刚落,一只手抓住他的长辫,狠狠扯了扯:“你也该补个眠!” 轩风这才注意到自己紧紧握着青年的手,恍然大悟,连忙松开,道了声歉。 “没关系——希莉丝,你不要老是拉我辫子啦,很痛耶。” 红发少‘女’无视情人的抗议,又敲了他一记:“少罗嗦!快睡觉,早饭我来做。” “我来做吧。”轩风一骨碌爬起来,抢过她手里的汤勺,眼角瞥见袖管‘裸’‘露’出的肌肤光洁如新,怔了怔。她明明记得,在逃出那个囚笼时,双腕是红肿的。 “啊,是我帮你治好的,因为再不治可能就要感染破伤风了。”肖恩指着自己,“还有大拇指上的伤。你是头一次用剑吧?只有头一次用剑的人会割破那里。” 轩风的身体僵住了。 “别在意,看你腕上的伤就知道你杀的不会是好人,用不着耿耿于怀。”希莉丝温言道。 “我……”轩风只能挤出一个字,喉咙就干得说不下去了。 “果然是第一次杀人,不愧是阳和昭霆的朋友。”希莉丝叹了口气,“想开点吧,如今的世道,你不杀人人就杀你。再想想,你不杀,周围的人就要代你动手,你是情愿自己脏还是他们脏?何况,只要杀的是坏人,有什么好难过的?我头一次杀人时,就没怎么样,问心无愧就是了。” “那你比我坚强,我头一次杀人,吐得一塌糊涂,整整三天没有食‘欲’,虽然他是个恶贯满盈的强盗。”肖恩苦笑。轩风全身一震,冲口道:“我也是!虽然他是个绑架又***‘女’人的‘混’蛋,可是——” 肖恩‘揉’‘揉’她的发梢:“杀人的滋味是不好受,不用刻意遗忘或压抑。顺其自然,它自会痊愈,因为你没有违背良心。” “嗯。”轩风凝视他的双眼,情不自禁地笑了。红发少‘女’的安慰固然令她好受不少,但棕发青年的话语才是真正解开了她的心结。 “好吧!我来做饭!肖恩你吃完就去睡吧!” “我不用补眠的。” “……对哦。”两个少‘女’这才想起,也是肖恩的表现太实体化了,让她们忘了他其实是怨灵。 轩风转向篝火,愣在当地:“这是什么?” “魔兽。” “可以吃吗?” “最好吃了!”肖恩和希莉丝异口同声。轩风信是信了,却没动。肖恩看透她的为难之处,道:“我来帮你‘弄’,是要做汤还是煎‘肉’肠?” “你喜欢哪种?” “都要!” “那我两样都做吧。”轩风笑着瞅了眼叹息连连的红发少‘女’,对棕发青年道,“‘精’华切成块,骨头的部分做汤,剩下的我加在面粉里,做‘肉’沫馅饼。” “哇——” “轩风!” 享受了丰足而美味的一餐后,三人开始讨论未来的去向。 “我们是不是留在这儿等小阳她们?” “不,我们先去矿山,不过我也赞成在这里等。接下来的路程非常危险,到处是魔兽和盗匪,即使有你的分身保护,也不能完全放心。” 肖恩俯视地图,琥珀‘色’的眼眸浮起下定决心的光芒:“先去矿山吧。” “……” “杨阳他们那儿不但有我的分身,还有十几个妖灵族战士,安全是肯定没问题的。他们现在才走到沙漠的一半左右,要汇合也早,与其傻等,不如办正事。” 今天早上他计算了一下,体内的力量最多再能支撑三天,而此去最近的市镇就需要两天。回休伦托是要不了一天时间,但休伦托没有公会,无法雇佣保镖。昨晚那五个男人一看就知道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万一同伙在他消失后来寻仇,两个少‘女’就危险了,必须留好后路。 见他说得在情在理,轩风和希莉丝只好答应,收拾行李,拔营出发。 走了半天,视野渐渐开阔,再无树林之类的障碍物。天际万里无云,地上寸草不生,触目尽是灰‘色’的砂石。狂风卷过,只刮起一层石屑,打了几个滚就纷纷落下。淡淡的雾霭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好荒凉啊。”轩风感叹。之前她虽然走过,但那时一来是晚上,二来在逃亡中,当然无心欣赏风景。 “奇怪。”希莉丝皱眉,转向情人,“你不是把***打破了,那为什么还是这么荒凉?” “因为……” “因为他并没有真正打破***。” 轻雅柔和的嗓音从头顶洒落,两个少‘女’一呆,棕发青年的眼中则冒出火‘花’。 这个声音,打死他也不会忘记—— 月奥兰托!!! 然而,抬头的刹那,他的怒气咻地瘪下来。因为浮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个不满二十公分的月,拿着牙签大小的法杖,一脸老气横秋地瞅着他。 “呀~~~好可爱!”轩风和希莉丝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宛如看见蜂蜜的熊一样扑上去。仗着身法敏捷,希莉丝抢先抓住月,搂进怀里磨蹭,看得轩风羡慕不已。 “好可爱!好可爱!这是什么呀?” “让我抱抱啦!”说话的同时,轩风已经忍不住拿起月的小手‘搓’‘揉’,“好软哦!” “喂,你们……” “啊~~~还会说话!太可爱了~~~” “听我说完!” 虽然黑发祭司竭力抗议,但他那连骂人也像在说情话的声音,根本起不了威慑作用。 肖恩目瞪口呆地瞧着这一幕,半晌才想到把可怜的祭司从两人的魔爪下拯救出来。 “你还好吧?” 看着趴在掌心喘息的黑发青年,肖恩感到由衷的同情,先前的怒气不翼而飞。月的模样实在太凄惨了,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长发全‘乱’了,领子滑到肩下,雪白的长袍上到处是褶皱和手印。 “你说呢?”月反问,狠狠瞪视他,手指轩风和希莉丝,“既然是你的‘女’人,就该管管好啊!对着陌生男人又是抱又是‘吻’,成何体统?” 棕发青年还没回答,两个少‘女’就好奇地问道:“肖恩,你认识他啊?他到底是什么?” “他不是‘什么’,是人。”肖恩也好奇地瞅着月,“对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还不是为了萨克。”月调息完毕,将领子拉回正常位置,起身抚平皱得一塌糊涂的长袍。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轩风和希莉丝的眼睛再度放光:“真是…真是……太可爱了。” 月打了个寒颤,举起法杖横在‘胸’前,一字一字道:“警告你们,别再靠近我,不然我杀人了。” 轩风和希莉丝只当耳边风,无论语气多严厉,内容多耸动,配上那样轻柔似‘春’风的嗓音,也没了魄力。但是肖恩知道月是认真的,连忙赶在四只爪子伸出来前将他转了个方向:“别闹了!他是扎姆卡特的情人,月奥兰托!” “咦——”两个少‘女’大吃一惊。希莉丝的热情登时冷却一半,毕竟她在鬼‘门’关晃了一圈,月要负绝大部分责任。轩风却一蹦三尺高,兴奋得满脸通红:“他就是血龙王的情人!?” “嗯。”肖恩点点头。月诧异地瞥了她一眼。身为禁忌之恋的主角,他自然看尽世人的白眼,像棕发青年这样不带丝毫鄙视的已属罕有,可兴奋的,他还从来没见过。 “说到萨克,我有个问题,他真的还活着吗?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肖恩和希莉丝面面相觑。轩风还是用热切的目光注视月。在地球她就是***杂志的狂热fans,现在见到活生生的***,岂有不兴奋的道理? “这件事说来话长,你见到扎姆卡特就明白了,我们跟你说也说不清。”希莉丝干咳。肖恩安慰道:“你别担心,他活得好好的。” “嗯……”月细细审视两人的表情,确定可信后,颌首道,“好吧,那我什么时候能和他见面?” “具体时间不清楚,不过他说办完事会和我们会合,你跟我们一块儿走一定能见到他。” “哦。” “等等!”肖恩突然叫起来,“你不能和我们一道走!时间隧道有时限!” “哼,那条讨厌的隧道已经没用了。”月嗤之以鼻。肖恩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你把身体丢了!?” “什么什么?”轩风和希莉丝一齐发问。 月俊逸的脸庞掠过讶‘色’:“哟!大脑少根筋的白痴法师,反应倒满快的。” “你才少根筋!这种办法也想得出来!虽然是很方便啦,可是后遗症多得比山还高!首先,你以后怎么吃饭?怎么睡觉?最重要的,你再也不能施法!除了组成你新身体的那个元素!” 听到最后两句,黑发祭司冷定的眸略为松动,闪过‘激’‘荡’的情绪,似惆怅也似留恋。缓缓闭上眼,他吐出低沉的声音,“没什么,简单的二分法罢了。萨克比较重要,就这样。何况一种魔法,对我也足够了。” “肖恩,肖恩。”两个少‘女’再也忍耐不住,一人一边拉扯棕发青年的袖管。 “轩风学过魔法吗?”肖恩不答反问。少‘女’点点头。 “那你应该知道使用魔法除了技巧之外,还需要一个最关键最基本的条件——媒介,也就是身体。所以亡者是无法使用魔法的,除非变成怨灵,或借用实体。从怨灵的例子,我们可以知道,媒介不一定要真正的‘肉’体,纯能量体也可以。只是纯能量体无法使用其他属‘性’的魔法——这小子现在的身体就是能量体。” “为什么?” “为了逃避时效和法则。他是用时间魔法来这个时空,时间隧道…哦,所谓时间魔法,是借助时间隧道之类的载物(注:载物的定义和媒介很相似,只是媒介的范围更广。载物多指物,比如魔法阵、卷轴等)往返未来和现世的法术——回到时间隧道。时间隧道有时限,和一般的法术一样,不及时返回,施法者就会消失。所以他把媒介——身体抛弃,故意让法术中断,时间隧道就无法对他产生作用。这么做还有个好处。非该时空的生物长期逗留该时空是违反法则的,而换个身体就不会有影响。可以说一举两得。” 轩风和希莉丝听得矫舌不下。月摇摇食指:“漏了一样。我没抛弃身体,而是送回过去我死亡的一刻,这样就顺应了历史,不会被那帮讨厌的神明发现。”肖恩瞪着他:“没漏!是你漏了!你的灵魂在这里,过去的冥王会没发现你作弊!?待会儿恐怕就会跳出来,揪着你的耳朵回冥界!” “啧,才刚夸你反应快,这会儿脑筋又转不过弯来了。”月啐了一声,“你有没有想过,萨克这一千多年来为什么孤家寡人?” “……”不止肖恩一脸茫然,另两人也丈二‘摸’不着头脑。 “想不出来吗?那再给你个提示:他为什么不去冥界,把我的灵魂要回来?以他的力量,这是轻而易举的事。” “啊——”肖恩茅塞顿开,全身剧震,“你!你……!” “没错,我本来应该连灵魂一块儿灭亡的。”月垂下眼,“在听到萨满是杀我的人时,我就料到了。以那小子的狠劲,绝对会斩草除根,连点渣也不留给我。” “可他是你弟弟,为什么……” “肖恩,帝王家,即使父子也没得情面讲的。”回答的是希莉丝,娟丽的脸蛋仿佛罩着一层寒霜。肖恩抿‘唇’不语,眉间划过痛苦的‘波’纹。反而是当事人一副轻松的样子:“嗯哼,你说的不错,不过萨满那么做的最大原因是他恨我。” “为什么?因为他也喜欢血龙王吗?”轩风兴致勃勃地问道。余人以无言的神情望着她。 “你想象力很丰富,可惜错了。”月语气淡然,显然不想就这个话题深谈下去。肖恩适时‘插’嘴:“你是用风元素做身体吧?” “嗯。” “那你以后只能使用风魔法咯?”轩风想起之前青年的解释,随口一问,“你本来是几段的魔法师?” “十二段。” 轩风倒‘抽’一口凉气。希莉丝蔚蓝‘色’的眸子闪着复杂的光芒:“可惜吗?” “当然可惜。” “后悔吗?” “不后悔。” 停顿片刻,红发少‘女’一字一字道:“值得吗?” 值得吗?抛弃身体、抛弃过去、抛弃地位、抛弃能力,只为与情人厮守。若哪一天,我也必须面临这样的抉择,我能否做到如此? 黑发青年微微一笑,笑得平静安然。 “我认为值得,它便值得。” ****** (连月也冒出来了!?) 黑发少‘女’拿着干粮傻在当地。棕发青年点头如捣蒜,将本体与黑发祭司的谈话和盘托出。 (这样啊。)杨阳‘露’出由衷的笑容,(扎姆卡特一定会很高兴的。) 《嗯!》肖恩也十分欢喜,心道: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 (肖恩,已经四天了,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啊?》 杨阳叹了口气:(还没想到吗?那你反省得还不够。)肖恩急道:《等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啊!》自从那天他自杀未遂,就被勒令在身体里反省,不许说话也不许吃饭,都快闷死他了,实在不想再继续下去。 (不明白?希莉丝掉下山崖时,你是什么心情?) 棕发青年刹时噤声,良久,嗫嚅道:《对不起。》 (哼!)杨阳余怒未休地哼了声,随即用语重心长的口‘吻’道,(肖恩,真正坚强的人,应该既承担他人的‘性’命,也承担自己的。为保护他人而牺牲自己,是最懦弱的行为。任何时候都不可以放弃,要想着,一定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住口!你懂什么!》 (……)杨阳张口结舌,呆呆听着寄宿者前所未有的狂喊:《没错!无论如何都不能死!无论如何都要战胜命运!只要我有一口气,我和我周围的人都别想死!我一直这么想、也这么做,但结果呢!我受够了!他***见鬼的命运之子,见鬼的救世主,见鬼的世界之相!为什么必须是我?为什么必须是她?为什么不自己去跟维烈单挑!为什么不自己去支撑世界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悲愤的情感宛如溃决的堤水在‘胸’口爆开,一幕幕撕心裂肺的景象闪电般掠过脑海,只痛得肖恩连叫也叫不出来,就晕死过去。与此同时,杨阳扔下手里的面包,呕吐起来。 “阳!” 坐在她旁边的昭霆和耶拉姆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探问。 杨阳吐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回不了话,眼泪‘混’合冷汗滑落她惨白的脸颊,带着深深的痛悔。 ****** 红发少‘女’第一个发现青年的异样,一把扶住他:“肖恩?” “没事。”肖恩捂住嘴压下反胃感,调整散‘乱’的呼吸,竭力挤出声音,“早饭吃太多了,有点想呕。” “就叫你不要吃太多!”希莉丝不疑有他,轻轻拍打他的背部,关怀地问道,“怎么样?好点没?” “嗯。” 轩风递上水壶。肖恩道谢接过,灌了几口。月冷眼旁观,挑了挑眉:“看来这年头白痴男吃香。” “啊?”肖恩愕然。希莉丝瞪起眼睛,正要开骂,轩风笑着圆场:“你误会了,月先生,我是肖恩的朋友,这位才是他的情人。” “哦,我还以为是携美同行、左拥右抱。” “你才……”想起黑发祭司刚才的笑容,希莉丝硬生生将“变态”一词咽回肚子。无论‘性’向如何,‘女’生总是对痴情的男‘性’没辙。 肖恩定了定神,道:“在欢迎你加入前,我有个问题问你——为什么那个时候你惟独漏了装粮食的袋子?是不是故意的?”将他们传送到沙漠可能是受限于距离,但粮食一节,就不能不启人疑窦了。 月双眉微蹙:“我不知道什么粮食不粮食,当时在你们附近的物品我全送过去了。若有漏,问题肯定是出在你们自己身上。” “怎么……啊!!!”棕发青年抱头大喊,想起变回幽灵的刹那,原本由他背的行李掉在山道上,后来也忘了取回,里面正是粮食和水。 “……对不起。”肖恩垂头丧气,愧疚得差点跪下来磕头。 “嗯哼。”月当仁不让地接受他的致歉,还附加两句教训,“今后指责别人前,先好好想想!不要老是像头莽牛似的,太丢我们法师的脸了!” “是……”肖恩被他骂得抬不起头来,可怜兮兮的样子令两个少‘女’万分不忍。希莉丝首先开炮:“你够了没啊!要不是你设了那种***,会有这些事吗!” 月微微一颤。索美维***是他心里最深的‘阴’影,也是永远偿还不了的罪孽,被这么正面一刺,自然痛苦难当。但高傲的自尊不容他表‘露’悔意,反而摆出满不在乎的表情:“给敌国的民众苦头吃,是我身为奥兰托国人的义务。” 这回希莉丝倒没有吼回去,刚刚纯粹是替肖恩打抱不平,并不是真的生气;何况月这会儿说的很合她胃口。 生怕她发飙,轩风急忙‘插’口:“过去的事就算了!请问,怎么才能真正解开***?”肖恩击了下掌,满脸好奇:“对了!你到底是用什么法器把水气锁在食‘肉’森林里的?竟然连我也解不开,只能打破外围的魔法禁制。” “不是锁是解。”月仿佛回忆般缓缓道,“我先对日光平原——也就是你们现在说的食‘肉’森林设下吸收魔力的法术;然后释放所有的负力;被驱逐的玛那‘精’灵就自动聚集在日光平原;再施加封印。” “为什么绕这样一个弯子呢?直接封不是更方便?” “因为我用的那个法器只能解不能封。”月撇了撇‘唇’,神‘色’有一丝厌恶。希莉丝问道:“是什么法器?” “天杖。” 肖恩全身剧震,脑中陡然灌进大量的画面—— 苍黄的烟雾直窜天际,在夕阳的照‘射’下呈现不祥的蜡黄‘色’,就和死者的肤‘色’一样;焦黑的尸体堆积在焦黑的大地上,微风吹过,就碎裂开来,化为分不清是血‘肉’还是衣服破片的灰烬;随着不慌不忙的脚步声,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地平线尽头,未到声先至: [联军是没有人才了吗?] 温润的嗓音,因弥漫的杀意而尖锐;清俊的‘唇’瓣,因‘露’骨的嘲讽而扭曲。六颗晶红的球体悬浮在半空,围绕着略显单薄的身体;漆黑的长袍绣着金‘色’的‘花’纹,与抱在怀里的书籍封皮一模一样;右手的法杖却是相反的纯白,在顶端开出形似‘花’瓣的分支,拥着一颗宛如星辰的宝石。 雾散了,‘露’出来人还带着稚气的脸庞。眼神苍寂,毫无生气又无比狂‘乱’。空茫的目光仿佛随时可能断裂的水晶丝线,扫视人群,蓦地动摇了一下。 [肖恩……]他喃喃道,[你是肖恩?] “天杖?没听过。” 红发少‘女’的声音有一丝不解,因为照道理,能够将整个西方化作荒漠的法器应该很有名。月冷冷地道:“你没听过是当然的,它是众神的秘密武器。” “众神!?” “我也无法说得很清楚。”月摆摆手,转向肖恩,“总之单凭你一人的力量绝无可能打破,加上我倒可以试试。”轩风高兴地道:“真的吗?” 她干嘛这么热心?希莉丝纳闷地瞅了她一眼。 肖恩敲敲脑袋,拉回有些恍惚的思绪,问道:“你在哪里设的?” “一个无名山谷,不过位置我记得。” “那我把地图拿出来。”肖恩卸下背上的行囊,拉开所有的袋子翻找,半天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月挑高双眉,对看得摇头叹息的两个少‘女’道:“你们居然让他保管地图?不怕某天和粮袋一样失踪吗?” 呜!何必老挑人家的痛脚嘛!被刺得心汩汩流血的肖恩扁嘴。 用行李压住纸角,肖恩、轩风和希莉丝席地而坐,月则浮在地图上方,细细端详,‘露’出伤脑筋的表情:“嗯……这文字怎么这么奇怪,地形也变了好多。” “没问题吧?”三人越听越不放心。 “绝对没问题。”月头也不抬地回答,态度充满浑然天成的自信。不多时,他就指着一点,用确定的口‘吻’道:“找到了!” “我看看……啊!就在矿山附近嘛,太好了!正好顺路!不过,这是哪儿啊?”同样不认得中文的棕发青年盯着地点旁边的标注发愁。两个少‘女’齐声道: “西城首府赫拉特。” ****** 赫拉特位于西城隐捷敏亚的中部地带,之前必须穿越荒凉毫无人迹的[灰漠],盘踞着许多高山怪物的[遗忘溪谷],神秘莫测的[无限回廊]和***雨林。保守估计要十来天步程。所以肖恩一开始就放弃了到那里的希望,只瞄准最近的市镇。 “我还是头一次瞧见灰‘色’的沙子。” 月坐在肖恩的肩膀上,很新奇地瞅着脚下的地表,完全没有身为“灰沙制造者”应有的忏悔之意。同行的三人一个早就领教过他的厚脸皮;一个对让西城恢复富饶一事还在思量中,都没理会。只有轩风出声回应:“大概是岩石风化形成的,沙子不会是这个颜‘色’。” “嗯……” “月,你可以用移动术直接送我们到赫拉特吗?”肖恩想想还是不放心。此去西城首府途径数个危险区域,单凭月一人,恐怕保护不了两个少‘女’,而且他现在只能使用一种魔法。 黑发祭司回他一个白眼:“你自己为何不用?” “这个……”因为他施法的话,掏尽体内的力量也不够送自己这伙人离开灰漠,别说赫拉特了。 希莉丝‘插’口道:“明知故问!肖恩现在是怨灵,只能用情感推动魔法,这样的距离对他而言太勉强了!” “我也必须节省能量,不然我何必变成这么小的模样。” “咦!”两个少‘女’一怔。轩风冲口道:“意思是,你可以变大咯?”月点点头。肖恩皱眉道:“但是,你可以补充能量啊。身为纯能量体的你,可以自由吸收空气里的风元素。”他就不同了,由于两种力量达成平衡,再多吸一点点力量平衡都会崩溃,立刻就玩完,所以只能一天天拖下去。 “吸收的时候会很痛,我不喜欢。” “……” “你太娇贵了!”希莉丝一手‘插’腰,一手指着月的小脸蛋数落。轩风的神情有点怪异。虽然她不欣赏以受伤为乐的肌‘肉’男,但太在乎体肤之痛男,也是敬谢不敏的。 月耸耸肩:“没必要的事就要尽量避免,身体也是法师的本钱。” “没错。”肖恩情不自禁地赞同。 “哟,大脑少根筋的白痴法师,原来也有这样的概念啊。” “你不要老是叫我白痴法师!” “话说回来。”轩风笑道,“肖恩你到底是法师还是战士?你救我时,我看到你变出一把镰刀,可是又念咒语。” “啊。”肖恩一脸为难地拍打后脑勺,显然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我应该两者都算吧,都有钻研过。”月凉凉地道:“原来是四不象。” “你这家伙,存心跟我作对是吧!” 好像真的特别针对肖恩呢。看着黑发祭司两句话就把棕发青年堵得闷掉,两个少‘女’浮起同感。 经过三天的跋涉,视野终于不再是一望无际的灰土,南方的地平线出现一排绵延的绿意,衬着蓝得发亮的天空,分外美丽。那就是西城第一大河迪诺河的发源地[遗忘溪谷]。在肯尼亚斯帝国时期,这里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翠谷,如今却成为支撑整个西城的水源。山脚下,就是他们此行的中点站绿风镇。远远望见在皎白的雾气中若隐若现的村庄,被连日来的风餐‘露’宿折磨得瘦了一圈的轩风‘激’动不已。希莉丝却盯着状况明显不对的情人。 “肖恩,你没事吧?” 一早起来她就觉得棕发青年脸‘色’苍白,此刻更是白得吓人。仔细看,额头还有细小的冷汗渗出。闻言,轩风收回目光。好奇地飞到高空眺望的月也察觉底下的异常,缓缓降落。 “我……”肖恩只吐出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眼前的景象大副扭曲,脑子一阵阵发晕,连站立也必须竭尽全力。明白真正的死亡即将来到,他却没感到原先以为会有的不甘,反而涌起一股安心感,安心到身体的挣扎完全是出自本能反应,‘精’神上早已向疲倦臣服。 “肖恩!” 见青年软倒在地,轩风和希莉丝齐声惊呼,不及蹲下,就被恢复真人大小的月一把推开:“只会嚷嚷的人滚远点,别妨碍我检查。” 伸手按住青年的肩膀,月轻轻将他翻转过来,下一秒,手指穿过了衣料。 “这……!”饶是以月的冷静,也惊噫了一声,狠狠咋舌,“果然是白痴法师!” “啊?”轩风不解。希莉丝没理会他说什么,心焦如焚地注视身形逐渐模糊的情人,一叠声道:“他到底怎么了?你行不行啊?不行我来!” “你们俩,谁会白魔法和死灵魔法?不,就死灵魔法?” “白魔法我会!”轩风和希莉丝异口同声。 “死灵魔法呢?” “……不会。” “该死!”月无意识地握紧法杖,喃喃自语,“只能试试将黑魔法和白魔法‘混’合了,可是暗元素和亡灵的‘阴’力还是有本质区别……”一言未毕,他感觉周围一下子暗下来,温度陡然降低,就像突然掉进了冰窖。随着两记声响,轩风和希莉丝同时失去意识,倒在肖恩身上。 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深沉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已经完全变暗的空间里:“月!?” 黑发祭司如遭雷墼,好半晌,才慢慢转过身:“冥王……” 站在他背后的人身披黑袍,裹得密不透风,正是在沼泽都市与杨阳等人有一面之缘的冥法王普路托。 这一刻,月陷入前所未有的绝望。千算万算、抛弃所有、费尽心血,才在这个时空安定下来,却连情人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催命的死神撞见!然而,身为法师的冷静很快发生作用,他开始分析普路托出现的原因,并立即得出结论。 “竟然能劳动冥法王的大驾,这小子究竟是什么人?” “他是你的继承人。” 月睁大眼:“原来如此……难怪那天我说[天杖]时,他的表情有点古怪。”低下头,他拨开青年的浏海,看清额心的图案,发出饱含嘲讽的唏嘘:“嗬!还是萨桑之子!你们这次选的人可真罕见。也对,骑马都选良驹,何况堂堂神之使者,得配得上你们的身份嘛。” “月……”普路托叹息,满心无奈。其实众神对于自己身份的看重,还不及人类的万一。他们甚至可以跳到大街上表演***舞,在王宫的屋顶上疯狂地唱求爱小夜曲。只是那样的他们不被人类相信是神明罢了,人类相信的神明只有神殿里供的那些。月虽然不是如此,但因为一段往事,在他心里种下根深蒂固的偏见。普路托没有自信能够扭转,只有忽视。 月也不给他机会辩解,紧接着道:“能够让你违背法则续命,这小子想必还是条忠狗吧!真是有眼光,不但素质好还听话。不像他的前辈,用神的恩泽拿来做坏事,反过来对打倒魔族的伟大正业不屑一顾。” “如果真的生你气,我们就不会剥夺你的资格了。”普路托忍不住提高音量,“你刻意用天杖做那种事,不就是要我们取消你神使的身份吗?那如果我们真的生气,就不是遂你的愿,而是‘逼’你完成职责。” “哼,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要不是有萨克在我身边,你们会不这么做?少卖人情了!” 果然不行啊。普路托一阵无力,放弃解释,道:“好罢,随你怎么看我们,但肖恩……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和你一样,都是被迫。” “他***!你们都变态对吧!世上想当你们跟班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我们这样的?”月火大得跳起来,抓起冥法王的领子前后摇晃。 “因为天杖喜欢你们这样的,而且普通人无法承受神圣器的力……” “狡辩!” “好吧好吧,我们是变态。”普路托无奈妥协,不然他的袍子恐怕会被扯破。 月这才放手,用冰冷的眼神睇视他:“然后呢?你们‘逼’他打倒魔族,统一人界?听说大陆历末期出了个英雄王和一个圣贤者,他是哪一个?” “都不是。”普路托整理领口的手停顿下来,语调渗入一丝痛苦,“月,对肖恩好一点。要不是你,他也不必挑那副担子。而且因为你用天杖做了那种事,它不再信任使用者,强‘逼’肖恩战斗。” “……”那个‘混’帐东西! “最…不幸的是,对手还是肖恩的朋友——魔界宰相维烈赛普路斯。” “你们这群‘混’蛋!”月再次揪起冥法王的领子,“就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发生吗?” “……我们不在场。” “死人!需要你们的时候一个个都躲得不见踪影,不需要的时候又跳出来神气活现!有没有脸啊!!” 普路托垂头不语。他和其他神明对这件事也是负罪已久,因此对月的指责,完全无话可说。 喘了会儿粗气,黑发祭司皱起眉头:“不对!你骗我!这小子的同伴说过,魔界宰相单挑的对象是萨克!” “那是后来的事。肖恩没有打倒魔族,他冲进天杖的绝对领域,把赛普路斯拉了出来。” “哦!”月眼睛一亮,按住上扬的‘唇’角,“有个‘性’,我喜欢。” “你喜欢归喜欢,别跟他勾肩搭背,问些有的没的,肖恩丧失了记忆。”普路托一字一字道。月怔了怔:“丧失记忆?你们搞的鬼?” “你就非要每件事都怪到我们头上吗?!是席…是某人封印的,肖恩自己也不愿想起。” “为什么?他不是没杀那个魔界宰相?” 普路托的神情黯淡下来:“因为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情……”语尾接着一声细小的呻‘吟’,两人低下头,只见红发少‘女’动了一下,显然正渐渐恢复意识。 “竟然能挣脱我的神力。”普路托微微一笑,笑容充满了欣慰和欢喜,“肖恩有福了,希望这‘女’孩能治愈他心里的创伤——月,你欠肖恩一份情,今后好好保护他。” 背转过身,冥法王以凝重的口‘吻’道:“还有,千万别被贺加斯大人发现。我们可以对你睁只眼闭只眼,贺加斯大人却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 创世历1037年风之月(11月)15日,西城隐捷敏亚北部最大的市镇绿风镇迎进几位客人,开启了被后世誉为[丰饶之风]的事件序幕。 “你到底把自己的生命当作什么!你以为你用灵魂救了我,我就会高兴吗!如果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也罢了,可是你都回应我了,居然还做出这种事,是想让我守活寡吗!” “不……” “不你个头!你分明就这意思!上次我就跟你说了,要珍惜自己、爱护自己、你全当耳边风!从这件事就可以得知,你一点也不重视我!只会按照自己的方法行事!” “我……” “我你个鬼!你还我的出来!想辩解是不是!到这个地步你还不知道反省!我跟你说,下次还有这样的事,我不会哭,当场抹脖子,到冥界去跟你算帐!如果在冥界找不到你,我就叫冥王把我的灵魂拆成碎片,跟你死成一堆!” “对……” “现在说对不起太迟了!我不会再相信你!你这个没良心的王八蛋!把我的心当成什么!还有约定,你答应跟我一起打破梅迪的旧制度,也丢到九霄云外了是不是!不负责任、狼心狗肺、背信弃义,你简直是世界第一大‘混’蛋!真不明白我怎么会爱上你这样的男人!” “……” 宽敞的房间里,充斥着红发少‘女’的咆哮,震得‘门’板瑟瑟发抖;‘门’外行人闻风丧胆,纷纷走避。可怜身为矛头所指的棕发青年无处可逃,只有洗耳恭听的份。 室内的另两人则是截然相反的态度。黑发祭司悠闲地东‘摸’‘摸’西碰碰,飞到南来晃到北,把几‘欲’撕裂耳膜的痛骂当作是陶冶身心的轻音乐,活像只快乐的小蜜蜂;原南城满愿师很有义气地坐在“世界第一大‘混’蛋”身边,不时倒杯茶,这边安慰一下,那边润润嗓,可谓左右逢源,两面讨好。 但到后来,她实在是看不下去青年的窝囊,瞅准一个空挡,悄声道:“肖恩,不是我说你,你太纵容‘女’朋友了。身为男子汉,应该有男子汉的气概。虽然这件事你是有错,但任由她这么数落,将来你会毫无立场可言。” “可是……”肖恩偷瞄情人一眼,战战兢兢地道,“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呃……”轩风目光上移,红发少‘女’全身正散发出连野兽看了也会退避三舍的气势,使人光是待在旁边就心脏痉挛、浑身打颤。她不由自主地赞同:“是‘挺’可怕的。” 这就是没气势的小市民的悲哀之处,被大人物一凶就噤若寒蝉。 “好了好了。” 另一个有王者霸气的人终于出声了,尽管因为三头身打了个折扣,还是坎坎和希莉丝拼了个平手,“你气出够了,他也知错了,再骂下去,恐怕他会羞愧得横剑自刎,以死谢罪。” 希莉丝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斜视情人,果然用小白兔的眼神瞅着她。 “总之!下不为例!”一句依然很有威严的通牒,为持续了一上午的批斗划下句点。 “呼——”肖恩和轩风不约而同地趴在桌子上,舒了口长气。 啪!一样东西从前者领口滑出,敲在桌‘腿’上。肖恩直起腰,看清是一条皮绳做的项链,串着一颗质地像鹅卵石的石子。乌黑的表面,晶莹‘玉’润,十分漂亮。 “这是什么?”肖恩诧异,他身上以前从来没有这个东西。 “定幻石,我给你的。” “定幻石!?这就是可以赋予灵体假身的定幻石?”肖恩捞起项坠,好奇地打量,半晌转向月,“你有这样的法器,为什么不拿来塑造身体?比纯能量体方便多了。” 月挑挑眉,他本以为对方会说“你有这样的法器,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因为用起来很烦,得先吸收一定程度的力量,才能塑造出假身。” “哦。”肖恩恍然大悟。轩风‘插’口道:“肖恩,你好厉害,竟然认识神。” “神?” “冥王啊!是他救了你的。” “咦!不是月救了我的吗?” “我没本事救你。”月有点泄气,随即又跩起来,“不过是我把你背来这儿的,感谢我!” “你背我?”肖恩一愣,他还记得对方的怕痛宣言,当下万分感动,“谢谢!” “嗯哼。”月得意洋洋,每次捉‘弄’眼前的人,都让他想起那头死要面子的龙王,还有他被自己挤兑得只好低头的模样,那份快感真是无法言喻。 不过肖恩太好骗了,逗起来不如萨克有劲。月略微感到遗憾。 这时,响起敲‘门’声,他连忙躲到肖恩身后。不等他藏好,‘门’就打开,走进一个身材魁梧的‘妇’人。如果不看她‘胸’前雄伟的山峰,百分之九十的人会断定她是男‘性’。月僵了僵,打他进这个市镇,除了孩童,看见的都是这种体格的人。而当年的肯尼亚斯帝国,男‘性’俊逸斯文,‘女’‘性’柔美可人,改变岂是一个“大”字形容得? 这一刻,月真的感到很抱歉。 “老板娘。”轩风和希莉丝打了声招呼。 “小俩口吵完啦?佛罗伦兹小姐嗓‘门’‘挺’大的,整栋旅馆都听得到。”老板娘笑着瞥了眼肖恩,“骂得也‘挺’难听的,亏你男朋友忍得下来。这么大的肚量,即使犯点错也饶了吧。” 红发少‘女’满脸通红,棕发青年报以感‘激’的眼神。 “咦,月先生不在么?” “呃…他出去了。” “哦,真可惜,本想请他和我当家的一块儿上山。”老板娘对黑发祭司印象颇深刻,有力气背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从休伦托一路走来这里的法师可不多见,何况月的外表非常文质彬彬。她却不知道月用羽‘毛’飘浮术减轻了肖恩的体重,压根没费力,也没走多少路。 一块儿上山?肖恩和轩风歪着头,不解其意。希莉丝却点了点头:“我会转告他的。” “谢谢,你们也可以一起来。佛罗伦兹小姐和这位——” “我叫肖恩,肖恩普多尔卡雷。” “嗯,肖恩先生看起来都是有本事的人,也可以跟我们一道上山。”老板娘摆摆手,“准备好了就下楼,尽量快一点。” “好的。”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门’一关上,肖恩就迫不及待地问。希莉丝先瞪了他一眼,才答道:“西城的旅馆一般都包宿不包吃,要吃东西自己打,最多帮你烹调一下。” “这样不是很不方便吗?”轩风惊讶。 “没什么不方便的,来这里的都是身手高明的冒险家,区区猎食自然不在话下。碰上运气好,旅馆也要打猎,还可以跟他们结队,会省很多力气,西城的男‘性’几乎个个是天生的战士。” “哦。”肖恩三人恍然大悟。指着房‘门’,月有些结巴地问道:“现在西方的人都这么…这么壮吗?” “不,这个镇的人比较特别,因为他们是[圣湖守护者]。” “圣湖守护者?” “遗忘溪谷有个大湖,是迪诺河的源头。迪诺河是西城第一大河,也是最重要的水源,所以那个湖就被称作[圣湖],保护它的人们叫[圣湖守护者]。因为谷里有很多觊觎圣湖的怪物,像灰矮人啦、地‘精’啦、食人魔啦、必须有专人保护。”希莉丝一派老师的架势,“学生们”也听得很认真,肖恩甚至举手发问:“你说这个镇的人都是圣湖守护者,可是孩子……” “他们是未来的圣湖守护者。圣湖守护者并不是指定的,他们原本是生活在遗忘溪谷附近的普通百姓,为了全城,才挑起这个重担。不知不觉,人们就称他们为[圣湖守护者],聊表谢意。”希莉丝的语气充满敬佩,“比起打着正义和希望旗号的历届城主,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而且每个圣湖守护者都有不逊正规军的实力。” “好伟大!”肖恩也衷心佩服。轩风颌首赞同。月却冷冷地道:“大人选择怎么样的道路是他们的事,但要小孩也继承那个沉重的头衔,太过分了吧。” “话不是这么说。”反驳的是肖恩,“住在这种地方,要活下去,变强是不得已的。希莉丝也说了,圣湖守护者一开始并不是圣湖守护者,只是他们的行为间接救了全城,才被人们这么称呼。那一代代的‘交’接,就只是父母希望孩子活下去的单纯愿望而已。毕竟‘性’命比头衔什么的重要多了。” “嗯……”月初次无言以对,意外发现眼前的人有着相当细腻敏锐的头脑,与平时表现出的单纯‘毛’躁截然不同。 矛盾的家伙。黑发祭司玩味地思忖起来。 “好了,老板娘一定等急了,我们下去吧。”希莉丝勾住情人的手臂,笑的甜蜜,“圣湖的景‘色’可是很美的哦,打完猎我们一块儿去看看吧。”肖恩一脸受宠若惊,没有回话。 轩风‘欲’言又止。瞥见她的表情,肖恩奇道:“怎么了?” “老板娘没叫我去,而且我去了只会拖累你们……” “不用担心,只要不给其他人添麻烦就行了。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然后你自己跟上,就没人会说话。” “嗯!”轩风绽开释然的笑容。希莉丝倒是没有生气,因为原本就有月一只电灯泡,再加一只也无所谓了。 ****** 打完猎,肖恩等人托老板夫‘妇’带回旅馆,在红发少‘女’的带领下往溪谷深处走去。 虽是秋末,阳光却很温暖;地上铺满柔软的针叶;眼前一片蓊郁的绿意;两侧的山壁崎岖高耸,不时会冒出一些高山怪物‘毛’茸茸的脑袋,然后被黑发祭祀用风炮当靶子打回去,玩得不亦乐乎;一条条山涧从树根旁窜出,清澈透明;淡淡的湿雾环绕在粗壮的树干之间。景‘色’和灰漠相比,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希莉丝,这里为什么叫‘遗忘’溪谷?”看了半天,找不出半个和“遗忘”挂钩的物事,肖恩不解地问道。闻言,轩风和月也好奇地拉长了耳朵。 “我以前来这里的时候,也问了向导。”希莉丝一笑,高兴情人有和自己相同的疑问,“他说:[为了忘记悲伤]。” “忘记悲伤?”三人重复。 “到前面你们就知道了。” 穿过一条静幽的林径,再进入一个山‘洞’,不多时,视野豁然开朗。里面是一座中空的圆形峡谷,碧绿的草地上耸立着上万座石碑,整齐地排成十列,延伸向远方。每一块碑都没有提字,干净而澄白。被这个景象震慑,肖恩三人呆立原地。 希莉丝走前两步,深深弯下腰,神情庄严肃穆。 “这是千年来为了保护圣湖而牺牲的人们的墓碑。”行完礼,她转过身,抛出让黑发祭司脸‘色’微变的答案。 “这么多……”轩风喃喃道。肖恩扫视碑群,轻叹:“千年……代价很大啊。” “近年已经少得多了。最初,圣湖附近的居民几乎灭顶,后来才慢慢恢复元气。听那位向导说那段黑暗岁月的故事,我也忍不住落泪。”希莉丝‘露’出淡淡的笑容,其中有伤感,也有敬佩,“不过人类真是伟大的生物。即使原先再弱小,也能通过不懈的努力抓住奇迹。” “嗯。”肖恩和轩风一齐点头。月默然,良久才道:“为什么没有名字?” “这就是‘遗忘’的含义了——遗忘悲伤,遗忘牺牲,为了勇敢地活下去,无惧地活下去。” 肖恩一震,脸上刹时褪去血‘色’。见状,希莉丝笑着摆摆手:“是那个向导说的,我不是很赞同。我认为遗忘不是根本的解决方法,得战胜才行。不然,伤口会永远存在。” “是啊,遗忘不是根本的解决方法。”肖恩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可是对无法超越悲伤,又想活下去的人而言,却是唯一的解决方法啊。” “肖恩?” “没什么。”棕发青年微微一笑,却毫无笑意,只有掩不住的沧桑与疲惫,“我们去里边看湖吧。” “你怎么知道圣湖在里边?”红发少‘女’装作不在意,暗暗伸出手牵住他。 “我感到水‘精’灵的‘波’动。” “啧!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希莉丝咋了咋舌,朝轩风和月比了个手势,“走吧!”拉着青年迈开大步。石碑的尽头是一片高大茂密的针叶树林,显然圣湖就在后面。 月刻意走在最后,进入密林前,回首望了一眼。 他不后悔。 以他的立场,当时的情况,那么做是唯一的出路。但正如他曾经感慨的:大义之下必有牺牲者,而牺牲者必是民众。 [人类的王真可怜,常常面临大义和小义的抉择,不像龙族的王只要最强就行了。] 红发的龙王笑着说,和发‘色’一样鲜红的眸漾着尖锐的嘲讽,神情却是温柔而包容的。 过去‘迷’失时,总有那个既单纯又睿智的龙王为他指引方向,而此时此刻,他只有自己去维持心中那簇微弱的火苗。 轻轻一叹,黑发祭司转身离开。 ****** 北城边境都市以诺—— “维烈哥哥,维烈哥哥,我们到了耶!” “嗯。”魔界宰相上下打量城壁,略略松了口气,“看起来,还不是无法收拾。” 雷之幽鬼一脸“你太多虑了”的表情拍拍他:“安啦,维烈哥哥,菲亚斯哥哥不会‘乱’来的。他知道你的规矩,一定不会违反的。” “我知道,问题是他极有可能在不当心的情况下惹出‘乱’子。” “……”伍菲也清楚水之幽鬼随便的‘性’格,无言以对。 两人走进城,拉了个路人打听。维烈刚说到“请问最近有没有一个留着蓝‘色’长发……”就被对方揪着领子打断:“你认识那个蓝发美人!?告诉我!她是谁?” “放肆!”伍菲大怒,一个雷球在掌心成形。 “住手!伍菲!”维烈眼明手快地将她拉到身后,赔笑道,“我不认识他,我是听说他在这里,才——” “这样啊。”路人失望地松开手,“你来迟一步,她已经走了。” “请问他去哪了?” “我要知道就好了!那几个冒险家就是不肯告诉我们……”路人絮絮叨叨地将那日的情景叙述,不,抱怨了一通。魔界宰相也顺利从颠三倒四的话里整理出他要的情报。 “维烈哥哥!你对人类太宽大了!你可是堂堂魔界宰相,怎能任这些蝼蚁欺凌!” 路人前脚走,伍菲后脚跳,幸好维烈早有预料,设了个隔音结界。 “首先,是摩耶不是魔界。”维烈轻弹她额角,“第二,我们原本也是你口中的蝼蚁。”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伍菲皱皱鼻子,随即高傲地昂起头,“优希亚陛下和基连叔叔已经让我们脱胎换骨,我们再也不是那弱小的生命了。” 维烈神情一黯。 “怎么了,维烈哥哥?” “没什么。”维烈摇摇头,岔开话题,“既然菲亚斯没闯大祸,我们就直接追下去,和杨阳他们会合吧。” “我就说菲亚斯哥哥不会‘乱’来的嘛!”伍菲绽开得意的笑容。 “是是。” 看清他走的方向,雷之幽鬼眼睛一亮:“我们要爬山么?太好了!我还从来没爬过山呢!” “这个……”运动白痴为难地注视远方巍峨高耸的山脉,半晌,用商量的口‘吻’道,“伍菲,我们……走捷径好不好?” 外界闻之‘色’变的食‘肉’森林里,却有两个人像在自家庭院散步般悠闲地穿越。 “维烈哥哥,这里的气好奇怪。” “嗯,***被打破了,而且是非常粗暴的方法。”红发青年的眉间凝聚着忧‘色’,“能够打破这个***的,只有肖恩,但他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越想越担心,维烈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按住身旁一棵大树,凝神感知。 伍菲没有打扰,她知道对方正在读取森林的记忆,然而等了一会儿,莫名的不安袭上心头,与此同时,一股狂‘乱’的气息从红发青年周身散发出来,化为猛烈的巨‘浪’,将她小小的身体掀起,抛飞到远处。 “维烈哥哥!?” 雷之幽鬼惊骇地瞪大眼,视野中映出发带从中断裂,弹‘射’开来的情景。 “月——” ‘混’合着哭音的呼唤,响彻林间。 ****** “怎么了?” 察觉肩上的人动了动,肖恩关怀地问道。 “我好像听见有人叫我……” 困‘惑’的低语消散在风里,转过头的黑发祭司停顿了数秒后,带着自嘲的笑容回首,“没事,大概是我的错觉,走吧。” 第四部 接近(节七) 《啊!!!》 听到脑中骤然响起的大喊,杨阳险些从骆驼背上摔下来。 (你干嘛?)她没好气地叱责,(不好好待在身体里反省,鬼吼什么?) 三天前,棕发青年霸占她的身体自裁,却不知怎么晕了过去,她也不省人事。醒来时,帐外一片兵荒马‘乱’,原来是席娜感应到失落神殿遭人踢馆,正打算前往一探。她急忙拖着昭霆和耶拉姆要跟去,席娜坚决不肯,说这是妖灵族的家务事。无奈之下,杨阳只好抖出那个“闯入者”的真实身份。她已经做好让寄宿者带着自己一帮人杀出重围的心理准备,不想众妖灵听罢,非但没‘露’出敌意,还兴奋得不得了,二话不说带着他们走路。甚至在失落神殿没堵着人后,不甘心地继续追。所以现在,她身旁不止有两个同伴,还有以席娜为首的十来位妖灵族战士。 肖恩压根没听见宿主的回话,整个意识沉浸在突来的冲击中:《柳轩风——我的本体和希莉丝遇上柳轩风了!》 “什么!!!” 这回轮到杨阳鬼吼,吓得骑在她左右的昭霆和耶拉姆差点滑落地面。 ****** “柳轩风!!!?” 肖恩和希莉丝同时跳起来。料到他们反应的轩风没有惊讶,但听见后面的话,她就无法平静以对了: “你就是我城的满愿师?” “你就是杨阳和昭霆的朋友?” 扑!轩风把嘴里的咖啡吐出来,一把揪住棕发青年的衣领,边咳边问:“你刚刚…咳咳!刚刚说……咳、杨阳和昭霆!?” “是啊!”肖恩满脸惊喜地握住她的手,“太好了!杨阳和昭霆一定会开心死的!她们一直在担心你呢!” “小阳和小霆……不是在地球吗?”轩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们也被召唤来了,做那个什么满愿师的。” “满愿师!她们就是中西两城的满愿师?” “嗯……哎呀!” “你们俩冷静点!”希莉丝用力拉扯青年的辫子,吃痛的肖恩捂住后脑勺,放脱了轩风的手,而这正是希莉丝的目的。 “抱歉,失态了。”轩风犀利地看出其中的关节,大方一笑,坐回原位,扫视两人,“请问你们和小阳和小霆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同伴!一起旅行的同伴!不过暂时失散了。”肖恩击了下掌,补充道,“啊,我还是杨阳宿命的另一半哦!”言下颇为自豪。 “宿命的另一半?” “就是主人和召唤兽那种关系。” “……你可不可以不要用这种说法,希莉丝?” 轩风轻笑,感觉眼前的男‘女’好有趣,尤其是男的。 “我有说错吗?”希莉丝哼了声,摆手要青年闭嘴,注视对方,肃然道,“请容我再次自我介绍,我原是梅迪的公主,希莉丝冯休拜卡。” “什么!”轩风大吃一惊。希莉丝站起来,单膝跪下。 “谨代表我母亲,向你致歉。” “你知道?”轩风恢复镇定,褪去慌‘乱’之情,用复杂的眼神端详面前的人。希莉丝撇了撇嘴:“身为‘女’儿,老***为人多少还是清楚的。” 抬起头,她迎视少‘女’的目光:“我为她诬陷你的行为致以十二分的歉意。不过,从大局来看,她的选择并没有错,所以我只能‘私’下向你道个歉。” “言重了。令堂的苦衷我明白,也能体谅。而且我这人是属于好了伤疤忘了痛那型的,只要未来别再发生类似的事,我就不会放在心上。当然,是指我还活着的情况。”轩风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听出对方的看法以及有可能衍生出的行动,一边打哈哈,一边飞快开动脑筋思考对策。 一道‘精’光闪过红发少‘女’蔚蓝‘色’的眸子,那是赏识的笑意。 “哪里,你是阳和昭霆的朋友,我是决不会对你出手的。何况,造成梅迪今日局面的并非你。” 感受到话中的真诚,轩风稍稍松了口气。一旁的肖恩听得云里雾里,但弥漫的火‘药’味他闻出来了,当下双眉微蹙:“希莉丝,你对轩风小姐有敌意吗?” “没有。”面对情人,希莉丝满腔的冷酷算计登时化为一泓‘春’水,‘唇’畔也漾开发自心底的笑痕,“相反,我很欣赏她呢。” “欣赏?”肖恩眉皱得更深了,怎么也想不出轩风的表现有哪里值得欣赏。 “你不懂的啦!”希莉丝拍拍他的后脑勺,语气是爱怜而非鄙夷,“做饭吧,我饿了。” “哦。”肖恩把刚刚拿下来的煎锅放回火上,然后翻找食材,“这点好像不够我们三个吃,不如我去打只野猪回来?”希莉丝瞪眼:“是你想吃野猪吧!不许去!暴饮暴食有害健康!” 呜呜~~肖恩哀怨至极,有气无力地对轩风道:“你等会儿,我马上做好。” “不用在意,我不挑食的。”轩风掩嘴笑道,“还有,叫我轩风就行了,肖恩先生。” “好!那你也叫我肖恩!” “嗯。” 见两人气氛融洽,希莉丝有点不是滋味,但她终究是一城的公主,肚量比寻常‘女’子大的多;而且她知道轩风是在刻意拉近和棕发青年的距离,作为将来的靠山。 正如肖恩察觉的,希莉丝对轩风有敌意,不,应该说杀意。既然确定轩风是被西城所掳,那贝姆特的目的就很好揣摩了——将轩风做为政治上的打击工具,最近南城的谣言也证实了这个猜测。如此一来,最好的方法是铲除轩风,以绝后患。然而,轩风是杨阳和昭霆的好友,就算可以偷偷干掉她而不被任何人怀疑,良心上总是过不去。 我还是不够狠啊。红发少‘女’感慨。 “希莉丝,咖啡。”一杯香醇的饮料递到她面前,“先垫垫饥,我马上做你的份。” “谢谢。”轩风感‘激’地接过盛着煎蛋和培根的盘子,瞅着棕发青年的双眼满是赞扬:真是个好男人啊!长的帅,武艺高强,又会做饭。但是才吃了一口,她就冻住了。 “很好吃吧?”误会了她的反应,肖恩得意地竖起食指,“这可不是普通的煎蛋和培根,是我加了特别佐料的超营养煎蛋和超营养培根哦!” “啊……”轩风捂住嘴,用尽全身的力气咽下嘴里的东西,铁青着脸挤出微笑,“是‘挺’特别的。”特别得她想吐,想翻白眼,想一拳揍飞他自我感觉良好的表情。 “是吧是吧!”肖恩开心得像得到师长夸奖的孩子,火速做好第二份递给情人,“喏!希莉丝!” 红发少‘女’却已从轩风的表现和他中途加进的调味料看出不对,但又不忍心拒绝,只好舀起小小一勺,战战兢兢地抿了一点,然后,也化为石膏像一座。 “好!接下来是我的!”肖恩兴冲冲地架起大锅,将剩余的食材一骨脑倒进去,再放入大把五颜六‘色’的粉末,慢慢搅拌。随着他的动作,阵阵中人‘欲’呕的气味飘散开来。 “你在做什么!”希莉丝和轩风异口同声,因为捏着鼻子,两人的发音有点怪。 “做汤啊。” “快倒掉!”希莉丝大吼。轩风已经连话也说不出来,闪得远远的拼命呼吸新鲜空气。 肖恩睁大眼:“为什么?这可是用各种珍稀草‘药’做的……”没等他说完,希莉丝已跳起来,扯下配剑,对准汤锅就是一个再见全垒打。 “……极品料理。” “什么极品料理!分明是毒‘药’!”喘了一会儿粗气,希莉丝招手要轩风回来,瞪视还呆呆看着远处的情人,怒道,“你都没有嗅觉吗?那种难闻到极点的东西你也喝得下?” 肖恩这才转过头,一脸茫然:“我觉得很好闻啊。而且野外料理,只要确保营养足够就行了嘛。” 不但是厨艺白痴还是残障人士?走回营地的轩风哑然,心中完美的帅哥形象顿时缺了一角。希莉丝叹了口气,拉拉他的辫子:“坐着,我去打猎。”语毕,往左近一座小树林走去。 “真的很难吃?” 见轩风端起盘子却迟迟不动,肖恩用心碎的语气问,脸上的神情更是只能用“凄然”形容。 “呃——”轩风尴尬地盯着盘里满有卖相的食物。她本想咬牙吃一点,毕竟对方是她的救命恩人,可是一想到刚才的味道,无论如何也鼓不起勇气。 “没关系,不好吃就别勉强。”肖恩拿回盘子,绽开爽朗的灿笑,“我因为流‘浪’惯了,不管什么都吃,味觉可能不知不觉被破坏了。” “原来如此。”轩风不禁也回以微笑,对眼前的人好感大增。除了西城城主,她还是头一次看见笑起来这么坦率稚气的男子。相比这样珍贵的笑容,不会做饭和味觉障碍根本不值一提。 “对了!我跟你讲杨阳和昭霆的事!我和她们是在奎拉图森林认识的,希莉丝还要早,在……” 轩风只听得目瞪口呆,尽管棕发青年叙述的只是两个失业满愿师冒险经历的一部分,但对没见过世面的南城满愿师而言,已经够刺‘激’了;而魔界宰相、血龙王、水之幽鬼、月祭司这些人,更是让她只有咋舌的份。 当希莉丝拎着四只野兔和一袋树果回来时,肖恩刚好讲到死亡沙漠一段,瞥见她手里的猎物,皱眉道:“这么点不够吃啦。” “是给我和轩风吃的,你没份。” “啊!!” “开玩笑,两只给你——别说两只还不够。”瞪了青年一眼以示警告,希莉丝转向轩风,“先旨声明,我厨艺不好,虽然肯定比他高。”轩风笑道:“那我来做吧,不是自夸,我料理可是一把手。” “太好了!” 轩风的手非常灵活,四只野兔片刻就被她清理完毕。淋上一些“正常”的调味料和盐巴,明亮的火苗将串在树枝上的兔‘肉’烤得金黄喷香,让另两人还没吃就垂涎三尺。 “好好吃哦!”享用着自己的一份,棕发青年发出感动的叹息。两个少‘女’面面相觑,心道:分的出好吃,却分不出难吃,真是怪胎。 吃饱喝足后,轩风只觉倦意涌上,忘了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最后的印象是棕发青年将‘毛’毯盖在她身上,接着,她在一片昏暗中看见一双眼,一双森冷而残酷的眼。 死亡佣兵团长休得斯的眼睛。 ****** 随着拍翅声,苍鹰落在抬高的手臂上。 “还是没找到吗……?” 注视饲鹰的灰眸,从期待转为失望。 “首领。” 听见背后响起的呼唤,西城城主立刻收起‘阴’郁的神情,转过身来,随即发现自己做了多余的事,因为来者只有比他更担心那个人的安危。 铁甲佣兵团长脸‘色’铁青:“刚刚,莫那他们的尸体找到了。” “……” “死状奇惨——肯定是休得斯那个‘混’帐和他的部下干的!” 贝姆特轻叹了口气:“在那些‘女’孩的尸体被送回来时就能确定了。” “首领……”凯渥鲁夫咽了口口水,“你说轩风她会不会——” “暂时应该还不会。”背转过身,年轻的城主用剔除了感情的语调道,“休得斯以为轩风是我的‘女’人,那还没折磨够以前,他是不会让她死的。” 凯渥鲁夫咬牙切齿,半晌,颓然垂下肩膀:“对不起,首领,都是我的疏忽。” “不关你的事,是我的错,我太小看休得斯。” 为了完成包围网,他和凯渥鲁夫日前相继离开塞维堡,却不料死亡佣兵团趁虚而入,架走了在塞维堡附近的村庄参加收获祭的轩风等人,奉命保护她们的一支小队全灭,尸体不知去向。三天后,除了轩风,受尽***的‘女’孩们的‘裸’尸被陆续送回,震动西城上下。 “首领,恕我直言,休得斯也许不会杀轩风,但是……” “我知道!”贝姆特打断,带着一丝‘激’动,“你也知道,我不会答应!” 休得斯的目的无非是用轩风做人质,‘逼’贝姆特退兵,毕竟以死亡佣兵团的兵力,决非翔鹰战团的对手。 蓦地,青年感到‘胸’口一热,伸手入怀,掏出一根项链,前端的坠饰发出明亮的白光,还不及为这个异象惊讶,一个俏皮的‘女’‘性’嗓音就清晰地传入他脑中:《贝迪,听的见吗?》 (伊莉娜姐姐!)贝姆特差点喊出声。 《很好,就这样,用想法谈话,你身边有人吧?》有着稚嫩外表的西城间谍依旧一副笑呵呵的口气,让人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她从容不迫的笑靥,《我从克劳德那儿得知事情经过了,轩风‘交’给我,你尽管放手干,狠狠打休得斯那小子一顿***。》 宛如拨云见日,贝姆特顿时展颜:(是!) 《好啦,我去救人了,一完事,我就跟你联络。》 “嗯。”握紧坠饰,贝姆特长长吐了口气。 “首领?” “没事了。”贝姆特转过头,笑道,“轩风不会有事了。”凯渥鲁夫一怔:“啊?” 没有回答,贝姆特压抑欣喜之情,挥手道:“传令下去,全体整队,按照原计划围剿,” 虽然满腹困‘惑’,铁甲佣兵团长还是依令退下。 放下‘胸’中一块大石,西城城主终于能够静下心来好好思考。几乎是立即,察觉一个疑点: 死亡佣兵团长是如何断定轩风在塞维堡的? 劫持行动做得天衣无缝,尽管仍无法摆脱嫌疑,但东城同样有绑架的动机。所以,若不是确定轩风不在东城,休得斯绝无可能作出如此大胆的行为。 “我真是昏了头了,居然这么晚才发现。”贝姆特拍拍后脑勺,苦笑了一下。苦笑自己的失常;苦笑不知不觉间,那个少‘女’在他心里占据了那么大的位置。 ****** 这是个清醒的梦,明知道是梦,却始终无法醒来。 扭绞被绑在身后的双手,听着越来越微弱的凄厉惨叫,她心如刀割,却又无可奈何。 这痛苦渐渐沉淀,化为黑‘色’的梦魇之爪,夜夜紧抓住她,取代了过去的火刑架和尸骨累累的血河,让她无法安眠。 相比之下,被丢弃在她四周的男人们的尸体,倒没什么可怕。 无边无际的黑暗突然动了一下,随着开‘门’声,一个年约三十上下的男子拿着烛台出现,长长的白发披散在背后,线条优美的‘唇’勾起略带意外的浅笑,[哟,还没发疯?不愧是那小子看中的‘女’人,够坚强。] 少‘女’没有应声,只朝他投以痛恨的目光。 [这眼神不好,你应该为自己的遭遇恨我,而不是为外头那些‘女’人。] 他竟然认真地说教,轩风有点不知所措。更让她惊讶的是,对方走上前,解开了她的绳索,将一只托盘放在她面前:[吃吧。] 饿着肚子没法逃跑也没法思考,轩风毫不犹豫地拿起碗吃起来。看见她的举动,白发青年又是一哂。 [你不怕里面有加料?] [要我的命,用匕首更方便;要我的***,***也比下‘药’更‘激’起男人的征服‘欲’。]轩风的口气很冲,对绑架她又***她朋友们的匪类,她自然摆不出好脸‘色’。 [分析得不错,那小子果然有眼光。] 闻言,轩风终于肯定面前的人有可疑。一扒完饭,她就细细打量他,问道:[你是谁?] [休得斯。] 死亡佣兵团长!轩风瞪大眼,脑中‘乱’成一团:死亡佣兵团不是正在隐捷敏亚各地流窜?为此贝姆特还亲自带兵去围堵,那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他上当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顿时涨满了担忧,几乎要脱口询问西城城主的情况,好容易忍住,硬将注意力调回先前的疑问上:[你和贝姆特是什么关系?] 如果是单纯的仇家,休得斯不会对她什么也不做,也不会用那种像是认可的口‘吻’对她说话。而这,也许会成为她唯一的生机。 死亡佣兵团长笑了,是一种介于赞赏和高兴之间的笑容。 [我是他表哥。] 轩风这一惊非同小可,端详对方美得近乎妖邪的面容,她找不出一丝和贝姆特相似的地方。 [他长得像父亲。]看出她的怀疑,休得斯主动解释。 [哦。]轩风恍然大悟,随即皱起眉,[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与贝姆特为敌?] [我从来没把他视作敌人。] 轩风的眉蹙得更深,要不是听凯渥鲁夫说过不少死亡佣兵团的事迹,她一定会被他坚定的语气瞒‘混’过去。 撩起淡灰‘色’的绸衫下摆,白发青年席地而坐,一举一动都充满了优雅的韵味,就和他的外表一样,让人赏心悦目。但不知怎么的,少‘女’就是对他提不起好感,总觉得这个青年身上散发出一股背德的气息。 [你不相信也是当然的,除了那小子,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是敌人。] [那你对贝姆特到底有什么目的?]受那股气息影响,轩风有些烦躁,没心情和对方周旋下去,直接切入主题。 休得斯不答反问:[你认为那小子是怎样的人?] 轩风一愕,顿了会儿才道,[他是个坦‘荡’、实诚的男人。] [又是个上当的家伙。]休得斯摇首,双眼浮起怜悯,[他是个骗子,骗人骗己的骗子。] [你这么断定的理由何在?] [因为我和他是同类,我知道他的本‘性’。]死亡佣兵团长笑得自信坦然,令人无法不信。轩风不禁困‘惑’起来。 [你是什么意思?你想说贝姆特和你一样是凶残的败类?] [没错。] [胡说八道!]轩风大吼,差点把手里的碗丢到他脸上。休得斯没有介意她的态度,笑意反而更深了:[你的反应很‘激’烈,代表你潜意识也有感觉。] 轩风的心脏漏跳一拍,想起那天青年奇怪的言语,还有他沉重的背影, [那小子活得很辛苦,不断和自己的本‘性’作战,努力维持那个愚蠢的假象。身为哥哥,实在是看不下去他那么自虐。]休得斯叹息,[你是他看中的‘女’人,我希望你帮我劝劝他。] [等等。]轩风定了定神,一字一字道,[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尽管直觉告诉她,再听下去会有危险,但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 休得斯换了个坐姿,侧对放在地上的烛台。轩风这才注意到他的左袖是空的,同一边脸颊也有道疤痕。 [我和他的家人都被上代城主所杀,而且是在我们眼前。可想而知,我和他受到多大的打击。] 难以言喻的痛楚从少‘女’的‘胸’口蔓延开来,使她的呼吸也停止了数秒,惊怒的话语不受控制地冲出口:[他为什么这么做!?] 青年撇了撇嘴:[为了钱。我们两家都是商贾,自然引起有心人的贪念。之前全是因为防范措施做得好,才屡屡逃过劫难。但那一次,那家伙不知用什么方法买通了我家的厨娘,在‘侍’卫的饭里下毒,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夺得全部家产。那小子的情况我不太清楚,好像是领民贪图他家的矿山,被煽动起来***。] 轩风咬紧下‘唇’。 [我被那家伙一刀砍在心口,可以说这条命是捡来的。伤养好后,我听说瓦托鲁帝家也被灭了,全家无一活口,就决定一块儿算帐。没想到两年后,传出那小子宰了城主的消息,真让我惊讶极了。] 说到这里,休得斯顿了顿,双眼浮起‘阴’郁的薄雾:[老实说,当时我很恨那小子。我吃尽苦头、学习武艺,就是为了报仇,却被他抢先。偏偏这个人还是和我有相同遭遇,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连目标也没法转移,只好通过杀戮发泄怨气。渐渐地,我学会用另一种角度思考问题。因为我接触的都是社会最底层的人,活得最真的人——虽然在多数世人看来,他们是票败类,无恶不作的邪徒。但在我看来,他们,不,我们都只是一群想活下去的人罢了。] [……] [活下去不是容易的事,尤其在隐捷敏亚。而生存的必需品:粮食、水、衣服、钱统统没有,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当然只有抢。还有命,要保住命,也只有杀了要杀自己的人。不,等他要杀就迟了,必须先下手为强。至于‘女’人,除了极少数,都是依附男人而生的存在,那被***、奴役,更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有没有发现,你的想法越来越接近那个‘混’蛋城主了?]听不下去的轩风‘插’口。休得斯淡淡一笑:[所以我已经理解他的行为,虽然如果他还活着,我依旧会给他一刀,因为他杀了我重视的家人——我并没有说,那些被践踏的人没有复仇的权利。]轩风默然。 [心态调整过来后,我终于能够大大方方地去见那小子。没想到他见到我,一点也不高兴,还一副动摇的样子。那一刻我明白了,原来那小子一直在试图忘记。真是傻,那样的回忆怎么可能忘得掉,除非死。于是我不断出现在他面前,提示他、刺‘激’他,让他无法再逃避下去,正视那段过去。] [不对!]轩风大声道,[他没有逃避!逃避的是你!忘掉悲伤的回忆,踏踏实实地生活,有什么不对?你才是一味沉浸过去,忽视了身边的美好!]休得斯投来轻描淡写的一眼:[问题是根本没办法忘记。] 轩风语塞。 [何况,至今为止,我从没见过你所谓的美好。素未谋面的人就不说了,即使我身边的人,也是因为利益才服从我。除了亲人,世上没人会免费关心你。什么兄弟、朋友,全是假的!只有利益是一切!而强权和力量就是利益的来源!] 轩风感到很疲惫。 一个‘精’神健康的人对思想扭曲的人特有的疲惫。 [那你想我怎么做?说服贝姆特,让他也变成你这样的利益至上主义者?] [利益至上?你的用词真有趣。]休得斯轻笑,[当然不是这样。我的想法那小子很清楚,正如我了解他。你只要安安份份做我的客人,就能达成我的目的了。劝说,是我跟他碰头以后的事——连自己的‘女’人都认同了我的观点,那小子再倔也挣扎不下去吧。] 轩风脸上变‘色’:[你想设圈套引贝姆特上当?不可能的!他不会为我做出不顾全军的行为!我也不会帮你劝他!] [没关系,我们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勾通。]语毕,死亡佣兵团长悠然起身,端着空托盘扬长而去,毫无挫折感。 ****** 从那以后,她的梦魇就多了一个。 白发青年并没有强迫她接受他的思想,只是很耐心、很耐心地游说。而这种潜移默化的效果,就像无孔不入的毒茎,一点点缠住身体,吸走活力与正气。 接连不断的折磨,让她感觉自己快要发疯。 就在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无休止地持续下去时,变故却发生了:翔鹰战团非但没有撤军,反而加快了包围的速度。 得知这个消息时,轩风有些沮丧,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实际听到,还是免不了失望。 现实果然没有英雄救美。 针对贝姆特的行动,休得斯也采取了对策,就是‘诱’饵作战。让一部分人吸引翔鹰战团的注意,剩下的全力突围。而人质无论在哪边都不适合,所以休得斯拨出一小队人马带她往北边躲藏。 [怎么样?考虑得如何?认同的话,我就带你上战场,见那小子。] [免了。] [真是可惜。如果多给我两天时间,我一定能说服你。罢了,将来还有机会。倒是现在,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你不对我说声保重吗?] 没有答腔,少‘女’将脸撇向一边。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轩风深刻认识到眼前的男人有一套根深蒂固的黑暗哲学,无法左右,跟他啰唆只会累死自己,甚至被同化,所以干脆别理他,最安全。何况她的兴趣是玩‘弄’男人而不是调教男人。 休得斯哈哈一笑,弯腰在她‘唇’上一‘吻’,然后飞身上马,挥手道:[你的祝福我收到了!我会把你成为我盟友的消息带给那小子,期待他发疯吧。] 这个‘混’蛋!轩风气急败坏,同时也松了口气。死亡佣兵团长既不是杀人狂也不是***犯,却比这两种恶徒更危险,因为他腐蚀人的‘精’神。 但很快,她发现不能再悠哉下去。不知有意无意,休得斯没有‘交’代部下不准染指她。所以一路上,负责看守她的佣兵眼神越来越猥亵,全是顾虑上司临走前的一‘吻’,才没下手。然而,轩风心知肚明:这只是时间问题。 她不想自杀,也不想被一群野兽压在地上***,那只有逃! 下定决心,她开始挖掘身上可以作为武器的工具,结论是:只有身体。 于是她对送来晚餐的佣兵微笑,笑得他两眼发直、‘色’心大动,托盘一放就冲上来。 被压倒的瞬间,她紧张得快要窒息,幸亏牢室昏暗,对方才没看出她的破绽。而她急促的呼吸,可以解释为情动,佣兵并没有怀疑。 她叫他把‘门’关上,因为她不想和一帮人做那档子事,他照做了。 她叫他解开绳索,因为做起来不尽兴,他也答应了,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 然后她勾住他,化解他的戒心,慢慢‘摸’到后腰,一把‘抽’出佩剑,捅进他的背心。 拔出长剑时,她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水,咬破嘴‘唇’才没有发出啜泣声。深吸几口气压下满心的悲怆,她将敞开的衣服扣好。 因为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 ‘门’口没有人守卫,佣兵们对绑住她的绳子很有信心。蹑手蹑脚地爬出窗子,她溜进马房,撕下裙角,包住一匹马的‘腿’,骑上去。 没有迟疑,她砍断栅栏,让所有的马一拥而出。即使包着‘腿’,屋里的佣兵还是能从地面的震动察觉不对,而且尸体不久也会被发现,干脆用‘混’淆的法子,赌它一赌! 不幸的是,她赌输了。 跑了大半夜,她听见身后响起叫骂和马蹄声。 那一刻,少‘女’只觉万念俱灰。 四周不见五指的黑,一如她的心境。 死了吧!死了吧!反正被逮住,也是死! 她的手颤抖起来,就要放脱缰绳,这时,一簇火焰闯入她的视界。 明亮的、橘‘色’的火焰。 下一秒,火焰变成白光,撕裂黑暗,吞没了她。 ****** “醒了吗?” 伴随似曾相识的嗓音,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浮现在白光里,带着灿烂的笑,“正好吃饭时间呢。” “肖恩……先生?” 做了太多噩梦,少‘女’一时回不过神,良久才认出眼前的人。棕发青年摇摇食指:“不是说好我不叫你小姐,你也不叫我先生。”他明朗的声线宛如梦中的白光,驱走残留的惊怖,使轩风的心渐渐宁定。 “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一天。” “……”轩风张大嘴。肖恩笑起来:“别在意,别在意,我们不急的。而且你很多天没好好睡了吧?是该补个眠。”话音刚落,一只手抓住他的长辫,狠狠扯了扯:“你也该补个眠!” 轩风这才注意到自己紧紧握着青年的手,恍然大悟,连忙松开,道了声歉。 “没关系——希莉丝,你不要老是拉我辫子啦,很痛耶。” 红发少‘女’无视情人的抗议,又敲了他一记:“少罗嗦!快睡觉,早饭我来做。” “我来做吧。”轩风一骨碌爬起来,抢过她手里的汤勺,眼角瞥见袖管‘裸’‘露’出的肌肤光洁如新,怔了怔。她明明记得,在逃出那个囚笼时,双腕是红肿的。 “啊,是我帮你治好的,因为再不治可能就要感染破伤风了。”肖恩指着自己,“还有大拇指上的伤。你是头一次用剑吧?只有头一次用剑的人会割破那里。” 轩风的身体僵住了。 “别在意,看你腕上的伤就知道你杀的不会是好人,用不着耿耿于怀。”希莉丝温言道。 “我……”轩风只能挤出一个字,喉咙就干得说不下去了。 “果然是第一次杀人,不愧是阳和昭霆的朋友。”希莉丝叹了口气,“想开点吧,如今的世道,你不杀人人就杀你。再想想,你不杀,周围的人就要代你动手,你是情愿自己脏还是他们脏?何况,只要杀的是坏人,有什么好难过的?我头一次杀人时,就没怎么样,问心无愧就是了。” “那你比我坚强,我头一次杀人,吐得一塌糊涂,整整三天没有食‘欲’,虽然他是个恶贯满盈的强盗。”肖恩苦笑。轩风全身一震,冲口道:“我也是!虽然他是个绑架又***‘女’人的‘混’蛋,可是——” 肖恩‘揉’‘揉’她的发梢:“杀人的滋味是不好受,不用刻意遗忘或压抑。顺其自然,它自会痊愈,因为你没有违背良心。” “嗯。”轩风凝视他的双眼,情不自禁地笑了。红发少‘女’的安慰固然令她好受不少,但棕发青年的话语才是真正解开了她的心结。 “好吧!我来做饭!肖恩你吃完就去睡吧!” “我不用补眠的。” “……对哦。”两个少‘女’这才想起,也是肖恩的表现太实体化了,让她们忘了他其实是怨灵。 轩风转向篝火,愣在当地:“这是什么?” “魔兽。” “可以吃吗?” “最好吃了!”肖恩和希莉丝异口同声。轩风信是信了,却没动。肖恩看透她的为难之处,道:“我来帮你‘弄’,是要做汤还是煎‘肉’肠?” “你喜欢哪种?” “都要!” “那我两样都做吧。”轩风笑着瞅了眼叹息连连的红发少‘女’,对棕发青年道,“‘精’华切成块,骨头的部分做汤,剩下的我加在面粉里,做‘肉’沫馅饼。” “哇——” “轩风!” 享受了丰足而美味的一餐后,三人开始讨论未来的去向。 “我们是不是留在这儿等小阳她们?” “不,我们先去矿山,不过我也赞成在这里等。接下来的路程非常危险,到处是魔兽和盗匪,即使有你的分身保护,也不能完全放心。” 肖恩俯视地图,琥珀‘色’的眼眸浮起下定决心的光芒:“先去矿山吧。” “……” “杨阳他们那儿不但有我的分身,还有十几个妖灵族战士,安全是肯定没问题的。他们现在才走到沙漠的一半左右,要汇合也早,与其傻等,不如办正事。” 今天早上他计算了一下,体内的力量最多再能支撑三天,而此去最近的市镇就需要两天。回休伦托是要不了一天时间,但休伦托没有公会,无法雇佣保镖。昨晚那五个男人一看就知道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万一同伙在他消失后来寻仇,两个少‘女’就危险了,必须留好后路。 见他说得在情在理,轩风和希莉丝只好答应,收拾行李,拔营出发。 走了半天,视野渐渐开阔,再无树林之类的障碍物。天际万里无云,地上寸草不生,触目尽是灰‘色’的砂石。狂风卷过,只刮起一层石屑,打了几个滚就纷纷落下。淡淡的雾霭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好荒凉啊。”轩风感叹。之前她虽然走过,但那时一来是晚上,二来在逃亡中,当然无心欣赏风景。 “奇怪。”希莉丝皱眉,转向情人,“你不是把***打破了,那为什么还是这么荒凉?” “因为……” “因为他并没有真正打破***。” 轻雅柔和的嗓音从头顶洒落,两个少‘女’一呆,棕发青年的眼中则冒出火‘花’。 这个声音,打死他也不会忘记—— 月奥兰托!!! 然而,抬头的刹那,他的怒气咻地瘪下来。因为浮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个不满二十公分的月,拿着牙签大小的法杖,一脸老气横秋地瞅着他。 “呀~~~好可爱!”轩风和希莉丝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宛如看见蜂蜜的熊一样扑上去。仗着身法敏捷,希莉丝抢先抓住月,搂进怀里磨蹭,看得轩风羡慕不已。 “好可爱!好可爱!这是什么呀?” “让我抱抱啦!”说话的同时,轩风已经忍不住拿起月的小手‘搓’‘揉’,“好软哦!” “喂,你们……” “啊~~~还会说话!太可爱了~~~” “听我说完!” 虽然黑发祭司竭力抗议,但他那连骂人也像在说情话的声音,根本起不了威慑作用。 肖恩目瞪口呆地瞧着这一幕,半晌才想到把可怜的祭司从两人的魔爪下拯救出来。 “你还好吧?” 看着趴在掌心喘息的黑发青年,肖恩感到由衷的同情,先前的怒气不翼而飞。月的模样实在太凄惨了,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长发全‘乱’了,领子滑到肩下,雪白的长袍上到处是褶皱和手印。 “你说呢?”月反问,狠狠瞪视他,手指轩风和希莉丝,“既然是你的‘女’人,就该管管好啊!对着陌生男人又是抱又是‘吻’,成何体统?” 棕发青年还没回答,两个少‘女’就好奇地问道:“肖恩,你认识他啊?他到底是什么?” “他不是‘什么’,是人。”肖恩也好奇地瞅着月,“对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还不是为了萨克。”月调息完毕,将领子拉回正常位置,起身抚平皱得一塌糊涂的长袍。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轩风和希莉丝的眼睛再度放光:“真是…真是……太可爱了。” 月打了个寒颤,举起法杖横在‘胸’前,一字一字道:“警告你们,别再靠近我,不然我杀人了。” 轩风和希莉丝只当耳边风,无论语气多严厉,内容多耸动,配上那样轻柔似‘春’风的嗓音,也没了魄力。但是肖恩知道月是认真的,连忙赶在四只爪子伸出来前将他转了个方向:“别闹了!他是扎姆卡特的情人,月奥兰托!” “咦——”两个少‘女’大吃一惊。希莉丝的热情登时冷却一半,毕竟她在鬼‘门’关晃了一圈,月要负绝大部分责任。轩风却一蹦三尺高,兴奋得满脸通红:“他就是血龙王的情人!?” “嗯。”肖恩点点头。月诧异地瞥了她一眼。身为禁忌之恋的主角,他自然看尽世人的白眼,像棕发青年这样不带丝毫鄙视的已属罕有,可兴奋的,他还从来没见过。 “说到萨克,我有个问题,他真的还活着吗?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肖恩和希莉丝面面相觑。轩风还是用热切的目光注视月。在地球她就是***杂志的狂热fans,现在见到活生生的***,岂有不兴奋的道理? “这件事说来话长,你见到扎姆卡特就明白了,我们跟你说也说不清。”希莉丝干咳。肖恩安慰道:“你别担心,他活得好好的。” “嗯……”月细细审视两人的表情,确定可信后,颌首道,“好吧,那我什么时候能和他见面?” “具体时间不清楚,不过他说办完事会和我们会合,你跟我们一块儿走一定能见到他。” “哦。” “等等!”肖恩突然叫起来,“你不能和我们一道走!时间隧道有时限!” “哼,那条讨厌的隧道已经没用了。”月嗤之以鼻。肖恩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你把身体丢了!?” “什么什么?”轩风和希莉丝一齐发问。 月俊逸的脸庞掠过讶‘色’:“哟!大脑少根筋的白痴法师,反应倒满快的。” “你才少根筋!这种办法也想得出来!虽然是很方便啦,可是后遗症多得比山还高!首先,你以后怎么吃饭?怎么睡觉?最重要的,你再也不能施法!除了组成你新身体的那个元素!” 听到最后两句,黑发祭司冷定的眸略为松动,闪过‘激’‘荡’的情绪,似惆怅也似留恋。缓缓闭上眼,他吐出低沉的声音,“没什么,简单的二分法罢了。萨克比较重要,就这样。何况一种魔法,对我也足够了。” “肖恩,肖恩。”两个少‘女’再也忍耐不住,一人一边拉扯棕发青年的袖管。 “轩风学过魔法吗?”肖恩不答反问。少‘女’点点头。 “那你应该知道使用魔法除了技巧之外,还需要一个最关键最基本的条件——媒介,也就是身体。所以亡者是无法使用魔法的,除非变成怨灵,或借用实体。从怨灵的例子,我们可以知道,媒介不一定要真正的‘肉’体,纯能量体也可以。只是纯能量体无法使用其他属‘性’的魔法——这小子现在的身体就是能量体。” “为什么?” “为了逃避时效和法则。他是用时间魔法来这个时空,时间隧道…哦,所谓时间魔法,是借助时间隧道之类的载物(注:载物的定义和媒介很相似,只是媒介的范围更广。载物多指物,比如魔法阵、卷轴等)往返未来和现世的法术——回到时间隧道。时间隧道有时限,和一般的法术一样,不及时返回,施法者就会消失。所以他把媒介——身体抛弃,故意让法术中断,时间隧道就无法对他产生作用。这么做还有个好处。非该时空的生物长期逗留该时空是违反法则的,而换个身体就不会有影响。可以说一举两得。” 轩风和希莉丝听得矫舌不下。月摇摇食指:“漏了一样。我没抛弃身体,而是送回过去我死亡的一刻,这样就顺应了历史,不会被那帮讨厌的神明发现。”肖恩瞪着他:“没漏!是你漏了!你的灵魂在这里,过去的冥王会没发现你作弊!?待会儿恐怕就会跳出来,揪着你的耳朵回冥界!” “啧,才刚夸你反应快,这会儿脑筋又转不过弯来了。”月啐了一声,“你有没有想过,萨克这一千多年来为什么孤家寡人?” “……”不止肖恩一脸茫然,另两人也丈二‘摸’不着头脑。 “想不出来吗?那再给你个提示:他为什么不去冥界,把我的灵魂要回来?以他的力量,这是轻而易举的事。” “啊——”肖恩茅塞顿开,全身剧震,“你!你……!” “没错,我本来应该连灵魂一块儿灭亡的。”月垂下眼,“在听到萨满是杀我的人时,我就料到了。以那小子的狠劲,绝对会斩草除根,连点渣也不留给我。” “可他是你弟弟,为什么……” “肖恩,帝王家,即使父子也没得情面讲的。”回答的是希莉丝,娟丽的脸蛋仿佛罩着一层寒霜。肖恩抿‘唇’不语,眉间划过痛苦的‘波’纹。反而是当事人一副轻松的样子:“嗯哼,你说的不错,不过萨满那么做的最大原因是他恨我。” “为什么?因为他也喜欢血龙王吗?”轩风兴致勃勃地问道。余人以无言的神情望着她。 “你想象力很丰富,可惜错了。”月语气淡然,显然不想就这个话题深谈下去。肖恩适时‘插’嘴:“你是用风元素做身体吧?” “嗯。” “那你以后只能使用风魔法咯?”轩风想起之前青年的解释,随口一问,“你本来是几段的魔法师?” “十二段。” 轩风倒‘抽’一口凉气。希莉丝蔚蓝‘色’的眸子闪着复杂的光芒:“可惜吗?” “当然可惜。” “后悔吗?” “不后悔。” 停顿片刻,红发少‘女’一字一字道:“值得吗?” 值得吗?抛弃身体、抛弃过去、抛弃地位、抛弃能力,只为与情人厮守。若哪一天,我也必须面临这样的抉择,我能否做到如此? 黑发青年微微一笑,笑得平静安然。 “我认为值得,它便值得。” ****** (连月也冒出来了!?) 黑发少‘女’拿着干粮傻在当地。棕发青年点头如捣蒜,将本体与黑发祭司的谈话和盘托出。 (这样啊。)杨阳‘露’出由衷的笑容,(扎姆卡特一定会很高兴的。) 《嗯!》肖恩也十分欢喜,心道: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 (肖恩,已经四天了,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啊?》 杨阳叹了口气:(还没想到吗?那你反省得还不够。)肖恩急道:《等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啊!》自从那天他自杀未遂,就被勒令在身体里反省,不许说话也不许吃饭,都快闷死他了,实在不想再继续下去。 (不明白?希莉丝掉下山崖时,你是什么心情?) 棕发青年刹时噤声,良久,嗫嚅道:《对不起。》 (哼!)杨阳余怒未休地哼了声,随即用语重心长的口‘吻’道,(肖恩,真正坚强的人,应该既承担他人的‘性’命,也承担自己的。为保护他人而牺牲自己,是最懦弱的行为。任何时候都不可以放弃,要想着,一定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住口!你懂什么!》 (……)杨阳张口结舌,呆呆听着寄宿者前所未有的狂喊:《没错!无论如何都不能死!无论如何都要战胜命运!只要我有一口气,我和我周围的人都别想死!我一直这么想、也这么做,但结果呢!我受够了!他***见鬼的命运之子,见鬼的救世主,见鬼的世界之相!为什么必须是我?为什么必须是她?为什么不自己去跟维烈单挑!为什么不自己去支撑世界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悲愤的情感宛如溃决的堤水在‘胸’口爆开,一幕幕撕心裂肺的景象闪电般掠过脑海,只痛得肖恩连叫也叫不出来,就晕死过去。与此同时,杨阳扔下手里的面包,呕吐起来。 “阳!” 坐在她旁边的昭霆和耶拉姆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探问。 杨阳吐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回不了话,眼泪‘混’合冷汗滑落她惨白的脸颊,带着深深的痛悔。 ****** 红发少‘女’第一个发现青年的异样,一把扶住他:“肖恩?” “没事。”肖恩捂住嘴压下反胃感,调整散‘乱’的呼吸,竭力挤出声音,“早饭吃太多了,有点想呕。” “就叫你不要吃太多!”希莉丝不疑有他,轻轻拍打他的背部,关怀地问道,“怎么样?好点没?” “嗯。” 轩风递上水壶。肖恩道谢接过,灌了几口。月冷眼旁观,挑了挑眉:“看来这年头白痴男吃香。” “啊?”肖恩愕然。希莉丝瞪起眼睛,正要开骂,轩风笑着圆场:“你误会了,月先生,我是肖恩的朋友,这位才是他的情人。” “哦,我还以为是携美同行、左拥右抱。” “你才……”想起黑发祭司刚才的笑容,希莉丝硬生生将“变态”一词咽回肚子。无论‘性’向如何,‘女’生总是对痴情的男‘性’没辙。 肖恩定了定神,道:“在欢迎你加入前,我有个问题问你——为什么那个时候你惟独漏了装粮食的袋子?是不是故意的?”将他们传送到沙漠可能是受限于距离,但粮食一节,就不能不启人疑窦了。 月双眉微蹙:“我不知道什么粮食不粮食,当时在你们附近的物品我全送过去了。若有漏,问题肯定是出在你们自己身上。” “怎么……啊!!!”棕发青年抱头大喊,想起变回幽灵的刹那,原本由他背的行李掉在山道上,后来也忘了取回,里面正是粮食和水。 “……对不起。”肖恩垂头丧气,愧疚得差点跪下来磕头。 “嗯哼。”月当仁不让地接受他的致歉,还附加两句教训,“今后指责别人前,先好好想想!不要老是像头莽牛似的,太丢我们法师的脸了!” “是……”肖恩被他骂得抬不起头来,可怜兮兮的样子令两个少‘女’万分不忍。希莉丝首先开炮:“你够了没啊!要不是你设了那种***,会有这些事吗!” 月微微一颤。索美维***是他心里最深的‘阴’影,也是永远偿还不了的罪孽,被这么正面一刺,自然痛苦难当。但高傲的自尊不容他表‘露’悔意,反而摆出满不在乎的表情:“给敌国的民众苦头吃,是我身为奥兰托国人的义务。” 这回希莉丝倒没有吼回去,刚刚纯粹是替肖恩打抱不平,并不是真的生气;何况月这会儿说的很合她胃口。 生怕她发飙,轩风急忙‘插’口:“过去的事就算了!请问,怎么才能真正解开***?”肖恩击了下掌,满脸好奇:“对了!你到底是用什么法器把水气锁在食‘肉’森林里的?竟然连我也解不开,只能打破外围的魔法禁制。” “不是锁是解。”月仿佛回忆般缓缓道,“我先对日光平原——也就是你们现在说的食‘肉’森林设下吸收魔力的法术;然后释放所有的负力;被驱逐的玛那‘精’灵就自动聚集在日光平原;再施加封印。” “为什么绕这样一个弯子呢?直接封不是更方便?” “因为我用的那个法器只能解不能封。”月撇了撇‘唇’,神‘色’有一丝厌恶。希莉丝问道:“是什么法器?” “天杖。” 肖恩全身剧震,脑中陡然灌进大量的画面—— 苍黄的烟雾直窜天际,在夕阳的照‘射’下呈现不祥的蜡黄‘色’,就和死者的肤‘色’一样;焦黑的尸体堆积在焦黑的大地上,微风吹过,就碎裂开来,化为分不清是血‘肉’还是衣服破片的灰烬;随着不慌不忙的脚步声,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地平线尽头,未到声先至: [联军是没有人才了吗?] 温润的嗓音,因弥漫的杀意而尖锐;清俊的‘唇’瓣,因‘露’骨的嘲讽而扭曲。六颗晶红的球体悬浮在半空,围绕着略显单薄的身体;漆黑的长袍绣着金‘色’的‘花’纹,与抱在怀里的书籍封皮一模一样;右手的法杖却是相反的纯白,在顶端开出形似‘花’瓣的分支,拥着一颗宛如星辰的宝石。 雾散了,‘露’出来人还带着稚气的脸庞。眼神苍寂,毫无生气又无比狂‘乱’。空茫的目光仿佛随时可能断裂的水晶丝线,扫视人群,蓦地动摇了一下。 [肖恩……]他喃喃道,[你是肖恩?] “天杖?没听过。” 红发少‘女’的声音有一丝不解,因为照道理,能够将整个西方化作荒漠的法器应该很有名。月冷冷地道:“你没听过是当然的,它是众神的秘密武器。” “众神!?” “我也无法说得很清楚。”月摆摆手,转向肖恩,“总之单凭你一人的力量绝无可能打破,加上我倒可以试试。”轩风高兴地道:“真的吗?” 她干嘛这么热心?希莉丝纳闷地瞅了她一眼。 肖恩敲敲脑袋,拉回有些恍惚的思绪,问道:“你在哪里设的?” “一个无名山谷,不过位置我记得。” “那我把地图拿出来。”肖恩卸下背上的行囊,拉开所有的袋子翻找,半天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月挑高双眉,对看得摇头叹息的两个少‘女’道:“你们居然让他保管地图?不怕某天和粮袋一样失踪吗?” 呜!何必老挑人家的痛脚嘛!被刺得心汩汩流血的肖恩扁嘴。 用行李压住纸角,肖恩、轩风和希莉丝席地而坐,月则浮在地图上方,细细端详,‘露’出伤脑筋的表情:“嗯……这文字怎么这么奇怪,地形也变了好多。” “没问题吧?”三人越听越不放心。 “绝对没问题。”月头也不抬地回答,态度充满浑然天成的自信。不多时,他就指着一点,用确定的口‘吻’道:“找到了!” “我看看……啊!就在矿山附近嘛,太好了!正好顺路!不过,这是哪儿啊?”同样不认得中文的棕发青年盯着地点旁边的标注发愁。两个少‘女’齐声道: “西城首府赫拉特。” ****** 赫拉特位于西城隐捷敏亚的中部地带,之前必须穿越荒凉毫无人迹的[灰漠],盘踞着许多高山怪物的[遗忘溪谷],神秘莫测的[无限回廊]和***雨林。保守估计要十来天步程。所以肖恩一开始就放弃了到那里的希望,只瞄准最近的市镇。 “我还是头一次瞧见灰‘色’的沙子。” 月坐在肖恩的肩膀上,很新奇地瞅着脚下的地表,完全没有身为“灰沙制造者”应有的忏悔之意。同行的三人一个早就领教过他的厚脸皮;一个对让西城恢复富饶一事还在思量中,都没理会。只有轩风出声回应:“大概是岩石风化形成的,沙子不会是这个颜‘色’。” “嗯……” “月,你可以用移动术直接送我们到赫拉特吗?”肖恩想想还是不放心。此去西城首府途径数个危险区域,单凭月一人,恐怕保护不了两个少‘女’,而且他现在只能使用一种魔法。 黑发祭司回他一个白眼:“你自己为何不用?” “这个……”因为他施法的话,掏尽体内的力量也不够送自己这伙人离开灰漠,别说赫拉特了。 希莉丝‘插’口道:“明知故问!肖恩现在是怨灵,只能用情感推动魔法,这样的距离对他而言太勉强了!” “我也必须节省能量,不然我何必变成这么小的模样。” “咦!”两个少‘女’一怔。轩风冲口道:“意思是,你可以变大咯?”月点点头。肖恩皱眉道:“但是,你可以补充能量啊。身为纯能量体的你,可以自由吸收空气里的风元素。”他就不同了,由于两种力量达成平衡,再多吸一点点力量平衡都会崩溃,立刻就玩完,所以只能一天天拖下去。 “吸收的时候会很痛,我不喜欢。” “……” “你太娇贵了!”希莉丝一手‘插’腰,一手指着月的小脸蛋数落。轩风的神情有点怪异。虽然她不欣赏以受伤为乐的肌‘肉’男,但太在乎体肤之痛男,也是敬谢不敏的。 月耸耸肩:“没必要的事就要尽量避免,身体也是法师的本钱。” “没错。”肖恩情不自禁地赞同。 “哟,大脑少根筋的白痴法师,原来也有这样的概念啊。” “你不要老是叫我白痴法师!” “话说回来。”轩风笑道,“肖恩你到底是法师还是战士?你救我时,我看到你变出一把镰刀,可是又念咒语。” “啊。”肖恩一脸为难地拍打后脑勺,显然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我应该两者都算吧,都有钻研过。”月凉凉地道:“原来是四不象。” “你这家伙,存心跟我作对是吧!” 好像真的特别针对肖恩呢。看着黑发祭司两句话就把棕发青年堵得闷掉,两个少‘女’浮起同感。 经过三天的跋涉,视野终于不再是一望无际的灰土,南方的地平线出现一排绵延的绿意,衬着蓝得发亮的天空,分外美丽。那就是西城第一大河迪诺河的发源地[遗忘溪谷]。在肯尼亚斯帝国时期,这里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翠谷,如今却成为支撑整个西城的水源。山脚下,就是他们此行的中点站绿风镇。远远望见在皎白的雾气中若隐若现的村庄,被连日来的风餐‘露’宿折磨得瘦了一圈的轩风‘激’动不已。希莉丝却盯着状况明显不对的情人。 “肖恩,你没事吧?” 一早起来她就觉得棕发青年脸‘色’苍白,此刻更是白得吓人。仔细看,额头还有细小的冷汗渗出。闻言,轩风收回目光。好奇地飞到高空眺望的月也察觉底下的异常,缓缓降落。 “我……”肖恩只吐出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眼前的景象大副扭曲,脑子一阵阵发晕,连站立也必须竭尽全力。明白真正的死亡即将来到,他却没感到原先以为会有的不甘,反而涌起一股安心感,安心到身体的挣扎完全是出自本能反应,‘精’神上早已向疲倦臣服。 “肖恩!” 见青年软倒在地,轩风和希莉丝齐声惊呼,不及蹲下,就被恢复真人大小的月一把推开:“只会嚷嚷的人滚远点,别妨碍我检查。” 伸手按住青年的肩膀,月轻轻将他翻转过来,下一秒,手指穿过了衣料。 “这……!”饶是以月的冷静,也惊噫了一声,狠狠咋舌,“果然是白痴法师!” “啊?”轩风不解。希莉丝没理会他说什么,心焦如焚地注视身形逐渐模糊的情人,一叠声道:“他到底怎么了?你行不行啊?不行我来!” “你们俩,谁会白魔法和死灵魔法?不,就死灵魔法?” “白魔法我会!”轩风和希莉丝异口同声。 “死灵魔法呢?” “……不会。” “该死!”月无意识地握紧法杖,喃喃自语,“只能试试将黑魔法和白魔法‘混’合了,可是暗元素和亡灵的‘阴’力还是有本质区别……”一言未毕,他感觉周围一下子暗下来,温度陡然降低,就像突然掉进了冰窖。随着两记声响,轩风和希莉丝同时失去意识,倒在肖恩身上。 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深沉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已经完全变暗的空间里:“月!?” 黑发祭司如遭雷墼,好半晌,才慢慢转过身:“冥王……” 站在他背后的人身披黑袍,裹得密不透风,正是在沼泽都市与杨阳等人有一面之缘的冥法王普路托。 这一刻,月陷入前所未有的绝望。千算万算、抛弃所有、费尽心血,才在这个时空安定下来,却连情人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催命的死神撞见!然而,身为法师的冷静很快发生作用,他开始分析普路托出现的原因,并立即得出结论。 “竟然能劳动冥法王的大驾,这小子究竟是什么人?” “他是你的继承人。” 月睁大眼:“原来如此……难怪那天我说[天杖]时,他的表情有点古怪。”低下头,他拨开青年的浏海,看清额心的图案,发出饱含嘲讽的唏嘘:“嗬!还是萨桑之子!你们这次选的人可真罕见。也对,骑马都选良驹,何况堂堂神之使者,得配得上你们的身份嘛。” “月……”普路托叹息,满心无奈。其实众神对于自己身份的看重,还不及人类的万一。他们甚至可以跳到大街上表演***舞,在王宫的屋顶上疯狂地唱求爱小夜曲。只是那样的他们不被人类相信是神明罢了,人类相信的神明只有神殿里供的那些。月虽然不是如此,但因为一段往事,在他心里种下根深蒂固的偏见。普路托没有自信能够扭转,只有忽视。 月也不给他机会辩解,紧接着道:“能够让你违背法则续命,这小子想必还是条忠狗吧!真是有眼光,不但素质好还听话。不像他的前辈,用神的恩泽拿来做坏事,反过来对打倒魔族的伟大正业不屑一顾。” “如果真的生你气,我们就不会剥夺你的资格了。”普路托忍不住提高音量,“你刻意用天杖做那种事,不就是要我们取消你神使的身份吗?那如果我们真的生气,就不是遂你的愿,而是‘逼’你完成职责。” “哼,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要不是有萨克在我身边,你们会不这么做?少卖人情了!” 果然不行啊。普路托一阵无力,放弃解释,道:“好罢,随你怎么看我们,但肖恩……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和你一样,都是被迫。” “他***!你们都变态对吧!世上想当你们跟班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我们这样的?”月火大得跳起来,抓起冥法王的领子前后摇晃。 “因为天杖喜欢你们这样的,而且普通人无法承受神圣器的力……” “狡辩!” “好吧好吧,我们是变态。”普路托无奈妥协,不然他的袍子恐怕会被扯破。 月这才放手,用冰冷的眼神睇视他:“然后呢?你们‘逼’他打倒魔族,统一人界?听说大陆历末期出了个英雄王和一个圣贤者,他是哪一个?” “都不是。”普路托整理领口的手停顿下来,语调渗入一丝痛苦,“月,对肖恩好一点。要不是你,他也不必挑那副担子。而且因为你用天杖做了那种事,它不再信任使用者,强‘逼’肖恩战斗。” “……”那个‘混’帐东西! “最…不幸的是,对手还是肖恩的朋友——魔界宰相维烈赛普路斯。” “你们这群‘混’蛋!”月再次揪起冥法王的领子,“就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发生吗?” “……我们不在场。” “死人!需要你们的时候一个个都躲得不见踪影,不需要的时候又跳出来神气活现!有没有脸啊!!” 普路托垂头不语。他和其他神明对这件事也是负罪已久,因此对月的指责,完全无话可说。 喘了会儿粗气,黑发祭司皱起眉头:“不对!你骗我!这小子的同伴说过,魔界宰相单挑的对象是萨克!” “那是后来的事。肖恩没有打倒魔族,他冲进天杖的绝对领域,把赛普路斯拉了出来。” “哦!”月眼睛一亮,按住上扬的‘唇’角,“有个‘性’,我喜欢。” “你喜欢归喜欢,别跟他勾肩搭背,问些有的没的,肖恩丧失了记忆。”普路托一字一字道。月怔了怔:“丧失记忆?你们搞的鬼?” “你就非要每件事都怪到我们头上吗?!是席…是某人封印的,肖恩自己也不愿想起。” “为什么?他不是没杀那个魔界宰相?” 普路托的神情黯淡下来:“因为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情……”语尾接着一声细小的呻‘吟’,两人低下头,只见红发少‘女’动了一下,显然正渐渐恢复意识。 “竟然能挣脱我的神力。”普路托微微一笑,笑容充满了欣慰和欢喜,“肖恩有福了,希望这‘女’孩能治愈他心里的创伤——月,你欠肖恩一份情,今后好好保护他。” 背转过身,冥法王以凝重的口‘吻’道:“还有,千万别被贺加斯大人发现。我们可以对你睁只眼闭只眼,贺加斯大人却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 创世历1037年风之月(11月)15日,西城隐捷敏亚北部最大的市镇绿风镇迎进几位客人,开启了被后世誉为[丰饶之风]的事件序幕。 “你到底把自己的生命当作什么!你以为你用灵魂救了我,我就会高兴吗!如果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也罢了,可是你都回应我了,居然还做出这种事,是想让我守活寡吗!” “不……” “不你个头!你分明就这意思!上次我就跟你说了,要珍惜自己、爱护自己、你全当耳边风!从这件事就可以得知,你一点也不重视我!只会按照自己的方法行事!” “我……” “我你个鬼!你还我的出来!想辩解是不是!到这个地步你还不知道反省!我跟你说,下次还有这样的事,我不会哭,当场抹脖子,到冥界去跟你算帐!如果在冥界找不到你,我就叫冥王把我的灵魂拆成碎片,跟你死成一堆!” “对……” “现在说对不起太迟了!我不会再相信你!你这个没良心的王八蛋!把我的心当成什么!还有约定,你答应跟我一起打破梅迪的旧制度,也丢到九霄云外了是不是!不负责任、狼心狗肺、背信弃义,你简直是世界第一大‘混’蛋!真不明白我怎么会爱上你这样的男人!” “……” 宽敞的房间里,充斥着红发少‘女’的咆哮,震得‘门’板瑟瑟发抖;‘门’外行人闻风丧胆,纷纷走避。可怜身为矛头所指的棕发青年无处可逃,只有洗耳恭听的份。 室内的另两人则是截然相反的态度。黑发祭司悠闲地东‘摸’‘摸’西碰碰,飞到南来晃到北,把几‘欲’撕裂耳膜的痛骂当作是陶冶身心的轻音乐,活像只快乐的小蜜蜂;原南城满愿师很有义气地坐在“世界第一大‘混’蛋”身边,不时倒杯茶,这边安慰一下,那边润润嗓,可谓左右逢源,两面讨好。 但到后来,她实在是看不下去青年的窝囊,瞅准一个空挡,悄声道:“肖恩,不是我说你,你太纵容‘女’朋友了。身为男子汉,应该有男子汉的气概。虽然这件事你是有错,但任由她这么数落,将来你会毫无立场可言。” “可是……”肖恩偷瞄情人一眼,战战兢兢地道,“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呃……”轩风目光上移,红发少‘女’全身正散发出连野兽看了也会退避三舍的气势,使人光是待在旁边就心脏痉挛、浑身打颤。她不由自主地赞同:“是‘挺’可怕的。” 这就是没气势的小市民的悲哀之处,被大人物一凶就噤若寒蝉。 “好了好了。” 另一个有王者霸气的人终于出声了,尽管因为三头身打了个折扣,还是坎坎和希莉丝拼了个平手,“你气出够了,他也知错了,再骂下去,恐怕他会羞愧得横剑自刎,以死谢罪。” 希莉丝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斜视情人,果然用小白兔的眼神瞅着她。 “总之!下不为例!”一句依然很有威严的通牒,为持续了一上午的批斗划下句点。 “呼——”肖恩和轩风不约而同地趴在桌子上,舒了口长气。 啪!一样东西从前者领口滑出,敲在桌‘腿’上。肖恩直起腰,看清是一条皮绳做的项链,串着一颗质地像鹅卵石的石子。乌黑的表面,晶莹‘玉’润,十分漂亮。 “这是什么?”肖恩诧异,他身上以前从来没有这个东西。 “定幻石,我给你的。” “定幻石!?这就是可以赋予灵体假身的定幻石?”肖恩捞起项坠,好奇地打量,半晌转向月,“你有这样的法器,为什么不拿来塑造身体?比纯能量体方便多了。” 月挑挑眉,他本以为对方会说“你有这样的法器,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因为用起来很烦,得先吸收一定程度的力量,才能塑造出假身。” “哦。”肖恩恍然大悟。轩风‘插’口道:“肖恩,你好厉害,竟然认识神。” “神?” “冥王啊!是他救了你的。” “咦!不是月救了我的吗?” “我没本事救你。”月有点泄气,随即又跩起来,“不过是我把你背来这儿的,感谢我!” “你背我?”肖恩一愣,他还记得对方的怕痛宣言,当下万分感动,“谢谢!” “嗯哼。”月得意洋洋,每次捉‘弄’眼前的人,都让他想起那头死要面子的龙王,还有他被自己挤兑得只好低头的模样,那份快感真是无法言喻。 不过肖恩太好骗了,逗起来不如萨克有劲。月略微感到遗憾。 这时,响起敲‘门’声,他连忙躲到肖恩身后。不等他藏好,‘门’就打开,走进一个身材魁梧的‘妇’人。如果不看她‘胸’前雄伟的山峰,百分之九十的人会断定她是男‘性’。月僵了僵,打他进这个市镇,除了孩童,看见的都是这种体格的人。而当年的肯尼亚斯帝国,男‘性’俊逸斯文,‘女’‘性’柔美可人,改变岂是一个“大”字形容得? 这一刻,月真的感到很抱歉。 “老板娘。”轩风和希莉丝打了声招呼。 “小俩口吵完啦?佛罗伦兹小姐嗓‘门’‘挺’大的,整栋旅馆都听得到。”老板娘笑着瞥了眼肖恩,“骂得也‘挺’难听的,亏你男朋友忍得下来。这么大的肚量,即使犯点错也饶了吧。” 红发少‘女’满脸通红,棕发青年报以感‘激’的眼神。 “咦,月先生不在么?” “呃…他出去了。” “哦,真可惜,本想请他和我当家的一块儿上山。”老板娘对黑发祭司印象颇深刻,有力气背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从休伦托一路走来这里的法师可不多见,何况月的外表非常文质彬彬。她却不知道月用羽‘毛’飘浮术减轻了肖恩的体重,压根没费力,也没走多少路。 一块儿上山?肖恩和轩风歪着头,不解其意。希莉丝却点了点头:“我会转告他的。” “谢谢,你们也可以一起来。佛罗伦兹小姐和这位——” “我叫肖恩,肖恩普多尔卡雷。” “嗯,肖恩先生看起来都是有本事的人,也可以跟我们一道上山。”老板娘摆摆手,“准备好了就下楼,尽量快一点。” “好的。”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门’一关上,肖恩就迫不及待地问。希莉丝先瞪了他一眼,才答道:“西城的旅馆一般都包宿不包吃,要吃东西自己打,最多帮你烹调一下。” “这样不是很不方便吗?”轩风惊讶。 “没什么不方便的,来这里的都是身手高明的冒险家,区区猎食自然不在话下。碰上运气好,旅馆也要打猎,还可以跟他们结队,会省很多力气,西城的男‘性’几乎个个是天生的战士。” “哦。”肖恩三人恍然大悟。指着房‘门’,月有些结巴地问道:“现在西方的人都这么…这么壮吗?” “不,这个镇的人比较特别,因为他们是[圣湖守护者]。” “圣湖守护者?” “遗忘溪谷有个大湖,是迪诺河的源头。迪诺河是西城第一大河,也是最重要的水源,所以那个湖就被称作[圣湖],保护它的人们叫[圣湖守护者]。因为谷里有很多觊觎圣湖的怪物,像灰矮人啦、地‘精’啦、食人魔啦、必须有专人保护。”希莉丝一派老师的架势,“学生们”也听得很认真,肖恩甚至举手发问:“你说这个镇的人都是圣湖守护者,可是孩子……” “他们是未来的圣湖守护者。圣湖守护者并不是指定的,他们原本是生活在遗忘溪谷附近的普通百姓,为了全城,才挑起这个重担。不知不觉,人们就称他们为[圣湖守护者],聊表谢意。”希莉丝的语气充满敬佩,“比起打着正义和希望旗号的历届城主,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而且每个圣湖守护者都有不逊正规军的实力。” “好伟大!”肖恩也衷心佩服。轩风颌首赞同。月却冷冷地道:“大人选择怎么样的道路是他们的事,但要小孩也继承那个沉重的头衔,太过分了吧。” “话不是这么说。”反驳的是肖恩,“住在这种地方,要活下去,变强是不得已的。希莉丝也说了,圣湖守护者一开始并不是圣湖守护者,只是他们的行为间接救了全城,才被人们这么称呼。那一代代的‘交’接,就只是父母希望孩子活下去的单纯愿望而已。毕竟‘性’命比头衔什么的重要多了。” “嗯……”月初次无言以对,意外发现眼前的人有着相当细腻敏锐的头脑,与平时表现出的单纯‘毛’躁截然不同。 矛盾的家伙。黑发祭司玩味地思忖起来。 “好了,老板娘一定等急了,我们下去吧。”希莉丝勾住情人的手臂,笑的甜蜜,“圣湖的景‘色’可是很美的哦,打完猎我们一块儿去看看吧。”肖恩一脸受宠若惊,没有回话。 轩风‘欲’言又止。瞥见她的表情,肖恩奇道:“怎么了?” “老板娘没叫我去,而且我去了只会拖累你们……” “不用担心,只要不给其他人添麻烦就行了。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然后你自己跟上,就没人会说话。” “嗯!”轩风绽开释然的笑容。希莉丝倒是没有生气,因为原本就有月一只电灯泡,再加一只也无所谓了。 ****** 打完猎,肖恩等人托老板夫‘妇’带回旅馆,在红发少‘女’的带领下往溪谷深处走去。 虽是秋末,阳光却很温暖;地上铺满柔软的针叶;眼前一片蓊郁的绿意;两侧的山壁崎岖高耸,不时会冒出一些高山怪物‘毛’茸茸的脑袋,然后被黑发祭祀用风炮当靶子打回去,玩得不亦乐乎;一条条山涧从树根旁窜出,清澈透明;淡淡的湿雾环绕在粗壮的树干之间。景‘色’和灰漠相比,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希莉丝,这里为什么叫‘遗忘’溪谷?”看了半天,找不出半个和“遗忘”挂钩的物事,肖恩不解地问道。闻言,轩风和月也好奇地拉长了耳朵。 “我以前来这里的时候,也问了向导。”希莉丝一笑,高兴情人有和自己相同的疑问,“他说:[为了忘记悲伤]。” “忘记悲伤?”三人重复。 “到前面你们就知道了。” 穿过一条静幽的林径,再进入一个山‘洞’,不多时,视野豁然开朗。里面是一座中空的圆形峡谷,碧绿的草地上耸立着上万座石碑,整齐地排成十列,延伸向远方。每一块碑都没有提字,干净而澄白。被这个景象震慑,肖恩三人呆立原地。 希莉丝走前两步,深深弯下腰,神情庄严肃穆。 “这是千年来为了保护圣湖而牺牲的人们的墓碑。”行完礼,她转过身,抛出让黑发祭司脸‘色’微变的答案。 “这么多……”轩风喃喃道。肖恩扫视碑群,轻叹:“千年……代价很大啊。” “近年已经少得多了。最初,圣湖附近的居民几乎灭顶,后来才慢慢恢复元气。听那位向导说那段黑暗岁月的故事,我也忍不住落泪。”希莉丝‘露’出淡淡的笑容,其中有伤感,也有敬佩,“不过人类真是伟大的生物。即使原先再弱小,也能通过不懈的努力抓住奇迹。” “嗯。”肖恩和轩风一齐点头。月默然,良久才道:“为什么没有名字?” “这就是‘遗忘’的含义了——遗忘悲伤,遗忘牺牲,为了勇敢地活下去,无惧地活下去。” 肖恩一震,脸上刹时褪去血‘色’。见状,希莉丝笑着摆摆手:“是那个向导说的,我不是很赞同。我认为遗忘不是根本的解决方法,得战胜才行。不然,伤口会永远存在。” “是啊,遗忘不是根本的解决方法。”肖恩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可是对无法超越悲伤,又想活下去的人而言,却是唯一的解决方法啊。” “肖恩?” “没什么。”棕发青年微微一笑,却毫无笑意,只有掩不住的沧桑与疲惫,“我们去里边看湖吧。” “你怎么知道圣湖在里边?”红发少‘女’装作不在意,暗暗伸出手牵住他。 “我感到水‘精’灵的‘波’动。” “啧!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希莉丝咋了咋舌,朝轩风和月比了个手势,“走吧!”拉着青年迈开大步。石碑的尽头是一片高大茂密的针叶树林,显然圣湖就在后面。 月刻意走在最后,进入密林前,回首望了一眼。 他不后悔。 以他的立场,当时的情况,那么做是唯一的出路。但正如他曾经感慨的:大义之下必有牺牲者,而牺牲者必是民众。 [人类的王真可怜,常常面临大义和小义的抉择,不像龙族的王只要最强就行了。] 红发的龙王笑着说,和发‘色’一样鲜红的眸漾着尖锐的嘲讽,神情却是温柔而包容的。 过去‘迷’失时,总有那个既单纯又睿智的龙王为他指引方向,而此时此刻,他只有自己去维持心中那簇微弱的火苗。 轻轻一叹,黑发祭司转身离开。 ****** 北城边境都市以诺—— “维烈哥哥,维烈哥哥,我们到了耶!” “嗯。”魔界宰相上下打量城壁,略略松了口气,“看起来,还不是无法收拾。” 雷之幽鬼一脸“你太多虑了”的表情拍拍他:“安啦,维烈哥哥,菲亚斯哥哥不会‘乱’来的。他知道你的规矩,一定不会违反的。” “我知道,问题是他极有可能在不当心的情况下惹出‘乱’子。” “……”伍菲也清楚水之幽鬼随便的‘性’格,无言以对。 两人走进城,拉了个路人打听。维烈刚说到“请问最近有没有一个留着蓝‘色’长发……”就被对方揪着领子打断:“你认识那个蓝发美人!?告诉我!她是谁?” “放肆!”伍菲大怒,一个雷球在掌心成形。 “住手!伍菲!”维烈眼明手快地将她拉到身后,赔笑道,“我不认识他,我是听说他在这里,才——” “这样啊。”路人失望地松开手,“你来迟一步,她已经走了。” “请问他去哪了?” “我要知道就好了!那几个冒险家就是不肯告诉我们……”路人絮絮叨叨地将那日的情景叙述,不,抱怨了一通。魔界宰相也顺利从颠三倒四的话里整理出他要的情报。 “维烈哥哥!你对人类太宽大了!你可是堂堂魔界宰相,怎能任这些蝼蚁欺凌!” 路人前脚走,伍菲后脚跳,幸好维烈早有预料,设了个隔音结界。 “首先,是摩耶不是魔界。”维烈轻弹她额角,“第二,我们原本也是你口中的蝼蚁。”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伍菲皱皱鼻子,随即高傲地昂起头,“优希亚陛下和基连叔叔已经让我们脱胎换骨,我们再也不是那弱小的生命了。” 维烈神情一黯。 “怎么了,维烈哥哥?” “没什么。”维烈摇摇头,岔开话题,“既然菲亚斯没闯大祸,我们就直接追下去,和杨阳他们会合吧。” “我就说菲亚斯哥哥不会‘乱’来的嘛!”伍菲绽开得意的笑容。 “是是。” 看清他走的方向,雷之幽鬼眼睛一亮:“我们要爬山么?太好了!我还从来没爬过山呢!” “这个……”运动白痴为难地注视远方巍峨高耸的山脉,半晌,用商量的口‘吻’道,“伍菲,我们……走捷径好不好?” 外界闻之‘色’变的食‘肉’森林里,却有两个人像在自家庭院散步般悠闲地穿越。 “维烈哥哥,这里的气好奇怪。” “嗯,***被打破了,而且是非常粗暴的方法。”红发青年的眉间凝聚着忧‘色’,“能够打破这个***的,只有肖恩,但他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越想越担心,维烈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按住身旁一棵大树,凝神感知。 伍菲没有打扰,她知道对方正在读取森林的记忆,然而等了一会儿,莫名的不安袭上心头,与此同时,一股狂‘乱’的气息从红发青年周身散发出来,化为猛烈的巨‘浪’,将她小小的身体掀起,抛飞到远处。 “维烈哥哥!?” 雷之幽鬼惊骇地瞪大眼,视野中映出发带从中断裂,弹‘射’开来的情景。 “月——” ‘混’合着哭音的呼唤,响彻林间。 ****** “怎么了?” 察觉肩上的人动了动,肖恩关怀地问道。 “我好像听见有人叫我……” 困‘惑’的低语消散在风里,转过头的黑发祭司停顿了数秒后,带着自嘲的笑容回首,“没事,大概是我的错觉,走吧。” 第四部 接近(节九) 《啊!!!》 听到脑中骤然响起的大喊,杨阳险些从骆驼背上摔下来。 (你干嘛?)她没好气地叱责,(不好好待在身体里反省,鬼吼什么?) 三天前,棕发青年霸占她的身体自裁,却不知怎么晕了过去,她也不省人事。醒来时,帐外一片兵荒马‘乱’,原来是席娜感应到失落神殿遭人踢馆,正打算前往一探。她急忙拖着昭霆和耶拉姆要跟去,席娜坚决不肯,说这是妖灵族的家务事。无奈之下,杨阳只好抖出那个“闯入者”的真实身份。她已经做好让寄宿者带着自己一帮人杀出重围的心理准备,不想众妖灵听罢,非但没‘露’出敌意,还兴奋得不得了,二话不说带着他们走路。甚至在失落神殿没堵着人后,不甘心地继续追。所以现在,她身旁不止有两个同伴,还有以席娜为首的十来位妖灵族战士。 肖恩压根没听见宿主的回话,整个意识沉浸在突来的冲击中:《柳轩风——我的本体和希莉丝遇上柳轩风了!》 “什么!!!” 这回轮到杨阳鬼吼,吓得骑在她左右的昭霆和耶拉姆差点滑落地面。 ****** “柳轩风!!!?” 肖恩和希莉丝同时跳起来。料到他们反应的轩风没有惊讶,但听见后面的话,她就无法平静以对了: “你就是我城的满愿师?” “你就是杨阳和昭霆的朋友?” 扑!轩风把嘴里的咖啡吐出来,一把揪住棕发青年的衣领,边咳边问:“你刚刚…咳咳!刚刚说……咳、杨阳和昭霆!?” “是啊!”肖恩满脸惊喜地握住她的手,“太好了!杨阳和昭霆一定会开心死的!她们一直在担心你呢!” “小阳和小霆……不是在地球吗?”轩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们也被召唤来了,做那个什么满愿师的。” “满愿师!她们就是中西两城的满愿师?” “嗯……哎呀!” “你们俩冷静点!”希莉丝用力拉扯青年的辫子,吃痛的肖恩捂住后脑勺,放脱了轩风的手,而这正是希莉丝的目的。 “抱歉,失态了。”轩风犀利地看出其中的关节,大方一笑,坐回原位,扫视两人,“请问你们和小阳和小霆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同伴!一起旅行的同伴!不过暂时失散了。”肖恩击了下掌,补充道,“啊,我还是杨阳宿命的另一半哦!”言下颇为自豪。 “宿命的另一半?” “就是主人和召唤兽那种关系。” “……你可不可以不要用这种说法,希莉丝?” 轩风轻笑,感觉眼前的男‘女’好有趣,尤其是男的。 “我有说错吗?”希莉丝哼了声,摆手要青年闭嘴,注视对方,肃然道,“请容我再次自我介绍,我原是梅迪的公主,希莉丝冯休拜卡。” “什么!”轩风大吃一惊。希莉丝站起来,单膝跪下。 “谨代表我母亲,向你致歉。” “你知道?”轩风恢复镇定,褪去慌‘乱’之情,用复杂的眼神端详面前的人。希莉丝撇了撇嘴:“身为‘女’儿,老***为人多少还是清楚的。” 抬起头,她迎视少‘女’的目光:“我为她诬陷你的行为致以十二分的歉意。不过,从大局来看,她的选择并没有错,所以我只能‘私’下向你道个歉。” “言重了。令堂的苦衷我明白,也能体谅。而且我这人是属于好了伤疤忘了痛那型的,只要未来别再发生类似的事,我就不会放在心上。当然,是指我还活着的情况。”轩风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听出对方的看法以及有可能衍生出的行动,一边打哈哈,一边飞快开动脑筋思考对策。 一道‘精’光闪过红发少‘女’蔚蓝‘色’的眸子,那是赏识的笑意。 “哪里,你是阳和昭霆的朋友,我是决不会对你出手的。何况,造成梅迪今日局面的并非你。” 感受到话中的真诚,轩风稍稍松了口气。一旁的肖恩听得云里雾里,但弥漫的火‘药’味他闻出来了,当下双眉微蹙:“希莉丝,你对轩风小姐有敌意吗?” “没有。”面对情人,希莉丝满腔的冷酷算计登时化为一泓‘春’水,‘唇’畔也漾开发自心底的笑痕,“相反,我很欣赏她呢。” “欣赏?”肖恩眉皱得更深了,怎么也想不出轩风的表现有哪里值得欣赏。 “你不懂的啦!”希莉丝拍拍他的后脑勺,语气是爱怜而非鄙夷,“做饭吧,我饿了。” “哦。”肖恩把刚刚拿下来的煎锅放回火上,然后翻找食材,“这点好像不够我们三个吃,不如我去打只野猪回来?”希莉丝瞪眼:“是你想吃野猪吧!不许去!暴饮暴食有害健康!” 呜呜~~肖恩哀怨至极,有气无力地对轩风道:“你等会儿,我马上做好。” “不用在意,我不挑食的。”轩风掩嘴笑道,“还有,叫我轩风就行了,肖恩先生。” “好!那你也叫我肖恩!” “嗯。” 见两人气氛融洽,希莉丝有点不是滋味,但她终究是一城的公主,肚量比寻常‘女’子大的多;而且她知道轩风是在刻意拉近和棕发青年的距离,作为将来的靠山。 正如肖恩察觉的,希莉丝对轩风有敌意,不,应该说杀意。既然确定轩风是被西城所掳,那贝姆特的目的就很好揣摩了——将轩风做为政治上的打击工具,最近南城的谣言也证实了这个猜测。如此一来,最好的方法是铲除轩风,以绝后患。然而,轩风是杨阳和昭霆的好友,就算可以偷偷干掉她而不被任何人怀疑,良心上总是过不去。 我还是不够狠啊。红发少‘女’感慨。 “希莉丝,咖啡。”一杯香醇的饮料递到她面前,“先垫垫饥,我马上做你的份。” “谢谢。”轩风感‘激’地接过盛着煎蛋和培根的盘子,瞅着棕发青年的双眼满是赞扬:真是个好男人啊!长的帅,武艺高强,又会做饭。但是才吃了一口,她就冻住了。 “很好吃吧?”误会了她的反应,肖恩得意地竖起食指,“这可不是普通的煎蛋和培根,是我加了特别佐料的超营养煎蛋和超营养培根哦!” “啊……”轩风捂住嘴,用尽全身的力气咽下嘴里的东西,铁青着脸挤出微笑,“是‘挺’特别的。”特别得她想吐,想翻白眼,想一拳揍飞他自我感觉良好的表情。 “是吧是吧!”肖恩开心得像得到师长夸奖的孩子,火速做好第二份递给情人,“喏!希莉丝!” 红发少‘女’却已从轩风的表现和他中途加进的调味料看出不对,但又不忍心拒绝,只好舀起小小一勺,战战兢兢地抿了一点,然后,也化为石膏像一座。 “好!接下来是我的!”肖恩兴冲冲地架起大锅,将剩余的食材一骨脑倒进去,再放入大把五颜六‘色’的粉末,慢慢搅拌。随着他的动作,阵阵中人‘欲’呕的气味飘散开来。 “你在做什么!”希莉丝和轩风异口同声,因为捏着鼻子,两人的发音有点怪。 “做汤啊。” “快倒掉!”希莉丝大吼。轩风已经连话也说不出来,闪得远远的拼命呼吸新鲜空气。 肖恩睁大眼:“为什么?这可是用各种珍稀草‘药’做的……”没等他说完,希莉丝已跳起来,扯下配剑,对准汤锅就是一个再见全垒打。 “……极品料理。” “什么极品料理!分明是毒‘药’!”喘了一会儿粗气,希莉丝招手要轩风回来,瞪视还呆呆看着远处的情人,怒道,“你都没有嗅觉吗?那种难闻到极点的东西你也喝得下?” 肖恩这才转过头,一脸茫然:“我觉得很好闻啊。而且野外料理,只要确保营养足够就行了嘛。” 不但是厨艺白痴还是残障人士?走回营地的轩风哑然,心中完美的帅哥形象顿时缺了一角。希莉丝叹了口气,拉拉他的辫子:“坐着,我去打猎。”语毕,往左近一座小树林走去。 “真的很难吃?” 见轩风端起盘子却迟迟不动,肖恩用心碎的语气问,脸上的神情更是只能用“凄然”形容。 “呃——”轩风尴尬地盯着盘里满有卖相的食物。她本想咬牙吃一点,毕竟对方是她的救命恩人,可是一想到刚才的味道,无论如何也鼓不起勇气。 “没关系,不好吃就别勉强。”肖恩拿回盘子,绽开爽朗的灿笑,“我因为流‘浪’惯了,不管什么都吃,味觉可能不知不觉被破坏了。” “原来如此。”轩风不禁也回以微笑,对眼前的人好感大增。除了西城城主,她还是头一次看见笑起来这么坦率稚气的男子。相比这样珍贵的笑容,不会做饭和味觉障碍根本不值一提。 “对了!我跟你讲杨阳和昭霆的事!我和她们是在奎拉图森林认识的,希莉丝还要早,在……” 轩风只听得目瞪口呆,尽管棕发青年叙述的只是两个失业满愿师冒险经历的一部分,但对没见过世面的南城满愿师而言,已经够刺‘激’了;而魔界宰相、血龙王、水之幽鬼、月祭司这些人,更是让她只有咋舌的份。 当希莉丝拎着四只野兔和一袋树果回来时,肖恩刚好讲到死亡沙漠一段,瞥见她手里的猎物,皱眉道:“这么点不够吃啦。” “是给我和轩风吃的,你没份。” “啊!!” “开玩笑,两只给你——别说两只还不够。”瞪了青年一眼以示警告,希莉丝转向轩风,“先旨声明,我厨艺不好,虽然肯定比他高。”轩风笑道:“那我来做吧,不是自夸,我料理可是一把手。” “太好了!” 轩风的手非常灵活,四只野兔片刻就被她清理完毕。淋上一些“正常”的调味料和盐巴,明亮的火苗将串在树枝上的兔‘肉’烤得金黄喷香,让另两人还没吃就垂涎三尺。 “好好吃哦!”享用着自己的一份,棕发青年发出感动的叹息。两个少‘女’面面相觑,心道:分的出好吃,却分不出难吃,真是怪胎。 吃饱喝足后,轩风只觉倦意涌上,忘了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最后的印象是棕发青年将‘毛’毯盖在她身上,接着,她在一片昏暗中看见一双眼,一双森冷而残酷的眼。 死亡佣兵团长休得斯的眼睛。 ****** 随着拍翅声,苍鹰落在抬高的手臂上。 “还是没找到吗……?” 注视饲鹰的灰眸,从期待转为失望。 “首领。” 听见背后响起的呼唤,西城城主立刻收起‘阴’郁的神情,转过身来,随即发现自己做了多余的事,因为来者只有比他更担心那个人的安危。 铁甲佣兵团长脸‘色’铁青:“刚刚,莫那他们的尸体找到了。” “……” “死状奇惨——肯定是休得斯那个‘混’帐和他的部下干的!” 贝姆特轻叹了口气:“在那些‘女’孩的尸体被送回来时就能确定了。” “首领……”凯渥鲁夫咽了口口水,“你说轩风她会不会——” “暂时应该还不会。”背转过身,年轻的城主用剔除了感情的语调道,“休得斯以为轩风是我的‘女’人,那还没折磨够以前,他是不会让她死的。” 凯渥鲁夫咬牙切齿,半晌,颓然垂下肩膀:“对不起,首领,都是我的疏忽。” “不关你的事,是我的错,我太小看休得斯。” 为了完成包围网,他和凯渥鲁夫日前相继离开塞维堡,却不料死亡佣兵团趁虚而入,架走了在塞维堡附近的村庄参加收获祭的轩风等人,奉命保护她们的一支小队全灭,尸体不知去向。三天后,除了轩风,受尽***的‘女’孩们的‘裸’尸被陆续送回,震动西城上下。 “首领,恕我直言,休得斯也许不会杀轩风,但是……” “我知道!”贝姆特打断,带着一丝‘激’动,“你也知道,我不会答应!” 休得斯的目的无非是用轩风做人质,‘逼’贝姆特退兵,毕竟以死亡佣兵团的兵力,决非翔鹰战团的对手。 蓦地,青年感到‘胸’口一热,伸手入怀,掏出一根项链,前端的坠饰发出明亮的白光,还不及为这个异象惊讶,一个俏皮的‘女’‘性’嗓音就清晰地传入他脑中:《贝迪,听的见吗?》 (伊莉娜姐姐!)贝姆特差点喊出声。 《很好,就这样,用想法谈话,你身边有人吧?》有着稚嫩外表的西城间谍依旧一副笑呵呵的口气,让人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她从容不迫的笑靥,《我从克劳德那儿得知事情经过了,轩风‘交’给我,你尽管放手干,狠狠打休得斯那小子一顿***。》 宛如拨云见日,贝姆特顿时展颜:(是!) 《好啦,我去救人了,一完事,我就跟你联络。》 “嗯。”握紧坠饰,贝姆特长长吐了口气。 “首领?” “没事了。”贝姆特转过头,笑道,“轩风不会有事了。”凯渥鲁夫一怔:“啊?” 没有回答,贝姆特压抑欣喜之情,挥手道:“传令下去,全体整队,按照原计划围剿,” 虽然满腹困‘惑’,铁甲佣兵团长还是依令退下。 放下‘胸’中一块大石,西城城主终于能够静下心来好好思考。几乎是立即,察觉一个疑点: 死亡佣兵团长是如何断定轩风在塞维堡的? 劫持行动做得天衣无缝,尽管仍无法摆脱嫌疑,但东城同样有绑架的动机。所以,若不是确定轩风不在东城,休得斯绝无可能作出如此大胆的行为。 “我真是昏了头了,居然这么晚才发现。”贝姆特拍拍后脑勺,苦笑了一下。苦笑自己的失常;苦笑不知不觉间,那个少‘女’在他心里占据了那么大的位置。 ****** 这是个清醒的梦,明知道是梦,却始终无法醒来。 扭绞被绑在身后的双手,听着越来越微弱的凄厉惨叫,她心如刀割,却又无可奈何。 这痛苦渐渐沉淀,化为黑‘色’的梦魇之爪,夜夜紧抓住她,取代了过去的火刑架和尸骨累累的血河,让她无法安眠。 相比之下,被丢弃在她四周的男人们的尸体,倒没什么可怕。 无边无际的黑暗突然动了一下,随着开‘门’声,一个年约三十上下的男子拿着烛台出现,长长的白发披散在背后,线条优美的‘唇’勾起略带意外的浅笑,[哟,还没发疯?不愧是那小子看中的‘女’人,够坚强。] 少‘女’没有应声,只朝他投以痛恨的目光。 [这眼神不好,你应该为自己的遭遇恨我,而不是为外头那些‘女’人。] 他竟然认真地说教,轩风有点不知所措。更让她惊讶的是,对方走上前,解开了她的绳索,将一只托盘放在她面前:[吃吧。] 饿着肚子没法逃跑也没法思考,轩风毫不犹豫地拿起碗吃起来。看见她的举动,白发青年又是一哂。 [你不怕里面有加料?] [要我的命,用匕首更方便;要我的***,***也比下‘药’更‘激’起男人的征服‘欲’。]轩风的口气很冲,对绑架她又***她朋友们的匪类,她自然摆不出好脸‘色’。 [分析得不错,那小子果然有眼光。] 闻言,轩风终于肯定面前的人有可疑。一扒完饭,她就细细打量他,问道:[你是谁?] [休得斯。] 死亡佣兵团长!轩风瞪大眼,脑中‘乱’成一团:死亡佣兵团不是正在隐捷敏亚各地流窜?为此贝姆特还亲自带兵去围堵,那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他上当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顿时涨满了担忧,几乎要脱口询问西城城主的情况,好容易忍住,硬将注意力调回先前的疑问上:[你和贝姆特是什么关系?] 如果是单纯的仇家,休得斯不会对她什么也不做,也不会用那种像是认可的口‘吻’对她说话。而这,也许会成为她唯一的生机。 死亡佣兵团长笑了,是一种介于赞赏和高兴之间的笑容。 [我是他表哥。] 轩风这一惊非同小可,端详对方美得近乎妖邪的面容,她找不出一丝和贝姆特相似的地方。 [他长得像父亲。]看出她的怀疑,休得斯主动解释。 [哦。]轩风恍然大悟,随即皱起眉,[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与贝姆特为敌?] [我从来没把他视作敌人。] 轩风的眉蹙得更深,要不是听凯渥鲁夫说过不少死亡佣兵团的事迹,她一定会被他坚定的语气瞒‘混’过去。 撩起淡灰‘色’的绸衫下摆,白发青年席地而坐,一举一动都充满了优雅的韵味,就和他的外表一样,让人赏心悦目。但不知怎么的,少‘女’就是对他提不起好感,总觉得这个青年身上散发出一股背德的气息。 [你不相信也是当然的,除了那小子,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是敌人。] [那你对贝姆特到底有什么目的?]受那股气息影响,轩风有些烦躁,没心情和对方周旋下去,直接切入主题。 休得斯不答反问:[你认为那小子是怎样的人?] 轩风一愕,顿了会儿才道,[他是个坦‘荡’、实诚的男人。] [又是个上当的家伙。]休得斯摇首,双眼浮起怜悯,[他是个骗子,骗人骗己的骗子。] [你这么断定的理由何在?] [因为我和他是同类,我知道他的本‘性’。]死亡佣兵团长笑得自信坦然,令人无法不信。轩风不禁困‘惑’起来。 [你是什么意思?你想说贝姆特和你一样是凶残的败类?] [没错。] [胡说八道!]轩风大吼,差点把手里的碗丢到他脸上。休得斯没有介意她的态度,笑意反而更深了:[你的反应很‘激’烈,代表你潜意识也有感觉。] 轩风的心脏漏跳一拍,想起那天青年奇怪的言语,还有他沉重的背影, [那小子活得很辛苦,不断和自己的本‘性’作战,努力维持那个愚蠢的假象。身为哥哥,实在是看不下去他那么自虐。]休得斯叹息,[你是他看中的‘女’人,我希望你帮我劝劝他。] [等等。]轩风定了定神,一字一字道,[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尽管直觉告诉她,再听下去会有危险,但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 休得斯换了个坐姿,侧对放在地上的烛台。轩风这才注意到他的左袖是空的,同一边脸颊也有道疤痕。 [我和他的家人都被上代城主所杀,而且是在我们眼前。可想而知,我和他受到多大的打击。] 难以言喻的痛楚从少‘女’的‘胸’口蔓延开来,使她的呼吸也停止了数秒,惊怒的话语不受控制地冲出口:[他为什么这么做!?] 青年撇了撇嘴:[为了钱。我们两家都是商贾,自然引起有心人的贪念。之前全是因为防范措施做得好,才屡屡逃过劫难。但那一次,那家伙不知用什么方法买通了我家的厨娘,在‘侍’卫的饭里下毒,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夺得全部家产。那小子的情况我不太清楚,好像是领民贪图他家的矿山,被煽动起来***。] 轩风咬紧下‘唇’。 [我被那家伙一刀砍在心口,可以说这条命是捡来的。伤养好后,我听说瓦托鲁帝家也被灭了,全家无一活口,就决定一块儿算帐。没想到两年后,传出那小子宰了城主的消息,真让我惊讶极了。] 说到这里,休得斯顿了顿,双眼浮起‘阴’郁的薄雾:[老实说,当时我很恨那小子。我吃尽苦头、学习武艺,就是为了报仇,却被他抢先。偏偏这个人还是和我有相同遭遇,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连目标也没法转移,只好通过杀戮发泄怨气。渐渐地,我学会用另一种角度思考问题。因为我接触的都是社会最底层的人,活得最真的人——虽然在多数世人看来,他们是票败类,无恶不作的邪徒。但在我看来,他们,不,我们都只是一群想活下去的人罢了。] [……] [活下去不是容易的事,尤其在隐捷敏亚。而生存的必需品:粮食、水、衣服、钱统统没有,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当然只有抢。还有命,要保住命,也只有杀了要杀自己的人。不,等他要杀就迟了,必须先下手为强。至于‘女’人,除了极少数,都是依附男人而生的存在,那被***、奴役,更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有没有发现,你的想法越来越接近那个‘混’蛋城主了?]听不下去的轩风‘插’口。休得斯淡淡一笑:[所以我已经理解他的行为,虽然如果他还活着,我依旧会给他一刀,因为他杀了我重视的家人——我并没有说,那些被践踏的人没有复仇的权利。]轩风默然。 [心态调整过来后,我终于能够大大方方地去见那小子。没想到他见到我,一点也不高兴,还一副动摇的样子。那一刻我明白了,原来那小子一直在试图忘记。真是傻,那样的回忆怎么可能忘得掉,除非死。于是我不断出现在他面前,提示他、刺‘激’他,让他无法再逃避下去,正视那段过去。] [不对!]轩风大声道,[他没有逃避!逃避的是你!忘掉悲伤的回忆,踏踏实实地生活,有什么不对?你才是一味沉浸过去,忽视了身边的美好!]休得斯投来轻描淡写的一眼:[问题是根本没办法忘记。] 轩风语塞。 [何况,至今为止,我从没见过你所谓的美好。素未谋面的人就不说了,即使我身边的人,也是因为利益才服从我。除了亲人,世上没人会免费关心你。什么兄弟、朋友,全是假的!只有利益是一切!而强权和力量就是利益的来源!] 轩风感到很疲惫。 一个‘精’神健康的人对思想扭曲的人特有的疲惫。 [那你想我怎么做?说服贝姆特,让他也变成你这样的利益至上主义者?] [利益至上?你的用词真有趣。]休得斯轻笑,[当然不是这样。我的想法那小子很清楚,正如我了解他。你只要安安份份做我的客人,就能达成我的目的了。劝说,是我跟他碰头以后的事——连自己的‘女’人都认同了我的观点,那小子再倔也挣扎不下去吧。] 轩风脸上变‘色’:[你想设圈套引贝姆特上当?不可能的!他不会为我做出不顾全军的行为!我也不会帮你劝他!] [没关系,我们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勾通。]语毕,死亡佣兵团长悠然起身,端着空托盘扬长而去,毫无挫折感。 ****** 从那以后,她的梦魇就多了一个。 白发青年并没有强迫她接受他的思想,只是很耐心、很耐心地游说。而这种潜移默化的效果,就像无孔不入的毒茎,一点点缠住身体,吸走活力与正气。 接连不断的折磨,让她感觉自己快要发疯。 就在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无休止地持续下去时,变故却发生了:翔鹰战团非但没有撤军,反而加快了包围的速度。 得知这个消息时,轩风有些沮丧,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实际听到,还是免不了失望。 现实果然没有英雄救美。 针对贝姆特的行动,休得斯也采取了对策,就是‘诱’饵作战。让一部分人吸引翔鹰战团的注意,剩下的全力突围。而人质无论在哪边都不适合,所以休得斯拨出一小队人马带她往北边躲藏。 [怎么样?考虑得如何?认同的话,我就带你上战场,见那小子。] [免了。] [真是可惜。如果多给我两天时间,我一定能说服你。罢了,将来还有机会。倒是现在,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你不对我说声保重吗?] 没有答腔,少‘女’将脸撇向一边。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轩风深刻认识到眼前的男人有一套根深蒂固的黑暗哲学,无法左右,跟他啰唆只会累死自己,甚至被同化,所以干脆别理他,最安全。何况她的兴趣是玩‘弄’男人而不是调教男人。 休得斯哈哈一笑,弯腰在她‘唇’上一‘吻’,然后飞身上马,挥手道:[你的祝福我收到了!我会把你成为我盟友的消息带给那小子,期待他发疯吧。] 这个‘混’蛋!轩风气急败坏,同时也松了口气。死亡佣兵团长既不是杀人狂也不是***犯,却比这两种恶徒更危险,因为他腐蚀人的‘精’神。 但很快,她发现不能再悠哉下去。不知有意无意,休得斯没有‘交’代部下不准染指她。所以一路上,负责看守她的佣兵眼神越来越猥亵,全是顾虑上司临走前的一‘吻’,才没下手。然而,轩风心知肚明:这只是时间问题。 她不想自杀,也不想被一群野兽压在地上***,那只有逃! 下定决心,她开始挖掘身上可以作为武器的工具,结论是:只有身体。 于是她对送来晚餐的佣兵微笑,笑得他两眼发直、‘色’心大动,托盘一放就冲上来。 被压倒的瞬间,她紧张得快要窒息,幸亏牢室昏暗,对方才没看出她的破绽。而她急促的呼吸,可以解释为情动,佣兵并没有怀疑。 她叫他把‘门’关上,因为她不想和一帮人做那档子事,他照做了。 她叫他解开绳索,因为做起来不尽兴,他也答应了,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 然后她勾住他,化解他的戒心,慢慢‘摸’到后腰,一把‘抽’出佩剑,捅进他的背心。 拔出长剑时,她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水,咬破嘴‘唇’才没有发出啜泣声。深吸几口气压下满心的悲怆,她将敞开的衣服扣好。 因为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 ‘门’口没有人守卫,佣兵们对绑住她的绳子很有信心。蹑手蹑脚地爬出窗子,她溜进马房,撕下裙角,包住一匹马的‘腿’,骑上去。 没有迟疑,她砍断栅栏,让所有的马一拥而出。即使包着‘腿’,屋里的佣兵还是能从地面的震动察觉不对,而且尸体不久也会被发现,干脆用‘混’淆的法子,赌它一赌! 不幸的是,她赌输了。 跑了大半夜,她听见身后响起叫骂和马蹄声。 那一刻,少‘女’只觉万念俱灰。 四周不见五指的黑,一如她的心境。 死了吧!死了吧!反正被逮住,也是死! 她的手颤抖起来,就要放脱缰绳,这时,一簇火焰闯入她的视界。 明亮的、橘‘色’的火焰。 下一秒,火焰变成白光,撕裂黑暗,吞没了她。 ****** “醒了吗?” 伴随似曾相识的嗓音,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浮现在白光里,带着灿烂的笑,“正好吃饭时间呢。” “肖恩……先生?” 做了太多噩梦,少‘女’一时回不过神,良久才认出眼前的人。棕发青年摇摇食指:“不是说好我不叫你小姐,你也不叫我先生。”他明朗的声线宛如梦中的白光,驱走残留的惊怖,使轩风的心渐渐宁定。 “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一天。” “……”轩风张大嘴。肖恩笑起来:“别在意,别在意,我们不急的。而且你很多天没好好睡了吧?是该补个眠。”话音刚落,一只手抓住他的长辫,狠狠扯了扯:“你也该补个眠!” 轩风这才注意到自己紧紧握着青年的手,恍然大悟,连忙松开,道了声歉。 “没关系——希莉丝,你不要老是拉我辫子啦,很痛耶。” 红发少‘女’无视情人的抗议,又敲了他一记:“少罗嗦!快睡觉,早饭我来做。” “我来做吧。”轩风一骨碌爬起来,抢过她手里的汤勺,眼角瞥见袖管‘裸’‘露’出的肌肤光洁如新,怔了怔。她明明记得,在逃出那个囚笼时,双腕是红肿的。 “啊,是我帮你治好的,因为再不治可能就要感染破伤风了。”肖恩指着自己,“还有大拇指上的伤。你是头一次用剑吧?只有头一次用剑的人会割破那里。” 轩风的身体僵住了。 “别在意,看你腕上的伤就知道你杀的不会是好人,用不着耿耿于怀。”希莉丝温言道。 “我……”轩风只能挤出一个字,喉咙就干得说不下去了。 “果然是第一次杀人,不愧是阳和昭霆的朋友。”希莉丝叹了口气,“想开点吧,如今的世道,你不杀人人就杀你。再想想,你不杀,周围的人就要代你动手,你是情愿自己脏还是他们脏?何况,只要杀的是坏人,有什么好难过的?我头一次杀人时,就没怎么样,问心无愧就是了。” “那你比我坚强,我头一次杀人,吐得一塌糊涂,整整三天没有食‘欲’,虽然他是个恶贯满盈的强盗。”肖恩苦笑。轩风全身一震,冲口道:“我也是!虽然他是个绑架又***‘女’人的‘混’蛋,可是——” 肖恩‘揉’‘揉’她的发梢:“杀人的滋味是不好受,不用刻意遗忘或压抑。顺其自然,它自会痊愈,因为你没有违背良心。” “嗯。”轩风凝视他的双眼,情不自禁地笑了。红发少‘女’的安慰固然令她好受不少,但棕发青年的话语才是真正解开了她的心结。 “好吧!我来做饭!肖恩你吃完就去睡吧!” “我不用补眠的。” “……对哦。”两个少‘女’这才想起,也是肖恩的表现太实体化了,让她们忘了他其实是怨灵。 轩风转向篝火,愣在当地:“这是什么?” “魔兽。” “可以吃吗?” “最好吃了!”肖恩和希莉丝异口同声。轩风信是信了,却没动。肖恩看透她的为难之处,道:“我来帮你‘弄’,是要做汤还是煎‘肉’肠?” “你喜欢哪种?” “都要!” “那我两样都做吧。”轩风笑着瞅了眼叹息连连的红发少‘女’,对棕发青年道,“‘精’华切成块,骨头的部分做汤,剩下的我加在面粉里,做‘肉’沫馅饼。” “哇——” “轩风!” 享受了丰足而美味的一餐后,三人开始讨论未来的去向。 “我们是不是留在这儿等小阳她们?” “不,我们先去矿山,不过我也赞成在这里等。接下来的路程非常危险,到处是魔兽和盗匪,即使有你的分身保护,也不能完全放心。” 肖恩俯视地图,琥珀‘色’的眼眸浮起下定决心的光芒:“先去矿山吧。” “……” “杨阳他们那儿不但有我的分身,还有十几个妖灵族战士,安全是肯定没问题的。他们现在才走到沙漠的一半左右,要汇合也早,与其傻等,不如办正事。” 今天早上他计算了一下,体内的力量最多再能支撑三天,而此去最近的市镇就需要两天。回休伦托是要不了一天时间,但休伦托没有公会,无法雇佣保镖。昨晚那五个男人一看就知道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万一同伙在他消失后来寻仇,两个少‘女’就危险了,必须留好后路。 见他说得在情在理,轩风和希莉丝只好答应,收拾行李,拔营出发。 走了半天,视野渐渐开阔,再无树林之类的障碍物。天际万里无云,地上寸草不生,触目尽是灰‘色’的砂石。狂风卷过,只刮起一层石屑,打了几个滚就纷纷落下。淡淡的雾霭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好荒凉啊。”轩风感叹。之前她虽然走过,但那时一来是晚上,二来在逃亡中,当然无心欣赏风景。 “奇怪。”希莉丝皱眉,转向情人,“你不是把***打破了,那为什么还是这么荒凉?” “因为……” “因为他并没有真正打破***。” 轻雅柔和的嗓音从头顶洒落,两个少‘女’一呆,棕发青年的眼中则冒出火‘花’。 这个声音,打死他也不会忘记—— 月奥兰托!!! 然而,抬头的刹那,他的怒气咻地瘪下来。因为浮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个不满二十公分的月,拿着牙签大小的法杖,一脸老气横秋地瞅着他。 “呀~~~好可爱!”轩风和希莉丝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宛如看见蜂蜜的熊一样扑上去。仗着身法敏捷,希莉丝抢先抓住月,搂进怀里磨蹭,看得轩风羡慕不已。 “好可爱!好可爱!这是什么呀?” “让我抱抱啦!”说话的同时,轩风已经忍不住拿起月的小手‘搓’‘揉’,“好软哦!” “喂,你们……” “啊~~~还会说话!太可爱了~~~” “听我说完!” 虽然黑发祭司竭力抗议,但他那连骂人也像在说情话的声音,根本起不了威慑作用。 肖恩目瞪口呆地瞧着这一幕,半晌才想到把可怜的祭司从两人的魔爪下拯救出来。 “你还好吧?” 看着趴在掌心喘息的黑发青年,肖恩感到由衷的同情,先前的怒气不翼而飞。月的模样实在太凄惨了,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长发全‘乱’了,领子滑到肩下,雪白的长袍上到处是褶皱和手印。 “你说呢?”月反问,狠狠瞪视他,手指轩风和希莉丝,“既然是你的‘女’人,就该管管好啊!对着陌生男人又是抱又是‘吻’,成何体统?” 棕发青年还没回答,两个少‘女’就好奇地问道:“肖恩,你认识他啊?他到底是什么?” “他不是‘什么’,是人。”肖恩也好奇地瞅着月,“对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还不是为了萨克。”月调息完毕,将领子拉回正常位置,起身抚平皱得一塌糊涂的长袍。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轩风和希莉丝的眼睛再度放光:“真是…真是……太可爱了。” 月打了个寒颤,举起法杖横在‘胸’前,一字一字道:“警告你们,别再靠近我,不然我杀人了。” 轩风和希莉丝只当耳边风,无论语气多严厉,内容多耸动,配上那样轻柔似‘春’风的嗓音,也没了魄力。但是肖恩知道月是认真的,连忙赶在四只爪子伸出来前将他转了个方向:“别闹了!他是扎姆卡特的情人,月奥兰托!” “咦——”两个少‘女’大吃一惊。希莉丝的热情登时冷却一半,毕竟她在鬼‘门’关晃了一圈,月要负绝大部分责任。轩风却一蹦三尺高,兴奋得满脸通红:“他就是血龙王的情人!?” “嗯。”肖恩点点头。月诧异地瞥了她一眼。身为禁忌之恋的主角,他自然看尽世人的白眼,像棕发青年这样不带丝毫鄙视的已属罕有,可兴奋的,他还从来没见过。 “说到萨克,我有个问题,他真的还活着吗?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肖恩和希莉丝面面相觑。轩风还是用热切的目光注视月。在地球她就是***杂志的狂热fans,现在见到活生生的***,岂有不兴奋的道理? “这件事说来话长,你见到扎姆卡特就明白了,我们跟你说也说不清。”希莉丝干咳。肖恩安慰道:“你别担心,他活得好好的。” “嗯……”月细细审视两人的表情,确定可信后,颌首道,“好吧,那我什么时候能和他见面?” “具体时间不清楚,不过他说办完事会和我们会合,你跟我们一块儿走一定能见到他。” “哦。” “等等!”肖恩突然叫起来,“你不能和我们一道走!时间隧道有时限!” “哼,那条讨厌的隧道已经没用了。”月嗤之以鼻。肖恩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你把身体丢了!?” “什么什么?”轩风和希莉丝一齐发问。 月俊逸的脸庞掠过讶‘色’:“哟!大脑少根筋的白痴法师,反应倒满快的。” “你才少根筋!这种办法也想得出来!虽然是很方便啦,可是后遗症多得比山还高!首先,你以后怎么吃饭?怎么睡觉?最重要的,你再也不能施法!除了组成你新身体的那个元素!” 听到最后两句,黑发祭司冷定的眸略为松动,闪过‘激’‘荡’的情绪,似惆怅也似留恋。缓缓闭上眼,他吐出低沉的声音,“没什么,简单的二分法罢了。萨克比较重要,就这样。何况一种魔法,对我也足够了。” “肖恩,肖恩。”两个少‘女’再也忍耐不住,一人一边拉扯棕发青年的袖管。 “轩风学过魔法吗?”肖恩不答反问。少‘女’点点头。 “那你应该知道使用魔法除了技巧之外,还需要一个最关键最基本的条件——媒介,也就是身体。所以亡者是无法使用魔法的,除非变成怨灵,或借用实体。从怨灵的例子,我们可以知道,媒介不一定要真正的‘肉’体,纯能量体也可以。只是纯能量体无法使用其他属‘性’的魔法——这小子现在的身体就是能量体。” “为什么?” “为了逃避时效和法则。他是用时间魔法来这个时空,时间隧道…哦,所谓时间魔法,是借助时间隧道之类的载物(注:载物的定义和媒介很相似,只是媒介的范围更广。载物多指物,比如魔法阵、卷轴等)往返未来和现世的法术——回到时间隧道。时间隧道有时限,和一般的法术一样,不及时返回,施法者就会消失。所以他把媒介——身体抛弃,故意让法术中断,时间隧道就无法对他产生作用。这么做还有个好处。非该时空的生物长期逗留该时空是违反法则的,而换个身体就不会有影响。可以说一举两得。” 轩风和希莉丝听得矫舌不下。月摇摇食指:“漏了一样。我没抛弃身体,而是送回过去我死亡的一刻,这样就顺应了历史,不会被那帮讨厌的神明发现。”肖恩瞪着他:“没漏!是你漏了!你的灵魂在这里,过去的冥王会没发现你作弊!?待会儿恐怕就会跳出来,揪着你的耳朵回冥界!” “啧,才刚夸你反应快,这会儿脑筋又转不过弯来了。”月啐了一声,“你有没有想过,萨克这一千多年来为什么孤家寡人?” “……”不止肖恩一脸茫然,另两人也丈二‘摸’不着头脑。 “想不出来吗?那再给你个提示:他为什么不去冥界,把我的灵魂要回来?以他的力量,这是轻而易举的事。” “啊——”肖恩茅塞顿开,全身剧震,“你!你……!” “没错,我本来应该连灵魂一块儿灭亡的。”月垂下眼,“在听到萨满是杀我的人时,我就料到了。以那小子的狠劲,绝对会斩草除根,连点渣也不留给我。” “可他是你弟弟,为什么……” “肖恩,帝王家,即使父子也没得情面讲的。”回答的是希莉丝,娟丽的脸蛋仿佛罩着一层寒霜。肖恩抿‘唇’不语,眉间划过痛苦的‘波’纹。反而是当事人一副轻松的样子:“嗯哼,你说的不错,不过萨满那么做的最大原因是他恨我。” “为什么?因为他也喜欢血龙王吗?”轩风兴致勃勃地问道。余人以无言的神情望着她。 “你想象力很丰富,可惜错了。”月语气淡然,显然不想就这个话题深谈下去。肖恩适时‘插’嘴:“你是用风元素做身体吧?” “嗯。” “那你以后只能使用风魔法咯?”轩风想起之前青年的解释,随口一问,“你本来是几段的魔法师?” “十二段。” 轩风倒‘抽’一口凉气。希莉丝蔚蓝‘色’的眸子闪着复杂的光芒:“可惜吗?” “当然可惜。” “后悔吗?” “不后悔。” 停顿片刻,红发少‘女’一字一字道:“值得吗?” 值得吗?抛弃身体、抛弃过去、抛弃地位、抛弃能力,只为与情人厮守。若哪一天,我也必须面临这样的抉择,我能否做到如此? 黑发青年微微一笑,笑得平静安然。 “我认为值得,它便值得。” ****** (连月也冒出来了!?) 黑发少‘女’拿着干粮傻在当地。棕发青年点头如捣蒜,将本体与黑发祭司的谈话和盘托出。 (这样啊。)杨阳‘露’出由衷的笑容,(扎姆卡特一定会很高兴的。) 《嗯!》肖恩也十分欢喜,心道: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 (肖恩,已经四天了,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啊?》 杨阳叹了口气:(还没想到吗?那你反省得还不够。)肖恩急道:《等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啊!》自从那天他自杀未遂,就被勒令在身体里反省,不许说话也不许吃饭,都快闷死他了,实在不想再继续下去。 (不明白?希莉丝掉下山崖时,你是什么心情?) 棕发青年刹时噤声,良久,嗫嚅道:《对不起。》 (哼!)杨阳余怒未休地哼了声,随即用语重心长的口‘吻’道,(肖恩,真正坚强的人,应该既承担他人的‘性’命,也承担自己的。为保护他人而牺牲自己,是最懦弱的行为。任何时候都不可以放弃,要想着,一定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住口!你懂什么!》 (……)杨阳张口结舌,呆呆听着寄宿者前所未有的狂喊:《没错!无论如何都不能死!无论如何都要战胜命运!只要我有一口气,我和我周围的人都别想死!我一直这么想、也这么做,但结果呢!我受够了!他***见鬼的命运之子,见鬼的救世主,见鬼的世界之相!为什么必须是我?为什么必须是她?为什么不自己去跟维烈单挑!为什么不自己去支撑世界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悲愤的情感宛如溃决的堤水在‘胸’口爆开,一幕幕撕心裂肺的景象闪电般掠过脑海,只痛得肖恩连叫也叫不出来,就晕死过去。与此同时,杨阳扔下手里的面包,呕吐起来。 “阳!” 坐在她旁边的昭霆和耶拉姆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探问。 杨阳吐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回不了话,眼泪‘混’合冷汗滑落她惨白的脸颊,带着深深的痛悔。 ****** 红发少‘女’第一个发现青年的异样,一把扶住他:“肖恩?” “没事。”肖恩捂住嘴压下反胃感,调整散‘乱’的呼吸,竭力挤出声音,“早饭吃太多了,有点想呕。” “就叫你不要吃太多!”希莉丝不疑有他,轻轻拍打他的背部,关怀地问道,“怎么样?好点没?” “嗯。” 轩风递上水壶。肖恩道谢接过,灌了几口。月冷眼旁观,挑了挑眉:“看来这年头白痴男吃香。” “啊?”肖恩愕然。希莉丝瞪起眼睛,正要开骂,轩风笑着圆场:“你误会了,月先生,我是肖恩的朋友,这位才是他的情人。” “哦,我还以为是携美同行、左拥右抱。” “你才……”想起黑发祭司刚才的笑容,希莉丝硬生生将“变态”一词咽回肚子。无论‘性’向如何,‘女’生总是对痴情的男‘性’没辙。 肖恩定了定神,道:“在欢迎你加入前,我有个问题问你——为什么那个时候你惟独漏了装粮食的袋子?是不是故意的?”将他们传送到沙漠可能是受限于距离,但粮食一节,就不能不启人疑窦了。 月双眉微蹙:“我不知道什么粮食不粮食,当时在你们附近的物品我全送过去了。若有漏,问题肯定是出在你们自己身上。” “怎么……啊!!!”棕发青年抱头大喊,想起变回幽灵的刹那,原本由他背的行李掉在山道上,后来也忘了取回,里面正是粮食和水。 “……对不起。”肖恩垂头丧气,愧疚得差点跪下来磕头。 “嗯哼。”月当仁不让地接受他的致歉,还附加两句教训,“今后指责别人前,先好好想想!不要老是像头莽牛似的,太丢我们法师的脸了!” “是……”肖恩被他骂得抬不起头来,可怜兮兮的样子令两个少‘女’万分不忍。希莉丝首先开炮:“你够了没啊!要不是你设了那种***,会有这些事吗!” 月微微一颤。索美维***是他心里最深的‘阴’影,也是永远偿还不了的罪孽,被这么正面一刺,自然痛苦难当。但高傲的自尊不容他表‘露’悔意,反而摆出满不在乎的表情:“给敌国的民众苦头吃,是我身为奥兰托国人的义务。” 这回希莉丝倒没有吼回去,刚刚纯粹是替肖恩打抱不平,并不是真的生气;何况月这会儿说的很合她胃口。 生怕她发飙,轩风急忙‘插’口:“过去的事就算了!请问,怎么才能真正解开***?”肖恩击了下掌,满脸好奇:“对了!你到底是用什么法器把水气锁在食‘肉’森林里的?竟然连我也解不开,只能打破外围的魔法禁制。” “不是锁是解。”月仿佛回忆般缓缓道,“我先对日光平原——也就是你们现在说的食‘肉’森林设下吸收魔力的法术;然后释放所有的负力;被驱逐的玛那‘精’灵就自动聚集在日光平原;再施加封印。” “为什么绕这样一个弯子呢?直接封不是更方便?” “因为我用的那个法器只能解不能封。”月撇了撇‘唇’,神‘色’有一丝厌恶。希莉丝问道:“是什么法器?” “天杖。” 肖恩全身剧震,脑中陡然灌进大量的画面—— 苍黄的烟雾直窜天际,在夕阳的照‘射’下呈现不祥的蜡黄‘色’,就和死者的肤‘色’一样;焦黑的尸体堆积在焦黑的大地上,微风吹过,就碎裂开来,化为分不清是血‘肉’还是衣服破片的灰烬;随着不慌不忙的脚步声,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地平线尽头,未到声先至: [联军是没有人才了吗?] 温润的嗓音,因弥漫的杀意而尖锐;清俊的‘唇’瓣,因‘露’骨的嘲讽而扭曲。六颗晶红的球体悬浮在半空,围绕着略显单薄的身体;漆黑的长袍绣着金‘色’的‘花’纹,与抱在怀里的书籍封皮一模一样;右手的法杖却是相反的纯白,在顶端开出形似‘花’瓣的分支,拥着一颗宛如星辰的宝石。 雾散了,‘露’出来人还带着稚气的脸庞。眼神苍寂,毫无生气又无比狂‘乱’。空茫的目光仿佛随时可能断裂的水晶丝线,扫视人群,蓦地动摇了一下。 [肖恩……]他喃喃道,[你是肖恩?] “天杖?没听过。” 红发少‘女’的声音有一丝不解,因为照道理,能够将整个西方化作荒漠的法器应该很有名。月冷冷地道:“你没听过是当然的,它是众神的秘密武器。” “众神!?” “我也无法说得很清楚。”月摆摆手,转向肖恩,“总之单凭你一人的力量绝无可能打破,加上我倒可以试试。”轩风高兴地道:“真的吗?” 她干嘛这么热心?希莉丝纳闷地瞅了她一眼。 肖恩敲敲脑袋,拉回有些恍惚的思绪,问道:“你在哪里设的?” “一个无名山谷,不过位置我记得。” “那我把地图拿出来。”肖恩卸下背上的行囊,拉开所有的袋子翻找,半天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月挑高双眉,对看得摇头叹息的两个少‘女’道:“你们居然让他保管地图?不怕某天和粮袋一样失踪吗?” 呜!何必老挑人家的痛脚嘛!被刺得心汩汩流血的肖恩扁嘴。 用行李压住纸角,肖恩、轩风和希莉丝席地而坐,月则浮在地图上方,细细端详,‘露’出伤脑筋的表情:“嗯……这文字怎么这么奇怪,地形也变了好多。” “没问题吧?”三人越听越不放心。 “绝对没问题。”月头也不抬地回答,态度充满浑然天成的自信。不多时,他就指着一点,用确定的口‘吻’道:“找到了!” “我看看……啊!就在矿山附近嘛,太好了!正好顺路!不过,这是哪儿啊?”同样不认得中文的棕发青年盯着地点旁边的标注发愁。两个少‘女’齐声道: “西城首府赫拉特。” ****** 赫拉特位于西城隐捷敏亚的中部地带,之前必须穿越荒凉毫无人迹的[灰漠],盘踞着许多高山怪物的[遗忘溪谷],神秘莫测的[无限回廊]和***雨林。保守估计要十来天步程。所以肖恩一开始就放弃了到那里的希望,只瞄准最近的市镇。 “我还是头一次瞧见灰‘色’的沙子。” 月坐在肖恩的肩膀上,很新奇地瞅着脚下的地表,完全没有身为“灰沙制造者”应有的忏悔之意。同行的三人一个早就领教过他的厚脸皮;一个对让西城恢复富饶一事还在思量中,都没理会。只有轩风出声回应:“大概是岩石风化形成的,沙子不会是这个颜‘色’。” “嗯……” “月,你可以用移动术直接送我们到赫拉特吗?”肖恩想想还是不放心。此去西城首府途径数个危险区域,单凭月一人,恐怕保护不了两个少‘女’,而且他现在只能使用一种魔法。 黑发祭司回他一个白眼:“你自己为何不用?” “这个……”因为他施法的话,掏尽体内的力量也不够送自己这伙人离开灰漠,别说赫拉特了。 希莉丝‘插’口道:“明知故问!肖恩现在是怨灵,只能用情感推动魔法,这样的距离对他而言太勉强了!” “我也必须节省能量,不然我何必变成这么小的模样。” “咦!”两个少‘女’一怔。轩风冲口道:“意思是,你可以变大咯?”月点点头。肖恩皱眉道:“但是,你可以补充能量啊。身为纯能量体的你,可以自由吸收空气里的风元素。”他就不同了,由于两种力量达成平衡,再多吸一点点力量平衡都会崩溃,立刻就玩完,所以只能一天天拖下去。 “吸收的时候会很痛,我不喜欢。” “……” “你太娇贵了!”希莉丝一手‘插’腰,一手指着月的小脸蛋数落。轩风的神情有点怪异。虽然她不欣赏以受伤为乐的肌‘肉’男,但太在乎体肤之痛男,也是敬谢不敏的。 月耸耸肩:“没必要的事就要尽量避免,身体也是法师的本钱。” “没错。”肖恩情不自禁地赞同。 “哟,大脑少根筋的白痴法师,原来也有这样的概念啊。” “你不要老是叫我白痴法师!” “话说回来。”轩风笑道,“肖恩你到底是法师还是战士?你救我时,我看到你变出一把镰刀,可是又念咒语。” “啊。”肖恩一脸为难地拍打后脑勺,显然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我应该两者都算吧,都有钻研过。”月凉凉地道:“原来是四不象。” “你这家伙,存心跟我作对是吧!” 好像真的特别针对肖恩呢。看着黑发祭司两句话就把棕发青年堵得闷掉,两个少‘女’浮起同感。 经过三天的跋涉,视野终于不再是一望无际的灰土,南方的地平线出现一排绵延的绿意,衬着蓝得发亮的天空,分外美丽。那就是西城第一大河迪诺河的发源地[遗忘溪谷]。在肯尼亚斯帝国时期,这里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翠谷,如今却成为支撑整个西城的水源。山脚下,就是他们此行的中点站绿风镇。远远望见在皎白的雾气中若隐若现的村庄,被连日来的风餐‘露’宿折磨得瘦了一圈的轩风‘激’动不已。希莉丝却盯着状况明显不对的情人。 “肖恩,你没事吧?” 一早起来她就觉得棕发青年脸‘色’苍白,此刻更是白得吓人。仔细看,额头还有细小的冷汗渗出。闻言,轩风收回目光。好奇地飞到高空眺望的月也察觉底下的异常,缓缓降落。 “我……”肖恩只吐出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眼前的景象大副扭曲,脑子一阵阵发晕,连站立也必须竭尽全力。明白真正的死亡即将来到,他却没感到原先以为会有的不甘,反而涌起一股安心感,安心到身体的挣扎完全是出自本能反应,‘精’神上早已向疲倦臣服。 “肖恩!” 见青年软倒在地,轩风和希莉丝齐声惊呼,不及蹲下,就被恢复真人大小的月一把推开:“只会嚷嚷的人滚远点,别妨碍我检查。” 伸手按住青年的肩膀,月轻轻将他翻转过来,下一秒,手指穿过了衣料。 “这……!”饶是以月的冷静,也惊噫了一声,狠狠咋舌,“果然是白痴法师!” “啊?”轩风不解。希莉丝没理会他说什么,心焦如焚地注视身形逐渐模糊的情人,一叠声道:“他到底怎么了?你行不行啊?不行我来!” “你们俩,谁会白魔法和死灵魔法?不,就死灵魔法?” “白魔法我会!”轩风和希莉丝异口同声。 “死灵魔法呢?” “……不会。” “该死!”月无意识地握紧法杖,喃喃自语,“只能试试将黑魔法和白魔法‘混’合了,可是暗元素和亡灵的‘阴’力还是有本质区别……”一言未毕,他感觉周围一下子暗下来,温度陡然降低,就像突然掉进了冰窖。随着两记声响,轩风和希莉丝同时失去意识,倒在肖恩身上。 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深沉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已经完全变暗的空间里:“月!?” 黑发祭司如遭雷墼,好半晌,才慢慢转过身:“冥王……” 站在他背后的人身披黑袍,裹得密不透风,正是在沼泽都市与杨阳等人有一面之缘的冥法王普路托。 这一刻,月陷入前所未有的绝望。千算万算、抛弃所有、费尽心血,才在这个时空安定下来,却连情人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催命的死神撞见!然而,身为法师的冷静很快发生作用,他开始分析普路托出现的原因,并立即得出结论。 “竟然能劳动冥法王的大驾,这小子究竟是什么人?” “他是你的继承人。” 月睁大眼:“原来如此……难怪那天我说[天杖]时,他的表情有点古怪。”低下头,他拨开青年的浏海,看清额心的图案,发出饱含嘲讽的唏嘘:“嗬!还是萨桑之子!你们这次选的人可真罕见。也对,骑马都选良驹,何况堂堂神之使者,得配得上你们的身份嘛。” “月……”普路托叹息,满心无奈。其实众神对于自己身份的看重,还不及人类的万一。他们甚至可以跳到大街上表演***舞,在王宫的屋顶上疯狂地唱求爱小夜曲。只是那样的他们不被人类相信是神明罢了,人类相信的神明只有神殿里供的那些。月虽然不是如此,但因为一段往事,在他心里种下根深蒂固的偏见。普路托没有自信能够扭转,只有忽视。 月也不给他机会辩解,紧接着道:“能够让你违背法则续命,这小子想必还是条忠狗吧!真是有眼光,不但素质好还听话。不像他的前辈,用神的恩泽拿来做坏事,反过来对打倒魔族的伟大正业不屑一顾。” “如果真的生你气,我们就不会剥夺你的资格了。”普路托忍不住提高音量,“你刻意用天杖做那种事,不就是要我们取消你神使的身份吗?那如果我们真的生气,就不是遂你的愿,而是‘逼’你完成职责。” “哼,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要不是有萨克在我身边,你们会不这么做?少卖人情了!” 果然不行啊。普路托一阵无力,放弃解释,道:“好罢,随你怎么看我们,但肖恩……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和你一样,都是被迫。” “他***!你们都变态对吧!世上想当你们跟班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我们这样的?”月火大得跳起来,抓起冥法王的领子前后摇晃。 “因为天杖喜欢你们这样的,而且普通人无法承受神圣器的力……” “狡辩!” “好吧好吧,我们是变态。”普路托无奈妥协,不然他的袍子恐怕会被扯破。 月这才放手,用冰冷的眼神睇视他:“然后呢?你们‘逼’他打倒魔族,统一人界?听说大陆历末期出了个英雄王和一个圣贤者,他是哪一个?” “都不是。”普路托整理领口的手停顿下来,语调渗入一丝痛苦,“月,对肖恩好一点。要不是你,他也不必挑那副担子。而且因为你用天杖做了那种事,它不再信任使用者,强‘逼’肖恩战斗。” “……”那个‘混’帐东西! “最…不幸的是,对手还是肖恩的朋友——魔界宰相维烈赛普路斯。” “你们这群‘混’蛋!”月再次揪起冥法王的领子,“就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发生吗?” “……我们不在场。” “死人!需要你们的时候一个个都躲得不见踪影,不需要的时候又跳出来神气活现!有没有脸啊!!” 普路托垂头不语。他和其他神明对这件事也是负罪已久,因此对月的指责,完全无话可说。 喘了会儿粗气,黑发祭司皱起眉头:“不对!你骗我!这小子的同伴说过,魔界宰相单挑的对象是萨克!” “那是后来的事。肖恩没有打倒魔族,他冲进天杖的绝对领域,把赛普路斯拉了出来。” “哦!”月眼睛一亮,按住上扬的‘唇’角,“有个‘性’,我喜欢。” “你喜欢归喜欢,别跟他勾肩搭背,问些有的没的,肖恩丧失了记忆。”普路托一字一字道。月怔了怔:“丧失记忆?你们搞的鬼?” “你就非要每件事都怪到我们头上吗?!是席…是某人封印的,肖恩自己也不愿想起。” “为什么?他不是没杀那个魔界宰相?” 普路托的神情黯淡下来:“因为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情……”语尾接着一声细小的呻‘吟’,两人低下头,只见红发少‘女’动了一下,显然正渐渐恢复意识。 “竟然能挣脱我的神力。”普路托微微一笑,笑容充满了欣慰和欢喜,“肖恩有福了,希望这‘女’孩能治愈他心里的创伤——月,你欠肖恩一份情,今后好好保护他。” 背转过身,冥法王以凝重的口‘吻’道:“还有,千万别被贺加斯大人发现。我们可以对你睁只眼闭只眼,贺加斯大人却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 创世历1037年风之月(11月)15日,西城隐捷敏亚北部最大的市镇绿风镇迎进几位客人,开启了被后世誉为[丰饶之风]的事件序幕。 “你到底把自己的生命当作什么!你以为你用灵魂救了我,我就会高兴吗!如果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也罢了,可是你都回应我了,居然还做出这种事,是想让我守活寡吗!” “不……” “不你个头!你分明就这意思!上次我就跟你说了,要珍惜自己、爱护自己、你全当耳边风!从这件事就可以得知,你一点也不重视我!只会按照自己的方法行事!” “我……” “我你个鬼!你还我的出来!想辩解是不是!到这个地步你还不知道反省!我跟你说,下次还有这样的事,我不会哭,当场抹脖子,到冥界去跟你算帐!如果在冥界找不到你,我就叫冥王把我的灵魂拆成碎片,跟你死成一堆!” “对……” “现在说对不起太迟了!我不会再相信你!你这个没良心的王八蛋!把我的心当成什么!还有约定,你答应跟我一起打破梅迪的旧制度,也丢到九霄云外了是不是!不负责任、狼心狗肺、背信弃义,你简直是世界第一大‘混’蛋!真不明白我怎么会爱上你这样的男人!” “……” 宽敞的房间里,充斥着红发少‘女’的咆哮,震得‘门’板瑟瑟发抖;‘门’外行人闻风丧胆,纷纷走避。可怜身为矛头所指的棕发青年无处可逃,只有洗耳恭听的份。 室内的另两人则是截然相反的态度。黑发祭司悠闲地东‘摸’‘摸’西碰碰,飞到南来晃到北,把几‘欲’撕裂耳膜的痛骂当作是陶冶身心的轻音乐,活像只快乐的小蜜蜂;原南城满愿师很有义气地坐在“世界第一大‘混’蛋”身边,不时倒杯茶,这边安慰一下,那边润润嗓,可谓左右逢源,两面讨好。 但到后来,她实在是看不下去青年的窝囊,瞅准一个空挡,悄声道:“肖恩,不是我说你,你太纵容‘女’朋友了。身为男子汉,应该有男子汉的气概。虽然这件事你是有错,但任由她这么数落,将来你会毫无立场可言。” “可是……”肖恩偷瞄情人一眼,战战兢兢地道,“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呃……”轩风目光上移,红发少‘女’全身正散发出连野兽看了也会退避三舍的气势,使人光是待在旁边就心脏痉挛、浑身打颤。她不由自主地赞同:“是‘挺’可怕的。” 这就是没气势的小市民的悲哀之处,被大人物一凶就噤若寒蝉。 “好了好了。” 另一个有王者霸气的人终于出声了,尽管因为三头身打了个折扣,还是坎坎和希莉丝拼了个平手,“你气出够了,他也知错了,再骂下去,恐怕他会羞愧得横剑自刎,以死谢罪。” 希莉丝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斜视情人,果然用小白兔的眼神瞅着她。 “总之!下不为例!”一句依然很有威严的通牒,为持续了一上午的批斗划下句点。 “呼——”肖恩和轩风不约而同地趴在桌子上,舒了口长气。 啪!一样东西从前者领口滑出,敲在桌‘腿’上。肖恩直起腰,看清是一条皮绳做的项链,串着一颗质地像鹅卵石的石子。乌黑的表面,晶莹‘玉’润,十分漂亮。 “这是什么?”肖恩诧异,他身上以前从来没有这个东西。 “定幻石,我给你的。” “定幻石!?这就是可以赋予灵体假身的定幻石?”肖恩捞起项坠,好奇地打量,半晌转向月,“你有这样的法器,为什么不拿来塑造身体?比纯能量体方便多了。” 月挑挑眉,他本以为对方会说“你有这样的法器,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因为用起来很烦,得先吸收一定程度的力量,才能塑造出假身。” “哦。”肖恩恍然大悟。轩风‘插’口道:“肖恩,你好厉害,竟然认识神。” “神?” “冥王啊!是他救了你的。” “咦!不是月救了我的吗?” “我没本事救你。”月有点泄气,随即又跩起来,“不过是我把你背来这儿的,感谢我!” “你背我?”肖恩一愣,他还记得对方的怕痛宣言,当下万分感动,“谢谢!” “嗯哼。”月得意洋洋,每次捉‘弄’眼前的人,都让他想起那头死要面子的龙王,还有他被自己挤兑得只好低头的模样,那份快感真是无法言喻。 不过肖恩太好骗了,逗起来不如萨克有劲。月略微感到遗憾。 这时,响起敲‘门’声,他连忙躲到肖恩身后。不等他藏好,‘门’就打开,走进一个身材魁梧的‘妇’人。如果不看她‘胸’前雄伟的山峰,百分之九十的人会断定她是男‘性’。月僵了僵,打他进这个市镇,除了孩童,看见的都是这种体格的人。而当年的肯尼亚斯帝国,男‘性’俊逸斯文,‘女’‘性’柔美可人,改变岂是一个“大”字形容得? 这一刻,月真的感到很抱歉。 “老板娘。”轩风和希莉丝打了声招呼。 “小俩口吵完啦?佛罗伦兹小姐嗓‘门’‘挺’大的,整栋旅馆都听得到。”老板娘笑着瞥了眼肖恩,“骂得也‘挺’难听的,亏你男朋友忍得下来。这么大的肚量,即使犯点错也饶了吧。” 红发少‘女’满脸通红,棕发青年报以感‘激’的眼神。 “咦,月先生不在么?” “呃…他出去了。” “哦,真可惜,本想请他和我当家的一块儿上山。”老板娘对黑发祭司印象颇深刻,有力气背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从休伦托一路走来这里的法师可不多见,何况月的外表非常文质彬彬。她却不知道月用羽‘毛’飘浮术减轻了肖恩的体重,压根没费力,也没走多少路。 一块儿上山?肖恩和轩风歪着头,不解其意。希莉丝却点了点头:“我会转告他的。” “谢谢,你们也可以一起来。佛罗伦兹小姐和这位——” “我叫肖恩,肖恩普多尔卡雷。” “嗯,肖恩先生看起来都是有本事的人,也可以跟我们一道上山。”老板娘摆摆手,“准备好了就下楼,尽量快一点。” “好的。”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门’一关上,肖恩就迫不及待地问。希莉丝先瞪了他一眼,才答道:“西城的旅馆一般都包宿不包吃,要吃东西自己打,最多帮你烹调一下。” “这样不是很不方便吗?”轩风惊讶。 “没什么不方便的,来这里的都是身手高明的冒险家,区区猎食自然不在话下。碰上运气好,旅馆也要打猎,还可以跟他们结队,会省很多力气,西城的男‘性’几乎个个是天生的战士。” “哦。”肖恩三人恍然大悟。指着房‘门’,月有些结巴地问道:“现在西方的人都这么…这么壮吗?” “不,这个镇的人比较特别,因为他们是[圣湖守护者]。” “圣湖守护者?” “遗忘溪谷有个大湖,是迪诺河的源头。迪诺河是西城第一大河,也是最重要的水源,所以那个湖就被称作[圣湖],保护它的人们叫[圣湖守护者]。因为谷里有很多觊觎圣湖的怪物,像灰矮人啦、地‘精’啦、食人魔啦、必须有专人保护。”希莉丝一派老师的架势,“学生们”也听得很认真,肖恩甚至举手发问:“你说这个镇的人都是圣湖守护者,可是孩子……” “他们是未来的圣湖守护者。圣湖守护者并不是指定的,他们原本是生活在遗忘溪谷附近的普通百姓,为了全城,才挑起这个重担。不知不觉,人们就称他们为[圣湖守护者],聊表谢意。”希莉丝的语气充满敬佩,“比起打着正义和希望旗号的历届城主,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而且每个圣湖守护者都有不逊正规军的实力。” “好伟大!”肖恩也衷心佩服。轩风颌首赞同。月却冷冷地道:“大人选择怎么样的道路是他们的事,但要小孩也继承那个沉重的头衔,太过分了吧。” “话不是这么说。”反驳的是肖恩,“住在这种地方,要活下去,变强是不得已的。希莉丝也说了,圣湖守护者一开始并不是圣湖守护者,只是他们的行为间接救了全城,才被人们这么称呼。那一代代的‘交’接,就只是父母希望孩子活下去的单纯愿望而已。毕竟‘性’命比头衔什么的重要多了。” “嗯……”月初次无言以对,意外发现眼前的人有着相当细腻敏锐的头脑,与平时表现出的单纯‘毛’躁截然不同。 矛盾的家伙。黑发祭司玩味地思忖起来。 “好了,老板娘一定等急了,我们下去吧。”希莉丝勾住情人的手臂,笑的甜蜜,“圣湖的景‘色’可是很美的哦,打完猎我们一块儿去看看吧。”肖恩一脸受宠若惊,没有回话。 轩风‘欲’言又止。瞥见她的表情,肖恩奇道:“怎么了?” “老板娘没叫我去,而且我去了只会拖累你们……” “不用担心,只要不给其他人添麻烦就行了。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然后你自己跟上,就没人会说话。” “嗯!”轩风绽开释然的笑容。希莉丝倒是没有生气,因为原本就有月一只电灯泡,再加一只也无所谓了。 ****** 打完猎,肖恩等人托老板夫‘妇’带回旅馆,在红发少‘女’的带领下往溪谷深处走去。 虽是秋末,阳光却很温暖;地上铺满柔软的针叶;眼前一片蓊郁的绿意;两侧的山壁崎岖高耸,不时会冒出一些高山怪物‘毛’茸茸的脑袋,然后被黑发祭祀用风炮当靶子打回去,玩得不亦乐乎;一条条山涧从树根旁窜出,清澈透明;淡淡的湿雾环绕在粗壮的树干之间。景‘色’和灰漠相比,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希莉丝,这里为什么叫‘遗忘’溪谷?”看了半天,找不出半个和“遗忘”挂钩的物事,肖恩不解地问道。闻言,轩风和月也好奇地拉长了耳朵。 “我以前来这里的时候,也问了向导。”希莉丝一笑,高兴情人有和自己相同的疑问,“他说:[为了忘记悲伤]。” “忘记悲伤?”三人重复。 “到前面你们就知道了。” 穿过一条静幽的林径,再进入一个山‘洞’,不多时,视野豁然开朗。里面是一座中空的圆形峡谷,碧绿的草地上耸立着上万座石碑,整齐地排成十列,延伸向远方。每一块碑都没有提字,干净而澄白。被这个景象震慑,肖恩三人呆立原地。 希莉丝走前两步,深深弯下腰,神情庄严肃穆。 “这是千年来为了保护圣湖而牺牲的人们的墓碑。”行完礼,她转过身,抛出让黑发祭司脸‘色’微变的答案。 “这么多……”轩风喃喃道。肖恩扫视碑群,轻叹:“千年……代价很大啊。” “近年已经少得多了。最初,圣湖附近的居民几乎灭顶,后来才慢慢恢复元气。听那位向导说那段黑暗岁月的故事,我也忍不住落泪。”希莉丝‘露’出淡淡的笑容,其中有伤感,也有敬佩,“不过人类真是伟大的生物。即使原先再弱小,也能通过不懈的努力抓住奇迹。” “嗯。”肖恩和轩风一齐点头。月默然,良久才道:“为什么没有名字?” “这就是‘遗忘’的含义了——遗忘悲伤,遗忘牺牲,为了勇敢地活下去,无惧地活下去。” 肖恩一震,脸上刹时褪去血‘色’。见状,希莉丝笑着摆摆手:“是那个向导说的,我不是很赞同。我认为遗忘不是根本的解决方法,得战胜才行。不然,伤口会永远存在。” “是啊,遗忘不是根本的解决方法。”肖恩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可是对无法超越悲伤,又想活下去的人而言,却是唯一的解决方法啊。” “肖恩?” “没什么。”棕发青年微微一笑,却毫无笑意,只有掩不住的沧桑与疲惫,“我们去里边看湖吧。” “你怎么知道圣湖在里边?”红发少‘女’装作不在意,暗暗伸出手牵住他。 “我感到水‘精’灵的‘波’动。” “啧!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希莉丝咋了咋舌,朝轩风和月比了个手势,“走吧!”拉着青年迈开大步。石碑的尽头是一片高大茂密的针叶树林,显然圣湖就在后面。 月刻意走在最后,进入密林前,回首望了一眼。 他不后悔。 以他的立场,当时的情况,那么做是唯一的出路。但正如他曾经感慨的:大义之下必有牺牲者,而牺牲者必是民众。 [人类的王真可怜,常常面临大义和小义的抉择,不像龙族的王只要最强就行了。] 红发的龙王笑着说,和发‘色’一样鲜红的眸漾着尖锐的嘲讽,神情却是温柔而包容的。 过去‘迷’失时,总有那个既单纯又睿智的龙王为他指引方向,而此时此刻,他只有自己去维持心中那簇微弱的火苗。 轻轻一叹,黑发祭司转身离开。 ****** 北城边境都市以诺—— “维烈哥哥,维烈哥哥,我们到了耶!” “嗯。”魔界宰相上下打量城壁,略略松了口气,“看起来,还不是无法收拾。” 雷之幽鬼一脸“你太多虑了”的表情拍拍他:“安啦,维烈哥哥,菲亚斯哥哥不会‘乱’来的。他知道你的规矩,一定不会违反的。” “我知道,问题是他极有可能在不当心的情况下惹出‘乱’子。” “……”伍菲也清楚水之幽鬼随便的‘性’格,无言以对。 两人走进城,拉了个路人打听。维烈刚说到“请问最近有没有一个留着蓝‘色’长发……”就被对方揪着领子打断:“你认识那个蓝发美人!?告诉我!她是谁?” “放肆!”伍菲大怒,一个雷球在掌心成形。 “住手!伍菲!”维烈眼明手快地将她拉到身后,赔笑道,“我不认识他,我是听说他在这里,才——” “这样啊。”路人失望地松开手,“你来迟一步,她已经走了。” “请问他去哪了?” “我要知道就好了!那几个冒险家就是不肯告诉我们……”路人絮絮叨叨地将那日的情景叙述,不,抱怨了一通。魔界宰相也顺利从颠三倒四的话里整理出他要的情报。 “维烈哥哥!你对人类太宽大了!你可是堂堂魔界宰相,怎能任这些蝼蚁欺凌!” 路人前脚走,伍菲后脚跳,幸好维烈早有预料,设了个隔音结界。 “首先,是摩耶不是魔界。”维烈轻弹她额角,“第二,我们原本也是你口中的蝼蚁。”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伍菲皱皱鼻子,随即高傲地昂起头,“优希亚陛下和基连叔叔已经让我们脱胎换骨,我们再也不是那弱小的生命了。” 维烈神情一黯。 “怎么了,维烈哥哥?” “没什么。”维烈摇摇头,岔开话题,“既然菲亚斯没闯大祸,我们就直接追下去,和杨阳他们会合吧。” “我就说菲亚斯哥哥不会‘乱’来的嘛!”伍菲绽开得意的笑容。 “是是。” 看清他走的方向,雷之幽鬼眼睛一亮:“我们要爬山么?太好了!我还从来没爬过山呢!” “这个……”运动白痴为难地注视远方巍峨高耸的山脉,半晌,用商量的口‘吻’道,“伍菲,我们……走捷径好不好?” 外界闻之‘色’变的食‘肉’森林里,却有两个人像在自家庭院散步般悠闲地穿越。 “维烈哥哥,这里的气好奇怪。” “嗯,***被打破了,而且是非常粗暴的方法。”红发青年的眉间凝聚着忧‘色’,“能够打破这个***的,只有肖恩,但他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越想越担心,维烈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按住身旁一棵大树,凝神感知。 伍菲没有打扰,她知道对方正在读取森林的记忆,然而等了一会儿,莫名的不安袭上心头,与此同时,一股狂‘乱’的气息从红发青年周身散发出来,化为猛烈的巨‘浪’,将她小小的身体掀起,抛飞到远处。 “维烈哥哥!?” 雷之幽鬼惊骇地瞪大眼,视野中映出发带从中断裂,弹‘射’开来的情景。 “月——” ‘混’合着哭音的呼唤,响彻林间。 ****** “怎么了?” 察觉肩上的人动了动,肖恩关怀地问道。 “我好像听见有人叫我……” 困‘惑’的低语消散在风里,转过头的黑发祭司停顿了数秒后,带着自嘲的笑容回首,“没事,大概是我的错觉,走吧。” 第四部 接近(全) 《啊!!!》 听到脑中骤然响起的大喊,杨阳险些从骆驼背上摔下来。 (你干嘛?)她没好气地叱责,(不好好待在身体里反省,鬼吼什么?) 三天前,棕发青年霸占她的身体自裁,却不知怎么晕了过去,她也不省人事。醒来时,帐外一片兵荒马‘乱’,原来是席娜感应到失落神殿遭人踢馆,正打算前往一探。她急忙拖着昭霆和耶拉姆要跟去,席娜坚决不肯,说这是妖灵族的家务事。无奈之下,杨阳只好抖出那个“闯入者”的真实身份。她已经做好让寄宿者带着自己一帮人杀出重围的心理准备,不想众妖灵听罢,非但没‘露’出敌意,还兴奋得不得了,二话不说带着他们走路。甚至在失落神殿没堵着人后,不甘心地继续追。所以现在,她身旁不止有两个同伴,还有以席娜为首的十来位妖灵族战士。 肖恩压根没听见宿主的回话,整个意识沉浸在突来的冲击中:《柳轩风——我的本体和希莉丝遇上柳轩风了!》 “什么!!!” 这回轮到杨阳鬼吼,吓得骑在她左右的昭霆和耶拉姆差点滑落地面。 ****** “柳轩风!!!?” 肖恩和希莉丝同时跳起来。料到他们反应的轩风没有惊讶,但听见后面的话,她就无法平静以对了: “你就是我城的满愿师?” “你就是杨阳和昭霆的朋友?” 扑!轩风把嘴里的咖啡吐出来,一把揪住棕发青年的衣领,边咳边问:“你刚刚…咳咳!刚刚说……咳、杨阳和昭霆!?” “是啊!”肖恩满脸惊喜地握住她的手,“太好了!杨阳和昭霆一定会开心死的!她们一直在担心你呢!” “小阳和小霆……不是在地球吗?”轩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们也被召唤来了,做那个什么满愿师的。” “满愿师!她们就是中西两城的满愿师?” “嗯……哎呀!” “你们俩冷静点!”希莉丝用力拉扯青年的辫子,吃痛的肖恩捂住后脑勺,放脱了轩风的手,而这正是希莉丝的目的。 “抱歉,失态了。”轩风犀利地看出其中的关节,大方一笑,坐回原位,扫视两人,“请问你们和小阳和小霆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同伴!一起旅行的同伴!不过暂时失散了。”肖恩击了下掌,补充道,“啊,我还是杨阳宿命的另一半哦!”言下颇为自豪。 “宿命的另一半?” “就是主人和召唤兽那种关系。” “……你可不可以不要用这种说法,希莉丝?” 轩风轻笑,感觉眼前的男‘女’好有趣,尤其是男的。 “我有说错吗?”希莉丝哼了声,摆手要青年闭嘴,注视对方,肃然道,“请容我再次自我介绍,我原是梅迪的公主,希莉丝冯休拜卡。” “什么!”轩风大吃一惊。希莉丝站起来,单膝跪下。 “谨代表我母亲,向你致歉。” “你知道?”轩风恢复镇定,褪去慌‘乱’之情,用复杂的眼神端详面前的人。希莉丝撇了撇嘴:“身为‘女’儿,老***为人多少还是清楚的。” 抬起头,她迎视少‘女’的目光:“我为她诬陷你的行为致以十二分的歉意。不过,从大局来看,她的选择并没有错,所以我只能‘私’下向你道个歉。” “言重了。令堂的苦衷我明白,也能体谅。而且我这人是属于好了伤疤忘了痛那型的,只要未来别再发生类似的事,我就不会放在心上。当然,是指我还活着的情况。”轩风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听出对方的看法以及有可能衍生出的行动,一边打哈哈,一边飞快开动脑筋思考对策。 一道‘精’光闪过红发少‘女’蔚蓝‘色’的眸子,那是赏识的笑意。 “哪里,你是阳和昭霆的朋友,我是决不会对你出手的。何况,造成梅迪今日局面的并非你。” 感受到话中的真诚,轩风稍稍松了口气。一旁的肖恩听得云里雾里,但弥漫的火‘药’味他闻出来了,当下双眉微蹙:“希莉丝,你对轩风小姐有敌意吗?” “没有。”面对情人,希莉丝满腔的冷酷算计登时化为一泓‘春’水,‘唇’畔也漾开发自心底的笑痕,“相反,我很欣赏她呢。” “欣赏?”肖恩眉皱得更深了,怎么也想不出轩风的表现有哪里值得欣赏。 “你不懂的啦!”希莉丝拍拍他的后脑勺,语气是爱怜而非鄙夷,“做饭吧,我饿了。” “哦。”肖恩把刚刚拿下来的煎锅放回火上,然后翻找食材,“这点好像不够我们三个吃,不如我去打只野猪回来?”希莉丝瞪眼:“是你想吃野猪吧!不许去!暴饮暴食有害健康!” 呜呜~~肖恩哀怨至极,有气无力地对轩风道:“你等会儿,我马上做好。” “不用在意,我不挑食的。”轩风掩嘴笑道,“还有,叫我轩风就行了,肖恩先生。” “好!那你也叫我肖恩!” “嗯。” 见两人气氛融洽,希莉丝有点不是滋味,但她终究是一城的公主,肚量比寻常‘女’子大的多;而且她知道轩风是在刻意拉近和棕发青年的距离,作为将来的靠山。 正如肖恩察觉的,希莉丝对轩风有敌意,不,应该说杀意。既然确定轩风是被西城所掳,那贝姆特的目的就很好揣摩了——将轩风做为政治上的打击工具,最近南城的谣言也证实了这个猜测。如此一来,最好的方法是铲除轩风,以绝后患。然而,轩风是杨阳和昭霆的好友,就算可以偷偷干掉她而不被任何人怀疑,良心上总是过不去。 我还是不够狠啊。红发少‘女’感慨。 “希莉丝,咖啡。”一杯香醇的饮料递到她面前,“先垫垫饥,我马上做你的份。” “谢谢。”轩风感‘激’地接过盛着煎蛋和培根的盘子,瞅着棕发青年的双眼满是赞扬:真是个好男人啊!长的帅,武艺高强,又会做饭。但是才吃了一口,她就冻住了。 “很好吃吧?”误会了她的反应,肖恩得意地竖起食指,“这可不是普通的煎蛋和培根,是我加了特别佐料的超营养煎蛋和超营养培根哦!” “啊……”轩风捂住嘴,用尽全身的力气咽下嘴里的东西,铁青着脸挤出微笑,“是‘挺’特别的。”特别得她想吐,想翻白眼,想一拳揍飞他自我感觉良好的表情。 “是吧是吧!”肖恩开心得像得到师长夸奖的孩子,火速做好第二份递给情人,“喏!希莉丝!” 红发少‘女’却已从轩风的表现和他中途加进的调味料看出不对,但又不忍心拒绝,只好舀起小小一勺,战战兢兢地抿了一点,然后,也化为石膏像一座。 “好!接下来是我的!”肖恩兴冲冲地架起大锅,将剩余的食材一骨脑倒进去,再放入大把五颜六‘色’的粉末,慢慢搅拌。随着他的动作,阵阵中人‘欲’呕的气味飘散开来。 “你在做什么!”希莉丝和轩风异口同声,因为捏着鼻子,两人的发音有点怪。 “做汤啊。” “快倒掉!”希莉丝大吼。轩风已经连话也说不出来,闪得远远的拼命呼吸新鲜空气。 肖恩睁大眼:“为什么?这可是用各种珍稀草‘药’做的……”没等他说完,希莉丝已跳起来,扯下配剑,对准汤锅就是一个再见全垒打。 “……极品料理。” “什么极品料理!分明是毒‘药’!”喘了一会儿粗气,希莉丝招手要轩风回来,瞪视还呆呆看着远处的情人,怒道,“你都没有嗅觉吗?那种难闻到极点的东西你也喝得下?” 肖恩这才转过头,一脸茫然:“我觉得很好闻啊。而且野外料理,只要确保营养足够就行了嘛。” 不但是厨艺白痴还是残障人士?走回营地的轩风哑然,心中完美的帅哥形象顿时缺了一角。希莉丝叹了口气,拉拉他的辫子:“坐着,我去打猎。”语毕,往左近一座小树林走去。 “真的很难吃?” 见轩风端起盘子却迟迟不动,肖恩用心碎的语气问,脸上的神情更是只能用“凄然”形容。 “呃——”轩风尴尬地盯着盘里满有卖相的食物。她本想咬牙吃一点,毕竟对方是她的救命恩人,可是一想到刚才的味道,无论如何也鼓不起勇气。 “没关系,不好吃就别勉强。”肖恩拿回盘子,绽开爽朗的灿笑,“我因为流‘浪’惯了,不管什么都吃,味觉可能不知不觉被破坏了。” “原来如此。”轩风不禁也回以微笑,对眼前的人好感大增。除了西城城主,她还是头一次看见笑起来这么坦率稚气的男子。相比这样珍贵的笑容,不会做饭和味觉障碍根本不值一提。 “对了!我跟你讲杨阳和昭霆的事!我和她们是在奎拉图森林认识的,希莉丝还要早,在……” 轩风只听得目瞪口呆,尽管棕发青年叙述的只是两个失业满愿师冒险经历的一部分,但对没见过世面的南城满愿师而言,已经够刺‘激’了;而魔界宰相、血龙王、水之幽鬼、月祭司这些人,更是让她只有咋舌的份。 当希莉丝拎着四只野兔和一袋树果回来时,肖恩刚好讲到死亡沙漠一段,瞥见她手里的猎物,皱眉道:“这么点不够吃啦。” “是给我和轩风吃的,你没份。” “啊!!” “开玩笑,两只给你——别说两只还不够。”瞪了青年一眼以示警告,希莉丝转向轩风,“先旨声明,我厨艺不好,虽然肯定比他高。”轩风笑道:“那我来做吧,不是自夸,我料理可是一把手。” “太好了!” 轩风的手非常灵活,四只野兔片刻就被她清理完毕。淋上一些“正常”的调味料和盐巴,明亮的火苗将串在树枝上的兔‘肉’烤得金黄喷香,让另两人还没吃就垂涎三尺。 “好好吃哦!”享用着自己的一份,棕发青年发出感动的叹息。两个少‘女’面面相觑,心道:分的出好吃,却分不出难吃,真是怪胎。 吃饱喝足后,轩风只觉倦意涌上,忘了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最后的印象是棕发青年将‘毛’毯盖在她身上,接着,她在一片昏暗中看见一双眼,一双森冷而残酷的眼。 死亡佣兵团长休得斯的眼睛。 ****** 随着拍翅声,苍鹰落在抬高的手臂上。 “还是没找到吗……?” 注视饲鹰的灰眸,从期待转为失望。 “首领。” 听见背后响起的呼唤,西城城主立刻收起‘阴’郁的神情,转过身来,随即发现自己做了多余的事,因为来者只有比他更担心那个人的安危。 铁甲佣兵团长脸‘色’铁青:“刚刚,莫那他们的尸体找到了。” “……” “死状奇惨——肯定是休得斯那个‘混’帐和他的部下干的!” 贝姆特轻叹了口气:“在那些‘女’孩的尸体被送回来时就能确定了。” “首领……”凯渥鲁夫咽了口口水,“你说轩风她会不会——” “暂时应该还不会。”背转过身,年轻的城主用剔除了感情的语调道,“休得斯以为轩风是我的‘女’人,那还没折磨够以前,他是不会让她死的。” 凯渥鲁夫咬牙切齿,半晌,颓然垂下肩膀:“对不起,首领,都是我的疏忽。” “不关你的事,是我的错,我太小看休得斯。” 为了完成包围网,他和凯渥鲁夫日前相继离开塞维堡,却不料死亡佣兵团趁虚而入,架走了在塞维堡附近的村庄参加收获祭的轩风等人,奉命保护她们的一支小队全灭,尸体不知去向。三天后,除了轩风,受尽***的‘女’孩们的‘裸’尸被陆续送回,震动西城上下。 “首领,恕我直言,休得斯也许不会杀轩风,但是……” “我知道!”贝姆特打断,带着一丝‘激’动,“你也知道,我不会答应!” 休得斯的目的无非是用轩风做人质,‘逼’贝姆特退兵,毕竟以死亡佣兵团的兵力,决非翔鹰战团的对手。 蓦地,青年感到‘胸’口一热,伸手入怀,掏出一根项链,前端的坠饰发出明亮的白光,还不及为这个异象惊讶,一个俏皮的‘女’‘性’嗓音就清晰地传入他脑中:《贝迪,听的见吗?》 (伊莉娜姐姐!)贝姆特差点喊出声。 《很好,就这样,用想法谈话,你身边有人吧?》有着稚嫩外表的西城间谍依旧一副笑呵呵的口气,让人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她从容不迫的笑靥,《我从克劳德那儿得知事情经过了,轩风‘交’给我,你尽管放手干,狠狠打休得斯那小子一顿***。》 宛如拨云见日,贝姆特顿时展颜:(是!) 《好啦,我去救人了,一完事,我就跟你联络。》 “嗯。”握紧坠饰,贝姆特长长吐了口气。 “首领?” “没事了。”贝姆特转过头,笑道,“轩风不会有事了。”凯渥鲁夫一怔:“啊?” 没有回答,贝姆特压抑欣喜之情,挥手道:“传令下去,全体整队,按照原计划围剿,” 虽然满腹困‘惑’,铁甲佣兵团长还是依令退下。 放下‘胸’中一块大石,西城城主终于能够静下心来好好思考。几乎是立即,察觉一个疑点: 死亡佣兵团长是如何断定轩风在塞维堡的? 劫持行动做得天衣无缝,尽管仍无法摆脱嫌疑,但东城同样有绑架的动机。所以,若不是确定轩风不在东城,休得斯绝无可能作出如此大胆的行为。 “我真是昏了头了,居然这么晚才发现。”贝姆特拍拍后脑勺,苦笑了一下。苦笑自己的失常;苦笑不知不觉间,那个少‘女’在他心里占据了那么大的位置。 ****** 这是个清醒的梦,明知道是梦,却始终无法醒来。 扭绞被绑在身后的双手,听着越来越微弱的凄厉惨叫,她心如刀割,却又无可奈何。 这痛苦渐渐沉淀,化为黑‘色’的梦魇之爪,夜夜紧抓住她,取代了过去的火刑架和尸骨累累的血河,让她无法安眠。 相比之下,被丢弃在她四周的男人们的尸体,倒没什么可怕。 无边无际的黑暗突然动了一下,随着开‘门’声,一个年约三十上下的男子拿着烛台出现,长长的白发披散在背后,线条优美的‘唇’勾起略带意外的浅笑,[哟,还没发疯?不愧是那小子看中的‘女’人,够坚强。] 少‘女’没有应声,只朝他投以痛恨的目光。 [这眼神不好,你应该为自己的遭遇恨我,而不是为外头那些‘女’人。] 他竟然认真地说教,轩风有点不知所措。更让她惊讶的是,对方走上前,解开了她的绳索,将一只托盘放在她面前:[吃吧。] 饿着肚子没法逃跑也没法思考,轩风毫不犹豫地拿起碗吃起来。看见她的举动,白发青年又是一哂。 [你不怕里面有加料?] [要我的命,用匕首更方便;要我的***,***也比下‘药’更‘激’起男人的征服‘欲’。]轩风的口气很冲,对绑架她又***她朋友们的匪类,她自然摆不出好脸‘色’。 [分析得不错,那小子果然有眼光。] 闻言,轩风终于肯定面前的人有可疑。一扒完饭,她就细细打量他,问道:[你是谁?] [休得斯。] 死亡佣兵团长!轩风瞪大眼,脑中‘乱’成一团:死亡佣兵团不是正在隐捷敏亚各地流窜?为此贝姆特还亲自带兵去围堵,那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他上当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顿时涨满了担忧,几乎要脱口询问西城城主的情况,好容易忍住,硬将注意力调回先前的疑问上:[你和贝姆特是什么关系?] 如果是单纯的仇家,休得斯不会对她什么也不做,也不会用那种像是认可的口‘吻’对她说话。而这,也许会成为她唯一的生机。 死亡佣兵团长笑了,是一种介于赞赏和高兴之间的笑容。 [我是他表哥。] 轩风这一惊非同小可,端详对方美得近乎妖邪的面容,她找不出一丝和贝姆特相似的地方。 [他长得像父亲。]看出她的怀疑,休得斯主动解释。 [哦。]轩风恍然大悟,随即皱起眉,[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与贝姆特为敌?] [我从来没把他视作敌人。] 轩风的眉蹙得更深,要不是听凯渥鲁夫说过不少死亡佣兵团的事迹,她一定会被他坚定的语气瞒‘混’过去。 撩起淡灰‘色’的绸衫下摆,白发青年席地而坐,一举一动都充满了优雅的韵味,就和他的外表一样,让人赏心悦目。但不知怎么的,少‘女’就是对他提不起好感,总觉得这个青年身上散发出一股背德的气息。 [你不相信也是当然的,除了那小子,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是敌人。] [那你对贝姆特到底有什么目的?]受那股气息影响,轩风有些烦躁,没心情和对方周旋下去,直接切入主题。 休得斯不答反问:[你认为那小子是怎样的人?] 轩风一愕,顿了会儿才道,[他是个坦‘荡’、实诚的男人。] [又是个上当的家伙。]休得斯摇首,双眼浮起怜悯,[他是个骗子,骗人骗己的骗子。] [你这么断定的理由何在?] [因为我和他是同类,我知道他的本‘性’。]死亡佣兵团长笑得自信坦然,令人无法不信。轩风不禁困‘惑’起来。 [你是什么意思?你想说贝姆特和你一样是凶残的败类?] [没错。] [胡说八道!]轩风大吼,差点把手里的碗丢到他脸上。休得斯没有介意她的态度,笑意反而更深了:[你的反应很‘激’烈,代表你潜意识也有感觉。] 轩风的心脏漏跳一拍,想起那天青年奇怪的言语,还有他沉重的背影, [那小子活得很辛苦,不断和自己的本‘性’作战,努力维持那个愚蠢的假象。身为哥哥,实在是看不下去他那么自虐。]休得斯叹息,[你是他看中的‘女’人,我希望你帮我劝劝他。] [等等。]轩风定了定神,一字一字道,[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尽管直觉告诉她,再听下去会有危险,但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 休得斯换了个坐姿,侧对放在地上的烛台。轩风这才注意到他的左袖是空的,同一边脸颊也有道疤痕。 [我和他的家人都被上代城主所杀,而且是在我们眼前。可想而知,我和他受到多大的打击。] 难以言喻的痛楚从少‘女’的‘胸’口蔓延开来,使她的呼吸也停止了数秒,惊怒的话语不受控制地冲出口:[他为什么这么做!?] 青年撇了撇嘴:[为了钱。我们两家都是商贾,自然引起有心人的贪念。之前全是因为防范措施做得好,才屡屡逃过劫难。但那一次,那家伙不知用什么方法买通了我家的厨娘,在‘侍’卫的饭里下毒,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夺得全部家产。那小子的情况我不太清楚,好像是领民贪图他家的矿山,被煽动起来***。] 轩风咬紧下‘唇’。 [我被那家伙一刀砍在心口,可以说这条命是捡来的。伤养好后,我听说瓦托鲁帝家也被灭了,全家无一活口,就决定一块儿算帐。没想到两年后,传出那小子宰了城主的消息,真让我惊讶极了。] 说到这里,休得斯顿了顿,双眼浮起‘阴’郁的薄雾:[老实说,当时我很恨那小子。我吃尽苦头、学习武艺,就是为了报仇,却被他抢先。偏偏这个人还是和我有相同遭遇,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连目标也没法转移,只好通过杀戮发泄怨气。渐渐地,我学会用另一种角度思考问题。因为我接触的都是社会最底层的人,活得最真的人——虽然在多数世人看来,他们是票败类,无恶不作的邪徒。但在我看来,他们,不,我们都只是一群想活下去的人罢了。] [……] [活下去不是容易的事,尤其在隐捷敏亚。而生存的必需品:粮食、水、衣服、钱统统没有,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当然只有抢。还有命,要保住命,也只有杀了要杀自己的人。不,等他要杀就迟了,必须先下手为强。至于‘女’人,除了极少数,都是依附男人而生的存在,那被***、奴役,更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有没有发现,你的想法越来越接近那个‘混’蛋城主了?]听不下去的轩风‘插’口。休得斯淡淡一笑:[所以我已经理解他的行为,虽然如果他还活着,我依旧会给他一刀,因为他杀了我重视的家人——我并没有说,那些被践踏的人没有复仇的权利。]轩风默然。 [心态调整过来后,我终于能够大大方方地去见那小子。没想到他见到我,一点也不高兴,还一副动摇的样子。那一刻我明白了,原来那小子一直在试图忘记。真是傻,那样的回忆怎么可能忘得掉,除非死。于是我不断出现在他面前,提示他、刺‘激’他,让他无法再逃避下去,正视那段过去。] [不对!]轩风大声道,[他没有逃避!逃避的是你!忘掉悲伤的回忆,踏踏实实地生活,有什么不对?你才是一味沉浸过去,忽视了身边的美好!]休得斯投来轻描淡写的一眼:[问题是根本没办法忘记。] 轩风语塞。 [何况,至今为止,我从没见过你所谓的美好。素未谋面的人就不说了,即使我身边的人,也是因为利益才服从我。除了亲人,世上没人会免费关心你。什么兄弟、朋友,全是假的!只有利益是一切!而强权和力量就是利益的来源!] 轩风感到很疲惫。 一个‘精’神健康的人对思想扭曲的人特有的疲惫。 [那你想我怎么做?说服贝姆特,让他也变成你这样的利益至上主义者?] [利益至上?你的用词真有趣。]休得斯轻笑,[当然不是这样。我的想法那小子很清楚,正如我了解他。你只要安安份份做我的客人,就能达成我的目的了。劝说,是我跟他碰头以后的事——连自己的‘女’人都认同了我的观点,那小子再倔也挣扎不下去吧。] 轩风脸上变‘色’:[你想设圈套引贝姆特上当?不可能的!他不会为我做出不顾全军的行为!我也不会帮你劝他!] [没关系,我们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勾通。]语毕,死亡佣兵团长悠然起身,端着空托盘扬长而去,毫无挫折感。 ****** 从那以后,她的梦魇就多了一个。 白发青年并没有强迫她接受他的思想,只是很耐心、很耐心地游说。而这种潜移默化的效果,就像无孔不入的毒茎,一点点缠住身体,吸走活力与正气。 接连不断的折磨,让她感觉自己快要发疯。 就在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无休止地持续下去时,变故却发生了:翔鹰战团非但没有撤军,反而加快了包围的速度。 得知这个消息时,轩风有些沮丧,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实际听到,还是免不了失望。 现实果然没有英雄救美。 针对贝姆特的行动,休得斯也采取了对策,就是‘诱’饵作战。让一部分人吸引翔鹰战团的注意,剩下的全力突围。而人质无论在哪边都不适合,所以休得斯拨出一小队人马带她往北边躲藏。 [怎么样?考虑得如何?认同的话,我就带你上战场,见那小子。] [免了。] [真是可惜。如果多给我两天时间,我一定能说服你。罢了,将来还有机会。倒是现在,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你不对我说声保重吗?] 没有答腔,少‘女’将脸撇向一边。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轩风深刻认识到眼前的男人有一套根深蒂固的黑暗哲学,无法左右,跟他啰唆只会累死自己,甚至被同化,所以干脆别理他,最安全。何况她的兴趣是玩‘弄’男人而不是调教男人。 休得斯哈哈一笑,弯腰在她‘唇’上一‘吻’,然后飞身上马,挥手道:[你的祝福我收到了!我会把你成为我盟友的消息带给那小子,期待他发疯吧。] 这个‘混’蛋!轩风气急败坏,同时也松了口气。死亡佣兵团长既不是杀人狂也不是***犯,却比这两种恶徒更危险,因为他腐蚀人的‘精’神。 但很快,她发现不能再悠哉下去。不知有意无意,休得斯没有‘交’代部下不准染指她。所以一路上,负责看守她的佣兵眼神越来越猥亵,全是顾虑上司临走前的一‘吻’,才没下手。然而,轩风心知肚明:这只是时间问题。 她不想自杀,也不想被一群野兽压在地上***,那只有逃! 下定决心,她开始挖掘身上可以作为武器的工具,结论是:只有身体。 于是她对送来晚餐的佣兵微笑,笑得他两眼发直、‘色’心大动,托盘一放就冲上来。 被压倒的瞬间,她紧张得快要窒息,幸亏牢室昏暗,对方才没看出她的破绽。而她急促的呼吸,可以解释为情动,佣兵并没有怀疑。 她叫他把‘门’关上,因为她不想和一帮人做那档子事,他照做了。 她叫他解开绳索,因为做起来不尽兴,他也答应了,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 然后她勾住他,化解他的戒心,慢慢‘摸’到后腰,一把‘抽’出佩剑,捅进他的背心。 拔出长剑时,她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水,咬破嘴‘唇’才没有发出啜泣声。深吸几口气压下满心的悲怆,她将敞开的衣服扣好。 因为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 ‘门’口没有人守卫,佣兵们对绑住她的绳子很有信心。蹑手蹑脚地爬出窗子,她溜进马房,撕下裙角,包住一匹马的‘腿’,骑上去。 没有迟疑,她砍断栅栏,让所有的马一拥而出。即使包着‘腿’,屋里的佣兵还是能从地面的震动察觉不对,而且尸体不久也会被发现,干脆用‘混’淆的法子,赌它一赌! 不幸的是,她赌输了。 跑了大半夜,她听见身后响起叫骂和马蹄声。 那一刻,少‘女’只觉万念俱灰。 四周不见五指的黑,一如她的心境。 死了吧!死了吧!反正被逮住,也是死! 她的手颤抖起来,就要放脱缰绳,这时,一簇火焰闯入她的视界。 明亮的、橘‘色’的火焰。 下一秒,火焰变成白光,撕裂黑暗,吞没了她。 ****** “醒了吗?” 伴随似曾相识的嗓音,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浮现在白光里,带着灿烂的笑,“正好吃饭时间呢。” “肖恩……先生?” 做了太多噩梦,少‘女’一时回不过神,良久才认出眼前的人。棕发青年摇摇食指:“不是说好我不叫你小姐,你也不叫我先生。”他明朗的声线宛如梦中的白光,驱走残留的惊怖,使轩风的心渐渐宁定。 “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一天。” “……”轩风张大嘴。肖恩笑起来:“别在意,别在意,我们不急的。而且你很多天没好好睡了吧?是该补个眠。”话音刚落,一只手抓住他的长辫,狠狠扯了扯:“你也该补个眠!” 轩风这才注意到自己紧紧握着青年的手,恍然大悟,连忙松开,道了声歉。 “没关系——希莉丝,你不要老是拉我辫子啦,很痛耶。” 红发少‘女’无视情人的抗议,又敲了他一记:“少罗嗦!快睡觉,早饭我来做。” “我来做吧。”轩风一骨碌爬起来,抢过她手里的汤勺,眼角瞥见袖管‘裸’‘露’出的肌肤光洁如新,怔了怔。她明明记得,在逃出那个囚笼时,双腕是红肿的。 “啊,是我帮你治好的,因为再不治可能就要感染破伤风了。”肖恩指着自己,“还有大拇指上的伤。你是头一次用剑吧?只有头一次用剑的人会割破那里。” 轩风的身体僵住了。 “别在意,看你腕上的伤就知道你杀的不会是好人,用不着耿耿于怀。”希莉丝温言道。 “我……”轩风只能挤出一个字,喉咙就干得说不下去了。 “果然是第一次杀人,不愧是阳和昭霆的朋友。”希莉丝叹了口气,“想开点吧,如今的世道,你不杀人人就杀你。再想想,你不杀,周围的人就要代你动手,你是情愿自己脏还是他们脏?何况,只要杀的是坏人,有什么好难过的?我头一次杀人时,就没怎么样,问心无愧就是了。” “那你比我坚强,我头一次杀人,吐得一塌糊涂,整整三天没有食‘欲’,虽然他是个恶贯满盈的强盗。”肖恩苦笑。轩风全身一震,冲口道:“我也是!虽然他是个绑架又***‘女’人的‘混’蛋,可是——” 肖恩‘揉’‘揉’她的发梢:“杀人的滋味是不好受,不用刻意遗忘或压抑。顺其自然,它自会痊愈,因为你没有违背良心。” “嗯。”轩风凝视他的双眼,情不自禁地笑了。红发少‘女’的安慰固然令她好受不少,但棕发青年的话语才是真正解开了她的心结。 “好吧!我来做饭!肖恩你吃完就去睡吧!” “我不用补眠的。” “……对哦。”两个少‘女’这才想起,也是肖恩的表现太实体化了,让她们忘了他其实是怨灵。 轩风转向篝火,愣在当地:“这是什么?” “魔兽。” “可以吃吗?” “最好吃了!”肖恩和希莉丝异口同声。轩风信是信了,却没动。肖恩看透她的为难之处,道:“我来帮你‘弄’,是要做汤还是煎‘肉’肠?” “你喜欢哪种?” “都要!” “那我两样都做吧。”轩风笑着瞅了眼叹息连连的红发少‘女’,对棕发青年道,“‘精’华切成块,骨头的部分做汤,剩下的我加在面粉里,做‘肉’沫馅饼。” “哇——” “轩风!” 享受了丰足而美味的一餐后,三人开始讨论未来的去向。 “我们是不是留在这儿等小阳她们?” “不,我们先去矿山,不过我也赞成在这里等。接下来的路程非常危险,到处是魔兽和盗匪,即使有你的分身保护,也不能完全放心。” 肖恩俯视地图,琥珀‘色’的眼眸浮起下定决心的光芒:“先去矿山吧。” “……” “杨阳他们那儿不但有我的分身,还有十几个妖灵族战士,安全是肯定没问题的。他们现在才走到沙漠的一半左右,要汇合也早,与其傻等,不如办正事。” 今天早上他计算了一下,体内的力量最多再能支撑三天,而此去最近的市镇就需要两天。回休伦托是要不了一天时间,但休伦托没有公会,无法雇佣保镖。昨晚那五个男人一看就知道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万一同伙在他消失后来寻仇,两个少‘女’就危险了,必须留好后路。 见他说得在情在理,轩风和希莉丝只好答应,收拾行李,拔营出发。 走了半天,视野渐渐开阔,再无树林之类的障碍物。天际万里无云,地上寸草不生,触目尽是灰‘色’的砂石。狂风卷过,只刮起一层石屑,打了几个滚就纷纷落下。淡淡的雾霭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好荒凉啊。”轩风感叹。之前她虽然走过,但那时一来是晚上,二来在逃亡中,当然无心欣赏风景。 “奇怪。”希莉丝皱眉,转向情人,“你不是把***打破了,那为什么还是这么荒凉?” “因为……” “因为他并没有真正打破***。” 轻雅柔和的嗓音从头顶洒落,两个少‘女’一呆,棕发青年的眼中则冒出火‘花’。 这个声音,打死他也不会忘记—— 月奥兰托!!! 然而,抬头的刹那,他的怒气咻地瘪下来。因为浮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个不满二十公分的月,拿着牙签大小的法杖,一脸老气横秋地瞅着他。 “呀~~~好可爱!”轩风和希莉丝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宛如看见蜂蜜的熊一样扑上去。仗着身法敏捷,希莉丝抢先抓住月,搂进怀里磨蹭,看得轩风羡慕不已。 “好可爱!好可爱!这是什么呀?” “让我抱抱啦!”说话的同时,轩风已经忍不住拿起月的小手‘搓’‘揉’,“好软哦!” “喂,你们……” “啊~~~还会说话!太可爱了~~~” “听我说完!” 虽然黑发祭司竭力抗议,但他那连骂人也像在说情话的声音,根本起不了威慑作用。 肖恩目瞪口呆地瞧着这一幕,半晌才想到把可怜的祭司从两人的魔爪下拯救出来。 “你还好吧?” 看着趴在掌心喘息的黑发青年,肖恩感到由衷的同情,先前的怒气不翼而飞。月的模样实在太凄惨了,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长发全‘乱’了,领子滑到肩下,雪白的长袍上到处是褶皱和手印。 “你说呢?”月反问,狠狠瞪视他,手指轩风和希莉丝,“既然是你的‘女’人,就该管管好啊!对着陌生男人又是抱又是‘吻’,成何体统?” 棕发青年还没回答,两个少‘女’就好奇地问道:“肖恩,你认识他啊?他到底是什么?” “他不是‘什么’,是人。”肖恩也好奇地瞅着月,“对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还不是为了萨克。”月调息完毕,将领子拉回正常位置,起身抚平皱得一塌糊涂的长袍。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轩风和希莉丝的眼睛再度放光:“真是…真是……太可爱了。” 月打了个寒颤,举起法杖横在‘胸’前,一字一字道:“警告你们,别再靠近我,不然我杀人了。” 轩风和希莉丝只当耳边风,无论语气多严厉,内容多耸动,配上那样轻柔似‘春’风的嗓音,也没了魄力。但是肖恩知道月是认真的,连忙赶在四只爪子伸出来前将他转了个方向:“别闹了!他是扎姆卡特的情人,月奥兰托!” “咦——”两个少‘女’大吃一惊。希莉丝的热情登时冷却一半,毕竟她在鬼‘门’关晃了一圈,月要负绝大部分责任。轩风却一蹦三尺高,兴奋得满脸通红:“他就是血龙王的情人!?” “嗯。”肖恩点点头。月诧异地瞥了她一眼。身为禁忌之恋的主角,他自然看尽世人的白眼,像棕发青年这样不带丝毫鄙视的已属罕有,可兴奋的,他还从来没见过。 “说到萨克,我有个问题,他真的还活着吗?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肖恩和希莉丝面面相觑。轩风还是用热切的目光注视月。在地球她就是***杂志的狂热fans,现在见到活生生的***,岂有不兴奋的道理? “这件事说来话长,你见到扎姆卡特就明白了,我们跟你说也说不清。”希莉丝干咳。肖恩安慰道:“你别担心,他活得好好的。” “嗯……”月细细审视两人的表情,确定可信后,颌首道,“好吧,那我什么时候能和他见面?” “具体时间不清楚,不过他说办完事会和我们会合,你跟我们一块儿走一定能见到他。” “哦。” “等等!”肖恩突然叫起来,“你不能和我们一道走!时间隧道有时限!” “哼,那条讨厌的隧道已经没用了。”月嗤之以鼻。肖恩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你把身体丢了!?” “什么什么?”轩风和希莉丝一齐发问。 月俊逸的脸庞掠过讶‘色’:“哟!大脑少根筋的白痴法师,反应倒满快的。” “你才少根筋!这种办法也想得出来!虽然是很方便啦,可是后遗症多得比山还高!首先,你以后怎么吃饭?怎么睡觉?最重要的,你再也不能施法!除了组成你新身体的那个元素!” 听到最后两句,黑发祭司冷定的眸略为松动,闪过‘激’‘荡’的情绪,似惆怅也似留恋。缓缓闭上眼,他吐出低沉的声音,“没什么,简单的二分法罢了。萨克比较重要,就这样。何况一种魔法,对我也足够了。” “肖恩,肖恩。”两个少‘女’再也忍耐不住,一人一边拉扯棕发青年的袖管。 “轩风学过魔法吗?”肖恩不答反问。少‘女’点点头。 “那你应该知道使用魔法除了技巧之外,还需要一个最关键最基本的条件——媒介,也就是身体。所以亡者是无法使用魔法的,除非变成怨灵,或借用实体。从怨灵的例子,我们可以知道,媒介不一定要真正的‘肉’体,纯能量体也可以。只是纯能量体无法使用其他属‘性’的魔法——这小子现在的身体就是能量体。” “为什么?” “为了逃避时效和法则。他是用时间魔法来这个时空,时间隧道…哦,所谓时间魔法,是借助时间隧道之类的载物(注:载物的定义和媒介很相似,只是媒介的范围更广。载物多指物,比如魔法阵、卷轴等)往返未来和现世的法术——回到时间隧道。时间隧道有时限,和一般的法术一样,不及时返回,施法者就会消失。所以他把媒介——身体抛弃,故意让法术中断,时间隧道就无法对他产生作用。这么做还有个好处。非该时空的生物长期逗留该时空是违反法则的,而换个身体就不会有影响。可以说一举两得。” 轩风和希莉丝听得矫舌不下。月摇摇食指:“漏了一样。我没抛弃身体,而是送回过去我死亡的一刻,这样就顺应了历史,不会被那帮讨厌的神明发现。”肖恩瞪着他:“没漏!是你漏了!你的灵魂在这里,过去的冥王会没发现你作弊!?待会儿恐怕就会跳出来,揪着你的耳朵回冥界!” “啧,才刚夸你反应快,这会儿脑筋又转不过弯来了。”月啐了一声,“你有没有想过,萨克这一千多年来为什么孤家寡人?” “……”不止肖恩一脸茫然,另两人也丈二‘摸’不着头脑。 “想不出来吗?那再给你个提示:他为什么不去冥界,把我的灵魂要回来?以他的力量,这是轻而易举的事。” “啊——”肖恩茅塞顿开,全身剧震,“你!你……!” “没错,我本来应该连灵魂一块儿灭亡的。”月垂下眼,“在听到萨满是杀我的人时,我就料到了。以那小子的狠劲,绝对会斩草除根,连点渣也不留给我。” “可他是你弟弟,为什么……” “肖恩,帝王家,即使父子也没得情面讲的。”回答的是希莉丝,娟丽的脸蛋仿佛罩着一层寒霜。肖恩抿‘唇’不语,眉间划过痛苦的‘波’纹。反而是当事人一副轻松的样子:“嗯哼,你说的不错,不过萨满那么做的最大原因是他恨我。” “为什么?因为他也喜欢血龙王吗?”轩风兴致勃勃地问道。余人以无言的神情望着她。 “你想象力很丰富,可惜错了。”月语气淡然,显然不想就这个话题深谈下去。肖恩适时‘插’嘴:“你是用风元素做身体吧?” “嗯。” “那你以后只能使用风魔法咯?”轩风想起之前青年的解释,随口一问,“你本来是几段的魔法师?” “十二段。” 轩风倒‘抽’一口凉气。希莉丝蔚蓝‘色’的眸子闪着复杂的光芒:“可惜吗?” “当然可惜。” “后悔吗?” “不后悔。” 停顿片刻,红发少‘女’一字一字道:“值得吗?” 值得吗?抛弃身体、抛弃过去、抛弃地位、抛弃能力,只为与情人厮守。若哪一天,我也必须面临这样的抉择,我能否做到如此? 黑发青年微微一笑,笑得平静安然。 “我认为值得,它便值得。” ****** (连月也冒出来了!?) 黑发少‘女’拿着干粮傻在当地。棕发青年点头如捣蒜,将本体与黑发祭司的谈话和盘托出。 (这样啊。)杨阳‘露’出由衷的笑容,(扎姆卡特一定会很高兴的。) 《嗯!》肖恩也十分欢喜,心道: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 (肖恩,已经四天了,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啊?》 杨阳叹了口气:(还没想到吗?那你反省得还不够。)肖恩急道:《等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啊!》自从那天他自杀未遂,就被勒令在身体里反省,不许说话也不许吃饭,都快闷死他了,实在不想再继续下去。 (不明白?希莉丝掉下山崖时,你是什么心情?) 棕发青年刹时噤声,良久,嗫嚅道:《对不起。》 (哼!)杨阳余怒未休地哼了声,随即用语重心长的口‘吻’道,(肖恩,真正坚强的人,应该既承担他人的‘性’命,也承担自己的。为保护他人而牺牲自己,是最懦弱的行为。任何时候都不可以放弃,要想着,一定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住口!你懂什么!》 (……)杨阳张口结舌,呆呆听着寄宿者前所未有的狂喊:《没错!无论如何都不能死!无论如何都要战胜命运!只要我有一口气,我和我周围的人都别想死!我一直这么想、也这么做,但结果呢!我受够了!他***见鬼的命运之子,见鬼的救世主,见鬼的世界之相!为什么必须是我?为什么必须是她?为什么不自己去跟维烈单挑!为什么不自己去支撑世界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悲愤的情感宛如溃决的堤水在‘胸’口爆开,一幕幕撕心裂肺的景象闪电般掠过脑海,只痛得肖恩连叫也叫不出来,就晕死过去。与此同时,杨阳扔下手里的面包,呕吐起来。 “阳!” 坐在她旁边的昭霆和耶拉姆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探问。 杨阳吐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回不了话,眼泪‘混’合冷汗滑落她惨白的脸颊,带着深深的痛悔。 ****** 红发少‘女’第一个发现青年的异样,一把扶住他:“肖恩?” “没事。”肖恩捂住嘴压下反胃感,调整散‘乱’的呼吸,竭力挤出声音,“早饭吃太多了,有点想呕。” “就叫你不要吃太多!”希莉丝不疑有他,轻轻拍打他的背部,关怀地问道,“怎么样?好点没?” “嗯。” 轩风递上水壶。肖恩道谢接过,灌了几口。月冷眼旁观,挑了挑眉:“看来这年头白痴男吃香。” “啊?”肖恩愕然。希莉丝瞪起眼睛,正要开骂,轩风笑着圆场:“你误会了,月先生,我是肖恩的朋友,这位才是他的情人。” “哦,我还以为是携美同行、左拥右抱。” “你才……”想起黑发祭司刚才的笑容,希莉丝硬生生将“变态”一词咽回肚子。无论‘性’向如何,‘女’生总是对痴情的男‘性’没辙。 肖恩定了定神,道:“在欢迎你加入前,我有个问题问你——为什么那个时候你惟独漏了装粮食的袋子?是不是故意的?”将他们传送到沙漠可能是受限于距离,但粮食一节,就不能不启人疑窦了。 月双眉微蹙:“我不知道什么粮食不粮食,当时在你们附近的物品我全送过去了。若有漏,问题肯定是出在你们自己身上。” “怎么……啊!!!”棕发青年抱头大喊,想起变回幽灵的刹那,原本由他背的行李掉在山道上,后来也忘了取回,里面正是粮食和水。 “……对不起。”肖恩垂头丧气,愧疚得差点跪下来磕头。 “嗯哼。”月当仁不让地接受他的致歉,还附加两句教训,“今后指责别人前,先好好想想!不要老是像头莽牛似的,太丢我们法师的脸了!” “是……”肖恩被他骂得抬不起头来,可怜兮兮的样子令两个少‘女’万分不忍。希莉丝首先开炮:“你够了没啊!要不是你设了那种***,会有这些事吗!” 月微微一颤。索美维***是他心里最深的‘阴’影,也是永远偿还不了的罪孽,被这么正面一刺,自然痛苦难当。但高傲的自尊不容他表‘露’悔意,反而摆出满不在乎的表情:“给敌国的民众苦头吃,是我身为奥兰托国人的义务。” 这回希莉丝倒没有吼回去,刚刚纯粹是替肖恩打抱不平,并不是真的生气;何况月这会儿说的很合她胃口。 生怕她发飙,轩风急忙‘插’口:“过去的事就算了!请问,怎么才能真正解开***?”肖恩击了下掌,满脸好奇:“对了!你到底是用什么法器把水气锁在食‘肉’森林里的?竟然连我也解不开,只能打破外围的魔法禁制。” “不是锁是解。”月仿佛回忆般缓缓道,“我先对日光平原——也就是你们现在说的食‘肉’森林设下吸收魔力的法术;然后释放所有的负力;被驱逐的玛那‘精’灵就自动聚集在日光平原;再施加封印。” “为什么绕这样一个弯子呢?直接封不是更方便?” “因为我用的那个法器只能解不能封。”月撇了撇‘唇’,神‘色’有一丝厌恶。希莉丝问道:“是什么法器?” “天杖。” 肖恩全身剧震,脑中陡然灌进大量的画面—— 苍黄的烟雾直窜天际,在夕阳的照‘射’下呈现不祥的蜡黄‘色’,就和死者的肤‘色’一样;焦黑的尸体堆积在焦黑的大地上,微风吹过,就碎裂开来,化为分不清是血‘肉’还是衣服破片的灰烬;随着不慌不忙的脚步声,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地平线尽头,未到声先至: [联军是没有人才了吗?] 温润的嗓音,因弥漫的杀意而尖锐;清俊的‘唇’瓣,因‘露’骨的嘲讽而扭曲。六颗晶红的球体悬浮在半空,围绕着略显单薄的身体;漆黑的长袍绣着金‘色’的‘花’纹,与抱在怀里的书籍封皮一模一样;右手的法杖却是相反的纯白,在顶端开出形似‘花’瓣的分支,拥着一颗宛如星辰的宝石。 雾散了,‘露’出来人还带着稚气的脸庞。眼神苍寂,毫无生气又无比狂‘乱’。空茫的目光仿佛随时可能断裂的水晶丝线,扫视人群,蓦地动摇了一下。 [肖恩……]他喃喃道,[你是肖恩?] “天杖?没听过。” 红发少‘女’的声音有一丝不解,因为照道理,能够将整个西方化作荒漠的法器应该很有名。月冷冷地道:“你没听过是当然的,它是众神的秘密武器。” “众神!?” “我也无法说得很清楚。”月摆摆手,转向肖恩,“总之单凭你一人的力量绝无可能打破,加上我倒可以试试。”轩风高兴地道:“真的吗?” 她干嘛这么热心?希莉丝纳闷地瞅了她一眼。 肖恩敲敲脑袋,拉回有些恍惚的思绪,问道:“你在哪里设的?” “一个无名山谷,不过位置我记得。” “那我把地图拿出来。”肖恩卸下背上的行囊,拉开所有的袋子翻找,半天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月挑高双眉,对看得摇头叹息的两个少‘女’道:“你们居然让他保管地图?不怕某天和粮袋一样失踪吗?” 呜!何必老挑人家的痛脚嘛!被刺得心汩汩流血的肖恩扁嘴。 用行李压住纸角,肖恩、轩风和希莉丝席地而坐,月则浮在地图上方,细细端详,‘露’出伤脑筋的表情:“嗯……这文字怎么这么奇怪,地形也变了好多。” “没问题吧?”三人越听越不放心。 “绝对没问题。”月头也不抬地回答,态度充满浑然天成的自信。不多时,他就指着一点,用确定的口‘吻’道:“找到了!” “我看看……啊!就在矿山附近嘛,太好了!正好顺路!不过,这是哪儿啊?”同样不认得中文的棕发青年盯着地点旁边的标注发愁。两个少‘女’齐声道: “西城首府赫拉特。” ****** 赫拉特位于西城隐捷敏亚的中部地带,之前必须穿越荒凉毫无人迹的[灰漠],盘踞着许多高山怪物的[遗忘溪谷],神秘莫测的[无限回廊]和***雨林。保守估计要十来天步程。所以肖恩一开始就放弃了到那里的希望,只瞄准最近的市镇。 “我还是头一次瞧见灰‘色’的沙子。” 月坐在肖恩的肩膀上,很新奇地瞅着脚下的地表,完全没有身为“灰沙制造者”应有的忏悔之意。同行的三人一个早就领教过他的厚脸皮;一个对让西城恢复富饶一事还在思量中,都没理会。只有轩风出声回应:“大概是岩石风化形成的,沙子不会是这个颜‘色’。” “嗯……” “月,你可以用移动术直接送我们到赫拉特吗?”肖恩想想还是不放心。此去西城首府途径数个危险区域,单凭月一人,恐怕保护不了两个少‘女’,而且他现在只能使用一种魔法。 黑发祭司回他一个白眼:“你自己为何不用?” “这个……”因为他施法的话,掏尽体内的力量也不够送自己这伙人离开灰漠,别说赫拉特了。 希莉丝‘插’口道:“明知故问!肖恩现在是怨灵,只能用情感推动魔法,这样的距离对他而言太勉强了!” “我也必须节省能量,不然我何必变成这么小的模样。” “咦!”两个少‘女’一怔。轩风冲口道:“意思是,你可以变大咯?”月点点头。肖恩皱眉道:“但是,你可以补充能量啊。身为纯能量体的你,可以自由吸收空气里的风元素。”他就不同了,由于两种力量达成平衡,再多吸一点点力量平衡都会崩溃,立刻就玩完,所以只能一天天拖下去。 “吸收的时候会很痛,我不喜欢。” “……” “你太娇贵了!”希莉丝一手‘插’腰,一手指着月的小脸蛋数落。轩风的神情有点怪异。虽然她不欣赏以受伤为乐的肌‘肉’男,但太在乎体肤之痛男,也是敬谢不敏的。 月耸耸肩:“没必要的事就要尽量避免,身体也是法师的本钱。” “没错。”肖恩情不自禁地赞同。 “哟,大脑少根筋的白痴法师,原来也有这样的概念啊。” “你不要老是叫我白痴法师!” “话说回来。”轩风笑道,“肖恩你到底是法师还是战士?你救我时,我看到你变出一把镰刀,可是又念咒语。” “啊。”肖恩一脸为难地拍打后脑勺,显然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我应该两者都算吧,都有钻研过。”月凉凉地道:“原来是四不象。” “你这家伙,存心跟我作对是吧!” 好像真的特别针对肖恩呢。看着黑发祭司两句话就把棕发青年堵得闷掉,两个少‘女’浮起同感。 经过三天的跋涉,视野终于不再是一望无际的灰土,南方的地平线出现一排绵延的绿意,衬着蓝得发亮的天空,分外美丽。那就是西城第一大河迪诺河的发源地[遗忘溪谷]。在肯尼亚斯帝国时期,这里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翠谷,如今却成为支撑整个西城的水源。山脚下,就是他们此行的中点站绿风镇。远远望见在皎白的雾气中若隐若现的村庄,被连日来的风餐‘露’宿折磨得瘦了一圈的轩风‘激’动不已。希莉丝却盯着状况明显不对的情人。 “肖恩,你没事吧?” 一早起来她就觉得棕发青年脸‘色’苍白,此刻更是白得吓人。仔细看,额头还有细小的冷汗渗出。闻言,轩风收回目光。好奇地飞到高空眺望的月也察觉底下的异常,缓缓降落。 “我……”肖恩只吐出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眼前的景象大副扭曲,脑子一阵阵发晕,连站立也必须竭尽全力。明白真正的死亡即将来到,他却没感到原先以为会有的不甘,反而涌起一股安心感,安心到身体的挣扎完全是出自本能反应,‘精’神上早已向疲倦臣服。 “肖恩!” 见青年软倒在地,轩风和希莉丝齐声惊呼,不及蹲下,就被恢复真人大小的月一把推开:“只会嚷嚷的人滚远点,别妨碍我检查。” 伸手按住青年的肩膀,月轻轻将他翻转过来,下一秒,手指穿过了衣料。 “这……!”饶是以月的冷静,也惊噫了一声,狠狠咋舌,“果然是白痴法师!” “啊?”轩风不解。希莉丝没理会他说什么,心焦如焚地注视身形逐渐模糊的情人,一叠声道:“他到底怎么了?你行不行啊?不行我来!” “你们俩,谁会白魔法和死灵魔法?不,就死灵魔法?” “白魔法我会!”轩风和希莉丝异口同声。 “死灵魔法呢?” “……不会。” “该死!”月无意识地握紧法杖,喃喃自语,“只能试试将黑魔法和白魔法‘混’合了,可是暗元素和亡灵的‘阴’力还是有本质区别……”一言未毕,他感觉周围一下子暗下来,温度陡然降低,就像突然掉进了冰窖。随着两记声响,轩风和希莉丝同时失去意识,倒在肖恩身上。 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深沉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已经完全变暗的空间里:“月!?” 黑发祭司如遭雷墼,好半晌,才慢慢转过身:“冥王……” 站在他背后的人身披黑袍,裹得密不透风,正是在沼泽都市与杨阳等人有一面之缘的冥法王普路托。 这一刻,月陷入前所未有的绝望。千算万算、抛弃所有、费尽心血,才在这个时空安定下来,却连情人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催命的死神撞见!然而,身为法师的冷静很快发生作用,他开始分析普路托出现的原因,并立即得出结论。 “竟然能劳动冥法王的大驾,这小子究竟是什么人?” “他是你的继承人。” 月睁大眼:“原来如此……难怪那天我说[天杖]时,他的表情有点古怪。”低下头,他拨开青年的浏海,看清额心的图案,发出饱含嘲讽的唏嘘:“嗬!还是萨桑之子!你们这次选的人可真罕见。也对,骑马都选良驹,何况堂堂神之使者,得配得上你们的身份嘛。” “月……”普路托叹息,满心无奈。其实众神对于自己身份的看重,还不及人类的万一。他们甚至可以跳到大街上表演***舞,在王宫的屋顶上疯狂地唱求爱小夜曲。只是那样的他们不被人类相信是神明罢了,人类相信的神明只有神殿里供的那些。月虽然不是如此,但因为一段往事,在他心里种下根深蒂固的偏见。普路托没有自信能够扭转,只有忽视。 月也不给他机会辩解,紧接着道:“能够让你违背法则续命,这小子想必还是条忠狗吧!真是有眼光,不但素质好还听话。不像他的前辈,用神的恩泽拿来做坏事,反过来对打倒魔族的伟大正业不屑一顾。” “如果真的生你气,我们就不会剥夺你的资格了。”普路托忍不住提高音量,“你刻意用天杖做那种事,不就是要我们取消你神使的身份吗?那如果我们真的生气,就不是遂你的愿,而是‘逼’你完成职责。” “哼,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要不是有萨克在我身边,你们会不这么做?少卖人情了!” 果然不行啊。普路托一阵无力,放弃解释,道:“好罢,随你怎么看我们,但肖恩……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和你一样,都是被迫。” “他***!你们都变态对吧!世上想当你们跟班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我们这样的?”月火大得跳起来,抓起冥法王的领子前后摇晃。 “因为天杖喜欢你们这样的,而且普通人无法承受神圣器的力……” “狡辩!” “好吧好吧,我们是变态。”普路托无奈妥协,不然他的袍子恐怕会被扯破。 月这才放手,用冰冷的眼神睇视他:“然后呢?你们‘逼’他打倒魔族,统一人界?听说大陆历末期出了个英雄王和一个圣贤者,他是哪一个?” “都不是。”普路托整理领口的手停顿下来,语调渗入一丝痛苦,“月,对肖恩好一点。要不是你,他也不必挑那副担子。而且因为你用天杖做了那种事,它不再信任使用者,强‘逼’肖恩战斗。” “……”那个‘混’帐东西! “最…不幸的是,对手还是肖恩的朋友——魔界宰相维烈赛普路斯。” “你们这群‘混’蛋!”月再次揪起冥法王的领子,“就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发生吗?” “……我们不在场。” “死人!需要你们的时候一个个都躲得不见踪影,不需要的时候又跳出来神气活现!有没有脸啊!!” 普路托垂头不语。他和其他神明对这件事也是负罪已久,因此对月的指责,完全无话可说。 喘了会儿粗气,黑发祭司皱起眉头:“不对!你骗我!这小子的同伴说过,魔界宰相单挑的对象是萨克!” “那是后来的事。肖恩没有打倒魔族,他冲进天杖的绝对领域,把赛普路斯拉了出来。” “哦!”月眼睛一亮,按住上扬的‘唇’角,“有个‘性’,我喜欢。” “你喜欢归喜欢,别跟他勾肩搭背,问些有的没的,肖恩丧失了记忆。”普路托一字一字道。月怔了怔:“丧失记忆?你们搞的鬼?” “你就非要每件事都怪到我们头上吗?!是席…是某人封印的,肖恩自己也不愿想起。” “为什么?他不是没杀那个魔界宰相?” 普路托的神情黯淡下来:“因为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情……”语尾接着一声细小的呻‘吟’,两人低下头,只见红发少‘女’动了一下,显然正渐渐恢复意识。 “竟然能挣脱我的神力。”普路托微微一笑,笑容充满了欣慰和欢喜,“肖恩有福了,希望这‘女’孩能治愈他心里的创伤——月,你欠肖恩一份情,今后好好保护他。” 背转过身,冥法王以凝重的口‘吻’道:“还有,千万别被贺加斯大人发现。我们可以对你睁只眼闭只眼,贺加斯大人却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 创世历1037年风之月(11月)15日,西城隐捷敏亚北部最大的市镇绿风镇迎进几位客人,开启了被后世誉为[丰饶之风]的事件序幕。 “你到底把自己的生命当作什么!你以为你用灵魂救了我,我就会高兴吗!如果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也罢了,可是你都回应我了,居然还做出这种事,是想让我守活寡吗!” “不……” “不你个头!你分明就这意思!上次我就跟你说了,要珍惜自己、爱护自己、你全当耳边风!从这件事就可以得知,你一点也不重视我!只会按照自己的方法行事!” “我……” “我你个鬼!你还我的出来!想辩解是不是!到这个地步你还不知道反省!我跟你说,下次还有这样的事,我不会哭,当场抹脖子,到冥界去跟你算帐!如果在冥界找不到你,我就叫冥王把我的灵魂拆成碎片,跟你死成一堆!” “对……” “现在说对不起太迟了!我不会再相信你!你这个没良心的王八蛋!把我的心当成什么!还有约定,你答应跟我一起打破梅迪的旧制度,也丢到九霄云外了是不是!不负责任、狼心狗肺、背信弃义,你简直是世界第一大‘混’蛋!真不明白我怎么会爱上你这样的男人!” “……” 宽敞的房间里,充斥着红发少‘女’的咆哮,震得‘门’板瑟瑟发抖;‘门’外行人闻风丧胆,纷纷走避。可怜身为矛头所指的棕发青年无处可逃,只有洗耳恭听的份。 室内的另两人则是截然相反的态度。黑发祭司悠闲地东‘摸’‘摸’西碰碰,飞到南来晃到北,把几‘欲’撕裂耳膜的痛骂当作是陶冶身心的轻音乐,活像只快乐的小蜜蜂;原南城满愿师很有义气地坐在“世界第一大‘混’蛋”身边,不时倒杯茶,这边安慰一下,那边润润嗓,可谓左右逢源,两面讨好。 但到后来,她实在是看不下去青年的窝囊,瞅准一个空挡,悄声道:“肖恩,不是我说你,你太纵容‘女’朋友了。身为男子汉,应该有男子汉的气概。虽然这件事你是有错,但任由她这么数落,将来你会毫无立场可言。” “可是……”肖恩偷瞄情人一眼,战战兢兢地道,“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呃……”轩风目光上移,红发少‘女’全身正散发出连野兽看了也会退避三舍的气势,使人光是待在旁边就心脏痉挛、浑身打颤。她不由自主地赞同:“是‘挺’可怕的。” 这就是没气势的小市民的悲哀之处,被大人物一凶就噤若寒蝉。 “好了好了。” 另一个有王者霸气的人终于出声了,尽管因为三头身打了个折扣,还是坎坎和希莉丝拼了个平手,“你气出够了,他也知错了,再骂下去,恐怕他会羞愧得横剑自刎,以死谢罪。” 希莉丝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斜视情人,果然用小白兔的眼神瞅着她。 “总之!下不为例!”一句依然很有威严的通牒,为持续了一上午的批斗划下句点。 “呼——”肖恩和轩风不约而同地趴在桌子上,舒了口长气。 啪!一样东西从前者领口滑出,敲在桌‘腿’上。肖恩直起腰,看清是一条皮绳做的项链,串着一颗质地像鹅卵石的石子。乌黑的表面,晶莹‘玉’润,十分漂亮。 “这是什么?”肖恩诧异,他身上以前从来没有这个东西。 “定幻石,我给你的。” “定幻石!?这就是可以赋予灵体假身的定幻石?”肖恩捞起项坠,好奇地打量,半晌转向月,“你有这样的法器,为什么不拿来塑造身体?比纯能量体方便多了。” 月挑挑眉,他本以为对方会说“你有这样的法器,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因为用起来很烦,得先吸收一定程度的力量,才能塑造出假身。” “哦。”肖恩恍然大悟。轩风‘插’口道:“肖恩,你好厉害,竟然认识神。” “神?” “冥王啊!是他救了你的。” “咦!不是月救了我的吗?” “我没本事救你。”月有点泄气,随即又跩起来,“不过是我把你背来这儿的,感谢我!” “你背我?”肖恩一愣,他还记得对方的怕痛宣言,当下万分感动,“谢谢!” “嗯哼。”月得意洋洋,每次捉‘弄’眼前的人,都让他想起那头死要面子的龙王,还有他被自己挤兑得只好低头的模样,那份快感真是无法言喻。 不过肖恩太好骗了,逗起来不如萨克有劲。月略微感到遗憾。 这时,响起敲‘门’声,他连忙躲到肖恩身后。不等他藏好,‘门’就打开,走进一个身材魁梧的‘妇’人。如果不看她‘胸’前雄伟的山峰,百分之九十的人会断定她是男‘性’。月僵了僵,打他进这个市镇,除了孩童,看见的都是这种体格的人。而当年的肯尼亚斯帝国,男‘性’俊逸斯文,‘女’‘性’柔美可人,改变岂是一个“大”字形容得? 这一刻,月真的感到很抱歉。 “老板娘。”轩风和希莉丝打了声招呼。 “小俩口吵完啦?佛罗伦兹小姐嗓‘门’‘挺’大的,整栋旅馆都听得到。”老板娘笑着瞥了眼肖恩,“骂得也‘挺’难听的,亏你男朋友忍得下来。这么大的肚量,即使犯点错也饶了吧。” 红发少‘女’满脸通红,棕发青年报以感‘激’的眼神。 “咦,月先生不在么?” “呃…他出去了。” “哦,真可惜,本想请他和我当家的一块儿上山。”老板娘对黑发祭司印象颇深刻,有力气背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从休伦托一路走来这里的法师可不多见,何况月的外表非常文质彬彬。她却不知道月用羽‘毛’飘浮术减轻了肖恩的体重,压根没费力,也没走多少路。 一块儿上山?肖恩和轩风歪着头,不解其意。希莉丝却点了点头:“我会转告他的。” “谢谢,你们也可以一起来。佛罗伦兹小姐和这位——” “我叫肖恩,肖恩普多尔卡雷。” “嗯,肖恩先生看起来都是有本事的人,也可以跟我们一道上山。”老板娘摆摆手,“准备好了就下楼,尽量快一点。” “好的。”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门’一关上,肖恩就迫不及待地问。希莉丝先瞪了他一眼,才答道:“西城的旅馆一般都包宿不包吃,要吃东西自己打,最多帮你烹调一下。” “这样不是很不方便吗?”轩风惊讶。 “没什么不方便的,来这里的都是身手高明的冒险家,区区猎食自然不在话下。碰上运气好,旅馆也要打猎,还可以跟他们结队,会省很多力气,西城的男‘性’几乎个个是天生的战士。” “哦。”肖恩三人恍然大悟。指着房‘门’,月有些结巴地问道:“现在西方的人都这么…这么壮吗?” “不,这个镇的人比较特别,因为他们是[圣湖守护者]。” “圣湖守护者?” “遗忘溪谷有个大湖,是迪诺河的源头。迪诺河是西城第一大河,也是最重要的水源,所以那个湖就被称作[圣湖],保护它的人们叫[圣湖守护者]。因为谷里有很多觊觎圣湖的怪物,像灰矮人啦、地‘精’啦、食人魔啦、必须有专人保护。”希莉丝一派老师的架势,“学生们”也听得很认真,肖恩甚至举手发问:“你说这个镇的人都是圣湖守护者,可是孩子……” “他们是未来的圣湖守护者。圣湖守护者并不是指定的,他们原本是生活在遗忘溪谷附近的普通百姓,为了全城,才挑起这个重担。不知不觉,人们就称他们为[圣湖守护者],聊表谢意。”希莉丝的语气充满敬佩,“比起打着正义和希望旗号的历届城主,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而且每个圣湖守护者都有不逊正规军的实力。” “好伟大!”肖恩也衷心佩服。轩风颌首赞同。月却冷冷地道:“大人选择怎么样的道路是他们的事,但要小孩也继承那个沉重的头衔,太过分了吧。” “话不是这么说。”反驳的是肖恩,“住在这种地方,要活下去,变强是不得已的。希莉丝也说了,圣湖守护者一开始并不是圣湖守护者,只是他们的行为间接救了全城,才被人们这么称呼。那一代代的‘交’接,就只是父母希望孩子活下去的单纯愿望而已。毕竟‘性’命比头衔什么的重要多了。” “嗯……”月初次无言以对,意外发现眼前的人有着相当细腻敏锐的头脑,与平时表现出的单纯‘毛’躁截然不同。 矛盾的家伙。黑发祭司玩味地思忖起来。 “好了,老板娘一定等急了,我们下去吧。”希莉丝勾住情人的手臂,笑的甜蜜,“圣湖的景‘色’可是很美的哦,打完猎我们一块儿去看看吧。”肖恩一脸受宠若惊,没有回话。 轩风‘欲’言又止。瞥见她的表情,肖恩奇道:“怎么了?” “老板娘没叫我去,而且我去了只会拖累你们……” “不用担心,只要不给其他人添麻烦就行了。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然后你自己跟上,就没人会说话。” “嗯!”轩风绽开释然的笑容。希莉丝倒是没有生气,因为原本就有月一只电灯泡,再加一只也无所谓了。 ****** 打完猎,肖恩等人托老板夫‘妇’带回旅馆,在红发少‘女’的带领下往溪谷深处走去。 虽是秋末,阳光却很温暖;地上铺满柔软的针叶;眼前一片蓊郁的绿意;两侧的山壁崎岖高耸,不时会冒出一些高山怪物‘毛’茸茸的脑袋,然后被黑发祭祀用风炮当靶子打回去,玩得不亦乐乎;一条条山涧从树根旁窜出,清澈透明;淡淡的湿雾环绕在粗壮的树干之间。景‘色’和灰漠相比,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希莉丝,这里为什么叫‘遗忘’溪谷?”看了半天,找不出半个和“遗忘”挂钩的物事,肖恩不解地问道。闻言,轩风和月也好奇地拉长了耳朵。 “我以前来这里的时候,也问了向导。”希莉丝一笑,高兴情人有和自己相同的疑问,“他说:[为了忘记悲伤]。” “忘记悲伤?”三人重复。 “到前面你们就知道了。” 穿过一条静幽的林径,再进入一个山‘洞’,不多时,视野豁然开朗。里面是一座中空的圆形峡谷,碧绿的草地上耸立着上万座石碑,整齐地排成十列,延伸向远方。每一块碑都没有提字,干净而澄白。被这个景象震慑,肖恩三人呆立原地。 希莉丝走前两步,深深弯下腰,神情庄严肃穆。 “这是千年来为了保护圣湖而牺牲的人们的墓碑。”行完礼,她转过身,抛出让黑发祭司脸‘色’微变的答案。 “这么多……”轩风喃喃道。肖恩扫视碑群,轻叹:“千年……代价很大啊。” “近年已经少得多了。最初,圣湖附近的居民几乎灭顶,后来才慢慢恢复元气。听那位向导说那段黑暗岁月的故事,我也忍不住落泪。”希莉丝‘露’出淡淡的笑容,其中有伤感,也有敬佩,“不过人类真是伟大的生物。即使原先再弱小,也能通过不懈的努力抓住奇迹。” “嗯。”肖恩和轩风一齐点头。月默然,良久才道:“为什么没有名字?” “这就是‘遗忘’的含义了——遗忘悲伤,遗忘牺牲,为了勇敢地活下去,无惧地活下去。” 肖恩一震,脸上刹时褪去血‘色’。见状,希莉丝笑着摆摆手:“是那个向导说的,我不是很赞同。我认为遗忘不是根本的解决方法,得战胜才行。不然,伤口会永远存在。” “是啊,遗忘不是根本的解决方法。”肖恩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可是对无法超越悲伤,又想活下去的人而言,却是唯一的解决方法啊。” “肖恩?” “没什么。”棕发青年微微一笑,却毫无笑意,只有掩不住的沧桑与疲惫,“我们去里边看湖吧。” “你怎么知道圣湖在里边?”红发少‘女’装作不在意,暗暗伸出手牵住他。 “我感到水‘精’灵的‘波’动。” “啧!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希莉丝咋了咋舌,朝轩风和月比了个手势,“走吧!”拉着青年迈开大步。石碑的尽头是一片高大茂密的针叶树林,显然圣湖就在后面。 月刻意走在最后,进入密林前,回首望了一眼。 他不后悔。 以他的立场,当时的情况,那么做是唯一的出路。但正如他曾经感慨的:大义之下必有牺牲者,而牺牲者必是民众。 [人类的王真可怜,常常面临大义和小义的抉择,不像龙族的王只要最强就行了。] 红发的龙王笑着说,和发‘色’一样鲜红的眸漾着尖锐的嘲讽,神情却是温柔而包容的。 过去‘迷’失时,总有那个既单纯又睿智的龙王为他指引方向,而此时此刻,他只有自己去维持心中那簇微弱的火苗。 轻轻一叹,黑发祭司转身离开。 ****** 北城边境都市以诺—— “维烈哥哥,维烈哥哥,我们到了耶!” “嗯。”魔界宰相上下打量城壁,略略松了口气,“看起来,还不是无法收拾。” 雷之幽鬼一脸“你太多虑了”的表情拍拍他:“安啦,维烈哥哥,菲亚斯哥哥不会‘乱’来的。他知道你的规矩,一定不会违反的。” “我知道,问题是他极有可能在不当心的情况下惹出‘乱’子。” “……”伍菲也清楚水之幽鬼随便的‘性’格,无言以对。 两人走进城,拉了个路人打听。维烈刚说到“请问最近有没有一个留着蓝‘色’长发……”就被对方揪着领子打断:“你认识那个蓝发美人!?告诉我!她是谁?” “放肆!”伍菲大怒,一个雷球在掌心成形。 “住手!伍菲!”维烈眼明手快地将她拉到身后,赔笑道,“我不认识他,我是听说他在这里,才——” “这样啊。”路人失望地松开手,“你来迟一步,她已经走了。” “请问他去哪了?” “我要知道就好了!那几个冒险家就是不肯告诉我们……”路人絮絮叨叨地将那日的情景叙述,不,抱怨了一通。魔界宰相也顺利从颠三倒四的话里整理出他要的情报。 “维烈哥哥!你对人类太宽大了!你可是堂堂魔界宰相,怎能任这些蝼蚁欺凌!” 路人前脚走,伍菲后脚跳,幸好维烈早有预料,设了个隔音结界。 “首先,是摩耶不是魔界。”维烈轻弹她额角,“第二,我们原本也是你口中的蝼蚁。”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伍菲皱皱鼻子,随即高傲地昂起头,“优希亚陛下和基连叔叔已经让我们脱胎换骨,我们再也不是那弱小的生命了。” 维烈神情一黯。 “怎么了,维烈哥哥?” “没什么。”维烈摇摇头,岔开话题,“既然菲亚斯没闯大祸,我们就直接追下去,和杨阳他们会合吧。” “我就说菲亚斯哥哥不会‘乱’来的嘛!”伍菲绽开得意的笑容。 “是是。” 看清他走的方向,雷之幽鬼眼睛一亮:“我们要爬山么?太好了!我还从来没爬过山呢!” “这个……”运动白痴为难地注视远方巍峨高耸的山脉,半晌,用商量的口‘吻’道,“伍菲,我们……走捷径好不好?” 外界闻之‘色’变的食‘肉’森林里,却有两个人像在自家庭院散步般悠闲地穿越。 “维烈哥哥,这里的气好奇怪。” “嗯,***被打破了,而且是非常粗暴的方法。”红发青年的眉间凝聚着忧‘色’,“能够打破这个***的,只有肖恩,但他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越想越担心,维烈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按住身旁一棵大树,凝神感知。 伍菲没有打扰,她知道对方正在读取森林的记忆,然而等了一会儿,莫名的不安袭上心头,与此同时,一股狂‘乱’的气息从红发青年周身散发出来,化为猛烈的巨‘浪’,将她小小的身体掀起,抛飞到远处。 “维烈哥哥!?” 雷之幽鬼惊骇地瞪大眼,视野中映出发带从中断裂,弹‘射’开来的情景。 “月——” ‘混’合着哭音的呼唤,响彻林间。 ****** “怎么了?” 察觉肩上的人动了动,肖恩关怀地问道。 “我好像听见有人叫我……” 困‘惑’的低语消散在风里,转过头的黑发祭司停顿了数秒后,带着自嘲的笑容回首,“没事,大概是我的错觉,走吧。” 第五部 交汇的道路(节二) 木制鱼饵在平滑如镜的水面上浮沉,几只晚归的大雁乘风掠过,翅膀掀起一串涟漪。 “艾里,我在想,我把自己冰冻起来,等阳他们回来再解冻,是不是个好主意。” “不用想了!这绝对是个超级烂的主意!” 长长的钓竿动了一下,‘露’出空空如也的鱼钩。钓竿的主人眨眨澄碧的眸,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我认为很好。” 警备队长手持鱼叉站在不远处,盯着身周游来游去的鱼,不耐烦地道:“因为没人能帮你解冻!” “……对哦。” “你谈恋爱后,智商明显降低了!”艾瑞克瞪了友人一眼。 “是吗?”神官认真回想,半晌得出结论,“好像是的。” “振作一点吧!这样一点也不像你!” “我也想振作啊。”神官叹了口气,缓缓收起钓线,将一只新的鱼饵装在鱼钩上。看他一副无‘精’打采、死样活气的德行,艾瑞克不由得吼出一直兜在心里的话:“去追杨阳吧!” “不行。”这回神官倒是非常干脆,“阳会讨厌我的。” “你白痴啊!杨阳怎么会讨厌你!她也许正在等你去找她!”那次夜谈时,艾瑞克还觉得友人的恋爱观正确,但事后越想越不对。 神官秀丽的脸庞流‘露’出隐忍不住的渴望,随即又被理智强压下去:“不行,我去找她,她会更加矛盾。就算她选择留在我身边,也会很痛苦,我希望她快乐。” “难道她回去家人身边,就能快乐了?长痛不如短痛!你去找她,问清楚她到底更重视谁,家人还是你。是你的话,最好了!马上把她带回来!是家人的话,你也好趁早死心,省得成天闷着头烦恼。” “可是那样不公平!我去找她,阳一定会选择我的!一定要她自己做出决定,日后才不会后悔!” 艾瑞克挫败地垂下肩膀:“你啊,就不能少为对方想想,自‘私’一点?不然,我怕你真会光棍一辈子!” “光棍啊……”神官低喃,眉间浮起黯然,“也许我真的会一辈子孤孤单单。” 弃婴的身份是他心头永远的‘阴’影,连亲生父母也不要的他,无法奢求被任何人需要,即使是深爱的少‘女’。 还有那毫无道理的不安感,总是提醒着他:你是虚幻的,是个其实不存在的影子;你无法在这个世界留下任何东西,也无法从这个世界得到任何东西。 “胡说八道!你现在身旁不就站着我!还有村里的大伙!就算杨阳最后回去家人那儿,你也不会孤孤单单!” “嗯!”神官的神情亮堂起来,打起‘精’神放下钓线,蓦地叫出声,“啊!我想起来了!我就是在这儿捡到耶拉姆的!” “哦?”艾瑞克一愣。 神官用怀念的语气道:“那天我也是这样坐在湖边等鱼上钩,突然觉得钓竿好重,差点被拉下去,用力一提,竟然是个人。” “这…这么说……” “嗯,他是被我钓上来的。” 艾瑞克哑口无言。神官忍俊不禁:“耶拉姆那个时候真的很不可爱啊,脏话一箩筐不说,还老跟我对着干,十足的不良少年。” “他现在也没可爱到哪去。”艾瑞克苦笑,“不过耶拉姆的确是个好孩子,将来应该会继承你的衣钵,成为这个领的下任神官吧。”神官摇头:“不,耶拉姆的资质更适合当战士,倒是你弟弟利夏比较……” “神官?” 见友人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僵在当地,艾瑞克诧异地反问。 “继承人……继承人……”神官不住念叨,脸上‘阴’晴不定,良久跳起来,抱头大喊,“我怎么没想到!!!” “啊?” “艾里!谢谢你!”神官扑过去给了友人一个无比热情的拥抱,然后跃回岸上,兴冲冲地往村子的方向奔去,连钓具也忘了收。 直过了半分钟,警备队长才从窒息和呆滞的状态中回过神。 “我……说了什么特别的话吗?” ****** 创世历1037年风之月14日休伦托清泉旅馆—— “什么!!没有洗澡!!?” 杨阳和昭霆异口同声地大喊,呆若木‘鸡’。 服务生反而比她们还奇怪:“本城的所有旅馆都是不提供澡堂服务的,两位是第一次来吧。” “怎么会这样~~”昭霆哀嚎。杨阳抚额呻‘吟’:“亏旅馆的名字叫‘清泉’……” “难怪你们这么卖力赶路,原来是想洗澡啊。”一旁的妖灵族族长做恍然大悟状,“早说嘛,现在就不用失望了。” 你还说风凉话!两个少‘女’一致用怨怼中夹着迁怒的眼神瞪着她。 耶拉姆对服务生道:“两间包房加一件三人房,然后搬两个大点的木桶到三人房去。”(注:包房可塞六个人) “咦?”不止服务生,余人也茫然不解。但基于对客人的服从,前者很快回过神,行礼退下。 “你要他搬空桶做什么?”昭霆质问,“难道你还能变出水来?” “嗯。”少年面无表情地承认,“这里的空气比死亡沙漠稍微湿润一点,两桶的份我应该填得满,不过水要你们自己温。” “没问题!”杨阳举高手,兴奋得满脸通红。同时,席娜等人也投来期盼的目光。 “我最多只能装三桶,你们自己分吧。” 半个时辰后,三只蒸气腾腾的木桶出现在客房里。 “啊~~我活过来了。”全身浸泡在漂浮着‘药’草的热水里,只‘露’出一个头的昭霆满足地吁叹,俏丽的脸蛋泛起陶醉的红晕。 “嗯哼。”杨阳回以懒洋洋的赞同,但当她看见褪下最后一件衣物的席娜,整个人顿时冻住。 那是副完美高挑的身段——细长优雅的颈项,弧度丰满的***,纤柔的腰肢和修长的双‘腿’,小麦‘色’的肌肤透出健康的光泽。为了避免‘弄’湿长发,妖灵族长盘起高髻,更进一步衬托出成熟‘女’‘性’独有的***与风韵。 “怎么样?要不要我教你***的秘诀?”注意到她的凝视,席娜眨眨眼。 “不…不用了。”酷似男孩的黑发少‘女’慌忙拒绝,困窘地红了脸。即使再怎么不在意身材,看到这样窈窕的体态,还是会自卑。 “哦?我还以为人类的‘女’‘性’都很介意身材的呢。”席娜轻巧地跃入澡盆,没溅出半点水‘花’,然而下一秒,她的眉头就皱起来,“嗯~~好奇怪的感觉。” “呃?” “讨厌,很不舒服。”席娜毫不犹豫地起身,带着一丝遗憾,“妖灵族果然和水犯触,我出去了,你们慢慢洗。” 两个少‘女’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穿衣离去,半晌没有作声。 “竟然觉得不舒服,怪胎。”昭霆首先打破沉默。 “大概是不习惯吧,毕竟生活在那样的沙漠,一年也未必能洗上一次澡。”杨阳推测。 “嗨,她不洗最好,我可以多洗会儿。”昭霆将席娜的澡盆拉近,突然想起一事,转向友人,“阳,肖恩还没醒吧?” “嗯。”杨阳的神情黯淡下来。见状,昭霆安慰道:“别担心啦,他不会有事的,那家伙看起来就是一副死不了的模样。” “可是已经两天了!”杨阳不觉提高嗓‘门’,用力敲打桶沿,“怎么叫也叫不醒!都怪我,说了那种自以为是的话。” “你又不是故意的,何况你也吐了一场,大家扯平了。” 杨阳苦笑,想起当日的情景,双眸浮起深切的懊悔和痛心。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的昭霆有点不安,冲口道:“阳,你该不会喜欢上肖恩了?” “啊?”杨阳愕然,随即意会友人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你想到哪去了!我对肖恩才不是那种感觉!” “哦。”昭霆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就想嘛,阳怎么可能水‘性’扬‘花’。 “不过,我倒真的很喜欢肖恩。”被友人一点,黑发少‘女’开始审视自己的心,“而且好像不是同伴之情,和喜欢耶拉姆、希莉丝的感觉不同。” “喂喂。”不会吧! “大概因为他很像神官吧。但我对神官没有保护‘欲’,对肖恩却有。” “保护‘欲’!?”昭霆张大嘴。杨阳一脸烦恼:“我也说不清,总之很类似。也许是…我感觉得到肖恩情绪的缘故吧。他虽然面上笑嘻嘻的,心里却有很多伤心事。而神官,我虽然知道他也有很多心事,但并不真正了解他,更看不透他,除非他主动透‘露’。所以,肖恩给我的感觉更亲密,却也亲密得……没有让爱情钻进去的空隙。至少我一想到他曾经和我一起上过厕所,就什么好感都飞了。还有,我希望站在神官身边;对肖恩我是希望站在他身后。支持他,鼓励他,给予他面对过去的勇气。正如同肖恩也总是鼓励我,开导我一样。” “……阳,我听不太懂。” “我自己都不是很明白了,何况你。”杨阳没有生气,只叹了口气。 昭霆想了想,道:“不过你说肖恩和神官先生很像,倒真的……” “嗯。” “好奇怪,怎么会那么像呢?”越比对越惊讶,昭霆忍不住低呼。杨阳翻了个白眼:“你现在才发现,我早就在纳闷了。要不是他们俩长的完全不像,我真怀疑肖恩就是神官的双胞胎兄弟。” “就是?” “没什么,说错了。”杨阳连忙装作若无其事,爬出澡盆,“我洗好了,你慢慢泡吧。不过别太过火,耶拉姆还要洗。” “什么!!要他洗我们用过的水?才不要!” “给你十分钟,我去叫耶拉姆。” “阳——” 充耳不闻友人的抗议,杨阳径自穿好衣服走出房间,下楼途中,听见一个非常怯然,稍微走神肯定会忽视的声音:《杨阳。》 (肖恩!)杨阳喜出望外,(你醒了?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见她没有生气,棕发青年放下心中一块大石,语气也恢复了平时的‘精’神爽朗,《抱歉,我胡‘乱’发火,冲你大吼大叫。》 (不,我才该道歉——肖恩,你不记得了吗?那天说了什么,还有那些影像?) 《嗯…有点印象,但是很模糊,差不多忘了。你记得吗?太好了,跟我说说。》 杨阳沉‘吟’片刻,笑道:(我也忘了。肖恩,要不要洗澡?水是我用过的,如果……) 《我要洗!》 就知道这家伙不会在意。杨阳轻笑。 ****** 记忆的尽头是一座悬崖。 他撑起瘫软的双臂,一点一点往那边挪去。被山风吹得冰冷的液体不断滚出眼眶,落进嘴里,黄连一般苦。身体已经失去知觉,丝毫感受不到摩擦产生的痛楚。伸出血迹斑斑的手,抓住光秃秃的岩石,他勉力探出头,俯视崖底。 [席……] 一只粗壮的手臂环住他的腰,将他小小的身子抱起,接着是欢喜中带着炫耀的喊声:[找到了!命运之子!] ………… 华丽的大厅内,一群穿着各‘色’长袍的老者居高临下坐在半圆形的长桌后;下首站着几个年龄、打扮各异的男‘女’,看起来都非常高贵。 [这就是命运之子?] 发出怀疑叫声的是个身穿红‘色’袍子的‘妇’‘女’,长长的马脸一副做作的吃惊表情,[巴迪,你应该将他洗洗干净再带进来,他实在太脏了!] [是啊,这个样子,连治疗也没法进行。]坐在她右首的白衣‘女’子附和,神‘色’不见慈和,只有掩不住的嫌恶。 [很抱歉。]抱着他的大汉尴尬地道。 中央的老者摆摆手,示意安静,定定注视他:[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 众人等了会儿,不见回应,红袍‘妇’‘女’再度发出高亢的尖叫:[不会吧!不但是个小邋遢鬼还是个哑巴!] [你闭嘴,拉多娜。]老者严厉地道,朝他弹弹手指,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袭来,他不由自主地启‘唇’,吐出微弱的气声。这回,不止余人,连那老者也变了脸‘色’。 [大贤者,看来他真的是不能说话。] [不可能,命运之子绝对是健全的,除非——]老者又弹了下手指,透明的凉风吹起他的浏海,‘露’出额心的图案。 [……没错,十二芒星,是命运之子。]疑‘惑’之‘色’爬上每个人的脸,老者‘摸’了‘摸’下巴,对大汉下令:[抱他到后面的房间,巴迪,我要检查一下。] 大汉正要迈步,突然大声惨叫,一团黑影从角落窜出,扑上他的面‘门’。 他跌落地面,还没感到痛楚,就觉得怀里多了什么,软软的,‘毛’‘毛’的,很温暖。定睛一看,原来是只外形像松鼠的小动物,灵巧的身躯后长着粗大蓬松的尾巴,绿‘色’的‘毛’皮和火红‘色’的双眼却表明了它异类的身份。 臂间的温暖立刻传到心里,他情不自禁地抱住这个小生物,而“松鼠”也亲热地‘舔’舐他沾满尘土的小脸。 [纳亚!](注) 众人脸‘色’大变,纷纷站起。一个反应快的叫道:[莫里瑞,快把你的召唤兽收回去!] [不用紧张,你们看哈比不是和我们的命运之子玩得‘挺’愉快的。]随着悠闲的话语,一个中年男子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神情吊儿郎当。见众人仍然是严阵以待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好吧,哈比,回来。] 名叫哈比的召唤兽叫了一声,却没有离开男孩的怀抱。 [哎呀呀,你这见异思迁的小东西。]中年男子摇摇头,弯腰提起它的脖子,放到肩上。 [啊……]他低呼,声音虽小,却没逃过众人的耳朵,一只只眼睛顿时瞪得比铜铃还大。 中年男子浮起疼惜之情,蹲下身,轻‘揉’他深棕‘色’的短发:[没事了,孩子。] 温暖的大掌仿佛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撕裂身心的悲哀化作晶莹的泪滴落下。 [你叫什么名字?] [肖恩。]他哽咽道,[我叫肖恩。] [好名字,姓呢?] [……没有。] [嗯嗯,那我给你取一个。对了!刚好有人嫌我们家的姓太长太难记,要撤换,就把这个姓氏给你吧——‘普多尔卡雷’,肖恩普多尔卡雷,哈!‘挺’威风的!] [莫里瑞!]他开心,旁边可有人不高兴了,[你竟然嫌弃大贤者的恩赐!] 中年男子懒懒地道:[我没有嫌弃啊,我不是乖乖地接受了?给这孩子冠姓是为了纪念故姓,难道不忘本也有错?] 那人‘欲’待追击,老者挥手打断,迎视中年男子挑衅的视线,一字一字道:[柯曼家主,您应该清楚,即使是您,也无权决定命运之子的归宿。] [我明白,我明白,大贤者。]中年男子举起双手,[但你也看到了,这孩子有召唤师的素质。] [他没有。萨桑之子任何魔法都学的会,惟独学不会召唤术。] [可是他是命运之子啊!命运之子应该什么都学得会!] [这个……] [就算学不会好了,我们家族是联盟第一世家,要什么样的老师没有?包管把他培育为天下无敌、震烁宇内、盖世无双、独步武林的高高手。]中年男子拍‘胸’脯保证。 众人面面相觑,都拿这个厚脸皮的家伙没办法。 [最重要的。]中年男子的神情柔和下来,指着紧紧抓住他袖管的男孩,[这孩子愿意跟我走,各位。] ………… 明亮的长廊上,他一手抱着哈比,一手被中年男子牵着,走向庭院。 [小洁?] [嗯,我叫小洁,你要叫姐姐。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我的心肝,我可以叫小洁,你不可以,会被她打。小洁耍小姐脾气时可是很吓人的,虽然你现在也是少爷了,但还是比她矮上一截。唉唉,小洁,我的小心肝,温柔一点就完美了。] [我要叫姐姐是吗?]他准确地抓住重点。 [聪明的孩子。]中年男子绽开赞赏的笑容,随即皱起眉,[啊,不行,把哈比给我,不能带着哈比。] [为什么?] [小洁会扒了它的皮。]中年男子蹲下身,一边左右张望一边把不断抗议的哈比塞进领子里,[她讨厌一切进入她视野的非人类生物,因为她是全家唯一没有召唤兽的人。唉,小洁是个好孩子,只是太世故,这些小家伙才不肯亲近她,她也不喜欢它们。就连我,带一只召唤兽去见她都会被凶,那个声音……] [爸爸。] [对,就像这样——哇!!!] 中年男子一***坐倒在地,结结巴巴地道:[小小小…小洁。] [爸爸,我说了很多遍,不要让我看见这种东西。]‘女’孩瞥了眼父亲领口‘露’出一半的尾巴。 [噢,小洁,心肝,小云雀。]中年男子狼狈地爬起来,[听我说,我可以解释。] [我不想听你解释,那全是废话。]‘女’孩的声音冷得像格陵兰的万年冰雪,斜睨男孩的眼神也不带丝毫暖意,[这就是伊薇特姑姑说的肖恩吗?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尽管对方是这样的态度,男孩依旧用崇拜的目光凝视她。 好威风的姐姐啊! 的确,‘女’孩一袭贴身设计的骑士装,剪得短短的栗发略为蜷曲,脸蛋不漂亮,却颇有英气,看起来就像个货真价实的贵族公子。而她冷彻高傲的神情,让他想起一个人。 [嗯?怎么不说话?傻了吗?] [姐姐!]他扑过去将她搂了个满怀,紧紧地,怕再次失去。怀念的温暖填满‘胸’腔,比那个人更柔软的身体又传来更踏实更让人心安的气息。 淡淡的‘药’皂清香袭上鼻端,‘女’孩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冰眸融化,涌上不知所措和更多的惊喜,良久才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但几乎在挣扎的刹那,她就后悔了。 [姐姐!]没有在意她的推拒,他改牵起她的手,笑容灿烂,[我们去玩!] [呃…嗯。] ………… 热闹的市集里,男孩和‘女’孩一人拿着一块起司蛋糕,边吃边走。 [要是被伊薇特姑姑看到我们这个样子,一定会昏倒。]‘女’孩叹了口气。 [伊薇特姑姑最罗嗦了。]男孩皱皱鼻子,指着一个小摊,[姐姐,那边有卖可莉饼,我们去买!] [什么!你已经吃完了?什么速度啊!] [这点蛋糕哪够吃啊。] 还没跑到摊子前面,男孩就挥手道:[伯母,我要两个可莉饼,一个巧克力味,一个草莓味。] [肖恩少爷,你又来了啊——啊!小姐也在,稀客稀客。好,等会儿,马上烤给你们。] [我喜欢巧克力。]‘女’孩蹙眉,不高兴弟弟‘弄’错自己的喜好。 [我知道,所以我拿草莓,我喜欢草莓。]男孩对正将锅子放到火上的胖大婶道,[伯母,巧克力的少一点,我姐姐饭量很小。] [好好。] 两人兴致勃勃地看着胖大婶和面,突然听见一阵喧哗:[打架了!打架了!] [吵什么!]‘女’孩立刻走过去。男孩因为舍不得可莉饼,慢了半拍。 [是小姐!] 听见喝声的人都散了开来,但还是有不少人兴奋地挥着拳头,叫嚣着狠狠打,给他好看之类。看出事情不简单,‘女’孩拉了个人询问:[怎么回事?到底在打谁?] [外乡人!克罗泽他们逮住一个外乡人!] [为什么要打外乡人?]男孩不解。 [肖恩少爷,你不懂,这年头哪还有单身旅人,肯定是间谍!别的家族派来的!] [蠢货!哪有一看就认得出是外乡人的间谍,快叫他们停手!]‘女’孩柳眉倒竖。 [呃……] [快!] 嫌那人动作慢,男孩先一步钻进人群,挤到前头,喊住一帮打得起劲的男人。那个外乡人穿着普通的白‘色’旅行装,此刻却变成了灰‘色’,一头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蜷缩的人体上,遮住了面容。 [姐姐!是‘女’孩子!] [什么!这帮该死的家伙!] ‘女’孩一边大骂一边奔近。男孩扶起黑发少‘女’,拂开她脸上的发丝,关怀地问道:[你没事吧,大姐姐?] 细长微翘的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露’出一双无比深邃,宛如夜空的黑眸。 梦境到此为止。 ****** 棕发青年睁开眼,映入视野的是略显老旧的木制天‘花’板。怔了一会儿,他才看清自己躺在一张‘床’铺上,而‘床’铺是安放在一间常见的旅店房间中。 坐起身,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梳子和橡皮筋。 辫子很快就打好了,破碎的记忆却没办法重组。 对黑发少‘女’说的并不是谎话,他的分身是忘了那些影像,因为这部分记忆带来的冲击太大,只是一小半元神的他无法承受;而他撑是撑下来了,却也只记得一点零头而已。 翻身下‘床’,他的目光落在一只篮子上。 那是个很普通的篮子,不普通的是篮子里的人。黑发祭司侧躺在厚厚的绒布上,盖着一条手帕睡得正香。本来纯能量体的他没有‘肉’体的需要,然而不服输的法师想出让玛那‘精’灵停止活动的方法,解决了睡眠问题。这无疑是自掘坟墓,两个少‘女’立刻问旅馆老板娘讨来篮子和绒布,开始搭建的“娃娃的睡‘床’”。月当然死命反抗,但怎么强得过两个疯狂的‘女’人?肖恩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带离‘女’孩们的房间,以免他半夜被吃掉。 不过,此刻看月的睡相,肖恩倒有点理解轩风和希莉丝的心情。小小的,仿佛洋娃娃的三头身躺在篮子里的模样,真是……算了,不想了,再想下去要犯罪了。 打开一扇落地窗,青年走到‘露’台上,反手罩了个隔音结界,对着虚空吐出像是咒语的单字。 随着一声清亮的啼鸣,一只通体雪白,鸢尾长颈的巨鸟出现在半空中。 “维烈大人,您叫……肖恩先生!!!” 圣炎兽当场石化。棕发青年扬起浅浅的笑意:“好久不见,古拉。”又呆了几秒钟,古拉迪乌斯茅塞顿开,发出欢喜的叫声:“您想起我了!?” “是啊,抱歉,将你遗忘了那么久。”肖恩伸出手,抚‘摸’它火焰状的羽‘毛’。 “没关系,没关系。”大滴大滴的火泪从古拉迪乌斯眼中滚落下来,“您想起我就好……啊!那您一定也想起洁西卡小姐了?” 琥珀‘色’的眸子涌上哀伤:“嗯。” “太好了!啊,您不用难过,我和维烈大人去探过她,洁西卡小姐在冥界过得很好。” 肖恩点点头,随即用一种平板的语调道:“在成为我姐姐的召唤兽前,你是不是维烈的下仆,古拉?” 一听见这口气,古拉迪乌斯顿时打了个寒噤:“您…您想起来了?” “你说呢?”肖恩面带仁慈的微笑,拔下它一根尾翼。 “呜!肖恩先生,不关我的事啊!我那时侯只是颗蛋,根本没参与维烈大人的乔装大计!” “圣炎兽的头衔是怎么回事?” “也不关我的事!是维烈大人说我是圣兽,我就自称圣兽了!” “嗯哼。”肖恩将尾翼捏成粉末。古拉迪乌斯从这个动作预见到魔界宰相未来的下场,庆幸自己反应敏捷。 “算了,看在他一大把年纪还要陪我们两个玩耍的份上。”想起红发青年和自己一起捉‘迷’藏、堆沙堡的样子,肖恩忍俊不禁,突然击了下掌,“啊——就拿这些糗事威胁他,小小报复一下。” “恕我直言,肖恩先生,没用的,维烈大人早就陪玛格殿下玩过布娃娃了。” 肖恩一言不发地又拔下两根羽‘毛’。 呜!!知道了啦!他闭嘴就是!古拉迪乌斯委屈地缩成一团,将眼泪吞进肚子。 注视手心的白羽,肖恩‘露’出怔忡的神情。 “古拉,你觉不觉得我很奇怪?” “奇怪?没有啊。”圣炎兽忙着‘舔’舐伤口,随口应了一声。 “那,你觉不觉得我和以前不太一样?” “哦,这个有。” 肖恩一震,冲口道:“果然!告诉我,以前的我是怎样的?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古拉迪乌斯想了想,得出结论:“以前的您比较幼稚。” “……” “这也难怪,因为您那时还小嘛。”古拉迪乌斯回忆道,“不过后来,您带着那六个小鬼和洁西卡小姐重逢时,感觉就成熟多了,和现在差不……” “怎么可能!”肖恩打断,“那时的我是完整的我,怎么可能一样!古拉,现在我宁可一点不记得!干脆全都忘了,连自我也忘了,反而轻松!而现在,记忆是有了,却全是破碎的,‘弄’得我这个人也像是破碎的!我找不到真正的自己!每个都是我,又不是我!我看哪个都很陌生,可那些又明明是我……我好‘乱’……就算试着整理,也只会更加烦躁。” 一手盖住脸,他吐出濒临崩溃的声音:“我觉得我快疯了……” “……呃,肖恩先生,我可以说一句吗?” “嗯。” “您好像被记忆左右了。” 棕发青年如雷轰顶。 古拉迪乌斯滔滔不绝地道:“再说句无礼的话,您的烦恼真的没必要。那些都是您,只不过是一体的不同面罢了;破碎的也不是您,而是记忆。” “记忆,不就是自我么?” “不是,是自我的表现形式。” “……” “诚然,记忆决定了大部分自我,因为一切都是从记忆开始,但当自我成型后,记忆就没用了,因为有惯‘性’保留,所以丧失记忆的您也是您,何况现在的您?而且,您是个从不欺骗自己的人,就更不可能失去自我了。” 肖恩的双眼浮现出微芒:“从不欺骗自己……我是这样的人吗?” “嗯。”古拉迪乌斯重重点头,“至少在古拉眼中是如此,所以只要肖恩先生继续保持这样,您就永远是肖恩先生。” “不用理睬那些杂七杂八的记忆?” “是的。” 握紧双拳,棕发青年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那是融合了自信与洒脱,坚定与纯真的光彩:“我懂了!” “太好……呃!”古拉迪乌斯还没说完,就被一双手臂紧紧抱住。 “谢谢你!古拉!” 肖恩先生这个一‘激’动就抱人的习惯,实在应该改改才是。被掐得险些断气的圣炎兽心道。 ****** “我们在这里等杨阳他们吧!” 次日清晨,肖恩石破天惊地迸出一句。 “杨阳……是那个黑头发的‘女’孩么?”月立刻回忆起一双漆黑如子夜的眼眸。轩风想也不想地赞同:“好啊。”希莉丝奇道:“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嘿嘿。”肖恩笑得一脸灿烂,没有答话。 “昨晚做了好梦吗?”轩风揶揄,青年的笑容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魅力,让每个看见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心醉陶然。 “嗯!”虽然严格说来不算好梦,但看在义父、姐姐、和某个大骗子的份上,勉强算是吧。 “只不过是个梦,有必要笑得像个白痴吗?” “小月月。”轩风叹息,“我不止一次想说你,你那张可爱得让人想狠狠咬一口的小脸蛋,实在不适合老是说这些挖苦的话。” 不发一语,黑发祭司马上变回原样。 “啊~~~不要~~~” 两个少‘女’发出凄厉的哀嚎。月刚刚感到一丝快意,就听见肖恩明显带有报复嫌疑的提醒:“没用的,今晚你还是会被塞进篮子里。”因为昨晚也是这样。 “少罗嗦!”月咬牙切齿,果然轩风和希莉丝已经从打击中回过神:“算了,晚上变回来就行。” “……” “阳他们走到哪儿了?”希莉丝转向肖恩。 “应该还在灰漠吧,我的分身说他们前天才到休伦托。”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月用冷淡的语气‘插’口,眼底却燃烧着焦虑的暗火,“光‘阴’宝贵。待在一个地方什么也不做,对我而言是难以忍受的行为。” “可是我想早点见小阳他们。”数天的相处让轩风‘摸’出和月斗嘴的窍‘门’,就是摆出更任‘性’的态度,一口气压死他。希莉丝附和:“嗯,反正到了矿山,也是要等阳他们,干脆在这里汇合算了。” “听月的吧。” 黑发祭司的措辞虽然完美,肖恩还是看透了他隐藏的真意——早点解开***,还西城丰饶的土地。轩风和希莉丝‘露’出惊讶的表情,月的眼神却包含着怀疑的因子。见状,肖恩补充了一句:“我也不喜欢待在一个地方发霉。” 自尊心高的人,无法忍受自己的心思被看穿,如果是善意的心思,反弹就更加‘激’烈。 果然,月眼中的怀疑慢慢褪去,恢复原本的冷定。 真是的,和洁西卡姐姐一样别扭的家伙。 棕发青年暗暗好笑。 ****** 路上,肖恩瞅了个空向向轩风说明原委。 “原来如此,小月月也太不坦白了。” “抱歉,让你多等。” “傻瓜。”少‘女’用肘关节捅捅青年的‘胸’膛,笑靥如‘花’,“小阳他们迟早会追上来,我才不介意这么点时间。” “是吗。”肖恩松了口气,也绽开笑容,“不介意就好。”他们俩的亲热状引起希莉丝的不悦,刻意提高嗓‘门’:“小心!前面就是无限回廊了!” “无限回廊?”月优美地侧了侧颈项。 “一个非常大的遗迹,天晓得是什么年代的建筑,因为风化变得好像一座‘迷’宫似的,不带地图和磁针进去永世也出不来,而且有很多怪物盘踞,还有陷阱机关,总之是很麻烦的地方。”说着,希莉丝从腰包里掏出四只铜制的小徽章,递了三个给余人,“以防万一,带着这个。” “这是什么?” “我问维烈讨来的,[共鸣之章],可以互相联系的道具。” “对哦,万一‘迷’路需要。”肖恩立刻把徽章别在‘胸’口。月却不已为然:“何必这么麻烦,用飞的过去不就行了。” “不行!里面有个人面鹰的巢,最喜欢抓飞来飞去的东西吃。用移动术也不行,遗迹里到处是障碍物,风系魔法根本没办法发挥。” “讨厌的地方。”以风元素做身体的某人明快地下了结论。 轩风对希莉丝道:“磁针有吗?每人分一个吧。地图也拿出来看一下比较好。” “磁针只有一个,地图没有——别担心,我记住了,最安全的地图莫过于脑子里的地图,不是吗?”指指太阳‘穴’,红发少‘女’自信地笑了。 地面从平坦的沙土逐渐转为铺满碎石的缓坡,随着时间的流逝,银白的满月爬上夜空,将山顶的遗迹拉出巨大而参差不齐的影子。冰冷的气流在断亘残壁间穿梭,发出尖锐的呼啸。透过深沉的黑暗,仿佛可以看见魔兽闪亮的獠牙。 “我说……”瞅着眼前像贴着“‘阴’森”标签的残破建筑,轩风咽了口口水,“我们还是明天再过去吧?” “嗯。”希莉丝的表情同样有一丝畏缩。 “是洛桑啊。”月喃喃道。 “咦?” “肯尼亚斯帝国的首都。”黑发祭司走上前,抚‘摸’一根倾斜的廊柱,青‘色’的双眼朦胧起来,“这种回廊式走道,是他们最出名的建筑风格。” 经过岁月洗礼的遗迹完全褪去了往昔的繁华,但仔细观察,还是能从少数保有原貌的废墟看出一点美丽的痕迹,过往的记忆如泉涌出——以深蓝的天空为背景,气势磅礴的宏伟宫殿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高耸的尖顶,优美的塔楼,缀有金银‘花’纹的立柱和拱‘门’,镶着珍珠的楼梯扶手和奇兽雕塑,茶晶和翠‘玉’是最常见的装饰,每走一步都不禁惊叹这样的豪奢,衣着华贵的‘侍’者穿过一道又一道美伦美奂的回廊,来到他面前,恭身道:[使者大人,这边请……] 肖恩悄悄靠近情人,正想问她“你晚上认得路吗?”,突然震了震。几乎在同时,余人也感到电流般奔窜过全身的能量‘波’。 “退后!”受到‘波’动的影响,肖恩的警告迟了半拍。最靠近的月被一股莫名的吸力拉进遗迹。紧接着,迸‘射’而出的绿光吞没了余人的身影。 ****** 刺痛视网膜的光芒毫无应有的暖意,反而沁寒得像深冬的雪‘花’,无法抗拒的力量使轩风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载倒,下一秒,一只大手托住她的腰,吓得她尖叫出声。 “别怕,是我。”熟悉的清亮嗓音抚平了慌‘乱’,轩风才冒出的‘鸡’皮疙瘩马上缩了回去:“肖恩?” “嗯。”棕发青年轻轻扶正少‘女’,让她稳稳落地,同时环顾四周,“我们似乎被某个麻烦的家伙盯上了。” “麻烦的家伙?” “刚刚的光有冥界的气息。不过话说回来,这种破烂地方,没几个鬼才叫怪事。” 轩风‘揉’‘揉’眼,讶道:“希莉丝和小月月呢?”肖恩不无担心地道:“失散了。用徽章联络也没回应,可能距离太远了。” “他们不会有事吧?”忧虑的‘色’彩也染上轩风明粲的黑眸。 “只要不碰上大家伙就肯定不会有事。”敏锐的直觉捕捉到微弱的声响,青年立即抱起少‘女’跳向一旁,与此同时,数道黑影扑向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明亮的月光不受阻碍地洒入无顶的房间,照亮袭击者暗红‘色’的‘毛’皮和短小‘精’悍的身子。 “赤狐!” 一击不中,名为赤狐的魔兽立刻展开第二‘波’攻势。金‘色’的雷光从青年指尖‘射’出,在半空形成绵密的电网,裹住魔兽。只听得劈啪连声,六具焦黑的尸体掉下地,勾动食‘欲’的气味顿时飘散开来。 “啊啊,太幸运了,这可是仅次火蜥蜴的***食材,今晚的夜宵有着落了。”肖恩‘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将烤得喷香的魔兽收起。 “我觉得比起夜宵,赶快找到希莉丝和小月月更重要。”轩风一阵无力,但在无力之外又感到一丝好笑。 跟这个人在一起,好像遇上任何事都不会害怕。看着青年一脸心痛地放下“夜宵”,少‘女’的‘唇’角微微扬起。 推开摇摇‘欲’坠的大‘门’,遗迹荒凉破败的景象跃入眼帘。蛛网与缠藤爬满每个角落,厚厚的尘灰已经变成坚硬的土地,倒塌的墙壁和倾圮的殿柱将视野切割的支离破碎。在这样的环境里,别说认路了,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怎么办?”轩风六神无主。肖恩仰头看了会儿天空,拉起她的手朝斜上方走去:“往这边!” “呃?” “南面。” 轩风恍然大悟,随即想起一个问题,正要出言提醒,见青年变出一把漆黑的镰刀,将挡路的‘花’坛一分为二:“……” 虽然是个笨办法,却相当简捷。 “轩风,试着用徽章叫叫希莉丝和月。不用出声,在心里叫就行。” “嗯。”轩风按住‘胸’前的共鸣之章,默默呼唤失散的同伴,半晌惊喜地道,“希莉丝联系上了!她说她没事,要我们快点!” 肖恩明显松了口气,问道:“月呢?” “没有回音。” “这家伙!就不能稍微合群一点!” 轩风脸‘露’困‘惑’:“什么意思?小月月是故意不回应的吗?”肖恩没答话,水平挥动镰刀,‘激’‘射’而出的雪白气刃将偷袭的魔兽拦腰斩断,并照亮更多趁着夜‘色’悄悄靠近的异形。他咋了咋舌:“糟糕!应该把赤狐的味道盖住再走。” 飘‘荡’在空气中的香味,引来大批贪婪的食客。 头一次瞧见这样的阵仗,轩风情不自禁地收拢五指,肖恩却松开手,一把抱起她扛在肩上,低声道:“忍住!”轩风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就觉身子一轻,视野急遽变幻,接着狠狠一震,原来是青年踩在一头魔兽背上,借助反冲力再次跃起,几个起落就逃出包围圈,落在远处。 回到地面时,轩风险些吐出来,软软挂在同伴身上,活像块破抹布。肖恩收起镰刀,将空出的右手贴住她的背,一圈圈涟漪般的蓝光从掌底涌现,轩风登时觉得‘胸’腹间舒服不少。 “好些了吗?”肖恩歉然道,“对不起,因为在遗迹里打斗可能会引起坍方。” “没关系。”这是轩风的真心话,她并非搞不清状况的‘女’人,而且在对方的治疗下,呕吐感几乎消失了。 “那我们继续走吧,要不要我背你?” “不用,我能走。”轩风说着滑下地,忽然皱了皱眉,“什么味道?” “咦?”在嗅觉方面比较迟钝的肖恩茫然,但很快,四只外形像蛆虫,头顶长着巨大触须的怪物闯入他的视野,同时一股浓重的尸腐臭气扑面而来。 老天!好臭!轩风捂住鼻子,憋气憋得脸‘色’苍白:虽然还比不上肖恩的极品料理。 “冰墓!”敌人的动作非常慢,使青年有充裕的时间施法,无数银白‘色’的冰晶应声浮现,包住四头怪物,顷刻间将它们变作四座冰雕。 “老实说,这些雕像实在不怎么美丽。”打量保持张牙舞爪姿态的怪物们,轩风评价。 “没办法,我不想劈开它们,食腐虫的血很粘。”肖恩苦笑,心里还有点‘毛’‘毛’的。踢爆冰雕,他执起同伴的手往前走,半途转了个方向。 “肖恩?” “差点忘了,食腐虫附近肯定有尸体,必须超度。” 果然不一会儿,几具被啃的只剩骨骸的尸体跃入两人的眼帘。因为在灰水河一役看多了死人,轩风没有大惊小怪。然而,肖恩环顾片刻,皱起眉:“奇怪。” “怎么?” “没有灵魂。” 轩风睁大眼:“你看的到灵魂吗?”肖恩也惊讶地瞅着她:“当然,我也是幽灵啊。”少‘女’这才想起,讪讪一笑,寻思道:“会不会是***,不,去冥界了?” “嗯……一般在这种情况下死的人,是不太可能自己想开的。”肖恩搔搔头,一脸不可思议,随即转为释然,“算了,他自己想开最好,我们走吧。” ****** 正如肖恩所料,月是故意不回应,因为他听出轩风并不需要帮助,就乐得一个人闲晃。 虽然无法使用隐形术(注:隐形术是光系魔法),但他巧妙地用风铠掩盖了自己的气息,所以一路走来没碰上半头魔兽。也因此,当遭遇到突如其来的攻击时,他着实吓了一跳。 呼啸的拳风撕裂大气,青‘色’的护圈发出‘激’烈的爆音迸散开来,月登登登连退数步,还没站稳就布下几道结界,这才看向偷袭者。 那是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巨人,有着土黄‘色’的表皮和无机质的双眼。 土傀儡!黑发祭司眼底闪过诧异,紧接着被警惕取代。由土元素凝聚而成的傀儡和魔兽不同,不会自主行动,所以周围一定有‘操’纵它的法师。然而当他把意识扩散出去后,却没发现半个人影。 奇怪……对了!是肯尼亚斯帝国的巨人兵! 一想出答案,月就拟好战术。淡淡的青光从他掌心‘射’出,形成一个车***小的涡轮,带起影响运动轨迹的旋风,将土傀儡威猛的劲拳‘荡’了开去,同时一道风卷凭空浮现,贯穿土傀儡的‘胸’膛。 往后跳开让敌人倒地,月蹲下来细细检视,俊逸的脸庞浮起赞叹。 真是完美的兵器,若非我知道动力部的位置,这仗还有的好打。 正要起身,他布下的结界突然起了微微的‘波’澜,环顾间却没发现异样。换作肖恩,这一刻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几发火球招呼过去,但月是典型的法师,决不会冒然攻击,他还是冷静地观察着,并低声念诵使敌人显形的魔法。 变生肘腋。话音刚落,青年脚下的土地突然变得像烂泥一样松软,两只泥土凝成的手闪电般伸出,抓住他的双足。 “土刺!” 月暗叫糟糕,土刺是地系攻击魔法,对付[泥鬼]这种会循地术的魔兽本来最有效,可问题是:他现在只能用风系魔法! 习惯是可怕的力量,尤其在危急时刻,等月想改变法术,已经太迟了。 泥浆仿佛活化的绳索一圈圈缠住他的身体,直攀到颈项处。月脸‘色’一白,尽管纯能量体不会窒息而亡,还是有实体的反应,风元素又特别敏感,当下被勒得好不难受;而且土克风,若非风铠护体,他早就四分五裂了。但即使如此,也撑不了多久,唯今之计,只有打‘乱’敌人阵脚,然后一举脱困! 竭力忽视痛楚,月放出两发风刃,泥鬼无声无息地吃下,没有丝毫动摇。它很清楚这个人类在做强弩之末的挣扎,只要它不退让,风铠马上就会碎裂,里面的人体也会成为它丰盛的大餐。 眼看这场拉锯战即将以黑发祭司的败亡收场,两个声音相继响起: “小月月!” “地脉冲击!” 泥鬼发出刺耳的尖叫,松开束缚,在地上打滚。月踉跄数步,被一只手及时抓住,才没跌倒。 “你这家伙,叫我们一声会死吗!” 棕发青年一边大骂一边挥动镰刀将泥鬼钉死在地。少‘女’关怀地搭住祭司另一只胳膊,问道:“小月月,没事吧?” “没事。”月的眼神很‘阴’郁,心情是加倍的‘阴’郁。在来到这个时空之前,他是大陆上数一数二的法师,如今却被一头低级魔兽搞得这么狼狈,岂能不郁闷? “可是你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啊。”轩风眼中‘射’出期待的光芒,“变小吧!我抱着你走!” “……” 雪上加霜就是指这种情况。 肖恩同情地道:“我来背你吧,我们还要快点找到希莉丝,她好像也遇上麻烦了。”月甩开他的手:“不用。” “小月月,别倔了,让我或肖恩抱你,多舒服啊。”轩风不死心地劝‘诱’。 “……”黑发祭司咬牙切齿,终于忍无可忍地吼道,“别再把我当公仔!我是人!是人!!” “谁叫你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宛如晴天霹雳,月整个人沉入懊悔的泥潭,踏着虚浮的脚步离开。目送他摇晃的背影,肖恩不忍地对轩风咬耳朵:“你说得太过分了。” “至少他不沮丧了不是吗?”轩风眨眨眼,慧黠一笑。肖恩一愣后,也绽开会心的笑容。 穿过几条回廊,三人听到奇异的轰鸣,像是某种沉重的东西踩在地上发出的声响,连忙跑过去,只见红发少‘女’正和一只金光闪闪的巨人对峙,而且情形不妙。肖恩一个箭步冲上前,高举镰刀朝金‘色’巨人的右臂劈下。 铿!以往总是无坚不摧的刀锋这次却被轻易弹开,连道浅痕也没留下。肖恩变招迅速,一击不果,翻转镰刀疾点巨人的侧腹,仗着角度和力气,将它‘逼’退半步,然后趁隙拉着希莉丝退回两个同伴身边。 “那是金魔人,刀枪不入,抗魔力也很强。”月报出敌人的身份。 “金子!难怪!”希莉丝哀嚎,心疼地抚‘摸’裂痕斑斑的武器。她的剑连钢板也穿得透,但对金块就无能为力了。轩风感叹:“全部是金子吗?好阔气的怪物。” “那打败它,我们就发财了。”肖恩振奋地道。月泼冷水:“别白费劲了,刚刚你也领教过,这家伙有多硬。而且我们也不是非打败它不可,换条路走就行。” “不行!”希莉丝否决,“它后面是传送‘门’!只有通过传送‘门’才能出去!”余人看看金魔人身后,果然伫立着一栋破旧的建筑物。 “那就用这招。”肖恩立刻想出办法,左手在‘胸’前结出复杂的手势,“凝重的大地‘精’灵,请聆听我的呼唤,融化您的身躯,包围我的敌人——砂泉法阵!” 随着咒文的咏唱,淡金‘色’的‘花’纹铺展开来,范围内的土地在法术的挤压下碎裂,尘埃飞扬,流沙仿佛沸腾的泉水翻腾不休,环绕住金魔人,将它带下地。但是沉到腰部的位置时,突然停了。 “你干嘛中止法术?”月微微蹙眉。 “你不想发财了?”肖恩的掌心‘射’出炽白的光芒,化为一把六尺来长的火焰剑,就在这时,夜风传来一个焦急的喊声:“小心后面!” 肖恩反‘射’‘性’地一让,只觉耳际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高速飞过,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打有记忆以来,他从没被敌人欺近到这样的距离还不自知,何况定幻石塑造的假身和他生前的体质一模一样。 “小阳!” 轩风认出声音的主人,放声大叫。 来人正是杨阳,身后跟着昭霆、耶拉姆和以席娜为首的妖灵族战士。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团三层楼高的果冻状怪物,刚刚的攻击就来自于它。 “轩风!”昭霆兴高采烈地奔向同班同学,完全没将“果冻”放在眼里。 “别过来!” 《别过去!》 肖恩和杨阳体内的分身一齐大喊,耶拉姆反应奇快,立即拉住昭霆。希莉丝不解地道:“干嘛?不过是只大得离谱的史莱姆罢了。” “不是史莱姆!”肖恩神情紧张,一霎不霎地注视敌人的动静,“虽然我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但它绝对不是史莱姆!” “是‘阴’魂。”月开口道。肖恩和杨阳倒‘抽’一口凉气,余人一脸茫然。 “‘混’沌晶壁!”毫不犹豫地,黑发少‘女’和棕发青年念出最强的防御咒文,两道透明的灰‘色’障壁拔地而起,将两队人马护在里面。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落,那只叫‘阴’魂的怪物就吐出几十颗人头大的圆球,打在结界壁上,发出噗噗的闷响。 肖恩咋了咋舌:“竟然是‘阴’魂,这下麻烦了!”昭霆奇道:“‘阴’魂是什么玩意?”杨阳一边维持法术一边复述从书里看来的知识:“‘阴’魂,也称‘亡灵史莱姆’,链金术士的失败产物,不但吞噬生命,连亡者也食用,是仇视一切的存在,六系魔法全免,物理攻击无效。” “好耳熟……啊!不就跟上次那头怪鱼一样么!” “比昆姆难缠多了!至少昆姆还能用内部破坏的方法消灭,‘阴’魂却连实体也没有!” “没有实体?那是不是亡灵的一种?可以超度吗?”希莉丝问道。回答的是月:“可以是可以,但起码要三个大神官级别的圣职者才办得到,因为‘阴’魂是复数怨灵的集合体。” “三个?行了!我一个,加上你,希莉丝,正好!”肖恩喜出望外。月用看白痴的眼光看他:“你眼睛脱窗了吗?我哪里像圣职者?” “你不是祭司吗!?你身上穿的也是祭司袍!” “我喜欢招摇撞骗。” “这种事情不要说得这么得意!”肖恩抓狂道,随即脸‘色’一变。‘阴’魂久攻不下,开始大肆发威。这回众人看得真切,它喷出的根本不是什么球,而是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 “哇——”轩风和昭霆异口同声地尖叫,她们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人,问题是这些人头太恶心了。不仅烂糊糊的,还像活的一样,互相撕咬。 黑发少‘女’额上落下豆大的汗珠,发动‘混’沌晶壁本就勉强,再经过这样狠狠的冲撞,铁人也吃不消。棕发青年见状,连忙通知另一边的本体。 “杨阳,再撑会儿!” 肖恩跃出结界。希莉丝一抓没抓住,急得直跳脚:“你这‘混’蛋!又要‘乱’来了!” “我不会‘乱’来的。”给了恋人一个沉稳的笑容,肖恩把注意力调回敌人身上,惊险地避开如雨的人头群,看得余人心惊‘肉’跳,尤其是知道‘阴’魂可怕的杨阳和月。 “!”百密一疏,一颗飞头擦过青年的肩膀,剧烈的痛楚伴随‘阴’寒的游丝从伤处扩散开来。他强忍着没表现出,继续闪避攻击,一点一点靠近‘阴’魂。本来若‘混’沌晶壁能像盾牌一样带着,他就不用这么费劲,可惜‘混’沌魔法一概无法移动。 “次元之刃!” 瞅准一个空隙,肖恩右手白芒一闪,全身也爆出万千光华,紧接着,所有的光芒汇聚成一把形状奇异的长刀斜劈而下,所经之处空间歪斜,‘阴’魂庞大的躯体无声无息地一分为二。然而下一秒,黑‘色’的‘潮’水从切面喷涌而出,扑向身在半空的棕发青年。 众人纷纷惊呼,红发少‘女’吓得脸‘色’惨白。当事人却没‘露’出半分惧‘色’,琥珀‘色’的眸子反而浮起喜悦的‘波’动。 没错,喜悦的‘波’动,宛如沙漠中的人终于看见甘霖,黑暗中的人终于看见曙光。 这一幕,清清楚楚落入黑发少‘女’眼中。 千钧一发之刻,肖恩着地一滚,躲过了被怨灵撕吞入腹的命运。更幸运的是,‘阴’魂的临死反扑是朝着无人的方向,所以没有一个人成为替死鬼。 “肖恩!没事吧?”希莉丝第一个跑过去。 “啊……没事。”肖恩一脸惊魂未定地爬起来,表情真实得让杨阳怀疑刚才看见的纯属幻觉。 月扫视被夷为平地的遗迹,冷冷地道:“真是笨蛋,只顾逞威,要不是运气好,我们就被你害死了。” 自知理亏的肖恩低下头。 “没关系啦,谁想到那个恶心的家伙会来那一手。”昭霆安慰。耶拉姆叹息:“有点脑筋的都想得到。” “死小鬼你欠扁!” “小霆完全没变呢。”轩风轻笑,双眼流动着怀念的水光,“小阳也是。”杨阳和昭霆如梦初醒,紧紧抱住她,欢声道:“轩风!” 经过大半年的时光,三名失业满愿师终于在西城隐捷敏亚相逢了。 ****** 红发少‘女’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稀稀落落的雨点模糊了她的视界,也占据了她的听觉。 这里是西城中部的市镇,距离他们的目的地矿山还有两天的路程。 哗哗的雨落声突然渗入笃笃的声响,希莉丝一怔,飞快地跑去开‘门’。 “阳!” 看见站在外头的人,她十分诧异。 一进旅馆,三个满愿师就躲进客房,细说各自的经历,聊得晚饭也忘了吃,现在还没到半夜,黑发少‘女’怎么就退席了? 杨阳先往房里看了看,才道:“肖恩不在你这吗?”她体内的分身已经被棕发青年收了回去,没法打听。 “他和席娜她们出去喝酒了,连月和耶拉姆小哥也被拖过去。” “难怪我一个人也找不到。”杨阳笑了笑,“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希莉丝侧过身。 清澈的雨水在火球术的加热下变成沸水,注入两只盛着茶叶的陶瓷杯。随着袅袅升起的白雾,一股浓香飘散开来。杨阳深深嗅闻,浮起满足的神情。 “这样的天气,待在温暖的房间里,品尝美味的红茶,真是至极的享受。” “是啊。”希莉丝由衷附和,原本想问的问题在轻松的氛围下烟消云散。虽然和棕发青年缔结了爱情,眼前的人依然有着让她依恋的特质,比如这份安适、这份恬淡,就是心中怀藏着野望的流‘浪’佣兵一生无法体会的情绪。 杨阳跷着二郎‘腿’坐在椅上,啜了口红茶,笑道:“话说回来,我们好久没这么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了,最后一次记得是在去锡维拉的半路上。” “嗯,真的发生了很多事。”希莉丝天空‘色’的眸子‘荡’漾着回忆的‘波’纹,攸地击了下掌,“对了!干脆把昭霆和轩风也拉来吧!我们一起开个‘女’孩的茶会!” “哈哈,改天吧,今天我有事想跟你谈。” “咦?” “是有关肖恩的。” 希莉丝脸上的惬意立刻被关怀和好奇取代:“肖恩?什么事?”杨阳沉‘吟’了一下,没有直接切入正体,而是选择了看似无关的询问:“希莉丝,我们认识肖恩也不少时间了,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人?” “傻瓜!”红发少‘女’不假思索地道,“常常让我气得想掐死他的傻瓜!” “的确,他经常做出让人生气的蠢事。”杨阳忍俊不禁,随即皱起眉,“可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他并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换言之,他不应该有那种舍身拯救我们,甚至故意往死里闯的行为。” 仿佛被大锤砸中心脏,希莉丝的嘴‘唇’刹时失去血‘色’。 杨阳握紧茶杯,以明显经过压抑的口‘吻’道:“在无限回廊,‘阴’魂反击的那一刻,我看到他‘露’出高兴的神‘色’,就好像……” “肖恩不是这么懦弱的人!!!”希莉丝跳起来,用变调的声音喊道。 “没错。”杨阳迎视她‘激’烈的目光,“所以,那是潜意识的。” “……” “他潜意识想死。” 黑发少‘女’的话语宛如一道闪电,贯穿红发少‘女’的全身。 ****** 注:高级魔兽,能御使风火两种元素。 第五部 交汇的道路(节五) 木制鱼饵在平滑如镜的水面上浮沉,几只晚归的大雁乘风掠过,翅膀掀起一串涟漪。 “艾里,我在想,我把自己冰冻起来,等阳他们回来再解冻,是不是个好主意。” “不用想了!这绝对是个超级烂的主意!” 长长的钓竿动了一下,‘露’出空空如也的鱼钩。钓竿的主人眨眨澄碧的眸,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我认为很好。” 警备队长手持鱼叉站在不远处,盯着身周游来游去的鱼,不耐烦地道:“因为没人能帮你解冻!” “……对哦。” “你谈恋爱后,智商明显降低了!”艾瑞克瞪了友人一眼。 “是吗?”神官认真回想,半晌得出结论,“好像是的。” “振作一点吧!这样一点也不像你!” “我也想振作啊。”神官叹了口气,缓缓收起钓线,将一只新的鱼饵装在鱼钩上。看他一副无‘精’打采、死样活气的德行,艾瑞克不由得吼出一直兜在心里的话:“去追杨阳吧!” “不行。”这回神官倒是非常干脆,“阳会讨厌我的。” “你白痴啊!杨阳怎么会讨厌你!她也许正在等你去找她!”那次夜谈时,艾瑞克还觉得友人的恋爱观正确,但事后越想越不对。 神官秀丽的脸庞流‘露’出隐忍不住的渴望,随即又被理智强压下去:“不行,我去找她,她会更加矛盾。就算她选择留在我身边,也会很痛苦,我希望她快乐。” “难道她回去家人身边,就能快乐了?长痛不如短痛!你去找她,问清楚她到底更重视谁,家人还是你。是你的话,最好了!马上把她带回来!是家人的话,你也好趁早死心,省得成天闷着头烦恼。” “可是那样不公平!我去找她,阳一定会选择我的!一定要她自己做出决定,日后才不会后悔!” 艾瑞克挫败地垂下肩膀:“你啊,就不能少为对方想想,自‘私’一点?不然,我怕你真会光棍一辈子!” “光棍啊……”神官低喃,眉间浮起黯然,“也许我真的会一辈子孤孤单单。” 弃婴的身份是他心头永远的‘阴’影,连亲生父母也不要的他,无法奢求被任何人需要,即使是深爱的少‘女’。 还有那毫无道理的不安感,总是提醒着他:你是虚幻的,是个其实不存在的影子;你无法在这个世界留下任何东西,也无法从这个世界得到任何东西。 “胡说八道!你现在身旁不就站着我!还有村里的大伙!就算杨阳最后回去家人那儿,你也不会孤孤单单!” “嗯!”神官的神情亮堂起来,打起‘精’神放下钓线,蓦地叫出声,“啊!我想起来了!我就是在这儿捡到耶拉姆的!” “哦?”艾瑞克一愣。 神官用怀念的语气道:“那天我也是这样坐在湖边等鱼上钩,突然觉得钓竿好重,差点被拉下去,用力一提,竟然是个人。” “这…这么说……” “嗯,他是被我钓上来的。” 艾瑞克哑口无言。神官忍俊不禁:“耶拉姆那个时候真的很不可爱啊,脏话一箩筐不说,还老跟我对着干,十足的不良少年。” “他现在也没可爱到哪去。”艾瑞克苦笑,“不过耶拉姆的确是个好孩子,将来应该会继承你的衣钵,成为这个领的下任神官吧。”神官摇头:“不,耶拉姆的资质更适合当战士,倒是你弟弟利夏比较……” “神官?” 见友人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僵在当地,艾瑞克诧异地反问。 “继承人……继承人……”神官不住念叨,脸上‘阴’晴不定,良久跳起来,抱头大喊,“我怎么没想到!!!” “啊?” “艾里!谢谢你!”神官扑过去给了友人一个无比热情的拥抱,然后跃回岸上,兴冲冲地往村子的方向奔去,连钓具也忘了收。 直过了半分钟,警备队长才从窒息和呆滞的状态中回过神。 “我……说了什么特别的话吗?” ****** 创世历1037年风之月14日休伦托清泉旅馆—— “什么!!没有洗澡!!?” 杨阳和昭霆异口同声地大喊,呆若木‘鸡’。 服务生反而比她们还奇怪:“本城的所有旅馆都是不提供澡堂服务的,两位是第一次来吧。” “怎么会这样~~”昭霆哀嚎。杨阳抚额呻‘吟’:“亏旅馆的名字叫‘清泉’……” “难怪你们这么卖力赶路,原来是想洗澡啊。”一旁的妖灵族族长做恍然大悟状,“早说嘛,现在就不用失望了。” 你还说风凉话!两个少‘女’一致用怨怼中夹着迁怒的眼神瞪着她。 耶拉姆对服务生道:“两间包房加一件三人房,然后搬两个大点的木桶到三人房去。”(注:包房可塞六个人) “咦?”不止服务生,余人也茫然不解。但基于对客人的服从,前者很快回过神,行礼退下。 “你要他搬空桶做什么?”昭霆质问,“难道你还能变出水来?” “嗯。”少年面无表情地承认,“这里的空气比死亡沙漠稍微湿润一点,两桶的份我应该填得满,不过水要你们自己温。” “没问题!”杨阳举高手,兴奋得满脸通红。同时,席娜等人也投来期盼的目光。 “我最多只能装三桶,你们自己分吧。” 半个时辰后,三只蒸气腾腾的木桶出现在客房里。 “啊~~我活过来了。”全身浸泡在漂浮着‘药’草的热水里,只‘露’出一个头的昭霆满足地吁叹,俏丽的脸蛋泛起陶醉的红晕。 “嗯哼。”杨阳回以懒洋洋的赞同,但当她看见褪下最后一件衣物的席娜,整个人顿时冻住。 那是副完美高挑的身段——细长优雅的颈项,弧度丰满的***,纤柔的腰肢和修长的双‘腿’,小麦‘色’的肌肤透出健康的光泽。为了避免‘弄’湿长发,妖灵族长盘起高髻,更进一步衬托出成熟‘女’‘性’独有的***与风韵。 “怎么样?要不要我教你***的秘诀?”注意到她的凝视,席娜眨眨眼。 “不…不用了。”酷似男孩的黑发少‘女’慌忙拒绝,困窘地红了脸。即使再怎么不在意身材,看到这样窈窕的体态,还是会自卑。 “哦?我还以为人类的‘女’‘性’都很介意身材的呢。”席娜轻巧地跃入澡盆,没溅出半点水‘花’,然而下一秒,她的眉头就皱起来,“嗯~~好奇怪的感觉。” “呃?” “讨厌,很不舒服。”席娜毫不犹豫地起身,带着一丝遗憾,“妖灵族果然和水犯触,我出去了,你们慢慢洗。” 两个少‘女’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穿衣离去,半晌没有作声。 “竟然觉得不舒服,怪胎。”昭霆首先打破沉默。 “大概是不习惯吧,毕竟生活在那样的沙漠,一年也未必能洗上一次澡。”杨阳推测。 “嗨,她不洗最好,我可以多洗会儿。”昭霆将席娜的澡盆拉近,突然想起一事,转向友人,“阳,肖恩还没醒吧?” “嗯。”杨阳的神情黯淡下来。见状,昭霆安慰道:“别担心啦,他不会有事的,那家伙看起来就是一副死不了的模样。” “可是已经两天了!”杨阳不觉提高嗓‘门’,用力敲打桶沿,“怎么叫也叫不醒!都怪我,说了那种自以为是的话。” “你又不是故意的,何况你也吐了一场,大家扯平了。” 杨阳苦笑,想起当日的情景,双眸浮起深切的懊悔和痛心。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的昭霆有点不安,冲口道:“阳,你该不会喜欢上肖恩了?” “啊?”杨阳愕然,随即意会友人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你想到哪去了!我对肖恩才不是那种感觉!” “哦。”昭霆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就想嘛,阳怎么可能水‘性’扬‘花’。 “不过,我倒真的很喜欢肖恩。”被友人一点,黑发少‘女’开始审视自己的心,“而且好像不是同伴之情,和喜欢耶拉姆、希莉丝的感觉不同。” “喂喂。”不会吧! “大概因为他很像神官吧。但我对神官没有保护‘欲’,对肖恩却有。” “保护‘欲’!?”昭霆张大嘴。杨阳一脸烦恼:“我也说不清,总之很类似。也许是…我感觉得到肖恩情绪的缘故吧。他虽然面上笑嘻嘻的,心里却有很多伤心事。而神官,我虽然知道他也有很多心事,但并不真正了解他,更看不透他,除非他主动透‘露’。所以,肖恩给我的感觉更亲密,却也亲密得……没有让爱情钻进去的空隙。至少我一想到他曾经和我一起上过厕所,就什么好感都飞了。还有,我希望站在神官身边;对肖恩我是希望站在他身后。支持他,鼓励他,给予他面对过去的勇气。正如同肖恩也总是鼓励我,开导我一样。” “……阳,我听不太懂。” “我自己都不是很明白了,何况你。”杨阳没有生气,只叹了口气。 昭霆想了想,道:“不过你说肖恩和神官先生很像,倒真的……” “嗯。” “好奇怪,怎么会那么像呢?”越比对越惊讶,昭霆忍不住低呼。杨阳翻了个白眼:“你现在才发现,我早就在纳闷了。要不是他们俩长的完全不像,我真怀疑肖恩就是神官的双胞胎兄弟。” “就是?” “没什么,说错了。”杨阳连忙装作若无其事,爬出澡盆,“我洗好了,你慢慢泡吧。不过别太过火,耶拉姆还要洗。” “什么!!要他洗我们用过的水?才不要!” “给你十分钟,我去叫耶拉姆。” “阳——” 充耳不闻友人的抗议,杨阳径自穿好衣服走出房间,下楼途中,听见一个非常怯然,稍微走神肯定会忽视的声音:《杨阳。》 (肖恩!)杨阳喜出望外,(你醒了?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见她没有生气,棕发青年放下心中一块大石,语气也恢复了平时的‘精’神爽朗,《抱歉,我胡‘乱’发火,冲你大吼大叫。》 (不,我才该道歉——肖恩,你不记得了吗?那天说了什么,还有那些影像?) 《嗯…有点印象,但是很模糊,差不多忘了。你记得吗?太好了,跟我说说。》 杨阳沉‘吟’片刻,笑道:(我也忘了。肖恩,要不要洗澡?水是我用过的,如果……) 《我要洗!》 就知道这家伙不会在意。杨阳轻笑。 ****** 记忆的尽头是一座悬崖。 他撑起瘫软的双臂,一点一点往那边挪去。被山风吹得冰冷的液体不断滚出眼眶,落进嘴里,黄连一般苦。身体已经失去知觉,丝毫感受不到摩擦产生的痛楚。伸出血迹斑斑的手,抓住光秃秃的岩石,他勉力探出头,俯视崖底。 [席……] 一只粗壮的手臂环住他的腰,将他小小的身子抱起,接着是欢喜中带着炫耀的喊声:[找到了!命运之子!] ………… 华丽的大厅内,一群穿着各‘色’长袍的老者居高临下坐在半圆形的长桌后;下首站着几个年龄、打扮各异的男‘女’,看起来都非常高贵。 [这就是命运之子?] 发出怀疑叫声的是个身穿红‘色’袍子的‘妇’‘女’,长长的马脸一副做作的吃惊表情,[巴迪,你应该将他洗洗干净再带进来,他实在太脏了!] [是啊,这个样子,连治疗也没法进行。]坐在她右首的白衣‘女’子附和,神‘色’不见慈和,只有掩不住的嫌恶。 [很抱歉。]抱着他的大汉尴尬地道。 中央的老者摆摆手,示意安静,定定注视他:[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 众人等了会儿,不见回应,红袍‘妇’‘女’再度发出高亢的尖叫:[不会吧!不但是个小邋遢鬼还是个哑巴!] [你闭嘴,拉多娜。]老者严厉地道,朝他弹弹手指,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袭来,他不由自主地启‘唇’,吐出微弱的气声。这回,不止余人,连那老者也变了脸‘色’。 [大贤者,看来他真的是不能说话。] [不可能,命运之子绝对是健全的,除非——]老者又弹了下手指,透明的凉风吹起他的浏海,‘露’出额心的图案。 [……没错,十二芒星,是命运之子。]疑‘惑’之‘色’爬上每个人的脸,老者‘摸’了‘摸’下巴,对大汉下令:[抱他到后面的房间,巴迪,我要检查一下。] 大汉正要迈步,突然大声惨叫,一团黑影从角落窜出,扑上他的面‘门’。 他跌落地面,还没感到痛楚,就觉得怀里多了什么,软软的,‘毛’‘毛’的,很温暖。定睛一看,原来是只外形像松鼠的小动物,灵巧的身躯后长着粗大蓬松的尾巴,绿‘色’的‘毛’皮和火红‘色’的双眼却表明了它异类的身份。 臂间的温暖立刻传到心里,他情不自禁地抱住这个小生物,而“松鼠”也亲热地‘舔’舐他沾满尘土的小脸。 [纳亚!](注) 众人脸‘色’大变,纷纷站起。一个反应快的叫道:[莫里瑞,快把你的召唤兽收回去!] [不用紧张,你们看哈比不是和我们的命运之子玩得‘挺’愉快的。]随着悠闲的话语,一个中年男子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神情吊儿郎当。见众人仍然是严阵以待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好吧,哈比,回来。] 名叫哈比的召唤兽叫了一声,却没有离开男孩的怀抱。 [哎呀呀,你这见异思迁的小东西。]中年男子摇摇头,弯腰提起它的脖子,放到肩上。 [啊……]他低呼,声音虽小,却没逃过众人的耳朵,一只只眼睛顿时瞪得比铜铃还大。 中年男子浮起疼惜之情,蹲下身,轻‘揉’他深棕‘色’的短发:[没事了,孩子。] 温暖的大掌仿佛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撕裂身心的悲哀化作晶莹的泪滴落下。 [你叫什么名字?] [肖恩。]他哽咽道,[我叫肖恩。] [好名字,姓呢?] [……没有。] [嗯嗯,那我给你取一个。对了!刚好有人嫌我们家的姓太长太难记,要撤换,就把这个姓氏给你吧——‘普多尔卡雷’,肖恩普多尔卡雷,哈!‘挺’威风的!] [莫里瑞!]他开心,旁边可有人不高兴了,[你竟然嫌弃大贤者的恩赐!] 中年男子懒懒地道:[我没有嫌弃啊,我不是乖乖地接受了?给这孩子冠姓是为了纪念故姓,难道不忘本也有错?] 那人‘欲’待追击,老者挥手打断,迎视中年男子挑衅的视线,一字一字道:[柯曼家主,您应该清楚,即使是您,也无权决定命运之子的归宿。] [我明白,我明白,大贤者。]中年男子举起双手,[但你也看到了,这孩子有召唤师的素质。] [他没有。萨桑之子任何魔法都学的会,惟独学不会召唤术。] [可是他是命运之子啊!命运之子应该什么都学得会!] [这个……] [就算学不会好了,我们家族是联盟第一世家,要什么样的老师没有?包管把他培育为天下无敌、震烁宇内、盖世无双、独步武林的高高手。]中年男子拍‘胸’脯保证。 众人面面相觑,都拿这个厚脸皮的家伙没办法。 [最重要的。]中年男子的神情柔和下来,指着紧紧抓住他袖管的男孩,[这孩子愿意跟我走,各位。] ………… 明亮的长廊上,他一手抱着哈比,一手被中年男子牵着,走向庭院。 [小洁?] [嗯,我叫小洁,你要叫姐姐。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我的心肝,我可以叫小洁,你不可以,会被她打。小洁耍小姐脾气时可是很吓人的,虽然你现在也是少爷了,但还是比她矮上一截。唉唉,小洁,我的小心肝,温柔一点就完美了。] [我要叫姐姐是吗?]他准确地抓住重点。 [聪明的孩子。]中年男子绽开赞赏的笑容,随即皱起眉,[啊,不行,把哈比给我,不能带着哈比。] [为什么?] [小洁会扒了它的皮。]中年男子蹲下身,一边左右张望一边把不断抗议的哈比塞进领子里,[她讨厌一切进入她视野的非人类生物,因为她是全家唯一没有召唤兽的人。唉,小洁是个好孩子,只是太世故,这些小家伙才不肯亲近她,她也不喜欢它们。就连我,带一只召唤兽去见她都会被凶,那个声音……] [爸爸。] [对,就像这样——哇!!!] 中年男子一***坐倒在地,结结巴巴地道:[小小小…小洁。] [爸爸,我说了很多遍,不要让我看见这种东西。]‘女’孩瞥了眼父亲领口‘露’出一半的尾巴。 [噢,小洁,心肝,小云雀。]中年男子狼狈地爬起来,[听我说,我可以解释。] [我不想听你解释,那全是废话。]‘女’孩的声音冷得像格陵兰的万年冰雪,斜睨男孩的眼神也不带丝毫暖意,[这就是伊薇特姑姑说的肖恩吗?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尽管对方是这样的态度,男孩依旧用崇拜的目光凝视她。 好威风的姐姐啊! 的确,‘女’孩一袭贴身设计的骑士装,剪得短短的栗发略为蜷曲,脸蛋不漂亮,却颇有英气,看起来就像个货真价实的贵族公子。而她冷彻高傲的神情,让他想起一个人。 [嗯?怎么不说话?傻了吗?] [姐姐!]他扑过去将她搂了个满怀,紧紧地,怕再次失去。怀念的温暖填满‘胸’腔,比那个人更柔软的身体又传来更踏实更让人心安的气息。 淡淡的‘药’皂清香袭上鼻端,‘女’孩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冰眸融化,涌上不知所措和更多的惊喜,良久才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但几乎在挣扎的刹那,她就后悔了。 [姐姐!]没有在意她的推拒,他改牵起她的手,笑容灿烂,[我们去玩!] [呃…嗯。] ………… 热闹的市集里,男孩和‘女’孩一人拿着一块起司蛋糕,边吃边走。 [要是被伊薇特姑姑看到我们这个样子,一定会昏倒。]‘女’孩叹了口气。 [伊薇特姑姑最罗嗦了。]男孩皱皱鼻子,指着一个小摊,[姐姐,那边有卖可莉饼,我们去买!] [什么!你已经吃完了?什么速度啊!] [这点蛋糕哪够吃啊。] 还没跑到摊子前面,男孩就挥手道:[伯母,我要两个可莉饼,一个巧克力味,一个草莓味。] [肖恩少爷,你又来了啊——啊!小姐也在,稀客稀客。好,等会儿,马上烤给你们。] [我喜欢巧克力。]‘女’孩蹙眉,不高兴弟弟‘弄’错自己的喜好。 [我知道,所以我拿草莓,我喜欢草莓。]男孩对正将锅子放到火上的胖大婶道,[伯母,巧克力的少一点,我姐姐饭量很小。] [好好。] 两人兴致勃勃地看着胖大婶和面,突然听见一阵喧哗:[打架了!打架了!] [吵什么!]‘女’孩立刻走过去。男孩因为舍不得可莉饼,慢了半拍。 [是小姐!] 听见喝声的人都散了开来,但还是有不少人兴奋地挥着拳头,叫嚣着狠狠打,给他好看之类。看出事情不简单,‘女’孩拉了个人询问:[怎么回事?到底在打谁?] [外乡人!克罗泽他们逮住一个外乡人!] [为什么要打外乡人?]男孩不解。 [肖恩少爷,你不懂,这年头哪还有单身旅人,肯定是间谍!别的家族派来的!] [蠢货!哪有一看就认得出是外乡人的间谍,快叫他们停手!]‘女’孩柳眉倒竖。 [呃……] [快!] 嫌那人动作慢,男孩先一步钻进人群,挤到前头,喊住一帮打得起劲的男人。那个外乡人穿着普通的白‘色’旅行装,此刻却变成了灰‘色’,一头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蜷缩的人体上,遮住了面容。 [姐姐!是‘女’孩子!] [什么!这帮该死的家伙!] ‘女’孩一边大骂一边奔近。男孩扶起黑发少‘女’,拂开她脸上的发丝,关怀地问道:[你没事吧,大姐姐?] 细长微翘的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露’出一双无比深邃,宛如夜空的黑眸。 梦境到此为止。 ****** 棕发青年睁开眼,映入视野的是略显老旧的木制天‘花’板。怔了一会儿,他才看清自己躺在一张‘床’铺上,而‘床’铺是安放在一间常见的旅店房间中。 坐起身,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梳子和橡皮筋。 辫子很快就打好了,破碎的记忆却没办法重组。 对黑发少‘女’说的并不是谎话,他的分身是忘了那些影像,因为这部分记忆带来的冲击太大,只是一小半元神的他无法承受;而他撑是撑下来了,却也只记得一点零头而已。 翻身下‘床’,他的目光落在一只篮子上。 那是个很普通的篮子,不普通的是篮子里的人。黑发祭司侧躺在厚厚的绒布上,盖着一条手帕睡得正香。本来纯能量体的他没有‘肉’体的需要,然而不服输的法师想出让玛那‘精’灵停止活动的方法,解决了睡眠问题。这无疑是自掘坟墓,两个少‘女’立刻问旅馆老板娘讨来篮子和绒布,开始搭建的“娃娃的睡‘床’”。月当然死命反抗,但怎么强得过两个疯狂的‘女’人?肖恩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带离‘女’孩们的房间,以免他半夜被吃掉。 不过,此刻看月的睡相,肖恩倒有点理解轩风和希莉丝的心情。小小的,仿佛洋娃娃的三头身躺在篮子里的模样,真是……算了,不想了,再想下去要犯罪了。 打开一扇落地窗,青年走到‘露’台上,反手罩了个隔音结界,对着虚空吐出像是咒语的单字。 随着一声清亮的啼鸣,一只通体雪白,鸢尾长颈的巨鸟出现在半空中。 “维烈大人,您叫……肖恩先生!!!” 圣炎兽当场石化。棕发青年扬起浅浅的笑意:“好久不见,古拉。”又呆了几秒钟,古拉迪乌斯茅塞顿开,发出欢喜的叫声:“您想起我了!?” “是啊,抱歉,将你遗忘了那么久。”肖恩伸出手,抚‘摸’它火焰状的羽‘毛’。 “没关系,没关系。”大滴大滴的火泪从古拉迪乌斯眼中滚落下来,“您想起我就好……啊!那您一定也想起洁西卡小姐了?” 琥珀‘色’的眸子涌上哀伤:“嗯。” “太好了!啊,您不用难过,我和维烈大人去探过她,洁西卡小姐在冥界过得很好。” 肖恩点点头,随即用一种平板的语调道:“在成为我姐姐的召唤兽前,你是不是维烈的下仆,古拉?” 一听见这口气,古拉迪乌斯顿时打了个寒噤:“您…您想起来了?” “你说呢?”肖恩面带仁慈的微笑,拔下它一根尾翼。 “呜!肖恩先生,不关我的事啊!我那时侯只是颗蛋,根本没参与维烈大人的乔装大计!” “圣炎兽的头衔是怎么回事?” “也不关我的事!是维烈大人说我是圣兽,我就自称圣兽了!” “嗯哼。”肖恩将尾翼捏成粉末。古拉迪乌斯从这个动作预见到魔界宰相未来的下场,庆幸自己反应敏捷。 “算了,看在他一大把年纪还要陪我们两个玩耍的份上。”想起红发青年和自己一起捉‘迷’藏、堆沙堡的样子,肖恩忍俊不禁,突然击了下掌,“啊——就拿这些糗事威胁他,小小报复一下。” “恕我直言,肖恩先生,没用的,维烈大人早就陪玛格殿下玩过布娃娃了。” 肖恩一言不发地又拔下两根羽‘毛’。 呜!!知道了啦!他闭嘴就是!古拉迪乌斯委屈地缩成一团,将眼泪吞进肚子。 注视手心的白羽,肖恩‘露’出怔忡的神情。 “古拉,你觉不觉得我很奇怪?” “奇怪?没有啊。”圣炎兽忙着‘舔’舐伤口,随口应了一声。 “那,你觉不觉得我和以前不太一样?” “哦,这个有。” 肖恩一震,冲口道:“果然!告诉我,以前的我是怎样的?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古拉迪乌斯想了想,得出结论:“以前的您比较幼稚。” “……” “这也难怪,因为您那时还小嘛。”古拉迪乌斯回忆道,“不过后来,您带着那六个小鬼和洁西卡小姐重逢时,感觉就成熟多了,和现在差不……” “怎么可能!”肖恩打断,“那时的我是完整的我,怎么可能一样!古拉,现在我宁可一点不记得!干脆全都忘了,连自我也忘了,反而轻松!而现在,记忆是有了,却全是破碎的,‘弄’得我这个人也像是破碎的!我找不到真正的自己!每个都是我,又不是我!我看哪个都很陌生,可那些又明明是我……我好‘乱’……就算试着整理,也只会更加烦躁。” 一手盖住脸,他吐出濒临崩溃的声音:“我觉得我快疯了……” “……呃,肖恩先生,我可以说一句吗?” “嗯。” “您好像被记忆左右了。” 棕发青年如雷轰顶。 古拉迪乌斯滔滔不绝地道:“再说句无礼的话,您的烦恼真的没必要。那些都是您,只不过是一体的不同面罢了;破碎的也不是您,而是记忆。” “记忆,不就是自我么?” “不是,是自我的表现形式。” “……” “诚然,记忆决定了大部分自我,因为一切都是从记忆开始,但当自我成型后,记忆就没用了,因为有惯‘性’保留,所以丧失记忆的您也是您,何况现在的您?而且,您是个从不欺骗自己的人,就更不可能失去自我了。” 肖恩的双眼浮现出微芒:“从不欺骗自己……我是这样的人吗?” “嗯。”古拉迪乌斯重重点头,“至少在古拉眼中是如此,所以只要肖恩先生继续保持这样,您就永远是肖恩先生。” “不用理睬那些杂七杂八的记忆?” “是的。” 握紧双拳,棕发青年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那是融合了自信与洒脱,坚定与纯真的光彩:“我懂了!” “太好……呃!”古拉迪乌斯还没说完,就被一双手臂紧紧抱住。 “谢谢你!古拉!” 肖恩先生这个一‘激’动就抱人的习惯,实在应该改改才是。被掐得险些断气的圣炎兽心道。 ****** “我们在这里等杨阳他们吧!” 次日清晨,肖恩石破天惊地迸出一句。 “杨阳……是那个黑头发的‘女’孩么?”月立刻回忆起一双漆黑如子夜的眼眸。轩风想也不想地赞同:“好啊。”希莉丝奇道:“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嘿嘿。”肖恩笑得一脸灿烂,没有答话。 “昨晚做了好梦吗?”轩风揶揄,青年的笑容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魅力,让每个看见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心醉陶然。 “嗯!”虽然严格说来不算好梦,但看在义父、姐姐、和某个大骗子的份上,勉强算是吧。 “只不过是个梦,有必要笑得像个白痴吗?” “小月月。”轩风叹息,“我不止一次想说你,你那张可爱得让人想狠狠咬一口的小脸蛋,实在不适合老是说这些挖苦的话。” 不发一语,黑发祭司马上变回原样。 “啊~~~不要~~~” 两个少‘女’发出凄厉的哀嚎。月刚刚感到一丝快意,就听见肖恩明显带有报复嫌疑的提醒:“没用的,今晚你还是会被塞进篮子里。”因为昨晚也是这样。 “少罗嗦!”月咬牙切齿,果然轩风和希莉丝已经从打击中回过神:“算了,晚上变回来就行。” “……” “阳他们走到哪儿了?”希莉丝转向肖恩。 “应该还在灰漠吧,我的分身说他们前天才到休伦托。”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月用冷淡的语气‘插’口,眼底却燃烧着焦虑的暗火,“光‘阴’宝贵。待在一个地方什么也不做,对我而言是难以忍受的行为。” “可是我想早点见小阳他们。”数天的相处让轩风‘摸’出和月斗嘴的窍‘门’,就是摆出更任‘性’的态度,一口气压死他。希莉丝附和:“嗯,反正到了矿山,也是要等阳他们,干脆在这里汇合算了。” “听月的吧。” 黑发祭司的措辞虽然完美,肖恩还是看透了他隐藏的真意——早点解开***,还西城丰饶的土地。轩风和希莉丝‘露’出惊讶的表情,月的眼神却包含着怀疑的因子。见状,肖恩补充了一句:“我也不喜欢待在一个地方发霉。” 自尊心高的人,无法忍受自己的心思被看穿,如果是善意的心思,反弹就更加‘激’烈。 果然,月眼中的怀疑慢慢褪去,恢复原本的冷定。 真是的,和洁西卡姐姐一样别扭的家伙。 棕发青年暗暗好笑。 ****** 路上,肖恩瞅了个空向向轩风说明原委。 “原来如此,小月月也太不坦白了。” “抱歉,让你多等。” “傻瓜。”少‘女’用肘关节捅捅青年的‘胸’膛,笑靥如‘花’,“小阳他们迟早会追上来,我才不介意这么点时间。” “是吗。”肖恩松了口气,也绽开笑容,“不介意就好。”他们俩的亲热状引起希莉丝的不悦,刻意提高嗓‘门’:“小心!前面就是无限回廊了!” “无限回廊?”月优美地侧了侧颈项。 “一个非常大的遗迹,天晓得是什么年代的建筑,因为风化变得好像一座‘迷’宫似的,不带地图和磁针进去永世也出不来,而且有很多怪物盘踞,还有陷阱机关,总之是很麻烦的地方。”说着,希莉丝从腰包里掏出四只铜制的小徽章,递了三个给余人,“以防万一,带着这个。” “这是什么?” “我问维烈讨来的,[共鸣之章],可以互相联系的道具。” “对哦,万一‘迷’路需要。”肖恩立刻把徽章别在‘胸’口。月却不已为然:“何必这么麻烦,用飞的过去不就行了。” “不行!里面有个人面鹰的巢,最喜欢抓飞来飞去的东西吃。用移动术也不行,遗迹里到处是障碍物,风系魔法根本没办法发挥。” “讨厌的地方。”以风元素做身体的某人明快地下了结论。 轩风对希莉丝道:“磁针有吗?每人分一个吧。地图也拿出来看一下比较好。” “磁针只有一个,地图没有——别担心,我记住了,最安全的地图莫过于脑子里的地图,不是吗?”指指太阳‘穴’,红发少‘女’自信地笑了。 地面从平坦的沙土逐渐转为铺满碎石的缓坡,随着时间的流逝,银白的满月爬上夜空,将山顶的遗迹拉出巨大而参差不齐的影子。冰冷的气流在断亘残壁间穿梭,发出尖锐的呼啸。透过深沉的黑暗,仿佛可以看见魔兽闪亮的獠牙。 “我说……”瞅着眼前像贴着“‘阴’森”标签的残破建筑,轩风咽了口口水,“我们还是明天再过去吧?” “嗯。”希莉丝的表情同样有一丝畏缩。 “是洛桑啊。”月喃喃道。 “咦?” “肯尼亚斯帝国的首都。”黑发祭司走上前,抚‘摸’一根倾斜的廊柱,青‘色’的双眼朦胧起来,“这种回廊式走道,是他们最出名的建筑风格。” 经过岁月洗礼的遗迹完全褪去了往昔的繁华,但仔细观察,还是能从少数保有原貌的废墟看出一点美丽的痕迹,过往的记忆如泉涌出——以深蓝的天空为背景,气势磅礴的宏伟宫殿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高耸的尖顶,优美的塔楼,缀有金银‘花’纹的立柱和拱‘门’,镶着珍珠的楼梯扶手和奇兽雕塑,茶晶和翠‘玉’是最常见的装饰,每走一步都不禁惊叹这样的豪奢,衣着华贵的‘侍’者穿过一道又一道美伦美奂的回廊,来到他面前,恭身道:[使者大人,这边请……] 肖恩悄悄靠近情人,正想问她“你晚上认得路吗?”,突然震了震。几乎在同时,余人也感到电流般奔窜过全身的能量‘波’。 “退后!”受到‘波’动的影响,肖恩的警告迟了半拍。最靠近的月被一股莫名的吸力拉进遗迹。紧接着,迸‘射’而出的绿光吞没了余人的身影。 ****** 刺痛视网膜的光芒毫无应有的暖意,反而沁寒得像深冬的雪‘花’,无法抗拒的力量使轩风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载倒,下一秒,一只大手托住她的腰,吓得她尖叫出声。 “别怕,是我。”熟悉的清亮嗓音抚平了慌‘乱’,轩风才冒出的‘鸡’皮疙瘩马上缩了回去:“肖恩?” “嗯。”棕发青年轻轻扶正少‘女’,让她稳稳落地,同时环顾四周,“我们似乎被某个麻烦的家伙盯上了。” “麻烦的家伙?” “刚刚的光有冥界的气息。不过话说回来,这种破烂地方,没几个鬼才叫怪事。” 轩风‘揉’‘揉’眼,讶道:“希莉丝和小月月呢?”肖恩不无担心地道:“失散了。用徽章联络也没回应,可能距离太远了。” “他们不会有事吧?”忧虑的‘色’彩也染上轩风明粲的黑眸。 “只要不碰上大家伙就肯定不会有事。”敏锐的直觉捕捉到微弱的声响,青年立即抱起少‘女’跳向一旁,与此同时,数道黑影扑向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明亮的月光不受阻碍地洒入无顶的房间,照亮袭击者暗红‘色’的‘毛’皮和短小‘精’悍的身子。 “赤狐!” 一击不中,名为赤狐的魔兽立刻展开第二‘波’攻势。金‘色’的雷光从青年指尖‘射’出,在半空形成绵密的电网,裹住魔兽。只听得劈啪连声,六具焦黑的尸体掉下地,勾动食‘欲’的气味顿时飘散开来。 “啊啊,太幸运了,这可是仅次火蜥蜴的***食材,今晚的夜宵有着落了。”肖恩‘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将烤得喷香的魔兽收起。 “我觉得比起夜宵,赶快找到希莉丝和小月月更重要。”轩风一阵无力,但在无力之外又感到一丝好笑。 跟这个人在一起,好像遇上任何事都不会害怕。看着青年一脸心痛地放下“夜宵”,少‘女’的‘唇’角微微扬起。 推开摇摇‘欲’坠的大‘门’,遗迹荒凉破败的景象跃入眼帘。蛛网与缠藤爬满每个角落,厚厚的尘灰已经变成坚硬的土地,倒塌的墙壁和倾圮的殿柱将视野切割的支离破碎。在这样的环境里,别说认路了,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怎么办?”轩风六神无主。肖恩仰头看了会儿天空,拉起她的手朝斜上方走去:“往这边!” “呃?” “南面。” 轩风恍然大悟,随即想起一个问题,正要出言提醒,见青年变出一把漆黑的镰刀,将挡路的‘花’坛一分为二:“……” 虽然是个笨办法,却相当简捷。 “轩风,试着用徽章叫叫希莉丝和月。不用出声,在心里叫就行。” “嗯。”轩风按住‘胸’前的共鸣之章,默默呼唤失散的同伴,半晌惊喜地道,“希莉丝联系上了!她说她没事,要我们快点!” 肖恩明显松了口气,问道:“月呢?” “没有回音。” “这家伙!就不能稍微合群一点!” 轩风脸‘露’困‘惑’:“什么意思?小月月是故意不回应的吗?”肖恩没答话,水平挥动镰刀,‘激’‘射’而出的雪白气刃将偷袭的魔兽拦腰斩断,并照亮更多趁着夜‘色’悄悄靠近的异形。他咋了咋舌:“糟糕!应该把赤狐的味道盖住再走。” 飘‘荡’在空气中的香味,引来大批贪婪的食客。 头一次瞧见这样的阵仗,轩风情不自禁地收拢五指,肖恩却松开手,一把抱起她扛在肩上,低声道:“忍住!”轩风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就觉身子一轻,视野急遽变幻,接着狠狠一震,原来是青年踩在一头魔兽背上,借助反冲力再次跃起,几个起落就逃出包围圈,落在远处。 回到地面时,轩风险些吐出来,软软挂在同伴身上,活像块破抹布。肖恩收起镰刀,将空出的右手贴住她的背,一圈圈涟漪般的蓝光从掌底涌现,轩风登时觉得‘胸’腹间舒服不少。 “好些了吗?”肖恩歉然道,“对不起,因为在遗迹里打斗可能会引起坍方。” “没关系。”这是轩风的真心话,她并非搞不清状况的‘女’人,而且在对方的治疗下,呕吐感几乎消失了。 “那我们继续走吧,要不要我背你?” “不用,我能走。”轩风说着滑下地,忽然皱了皱眉,“什么味道?” “咦?”在嗅觉方面比较迟钝的肖恩茫然,但很快,四只外形像蛆虫,头顶长着巨大触须的怪物闯入他的视野,同时一股浓重的尸腐臭气扑面而来。 老天!好臭!轩风捂住鼻子,憋气憋得脸‘色’苍白:虽然还比不上肖恩的极品料理。 “冰墓!”敌人的动作非常慢,使青年有充裕的时间施法,无数银白‘色’的冰晶应声浮现,包住四头怪物,顷刻间将它们变作四座冰雕。 “老实说,这些雕像实在不怎么美丽。”打量保持张牙舞爪姿态的怪物们,轩风评价。 “没办法,我不想劈开它们,食腐虫的血很粘。”肖恩苦笑,心里还有点‘毛’‘毛’的。踢爆冰雕,他执起同伴的手往前走,半途转了个方向。 “肖恩?” “差点忘了,食腐虫附近肯定有尸体,必须超度。” 果然不一会儿,几具被啃的只剩骨骸的尸体跃入两人的眼帘。因为在灰水河一役看多了死人,轩风没有大惊小怪。然而,肖恩环顾片刻,皱起眉:“奇怪。” “怎么?” “没有灵魂。” 轩风睁大眼:“你看的到灵魂吗?”肖恩也惊讶地瞅着她:“当然,我也是幽灵啊。”少‘女’这才想起,讪讪一笑,寻思道:“会不会是***,不,去冥界了?” “嗯……一般在这种情况下死的人,是不太可能自己想开的。”肖恩搔搔头,一脸不可思议,随即转为释然,“算了,他自己想开最好,我们走吧。” ****** 正如肖恩所料,月是故意不回应,因为他听出轩风并不需要帮助,就乐得一个人闲晃。 虽然无法使用隐形术(注:隐形术是光系魔法),但他巧妙地用风铠掩盖了自己的气息,所以一路走来没碰上半头魔兽。也因此,当遭遇到突如其来的攻击时,他着实吓了一跳。 呼啸的拳风撕裂大气,青‘色’的护圈发出‘激’烈的爆音迸散开来,月登登登连退数步,还没站稳就布下几道结界,这才看向偷袭者。 那是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巨人,有着土黄‘色’的表皮和无机质的双眼。 土傀儡!黑发祭司眼底闪过诧异,紧接着被警惕取代。由土元素凝聚而成的傀儡和魔兽不同,不会自主行动,所以周围一定有‘操’纵它的法师。然而当他把意识扩散出去后,却没发现半个人影。 奇怪……对了!是肯尼亚斯帝国的巨人兵! 一想出答案,月就拟好战术。淡淡的青光从他掌心‘射’出,形成一个车***小的涡轮,带起影响运动轨迹的旋风,将土傀儡威猛的劲拳‘荡’了开去,同时一道风卷凭空浮现,贯穿土傀儡的‘胸’膛。 往后跳开让敌人倒地,月蹲下来细细检视,俊逸的脸庞浮起赞叹。 真是完美的兵器,若非我知道动力部的位置,这仗还有的好打。 正要起身,他布下的结界突然起了微微的‘波’澜,环顾间却没发现异样。换作肖恩,这一刻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几发火球招呼过去,但月是典型的法师,决不会冒然攻击,他还是冷静地观察着,并低声念诵使敌人显形的魔法。 变生肘腋。话音刚落,青年脚下的土地突然变得像烂泥一样松软,两只泥土凝成的手闪电般伸出,抓住他的双足。 “土刺!” 月暗叫糟糕,土刺是地系攻击魔法,对付[泥鬼]这种会循地术的魔兽本来最有效,可问题是:他现在只能用风系魔法! 习惯是可怕的力量,尤其在危急时刻,等月想改变法术,已经太迟了。 泥浆仿佛活化的绳索一圈圈缠住他的身体,直攀到颈项处。月脸‘色’一白,尽管纯能量体不会窒息而亡,还是有实体的反应,风元素又特别敏感,当下被勒得好不难受;而且土克风,若非风铠护体,他早就四分五裂了。但即使如此,也撑不了多久,唯今之计,只有打‘乱’敌人阵脚,然后一举脱困! 竭力忽视痛楚,月放出两发风刃,泥鬼无声无息地吃下,没有丝毫动摇。它很清楚这个人类在做强弩之末的挣扎,只要它不退让,风铠马上就会碎裂,里面的人体也会成为它丰盛的大餐。 眼看这场拉锯战即将以黑发祭司的败亡收场,两个声音相继响起: “小月月!” “地脉冲击!” 泥鬼发出刺耳的尖叫,松开束缚,在地上打滚。月踉跄数步,被一只手及时抓住,才没跌倒。 “你这家伙,叫我们一声会死吗!” 棕发青年一边大骂一边挥动镰刀将泥鬼钉死在地。少‘女’关怀地搭住祭司另一只胳膊,问道:“小月月,没事吧?” “没事。”月的眼神很‘阴’郁,心情是加倍的‘阴’郁。在来到这个时空之前,他是大陆上数一数二的法师,如今却被一头低级魔兽搞得这么狼狈,岂能不郁闷? “可是你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啊。”轩风眼中‘射’出期待的光芒,“变小吧!我抱着你走!” “……” 雪上加霜就是指这种情况。 肖恩同情地道:“我来背你吧,我们还要快点找到希莉丝,她好像也遇上麻烦了。”月甩开他的手:“不用。” “小月月,别倔了,让我或肖恩抱你,多舒服啊。”轩风不死心地劝‘诱’。 “……”黑发祭司咬牙切齿,终于忍无可忍地吼道,“别再把我当公仔!我是人!是人!!” “谁叫你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宛如晴天霹雳,月整个人沉入懊悔的泥潭,踏着虚浮的脚步离开。目送他摇晃的背影,肖恩不忍地对轩风咬耳朵:“你说得太过分了。” “至少他不沮丧了不是吗?”轩风眨眨眼,慧黠一笑。肖恩一愣后,也绽开会心的笑容。 穿过几条回廊,三人听到奇异的轰鸣,像是某种沉重的东西踩在地上发出的声响,连忙跑过去,只见红发少‘女’正和一只金光闪闪的巨人对峙,而且情形不妙。肖恩一个箭步冲上前,高举镰刀朝金‘色’巨人的右臂劈下。 铿!以往总是无坚不摧的刀锋这次却被轻易弹开,连道浅痕也没留下。肖恩变招迅速,一击不果,翻转镰刀疾点巨人的侧腹,仗着角度和力气,将它‘逼’退半步,然后趁隙拉着希莉丝退回两个同伴身边。 “那是金魔人,刀枪不入,抗魔力也很强。”月报出敌人的身份。 “金子!难怪!”希莉丝哀嚎,心疼地抚‘摸’裂痕斑斑的武器。她的剑连钢板也穿得透,但对金块就无能为力了。轩风感叹:“全部是金子吗?好阔气的怪物。” “那打败它,我们就发财了。”肖恩振奋地道。月泼冷水:“别白费劲了,刚刚你也领教过,这家伙有多硬。而且我们也不是非打败它不可,换条路走就行。” “不行!”希莉丝否决,“它后面是传送‘门’!只有通过传送‘门’才能出去!”余人看看金魔人身后,果然伫立着一栋破旧的建筑物。 “那就用这招。”肖恩立刻想出办法,左手在‘胸’前结出复杂的手势,“凝重的大地‘精’灵,请聆听我的呼唤,融化您的身躯,包围我的敌人——砂泉法阵!” 随着咒文的咏唱,淡金‘色’的‘花’纹铺展开来,范围内的土地在法术的挤压下碎裂,尘埃飞扬,流沙仿佛沸腾的泉水翻腾不休,环绕住金魔人,将它带下地。但是沉到腰部的位置时,突然停了。 “你干嘛中止法术?”月微微蹙眉。 “你不想发财了?”肖恩的掌心‘射’出炽白的光芒,化为一把六尺来长的火焰剑,就在这时,夜风传来一个焦急的喊声:“小心后面!” 肖恩反‘射’‘性’地一让,只觉耳际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高速飞过,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打有记忆以来,他从没被敌人欺近到这样的距离还不自知,何况定幻石塑造的假身和他生前的体质一模一样。 “小阳!” 轩风认出声音的主人,放声大叫。 来人正是杨阳,身后跟着昭霆、耶拉姆和以席娜为首的妖灵族战士。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团三层楼高的果冻状怪物,刚刚的攻击就来自于它。 “轩风!”昭霆兴高采烈地奔向同班同学,完全没将“果冻”放在眼里。 “别过来!” 《别过去!》 肖恩和杨阳体内的分身一齐大喊,耶拉姆反应奇快,立即拉住昭霆。希莉丝不解地道:“干嘛?不过是只大得离谱的史莱姆罢了。” “不是史莱姆!”肖恩神情紧张,一霎不霎地注视敌人的动静,“虽然我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但它绝对不是史莱姆!” “是‘阴’魂。”月开口道。肖恩和杨阳倒‘抽’一口凉气,余人一脸茫然。 “‘混’沌晶壁!”毫不犹豫地,黑发少‘女’和棕发青年念出最强的防御咒文,两道透明的灰‘色’障壁拔地而起,将两队人马护在里面。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落,那只叫‘阴’魂的怪物就吐出几十颗人头大的圆球,打在结界壁上,发出噗噗的闷响。 肖恩咋了咋舌:“竟然是‘阴’魂,这下麻烦了!”昭霆奇道:“‘阴’魂是什么玩意?”杨阳一边维持法术一边复述从书里看来的知识:“‘阴’魂,也称‘亡灵史莱姆’,链金术士的失败产物,不但吞噬生命,连亡者也食用,是仇视一切的存在,六系魔法全免,物理攻击无效。” “好耳熟……啊!不就跟上次那头怪鱼一样么!” “比昆姆难缠多了!至少昆姆还能用内部破坏的方法消灭,‘阴’魂却连实体也没有!” “没有实体?那是不是亡灵的一种?可以超度吗?”希莉丝问道。回答的是月:“可以是可以,但起码要三个大神官级别的圣职者才办得到,因为‘阴’魂是复数怨灵的集合体。” “三个?行了!我一个,加上你,希莉丝,正好!”肖恩喜出望外。月用看白痴的眼光看他:“你眼睛脱窗了吗?我哪里像圣职者?” “你不是祭司吗!?你身上穿的也是祭司袍!” “我喜欢招摇撞骗。” “这种事情不要说得这么得意!”肖恩抓狂道,随即脸‘色’一变。‘阴’魂久攻不下,开始大肆发威。这回众人看得真切,它喷出的根本不是什么球,而是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 “哇——”轩风和昭霆异口同声地尖叫,她们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人,问题是这些人头太恶心了。不仅烂糊糊的,还像活的一样,互相撕咬。 黑发少‘女’额上落下豆大的汗珠,发动‘混’沌晶壁本就勉强,再经过这样狠狠的冲撞,铁人也吃不消。棕发青年见状,连忙通知另一边的本体。 “杨阳,再撑会儿!” 肖恩跃出结界。希莉丝一抓没抓住,急得直跳脚:“你这‘混’蛋!又要‘乱’来了!” “我不会‘乱’来的。”给了恋人一个沉稳的笑容,肖恩把注意力调回敌人身上,惊险地避开如雨的人头群,看得余人心惊‘肉’跳,尤其是知道‘阴’魂可怕的杨阳和月。 “!”百密一疏,一颗飞头擦过青年的肩膀,剧烈的痛楚伴随‘阴’寒的游丝从伤处扩散开来。他强忍着没表现出,继续闪避攻击,一点一点靠近‘阴’魂。本来若‘混’沌晶壁能像盾牌一样带着,他就不用这么费劲,可惜‘混’沌魔法一概无法移动。 “次元之刃!” 瞅准一个空隙,肖恩右手白芒一闪,全身也爆出万千光华,紧接着,所有的光芒汇聚成一把形状奇异的长刀斜劈而下,所经之处空间歪斜,‘阴’魂庞大的躯体无声无息地一分为二。然而下一秒,黑‘色’的‘潮’水从切面喷涌而出,扑向身在半空的棕发青年。 众人纷纷惊呼,红发少‘女’吓得脸‘色’惨白。当事人却没‘露’出半分惧‘色’,琥珀‘色’的眸子反而浮起喜悦的‘波’动。 没错,喜悦的‘波’动,宛如沙漠中的人终于看见甘霖,黑暗中的人终于看见曙光。 这一幕,清清楚楚落入黑发少‘女’眼中。 千钧一发之刻,肖恩着地一滚,躲过了被怨灵撕吞入腹的命运。更幸运的是,‘阴’魂的临死反扑是朝着无人的方向,所以没有一个人成为替死鬼。 “肖恩!没事吧?”希莉丝第一个跑过去。 “啊……没事。”肖恩一脸惊魂未定地爬起来,表情真实得让杨阳怀疑刚才看见的纯属幻觉。 月扫视被夷为平地的遗迹,冷冷地道:“真是笨蛋,只顾逞威,要不是运气好,我们就被你害死了。” 自知理亏的肖恩低下头。 “没关系啦,谁想到那个恶心的家伙会来那一手。”昭霆安慰。耶拉姆叹息:“有点脑筋的都想得到。” “死小鬼你欠扁!” “小霆完全没变呢。”轩风轻笑,双眼流动着怀念的水光,“小阳也是。”杨阳和昭霆如梦初醒,紧紧抱住她,欢声道:“轩风!” 经过大半年的时光,三名失业满愿师终于在西城隐捷敏亚相逢了。 ****** 红发少‘女’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稀稀落落的雨点模糊了她的视界,也占据了她的听觉。 这里是西城中部的市镇,距离他们的目的地矿山还有两天的路程。 哗哗的雨落声突然渗入笃笃的声响,希莉丝一怔,飞快地跑去开‘门’。 “阳!” 看见站在外头的人,她十分诧异。 一进旅馆,三个满愿师就躲进客房,细说各自的经历,聊得晚饭也忘了吃,现在还没到半夜,黑发少‘女’怎么就退席了? 杨阳先往房里看了看,才道:“肖恩不在你这吗?”她体内的分身已经被棕发青年收了回去,没法打听。 “他和席娜她们出去喝酒了,连月和耶拉姆小哥也被拖过去。” “难怪我一个人也找不到。”杨阳笑了笑,“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希莉丝侧过身。 清澈的雨水在火球术的加热下变成沸水,注入两只盛着茶叶的陶瓷杯。随着袅袅升起的白雾,一股浓香飘散开来。杨阳深深嗅闻,浮起满足的神情。 “这样的天气,待在温暖的房间里,品尝美味的红茶,真是至极的享受。” “是啊。”希莉丝由衷附和,原本想问的问题在轻松的氛围下烟消云散。虽然和棕发青年缔结了爱情,眼前的人依然有着让她依恋的特质,比如这份安适、这份恬淡,就是心中怀藏着野望的流‘浪’佣兵一生无法体会的情绪。 杨阳跷着二郎‘腿’坐在椅上,啜了口红茶,笑道:“话说回来,我们好久没这么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了,最后一次记得是在去锡维拉的半路上。” “嗯,真的发生了很多事。”希莉丝天空‘色’的眸子‘荡’漾着回忆的‘波’纹,攸地击了下掌,“对了!干脆把昭霆和轩风也拉来吧!我们一起开个‘女’孩的茶会!” “哈哈,改天吧,今天我有事想跟你谈。” “咦?” “是有关肖恩的。” 希莉丝脸上的惬意立刻被关怀和好奇取代:“肖恩?什么事?”杨阳沉‘吟’了一下,没有直接切入正体,而是选择了看似无关的询问:“希莉丝,我们认识肖恩也不少时间了,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人?” “傻瓜!”红发少‘女’不假思索地道,“常常让我气得想掐死他的傻瓜!” “的确,他经常做出让人生气的蠢事。”杨阳忍俊不禁,随即皱起眉,“可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他并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换言之,他不应该有那种舍身拯救我们,甚至故意往死里闯的行为。” 仿佛被大锤砸中心脏,希莉丝的嘴‘唇’刹时失去血‘色’。 杨阳握紧茶杯,以明显经过压抑的口‘吻’道:“在无限回廊,‘阴’魂反击的那一刻,我看到他‘露’出高兴的神‘色’,就好像……” “肖恩不是这么懦弱的人!!!”希莉丝跳起来,用变调的声音喊道。 “没错。”杨阳迎视她‘激’烈的目光,“所以,那是潜意识的。” “……” “他潜意识想死。” 黑发少‘女’的话语宛如一道闪电,贯穿红发少‘女’的全身。 ****** 注:高级魔兽,能御使风火两种元素。 第五部 交汇的道路(节七) 木制鱼饵在平滑如镜的水面上浮沉,几只晚归的大雁乘风掠过,翅膀掀起一串涟漪。 “艾里,我在想,我把自己冰冻起来,等阳他们回来再解冻,是不是个好主意。” “不用想了!这绝对是个超级烂的主意!” 长长的钓竿动了一下,‘露’出空空如也的鱼钩。钓竿的主人眨眨澄碧的眸,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我认为很好。” 警备队长手持鱼叉站在不远处,盯着身周游来游去的鱼,不耐烦地道:“因为没人能帮你解冻!” “……对哦。” “你谈恋爱后,智商明显降低了!”艾瑞克瞪了友人一眼。 “是吗?”神官认真回想,半晌得出结论,“好像是的。” “振作一点吧!这样一点也不像你!” “我也想振作啊。”神官叹了口气,缓缓收起钓线,将一只新的鱼饵装在鱼钩上。看他一副无‘精’打采、死样活气的德行,艾瑞克不由得吼出一直兜在心里的话:“去追杨阳吧!” “不行。”这回神官倒是非常干脆,“阳会讨厌我的。” “你白痴啊!杨阳怎么会讨厌你!她也许正在等你去找她!”那次夜谈时,艾瑞克还觉得友人的恋爱观正确,但事后越想越不对。 神官秀丽的脸庞流‘露’出隐忍不住的渴望,随即又被理智强压下去:“不行,我去找她,她会更加矛盾。就算她选择留在我身边,也会很痛苦,我希望她快乐。” “难道她回去家人身边,就能快乐了?长痛不如短痛!你去找她,问清楚她到底更重视谁,家人还是你。是你的话,最好了!马上把她带回来!是家人的话,你也好趁早死心,省得成天闷着头烦恼。” “可是那样不公平!我去找她,阳一定会选择我的!一定要她自己做出决定,日后才不会后悔!” 艾瑞克挫败地垂下肩膀:“你啊,就不能少为对方想想,自‘私’一点?不然,我怕你真会光棍一辈子!” “光棍啊……”神官低喃,眉间浮起黯然,“也许我真的会一辈子孤孤单单。” 弃婴的身份是他心头永远的‘阴’影,连亲生父母也不要的他,无法奢求被任何人需要,即使是深爱的少‘女’。 还有那毫无道理的不安感,总是提醒着他:你是虚幻的,是个其实不存在的影子;你无法在这个世界留下任何东西,也无法从这个世界得到任何东西。 “胡说八道!你现在身旁不就站着我!还有村里的大伙!就算杨阳最后回去家人那儿,你也不会孤孤单单!” “嗯!”神官的神情亮堂起来,打起‘精’神放下钓线,蓦地叫出声,“啊!我想起来了!我就是在这儿捡到耶拉姆的!” “哦?”艾瑞克一愣。 神官用怀念的语气道:“那天我也是这样坐在湖边等鱼上钩,突然觉得钓竿好重,差点被拉下去,用力一提,竟然是个人。” “这…这么说……” “嗯,他是被我钓上来的。” 艾瑞克哑口无言。神官忍俊不禁:“耶拉姆那个时候真的很不可爱啊,脏话一箩筐不说,还老跟我对着干,十足的不良少年。” “他现在也没可爱到哪去。”艾瑞克苦笑,“不过耶拉姆的确是个好孩子,将来应该会继承你的衣钵,成为这个领的下任神官吧。”神官摇头:“不,耶拉姆的资质更适合当战士,倒是你弟弟利夏比较……” “神官?” 见友人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僵在当地,艾瑞克诧异地反问。 “继承人……继承人……”神官不住念叨,脸上‘阴’晴不定,良久跳起来,抱头大喊,“我怎么没想到!!!” “啊?” “艾里!谢谢你!”神官扑过去给了友人一个无比热情的拥抱,然后跃回岸上,兴冲冲地往村子的方向奔去,连钓具也忘了收。 直过了半分钟,警备队长才从窒息和呆滞的状态中回过神。 “我……说了什么特别的话吗?” ****** 创世历1037年风之月14日休伦托清泉旅馆—— “什么!!没有洗澡!!?” 杨阳和昭霆异口同声地大喊,呆若木‘鸡’。 服务生反而比她们还奇怪:“本城的所有旅馆都是不提供澡堂服务的,两位是第一次来吧。” “怎么会这样~~”昭霆哀嚎。杨阳抚额呻‘吟’:“亏旅馆的名字叫‘清泉’……” “难怪你们这么卖力赶路,原来是想洗澡啊。”一旁的妖灵族族长做恍然大悟状,“早说嘛,现在就不用失望了。” 你还说风凉话!两个少‘女’一致用怨怼中夹着迁怒的眼神瞪着她。 耶拉姆对服务生道:“两间包房加一件三人房,然后搬两个大点的木桶到三人房去。”(注:包房可塞六个人) “咦?”不止服务生,余人也茫然不解。但基于对客人的服从,前者很快回过神,行礼退下。 “你要他搬空桶做什么?”昭霆质问,“难道你还能变出水来?” “嗯。”少年面无表情地承认,“这里的空气比死亡沙漠稍微湿润一点,两桶的份我应该填得满,不过水要你们自己温。” “没问题!”杨阳举高手,兴奋得满脸通红。同时,席娜等人也投来期盼的目光。 “我最多只能装三桶,你们自己分吧。” 半个时辰后,三只蒸气腾腾的木桶出现在客房里。 “啊~~我活过来了。”全身浸泡在漂浮着‘药’草的热水里,只‘露’出一个头的昭霆满足地吁叹,俏丽的脸蛋泛起陶醉的红晕。 “嗯哼。”杨阳回以懒洋洋的赞同,但当她看见褪下最后一件衣物的席娜,整个人顿时冻住。 那是副完美高挑的身段——细长优雅的颈项,弧度丰满的***,纤柔的腰肢和修长的双‘腿’,小麦‘色’的肌肤透出健康的光泽。为了避免‘弄’湿长发,妖灵族长盘起高髻,更进一步衬托出成熟‘女’‘性’独有的***与风韵。 “怎么样?要不要我教你***的秘诀?”注意到她的凝视,席娜眨眨眼。 “不…不用了。”酷似男孩的黑发少‘女’慌忙拒绝,困窘地红了脸。即使再怎么不在意身材,看到这样窈窕的体态,还是会自卑。 “哦?我还以为人类的‘女’‘性’都很介意身材的呢。”席娜轻巧地跃入澡盆,没溅出半点水‘花’,然而下一秒,她的眉头就皱起来,“嗯~~好奇怪的感觉。” “呃?” “讨厌,很不舒服。”席娜毫不犹豫地起身,带着一丝遗憾,“妖灵族果然和水犯触,我出去了,你们慢慢洗。” 两个少‘女’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穿衣离去,半晌没有作声。 “竟然觉得不舒服,怪胎。”昭霆首先打破沉默。 “大概是不习惯吧,毕竟生活在那样的沙漠,一年也未必能洗上一次澡。”杨阳推测。 “嗨,她不洗最好,我可以多洗会儿。”昭霆将席娜的澡盆拉近,突然想起一事,转向友人,“阳,肖恩还没醒吧?” “嗯。”杨阳的神情黯淡下来。见状,昭霆安慰道:“别担心啦,他不会有事的,那家伙看起来就是一副死不了的模样。” “可是已经两天了!”杨阳不觉提高嗓‘门’,用力敲打桶沿,“怎么叫也叫不醒!都怪我,说了那种自以为是的话。” “你又不是故意的,何况你也吐了一场,大家扯平了。” 杨阳苦笑,想起当日的情景,双眸浮起深切的懊悔和痛心。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的昭霆有点不安,冲口道:“阳,你该不会喜欢上肖恩了?” “啊?”杨阳愕然,随即意会友人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你想到哪去了!我对肖恩才不是那种感觉!” “哦。”昭霆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就想嘛,阳怎么可能水‘性’扬‘花’。 “不过,我倒真的很喜欢肖恩。”被友人一点,黑发少‘女’开始审视自己的心,“而且好像不是同伴之情,和喜欢耶拉姆、希莉丝的感觉不同。” “喂喂。”不会吧! “大概因为他很像神官吧。但我对神官没有保护‘欲’,对肖恩却有。” “保护‘欲’!?”昭霆张大嘴。杨阳一脸烦恼:“我也说不清,总之很类似。也许是…我感觉得到肖恩情绪的缘故吧。他虽然面上笑嘻嘻的,心里却有很多伤心事。而神官,我虽然知道他也有很多心事,但并不真正了解他,更看不透他,除非他主动透‘露’。所以,肖恩给我的感觉更亲密,却也亲密得……没有让爱情钻进去的空隙。至少我一想到他曾经和我一起上过厕所,就什么好感都飞了。还有,我希望站在神官身边;对肖恩我是希望站在他身后。支持他,鼓励他,给予他面对过去的勇气。正如同肖恩也总是鼓励我,开导我一样。” “……阳,我听不太懂。” “我自己都不是很明白了,何况你。”杨阳没有生气,只叹了口气。 昭霆想了想,道:“不过你说肖恩和神官先生很像,倒真的……” “嗯。” “好奇怪,怎么会那么像呢?”越比对越惊讶,昭霆忍不住低呼。杨阳翻了个白眼:“你现在才发现,我早就在纳闷了。要不是他们俩长的完全不像,我真怀疑肖恩就是神官的双胞胎兄弟。” “就是?” “没什么,说错了。”杨阳连忙装作若无其事,爬出澡盆,“我洗好了,你慢慢泡吧。不过别太过火,耶拉姆还要洗。” “什么!!要他洗我们用过的水?才不要!” “给你十分钟,我去叫耶拉姆。” “阳——” 充耳不闻友人的抗议,杨阳径自穿好衣服走出房间,下楼途中,听见一个非常怯然,稍微走神肯定会忽视的声音:《杨阳。》 (肖恩!)杨阳喜出望外,(你醒了?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见她没有生气,棕发青年放下心中一块大石,语气也恢复了平时的‘精’神爽朗,《抱歉,我胡‘乱’发火,冲你大吼大叫。》 (不,我才该道歉——肖恩,你不记得了吗?那天说了什么,还有那些影像?) 《嗯…有点印象,但是很模糊,差不多忘了。你记得吗?太好了,跟我说说。》 杨阳沉‘吟’片刻,笑道:(我也忘了。肖恩,要不要洗澡?水是我用过的,如果……) 《我要洗!》 就知道这家伙不会在意。杨阳轻笑。 ****** 记忆的尽头是一座悬崖。 他撑起瘫软的双臂,一点一点往那边挪去。被山风吹得冰冷的液体不断滚出眼眶,落进嘴里,黄连一般苦。身体已经失去知觉,丝毫感受不到摩擦产生的痛楚。伸出血迹斑斑的手,抓住光秃秃的岩石,他勉力探出头,俯视崖底。 [席……] 一只粗壮的手臂环住他的腰,将他小小的身子抱起,接着是欢喜中带着炫耀的喊声:[找到了!命运之子!] ………… 华丽的大厅内,一群穿着各‘色’长袍的老者居高临下坐在半圆形的长桌后;下首站着几个年龄、打扮各异的男‘女’,看起来都非常高贵。 [这就是命运之子?] 发出怀疑叫声的是个身穿红‘色’袍子的‘妇’‘女’,长长的马脸一副做作的吃惊表情,[巴迪,你应该将他洗洗干净再带进来,他实在太脏了!] [是啊,这个样子,连治疗也没法进行。]坐在她右首的白衣‘女’子附和,神‘色’不见慈和,只有掩不住的嫌恶。 [很抱歉。]抱着他的大汉尴尬地道。 中央的老者摆摆手,示意安静,定定注视他:[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 众人等了会儿,不见回应,红袍‘妇’‘女’再度发出高亢的尖叫:[不会吧!不但是个小邋遢鬼还是个哑巴!] [你闭嘴,拉多娜。]老者严厉地道,朝他弹弹手指,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袭来,他不由自主地启‘唇’,吐出微弱的气声。这回,不止余人,连那老者也变了脸‘色’。 [大贤者,看来他真的是不能说话。] [不可能,命运之子绝对是健全的,除非——]老者又弹了下手指,透明的凉风吹起他的浏海,‘露’出额心的图案。 [……没错,十二芒星,是命运之子。]疑‘惑’之‘色’爬上每个人的脸,老者‘摸’了‘摸’下巴,对大汉下令:[抱他到后面的房间,巴迪,我要检查一下。] 大汉正要迈步,突然大声惨叫,一团黑影从角落窜出,扑上他的面‘门’。 他跌落地面,还没感到痛楚,就觉得怀里多了什么,软软的,‘毛’‘毛’的,很温暖。定睛一看,原来是只外形像松鼠的小动物,灵巧的身躯后长着粗大蓬松的尾巴,绿‘色’的‘毛’皮和火红‘色’的双眼却表明了它异类的身份。 臂间的温暖立刻传到心里,他情不自禁地抱住这个小生物,而“松鼠”也亲热地‘舔’舐他沾满尘土的小脸。 [纳亚!](注) 众人脸‘色’大变,纷纷站起。一个反应快的叫道:[莫里瑞,快把你的召唤兽收回去!] [不用紧张,你们看哈比不是和我们的命运之子玩得‘挺’愉快的。]随着悠闲的话语,一个中年男子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神情吊儿郎当。见众人仍然是严阵以待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好吧,哈比,回来。] 名叫哈比的召唤兽叫了一声,却没有离开男孩的怀抱。 [哎呀呀,你这见异思迁的小东西。]中年男子摇摇头,弯腰提起它的脖子,放到肩上。 [啊……]他低呼,声音虽小,却没逃过众人的耳朵,一只只眼睛顿时瞪得比铜铃还大。 中年男子浮起疼惜之情,蹲下身,轻‘揉’他深棕‘色’的短发:[没事了,孩子。] 温暖的大掌仿佛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撕裂身心的悲哀化作晶莹的泪滴落下。 [你叫什么名字?] [肖恩。]他哽咽道,[我叫肖恩。] [好名字,姓呢?] [……没有。] [嗯嗯,那我给你取一个。对了!刚好有人嫌我们家的姓太长太难记,要撤换,就把这个姓氏给你吧——‘普多尔卡雷’,肖恩普多尔卡雷,哈!‘挺’威风的!] [莫里瑞!]他开心,旁边可有人不高兴了,[你竟然嫌弃大贤者的恩赐!] 中年男子懒懒地道:[我没有嫌弃啊,我不是乖乖地接受了?给这孩子冠姓是为了纪念故姓,难道不忘本也有错?] 那人‘欲’待追击,老者挥手打断,迎视中年男子挑衅的视线,一字一字道:[柯曼家主,您应该清楚,即使是您,也无权决定命运之子的归宿。] [我明白,我明白,大贤者。]中年男子举起双手,[但你也看到了,这孩子有召唤师的素质。] [他没有。萨桑之子任何魔法都学的会,惟独学不会召唤术。] [可是他是命运之子啊!命运之子应该什么都学得会!] [这个……] [就算学不会好了,我们家族是联盟第一世家,要什么样的老师没有?包管把他培育为天下无敌、震烁宇内、盖世无双、独步武林的高高手。]中年男子拍‘胸’脯保证。 众人面面相觑,都拿这个厚脸皮的家伙没办法。 [最重要的。]中年男子的神情柔和下来,指着紧紧抓住他袖管的男孩,[这孩子愿意跟我走,各位。] ………… 明亮的长廊上,他一手抱着哈比,一手被中年男子牵着,走向庭院。 [小洁?] [嗯,我叫小洁,你要叫姐姐。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我的心肝,我可以叫小洁,你不可以,会被她打。小洁耍小姐脾气时可是很吓人的,虽然你现在也是少爷了,但还是比她矮上一截。唉唉,小洁,我的小心肝,温柔一点就完美了。] [我要叫姐姐是吗?]他准确地抓住重点。 [聪明的孩子。]中年男子绽开赞赏的笑容,随即皱起眉,[啊,不行,把哈比给我,不能带着哈比。] [为什么?] [小洁会扒了它的皮。]中年男子蹲下身,一边左右张望一边把不断抗议的哈比塞进领子里,[她讨厌一切进入她视野的非人类生物,因为她是全家唯一没有召唤兽的人。唉,小洁是个好孩子,只是太世故,这些小家伙才不肯亲近她,她也不喜欢它们。就连我,带一只召唤兽去见她都会被凶,那个声音……] [爸爸。] [对,就像这样——哇!!!] 中年男子一***坐倒在地,结结巴巴地道:[小小小…小洁。] [爸爸,我说了很多遍,不要让我看见这种东西。]‘女’孩瞥了眼父亲领口‘露’出一半的尾巴。 [噢,小洁,心肝,小云雀。]中年男子狼狈地爬起来,[听我说,我可以解释。] [我不想听你解释,那全是废话。]‘女’孩的声音冷得像格陵兰的万年冰雪,斜睨男孩的眼神也不带丝毫暖意,[这就是伊薇特姑姑说的肖恩吗?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尽管对方是这样的态度,男孩依旧用崇拜的目光凝视她。 好威风的姐姐啊! 的确,‘女’孩一袭贴身设计的骑士装,剪得短短的栗发略为蜷曲,脸蛋不漂亮,却颇有英气,看起来就像个货真价实的贵族公子。而她冷彻高傲的神情,让他想起一个人。 [嗯?怎么不说话?傻了吗?] [姐姐!]他扑过去将她搂了个满怀,紧紧地,怕再次失去。怀念的温暖填满‘胸’腔,比那个人更柔软的身体又传来更踏实更让人心安的气息。 淡淡的‘药’皂清香袭上鼻端,‘女’孩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冰眸融化,涌上不知所措和更多的惊喜,良久才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但几乎在挣扎的刹那,她就后悔了。 [姐姐!]没有在意她的推拒,他改牵起她的手,笑容灿烂,[我们去玩!] [呃…嗯。] ………… 热闹的市集里,男孩和‘女’孩一人拿着一块起司蛋糕,边吃边走。 [要是被伊薇特姑姑看到我们这个样子,一定会昏倒。]‘女’孩叹了口气。 [伊薇特姑姑最罗嗦了。]男孩皱皱鼻子,指着一个小摊,[姐姐,那边有卖可莉饼,我们去买!] [什么!你已经吃完了?什么速度啊!] [这点蛋糕哪够吃啊。] 还没跑到摊子前面,男孩就挥手道:[伯母,我要两个可莉饼,一个巧克力味,一个草莓味。] [肖恩少爷,你又来了啊——啊!小姐也在,稀客稀客。好,等会儿,马上烤给你们。] [我喜欢巧克力。]‘女’孩蹙眉,不高兴弟弟‘弄’错自己的喜好。 [我知道,所以我拿草莓,我喜欢草莓。]男孩对正将锅子放到火上的胖大婶道,[伯母,巧克力的少一点,我姐姐饭量很小。] [好好。] 两人兴致勃勃地看着胖大婶和面,突然听见一阵喧哗:[打架了!打架了!] [吵什么!]‘女’孩立刻走过去。男孩因为舍不得可莉饼,慢了半拍。 [是小姐!] 听见喝声的人都散了开来,但还是有不少人兴奋地挥着拳头,叫嚣着狠狠打,给他好看之类。看出事情不简单,‘女’孩拉了个人询问:[怎么回事?到底在打谁?] [外乡人!克罗泽他们逮住一个外乡人!] [为什么要打外乡人?]男孩不解。 [肖恩少爷,你不懂,这年头哪还有单身旅人,肯定是间谍!别的家族派来的!] [蠢货!哪有一看就认得出是外乡人的间谍,快叫他们停手!]‘女’孩柳眉倒竖。 [呃……] [快!] 嫌那人动作慢,男孩先一步钻进人群,挤到前头,喊住一帮打得起劲的男人。那个外乡人穿着普通的白‘色’旅行装,此刻却变成了灰‘色’,一头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蜷缩的人体上,遮住了面容。 [姐姐!是‘女’孩子!] [什么!这帮该死的家伙!] ‘女’孩一边大骂一边奔近。男孩扶起黑发少‘女’,拂开她脸上的发丝,关怀地问道:[你没事吧,大姐姐?] 细长微翘的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露’出一双无比深邃,宛如夜空的黑眸。 梦境到此为止。 ****** 棕发青年睁开眼,映入视野的是略显老旧的木制天‘花’板。怔了一会儿,他才看清自己躺在一张‘床’铺上,而‘床’铺是安放在一间常见的旅店房间中。 坐起身,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梳子和橡皮筋。 辫子很快就打好了,破碎的记忆却没办法重组。 对黑发少‘女’说的并不是谎话,他的分身是忘了那些影像,因为这部分记忆带来的冲击太大,只是一小半元神的他无法承受;而他撑是撑下来了,却也只记得一点零头而已。 翻身下‘床’,他的目光落在一只篮子上。 那是个很普通的篮子,不普通的是篮子里的人。黑发祭司侧躺在厚厚的绒布上,盖着一条手帕睡得正香。本来纯能量体的他没有‘肉’体的需要,然而不服输的法师想出让玛那‘精’灵停止活动的方法,解决了睡眠问题。这无疑是自掘坟墓,两个少‘女’立刻问旅馆老板娘讨来篮子和绒布,开始搭建的“娃娃的睡‘床’”。月当然死命反抗,但怎么强得过两个疯狂的‘女’人?肖恩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带离‘女’孩们的房间,以免他半夜被吃掉。 不过,此刻看月的睡相,肖恩倒有点理解轩风和希莉丝的心情。小小的,仿佛洋娃娃的三头身躺在篮子里的模样,真是……算了,不想了,再想下去要犯罪了。 打开一扇落地窗,青年走到‘露’台上,反手罩了个隔音结界,对着虚空吐出像是咒语的单字。 随着一声清亮的啼鸣,一只通体雪白,鸢尾长颈的巨鸟出现在半空中。 “维烈大人,您叫……肖恩先生!!!” 圣炎兽当场石化。棕发青年扬起浅浅的笑意:“好久不见,古拉。”又呆了几秒钟,古拉迪乌斯茅塞顿开,发出欢喜的叫声:“您想起我了!?” “是啊,抱歉,将你遗忘了那么久。”肖恩伸出手,抚‘摸’它火焰状的羽‘毛’。 “没关系,没关系。”大滴大滴的火泪从古拉迪乌斯眼中滚落下来,“您想起我就好……啊!那您一定也想起洁西卡小姐了?” 琥珀‘色’的眸子涌上哀伤:“嗯。” “太好了!啊,您不用难过,我和维烈大人去探过她,洁西卡小姐在冥界过得很好。” 肖恩点点头,随即用一种平板的语调道:“在成为我姐姐的召唤兽前,你是不是维烈的下仆,古拉?” 一听见这口气,古拉迪乌斯顿时打了个寒噤:“您…您想起来了?” “你说呢?”肖恩面带仁慈的微笑,拔下它一根尾翼。 “呜!肖恩先生,不关我的事啊!我那时侯只是颗蛋,根本没参与维烈大人的乔装大计!” “圣炎兽的头衔是怎么回事?” “也不关我的事!是维烈大人说我是圣兽,我就自称圣兽了!” “嗯哼。”肖恩将尾翼捏成粉末。古拉迪乌斯从这个动作预见到魔界宰相未来的下场,庆幸自己反应敏捷。 “算了,看在他一大把年纪还要陪我们两个玩耍的份上。”想起红发青年和自己一起捉‘迷’藏、堆沙堡的样子,肖恩忍俊不禁,突然击了下掌,“啊——就拿这些糗事威胁他,小小报复一下。” “恕我直言,肖恩先生,没用的,维烈大人早就陪玛格殿下玩过布娃娃了。” 肖恩一言不发地又拔下两根羽‘毛’。 呜!!知道了啦!他闭嘴就是!古拉迪乌斯委屈地缩成一团,将眼泪吞进肚子。 注视手心的白羽,肖恩‘露’出怔忡的神情。 “古拉,你觉不觉得我很奇怪?” “奇怪?没有啊。”圣炎兽忙着‘舔’舐伤口,随口应了一声。 “那,你觉不觉得我和以前不太一样?” “哦,这个有。” 肖恩一震,冲口道:“果然!告诉我,以前的我是怎样的?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古拉迪乌斯想了想,得出结论:“以前的您比较幼稚。” “……” “这也难怪,因为您那时还小嘛。”古拉迪乌斯回忆道,“不过后来,您带着那六个小鬼和洁西卡小姐重逢时,感觉就成熟多了,和现在差不……” “怎么可能!”肖恩打断,“那时的我是完整的我,怎么可能一样!古拉,现在我宁可一点不记得!干脆全都忘了,连自我也忘了,反而轻松!而现在,记忆是有了,却全是破碎的,‘弄’得我这个人也像是破碎的!我找不到真正的自己!每个都是我,又不是我!我看哪个都很陌生,可那些又明明是我……我好‘乱’……就算试着整理,也只会更加烦躁。” 一手盖住脸,他吐出濒临崩溃的声音:“我觉得我快疯了……” “……呃,肖恩先生,我可以说一句吗?” “嗯。” “您好像被记忆左右了。” 棕发青年如雷轰顶。 古拉迪乌斯滔滔不绝地道:“再说句无礼的话,您的烦恼真的没必要。那些都是您,只不过是一体的不同面罢了;破碎的也不是您,而是记忆。” “记忆,不就是自我么?” “不是,是自我的表现形式。” “……” “诚然,记忆决定了大部分自我,因为一切都是从记忆开始,但当自我成型后,记忆就没用了,因为有惯‘性’保留,所以丧失记忆的您也是您,何况现在的您?而且,您是个从不欺骗自己的人,就更不可能失去自我了。” 肖恩的双眼浮现出微芒:“从不欺骗自己……我是这样的人吗?” “嗯。”古拉迪乌斯重重点头,“至少在古拉眼中是如此,所以只要肖恩先生继续保持这样,您就永远是肖恩先生。” “不用理睬那些杂七杂八的记忆?” “是的。” 握紧双拳,棕发青年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那是融合了自信与洒脱,坚定与纯真的光彩:“我懂了!” “太好……呃!”古拉迪乌斯还没说完,就被一双手臂紧紧抱住。 “谢谢你!古拉!” 肖恩先生这个一‘激’动就抱人的习惯,实在应该改改才是。被掐得险些断气的圣炎兽心道。 ****** “我们在这里等杨阳他们吧!” 次日清晨,肖恩石破天惊地迸出一句。 “杨阳……是那个黑头发的‘女’孩么?”月立刻回忆起一双漆黑如子夜的眼眸。轩风想也不想地赞同:“好啊。”希莉丝奇道:“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嘿嘿。”肖恩笑得一脸灿烂,没有答话。 “昨晚做了好梦吗?”轩风揶揄,青年的笑容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魅力,让每个看见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心醉陶然。 “嗯!”虽然严格说来不算好梦,但看在义父、姐姐、和某个大骗子的份上,勉强算是吧。 “只不过是个梦,有必要笑得像个白痴吗?” “小月月。”轩风叹息,“我不止一次想说你,你那张可爱得让人想狠狠咬一口的小脸蛋,实在不适合老是说这些挖苦的话。” 不发一语,黑发祭司马上变回原样。 “啊~~~不要~~~” 两个少‘女’发出凄厉的哀嚎。月刚刚感到一丝快意,就听见肖恩明显带有报复嫌疑的提醒:“没用的,今晚你还是会被塞进篮子里。”因为昨晚也是这样。 “少罗嗦!”月咬牙切齿,果然轩风和希莉丝已经从打击中回过神:“算了,晚上变回来就行。” “……” “阳他们走到哪儿了?”希莉丝转向肖恩。 “应该还在灰漠吧,我的分身说他们前天才到休伦托。”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月用冷淡的语气‘插’口,眼底却燃烧着焦虑的暗火,“光‘阴’宝贵。待在一个地方什么也不做,对我而言是难以忍受的行为。” “可是我想早点见小阳他们。”数天的相处让轩风‘摸’出和月斗嘴的窍‘门’,就是摆出更任‘性’的态度,一口气压死他。希莉丝附和:“嗯,反正到了矿山,也是要等阳他们,干脆在这里汇合算了。” “听月的吧。” 黑发祭司的措辞虽然完美,肖恩还是看透了他隐藏的真意——早点解开***,还西城丰饶的土地。轩风和希莉丝‘露’出惊讶的表情,月的眼神却包含着怀疑的因子。见状,肖恩补充了一句:“我也不喜欢待在一个地方发霉。” 自尊心高的人,无法忍受自己的心思被看穿,如果是善意的心思,反弹就更加‘激’烈。 果然,月眼中的怀疑慢慢褪去,恢复原本的冷定。 真是的,和洁西卡姐姐一样别扭的家伙。 棕发青年暗暗好笑。 ****** 路上,肖恩瞅了个空向向轩风说明原委。 “原来如此,小月月也太不坦白了。” “抱歉,让你多等。” “傻瓜。”少‘女’用肘关节捅捅青年的‘胸’膛,笑靥如‘花’,“小阳他们迟早会追上来,我才不介意这么点时间。” “是吗。”肖恩松了口气,也绽开笑容,“不介意就好。”他们俩的亲热状引起希莉丝的不悦,刻意提高嗓‘门’:“小心!前面就是无限回廊了!” “无限回廊?”月优美地侧了侧颈项。 “一个非常大的遗迹,天晓得是什么年代的建筑,因为风化变得好像一座‘迷’宫似的,不带地图和磁针进去永世也出不来,而且有很多怪物盘踞,还有陷阱机关,总之是很麻烦的地方。”说着,希莉丝从腰包里掏出四只铜制的小徽章,递了三个给余人,“以防万一,带着这个。” “这是什么?” “我问维烈讨来的,[共鸣之章],可以互相联系的道具。” “对哦,万一‘迷’路需要。”肖恩立刻把徽章别在‘胸’口。月却不已为然:“何必这么麻烦,用飞的过去不就行了。” “不行!里面有个人面鹰的巢,最喜欢抓飞来飞去的东西吃。用移动术也不行,遗迹里到处是障碍物,风系魔法根本没办法发挥。” “讨厌的地方。”以风元素做身体的某人明快地下了结论。 轩风对希莉丝道:“磁针有吗?每人分一个吧。地图也拿出来看一下比较好。” “磁针只有一个,地图没有——别担心,我记住了,最安全的地图莫过于脑子里的地图,不是吗?”指指太阳‘穴’,红发少‘女’自信地笑了。 地面从平坦的沙土逐渐转为铺满碎石的缓坡,随着时间的流逝,银白的满月爬上夜空,将山顶的遗迹拉出巨大而参差不齐的影子。冰冷的气流在断亘残壁间穿梭,发出尖锐的呼啸。透过深沉的黑暗,仿佛可以看见魔兽闪亮的獠牙。 “我说……”瞅着眼前像贴着“‘阴’森”标签的残破建筑,轩风咽了口口水,“我们还是明天再过去吧?” “嗯。”希莉丝的表情同样有一丝畏缩。 “是洛桑啊。”月喃喃道。 “咦?” “肯尼亚斯帝国的首都。”黑发祭司走上前,抚‘摸’一根倾斜的廊柱,青‘色’的双眼朦胧起来,“这种回廊式走道,是他们最出名的建筑风格。” 经过岁月洗礼的遗迹完全褪去了往昔的繁华,但仔细观察,还是能从少数保有原貌的废墟看出一点美丽的痕迹,过往的记忆如泉涌出——以深蓝的天空为背景,气势磅礴的宏伟宫殿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高耸的尖顶,优美的塔楼,缀有金银‘花’纹的立柱和拱‘门’,镶着珍珠的楼梯扶手和奇兽雕塑,茶晶和翠‘玉’是最常见的装饰,每走一步都不禁惊叹这样的豪奢,衣着华贵的‘侍’者穿过一道又一道美伦美奂的回廊,来到他面前,恭身道:[使者大人,这边请……] 肖恩悄悄靠近情人,正想问她“你晚上认得路吗?”,突然震了震。几乎在同时,余人也感到电流般奔窜过全身的能量‘波’。 “退后!”受到‘波’动的影响,肖恩的警告迟了半拍。最靠近的月被一股莫名的吸力拉进遗迹。紧接着,迸‘射’而出的绿光吞没了余人的身影。 ****** 刺痛视网膜的光芒毫无应有的暖意,反而沁寒得像深冬的雪‘花’,无法抗拒的力量使轩风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载倒,下一秒,一只大手托住她的腰,吓得她尖叫出声。 “别怕,是我。”熟悉的清亮嗓音抚平了慌‘乱’,轩风才冒出的‘鸡’皮疙瘩马上缩了回去:“肖恩?” “嗯。”棕发青年轻轻扶正少‘女’,让她稳稳落地,同时环顾四周,“我们似乎被某个麻烦的家伙盯上了。” “麻烦的家伙?” “刚刚的光有冥界的气息。不过话说回来,这种破烂地方,没几个鬼才叫怪事。” 轩风‘揉’‘揉’眼,讶道:“希莉丝和小月月呢?”肖恩不无担心地道:“失散了。用徽章联络也没回应,可能距离太远了。” “他们不会有事吧?”忧虑的‘色’彩也染上轩风明粲的黑眸。 “只要不碰上大家伙就肯定不会有事。”敏锐的直觉捕捉到微弱的声响,青年立即抱起少‘女’跳向一旁,与此同时,数道黑影扑向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明亮的月光不受阻碍地洒入无顶的房间,照亮袭击者暗红‘色’的‘毛’皮和短小‘精’悍的身子。 “赤狐!” 一击不中,名为赤狐的魔兽立刻展开第二‘波’攻势。金‘色’的雷光从青年指尖‘射’出,在半空形成绵密的电网,裹住魔兽。只听得劈啪连声,六具焦黑的尸体掉下地,勾动食‘欲’的气味顿时飘散开来。 “啊啊,太幸运了,这可是仅次火蜥蜴的***食材,今晚的夜宵有着落了。”肖恩‘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将烤得喷香的魔兽收起。 “我觉得比起夜宵,赶快找到希莉丝和小月月更重要。”轩风一阵无力,但在无力之外又感到一丝好笑。 跟这个人在一起,好像遇上任何事都不会害怕。看着青年一脸心痛地放下“夜宵”,少‘女’的‘唇’角微微扬起。 推开摇摇‘欲’坠的大‘门’,遗迹荒凉破败的景象跃入眼帘。蛛网与缠藤爬满每个角落,厚厚的尘灰已经变成坚硬的土地,倒塌的墙壁和倾圮的殿柱将视野切割的支离破碎。在这样的环境里,别说认路了,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怎么办?”轩风六神无主。肖恩仰头看了会儿天空,拉起她的手朝斜上方走去:“往这边!” “呃?” “南面。” 轩风恍然大悟,随即想起一个问题,正要出言提醒,见青年变出一把漆黑的镰刀,将挡路的‘花’坛一分为二:“……” 虽然是个笨办法,却相当简捷。 “轩风,试着用徽章叫叫希莉丝和月。不用出声,在心里叫就行。” “嗯。”轩风按住‘胸’前的共鸣之章,默默呼唤失散的同伴,半晌惊喜地道,“希莉丝联系上了!她说她没事,要我们快点!” 肖恩明显松了口气,问道:“月呢?” “没有回音。” “这家伙!就不能稍微合群一点!” 轩风脸‘露’困‘惑’:“什么意思?小月月是故意不回应的吗?”肖恩没答话,水平挥动镰刀,‘激’‘射’而出的雪白气刃将偷袭的魔兽拦腰斩断,并照亮更多趁着夜‘色’悄悄靠近的异形。他咋了咋舌:“糟糕!应该把赤狐的味道盖住再走。” 飘‘荡’在空气中的香味,引来大批贪婪的食客。 头一次瞧见这样的阵仗,轩风情不自禁地收拢五指,肖恩却松开手,一把抱起她扛在肩上,低声道:“忍住!”轩风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就觉身子一轻,视野急遽变幻,接着狠狠一震,原来是青年踩在一头魔兽背上,借助反冲力再次跃起,几个起落就逃出包围圈,落在远处。 回到地面时,轩风险些吐出来,软软挂在同伴身上,活像块破抹布。肖恩收起镰刀,将空出的右手贴住她的背,一圈圈涟漪般的蓝光从掌底涌现,轩风登时觉得‘胸’腹间舒服不少。 “好些了吗?”肖恩歉然道,“对不起,因为在遗迹里打斗可能会引起坍方。” “没关系。”这是轩风的真心话,她并非搞不清状况的‘女’人,而且在对方的治疗下,呕吐感几乎消失了。 “那我们继续走吧,要不要我背你?” “不用,我能走。”轩风说着滑下地,忽然皱了皱眉,“什么味道?” “咦?”在嗅觉方面比较迟钝的肖恩茫然,但很快,四只外形像蛆虫,头顶长着巨大触须的怪物闯入他的视野,同时一股浓重的尸腐臭气扑面而来。 老天!好臭!轩风捂住鼻子,憋气憋得脸‘色’苍白:虽然还比不上肖恩的极品料理。 “冰墓!”敌人的动作非常慢,使青年有充裕的时间施法,无数银白‘色’的冰晶应声浮现,包住四头怪物,顷刻间将它们变作四座冰雕。 “老实说,这些雕像实在不怎么美丽。”打量保持张牙舞爪姿态的怪物们,轩风评价。 “没办法,我不想劈开它们,食腐虫的血很粘。”肖恩苦笑,心里还有点‘毛’‘毛’的。踢爆冰雕,他执起同伴的手往前走,半途转了个方向。 “肖恩?” “差点忘了,食腐虫附近肯定有尸体,必须超度。” 果然不一会儿,几具被啃的只剩骨骸的尸体跃入两人的眼帘。因为在灰水河一役看多了死人,轩风没有大惊小怪。然而,肖恩环顾片刻,皱起眉:“奇怪。” “怎么?” “没有灵魂。” 轩风睁大眼:“你看的到灵魂吗?”肖恩也惊讶地瞅着她:“当然,我也是幽灵啊。”少‘女’这才想起,讪讪一笑,寻思道:“会不会是***,不,去冥界了?” “嗯……一般在这种情况下死的人,是不太可能自己想开的。”肖恩搔搔头,一脸不可思议,随即转为释然,“算了,他自己想开最好,我们走吧。” ****** 正如肖恩所料,月是故意不回应,因为他听出轩风并不需要帮助,就乐得一个人闲晃。 虽然无法使用隐形术(注:隐形术是光系魔法),但他巧妙地用风铠掩盖了自己的气息,所以一路走来没碰上半头魔兽。也因此,当遭遇到突如其来的攻击时,他着实吓了一跳。 呼啸的拳风撕裂大气,青‘色’的护圈发出‘激’烈的爆音迸散开来,月登登登连退数步,还没站稳就布下几道结界,这才看向偷袭者。 那是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巨人,有着土黄‘色’的表皮和无机质的双眼。 土傀儡!黑发祭司眼底闪过诧异,紧接着被警惕取代。由土元素凝聚而成的傀儡和魔兽不同,不会自主行动,所以周围一定有‘操’纵它的法师。然而当他把意识扩散出去后,却没发现半个人影。 奇怪……对了!是肯尼亚斯帝国的巨人兵! 一想出答案,月就拟好战术。淡淡的青光从他掌心‘射’出,形成一个车***小的涡轮,带起影响运动轨迹的旋风,将土傀儡威猛的劲拳‘荡’了开去,同时一道风卷凭空浮现,贯穿土傀儡的‘胸’膛。 往后跳开让敌人倒地,月蹲下来细细检视,俊逸的脸庞浮起赞叹。 真是完美的兵器,若非我知道动力部的位置,这仗还有的好打。 正要起身,他布下的结界突然起了微微的‘波’澜,环顾间却没发现异样。换作肖恩,这一刻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几发火球招呼过去,但月是典型的法师,决不会冒然攻击,他还是冷静地观察着,并低声念诵使敌人显形的魔法。 变生肘腋。话音刚落,青年脚下的土地突然变得像烂泥一样松软,两只泥土凝成的手闪电般伸出,抓住他的双足。 “土刺!” 月暗叫糟糕,土刺是地系攻击魔法,对付[泥鬼]这种会循地术的魔兽本来最有效,可问题是:他现在只能用风系魔法! 习惯是可怕的力量,尤其在危急时刻,等月想改变法术,已经太迟了。 泥浆仿佛活化的绳索一圈圈缠住他的身体,直攀到颈项处。月脸‘色’一白,尽管纯能量体不会窒息而亡,还是有实体的反应,风元素又特别敏感,当下被勒得好不难受;而且土克风,若非风铠护体,他早就四分五裂了。但即使如此,也撑不了多久,唯今之计,只有打‘乱’敌人阵脚,然后一举脱困! 竭力忽视痛楚,月放出两发风刃,泥鬼无声无息地吃下,没有丝毫动摇。它很清楚这个人类在做强弩之末的挣扎,只要它不退让,风铠马上就会碎裂,里面的人体也会成为它丰盛的大餐。 眼看这场拉锯战即将以黑发祭司的败亡收场,两个声音相继响起: “小月月!” “地脉冲击!” 泥鬼发出刺耳的尖叫,松开束缚,在地上打滚。月踉跄数步,被一只手及时抓住,才没跌倒。 “你这家伙,叫我们一声会死吗!” 棕发青年一边大骂一边挥动镰刀将泥鬼钉死在地。少‘女’关怀地搭住祭司另一只胳膊,问道:“小月月,没事吧?” “没事。”月的眼神很‘阴’郁,心情是加倍的‘阴’郁。在来到这个时空之前,他是大陆上数一数二的法师,如今却被一头低级魔兽搞得这么狼狈,岂能不郁闷? “可是你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啊。”轩风眼中‘射’出期待的光芒,“变小吧!我抱着你走!” “……” 雪上加霜就是指这种情况。 肖恩同情地道:“我来背你吧,我们还要快点找到希莉丝,她好像也遇上麻烦了。”月甩开他的手:“不用。” “小月月,别倔了,让我或肖恩抱你,多舒服啊。”轩风不死心地劝‘诱’。 “……”黑发祭司咬牙切齿,终于忍无可忍地吼道,“别再把我当公仔!我是人!是人!!” “谁叫你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宛如晴天霹雳,月整个人沉入懊悔的泥潭,踏着虚浮的脚步离开。目送他摇晃的背影,肖恩不忍地对轩风咬耳朵:“你说得太过分了。” “至少他不沮丧了不是吗?”轩风眨眨眼,慧黠一笑。肖恩一愣后,也绽开会心的笑容。 穿过几条回廊,三人听到奇异的轰鸣,像是某种沉重的东西踩在地上发出的声响,连忙跑过去,只见红发少‘女’正和一只金光闪闪的巨人对峙,而且情形不妙。肖恩一个箭步冲上前,高举镰刀朝金‘色’巨人的右臂劈下。 铿!以往总是无坚不摧的刀锋这次却被轻易弹开,连道浅痕也没留下。肖恩变招迅速,一击不果,翻转镰刀疾点巨人的侧腹,仗着角度和力气,将它‘逼’退半步,然后趁隙拉着希莉丝退回两个同伴身边。 “那是金魔人,刀枪不入,抗魔力也很强。”月报出敌人的身份。 “金子!难怪!”希莉丝哀嚎,心疼地抚‘摸’裂痕斑斑的武器。她的剑连钢板也穿得透,但对金块就无能为力了。轩风感叹:“全部是金子吗?好阔气的怪物。” “那打败它,我们就发财了。”肖恩振奋地道。月泼冷水:“别白费劲了,刚刚你也领教过,这家伙有多硬。而且我们也不是非打败它不可,换条路走就行。” “不行!”希莉丝否决,“它后面是传送‘门’!只有通过传送‘门’才能出去!”余人看看金魔人身后,果然伫立着一栋破旧的建筑物。 “那就用这招。”肖恩立刻想出办法,左手在‘胸’前结出复杂的手势,“凝重的大地‘精’灵,请聆听我的呼唤,融化您的身躯,包围我的敌人——砂泉法阵!” 随着咒文的咏唱,淡金‘色’的‘花’纹铺展开来,范围内的土地在法术的挤压下碎裂,尘埃飞扬,流沙仿佛沸腾的泉水翻腾不休,环绕住金魔人,将它带下地。但是沉到腰部的位置时,突然停了。 “你干嘛中止法术?”月微微蹙眉。 “你不想发财了?”肖恩的掌心‘射’出炽白的光芒,化为一把六尺来长的火焰剑,就在这时,夜风传来一个焦急的喊声:“小心后面!” 肖恩反‘射’‘性’地一让,只觉耳际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高速飞过,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打有记忆以来,他从没被敌人欺近到这样的距离还不自知,何况定幻石塑造的假身和他生前的体质一模一样。 “小阳!” 轩风认出声音的主人,放声大叫。 来人正是杨阳,身后跟着昭霆、耶拉姆和以席娜为首的妖灵族战士。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团三层楼高的果冻状怪物,刚刚的攻击就来自于它。 “轩风!”昭霆兴高采烈地奔向同班同学,完全没将“果冻”放在眼里。 “别过来!” 《别过去!》 肖恩和杨阳体内的分身一齐大喊,耶拉姆反应奇快,立即拉住昭霆。希莉丝不解地道:“干嘛?不过是只大得离谱的史莱姆罢了。” “不是史莱姆!”肖恩神情紧张,一霎不霎地注视敌人的动静,“虽然我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但它绝对不是史莱姆!” “是‘阴’魂。”月开口道。肖恩和杨阳倒‘抽’一口凉气,余人一脸茫然。 “‘混’沌晶壁!”毫不犹豫地,黑发少‘女’和棕发青年念出最强的防御咒文,两道透明的灰‘色’障壁拔地而起,将两队人马护在里面。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落,那只叫‘阴’魂的怪物就吐出几十颗人头大的圆球,打在结界壁上,发出噗噗的闷响。 肖恩咋了咋舌:“竟然是‘阴’魂,这下麻烦了!”昭霆奇道:“‘阴’魂是什么玩意?”杨阳一边维持法术一边复述从书里看来的知识:“‘阴’魂,也称‘亡灵史莱姆’,链金术士的失败产物,不但吞噬生命,连亡者也食用,是仇视一切的存在,六系魔法全免,物理攻击无效。” “好耳熟……啊!不就跟上次那头怪鱼一样么!” “比昆姆难缠多了!至少昆姆还能用内部破坏的方法消灭,‘阴’魂却连实体也没有!” “没有实体?那是不是亡灵的一种?可以超度吗?”希莉丝问道。回答的是月:“可以是可以,但起码要三个大神官级别的圣职者才办得到,因为‘阴’魂是复数怨灵的集合体。” “三个?行了!我一个,加上你,希莉丝,正好!”肖恩喜出望外。月用看白痴的眼光看他:“你眼睛脱窗了吗?我哪里像圣职者?” “你不是祭司吗!?你身上穿的也是祭司袍!” “我喜欢招摇撞骗。” “这种事情不要说得这么得意!”肖恩抓狂道,随即脸‘色’一变。‘阴’魂久攻不下,开始大肆发威。这回众人看得真切,它喷出的根本不是什么球,而是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 “哇——”轩风和昭霆异口同声地尖叫,她们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人,问题是这些人头太恶心了。不仅烂糊糊的,还像活的一样,互相撕咬。 黑发少‘女’额上落下豆大的汗珠,发动‘混’沌晶壁本就勉强,再经过这样狠狠的冲撞,铁人也吃不消。棕发青年见状,连忙通知另一边的本体。 “杨阳,再撑会儿!” 肖恩跃出结界。希莉丝一抓没抓住,急得直跳脚:“你这‘混’蛋!又要‘乱’来了!” “我不会‘乱’来的。”给了恋人一个沉稳的笑容,肖恩把注意力调回敌人身上,惊险地避开如雨的人头群,看得余人心惊‘肉’跳,尤其是知道‘阴’魂可怕的杨阳和月。 “!”百密一疏,一颗飞头擦过青年的肩膀,剧烈的痛楚伴随‘阴’寒的游丝从伤处扩散开来。他强忍着没表现出,继续闪避攻击,一点一点靠近‘阴’魂。本来若‘混’沌晶壁能像盾牌一样带着,他就不用这么费劲,可惜‘混’沌魔法一概无法移动。 “次元之刃!” 瞅准一个空隙,肖恩右手白芒一闪,全身也爆出万千光华,紧接着,所有的光芒汇聚成一把形状奇异的长刀斜劈而下,所经之处空间歪斜,‘阴’魂庞大的躯体无声无息地一分为二。然而下一秒,黑‘色’的‘潮’水从切面喷涌而出,扑向身在半空的棕发青年。 众人纷纷惊呼,红发少‘女’吓得脸‘色’惨白。当事人却没‘露’出半分惧‘色’,琥珀‘色’的眸子反而浮起喜悦的‘波’动。 没错,喜悦的‘波’动,宛如沙漠中的人终于看见甘霖,黑暗中的人终于看见曙光。 这一幕,清清楚楚落入黑发少‘女’眼中。 千钧一发之刻,肖恩着地一滚,躲过了被怨灵撕吞入腹的命运。更幸运的是,‘阴’魂的临死反扑是朝着无人的方向,所以没有一个人成为替死鬼。 “肖恩!没事吧?”希莉丝第一个跑过去。 “啊……没事。”肖恩一脸惊魂未定地爬起来,表情真实得让杨阳怀疑刚才看见的纯属幻觉。 月扫视被夷为平地的遗迹,冷冷地道:“真是笨蛋,只顾逞威,要不是运气好,我们就被你害死了。” 自知理亏的肖恩低下头。 “没关系啦,谁想到那个恶心的家伙会来那一手。”昭霆安慰。耶拉姆叹息:“有点脑筋的都想得到。” “死小鬼你欠扁!” “小霆完全没变呢。”轩风轻笑,双眼流动着怀念的水光,“小阳也是。”杨阳和昭霆如梦初醒,紧紧抱住她,欢声道:“轩风!” 经过大半年的时光,三名失业满愿师终于在西城隐捷敏亚相逢了。 ****** 红发少‘女’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稀稀落落的雨点模糊了她的视界,也占据了她的听觉。 这里是西城中部的市镇,距离他们的目的地矿山还有两天的路程。 哗哗的雨落声突然渗入笃笃的声响,希莉丝一怔,飞快地跑去开‘门’。 “阳!” 看见站在外头的人,她十分诧异。 一进旅馆,三个满愿师就躲进客房,细说各自的经历,聊得晚饭也忘了吃,现在还没到半夜,黑发少‘女’怎么就退席了? 杨阳先往房里看了看,才道:“肖恩不在你这吗?”她体内的分身已经被棕发青年收了回去,没法打听。 “他和席娜她们出去喝酒了,连月和耶拉姆小哥也被拖过去。” “难怪我一个人也找不到。”杨阳笑了笑,“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希莉丝侧过身。 清澈的雨水在火球术的加热下变成沸水,注入两只盛着茶叶的陶瓷杯。随着袅袅升起的白雾,一股浓香飘散开来。杨阳深深嗅闻,浮起满足的神情。 “这样的天气,待在温暖的房间里,品尝美味的红茶,真是至极的享受。” “是啊。”希莉丝由衷附和,原本想问的问题在轻松的氛围下烟消云散。虽然和棕发青年缔结了爱情,眼前的人依然有着让她依恋的特质,比如这份安适、这份恬淡,就是心中怀藏着野望的流‘浪’佣兵一生无法体会的情绪。 杨阳跷着二郎‘腿’坐在椅上,啜了口红茶,笑道:“话说回来,我们好久没这么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了,最后一次记得是在去锡维拉的半路上。” “嗯,真的发生了很多事。”希莉丝天空‘色’的眸子‘荡’漾着回忆的‘波’纹,攸地击了下掌,“对了!干脆把昭霆和轩风也拉来吧!我们一起开个‘女’孩的茶会!” “哈哈,改天吧,今天我有事想跟你谈。” “咦?” “是有关肖恩的。” 希莉丝脸上的惬意立刻被关怀和好奇取代:“肖恩?什么事?”杨阳沉‘吟’了一下,没有直接切入正体,而是选择了看似无关的询问:“希莉丝,我们认识肖恩也不少时间了,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人?” “傻瓜!”红发少‘女’不假思索地道,“常常让我气得想掐死他的傻瓜!” “的确,他经常做出让人生气的蠢事。”杨阳忍俊不禁,随即皱起眉,“可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他并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换言之,他不应该有那种舍身拯救我们,甚至故意往死里闯的行为。” 仿佛被大锤砸中心脏,希莉丝的嘴‘唇’刹时失去血‘色’。 杨阳握紧茶杯,以明显经过压抑的口‘吻’道:“在无限回廊,‘阴’魂反击的那一刻,我看到他‘露’出高兴的神‘色’,就好像……” “肖恩不是这么懦弱的人!!!”希莉丝跳起来,用变调的声音喊道。 “没错。”杨阳迎视她‘激’烈的目光,“所以,那是潜意识的。” “……” “他潜意识想死。” 黑发少‘女’的话语宛如一道闪电,贯穿红发少‘女’的全身。 ****** 注:高级魔兽,能御使风火两种元素。 第五部 交汇的道路(上) 木制鱼饵在平滑如镜的水面上浮沉,几只晚归的大雁乘风掠过,翅膀掀起一串涟漪。 “艾里,我在想,我把自己冰冻起来,等阳他们回来再解冻,是不是个好主意。” “不用想了!这绝对是个超级烂的主意!” 长长的钓竿动了一下,‘露’出空空如也的鱼钩。钓竿的主人眨眨澄碧的眸,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我认为很好。” 警备队长手持鱼叉站在不远处,盯着身周游来游去的鱼,不耐烦地道:“因为没人能帮你解冻!” “……对哦。” “你谈恋爱后,智商明显降低了!”艾瑞克瞪了友人一眼。 “是吗?”神官认真回想,半晌得出结论,“好像是的。” “振作一点吧!这样一点也不像你!” “我也想振作啊。”神官叹了口气,缓缓收起钓线,将一只新的鱼饵装在鱼钩上。看他一副无‘精’打采、死样活气的德行,艾瑞克不由得吼出一直兜在心里的话:“去追杨阳吧!” “不行。”这回神官倒是非常干脆,“阳会讨厌我的。” “你白痴啊!杨阳怎么会讨厌你!她也许正在等你去找她!”那次夜谈时,艾瑞克还觉得友人的恋爱观正确,但事后越想越不对。 神官秀丽的脸庞流‘露’出隐忍不住的渴望,随即又被理智强压下去:“不行,我去找她,她会更加矛盾。就算她选择留在我身边,也会很痛苦,我希望她快乐。” “难道她回去家人身边,就能快乐了?长痛不如短痛!你去找她,问清楚她到底更重视谁,家人还是你。是你的话,最好了!马上把她带回来!是家人的话,你也好趁早死心,省得成天闷着头烦恼。” “可是那样不公平!我去找她,阳一定会选择我的!一定要她自己做出决定,日后才不会后悔!” 艾瑞克挫败地垂下肩膀:“你啊,就不能少为对方想想,自‘私’一点?不然,我怕你真会光棍一辈子!” “光棍啊……”神官低喃,眉间浮起黯然,“也许我真的会一辈子孤孤单单。” 弃婴的身份是他心头永远的‘阴’影,连亲生父母也不要的他,无法奢求被任何人需要,即使是深爱的少‘女’。 还有那毫无道理的不安感,总是提醒着他:你是虚幻的,是个其实不存在的影子;你无法在这个世界留下任何东西,也无法从这个世界得到任何东西。 “胡说八道!你现在身旁不就站着我!还有村里的大伙!就算杨阳最后回去家人那儿,你也不会孤孤单单!” “嗯!”神官的神情亮堂起来,打起‘精’神放下钓线,蓦地叫出声,“啊!我想起来了!我就是在这儿捡到耶拉姆的!” “哦?”艾瑞克一愣。 神官用怀念的语气道:“那天我也是这样坐在湖边等鱼上钩,突然觉得钓竿好重,差点被拉下去,用力一提,竟然是个人。” “这…这么说……” “嗯,他是被我钓上来的。” 艾瑞克哑口无言。神官忍俊不禁:“耶拉姆那个时候真的很不可爱啊,脏话一箩筐不说,还老跟我对着干,十足的不良少年。” “他现在也没可爱到哪去。”艾瑞克苦笑,“不过耶拉姆的确是个好孩子,将来应该会继承你的衣钵,成为这个领的下任神官吧。”神官摇头:“不,耶拉姆的资质更适合当战士,倒是你弟弟利夏比较……” “神官?” 见友人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僵在当地,艾瑞克诧异地反问。 “继承人……继承人……”神官不住念叨,脸上‘阴’晴不定,良久跳起来,抱头大喊,“我怎么没想到!!!” “啊?” “艾里!谢谢你!”神官扑过去给了友人一个无比热情的拥抱,然后跃回岸上,兴冲冲地往村子的方向奔去,连钓具也忘了收。 直过了半分钟,警备队长才从窒息和呆滞的状态中回过神。 “我……说了什么特别的话吗?” ****** 创世历1037年风之月14日休伦托清泉旅馆—— “什么!!没有洗澡!!?” 杨阳和昭霆异口同声地大喊,呆若木‘鸡’。 服务生反而比她们还奇怪:“本城的所有旅馆都是不提供澡堂服务的,两位是第一次来吧。” “怎么会这样~~”昭霆哀嚎。杨阳抚额呻‘吟’:“亏旅馆的名字叫‘清泉’……” “难怪你们这么卖力赶路,原来是想洗澡啊。”一旁的妖灵族族长做恍然大悟状,“早说嘛,现在就不用失望了。” 你还说风凉话!两个少‘女’一致用怨怼中夹着迁怒的眼神瞪着她。 耶拉姆对服务生道:“两间包房加一件三人房,然后搬两个大点的木桶到三人房去。”(注:包房可塞六个人) “咦?”不止服务生,余人也茫然不解。但基于对客人的服从,前者很快回过神,行礼退下。 “你要他搬空桶做什么?”昭霆质问,“难道你还能变出水来?” “嗯。”少年面无表情地承认,“这里的空气比死亡沙漠稍微湿润一点,两桶的份我应该填得满,不过水要你们自己温。” “没问题!”杨阳举高手,兴奋得满脸通红。同时,席娜等人也投来期盼的目光。 “我最多只能装三桶,你们自己分吧。” 半个时辰后,三只蒸气腾腾的木桶出现在客房里。 “啊~~我活过来了。”全身浸泡在漂浮着‘药’草的热水里,只‘露’出一个头的昭霆满足地吁叹,俏丽的脸蛋泛起陶醉的红晕。 “嗯哼。”杨阳回以懒洋洋的赞同,但当她看见褪下最后一件衣物的席娜,整个人顿时冻住。 那是副完美高挑的身段——细长优雅的颈项,弧度丰满的***,纤柔的腰肢和修长的双‘腿’,小麦‘色’的肌肤透出健康的光泽。为了避免‘弄’湿长发,妖灵族长盘起高髻,更进一步衬托出成熟‘女’‘性’独有的***与风韵。 “怎么样?要不要我教你***的秘诀?”注意到她的凝视,席娜眨眨眼。 “不…不用了。”酷似男孩的黑发少‘女’慌忙拒绝,困窘地红了脸。即使再怎么不在意身材,看到这样窈窕的体态,还是会自卑。 “哦?我还以为人类的‘女’‘性’都很介意身材的呢。”席娜轻巧地跃入澡盆,没溅出半点水‘花’,然而下一秒,她的眉头就皱起来,“嗯~~好奇怪的感觉。” “呃?” “讨厌,很不舒服。”席娜毫不犹豫地起身,带着一丝遗憾,“妖灵族果然和水犯触,我出去了,你们慢慢洗。” 两个少‘女’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穿衣离去,半晌没有作声。 “竟然觉得不舒服,怪胎。”昭霆首先打破沉默。 “大概是不习惯吧,毕竟生活在那样的沙漠,一年也未必能洗上一次澡。”杨阳推测。 “嗨,她不洗最好,我可以多洗会儿。”昭霆将席娜的澡盆拉近,突然想起一事,转向友人,“阳,肖恩还没醒吧?” “嗯。”杨阳的神情黯淡下来。见状,昭霆安慰道:“别担心啦,他不会有事的,那家伙看起来就是一副死不了的模样。” “可是已经两天了!”杨阳不觉提高嗓‘门’,用力敲打桶沿,“怎么叫也叫不醒!都怪我,说了那种自以为是的话。” “你又不是故意的,何况你也吐了一场,大家扯平了。” 杨阳苦笑,想起当日的情景,双眸浮起深切的懊悔和痛心。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的昭霆有点不安,冲口道:“阳,你该不会喜欢上肖恩了?” “啊?”杨阳愕然,随即意会友人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你想到哪去了!我对肖恩才不是那种感觉!” “哦。”昭霆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就想嘛,阳怎么可能水‘性’扬‘花’。 “不过,我倒真的很喜欢肖恩。”被友人一点,黑发少‘女’开始审视自己的心,“而且好像不是同伴之情,和喜欢耶拉姆、希莉丝的感觉不同。” “喂喂。”不会吧! “大概因为他很像神官吧。但我对神官没有保护‘欲’,对肖恩却有。” “保护‘欲’!?”昭霆张大嘴。杨阳一脸烦恼:“我也说不清,总之很类似。也许是…我感觉得到肖恩情绪的缘故吧。他虽然面上笑嘻嘻的,心里却有很多伤心事。而神官,我虽然知道他也有很多心事,但并不真正了解他,更看不透他,除非他主动透‘露’。所以,肖恩给我的感觉更亲密,却也亲密得……没有让爱情钻进去的空隙。至少我一想到他曾经和我一起上过厕所,就什么好感都飞了。还有,我希望站在神官身边;对肖恩我是希望站在他身后。支持他,鼓励他,给予他面对过去的勇气。正如同肖恩也总是鼓励我,开导我一样。” “……阳,我听不太懂。” “我自己都不是很明白了,何况你。”杨阳没有生气,只叹了口气。 昭霆想了想,道:“不过你说肖恩和神官先生很像,倒真的……” “嗯。” “好奇怪,怎么会那么像呢?”越比对越惊讶,昭霆忍不住低呼。杨阳翻了个白眼:“你现在才发现,我早就在纳闷了。要不是他们俩长的完全不像,我真怀疑肖恩就是神官的双胞胎兄弟。” “就是?” “没什么,说错了。”杨阳连忙装作若无其事,爬出澡盆,“我洗好了,你慢慢泡吧。不过别太过火,耶拉姆还要洗。” “什么!!要他洗我们用过的水?才不要!” “给你十分钟,我去叫耶拉姆。” “阳——” 充耳不闻友人的抗议,杨阳径自穿好衣服走出房间,下楼途中,听见一个非常怯然,稍微走神肯定会忽视的声音:《杨阳。》 (肖恩!)杨阳喜出望外,(你醒了?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见她没有生气,棕发青年放下心中一块大石,语气也恢复了平时的‘精’神爽朗,《抱歉,我胡‘乱’发火,冲你大吼大叫。》 (不,我才该道歉——肖恩,你不记得了吗?那天说了什么,还有那些影像?) 《嗯…有点印象,但是很模糊,差不多忘了。你记得吗?太好了,跟我说说。》 杨阳沉‘吟’片刻,笑道:(我也忘了。肖恩,要不要洗澡?水是我用过的,如果……) 《我要洗!》 就知道这家伙不会在意。杨阳轻笑。 ****** 记忆的尽头是一座悬崖。 他撑起瘫软的双臂,一点一点往那边挪去。被山风吹得冰冷的液体不断滚出眼眶,落进嘴里,黄连一般苦。身体已经失去知觉,丝毫感受不到摩擦产生的痛楚。伸出血迹斑斑的手,抓住光秃秃的岩石,他勉力探出头,俯视崖底。 [席……] 一只粗壮的手臂环住他的腰,将他小小的身子抱起,接着是欢喜中带着炫耀的喊声:[找到了!命运之子!] ………… 华丽的大厅内,一群穿着各‘色’长袍的老者居高临下坐在半圆形的长桌后;下首站着几个年龄、打扮各异的男‘女’,看起来都非常高贵。 [这就是命运之子?] 发出怀疑叫声的是个身穿红‘色’袍子的‘妇’‘女’,长长的马脸一副做作的吃惊表情,[巴迪,你应该将他洗洗干净再带进来,他实在太脏了!] [是啊,这个样子,连治疗也没法进行。]坐在她右首的白衣‘女’子附和,神‘色’不见慈和,只有掩不住的嫌恶。 [很抱歉。]抱着他的大汉尴尬地道。 中央的老者摆摆手,示意安静,定定注视他:[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 众人等了会儿,不见回应,红袍‘妇’‘女’再度发出高亢的尖叫:[不会吧!不但是个小邋遢鬼还是个哑巴!] [你闭嘴,拉多娜。]老者严厉地道,朝他弹弹手指,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袭来,他不由自主地启‘唇’,吐出微弱的气声。这回,不止余人,连那老者也变了脸‘色’。 [大贤者,看来他真的是不能说话。] [不可能,命运之子绝对是健全的,除非——]老者又弹了下手指,透明的凉风吹起他的浏海,‘露’出额心的图案。 [……没错,十二芒星,是命运之子。]疑‘惑’之‘色’爬上每个人的脸,老者‘摸’了‘摸’下巴,对大汉下令:[抱他到后面的房间,巴迪,我要检查一下。] 大汉正要迈步,突然大声惨叫,一团黑影从角落窜出,扑上他的面‘门’。 他跌落地面,还没感到痛楚,就觉得怀里多了什么,软软的,‘毛’‘毛’的,很温暖。定睛一看,原来是只外形像松鼠的小动物,灵巧的身躯后长着粗大蓬松的尾巴,绿‘色’的‘毛’皮和火红‘色’的双眼却表明了它异类的身份。 臂间的温暖立刻传到心里,他情不自禁地抱住这个小生物,而“松鼠”也亲热地‘舔’舐他沾满尘土的小脸。 [纳亚!](注) 众人脸‘色’大变,纷纷站起。一个反应快的叫道:[莫里瑞,快把你的召唤兽收回去!] [不用紧张,你们看哈比不是和我们的命运之子玩得‘挺’愉快的。]随着悠闲的话语,一个中年男子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神情吊儿郎当。见众人仍然是严阵以待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好吧,哈比,回来。] 名叫哈比的召唤兽叫了一声,却没有离开男孩的怀抱。 [哎呀呀,你这见异思迁的小东西。]中年男子摇摇头,弯腰提起它的脖子,放到肩上。 [啊……]他低呼,声音虽小,却没逃过众人的耳朵,一只只眼睛顿时瞪得比铜铃还大。 中年男子浮起疼惜之情,蹲下身,轻‘揉’他深棕‘色’的短发:[没事了,孩子。] 温暖的大掌仿佛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撕裂身心的悲哀化作晶莹的泪滴落下。 [你叫什么名字?] [肖恩。]他哽咽道,[我叫肖恩。] [好名字,姓呢?] [……没有。] [嗯嗯,那我给你取一个。对了!刚好有人嫌我们家的姓太长太难记,要撤换,就把这个姓氏给你吧——‘普多尔卡雷’,肖恩普多尔卡雷,哈!‘挺’威风的!] [莫里瑞!]他开心,旁边可有人不高兴了,[你竟然嫌弃大贤者的恩赐!] 中年男子懒懒地道:[我没有嫌弃啊,我不是乖乖地接受了?给这孩子冠姓是为了纪念故姓,难道不忘本也有错?] 那人‘欲’待追击,老者挥手打断,迎视中年男子挑衅的视线,一字一字道:[柯曼家主,您应该清楚,即使是您,也无权决定命运之子的归宿。] [我明白,我明白,大贤者。]中年男子举起双手,[但你也看到了,这孩子有召唤师的素质。] [他没有。萨桑之子任何魔法都学的会,惟独学不会召唤术。] [可是他是命运之子啊!命运之子应该什么都学得会!] [这个……] [就算学不会好了,我们家族是联盟第一世家,要什么样的老师没有?包管把他培育为天下无敌、震烁宇内、盖世无双、独步武林的高高手。]中年男子拍‘胸’脯保证。 众人面面相觑,都拿这个厚脸皮的家伙没办法。 [最重要的。]中年男子的神情柔和下来,指着紧紧抓住他袖管的男孩,[这孩子愿意跟我走,各位。] ………… 明亮的长廊上,他一手抱着哈比,一手被中年男子牵着,走向庭院。 [小洁?] [嗯,我叫小洁,你要叫姐姐。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我的心肝,我可以叫小洁,你不可以,会被她打。小洁耍小姐脾气时可是很吓人的,虽然你现在也是少爷了,但还是比她矮上一截。唉唉,小洁,我的小心肝,温柔一点就完美了。] [我要叫姐姐是吗?]他准确地抓住重点。 [聪明的孩子。]中年男子绽开赞赏的笑容,随即皱起眉,[啊,不行,把哈比给我,不能带着哈比。] [为什么?] [小洁会扒了它的皮。]中年男子蹲下身,一边左右张望一边把不断抗议的哈比塞进领子里,[她讨厌一切进入她视野的非人类生物,因为她是全家唯一没有召唤兽的人。唉,小洁是个好孩子,只是太世故,这些小家伙才不肯亲近她,她也不喜欢它们。就连我,带一只召唤兽去见她都会被凶,那个声音……] [爸爸。] [对,就像这样——哇!!!] 中年男子一***坐倒在地,结结巴巴地道:[小小小…小洁。] [爸爸,我说了很多遍,不要让我看见这种东西。]‘女’孩瞥了眼父亲领口‘露’出一半的尾巴。 [噢,小洁,心肝,小云雀。]中年男子狼狈地爬起来,[听我说,我可以解释。] [我不想听你解释,那全是废话。]‘女’孩的声音冷得像格陵兰的万年冰雪,斜睨男孩的眼神也不带丝毫暖意,[这就是伊薇特姑姑说的肖恩吗?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尽管对方是这样的态度,男孩依旧用崇拜的目光凝视她。 好威风的姐姐啊! 的确,‘女’孩一袭贴身设计的骑士装,剪得短短的栗发略为蜷曲,脸蛋不漂亮,却颇有英气,看起来就像个货真价实的贵族公子。而她冷彻高傲的神情,让他想起一个人。 [嗯?怎么不说话?傻了吗?] [姐姐!]他扑过去将她搂了个满怀,紧紧地,怕再次失去。怀念的温暖填满‘胸’腔,比那个人更柔软的身体又传来更踏实更让人心安的气息。 淡淡的‘药’皂清香袭上鼻端,‘女’孩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冰眸融化,涌上不知所措和更多的惊喜,良久才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但几乎在挣扎的刹那,她就后悔了。 [姐姐!]没有在意她的推拒,他改牵起她的手,笑容灿烂,[我们去玩!] [呃…嗯。] ………… 热闹的市集里,男孩和‘女’孩一人拿着一块起司蛋糕,边吃边走。 [要是被伊薇特姑姑看到我们这个样子,一定会昏倒。]‘女’孩叹了口气。 [伊薇特姑姑最罗嗦了。]男孩皱皱鼻子,指着一个小摊,[姐姐,那边有卖可莉饼,我们去买!] [什么!你已经吃完了?什么速度啊!] [这点蛋糕哪够吃啊。] 还没跑到摊子前面,男孩就挥手道:[伯母,我要两个可莉饼,一个巧克力味,一个草莓味。] [肖恩少爷,你又来了啊——啊!小姐也在,稀客稀客。好,等会儿,马上烤给你们。] [我喜欢巧克力。]‘女’孩蹙眉,不高兴弟弟‘弄’错自己的喜好。 [我知道,所以我拿草莓,我喜欢草莓。]男孩对正将锅子放到火上的胖大婶道,[伯母,巧克力的少一点,我姐姐饭量很小。] [好好。] 两人兴致勃勃地看着胖大婶和面,突然听见一阵喧哗:[打架了!打架了!] [吵什么!]‘女’孩立刻走过去。男孩因为舍不得可莉饼,慢了半拍。 [是小姐!] 听见喝声的人都散了开来,但还是有不少人兴奋地挥着拳头,叫嚣着狠狠打,给他好看之类。看出事情不简单,‘女’孩拉了个人询问:[怎么回事?到底在打谁?] [外乡人!克罗泽他们逮住一个外乡人!] [为什么要打外乡人?]男孩不解。 [肖恩少爷,你不懂,这年头哪还有单身旅人,肯定是间谍!别的家族派来的!] [蠢货!哪有一看就认得出是外乡人的间谍,快叫他们停手!]‘女’孩柳眉倒竖。 [呃……] [快!] 嫌那人动作慢,男孩先一步钻进人群,挤到前头,喊住一帮打得起劲的男人。那个外乡人穿着普通的白‘色’旅行装,此刻却变成了灰‘色’,一头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蜷缩的人体上,遮住了面容。 [姐姐!是‘女’孩子!] [什么!这帮该死的家伙!] ‘女’孩一边大骂一边奔近。男孩扶起黑发少‘女’,拂开她脸上的发丝,关怀地问道:[你没事吧,大姐姐?] 细长微翘的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露’出一双无比深邃,宛如夜空的黑眸。 梦境到此为止。 ****** 棕发青年睁开眼,映入视野的是略显老旧的木制天‘花’板。怔了一会儿,他才看清自己躺在一张‘床’铺上,而‘床’铺是安放在一间常见的旅店房间中。 坐起身,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梳子和橡皮筋。 辫子很快就打好了,破碎的记忆却没办法重组。 对黑发少‘女’说的并不是谎话,他的分身是忘了那些影像,因为这部分记忆带来的冲击太大,只是一小半元神的他无法承受;而他撑是撑下来了,却也只记得一点零头而已。 翻身下‘床’,他的目光落在一只篮子上。 那是个很普通的篮子,不普通的是篮子里的人。黑发祭司侧躺在厚厚的绒布上,盖着一条手帕睡得正香。本来纯能量体的他没有‘肉’体的需要,然而不服输的法师想出让玛那‘精’灵停止活动的方法,解决了睡眠问题。这无疑是自掘坟墓,两个少‘女’立刻问旅馆老板娘讨来篮子和绒布,开始搭建的“娃娃的睡‘床’”。月当然死命反抗,但怎么强得过两个疯狂的‘女’人?肖恩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带离‘女’孩们的房间,以免他半夜被吃掉。 不过,此刻看月的睡相,肖恩倒有点理解轩风和希莉丝的心情。小小的,仿佛洋娃娃的三头身躺在篮子里的模样,真是……算了,不想了,再想下去要犯罪了。 打开一扇落地窗,青年走到‘露’台上,反手罩了个隔音结界,对着虚空吐出像是咒语的单字。 随着一声清亮的啼鸣,一只通体雪白,鸢尾长颈的巨鸟出现在半空中。 “维烈大人,您叫……肖恩先生!!!” 圣炎兽当场石化。棕发青年扬起浅浅的笑意:“好久不见,古拉。”又呆了几秒钟,古拉迪乌斯茅塞顿开,发出欢喜的叫声:“您想起我了!?” “是啊,抱歉,将你遗忘了那么久。”肖恩伸出手,抚‘摸’它火焰状的羽‘毛’。 “没关系,没关系。”大滴大滴的火泪从古拉迪乌斯眼中滚落下来,“您想起我就好……啊!那您一定也想起洁西卡小姐了?” 琥珀‘色’的眸子涌上哀伤:“嗯。” “太好了!啊,您不用难过,我和维烈大人去探过她,洁西卡小姐在冥界过得很好。” 肖恩点点头,随即用一种平板的语调道:“在成为我姐姐的召唤兽前,你是不是维烈的下仆,古拉?” 一听见这口气,古拉迪乌斯顿时打了个寒噤:“您…您想起来了?” “你说呢?”肖恩面带仁慈的微笑,拔下它一根尾翼。 “呜!肖恩先生,不关我的事啊!我那时侯只是颗蛋,根本没参与维烈大人的乔装大计!” “圣炎兽的头衔是怎么回事?” “也不关我的事!是维烈大人说我是圣兽,我就自称圣兽了!” “嗯哼。”肖恩将尾翼捏成粉末。古拉迪乌斯从这个动作预见到魔界宰相未来的下场,庆幸自己反应敏捷。 “算了,看在他一大把年纪还要陪我们两个玩耍的份上。”想起红发青年和自己一起捉‘迷’藏、堆沙堡的样子,肖恩忍俊不禁,突然击了下掌,“啊——就拿这些糗事威胁他,小小报复一下。” “恕我直言,肖恩先生,没用的,维烈大人早就陪玛格殿下玩过布娃娃了。” 肖恩一言不发地又拔下两根羽‘毛’。 呜!!知道了啦!他闭嘴就是!古拉迪乌斯委屈地缩成一团,将眼泪吞进肚子。 注视手心的白羽,肖恩‘露’出怔忡的神情。 “古拉,你觉不觉得我很奇怪?” “奇怪?没有啊。”圣炎兽忙着‘舔’舐伤口,随口应了一声。 “那,你觉不觉得我和以前不太一样?” “哦,这个有。” 肖恩一震,冲口道:“果然!告诉我,以前的我是怎样的?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古拉迪乌斯想了想,得出结论:“以前的您比较幼稚。” “……” “这也难怪,因为您那时还小嘛。”古拉迪乌斯回忆道,“不过后来,您带着那六个小鬼和洁西卡小姐重逢时,感觉就成熟多了,和现在差不……” “怎么可能!”肖恩打断,“那时的我是完整的我,怎么可能一样!古拉,现在我宁可一点不记得!干脆全都忘了,连自我也忘了,反而轻松!而现在,记忆是有了,却全是破碎的,‘弄’得我这个人也像是破碎的!我找不到真正的自己!每个都是我,又不是我!我看哪个都很陌生,可那些又明明是我……我好‘乱’……就算试着整理,也只会更加烦躁。” 一手盖住脸,他吐出濒临崩溃的声音:“我觉得我快疯了……” “……呃,肖恩先生,我可以说一句吗?” “嗯。” “您好像被记忆左右了。” 棕发青年如雷轰顶。 古拉迪乌斯滔滔不绝地道:“再说句无礼的话,您的烦恼真的没必要。那些都是您,只不过是一体的不同面罢了;破碎的也不是您,而是记忆。” “记忆,不就是自我么?” “不是,是自我的表现形式。” “……” “诚然,记忆决定了大部分自我,因为一切都是从记忆开始,但当自我成型后,记忆就没用了,因为有惯‘性’保留,所以丧失记忆的您也是您,何况现在的您?而且,您是个从不欺骗自己的人,就更不可能失去自我了。” 肖恩的双眼浮现出微芒:“从不欺骗自己……我是这样的人吗?” “嗯。”古拉迪乌斯重重点头,“至少在古拉眼中是如此,所以只要肖恩先生继续保持这样,您就永远是肖恩先生。” “不用理睬那些杂七杂八的记忆?” “是的。” 握紧双拳,棕发青年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那是融合了自信与洒脱,坚定与纯真的光彩:“我懂了!” “太好……呃!”古拉迪乌斯还没说完,就被一双手臂紧紧抱住。 “谢谢你!古拉!” 肖恩先生这个一‘激’动就抱人的习惯,实在应该改改才是。被掐得险些断气的圣炎兽心道。 ****** “我们在这里等杨阳他们吧!” 次日清晨,肖恩石破天惊地迸出一句。 “杨阳……是那个黑头发的‘女’孩么?”月立刻回忆起一双漆黑如子夜的眼眸。轩风想也不想地赞同:“好啊。”希莉丝奇道:“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嘿嘿。”肖恩笑得一脸灿烂,没有答话。 “昨晚做了好梦吗?”轩风揶揄,青年的笑容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魅力,让每个看见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心醉陶然。 “嗯!”虽然严格说来不算好梦,但看在义父、姐姐、和某个大骗子的份上,勉强算是吧。 “只不过是个梦,有必要笑得像个白痴吗?” “小月月。”轩风叹息,“我不止一次想说你,你那张可爱得让人想狠狠咬一口的小脸蛋,实在不适合老是说这些挖苦的话。” 不发一语,黑发祭司马上变回原样。 “啊~~~不要~~~” 两个少‘女’发出凄厉的哀嚎。月刚刚感到一丝快意,就听见肖恩明显带有报复嫌疑的提醒:“没用的,今晚你还是会被塞进篮子里。”因为昨晚也是这样。 “少罗嗦!”月咬牙切齿,果然轩风和希莉丝已经从打击中回过神:“算了,晚上变回来就行。” “……” “阳他们走到哪儿了?”希莉丝转向肖恩。 “应该还在灰漠吧,我的分身说他们前天才到休伦托。”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月用冷淡的语气‘插’口,眼底却燃烧着焦虑的暗火,“光‘阴’宝贵。待在一个地方什么也不做,对我而言是难以忍受的行为。” “可是我想早点见小阳他们。”数天的相处让轩风‘摸’出和月斗嘴的窍‘门’,就是摆出更任‘性’的态度,一口气压死他。希莉丝附和:“嗯,反正到了矿山,也是要等阳他们,干脆在这里汇合算了。” “听月的吧。” 黑发祭司的措辞虽然完美,肖恩还是看透了他隐藏的真意——早点解开***,还西城丰饶的土地。轩风和希莉丝‘露’出惊讶的表情,月的眼神却包含着怀疑的因子。见状,肖恩补充了一句:“我也不喜欢待在一个地方发霉。” 自尊心高的人,无法忍受自己的心思被看穿,如果是善意的心思,反弹就更加‘激’烈。 果然,月眼中的怀疑慢慢褪去,恢复原本的冷定。 真是的,和洁西卡姐姐一样别扭的家伙。 棕发青年暗暗好笑。 ****** 路上,肖恩瞅了个空向向轩风说明原委。 “原来如此,小月月也太不坦白了。” “抱歉,让你多等。” “傻瓜。”少‘女’用肘关节捅捅青年的‘胸’膛,笑靥如‘花’,“小阳他们迟早会追上来,我才不介意这么点时间。” “是吗。”肖恩松了口气,也绽开笑容,“不介意就好。”他们俩的亲热状引起希莉丝的不悦,刻意提高嗓‘门’:“小心!前面就是无限回廊了!” “无限回廊?”月优美地侧了侧颈项。 “一个非常大的遗迹,天晓得是什么年代的建筑,因为风化变得好像一座‘迷’宫似的,不带地图和磁针进去永世也出不来,而且有很多怪物盘踞,还有陷阱机关,总之是很麻烦的地方。”说着,希莉丝从腰包里掏出四只铜制的小徽章,递了三个给余人,“以防万一,带着这个。” “这是什么?” “我问维烈讨来的,[共鸣之章],可以互相联系的道具。” “对哦,万一‘迷’路需要。”肖恩立刻把徽章别在‘胸’口。月却不已为然:“何必这么麻烦,用飞的过去不就行了。” “不行!里面有个人面鹰的巢,最喜欢抓飞来飞去的东西吃。用移动术也不行,遗迹里到处是障碍物,风系魔法根本没办法发挥。” “讨厌的地方。”以风元素做身体的某人明快地下了结论。 轩风对希莉丝道:“磁针有吗?每人分一个吧。地图也拿出来看一下比较好。” “磁针只有一个,地图没有——别担心,我记住了,最安全的地图莫过于脑子里的地图,不是吗?”指指太阳‘穴’,红发少‘女’自信地笑了。 地面从平坦的沙土逐渐转为铺满碎石的缓坡,随着时间的流逝,银白的满月爬上夜空,将山顶的遗迹拉出巨大而参差不齐的影子。冰冷的气流在断亘残壁间穿梭,发出尖锐的呼啸。透过深沉的黑暗,仿佛可以看见魔兽闪亮的獠牙。 “我说……”瞅着眼前像贴着“‘阴’森”标签的残破建筑,轩风咽了口口水,“我们还是明天再过去吧?” “嗯。”希莉丝的表情同样有一丝畏缩。 “是洛桑啊。”月喃喃道。 “咦?” “肯尼亚斯帝国的首都。”黑发祭司走上前,抚‘摸’一根倾斜的廊柱,青‘色’的双眼朦胧起来,“这种回廊式走道,是他们最出名的建筑风格。” 经过岁月洗礼的遗迹完全褪去了往昔的繁华,但仔细观察,还是能从少数保有原貌的废墟看出一点美丽的痕迹,过往的记忆如泉涌出——以深蓝的天空为背景,气势磅礴的宏伟宫殿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高耸的尖顶,优美的塔楼,缀有金银‘花’纹的立柱和拱‘门’,镶着珍珠的楼梯扶手和奇兽雕塑,茶晶和翠‘玉’是最常见的装饰,每走一步都不禁惊叹这样的豪奢,衣着华贵的‘侍’者穿过一道又一道美伦美奂的回廊,来到他面前,恭身道:[使者大人,这边请……] 肖恩悄悄靠近情人,正想问她“你晚上认得路吗?”,突然震了震。几乎在同时,余人也感到电流般奔窜过全身的能量‘波’。 “退后!”受到‘波’动的影响,肖恩的警告迟了半拍。最靠近的月被一股莫名的吸力拉进遗迹。紧接着,迸‘射’而出的绿光吞没了余人的身影。 ****** 刺痛视网膜的光芒毫无应有的暖意,反而沁寒得像深冬的雪‘花’,无法抗拒的力量使轩风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载倒,下一秒,一只大手托住她的腰,吓得她尖叫出声。 “别怕,是我。”熟悉的清亮嗓音抚平了慌‘乱’,轩风才冒出的‘鸡’皮疙瘩马上缩了回去:“肖恩?” “嗯。”棕发青年轻轻扶正少‘女’,让她稳稳落地,同时环顾四周,“我们似乎被某个麻烦的家伙盯上了。” “麻烦的家伙?” “刚刚的光有冥界的气息。不过话说回来,这种破烂地方,没几个鬼才叫怪事。” 轩风‘揉’‘揉’眼,讶道:“希莉丝和小月月呢?”肖恩不无担心地道:“失散了。用徽章联络也没回应,可能距离太远了。” “他们不会有事吧?”忧虑的‘色’彩也染上轩风明粲的黑眸。 “只要不碰上大家伙就肯定不会有事。”敏锐的直觉捕捉到微弱的声响,青年立即抱起少‘女’跳向一旁,与此同时,数道黑影扑向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明亮的月光不受阻碍地洒入无顶的房间,照亮袭击者暗红‘色’的‘毛’皮和短小‘精’悍的身子。 “赤狐!” 一击不中,名为赤狐的魔兽立刻展开第二‘波’攻势。金‘色’的雷光从青年指尖‘射’出,在半空形成绵密的电网,裹住魔兽。只听得劈啪连声,六具焦黑的尸体掉下地,勾动食‘欲’的气味顿时飘散开来。 “啊啊,太幸运了,这可是仅次火蜥蜴的***食材,今晚的夜宵有着落了。”肖恩‘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将烤得喷香的魔兽收起。 “我觉得比起夜宵,赶快找到希莉丝和小月月更重要。”轩风一阵无力,但在无力之外又感到一丝好笑。 跟这个人在一起,好像遇上任何事都不会害怕。看着青年一脸心痛地放下“夜宵”,少‘女’的‘唇’角微微扬起。 推开摇摇‘欲’坠的大‘门’,遗迹荒凉破败的景象跃入眼帘。蛛网与缠藤爬满每个角落,厚厚的尘灰已经变成坚硬的土地,倒塌的墙壁和倾圮的殿柱将视野切割的支离破碎。在这样的环境里,别说认路了,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怎么办?”轩风六神无主。肖恩仰头看了会儿天空,拉起她的手朝斜上方走去:“往这边!” “呃?” “南面。” 轩风恍然大悟,随即想起一个问题,正要出言提醒,见青年变出一把漆黑的镰刀,将挡路的‘花’坛一分为二:“……” 虽然是个笨办法,却相当简捷。 “轩风,试着用徽章叫叫希莉丝和月。不用出声,在心里叫就行。” “嗯。”轩风按住‘胸’前的共鸣之章,默默呼唤失散的同伴,半晌惊喜地道,“希莉丝联系上了!她说她没事,要我们快点!” 肖恩明显松了口气,问道:“月呢?” “没有回音。” “这家伙!就不能稍微合群一点!” 轩风脸‘露’困‘惑’:“什么意思?小月月是故意不回应的吗?”肖恩没答话,水平挥动镰刀,‘激’‘射’而出的雪白气刃将偷袭的魔兽拦腰斩断,并照亮更多趁着夜‘色’悄悄靠近的异形。他咋了咋舌:“糟糕!应该把赤狐的味道盖住再走。” 飘‘荡’在空气中的香味,引来大批贪婪的食客。 头一次瞧见这样的阵仗,轩风情不自禁地收拢五指,肖恩却松开手,一把抱起她扛在肩上,低声道:“忍住!”轩风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就觉身子一轻,视野急遽变幻,接着狠狠一震,原来是青年踩在一头魔兽背上,借助反冲力再次跃起,几个起落就逃出包围圈,落在远处。 回到地面时,轩风险些吐出来,软软挂在同伴身上,活像块破抹布。肖恩收起镰刀,将空出的右手贴住她的背,一圈圈涟漪般的蓝光从掌底涌现,轩风登时觉得‘胸’腹间舒服不少。 “好些了吗?”肖恩歉然道,“对不起,因为在遗迹里打斗可能会引起坍方。” “没关系。”这是轩风的真心话,她并非搞不清状况的‘女’人,而且在对方的治疗下,呕吐感几乎消失了。 “那我们继续走吧,要不要我背你?” “不用,我能走。”轩风说着滑下地,忽然皱了皱眉,“什么味道?” “咦?”在嗅觉方面比较迟钝的肖恩茫然,但很快,四只外形像蛆虫,头顶长着巨大触须的怪物闯入他的视野,同时一股浓重的尸腐臭气扑面而来。 老天!好臭!轩风捂住鼻子,憋气憋得脸‘色’苍白:虽然还比不上肖恩的极品料理。 “冰墓!”敌人的动作非常慢,使青年有充裕的时间施法,无数银白‘色’的冰晶应声浮现,包住四头怪物,顷刻间将它们变作四座冰雕。 “老实说,这些雕像实在不怎么美丽。”打量保持张牙舞爪姿态的怪物们,轩风评价。 “没办法,我不想劈开它们,食腐虫的血很粘。”肖恩苦笑,心里还有点‘毛’‘毛’的。踢爆冰雕,他执起同伴的手往前走,半途转了个方向。 “肖恩?” “差点忘了,食腐虫附近肯定有尸体,必须超度。” 果然不一会儿,几具被啃的只剩骨骸的尸体跃入两人的眼帘。因为在灰水河一役看多了死人,轩风没有大惊小怪。然而,肖恩环顾片刻,皱起眉:“奇怪。” “怎么?” “没有灵魂。” 轩风睁大眼:“你看的到灵魂吗?”肖恩也惊讶地瞅着她:“当然,我也是幽灵啊。”少‘女’这才想起,讪讪一笑,寻思道:“会不会是***,不,去冥界了?” “嗯……一般在这种情况下死的人,是不太可能自己想开的。”肖恩搔搔头,一脸不可思议,随即转为释然,“算了,他自己想开最好,我们走吧。” ****** 正如肖恩所料,月是故意不回应,因为他听出轩风并不需要帮助,就乐得一个人闲晃。 虽然无法使用隐形术(注:隐形术是光系魔法),但他巧妙地用风铠掩盖了自己的气息,所以一路走来没碰上半头魔兽。也因此,当遭遇到突如其来的攻击时,他着实吓了一跳。 呼啸的拳风撕裂大气,青‘色’的护圈发出‘激’烈的爆音迸散开来,月登登登连退数步,还没站稳就布下几道结界,这才看向偷袭者。 那是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巨人,有着土黄‘色’的表皮和无机质的双眼。 土傀儡!黑发祭司眼底闪过诧异,紧接着被警惕取代。由土元素凝聚而成的傀儡和魔兽不同,不会自主行动,所以周围一定有‘操’纵它的法师。然而当他把意识扩散出去后,却没发现半个人影。 奇怪……对了!是肯尼亚斯帝国的巨人兵! 一想出答案,月就拟好战术。淡淡的青光从他掌心‘射’出,形成一个车***小的涡轮,带起影响运动轨迹的旋风,将土傀儡威猛的劲拳‘荡’了开去,同时一道风卷凭空浮现,贯穿土傀儡的‘胸’膛。 往后跳开让敌人倒地,月蹲下来细细检视,俊逸的脸庞浮起赞叹。 真是完美的兵器,若非我知道动力部的位置,这仗还有的好打。 正要起身,他布下的结界突然起了微微的‘波’澜,环顾间却没发现异样。换作肖恩,这一刻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几发火球招呼过去,但月是典型的法师,决不会冒然攻击,他还是冷静地观察着,并低声念诵使敌人显形的魔法。 变生肘腋。话音刚落,青年脚下的土地突然变得像烂泥一样松软,两只泥土凝成的手闪电般伸出,抓住他的双足。 “土刺!” 月暗叫糟糕,土刺是地系攻击魔法,对付[泥鬼]这种会循地术的魔兽本来最有效,可问题是:他现在只能用风系魔法! 习惯是可怕的力量,尤其在危急时刻,等月想改变法术,已经太迟了。 泥浆仿佛活化的绳索一圈圈缠住他的身体,直攀到颈项处。月脸‘色’一白,尽管纯能量体不会窒息而亡,还是有实体的反应,风元素又特别敏感,当下被勒得好不难受;而且土克风,若非风铠护体,他早就四分五裂了。但即使如此,也撑不了多久,唯今之计,只有打‘乱’敌人阵脚,然后一举脱困! 竭力忽视痛楚,月放出两发风刃,泥鬼无声无息地吃下,没有丝毫动摇。它很清楚这个人类在做强弩之末的挣扎,只要它不退让,风铠马上就会碎裂,里面的人体也会成为它丰盛的大餐。 眼看这场拉锯战即将以黑发祭司的败亡收场,两个声音相继响起: “小月月!” “地脉冲击!” 泥鬼发出刺耳的尖叫,松开束缚,在地上打滚。月踉跄数步,被一只手及时抓住,才没跌倒。 “你这家伙,叫我们一声会死吗!” 棕发青年一边大骂一边挥动镰刀将泥鬼钉死在地。少‘女’关怀地搭住祭司另一只胳膊,问道:“小月月,没事吧?” “没事。”月的眼神很‘阴’郁,心情是加倍的‘阴’郁。在来到这个时空之前,他是大陆上数一数二的法师,如今却被一头低级魔兽搞得这么狼狈,岂能不郁闷? “可是你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啊。”轩风眼中‘射’出期待的光芒,“变小吧!我抱着你走!” “……” 雪上加霜就是指这种情况。 肖恩同情地道:“我来背你吧,我们还要快点找到希莉丝,她好像也遇上麻烦了。”月甩开他的手:“不用。” “小月月,别倔了,让我或肖恩抱你,多舒服啊。”轩风不死心地劝‘诱’。 “……”黑发祭司咬牙切齿,终于忍无可忍地吼道,“别再把我当公仔!我是人!是人!!” “谁叫你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宛如晴天霹雳,月整个人沉入懊悔的泥潭,踏着虚浮的脚步离开。目送他摇晃的背影,肖恩不忍地对轩风咬耳朵:“你说得太过分了。” “至少他不沮丧了不是吗?”轩风眨眨眼,慧黠一笑。肖恩一愣后,也绽开会心的笑容。 穿过几条回廊,三人听到奇异的轰鸣,像是某种沉重的东西踩在地上发出的声响,连忙跑过去,只见红发少‘女’正和一只金光闪闪的巨人对峙,而且情形不妙。肖恩一个箭步冲上前,高举镰刀朝金‘色’巨人的右臂劈下。 铿!以往总是无坚不摧的刀锋这次却被轻易弹开,连道浅痕也没留下。肖恩变招迅速,一击不果,翻转镰刀疾点巨人的侧腹,仗着角度和力气,将它‘逼’退半步,然后趁隙拉着希莉丝退回两个同伴身边。 “那是金魔人,刀枪不入,抗魔力也很强。”月报出敌人的身份。 “金子!难怪!”希莉丝哀嚎,心疼地抚‘摸’裂痕斑斑的武器。她的剑连钢板也穿得透,但对金块就无能为力了。轩风感叹:“全部是金子吗?好阔气的怪物。” “那打败它,我们就发财了。”肖恩振奋地道。月泼冷水:“别白费劲了,刚刚你也领教过,这家伙有多硬。而且我们也不是非打败它不可,换条路走就行。” “不行!”希莉丝否决,“它后面是传送‘门’!只有通过传送‘门’才能出去!”余人看看金魔人身后,果然伫立着一栋破旧的建筑物。 “那就用这招。”肖恩立刻想出办法,左手在‘胸’前结出复杂的手势,“凝重的大地‘精’灵,请聆听我的呼唤,融化您的身躯,包围我的敌人——砂泉法阵!” 随着咒文的咏唱,淡金‘色’的‘花’纹铺展开来,范围内的土地在法术的挤压下碎裂,尘埃飞扬,流沙仿佛沸腾的泉水翻腾不休,环绕住金魔人,将它带下地。但是沉到腰部的位置时,突然停了。 “你干嘛中止法术?”月微微蹙眉。 “你不想发财了?”肖恩的掌心‘射’出炽白的光芒,化为一把六尺来长的火焰剑,就在这时,夜风传来一个焦急的喊声:“小心后面!” 肖恩反‘射’‘性’地一让,只觉耳际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高速飞过,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打有记忆以来,他从没被敌人欺近到这样的距离还不自知,何况定幻石塑造的假身和他生前的体质一模一样。 “小阳!” 轩风认出声音的主人,放声大叫。 来人正是杨阳,身后跟着昭霆、耶拉姆和以席娜为首的妖灵族战士。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团三层楼高的果冻状怪物,刚刚的攻击就来自于它。 “轩风!”昭霆兴高采烈地奔向同班同学,完全没将“果冻”放在眼里。 “别过来!” 《别过去!》 肖恩和杨阳体内的分身一齐大喊,耶拉姆反应奇快,立即拉住昭霆。希莉丝不解地道:“干嘛?不过是只大得离谱的史莱姆罢了。” “不是史莱姆!”肖恩神情紧张,一霎不霎地注视敌人的动静,“虽然我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但它绝对不是史莱姆!” “是‘阴’魂。”月开口道。肖恩和杨阳倒‘抽’一口凉气,余人一脸茫然。 “‘混’沌晶壁!”毫不犹豫地,黑发少‘女’和棕发青年念出最强的防御咒文,两道透明的灰‘色’障壁拔地而起,将两队人马护在里面。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落,那只叫‘阴’魂的怪物就吐出几十颗人头大的圆球,打在结界壁上,发出噗噗的闷响。 肖恩咋了咋舌:“竟然是‘阴’魂,这下麻烦了!”昭霆奇道:“‘阴’魂是什么玩意?”杨阳一边维持法术一边复述从书里看来的知识:“‘阴’魂,也称‘亡灵史莱姆’,链金术士的失败产物,不但吞噬生命,连亡者也食用,是仇视一切的存在,六系魔法全免,物理攻击无效。” “好耳熟……啊!不就跟上次那头怪鱼一样么!” “比昆姆难缠多了!至少昆姆还能用内部破坏的方法消灭,‘阴’魂却连实体也没有!” “没有实体?那是不是亡灵的一种?可以超度吗?”希莉丝问道。回答的是月:“可以是可以,但起码要三个大神官级别的圣职者才办得到,因为‘阴’魂是复数怨灵的集合体。” “三个?行了!我一个,加上你,希莉丝,正好!”肖恩喜出望外。月用看白痴的眼光看他:“你眼睛脱窗了吗?我哪里像圣职者?” “你不是祭司吗!?你身上穿的也是祭司袍!” “我喜欢招摇撞骗。” “这种事情不要说得这么得意!”肖恩抓狂道,随即脸‘色’一变。‘阴’魂久攻不下,开始大肆发威。这回众人看得真切,它喷出的根本不是什么球,而是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 “哇——”轩风和昭霆异口同声地尖叫,她们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人,问题是这些人头太恶心了。不仅烂糊糊的,还像活的一样,互相撕咬。 黑发少‘女’额上落下豆大的汗珠,发动‘混’沌晶壁本就勉强,再经过这样狠狠的冲撞,铁人也吃不消。棕发青年见状,连忙通知另一边的本体。 “杨阳,再撑会儿!” 肖恩跃出结界。希莉丝一抓没抓住,急得直跳脚:“你这‘混’蛋!又要‘乱’来了!” “我不会‘乱’来的。”给了恋人一个沉稳的笑容,肖恩把注意力调回敌人身上,惊险地避开如雨的人头群,看得余人心惊‘肉’跳,尤其是知道‘阴’魂可怕的杨阳和月。 “!”百密一疏,一颗飞头擦过青年的肩膀,剧烈的痛楚伴随‘阴’寒的游丝从伤处扩散开来。他强忍着没表现出,继续闪避攻击,一点一点靠近‘阴’魂。本来若‘混’沌晶壁能像盾牌一样带着,他就不用这么费劲,可惜‘混’沌魔法一概无法移动。 “次元之刃!” 瞅准一个空隙,肖恩右手白芒一闪,全身也爆出万千光华,紧接着,所有的光芒汇聚成一把形状奇异的长刀斜劈而下,所经之处空间歪斜,‘阴’魂庞大的躯体无声无息地一分为二。然而下一秒,黑‘色’的‘潮’水从切面喷涌而出,扑向身在半空的棕发青年。 众人纷纷惊呼,红发少‘女’吓得脸‘色’惨白。当事人却没‘露’出半分惧‘色’,琥珀‘色’的眸子反而浮起喜悦的‘波’动。 没错,喜悦的‘波’动,宛如沙漠中的人终于看见甘霖,黑暗中的人终于看见曙光。 这一幕,清清楚楚落入黑发少‘女’眼中。 千钧一发之刻,肖恩着地一滚,躲过了被怨灵撕吞入腹的命运。更幸运的是,‘阴’魂的临死反扑是朝着无人的方向,所以没有一个人成为替死鬼。 “肖恩!没事吧?”希莉丝第一个跑过去。 “啊……没事。”肖恩一脸惊魂未定地爬起来,表情真实得让杨阳怀疑刚才看见的纯属幻觉。 月扫视被夷为平地的遗迹,冷冷地道:“真是笨蛋,只顾逞威,要不是运气好,我们就被你害死了。” 自知理亏的肖恩低下头。 “没关系啦,谁想到那个恶心的家伙会来那一手。”昭霆安慰。耶拉姆叹息:“有点脑筋的都想得到。” “死小鬼你欠扁!” “小霆完全没变呢。”轩风轻笑,双眼流动着怀念的水光,“小阳也是。”杨阳和昭霆如梦初醒,紧紧抱住她,欢声道:“轩风!” 经过大半年的时光,三名失业满愿师终于在西城隐捷敏亚相逢了。 ****** 红发少‘女’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稀稀落落的雨点模糊了她的视界,也占据了她的听觉。 这里是西城中部的市镇,距离他们的目的地矿山还有两天的路程。 哗哗的雨落声突然渗入笃笃的声响,希莉丝一怔,飞快地跑去开‘门’。 “阳!” 看见站在外头的人,她十分诧异。 一进旅馆,三个满愿师就躲进客房,细说各自的经历,聊得晚饭也忘了吃,现在还没到半夜,黑发少‘女’怎么就退席了? 杨阳先往房里看了看,才道:“肖恩不在你这吗?”她体内的分身已经被棕发青年收了回去,没法打听。 “他和席娜她们出去喝酒了,连月和耶拉姆小哥也被拖过去。” “难怪我一个人也找不到。”杨阳笑了笑,“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希莉丝侧过身。 清澈的雨水在火球术的加热下变成沸水,注入两只盛着茶叶的陶瓷杯。随着袅袅升起的白雾,一股浓香飘散开来。杨阳深深嗅闻,浮起满足的神情。 “这样的天气,待在温暖的房间里,品尝美味的红茶,真是至极的享受。” “是啊。”希莉丝由衷附和,原本想问的问题在轻松的氛围下烟消云散。虽然和棕发青年缔结了爱情,眼前的人依然有着让她依恋的特质,比如这份安适、这份恬淡,就是心中怀藏着野望的流‘浪’佣兵一生无法体会的情绪。 杨阳跷着二郎‘腿’坐在椅上,啜了口红茶,笑道:“话说回来,我们好久没这么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了,最后一次记得是在去锡维拉的半路上。” “嗯,真的发生了很多事。”希莉丝天空‘色’的眸子‘荡’漾着回忆的‘波’纹,攸地击了下掌,“对了!干脆把昭霆和轩风也拉来吧!我们一起开个‘女’孩的茶会!” “哈哈,改天吧,今天我有事想跟你谈。” “咦?” “是有关肖恩的。” 希莉丝脸上的惬意立刻被关怀和好奇取代:“肖恩?什么事?”杨阳沉‘吟’了一下,没有直接切入正体,而是选择了看似无关的询问:“希莉丝,我们认识肖恩也不少时间了,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人?” “傻瓜!”红发少‘女’不假思索地道,“常常让我气得想掐死他的傻瓜!” “的确,他经常做出让人生气的蠢事。”杨阳忍俊不禁,随即皱起眉,“可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他并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换言之,他不应该有那种舍身拯救我们,甚至故意往死里闯的行为。” 仿佛被大锤砸中心脏,希莉丝的嘴‘唇’刹时失去血‘色’。 杨阳握紧茶杯,以明显经过压抑的口‘吻’道:“在无限回廊,‘阴’魂反击的那一刻,我看到他‘露’出高兴的神‘色’,就好像……” “肖恩不是这么懦弱的人!!!”希莉丝跳起来,用变调的声音喊道。 “没错。”杨阳迎视她‘激’烈的目光,“所以,那是潜意识的。” “……” “他潜意识想死。” 黑发少‘女’的话语宛如一道闪电,贯穿红发少‘女’的全身。 ****** 注:高级魔兽,能御使风火两种元素。 第五部 交汇的道路(下·节二) 当余音沉淀下来后,希莉丝才恢复说话的能力:“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这样的自己。” 杨阳轻轻一叹,“肖恩曾亲口对我说:‘只要我有一口气,我和我周围的人都别想死,我一直这么想、也这么做’,也就是说,他是个重视自己和他人生命的人,那那些行为,就不可能是出自他的本意。” “是双重人格吗?” “不,是过去的他。” “什么!”希莉丝睁大眼。 “记忆封印归封印,并不是消失,他的潜意识还记得,所以潜意识想杀了自己。” 窒人的寒气笼罩整个房间,红发少‘女’脸上‘交’织着震惊和恍然,全身不住发抖。 “我……无法想象。”她颤声道。原以为只是逃避,没想到他竟然***到这种地步! 那究竟是怎样的过去!? “我也无法想象。”杨阳苦笑,朝她投以柔和的视线,“但我们必须接受,尤其是你,希莉丝,因为你是肖恩的伴侣,你的支持会比任何人都有效——别担心,肖恩身边有我们在,不管他的心伤多深,一定会慢慢痊愈的。” “嗯。”希莉丝的神情略微开朗了些,绽开感‘激’的笑容。 又开导了会儿,杨阳起身离去,走在廊上时感到肚子有点饿,就‘摸’索着下楼,心想别人不说,耶拉姆绝对会留下晚饭。果然一张桌子上摆着三份餐点,还冒着热气,显然施了保温的法术,旁边还有张纸。 “原来,留了字条啊。”杨阳拿起纸,借着漂浮在桌上的光球看清纸面,僵了僵。 上面,是以古代语书写的短信。 从龙飞凤舞的笔迹,可以断定是出自棕发青年之手,而且以黑发祭司的‘性’格,也不可能留言。全文使用了大量的修辞和繁复的动词,让只是粗识古代语的中城满愿师头痛不已,不得不从房里拿来字典,坐下翻了一刻钟,才勉强搞懂—— 我们出去喝酒,‘门’别锁,或者把窗子开着。 “……” 和充满韵味,‘精’致到几近华丽的文风相比,内容简直令人气结。 杨阳一手按额,轻轻笑起来。 ****** 下了一夜的雨,清晨的气息格外清爽,蓝蓝的天空像最上乘的锦缎,秋阳高悬,散发出明亮的光芒。 “耶拉姆,月,给。” “嗯。” 褐发少年和黑发青年铁青着脸接过醒酒茶,他们俩都是没碰过酒的人,昨晚强灌下几瓶烈酒,自然受不住。耶拉姆还好,月早上回来时连人形也无力维持,奄奄一息地躺在棕发青年怀里,让少‘女’们的心当场碎成一地。 “你真是的!拉不会喝酒的人喝酒!”杨阳和希莉丝齐声呵斥罪魁祸首。 “热闹嘛。”肖恩委屈地扁扁嘴,事实上他并没有强迫,只说“是男人就喝!”,而没有男人能忍受这样的挑衅,于是两人卯起来***。 席娜开口道:“不要责怪族长,是我建议的。”其他妖灵族战士一致点头,摆出捍卫的架势。 “……席娜,我说了很多遍不要叫我族长。” “可是你打败了守护者。” “我不是当族长的料啊!” “没关系,族里的事暂时由我处理,等你熟悉了,再正式接手。” “……” 肖恩捂着头烦恼。在无限回廊看见席娜等人时,他还以为会被分尸,毕竟他砸了人家的圣庙,却没想到:妖灵们追上来的目的是为了封他做族长!因为妖灵族有条不成文的规定:谁闯进失落神殿,谁就是老大! 昭霆奇道:“你们干嘛一定要肖恩当头?失落神殿不是你们的圣庙吗?” “说是圣庙,其实是束缚。”席娜咬牙,眼中‘射’出仇恨的火光,“我们一开始并不是自愿待在沙漠里,是某个神强迫我们,代代看守失落神殿,杀死所有的闯入者。除非有人突破我们和守护者的双重防线。” “咦!可是月和维烈都进去过啊!” “什么!” “我是偷溜进去的。”黑发祭司对同伴求救的目光视若无睹,悠哉悠哉地道。妖灵们的神情立刻从惊佩转为鄙夷,再度崇拜地注视棕发青年。 “月!!” 杨阳问道:“席娜,是哪个神强迫你们?” “不知道,我们不像人类这么会记录。连那座该死的神殿的名字,也是一个行脚商人告诉我‘奶’‘奶’,我‘奶’‘奶’再告诉我的。” “是贺加斯。” 众人诧异地看向发言者,月线条优美的‘唇’弯起嘲讽的弧度,“失落神殿是兰修斯的行宫,那家伙有恋弟情结,所以强迫你们帮他老弟看房子。” 杨阳等人面面相觑,汗颜。虽然冥王的表现已经让他们认识到神明并非高高在上的存在,但是恋弟情结也太…… 贺加斯?兰修斯?这两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肖恩纳闷。 希莉丝‘露’出疑‘惑’之情:“等等,月,你记错了吧,众神里没有叫兰修斯的。”杨阳和耶拉姆附和。月一怔:“你们知道协调神,却不知道‘混’‘乱’神?” “‘混’‘乱’神的名字是优希亚!”三人异口同声。 “优希亚?那是谁?” 大眼瞪小眼。半晌,月首先打破沉默,用笃定的口‘吻’道:“总之,协调神的名字绝对是贺加斯,‘混’‘乱’神的名字绝对是兰修斯,错的绝对是你们。” 这个人……众人不约而同地握紧拳头。 月不再说话,俊逸的脸庞浮起疲倦。余人见状,只好吞下怒气,另找话题。不知过了多久,杨阳偶一抬头,瞥见对座的人,顿时移不开眼去。黑发祭司端着茶杯闭目养神,几缕阳光从他左首的窗户照进来,衬托得他的白袍更为圣洁,但真正吸引她的是他周身隐隐散发的气势,和东城城主一样,浑然天成的气势。 没有被任何人承认的必要,也没有自我主张的必要——这个人就是王。 难怪他弟弟想除掉他。杨阳暗暗叹息,突然睁大眼,视线掠过青年的肩膀,定在他后面。 旅馆的大‘门’被一脚踹破,随之出现的男子身材高挑,白‘色’的风衣脏污不堪,又是血又是泥,还撕破了好几处,背后的袋子也是。他扶着‘门’框,大口喘气,鲜红的长发凌‘乱’而‘潮’湿,半数垂过肩,遮住了苍白的面容,看起来十分狼狈。 “那个……”杨阳咽了口口水,轻唤,“月。” 青‘色’的双眸睁开,有点不耐烦地瞅着她,随即转为错愕,因为一只手抓住他的臂膀,将他整个人拉起,搅进怀里。 “月!月!月!月!……” 血龙王紧紧抱住情人,吐出泣不成声的断音。连日来的惊讶、怀疑、困‘惑’、焦急和害怕烟消云散,狂喜之情宛如奔腾的巨‘浪’,一***拍打他的心房。但是在喜悦下依然有一丝不安,促使他越抱越紧,全身抖得如风中落叶,生怕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消失,他又再次回到那绝望而痛苦的日子。 “……萨克?” 听见那朝思夜想的轻柔嗓音,红发青年的颤抖才慢慢平静下来,像终于安心了一般,略略放松手劲,让黑发青年得以抚上他的面容。 “真的是你!”月低呼,陌生的五官无法遮住透肤而出的熟悉感,刻骨的相思也无法掩去眉间狂狷的霸气,“你怎么……” 一言未毕,腰间的双臂陡然失去力量,怀中的身躯也瘫软下来。 “萨克!” “扎姆卡特!” 看得屏息静气的杨阳等人脸‘色’大变,纷纷跳起来奔向晕倒的同伴。 ****** “他没有外伤,内伤也不严重,昏‘迷’的主因是体力透支。” 希莉丝为‘床’上的人掖好被子,转身说出诊断结果。闻言,月一直绷得死紧的身体略微放松,余人也如释重负。 “体力透支?什么人能让他体力透支?”杨阳‘摸’着下巴,困‘惑’不解,突然感到袖管被拉扯。她转过头,对上轩风惊疑不定的神情。 “他……是血龙王?”手指红发青年。 “对啊。” “可是——” “啊,确切的说是血龙王和魔界宰相的融合体。”杨阳补充,换来两双错愕的视线。 “魔界宰相!?”轩风和月异口同声。 杨阳简要叙述原因。听罢,月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的表象,颤抖地扶着‘床’沿,脸‘色’死白。轩风呆呆地道:“这么说,是魔界宰相和杨老师长的一模一样?” “巧合啦!巧合!” “月……” 红发青年梦呓,双眉不安地蹙起。黑发祭司立刻弯下腰,握住他的手:“我在这里。” 看到这一幕,余人不约而同地红了脸,不用一个眼‘色’或手势,蹑手蹑脚走出去,把空间留给这对终于苦尽甘来的恋人。 “太好了。”‘门’关上后,棕发青年首先开口,打心底为两人高兴。黑发少‘女’却叹了口气:“是啊,很好,不过我希望月能克制点,别亲扎姆卡特,不然维烈太可怜了。” “没错。”希莉丝重重点头。昭霆和耶拉姆也一脸心有戚戚焉。 “有什么关系,恋人间亲个嘴正常得很,***也不奇怪。”轩风说出太过开放的话。除了肖恩,每个人都呛了一记。 “唯一的遗憾是,血龙王竟然长的和杨老师一样!唉,本来我多期待他们见面!期待得日也想夜也想,结果变成这样!”轩风握紧双拳,懊恼得几乎要撞墙,但转瞬又振作起来,“算了!重要的不是外貌,是火热的心!而且杨老师的外在条件也很‘棒’,虽然跟月不是很配,但也不会难看——好,继续追踪!争取将他俩的事迹写成最畅销的***杂志!” 希莉丝和耶拉姆听得目瞪口呆。席娜悄悄靠近杨阳和昭霆,指着太阳‘穴’,低声道:“你们的朋友,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 “哈哈哈……”两人干笑,也只能干笑。 ****** 杨阳的担心其实没必要,月对亲‘吻’一张陌生的面孔完全没兴趣。 何况他也没这心情,脑中不断回‘荡’着黑发少‘女’刚才的话语,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笨蛋,笨蛋。” 越想越气,月忍不住低咒,声音却带着不自觉的怜惜。虽然从没后悔过,但还是第一次这么庆幸,庆幸当初做了那个决定,不然,这个笨蛋还不知道会把自己搞成什么德‘性’! 想到这里,怒火顿时冲破理智的闸‘门’,月一把扣住情人的双肩,用力摇晃。 “***!哪个‘混’蛋?”被粗暴地摇醒的血龙王发出含糊不清的咒骂。黑发祭司没好气地道:“是你老子!” 轻柔的嗓音效果却比冰水还好,扎姆卡特刹时清醒,伸手要将情人搂入怀。 月迅速拿下他的‘精’灵之眼。 “月!?” “何必这么着急。”退后两步以免被抓住,月绽开明‘艳’的笑容。可惜扎姆卡特看不见,否则就不会说出火上浇油的话:“别闹了,我知道你很生气……” “你知道?你知道我想撕烂你这张脸皮,把你拖出来狠狠蹂躏三天三夜?” “呃——”终于意识到情人光火的程度,扎姆卡特‘露’出畏缩的表情。 与此同时,躲在‘门’外偷听的三人中的一个兴奋地挥舞拳头:“果然!他是[‘女’王受]!” “‘女’王受?那种将[攻君]压倒在‘床’,一切采取主动的[受君]?”另一人脑中立即生成影像,还是以魔界宰相为模特的影像,赶紧挥掉。 “对!他决不是那种怯怯懦懦,噙着眼泪要攻君住手、不要过来、温柔一点、不要那么用力、不要再来一次、他的腰要断了的纯受君。” “真…真的吗?”杨阳和昭霆瞠目结舌,她们是不反对bl啦,只是想到那么强势的扎姆卡特是被动的一方,就觉得奇怪。 “听!攻君说话了!”轩风马上找到最有力证据。 “月,我不是自愿和维烈融合,你别再气了好不好?” “和他单挑是自愿的吧?” “那是因为……”扎姆卡特及时咽下到嘴边的解释,换成好言劝慰,“月,过去的事别计较了。我活着,你活着,就够了。” “你为什么不说出来!说是为了我!为什么老是顾虑我!你不是龙王吗?脾气最暴躁的血龙王!你应该像对待其他人一样,想怎样就怎样!”法师冷静的面具全碎,将‘精’灵之眼丢还给对方。 扎姆卡特没有捡起掉在怀里的额饰,愣了一会儿,微笑起来。 “你一点都没变啊。” “当然!在你已经过了一千五百多年,在我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月的表情沉寂下来,甚至隐隐流‘露’出一抹凄然,“为什么那么做?你是龙王啊,最高傲的龙王,怎么可以——” “你也不会对我以外的人大吼大叫啊,月。” “……” “我没有刻意收敛脾气,而是对你,我发不出脾气。”扎姆卡特搭着‘床’头柜坐起来,“过来点好吗?这该死的身体不听使唤。” 他虚弱的模样令月心一紧,急忙上前搀扶,却被反过来扣住臂膀。 “你……!” “难得能骗到你。”血龙王从委靡不振一转为神采飞扬,笑得很坏。 “信不信我今晚让你下不了‘床’!”黑发青年瞪眼,抵住他的‘胸’膛,使力推拒。 “这是我要对你说的话。”扎姆卡特毫不在意,满足地拥紧他,深深叹息,“你还活着,太好了。” 月震了震,眼神柔和下来,不再挣扎,静静偎依着对方,感受那千年不变的深情。 ‘门’外,三个同人‘女’捂着通红的脸颊,面面相觑。 “你说,他们现在在干嘛?”昭霆吞了口唾沫。 “还能干嘛,当然是***做的事。”轩风嗤之以鼻。 “不会吧!白天耶!最多接‘吻’吧!”杨阳非常惊讶。 “你刚才也听见了,以那两个人的开放程度,会介意白天还是晚上吗?” “……”对不起,维烈,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爱莫能助。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了,忍着点吧。 昭霆棕‘色’的眼珠‘射’出憧憬的光辉:“不过,他们之间的感情真深刻,尤其扎姆卡特。” “是啊,他是最‘棒’的攻君,绝对会成为经典。”轩风双手合十,眼中同样星光闪耀,“小阳,将来你主笔,我负责编剧和排版,出一本专‘门’讲他们俩的。” “嗯!” “我呢?我呢?” “你发传单。” “太过分了!歧视嘛!” “安啦,就算发传单,也包你赚得翻过来。这么炫的主角,这么感人的戏码,不红才有鬼!” “什么生意这么好赚?让我也‘插’一脚如何?” 从天而降的声音将三人冻成冰棍,还是蹲在地上,样子十分难看的冰棍。 ****** 月和扎姆卡特下楼时,肖恩正在修补破掉的旅馆大‘门’。 “啊,扎姆卡特,你醒了?” “嗯,你在干嘛?当义工?真是吃饱饭没事做。” “……我在补你捅的漏子。” “胡说八道,我碰都没碰过那扇‘门’。”血龙王压根忘了不久前踹破一扇大‘门’的事实。棕发青年拿着榔头抖抖抖,好容易才没丢到他脸上。 “那扇‘门’是你踢坏的。”走在他身后的杨阳声如蚊呐,之所以小声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无力的缘故。刚刚被逮到后,红发青年手下留情,只赏给每人一个爆栗;黑发祭司却结结实实教训了她们一顿,又是打嗝术又是挠痒术,差点没折腾死她们,欠缺这方面经验的轩风现在还瘫在走廊上起不来。 “你说什么?”扎姆卡特转过头。杨阳叹了口气:“没什么。” 帮忙情人钉‘门’板的希莉丝递来关怀的询问:“扎姆卡特,没事了吧?” “没事了没事了。” “要不要叫点吃的?”耶拉姆坐在窗边的位置擦拭短剑,照例以淡淡的语调问道,“或者先洗个澡?” “先吃饭!我饿死了!”扎姆卡特拉着月坐到他对面,一叠声道,“我要吃豆沙包、枫糖汁盖浇饭、蜂蜜蛋糕、南瓜汤、蜜酱猪肋排、烤‘奶’油‘玉’米‘棒’和冰‘激’凌苹果派!” “去对服务生讲,别对我讲。” “……” 半分钟后,众人呆呆地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碗碟。 “扎姆卡特,你…也‘挺’能吃的嘛。”杨阳惊讶得舌头打结。奇怪,以前怎么没见维烈表现出这样一面? “废话!我是龙!” “可是,你应该只剩下一半食量。” 月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和魔界宰相融合,不止外貌,竟连嗜好和食量也改变了吗?扎姆卡特将最后一块蛋糕扫进肚子:“确切的说是十分之一,那家伙的食量实在太小了。” 十分之一?这是十分之一?除了月,每个人都失神了片刻。回过神后,肖恩一脸叹服:“你比我还强。”耶拉姆嘴角微微‘抽’筋,斩钉截铁地道:“自己付帐。” “什么!不是你请客!”血龙王也不是好相与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请客?” “你明明问我要不要叫点吃的,休想赖帐!” “那是……” “行了,我付帐。”月打断两人没营养的争吵,把餐巾丢给情人,“擦擦嘴,然后去洗澡。” “没水啊。” “我去帮你放水。”耶拉姆不计前嫌,起身离席。昭霆好奇地问道:“扎姆卡特,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扎姆卡特干咳一声:“没什么。” 肯定是他自己搞的。一见他的反应,余人就猜出大致原委。顾及他死要面子的‘性’格,没有拆穿。 杨阳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扎姆卡特,维烈找到他要找的人了吗?” “找到了。” “那!你应该能和我们一起旅行了?” “嗯。”血龙王正中下怀,转向情人,“月,如何?”黑发祭司点点头。黑发少‘女’和棕发少‘女’齐声欢呼,棕发青年和红发少‘女’也脸‘露’喜‘色’。 “水好了。”褐发少年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扎姆卡特站起来,被希莉丝叫住:“等等,你有没有换洗衣服?没我们帮你去买。” “好像有。”红发青年拉开袋口,大肆翻找,边翻边扔,最后终于翻出一件干净的风衣,走向楼梯。 “……”原来维烈‘乱’扔道具的‘毛’病是从他那儿感染的。俯视满地狼籍,杨阳四人心道。 ****** 第二天,一行人离开下榻的旅馆,往南前进。可能是下过雨的关系,地平线尽头的天空有些朦胧,仿佛蔚蓝的画布上晕开的水彩,紧挨着一条深灰‘色’的岩棱峰。那就是他们第一个目的地:矿山。 道路两旁,望去都是农地,有金‘色’的油菜‘花’,宽软的南瓜田和碧绿的豌豆园,被迪诺河的支流分成数千个小单位。偶尔一阵风吹散弥漫的稻谷清香,捎来不远处山楂林甜润的气息。 “没想到西城也有这样的景‘色’。” 三个满愿师又是高兴又是惊讶;标准乡下土包子的妖灵们更是看得目不转睛。 “当然,迪诺河三角洲可是很富裕的。”希莉丝耸了耸肩膀,肖恩垂涎地盯着一头在田边蹦跳的小鹿:“太好了,今晚就吃鹿‘肉’南瓜汤吧!” “我不要鹿‘肉’,要纯的南瓜汤,最好再配点南瓜饼。”某只酷爱甜食的龙搭话。 “南瓜是别人的。”耶拉姆面无表情地提醒。同样负责炊事的轩风也一脸不赞同:“不许吃那么可爱的小鹿。” “喂!难得可以吃顿像样的吔!”肖恩抗议,“至于南瓜,我们讨两只不就行了?他们不会这么小气的。”希莉丝摇头:“很遗憾,就是这么小气,西城的人决不会把食物分人。”杨阳讶道:“那旅馆怎么还卖食物?” “所以是‘卖’,而且只有极少数旅馆包吃。” 月温温地道:“烦死了,随便摘两只不就得了。”扎姆卡特立马行动:“好主意!” “等等!这是偷盗!”杨阳和肖恩一抱腰,一钳臂,拉住他前扑的身子。 “两只南瓜算什么。”劣迹无数的盗宝者嗤鼻。一旁的恶魔祭司连理也懒得理会,弹弹手指,送出一道劲风,掀起一整田的南瓜,堆在脚边。 “月……” “那边的小偷,站住!”远远地,传来南瓜主人愤怒的喊声。 “‘交’给你们了。”毫无愧意地一扯情人,月念出移动术的咒文,把烂摊子丢给瞠目结舌的余人。 ****** “我真不敢相信,你们俩都没基本的道德观念吗!?” 好容易摆脱南瓜主人的纠缠,追上等在树‘阴’下的两人,杨阳首先发难。余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不要拿人类的道德衡量龙!” “在路边摘两个南瓜也犯法?” 扎姆卡特和月异口同声,连不屑一顾的口‘吻’也如出一辙。余人气结,正要喷火,瞥见两人手里的东西,一齐愣住:“你们在干嘛?” “吃南瓜。”月还好,扎姆卡特清俊的脸庞明明白白写着恶心两字,“真是太难吃了,是不是还没熟?” “笨蛋!冷南瓜怎么会好吃!”轩风笑骂,余人的表情也从气急败坏转为啼笑皆非。 这两人,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一个是强大无匹的龙王,难怪都不讲道理——他们根本就不懂道理! “这些应该够了吧?”捡出十几只堆成一堆,肖恩将剩下的打包背在肩上,“我去还给主人。”希莉丝劝阻:“别去了,你会被打死的。”西城人民对偷食贼的刑法可不是一般的残酷。 “安啦,这种小场面还难不倒我。”说着,不给情人再劝的机会,肖恩朝来时的方向飞奔过去。 “别担心,希莉丝,肖恩不会有事的。”杨阳安慰。月不以为然:“几个村民是奈何不了他,问题是那个白痴很有可能站着‘挺’人家打。”扎姆卡特把啃了一半的南瓜随手一扔:“不是很有可能,是百分之百。” 也不想想是谁害的。杨阳和希莉丝侧目。 两个***的预言并未命中,约‘摸’一刻钟后,棕发青年毫发无伤的身影出现在小路尽头。 “嗨!看我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他秀出一个小麻布包,“当当当!” “这是什么?”余人好奇地凑过来。 “嘿嘿,是会让食物变得更好吃的神奇秘‘药’。”肖恩小心翼翼地拉开袋口,希莉丝和轩风同时想起那锅“极品料理”和五颜六‘色’的草‘药’粉,凄厉惨叫:“不要——” “咦?”肖恩捧着袋子傻在当地,余人却已闻到从袋里散发出来的清香。 “是胡椒啊。”耶拉姆第一个辨别出香味的来源,‘露’出罕见的诧异之情,“你竟然能‘弄’到,这玩意儿在别的地方可比黄金还贵。”肖恩笑容灿烂:“是拖查大叔——那个南瓜田的主人送我的。” “不会掺了毒吧?”月怀疑地打量布袋。无事献殷勤已是非‘奸’即盗,讨好小偷的同伙岂不是更可疑? “才不会!”肖恩瞪了他一眼,“我帮他把南瓜种回去,又帮他挑水,修屋顶,他很感谢我,就送了我一袋胡椒。” “原来是工资啊。” “本来他是想留我吃饭的,我说同伴在外头等,他才改送我香料;还有隔壁的比尔家,在井边聊天的叔伯姨婶也叫我去做客——那个村的小孩真的好~可爱,要不是急着赶路,真想陪他们玩两天!” 哎呀呀,这种‘混’吃骗喝的功夫,已经比昭霆还厉害了。杨阳感叹。 考虑到人数和某些人的胃口,耶拉姆和轩风整整煮了三大锅南瓜鹿‘肉’汤。此地出产的南瓜质地细致呈粉状,所以切碎后加水放入锅子,再撒进洋葱片、芹菜粒和鹿‘肉’块,就变成糊状的浓汤。热腾腾的汤汁粘稠香浓带些甜味,口感甚佳,份量和稀饭差不多。 想到冷南瓜的味道,接过陶碗的月有点犹豫,但才喝了一口,他就震住了。 “怎么样,小月月?”轩风期待地问。 “嗯……还可以。”说着言不由衷的答案,手的动作却泄‘露’了真实的想法,月连舀几匙塞进嘴里。扎姆卡特不满地道:“你为什么叫他小月月?” “呵呵,这就要问你的情人咯。” “月?” “没事。”黑发祭司尴尬地撇过头,宁死也不说出,自己曾被两个少‘女’当娃娃抱在怀里,以及捏手捏足,被迫睡在篮子里的血泪史。 但是他暧昧的态度,令血龙王妒火大炽,双眉一挑,就要暴走。 “别误会,扎姆卡特,轩风对谁都喜欢加个小字。”看出他脸上的杀意,杨阳连忙安抚。 “是吗?”虽然明知她是在说谎,扎姆卡特还是缓下颜‘色’。注意到他的异常,月的瞳仁微微收缩。 气氛很微妙呐。仗着同人‘女’的直觉,轩风嗅出风里的醋味,偷偷翘起‘唇’角。肖恩也感觉到了,奇道:“你们在生什么气?好好一顿饭也吃得不安生。” “就是!眉来眼去的,莫名其妙!”昭霆附和,递出空碗,“死小鬼,再盛一碗给我。” “……”耶拉姆怔怔接过陶碗,神思不属地舀汤,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 奇怪,以前没发觉,这两个人不但个‘性’像,外貌……也有些神似呢。 ****** “你们回去吧。” 吃完饭,肖恩借说悄悄话的名义将席娜等人叫到树后,低声宣布。 “族长!你说什么!”妖灵们纷纷大喊,满脸惊愕。 “翻过山就是迪诺河的上游,空气会越来越湿润,你们会很不适应,现在就有人水土不服了不是?”肖恩扫视队伍里几张面‘色’不好的脸孔,温言道,“回去吧。一路上你们的难受我都看在眼里,别再勉强自己。” 席娜急道:“族长,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一定能够适应的!” “适应是慢慢来的过程,你们从小住在沙漠,突然跑到外面,还三天两头换地方,怎么可能适应得了?” “可是我们不想离开您!”这是真心话,尽管相处不过几天,妖灵们已经对这位年轻的族长滋生出相当浓厚的感情。 “我也不想啊,但我更不想你们生病。乖,快回去。我保证,等杨阳他们的事一了,就带土产去看你们。”肖恩不觉用上哄孩子的口‘吻’,而妖灵们也很受用,互视片刻,终于点头了。 “好吧,请族长保重。” “嗯。” “那我们跟杨阳他们打声招呼,还有希莉丝小姐。”说到下半句,妖灵们的语气渗入敬意,因为红发少‘女’算是他们的族长夫人。 肖恩略一沉‘吟’,摇摇头:“不用了,就这么走吧,我会转告他们。” “是。” 目送迅速远去的背影,青年琥珀‘色’的眸子浮起怅然。 刚刚的话只是次要原因,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某人这些天刻意亲近妖灵们的行为。 轻轻叹了口气,肖恩以苦笑的神情,深深凝视一片绿意中闪烁的火红‘色’长发。 他甘愿做她的剑,她的盾,却不能坐视其他人成为她野心的工具啊。 ****** “咦,席娜他们呢?” 见棕发青年一个人回来,余人怔了怔。 “我叫他们回去了。”肖恩将赶人的理由复述了一遍。 杨阳也看出妖灵们的状态,没有诧异,只道:“怎么连声招呼也不打?”肖恩早料到她有此一问,道:“有人不舒服,我就叫他们直接走了。” “不舒服可以叫我看,何必叫他们走呢?”希莉丝皱眉,脸含责怪。肖恩搔搔头:“抱歉,我忘了。” “算了算了,人都走了。” “是啊,赶快上路吧,不是说今晚要到矿山吗?”轩风一边打圆场一边努力把整理好的行囊往马背上推,“肖恩!过来帮我一下!” “哦。” 就这样,成员指数锐减为八人的小队继续赶路。越往南行,地势越高,道路渐渐崎岖,两侧倒是十分平坦,被四季常绿的灌木丛点缀的农田延伸向远方。蓦地,肖恩拉了拉恋人的袖子。 “什么事?”希莉丝有点不耐地转过头,对上一张泛红的脸庞。自认识棕发青年以来,她从未见过他这般羞怩的神态,就好像……要对她做不轨的事,心跳顿时加快,连带舌头也打起结来:“怎…怎么了?” “希莉丝,那边有个甘蓝菜田。” “……” “如果你还没准备好,就算了,虽然我实在很想要个孩子。” 杨阳、昭霆和耶拉姆不约而同地抹抹脸。轩风、扎姆卡特和月则是茫然不解,心道:生孩子和甘蓝菜田有何关系?难道他想在田里办那档子事? 希莉丝调息半晌,按住恋人的双肩,语重心长地道:“肖恩,即使我们一起去甘蓝菜田,播下种子,虔诚祈祷,十个月后,也不会有孩子从我肚子里长出来。” 轩风三人的嘴巴刹时张成“o”字形。 “不会的!只要我们真心祈祷,绝对会有孩子!” “绝对不会!你什么时候才会开窍啊!”红发少‘女’忍无可忍地大吼。黑发祭司手指一头雾水的青年,对情人道:“这家伙,其实只有三岁吧?”血龙王一脸凝重地点头。 走了约‘摸’两个钟头,他们终于进入山区,阶梯状的山壁取代了青黄‘色’的缓坡,有些山壁甚至寸草不生,显然过去是‘露’天矿‘床’,开挖殆尽后被弃置在那儿。绕过几个山坳,‘交’错的障壁仿佛戏台的布幕缓缓阖上,迪诺河及其支流隐没在背后;前方的视野倒豁然开朗,看形状像是座山谷。 此刻已近黄昏,秋阳‘色’泽桔黄,显得分外柔软。一行大雁清鸣,从棉絮般的云层里钻出,翅膀染上绯红‘色’的晨曦,气氛恬静而宁适。杨阳一行不觉沉浸在这样的景致中,疏忽了警戒,因而当听见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时,都吓了一跳。 “请止步。” 一道身影从树上跃下,落地无声,姿态仿佛一头大豹,毫无多余的肢体动作。暗‘色’调的金发,端正却不出众的五官,就和他整个人的气质一样,内敛到近乎无形,“这里过去就是矿区,很危险,没有什么事的话,请绕道走。” “我们就是去矿山找人的!”昭霆冲口道。 “哦?”金发男子由侧身转为正对他们,打量的目光不着痕迹,就连看到三个满愿师时,那一闪即逝的喜‘色’也藏得极好,“你们要找谁?” “佛利特。” “是他啊,随我来。” “你是向导吗?” “嗯。” 走了会儿,杨阳想起还没互通名姓,便道:“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楠。” 金发男子回首,微微一笑。 ****** 东城的间谍们是在索美维山脉追丢杨阳一行的。 当时,肖恩用移动术将自己和杨阳三人转移至山下后,楠和同僚枫虽然马上追了下去,却因***解开引起的‘精’灵力‘乱’流无法定位。在这期间,杨阳等人已结束和月的谈话,被送***亡沙漠了。 找不到目标,两人只好回伊维尔伦负荆请罪,罗兰的答复是—— [堵得着,既往不咎;堵不着,提头来见。] 非常冷酷的处置,楠和枫却听得感‘激’涕零,因为主君已经把解决方案告诉他们。于是两人立刻赶往西城中部的矿山,守株待兔了大半个月,果然,猎物出现了,还附带同样遍寻不获的血魔和南城满愿师。 只是,那个黑头发的青年是谁?楠一边带路一边纳闷。 杨阳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不禁诧异,她本以为自我介绍完,向导会询问他们的名字。看来是不多话的人——她下了个粗浅的结论。肖恩、希莉丝和耶拉姆的感受就深刻得多。无论是隐藏形迹的功夫,还是举手投足流‘露’出的矫健,在在都说明眼前的人是个身手高明的练家子。不过矮人矿坑的守卫理应有这点本事,他们也不奇怪。 楠突然停下脚步,道:“请稍等。”然后举起右臂,低念咒文。渐渐地,掌心前方浮现出耀目的银光,一圈圈向外扩散,众人眼中的景象如同一张焚烧的画纸慢慢消融。原本平坦的山谷被道路切成了几大块,路旁是大大小小的帐篷,木材和石料堆得小山般高,忙碌的工人在其间来来去去。 “楠哥哥!” 一个娇小的身影如‘乳’燕投林,扑进密探怀里,吓了他一大跳:“夏侬!你怎么来了?” “哥哥来视察工地,我当然要保护他。”夏侬挂在他身上,越过他的肩膀打量杨阳等人,当看见红发青年时,眼眸陡然大张,“是你!” “嗯?”血龙王一怔。余人惊讶地瞅着他:“你们认识?” “不认识。” “什么不认识!半年前,雷南郡!我、你、哥哥、哥哥的小舅、还有哥哥小舅的部下,在妓院里,你忘了?”夏侬生气地鼓起腮帮,认为红发青年是在藐视自己。 “妓院……”众人呆呆重复。 “啊——你是坐在那个男人身边的小鬼。”扎姆卡特击了下掌,接着仿佛想起什么,慌忙转向情人,“月,不是的!我不是去妓院胡搞,是去谈生意!” “我明白,大家都是男人,需要纾解,不用解释了。”月非常的心平气和,心平气和到法杖深深刺进地面。 “不是的——” 是多心吗?这两个人的对话好像情侣?楠和夏侬困‘惑’互视。 夏侬蹦蹦跳跳地领着一干人朝工地一角走去,期间扎姆卡特还在试图让月听进自己的话,楠从而确定这两人是情侣没错。 一顶红‘色’的帐篷跃入众人的视野,旁边围着一圈人。其中一个商人打扮的青年格外显眼,因为其他人不是打赤膊就是穿着汗湿的短衣。 “哥哥!”夏侬挥手打招呼。 希顿没有听见,依然指着手里的图纸和周围人聊得热火朝天。夏侬双眉一竖,登登登跑过去,“轻轻”推了他一把:“哥,我叫你……” 最后一个“呢”字被惨叫盖住,希顿踉跄前冲,连同对面的人一起跌进帐子,摔得好不狼狈。 杨阳等人看得张口结舌。楠习惯了这种场面,及时撑住差点散架的帐篷。夏侬惊呼,连忙跑到希顿身边蹲下,手忙脚‘乱’地道:“对不起,哥!我不是有意的!你还好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会长,没事吧?”余人也纷纷慰安。 “没事,倒是图格晕了。”希顿从倒霉的‘肉’垫上爬起来,训斥妹妹,“臭丫头!跟你说过多少次,动手前先说一声!你当你老哥是铁人,吃得消你的力道?” “我叫过了嘛。”被兄长罕见的怒容吓到,夏侬瑟缩了一下。 听到这儿,杨阳等人才明白那一跌不是希顿太脆弱,而是夏侬力气太大的缘故,又是惊诧又是不解。唯一例外的是扎姆卡特,一照面他就感到夏侬身上的同族气息。 “希顿先生,有客。”楠朝刚站稳的商会长使了个眼‘色’。 “啊,失礼了。”希顿将凌‘乱’的衣裳抚平,以平和的神情面对杨阳等人,“我叫沙曼达希顿,是这个工地的负责人,你们有什么事吗?” “我们来找人。”耶拉姆淡淡道出来意。杨阳默念了会儿对方的名字,讶道:“你是希顿商会的会长!?” “如假包换。”希顿笑得爽朗,毫无骄‘色’。肖恩首先浮起好感,吃尽商人苦头的几人也稍微降低了点偏见。 “他们找佛利特。”楠补充,对杨阳等人道,“我下去叫他上来,大概需要半个钟头,你们可以四处逛逛。” “为什么我们不能下去?”扎姆卡特不满地道。希顿的目光刹时定在他脸上,失声道:“维烈!”刚才虽有端详过,却因气质的截然不同没有认出来。 “我不是维烈。” “咦?”不止希顿,夏侬和楠也‘露’出错愕之‘色’。 懒得解释,扎姆卡特朝矿坑的方向迈开大步,被一只手揪住长发,险些扭到脖子:“呜!” “给我安分点!这是铁矿山,不是宝石‘洞’,没你喜欢的东西!”清楚他肚里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杨阳叱喝,顺便再扯两下。 竟敢对血魔大小声。希顿三人目瞪口呆,当看见红发青年只是扳开她的手,咕哝了几句,更是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楠,你去吧,我会招待他们。”希顿不愧是一介大商会长,立刻恢复了镇定。楠点点头,转身离开。目送他的背影,扎姆卡特仍显得有些愤然。见状,希顿开导:“楠不让你们下去不是小气,而是为你们的安全着想。矿坑里很危险,又黑,还常常有毒气冒出,不熟悉的人进去很容易出事。” “毒气!?那——” “放心,矮人个个是采矿的能手,怎会被区区毒气吓阻?来,我们四处走走,打发打发时间。” “会长,给。”一人捡起掉在地上的图纸。 “噢!谢谢!”希顿用力拍打额头,感‘激’地接过,展开检视有无损坏。昭霆眼尖地瞄到上面绘着一把长剑,旁边密密麻麻都是注解,似乎是张设计图。 希顿很快卷起图纸,重新扎好,笑道:“好,走吧。” 一行人跟着他巡视工地,闲聊中,杨阳等人意外发现希顿不若一般商贾健谈,相反,他用辞相当谨慎,像有什么顾虑似的。初时不懂,后来看到一个工人因为说错话被夏侬一拳揍飞,才恍然大悟。 有这样的妹妹,真可怜。 沿路的工匠只要不忙,都上前问好,看的出希顿是个平易近人的会长。但是杨阳等人环顾间,没瞧见半个矮人,不禁奇怪。昭霆第一个发问:“希顿先生,为什么都没矮人啊?” “他们都在下面,瓦雷利亚铁的采掘比预期的难,我们暂时还无法胜任,只能麻烦他们。”希顿手指前头的工坊,“不过那里有几位大师,专‘门’指导我们炼铁的事宜。” 远远的,一股火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巨大的鼓风炉旁,赫然是几道熟悉的身影。矮小的个子,健壮的身材,脏兮兮的胡须,不是佛利特的同伴是谁?三个师兄妹高兴地迎上去,故人相见,自然免不了寒暄一番。余人‘插’不进嘴,只好四下张望,于是看到一幕让人惊讶的情景:“他们在用魔法生火!?” 七八名穿着法师袍的男子站在炉旁,念诵咒语,一副施法的模样。希莉丝掩嘴道:“这太奢侈了吧!”希顿摇首:“不是奢侈,自然的火达不到必要的温度,所以才拜托火术使。” “哼!”扎姆卡特面带不屑地瞅着炉里的火焰。希顿知道他是在嫌弃火术使们的成果,并不生气——说到纵火,谁能比的上血魔? 晃了一圈,众人回帐篷休息。希顿命人抬进一头烤全羊,直接取用,充当晚饭。 用餐的气氛很热络,豪迈的吃法打开了主客之间的隔阂,只是棕发青年和红发青年表现出的胃口让年轻的商会长有点僵硬。正聊得起劲,一个腰粗膀阔的汉子走进来,将一把还冒着热气的成剑递给希顿,然后弹了一下。极为清亮的声音贯穿每个人的耳膜,震撼心扉。 “矮人打造的武器无一不是‘精’品,可惜数量实在有限。”抚‘摸’澄澈如冰的剑身,希顿忍不住慨叹。 受一股莫名的冲动影响,杨阳放下茶杯,道:“希顿先生,我有个主意。” 一室的目光‘射’向她,其中一道犀利中带着怀疑的视线,来自那个拿剑给希顿的男子。杨阳不自在地干咳两声,脸泛红晕,硬着头皮说下去:“我刚刚看了,主要的工序都是由西夫塔他们来完成,其他人只负责打杂和生火,这样效率当然不高。所以…我建议分工合作,用流水线的方法缩短工期。” “流水线?” “就是一人选料,一人熔炼,一人提纯……这样一个个轮下去,做出来的武器质量高产量也大。当然每个工序的人都要专‘精’自己的部分,不过专‘精’比全‘精’容易多了,也好培养……” 还没说完,希顿就高声打断:“好主意!真是太好了!杨阳小姐,你真是天才!” “呃…没这么夸张啦。”杨阳垂下头,尴尬地搔搔头。她说的是地球的常识,到这儿却被当成是了不起的创意。 “奥图,你来完善这个计划。”希顿‘激’动得双手微微颤抖。这时,外面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大嗓‘门’,“哟!我当是谁,原来是酒鬼神官的三个弟子!” “佛利特!”杨阳三人相继站起,连不苛言笑的褐发少年也浮现出欢容。 矮人探头进来,看见帐子中央的烤全羊,先是大喜,而后愤怒:“搞什么!都没了!也不等等我!” “谁叫你来得太晚。”昭霆扮了个鬼脸。杨阳笑着执起他的手:“好啦,别气,我们在山下买了好酒,待会一块儿喝。”佛利特吞了口口水,嘴上却不肯妥协:“肚子饿得咕咕叫,怎么还有心情喝酒!”楠打圆场:“我再叫人帮您烤一头。” “多烤点,我还没吃饱。”肖恩和扎姆卡特异口同声,催着密探往外跑。余人一边叹息一边跟上去。 “会长,那个‘女’孩——”名叫奥图的男子弯下身子。 明了他意思的希顿举起只手,示意打住。顿了顿,他默默展开一直拿在手里的图纸。 上面是一把单锋剑的设计图,由东城满愿师亲手所绘,据说是地球某个国家的‘精’锐兵器。当时,见识了她种种新奇的发明,听了她对图纸的讲解后,他以为今生不会再惊讶,可是…… 异世界的智慧,实在是取之不尽的财富。如果这个少‘女’也被拉拢,罗兰怕是天下无敌了吧? 那贝迪怎么办?还有胜算吗? “……不要把刚才的事说出去。” 踌躇良久,希顿沉声一叹,对心腹和妹妹下令。 ****** “那个酒鬼神官怎么没跟你们一道来?” 风卷残云地歼掉半只羊和三大瓶酒,佛利特才舒了口长气,问出兜在心里的问题。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听见银发圣职者的名字,杨阳还是笑得很不自然:“神官当然不能和我们一块儿旅行,他要保护村子。” “也对。”佛利特再接再励地撕下一***羊‘肉’,“但他就放心你们三个出来?” “喂!别瞧不起人啊!我们三个怎么了?我们也是很厉害的!” “他不放心,所以塞了很多道具给我们。” “我想也是。”矮人自动过滤棕发少‘女’的抗议。褐发少年迅速接口:“这半年你们就一直在这里挖矿?” “是啊。唉,少了那酒鬼,日子还真有点无聊。以前闷的时候可以找他打打架,斗斗嘴什么的。” “现在你也可以找其他人打架啊。”见黑发少‘女’稍微转好的脸‘色’又黯淡下去,耶拉姆连忙再次将话题岔开。 “总不见得拿着斧头互砍吧,我和那家伙打架都是他当靶子。”佛利特压根没注意到杨阳的异常,继续说得口沫横飞,“喝酒也是,没人及得上他,那样比起来才有劲,水平相当有什么比头?” “那我和你比。”肖恩兴致勃勃地‘插’嘴,佛利特斜着眼看他:“你?” 杨阳笑道:“肖恩可是很强的哦,别瞧不起他。”希莉丝附和:“没错!保证灌醉你!”其实她并不清楚情人的酒量,树镇那次肖恩是借着杨阳的身体才喝赢诺瓦,但她无法容忍对方用轻蔑的眼神看待心上人。 佛利特将信将疑,问道:“那你最少可以喝几桶?”入‘门’测试,达不到标准免谈。 肖恩回忆道:“三桶……吧。”他说的是古代的容器,一桶抵得上如今的十桶。 “去去!等喝到五桶再来找我!” “哇——你好厉害。”肖恩没有受到打击,反而由衷钦佩对方的酒量。佛利特刚翘起鼻子,月温温地道:“他已经超标了,他说的三桶等于你说的三十桶。”佛利特大吃一惊:“什么!好,跟俺来!”说着,一把拉起棕发青年,就要跑路。 “哎……” 扎姆卡特不甘示弱:“三十桶有什么了不起,三百桶我也喝得下!矮冬瓜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 “什么!你这臭龙,以为闭着眼睛我就看不出来吗!?当心我剁了你的龙爪下酒!” “我才要揪下你的脑袋当球踢,死矮子!”血龙王撩着袖管站起。 眼看一场大战即将如火如荼地展开,余人急忙上前阻止。 不愧是夙敌啊,两句话就开打。和肖恩一起拽住红发青年,杨阳暗暗感叹。 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个沉稳的声音‘插’了进来,令气氛瞬间降温:“佛利特先生,天‘色’不早了,需要我为你的朋友们准备帐篷吗?” “咳嗯,咳,不用了。”佛利特回过神,带着不自在的表情挥挥手,“我招待他们去我的住处,你走吧。” “是。”楠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佛利特,你讨厌楠先生?”发现友人对向导的态度有异,杨阳奇道。 “不是讨厌,那小子怪怪的。” “怪怪的?”余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佛利特烦恼地抓抓胡子:“我也说不清楚……”矮人天生拥有看穿表象和善恶的能力,就是这能力使他一眼看出扎姆卡特的真实身份,可是人类无法如此简单地区分,所以他才会‘迷’‘惑’。 ——在他眼中的密探,是好人,又不是好人。 连他自己也‘弄’不懂了,如何向他人说明? ****** 佛利特所说的住处位于盆地的另一头,紧邻着工地。本来矮人们习惯住在地下,但矿山不比红石山脉,是西城城主的属地,不能随意建造家园,他们只得在地上搭了临时住处。 沿着矿山转了个弯,一座巨大的建筑物映入众人的视野。没错,是“一座”建筑物,由许多形状不一的屋子堆砌而成,仿佛叠罗汉般浑成一团。有些用阶梯相连,有些像书中的‘精’灵村一样用天桥连接,只是材料和房子一样,是坚硬的‘花’岗岩。 “哇啊~~你们也太懒了吧!”这是昭霆的第一感想。佛利特瞪起眼睛:“什么懒!这是艺术!建筑的艺术!” “的确,很漂亮。”杨阳评价。这不是恭维,而是发自心底的赞美。看似‘乱’七八糟的建筑,总体看来却有种特别的美感,不愧是矮人的作品。佛利特转怒为喜,‘摸’着胡须呵呵直笑。 “不过,太小了吧。”希莉丝仔细观察了一下每栋屋子,皱起眉头。 “放心,有适合你们住的房子,在后面。” “有洗澡的地方吗?”轩风问出少‘女’们最关心的问题。 “哈哈哈,就知道你们会这么问——当然有,而且是大澡堂!冷水热水随你们选!” “哇——” “……你为什么叫得这么起劲?”佛利特疑‘惑’地打量欢呼的其中一人。肖恩高兴地道:“洗澡是件快乐的事,不是吗?” “才怪。”扎姆卡特铁青着脸嘟囔,深受火‘精’灵眷顾的他,对一切与水有关的行为排斥,缘于维烈的害羞也使他无法在公共场所洗浴。月以无比温柔的口‘吻’道:“看你的样子,这些年又把我的嘱咐丢到脑后了——总共洗了几次?五次有没有?” “当然!五次肯定有!” “是吗?我不相信,待会儿不泡足三个钟头别想走。” “呜呜~~月~~” 果然,被克得死死的。杨阳等人一致摇头。佛利特则是诧异这个人类竟能让一条龙乖乖服从。 沿着以矮人的‘腿’长搭建的楼梯,一行人辛苦地爬上一个很大的院子,从落地窗进入房间里面。正如佛利特所言,家具都是人类用的,没有不便之处,空间也很宽敞。放好行李,四个少‘女’就直奔走廊尽头的浴室;扎姆卡特也在情人的押解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隔壁;肖恩和耶拉姆为了摆脱矮人的邀酒,慢了将近十分钟。 擅长技术的矮人建造了可以容纳好几个人的大浴池,还有水龙头,通过管道从别的房间输热水过来。杨阳和昭霆已经好久没看到这样现代化的设备,着实感动了一番;轩风和希莉丝因为在南城的王宫里洗惯了大理石浴池,一点不稀罕。 “希莉丝,你皮肤好白,真好,我也想有这么白的肌肤。”帮忙红发少‘女’把沐浴‘露’涂到背上时,轩风‘艳’羡地道。 梅迪虽然地处热带,却因种气的关系,城民都非常白皙,尤其是‘女’‘性’。 希莉丝展颜,心里美滋滋的,但嘴上还是要谦逊两句:“白是白,肤质比不上你。我一直在外头跑,‘毛’孔都变大了。” “可是你的***比我大啊。”轩风很不平衡,瞄向稍远处的两人,“是我们这儿最大……小霆!你的***何时变那么大了!?”她震惊地喊。 “啊?”昭霆一呆。轩风扑上来,一手抓住她的‘胸’,一手抓住自己的,比了比,脸‘色’刹时灰败到极处,喃喃道,“难以置信,难以置信,你吃什么长的?发育畸形嘛!” “你才畸形!”昭霆一边哇哇大叫一边逃离她的魔爪,被轩风逮回来,严词‘逼’问:“告诉我,你吃什么‘激’素?” “我没有!” “骗人!” “好了好了。”杨阳打断,带着一丝叹息,“这里身材最差的就是我,别比了。”轩风充耳不闻,惊喜地道:“对了!小阳!你一直和她在一起,你一定知道,她吃什么长成这样?” “她除了吃饭还能吃什么?食物是她唯一的‘激’素。” “唔~~”轩风一脸失望,在心里犹豫到底是冒着变胖的危险尝试“食物***法”,还是另寻高招。希莉丝好心地建议:“阳,多‘揉’‘揉’,‘揉’‘揉’就会变大了。” “哈哈哈。”不知该怎么回应的杨阳只有干笑。 轩风的双眼突然‘射’出邪恶的光芒,小声道:“你们,谁会透视魔法?” “我会。”杨阳刚举起手,惊觉她的用意,瞪大眼:“你想……!” “呼呼呼,没错,四个美男子就在隔壁,你们不想欣赏那美丽的风景吗?”轩风挑唆,神态和语气都像极了《圣经》里引‘诱’夏娃犯罪的蛇。 “你你……太……”杨阳语无伦次;希莉丝捧着通红的脸颊想入非非;昭霆大叫“不要——”,底气却明显不足。 “哎呀,看嘛,又不是偷腥,只是饱一下眼福,不会怎么样的。”轩风抱着友人的手臂撒娇,同时不忘拉拢另两个已经心动的人,“难得有这样好的机会,错过以后可能就没有了。希莉丝你也想看吧,肖恩的***?昭霆呢,可以看看‘死小鬼’身上有没有什么隐疾,将来好用来威胁;小阳你比对扎姆卡特和杨老师是不是连身体的某个部位都一模一样;我呢,就拿剩下那个好了。”说着说着,口水差点流了下来。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本来就不是很坚定的三人很快就动摇了。你推我一把,我搡你一下,在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羞意和期待。最后,轩风、希莉丝和昭霆齐声道:“阳(小阳)。” “那个……好吧。”一半迫于群众压力,一半自己也有那么点意思,杨阳合起手准备施法。 就在这时,响起敲‘门’声,接着是熟悉的清亮嗓音:“杨阳,听得见吗?我们洗好了。佛利特要我转告你们,不要洗太久,这里的水有很多矿物质,稍微泡泡是很好,泡久了却会难受——那我走咯!” “……” 四人面面相觑,良久,一起叹了口长气。 ****** 深沉的夜‘色’降临大地,辽阔的天幕上只有寥寥几颗星点缀,不时飘过几片云彩,遮住了散发出皎洁银光的月弧。 哗!肖恩从井里打起一盆水,浇在头上。 “呼……”丢下木盆,他两手撑着井沿,吐出一口带有浓浓酒香的气息。太久没碰上对手,喝得忘形了,饶是酒量好也有点醉意。甩甩头,他正要返回上面的房间,脑中警兆忽闪。 危险!危险! 下意识地绷紧身体,还没来得及环顾,‘胸’口一凉,已被什么东西削下一片衣裳,差一点就是一片‘肉’被削下来。肖恩的呼吸错‘乱’了一瞬,几乎是反‘射’‘性’地避开接踵而来的第二、第三击,却也付出了一道裂缝,一簇发尾的代价。 第四次,他游刃有余,毫发无伤。对方察觉了,没等他***,飞快后退,再度隐藏起行迹。 扫视周遭,没发现半个人影,但是肖恩确定:黑暗中潜伏着某种存在。不是魔兽,而是比魔兽更难缠、更凶猛的生物。不习惯等待来袭,他右手一抄,唤出一把水刀。就在这时,对方也吃准他肋下的空隙,疾刺而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肖恩险险挡下。 ‘激’撞的兵刃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因为青年所用的武器并非金属制物,而是水元素的凝结体。借着水刀发出的浅浅蓝光,肖恩看清对方使用的是一把黑沉沉的短刀,薄而窄,与一般战士喜用的武器截然不同,是适合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刺入温热‘肉’体的凶器。 刹那间,他的脑海里闪过某个景象。 一击不中,对方收刀的同时挥出左拳,肖恩侧头避开,也飞起一脚做还礼。但对方‘肉’搏战的经验显然比他丰富,轻松闪避之余还能‘抽’空还击,而且招招狠辣,密集如狂风暴雨,将他‘逼’得喘不过气来。 但是几个回合后,肖恩渐渐感到身体轻盈起来,动作也迅速许多,一股熟悉的感觉在他体内复苏,促使他出招越来越得心应手。 奇怪,这样的情景,好像似曾相识…… 被伏击,被追杀——是什么时候? 不仅他困‘惑’,对方也惊诧他身手的突飞猛进,相应地提高了速度。突然,他眼中‘射’出炽热的火焰,朝青年的左半身发动猛烈的斩击。 该死的‘混’蛋!肖恩升起自己也不明白的强烈怒气,水刀上挑格开对方的连续劈砍,翻转手腕往他‘胸’膛斜斜挥落,划出深深的口子,然后弃刀握拳,击向他的下巴。这两招快愈闪电,老辣狠毒,比深谙暗杀术的对方还‘精’通娴熟。 千钧一发之刻,一枚压缩气弹不知从何处飞来打偏了青年的拳头,让险些下颚粉碎的某人逃过一劫,但肖恩的攻击并未到此为止,一个垫步拉近双方的距离,右手一拉一扳,嘎啦一声卸下对方持刀的手臂,再准确地甩向他的同伴。蓝芒一闪,水刀重新回到掌心,随着疾掠的身形水平挥出,摆明了要将两人拦腰砍断。 锵!刀刃被透明的障壁弹回,肖恩没有被这个挫折影响,变刀为枪,对准结界的一点突刺,然而就这么缓得一缓,对方已发动移动术,和同伴一起消失在暗夜里。 “……” 棕发青年怔了会儿,被杀意充斥的眸恢复平日的清澈,浮起困‘惑’。 我刚刚怎么会那么反常? 就因为他砍我的左手……左手?肖恩俯视垂在身旁的左臂,试着抬了抬,很听话;再仔细回想,发觉自己一直没用到左手,想必这就是对方发火的原因了——以为他托大。 可是,我为什么不用左手?我明明没有瞧不起他啊。 问题又绕回原点,肖恩瞪着怎么看也看不出异常的手掌心,丈二‘摸’不着头脑。 ****** “枫,你又做多余的事。” 矿山另一头的工地里,楠拔下附有防御魔法的戒指销毁,回首教训同伴。 站在他身后的是个年龄与他相仿的青年,五官也很平凡,唯一出众的是一双桃‘花’眼,流转的却不是***的眼‘波’,而是桀骜不逊的锋芒。 “我既敢挑衅,就有觉悟。”枫一副不领情的样子,也不把‘胸’口的伤当回事,反而是楠看不过去,伸手为他疗伤。 “这觉悟你担不起,万一身份***,希顿会长他们也会被牵连。” “我身上没有任何标记,他如何识得破?”枫嗤笑,眉间的倔意更甚,“再说,我还没不济到落在他手里,虽然我实力的确差他一截。” 还逞强。楠暗暗摇头,心知对方和棕发青年的实力差距决不止“一截”,但是他也明白:这位心高气傲的同僚肯承认对手比自己强,已经是很给他面子,再怪下去就要翻脸了。 其实,枫不是没有能力,相反,他的水平足以和楠比肩,只是过于自负,缺乏协调‘性’,暗影十三众当中唯有身为领袖的楠还能还能管管他,其他人他根本不买帐,这情形罗兰也清楚,法利恩甚至提议是不是换个比较合群的人,但罗兰认为一个组织需要各式各样的人才,而且枫的‘乱’来没超过应遵循的限度,所以,没有采纳心腹的意见。 想到这里,楠不禁慨叹自己的辛苦,部下个个要他‘操’心。且不说成天吵着要他向罗兰请愿,急‘欲’挽回名誉的席奥恩等人;椿为了无名氏神官茶饭不思、忧心如焚;眼前的人又是个战斗狂,常常做出可能搞砸任务的过‘激’行为。 “罢了,你受伤了,早点休息。我去跟希顿会长知会一声,免得明天目标问起,他的人‘露’出马脚。” 认命地叹了口气,年轻的密探转身离去,眨眼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帐篷后面。 ****** 杨阳推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宽广的地面被月光照得雪白,闪闪发亮,看起来就如真正的纯银一般。换作平时的她,断然不舍得踩上去,但此刻的她完全没有这心情,神思不属地走到栏杆旁,往下眺望。 压倒‘性’的黑暗占据视野,就好像充斥在她‘胸’口的窒闷感,无边无际,没有希望。 她做了个梦。 梦见回到了地球,本应是欣喜若狂的事,梦中的她却一点不感到高兴,在永远见不到银发青年的认知中哭醒过来,残留的绝望和悲恸却久久不散,化作梦魇紧缠住她,使她呆坐在‘床’上整整半小时。 情不自禁地蹲下身,杨阳环抱住膝盖,隐藏起脆弱。 白天的她可以戴起面具欺骗他人,欺骗自己,梦里的她却不受她控制,所以是真实的自我,她内心深处真实的渴望。 但这又如何?她也抛不下地球,抛不下亲人,除了在两难的处境中苦苦挣扎,还能有什么办法? “杨阳?” 险些逸出口的哽咽,在听见熟悉的声音时收住。 “你怎么了?不舒服?”伴随急促的脚步声,两只温暖的手搭上她的臂膀,将蜷成一团的她“展开”,看清她泪湿的脸,脱口惊呼,“你哭了!?” “轻点!想叫醒大家吗!”杨阳一边叱责一边‘揉’眼睛,口气很不好。也难怪,丢脸的样子被撞见,还差点暴光给更多人,饶是她脾气再好也禁不住火大。 “发生了什么事?”没介意她的态度,来人柔声问道。 认识这个另一半也不是一天两天,肖恩很清楚身体不适之类的原因决不会让她哭成这样,一定是非常严重的问题,才会让这个少‘女’失态至此。 “……我想他。”也许是掩饰得累了,也许是不想对眼前的人隐瞒,杨阳低声回答。 “你喜欢的人?” “嗯。” 肖恩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脑勺,充满安抚意味的动作,让杨阳纷‘乱’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 “他住哪儿?我让你见他。” 杨阳苦笑:“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 “只要不是另一个世界,我就能让你们见面。”肖恩生气地道。这话正好触及对方的旧伤,杨阳心一痛,再难抑制满溢的苦水:“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对了,你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肖恩一窒,终于明白问题的症结,沉‘吟’半晌,他用袖子拭去少‘女’满脸的泪痕,温言道,“别哭,一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杨阳抬头,期待地望着他。 “嗯……暂时还想不出。” “你耍人嘛!”砰砰砰,连着三拳捶在说话不负责的某人肩上。肖恩疼得龇牙咧嘴,噙着眼泪‘揉’捏伤处,看不出杨阳身材细瘦,打人却着实有劲:“我是说真的,事情肯定有解决方法,只是我想不出来。”杨阳气到无力:“你说的跟废话有什么两样?” “不是废话——我想不出,不代表别人也想不出啊。”肖恩笑了,轻点她鼻尖,“我又不是世上最聪明的人,当然不可能事事都解决得了,但是比我聪明的大有人在,像月、你喜欢的那个人——昭霆不止一次炫耀她的师父是个强得变态的家伙。” 杨阳心跳如擂鼓,青年的话展示了一条她以前从未想到的路,仿佛一扇通往希望的‘门’扉。 “而且,你是该见见那人,一起探讨。因为这本来就是你们共同的问题,不该由你独自承受。两个人商量也比一个人闷着头烦恼有用得多。” “嗯。”杨阳已被说动,欢喜了一会儿,又开始头痛别的问题,“我怎么去呢?” “放心,我早就想好了。”肖恩得意扬扬地竖起食指,“灵魂出窍!”杨阳翻了个白眼:“馊主意。神官又不是我宿命的另一半,怎么看得见我?” “是生灵啦,你又没死,出窍的当然是生灵,生灵稍微有点魔法底子的人都看的见(注:肖恩虽然也是生灵,但他的身体已经死了,所以从‘性’质上说是幽灵,常人就看不见)。这样施法也比较容易,一晚就可以来回,只是一定要在天亮前赶回,不然你的身体会吃不消。” “没问题!”杨阳一跃而起,振奋的神情完全看不出之前伤心的影子。 站在棕发青年画好的魔法阵里,黑发少‘女’按照他的要求,回想西芙利村的模样,这几乎不必‘花’费任何力气,因为那个纯朴的小村庄已然成为她记忆深烙的一部分,而守护它的那个人,更是她心房里最深刻的存在。 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像夏天在村子后山的湖里游泳,从水下往上浮的感觉,意识逐渐模糊,全身轻飘飘的。不知过了多久,神智恢复,她缓缓睁开眼,顿时震在当地,眼泪泉涌而出。 在她面前的正是被夜幕包围的西芙利村,一砖一瓦都是那么的熟悉,丝毫未变。生灵的目光不受阻碍地穿透黑暗,看清每一个角落。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之情,杨阳拔‘腿’‘欲’奔,身子腾空而起,吓了她一大跳,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生灵,没有体重。摇晃了半天抓不住重心,她索‘性’用飘的进村,但是到达目的地时,她却犹豫了。 这……是神殿吗? 仰视破破烂烂的屋宇,杨阳纳闷不已。为何村里的其他地方都没变,单单神殿变成这样?看看两旁的民舍,她才确定这栋陌生的房子是神殿没错。冲上台阶,她伸手握‘门’把,却握了个空。 “……”微一苦笑,杨阳穿过薄薄的‘门’板,进入室内。刚进去,她的眼眶又湿了,屋里的摆设分明是她熟得不能再熟的式样,只是比离开时脏‘乱’许多。环顾片刻,她看见从左边的走廊尽头透出白光,便走了过去。 步入半掩的大‘门’,凝聚良久的泪水终于扑簌簌落下。 被魔法光球照得宛如白昼般明亮的书室内,一人伏案沉睡。灿银也似的发丝越过支颊的双臂,摊开的书本,披散在黄杨木制的桌面上,似乎比少‘女’记忆中长了些;凌‘乱’的刘海下,和发‘色’相同颜‘色’的眼睫遮住了澄碧的眸,一动不动,没有为突来的访客惊动分毫。 无意识地走上前,杨阳痴痴凝视那张眷恋的容颜,只觉能这么看他一眼,之前的相思都不枉了。 垂下头,几颗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落下,滴打在白皙的肌肤上。 “谁!?”神官弹起身,对上一张微笑的清俊脸蛋,“阳!!!!?” “嗨。”相比他的震惊,杨阳的态度就轻松多了,甚至能用揶揄形容。 “你……你……”神官双目圆睁,脑子‘乱’成一团,颤声道,“我是在做梦吗?” 杨阳心一酸,青年这句话明白昭示了他的日子并不比她好过:“不,这不是梦。” 神官这才注意到她的身躯是透明的,脸上刹时失去血‘色’:“你——” “放心,我没死。”知道他误会了,杨阳连忙解释。 差一点跳出‘胸’腔的心脏重新归位,神官长长吐出一口气,因冲击而‘混’‘乱’的大脑也恢复了思考能力:“你灵魂出窍?” “对。”杨阳转了个圈,笑得无比欢欣,“我拜托同伴的,因为我想见你。” “笨蛋!这么危险的事!你想见我,写封信来就是,强行将灵魂拉出身体,‘弄’得不好可是会丧命的!你怎么能这么‘乱’来!”虽然内心的喜悦不亚于她,神官还是板起脸训斥。 “别担心,我那个朋友法术很高明,不会发生你说的那种情况。”杨阳踏前一步,轻抚他的脸颊,尽管实际上根本触‘摸’不到,“神官,我喜欢你。” 祖母绿‘色’的眼眸漾开柔和的情感,深浓而隽永:“我也是。” 一样的对答,心境却截然不同。眼神‘交’汇间,两人已明了彼此的心意。 “我在想,我们都是傻瓜。”杨阳浮起自嘲的笑容,“非要走上这么一遭,才能看清自各的心。” 神官也笑了,却是促狭的笑:“我不是傻瓜,因为我早就看清了,在你走的那一刻。”杨阳瞪大眼:“那你……” “你不愿意,不是吗?既然知道结果,又何必说出来大家伤心?” 杨阳默然,黑眸黯淡下来。神官见状,急切地想抹去她的愁容:“没关系!我已经想到方法,我们可以在一起!” “真的?”杨阳的表情陡然灿亮,反而是神官一脸郁卒,懊恼自己说漏嘴:“嗯……我本来想等你们回来再说。” “现在说也一样!快说!!”杨阳只差没揪着他的领子‘逼’问。抵抗不了她的魄力,神官只好吐实:“就是……是艾里给我的启发,我想跟你一起去地球,村子‘交’给别人保护,所以最近在教艾里的弟弟利夏学魔法。” 杨阳觉得快没办法呼吸了,眼前白茫茫的,好容易才控制住沸腾的情绪,没有当场跪下来嚎啕大哭。 “以他的资质,顶多二十年……不,十五年——十五年应该够了,他会成为一个杰出的魔法师,继承我的位子。”神官紧张得冷汗涔涔,捧起桌上的书本,当作支柱般抱着,“这段时间我也在拼命学习,打算考十三段,只要超过十三段,我就能使用空间魔法,到地球和你见面,这个大概时间短点,最多五年……” 呐呐半晌,他抬眼,一鼓作气地道:“你可以等我吗,阳?” 室内很静,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也听得见,神官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像雷鸣,好容易才攒足继续往下说的勇气:“对不起……要你等那么久,可我……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会努力,不会让你等到白发苍苍……” “傻瓜。”杨阳终于忍耐不住,绽开泪湿的笑靥,“别说白发苍苍了,进了棺材也等你。” 神官的双眼也‘蒙’上雾气,生平头一次,他为自己而争取,也得到了那个他最珍视的东西。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将少‘女’搂入怀,手臂却穿过了空气。 “你不该这个样子来的。”难得的,他口出怨言。 杨阳轻笑,点住他的‘唇’:“闭上眼睛。” 窗外,月牙从厚厚的云层里探出头,为屋内的两人勾勒出‘交’叠的身影。 ****** 察觉怀里的身体动了动,棕发青年低下头,不及询问,就被一双手臂抱了个严严实实:“谢谢你!谢谢你!肖恩!” “见到他了?”看她这么开心,肖恩也由衷为她高兴。 “嗯…嗯!”杨阳泪如雨下,急‘欲’和眼前的人分享得偿所愿的欣喜,“我跟你说……” “慢慢,你不冷,我可冷死了。”肖恩抱起她,笑容璀璨:“先进屋,我泡两杯热牛‘奶’,然后你再对我说你的韵事。” “什么韵事!” “哈哈哈……” 欢快的笑声宛如月光的碎片,伴着手牵手离去的两人一路洒下,充满浓浓的温馨。 番外篇——扎姆卡特的的寻月之旅 话说血龙王得知情人尚在人世后,立刻吟唱空间转移的咒文。 景色变幻,视野从浓淡不一的绿转为一片漆黑,然而下一秒,眼前大亮,无数色彩高速穿梭、互相撞击、溅起缤纷的光雨;失控的能量化为汹涌的潮水,猛烈地拍打青年的身体。 “怎么回事!” 扎姆卡特吼声如雷,一个不亚于他的刺耳声音紧跟着响起:“红色警报!红色警报!红色警报!” “什么玩意儿!”血龙王在身上掏摸,没等他摸到,一只碗口大的金属球飞出他的口袋,在空中剧烈晃动:“空间重叠,哗!后果1,卷入时空乱流,哗!后果2,被夹在次元罅缝中,哗!后果3……” “吵死了!”扎姆卡特一拳打扁金属球,左顾右盼,“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扭曲虚空。》 “嗯?你醒了?这次醒得倒快。” 《那么大的警铃,我不醒也难啊。》魔界宰相抚额呻吟,《扎姆卡特,我说过好几次,瞬移的时候不要带着次元包,会引起……》 “少罗嗦!既然醒了就告诉我怎么出去!”扎姆卡特打断。 一千多年的相处让维烈习惯了他的蛮横无礼,毫无火气地道:《首先定位,叫导航球测出这里的坐标。》 “被我砸烂了!” 《……没关系还有备用,我记得在第四个袋子里。》 扎姆卡特火速翻找背包,不一会儿掏出一个和刚才一模一样的金属球:“怎么用?” 《按上头的蓝色按钮。》维烈不忘提醒,《轻点,你戴着力量手镯……》可惜他提醒得太迟,备用导航球已在某人的大力金刚指下穿孔。 看着报废的测位仪,两人一时无语。 “啊——我不管了!”扎姆卡特仰天咆哮,扔开导航球,食指疾划,同时念出简短的咒语,“破!” 话音刚落,空间破碎。红发青年毫不犹豫地跳进凹洞,把脑中的劝阻当成耳边风。一阵天旋地转后,他掉进一团泥泞。 “……这又是什么鬼地方!?” 吐出嘴里的泥,血龙王火冒三丈地爬起来。魔界宰相用无奈的语气道:《不知道,可能是某个未知空间;可能是次元夹缝;可能是神之领域。》 “为什么偏偏不是魔导国!” 因为你的马虎。维烈心道,随即微微皱眉:《小心,好像有什么东西接近。》扎姆卡特这才环顾四周,视线却被雾气遮蔽,只能模模糊糊看出是一大片泥沼。 “疾风招来!”清新的气流吹散弥漫在沼泽上空的浓雾,岸边浮现出树木的影子,枝条间回荡着可疑的悉蔌声,“希望来的是经打点的家伙。”扎姆卡特一边嘀咕,一边使用[漂浮]的魔法,让自己浮到半空。 几百个黑影陆陆续续跳出树丛,比一般人类略为矮小的个子,四肢也和人类一样,脖子上却长着蜥蜴的头颅,手持沉重乌黑的铁弓。 “看起来不太强,不过数量很充足。” 《等等!先搞清楚……》 “业火暴岚!” 红莲之焰宛如凭空涌出般奔向四面八方,笼罩整个沼泽,蜥蜴人连惨叫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火焰团团包围,血肉和铁弓迅速融化蒸发,连脚下的湿土也冒出了蒸气。 扎姆卡特满足地吁了口长气:“呼……总算舒服点了。”维烈回以沉默。 异变陡生。烧成白地的泥海蓦地窜出一条巨大的蜈蚣,猝不及防的扎姆卡特险些被咬个正着。他火大地投出一发爆炎,将蜈蚣轰成两截。但尸体还没落地,又有十来只大得离谱的地鼠探出脑袋,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朝他抓来;天空也暗下来,响起震耳欲聋的嗡嗡声,竟是成群的巨蚁。 “搞什么!突然冒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家伙!”扎姆卡特咋舌,手上也没闲着,数以百计的炎流弹呼啸而出,掀起猛烈的血雨。然而怪物还是层出不穷,仿佛飞蛾扑火般前仆后继。 《慢着!扎姆卡特!》见敌人的模样越来越希奇古怪,维烈心念一动,喊道,《别再用攻击魔法!》 “啊?”扎姆卡特反射性地停手,结果差点被一帮长着蝴蝶翅膀的蟑螂分尸,他手忙脚乱地布下防御结界,然后破口大骂,“你搞什么飞机!” 《这不是正常空间,应该是你刚才强行打破扭曲虚空造成的临时世界,不管它一会儿也会消失,可是你这么乱来,等于是往一个已经很脆弱的杯子注入沸水,最后我们会连同它一起爆炸!》 “***!你的意思是要我只挨打不还手?” 《不会很久的,只要再等一下——》 “每个空间的时间都不一样,我在这里过一秒,也许魔导国就过了几万年!到时就算回去了,我又上哪儿去找月!?”事关情人,对数字极为迟钝的血龙王也敏锐起来。 魔界宰相无言以对。 说话间,扎姆卡特不免放松对敌人的警惕,因而没注意到一大群水虱附在结界上,蠕动片刻,透明的障壁竟像丢进火焰的雪块般迅速融化,大票怪物争先恐后涌入,狠狠撞上他的背。 砰!红发青年直直跌落地面,若非下面是柔软的泥沼,肯定粉身碎骨。但饶是如此,也摔得神智昏糊、动弹不得。 《扎姆卡特!》维烈大急,他担心的不是共生者的安危,而是上头黑压压的蝗虫大军,一旦被它们吃光,不死之身也完蛋,魔核不能凭空制造血肉,《快醒醒!》 扎姆卡特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濒临爆发的低沉声音从他唇间逸出: “至高的神炎之王,三角之阵的司掌者,请聆听我的祈祷……” 《不行!快住手!》维烈大惊失色。 “……尊贵的魔炎之王,四角之阵的统御者,请回应我的请求, 伟大的冥炎之王,五芒之阵的支配者,请承诺我的心愿, 荣耀的龙炎之王,六芒之阵的管理者,请实现我的希望, 我乃操纵人间绯红火焰之使者,在此要求履行太古禁断之契约, 以血与魔力为锁钥,开启四界之门, 净化罪恶之炎听我呼唤, 焚尽万物之炎听我召来, 灭绝灵魂之炎听我所命, 永炽不息之炎听我指令, 四界之炎降临我身, 五界之炎迎袭我敌, 天地归于混沌——辉煌咒文-禁界牙煌霸炎阵!” 《……》 ****** 不知过了多久,冰冷的感触取代了麻木,缠住四肢,流进体内,激起难以忍受的窒息感。他无意识地挣扎,试图摆脱这恼人的处境,终于,新鲜的空气重新涌入肺部,拉回他险些归天的小命。 “咳咳咳咳……” 《扎姆卡特,没事吧?》 血龙王呛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缓过气,扬手抹去精灵之眼上的水迹,这一看顿时愣住了。 一望无际的蓝。 漫天漫地的水。 蔚蓝的海面和苍蓝的天空在远方衔接,连成模糊的一线,飞溅的水沫像珍珠粒般闪着亮光;无数的水球、水花、水柱、水环妆点着这片浩瀚的蓝,每一秒都在变幻形态,晶莹的表面折射着阳光,七彩绚丽。 《太惊人了,这是水世界!》魔界宰相的语气带着难得的激动。 “水世界?” 《比神之领域还要古老,游离于法则之外,位于始源之海深处的元素界之一,水世界——没想到我竟然能够亲眼看见!》维烈兴奋得满脸通红,半晌才回过神,《啊,太好了,扎姆卡特,水世界可以和任何有水的世界连接,我们可以回去了!》 “真的吗!?” 《嗯,找个水精灵问问吧,态度好一点。》 “水精灵?我和她们合不来。”炎之龙王烦恼地耙耙浏海。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浪包浮起,倾泻而下的水流将他冲得老远。“操!哪个混蛋!”不假思索地,一句脏话迸口而出。 《扎姆卡特……》维烈叹息,他才刚说。 濡湿的精灵之眼失去视物的功能,扎姆卡特刚要抬手,胸口一痛,热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喉咙,殷红殷红,是血液的颜色。 发动禁界牙煌霸炎阵的代价。 勉强咽下一口血,扎姆卡特胡乱抹干额饰,看清了浮出水面的身影。 那是头龙,身长却比最大的红龙还大,可能超过了一百米;坚硬的鳞片宛如最上乘的蓝钻,眩目剔透,还流动着华丽的银光;张开的翅膀遮天蔽日,环绕着细雾般的水气;长长的颈项优雅地弯起,头颅却高高扬起,左右各长着两只雪白的尖角,泛着奇妙的透明感;而它的双眼,是仿佛最纯净的海水凝成的澄蓝色,散发出睿智、高傲、清冷的眸光;随着一声清啸,退开的海水回升上去,拱门一样在它头上形成水的光环,宛如冠冕。 “好神气么。”血龙王咕哝,表情酸酸的。他已经不能变成龙,看见这么气派的同类,当然会不高兴。 “美露基狄克的眷族,来此所谓何事?” 蓝龙的声音似水如雾,冰澈而清凉。 扎姆卡特一愣,反问道:“美露基狄克是谁?” “和我同阶的元素之王,火焰的掌管者,美露基狄克。”蓝龙的眼神有一丝复杂,定定注视他,“你连自己的主君也不知道吗?” “狗屁!我自己就是龙王,哪来的主君!”扎姆卡特气得差点冲上去撕烂它。 “龙?你是龙?”水元素之王惊讶至极。 “没错!” “那,是我失礼了,对不起。” “你是应该道歉!”血龙王毫不谦虚,虽然全身湿透又口吐鲜血,他的姿态仍一点不放低。也因此,水元素之王才仅凭一句话就相信了他的身份,即使他看不出这个青年有哪里像龙。 与生俱来的气势,是骗不了人的。 “龙王啊,你来到这个与世无争的世界,有何贵干?” 被对方的温和感染,扎姆卡特平静下来,胸口的疼痛也有缓和的迹象,魔族的恢复力正在发挥作用,但不知是否错觉,速度好像比平常慢许多。 “我不是自愿来的,我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发动禁咒,就掉到这儿来了。如果你能送我回去,感激不尽。” “回去?你来自何方?” “魔导国。” 水元素之王侧了侧颈子:“魔导国?就我记忆所及,没有哪个世界叫这个名字。” “那不是世界,是个国家。” “国家的话,范围太大了,可否告诉我世界之名?” “这个……”扎姆卡特嗫嚅,他活到现在,还没研究过自己的世界叫什么名字。 《艾斯嘉。》在他为难的当口,维烈出声解围,《那个世界,就叫艾斯嘉。》 “艾斯嘉!是艾斯嘉!” “艾斯嘉……这就有点棘手了。” “怎么?你不能送我去?”扎姆卡特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 “不是,艾斯嘉是众神的领域,我的力量很难干涉,所以传送可能会有点错位,请您见谅。” ****** “那个没xx的混蛋!” 青翠的树林中,响起震怒的喊声。 一头巨蟒四分五裂地浮在水面上。拨开尸块,扎姆卡特带着一身腥上岸。 维烈劝道:《不能怪水元素之王,他已经说了,传送可能会有点错位。》 “什么叫有点!有点就是可以容忍的错误!他把我塞进母蛇的肚子里,叫‘有点’错位!?”这是一辈子的耻辱啊!!! 《……》 扎姆卡特继续咒骂,直到被剧烈的呛咳打断。 《扎姆卡特!》 倚着树干,血龙王缓缓坐下,改用心声道,(恢复怎么这么慢?) 《我猜,可能是受到水元素的影响。和你融合后,我的魔核就变得非常惧水。》 扎姆卡特在心里骂了句维烈忍不住捂耳的脏话,抹去嘴角的血迹,四下张望,微喘道,“这里…似乎是食肉森林?” 《嗯。》维烈顺着他的目光浏览,没找到雷之幽鬼,心脏一紧。 “安啦,那小妮子死不了。”扎姆卡特挥挥手,挣扎起身,道,“好,办正事。” 这天,西城边境都市坎陪拉的两名守卫看到一幕他们终生难忘的景象——一个人,一个活人走出了食肉森林!尽管脚步有些蹒跚,样子有些……不,十分狼狈,但他的的确确是活人! 两人正想上楼鸣钟告知全城这个惊爆的消息,那青年已来到他们跟前,揪起一人的领子,问道:“今天几号?” “啊…啊?” “我问你今天几号!” “19号。”慑于对方的气势,守卫不由自主地回答。 “19号……还好。”扎姆卡特整个人松弛下来。维烈和伍菲是在16号进入森林,断层不大。一把推开守卫,他右手结了个法印:“无处不在的风之精灵,请告诉我……” 念到一半,陡然僵住。 《扎姆卡特?》 血龙王依然不动,直到维烈叫了第三声,才颤声道: “他…真的还活着么?” 《……》 颤抖从指尖延伸到全身,扎姆卡特情不自禁地抱住自己。 他能相信吗?相信这个突如其来的奇迹?他从来不屑神明,可是这一刻,他放下所有的自尊祈求,祈求神明保佑那个人还活着! 维烈很想给他个肯定的答复,但他不敢,因为他了解,一旦这个希望破灭,扎姆卡特会彻底坠入地狱,而且是永远的! “算了,总要面对的。” 龙族特有的坚强秉性很快战胜恐惧,挺直背部,血龙王毅然念出未完的咒语。 大不了,我自杀去陪他。 扎姆卡特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第五部 交汇的道路(下·节四) 当余音沉淀下来后,希莉丝才恢复说话的能力:“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这样的自己。” 杨阳轻轻一叹,“肖恩曾亲口对我说:‘只要我有一口气,我和我周围的人都别想死,我一直这么想、也这么做’,也就是说,他是个重视自己和他人生命的人,那那些行为,就不可能是出自他的本意。” “是双重人格吗?” “不,是过去的他。” “什么!”希莉丝睁大眼。 “记忆封印归封印,并不是消失,他的潜意识还记得,所以潜意识想杀了自己。” 窒人的寒气笼罩整个房间,红发少‘女’脸上‘交’织着震惊和恍然,全身不住发抖。 “我……无法想象。”她颤声道。原以为只是逃避,没想到他竟然***到这种地步! 那究竟是怎样的过去!? “我也无法想象。”杨阳苦笑,朝她投以柔和的视线,“但我们必须接受,尤其是你,希莉丝,因为你是肖恩的伴侣,你的支持会比任何人都有效——别担心,肖恩身边有我们在,不管他的心伤多深,一定会慢慢痊愈的。” “嗯。”希莉丝的神情略微开朗了些,绽开感‘激’的笑容。 又开导了会儿,杨阳起身离去,走在廊上时感到肚子有点饿,就‘摸’索着下楼,心想别人不说,耶拉姆绝对会留下晚饭。果然一张桌子上摆着三份餐点,还冒着热气,显然施了保温的法术,旁边还有张纸。 “原来,留了字条啊。”杨阳拿起纸,借着漂浮在桌上的光球看清纸面,僵了僵。 上面,是以古代语书写的短信。 从龙飞凤舞的笔迹,可以断定是出自棕发青年之手,而且以黑发祭司的‘性’格,也不可能留言。全文使用了大量的修辞和繁复的动词,让只是粗识古代语的中城满愿师头痛不已,不得不从房里拿来字典,坐下翻了一刻钟,才勉强搞懂—— 我们出去喝酒,‘门’别锁,或者把窗子开着。 “……” 和充满韵味,‘精’致到几近华丽的文风相比,内容简直令人气结。 杨阳一手按额,轻轻笑起来。 ****** 下了一夜的雨,清晨的气息格外清爽,蓝蓝的天空像最上乘的锦缎,秋阳高悬,散发出明亮的光芒。 “耶拉姆,月,给。” “嗯。” 褐发少年和黑发青年铁青着脸接过醒酒茶,他们俩都是没碰过酒的人,昨晚强灌下几瓶烈酒,自然受不住。耶拉姆还好,月早上回来时连人形也无力维持,奄奄一息地躺在棕发青年怀里,让少‘女’们的心当场碎成一地。 “你真是的!拉不会喝酒的人喝酒!”杨阳和希莉丝齐声呵斥罪魁祸首。 “热闹嘛。”肖恩委屈地扁扁嘴,事实上他并没有强迫,只说“是男人就喝!”,而没有男人能忍受这样的挑衅,于是两人卯起来***。 席娜开口道:“不要责怪族长,是我建议的。”其他妖灵族战士一致点头,摆出捍卫的架势。 “……席娜,我说了很多遍不要叫我族长。” “可是你打败了守护者。” “我不是当族长的料啊!” “没关系,族里的事暂时由我处理,等你熟悉了,再正式接手。” “……” 肖恩捂着头烦恼。在无限回廊看见席娜等人时,他还以为会被分尸,毕竟他砸了人家的圣庙,却没想到:妖灵们追上来的目的是为了封他做族长!因为妖灵族有条不成文的规定:谁闯进失落神殿,谁就是老大! 昭霆奇道:“你们干嘛一定要肖恩当头?失落神殿不是你们的圣庙吗?” “说是圣庙,其实是束缚。”席娜咬牙,眼中‘射’出仇恨的火光,“我们一开始并不是自愿待在沙漠里,是某个神强迫我们,代代看守失落神殿,杀死所有的闯入者。除非有人突破我们和守护者的双重防线。” “咦!可是月和维烈都进去过啊!” “什么!” “我是偷溜进去的。”黑发祭司对同伴求救的目光视若无睹,悠哉悠哉地道。妖灵们的神情立刻从惊佩转为鄙夷,再度崇拜地注视棕发青年。 “月!!” 杨阳问道:“席娜,是哪个神强迫你们?” “不知道,我们不像人类这么会记录。连那座该死的神殿的名字,也是一个行脚商人告诉我‘奶’‘奶’,我‘奶’‘奶’再告诉我的。” “是贺加斯。” 众人诧异地看向发言者,月线条优美的‘唇’弯起嘲讽的弧度,“失落神殿是兰修斯的行宫,那家伙有恋弟情结,所以强迫你们帮他老弟看房子。” 杨阳等人面面相觑,汗颜。虽然冥王的表现已经让他们认识到神明并非高高在上的存在,但是恋弟情结也太…… 贺加斯?兰修斯?这两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肖恩纳闷。 希莉丝‘露’出疑‘惑’之情:“等等,月,你记错了吧,众神里没有叫兰修斯的。”杨阳和耶拉姆附和。月一怔:“你们知道协调神,却不知道‘混’‘乱’神?” “‘混’‘乱’神的名字是优希亚!”三人异口同声。 “优希亚?那是谁?” 大眼瞪小眼。半晌,月首先打破沉默,用笃定的口‘吻’道:“总之,协调神的名字绝对是贺加斯,‘混’‘乱’神的名字绝对是兰修斯,错的绝对是你们。” 这个人……众人不约而同地握紧拳头。 月不再说话,俊逸的脸庞浮起疲倦。余人见状,只好吞下怒气,另找话题。不知过了多久,杨阳偶一抬头,瞥见对座的人,顿时移不开眼去。黑发祭司端着茶杯闭目养神,几缕阳光从他左首的窗户照进来,衬托得他的白袍更为圣洁,但真正吸引她的是他周身隐隐散发的气势,和东城城主一样,浑然天成的气势。 没有被任何人承认的必要,也没有自我主张的必要——这个人就是王。 难怪他弟弟想除掉他。杨阳暗暗叹息,突然睁大眼,视线掠过青年的肩膀,定在他后面。 旅馆的大‘门’被一脚踹破,随之出现的男子身材高挑,白‘色’的风衣脏污不堪,又是血又是泥,还撕破了好几处,背后的袋子也是。他扶着‘门’框,大口喘气,鲜红的长发凌‘乱’而‘潮’湿,半数垂过肩,遮住了苍白的面容,看起来十分狼狈。 “那个……”杨阳咽了口口水,轻唤,“月。” 青‘色’的双眸睁开,有点不耐烦地瞅着她,随即转为错愕,因为一只手抓住他的臂膀,将他整个人拉起,搅进怀里。 “月!月!月!月!……” 血龙王紧紧抱住情人,吐出泣不成声的断音。连日来的惊讶、怀疑、困‘惑’、焦急和害怕烟消云散,狂喜之情宛如奔腾的巨‘浪’,一***拍打他的心房。但是在喜悦下依然有一丝不安,促使他越抱越紧,全身抖得如风中落叶,生怕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消失,他又再次回到那绝望而痛苦的日子。 “……萨克?” 听见那朝思夜想的轻柔嗓音,红发青年的颤抖才慢慢平静下来,像终于安心了一般,略略放松手劲,让黑发青年得以抚上他的面容。 “真的是你!”月低呼,陌生的五官无法遮住透肤而出的熟悉感,刻骨的相思也无法掩去眉间狂狷的霸气,“你怎么……” 一言未毕,腰间的双臂陡然失去力量,怀中的身躯也瘫软下来。 “萨克!” “扎姆卡特!” 看得屏息静气的杨阳等人脸‘色’大变,纷纷跳起来奔向晕倒的同伴。 ****** “他没有外伤,内伤也不严重,昏‘迷’的主因是体力透支。” 希莉丝为‘床’上的人掖好被子,转身说出诊断结果。闻言,月一直绷得死紧的身体略微放松,余人也如释重负。 “体力透支?什么人能让他体力透支?”杨阳‘摸’着下巴,困‘惑’不解,突然感到袖管被拉扯。她转过头,对上轩风惊疑不定的神情。 “他……是血龙王?”手指红发青年。 “对啊。” “可是——” “啊,确切的说是血龙王和魔界宰相的融合体。”杨阳补充,换来两双错愕的视线。 “魔界宰相!?”轩风和月异口同声。 杨阳简要叙述原因。听罢,月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的表象,颤抖地扶着‘床’沿,脸‘色’死白。轩风呆呆地道:“这么说,是魔界宰相和杨老师长的一模一样?” “巧合啦!巧合!” “月……” 红发青年梦呓,双眉不安地蹙起。黑发祭司立刻弯下腰,握住他的手:“我在这里。” 看到这一幕,余人不约而同地红了脸,不用一个眼‘色’或手势,蹑手蹑脚走出去,把空间留给这对终于苦尽甘来的恋人。 “太好了。”‘门’关上后,棕发青年首先开口,打心底为两人高兴。黑发少‘女’却叹了口气:“是啊,很好,不过我希望月能克制点,别亲扎姆卡特,不然维烈太可怜了。” “没错。”希莉丝重重点头。昭霆和耶拉姆也一脸心有戚戚焉。 “有什么关系,恋人间亲个嘴正常得很,***也不奇怪。”轩风说出太过开放的话。除了肖恩,每个人都呛了一记。 “唯一的遗憾是,血龙王竟然长的和杨老师一样!唉,本来我多期待他们见面!期待得日也想夜也想,结果变成这样!”轩风握紧双拳,懊恼得几乎要撞墙,但转瞬又振作起来,“算了!重要的不是外貌,是火热的心!而且杨老师的外在条件也很‘棒’,虽然跟月不是很配,但也不会难看——好,继续追踪!争取将他俩的事迹写成最畅销的***杂志!” 希莉丝和耶拉姆听得目瞪口呆。席娜悄悄靠近杨阳和昭霆,指着太阳‘穴’,低声道:“你们的朋友,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 “哈哈哈……”两人干笑,也只能干笑。 ****** 杨阳的担心其实没必要,月对亲‘吻’一张陌生的面孔完全没兴趣。 何况他也没这心情,脑中不断回‘荡’着黑发少‘女’刚才的话语,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笨蛋,笨蛋。” 越想越气,月忍不住低咒,声音却带着不自觉的怜惜。虽然从没后悔过,但还是第一次这么庆幸,庆幸当初做了那个决定,不然,这个笨蛋还不知道会把自己搞成什么德‘性’! 想到这里,怒火顿时冲破理智的闸‘门’,月一把扣住情人的双肩,用力摇晃。 “***!哪个‘混’蛋?”被粗暴地摇醒的血龙王发出含糊不清的咒骂。黑发祭司没好气地道:“是你老子!” 轻柔的嗓音效果却比冰水还好,扎姆卡特刹时清醒,伸手要将情人搂入怀。 月迅速拿下他的‘精’灵之眼。 “月!?” “何必这么着急。”退后两步以免被抓住,月绽开明‘艳’的笑容。可惜扎姆卡特看不见,否则就不会说出火上浇油的话:“别闹了,我知道你很生气……” “你知道?你知道我想撕烂你这张脸皮,把你拖出来狠狠蹂躏三天三夜?” “呃——”终于意识到情人光火的程度,扎姆卡特‘露’出畏缩的表情。 与此同时,躲在‘门’外偷听的三人中的一个兴奋地挥舞拳头:“果然!他是[‘女’王受]!” “‘女’王受?那种将[攻君]压倒在‘床’,一切采取主动的[受君]?”另一人脑中立即生成影像,还是以魔界宰相为模特的影像,赶紧挥掉。 “对!他决不是那种怯怯懦懦,噙着眼泪要攻君住手、不要过来、温柔一点、不要那么用力、不要再来一次、他的腰要断了的纯受君。” “真…真的吗?”杨阳和昭霆瞠目结舌,她们是不反对bl啦,只是想到那么强势的扎姆卡特是被动的一方,就觉得奇怪。 “听!攻君说话了!”轩风马上找到最有力证据。 “月,我不是自愿和维烈融合,你别再气了好不好?” “和他单挑是自愿的吧?” “那是因为……”扎姆卡特及时咽下到嘴边的解释,换成好言劝慰,“月,过去的事别计较了。我活着,你活着,就够了。” “你为什么不说出来!说是为了我!为什么老是顾虑我!你不是龙王吗?脾气最暴躁的血龙王!你应该像对待其他人一样,想怎样就怎样!”法师冷静的面具全碎,将‘精’灵之眼丢还给对方。 扎姆卡特没有捡起掉在怀里的额饰,愣了一会儿,微笑起来。 “你一点都没变啊。” “当然!在你已经过了一千五百多年,在我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月的表情沉寂下来,甚至隐隐流‘露’出一抹凄然,“为什么那么做?你是龙王啊,最高傲的龙王,怎么可以——” “你也不会对我以外的人大吼大叫啊,月。” “……” “我没有刻意收敛脾气,而是对你,我发不出脾气。”扎姆卡特搭着‘床’头柜坐起来,“过来点好吗?这该死的身体不听使唤。” 他虚弱的模样令月心一紧,急忙上前搀扶,却被反过来扣住臂膀。 “你……!” “难得能骗到你。”血龙王从委靡不振一转为神采飞扬,笑得很坏。 “信不信我今晚让你下不了‘床’!”黑发青年瞪眼,抵住他的‘胸’膛,使力推拒。 “这是我要对你说的话。”扎姆卡特毫不在意,满足地拥紧他,深深叹息,“你还活着,太好了。” 月震了震,眼神柔和下来,不再挣扎,静静偎依着对方,感受那千年不变的深情。 ‘门’外,三个同人‘女’捂着通红的脸颊,面面相觑。 “你说,他们现在在干嘛?”昭霆吞了口唾沫。 “还能干嘛,当然是***做的事。”轩风嗤之以鼻。 “不会吧!白天耶!最多接‘吻’吧!”杨阳非常惊讶。 “你刚才也听见了,以那两个人的开放程度,会介意白天还是晚上吗?” “……”对不起,维烈,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爱莫能助。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了,忍着点吧。 昭霆棕‘色’的眼珠‘射’出憧憬的光辉:“不过,他们之间的感情真深刻,尤其扎姆卡特。” “是啊,他是最‘棒’的攻君,绝对会成为经典。”轩风双手合十,眼中同样星光闪耀,“小阳,将来你主笔,我负责编剧和排版,出一本专‘门’讲他们俩的。” “嗯!” “我呢?我呢?” “你发传单。” “太过分了!歧视嘛!” “安啦,就算发传单,也包你赚得翻过来。这么炫的主角,这么感人的戏码,不红才有鬼!” “什么生意这么好赚?让我也‘插’一脚如何?” 从天而降的声音将三人冻成冰棍,还是蹲在地上,样子十分难看的冰棍。 ****** 月和扎姆卡特下楼时,肖恩正在修补破掉的旅馆大‘门’。 “啊,扎姆卡特,你醒了?” “嗯,你在干嘛?当义工?真是吃饱饭没事做。” “……我在补你捅的漏子。” “胡说八道,我碰都没碰过那扇‘门’。”血龙王压根忘了不久前踹破一扇大‘门’的事实。棕发青年拿着榔头抖抖抖,好容易才没丢到他脸上。 “那扇‘门’是你踢坏的。”走在他身后的杨阳声如蚊呐,之所以小声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无力的缘故。刚刚被逮到后,红发青年手下留情,只赏给每人一个爆栗;黑发祭司却结结实实教训了她们一顿,又是打嗝术又是挠痒术,差点没折腾死她们,欠缺这方面经验的轩风现在还瘫在走廊上起不来。 “你说什么?”扎姆卡特转过头。杨阳叹了口气:“没什么。” 帮忙情人钉‘门’板的希莉丝递来关怀的询问:“扎姆卡特,没事了吧?” “没事了没事了。” “要不要叫点吃的?”耶拉姆坐在窗边的位置擦拭短剑,照例以淡淡的语调问道,“或者先洗个澡?” “先吃饭!我饿死了!”扎姆卡特拉着月坐到他对面,一叠声道,“我要吃豆沙包、枫糖汁盖浇饭、蜂蜜蛋糕、南瓜汤、蜜酱猪肋排、烤‘奶’油‘玉’米‘棒’和冰‘激’凌苹果派!” “去对服务生讲,别对我讲。” “……” 半分钟后,众人呆呆地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碗碟。 “扎姆卡特,你…也‘挺’能吃的嘛。”杨阳惊讶得舌头打结。奇怪,以前怎么没见维烈表现出这样一面? “废话!我是龙!” “可是,你应该只剩下一半食量。” 月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和魔界宰相融合,不止外貌,竟连嗜好和食量也改变了吗?扎姆卡特将最后一块蛋糕扫进肚子:“确切的说是十分之一,那家伙的食量实在太小了。” 十分之一?这是十分之一?除了月,每个人都失神了片刻。回过神后,肖恩一脸叹服:“你比我还强。”耶拉姆嘴角微微‘抽’筋,斩钉截铁地道:“自己付帐。” “什么!不是你请客!”血龙王也不是好相与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请客?” “你明明问我要不要叫点吃的,休想赖帐!” “那是……” “行了,我付帐。”月打断两人没营养的争吵,把餐巾丢给情人,“擦擦嘴,然后去洗澡。” “没水啊。” “我去帮你放水。”耶拉姆不计前嫌,起身离席。昭霆好奇地问道:“扎姆卡特,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扎姆卡特干咳一声:“没什么。” 肯定是他自己搞的。一见他的反应,余人就猜出大致原委。顾及他死要面子的‘性’格,没有拆穿。 杨阳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扎姆卡特,维烈找到他要找的人了吗?” “找到了。” “那!你应该能和我们一起旅行了?” “嗯。”血龙王正中下怀,转向情人,“月,如何?”黑发祭司点点头。黑发少‘女’和棕发少‘女’齐声欢呼,棕发青年和红发少‘女’也脸‘露’喜‘色’。 “水好了。”褐发少年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扎姆卡特站起来,被希莉丝叫住:“等等,你有没有换洗衣服?没我们帮你去买。” “好像有。”红发青年拉开袋口,大肆翻找,边翻边扔,最后终于翻出一件干净的风衣,走向楼梯。 “……”原来维烈‘乱’扔道具的‘毛’病是从他那儿感染的。俯视满地狼籍,杨阳四人心道。 ****** 第二天,一行人离开下榻的旅馆,往南前进。可能是下过雨的关系,地平线尽头的天空有些朦胧,仿佛蔚蓝的画布上晕开的水彩,紧挨着一条深灰‘色’的岩棱峰。那就是他们第一个目的地:矿山。 道路两旁,望去都是农地,有金‘色’的油菜‘花’,宽软的南瓜田和碧绿的豌豆园,被迪诺河的支流分成数千个小单位。偶尔一阵风吹散弥漫的稻谷清香,捎来不远处山楂林甜润的气息。 “没想到西城也有这样的景‘色’。” 三个满愿师又是高兴又是惊讶;标准乡下土包子的妖灵们更是看得目不转睛。 “当然,迪诺河三角洲可是很富裕的。”希莉丝耸了耸肩膀,肖恩垂涎地盯着一头在田边蹦跳的小鹿:“太好了,今晚就吃鹿‘肉’南瓜汤吧!” “我不要鹿‘肉’,要纯的南瓜汤,最好再配点南瓜饼。”某只酷爱甜食的龙搭话。 “南瓜是别人的。”耶拉姆面无表情地提醒。同样负责炊事的轩风也一脸不赞同:“不许吃那么可爱的小鹿。” “喂!难得可以吃顿像样的吔!”肖恩抗议,“至于南瓜,我们讨两只不就行了?他们不会这么小气的。”希莉丝摇头:“很遗憾,就是这么小气,西城的人决不会把食物分人。”杨阳讶道:“那旅馆怎么还卖食物?” “所以是‘卖’,而且只有极少数旅馆包吃。” 月温温地道:“烦死了,随便摘两只不就得了。”扎姆卡特立马行动:“好主意!” “等等!这是偷盗!”杨阳和肖恩一抱腰,一钳臂,拉住他前扑的身子。 “两只南瓜算什么。”劣迹无数的盗宝者嗤鼻。一旁的恶魔祭司连理也懒得理会,弹弹手指,送出一道劲风,掀起一整田的南瓜,堆在脚边。 “月……” “那边的小偷,站住!”远远地,传来南瓜主人愤怒的喊声。 “‘交’给你们了。”毫无愧意地一扯情人,月念出移动术的咒文,把烂摊子丢给瞠目结舌的余人。 ****** “我真不敢相信,你们俩都没基本的道德观念吗!?” 好容易摆脱南瓜主人的纠缠,追上等在树‘阴’下的两人,杨阳首先发难。余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不要拿人类的道德衡量龙!” “在路边摘两个南瓜也犯法?” 扎姆卡特和月异口同声,连不屑一顾的口‘吻’也如出一辙。余人气结,正要喷火,瞥见两人手里的东西,一齐愣住:“你们在干嘛?” “吃南瓜。”月还好,扎姆卡特清俊的脸庞明明白白写着恶心两字,“真是太难吃了,是不是还没熟?” “笨蛋!冷南瓜怎么会好吃!”轩风笑骂,余人的表情也从气急败坏转为啼笑皆非。 这两人,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一个是强大无匹的龙王,难怪都不讲道理——他们根本就不懂道理! “这些应该够了吧?”捡出十几只堆成一堆,肖恩将剩下的打包背在肩上,“我去还给主人。”希莉丝劝阻:“别去了,你会被打死的。”西城人民对偷食贼的刑法可不是一般的残酷。 “安啦,这种小场面还难不倒我。”说着,不给情人再劝的机会,肖恩朝来时的方向飞奔过去。 “别担心,希莉丝,肖恩不会有事的。”杨阳安慰。月不以为然:“几个村民是奈何不了他,问题是那个白痴很有可能站着‘挺’人家打。”扎姆卡特把啃了一半的南瓜随手一扔:“不是很有可能,是百分之百。” 也不想想是谁害的。杨阳和希莉丝侧目。 两个***的预言并未命中,约‘摸’一刻钟后,棕发青年毫发无伤的身影出现在小路尽头。 “嗨!看我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他秀出一个小麻布包,“当当当!” “这是什么?”余人好奇地凑过来。 “嘿嘿,是会让食物变得更好吃的神奇秘‘药’。”肖恩小心翼翼地拉开袋口,希莉丝和轩风同时想起那锅“极品料理”和五颜六‘色’的草‘药’粉,凄厉惨叫:“不要——” “咦?”肖恩捧着袋子傻在当地,余人却已闻到从袋里散发出来的清香。 “是胡椒啊。”耶拉姆第一个辨别出香味的来源,‘露’出罕见的诧异之情,“你竟然能‘弄’到,这玩意儿在别的地方可比黄金还贵。”肖恩笑容灿烂:“是拖查大叔——那个南瓜田的主人送我的。” “不会掺了毒吧?”月怀疑地打量布袋。无事献殷勤已是非‘奸’即盗,讨好小偷的同伙岂不是更可疑? “才不会!”肖恩瞪了他一眼,“我帮他把南瓜种回去,又帮他挑水,修屋顶,他很感谢我,就送了我一袋胡椒。” “原来是工资啊。” “本来他是想留我吃饭的,我说同伴在外头等,他才改送我香料;还有隔壁的比尔家,在井边聊天的叔伯姨婶也叫我去做客——那个村的小孩真的好~可爱,要不是急着赶路,真想陪他们玩两天!” 哎呀呀,这种‘混’吃骗喝的功夫,已经比昭霆还厉害了。杨阳感叹。 考虑到人数和某些人的胃口,耶拉姆和轩风整整煮了三大锅南瓜鹿‘肉’汤。此地出产的南瓜质地细致呈粉状,所以切碎后加水放入锅子,再撒进洋葱片、芹菜粒和鹿‘肉’块,就变成糊状的浓汤。热腾腾的汤汁粘稠香浓带些甜味,口感甚佳,份量和稀饭差不多。 想到冷南瓜的味道,接过陶碗的月有点犹豫,但才喝了一口,他就震住了。 “怎么样,小月月?”轩风期待地问。 “嗯……还可以。”说着言不由衷的答案,手的动作却泄‘露’了真实的想法,月连舀几匙塞进嘴里。扎姆卡特不满地道:“你为什么叫他小月月?” “呵呵,这就要问你的情人咯。” “月?” “没事。”黑发祭司尴尬地撇过头,宁死也不说出,自己曾被两个少‘女’当娃娃抱在怀里,以及捏手捏足,被迫睡在篮子里的血泪史。 但是他暧昧的态度,令血龙王妒火大炽,双眉一挑,就要暴走。 “别误会,扎姆卡特,轩风对谁都喜欢加个小字。”看出他脸上的杀意,杨阳连忙安抚。 “是吗?”虽然明知她是在说谎,扎姆卡特还是缓下颜‘色’。注意到他的异常,月的瞳仁微微收缩。 气氛很微妙呐。仗着同人‘女’的直觉,轩风嗅出风里的醋味,偷偷翘起‘唇’角。肖恩也感觉到了,奇道:“你们在生什么气?好好一顿饭也吃得不安生。” “就是!眉来眼去的,莫名其妙!”昭霆附和,递出空碗,“死小鬼,再盛一碗给我。” “……”耶拉姆怔怔接过陶碗,神思不属地舀汤,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 奇怪,以前没发觉,这两个人不但个‘性’像,外貌……也有些神似呢。 ****** “你们回去吧。” 吃完饭,肖恩借说悄悄话的名义将席娜等人叫到树后,低声宣布。 “族长!你说什么!”妖灵们纷纷大喊,满脸惊愕。 “翻过山就是迪诺河的上游,空气会越来越湿润,你们会很不适应,现在就有人水土不服了不是?”肖恩扫视队伍里几张面‘色’不好的脸孔,温言道,“回去吧。一路上你们的难受我都看在眼里,别再勉强自己。” 席娜急道:“族长,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一定能够适应的!” “适应是慢慢来的过程,你们从小住在沙漠,突然跑到外面,还三天两头换地方,怎么可能适应得了?” “可是我们不想离开您!”这是真心话,尽管相处不过几天,妖灵们已经对这位年轻的族长滋生出相当浓厚的感情。 “我也不想啊,但我更不想你们生病。乖,快回去。我保证,等杨阳他们的事一了,就带土产去看你们。”肖恩不觉用上哄孩子的口‘吻’,而妖灵们也很受用,互视片刻,终于点头了。 “好吧,请族长保重。” “嗯。” “那我们跟杨阳他们打声招呼,还有希莉丝小姐。”说到下半句,妖灵们的语气渗入敬意,因为红发少‘女’算是他们的族长夫人。 肖恩略一沉‘吟’,摇摇头:“不用了,就这么走吧,我会转告他们。” “是。” 目送迅速远去的背影,青年琥珀‘色’的眸子浮起怅然。 刚刚的话只是次要原因,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某人这些天刻意亲近妖灵们的行为。 轻轻叹了口气,肖恩以苦笑的神情,深深凝视一片绿意中闪烁的火红‘色’长发。 他甘愿做她的剑,她的盾,却不能坐视其他人成为她野心的工具啊。 ****** “咦,席娜他们呢?” 见棕发青年一个人回来,余人怔了怔。 “我叫他们回去了。”肖恩将赶人的理由复述了一遍。 杨阳也看出妖灵们的状态,没有诧异,只道:“怎么连声招呼也不打?”肖恩早料到她有此一问,道:“有人不舒服,我就叫他们直接走了。” “不舒服可以叫我看,何必叫他们走呢?”希莉丝皱眉,脸含责怪。肖恩搔搔头:“抱歉,我忘了。” “算了算了,人都走了。” “是啊,赶快上路吧,不是说今晚要到矿山吗?”轩风一边打圆场一边努力把整理好的行囊往马背上推,“肖恩!过来帮我一下!” “哦。” 就这样,成员指数锐减为八人的小队继续赶路。越往南行,地势越高,道路渐渐崎岖,两侧倒是十分平坦,被四季常绿的灌木丛点缀的农田延伸向远方。蓦地,肖恩拉了拉恋人的袖子。 “什么事?”希莉丝有点不耐地转过头,对上一张泛红的脸庞。自认识棕发青年以来,她从未见过他这般羞怩的神态,就好像……要对她做不轨的事,心跳顿时加快,连带舌头也打起结来:“怎…怎么了?” “希莉丝,那边有个甘蓝菜田。” “……” “如果你还没准备好,就算了,虽然我实在很想要个孩子。” 杨阳、昭霆和耶拉姆不约而同地抹抹脸。轩风、扎姆卡特和月则是茫然不解,心道:生孩子和甘蓝菜田有何关系?难道他想在田里办那档子事? 希莉丝调息半晌,按住恋人的双肩,语重心长地道:“肖恩,即使我们一起去甘蓝菜田,播下种子,虔诚祈祷,十个月后,也不会有孩子从我肚子里长出来。” 轩风三人的嘴巴刹时张成“o”字形。 “不会的!只要我们真心祈祷,绝对会有孩子!” “绝对不会!你什么时候才会开窍啊!”红发少‘女’忍无可忍地大吼。黑发祭司手指一头雾水的青年,对情人道:“这家伙,其实只有三岁吧?”血龙王一脸凝重地点头。 走了约‘摸’两个钟头,他们终于进入山区,阶梯状的山壁取代了青黄‘色’的缓坡,有些山壁甚至寸草不生,显然过去是‘露’天矿‘床’,开挖殆尽后被弃置在那儿。绕过几个山坳,‘交’错的障壁仿佛戏台的布幕缓缓阖上,迪诺河及其支流隐没在背后;前方的视野倒豁然开朗,看形状像是座山谷。 此刻已近黄昏,秋阳‘色’泽桔黄,显得分外柔软。一行大雁清鸣,从棉絮般的云层里钻出,翅膀染上绯红‘色’的晨曦,气氛恬静而宁适。杨阳一行不觉沉浸在这样的景致中,疏忽了警戒,因而当听见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时,都吓了一跳。 “请止步。” 一道身影从树上跃下,落地无声,姿态仿佛一头大豹,毫无多余的肢体动作。暗‘色’调的金发,端正却不出众的五官,就和他整个人的气质一样,内敛到近乎无形,“这里过去就是矿区,很危险,没有什么事的话,请绕道走。” “我们就是去矿山找人的!”昭霆冲口道。 “哦?”金发男子由侧身转为正对他们,打量的目光不着痕迹,就连看到三个满愿师时,那一闪即逝的喜‘色’也藏得极好,“你们要找谁?” “佛利特。” “是他啊,随我来。” “你是向导吗?” “嗯。” 走了会儿,杨阳想起还没互通名姓,便道:“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楠。” 金发男子回首,微微一笑。 ****** 东城的间谍们是在索美维山脉追丢杨阳一行的。 当时,肖恩用移动术将自己和杨阳三人转移至山下后,楠和同僚枫虽然马上追了下去,却因***解开引起的‘精’灵力‘乱’流无法定位。在这期间,杨阳等人已结束和月的谈话,被送***亡沙漠了。 找不到目标,两人只好回伊维尔伦负荆请罪,罗兰的答复是—— [堵得着,既往不咎;堵不着,提头来见。] 非常冷酷的处置,楠和枫却听得感‘激’涕零,因为主君已经把解决方案告诉他们。于是两人立刻赶往西城中部的矿山,守株待兔了大半个月,果然,猎物出现了,还附带同样遍寻不获的血魔和南城满愿师。 只是,那个黑头发的青年是谁?楠一边带路一边纳闷。 杨阳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不禁诧异,她本以为自我介绍完,向导会询问他们的名字。看来是不多话的人——她下了个粗浅的结论。肖恩、希莉丝和耶拉姆的感受就深刻得多。无论是隐藏形迹的功夫,还是举手投足流‘露’出的矫健,在在都说明眼前的人是个身手高明的练家子。不过矮人矿坑的守卫理应有这点本事,他们也不奇怪。 楠突然停下脚步,道:“请稍等。”然后举起右臂,低念咒文。渐渐地,掌心前方浮现出耀目的银光,一圈圈向外扩散,众人眼中的景象如同一张焚烧的画纸慢慢消融。原本平坦的山谷被道路切成了几大块,路旁是大大小小的帐篷,木材和石料堆得小山般高,忙碌的工人在其间来来去去。 “楠哥哥!” 一个娇小的身影如‘乳’燕投林,扑进密探怀里,吓了他一大跳:“夏侬!你怎么来了?” “哥哥来视察工地,我当然要保护他。”夏侬挂在他身上,越过他的肩膀打量杨阳等人,当看见红发青年时,眼眸陡然大张,“是你!” “嗯?”血龙王一怔。余人惊讶地瞅着他:“你们认识?” “不认识。” “什么不认识!半年前,雷南郡!我、你、哥哥、哥哥的小舅、还有哥哥小舅的部下,在妓院里,你忘了?”夏侬生气地鼓起腮帮,认为红发青年是在藐视自己。 “妓院……”众人呆呆重复。 “啊——你是坐在那个男人身边的小鬼。”扎姆卡特击了下掌,接着仿佛想起什么,慌忙转向情人,“月,不是的!我不是去妓院胡搞,是去谈生意!” “我明白,大家都是男人,需要纾解,不用解释了。”月非常的心平气和,心平气和到法杖深深刺进地面。 “不是的——” 是多心吗?这两个人的对话好像情侣?楠和夏侬困‘惑’互视。 夏侬蹦蹦跳跳地领着一干人朝工地一角走去,期间扎姆卡特还在试图让月听进自己的话,楠从而确定这两人是情侣没错。 一顶红‘色’的帐篷跃入众人的视野,旁边围着一圈人。其中一个商人打扮的青年格外显眼,因为其他人不是打赤膊就是穿着汗湿的短衣。 “哥哥!”夏侬挥手打招呼。 希顿没有听见,依然指着手里的图纸和周围人聊得热火朝天。夏侬双眉一竖,登登登跑过去,“轻轻”推了他一把:“哥,我叫你……” 最后一个“呢”字被惨叫盖住,希顿踉跄前冲,连同对面的人一起跌进帐子,摔得好不狼狈。 杨阳等人看得张口结舌。楠习惯了这种场面,及时撑住差点散架的帐篷。夏侬惊呼,连忙跑到希顿身边蹲下,手忙脚‘乱’地道:“对不起,哥!我不是有意的!你还好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会长,没事吧?”余人也纷纷慰安。 “没事,倒是图格晕了。”希顿从倒霉的‘肉’垫上爬起来,训斥妹妹,“臭丫头!跟你说过多少次,动手前先说一声!你当你老哥是铁人,吃得消你的力道?” “我叫过了嘛。”被兄长罕见的怒容吓到,夏侬瑟缩了一下。 听到这儿,杨阳等人才明白那一跌不是希顿太脆弱,而是夏侬力气太大的缘故,又是惊诧又是不解。唯一例外的是扎姆卡特,一照面他就感到夏侬身上的同族气息。 “希顿先生,有客。”楠朝刚站稳的商会长使了个眼‘色’。 “啊,失礼了。”希顿将凌‘乱’的衣裳抚平,以平和的神情面对杨阳等人,“我叫沙曼达希顿,是这个工地的负责人,你们有什么事吗?” “我们来找人。”耶拉姆淡淡道出来意。杨阳默念了会儿对方的名字,讶道:“你是希顿商会的会长!?” “如假包换。”希顿笑得爽朗,毫无骄‘色’。肖恩首先浮起好感,吃尽商人苦头的几人也稍微降低了点偏见。 “他们找佛利特。”楠补充,对杨阳等人道,“我下去叫他上来,大概需要半个钟头,你们可以四处逛逛。” “为什么我们不能下去?”扎姆卡特不满地道。希顿的目光刹时定在他脸上,失声道:“维烈!”刚才虽有端详过,却因气质的截然不同没有认出来。 “我不是维烈。” “咦?”不止希顿,夏侬和楠也‘露’出错愕之‘色’。 懒得解释,扎姆卡特朝矿坑的方向迈开大步,被一只手揪住长发,险些扭到脖子:“呜!” “给我安分点!这是铁矿山,不是宝石‘洞’,没你喜欢的东西!”清楚他肚里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杨阳叱喝,顺便再扯两下。 竟敢对血魔大小声。希顿三人目瞪口呆,当看见红发青年只是扳开她的手,咕哝了几句,更是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楠,你去吧,我会招待他们。”希顿不愧是一介大商会长,立刻恢复了镇定。楠点点头,转身离开。目送他的背影,扎姆卡特仍显得有些愤然。见状,希顿开导:“楠不让你们下去不是小气,而是为你们的安全着想。矿坑里很危险,又黑,还常常有毒气冒出,不熟悉的人进去很容易出事。” “毒气!?那——” “放心,矮人个个是采矿的能手,怎会被区区毒气吓阻?来,我们四处走走,打发打发时间。” “会长,给。”一人捡起掉在地上的图纸。 “噢!谢谢!”希顿用力拍打额头,感‘激’地接过,展开检视有无损坏。昭霆眼尖地瞄到上面绘着一把长剑,旁边密密麻麻都是注解,似乎是张设计图。 希顿很快卷起图纸,重新扎好,笑道:“好,走吧。” 一行人跟着他巡视工地,闲聊中,杨阳等人意外发现希顿不若一般商贾健谈,相反,他用辞相当谨慎,像有什么顾虑似的。初时不懂,后来看到一个工人因为说错话被夏侬一拳揍飞,才恍然大悟。 有这样的妹妹,真可怜。 沿路的工匠只要不忙,都上前问好,看的出希顿是个平易近人的会长。但是杨阳等人环顾间,没瞧见半个矮人,不禁奇怪。昭霆第一个发问:“希顿先生,为什么都没矮人啊?” “他们都在下面,瓦雷利亚铁的采掘比预期的难,我们暂时还无法胜任,只能麻烦他们。”希顿手指前头的工坊,“不过那里有几位大师,专‘门’指导我们炼铁的事宜。” 远远的,一股火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巨大的鼓风炉旁,赫然是几道熟悉的身影。矮小的个子,健壮的身材,脏兮兮的胡须,不是佛利特的同伴是谁?三个师兄妹高兴地迎上去,故人相见,自然免不了寒暄一番。余人‘插’不进嘴,只好四下张望,于是看到一幕让人惊讶的情景:“他们在用魔法生火!?” 七八名穿着法师袍的男子站在炉旁,念诵咒语,一副施法的模样。希莉丝掩嘴道:“这太奢侈了吧!”希顿摇首:“不是奢侈,自然的火达不到必要的温度,所以才拜托火术使。” “哼!”扎姆卡特面带不屑地瞅着炉里的火焰。希顿知道他是在嫌弃火术使们的成果,并不生气——说到纵火,谁能比的上血魔? 晃了一圈,众人回帐篷休息。希顿命人抬进一头烤全羊,直接取用,充当晚饭。 用餐的气氛很热络,豪迈的吃法打开了主客之间的隔阂,只是棕发青年和红发青年表现出的胃口让年轻的商会长有点僵硬。正聊得起劲,一个腰粗膀阔的汉子走进来,将一把还冒着热气的成剑递给希顿,然后弹了一下。极为清亮的声音贯穿每个人的耳膜,震撼心扉。 “矮人打造的武器无一不是‘精’品,可惜数量实在有限。”抚‘摸’澄澈如冰的剑身,希顿忍不住慨叹。 受一股莫名的冲动影响,杨阳放下茶杯,道:“希顿先生,我有个主意。” 一室的目光‘射’向她,其中一道犀利中带着怀疑的视线,来自那个拿剑给希顿的男子。杨阳不自在地干咳两声,脸泛红晕,硬着头皮说下去:“我刚刚看了,主要的工序都是由西夫塔他们来完成,其他人只负责打杂和生火,这样效率当然不高。所以…我建议分工合作,用流水线的方法缩短工期。” “流水线?” “就是一人选料,一人熔炼,一人提纯……这样一个个轮下去,做出来的武器质量高产量也大。当然每个工序的人都要专‘精’自己的部分,不过专‘精’比全‘精’容易多了,也好培养……” 还没说完,希顿就高声打断:“好主意!真是太好了!杨阳小姐,你真是天才!” “呃…没这么夸张啦。”杨阳垂下头,尴尬地搔搔头。她说的是地球的常识,到这儿却被当成是了不起的创意。 “奥图,你来完善这个计划。”希顿‘激’动得双手微微颤抖。这时,外面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大嗓‘门’,“哟!我当是谁,原来是酒鬼神官的三个弟子!” “佛利特!”杨阳三人相继站起,连不苛言笑的褐发少年也浮现出欢容。 矮人探头进来,看见帐子中央的烤全羊,先是大喜,而后愤怒:“搞什么!都没了!也不等等我!” “谁叫你来得太晚。”昭霆扮了个鬼脸。杨阳笑着执起他的手:“好啦,别气,我们在山下买了好酒,待会一块儿喝。”佛利特吞了口口水,嘴上却不肯妥协:“肚子饿得咕咕叫,怎么还有心情喝酒!”楠打圆场:“我再叫人帮您烤一头。” “多烤点,我还没吃饱。”肖恩和扎姆卡特异口同声,催着密探往外跑。余人一边叹息一边跟上去。 “会长,那个‘女’孩——”名叫奥图的男子弯下身子。 明了他意思的希顿举起只手,示意打住。顿了顿,他默默展开一直拿在手里的图纸。 上面是一把单锋剑的设计图,由东城满愿师亲手所绘,据说是地球某个国家的‘精’锐兵器。当时,见识了她种种新奇的发明,听了她对图纸的讲解后,他以为今生不会再惊讶,可是…… 异世界的智慧,实在是取之不尽的财富。如果这个少‘女’也被拉拢,罗兰怕是天下无敌了吧? 那贝迪怎么办?还有胜算吗? “……不要把刚才的事说出去。” 踌躇良久,希顿沉声一叹,对心腹和妹妹下令。 ****** “那个酒鬼神官怎么没跟你们一道来?” 风卷残云地歼掉半只羊和三大瓶酒,佛利特才舒了口长气,问出兜在心里的问题。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听见银发圣职者的名字,杨阳还是笑得很不自然:“神官当然不能和我们一块儿旅行,他要保护村子。” “也对。”佛利特再接再励地撕下一***羊‘肉’,“但他就放心你们三个出来?” “喂!别瞧不起人啊!我们三个怎么了?我们也是很厉害的!” “他不放心,所以塞了很多道具给我们。” “我想也是。”矮人自动过滤棕发少‘女’的抗议。褐发少年迅速接口:“这半年你们就一直在这里挖矿?” “是啊。唉,少了那酒鬼,日子还真有点无聊。以前闷的时候可以找他打打架,斗斗嘴什么的。” “现在你也可以找其他人打架啊。”见黑发少‘女’稍微转好的脸‘色’又黯淡下去,耶拉姆连忙再次将话题岔开。 “总不见得拿着斧头互砍吧,我和那家伙打架都是他当靶子。”佛利特压根没注意到杨阳的异常,继续说得口沫横飞,“喝酒也是,没人及得上他,那样比起来才有劲,水平相当有什么比头?” “那我和你比。”肖恩兴致勃勃地‘插’嘴,佛利特斜着眼看他:“你?” 杨阳笑道:“肖恩可是很强的哦,别瞧不起他。”希莉丝附和:“没错!保证灌醉你!”其实她并不清楚情人的酒量,树镇那次肖恩是借着杨阳的身体才喝赢诺瓦,但她无法容忍对方用轻蔑的眼神看待心上人。 佛利特将信将疑,问道:“那你最少可以喝几桶?”入‘门’测试,达不到标准免谈。 肖恩回忆道:“三桶……吧。”他说的是古代的容器,一桶抵得上如今的十桶。 “去去!等喝到五桶再来找我!” “哇——你好厉害。”肖恩没有受到打击,反而由衷钦佩对方的酒量。佛利特刚翘起鼻子,月温温地道:“他已经超标了,他说的三桶等于你说的三十桶。”佛利特大吃一惊:“什么!好,跟俺来!”说着,一把拉起棕发青年,就要跑路。 “哎……” 扎姆卡特不甘示弱:“三十桶有什么了不起,三百桶我也喝得下!矮冬瓜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 “什么!你这臭龙,以为闭着眼睛我就看不出来吗!?当心我剁了你的龙爪下酒!” “我才要揪下你的脑袋当球踢,死矮子!”血龙王撩着袖管站起。 眼看一场大战即将如火如荼地展开,余人急忙上前阻止。 不愧是夙敌啊,两句话就开打。和肖恩一起拽住红发青年,杨阳暗暗感叹。 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个沉稳的声音‘插’了进来,令气氛瞬间降温:“佛利特先生,天‘色’不早了,需要我为你的朋友们准备帐篷吗?” “咳嗯,咳,不用了。”佛利特回过神,带着不自在的表情挥挥手,“我招待他们去我的住处,你走吧。” “是。”楠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佛利特,你讨厌楠先生?”发现友人对向导的态度有异,杨阳奇道。 “不是讨厌,那小子怪怪的。” “怪怪的?”余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佛利特烦恼地抓抓胡子:“我也说不清楚……”矮人天生拥有看穿表象和善恶的能力,就是这能力使他一眼看出扎姆卡特的真实身份,可是人类无法如此简单地区分,所以他才会‘迷’‘惑’。 ——在他眼中的密探,是好人,又不是好人。 连他自己也‘弄’不懂了,如何向他人说明? ****** 佛利特所说的住处位于盆地的另一头,紧邻着工地。本来矮人们习惯住在地下,但矿山不比红石山脉,是西城城主的属地,不能随意建造家园,他们只得在地上搭了临时住处。 沿着矿山转了个弯,一座巨大的建筑物映入众人的视野。没错,是“一座”建筑物,由许多形状不一的屋子堆砌而成,仿佛叠罗汉般浑成一团。有些用阶梯相连,有些像书中的‘精’灵村一样用天桥连接,只是材料和房子一样,是坚硬的‘花’岗岩。 “哇啊~~你们也太懒了吧!”这是昭霆的第一感想。佛利特瞪起眼睛:“什么懒!这是艺术!建筑的艺术!” “的确,很漂亮。”杨阳评价。这不是恭维,而是发自心底的赞美。看似‘乱’七八糟的建筑,总体看来却有种特别的美感,不愧是矮人的作品。佛利特转怒为喜,‘摸’着胡须呵呵直笑。 “不过,太小了吧。”希莉丝仔细观察了一下每栋屋子,皱起眉头。 “放心,有适合你们住的房子,在后面。” “有洗澡的地方吗?”轩风问出少‘女’们最关心的问题。 “哈哈哈,就知道你们会这么问——当然有,而且是大澡堂!冷水热水随你们选!” “哇——” “……你为什么叫得这么起劲?”佛利特疑‘惑’地打量欢呼的其中一人。肖恩高兴地道:“洗澡是件快乐的事,不是吗?” “才怪。”扎姆卡特铁青着脸嘟囔,深受火‘精’灵眷顾的他,对一切与水有关的行为排斥,缘于维烈的害羞也使他无法在公共场所洗浴。月以无比温柔的口‘吻’道:“看你的样子,这些年又把我的嘱咐丢到脑后了——总共洗了几次?五次有没有?” “当然!五次肯定有!” “是吗?我不相信,待会儿不泡足三个钟头别想走。” “呜呜~~月~~” 果然,被克得死死的。杨阳等人一致摇头。佛利特则是诧异这个人类竟能让一条龙乖乖服从。 沿着以矮人的‘腿’长搭建的楼梯,一行人辛苦地爬上一个很大的院子,从落地窗进入房间里面。正如佛利特所言,家具都是人类用的,没有不便之处,空间也很宽敞。放好行李,四个少‘女’就直奔走廊尽头的浴室;扎姆卡特也在情人的押解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隔壁;肖恩和耶拉姆为了摆脱矮人的邀酒,慢了将近十分钟。 擅长技术的矮人建造了可以容纳好几个人的大浴池,还有水龙头,通过管道从别的房间输热水过来。杨阳和昭霆已经好久没看到这样现代化的设备,着实感动了一番;轩风和希莉丝因为在南城的王宫里洗惯了大理石浴池,一点不稀罕。 “希莉丝,你皮肤好白,真好,我也想有这么白的肌肤。”帮忙红发少‘女’把沐浴‘露’涂到背上时,轩风‘艳’羡地道。 梅迪虽然地处热带,却因种气的关系,城民都非常白皙,尤其是‘女’‘性’。 希莉丝展颜,心里美滋滋的,但嘴上还是要谦逊两句:“白是白,肤质比不上你。我一直在外头跑,‘毛’孔都变大了。” “可是你的***比我大啊。”轩风很不平衡,瞄向稍远处的两人,“是我们这儿最大……小霆!你的***何时变那么大了!?”她震惊地喊。 “啊?”昭霆一呆。轩风扑上来,一手抓住她的‘胸’,一手抓住自己的,比了比,脸‘色’刹时灰败到极处,喃喃道,“难以置信,难以置信,你吃什么长的?发育畸形嘛!” “你才畸形!”昭霆一边哇哇大叫一边逃离她的魔爪,被轩风逮回来,严词‘逼’问:“告诉我,你吃什么‘激’素?” “我没有!” “骗人!” “好了好了。”杨阳打断,带着一丝叹息,“这里身材最差的就是我,别比了。”轩风充耳不闻,惊喜地道:“对了!小阳!你一直和她在一起,你一定知道,她吃什么长成这样?” “她除了吃饭还能吃什么?食物是她唯一的‘激’素。” “唔~~”轩风一脸失望,在心里犹豫到底是冒着变胖的危险尝试“食物***法”,还是另寻高招。希莉丝好心地建议:“阳,多‘揉’‘揉’,‘揉’‘揉’就会变大了。” “哈哈哈。”不知该怎么回应的杨阳只有干笑。 轩风的双眼突然‘射’出邪恶的光芒,小声道:“你们,谁会透视魔法?” “我会。”杨阳刚举起手,惊觉她的用意,瞪大眼:“你想……!” “呼呼呼,没错,四个美男子就在隔壁,你们不想欣赏那美丽的风景吗?”轩风挑唆,神态和语气都像极了《圣经》里引‘诱’夏娃犯罪的蛇。 “你你……太……”杨阳语无伦次;希莉丝捧着通红的脸颊想入非非;昭霆大叫“不要——”,底气却明显不足。 “哎呀,看嘛,又不是偷腥,只是饱一下眼福,不会怎么样的。”轩风抱着友人的手臂撒娇,同时不忘拉拢另两个已经心动的人,“难得有这样好的机会,错过以后可能就没有了。希莉丝你也想看吧,肖恩的***?昭霆呢,可以看看‘死小鬼’身上有没有什么隐疾,将来好用来威胁;小阳你比对扎姆卡特和杨老师是不是连身体的某个部位都一模一样;我呢,就拿剩下那个好了。”说着说着,口水差点流了下来。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本来就不是很坚定的三人很快就动摇了。你推我一把,我搡你一下,在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羞意和期待。最后,轩风、希莉丝和昭霆齐声道:“阳(小阳)。” “那个……好吧。”一半迫于群众压力,一半自己也有那么点意思,杨阳合起手准备施法。 就在这时,响起敲‘门’声,接着是熟悉的清亮嗓音:“杨阳,听得见吗?我们洗好了。佛利特要我转告你们,不要洗太久,这里的水有很多矿物质,稍微泡泡是很好,泡久了却会难受——那我走咯!” “……” 四人面面相觑,良久,一起叹了口长气。 ****** 深沉的夜‘色’降临大地,辽阔的天幕上只有寥寥几颗星点缀,不时飘过几片云彩,遮住了散发出皎洁银光的月弧。 哗!肖恩从井里打起一盆水,浇在头上。 “呼……”丢下木盆,他两手撑着井沿,吐出一口带有浓浓酒香的气息。太久没碰上对手,喝得忘形了,饶是酒量好也有点醉意。甩甩头,他正要返回上面的房间,脑中警兆忽闪。 危险!危险! 下意识地绷紧身体,还没来得及环顾,‘胸’口一凉,已被什么东西削下一片衣裳,差一点就是一片‘肉’被削下来。肖恩的呼吸错‘乱’了一瞬,几乎是反‘射’‘性’地避开接踵而来的第二、第三击,却也付出了一道裂缝,一簇发尾的代价。 第四次,他游刃有余,毫发无伤。对方察觉了,没等他***,飞快后退,再度隐藏起行迹。 扫视周遭,没发现半个人影,但是肖恩确定:黑暗中潜伏着某种存在。不是魔兽,而是比魔兽更难缠、更凶猛的生物。不习惯等待来袭,他右手一抄,唤出一把水刀。就在这时,对方也吃准他肋下的空隙,疾刺而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肖恩险险挡下。 ‘激’撞的兵刃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因为青年所用的武器并非金属制物,而是水元素的凝结体。借着水刀发出的浅浅蓝光,肖恩看清对方使用的是一把黑沉沉的短刀,薄而窄,与一般战士喜用的武器截然不同,是适合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刺入温热‘肉’体的凶器。 刹那间,他的脑海里闪过某个景象。 一击不中,对方收刀的同时挥出左拳,肖恩侧头避开,也飞起一脚做还礼。但对方‘肉’搏战的经验显然比他丰富,轻松闪避之余还能‘抽’空还击,而且招招狠辣,密集如狂风暴雨,将他‘逼’得喘不过气来。 但是几个回合后,肖恩渐渐感到身体轻盈起来,动作也迅速许多,一股熟悉的感觉在他体内复苏,促使他出招越来越得心应手。 奇怪,这样的情景,好像似曾相识…… 被伏击,被追杀——是什么时候? 不仅他困‘惑’,对方也惊诧他身手的突飞猛进,相应地提高了速度。突然,他眼中‘射’出炽热的火焰,朝青年的左半身发动猛烈的斩击。 该死的‘混’蛋!肖恩升起自己也不明白的强烈怒气,水刀上挑格开对方的连续劈砍,翻转手腕往他‘胸’膛斜斜挥落,划出深深的口子,然后弃刀握拳,击向他的下巴。这两招快愈闪电,老辣狠毒,比深谙暗杀术的对方还‘精’通娴熟。 千钧一发之刻,一枚压缩气弹不知从何处飞来打偏了青年的拳头,让险些下颚粉碎的某人逃过一劫,但肖恩的攻击并未到此为止,一个垫步拉近双方的距离,右手一拉一扳,嘎啦一声卸下对方持刀的手臂,再准确地甩向他的同伴。蓝芒一闪,水刀重新回到掌心,随着疾掠的身形水平挥出,摆明了要将两人拦腰砍断。 锵!刀刃被透明的障壁弹回,肖恩没有被这个挫折影响,变刀为枪,对准结界的一点突刺,然而就这么缓得一缓,对方已发动移动术,和同伴一起消失在暗夜里。 “……” 棕发青年怔了会儿,被杀意充斥的眸恢复平日的清澈,浮起困‘惑’。 我刚刚怎么会那么反常? 就因为他砍我的左手……左手?肖恩俯视垂在身旁的左臂,试着抬了抬,很听话;再仔细回想,发觉自己一直没用到左手,想必这就是对方发火的原因了——以为他托大。 可是,我为什么不用左手?我明明没有瞧不起他啊。 问题又绕回原点,肖恩瞪着怎么看也看不出异常的手掌心,丈二‘摸’不着头脑。 ****** “枫,你又做多余的事。” 矿山另一头的工地里,楠拔下附有防御魔法的戒指销毁,回首教训同伴。 站在他身后的是个年龄与他相仿的青年,五官也很平凡,唯一出众的是一双桃‘花’眼,流转的却不是***的眼‘波’,而是桀骜不逊的锋芒。 “我既敢挑衅,就有觉悟。”枫一副不领情的样子,也不把‘胸’口的伤当回事,反而是楠看不过去,伸手为他疗伤。 “这觉悟你担不起,万一身份***,希顿会长他们也会被牵连。” “我身上没有任何标记,他如何识得破?”枫嗤笑,眉间的倔意更甚,“再说,我还没不济到落在他手里,虽然我实力的确差他一截。” 还逞强。楠暗暗摇头,心知对方和棕发青年的实力差距决不止“一截”,但是他也明白:这位心高气傲的同僚肯承认对手比自己强,已经是很给他面子,再怪下去就要翻脸了。 其实,枫不是没有能力,相反,他的水平足以和楠比肩,只是过于自负,缺乏协调‘性’,暗影十三众当中唯有身为领袖的楠还能还能管管他,其他人他根本不买帐,这情形罗兰也清楚,法利恩甚至提议是不是换个比较合群的人,但罗兰认为一个组织需要各式各样的人才,而且枫的‘乱’来没超过应遵循的限度,所以,没有采纳心腹的意见。 想到这里,楠不禁慨叹自己的辛苦,部下个个要他‘操’心。且不说成天吵着要他向罗兰请愿,急‘欲’挽回名誉的席奥恩等人;椿为了无名氏神官茶饭不思、忧心如焚;眼前的人又是个战斗狂,常常做出可能搞砸任务的过‘激’行为。 “罢了,你受伤了,早点休息。我去跟希顿会长知会一声,免得明天目标问起,他的人‘露’出马脚。” 认命地叹了口气,年轻的密探转身离去,眨眼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帐篷后面。 ****** 杨阳推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宽广的地面被月光照得雪白,闪闪发亮,看起来就如真正的纯银一般。换作平时的她,断然不舍得踩上去,但此刻的她完全没有这心情,神思不属地走到栏杆旁,往下眺望。 压倒‘性’的黑暗占据视野,就好像充斥在她‘胸’口的窒闷感,无边无际,没有希望。 她做了个梦。 梦见回到了地球,本应是欣喜若狂的事,梦中的她却一点不感到高兴,在永远见不到银发青年的认知中哭醒过来,残留的绝望和悲恸却久久不散,化作梦魇紧缠住她,使她呆坐在‘床’上整整半小时。 情不自禁地蹲下身,杨阳环抱住膝盖,隐藏起脆弱。 白天的她可以戴起面具欺骗他人,欺骗自己,梦里的她却不受她控制,所以是真实的自我,她内心深处真实的渴望。 但这又如何?她也抛不下地球,抛不下亲人,除了在两难的处境中苦苦挣扎,还能有什么办法? “杨阳?” 险些逸出口的哽咽,在听见熟悉的声音时收住。 “你怎么了?不舒服?”伴随急促的脚步声,两只温暖的手搭上她的臂膀,将蜷成一团的她“展开”,看清她泪湿的脸,脱口惊呼,“你哭了!?” “轻点!想叫醒大家吗!”杨阳一边叱责一边‘揉’眼睛,口气很不好。也难怪,丢脸的样子被撞见,还差点暴光给更多人,饶是她脾气再好也禁不住火大。 “发生了什么事?”没介意她的态度,来人柔声问道。 认识这个另一半也不是一天两天,肖恩很清楚身体不适之类的原因决不会让她哭成这样,一定是非常严重的问题,才会让这个少‘女’失态至此。 “……我想他。”也许是掩饰得累了,也许是不想对眼前的人隐瞒,杨阳低声回答。 “你喜欢的人?” “嗯。” 肖恩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脑勺,充满安抚意味的动作,让杨阳纷‘乱’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 “他住哪儿?我让你见他。” 杨阳苦笑:“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 “只要不是另一个世界,我就能让你们见面。”肖恩生气地道。这话正好触及对方的旧伤,杨阳心一痛,再难抑制满溢的苦水:“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对了,你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肖恩一窒,终于明白问题的症结,沉‘吟’半晌,他用袖子拭去少‘女’满脸的泪痕,温言道,“别哭,一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杨阳抬头,期待地望着他。 “嗯……暂时还想不出。” “你耍人嘛!”砰砰砰,连着三拳捶在说话不负责的某人肩上。肖恩疼得龇牙咧嘴,噙着眼泪‘揉’捏伤处,看不出杨阳身材细瘦,打人却着实有劲:“我是说真的,事情肯定有解决方法,只是我想不出来。”杨阳气到无力:“你说的跟废话有什么两样?” “不是废话——我想不出,不代表别人也想不出啊。”肖恩笑了,轻点她鼻尖,“我又不是世上最聪明的人,当然不可能事事都解决得了,但是比我聪明的大有人在,像月、你喜欢的那个人——昭霆不止一次炫耀她的师父是个强得变态的家伙。” 杨阳心跳如擂鼓,青年的话展示了一条她以前从未想到的路,仿佛一扇通往希望的‘门’扉。 “而且,你是该见见那人,一起探讨。因为这本来就是你们共同的问题,不该由你独自承受。两个人商量也比一个人闷着头烦恼有用得多。” “嗯。”杨阳已被说动,欢喜了一会儿,又开始头痛别的问题,“我怎么去呢?” “放心,我早就想好了。”肖恩得意扬扬地竖起食指,“灵魂出窍!”杨阳翻了个白眼:“馊主意。神官又不是我宿命的另一半,怎么看得见我?” “是生灵啦,你又没死,出窍的当然是生灵,生灵稍微有点魔法底子的人都看的见(注:肖恩虽然也是生灵,但他的身体已经死了,所以从‘性’质上说是幽灵,常人就看不见)。这样施法也比较容易,一晚就可以来回,只是一定要在天亮前赶回,不然你的身体会吃不消。” “没问题!”杨阳一跃而起,振奋的神情完全看不出之前伤心的影子。 站在棕发青年画好的魔法阵里,黑发少‘女’按照他的要求,回想西芙利村的模样,这几乎不必‘花’费任何力气,因为那个纯朴的小村庄已然成为她记忆深烙的一部分,而守护它的那个人,更是她心房里最深刻的存在。 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像夏天在村子后山的湖里游泳,从水下往上浮的感觉,意识逐渐模糊,全身轻飘飘的。不知过了多久,神智恢复,她缓缓睁开眼,顿时震在当地,眼泪泉涌而出。 在她面前的正是被夜幕包围的西芙利村,一砖一瓦都是那么的熟悉,丝毫未变。生灵的目光不受阻碍地穿透黑暗,看清每一个角落。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之情,杨阳拔‘腿’‘欲’奔,身子腾空而起,吓了她一大跳,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生灵,没有体重。摇晃了半天抓不住重心,她索‘性’用飘的进村,但是到达目的地时,她却犹豫了。 这……是神殿吗? 仰视破破烂烂的屋宇,杨阳纳闷不已。为何村里的其他地方都没变,单单神殿变成这样?看看两旁的民舍,她才确定这栋陌生的房子是神殿没错。冲上台阶,她伸手握‘门’把,却握了个空。 “……”微一苦笑,杨阳穿过薄薄的‘门’板,进入室内。刚进去,她的眼眶又湿了,屋里的摆设分明是她熟得不能再熟的式样,只是比离开时脏‘乱’许多。环顾片刻,她看见从左边的走廊尽头透出白光,便走了过去。 步入半掩的大‘门’,凝聚良久的泪水终于扑簌簌落下。 被魔法光球照得宛如白昼般明亮的书室内,一人伏案沉睡。灿银也似的发丝越过支颊的双臂,摊开的书本,披散在黄杨木制的桌面上,似乎比少‘女’记忆中长了些;凌‘乱’的刘海下,和发‘色’相同颜‘色’的眼睫遮住了澄碧的眸,一动不动,没有为突来的访客惊动分毫。 无意识地走上前,杨阳痴痴凝视那张眷恋的容颜,只觉能这么看他一眼,之前的相思都不枉了。 垂下头,几颗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落下,滴打在白皙的肌肤上。 “谁!?”神官弹起身,对上一张微笑的清俊脸蛋,“阳!!!!?” “嗨。”相比他的震惊,杨阳的态度就轻松多了,甚至能用揶揄形容。 “你……你……”神官双目圆睁,脑子‘乱’成一团,颤声道,“我是在做梦吗?” 杨阳心一酸,青年这句话明白昭示了他的日子并不比她好过:“不,这不是梦。” 神官这才注意到她的身躯是透明的,脸上刹时失去血‘色’:“你——” “放心,我没死。”知道他误会了,杨阳连忙解释。 差一点跳出‘胸’腔的心脏重新归位,神官长长吐出一口气,因冲击而‘混’‘乱’的大脑也恢复了思考能力:“你灵魂出窍?” “对。”杨阳转了个圈,笑得无比欢欣,“我拜托同伴的,因为我想见你。” “笨蛋!这么危险的事!你想见我,写封信来就是,强行将灵魂拉出身体,‘弄’得不好可是会丧命的!你怎么能这么‘乱’来!”虽然内心的喜悦不亚于她,神官还是板起脸训斥。 “别担心,我那个朋友法术很高明,不会发生你说的那种情况。”杨阳踏前一步,轻抚他的脸颊,尽管实际上根本触‘摸’不到,“神官,我喜欢你。” 祖母绿‘色’的眼眸漾开柔和的情感,深浓而隽永:“我也是。” 一样的对答,心境却截然不同。眼神‘交’汇间,两人已明了彼此的心意。 “我在想,我们都是傻瓜。”杨阳浮起自嘲的笑容,“非要走上这么一遭,才能看清自各的心。” 神官也笑了,却是促狭的笑:“我不是傻瓜,因为我早就看清了,在你走的那一刻。”杨阳瞪大眼:“那你……” “你不愿意,不是吗?既然知道结果,又何必说出来大家伤心?” 杨阳默然,黑眸黯淡下来。神官见状,急切地想抹去她的愁容:“没关系!我已经想到方法,我们可以在一起!” “真的?”杨阳的表情陡然灿亮,反而是神官一脸郁卒,懊恼自己说漏嘴:“嗯……我本来想等你们回来再说。” “现在说也一样!快说!!”杨阳只差没揪着他的领子‘逼’问。抵抗不了她的魄力,神官只好吐实:“就是……是艾里给我的启发,我想跟你一起去地球,村子‘交’给别人保护,所以最近在教艾里的弟弟利夏学魔法。” 杨阳觉得快没办法呼吸了,眼前白茫茫的,好容易才控制住沸腾的情绪,没有当场跪下来嚎啕大哭。 “以他的资质,顶多二十年……不,十五年——十五年应该够了,他会成为一个杰出的魔法师,继承我的位子。”神官紧张得冷汗涔涔,捧起桌上的书本,当作支柱般抱着,“这段时间我也在拼命学习,打算考十三段,只要超过十三段,我就能使用空间魔法,到地球和你见面,这个大概时间短点,最多五年……” 呐呐半晌,他抬眼,一鼓作气地道:“你可以等我吗,阳?” 室内很静,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也听得见,神官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像雷鸣,好容易才攒足继续往下说的勇气:“对不起……要你等那么久,可我……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会努力,不会让你等到白发苍苍……” “傻瓜。”杨阳终于忍耐不住,绽开泪湿的笑靥,“别说白发苍苍了,进了棺材也等你。” 神官的双眼也‘蒙’上雾气,生平头一次,他为自己而争取,也得到了那个他最珍视的东西。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将少‘女’搂入怀,手臂却穿过了空气。 “你不该这个样子来的。”难得的,他口出怨言。 杨阳轻笑,点住他的‘唇’:“闭上眼睛。” 窗外,月牙从厚厚的云层里探出头,为屋内的两人勾勒出‘交’叠的身影。 ****** 察觉怀里的身体动了动,棕发青年低下头,不及询问,就被一双手臂抱了个严严实实:“谢谢你!谢谢你!肖恩!” “见到他了?”看她这么开心,肖恩也由衷为她高兴。 “嗯…嗯!”杨阳泪如雨下,急‘欲’和眼前的人分享得偿所愿的欣喜,“我跟你说……” “慢慢,你不冷,我可冷死了。”肖恩抱起她,笑容璀璨:“先进屋,我泡两杯热牛‘奶’,然后你再对我说你的韵事。” “什么韵事!” “哈哈哈……” 欢快的笑声宛如月光的碎片,伴着手牵手离去的两人一路洒下,充满浓浓的温馨。 第五部 交汇的道路(下·节六) 当余音沉淀下来后,希莉丝才恢复说话的能力:“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这样的自己。” 杨阳轻轻一叹,“肖恩曾亲口对我说:‘只要我有一口气,我和我周围的人都别想死,我一直这么想、也这么做’,也就是说,他是个重视自己和他人生命的人,那那些行为,就不可能是出自他的本意。” “是双重人格吗?” “不,是过去的他。” “什么!”希莉丝睁大眼。 “记忆封印归封印,并不是消失,他的潜意识还记得,所以潜意识想杀了自己。” 窒人的寒气笼罩整个房间,红发少‘女’脸上‘交’织着震惊和恍然,全身不住发抖。 “我……无法想象。”她颤声道。原以为只是逃避,没想到他竟然***到这种地步! 那究竟是怎样的过去!? “我也无法想象。”杨阳苦笑,朝她投以柔和的视线,“但我们必须接受,尤其是你,希莉丝,因为你是肖恩的伴侣,你的支持会比任何人都有效——别担心,肖恩身边有我们在,不管他的心伤多深,一定会慢慢痊愈的。” “嗯。”希莉丝的神情略微开朗了些,绽开感‘激’的笑容。 又开导了会儿,杨阳起身离去,走在廊上时感到肚子有点饿,就‘摸’索着下楼,心想别人不说,耶拉姆绝对会留下晚饭。果然一张桌子上摆着三份餐点,还冒着热气,显然施了保温的法术,旁边还有张纸。 “原来,留了字条啊。”杨阳拿起纸,借着漂浮在桌上的光球看清纸面,僵了僵。 上面,是以古代语书写的短信。 从龙飞凤舞的笔迹,可以断定是出自棕发青年之手,而且以黑发祭司的‘性’格,也不可能留言。全文使用了大量的修辞和繁复的动词,让只是粗识古代语的中城满愿师头痛不已,不得不从房里拿来字典,坐下翻了一刻钟,才勉强搞懂—— 我们出去喝酒,‘门’别锁,或者把窗子开着。 “……” 和充满韵味,‘精’致到几近华丽的文风相比,内容简直令人气结。 杨阳一手按额,轻轻笑起来。 ****** 下了一夜的雨,清晨的气息格外清爽,蓝蓝的天空像最上乘的锦缎,秋阳高悬,散发出明亮的光芒。 “耶拉姆,月,给。” “嗯。” 褐发少年和黑发青年铁青着脸接过醒酒茶,他们俩都是没碰过酒的人,昨晚强灌下几瓶烈酒,自然受不住。耶拉姆还好,月早上回来时连人形也无力维持,奄奄一息地躺在棕发青年怀里,让少‘女’们的心当场碎成一地。 “你真是的!拉不会喝酒的人喝酒!”杨阳和希莉丝齐声呵斥罪魁祸首。 “热闹嘛。”肖恩委屈地扁扁嘴,事实上他并没有强迫,只说“是男人就喝!”,而没有男人能忍受这样的挑衅,于是两人卯起来***。 席娜开口道:“不要责怪族长,是我建议的。”其他妖灵族战士一致点头,摆出捍卫的架势。 “……席娜,我说了很多遍不要叫我族长。” “可是你打败了守护者。” “我不是当族长的料啊!” “没关系,族里的事暂时由我处理,等你熟悉了,再正式接手。” “……” 肖恩捂着头烦恼。在无限回廊看见席娜等人时,他还以为会被分尸,毕竟他砸了人家的圣庙,却没想到:妖灵们追上来的目的是为了封他做族长!因为妖灵族有条不成文的规定:谁闯进失落神殿,谁就是老大! 昭霆奇道:“你们干嘛一定要肖恩当头?失落神殿不是你们的圣庙吗?” “说是圣庙,其实是束缚。”席娜咬牙,眼中‘射’出仇恨的火光,“我们一开始并不是自愿待在沙漠里,是某个神强迫我们,代代看守失落神殿,杀死所有的闯入者。除非有人突破我们和守护者的双重防线。” “咦!可是月和维烈都进去过啊!” “什么!” “我是偷溜进去的。”黑发祭司对同伴求救的目光视若无睹,悠哉悠哉地道。妖灵们的神情立刻从惊佩转为鄙夷,再度崇拜地注视棕发青年。 “月!!” 杨阳问道:“席娜,是哪个神强迫你们?” “不知道,我们不像人类这么会记录。连那座该死的神殿的名字,也是一个行脚商人告诉我‘奶’‘奶’,我‘奶’‘奶’再告诉我的。” “是贺加斯。” 众人诧异地看向发言者,月线条优美的‘唇’弯起嘲讽的弧度,“失落神殿是兰修斯的行宫,那家伙有恋弟情结,所以强迫你们帮他老弟看房子。” 杨阳等人面面相觑,汗颜。虽然冥王的表现已经让他们认识到神明并非高高在上的存在,但是恋弟情结也太…… 贺加斯?兰修斯?这两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肖恩纳闷。 希莉丝‘露’出疑‘惑’之情:“等等,月,你记错了吧,众神里没有叫兰修斯的。”杨阳和耶拉姆附和。月一怔:“你们知道协调神,却不知道‘混’‘乱’神?” “‘混’‘乱’神的名字是优希亚!”三人异口同声。 “优希亚?那是谁?” 大眼瞪小眼。半晌,月首先打破沉默,用笃定的口‘吻’道:“总之,协调神的名字绝对是贺加斯,‘混’‘乱’神的名字绝对是兰修斯,错的绝对是你们。” 这个人……众人不约而同地握紧拳头。 月不再说话,俊逸的脸庞浮起疲倦。余人见状,只好吞下怒气,另找话题。不知过了多久,杨阳偶一抬头,瞥见对座的人,顿时移不开眼去。黑发祭司端着茶杯闭目养神,几缕阳光从他左首的窗户照进来,衬托得他的白袍更为圣洁,但真正吸引她的是他周身隐隐散发的气势,和东城城主一样,浑然天成的气势。 没有被任何人承认的必要,也没有自我主张的必要——这个人就是王。 难怪他弟弟想除掉他。杨阳暗暗叹息,突然睁大眼,视线掠过青年的肩膀,定在他后面。 旅馆的大‘门’被一脚踹破,随之出现的男子身材高挑,白‘色’的风衣脏污不堪,又是血又是泥,还撕破了好几处,背后的袋子也是。他扶着‘门’框,大口喘气,鲜红的长发凌‘乱’而‘潮’湿,半数垂过肩,遮住了苍白的面容,看起来十分狼狈。 “那个……”杨阳咽了口口水,轻唤,“月。” 青‘色’的双眸睁开,有点不耐烦地瞅着她,随即转为错愕,因为一只手抓住他的臂膀,将他整个人拉起,搅进怀里。 “月!月!月!月!……” 血龙王紧紧抱住情人,吐出泣不成声的断音。连日来的惊讶、怀疑、困‘惑’、焦急和害怕烟消云散,狂喜之情宛如奔腾的巨‘浪’,一***拍打他的心房。但是在喜悦下依然有一丝不安,促使他越抱越紧,全身抖得如风中落叶,生怕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消失,他又再次回到那绝望而痛苦的日子。 “……萨克?” 听见那朝思夜想的轻柔嗓音,红发青年的颤抖才慢慢平静下来,像终于安心了一般,略略放松手劲,让黑发青年得以抚上他的面容。 “真的是你!”月低呼,陌生的五官无法遮住透肤而出的熟悉感,刻骨的相思也无法掩去眉间狂狷的霸气,“你怎么……” 一言未毕,腰间的双臂陡然失去力量,怀中的身躯也瘫软下来。 “萨克!” “扎姆卡特!” 看得屏息静气的杨阳等人脸‘色’大变,纷纷跳起来奔向晕倒的同伴。 ****** “他没有外伤,内伤也不严重,昏‘迷’的主因是体力透支。” 希莉丝为‘床’上的人掖好被子,转身说出诊断结果。闻言,月一直绷得死紧的身体略微放松,余人也如释重负。 “体力透支?什么人能让他体力透支?”杨阳‘摸’着下巴,困‘惑’不解,突然感到袖管被拉扯。她转过头,对上轩风惊疑不定的神情。 “他……是血龙王?”手指红发青年。 “对啊。” “可是——” “啊,确切的说是血龙王和魔界宰相的融合体。”杨阳补充,换来两双错愕的视线。 “魔界宰相!?”轩风和月异口同声。 杨阳简要叙述原因。听罢,月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的表象,颤抖地扶着‘床’沿,脸‘色’死白。轩风呆呆地道:“这么说,是魔界宰相和杨老师长的一模一样?” “巧合啦!巧合!” “月……” 红发青年梦呓,双眉不安地蹙起。黑发祭司立刻弯下腰,握住他的手:“我在这里。” 看到这一幕,余人不约而同地红了脸,不用一个眼‘色’或手势,蹑手蹑脚走出去,把空间留给这对终于苦尽甘来的恋人。 “太好了。”‘门’关上后,棕发青年首先开口,打心底为两人高兴。黑发少‘女’却叹了口气:“是啊,很好,不过我希望月能克制点,别亲扎姆卡特,不然维烈太可怜了。” “没错。”希莉丝重重点头。昭霆和耶拉姆也一脸心有戚戚焉。 “有什么关系,恋人间亲个嘴正常得很,***也不奇怪。”轩风说出太过开放的话。除了肖恩,每个人都呛了一记。 “唯一的遗憾是,血龙王竟然长的和杨老师一样!唉,本来我多期待他们见面!期待得日也想夜也想,结果变成这样!”轩风握紧双拳,懊恼得几乎要撞墙,但转瞬又振作起来,“算了!重要的不是外貌,是火热的心!而且杨老师的外在条件也很‘棒’,虽然跟月不是很配,但也不会难看——好,继续追踪!争取将他俩的事迹写成最畅销的***杂志!” 希莉丝和耶拉姆听得目瞪口呆。席娜悄悄靠近杨阳和昭霆,指着太阳‘穴’,低声道:“你们的朋友,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 “哈哈哈……”两人干笑,也只能干笑。 ****** 杨阳的担心其实没必要,月对亲‘吻’一张陌生的面孔完全没兴趣。 何况他也没这心情,脑中不断回‘荡’着黑发少‘女’刚才的话语,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笨蛋,笨蛋。” 越想越气,月忍不住低咒,声音却带着不自觉的怜惜。虽然从没后悔过,但还是第一次这么庆幸,庆幸当初做了那个决定,不然,这个笨蛋还不知道会把自己搞成什么德‘性’! 想到这里,怒火顿时冲破理智的闸‘门’,月一把扣住情人的双肩,用力摇晃。 “***!哪个‘混’蛋?”被粗暴地摇醒的血龙王发出含糊不清的咒骂。黑发祭司没好气地道:“是你老子!” 轻柔的嗓音效果却比冰水还好,扎姆卡特刹时清醒,伸手要将情人搂入怀。 月迅速拿下他的‘精’灵之眼。 “月!?” “何必这么着急。”退后两步以免被抓住,月绽开明‘艳’的笑容。可惜扎姆卡特看不见,否则就不会说出火上浇油的话:“别闹了,我知道你很生气……” “你知道?你知道我想撕烂你这张脸皮,把你拖出来狠狠蹂躏三天三夜?” “呃——”终于意识到情人光火的程度,扎姆卡特‘露’出畏缩的表情。 与此同时,躲在‘门’外偷听的三人中的一个兴奋地挥舞拳头:“果然!他是[‘女’王受]!” “‘女’王受?那种将[攻君]压倒在‘床’,一切采取主动的[受君]?”另一人脑中立即生成影像,还是以魔界宰相为模特的影像,赶紧挥掉。 “对!他决不是那种怯怯懦懦,噙着眼泪要攻君住手、不要过来、温柔一点、不要那么用力、不要再来一次、他的腰要断了的纯受君。” “真…真的吗?”杨阳和昭霆瞠目结舌,她们是不反对bl啦,只是想到那么强势的扎姆卡特是被动的一方,就觉得奇怪。 “听!攻君说话了!”轩风马上找到最有力证据。 “月,我不是自愿和维烈融合,你别再气了好不好?” “和他单挑是自愿的吧?” “那是因为……”扎姆卡特及时咽下到嘴边的解释,换成好言劝慰,“月,过去的事别计较了。我活着,你活着,就够了。” “你为什么不说出来!说是为了我!为什么老是顾虑我!你不是龙王吗?脾气最暴躁的血龙王!你应该像对待其他人一样,想怎样就怎样!”法师冷静的面具全碎,将‘精’灵之眼丢还给对方。 扎姆卡特没有捡起掉在怀里的额饰,愣了一会儿,微笑起来。 “你一点都没变啊。” “当然!在你已经过了一千五百多年,在我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月的表情沉寂下来,甚至隐隐流‘露’出一抹凄然,“为什么那么做?你是龙王啊,最高傲的龙王,怎么可以——” “你也不会对我以外的人大吼大叫啊,月。” “……” “我没有刻意收敛脾气,而是对你,我发不出脾气。”扎姆卡特搭着‘床’头柜坐起来,“过来点好吗?这该死的身体不听使唤。” 他虚弱的模样令月心一紧,急忙上前搀扶,却被反过来扣住臂膀。 “你……!” “难得能骗到你。”血龙王从委靡不振一转为神采飞扬,笑得很坏。 “信不信我今晚让你下不了‘床’!”黑发青年瞪眼,抵住他的‘胸’膛,使力推拒。 “这是我要对你说的话。”扎姆卡特毫不在意,满足地拥紧他,深深叹息,“你还活着,太好了。” 月震了震,眼神柔和下来,不再挣扎,静静偎依着对方,感受那千年不变的深情。 ‘门’外,三个同人‘女’捂着通红的脸颊,面面相觑。 “你说,他们现在在干嘛?”昭霆吞了口唾沫。 “还能干嘛,当然是***做的事。”轩风嗤之以鼻。 “不会吧!白天耶!最多接‘吻’吧!”杨阳非常惊讶。 “你刚才也听见了,以那两个人的开放程度,会介意白天还是晚上吗?” “……”对不起,维烈,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爱莫能助。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了,忍着点吧。 昭霆棕‘色’的眼珠‘射’出憧憬的光辉:“不过,他们之间的感情真深刻,尤其扎姆卡特。” “是啊,他是最‘棒’的攻君,绝对会成为经典。”轩风双手合十,眼中同样星光闪耀,“小阳,将来你主笔,我负责编剧和排版,出一本专‘门’讲他们俩的。” “嗯!” “我呢?我呢?” “你发传单。” “太过分了!歧视嘛!” “安啦,就算发传单,也包你赚得翻过来。这么炫的主角,这么感人的戏码,不红才有鬼!” “什么生意这么好赚?让我也‘插’一脚如何?” 从天而降的声音将三人冻成冰棍,还是蹲在地上,样子十分难看的冰棍。 ****** 月和扎姆卡特下楼时,肖恩正在修补破掉的旅馆大‘门’。 “啊,扎姆卡特,你醒了?” “嗯,你在干嘛?当义工?真是吃饱饭没事做。” “……我在补你捅的漏子。” “胡说八道,我碰都没碰过那扇‘门’。”血龙王压根忘了不久前踹破一扇大‘门’的事实。棕发青年拿着榔头抖抖抖,好容易才没丢到他脸上。 “那扇‘门’是你踢坏的。”走在他身后的杨阳声如蚊呐,之所以小声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无力的缘故。刚刚被逮到后,红发青年手下留情,只赏给每人一个爆栗;黑发祭司却结结实实教训了她们一顿,又是打嗝术又是挠痒术,差点没折腾死她们,欠缺这方面经验的轩风现在还瘫在走廊上起不来。 “你说什么?”扎姆卡特转过头。杨阳叹了口气:“没什么。” 帮忙情人钉‘门’板的希莉丝递来关怀的询问:“扎姆卡特,没事了吧?” “没事了没事了。” “要不要叫点吃的?”耶拉姆坐在窗边的位置擦拭短剑,照例以淡淡的语调问道,“或者先洗个澡?” “先吃饭!我饿死了!”扎姆卡特拉着月坐到他对面,一叠声道,“我要吃豆沙包、枫糖汁盖浇饭、蜂蜜蛋糕、南瓜汤、蜜酱猪肋排、烤‘奶’油‘玉’米‘棒’和冰‘激’凌苹果派!” “去对服务生讲,别对我讲。” “……” 半分钟后,众人呆呆地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碗碟。 “扎姆卡特,你…也‘挺’能吃的嘛。”杨阳惊讶得舌头打结。奇怪,以前怎么没见维烈表现出这样一面? “废话!我是龙!” “可是,你应该只剩下一半食量。” 月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和魔界宰相融合,不止外貌,竟连嗜好和食量也改变了吗?扎姆卡特将最后一块蛋糕扫进肚子:“确切的说是十分之一,那家伙的食量实在太小了。” 十分之一?这是十分之一?除了月,每个人都失神了片刻。回过神后,肖恩一脸叹服:“你比我还强。”耶拉姆嘴角微微‘抽’筋,斩钉截铁地道:“自己付帐。” “什么!不是你请客!”血龙王也不是好相与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请客?” “你明明问我要不要叫点吃的,休想赖帐!” “那是……” “行了,我付帐。”月打断两人没营养的争吵,把餐巾丢给情人,“擦擦嘴,然后去洗澡。” “没水啊。” “我去帮你放水。”耶拉姆不计前嫌,起身离席。昭霆好奇地问道:“扎姆卡特,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扎姆卡特干咳一声:“没什么。” 肯定是他自己搞的。一见他的反应,余人就猜出大致原委。顾及他死要面子的‘性’格,没有拆穿。 杨阳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扎姆卡特,维烈找到他要找的人了吗?” “找到了。” “那!你应该能和我们一起旅行了?” “嗯。”血龙王正中下怀,转向情人,“月,如何?”黑发祭司点点头。黑发少‘女’和棕发少‘女’齐声欢呼,棕发青年和红发少‘女’也脸‘露’喜‘色’。 “水好了。”褐发少年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扎姆卡特站起来,被希莉丝叫住:“等等,你有没有换洗衣服?没我们帮你去买。” “好像有。”红发青年拉开袋口,大肆翻找,边翻边扔,最后终于翻出一件干净的风衣,走向楼梯。 “……”原来维烈‘乱’扔道具的‘毛’病是从他那儿感染的。俯视满地狼籍,杨阳四人心道。 ****** 第二天,一行人离开下榻的旅馆,往南前进。可能是下过雨的关系,地平线尽头的天空有些朦胧,仿佛蔚蓝的画布上晕开的水彩,紧挨着一条深灰‘色’的岩棱峰。那就是他们第一个目的地:矿山。 道路两旁,望去都是农地,有金‘色’的油菜‘花’,宽软的南瓜田和碧绿的豌豆园,被迪诺河的支流分成数千个小单位。偶尔一阵风吹散弥漫的稻谷清香,捎来不远处山楂林甜润的气息。 “没想到西城也有这样的景‘色’。” 三个满愿师又是高兴又是惊讶;标准乡下土包子的妖灵们更是看得目不转睛。 “当然,迪诺河三角洲可是很富裕的。”希莉丝耸了耸肩膀,肖恩垂涎地盯着一头在田边蹦跳的小鹿:“太好了,今晚就吃鹿‘肉’南瓜汤吧!” “我不要鹿‘肉’,要纯的南瓜汤,最好再配点南瓜饼。”某只酷爱甜食的龙搭话。 “南瓜是别人的。”耶拉姆面无表情地提醒。同样负责炊事的轩风也一脸不赞同:“不许吃那么可爱的小鹿。” “喂!难得可以吃顿像样的吔!”肖恩抗议,“至于南瓜,我们讨两只不就行了?他们不会这么小气的。”希莉丝摇头:“很遗憾,就是这么小气,西城的人决不会把食物分人。”杨阳讶道:“那旅馆怎么还卖食物?” “所以是‘卖’,而且只有极少数旅馆包吃。” 月温温地道:“烦死了,随便摘两只不就得了。”扎姆卡特立马行动:“好主意!” “等等!这是偷盗!”杨阳和肖恩一抱腰,一钳臂,拉住他前扑的身子。 “两只南瓜算什么。”劣迹无数的盗宝者嗤鼻。一旁的恶魔祭司连理也懒得理会,弹弹手指,送出一道劲风,掀起一整田的南瓜,堆在脚边。 “月……” “那边的小偷,站住!”远远地,传来南瓜主人愤怒的喊声。 “‘交’给你们了。”毫无愧意地一扯情人,月念出移动术的咒文,把烂摊子丢给瞠目结舌的余人。 ****** “我真不敢相信,你们俩都没基本的道德观念吗!?” 好容易摆脱南瓜主人的纠缠,追上等在树‘阴’下的两人,杨阳首先发难。余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不要拿人类的道德衡量龙!” “在路边摘两个南瓜也犯法?” 扎姆卡特和月异口同声,连不屑一顾的口‘吻’也如出一辙。余人气结,正要喷火,瞥见两人手里的东西,一齐愣住:“你们在干嘛?” “吃南瓜。”月还好,扎姆卡特清俊的脸庞明明白白写着恶心两字,“真是太难吃了,是不是还没熟?” “笨蛋!冷南瓜怎么会好吃!”轩风笑骂,余人的表情也从气急败坏转为啼笑皆非。 这两人,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一个是强大无匹的龙王,难怪都不讲道理——他们根本就不懂道理! “这些应该够了吧?”捡出十几只堆成一堆,肖恩将剩下的打包背在肩上,“我去还给主人。”希莉丝劝阻:“别去了,你会被打死的。”西城人民对偷食贼的刑法可不是一般的残酷。 “安啦,这种小场面还难不倒我。”说着,不给情人再劝的机会,肖恩朝来时的方向飞奔过去。 “别担心,希莉丝,肖恩不会有事的。”杨阳安慰。月不以为然:“几个村民是奈何不了他,问题是那个白痴很有可能站着‘挺’人家打。”扎姆卡特把啃了一半的南瓜随手一扔:“不是很有可能,是百分之百。” 也不想想是谁害的。杨阳和希莉丝侧目。 两个***的预言并未命中,约‘摸’一刻钟后,棕发青年毫发无伤的身影出现在小路尽头。 “嗨!看我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他秀出一个小麻布包,“当当当!” “这是什么?”余人好奇地凑过来。 “嘿嘿,是会让食物变得更好吃的神奇秘‘药’。”肖恩小心翼翼地拉开袋口,希莉丝和轩风同时想起那锅“极品料理”和五颜六‘色’的草‘药’粉,凄厉惨叫:“不要——” “咦?”肖恩捧着袋子傻在当地,余人却已闻到从袋里散发出来的清香。 “是胡椒啊。”耶拉姆第一个辨别出香味的来源,‘露’出罕见的诧异之情,“你竟然能‘弄’到,这玩意儿在别的地方可比黄金还贵。”肖恩笑容灿烂:“是拖查大叔——那个南瓜田的主人送我的。” “不会掺了毒吧?”月怀疑地打量布袋。无事献殷勤已是非‘奸’即盗,讨好小偷的同伙岂不是更可疑? “才不会!”肖恩瞪了他一眼,“我帮他把南瓜种回去,又帮他挑水,修屋顶,他很感谢我,就送了我一袋胡椒。” “原来是工资啊。” “本来他是想留我吃饭的,我说同伴在外头等,他才改送我香料;还有隔壁的比尔家,在井边聊天的叔伯姨婶也叫我去做客——那个村的小孩真的好~可爱,要不是急着赶路,真想陪他们玩两天!” 哎呀呀,这种‘混’吃骗喝的功夫,已经比昭霆还厉害了。杨阳感叹。 考虑到人数和某些人的胃口,耶拉姆和轩风整整煮了三大锅南瓜鹿‘肉’汤。此地出产的南瓜质地细致呈粉状,所以切碎后加水放入锅子,再撒进洋葱片、芹菜粒和鹿‘肉’块,就变成糊状的浓汤。热腾腾的汤汁粘稠香浓带些甜味,口感甚佳,份量和稀饭差不多。 想到冷南瓜的味道,接过陶碗的月有点犹豫,但才喝了一口,他就震住了。 “怎么样,小月月?”轩风期待地问。 “嗯……还可以。”说着言不由衷的答案,手的动作却泄‘露’了真实的想法,月连舀几匙塞进嘴里。扎姆卡特不满地道:“你为什么叫他小月月?” “呵呵,这就要问你的情人咯。” “月?” “没事。”黑发祭司尴尬地撇过头,宁死也不说出,自己曾被两个少‘女’当娃娃抱在怀里,以及捏手捏足,被迫睡在篮子里的血泪史。 但是他暧昧的态度,令血龙王妒火大炽,双眉一挑,就要暴走。 “别误会,扎姆卡特,轩风对谁都喜欢加个小字。”看出他脸上的杀意,杨阳连忙安抚。 “是吗?”虽然明知她是在说谎,扎姆卡特还是缓下颜‘色’。注意到他的异常,月的瞳仁微微收缩。 气氛很微妙呐。仗着同人‘女’的直觉,轩风嗅出风里的醋味,偷偷翘起‘唇’角。肖恩也感觉到了,奇道:“你们在生什么气?好好一顿饭也吃得不安生。” “就是!眉来眼去的,莫名其妙!”昭霆附和,递出空碗,“死小鬼,再盛一碗给我。” “……”耶拉姆怔怔接过陶碗,神思不属地舀汤,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 奇怪,以前没发觉,这两个人不但个‘性’像,外貌……也有些神似呢。 ****** “你们回去吧。” 吃完饭,肖恩借说悄悄话的名义将席娜等人叫到树后,低声宣布。 “族长!你说什么!”妖灵们纷纷大喊,满脸惊愕。 “翻过山就是迪诺河的上游,空气会越来越湿润,你们会很不适应,现在就有人水土不服了不是?”肖恩扫视队伍里几张面‘色’不好的脸孔,温言道,“回去吧。一路上你们的难受我都看在眼里,别再勉强自己。” 席娜急道:“族长,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一定能够适应的!” “适应是慢慢来的过程,你们从小住在沙漠,突然跑到外面,还三天两头换地方,怎么可能适应得了?” “可是我们不想离开您!”这是真心话,尽管相处不过几天,妖灵们已经对这位年轻的族长滋生出相当浓厚的感情。 “我也不想啊,但我更不想你们生病。乖,快回去。我保证,等杨阳他们的事一了,就带土产去看你们。”肖恩不觉用上哄孩子的口‘吻’,而妖灵们也很受用,互视片刻,终于点头了。 “好吧,请族长保重。” “嗯。” “那我们跟杨阳他们打声招呼,还有希莉丝小姐。”说到下半句,妖灵们的语气渗入敬意,因为红发少‘女’算是他们的族长夫人。 肖恩略一沉‘吟’,摇摇头:“不用了,就这么走吧,我会转告他们。” “是。” 目送迅速远去的背影,青年琥珀‘色’的眸子浮起怅然。 刚刚的话只是次要原因,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某人这些天刻意亲近妖灵们的行为。 轻轻叹了口气,肖恩以苦笑的神情,深深凝视一片绿意中闪烁的火红‘色’长发。 他甘愿做她的剑,她的盾,却不能坐视其他人成为她野心的工具啊。 ****** “咦,席娜他们呢?” 见棕发青年一个人回来,余人怔了怔。 “我叫他们回去了。”肖恩将赶人的理由复述了一遍。 杨阳也看出妖灵们的状态,没有诧异,只道:“怎么连声招呼也不打?”肖恩早料到她有此一问,道:“有人不舒服,我就叫他们直接走了。” “不舒服可以叫我看,何必叫他们走呢?”希莉丝皱眉,脸含责怪。肖恩搔搔头:“抱歉,我忘了。” “算了算了,人都走了。” “是啊,赶快上路吧,不是说今晚要到矿山吗?”轩风一边打圆场一边努力把整理好的行囊往马背上推,“肖恩!过来帮我一下!” “哦。” 就这样,成员指数锐减为八人的小队继续赶路。越往南行,地势越高,道路渐渐崎岖,两侧倒是十分平坦,被四季常绿的灌木丛点缀的农田延伸向远方。蓦地,肖恩拉了拉恋人的袖子。 “什么事?”希莉丝有点不耐地转过头,对上一张泛红的脸庞。自认识棕发青年以来,她从未见过他这般羞怩的神态,就好像……要对她做不轨的事,心跳顿时加快,连带舌头也打起结来:“怎…怎么了?” “希莉丝,那边有个甘蓝菜田。” “……” “如果你还没准备好,就算了,虽然我实在很想要个孩子。” 杨阳、昭霆和耶拉姆不约而同地抹抹脸。轩风、扎姆卡特和月则是茫然不解,心道:生孩子和甘蓝菜田有何关系?难道他想在田里办那档子事? 希莉丝调息半晌,按住恋人的双肩,语重心长地道:“肖恩,即使我们一起去甘蓝菜田,播下种子,虔诚祈祷,十个月后,也不会有孩子从我肚子里长出来。” 轩风三人的嘴巴刹时张成“o”字形。 “不会的!只要我们真心祈祷,绝对会有孩子!” “绝对不会!你什么时候才会开窍啊!”红发少‘女’忍无可忍地大吼。黑发祭司手指一头雾水的青年,对情人道:“这家伙,其实只有三岁吧?”血龙王一脸凝重地点头。 走了约‘摸’两个钟头,他们终于进入山区,阶梯状的山壁取代了青黄‘色’的缓坡,有些山壁甚至寸草不生,显然过去是‘露’天矿‘床’,开挖殆尽后被弃置在那儿。绕过几个山坳,‘交’错的障壁仿佛戏台的布幕缓缓阖上,迪诺河及其支流隐没在背后;前方的视野倒豁然开朗,看形状像是座山谷。 此刻已近黄昏,秋阳‘色’泽桔黄,显得分外柔软。一行大雁清鸣,从棉絮般的云层里钻出,翅膀染上绯红‘色’的晨曦,气氛恬静而宁适。杨阳一行不觉沉浸在这样的景致中,疏忽了警戒,因而当听见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时,都吓了一跳。 “请止步。” 一道身影从树上跃下,落地无声,姿态仿佛一头大豹,毫无多余的肢体动作。暗‘色’调的金发,端正却不出众的五官,就和他整个人的气质一样,内敛到近乎无形,“这里过去就是矿区,很危险,没有什么事的话,请绕道走。” “我们就是去矿山找人的!”昭霆冲口道。 “哦?”金发男子由侧身转为正对他们,打量的目光不着痕迹,就连看到三个满愿师时,那一闪即逝的喜‘色’也藏得极好,“你们要找谁?” “佛利特。” “是他啊,随我来。” “你是向导吗?” “嗯。” 走了会儿,杨阳想起还没互通名姓,便道:“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楠。” 金发男子回首,微微一笑。 ****** 东城的间谍们是在索美维山脉追丢杨阳一行的。 当时,肖恩用移动术将自己和杨阳三人转移至山下后,楠和同僚枫虽然马上追了下去,却因***解开引起的‘精’灵力‘乱’流无法定位。在这期间,杨阳等人已结束和月的谈话,被送***亡沙漠了。 找不到目标,两人只好回伊维尔伦负荆请罪,罗兰的答复是—— [堵得着,既往不咎;堵不着,提头来见。] 非常冷酷的处置,楠和枫却听得感‘激’涕零,因为主君已经把解决方案告诉他们。于是两人立刻赶往西城中部的矿山,守株待兔了大半个月,果然,猎物出现了,还附带同样遍寻不获的血魔和南城满愿师。 只是,那个黑头发的青年是谁?楠一边带路一边纳闷。 杨阳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不禁诧异,她本以为自我介绍完,向导会询问他们的名字。看来是不多话的人——她下了个粗浅的结论。肖恩、希莉丝和耶拉姆的感受就深刻得多。无论是隐藏形迹的功夫,还是举手投足流‘露’出的矫健,在在都说明眼前的人是个身手高明的练家子。不过矮人矿坑的守卫理应有这点本事,他们也不奇怪。 楠突然停下脚步,道:“请稍等。”然后举起右臂,低念咒文。渐渐地,掌心前方浮现出耀目的银光,一圈圈向外扩散,众人眼中的景象如同一张焚烧的画纸慢慢消融。原本平坦的山谷被道路切成了几大块,路旁是大大小小的帐篷,木材和石料堆得小山般高,忙碌的工人在其间来来去去。 “楠哥哥!” 一个娇小的身影如‘乳’燕投林,扑进密探怀里,吓了他一大跳:“夏侬!你怎么来了?” “哥哥来视察工地,我当然要保护他。”夏侬挂在他身上,越过他的肩膀打量杨阳等人,当看见红发青年时,眼眸陡然大张,“是你!” “嗯?”血龙王一怔。余人惊讶地瞅着他:“你们认识?” “不认识。” “什么不认识!半年前,雷南郡!我、你、哥哥、哥哥的小舅、还有哥哥小舅的部下,在妓院里,你忘了?”夏侬生气地鼓起腮帮,认为红发青年是在藐视自己。 “妓院……”众人呆呆重复。 “啊——你是坐在那个男人身边的小鬼。”扎姆卡特击了下掌,接着仿佛想起什么,慌忙转向情人,“月,不是的!我不是去妓院胡搞,是去谈生意!” “我明白,大家都是男人,需要纾解,不用解释了。”月非常的心平气和,心平气和到法杖深深刺进地面。 “不是的——” 是多心吗?这两个人的对话好像情侣?楠和夏侬困‘惑’互视。 夏侬蹦蹦跳跳地领着一干人朝工地一角走去,期间扎姆卡特还在试图让月听进自己的话,楠从而确定这两人是情侣没错。 一顶红‘色’的帐篷跃入众人的视野,旁边围着一圈人。其中一个商人打扮的青年格外显眼,因为其他人不是打赤膊就是穿着汗湿的短衣。 “哥哥!”夏侬挥手打招呼。 希顿没有听见,依然指着手里的图纸和周围人聊得热火朝天。夏侬双眉一竖,登登登跑过去,“轻轻”推了他一把:“哥,我叫你……” 最后一个“呢”字被惨叫盖住,希顿踉跄前冲,连同对面的人一起跌进帐子,摔得好不狼狈。 杨阳等人看得张口结舌。楠习惯了这种场面,及时撑住差点散架的帐篷。夏侬惊呼,连忙跑到希顿身边蹲下,手忙脚‘乱’地道:“对不起,哥!我不是有意的!你还好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会长,没事吧?”余人也纷纷慰安。 “没事,倒是图格晕了。”希顿从倒霉的‘肉’垫上爬起来,训斥妹妹,“臭丫头!跟你说过多少次,动手前先说一声!你当你老哥是铁人,吃得消你的力道?” “我叫过了嘛。”被兄长罕见的怒容吓到,夏侬瑟缩了一下。 听到这儿,杨阳等人才明白那一跌不是希顿太脆弱,而是夏侬力气太大的缘故,又是惊诧又是不解。唯一例外的是扎姆卡特,一照面他就感到夏侬身上的同族气息。 “希顿先生,有客。”楠朝刚站稳的商会长使了个眼‘色’。 “啊,失礼了。”希顿将凌‘乱’的衣裳抚平,以平和的神情面对杨阳等人,“我叫沙曼达希顿,是这个工地的负责人,你们有什么事吗?” “我们来找人。”耶拉姆淡淡道出来意。杨阳默念了会儿对方的名字,讶道:“你是希顿商会的会长!?” “如假包换。”希顿笑得爽朗,毫无骄‘色’。肖恩首先浮起好感,吃尽商人苦头的几人也稍微降低了点偏见。 “他们找佛利特。”楠补充,对杨阳等人道,“我下去叫他上来,大概需要半个钟头,你们可以四处逛逛。” “为什么我们不能下去?”扎姆卡特不满地道。希顿的目光刹时定在他脸上,失声道:“维烈!”刚才虽有端详过,却因气质的截然不同没有认出来。 “我不是维烈。” “咦?”不止希顿,夏侬和楠也‘露’出错愕之‘色’。 懒得解释,扎姆卡特朝矿坑的方向迈开大步,被一只手揪住长发,险些扭到脖子:“呜!” “给我安分点!这是铁矿山,不是宝石‘洞’,没你喜欢的东西!”清楚他肚里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杨阳叱喝,顺便再扯两下。 竟敢对血魔大小声。希顿三人目瞪口呆,当看见红发青年只是扳开她的手,咕哝了几句,更是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楠,你去吧,我会招待他们。”希顿不愧是一介大商会长,立刻恢复了镇定。楠点点头,转身离开。目送他的背影,扎姆卡特仍显得有些愤然。见状,希顿开导:“楠不让你们下去不是小气,而是为你们的安全着想。矿坑里很危险,又黑,还常常有毒气冒出,不熟悉的人进去很容易出事。” “毒气!?那——” “放心,矮人个个是采矿的能手,怎会被区区毒气吓阻?来,我们四处走走,打发打发时间。” “会长,给。”一人捡起掉在地上的图纸。 “噢!谢谢!”希顿用力拍打额头,感‘激’地接过,展开检视有无损坏。昭霆眼尖地瞄到上面绘着一把长剑,旁边密密麻麻都是注解,似乎是张设计图。 希顿很快卷起图纸,重新扎好,笑道:“好,走吧。” 一行人跟着他巡视工地,闲聊中,杨阳等人意外发现希顿不若一般商贾健谈,相反,他用辞相当谨慎,像有什么顾虑似的。初时不懂,后来看到一个工人因为说错话被夏侬一拳揍飞,才恍然大悟。 有这样的妹妹,真可怜。 沿路的工匠只要不忙,都上前问好,看的出希顿是个平易近人的会长。但是杨阳等人环顾间,没瞧见半个矮人,不禁奇怪。昭霆第一个发问:“希顿先生,为什么都没矮人啊?” “他们都在下面,瓦雷利亚铁的采掘比预期的难,我们暂时还无法胜任,只能麻烦他们。”希顿手指前头的工坊,“不过那里有几位大师,专‘门’指导我们炼铁的事宜。” 远远的,一股火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巨大的鼓风炉旁,赫然是几道熟悉的身影。矮小的个子,健壮的身材,脏兮兮的胡须,不是佛利特的同伴是谁?三个师兄妹高兴地迎上去,故人相见,自然免不了寒暄一番。余人‘插’不进嘴,只好四下张望,于是看到一幕让人惊讶的情景:“他们在用魔法生火!?” 七八名穿着法师袍的男子站在炉旁,念诵咒语,一副施法的模样。希莉丝掩嘴道:“这太奢侈了吧!”希顿摇首:“不是奢侈,自然的火达不到必要的温度,所以才拜托火术使。” “哼!”扎姆卡特面带不屑地瞅着炉里的火焰。希顿知道他是在嫌弃火术使们的成果,并不生气——说到纵火,谁能比的上血魔? 晃了一圈,众人回帐篷休息。希顿命人抬进一头烤全羊,直接取用,充当晚饭。 用餐的气氛很热络,豪迈的吃法打开了主客之间的隔阂,只是棕发青年和红发青年表现出的胃口让年轻的商会长有点僵硬。正聊得起劲,一个腰粗膀阔的汉子走进来,将一把还冒着热气的成剑递给希顿,然后弹了一下。极为清亮的声音贯穿每个人的耳膜,震撼心扉。 “矮人打造的武器无一不是‘精’品,可惜数量实在有限。”抚‘摸’澄澈如冰的剑身,希顿忍不住慨叹。 受一股莫名的冲动影响,杨阳放下茶杯,道:“希顿先生,我有个主意。” 一室的目光‘射’向她,其中一道犀利中带着怀疑的视线,来自那个拿剑给希顿的男子。杨阳不自在地干咳两声,脸泛红晕,硬着头皮说下去:“我刚刚看了,主要的工序都是由西夫塔他们来完成,其他人只负责打杂和生火,这样效率当然不高。所以…我建议分工合作,用流水线的方法缩短工期。” “流水线?” “就是一人选料,一人熔炼,一人提纯……这样一个个轮下去,做出来的武器质量高产量也大。当然每个工序的人都要专‘精’自己的部分,不过专‘精’比全‘精’容易多了,也好培养……” 还没说完,希顿就高声打断:“好主意!真是太好了!杨阳小姐,你真是天才!” “呃…没这么夸张啦。”杨阳垂下头,尴尬地搔搔头。她说的是地球的常识,到这儿却被当成是了不起的创意。 “奥图,你来完善这个计划。”希顿‘激’动得双手微微颤抖。这时,外面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大嗓‘门’,“哟!我当是谁,原来是酒鬼神官的三个弟子!” “佛利特!”杨阳三人相继站起,连不苛言笑的褐发少年也浮现出欢容。 矮人探头进来,看见帐子中央的烤全羊,先是大喜,而后愤怒:“搞什么!都没了!也不等等我!” “谁叫你来得太晚。”昭霆扮了个鬼脸。杨阳笑着执起他的手:“好啦,别气,我们在山下买了好酒,待会一块儿喝。”佛利特吞了口口水,嘴上却不肯妥协:“肚子饿得咕咕叫,怎么还有心情喝酒!”楠打圆场:“我再叫人帮您烤一头。” “多烤点,我还没吃饱。”肖恩和扎姆卡特异口同声,催着密探往外跑。余人一边叹息一边跟上去。 “会长,那个‘女’孩——”名叫奥图的男子弯下身子。 明了他意思的希顿举起只手,示意打住。顿了顿,他默默展开一直拿在手里的图纸。 上面是一把单锋剑的设计图,由东城满愿师亲手所绘,据说是地球某个国家的‘精’锐兵器。当时,见识了她种种新奇的发明,听了她对图纸的讲解后,他以为今生不会再惊讶,可是…… 异世界的智慧,实在是取之不尽的财富。如果这个少‘女’也被拉拢,罗兰怕是天下无敌了吧? 那贝迪怎么办?还有胜算吗? “……不要把刚才的事说出去。” 踌躇良久,希顿沉声一叹,对心腹和妹妹下令。 ****** “那个酒鬼神官怎么没跟你们一道来?” 风卷残云地歼掉半只羊和三大瓶酒,佛利特才舒了口长气,问出兜在心里的问题。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听见银发圣职者的名字,杨阳还是笑得很不自然:“神官当然不能和我们一块儿旅行,他要保护村子。” “也对。”佛利特再接再励地撕下一***羊‘肉’,“但他就放心你们三个出来?” “喂!别瞧不起人啊!我们三个怎么了?我们也是很厉害的!” “他不放心,所以塞了很多道具给我们。” “我想也是。”矮人自动过滤棕发少‘女’的抗议。褐发少年迅速接口:“这半年你们就一直在这里挖矿?” “是啊。唉,少了那酒鬼,日子还真有点无聊。以前闷的时候可以找他打打架,斗斗嘴什么的。” “现在你也可以找其他人打架啊。”见黑发少‘女’稍微转好的脸‘色’又黯淡下去,耶拉姆连忙再次将话题岔开。 “总不见得拿着斧头互砍吧,我和那家伙打架都是他当靶子。”佛利特压根没注意到杨阳的异常,继续说得口沫横飞,“喝酒也是,没人及得上他,那样比起来才有劲,水平相当有什么比头?” “那我和你比。”肖恩兴致勃勃地‘插’嘴,佛利特斜着眼看他:“你?” 杨阳笑道:“肖恩可是很强的哦,别瞧不起他。”希莉丝附和:“没错!保证灌醉你!”其实她并不清楚情人的酒量,树镇那次肖恩是借着杨阳的身体才喝赢诺瓦,但她无法容忍对方用轻蔑的眼神看待心上人。 佛利特将信将疑,问道:“那你最少可以喝几桶?”入‘门’测试,达不到标准免谈。 肖恩回忆道:“三桶……吧。”他说的是古代的容器,一桶抵得上如今的十桶。 “去去!等喝到五桶再来找我!” “哇——你好厉害。”肖恩没有受到打击,反而由衷钦佩对方的酒量。佛利特刚翘起鼻子,月温温地道:“他已经超标了,他说的三桶等于你说的三十桶。”佛利特大吃一惊:“什么!好,跟俺来!”说着,一把拉起棕发青年,就要跑路。 “哎……” 扎姆卡特不甘示弱:“三十桶有什么了不起,三百桶我也喝得下!矮冬瓜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 “什么!你这臭龙,以为闭着眼睛我就看不出来吗!?当心我剁了你的龙爪下酒!” “我才要揪下你的脑袋当球踢,死矮子!”血龙王撩着袖管站起。 眼看一场大战即将如火如荼地展开,余人急忙上前阻止。 不愧是夙敌啊,两句话就开打。和肖恩一起拽住红发青年,杨阳暗暗感叹。 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个沉稳的声音‘插’了进来,令气氛瞬间降温:“佛利特先生,天‘色’不早了,需要我为你的朋友们准备帐篷吗?” “咳嗯,咳,不用了。”佛利特回过神,带着不自在的表情挥挥手,“我招待他们去我的住处,你走吧。” “是。”楠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佛利特,你讨厌楠先生?”发现友人对向导的态度有异,杨阳奇道。 “不是讨厌,那小子怪怪的。” “怪怪的?”余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佛利特烦恼地抓抓胡子:“我也说不清楚……”矮人天生拥有看穿表象和善恶的能力,就是这能力使他一眼看出扎姆卡特的真实身份,可是人类无法如此简单地区分,所以他才会‘迷’‘惑’。 ——在他眼中的密探,是好人,又不是好人。 连他自己也‘弄’不懂了,如何向他人说明? ****** 佛利特所说的住处位于盆地的另一头,紧邻着工地。本来矮人们习惯住在地下,但矿山不比红石山脉,是西城城主的属地,不能随意建造家园,他们只得在地上搭了临时住处。 沿着矿山转了个弯,一座巨大的建筑物映入众人的视野。没错,是“一座”建筑物,由许多形状不一的屋子堆砌而成,仿佛叠罗汉般浑成一团。有些用阶梯相连,有些像书中的‘精’灵村一样用天桥连接,只是材料和房子一样,是坚硬的‘花’岗岩。 “哇啊~~你们也太懒了吧!”这是昭霆的第一感想。佛利特瞪起眼睛:“什么懒!这是艺术!建筑的艺术!” “的确,很漂亮。”杨阳评价。这不是恭维,而是发自心底的赞美。看似‘乱’七八糟的建筑,总体看来却有种特别的美感,不愧是矮人的作品。佛利特转怒为喜,‘摸’着胡须呵呵直笑。 “不过,太小了吧。”希莉丝仔细观察了一下每栋屋子,皱起眉头。 “放心,有适合你们住的房子,在后面。” “有洗澡的地方吗?”轩风问出少‘女’们最关心的问题。 “哈哈哈,就知道你们会这么问——当然有,而且是大澡堂!冷水热水随你们选!” “哇——” “……你为什么叫得这么起劲?”佛利特疑‘惑’地打量欢呼的其中一人。肖恩高兴地道:“洗澡是件快乐的事,不是吗?” “才怪。”扎姆卡特铁青着脸嘟囔,深受火‘精’灵眷顾的他,对一切与水有关的行为排斥,缘于维烈的害羞也使他无法在公共场所洗浴。月以无比温柔的口‘吻’道:“看你的样子,这些年又把我的嘱咐丢到脑后了——总共洗了几次?五次有没有?” “当然!五次肯定有!” “是吗?我不相信,待会儿不泡足三个钟头别想走。” “呜呜~~月~~” 果然,被克得死死的。杨阳等人一致摇头。佛利特则是诧异这个人类竟能让一条龙乖乖服从。 沿着以矮人的‘腿’长搭建的楼梯,一行人辛苦地爬上一个很大的院子,从落地窗进入房间里面。正如佛利特所言,家具都是人类用的,没有不便之处,空间也很宽敞。放好行李,四个少‘女’就直奔走廊尽头的浴室;扎姆卡特也在情人的押解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隔壁;肖恩和耶拉姆为了摆脱矮人的邀酒,慢了将近十分钟。 擅长技术的矮人建造了可以容纳好几个人的大浴池,还有水龙头,通过管道从别的房间输热水过来。杨阳和昭霆已经好久没看到这样现代化的设备,着实感动了一番;轩风和希莉丝因为在南城的王宫里洗惯了大理石浴池,一点不稀罕。 “希莉丝,你皮肤好白,真好,我也想有这么白的肌肤。”帮忙红发少‘女’把沐浴‘露’涂到背上时,轩风‘艳’羡地道。 梅迪虽然地处热带,却因种气的关系,城民都非常白皙,尤其是‘女’‘性’。 希莉丝展颜,心里美滋滋的,但嘴上还是要谦逊两句:“白是白,肤质比不上你。我一直在外头跑,‘毛’孔都变大了。” “可是你的***比我大啊。”轩风很不平衡,瞄向稍远处的两人,“是我们这儿最大……小霆!你的***何时变那么大了!?”她震惊地喊。 “啊?”昭霆一呆。轩风扑上来,一手抓住她的‘胸’,一手抓住自己的,比了比,脸‘色’刹时灰败到极处,喃喃道,“难以置信,难以置信,你吃什么长的?发育畸形嘛!” “你才畸形!”昭霆一边哇哇大叫一边逃离她的魔爪,被轩风逮回来,严词‘逼’问:“告诉我,你吃什么‘激’素?” “我没有!” “骗人!” “好了好了。”杨阳打断,带着一丝叹息,“这里身材最差的就是我,别比了。”轩风充耳不闻,惊喜地道:“对了!小阳!你一直和她在一起,你一定知道,她吃什么长成这样?” “她除了吃饭还能吃什么?食物是她唯一的‘激’素。” “唔~~”轩风一脸失望,在心里犹豫到底是冒着变胖的危险尝试“食物***法”,还是另寻高招。希莉丝好心地建议:“阳,多‘揉’‘揉’,‘揉’‘揉’就会变大了。” “哈哈哈。”不知该怎么回应的杨阳只有干笑。 轩风的双眼突然‘射’出邪恶的光芒,小声道:“你们,谁会透视魔法?” “我会。”杨阳刚举起手,惊觉她的用意,瞪大眼:“你想……!” “呼呼呼,没错,四个美男子就在隔壁,你们不想欣赏那美丽的风景吗?”轩风挑唆,神态和语气都像极了《圣经》里引‘诱’夏娃犯罪的蛇。 “你你……太……”杨阳语无伦次;希莉丝捧着通红的脸颊想入非非;昭霆大叫“不要——”,底气却明显不足。 “哎呀,看嘛,又不是偷腥,只是饱一下眼福,不会怎么样的。”轩风抱着友人的手臂撒娇,同时不忘拉拢另两个已经心动的人,“难得有这样好的机会,错过以后可能就没有了。希莉丝你也想看吧,肖恩的***?昭霆呢,可以看看‘死小鬼’身上有没有什么隐疾,将来好用来威胁;小阳你比对扎姆卡特和杨老师是不是连身体的某个部位都一模一样;我呢,就拿剩下那个好了。”说着说着,口水差点流了下来。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本来就不是很坚定的三人很快就动摇了。你推我一把,我搡你一下,在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羞意和期待。最后,轩风、希莉丝和昭霆齐声道:“阳(小阳)。” “那个……好吧。”一半迫于群众压力,一半自己也有那么点意思,杨阳合起手准备施法。 就在这时,响起敲‘门’声,接着是熟悉的清亮嗓音:“杨阳,听得见吗?我们洗好了。佛利特要我转告你们,不要洗太久,这里的水有很多矿物质,稍微泡泡是很好,泡久了却会难受——那我走咯!” “……” 四人面面相觑,良久,一起叹了口长气。 ****** 深沉的夜‘色’降临大地,辽阔的天幕上只有寥寥几颗星点缀,不时飘过几片云彩,遮住了散发出皎洁银光的月弧。 哗!肖恩从井里打起一盆水,浇在头上。 “呼……”丢下木盆,他两手撑着井沿,吐出一口带有浓浓酒香的气息。太久没碰上对手,喝得忘形了,饶是酒量好也有点醉意。甩甩头,他正要返回上面的房间,脑中警兆忽闪。 危险!危险! 下意识地绷紧身体,还没来得及环顾,‘胸’口一凉,已被什么东西削下一片衣裳,差一点就是一片‘肉’被削下来。肖恩的呼吸错‘乱’了一瞬,几乎是反‘射’‘性’地避开接踵而来的第二、第三击,却也付出了一道裂缝,一簇发尾的代价。 第四次,他游刃有余,毫发无伤。对方察觉了,没等他***,飞快后退,再度隐藏起行迹。 扫视周遭,没发现半个人影,但是肖恩确定:黑暗中潜伏着某种存在。不是魔兽,而是比魔兽更难缠、更凶猛的生物。不习惯等待来袭,他右手一抄,唤出一把水刀。就在这时,对方也吃准他肋下的空隙,疾刺而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肖恩险险挡下。 ‘激’撞的兵刃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因为青年所用的武器并非金属制物,而是水元素的凝结体。借着水刀发出的浅浅蓝光,肖恩看清对方使用的是一把黑沉沉的短刀,薄而窄,与一般战士喜用的武器截然不同,是适合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刺入温热‘肉’体的凶器。 刹那间,他的脑海里闪过某个景象。 一击不中,对方收刀的同时挥出左拳,肖恩侧头避开,也飞起一脚做还礼。但对方‘肉’搏战的经验显然比他丰富,轻松闪避之余还能‘抽’空还击,而且招招狠辣,密集如狂风暴雨,将他‘逼’得喘不过气来。 但是几个回合后,肖恩渐渐感到身体轻盈起来,动作也迅速许多,一股熟悉的感觉在他体内复苏,促使他出招越来越得心应手。 奇怪,这样的情景,好像似曾相识…… 被伏击,被追杀——是什么时候? 不仅他困‘惑’,对方也惊诧他身手的突飞猛进,相应地提高了速度。突然,他眼中‘射’出炽热的火焰,朝青年的左半身发动猛烈的斩击。 该死的‘混’蛋!肖恩升起自己也不明白的强烈怒气,水刀上挑格开对方的连续劈砍,翻转手腕往他‘胸’膛斜斜挥落,划出深深的口子,然后弃刀握拳,击向他的下巴。这两招快愈闪电,老辣狠毒,比深谙暗杀术的对方还‘精’通娴熟。 千钧一发之刻,一枚压缩气弹不知从何处飞来打偏了青年的拳头,让险些下颚粉碎的某人逃过一劫,但肖恩的攻击并未到此为止,一个垫步拉近双方的距离,右手一拉一扳,嘎啦一声卸下对方持刀的手臂,再准确地甩向他的同伴。蓝芒一闪,水刀重新回到掌心,随着疾掠的身形水平挥出,摆明了要将两人拦腰砍断。 锵!刀刃被透明的障壁弹回,肖恩没有被这个挫折影响,变刀为枪,对准结界的一点突刺,然而就这么缓得一缓,对方已发动移动术,和同伴一起消失在暗夜里。 “……” 棕发青年怔了会儿,被杀意充斥的眸恢复平日的清澈,浮起困‘惑’。 我刚刚怎么会那么反常? 就因为他砍我的左手……左手?肖恩俯视垂在身旁的左臂,试着抬了抬,很听话;再仔细回想,发觉自己一直没用到左手,想必这就是对方发火的原因了——以为他托大。 可是,我为什么不用左手?我明明没有瞧不起他啊。 问题又绕回原点,肖恩瞪着怎么看也看不出异常的手掌心,丈二‘摸’不着头脑。 ****** “枫,你又做多余的事。” 矿山另一头的工地里,楠拔下附有防御魔法的戒指销毁,回首教训同伴。 站在他身后的是个年龄与他相仿的青年,五官也很平凡,唯一出众的是一双桃‘花’眼,流转的却不是***的眼‘波’,而是桀骜不逊的锋芒。 “我既敢挑衅,就有觉悟。”枫一副不领情的样子,也不把‘胸’口的伤当回事,反而是楠看不过去,伸手为他疗伤。 “这觉悟你担不起,万一身份***,希顿会长他们也会被牵连。” “我身上没有任何标记,他如何识得破?”枫嗤笑,眉间的倔意更甚,“再说,我还没不济到落在他手里,虽然我实力的确差他一截。” 还逞强。楠暗暗摇头,心知对方和棕发青年的实力差距决不止“一截”,但是他也明白:这位心高气傲的同僚肯承认对手比自己强,已经是很给他面子,再怪下去就要翻脸了。 其实,枫不是没有能力,相反,他的水平足以和楠比肩,只是过于自负,缺乏协调‘性’,暗影十三众当中唯有身为领袖的楠还能还能管管他,其他人他根本不买帐,这情形罗兰也清楚,法利恩甚至提议是不是换个比较合群的人,但罗兰认为一个组织需要各式各样的人才,而且枫的‘乱’来没超过应遵循的限度,所以,没有采纳心腹的意见。 想到这里,楠不禁慨叹自己的辛苦,部下个个要他‘操’心。且不说成天吵着要他向罗兰请愿,急‘欲’挽回名誉的席奥恩等人;椿为了无名氏神官茶饭不思、忧心如焚;眼前的人又是个战斗狂,常常做出可能搞砸任务的过‘激’行为。 “罢了,你受伤了,早点休息。我去跟希顿会长知会一声,免得明天目标问起,他的人‘露’出马脚。” 认命地叹了口气,年轻的密探转身离去,眨眼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帐篷后面。 ****** 杨阳推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宽广的地面被月光照得雪白,闪闪发亮,看起来就如真正的纯银一般。换作平时的她,断然不舍得踩上去,但此刻的她完全没有这心情,神思不属地走到栏杆旁,往下眺望。 压倒‘性’的黑暗占据视野,就好像充斥在她‘胸’口的窒闷感,无边无际,没有希望。 她做了个梦。 梦见回到了地球,本应是欣喜若狂的事,梦中的她却一点不感到高兴,在永远见不到银发青年的认知中哭醒过来,残留的绝望和悲恸却久久不散,化作梦魇紧缠住她,使她呆坐在‘床’上整整半小时。 情不自禁地蹲下身,杨阳环抱住膝盖,隐藏起脆弱。 白天的她可以戴起面具欺骗他人,欺骗自己,梦里的她却不受她控制,所以是真实的自我,她内心深处真实的渴望。 但这又如何?她也抛不下地球,抛不下亲人,除了在两难的处境中苦苦挣扎,还能有什么办法? “杨阳?” 险些逸出口的哽咽,在听见熟悉的声音时收住。 “你怎么了?不舒服?”伴随急促的脚步声,两只温暖的手搭上她的臂膀,将蜷成一团的她“展开”,看清她泪湿的脸,脱口惊呼,“你哭了!?” “轻点!想叫醒大家吗!”杨阳一边叱责一边‘揉’眼睛,口气很不好。也难怪,丢脸的样子被撞见,还差点暴光给更多人,饶是她脾气再好也禁不住火大。 “发生了什么事?”没介意她的态度,来人柔声问道。 认识这个另一半也不是一天两天,肖恩很清楚身体不适之类的原因决不会让她哭成这样,一定是非常严重的问题,才会让这个少‘女’失态至此。 “……我想他。”也许是掩饰得累了,也许是不想对眼前的人隐瞒,杨阳低声回答。 “你喜欢的人?” “嗯。” 肖恩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脑勺,充满安抚意味的动作,让杨阳纷‘乱’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 “他住哪儿?我让你见他。” 杨阳苦笑:“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 “只要不是另一个世界,我就能让你们见面。”肖恩生气地道。这话正好触及对方的旧伤,杨阳心一痛,再难抑制满溢的苦水:“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对了,你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肖恩一窒,终于明白问题的症结,沉‘吟’半晌,他用袖子拭去少‘女’满脸的泪痕,温言道,“别哭,一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杨阳抬头,期待地望着他。 “嗯……暂时还想不出。” “你耍人嘛!”砰砰砰,连着三拳捶在说话不负责的某人肩上。肖恩疼得龇牙咧嘴,噙着眼泪‘揉’捏伤处,看不出杨阳身材细瘦,打人却着实有劲:“我是说真的,事情肯定有解决方法,只是我想不出来。”杨阳气到无力:“你说的跟废话有什么两样?” “不是废话——我想不出,不代表别人也想不出啊。”肖恩笑了,轻点她鼻尖,“我又不是世上最聪明的人,当然不可能事事都解决得了,但是比我聪明的大有人在,像月、你喜欢的那个人——昭霆不止一次炫耀她的师父是个强得变态的家伙。” 杨阳心跳如擂鼓,青年的话展示了一条她以前从未想到的路,仿佛一扇通往希望的‘门’扉。 “而且,你是该见见那人,一起探讨。因为这本来就是你们共同的问题,不该由你独自承受。两个人商量也比一个人闷着头烦恼有用得多。” “嗯。”杨阳已被说动,欢喜了一会儿,又开始头痛别的问题,“我怎么去呢?” “放心,我早就想好了。”肖恩得意扬扬地竖起食指,“灵魂出窍!”杨阳翻了个白眼:“馊主意。神官又不是我宿命的另一半,怎么看得见我?” “是生灵啦,你又没死,出窍的当然是生灵,生灵稍微有点魔法底子的人都看的见(注:肖恩虽然也是生灵,但他的身体已经死了,所以从‘性’质上说是幽灵,常人就看不见)。这样施法也比较容易,一晚就可以来回,只是一定要在天亮前赶回,不然你的身体会吃不消。” “没问题!”杨阳一跃而起,振奋的神情完全看不出之前伤心的影子。 站在棕发青年画好的魔法阵里,黑发少‘女’按照他的要求,回想西芙利村的模样,这几乎不必‘花’费任何力气,因为那个纯朴的小村庄已然成为她记忆深烙的一部分,而守护它的那个人,更是她心房里最深刻的存在。 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像夏天在村子后山的湖里游泳,从水下往上浮的感觉,意识逐渐模糊,全身轻飘飘的。不知过了多久,神智恢复,她缓缓睁开眼,顿时震在当地,眼泪泉涌而出。 在她面前的正是被夜幕包围的西芙利村,一砖一瓦都是那么的熟悉,丝毫未变。生灵的目光不受阻碍地穿透黑暗,看清每一个角落。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之情,杨阳拔‘腿’‘欲’奔,身子腾空而起,吓了她一大跳,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生灵,没有体重。摇晃了半天抓不住重心,她索‘性’用飘的进村,但是到达目的地时,她却犹豫了。 这……是神殿吗? 仰视破破烂烂的屋宇,杨阳纳闷不已。为何村里的其他地方都没变,单单神殿变成这样?看看两旁的民舍,她才确定这栋陌生的房子是神殿没错。冲上台阶,她伸手握‘门’把,却握了个空。 “……”微一苦笑,杨阳穿过薄薄的‘门’板,进入室内。刚进去,她的眼眶又湿了,屋里的摆设分明是她熟得不能再熟的式样,只是比离开时脏‘乱’许多。环顾片刻,她看见从左边的走廊尽头透出白光,便走了过去。 步入半掩的大‘门’,凝聚良久的泪水终于扑簌簌落下。 被魔法光球照得宛如白昼般明亮的书室内,一人伏案沉睡。灿银也似的发丝越过支颊的双臂,摊开的书本,披散在黄杨木制的桌面上,似乎比少‘女’记忆中长了些;凌‘乱’的刘海下,和发‘色’相同颜‘色’的眼睫遮住了澄碧的眸,一动不动,没有为突来的访客惊动分毫。 无意识地走上前,杨阳痴痴凝视那张眷恋的容颜,只觉能这么看他一眼,之前的相思都不枉了。 垂下头,几颗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落下,滴打在白皙的肌肤上。 “谁!?”神官弹起身,对上一张微笑的清俊脸蛋,“阳!!!!?” “嗨。”相比他的震惊,杨阳的态度就轻松多了,甚至能用揶揄形容。 “你……你……”神官双目圆睁,脑子‘乱’成一团,颤声道,“我是在做梦吗?” 杨阳心一酸,青年这句话明白昭示了他的日子并不比她好过:“不,这不是梦。” 神官这才注意到她的身躯是透明的,脸上刹时失去血‘色’:“你——” “放心,我没死。”知道他误会了,杨阳连忙解释。 差一点跳出‘胸’腔的心脏重新归位,神官长长吐出一口气,因冲击而‘混’‘乱’的大脑也恢复了思考能力:“你灵魂出窍?” “对。”杨阳转了个圈,笑得无比欢欣,“我拜托同伴的,因为我想见你。” “笨蛋!这么危险的事!你想见我,写封信来就是,强行将灵魂拉出身体,‘弄’得不好可是会丧命的!你怎么能这么‘乱’来!”虽然内心的喜悦不亚于她,神官还是板起脸训斥。 “别担心,我那个朋友法术很高明,不会发生你说的那种情况。”杨阳踏前一步,轻抚他的脸颊,尽管实际上根本触‘摸’不到,“神官,我喜欢你。” 祖母绿‘色’的眼眸漾开柔和的情感,深浓而隽永:“我也是。” 一样的对答,心境却截然不同。眼神‘交’汇间,两人已明了彼此的心意。 “我在想,我们都是傻瓜。”杨阳浮起自嘲的笑容,“非要走上这么一遭,才能看清自各的心。” 神官也笑了,却是促狭的笑:“我不是傻瓜,因为我早就看清了,在你走的那一刻。”杨阳瞪大眼:“那你……” “你不愿意,不是吗?既然知道结果,又何必说出来大家伤心?” 杨阳默然,黑眸黯淡下来。神官见状,急切地想抹去她的愁容:“没关系!我已经想到方法,我们可以在一起!” “真的?”杨阳的表情陡然灿亮,反而是神官一脸郁卒,懊恼自己说漏嘴:“嗯……我本来想等你们回来再说。” “现在说也一样!快说!!”杨阳只差没揪着他的领子‘逼’问。抵抗不了她的魄力,神官只好吐实:“就是……是艾里给我的启发,我想跟你一起去地球,村子‘交’给别人保护,所以最近在教艾里的弟弟利夏学魔法。” 杨阳觉得快没办法呼吸了,眼前白茫茫的,好容易才控制住沸腾的情绪,没有当场跪下来嚎啕大哭。 “以他的资质,顶多二十年……不,十五年——十五年应该够了,他会成为一个杰出的魔法师,继承我的位子。”神官紧张得冷汗涔涔,捧起桌上的书本,当作支柱般抱着,“这段时间我也在拼命学习,打算考十三段,只要超过十三段,我就能使用空间魔法,到地球和你见面,这个大概时间短点,最多五年……” 呐呐半晌,他抬眼,一鼓作气地道:“你可以等我吗,阳?” 室内很静,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也听得见,神官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像雷鸣,好容易才攒足继续往下说的勇气:“对不起……要你等那么久,可我……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会努力,不会让你等到白发苍苍……” “傻瓜。”杨阳终于忍耐不住,绽开泪湿的笑靥,“别说白发苍苍了,进了棺材也等你。” 神官的双眼也‘蒙’上雾气,生平头一次,他为自己而争取,也得到了那个他最珍视的东西。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将少‘女’搂入怀,手臂却穿过了空气。 “你不该这个样子来的。”难得的,他口出怨言。 杨阳轻笑,点住他的‘唇’:“闭上眼睛。” 窗外,月牙从厚厚的云层里探出头,为屋内的两人勾勒出‘交’叠的身影。 ****** 察觉怀里的身体动了动,棕发青年低下头,不及询问,就被一双手臂抱了个严严实实:“谢谢你!谢谢你!肖恩!” “见到他了?”看她这么开心,肖恩也由衷为她高兴。 “嗯…嗯!”杨阳泪如雨下,急‘欲’和眼前的人分享得偿所愿的欣喜,“我跟你说……” “慢慢,你不冷,我可冷死了。”肖恩抱起她,笑容璀璨:“先进屋,我泡两杯热牛‘奶’,然后你再对我说你的韵事。” “什么韵事!” “哈哈哈……” 欢快的笑声宛如月光的碎片,伴着手牵手离去的两人一路洒下,充满浓浓的温馨。 第五部 交汇的道路(下·节八) 当余音沉淀下来后,希莉丝才恢复说话的能力:“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这样的自己。” 杨阳轻轻一叹,“肖恩曾亲口对我说:‘只要我有一口气,我和我周围的人都别想死,我一直这么想、也这么做’,也就是说,他是个重视自己和他人生命的人,那那些行为,就不可能是出自他的本意。” “是双重人格吗?” “不,是过去的他。” “什么!”希莉丝睁大眼。 “记忆封印归封印,并不是消失,他的潜意识还记得,所以潜意识想杀了自己。” 窒人的寒气笼罩整个房间,红发少‘女’脸上‘交’织着震惊和恍然,全身不住发抖。 “我……无法想象。”她颤声道。原以为只是逃避,没想到他竟然***到这种地步! 那究竟是怎样的过去!? “我也无法想象。”杨阳苦笑,朝她投以柔和的视线,“但我们必须接受,尤其是你,希莉丝,因为你是肖恩的伴侣,你的支持会比任何人都有效——别担心,肖恩身边有我们在,不管他的心伤多深,一定会慢慢痊愈的。” “嗯。”希莉丝的神情略微开朗了些,绽开感‘激’的笑容。 又开导了会儿,杨阳起身离去,走在廊上时感到肚子有点饿,就‘摸’索着下楼,心想别人不说,耶拉姆绝对会留下晚饭。果然一张桌子上摆着三份餐点,还冒着热气,显然施了保温的法术,旁边还有张纸。 “原来,留了字条啊。”杨阳拿起纸,借着漂浮在桌上的光球看清纸面,僵了僵。 上面,是以古代语书写的短信。 从龙飞凤舞的笔迹,可以断定是出自棕发青年之手,而且以黑发祭司的‘性’格,也不可能留言。全文使用了大量的修辞和繁复的动词,让只是粗识古代语的中城满愿师头痛不已,不得不从房里拿来字典,坐下翻了一刻钟,才勉强搞懂—— 我们出去喝酒,‘门’别锁,或者把窗子开着。 “……” 和充满韵味,‘精’致到几近华丽的文风相比,内容简直令人气结。 杨阳一手按额,轻轻笑起来。 ****** 下了一夜的雨,清晨的气息格外清爽,蓝蓝的天空像最上乘的锦缎,秋阳高悬,散发出明亮的光芒。 “耶拉姆,月,给。” “嗯。” 褐发少年和黑发青年铁青着脸接过醒酒茶,他们俩都是没碰过酒的人,昨晚强灌下几瓶烈酒,自然受不住。耶拉姆还好,月早上回来时连人形也无力维持,奄奄一息地躺在棕发青年怀里,让少‘女’们的心当场碎成一地。 “你真是的!拉不会喝酒的人喝酒!”杨阳和希莉丝齐声呵斥罪魁祸首。 “热闹嘛。”肖恩委屈地扁扁嘴,事实上他并没有强迫,只说“是男人就喝!”,而没有男人能忍受这样的挑衅,于是两人卯起来***。 席娜开口道:“不要责怪族长,是我建议的。”其他妖灵族战士一致点头,摆出捍卫的架势。 “……席娜,我说了很多遍不要叫我族长。” “可是你打败了守护者。” “我不是当族长的料啊!” “没关系,族里的事暂时由我处理,等你熟悉了,再正式接手。” “……” 肖恩捂着头烦恼。在无限回廊看见席娜等人时,他还以为会被分尸,毕竟他砸了人家的圣庙,却没想到:妖灵们追上来的目的是为了封他做族长!因为妖灵族有条不成文的规定:谁闯进失落神殿,谁就是老大! 昭霆奇道:“你们干嘛一定要肖恩当头?失落神殿不是你们的圣庙吗?” “说是圣庙,其实是束缚。”席娜咬牙,眼中‘射’出仇恨的火光,“我们一开始并不是自愿待在沙漠里,是某个神强迫我们,代代看守失落神殿,杀死所有的闯入者。除非有人突破我们和守护者的双重防线。” “咦!可是月和维烈都进去过啊!” “什么!” “我是偷溜进去的。”黑发祭司对同伴求救的目光视若无睹,悠哉悠哉地道。妖灵们的神情立刻从惊佩转为鄙夷,再度崇拜地注视棕发青年。 “月!!” 杨阳问道:“席娜,是哪个神强迫你们?” “不知道,我们不像人类这么会记录。连那座该死的神殿的名字,也是一个行脚商人告诉我‘奶’‘奶’,我‘奶’‘奶’再告诉我的。” “是贺加斯。” 众人诧异地看向发言者,月线条优美的‘唇’弯起嘲讽的弧度,“失落神殿是兰修斯的行宫,那家伙有恋弟情结,所以强迫你们帮他老弟看房子。” 杨阳等人面面相觑,汗颜。虽然冥王的表现已经让他们认识到神明并非高高在上的存在,但是恋弟情结也太…… 贺加斯?兰修斯?这两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肖恩纳闷。 希莉丝‘露’出疑‘惑’之情:“等等,月,你记错了吧,众神里没有叫兰修斯的。”杨阳和耶拉姆附和。月一怔:“你们知道协调神,却不知道‘混’‘乱’神?” “‘混’‘乱’神的名字是优希亚!”三人异口同声。 “优希亚?那是谁?” 大眼瞪小眼。半晌,月首先打破沉默,用笃定的口‘吻’道:“总之,协调神的名字绝对是贺加斯,‘混’‘乱’神的名字绝对是兰修斯,错的绝对是你们。” 这个人……众人不约而同地握紧拳头。 月不再说话,俊逸的脸庞浮起疲倦。余人见状,只好吞下怒气,另找话题。不知过了多久,杨阳偶一抬头,瞥见对座的人,顿时移不开眼去。黑发祭司端着茶杯闭目养神,几缕阳光从他左首的窗户照进来,衬托得他的白袍更为圣洁,但真正吸引她的是他周身隐隐散发的气势,和东城城主一样,浑然天成的气势。 没有被任何人承认的必要,也没有自我主张的必要——这个人就是王。 难怪他弟弟想除掉他。杨阳暗暗叹息,突然睁大眼,视线掠过青年的肩膀,定在他后面。 旅馆的大‘门’被一脚踹破,随之出现的男子身材高挑,白‘色’的风衣脏污不堪,又是血又是泥,还撕破了好几处,背后的袋子也是。他扶着‘门’框,大口喘气,鲜红的长发凌‘乱’而‘潮’湿,半数垂过肩,遮住了苍白的面容,看起来十分狼狈。 “那个……”杨阳咽了口口水,轻唤,“月。” 青‘色’的双眸睁开,有点不耐烦地瞅着她,随即转为错愕,因为一只手抓住他的臂膀,将他整个人拉起,搅进怀里。 “月!月!月!月!……” 血龙王紧紧抱住情人,吐出泣不成声的断音。连日来的惊讶、怀疑、困‘惑’、焦急和害怕烟消云散,狂喜之情宛如奔腾的巨‘浪’,一***拍打他的心房。但是在喜悦下依然有一丝不安,促使他越抱越紧,全身抖得如风中落叶,生怕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消失,他又再次回到那绝望而痛苦的日子。 “……萨克?” 听见那朝思夜想的轻柔嗓音,红发青年的颤抖才慢慢平静下来,像终于安心了一般,略略放松手劲,让黑发青年得以抚上他的面容。 “真的是你!”月低呼,陌生的五官无法遮住透肤而出的熟悉感,刻骨的相思也无法掩去眉间狂狷的霸气,“你怎么……” 一言未毕,腰间的双臂陡然失去力量,怀中的身躯也瘫软下来。 “萨克!” “扎姆卡特!” 看得屏息静气的杨阳等人脸‘色’大变,纷纷跳起来奔向晕倒的同伴。 ****** “他没有外伤,内伤也不严重,昏‘迷’的主因是体力透支。” 希莉丝为‘床’上的人掖好被子,转身说出诊断结果。闻言,月一直绷得死紧的身体略微放松,余人也如释重负。 “体力透支?什么人能让他体力透支?”杨阳‘摸’着下巴,困‘惑’不解,突然感到袖管被拉扯。她转过头,对上轩风惊疑不定的神情。 “他……是血龙王?”手指红发青年。 “对啊。” “可是——” “啊,确切的说是血龙王和魔界宰相的融合体。”杨阳补充,换来两双错愕的视线。 “魔界宰相!?”轩风和月异口同声。 杨阳简要叙述原因。听罢,月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的表象,颤抖地扶着‘床’沿,脸‘色’死白。轩风呆呆地道:“这么说,是魔界宰相和杨老师长的一模一样?” “巧合啦!巧合!” “月……” 红发青年梦呓,双眉不安地蹙起。黑发祭司立刻弯下腰,握住他的手:“我在这里。” 看到这一幕,余人不约而同地红了脸,不用一个眼‘色’或手势,蹑手蹑脚走出去,把空间留给这对终于苦尽甘来的恋人。 “太好了。”‘门’关上后,棕发青年首先开口,打心底为两人高兴。黑发少‘女’却叹了口气:“是啊,很好,不过我希望月能克制点,别亲扎姆卡特,不然维烈太可怜了。” “没错。”希莉丝重重点头。昭霆和耶拉姆也一脸心有戚戚焉。 “有什么关系,恋人间亲个嘴正常得很,***也不奇怪。”轩风说出太过开放的话。除了肖恩,每个人都呛了一记。 “唯一的遗憾是,血龙王竟然长的和杨老师一样!唉,本来我多期待他们见面!期待得日也想夜也想,结果变成这样!”轩风握紧双拳,懊恼得几乎要撞墙,但转瞬又振作起来,“算了!重要的不是外貌,是火热的心!而且杨老师的外在条件也很‘棒’,虽然跟月不是很配,但也不会难看——好,继续追踪!争取将他俩的事迹写成最畅销的***杂志!” 希莉丝和耶拉姆听得目瞪口呆。席娜悄悄靠近杨阳和昭霆,指着太阳‘穴’,低声道:“你们的朋友,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 “哈哈哈……”两人干笑,也只能干笑。 ****** 杨阳的担心其实没必要,月对亲‘吻’一张陌生的面孔完全没兴趣。 何况他也没这心情,脑中不断回‘荡’着黑发少‘女’刚才的话语,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笨蛋,笨蛋。” 越想越气,月忍不住低咒,声音却带着不自觉的怜惜。虽然从没后悔过,但还是第一次这么庆幸,庆幸当初做了那个决定,不然,这个笨蛋还不知道会把自己搞成什么德‘性’! 想到这里,怒火顿时冲破理智的闸‘门’,月一把扣住情人的双肩,用力摇晃。 “***!哪个‘混’蛋?”被粗暴地摇醒的血龙王发出含糊不清的咒骂。黑发祭司没好气地道:“是你老子!” 轻柔的嗓音效果却比冰水还好,扎姆卡特刹时清醒,伸手要将情人搂入怀。 月迅速拿下他的‘精’灵之眼。 “月!?” “何必这么着急。”退后两步以免被抓住,月绽开明‘艳’的笑容。可惜扎姆卡特看不见,否则就不会说出火上浇油的话:“别闹了,我知道你很生气……” “你知道?你知道我想撕烂你这张脸皮,把你拖出来狠狠蹂躏三天三夜?” “呃——”终于意识到情人光火的程度,扎姆卡特‘露’出畏缩的表情。 与此同时,躲在‘门’外偷听的三人中的一个兴奋地挥舞拳头:“果然!他是[‘女’王受]!” “‘女’王受?那种将[攻君]压倒在‘床’,一切采取主动的[受君]?”另一人脑中立即生成影像,还是以魔界宰相为模特的影像,赶紧挥掉。 “对!他决不是那种怯怯懦懦,噙着眼泪要攻君住手、不要过来、温柔一点、不要那么用力、不要再来一次、他的腰要断了的纯受君。” “真…真的吗?”杨阳和昭霆瞠目结舌,她们是不反对bl啦,只是想到那么强势的扎姆卡特是被动的一方,就觉得奇怪。 “听!攻君说话了!”轩风马上找到最有力证据。 “月,我不是自愿和维烈融合,你别再气了好不好?” “和他单挑是自愿的吧?” “那是因为……”扎姆卡特及时咽下到嘴边的解释,换成好言劝慰,“月,过去的事别计较了。我活着,你活着,就够了。” “你为什么不说出来!说是为了我!为什么老是顾虑我!你不是龙王吗?脾气最暴躁的血龙王!你应该像对待其他人一样,想怎样就怎样!”法师冷静的面具全碎,将‘精’灵之眼丢还给对方。 扎姆卡特没有捡起掉在怀里的额饰,愣了一会儿,微笑起来。 “你一点都没变啊。” “当然!在你已经过了一千五百多年,在我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月的表情沉寂下来,甚至隐隐流‘露’出一抹凄然,“为什么那么做?你是龙王啊,最高傲的龙王,怎么可以——” “你也不会对我以外的人大吼大叫啊,月。” “……” “我没有刻意收敛脾气,而是对你,我发不出脾气。”扎姆卡特搭着‘床’头柜坐起来,“过来点好吗?这该死的身体不听使唤。” 他虚弱的模样令月心一紧,急忙上前搀扶,却被反过来扣住臂膀。 “你……!” “难得能骗到你。”血龙王从委靡不振一转为神采飞扬,笑得很坏。 “信不信我今晚让你下不了‘床’!”黑发青年瞪眼,抵住他的‘胸’膛,使力推拒。 “这是我要对你说的话。”扎姆卡特毫不在意,满足地拥紧他,深深叹息,“你还活着,太好了。” 月震了震,眼神柔和下来,不再挣扎,静静偎依着对方,感受那千年不变的深情。 ‘门’外,三个同人‘女’捂着通红的脸颊,面面相觑。 “你说,他们现在在干嘛?”昭霆吞了口唾沫。 “还能干嘛,当然是***做的事。”轩风嗤之以鼻。 “不会吧!白天耶!最多接‘吻’吧!”杨阳非常惊讶。 “你刚才也听见了,以那两个人的开放程度,会介意白天还是晚上吗?” “……”对不起,维烈,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爱莫能助。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了,忍着点吧。 昭霆棕‘色’的眼珠‘射’出憧憬的光辉:“不过,他们之间的感情真深刻,尤其扎姆卡特。” “是啊,他是最‘棒’的攻君,绝对会成为经典。”轩风双手合十,眼中同样星光闪耀,“小阳,将来你主笔,我负责编剧和排版,出一本专‘门’讲他们俩的。” “嗯!” “我呢?我呢?” “你发传单。” “太过分了!歧视嘛!” “安啦,就算发传单,也包你赚得翻过来。这么炫的主角,这么感人的戏码,不红才有鬼!” “什么生意这么好赚?让我也‘插’一脚如何?” 从天而降的声音将三人冻成冰棍,还是蹲在地上,样子十分难看的冰棍。 ****** 月和扎姆卡特下楼时,肖恩正在修补破掉的旅馆大‘门’。 “啊,扎姆卡特,你醒了?” “嗯,你在干嘛?当义工?真是吃饱饭没事做。” “……我在补你捅的漏子。” “胡说八道,我碰都没碰过那扇‘门’。”血龙王压根忘了不久前踹破一扇大‘门’的事实。棕发青年拿着榔头抖抖抖,好容易才没丢到他脸上。 “那扇‘门’是你踢坏的。”走在他身后的杨阳声如蚊呐,之所以小声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无力的缘故。刚刚被逮到后,红发青年手下留情,只赏给每人一个爆栗;黑发祭司却结结实实教训了她们一顿,又是打嗝术又是挠痒术,差点没折腾死她们,欠缺这方面经验的轩风现在还瘫在走廊上起不来。 “你说什么?”扎姆卡特转过头。杨阳叹了口气:“没什么。” 帮忙情人钉‘门’板的希莉丝递来关怀的询问:“扎姆卡特,没事了吧?” “没事了没事了。” “要不要叫点吃的?”耶拉姆坐在窗边的位置擦拭短剑,照例以淡淡的语调问道,“或者先洗个澡?” “先吃饭!我饿死了!”扎姆卡特拉着月坐到他对面,一叠声道,“我要吃豆沙包、枫糖汁盖浇饭、蜂蜜蛋糕、南瓜汤、蜜酱猪肋排、烤‘奶’油‘玉’米‘棒’和冰‘激’凌苹果派!” “去对服务生讲,别对我讲。” “……” 半分钟后,众人呆呆地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碗碟。 “扎姆卡特,你…也‘挺’能吃的嘛。”杨阳惊讶得舌头打结。奇怪,以前怎么没见维烈表现出这样一面? “废话!我是龙!” “可是,你应该只剩下一半食量。” 月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和魔界宰相融合,不止外貌,竟连嗜好和食量也改变了吗?扎姆卡特将最后一块蛋糕扫进肚子:“确切的说是十分之一,那家伙的食量实在太小了。” 十分之一?这是十分之一?除了月,每个人都失神了片刻。回过神后,肖恩一脸叹服:“你比我还强。”耶拉姆嘴角微微‘抽’筋,斩钉截铁地道:“自己付帐。” “什么!不是你请客!”血龙王也不是好相与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请客?” “你明明问我要不要叫点吃的,休想赖帐!” “那是……” “行了,我付帐。”月打断两人没营养的争吵,把餐巾丢给情人,“擦擦嘴,然后去洗澡。” “没水啊。” “我去帮你放水。”耶拉姆不计前嫌,起身离席。昭霆好奇地问道:“扎姆卡特,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扎姆卡特干咳一声:“没什么。” 肯定是他自己搞的。一见他的反应,余人就猜出大致原委。顾及他死要面子的‘性’格,没有拆穿。 杨阳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扎姆卡特,维烈找到他要找的人了吗?” “找到了。” “那!你应该能和我们一起旅行了?” “嗯。”血龙王正中下怀,转向情人,“月,如何?”黑发祭司点点头。黑发少‘女’和棕发少‘女’齐声欢呼,棕发青年和红发少‘女’也脸‘露’喜‘色’。 “水好了。”褐发少年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扎姆卡特站起来,被希莉丝叫住:“等等,你有没有换洗衣服?没我们帮你去买。” “好像有。”红发青年拉开袋口,大肆翻找,边翻边扔,最后终于翻出一件干净的风衣,走向楼梯。 “……”原来维烈‘乱’扔道具的‘毛’病是从他那儿感染的。俯视满地狼籍,杨阳四人心道。 ****** 第二天,一行人离开下榻的旅馆,往南前进。可能是下过雨的关系,地平线尽头的天空有些朦胧,仿佛蔚蓝的画布上晕开的水彩,紧挨着一条深灰‘色’的岩棱峰。那就是他们第一个目的地:矿山。 道路两旁,望去都是农地,有金‘色’的油菜‘花’,宽软的南瓜田和碧绿的豌豆园,被迪诺河的支流分成数千个小单位。偶尔一阵风吹散弥漫的稻谷清香,捎来不远处山楂林甜润的气息。 “没想到西城也有这样的景‘色’。” 三个满愿师又是高兴又是惊讶;标准乡下土包子的妖灵们更是看得目不转睛。 “当然,迪诺河三角洲可是很富裕的。”希莉丝耸了耸肩膀,肖恩垂涎地盯着一头在田边蹦跳的小鹿:“太好了,今晚就吃鹿‘肉’南瓜汤吧!” “我不要鹿‘肉’,要纯的南瓜汤,最好再配点南瓜饼。”某只酷爱甜食的龙搭话。 “南瓜是别人的。”耶拉姆面无表情地提醒。同样负责炊事的轩风也一脸不赞同:“不许吃那么可爱的小鹿。” “喂!难得可以吃顿像样的吔!”肖恩抗议,“至于南瓜,我们讨两只不就行了?他们不会这么小气的。”希莉丝摇头:“很遗憾,就是这么小气,西城的人决不会把食物分人。”杨阳讶道:“那旅馆怎么还卖食物?” “所以是‘卖’,而且只有极少数旅馆包吃。” 月温温地道:“烦死了,随便摘两只不就得了。”扎姆卡特立马行动:“好主意!” “等等!这是偷盗!”杨阳和肖恩一抱腰,一钳臂,拉住他前扑的身子。 “两只南瓜算什么。”劣迹无数的盗宝者嗤鼻。一旁的恶魔祭司连理也懒得理会,弹弹手指,送出一道劲风,掀起一整田的南瓜,堆在脚边。 “月……” “那边的小偷,站住!”远远地,传来南瓜主人愤怒的喊声。 “‘交’给你们了。”毫无愧意地一扯情人,月念出移动术的咒文,把烂摊子丢给瞠目结舌的余人。 ****** “我真不敢相信,你们俩都没基本的道德观念吗!?” 好容易摆脱南瓜主人的纠缠,追上等在树‘阴’下的两人,杨阳首先发难。余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不要拿人类的道德衡量龙!” “在路边摘两个南瓜也犯法?” 扎姆卡特和月异口同声,连不屑一顾的口‘吻’也如出一辙。余人气结,正要喷火,瞥见两人手里的东西,一齐愣住:“你们在干嘛?” “吃南瓜。”月还好,扎姆卡特清俊的脸庞明明白白写着恶心两字,“真是太难吃了,是不是还没熟?” “笨蛋!冷南瓜怎么会好吃!”轩风笑骂,余人的表情也从气急败坏转为啼笑皆非。 这两人,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一个是强大无匹的龙王,难怪都不讲道理——他们根本就不懂道理! “这些应该够了吧?”捡出十几只堆成一堆,肖恩将剩下的打包背在肩上,“我去还给主人。”希莉丝劝阻:“别去了,你会被打死的。”西城人民对偷食贼的刑法可不是一般的残酷。 “安啦,这种小场面还难不倒我。”说着,不给情人再劝的机会,肖恩朝来时的方向飞奔过去。 “别担心,希莉丝,肖恩不会有事的。”杨阳安慰。月不以为然:“几个村民是奈何不了他,问题是那个白痴很有可能站着‘挺’人家打。”扎姆卡特把啃了一半的南瓜随手一扔:“不是很有可能,是百分之百。” 也不想想是谁害的。杨阳和希莉丝侧目。 两个***的预言并未命中,约‘摸’一刻钟后,棕发青年毫发无伤的身影出现在小路尽头。 “嗨!看我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他秀出一个小麻布包,“当当当!” “这是什么?”余人好奇地凑过来。 “嘿嘿,是会让食物变得更好吃的神奇秘‘药’。”肖恩小心翼翼地拉开袋口,希莉丝和轩风同时想起那锅“极品料理”和五颜六‘色’的草‘药’粉,凄厉惨叫:“不要——” “咦?”肖恩捧着袋子傻在当地,余人却已闻到从袋里散发出来的清香。 “是胡椒啊。”耶拉姆第一个辨别出香味的来源,‘露’出罕见的诧异之情,“你竟然能‘弄’到,这玩意儿在别的地方可比黄金还贵。”肖恩笑容灿烂:“是拖查大叔——那个南瓜田的主人送我的。” “不会掺了毒吧?”月怀疑地打量布袋。无事献殷勤已是非‘奸’即盗,讨好小偷的同伙岂不是更可疑? “才不会!”肖恩瞪了他一眼,“我帮他把南瓜种回去,又帮他挑水,修屋顶,他很感谢我,就送了我一袋胡椒。” “原来是工资啊。” “本来他是想留我吃饭的,我说同伴在外头等,他才改送我香料;还有隔壁的比尔家,在井边聊天的叔伯姨婶也叫我去做客——那个村的小孩真的好~可爱,要不是急着赶路,真想陪他们玩两天!” 哎呀呀,这种‘混’吃骗喝的功夫,已经比昭霆还厉害了。杨阳感叹。 考虑到人数和某些人的胃口,耶拉姆和轩风整整煮了三大锅南瓜鹿‘肉’汤。此地出产的南瓜质地细致呈粉状,所以切碎后加水放入锅子,再撒进洋葱片、芹菜粒和鹿‘肉’块,就变成糊状的浓汤。热腾腾的汤汁粘稠香浓带些甜味,口感甚佳,份量和稀饭差不多。 想到冷南瓜的味道,接过陶碗的月有点犹豫,但才喝了一口,他就震住了。 “怎么样,小月月?”轩风期待地问。 “嗯……还可以。”说着言不由衷的答案,手的动作却泄‘露’了真实的想法,月连舀几匙塞进嘴里。扎姆卡特不满地道:“你为什么叫他小月月?” “呵呵,这就要问你的情人咯。” “月?” “没事。”黑发祭司尴尬地撇过头,宁死也不说出,自己曾被两个少‘女’当娃娃抱在怀里,以及捏手捏足,被迫睡在篮子里的血泪史。 但是他暧昧的态度,令血龙王妒火大炽,双眉一挑,就要暴走。 “别误会,扎姆卡特,轩风对谁都喜欢加个小字。”看出他脸上的杀意,杨阳连忙安抚。 “是吗?”虽然明知她是在说谎,扎姆卡特还是缓下颜‘色’。注意到他的异常,月的瞳仁微微收缩。 气氛很微妙呐。仗着同人‘女’的直觉,轩风嗅出风里的醋味,偷偷翘起‘唇’角。肖恩也感觉到了,奇道:“你们在生什么气?好好一顿饭也吃得不安生。” “就是!眉来眼去的,莫名其妙!”昭霆附和,递出空碗,“死小鬼,再盛一碗给我。” “……”耶拉姆怔怔接过陶碗,神思不属地舀汤,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 奇怪,以前没发觉,这两个人不但个‘性’像,外貌……也有些神似呢。 ****** “你们回去吧。” 吃完饭,肖恩借说悄悄话的名义将席娜等人叫到树后,低声宣布。 “族长!你说什么!”妖灵们纷纷大喊,满脸惊愕。 “翻过山就是迪诺河的上游,空气会越来越湿润,你们会很不适应,现在就有人水土不服了不是?”肖恩扫视队伍里几张面‘色’不好的脸孔,温言道,“回去吧。一路上你们的难受我都看在眼里,别再勉强自己。” 席娜急道:“族长,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一定能够适应的!” “适应是慢慢来的过程,你们从小住在沙漠,突然跑到外面,还三天两头换地方,怎么可能适应得了?” “可是我们不想离开您!”这是真心话,尽管相处不过几天,妖灵们已经对这位年轻的族长滋生出相当浓厚的感情。 “我也不想啊,但我更不想你们生病。乖,快回去。我保证,等杨阳他们的事一了,就带土产去看你们。”肖恩不觉用上哄孩子的口‘吻’,而妖灵们也很受用,互视片刻,终于点头了。 “好吧,请族长保重。” “嗯。” “那我们跟杨阳他们打声招呼,还有希莉丝小姐。”说到下半句,妖灵们的语气渗入敬意,因为红发少‘女’算是他们的族长夫人。 肖恩略一沉‘吟’,摇摇头:“不用了,就这么走吧,我会转告他们。” “是。” 目送迅速远去的背影,青年琥珀‘色’的眸子浮起怅然。 刚刚的话只是次要原因,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某人这些天刻意亲近妖灵们的行为。 轻轻叹了口气,肖恩以苦笑的神情,深深凝视一片绿意中闪烁的火红‘色’长发。 他甘愿做她的剑,她的盾,却不能坐视其他人成为她野心的工具啊。 ****** “咦,席娜他们呢?” 见棕发青年一个人回来,余人怔了怔。 “我叫他们回去了。”肖恩将赶人的理由复述了一遍。 杨阳也看出妖灵们的状态,没有诧异,只道:“怎么连声招呼也不打?”肖恩早料到她有此一问,道:“有人不舒服,我就叫他们直接走了。” “不舒服可以叫我看,何必叫他们走呢?”希莉丝皱眉,脸含责怪。肖恩搔搔头:“抱歉,我忘了。” “算了算了,人都走了。” “是啊,赶快上路吧,不是说今晚要到矿山吗?”轩风一边打圆场一边努力把整理好的行囊往马背上推,“肖恩!过来帮我一下!” “哦。” 就这样,成员指数锐减为八人的小队继续赶路。越往南行,地势越高,道路渐渐崎岖,两侧倒是十分平坦,被四季常绿的灌木丛点缀的农田延伸向远方。蓦地,肖恩拉了拉恋人的袖子。 “什么事?”希莉丝有点不耐地转过头,对上一张泛红的脸庞。自认识棕发青年以来,她从未见过他这般羞怩的神态,就好像……要对她做不轨的事,心跳顿时加快,连带舌头也打起结来:“怎…怎么了?” “希莉丝,那边有个甘蓝菜田。” “……” “如果你还没准备好,就算了,虽然我实在很想要个孩子。” 杨阳、昭霆和耶拉姆不约而同地抹抹脸。轩风、扎姆卡特和月则是茫然不解,心道:生孩子和甘蓝菜田有何关系?难道他想在田里办那档子事? 希莉丝调息半晌,按住恋人的双肩,语重心长地道:“肖恩,即使我们一起去甘蓝菜田,播下种子,虔诚祈祷,十个月后,也不会有孩子从我肚子里长出来。” 轩风三人的嘴巴刹时张成“o”字形。 “不会的!只要我们真心祈祷,绝对会有孩子!” “绝对不会!你什么时候才会开窍啊!”红发少‘女’忍无可忍地大吼。黑发祭司手指一头雾水的青年,对情人道:“这家伙,其实只有三岁吧?”血龙王一脸凝重地点头。 走了约‘摸’两个钟头,他们终于进入山区,阶梯状的山壁取代了青黄‘色’的缓坡,有些山壁甚至寸草不生,显然过去是‘露’天矿‘床’,开挖殆尽后被弃置在那儿。绕过几个山坳,‘交’错的障壁仿佛戏台的布幕缓缓阖上,迪诺河及其支流隐没在背后;前方的视野倒豁然开朗,看形状像是座山谷。 此刻已近黄昏,秋阳‘色’泽桔黄,显得分外柔软。一行大雁清鸣,从棉絮般的云层里钻出,翅膀染上绯红‘色’的晨曦,气氛恬静而宁适。杨阳一行不觉沉浸在这样的景致中,疏忽了警戒,因而当听见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时,都吓了一跳。 “请止步。” 一道身影从树上跃下,落地无声,姿态仿佛一头大豹,毫无多余的肢体动作。暗‘色’调的金发,端正却不出众的五官,就和他整个人的气质一样,内敛到近乎无形,“这里过去就是矿区,很危险,没有什么事的话,请绕道走。” “我们就是去矿山找人的!”昭霆冲口道。 “哦?”金发男子由侧身转为正对他们,打量的目光不着痕迹,就连看到三个满愿师时,那一闪即逝的喜‘色’也藏得极好,“你们要找谁?” “佛利特。” “是他啊,随我来。” “你是向导吗?” “嗯。” 走了会儿,杨阳想起还没互通名姓,便道:“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楠。” 金发男子回首,微微一笑。 ****** 东城的间谍们是在索美维山脉追丢杨阳一行的。 当时,肖恩用移动术将自己和杨阳三人转移至山下后,楠和同僚枫虽然马上追了下去,却因***解开引起的‘精’灵力‘乱’流无法定位。在这期间,杨阳等人已结束和月的谈话,被送***亡沙漠了。 找不到目标,两人只好回伊维尔伦负荆请罪,罗兰的答复是—— [堵得着,既往不咎;堵不着,提头来见。] 非常冷酷的处置,楠和枫却听得感‘激’涕零,因为主君已经把解决方案告诉他们。于是两人立刻赶往西城中部的矿山,守株待兔了大半个月,果然,猎物出现了,还附带同样遍寻不获的血魔和南城满愿师。 只是,那个黑头发的青年是谁?楠一边带路一边纳闷。 杨阳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不禁诧异,她本以为自我介绍完,向导会询问他们的名字。看来是不多话的人——她下了个粗浅的结论。肖恩、希莉丝和耶拉姆的感受就深刻得多。无论是隐藏形迹的功夫,还是举手投足流‘露’出的矫健,在在都说明眼前的人是个身手高明的练家子。不过矮人矿坑的守卫理应有这点本事,他们也不奇怪。 楠突然停下脚步,道:“请稍等。”然后举起右臂,低念咒文。渐渐地,掌心前方浮现出耀目的银光,一圈圈向外扩散,众人眼中的景象如同一张焚烧的画纸慢慢消融。原本平坦的山谷被道路切成了几大块,路旁是大大小小的帐篷,木材和石料堆得小山般高,忙碌的工人在其间来来去去。 “楠哥哥!” 一个娇小的身影如‘乳’燕投林,扑进密探怀里,吓了他一大跳:“夏侬!你怎么来了?” “哥哥来视察工地,我当然要保护他。”夏侬挂在他身上,越过他的肩膀打量杨阳等人,当看见红发青年时,眼眸陡然大张,“是你!” “嗯?”血龙王一怔。余人惊讶地瞅着他:“你们认识?” “不认识。” “什么不认识!半年前,雷南郡!我、你、哥哥、哥哥的小舅、还有哥哥小舅的部下,在妓院里,你忘了?”夏侬生气地鼓起腮帮,认为红发青年是在藐视自己。 “妓院……”众人呆呆重复。 “啊——你是坐在那个男人身边的小鬼。”扎姆卡特击了下掌,接着仿佛想起什么,慌忙转向情人,“月,不是的!我不是去妓院胡搞,是去谈生意!” “我明白,大家都是男人,需要纾解,不用解释了。”月非常的心平气和,心平气和到法杖深深刺进地面。 “不是的——” 是多心吗?这两个人的对话好像情侣?楠和夏侬困‘惑’互视。 夏侬蹦蹦跳跳地领着一干人朝工地一角走去,期间扎姆卡特还在试图让月听进自己的话,楠从而确定这两人是情侣没错。 一顶红‘色’的帐篷跃入众人的视野,旁边围着一圈人。其中一个商人打扮的青年格外显眼,因为其他人不是打赤膊就是穿着汗湿的短衣。 “哥哥!”夏侬挥手打招呼。 希顿没有听见,依然指着手里的图纸和周围人聊得热火朝天。夏侬双眉一竖,登登登跑过去,“轻轻”推了他一把:“哥,我叫你……” 最后一个“呢”字被惨叫盖住,希顿踉跄前冲,连同对面的人一起跌进帐子,摔得好不狼狈。 杨阳等人看得张口结舌。楠习惯了这种场面,及时撑住差点散架的帐篷。夏侬惊呼,连忙跑到希顿身边蹲下,手忙脚‘乱’地道:“对不起,哥!我不是有意的!你还好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会长,没事吧?”余人也纷纷慰安。 “没事,倒是图格晕了。”希顿从倒霉的‘肉’垫上爬起来,训斥妹妹,“臭丫头!跟你说过多少次,动手前先说一声!你当你老哥是铁人,吃得消你的力道?” “我叫过了嘛。”被兄长罕见的怒容吓到,夏侬瑟缩了一下。 听到这儿,杨阳等人才明白那一跌不是希顿太脆弱,而是夏侬力气太大的缘故,又是惊诧又是不解。唯一例外的是扎姆卡特,一照面他就感到夏侬身上的同族气息。 “希顿先生,有客。”楠朝刚站稳的商会长使了个眼‘色’。 “啊,失礼了。”希顿将凌‘乱’的衣裳抚平,以平和的神情面对杨阳等人,“我叫沙曼达希顿,是这个工地的负责人,你们有什么事吗?” “我们来找人。”耶拉姆淡淡道出来意。杨阳默念了会儿对方的名字,讶道:“你是希顿商会的会长!?” “如假包换。”希顿笑得爽朗,毫无骄‘色’。肖恩首先浮起好感,吃尽商人苦头的几人也稍微降低了点偏见。 “他们找佛利特。”楠补充,对杨阳等人道,“我下去叫他上来,大概需要半个钟头,你们可以四处逛逛。” “为什么我们不能下去?”扎姆卡特不满地道。希顿的目光刹时定在他脸上,失声道:“维烈!”刚才虽有端详过,却因气质的截然不同没有认出来。 “我不是维烈。” “咦?”不止希顿,夏侬和楠也‘露’出错愕之‘色’。 懒得解释,扎姆卡特朝矿坑的方向迈开大步,被一只手揪住长发,险些扭到脖子:“呜!” “给我安分点!这是铁矿山,不是宝石‘洞’,没你喜欢的东西!”清楚他肚里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杨阳叱喝,顺便再扯两下。 竟敢对血魔大小声。希顿三人目瞪口呆,当看见红发青年只是扳开她的手,咕哝了几句,更是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楠,你去吧,我会招待他们。”希顿不愧是一介大商会长,立刻恢复了镇定。楠点点头,转身离开。目送他的背影,扎姆卡特仍显得有些愤然。见状,希顿开导:“楠不让你们下去不是小气,而是为你们的安全着想。矿坑里很危险,又黑,还常常有毒气冒出,不熟悉的人进去很容易出事。” “毒气!?那——” “放心,矮人个个是采矿的能手,怎会被区区毒气吓阻?来,我们四处走走,打发打发时间。” “会长,给。”一人捡起掉在地上的图纸。 “噢!谢谢!”希顿用力拍打额头,感‘激’地接过,展开检视有无损坏。昭霆眼尖地瞄到上面绘着一把长剑,旁边密密麻麻都是注解,似乎是张设计图。 希顿很快卷起图纸,重新扎好,笑道:“好,走吧。” 一行人跟着他巡视工地,闲聊中,杨阳等人意外发现希顿不若一般商贾健谈,相反,他用辞相当谨慎,像有什么顾虑似的。初时不懂,后来看到一个工人因为说错话被夏侬一拳揍飞,才恍然大悟。 有这样的妹妹,真可怜。 沿路的工匠只要不忙,都上前问好,看的出希顿是个平易近人的会长。但是杨阳等人环顾间,没瞧见半个矮人,不禁奇怪。昭霆第一个发问:“希顿先生,为什么都没矮人啊?” “他们都在下面,瓦雷利亚铁的采掘比预期的难,我们暂时还无法胜任,只能麻烦他们。”希顿手指前头的工坊,“不过那里有几位大师,专‘门’指导我们炼铁的事宜。” 远远的,一股火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巨大的鼓风炉旁,赫然是几道熟悉的身影。矮小的个子,健壮的身材,脏兮兮的胡须,不是佛利特的同伴是谁?三个师兄妹高兴地迎上去,故人相见,自然免不了寒暄一番。余人‘插’不进嘴,只好四下张望,于是看到一幕让人惊讶的情景:“他们在用魔法生火!?” 七八名穿着法师袍的男子站在炉旁,念诵咒语,一副施法的模样。希莉丝掩嘴道:“这太奢侈了吧!”希顿摇首:“不是奢侈,自然的火达不到必要的温度,所以才拜托火术使。” “哼!”扎姆卡特面带不屑地瞅着炉里的火焰。希顿知道他是在嫌弃火术使们的成果,并不生气——说到纵火,谁能比的上血魔? 晃了一圈,众人回帐篷休息。希顿命人抬进一头烤全羊,直接取用,充当晚饭。 用餐的气氛很热络,豪迈的吃法打开了主客之间的隔阂,只是棕发青年和红发青年表现出的胃口让年轻的商会长有点僵硬。正聊得起劲,一个腰粗膀阔的汉子走进来,将一把还冒着热气的成剑递给希顿,然后弹了一下。极为清亮的声音贯穿每个人的耳膜,震撼心扉。 “矮人打造的武器无一不是‘精’品,可惜数量实在有限。”抚‘摸’澄澈如冰的剑身,希顿忍不住慨叹。 受一股莫名的冲动影响,杨阳放下茶杯,道:“希顿先生,我有个主意。” 一室的目光‘射’向她,其中一道犀利中带着怀疑的视线,来自那个拿剑给希顿的男子。杨阳不自在地干咳两声,脸泛红晕,硬着头皮说下去:“我刚刚看了,主要的工序都是由西夫塔他们来完成,其他人只负责打杂和生火,这样效率当然不高。所以…我建议分工合作,用流水线的方法缩短工期。” “流水线?” “就是一人选料,一人熔炼,一人提纯……这样一个个轮下去,做出来的武器质量高产量也大。当然每个工序的人都要专‘精’自己的部分,不过专‘精’比全‘精’容易多了,也好培养……” 还没说完,希顿就高声打断:“好主意!真是太好了!杨阳小姐,你真是天才!” “呃…没这么夸张啦。”杨阳垂下头,尴尬地搔搔头。她说的是地球的常识,到这儿却被当成是了不起的创意。 “奥图,你来完善这个计划。”希顿‘激’动得双手微微颤抖。这时,外面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大嗓‘门’,“哟!我当是谁,原来是酒鬼神官的三个弟子!” “佛利特!”杨阳三人相继站起,连不苛言笑的褐发少年也浮现出欢容。 矮人探头进来,看见帐子中央的烤全羊,先是大喜,而后愤怒:“搞什么!都没了!也不等等我!” “谁叫你来得太晚。”昭霆扮了个鬼脸。杨阳笑着执起他的手:“好啦,别气,我们在山下买了好酒,待会一块儿喝。”佛利特吞了口口水,嘴上却不肯妥协:“肚子饿得咕咕叫,怎么还有心情喝酒!”楠打圆场:“我再叫人帮您烤一头。” “多烤点,我还没吃饱。”肖恩和扎姆卡特异口同声,催着密探往外跑。余人一边叹息一边跟上去。 “会长,那个‘女’孩——”名叫奥图的男子弯下身子。 明了他意思的希顿举起只手,示意打住。顿了顿,他默默展开一直拿在手里的图纸。 上面是一把单锋剑的设计图,由东城满愿师亲手所绘,据说是地球某个国家的‘精’锐兵器。当时,见识了她种种新奇的发明,听了她对图纸的讲解后,他以为今生不会再惊讶,可是…… 异世界的智慧,实在是取之不尽的财富。如果这个少‘女’也被拉拢,罗兰怕是天下无敌了吧? 那贝迪怎么办?还有胜算吗? “……不要把刚才的事说出去。” 踌躇良久,希顿沉声一叹,对心腹和妹妹下令。 ****** “那个酒鬼神官怎么没跟你们一道来?” 风卷残云地歼掉半只羊和三大瓶酒,佛利特才舒了口长气,问出兜在心里的问题。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听见银发圣职者的名字,杨阳还是笑得很不自然:“神官当然不能和我们一块儿旅行,他要保护村子。” “也对。”佛利特再接再励地撕下一***羊‘肉’,“但他就放心你们三个出来?” “喂!别瞧不起人啊!我们三个怎么了?我们也是很厉害的!” “他不放心,所以塞了很多道具给我们。” “我想也是。”矮人自动过滤棕发少‘女’的抗议。褐发少年迅速接口:“这半年你们就一直在这里挖矿?” “是啊。唉,少了那酒鬼,日子还真有点无聊。以前闷的时候可以找他打打架,斗斗嘴什么的。” “现在你也可以找其他人打架啊。”见黑发少‘女’稍微转好的脸‘色’又黯淡下去,耶拉姆连忙再次将话题岔开。 “总不见得拿着斧头互砍吧,我和那家伙打架都是他当靶子。”佛利特压根没注意到杨阳的异常,继续说得口沫横飞,“喝酒也是,没人及得上他,那样比起来才有劲,水平相当有什么比头?” “那我和你比。”肖恩兴致勃勃地‘插’嘴,佛利特斜着眼看他:“你?” 杨阳笑道:“肖恩可是很强的哦,别瞧不起他。”希莉丝附和:“没错!保证灌醉你!”其实她并不清楚情人的酒量,树镇那次肖恩是借着杨阳的身体才喝赢诺瓦,但她无法容忍对方用轻蔑的眼神看待心上人。 佛利特将信将疑,问道:“那你最少可以喝几桶?”入‘门’测试,达不到标准免谈。 肖恩回忆道:“三桶……吧。”他说的是古代的容器,一桶抵得上如今的十桶。 “去去!等喝到五桶再来找我!” “哇——你好厉害。”肖恩没有受到打击,反而由衷钦佩对方的酒量。佛利特刚翘起鼻子,月温温地道:“他已经超标了,他说的三桶等于你说的三十桶。”佛利特大吃一惊:“什么!好,跟俺来!”说着,一把拉起棕发青年,就要跑路。 “哎……” 扎姆卡特不甘示弱:“三十桶有什么了不起,三百桶我也喝得下!矮冬瓜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 “什么!你这臭龙,以为闭着眼睛我就看不出来吗!?当心我剁了你的龙爪下酒!” “我才要揪下你的脑袋当球踢,死矮子!”血龙王撩着袖管站起。 眼看一场大战即将如火如荼地展开,余人急忙上前阻止。 不愧是夙敌啊,两句话就开打。和肖恩一起拽住红发青年,杨阳暗暗感叹。 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个沉稳的声音‘插’了进来,令气氛瞬间降温:“佛利特先生,天‘色’不早了,需要我为你的朋友们准备帐篷吗?” “咳嗯,咳,不用了。”佛利特回过神,带着不自在的表情挥挥手,“我招待他们去我的住处,你走吧。” “是。”楠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佛利特,你讨厌楠先生?”发现友人对向导的态度有异,杨阳奇道。 “不是讨厌,那小子怪怪的。” “怪怪的?”余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佛利特烦恼地抓抓胡子:“我也说不清楚……”矮人天生拥有看穿表象和善恶的能力,就是这能力使他一眼看出扎姆卡特的真实身份,可是人类无法如此简单地区分,所以他才会‘迷’‘惑’。 ——在他眼中的密探,是好人,又不是好人。 连他自己也‘弄’不懂了,如何向他人说明? ****** 佛利特所说的住处位于盆地的另一头,紧邻着工地。本来矮人们习惯住在地下,但矿山不比红石山脉,是西城城主的属地,不能随意建造家园,他们只得在地上搭了临时住处。 沿着矿山转了个弯,一座巨大的建筑物映入众人的视野。没错,是“一座”建筑物,由许多形状不一的屋子堆砌而成,仿佛叠罗汉般浑成一团。有些用阶梯相连,有些像书中的‘精’灵村一样用天桥连接,只是材料和房子一样,是坚硬的‘花’岗岩。 “哇啊~~你们也太懒了吧!”这是昭霆的第一感想。佛利特瞪起眼睛:“什么懒!这是艺术!建筑的艺术!” “的确,很漂亮。”杨阳评价。这不是恭维,而是发自心底的赞美。看似‘乱’七八糟的建筑,总体看来却有种特别的美感,不愧是矮人的作品。佛利特转怒为喜,‘摸’着胡须呵呵直笑。 “不过,太小了吧。”希莉丝仔细观察了一下每栋屋子,皱起眉头。 “放心,有适合你们住的房子,在后面。” “有洗澡的地方吗?”轩风问出少‘女’们最关心的问题。 “哈哈哈,就知道你们会这么问——当然有,而且是大澡堂!冷水热水随你们选!” “哇——” “……你为什么叫得这么起劲?”佛利特疑‘惑’地打量欢呼的其中一人。肖恩高兴地道:“洗澡是件快乐的事,不是吗?” “才怪。”扎姆卡特铁青着脸嘟囔,深受火‘精’灵眷顾的他,对一切与水有关的行为排斥,缘于维烈的害羞也使他无法在公共场所洗浴。月以无比温柔的口‘吻’道:“看你的样子,这些年又把我的嘱咐丢到脑后了——总共洗了几次?五次有没有?” “当然!五次肯定有!” “是吗?我不相信,待会儿不泡足三个钟头别想走。” “呜呜~~月~~” 果然,被克得死死的。杨阳等人一致摇头。佛利特则是诧异这个人类竟能让一条龙乖乖服从。 沿着以矮人的‘腿’长搭建的楼梯,一行人辛苦地爬上一个很大的院子,从落地窗进入房间里面。正如佛利特所言,家具都是人类用的,没有不便之处,空间也很宽敞。放好行李,四个少‘女’就直奔走廊尽头的浴室;扎姆卡特也在情人的押解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隔壁;肖恩和耶拉姆为了摆脱矮人的邀酒,慢了将近十分钟。 擅长技术的矮人建造了可以容纳好几个人的大浴池,还有水龙头,通过管道从别的房间输热水过来。杨阳和昭霆已经好久没看到这样现代化的设备,着实感动了一番;轩风和希莉丝因为在南城的王宫里洗惯了大理石浴池,一点不稀罕。 “希莉丝,你皮肤好白,真好,我也想有这么白的肌肤。”帮忙红发少‘女’把沐浴‘露’涂到背上时,轩风‘艳’羡地道。 梅迪虽然地处热带,却因种气的关系,城民都非常白皙,尤其是‘女’‘性’。 希莉丝展颜,心里美滋滋的,但嘴上还是要谦逊两句:“白是白,肤质比不上你。我一直在外头跑,‘毛’孔都变大了。” “可是你的***比我大啊。”轩风很不平衡,瞄向稍远处的两人,“是我们这儿最大……小霆!你的***何时变那么大了!?”她震惊地喊。 “啊?”昭霆一呆。轩风扑上来,一手抓住她的‘胸’,一手抓住自己的,比了比,脸‘色’刹时灰败到极处,喃喃道,“难以置信,难以置信,你吃什么长的?发育畸形嘛!” “你才畸形!”昭霆一边哇哇大叫一边逃离她的魔爪,被轩风逮回来,严词‘逼’问:“告诉我,你吃什么‘激’素?” “我没有!” “骗人!” “好了好了。”杨阳打断,带着一丝叹息,“这里身材最差的就是我,别比了。”轩风充耳不闻,惊喜地道:“对了!小阳!你一直和她在一起,你一定知道,她吃什么长成这样?” “她除了吃饭还能吃什么?食物是她唯一的‘激’素。” “唔~~”轩风一脸失望,在心里犹豫到底是冒着变胖的危险尝试“食物***法”,还是另寻高招。希莉丝好心地建议:“阳,多‘揉’‘揉’,‘揉’‘揉’就会变大了。” “哈哈哈。”不知该怎么回应的杨阳只有干笑。 轩风的双眼突然‘射’出邪恶的光芒,小声道:“你们,谁会透视魔法?” “我会。”杨阳刚举起手,惊觉她的用意,瞪大眼:“你想……!” “呼呼呼,没错,四个美男子就在隔壁,你们不想欣赏那美丽的风景吗?”轩风挑唆,神态和语气都像极了《圣经》里引‘诱’夏娃犯罪的蛇。 “你你……太……”杨阳语无伦次;希莉丝捧着通红的脸颊想入非非;昭霆大叫“不要——”,底气却明显不足。 “哎呀,看嘛,又不是偷腥,只是饱一下眼福,不会怎么样的。”轩风抱着友人的手臂撒娇,同时不忘拉拢另两个已经心动的人,“难得有这样好的机会,错过以后可能就没有了。希莉丝你也想看吧,肖恩的***?昭霆呢,可以看看‘死小鬼’身上有没有什么隐疾,将来好用来威胁;小阳你比对扎姆卡特和杨老师是不是连身体的某个部位都一模一样;我呢,就拿剩下那个好了。”说着说着,口水差点流了下来。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本来就不是很坚定的三人很快就动摇了。你推我一把,我搡你一下,在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羞意和期待。最后,轩风、希莉丝和昭霆齐声道:“阳(小阳)。” “那个……好吧。”一半迫于群众压力,一半自己也有那么点意思,杨阳合起手准备施法。 就在这时,响起敲‘门’声,接着是熟悉的清亮嗓音:“杨阳,听得见吗?我们洗好了。佛利特要我转告你们,不要洗太久,这里的水有很多矿物质,稍微泡泡是很好,泡久了却会难受——那我走咯!” “……” 四人面面相觑,良久,一起叹了口长气。 ****** 深沉的夜‘色’降临大地,辽阔的天幕上只有寥寥几颗星点缀,不时飘过几片云彩,遮住了散发出皎洁银光的月弧。 哗!肖恩从井里打起一盆水,浇在头上。 “呼……”丢下木盆,他两手撑着井沿,吐出一口带有浓浓酒香的气息。太久没碰上对手,喝得忘形了,饶是酒量好也有点醉意。甩甩头,他正要返回上面的房间,脑中警兆忽闪。 危险!危险! 下意识地绷紧身体,还没来得及环顾,‘胸’口一凉,已被什么东西削下一片衣裳,差一点就是一片‘肉’被削下来。肖恩的呼吸错‘乱’了一瞬,几乎是反‘射’‘性’地避开接踵而来的第二、第三击,却也付出了一道裂缝,一簇发尾的代价。 第四次,他游刃有余,毫发无伤。对方察觉了,没等他***,飞快后退,再度隐藏起行迹。 扫视周遭,没发现半个人影,但是肖恩确定:黑暗中潜伏着某种存在。不是魔兽,而是比魔兽更难缠、更凶猛的生物。不习惯等待来袭,他右手一抄,唤出一把水刀。就在这时,对方也吃准他肋下的空隙,疾刺而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肖恩险险挡下。 ‘激’撞的兵刃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因为青年所用的武器并非金属制物,而是水元素的凝结体。借着水刀发出的浅浅蓝光,肖恩看清对方使用的是一把黑沉沉的短刀,薄而窄,与一般战士喜用的武器截然不同,是适合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刺入温热‘肉’体的凶器。 刹那间,他的脑海里闪过某个景象。 一击不中,对方收刀的同时挥出左拳,肖恩侧头避开,也飞起一脚做还礼。但对方‘肉’搏战的经验显然比他丰富,轻松闪避之余还能‘抽’空还击,而且招招狠辣,密集如狂风暴雨,将他‘逼’得喘不过气来。 但是几个回合后,肖恩渐渐感到身体轻盈起来,动作也迅速许多,一股熟悉的感觉在他体内复苏,促使他出招越来越得心应手。 奇怪,这样的情景,好像似曾相识…… 被伏击,被追杀——是什么时候? 不仅他困‘惑’,对方也惊诧他身手的突飞猛进,相应地提高了速度。突然,他眼中‘射’出炽热的火焰,朝青年的左半身发动猛烈的斩击。 该死的‘混’蛋!肖恩升起自己也不明白的强烈怒气,水刀上挑格开对方的连续劈砍,翻转手腕往他‘胸’膛斜斜挥落,划出深深的口子,然后弃刀握拳,击向他的下巴。这两招快愈闪电,老辣狠毒,比深谙暗杀术的对方还‘精’通娴熟。 千钧一发之刻,一枚压缩气弹不知从何处飞来打偏了青年的拳头,让险些下颚粉碎的某人逃过一劫,但肖恩的攻击并未到此为止,一个垫步拉近双方的距离,右手一拉一扳,嘎啦一声卸下对方持刀的手臂,再准确地甩向他的同伴。蓝芒一闪,水刀重新回到掌心,随着疾掠的身形水平挥出,摆明了要将两人拦腰砍断。 锵!刀刃被透明的障壁弹回,肖恩没有被这个挫折影响,变刀为枪,对准结界的一点突刺,然而就这么缓得一缓,对方已发动移动术,和同伴一起消失在暗夜里。 “……” 棕发青年怔了会儿,被杀意充斥的眸恢复平日的清澈,浮起困‘惑’。 我刚刚怎么会那么反常? 就因为他砍我的左手……左手?肖恩俯视垂在身旁的左臂,试着抬了抬,很听话;再仔细回想,发觉自己一直没用到左手,想必这就是对方发火的原因了——以为他托大。 可是,我为什么不用左手?我明明没有瞧不起他啊。 问题又绕回原点,肖恩瞪着怎么看也看不出异常的手掌心,丈二‘摸’不着头脑。 ****** “枫,你又做多余的事。” 矿山另一头的工地里,楠拔下附有防御魔法的戒指销毁,回首教训同伴。 站在他身后的是个年龄与他相仿的青年,五官也很平凡,唯一出众的是一双桃‘花’眼,流转的却不是***的眼‘波’,而是桀骜不逊的锋芒。 “我既敢挑衅,就有觉悟。”枫一副不领情的样子,也不把‘胸’口的伤当回事,反而是楠看不过去,伸手为他疗伤。 “这觉悟你担不起,万一身份***,希顿会长他们也会被牵连。” “我身上没有任何标记,他如何识得破?”枫嗤笑,眉间的倔意更甚,“再说,我还没不济到落在他手里,虽然我实力的确差他一截。” 还逞强。楠暗暗摇头,心知对方和棕发青年的实力差距决不止“一截”,但是他也明白:这位心高气傲的同僚肯承认对手比自己强,已经是很给他面子,再怪下去就要翻脸了。 其实,枫不是没有能力,相反,他的水平足以和楠比肩,只是过于自负,缺乏协调‘性’,暗影十三众当中唯有身为领袖的楠还能还能管管他,其他人他根本不买帐,这情形罗兰也清楚,法利恩甚至提议是不是换个比较合群的人,但罗兰认为一个组织需要各式各样的人才,而且枫的‘乱’来没超过应遵循的限度,所以,没有采纳心腹的意见。 想到这里,楠不禁慨叹自己的辛苦,部下个个要他‘操’心。且不说成天吵着要他向罗兰请愿,急‘欲’挽回名誉的席奥恩等人;椿为了无名氏神官茶饭不思、忧心如焚;眼前的人又是个战斗狂,常常做出可能搞砸任务的过‘激’行为。 “罢了,你受伤了,早点休息。我去跟希顿会长知会一声,免得明天目标问起,他的人‘露’出马脚。” 认命地叹了口气,年轻的密探转身离去,眨眼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帐篷后面。 ****** 杨阳推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宽广的地面被月光照得雪白,闪闪发亮,看起来就如真正的纯银一般。换作平时的她,断然不舍得踩上去,但此刻的她完全没有这心情,神思不属地走到栏杆旁,往下眺望。 压倒‘性’的黑暗占据视野,就好像充斥在她‘胸’口的窒闷感,无边无际,没有希望。 她做了个梦。 梦见回到了地球,本应是欣喜若狂的事,梦中的她却一点不感到高兴,在永远见不到银发青年的认知中哭醒过来,残留的绝望和悲恸却久久不散,化作梦魇紧缠住她,使她呆坐在‘床’上整整半小时。 情不自禁地蹲下身,杨阳环抱住膝盖,隐藏起脆弱。 白天的她可以戴起面具欺骗他人,欺骗自己,梦里的她却不受她控制,所以是真实的自我,她内心深处真实的渴望。 但这又如何?她也抛不下地球,抛不下亲人,除了在两难的处境中苦苦挣扎,还能有什么办法? “杨阳?” 险些逸出口的哽咽,在听见熟悉的声音时收住。 “你怎么了?不舒服?”伴随急促的脚步声,两只温暖的手搭上她的臂膀,将蜷成一团的她“展开”,看清她泪湿的脸,脱口惊呼,“你哭了!?” “轻点!想叫醒大家吗!”杨阳一边叱责一边‘揉’眼睛,口气很不好。也难怪,丢脸的样子被撞见,还差点暴光给更多人,饶是她脾气再好也禁不住火大。 “发生了什么事?”没介意她的态度,来人柔声问道。 认识这个另一半也不是一天两天,肖恩很清楚身体不适之类的原因决不会让她哭成这样,一定是非常严重的问题,才会让这个少‘女’失态至此。 “……我想他。”也许是掩饰得累了,也许是不想对眼前的人隐瞒,杨阳低声回答。 “你喜欢的人?” “嗯。” 肖恩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脑勺,充满安抚意味的动作,让杨阳纷‘乱’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 “他住哪儿?我让你见他。” 杨阳苦笑:“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 “只要不是另一个世界,我就能让你们见面。”肖恩生气地道。这话正好触及对方的旧伤,杨阳心一痛,再难抑制满溢的苦水:“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对了,你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肖恩一窒,终于明白问题的症结,沉‘吟’半晌,他用袖子拭去少‘女’满脸的泪痕,温言道,“别哭,一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杨阳抬头,期待地望着他。 “嗯……暂时还想不出。” “你耍人嘛!”砰砰砰,连着三拳捶在说话不负责的某人肩上。肖恩疼得龇牙咧嘴,噙着眼泪‘揉’捏伤处,看不出杨阳身材细瘦,打人却着实有劲:“我是说真的,事情肯定有解决方法,只是我想不出来。”杨阳气到无力:“你说的跟废话有什么两样?” “不是废话——我想不出,不代表别人也想不出啊。”肖恩笑了,轻点她鼻尖,“我又不是世上最聪明的人,当然不可能事事都解决得了,但是比我聪明的大有人在,像月、你喜欢的那个人——昭霆不止一次炫耀她的师父是个强得变态的家伙。” 杨阳心跳如擂鼓,青年的话展示了一条她以前从未想到的路,仿佛一扇通往希望的‘门’扉。 “而且,你是该见见那人,一起探讨。因为这本来就是你们共同的问题,不该由你独自承受。两个人商量也比一个人闷着头烦恼有用得多。” “嗯。”杨阳已被说动,欢喜了一会儿,又开始头痛别的问题,“我怎么去呢?” “放心,我早就想好了。”肖恩得意扬扬地竖起食指,“灵魂出窍!”杨阳翻了个白眼:“馊主意。神官又不是我宿命的另一半,怎么看得见我?” “是生灵啦,你又没死,出窍的当然是生灵,生灵稍微有点魔法底子的人都看的见(注:肖恩虽然也是生灵,但他的身体已经死了,所以从‘性’质上说是幽灵,常人就看不见)。这样施法也比较容易,一晚就可以来回,只是一定要在天亮前赶回,不然你的身体会吃不消。” “没问题!”杨阳一跃而起,振奋的神情完全看不出之前伤心的影子。 站在棕发青年画好的魔法阵里,黑发少‘女’按照他的要求,回想西芙利村的模样,这几乎不必‘花’费任何力气,因为那个纯朴的小村庄已然成为她记忆深烙的一部分,而守护它的那个人,更是她心房里最深刻的存在。 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像夏天在村子后山的湖里游泳,从水下往上浮的感觉,意识逐渐模糊,全身轻飘飘的。不知过了多久,神智恢复,她缓缓睁开眼,顿时震在当地,眼泪泉涌而出。 在她面前的正是被夜幕包围的西芙利村,一砖一瓦都是那么的熟悉,丝毫未变。生灵的目光不受阻碍地穿透黑暗,看清每一个角落。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之情,杨阳拔‘腿’‘欲’奔,身子腾空而起,吓了她一大跳,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生灵,没有体重。摇晃了半天抓不住重心,她索‘性’用飘的进村,但是到达目的地时,她却犹豫了。 这……是神殿吗? 仰视破破烂烂的屋宇,杨阳纳闷不已。为何村里的其他地方都没变,单单神殿变成这样?看看两旁的民舍,她才确定这栋陌生的房子是神殿没错。冲上台阶,她伸手握‘门’把,却握了个空。 “……”微一苦笑,杨阳穿过薄薄的‘门’板,进入室内。刚进去,她的眼眶又湿了,屋里的摆设分明是她熟得不能再熟的式样,只是比离开时脏‘乱’许多。环顾片刻,她看见从左边的走廊尽头透出白光,便走了过去。 步入半掩的大‘门’,凝聚良久的泪水终于扑簌簌落下。 被魔法光球照得宛如白昼般明亮的书室内,一人伏案沉睡。灿银也似的发丝越过支颊的双臂,摊开的书本,披散在黄杨木制的桌面上,似乎比少‘女’记忆中长了些;凌‘乱’的刘海下,和发‘色’相同颜‘色’的眼睫遮住了澄碧的眸,一动不动,没有为突来的访客惊动分毫。 无意识地走上前,杨阳痴痴凝视那张眷恋的容颜,只觉能这么看他一眼,之前的相思都不枉了。 垂下头,几颗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落下,滴打在白皙的肌肤上。 “谁!?”神官弹起身,对上一张微笑的清俊脸蛋,“阳!!!!?” “嗨。”相比他的震惊,杨阳的态度就轻松多了,甚至能用揶揄形容。 “你……你……”神官双目圆睁,脑子‘乱’成一团,颤声道,“我是在做梦吗?” 杨阳心一酸,青年这句话明白昭示了他的日子并不比她好过:“不,这不是梦。” 神官这才注意到她的身躯是透明的,脸上刹时失去血‘色’:“你——” “放心,我没死。”知道他误会了,杨阳连忙解释。 差一点跳出‘胸’腔的心脏重新归位,神官长长吐出一口气,因冲击而‘混’‘乱’的大脑也恢复了思考能力:“你灵魂出窍?” “对。”杨阳转了个圈,笑得无比欢欣,“我拜托同伴的,因为我想见你。” “笨蛋!这么危险的事!你想见我,写封信来就是,强行将灵魂拉出身体,‘弄’得不好可是会丧命的!你怎么能这么‘乱’来!”虽然内心的喜悦不亚于她,神官还是板起脸训斥。 “别担心,我那个朋友法术很高明,不会发生你说的那种情况。”杨阳踏前一步,轻抚他的脸颊,尽管实际上根本触‘摸’不到,“神官,我喜欢你。” 祖母绿‘色’的眼眸漾开柔和的情感,深浓而隽永:“我也是。” 一样的对答,心境却截然不同。眼神‘交’汇间,两人已明了彼此的心意。 “我在想,我们都是傻瓜。”杨阳浮起自嘲的笑容,“非要走上这么一遭,才能看清自各的心。” 神官也笑了,却是促狭的笑:“我不是傻瓜,因为我早就看清了,在你走的那一刻。”杨阳瞪大眼:“那你……” “你不愿意,不是吗?既然知道结果,又何必说出来大家伤心?” 杨阳默然,黑眸黯淡下来。神官见状,急切地想抹去她的愁容:“没关系!我已经想到方法,我们可以在一起!” “真的?”杨阳的表情陡然灿亮,反而是神官一脸郁卒,懊恼自己说漏嘴:“嗯……我本来想等你们回来再说。” “现在说也一样!快说!!”杨阳只差没揪着他的领子‘逼’问。抵抗不了她的魄力,神官只好吐实:“就是……是艾里给我的启发,我想跟你一起去地球,村子‘交’给别人保护,所以最近在教艾里的弟弟利夏学魔法。” 杨阳觉得快没办法呼吸了,眼前白茫茫的,好容易才控制住沸腾的情绪,没有当场跪下来嚎啕大哭。 “以他的资质,顶多二十年……不,十五年——十五年应该够了,他会成为一个杰出的魔法师,继承我的位子。”神官紧张得冷汗涔涔,捧起桌上的书本,当作支柱般抱着,“这段时间我也在拼命学习,打算考十三段,只要超过十三段,我就能使用空间魔法,到地球和你见面,这个大概时间短点,最多五年……” 呐呐半晌,他抬眼,一鼓作气地道:“你可以等我吗,阳?” 室内很静,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也听得见,神官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像雷鸣,好容易才攒足继续往下说的勇气:“对不起……要你等那么久,可我……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会努力,不会让你等到白发苍苍……” “傻瓜。”杨阳终于忍耐不住,绽开泪湿的笑靥,“别说白发苍苍了,进了棺材也等你。” 神官的双眼也‘蒙’上雾气,生平头一次,他为自己而争取,也得到了那个他最珍视的东西。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将少‘女’搂入怀,手臂却穿过了空气。 “你不该这个样子来的。”难得的,他口出怨言。 杨阳轻笑,点住他的‘唇’:“闭上眼睛。” 窗外,月牙从厚厚的云层里探出头,为屋内的两人勾勒出‘交’叠的身影。 ****** 察觉怀里的身体动了动,棕发青年低下头,不及询问,就被一双手臂抱了个严严实实:“谢谢你!谢谢你!肖恩!” “见到他了?”看她这么开心,肖恩也由衷为她高兴。 “嗯…嗯!”杨阳泪如雨下,急‘欲’和眼前的人分享得偿所愿的欣喜,“我跟你说……” “慢慢,你不冷,我可冷死了。”肖恩抱起她,笑容璀璨:“先进屋,我泡两杯热牛‘奶’,然后你再对我说你的韵事。” “什么韵事!” “哈哈哈……” 欢快的笑声宛如月光的碎片,伴着手牵手离去的两人一路洒下,充满浓浓的温馨。 第五部 交汇的道路(下·节九) 当余音沉淀下来后,希莉丝才恢复说话的能力:“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这样的自己。” 杨阳轻轻一叹,“肖恩曾亲口对我说:‘只要我有一口气,我和我周围的人都别想死,我一直这么想、也这么做’,也就是说,他是个重视自己和他人生命的人,那那些行为,就不可能是出自他的本意。” “是双重人格吗?” “不,是过去的他。” “什么!”希莉丝睁大眼。 “记忆封印归封印,并不是消失,他的潜意识还记得,所以潜意识想杀了自己。” 窒人的寒气笼罩整个房间,红发少‘女’脸上‘交’织着震惊和恍然,全身不住发抖。 “我……无法想象。”她颤声道。原以为只是逃避,没想到他竟然***到这种地步! 那究竟是怎样的过去!? “我也无法想象。”杨阳苦笑,朝她投以柔和的视线,“但我们必须接受,尤其是你,希莉丝,因为你是肖恩的伴侣,你的支持会比任何人都有效——别担心,肖恩身边有我们在,不管他的心伤多深,一定会慢慢痊愈的。” “嗯。”希莉丝的神情略微开朗了些,绽开感‘激’的笑容。 又开导了会儿,杨阳起身离去,走在廊上时感到肚子有点饿,就‘摸’索着下楼,心想别人不说,耶拉姆绝对会留下晚饭。果然一张桌子上摆着三份餐点,还冒着热气,显然施了保温的法术,旁边还有张纸。 “原来,留了字条啊。”杨阳拿起纸,借着漂浮在桌上的光球看清纸面,僵了僵。 上面,是以古代语书写的短信。 从龙飞凤舞的笔迹,可以断定是出自棕发青年之手,而且以黑发祭司的‘性’格,也不可能留言。全文使用了大量的修辞和繁复的动词,让只是粗识古代语的中城满愿师头痛不已,不得不从房里拿来字典,坐下翻了一刻钟,才勉强搞懂—— 我们出去喝酒,‘门’别锁,或者把窗子开着。 “……” 和充满韵味,‘精’致到几近华丽的文风相比,内容简直令人气结。 杨阳一手按额,轻轻笑起来。 ****** 下了一夜的雨,清晨的气息格外清爽,蓝蓝的天空像最上乘的锦缎,秋阳高悬,散发出明亮的光芒。 “耶拉姆,月,给。” “嗯。” 褐发少年和黑发青年铁青着脸接过醒酒茶,他们俩都是没碰过酒的人,昨晚强灌下几瓶烈酒,自然受不住。耶拉姆还好,月早上回来时连人形也无力维持,奄奄一息地躺在棕发青年怀里,让少‘女’们的心当场碎成一地。 “你真是的!拉不会喝酒的人喝酒!”杨阳和希莉丝齐声呵斥罪魁祸首。 “热闹嘛。”肖恩委屈地扁扁嘴,事实上他并没有强迫,只说“是男人就喝!”,而没有男人能忍受这样的挑衅,于是两人卯起来***。 席娜开口道:“不要责怪族长,是我建议的。”其他妖灵族战士一致点头,摆出捍卫的架势。 “……席娜,我说了很多遍不要叫我族长。” “可是你打败了守护者。” “我不是当族长的料啊!” “没关系,族里的事暂时由我处理,等你熟悉了,再正式接手。” “……” 肖恩捂着头烦恼。在无限回廊看见席娜等人时,他还以为会被分尸,毕竟他砸了人家的圣庙,却没想到:妖灵们追上来的目的是为了封他做族长!因为妖灵族有条不成文的规定:谁闯进失落神殿,谁就是老大! 昭霆奇道:“你们干嘛一定要肖恩当头?失落神殿不是你们的圣庙吗?” “说是圣庙,其实是束缚。”席娜咬牙,眼中‘射’出仇恨的火光,“我们一开始并不是自愿待在沙漠里,是某个神强迫我们,代代看守失落神殿,杀死所有的闯入者。除非有人突破我们和守护者的双重防线。” “咦!可是月和维烈都进去过啊!” “什么!” “我是偷溜进去的。”黑发祭司对同伴求救的目光视若无睹,悠哉悠哉地道。妖灵们的神情立刻从惊佩转为鄙夷,再度崇拜地注视棕发青年。 “月!!” 杨阳问道:“席娜,是哪个神强迫你们?” “不知道,我们不像人类这么会记录。连那座该死的神殿的名字,也是一个行脚商人告诉我‘奶’‘奶’,我‘奶’‘奶’再告诉我的。” “是贺加斯。” 众人诧异地看向发言者,月线条优美的‘唇’弯起嘲讽的弧度,“失落神殿是兰修斯的行宫,那家伙有恋弟情结,所以强迫你们帮他老弟看房子。” 杨阳等人面面相觑,汗颜。虽然冥王的表现已经让他们认识到神明并非高高在上的存在,但是恋弟情结也太…… 贺加斯?兰修斯?这两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肖恩纳闷。 希莉丝‘露’出疑‘惑’之情:“等等,月,你记错了吧,众神里没有叫兰修斯的。”杨阳和耶拉姆附和。月一怔:“你们知道协调神,却不知道‘混’‘乱’神?” “‘混’‘乱’神的名字是优希亚!”三人异口同声。 “优希亚?那是谁?” 大眼瞪小眼。半晌,月首先打破沉默,用笃定的口‘吻’道:“总之,协调神的名字绝对是贺加斯,‘混’‘乱’神的名字绝对是兰修斯,错的绝对是你们。” 这个人……众人不约而同地握紧拳头。 月不再说话,俊逸的脸庞浮起疲倦。余人见状,只好吞下怒气,另找话题。不知过了多久,杨阳偶一抬头,瞥见对座的人,顿时移不开眼去。黑发祭司端着茶杯闭目养神,几缕阳光从他左首的窗户照进来,衬托得他的白袍更为圣洁,但真正吸引她的是他周身隐隐散发的气势,和东城城主一样,浑然天成的气势。 没有被任何人承认的必要,也没有自我主张的必要——这个人就是王。 难怪他弟弟想除掉他。杨阳暗暗叹息,突然睁大眼,视线掠过青年的肩膀,定在他后面。 旅馆的大‘门’被一脚踹破,随之出现的男子身材高挑,白‘色’的风衣脏污不堪,又是血又是泥,还撕破了好几处,背后的袋子也是。他扶着‘门’框,大口喘气,鲜红的长发凌‘乱’而‘潮’湿,半数垂过肩,遮住了苍白的面容,看起来十分狼狈。 “那个……”杨阳咽了口口水,轻唤,“月。” 青‘色’的双眸睁开,有点不耐烦地瞅着她,随即转为错愕,因为一只手抓住他的臂膀,将他整个人拉起,搅进怀里。 “月!月!月!月!……” 血龙王紧紧抱住情人,吐出泣不成声的断音。连日来的惊讶、怀疑、困‘惑’、焦急和害怕烟消云散,狂喜之情宛如奔腾的巨‘浪’,一***拍打他的心房。但是在喜悦下依然有一丝不安,促使他越抱越紧,全身抖得如风中落叶,生怕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消失,他又再次回到那绝望而痛苦的日子。 “……萨克?” 听见那朝思夜想的轻柔嗓音,红发青年的颤抖才慢慢平静下来,像终于安心了一般,略略放松手劲,让黑发青年得以抚上他的面容。 “真的是你!”月低呼,陌生的五官无法遮住透肤而出的熟悉感,刻骨的相思也无法掩去眉间狂狷的霸气,“你怎么……” 一言未毕,腰间的双臂陡然失去力量,怀中的身躯也瘫软下来。 “萨克!” “扎姆卡特!” 看得屏息静气的杨阳等人脸‘色’大变,纷纷跳起来奔向晕倒的同伴。 ****** “他没有外伤,内伤也不严重,昏‘迷’的主因是体力透支。” 希莉丝为‘床’上的人掖好被子,转身说出诊断结果。闻言,月一直绷得死紧的身体略微放松,余人也如释重负。 “体力透支?什么人能让他体力透支?”杨阳‘摸’着下巴,困‘惑’不解,突然感到袖管被拉扯。她转过头,对上轩风惊疑不定的神情。 “他……是血龙王?”手指红发青年。 “对啊。” “可是——” “啊,确切的说是血龙王和魔界宰相的融合体。”杨阳补充,换来两双错愕的视线。 “魔界宰相!?”轩风和月异口同声。 杨阳简要叙述原因。听罢,月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的表象,颤抖地扶着‘床’沿,脸‘色’死白。轩风呆呆地道:“这么说,是魔界宰相和杨老师长的一模一样?” “巧合啦!巧合!” “月……” 红发青年梦呓,双眉不安地蹙起。黑发祭司立刻弯下腰,握住他的手:“我在这里。” 看到这一幕,余人不约而同地红了脸,不用一个眼‘色’或手势,蹑手蹑脚走出去,把空间留给这对终于苦尽甘来的恋人。 “太好了。”‘门’关上后,棕发青年首先开口,打心底为两人高兴。黑发少‘女’却叹了口气:“是啊,很好,不过我希望月能克制点,别亲扎姆卡特,不然维烈太可怜了。” “没错。”希莉丝重重点头。昭霆和耶拉姆也一脸心有戚戚焉。 “有什么关系,恋人间亲个嘴正常得很,***也不奇怪。”轩风说出太过开放的话。除了肖恩,每个人都呛了一记。 “唯一的遗憾是,血龙王竟然长的和杨老师一样!唉,本来我多期待他们见面!期待得日也想夜也想,结果变成这样!”轩风握紧双拳,懊恼得几乎要撞墙,但转瞬又振作起来,“算了!重要的不是外貌,是火热的心!而且杨老师的外在条件也很‘棒’,虽然跟月不是很配,但也不会难看——好,继续追踪!争取将他俩的事迹写成最畅销的***杂志!” 希莉丝和耶拉姆听得目瞪口呆。席娜悄悄靠近杨阳和昭霆,指着太阳‘穴’,低声道:“你们的朋友,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 “哈哈哈……”两人干笑,也只能干笑。 ****** 杨阳的担心其实没必要,月对亲‘吻’一张陌生的面孔完全没兴趣。 何况他也没这心情,脑中不断回‘荡’着黑发少‘女’刚才的话语,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笨蛋,笨蛋。” 越想越气,月忍不住低咒,声音却带着不自觉的怜惜。虽然从没后悔过,但还是第一次这么庆幸,庆幸当初做了那个决定,不然,这个笨蛋还不知道会把自己搞成什么德‘性’! 想到这里,怒火顿时冲破理智的闸‘门’,月一把扣住情人的双肩,用力摇晃。 “***!哪个‘混’蛋?”被粗暴地摇醒的血龙王发出含糊不清的咒骂。黑发祭司没好气地道:“是你老子!” 轻柔的嗓音效果却比冰水还好,扎姆卡特刹时清醒,伸手要将情人搂入怀。 月迅速拿下他的‘精’灵之眼。 “月!?” “何必这么着急。”退后两步以免被抓住,月绽开明‘艳’的笑容。可惜扎姆卡特看不见,否则就不会说出火上浇油的话:“别闹了,我知道你很生气……” “你知道?你知道我想撕烂你这张脸皮,把你拖出来狠狠蹂躏三天三夜?” “呃——”终于意识到情人光火的程度,扎姆卡特‘露’出畏缩的表情。 与此同时,躲在‘门’外偷听的三人中的一个兴奋地挥舞拳头:“果然!他是[‘女’王受]!” “‘女’王受?那种将[攻君]压倒在‘床’,一切采取主动的[受君]?”另一人脑中立即生成影像,还是以魔界宰相为模特的影像,赶紧挥掉。 “对!他决不是那种怯怯懦懦,噙着眼泪要攻君住手、不要过来、温柔一点、不要那么用力、不要再来一次、他的腰要断了的纯受君。” “真…真的吗?”杨阳和昭霆瞠目结舌,她们是不反对bl啦,只是想到那么强势的扎姆卡特是被动的一方,就觉得奇怪。 “听!攻君说话了!”轩风马上找到最有力证据。 “月,我不是自愿和维烈融合,你别再气了好不好?” “和他单挑是自愿的吧?” “那是因为……”扎姆卡特及时咽下到嘴边的解释,换成好言劝慰,“月,过去的事别计较了。我活着,你活着,就够了。” “你为什么不说出来!说是为了我!为什么老是顾虑我!你不是龙王吗?脾气最暴躁的血龙王!你应该像对待其他人一样,想怎样就怎样!”法师冷静的面具全碎,将‘精’灵之眼丢还给对方。 扎姆卡特没有捡起掉在怀里的额饰,愣了一会儿,微笑起来。 “你一点都没变啊。” “当然!在你已经过了一千五百多年,在我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月的表情沉寂下来,甚至隐隐流‘露’出一抹凄然,“为什么那么做?你是龙王啊,最高傲的龙王,怎么可以——” “你也不会对我以外的人大吼大叫啊,月。” “……” “我没有刻意收敛脾气,而是对你,我发不出脾气。”扎姆卡特搭着‘床’头柜坐起来,“过来点好吗?这该死的身体不听使唤。” 他虚弱的模样令月心一紧,急忙上前搀扶,却被反过来扣住臂膀。 “你……!” “难得能骗到你。”血龙王从委靡不振一转为神采飞扬,笑得很坏。 “信不信我今晚让你下不了‘床’!”黑发青年瞪眼,抵住他的‘胸’膛,使力推拒。 “这是我要对你说的话。”扎姆卡特毫不在意,满足地拥紧他,深深叹息,“你还活着,太好了。” 月震了震,眼神柔和下来,不再挣扎,静静偎依着对方,感受那千年不变的深情。 ‘门’外,三个同人‘女’捂着通红的脸颊,面面相觑。 “你说,他们现在在干嘛?”昭霆吞了口唾沫。 “还能干嘛,当然是***做的事。”轩风嗤之以鼻。 “不会吧!白天耶!最多接‘吻’吧!”杨阳非常惊讶。 “你刚才也听见了,以那两个人的开放程度,会介意白天还是晚上吗?” “……”对不起,维烈,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爱莫能助。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了,忍着点吧。 昭霆棕‘色’的眼珠‘射’出憧憬的光辉:“不过,他们之间的感情真深刻,尤其扎姆卡特。” “是啊,他是最‘棒’的攻君,绝对会成为经典。”轩风双手合十,眼中同样星光闪耀,“小阳,将来你主笔,我负责编剧和排版,出一本专‘门’讲他们俩的。” “嗯!” “我呢?我呢?” “你发传单。” “太过分了!歧视嘛!” “安啦,就算发传单,也包你赚得翻过来。这么炫的主角,这么感人的戏码,不红才有鬼!” “什么生意这么好赚?让我也‘插’一脚如何?” 从天而降的声音将三人冻成冰棍,还是蹲在地上,样子十分难看的冰棍。 ****** 月和扎姆卡特下楼时,肖恩正在修补破掉的旅馆大‘门’。 “啊,扎姆卡特,你醒了?” “嗯,你在干嘛?当义工?真是吃饱饭没事做。” “……我在补你捅的漏子。” “胡说八道,我碰都没碰过那扇‘门’。”血龙王压根忘了不久前踹破一扇大‘门’的事实。棕发青年拿着榔头抖抖抖,好容易才没丢到他脸上。 “那扇‘门’是你踢坏的。”走在他身后的杨阳声如蚊呐,之所以小声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无力的缘故。刚刚被逮到后,红发青年手下留情,只赏给每人一个爆栗;黑发祭司却结结实实教训了她们一顿,又是打嗝术又是挠痒术,差点没折腾死她们,欠缺这方面经验的轩风现在还瘫在走廊上起不来。 “你说什么?”扎姆卡特转过头。杨阳叹了口气:“没什么。” 帮忙情人钉‘门’板的希莉丝递来关怀的询问:“扎姆卡特,没事了吧?” “没事了没事了。” “要不要叫点吃的?”耶拉姆坐在窗边的位置擦拭短剑,照例以淡淡的语调问道,“或者先洗个澡?” “先吃饭!我饿死了!”扎姆卡特拉着月坐到他对面,一叠声道,“我要吃豆沙包、枫糖汁盖浇饭、蜂蜜蛋糕、南瓜汤、蜜酱猪肋排、烤‘奶’油‘玉’米‘棒’和冰‘激’凌苹果派!” “去对服务生讲,别对我讲。” “……” 半分钟后,众人呆呆地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碗碟。 “扎姆卡特,你…也‘挺’能吃的嘛。”杨阳惊讶得舌头打结。奇怪,以前怎么没见维烈表现出这样一面? “废话!我是龙!” “可是,你应该只剩下一半食量。” 月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和魔界宰相融合,不止外貌,竟连嗜好和食量也改变了吗?扎姆卡特将最后一块蛋糕扫进肚子:“确切的说是十分之一,那家伙的食量实在太小了。” 十分之一?这是十分之一?除了月,每个人都失神了片刻。回过神后,肖恩一脸叹服:“你比我还强。”耶拉姆嘴角微微‘抽’筋,斩钉截铁地道:“自己付帐。” “什么!不是你请客!”血龙王也不是好相与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请客?” “你明明问我要不要叫点吃的,休想赖帐!” “那是……” “行了,我付帐。”月打断两人没营养的争吵,把餐巾丢给情人,“擦擦嘴,然后去洗澡。” “没水啊。” “我去帮你放水。”耶拉姆不计前嫌,起身离席。昭霆好奇地问道:“扎姆卡特,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扎姆卡特干咳一声:“没什么。” 肯定是他自己搞的。一见他的反应,余人就猜出大致原委。顾及他死要面子的‘性’格,没有拆穿。 杨阳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扎姆卡特,维烈找到他要找的人了吗?” “找到了。” “那!你应该能和我们一起旅行了?” “嗯。”血龙王正中下怀,转向情人,“月,如何?”黑发祭司点点头。黑发少‘女’和棕发少‘女’齐声欢呼,棕发青年和红发少‘女’也脸‘露’喜‘色’。 “水好了。”褐发少年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扎姆卡特站起来,被希莉丝叫住:“等等,你有没有换洗衣服?没我们帮你去买。” “好像有。”红发青年拉开袋口,大肆翻找,边翻边扔,最后终于翻出一件干净的风衣,走向楼梯。 “……”原来维烈‘乱’扔道具的‘毛’病是从他那儿感染的。俯视满地狼籍,杨阳四人心道。 ****** 第二天,一行人离开下榻的旅馆,往南前进。可能是下过雨的关系,地平线尽头的天空有些朦胧,仿佛蔚蓝的画布上晕开的水彩,紧挨着一条深灰‘色’的岩棱峰。那就是他们第一个目的地:矿山。 道路两旁,望去都是农地,有金‘色’的油菜‘花’,宽软的南瓜田和碧绿的豌豆园,被迪诺河的支流分成数千个小单位。偶尔一阵风吹散弥漫的稻谷清香,捎来不远处山楂林甜润的气息。 “没想到西城也有这样的景‘色’。” 三个满愿师又是高兴又是惊讶;标准乡下土包子的妖灵们更是看得目不转睛。 “当然,迪诺河三角洲可是很富裕的。”希莉丝耸了耸肩膀,肖恩垂涎地盯着一头在田边蹦跳的小鹿:“太好了,今晚就吃鹿‘肉’南瓜汤吧!” “我不要鹿‘肉’,要纯的南瓜汤,最好再配点南瓜饼。”某只酷爱甜食的龙搭话。 “南瓜是别人的。”耶拉姆面无表情地提醒。同样负责炊事的轩风也一脸不赞同:“不许吃那么可爱的小鹿。” “喂!难得可以吃顿像样的吔!”肖恩抗议,“至于南瓜,我们讨两只不就行了?他们不会这么小气的。”希莉丝摇头:“很遗憾,就是这么小气,西城的人决不会把食物分人。”杨阳讶道:“那旅馆怎么还卖食物?” “所以是‘卖’,而且只有极少数旅馆包吃。” 月温温地道:“烦死了,随便摘两只不就得了。”扎姆卡特立马行动:“好主意!” “等等!这是偷盗!”杨阳和肖恩一抱腰,一钳臂,拉住他前扑的身子。 “两只南瓜算什么。”劣迹无数的盗宝者嗤鼻。一旁的恶魔祭司连理也懒得理会,弹弹手指,送出一道劲风,掀起一整田的南瓜,堆在脚边。 “月……” “那边的小偷,站住!”远远地,传来南瓜主人愤怒的喊声。 “‘交’给你们了。”毫无愧意地一扯情人,月念出移动术的咒文,把烂摊子丢给瞠目结舌的余人。 ****** “我真不敢相信,你们俩都没基本的道德观念吗!?” 好容易摆脱南瓜主人的纠缠,追上等在树‘阴’下的两人,杨阳首先发难。余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不要拿人类的道德衡量龙!” “在路边摘两个南瓜也犯法?” 扎姆卡特和月异口同声,连不屑一顾的口‘吻’也如出一辙。余人气结,正要喷火,瞥见两人手里的东西,一齐愣住:“你们在干嘛?” “吃南瓜。”月还好,扎姆卡特清俊的脸庞明明白白写着恶心两字,“真是太难吃了,是不是还没熟?” “笨蛋!冷南瓜怎么会好吃!”轩风笑骂,余人的表情也从气急败坏转为啼笑皆非。 这两人,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一个是强大无匹的龙王,难怪都不讲道理——他们根本就不懂道理! “这些应该够了吧?”捡出十几只堆成一堆,肖恩将剩下的打包背在肩上,“我去还给主人。”希莉丝劝阻:“别去了,你会被打死的。”西城人民对偷食贼的刑法可不是一般的残酷。 “安啦,这种小场面还难不倒我。”说着,不给情人再劝的机会,肖恩朝来时的方向飞奔过去。 “别担心,希莉丝,肖恩不会有事的。”杨阳安慰。月不以为然:“几个村民是奈何不了他,问题是那个白痴很有可能站着‘挺’人家打。”扎姆卡特把啃了一半的南瓜随手一扔:“不是很有可能,是百分之百。” 也不想想是谁害的。杨阳和希莉丝侧目。 两个***的预言并未命中,约‘摸’一刻钟后,棕发青年毫发无伤的身影出现在小路尽头。 “嗨!看我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他秀出一个小麻布包,“当当当!” “这是什么?”余人好奇地凑过来。 “嘿嘿,是会让食物变得更好吃的神奇秘‘药’。”肖恩小心翼翼地拉开袋口,希莉丝和轩风同时想起那锅“极品料理”和五颜六‘色’的草‘药’粉,凄厉惨叫:“不要——” “咦?”肖恩捧着袋子傻在当地,余人却已闻到从袋里散发出来的清香。 “是胡椒啊。”耶拉姆第一个辨别出香味的来源,‘露’出罕见的诧异之情,“你竟然能‘弄’到,这玩意儿在别的地方可比黄金还贵。”肖恩笑容灿烂:“是拖查大叔——那个南瓜田的主人送我的。” “不会掺了毒吧?”月怀疑地打量布袋。无事献殷勤已是非‘奸’即盗,讨好小偷的同伙岂不是更可疑? “才不会!”肖恩瞪了他一眼,“我帮他把南瓜种回去,又帮他挑水,修屋顶,他很感谢我,就送了我一袋胡椒。” “原来是工资啊。” “本来他是想留我吃饭的,我说同伴在外头等,他才改送我香料;还有隔壁的比尔家,在井边聊天的叔伯姨婶也叫我去做客——那个村的小孩真的好~可爱,要不是急着赶路,真想陪他们玩两天!” 哎呀呀,这种‘混’吃骗喝的功夫,已经比昭霆还厉害了。杨阳感叹。 考虑到人数和某些人的胃口,耶拉姆和轩风整整煮了三大锅南瓜鹿‘肉’汤。此地出产的南瓜质地细致呈粉状,所以切碎后加水放入锅子,再撒进洋葱片、芹菜粒和鹿‘肉’块,就变成糊状的浓汤。热腾腾的汤汁粘稠香浓带些甜味,口感甚佳,份量和稀饭差不多。 想到冷南瓜的味道,接过陶碗的月有点犹豫,但才喝了一口,他就震住了。 “怎么样,小月月?”轩风期待地问。 “嗯……还可以。”说着言不由衷的答案,手的动作却泄‘露’了真实的想法,月连舀几匙塞进嘴里。扎姆卡特不满地道:“你为什么叫他小月月?” “呵呵,这就要问你的情人咯。” “月?” “没事。”黑发祭司尴尬地撇过头,宁死也不说出,自己曾被两个少‘女’当娃娃抱在怀里,以及捏手捏足,被迫睡在篮子里的血泪史。 但是他暧昧的态度,令血龙王妒火大炽,双眉一挑,就要暴走。 “别误会,扎姆卡特,轩风对谁都喜欢加个小字。”看出他脸上的杀意,杨阳连忙安抚。 “是吗?”虽然明知她是在说谎,扎姆卡特还是缓下颜‘色’。注意到他的异常,月的瞳仁微微收缩。 气氛很微妙呐。仗着同人‘女’的直觉,轩风嗅出风里的醋味,偷偷翘起‘唇’角。肖恩也感觉到了,奇道:“你们在生什么气?好好一顿饭也吃得不安生。” “就是!眉来眼去的,莫名其妙!”昭霆附和,递出空碗,“死小鬼,再盛一碗给我。” “……”耶拉姆怔怔接过陶碗,神思不属地舀汤,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 奇怪,以前没发觉,这两个人不但个‘性’像,外貌……也有些神似呢。 ****** “你们回去吧。” 吃完饭,肖恩借说悄悄话的名义将席娜等人叫到树后,低声宣布。 “族长!你说什么!”妖灵们纷纷大喊,满脸惊愕。 “翻过山就是迪诺河的上游,空气会越来越湿润,你们会很不适应,现在就有人水土不服了不是?”肖恩扫视队伍里几张面‘色’不好的脸孔,温言道,“回去吧。一路上你们的难受我都看在眼里,别再勉强自己。” 席娜急道:“族长,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一定能够适应的!” “适应是慢慢来的过程,你们从小住在沙漠,突然跑到外面,还三天两头换地方,怎么可能适应得了?” “可是我们不想离开您!”这是真心话,尽管相处不过几天,妖灵们已经对这位年轻的族长滋生出相当浓厚的感情。 “我也不想啊,但我更不想你们生病。乖,快回去。我保证,等杨阳他们的事一了,就带土产去看你们。”肖恩不觉用上哄孩子的口‘吻’,而妖灵们也很受用,互视片刻,终于点头了。 “好吧,请族长保重。” “嗯。” “那我们跟杨阳他们打声招呼,还有希莉丝小姐。”说到下半句,妖灵们的语气渗入敬意,因为红发少‘女’算是他们的族长夫人。 肖恩略一沉‘吟’,摇摇头:“不用了,就这么走吧,我会转告他们。” “是。” 目送迅速远去的背影,青年琥珀‘色’的眸子浮起怅然。 刚刚的话只是次要原因,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某人这些天刻意亲近妖灵们的行为。 轻轻叹了口气,肖恩以苦笑的神情,深深凝视一片绿意中闪烁的火红‘色’长发。 他甘愿做她的剑,她的盾,却不能坐视其他人成为她野心的工具啊。 ****** “咦,席娜他们呢?” 见棕发青年一个人回来,余人怔了怔。 “我叫他们回去了。”肖恩将赶人的理由复述了一遍。 杨阳也看出妖灵们的状态,没有诧异,只道:“怎么连声招呼也不打?”肖恩早料到她有此一问,道:“有人不舒服,我就叫他们直接走了。” “不舒服可以叫我看,何必叫他们走呢?”希莉丝皱眉,脸含责怪。肖恩搔搔头:“抱歉,我忘了。” “算了算了,人都走了。” “是啊,赶快上路吧,不是说今晚要到矿山吗?”轩风一边打圆场一边努力把整理好的行囊往马背上推,“肖恩!过来帮我一下!” “哦。” 就这样,成员指数锐减为八人的小队继续赶路。越往南行,地势越高,道路渐渐崎岖,两侧倒是十分平坦,被四季常绿的灌木丛点缀的农田延伸向远方。蓦地,肖恩拉了拉恋人的袖子。 “什么事?”希莉丝有点不耐地转过头,对上一张泛红的脸庞。自认识棕发青年以来,她从未见过他这般羞怩的神态,就好像……要对她做不轨的事,心跳顿时加快,连带舌头也打起结来:“怎…怎么了?” “希莉丝,那边有个甘蓝菜田。” “……” “如果你还没准备好,就算了,虽然我实在很想要个孩子。” 杨阳、昭霆和耶拉姆不约而同地抹抹脸。轩风、扎姆卡特和月则是茫然不解,心道:生孩子和甘蓝菜田有何关系?难道他想在田里办那档子事? 希莉丝调息半晌,按住恋人的双肩,语重心长地道:“肖恩,即使我们一起去甘蓝菜田,播下种子,虔诚祈祷,十个月后,也不会有孩子从我肚子里长出来。” 轩风三人的嘴巴刹时张成“o”字形。 “不会的!只要我们真心祈祷,绝对会有孩子!” “绝对不会!你什么时候才会开窍啊!”红发少‘女’忍无可忍地大吼。黑发祭司手指一头雾水的青年,对情人道:“这家伙,其实只有三岁吧?”血龙王一脸凝重地点头。 走了约‘摸’两个钟头,他们终于进入山区,阶梯状的山壁取代了青黄‘色’的缓坡,有些山壁甚至寸草不生,显然过去是‘露’天矿‘床’,开挖殆尽后被弃置在那儿。绕过几个山坳,‘交’错的障壁仿佛戏台的布幕缓缓阖上,迪诺河及其支流隐没在背后;前方的视野倒豁然开朗,看形状像是座山谷。 此刻已近黄昏,秋阳‘色’泽桔黄,显得分外柔软。一行大雁清鸣,从棉絮般的云层里钻出,翅膀染上绯红‘色’的晨曦,气氛恬静而宁适。杨阳一行不觉沉浸在这样的景致中,疏忽了警戒,因而当听见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时,都吓了一跳。 “请止步。” 一道身影从树上跃下,落地无声,姿态仿佛一头大豹,毫无多余的肢体动作。暗‘色’调的金发,端正却不出众的五官,就和他整个人的气质一样,内敛到近乎无形,“这里过去就是矿区,很危险,没有什么事的话,请绕道走。” “我们就是去矿山找人的!”昭霆冲口道。 “哦?”金发男子由侧身转为正对他们,打量的目光不着痕迹,就连看到三个满愿师时,那一闪即逝的喜‘色’也藏得极好,“你们要找谁?” “佛利特。” “是他啊,随我来。” “你是向导吗?” “嗯。” 走了会儿,杨阳想起还没互通名姓,便道:“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楠。” 金发男子回首,微微一笑。 ****** 东城的间谍们是在索美维山脉追丢杨阳一行的。 当时,肖恩用移动术将自己和杨阳三人转移至山下后,楠和同僚枫虽然马上追了下去,却因***解开引起的‘精’灵力‘乱’流无法定位。在这期间,杨阳等人已结束和月的谈话,被送***亡沙漠了。 找不到目标,两人只好回伊维尔伦负荆请罪,罗兰的答复是—— [堵得着,既往不咎;堵不着,提头来见。] 非常冷酷的处置,楠和枫却听得感‘激’涕零,因为主君已经把解决方案告诉他们。于是两人立刻赶往西城中部的矿山,守株待兔了大半个月,果然,猎物出现了,还附带同样遍寻不获的血魔和南城满愿师。 只是,那个黑头发的青年是谁?楠一边带路一边纳闷。 杨阳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不禁诧异,她本以为自我介绍完,向导会询问他们的名字。看来是不多话的人——她下了个粗浅的结论。肖恩、希莉丝和耶拉姆的感受就深刻得多。无论是隐藏形迹的功夫,还是举手投足流‘露’出的矫健,在在都说明眼前的人是个身手高明的练家子。不过矮人矿坑的守卫理应有这点本事,他们也不奇怪。 楠突然停下脚步,道:“请稍等。”然后举起右臂,低念咒文。渐渐地,掌心前方浮现出耀目的银光,一圈圈向外扩散,众人眼中的景象如同一张焚烧的画纸慢慢消融。原本平坦的山谷被道路切成了几大块,路旁是大大小小的帐篷,木材和石料堆得小山般高,忙碌的工人在其间来来去去。 “楠哥哥!” 一个娇小的身影如‘乳’燕投林,扑进密探怀里,吓了他一大跳:“夏侬!你怎么来了?” “哥哥来视察工地,我当然要保护他。”夏侬挂在他身上,越过他的肩膀打量杨阳等人,当看见红发青年时,眼眸陡然大张,“是你!” “嗯?”血龙王一怔。余人惊讶地瞅着他:“你们认识?” “不认识。” “什么不认识!半年前,雷南郡!我、你、哥哥、哥哥的小舅、还有哥哥小舅的部下,在妓院里,你忘了?”夏侬生气地鼓起腮帮,认为红发青年是在藐视自己。 “妓院……”众人呆呆重复。 “啊——你是坐在那个男人身边的小鬼。”扎姆卡特击了下掌,接着仿佛想起什么,慌忙转向情人,“月,不是的!我不是去妓院胡搞,是去谈生意!” “我明白,大家都是男人,需要纾解,不用解释了。”月非常的心平气和,心平气和到法杖深深刺进地面。 “不是的——” 是多心吗?这两个人的对话好像情侣?楠和夏侬困‘惑’互视。 夏侬蹦蹦跳跳地领着一干人朝工地一角走去,期间扎姆卡特还在试图让月听进自己的话,楠从而确定这两人是情侣没错。 一顶红‘色’的帐篷跃入众人的视野,旁边围着一圈人。其中一个商人打扮的青年格外显眼,因为其他人不是打赤膊就是穿着汗湿的短衣。 “哥哥!”夏侬挥手打招呼。 希顿没有听见,依然指着手里的图纸和周围人聊得热火朝天。夏侬双眉一竖,登登登跑过去,“轻轻”推了他一把:“哥,我叫你……” 最后一个“呢”字被惨叫盖住,希顿踉跄前冲,连同对面的人一起跌进帐子,摔得好不狼狈。 杨阳等人看得张口结舌。楠习惯了这种场面,及时撑住差点散架的帐篷。夏侬惊呼,连忙跑到希顿身边蹲下,手忙脚‘乱’地道:“对不起,哥!我不是有意的!你还好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会长,没事吧?”余人也纷纷慰安。 “没事,倒是图格晕了。”希顿从倒霉的‘肉’垫上爬起来,训斥妹妹,“臭丫头!跟你说过多少次,动手前先说一声!你当你老哥是铁人,吃得消你的力道?” “我叫过了嘛。”被兄长罕见的怒容吓到,夏侬瑟缩了一下。 听到这儿,杨阳等人才明白那一跌不是希顿太脆弱,而是夏侬力气太大的缘故,又是惊诧又是不解。唯一例外的是扎姆卡特,一照面他就感到夏侬身上的同族气息。 “希顿先生,有客。”楠朝刚站稳的商会长使了个眼‘色’。 “啊,失礼了。”希顿将凌‘乱’的衣裳抚平,以平和的神情面对杨阳等人,“我叫沙曼达希顿,是这个工地的负责人,你们有什么事吗?” “我们来找人。”耶拉姆淡淡道出来意。杨阳默念了会儿对方的名字,讶道:“你是希顿商会的会长!?” “如假包换。”希顿笑得爽朗,毫无骄‘色’。肖恩首先浮起好感,吃尽商人苦头的几人也稍微降低了点偏见。 “他们找佛利特。”楠补充,对杨阳等人道,“我下去叫他上来,大概需要半个钟头,你们可以四处逛逛。” “为什么我们不能下去?”扎姆卡特不满地道。希顿的目光刹时定在他脸上,失声道:“维烈!”刚才虽有端详过,却因气质的截然不同没有认出来。 “我不是维烈。” “咦?”不止希顿,夏侬和楠也‘露’出错愕之‘色’。 懒得解释,扎姆卡特朝矿坑的方向迈开大步,被一只手揪住长发,险些扭到脖子:“呜!” “给我安分点!这是铁矿山,不是宝石‘洞’,没你喜欢的东西!”清楚他肚里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杨阳叱喝,顺便再扯两下。 竟敢对血魔大小声。希顿三人目瞪口呆,当看见红发青年只是扳开她的手,咕哝了几句,更是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楠,你去吧,我会招待他们。”希顿不愧是一介大商会长,立刻恢复了镇定。楠点点头,转身离开。目送他的背影,扎姆卡特仍显得有些愤然。见状,希顿开导:“楠不让你们下去不是小气,而是为你们的安全着想。矿坑里很危险,又黑,还常常有毒气冒出,不熟悉的人进去很容易出事。” “毒气!?那——” “放心,矮人个个是采矿的能手,怎会被区区毒气吓阻?来,我们四处走走,打发打发时间。” “会长,给。”一人捡起掉在地上的图纸。 “噢!谢谢!”希顿用力拍打额头,感‘激’地接过,展开检视有无损坏。昭霆眼尖地瞄到上面绘着一把长剑,旁边密密麻麻都是注解,似乎是张设计图。 希顿很快卷起图纸,重新扎好,笑道:“好,走吧。” 一行人跟着他巡视工地,闲聊中,杨阳等人意外发现希顿不若一般商贾健谈,相反,他用辞相当谨慎,像有什么顾虑似的。初时不懂,后来看到一个工人因为说错话被夏侬一拳揍飞,才恍然大悟。 有这样的妹妹,真可怜。 沿路的工匠只要不忙,都上前问好,看的出希顿是个平易近人的会长。但是杨阳等人环顾间,没瞧见半个矮人,不禁奇怪。昭霆第一个发问:“希顿先生,为什么都没矮人啊?” “他们都在下面,瓦雷利亚铁的采掘比预期的难,我们暂时还无法胜任,只能麻烦他们。”希顿手指前头的工坊,“不过那里有几位大师,专‘门’指导我们炼铁的事宜。” 远远的,一股火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巨大的鼓风炉旁,赫然是几道熟悉的身影。矮小的个子,健壮的身材,脏兮兮的胡须,不是佛利特的同伴是谁?三个师兄妹高兴地迎上去,故人相见,自然免不了寒暄一番。余人‘插’不进嘴,只好四下张望,于是看到一幕让人惊讶的情景:“他们在用魔法生火!?” 七八名穿着法师袍的男子站在炉旁,念诵咒语,一副施法的模样。希莉丝掩嘴道:“这太奢侈了吧!”希顿摇首:“不是奢侈,自然的火达不到必要的温度,所以才拜托火术使。” “哼!”扎姆卡特面带不屑地瞅着炉里的火焰。希顿知道他是在嫌弃火术使们的成果,并不生气——说到纵火,谁能比的上血魔? 晃了一圈,众人回帐篷休息。希顿命人抬进一头烤全羊,直接取用,充当晚饭。 用餐的气氛很热络,豪迈的吃法打开了主客之间的隔阂,只是棕发青年和红发青年表现出的胃口让年轻的商会长有点僵硬。正聊得起劲,一个腰粗膀阔的汉子走进来,将一把还冒着热气的成剑递给希顿,然后弹了一下。极为清亮的声音贯穿每个人的耳膜,震撼心扉。 “矮人打造的武器无一不是‘精’品,可惜数量实在有限。”抚‘摸’澄澈如冰的剑身,希顿忍不住慨叹。 受一股莫名的冲动影响,杨阳放下茶杯,道:“希顿先生,我有个主意。” 一室的目光‘射’向她,其中一道犀利中带着怀疑的视线,来自那个拿剑给希顿的男子。杨阳不自在地干咳两声,脸泛红晕,硬着头皮说下去:“我刚刚看了,主要的工序都是由西夫塔他们来完成,其他人只负责打杂和生火,这样效率当然不高。所以…我建议分工合作,用流水线的方法缩短工期。” “流水线?” “就是一人选料,一人熔炼,一人提纯……这样一个个轮下去,做出来的武器质量高产量也大。当然每个工序的人都要专‘精’自己的部分,不过专‘精’比全‘精’容易多了,也好培养……” 还没说完,希顿就高声打断:“好主意!真是太好了!杨阳小姐,你真是天才!” “呃…没这么夸张啦。”杨阳垂下头,尴尬地搔搔头。她说的是地球的常识,到这儿却被当成是了不起的创意。 “奥图,你来完善这个计划。”希顿‘激’动得双手微微颤抖。这时,外面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大嗓‘门’,“哟!我当是谁,原来是酒鬼神官的三个弟子!” “佛利特!”杨阳三人相继站起,连不苛言笑的褐发少年也浮现出欢容。 矮人探头进来,看见帐子中央的烤全羊,先是大喜,而后愤怒:“搞什么!都没了!也不等等我!” “谁叫你来得太晚。”昭霆扮了个鬼脸。杨阳笑着执起他的手:“好啦,别气,我们在山下买了好酒,待会一块儿喝。”佛利特吞了口口水,嘴上却不肯妥协:“肚子饿得咕咕叫,怎么还有心情喝酒!”楠打圆场:“我再叫人帮您烤一头。” “多烤点,我还没吃饱。”肖恩和扎姆卡特异口同声,催着密探往外跑。余人一边叹息一边跟上去。 “会长,那个‘女’孩——”名叫奥图的男子弯下身子。 明了他意思的希顿举起只手,示意打住。顿了顿,他默默展开一直拿在手里的图纸。 上面是一把单锋剑的设计图,由东城满愿师亲手所绘,据说是地球某个国家的‘精’锐兵器。当时,见识了她种种新奇的发明,听了她对图纸的讲解后,他以为今生不会再惊讶,可是…… 异世界的智慧,实在是取之不尽的财富。如果这个少‘女’也被拉拢,罗兰怕是天下无敌了吧? 那贝迪怎么办?还有胜算吗? “……不要把刚才的事说出去。” 踌躇良久,希顿沉声一叹,对心腹和妹妹下令。 ****** “那个酒鬼神官怎么没跟你们一道来?” 风卷残云地歼掉半只羊和三大瓶酒,佛利特才舒了口长气,问出兜在心里的问题。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听见银发圣职者的名字,杨阳还是笑得很不自然:“神官当然不能和我们一块儿旅行,他要保护村子。” “也对。”佛利特再接再励地撕下一***羊‘肉’,“但他就放心你们三个出来?” “喂!别瞧不起人啊!我们三个怎么了?我们也是很厉害的!” “他不放心,所以塞了很多道具给我们。” “我想也是。”矮人自动过滤棕发少‘女’的抗议。褐发少年迅速接口:“这半年你们就一直在这里挖矿?” “是啊。唉,少了那酒鬼,日子还真有点无聊。以前闷的时候可以找他打打架,斗斗嘴什么的。” “现在你也可以找其他人打架啊。”见黑发少‘女’稍微转好的脸‘色’又黯淡下去,耶拉姆连忙再次将话题岔开。 “总不见得拿着斧头互砍吧,我和那家伙打架都是他当靶子。”佛利特压根没注意到杨阳的异常,继续说得口沫横飞,“喝酒也是,没人及得上他,那样比起来才有劲,水平相当有什么比头?” “那我和你比。”肖恩兴致勃勃地‘插’嘴,佛利特斜着眼看他:“你?” 杨阳笑道:“肖恩可是很强的哦,别瞧不起他。”希莉丝附和:“没错!保证灌醉你!”其实她并不清楚情人的酒量,树镇那次肖恩是借着杨阳的身体才喝赢诺瓦,但她无法容忍对方用轻蔑的眼神看待心上人。 佛利特将信将疑,问道:“那你最少可以喝几桶?”入‘门’测试,达不到标准免谈。 肖恩回忆道:“三桶……吧。”他说的是古代的容器,一桶抵得上如今的十桶。 “去去!等喝到五桶再来找我!” “哇——你好厉害。”肖恩没有受到打击,反而由衷钦佩对方的酒量。佛利特刚翘起鼻子,月温温地道:“他已经超标了,他说的三桶等于你说的三十桶。”佛利特大吃一惊:“什么!好,跟俺来!”说着,一把拉起棕发青年,就要跑路。 “哎……” 扎姆卡特不甘示弱:“三十桶有什么了不起,三百桶我也喝得下!矮冬瓜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 “什么!你这臭龙,以为闭着眼睛我就看不出来吗!?当心我剁了你的龙爪下酒!” “我才要揪下你的脑袋当球踢,死矮子!”血龙王撩着袖管站起。 眼看一场大战即将如火如荼地展开,余人急忙上前阻止。 不愧是夙敌啊,两句话就开打。和肖恩一起拽住红发青年,杨阳暗暗感叹。 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个沉稳的声音‘插’了进来,令气氛瞬间降温:“佛利特先生,天‘色’不早了,需要我为你的朋友们准备帐篷吗?” “咳嗯,咳,不用了。”佛利特回过神,带着不自在的表情挥挥手,“我招待他们去我的住处,你走吧。” “是。”楠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佛利特,你讨厌楠先生?”发现友人对向导的态度有异,杨阳奇道。 “不是讨厌,那小子怪怪的。” “怪怪的?”余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佛利特烦恼地抓抓胡子:“我也说不清楚……”矮人天生拥有看穿表象和善恶的能力,就是这能力使他一眼看出扎姆卡特的真实身份,可是人类无法如此简单地区分,所以他才会‘迷’‘惑’。 ——在他眼中的密探,是好人,又不是好人。 连他自己也‘弄’不懂了,如何向他人说明? ****** 佛利特所说的住处位于盆地的另一头,紧邻着工地。本来矮人们习惯住在地下,但矿山不比红石山脉,是西城城主的属地,不能随意建造家园,他们只得在地上搭了临时住处。 沿着矿山转了个弯,一座巨大的建筑物映入众人的视野。没错,是“一座”建筑物,由许多形状不一的屋子堆砌而成,仿佛叠罗汉般浑成一团。有些用阶梯相连,有些像书中的‘精’灵村一样用天桥连接,只是材料和房子一样,是坚硬的‘花’岗岩。 “哇啊~~你们也太懒了吧!”这是昭霆的第一感想。佛利特瞪起眼睛:“什么懒!这是艺术!建筑的艺术!” “的确,很漂亮。”杨阳评价。这不是恭维,而是发自心底的赞美。看似‘乱’七八糟的建筑,总体看来却有种特别的美感,不愧是矮人的作品。佛利特转怒为喜,‘摸’着胡须呵呵直笑。 “不过,太小了吧。”希莉丝仔细观察了一下每栋屋子,皱起眉头。 “放心,有适合你们住的房子,在后面。” “有洗澡的地方吗?”轩风问出少‘女’们最关心的问题。 “哈哈哈,就知道你们会这么问——当然有,而且是大澡堂!冷水热水随你们选!” “哇——” “……你为什么叫得这么起劲?”佛利特疑‘惑’地打量欢呼的其中一人。肖恩高兴地道:“洗澡是件快乐的事,不是吗?” “才怪。”扎姆卡特铁青着脸嘟囔,深受火‘精’灵眷顾的他,对一切与水有关的行为排斥,缘于维烈的害羞也使他无法在公共场所洗浴。月以无比温柔的口‘吻’道:“看你的样子,这些年又把我的嘱咐丢到脑后了——总共洗了几次?五次有没有?” “当然!五次肯定有!” “是吗?我不相信,待会儿不泡足三个钟头别想走。” “呜呜~~月~~” 果然,被克得死死的。杨阳等人一致摇头。佛利特则是诧异这个人类竟能让一条龙乖乖服从。 沿着以矮人的‘腿’长搭建的楼梯,一行人辛苦地爬上一个很大的院子,从落地窗进入房间里面。正如佛利特所言,家具都是人类用的,没有不便之处,空间也很宽敞。放好行李,四个少‘女’就直奔走廊尽头的浴室;扎姆卡特也在情人的押解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隔壁;肖恩和耶拉姆为了摆脱矮人的邀酒,慢了将近十分钟。 擅长技术的矮人建造了可以容纳好几个人的大浴池,还有水龙头,通过管道从别的房间输热水过来。杨阳和昭霆已经好久没看到这样现代化的设备,着实感动了一番;轩风和希莉丝因为在南城的王宫里洗惯了大理石浴池,一点不稀罕。 “希莉丝,你皮肤好白,真好,我也想有这么白的肌肤。”帮忙红发少‘女’把沐浴‘露’涂到背上时,轩风‘艳’羡地道。 梅迪虽然地处热带,却因种气的关系,城民都非常白皙,尤其是‘女’‘性’。 希莉丝展颜,心里美滋滋的,但嘴上还是要谦逊两句:“白是白,肤质比不上你。我一直在外头跑,‘毛’孔都变大了。” “可是你的***比我大啊。”轩风很不平衡,瞄向稍远处的两人,“是我们这儿最大……小霆!你的***何时变那么大了!?”她震惊地喊。 “啊?”昭霆一呆。轩风扑上来,一手抓住她的‘胸’,一手抓住自己的,比了比,脸‘色’刹时灰败到极处,喃喃道,“难以置信,难以置信,你吃什么长的?发育畸形嘛!” “你才畸形!”昭霆一边哇哇大叫一边逃离她的魔爪,被轩风逮回来,严词‘逼’问:“告诉我,你吃什么‘激’素?” “我没有!” “骗人!” “好了好了。”杨阳打断,带着一丝叹息,“这里身材最差的就是我,别比了。”轩风充耳不闻,惊喜地道:“对了!小阳!你一直和她在一起,你一定知道,她吃什么长成这样?” “她除了吃饭还能吃什么?食物是她唯一的‘激’素。” “唔~~”轩风一脸失望,在心里犹豫到底是冒着变胖的危险尝试“食物***法”,还是另寻高招。希莉丝好心地建议:“阳,多‘揉’‘揉’,‘揉’‘揉’就会变大了。” “哈哈哈。”不知该怎么回应的杨阳只有干笑。 轩风的双眼突然‘射’出邪恶的光芒,小声道:“你们,谁会透视魔法?” “我会。”杨阳刚举起手,惊觉她的用意,瞪大眼:“你想……!” “呼呼呼,没错,四个美男子就在隔壁,你们不想欣赏那美丽的风景吗?”轩风挑唆,神态和语气都像极了《圣经》里引‘诱’夏娃犯罪的蛇。 “你你……太……”杨阳语无伦次;希莉丝捧着通红的脸颊想入非非;昭霆大叫“不要——”,底气却明显不足。 “哎呀,看嘛,又不是偷腥,只是饱一下眼福,不会怎么样的。”轩风抱着友人的手臂撒娇,同时不忘拉拢另两个已经心动的人,“难得有这样好的机会,错过以后可能就没有了。希莉丝你也想看吧,肖恩的***?昭霆呢,可以看看‘死小鬼’身上有没有什么隐疾,将来好用来威胁;小阳你比对扎姆卡特和杨老师是不是连身体的某个部位都一模一样;我呢,就拿剩下那个好了。”说着说着,口水差点流了下来。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本来就不是很坚定的三人很快就动摇了。你推我一把,我搡你一下,在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羞意和期待。最后,轩风、希莉丝和昭霆齐声道:“阳(小阳)。” “那个……好吧。”一半迫于群众压力,一半自己也有那么点意思,杨阳合起手准备施法。 就在这时,响起敲‘门’声,接着是熟悉的清亮嗓音:“杨阳,听得见吗?我们洗好了。佛利特要我转告你们,不要洗太久,这里的水有很多矿物质,稍微泡泡是很好,泡久了却会难受——那我走咯!” “……” 四人面面相觑,良久,一起叹了口长气。 ****** 深沉的夜‘色’降临大地,辽阔的天幕上只有寥寥几颗星点缀,不时飘过几片云彩,遮住了散发出皎洁银光的月弧。 哗!肖恩从井里打起一盆水,浇在头上。 “呼……”丢下木盆,他两手撑着井沿,吐出一口带有浓浓酒香的气息。太久没碰上对手,喝得忘形了,饶是酒量好也有点醉意。甩甩头,他正要返回上面的房间,脑中警兆忽闪。 危险!危险! 下意识地绷紧身体,还没来得及环顾,‘胸’口一凉,已被什么东西削下一片衣裳,差一点就是一片‘肉’被削下来。肖恩的呼吸错‘乱’了一瞬,几乎是反‘射’‘性’地避开接踵而来的第二、第三击,却也付出了一道裂缝,一簇发尾的代价。 第四次,他游刃有余,毫发无伤。对方察觉了,没等他***,飞快后退,再度隐藏起行迹。 扫视周遭,没发现半个人影,但是肖恩确定:黑暗中潜伏着某种存在。不是魔兽,而是比魔兽更难缠、更凶猛的生物。不习惯等待来袭,他右手一抄,唤出一把水刀。就在这时,对方也吃准他肋下的空隙,疾刺而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肖恩险险挡下。 ‘激’撞的兵刃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因为青年所用的武器并非金属制物,而是水元素的凝结体。借着水刀发出的浅浅蓝光,肖恩看清对方使用的是一把黑沉沉的短刀,薄而窄,与一般战士喜用的武器截然不同,是适合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刺入温热‘肉’体的凶器。 刹那间,他的脑海里闪过某个景象。 一击不中,对方收刀的同时挥出左拳,肖恩侧头避开,也飞起一脚做还礼。但对方‘肉’搏战的经验显然比他丰富,轻松闪避之余还能‘抽’空还击,而且招招狠辣,密集如狂风暴雨,将他‘逼’得喘不过气来。 但是几个回合后,肖恩渐渐感到身体轻盈起来,动作也迅速许多,一股熟悉的感觉在他体内复苏,促使他出招越来越得心应手。 奇怪,这样的情景,好像似曾相识…… 被伏击,被追杀——是什么时候? 不仅他困‘惑’,对方也惊诧他身手的突飞猛进,相应地提高了速度。突然,他眼中‘射’出炽热的火焰,朝青年的左半身发动猛烈的斩击。 该死的‘混’蛋!肖恩升起自己也不明白的强烈怒气,水刀上挑格开对方的连续劈砍,翻转手腕往他‘胸’膛斜斜挥落,划出深深的口子,然后弃刀握拳,击向他的下巴。这两招快愈闪电,老辣狠毒,比深谙暗杀术的对方还‘精’通娴熟。 千钧一发之刻,一枚压缩气弹不知从何处飞来打偏了青年的拳头,让险些下颚粉碎的某人逃过一劫,但肖恩的攻击并未到此为止,一个垫步拉近双方的距离,右手一拉一扳,嘎啦一声卸下对方持刀的手臂,再准确地甩向他的同伴。蓝芒一闪,水刀重新回到掌心,随着疾掠的身形水平挥出,摆明了要将两人拦腰砍断。 锵!刀刃被透明的障壁弹回,肖恩没有被这个挫折影响,变刀为枪,对准结界的一点突刺,然而就这么缓得一缓,对方已发动移动术,和同伴一起消失在暗夜里。 “……” 棕发青年怔了会儿,被杀意充斥的眸恢复平日的清澈,浮起困‘惑’。 我刚刚怎么会那么反常? 就因为他砍我的左手……左手?肖恩俯视垂在身旁的左臂,试着抬了抬,很听话;再仔细回想,发觉自己一直没用到左手,想必这就是对方发火的原因了——以为他托大。 可是,我为什么不用左手?我明明没有瞧不起他啊。 问题又绕回原点,肖恩瞪着怎么看也看不出异常的手掌心,丈二‘摸’不着头脑。 ****** “枫,你又做多余的事。” 矿山另一头的工地里,楠拔下附有防御魔法的戒指销毁,回首教训同伴。 站在他身后的是个年龄与他相仿的青年,五官也很平凡,唯一出众的是一双桃‘花’眼,流转的却不是***的眼‘波’,而是桀骜不逊的锋芒。 “我既敢挑衅,就有觉悟。”枫一副不领情的样子,也不把‘胸’口的伤当回事,反而是楠看不过去,伸手为他疗伤。 “这觉悟你担不起,万一身份***,希顿会长他们也会被牵连。” “我身上没有任何标记,他如何识得破?”枫嗤笑,眉间的倔意更甚,“再说,我还没不济到落在他手里,虽然我实力的确差他一截。” 还逞强。楠暗暗摇头,心知对方和棕发青年的实力差距决不止“一截”,但是他也明白:这位心高气傲的同僚肯承认对手比自己强,已经是很给他面子,再怪下去就要翻脸了。 其实,枫不是没有能力,相反,他的水平足以和楠比肩,只是过于自负,缺乏协调‘性’,暗影十三众当中唯有身为领袖的楠还能还能管管他,其他人他根本不买帐,这情形罗兰也清楚,法利恩甚至提议是不是换个比较合群的人,但罗兰认为一个组织需要各式各样的人才,而且枫的‘乱’来没超过应遵循的限度,所以,没有采纳心腹的意见。 想到这里,楠不禁慨叹自己的辛苦,部下个个要他‘操’心。且不说成天吵着要他向罗兰请愿,急‘欲’挽回名誉的席奥恩等人;椿为了无名氏神官茶饭不思、忧心如焚;眼前的人又是个战斗狂,常常做出可能搞砸任务的过‘激’行为。 “罢了,你受伤了,早点休息。我去跟希顿会长知会一声,免得明天目标问起,他的人‘露’出马脚。” 认命地叹了口气,年轻的密探转身离去,眨眼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帐篷后面。 ****** 杨阳推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宽广的地面被月光照得雪白,闪闪发亮,看起来就如真正的纯银一般。换作平时的她,断然不舍得踩上去,但此刻的她完全没有这心情,神思不属地走到栏杆旁,往下眺望。 压倒‘性’的黑暗占据视野,就好像充斥在她‘胸’口的窒闷感,无边无际,没有希望。 她做了个梦。 梦见回到了地球,本应是欣喜若狂的事,梦中的她却一点不感到高兴,在永远见不到银发青年的认知中哭醒过来,残留的绝望和悲恸却久久不散,化作梦魇紧缠住她,使她呆坐在‘床’上整整半小时。 情不自禁地蹲下身,杨阳环抱住膝盖,隐藏起脆弱。 白天的她可以戴起面具欺骗他人,欺骗自己,梦里的她却不受她控制,所以是真实的自我,她内心深处真实的渴望。 但这又如何?她也抛不下地球,抛不下亲人,除了在两难的处境中苦苦挣扎,还能有什么办法? “杨阳?” 险些逸出口的哽咽,在听见熟悉的声音时收住。 “你怎么了?不舒服?”伴随急促的脚步声,两只温暖的手搭上她的臂膀,将蜷成一团的她“展开”,看清她泪湿的脸,脱口惊呼,“你哭了!?” “轻点!想叫醒大家吗!”杨阳一边叱责一边‘揉’眼睛,口气很不好。也难怪,丢脸的样子被撞见,还差点暴光给更多人,饶是她脾气再好也禁不住火大。 “发生了什么事?”没介意她的态度,来人柔声问道。 认识这个另一半也不是一天两天,肖恩很清楚身体不适之类的原因决不会让她哭成这样,一定是非常严重的问题,才会让这个少‘女’失态至此。 “……我想他。”也许是掩饰得累了,也许是不想对眼前的人隐瞒,杨阳低声回答。 “你喜欢的人?” “嗯。” 肖恩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脑勺,充满安抚意味的动作,让杨阳纷‘乱’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 “他住哪儿?我让你见他。” 杨阳苦笑:“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 “只要不是另一个世界,我就能让你们见面。”肖恩生气地道。这话正好触及对方的旧伤,杨阳心一痛,再难抑制满溢的苦水:“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对了,你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肖恩一窒,终于明白问题的症结,沉‘吟’半晌,他用袖子拭去少‘女’满脸的泪痕,温言道,“别哭,一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杨阳抬头,期待地望着他。 “嗯……暂时还想不出。” “你耍人嘛!”砰砰砰,连着三拳捶在说话不负责的某人肩上。肖恩疼得龇牙咧嘴,噙着眼泪‘揉’捏伤处,看不出杨阳身材细瘦,打人却着实有劲:“我是说真的,事情肯定有解决方法,只是我想不出来。”杨阳气到无力:“你说的跟废话有什么两样?” “不是废话——我想不出,不代表别人也想不出啊。”肖恩笑了,轻点她鼻尖,“我又不是世上最聪明的人,当然不可能事事都解决得了,但是比我聪明的大有人在,像月、你喜欢的那个人——昭霆不止一次炫耀她的师父是个强得变态的家伙。” 杨阳心跳如擂鼓,青年的话展示了一条她以前从未想到的路,仿佛一扇通往希望的‘门’扉。 “而且,你是该见见那人,一起探讨。因为这本来就是你们共同的问题,不该由你独自承受。两个人商量也比一个人闷着头烦恼有用得多。” “嗯。”杨阳已被说动,欢喜了一会儿,又开始头痛别的问题,“我怎么去呢?” “放心,我早就想好了。”肖恩得意扬扬地竖起食指,“灵魂出窍!”杨阳翻了个白眼:“馊主意。神官又不是我宿命的另一半,怎么看得见我?” “是生灵啦,你又没死,出窍的当然是生灵,生灵稍微有点魔法底子的人都看的见(注:肖恩虽然也是生灵,但他的身体已经死了,所以从‘性’质上说是幽灵,常人就看不见)。这样施法也比较容易,一晚就可以来回,只是一定要在天亮前赶回,不然你的身体会吃不消。” “没问题!”杨阳一跃而起,振奋的神情完全看不出之前伤心的影子。 站在棕发青年画好的魔法阵里,黑发少‘女’按照他的要求,回想西芙利村的模样,这几乎不必‘花’费任何力气,因为那个纯朴的小村庄已然成为她记忆深烙的一部分,而守护它的那个人,更是她心房里最深刻的存在。 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像夏天在村子后山的湖里游泳,从水下往上浮的感觉,意识逐渐模糊,全身轻飘飘的。不知过了多久,神智恢复,她缓缓睁开眼,顿时震在当地,眼泪泉涌而出。 在她面前的正是被夜幕包围的西芙利村,一砖一瓦都是那么的熟悉,丝毫未变。生灵的目光不受阻碍地穿透黑暗,看清每一个角落。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之情,杨阳拔‘腿’‘欲’奔,身子腾空而起,吓了她一大跳,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生灵,没有体重。摇晃了半天抓不住重心,她索‘性’用飘的进村,但是到达目的地时,她却犹豫了。 这……是神殿吗? 仰视破破烂烂的屋宇,杨阳纳闷不已。为何村里的其他地方都没变,单单神殿变成这样?看看两旁的民舍,她才确定这栋陌生的房子是神殿没错。冲上台阶,她伸手握‘门’把,却握了个空。 “……”微一苦笑,杨阳穿过薄薄的‘门’板,进入室内。刚进去,她的眼眶又湿了,屋里的摆设分明是她熟得不能再熟的式样,只是比离开时脏‘乱’许多。环顾片刻,她看见从左边的走廊尽头透出白光,便走了过去。 步入半掩的大‘门’,凝聚良久的泪水终于扑簌簌落下。 被魔法光球照得宛如白昼般明亮的书室内,一人伏案沉睡。灿银也似的发丝越过支颊的双臂,摊开的书本,披散在黄杨木制的桌面上,似乎比少‘女’记忆中长了些;凌‘乱’的刘海下,和发‘色’相同颜‘色’的眼睫遮住了澄碧的眸,一动不动,没有为突来的访客惊动分毫。 无意识地走上前,杨阳痴痴凝视那张眷恋的容颜,只觉能这么看他一眼,之前的相思都不枉了。 垂下头,几颗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落下,滴打在白皙的肌肤上。 “谁!?”神官弹起身,对上一张微笑的清俊脸蛋,“阳!!!!?” “嗨。”相比他的震惊,杨阳的态度就轻松多了,甚至能用揶揄形容。 “你……你……”神官双目圆睁,脑子‘乱’成一团,颤声道,“我是在做梦吗?” 杨阳心一酸,青年这句话明白昭示了他的日子并不比她好过:“不,这不是梦。” 神官这才注意到她的身躯是透明的,脸上刹时失去血‘色’:“你——” “放心,我没死。”知道他误会了,杨阳连忙解释。 差一点跳出‘胸’腔的心脏重新归位,神官长长吐出一口气,因冲击而‘混’‘乱’的大脑也恢复了思考能力:“你灵魂出窍?” “对。”杨阳转了个圈,笑得无比欢欣,“我拜托同伴的,因为我想见你。” “笨蛋!这么危险的事!你想见我,写封信来就是,强行将灵魂拉出身体,‘弄’得不好可是会丧命的!你怎么能这么‘乱’来!”虽然内心的喜悦不亚于她,神官还是板起脸训斥。 “别担心,我那个朋友法术很高明,不会发生你说的那种情况。”杨阳踏前一步,轻抚他的脸颊,尽管实际上根本触‘摸’不到,“神官,我喜欢你。” 祖母绿‘色’的眼眸漾开柔和的情感,深浓而隽永:“我也是。” 一样的对答,心境却截然不同。眼神‘交’汇间,两人已明了彼此的心意。 “我在想,我们都是傻瓜。”杨阳浮起自嘲的笑容,“非要走上这么一遭,才能看清自各的心。” 神官也笑了,却是促狭的笑:“我不是傻瓜,因为我早就看清了,在你走的那一刻。”杨阳瞪大眼:“那你……” “你不愿意,不是吗?既然知道结果,又何必说出来大家伤心?” 杨阳默然,黑眸黯淡下来。神官见状,急切地想抹去她的愁容:“没关系!我已经想到方法,我们可以在一起!” “真的?”杨阳的表情陡然灿亮,反而是神官一脸郁卒,懊恼自己说漏嘴:“嗯……我本来想等你们回来再说。” “现在说也一样!快说!!”杨阳只差没揪着他的领子‘逼’问。抵抗不了她的魄力,神官只好吐实:“就是……是艾里给我的启发,我想跟你一起去地球,村子‘交’给别人保护,所以最近在教艾里的弟弟利夏学魔法。” 杨阳觉得快没办法呼吸了,眼前白茫茫的,好容易才控制住沸腾的情绪,没有当场跪下来嚎啕大哭。 “以他的资质,顶多二十年……不,十五年——十五年应该够了,他会成为一个杰出的魔法师,继承我的位子。”神官紧张得冷汗涔涔,捧起桌上的书本,当作支柱般抱着,“这段时间我也在拼命学习,打算考十三段,只要超过十三段,我就能使用空间魔法,到地球和你见面,这个大概时间短点,最多五年……” 呐呐半晌,他抬眼,一鼓作气地道:“你可以等我吗,阳?” 室内很静,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也听得见,神官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像雷鸣,好容易才攒足继续往下说的勇气:“对不起……要你等那么久,可我……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会努力,不会让你等到白发苍苍……” “傻瓜。”杨阳终于忍耐不住,绽开泪湿的笑靥,“别说白发苍苍了,进了棺材也等你。” 神官的双眼也‘蒙’上雾气,生平头一次,他为自己而争取,也得到了那个他最珍视的东西。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将少‘女’搂入怀,手臂却穿过了空气。 “你不该这个样子来的。”难得的,他口出怨言。 杨阳轻笑,点住他的‘唇’:“闭上眼睛。” 窗外,月牙从厚厚的云层里探出头,为屋内的两人勾勒出‘交’叠的身影。 ****** 察觉怀里的身体动了动,棕发青年低下头,不及询问,就被一双手臂抱了个严严实实:“谢谢你!谢谢你!肖恩!” “见到他了?”看她这么开心,肖恩也由衷为她高兴。 “嗯…嗯!”杨阳泪如雨下,急‘欲’和眼前的人分享得偿所愿的欣喜,“我跟你说……” “慢慢,你不冷,我可冷死了。”肖恩抱起她,笑容璀璨:“先进屋,我泡两杯热牛‘奶’,然后你再对我说你的韵事。” “什么韵事!” “哈哈哈……” 欢快的笑声宛如月光的碎片,伴着手牵手离去的两人一路洒下,充满浓浓的温馨。 第五部 交汇的道路(下) 当余音沉淀下来后,希莉丝才恢复说话的能力:“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这样的自己。” 杨阳轻轻一叹,“肖恩曾亲口对我说:‘只要我有一口气,我和我周围的人都别想死,我一直这么想、也这么做’,也就是说,他是个重视自己和他人生命的人,那那些行为,就不可能是出自他的本意。” “是双重人格吗?” “不,是过去的他。” “什么!”希莉丝睁大眼。 “记忆封印归封印,并不是消失,他的潜意识还记得,所以潜意识想杀了自己。” 窒人的寒气笼罩整个房间,红发少‘女’脸上‘交’织着震惊和恍然,全身不住发抖。 “我……无法想象。”她颤声道。原以为只是逃避,没想到他竟然***到这种地步! 那究竟是怎样的过去!? “我也无法想象。”杨阳苦笑,朝她投以柔和的视线,“但我们必须接受,尤其是你,希莉丝,因为你是肖恩的伴侣,你的支持会比任何人都有效——别担心,肖恩身边有我们在,不管他的心伤多深,一定会慢慢痊愈的。” “嗯。”希莉丝的神情略微开朗了些,绽开感‘激’的笑容。 又开导了会儿,杨阳起身离去,走在廊上时感到肚子有点饿,就‘摸’索着下楼,心想别人不说,耶拉姆绝对会留下晚饭。果然一张桌子上摆着三份餐点,还冒着热气,显然施了保温的法术,旁边还有张纸。 “原来,留了字条啊。”杨阳拿起纸,借着漂浮在桌上的光球看清纸面,僵了僵。 上面,是以古代语书写的短信。 从龙飞凤舞的笔迹,可以断定是出自棕发青年之手,而且以黑发祭司的‘性’格,也不可能留言。全文使用了大量的修辞和繁复的动词,让只是粗识古代语的中城满愿师头痛不已,不得不从房里拿来字典,坐下翻了一刻钟,才勉强搞懂—— 我们出去喝酒,‘门’别锁,或者把窗子开着。 “……” 和充满韵味,‘精’致到几近华丽的文风相比,内容简直令人气结。 杨阳一手按额,轻轻笑起来。 ****** 下了一夜的雨,清晨的气息格外清爽,蓝蓝的天空像最上乘的锦缎,秋阳高悬,散发出明亮的光芒。 “耶拉姆,月,给。” “嗯。” 褐发少年和黑发青年铁青着脸接过醒酒茶,他们俩都是没碰过酒的人,昨晚强灌下几瓶烈酒,自然受不住。耶拉姆还好,月早上回来时连人形也无力维持,奄奄一息地躺在棕发青年怀里,让少‘女’们的心当场碎成一地。 “你真是的!拉不会喝酒的人喝酒!”杨阳和希莉丝齐声呵斥罪魁祸首。 “热闹嘛。”肖恩委屈地扁扁嘴,事实上他并没有强迫,只说“是男人就喝!”,而没有男人能忍受这样的挑衅,于是两人卯起来***。 席娜开口道:“不要责怪族长,是我建议的。”其他妖灵族战士一致点头,摆出捍卫的架势。 “……席娜,我说了很多遍不要叫我族长。” “可是你打败了守护者。” “我不是当族长的料啊!” “没关系,族里的事暂时由我处理,等你熟悉了,再正式接手。” “……” 肖恩捂着头烦恼。在无限回廊看见席娜等人时,他还以为会被分尸,毕竟他砸了人家的圣庙,却没想到:妖灵们追上来的目的是为了封他做族长!因为妖灵族有条不成文的规定:谁闯进失落神殿,谁就是老大! 昭霆奇道:“你们干嘛一定要肖恩当头?失落神殿不是你们的圣庙吗?” “说是圣庙,其实是束缚。”席娜咬牙,眼中‘射’出仇恨的火光,“我们一开始并不是自愿待在沙漠里,是某个神强迫我们,代代看守失落神殿,杀死所有的闯入者。除非有人突破我们和守护者的双重防线。” “咦!可是月和维烈都进去过啊!” “什么!” “我是偷溜进去的。”黑发祭司对同伴求救的目光视若无睹,悠哉悠哉地道。妖灵们的神情立刻从惊佩转为鄙夷,再度崇拜地注视棕发青年。 “月!!” 杨阳问道:“席娜,是哪个神强迫你们?” “不知道,我们不像人类这么会记录。连那座该死的神殿的名字,也是一个行脚商人告诉我‘奶’‘奶’,我‘奶’‘奶’再告诉我的。” “是贺加斯。” 众人诧异地看向发言者,月线条优美的‘唇’弯起嘲讽的弧度,“失落神殿是兰修斯的行宫,那家伙有恋弟情结,所以强迫你们帮他老弟看房子。” 杨阳等人面面相觑,汗颜。虽然冥王的表现已经让他们认识到神明并非高高在上的存在,但是恋弟情结也太…… 贺加斯?兰修斯?这两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肖恩纳闷。 希莉丝‘露’出疑‘惑’之情:“等等,月,你记错了吧,众神里没有叫兰修斯的。”杨阳和耶拉姆附和。月一怔:“你们知道协调神,却不知道‘混’‘乱’神?” “‘混’‘乱’神的名字是优希亚!”三人异口同声。 “优希亚?那是谁?” 大眼瞪小眼。半晌,月首先打破沉默,用笃定的口‘吻’道:“总之,协调神的名字绝对是贺加斯,‘混’‘乱’神的名字绝对是兰修斯,错的绝对是你们。” 这个人……众人不约而同地握紧拳头。 月不再说话,俊逸的脸庞浮起疲倦。余人见状,只好吞下怒气,另找话题。不知过了多久,杨阳偶一抬头,瞥见对座的人,顿时移不开眼去。黑发祭司端着茶杯闭目养神,几缕阳光从他左首的窗户照进来,衬托得他的白袍更为圣洁,但真正吸引她的是他周身隐隐散发的气势,和东城城主一样,浑然天成的气势。 没有被任何人承认的必要,也没有自我主张的必要——这个人就是王。 难怪他弟弟想除掉他。杨阳暗暗叹息,突然睁大眼,视线掠过青年的肩膀,定在他后面。 旅馆的大‘门’被一脚踹破,随之出现的男子身材高挑,白‘色’的风衣脏污不堪,又是血又是泥,还撕破了好几处,背后的袋子也是。他扶着‘门’框,大口喘气,鲜红的长发凌‘乱’而‘潮’湿,半数垂过肩,遮住了苍白的面容,看起来十分狼狈。 “那个……”杨阳咽了口口水,轻唤,“月。” 青‘色’的双眸睁开,有点不耐烦地瞅着她,随即转为错愕,因为一只手抓住他的臂膀,将他整个人拉起,搅进怀里。 “月!月!月!月!……” 血龙王紧紧抱住情人,吐出泣不成声的断音。连日来的惊讶、怀疑、困‘惑’、焦急和害怕烟消云散,狂喜之情宛如奔腾的巨‘浪’,一***拍打他的心房。但是在喜悦下依然有一丝不安,促使他越抱越紧,全身抖得如风中落叶,生怕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消失,他又再次回到那绝望而痛苦的日子。 “……萨克?” 听见那朝思夜想的轻柔嗓音,红发青年的颤抖才慢慢平静下来,像终于安心了一般,略略放松手劲,让黑发青年得以抚上他的面容。 “真的是你!”月低呼,陌生的五官无法遮住透肤而出的熟悉感,刻骨的相思也无法掩去眉间狂狷的霸气,“你怎么……” 一言未毕,腰间的双臂陡然失去力量,怀中的身躯也瘫软下来。 “萨克!” “扎姆卡特!” 看得屏息静气的杨阳等人脸‘色’大变,纷纷跳起来奔向晕倒的同伴。 ****** “他没有外伤,内伤也不严重,昏‘迷’的主因是体力透支。” 希莉丝为‘床’上的人掖好被子,转身说出诊断结果。闻言,月一直绷得死紧的身体略微放松,余人也如释重负。 “体力透支?什么人能让他体力透支?”杨阳‘摸’着下巴,困‘惑’不解,突然感到袖管被拉扯。她转过头,对上轩风惊疑不定的神情。 “他……是血龙王?”手指红发青年。 “对啊。” “可是——” “啊,确切的说是血龙王和魔界宰相的融合体。”杨阳补充,换来两双错愕的视线。 “魔界宰相!?”轩风和月异口同声。 杨阳简要叙述原因。听罢,月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的表象,颤抖地扶着‘床’沿,脸‘色’死白。轩风呆呆地道:“这么说,是魔界宰相和杨老师长的一模一样?” “巧合啦!巧合!” “月……” 红发青年梦呓,双眉不安地蹙起。黑发祭司立刻弯下腰,握住他的手:“我在这里。” 看到这一幕,余人不约而同地红了脸,不用一个眼‘色’或手势,蹑手蹑脚走出去,把空间留给这对终于苦尽甘来的恋人。 “太好了。”‘门’关上后,棕发青年首先开口,打心底为两人高兴。黑发少‘女’却叹了口气:“是啊,很好,不过我希望月能克制点,别亲扎姆卡特,不然维烈太可怜了。” “没错。”希莉丝重重点头。昭霆和耶拉姆也一脸心有戚戚焉。 “有什么关系,恋人间亲个嘴正常得很,***也不奇怪。”轩风说出太过开放的话。除了肖恩,每个人都呛了一记。 “唯一的遗憾是,血龙王竟然长的和杨老师一样!唉,本来我多期待他们见面!期待得日也想夜也想,结果变成这样!”轩风握紧双拳,懊恼得几乎要撞墙,但转瞬又振作起来,“算了!重要的不是外貌,是火热的心!而且杨老师的外在条件也很‘棒’,虽然跟月不是很配,但也不会难看——好,继续追踪!争取将他俩的事迹写成最畅销的***杂志!” 希莉丝和耶拉姆听得目瞪口呆。席娜悄悄靠近杨阳和昭霆,指着太阳‘穴’,低声道:“你们的朋友,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 “哈哈哈……”两人干笑,也只能干笑。 ****** 杨阳的担心其实没必要,月对亲‘吻’一张陌生的面孔完全没兴趣。 何况他也没这心情,脑中不断回‘荡’着黑发少‘女’刚才的话语,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笨蛋,笨蛋。” 越想越气,月忍不住低咒,声音却带着不自觉的怜惜。虽然从没后悔过,但还是第一次这么庆幸,庆幸当初做了那个决定,不然,这个笨蛋还不知道会把自己搞成什么德‘性’! 想到这里,怒火顿时冲破理智的闸‘门’,月一把扣住情人的双肩,用力摇晃。 “***!哪个‘混’蛋?”被粗暴地摇醒的血龙王发出含糊不清的咒骂。黑发祭司没好气地道:“是你老子!” 轻柔的嗓音效果却比冰水还好,扎姆卡特刹时清醒,伸手要将情人搂入怀。 月迅速拿下他的‘精’灵之眼。 “月!?” “何必这么着急。”退后两步以免被抓住,月绽开明‘艳’的笑容。可惜扎姆卡特看不见,否则就不会说出火上浇油的话:“别闹了,我知道你很生气……” “你知道?你知道我想撕烂你这张脸皮,把你拖出来狠狠蹂躏三天三夜?” “呃——”终于意识到情人光火的程度,扎姆卡特‘露’出畏缩的表情。 与此同时,躲在‘门’外偷听的三人中的一个兴奋地挥舞拳头:“果然!他是[‘女’王受]!” “‘女’王受?那种将[攻君]压倒在‘床’,一切采取主动的[受君]?”另一人脑中立即生成影像,还是以魔界宰相为模特的影像,赶紧挥掉。 “对!他决不是那种怯怯懦懦,噙着眼泪要攻君住手、不要过来、温柔一点、不要那么用力、不要再来一次、他的腰要断了的纯受君。” “真…真的吗?”杨阳和昭霆瞠目结舌,她们是不反对bl啦,只是想到那么强势的扎姆卡特是被动的一方,就觉得奇怪。 “听!攻君说话了!”轩风马上找到最有力证据。 “月,我不是自愿和维烈融合,你别再气了好不好?” “和他单挑是自愿的吧?” “那是因为……”扎姆卡特及时咽下到嘴边的解释,换成好言劝慰,“月,过去的事别计较了。我活着,你活着,就够了。” “你为什么不说出来!说是为了我!为什么老是顾虑我!你不是龙王吗?脾气最暴躁的血龙王!你应该像对待其他人一样,想怎样就怎样!”法师冷静的面具全碎,将‘精’灵之眼丢还给对方。 扎姆卡特没有捡起掉在怀里的额饰,愣了一会儿,微笑起来。 “你一点都没变啊。” “当然!在你已经过了一千五百多年,在我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月的表情沉寂下来,甚至隐隐流‘露’出一抹凄然,“为什么那么做?你是龙王啊,最高傲的龙王,怎么可以——” “你也不会对我以外的人大吼大叫啊,月。” “……” “我没有刻意收敛脾气,而是对你,我发不出脾气。”扎姆卡特搭着‘床’头柜坐起来,“过来点好吗?这该死的身体不听使唤。” 他虚弱的模样令月心一紧,急忙上前搀扶,却被反过来扣住臂膀。 “你……!” “难得能骗到你。”血龙王从委靡不振一转为神采飞扬,笑得很坏。 “信不信我今晚让你下不了‘床’!”黑发青年瞪眼,抵住他的‘胸’膛,使力推拒。 “这是我要对你说的话。”扎姆卡特毫不在意,满足地拥紧他,深深叹息,“你还活着,太好了。” 月震了震,眼神柔和下来,不再挣扎,静静偎依着对方,感受那千年不变的深情。 ‘门’外,三个同人‘女’捂着通红的脸颊,面面相觑。 “你说,他们现在在干嘛?”昭霆吞了口唾沫。 “还能干嘛,当然是***做的事。”轩风嗤之以鼻。 “不会吧!白天耶!最多接‘吻’吧!”杨阳非常惊讶。 “你刚才也听见了,以那两个人的开放程度,会介意白天还是晚上吗?” “……”对不起,维烈,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爱莫能助。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了,忍着点吧。 昭霆棕‘色’的眼珠‘射’出憧憬的光辉:“不过,他们之间的感情真深刻,尤其扎姆卡特。” “是啊,他是最‘棒’的攻君,绝对会成为经典。”轩风双手合十,眼中同样星光闪耀,“小阳,将来你主笔,我负责编剧和排版,出一本专‘门’讲他们俩的。” “嗯!” “我呢?我呢?” “你发传单。” “太过分了!歧视嘛!” “安啦,就算发传单,也包你赚得翻过来。这么炫的主角,这么感人的戏码,不红才有鬼!” “什么生意这么好赚?让我也‘插’一脚如何?” 从天而降的声音将三人冻成冰棍,还是蹲在地上,样子十分难看的冰棍。 ****** 月和扎姆卡特下楼时,肖恩正在修补破掉的旅馆大‘门’。 “啊,扎姆卡特,你醒了?” “嗯,你在干嘛?当义工?真是吃饱饭没事做。” “……我在补你捅的漏子。” “胡说八道,我碰都没碰过那扇‘门’。”血龙王压根忘了不久前踹破一扇大‘门’的事实。棕发青年拿着榔头抖抖抖,好容易才没丢到他脸上。 “那扇‘门’是你踢坏的。”走在他身后的杨阳声如蚊呐,之所以小声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无力的缘故。刚刚被逮到后,红发青年手下留情,只赏给每人一个爆栗;黑发祭司却结结实实教训了她们一顿,又是打嗝术又是挠痒术,差点没折腾死她们,欠缺这方面经验的轩风现在还瘫在走廊上起不来。 “你说什么?”扎姆卡特转过头。杨阳叹了口气:“没什么。” 帮忙情人钉‘门’板的希莉丝递来关怀的询问:“扎姆卡特,没事了吧?” “没事了没事了。” “要不要叫点吃的?”耶拉姆坐在窗边的位置擦拭短剑,照例以淡淡的语调问道,“或者先洗个澡?” “先吃饭!我饿死了!”扎姆卡特拉着月坐到他对面,一叠声道,“我要吃豆沙包、枫糖汁盖浇饭、蜂蜜蛋糕、南瓜汤、蜜酱猪肋排、烤‘奶’油‘玉’米‘棒’和冰‘激’凌苹果派!” “去对服务生讲,别对我讲。” “……” 半分钟后,众人呆呆地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碗碟。 “扎姆卡特,你…也‘挺’能吃的嘛。”杨阳惊讶得舌头打结。奇怪,以前怎么没见维烈表现出这样一面? “废话!我是龙!” “可是,你应该只剩下一半食量。” 月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和魔界宰相融合,不止外貌,竟连嗜好和食量也改变了吗?扎姆卡特将最后一块蛋糕扫进肚子:“确切的说是十分之一,那家伙的食量实在太小了。” 十分之一?这是十分之一?除了月,每个人都失神了片刻。回过神后,肖恩一脸叹服:“你比我还强。”耶拉姆嘴角微微‘抽’筋,斩钉截铁地道:“自己付帐。” “什么!不是你请客!”血龙王也不是好相与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请客?” “你明明问我要不要叫点吃的,休想赖帐!” “那是……” “行了,我付帐。”月打断两人没营养的争吵,把餐巾丢给情人,“擦擦嘴,然后去洗澡。” “没水啊。” “我去帮你放水。”耶拉姆不计前嫌,起身离席。昭霆好奇地问道:“扎姆卡特,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扎姆卡特干咳一声:“没什么。” 肯定是他自己搞的。一见他的反应,余人就猜出大致原委。顾及他死要面子的‘性’格,没有拆穿。 杨阳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扎姆卡特,维烈找到他要找的人了吗?” “找到了。” “那!你应该能和我们一起旅行了?” “嗯。”血龙王正中下怀,转向情人,“月,如何?”黑发祭司点点头。黑发少‘女’和棕发少‘女’齐声欢呼,棕发青年和红发少‘女’也脸‘露’喜‘色’。 “水好了。”褐发少年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扎姆卡特站起来,被希莉丝叫住:“等等,你有没有换洗衣服?没我们帮你去买。” “好像有。”红发青年拉开袋口,大肆翻找,边翻边扔,最后终于翻出一件干净的风衣,走向楼梯。 “……”原来维烈‘乱’扔道具的‘毛’病是从他那儿感染的。俯视满地狼籍,杨阳四人心道。 ****** 第二天,一行人离开下榻的旅馆,往南前进。可能是下过雨的关系,地平线尽头的天空有些朦胧,仿佛蔚蓝的画布上晕开的水彩,紧挨着一条深灰‘色’的岩棱峰。那就是他们第一个目的地:矿山。 道路两旁,望去都是农地,有金‘色’的油菜‘花’,宽软的南瓜田和碧绿的豌豆园,被迪诺河的支流分成数千个小单位。偶尔一阵风吹散弥漫的稻谷清香,捎来不远处山楂林甜润的气息。 “没想到西城也有这样的景‘色’。” 三个满愿师又是高兴又是惊讶;标准乡下土包子的妖灵们更是看得目不转睛。 “当然,迪诺河三角洲可是很富裕的。”希莉丝耸了耸肩膀,肖恩垂涎地盯着一头在田边蹦跳的小鹿:“太好了,今晚就吃鹿‘肉’南瓜汤吧!” “我不要鹿‘肉’,要纯的南瓜汤,最好再配点南瓜饼。”某只酷爱甜食的龙搭话。 “南瓜是别人的。”耶拉姆面无表情地提醒。同样负责炊事的轩风也一脸不赞同:“不许吃那么可爱的小鹿。” “喂!难得可以吃顿像样的吔!”肖恩抗议,“至于南瓜,我们讨两只不就行了?他们不会这么小气的。”希莉丝摇头:“很遗憾,就是这么小气,西城的人决不会把食物分人。”杨阳讶道:“那旅馆怎么还卖食物?” “所以是‘卖’,而且只有极少数旅馆包吃。” 月温温地道:“烦死了,随便摘两只不就得了。”扎姆卡特立马行动:“好主意!” “等等!这是偷盗!”杨阳和肖恩一抱腰,一钳臂,拉住他前扑的身子。 “两只南瓜算什么。”劣迹无数的盗宝者嗤鼻。一旁的恶魔祭司连理也懒得理会,弹弹手指,送出一道劲风,掀起一整田的南瓜,堆在脚边。 “月……” “那边的小偷,站住!”远远地,传来南瓜主人愤怒的喊声。 “‘交’给你们了。”毫无愧意地一扯情人,月念出移动术的咒文,把烂摊子丢给瞠目结舌的余人。 ****** “我真不敢相信,你们俩都没基本的道德观念吗!?” 好容易摆脱南瓜主人的纠缠,追上等在树‘阴’下的两人,杨阳首先发难。余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不要拿人类的道德衡量龙!” “在路边摘两个南瓜也犯法?” 扎姆卡特和月异口同声,连不屑一顾的口‘吻’也如出一辙。余人气结,正要喷火,瞥见两人手里的东西,一齐愣住:“你们在干嘛?” “吃南瓜。”月还好,扎姆卡特清俊的脸庞明明白白写着恶心两字,“真是太难吃了,是不是还没熟?” “笨蛋!冷南瓜怎么会好吃!”轩风笑骂,余人的表情也从气急败坏转为啼笑皆非。 这两人,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一个是强大无匹的龙王,难怪都不讲道理——他们根本就不懂道理! “这些应该够了吧?”捡出十几只堆成一堆,肖恩将剩下的打包背在肩上,“我去还给主人。”希莉丝劝阻:“别去了,你会被打死的。”西城人民对偷食贼的刑法可不是一般的残酷。 “安啦,这种小场面还难不倒我。”说着,不给情人再劝的机会,肖恩朝来时的方向飞奔过去。 “别担心,希莉丝,肖恩不会有事的。”杨阳安慰。月不以为然:“几个村民是奈何不了他,问题是那个白痴很有可能站着‘挺’人家打。”扎姆卡特把啃了一半的南瓜随手一扔:“不是很有可能,是百分之百。” 也不想想是谁害的。杨阳和希莉丝侧目。 两个***的预言并未命中,约‘摸’一刻钟后,棕发青年毫发无伤的身影出现在小路尽头。 “嗨!看我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他秀出一个小麻布包,“当当当!” “这是什么?”余人好奇地凑过来。 “嘿嘿,是会让食物变得更好吃的神奇秘‘药’。”肖恩小心翼翼地拉开袋口,希莉丝和轩风同时想起那锅“极品料理”和五颜六‘色’的草‘药’粉,凄厉惨叫:“不要——” “咦?”肖恩捧着袋子傻在当地,余人却已闻到从袋里散发出来的清香。 “是胡椒啊。”耶拉姆第一个辨别出香味的来源,‘露’出罕见的诧异之情,“你竟然能‘弄’到,这玩意儿在别的地方可比黄金还贵。”肖恩笑容灿烂:“是拖查大叔——那个南瓜田的主人送我的。” “不会掺了毒吧?”月怀疑地打量布袋。无事献殷勤已是非‘奸’即盗,讨好小偷的同伙岂不是更可疑? “才不会!”肖恩瞪了他一眼,“我帮他把南瓜种回去,又帮他挑水,修屋顶,他很感谢我,就送了我一袋胡椒。” “原来是工资啊。” “本来他是想留我吃饭的,我说同伴在外头等,他才改送我香料;还有隔壁的比尔家,在井边聊天的叔伯姨婶也叫我去做客——那个村的小孩真的好~可爱,要不是急着赶路,真想陪他们玩两天!” 哎呀呀,这种‘混’吃骗喝的功夫,已经比昭霆还厉害了。杨阳感叹。 考虑到人数和某些人的胃口,耶拉姆和轩风整整煮了三大锅南瓜鹿‘肉’汤。此地出产的南瓜质地细致呈粉状,所以切碎后加水放入锅子,再撒进洋葱片、芹菜粒和鹿‘肉’块,就变成糊状的浓汤。热腾腾的汤汁粘稠香浓带些甜味,口感甚佳,份量和稀饭差不多。 想到冷南瓜的味道,接过陶碗的月有点犹豫,但才喝了一口,他就震住了。 “怎么样,小月月?”轩风期待地问。 “嗯……还可以。”说着言不由衷的答案,手的动作却泄‘露’了真实的想法,月连舀几匙塞进嘴里。扎姆卡特不满地道:“你为什么叫他小月月?” “呵呵,这就要问你的情人咯。” “月?” “没事。”黑发祭司尴尬地撇过头,宁死也不说出,自己曾被两个少‘女’当娃娃抱在怀里,以及捏手捏足,被迫睡在篮子里的血泪史。 但是他暧昧的态度,令血龙王妒火大炽,双眉一挑,就要暴走。 “别误会,扎姆卡特,轩风对谁都喜欢加个小字。”看出他脸上的杀意,杨阳连忙安抚。 “是吗?”虽然明知她是在说谎,扎姆卡特还是缓下颜‘色’。注意到他的异常,月的瞳仁微微收缩。 气氛很微妙呐。仗着同人‘女’的直觉,轩风嗅出风里的醋味,偷偷翘起‘唇’角。肖恩也感觉到了,奇道:“你们在生什么气?好好一顿饭也吃得不安生。” “就是!眉来眼去的,莫名其妙!”昭霆附和,递出空碗,“死小鬼,再盛一碗给我。” “……”耶拉姆怔怔接过陶碗,神思不属地舀汤,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 奇怪,以前没发觉,这两个人不但个‘性’像,外貌……也有些神似呢。 ****** “你们回去吧。” 吃完饭,肖恩借说悄悄话的名义将席娜等人叫到树后,低声宣布。 “族长!你说什么!”妖灵们纷纷大喊,满脸惊愕。 “翻过山就是迪诺河的上游,空气会越来越湿润,你们会很不适应,现在就有人水土不服了不是?”肖恩扫视队伍里几张面‘色’不好的脸孔,温言道,“回去吧。一路上你们的难受我都看在眼里,别再勉强自己。” 席娜急道:“族长,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一定能够适应的!” “适应是慢慢来的过程,你们从小住在沙漠,突然跑到外面,还三天两头换地方,怎么可能适应得了?” “可是我们不想离开您!”这是真心话,尽管相处不过几天,妖灵们已经对这位年轻的族长滋生出相当浓厚的感情。 “我也不想啊,但我更不想你们生病。乖,快回去。我保证,等杨阳他们的事一了,就带土产去看你们。”肖恩不觉用上哄孩子的口‘吻’,而妖灵们也很受用,互视片刻,终于点头了。 “好吧,请族长保重。” “嗯。” “那我们跟杨阳他们打声招呼,还有希莉丝小姐。”说到下半句,妖灵们的语气渗入敬意,因为红发少‘女’算是他们的族长夫人。 肖恩略一沉‘吟’,摇摇头:“不用了,就这么走吧,我会转告他们。” “是。” 目送迅速远去的背影,青年琥珀‘色’的眸子浮起怅然。 刚刚的话只是次要原因,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某人这些天刻意亲近妖灵们的行为。 轻轻叹了口气,肖恩以苦笑的神情,深深凝视一片绿意中闪烁的火红‘色’长发。 他甘愿做她的剑,她的盾,却不能坐视其他人成为她野心的工具啊。 ****** “咦,席娜他们呢?” 见棕发青年一个人回来,余人怔了怔。 “我叫他们回去了。”肖恩将赶人的理由复述了一遍。 杨阳也看出妖灵们的状态,没有诧异,只道:“怎么连声招呼也不打?”肖恩早料到她有此一问,道:“有人不舒服,我就叫他们直接走了。” “不舒服可以叫我看,何必叫他们走呢?”希莉丝皱眉,脸含责怪。肖恩搔搔头:“抱歉,我忘了。” “算了算了,人都走了。” “是啊,赶快上路吧,不是说今晚要到矿山吗?”轩风一边打圆场一边努力把整理好的行囊往马背上推,“肖恩!过来帮我一下!” “哦。” 就这样,成员指数锐减为八人的小队继续赶路。越往南行,地势越高,道路渐渐崎岖,两侧倒是十分平坦,被四季常绿的灌木丛点缀的农田延伸向远方。蓦地,肖恩拉了拉恋人的袖子。 “什么事?”希莉丝有点不耐地转过头,对上一张泛红的脸庞。自认识棕发青年以来,她从未见过他这般羞怩的神态,就好像……要对她做不轨的事,心跳顿时加快,连带舌头也打起结来:“怎…怎么了?” “希莉丝,那边有个甘蓝菜田。” “……” “如果你还没准备好,就算了,虽然我实在很想要个孩子。” 杨阳、昭霆和耶拉姆不约而同地抹抹脸。轩风、扎姆卡特和月则是茫然不解,心道:生孩子和甘蓝菜田有何关系?难道他想在田里办那档子事? 希莉丝调息半晌,按住恋人的双肩,语重心长地道:“肖恩,即使我们一起去甘蓝菜田,播下种子,虔诚祈祷,十个月后,也不会有孩子从我肚子里长出来。” 轩风三人的嘴巴刹时张成“o”字形。 “不会的!只要我们真心祈祷,绝对会有孩子!” “绝对不会!你什么时候才会开窍啊!”红发少‘女’忍无可忍地大吼。黑发祭司手指一头雾水的青年,对情人道:“这家伙,其实只有三岁吧?”血龙王一脸凝重地点头。 走了约‘摸’两个钟头,他们终于进入山区,阶梯状的山壁取代了青黄‘色’的缓坡,有些山壁甚至寸草不生,显然过去是‘露’天矿‘床’,开挖殆尽后被弃置在那儿。绕过几个山坳,‘交’错的障壁仿佛戏台的布幕缓缓阖上,迪诺河及其支流隐没在背后;前方的视野倒豁然开朗,看形状像是座山谷。 此刻已近黄昏,秋阳‘色’泽桔黄,显得分外柔软。一行大雁清鸣,从棉絮般的云层里钻出,翅膀染上绯红‘色’的晨曦,气氛恬静而宁适。杨阳一行不觉沉浸在这样的景致中,疏忽了警戒,因而当听见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时,都吓了一跳。 “请止步。” 一道身影从树上跃下,落地无声,姿态仿佛一头大豹,毫无多余的肢体动作。暗‘色’调的金发,端正却不出众的五官,就和他整个人的气质一样,内敛到近乎无形,“这里过去就是矿区,很危险,没有什么事的话,请绕道走。” “我们就是去矿山找人的!”昭霆冲口道。 “哦?”金发男子由侧身转为正对他们,打量的目光不着痕迹,就连看到三个满愿师时,那一闪即逝的喜‘色’也藏得极好,“你们要找谁?” “佛利特。” “是他啊,随我来。” “你是向导吗?” “嗯。” 走了会儿,杨阳想起还没互通名姓,便道:“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楠。” 金发男子回首,微微一笑。 ****** 东城的间谍们是在索美维山脉追丢杨阳一行的。 当时,肖恩用移动术将自己和杨阳三人转移至山下后,楠和同僚枫虽然马上追了下去,却因***解开引起的‘精’灵力‘乱’流无法定位。在这期间,杨阳等人已结束和月的谈话,被送***亡沙漠了。 找不到目标,两人只好回伊维尔伦负荆请罪,罗兰的答复是—— [堵得着,既往不咎;堵不着,提头来见。] 非常冷酷的处置,楠和枫却听得感‘激’涕零,因为主君已经把解决方案告诉他们。于是两人立刻赶往西城中部的矿山,守株待兔了大半个月,果然,猎物出现了,还附带同样遍寻不获的血魔和南城满愿师。 只是,那个黑头发的青年是谁?楠一边带路一边纳闷。 杨阳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不禁诧异,她本以为自我介绍完,向导会询问他们的名字。看来是不多话的人——她下了个粗浅的结论。肖恩、希莉丝和耶拉姆的感受就深刻得多。无论是隐藏形迹的功夫,还是举手投足流‘露’出的矫健,在在都说明眼前的人是个身手高明的练家子。不过矮人矿坑的守卫理应有这点本事,他们也不奇怪。 楠突然停下脚步,道:“请稍等。”然后举起右臂,低念咒文。渐渐地,掌心前方浮现出耀目的银光,一圈圈向外扩散,众人眼中的景象如同一张焚烧的画纸慢慢消融。原本平坦的山谷被道路切成了几大块,路旁是大大小小的帐篷,木材和石料堆得小山般高,忙碌的工人在其间来来去去。 “楠哥哥!” 一个娇小的身影如‘乳’燕投林,扑进密探怀里,吓了他一大跳:“夏侬!你怎么来了?” “哥哥来视察工地,我当然要保护他。”夏侬挂在他身上,越过他的肩膀打量杨阳等人,当看见红发青年时,眼眸陡然大张,“是你!” “嗯?”血龙王一怔。余人惊讶地瞅着他:“你们认识?” “不认识。” “什么不认识!半年前,雷南郡!我、你、哥哥、哥哥的小舅、还有哥哥小舅的部下,在妓院里,你忘了?”夏侬生气地鼓起腮帮,认为红发青年是在藐视自己。 “妓院……”众人呆呆重复。 “啊——你是坐在那个男人身边的小鬼。”扎姆卡特击了下掌,接着仿佛想起什么,慌忙转向情人,“月,不是的!我不是去妓院胡搞,是去谈生意!” “我明白,大家都是男人,需要纾解,不用解释了。”月非常的心平气和,心平气和到法杖深深刺进地面。 “不是的——” 是多心吗?这两个人的对话好像情侣?楠和夏侬困‘惑’互视。 夏侬蹦蹦跳跳地领着一干人朝工地一角走去,期间扎姆卡特还在试图让月听进自己的话,楠从而确定这两人是情侣没错。 一顶红‘色’的帐篷跃入众人的视野,旁边围着一圈人。其中一个商人打扮的青年格外显眼,因为其他人不是打赤膊就是穿着汗湿的短衣。 “哥哥!”夏侬挥手打招呼。 希顿没有听见,依然指着手里的图纸和周围人聊得热火朝天。夏侬双眉一竖,登登登跑过去,“轻轻”推了他一把:“哥,我叫你……” 最后一个“呢”字被惨叫盖住,希顿踉跄前冲,连同对面的人一起跌进帐子,摔得好不狼狈。 杨阳等人看得张口结舌。楠习惯了这种场面,及时撑住差点散架的帐篷。夏侬惊呼,连忙跑到希顿身边蹲下,手忙脚‘乱’地道:“对不起,哥!我不是有意的!你还好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会长,没事吧?”余人也纷纷慰安。 “没事,倒是图格晕了。”希顿从倒霉的‘肉’垫上爬起来,训斥妹妹,“臭丫头!跟你说过多少次,动手前先说一声!你当你老哥是铁人,吃得消你的力道?” “我叫过了嘛。”被兄长罕见的怒容吓到,夏侬瑟缩了一下。 听到这儿,杨阳等人才明白那一跌不是希顿太脆弱,而是夏侬力气太大的缘故,又是惊诧又是不解。唯一例外的是扎姆卡特,一照面他就感到夏侬身上的同族气息。 “希顿先生,有客。”楠朝刚站稳的商会长使了个眼‘色’。 “啊,失礼了。”希顿将凌‘乱’的衣裳抚平,以平和的神情面对杨阳等人,“我叫沙曼达希顿,是这个工地的负责人,你们有什么事吗?” “我们来找人。”耶拉姆淡淡道出来意。杨阳默念了会儿对方的名字,讶道:“你是希顿商会的会长!?” “如假包换。”希顿笑得爽朗,毫无骄‘色’。肖恩首先浮起好感,吃尽商人苦头的几人也稍微降低了点偏见。 “他们找佛利特。”楠补充,对杨阳等人道,“我下去叫他上来,大概需要半个钟头,你们可以四处逛逛。” “为什么我们不能下去?”扎姆卡特不满地道。希顿的目光刹时定在他脸上,失声道:“维烈!”刚才虽有端详过,却因气质的截然不同没有认出来。 “我不是维烈。” “咦?”不止希顿,夏侬和楠也‘露’出错愕之‘色’。 懒得解释,扎姆卡特朝矿坑的方向迈开大步,被一只手揪住长发,险些扭到脖子:“呜!” “给我安分点!这是铁矿山,不是宝石‘洞’,没你喜欢的东西!”清楚他肚里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杨阳叱喝,顺便再扯两下。 竟敢对血魔大小声。希顿三人目瞪口呆,当看见红发青年只是扳开她的手,咕哝了几句,更是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楠,你去吧,我会招待他们。”希顿不愧是一介大商会长,立刻恢复了镇定。楠点点头,转身离开。目送他的背影,扎姆卡特仍显得有些愤然。见状,希顿开导:“楠不让你们下去不是小气,而是为你们的安全着想。矿坑里很危险,又黑,还常常有毒气冒出,不熟悉的人进去很容易出事。” “毒气!?那——” “放心,矮人个个是采矿的能手,怎会被区区毒气吓阻?来,我们四处走走,打发打发时间。” “会长,给。”一人捡起掉在地上的图纸。 “噢!谢谢!”希顿用力拍打额头,感‘激’地接过,展开检视有无损坏。昭霆眼尖地瞄到上面绘着一把长剑,旁边密密麻麻都是注解,似乎是张设计图。 希顿很快卷起图纸,重新扎好,笑道:“好,走吧。” 一行人跟着他巡视工地,闲聊中,杨阳等人意外发现希顿不若一般商贾健谈,相反,他用辞相当谨慎,像有什么顾虑似的。初时不懂,后来看到一个工人因为说错话被夏侬一拳揍飞,才恍然大悟。 有这样的妹妹,真可怜。 沿路的工匠只要不忙,都上前问好,看的出希顿是个平易近人的会长。但是杨阳等人环顾间,没瞧见半个矮人,不禁奇怪。昭霆第一个发问:“希顿先生,为什么都没矮人啊?” “他们都在下面,瓦雷利亚铁的采掘比预期的难,我们暂时还无法胜任,只能麻烦他们。”希顿手指前头的工坊,“不过那里有几位大师,专‘门’指导我们炼铁的事宜。” 远远的,一股火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巨大的鼓风炉旁,赫然是几道熟悉的身影。矮小的个子,健壮的身材,脏兮兮的胡须,不是佛利特的同伴是谁?三个师兄妹高兴地迎上去,故人相见,自然免不了寒暄一番。余人‘插’不进嘴,只好四下张望,于是看到一幕让人惊讶的情景:“他们在用魔法生火!?” 七八名穿着法师袍的男子站在炉旁,念诵咒语,一副施法的模样。希莉丝掩嘴道:“这太奢侈了吧!”希顿摇首:“不是奢侈,自然的火达不到必要的温度,所以才拜托火术使。” “哼!”扎姆卡特面带不屑地瞅着炉里的火焰。希顿知道他是在嫌弃火术使们的成果,并不生气——说到纵火,谁能比的上血魔? 晃了一圈,众人回帐篷休息。希顿命人抬进一头烤全羊,直接取用,充当晚饭。 用餐的气氛很热络,豪迈的吃法打开了主客之间的隔阂,只是棕发青年和红发青年表现出的胃口让年轻的商会长有点僵硬。正聊得起劲,一个腰粗膀阔的汉子走进来,将一把还冒着热气的成剑递给希顿,然后弹了一下。极为清亮的声音贯穿每个人的耳膜,震撼心扉。 “矮人打造的武器无一不是‘精’品,可惜数量实在有限。”抚‘摸’澄澈如冰的剑身,希顿忍不住慨叹。 受一股莫名的冲动影响,杨阳放下茶杯,道:“希顿先生,我有个主意。” 一室的目光‘射’向她,其中一道犀利中带着怀疑的视线,来自那个拿剑给希顿的男子。杨阳不自在地干咳两声,脸泛红晕,硬着头皮说下去:“我刚刚看了,主要的工序都是由西夫塔他们来完成,其他人只负责打杂和生火,这样效率当然不高。所以…我建议分工合作,用流水线的方法缩短工期。” “流水线?” “就是一人选料,一人熔炼,一人提纯……这样一个个轮下去,做出来的武器质量高产量也大。当然每个工序的人都要专‘精’自己的部分,不过专‘精’比全‘精’容易多了,也好培养……” 还没说完,希顿就高声打断:“好主意!真是太好了!杨阳小姐,你真是天才!” “呃…没这么夸张啦。”杨阳垂下头,尴尬地搔搔头。她说的是地球的常识,到这儿却被当成是了不起的创意。 “奥图,你来完善这个计划。”希顿‘激’动得双手微微颤抖。这时,外面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大嗓‘门’,“哟!我当是谁,原来是酒鬼神官的三个弟子!” “佛利特!”杨阳三人相继站起,连不苛言笑的褐发少年也浮现出欢容。 矮人探头进来,看见帐子中央的烤全羊,先是大喜,而后愤怒:“搞什么!都没了!也不等等我!” “谁叫你来得太晚。”昭霆扮了个鬼脸。杨阳笑着执起他的手:“好啦,别气,我们在山下买了好酒,待会一块儿喝。”佛利特吞了口口水,嘴上却不肯妥协:“肚子饿得咕咕叫,怎么还有心情喝酒!”楠打圆场:“我再叫人帮您烤一头。” “多烤点,我还没吃饱。”肖恩和扎姆卡特异口同声,催着密探往外跑。余人一边叹息一边跟上去。 “会长,那个‘女’孩——”名叫奥图的男子弯下身子。 明了他意思的希顿举起只手,示意打住。顿了顿,他默默展开一直拿在手里的图纸。 上面是一把单锋剑的设计图,由东城满愿师亲手所绘,据说是地球某个国家的‘精’锐兵器。当时,见识了她种种新奇的发明,听了她对图纸的讲解后,他以为今生不会再惊讶,可是…… 异世界的智慧,实在是取之不尽的财富。如果这个少‘女’也被拉拢,罗兰怕是天下无敌了吧? 那贝迪怎么办?还有胜算吗? “……不要把刚才的事说出去。” 踌躇良久,希顿沉声一叹,对心腹和妹妹下令。 ****** “那个酒鬼神官怎么没跟你们一道来?” 风卷残云地歼掉半只羊和三大瓶酒,佛利特才舒了口长气,问出兜在心里的问题。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听见银发圣职者的名字,杨阳还是笑得很不自然:“神官当然不能和我们一块儿旅行,他要保护村子。” “也对。”佛利特再接再励地撕下一***羊‘肉’,“但他就放心你们三个出来?” “喂!别瞧不起人啊!我们三个怎么了?我们也是很厉害的!” “他不放心,所以塞了很多道具给我们。” “我想也是。”矮人自动过滤棕发少‘女’的抗议。褐发少年迅速接口:“这半年你们就一直在这里挖矿?” “是啊。唉,少了那酒鬼,日子还真有点无聊。以前闷的时候可以找他打打架,斗斗嘴什么的。” “现在你也可以找其他人打架啊。”见黑发少‘女’稍微转好的脸‘色’又黯淡下去,耶拉姆连忙再次将话题岔开。 “总不见得拿着斧头互砍吧,我和那家伙打架都是他当靶子。”佛利特压根没注意到杨阳的异常,继续说得口沫横飞,“喝酒也是,没人及得上他,那样比起来才有劲,水平相当有什么比头?” “那我和你比。”肖恩兴致勃勃地‘插’嘴,佛利特斜着眼看他:“你?” 杨阳笑道:“肖恩可是很强的哦,别瞧不起他。”希莉丝附和:“没错!保证灌醉你!”其实她并不清楚情人的酒量,树镇那次肖恩是借着杨阳的身体才喝赢诺瓦,但她无法容忍对方用轻蔑的眼神看待心上人。 佛利特将信将疑,问道:“那你最少可以喝几桶?”入‘门’测试,达不到标准免谈。 肖恩回忆道:“三桶……吧。”他说的是古代的容器,一桶抵得上如今的十桶。 “去去!等喝到五桶再来找我!” “哇——你好厉害。”肖恩没有受到打击,反而由衷钦佩对方的酒量。佛利特刚翘起鼻子,月温温地道:“他已经超标了,他说的三桶等于你说的三十桶。”佛利特大吃一惊:“什么!好,跟俺来!”说着,一把拉起棕发青年,就要跑路。 “哎……” 扎姆卡特不甘示弱:“三十桶有什么了不起,三百桶我也喝得下!矮冬瓜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 “什么!你这臭龙,以为闭着眼睛我就看不出来吗!?当心我剁了你的龙爪下酒!” “我才要揪下你的脑袋当球踢,死矮子!”血龙王撩着袖管站起。 眼看一场大战即将如火如荼地展开,余人急忙上前阻止。 不愧是夙敌啊,两句话就开打。和肖恩一起拽住红发青年,杨阳暗暗感叹。 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个沉稳的声音‘插’了进来,令气氛瞬间降温:“佛利特先生,天‘色’不早了,需要我为你的朋友们准备帐篷吗?” “咳嗯,咳,不用了。”佛利特回过神,带着不自在的表情挥挥手,“我招待他们去我的住处,你走吧。” “是。”楠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佛利特,你讨厌楠先生?”发现友人对向导的态度有异,杨阳奇道。 “不是讨厌,那小子怪怪的。” “怪怪的?”余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佛利特烦恼地抓抓胡子:“我也说不清楚……”矮人天生拥有看穿表象和善恶的能力,就是这能力使他一眼看出扎姆卡特的真实身份,可是人类无法如此简单地区分,所以他才会‘迷’‘惑’。 ——在他眼中的密探,是好人,又不是好人。 连他自己也‘弄’不懂了,如何向他人说明? ****** 佛利特所说的住处位于盆地的另一头,紧邻着工地。本来矮人们习惯住在地下,但矿山不比红石山脉,是西城城主的属地,不能随意建造家园,他们只得在地上搭了临时住处。 沿着矿山转了个弯,一座巨大的建筑物映入众人的视野。没错,是“一座”建筑物,由许多形状不一的屋子堆砌而成,仿佛叠罗汉般浑成一团。有些用阶梯相连,有些像书中的‘精’灵村一样用天桥连接,只是材料和房子一样,是坚硬的‘花’岗岩。 “哇啊~~你们也太懒了吧!”这是昭霆的第一感想。佛利特瞪起眼睛:“什么懒!这是艺术!建筑的艺术!” “的确,很漂亮。”杨阳评价。这不是恭维,而是发自心底的赞美。看似‘乱’七八糟的建筑,总体看来却有种特别的美感,不愧是矮人的作品。佛利特转怒为喜,‘摸’着胡须呵呵直笑。 “不过,太小了吧。”希莉丝仔细观察了一下每栋屋子,皱起眉头。 “放心,有适合你们住的房子,在后面。” “有洗澡的地方吗?”轩风问出少‘女’们最关心的问题。 “哈哈哈,就知道你们会这么问——当然有,而且是大澡堂!冷水热水随你们选!” “哇——” “……你为什么叫得这么起劲?”佛利特疑‘惑’地打量欢呼的其中一人。肖恩高兴地道:“洗澡是件快乐的事,不是吗?” “才怪。”扎姆卡特铁青着脸嘟囔,深受火‘精’灵眷顾的他,对一切与水有关的行为排斥,缘于维烈的害羞也使他无法在公共场所洗浴。月以无比温柔的口‘吻’道:“看你的样子,这些年又把我的嘱咐丢到脑后了——总共洗了几次?五次有没有?” “当然!五次肯定有!” “是吗?我不相信,待会儿不泡足三个钟头别想走。” “呜呜~~月~~” 果然,被克得死死的。杨阳等人一致摇头。佛利特则是诧异这个人类竟能让一条龙乖乖服从。 沿着以矮人的‘腿’长搭建的楼梯,一行人辛苦地爬上一个很大的院子,从落地窗进入房间里面。正如佛利特所言,家具都是人类用的,没有不便之处,空间也很宽敞。放好行李,四个少‘女’就直奔走廊尽头的浴室;扎姆卡特也在情人的押解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隔壁;肖恩和耶拉姆为了摆脱矮人的邀酒,慢了将近十分钟。 擅长技术的矮人建造了可以容纳好几个人的大浴池,还有水龙头,通过管道从别的房间输热水过来。杨阳和昭霆已经好久没看到这样现代化的设备,着实感动了一番;轩风和希莉丝因为在南城的王宫里洗惯了大理石浴池,一点不稀罕。 “希莉丝,你皮肤好白,真好,我也想有这么白的肌肤。”帮忙红发少‘女’把沐浴‘露’涂到背上时,轩风‘艳’羡地道。 梅迪虽然地处热带,却因种气的关系,城民都非常白皙,尤其是‘女’‘性’。 希莉丝展颜,心里美滋滋的,但嘴上还是要谦逊两句:“白是白,肤质比不上你。我一直在外头跑,‘毛’孔都变大了。” “可是你的***比我大啊。”轩风很不平衡,瞄向稍远处的两人,“是我们这儿最大……小霆!你的***何时变那么大了!?”她震惊地喊。 “啊?”昭霆一呆。轩风扑上来,一手抓住她的‘胸’,一手抓住自己的,比了比,脸‘色’刹时灰败到极处,喃喃道,“难以置信,难以置信,你吃什么长的?发育畸形嘛!” “你才畸形!”昭霆一边哇哇大叫一边逃离她的魔爪,被轩风逮回来,严词‘逼’问:“告诉我,你吃什么‘激’素?” “我没有!” “骗人!” “好了好了。”杨阳打断,带着一丝叹息,“这里身材最差的就是我,别比了。”轩风充耳不闻,惊喜地道:“对了!小阳!你一直和她在一起,你一定知道,她吃什么长成这样?” “她除了吃饭还能吃什么?食物是她唯一的‘激’素。” “唔~~”轩风一脸失望,在心里犹豫到底是冒着变胖的危险尝试“食物***法”,还是另寻高招。希莉丝好心地建议:“阳,多‘揉’‘揉’,‘揉’‘揉’就会变大了。” “哈哈哈。”不知该怎么回应的杨阳只有干笑。 轩风的双眼突然‘射’出邪恶的光芒,小声道:“你们,谁会透视魔法?” “我会。”杨阳刚举起手,惊觉她的用意,瞪大眼:“你想……!” “呼呼呼,没错,四个美男子就在隔壁,你们不想欣赏那美丽的风景吗?”轩风挑唆,神态和语气都像极了《圣经》里引‘诱’夏娃犯罪的蛇。 “你你……太……”杨阳语无伦次;希莉丝捧着通红的脸颊想入非非;昭霆大叫“不要——”,底气却明显不足。 “哎呀,看嘛,又不是偷腥,只是饱一下眼福,不会怎么样的。”轩风抱着友人的手臂撒娇,同时不忘拉拢另两个已经心动的人,“难得有这样好的机会,错过以后可能就没有了。希莉丝你也想看吧,肖恩的***?昭霆呢,可以看看‘死小鬼’身上有没有什么隐疾,将来好用来威胁;小阳你比对扎姆卡特和杨老师是不是连身体的某个部位都一模一样;我呢,就拿剩下那个好了。”说着说着,口水差点流了下来。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本来就不是很坚定的三人很快就动摇了。你推我一把,我搡你一下,在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羞意和期待。最后,轩风、希莉丝和昭霆齐声道:“阳(小阳)。” “那个……好吧。”一半迫于群众压力,一半自己也有那么点意思,杨阳合起手准备施法。 就在这时,响起敲‘门’声,接着是熟悉的清亮嗓音:“杨阳,听得见吗?我们洗好了。佛利特要我转告你们,不要洗太久,这里的水有很多矿物质,稍微泡泡是很好,泡久了却会难受——那我走咯!” “……” 四人面面相觑,良久,一起叹了口长气。 ****** 深沉的夜‘色’降临大地,辽阔的天幕上只有寥寥几颗星点缀,不时飘过几片云彩,遮住了散发出皎洁银光的月弧。 哗!肖恩从井里打起一盆水,浇在头上。 “呼……”丢下木盆,他两手撑着井沿,吐出一口带有浓浓酒香的气息。太久没碰上对手,喝得忘形了,饶是酒量好也有点醉意。甩甩头,他正要返回上面的房间,脑中警兆忽闪。 危险!危险! 下意识地绷紧身体,还没来得及环顾,‘胸’口一凉,已被什么东西削下一片衣裳,差一点就是一片‘肉’被削下来。肖恩的呼吸错‘乱’了一瞬,几乎是反‘射’‘性’地避开接踵而来的第二、第三击,却也付出了一道裂缝,一簇发尾的代价。 第四次,他游刃有余,毫发无伤。对方察觉了,没等他***,飞快后退,再度隐藏起行迹。 扫视周遭,没发现半个人影,但是肖恩确定:黑暗中潜伏着某种存在。不是魔兽,而是比魔兽更难缠、更凶猛的生物。不习惯等待来袭,他右手一抄,唤出一把水刀。就在这时,对方也吃准他肋下的空隙,疾刺而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肖恩险险挡下。 ‘激’撞的兵刃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因为青年所用的武器并非金属制物,而是水元素的凝结体。借着水刀发出的浅浅蓝光,肖恩看清对方使用的是一把黑沉沉的短刀,薄而窄,与一般战士喜用的武器截然不同,是适合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刺入温热‘肉’体的凶器。 刹那间,他的脑海里闪过某个景象。 一击不中,对方收刀的同时挥出左拳,肖恩侧头避开,也飞起一脚做还礼。但对方‘肉’搏战的经验显然比他丰富,轻松闪避之余还能‘抽’空还击,而且招招狠辣,密集如狂风暴雨,将他‘逼’得喘不过气来。 但是几个回合后,肖恩渐渐感到身体轻盈起来,动作也迅速许多,一股熟悉的感觉在他体内复苏,促使他出招越来越得心应手。 奇怪,这样的情景,好像似曾相识…… 被伏击,被追杀——是什么时候? 不仅他困‘惑’,对方也惊诧他身手的突飞猛进,相应地提高了速度。突然,他眼中‘射’出炽热的火焰,朝青年的左半身发动猛烈的斩击。 该死的‘混’蛋!肖恩升起自己也不明白的强烈怒气,水刀上挑格开对方的连续劈砍,翻转手腕往他‘胸’膛斜斜挥落,划出深深的口子,然后弃刀握拳,击向他的下巴。这两招快愈闪电,老辣狠毒,比深谙暗杀术的对方还‘精’通娴熟。 千钧一发之刻,一枚压缩气弹不知从何处飞来打偏了青年的拳头,让险些下颚粉碎的某人逃过一劫,但肖恩的攻击并未到此为止,一个垫步拉近双方的距离,右手一拉一扳,嘎啦一声卸下对方持刀的手臂,再准确地甩向他的同伴。蓝芒一闪,水刀重新回到掌心,随着疾掠的身形水平挥出,摆明了要将两人拦腰砍断。 锵!刀刃被透明的障壁弹回,肖恩没有被这个挫折影响,变刀为枪,对准结界的一点突刺,然而就这么缓得一缓,对方已发动移动术,和同伴一起消失在暗夜里。 “……” 棕发青年怔了会儿,被杀意充斥的眸恢复平日的清澈,浮起困‘惑’。 我刚刚怎么会那么反常? 就因为他砍我的左手……左手?肖恩俯视垂在身旁的左臂,试着抬了抬,很听话;再仔细回想,发觉自己一直没用到左手,想必这就是对方发火的原因了——以为他托大。 可是,我为什么不用左手?我明明没有瞧不起他啊。 问题又绕回原点,肖恩瞪着怎么看也看不出异常的手掌心,丈二‘摸’不着头脑。 ****** “枫,你又做多余的事。” 矿山另一头的工地里,楠拔下附有防御魔法的戒指销毁,回首教训同伴。 站在他身后的是个年龄与他相仿的青年,五官也很平凡,唯一出众的是一双桃‘花’眼,流转的却不是***的眼‘波’,而是桀骜不逊的锋芒。 “我既敢挑衅,就有觉悟。”枫一副不领情的样子,也不把‘胸’口的伤当回事,反而是楠看不过去,伸手为他疗伤。 “这觉悟你担不起,万一身份***,希顿会长他们也会被牵连。” “我身上没有任何标记,他如何识得破?”枫嗤笑,眉间的倔意更甚,“再说,我还没不济到落在他手里,虽然我实力的确差他一截。” 还逞强。楠暗暗摇头,心知对方和棕发青年的实力差距决不止“一截”,但是他也明白:这位心高气傲的同僚肯承认对手比自己强,已经是很给他面子,再怪下去就要翻脸了。 其实,枫不是没有能力,相反,他的水平足以和楠比肩,只是过于自负,缺乏协调‘性’,暗影十三众当中唯有身为领袖的楠还能还能管管他,其他人他根本不买帐,这情形罗兰也清楚,法利恩甚至提议是不是换个比较合群的人,但罗兰认为一个组织需要各式各样的人才,而且枫的‘乱’来没超过应遵循的限度,所以,没有采纳心腹的意见。 想到这里,楠不禁慨叹自己的辛苦,部下个个要他‘操’心。且不说成天吵着要他向罗兰请愿,急‘欲’挽回名誉的席奥恩等人;椿为了无名氏神官茶饭不思、忧心如焚;眼前的人又是个战斗狂,常常做出可能搞砸任务的过‘激’行为。 “罢了,你受伤了,早点休息。我去跟希顿会长知会一声,免得明天目标问起,他的人‘露’出马脚。” 认命地叹了口气,年轻的密探转身离去,眨眼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帐篷后面。 ****** 杨阳推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宽广的地面被月光照得雪白,闪闪发亮,看起来就如真正的纯银一般。换作平时的她,断然不舍得踩上去,但此刻的她完全没有这心情,神思不属地走到栏杆旁,往下眺望。 压倒‘性’的黑暗占据视野,就好像充斥在她‘胸’口的窒闷感,无边无际,没有希望。 她做了个梦。 梦见回到了地球,本应是欣喜若狂的事,梦中的她却一点不感到高兴,在永远见不到银发青年的认知中哭醒过来,残留的绝望和悲恸却久久不散,化作梦魇紧缠住她,使她呆坐在‘床’上整整半小时。 情不自禁地蹲下身,杨阳环抱住膝盖,隐藏起脆弱。 白天的她可以戴起面具欺骗他人,欺骗自己,梦里的她却不受她控制,所以是真实的自我,她内心深处真实的渴望。 但这又如何?她也抛不下地球,抛不下亲人,除了在两难的处境中苦苦挣扎,还能有什么办法? “杨阳?” 险些逸出口的哽咽,在听见熟悉的声音时收住。 “你怎么了?不舒服?”伴随急促的脚步声,两只温暖的手搭上她的臂膀,将蜷成一团的她“展开”,看清她泪湿的脸,脱口惊呼,“你哭了!?” “轻点!想叫醒大家吗!”杨阳一边叱责一边‘揉’眼睛,口气很不好。也难怪,丢脸的样子被撞见,还差点暴光给更多人,饶是她脾气再好也禁不住火大。 “发生了什么事?”没介意她的态度,来人柔声问道。 认识这个另一半也不是一天两天,肖恩很清楚身体不适之类的原因决不会让她哭成这样,一定是非常严重的问题,才会让这个少‘女’失态至此。 “……我想他。”也许是掩饰得累了,也许是不想对眼前的人隐瞒,杨阳低声回答。 “你喜欢的人?” “嗯。” 肖恩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脑勺,充满安抚意味的动作,让杨阳纷‘乱’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 “他住哪儿?我让你见他。” 杨阳苦笑:“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 “只要不是另一个世界,我就能让你们见面。”肖恩生气地道。这话正好触及对方的旧伤,杨阳心一痛,再难抑制满溢的苦水:“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对了,你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肖恩一窒,终于明白问题的症结,沉‘吟’半晌,他用袖子拭去少‘女’满脸的泪痕,温言道,“别哭,一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杨阳抬头,期待地望着他。 “嗯……暂时还想不出。” “你耍人嘛!”砰砰砰,连着三拳捶在说话不负责的某人肩上。肖恩疼得龇牙咧嘴,噙着眼泪‘揉’捏伤处,看不出杨阳身材细瘦,打人却着实有劲:“我是说真的,事情肯定有解决方法,只是我想不出来。”杨阳气到无力:“你说的跟废话有什么两样?” “不是废话——我想不出,不代表别人也想不出啊。”肖恩笑了,轻点她鼻尖,“我又不是世上最聪明的人,当然不可能事事都解决得了,但是比我聪明的大有人在,像月、你喜欢的那个人——昭霆不止一次炫耀她的师父是个强得变态的家伙。” 杨阳心跳如擂鼓,青年的话展示了一条她以前从未想到的路,仿佛一扇通往希望的‘门’扉。 “而且,你是该见见那人,一起探讨。因为这本来就是你们共同的问题,不该由你独自承受。两个人商量也比一个人闷着头烦恼有用得多。” “嗯。”杨阳已被说动,欢喜了一会儿,又开始头痛别的问题,“我怎么去呢?” “放心,我早就想好了。”肖恩得意扬扬地竖起食指,“灵魂出窍!”杨阳翻了个白眼:“馊主意。神官又不是我宿命的另一半,怎么看得见我?” “是生灵啦,你又没死,出窍的当然是生灵,生灵稍微有点魔法底子的人都看的见(注:肖恩虽然也是生灵,但他的身体已经死了,所以从‘性’质上说是幽灵,常人就看不见)。这样施法也比较容易,一晚就可以来回,只是一定要在天亮前赶回,不然你的身体会吃不消。” “没问题!”杨阳一跃而起,振奋的神情完全看不出之前伤心的影子。 站在棕发青年画好的魔法阵里,黑发少‘女’按照他的要求,回想西芙利村的模样,这几乎不必‘花’费任何力气,因为那个纯朴的小村庄已然成为她记忆深烙的一部分,而守护它的那个人,更是她心房里最深刻的存在。 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像夏天在村子后山的湖里游泳,从水下往上浮的感觉,意识逐渐模糊,全身轻飘飘的。不知过了多久,神智恢复,她缓缓睁开眼,顿时震在当地,眼泪泉涌而出。 在她面前的正是被夜幕包围的西芙利村,一砖一瓦都是那么的熟悉,丝毫未变。生灵的目光不受阻碍地穿透黑暗,看清每一个角落。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之情,杨阳拔‘腿’‘欲’奔,身子腾空而起,吓了她一大跳,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生灵,没有体重。摇晃了半天抓不住重心,她索‘性’用飘的进村,但是到达目的地时,她却犹豫了。 这……是神殿吗? 仰视破破烂烂的屋宇,杨阳纳闷不已。为何村里的其他地方都没变,单单神殿变成这样?看看两旁的民舍,她才确定这栋陌生的房子是神殿没错。冲上台阶,她伸手握‘门’把,却握了个空。 “……”微一苦笑,杨阳穿过薄薄的‘门’板,进入室内。刚进去,她的眼眶又湿了,屋里的摆设分明是她熟得不能再熟的式样,只是比离开时脏‘乱’许多。环顾片刻,她看见从左边的走廊尽头透出白光,便走了过去。 步入半掩的大‘门’,凝聚良久的泪水终于扑簌簌落下。 被魔法光球照得宛如白昼般明亮的书室内,一人伏案沉睡。灿银也似的发丝越过支颊的双臂,摊开的书本,披散在黄杨木制的桌面上,似乎比少‘女’记忆中长了些;凌‘乱’的刘海下,和发‘色’相同颜‘色’的眼睫遮住了澄碧的眸,一动不动,没有为突来的访客惊动分毫。 无意识地走上前,杨阳痴痴凝视那张眷恋的容颜,只觉能这么看他一眼,之前的相思都不枉了。 垂下头,几颗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落下,滴打在白皙的肌肤上。 “谁!?”神官弹起身,对上一张微笑的清俊脸蛋,“阳!!!!?” “嗨。”相比他的震惊,杨阳的态度就轻松多了,甚至能用揶揄形容。 “你……你……”神官双目圆睁,脑子‘乱’成一团,颤声道,“我是在做梦吗?” 杨阳心一酸,青年这句话明白昭示了他的日子并不比她好过:“不,这不是梦。” 神官这才注意到她的身躯是透明的,脸上刹时失去血‘色’:“你——” “放心,我没死。”知道他误会了,杨阳连忙解释。 差一点跳出‘胸’腔的心脏重新归位,神官长长吐出一口气,因冲击而‘混’‘乱’的大脑也恢复了思考能力:“你灵魂出窍?” “对。”杨阳转了个圈,笑得无比欢欣,“我拜托同伴的,因为我想见你。” “笨蛋!这么危险的事!你想见我,写封信来就是,强行将灵魂拉出身体,‘弄’得不好可是会丧命的!你怎么能这么‘乱’来!”虽然内心的喜悦不亚于她,神官还是板起脸训斥。 “别担心,我那个朋友法术很高明,不会发生你说的那种情况。”杨阳踏前一步,轻抚他的脸颊,尽管实际上根本触‘摸’不到,“神官,我喜欢你。” 祖母绿‘色’的眼眸漾开柔和的情感,深浓而隽永:“我也是。” 一样的对答,心境却截然不同。眼神‘交’汇间,两人已明了彼此的心意。 “我在想,我们都是傻瓜。”杨阳浮起自嘲的笑容,“非要走上这么一遭,才能看清自各的心。” 神官也笑了,却是促狭的笑:“我不是傻瓜,因为我早就看清了,在你走的那一刻。”杨阳瞪大眼:“那你……” “你不愿意,不是吗?既然知道结果,又何必说出来大家伤心?” 杨阳默然,黑眸黯淡下来。神官见状,急切地想抹去她的愁容:“没关系!我已经想到方法,我们可以在一起!” “真的?”杨阳的表情陡然灿亮,反而是神官一脸郁卒,懊恼自己说漏嘴:“嗯……我本来想等你们回来再说。” “现在说也一样!快说!!”杨阳只差没揪着他的领子‘逼’问。抵抗不了她的魄力,神官只好吐实:“就是……是艾里给我的启发,我想跟你一起去地球,村子‘交’给别人保护,所以最近在教艾里的弟弟利夏学魔法。” 杨阳觉得快没办法呼吸了,眼前白茫茫的,好容易才控制住沸腾的情绪,没有当场跪下来嚎啕大哭。 “以他的资质,顶多二十年……不,十五年——十五年应该够了,他会成为一个杰出的魔法师,继承我的位子。”神官紧张得冷汗涔涔,捧起桌上的书本,当作支柱般抱着,“这段时间我也在拼命学习,打算考十三段,只要超过十三段,我就能使用空间魔法,到地球和你见面,这个大概时间短点,最多五年……” 呐呐半晌,他抬眼,一鼓作气地道:“你可以等我吗,阳?” 室内很静,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也听得见,神官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像雷鸣,好容易才攒足继续往下说的勇气:“对不起……要你等那么久,可我……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会努力,不会让你等到白发苍苍……” “傻瓜。”杨阳终于忍耐不住,绽开泪湿的笑靥,“别说白发苍苍了,进了棺材也等你。” 神官的双眼也‘蒙’上雾气,生平头一次,他为自己而争取,也得到了那个他最珍视的东西。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将少‘女’搂入怀,手臂却穿过了空气。 “你不该这个样子来的。”难得的,他口出怨言。 杨阳轻笑,点住他的‘唇’:“闭上眼睛。” 窗外,月牙从厚厚的云层里探出头,为屋内的两人勾勒出‘交’叠的身影。 ****** 察觉怀里的身体动了动,棕发青年低下头,不及询问,就被一双手臂抱了个严严实实:“谢谢你!谢谢你!肖恩!” “见到他了?”看她这么开心,肖恩也由衷为她高兴。 “嗯…嗯!”杨阳泪如雨下,急‘欲’和眼前的人分享得偿所愿的欣喜,“我跟你说……” “慢慢,你不冷,我可冷死了。”肖恩抱起她,笑容璀璨:“先进屋,我泡两杯热牛‘奶’,然后你再对我说你的韵事。” “什么韵事!” “哈哈哈……” 欢快的笑声宛如月光的碎片,伴着手牵手离去的两人一路洒下,充满浓浓的温馨。 第十六章 旋转的陀螺 序 点错位,请您见谅。” ****** “那个没xx的混蛋!” 青翠的树林中,响起震怒的喊声。 一头巨蟒四分五裂地浮在水面上。拨开尸块,扎姆卡特带着一身腥上岸。 维烈劝道:《不能怪水元素之王,他已经说了,传送可能会有点错位。》 “什么叫有点!有点就是可以容忍的错误!他把我塞进母蛇的肚子里,叫‘有点’错位!?”这是一辈子的耻辱啊!!! 《……》 扎姆卡特继续咒骂,直到被剧烈的呛咳打断。 《扎姆卡特!》 倚着树干,血龙王缓缓坐下,改用心声道,(恢复怎么这么慢?) 《我猜,可能是受到水元素的影响。和你融合后,我的魔核就变得非常惧水。》 扎姆卡特在心里骂了句维烈忍不住捂耳的脏话,抹去嘴角的血迹,四下张望,微喘道,“这里…似乎是食肉森林?” 《嗯。》维烈顺着他的目光浏览,没找到雷之幽鬼,心脏一紧。 “安啦,那小妮子死不了。”扎姆卡特挥挥手,挣扎起身,道,“好,办正事。” 这天,西城边境都市坎陪拉的两名守卫看到一幕他们终生难忘的景象——一个人,一个活人走出了食肉森林!尽管脚步有些蹒跚,样子有些……不,十分狼狈,但他的的确确是活人! 两人正想上楼鸣钟告知全城这个惊爆的消息,那青年已来到他们跟前,揪起一人的领子,问道:“今天几号?” “啊…啊?” “我问你今天几号!” “19号。”慑于对方的气势,守卫不由自主地回答。 “19号……还好。”扎姆卡特整个人松弛下来。维烈和伍菲是在16号进入森林,断层不大。一把推开守卫,他右手结了个法印:“无处不在的风之精灵,请告诉我……” 念到一半,陡然僵住。 《扎姆卡特?》 血龙王依然不动,直到维烈叫了第三声,才颤声道: “他…真的还活着么?” 《……》 颤抖从指尖延伸到全身,扎姆卡特情不自禁地抱住自己。 他能相信吗?相信这个突如其来的奇迹?他从来不屑神明,可是这一刻,他放下所有的自尊祈求,祈求神明保佑那个人还活着! 维烈很想给他个肯定的答复,但他不敢,因为他了解,一旦这个希望破灭,扎姆卡特会彻底坠入地狱,而且是永远的! “算了,总要面对的。” 龙族特有的坚强秉性很快战胜恐惧,挺直背部,血龙王毅然念出未完的咒语。 大不了,我自杀去陪他。 扎姆卡特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序 更新时间:2005-4-101:18:00字数:357 “命运是个讽刺的圆。就像人类的愚行,永远没有停止的一天。不过相较前者,后者我倒是颇为包容。因为人类本就是愚蠢的生物,那些不断重复的行为常常带给我笑料。兴致来时,我甚至也会戴上面具,周旋在这些小丑中间,推波助澜,看着他们乐此不疲地跳进我设的陷阱,这可比我亲手毁灭他们有趣得多。很久很久以前,在遇到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之前,我就是这么过日子。后来进了宫廷,手段是更圆滑了,演技也更纯熟了,却失了那份快乐,因为,我的光不在了。” “而前者,如果是无伤大雅的玩笑,我会一笑置之;如果是邂逅金发少年那样的事,我会感谢际遇;但是,如果众神和星盘想把手伸向那两个人的话——” “毁天灭地也在所不惜!” ——摘自《镜花水月》一书,帕西尔提斯著,创世历1037年,第二十册三十八页。 第一章东之贤者 更新时间:2005-4-1011:56:00字数:35722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26日?东城伊维尔伦?大神殿。 庄严精美的建筑排列成巨大的五芒星形状,呈守护的姿态包围着中央清一色用蓝色云母搭建的王城。弯成神秘花纹的栏杆与外围的市街隔离开来,内圈是美观实用的蔷薇花墙。每一寸地面都铺着漂亮的绿色植被,点缀着争奇斗艳、无视自然规律怒放的各色花朵,这是水神庇佑下的奇迹。还有雅致的阶梯和回廊,优美的湖泊和小桥,雕刻得栩栩如生的众神塑像,缀有浮雕的石壁,镶嵌着彩玻璃窗的穹顶,一切就宛如是梦中的景致。 午祷刚过,大批人潮走出建筑物,朝食堂涌去,经过主神殿时,都不由自主地驻足,呆呆望着露台上的身影。 晚秋的天气已经渗入属于冬季的严寒,但看见这个人,却让人感觉春天一下子回到了人间。不止因为他稀世的容貌,更因为他周身散发的圣洁气质。 松松打成辫子的长发顺着纤细的颈项滑落胸前,被洁白的手拨回脑后,另一只手则轻柔地翻动放在桌上的书本。几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就充满了仿佛祈祷诗般的韵律。而青年微启的双唇,更是被想象成朗诵经文之类优雅的行为,让每个人恨不得冲上楼聆听。 然而,“无知即是幸福”,这句话在这里同样适用。 “傍晚之前,我要那家伙的头出现在他主子的书桌上。” “遵命。” 看似自言自语的指示,却传来不见声源的回应。法利恩?罗塞毫不惊诧,悠哉游哉地又翻过一页,眼中浮起薄讽的光芒:“哈梅尔商会长的智略之泉似乎也干涸了,不但把算盘打到大人身上,还妄图控制我城的教坛。” “他应该是开始急了。”隐身的间谍低声说出自己的见解。 “嗯哼,穆伦那胖子色归色,做生意的本事倒不错。也许可以考虑把他的灵魂招回来,让席洛菲施法后送去财务部。”席洛菲是送艳妃遗骸和嚎哭之坛给伊维尔伦城主的死灵法师的名字。 间谍苦笑道:“拉斯帝涅部长只怕不敢收这么个别致的部下。” 法利恩笑了,清雅而圣洁的笑容,宛如映着晨辉绽放的百合,让每个看见的人心醉神迷。 “呵呵,没关系,冰宿小姐会很乐意收下的。”罗兰也会很乐意让她收下,这样就可以早点结束工作,陪他吃晚饭。 尽管金发青年都是秘密下厨,但焉能瞒过法利恩、艾德娜这些近臣?他们甚至要魔导团团长用水族的法器[止像球]录下主君围围裙的拙样,引为笑料。 自从大人和冰宿小姐在一起后,日子过得真是惬意啊。大神官不禁感叹,万万没想到不久的将来他和红发侍卫也沦为他人的笑柄。 “说到满愿师小姐,最近科比奥神官长跟她走得很近。” “哦?那个老匹夫想干什么?”法利恩的眼神变得熬有戒心,语气也褪去了一贯的温和。 在遇到金发青年之前,褐发青年正如自己所言,完全没有表情。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以科比奥神官长为首的神殿上层。顽固而守旧的圣职者们,将“堕落的神女所生的肮脏孩子”连同照顾他的侍女一起关在地牢里。那个侍女是行将就朽的老妇,所以法利恩刚学会说话,就撒手人寰,之后他度过了五年暗无天日的生活。若非上届城主马修忍无可忍地求助兼任左权机神官的拉克西丝,直接对大神殿施压,法利恩恐怕会被关到死为止。 即使如此,走出地牢的神眷之子已丧失了表达能力,对关怀地询问自己的城主和国务尚书回以木然的神情,两人自然心痛不已。但城主私生子的苦难并未到此结束,大神殿的掌权者们依旧视他为耻辱的象征,漠视其他神学生私底下的排挤行为,更有甚者,如科比奥之流,还以师长的名义变相地加入虐待的行列,安排不合宜的课程,并在学生理所当然完不成时,施以残酷的体罚。 罗兰当上城主后,一脚将科比奥从大神官的位子上踢下来,让弟弟取而代之。从这个举动,每个人都看出新任城主对新任大神官是什么看法。曾经参与暴行的人们都栗栗危惧,但是罗兰并未展开进一步的报复——他无意剥夺弟弟的权利。 和兄长不同,法利恩对复仇行为并不热衷,当然他也不可能对欺负过自己的人有好感,平常言行就颇为冷淡。于是某些人担心之余,渐渐有了动作。 听到“老匹夫”三字,间谍暗暗叹息。如果说世上有天生的神职人员,法利恩就是活生生的典范。他的嗓音圆润而充满了抑扬顿挫,每个听过的人都会感叹这是天生用来布道的声音。当他穿上以金银线装饰的洁白圣服,在祭坛前唱赞美歌时,连毫无虔诚心的军官眼里也聚满感动的泪水,更别说台下尖叫连连的贵妇人们了。 因此,当这样的嗓子迸出粗言的时候,打击绝非一个“大”字形容得。 “梅。”法利恩呼唤身后的部下,“虽然冰宿小姐不会上当,最近你还是注意一下。必要时,把那个老匹夫做掉算了。”梅压抑二重打击,简短回答:“是。” “其他还有什么事?” “埃特拉满愿师前天回去后,一直关在法师塔里不知道干什么。因为有结界,派去的探子无法潜入。” “啊,不要紧,她想发动禁咒,就尽管发动好了。我早就在她体内埋下[种子],只要使用攻击性的咒文就会粉身碎骨。”法利恩愉快地道。梅有些担忧:“这样妥当吗?大人要我们监视她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下场。” “妥当,大人的原话是‘在不伤害红龙骑士的前提下保住邱玲小姐的性命’。虽然不知道大人要红龙骑士那种垃圾活着的目的何在,如果那个小丫头危害到大人的棋子,铲除她自然不为过。” “埃特拉满愿师也是大人的棋子吧?” “她还不够格。”法利恩轻哼,“埃特拉本就信仰薄弱,民众的崇拜也多数集中在史汀和龙骑士身上,满愿师根本是纯粹的摆设。而且,她对冰宿小姐的影响力也是很危险的因素,干脆早死早投胎。” “接令。”梅心悦诚服地行礼。 法利恩喝了口清茶润嗓,等待部下继续汇报。梅也不浪费时间,马上接了下去:“椿已经找到[真红火焰]。” “哦?”大神官双目一亮,“真是个好消息,在哪儿找到的?” “一座湖里。” 湖里?难怪找不着。法利恩皱眉,却听得部下用一种试探的口吻道:“其实,不是她找到的,是无名氏神官告诉她,才……” 法利恩默然片刻,慢条斯理地道:“梅,你跟椿说,如果她能拉拢她的心上人,就不用老是耍这种花招。” “不,阁下,这次是真的!”梅急声道。 “哦?”法利恩沉吟了一下,道,“好吧,我会记住的。” “谢阁下。”梅代僚友致谢,然后深鞠一躬,“那我告退了。” “等等,梅,今天楠和枫怎么还没来汇报?你帮我问问。” 梅张了张口,脸上神色变幻,好一会儿才道:“那个,他们直接向大人报告了。”法利恩眯起眼,险险回头瞪视他:“直?接?向?大?人?报?告?” “是……” “怎么回事?是行迹暴露了还是跟丢了?” “跟丢了。”梅小声回答,十分理解僚友的行为。老的暗影成员都知道,虽然法利恩表面看来弱不经风,魄力也远远及不上罗兰,冷酷程度却尤有过之。不仅手段狠辣,对待部下也严厉到近乎严苛,决不给第二次机会。反而是罗兰恩威并施、统御有度。所以聪明人捅了漏子后,都不上报,而是越级向上司的上司讨饶。 可是现在,妙招大白于世,今后再无使用的可能。梅在心里抹泪,果然听见法利恩一字一字道:“大人日理万机,他们竟敢拿这种小事去烦他!这次只好算了,大人一定已经宽恕他们,但今后,再有同类事情发生,无论大人会不会怪罪,我都要把他调进敢死队!” “……遵命。”一边哀悼保命大计泡汤,梅一边把情不自禁流出的眼泪擦干。 这时,大神官微微一震,抬起头。间谍也在同一刻感到生人的气息,迅速贴近上司的背。 “阁下。” 来者是个身穿祭司袍的年轻女性,容貌端丽,双颊微泛红晕,更增娇色,宽大的袍子也掩不住窈窕动人的身躯。她若有若无地朝褐发青年投去意味深长的眼波,一边轻轻将两手托着的托盘放在桌上,用只比蚊子叫大一点的音量道:“请用餐。” “谢谢。”法利恩回以礼貌的笑容,无视她的媚眼。老实说,看惯了自己和主君的绝世姿容,他早已对皮相麻木。面前的女子美虽美,还不到引起他注意的程度;言行也过于矫柔造作,看着不舒服。反而是艾德娜那种从内在涌出的活力美比较对他的胃。 想到红发侍卫,大神官瞥了眼餐盘,里面有三样她喜欢吃的——神殿以素食为主,而惟有大神殿主厨做的素食那位粗线条的女军人喜欢吃,而且特别垂涎。再看看对面建筑物上的大钟,快到回宫覆命的时间,便做了个手势:“请帮我打包,我带去宫里吃。” ****** “我说艾德娜。” “干嘛?” 城主办公室里,罗兰一边批阅奏折,一边若无其事地丢出炸弹:“你什么时候才向法利恩告白?” 噼里啪啦!红发侍卫连同怀里的文件一起倒在地上,纸片四下飞散。金发青年捞住两张飞到自己附近的纸,啧啧连声:“真是的,又要重新整理了。”因为整理文件是秘书官的工作,所以他可以说风凉话。 “你这家伙! 第一部 东之贤者(节二)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26日东城伊维尔伦大神殿。 庄严‘精’美的建筑排列成巨大的五芒星形状,呈守护的姿态包围着中央清一‘色’用蓝‘色’云母搭建的王城。弯成神秘‘花’纹的栏杆与外围的市街隔离开来,内圈是美观实用的蔷薇‘花’墙。每一寸地面都铺着漂亮的绿‘色’植被,点缀着争奇斗‘艳’、无视自然规律怒放的各‘色’‘花’朵,这是水神庇佑下的奇迹。还有雅致的阶梯和回廊,优美的湖泊和小桥,雕刻得栩栩如生的众神塑像,缀有浮雕的石壁,镶嵌着彩玻璃窗的穹顶,一切就宛如是梦中的景致。 午祷刚过,大批人‘潮’走出建筑物,朝食堂涌去,经过主神殿时,都不由自主地驻足,呆呆望着‘露’台上的身影。 晚秋的天气已经渗入属于冬季的严寒,但看见这个人,却让人感觉‘春’天一下子回到了人间。不止因为他稀世的容貌,更因为他周身散发的圣洁气质。 松松打成辫子的长发顺着纤细的颈项滑落‘胸’前,被洁白的手拨回脑后,另一只手则轻柔地翻动放在桌上的书本。几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就充满了仿佛祈祷诗般的韵律。而青年微启的双‘唇’,更是被想象成朗诵经文之类优雅的行为,让每个人恨不得冲上楼聆听。 然而,“无知即是幸福”,这句话在这里同样适用。 “傍晚之前,我要那家伙的头出现在他主子的书桌上。” “遵命。” 看似自言自语的指示,却传来不见声源的回应。法利恩罗塞毫不惊诧,悠哉游哉地又翻过一页,眼中浮起薄讽的光芒:“哈梅尔商会长的智略之泉似乎也干涸了,不但把算盘打到大人身上,还妄图控制我城的教坛。” “他应该是开始急了。”隐身的间谍低声说出自己的见解。 “嗯哼,穆伦那胖子‘色’归‘色’,做生意的本事倒不错。也许可以考虑把他的灵魂招回来,让席洛菲施法后送去财务部。”席洛菲是送‘艳’妃遗骸和嚎哭之坛给伊维尔伦城主的死灵法师的名字。 间谍苦笑道:“拉斯帝涅部长只怕不敢收这么个别致的部下。” 法利恩笑了,清雅而圣洁的笑容,宛如映着晨辉绽放的百合,让每个看见的人心醉神‘迷’。 “呵呵,没关系,冰宿小姐会很乐意收下的。”罗兰也会很乐意让她收下,这样就可以早点结束工作,陪他吃晚饭。 尽管金发青年都是秘密下厨,但焉能瞒过法利恩、艾德娜这些近臣?他们甚至要魔导团团长用水族的法器[止像球]录下主君围围裙的拙样,引为笑料。 自从大人和冰宿小姐在一起后,日子过得真是惬意啊。大神官不禁感叹,万万没想到不久的将来他和红发‘侍’卫也沦为他人的笑柄。 “说到满愿师小姐,最近科比奥神官长跟她走得很近。” “哦?那个老匹夫想干什么?”法利恩的眼神变得熬有戒心,语气也褪去了一贯的温和。 在遇到金发青年之前,褐发青年正如自己所言,完全没有表情。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以科比奥神官长为首的神殿上层。顽固而守旧的圣职者们,将“堕落的神‘女’所生的肮脏孩子”连同照顾他的‘侍’‘女’一起关在地牢里。那个‘侍’‘女’是行将就朽的老‘妇’,所以法利恩刚学会说话,就撒手人寰,之后他度过了五年暗无天日的生活。若非上届城主马修忍无可忍地求助兼任左权机神官的拉克西丝,直接对大神殿施压,法利恩恐怕会被关到死为止。 即使如此,走出地牢的神眷之子已丧失了表达能力,对关怀地询问自己的城主和国务尚书回以木然的神情,两人自然心痛不已。但城主‘私’生子的苦难并未到此结束,大神殿的掌权者们依旧视他为耻辱的象征,漠视其他神学生‘私’底下的排挤行为,更有甚者,如科比奥之流,还以师长的名义变相地加入虐待的行列,安排不合宜的课程,并在学生理所当然完不成时,施以残酷的体罚。 罗兰当上城主后,一脚将科比奥从大神官的位子上踢下来,让弟弟取而代之。从这个举动,每个人都看出新任城主对新任大神官是什么看法。曾经参与暴行的人们都栗栗危惧,但是罗兰并未展开进一步的报复——他无意剥夺弟弟的权利。 和兄长不同,法利恩对复仇行为并不热衷,当然他也不可能对欺负过自己的人有好感,平常言行就颇为冷淡。于是某些人担心之余,渐渐有了动作。 听到“老匹夫”三字,间谍暗暗叹息。如果说世上有天生的神职人员,法利恩就是活生生的典范。他的嗓音圆润而充满了抑扬顿挫,每个听过的人都会感叹这是天生用来布道的声音。当他穿上以金银线装饰的洁白圣服,在祭坛前唱赞美歌时,连毫无虔诚心的军官眼里也聚满感动的泪水,更别说台下尖叫连连的贵‘妇’人们了。 因此,当这样的嗓子迸出粗言的时候,打击绝非一个“大”字形容得。 “梅。”法利恩呼唤身后的部下,“虽然冰宿小姐不会上当,最近你还是注意一下。必要时,把那个老匹夫做掉算了。”梅压抑二重打击,简短回答:“是。” “其他还有什么事?” “埃特拉满愿师前天回去后,一直关在法师塔里不知道干什么。因为有结界,派去的探子无法潜入。” “啊,不要紧,她想发动禁咒,就尽管发动好了。我早就在她体内埋下[种子],只要使用攻击‘性’的咒文就会粉身碎骨。”法利恩愉快地道。梅有些担忧:“这样妥当吗?大人要我们监视她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下场。” “妥当,大人的原话是‘在不伤害红龙骑士的前提下保住邱玲小姐的‘性’命’。虽然不知道大人要红龙骑士那种垃圾活着的目的何在,如果那个小丫头危害到大人的棋子,铲除她自然不为过。” “埃特拉满愿师也是大人的棋子吧?” “她还不够格。”法利恩轻哼,“埃特拉本就信仰薄弱,民众的崇拜也多数集中在史汀和龙骑士身上,满愿师根本是纯粹的摆设。而且,她对冰宿小姐的影响力也是很危险的因素,干脆早死早投胎。” “接令。”梅心悦诚服地行礼。 法利恩喝了口清茶润嗓,等待部下继续汇报。梅也不‘浪’费时间,马上接了下去:“椿已经找到[真红火焰]。” “哦?”大神官双目一亮,“真是个好消息,在哪儿找到的?” “一座湖里。” 湖里?难怪找不着。法利恩皱眉,却听得部下用一种试探的口‘吻’道:“其实,不是她找到的,是无名氏神官告诉她,才……” 法利恩默然片刻,慢条斯理地道:“梅,你跟椿说,如果她能拉拢她的心上人,就不用老是耍这种‘花’招。” “不,阁下,这次是真的!”梅急声道。 “哦?”法利恩沉‘吟’了一下,道,“好吧,我会记住的。” “谢阁下。”梅代僚友致谢,然后深鞠一躬,“那我告退了。” “等等,梅,今天楠和枫怎么还没来汇报?你帮我问问。” 梅张了张口,脸上神‘色’变幻,好一会儿才道:“那个,他们直接向大人报告了。”法利恩眯起眼,险险回头瞪视他:“直接向大人报告?” “是……” “怎么回事?是行迹***了还是跟丢了?” “跟丢了。”梅小声回答,十分理解僚友的行为。老的暗影成员都知道,虽然法利恩表面看来弱不经风,魄力也远远及不上罗兰,冷酷程度却尤有过之。不仅手段狠辣,对待部下也严厉到近乎严苛,决不给第二次机会。反而是罗兰恩威并施、统御有度。所以聪明人捅了漏子后,都不上报,而是越级向上司的上司讨饶。 可是现在,妙招大白于世,今后再无使用的可能。梅在心里抹泪,果然听见法利恩一字一字道:“大人日理万机,他们竟敢拿这种小事去烦他!这次只好算了,大人一定已经宽恕他们,但今后,再有同类事情发生,无论大人会不会怪罪,我都要把他调进敢死队!” “……遵命。”一边哀悼保命大计泡汤,梅一边把情不自禁流出的眼泪擦干。 这时,大神官微微一震,抬起头。间谍也在同一刻感到生人的气息,迅速贴近上司的背。 “阁下。” 来者是个身穿祭司袍的年轻‘女’‘性’,容貌端丽,双颊微泛红晕,更增娇‘色’,宽大的袍子也掩不住窈窕动人的身躯。她若有若无地朝褐发青年投去意味深长的眼‘波’,一边轻轻将两手托着的托盘放在桌上,用只比蚊子叫大一点的音量道:“请用餐。” “谢谢。”法利恩回以礼貌的笑容,无视她的媚眼。老实说,看惯了自己和主君的绝世姿容,他早已对皮相麻木。面前的‘女’子美虽美,还不到引起他注意的程度;言行也过于矫柔造作,看着不舒服。反而是艾德娜那种从内在涌出的活力美比较对他的胃。 想到红发‘侍’卫,大神官瞥了眼餐盘,里面有三样她喜欢吃的——神殿以素食为主,而惟有大神殿主厨做的素食那位粗线条的‘女’军人喜欢吃,而且特别垂涎。再看看对面建筑物上的大钟,快到回宫覆命的时间,便做了个手势:“请帮我打包,我带去宫里吃。” ****** “我说艾德娜。” “干嘛?” 城主办公室里,罗兰一边批阅奏折,一边若无其事地丢出炸弹:“你什么时候才向法利恩告白?” 噼里啪啦!红发‘侍’卫连同怀里的文件一起倒在地上,纸片四下飞散。金发青年捞住两张飞到自己附近的纸,啧啧连声:“真是的,又要重新整理了。”因为整理文件是秘书官的工作,所以他可以说风凉话。 “你这家伙!胡说八道什么!”捂着撞痛的下巴,艾德娜一跃而起,河东狮吼。 “这哪是胡说八道,我是在关心你。”罗兰搁下羽‘毛’笔,装出非常诚挚的样子,一字一字道,“你马上就25岁了,是不是?” “是又如何?”艾德娜没有被主君不可信的表象欺骗,依旧粗声粗气地回答。神‘色’除了突然被揭穿心事的羞窘,还有一份怀疑。 “法利恩现在是21岁,和你相差3岁,还行。可是过了年,你们就差4岁了。”说到最后一句,罗兰加重语气。 对、对哦!艾德娜如梦初醒,整个人被巨大的危机感包围。见状,罗兰再推一把:“而且,你不快点告白,可能就没希望了。” “为什么!?”艾德娜果然上当,紧张地追问。 “因为马上就贤者考试了啊。” “贤者考试怎么了?” 罗兰故意叹了一大口气:“怎么了?就糟了!贤者可以结婚。”他毫不怀疑弟弟能够通过考试。 艾德娜还是一脸困‘惑’。这下罗兰是真的叹气了:“喂,就算你再迟钝,也不可能看不出,爱慕法利恩的‘女’人有多少吧?一旦他考上贤者,哪还有你‘插’足的余地?” 无心的话语却刺中了红发‘侍’卫仅次于年龄问题的最大心结。她的确没有自信从一大群人中间脱颖而出,成为褐发青年的唯一。论容貌,她不算顶漂亮;论‘性’情,她也一点不温柔,甚至是粗鲁的——这样的她,拿什么跟人家争? “所以,你要赶快勇敢出击。或者,就霸王硬上弓好了。”罗兰热切地出主意,但怎么听怎么不怀好意。正沮丧的艾德娜被他这么一嘲,火冒三丈,不假思索地抄起一座半人高的烛台,举高过顶,威胁道:“你再说——” 笃笃!两记清脆的敲‘门’声刚落,一人推‘门’走进:“大人……” 语尾消失在凝结的空气里,伊维尔伦大神官一手拿着餐盒站在玄关,瞪视大逆不道的城主副官。而室内的两人也以石化的姿态,呆呆瞅着他。 “讨厌!!!” 艾德娜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一把丢出烛台,掉头冲出房间。 “哇啊!” “大人!”顾不得离去的人,法利恩急忙奔向桌后的主君。 罗兰连人带椅倒在地上,那只充当临时凶器的烛台就掉在他两‘腿’之间。 “呼……差点就绝子绝孙了。”吓出一身冷汗的伊维尔伦城主抚‘胸’。确定他无恙的大神官也如释重负,随即转为愤怒:“艾德娜真是太不象话了!平时小打小闹也罢了,怎么可以做出这么危险的行为!” “呃,那个……” “大人你也是,太纵容她了!虽然我总是睁只眼闭只眼,但发生这种事,我实在无法再当作没看见!请你对待部下要有个限度!如果你拉不下脸,我会亲自跟艾德娜谈一谈,不然,哪天她真的会爬到你头上去!” 罗兰终于明白“‘弄’巧成拙”的心情。如果法利恩不选在那个时机点进来,整件事会以他胜利的笑声为句点——艾德娜决不会把那只烛台往他头上招呼过来,失手砸破自己脑袋倒有可能。而现在,即使他说破嘴法利恩也不会相信。罗兰非常清楚这个弟弟炯异于外表的固执。一旦他认定某件事,十匹马也拉不动他。另一方面,艾德娜气得三天不理他已经是最好的发展,最糟的情况是她背着包袱返回红谷老家,留他在文件海里挣扎浮沉,像五年前他丢臭虫在她‘床’上,狂怒的城主副官踹了他一脚后出走了半个月一样。 想到这里,罗兰顿时感到前途一片黑暗。 但他毕竟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男人,很快就重新振作,准备反击。首先站起来,因为坐在地上没有威势;然后拍拍衣服、扶起椅子、放好烛台,一切都打理妥当,才用悠然的口‘吻’道:“她是我未来的弟媳,我不纵容她纵容谁?” 这回换大神官体验到措手不及的滋味:“伊芙将军他……喜欢艾德娜?” 若不是自制力够强,罗兰铁定会一头撞上书桌。 “你说心里叫我哥哥是叫假的?!” “呃?”法利恩愣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脸涨得通红,“大人,请别开玩笑!” 罗兰不作回答,只是用犀利的目光瞧得对方坐立不安,僵硬得像根生锈的铁片:“嗯哼,看来你也不是全无感觉——没错,那丫头喜欢你。” “我……”法利恩努力不让脸上出现惊喜的表情,可惜失败了。 “你也喜欢他。” “大人!”大神官终于调整好呼吸,试图扭转颓势,“我对艾德娜不是那种感情!” 罗兰咧开笑容,指着一样东西:“是吗?那这是什么?”法利恩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脸‘色’刹时由红转白。 “这个……是给您吃的。”某人垂死挣扎。 “我闻到了香菇的味道,我讨厌吃香菇。” “……” “得了,不要嘴硬了,再逃避就不像男子汉了。承认吧,你喜欢艾德娜。”罗兰笑得无比灿烂,傻瓜才看不出他笑容里满满的欢喜。察觉他的用心,法利恩反而镇定下来:“我是对她很有好感,但也仅止于此。” “你对艾德娜有什么不满吗?”金发青年深深蹙眉。看到这表情,大神官会意主君的撮合并不单单为了报复这些天他们对他的调侃,最重要的原因是真正希望红发‘侍’卫有个幸福的归宿。 于是,他的措辞变得更谨慎:“大人,艾德娜可能忘了,但你不应该糊涂的。” “怎么?” “我是不能结婚的。” “咦,当了贤者就行了啊。” “我指的结婚,不是字面上的意思。”法利恩沉声道,神情有些抑郁,“我是水神亚希的神眷之子,除非神明允许,不然既不可以破身,也不可以还俗。”一个有名无实的婚姻,有不如无。 罗兰这才想起国务尚书曾提过类似的事情,击了下掌:“对了,我一直忘了问,这规矩是谁定下的?” “呃?当然是水神本人了。人类是无权代替神明做决定的。” “那其他神的神子、神‘女’也是这样吗?” “是的。” 罗兰沉‘吟’了一会儿,道:“好吧,这件事‘交’给我,你只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就行了。”法利恩睁大眼:“你说什么?” “我说,你尽管放手去追艾德娜。” “……”竭力压抑几乎要逸出口的叹息,法利恩小心翼翼地道:“大人,你想亲自跟神明‘交’涉吗?这是不可能的。即使是我,也从来没有见过水神,只能感受到她的力量。”不能怪大人,不能怪大人,他不是圣职者,自然不清楚这方面的事。 罗兰讶道:“你从没见过亚…水神吗?”法利恩表示肯定,心道:果然。 “‘交’涉也不可以?” “这个,我没试过,也不想试。” “?” 大神官冷冷地道:“我讨厌神。”年轻的城主理解地点点头:上代水神巫‘女’自杀,追根究底就是那个不许破身的规定惹的祸,无怪法利恩对眷顾自己的神明没好感。为了活络气氛,他刻意用开朗的口‘吻’道:“这话可不能在外头讲哦,大神官。” “当然不会。”法利恩淡淡笑了,笑容很美,却只停留于表面,散发的是冰冷的圣洁,而非神‘性’的慈和。看着这样的笑,罗兰眼底闪过痛楚,低声道:“够了。” “什么?” “不要追问原因,亚希那边‘交’给我。” 法利恩皱了皱眉:“大人,你还在介意上次的事?” “啊,没办法,每次看到你,我就想起十年前那个笑得天使一样可爱,在我身后跌跌冲冲跑的你啊。” “大人!”大神官不由自主地红了脸,调息片刻才恢复平静的表情,一字一字道,“人都会长大的。” 伊维尔伦城主没有回答,点了下地让转椅面对壁炉的方向,凝视早早燃起的火堆。橘‘色’的光芒映在他脸上,却没有照进他的心底。 “问题是你长大的代价太大了。” 正当法利恩苦思要怎么劝说才能让他这个脑筋顽固的兄长开窍,明白他是心甘情愿变成今天的模样,罗兰已经打破沉默:“别担心,法利恩,你老哥还有很多没抖出来的秘密法宝,莫西菲斯就是最好的例子。” “……” 转过头,金发青年温柔地笑了。 “去追艾德娜吧,就当是减轻我的负罪感,嗯?” ****** 在被窝里生了一夜闷气后,红发‘侍’卫没有如上司担心的跑回红谷老家,而是拔了一束‘花’,朝神殿走去。 脾气暴躁归暴躁,艾德娜并非头脑简单的人,对罗兰也不是普通的了解,他话里有几分好意还是分得出来。姑且不论其中更多的不良居心,她决定采纳他的忠告,攻克那座名为“法利恩罗塞”的要塞。 不过昨天的事在她心中留下了‘阴’影,不敢当面表白,她开始绕着神殿转圈,寻找可以偷偷溜进去的通道,把附了小纸片的‘花’束放在对方‘床’头了事。 此刻黎明刚过,晨光微熹,四周飘‘荡’着宁静的氛围,使失眠了一晚的城主副官有点瞌睡起来,久久没找着路也是原因之一。神殿很大,她走了将近二十分钟,也只绕过半堵墙。攸地,她眼睛一亮,奔向不远处一棵大榆树。 直到爬上树梢,往里面一瞅,她才蓦然惊觉,这是条回忆的道路。 墙的另一端是***熏衣草组成的海洋,扑鼻而来的香味清淡宜人,满满的紫‘色’小‘花’随风摇曳,上方的天空是极淡的蓝,和那天一样。 [你不累吗?] 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蹲在‘花’丛间的男孩像受惊的小鹿般跳起来,泪眼婆娑地左右张望。 [这里啦,这里。]坐在树上的少‘女’一边摇晃双‘腿’,一边招手,满脸好奇,[你哭了快一个时辰了,都不累吗?] [你……你……] [嗯?别怕,我不是坏人。]将对方惊讶的神情看作恐惧,少‘女’好声好气地道。男孩抹去泪水,用有些慌张的口‘吻’道:[你是谁?这里不准外人进来的。] [我不是外人。]少‘女’沿着树枝攀上墙头,然后一跃而下,刚迈出几步,见男孩不住后退,脸上戒备之‘色’更浓,忙停下脚步,指着自己的衣领,急切地道:[我真的不是外人,你看!]话音刚落,想起对方是过着封闭生活的神学生,十有十不认得她的服饰,正要补充—— [你是军官?]男孩眼睛一亮。 [你认得啊。]少‘女’松了口气,上前帮他拭泪,这回男孩没有躲闪,希翼地瞧着她:[你是军官的话,认不认得……]未完的话语在对方触碰到他的瞬间咽回,眼神则一转为呆滞。 [这样还差不多,漂亮的脸蛋就是应该干干净净才可爱——嗯?你说什么?] [你……不讨厌我吗?] [啊?] [你碰我…你不觉得我脏吗?] 少‘女’怔了会儿,莫名其妙地道:[脏?你哪里脏了?哦,刚刚是有点脏啦,眼泪鼻涕糊成一团,但还是很可爱啊,不会恶心。] [不是的,身上……] [身上?]少‘女’目光下移,发出惊呼,[呀——你受伤了!]说着,不等男孩反应过来,一把拉开他透出血迹的衣裳,‘交’错的鞭痕映入眼帘,有淡得几乎看不出痕迹的,也有缓缓渗出血丝的,[天呐!是谁这么狠心?] [别……]男孩红着脸想把衣服扣回去。 [畜牲!我要杀了那个敢对‘女’生施暴的家伙!]不顾对方的挣扎,少‘女’继续检视,瞥见几条疤痕延伸到更下面,想也不想地一拉…… [你是男的!!!] 震惊的喊声划破晴空。 趁此空挡,男孩赶紧拉回‘裤’子。 [男孩子怎么可以哭!伤口再痛也不可以!] [啊?]一时适应不了如此剧烈的转变,男孩愣在当地。少‘女’双手‘插’腰,怒气冲天地瞪着他:[谁打你,你就去打回来!在这里哭有什么用!下回再让我瞧见你的哭脸,我就揍你!] [……] “那小子变了好多。” 情不自禁吐出的自言自语打断了回忆,艾德娜眨眨眼,感到一股异样的情绪浮上心头。 和罗兰一样,除了做梦,她几乎不曾想起过去的事。太多的现实压在他们身上。尤其是罗兰刚进宫的几年,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走错一着就是死。不但他本人被迫磨平锐角,他们这些身边的人也跟着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阴’谋、暗杀、谍侦……连战场也无法比拟的丑恶接踵而来。等局势终于稳固,可以喘口气时,才惊诧改变之大。常常午夜梦回,怀疑坐在‘床’上的这个自己还是自己吗?为何如此陌生?周围的人也是,愈来愈‘阴’险的某人就不用说了;而那个曾经是爱哭鬼的男孩,变成了温文守礼的青年。她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觉间,由最初类似长姐的照顾之情,转为如今对一个成年男子的爱恋。 可是,已经固定的关系,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改变的。年龄也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藩篱,所以艾德娜才如此烦恼。 “啊——烦死了!他收就收,不收拉倒!” 捶了树干一拳,艾德娜用中气十足的大喊为自己加油鼓劲。从这个举动可以看出,她决非多愁善感的‘女’‘性’。 这时,军人的直觉让她捕捉到远处传来的细小异响。循声望去,只见几人快步走近。领头的是个身穿祭司袍,非常貌美的年轻‘女’子;后头清一‘色’是男‘性’,做园丁的装束。 “祭司大人,是这里么?” “没错,把这些‘花’全铲了。” 一个年纪较大的园丁面‘露’迟疑,年轻的却都卖力地举起锄头。见状,艾德娜连忙从树上跳下来,狂奔过去:“慢着慢着慢着!” 跑到那祭司面前,她喘了会儿粗气。不是因为跑步,是‘激’动的缘故。 “为什么要把这些‘花’全铲了?”调息完毕,她问道。 吓了一跳的‘女’祭司这才认出她是谁,神‘色’慌‘乱’了一瞬,随即镇定下来,用义正词严的口‘吻’道:“艾德娜军团长,即使是您,也不该未经通报擅闯大神殿!” “抱歉。”艾德娜为自己的行为红了脸,尴尬地搔搔头,“我马上就走——不过为什么要铲掉这些‘花’?它们开得这么美。” 仿佛为了强调己身的正当‘性’,或者出于莫名的攀比心理,祭司‘挺’直背,让艾德娜注意到了她“宏伟”的***:“当然是为了应付荒年所做的准备。神殿已经有许多地方被开垦出来种上蔬菜,这里也不例外。” “这样啊……”无言以对的红发‘侍’卫,在动摇了片刻后就决定退让。无论再怎么舍不得这块回忆之地,身为罗兰左右手的她,一向把自己的责任放在首位。 转移视线,想最后看一眼周围,艾德娜突然望见一样奇怪的东西。 不假思索地走过去,拨开‘花’丛,赫然是一块路牌似的木板。 “重点保护区域” 因长年日晒雨淋而显得有些破旧的木板,书写着让人眼睛一亮的漂亮字体。 “这是什么?”余人也发现了这块木板,纷纷凑过来。 那…那个‘混’蛋……一眼就认出笔迹的艾德娜全身发抖,又是恼恨又是感动。恼恨的是那个人总是做这种事,感动的是他的用心。 祭司也认出了笔迹,脸‘色’刹时变得极为难看。 “啊,你不用在意,我会叫大人收回这个,你们继续、继续。”误会了她的反应,艾德娜一把拔出木板,‘露’出善意的微笑。祭司嘴角‘抽’筋了一下,终于忍无可忍地吼出满腔愤懑:“用不着你假惺惺!” “啊?”艾德娜愣在当地。 “这块木板是你要大人写了放在这的是吧!为了嘲笑我!为了向我***!” “你在说什……”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用跟大人***换来军团长的位子不说,现在还把主意打到阁下头上!不要脸!也不照照镜子!男不男,‘女’不‘女’的,年纪又大,居然妄想吃嫩草!”祭司越骂越恶毒,余人的脸‘色’也产生相应的变化,园丁们是恐惧得发白,艾德娜是愤怒得发红。 “你——”她高高扬起手,努力控制住不甩下去。即便在盛怒中,红发‘侍’卫依然没忘记对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圣职者,万万经不起她一掌。 “住手!” 一声清喝如剑划破虚空,镇住所有人。 法利恩从不远处走来,这个距离不够他听见两人的争执,却足够他看清艾德娜的动作。 “阁下……哇——”祭司立刻挤出两泡泪,呜咽着扑向他。法利恩眼明手快地扶住,没让她顺利投怀送抱。环视众人,他神‘色’不善地问道:“怎么回事?” “我……”这才回过神的艾德娜一边想着这两天是倒了什么霉,三番两次让眼前的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一边缓缓放下手。 “阁下,阁下,她……”同样不说完,却因搭配上楚楚动人的泪靥,让人自然往反方向联想。 “她什么!你这臭‘女’人!”察觉对方的居心,艾德娜怒气冲冲地跳起来,“想把罪都推到我头上?没‘门’!有种站出来,咱们对质!” “不。”祭司躲到褐发青年身后,“你说不过,就使用暴力,我才不跟你这样的人对质。”艾德娜气得差点晕过去。 “道歉。” 圆润却清冷的声音,引来所有人的注目。 法利恩本没有这么容易上当,但昨天办公室里的情景还在他脑中盘旋不去,使他的心情极度不悦:“连同大人的份一起,向她道歉。” 艾德娜无法置信地瞪着他:“你信她不信我?” 法利恩皱了皱眉:“我亲眼看见你举起手要打她,叫我怎么信你?” 艾德娜咬紧牙关,强忍‘胸’口满溢的愤怒和委屈,道:“昨天的事是我不对,但刚才的事,我一点错也没有!”将她硬挤出来的坚强态度看成挑衅,法利恩更是不满:“现在除了大人,你是谁也不放在眼里了?” “因为她是大人的***嘛。”按捺不住,祭司小声道,仿佛炸雷般在两人耳边轰然作响,法利恩惊讶地转向她。 “大‘混’蛋!” 狠狠扔下木板,红发‘侍’卫再也抑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忍着屈辱掉头跑远。 ****** “你这个笨蛋。” “别说了。”罗兰上半身埋在文件堆成的小山后头,垮着脸取过一张,过目,盖章,挪开,再拿一张…… 冷眼斜睨他的冰宿凉凉地道:“你这样要做到何时?” “不知道。” “让我做你的秘书吧?” “不!” “那你今晚一个人吃饭。” “……” 无视情人受伤的眼神,冰宿变魔术般变出一打帐本,重重放在办公桌上,将罗兰好容易腾出来的地方重新填满:“既然你喜欢忙,就再来点。” “冰宿~~”这下罗兰真的是非常哀怨地瞪视情人。见状,冰宿稍稍软下语气:“谁叫你自己把艾德娜气成那样。” “不关我的事!是法利恩惹的祸!”罗兰毫无羞耻心地推卸责任,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听完,冰宿困‘惑’地皱起眉:“奇怪,艾德娜不是会为这点小事哭泣的人。” “她哭了!?” “你不知道吗?”冰宿惊讶地眨眨眼。罗兰紧张地推开面前的奏折:“不知道,我还以为她回红谷了——怎么样?她哭得厉害吗?” “眼睛肿得像核桃,你说她哭得厉害吗?” “法利恩究竟在搞什么!”罗兰大发雷霆。他的确有理由生气,对他而言,艾德娜既是好友又像妹妹,即使是亲弟弟也不允许欺负。 相比之下冰宿的反应就冷静多了:“也许是他跟你一样不擅长追求‘女’人的关系。” 罗兰的怒气咻地瘪下来:“我很擅长追求‘女’人……” “是吗。”冰宿轻哼,“不要把‘女’人和母猪相提并论。” “……” “总之,艾德娜那边‘交’给我,你继续做法利恩的工作,可别又搞砸了。” “是。”罗兰一边叹气,一边纳闷:自从确认过彼此的心意后,我好像一直被她压在下面? 咔嚓!左边连接内室的大‘门’突然打开。冰宿飞快地将手搭在剑柄上,转过头,一个纤细的身影跃入她眼帘。 那是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轮廓柔和,五官完美得不可思议,被雪白单衣包裹的身子散发出幽幽银辉,衬得那不属于人世的容貌更加超凡脱俗。他披散着一头及膝的白金‘色’发丝,流转着水‘波’的湖‘色’眼眸半眯半睁,在纯洁中渗入无限风情。 一时间,冰宿看得呆了。 “终于醒啦,小懒虫。”罗兰绽开宠溺的笑容,招手示意他过来,对冰宿道,“介绍一下,这是莫西菲斯。” 冰宿大吃一惊,瞪视显然刚睡醒,摇摇晃晃走向罗兰的莫西菲斯:“他不是独角兽吗!?” “是独角兽。”扶了少年一把没让他撞上桌角,罗兰笑道,“有很多异族都能幻化***形。你不是看过妮娅人类的样子吗?” “我以为那是幻术。”冰宿随口回答,凝神端详人形的独角兽。换作平常的她,早就想把莫西菲斯架上手术台研究他“变身”的奥秘了,但不知为什么,面对眼前美丽的圣兽,她竟无法产生亵渎的念头。 “罗兰。”莫西菲斯习惯‘性’地偎向金发青年,却在碰到他‘胸’膛的刹那顿住,“你去见了帕西尔提斯?” “你鼻子真灵,没错。” “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莫西菲斯担心地检视他。罗兰微微皱了皱眉:“喂喂,他可是我师父,会对我做什么?倒是你,怎么可以直呼他的名字,要叫‘爷爷’。”想到帕西斯听见这个称谓时脸上会浮现的表情,他情不自禁地‘露’出坏心的笑容,同时用指关节轻扣义子的额头,以示薄惩。 “巴哈姆斯才是我的爷爷。”独角兽说出会让黑龙王大受打击的话,别开眼,正好对上茶发少‘女’的视线。仿佛受惊的小鹿般,立刻躲到金发青年身后。 “你好。”想起罗兰曾提过这个义子很怕生,冰宿并不意外他的反应,点头为礼。 她不擅长表达好意,虽然是打招呼,声音却不见亲切,只能用平淡形容。但是莫西菲斯看了她一会儿,神‘色’渐渐和缓下来。 “你好。”他的回应带着明显的热情,让冰宿有点困‘惑’。如果她也和杨阳一样熟读关于异族的书籍,就会知道,独角兽喜欢纯洁的美‘女’。 “她叫冰宿,是——”罗兰停顿了一下,红晕上脸,“你未来的义母。” 两道诧异的目光朝他‘射’来。冰宿皱眉道:“你在小孩子面前说什么胡话!”罗兰已在后悔,被她一呵斥,更加狼狈,不假思索地道:“我有说错么?难道说你是我的***?” 冰宿狠狠瞪他一眼:“见鬼去吧!”背转过身,踏着重重的脚步走向玄关。罗兰急道:“你去哪儿?” “上班!” 留下一句怒气冲冲的回答,冰宿用力甩上‘门’。 “唉。”罗兰抚额长叹,他也觉得刚才的话太过轻佻,伤了少‘女’的面子和自尊心,但他一时控制不住自己。 莫西菲斯没有在意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化,只是盯着冰宿离去的方向,由衷赞美: “她好漂亮。” 罗兰又高兴起来:“是吧!” “嗯,罗兰很有眼光,我以后可以找她玩吗?” “当然,我正想拜托你。”年轻的城主换上正经的表情,“冰宿的身份很特殊,最近保护她的人又出了点事,所以我需要一个新保镖。” “我会以生命保护她。”莫西菲斯‘挺’直背脊,用庄严的语调起誓。 “那就拜托你了。”罗兰微笑。其实这只是让莫西菲斯安顿下来的借口,对情人的保护措施他早已做得天衣无缝。 “好,你去洗洗脸梳梳头,然后来帮我。” “咦?” “我教你分类文件,为了今晚我们四个能够一起吃饭。” ****** 趁着午休时间,红发‘侍’卫坐在平日拿来当沙包的金木犀下,呆呆望着树梢。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柔的脚步声拉回她远游的思绪。艾德娜低下头,看见一只食盒,满满塞住她的视野:“呃!?” “连饭也不吃,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冰宿审视她苍白的脸颊和通红的眼圈,皱起眉头,另一只空着的手把食盒打开。 香气立刻飘散开来,艾德娜咽了口口水。 “给我的?” 这不是疑问句,因为不等对方回答,她就抢过去大块朵颐,而且吃相绝对称不上斯文。冰宿眨了眨眼,轻轻笑起来,坐到她身旁。 “看来你还‘挺’‘精’神的。” 听出她言下之意,艾德娜脸蛋微红,稍稍移开咬了一半的‘鸡’‘腿’,道:“废话,没必要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嗯,很实际的想法。”冰宿赞同地点点头,问道,“那你怎么不去餐厅吃饭?” “忘了。我想找个地方冷静一下,然后想着想着,就——” “那就好。如果你沮丧到连饭也不想吃,罗兰一定会大惊失‘色’。”冰宿伸出手,接过一片从上面掉下来的树叶。这不是附庸风雅的行为,而是在训练反‘射’神经。 艾德娜嗤之以鼻:“那家伙!事情会变成这样他要负一半责任!” “我听说了,不过,我不认为他有本事让你掉眼泪。” 一听到这句话,艾德娜刚刚开朗了一些的神情又黯淡下来。将这个变化看在眼里的冰宿也不自在,但她不懂得安慰人,只好采取转移注意力的方法:“老实说,我现在还不相信你对法利恩有好感,平常根本看不出来。” 这招果然有效,艾德娜扑哧一笑:“那当然,因为我一直在掩饰啊。不,用不着掩饰,我做不来那些‘女’孩娇羞的样子,还是凶巴巴的,你当然看不出。” “他也看不出吧。” “啊?” “我说,他也看不出来,可能这就是他惹你伤心的原因。”冰宿翻手让掌心的三片叶子落回地面,转头注视她。艾德娜张着嘴,眼中透出希望之光,但很快,这光芒就熄灭了,变回原本的失落:“但这也说明,他一点也不喜欢我。” “此话怎讲?” “他若是喜欢我,不管我喜不喜欢他,都会对我比较特别,至少会相信我,而不是……”想起早上的事,委屈的苦水满溢而上,哽住了喉咙。 “而不是什么?” “算了,我不喜欢背后说人闲话。” 冰宿笑了,要说这个‘女’军人最让她欣赏的优点,就是这份光明正大。 “法利恩一定喜欢你的,除非他眼睛瞎了。” “是吗?”被对方的坚定感染,艾德娜虽然心情没转好,食‘欲’倒是恢复了。 “他对你也特别。”冰宿细细回忆褐发圣职者的一言一行,“——笑容不同。他对别的‘女’人都是纯礼貌的笑容,只有对你不一样。” “有区别吗?”艾德娜皱眉苦思,怎么也比较不出其中微妙的差异,“好像都是那副温温吞吞的笑脸啊。”冰宿翘起‘唇’角:“粗枝大叶的人,自然体会不出。” “好哇,你损我!”艾德娜佯装生气地捶了她一记。 “艾德娜,你就是这样,才老让人误会。” 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红发‘侍’卫一口饭哽在喉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茶发少‘女’则是没好气地瞪着来人:“你是鬼啊!”这对兄弟真是太像了——走路无声,神出鬼没。 法利恩罗塞微一苦笑:“抱歉,我无意惊吓你们。” 艾德娜好容易咽下嘴里的东西,对他怒目而视:“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要你收敛点的意思。” “什么嘛!我跟冰宿打打闹闹,又关你什么事?还是你早上没骂够,现在要继续?” “法利恩。”大神官还没答话,一旁的东城满愿师‘插’口,眼神明白写着“你是来找她吵架的吗?”。接到她的提醒,法利恩笑了笑,没有生气,反而回以感谢的一瞥。 “早上的事我很抱歉。” 原以为会被顶回来甚至教训一通的艾德娜愣住,嗫嚅半晌,嗓‘门’小下去:“不……我也有不对。” 她的气势一弱,疲惫的气‘色’就清清楚楚显‘露’出来。法利恩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阴’影,暗褐‘色’的双眸闪过心疼,柔声道:“我有点事跟你谈,晚上来我房间好吗?” “现在说不行吗?” “嗯,因为是比较‘私’人的话题,而且午休时间马上要结束了。” “好吧。”毫不迟疑地,艾德娜点头答应。法利恩笑得欢欣:“那我等你。” 被喜悦冲昏头的艾德娜没有注意到,冰宿却没有看漏——临走时,褐发青年脸上一闪即逝的锐光。 那是猎人猎捕猎物的表情。 ****** 夜‘色’笼罩了坎塔萨。这座伊维尔伦最大的都市,犹如一个参加晚宴的盛装贵‘妇’人,在深蓝‘色’的夜空下展现出她最妩媚的一面。无数的魔法灯照亮每一个角落,比天上的群星更灿烂。‘精’美华丽的建筑,工整洁净的街道,熙来攘往的人‘潮’,构成繁荣与富庶的市容。 法利恩罗塞停止了魔法的研究,随意地坐在椅子上,眺望窗外的夜景,陷入深沉的思索。 他对思考这个活动并不陌生,身为魔法师,他必须时时刻刻和自己的***斗争,在浩瀚无涯的‘精’神世界里不懈前进。麾下的暗影成员,也经常需要他做出合理的安排,以最小的血量换取最大的成果。两个身份,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因此思考对他而言,就变成如同呼吸睡觉般自然的事。 但今天思考的课题和往常不同,他甚至想喝点酒,让这个课题变得更甜美。 忘了是什么时候动的心,只记得自从主君差点被他所选的‘侍’‘女’暗杀后,他就对外表柔弱的‘女’‘性’丧失了兴趣,也许这就是他对那个重‘女’轻男、说话不经大脑,永远动手比动口快、粗鲁、直爽、没耐‘性’的‘女’军人产生好感的开始。 不久,他注意到了,却压抑着,因为主君的事业刚起步,他也刚起步,没时间谈恋爱。至于大神官的身份,完全不在他的顾虑范围内,他从来就不是个虔诚的人。洗涤人心的教义,在他看来还不及一条魔法咒语宝贵;净化污秽的赞美歌,在他听来还不如一首催眠曲实际;不近‘女’‘色’,只是担心破身会否引来神罚之类的后遗症。不然,他早就拉几个顺眼的‘侍’‘女’***共度‘春’宵了。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 是忠诚束缚着他的身心,不是道德、责任、亦或其他。而现在,主君解除了他感情的枷锁,甚至命令他去追求,所以他开始思量,如何才能让那个人最快成为他的。而且‘女’方已经行动了,他身为男子汉,当然不能再沉默下去。 上午一个园丁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并且把红发‘侍’卫不小心遗失的那束‘花’‘交’了上来。他在里面找到一张小纸片,上面的内容让他非常愉快。尽管里头有几个错别字,笔迹也因为书写者紧张的心情而扭曲得像蚯蚓。 正如冰宿感受到的,法利恩在很多地方和罗兰很像,但本质上,他们截然不同。受义母和剧团的姐妹严格教育成长的罗兰,是个标准的‘女’权主义者。不管异‘性’脑中的内容物是否丰富,都能维持最起码的尊重,将心爱的人更是捧得比天还高。而法利恩的恋爱观没有经过淬炼,是男‘性’最原始的形态。即看中一个‘女’人,不择手段也要‘弄’到手。有情敌砍情敌,有老公砍老公。如果‘女’方不愿意,先霸占身体,再慢慢谈两情相悦的问题。愿意的话,还是先霸占身体。因为那会有“她是我的‘女’人”的感觉,这对男‘性’很重要。 转移视线,看见桌上的纸片,法利恩笑了,然后低下头,将刚才起就一直在把玩的物事举到眼前。 那是枚红宝石戒指,宛如真正的火焰般耀眼而纯粹,一看就知道是件价值不菲的宝物,更惊人的是装饰的部分,以紫水晶雕琢的底座晶莹剔透,延伸出去的环身用黑钻打造,镶嵌着洁白的珍珠石,华丽、‘精’致、‘迷’人,充满青‘春’气息。 “希望她会喜欢这件礼物。” ****** 发生了什么事? 艾德娜呆呆坐在‘床’上,脑中一片空白。 她只记得敲‘门’那一刻的情景,之后就……不,不对,她记得,只是因为太过冲击一时忘了。她想起一个圆润的嗓音说进来,一个微笑的身影从窗边的椅子上站起,走到柜前泡了两杯热腾腾的香草茶,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然后就切入正题,给她看那张小纸片。 她还记得当时那浑身燥热,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的感觉。而那个可恶的男人,还是一脸恬静地问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她肯定后,他回答了什么? [我很高兴。] 然后……然后…… “醒了?” 听到这个声音,所有的记忆都复苏了。艾德娜颤巍巍地抬起头,颤巍巍地伸出手,颤巍巍地指着他,颤巍巍地道:“你你你……” 伊维尔伦大神官身穿一件单薄的衣裳,披散着一头湿发从浴室走出来,清丽无匹的脸庞带着沐浴后的红晕,使他看起来更像一株迎风绽放的木兰‘花’。 “觉得怎么样?还可以么?”他不是很有自信地问,毕竟是第一次,虽然事前做了许多准备工作。 “你…你……你这个‘混’帐王八蛋!小人!畜牲!你对我……”艾德娜想拿枕头丢他,却发现枕头全被很有先见之明地藏起,只好捶打‘床’铺泄恨。 “咦,我不是跟你确认过。” “但你也不能——” “你喜欢我,难道不想要我吗?” “要你个鬼!你这个臭‘淫’贼!‘混’球!烂人……” “我也喜欢你,想要你,这是自然的事。”法利恩镇静地道。艾德娜依然污言秽语骂个不休,‘激’动得手舞足蹈,半晌,她像被施了定身术般一动不动:“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喜欢你。” “你……我……” “所以——”法利恩走上前,轻抚她通红的脸颊,俯身在她耳边低语,“现在不会觉得被我侵犯了吧?” “下流!离我远点!”尽管心里高兴得快要爆炸,但艾德娜强忍着不表现出来,还狠狠推开他。 ‘女’人真是奇怪,明明欢喜得紧,却口是心非。在外面也罢了,只有两个人竟然也……踉跄了半步,法利恩不解地看着她,道:“你还能这么‘精’神地推人就好,我还担心你会醒不过来呢。不过这也说明我需要继续努力。” 艾德娜的脸已经红到不能再红。 “你你……这是一个圣职者该说的话么!” “除了这身衣服,我哪里像圣职者?”牵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法利恩缓缓穿起挂在椅背上的神官服,动作优雅至极,衬着绝俗的容颜,让艾德娜看得呆了。 “以前我不会做此要求,但既然我们已经有了关系,我希望你了解。” “什么?”还沉浸在他的美丽当中的艾德娜愣愣地反问。 法利恩转过头,清润的眼眸笼上一层‘阴’霾。 “艾德娜,从你那么简单就进我的房间可以看出,你没有把我当作男人。” “啊?” “我是男人,二十一岁的成熟男人,不再是十年前那个躲在‘花’丛里哭,被你扒‘裤’子的小男孩,我已经比你高,比你有力气。”再次走到‘床’畔,法利恩两手按在情人身侧,平视她的双眼。这样的高度让艾德娜感觉到:他真的不是男孩了。 高兴她的神‘色’变化,法利恩笑起来,笑得很皮,符合他的年龄:“不过经过我昨晚的表现,想必你已经体会到了。” 轰!艾德娜刚刚褪下去的温度又回升上来。 “我是个男人,你是我的‘女’人,请记住。”法利恩拨‘弄’她‘胸’前的链子,坠饰就是那枚红宝石戒指,“——而且不久会成为我的妻子。” “我……”艾德娜这才注意到颈上多了条项链,吸了口气,大喊道,“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呢!” “没关系,我会让你只能嫁给我。” 毫不在意地,法利恩起身打理长发,语中的肃杀之意却令艾德娜不寒而栗。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非常陌生。 也许是感觉出她的惧意,法利恩回过身,绽开和煦的笑靥:“嫁给我吧,我会让你幸福。” 真挚的话语融化了心田,艾德娜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带着满意的笑,法利恩在她额上一‘吻’:“好好睡,我会帮你向大人请假。还有,你再不把‘胸’遮起来,我就要忍不住扑上来了。” “啊——”艾德娜这才注意到自己是一丝不挂的,连忙拉起被子。 “别紧张,你的‘胸’脯很美,中午见。”挥挥手,法利恩踏着悠闲的步子离去。 “***!!!” 被这句太有男人味的话吓得失神,艾德娜丢出了手中唯一可以丢的东西。 谁说‘女’大十八变?男人变化才大! ****** “法利恩,你究竟做了什么事,让艾德娜气到哭了?还连续两天不来上班?” “大人,没什么事,我已将它解决了。艾德娜今天没来,是因为她下不了‘床’。” 罗兰的手僵在半空,几滴墨水就那么滴在刚批阅完的奏折上,污染了纸面。半晌,他回过神,用只有男人才懂的暧昧眼神扫视弟弟。 “你吃了她?” “吃了。” 法利恩回答得毫不脸红,形容得难听点,是厚颜无耻。 “好你个小子!”罗兰咋舌,语气有意外、有佩服、也有嫉妒,因为他比对方早谈恋爱,却没有突破最后关卡。听出他的心情,法利恩安慰道:“我不像大人有障碍,所以可以大方地出手。” 罗兰瞪了他一眼,压下满腹不悦,画蛇添足地问道:“会负责吧?” “当然。” 年轻的城主点点头,刚拿起奏折,又想起一事:“你禁‘欲’了那么久,昨晚没做太狠吧?太过分的话,叫艾‘露’贝尔送些伤‘药’过去,还有补品。” “是。”虽然感动主君的细心,但法利恩同时也觉得:大人真的好‘鸡’婆。 “好了,艾德娜不在,你接替她的工作。”想起昨天莫西菲斯把文件整理得‘乱’七八糟,罗兰叹气,“不过你还有考试……真是。”突然发觉平时无比清晰的思路像一团‘乱’麻,他忍不住耙耙刘海。 “我已经准备好了。”没看漏这个动作,法利恩关怀地道,“大人,你最近好像有点烦躁?” “嗯,我也这么觉得。” “不会是更年期到了吧?”法利恩打趣。罗兰却似没有听到,沉默片刻,以冰冷的语调道:“是过去的我。” “什么?” “因为和冰宿在一起,还有和莫西菲斯重逢,让过去的我冒出来了。”金发青年靠向椅背,冰蓝‘色’的双眼闪过自嘲的光芒,“我都不知道过去的我是这样子的。” 正如法利恩对冰宿说的,和她在一起的罗兰是真实的他。但同时被解放出来的,还有罗兰过早结束的童年。陌生的爱情、压抑未泯的童心、故人重逢带来的喜悦、怀念的记忆纠缠在一起,汇聚成巨大的河流,冲破了深厚的自制。以致这段时间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改变,甚至产生了‘混’‘乱’。 随着罗兰对自己的审思,他的表情渐渐沉淀下来,这个表情是法利恩熟悉的,属于“罗兰福斯”的表情。 但他同时也敏锐地观察出,以往坚毅的线条略微柔化,应该是主君口中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取得了协调。 “联络迪尔,给陛下一点好梦做,最近边境的卡萨兰军动得太讨厌了。” “我明白了,这件事请您放心‘交’给我。”法利恩不自觉地用上敬语,因为此刻罗兰给他的感觉不再是那个可以恣意谈笑的“兄长”,而是冷酷威严的“主君”。但他不讨厌这样的变化,这才是他熟悉的罗兰。 瞥了眼桌上堆成小山的文件,年轻的城主微微一笑:“这些你就不用整理了,我会另外找人帮忙。刚刚魔法师公会来了通知,说考试的日期改在明天,内容也要稍作修改,其中一条就是史汀从主考官变成了你的试炼人。” 大神官没有为这个消息吃惊,也‘露’出冷冷的微笑:“我以为他们会想出更高明点的手段。” “那些小脑袋的家伙能想出什么高招。”罗兰将深沉的轻蔑隐藏在皮相之下,只‘裸’‘露’出正面的情感,“不过因此换来了他们的歉意,可以趁机榨取点东西。只是要辛苦你了,法利恩。” “我很欢迎这样的发展,大人,少了蓝龙骑士的保护,我可以试着把史汀解决掉,至少也可以给他点苦头吃。” 对于弟弟的自信,罗兰抱以鼓励的态度。虽然法利恩和赛雷尔的实力在伯仲之间,但胜负并不单单取决于实力,还有许多因素。何况,法利恩还是个能杀人于无形的黑咒术师。 “那你今晚好好休息,我期待你的表现。” “是,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深深鞠了一躬,大神官抬起头,暗褐‘色’的眼眸闪着森寒的光芒。 ******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29日中城首府里那魔法师公会。 象征七大元素的七座高塔直‘插’云霄,塔尖似乎能看到神秘的魔法能量不住流转,这里是全世界最高阶的法师研习的地方,也是管理整个魔法世界的中枢。宽广的校场上,时常可见穿着各‘色’袍子的术士来来往往,或讨论玛那的真谛,或‘精’进彼此的技艺。但今天,校场上空无一人,研究室和图书馆也空空‘荡’‘荡’,人群都集中到公会的前院,排成整整齐齐的七列。 虽然四大公会是独立于王室之外的机构,但由于种种客观原因,还是和权利中心保持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今天来的客人又无一不是地位尊崇的贵宾,所以平日自视甚高的法师们也放下身段,出外等候。 魔法师公会由五位大佬掌权,轮流担任会长。今年的会长是主修炎系的阿尔摩修大佬,脾气跟他擅长的法术一样暴躁。瞥了眼主塔顶上的大钟,他不耐烦地‘摸’‘摸’下颚的短须,道:“他们还真爱摆架子,非要等到约定的时刻再来!” “守时是贵族的美德。”一旁的哈肯大佬提醒,他的脸形瘦长,表情严肃,不苛言笑,和大部分修习水系魔法的法师一样,连语气带恶意,也符合水系法师对炎系法师的一贯态度。 “来了。”特意站在他们当中的尼贝特大佬开口道,制止了一场即将展开的舌战。他主修风系,能够最先感觉到风‘精’灵的‘波’动。 就像证实他的话般,转移法阵亮起柔和的绿光,当光芒消失后,两个人影出现在法阵中央。 “赛雷尔史汀拜见诸位大佬。” 前一人恭身行礼,充满透明感的冰蓝‘色’长发在‘胸’前扎成一束,身穿朴素的绿‘色’斜纹袍子,手持一人高的碧‘玉’法杖。他身后的少‘女’梳着两根羊角辫,小巧的美颜上镶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她提起裙角行了个屈膝礼,神情有点紧张。 “哦,史汀老弟,你果然是来得最早的。”阿尔摩修迎上前,笑着拍打对方的肩膀。他今年四十八岁,是五位大佬里最年轻的,称呼三十二岁的赛雷尔“老弟”并不为过。蓝发青年也微笑回应:“阿尔摩修大佬还是这么‘精’神。” “他是老来疯。”主修雷系魔法,大佬中唯一的‘女’‘性’康妮热诚地道,“史汀,要加油哦,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赛雷尔微微皱眉,在接到更改通知时他就有所怀疑,现在见众人的态度,似乎真的要为难他的测试对象。 “诸位大佬,请恕我直言,试炼的项目,并不符合规定。” 阿尔摩修摆摆手:“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岂能一直按照规定行事。”尼贝特符合:“而且贤者考试的规定太老了,我们做些适当的修正,并不为过。” “老师,你这话,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的。” 一个带笑的男声响起,众人转过头,只见一人从围墙后头转出来,俊雅的脸庞噙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法杖别在腰间,服饰是米黄‘色’的文官服。 “吉西安术士长。”赛雷尔首先打了个招呼。 “你这个贫嘴的小子,长辈讲话‘插’什么嘴!”尼贝特压下看到爱徒的欣喜之情,板起脸教训。康妮直截了当地道:“尼贝特你是太假,这次试炼就是为了给那个不自量力的小子一个教训,让他知难而退。” “还是康妮小姐坦白。”吉西安笑嘻嘻地道,拍拍赛雷尔的肩,“听见没?你任重而道远。”语气掩不住一股讽刺意味。 蓝发青年轻叹了口气:“诸位……” 叭叭叭!语尾淹没在嘹亮的喇叭声中,一列全副武装,盔甲裎亮的士兵走进前院,分站左右,最后两个抖开一条红毯。接着是手拿‘花’篮的‘侍’‘女’,不断将篮里的‘花’瓣洒出。当整条红毯都被鲜‘花’覆盖,一个窈窕的身影徐徐走进,乌发结辫,军服笔‘挺’,趾高气昂的神态宛如君临天下的‘女’王,身后还跟着一个像是‘侍’从的绿发青年。 “元帅。”见了这样的阵仗,在场只有吉西安还能开口说话。 “嗯?还没来?”拉克西丝环顾一圈,皱起眉头。比较了解她的人立刻会意她是想抢东城一行人的风头,真是一如传言的嚣张‘性’格。 “把毯子收起来。”向参谋长比了个手势,中城大元帅睨视宫廷术士长,“你主子呢?” “殿下不高兴来。” “不成体统,不成体统。”最注重礼仪礼法的哈肯大佬连连摇头,“如此盛事,诺因殿下竟然不亲临,何况他还收到请贴。” “盛事?”吉西安好笑地瞅着他,一指外头,“有这样冷清的盛事吗?” 大佬们都老脸一红,他们临时让赛雷尔从主考官变成试炼人,就是为了打击法利恩。但是堂堂东城大神官若在公众场合挑战失败,他主子罗兰面上会不好看。所以他们把贤者考试定为‘私’下举行,到时也不至于闹得太僵,也呈上了致歉的礼物。 “吉西安!”尼贝特大佬呵斥徒弟。阿尔摩修大佬‘摸’了‘摸’胡子,干咳道:“二十岁出头就有胆子挑战贤者之位,想必也有觉悟了,我们息事宁人已经是很给他面子。” 一帮蠢货!拉克西丝白眼一翻,懒得搭理,拉过吉西安说悄悄话:“你看法利恩罗塞有几分胜算?” “如无意外,十分。” “和我想的一样——你呢?什么时候向赛雷尔挑战?” “我还不行,起码要再过三年。”吉西安实话实说,这种场合他不会自吹自擂。事实上,他的资质并不比法利恩和赛雷尔差,只是他是正统的魔法师,没有从神明那儿借来的力量,起步点低。 “三年啊……”拉克西丝咬着大拇指,神‘色’有一丝焦虑。吉西安见状安慰:“放心,殿下很快就会赶超我,其实他的纯魔力已经比我高了。”(注:纯魔力指聚集魔法元素的速度、纯度,无关技巧,完全取决于体质,也就是通常说的[资质]) 黑发元帅又翻了个白眼:“凭他那爆烂的魔控力?算了吧!” 卡萨兰城主在学生时代做属‘性’测试时,曾被老师们惊为天人。因为他不但对水火风雷地五种元素有适‘性’,而且适‘性’高得前所未见。连魔法师公会的大佬们也被惊动了,争相跑到王立学院指导诺因魔法。但在学院连毁六次后,他们意识到诺因是聚集魔力的天才,施放魔力的蠢材,毫无魔控力可言,纷纷放弃教导。不然,在诺因学会施法前,他们就先被炸死了;巨额的修理费也是原因之一。 吉西安忍俊不禁,正要开口说什么,敏锐的听力捕捉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守在‘门’口的士兵也在同时跑来报告东城的人马到了。 两辆马车相继停在公会外面的草坪上,从第一辆车上下来的正是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他依旧像往常一样一身黑衣,头戴蓝宝石额冠,不疾不徐地走下阶梯。然后转过身,小心地扶妻子下车。 伊维尔伦城妃朵琳欧斯达身穿粉‘色’长裙,肩披厚厚的貂皮斗篷,秀美的面容略显苍白。一接触到外面的空气,她就咳了两声,更增添了几分病美人的味道,男‘性’都看得目不转睛。 罗兰以责备的口‘吻’道:“叫你不要跟来。”朵琳怯怯一笑:“我没事的,今天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出席?我丢脸不打紧,要是你被取笑,就不好了。” 这幅画面看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十足可以贴上“夫妻情深”的标签,个个拉长耳朵偷听,但是当另一辆车的‘门’打开,不约而同地,转过眼去。 如果说东城城主的美貌像清雅的兰‘花’,大神官的风姿就如同圣洁的百合。修长,文雅。‘精’致得无可挑剔的五官散发出高贵的气息。当白衣的他走到罗兰身侧,两种截然不同又同样绝然的美,几乎令人无法呼吸。 “各位,抱歉,我们来迟了。” 罗兰清冽的嗓音破冰般驱散了陶醉的气氛,首先回过神的拉克西丝笑道:“无妨,一定是尊夫人贵体欠恙,半路耽搁了。”朵琳脸一红。 “在这里看到元帅,真是意外之喜。”罗兰瞳仁微微收缩,走上前执起拉克西丝的手,笑容可掬地一‘吻’。 “什么话,虽然最近因为一些小事使中西两城的关系略有摩擦,但我们俩的‘交’情可不会因此受到影响。”拉克西丝也绽开灿烂的笑靥,语气更是真诚无比,“你说是吗,罗兰城主?” “当然,元帅,能够得到您的保证,实在令我安心不少。这两天我一直在担心,下次见面,会不会在战场上,幸好我们的‘友谊’还是那么坚固。” “是啊,可见现实在人情面前,也要退避三舍。不过你我都有各自的立场,希望将来我们还能这么手牵手。”拉克西丝注视被对方温柔托着的右手,知道罗兰真正想做的是捏碎她的手骨,再往她的心口捅上一刀。 罗兰也心知肚明对方恨不得‘抽’手,当众给他两个巴掌,再一脚踩扁。想到那样的情景,以及讽刺的事实,他不禁笑得更深:“一定会的,只要陛下高抬贵手。” 这只老狐狸好像变坦率点了?拉克西丝诧异地瞄他一眼,随口道:“陛下圣断,非我等所能左右。” “元帅说笑了,此事就因元帅而起,我早有耳闻;何况陛下和元帅兄妹之情甚笃,如何不能左右?” “呵呵,当初我也是糊涂了,忘了贵城已经上缴献粮,加上民生告危,情急莫怪。而且圣旨已下,我也难以挽回。” “不怪,在下只遗憾。” 两人都不掩饰敌意,对话也句句带刺。国王‘逼’东城‘交’粮的事人尽皆知,如果这个时候还温言软语、和和气气,只会予人虚伪的印象,干脆放开,既显得浅薄好让人小瞧,又可以一吐长久以来的怨气,一举两得。 不过眼下,也不适合无休止地攻歼下去,罗兰和拉克西丝不约而同地打住,开始招呼其他人。 “诸位大佬,别来无恙。” 罗兰朝魔法师公会的掌权者们行了个晚辈的礼节,朵琳也提起裙角。阿尔摩修大佬等人纷纷还礼,‘露’出满意的神‘色’。原因无他,另一个地位同样崇高但也是晚辈的人直到现在还当他们透明人似的,知会也不过来知会一声。但拉克西丝也有她的道理——应付蠢人对象,亚拉里特一个就够她受了。 “法利恩大神官,祝你旗开得胜。” “得您祝福,在下心定不少。” 褐发青年挂着谦和的笑容鞠了一躬。黑发元帅颌首微笑,肚里暗骂: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部下,不但口气如出一辙,笑脸也一样碍眼! 赛雷尔主动上前,笑道:“手下留情,罗塞。”大佬们吃惊地看着他,以为这是客气话。 “取笑了,贤者大人,在下才要说这句话。”法利恩正‘色’道,语出肺腑。虽然他心怀杀机,也有自信通过考核,但这是将对方的‘性’格计算进去的结果。论实力,他们在伯仲之间。 “别互相推崇了,待会儿就能见真章。”吉西安‘插’口,不然两人会谦虚个没完没了。 “不错,结果会证明一切。而且这里风大,再待下去夫人要受凉了。”一直没出声的洛夫丁大佬沉稳地道。他的为人就如同他的袍‘色’,踏实、厚道。要说罗兰真正尊敬的大佬,就只有这位主修地系的法师,尤其佩服他不问世事、不近权贵、公正高洁的人品。而相比之下,阿尔摩修大佬的“豪爽”就惹人侧目了,明明听洛夫丁说到朵琳,还搭住那位“夫人”丈夫的手臂,显出一副亲热相,道:“好好,来来,罗兰老弟,我们先进去。”看似友善,实则谀媚。 “失礼。”罗兰丢给朵琳一个歉意的眼神,被阿尔摩修拖着走进院子,经过邱玲时微微一怔。埃特拉满愿师脸‘色’惨白,目光飘浮不定,显然有心事。他想起那日冰宿的叙述,正想试探几句,阿尔摩修脚步飞快,已将他拖离搭话的范围,不禁有几分恼怒,转念一想又释怀,果然随后跟上的朵琳勾住邱玲的臂膀,小声道:“怎么了,小玲?气‘色’这么差。” “没…没事,朵琳姐姐你自己才要保重,刚才咳嗽了不是。” “我这是***病,不碍事的。倒是你,真的没事吗?” “真的真的!” 走在前头的罗兰暗暗皱眉,不是为太快结束的对话,朵琳不会套话早在他意料中,她也没理由套话,而是邱玲敷衍的态度——这才是他皱眉的原因。 和法利恩一样,罗兰也不认为邱玲能搞出什么‘花’头经,监视更多是让冰宿放心,然而此刻,不知怎么,金发青年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 阿尔摩修将众人引到内院,这里有一栋非常大的建筑物,本是给魔法师们切磋技艺用的,现在开辟出来作为试炼的场地。阿尔摩修转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进去吧。” 法利恩沉着地点点头,赛雷尔却道:“等一下,阿尔摩修大佬,罗塞远来辛苦,还是让他先休息一下吧。而且试炼之前,也有别的考核项目。” 真是高贵的品质。罗兰和法利恩不约而同地冒出相同的想法,只是一个是讽刺中带着叹息,一个是纯讽刺。 “是啊,大神官阁下和我们一道来,是应该很累了。”朵琳附和,随即意识到一个‘女’人家在这种大庭广众‘插’口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满脸通红地捂住嘴。赛雷尔和邱玲也惊讶地看着她,他们都很清楚这位公主循规蹈矩的‘性’格,不是会随便发言的人。 看来大人说的没错,他的确很宠公主。北之贤者瞄了金发青年一眼。 几位大佬微感不悦,当然面上不好表现出来。尼贝特哈哈笑道:“确实是我们疏忽了。那么,两位,就去偏厅坐一会儿吧。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就叫我们一声。”康妮瞪大眼,暗暗焦急,心想你这不是故意给史汀放水的机会么!尼贝特却知道眼下不能再做得太过分,以免惹罗兰不高兴。而且赛雷尔温和归温和,却是个规矩的人,不会‘私’下跟对手互通讯息。 “多谢诸位的关怀,但学生迟到在先,不想再耽误大家时间,就先口试好了。”法利恩有礼地发表意见。他受过大佬们的指导,口称学生,并无不对。 除了洛夫丁之外,每个大佬眼中都透出“你自找的”意味,阿尔摩修第一个抓住机会:“好,好,既然罗塞这么有自信,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来。”说着,当先走进建筑物对面的房子。 推‘门’进去是个布置好的大厅,上方一张半圆形的桌子,后面摆着五张雕刻‘精’致的高背靠椅;中央是一个用金属架托着的水晶球;两旁各有一排椅子。吉西安挑了挑眉,说出客人共同的感想:“这到底是审讯室,还是考场啊?” 大佬们都‘露’出尴尬之‘色’,尼贝特更是恨不得把徒弟的嘴贴上胶布。当事人倒不在乎,若是会被这种小阵仗吓到,他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罗兰和煦一笑,驱散了凝滞的氛围:“那么各位开始吧,我和内人到隔壁的房间坐坐。” “罗兰城主不旁听吗?”感到意外的大佬们齐声问道。 “我们外行人,旁听也没什么意思。”罗兰轻轻环住妻子的肩膀,“而且内人身体不适,我想找个光线好点的地方让她休息一下。” “那我来带路吧,我对这里还是满熟的。”拉克西丝笑道。罗兰欠了欠身:“有劳元帅。” “我留下来,我很有兴趣。”吉西安举手表态。已经见怪不怪的大佬们反而诧异他的决定。 邱玲眼望师长,赛雷尔会意,回以和蔼的笑容:“我待在这里,你——” “那我也不走。”她毫不犹豫地道。 ****** “埃特拉的满愿师,似乎对史汀颇为依赖啊。” 走在漆黑的长廊上,拉克西丝看似随意地与身后的人攀谈,顺手抚‘摸’旁边一座青铜雕像。 “人之常情。”罗兰不但要注意自己,还要帮朵琳留心脚下,因此答得有点漫不经心。突然,他脸‘色’一变,抱起妻子朝拉克西丝的方向靠去,后者却先一步跳起,几个后空翻落在数米开外。与此同时,青年脚下的地板蓦地消失,一排利箭从天‘花’板‘激’‘射’而出,青铜雕像也口喷火焰挥舞双臂杀来。 白光一闪,遮蔽了拉克西丝和克鲁索的视线,再一闪时,响起一叠‘乱’七八糟的声响,这次两人看得真切,罗兰已突破天罗地网,一手抱着朵琳,一手持剑,毫发无伤地站在‘洞’边。 “玩笑开得太过分了,元帅。”年轻的城主总是平静的语调难得搀杂了一丝恼怒,原因就是他怀里吓得昏过去的人儿——朵琳可是他的重要道具,被她吓死可怎么得了! “你没事吧!?”拉克西丝适时地表现出惊魂未定的模样,随后用关切的语气发问。 “我没事,我妻子有事!”这个是不这不扣的控诉。 “抱歉,我没发现那个雕像有机关……” 闻声赶来的魔法师们证实了拉克西丝的解释,那的确是新安置的陷阱,但罗兰并不相信。拉克西丝身兼魔研院(注:研究所有魔法相关物品的专‘门’机构)院长一职,若不能在半秒内看出那个机关的用途,简直是笑话! 然而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也不好兴师问罪,这样做也没什么意义。最重要的,对方试探他的目的同样没有达成——这在罗兰察觉有变的刹那就想到了。 而在瞥见妻子苍白的面容时,他开始思考另一个可能‘性’。 “非常对不起,三位,我们这就把这条通道的陷阱无力化,让你们走得放心。”魔法师们惶恐的致歉打断了罗兰的思路,他不怒反笑,因为最后一句话,换作忌讳的人一定会听着不爽。 “没关系,我们就进这个房间,不用麻烦了。”拉克西丝手指附近一扇房‘门’,平和地道。她的态度让熟知她‘性’格的法师们更加恐惧,其中一人瞄了眼朵琳,颤声道:“那么,至少叫位白魔法师……” “我就是最好的白魔法师。”拉克西丝摆摆手,径自走向那个房间,与传言‘吻’合的无礼形象总算抚平了众人的惊惶之情,纷纷点头离去。 基于刚刚想到的可能,罗兰可不放心让拉克西丝诊治朵琳,左手微一使劲,“嘤咛”一声,昏睡的东城城妃幽幽醒转。 “没事吧,朵琳?”罗兰装出欣喜的样子。 “我……”朵琳尚未回过神,就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呛咳。 “是惊吓引起的窒息。”克鲁索转过身,“我去叫医师!”他是实在人,知道上司处理不了就急忙去搬救兵,没来得及接受到拉克西丝阻止的眼神。罗兰却没有漏看,暗暗好笑,一把抱起朵琳,道:“麻烦元帅开一下窗,我让内人坐那儿透透气。” 拉克西丝一边暗骂下属迟钝一边打开‘门’,里面是间会客室,两扇落地窗下正好是个沙发,罗兰将朵琳平放在上面。 医师来时,病人已无大碍,喝了杯安神的‘药’茶就平静地睡下。无法再忍受罗兰种种体贴的行为,拉克西丝命克鲁索摆开棋盘,用指尖敲打桌沿,无声地下战贴。 “元帅真是准备充分。”罗兰一笑,离开沙发,坐到她对面,接过参谋长递来的玫瑰红茶,道了声谢。 “兴趣罢了。”拉克西丝一手支颊,斜睨对座的人,“你这个样子就顺眼多了。”罗兰褪下了恭谨的外衣,大大方方地翘着二郎‘腿’,挂着会被古板的臣子评为“有损君威”的轻松微笑。 罗兰但笑不语,他是谨慎之人,即使这个时候不必再伪装,也不愿表现得太出格。 拉克西丝明白他的心思,并不相‘逼’,因为‘逼’也没用,拿起一枚白子(注:同辈之间对奕,可根据各自的喜好选择棋子),放在***的位置。 当克鲁索冲第三壶茶时,两人正准备下第四局,成绩是三和,真应了一句话——王见王,死棋。 “啊,我上当了。”罗兰拿着一枚黑子思忖半晌,浅笑着吐了口气。不见他有什么挫败之情,捞起几只被围困的黑子放入棋盘,然后盯着周围的白子发呆。 “承让。”拉克西丝也抓起一把白子,放进棋盘。 “我不明白。虽然元帅占了上风,付出的代价却不值得——你失去了这块区域和比我多的棋子。”罗兰这么说并不是不服气,而是真的困‘惑’。 “无失何来得?我要的就是这块地。”拉克西丝翡翠绿的眸子灼灼生辉。 “失四方,保中央,就算是稳固王权了吗?” “在无法夺回四方的情况下,我只好保中央啊。”拉克西丝笑得嫣然,换了个慵懒的坐姿,“而且在我的努力下,罗兰城主也只是形式上拥有四方。” 罗兰俯视棋盘,冰蓝‘色’的双眼浮起厌恶:“两败俱伤,我可不喜欢这个局面。” “我也是,可惜由不得我们,你我棋力在一个水准。”拉克西丝意有所指。 “如果元帅不是这么穷追猛打,你我还是有和局的可能的。”罗兰同样话里有话,笑着放下黑子。这招显然在拉克西丝意料之中,她很快拿出一颗白子,重重放下,动作带着一丝凶狠:“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何况某些事还是刻意造成,当事人却叫受害人罢手、和解,未免太厚脸皮了吧。” 金发青年眼光一闪,有一缕明显的怒气在眉间凝聚。 “这种情况是有很多,但我眼前的例子是,当事人自称受害人,更加厚脸皮。” “你——”拉克西丝涵养终究差了一截,听到这么***的挑衅,如何忍耐得住?当场拍案而起:“你想说你才是受害人吗,罗兰城主?” “没有,我只是拿这局棋打个比方罢了。”看到对方先发火,罗兰反而冷静下来,眼角瞥见妻子动了动,显然正醒来,更是不愿继续这场一开始就不该展开的舌战,匆匆丢下一句:“要是元帅能把狠劲用在某人身上就好了。”跑向朵琳。 拉克西丝不是傻瓜,自然听出那个某人是谁,脸上刹时失去血‘色’。她也确定罗兰不是气昏头就是急昏头,不然不会提醒她这件事。 “发生了什么事?在外面就听见元帅的大吼。”随着活泼的声音,吉西安推‘门’走进,身后跟着一帮人。几位大佬嘴角含笑,心道果然是年轻人,当面吵得不够,到里头还要吵。 “一点小摩擦,考试结果如何?”罗兰技巧地岔开话题。 “恭喜,罗塞过关了,表现不错。”洛夫丁真诚地祝贺,语气却不热切。因为法利恩的表现真的只是“不错”,远远达不到出众。以他目前的水平,洛夫丁不认为能够通过试炼。他不知道,法利恩是为了避免其他大佬提出更多刁钻的问题而藏‘私’。 “那太好了——法利恩,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多谢大人关怀,但时候也不早了,我想立刻进行下一轮考核,如果贤者大人不介意的话。”大神官先朝主君行了一礼,然后眼望主考官。北之贤者谦和一笑:“我没意见。” 阿尔摩修道:“既然如此,你们就进试炼场吧。规定刚才都说了,我再重复一遍。除了黑咒术和死灵魔法,所有的法术都可以使用,以六小时为限,罗塞胜出就获颁贤者称号。平局的话,由我们五个共同裁决。” ****** 踏进试炼场的瞬间,镶嵌在‘门’上的水晶发出耀眼的蓝光。看到这个异象,每个人都停下脚步,罗兰等不懂魔法的人脸‘露’困‘惑’,大佬们神‘色’凝重。 “你带了什么魔道具?”康妮质问引起这个异象的人,***竖目的样子只差没在额头写上“竟敢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作弊”。 “是这个。”法利恩镇定地拿下头环,‘露’出额心水蓝‘色’的神子印记,“这是场公平的试炼,我不想借用神明的力量,所以戴上这个封魔环。” 刚刚还火冒三丈的大佬们顿时满怀愧疚,连康妮也尴尬地红了脸。但随即,她的眉‘毛’怀疑地拧了起来,眼珠转了转,伸出双手:“不用了,史汀也是艾尔菲瑞特(注:知识之神,也称智慧之神)的神眷之子,他没有戴封魔环,为了公平,你也不用戴了。”她说得漂亮,心里却在想:天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封魔环,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好检查,还是拿过来保险。万一他使用了水神的力量,也可以趁机做文章。以史汀的实力,平手决没有问题,这样比试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罗兰和法利恩是何等样人,一听就听出她的心思。罗兰还没什么,只是慨叹这个‘女’人忒也小气。法利恩眼底却闪过杀机,打定主意要将康妮给宰了! 从某个角度而言,伊维尔伦大神官绝对是个沙文主义者。沙文主义的男人最无法容忍的就是放肆的‘女’人,心上人也罢了,这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凭什么在他面前张牙舞爪?摆明了活腻了。加上法利恩二十一年的生涯里,仗着脸蛋和身份,碰上的‘女’‘性’无一不对他客客气气,唯一的例外也芳心暗许,因此康妮的态度,让他怒火中烧。 冷静!冷静!法利恩暗暗调息,竭力压抑弥漫的杀意,对自己说:没必要为个愚蠢的老‘女’人动气,等时机成熟,把她剁了就是。但他毕竟年轻,又不像罗兰那样,对‘女’‘性’有着深刻的了解和包容,喘了半天,火气却一点没降下来。 突然,一道清新的冷流渗入体内,刹时浇熄了怒火。法利恩愣了愣,环顾片刻,没找到冷流的来源。 “罗塞?”见他迟迟不‘交’出封魔环,康妮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催促了一声。 “啊,抱歉。”法利恩收回视线,将头环递给她,“就麻烦你保管了,康妮大佬。”面对刚才还想除之而后快的对象,他竟兴不起丝毫杀意,心道:是水系高级魔法[冷心],会是谁呢?不过这个法术对我有利无害,应该是友非敌吧。 “走吧,罗塞。”赛雷尔一指大‘门’。 “好。” 法利恩那小子,修养还不够呐。注视弟弟的背影,罗兰无奈一笑。 ****** 眼看蓝发青年就要走进试炼场,埃特拉满愿师冲动之下,拽住他的衣袖:“史汀老师——” “小玲?”赛雷尔转过头,见学生一脸惶急,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我……”邱玲咬紧下‘唇’,来回扫视他和也停下来往后看的法利恩,挣扎之‘色’更浓。 误会了她的表情,赛雷尔安慰道:“放心,这只是比试,我们都会有分寸的。” “不会有伤亡吗?” “死绝对不会,伤……可能多少会有点。”毕竟法术无眼。 邱玲手腕一抖,踌躇半晌,突然一拉赛雷尔,在他耳边道:“史汀老师,求求你,无论如何,都不要伤害法利恩大神官好吗?” “什么!”赛雷尔错愕至极。见他不答,邱玲更急了,大眼睛里浮现两泡泪‘花’:“史汀老师~~” “好…好吧。”年轻的贤者只觉‘胸’口有点发闷,看向不远处的褐发青年:难道小玲对他——? “两位。”阿尔摩修干咳数声,如梦初醒的赛雷尔连忙鞠了一躬,和法利恩一起走进敞开的大‘门’。 对这段‘插’曲,大部分人都没放在心上,以为邱玲是叫赛雷尔小心,几个有武者修为的人却知道不是,心下纷纷皱眉,思考埃特拉满愿师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兰、吉西安和克鲁索得出的结论是邱玲喜欢上了法利恩,他们有个共通点就是‘洞’察力优秀却对感情无比白痴,分不出爱情和单纯的‘迷’醉的区别,只有拉克西丝看出了真相,飞快地动着脑筋。 似乎那个小‘女’孩在史汀身上下了识别攻击之类的咒语,这下有趣了,希望法利恩罗塞因此吃点苦头,能够失败最好。 她的猜测虽不中也不远,邱玲是对赛雷尔施了法,但不是攻击咒文,而是召唤术。五天前,她在法师塔发动从伊维尔伦王宫图书馆找出的禁忌咒语,召唤出这个世界已经绝种,拥有强大力量的古代生物——虫兽。 这无疑是个轻率而愚蠢的行为,要不是那只虫兽在通过次元隧道时‘花’去了泰半力气,邱玲又巧合地在它虚弱的时候签下主从契约,光是虫兽吐出的气息就足以让她变成一堆腐‘肉’。然而危机并没有过去,一旦这来自异空间的智慧生命恢复力量,它就可以无视那纸脆弱的契约将施术者,甚至受命保护的人撕成碎片。 可是邱玲不知道,她现在担心的是那只虫兽会不会把法利恩当成敌人,在‘激’战中冲出来将他吞进肚子。 我真不应该召唤它出来的。想到可怕处,邱玲脸‘色’铁青地捂住头,又是后悔又是骇惧。 ****** 进场后,赛雷尔还沉浸在突来的冲击中,显得心不在焉。见状,法利恩出声唤道:“贤者大人。” “啊。”赛雷尔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走神了。” “没关系,不过我很好奇,是什么事让你挂念呢?和邱玲小姐刚才的耳语有关吗?” “嗯,小玲叫我不要伤害你。”犹豫片刻,赛雷尔决定帮学生一把,但话一出口,他就发觉不妙:自己非但没帮上忙还扯了后‘腿’! 果然,法利恩的脸‘色’立刻沉下来。 “贤者大人,对令徒的厚爱在下十分荣幸,但这是严肃的试炼,希望您不要放水。” 糟糕,‘弄’巧成拙,这下他对小玲的印象一定差到极点。赛雷尔忍不住苦笑。 同为法师,他对法师的脾‘性’再清楚不过。魔法师最基本的品质就是“自信”,一个没有自信的法师绝对无法驱使自然界的力量。眼前的年轻人外表温和,眼神却透出‘逼’人的傲气,更是个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清醒认知,并引以为豪的典型法师。邱玲的请求,无疑是往他的自信心狠狠踢了一脚,叫他如何不怒? “这个,罗塞,小玲对你的实力不太了解,才会做这种要求。”赛雷尔试图扭转对方的印象。 “我明白。”在[冷心]的影响下,法利恩很快恢复镇定,自觉刚才的反应太过小气,道了声歉,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希望贤者大人不要放水。” “当然。”赛雷尔一口应承,心道:小玲,对不起了。 “这两个人在干什么?说场面话也不用这么久吧。”阿尔摩修不耐烦地拉扯胡子,此刻他和其他几位大佬坐在口试的大厅里,借助远见水晶球反映考场的情景,罗兰等人也兴致勃勃地观看着。 “开始了。”不知谁喊了声,使每个人的眼神都专注起来。 按照试炼的规则,赛雷尔先出手,十来颗火球朝法利恩呼啸飞去。尽管是平平无奇的招式,但不念咒语就放出十几个火球也只有高明的法师才能办到;而且越是平凡的招式,越是能试探出对手的底子。 攻击,还是防御;攻击方式如何,防守方式如何……这些都能作为判断的依据。法师的对决并不像一般人想的那么死板,你一来我一招,其中的凶险远胜战士间的打斗。 “风刃。”法利恩不需要和赛雷尔一样出其不意,大方地念出起动语,一枚闪着青光的镰刀状气刃应声‘射’出,砸飞了第一个火球,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顷刻间,火球大军就化为四散的火星消失了。 “哦。”赛雷尔和尼贝特同声赞叹,只是赞叹的内容截然不同。尼贝特赞的是法利恩使用风刃的技巧相当娴熟,要知道击中高速移动的火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还是一群时间差在0.1秒内的火球。北之贤者赞的是东城大神官的战斗方式,对付火球,最常见的方法是水壁之类的防御‘性’法术,但这并不是好办法,因为防御就代表失去了主动权,二来也好破解,只要催加就行。 “酸弹连‘射’。” 法利恩毫不给对方喘息之机,立马施放第二个法术——采取守势不符合他的‘性’格。 酸弹是水系初级魔法,杀伤力不大,但是带有腐蚀‘性’,被打中可不是好玩的。赛雷尔不得已张开一道防壁,而这正是法利恩想要的,攻守不能同时进行,这是施法的铁则。所以一放出酸弹,他就用空着的左手在虚空划出光的文字,准备施放一个比较大的魔法。 施法有三种方式:念咒、手势和道具。其中手势又分两种:结印和划阵。划阵就是法利恩现在做的,单手就可以完成。结印正相反,速度较快,却必须双手施展,而且只限于五段以下的魔法。当然,三种方法也可以组合运用。 划完最后一个符文,悬浮在空中的魔法图发出耀眼的白光,从中飞出几道银芒,汇聚成两头身形巨大,有着锐利爪牙的野兽。 雪狼!看清出现在场中的生物,赛雷尔微感头痛,这种由元素‘精’灵凝聚而成的家伙可攻可守,很难解决,有它们守护,法利恩施起法来就方便多了。 经过两个回合的较量,北之贤者确定对方是个有相当实战经验的人。这让他有点意外,毕竟以大神官的身份,不该有必须亲自上场的机会。但是赛雷尔也不担心,他的经验更加丰富。(注:参看神官的回忆篇《华银之章》,里面有少年时的神官和赛雷尔搭档冒险的故事。) “荆棘之狱!” 深绿‘色’的藤蔓无声无息地从两头雪狼脚边冒出,转瞬将它们捆得严严实实的。虽然传统的法子是用火焰柱,但实战中,常常要好几道或加粗版的火焰柱才烧得着敏捷的雪狼,还不如大面积的荆棘之狱实用。 雪狼这么快就丧失行动力,着实让法利恩吃了一惊,不过他已经准备好了两个攻击魔法,此刻就一股脑地丢了出去。他没有防守,因为雪狼困住归困住,并没有被解决,各自还可以使用两次冰冻吐息,抵挡攻击绰绰有余。 顾虑赛雷尔的防壁,他用的是破坏力较强的“爆炎”和“火之矛”,为保险起见,还附加了一个追踪魔法,这样对方移动也逃不了。 “幻‘惑’之眼!”“风卷!”赛雷尔不慌不忙地还击。 糟!法利恩一听见咒语就知道不妙,对方早就料到他会对攻击魔法施加追踪能力,不然不会用“幻‘惑’之眼”这种针对‘性’的法术。 果然,受到‘迷’‘惑’的火之矛和爆炎硬生生地停在空中,然后和着风卷化为汹涌的炎‘浪’,以惊人的威势掉头冲过来。 “冰壁双重!” 白茫茫的雾气化作两道厚厚的冰墙,堪堪挡住火龙,两头雪狼在同时消失不见。法利恩判断出一道障蔽和仓促间聚起的冰元素绝对挡不住相当于复合魔法的爆炎龙卷,就紧急‘抽’调雪狼的魔力组成两面墙,在千钧一发之刻逃过了烈焰焚身的下场,但反震力还是令他‘胸’口发闷,不由得倒退一步。 他知道,这一回合,他败了。 “这两个年轻人真了不起。”尼贝特连连点头,五位大佬中只有脑筋最灵活的他看出这场比试的‘精’髓。康妮哼了一声:“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法术。” 尼贝特很想骂她两句,又怕漏看,只好算了。一旁的观众也看得津津有味,懂的看‘门’道,不懂的看热闹。唯一的例外是邱玲,她看得胆战心惊,一心祈祷虫兽不要突然冒出来。 火龙卷和冰壁相撞生出的烟雾完全遮蔽了场内场外的视线,法利恩和赛雷尔只好一齐停下手,等待浓雾散去。在这种魔法浓度很高的雾里,追踪术也无法锁定目标。 雾气终于散去后,赛雷尔笑道:“小心了。” “彼此彼此。”法利恩回以微笑。 经过前几轮的较量,两人已大致‘摸’出对方的战法,接下来就是实力的比拼,但这毕竟是试炼不是生死相搏,所以互相提个醒,免得闹出人命。 一时间,两人身边亮起五颜六‘色’的魔法光芒,因为同时念咒的关系,双方都不知道对方施了什么防护咒语。之后的比试也是,万一法术没选好,就是出局的下场。 法利恩将银月之杖‘插’回腰间,上一回合的吃亏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实战经验不及对方,中规中矩的打法一定会落败,因此他决定耍点小‘花’招。 空出双手后,他可以用结印提高施法速度,但相应的,就不能通过法杖增幅魔力,这是鱼与熊掌不可皆得的道理,所以一直以来,提高速度还是增幅魔力就是法师们两难的抉择。 “九天之圣灵,听从远古的盟约……”赛雷尔已经开始‘吟’唱咒语,慢了半步,法利恩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悠游在空气中呢喃自由之歌的风之‘精’灵,请借予我你们的力量,以无形之躯蕴涵破坏之力——空雷裂破!” “以天地诸元为名,召集四方之雷,十二界之电,在蓝‘色’的火,白‘色’的光中,扫尽一切障碍——雷电怒涛!” 在手势的帮助下,法利恩以不完整的咒文完成了两个高级元素魔法。几乎在同一时刻,赛雷尔也完成了一个亚禁咒魔法:“……展开闪亮的双翼,创造至圣之结界——圣光之翼!” 随着最后几个字吐出,星星点点的光芒不断涌出,汇聚成光的漩涡,一圈圈缠绕上去,凝聚成一对合拢的雪白羽翼。另一边,无数青白的雷火浮现在半空,像被什么吸引似的,化作电蛇纠结成一团,最后变成四个车***小,围绕着游丝的电球,颜‘色’也从青白‘色’转为紫红‘色’。 “奇怪,这是什么魔法?”因为听不到声音,大厅里的众人只能靠影象判断,可是以五位大佬的修为和见识,竟然看不出法利恩的法术,赛雷尔的倒是一目了然。 “是复合魔法,空雷裂破和雷电怒涛的组合技——灭极涡雷球。” 吉西安沉‘吟’道,他对复合魔法也颇有心得,所以稍微想了一下就有了答案。大佬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惊讶。 “连复合魔法也能使用,不错。”这回哈肯大佬和阿尔摩修大佬也点头称许,惟有康妮依旧不服气:“虽然复合魔法相当于亚禁咒,但元素魔法的亚禁咒终究是赢不了能量魔法的亚禁咒的!”(注:能量指比元素更本源的力量,包括四种,光、暗、生、死) 正如她所言,四个灭极涡雷球集中一点攻击也无法‘洞’穿圣光之翼,反而被翅膀包住,缓缓消融,但在灭极涡雷球的冲撞下,双翼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 “到此为止吧,罗塞的结界绝对挡不住圣光之翼的一击。”洛夫丁叹了口气,站起身,由衷为法利恩惋惜,除了康妮之外的几位大佬表情也差不多,知道法利恩使用的是复合魔法时,他们就承认了他有挑战贤者之位的实力。吉西安却眉头紧蹙,感觉漏想了某件事。 空雷裂破……空雷裂破……对了!他一个‘激’灵,正要开口,瞥见水晶球闪了几下,影象迅速转暗,最后变成一片灰白。 “怎么回事!?”邱玲惊呼。 “玛那浓度过高,远见水晶球撑不住了。”大佬们倒是不意外,纷纷站起,“我们到外面去吧。” 与此同时,场内也异变陡生。见灭极涡雷球被毁的法利恩合起双手准备再次施法,赛雷尔‘操’纵光翼朝他袭去,忽然响起几下爆音。 仿佛什么东西爆炸的声响震耳‘欲’聋,当场震闷了赛雷尔。而在隔音之墙保护下的法利恩完全没受影响,气定神闲地完成了魔法。 这就是他的计策,空雷裂破是一种将大量空气压缩在真空膜内的法术,而空气自然是无形的。他总共造出六个空雷裂破,四个灌注雷之力引开赛雷尔的注意,两个就埋伏在暗处,等圣光之翼冲过来时,正好撞上,爆发的空气‘波’不但摧毁了力量所剩无几的圣光之翼,还发出震天的巨响。 当众人踏出大厅时,映入眼帘的是建筑物摇摇‘欲’坠的模样。 “老天!”大佬们倒‘抽’一口凉气,反‘射’‘性’地张开防御壁。这栋建筑由于是公会法师们研习的场所,被施加了相当牢固的结界,可现在却在摇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波’冲击还没平复,另一‘波’冲击又来,地面传来轰隆的沉闷巨响,六根石牙刺破屋顶伸向天空,砖块瓦片不断剥落,伴随着如雨的粉尘,构成一幅极具震撼力的景象。 “是[玛法之冠]!”康妮发出欣喜的叫声,原因无他,以大地母神的名字命名的地系禁咒是赛雷尔的绝招。其他大佬却‘露’出疑‘惑’之‘色’,因为刚才的情势已是一面倒,按理赛雷尔不用再使这样‘激’烈的魔法。 “错!是[大地之礼赞]!”吉西安毫不客气地纠正,“而且不是赛雷尔施的,应该是法利恩。” “什么!”众人错愕地看着他。吉西安这才有空把空雷裂破的效果解释了一遍。 从逐渐稀薄的尘雾中‘裸’‘露’出来的小石牙证实了宫廷术士长的猜测,不同于[玛法之冠],同级禁咒[大地之礼赞]较为温和,一般用于包围大面积敌人而非歼灭,蓝发青年被五六根石牙夹住的身影也打消了他们最后一丝怀疑。但是几步远处,大神官也半身染血,狼狈地跪在地上喘息。 罗兰脸上闪过焦虑,转头喊道:“阿尔摩修大佬,试炼结束了吗?” “啊…啊,结……结束了。” 不等他说完,伊维尔伦城主就飞奔出去。 听到脚步声,法利恩艰难地抬起头,用虚弱的声音道:“对不起,大人,我……没完成任务。” 当时,一发动大地之礼赞困住赛雷尔,他就用风翔偷偷靠近,想放出暗杀用的魔兽,不想一道黑影突然扑出来。他只来得及避开要害,没保护到的左臂还是挨了一击。 “笨蛋!说什么鬼话!”罗兰气得差点踹他一脚,随即蹲下身,担心地问道,“怎么样?要不要叫白魔法师来?” “没事,血已经止住了。”感受到主君的关怀,法利恩绽开温暖的笑容。 赛雷尔挣脱了石牙的束缚,走到两人面前,坦然笑道:“我输了。”法利恩忍住不甘,尽量用平静的语调道:“不,我们平手。”赛雷尔摇摇头:“圣光之翼后我没有用任何魔法,怎么是平手?而且能困住人而不伤人分毫,那样的微‘操’作能力,胜利当之无愧是你的。”这话是说给法利恩听,也是说给走近的大佬们听。 圣光之翼后没有用任何魔法?法利恩呆住了:那那个黑影哪来的?难道是没控制好的石牙?这…这可糗大了,决不能说出来! 罗兰扶着部下站起,询问地注视公会会长。略一踌躇,阿尔摩修就大声道:“我宣布,试炼通过!” 消息传开后,朵琳和远处的东城‘侍’卫们都欢呼起来。 对这个结果,罗兰并不意外,以几位大佬的肤浅,几个强大的魔法就足以让他们心服口服,这也是法利恩最后‘花’费诺大力气施展禁咒的原因,要不那种情况只要一个中级魔法就能搞定赛雷尔。让罗兰吃惊和在意的只有法利恩受伤一事。 “回去让艾德娜看你那个伤口。” “不要吧!大人……”法利恩苦笑,‘女’军人发起疯来,可是连他也没辙。 年轻的城主翘着嘴冷笑:“敢治好,我扒了你的皮。”大神官无奈地捂住脸,感到胜利的喜悦被冲得一干二净。 这一天,艾斯嘉大陆诞生了第二位贤者。 第一部 东之贤者(节四)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26日东城伊维尔伦大神殿。 庄严‘精’美的建筑排列成巨大的五芒星形状,呈守护的姿态包围着中央清一‘色’用蓝‘色’云母搭建的王城。弯成神秘‘花’纹的栏杆与外围的市街隔离开来,内圈是美观实用的蔷薇‘花’墙。每一寸地面都铺着漂亮的绿‘色’植被,点缀着争奇斗‘艳’、无视自然规律怒放的各‘色’‘花’朵,这是水神庇佑下的奇迹。还有雅致的阶梯和回廊,优美的湖泊和小桥,雕刻得栩栩如生的众神塑像,缀有浮雕的石壁,镶嵌着彩玻璃窗的穹顶,一切就宛如是梦中的景致。 午祷刚过,大批人‘潮’走出建筑物,朝食堂涌去,经过主神殿时,都不由自主地驻足,呆呆望着‘露’台上的身影。 晚秋的天气已经渗入属于冬季的严寒,但看见这个人,却让人感觉‘春’天一下子回到了人间。不止因为他稀世的容貌,更因为他周身散发的圣洁气质。 松松打成辫子的长发顺着纤细的颈项滑落‘胸’前,被洁白的手拨回脑后,另一只手则轻柔地翻动放在桌上的书本。几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就充满了仿佛祈祷诗般的韵律。而青年微启的双‘唇’,更是被想象成朗诵经文之类优雅的行为,让每个人恨不得冲上楼聆听。 然而,“无知即是幸福”,这句话在这里同样适用。 “傍晚之前,我要那家伙的头出现在他主子的书桌上。” “遵命。” 看似自言自语的指示,却传来不见声源的回应。法利恩罗塞毫不惊诧,悠哉游哉地又翻过一页,眼中浮起薄讽的光芒:“哈梅尔商会长的智略之泉似乎也干涸了,不但把算盘打到大人身上,还妄图控制我城的教坛。” “他应该是开始急了。”隐身的间谍低声说出自己的见解。 “嗯哼,穆伦那胖子‘色’归‘色’,做生意的本事倒不错。也许可以考虑把他的灵魂招回来,让席洛菲施法后送去财务部。”席洛菲是送‘艳’妃遗骸和嚎哭之坛给伊维尔伦城主的死灵法师的名字。 间谍苦笑道:“拉斯帝涅部长只怕不敢收这么个别致的部下。” 法利恩笑了,清雅而圣洁的笑容,宛如映着晨辉绽放的百合,让每个看见的人心醉神‘迷’。 “呵呵,没关系,冰宿小姐会很乐意收下的。”罗兰也会很乐意让她收下,这样就可以早点结束工作,陪他吃晚饭。 尽管金发青年都是秘密下厨,但焉能瞒过法利恩、艾德娜这些近臣?他们甚至要魔导团团长用水族的法器[止像球]录下主君围围裙的拙样,引为笑料。 自从大人和冰宿小姐在一起后,日子过得真是惬意啊。大神官不禁感叹,万万没想到不久的将来他和红发‘侍’卫也沦为他人的笑柄。 “说到满愿师小姐,最近科比奥神官长跟她走得很近。” “哦?那个老匹夫想干什么?”法利恩的眼神变得熬有戒心,语气也褪去了一贯的温和。 在遇到金发青年之前,褐发青年正如自己所言,完全没有表情。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以科比奥神官长为首的神殿上层。顽固而守旧的圣职者们,将“堕落的神‘女’所生的肮脏孩子”连同照顾他的‘侍’‘女’一起关在地牢里。那个‘侍’‘女’是行将就朽的老‘妇’,所以法利恩刚学会说话,就撒手人寰,之后他度过了五年暗无天日的生活。若非上届城主马修忍无可忍地求助兼任左权机神官的拉克西丝,直接对大神殿施压,法利恩恐怕会被关到死为止。 即使如此,走出地牢的神眷之子已丧失了表达能力,对关怀地询问自己的城主和国务尚书回以木然的神情,两人自然心痛不已。但城主‘私’生子的苦难并未到此结束,大神殿的掌权者们依旧视他为耻辱的象征,漠视其他神学生‘私’底下的排挤行为,更有甚者,如科比奥之流,还以师长的名义变相地加入虐待的行列,安排不合宜的课程,并在学生理所当然完不成时,施以残酷的体罚。 罗兰当上城主后,一脚将科比奥从大神官的位子上踢下来,让弟弟取而代之。从这个举动,每个人都看出新任城主对新任大神官是什么看法。曾经参与暴行的人们都栗栗危惧,但是罗兰并未展开进一步的报复——他无意剥夺弟弟的权利。 和兄长不同,法利恩对复仇行为并不热衷,当然他也不可能对欺负过自己的人有好感,平常言行就颇为冷淡。于是某些人担心之余,渐渐有了动作。 听到“老匹夫”三字,间谍暗暗叹息。如果说世上有天生的神职人员,法利恩就是活生生的典范。他的嗓音圆润而充满了抑扬顿挫,每个听过的人都会感叹这是天生用来布道的声音。当他穿上以金银线装饰的洁白圣服,在祭坛前唱赞美歌时,连毫无虔诚心的军官眼里也聚满感动的泪水,更别说台下尖叫连连的贵‘妇’人们了。 因此,当这样的嗓子迸出粗言的时候,打击绝非一个“大”字形容得。 “梅。”法利恩呼唤身后的部下,“虽然冰宿小姐不会上当,最近你还是注意一下。必要时,把那个老匹夫做掉算了。”梅压抑二重打击,简短回答:“是。” “其他还有什么事?” “埃特拉满愿师前天回去后,一直关在法师塔里不知道干什么。因为有结界,派去的探子无法潜入。” “啊,不要紧,她想发动禁咒,就尽管发动好了。我早就在她体内埋下[种子],只要使用攻击‘性’的咒文就会粉身碎骨。”法利恩愉快地道。梅有些担忧:“这样妥当吗?大人要我们监视她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下场。” “妥当,大人的原话是‘在不伤害红龙骑士的前提下保住邱玲小姐的‘性’命’。虽然不知道大人要红龙骑士那种垃圾活着的目的何在,如果那个小丫头危害到大人的棋子,铲除她自然不为过。” “埃特拉满愿师也是大人的棋子吧?” “她还不够格。”法利恩轻哼,“埃特拉本就信仰薄弱,民众的崇拜也多数集中在史汀和龙骑士身上,满愿师根本是纯粹的摆设。而且,她对冰宿小姐的影响力也是很危险的因素,干脆早死早投胎。” “接令。”梅心悦诚服地行礼。 法利恩喝了口清茶润嗓,等待部下继续汇报。梅也不‘浪’费时间,马上接了下去:“椿已经找到[真红火焰]。” “哦?”大神官双目一亮,“真是个好消息,在哪儿找到的?” “一座湖里。” 湖里?难怪找不着。法利恩皱眉,却听得部下用一种试探的口‘吻’道:“其实,不是她找到的,是无名氏神官告诉她,才……” 法利恩默然片刻,慢条斯理地道:“梅,你跟椿说,如果她能拉拢她的心上人,就不用老是耍这种‘花’招。” “不,阁下,这次是真的!”梅急声道。 “哦?”法利恩沉‘吟’了一下,道,“好吧,我会记住的。” “谢阁下。”梅代僚友致谢,然后深鞠一躬,“那我告退了。” “等等,梅,今天楠和枫怎么还没来汇报?你帮我问问。” 梅张了张口,脸上神‘色’变幻,好一会儿才道:“那个,他们直接向大人报告了。”法利恩眯起眼,险险回头瞪视他:“直接向大人报告?” “是……” “怎么回事?是行迹***了还是跟丢了?” “跟丢了。”梅小声回答,十分理解僚友的行为。老的暗影成员都知道,虽然法利恩表面看来弱不经风,魄力也远远及不上罗兰,冷酷程度却尤有过之。不仅手段狠辣,对待部下也严厉到近乎严苛,决不给第二次机会。反而是罗兰恩威并施、统御有度。所以聪明人捅了漏子后,都不上报,而是越级向上司的上司讨饶。 可是现在,妙招大白于世,今后再无使用的可能。梅在心里抹泪,果然听见法利恩一字一字道:“大人日理万机,他们竟敢拿这种小事去烦他!这次只好算了,大人一定已经宽恕他们,但今后,再有同类事情发生,无论大人会不会怪罪,我都要把他调进敢死队!” “……遵命。”一边哀悼保命大计泡汤,梅一边把情不自禁流出的眼泪擦干。 这时,大神官微微一震,抬起头。间谍也在同一刻感到生人的气息,迅速贴近上司的背。 “阁下。” 来者是个身穿祭司袍的年轻‘女’‘性’,容貌端丽,双颊微泛红晕,更增娇‘色’,宽大的袍子也掩不住窈窕动人的身躯。她若有若无地朝褐发青年投去意味深长的眼‘波’,一边轻轻将两手托着的托盘放在桌上,用只比蚊子叫大一点的音量道:“请用餐。” “谢谢。”法利恩回以礼貌的笑容,无视她的媚眼。老实说,看惯了自己和主君的绝世姿容,他早已对皮相麻木。面前的‘女’子美虽美,还不到引起他注意的程度;言行也过于矫柔造作,看着不舒服。反而是艾德娜那种从内在涌出的活力美比较对他的胃。 想到红发‘侍’卫,大神官瞥了眼餐盘,里面有三样她喜欢吃的——神殿以素食为主,而惟有大神殿主厨做的素食那位粗线条的‘女’军人喜欢吃,而且特别垂涎。再看看对面建筑物上的大钟,快到回宫覆命的时间,便做了个手势:“请帮我打包,我带去宫里吃。” ****** “我说艾德娜。” “干嘛?” 城主办公室里,罗兰一边批阅奏折,一边若无其事地丢出炸弹:“你什么时候才向法利恩告白?” 噼里啪啦!红发‘侍’卫连同怀里的文件一起倒在地上,纸片四下飞散。金发青年捞住两张飞到自己附近的纸,啧啧连声:“真是的,又要重新整理了。”因为整理文件是秘书官的工作,所以他可以说风凉话。 “你这家伙!胡说八道什么!”捂着撞痛的下巴,艾德娜一跃而起,河东狮吼。 “这哪是胡说八道,我是在关心你。”罗兰搁下羽‘毛’笔,装出非常诚挚的样子,一字一字道,“你马上就25岁了,是不是?” “是又如何?”艾德娜没有被主君不可信的表象欺骗,依旧粗声粗气地回答。神‘色’除了突然被揭穿心事的羞窘,还有一份怀疑。 “法利恩现在是21岁,和你相差3岁,还行。可是过了年,你们就差4岁了。”说到最后一句,罗兰加重语气。 对、对哦!艾德娜如梦初醒,整个人被巨大的危机感包围。见状,罗兰再推一把:“而且,你不快点告白,可能就没希望了。” “为什么!?”艾德娜果然上当,紧张地追问。 “因为马上就贤者考试了啊。” “贤者考试怎么了?” 罗兰故意叹了一大口气:“怎么了?就糟了!贤者可以结婚。”他毫不怀疑弟弟能够通过考试。 艾德娜还是一脸困‘惑’。这下罗兰是真的叹气了:“喂,就算你再迟钝,也不可能看不出,爱慕法利恩的‘女’人有多少吧?一旦他考上贤者,哪还有你‘插’足的余地?” 无心的话语却刺中了红发‘侍’卫仅次于年龄问题的最大心结。她的确没有自信从一大群人中间脱颖而出,成为褐发青年的唯一。论容貌,她不算顶漂亮;论‘性’情,她也一点不温柔,甚至是粗鲁的——这样的她,拿什么跟人家争? “所以,你要赶快勇敢出击。或者,就霸王硬上弓好了。”罗兰热切地出主意,但怎么听怎么不怀好意。正沮丧的艾德娜被他这么一嘲,火冒三丈,不假思索地抄起一座半人高的烛台,举高过顶,威胁道:“你再说——” 笃笃!两记清脆的敲‘门’声刚落,一人推‘门’走进:“大人……” 语尾消失在凝结的空气里,伊维尔伦大神官一手拿着餐盒站在玄关,瞪视大逆不道的城主副官。而室内的两人也以石化的姿态,呆呆瞅着他。 “讨厌!!!” 艾德娜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一把丢出烛台,掉头冲出房间。 “哇啊!” “大人!”顾不得离去的人,法利恩急忙奔向桌后的主君。 罗兰连人带椅倒在地上,那只充当临时凶器的烛台就掉在他两‘腿’之间。 “呼……差点就绝子绝孙了。”吓出一身冷汗的伊维尔伦城主抚‘胸’。确定他无恙的大神官也如释重负,随即转为愤怒:“艾德娜真是太不象话了!平时小打小闹也罢了,怎么可以做出这么危险的行为!” “呃,那个……” “大人你也是,太纵容她了!虽然我总是睁只眼闭只眼,但发生这种事,我实在无法再当作没看见!请你对待部下要有个限度!如果你拉不下脸,我会亲自跟艾德娜谈一谈,不然,哪天她真的会爬到你头上去!” 罗兰终于明白“‘弄’巧成拙”的心情。如果法利恩不选在那个时机点进来,整件事会以他胜利的笑声为句点——艾德娜决不会把那只烛台往他头上招呼过来,失手砸破自己脑袋倒有可能。而现在,即使他说破嘴法利恩也不会相信。罗兰非常清楚这个弟弟炯异于外表的固执。一旦他认定某件事,十匹马也拉不动他。另一方面,艾德娜气得三天不理他已经是最好的发展,最糟的情况是她背着包袱返回红谷老家,留他在文件海里挣扎浮沉,像五年前他丢臭虫在她‘床’上,狂怒的城主副官踹了他一脚后出走了半个月一样。 想到这里,罗兰顿时感到前途一片黑暗。 但他毕竟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男人,很快就重新振作,准备反击。首先站起来,因为坐在地上没有威势;然后拍拍衣服、扶起椅子、放好烛台,一切都打理妥当,才用悠然的口‘吻’道:“她是我未来的弟媳,我不纵容她纵容谁?” 这回换大神官体验到措手不及的滋味:“伊芙将军他……喜欢艾德娜?” 若不是自制力够强,罗兰铁定会一头撞上书桌。 “你说心里叫我哥哥是叫假的?!” “呃?”法利恩愣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脸涨得通红,“大人,请别开玩笑!” 罗兰不作回答,只是用犀利的目光瞧得对方坐立不安,僵硬得像根生锈的铁片:“嗯哼,看来你也不是全无感觉——没错,那丫头喜欢你。” “我……”法利恩努力不让脸上出现惊喜的表情,可惜失败了。 “你也喜欢他。” “大人!”大神官终于调整好呼吸,试图扭转颓势,“我对艾德娜不是那种感情!” 罗兰咧开笑容,指着一样东西:“是吗?那这是什么?”法利恩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脸‘色’刹时由红转白。 “这个……是给您吃的。”某人垂死挣扎。 “我闻到了香菇的味道,我讨厌吃香菇。” “……” “得了,不要嘴硬了,再逃避就不像男子汉了。承认吧,你喜欢艾德娜。”罗兰笑得无比灿烂,傻瓜才看不出他笑容里满满的欢喜。察觉他的用心,法利恩反而镇定下来:“我是对她很有好感,但也仅止于此。” “你对艾德娜有什么不满吗?”金发青年深深蹙眉。看到这表情,大神官会意主君的撮合并不单单为了报复这些天他们对他的调侃,最重要的原因是真正希望红发‘侍’卫有个幸福的归宿。 于是,他的措辞变得更谨慎:“大人,艾德娜可能忘了,但你不应该糊涂的。” “怎么?” “我是不能结婚的。” “咦,当了贤者就行了啊。” “我指的结婚,不是字面上的意思。”法利恩沉声道,神情有些抑郁,“我是水神亚希的神眷之子,除非神明允许,不然既不可以破身,也不可以还俗。”一个有名无实的婚姻,有不如无。 罗兰这才想起国务尚书曾提过类似的事情,击了下掌:“对了,我一直忘了问,这规矩是谁定下的?” “呃?当然是水神本人了。人类是无权代替神明做决定的。” “那其他神的神子、神‘女’也是这样吗?” “是的。” 罗兰沉‘吟’了一会儿,道:“好吧,这件事‘交’给我,你只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就行了。”法利恩睁大眼:“你说什么?” “我说,你尽管放手去追艾德娜。” “……”竭力压抑几乎要逸出口的叹息,法利恩小心翼翼地道:“大人,你想亲自跟神明‘交’涉吗?这是不可能的。即使是我,也从来没有见过水神,只能感受到她的力量。”不能怪大人,不能怪大人,他不是圣职者,自然不清楚这方面的事。 罗兰讶道:“你从没见过亚…水神吗?”法利恩表示肯定,心道:果然。 “‘交’涉也不可以?” “这个,我没试过,也不想试。” “?” 大神官冷冷地道:“我讨厌神。”年轻的城主理解地点点头:上代水神巫‘女’自杀,追根究底就是那个不许破身的规定惹的祸,无怪法利恩对眷顾自己的神明没好感。为了活络气氛,他刻意用开朗的口‘吻’道:“这话可不能在外头讲哦,大神官。” “当然不会。”法利恩淡淡笑了,笑容很美,却只停留于表面,散发的是冰冷的圣洁,而非神‘性’的慈和。看着这样的笑,罗兰眼底闪过痛楚,低声道:“够了。” “什么?” “不要追问原因,亚希那边‘交’给我。” 法利恩皱了皱眉:“大人,你还在介意上次的事?” “啊,没办法,每次看到你,我就想起十年前那个笑得天使一样可爱,在我身后跌跌冲冲跑的你啊。” “大人!”大神官不由自主地红了脸,调息片刻才恢复平静的表情,一字一字道,“人都会长大的。” 伊维尔伦城主没有回答,点了下地让转椅面对壁炉的方向,凝视早早燃起的火堆。橘‘色’的光芒映在他脸上,却没有照进他的心底。 “问题是你长大的代价太大了。” 正当法利恩苦思要怎么劝说才能让他这个脑筋顽固的兄长开窍,明白他是心甘情愿变成今天的模样,罗兰已经打破沉默:“别担心,法利恩,你老哥还有很多没抖出来的秘密法宝,莫西菲斯就是最好的例子。” “……” 转过头,金发青年温柔地笑了。 “去追艾德娜吧,就当是减轻我的负罪感,嗯?” ****** 在被窝里生了一夜闷气后,红发‘侍’卫没有如上司担心的跑回红谷老家,而是拔了一束‘花’,朝神殿走去。 脾气暴躁归暴躁,艾德娜并非头脑简单的人,对罗兰也不是普通的了解,他话里有几分好意还是分得出来。姑且不论其中更多的不良居心,她决定采纳他的忠告,攻克那座名为“法利恩罗塞”的要塞。 不过昨天的事在她心中留下了‘阴’影,不敢当面表白,她开始绕着神殿转圈,寻找可以偷偷溜进去的通道,把附了小纸片的‘花’束放在对方‘床’头了事。 此刻黎明刚过,晨光微熹,四周飘‘荡’着宁静的氛围,使失眠了一晚的城主副官有点瞌睡起来,久久没找着路也是原因之一。神殿很大,她走了将近二十分钟,也只绕过半堵墙。攸地,她眼睛一亮,奔向不远处一棵大榆树。 直到爬上树梢,往里面一瞅,她才蓦然惊觉,这是条回忆的道路。 墙的另一端是***熏衣草组成的海洋,扑鼻而来的香味清淡宜人,满满的紫‘色’小‘花’随风摇曳,上方的天空是极淡的蓝,和那天一样。 [你不累吗?] 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蹲在‘花’丛间的男孩像受惊的小鹿般跳起来,泪眼婆娑地左右张望。 [这里啦,这里。]坐在树上的少‘女’一边摇晃双‘腿’,一边招手,满脸好奇,[你哭了快一个时辰了,都不累吗?] [你……你……] [嗯?别怕,我不是坏人。]将对方惊讶的神情看作恐惧,少‘女’好声好气地道。男孩抹去泪水,用有些慌张的口‘吻’道:[你是谁?这里不准外人进来的。] [我不是外人。]少‘女’沿着树枝攀上墙头,然后一跃而下,刚迈出几步,见男孩不住后退,脸上戒备之‘色’更浓,忙停下脚步,指着自己的衣领,急切地道:[我真的不是外人,你看!]话音刚落,想起对方是过着封闭生活的神学生,十有十不认得她的服饰,正要补充—— [你是军官?]男孩眼睛一亮。 [你认得啊。]少‘女’松了口气,上前帮他拭泪,这回男孩没有躲闪,希翼地瞧着她:[你是军官的话,认不认得……]未完的话语在对方触碰到他的瞬间咽回,眼神则一转为呆滞。 [这样还差不多,漂亮的脸蛋就是应该干干净净才可爱——嗯?你说什么?] [你……不讨厌我吗?] [啊?] [你碰我…你不觉得我脏吗?] 少‘女’怔了会儿,莫名其妙地道:[脏?你哪里脏了?哦,刚刚是有点脏啦,眼泪鼻涕糊成一团,但还是很可爱啊,不会恶心。] [不是的,身上……] [身上?]少‘女’目光下移,发出惊呼,[呀——你受伤了!]说着,不等男孩反应过来,一把拉开他透出血迹的衣裳,‘交’错的鞭痕映入眼帘,有淡得几乎看不出痕迹的,也有缓缓渗出血丝的,[天呐!是谁这么狠心?] [别……]男孩红着脸想把衣服扣回去。 [畜牲!我要杀了那个敢对‘女’生施暴的家伙!]不顾对方的挣扎,少‘女’继续检视,瞥见几条疤痕延伸到更下面,想也不想地一拉…… [你是男的!!!] 震惊的喊声划破晴空。 趁此空挡,男孩赶紧拉回‘裤’子。 [男孩子怎么可以哭!伤口再痛也不可以!] [啊?]一时适应不了如此剧烈的转变,男孩愣在当地。少‘女’双手‘插’腰,怒气冲天地瞪着他:[谁打你,你就去打回来!在这里哭有什么用!下回再让我瞧见你的哭脸,我就揍你!] [……] “那小子变了好多。” 情不自禁吐出的自言自语打断了回忆,艾德娜眨眨眼,感到一股异样的情绪浮上心头。 和罗兰一样,除了做梦,她几乎不曾想起过去的事。太多的现实压在他们身上。尤其是罗兰刚进宫的几年,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走错一着就是死。不但他本人被迫磨平锐角,他们这些身边的人也跟着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阴’谋、暗杀、谍侦……连战场也无法比拟的丑恶接踵而来。等局势终于稳固,可以喘口气时,才惊诧改变之大。常常午夜梦回,怀疑坐在‘床’上的这个自己还是自己吗?为何如此陌生?周围的人也是,愈来愈‘阴’险的某人就不用说了;而那个曾经是爱哭鬼的男孩,变成了温文守礼的青年。她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觉间,由最初类似长姐的照顾之情,转为如今对一个成年男子的爱恋。 可是,已经固定的关系,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改变的。年龄也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藩篱,所以艾德娜才如此烦恼。 “啊——烦死了!他收就收,不收拉倒!” 捶了树干一拳,艾德娜用中气十足的大喊为自己加油鼓劲。从这个举动可以看出,她决非多愁善感的‘女’‘性’。 这时,军人的直觉让她捕捉到远处传来的细小异响。循声望去,只见几人快步走近。领头的是个身穿祭司袍,非常貌美的年轻‘女’子;后头清一‘色’是男‘性’,做园丁的装束。 “祭司大人,是这里么?” “没错,把这些‘花’全铲了。” 一个年纪较大的园丁面‘露’迟疑,年轻的却都卖力地举起锄头。见状,艾德娜连忙从树上跳下来,狂奔过去:“慢着慢着慢着!” 跑到那祭司面前,她喘了会儿粗气。不是因为跑步,是‘激’动的缘故。 “为什么要把这些‘花’全铲了?”调息完毕,她问道。 吓了一跳的‘女’祭司这才认出她是谁,神‘色’慌‘乱’了一瞬,随即镇定下来,用义正词严的口‘吻’道:“艾德娜军团长,即使是您,也不该未经通报擅闯大神殿!” “抱歉。”艾德娜为自己的行为红了脸,尴尬地搔搔头,“我马上就走——不过为什么要铲掉这些‘花’?它们开得这么美。” 仿佛为了强调己身的正当‘性’,或者出于莫名的攀比心理,祭司‘挺’直背,让艾德娜注意到了她“宏伟”的***:“当然是为了应付荒年所做的准备。神殿已经有许多地方被开垦出来种上蔬菜,这里也不例外。” “这样啊……”无言以对的红发‘侍’卫,在动摇了片刻后就决定退让。无论再怎么舍不得这块回忆之地,身为罗兰左右手的她,一向把自己的责任放在首位。 转移视线,想最后看一眼周围,艾德娜突然望见一样奇怪的东西。 不假思索地走过去,拨开‘花’丛,赫然是一块路牌似的木板。 “重点保护区域” 因长年日晒雨淋而显得有些破旧的木板,书写着让人眼睛一亮的漂亮字体。 “这是什么?”余人也发现了这块木板,纷纷凑过来。 那…那个‘混’蛋……一眼就认出笔迹的艾德娜全身发抖,又是恼恨又是感动。恼恨的是那个人总是做这种事,感动的是他的用心。 祭司也认出了笔迹,脸‘色’刹时变得极为难看。 “啊,你不用在意,我会叫大人收回这个,你们继续、继续。”误会了她的反应,艾德娜一把拔出木板,‘露’出善意的微笑。祭司嘴角‘抽’筋了一下,终于忍无可忍地吼出满腔愤懑:“用不着你假惺惺!” “啊?”艾德娜愣在当地。 “这块木板是你要大人写了放在这的是吧!为了嘲笑我!为了向我***!” “你在说什……”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用跟大人***换来军团长的位子不说,现在还把主意打到阁下头上!不要脸!也不照照镜子!男不男,‘女’不‘女’的,年纪又大,居然妄想吃嫩草!”祭司越骂越恶毒,余人的脸‘色’也产生相应的变化,园丁们是恐惧得发白,艾德娜是愤怒得发红。 “你——”她高高扬起手,努力控制住不甩下去。即便在盛怒中,红发‘侍’卫依然没忘记对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圣职者,万万经不起她一掌。 “住手!” 一声清喝如剑划破虚空,镇住所有人。 法利恩从不远处走来,这个距离不够他听见两人的争执,却足够他看清艾德娜的动作。 “阁下……哇——”祭司立刻挤出两泡泪,呜咽着扑向他。法利恩眼明手快地扶住,没让她顺利投怀送抱。环视众人,他神‘色’不善地问道:“怎么回事?” “我……”这才回过神的艾德娜一边想着这两天是倒了什么霉,三番两次让眼前的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一边缓缓放下手。 “阁下,阁下,她……”同样不说完,却因搭配上楚楚动人的泪靥,让人自然往反方向联想。 “她什么!你这臭‘女’人!”察觉对方的居心,艾德娜怒气冲冲地跳起来,“想把罪都推到我头上?没‘门’!有种站出来,咱们对质!” “不。”祭司躲到褐发青年身后,“你说不过,就使用暴力,我才不跟你这样的人对质。”艾德娜气得差点晕过去。 “道歉。” 圆润却清冷的声音,引来所有人的注目。 法利恩本没有这么容易上当,但昨天办公室里的情景还在他脑中盘旋不去,使他的心情极度不悦:“连同大人的份一起,向她道歉。” 艾德娜无法置信地瞪着他:“你信她不信我?” 法利恩皱了皱眉:“我亲眼看见你举起手要打她,叫我怎么信你?” 艾德娜咬紧牙关,强忍‘胸’口满溢的愤怒和委屈,道:“昨天的事是我不对,但刚才的事,我一点错也没有!”将她硬挤出来的坚强态度看成挑衅,法利恩更是不满:“现在除了大人,你是谁也不放在眼里了?” “因为她是大人的***嘛。”按捺不住,祭司小声道,仿佛炸雷般在两人耳边轰然作响,法利恩惊讶地转向她。 “大‘混’蛋!” 狠狠扔下木板,红发‘侍’卫再也抑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忍着屈辱掉头跑远。 ****** “你这个笨蛋。” “别说了。”罗兰上半身埋在文件堆成的小山后头,垮着脸取过一张,过目,盖章,挪开,再拿一张…… 冷眼斜睨他的冰宿凉凉地道:“你这样要做到何时?” “不知道。” “让我做你的秘书吧?” “不!” “那你今晚一个人吃饭。” “……” 无视情人受伤的眼神,冰宿变魔术般变出一打帐本,重重放在办公桌上,将罗兰好容易腾出来的地方重新填满:“既然你喜欢忙,就再来点。” “冰宿~~”这下罗兰真的是非常哀怨地瞪视情人。见状,冰宿稍稍软下语气:“谁叫你自己把艾德娜气成那样。” “不关我的事!是法利恩惹的祸!”罗兰毫无羞耻心地推卸责任,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听完,冰宿困‘惑’地皱起眉:“奇怪,艾德娜不是会为这点小事哭泣的人。” “她哭了!?” “你不知道吗?”冰宿惊讶地眨眨眼。罗兰紧张地推开面前的奏折:“不知道,我还以为她回红谷了——怎么样?她哭得厉害吗?” “眼睛肿得像核桃,你说她哭得厉害吗?” “法利恩究竟在搞什么!”罗兰大发雷霆。他的确有理由生气,对他而言,艾德娜既是好友又像妹妹,即使是亲弟弟也不允许欺负。 相比之下冰宿的反应就冷静多了:“也许是他跟你一样不擅长追求‘女’人的关系。” 罗兰的怒气咻地瘪下来:“我很擅长追求‘女’人……” “是吗。”冰宿轻哼,“不要把‘女’人和母猪相提并论。” “……” “总之,艾德娜那边‘交’给我,你继续做法利恩的工作,可别又搞砸了。” “是。”罗兰一边叹气,一边纳闷:自从确认过彼此的心意后,我好像一直被她压在下面? 咔嚓!左边连接内室的大‘门’突然打开。冰宿飞快地将手搭在剑柄上,转过头,一个纤细的身影跃入她眼帘。 那是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轮廓柔和,五官完美得不可思议,被雪白单衣包裹的身子散发出幽幽银辉,衬得那不属于人世的容貌更加超凡脱俗。他披散着一头及膝的白金‘色’发丝,流转着水‘波’的湖‘色’眼眸半眯半睁,在纯洁中渗入无限风情。 一时间,冰宿看得呆了。 “终于醒啦,小懒虫。”罗兰绽开宠溺的笑容,招手示意他过来,对冰宿道,“介绍一下,这是莫西菲斯。” 冰宿大吃一惊,瞪视显然刚睡醒,摇摇晃晃走向罗兰的莫西菲斯:“他不是独角兽吗!?” “是独角兽。”扶了少年一把没让他撞上桌角,罗兰笑道,“有很多异族都能幻化***形。你不是看过妮娅人类的样子吗?” “我以为那是幻术。”冰宿随口回答,凝神端详人形的独角兽。换作平常的她,早就想把莫西菲斯架上手术台研究他“变身”的奥秘了,但不知为什么,面对眼前美丽的圣兽,她竟无法产生亵渎的念头。 “罗兰。”莫西菲斯习惯‘性’地偎向金发青年,却在碰到他‘胸’膛的刹那顿住,“你去见了帕西尔提斯?” “你鼻子真灵,没错。” “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莫西菲斯担心地检视他。罗兰微微皱了皱眉:“喂喂,他可是我师父,会对我做什么?倒是你,怎么可以直呼他的名字,要叫‘爷爷’。”想到帕西斯听见这个称谓时脸上会浮现的表情,他情不自禁地‘露’出坏心的笑容,同时用指关节轻扣义子的额头,以示薄惩。 “巴哈姆斯才是我的爷爷。”独角兽说出会让黑龙王大受打击的话,别开眼,正好对上茶发少‘女’的视线。仿佛受惊的小鹿般,立刻躲到金发青年身后。 “你好。”想起罗兰曾提过这个义子很怕生,冰宿并不意外他的反应,点头为礼。 她不擅长表达好意,虽然是打招呼,声音却不见亲切,只能用平淡形容。但是莫西菲斯看了她一会儿,神‘色’渐渐和缓下来。 “你好。”他的回应带着明显的热情,让冰宿有点困‘惑’。如果她也和杨阳一样熟读关于异族的书籍,就会知道,独角兽喜欢纯洁的美‘女’。 “她叫冰宿,是——”罗兰停顿了一下,红晕上脸,“你未来的义母。” 两道诧异的目光朝他‘射’来。冰宿皱眉道:“你在小孩子面前说什么胡话!”罗兰已在后悔,被她一呵斥,更加狼狈,不假思索地道:“我有说错么?难道说你是我的***?” 冰宿狠狠瞪他一眼:“见鬼去吧!”背转过身,踏着重重的脚步走向玄关。罗兰急道:“你去哪儿?” “上班!” 留下一句怒气冲冲的回答,冰宿用力甩上‘门’。 “唉。”罗兰抚额长叹,他也觉得刚才的话太过轻佻,伤了少‘女’的面子和自尊心,但他一时控制不住自己。 莫西菲斯没有在意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化,只是盯着冰宿离去的方向,由衷赞美: “她好漂亮。” 罗兰又高兴起来:“是吧!” “嗯,罗兰很有眼光,我以后可以找她玩吗?” “当然,我正想拜托你。”年轻的城主换上正经的表情,“冰宿的身份很特殊,最近保护她的人又出了点事,所以我需要一个新保镖。” “我会以生命保护她。”莫西菲斯‘挺’直背脊,用庄严的语调起誓。 “那就拜托你了。”罗兰微笑。其实这只是让莫西菲斯安顿下来的借口,对情人的保护措施他早已做得天衣无缝。 “好,你去洗洗脸梳梳头,然后来帮我。” “咦?” “我教你分类文件,为了今晚我们四个能够一起吃饭。” ****** 趁着午休时间,红发‘侍’卫坐在平日拿来当沙包的金木犀下,呆呆望着树梢。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柔的脚步声拉回她远游的思绪。艾德娜低下头,看见一只食盒,满满塞住她的视野:“呃!?” “连饭也不吃,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冰宿审视她苍白的脸颊和通红的眼圈,皱起眉头,另一只空着的手把食盒打开。 香气立刻飘散开来,艾德娜咽了口口水。 “给我的?” 这不是疑问句,因为不等对方回答,她就抢过去大块朵颐,而且吃相绝对称不上斯文。冰宿眨了眨眼,轻轻笑起来,坐到她身旁。 “看来你还‘挺’‘精’神的。” 听出她言下之意,艾德娜脸蛋微红,稍稍移开咬了一半的‘鸡’‘腿’,道:“废话,没必要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嗯,很实际的想法。”冰宿赞同地点点头,问道,“那你怎么不去餐厅吃饭?” “忘了。我想找个地方冷静一下,然后想着想着,就——” “那就好。如果你沮丧到连饭也不想吃,罗兰一定会大惊失‘色’。”冰宿伸出手,接过一片从上面掉下来的树叶。这不是附庸风雅的行为,而是在训练反‘射’神经。 艾德娜嗤之以鼻:“那家伙!事情会变成这样他要负一半责任!” “我听说了,不过,我不认为他有本事让你掉眼泪。” 一听到这句话,艾德娜刚刚开朗了一些的神情又黯淡下来。将这个变化看在眼里的冰宿也不自在,但她不懂得安慰人,只好采取转移注意力的方法:“老实说,我现在还不相信你对法利恩有好感,平常根本看不出来。” 这招果然有效,艾德娜扑哧一笑:“那当然,因为我一直在掩饰啊。不,用不着掩饰,我做不来那些‘女’孩娇羞的样子,还是凶巴巴的,你当然看不出。” “他也看不出吧。” “啊?” “我说,他也看不出来,可能这就是他惹你伤心的原因。”冰宿翻手让掌心的三片叶子落回地面,转头注视她。艾德娜张着嘴,眼中透出希望之光,但很快,这光芒就熄灭了,变回原本的失落:“但这也说明,他一点也不喜欢我。” “此话怎讲?” “他若是喜欢我,不管我喜不喜欢他,都会对我比较特别,至少会相信我,而不是……”想起早上的事,委屈的苦水满溢而上,哽住了喉咙。 “而不是什么?” “算了,我不喜欢背后说人闲话。” 冰宿笑了,要说这个‘女’军人最让她欣赏的优点,就是这份光明正大。 “法利恩一定喜欢你的,除非他眼睛瞎了。” “是吗?”被对方的坚定感染,艾德娜虽然心情没转好,食‘欲’倒是恢复了。 “他对你也特别。”冰宿细细回忆褐发圣职者的一言一行,“——笑容不同。他对别的‘女’人都是纯礼貌的笑容,只有对你不一样。” “有区别吗?”艾德娜皱眉苦思,怎么也比较不出其中微妙的差异,“好像都是那副温温吞吞的笑脸啊。”冰宿翘起‘唇’角:“粗枝大叶的人,自然体会不出。” “好哇,你损我!”艾德娜佯装生气地捶了她一记。 “艾德娜,你就是这样,才老让人误会。” 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红发‘侍’卫一口饭哽在喉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茶发少‘女’则是没好气地瞪着来人:“你是鬼啊!”这对兄弟真是太像了——走路无声,神出鬼没。 法利恩罗塞微一苦笑:“抱歉,我无意惊吓你们。” 艾德娜好容易咽下嘴里的东西,对他怒目而视:“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要你收敛点的意思。” “什么嘛!我跟冰宿打打闹闹,又关你什么事?还是你早上没骂够,现在要继续?” “法利恩。”大神官还没答话,一旁的东城满愿师‘插’口,眼神明白写着“你是来找她吵架的吗?”。接到她的提醒,法利恩笑了笑,没有生气,反而回以感谢的一瞥。 “早上的事我很抱歉。” 原以为会被顶回来甚至教训一通的艾德娜愣住,嗫嚅半晌,嗓‘门’小下去:“不……我也有不对。” 她的气势一弱,疲惫的气‘色’就清清楚楚显‘露’出来。法利恩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阴’影,暗褐‘色’的双眸闪过心疼,柔声道:“我有点事跟你谈,晚上来我房间好吗?” “现在说不行吗?” “嗯,因为是比较‘私’人的话题,而且午休时间马上要结束了。” “好吧。”毫不迟疑地,艾德娜点头答应。法利恩笑得欢欣:“那我等你。” 被喜悦冲昏头的艾德娜没有注意到,冰宿却没有看漏——临走时,褐发青年脸上一闪即逝的锐光。 那是猎人猎捕猎物的表情。 ****** 夜‘色’笼罩了坎塔萨。这座伊维尔伦最大的都市,犹如一个参加晚宴的盛装贵‘妇’人,在深蓝‘色’的夜空下展现出她最妩媚的一面。无数的魔法灯照亮每一个角落,比天上的群星更灿烂。‘精’美华丽的建筑,工整洁净的街道,熙来攘往的人‘潮’,构成繁荣与富庶的市容。 法利恩罗塞停止了魔法的研究,随意地坐在椅子上,眺望窗外的夜景,陷入深沉的思索。 他对思考这个活动并不陌生,身为魔法师,他必须时时刻刻和自己的***斗争,在浩瀚无涯的‘精’神世界里不懈前进。麾下的暗影成员,也经常需要他做出合理的安排,以最小的血量换取最大的成果。两个身份,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因此思考对他而言,就变成如同呼吸睡觉般自然的事。 但今天思考的课题和往常不同,他甚至想喝点酒,让这个课题变得更甜美。 忘了是什么时候动的心,只记得自从主君差点被他所选的‘侍’‘女’暗杀后,他就对外表柔弱的‘女’‘性’丧失了兴趣,也许这就是他对那个重‘女’轻男、说话不经大脑,永远动手比动口快、粗鲁、直爽、没耐‘性’的‘女’军人产生好感的开始。 不久,他注意到了,却压抑着,因为主君的事业刚起步,他也刚起步,没时间谈恋爱。至于大神官的身份,完全不在他的顾虑范围内,他从来就不是个虔诚的人。洗涤人心的教义,在他看来还不及一条魔法咒语宝贵;净化污秽的赞美歌,在他听来还不如一首催眠曲实际;不近‘女’‘色’,只是担心破身会否引来神罚之类的后遗症。不然,他早就拉几个顺眼的‘侍’‘女’***共度‘春’宵了。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 是忠诚束缚着他的身心,不是道德、责任、亦或其他。而现在,主君解除了他感情的枷锁,甚至命令他去追求,所以他开始思量,如何才能让那个人最快成为他的。而且‘女’方已经行动了,他身为男子汉,当然不能再沉默下去。 上午一个园丁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并且把红发‘侍’卫不小心遗失的那束‘花’‘交’了上来。他在里面找到一张小纸片,上面的内容让他非常愉快。尽管里头有几个错别字,笔迹也因为书写者紧张的心情而扭曲得像蚯蚓。 正如冰宿感受到的,法利恩在很多地方和罗兰很像,但本质上,他们截然不同。受义母和剧团的姐妹严格教育成长的罗兰,是个标准的‘女’权主义者。不管异‘性’脑中的内容物是否丰富,都能维持最起码的尊重,将心爱的人更是捧得比天还高。而法利恩的恋爱观没有经过淬炼,是男‘性’最原始的形态。即看中一个‘女’人,不择手段也要‘弄’到手。有情敌砍情敌,有老公砍老公。如果‘女’方不愿意,先霸占身体,再慢慢谈两情相悦的问题。愿意的话,还是先霸占身体。因为那会有“她是我的‘女’人”的感觉,这对男‘性’很重要。 转移视线,看见桌上的纸片,法利恩笑了,然后低下头,将刚才起就一直在把玩的物事举到眼前。 那是枚红宝石戒指,宛如真正的火焰般耀眼而纯粹,一看就知道是件价值不菲的宝物,更惊人的是装饰的部分,以紫水晶雕琢的底座晶莹剔透,延伸出去的环身用黑钻打造,镶嵌着洁白的珍珠石,华丽、‘精’致、‘迷’人,充满青‘春’气息。 “希望她会喜欢这件礼物。” ****** 发生了什么事? 艾德娜呆呆坐在‘床’上,脑中一片空白。 她只记得敲‘门’那一刻的情景,之后就……不,不对,她记得,只是因为太过冲击一时忘了。她想起一个圆润的嗓音说进来,一个微笑的身影从窗边的椅子上站起,走到柜前泡了两杯热腾腾的香草茶,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然后就切入正题,给她看那张小纸片。 她还记得当时那浑身燥热,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的感觉。而那个可恶的男人,还是一脸恬静地问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她肯定后,他回答了什么? [我很高兴。] 然后……然后…… “醒了?” 听到这个声音,所有的记忆都复苏了。艾德娜颤巍巍地抬起头,颤巍巍地伸出手,颤巍巍地指着他,颤巍巍地道:“你你你……” 伊维尔伦大神官身穿一件单薄的衣裳,披散着一头湿发从浴室走出来,清丽无匹的脸庞带着沐浴后的红晕,使他看起来更像一株迎风绽放的木兰‘花’。 “觉得怎么样?还可以么?”他不是很有自信地问,毕竟是第一次,虽然事前做了许多准备工作。 “你…你……你这个‘混’帐王八蛋!小人!畜牲!你对我……”艾德娜想拿枕头丢他,却发现枕头全被很有先见之明地藏起,只好捶打‘床’铺泄恨。 “咦,我不是跟你确认过。” “但你也不能——” “你喜欢我,难道不想要我吗?” “要你个鬼!你这个臭‘淫’贼!‘混’球!烂人……” “我也喜欢你,想要你,这是自然的事。”法利恩镇静地道。艾德娜依然污言秽语骂个不休,‘激’动得手舞足蹈,半晌,她像被施了定身术般一动不动:“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喜欢你。” “你……我……” “所以——”法利恩走上前,轻抚她通红的脸颊,俯身在她耳边低语,“现在不会觉得被我侵犯了吧?” “下流!离我远点!”尽管心里高兴得快要爆炸,但艾德娜强忍着不表现出来,还狠狠推开他。 ‘女’人真是奇怪,明明欢喜得紧,却口是心非。在外面也罢了,只有两个人竟然也……踉跄了半步,法利恩不解地看着她,道:“你还能这么‘精’神地推人就好,我还担心你会醒不过来呢。不过这也说明我需要继续努力。” 艾德娜的脸已经红到不能再红。 “你你……这是一个圣职者该说的话么!” “除了这身衣服,我哪里像圣职者?”牵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法利恩缓缓穿起挂在椅背上的神官服,动作优雅至极,衬着绝俗的容颜,让艾德娜看得呆了。 “以前我不会做此要求,但既然我们已经有了关系,我希望你了解。” “什么?”还沉浸在他的美丽当中的艾德娜愣愣地反问。 法利恩转过头,清润的眼眸笼上一层‘阴’霾。 “艾德娜,从你那么简单就进我的房间可以看出,你没有把我当作男人。” “啊?” “我是男人,二十一岁的成熟男人,不再是十年前那个躲在‘花’丛里哭,被你扒‘裤’子的小男孩,我已经比你高,比你有力气。”再次走到‘床’畔,法利恩两手按在情人身侧,平视她的双眼。这样的高度让艾德娜感觉到:他真的不是男孩了。 高兴她的神‘色’变化,法利恩笑起来,笑得很皮,符合他的年龄:“不过经过我昨晚的表现,想必你已经体会到了。” 轰!艾德娜刚刚褪下去的温度又回升上来。 “我是个男人,你是我的‘女’人,请记住。”法利恩拨‘弄’她‘胸’前的链子,坠饰就是那枚红宝石戒指,“——而且不久会成为我的妻子。” “我……”艾德娜这才注意到颈上多了条项链,吸了口气,大喊道,“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呢!” “没关系,我会让你只能嫁给我。” 毫不在意地,法利恩起身打理长发,语中的肃杀之意却令艾德娜不寒而栗。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非常陌生。 也许是感觉出她的惧意,法利恩回过身,绽开和煦的笑靥:“嫁给我吧,我会让你幸福。” 真挚的话语融化了心田,艾德娜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带着满意的笑,法利恩在她额上一‘吻’:“好好睡,我会帮你向大人请假。还有,你再不把‘胸’遮起来,我就要忍不住扑上来了。” “啊——”艾德娜这才注意到自己是一丝不挂的,连忙拉起被子。 “别紧张,你的‘胸’脯很美,中午见。”挥挥手,法利恩踏着悠闲的步子离去。 “***!!!” 被这句太有男人味的话吓得失神,艾德娜丢出了手中唯一可以丢的东西。 谁说‘女’大十八变?男人变化才大! ****** “法利恩,你究竟做了什么事,让艾德娜气到哭了?还连续两天不来上班?” “大人,没什么事,我已将它解决了。艾德娜今天没来,是因为她下不了‘床’。” 罗兰的手僵在半空,几滴墨水就那么滴在刚批阅完的奏折上,污染了纸面。半晌,他回过神,用只有男人才懂的暧昧眼神扫视弟弟。 “你吃了她?” “吃了。” 法利恩回答得毫不脸红,形容得难听点,是厚颜无耻。 “好你个小子!”罗兰咋舌,语气有意外、有佩服、也有嫉妒,因为他比对方早谈恋爱,却没有突破最后关卡。听出他的心情,法利恩安慰道:“我不像大人有障碍,所以可以大方地出手。” 罗兰瞪了他一眼,压下满腹不悦,画蛇添足地问道:“会负责吧?” “当然。” 年轻的城主点点头,刚拿起奏折,又想起一事:“你禁‘欲’了那么久,昨晚没做太狠吧?太过分的话,叫艾‘露’贝尔送些伤‘药’过去,还有补品。” “是。”虽然感动主君的细心,但法利恩同时也觉得:大人真的好‘鸡’婆。 “好了,艾德娜不在,你接替她的工作。”想起昨天莫西菲斯把文件整理得‘乱’七八糟,罗兰叹气,“不过你还有考试……真是。”突然发觉平时无比清晰的思路像一团‘乱’麻,他忍不住耙耙刘海。 “我已经准备好了。”没看漏这个动作,法利恩关怀地道,“大人,你最近好像有点烦躁?” “嗯,我也这么觉得。” “不会是更年期到了吧?”法利恩打趣。罗兰却似没有听到,沉默片刻,以冰冷的语调道:“是过去的我。” “什么?” “因为和冰宿在一起,还有和莫西菲斯重逢,让过去的我冒出来了。”金发青年靠向椅背,冰蓝‘色’的双眼闪过自嘲的光芒,“我都不知道过去的我是这样子的。” 正如法利恩对冰宿说的,和她在一起的罗兰是真实的他。但同时被解放出来的,还有罗兰过早结束的童年。陌生的爱情、压抑未泯的童心、故人重逢带来的喜悦、怀念的记忆纠缠在一起,汇聚成巨大的河流,冲破了深厚的自制。以致这段时间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改变,甚至产生了‘混’‘乱’。 随着罗兰对自己的审思,他的表情渐渐沉淀下来,这个表情是法利恩熟悉的,属于“罗兰福斯”的表情。 但他同时也敏锐地观察出,以往坚毅的线条略微柔化,应该是主君口中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取得了协调。 “联络迪尔,给陛下一点好梦做,最近边境的卡萨兰军动得太讨厌了。” “我明白了,这件事请您放心‘交’给我。”法利恩不自觉地用上敬语,因为此刻罗兰给他的感觉不再是那个可以恣意谈笑的“兄长”,而是冷酷威严的“主君”。但他不讨厌这样的变化,这才是他熟悉的罗兰。 瞥了眼桌上堆成小山的文件,年轻的城主微微一笑:“这些你就不用整理了,我会另外找人帮忙。刚刚魔法师公会来了通知,说考试的日期改在明天,内容也要稍作修改,其中一条就是史汀从主考官变成了你的试炼人。” 大神官没有为这个消息吃惊,也‘露’出冷冷的微笑:“我以为他们会想出更高明点的手段。” “那些小脑袋的家伙能想出什么高招。”罗兰将深沉的轻蔑隐藏在皮相之下,只‘裸’‘露’出正面的情感,“不过因此换来了他们的歉意,可以趁机榨取点东西。只是要辛苦你了,法利恩。” “我很欢迎这样的发展,大人,少了蓝龙骑士的保护,我可以试着把史汀解决掉,至少也可以给他点苦头吃。” 对于弟弟的自信,罗兰抱以鼓励的态度。虽然法利恩和赛雷尔的实力在伯仲之间,但胜负并不单单取决于实力,还有许多因素。何况,法利恩还是个能杀人于无形的黑咒术师。 “那你今晚好好休息,我期待你的表现。” “是,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深深鞠了一躬,大神官抬起头,暗褐‘色’的眼眸闪着森寒的光芒。 ******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29日中城首府里那魔法师公会。 象征七大元素的七座高塔直‘插’云霄,塔尖似乎能看到神秘的魔法能量不住流转,这里是全世界最高阶的法师研习的地方,也是管理整个魔法世界的中枢。宽广的校场上,时常可见穿着各‘色’袍子的术士来来往往,或讨论玛那的真谛,或‘精’进彼此的技艺。但今天,校场上空无一人,研究室和图书馆也空空‘荡’‘荡’,人群都集中到公会的前院,排成整整齐齐的七列。 虽然四大公会是独立于王室之外的机构,但由于种种客观原因,还是和权利中心保持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今天来的客人又无一不是地位尊崇的贵宾,所以平日自视甚高的法师们也放下身段,出外等候。 魔法师公会由五位大佬掌权,轮流担任会长。今年的会长是主修炎系的阿尔摩修大佬,脾气跟他擅长的法术一样暴躁。瞥了眼主塔顶上的大钟,他不耐烦地‘摸’‘摸’下颚的短须,道:“他们还真爱摆架子,非要等到约定的时刻再来!” “守时是贵族的美德。”一旁的哈肯大佬提醒,他的脸形瘦长,表情严肃,不苛言笑,和大部分修习水系魔法的法师一样,连语气带恶意,也符合水系法师对炎系法师的一贯态度。 “来了。”特意站在他们当中的尼贝特大佬开口道,制止了一场即将展开的舌战。他主修风系,能够最先感觉到风‘精’灵的‘波’动。 就像证实他的话般,转移法阵亮起柔和的绿光,当光芒消失后,两个人影出现在法阵中央。 “赛雷尔史汀拜见诸位大佬。” 前一人恭身行礼,充满透明感的冰蓝‘色’长发在‘胸’前扎成一束,身穿朴素的绿‘色’斜纹袍子,手持一人高的碧‘玉’法杖。他身后的少‘女’梳着两根羊角辫,小巧的美颜上镶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她提起裙角行了个屈膝礼,神情有点紧张。 “哦,史汀老弟,你果然是来得最早的。”阿尔摩修迎上前,笑着拍打对方的肩膀。他今年四十八岁,是五位大佬里最年轻的,称呼三十二岁的赛雷尔“老弟”并不为过。蓝发青年也微笑回应:“阿尔摩修大佬还是这么‘精’神。” “他是老来疯。”主修雷系魔法,大佬中唯一的‘女’‘性’康妮热诚地道,“史汀,要加油哦,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赛雷尔微微皱眉,在接到更改通知时他就有所怀疑,现在见众人的态度,似乎真的要为难他的测试对象。 “诸位大佬,请恕我直言,试炼的项目,并不符合规定。” 阿尔摩修摆摆手:“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岂能一直按照规定行事。”尼贝特符合:“而且贤者考试的规定太老了,我们做些适当的修正,并不为过。” “老师,你这话,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的。” 一个带笑的男声响起,众人转过头,只见一人从围墙后头转出来,俊雅的脸庞噙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法杖别在腰间,服饰是米黄‘色’的文官服。 “吉西安术士长。”赛雷尔首先打了个招呼。 “你这个贫嘴的小子,长辈讲话‘插’什么嘴!”尼贝特压下看到爱徒的欣喜之情,板起脸教训。康妮直截了当地道:“尼贝特你是太假,这次试炼就是为了给那个不自量力的小子一个教训,让他知难而退。” “还是康妮小姐坦白。”吉西安笑嘻嘻地道,拍拍赛雷尔的肩,“听见没?你任重而道远。”语气掩不住一股讽刺意味。 蓝发青年轻叹了口气:“诸位……” 叭叭叭!语尾淹没在嘹亮的喇叭声中,一列全副武装,盔甲裎亮的士兵走进前院,分站左右,最后两个抖开一条红毯。接着是手拿‘花’篮的‘侍’‘女’,不断将篮里的‘花’瓣洒出。当整条红毯都被鲜‘花’覆盖,一个窈窕的身影徐徐走进,乌发结辫,军服笔‘挺’,趾高气昂的神态宛如君临天下的‘女’王,身后还跟着一个像是‘侍’从的绿发青年。 “元帅。”见了这样的阵仗,在场只有吉西安还能开口说话。 “嗯?还没来?”拉克西丝环顾一圈,皱起眉头。比较了解她的人立刻会意她是想抢东城一行人的风头,真是一如传言的嚣张‘性’格。 “把毯子收起来。”向参谋长比了个手势,中城大元帅睨视宫廷术士长,“你主子呢?” “殿下不高兴来。” “不成体统,不成体统。”最注重礼仪礼法的哈肯大佬连连摇头,“如此盛事,诺因殿下竟然不亲临,何况他还收到请贴。” “盛事?”吉西安好笑地瞅着他,一指外头,“有这样冷清的盛事吗?” 大佬们都老脸一红,他们临时让赛雷尔从主考官变成试炼人,就是为了打击法利恩。但是堂堂东城大神官若在公众场合挑战失败,他主子罗兰面上会不好看。所以他们把贤者考试定为‘私’下举行,到时也不至于闹得太僵,也呈上了致歉的礼物。 “吉西安!”尼贝特大佬呵斥徒弟。阿尔摩修大佬‘摸’了‘摸’胡子,干咳道:“二十岁出头就有胆子挑战贤者之位,想必也有觉悟了,我们息事宁人已经是很给他面子。” 一帮蠢货!拉克西丝白眼一翻,懒得搭理,拉过吉西安说悄悄话:“你看法利恩罗塞有几分胜算?” “如无意外,十分。” “和我想的一样——你呢?什么时候向赛雷尔挑战?” “我还不行,起码要再过三年。”吉西安实话实说,这种场合他不会自吹自擂。事实上,他的资质并不比法利恩和赛雷尔差,只是他是正统的魔法师,没有从神明那儿借来的力量,起步点低。 “三年啊……”拉克西丝咬着大拇指,神‘色’有一丝焦虑。吉西安见状安慰:“放心,殿下很快就会赶超我,其实他的纯魔力已经比我高了。”(注:纯魔力指聚集魔法元素的速度、纯度,无关技巧,完全取决于体质,也就是通常说的[资质]) 黑发元帅又翻了个白眼:“凭他那爆烂的魔控力?算了吧!” 卡萨兰城主在学生时代做属‘性’测试时,曾被老师们惊为天人。因为他不但对水火风雷地五种元素有适‘性’,而且适‘性’高得前所未见。连魔法师公会的大佬们也被惊动了,争相跑到王立学院指导诺因魔法。但在学院连毁六次后,他们意识到诺因是聚集魔力的天才,施放魔力的蠢材,毫无魔控力可言,纷纷放弃教导。不然,在诺因学会施法前,他们就先被炸死了;巨额的修理费也是原因之一。 吉西安忍俊不禁,正要开口说什么,敏锐的听力捕捉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守在‘门’口的士兵也在同时跑来报告东城的人马到了。 两辆马车相继停在公会外面的草坪上,从第一辆车上下来的正是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他依旧像往常一样一身黑衣,头戴蓝宝石额冠,不疾不徐地走下阶梯。然后转过身,小心地扶妻子下车。 伊维尔伦城妃朵琳欧斯达身穿粉‘色’长裙,肩披厚厚的貂皮斗篷,秀美的面容略显苍白。一接触到外面的空气,她就咳了两声,更增添了几分病美人的味道,男‘性’都看得目不转睛。 罗兰以责备的口‘吻’道:“叫你不要跟来。”朵琳怯怯一笑:“我没事的,今天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出席?我丢脸不打紧,要是你被取笑,就不好了。” 这幅画面看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十足可以贴上“夫妻情深”的标签,个个拉长耳朵偷听,但是当另一辆车的‘门’打开,不约而同地,转过眼去。 如果说东城城主的美貌像清雅的兰‘花’,大神官的风姿就如同圣洁的百合。修长,文雅。‘精’致得无可挑剔的五官散发出高贵的气息。当白衣的他走到罗兰身侧,两种截然不同又同样绝然的美,几乎令人无法呼吸。 “各位,抱歉,我们来迟了。” 罗兰清冽的嗓音破冰般驱散了陶醉的气氛,首先回过神的拉克西丝笑道:“无妨,一定是尊夫人贵体欠恙,半路耽搁了。”朵琳脸一红。 “在这里看到元帅,真是意外之喜。”罗兰瞳仁微微收缩,走上前执起拉克西丝的手,笑容可掬地一‘吻’。 “什么话,虽然最近因为一些小事使中西两城的关系略有摩擦,但我们俩的‘交’情可不会因此受到影响。”拉克西丝也绽开灿烂的笑靥,语气更是真诚无比,“你说是吗,罗兰城主?” “当然,元帅,能够得到您的保证,实在令我安心不少。这两天我一直在担心,下次见面,会不会在战场上,幸好我们的‘友谊’还是那么坚固。” “是啊,可见现实在人情面前,也要退避三舍。不过你我都有各自的立场,希望将来我们还能这么手牵手。”拉克西丝注视被对方温柔托着的右手,知道罗兰真正想做的是捏碎她的手骨,再往她的心口捅上一刀。 罗兰也心知肚明对方恨不得‘抽’手,当众给他两个巴掌,再一脚踩扁。想到那样的情景,以及讽刺的事实,他不禁笑得更深:“一定会的,只要陛下高抬贵手。” 这只老狐狸好像变坦率点了?拉克西丝诧异地瞄他一眼,随口道:“陛下圣断,非我等所能左右。” “元帅说笑了,此事就因元帅而起,我早有耳闻;何况陛下和元帅兄妹之情甚笃,如何不能左右?” “呵呵,当初我也是糊涂了,忘了贵城已经上缴献粮,加上民生告危,情急莫怪。而且圣旨已下,我也难以挽回。” “不怪,在下只遗憾。” 两人都不掩饰敌意,对话也句句带刺。国王‘逼’东城‘交’粮的事人尽皆知,如果这个时候还温言软语、和和气气,只会予人虚伪的印象,干脆放开,既显得浅薄好让人小瞧,又可以一吐长久以来的怨气,一举两得。 不过眼下,也不适合无休止地攻歼下去,罗兰和拉克西丝不约而同地打住,开始招呼其他人。 “诸位大佬,别来无恙。” 罗兰朝魔法师公会的掌权者们行了个晚辈的礼节,朵琳也提起裙角。阿尔摩修大佬等人纷纷还礼,‘露’出满意的神‘色’。原因无他,另一个地位同样崇高但也是晚辈的人直到现在还当他们透明人似的,知会也不过来知会一声。但拉克西丝也有她的道理——应付蠢人对象,亚拉里特一个就够她受了。 “法利恩大神官,祝你旗开得胜。” “得您祝福,在下心定不少。” 褐发青年挂着谦和的笑容鞠了一躬。黑发元帅颌首微笑,肚里暗骂: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部下,不但口气如出一辙,笑脸也一样碍眼! 赛雷尔主动上前,笑道:“手下留情,罗塞。”大佬们吃惊地看着他,以为这是客气话。 “取笑了,贤者大人,在下才要说这句话。”法利恩正‘色’道,语出肺腑。虽然他心怀杀机,也有自信通过考核,但这是将对方的‘性’格计算进去的结果。论实力,他们在伯仲之间。 “别互相推崇了,待会儿就能见真章。”吉西安‘插’口,不然两人会谦虚个没完没了。 “不错,结果会证明一切。而且这里风大,再待下去夫人要受凉了。”一直没出声的洛夫丁大佬沉稳地道。他的为人就如同他的袍‘色’,踏实、厚道。要说罗兰真正尊敬的大佬,就只有这位主修地系的法师,尤其佩服他不问世事、不近权贵、公正高洁的人品。而相比之下,阿尔摩修大佬的“豪爽”就惹人侧目了,明明听洛夫丁说到朵琳,还搭住那位“夫人”丈夫的手臂,显出一副亲热相,道:“好好,来来,罗兰老弟,我们先进去。”看似友善,实则谀媚。 “失礼。”罗兰丢给朵琳一个歉意的眼神,被阿尔摩修拖着走进院子,经过邱玲时微微一怔。埃特拉满愿师脸‘色’惨白,目光飘浮不定,显然有心事。他想起那日冰宿的叙述,正想试探几句,阿尔摩修脚步飞快,已将他拖离搭话的范围,不禁有几分恼怒,转念一想又释怀,果然随后跟上的朵琳勾住邱玲的臂膀,小声道:“怎么了,小玲?气‘色’这么差。” “没…没事,朵琳姐姐你自己才要保重,刚才咳嗽了不是。” “我这是***病,不碍事的。倒是你,真的没事吗?” “真的真的!” 走在前头的罗兰暗暗皱眉,不是为太快结束的对话,朵琳不会套话早在他意料中,她也没理由套话,而是邱玲敷衍的态度——这才是他皱眉的原因。 和法利恩一样,罗兰也不认为邱玲能搞出什么‘花’头经,监视更多是让冰宿放心,然而此刻,不知怎么,金发青年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 阿尔摩修将众人引到内院,这里有一栋非常大的建筑物,本是给魔法师们切磋技艺用的,现在开辟出来作为试炼的场地。阿尔摩修转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进去吧。” 法利恩沉着地点点头,赛雷尔却道:“等一下,阿尔摩修大佬,罗塞远来辛苦,还是让他先休息一下吧。而且试炼之前,也有别的考核项目。” 真是高贵的品质。罗兰和法利恩不约而同地冒出相同的想法,只是一个是讽刺中带着叹息,一个是纯讽刺。 “是啊,大神官阁下和我们一道来,是应该很累了。”朵琳附和,随即意识到一个‘女’人家在这种大庭广众‘插’口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满脸通红地捂住嘴。赛雷尔和邱玲也惊讶地看着她,他们都很清楚这位公主循规蹈矩的‘性’格,不是会随便发言的人。 看来大人说的没错,他的确很宠公主。北之贤者瞄了金发青年一眼。 几位大佬微感不悦,当然面上不好表现出来。尼贝特哈哈笑道:“确实是我们疏忽了。那么,两位,就去偏厅坐一会儿吧。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就叫我们一声。”康妮瞪大眼,暗暗焦急,心想你这不是故意给史汀放水的机会么!尼贝特却知道眼下不能再做得太过分,以免惹罗兰不高兴。而且赛雷尔温和归温和,却是个规矩的人,不会‘私’下跟对手互通讯息。 “多谢诸位的关怀,但学生迟到在先,不想再耽误大家时间,就先口试好了。”法利恩有礼地发表意见。他受过大佬们的指导,口称学生,并无不对。 除了洛夫丁之外,每个大佬眼中都透出“你自找的”意味,阿尔摩修第一个抓住机会:“好,好,既然罗塞这么有自信,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来。”说着,当先走进建筑物对面的房子。 推‘门’进去是个布置好的大厅,上方一张半圆形的桌子,后面摆着五张雕刻‘精’致的高背靠椅;中央是一个用金属架托着的水晶球;两旁各有一排椅子。吉西安挑了挑眉,说出客人共同的感想:“这到底是审讯室,还是考场啊?” 大佬们都‘露’出尴尬之‘色’,尼贝特更是恨不得把徒弟的嘴贴上胶布。当事人倒不在乎,若是会被这种小阵仗吓到,他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罗兰和煦一笑,驱散了凝滞的氛围:“那么各位开始吧,我和内人到隔壁的房间坐坐。” “罗兰城主不旁听吗?”感到意外的大佬们齐声问道。 “我们外行人,旁听也没什么意思。”罗兰轻轻环住妻子的肩膀,“而且内人身体不适,我想找个光线好点的地方让她休息一下。” “那我来带路吧,我对这里还是满熟的。”拉克西丝笑道。罗兰欠了欠身:“有劳元帅。” “我留下来,我很有兴趣。”吉西安举手表态。已经见怪不怪的大佬们反而诧异他的决定。 邱玲眼望师长,赛雷尔会意,回以和蔼的笑容:“我待在这里,你——” “那我也不走。”她毫不犹豫地道。 ****** “埃特拉的满愿师,似乎对史汀颇为依赖啊。” 走在漆黑的长廊上,拉克西丝看似随意地与身后的人攀谈,顺手抚‘摸’旁边一座青铜雕像。 “人之常情。”罗兰不但要注意自己,还要帮朵琳留心脚下,因此答得有点漫不经心。突然,他脸‘色’一变,抱起妻子朝拉克西丝的方向靠去,后者却先一步跳起,几个后空翻落在数米开外。与此同时,青年脚下的地板蓦地消失,一排利箭从天‘花’板‘激’‘射’而出,青铜雕像也口喷火焰挥舞双臂杀来。 白光一闪,遮蔽了拉克西丝和克鲁索的视线,再一闪时,响起一叠‘乱’七八糟的声响,这次两人看得真切,罗兰已突破天罗地网,一手抱着朵琳,一手持剑,毫发无伤地站在‘洞’边。 “玩笑开得太过分了,元帅。”年轻的城主总是平静的语调难得搀杂了一丝恼怒,原因就是他怀里吓得昏过去的人儿——朵琳可是他的重要道具,被她吓死可怎么得了! “你没事吧!?”拉克西丝适时地表现出惊魂未定的模样,随后用关切的语气发问。 “我没事,我妻子有事!”这个是不这不扣的控诉。 “抱歉,我没发现那个雕像有机关……” 闻声赶来的魔法师们证实了拉克西丝的解释,那的确是新安置的陷阱,但罗兰并不相信。拉克西丝身兼魔研院(注:研究所有魔法相关物品的专‘门’机构)院长一职,若不能在半秒内看出那个机关的用途,简直是笑话! 然而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也不好兴师问罪,这样做也没什么意义。最重要的,对方试探他的目的同样没有达成——这在罗兰察觉有变的刹那就想到了。 而在瞥见妻子苍白的面容时,他开始思考另一个可能‘性’。 “非常对不起,三位,我们这就把这条通道的陷阱无力化,让你们走得放心。”魔法师们惶恐的致歉打断了罗兰的思路,他不怒反笑,因为最后一句话,换作忌讳的人一定会听着不爽。 “没关系,我们就进这个房间,不用麻烦了。”拉克西丝手指附近一扇房‘门’,平和地道。她的态度让熟知她‘性’格的法师们更加恐惧,其中一人瞄了眼朵琳,颤声道:“那么,至少叫位白魔法师……” “我就是最好的白魔法师。”拉克西丝摆摆手,径自走向那个房间,与传言‘吻’合的无礼形象总算抚平了众人的惊惶之情,纷纷点头离去。 基于刚刚想到的可能,罗兰可不放心让拉克西丝诊治朵琳,左手微一使劲,“嘤咛”一声,昏睡的东城城妃幽幽醒转。 “没事吧,朵琳?”罗兰装出欣喜的样子。 “我……”朵琳尚未回过神,就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呛咳。 “是惊吓引起的窒息。”克鲁索转过身,“我去叫医师!”他是实在人,知道上司处理不了就急忙去搬救兵,没来得及接受到拉克西丝阻止的眼神。罗兰却没有漏看,暗暗好笑,一把抱起朵琳,道:“麻烦元帅开一下窗,我让内人坐那儿透透气。” 拉克西丝一边暗骂下属迟钝一边打开‘门’,里面是间会客室,两扇落地窗下正好是个沙发,罗兰将朵琳平放在上面。 医师来时,病人已无大碍,喝了杯安神的‘药’茶就平静地睡下。无法再忍受罗兰种种体贴的行为,拉克西丝命克鲁索摆开棋盘,用指尖敲打桌沿,无声地下战贴。 “元帅真是准备充分。”罗兰一笑,离开沙发,坐到她对面,接过参谋长递来的玫瑰红茶,道了声谢。 “兴趣罢了。”拉克西丝一手支颊,斜睨对座的人,“你这个样子就顺眼多了。”罗兰褪下了恭谨的外衣,大大方方地翘着二郎‘腿’,挂着会被古板的臣子评为“有损君威”的轻松微笑。 罗兰但笑不语,他是谨慎之人,即使这个时候不必再伪装,也不愿表现得太出格。 拉克西丝明白他的心思,并不相‘逼’,因为‘逼’也没用,拿起一枚白子(注:同辈之间对奕,可根据各自的喜好选择棋子),放在***的位置。 当克鲁索冲第三壶茶时,两人正准备下第四局,成绩是三和,真应了一句话——王见王,死棋。 “啊,我上当了。”罗兰拿着一枚黑子思忖半晌,浅笑着吐了口气。不见他有什么挫败之情,捞起几只被围困的黑子放入棋盘,然后盯着周围的白子发呆。 “承让。”拉克西丝也抓起一把白子,放进棋盘。 “我不明白。虽然元帅占了上风,付出的代价却不值得——你失去了这块区域和比我多的棋子。”罗兰这么说并不是不服气,而是真的困‘惑’。 “无失何来得?我要的就是这块地。”拉克西丝翡翠绿的眸子灼灼生辉。 “失四方,保中央,就算是稳固王权了吗?” “在无法夺回四方的情况下,我只好保中央啊。”拉克西丝笑得嫣然,换了个慵懒的坐姿,“而且在我的努力下,罗兰城主也只是形式上拥有四方。” 罗兰俯视棋盘,冰蓝‘色’的双眼浮起厌恶:“两败俱伤,我可不喜欢这个局面。” “我也是,可惜由不得我们,你我棋力在一个水准。”拉克西丝意有所指。 “如果元帅不是这么穷追猛打,你我还是有和局的可能的。”罗兰同样话里有话,笑着放下黑子。这招显然在拉克西丝意料之中,她很快拿出一颗白子,重重放下,动作带着一丝凶狠:“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何况某些事还是刻意造成,当事人却叫受害人罢手、和解,未免太厚脸皮了吧。” 金发青年眼光一闪,有一缕明显的怒气在眉间凝聚。 “这种情况是有很多,但我眼前的例子是,当事人自称受害人,更加厚脸皮。” “你——”拉克西丝涵养终究差了一截,听到这么***的挑衅,如何忍耐得住?当场拍案而起:“你想说你才是受害人吗,罗兰城主?” “没有,我只是拿这局棋打个比方罢了。”看到对方先发火,罗兰反而冷静下来,眼角瞥见妻子动了动,显然正醒来,更是不愿继续这场一开始就不该展开的舌战,匆匆丢下一句:“要是元帅能把狠劲用在某人身上就好了。”跑向朵琳。 拉克西丝不是傻瓜,自然听出那个某人是谁,脸上刹时失去血‘色’。她也确定罗兰不是气昏头就是急昏头,不然不会提醒她这件事。 “发生了什么事?在外面就听见元帅的大吼。”随着活泼的声音,吉西安推‘门’走进,身后跟着一帮人。几位大佬嘴角含笑,心道果然是年轻人,当面吵得不够,到里头还要吵。 “一点小摩擦,考试结果如何?”罗兰技巧地岔开话题。 “恭喜,罗塞过关了,表现不错。”洛夫丁真诚地祝贺,语气却不热切。因为法利恩的表现真的只是“不错”,远远达不到出众。以他目前的水平,洛夫丁不认为能够通过试炼。他不知道,法利恩是为了避免其他大佬提出更多刁钻的问题而藏‘私’。 “那太好了——法利恩,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多谢大人关怀,但时候也不早了,我想立刻进行下一轮考核,如果贤者大人不介意的话。”大神官先朝主君行了一礼,然后眼望主考官。北之贤者谦和一笑:“我没意见。” 阿尔摩修道:“既然如此,你们就进试炼场吧。规定刚才都说了,我再重复一遍。除了黑咒术和死灵魔法,所有的法术都可以使用,以六小时为限,罗塞胜出就获颁贤者称号。平局的话,由我们五个共同裁决。” ****** 踏进试炼场的瞬间,镶嵌在‘门’上的水晶发出耀眼的蓝光。看到这个异象,每个人都停下脚步,罗兰等不懂魔法的人脸‘露’困‘惑’,大佬们神‘色’凝重。 “你带了什么魔道具?”康妮质问引起这个异象的人,***竖目的样子只差没在额头写上“竟敢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作弊”。 “是这个。”法利恩镇定地拿下头环,‘露’出额心水蓝‘色’的神子印记,“这是场公平的试炼,我不想借用神明的力量,所以戴上这个封魔环。” 刚刚还火冒三丈的大佬们顿时满怀愧疚,连康妮也尴尬地红了脸。但随即,她的眉‘毛’怀疑地拧了起来,眼珠转了转,伸出双手:“不用了,史汀也是艾尔菲瑞特(注:知识之神,也称智慧之神)的神眷之子,他没有戴封魔环,为了公平,你也不用戴了。”她说得漂亮,心里却在想:天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封魔环,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好检查,还是拿过来保险。万一他使用了水神的力量,也可以趁机做文章。以史汀的实力,平手决没有问题,这样比试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罗兰和法利恩是何等样人,一听就听出她的心思。罗兰还没什么,只是慨叹这个‘女’人忒也小气。法利恩眼底却闪过杀机,打定主意要将康妮给宰了! 从某个角度而言,伊维尔伦大神官绝对是个沙文主义者。沙文主义的男人最无法容忍的就是放肆的‘女’人,心上人也罢了,这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凭什么在他面前张牙舞爪?摆明了活腻了。加上法利恩二十一年的生涯里,仗着脸蛋和身份,碰上的‘女’‘性’无一不对他客客气气,唯一的例外也芳心暗许,因此康妮的态度,让他怒火中烧。 冷静!冷静!法利恩暗暗调息,竭力压抑弥漫的杀意,对自己说:没必要为个愚蠢的老‘女’人动气,等时机成熟,把她剁了就是。但他毕竟年轻,又不像罗兰那样,对‘女’‘性’有着深刻的了解和包容,喘了半天,火气却一点没降下来。 突然,一道清新的冷流渗入体内,刹时浇熄了怒火。法利恩愣了愣,环顾片刻,没找到冷流的来源。 “罗塞?”见他迟迟不‘交’出封魔环,康妮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催促了一声。 “啊,抱歉。”法利恩收回视线,将头环递给她,“就麻烦你保管了,康妮大佬。”面对刚才还想除之而后快的对象,他竟兴不起丝毫杀意,心道:是水系高级魔法[冷心],会是谁呢?不过这个法术对我有利无害,应该是友非敌吧。 “走吧,罗塞。”赛雷尔一指大‘门’。 “好。” 法利恩那小子,修养还不够呐。注视弟弟的背影,罗兰无奈一笑。 ****** 眼看蓝发青年就要走进试炼场,埃特拉满愿师冲动之下,拽住他的衣袖:“史汀老师——” “小玲?”赛雷尔转过头,见学生一脸惶急,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我……”邱玲咬紧下‘唇’,来回扫视他和也停下来往后看的法利恩,挣扎之‘色’更浓。 误会了她的表情,赛雷尔安慰道:“放心,这只是比试,我们都会有分寸的。” “不会有伤亡吗?” “死绝对不会,伤……可能多少会有点。”毕竟法术无眼。 邱玲手腕一抖,踌躇半晌,突然一拉赛雷尔,在他耳边道:“史汀老师,求求你,无论如何,都不要伤害法利恩大神官好吗?” “什么!”赛雷尔错愕至极。见他不答,邱玲更急了,大眼睛里浮现两泡泪‘花’:“史汀老师~~” “好…好吧。”年轻的贤者只觉‘胸’口有点发闷,看向不远处的褐发青年:难道小玲对他——? “两位。”阿尔摩修干咳数声,如梦初醒的赛雷尔连忙鞠了一躬,和法利恩一起走进敞开的大‘门’。 对这段‘插’曲,大部分人都没放在心上,以为邱玲是叫赛雷尔小心,几个有武者修为的人却知道不是,心下纷纷皱眉,思考埃特拉满愿师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兰、吉西安和克鲁索得出的结论是邱玲喜欢上了法利恩,他们有个共通点就是‘洞’察力优秀却对感情无比白痴,分不出爱情和单纯的‘迷’醉的区别,只有拉克西丝看出了真相,飞快地动着脑筋。 似乎那个小‘女’孩在史汀身上下了识别攻击之类的咒语,这下有趣了,希望法利恩罗塞因此吃点苦头,能够失败最好。 她的猜测虽不中也不远,邱玲是对赛雷尔施了法,但不是攻击咒文,而是召唤术。五天前,她在法师塔发动从伊维尔伦王宫图书馆找出的禁忌咒语,召唤出这个世界已经绝种,拥有强大力量的古代生物——虫兽。 这无疑是个轻率而愚蠢的行为,要不是那只虫兽在通过次元隧道时‘花’去了泰半力气,邱玲又巧合地在它虚弱的时候签下主从契约,光是虫兽吐出的气息就足以让她变成一堆腐‘肉’。然而危机并没有过去,一旦这来自异空间的智慧生命恢复力量,它就可以无视那纸脆弱的契约将施术者,甚至受命保护的人撕成碎片。 可是邱玲不知道,她现在担心的是那只虫兽会不会把法利恩当成敌人,在‘激’战中冲出来将他吞进肚子。 我真不应该召唤它出来的。想到可怕处,邱玲脸‘色’铁青地捂住头,又是后悔又是骇惧。 ****** 进场后,赛雷尔还沉浸在突来的冲击中,显得心不在焉。见状,法利恩出声唤道:“贤者大人。” “啊。”赛雷尔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走神了。” “没关系,不过我很好奇,是什么事让你挂念呢?和邱玲小姐刚才的耳语有关吗?” “嗯,小玲叫我不要伤害你。”犹豫片刻,赛雷尔决定帮学生一把,但话一出口,他就发觉不妙:自己非但没帮上忙还扯了后‘腿’! 果然,法利恩的脸‘色’立刻沉下来。 “贤者大人,对令徒的厚爱在下十分荣幸,但这是严肃的试炼,希望您不要放水。” 糟糕,‘弄’巧成拙,这下他对小玲的印象一定差到极点。赛雷尔忍不住苦笑。 同为法师,他对法师的脾‘性’再清楚不过。魔法师最基本的品质就是“自信”,一个没有自信的法师绝对无法驱使自然界的力量。眼前的年轻人外表温和,眼神却透出‘逼’人的傲气,更是个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清醒认知,并引以为豪的典型法师。邱玲的请求,无疑是往他的自信心狠狠踢了一脚,叫他如何不怒? “这个,罗塞,小玲对你的实力不太了解,才会做这种要求。”赛雷尔试图扭转对方的印象。 “我明白。”在[冷心]的影响下,法利恩很快恢复镇定,自觉刚才的反应太过小气,道了声歉,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希望贤者大人不要放水。” “当然。”赛雷尔一口应承,心道:小玲,对不起了。 “这两个人在干什么?说场面话也不用这么久吧。”阿尔摩修不耐烦地拉扯胡子,此刻他和其他几位大佬坐在口试的大厅里,借助远见水晶球反映考场的情景,罗兰等人也兴致勃勃地观看着。 “开始了。”不知谁喊了声,使每个人的眼神都专注起来。 按照试炼的规则,赛雷尔先出手,十来颗火球朝法利恩呼啸飞去。尽管是平平无奇的招式,但不念咒语就放出十几个火球也只有高明的法师才能办到;而且越是平凡的招式,越是能试探出对手的底子。 攻击,还是防御;攻击方式如何,防守方式如何……这些都能作为判断的依据。法师的对决并不像一般人想的那么死板,你一来我一招,其中的凶险远胜战士间的打斗。 “风刃。”法利恩不需要和赛雷尔一样出其不意,大方地念出起动语,一枚闪着青光的镰刀状气刃应声‘射’出,砸飞了第一个火球,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顷刻间,火球大军就化为四散的火星消失了。 “哦。”赛雷尔和尼贝特同声赞叹,只是赞叹的内容截然不同。尼贝特赞的是法利恩使用风刃的技巧相当娴熟,要知道击中高速移动的火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还是一群时间差在0.1秒内的火球。北之贤者赞的是东城大神官的战斗方式,对付火球,最常见的方法是水壁之类的防御‘性’法术,但这并不是好办法,因为防御就代表失去了主动权,二来也好破解,只要催加就行。 “酸弹连‘射’。” 法利恩毫不给对方喘息之机,立马施放第二个法术——采取守势不符合他的‘性’格。 酸弹是水系初级魔法,杀伤力不大,但是带有腐蚀‘性’,被打中可不是好玩的。赛雷尔不得已张开一道防壁,而这正是法利恩想要的,攻守不能同时进行,这是施法的铁则。所以一放出酸弹,他就用空着的左手在虚空划出光的文字,准备施放一个比较大的魔法。 施法有三种方式:念咒、手势和道具。其中手势又分两种:结印和划阵。划阵就是法利恩现在做的,单手就可以完成。结印正相反,速度较快,却必须双手施展,而且只限于五段以下的魔法。当然,三种方法也可以组合运用。 划完最后一个符文,悬浮在空中的魔法图发出耀眼的白光,从中飞出几道银芒,汇聚成两头身形巨大,有着锐利爪牙的野兽。 雪狼!看清出现在场中的生物,赛雷尔微感头痛,这种由元素‘精’灵凝聚而成的家伙可攻可守,很难解决,有它们守护,法利恩施起法来就方便多了。 经过两个回合的较量,北之贤者确定对方是个有相当实战经验的人。这让他有点意外,毕竟以大神官的身份,不该有必须亲自上场的机会。但是赛雷尔也不担心,他的经验更加丰富。(注:参看神官的回忆篇《华银之章》,里面有少年时的神官和赛雷尔搭档冒险的故事。) “荆棘之狱!” 深绿‘色’的藤蔓无声无息地从两头雪狼脚边冒出,转瞬将它们捆得严严实实的。虽然传统的法子是用火焰柱,但实战中,常常要好几道或加粗版的火焰柱才烧得着敏捷的雪狼,还不如大面积的荆棘之狱实用。 雪狼这么快就丧失行动力,着实让法利恩吃了一惊,不过他已经准备好了两个攻击魔法,此刻就一股脑地丢了出去。他没有防守,因为雪狼困住归困住,并没有被解决,各自还可以使用两次冰冻吐息,抵挡攻击绰绰有余。 顾虑赛雷尔的防壁,他用的是破坏力较强的“爆炎”和“火之矛”,为保险起见,还附加了一个追踪魔法,这样对方移动也逃不了。 “幻‘惑’之眼!”“风卷!”赛雷尔不慌不忙地还击。 糟!法利恩一听见咒语就知道不妙,对方早就料到他会对攻击魔法施加追踪能力,不然不会用“幻‘惑’之眼”这种针对‘性’的法术。 果然,受到‘迷’‘惑’的火之矛和爆炎硬生生地停在空中,然后和着风卷化为汹涌的炎‘浪’,以惊人的威势掉头冲过来。 “冰壁双重!” 白茫茫的雾气化作两道厚厚的冰墙,堪堪挡住火龙,两头雪狼在同时消失不见。法利恩判断出一道障蔽和仓促间聚起的冰元素绝对挡不住相当于复合魔法的爆炎龙卷,就紧急‘抽’调雪狼的魔力组成两面墙,在千钧一发之刻逃过了烈焰焚身的下场,但反震力还是令他‘胸’口发闷,不由得倒退一步。 他知道,这一回合,他败了。 “这两个年轻人真了不起。”尼贝特连连点头,五位大佬中只有脑筋最灵活的他看出这场比试的‘精’髓。康妮哼了一声:“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法术。” 尼贝特很想骂她两句,又怕漏看,只好算了。一旁的观众也看得津津有味,懂的看‘门’道,不懂的看热闹。唯一的例外是邱玲,她看得胆战心惊,一心祈祷虫兽不要突然冒出来。 火龙卷和冰壁相撞生出的烟雾完全遮蔽了场内场外的视线,法利恩和赛雷尔只好一齐停下手,等待浓雾散去。在这种魔法浓度很高的雾里,追踪术也无法锁定目标。 雾气终于散去后,赛雷尔笑道:“小心了。” “彼此彼此。”法利恩回以微笑。 经过前几轮的较量,两人已大致‘摸’出对方的战法,接下来就是实力的比拼,但这毕竟是试炼不是生死相搏,所以互相提个醒,免得闹出人命。 一时间,两人身边亮起五颜六‘色’的魔法光芒,因为同时念咒的关系,双方都不知道对方施了什么防护咒语。之后的比试也是,万一法术没选好,就是出局的下场。 法利恩将银月之杖‘插’回腰间,上一回合的吃亏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实战经验不及对方,中规中矩的打法一定会落败,因此他决定耍点小‘花’招。 空出双手后,他可以用结印提高施法速度,但相应的,就不能通过法杖增幅魔力,这是鱼与熊掌不可皆得的道理,所以一直以来,提高速度还是增幅魔力就是法师们两难的抉择。 “九天之圣灵,听从远古的盟约……”赛雷尔已经开始‘吟’唱咒语,慢了半步,法利恩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悠游在空气中呢喃自由之歌的风之‘精’灵,请借予我你们的力量,以无形之躯蕴涵破坏之力——空雷裂破!” “以天地诸元为名,召集四方之雷,十二界之电,在蓝‘色’的火,白‘色’的光中,扫尽一切障碍——雷电怒涛!” 在手势的帮助下,法利恩以不完整的咒文完成了两个高级元素魔法。几乎在同一时刻,赛雷尔也完成了一个亚禁咒魔法:“……展开闪亮的双翼,创造至圣之结界——圣光之翼!” 随着最后几个字吐出,星星点点的光芒不断涌出,汇聚成光的漩涡,一圈圈缠绕上去,凝聚成一对合拢的雪白羽翼。另一边,无数青白的雷火浮现在半空,像被什么吸引似的,化作电蛇纠结成一团,最后变成四个车***小,围绕着游丝的电球,颜‘色’也从青白‘色’转为紫红‘色’。 “奇怪,这是什么魔法?”因为听不到声音,大厅里的众人只能靠影象判断,可是以五位大佬的修为和见识,竟然看不出法利恩的法术,赛雷尔的倒是一目了然。 “是复合魔法,空雷裂破和雷电怒涛的组合技——灭极涡雷球。” 吉西安沉‘吟’道,他对复合魔法也颇有心得,所以稍微想了一下就有了答案。大佬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惊讶。 “连复合魔法也能使用,不错。”这回哈肯大佬和阿尔摩修大佬也点头称许,惟有康妮依旧不服气:“虽然复合魔法相当于亚禁咒,但元素魔法的亚禁咒终究是赢不了能量魔法的亚禁咒的!”(注:能量指比元素更本源的力量,包括四种,光、暗、生、死) 正如她所言,四个灭极涡雷球集中一点攻击也无法‘洞’穿圣光之翼,反而被翅膀包住,缓缓消融,但在灭极涡雷球的冲撞下,双翼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 “到此为止吧,罗塞的结界绝对挡不住圣光之翼的一击。”洛夫丁叹了口气,站起身,由衷为法利恩惋惜,除了康妮之外的几位大佬表情也差不多,知道法利恩使用的是复合魔法时,他们就承认了他有挑战贤者之位的实力。吉西安却眉头紧蹙,感觉漏想了某件事。 空雷裂破……空雷裂破……对了!他一个‘激’灵,正要开口,瞥见水晶球闪了几下,影象迅速转暗,最后变成一片灰白。 “怎么回事!?”邱玲惊呼。 “玛那浓度过高,远见水晶球撑不住了。”大佬们倒是不意外,纷纷站起,“我们到外面去吧。” 与此同时,场内也异变陡生。见灭极涡雷球被毁的法利恩合起双手准备再次施法,赛雷尔‘操’纵光翼朝他袭去,忽然响起几下爆音。 仿佛什么东西爆炸的声响震耳‘欲’聋,当场震闷了赛雷尔。而在隔音之墙保护下的法利恩完全没受影响,气定神闲地完成了魔法。 这就是他的计策,空雷裂破是一种将大量空气压缩在真空膜内的法术,而空气自然是无形的。他总共造出六个空雷裂破,四个灌注雷之力引开赛雷尔的注意,两个就埋伏在暗处,等圣光之翼冲过来时,正好撞上,爆发的空气‘波’不但摧毁了力量所剩无几的圣光之翼,还发出震天的巨响。 当众人踏出大厅时,映入眼帘的是建筑物摇摇‘欲’坠的模样。 “老天!”大佬们倒‘抽’一口凉气,反‘射’‘性’地张开防御壁。这栋建筑由于是公会法师们研习的场所,被施加了相当牢固的结界,可现在却在摇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波’冲击还没平复,另一‘波’冲击又来,地面传来轰隆的沉闷巨响,六根石牙刺破屋顶伸向天空,砖块瓦片不断剥落,伴随着如雨的粉尘,构成一幅极具震撼力的景象。 “是[玛法之冠]!”康妮发出欣喜的叫声,原因无他,以大地母神的名字命名的地系禁咒是赛雷尔的绝招。其他大佬却‘露’出疑‘惑’之‘色’,因为刚才的情势已是一面倒,按理赛雷尔不用再使这样‘激’烈的魔法。 “错!是[大地之礼赞]!”吉西安毫不客气地纠正,“而且不是赛雷尔施的,应该是法利恩。” “什么!”众人错愕地看着他。吉西安这才有空把空雷裂破的效果解释了一遍。 从逐渐稀薄的尘雾中‘裸’‘露’出来的小石牙证实了宫廷术士长的猜测,不同于[玛法之冠],同级禁咒[大地之礼赞]较为温和,一般用于包围大面积敌人而非歼灭,蓝发青年被五六根石牙夹住的身影也打消了他们最后一丝怀疑。但是几步远处,大神官也半身染血,狼狈地跪在地上喘息。 罗兰脸上闪过焦虑,转头喊道:“阿尔摩修大佬,试炼结束了吗?” “啊…啊,结……结束了。” 不等他说完,伊维尔伦城主就飞奔出去。 听到脚步声,法利恩艰难地抬起头,用虚弱的声音道:“对不起,大人,我……没完成任务。” 当时,一发动大地之礼赞困住赛雷尔,他就用风翔偷偷靠近,想放出暗杀用的魔兽,不想一道黑影突然扑出来。他只来得及避开要害,没保护到的左臂还是挨了一击。 “笨蛋!说什么鬼话!”罗兰气得差点踹他一脚,随即蹲下身,担心地问道,“怎么样?要不要叫白魔法师来?” “没事,血已经止住了。”感受到主君的关怀,法利恩绽开温暖的笑容。 赛雷尔挣脱了石牙的束缚,走到两人面前,坦然笑道:“我输了。”法利恩忍住不甘,尽量用平静的语调道:“不,我们平手。”赛雷尔摇摇头:“圣光之翼后我没有用任何魔法,怎么是平手?而且能困住人而不伤人分毫,那样的微‘操’作能力,胜利当之无愧是你的。”这话是说给法利恩听,也是说给走近的大佬们听。 圣光之翼后没有用任何魔法?法利恩呆住了:那那个黑影哪来的?难道是没控制好的石牙?这…这可糗大了,决不能说出来! 罗兰扶着部下站起,询问地注视公会会长。略一踌躇,阿尔摩修就大声道:“我宣布,试炼通过!” 消息传开后,朵琳和远处的东城‘侍’卫们都欢呼起来。 对这个结果,罗兰并不意外,以几位大佬的肤浅,几个强大的魔法就足以让他们心服口服,这也是法利恩最后‘花’费诺大力气施展禁咒的原因,要不那种情况只要一个中级魔法就能搞定赛雷尔。让罗兰吃惊和在意的只有法利恩受伤一事。 “回去让艾德娜看你那个伤口。” “不要吧!大人……”法利恩苦笑,‘女’军人发起疯来,可是连他也没辙。 年轻的城主翘着嘴冷笑:“敢治好,我扒了你的皮。”大神官无奈地捂住脸,感到胜利的喜悦被冲得一干二净。 这一天,艾斯嘉大陆诞生了第二位贤者。 第一部 东之贤者(节九)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26日东城伊维尔伦大神殿。 庄严‘精’美的建筑排列成巨大的五芒星形状,呈守护的姿态包围着中央清一‘色’用蓝‘色’云母搭建的王城。弯成神秘‘花’纹的栏杆与外围的市街隔离开来,内圈是美观实用的蔷薇‘花’墙。每一寸地面都铺着漂亮的绿‘色’植被,点缀着争奇斗‘艳’、无视自然规律怒放的各‘色’‘花’朵,这是水神庇佑下的奇迹。还有雅致的阶梯和回廊,优美的湖泊和小桥,雕刻得栩栩如生的众神塑像,缀有浮雕的石壁,镶嵌着彩玻璃窗的穹顶,一切就宛如是梦中的景致。 午祷刚过,大批人‘潮’走出建筑物,朝食堂涌去,经过主神殿时,都不由自主地驻足,呆呆望着‘露’台上的身影。 晚秋的天气已经渗入属于冬季的严寒,但看见这个人,却让人感觉‘春’天一下子回到了人间。不止因为他稀世的容貌,更因为他周身散发的圣洁气质。 松松打成辫子的长发顺着纤细的颈项滑落‘胸’前,被洁白的手拨回脑后,另一只手则轻柔地翻动放在桌上的书本。几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就充满了仿佛祈祷诗般的韵律。而青年微启的双‘唇’,更是被想象成朗诵经文之类优雅的行为,让每个人恨不得冲上楼聆听。 然而,“无知即是幸福”,这句话在这里同样适用。 “傍晚之前,我要那家伙的头出现在他主子的书桌上。” “遵命。” 看似自言自语的指示,却传来不见声源的回应。法利恩罗塞毫不惊诧,悠哉游哉地又翻过一页,眼中浮起薄讽的光芒:“哈梅尔商会长的智略之泉似乎也干涸了,不但把算盘打到大人身上,还妄图控制我城的教坛。” “他应该是开始急了。”隐身的间谍低声说出自己的见解。 “嗯哼,穆伦那胖子‘色’归‘色’,做生意的本事倒不错。也许可以考虑把他的灵魂招回来,让席洛菲施法后送去财务部。”席洛菲是送‘艳’妃遗骸和嚎哭之坛给伊维尔伦城主的死灵法师的名字。 间谍苦笑道:“拉斯帝涅部长只怕不敢收这么个别致的部下。” 法利恩笑了,清雅而圣洁的笑容,宛如映着晨辉绽放的百合,让每个看见的人心醉神‘迷’。 “呵呵,没关系,冰宿小姐会很乐意收下的。”罗兰也会很乐意让她收下,这样就可以早点结束工作,陪他吃晚饭。 尽管金发青年都是秘密下厨,但焉能瞒过法利恩、艾德娜这些近臣?他们甚至要魔导团团长用水族的法器[止像球]录下主君围围裙的拙样,引为笑料。 自从大人和冰宿小姐在一起后,日子过得真是惬意啊。大神官不禁感叹,万万没想到不久的将来他和红发‘侍’卫也沦为他人的笑柄。 “说到满愿师小姐,最近科比奥神官长跟她走得很近。” “哦?那个老匹夫想干什么?”法利恩的眼神变得熬有戒心,语气也褪去了一贯的温和。 在遇到金发青年之前,褐发青年正如自己所言,完全没有表情。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以科比奥神官长为首的神殿上层。顽固而守旧的圣职者们,将“堕落的神‘女’所生的肮脏孩子”连同照顾他的‘侍’‘女’一起关在地牢里。那个‘侍’‘女’是行将就朽的老‘妇’,所以法利恩刚学会说话,就撒手人寰,之后他度过了五年暗无天日的生活。若非上届城主马修忍无可忍地求助兼任左权机神官的拉克西丝,直接对大神殿施压,法利恩恐怕会被关到死为止。 即使如此,走出地牢的神眷之子已丧失了表达能力,对关怀地询问自己的城主和国务尚书回以木然的神情,两人自然心痛不已。但城主‘私’生子的苦难并未到此结束,大神殿的掌权者们依旧视他为耻辱的象征,漠视其他神学生‘私’底下的排挤行为,更有甚者,如科比奥之流,还以师长的名义变相地加入虐待的行列,安排不合宜的课程,并在学生理所当然完不成时,施以残酷的体罚。 罗兰当上城主后,一脚将科比奥从大神官的位子上踢下来,让弟弟取而代之。从这个举动,每个人都看出新任城主对新任大神官是什么看法。曾经参与暴行的人们都栗栗危惧,但是罗兰并未展开进一步的报复——他无意剥夺弟弟的权利。 和兄长不同,法利恩对复仇行为并不热衷,当然他也不可能对欺负过自己的人有好感,平常言行就颇为冷淡。于是某些人担心之余,渐渐有了动作。 听到“老匹夫”三字,间谍暗暗叹息。如果说世上有天生的神职人员,法利恩就是活生生的典范。他的嗓音圆润而充满了抑扬顿挫,每个听过的人都会感叹这是天生用来布道的声音。当他穿上以金银线装饰的洁白圣服,在祭坛前唱赞美歌时,连毫无虔诚心的军官眼里也聚满感动的泪水,更别说台下尖叫连连的贵‘妇’人们了。 因此,当这样的嗓子迸出粗言的时候,打击绝非一个“大”字形容得。 “梅。”法利恩呼唤身后的部下,“虽然冰宿小姐不会上当,最近你还是注意一下。必要时,把那个老匹夫做掉算了。”梅压抑二重打击,简短回答:“是。” “其他还有什么事?” “埃特拉满愿师前天回去后,一直关在法师塔里不知道干什么。因为有结界,派去的探子无法潜入。” “啊,不要紧,她想发动禁咒,就尽管发动好了。我早就在她体内埋下[种子],只要使用攻击‘性’的咒文就会粉身碎骨。”法利恩愉快地道。梅有些担忧:“这样妥当吗?大人要我们监视她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下场。” “妥当,大人的原话是‘在不伤害红龙骑士的前提下保住邱玲小姐的‘性’命’。虽然不知道大人要红龙骑士那种垃圾活着的目的何在,如果那个小丫头危害到大人的棋子,铲除她自然不为过。” “埃特拉满愿师也是大人的棋子吧?” “她还不够格。”法利恩轻哼,“埃特拉本就信仰薄弱,民众的崇拜也多数集中在史汀和龙骑士身上,满愿师根本是纯粹的摆设。而且,她对冰宿小姐的影响力也是很危险的因素,干脆早死早投胎。” “接令。”梅心悦诚服地行礼。 法利恩喝了口清茶润嗓,等待部下继续汇报。梅也不‘浪’费时间,马上接了下去:“椿已经找到[真红火焰]。” “哦?”大神官双目一亮,“真是个好消息,在哪儿找到的?” “一座湖里。” 湖里?难怪找不着。法利恩皱眉,却听得部下用一种试探的口‘吻’道:“其实,不是她找到的,是无名氏神官告诉她,才……” 法利恩默然片刻,慢条斯理地道:“梅,你跟椿说,如果她能拉拢她的心上人,就不用老是耍这种‘花’招。” “不,阁下,这次是真的!”梅急声道。 “哦?”法利恩沉‘吟’了一下,道,“好吧,我会记住的。” “谢阁下。”梅代僚友致谢,然后深鞠一躬,“那我告退了。” “等等,梅,今天楠和枫怎么还没来汇报?你帮我问问。” 梅张了张口,脸上神‘色’变幻,好一会儿才道:“那个,他们直接向大人报告了。”法利恩眯起眼,险险回头瞪视他:“直接向大人报告?” “是……” “怎么回事?是行迹***了还是跟丢了?” “跟丢了。”梅小声回答,十分理解僚友的行为。老的暗影成员都知道,虽然法利恩表面看来弱不经风,魄力也远远及不上罗兰,冷酷程度却尤有过之。不仅手段狠辣,对待部下也严厉到近乎严苛,决不给第二次机会。反而是罗兰恩威并施、统御有度。所以聪明人捅了漏子后,都不上报,而是越级向上司的上司讨饶。 可是现在,妙招大白于世,今后再无使用的可能。梅在心里抹泪,果然听见法利恩一字一字道:“大人日理万机,他们竟敢拿这种小事去烦他!这次只好算了,大人一定已经宽恕他们,但今后,再有同类事情发生,无论大人会不会怪罪,我都要把他调进敢死队!” “……遵命。”一边哀悼保命大计泡汤,梅一边把情不自禁流出的眼泪擦干。 这时,大神官微微一震,抬起头。间谍也在同一刻感到生人的气息,迅速贴近上司的背。 “阁下。” 来者是个身穿祭司袍的年轻‘女’‘性’,容貌端丽,双颊微泛红晕,更增娇‘色’,宽大的袍子也掩不住窈窕动人的身躯。她若有若无地朝褐发青年投去意味深长的眼‘波’,一边轻轻将两手托着的托盘放在桌上,用只比蚊子叫大一点的音量道:“请用餐。” “谢谢。”法利恩回以礼貌的笑容,无视她的媚眼。老实说,看惯了自己和主君的绝世姿容,他早已对皮相麻木。面前的‘女’子美虽美,还不到引起他注意的程度;言行也过于矫柔造作,看着不舒服。反而是艾德娜那种从内在涌出的活力美比较对他的胃。 想到红发‘侍’卫,大神官瞥了眼餐盘,里面有三样她喜欢吃的——神殿以素食为主,而惟有大神殿主厨做的素食那位粗线条的‘女’军人喜欢吃,而且特别垂涎。再看看对面建筑物上的大钟,快到回宫覆命的时间,便做了个手势:“请帮我打包,我带去宫里吃。” ****** “我说艾德娜。” “干嘛?” 城主办公室里,罗兰一边批阅奏折,一边若无其事地丢出炸弹:“你什么时候才向法利恩告白?” 噼里啪啦!红发‘侍’卫连同怀里的文件一起倒在地上,纸片四下飞散。金发青年捞住两张飞到自己附近的纸,啧啧连声:“真是的,又要重新整理了。”因为整理文件是秘书官的工作,所以他可以说风凉话。 “你这家伙!胡说八道什么!”捂着撞痛的下巴,艾德娜一跃而起,河东狮吼。 “这哪是胡说八道,我是在关心你。”罗兰搁下羽‘毛’笔,装出非常诚挚的样子,一字一字道,“你马上就25岁了,是不是?” “是又如何?”艾德娜没有被主君不可信的表象欺骗,依旧粗声粗气地回答。神‘色’除了突然被揭穿心事的羞窘,还有一份怀疑。 “法利恩现在是21岁,和你相差3岁,还行。可是过了年,你们就差4岁了。”说到最后一句,罗兰加重语气。 对、对哦!艾德娜如梦初醒,整个人被巨大的危机感包围。见状,罗兰再推一把:“而且,你不快点告白,可能就没希望了。” “为什么!?”艾德娜果然上当,紧张地追问。 “因为马上就贤者考试了啊。” “贤者考试怎么了?” 罗兰故意叹了一大口气:“怎么了?就糟了!贤者可以结婚。”他毫不怀疑弟弟能够通过考试。 艾德娜还是一脸困‘惑’。这下罗兰是真的叹气了:“喂,就算你再迟钝,也不可能看不出,爱慕法利恩的‘女’人有多少吧?一旦他考上贤者,哪还有你‘插’足的余地?” 无心的话语却刺中了红发‘侍’卫仅次于年龄问题的最大心结。她的确没有自信从一大群人中间脱颖而出,成为褐发青年的唯一。论容貌,她不算顶漂亮;论‘性’情,她也一点不温柔,甚至是粗鲁的——这样的她,拿什么跟人家争? “所以,你要赶快勇敢出击。或者,就霸王硬上弓好了。”罗兰热切地出主意,但怎么听怎么不怀好意。正沮丧的艾德娜被他这么一嘲,火冒三丈,不假思索地抄起一座半人高的烛台,举高过顶,威胁道:“你再说——” 笃笃!两记清脆的敲‘门’声刚落,一人推‘门’走进:“大人……” 语尾消失在凝结的空气里,伊维尔伦大神官一手拿着餐盒站在玄关,瞪视大逆不道的城主副官。而室内的两人也以石化的姿态,呆呆瞅着他。 “讨厌!!!” 艾德娜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一把丢出烛台,掉头冲出房间。 “哇啊!” “大人!”顾不得离去的人,法利恩急忙奔向桌后的主君。 罗兰连人带椅倒在地上,那只充当临时凶器的烛台就掉在他两‘腿’之间。 “呼……差点就绝子绝孙了。”吓出一身冷汗的伊维尔伦城主抚‘胸’。确定他无恙的大神官也如释重负,随即转为愤怒:“艾德娜真是太不象话了!平时小打小闹也罢了,怎么可以做出这么危险的行为!” “呃,那个……” “大人你也是,太纵容她了!虽然我总是睁只眼闭只眼,但发生这种事,我实在无法再当作没看见!请你对待部下要有个限度!如果你拉不下脸,我会亲自跟艾德娜谈一谈,不然,哪天她真的会爬到你头上去!” 罗兰终于明白“‘弄’巧成拙”的心情。如果法利恩不选在那个时机点进来,整件事会以他胜利的笑声为句点——艾德娜决不会把那只烛台往他头上招呼过来,失手砸破自己脑袋倒有可能。而现在,即使他说破嘴法利恩也不会相信。罗兰非常清楚这个弟弟炯异于外表的固执。一旦他认定某件事,十匹马也拉不动他。另一方面,艾德娜气得三天不理他已经是最好的发展,最糟的情况是她背着包袱返回红谷老家,留他在文件海里挣扎浮沉,像五年前他丢臭虫在她‘床’上,狂怒的城主副官踹了他一脚后出走了半个月一样。 想到这里,罗兰顿时感到前途一片黑暗。 但他毕竟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男人,很快就重新振作,准备反击。首先站起来,因为坐在地上没有威势;然后拍拍衣服、扶起椅子、放好烛台,一切都打理妥当,才用悠然的口‘吻’道:“她是我未来的弟媳,我不纵容她纵容谁?” 这回换大神官体验到措手不及的滋味:“伊芙将军他……喜欢艾德娜?” 若不是自制力够强,罗兰铁定会一头撞上书桌。 “你说心里叫我哥哥是叫假的?!” “呃?”法利恩愣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脸涨得通红,“大人,请别开玩笑!” 罗兰不作回答,只是用犀利的目光瞧得对方坐立不安,僵硬得像根生锈的铁片:“嗯哼,看来你也不是全无感觉——没错,那丫头喜欢你。” “我……”法利恩努力不让脸上出现惊喜的表情,可惜失败了。 “你也喜欢他。” “大人!”大神官终于调整好呼吸,试图扭转颓势,“我对艾德娜不是那种感情!” 罗兰咧开笑容,指着一样东西:“是吗?那这是什么?”法利恩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脸‘色’刹时由红转白。 “这个……是给您吃的。”某人垂死挣扎。 “我闻到了香菇的味道,我讨厌吃香菇。” “……” “得了,不要嘴硬了,再逃避就不像男子汉了。承认吧,你喜欢艾德娜。”罗兰笑得无比灿烂,傻瓜才看不出他笑容里满满的欢喜。察觉他的用心,法利恩反而镇定下来:“我是对她很有好感,但也仅止于此。” “你对艾德娜有什么不满吗?”金发青年深深蹙眉。看到这表情,大神官会意主君的撮合并不单单为了报复这些天他们对他的调侃,最重要的原因是真正希望红发‘侍’卫有个幸福的归宿。 于是,他的措辞变得更谨慎:“大人,艾德娜可能忘了,但你不应该糊涂的。” “怎么?” “我是不能结婚的。” “咦,当了贤者就行了啊。” “我指的结婚,不是字面上的意思。”法利恩沉声道,神情有些抑郁,“我是水神亚希的神眷之子,除非神明允许,不然既不可以破身,也不可以还俗。”一个有名无实的婚姻,有不如无。 罗兰这才想起国务尚书曾提过类似的事情,击了下掌:“对了,我一直忘了问,这规矩是谁定下的?” “呃?当然是水神本人了。人类是无权代替神明做决定的。” “那其他神的神子、神‘女’也是这样吗?” “是的。” 罗兰沉‘吟’了一会儿,道:“好吧,这件事‘交’给我,你只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就行了。”法利恩睁大眼:“你说什么?” “我说,你尽管放手去追艾德娜。” “……”竭力压抑几乎要逸出口的叹息,法利恩小心翼翼地道:“大人,你想亲自跟神明‘交’涉吗?这是不可能的。即使是我,也从来没有见过水神,只能感受到她的力量。”不能怪大人,不能怪大人,他不是圣职者,自然不清楚这方面的事。 罗兰讶道:“你从没见过亚…水神吗?”法利恩表示肯定,心道:果然。 “‘交’涉也不可以?” “这个,我没试过,也不想试。” “?” 大神官冷冷地道:“我讨厌神。”年轻的城主理解地点点头:上代水神巫‘女’自杀,追根究底就是那个不许破身的规定惹的祸,无怪法利恩对眷顾自己的神明没好感。为了活络气氛,他刻意用开朗的口‘吻’道:“这话可不能在外头讲哦,大神官。” “当然不会。”法利恩淡淡笑了,笑容很美,却只停留于表面,散发的是冰冷的圣洁,而非神‘性’的慈和。看着这样的笑,罗兰眼底闪过痛楚,低声道:“够了。” “什么?” “不要追问原因,亚希那边‘交’给我。” 法利恩皱了皱眉:“大人,你还在介意上次的事?” “啊,没办法,每次看到你,我就想起十年前那个笑得天使一样可爱,在我身后跌跌冲冲跑的你啊。” “大人!”大神官不由自主地红了脸,调息片刻才恢复平静的表情,一字一字道,“人都会长大的。” 伊维尔伦城主没有回答,点了下地让转椅面对壁炉的方向,凝视早早燃起的火堆。橘‘色’的光芒映在他脸上,却没有照进他的心底。 “问题是你长大的代价太大了。” 正当法利恩苦思要怎么劝说才能让他这个脑筋顽固的兄长开窍,明白他是心甘情愿变成今天的模样,罗兰已经打破沉默:“别担心,法利恩,你老哥还有很多没抖出来的秘密法宝,莫西菲斯就是最好的例子。” “……” 转过头,金发青年温柔地笑了。 “去追艾德娜吧,就当是减轻我的负罪感,嗯?” ****** 在被窝里生了一夜闷气后,红发‘侍’卫没有如上司担心的跑回红谷老家,而是拔了一束‘花’,朝神殿走去。 脾气暴躁归暴躁,艾德娜并非头脑简单的人,对罗兰也不是普通的了解,他话里有几分好意还是分得出来。姑且不论其中更多的不良居心,她决定采纳他的忠告,攻克那座名为“法利恩罗塞”的要塞。 不过昨天的事在她心中留下了‘阴’影,不敢当面表白,她开始绕着神殿转圈,寻找可以偷偷溜进去的通道,把附了小纸片的‘花’束放在对方‘床’头了事。 此刻黎明刚过,晨光微熹,四周飘‘荡’着宁静的氛围,使失眠了一晚的城主副官有点瞌睡起来,久久没找着路也是原因之一。神殿很大,她走了将近二十分钟,也只绕过半堵墙。攸地,她眼睛一亮,奔向不远处一棵大榆树。 直到爬上树梢,往里面一瞅,她才蓦然惊觉,这是条回忆的道路。 墙的另一端是***熏衣草组成的海洋,扑鼻而来的香味清淡宜人,满满的紫‘色’小‘花’随风摇曳,上方的天空是极淡的蓝,和那天一样。 [你不累吗?] 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蹲在‘花’丛间的男孩像受惊的小鹿般跳起来,泪眼婆娑地左右张望。 [这里啦,这里。]坐在树上的少‘女’一边摇晃双‘腿’,一边招手,满脸好奇,[你哭了快一个时辰了,都不累吗?] [你……你……] [嗯?别怕,我不是坏人。]将对方惊讶的神情看作恐惧,少‘女’好声好气地道。男孩抹去泪水,用有些慌张的口‘吻’道:[你是谁?这里不准外人进来的。] [我不是外人。]少‘女’沿着树枝攀上墙头,然后一跃而下,刚迈出几步,见男孩不住后退,脸上戒备之‘色’更浓,忙停下脚步,指着自己的衣领,急切地道:[我真的不是外人,你看!]话音刚落,想起对方是过着封闭生活的神学生,十有十不认得她的服饰,正要补充—— [你是军官?]男孩眼睛一亮。 [你认得啊。]少‘女’松了口气,上前帮他拭泪,这回男孩没有躲闪,希翼地瞧着她:[你是军官的话,认不认得……]未完的话语在对方触碰到他的瞬间咽回,眼神则一转为呆滞。 [这样还差不多,漂亮的脸蛋就是应该干干净净才可爱——嗯?你说什么?] [你……不讨厌我吗?] [啊?] [你碰我…你不觉得我脏吗?] 少‘女’怔了会儿,莫名其妙地道:[脏?你哪里脏了?哦,刚刚是有点脏啦,眼泪鼻涕糊成一团,但还是很可爱啊,不会恶心。] [不是的,身上……] [身上?]少‘女’目光下移,发出惊呼,[呀——你受伤了!]说着,不等男孩反应过来,一把拉开他透出血迹的衣裳,‘交’错的鞭痕映入眼帘,有淡得几乎看不出痕迹的,也有缓缓渗出血丝的,[天呐!是谁这么狠心?] [别……]男孩红着脸想把衣服扣回去。 [畜牲!我要杀了那个敢对‘女’生施暴的家伙!]不顾对方的挣扎,少‘女’继续检视,瞥见几条疤痕延伸到更下面,想也不想地一拉…… [你是男的!!!] 震惊的喊声划破晴空。 趁此空挡,男孩赶紧拉回‘裤’子。 [男孩子怎么可以哭!伤口再痛也不可以!] [啊?]一时适应不了如此剧烈的转变,男孩愣在当地。少‘女’双手‘插’腰,怒气冲天地瞪着他:[谁打你,你就去打回来!在这里哭有什么用!下回再让我瞧见你的哭脸,我就揍你!] [……] “那小子变了好多。” 情不自禁吐出的自言自语打断了回忆,艾德娜眨眨眼,感到一股异样的情绪浮上心头。 和罗兰一样,除了做梦,她几乎不曾想起过去的事。太多的现实压在他们身上。尤其是罗兰刚进宫的几年,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走错一着就是死。不但他本人被迫磨平锐角,他们这些身边的人也跟着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阴’谋、暗杀、谍侦……连战场也无法比拟的丑恶接踵而来。等局势终于稳固,可以喘口气时,才惊诧改变之大。常常午夜梦回,怀疑坐在‘床’上的这个自己还是自己吗?为何如此陌生?周围的人也是,愈来愈‘阴’险的某人就不用说了;而那个曾经是爱哭鬼的男孩,变成了温文守礼的青年。她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觉间,由最初类似长姐的照顾之情,转为如今对一个成年男子的爱恋。 可是,已经固定的关系,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改变的。年龄也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藩篱,所以艾德娜才如此烦恼。 “啊——烦死了!他收就收,不收拉倒!” 捶了树干一拳,艾德娜用中气十足的大喊为自己加油鼓劲。从这个举动可以看出,她决非多愁善感的‘女’‘性’。 这时,军人的直觉让她捕捉到远处传来的细小异响。循声望去,只见几人快步走近。领头的是个身穿祭司袍,非常貌美的年轻‘女’子;后头清一‘色’是男‘性’,做园丁的装束。 “祭司大人,是这里么?” “没错,把这些‘花’全铲了。” 一个年纪较大的园丁面‘露’迟疑,年轻的却都卖力地举起锄头。见状,艾德娜连忙从树上跳下来,狂奔过去:“慢着慢着慢着!” 跑到那祭司面前,她喘了会儿粗气。不是因为跑步,是‘激’动的缘故。 “为什么要把这些‘花’全铲了?”调息完毕,她问道。 吓了一跳的‘女’祭司这才认出她是谁,神‘色’慌‘乱’了一瞬,随即镇定下来,用义正词严的口‘吻’道:“艾德娜军团长,即使是您,也不该未经通报擅闯大神殿!” “抱歉。”艾德娜为自己的行为红了脸,尴尬地搔搔头,“我马上就走——不过为什么要铲掉这些‘花’?它们开得这么美。” 仿佛为了强调己身的正当‘性’,或者出于莫名的攀比心理,祭司‘挺’直背,让艾德娜注意到了她“宏伟”的***:“当然是为了应付荒年所做的准备。神殿已经有许多地方被开垦出来种上蔬菜,这里也不例外。” “这样啊……”无言以对的红发‘侍’卫,在动摇了片刻后就决定退让。无论再怎么舍不得这块回忆之地,身为罗兰左右手的她,一向把自己的责任放在首位。 转移视线,想最后看一眼周围,艾德娜突然望见一样奇怪的东西。 不假思索地走过去,拨开‘花’丛,赫然是一块路牌似的木板。 “重点保护区域” 因长年日晒雨淋而显得有些破旧的木板,书写着让人眼睛一亮的漂亮字体。 “这是什么?”余人也发现了这块木板,纷纷凑过来。 那…那个‘混’蛋……一眼就认出笔迹的艾德娜全身发抖,又是恼恨又是感动。恼恨的是那个人总是做这种事,感动的是他的用心。 祭司也认出了笔迹,脸‘色’刹时变得极为难看。 “啊,你不用在意,我会叫大人收回这个,你们继续、继续。”误会了她的反应,艾德娜一把拔出木板,‘露’出善意的微笑。祭司嘴角‘抽’筋了一下,终于忍无可忍地吼出满腔愤懑:“用不着你假惺惺!” “啊?”艾德娜愣在当地。 “这块木板是你要大人写了放在这的是吧!为了嘲笑我!为了向我***!” “你在说什……”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用跟大人***换来军团长的位子不说,现在还把主意打到阁下头上!不要脸!也不照照镜子!男不男,‘女’不‘女’的,年纪又大,居然妄想吃嫩草!”祭司越骂越恶毒,余人的脸‘色’也产生相应的变化,园丁们是恐惧得发白,艾德娜是愤怒得发红。 “你——”她高高扬起手,努力控制住不甩下去。即便在盛怒中,红发‘侍’卫依然没忘记对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圣职者,万万经不起她一掌。 “住手!” 一声清喝如剑划破虚空,镇住所有人。 法利恩从不远处走来,这个距离不够他听见两人的争执,却足够他看清艾德娜的动作。 “阁下……哇——”祭司立刻挤出两泡泪,呜咽着扑向他。法利恩眼明手快地扶住,没让她顺利投怀送抱。环视众人,他神‘色’不善地问道:“怎么回事?” “我……”这才回过神的艾德娜一边想着这两天是倒了什么霉,三番两次让眼前的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一边缓缓放下手。 “阁下,阁下,她……”同样不说完,却因搭配上楚楚动人的泪靥,让人自然往反方向联想。 “她什么!你这臭‘女’人!”察觉对方的居心,艾德娜怒气冲冲地跳起来,“想把罪都推到我头上?没‘门’!有种站出来,咱们对质!” “不。”祭司躲到褐发青年身后,“你说不过,就使用暴力,我才不跟你这样的人对质。”艾德娜气得差点晕过去。 “道歉。” 圆润却清冷的声音,引来所有人的注目。 法利恩本没有这么容易上当,但昨天办公室里的情景还在他脑中盘旋不去,使他的心情极度不悦:“连同大人的份一起,向她道歉。” 艾德娜无法置信地瞪着他:“你信她不信我?” 法利恩皱了皱眉:“我亲眼看见你举起手要打她,叫我怎么信你?” 艾德娜咬紧牙关,强忍‘胸’口满溢的愤怒和委屈,道:“昨天的事是我不对,但刚才的事,我一点错也没有!”将她硬挤出来的坚强态度看成挑衅,法利恩更是不满:“现在除了大人,你是谁也不放在眼里了?” “因为她是大人的***嘛。”按捺不住,祭司小声道,仿佛炸雷般在两人耳边轰然作响,法利恩惊讶地转向她。 “大‘混’蛋!” 狠狠扔下木板,红发‘侍’卫再也抑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忍着屈辱掉头跑远。 ****** “你这个笨蛋。” “别说了。”罗兰上半身埋在文件堆成的小山后头,垮着脸取过一张,过目,盖章,挪开,再拿一张…… 冷眼斜睨他的冰宿凉凉地道:“你这样要做到何时?” “不知道。” “让我做你的秘书吧?” “不!” “那你今晚一个人吃饭。” “……” 无视情人受伤的眼神,冰宿变魔术般变出一打帐本,重重放在办公桌上,将罗兰好容易腾出来的地方重新填满:“既然你喜欢忙,就再来点。” “冰宿~~”这下罗兰真的是非常哀怨地瞪视情人。见状,冰宿稍稍软下语气:“谁叫你自己把艾德娜气成那样。” “不关我的事!是法利恩惹的祸!”罗兰毫无羞耻心地推卸责任,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听完,冰宿困‘惑’地皱起眉:“奇怪,艾德娜不是会为这点小事哭泣的人。” “她哭了!?” “你不知道吗?”冰宿惊讶地眨眨眼。罗兰紧张地推开面前的奏折:“不知道,我还以为她回红谷了——怎么样?她哭得厉害吗?” “眼睛肿得像核桃,你说她哭得厉害吗?” “法利恩究竟在搞什么!”罗兰大发雷霆。他的确有理由生气,对他而言,艾德娜既是好友又像妹妹,即使是亲弟弟也不允许欺负。 相比之下冰宿的反应就冷静多了:“也许是他跟你一样不擅长追求‘女’人的关系。” 罗兰的怒气咻地瘪下来:“我很擅长追求‘女’人……” “是吗。”冰宿轻哼,“不要把‘女’人和母猪相提并论。” “……” “总之,艾德娜那边‘交’给我,你继续做法利恩的工作,可别又搞砸了。” “是。”罗兰一边叹气,一边纳闷:自从确认过彼此的心意后,我好像一直被她压在下面? 咔嚓!左边连接内室的大‘门’突然打开。冰宿飞快地将手搭在剑柄上,转过头,一个纤细的身影跃入她眼帘。 那是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轮廓柔和,五官完美得不可思议,被雪白单衣包裹的身子散发出幽幽银辉,衬得那不属于人世的容貌更加超凡脱俗。他披散着一头及膝的白金‘色’发丝,流转着水‘波’的湖‘色’眼眸半眯半睁,在纯洁中渗入无限风情。 一时间,冰宿看得呆了。 “终于醒啦,小懒虫。”罗兰绽开宠溺的笑容,招手示意他过来,对冰宿道,“介绍一下,这是莫西菲斯。” 冰宿大吃一惊,瞪视显然刚睡醒,摇摇晃晃走向罗兰的莫西菲斯:“他不是独角兽吗!?” “是独角兽。”扶了少年一把没让他撞上桌角,罗兰笑道,“有很多异族都能幻化***形。你不是看过妮娅人类的样子吗?” “我以为那是幻术。”冰宿随口回答,凝神端详人形的独角兽。换作平常的她,早就想把莫西菲斯架上手术台研究他“变身”的奥秘了,但不知为什么,面对眼前美丽的圣兽,她竟无法产生亵渎的念头。 “罗兰。”莫西菲斯习惯‘性’地偎向金发青年,却在碰到他‘胸’膛的刹那顿住,“你去见了帕西尔提斯?” “你鼻子真灵,没错。” “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莫西菲斯担心地检视他。罗兰微微皱了皱眉:“喂喂,他可是我师父,会对我做什么?倒是你,怎么可以直呼他的名字,要叫‘爷爷’。”想到帕西斯听见这个称谓时脸上会浮现的表情,他情不自禁地‘露’出坏心的笑容,同时用指关节轻扣义子的额头,以示薄惩。 “巴哈姆斯才是我的爷爷。”独角兽说出会让黑龙王大受打击的话,别开眼,正好对上茶发少‘女’的视线。仿佛受惊的小鹿般,立刻躲到金发青年身后。 “你好。”想起罗兰曾提过这个义子很怕生,冰宿并不意外他的反应,点头为礼。 她不擅长表达好意,虽然是打招呼,声音却不见亲切,只能用平淡形容。但是莫西菲斯看了她一会儿,神‘色’渐渐和缓下来。 “你好。”他的回应带着明显的热情,让冰宿有点困‘惑’。如果她也和杨阳一样熟读关于异族的书籍,就会知道,独角兽喜欢纯洁的美‘女’。 “她叫冰宿,是——”罗兰停顿了一下,红晕上脸,“你未来的义母。” 两道诧异的目光朝他‘射’来。冰宿皱眉道:“你在小孩子面前说什么胡话!”罗兰已在后悔,被她一呵斥,更加狼狈,不假思索地道:“我有说错么?难道说你是我的***?” 冰宿狠狠瞪他一眼:“见鬼去吧!”背转过身,踏着重重的脚步走向玄关。罗兰急道:“你去哪儿?” “上班!” 留下一句怒气冲冲的回答,冰宿用力甩上‘门’。 “唉。”罗兰抚额长叹,他也觉得刚才的话太过轻佻,伤了少‘女’的面子和自尊心,但他一时控制不住自己。 莫西菲斯没有在意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化,只是盯着冰宿离去的方向,由衷赞美: “她好漂亮。” 罗兰又高兴起来:“是吧!” “嗯,罗兰很有眼光,我以后可以找她玩吗?” “当然,我正想拜托你。”年轻的城主换上正经的表情,“冰宿的身份很特殊,最近保护她的人又出了点事,所以我需要一个新保镖。” “我会以生命保护她。”莫西菲斯‘挺’直背脊,用庄严的语调起誓。 “那就拜托你了。”罗兰微笑。其实这只是让莫西菲斯安顿下来的借口,对情人的保护措施他早已做得天衣无缝。 “好,你去洗洗脸梳梳头,然后来帮我。” “咦?” “我教你分类文件,为了今晚我们四个能够一起吃饭。” ****** 趁着午休时间,红发‘侍’卫坐在平日拿来当沙包的金木犀下,呆呆望着树梢。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柔的脚步声拉回她远游的思绪。艾德娜低下头,看见一只食盒,满满塞住她的视野:“呃!?” “连饭也不吃,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冰宿审视她苍白的脸颊和通红的眼圈,皱起眉头,另一只空着的手把食盒打开。 香气立刻飘散开来,艾德娜咽了口口水。 “给我的?” 这不是疑问句,因为不等对方回答,她就抢过去大块朵颐,而且吃相绝对称不上斯文。冰宿眨了眨眼,轻轻笑起来,坐到她身旁。 “看来你还‘挺’‘精’神的。” 听出她言下之意,艾德娜脸蛋微红,稍稍移开咬了一半的‘鸡’‘腿’,道:“废话,没必要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嗯,很实际的想法。”冰宿赞同地点点头,问道,“那你怎么不去餐厅吃饭?” “忘了。我想找个地方冷静一下,然后想着想着,就——” “那就好。如果你沮丧到连饭也不想吃,罗兰一定会大惊失‘色’。”冰宿伸出手,接过一片从上面掉下来的树叶。这不是附庸风雅的行为,而是在训练反‘射’神经。 艾德娜嗤之以鼻:“那家伙!事情会变成这样他要负一半责任!” “我听说了,不过,我不认为他有本事让你掉眼泪。” 一听到这句话,艾德娜刚刚开朗了一些的神情又黯淡下来。将这个变化看在眼里的冰宿也不自在,但她不懂得安慰人,只好采取转移注意力的方法:“老实说,我现在还不相信你对法利恩有好感,平常根本看不出来。” 这招果然有效,艾德娜扑哧一笑:“那当然,因为我一直在掩饰啊。不,用不着掩饰,我做不来那些‘女’孩娇羞的样子,还是凶巴巴的,你当然看不出。” “他也看不出吧。” “啊?” “我说,他也看不出来,可能这就是他惹你伤心的原因。”冰宿翻手让掌心的三片叶子落回地面,转头注视她。艾德娜张着嘴,眼中透出希望之光,但很快,这光芒就熄灭了,变回原本的失落:“但这也说明,他一点也不喜欢我。” “此话怎讲?” “他若是喜欢我,不管我喜不喜欢他,都会对我比较特别,至少会相信我,而不是……”想起早上的事,委屈的苦水满溢而上,哽住了喉咙。 “而不是什么?” “算了,我不喜欢背后说人闲话。” 冰宿笑了,要说这个‘女’军人最让她欣赏的优点,就是这份光明正大。 “法利恩一定喜欢你的,除非他眼睛瞎了。” “是吗?”被对方的坚定感染,艾德娜虽然心情没转好,食‘欲’倒是恢复了。 “他对你也特别。”冰宿细细回忆褐发圣职者的一言一行,“——笑容不同。他对别的‘女’人都是纯礼貌的笑容,只有对你不一样。” “有区别吗?”艾德娜皱眉苦思,怎么也比较不出其中微妙的差异,“好像都是那副温温吞吞的笑脸啊。”冰宿翘起‘唇’角:“粗枝大叶的人,自然体会不出。” “好哇,你损我!”艾德娜佯装生气地捶了她一记。 “艾德娜,你就是这样,才老让人误会。” 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红发‘侍’卫一口饭哽在喉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茶发少‘女’则是没好气地瞪着来人:“你是鬼啊!”这对兄弟真是太像了——走路无声,神出鬼没。 法利恩罗塞微一苦笑:“抱歉,我无意惊吓你们。” 艾德娜好容易咽下嘴里的东西,对他怒目而视:“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要你收敛点的意思。” “什么嘛!我跟冰宿打打闹闹,又关你什么事?还是你早上没骂够,现在要继续?” “法利恩。”大神官还没答话,一旁的东城满愿师‘插’口,眼神明白写着“你是来找她吵架的吗?”。接到她的提醒,法利恩笑了笑,没有生气,反而回以感谢的一瞥。 “早上的事我很抱歉。” 原以为会被顶回来甚至教训一通的艾德娜愣住,嗫嚅半晌,嗓‘门’小下去:“不……我也有不对。” 她的气势一弱,疲惫的气‘色’就清清楚楚显‘露’出来。法利恩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阴’影,暗褐‘色’的双眸闪过心疼,柔声道:“我有点事跟你谈,晚上来我房间好吗?” “现在说不行吗?” “嗯,因为是比较‘私’人的话题,而且午休时间马上要结束了。” “好吧。”毫不迟疑地,艾德娜点头答应。法利恩笑得欢欣:“那我等你。” 被喜悦冲昏头的艾德娜没有注意到,冰宿却没有看漏——临走时,褐发青年脸上一闪即逝的锐光。 那是猎人猎捕猎物的表情。 ****** 夜‘色’笼罩了坎塔萨。这座伊维尔伦最大的都市,犹如一个参加晚宴的盛装贵‘妇’人,在深蓝‘色’的夜空下展现出她最妩媚的一面。无数的魔法灯照亮每一个角落,比天上的群星更灿烂。‘精’美华丽的建筑,工整洁净的街道,熙来攘往的人‘潮’,构成繁荣与富庶的市容。 法利恩罗塞停止了魔法的研究,随意地坐在椅子上,眺望窗外的夜景,陷入深沉的思索。 他对思考这个活动并不陌生,身为魔法师,他必须时时刻刻和自己的***斗争,在浩瀚无涯的‘精’神世界里不懈前进。麾下的暗影成员,也经常需要他做出合理的安排,以最小的血量换取最大的成果。两个身份,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因此思考对他而言,就变成如同呼吸睡觉般自然的事。 但今天思考的课题和往常不同,他甚至想喝点酒,让这个课题变得更甜美。 忘了是什么时候动的心,只记得自从主君差点被他所选的‘侍’‘女’暗杀后,他就对外表柔弱的‘女’‘性’丧失了兴趣,也许这就是他对那个重‘女’轻男、说话不经大脑,永远动手比动口快、粗鲁、直爽、没耐‘性’的‘女’军人产生好感的开始。 不久,他注意到了,却压抑着,因为主君的事业刚起步,他也刚起步,没时间谈恋爱。至于大神官的身份,完全不在他的顾虑范围内,他从来就不是个虔诚的人。洗涤人心的教义,在他看来还不及一条魔法咒语宝贵;净化污秽的赞美歌,在他听来还不如一首催眠曲实际;不近‘女’‘色’,只是担心破身会否引来神罚之类的后遗症。不然,他早就拉几个顺眼的‘侍’‘女’***共度‘春’宵了。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 是忠诚束缚着他的身心,不是道德、责任、亦或其他。而现在,主君解除了他感情的枷锁,甚至命令他去追求,所以他开始思量,如何才能让那个人最快成为他的。而且‘女’方已经行动了,他身为男子汉,当然不能再沉默下去。 上午一个园丁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并且把红发‘侍’卫不小心遗失的那束‘花’‘交’了上来。他在里面找到一张小纸片,上面的内容让他非常愉快。尽管里头有几个错别字,笔迹也因为书写者紧张的心情而扭曲得像蚯蚓。 正如冰宿感受到的,法利恩在很多地方和罗兰很像,但本质上,他们截然不同。受义母和剧团的姐妹严格教育成长的罗兰,是个标准的‘女’权主义者。不管异‘性’脑中的内容物是否丰富,都能维持最起码的尊重,将心爱的人更是捧得比天还高。而法利恩的恋爱观没有经过淬炼,是男‘性’最原始的形态。即看中一个‘女’人,不择手段也要‘弄’到手。有情敌砍情敌,有老公砍老公。如果‘女’方不愿意,先霸占身体,再慢慢谈两情相悦的问题。愿意的话,还是先霸占身体。因为那会有“她是我的‘女’人”的感觉,这对男‘性’很重要。 转移视线,看见桌上的纸片,法利恩笑了,然后低下头,将刚才起就一直在把玩的物事举到眼前。 那是枚红宝石戒指,宛如真正的火焰般耀眼而纯粹,一看就知道是件价值不菲的宝物,更惊人的是装饰的部分,以紫水晶雕琢的底座晶莹剔透,延伸出去的环身用黑钻打造,镶嵌着洁白的珍珠石,华丽、‘精’致、‘迷’人,充满青‘春’气息。 “希望她会喜欢这件礼物。” ****** 发生了什么事? 艾德娜呆呆坐在‘床’上,脑中一片空白。 她只记得敲‘门’那一刻的情景,之后就……不,不对,她记得,只是因为太过冲击一时忘了。她想起一个圆润的嗓音说进来,一个微笑的身影从窗边的椅子上站起,走到柜前泡了两杯热腾腾的香草茶,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然后就切入正题,给她看那张小纸片。 她还记得当时那浑身燥热,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的感觉。而那个可恶的男人,还是一脸恬静地问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她肯定后,他回答了什么? [我很高兴。] 然后……然后…… “醒了?” 听到这个声音,所有的记忆都复苏了。艾德娜颤巍巍地抬起头,颤巍巍地伸出手,颤巍巍地指着他,颤巍巍地道:“你你你……” 伊维尔伦大神官身穿一件单薄的衣裳,披散着一头湿发从浴室走出来,清丽无匹的脸庞带着沐浴后的红晕,使他看起来更像一株迎风绽放的木兰‘花’。 “觉得怎么样?还可以么?”他不是很有自信地问,毕竟是第一次,虽然事前做了许多准备工作。 “你…你……你这个‘混’帐王八蛋!小人!畜牲!你对我……”艾德娜想拿枕头丢他,却发现枕头全被很有先见之明地藏起,只好捶打‘床’铺泄恨。 “咦,我不是跟你确认过。” “但你也不能——” “你喜欢我,难道不想要我吗?” “要你个鬼!你这个臭‘淫’贼!‘混’球!烂人……” “我也喜欢你,想要你,这是自然的事。”法利恩镇静地道。艾德娜依然污言秽语骂个不休,‘激’动得手舞足蹈,半晌,她像被施了定身术般一动不动:“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喜欢你。” “你……我……” “所以——”法利恩走上前,轻抚她通红的脸颊,俯身在她耳边低语,“现在不会觉得被我侵犯了吧?” “下流!离我远点!”尽管心里高兴得快要爆炸,但艾德娜强忍着不表现出来,还狠狠推开他。 ‘女’人真是奇怪,明明欢喜得紧,却口是心非。在外面也罢了,只有两个人竟然也……踉跄了半步,法利恩不解地看着她,道:“你还能这么‘精’神地推人就好,我还担心你会醒不过来呢。不过这也说明我需要继续努力。” 艾德娜的脸已经红到不能再红。 “你你……这是一个圣职者该说的话么!” “除了这身衣服,我哪里像圣职者?”牵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法利恩缓缓穿起挂在椅背上的神官服,动作优雅至极,衬着绝俗的容颜,让艾德娜看得呆了。 “以前我不会做此要求,但既然我们已经有了关系,我希望你了解。” “什么?”还沉浸在他的美丽当中的艾德娜愣愣地反问。 法利恩转过头,清润的眼眸笼上一层‘阴’霾。 “艾德娜,从你那么简单就进我的房间可以看出,你没有把我当作男人。” “啊?” “我是男人,二十一岁的成熟男人,不再是十年前那个躲在‘花’丛里哭,被你扒‘裤’子的小男孩,我已经比你高,比你有力气。”再次走到‘床’畔,法利恩两手按在情人身侧,平视她的双眼。这样的高度让艾德娜感觉到:他真的不是男孩了。 高兴她的神‘色’变化,法利恩笑起来,笑得很皮,符合他的年龄:“不过经过我昨晚的表现,想必你已经体会到了。” 轰!艾德娜刚刚褪下去的温度又回升上来。 “我是个男人,你是我的‘女’人,请记住。”法利恩拨‘弄’她‘胸’前的链子,坠饰就是那枚红宝石戒指,“——而且不久会成为我的妻子。” “我……”艾德娜这才注意到颈上多了条项链,吸了口气,大喊道,“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呢!” “没关系,我会让你只能嫁给我。” 毫不在意地,法利恩起身打理长发,语中的肃杀之意却令艾德娜不寒而栗。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非常陌生。 也许是感觉出她的惧意,法利恩回过身,绽开和煦的笑靥:“嫁给我吧,我会让你幸福。” 真挚的话语融化了心田,艾德娜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带着满意的笑,法利恩在她额上一‘吻’:“好好睡,我会帮你向大人请假。还有,你再不把‘胸’遮起来,我就要忍不住扑上来了。” “啊——”艾德娜这才注意到自己是一丝不挂的,连忙拉起被子。 “别紧张,你的‘胸’脯很美,中午见。”挥挥手,法利恩踏着悠闲的步子离去。 “***!!!” 被这句太有男人味的话吓得失神,艾德娜丢出了手中唯一可以丢的东西。 谁说‘女’大十八变?男人变化才大! ****** “法利恩,你究竟做了什么事,让艾德娜气到哭了?还连续两天不来上班?” “大人,没什么事,我已将它解决了。艾德娜今天没来,是因为她下不了‘床’。” 罗兰的手僵在半空,几滴墨水就那么滴在刚批阅完的奏折上,污染了纸面。半晌,他回过神,用只有男人才懂的暧昧眼神扫视弟弟。 “你吃了她?” “吃了。” 法利恩回答得毫不脸红,形容得难听点,是厚颜无耻。 “好你个小子!”罗兰咋舌,语气有意外、有佩服、也有嫉妒,因为他比对方早谈恋爱,却没有突破最后关卡。听出他的心情,法利恩安慰道:“我不像大人有障碍,所以可以大方地出手。” 罗兰瞪了他一眼,压下满腹不悦,画蛇添足地问道:“会负责吧?” “当然。” 年轻的城主点点头,刚拿起奏折,又想起一事:“你禁‘欲’了那么久,昨晚没做太狠吧?太过分的话,叫艾‘露’贝尔送些伤‘药’过去,还有补品。” “是。”虽然感动主君的细心,但法利恩同时也觉得:大人真的好‘鸡’婆。 “好了,艾德娜不在,你接替她的工作。”想起昨天莫西菲斯把文件整理得‘乱’七八糟,罗兰叹气,“不过你还有考试……真是。”突然发觉平时无比清晰的思路像一团‘乱’麻,他忍不住耙耙刘海。 “我已经准备好了。”没看漏这个动作,法利恩关怀地道,“大人,你最近好像有点烦躁?” “嗯,我也这么觉得。” “不会是更年期到了吧?”法利恩打趣。罗兰却似没有听到,沉默片刻,以冰冷的语调道:“是过去的我。” “什么?” “因为和冰宿在一起,还有和莫西菲斯重逢,让过去的我冒出来了。”金发青年靠向椅背,冰蓝‘色’的双眼闪过自嘲的光芒,“我都不知道过去的我是这样子的。” 正如法利恩对冰宿说的,和她在一起的罗兰是真实的他。但同时被解放出来的,还有罗兰过早结束的童年。陌生的爱情、压抑未泯的童心、故人重逢带来的喜悦、怀念的记忆纠缠在一起,汇聚成巨大的河流,冲破了深厚的自制。以致这段时间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改变,甚至产生了‘混’‘乱’。 随着罗兰对自己的审思,他的表情渐渐沉淀下来,这个表情是法利恩熟悉的,属于“罗兰福斯”的表情。 但他同时也敏锐地观察出,以往坚毅的线条略微柔化,应该是主君口中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取得了协调。 “联络迪尔,给陛下一点好梦做,最近边境的卡萨兰军动得太讨厌了。” “我明白了,这件事请您放心‘交’给我。”法利恩不自觉地用上敬语,因为此刻罗兰给他的感觉不再是那个可以恣意谈笑的“兄长”,而是冷酷威严的“主君”。但他不讨厌这样的变化,这才是他熟悉的罗兰。 瞥了眼桌上堆成小山的文件,年轻的城主微微一笑:“这些你就不用整理了,我会另外找人帮忙。刚刚魔法师公会来了通知,说考试的日期改在明天,内容也要稍作修改,其中一条就是史汀从主考官变成了你的试炼人。” 大神官没有为这个消息吃惊,也‘露’出冷冷的微笑:“我以为他们会想出更高明点的手段。” “那些小脑袋的家伙能想出什么高招。”罗兰将深沉的轻蔑隐藏在皮相之下,只‘裸’‘露’出正面的情感,“不过因此换来了他们的歉意,可以趁机榨取点东西。只是要辛苦你了,法利恩。” “我很欢迎这样的发展,大人,少了蓝龙骑士的保护,我可以试着把史汀解决掉,至少也可以给他点苦头吃。” 对于弟弟的自信,罗兰抱以鼓励的态度。虽然法利恩和赛雷尔的实力在伯仲之间,但胜负并不单单取决于实力,还有许多因素。何况,法利恩还是个能杀人于无形的黑咒术师。 “那你今晚好好休息,我期待你的表现。” “是,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深深鞠了一躬,大神官抬起头,暗褐‘色’的眼眸闪着森寒的光芒。 ******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29日中城首府里那魔法师公会。 象征七大元素的七座高塔直‘插’云霄,塔尖似乎能看到神秘的魔法能量不住流转,这里是全世界最高阶的法师研习的地方,也是管理整个魔法世界的中枢。宽广的校场上,时常可见穿着各‘色’袍子的术士来来往往,或讨论玛那的真谛,或‘精’进彼此的技艺。但今天,校场上空无一人,研究室和图书馆也空空‘荡’‘荡’,人群都集中到公会的前院,排成整整齐齐的七列。 虽然四大公会是独立于王室之外的机构,但由于种种客观原因,还是和权利中心保持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今天来的客人又无一不是地位尊崇的贵宾,所以平日自视甚高的法师们也放下身段,出外等候。 魔法师公会由五位大佬掌权,轮流担任会长。今年的会长是主修炎系的阿尔摩修大佬,脾气跟他擅长的法术一样暴躁。瞥了眼主塔顶上的大钟,他不耐烦地‘摸’‘摸’下颚的短须,道:“他们还真爱摆架子,非要等到约定的时刻再来!” “守时是贵族的美德。”一旁的哈肯大佬提醒,他的脸形瘦长,表情严肃,不苛言笑,和大部分修习水系魔法的法师一样,连语气带恶意,也符合水系法师对炎系法师的一贯态度。 “来了。”特意站在他们当中的尼贝特大佬开口道,制止了一场即将展开的舌战。他主修风系,能够最先感觉到风‘精’灵的‘波’动。 就像证实他的话般,转移法阵亮起柔和的绿光,当光芒消失后,两个人影出现在法阵中央。 “赛雷尔史汀拜见诸位大佬。” 前一人恭身行礼,充满透明感的冰蓝‘色’长发在‘胸’前扎成一束,身穿朴素的绿‘色’斜纹袍子,手持一人高的碧‘玉’法杖。他身后的少‘女’梳着两根羊角辫,小巧的美颜上镶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她提起裙角行了个屈膝礼,神情有点紧张。 “哦,史汀老弟,你果然是来得最早的。”阿尔摩修迎上前,笑着拍打对方的肩膀。他今年四十八岁,是五位大佬里最年轻的,称呼三十二岁的赛雷尔“老弟”并不为过。蓝发青年也微笑回应:“阿尔摩修大佬还是这么‘精’神。” “他是老来疯。”主修雷系魔法,大佬中唯一的‘女’‘性’康妮热诚地道,“史汀,要加油哦,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赛雷尔微微皱眉,在接到更改通知时他就有所怀疑,现在见众人的态度,似乎真的要为难他的测试对象。 “诸位大佬,请恕我直言,试炼的项目,并不符合规定。” 阿尔摩修摆摆手:“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岂能一直按照规定行事。”尼贝特符合:“而且贤者考试的规定太老了,我们做些适当的修正,并不为过。” “老师,你这话,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的。” 一个带笑的男声响起,众人转过头,只见一人从围墙后头转出来,俊雅的脸庞噙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法杖别在腰间,服饰是米黄‘色’的文官服。 “吉西安术士长。”赛雷尔首先打了个招呼。 “你这个贫嘴的小子,长辈讲话‘插’什么嘴!”尼贝特压下看到爱徒的欣喜之情,板起脸教训。康妮直截了当地道:“尼贝特你是太假,这次试炼就是为了给那个不自量力的小子一个教训,让他知难而退。” “还是康妮小姐坦白。”吉西安笑嘻嘻地道,拍拍赛雷尔的肩,“听见没?你任重而道远。”语气掩不住一股讽刺意味。 蓝发青年轻叹了口气:“诸位……” 叭叭叭!语尾淹没在嘹亮的喇叭声中,一列全副武装,盔甲裎亮的士兵走进前院,分站左右,最后两个抖开一条红毯。接着是手拿‘花’篮的‘侍’‘女’,不断将篮里的‘花’瓣洒出。当整条红毯都被鲜‘花’覆盖,一个窈窕的身影徐徐走进,乌发结辫,军服笔‘挺’,趾高气昂的神态宛如君临天下的‘女’王,身后还跟着一个像是‘侍’从的绿发青年。 “元帅。”见了这样的阵仗,在场只有吉西安还能开口说话。 “嗯?还没来?”拉克西丝环顾一圈,皱起眉头。比较了解她的人立刻会意她是想抢东城一行人的风头,真是一如传言的嚣张‘性’格。 “把毯子收起来。”向参谋长比了个手势,中城大元帅睨视宫廷术士长,“你主子呢?” “殿下不高兴来。” “不成体统,不成体统。”最注重礼仪礼法的哈肯大佬连连摇头,“如此盛事,诺因殿下竟然不亲临,何况他还收到请贴。” “盛事?”吉西安好笑地瞅着他,一指外头,“有这样冷清的盛事吗?” 大佬们都老脸一红,他们临时让赛雷尔从主考官变成试炼人,就是为了打击法利恩。但是堂堂东城大神官若在公众场合挑战失败,他主子罗兰面上会不好看。所以他们把贤者考试定为‘私’下举行,到时也不至于闹得太僵,也呈上了致歉的礼物。 “吉西安!”尼贝特大佬呵斥徒弟。阿尔摩修大佬‘摸’了‘摸’胡子,干咳道:“二十岁出头就有胆子挑战贤者之位,想必也有觉悟了,我们息事宁人已经是很给他面子。” 一帮蠢货!拉克西丝白眼一翻,懒得搭理,拉过吉西安说悄悄话:“你看法利恩罗塞有几分胜算?” “如无意外,十分。” “和我想的一样——你呢?什么时候向赛雷尔挑战?” “我还不行,起码要再过三年。”吉西安实话实说,这种场合他不会自吹自擂。事实上,他的资质并不比法利恩和赛雷尔差,只是他是正统的魔法师,没有从神明那儿借来的力量,起步点低。 “三年啊……”拉克西丝咬着大拇指,神‘色’有一丝焦虑。吉西安见状安慰:“放心,殿下很快就会赶超我,其实他的纯魔力已经比我高了。”(注:纯魔力指聚集魔法元素的速度、纯度,无关技巧,完全取决于体质,也就是通常说的[资质]) 黑发元帅又翻了个白眼:“凭他那爆烂的魔控力?算了吧!” 卡萨兰城主在学生时代做属‘性’测试时,曾被老师们惊为天人。因为他不但对水火风雷地五种元素有适‘性’,而且适‘性’高得前所未见。连魔法师公会的大佬们也被惊动了,争相跑到王立学院指导诺因魔法。但在学院连毁六次后,他们意识到诺因是聚集魔力的天才,施放魔力的蠢材,毫无魔控力可言,纷纷放弃教导。不然,在诺因学会施法前,他们就先被炸死了;巨额的修理费也是原因之一。 吉西安忍俊不禁,正要开口说什么,敏锐的听力捕捉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守在‘门’口的士兵也在同时跑来报告东城的人马到了。 两辆马车相继停在公会外面的草坪上,从第一辆车上下来的正是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他依旧像往常一样一身黑衣,头戴蓝宝石额冠,不疾不徐地走下阶梯。然后转过身,小心地扶妻子下车。 伊维尔伦城妃朵琳欧斯达身穿粉‘色’长裙,肩披厚厚的貂皮斗篷,秀美的面容略显苍白。一接触到外面的空气,她就咳了两声,更增添了几分病美人的味道,男‘性’都看得目不转睛。 罗兰以责备的口‘吻’道:“叫你不要跟来。”朵琳怯怯一笑:“我没事的,今天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出席?我丢脸不打紧,要是你被取笑,就不好了。” 这幅画面看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十足可以贴上“夫妻情深”的标签,个个拉长耳朵偷听,但是当另一辆车的‘门’打开,不约而同地,转过眼去。 如果说东城城主的美貌像清雅的兰‘花’,大神官的风姿就如同圣洁的百合。修长,文雅。‘精’致得无可挑剔的五官散发出高贵的气息。当白衣的他走到罗兰身侧,两种截然不同又同样绝然的美,几乎令人无法呼吸。 “各位,抱歉,我们来迟了。” 罗兰清冽的嗓音破冰般驱散了陶醉的气氛,首先回过神的拉克西丝笑道:“无妨,一定是尊夫人贵体欠恙,半路耽搁了。”朵琳脸一红。 “在这里看到元帅,真是意外之喜。”罗兰瞳仁微微收缩,走上前执起拉克西丝的手,笑容可掬地一‘吻’。 “什么话,虽然最近因为一些小事使中西两城的关系略有摩擦,但我们俩的‘交’情可不会因此受到影响。”拉克西丝也绽开灿烂的笑靥,语气更是真诚无比,“你说是吗,罗兰城主?” “当然,元帅,能够得到您的保证,实在令我安心不少。这两天我一直在担心,下次见面,会不会在战场上,幸好我们的‘友谊’还是那么坚固。” “是啊,可见现实在人情面前,也要退避三舍。不过你我都有各自的立场,希望将来我们还能这么手牵手。”拉克西丝注视被对方温柔托着的右手,知道罗兰真正想做的是捏碎她的手骨,再往她的心口捅上一刀。 罗兰也心知肚明对方恨不得‘抽’手,当众给他两个巴掌,再一脚踩扁。想到那样的情景,以及讽刺的事实,他不禁笑得更深:“一定会的,只要陛下高抬贵手。” 这只老狐狸好像变坦率点了?拉克西丝诧异地瞄他一眼,随口道:“陛下圣断,非我等所能左右。” “元帅说笑了,此事就因元帅而起,我早有耳闻;何况陛下和元帅兄妹之情甚笃,如何不能左右?” “呵呵,当初我也是糊涂了,忘了贵城已经上缴献粮,加上民生告危,情急莫怪。而且圣旨已下,我也难以挽回。” “不怪,在下只遗憾。” 两人都不掩饰敌意,对话也句句带刺。国王‘逼’东城‘交’粮的事人尽皆知,如果这个时候还温言软语、和和气气,只会予人虚伪的印象,干脆放开,既显得浅薄好让人小瞧,又可以一吐长久以来的怨气,一举两得。 不过眼下,也不适合无休止地攻歼下去,罗兰和拉克西丝不约而同地打住,开始招呼其他人。 “诸位大佬,别来无恙。” 罗兰朝魔法师公会的掌权者们行了个晚辈的礼节,朵琳也提起裙角。阿尔摩修大佬等人纷纷还礼,‘露’出满意的神‘色’。原因无他,另一个地位同样崇高但也是晚辈的人直到现在还当他们透明人似的,知会也不过来知会一声。但拉克西丝也有她的道理——应付蠢人对象,亚拉里特一个就够她受了。 “法利恩大神官,祝你旗开得胜。” “得您祝福,在下心定不少。” 褐发青年挂着谦和的笑容鞠了一躬。黑发元帅颌首微笑,肚里暗骂: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部下,不但口气如出一辙,笑脸也一样碍眼! 赛雷尔主动上前,笑道:“手下留情,罗塞。”大佬们吃惊地看着他,以为这是客气话。 “取笑了,贤者大人,在下才要说这句话。”法利恩正‘色’道,语出肺腑。虽然他心怀杀机,也有自信通过考核,但这是将对方的‘性’格计算进去的结果。论实力,他们在伯仲之间。 “别互相推崇了,待会儿就能见真章。”吉西安‘插’口,不然两人会谦虚个没完没了。 “不错,结果会证明一切。而且这里风大,再待下去夫人要受凉了。”一直没出声的洛夫丁大佬沉稳地道。他的为人就如同他的袍‘色’,踏实、厚道。要说罗兰真正尊敬的大佬,就只有这位主修地系的法师,尤其佩服他不问世事、不近权贵、公正高洁的人品。而相比之下,阿尔摩修大佬的“豪爽”就惹人侧目了,明明听洛夫丁说到朵琳,还搭住那位“夫人”丈夫的手臂,显出一副亲热相,道:“好好,来来,罗兰老弟,我们先进去。”看似友善,实则谀媚。 “失礼。”罗兰丢给朵琳一个歉意的眼神,被阿尔摩修拖着走进院子,经过邱玲时微微一怔。埃特拉满愿师脸‘色’惨白,目光飘浮不定,显然有心事。他想起那日冰宿的叙述,正想试探几句,阿尔摩修脚步飞快,已将他拖离搭话的范围,不禁有几分恼怒,转念一想又释怀,果然随后跟上的朵琳勾住邱玲的臂膀,小声道:“怎么了,小玲?气‘色’这么差。” “没…没事,朵琳姐姐你自己才要保重,刚才咳嗽了不是。” “我这是***病,不碍事的。倒是你,真的没事吗?” “真的真的!” 走在前头的罗兰暗暗皱眉,不是为太快结束的对话,朵琳不会套话早在他意料中,她也没理由套话,而是邱玲敷衍的态度——这才是他皱眉的原因。 和法利恩一样,罗兰也不认为邱玲能搞出什么‘花’头经,监视更多是让冰宿放心,然而此刻,不知怎么,金发青年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 阿尔摩修将众人引到内院,这里有一栋非常大的建筑物,本是给魔法师们切磋技艺用的,现在开辟出来作为试炼的场地。阿尔摩修转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进去吧。” 法利恩沉着地点点头,赛雷尔却道:“等一下,阿尔摩修大佬,罗塞远来辛苦,还是让他先休息一下吧。而且试炼之前,也有别的考核项目。” 真是高贵的品质。罗兰和法利恩不约而同地冒出相同的想法,只是一个是讽刺中带着叹息,一个是纯讽刺。 “是啊,大神官阁下和我们一道来,是应该很累了。”朵琳附和,随即意识到一个‘女’人家在这种大庭广众‘插’口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满脸通红地捂住嘴。赛雷尔和邱玲也惊讶地看着她,他们都很清楚这位公主循规蹈矩的‘性’格,不是会随便发言的人。 看来大人说的没错,他的确很宠公主。北之贤者瞄了金发青年一眼。 几位大佬微感不悦,当然面上不好表现出来。尼贝特哈哈笑道:“确实是我们疏忽了。那么,两位,就去偏厅坐一会儿吧。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就叫我们一声。”康妮瞪大眼,暗暗焦急,心想你这不是故意给史汀放水的机会么!尼贝特却知道眼下不能再做得太过分,以免惹罗兰不高兴。而且赛雷尔温和归温和,却是个规矩的人,不会‘私’下跟对手互通讯息。 “多谢诸位的关怀,但学生迟到在先,不想再耽误大家时间,就先口试好了。”法利恩有礼地发表意见。他受过大佬们的指导,口称学生,并无不对。 除了洛夫丁之外,每个大佬眼中都透出“你自找的”意味,阿尔摩修第一个抓住机会:“好,好,既然罗塞这么有自信,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来。”说着,当先走进建筑物对面的房子。 推‘门’进去是个布置好的大厅,上方一张半圆形的桌子,后面摆着五张雕刻‘精’致的高背靠椅;中央是一个用金属架托着的水晶球;两旁各有一排椅子。吉西安挑了挑眉,说出客人共同的感想:“这到底是审讯室,还是考场啊?” 大佬们都‘露’出尴尬之‘色’,尼贝特更是恨不得把徒弟的嘴贴上胶布。当事人倒不在乎,若是会被这种小阵仗吓到,他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罗兰和煦一笑,驱散了凝滞的氛围:“那么各位开始吧,我和内人到隔壁的房间坐坐。” “罗兰城主不旁听吗?”感到意外的大佬们齐声问道。 “我们外行人,旁听也没什么意思。”罗兰轻轻环住妻子的肩膀,“而且内人身体不适,我想找个光线好点的地方让她休息一下。” “那我来带路吧,我对这里还是满熟的。”拉克西丝笑道。罗兰欠了欠身:“有劳元帅。” “我留下来,我很有兴趣。”吉西安举手表态。已经见怪不怪的大佬们反而诧异他的决定。 邱玲眼望师长,赛雷尔会意,回以和蔼的笑容:“我待在这里,你——” “那我也不走。”她毫不犹豫地道。 ****** “埃特拉的满愿师,似乎对史汀颇为依赖啊。” 走在漆黑的长廊上,拉克西丝看似随意地与身后的人攀谈,顺手抚‘摸’旁边一座青铜雕像。 “人之常情。”罗兰不但要注意自己,还要帮朵琳留心脚下,因此答得有点漫不经心。突然,他脸‘色’一变,抱起妻子朝拉克西丝的方向靠去,后者却先一步跳起,几个后空翻落在数米开外。与此同时,青年脚下的地板蓦地消失,一排利箭从天‘花’板‘激’‘射’而出,青铜雕像也口喷火焰挥舞双臂杀来。 白光一闪,遮蔽了拉克西丝和克鲁索的视线,再一闪时,响起一叠‘乱’七八糟的声响,这次两人看得真切,罗兰已突破天罗地网,一手抱着朵琳,一手持剑,毫发无伤地站在‘洞’边。 “玩笑开得太过分了,元帅。”年轻的城主总是平静的语调难得搀杂了一丝恼怒,原因就是他怀里吓得昏过去的人儿——朵琳可是他的重要道具,被她吓死可怎么得了! “你没事吧!?”拉克西丝适时地表现出惊魂未定的模样,随后用关切的语气发问。 “我没事,我妻子有事!”这个是不这不扣的控诉。 “抱歉,我没发现那个雕像有机关……” 闻声赶来的魔法师们证实了拉克西丝的解释,那的确是新安置的陷阱,但罗兰并不相信。拉克西丝身兼魔研院(注:研究所有魔法相关物品的专‘门’机构)院长一职,若不能在半秒内看出那个机关的用途,简直是笑话! 然而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也不好兴师问罪,这样做也没什么意义。最重要的,对方试探他的目的同样没有达成——这在罗兰察觉有变的刹那就想到了。 而在瞥见妻子苍白的面容时,他开始思考另一个可能‘性’。 “非常对不起,三位,我们这就把这条通道的陷阱无力化,让你们走得放心。”魔法师们惶恐的致歉打断了罗兰的思路,他不怒反笑,因为最后一句话,换作忌讳的人一定会听着不爽。 “没关系,我们就进这个房间,不用麻烦了。”拉克西丝手指附近一扇房‘门’,平和地道。她的态度让熟知她‘性’格的法师们更加恐惧,其中一人瞄了眼朵琳,颤声道:“那么,至少叫位白魔法师……” “我就是最好的白魔法师。”拉克西丝摆摆手,径自走向那个房间,与传言‘吻’合的无礼形象总算抚平了众人的惊惶之情,纷纷点头离去。 基于刚刚想到的可能,罗兰可不放心让拉克西丝诊治朵琳,左手微一使劲,“嘤咛”一声,昏睡的东城城妃幽幽醒转。 “没事吧,朵琳?”罗兰装出欣喜的样子。 “我……”朵琳尚未回过神,就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呛咳。 “是惊吓引起的窒息。”克鲁索转过身,“我去叫医师!”他是实在人,知道上司处理不了就急忙去搬救兵,没来得及接受到拉克西丝阻止的眼神。罗兰却没有漏看,暗暗好笑,一把抱起朵琳,道:“麻烦元帅开一下窗,我让内人坐那儿透透气。” 拉克西丝一边暗骂下属迟钝一边打开‘门’,里面是间会客室,两扇落地窗下正好是个沙发,罗兰将朵琳平放在上面。 医师来时,病人已无大碍,喝了杯安神的‘药’茶就平静地睡下。无法再忍受罗兰种种体贴的行为,拉克西丝命克鲁索摆开棋盘,用指尖敲打桌沿,无声地下战贴。 “元帅真是准备充分。”罗兰一笑,离开沙发,坐到她对面,接过参谋长递来的玫瑰红茶,道了声谢。 “兴趣罢了。”拉克西丝一手支颊,斜睨对座的人,“你这个样子就顺眼多了。”罗兰褪下了恭谨的外衣,大大方方地翘着二郎‘腿’,挂着会被古板的臣子评为“有损君威”的轻松微笑。 罗兰但笑不语,他是谨慎之人,即使这个时候不必再伪装,也不愿表现得太出格。 拉克西丝明白他的心思,并不相‘逼’,因为‘逼’也没用,拿起一枚白子(注:同辈之间对奕,可根据各自的喜好选择棋子),放在***的位置。 当克鲁索冲第三壶茶时,两人正准备下第四局,成绩是三和,真应了一句话——王见王,死棋。 “啊,我上当了。”罗兰拿着一枚黑子思忖半晌,浅笑着吐了口气。不见他有什么挫败之情,捞起几只被围困的黑子放入棋盘,然后盯着周围的白子发呆。 “承让。”拉克西丝也抓起一把白子,放进棋盘。 “我不明白。虽然元帅占了上风,付出的代价却不值得——你失去了这块区域和比我多的棋子。”罗兰这么说并不是不服气,而是真的困‘惑’。 “无失何来得?我要的就是这块地。”拉克西丝翡翠绿的眸子灼灼生辉。 “失四方,保中央,就算是稳固王权了吗?” “在无法夺回四方的情况下,我只好保中央啊。”拉克西丝笑得嫣然,换了个慵懒的坐姿,“而且在我的努力下,罗兰城主也只是形式上拥有四方。” 罗兰俯视棋盘,冰蓝‘色’的双眼浮起厌恶:“两败俱伤,我可不喜欢这个局面。” “我也是,可惜由不得我们,你我棋力在一个水准。”拉克西丝意有所指。 “如果元帅不是这么穷追猛打,你我还是有和局的可能的。”罗兰同样话里有话,笑着放下黑子。这招显然在拉克西丝意料之中,她很快拿出一颗白子,重重放下,动作带着一丝凶狠:“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何况某些事还是刻意造成,当事人却叫受害人罢手、和解,未免太厚脸皮了吧。” 金发青年眼光一闪,有一缕明显的怒气在眉间凝聚。 “这种情况是有很多,但我眼前的例子是,当事人自称受害人,更加厚脸皮。” “你——”拉克西丝涵养终究差了一截,听到这么***的挑衅,如何忍耐得住?当场拍案而起:“你想说你才是受害人吗,罗兰城主?” “没有,我只是拿这局棋打个比方罢了。”看到对方先发火,罗兰反而冷静下来,眼角瞥见妻子动了动,显然正醒来,更是不愿继续这场一开始就不该展开的舌战,匆匆丢下一句:“要是元帅能把狠劲用在某人身上就好了。”跑向朵琳。 拉克西丝不是傻瓜,自然听出那个某人是谁,脸上刹时失去血‘色’。她也确定罗兰不是气昏头就是急昏头,不然不会提醒她这件事。 “发生了什么事?在外面就听见元帅的大吼。”随着活泼的声音,吉西安推‘门’走进,身后跟着一帮人。几位大佬嘴角含笑,心道果然是年轻人,当面吵得不够,到里头还要吵。 “一点小摩擦,考试结果如何?”罗兰技巧地岔开话题。 “恭喜,罗塞过关了,表现不错。”洛夫丁真诚地祝贺,语气却不热切。因为法利恩的表现真的只是“不错”,远远达不到出众。以他目前的水平,洛夫丁不认为能够通过试炼。他不知道,法利恩是为了避免其他大佬提出更多刁钻的问题而藏‘私’。 “那太好了——法利恩,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多谢大人关怀,但时候也不早了,我想立刻进行下一轮考核,如果贤者大人不介意的话。”大神官先朝主君行了一礼,然后眼望主考官。北之贤者谦和一笑:“我没意见。” 阿尔摩修道:“既然如此,你们就进试炼场吧。规定刚才都说了,我再重复一遍。除了黑咒术和死灵魔法,所有的法术都可以使用,以六小时为限,罗塞胜出就获颁贤者称号。平局的话,由我们五个共同裁决。” ****** 踏进试炼场的瞬间,镶嵌在‘门’上的水晶发出耀眼的蓝光。看到这个异象,每个人都停下脚步,罗兰等不懂魔法的人脸‘露’困‘惑’,大佬们神‘色’凝重。 “你带了什么魔道具?”康妮质问引起这个异象的人,***竖目的样子只差没在额头写上“竟敢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作弊”。 “是这个。”法利恩镇定地拿下头环,‘露’出额心水蓝‘色’的神子印记,“这是场公平的试炼,我不想借用神明的力量,所以戴上这个封魔环。” 刚刚还火冒三丈的大佬们顿时满怀愧疚,连康妮也尴尬地红了脸。但随即,她的眉‘毛’怀疑地拧了起来,眼珠转了转,伸出双手:“不用了,史汀也是艾尔菲瑞特(注:知识之神,也称智慧之神)的神眷之子,他没有戴封魔环,为了公平,你也不用戴了。”她说得漂亮,心里却在想:天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封魔环,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好检查,还是拿过来保险。万一他使用了水神的力量,也可以趁机做文章。以史汀的实力,平手决没有问题,这样比试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罗兰和法利恩是何等样人,一听就听出她的心思。罗兰还没什么,只是慨叹这个‘女’人忒也小气。法利恩眼底却闪过杀机,打定主意要将康妮给宰了! 从某个角度而言,伊维尔伦大神官绝对是个沙文主义者。沙文主义的男人最无法容忍的就是放肆的‘女’人,心上人也罢了,这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凭什么在他面前张牙舞爪?摆明了活腻了。加上法利恩二十一年的生涯里,仗着脸蛋和身份,碰上的‘女’‘性’无一不对他客客气气,唯一的例外也芳心暗许,因此康妮的态度,让他怒火中烧。 冷静!冷静!法利恩暗暗调息,竭力压抑弥漫的杀意,对自己说:没必要为个愚蠢的老‘女’人动气,等时机成熟,把她剁了就是。但他毕竟年轻,又不像罗兰那样,对‘女’‘性’有着深刻的了解和包容,喘了半天,火气却一点没降下来。 突然,一道清新的冷流渗入体内,刹时浇熄了怒火。法利恩愣了愣,环顾片刻,没找到冷流的来源。 “罗塞?”见他迟迟不‘交’出封魔环,康妮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催促了一声。 “啊,抱歉。”法利恩收回视线,将头环递给她,“就麻烦你保管了,康妮大佬。”面对刚才还想除之而后快的对象,他竟兴不起丝毫杀意,心道:是水系高级魔法[冷心],会是谁呢?不过这个法术对我有利无害,应该是友非敌吧。 “走吧,罗塞。”赛雷尔一指大‘门’。 “好。” 法利恩那小子,修养还不够呐。注视弟弟的背影,罗兰无奈一笑。 ****** 眼看蓝发青年就要走进试炼场,埃特拉满愿师冲动之下,拽住他的衣袖:“史汀老师——” “小玲?”赛雷尔转过头,见学生一脸惶急,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我……”邱玲咬紧下‘唇’,来回扫视他和也停下来往后看的法利恩,挣扎之‘色’更浓。 误会了她的表情,赛雷尔安慰道:“放心,这只是比试,我们都会有分寸的。” “不会有伤亡吗?” “死绝对不会,伤……可能多少会有点。”毕竟法术无眼。 邱玲手腕一抖,踌躇半晌,突然一拉赛雷尔,在他耳边道:“史汀老师,求求你,无论如何,都不要伤害法利恩大神官好吗?” “什么!”赛雷尔错愕至极。见他不答,邱玲更急了,大眼睛里浮现两泡泪‘花’:“史汀老师~~” “好…好吧。”年轻的贤者只觉‘胸’口有点发闷,看向不远处的褐发青年:难道小玲对他——? “两位。”阿尔摩修干咳数声,如梦初醒的赛雷尔连忙鞠了一躬,和法利恩一起走进敞开的大‘门’。 对这段‘插’曲,大部分人都没放在心上,以为邱玲是叫赛雷尔小心,几个有武者修为的人却知道不是,心下纷纷皱眉,思考埃特拉满愿师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兰、吉西安和克鲁索得出的结论是邱玲喜欢上了法利恩,他们有个共通点就是‘洞’察力优秀却对感情无比白痴,分不出爱情和单纯的‘迷’醉的区别,只有拉克西丝看出了真相,飞快地动着脑筋。 似乎那个小‘女’孩在史汀身上下了识别攻击之类的咒语,这下有趣了,希望法利恩罗塞因此吃点苦头,能够失败最好。 她的猜测虽不中也不远,邱玲是对赛雷尔施了法,但不是攻击咒文,而是召唤术。五天前,她在法师塔发动从伊维尔伦王宫图书馆找出的禁忌咒语,召唤出这个世界已经绝种,拥有强大力量的古代生物——虫兽。 这无疑是个轻率而愚蠢的行为,要不是那只虫兽在通过次元隧道时‘花’去了泰半力气,邱玲又巧合地在它虚弱的时候签下主从契约,光是虫兽吐出的气息就足以让她变成一堆腐‘肉’。然而危机并没有过去,一旦这来自异空间的智慧生命恢复力量,它就可以无视那纸脆弱的契约将施术者,甚至受命保护的人撕成碎片。 可是邱玲不知道,她现在担心的是那只虫兽会不会把法利恩当成敌人,在‘激’战中冲出来将他吞进肚子。 我真不应该召唤它出来的。想到可怕处,邱玲脸‘色’铁青地捂住头,又是后悔又是骇惧。 ****** 进场后,赛雷尔还沉浸在突来的冲击中,显得心不在焉。见状,法利恩出声唤道:“贤者大人。” “啊。”赛雷尔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走神了。” “没关系,不过我很好奇,是什么事让你挂念呢?和邱玲小姐刚才的耳语有关吗?” “嗯,小玲叫我不要伤害你。”犹豫片刻,赛雷尔决定帮学生一把,但话一出口,他就发觉不妙:自己非但没帮上忙还扯了后‘腿’! 果然,法利恩的脸‘色’立刻沉下来。 “贤者大人,对令徒的厚爱在下十分荣幸,但这是严肃的试炼,希望您不要放水。” 糟糕,‘弄’巧成拙,这下他对小玲的印象一定差到极点。赛雷尔忍不住苦笑。 同为法师,他对法师的脾‘性’再清楚不过。魔法师最基本的品质就是“自信”,一个没有自信的法师绝对无法驱使自然界的力量。眼前的年轻人外表温和,眼神却透出‘逼’人的傲气,更是个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清醒认知,并引以为豪的典型法师。邱玲的请求,无疑是往他的自信心狠狠踢了一脚,叫他如何不怒? “这个,罗塞,小玲对你的实力不太了解,才会做这种要求。”赛雷尔试图扭转对方的印象。 “我明白。”在[冷心]的影响下,法利恩很快恢复镇定,自觉刚才的反应太过小气,道了声歉,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希望贤者大人不要放水。” “当然。”赛雷尔一口应承,心道:小玲,对不起了。 “这两个人在干什么?说场面话也不用这么久吧。”阿尔摩修不耐烦地拉扯胡子,此刻他和其他几位大佬坐在口试的大厅里,借助远见水晶球反映考场的情景,罗兰等人也兴致勃勃地观看着。 “开始了。”不知谁喊了声,使每个人的眼神都专注起来。 按照试炼的规则,赛雷尔先出手,十来颗火球朝法利恩呼啸飞去。尽管是平平无奇的招式,但不念咒语就放出十几个火球也只有高明的法师才能办到;而且越是平凡的招式,越是能试探出对手的底子。 攻击,还是防御;攻击方式如何,防守方式如何……这些都能作为判断的依据。法师的对决并不像一般人想的那么死板,你一来我一招,其中的凶险远胜战士间的打斗。 “风刃。”法利恩不需要和赛雷尔一样出其不意,大方地念出起动语,一枚闪着青光的镰刀状气刃应声‘射’出,砸飞了第一个火球,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顷刻间,火球大军就化为四散的火星消失了。 “哦。”赛雷尔和尼贝特同声赞叹,只是赞叹的内容截然不同。尼贝特赞的是法利恩使用风刃的技巧相当娴熟,要知道击中高速移动的火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还是一群时间差在0.1秒内的火球。北之贤者赞的是东城大神官的战斗方式,对付火球,最常见的方法是水壁之类的防御‘性’法术,但这并不是好办法,因为防御就代表失去了主动权,二来也好破解,只要催加就行。 “酸弹连‘射’。” 法利恩毫不给对方喘息之机,立马施放第二个法术——采取守势不符合他的‘性’格。 酸弹是水系初级魔法,杀伤力不大,但是带有腐蚀‘性’,被打中可不是好玩的。赛雷尔不得已张开一道防壁,而这正是法利恩想要的,攻守不能同时进行,这是施法的铁则。所以一放出酸弹,他就用空着的左手在虚空划出光的文字,准备施放一个比较大的魔法。 施法有三种方式:念咒、手势和道具。其中手势又分两种:结印和划阵。划阵就是法利恩现在做的,单手就可以完成。结印正相反,速度较快,却必须双手施展,而且只限于五段以下的魔法。当然,三种方法也可以组合运用。 划完最后一个符文,悬浮在空中的魔法图发出耀眼的白光,从中飞出几道银芒,汇聚成两头身形巨大,有着锐利爪牙的野兽。 雪狼!看清出现在场中的生物,赛雷尔微感头痛,这种由元素‘精’灵凝聚而成的家伙可攻可守,很难解决,有它们守护,法利恩施起法来就方便多了。 经过两个回合的较量,北之贤者确定对方是个有相当实战经验的人。这让他有点意外,毕竟以大神官的身份,不该有必须亲自上场的机会。但是赛雷尔也不担心,他的经验更加丰富。(注:参看神官的回忆篇《华银之章》,里面有少年时的神官和赛雷尔搭档冒险的故事。) “荆棘之狱!” 深绿‘色’的藤蔓无声无息地从两头雪狼脚边冒出,转瞬将它们捆得严严实实的。虽然传统的法子是用火焰柱,但实战中,常常要好几道或加粗版的火焰柱才烧得着敏捷的雪狼,还不如大面积的荆棘之狱实用。 雪狼这么快就丧失行动力,着实让法利恩吃了一惊,不过他已经准备好了两个攻击魔法,此刻就一股脑地丢了出去。他没有防守,因为雪狼困住归困住,并没有被解决,各自还可以使用两次冰冻吐息,抵挡攻击绰绰有余。 顾虑赛雷尔的防壁,他用的是破坏力较强的“爆炎”和“火之矛”,为保险起见,还附加了一个追踪魔法,这样对方移动也逃不了。 “幻‘惑’之眼!”“风卷!”赛雷尔不慌不忙地还击。 糟!法利恩一听见咒语就知道不妙,对方早就料到他会对攻击魔法施加追踪能力,不然不会用“幻‘惑’之眼”这种针对‘性’的法术。 果然,受到‘迷’‘惑’的火之矛和爆炎硬生生地停在空中,然后和着风卷化为汹涌的炎‘浪’,以惊人的威势掉头冲过来。 “冰壁双重!” 白茫茫的雾气化作两道厚厚的冰墙,堪堪挡住火龙,两头雪狼在同时消失不见。法利恩判断出一道障蔽和仓促间聚起的冰元素绝对挡不住相当于复合魔法的爆炎龙卷,就紧急‘抽’调雪狼的魔力组成两面墙,在千钧一发之刻逃过了烈焰焚身的下场,但反震力还是令他‘胸’口发闷,不由得倒退一步。 他知道,这一回合,他败了。 “这两个年轻人真了不起。”尼贝特连连点头,五位大佬中只有脑筋最灵活的他看出这场比试的‘精’髓。康妮哼了一声:“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法术。” 尼贝特很想骂她两句,又怕漏看,只好算了。一旁的观众也看得津津有味,懂的看‘门’道,不懂的看热闹。唯一的例外是邱玲,她看得胆战心惊,一心祈祷虫兽不要突然冒出来。 火龙卷和冰壁相撞生出的烟雾完全遮蔽了场内场外的视线,法利恩和赛雷尔只好一齐停下手,等待浓雾散去。在这种魔法浓度很高的雾里,追踪术也无法锁定目标。 雾气终于散去后,赛雷尔笑道:“小心了。” “彼此彼此。”法利恩回以微笑。 经过前几轮的较量,两人已大致‘摸’出对方的战法,接下来就是实力的比拼,但这毕竟是试炼不是生死相搏,所以互相提个醒,免得闹出人命。 一时间,两人身边亮起五颜六‘色’的魔法光芒,因为同时念咒的关系,双方都不知道对方施了什么防护咒语。之后的比试也是,万一法术没选好,就是出局的下场。 法利恩将银月之杖‘插’回腰间,上一回合的吃亏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实战经验不及对方,中规中矩的打法一定会落败,因此他决定耍点小‘花’招。 空出双手后,他可以用结印提高施法速度,但相应的,就不能通过法杖增幅魔力,这是鱼与熊掌不可皆得的道理,所以一直以来,提高速度还是增幅魔力就是法师们两难的抉择。 “九天之圣灵,听从远古的盟约……”赛雷尔已经开始‘吟’唱咒语,慢了半步,法利恩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悠游在空气中呢喃自由之歌的风之‘精’灵,请借予我你们的力量,以无形之躯蕴涵破坏之力——空雷裂破!” “以天地诸元为名,召集四方之雷,十二界之电,在蓝‘色’的火,白‘色’的光中,扫尽一切障碍——雷电怒涛!” 在手势的帮助下,法利恩以不完整的咒文完成了两个高级元素魔法。几乎在同一时刻,赛雷尔也完成了一个亚禁咒魔法:“……展开闪亮的双翼,创造至圣之结界——圣光之翼!” 随着最后几个字吐出,星星点点的光芒不断涌出,汇聚成光的漩涡,一圈圈缠绕上去,凝聚成一对合拢的雪白羽翼。另一边,无数青白的雷火浮现在半空,像被什么吸引似的,化作电蛇纠结成一团,最后变成四个车***小,围绕着游丝的电球,颜‘色’也从青白‘色’转为紫红‘色’。 “奇怪,这是什么魔法?”因为听不到声音,大厅里的众人只能靠影象判断,可是以五位大佬的修为和见识,竟然看不出法利恩的法术,赛雷尔的倒是一目了然。 “是复合魔法,空雷裂破和雷电怒涛的组合技——灭极涡雷球。” 吉西安沉‘吟’道,他对复合魔法也颇有心得,所以稍微想了一下就有了答案。大佬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惊讶。 “连复合魔法也能使用,不错。”这回哈肯大佬和阿尔摩修大佬也点头称许,惟有康妮依旧不服气:“虽然复合魔法相当于亚禁咒,但元素魔法的亚禁咒终究是赢不了能量魔法的亚禁咒的!”(注:能量指比元素更本源的力量,包括四种,光、暗、生、死) 正如她所言,四个灭极涡雷球集中一点攻击也无法‘洞’穿圣光之翼,反而被翅膀包住,缓缓消融,但在灭极涡雷球的冲撞下,双翼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 “到此为止吧,罗塞的结界绝对挡不住圣光之翼的一击。”洛夫丁叹了口气,站起身,由衷为法利恩惋惜,除了康妮之外的几位大佬表情也差不多,知道法利恩使用的是复合魔法时,他们就承认了他有挑战贤者之位的实力。吉西安却眉头紧蹙,感觉漏想了某件事。 空雷裂破……空雷裂破……对了!他一个‘激’灵,正要开口,瞥见水晶球闪了几下,影象迅速转暗,最后变成一片灰白。 “怎么回事!?”邱玲惊呼。 “玛那浓度过高,远见水晶球撑不住了。”大佬们倒是不意外,纷纷站起,“我们到外面去吧。” 与此同时,场内也异变陡生。见灭极涡雷球被毁的法利恩合起双手准备再次施法,赛雷尔‘操’纵光翼朝他袭去,忽然响起几下爆音。 仿佛什么东西爆炸的声响震耳‘欲’聋,当场震闷了赛雷尔。而在隔音之墙保护下的法利恩完全没受影响,气定神闲地完成了魔法。 这就是他的计策,空雷裂破是一种将大量空气压缩在真空膜内的法术,而空气自然是无形的。他总共造出六个空雷裂破,四个灌注雷之力引开赛雷尔的注意,两个就埋伏在暗处,等圣光之翼冲过来时,正好撞上,爆发的空气‘波’不但摧毁了力量所剩无几的圣光之翼,还发出震天的巨响。 当众人踏出大厅时,映入眼帘的是建筑物摇摇‘欲’坠的模样。 “老天!”大佬们倒‘抽’一口凉气,反‘射’‘性’地张开防御壁。这栋建筑由于是公会法师们研习的场所,被施加了相当牢固的结界,可现在却在摇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波’冲击还没平复,另一‘波’冲击又来,地面传来轰隆的沉闷巨响,六根石牙刺破屋顶伸向天空,砖块瓦片不断剥落,伴随着如雨的粉尘,构成一幅极具震撼力的景象。 “是[玛法之冠]!”康妮发出欣喜的叫声,原因无他,以大地母神的名字命名的地系禁咒是赛雷尔的绝招。其他大佬却‘露’出疑‘惑’之‘色’,因为刚才的情势已是一面倒,按理赛雷尔不用再使这样‘激’烈的魔法。 “错!是[大地之礼赞]!”吉西安毫不客气地纠正,“而且不是赛雷尔施的,应该是法利恩。” “什么!”众人错愕地看着他。吉西安这才有空把空雷裂破的效果解释了一遍。 从逐渐稀薄的尘雾中‘裸’‘露’出来的小石牙证实了宫廷术士长的猜测,不同于[玛法之冠],同级禁咒[大地之礼赞]较为温和,一般用于包围大面积敌人而非歼灭,蓝发青年被五六根石牙夹住的身影也打消了他们最后一丝怀疑。但是几步远处,大神官也半身染血,狼狈地跪在地上喘息。 罗兰脸上闪过焦虑,转头喊道:“阿尔摩修大佬,试炼结束了吗?” “啊…啊,结……结束了。” 不等他说完,伊维尔伦城主就飞奔出去。 听到脚步声,法利恩艰难地抬起头,用虚弱的声音道:“对不起,大人,我……没完成任务。” 当时,一发动大地之礼赞困住赛雷尔,他就用风翔偷偷靠近,想放出暗杀用的魔兽,不想一道黑影突然扑出来。他只来得及避开要害,没保护到的左臂还是挨了一击。 “笨蛋!说什么鬼话!”罗兰气得差点踹他一脚,随即蹲下身,担心地问道,“怎么样?要不要叫白魔法师来?” “没事,血已经止住了。”感受到主君的关怀,法利恩绽开温暖的笑容。 赛雷尔挣脱了石牙的束缚,走到两人面前,坦然笑道:“我输了。”法利恩忍住不甘,尽量用平静的语调道:“不,我们平手。”赛雷尔摇摇头:“圣光之翼后我没有用任何魔法,怎么是平手?而且能困住人而不伤人分毫,那样的微‘操’作能力,胜利当之无愧是你的。”这话是说给法利恩听,也是说给走近的大佬们听。 圣光之翼后没有用任何魔法?法利恩呆住了:那那个黑影哪来的?难道是没控制好的石牙?这…这可糗大了,决不能说出来! 罗兰扶着部下站起,询问地注视公会会长。略一踌躇,阿尔摩修就大声道:“我宣布,试炼通过!” 消息传开后,朵琳和远处的东城‘侍’卫们都欢呼起来。 对这个结果,罗兰并不意外,以几位大佬的肤浅,几个强大的魔法就足以让他们心服口服,这也是法利恩最后‘花’费诺大力气施展禁咒的原因,要不那种情况只要一个中级魔法就能搞定赛雷尔。让罗兰吃惊和在意的只有法利恩受伤一事。 “回去让艾德娜看你那个伤口。” “不要吧!大人……”法利恩苦笑,‘女’军人发起疯来,可是连他也没辙。 年轻的城主翘着嘴冷笑:“敢治好,我扒了你的皮。”大神官无奈地捂住脸,感到胜利的喜悦被冲得一干二净。 这一天,艾斯嘉大陆诞生了第二位贤者。 第一章 东之贤者(节九·下)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26日东城伊维尔伦大神殿。 庄严‘精’美的建筑排列成巨大的五芒星形状,呈守护的姿态包围着中央清一‘色’用蓝‘色’云母搭建的王城。弯成神秘‘花’纹的栏杆与外围的市街隔离开来,内圈是美观实用的蔷薇‘花’墙。每一寸地面都铺着漂亮的绿‘色’植被,点缀着争奇斗‘艳’、无视自然规律怒放的各‘色’‘花’朵,这是水神庇佑下的奇迹。还有雅致的阶梯和回廊,优美的湖泊和小桥,雕刻得栩栩如生的众神塑像,缀有浮雕的石壁,镶嵌着彩玻璃窗的穹顶,一切就宛如是梦中的景致。 午祷刚过,大批人‘潮’走出建筑物,朝食堂涌去,经过主神殿时,都不由自主地驻足,呆呆望着‘露’台上的身影。 晚秋的天气已经渗入属于冬季的严寒,但看见这个人,却让人感觉‘春’天一下子回到了人间。不止因为他稀世的容貌,更因为他周身散发的圣洁气质。 松松打成辫子的长发顺着纤细的颈项滑落‘胸’前,被洁白的手拨回脑后,另一只手则轻柔地翻动放在桌上的书本。几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就充满了仿佛祈祷诗般的韵律。而青年微启的双‘唇’,更是被想象成朗诵经文之类优雅的行为,让每个人恨不得冲上楼聆听。 然而,“无知即是幸福”,这句话在这里同样适用。 “傍晚之前,我要那家伙的头出现在他主子的书桌上。” “遵命。” 看似自言自语的指示,却传来不见声源的回应。法利恩罗塞毫不惊诧,悠哉游哉地又翻过一页,眼中浮起薄讽的光芒:“哈梅尔商会长的智略之泉似乎也干涸了,不但把算盘打到大人身上,还妄图控制我城的教坛。” “他应该是开始急了。”隐身的间谍低声说出自己的见解。 “嗯哼,穆伦那胖子‘色’归‘色’,做生意的本事倒不错。也许可以考虑把他的灵魂招回来,让席洛菲施法后送去财务部。”席洛菲是送‘艳’妃遗骸和嚎哭之坛给伊维尔伦城主的死灵法师的名字。 间谍苦笑道:“拉斯帝涅部长只怕不敢收这么个别致的部下。” 法利恩笑了,清雅而圣洁的笑容,宛如映着晨辉绽放的百合,让每个看见的人心醉神‘迷’。 “呵呵,没关系,冰宿小姐会很乐意收下的。”罗兰也会很乐意让她收下,这样就可以早点结束工作,陪他吃晚饭。 尽管金发青年都是秘密下厨,但焉能瞒过法利恩、艾德娜这些近臣?他们甚至要魔导团团长用水族的法器[止像球]录下主君围围裙的拙样,引为笑料。 自从大人和冰宿小姐在一起后,日子过得真是惬意啊。大神官不禁感叹,万万没想到不久的将来他和红发‘侍’卫也沦为他人的笑柄。 “说到满愿师小姐,最近科比奥神官长跟她走得很近。” “哦?那个老匹夫想干什么?”法利恩的眼神变得熬有戒心,语气也褪去了一贯的温和。 在遇到金发青年之前,褐发青年正如自己所言,完全没有表情。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以科比奥神官长为首的神殿上层。顽固而守旧的圣职者们,将“堕落的神‘女’所生的肮脏孩子”连同照顾他的‘侍’‘女’一起关在地牢里。那个‘侍’‘女’是行将就朽的老‘妇’,所以法利恩刚学会说话,就撒手人寰,之后他度过了五年暗无天日的生活。若非上届城主马修忍无可忍地求助兼任左权机神官的拉克西丝,直接对大神殿施压,法利恩恐怕会被关到死为止。 即使如此,走出地牢的神眷之子已丧失了表达能力,对关怀地询问自己的城主和国务尚书回以木然的神情,两人自然心痛不已。但城主‘私’生子的苦难并未到此结束,大神殿的掌权者们依旧视他为耻辱的象征,漠视其他神学生‘私’底下的排挤行为,更有甚者,如科比奥之流,还以师长的名义变相地加入虐待的行列,安排不合宜的课程,并在学生理所当然完不成时,施以残酷的体罚。 罗兰当上城主后,一脚将科比奥从大神官的位子上踢下来,让弟弟取而代之。从这个举动,每个人都看出新任城主对新任大神官是什么看法。曾经参与暴行的人们都栗栗危惧,但是罗兰并未展开进一步的报复——他无意剥夺弟弟的权利。 和兄长不同,法利恩对复仇行为并不热衷,当然他也不可能对欺负过自己的人有好感,平常言行就颇为冷淡。于是某些人担心之余,渐渐有了动作。 听到“老匹夫”三字,间谍暗暗叹息。如果说世上有天生的神职人员,法利恩就是活生生的典范。他的嗓音圆润而充满了抑扬顿挫,每个听过的人都会感叹这是天生用来布道的声音。当他穿上以金银线装饰的洁白圣服,在祭坛前唱赞美歌时,连毫无虔诚心的军官眼里也聚满感动的泪水,更别说台下尖叫连连的贵‘妇’人们了。 因此,当这样的嗓子迸出粗言的时候,打击绝非一个“大”字形容得。 “梅。”法利恩呼唤身后的部下,“虽然冰宿小姐不会上当,最近你还是注意一下。必要时,把那个老匹夫做掉算了。”梅压抑二重打击,简短回答:“是。” “其他还有什么事?” “埃特拉满愿师前天回去后,一直关在法师塔里不知道干什么。因为有结界,派去的探子无法潜入。” “啊,不要紧,她想发动禁咒,就尽管发动好了。我早就在她体内埋下[种子],只要使用攻击‘性’的咒文就会粉身碎骨。”法利恩愉快地道。梅有些担忧:“这样妥当吗?大人要我们监视她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下场。” “妥当,大人的原话是‘在不伤害红龙骑士的前提下保住邱玲小姐的‘性’命’。虽然不知道大人要红龙骑士那种垃圾活着的目的何在,如果那个小丫头危害到大人的棋子,铲除她自然不为过。” “埃特拉满愿师也是大人的棋子吧?” “她还不够格。”法利恩轻哼,“埃特拉本就信仰薄弱,民众的崇拜也多数集中在史汀和龙骑士身上,满愿师根本是纯粹的摆设。而且,她对冰宿小姐的影响力也是很危险的因素,干脆早死早投胎。” “接令。”梅心悦诚服地行礼。 法利恩喝了口清茶润嗓,等待部下继续汇报。梅也不‘浪’费时间,马上接了下去:“椿已经找到[真红火焰]。” “哦?”大神官双目一亮,“真是个好消息,在哪儿找到的?” “一座湖里。” 湖里?难怪找不着。法利恩皱眉,却听得部下用一种试探的口‘吻’道:“其实,不是她找到的,是无名氏神官告诉她,才……” 法利恩默然片刻,慢条斯理地道:“梅,你跟椿说,如果她能拉拢她的心上人,就不用老是耍这种‘花’招。” “不,阁下,这次是真的!”梅急声道。 “哦?”法利恩沉‘吟’了一下,道,“好吧,我会记住的。” “谢阁下。”梅代僚友致谢,然后深鞠一躬,“那我告退了。” “等等,梅,今天楠和枫怎么还没来汇报?你帮我问问。” 梅张了张口,脸上神‘色’变幻,好一会儿才道:“那个,他们直接向大人报告了。”法利恩眯起眼,险险回头瞪视他:“直接向大人报告?” “是……” “怎么回事?是行迹***了还是跟丢了?” “跟丢了。”梅小声回答,十分理解僚友的行为。老的暗影成员都知道,虽然法利恩表面看来弱不经风,魄力也远远及不上罗兰,冷酷程度却尤有过之。不仅手段狠辣,对待部下也严厉到近乎严苛,决不给第二次机会。反而是罗兰恩威并施、统御有度。所以聪明人捅了漏子后,都不上报,而是越级向上司的上司讨饶。 可是现在,妙招大白于世,今后再无使用的可能。梅在心里抹泪,果然听见法利恩一字一字道:“大人日理万机,他们竟敢拿这种小事去烦他!这次只好算了,大人一定已经宽恕他们,但今后,再有同类事情发生,无论大人会不会怪罪,我都要把他调进敢死队!” “……遵命。”一边哀悼保命大计泡汤,梅一边把情不自禁流出的眼泪擦干。 这时,大神官微微一震,抬起头。间谍也在同一刻感到生人的气息,迅速贴近上司的背。 “阁下。” 来者是个身穿祭司袍的年轻‘女’‘性’,容貌端丽,双颊微泛红晕,更增娇‘色’,宽大的袍子也掩不住窈窕动人的身躯。她若有若无地朝褐发青年投去意味深长的眼‘波’,一边轻轻将两手托着的托盘放在桌上,用只比蚊子叫大一点的音量道:“请用餐。” “谢谢。”法利恩回以礼貌的笑容,无视她的媚眼。老实说,看惯了自己和主君的绝世姿容,他早已对皮相麻木。面前的‘女’子美虽美,还不到引起他注意的程度;言行也过于矫柔造作,看着不舒服。反而是艾德娜那种从内在涌出的活力美比较对他的胃。 想到红发‘侍’卫,大神官瞥了眼餐盘,里面有三样她喜欢吃的——神殿以素食为主,而惟有大神殿主厨做的素食那位粗线条的‘女’军人喜欢吃,而且特别垂涎。再看看对面建筑物上的大钟,快到回宫覆命的时间,便做了个手势:“请帮我打包,我带去宫里吃。” ****** “我说艾德娜。” “干嘛?” 城主办公室里,罗兰一边批阅奏折,一边若无其事地丢出炸弹:“你什么时候才向法利恩告白?” 噼里啪啦!红发‘侍’卫连同怀里的文件一起倒在地上,纸片四下飞散。金发青年捞住两张飞到自己附近的纸,啧啧连声:“真是的,又要重新整理了。”因为整理文件是秘书官的工作,所以他可以说风凉话。 “你这家伙!胡说八道什么!”捂着撞痛的下巴,艾德娜一跃而起,河东狮吼。 “这哪是胡说八道,我是在关心你。”罗兰搁下羽‘毛’笔,装出非常诚挚的样子,一字一字道,“你马上就25岁了,是不是?” “是又如何?”艾德娜没有被主君不可信的表象欺骗,依旧粗声粗气地回答。神‘色’除了突然被揭穿心事的羞窘,还有一份怀疑。 “法利恩现在是21岁,和你相差3岁,还行。可是过了年,你们就差4岁了。”说到最后一句,罗兰加重语气。 对、对哦!艾德娜如梦初醒,整个人被巨大的危机感包围。见状,罗兰再推一把:“而且,你不快点告白,可能就没希望了。” “为什么!?”艾德娜果然上当,紧张地追问。 “因为马上就贤者考试了啊。” “贤者考试怎么了?” 罗兰故意叹了一大口气:“怎么了?就糟了!贤者可以结婚。”他毫不怀疑弟弟能够通过考试。 艾德娜还是一脸困‘惑’。这下罗兰是真的叹气了:“喂,就算你再迟钝,也不可能看不出,爱慕法利恩的‘女’人有多少吧?一旦他考上贤者,哪还有你‘插’足的余地?” 无心的话语却刺中了红发‘侍’卫仅次于年龄问题的最大心结。她的确没有自信从一大群人中间脱颖而出,成为褐发青年的唯一。论容貌,她不算顶漂亮;论‘性’情,她也一点不温柔,甚至是粗鲁的——这样的她,拿什么跟人家争? “所以,你要赶快勇敢出击。或者,就霸王硬上弓好了。”罗兰热切地出主意,但怎么听怎么不怀好意。正沮丧的艾德娜被他这么一嘲,火冒三丈,不假思索地抄起一座半人高的烛台,举高过顶,威胁道:“你再说——” 笃笃!两记清脆的敲‘门’声刚落,一人推‘门’走进:“大人……” 语尾消失在凝结的空气里,伊维尔伦大神官一手拿着餐盒站在玄关,瞪视大逆不道的城主副官。而室内的两人也以石化的姿态,呆呆瞅着他。 “讨厌!!!” 艾德娜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一把丢出烛台,掉头冲出房间。 “哇啊!” “大人!”顾不得离去的人,法利恩急忙奔向桌后的主君。 罗兰连人带椅倒在地上,那只充当临时凶器的烛台就掉在他两‘腿’之间。 “呼……差点就绝子绝孙了。”吓出一身冷汗的伊维尔伦城主抚‘胸’。确定他无恙的大神官也如释重负,随即转为愤怒:“艾德娜真是太不象话了!平时小打小闹也罢了,怎么可以做出这么危险的行为!” “呃,那个……” “大人你也是,太纵容她了!虽然我总是睁只眼闭只眼,但发生这种事,我实在无法再当作没看见!请你对待部下要有个限度!如果你拉不下脸,我会亲自跟艾德娜谈一谈,不然,哪天她真的会爬到你头上去!” 罗兰终于明白“‘弄’巧成拙”的心情。如果法利恩不选在那个时机点进来,整件事会以他胜利的笑声为句点——艾德娜决不会把那只烛台往他头上招呼过来,失手砸破自己脑袋倒有可能。而现在,即使他说破嘴法利恩也不会相信。罗兰非常清楚这个弟弟炯异于外表的固执。一旦他认定某件事,十匹马也拉不动他。另一方面,艾德娜气得三天不理他已经是最好的发展,最糟的情况是她背着包袱返回红谷老家,留他在文件海里挣扎浮沉,像五年前他丢臭虫在她‘床’上,狂怒的城主副官踹了他一脚后出走了半个月一样。 想到这里,罗兰顿时感到前途一片黑暗。 但他毕竟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男人,很快就重新振作,准备反击。首先站起来,因为坐在地上没有威势;然后拍拍衣服、扶起椅子、放好烛台,一切都打理妥当,才用悠然的口‘吻’道:“她是我未来的弟媳,我不纵容她纵容谁?” 这回换大神官体验到措手不及的滋味:“伊芙将军他……喜欢艾德娜?” 若不是自制力够强,罗兰铁定会一头撞上书桌。 “你说心里叫我哥哥是叫假的?!” “呃?”法利恩愣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脸涨得通红,“大人,请别开玩笑!” 罗兰不作回答,只是用犀利的目光瞧得对方坐立不安,僵硬得像根生锈的铁片:“嗯哼,看来你也不是全无感觉——没错,那丫头喜欢你。” “我……”法利恩努力不让脸上出现惊喜的表情,可惜失败了。 “你也喜欢他。” “大人!”大神官终于调整好呼吸,试图扭转颓势,“我对艾德娜不是那种感情!” 罗兰咧开笑容,指着一样东西:“是吗?那这是什么?”法利恩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脸‘色’刹时由红转白。 “这个……是给您吃的。”某人垂死挣扎。 “我闻到了香菇的味道,我讨厌吃香菇。” “……” “得了,不要嘴硬了,再逃避就不像男子汉了。承认吧,你喜欢艾德娜。”罗兰笑得无比灿烂,傻瓜才看不出他笑容里满满的欢喜。察觉他的用心,法利恩反而镇定下来:“我是对她很有好感,但也仅止于此。” “你对艾德娜有什么不满吗?”金发青年深深蹙眉。看到这表情,大神官会意主君的撮合并不单单为了报复这些天他们对他的调侃,最重要的原因是真正希望红发‘侍’卫有个幸福的归宿。 于是,他的措辞变得更谨慎:“大人,艾德娜可能忘了,但你不应该糊涂的。” “怎么?” “我是不能结婚的。” “咦,当了贤者就行了啊。” “我指的结婚,不是字面上的意思。”法利恩沉声道,神情有些抑郁,“我是水神亚希的神眷之子,除非神明允许,不然既不可以破身,也不可以还俗。”一个有名无实的婚姻,有不如无。 罗兰这才想起国务尚书曾提过类似的事情,击了下掌:“对了,我一直忘了问,这规矩是谁定下的?” “呃?当然是水神本人了。人类是无权代替神明做决定的。” “那其他神的神子、神‘女’也是这样吗?” “是的。” 罗兰沉‘吟’了一会儿,道:“好吧,这件事‘交’给我,你只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就行了。”法利恩睁大眼:“你说什么?” “我说,你尽管放手去追艾德娜。” “……”竭力压抑几乎要逸出口的叹息,法利恩小心翼翼地道:“大人,你想亲自跟神明‘交’涉吗?这是不可能的。即使是我,也从来没有见过水神,只能感受到她的力量。”不能怪大人,不能怪大人,他不是圣职者,自然不清楚这方面的事。 罗兰讶道:“你从没见过亚…水神吗?”法利恩表示肯定,心道:果然。 “‘交’涉也不可以?” “这个,我没试过,也不想试。” “?” 大神官冷冷地道:“我讨厌神。”年轻的城主理解地点点头:上代水神巫‘女’自杀,追根究底就是那个不许破身的规定惹的祸,无怪法利恩对眷顾自己的神明没好感。为了活络气氛,他刻意用开朗的口‘吻’道:“这话可不能在外头讲哦,大神官。” “当然不会。”法利恩淡淡笑了,笑容很美,却只停留于表面,散发的是冰冷的圣洁,而非神‘性’的慈和。看着这样的笑,罗兰眼底闪过痛楚,低声道:“够了。” “什么?” “不要追问原因,亚希那边‘交’给我。” 法利恩皱了皱眉:“大人,你还在介意上次的事?” “啊,没办法,每次看到你,我就想起十年前那个笑得天使一样可爱,在我身后跌跌冲冲跑的你啊。” “大人!”大神官不由自主地红了脸,调息片刻才恢复平静的表情,一字一字道,“人都会长大的。” 伊维尔伦城主没有回答,点了下地让转椅面对壁炉的方向,凝视早早燃起的火堆。橘‘色’的光芒映在他脸上,却没有照进他的心底。 “问题是你长大的代价太大了。” 正当法利恩苦思要怎么劝说才能让他这个脑筋顽固的兄长开窍,明白他是心甘情愿变成今天的模样,罗兰已经打破沉默:“别担心,法利恩,你老哥还有很多没抖出来的秘密法宝,莫西菲斯就是最好的例子。” “……” 转过头,金发青年温柔地笑了。 “去追艾德娜吧,就当是减轻我的负罪感,嗯?” ****** 在被窝里生了一夜闷气后,红发‘侍’卫没有如上司担心的跑回红谷老家,而是拔了一束‘花’,朝神殿走去。 脾气暴躁归暴躁,艾德娜并非头脑简单的人,对罗兰也不是普通的了解,他话里有几分好意还是分得出来。姑且不论其中更多的不良居心,她决定采纳他的忠告,攻克那座名为“法利恩罗塞”的要塞。 不过昨天的事在她心中留下了‘阴’影,不敢当面表白,她开始绕着神殿转圈,寻找可以偷偷溜进去的通道,把附了小纸片的‘花’束放在对方‘床’头了事。 此刻黎明刚过,晨光微熹,四周飘‘荡’着宁静的氛围,使失眠了一晚的城主副官有点瞌睡起来,久久没找着路也是原因之一。神殿很大,她走了将近二十分钟,也只绕过半堵墙。攸地,她眼睛一亮,奔向不远处一棵大榆树。 直到爬上树梢,往里面一瞅,她才蓦然惊觉,这是条回忆的道路。 墙的另一端是***熏衣草组成的海洋,扑鼻而来的香味清淡宜人,满满的紫‘色’小‘花’随风摇曳,上方的天空是极淡的蓝,和那天一样。 [你不累吗?] 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蹲在‘花’丛间的男孩像受惊的小鹿般跳起来,泪眼婆娑地左右张望。 [这里啦,这里。]坐在树上的少‘女’一边摇晃双‘腿’,一边招手,满脸好奇,[你哭了快一个时辰了,都不累吗?] [你……你……] [嗯?别怕,我不是坏人。]将对方惊讶的神情看作恐惧,少‘女’好声好气地道。男孩抹去泪水,用有些慌张的口‘吻’道:[你是谁?这里不准外人进来的。] [我不是外人。]少‘女’沿着树枝攀上墙头,然后一跃而下,刚迈出几步,见男孩不住后退,脸上戒备之‘色’更浓,忙停下脚步,指着自己的衣领,急切地道:[我真的不是外人,你看!]话音刚落,想起对方是过着封闭生活的神学生,十有十不认得她的服饰,正要补充—— [你是军官?]男孩眼睛一亮。 [你认得啊。]少‘女’松了口气,上前帮他拭泪,这回男孩没有躲闪,希翼地瞧着她:[你是军官的话,认不认得……]未完的话语在对方触碰到他的瞬间咽回,眼神则一转为呆滞。 [这样还差不多,漂亮的脸蛋就是应该干干净净才可爱——嗯?你说什么?] [你……不讨厌我吗?] [啊?] [你碰我…你不觉得我脏吗?] 少‘女’怔了会儿,莫名其妙地道:[脏?你哪里脏了?哦,刚刚是有点脏啦,眼泪鼻涕糊成一团,但还是很可爱啊,不会恶心。] [不是的,身上……] [身上?]少‘女’目光下移,发出惊呼,[呀——你受伤了!]说着,不等男孩反应过来,一把拉开他透出血迹的衣裳,‘交’错的鞭痕映入眼帘,有淡得几乎看不出痕迹的,也有缓缓渗出血丝的,[天呐!是谁这么狠心?] [别……]男孩红着脸想把衣服扣回去。 [畜牲!我要杀了那个敢对‘女’生施暴的家伙!]不顾对方的挣扎,少‘女’继续检视,瞥见几条疤痕延伸到更下面,想也不想地一拉…… [你是男的!!!] 震惊的喊声划破晴空。 趁此空挡,男孩赶紧拉回‘裤’子。 [男孩子怎么可以哭!伤口再痛也不可以!] [啊?]一时适应不了如此剧烈的转变,男孩愣在当地。少‘女’双手‘插’腰,怒气冲天地瞪着他:[谁打你,你就去打回来!在这里哭有什么用!下回再让我瞧见你的哭脸,我就揍你!] [……] “那小子变了好多。” 情不自禁吐出的自言自语打断了回忆,艾德娜眨眨眼,感到一股异样的情绪浮上心头。 和罗兰一样,除了做梦,她几乎不曾想起过去的事。太多的现实压在他们身上。尤其是罗兰刚进宫的几年,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走错一着就是死。不但他本人被迫磨平锐角,他们这些身边的人也跟着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阴’谋、暗杀、谍侦……连战场也无法比拟的丑恶接踵而来。等局势终于稳固,可以喘口气时,才惊诧改变之大。常常午夜梦回,怀疑坐在‘床’上的这个自己还是自己吗?为何如此陌生?周围的人也是,愈来愈‘阴’险的某人就不用说了;而那个曾经是爱哭鬼的男孩,变成了温文守礼的青年。她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觉间,由最初类似长姐的照顾之情,转为如今对一个成年男子的爱恋。 可是,已经固定的关系,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改变的。年龄也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藩篱,所以艾德娜才如此烦恼。 “啊——烦死了!他收就收,不收拉倒!” 捶了树干一拳,艾德娜用中气十足的大喊为自己加油鼓劲。从这个举动可以看出,她决非多愁善感的‘女’‘性’。 这时,军人的直觉让她捕捉到远处传来的细小异响。循声望去,只见几人快步走近。领头的是个身穿祭司袍,非常貌美的年轻‘女’子;后头清一‘色’是男‘性’,做园丁的装束。 “祭司大人,是这里么?” “没错,把这些‘花’全铲了。” 一个年纪较大的园丁面‘露’迟疑,年轻的却都卖力地举起锄头。见状,艾德娜连忙从树上跳下来,狂奔过去:“慢着慢着慢着!” 跑到那祭司面前,她喘了会儿粗气。不是因为跑步,是‘激’动的缘故。 “为什么要把这些‘花’全铲了?”调息完毕,她问道。 吓了一跳的‘女’祭司这才认出她是谁,神‘色’慌‘乱’了一瞬,随即镇定下来,用义正词严的口‘吻’道:“艾德娜军团长,即使是您,也不该未经通报擅闯大神殿!” “抱歉。”艾德娜为自己的行为红了脸,尴尬地搔搔头,“我马上就走——不过为什么要铲掉这些‘花’?它们开得这么美。” 仿佛为了强调己身的正当‘性’,或者出于莫名的攀比心理,祭司‘挺’直背,让艾德娜注意到了她“宏伟”的***:“当然是为了应付荒年所做的准备。神殿已经有许多地方被开垦出来种上蔬菜,这里也不例外。” “这样啊……”无言以对的红发‘侍’卫,在动摇了片刻后就决定退让。无论再怎么舍不得这块回忆之地,身为罗兰左右手的她,一向把自己的责任放在首位。 转移视线,想最后看一眼周围,艾德娜突然望见一样奇怪的东西。 不假思索地走过去,拨开‘花’丛,赫然是一块路牌似的木板。 “重点保护区域” 因长年日晒雨淋而显得有些破旧的木板,书写着让人眼睛一亮的漂亮字体。 “这是什么?”余人也发现了这块木板,纷纷凑过来。 那…那个‘混’蛋……一眼就认出笔迹的艾德娜全身发抖,又是恼恨又是感动。恼恨的是那个人总是做这种事,感动的是他的用心。 祭司也认出了笔迹,脸‘色’刹时变得极为难看。 “啊,你不用在意,我会叫大人收回这个,你们继续、继续。”误会了她的反应,艾德娜一把拔出木板,‘露’出善意的微笑。祭司嘴角‘抽’筋了一下,终于忍无可忍地吼出满腔愤懑:“用不着你假惺惺!” “啊?”艾德娜愣在当地。 “这块木板是你要大人写了放在这的是吧!为了嘲笑我!为了向我***!” “你在说什……”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用跟大人***换来军团长的位子不说,现在还把主意打到阁下头上!不要脸!也不照照镜子!男不男,‘女’不‘女’的,年纪又大,居然妄想吃嫩草!”祭司越骂越恶毒,余人的脸‘色’也产生相应的变化,园丁们是恐惧得发白,艾德娜是愤怒得发红。 “你——”她高高扬起手,努力控制住不甩下去。即便在盛怒中,红发‘侍’卫依然没忘记对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圣职者,万万经不起她一掌。 “住手!” 一声清喝如剑划破虚空,镇住所有人。 法利恩从不远处走来,这个距离不够他听见两人的争执,却足够他看清艾德娜的动作。 “阁下……哇——”祭司立刻挤出两泡泪,呜咽着扑向他。法利恩眼明手快地扶住,没让她顺利投怀送抱。环视众人,他神‘色’不善地问道:“怎么回事?” “我……”这才回过神的艾德娜一边想着这两天是倒了什么霉,三番两次让眼前的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一边缓缓放下手。 “阁下,阁下,她……”同样不说完,却因搭配上楚楚动人的泪靥,让人自然往反方向联想。 “她什么!你这臭‘女’人!”察觉对方的居心,艾德娜怒气冲冲地跳起来,“想把罪都推到我头上?没‘门’!有种站出来,咱们对质!” “不。”祭司躲到褐发青年身后,“你说不过,就使用暴力,我才不跟你这样的人对质。”艾德娜气得差点晕过去。 “道歉。” 圆润却清冷的声音,引来所有人的注目。 法利恩本没有这么容易上当,但昨天办公室里的情景还在他脑中盘旋不去,使他的心情极度不悦:“连同大人的份一起,向她道歉。” 艾德娜无法置信地瞪着他:“你信她不信我?” 法利恩皱了皱眉:“我亲眼看见你举起手要打她,叫我怎么信你?” 艾德娜咬紧牙关,强忍‘胸’口满溢的愤怒和委屈,道:“昨天的事是我不对,但刚才的事,我一点错也没有!”将她硬挤出来的坚强态度看成挑衅,法利恩更是不满:“现在除了大人,你是谁也不放在眼里了?” “因为她是大人的***嘛。”按捺不住,祭司小声道,仿佛炸雷般在两人耳边轰然作响,法利恩惊讶地转向她。 “大‘混’蛋!” 狠狠扔下木板,红发‘侍’卫再也抑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忍着屈辱掉头跑远。 ****** “你这个笨蛋。” “别说了。”罗兰上半身埋在文件堆成的小山后头,垮着脸取过一张,过目,盖章,挪开,再拿一张…… 冷眼斜睨他的冰宿凉凉地道:“你这样要做到何时?” “不知道。” “让我做你的秘书吧?” “不!” “那你今晚一个人吃饭。” “……” 无视情人受伤的眼神,冰宿变魔术般变出一打帐本,重重放在办公桌上,将罗兰好容易腾出来的地方重新填满:“既然你喜欢忙,就再来点。” “冰宿~~”这下罗兰真的是非常哀怨地瞪视情人。见状,冰宿稍稍软下语气:“谁叫你自己把艾德娜气成那样。” “不关我的事!是法利恩惹的祸!”罗兰毫无羞耻心地推卸责任,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听完,冰宿困‘惑’地皱起眉:“奇怪,艾德娜不是会为这点小事哭泣的人。” “她哭了!?” “你不知道吗?”冰宿惊讶地眨眨眼。罗兰紧张地推开面前的奏折:“不知道,我还以为她回红谷了——怎么样?她哭得厉害吗?” “眼睛肿得像核桃,你说她哭得厉害吗?” “法利恩究竟在搞什么!”罗兰大发雷霆。他的确有理由生气,对他而言,艾德娜既是好友又像妹妹,即使是亲弟弟也不允许欺负。 相比之下冰宿的反应就冷静多了:“也许是他跟你一样不擅长追求‘女’人的关系。” 罗兰的怒气咻地瘪下来:“我很擅长追求‘女’人……” “是吗。”冰宿轻哼,“不要把‘女’人和母猪相提并论。” “……” “总之,艾德娜那边‘交’给我,你继续做法利恩的工作,可别又搞砸了。” “是。”罗兰一边叹气,一边纳闷:自从确认过彼此的心意后,我好像一直被她压在下面? 咔嚓!左边连接内室的大‘门’突然打开。冰宿飞快地将手搭在剑柄上,转过头,一个纤细的身影跃入她眼帘。 那是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轮廓柔和,五官完美得不可思议,被雪白单衣包裹的身子散发出幽幽银辉,衬得那不属于人世的容貌更加超凡脱俗。他披散着一头及膝的白金‘色’发丝,流转着水‘波’的湖‘色’眼眸半眯半睁,在纯洁中渗入无限风情。 一时间,冰宿看得呆了。 “终于醒啦,小懒虫。”罗兰绽开宠溺的笑容,招手示意他过来,对冰宿道,“介绍一下,这是莫西菲斯。” 冰宿大吃一惊,瞪视显然刚睡醒,摇摇晃晃走向罗兰的莫西菲斯:“他不是独角兽吗!?” “是独角兽。”扶了少年一把没让他撞上桌角,罗兰笑道,“有很多异族都能幻化***形。你不是看过妮娅人类的样子吗?” “我以为那是幻术。”冰宿随口回答,凝神端详人形的独角兽。换作平常的她,早就想把莫西菲斯架上手术台研究他“变身”的奥秘了,但不知为什么,面对眼前美丽的圣兽,她竟无法产生亵渎的念头。 “罗兰。”莫西菲斯习惯‘性’地偎向金发青年,却在碰到他‘胸’膛的刹那顿住,“你去见了帕西尔提斯?” “你鼻子真灵,没错。” “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莫西菲斯担心地检视他。罗兰微微皱了皱眉:“喂喂,他可是我师父,会对我做什么?倒是你,怎么可以直呼他的名字,要叫‘爷爷’。”想到帕西斯听见这个称谓时脸上会浮现的表情,他情不自禁地‘露’出坏心的笑容,同时用指关节轻扣义子的额头,以示薄惩。 “巴哈姆斯才是我的爷爷。”独角兽说出会让黑龙王大受打击的话,别开眼,正好对上茶发少‘女’的视线。仿佛受惊的小鹿般,立刻躲到金发青年身后。 “你好。”想起罗兰曾提过这个义子很怕生,冰宿并不意外他的反应,点头为礼。 她不擅长表达好意,虽然是打招呼,声音却不见亲切,只能用平淡形容。但是莫西菲斯看了她一会儿,神‘色’渐渐和缓下来。 “你好。”他的回应带着明显的热情,让冰宿有点困‘惑’。如果她也和杨阳一样熟读关于异族的书籍,就会知道,独角兽喜欢纯洁的美‘女’。 “她叫冰宿,是——”罗兰停顿了一下,红晕上脸,“你未来的义母。” 两道诧异的目光朝他‘射’来。冰宿皱眉道:“你在小孩子面前说什么胡话!”罗兰已在后悔,被她一呵斥,更加狼狈,不假思索地道:“我有说错么?难道说你是我的***?” 冰宿狠狠瞪他一眼:“见鬼去吧!”背转过身,踏着重重的脚步走向玄关。罗兰急道:“你去哪儿?” “上班!” 留下一句怒气冲冲的回答,冰宿用力甩上‘门’。 “唉。”罗兰抚额长叹,他也觉得刚才的话太过轻佻,伤了少‘女’的面子和自尊心,但他一时控制不住自己。 莫西菲斯没有在意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化,只是盯着冰宿离去的方向,由衷赞美: “她好漂亮。” 罗兰又高兴起来:“是吧!” “嗯,罗兰很有眼光,我以后可以找她玩吗?” “当然,我正想拜托你。”年轻的城主换上正经的表情,“冰宿的身份很特殊,最近保护她的人又出了点事,所以我需要一个新保镖。” “我会以生命保护她。”莫西菲斯‘挺’直背脊,用庄严的语调起誓。 “那就拜托你了。”罗兰微笑。其实这只是让莫西菲斯安顿下来的借口,对情人的保护措施他早已做得天衣无缝。 “好,你去洗洗脸梳梳头,然后来帮我。” “咦?” “我教你分类文件,为了今晚我们四个能够一起吃饭。” ****** 趁着午休时间,红发‘侍’卫坐在平日拿来当沙包的金木犀下,呆呆望着树梢。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柔的脚步声拉回她远游的思绪。艾德娜低下头,看见一只食盒,满满塞住她的视野:“呃!?” “连饭也不吃,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冰宿审视她苍白的脸颊和通红的眼圈,皱起眉头,另一只空着的手把食盒打开。 香气立刻飘散开来,艾德娜咽了口口水。 “给我的?” 这不是疑问句,因为不等对方回答,她就抢过去大块朵颐,而且吃相绝对称不上斯文。冰宿眨了眨眼,轻轻笑起来,坐到她身旁。 “看来你还‘挺’‘精’神的。” 听出她言下之意,艾德娜脸蛋微红,稍稍移开咬了一半的‘鸡’‘腿’,道:“废话,没必要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嗯,很实际的想法。”冰宿赞同地点点头,问道,“那你怎么不去餐厅吃饭?” “忘了。我想找个地方冷静一下,然后想着想着,就——” “那就好。如果你沮丧到连饭也不想吃,罗兰一定会大惊失‘色’。”冰宿伸出手,接过一片从上面掉下来的树叶。这不是附庸风雅的行为,而是在训练反‘射’神经。 艾德娜嗤之以鼻:“那家伙!事情会变成这样他要负一半责任!” “我听说了,不过,我不认为他有本事让你掉眼泪。” 一听到这句话,艾德娜刚刚开朗了一些的神情又黯淡下来。将这个变化看在眼里的冰宿也不自在,但她不懂得安慰人,只好采取转移注意力的方法:“老实说,我现在还不相信你对法利恩有好感,平常根本看不出来。” 这招果然有效,艾德娜扑哧一笑:“那当然,因为我一直在掩饰啊。不,用不着掩饰,我做不来那些‘女’孩娇羞的样子,还是凶巴巴的,你当然看不出。” “他也看不出吧。” “啊?” “我说,他也看不出来,可能这就是他惹你伤心的原因。”冰宿翻手让掌心的三片叶子落回地面,转头注视她。艾德娜张着嘴,眼中透出希望之光,但很快,这光芒就熄灭了,变回原本的失落:“但这也说明,他一点也不喜欢我。” “此话怎讲?” “他若是喜欢我,不管我喜不喜欢他,都会对我比较特别,至少会相信我,而不是……”想起早上的事,委屈的苦水满溢而上,哽住了喉咙。 “而不是什么?” “算了,我不喜欢背后说人闲话。” 冰宿笑了,要说这个‘女’军人最让她欣赏的优点,就是这份光明正大。 “法利恩一定喜欢你的,除非他眼睛瞎了。” “是吗?”被对方的坚定感染,艾德娜虽然心情没转好,食‘欲’倒是恢复了。 “他对你也特别。”冰宿细细回忆褐发圣职者的一言一行,“——笑容不同。他对别的‘女’人都是纯礼貌的笑容,只有对你不一样。” “有区别吗?”艾德娜皱眉苦思,怎么也比较不出其中微妙的差异,“好像都是那副温温吞吞的笑脸啊。”冰宿翘起‘唇’角:“粗枝大叶的人,自然体会不出。” “好哇,你损我!”艾德娜佯装生气地捶了她一记。 “艾德娜,你就是这样,才老让人误会。” 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红发‘侍’卫一口饭哽在喉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茶发少‘女’则是没好气地瞪着来人:“你是鬼啊!”这对兄弟真是太像了——走路无声,神出鬼没。 法利恩罗塞微一苦笑:“抱歉,我无意惊吓你们。” 艾德娜好容易咽下嘴里的东西,对他怒目而视:“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要你收敛点的意思。” “什么嘛!我跟冰宿打打闹闹,又关你什么事?还是你早上没骂够,现在要继续?” “法利恩。”大神官还没答话,一旁的东城满愿师‘插’口,眼神明白写着“你是来找她吵架的吗?”。接到她的提醒,法利恩笑了笑,没有生气,反而回以感谢的一瞥。 “早上的事我很抱歉。” 原以为会被顶回来甚至教训一通的艾德娜愣住,嗫嚅半晌,嗓‘门’小下去:“不……我也有不对。” 她的气势一弱,疲惫的气‘色’就清清楚楚显‘露’出来。法利恩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阴’影,暗褐‘色’的双眸闪过心疼,柔声道:“我有点事跟你谈,晚上来我房间好吗?” “现在说不行吗?” “嗯,因为是比较‘私’人的话题,而且午休时间马上要结束了。” “好吧。”毫不迟疑地,艾德娜点头答应。法利恩笑得欢欣:“那我等你。” 被喜悦冲昏头的艾德娜没有注意到,冰宿却没有看漏——临走时,褐发青年脸上一闪即逝的锐光。 那是猎人猎捕猎物的表情。 ****** 夜‘色’笼罩了坎塔萨。这座伊维尔伦最大的都市,犹如一个参加晚宴的盛装贵‘妇’人,在深蓝‘色’的夜空下展现出她最妩媚的一面。无数的魔法灯照亮每一个角落,比天上的群星更灿烂。‘精’美华丽的建筑,工整洁净的街道,熙来攘往的人‘潮’,构成繁荣与富庶的市容。 法利恩罗塞停止了魔法的研究,随意地坐在椅子上,眺望窗外的夜景,陷入深沉的思索。 他对思考这个活动并不陌生,身为魔法师,他必须时时刻刻和自己的***斗争,在浩瀚无涯的‘精’神世界里不懈前进。麾下的暗影成员,也经常需要他做出合理的安排,以最小的血量换取最大的成果。两个身份,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因此思考对他而言,就变成如同呼吸睡觉般自然的事。 但今天思考的课题和往常不同,他甚至想喝点酒,让这个课题变得更甜美。 忘了是什么时候动的心,只记得自从主君差点被他所选的‘侍’‘女’暗杀后,他就对外表柔弱的‘女’‘性’丧失了兴趣,也许这就是他对那个重‘女’轻男、说话不经大脑,永远动手比动口快、粗鲁、直爽、没耐‘性’的‘女’军人产生好感的开始。 不久,他注意到了,却压抑着,因为主君的事业刚起步,他也刚起步,没时间谈恋爱。至于大神官的身份,完全不在他的顾虑范围内,他从来就不是个虔诚的人。洗涤人心的教义,在他看来还不及一条魔法咒语宝贵;净化污秽的赞美歌,在他听来还不如一首催眠曲实际;不近‘女’‘色’,只是担心破身会否引来神罚之类的后遗症。不然,他早就拉几个顺眼的‘侍’‘女’***共度‘春’宵了。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 是忠诚束缚着他的身心,不是道德、责任、亦或其他。而现在,主君解除了他感情的枷锁,甚至命令他去追求,所以他开始思量,如何才能让那个人最快成为他的。而且‘女’方已经行动了,他身为男子汉,当然不能再沉默下去。 上午一个园丁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并且把红发‘侍’卫不小心遗失的那束‘花’‘交’了上来。他在里面找到一张小纸片,上面的内容让他非常愉快。尽管里头有几个错别字,笔迹也因为书写者紧张的心情而扭曲得像蚯蚓。 正如冰宿感受到的,法利恩在很多地方和罗兰很像,但本质上,他们截然不同。受义母和剧团的姐妹严格教育成长的罗兰,是个标准的‘女’权主义者。不管异‘性’脑中的内容物是否丰富,都能维持最起码的尊重,将心爱的人更是捧得比天还高。而法利恩的恋爱观没有经过淬炼,是男‘性’最原始的形态。即看中一个‘女’人,不择手段也要‘弄’到手。有情敌砍情敌,有老公砍老公。如果‘女’方不愿意,先霸占身体,再慢慢谈两情相悦的问题。愿意的话,还是先霸占身体。因为那会有“她是我的‘女’人”的感觉,这对男‘性’很重要。 转移视线,看见桌上的纸片,法利恩笑了,然后低下头,将刚才起就一直在把玩的物事举到眼前。 那是枚红宝石戒指,宛如真正的火焰般耀眼而纯粹,一看就知道是件价值不菲的宝物,更惊人的是装饰的部分,以紫水晶雕琢的底座晶莹剔透,延伸出去的环身用黑钻打造,镶嵌着洁白的珍珠石,华丽、‘精’致、‘迷’人,充满青‘春’气息。 “希望她会喜欢这件礼物。” ****** 发生了什么事? 艾德娜呆呆坐在‘床’上,脑中一片空白。 她只记得敲‘门’那一刻的情景,之后就……不,不对,她记得,只是因为太过冲击一时忘了。她想起一个圆润的嗓音说进来,一个微笑的身影从窗边的椅子上站起,走到柜前泡了两杯热腾腾的香草茶,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然后就切入正题,给她看那张小纸片。 她还记得当时那浑身燥热,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的感觉。而那个可恶的男人,还是一脸恬静地问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她肯定后,他回答了什么? [我很高兴。] 然后……然后…… “醒了?” 听到这个声音,所有的记忆都复苏了。艾德娜颤巍巍地抬起头,颤巍巍地伸出手,颤巍巍地指着他,颤巍巍地道:“你你你……” 伊维尔伦大神官身穿一件单薄的衣裳,披散着一头湿发从浴室走出来,清丽无匹的脸庞带着沐浴后的红晕,使他看起来更像一株迎风绽放的木兰‘花’。 “觉得怎么样?还可以么?”他不是很有自信地问,毕竟是第一次,虽然事前做了许多准备工作。 “你…你……你这个‘混’帐王八蛋!小人!畜牲!你对我……”艾德娜想拿枕头丢他,却发现枕头全被很有先见之明地藏起,只好捶打‘床’铺泄恨。 “咦,我不是跟你确认过。” “但你也不能——” “你喜欢我,难道不想要我吗?” “要你个鬼!你这个臭‘淫’贼!‘混’球!烂人……” “我也喜欢你,想要你,这是自然的事。”法利恩镇静地道。艾德娜依然污言秽语骂个不休,‘激’动得手舞足蹈,半晌,她像被施了定身术般一动不动:“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喜欢你。” “你……我……” “所以——”法利恩走上前,轻抚她通红的脸颊,俯身在她耳边低语,“现在不会觉得被我侵犯了吧?” “下流!离我远点!”尽管心里高兴得快要爆炸,但艾德娜强忍着不表现出来,还狠狠推开他。 ‘女’人真是奇怪,明明欢喜得紧,却口是心非。在外面也罢了,只有两个人竟然也……踉跄了半步,法利恩不解地看着她,道:“你还能这么‘精’神地推人就好,我还担心你会醒不过来呢。不过这也说明我需要继续努力。” 艾德娜的脸已经红到不能再红。 “你你……这是一个圣职者该说的话么!” “除了这身衣服,我哪里像圣职者?”牵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法利恩缓缓穿起挂在椅背上的神官服,动作优雅至极,衬着绝俗的容颜,让艾德娜看得呆了。 “以前我不会做此要求,但既然我们已经有了关系,我希望你了解。” “什么?”还沉浸在他的美丽当中的艾德娜愣愣地反问。 法利恩转过头,清润的眼眸笼上一层‘阴’霾。 “艾德娜,从你那么简单就进我的房间可以看出,你没有把我当作男人。” “啊?” “我是男人,二十一岁的成熟男人,不再是十年前那个躲在‘花’丛里哭,被你扒‘裤’子的小男孩,我已经比你高,比你有力气。”再次走到‘床’畔,法利恩两手按在情人身侧,平视她的双眼。这样的高度让艾德娜感觉到:他真的不是男孩了。 高兴她的神‘色’变化,法利恩笑起来,笑得很皮,符合他的年龄:“不过经过我昨晚的表现,想必你已经体会到了。” 轰!艾德娜刚刚褪下去的温度又回升上来。 “我是个男人,你是我的‘女’人,请记住。”法利恩拨‘弄’她‘胸’前的链子,坠饰就是那枚红宝石戒指,“——而且不久会成为我的妻子。” “我……”艾德娜这才注意到颈上多了条项链,吸了口气,大喊道,“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呢!” “没关系,我会让你只能嫁给我。” 毫不在意地,法利恩起身打理长发,语中的肃杀之意却令艾德娜不寒而栗。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非常陌生。 也许是感觉出她的惧意,法利恩回过身,绽开和煦的笑靥:“嫁给我吧,我会让你幸福。” 真挚的话语融化了心田,艾德娜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带着满意的笑,法利恩在她额上一‘吻’:“好好睡,我会帮你向大人请假。还有,你再不把‘胸’遮起来,我就要忍不住扑上来了。” “啊——”艾德娜这才注意到自己是一丝不挂的,连忙拉起被子。 “别紧张,你的‘胸’脯很美,中午见。”挥挥手,法利恩踏着悠闲的步子离去。 “***!!!” 被这句太有男人味的话吓得失神,艾德娜丢出了手中唯一可以丢的东西。 谁说‘女’大十八变?男人变化才大! ****** “法利恩,你究竟做了什么事,让艾德娜气到哭了?还连续两天不来上班?” “大人,没什么事,我已将它解决了。艾德娜今天没来,是因为她下不了‘床’。” 罗兰的手僵在半空,几滴墨水就那么滴在刚批阅完的奏折上,污染了纸面。半晌,他回过神,用只有男人才懂的暧昧眼神扫视弟弟。 “你吃了她?” “吃了。” 法利恩回答得毫不脸红,形容得难听点,是厚颜无耻。 “好你个小子!”罗兰咋舌,语气有意外、有佩服、也有嫉妒,因为他比对方早谈恋爱,却没有突破最后关卡。听出他的心情,法利恩安慰道:“我不像大人有障碍,所以可以大方地出手。” 罗兰瞪了他一眼,压下满腹不悦,画蛇添足地问道:“会负责吧?” “当然。” 年轻的城主点点头,刚拿起奏折,又想起一事:“你禁‘欲’了那么久,昨晚没做太狠吧?太过分的话,叫艾‘露’贝尔送些伤‘药’过去,还有补品。” “是。”虽然感动主君的细心,但法利恩同时也觉得:大人真的好‘鸡’婆。 “好了,艾德娜不在,你接替她的工作。”想起昨天莫西菲斯把文件整理得‘乱’七八糟,罗兰叹气,“不过你还有考试……真是。”突然发觉平时无比清晰的思路像一团‘乱’麻,他忍不住耙耙刘海。 “我已经准备好了。”没看漏这个动作,法利恩关怀地道,“大人,你最近好像有点烦躁?” “嗯,我也这么觉得。” “不会是更年期到了吧?”法利恩打趣。罗兰却似没有听到,沉默片刻,以冰冷的语调道:“是过去的我。” “什么?” “因为和冰宿在一起,还有和莫西菲斯重逢,让过去的我冒出来了。”金发青年靠向椅背,冰蓝‘色’的双眼闪过自嘲的光芒,“我都不知道过去的我是这样子的。” 正如法利恩对冰宿说的,和她在一起的罗兰是真实的他。但同时被解放出来的,还有罗兰过早结束的童年。陌生的爱情、压抑未泯的童心、故人重逢带来的喜悦、怀念的记忆纠缠在一起,汇聚成巨大的河流,冲破了深厚的自制。以致这段时间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改变,甚至产生了‘混’‘乱’。 随着罗兰对自己的审思,他的表情渐渐沉淀下来,这个表情是法利恩熟悉的,属于“罗兰福斯”的表情。 但他同时也敏锐地观察出,以往坚毅的线条略微柔化,应该是主君口中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取得了协调。 “联络迪尔,给陛下一点好梦做,最近边境的卡萨兰军动得太讨厌了。” “我明白了,这件事请您放心‘交’给我。”法利恩不自觉地用上敬语,因为此刻罗兰给他的感觉不再是那个可以恣意谈笑的“兄长”,而是冷酷威严的“主君”。但他不讨厌这样的变化,这才是他熟悉的罗兰。 瞥了眼桌上堆成小山的文件,年轻的城主微微一笑:“这些你就不用整理了,我会另外找人帮忙。刚刚魔法师公会来了通知,说考试的日期改在明天,内容也要稍作修改,其中一条就是史汀从主考官变成了你的试炼人。” 大神官没有为这个消息吃惊,也‘露’出冷冷的微笑:“我以为他们会想出更高明点的手段。” “那些小脑袋的家伙能想出什么高招。”罗兰将深沉的轻蔑隐藏在皮相之下,只‘裸’‘露’出正面的情感,“不过因此换来了他们的歉意,可以趁机榨取点东西。只是要辛苦你了,法利恩。” “我很欢迎这样的发展,大人,少了蓝龙骑士的保护,我可以试着把史汀解决掉,至少也可以给他点苦头吃。” 对于弟弟的自信,罗兰抱以鼓励的态度。虽然法利恩和赛雷尔的实力在伯仲之间,但胜负并不单单取决于实力,还有许多因素。何况,法利恩还是个能杀人于无形的黑咒术师。 “那你今晚好好休息,我期待你的表现。” “是,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深深鞠了一躬,大神官抬起头,暗褐‘色’的眼眸闪着森寒的光芒。 ******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29日中城首府里那魔法师公会。 象征七大元素的七座高塔直‘插’云霄,塔尖似乎能看到神秘的魔法能量不住流转,这里是全世界最高阶的法师研习的地方,也是管理整个魔法世界的中枢。宽广的校场上,时常可见穿着各‘色’袍子的术士来来往往,或讨论玛那的真谛,或‘精’进彼此的技艺。但今天,校场上空无一人,研究室和图书馆也空空‘荡’‘荡’,人群都集中到公会的前院,排成整整齐齐的七列。 虽然四大公会是独立于王室之外的机构,但由于种种客观原因,还是和权利中心保持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今天来的客人又无一不是地位尊崇的贵宾,所以平日自视甚高的法师们也放下身段,出外等候。 魔法师公会由五位大佬掌权,轮流担任会长。今年的会长是主修炎系的阿尔摩修大佬,脾气跟他擅长的法术一样暴躁。瞥了眼主塔顶上的大钟,他不耐烦地‘摸’‘摸’下颚的短须,道:“他们还真爱摆架子,非要等到约定的时刻再来!” “守时是贵族的美德。”一旁的哈肯大佬提醒,他的脸形瘦长,表情严肃,不苛言笑,和大部分修习水系魔法的法师一样,连语气带恶意,也符合水系法师对炎系法师的一贯态度。 “来了。”特意站在他们当中的尼贝特大佬开口道,制止了一场即将展开的舌战。他主修风系,能够最先感觉到风‘精’灵的‘波’动。 就像证实他的话般,转移法阵亮起柔和的绿光,当光芒消失后,两个人影出现在法阵中央。 “赛雷尔史汀拜见诸位大佬。” 前一人恭身行礼,充满透明感的冰蓝‘色’长发在‘胸’前扎成一束,身穿朴素的绿‘色’斜纹袍子,手持一人高的碧‘玉’法杖。他身后的少‘女’梳着两根羊角辫,小巧的美颜上镶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她提起裙角行了个屈膝礼,神情有点紧张。 “哦,史汀老弟,你果然是来得最早的。”阿尔摩修迎上前,笑着拍打对方的肩膀。他今年四十八岁,是五位大佬里最年轻的,称呼三十二岁的赛雷尔“老弟”并不为过。蓝发青年也微笑回应:“阿尔摩修大佬还是这么‘精’神。” “他是老来疯。”主修雷系魔法,大佬中唯一的‘女’‘性’康妮热诚地道,“史汀,要加油哦,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赛雷尔微微皱眉,在接到更改通知时他就有所怀疑,现在见众人的态度,似乎真的要为难他的测试对象。 “诸位大佬,请恕我直言,试炼的项目,并不符合规定。” 阿尔摩修摆摆手:“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岂能一直按照规定行事。”尼贝特符合:“而且贤者考试的规定太老了,我们做些适当的修正,并不为过。” “老师,你这话,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的。” 一个带笑的男声响起,众人转过头,只见一人从围墙后头转出来,俊雅的脸庞噙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法杖别在腰间,服饰是米黄‘色’的文官服。 “吉西安术士长。”赛雷尔首先打了个招呼。 “你这个贫嘴的小子,长辈讲话‘插’什么嘴!”尼贝特压下看到爱徒的欣喜之情,板起脸教训。康妮直截了当地道:“尼贝特你是太假,这次试炼就是为了给那个不自量力的小子一个教训,让他知难而退。” “还是康妮小姐坦白。”吉西安笑嘻嘻地道,拍拍赛雷尔的肩,“听见没?你任重而道远。”语气掩不住一股讽刺意味。 蓝发青年轻叹了口气:“诸位……” 叭叭叭!语尾淹没在嘹亮的喇叭声中,一列全副武装,盔甲裎亮的士兵走进前院,分站左右,最后两个抖开一条红毯。接着是手拿‘花’篮的‘侍’‘女’,不断将篮里的‘花’瓣洒出。当整条红毯都被鲜‘花’覆盖,一个窈窕的身影徐徐走进,乌发结辫,军服笔‘挺’,趾高气昂的神态宛如君临天下的‘女’王,身后还跟着一个像是‘侍’从的绿发青年。 “元帅。”见了这样的阵仗,在场只有吉西安还能开口说话。 “嗯?还没来?”拉克西丝环顾一圈,皱起眉头。比较了解她的人立刻会意她是想抢东城一行人的风头,真是一如传言的嚣张‘性’格。 “把毯子收起来。”向参谋长比了个手势,中城大元帅睨视宫廷术士长,“你主子呢?” “殿下不高兴来。” “不成体统,不成体统。”最注重礼仪礼法的哈肯大佬连连摇头,“如此盛事,诺因殿下竟然不亲临,何况他还收到请贴。” “盛事?”吉西安好笑地瞅着他,一指外头,“有这样冷清的盛事吗?” 大佬们都老脸一红,他们临时让赛雷尔从主考官变成试炼人,就是为了打击法利恩。但是堂堂东城大神官若在公众场合挑战失败,他主子罗兰面上会不好看。所以他们把贤者考试定为‘私’下举行,到时也不至于闹得太僵,也呈上了致歉的礼物。 “吉西安!”尼贝特大佬呵斥徒弟。阿尔摩修大佬‘摸’了‘摸’胡子,干咳道:“二十岁出头就有胆子挑战贤者之位,想必也有觉悟了,我们息事宁人已经是很给他面子。” 一帮蠢货!拉克西丝白眼一翻,懒得搭理,拉过吉西安说悄悄话:“你看法利恩罗塞有几分胜算?” “如无意外,十分。” “和我想的一样——你呢?什么时候向赛雷尔挑战?” “我还不行,起码要再过三年。”吉西安实话实说,这种场合他不会自吹自擂。事实上,他的资质并不比法利恩和赛雷尔差,只是他是正统的魔法师,没有从神明那儿借来的力量,起步点低。 “三年啊……”拉克西丝咬着大拇指,神‘色’有一丝焦虑。吉西安见状安慰:“放心,殿下很快就会赶超我,其实他的纯魔力已经比我高了。”(注:纯魔力指聚集魔法元素的速度、纯度,无关技巧,完全取决于体质,也就是通常说的[资质]) 黑发元帅又翻了个白眼:“凭他那爆烂的魔控力?算了吧!” 卡萨兰城主在学生时代做属‘性’测试时,曾被老师们惊为天人。因为他不但对水火风雷地五种元素有适‘性’,而且适‘性’高得前所未见。连魔法师公会的大佬们也被惊动了,争相跑到王立学院指导诺因魔法。但在学院连毁六次后,他们意识到诺因是聚集魔力的天才,施放魔力的蠢材,毫无魔控力可言,纷纷放弃教导。不然,在诺因学会施法前,他们就先被炸死了;巨额的修理费也是原因之一。 吉西安忍俊不禁,正要开口说什么,敏锐的听力捕捉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守在‘门’口的士兵也在同时跑来报告东城的人马到了。 两辆马车相继停在公会外面的草坪上,从第一辆车上下来的正是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他依旧像往常一样一身黑衣,头戴蓝宝石额冠,不疾不徐地走下阶梯。然后转过身,小心地扶妻子下车。 伊维尔伦城妃朵琳欧斯达身穿粉‘色’长裙,肩披厚厚的貂皮斗篷,秀美的面容略显苍白。一接触到外面的空气,她就咳了两声,更增添了几分病美人的味道,男‘性’都看得目不转睛。 罗兰以责备的口‘吻’道:“叫你不要跟来。”朵琳怯怯一笑:“我没事的,今天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出席?我丢脸不打紧,要是你被取笑,就不好了。” 这幅画面看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十足可以贴上“夫妻情深”的标签,个个拉长耳朵偷听,但是当另一辆车的‘门’打开,不约而同地,转过眼去。 如果说东城城主的美貌像清雅的兰‘花’,大神官的风姿就如同圣洁的百合。修长,文雅。‘精’致得无可挑剔的五官散发出高贵的气息。当白衣的他走到罗兰身侧,两种截然不同又同样绝然的美,几乎令人无法呼吸。 “各位,抱歉,我们来迟了。” 罗兰清冽的嗓音破冰般驱散了陶醉的气氛,首先回过神的拉克西丝笑道:“无妨,一定是尊夫人贵体欠恙,半路耽搁了。”朵琳脸一红。 “在这里看到元帅,真是意外之喜。”罗兰瞳仁微微收缩,走上前执起拉克西丝的手,笑容可掬地一‘吻’。 “什么话,虽然最近因为一些小事使中西两城的关系略有摩擦,但我们俩的‘交’情可不会因此受到影响。”拉克西丝也绽开灿烂的笑靥,语气更是真诚无比,“你说是吗,罗兰城主?” “当然,元帅,能够得到您的保证,实在令我安心不少。这两天我一直在担心,下次见面,会不会在战场上,幸好我们的‘友谊’还是那么坚固。” “是啊,可见现实在人情面前,也要退避三舍。不过你我都有各自的立场,希望将来我们还能这么手牵手。”拉克西丝注视被对方温柔托着的右手,知道罗兰真正想做的是捏碎她的手骨,再往她的心口捅上一刀。 罗兰也心知肚明对方恨不得‘抽’手,当众给他两个巴掌,再一脚踩扁。想到那样的情景,以及讽刺的事实,他不禁笑得更深:“一定会的,只要陛下高抬贵手。” 这只老狐狸好像变坦率点了?拉克西丝诧异地瞄他一眼,随口道:“陛下圣断,非我等所能左右。” “元帅说笑了,此事就因元帅而起,我早有耳闻;何况陛下和元帅兄妹之情甚笃,如何不能左右?” “呵呵,当初我也是糊涂了,忘了贵城已经上缴献粮,加上民生告危,情急莫怪。而且圣旨已下,我也难以挽回。” “不怪,在下只遗憾。” 两人都不掩饰敌意,对话也句句带刺。国王‘逼’东城‘交’粮的事人尽皆知,如果这个时候还温言软语、和和气气,只会予人虚伪的印象,干脆放开,既显得浅薄好让人小瞧,又可以一吐长久以来的怨气,一举两得。 不过眼下,也不适合无休止地攻歼下去,罗兰和拉克西丝不约而同地打住,开始招呼其他人。 “诸位大佬,别来无恙。” 罗兰朝魔法师公会的掌权者们行了个晚辈的礼节,朵琳也提起裙角。阿尔摩修大佬等人纷纷还礼,‘露’出满意的神‘色’。原因无他,另一个地位同样崇高但也是晚辈的人直到现在还当他们透明人似的,知会也不过来知会一声。但拉克西丝也有她的道理——应付蠢人对象,亚拉里特一个就够她受了。 “法利恩大神官,祝你旗开得胜。” “得您祝福,在下心定不少。” 褐发青年挂着谦和的笑容鞠了一躬。黑发元帅颌首微笑,肚里暗骂: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部下,不但口气如出一辙,笑脸也一样碍眼! 赛雷尔主动上前,笑道:“手下留情,罗塞。”大佬们吃惊地看着他,以为这是客气话。 “取笑了,贤者大人,在下才要说这句话。”法利恩正‘色’道,语出肺腑。虽然他心怀杀机,也有自信通过考核,但这是将对方的‘性’格计算进去的结果。论实力,他们在伯仲之间。 “别互相推崇了,待会儿就能见真章。”吉西安‘插’口,不然两人会谦虚个没完没了。 “不错,结果会证明一切。而且这里风大,再待下去夫人要受凉了。”一直没出声的洛夫丁大佬沉稳地道。他的为人就如同他的袍‘色’,踏实、厚道。要说罗兰真正尊敬的大佬,就只有这位主修地系的法师,尤其佩服他不问世事、不近权贵、公正高洁的人品。而相比之下,阿尔摩修大佬的“豪爽”就惹人侧目了,明明听洛夫丁说到朵琳,还搭住那位“夫人”丈夫的手臂,显出一副亲热相,道:“好好,来来,罗兰老弟,我们先进去。”看似友善,实则谀媚。 “失礼。”罗兰丢给朵琳一个歉意的眼神,被阿尔摩修拖着走进院子,经过邱玲时微微一怔。埃特拉满愿师脸‘色’惨白,目光飘浮不定,显然有心事。他想起那日冰宿的叙述,正想试探几句,阿尔摩修脚步飞快,已将他拖离搭话的范围,不禁有几分恼怒,转念一想又释怀,果然随后跟上的朵琳勾住邱玲的臂膀,小声道:“怎么了,小玲?气‘色’这么差。” “没…没事,朵琳姐姐你自己才要保重,刚才咳嗽了不是。” “我这是***病,不碍事的。倒是你,真的没事吗?” “真的真的!” 走在前头的罗兰暗暗皱眉,不是为太快结束的对话,朵琳不会套话早在他意料中,她也没理由套话,而是邱玲敷衍的态度——这才是他皱眉的原因。 和法利恩一样,罗兰也不认为邱玲能搞出什么‘花’头经,监视更多是让冰宿放心,然而此刻,不知怎么,金发青年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 阿尔摩修将众人引到内院,这里有一栋非常大的建筑物,本是给魔法师们切磋技艺用的,现在开辟出来作为试炼的场地。阿尔摩修转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进去吧。” 法利恩沉着地点点头,赛雷尔却道:“等一下,阿尔摩修大佬,罗塞远来辛苦,还是让他先休息一下吧。而且试炼之前,也有别的考核项目。” 真是高贵的品质。罗兰和法利恩不约而同地冒出相同的想法,只是一个是讽刺中带着叹息,一个是纯讽刺。 “是啊,大神官阁下和我们一道来,是应该很累了。”朵琳附和,随即意识到一个‘女’人家在这种大庭广众‘插’口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满脸通红地捂住嘴。赛雷尔和邱玲也惊讶地看着她,他们都很清楚这位公主循规蹈矩的‘性’格,不是会随便发言的人。 看来大人说的没错,他的确很宠公主。北之贤者瞄了金发青年一眼。 几位大佬微感不悦,当然面上不好表现出来。尼贝特哈哈笑道:“确实是我们疏忽了。那么,两位,就去偏厅坐一会儿吧。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就叫我们一声。”康妮瞪大眼,暗暗焦急,心想你这不是故意给史汀放水的机会么!尼贝特却知道眼下不能再做得太过分,以免惹罗兰不高兴。而且赛雷尔温和归温和,却是个规矩的人,不会‘私’下跟对手互通讯息。 “多谢诸位的关怀,但学生迟到在先,不想再耽误大家时间,就先口试好了。”法利恩有礼地发表意见。他受过大佬们的指导,口称学生,并无不对。 除了洛夫丁之外,每个大佬眼中都透出“你自找的”意味,阿尔摩修第一个抓住机会:“好,好,既然罗塞这么有自信,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来。”说着,当先走进建筑物对面的房子。 推‘门’进去是个布置好的大厅,上方一张半圆形的桌子,后面摆着五张雕刻‘精’致的高背靠椅;中央是一个用金属架托着的水晶球;两旁各有一排椅子。吉西安挑了挑眉,说出客人共同的感想:“这到底是审讯室,还是考场啊?” 大佬们都‘露’出尴尬之‘色’,尼贝特更是恨不得把徒弟的嘴贴上胶布。当事人倒不在乎,若是会被这种小阵仗吓到,他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罗兰和煦一笑,驱散了凝滞的氛围:“那么各位开始吧,我和内人到隔壁的房间坐坐。” “罗兰城主不旁听吗?”感到意外的大佬们齐声问道。 “我们外行人,旁听也没什么意思。”罗兰轻轻环住妻子的肩膀,“而且内人身体不适,我想找个光线好点的地方让她休息一下。” “那我来带路吧,我对这里还是满熟的。”拉克西丝笑道。罗兰欠了欠身:“有劳元帅。” “我留下来,我很有兴趣。”吉西安举手表态。已经见怪不怪的大佬们反而诧异他的决定。 邱玲眼望师长,赛雷尔会意,回以和蔼的笑容:“我待在这里,你——” “那我也不走。”她毫不犹豫地道。 ****** “埃特拉的满愿师,似乎对史汀颇为依赖啊。” 走在漆黑的长廊上,拉克西丝看似随意地与身后的人攀谈,顺手抚‘摸’旁边一座青铜雕像。 “人之常情。”罗兰不但要注意自己,还要帮朵琳留心脚下,因此答得有点漫不经心。突然,他脸‘色’一变,抱起妻子朝拉克西丝的方向靠去,后者却先一步跳起,几个后空翻落在数米开外。与此同时,青年脚下的地板蓦地消失,一排利箭从天‘花’板‘激’‘射’而出,青铜雕像也口喷火焰挥舞双臂杀来。 白光一闪,遮蔽了拉克西丝和克鲁索的视线,再一闪时,响起一叠‘乱’七八糟的声响,这次两人看得真切,罗兰已突破天罗地网,一手抱着朵琳,一手持剑,毫发无伤地站在‘洞’边。 “玩笑开得太过分了,元帅。”年轻的城主总是平静的语调难得搀杂了一丝恼怒,原因就是他怀里吓得昏过去的人儿——朵琳可是他的重要道具,被她吓死可怎么得了! “你没事吧!?”拉克西丝适时地表现出惊魂未定的模样,随后用关切的语气发问。 “我没事,我妻子有事!”这个是不这不扣的控诉。 “抱歉,我没发现那个雕像有机关……” 闻声赶来的魔法师们证实了拉克西丝的解释,那的确是新安置的陷阱,但罗兰并不相信。拉克西丝身兼魔研院(注:研究所有魔法相关物品的专‘门’机构)院长一职,若不能在半秒内看出那个机关的用途,简直是笑话! 然而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也不好兴师问罪,这样做也没什么意义。最重要的,对方试探他的目的同样没有达成——这在罗兰察觉有变的刹那就想到了。 而在瞥见妻子苍白的面容时,他开始思考另一个可能‘性’。 “非常对不起,三位,我们这就把这条通道的陷阱无力化,让你们走得放心。”魔法师们惶恐的致歉打断了罗兰的思路,他不怒反笑,因为最后一句话,换作忌讳的人一定会听着不爽。 “没关系,我们就进这个房间,不用麻烦了。”拉克西丝手指附近一扇房‘门’,平和地道。她的态度让熟知她‘性’格的法师们更加恐惧,其中一人瞄了眼朵琳,颤声道:“那么,至少叫位白魔法师……” “我就是最好的白魔法师。”拉克西丝摆摆手,径自走向那个房间,与传言‘吻’合的无礼形象总算抚平了众人的惊惶之情,纷纷点头离去。 基于刚刚想到的可能,罗兰可不放心让拉克西丝诊治朵琳,左手微一使劲,“嘤咛”一声,昏睡的东城城妃幽幽醒转。 “没事吧,朵琳?”罗兰装出欣喜的样子。 “我……”朵琳尚未回过神,就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呛咳。 “是惊吓引起的窒息。”克鲁索转过身,“我去叫医师!”他是实在人,知道上司处理不了就急忙去搬救兵,没来得及接受到拉克西丝阻止的眼神。罗兰却没有漏看,暗暗好笑,一把抱起朵琳,道:“麻烦元帅开一下窗,我让内人坐那儿透透气。” 拉克西丝一边暗骂下属迟钝一边打开‘门’,里面是间会客室,两扇落地窗下正好是个沙发,罗兰将朵琳平放在上面。 医师来时,病人已无大碍,喝了杯安神的‘药’茶就平静地睡下。无法再忍受罗兰种种体贴的行为,拉克西丝命克鲁索摆开棋盘,用指尖敲打桌沿,无声地下战贴。 “元帅真是准备充分。”罗兰一笑,离开沙发,坐到她对面,接过参谋长递来的玫瑰红茶,道了声谢。 “兴趣罢了。”拉克西丝一手支颊,斜睨对座的人,“你这个样子就顺眼多了。”罗兰褪下了恭谨的外衣,大大方方地翘着二郎‘腿’,挂着会被古板的臣子评为“有损君威”的轻松微笑。 罗兰但笑不语,他是谨慎之人,即使这个时候不必再伪装,也不愿表现得太出格。 拉克西丝明白他的心思,并不相‘逼’,因为‘逼’也没用,拿起一枚白子(注:同辈之间对奕,可根据各自的喜好选择棋子),放在***的位置。 当克鲁索冲第三壶茶时,两人正准备下第四局,成绩是三和,真应了一句话——王见王,死棋。 “啊,我上当了。”罗兰拿着一枚黑子思忖半晌,浅笑着吐了口气。不见他有什么挫败之情,捞起几只被围困的黑子放入棋盘,然后盯着周围的白子发呆。 “承让。”拉克西丝也抓起一把白子,放进棋盘。 “我不明白。虽然元帅占了上风,付出的代价却不值得——你失去了这块区域和比我多的棋子。”罗兰这么说并不是不服气,而是真的困‘惑’。 “无失何来得?我要的就是这块地。”拉克西丝翡翠绿的眸子灼灼生辉。 “失四方,保中央,就算是稳固王权了吗?” “在无法夺回四方的情况下,我只好保中央啊。”拉克西丝笑得嫣然,换了个慵懒的坐姿,“而且在我的努力下,罗兰城主也只是形式上拥有四方。” 罗兰俯视棋盘,冰蓝‘色’的双眼浮起厌恶:“两败俱伤,我可不喜欢这个局面。” “我也是,可惜由不得我们,你我棋力在一个水准。”拉克西丝意有所指。 “如果元帅不是这么穷追猛打,你我还是有和局的可能的。”罗兰同样话里有话,笑着放下黑子。这招显然在拉克西丝意料之中,她很快拿出一颗白子,重重放下,动作带着一丝凶狠:“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何况某些事还是刻意造成,当事人却叫受害人罢手、和解,未免太厚脸皮了吧。” 金发青年眼光一闪,有一缕明显的怒气在眉间凝聚。 “这种情况是有很多,但我眼前的例子是,当事人自称受害人,更加厚脸皮。” “你——”拉克西丝涵养终究差了一截,听到这么***的挑衅,如何忍耐得住?当场拍案而起:“你想说你才是受害人吗,罗兰城主?” “没有,我只是拿这局棋打个比方罢了。”看到对方先发火,罗兰反而冷静下来,眼角瞥见妻子动了动,显然正醒来,更是不愿继续这场一开始就不该展开的舌战,匆匆丢下一句:“要是元帅能把狠劲用在某人身上就好了。”跑向朵琳。 拉克西丝不是傻瓜,自然听出那个某人是谁,脸上刹时失去血‘色’。她也确定罗兰不是气昏头就是急昏头,不然不会提醒她这件事。 “发生了什么事?在外面就听见元帅的大吼。”随着活泼的声音,吉西安推‘门’走进,身后跟着一帮人。几位大佬嘴角含笑,心道果然是年轻人,当面吵得不够,到里头还要吵。 “一点小摩擦,考试结果如何?”罗兰技巧地岔开话题。 “恭喜,罗塞过关了,表现不错。”洛夫丁真诚地祝贺,语气却不热切。因为法利恩的表现真的只是“不错”,远远达不到出众。以他目前的水平,洛夫丁不认为能够通过试炼。他不知道,法利恩是为了避免其他大佬提出更多刁钻的问题而藏‘私’。 “那太好了——法利恩,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多谢大人关怀,但时候也不早了,我想立刻进行下一轮考核,如果贤者大人不介意的话。”大神官先朝主君行了一礼,然后眼望主考官。北之贤者谦和一笑:“我没意见。” 阿尔摩修道:“既然如此,你们就进试炼场吧。规定刚才都说了,我再重复一遍。除了黑咒术和死灵魔法,所有的法术都可以使用,以六小时为限,罗塞胜出就获颁贤者称号。平局的话,由我们五个共同裁决。” ****** 踏进试炼场的瞬间,镶嵌在‘门’上的水晶发出耀眼的蓝光。看到这个异象,每个人都停下脚步,罗兰等不懂魔法的人脸‘露’困‘惑’,大佬们神‘色’凝重。 “你带了什么魔道具?”康妮质问引起这个异象的人,***竖目的样子只差没在额头写上“竟敢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作弊”。 “是这个。”法利恩镇定地拿下头环,‘露’出额心水蓝‘色’的神子印记,“这是场公平的试炼,我不想借用神明的力量,所以戴上这个封魔环。” 刚刚还火冒三丈的大佬们顿时满怀愧疚,连康妮也尴尬地红了脸。但随即,她的眉‘毛’怀疑地拧了起来,眼珠转了转,伸出双手:“不用了,史汀也是艾尔菲瑞特(注:知识之神,也称智慧之神)的神眷之子,他没有戴封魔环,为了公平,你也不用戴了。”她说得漂亮,心里却在想:天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封魔环,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好检查,还是拿过来保险。万一他使用了水神的力量,也可以趁机做文章。以史汀的实力,平手决没有问题,这样比试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罗兰和法利恩是何等样人,一听就听出她的心思。罗兰还没什么,只是慨叹这个‘女’人忒也小气。法利恩眼底却闪过杀机,打定主意要将康妮给宰了! 从某个角度而言,伊维尔伦大神官绝对是个沙文主义者。沙文主义的男人最无法容忍的就是放肆的‘女’人,心上人也罢了,这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凭什么在他面前张牙舞爪?摆明了活腻了。加上法利恩二十一年的生涯里,仗着脸蛋和身份,碰上的‘女’‘性’无一不对他客客气气,唯一的例外也芳心暗许,因此康妮的态度,让他怒火中烧。 冷静!冷静!法利恩暗暗调息,竭力压抑弥漫的杀意,对自己说:没必要为个愚蠢的老‘女’人动气,等时机成熟,把她剁了就是。但他毕竟年轻,又不像罗兰那样,对‘女’‘性’有着深刻的了解和包容,喘了半天,火气却一点没降下来。 突然,一道清新的冷流渗入体内,刹时浇熄了怒火。法利恩愣了愣,环顾片刻,没找到冷流的来源。 “罗塞?”见他迟迟不‘交’出封魔环,康妮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催促了一声。 “啊,抱歉。”法利恩收回视线,将头环递给她,“就麻烦你保管了,康妮大佬。”面对刚才还想除之而后快的对象,他竟兴不起丝毫杀意,心道:是水系高级魔法[冷心],会是谁呢?不过这个法术对我有利无害,应该是友非敌吧。 “走吧,罗塞。”赛雷尔一指大‘门’。 “好。” 法利恩那小子,修养还不够呐。注视弟弟的背影,罗兰无奈一笑。 ****** 眼看蓝发青年就要走进试炼场,埃特拉满愿师冲动之下,拽住他的衣袖:“史汀老师——” “小玲?”赛雷尔转过头,见学生一脸惶急,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我……”邱玲咬紧下‘唇’,来回扫视他和也停下来往后看的法利恩,挣扎之‘色’更浓。 误会了她的表情,赛雷尔安慰道:“放心,这只是比试,我们都会有分寸的。” “不会有伤亡吗?” “死绝对不会,伤……可能多少会有点。”毕竟法术无眼。 邱玲手腕一抖,踌躇半晌,突然一拉赛雷尔,在他耳边道:“史汀老师,求求你,无论如何,都不要伤害法利恩大神官好吗?” “什么!”赛雷尔错愕至极。见他不答,邱玲更急了,大眼睛里浮现两泡泪‘花’:“史汀老师~~” “好…好吧。”年轻的贤者只觉‘胸’口有点发闷,看向不远处的褐发青年:难道小玲对他——? “两位。”阿尔摩修干咳数声,如梦初醒的赛雷尔连忙鞠了一躬,和法利恩一起走进敞开的大‘门’。 对这段‘插’曲,大部分人都没放在心上,以为邱玲是叫赛雷尔小心,几个有武者修为的人却知道不是,心下纷纷皱眉,思考埃特拉满愿师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兰、吉西安和克鲁索得出的结论是邱玲喜欢上了法利恩,他们有个共通点就是‘洞’察力优秀却对感情无比白痴,分不出爱情和单纯的‘迷’醉的区别,只有拉克西丝看出了真相,飞快地动着脑筋。 似乎那个小‘女’孩在史汀身上下了识别攻击之类的咒语,这下有趣了,希望法利恩罗塞因此吃点苦头,能够失败最好。 她的猜测虽不中也不远,邱玲是对赛雷尔施了法,但不是攻击咒文,而是召唤术。五天前,她在法师塔发动从伊维尔伦王宫图书馆找出的禁忌咒语,召唤出这个世界已经绝种,拥有强大力量的古代生物——虫兽。 这无疑是个轻率而愚蠢的行为,要不是那只虫兽在通过次元隧道时‘花’去了泰半力气,邱玲又巧合地在它虚弱的时候签下主从契约,光是虫兽吐出的气息就足以让她变成一堆腐‘肉’。然而危机并没有过去,一旦这来自异空间的智慧生命恢复力量,它就可以无视那纸脆弱的契约将施术者,甚至受命保护的人撕成碎片。 可是邱玲不知道,她现在担心的是那只虫兽会不会把法利恩当成敌人,在‘激’战中冲出来将他吞进肚子。 我真不应该召唤它出来的。想到可怕处,邱玲脸‘色’铁青地捂住头,又是后悔又是骇惧。 ****** 进场后,赛雷尔还沉浸在突来的冲击中,显得心不在焉。见状,法利恩出声唤道:“贤者大人。” “啊。”赛雷尔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走神了。” “没关系,不过我很好奇,是什么事让你挂念呢?和邱玲小姐刚才的耳语有关吗?” “嗯,小玲叫我不要伤害你。”犹豫片刻,赛雷尔决定帮学生一把,但话一出口,他就发觉不妙:自己非但没帮上忙还扯了后‘腿’! 果然,法利恩的脸‘色’立刻沉下来。 “贤者大人,对令徒的厚爱在下十分荣幸,但这是严肃的试炼,希望您不要放水。” 糟糕,‘弄’巧成拙,这下他对小玲的印象一定差到极点。赛雷尔忍不住苦笑。 同为法师,他对法师的脾‘性’再清楚不过。魔法师最基本的品质就是“自信”,一个没有自信的法师绝对无法驱使自然界的力量。眼前的年轻人外表温和,眼神却透出‘逼’人的傲气,更是个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清醒认知,并引以为豪的典型法师。邱玲的请求,无疑是往他的自信心狠狠踢了一脚,叫他如何不怒? “这个,罗塞,小玲对你的实力不太了解,才会做这种要求。”赛雷尔试图扭转对方的印象。 “我明白。”在[冷心]的影响下,法利恩很快恢复镇定,自觉刚才的反应太过小气,道了声歉,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希望贤者大人不要放水。” “当然。”赛雷尔一口应承,心道:小玲,对不起了。 “这两个人在干什么?说场面话也不用这么久吧。”阿尔摩修不耐烦地拉扯胡子,此刻他和其他几位大佬坐在口试的大厅里,借助远见水晶球反映考场的情景,罗兰等人也兴致勃勃地观看着。 “开始了。”不知谁喊了声,使每个人的眼神都专注起来。 按照试炼的规则,赛雷尔先出手,十来颗火球朝法利恩呼啸飞去。尽管是平平无奇的招式,但不念咒语就放出十几个火球也只有高明的法师才能办到;而且越是平凡的招式,越是能试探出对手的底子。 攻击,还是防御;攻击方式如何,防守方式如何……这些都能作为判断的依据。法师的对决并不像一般人想的那么死板,你一来我一招,其中的凶险远胜战士间的打斗。 “风刃。”法利恩不需要和赛雷尔一样出其不意,大方地念出起动语,一枚闪着青光的镰刀状气刃应声‘射’出,砸飞了第一个火球,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顷刻间,火球大军就化为四散的火星消失了。 “哦。”赛雷尔和尼贝特同声赞叹,只是赞叹的内容截然不同。尼贝特赞的是法利恩使用风刃的技巧相当娴熟,要知道击中高速移动的火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还是一群时间差在0.1秒内的火球。北之贤者赞的是东城大神官的战斗方式,对付火球,最常见的方法是水壁之类的防御‘性’法术,但这并不是好办法,因为防御就代表失去了主动权,二来也好破解,只要催加就行。 “酸弹连‘射’。” 法利恩毫不给对方喘息之机,立马施放第二个法术——采取守势不符合他的‘性’格。 酸弹是水系初级魔法,杀伤力不大,但是带有腐蚀‘性’,被打中可不是好玩的。赛雷尔不得已张开一道防壁,而这正是法利恩想要的,攻守不能同时进行,这是施法的铁则。所以一放出酸弹,他就用空着的左手在虚空划出光的文字,准备施放一个比较大的魔法。 施法有三种方式:念咒、手势和道具。其中手势又分两种:结印和划阵。划阵就是法利恩现在做的,单手就可以完成。结印正相反,速度较快,却必须双手施展,而且只限于五段以下的魔法。当然,三种方法也可以组合运用。 划完最后一个符文,悬浮在空中的魔法图发出耀眼的白光,从中飞出几道银芒,汇聚成两头身形巨大,有着锐利爪牙的野兽。 雪狼!看清出现在场中的生物,赛雷尔微感头痛,这种由元素‘精’灵凝聚而成的家伙可攻可守,很难解决,有它们守护,法利恩施起法来就方便多了。 经过两个回合的较量,北之贤者确定对方是个有相当实战经验的人。这让他有点意外,毕竟以大神官的身份,不该有必须亲自上场的机会。但是赛雷尔也不担心,他的经验更加丰富。(注:参看神官的回忆篇《华银之章》,里面有少年时的神官和赛雷尔搭档冒险的故事。) “荆棘之狱!” 深绿‘色’的藤蔓无声无息地从两头雪狼脚边冒出,转瞬将它们捆得严严实实的。虽然传统的法子是用火焰柱,但实战中,常常要好几道或加粗版的火焰柱才烧得着敏捷的雪狼,还不如大面积的荆棘之狱实用。 雪狼这么快就丧失行动力,着实让法利恩吃了一惊,不过他已经准备好了两个攻击魔法,此刻就一股脑地丢了出去。他没有防守,因为雪狼困住归困住,并没有被解决,各自还可以使用两次冰冻吐息,抵挡攻击绰绰有余。 顾虑赛雷尔的防壁,他用的是破坏力较强的“爆炎”和“火之矛”,为保险起见,还附加了一个追踪魔法,这样对方移动也逃不了。 “幻‘惑’之眼!”“风卷!”赛雷尔不慌不忙地还击。 糟!法利恩一听见咒语就知道不妙,对方早就料到他会对攻击魔法施加追踪能力,不然不会用“幻‘惑’之眼”这种针对‘性’的法术。 果然,受到‘迷’‘惑’的火之矛和爆炎硬生生地停在空中,然后和着风卷化为汹涌的炎‘浪’,以惊人的威势掉头冲过来。 “冰壁双重!” 白茫茫的雾气化作两道厚厚的冰墙,堪堪挡住火龙,两头雪狼在同时消失不见。法利恩判断出一道障蔽和仓促间聚起的冰元素绝对挡不住相当于复合魔法的爆炎龙卷,就紧急‘抽’调雪狼的魔力组成两面墙,在千钧一发之刻逃过了烈焰焚身的下场,但反震力还是令他‘胸’口发闷,不由得倒退一步。 他知道,这一回合,他败了。 “这两个年轻人真了不起。”尼贝特连连点头,五位大佬中只有脑筋最灵活的他看出这场比试的‘精’髓。康妮哼了一声:“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法术。” 尼贝特很想骂她两句,又怕漏看,只好算了。一旁的观众也看得津津有味,懂的看‘门’道,不懂的看热闹。唯一的例外是邱玲,她看得胆战心惊,一心祈祷虫兽不要突然冒出来。 火龙卷和冰壁相撞生出的烟雾完全遮蔽了场内场外的视线,法利恩和赛雷尔只好一齐停下手,等待浓雾散去。在这种魔法浓度很高的雾里,追踪术也无法锁定目标。 雾气终于散去后,赛雷尔笑道:“小心了。” “彼此彼此。”法利恩回以微笑。 经过前几轮的较量,两人已大致‘摸’出对方的战法,接下来就是实力的比拼,但这毕竟是试炼不是生死相搏,所以互相提个醒,免得闹出人命。 一时间,两人身边亮起五颜六‘色’的魔法光芒,因为同时念咒的关系,双方都不知道对方施了什么防护咒语。之后的比试也是,万一法术没选好,就是出局的下场。 法利恩将银月之杖‘插’回腰间,上一回合的吃亏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实战经验不及对方,中规中矩的打法一定会落败,因此他决定耍点小‘花’招。 空出双手后,他可以用结印提高施法速度,但相应的,就不能通过法杖增幅魔力,这是鱼与熊掌不可皆得的道理,所以一直以来,提高速度还是增幅魔力就是法师们两难的抉择。 “九天之圣灵,听从远古的盟约……”赛雷尔已经开始‘吟’唱咒语,慢了半步,法利恩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悠游在空气中呢喃自由之歌的风之‘精’灵,请借予我你们的力量,以无形之躯蕴涵破坏之力——空雷裂破!” “以天地诸元为名,召集四方之雷,十二界之电,在蓝‘色’的火,白‘色’的光中,扫尽一切障碍——雷电怒涛!” 在手势的帮助下,法利恩以不完整的咒文完成了两个高级元素魔法。几乎在同一时刻,赛雷尔也完成了一个亚禁咒魔法:“……展开闪亮的双翼,创造至圣之结界——圣光之翼!” 随着最后几个字吐出,星星点点的光芒不断涌出,汇聚成光的漩涡,一圈圈缠绕上去,凝聚成一对合拢的雪白羽翼。另一边,无数青白的雷火浮现在半空,像被什么吸引似的,化作电蛇纠结成一团,最后变成四个车***小,围绕着游丝的电球,颜‘色’也从青白‘色’转为紫红‘色’。 “奇怪,这是什么魔法?”因为听不到声音,大厅里的众人只能靠影象判断,可是以五位大佬的修为和见识,竟然看不出法利恩的法术,赛雷尔的倒是一目了然。 “是复合魔法,空雷裂破和雷电怒涛的组合技——灭极涡雷球。” 吉西安沉‘吟’道,他对复合魔法也颇有心得,所以稍微想了一下就有了答案。大佬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惊讶。 “连复合魔法也能使用,不错。”这回哈肯大佬和阿尔摩修大佬也点头称许,惟有康妮依旧不服气:“虽然复合魔法相当于亚禁咒,但元素魔法的亚禁咒终究是赢不了能量魔法的亚禁咒的!”(注:能量指比元素更本源的力量,包括四种,光、暗、生、死) 正如她所言,四个灭极涡雷球集中一点攻击也无法‘洞’穿圣光之翼,反而被翅膀包住,缓缓消融,但在灭极涡雷球的冲撞下,双翼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 “到此为止吧,罗塞的结界绝对挡不住圣光之翼的一击。”洛夫丁叹了口气,站起身,由衷为法利恩惋惜,除了康妮之外的几位大佬表情也差不多,知道法利恩使用的是复合魔法时,他们就承认了他有挑战贤者之位的实力。吉西安却眉头紧蹙,感觉漏想了某件事。 空雷裂破……空雷裂破……对了!他一个‘激’灵,正要开口,瞥见水晶球闪了几下,影象迅速转暗,最后变成一片灰白。 “怎么回事!?”邱玲惊呼。 “玛那浓度过高,远见水晶球撑不住了。”大佬们倒是不意外,纷纷站起,“我们到外面去吧。” 与此同时,场内也异变陡生。见灭极涡雷球被毁的法利恩合起双手准备再次施法,赛雷尔‘操’纵光翼朝他袭去,忽然响起几下爆音。 仿佛什么东西爆炸的声响震耳‘欲’聋,当场震闷了赛雷尔。而在隔音之墙保护下的法利恩完全没受影响,气定神闲地完成了魔法。 这就是他的计策,空雷裂破是一种将大量空气压缩在真空膜内的法术,而空气自然是无形的。他总共造出六个空雷裂破,四个灌注雷之力引开赛雷尔的注意,两个就埋伏在暗处,等圣光之翼冲过来时,正好撞上,爆发的空气‘波’不但摧毁了力量所剩无几的圣光之翼,还发出震天的巨响。 当众人踏出大厅时,映入眼帘的是建筑物摇摇‘欲’坠的模样。 “老天!”大佬们倒‘抽’一口凉气,反‘射’‘性’地张开防御壁。这栋建筑由于是公会法师们研习的场所,被施加了相当牢固的结界,可现在却在摇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波’冲击还没平复,另一‘波’冲击又来,地面传来轰隆的沉闷巨响,六根石牙刺破屋顶伸向天空,砖块瓦片不断剥落,伴随着如雨的粉尘,构成一幅极具震撼力的景象。 “是[玛法之冠]!”康妮发出欣喜的叫声,原因无他,以大地母神的名字命名的地系禁咒是赛雷尔的绝招。其他大佬却‘露’出疑‘惑’之‘色’,因为刚才的情势已是一面倒,按理赛雷尔不用再使这样‘激’烈的魔法。 “错!是[大地之礼赞]!”吉西安毫不客气地纠正,“而且不是赛雷尔施的,应该是法利恩。” “什么!”众人错愕地看着他。吉西安这才有空把空雷裂破的效果解释了一遍。 从逐渐稀薄的尘雾中‘裸’‘露’出来的小石牙证实了宫廷术士长的猜测,不同于[玛法之冠],同级禁咒[大地之礼赞]较为温和,一般用于包围大面积敌人而非歼灭,蓝发青年被五六根石牙夹住的身影也打消了他们最后一丝怀疑。但是几步远处,大神官也半身染血,狼狈地跪在地上喘息。 罗兰脸上闪过焦虑,转头喊道:“阿尔摩修大佬,试炼结束了吗?” “啊…啊,结……结束了。” 不等他说完,伊维尔伦城主就飞奔出去。 听到脚步声,法利恩艰难地抬起头,用虚弱的声音道:“对不起,大人,我……没完成任务。” 当时,一发动大地之礼赞困住赛雷尔,他就用风翔偷偷靠近,想放出暗杀用的魔兽,不想一道黑影突然扑出来。他只来得及避开要害,没保护到的左臂还是挨了一击。 “笨蛋!说什么鬼话!”罗兰气得差点踹他一脚,随即蹲下身,担心地问道,“怎么样?要不要叫白魔法师来?” “没事,血已经止住了。”感受到主君的关怀,法利恩绽开温暖的笑容。 赛雷尔挣脱了石牙的束缚,走到两人面前,坦然笑道:“我输了。”法利恩忍住不甘,尽量用平静的语调道:“不,我们平手。”赛雷尔摇摇头:“圣光之翼后我没有用任何魔法,怎么是平手?而且能困住人而不伤人分毫,那样的微‘操’作能力,胜利当之无愧是你的。”这话是说给法利恩听,也是说给走近的大佬们听。 圣光之翼后没有用任何魔法?法利恩呆住了:那那个黑影哪来的?难道是没控制好的石牙?这…这可糗大了,决不能说出来! 罗兰扶着部下站起,询问地注视公会会长。略一踌躇,阿尔摩修就大声道:“我宣布,试炼通过!” 消息传开后,朵琳和远处的东城‘侍’卫们都欢呼起来。 对这个结果,罗兰并不意外,以几位大佬的肤浅,几个强大的魔法就足以让他们心服口服,这也是法利恩最后‘花’费诺大力气施展禁咒的原因,要不那种情况只要一个中级魔法就能搞定赛雷尔。让罗兰吃惊和在意的只有法利恩受伤一事。 “回去让艾德娜看你那个伤口。” “不要吧!大人……”法利恩苦笑,‘女’军人发起疯来,可是连他也没辙。 年轻的城主翘着嘴冷笑:“敢治好,我扒了你的皮。”大神官无奈地捂住脸,感到胜利的喜悦被冲得一干二净。 这一天,艾斯嘉大陆诞生了第二位贤者。 第一章 东之贤者(全)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26日东城伊维尔伦大神殿。 庄严‘精’美的建筑排列成巨大的五芒星形状,呈守护的姿态包围着中央清一‘色’用蓝‘色’云母搭建的王城。弯成神秘‘花’纹的栏杆与外围的市街隔离开来,内圈是美观实用的蔷薇‘花’墙。每一寸地面都铺着漂亮的绿‘色’植被,点缀着争奇斗‘艳’、无视自然规律怒放的各‘色’‘花’朵,这是水神庇佑下的奇迹。还有雅致的阶梯和回廊,优美的湖泊和小桥,雕刻得栩栩如生的众神塑像,缀有浮雕的石壁,镶嵌着彩玻璃窗的穹顶,一切就宛如是梦中的景致。 午祷刚过,大批人‘潮’走出建筑物,朝食堂涌去,经过主神殿时,都不由自主地驻足,呆呆望着‘露’台上的身影。 晚秋的天气已经渗入属于冬季的严寒,但看见这个人,却让人感觉‘春’天一下子回到了人间。不止因为他稀世的容貌,更因为他周身散发的圣洁气质。 松松打成辫子的长发顺着纤细的颈项滑落‘胸’前,被洁白的手拨回脑后,另一只手则轻柔地翻动放在桌上的书本。几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就充满了仿佛祈祷诗般的韵律。而青年微启的双‘唇’,更是被想象成朗诵经文之类优雅的行为,让每个人恨不得冲上楼聆听。 然而,“无知即是幸福”,这句话在这里同样适用。 “傍晚之前,我要那家伙的头出现在他主子的书桌上。” “遵命。” 看似自言自语的指示,却传来不见声源的回应。法利恩罗塞毫不惊诧,悠哉游哉地又翻过一页,眼中浮起薄讽的光芒:“哈梅尔商会长的智略之泉似乎也干涸了,不但把算盘打到大人身上,还妄图控制我城的教坛。” “他应该是开始急了。”隐身的间谍低声说出自己的见解。 “嗯哼,穆伦那胖子‘色’归‘色’,做生意的本事倒不错。也许可以考虑把他的灵魂招回来,让席洛菲施法后送去财务部。”席洛菲是送‘艳’妃遗骸和嚎哭之坛给伊维尔伦城主的死灵法师的名字。 间谍苦笑道:“拉斯帝涅部长只怕不敢收这么个别致的部下。” 法利恩笑了,清雅而圣洁的笑容,宛如映着晨辉绽放的百合,让每个看见的人心醉神‘迷’。 “呵呵,没关系,冰宿小姐会很乐意收下的。”罗兰也会很乐意让她收下,这样就可以早点结束工作,陪他吃晚饭。 尽管金发青年都是秘密下厨,但焉能瞒过法利恩、艾德娜这些近臣?他们甚至要魔导团团长用水族的法器[止像球]录下主君围围裙的拙样,引为笑料。 自从大人和冰宿小姐在一起后,日子过得真是惬意啊。大神官不禁感叹,万万没想到不久的将来他和红发‘侍’卫也沦为他人的笑柄。 “说到满愿师小姐,最近科比奥神官长跟她走得很近。” “哦?那个老匹夫想干什么?”法利恩的眼神变得熬有戒心,语气也褪去了一贯的温和。 在遇到金发青年之前,褐发青年正如自己所言,完全没有表情。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以科比奥神官长为首的神殿上层。顽固而守旧的圣职者们,将“堕落的神‘女’所生的肮脏孩子”连同照顾他的‘侍’‘女’一起关在地牢里。那个‘侍’‘女’是行将就朽的老‘妇’,所以法利恩刚学会说话,就撒手人寰,之后他度过了五年暗无天日的生活。若非上届城主马修忍无可忍地求助兼任左权机神官的拉克西丝,直接对大神殿施压,法利恩恐怕会被关到死为止。 即使如此,走出地牢的神眷之子已丧失了表达能力,对关怀地询问自己的城主和国务尚书回以木然的神情,两人自然心痛不已。但城主‘私’生子的苦难并未到此结束,大神殿的掌权者们依旧视他为耻辱的象征,漠视其他神学生‘私’底下的排挤行为,更有甚者,如科比奥之流,还以师长的名义变相地加入虐待的行列,安排不合宜的课程,并在学生理所当然完不成时,施以残酷的体罚。 罗兰当上城主后,一脚将科比奥从大神官的位子上踢下来,让弟弟取而代之。从这个举动,每个人都看出新任城主对新任大神官是什么看法。曾经参与暴行的人们都栗栗危惧,但是罗兰并未展开进一步的报复——他无意剥夺弟弟的权利。 和兄长不同,法利恩对复仇行为并不热衷,当然他也不可能对欺负过自己的人有好感,平常言行就颇为冷淡。于是某些人担心之余,渐渐有了动作。 听到“老匹夫”三字,间谍暗暗叹息。如果说世上有天生的神职人员,法利恩就是活生生的典范。他的嗓音圆润而充满了抑扬顿挫,每个听过的人都会感叹这是天生用来布道的声音。当他穿上以金银线装饰的洁白圣服,在祭坛前唱赞美歌时,连毫无虔诚心的军官眼里也聚满感动的泪水,更别说台下尖叫连连的贵‘妇’人们了。 因此,当这样的嗓子迸出粗言的时候,打击绝非一个“大”字形容得。 “梅。”法利恩呼唤身后的部下,“虽然冰宿小姐不会上当,最近你还是注意一下。必要时,把那个老匹夫做掉算了。”梅压抑二重打击,简短回答:“是。” “其他还有什么事?” “埃特拉满愿师前天回去后,一直关在法师塔里不知道干什么。因为有结界,派去的探子无法潜入。” “啊,不要紧,她想发动禁咒,就尽管发动好了。我早就在她体内埋下[种子],只要使用攻击‘性’的咒文就会粉身碎骨。”法利恩愉快地道。梅有些担忧:“这样妥当吗?大人要我们监视她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下场。” “妥当,大人的原话是‘在不伤害红龙骑士的前提下保住邱玲小姐的‘性’命’。虽然不知道大人要红龙骑士那种垃圾活着的目的何在,如果那个小丫头危害到大人的棋子,铲除她自然不为过。” “埃特拉满愿师也是大人的棋子吧?” “她还不够格。”法利恩轻哼,“埃特拉本就信仰薄弱,民众的崇拜也多数集中在史汀和龙骑士身上,满愿师根本是纯粹的摆设。而且,她对冰宿小姐的影响力也是很危险的因素,干脆早死早投胎。” “接令。”梅心悦诚服地行礼。 法利恩喝了口清茶润嗓,等待部下继续汇报。梅也不‘浪’费时间,马上接了下去:“椿已经找到[真红火焰]。” “哦?”大神官双目一亮,“真是个好消息,在哪儿找到的?” “一座湖里。” 湖里?难怪找不着。法利恩皱眉,却听得部下用一种试探的口‘吻’道:“其实,不是她找到的,是无名氏神官告诉她,才……” 法利恩默然片刻,慢条斯理地道:“梅,你跟椿说,如果她能拉拢她的心上人,就不用老是耍这种‘花’招。” “不,阁下,这次是真的!”梅急声道。 “哦?”法利恩沉‘吟’了一下,道,“好吧,我会记住的。” “谢阁下。”梅代僚友致谢,然后深鞠一躬,“那我告退了。” “等等,梅,今天楠和枫怎么还没来汇报?你帮我问问。” 梅张了张口,脸上神‘色’变幻,好一会儿才道:“那个,他们直接向大人报告了。”法利恩眯起眼,险险回头瞪视他:“直接向大人报告?” “是……” “怎么回事?是行迹***了还是跟丢了?” “跟丢了。”梅小声回答,十分理解僚友的行为。老的暗影成员都知道,虽然法利恩表面看来弱不经风,魄力也远远及不上罗兰,冷酷程度却尤有过之。不仅手段狠辣,对待部下也严厉到近乎严苛,决不给第二次机会。反而是罗兰恩威并施、统御有度。所以聪明人捅了漏子后,都不上报,而是越级向上司的上司讨饶。 可是现在,妙招大白于世,今后再无使用的可能。梅在心里抹泪,果然听见法利恩一字一字道:“大人日理万机,他们竟敢拿这种小事去烦他!这次只好算了,大人一定已经宽恕他们,但今后,再有同类事情发生,无论大人会不会怪罪,我都要把他调进敢死队!” “……遵命。”一边哀悼保命大计泡汤,梅一边把情不自禁流出的眼泪擦干。 这时,大神官微微一震,抬起头。间谍也在同一刻感到生人的气息,迅速贴近上司的背。 “阁下。” 来者是个身穿祭司袍的年轻‘女’‘性’,容貌端丽,双颊微泛红晕,更增娇‘色’,宽大的袍子也掩不住窈窕动人的身躯。她若有若无地朝褐发青年投去意味深长的眼‘波’,一边轻轻将两手托着的托盘放在桌上,用只比蚊子叫大一点的音量道:“请用餐。” “谢谢。”法利恩回以礼貌的笑容,无视她的媚眼。老实说,看惯了自己和主君的绝世姿容,他早已对皮相麻木。面前的‘女’子美虽美,还不到引起他注意的程度;言行也过于矫柔造作,看着不舒服。反而是艾德娜那种从内在涌出的活力美比较对他的胃。 想到红发‘侍’卫,大神官瞥了眼餐盘,里面有三样她喜欢吃的——神殿以素食为主,而惟有大神殿主厨做的素食那位粗线条的‘女’军人喜欢吃,而且特别垂涎。再看看对面建筑物上的大钟,快到回宫覆命的时间,便做了个手势:“请帮我打包,我带去宫里吃。” ****** “我说艾德娜。” “干嘛?” 城主办公室里,罗兰一边批阅奏折,一边若无其事地丢出炸弹:“你什么时候才向法利恩告白?” 噼里啪啦!红发‘侍’卫连同怀里的文件一起倒在地上,纸片四下飞散。金发青年捞住两张飞到自己附近的纸,啧啧连声:“真是的,又要重新整理了。”因为整理文件是秘书官的工作,所以他可以说风凉话。 “你这家伙!胡说八道什么!”捂着撞痛的下巴,艾德娜一跃而起,河东狮吼。 “这哪是胡说八道,我是在关心你。”罗兰搁下羽‘毛’笔,装出非常诚挚的样子,一字一字道,“你马上就25岁了,是不是?” “是又如何?”艾德娜没有被主君不可信的表象欺骗,依旧粗声粗气地回答。神‘色’除了突然被揭穿心事的羞窘,还有一份怀疑。 “法利恩现在是21岁,和你相差3岁,还行。可是过了年,你们就差4岁了。”说到最后一句,罗兰加重语气。 对、对哦!艾德娜如梦初醒,整个人被巨大的危机感包围。见状,罗兰再推一把:“而且,你不快点告白,可能就没希望了。” “为什么!?”艾德娜果然上当,紧张地追问。 “因为马上就贤者考试了啊。” “贤者考试怎么了?” 罗兰故意叹了一大口气:“怎么了?就糟了!贤者可以结婚。”他毫不怀疑弟弟能够通过考试。 艾德娜还是一脸困‘惑’。这下罗兰是真的叹气了:“喂,就算你再迟钝,也不可能看不出,爱慕法利恩的‘女’人有多少吧?一旦他考上贤者,哪还有你‘插’足的余地?” 无心的话语却刺中了红发‘侍’卫仅次于年龄问题的最大心结。她的确没有自信从一大群人中间脱颖而出,成为褐发青年的唯一。论容貌,她不算顶漂亮;论‘性’情,她也一点不温柔,甚至是粗鲁的——这样的她,拿什么跟人家争? “所以,你要赶快勇敢出击。或者,就霸王硬上弓好了。”罗兰热切地出主意,但怎么听怎么不怀好意。正沮丧的艾德娜被他这么一嘲,火冒三丈,不假思索地抄起一座半人高的烛台,举高过顶,威胁道:“你再说——” 笃笃!两记清脆的敲‘门’声刚落,一人推‘门’走进:“大人……” 语尾消失在凝结的空气里,伊维尔伦大神官一手拿着餐盒站在玄关,瞪视大逆不道的城主副官。而室内的两人也以石化的姿态,呆呆瞅着他。 “讨厌!!!” 艾德娜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一把丢出烛台,掉头冲出房间。 “哇啊!” “大人!”顾不得离去的人,法利恩急忙奔向桌后的主君。 罗兰连人带椅倒在地上,那只充当临时凶器的烛台就掉在他两‘腿’之间。 “呼……差点就绝子绝孙了。”吓出一身冷汗的伊维尔伦城主抚‘胸’。确定他无恙的大神官也如释重负,随即转为愤怒:“艾德娜真是太不象话了!平时小打小闹也罢了,怎么可以做出这么危险的行为!” “呃,那个……” “大人你也是,太纵容她了!虽然我总是睁只眼闭只眼,但发生这种事,我实在无法再当作没看见!请你对待部下要有个限度!如果你拉不下脸,我会亲自跟艾德娜谈一谈,不然,哪天她真的会爬到你头上去!” 罗兰终于明白“‘弄’巧成拙”的心情。如果法利恩不选在那个时机点进来,整件事会以他胜利的笑声为句点——艾德娜决不会把那只烛台往他头上招呼过来,失手砸破自己脑袋倒有可能。而现在,即使他说破嘴法利恩也不会相信。罗兰非常清楚这个弟弟炯异于外表的固执。一旦他认定某件事,十匹马也拉不动他。另一方面,艾德娜气得三天不理他已经是最好的发展,最糟的情况是她背着包袱返回红谷老家,留他在文件海里挣扎浮沉,像五年前他丢臭虫在她‘床’上,狂怒的城主副官踹了他一脚后出走了半个月一样。 想到这里,罗兰顿时感到前途一片黑暗。 但他毕竟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男人,很快就重新振作,准备反击。首先站起来,因为坐在地上没有威势;然后拍拍衣服、扶起椅子、放好烛台,一切都打理妥当,才用悠然的口‘吻’道:“她是我未来的弟媳,我不纵容她纵容谁?” 这回换大神官体验到措手不及的滋味:“伊芙将军他……喜欢艾德娜?” 若不是自制力够强,罗兰铁定会一头撞上书桌。 “你说心里叫我哥哥是叫假的?!” “呃?”法利恩愣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脸涨得通红,“大人,请别开玩笑!” 罗兰不作回答,只是用犀利的目光瞧得对方坐立不安,僵硬得像根生锈的铁片:“嗯哼,看来你也不是全无感觉——没错,那丫头喜欢你。” “我……”法利恩努力不让脸上出现惊喜的表情,可惜失败了。 “你也喜欢他。” “大人!”大神官终于调整好呼吸,试图扭转颓势,“我对艾德娜不是那种感情!” 罗兰咧开笑容,指着一样东西:“是吗?那这是什么?”法利恩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脸‘色’刹时由红转白。 “这个……是给您吃的。”某人垂死挣扎。 “我闻到了香菇的味道,我讨厌吃香菇。” “……” “得了,不要嘴硬了,再逃避就不像男子汉了。承认吧,你喜欢艾德娜。”罗兰笑得无比灿烂,傻瓜才看不出他笑容里满满的欢喜。察觉他的用心,法利恩反而镇定下来:“我是对她很有好感,但也仅止于此。” “你对艾德娜有什么不满吗?”金发青年深深蹙眉。看到这表情,大神官会意主君的撮合并不单单为了报复这些天他们对他的调侃,最重要的原因是真正希望红发‘侍’卫有个幸福的归宿。 于是,他的措辞变得更谨慎:“大人,艾德娜可能忘了,但你不应该糊涂的。” “怎么?” “我是不能结婚的。” “咦,当了贤者就行了啊。” “我指的结婚,不是字面上的意思。”法利恩沉声道,神情有些抑郁,“我是水神亚希的神眷之子,除非神明允许,不然既不可以破身,也不可以还俗。”一个有名无实的婚姻,有不如无。 罗兰这才想起国务尚书曾提过类似的事情,击了下掌:“对了,我一直忘了问,这规矩是谁定下的?” “呃?当然是水神本人了。人类是无权代替神明做决定的。” “那其他神的神子、神‘女’也是这样吗?” “是的。” 罗兰沉‘吟’了一会儿,道:“好吧,这件事‘交’给我,你只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就行了。”法利恩睁大眼:“你说什么?” “我说,你尽管放手去追艾德娜。” “……”竭力压抑几乎要逸出口的叹息,法利恩小心翼翼地道:“大人,你想亲自跟神明‘交’涉吗?这是不可能的。即使是我,也从来没有见过水神,只能感受到她的力量。”不能怪大人,不能怪大人,他不是圣职者,自然不清楚这方面的事。 罗兰讶道:“你从没见过亚…水神吗?”法利恩表示肯定,心道:果然。 “‘交’涉也不可以?” “这个,我没试过,也不想试。” “?” 大神官冷冷地道:“我讨厌神。”年轻的城主理解地点点头:上代水神巫‘女’自杀,追根究底就是那个不许破身的规定惹的祸,无怪法利恩对眷顾自己的神明没好感。为了活络气氛,他刻意用开朗的口‘吻’道:“这话可不能在外头讲哦,大神官。” “当然不会。”法利恩淡淡笑了,笑容很美,却只停留于表面,散发的是冰冷的圣洁,而非神‘性’的慈和。看着这样的笑,罗兰眼底闪过痛楚,低声道:“够了。” “什么?” “不要追问原因,亚希那边‘交’给我。” 法利恩皱了皱眉:“大人,你还在介意上次的事?” “啊,没办法,每次看到你,我就想起十年前那个笑得天使一样可爱,在我身后跌跌冲冲跑的你啊。” “大人!”大神官不由自主地红了脸,调息片刻才恢复平静的表情,一字一字道,“人都会长大的。” 伊维尔伦城主没有回答,点了下地让转椅面对壁炉的方向,凝视早早燃起的火堆。橘‘色’的光芒映在他脸上,却没有照进他的心底。 “问题是你长大的代价太大了。” 正当法利恩苦思要怎么劝说才能让他这个脑筋顽固的兄长开窍,明白他是心甘情愿变成今天的模样,罗兰已经打破沉默:“别担心,法利恩,你老哥还有很多没抖出来的秘密法宝,莫西菲斯就是最好的例子。” “……” 转过头,金发青年温柔地笑了。 “去追艾德娜吧,就当是减轻我的负罪感,嗯?” ****** 在被窝里生了一夜闷气后,红发‘侍’卫没有如上司担心的跑回红谷老家,而是拔了一束‘花’,朝神殿走去。 脾气暴躁归暴躁,艾德娜并非头脑简单的人,对罗兰也不是普通的了解,他话里有几分好意还是分得出来。姑且不论其中更多的不良居心,她决定采纳他的忠告,攻克那座名为“法利恩罗塞”的要塞。 不过昨天的事在她心中留下了‘阴’影,不敢当面表白,她开始绕着神殿转圈,寻找可以偷偷溜进去的通道,把附了小纸片的‘花’束放在对方‘床’头了事。 此刻黎明刚过,晨光微熹,四周飘‘荡’着宁静的氛围,使失眠了一晚的城主副官有点瞌睡起来,久久没找着路也是原因之一。神殿很大,她走了将近二十分钟,也只绕过半堵墙。攸地,她眼睛一亮,奔向不远处一棵大榆树。 直到爬上树梢,往里面一瞅,她才蓦然惊觉,这是条回忆的道路。 墙的另一端是***熏衣草组成的海洋,扑鼻而来的香味清淡宜人,满满的紫‘色’小‘花’随风摇曳,上方的天空是极淡的蓝,和那天一样。 [你不累吗?] 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蹲在‘花’丛间的男孩像受惊的小鹿般跳起来,泪眼婆娑地左右张望。 [这里啦,这里。]坐在树上的少‘女’一边摇晃双‘腿’,一边招手,满脸好奇,[你哭了快一个时辰了,都不累吗?] [你……你……] [嗯?别怕,我不是坏人。]将对方惊讶的神情看作恐惧,少‘女’好声好气地道。男孩抹去泪水,用有些慌张的口‘吻’道:[你是谁?这里不准外人进来的。] [我不是外人。]少‘女’沿着树枝攀上墙头,然后一跃而下,刚迈出几步,见男孩不住后退,脸上戒备之‘色’更浓,忙停下脚步,指着自己的衣领,急切地道:[我真的不是外人,你看!]话音刚落,想起对方是过着封闭生活的神学生,十有十不认得她的服饰,正要补充—— [你是军官?]男孩眼睛一亮。 [你认得啊。]少‘女’松了口气,上前帮他拭泪,这回男孩没有躲闪,希翼地瞧着她:[你是军官的话,认不认得……]未完的话语在对方触碰到他的瞬间咽回,眼神则一转为呆滞。 [这样还差不多,漂亮的脸蛋就是应该干干净净才可爱——嗯?你说什么?] [你……不讨厌我吗?] [啊?] [你碰我…你不觉得我脏吗?] 少‘女’怔了会儿,莫名其妙地道:[脏?你哪里脏了?哦,刚刚是有点脏啦,眼泪鼻涕糊成一团,但还是很可爱啊,不会恶心。] [不是的,身上……] [身上?]少‘女’目光下移,发出惊呼,[呀——你受伤了!]说着,不等男孩反应过来,一把拉开他透出血迹的衣裳,‘交’错的鞭痕映入眼帘,有淡得几乎看不出痕迹的,也有缓缓渗出血丝的,[天呐!是谁这么狠心?] [别……]男孩红着脸想把衣服扣回去。 [畜牲!我要杀了那个敢对‘女’生施暴的家伙!]不顾对方的挣扎,少‘女’继续检视,瞥见几条疤痕延伸到更下面,想也不想地一拉…… [你是男的!!!] 震惊的喊声划破晴空。 趁此空挡,男孩赶紧拉回‘裤’子。 [男孩子怎么可以哭!伤口再痛也不可以!] [啊?]一时适应不了如此剧烈的转变,男孩愣在当地。少‘女’双手‘插’腰,怒气冲天地瞪着他:[谁打你,你就去打回来!在这里哭有什么用!下回再让我瞧见你的哭脸,我就揍你!] [……] “那小子变了好多。” 情不自禁吐出的自言自语打断了回忆,艾德娜眨眨眼,感到一股异样的情绪浮上心头。 和罗兰一样,除了做梦,她几乎不曾想起过去的事。太多的现实压在他们身上。尤其是罗兰刚进宫的几年,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走错一着就是死。不但他本人被迫磨平锐角,他们这些身边的人也跟着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阴’谋、暗杀、谍侦……连战场也无法比拟的丑恶接踵而来。等局势终于稳固,可以喘口气时,才惊诧改变之大。常常午夜梦回,怀疑坐在‘床’上的这个自己还是自己吗?为何如此陌生?周围的人也是,愈来愈‘阴’险的某人就不用说了;而那个曾经是爱哭鬼的男孩,变成了温文守礼的青年。她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觉间,由最初类似长姐的照顾之情,转为如今对一个成年男子的爱恋。 可是,已经固定的关系,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改变的。年龄也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藩篱,所以艾德娜才如此烦恼。 “啊——烦死了!他收就收,不收拉倒!” 捶了树干一拳,艾德娜用中气十足的大喊为自己加油鼓劲。从这个举动可以看出,她决非多愁善感的‘女’‘性’。 这时,军人的直觉让她捕捉到远处传来的细小异响。循声望去,只见几人快步走近。领头的是个身穿祭司袍,非常貌美的年轻‘女’子;后头清一‘色’是男‘性’,做园丁的装束。 “祭司大人,是这里么?” “没错,把这些‘花’全铲了。” 一个年纪较大的园丁面‘露’迟疑,年轻的却都卖力地举起锄头。见状,艾德娜连忙从树上跳下来,狂奔过去:“慢着慢着慢着!” 跑到那祭司面前,她喘了会儿粗气。不是因为跑步,是‘激’动的缘故。 “为什么要把这些‘花’全铲了?”调息完毕,她问道。 吓了一跳的‘女’祭司这才认出她是谁,神‘色’慌‘乱’了一瞬,随即镇定下来,用义正词严的口‘吻’道:“艾德娜军团长,即使是您,也不该未经通报擅闯大神殿!” “抱歉。”艾德娜为自己的行为红了脸,尴尬地搔搔头,“我马上就走——不过为什么要铲掉这些‘花’?它们开得这么美。” 仿佛为了强调己身的正当‘性’,或者出于莫名的攀比心理,祭司‘挺’直背,让艾德娜注意到了她“宏伟”的***:“当然是为了应付荒年所做的准备。神殿已经有许多地方被开垦出来种上蔬菜,这里也不例外。” “这样啊……”无言以对的红发‘侍’卫,在动摇了片刻后就决定退让。无论再怎么舍不得这块回忆之地,身为罗兰左右手的她,一向把自己的责任放在首位。 转移视线,想最后看一眼周围,艾德娜突然望见一样奇怪的东西。 不假思索地走过去,拨开‘花’丛,赫然是一块路牌似的木板。 “重点保护区域” 因长年日晒雨淋而显得有些破旧的木板,书写着让人眼睛一亮的漂亮字体。 “这是什么?”余人也发现了这块木板,纷纷凑过来。 那…那个‘混’蛋……一眼就认出笔迹的艾德娜全身发抖,又是恼恨又是感动。恼恨的是那个人总是做这种事,感动的是他的用心。 祭司也认出了笔迹,脸‘色’刹时变得极为难看。 “啊,你不用在意,我会叫大人收回这个,你们继续、继续。”误会了她的反应,艾德娜一把拔出木板,‘露’出善意的微笑。祭司嘴角‘抽’筋了一下,终于忍无可忍地吼出满腔愤懑:“用不着你假惺惺!” “啊?”艾德娜愣在当地。 “这块木板是你要大人写了放在这的是吧!为了嘲笑我!为了向我***!” “你在说什……”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用跟大人***换来军团长的位子不说,现在还把主意打到阁下头上!不要脸!也不照照镜子!男不男,‘女’不‘女’的,年纪又大,居然妄想吃嫩草!”祭司越骂越恶毒,余人的脸‘色’也产生相应的变化,园丁们是恐惧得发白,艾德娜是愤怒得发红。 “你——”她高高扬起手,努力控制住不甩下去。即便在盛怒中,红发‘侍’卫依然没忘记对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圣职者,万万经不起她一掌。 “住手!” 一声清喝如剑划破虚空,镇住所有人。 法利恩从不远处走来,这个距离不够他听见两人的争执,却足够他看清艾德娜的动作。 “阁下……哇——”祭司立刻挤出两泡泪,呜咽着扑向他。法利恩眼明手快地扶住,没让她顺利投怀送抱。环视众人,他神‘色’不善地问道:“怎么回事?” “我……”这才回过神的艾德娜一边想着这两天是倒了什么霉,三番两次让眼前的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一边缓缓放下手。 “阁下,阁下,她……”同样不说完,却因搭配上楚楚动人的泪靥,让人自然往反方向联想。 “她什么!你这臭‘女’人!”察觉对方的居心,艾德娜怒气冲冲地跳起来,“想把罪都推到我头上?没‘门’!有种站出来,咱们对质!” “不。”祭司躲到褐发青年身后,“你说不过,就使用暴力,我才不跟你这样的人对质。”艾德娜气得差点晕过去。 “道歉。” 圆润却清冷的声音,引来所有人的注目。 法利恩本没有这么容易上当,但昨天办公室里的情景还在他脑中盘旋不去,使他的心情极度不悦:“连同大人的份一起,向她道歉。” 艾德娜无法置信地瞪着他:“你信她不信我?” 法利恩皱了皱眉:“我亲眼看见你举起手要打她,叫我怎么信你?” 艾德娜咬紧牙关,强忍‘胸’口满溢的愤怒和委屈,道:“昨天的事是我不对,但刚才的事,我一点错也没有!”将她硬挤出来的坚强态度看成挑衅,法利恩更是不满:“现在除了大人,你是谁也不放在眼里了?” “因为她是大人的***嘛。”按捺不住,祭司小声道,仿佛炸雷般在两人耳边轰然作响,法利恩惊讶地转向她。 “大‘混’蛋!” 狠狠扔下木板,红发‘侍’卫再也抑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忍着屈辱掉头跑远。 ****** “你这个笨蛋。” “别说了。”罗兰上半身埋在文件堆成的小山后头,垮着脸取过一张,过目,盖章,挪开,再拿一张…… 冷眼斜睨他的冰宿凉凉地道:“你这样要做到何时?” “不知道。” “让我做你的秘书吧?” “不!” “那你今晚一个人吃饭。” “……” 无视情人受伤的眼神,冰宿变魔术般变出一打帐本,重重放在办公桌上,将罗兰好容易腾出来的地方重新填满:“既然你喜欢忙,就再来点。” “冰宿~~”这下罗兰真的是非常哀怨地瞪视情人。见状,冰宿稍稍软下语气:“谁叫你自己把艾德娜气成那样。” “不关我的事!是法利恩惹的祸!”罗兰毫无羞耻心地推卸责任,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听完,冰宿困‘惑’地皱起眉:“奇怪,艾德娜不是会为这点小事哭泣的人。” “她哭了!?” “你不知道吗?”冰宿惊讶地眨眨眼。罗兰紧张地推开面前的奏折:“不知道,我还以为她回红谷了——怎么样?她哭得厉害吗?” “眼睛肿得像核桃,你说她哭得厉害吗?” “法利恩究竟在搞什么!”罗兰大发雷霆。他的确有理由生气,对他而言,艾德娜既是好友又像妹妹,即使是亲弟弟也不允许欺负。 相比之下冰宿的反应就冷静多了:“也许是他跟你一样不擅长追求‘女’人的关系。” 罗兰的怒气咻地瘪下来:“我很擅长追求‘女’人……” “是吗。”冰宿轻哼,“不要把‘女’人和母猪相提并论。” “……” “总之,艾德娜那边‘交’给我,你继续做法利恩的工作,可别又搞砸了。” “是。”罗兰一边叹气,一边纳闷:自从确认过彼此的心意后,我好像一直被她压在下面? 咔嚓!左边连接内室的大‘门’突然打开。冰宿飞快地将手搭在剑柄上,转过头,一个纤细的身影跃入她眼帘。 那是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轮廓柔和,五官完美得不可思议,被雪白单衣包裹的身子散发出幽幽银辉,衬得那不属于人世的容貌更加超凡脱俗。他披散着一头及膝的白金‘色’发丝,流转着水‘波’的湖‘色’眼眸半眯半睁,在纯洁中渗入无限风情。 一时间,冰宿看得呆了。 “终于醒啦,小懒虫。”罗兰绽开宠溺的笑容,招手示意他过来,对冰宿道,“介绍一下,这是莫西菲斯。” 冰宿大吃一惊,瞪视显然刚睡醒,摇摇晃晃走向罗兰的莫西菲斯:“他不是独角兽吗!?” “是独角兽。”扶了少年一把没让他撞上桌角,罗兰笑道,“有很多异族都能幻化***形。你不是看过妮娅人类的样子吗?” “我以为那是幻术。”冰宿随口回答,凝神端详人形的独角兽。换作平常的她,早就想把莫西菲斯架上手术台研究他“变身”的奥秘了,但不知为什么,面对眼前美丽的圣兽,她竟无法产生亵渎的念头。 “罗兰。”莫西菲斯习惯‘性’地偎向金发青年,却在碰到他‘胸’膛的刹那顿住,“你去见了帕西尔提斯?” “你鼻子真灵,没错。” “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莫西菲斯担心地检视他。罗兰微微皱了皱眉:“喂喂,他可是我师父,会对我做什么?倒是你,怎么可以直呼他的名字,要叫‘爷爷’。”想到帕西斯听见这个称谓时脸上会浮现的表情,他情不自禁地‘露’出坏心的笑容,同时用指关节轻扣义子的额头,以示薄惩。 “巴哈姆斯才是我的爷爷。”独角兽说出会让黑龙王大受打击的话,别开眼,正好对上茶发少‘女’的视线。仿佛受惊的小鹿般,立刻躲到金发青年身后。 “你好。”想起罗兰曾提过这个义子很怕生,冰宿并不意外他的反应,点头为礼。 她不擅长表达好意,虽然是打招呼,声音却不见亲切,只能用平淡形容。但是莫西菲斯看了她一会儿,神‘色’渐渐和缓下来。 “你好。”他的回应带着明显的热情,让冰宿有点困‘惑’。如果她也和杨阳一样熟读关于异族的书籍,就会知道,独角兽喜欢纯洁的美‘女’。 “她叫冰宿,是——”罗兰停顿了一下,红晕上脸,“你未来的义母。” 两道诧异的目光朝他‘射’来。冰宿皱眉道:“你在小孩子面前说什么胡话!”罗兰已在后悔,被她一呵斥,更加狼狈,不假思索地道:“我有说错么?难道说你是我的***?” 冰宿狠狠瞪他一眼:“见鬼去吧!”背转过身,踏着重重的脚步走向玄关。罗兰急道:“你去哪儿?” “上班!” 留下一句怒气冲冲的回答,冰宿用力甩上‘门’。 “唉。”罗兰抚额长叹,他也觉得刚才的话太过轻佻,伤了少‘女’的面子和自尊心,但他一时控制不住自己。 莫西菲斯没有在意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化,只是盯着冰宿离去的方向,由衷赞美: “她好漂亮。” 罗兰又高兴起来:“是吧!” “嗯,罗兰很有眼光,我以后可以找她玩吗?” “当然,我正想拜托你。”年轻的城主换上正经的表情,“冰宿的身份很特殊,最近保护她的人又出了点事,所以我需要一个新保镖。” “我会以生命保护她。”莫西菲斯‘挺’直背脊,用庄严的语调起誓。 “那就拜托你了。”罗兰微笑。其实这只是让莫西菲斯安顿下来的借口,对情人的保护措施他早已做得天衣无缝。 “好,你去洗洗脸梳梳头,然后来帮我。” “咦?” “我教你分类文件,为了今晚我们四个能够一起吃饭。” ****** 趁着午休时间,红发‘侍’卫坐在平日拿来当沙包的金木犀下,呆呆望着树梢。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柔的脚步声拉回她远游的思绪。艾德娜低下头,看见一只食盒,满满塞住她的视野:“呃!?” “连饭也不吃,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冰宿审视她苍白的脸颊和通红的眼圈,皱起眉头,另一只空着的手把食盒打开。 香气立刻飘散开来,艾德娜咽了口口水。 “给我的?” 这不是疑问句,因为不等对方回答,她就抢过去大块朵颐,而且吃相绝对称不上斯文。冰宿眨了眨眼,轻轻笑起来,坐到她身旁。 “看来你还‘挺’‘精’神的。” 听出她言下之意,艾德娜脸蛋微红,稍稍移开咬了一半的‘鸡’‘腿’,道:“废话,没必要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嗯,很实际的想法。”冰宿赞同地点点头,问道,“那你怎么不去餐厅吃饭?” “忘了。我想找个地方冷静一下,然后想着想着,就——” “那就好。如果你沮丧到连饭也不想吃,罗兰一定会大惊失‘色’。”冰宿伸出手,接过一片从上面掉下来的树叶。这不是附庸风雅的行为,而是在训练反‘射’神经。 艾德娜嗤之以鼻:“那家伙!事情会变成这样他要负一半责任!” “我听说了,不过,我不认为他有本事让你掉眼泪。” 一听到这句话,艾德娜刚刚开朗了一些的神情又黯淡下来。将这个变化看在眼里的冰宿也不自在,但她不懂得安慰人,只好采取转移注意力的方法:“老实说,我现在还不相信你对法利恩有好感,平常根本看不出来。” 这招果然有效,艾德娜扑哧一笑:“那当然,因为我一直在掩饰啊。不,用不着掩饰,我做不来那些‘女’孩娇羞的样子,还是凶巴巴的,你当然看不出。” “他也看不出吧。” “啊?” “我说,他也看不出来,可能这就是他惹你伤心的原因。”冰宿翻手让掌心的三片叶子落回地面,转头注视她。艾德娜张着嘴,眼中透出希望之光,但很快,这光芒就熄灭了,变回原本的失落:“但这也说明,他一点也不喜欢我。” “此话怎讲?” “他若是喜欢我,不管我喜不喜欢他,都会对我比较特别,至少会相信我,而不是……”想起早上的事,委屈的苦水满溢而上,哽住了喉咙。 “而不是什么?” “算了,我不喜欢背后说人闲话。” 冰宿笑了,要说这个‘女’军人最让她欣赏的优点,就是这份光明正大。 “法利恩一定喜欢你的,除非他眼睛瞎了。” “是吗?”被对方的坚定感染,艾德娜虽然心情没转好,食‘欲’倒是恢复了。 “他对你也特别。”冰宿细细回忆褐发圣职者的一言一行,“——笑容不同。他对别的‘女’人都是纯礼貌的笑容,只有对你不一样。” “有区别吗?”艾德娜皱眉苦思,怎么也比较不出其中微妙的差异,“好像都是那副温温吞吞的笑脸啊。”冰宿翘起‘唇’角:“粗枝大叶的人,自然体会不出。” “好哇,你损我!”艾德娜佯装生气地捶了她一记。 “艾德娜,你就是这样,才老让人误会。” 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红发‘侍’卫一口饭哽在喉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茶发少‘女’则是没好气地瞪着来人:“你是鬼啊!”这对兄弟真是太像了——走路无声,神出鬼没。 法利恩罗塞微一苦笑:“抱歉,我无意惊吓你们。” 艾德娜好容易咽下嘴里的东西,对他怒目而视:“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要你收敛点的意思。” “什么嘛!我跟冰宿打打闹闹,又关你什么事?还是你早上没骂够,现在要继续?” “法利恩。”大神官还没答话,一旁的东城满愿师‘插’口,眼神明白写着“你是来找她吵架的吗?”。接到她的提醒,法利恩笑了笑,没有生气,反而回以感谢的一瞥。 “早上的事我很抱歉。” 原以为会被顶回来甚至教训一通的艾德娜愣住,嗫嚅半晌,嗓‘门’小下去:“不……我也有不对。” 她的气势一弱,疲惫的气‘色’就清清楚楚显‘露’出来。法利恩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阴’影,暗褐‘色’的双眸闪过心疼,柔声道:“我有点事跟你谈,晚上来我房间好吗?” “现在说不行吗?” “嗯,因为是比较‘私’人的话题,而且午休时间马上要结束了。” “好吧。”毫不迟疑地,艾德娜点头答应。法利恩笑得欢欣:“那我等你。” 被喜悦冲昏头的艾德娜没有注意到,冰宿却没有看漏——临走时,褐发青年脸上一闪即逝的锐光。 那是猎人猎捕猎物的表情。 ****** 夜‘色’笼罩了坎塔萨。这座伊维尔伦最大的都市,犹如一个参加晚宴的盛装贵‘妇’人,在深蓝‘色’的夜空下展现出她最妩媚的一面。无数的魔法灯照亮每一个角落,比天上的群星更灿烂。‘精’美华丽的建筑,工整洁净的街道,熙来攘往的人‘潮’,构成繁荣与富庶的市容。 法利恩罗塞停止了魔法的研究,随意地坐在椅子上,眺望窗外的夜景,陷入深沉的思索。 他对思考这个活动并不陌生,身为魔法师,他必须时时刻刻和自己的***斗争,在浩瀚无涯的‘精’神世界里不懈前进。麾下的暗影成员,也经常需要他做出合理的安排,以最小的血量换取最大的成果。两个身份,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因此思考对他而言,就变成如同呼吸睡觉般自然的事。 但今天思考的课题和往常不同,他甚至想喝点酒,让这个课题变得更甜美。 忘了是什么时候动的心,只记得自从主君差点被他所选的‘侍’‘女’暗杀后,他就对外表柔弱的‘女’‘性’丧失了兴趣,也许这就是他对那个重‘女’轻男、说话不经大脑,永远动手比动口快、粗鲁、直爽、没耐‘性’的‘女’军人产生好感的开始。 不久,他注意到了,却压抑着,因为主君的事业刚起步,他也刚起步,没时间谈恋爱。至于大神官的身份,完全不在他的顾虑范围内,他从来就不是个虔诚的人。洗涤人心的教义,在他看来还不及一条魔法咒语宝贵;净化污秽的赞美歌,在他听来还不如一首催眠曲实际;不近‘女’‘色’,只是担心破身会否引来神罚之类的后遗症。不然,他早就拉几个顺眼的‘侍’‘女’***共度‘春’宵了。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 是忠诚束缚着他的身心,不是道德、责任、亦或其他。而现在,主君解除了他感情的枷锁,甚至命令他去追求,所以他开始思量,如何才能让那个人最快成为他的。而且‘女’方已经行动了,他身为男子汉,当然不能再沉默下去。 上午一个园丁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并且把红发‘侍’卫不小心遗失的那束‘花’‘交’了上来。他在里面找到一张小纸片,上面的内容让他非常愉快。尽管里头有几个错别字,笔迹也因为书写者紧张的心情而扭曲得像蚯蚓。 正如冰宿感受到的,法利恩在很多地方和罗兰很像,但本质上,他们截然不同。受义母和剧团的姐妹严格教育成长的罗兰,是个标准的‘女’权主义者。不管异‘性’脑中的内容物是否丰富,都能维持最起码的尊重,将心爱的人更是捧得比天还高。而法利恩的恋爱观没有经过淬炼,是男‘性’最原始的形态。即看中一个‘女’人,不择手段也要‘弄’到手。有情敌砍情敌,有老公砍老公。如果‘女’方不愿意,先霸占身体,再慢慢谈两情相悦的问题。愿意的话,还是先霸占身体。因为那会有“她是我的‘女’人”的感觉,这对男‘性’很重要。 转移视线,看见桌上的纸片,法利恩笑了,然后低下头,将刚才起就一直在把玩的物事举到眼前。 那是枚红宝石戒指,宛如真正的火焰般耀眼而纯粹,一看就知道是件价值不菲的宝物,更惊人的是装饰的部分,以紫水晶雕琢的底座晶莹剔透,延伸出去的环身用黑钻打造,镶嵌着洁白的珍珠石,华丽、‘精’致、‘迷’人,充满青‘春’气息。 “希望她会喜欢这件礼物。” ****** 发生了什么事? 艾德娜呆呆坐在‘床’上,脑中一片空白。 她只记得敲‘门’那一刻的情景,之后就……不,不对,她记得,只是因为太过冲击一时忘了。她想起一个圆润的嗓音说进来,一个微笑的身影从窗边的椅子上站起,走到柜前泡了两杯热腾腾的香草茶,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然后就切入正题,给她看那张小纸片。 她还记得当时那浑身燥热,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的感觉。而那个可恶的男人,还是一脸恬静地问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她肯定后,他回答了什么? [我很高兴。] 然后……然后…… “醒了?” 听到这个声音,所有的记忆都复苏了。艾德娜颤巍巍地抬起头,颤巍巍地伸出手,颤巍巍地指着他,颤巍巍地道:“你你你……” 伊维尔伦大神官身穿一件单薄的衣裳,披散着一头湿发从浴室走出来,清丽无匹的脸庞带着沐浴后的红晕,使他看起来更像一株迎风绽放的木兰‘花’。 “觉得怎么样?还可以么?”他不是很有自信地问,毕竟是第一次,虽然事前做了许多准备工作。 “你…你……你这个‘混’帐王八蛋!小人!畜牲!你对我……”艾德娜想拿枕头丢他,却发现枕头全被很有先见之明地藏起,只好捶打‘床’铺泄恨。 “咦,我不是跟你确认过。” “但你也不能——” “你喜欢我,难道不想要我吗?” “要你个鬼!你这个臭‘淫’贼!‘混’球!烂人……” “我也喜欢你,想要你,这是自然的事。”法利恩镇静地道。艾德娜依然污言秽语骂个不休,‘激’动得手舞足蹈,半晌,她像被施了定身术般一动不动:“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喜欢你。” “你……我……” “所以——”法利恩走上前,轻抚她通红的脸颊,俯身在她耳边低语,“现在不会觉得被我侵犯了吧?” “下流!离我远点!”尽管心里高兴得快要爆炸,但艾德娜强忍着不表现出来,还狠狠推开他。 ‘女’人真是奇怪,明明欢喜得紧,却口是心非。在外面也罢了,只有两个人竟然也……踉跄了半步,法利恩不解地看着她,道:“你还能这么‘精’神地推人就好,我还担心你会醒不过来呢。不过这也说明我需要继续努力。” 艾德娜的脸已经红到不能再红。 “你你……这是一个圣职者该说的话么!” “除了这身衣服,我哪里像圣职者?”牵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法利恩缓缓穿起挂在椅背上的神官服,动作优雅至极,衬着绝俗的容颜,让艾德娜看得呆了。 “以前我不会做此要求,但既然我们已经有了关系,我希望你了解。” “什么?”还沉浸在他的美丽当中的艾德娜愣愣地反问。 法利恩转过头,清润的眼眸笼上一层‘阴’霾。 “艾德娜,从你那么简单就进我的房间可以看出,你没有把我当作男人。” “啊?” “我是男人,二十一岁的成熟男人,不再是十年前那个躲在‘花’丛里哭,被你扒‘裤’子的小男孩,我已经比你高,比你有力气。”再次走到‘床’畔,法利恩两手按在情人身侧,平视她的双眼。这样的高度让艾德娜感觉到:他真的不是男孩了。 高兴她的神‘色’变化,法利恩笑起来,笑得很皮,符合他的年龄:“不过经过我昨晚的表现,想必你已经体会到了。” 轰!艾德娜刚刚褪下去的温度又回升上来。 “我是个男人,你是我的‘女’人,请记住。”法利恩拨‘弄’她‘胸’前的链子,坠饰就是那枚红宝石戒指,“——而且不久会成为我的妻子。” “我……”艾德娜这才注意到颈上多了条项链,吸了口气,大喊道,“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呢!” “没关系,我会让你只能嫁给我。” 毫不在意地,法利恩起身打理长发,语中的肃杀之意却令艾德娜不寒而栗。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非常陌生。 也许是感觉出她的惧意,法利恩回过身,绽开和煦的笑靥:“嫁给我吧,我会让你幸福。” 真挚的话语融化了心田,艾德娜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带着满意的笑,法利恩在她额上一‘吻’:“好好睡,我会帮你向大人请假。还有,你再不把‘胸’遮起来,我就要忍不住扑上来了。” “啊——”艾德娜这才注意到自己是一丝不挂的,连忙拉起被子。 “别紧张,你的‘胸’脯很美,中午见。”挥挥手,法利恩踏着悠闲的步子离去。 “***!!!” 被这句太有男人味的话吓得失神,艾德娜丢出了手中唯一可以丢的东西。 谁说‘女’大十八变?男人变化才大! ****** “法利恩,你究竟做了什么事,让艾德娜气到哭了?还连续两天不来上班?” “大人,没什么事,我已将它解决了。艾德娜今天没来,是因为她下不了‘床’。” 罗兰的手僵在半空,几滴墨水就那么滴在刚批阅完的奏折上,污染了纸面。半晌,他回过神,用只有男人才懂的暧昧眼神扫视弟弟。 “你吃了她?” “吃了。” 法利恩回答得毫不脸红,形容得难听点,是厚颜无耻。 “好你个小子!”罗兰咋舌,语气有意外、有佩服、也有嫉妒,因为他比对方早谈恋爱,却没有突破最后关卡。听出他的心情,法利恩安慰道:“我不像大人有障碍,所以可以大方地出手。” 罗兰瞪了他一眼,压下满腹不悦,画蛇添足地问道:“会负责吧?” “当然。” 年轻的城主点点头,刚拿起奏折,又想起一事:“你禁‘欲’了那么久,昨晚没做太狠吧?太过分的话,叫艾‘露’贝尔送些伤‘药’过去,还有补品。” “是。”虽然感动主君的细心,但法利恩同时也觉得:大人真的好‘鸡’婆。 “好了,艾德娜不在,你接替她的工作。”想起昨天莫西菲斯把文件整理得‘乱’七八糟,罗兰叹气,“不过你还有考试……真是。”突然发觉平时无比清晰的思路像一团‘乱’麻,他忍不住耙耙刘海。 “我已经准备好了。”没看漏这个动作,法利恩关怀地道,“大人,你最近好像有点烦躁?” “嗯,我也这么觉得。” “不会是更年期到了吧?”法利恩打趣。罗兰却似没有听到,沉默片刻,以冰冷的语调道:“是过去的我。” “什么?” “因为和冰宿在一起,还有和莫西菲斯重逢,让过去的我冒出来了。”金发青年靠向椅背,冰蓝‘色’的双眼闪过自嘲的光芒,“我都不知道过去的我是这样子的。” 正如法利恩对冰宿说的,和她在一起的罗兰是真实的他。但同时被解放出来的,还有罗兰过早结束的童年。陌生的爱情、压抑未泯的童心、故人重逢带来的喜悦、怀念的记忆纠缠在一起,汇聚成巨大的河流,冲破了深厚的自制。以致这段时间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改变,甚至产生了‘混’‘乱’。 随着罗兰对自己的审思,他的表情渐渐沉淀下来,这个表情是法利恩熟悉的,属于“罗兰福斯”的表情。 但他同时也敏锐地观察出,以往坚毅的线条略微柔化,应该是主君口中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取得了协调。 “联络迪尔,给陛下一点好梦做,最近边境的卡萨兰军动得太讨厌了。” “我明白了,这件事请您放心‘交’给我。”法利恩不自觉地用上敬语,因为此刻罗兰给他的感觉不再是那个可以恣意谈笑的“兄长”,而是冷酷威严的“主君”。但他不讨厌这样的变化,这才是他熟悉的罗兰。 瞥了眼桌上堆成小山的文件,年轻的城主微微一笑:“这些你就不用整理了,我会另外找人帮忙。刚刚魔法师公会来了通知,说考试的日期改在明天,内容也要稍作修改,其中一条就是史汀从主考官变成了你的试炼人。” 大神官没有为这个消息吃惊,也‘露’出冷冷的微笑:“我以为他们会想出更高明点的手段。” “那些小脑袋的家伙能想出什么高招。”罗兰将深沉的轻蔑隐藏在皮相之下,只‘裸’‘露’出正面的情感,“不过因此换来了他们的歉意,可以趁机榨取点东西。只是要辛苦你了,法利恩。” “我很欢迎这样的发展,大人,少了蓝龙骑士的保护,我可以试着把史汀解决掉,至少也可以给他点苦头吃。” 对于弟弟的自信,罗兰抱以鼓励的态度。虽然法利恩和赛雷尔的实力在伯仲之间,但胜负并不单单取决于实力,还有许多因素。何况,法利恩还是个能杀人于无形的黑咒术师。 “那你今晚好好休息,我期待你的表现。” “是,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深深鞠了一躬,大神官抬起头,暗褐‘色’的眼眸闪着森寒的光芒。 ******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29日中城首府里那魔法师公会。 象征七大元素的七座高塔直‘插’云霄,塔尖似乎能看到神秘的魔法能量不住流转,这里是全世界最高阶的法师研习的地方,也是管理整个魔法世界的中枢。宽广的校场上,时常可见穿着各‘色’袍子的术士来来往往,或讨论玛那的真谛,或‘精’进彼此的技艺。但今天,校场上空无一人,研究室和图书馆也空空‘荡’‘荡’,人群都集中到公会的前院,排成整整齐齐的七列。 虽然四大公会是独立于王室之外的机构,但由于种种客观原因,还是和权利中心保持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今天来的客人又无一不是地位尊崇的贵宾,所以平日自视甚高的法师们也放下身段,出外等候。 魔法师公会由五位大佬掌权,轮流担任会长。今年的会长是主修炎系的阿尔摩修大佬,脾气跟他擅长的法术一样暴躁。瞥了眼主塔顶上的大钟,他不耐烦地‘摸’‘摸’下颚的短须,道:“他们还真爱摆架子,非要等到约定的时刻再来!” “守时是贵族的美德。”一旁的哈肯大佬提醒,他的脸形瘦长,表情严肃,不苛言笑,和大部分修习水系魔法的法师一样,连语气带恶意,也符合水系法师对炎系法师的一贯态度。 “来了。”特意站在他们当中的尼贝特大佬开口道,制止了一场即将展开的舌战。他主修风系,能够最先感觉到风‘精’灵的‘波’动。 就像证实他的话般,转移法阵亮起柔和的绿光,当光芒消失后,两个人影出现在法阵中央。 “赛雷尔史汀拜见诸位大佬。” 前一人恭身行礼,充满透明感的冰蓝‘色’长发在‘胸’前扎成一束,身穿朴素的绿‘色’斜纹袍子,手持一人高的碧‘玉’法杖。他身后的少‘女’梳着两根羊角辫,小巧的美颜上镶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她提起裙角行了个屈膝礼,神情有点紧张。 “哦,史汀老弟,你果然是来得最早的。”阿尔摩修迎上前,笑着拍打对方的肩膀。他今年四十八岁,是五位大佬里最年轻的,称呼三十二岁的赛雷尔“老弟”并不为过。蓝发青年也微笑回应:“阿尔摩修大佬还是这么‘精’神。” “他是老来疯。”主修雷系魔法,大佬中唯一的‘女’‘性’康妮热诚地道,“史汀,要加油哦,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赛雷尔微微皱眉,在接到更改通知时他就有所怀疑,现在见众人的态度,似乎真的要为难他的测试对象。 “诸位大佬,请恕我直言,试炼的项目,并不符合规定。” 阿尔摩修摆摆手:“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岂能一直按照规定行事。”尼贝特符合:“而且贤者考试的规定太老了,我们做些适当的修正,并不为过。” “老师,你这话,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的。” 一个带笑的男声响起,众人转过头,只见一人从围墙后头转出来,俊雅的脸庞噙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法杖别在腰间,服饰是米黄‘色’的文官服。 “吉西安术士长。”赛雷尔首先打了个招呼。 “你这个贫嘴的小子,长辈讲话‘插’什么嘴!”尼贝特压下看到爱徒的欣喜之情,板起脸教训。康妮直截了当地道:“尼贝特你是太假,这次试炼就是为了给那个不自量力的小子一个教训,让他知难而退。” “还是康妮小姐坦白。”吉西安笑嘻嘻地道,拍拍赛雷尔的肩,“听见没?你任重而道远。”语气掩不住一股讽刺意味。 蓝发青年轻叹了口气:“诸位……” 叭叭叭!语尾淹没在嘹亮的喇叭声中,一列全副武装,盔甲裎亮的士兵走进前院,分站左右,最后两个抖开一条红毯。接着是手拿‘花’篮的‘侍’‘女’,不断将篮里的‘花’瓣洒出。当整条红毯都被鲜‘花’覆盖,一个窈窕的身影徐徐走进,乌发结辫,军服笔‘挺’,趾高气昂的神态宛如君临天下的‘女’王,身后还跟着一个像是‘侍’从的绿发青年。 “元帅。”见了这样的阵仗,在场只有吉西安还能开口说话。 “嗯?还没来?”拉克西丝环顾一圈,皱起眉头。比较了解她的人立刻会意她是想抢东城一行人的风头,真是一如传言的嚣张‘性’格。 “把毯子收起来。”向参谋长比了个手势,中城大元帅睨视宫廷术士长,“你主子呢?” “殿下不高兴来。” “不成体统,不成体统。”最注重礼仪礼法的哈肯大佬连连摇头,“如此盛事,诺因殿下竟然不亲临,何况他还收到请贴。” “盛事?”吉西安好笑地瞅着他,一指外头,“有这样冷清的盛事吗?” 大佬们都老脸一红,他们临时让赛雷尔从主考官变成试炼人,就是为了打击法利恩。但是堂堂东城大神官若在公众场合挑战失败,他主子罗兰面上会不好看。所以他们把贤者考试定为‘私’下举行,到时也不至于闹得太僵,也呈上了致歉的礼物。 “吉西安!”尼贝特大佬呵斥徒弟。阿尔摩修大佬‘摸’了‘摸’胡子,干咳道:“二十岁出头就有胆子挑战贤者之位,想必也有觉悟了,我们息事宁人已经是很给他面子。” 一帮蠢货!拉克西丝白眼一翻,懒得搭理,拉过吉西安说悄悄话:“你看法利恩罗塞有几分胜算?” “如无意外,十分。” “和我想的一样——你呢?什么时候向赛雷尔挑战?” “我还不行,起码要再过三年。”吉西安实话实说,这种场合他不会自吹自擂。事实上,他的资质并不比法利恩和赛雷尔差,只是他是正统的魔法师,没有从神明那儿借来的力量,起步点低。 “三年啊……”拉克西丝咬着大拇指,神‘色’有一丝焦虑。吉西安见状安慰:“放心,殿下很快就会赶超我,其实他的纯魔力已经比我高了。”(注:纯魔力指聚集魔法元素的速度、纯度,无关技巧,完全取决于体质,也就是通常说的[资质]) 黑发元帅又翻了个白眼:“凭他那爆烂的魔控力?算了吧!” 卡萨兰城主在学生时代做属‘性’测试时,曾被老师们惊为天人。因为他不但对水火风雷地五种元素有适‘性’,而且适‘性’高得前所未见。连魔法师公会的大佬们也被惊动了,争相跑到王立学院指导诺因魔法。但在学院连毁六次后,他们意识到诺因是聚集魔力的天才,施放魔力的蠢材,毫无魔控力可言,纷纷放弃教导。不然,在诺因学会施法前,他们就先被炸死了;巨额的修理费也是原因之一。 吉西安忍俊不禁,正要开口说什么,敏锐的听力捕捉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守在‘门’口的士兵也在同时跑来报告东城的人马到了。 两辆马车相继停在公会外面的草坪上,从第一辆车上下来的正是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他依旧像往常一样一身黑衣,头戴蓝宝石额冠,不疾不徐地走下阶梯。然后转过身,小心地扶妻子下车。 伊维尔伦城妃朵琳欧斯达身穿粉‘色’长裙,肩披厚厚的貂皮斗篷,秀美的面容略显苍白。一接触到外面的空气,她就咳了两声,更增添了几分病美人的味道,男‘性’都看得目不转睛。 罗兰以责备的口‘吻’道:“叫你不要跟来。”朵琳怯怯一笑:“我没事的,今天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出席?我丢脸不打紧,要是你被取笑,就不好了。” 这幅画面看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十足可以贴上“夫妻情深”的标签,个个拉长耳朵偷听,但是当另一辆车的‘门’打开,不约而同地,转过眼去。 如果说东城城主的美貌像清雅的兰‘花’,大神官的风姿就如同圣洁的百合。修长,文雅。‘精’致得无可挑剔的五官散发出高贵的气息。当白衣的他走到罗兰身侧,两种截然不同又同样绝然的美,几乎令人无法呼吸。 “各位,抱歉,我们来迟了。” 罗兰清冽的嗓音破冰般驱散了陶醉的气氛,首先回过神的拉克西丝笑道:“无妨,一定是尊夫人贵体欠恙,半路耽搁了。”朵琳脸一红。 “在这里看到元帅,真是意外之喜。”罗兰瞳仁微微收缩,走上前执起拉克西丝的手,笑容可掬地一‘吻’。 “什么话,虽然最近因为一些小事使中西两城的关系略有摩擦,但我们俩的‘交’情可不会因此受到影响。”拉克西丝也绽开灿烂的笑靥,语气更是真诚无比,“你说是吗,罗兰城主?” “当然,元帅,能够得到您的保证,实在令我安心不少。这两天我一直在担心,下次见面,会不会在战场上,幸好我们的‘友谊’还是那么坚固。” “是啊,可见现实在人情面前,也要退避三舍。不过你我都有各自的立场,希望将来我们还能这么手牵手。”拉克西丝注视被对方温柔托着的右手,知道罗兰真正想做的是捏碎她的手骨,再往她的心口捅上一刀。 罗兰也心知肚明对方恨不得‘抽’手,当众给他两个巴掌,再一脚踩扁。想到那样的情景,以及讽刺的事实,他不禁笑得更深:“一定会的,只要陛下高抬贵手。” 这只老狐狸好像变坦率点了?拉克西丝诧异地瞄他一眼,随口道:“陛下圣断,非我等所能左右。” “元帅说笑了,此事就因元帅而起,我早有耳闻;何况陛下和元帅兄妹之情甚笃,如何不能左右?” “呵呵,当初我也是糊涂了,忘了贵城已经上缴献粮,加上民生告危,情急莫怪。而且圣旨已下,我也难以挽回。” “不怪,在下只遗憾。” 两人都不掩饰敌意,对话也句句带刺。国王‘逼’东城‘交’粮的事人尽皆知,如果这个时候还温言软语、和和气气,只会予人虚伪的印象,干脆放开,既显得浅薄好让人小瞧,又可以一吐长久以来的怨气,一举两得。 不过眼下,也不适合无休止地攻歼下去,罗兰和拉克西丝不约而同地打住,开始招呼其他人。 “诸位大佬,别来无恙。” 罗兰朝魔法师公会的掌权者们行了个晚辈的礼节,朵琳也提起裙角。阿尔摩修大佬等人纷纷还礼,‘露’出满意的神‘色’。原因无他,另一个地位同样崇高但也是晚辈的人直到现在还当他们透明人似的,知会也不过来知会一声。但拉克西丝也有她的道理——应付蠢人对象,亚拉里特一个就够她受了。 “法利恩大神官,祝你旗开得胜。” “得您祝福,在下心定不少。” 褐发青年挂着谦和的笑容鞠了一躬。黑发元帅颌首微笑,肚里暗骂: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部下,不但口气如出一辙,笑脸也一样碍眼! 赛雷尔主动上前,笑道:“手下留情,罗塞。”大佬们吃惊地看着他,以为这是客气话。 “取笑了,贤者大人,在下才要说这句话。”法利恩正‘色’道,语出肺腑。虽然他心怀杀机,也有自信通过考核,但这是将对方的‘性’格计算进去的结果。论实力,他们在伯仲之间。 “别互相推崇了,待会儿就能见真章。”吉西安‘插’口,不然两人会谦虚个没完没了。 “不错,结果会证明一切。而且这里风大,再待下去夫人要受凉了。”一直没出声的洛夫丁大佬沉稳地道。他的为人就如同他的袍‘色’,踏实、厚道。要说罗兰真正尊敬的大佬,就只有这位主修地系的法师,尤其佩服他不问世事、不近权贵、公正高洁的人品。而相比之下,阿尔摩修大佬的“豪爽”就惹人侧目了,明明听洛夫丁说到朵琳,还搭住那位“夫人”丈夫的手臂,显出一副亲热相,道:“好好,来来,罗兰老弟,我们先进去。”看似友善,实则谀媚。 “失礼。”罗兰丢给朵琳一个歉意的眼神,被阿尔摩修拖着走进院子,经过邱玲时微微一怔。埃特拉满愿师脸‘色’惨白,目光飘浮不定,显然有心事。他想起那日冰宿的叙述,正想试探几句,阿尔摩修脚步飞快,已将他拖离搭话的范围,不禁有几分恼怒,转念一想又释怀,果然随后跟上的朵琳勾住邱玲的臂膀,小声道:“怎么了,小玲?气‘色’这么差。” “没…没事,朵琳姐姐你自己才要保重,刚才咳嗽了不是。” “我这是***病,不碍事的。倒是你,真的没事吗?” “真的真的!” 走在前头的罗兰暗暗皱眉,不是为太快结束的对话,朵琳不会套话早在他意料中,她也没理由套话,而是邱玲敷衍的态度——这才是他皱眉的原因。 和法利恩一样,罗兰也不认为邱玲能搞出什么‘花’头经,监视更多是让冰宿放心,然而此刻,不知怎么,金发青年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 阿尔摩修将众人引到内院,这里有一栋非常大的建筑物,本是给魔法师们切磋技艺用的,现在开辟出来作为试炼的场地。阿尔摩修转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进去吧。” 法利恩沉着地点点头,赛雷尔却道:“等一下,阿尔摩修大佬,罗塞远来辛苦,还是让他先休息一下吧。而且试炼之前,也有别的考核项目。” 真是高贵的品质。罗兰和法利恩不约而同地冒出相同的想法,只是一个是讽刺中带着叹息,一个是纯讽刺。 “是啊,大神官阁下和我们一道来,是应该很累了。”朵琳附和,随即意识到一个‘女’人家在这种大庭广众‘插’口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满脸通红地捂住嘴。赛雷尔和邱玲也惊讶地看着她,他们都很清楚这位公主循规蹈矩的‘性’格,不是会随便发言的人。 看来大人说的没错,他的确很宠公主。北之贤者瞄了金发青年一眼。 几位大佬微感不悦,当然面上不好表现出来。尼贝特哈哈笑道:“确实是我们疏忽了。那么,两位,就去偏厅坐一会儿吧。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就叫我们一声。”康妮瞪大眼,暗暗焦急,心想你这不是故意给史汀放水的机会么!尼贝特却知道眼下不能再做得太过分,以免惹罗兰不高兴。而且赛雷尔温和归温和,却是个规矩的人,不会‘私’下跟对手互通讯息。 “多谢诸位的关怀,但学生迟到在先,不想再耽误大家时间,就先口试好了。”法利恩有礼地发表意见。他受过大佬们的指导,口称学生,并无不对。 除了洛夫丁之外,每个大佬眼中都透出“你自找的”意味,阿尔摩修第一个抓住机会:“好,好,既然罗塞这么有自信,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来。”说着,当先走进建筑物对面的房子。 推‘门’进去是个布置好的大厅,上方一张半圆形的桌子,后面摆着五张雕刻‘精’致的高背靠椅;中央是一个用金属架托着的水晶球;两旁各有一排椅子。吉西安挑了挑眉,说出客人共同的感想:“这到底是审讯室,还是考场啊?” 大佬们都‘露’出尴尬之‘色’,尼贝特更是恨不得把徒弟的嘴贴上胶布。当事人倒不在乎,若是会被这种小阵仗吓到,他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罗兰和煦一笑,驱散了凝滞的氛围:“那么各位开始吧,我和内人到隔壁的房间坐坐。” “罗兰城主不旁听吗?”感到意外的大佬们齐声问道。 “我们外行人,旁听也没什么意思。”罗兰轻轻环住妻子的肩膀,“而且内人身体不适,我想找个光线好点的地方让她休息一下。” “那我来带路吧,我对这里还是满熟的。”拉克西丝笑道。罗兰欠了欠身:“有劳元帅。” “我留下来,我很有兴趣。”吉西安举手表态。已经见怪不怪的大佬们反而诧异他的决定。 邱玲眼望师长,赛雷尔会意,回以和蔼的笑容:“我待在这里,你——” “那我也不走。”她毫不犹豫地道。 ****** “埃特拉的满愿师,似乎对史汀颇为依赖啊。” 走在漆黑的长廊上,拉克西丝看似随意地与身后的人攀谈,顺手抚‘摸’旁边一座青铜雕像。 “人之常情。”罗兰不但要注意自己,还要帮朵琳留心脚下,因此答得有点漫不经心。突然,他脸‘色’一变,抱起妻子朝拉克西丝的方向靠去,后者却先一步跳起,几个后空翻落在数米开外。与此同时,青年脚下的地板蓦地消失,一排利箭从天‘花’板‘激’‘射’而出,青铜雕像也口喷火焰挥舞双臂杀来。 白光一闪,遮蔽了拉克西丝和克鲁索的视线,再一闪时,响起一叠‘乱’七八糟的声响,这次两人看得真切,罗兰已突破天罗地网,一手抱着朵琳,一手持剑,毫发无伤地站在‘洞’边。 “玩笑开得太过分了,元帅。”年轻的城主总是平静的语调难得搀杂了一丝恼怒,原因就是他怀里吓得昏过去的人儿——朵琳可是他的重要道具,被她吓死可怎么得了! “你没事吧!?”拉克西丝适时地表现出惊魂未定的模样,随后用关切的语气发问。 “我没事,我妻子有事!”这个是不这不扣的控诉。 “抱歉,我没发现那个雕像有机关……” 闻声赶来的魔法师们证实了拉克西丝的解释,那的确是新安置的陷阱,但罗兰并不相信。拉克西丝身兼魔研院(注:研究所有魔法相关物品的专‘门’机构)院长一职,若不能在半秒内看出那个机关的用途,简直是笑话! 然而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也不好兴师问罪,这样做也没什么意义。最重要的,对方试探他的目的同样没有达成——这在罗兰察觉有变的刹那就想到了。 而在瞥见妻子苍白的面容时,他开始思考另一个可能‘性’。 “非常对不起,三位,我们这就把这条通道的陷阱无力化,让你们走得放心。”魔法师们惶恐的致歉打断了罗兰的思路,他不怒反笑,因为最后一句话,换作忌讳的人一定会听着不爽。 “没关系,我们就进这个房间,不用麻烦了。”拉克西丝手指附近一扇房‘门’,平和地道。她的态度让熟知她‘性’格的法师们更加恐惧,其中一人瞄了眼朵琳,颤声道:“那么,至少叫位白魔法师……” “我就是最好的白魔法师。”拉克西丝摆摆手,径自走向那个房间,与传言‘吻’合的无礼形象总算抚平了众人的惊惶之情,纷纷点头离去。 基于刚刚想到的可能,罗兰可不放心让拉克西丝诊治朵琳,左手微一使劲,“嘤咛”一声,昏睡的东城城妃幽幽醒转。 “没事吧,朵琳?”罗兰装出欣喜的样子。 “我……”朵琳尚未回过神,就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呛咳。 “是惊吓引起的窒息。”克鲁索转过身,“我去叫医师!”他是实在人,知道上司处理不了就急忙去搬救兵,没来得及接受到拉克西丝阻止的眼神。罗兰却没有漏看,暗暗好笑,一把抱起朵琳,道:“麻烦元帅开一下窗,我让内人坐那儿透透气。” 拉克西丝一边暗骂下属迟钝一边打开‘门’,里面是间会客室,两扇落地窗下正好是个沙发,罗兰将朵琳平放在上面。 医师来时,病人已无大碍,喝了杯安神的‘药’茶就平静地睡下。无法再忍受罗兰种种体贴的行为,拉克西丝命克鲁索摆开棋盘,用指尖敲打桌沿,无声地下战贴。 “元帅真是准备充分。”罗兰一笑,离开沙发,坐到她对面,接过参谋长递来的玫瑰红茶,道了声谢。 “兴趣罢了。”拉克西丝一手支颊,斜睨对座的人,“你这个样子就顺眼多了。”罗兰褪下了恭谨的外衣,大大方方地翘着二郎‘腿’,挂着会被古板的臣子评为“有损君威”的轻松微笑。 罗兰但笑不语,他是谨慎之人,即使这个时候不必再伪装,也不愿表现得太出格。 拉克西丝明白他的心思,并不相‘逼’,因为‘逼’也没用,拿起一枚白子(注:同辈之间对奕,可根据各自的喜好选择棋子),放在***的位置。 当克鲁索冲第三壶茶时,两人正准备下第四局,成绩是三和,真应了一句话——王见王,死棋。 “啊,我上当了。”罗兰拿着一枚黑子思忖半晌,浅笑着吐了口气。不见他有什么挫败之情,捞起几只被围困的黑子放入棋盘,然后盯着周围的白子发呆。 “承让。”拉克西丝也抓起一把白子,放进棋盘。 “我不明白。虽然元帅占了上风,付出的代价却不值得——你失去了这块区域和比我多的棋子。”罗兰这么说并不是不服气,而是真的困‘惑’。 “无失何来得?我要的就是这块地。”拉克西丝翡翠绿的眸子灼灼生辉。 “失四方,保中央,就算是稳固王权了吗?” “在无法夺回四方的情况下,我只好保中央啊。”拉克西丝笑得嫣然,换了个慵懒的坐姿,“而且在我的努力下,罗兰城主也只是形式上拥有四方。” 罗兰俯视棋盘,冰蓝‘色’的双眼浮起厌恶:“两败俱伤,我可不喜欢这个局面。” “我也是,可惜由不得我们,你我棋力在一个水准。”拉克西丝意有所指。 “如果元帅不是这么穷追猛打,你我还是有和局的可能的。”罗兰同样话里有话,笑着放下黑子。这招显然在拉克西丝意料之中,她很快拿出一颗白子,重重放下,动作带着一丝凶狠:“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何况某些事还是刻意造成,当事人却叫受害人罢手、和解,未免太厚脸皮了吧。” 金发青年眼光一闪,有一缕明显的怒气在眉间凝聚。 “这种情况是有很多,但我眼前的例子是,当事人自称受害人,更加厚脸皮。” “你——”拉克西丝涵养终究差了一截,听到这么***的挑衅,如何忍耐得住?当场拍案而起:“你想说你才是受害人吗,罗兰城主?” “没有,我只是拿这局棋打个比方罢了。”看到对方先发火,罗兰反而冷静下来,眼角瞥见妻子动了动,显然正醒来,更是不愿继续这场一开始就不该展开的舌战,匆匆丢下一句:“要是元帅能把狠劲用在某人身上就好了。”跑向朵琳。 拉克西丝不是傻瓜,自然听出那个某人是谁,脸上刹时失去血‘色’。她也确定罗兰不是气昏头就是急昏头,不然不会提醒她这件事。 “发生了什么事?在外面就听见元帅的大吼。”随着活泼的声音,吉西安推‘门’走进,身后跟着一帮人。几位大佬嘴角含笑,心道果然是年轻人,当面吵得不够,到里头还要吵。 “一点小摩擦,考试结果如何?”罗兰技巧地岔开话题。 “恭喜,罗塞过关了,表现不错。”洛夫丁真诚地祝贺,语气却不热切。因为法利恩的表现真的只是“不错”,远远达不到出众。以他目前的水平,洛夫丁不认为能够通过试炼。他不知道,法利恩是为了避免其他大佬提出更多刁钻的问题而藏‘私’。 “那太好了——法利恩,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多谢大人关怀,但时候也不早了,我想立刻进行下一轮考核,如果贤者大人不介意的话。”大神官先朝主君行了一礼,然后眼望主考官。北之贤者谦和一笑:“我没意见。” 阿尔摩修道:“既然如此,你们就进试炼场吧。规定刚才都说了,我再重复一遍。除了黑咒术和死灵魔法,所有的法术都可以使用,以六小时为限,罗塞胜出就获颁贤者称号。平局的话,由我们五个共同裁决。” ****** 踏进试炼场的瞬间,镶嵌在‘门’上的水晶发出耀眼的蓝光。看到这个异象,每个人都停下脚步,罗兰等不懂魔法的人脸‘露’困‘惑’,大佬们神‘色’凝重。 “你带了什么魔道具?”康妮质问引起这个异象的人,***竖目的样子只差没在额头写上“竟敢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作弊”。 “是这个。”法利恩镇定地拿下头环,‘露’出额心水蓝‘色’的神子印记,“这是场公平的试炼,我不想借用神明的力量,所以戴上这个封魔环。” 刚刚还火冒三丈的大佬们顿时满怀愧疚,连康妮也尴尬地红了脸。但随即,她的眉‘毛’怀疑地拧了起来,眼珠转了转,伸出双手:“不用了,史汀也是艾尔菲瑞特(注:知识之神,也称智慧之神)的神眷之子,他没有戴封魔环,为了公平,你也不用戴了。”她说得漂亮,心里却在想:天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封魔环,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好检查,还是拿过来保险。万一他使用了水神的力量,也可以趁机做文章。以史汀的实力,平手决没有问题,这样比试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罗兰和法利恩是何等样人,一听就听出她的心思。罗兰还没什么,只是慨叹这个‘女’人忒也小气。法利恩眼底却闪过杀机,打定主意要将康妮给宰了! 从某个角度而言,伊维尔伦大神官绝对是个沙文主义者。沙文主义的男人最无法容忍的就是放肆的‘女’人,心上人也罢了,这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凭什么在他面前张牙舞爪?摆明了活腻了。加上法利恩二十一年的生涯里,仗着脸蛋和身份,碰上的‘女’‘性’无一不对他客客气气,唯一的例外也芳心暗许,因此康妮的态度,让他怒火中烧。 冷静!冷静!法利恩暗暗调息,竭力压抑弥漫的杀意,对自己说:没必要为个愚蠢的老‘女’人动气,等时机成熟,把她剁了就是。但他毕竟年轻,又不像罗兰那样,对‘女’‘性’有着深刻的了解和包容,喘了半天,火气却一点没降下来。 突然,一道清新的冷流渗入体内,刹时浇熄了怒火。法利恩愣了愣,环顾片刻,没找到冷流的来源。 “罗塞?”见他迟迟不‘交’出封魔环,康妮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催促了一声。 “啊,抱歉。”法利恩收回视线,将头环递给她,“就麻烦你保管了,康妮大佬。”面对刚才还想除之而后快的对象,他竟兴不起丝毫杀意,心道:是水系高级魔法[冷心],会是谁呢?不过这个法术对我有利无害,应该是友非敌吧。 “走吧,罗塞。”赛雷尔一指大‘门’。 “好。” 法利恩那小子,修养还不够呐。注视弟弟的背影,罗兰无奈一笑。 ****** 眼看蓝发青年就要走进试炼场,埃特拉满愿师冲动之下,拽住他的衣袖:“史汀老师——” “小玲?”赛雷尔转过头,见学生一脸惶急,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我……”邱玲咬紧下‘唇’,来回扫视他和也停下来往后看的法利恩,挣扎之‘色’更浓。 误会了她的表情,赛雷尔安慰道:“放心,这只是比试,我们都会有分寸的。” “不会有伤亡吗?” “死绝对不会,伤……可能多少会有点。”毕竟法术无眼。 邱玲手腕一抖,踌躇半晌,突然一拉赛雷尔,在他耳边道:“史汀老师,求求你,无论如何,都不要伤害法利恩大神官好吗?” “什么!”赛雷尔错愕至极。见他不答,邱玲更急了,大眼睛里浮现两泡泪‘花’:“史汀老师~~” “好…好吧。”年轻的贤者只觉‘胸’口有点发闷,看向不远处的褐发青年:难道小玲对他——? “两位。”阿尔摩修干咳数声,如梦初醒的赛雷尔连忙鞠了一躬,和法利恩一起走进敞开的大‘门’。 对这段‘插’曲,大部分人都没放在心上,以为邱玲是叫赛雷尔小心,几个有武者修为的人却知道不是,心下纷纷皱眉,思考埃特拉满愿师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兰、吉西安和克鲁索得出的结论是邱玲喜欢上了法利恩,他们有个共通点就是‘洞’察力优秀却对感情无比白痴,分不出爱情和单纯的‘迷’醉的区别,只有拉克西丝看出了真相,飞快地动着脑筋。 似乎那个小‘女’孩在史汀身上下了识别攻击之类的咒语,这下有趣了,希望法利恩罗塞因此吃点苦头,能够失败最好。 她的猜测虽不中也不远,邱玲是对赛雷尔施了法,但不是攻击咒文,而是召唤术。五天前,她在法师塔发动从伊维尔伦王宫图书馆找出的禁忌咒语,召唤出这个世界已经绝种,拥有强大力量的古代生物——虫兽。 这无疑是个轻率而愚蠢的行为,要不是那只虫兽在通过次元隧道时‘花’去了泰半力气,邱玲又巧合地在它虚弱的时候签下主从契约,光是虫兽吐出的气息就足以让她变成一堆腐‘肉’。然而危机并没有过去,一旦这来自异空间的智慧生命恢复力量,它就可以无视那纸脆弱的契约将施术者,甚至受命保护的人撕成碎片。 可是邱玲不知道,她现在担心的是那只虫兽会不会把法利恩当成敌人,在‘激’战中冲出来将他吞进肚子。 我真不应该召唤它出来的。想到可怕处,邱玲脸‘色’铁青地捂住头,又是后悔又是骇惧。 ****** 进场后,赛雷尔还沉浸在突来的冲击中,显得心不在焉。见状,法利恩出声唤道:“贤者大人。” “啊。”赛雷尔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走神了。” “没关系,不过我很好奇,是什么事让你挂念呢?和邱玲小姐刚才的耳语有关吗?” “嗯,小玲叫我不要伤害你。”犹豫片刻,赛雷尔决定帮学生一把,但话一出口,他就发觉不妙:自己非但没帮上忙还扯了后‘腿’! 果然,法利恩的脸‘色’立刻沉下来。 “贤者大人,对令徒的厚爱在下十分荣幸,但这是严肃的试炼,希望您不要放水。” 糟糕,‘弄’巧成拙,这下他对小玲的印象一定差到极点。赛雷尔忍不住苦笑。 同为法师,他对法师的脾‘性’再清楚不过。魔法师最基本的品质就是“自信”,一个没有自信的法师绝对无法驱使自然界的力量。眼前的年轻人外表温和,眼神却透出‘逼’人的傲气,更是个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清醒认知,并引以为豪的典型法师。邱玲的请求,无疑是往他的自信心狠狠踢了一脚,叫他如何不怒? “这个,罗塞,小玲对你的实力不太了解,才会做这种要求。”赛雷尔试图扭转对方的印象。 “我明白。”在[冷心]的影响下,法利恩很快恢复镇定,自觉刚才的反应太过小气,道了声歉,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希望贤者大人不要放水。” “当然。”赛雷尔一口应承,心道:小玲,对不起了。 “这两个人在干什么?说场面话也不用这么久吧。”阿尔摩修不耐烦地拉扯胡子,此刻他和其他几位大佬坐在口试的大厅里,借助远见水晶球反映考场的情景,罗兰等人也兴致勃勃地观看着。 “开始了。”不知谁喊了声,使每个人的眼神都专注起来。 按照试炼的规则,赛雷尔先出手,十来颗火球朝法利恩呼啸飞去。尽管是平平无奇的招式,但不念咒语就放出十几个火球也只有高明的法师才能办到;而且越是平凡的招式,越是能试探出对手的底子。 攻击,还是防御;攻击方式如何,防守方式如何……这些都能作为判断的依据。法师的对决并不像一般人想的那么死板,你一来我一招,其中的凶险远胜战士间的打斗。 “风刃。”法利恩不需要和赛雷尔一样出其不意,大方地念出起动语,一枚闪着青光的镰刀状气刃应声‘射’出,砸飞了第一个火球,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顷刻间,火球大军就化为四散的火星消失了。 “哦。”赛雷尔和尼贝特同声赞叹,只是赞叹的内容截然不同。尼贝特赞的是法利恩使用风刃的技巧相当娴熟,要知道击中高速移动的火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还是一群时间差在0.1秒内的火球。北之贤者赞的是东城大神官的战斗方式,对付火球,最常见的方法是水壁之类的防御‘性’法术,但这并不是好办法,因为防御就代表失去了主动权,二来也好破解,只要催加就行。 “酸弹连‘射’。” 法利恩毫不给对方喘息之机,立马施放第二个法术——采取守势不符合他的‘性’格。 酸弹是水系初级魔法,杀伤力不大,但是带有腐蚀‘性’,被打中可不是好玩的。赛雷尔不得已张开一道防壁,而这正是法利恩想要的,攻守不能同时进行,这是施法的铁则。所以一放出酸弹,他就用空着的左手在虚空划出光的文字,准备施放一个比较大的魔法。 施法有三种方式:念咒、手势和道具。其中手势又分两种:结印和划阵。划阵就是法利恩现在做的,单手就可以完成。结印正相反,速度较快,却必须双手施展,而且只限于五段以下的魔法。当然,三种方法也可以组合运用。 划完最后一个符文,悬浮在空中的魔法图发出耀眼的白光,从中飞出几道银芒,汇聚成两头身形巨大,有着锐利爪牙的野兽。 雪狼!看清出现在场中的生物,赛雷尔微感头痛,这种由元素‘精’灵凝聚而成的家伙可攻可守,很难解决,有它们守护,法利恩施起法来就方便多了。 经过两个回合的较量,北之贤者确定对方是个有相当实战经验的人。这让他有点意外,毕竟以大神官的身份,不该有必须亲自上场的机会。但是赛雷尔也不担心,他的经验更加丰富。(注:参看神官的回忆篇《华银之章》,里面有少年时的神官和赛雷尔搭档冒险的故事。) “荆棘之狱!” 深绿‘色’的藤蔓无声无息地从两头雪狼脚边冒出,转瞬将它们捆得严严实实的。虽然传统的法子是用火焰柱,但实战中,常常要好几道或加粗版的火焰柱才烧得着敏捷的雪狼,还不如大面积的荆棘之狱实用。 雪狼这么快就丧失行动力,着实让法利恩吃了一惊,不过他已经准备好了两个攻击魔法,此刻就一股脑地丢了出去。他没有防守,因为雪狼困住归困住,并没有被解决,各自还可以使用两次冰冻吐息,抵挡攻击绰绰有余。 顾虑赛雷尔的防壁,他用的是破坏力较强的“爆炎”和“火之矛”,为保险起见,还附加了一个追踪魔法,这样对方移动也逃不了。 “幻‘惑’之眼!”“风卷!”赛雷尔不慌不忙地还击。 糟!法利恩一听见咒语就知道不妙,对方早就料到他会对攻击魔法施加追踪能力,不然不会用“幻‘惑’之眼”这种针对‘性’的法术。 果然,受到‘迷’‘惑’的火之矛和爆炎硬生生地停在空中,然后和着风卷化为汹涌的炎‘浪’,以惊人的威势掉头冲过来。 “冰壁双重!” 白茫茫的雾气化作两道厚厚的冰墙,堪堪挡住火龙,两头雪狼在同时消失不见。法利恩判断出一道障蔽和仓促间聚起的冰元素绝对挡不住相当于复合魔法的爆炎龙卷,就紧急‘抽’调雪狼的魔力组成两面墙,在千钧一发之刻逃过了烈焰焚身的下场,但反震力还是令他‘胸’口发闷,不由得倒退一步。 他知道,这一回合,他败了。 “这两个年轻人真了不起。”尼贝特连连点头,五位大佬中只有脑筋最灵活的他看出这场比试的‘精’髓。康妮哼了一声:“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法术。” 尼贝特很想骂她两句,又怕漏看,只好算了。一旁的观众也看得津津有味,懂的看‘门’道,不懂的看热闹。唯一的例外是邱玲,她看得胆战心惊,一心祈祷虫兽不要突然冒出来。 火龙卷和冰壁相撞生出的烟雾完全遮蔽了场内场外的视线,法利恩和赛雷尔只好一齐停下手,等待浓雾散去。在这种魔法浓度很高的雾里,追踪术也无法锁定目标。 雾气终于散去后,赛雷尔笑道:“小心了。” “彼此彼此。”法利恩回以微笑。 经过前几轮的较量,两人已大致‘摸’出对方的战法,接下来就是实力的比拼,但这毕竟是试炼不是生死相搏,所以互相提个醒,免得闹出人命。 一时间,两人身边亮起五颜六‘色’的魔法光芒,因为同时念咒的关系,双方都不知道对方施了什么防护咒语。之后的比试也是,万一法术没选好,就是出局的下场。 法利恩将银月之杖‘插’回腰间,上一回合的吃亏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实战经验不及对方,中规中矩的打法一定会落败,因此他决定耍点小‘花’招。 空出双手后,他可以用结印提高施法速度,但相应的,就不能通过法杖增幅魔力,这是鱼与熊掌不可皆得的道理,所以一直以来,提高速度还是增幅魔力就是法师们两难的抉择。 “九天之圣灵,听从远古的盟约……”赛雷尔已经开始‘吟’唱咒语,慢了半步,法利恩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悠游在空气中呢喃自由之歌的风之‘精’灵,请借予我你们的力量,以无形之躯蕴涵破坏之力——空雷裂破!” “以天地诸元为名,召集四方之雷,十二界之电,在蓝‘色’的火,白‘色’的光中,扫尽一切障碍——雷电怒涛!” 在手势的帮助下,法利恩以不完整的咒文完成了两个高级元素魔法。几乎在同一时刻,赛雷尔也完成了一个亚禁咒魔法:“……展开闪亮的双翼,创造至圣之结界——圣光之翼!” 随着最后几个字吐出,星星点点的光芒不断涌出,汇聚成光的漩涡,一圈圈缠绕上去,凝聚成一对合拢的雪白羽翼。另一边,无数青白的雷火浮现在半空,像被什么吸引似的,化作电蛇纠结成一团,最后变成四个车***小,围绕着游丝的电球,颜‘色’也从青白‘色’转为紫红‘色’。 “奇怪,这是什么魔法?”因为听不到声音,大厅里的众人只能靠影象判断,可是以五位大佬的修为和见识,竟然看不出法利恩的法术,赛雷尔的倒是一目了然。 “是复合魔法,空雷裂破和雷电怒涛的组合技——灭极涡雷球。” 吉西安沉‘吟’道,他对复合魔法也颇有心得,所以稍微想了一下就有了答案。大佬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惊讶。 “连复合魔法也能使用,不错。”这回哈肯大佬和阿尔摩修大佬也点头称许,惟有康妮依旧不服气:“虽然复合魔法相当于亚禁咒,但元素魔法的亚禁咒终究是赢不了能量魔法的亚禁咒的!”(注:能量指比元素更本源的力量,包括四种,光、暗、生、死) 正如她所言,四个灭极涡雷球集中一点攻击也无法‘洞’穿圣光之翼,反而被翅膀包住,缓缓消融,但在灭极涡雷球的冲撞下,双翼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 “到此为止吧,罗塞的结界绝对挡不住圣光之翼的一击。”洛夫丁叹了口气,站起身,由衷为法利恩惋惜,除了康妮之外的几位大佬表情也差不多,知道法利恩使用的是复合魔法时,他们就承认了他有挑战贤者之位的实力。吉西安却眉头紧蹙,感觉漏想了某件事。 空雷裂破……空雷裂破……对了!他一个‘激’灵,正要开口,瞥见水晶球闪了几下,影象迅速转暗,最后变成一片灰白。 “怎么回事!?”邱玲惊呼。 “玛那浓度过高,远见水晶球撑不住了。”大佬们倒是不意外,纷纷站起,“我们到外面去吧。” 与此同时,场内也异变陡生。见灭极涡雷球被毁的法利恩合起双手准备再次施法,赛雷尔‘操’纵光翼朝他袭去,忽然响起几下爆音。 仿佛什么东西爆炸的声响震耳‘欲’聋,当场震闷了赛雷尔。而在隔音之墙保护下的法利恩完全没受影响,气定神闲地完成了魔法。 这就是他的计策,空雷裂破是一种将大量空气压缩在真空膜内的法术,而空气自然是无形的。他总共造出六个空雷裂破,四个灌注雷之力引开赛雷尔的注意,两个就埋伏在暗处,等圣光之翼冲过来时,正好撞上,爆发的空气‘波’不但摧毁了力量所剩无几的圣光之翼,还发出震天的巨响。 当众人踏出大厅时,映入眼帘的是建筑物摇摇‘欲’坠的模样。 “老天!”大佬们倒‘抽’一口凉气,反‘射’‘性’地张开防御壁。这栋建筑由于是公会法师们研习的场所,被施加了相当牢固的结界,可现在却在摇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波’冲击还没平复,另一‘波’冲击又来,地面传来轰隆的沉闷巨响,六根石牙刺破屋顶伸向天空,砖块瓦片不断剥落,伴随着如雨的粉尘,构成一幅极具震撼力的景象。 “是[玛法之冠]!”康妮发出欣喜的叫声,原因无他,以大地母神的名字命名的地系禁咒是赛雷尔的绝招。其他大佬却‘露’出疑‘惑’之‘色’,因为刚才的情势已是一面倒,按理赛雷尔不用再使这样‘激’烈的魔法。 “错!是[大地之礼赞]!”吉西安毫不客气地纠正,“而且不是赛雷尔施的,应该是法利恩。” “什么!”众人错愕地看着他。吉西安这才有空把空雷裂破的效果解释了一遍。 从逐渐稀薄的尘雾中‘裸’‘露’出来的小石牙证实了宫廷术士长的猜测,不同于[玛法之冠],同级禁咒[大地之礼赞]较为温和,一般用于包围大面积敌人而非歼灭,蓝发青年被五六根石牙夹住的身影也打消了他们最后一丝怀疑。但是几步远处,大神官也半身染血,狼狈地跪在地上喘息。 罗兰脸上闪过焦虑,转头喊道:“阿尔摩修大佬,试炼结束了吗?” “啊…啊,结……结束了。” 不等他说完,伊维尔伦城主就飞奔出去。 听到脚步声,法利恩艰难地抬起头,用虚弱的声音道:“对不起,大人,我……没完成任务。” 当时,一发动大地之礼赞困住赛雷尔,他就用风翔偷偷靠近,想放出暗杀用的魔兽,不想一道黑影突然扑出来。他只来得及避开要害,没保护到的左臂还是挨了一击。 “笨蛋!说什么鬼话!”罗兰气得差点踹他一脚,随即蹲下身,担心地问道,“怎么样?要不要叫白魔法师来?” “没事,血已经止住了。”感受到主君的关怀,法利恩绽开温暖的笑容。 赛雷尔挣脱了石牙的束缚,走到两人面前,坦然笑道:“我输了。”法利恩忍住不甘,尽量用平静的语调道:“不,我们平手。”赛雷尔摇摇头:“圣光之翼后我没有用任何魔法,怎么是平手?而且能困住人而不伤人分毫,那样的微‘操’作能力,胜利当之无愧是你的。”这话是说给法利恩听,也是说给走近的大佬们听。 圣光之翼后没有用任何魔法?法利恩呆住了:那那个黑影哪来的?难道是没控制好的石牙?这…这可糗大了,决不能说出来! 罗兰扶着部下站起,询问地注视公会会长。略一踌躇,阿尔摩修就大声道:“我宣布,试炼通过!” 消息传开后,朵琳和远处的东城‘侍’卫们都欢呼起来。 对这个结果,罗兰并不意外,以几位大佬的肤浅,几个强大的魔法就足以让他们心服口服,这也是法利恩最后‘花’费诺大力气施展禁咒的原因,要不那种情况只要一个中级魔法就能搞定赛雷尔。让罗兰吃惊和在意的只有法利恩受伤一事。 “回去让艾德娜看你那个伤口。” “不要吧!大人……”法利恩苦笑,‘女’军人发起疯来,可是连他也没辙。 年轻的城主翘着嘴冷笑:“敢治好,我扒了你的皮。”大神官无奈地捂住脸,感到胜利的喜悦被冲得一干二净。 这一天,艾斯嘉大陆诞生了第二位贤者。 第二章 羽翼与旧伤(节一) 贤者考试的第二天,伊维尔伦城主拿着国务尚书呈上的长长清单,看得脸色发白。 “克莱德尔,这个……” “这是必要的,大人。”知道主君想说什么的克莱德尔叹了口气,一字一字地道,“举城都在庆祝这件事,王宫怎能一点表示也没有?何况还要宴请其他四城的权贵,没这点东西怎么够?” 罗兰心里也明白,但瞄了眼清单,他还是挣扎着做最后的努力:“稍微减少一些可不可以?现在正是困难的时刻……” “一个子也不能少。大人,您手上那张单子,已经是我们绞尽脑汁的成果了。”克莱德尔面--&网--膜的火焰,映成暗红色的天空下成排的屋舍,攒动的人群,狂暴的大喊,摇晃的视野……帕西斯蓦然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有点恍惚,而没有注意到原本跑在前面的母亲放脱手,将他抱在怀里。 当他察觉时,两人已跌倒在地。 [射到了!我射到她了!] 兴奋的叫声冻结了他的血液,他挣扎着爬起,想查看母亲的伤势,却被强按下去,牢牢拥在臂弯里。 [帕尔,别出声。]莉拉低声道。神智因为剧痛而昏糊,忘了儿子不会说话。 帕尔,别出声…… 母亲轻柔的告诫却化作雷霆在他耳边不住回响,瞬间,所有的景象都破碎了,他跌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看不见也听不见。 [为什么,桑?] 年轻的男子的声音。清冷、平静,宛如九月穿过树林的风。黑暗潮水般退去,浮现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脸,和声音一样冷漠皎洁,银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蔚蓝色的双眼含着一抹难以察觉的悲伤,俯视一个趴在地上,口吐鲜血的中年男子。 [哈哈…哈哈哈……]中年男子狂笑,感觉却更像是哭泣,他咳了好一会儿,笑声才渐渐小下去,[为什么?因为我是普雷尼亚帝国皇帝的私生子!他妈的……不闻不问了四十多年,现在才找上门来……咳咳咳!] [我明白了。]银发青年镇定地道,一手按着腹部,指缝里流出暗红色的血液,[可是你为什么答应?他们给了你钱,还是地位?] [他们绑架了薇安……] [那我就不怪你了。] [罗兰,你还是这么天真!]中年男子叫起来,双手激动地挥舞,[除了贝贝,我们都在害怕!害怕死亡!赢了斯坦地战争又怎么样?我们的对手是整个人类世界!后援军的异族又……]他突然噤声,因为友人怀里的婴儿哭了起来。 [轻点!你吓到了帕尔!]罗里兰塔瞪了他一眼,安抚左臂弯里的儿子,见一只手不够,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完全忘了腹部还在冒血的伤口。 桑苦笑,刚才那番话消耗了他所剩无几的力气,因此接下来的话极为有气无力:[投降吧……罗里兰塔。为了你、为了帕尔,还有…等在西那里的莉拉。他们疯了,全疯了。这个疯狂的年代,你是正确的又如何?不跟着疯,只有死路一条……] [那我宁愿清醒着去死。]罗里兰塔冷冷地道。 [果然……是你的回答。]最后苦笑了一下,药师闭上了眼睛。 [桑……] 魔曲师叹了口气,神情平静依旧,只有两行清澈的泪水沿着颊滚落。祈祷完冥福,他抱着啼哭不止的儿子离开了充满血腥气的房子。 烧灼视网膜的火焰,映成暗红色的天空下成排的屋舍,攒动的人群……熟悉的景象一一掠过眼前,就连暴怒的叫喊,也殊无二致。 [罗里兰塔,你这人类的叛徒,还不滚出来!] [这是谁?啊,是桑先生!] [快追!他逃不远!混帐家伙,倒戈帮助异族不算,还谋害尊贵的皇子!] ………… [吵死了。]躲在仓库的一角,罗里兰塔向来冷定的语调难得透出一丝不悦,原因是他怀里刚刚稍微平静下来,又被吓得大哭的儿子。他一边喃喃着无意义的话,一边拍打被襁褓包裹的小身子。从笨拙的动作,可以看出他是个没经验的爸爸。 [如果你妈妈在就好了。] 哄了半天没成果,罗里兰塔微一苦笑,侧耳聆听远方的动静。沉吟片刻,他一字一字道:[帕尔,别出声。] 话音刚落,哭声立止。蕴含魔力的声音封印了婴儿的声带。罗里兰塔轻轻将儿子藏在一堆木箱后面,露出不常笑的人特有的,青涩的笑容。 [虽然你可能不会记得,但还是希望你代我向她说声对不起。] 爸爸…… 过去的记忆与现实的声音混合,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洪流,冲击着咽喉,扩散到四肢百骸,火烧似的疼。他痛苦地挣扎,试图摆脱这非人的折磨,却有一双手紧紧钳制住他,不让他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度睁开眼睛时,视野一片洁白,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只有白茫茫的雪。他试着挣了挣,身体却不听使唤,反而是声带响应了他的努力,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他先是震惊,而后狂喜,连声道:[妈妈!妈妈!]一心想看到母亲惊喜的面容,完全遗忘了昏迷前的情景。 ****** 莉拉没有听见。 当他精疲力尽地敲开雪,爬回地面,映入眼帘的是母亲支离破碎的身体,整个背部被梨、锄头、钉耙之类的农具撕得血肉模糊,露出白森森的骨头。两只手臂掉在旁边,是他爬出来时挣断的。尸体已经冻得比石头还硬,褪去了最后一丝生机。 之后的记忆完全不清楚,他好像做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做。只记得回过神时,母亲正对着他微笑。一丝笑意凝结在她完好的容颜上,平静、安详、充满了幸福。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今天,他依然不懂,为什么母亲能那样笑?在那样的情况下,能那样笑? 他没有哭,捧起一把雪,轻轻盖在母亲脸上,一直到整个身体都掩埋住。然后他站起来,走向医馆,去拿他的小提琴。 一路上没人拦他,人们看着他的眼神像看一个鬼怪。他来到医馆前,顿了顿,明克夫妇的尸体就躺在他脚边。 [啊,这样也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道,[就可以没有顾忌了。] ****** 寒冷的感觉消失了,伴随属于过去的悲哀一起沉淀,渗进了内心深处那道从未愈合的伤口。取而代之的,是从伤口流出来,名为“痛楚”的鲜血,一**压迫他的神经,不允许他再睡下去。 模糊的视野映出陌生的天花板,他怔了怔,吃力地转过头,打量四周,第一眼看到的是蹲在壁炉边,有着淡金色短发的黑衣青年。 “师父,你醒了?” 听到动静,罗兰欣喜地转过头,见帕西斯动了动,忙道,“啊,你还不能起来,也不能说话,等我把这锅姜汤熬好,你喝了就会暖和起来了。” 虽然不觉得冷,帕西斯还是顺从地躺在床上,回忆昏迷的原因。浮现在脑海里的是空荡荡的神殿,还原成沙子的沙之精灵,大厅中央的传送法阵――贺加斯眼中的景象。 哼……他冷冷地笑了:又赢了一次啊。不过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算是两败俱伤。 “好了。”罗兰端着姜汤走过来,一手扶起师父。 温热的液体流进体内,帕西斯确实感到精神了些,推开徒弟的扶持,打量室内,问道:“这是哪儿?”声音有一丝沙哑。 “我的别墅。”罗兰淡淡地道,“本来我想把你带回宫里。” 帕西斯打了个寒噤,听出徒弟平静语气下的怒火。 “那个,罗兰,我不是故意不通知你……” “你想说你昏倒前都好好的?” “就是这样,我发誓!”帕西斯板起脸,随即转为讨好的笑容,“呐,别生气了,我道歉还不行吗?” 罗兰盯着他看了会儿,叹道:“我发现你时,你已经起码躺了两天。” “啊,那真是很凄惨。” “身上还有很多伤口……” “哦,这个没关系,是我为了保持清醒自己划的。”帕西斯满不在乎地道。罗兰皱了皱眉,强忍追问的冲动。人都有**权,帕西斯自然有保留秘密的权利。 “好吧,不说这些,但是我不能再让你一个人住了。” “喂喂,罗兰……” “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有,每天会有仆役来打扫,你三天向我报一次平安。”虽然不刻意张扬,但罗兰拿出气势时,真没几人抵抗得了。帕西斯也只能小声反对:“我不喜欢有人侍侯……” “他每天是固定时间来打扫,你不喜欢,避开就是。” “我习惯把房间弄得很乱很乱,有时候还要实验魔法和药剂,她一个人忙得过来?” “只要你不把房子炸了,他一个人就能忙得过来。就算真的炸了,他也会找工匠在三天内修好。” “万一她来的时候我发作了怎么办?全身割得血淋淋的,她一个弱女子不吓死也叫死。” “首先,‘他’是男的,让女人来侍侯你太危险了;第二,他是个非常镇定的人,哪怕你当着他的面把头割下来,四肢乱抛,他也会一声不吭地把血擦干净,再帮你安回去。” 能想出的理由全被反驳光了,帕西斯挫败地垂下肩膀:“随便你!”他说得赌气,其实心里满窝心的,因为徒弟这番安排全是为他着想。 罗兰笑了笑,收起空碗,关怀地道:“饿不饿?我去煮点粥?” “粥不用。”帕西斯吐吐舌头,“嘴巴里都是姜汤的味道,难受死了,有没有什么好喝的饮料?倒杯给我。”罗兰的表情变得有点怪异:“我熬了水果羹,不过……” “水果羹?很好啊,舀一碗给我。” “这个…水果是上贡的礼物,据说是师父那个时代才有的珍果,我特地带来,可是看见你昏倒时,都摔烂了。”罗兰难得说话吞吐,“我只好做成水果羹,但刚才尝了一口,味道怪怪的……” 帕西斯面无表情地问道:“那水果叫什么名字?” “奥托姆果。” “哈哈哈!”帕西斯抱着肚子笑起来,“奥托姆果……那本来就是药果啊!去皮、榨汁吃的,你竟然拿它熬羹!” 罗兰窘得满脸通红,打定主意要将那个领主的亲戚宰了! 帕西斯好一会儿才止住笑,道:“拿给我喝吧,是你的心意,可别糟蹋了。” “是。”脸上残留着尴尬的红晕,罗兰转身离开。 淡绿色的浓稠液体装了满满一大碗,帕西斯喝着味道绝对不算好的水果羹,神情却甚是柔和。罗兰也不说话,忙着将真正的水果削块装盆。时间在两人身边静静地流淌,冲走污秽,将宁静的感觉洒满整个房间。 “罗兰。” “嗯?” “有没有什么需要师父帮忙的?”帕西斯摇着汤勺,认真地道,“比如暗杀、调查之类,我很擅长。啊,对了,我的分身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是吧?我去杀了他。” 罗兰惊诧至极,不得不确认了一下:“你说的,是你那位分身,桑陶宛领地的神官吗?” “对啊,我还有别的分身吗?” “……”罗兰无言以对。虽然他早就知道,帕西斯是个爱憎极为鲜明的人,但还是没料到他这么绝,连“自己”也不放过。就他观察,无名氏神官已经是个独立的人格,但终究是帕西斯分裂出去的,即使不当他是条生命,面对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应该也下不了手吧? 感情有灰色地带,一个没有灰色地带,只有黑白分野的人,是几乎不可能存在的。要怎样极端的过去,才孕育得出这样的人格? 想起那滴泪,还有对方睡梦里说的话,罗兰忽然有些心疼,微笑道:“不用了,他也没给我造成什么大的麻烦。而且区区一个你的分身,我还不至于对付不了。” “真的吗?你可别跟我客气啊。”帕西斯压根不信,借着水晶镜,他对曾经发生在徒弟和分身之间的事一清二楚,“我的分身可不是好对付的。” “放心,他比你好摆平多了。” “这倒是。”帕西斯拧眉,神色有一丝厌恶。罗兰愣了愣:“怎么,你不喜欢他?” “岂止不喜欢!”帕西斯连舀两勺水果羹塞进嘴里,像要抹去什么不快的回忆般狠狠咽下去,“他是我的分身,本来性格应该和我一样,可是创造过程中出了点差错,让他变成这个样子。” “出了什么差错?” 帕西斯白皙的脸庞浮起浅浅的红晕,咬着汤勺不回答,良久,才嗫嚅道:“我想起了我的师父,结果他就……变得跟我师父很像。” “师父的师父啊,那我该叫师公了。”罗兰抚摸下巴,感觉非常的遥远,接着转为困惑,“等等,像你师父的话,你该高兴才对。” “高兴个屁!” “你讨厌师公?”终于找到问题的症结了。 “不是――”帕西斯放声大喊,激动得呼吸不稳。喘了会儿粗气,他平静下来,浮起阴郁的笑容:“我的脸,不配那样的灵魂。” “……没有人是天生邪恶的。”沉默片刻,罗兰挤出苍白的安慰。 “却有自甘堕落的人。”帕西斯不屑冷哼,甩了甩手。被这句话触动,罗兰自嘲一笑:“确实,结果已经铸成的话,计较原因也无济于事。而且这般辩白,实在不适合我们。” “得了,别我们我们,你才不是和我一类人。” “什么,虽然不及师父的程度,我也绝对称不上好人吧。” “好人?哈!”帕西斯发出狂肆的笑声,眉间是蔑视一切的讥讽,“罗兰,你也是做大事的人物,怎么会在乎世俗的规范?我早跟你说了,赢的,便是对的。有朝一日你统一了世界,就算你指着太阳说是月亮,星星说是土豆,也没人敢吭个不字!正确、错误、道德、公理,全是假的!就连善恶也没有明确的分界!人只分两种,超脱了人性的和屈服于人性的,没别的分法!” 罗兰不完全赞成他的说法,但是也不否认有一定的道理,于是斟酌地道:“一半一半吧。”帕西斯瞅着他,轻轻笑起来:“你还坚持自己是坏蛋,根本是坏蛋的反义词嘛。” “师父!我做的坏事还不够多吗?”罗兰急了,一瞬间想冲出去做几件罪大恶极的事让对方改变评价。 “坏事,哼,我说了好坏都由强权者说了算。退一万步,就算你真是坏蛋,也是被我教坏的,何况你从没真正被我教坏过。”帕西斯眯起眼,掩盖眸里的情绪,“别说思想、手段什么,那只是表面,你一直是原来的你,没有丝毫改变――你和我师父是一类人。”都拥有永不妥协,绝对纯净的灵魂。 伊维尔伦城主再次哑口无语,他是不知道帕西斯的师父是怎样的人,但从那位相象者,无名氏神官的身上找不出任何共同处,不禁怀疑师父是不是冻过头发烧了。 “我没发烧。”看出徒弟的心思,帕西斯板起脸孔。罗兰发现他这份迅速的“变脸”本事和卡萨兰城主很相似。 “师父,我不想当好人,你别再捧我了。你怎么也和暮一样,像个傻爸爸。” “暮?” “就是巴哈姆斯。” 帕西斯的瞳仁收缩了一下,用一种剔除了所有感情的语调道:“说到巴哈姆斯,他人呢?我怎么没感到他的气息?” “我把他留在宫里了。”回忆起临走时义父的表情,罗兰有些在意,“师父,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让暮生气的事?我本来以为他是吃醋,现在想来好像不是那样。” 无法和徒弟对视,帕西斯别开眼,暗暗稳定心绪,毫无破绽地道:“那头龙笨笨的,看着就想欺负,我捉弄了他无数次,他就算气得想咬死我也不出奇。” “你这恶劣的家伙。”罗兰笑骂,没有真的放在心上,他自己也是个喜欢捉弄人的人。 “我喝完了,水果给我。”帕西斯一手递出空碗,一手张开。 “歇会儿吧,醒来嘴都没停过。” “我饿死了!两碗水怎么够!” 罗兰无奈,只好把果盆递给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师父,师姐怎么缩水了?是你干的吗?”帕西斯回他一脸茫然:“师姐?” “伊莉娜啊。” “伊莉娜?哈哈哈……伊莉娜!”帕西斯笑得前仰后合。看到他的反应,罗兰仿佛被一根大锤敲中,脑袋嗡嗡作响,像报废了似地一片空白,只回荡着两句话:我被骗了,又被骗了…… 对一个擅长骗术的人而言,最耻辱的莫过反过来被人骗,更别说是连骗两次。 虽然罗兰不至于冒出“我不想活了”这样的念头,但心境也差不多,当下面如死灰,两眼无神。 “她…她怎么跟你说的?”帕西斯捂住抽筋的嘴角,双肩不住颤抖,“说‘师弟,我是你师姐’?” “……不是。”罗兰咬牙切齿。 “那是‘你本来应该叫我师母,看你可爱,退一步,叫我师姐就行了’?” “师父!!!” “哈哈哈……”把徒弟的不幸视为己身的快乐,帕西斯再度爆笑。罗兰握紧拳头,强忍揍飞他的冲动。 好半晌,笑声才渐渐小下去,帕西斯抬起红通通的脸,唇畔的笑意变得冰冷:“小心点,那女人很厉害。” “我知道她很厉害。”罗兰也冷静下来,“不过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认识师父?还有她的力量的确是――” “哼哼,她是某人的凶器,针对我的凶器。” “凶器?”罗兰皱眉。 “嗯。”帕西斯倚着枕头,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语气却极为郑重,“下次见到她,一脚踢她到天边纳凉,别跟她废话。这种女人太危险了,谈笑间能把你剥皮拆骨。”罗兰点头表示收到,心里却另有盘算,决定从伊莉娜那儿挖点帕西斯的情报。 银发青年察言观色,不确定徒弟是否真的听进自己的忠告,本想再劝两句,临时转念。 算了,反正伊莉娜不知道‘那件事’,让他接触也无所谓。 无意间瞥见墙上的挂历,帕西斯一怔:“今天11号了?” “嗯。” “我什么时候昏倒的?” “具体时间不清楚,应该是7号。” “这么说我昏迷了五天。”帕西斯喃喃道,转头端详徒弟,发现他面色非常不好,眉头皱起来,“你一直照顾我?有没有通知下面的人?” “没有。”罗兰苦笑。第一天是没想到,第二天是想到了不能通知――他要怎么解释帕西斯的身份? “那你还不快回去!” “你还不能下床,我……” “我没事了。”帕西斯挥挥手,“也别叫人来服侍,我讨厌生人。倒是下次来,带点好玩的东西给我。” “这里就有好玩的东西。”罗兰拉开床头柜,拿出几幅小画像,“给你,当代德修普家族所有主要人物的画像,看着解闷吧。” “噢噢,罗兰,你真是孝顺的徒弟!”帕西斯欢喜地接过,然而才看第一张,他就僵住了,半晌,举起来,一字一字道,“请问,这是谁?” “您的子孙之一,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陛下。”罗兰恭谨回答,肚子里笑得快抽筋。 “不可能!不可能!这胖子怎么可能是我的后代!一定是抱养的!” “您认为,大臣们可能在有直系亲属的情况下,拥一个养子为国王?” “那就是画家丑化他!总之他决不可能是这个样子!”帕西斯已经有点歇斯底里了。与之相反,罗兰还是一派镇定:“很遗憾,帮这几位作画的是以标榜写实主义出名的著名画家。不过听说亚拉里特陛下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只是胖了才变成这样吧。”末了终于良心发现,安慰了一句。 帕西斯眼中的火苗稍微弱下来,阴冷地道:“罗兰,你是故意的。”罗兰佯装惊讶:“怎么会呢,明明是你说要好玩的东西,我才特地找出来。”他说的无辜,眼神却明白写着“我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 “臭小子!”咻的一声,画像飞了过来。 “哈哈哈……”罗兰闪身避开,挥手走向玄关,“真的气不过,把它钉在门上,当靶子射好了――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可恶。”帕西斯瞪视关上的房门,嫌恶地扫了眼掉在地上的“东西”,没兴致再看其他的画像。正想收起来,视线凝固在其中一张上。 画像里的青年留着乌黑的半长发,神情冷锐,蓝紫色的眸子也射出凌厉的寒芒,清秀的娃娃脸予人稚嫩的印象。 幽幽的叹息逸出双唇,带着无尽的思念和哀伤。 “菲莉西亚……” \富品中文 第二章 羽翼与旧伤(节二) 贤者考试的第二天,伊维尔伦城主拿着国务尚书呈上的长长清单,看得脸色发白。 “克莱德尔,这个……” “这是必要的,大人。”知道主君想说什么的克莱德尔叹了口气,一字一字地道,“举城都在庆祝这件事,王宫怎能一点表示也没有?何况还要宴请其他四城的权贵,没这点东西怎么够?” 罗兰心里也明白,但瞄了眼清单,他还是挣扎着做最后的努力:“稍微减少一些可不可以?现在正是困难的时刻……” “一个子也不能少。大人,您手上那张单子,已经是我们绞尽脑汁的成果了。”克莱德尔面无表情地驳回,硬着心肠漠视对方恳求的眼神。 事实上,罗兰并不是个吝啬的人,对部下和民众都很大方,但他极为厌恶没有必要的铺张,直接后果就是典礼部成了全宫廷最闲的部门,一年只有几个大节需要操办一下。 “我有点后悔让法利恩去考贤者了。”罗兰咕哝,再次瞪视清单,“我敢担保,这些东西会剩下三分之二!”那些小鸟肚肠的家伙塞得进多少东西,偏偏要用几倍的食物招待! “这也是没办法的。” “可以让一个军团吃一星期,一家人吃十年的食物,却被他们一餐吃掉……”罗兰越看越舍不得。 “把剩下的食物偷偷转送给平民好了。”克莱德尔温言劝慰,为主君隐藏在市侩背后的颠沛过去心酸不已。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罗兰淡淡一笑,收敛了情绪波动,将清单往桌上一丢,“随你们的意思去办吧。” “是!” 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再看看桌上的奏折,估算了一下时间,罗兰站起身:“我出去透透气,半个小时后就回来。” “您多玩会儿没关系。”克莱德尔语出肺腑,对这位精励图治的主君,他只有一个期盼,就是他能多爱惜自己一点。 罗兰回他个白眼,抄起长衣架上的斗篷大步走出办公室。 一出宫殿,冰凉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才十一月,气候就跟冬天差不多。罗兰精神一振,思索上哪儿打发时间,首先跳进脑海的是伊维尔伦满愿师明丽的容颜和纤长的身影,随即想起这会儿她多半在上班,独角兽八成也在财务部,只好罢了,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有人啊。远远看见一缕炊烟从烟囱冒出,罗兰很是失望,他本想做点东西犒赏自己空虚了大半天的胃部,但有人在厨房的话,别说做饭了,还会被逮住灌一堆汤汤水水。在克莱德尔的宣扬下,全王宫的人都知道了他曾生过一场大病,开始把他当易碎的玻璃捧着。 偷偷绕到窗户窥探,罗兰松了口气,里头只有一个帮佣的少女在烧水。左右看了看,他唤道:“姬儿,给我个三明治。” “大人!?”少女吓了一跳,但并不惊慌,因为正从窗子爬进来的人已经是常客了。麻利地做了两只三明治,她递给对方,劝道:“大人,总是吃三明治对身体不好。” “没关系,三明治很有营养。”罗兰毫不在意地拿起一块大嚼,其实他比较想边走边吃,节省时间,可是他如今的身份不容许他做出这样的行为。 “我不是这个意思……” “姬儿,你总是塞许多好材料在面包里,相信我,你的三明治比宫廷料理更补。” 姬儿无言,看着金发青年用迅速却不失优雅的速度吃完迟来的午餐,转身倒了杯牛奶给他。 “多谢款待,姬儿,你会是个好太太。”喝完牛奶,罗兰摆摆手,爬出窗子,完全没留意到女孩为他的无心之言红了脸,以及随后投来的落寞目光。 接下来去哪儿?还是干脆回去?站在不远处的路口,年轻的城主有点不知所措。 一般休息时间他都是坐在凉亭看书或是找老部属聊天,可今天走得急忘了带;马尔亚姆他们又一个都不在,艾德娜正照顾法利恩,艾露贝尔那儿倒是可以串门,但他是有家室的人,为了避闲最好不要去。 蓦的,他脑中灵光一闪,脸上绽放出喜容。 对了!去看看那帮家伙! 广大的练习场上,几十来人三三两两地坐在休息室前面,或捧着便当盒狼吞虎咽;或大声笑语,开玩笑地摔角,比试腕力。 “老大!”一个眼尖的人大叫,随即慌慌张张地改口,“大…大人。” “就叫老大吧。”罗兰很满意这个称呼,环视活像泥塑木雕的众人,“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见到我不高兴?” “不,高兴,高兴。”众人一致摇头,面露欣喜。一人问道:“老大,你不是很忙吗?” “谁说我很忙的?” “每个人都这么说,而且我们一直看不到你,就以为你很忙了。” “你们是我带进来的,我如果出面你们将来日子会难过,所以避开一段时间。”罗兰走到中间的演讲台坐下,再次打量众人,用关切的口吻道,“怎么样,这里住得惯吗?有什么感想都可以跟我说。” 众人互相看了看,就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开始不太习惯,后来就好了。” “这里伙食很好,还有夜宵供应,这点非常好!” “你啊,就想着吃。” “怎么!你还不是经常说这里最好的地方一是吃,二是女人!” “话说回来,老大,你宫里那些娘们,不,侍女,真的……嘿嘿。” “门口也准许我们出去,所以可以上街打打野食什么的。” “就是训练苦了点,不过有奖金拿,吃点苦兄弟都挺得过去。” ………… 罗兰认真听着这些粗言鄙语,感觉却像聆听仙乐。他出生市井,在底层长大,心灵深处实将自己当成平民。在注重礼仪、尔虞我诈的宫廷浸淫了十多年,他更是怀念市井小民的鲁直和单纯。 等众人嚷嚷得差不多了,罗兰笑道:“看起来没人想自立门户,那我就把你们的籍贯转过来,登记在王宫记名册上,这样你们就是我真正的护卫了。不过当了护卫,也不能再胡闹了。打打架上上馆子没关系,决不可以染指侍女。”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瞟了眼刚才淫笑的几个人。 “当然,当然。”那几人点头哈腰,“给我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而且说实话,今天拜见了老大的尊容,他们也提不起兴去找女人,谁叫老大实在太美了!像上次在街上调戏过他后,他们就足足花了半个月才恢复正常的审美观。 “很好,我就知道你们不会让我难做人。” “我们决不会让老大丢脸!”受罗兰欣慰的语气刺激,众人一挺腰杆,大声保证。 “好!要的就是这股气势!”罗兰弹了个响指,“我明天叫克莱德尔把你们的家人接过来,给他们安排住处。没家人的也不打紧,留着将来娶老婆用。”众人愣了半晌,欢声雷动。 “老…老大,你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啊?”激动之下,一人忍不住问道。 罗兰翘起唇角:“哼哼,我可不是免费对你们好。”跳下演讲台,他跑到武器架旁浏览片刻,抽出一根长棍掂了掂,满意颌首,转向困惑的众人:“一人拿一根,我验收你们这个月的成果,不合格的话,今晚没饭吃!” “哦——”只呆了会儿,众人就振奋地跑开去找长棍。 带着一身汗,罗兰神清气爽地走出练习场,留下一帮鼻青脸肿的小弟瘫在地上呻吟。然而一踏进办公室,他的好心情就飞了。 “大人,你怎么满头大汗!?”克莱德尔惊呼。 “啊…我稍微练了下剑。”罗兰撒了个小谎。克莱德尔叫得更大声:“你从练习场走回来?” “是啊,怎么了?” “卫兵,叫两个侍女过来侍侯大人洗澡!”克莱德尔打开门,对两个守卫喊道,“还有叫厨房送碗补汤过来!” “喂,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吧。”罗兰一脸愕然。克莱德尔毫不妥协地直视他:“这种天气出汗却不马上洗掉的话,很快就会感冒的!何况大人你从练习场那么远走回来,说不定已经感冒了,当然要叫……” “行了行了,我去洗澡。”罗兰逃难似地冲进里间,半晌探出头,补充道,“不许叫侍女进来!” 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池里,金发青年有叹气的冲动。他并不讨厌国务尚书,毕竟他是真的关心他,但这份关心时常令他有无所适从的感觉,也无法将视他如子的克莱德尔当作“父亲”看待。因为在认识克莱德尔时,他已是十八岁的成年人,不再是需要父亲的年纪,那个亲生父亲就更不用说了。而巴哈姆斯虽是他的义父,却性格幼稚、不通世务,根本是罗兰照顾他而不是他照顾罗兰。 至今为止,让他产生依赖之情,视之为目标的,只有一个人。 “改天再去看看师父吧。” 仰望装饰华丽的天花板,罗兰下了个让他重拾好心情的决定。 经过一个星期的狂欢,东城的百姓终于从喜悦中走出来,回到各自的岗位,王宫也得以恢复正常的运作。埋首在堆积如山的文件后,罗兰不眠不休地处理着政务。法利恩等人虽然担心,也只好由他去,因为劝也没用。 到第三天,罗兰才完成积攒的工作,伸了个懒腰,接过心腹递上的解疲茶,悠闲地浅啜。 “法利恩,有什么要报告的吗?” “有一封给你的信。”法利恩的确有很多事要报告,但他不想打扰主君的休息,就拣了最无关紧要的一桩说。 “信?”罗兰怔了怔。他的信件一向由书记官们整理呈上,会由法利恩转交的,只有一种。果然,褐发青年打开次元空间,取出一封信和一个纸包。 “是莉蒂亚殿下吗?”他不是魔法师,不会用魔法快递,就把弟弟的地址告诉了那个小公主。 “是的。” “她学得真快。”罗兰接过信,瞥了眼上头以稚嫩的笔调书写的姓名,由衷赞叹。一拆开信封,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似露水也似树叶,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被洗涤了一般。罗兰的神情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轻柔地展开信纸。 罗兰城主: 好久不见,你好吗?我已经会拼艾斯嘉语,写一些简短的文章了,厉害吧?当然你的字典也帮了点小忙啦。我现在在首都珊达瑞(我不知道拼得对不对,你知道你的字典没有我国的地名),昨天才到,乘船可把我累坏了。我一回来,就在考虑送什么礼物给你,我也相信你一定会喜欢我的礼物。那么这次就到此为止,下次我会写封更长的信给你。 ps:代我问候至高神的神使兰冰宿小姐。 莉蒂亚索兰尼亚笔 罗兰看了两遍,才轻轻放下,拆开那个纸包。里面是一本书,书名是《尼普亚斯大陆地理志》。 “聪明的孩子。”年轻的城主叹了口气,浮起赞赏的笑容。抚摸封皮,他喃喃道:“真想把她从拜亚那边抢过来。” “等大人和冰宿小姐生下子嗣,就不需要她了。” “……”罗兰手滑了一下,狼狈地瞪视一脸若无其事的部下。但平静下来后,他也不禁想:以冰宿的才能,一定能教育出一位优秀的继承人。 当罗兰翻看地理志时,一个侍卫敲门走进,恭身汇报:“大人,渥尔斯领主的亲戚呈上礼物。” “照老规矩办。”法利恩出声道,对他打扰主君的行为非常不满。侍卫正要退下,罗兰抬起头,冷冷地道:“渥尔斯领?就是那个发生暴动的领?” “是…是的。”被主君愠怒的眼神瞧得心寒,侍卫结结巴巴地道。 “他们有什么要求?要尸体的话,我倒是可以还给他们。” “不是,那位先生希望,由他继承老领主的位子。” 罗兰笑了笑,却是不带丝毫笑意的笑容。法利恩也掩不住嘲讽的表情,对侍卫道:“麦奇,这种事根本用不着请示大人,你们也处理过很多次了——礼物退回,人轰出去。” “属下明白,只是典礼部长清点礼物时,技术部长正好在旁边,听到礼物里有一篮奥托姆果——据说是大黑暗时期的水果,非常好奇,硬要属下过来问可不可以留下几只让他种种看。” “不管一只还几只,收了都要给人情,叫典礼部长原封不动地退还。” “等一下。”罗兰喊住侍卫,“真的是大黑暗时期?确定吗?现在没有了?”麦奇愣了一下,答道:“是的,所以那位先生才会呈上来。说是除了另两块大陆,现在已经见不到的珍果。因为他家世代栽种,才留了一棵下来,但也不是每年都结。” 罗兰沉吟片刻,道:“礼物留下,人带去客房。” “大人!?”法利恩惊讶地看着他,且不说罗兰从不收取贿赂,为几只水果受贿,更是不可思议。 “放心,我会处理妥当。”罗兰摆摆手,继续看书,心里却在期待帕西斯收到这样礼物时的反应。 六只淡绿色的果子放在竹篮里,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真正的翡翠般晶莹剔透。金发青年又包了些糕点,才一并塞进纸袋,拿起来准备走路。 “罗兰!” 一个声音定住他的脚步,罗兰转过头,诧异地看见巴哈姆斯出现在身后,神情紧张:“你要去你师父那儿?” “对啊。”罗兰提提手里的纸袋和篮子,意思是:看这也明白吧。 “不要去。” “什么?”罗兰错愕至极,不解地打量他,“喂,以前都是你催我回去,现在我主动要回去了,你反而劝阻?” “那是因为……”黑龙王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讷讷良久找不到好的措辞,只得绕回原点,“总之,不要去!” “呐,暮。”罗兰用一种劝小孩的语气道,“师父是师父,你是你,我承认我比较敬重师父,但我更加喜欢你,所以没什么好吃醋的。你不想见他也没关系,乖乖待在这儿。” “罗兰!” 瞪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房间,巴哈姆斯焦急地跺了跺脚。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视界漂白了一瞬,当双脚再度踏上平地时,映入眼帘的是波光粼粼的湖泊,和湖中央苍凉的古迹。 “有点误差,应该是带东西的关系。”罗兰低头确认了礼物没有损伤,就移动到最靠近的平台上。 整栋建筑物静悄悄的,除了岸边树林里的鸟叫,再无一丝声响。罗兰有些不安,尽管帕西斯不是时常弄出上次那样的爆炸,他也不至于感觉不到他的气息。而且以帕西斯的修为,也不可能觉察不出他的到来,这会儿还不出来,不是恶作剧就是出事了。 “师父,别玩了!”自动排除出事的可能,罗兰放声大喊,“再不出来,我就回去了!”这招万试万灵,天不怕地不怕的帕西斯,只怕没人聊天。 没有回音,这下罗兰真的担心起来,召唤风灵打听帕西斯的下落。 得到的答案令他惊惶,顾不得走楼梯,他直接从平台跳到下一层,一个俯卧的身影跃入视野。 “师父!!” 水果滚了一地,罗兰急忙跑过去,扶起帕西斯。触手冰冷,长长的银发结了一层霜,胸口甚至看不出起伏。看情形至少有两天他就这么躺在户外。罗兰情不自禁地咬紧下唇,一把抱起帕西斯,奔向里屋。 冷。 刺骨的冷。 这感觉他并不陌生,反而感到一丝怀念,久远的记忆一点一点复苏,包裹住他,就如同这无边无际的寒冷。 一双手从黑暗中伸出,雪白的、纤细的、属于女子的柔夷,握住他的,缓缓摩擦,动作是那么小心、温柔,让他看得目不转睛。渐渐的,手的知觉恢复了,他开始感到握住他的那双手低得不同寻常的温度,但他不介意,任由她按摩。 细柔的女声和煦如阳,充满深挚的情感。他点点头,反过来摩擦对方的手。 女子抽回手,从脚边拿起一架小提琴,递给他, 他听话地接过,却不知道怎么拉这个陌生的乐器,只好抬起头,茫然失措地望着她。 女子重重拍打额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她拿回小提琴,架在肩上,不一会儿,一首悠扬的曲子流泻出来。 他专注地听着,记忆每一个音符,每一段旋律。这对他并不是什么难事,从小只要母亲教过一遍,不管乐器还是曲子他都能熟练地上手,而且演奏得更好听。 但心里,他并不喜欢这些,因为每次听完,母亲都会浮现出悲伤的笑容,眼睛虽闪耀着幸福的光辉,却透过他,看着远方。 他讨厌那种目光。 一曲拉完,女子注意到他明显心不在焉的表情,温柔地道, 他本想点头,情感却背离理智,手自动伸出去拿那把提琴。 这就是他最讨厌自己的地方——明明厌恶夺去母亲目光的音乐,却总是禁不住它的诱惑。 女子一愕,随即轻笑起来。一头直披散到膝盖的暖绿色长发应和着微微荡漾,仿佛真正的波浪;和他相同的碧眸流动着欣喜的笑意,衬得绝俗的容颜更加夺目,整个人宛如错坠人世的春天女神。 他懊恼地捧着小提琴,拉也不是,扔也不是,只好丧气地垂着头。女子拍拍他的小脑袋,手指掠过那丝绸般的银发时,眼神蓦然深邃起来,增添了一抹爱恋,一抹伤感。 我才没兴趣呢!他嘟起嘴。洞悉了他的心思,女子一指点在他噘起的小嘴上: 真的?他用眼神问。 他的表情从怀疑转为惊叹,兴奋地注视怀里的乐器,恨不得现在就拉首会变出火的曲子。 见对方一脸失望,女子笑着补充了一句, 嗯!他用力点头许下无言的承诺,第一次以迫不及待的心情准备演奏,但不管他怎么使劲,就是举不起小提琴。女子慌慌张张地拦住: 尽管小提琴变成了大提琴,男孩还是拉得像模像样,美妙的旋律回荡在不大的斗室里,营造出温馨的氛围。 砰!破旧的木门突然被踢开,打断了琴声,一个粗暴的声音和着风雪卷入,冻结了两人的心: 那一刻,他只想像父亲一样用魔曲召唤出火焰,将这个人活活烧死。 蜷缩在角落,他阴郁地瞪着不远处的小提琴,心情就和窗外的天空一样晦暗。 没有用。不管他怎么拉,还是连一点火星也迸不出来。他不怀疑母亲的话,只怨恨自己的无能。 母亲一直很小心不让他知道她在做什么,甚至不惜跪下求那些人不要在他面前做,但他还是知道了,邻居们争相把事实告诉他,女人们轻蔑地骂他母亲是个人尽可夫的妓女;男人们挂着下流的笑绘声绘色地形容那些经过,希望这个才六岁的孩子也认为自己的母亲肮脏。 他从不认为母亲肮脏,肮脏的是那些压着她的人。 扶着墙站起,他活动了一下手脚,走向玄关——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他要出去捡些柴火,最好还有食物,带回给母亲。 一打开门,夹着雨点的雪花一股脑灌进来,令他呼吸一窒,身子不由自主地缩了缩。与此同时,几个在附近堆雪人的小孩发现了他,齐声欢呼: 恶意的嘲骂伴随雪块纷纷丢来,他一手护住头脸,一手吃力地关上门——他可以任他们打,但决不允许他和母亲的小屋受一点损伤。 正如这些孩子说的,他是个哑巴,不,他比哑巴更不如,哑巴还能发出咿咿啊啊的声音,他却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据母亲说,他出生时并不是这样,是某一天突然失声。而没有一个医生愿意诊治他,只好拖到今天。 喘了会儿粗气,他撒腿就跑,那些孩子追了几步没追上,扯开嗓子叫骂: 一道火光掠过他的眼睛,双拳情不自禁地握紧,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没关系,我记住他们了,等有一天我能用魔曲,就把这些侮辱妈妈的家伙统统烧死! 一连跑过几条街,他才缓下脚步,慢慢走着。 映入眼帘的是灰色的天空,灰色的房顶,灰色的墙壁,灰色的街道和灰色的人们。一切都是灰色的,除了不断落下的雪花。 这是个灰色的年代,大黑暗时代最蒙昧昏聩的时期,一段疯狂历史的后续。而他,就是那段历史的幸存者。 抱着一堆干柴,他辛苦地走在尚未结冰的雪地上,心情很糟,因为没有找到任何可以下锅的食材。这几天的天气实在糟透了,连最耐寒的冬菇也不见半只。爬上小镇东边的石桥,他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 乔伊爷爷。他低下头,认出了叫他的人。那是个坐在桥下的老乞丐,穿着破旧的棉衣,酒糟鼻红通通的,说话总是带着酒气,所以镇里的人都叫他“醉鬼乔伊”。 乔伊招招手。 他犹豫了一下,先看看天色,再绕到河边,沿着石阶走下去。乔伊咧开一口黄牙: 男孩的坏心情不翼而飞,忍着对乞丐浓烈口气的厌恶,上前接过那半只饼,鞠了一躬,一溜烟朝家的方向跑去。 敲了敲门,他等母亲说“进来”,才慢慢推开门走进去。因为母亲工作完回来总会洗个澡,以免他闻到那些男人留下的味道。 莉拉听到敲门声就知道是儿子,其他人从来不会礼貌地敲门。她从隔板后面走出来,用干布擦拭湿漉漉的长发,脸上带着由衷的喜悦: 他更高兴了,放下干柴,把饼递给母亲。 他比了个喝酒的姿势,再指指鼻子,意思是——“醉鬼乔伊”。 莉拉好笑地点点他的鼻尖: 我又叫不出来!他嘟起嘴,但还是顺从地点点头。对他而言,母亲的话就是圣旨。 一盘熏肉,一点青菜,半个饼和两碗糙米饭摆在桌上,构成简陋的一餐,相对而坐的两人脸上却都洋溢着欢笑。至少这个时刻,他们是幸福的。 莉拉站在杂货铺前,不安地绞着手指。 帕尔越来越大,她没有自信再瞒住他,当务之急,是赶在真相拆穿前找个体面的工作,但这件事,不比天上掉馅饼容易。 撕下门口的告示,她深吸一口气,毅然走进店铺。柜台后的老板先是说了声“欢迎光临”,抬头见是她,立刻涎着一张笑脸迎上来: 闪开他的色手,莉拉递出告示,尽量用平静的口吻道: 老板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 老板不由分说把莉拉赶出店,砰地关上门。 强忍满腔屈辱,莉拉擦了擦眼泪——她不会在人前哭,也不会对唯一的儿子抱怨,她只会半夜偷偷爬起来,把头蒙在被子里啜泣,然后第二天早上继续装作若无其事,挂着精神的笑容道别,出门“做生意”。 重新做好心理建设,她转身准备去敲另一家店铺的门,这时,一声异响惊动了她。 转过头,莉拉整个人僵住了。银发的男孩从巷子里走出来,以复杂的眼神望着她。 他沉默地指着原先贴着告示的地方。莉拉脸色刷白,当看见对方平静的神色,她一阵晕旋: 男孩不答,澄碧的眼眸深处燃起愤恨的暗火。 是的,他早就知道,早就知道母亲从事什么工作,早就知道她是不得不做那种工作,整个镇的人联合起来逼她只能做那种工作!!! 莉拉双手颤抖,挤出干涩的声音:他的回答是紧紧的拥抱和猛烈的摇头——为什么讨厌她?错的是他们! 莉拉浮起欣慰的笑,轻拍儿子的背, 温柔的安慰没能消融男孩的仇恨,反而增添了新的疑问: 是不是我,拖累了妈妈? 他十岁那年,一个意外的访客降临了小镇。 那是个无星之夜,他早早就被哄睡,莉拉独自坐在窗边,包着一块橘子蛋糕。今天是帕尔的生日,她特地用省下的钱买了个大蛋糕,可是两个人吃不下这么多,所以她打算把剩下的打包,送给桥下的乞丐乔伊。四年前他送了半块饼给帕尔,他们还没报答呢。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贯穿了心房,那不是具体的声音,而是血液的呼唤。莉拉的呼吸急促起来,急急起身打开门。 洁白的雪地上单膝跪着一名女子,端丽的脸庞半垂着,一头火红色的卷发披散在肩头,身穿轻甲,但最吸引人的,是她背后一双和发色相同,巨大的羽翼。 红发女子抬起头,神情激动,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莉拉扶着门,好半晌才聚起说话的力气:说着,眼泪也流了下来。 莉拉捂着心口,呜咽了一声。但十年的困苦生活锻炼了她的心志,她很快镇定下来,挤出笑容: 红羽十分震惊。 莉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指屋子。红羽忙降低音量: 莉拉笑得开怀,随即注意到部下的神色有点奇怪,问道, 这次轮到莉拉震惊,她睁大眼,一叠声道, 红羽加重语气, 莉拉心乱如麻,良久,才颤声道: 莉拉闭目沉思,经过约摸半分钟的心理交战,她下了决心,羽族女子张口结舌,一时反应不过来。 红羽厉声道, 莉拉的嗓门也大起来。 红羽的语气极为疲惫,嘴角浮起苦笑, 莉拉只觉天旋地转,紧靠着门板,才没有滑下地。 莉拉喃喃道,仰首眺望远方,似乎要透过重重黑暗,看到那座此生无缘的小岛。红羽强压下不忍,劝道: 听到最后一句,躲在窗下的小身子震了震。 莉拉同样颤抖了一下,忆起当时那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成两半的痛楚,随即,她再次冷静下来。 红羽一窒。 红羽哀叫,在绝望的驱使下,她忘了礼仪,忘了罗里兰塔的恩情,指着小屋喊道, 莉拉的声音带着澎湃的怒气和逼人的凌厉,红羽不由自主地闭上嘴,冷汗涔涔而下,为刚才的失言愧疚不已: 迎视部下求恳的眸子,莉拉坚定地道: 他僵硬地躺在被子里,脑中翻来覆去回荡着两句话: “他化掉了你的翅膀!” “他没有翅膀!” 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吹散了耳边的残响,莉拉走到床前,试探地问道:他不答,闭目装睡。 莉拉松了口气,为他掖好被子,转身走向自己的床铺,没有注意到,枕头上一摊水痕逐渐扩大。 是我和爸爸,害了妈妈! 优美的琴声在梁上缭绕,音质纯净,曲调华美。但是坐在桌旁的女子听了会儿,皱眉道: 男孩放下肩上的小提琴,默默回望她。 莉拉拉近他,眸子盛满了担忧。 他摇头。 这回他犹豫了一下,想了想,伸指在桌上写下一行字:我想学魔曲。 莉拉脸色一变,端详儿子的神色,有些明白过来。她叹了口气,温和地抚摸他柔软的双颊,道: 他垂下眼,敛去眸里的冷意和嘲讽。 那种化掉你翅膀的男人,哪里配得上你! 莉拉柔声道。他恭顺点头,更加认真地拉起提琴,以为这就是所谓的“用心”。 知道他根本没听进去的莉拉,在心底叹了口气。 从这天起,莉拉发觉她越来越不了解儿子。 虽然他还是那么孝顺、那么乖巧,但他的笑容少了,常常一个人站着发怔,或者疯狂地练习曲子,看得出来,他依旧没摆脱学习魔曲的愿望。当她劝解时,他总是乖乖点头,转个身又忘了;而不管她怎么开导,也打不进他的心里,瞎子都看得出他眼中的恨意一天天累积。 终于在某一天,他的手指被断裂的琴弦划伤时,她忍不住哽咽, 他慌张极了,手忙脚乱地帮母亲拭泪,想解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指着自己的喉咙,眼眶也情不自禁地红了。 莉拉捂住嘴,脸上交织着心疼和自责,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 依偎在母亲怀里,他的神情柔和下来,眼底的寒冰却没有丝毫融化。 那一年,他十岁,就已经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恨。 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所以等母亲平静后,他没有片言只字提到父亲和真正的心结,只不痛不痒地写下:我讨厌那些欺负妈妈的人,所以想学魔曲,让他们不敢欺负你。 看着沉思中的莉拉,他祖母绿色的眼眸荡漾着最深切的爱意和最浓烈的恨意。 杀了那帮人,我是得不到什么,但妈妈能够因此不再哭泣,这就够了。 这是第一根毒芽。 不管母亲再怎么善体人意,再怎么观察入微,面对那样的沉默,也不可能一一洞悉得出。何况男孩越是长大,越是善于用各种手段掩盖心思,于是第二根、第三根毒芽……就悄悄地种下了。 抑制着毒芽不使其茁壮的,是男孩对母亲始终不变的挚爱。 他的魔曲已经练得很熟,但他一直没用,因为他清楚:如果没把握一下子消灭全镇,仅仅杀掉一两个人的话,只会引来村民疯狂的报复,让他和母亲陷入绝境。 所以他忍耐着。 而且他很快就碰上头痛的事——母亲发现了他的骗局。 莉拉兴致勃勃地将一盆看不出是什么的植物放在桌上, 他疑惑地看了眼那盆植物,但还是听话地扛起小提琴,熟练地拉起来。 难以言喻的动听旋律从琴身流泻出来,伴随着温暖的白光,笼罩了整个小屋。莉拉静静聆听着,神情充满了欣慰和感动,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毫无变化的盆栽上时,脸色刹时变得刷白。 一直留意她的帕西斯马上停下动作,紧张地注视她。 令人窒息的沉寂横亘在两人之间,良久,莉拉才缓缓开口,声音轻柔而飘渺,仿佛自言自语,而不是对眼前的人说话。 莉拉的语气逐渐沉重,望着儿子的眼神悲伤而失望, 他抱着小提琴一动不动,半晌,跪了下来。 莉拉急忙站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冲过去扶起他。她强迫自己坐下来,艰难地吐字:说着,眼泪扑簌簌落下。 听到动静,他惊惶地抬起头,想扑过去又不敢站起,急得满头大汗。 莉拉终究心疼儿子,上前将他搂进怀里,越说越悲从中来,她忍不住放声大哭。 帕西斯几乎是恐惧了,使劲拍打母亲的背部也无法使哭声减小一分,他开始痛恨自己不争气的嗓子。 虽然有段时间他庆幸自己是哑巴,可以轻松逃过母亲的逼问,但此时此刻,他宁可用生命换取发声的能力,只为了说一句话—— 不要哭,不要哭,妈妈! 也许是感觉到儿子的心情,莉拉稍抑悲伤,放松双臂,一低头,就对上一双溢满惊恐的眸子和一张苍白至极的脸蛋,她心一痛,涌起后悔之情: 他用力摇头,见她不懂,将她拉到桌边,用颤抖的手指写下几行字:我保证不杀那些人,保证不恨了,你不要哭。 这孩子吓坏了。 莉拉的神情瞬间软化下来,无论儿子再怎么偏激,再怎么顽固,他都是爱她的。而且就是这份爱,塑造出他如今的性子。追根究底,罪魁祸首是她。 想到这里,她心中五味杂陈,抚摸对方柔软的银发,语重心长地道: 他点头,就怕迟了一步母亲又哭。 莉拉拍拍桌子。他想了想,写下:爸爸是什么样的人? 莉拉一怔,没料到儿子竟然问这样一个问题,但看对方的眼神,显然是认真的。不用回忆,她流畅地报出一连串形容,带着从心底涌出的笑: 滔滔不绝的叙述在本人没察觉的情形下持续到天黑,帕西斯却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专注地听着,眼底的寒冰略略松动。 能让妈妈这样深爱、怀念的男人,应该不会是坏人吧…… 照这样发展下去,情况一定会改善,可惜之后发生的事,完全粉碎了莉拉的努力。 和往常一样抱着干柴回到家,他正要敲门,手僵在半空。 语尾接着衣衫扯裂的声音和一声尖叫。他按住门板,正要冲进去,想到母亲不会希望被他看见她一丝不挂的样子,硬生生地顿住。 熟悉的声音带着不熟悉的屈辱,那深沉的悲伤令帕西斯心痛如绞, 捂住耳朵,他跌跌冲冲地离开家,连柴火掉了也没发觉,眼前一片血红,胸口翻腾,几欲作呕。不知走了多久,他才靠着一堵墙,跌坐下来。 如果我有翅膀!如果我有翅膀! 他有生以来头一次恸哭,拼命捶打壁面,留下一个又一个血印,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痛恨这个镇的人,痛恨父亲,痛恨自己。 恨身为人类的父亲。 恨没有翅膀的自己。 干涸千年的双眼突然有了湿意,他迷蒙中感到一双手轻轻拭去,动作和那个人一样温柔,连随后响起的叹息,也像极了他经常在睡梦中听到,母亲的叹息…… 莉拉看着熟睡的儿子,叹了口气。 帕尔更沉默了。他从来没像最近这样,好几天不写一个字。而不管她怎么开导,他的反应一律是端着无辜的笑容,指着喉咙摇头,让她无从问起。 天知道她有多久没看到那样天真无邪的笑脸了,她不相信儿子越活越回去,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帕尔越来越狡猾了。 俯视儿子稚嫩的脸庞,莉拉握紧双拳。 村里的医生是什么德性莉拉很清楚,所以她不花无谓的力气,盘算该上附近哪个城镇求医,不想动身当天,一对医师夫妇搬到了镇上。 听到消息,莉拉立刻把行李一放,拉着儿子直奔那对夫妇的下榻处,然后二话不说跪了下来。 胡子花白的医师一看就知道是个老实人,手忙脚乱地道, 旁边看热闹的村民七嘴八舌说明原委。生怕医师拒绝,莉拉急切地道: 不等医师表态,村人合力将挣扎的莉拉拖出门,丢在雪地里。 纷纷扬扬的雪花不断落下,一个纤细美丽的女子跪在深夜的街上,执着地注视面前的医馆。 那是幕他永生难忘的景象。 记不清是第几次拉母亲的袖管,他的心早已痛到麻木,连眼泪也流不出来。误会了他僵硬的表情是冻的,莉拉心疼地拍拍他的小脸:说着,就要取下脖子上的长围巾,他死命拽住,不让她拿下。 不要不要不要!他以激烈的肢体语言表达顽抗的决心,正拉扯间,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年迈的医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借着手里的提灯看清莉拉的样子,叹了口气, 莉拉拜下去。 在医师和男孩的扶持下,莉拉踉跄站起,三人并肩走向敞开的大门。 经过半天的整理,医馆已不复白天乱糟糟的模样。男孩好奇地打量柜台后一个个小箱子,篮里的干果,三脚架上的瓦罐和天花板垂下来的草捆。 医师端来三杯热气腾腾的草药茶。 莉拉感激地道。帕西斯面露困惑,除了母亲,他第一次感受到他人的善意。 见医师端详儿子,误会了他的意思的莉拉急忙解释: 医师和蔼一笑,拉近他, 一看到医师放下手,莉拉立刻迫不及待地问。 莉拉捏紧裙摆,悲伤的目光定在手背上, 医师也听得心情沉重。男孩握着母亲的手,担忧地审视她。 莉拉哆嗦了一下,紧张地道:医师沉吟片刻,摇摇头: 男孩趴在柜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老人从箱子里取出药,秤量,放进磨里碾碎。注意到他的目光,医师微笑道: 他点头。 毫不迟疑地,男孩依次点出开过的箱子。 医师张口结舌,他刚才开了十几个箱子,而且动作飞快,别说一个从没接触过草药的孩子,就连资深的学徒也未必看一眼就记得住。 莉拉浮起自豪的笑容。 将熬好的药递给男孩,医师对莉拉道: 帕西斯差点喷出嘴里的药汁,重重放下碗,一把抱住母亲,戒备地瞪着医师,只差没在额头写上“色老头”三字。 莉拉满脸通红。这傻孩子!看病又不分性别! 老人放声大笑,朝内室喊道,话音刚落,一个满头灰发的老妇笑吟吟地走出来。 这次连帕西斯也红了脸,退到一边。 莉拉笑着摆手, 医师摸了摸胡子。玛琳瞪了他一眼:医师老脸一红: 医师干咳一声,迎视母子俩困惑的视线,道, 莉拉惊讶至极,好半晌才回过神,眼里浮起欣喜的泪水。 从那以后,他经常到明克的医馆打工学习,只是多数在晚上或清晨这种没人的时段,莉拉不希望村人发现医师夫妇和他们有来往。 他很喜欢摆弄药草,远胜拉琴,因为音乐总是一学就会,而医术就不同了,连他有时也搞不清楚药草的分类和用途。 踏着夕阳的余辉,他冒着风雪跑回家,拿着下午和玛琳一起做的香草饼。他不是没想到揣在怀里保暖,但翼人的血统使他的体温偏低,还是干脆提在手里算了。 突然,他停下脚步,打量蜷缩在街角的身影:乔伊爷爷?他什么时候从桥下搬来这儿了? 香草饼的香味钻进鼻端,他一瞬间想上前分一个给他,随即摇摇头,撒腿就跑。 分他一个妈妈就少一个,才不给他呢! “受人点滴当涌泉以报。” 母亲的教诲浮现在脑海里,绕进小巷的他停下来,转过身,朝巷口走去,这时,他听见一个清脆的嗓音: 有人!他反射性地躲在墙后,探出头。从这个距离,他只能看到一个小身影蹲在乔伊面前,伸手要摸他。 清亮的大喝从街道尽头传来,随即出现的青年留着一头棕色的短发,明朗的五官溢满焦急之色。看清女孩的动作,他叫道: 女孩挂着撒娇的笑容偎向青年,只蹭了两下,棕发青年就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似地蹲下来,一脸无奈地瞅着她: 肖恩一手按头,呻吟不已。菲莉西亚顺势在他脸上亲了一记,环住他颈项: 给了养女一个爆栗,肖恩抱着她走向乔伊,弯下腰: 女孩不解地望着突然噤声的师父。 青年苦笑,放下女孩,合掌祷告。菲莉西亚也一反刚才的嬉皮笑脸,跟着默念祷文。 乔伊爷爷死了!?帕西斯震了震,手不自觉地握紧。 肖恩抱起菲莉西亚,拐进另一条小巷。帕西斯最后看见的,是他被夕阳照得通红的背影。 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在他的人生里掀起多大的波澜。 碎裂的骨骸散落在地上,有些还残留着血肉,散发出阵阵腥臭。看到这样的景象,在场每个人都全身发冷,腿脚打战。 一个村民颤声道。 另一个年纪比较大的村民否决,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余人纷纷大叫,面露惊恐,有两个甚至快要昏倒了。 巨大的恐怖使众人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其中一个没发言的村民嘴唇蠕动片刻,突然喊道: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余人还是立刻猜出他说的女人是谁。因为他们的心也在迫切寻找一个通风口,而整个镇最适合做通风口的就是那个“人”了。 能够驱使魔兽的只有上级魔族,莉拉没有翅膀,只有一头绿发表明她的异族出生,村人都不知道她是什么种族,此刻说她是魔族,倒也不能说全是冤枉。可是莉拉在镇上住了近十年,受尽村人的欺辱,如果能反抗,早就反抗了,可见魔兽绝对不是她引来的。 惊慌的人们没想到这些,应该说他们根本不愿去想,他们只要有个发泄的对象就够了。 不知谁喊了声,点燃了狂躁的情绪。人人的眼睛变得通红,齐声叫嚣: 莉拉翻了个身,翼人的优异听力让她捕捉到空气里不寻常的波动。她揉揉眼爬起来,惊讶地看见原本应该一片漆黑的窗外隐隐闪动着一个红点。 她低呼,推搡身旁的儿子,尽管看起来距离很远,以防万一,还是保持清醒比较好。 帕西斯好一会儿才醒过来,他一向浅眠,但今天是他十一岁的生日,明克夫妇特地邀请他们来家里聚餐,还拿出珍藏的好酒招待。从没尝过这奢侈品的他喝了几杯后,就不醒人事了,连怎么爬上床的也不记得,自然睡得特别沉。 明克和玛琳也被惊动了,敲着门问道。 莉拉连忙跑去开门。帕西斯则是望着窗外,因酒力而苍白的脸色渐渐变得铁青。他对小镇的地形远比母亲熟悉,很快判断出起火的位置。 说到一半,玛琳不解地看着从床上跳下来,拉扯母亲袖子的男孩。 莉拉同样困惑,然而对上儿子的脸,她立刻从他眼中领悟到悚然的讯息,打了个寒噤, 帕西斯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莉拉恢复了镇定的神情。 吩咐完儿子,她转向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医师夫妇, 明克反应比较快,瞪大眼睛,莉拉笑得苦涩: 玛琳也恍悟过来,焦急地道, 莉拉没有说出真正的目的,她想用自己和儿子做饵,引开村民的注意力,不然明克夫妇会成为他们的替代品,被愤怒的村人杀死。 罗兰,也许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莉拉在心里呼唤死去丈夫的小名,温柔地看了眼已经穿戴好等在一旁的帕西斯: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我们唯一的儿子的。 实心眼的夫妇俩毫不怀疑,玛琳快手快脚地包了些财物塞给莉拉,和丈夫一起送他们到后门。 一离开医馆,喧哗声就乘着夜风吹来,隐隐分辨得出里面杀意的叫嚣。莉拉苦笑了一下,拉着儿子跑进一条小巷,然后转了个方向,朝医馆的正面奔去。惊觉不对的帕西斯急忙拉住她。 莉拉明知故问。 帕西斯手指身后,连连跺脚。 帕西斯眨眨眼,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几乎在同时,用力摇头。莉拉微微皱了皱眉: 可是对我而言,你更重要啊!帕西斯急得快要冒烟。他也很感激、喜欢明克夫妇,但要拿母亲的命来换,他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自己的命倒无所谓。 这时,远方的声音大起来,夹杂着愤怒的咆吼,显然事情败露了。帕西斯鼓足全身的力气将母亲往原路扯,可惜他动作再快也快不过四散寻找的村民,何况还有莉拉跟他较劲。不一会儿,一个村民就发现了他们: 罢了,罢了,跟妈妈一起死,也不错。知道大势已去,帕西斯松开手。他的小提琴放在医馆没带出来,不然他会考虑用魔曲杀条血路冲出去。 一直不肯逃走的莉拉反而拉着他跑起来,她想把村民们都引到这儿来,以免混乱中有人去找明克夫妇的茬。 果然,越来越多的村民发现了他俩的踪迹,呼吁更多的人围堵。此刻正是夜与昼交接的时刻,群星俱隐,双月无光,一根根火把点起,在夜幕中摇曳着。 烧灼视网膜的火焰,映成暗红色的天空下成排的屋舍,攒动的人群,狂暴的大喊,摇晃的视野……帕西斯蓦然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有点恍惚,而没有注意到原本跑在前面的母亲放脱手,将他抱在怀里。 当他察觉时,两人已跌倒在地。 兴奋的叫声冻结了他的血液,他挣扎着爬起,想查看母亲的伤势,却被强按下去,牢牢拥在臂弯里。 莉拉低声道。神智因为剧痛而昏糊,忘了儿子不会说话。 帕尔,别出声…… 母亲轻柔的告诫却化作雷霆在他耳边不住回响,瞬间,所有的景象都破碎了,他跌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看不见也听不见。 年轻的男子的声音。清冷、平静,宛如九月穿过树林的风。黑暗潮水般退去,浮现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脸,和声音一样冷漠皎洁,银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蔚蓝色的双眼含着一抹难以察觉的悲伤,俯视一个趴在地上,口吐鲜血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狂笑,感觉却更像是哭泣,他咳了好一会儿,笑声才渐渐小下去, 银发青年镇定地道,一手按着腹部,指缝里流出暗红色的血液, 中年男子叫起来,双手激动地挥舞,他突然噤声,因为友人怀里的婴儿哭了起来。 罗里兰塔瞪了他一眼,安抚左臂弯里的儿子,见一只手不够,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完全忘了腹部还在冒血的伤口。 桑苦笑,刚才那番话消耗了他所剩无几的力气,因此接下来的话极为有气无力: 罗里兰塔冷冷地道。 最后苦笑了一下,药师闭上了眼睛。 魔曲师叹了口气,神情平静依旧,只有两行清澈的泪水沿着颊滚落。祈祷完冥福,他抱着啼哭不止的儿子离开了充满血腥气的房子。 烧灼视网膜的火焰,映成暗红色的天空下成排的屋舍,攒动的人群……熟悉的景象一一掠过眼前,就连暴怒的叫喊,也殊无二致。 ………… 躲在仓库的一角,罗里兰塔向来冷定的语调难得透出一丝不悦,原因是他怀里刚刚稍微平静下来,又被吓得大哭的儿子。他一边喃喃着无意义的话,一边拍打被襁褓包裹的小身子。从笨拙的动作,可以看出他是个没经验的爸爸。 哄了半天没成果,罗里兰塔微一苦笑,侧耳聆听远方的动静。沉吟片刻,他一字一字道: 话音刚落,哭声立止。蕴含魔力的声音封印了婴儿的声带。罗里兰塔轻轻将儿子藏在一堆木箱后面,露出不常笑的人特有的,青涩的笑容。 爸爸…… 过去的记忆与现实的声音混合,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洪流,冲击着咽喉,扩散到四肢百骸,火烧似的疼。他痛苦地挣扎,试图摆脱这非人的折磨,却有一双手紧紧钳制住他,不让他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度睁开眼睛时,视野一片洁白,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只有白茫茫的雪。他试着挣了挣,身体却不听使唤,反而是声带响应了他的努力,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他先是震惊,而后狂喜,连声道:一心想看到母亲惊喜的面容,完全遗忘了昏迷前的情景。 莉拉没有听见。 当他精疲力尽地敲开雪,爬回地面,映入眼帘的是母亲支离破碎的身体,整个背部被梨、锄头、钉耙之类的农具撕得血肉模糊,露出白森森的骨头。两只手臂掉在旁边,是他爬出来时挣断的。尸体已经冻得比石头还硬,褪去了最后一丝生机。 之后的记忆完全不清楚,他好像做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做。只记得回过神时,母亲正对着他微笑。一丝笑意凝结在她完好的容颜上,平静、安详、充满了幸福。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今天,他依然不懂,为什么母亲能那样笑?在那样的情况下,能那样笑? 他没有哭,捧起一把雪,轻轻盖在母亲脸上,一直到整个身体都掩埋住。然后他站起来,走向医馆,去拿他的小提琴。 一路上没人拦他,人们看着他的眼神像看一个鬼怪。他来到医馆前,顿了顿,明克夫妇的尸体就躺在他脚边。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道, 寒冷的感觉消失了,伴随属于过去的悲哀一起沉淀,渗进了内心深处那道从未愈合的伤口。取而代之的,是从伤口流出来,名为“痛楚”的鲜血,一*权,帕西斯自然有保留秘密的权利。 “好吧,不说这些,但是我不能再让你一个人住了。” “喂喂,罗兰……” “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有,每天会有仆役来打扫,你三天向我报一次平安。”虽然不刻意张扬,但罗兰拿出气势时,真没几人抵抗得了。帕西斯也只能小声反对:“我不喜欢有人侍侯……” “他每天是固定时间来打扫,你不喜欢,避开就是。” “我习惯把房间弄得很乱很乱,有时候还要实验魔法和药剂,她一个人忙得过来?” “只要你不把房子炸了,他一个人就能忙得过来。就算真的炸了,他也会找工匠在三天内修好。” “万一她来的时候我发作了怎么办?全身割得血淋淋的,她一个弱女子不吓死也叫死。” “首先,‘他’是男的,让女人来侍侯你太危险了;第二,他是个非常镇定的人,哪怕你当着他的面把头割下来,四肢乱抛,他也会一声不吭地把血擦干净,再帮你安回去。” 能想出的理由全被反驳光了,帕西斯挫败地垂下肩膀:“随便你!”他说得赌气,其实心里满窝心的,因为徒弟这番安排全是为他着想。 罗兰笑了笑,收起空碗,关怀地道:“饿不饿?我去煮点粥?” “粥不用。”帕西斯吐吐舌头,“嘴巴里都是姜汤的味道,难受死了,有没有什么好喝的饮料?倒杯给我。”罗兰的表情变得有点怪异:“我熬了水果羹,不过……” “水果羹?很好啊,舀一碗给我。” “这个…水果是上贡的礼物,据说是师父那个时代才有的珍果,我特地带来,可是看见你昏倒时,都摔烂了。”罗兰难得说话吞吐,“我只好做成水果羹,但刚才尝了一口,味道怪怪的……” 帕西斯面无表情地问道:“那水果叫什么名字?” “奥托姆果。” “哈哈哈!”帕西斯抱着肚子笑起来,“奥托姆果……那本来就是药果啊!去皮、榨汁吃的,你竟然拿它熬羹!” 罗兰窘得满脸通红,打定主意要将那个领主的亲戚宰了! 帕西斯好一会儿才止住笑,道:“拿给我喝吧,是你的心意,可别糟蹋了。” “是。”脸上残留着尴尬的红晕,罗兰转身离开。 淡绿色的浓稠液体装了满满一大碗,帕西斯喝着味道绝对不算好的水果羹,神情却甚是柔和。罗兰也不说话,忙着将真正的水果削块装盆。时间在两人身边静静地流淌,冲走污秽,将宁静的感觉洒满整个房间。 “罗兰。” “嗯?” “有没有什么需要师父帮忙的?”帕西斯摇着汤勺,认真地道,“比如暗杀、调查之类,我很擅长。啊,对了,我的分身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是吧?我去杀了他。” 罗兰惊诧至极,不得不确认了一下:“你说的,是你那位分身,桑陶宛领地的神官吗?” “对啊,我还有别的分身吗?” “……”罗兰无言以对。虽然他早就知道,帕西斯是个爱憎极为鲜明的人,但还是没料到他这么绝,连“自己”也不放过。就他观察,无名氏神官已经是个独立的人格,但终究是帕西斯分裂出去的,即使不当他是条生命,面对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应该也下不了手吧? 感情有灰色地带,一个没有灰色地带,只有黑白分野的人,是几乎不可能存在的。要怎样极端的过去,才孕育得出这样的人格? 想起那滴泪,还有对方睡梦里说的话,罗兰忽然有些心疼,微笑道:“不用了,他也没给我造成什么大的麻烦。而且区区一个你的分身,我还不至于对付不了。” “真的吗?你可别跟我客气啊。”帕西斯压根不信,借着水晶镜,他对曾经发生在徒弟和分身之间的事一清二楚,“我的分身可不是好对付的。” “放心,他比你好摆平多了。” “这倒是。”帕西斯拧眉,神色有一丝厌恶。罗兰愣了愣:“怎么,你不喜欢他?” “岂止不喜欢!”帕西斯连舀两勺水果羹塞进嘴里,像要抹去什么不快的回忆般狠狠咽下去,“他是我的分身,本来性格应该和我一样,可是创造过程中出了点差错,让他变成这个样子。” “出了什么差错?” 帕西斯白皙的脸庞浮起浅浅的红晕,咬着汤勺不回答,良久,才嗫嚅道:“我想起了我的师父,结果他就……变得跟我师父很像。” “师父的师父啊,那我该叫师公了。”罗兰抚摸下巴,感觉非常的遥远,接着转为困惑,“等等,像你师父的话,你该高兴才对。” “高兴个屁!” “你讨厌师公?”终于找到问题的症结了。 “不是——”帕西斯放声大喊,激动得呼吸不稳。喘了会儿粗气,他平静下来,浮起阴郁的笑容:“我的脸,不配那样的灵魂。” “……没有人是天生邪恶的。”沉默片刻,罗兰挤出苍白的安慰。 “却有自甘堕落的人。”帕西斯不屑冷哼,甩了甩手。被这句话触动,罗兰自嘲一笑:“确实,结果已经铸成的话,计较原因也无济于事。而且这般辩白,实在不适合我们。” “得了,别我们我们,你才不是和我一类人。” “什么,虽然不及师父的程度,我也绝对称不上好人吧。” “好人?哈!”帕西斯发出狂肆的笑声,眉间是蔑视一切的讥讽,“罗兰,你也是做大事的人物,怎么会在乎世俗的规范?我早跟你说了,赢的,便是对的。有朝一日你统一了世界,就算你指着太阳说是月亮,星星说是土豆,也没人敢吭个不字!正确、错误、道德、公理,全是假的!就连善恶也没有明确的分界!人只分两种,超脱了人性的和屈服于人性的,没别的分法!” 罗兰不完全赞成他的说法,但是也不否认有一定的道理,于是斟酌地道:“一半一半吧。”帕西斯瞅着他,轻轻笑起来:“你还坚持自己是坏蛋,根本是坏蛋的反义词嘛。” “师父!我做的坏事还不够多吗?”罗兰急了,一瞬间想冲出去做几件罪大恶极的事让对方改变评价。 “坏事,哼,我说了好坏都由强权者说了算。退一万步,就算你真是坏蛋,也是被我教坏的,何况你从没真正被我教坏过。”帕西斯眯起眼,掩盖眸里的情绪,“别说思想、手段什么,那只是表面,你一直是原来的你,没有丝毫改变——你和我师父是一类人。”都拥有永不妥协,绝对纯净的灵魂。 伊维尔伦城主再次哑口无语,他是不知道帕西斯的师父是怎样的人,但从那位相象者,无名氏神官的身上找不出任何共同处,不禁怀疑师父是不是冻过头发烧了。 “我没发烧。”看出徒弟的心思,帕西斯板起脸孔。罗兰发现他这份迅速的“变脸”本事和卡萨兰城主很相似。 “师父,我不想当好人,你别再捧我了。你怎么也和暮一样,像个傻爸爸。” “暮?” “就是巴哈姆斯。” 帕西斯的瞳仁收缩了一下,用一种剔除了所有感情的语调道:“说到巴哈姆斯,他人呢?我怎么没感到他的气息?” “我把他留在宫里了。”回忆起临走时义父的表情,罗兰有些在意,“师父,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让暮生气的事?我本来以为他是吃醋,现在想来好像不是那样。” 无法和徒弟对视,帕西斯别开眼,暗暗稳定心绪,毫无破绽地道:“那头龙笨笨的,看着就想欺负,我捉弄了他无数次,他就算气得想咬死我也不出奇。” “你这恶劣的家伙。”罗兰笑骂,没有真的放在心上,他自己也是个喜欢捉弄人的人。 “我喝完了,水果给我。”帕西斯一手递出空碗,一手张开。 “歇会儿吧,醒来嘴都没停过。” “我饿死了!两碗水怎么够!” 罗兰无奈,只好把果盆递给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师父,师姐怎么缩水了?是你干的吗?”帕西斯回他一脸茫然:“师姐?” “伊莉娜啊。” “伊莉娜?哈哈哈……伊莉娜!”帕西斯笑得前仰后合。看到他的反应,罗兰仿佛被一根大锤敲中,脑袋嗡嗡作响,像报废了似地一片空白,只回荡着两句话:我被骗了,又被骗了…… 对一个擅长骗术的人而言,最耻辱的莫过反过来被人骗,更别说是连骗两次。 虽然罗兰不至于冒出“我不想活了”这样的念头,但心境也差不多,当下面如死灰,两眼无神。 “她…她怎么跟你说的?”帕西斯捂住抽筋的嘴角,双肩不住颤抖,“说‘师弟,我是你师姐’?” “……不是。”罗兰咬牙切齿。 “那是‘你本来应该叫我师母,看你可爱,退一步,叫我师姐就行了’?” “师父!!!” “哈哈哈……”把徒弟的不幸视为己身的快乐,帕西斯再度爆笑。罗兰握紧拳头,强忍揍飞他的冲动。 好半晌,笑声才渐渐小下去,帕西斯抬起红通通的脸,唇畔的笑意变得冰冷:“小心点,那女人很厉害。” “我知道她很厉害。”罗兰也冷静下来,“不过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认识师父?还有她的力量的确是——” “哼哼,她是某人的凶器,针对我的凶器。” “凶器?”罗兰皱眉。 “嗯。”帕西斯倚着枕头,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语气却极为郑重,“下次见到她,一脚踢她到天边纳凉,别跟她废话。这种女人太危险了,谈笑间能把你剥皮拆骨。”罗兰点头表示收到,心里却另有盘算,决定从伊莉娜那儿挖点帕西斯的情报。 银发青年察言观色,不确定徒弟是否真的听进自己的忠告,本想再劝两句,临时转念。 算了,反正伊莉娜不知道‘那件事’,让他接触也无所谓。 无意间瞥见墙上的挂历,帕西斯一怔:“今天11号了?” “嗯。” “我什么时候昏倒的?” “具体时间不清楚,应该是7号。” “这么说我昏迷了五天。”帕西斯喃喃道,转头端详徒弟,发现他面色非常不好,眉头皱起来,“你一直照顾我?有没有通知下面的人?” “没有。”罗兰苦笑。第一天是没想到,第二天是想到了不能通知——他要怎么解释帕西斯的身份? “那你还不快回去!” “你还不能下床,我……” “我没事了。”帕西斯挥挥手,“也别叫人来服侍,我讨厌生人。倒是下次来,带点好玩的东西给我。” “这里就有好玩的东西。”罗兰拉开床头柜,拿出几幅小画像,“给你,当代德修普家族所有主要人物的画像,看着解闷吧。” “噢噢,罗兰,你真是孝顺的徒弟!”帕西斯欢喜地接过,然而才看第一张,他就僵住了,半晌,举起来,一字一字道,“请问,这是谁?” “您的子孙之一,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陛下。”罗兰恭谨回答,肚子里笑得快抽筋。 “不可能!不可能!这胖子怎么可能是我的后代!一定是抱养的!” “您认为,大臣们可能在有直系亲属的情况下,拥一个养子为国王?” “那就是画家丑化他!总之他决不可能是这个样子!”帕西斯已经有点歇斯底里了。与之相反,罗兰还是一派镇定:“很遗憾,帮这几位作画的是以标榜写实主义出名的著名画家。不过听说亚拉里特陛下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只是胖了才变成这样吧。”末了终于良心发现,安慰了一句。 帕西斯眼中的火苗稍微弱下来,阴冷地道:“罗兰,你是故意的。”罗兰佯装惊讶:“怎么会呢,明明是你说要好玩的东西,我才特地找出来。”他说的无辜,眼神却明白写着“我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 “臭小子!”咻的一声,画像飞了过来。 “哈哈哈……”罗兰闪身避开,挥手走向玄关,“真的气不过,把它钉在门上,当靶子射好了——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可恶。”帕西斯瞪视关上的房门,嫌恶地扫了眼掉在地上的“东西”,没兴致再看其他的画像。正想收起来,视线凝固在其中一张上。 画像里的青年留着乌黑的半长发,神情冷锐,蓝紫色的眸子也射出凌厉的寒芒,清秀的娃娃脸予人稚嫩的印象。 幽幽的叹息逸出双唇,带着无尽的思念和哀伤。 “菲莉西亚……” 第二章 羽翼与旧伤(节三) 贤者考试的第二天,伊维尔伦城主拿着国务尚书呈上的长长清单,看得脸‘色’发白。 “克莱德尔,这个……” “这是必要的,大人。”知道主君想说什么的克莱德尔叹了口气,一字一字地道,“举城都在庆祝这件事,王宫怎能一点表示也没有?何况还要宴请其他四城的权贵,没这点东西怎么够?” 罗兰心里也明白,但瞄了眼清单,他还是挣扎着做最后的努力:“稍微减少一些可不可以?现在正是困难的时刻……” “一个子也不能少。大人,您手上那张单子,已经是我们绞尽脑汁的成果了。”克莱德尔面无表情地驳回,硬着心肠漠视对方恳求的眼神。 事实上,罗兰并不是个吝啬的人,对部下和民众都很大方,但他极为厌恶没有必要的铺张,直接后果就是典礼部成了全宫廷最闲的部‘门’,一年只有几个大节需要‘操’办一下。 “我有点后悔让法利恩去考贤者了。”罗兰咕哝,再次瞪视清单,“我敢担保,这些东西会剩下三分之二!”那些小鸟肚肠的家伙塞得进多少东西,偏偏要用几倍的食物招待! “这也是没办法的。” “可以让一个军团吃一星期,一家人吃十年的食物,却被他们一餐吃掉……”罗兰越看越舍不得。 “把剩下的食物偷偷转送给平民好了。”克莱德尔温言劝慰,为主君隐藏在市侩背后的颠沛过去心酸不已。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罗兰淡淡一笑,收敛了情绪‘波’动,将清单往桌上一丢,“随你们的意思去办吧。” “是!” 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再看看桌上的奏折,估算了一下时间,罗兰站起身:“我出去透透气,半个小时后就回来。” “您多玩会儿没关系。”克莱德尔语出肺腑,对这位‘精’励图治的主君,他只有一个期盼,就是他能多爱惜自己一点。 罗兰回他个白眼,抄起长衣架上的斗篷大步走出办公室。 一出宫殿,冰凉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才十一月,气候就跟冬天差不多。罗兰‘精’神一振,思索上哪儿打发时间,首先跳进脑海的是伊维尔伦满愿师明丽的容颜和纤长的身影,随即想起这会儿她多半在上班,独角兽八成也在财务部,只好罢了,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有人啊。远远看见一缕炊烟从烟囱冒出,罗兰很是失望,他本想做点东西犒赏自己空虚了大半天的胃部,但有人在厨房的话,别说做饭了,还会被逮住灌一堆汤汤水水。在克莱德尔的宣扬下,全王宫的人都知道了他曾生过一场大病,开始把他当易碎的玻璃捧着。 偷偷绕到窗户窥探,罗兰松了口气,里头只有一个帮佣的少‘女’在烧水。左右看了看,他唤道:“姬儿,给我个三明治。” “大人!?”少‘女’吓了一跳,但并不惊慌,因为正从窗子爬进来的人已经是常客了。麻利地做了两只三明治,她递给对方,劝道:“大人,总是吃三明治对身体不好。” “没关系,三明治很有营养。”罗兰毫不在意地拿起一块大嚼,其实他比较想边走边吃,节省时间,可是他如今的身份不容许他做出这样的行为。 “我不是这个意思……” “姬儿,你总是塞许多好材料在面包里,相信我,你的三明治比宫廷料理更补。” 姬儿无言,看着金发青年用迅速却不失优雅的速度吃完迟来的午餐,转身倒了杯牛‘奶’给他。 “多谢款待,姬儿,你会是个好太太。”喝完牛‘奶’,罗兰摆摆手,爬出窗子,完全没留意到‘女’孩为他的无心之言红了脸,以及随后投来的落寞目光。 接下来去哪儿?还是干脆回去?站在不远处的路口,年轻的城主有点不知所措。 一般休息时间他都是坐在凉亭看书或是找老部属聊天,可今天走得急忘了带;马尔亚姆他们又一个都不在,艾德娜正照顾法利恩,艾‘露’贝尔那儿倒是可以串‘门’,但他是有家室的人,为了避闲最好不要去。 蓦的,他脑中灵光一闪,脸上绽放出喜容。 对了!去看看那帮家伙! 广大的练习场上,几十来人三三两两地坐在休息室前面,或捧着便当盒狼吞虎咽;或大声笑语,开玩笑地摔角,比试腕力。 “老大!”一个眼尖的人大叫,随即慌慌张张地改口,“大…大人。” “就叫老大吧。”罗兰很满意这个称呼,环视活像泥塑木雕的众人,“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见到我不高兴?” “不,高兴,高兴。”众人一致摇头,面‘露’欣喜。一人问道:“老大,你不是很忙吗?” “谁说我很忙的?” “每个人都这么说,而且我们一直看不到你,就以为你很忙了。” “你们是我带进来的,我如果出面你们将来日子会难过,所以避开一段时间。”罗兰走到中间的演讲台坐下,再次打量众人,用关切的口‘吻’道,“怎么样,这里住得惯吗?有什么感想都可以跟我说。” 众人互相看了看,就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开始不太习惯,后来就好了。” “这里伙食很好,还有夜宵供应,这点非常好!” “你啊,就想着吃。” “怎么!你还不是经常说这里最好的地方一是吃,二是‘女’人!” “话说回来,老大,你宫里那些娘们,不,‘侍’‘女’,真的……嘿嘿。” “‘门’口也准许我们出去,所以可以上街打打野食什么的。” “就是训练苦了点,不过有奖金拿,吃点苦兄弟都‘挺’得过去。” ………… 罗兰认真听着这些粗言鄙语,感觉却像聆听仙乐。他出生市井,在底层长大,心灵深处实将自己当成平民。在注重礼仪、尔虞我诈的宫廷浸‘淫’了十多年,他更是怀念市井小民的鲁直和单纯。 等众人嚷嚷得差不多了,罗兰笑道:“看起来没人想自立‘门’户,那我就把你们的籍贯转过来,登记在王宫记名册上,这样你们就是我真正的护卫了。不过当了护卫,也不能再胡闹了。打打架上上馆子没关系,决不可以染指‘侍’‘女’。”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瞟了眼刚才‘淫’笑的几个人。 “当然,当然。”那几人点头哈腰,“给我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而且说实话,今天拜见了老大的尊容,他们也提不起兴去找‘女’人,谁叫老大实在太美了!像上次在街上调戏过他后,他们就足足‘花’了半个月才恢复正常的审美观。 “很好,我就知道你们不会让我难做人。” “我们决不会让老大丢脸!”受罗兰欣慰的语气刺‘激’,众人一‘挺’腰杆,大声保证。 “好!要的就是这股气势!”罗兰弹了个响指,“我明天叫克莱德尔把你们的家人接过来,给他们安排住处。没家人的也不打紧,留着将来娶老婆用。”众人愣了半晌,欢声雷动。 “老…老大,你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啊?”‘激’动之下,一人忍不住问道。 罗兰翘起‘唇’角:“哼哼,我可不是免费对你们好。”跳下演讲台,他跑到武器架旁浏览片刻,‘抽’出一根长棍掂了掂,满意颌首,转向困‘惑’的众人:“一人拿一根,我验收你们这个月的成果,不合格的话,今晚没饭吃!” “哦——”只呆了会儿,众人就振奋地跑开去找长棍。 带着一身汗,罗兰神清气爽地走出练习场,留下一帮鼻青脸肿的小弟瘫在地上呻‘吟’。然而一踏进办公室,他的好心情就飞了。 “大人,你怎么满头大汗!?”克莱德尔惊呼。 “啊…我稍微练了下剑。”罗兰撒了个小谎。克莱德尔叫得更大声:“你从练习场走回来?” “是啊,怎么了?” “卫兵,叫两个‘侍’‘女’过来‘侍’侯大人洗澡!”克莱德尔打开‘门’,对两个守卫喊道,“还有叫厨房送碗补汤过来!” “喂,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吧。”罗兰一脸愕然。克莱德尔毫不妥协地直视他:“这种天气出汗却不马上洗掉的话,很快就会感冒的!何况大人你从练习场那么远走回来,说不定已经感冒了,当然要叫……” “行了行了,我去洗澡。”罗兰逃难似地冲进里间,半晌探出头,补充道,“不许叫‘侍’‘女’进来!” 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池里,金发青年有叹气的冲动。他并不讨厌国务尚书,毕竟他是真的关心他,但这份关心时常令他有无所适从的感觉,也无法将视他如子的克莱德尔当作“父亲”看待。因为在认识克莱德尔时,他已是十八岁的成年人,不再是需要父亲的年纪,那个亲生父亲就更不用说了。而巴哈姆斯虽是他的义父,却‘性’格幼稚、不通世务,根本是罗兰照顾他而不是他照顾罗兰。 至今为止,让他产生依赖之情,视之为目标的,只有一个人。 “改天再去看看师父吧。” 仰望装饰华丽的天‘花’板,罗兰下了个让他重拾好心情的决定。 ****** 经过一个星期的狂欢,东城的百姓终于从喜悦中走出来,回到各自的岗位,王宫也得以恢复正常的运作。埋首在堆积如山的文件后,罗兰不眠不休地处理着政务。法利恩等人虽然担心,也只好由他去,因为劝也没用。 到第三天,罗兰才完成积攒的工作,伸了个懒腰,接过心腹递上的解疲茶,悠闲地浅啜。 “法利恩,有什么要报告的吗?” “有一封给你的信。”法利恩的确有很多事要报告,但他不想打扰主君的休息,就拣了最无关紧要的一桩说。 “信?”罗兰怔了怔。他的信件一向由书记官们整理呈上,会由法利恩转‘交’的,只有一种。果然,褐发青年打开次元空间,取出一封信和一个纸包。 “是莉蒂亚殿下吗?”他不是魔法师,不会用魔法快递,就把弟弟的地址告诉了那个小公主。 “是的。” “她学得真快。”罗兰接过信,瞥了眼上头以稚嫩的笔调书写的姓名,由衷赞叹。一拆开信封,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似‘露’水也似树叶,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被洗涤了一般。罗兰的神情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轻柔地展开信纸。 罗兰城主: 好久不见,你好吗?我已经会拼艾斯嘉语,写一些简短的文章了,厉害吧?当然你的字典也帮了点小忙啦。我现在在首都珊达瑞(我不知道拼得对不对,你知道你的字典没有我国的地名),昨天才到,乘船可把我累坏了。我一回来,就在考虑送什么礼物给你,我也相信你一定会喜欢我的礼物。那么这次就到此为止,下次我会写封更长的信给你。 ps:代我问候至高神的神使兰冰宿小姐。 莉蒂亚索兰尼亚笔 罗兰看了两遍,才轻轻放下,拆开那个纸包。里面是一本书,书名是《尼普亚斯大陆地理志》。 “聪明的孩子。”年轻的城主叹了口气,浮起赞赏的笑容。抚‘摸’封皮,他喃喃道:“真想把她从拜亚那边抢过来。” “等大人和冰宿小姐生下子嗣,就不需要她了。” “……”罗兰手滑了一下,狼狈地瞪视一脸若无其事的部下。但平静下来后,他也不禁想:以冰宿的才能,一定能教育出一位优秀的继承人。 当罗兰翻看地理志时,一个‘侍’卫敲‘门’走进,恭身汇报:“大人,渥尔斯领主的亲戚呈上礼物。” “照老规矩办。”法利恩出声道,对他打扰主君的行为非常不满。‘侍’卫正要退下,罗兰抬起头,冷冷地道:“渥尔斯领?就是那个发生***的领?” “是…是的。”被主君愠怒的眼神瞧得心寒,‘侍’卫结结巴巴地道。 “他们有什么要求?要尸体的话,我倒是可以还给他们。” “不是,那位先生希望,由他继承老领主的位子。” 罗兰笑了笑,却是不带丝毫笑意的笑容。法利恩也掩不住嘲讽的表情,对‘侍’卫道:“麦奇,这种事根本用不着请示大人,你们也处理过很多次了——礼物退回,人轰出去。” “属下明白,只是典礼部长清点礼物时,技术部长正好在旁边,听到礼物里有一篮奥托姆果——据说是大黑暗时期的水果,非常好奇,硬要属下过来问可不可以留下几只让他种种看。” “不管一只还几只,收了都要给人情,叫典礼部长原封不动地退还。” “等一下。”罗兰喊住‘侍’卫,“真的是大黑暗时期?确定吗?现在没有了?”麦奇愣了一下,答道:“是的,所以那位先生才会呈上来。说是除了另两块大陆,现在已经见不到的珍果。因为他家世代栽种,才留了一棵下来,但也不是每年都结。” 罗兰沉‘吟’片刻,道:“礼物留下,人带去客房。” “大人!?”法利恩惊讶地看着他,且不说罗兰从不收取贿赂,为几只水果受贿,更是不可思议。 “放心,我会处理妥当。”罗兰摆摆手,继续看书,心里却在期待帕西斯收到这样礼物时的反应。 ****** 六只淡绿‘色’的果子放在竹篮里,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真正的翡翠般晶莹剔透。金发青年又包了些糕点,才一并塞进纸袋,拿起来准备走路。 “罗兰!” 一个声音定住他的脚步,罗兰转过头,诧异地看见巴哈姆斯出现在身后,神情紧张:“你要去你师父那儿?” “对啊。”罗兰提提手里的纸袋和篮子,意思是:看这也明白吧。 “不要去。” “什么?”罗兰错愕至极,不解地打量他,“喂,以前都是你催我回去,现在我主动要回去了,你反而劝阻?” “那是因为……”黑龙王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讷讷良久找不到好的措辞,只得绕回原点,“总之,不要去!” “呐,暮。”罗兰用一种劝小孩的语气道,“师父是师父,你是你,我承认我比较敬重师父,但我更加喜欢你,所以没什么好吃醋的。你不想见他也没关系,乖乖待在这儿。” “罗兰!” 瞪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房间,巴哈姆斯焦急地跺了跺脚。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视界漂白了一瞬,当双脚再度踏上平地时,映入眼帘的是‘波’光粼粼的湖泊,和湖中央苍凉的古迹。 “有点误差,应该是带东西的关系。”罗兰低头确认了礼物没有损伤,就移动到最靠近的平台上。 整栋建筑物静悄悄的,除了岸边树林里的鸟叫,再无一丝声响。罗兰有些不安,尽管帕西斯不是时常‘弄’出上次那样的爆炸,他也不至于感觉不到他的气息。而且以帕西斯的修为,也不可能觉察不出他的到来,这会儿还不出来,不是恶作剧就是出事了。 “师父,别玩了!”自动排除出事的可能,罗兰放声大喊,“再不出来,我就回去了!”这招万试万灵,天不怕地不怕的帕西斯,只怕没人聊天。 没有回音,这下罗兰真的担心起来,召唤风灵打听帕西斯的下落。 得到的答案令他惊惶,顾不得走楼梯,他直接从平台跳到下一层,一个俯卧的身影跃入视野。 “师父!!” 水果滚了一地,罗兰急忙跑过去,扶起帕西斯。触手冰冷,长长的银发结了一层霜,‘胸’口甚至看不出起伏。看情形至少有两天他就这么躺在户外。罗兰情不自禁地咬紧下‘唇’,一把抱起帕西斯,奔向里屋。 ****** 冷。 刺骨的冷。 这感觉他并不陌生,反而感到一丝怀念,久远的记忆一点一点复苏,包裹住他,就如同这无边无际的寒冷。 一双手从黑暗中伸出,雪白的、纤细的、属于‘女’子的柔夷,握住他的,缓缓摩擦,动作是那么小心、温柔,让他看得目不转睛。渐渐的,手的知觉恢复了,他开始感到握住他的那双手低得不同寻常的温度,但他不介意,任由她按摩。 [暖和点了吗?] 细柔的‘女’声和煦如阳,充满深挚的情感。他点点头,反过来摩擦对方的手。 [呵呵,妈妈不怕冷的。]‘女’子‘抽’回手,从脚边拿起一架小提琴,递给他,[来,拉拉这个,帕尔,不然手很快又冷了。] 他听话地接过,却不知道怎么拉这个陌生的乐器,只好抬起头,茫然失措地望着她。 ‘女’子重重拍打额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瞧妈妈笨的,来,帕尔,看妈妈怎么拉。]她拿回小提琴,架在肩上,不一会儿,一首悠扬的曲子流泻出来。 他专注地听着,记忆每一个音符,每一段旋律。这对他并不是什么难事,从小只要母亲教过一遍,不管乐器还是曲子他都能熟练地上手,而且演奏得更好听。 但心里,他并不喜欢这些,因为每次听完,母亲都会浮现出悲伤的笑容,眼睛虽闪耀着幸福的光辉,却透过他,看着远方。 他讨厌那种目光。 [帕尔,怎么了?]一曲拉完,‘女’子注意到他明显心不在焉的表情,温柔地道,[是不是累了?那我们先不拉琴,读会儿书好不好?] 他本想点头,情感却背离理智,手自动伸出去拿那把提琴。 这就是他最讨厌自己的地方——明明厌恶夺去母亲目光的音乐,却总是禁不住它的***。 ‘女’子一愕,随即轻笑起来。一头直披散到膝盖的暖绿‘色’长发应和着微微‘荡’漾,仿佛真正的‘波’‘浪’;和他相同的碧眸流动着欣喜的笑意,衬得绝俗的容颜更加夺目,整个人宛如错坠人世的‘春’天‘女’神。 [帕尔不愧是爸爸的孩子呢。] 他懊恼地捧着小提琴,拉也不是,扔也不是,只好丧气地垂着头。‘女’子拍拍他的小脑袋,手指掠过那丝绸般的银发时,眼神蓦然深邃起来,增添了一抹爱恋,一抹伤感。 [帕尔也要成为杰出的乐师,继承爸爸的遗愿。] 我才没兴趣呢!他嘟起嘴。‘洞’悉了他的心思,‘女’子一指点在他噘起的小嘴上:[不可以瞧不起音乐,你爸爸都是用音乐保护我的。] 真的?他用眼神问。 [当然,罗兰…你爸爸是亚利安族的传人,伟大的‘魔曲师’,可以用音乐调动自然界的力量,产生奇迹。比如生火吧,你爸爸只要拉一首和火有关的曲子,啪!火就出来了。] 他的表情从怀疑转为惊叹,兴奋地注视怀里的乐器,恨不得现在就拉首会变出火的曲子。 [不行哟,帕尔的水平还不能演奏魔曲。]见对方一脸失望,‘女’子笑着补充了一句,[不过以帕尔的资质,好好练习的话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嗯!他用力点头许下无言的承诺,第一次以迫不及待的心情准备演奏,但不管他怎么使劲,就是举不起小提琴。‘女’子慌慌张张地拦住:[帕尔的臂力还不行的啦,来,放地上,一只手扶住,另一只手拉。] 尽管小提琴变成了大提琴,男孩还是拉得像模像样,美妙的旋律回‘荡’在不大的斗室里,营造出温馨的氛围。 砰!破旧的木‘门’突然被踢开,打断了琴声,一个粗暴的声音和着风雪卷入,冻结了两人的心: [莉拉梅依,快给我滚出来!两位大爷都等你半个钟头了,***的要不要做生意!] 那一刻,他只想像父亲一样用魔曲召唤出火焰,将这个人活活烧死。 ****** 蜷缩在角落,他‘阴’郁地瞪着不远处的小提琴,心情就和窗外的天空一样晦暗。 没有用。不管他怎么拉,还是连一点火星也迸不出来。他不怀疑母亲的话,只怨恨自己的无能。 母亲一直很小心不让他知道她在做什么,甚至不惜跪下求那些人不要在他面前做,但他还是知道了,邻居们争相把事实告诉他,‘女’人们轻蔑地骂他母亲是个人尽可夫的***;男人们挂着下流的笑绘声绘‘色’地形容那些经过,希望这个才六岁的孩子也认为自己的母亲肮脏。 他从不认为母亲肮脏,肮脏的是那些压着她的人。 扶着墙站起,他活动了一下手脚,走向玄关——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他要出去捡些柴火,最好还有食物,带回给母亲。 一打开‘门’,夹着雨点的雪‘花’一股脑灌进来,令他呼吸一窒,身子不由自主地缩了缩。与此同时,几个在附近堆雪人的小孩发现了他,齐声欢呼: [哑巴!哑巴出来了!] [丢他!这家伙傻愣愣的又不会说话,最好当靶子了!] [干脆把他做成雪人吧,看是不是比这个更别致!] 恶意的嘲骂伴随雪块纷纷丢来,他一手护住头脸,一手吃力地关上‘门’——他可以任他们打,但决不允许他和母亲的小屋受一点损伤。 正如这些孩子说的,他是个哑巴,不,他比哑巴更不如,哑巴还能发出咿咿啊啊的声音,他却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据母亲说,他出生时并不是这样,是某一天突然失声。而没有一个医生愿意诊治他,只好拖到今天。 喘了会儿粗气,他撒‘腿’就跑,那些孩子追了几步没追上,扯开嗓子叫骂: [胆小鬼!窝囊废!] [***的小孩!] [肮脏的***!] 一道火光掠过他的眼睛,双拳情不自禁地握紧,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没关系,我记住他们了,等有一天我能用魔曲,就把这些侮辱妈***家伙统统烧死! 一连跑过几条街,他才缓下脚步,慢慢走着。 映入眼帘的是灰‘色’的天空,灰‘色’的房顶,灰‘色’的墙壁,灰‘色’的街道和灰‘色’的人们。一切都是灰‘色’的,除了不断落下的雪‘花’。 这是个灰‘色’的年代,大黑暗时代最‘蒙’昧昏聩的时期,一段疯狂历史的后续。而他,就是那段历史的幸存者。 抱着一堆干柴,他辛苦地走在尚未结冰的雪地上,心情很糟,因为没有找到任何可以下锅的食材。这几天的天气实在糟透了,连最耐寒的冬菇也不见半只。爬上小镇东边的石桥,他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帕尔?] 乔伊爷爷。他低下头,认出了叫他的人。那是个坐在桥下的老乞丐,穿着破旧的棉衣,酒糟鼻红通通的,说话总是带着酒气,所以镇里的人都叫他“醉鬼乔伊”。 [果然是帕尔,快过来。]乔伊招招手。 他犹豫了一下,先看看天‘色’,再绕到河边,沿着石阶走下去。乔伊咧开一口黄牙:[你还是这么漂亮,跟你妈妈一样,呐,这是我今天讨到的饼,分一半给你。] 男孩的坏心情不翼而飞,忍着对乞丐浓烈口气的厌恶,上前接过那半只饼,鞠了一躬,一溜烟朝家的方向跑去。 敲了敲‘门’,他等母亲说“进来”,才慢慢推开‘门’走进去。因为母亲工作完回来总会洗个澡,以免他闻到那些男人留下的味道。 [帕尔,回来了。]莉拉听到敲‘门’声就知道是儿子,其他人从来不会礼貌地敲‘门’。她从隔板后面走出来,用干布擦拭湿漉漉的长发,脸上带着由衷的喜悦:[快把柴火放下,洗手准备吃饭,今天妈妈买了熏‘肉’,我们好好吃一顿。] 他更高兴了,放下干柴,把饼递给母亲。 [哎呀,这是哪来的?] 他比了个喝酒的姿势,再指指鼻子,意思是——“醉鬼乔伊”。 莉拉好笑地点点他的鼻尖:[你可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叫他什么醉鬼哦,要叫乔伊爷爷。] 我又叫不出来!他嘟起嘴,但还是顺从地点点头。对他而言,母亲的话就是圣旨。 一盘熏‘肉’,一点青菜,半个饼和两碗糙米饭摆在桌上,构成简陋的一餐,相对而坐的两人脸上却都洋溢着欢笑。至少这个时刻,他们是幸福的。 ****** 莉拉站在杂货铺前,不安地绞着手指。 帕尔越来越大,她没有自信再瞒住他,当务之急,是赶在真相拆穿前找个体面的工作,但这件事,不比天上掉馅饼容易。 撕下‘门’口的告示,她深吸一口气,毅然走进店铺。柜台后的老板先是说了声“欢迎光临”,抬头见是她,立刻涎着一张笑脸迎上来:[哟,美人,怎么有空上我这儿?是不是……嘿嘿。] 闪开他的‘色’手,莉拉递出告示,尽量用平静的口‘吻’道:[我来应聘这个工作。] [什么!应聘?]老板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符合上面的条件,不是吗?我也会认真工作,甚至不要薪水……] [别傻了,美人,你哪配做这种正经工作。就算我破格录用你,我这间小店还会有人来?] [我…我可以整理仓库。] [去去!肮脏的***,谁知道你会不会偷藏东西!你啊,只配被男人压在身下!]老板不由分说把莉拉赶出店,砰地关上‘门’。 强忍满腔屈辱,莉拉擦了擦眼泪——她不会在人前哭,也不会对唯一的儿子抱怨,她只会半夜偷偷爬起来,把头‘蒙’在被子里啜泣,然后第二天早上继续装作若无其事,挂着‘精’神的笑容道别,出‘门’“做生意”。 重新做好心理建设,她转身准备去敲另一家店铺的‘门’,这时,一声异响惊动了她。 [帕尔!!] 转过头,莉拉整个人僵住了。银发的男孩从巷子里走出来,以复杂的眼神望着她。 [你…你几时……] 他沉默地指着原先贴着告示的地方。莉拉脸‘色’刷白,当看见对方平静的神‘色’,她一阵晕旋:[你早就知道?] 男孩不答,澄碧的眼眸深处燃起愤恨的暗火。 是的,他早就知道,早就知道母亲从事什么工作,早就知道她是不得不做那种工作,整个镇的人联合起来‘逼’她只能做那种工作!!! 莉拉双手颤抖,挤出干涩的声音:[你……不会讨厌妈妈吧?]他的回答是紧紧的拥抱和猛烈的摇头——为什么讨厌她?错的是他们! [谢谢。]莉拉浮起欣慰的笑,轻拍儿子的背,[没事的,帕尔,只要有你在,妈妈不管什么苦都吃得了。] 温柔的安慰没能消融男孩的仇恨,反而增添了新的疑问: 是不是我,拖累了妈妈? ****** 他十岁那年,一个意外的访客降临了小镇。 那是个无星之夜,他早早就被哄睡,莉拉独自坐在窗边,包着一块橘子蛋糕。今天是帕尔的生日,她特地用省下的钱买了个大蛋糕,可是两个人吃不下这么多,所以她打算把剩下的打包,送给桥下的乞丐乔伊。四年前他送了半块饼给帕尔,他们还没报答呢。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贯穿了心房,那不是具体的声音,而是血液的呼唤。莉拉的呼吸急促起来,急急起身打开‘门’。 洁白的雪地上单膝跪着一名‘女’子,端丽的脸庞半垂着,一头火红‘色’的卷发披散在肩头,身穿轻甲,但最吸引人的,是她背后一双和发‘色’相同,巨大的羽翼。 [红羽……] [公主。]红发‘女’子抬起头,神情‘激’动,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莉拉扶着‘门’,好半晌才聚起说话的力气:[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同族。]说着,眼泪也流了下来。 [您受苦了,公主。] [没事,我没事,我爸爸和哥哥呢?他们还好吧?] [老族长已经去世了,族长…克里莫大人身体很好。] [爸爸……]莉拉捂着心口,呜咽了一声。但十年的困苦生活锻炼了她的心志,她很快镇定下来,挤出笑容:[转告哥哥,我很想他。还有,我已经有孩子了,今年十岁,叫帕西尔提斯。] [孩子!?]红羽十分震惊。 [嘘——]莉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指屋子。红羽忙降低音量:[是罗里兰塔大人的?] [当然是他的了。]莉拉笑得开怀,随即注意到部下的神‘色’有点奇怪,问道,[怎么了,红羽?] [……公主,其实属下这次来,是带你一起走的。] [什么!]这次轮到莉拉震惊,她睁大眼,一叠声道,[走?走去哪?] [天上。大家都决定放弃这个绝望的人间,让天空之岛升空,成为名副其实的‘天空之岛’。] [这种事…怎么……] [可能的。]红羽加重语气,[长老们用生命的力量活化整座岛屿,再由族长主持仪式,只要三天就能到达合适的空域,永远摆脱人类这种丑恶的生物。] 莉拉心‘乱’如麻,良久,才颤声道:[我哥哥,也要走么?] [族长就是舍不得你,才叫我来接你的。] [……]莉拉闭目沉思,经过约‘摸’半分钟的心理‘交’战,她下了决心,[红羽,带帕尔走吧。]羽族‘女’子张口结舌,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只能带一个人,不是吗?所以先带帕尔走吧。有时间的话,再来接我好了。] [别开玩笑了,公主!]红羽厉声道,[不说我带不动他,三天后岛就要升空了!而这里到天空之岛起码要两天半!] [帕尔才十岁,不会很重的。至于我,赶不上就算了。] [不行!族长不会同意的!而且那孩子有一半人类的血统,大家也不会接纳他!] [他是罗兰的孩子!]莉拉的嗓‘门’也大起来。 [没用……] [为什么没用?他为异族做了多少事?要不是他,我们早完蛋了!现在你们却连他唯一的孩子也不接纳,这种忘恩负义的行为,和人类有什么两样!] [不是这个意思,公主。]红羽的语气极为疲惫,嘴角浮起苦笑,[为了杜绝人类的打扰,长老们设下了结界,即使那孩子只有一半人类的血统,也进不去。] 莉拉只觉天旋地转,紧靠着‘门’板,才没有滑下地。 [而且,虽然他是罗里兰塔大人的孩子,也难保不会受到欺负。您知道,有些族人对人类的恨意,是不可化解的。] [可怜的孩子……]莉拉喃喃道,仰首眺望远方,似乎要透过重重黑暗,看到那座此生无缘的小岛。红羽强压下不忍,劝道:[跟我走吧,公主,我很感‘激’罗里兰塔大人,但这种情况,你留下也无济于事啊!而且族长有十多年没见到你了,你忍心抛弃他?] [现在,是他抛弃我们***啊……] [你不要执‘迷’不悟了,公主!我完全支持族长的决定!人类这种不可救‘药’的生物,我们永远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瓜葛!即使罗里兰塔大人,也犯下过不可饶恕的罪行——他化掉了你的翅膀!] 听到最后一句,躲在窗下的小身子震了震。 莉拉同样颤抖了一下,忆起当时那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成两半的痛楚,随即,她再次冷静下来。 [因为不这么做,我会死,那个时候我中了毒。] [这……]红羽一窒。 [你走吧,我不会抛下帕尔。] [公主!]红羽哀叫,在绝望的驱使下,她忘了礼仪,忘了罗里兰塔的恩情,指着小屋喊道,[你要为那个孩子抛弃我们?他…他只是个***啊!要不是他,你怎么会落到今天的地步!如果他的父亲是翼人,今天我们也可以一起走,他可以自己飞!] [红羽……] [不是吗!他是个***!他没有翅膀……] [红羽!] 莉拉的声音带着澎湃的怒气和‘逼’人的凌厉,红羽不由自主地闭上嘴,冷汗涔涔而下,为刚才的失言愧疚不已:[对不起。] [帕尔是我的宝贝,也是罗兰留给我的礼物,不管你们怎么看他,不管世人怎么看他,他都是我最心爱的孩子。] [……] 迎视部下求恳的眸子,莉拉坚定地道: [你走吧,红羽。] ****** 他僵硬地躺在被子里,脑中翻来覆去回‘荡’着两句话: “他化掉了你的翅膀!” “他没有翅膀!” 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吹散了耳边的残响,莉拉走到‘床’前,试探地问道:[帕尔?]他不答,闭目装睡。 莉拉松了口气,为他掖好被子,转身走向自己的‘床’铺,没有注意到,枕头上一摊水痕逐渐扩大。 是我和爸爸,害了妈妈! ****** 优美的琴声在梁上缭绕,音质纯净,曲调华美。但是坐在桌旁的‘女’子听了会儿,皱眉道:[帕尔,你是怎么回事?] 男孩放下肩上的小提琴,默默回望她。 [你根本没有用心拉,你最近都这样,是不是不舒服?]莉拉拉近他,眸子盛满了担忧。 他摇头。 [那是怎么了?有心事?] 这回他犹豫了一下,想了想,伸指在桌上写下一行字:我想学魔曲。 [你……!]莉拉脸‘色’一变,端详儿子的神‘色’,有些明白过来。她叹了口气,温和地抚‘摸’他柔软的双颊,道:[帕尔,音乐不是用来杀人的。] [……] [怀抱着憎恨之心,也无法演奏出真正的音乐。你爸爸也有憎恨的人,但他的音乐还是充满了温暖的情感,所以妈妈才喜欢上他的。] 他垂下眼,敛去眸里的冷意和嘲讽。 那种化掉你翅膀的男人,哪里配得上你! [不要再恨那些人了,好么?]莉拉柔声道。他恭顺点头,更加认真地拉起提琴,以为这就是所谓的“用心”。 知道他根本没听进去的莉拉,在心底叹了口气。 ****** 从这天起,莉拉发觉她越来越不了解儿子。 虽然他还是那么孝顺、那么乖巧,但他的笑容少了,常常一个人站着发怔,或者疯狂地练习曲子,看得出来,他依旧没摆脱学习魔曲的愿望。当她劝解时,他总是乖乖点头,转个身又忘了;而不管她怎么开导,也打不进他的心里,瞎子都看得出他眼中的恨意一天天累积。 [帕尔、帕尔。] 终于在某一天,他的手指被断裂的琴弦划伤时,她忍不住哽咽,[为什么你要这么折磨自己呢?就算你把他们全杀了,又能得到什么?我不要你为我报复,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健康快乐地……] 他慌张极了,手忙脚‘乱’地帮母亲拭泪,想解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指着自己的喉咙,眼眶也情不自禁地红了。 [啊!]莉拉捂住嘴,脸上‘交’织着心疼和自责,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对不起、对不起,帕尔,妈妈不是故意‘逼’你,你有什么心事,慢慢写给妈妈看,什么事都可以跟妈妈讲……] 依偎在母亲怀里,他的神情柔和下来,眼底的寒冰却没有丝毫融化。 那一年,他十岁,就已经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恨。 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所以等母亲平静后,他没有片言只字提到父亲和真正的心结,只不痛不痒地写下:我讨厌那些欺负妈***人,所以想学魔曲,让他们不敢欺负你。 看着沉思中的莉拉,他祖母绿‘色’的眼眸‘荡’漾着最深切的爱意和最浓烈的恨意。 杀了那帮人,我是得不到什么,但妈妈能够因此不再哭泣,这就够了。 ****** 这是第一根毒芽。 不管母亲再怎么善体人意,再怎么观察入微,面对那样的沉默,也不可能一一‘洞’悉得出。何况男孩越是长大,越是善于用各种手段掩盖心思,于是第二根、第三根毒芽……就悄悄地种下了。 抑制着毒芽不使其茁壮的,是男孩对母亲始终不变的挚爱。 他的魔曲已经练得很熟,但他一直没用,因为他清楚:如果没把握一下子消灭全镇,仅仅杀掉一两个人的话,只会引来村民疯狂的报复,让他和母亲陷入绝境。 所以他忍耐着。 而且他很快就碰上头痛的事——母亲发现了他的骗局。 [来,帕尔。]莉拉兴致勃勃地将一盆看不出是什么的植物放在桌上,[对着它拉‘生命之歌’!] 他疑‘惑’地看了眼那盆植物,但还是听话地扛起小提琴,熟练地拉起来。 难以言喻的动听旋律从琴身流泻出来,伴随着温暖的白光,笼罩了整个小屋。莉拉静静聆听着,神情充满了欣慰和感动,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毫无变化的盆栽上时,脸‘色’刹时变得刷白。 一直留意她的帕西斯马上停下动作,紧张地注视她。 令人窒息的沉寂横亘在两人之间,良久,莉拉才缓缓开口,声音轻柔而飘渺,仿佛自言自语,而不是对眼前的人说话。 [这盆‘花’叫姬‘女’苑,你爸爸第一次拿给我看时,也没有开‘花’,然后他拉你刚才拉的那首曲子,‘花’就开了。很漂亮的,白‘色’的小‘花’。] [……] [帕尔的能力我很清楚,没有道理发挥不出生命之歌的效应。]莉拉的语气逐渐沉重,望着儿子的眼神悲伤而失望,[你一直没忘记仇恨,对不对?] 他抱着小提琴一动不动,半晌,跪了下来。 [帕尔!]莉拉急忙站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冲过去扶起他。她强迫自己坐下来,艰难地吐字:[你拉曲子时,妈妈感到很温暖、很舒服,所以你的琴声里有爱,但你只爱妈妈,只爱……]说着,眼泪扑簌簌落下。 听到动静,他惊惶地抬起头,想扑过去又不敢站起,急得满头大汗。 [帕尔、帕尔,我该拿你怎么办?]莉拉终究心疼儿子,上前将他搂进怀里,[不是我关心那些人,那些人渣死了也无所谓,我是关心你!我不想你被仇恨‘弄’脏!]越说越悲从中来,她忍不住放声大哭。 帕西斯几乎是恐惧了,使劲拍打母亲的背部也无法使哭声减小一分,他开始痛恨自己不争气的嗓子。 虽然有段时间他庆幸自己是哑巴,可以轻松逃过母亲的‘逼’问,但此时此刻,他宁可用生命换取发声的能力,只为了说一句话—— 不要哭,不要哭,妈妈! 也许是感觉到儿子的心情,莉拉稍抑悲伤,放松双臂,一低头,就对上一双溢满惊恐的眸子和一张苍白至极的脸蛋,她心一痛,涌起后悔之情:[帕尔……] 他用力摇头,见她不懂,将她拉到桌边,用颤抖的手指写下几行字:我保证不杀那些人,保证不恨了,你不要哭。 [帕尔……]这孩子吓坏了。 莉拉的神情瞬间软化下来,无论儿子再怎么偏‘激’,再怎么顽固,他都是爱她的。而且就是这份爱,塑造出他如今的‘性’子。追根究底,罪魁祸首是她。 想到这里,她心中五味杂陈,抚‘摸’对方柔软的银发,语重心长地道:[帕尔,我们不急,慢慢来。妈妈不怪你,但也不希望你继续恨下去,所以你把心里的话都写下来,妈妈一句句开导你,嗯?] 他点头,就怕迟了一步母亲又哭。 [那我们开始吧。]莉拉拍拍桌子。他想了想,写下:爸爸是什么样的人? 莉拉一怔,没料到儿子竟然问这样一个问题,但看对方的眼神,显然是认真的。不用回忆,她流畅地报出一连串形容,带着从心底涌出的笑:[你爸爸他啊,是个刀子嘴豆腐心,面冷心热的人。明明比谁都讲义气,却总是说话刻薄、夹枪带棍的,除了维妮他们,没人受得了他这臭脾气。还有,他琴艺非常出‘色’,弹的曲子能让铁石心肠的人流泪。他有一头和帕尔一样的银发,不过长多了……] 滔滔不绝的叙述在本人没察觉的情形下持续到天黑,帕西斯却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专注地听着,眼底的寒冰略略松动。 能让妈妈这样深爱、怀念的男人,应该不会是坏人吧…… ****** 照这样发展下去,情况一定会改善,可惜之后发生的事,完全粉碎了莉拉的努力。 和往常一样抱着干柴回到家,他正要敲‘门’,手僵在半空。 [不要!请你出去!] [嘿嘿,别这么冷淡嘛,咱们都温存过好多次了。] [你要跟我***,去跟威兹南先生说,别在这儿闹!] [我来都来了,哪能空手而回?你安分点,我还能快点。]语尾接着衣衫扯裂的声音和一声尖叫。他按住‘门’板,正要冲进去,想到母亲不会希望被他看见她一丝不挂的样子,硬生生地顿住。 [对,这才乖嘛,不反抗,我也不会伤害你。] [你快点。]熟悉的声音带着不熟悉的屈辱,那深沉的悲伤令帕西斯心痛如绞,[让帕尔看见,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哈哈哈,你真疼爱儿子!嗯——香一个……] 捂住耳朵,他跌跌冲冲地离开家,连柴火掉了也没发觉,眼前一片血红,‘胸’口翻腾,几‘欲’作呕。不知走了多久,他才靠着一堵墙,跌坐下来。 如果我有翅膀!如果我有翅膀! 他有生以来头一次恸哭,拼命捶打壁面,留下一个又一个血印,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痛恨这个镇的人,痛恨父亲,痛恨自己。 恨身为人类的父亲。 恨没有翅膀的自己。 ****** 干涸千年的双眼突然有了湿意,他‘迷’‘蒙’中感到一双手轻轻拭去,动作和那个人一样温柔,连随后响起的叹息,也像极了他经常在睡梦中听到,母亲的叹息…… ****** 莉拉看着熟睡的儿子,叹了口气。 帕尔更沉默了。他从来没像最近这样,好几天不写一个字。而不管她怎么开导,他的反应一律是端着无辜的笑容,指着喉咙摇头,让她无从问起。 天知道她有多久没看到那样天真无邪的笑脸了,她不相信儿子越活越回去,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帕尔越来越狡猾了。 [还是应该找个医生啊……]俯视儿子稚嫩的脸庞,莉拉握紧双拳。 ****** 村里的医生是什么德‘性’莉拉很清楚,所以她不‘花’无谓的力气,盘算该上附近哪个城镇求医,不想动身当天,一对医师夫‘妇’搬到了镇上。 听到消息,莉拉立刻把行李一放,拉着儿子直奔那对夫‘妇’的下榻处,然后二话不说跪了下来。 [哎,哎,姑娘,你这是干嘛?]胡子‘花’白的医师一看就知道是个老实人,手忙脚‘乱’地道,[快起来!有话好说!] [医师,你看了她的头发还不明白吗?她是异族啦。]旁边看热闹的村民七嘴八舌说明原委。生怕医师拒绝,莉拉急切地道:[我是替我儿子求医的,他有一半人类的血统!] [你怎么不说他有一半你的血统?] [***的儿子也想治病,呸!] [把她轰出去!人家开张第一天,别让她跪在这儿晦气!] 不等医师表态,村人合力将挣扎的莉拉拖出‘门’,丢在雪地里。 纷纷扬扬的雪‘花’不断落下,一个纤细美丽的‘女’子跪在深夜的街上,执着地注视面前的医馆。 那是幕他永生难忘的景象。 [没事的,帕尔。] 记不清是第几次拉母亲的袖管,他的心早已痛到麻木,连眼泪也流不出来。误会了他僵硬的表情是冻的,莉拉心疼地拍拍他的小脸:[叫你回去你不听,冻着了吧。来,把围巾围上。]说着,就要取下脖子上的长围巾,他死命拽住,不让她拿下。 [帕尔,妈妈不冷的。] 不要不要不要!他以‘激’烈的肢体语言表达顽抗的决心,正拉扯间,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姑娘。] [医……!] [嘘——]年迈的医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借着手里的提灯看清莉拉的样子,叹了口气,[姑娘,你这是何苦。] [医师,求求你!]莉拉拜下去。 [哎,快起来!我就是接你进去的——孩子,扶你妈妈起来。] 在医师和男孩的扶持下,莉拉踉跄站起,三人并肩走向敞开的大‘门’。 经过半天的整理,医馆已不复白天‘乱’糟糟的模样。男孩好奇地打量柜台后一个个小箱子,篮里的干果,三脚架上的瓦罐和天‘花’板垂下来的草捆。 [来,喝杯茶。]医师端来三杯热气腾腾的草‘药’茶。 [谢谢。]莉拉感‘激’地道。帕西斯面‘露’困‘惑’,除了母亲,他第一次感受到他人的善意。 见医师端详儿子,误会了他的意思的莉拉急忙解释:[医师,不是这孩子不懂礼貌,是他……] [我知道,他不能说话是吧。]医师和蔼一笑,拉近他,[来,孩子,让我看看。] [怎么样,医师?] 一看到医师放下手,莉拉立刻迫不及待地问。 [他的声带没有问题,那原因应该是出在‘精’神上。] [‘精’神?] [嗯,他是不是小时侯受过什么刺‘激’?知道原因的话,就好对症下‘药’了。] [这个…我不知道。]莉拉捏紧裙摆,悲伤的目光定在手背上,[我生下这孩子后,生了场大病,刚巧战争爆发,我丈夫担心我,就拜托他的‘药’师朋友送我到一个隐蔽的地方避难。一年后,他另一个剑士朋友带来了我丈夫的死讯和……这个孩子。] [是吗……]医师也听得心情沉重。男孩握着母亲的手,担忧地审视她。 [有可能,他看到了他爸爸的死。] 莉拉哆嗦了一下,紧张地道:[我也是这么猜的,那…那该怎么办?是不是以后都没有复原的可能了?]医师沉‘吟’片刻,摇摇头:[对于‘精’神的疾病,最好的方法是对症下‘药’,不行的话,只好冀望后天的调理了。我开几味‘药’,虽然治不好他,但多少有点帮助。] [真是太谢谢你了,医师!] 男孩趴在柜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老人从箱子里取出‘药’,秤量,放进磨里碾碎。注意到他的目光,医师微笑道:[要试试吗,孩子?] 他点头。 [那我考考你,你按照顺序把我刚刚拿的箱子点出来。] 毫不迟疑地,男孩依次点出开过的箱子。 医师张口结舌,他刚才开了十几个箱子,而且动作飞快,别说一个从没接触过草‘药’的孩子,就连资深的学徒也未必看一眼就记得住。 [这孩子,真了不起啊。] [帕尔很聪明的。]莉拉浮起自豪的笑容。 将熬好的‘药’递给男孩,医师对莉拉道:[好,下面是你,膝盖让我瞧瞧,应该冻伤了。] 帕西斯差点喷出嘴里的‘药’汁,重重放下碗,一把抱住母亲,戒备地瞪着医师,只差没在额头写上“‘色’老头”三字。 [帕尔……]莉拉满脸通红。这傻孩子!看病又不分‘性’别! [哈哈哈!]老人放声大笑,朝内室喊道,[玛琳,出来一下!]话音刚落,一个满头灰发的老‘妇’笑‘吟’‘吟’地走出来。 [我都听到啦,就让老婆子看看吧——孩子,老婆子你总没话说咯?] 这次连帕西斯也红了脸,退到一边。 [不用,不用,两位。]莉拉笑着摆手,[我是翼人,所以体温比常人低,那点雪冻不了我的。] [哦,原来你是翼人啊。]医师‘摸’了‘摸’胡子。玛琳瞪了他一眼:[还磨蹭什么,老头子,刚刚看那孩子那么聪明,就该跟大姑娘说了。]医师老脸一红:[我…我是想跟你商量后,再——] [我同意!你快说吧!] [咳。]医师干咳一声,迎视***俩困‘惑’的视线,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明克,她是我妻子玛琳,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莉拉。] [好的,莉拉小姐,我想收你儿子为徒,你看可以吗?] 莉拉惊讶至极,好半晌才回过神,眼里浮起欣喜的泪水。 [当然可以了!帕尔,还不快跪下,拜见师父!] ****** 从那以后,他经常到明克的医馆打工学习,只是多数在晚上或清晨这种没人的时段,莉拉不希望村人发现医师夫‘妇’和他们有来往。 他很喜欢摆‘弄’‘药’草,远胜拉琴,因为音乐总是一学就会,而医术就不同了,连他有时也搞不清楚‘药’草的分类和用途。 踏着夕阳的余辉,他冒着风雪跑回家,拿着下午和玛琳一起做的香草饼。他不是没想到揣在怀里保暖,但翼人的血统使他的体温偏低,还是干脆提在手里算了。 突然,他停下脚步,打量蜷缩在街角的身影:乔伊爷爷?他什么时候从桥下搬来这儿了? 香草饼的香味钻进鼻端,他一瞬间想上前分一个给他,随即摇摇头,撒‘腿’就跑。 分他一个妈妈就少一个,才不给他呢! “受人点滴当涌泉以报。” 母亲的教诲浮现在脑海里,绕进小巷的他停下来,转过身,朝巷口走去,这时,他听见一个清脆的嗓音: [肖恩师父,这里有个奇怪的老伯。] 有人!他反‘射’‘性’地躲在墙后,探出头。从这个距离,他只能看到一个小身影蹲在乔伊面前,伸手要‘摸’他。 [莉,不许打扰人家!] 清亮的大喝从街道尽头传来,随即出现的青年留着一头棕‘色’的短发,明朗的五官溢满焦急之‘色’。看清‘女’孩的动作,他叫道:[啊!你还‘摸’!我打你屁屁哦!] [肖恩师父才舍不得打莉屁屁哩。]‘女’孩挂着撒娇的笑容偎向青年,只蹭了两下,棕发青年就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似地蹲下来,一脸无奈地瞅着她:[我说小祖宗,你能不能收敛点?一路上被你这张脸欺骗的人已经成千上万了,我们总不能不工作,白吃白喝地上首都吧?] [莉不想肖恩师父累着嘛。] [那你就可以榨骗别人的财产?] [只要肖恩师父吃饱穿暖,莉才不管其他人呢。] [你这种歪思想,到底是怎么来的啊~~]肖恩一手按头,呻‘吟’不已。菲莉西亚顺势在他脸上亲了一记,环住他颈项:[抱抱。] [嗯?你不缠着人家了?] [他看起来就没有东西让我榨骗。] 给了养‘女’一个爆栗,肖恩抱着她走向乔伊,弯下腰:[老伯……] [肖恩师父?]‘女’孩不解地望着突然噤声的师父。 [……我本来想给他件衣服,看来好像不需要了。]青年苦笑,放下‘女’孩,合掌祷告。菲莉西亚也一反刚才的***,跟着默念祷文。 乔伊爷爷死了!?帕西斯震了震,手不自觉地握紧。 [接下来去哪,肖恩师父?] [贝特尔镇,西边的大城镇——莉,你要不要在街上稍微逛逛?] [不要!我讨厌这个镇!感觉怪怪的!] [那我们直接走吧,明晚应该能到梅格村休息。]肖恩抱起菲莉西亚,拐进另一条小巷。帕西斯最后看见的,是他被夕阳照得通红的背影。 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在他的人生里掀起多大的‘波’澜。 ****** 碎裂的骨骸散落在地上,有些还残留着血‘肉’,散发出阵阵腥臭。看到这样的景象,在场每个人都全身发冷,‘腿’脚打战。 [这…这是什么野兽干的?]一个村民颤声道。 [不是野兽。]另一个年纪比较大的村民否决,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是魔兽,野兽的手法没有这么细致。] [魔兽!] 余人纷纷大叫,面‘露’惊恐,有两个甚至快要昏倒了。 [怎么会!村子附近从来没出现过魔兽啊!] [我的判断不会错的!] [那怎么办?组织自卫队吗?仓促间,能聚集多少人?而且又没有魔法师!] [还是逃吧,逃到附近的城镇去!我们这点人哪够魔兽塞牙缝!] 巨大的恐怖使众人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其中一个没发言的村民嘴‘唇’蠕动片刻,突然喊道:[是那个‘女’人!] [什么?]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余人还是立刻猜出他说的‘女’人是谁。因为他们的心也在迫切寻找一个通风口,而整个镇最适合做通风口的就是那个“人”了。 [是她!一定是她!是她把魔兽引来,要摧毁我们!] 能够驱使魔兽的只有上级魔族,莉拉没有翅膀,只有一头绿发表明她的异族出生,村人都不知道她是什么种族,此刻说她是魔族,倒也不能说全是冤枉。可是莉拉在镇上住了近十年,受尽村人的欺辱,如果能反抗,早就反抗了,可见魔兽绝对不是她引来的。 惊慌的人们没想到这些,应该说他们根本不愿去想,他们只要有个发泄的对象就够了。 [杀了她!] 不知谁喊了声,点燃了狂躁的情绪。人人的眼睛变得通红,齐声叫嚣:[对!杀了她!杀了她魔兽就走了!] ****** 莉拉翻了个身,翼人的优异听力让她捕捉到空气里不寻常的‘波’动。她‘揉’‘揉’眼爬起来,惊讶地看见原本应该一片漆黑的窗外隐隐闪动着一个红点。 [着火了!] 她低呼,推搡身旁的儿子,[帕尔,帕尔,快起来!]尽管看起来距离很远,以防万一,还是保持清醒比较好。 帕西斯好一会儿才醒过来,他一向浅眠,但今天是他十一岁的生日,明克夫‘妇’特地邀请他们来家里聚餐,还拿出珍藏的好酒招待。从没尝过这奢侈品的他喝了几杯后,就不醒人事了,连怎么爬***的也不记得,自然睡得特别沉。 [莉拉,帕尔,醒了吗?]明克和玛琳也被惊动了,敲着‘门’问道。 [醒了。]莉拉连忙跑去开‘门’。帕西斯则是望着窗外,因酒力而苍白的脸‘色’渐渐变得铁青。他对小镇的地形远比母亲熟悉,很快判断出起火的位置。 [外面好像着火了,莉拉你赶快回去收拾一下,你们的房子是木头的,很容易起火,帕尔就留在这儿……]说到一半,玛琳不解地看着从‘床’上跳下来,拉扯母亲袖子的男孩。 [帕尔?]莉拉同样困‘惑’,然而对上儿子的脸,她立刻从他眼中领悟到悚然的讯息,打了个寒噤,[是…我们?] 帕西斯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莉拉恢复了镇定的神情。 [帕尔马上穿好衣服。]吩咐完儿子,她转向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医师夫‘妇’,[请把后‘门’打开,我们从那里出去。记住,有人问起,千万别说我们来过!] [难道…着火的是你们的房子?]明克反应比较快,瞪大眼睛,[而且放火的是村人!?]莉拉笑得苦涩:[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房子不会无缘无故起火,只好做最坏的打算了。] [这样的话,你们怎么能出去!]玛琳也恍悟过来,焦急地道,[万一被村人看见,你们就死定了!还是等风头过去,我们偷偷送你们走吧!] [不行,今天帕尔来得早,路上可能被看见了,等火熄了,他们没看到尸体,一定会想到这里,我们现在走,才是最好的方法!]莉拉没有说出真正的目的,她想用自己和儿子做饵,引开村民的注意力,不然明克夫‘妇’会成为他们的替代品,被愤怒的村人杀死。 罗兰,也许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莉拉在心里呼唤死去丈夫的小名,温柔地看了眼已经穿戴好等在一旁的帕西斯: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我们唯一的儿子的。 [也好,外面现在‘乱’得很,你们应该逃得掉。]实心眼的夫‘妇’俩毫不怀疑,玛琳快手快脚地包了些财物塞给莉拉,和丈夫一起送他们到后‘门’。 一离开医馆,喧哗声就乘着夜风吹来,隐隐分辨得出里面杀意的叫嚣。莉拉苦笑了一下,拉着儿子跑进一条小巷,然后转了个方向,朝医馆的正面奔去。惊觉不对的帕西斯急忙拉住她。 [怎么了,帕尔?]莉拉明知故问。 帕西斯手指身后,连连跺脚。 [帕尔,明克夫‘妇’对我们怎么样?] [……]帕西斯眨眨眼,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几乎在同时,用力摇头。莉拉微微皱了皱眉:[帕尔,做人要知恩图报。] 可是对我而言,你更重要啊!帕西斯急得快要冒烟。他也很感‘激’、喜欢明克夫‘妇’,但要拿母亲的命来换,他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自己的命倒无所谓。 这时,远方的声音大起来,夹杂着愤怒的咆吼,显然事情败‘露’了。帕西斯鼓足全身的力气将母亲往原路扯,可惜他动作再快也快不过四散寻找的村民,何况还有莉拉跟他较劲。不一会儿,一个村民就发现了他们:[找到了!在这里!] 罢了,罢了,跟妈妈一起死,也不错。知道大势已去,帕西斯松开手。他的小提琴放在医馆没带出来,不然他会考虑用魔曲杀条血路冲出去。 一直不肯逃走的莉拉反而拉着他跑起来,她想把村民们都引到这儿来,以免‘混’‘乱’中有人去找明克夫‘妇’的茬。 果然,越来越多的村民发现了他俩的踪迹,呼吁更多的人围堵。此刻正是夜与昼‘交’接的时刻,群星俱隐,双月无光,一根根火把点起,在夜幕中摇曳着。 烧灼视网膜的火焰,映成暗红‘色’的天空下成排的屋舍,攒动的人群,狂暴的大喊,摇晃的视野……帕西斯蓦然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有点恍惚,而没有注意到原本跑在前面的母亲放脱手,将他抱在怀里。 当他察觉时,两人已跌倒在地。 [‘射’到了!我‘射’到她了!] 兴奋的叫声冻结了他的血液,他挣扎着爬起,想查看母亲的伤势,却被强按下去,牢牢拥在臂弯里。 [帕尔,别出声。]莉拉低声道。神智因为剧痛而昏糊,忘了儿子不会说话。 帕尔,别出声…… 母亲轻柔的告诫却化作雷霆在他耳边不住回响,瞬间,所有的景象都破碎了,他跌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看不见也听不见。 [为什么,桑?] 年轻的男子的声音。清冷、平静,宛如九月穿过树林的风。黑暗‘潮’水般退去,浮现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脸,和声音一样冷漠皎洁,银‘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蔚蓝‘色’的双眼含着一抹难以察觉的悲伤,俯视一个趴在地上,口吐鲜血的中年男子。 [哈哈…哈哈哈……]中年男子狂笑,感觉却更像是哭泣,他咳了好一会儿,笑声才渐渐小下去,[为什么?因为我是普雷尼亚帝国皇帝的‘私’生子!他***……不闻不问了四十多年,现在才找上‘门’来……咳咳咳!] [我明白了。]银发青年镇定地道,一手按着腹部,指缝里流出暗红‘色’的血液,[可是你为什么答应?他们给了你钱,还是地位?] [他们绑架了薇安……] [那我就不怪你了。] [罗兰,你还是这么天真!]中年男子叫起来,双手‘激’动地挥舞,[除了贝贝,我们都在害怕!害怕死亡!赢了斯坦地战争又怎么样?我们的对手是整个人类世界!后援军的异族又……]他突然噤声,因为友人怀里的婴儿哭了起来。 [轻点!你吓到了帕尔!]罗里兰塔瞪了他一眼,安抚左臂弯里的儿子,见一只手不够,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完全忘了腹部还在冒血的伤口。 桑苦笑,刚才那番话消耗了他所剩无几的力气,因此接下来的话极为有气无力:[投降吧……罗里兰塔。为了你、为了帕尔,还有…等在西那里的莉拉。他们疯了,全疯了。这个疯狂的年代,你是正确的又如何?不跟着疯,只有死路一条……] [那我宁愿清醒着***。]罗里兰塔冷冷地道。 [果然……是你的回答。]最后苦笑了一下,‘药’师闭上了眼睛。 [桑……] 魔曲师叹了口气,神情平静依旧,只有两行清澈的泪水沿着颊滚落。祈祷完冥福,他抱着啼哭不止的儿子离开了充满血腥气的房子。 烧灼视网膜的火焰,映成暗红‘色’的天空下成排的屋舍,攒动的人群……熟悉的景象一一掠过眼前,就连暴怒的叫喊,也殊无二致。 [罗里兰塔,你这人类的叛徒,还不滚出来!] [这是谁?啊,是桑先生!] [快追!他逃不远!‘混’帐家伙,倒戈帮助异族不算,还谋害尊贵的皇子!] ………… [吵死了。]躲在仓库的一角,罗里兰塔向来冷定的语调难得透出一丝不悦,原因是他怀里刚刚稍微平静下来,又被吓得大哭的儿子。他一边喃喃着无意义的话,一边拍打被襁褓包裹的小身子。从笨拙的动作,可以看出他是个没经验的爸爸。 [如果你妈妈在就好了。] 哄了半天没成果,罗里兰塔微一苦笑,侧耳聆听远方的动静。沉‘吟’片刻,他一字一字道:[帕尔,别出声。] 话音刚落,哭声立止。蕴含魔力的声音封印了婴儿的声带。罗里兰塔轻轻将儿子藏在一堆木箱后面,‘露’出不常笑的人特有的,青涩的笑容。 [虽然你可能不会记得,但还是希望你代我向她说声对不起。] 爸爸…… 过去的记忆与现实的声音‘混’合,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洪流,冲击着咽喉,扩散到四肢百骸,火烧似的疼。他痛苦地挣扎,试图摆脱这非人的折磨,却有一双手紧紧钳制住他,不让他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度睁开眼睛时,视野一片洁白,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只有白茫茫的雪。他试着挣了挣,身体却不听使唤,反而是声带响应了他的努力,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他先是震惊,而后狂喜,连声道:[妈妈!妈妈!]一心想看到母亲惊喜的面容,完全遗忘了昏‘迷’前的情景。 ****** 莉拉没有听见。 当他‘精’疲力尽地敲开雪,爬回地面,映入眼帘的是母亲支离破碎的身体,整个背部被梨、锄头、钉耙之类的农具撕得血‘肉’模糊,‘露’出白森森的骨头。两只手臂掉在旁边,是他爬出来时挣断的。尸体已经冻得比石头还硬,褪去了最后一丝生机。 之后的记忆完全不清楚,他好像做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做。只记得回过神时,母亲正对着他微笑。一丝笑意凝结在她完好的容颜上,平静、安详、充满了幸福。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今天,他依然不懂,为什么母亲能那样笑?在那样的情况下,能那样笑? 他没有哭,捧起一把雪,轻轻盖在母亲脸上,一直到整个身体都掩埋住。然后他站起来,走向医馆,去拿他的小提琴。 一路上没人拦他,人们看着他的眼神像看一个鬼怪。他来到医馆前,顿了顿,明克夫‘妇’的尸体就躺在他脚边。 [啊,这样也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道,[就可以没有顾忌了。] ****** 寒冷的感觉消失了,伴随属于过去的悲哀一起沉淀,渗进了内心深处那道从未愈合的伤口。取而代之的,是从伤口流出来,名为“痛楚”的鲜血,一******他的神经,不允许他再睡下去。 模糊的视野映出陌生的天‘花’板,他怔了怔,吃力地转过头,打量四周,第一眼看到的是蹲在壁炉边,有着淡金‘色’短发的黑衣青年。 “师父,你醒了?” 听到动静,罗兰欣喜地转过头,见帕西斯动了动,忙道,“啊,你还不能起来,也不能说话,等我把这锅姜汤熬好,你喝了就会暖和起来了。” 虽然不觉得冷,帕西斯还是顺从地躺在‘床’上,回忆昏‘迷’的原因。浮现在脑海里的是空‘荡’‘荡’的神殿,还原成沙子的沙之‘精’灵,大厅中央的传送法阵——贺加斯眼中的景象。 哼……他冷冷地笑了:又赢了一次啊。不过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算是两败俱伤。 “好了。”罗兰端着姜汤走过来,一手扶起师父。 温热的液体流进体内,帕西斯确实感到‘精’神了些,推开徒弟的扶持,打量室内,问道:“这是哪儿?”声音有一丝沙哑。 “我的别墅。”罗兰淡淡地道,“本来我想把你带回宫里。” 帕西斯打了个寒噤,听出徒弟平静语气下的怒火。 “那个,罗兰,我不是故意不通知你……” “你想说你昏倒前都好好的?” “就是这样,我发誓!”帕西斯板起脸,随即转为讨好的笑容,“呐,别生气了,我道歉还不行吗?” 罗兰盯着他看了会儿,叹道:“我发现你时,你已经起码躺了两天。” “啊,那真是很凄惨。” “身上还有很多伤口……” “哦,这个没关系,是我为了保持清醒自己划的。”帕西斯满不在乎地道。罗兰皱了皱眉,强忍追问的冲动。人都有隐‘私’权,帕西斯自然有保留秘密的权利。 “好吧,不说这些,但是我不能再让你一个人住了。” “喂喂,罗兰……” “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有,每天会有仆役来打扫,你三天向我报一次平安。”虽然不刻意张扬,但罗兰拿出气势时,真没几人抵抗得了。帕西斯也只能小声反对:“我不喜欢有人‘侍’侯……” “他每天是固定时间来打扫,你不喜欢,避开就是。” “我习惯把房间‘弄’得很‘乱’很‘乱’,有时候还要实验魔法和‘药’剂,她一个人忙得过来?” “只要你不把房子炸了,他一个人就能忙得过来。就算真的炸了,他也会找工匠在三天内修好。” “万一她来的时候我发作了怎么办?全身割得血淋淋的,她一个弱‘女’子不吓死也叫死。” “首先,‘他’是男的,让‘女’人来‘侍’侯你太危险了;第二,他是个非常镇定的人,哪怕你当着他的面把头割下来,四肢‘乱’抛,他也会一声不吭地把血擦干净,再帮你安回去。” 能想出的理由全被反驳光了,帕西斯挫败地垂下肩膀:“随便你!”他说得赌气,其实心里满窝心的,因为徒弟这番安排全是为他着想。 罗兰笑了笑,收起空碗,关怀地道:“饿不饿?我去煮点粥?” “粥不用。”帕西斯吐吐舌头,“嘴巴里都是姜汤的味道,难受死了,有没有什么好喝的饮料?倒杯给我。”罗兰的表情变得有点怪异:“我熬了水果羹,不过……” “水果羹?很好啊,舀一碗给我。” “这个…水果是上贡的礼物,据说是师父那个时代才有的珍果,我特地带来,可是看见你昏倒时,都摔烂了。”罗兰难得说话吞吐,“我只好做成水果羹,但刚才尝了一口,味道怪怪的……” 帕西斯面无表情地问道:“那水果叫什么名字?” “奥托姆果。” “哈哈哈!”帕西斯抱着肚子笑起来,“奥托姆果……那本来就是‘药’果啊!去皮、榨汁吃的,你竟然拿它熬羹!” 罗兰窘得满脸通红,打定主意要将那个领主的亲戚宰了! 帕西斯好一会儿才止住笑,道:“拿给我喝吧,是你的心意,可别糟蹋了。” “是。”脸上残留着尴尬的红晕,罗兰转身离开。 淡绿‘色’的浓稠液体装了满满一大碗,帕西斯喝着味道绝对不算好的水果羹,神情却甚是柔和。罗兰也不说话,忙着将真正的水果削块装盆。时间在两人身边静静地流淌,冲走污秽,将宁静的感觉洒满整个房间。 “罗兰。” “嗯?” “有没有什么需要师父帮忙的?”帕西斯摇着汤勺,认真地道,“比如暗杀、调查之类,我很擅长。啊,对了,我的分身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是吧?我去杀了他。” 罗兰惊诧至极,不得不确认了一下:“你说的,是你那位分身,桑陶宛领地的神官吗?” “对啊,我还有别的分身吗?” “……”罗兰无言以对。虽然他早就知道,帕西斯是个爱憎极为鲜明的人,但还是没料到他这么绝,连“自己”也不放过。就他观察,无名氏神官已经是个独立的人格,但终究是帕西斯***出去的,即使不当他是条生命,面对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应该也下不了手吧? 感情有灰‘色’地带,一个没有灰‘色’地带,只有黑白分野的人,是几乎不可能存在的。要怎样极端的过去,才孕育得出这样的人格? 想起那滴泪,还有对方睡梦里说的话,罗兰忽然有些心疼,微笑道:“不用了,他也没给我造成什么大的麻烦。而且区区一个你的分身,我还不至于对付不了。” “真的吗?你可别跟我客气啊。”帕西斯压根不信,借着水晶镜,他对曾经发生在徒弟和分身之间的事一清二楚,“我的分身可不是好对付的。” “放心,他比你好摆平多了。” “这倒是。”帕西斯拧眉,神‘色’有一丝厌恶。罗兰愣了愣:“怎么,你不喜欢他?” “岂止不喜欢!”帕西斯连舀两勺水果羹塞进嘴里,像要抹去什么不快的回忆般狠狠咽下去,“他是我的分身,本来‘性’格应该和我一样,可是创造过程中出了点差错,让他变成这个样子。” “出了什么差错?” 帕西斯白皙的脸庞浮起浅浅的红晕,咬着汤勺不回答,良久,才嗫嚅道:“我想起了我的师父,结果他就……变得跟我师父很像。” “师父的师父啊,那我该叫师公了。”罗兰抚‘摸’下巴,感觉非常的遥远,接着转为困‘惑’,“等等,像你师父的话,你该高兴才对。” “高兴个屁!” “你讨厌师公?”终于找到问题的症结了。 “不是——”帕西斯放声大喊,‘激’动得呼吸不稳。喘了会儿粗气,他平静下来,浮起‘阴’郁的笑容:“我的脸,不配那样的灵魂。” “……没有人是天生邪恶的。”沉默片刻,罗兰挤出苍白的安慰。 “却有自甘堕落的人。”帕西斯不屑冷哼,甩了甩手。被这句话触动,罗兰自嘲一笑:“确实,结果已经铸成的话,计较原因也无济于事。而且这般辩白,实在不适合我们。” “得了,别我们我们,你才不是和我一类人。” “什么,虽然不及师父的程度,我也绝对称不上好人吧。” “好人?哈!”帕西斯发出狂肆的笑声,眉间是蔑视一切的讥讽,“罗兰,你也是做大事的人物,怎么会在乎世俗的规范?我早跟你说了,赢的,便是对的。有朝一***统一了世界,就算你指着太阳说是月亮,星星说是土豆,也没人敢吭个不字!正确、错误、道德、公理,全是假的!就连善恶也没有明确的分界!人只分两种,超脱了人‘性’的和屈服于人‘性’的,没别的分法!” 罗兰不完全赞成他的说法,但是也不否认有一定的道理,于是斟酌地道:“一半一半吧。”帕西斯瞅着他,轻轻笑起来:“你还坚持自己是坏蛋,根本是坏蛋的反义词嘛。” “师父!我做的坏事还不够多吗?”罗兰急了,一瞬间想冲出去做几件罪大恶极的事让对方改变评价。 “坏事,哼,我说了好坏都由强权者说了算。退一万步,就算你真是坏蛋,也是被我教坏的,何况你从没真正被我教坏过。”帕西斯眯起眼,掩盖眸里的情绪,“别说思想、手段什么,那只是表面,你一直是原来的你,没有丝毫改变——你和我师父是一类人。”都拥有永不妥协,绝对纯净的灵魂。 伊维尔伦城主再次哑口无语,他是不知道帕西斯的师父是怎样的人,但从那位相象者,无名氏神官的身上找不出任何共同处,不禁怀疑师父是不是冻过头发烧了。 “我没发烧。”看出徒弟的心思,帕西斯板起脸孔。罗兰发现他这份迅速的“变脸”本事和卡萨兰城主很相似。 “师父,我不想当好人,你别再捧我了。你怎么也和暮一样,像个傻爸爸。” “暮?” “就是巴哈姆斯。” 帕西斯的瞳仁收缩了一下,用一种剔除了所有感情的语调道:“说到巴哈姆斯,他人呢?我怎么没感到他的气息?” “我把他留在宫里了。”回忆起临走时义父的表情,罗兰有些在意,“师父,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让暮生气的事?我本来以为他是吃醋,现在想来好像不是那样。” 无法和徒弟对视,帕西斯别开眼,暗暗稳定心绪,毫无破绽地道:“那头龙笨笨的,看着就想欺负,我捉‘弄’了他无数次,他就算气得想咬死我也不出奇。” “你这恶劣的家伙。”罗兰笑骂,没有真的放在心上,他自己也是个喜欢捉‘弄’人的人。 “我喝完了,水果给我。”帕西斯一手递出空碗,一手张开。 “歇会儿吧,醒来嘴都没停过。” “我饿死了!两碗水怎么够!” 罗兰无奈,只好把果盆递给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师父,师姐怎么缩水了?是你干的吗?”帕西斯回他一脸茫然:“师姐?” “伊莉娜啊。” “伊莉娜?哈哈哈……伊莉娜!”帕西斯笑得前仰后合。看到他的反应,罗兰仿佛被一根大锤敲中,脑袋嗡嗡作响,像报废了似地一片空白,只回‘荡’着两句话:我被骗了,又被骗了…… 对一个擅长骗术的人而言,最耻辱的莫过反过来被人骗,更别说是连骗两次。 虽然罗兰不至于冒出“我不想活了”这样的念头,但心境也差不多,当下面如死灰,两眼无神。 “她…她怎么跟你说的?”帕西斯捂住‘抽’筋的嘴角,双肩不住颤抖,“说‘师弟,我是你师姐’?” “……不是。”罗兰咬牙切齿。 “那是‘你本来应该叫我师母,看你可爱,退一步,叫我师姐就行了’?” “师父!!!” “哈哈哈……”把徒弟的不幸视为己身的快乐,帕西斯再度爆笑。罗兰握紧拳头,强忍揍飞他的冲动。 好半晌,笑声才渐渐小下去,帕西斯抬起红通通的脸,‘唇’畔的笑意变得冰冷:“小心点,那‘女’人很厉害。” “我知道她很厉害。”罗兰也冷静下来,“不过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认识师父?还有她的力量的确是——” “哼哼,她是某人的凶器,针对我的凶器。” “凶器?”罗兰皱眉。 “嗯。”帕西斯倚着枕头,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语气却极为郑重,“下次见到她,一脚踢她到天边纳凉,别跟她废话。这种‘女’人太危险了,谈笑间能把你剥皮拆骨。”罗兰点头表示收到,心里却另有盘算,决定从伊莉娜那儿挖点帕西斯的情报。 银发青年察言观‘色’,不确定徒弟是否真的听进自己的忠告,本想再劝两句,临时转念。 算了,反正伊莉娜不知道‘那件事’,让他接触也无所谓。 无意间瞥见墙上的挂历,帕西斯一怔:“今天11号了?” “嗯。” “我什么时候昏倒的?” “具体时间不清楚,应该是7号。” “这么说我昏‘迷’了五天。”帕西斯喃喃道,转头端详徒弟,发现他面‘色’非常不好,眉头皱起来,“你一直照顾我?有没有通知下面的人?” “没有。”罗兰苦笑。第一天是没想到,第二天是想到了不能通知——他要怎么解释帕西斯的身份? “那你还不快回去!” “你还不能下‘床’,我……” “我没事了。”帕西斯挥挥手,“也别叫人来服‘侍’,我讨厌生人。倒是下次来,带点好玩的东西给我。” “这里就有好玩的东西。”罗兰拉开‘床’头柜,拿出几幅小画像,“给你,当代德修普家族所有主要人物的画像,看着解闷吧。” “噢噢,罗兰,你真是孝顺的徒弟!”帕西斯欢喜地接过,然而才看第一张,他就僵住了,半晌,举起来,一字一字道,“请问,这是谁?” “您的子孙之一,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陛下。”罗兰恭谨回答,肚子里笑得快‘抽’筋。 “不可能!不可能!这胖子怎么可能是我的后代!一定是抱养的!” “您认为,大臣们可能在有直系亲属的情况下,拥一个养子为国王?” “那就是画家丑化他!总之他决不可能是这个样子!”帕西斯已经有点歇斯底里了。与之相反,罗兰还是一派镇定:“很遗憾,帮这几位作画的是以标榜写实主义出名的著名画家。不过听说亚拉里特陛下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只是胖了才变成这样吧。”末了终于良心发现,安慰了一句。 帕西斯眼中的火苗稍微弱下来,‘阴’冷地道:“罗兰,你是故意的。”罗兰佯装惊讶:“怎么会呢,明明是你说要好玩的东西,我才特地找出来。”他说的无辜,眼神却明白写着“我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 “臭小子!”咻的一声,画像飞了过来。 “哈哈哈……”罗兰闪身避开,挥手走向玄关,“真的气不过,把它钉在‘门’上,当靶子‘射’好了——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可恶。”帕西斯瞪视关上的房‘门’,嫌恶地扫了眼掉在地上的“东西”,没兴致再看其他的画像。正想收起来,视线凝固在其中一张上。 画像里的青年留着乌黑的半长发,神情冷锐,蓝紫‘色’的眸子也‘射’出凌厉的寒芒,清秀的娃娃脸予人稚嫩的印象。 幽幽的叹息逸出双‘唇’,带着无尽的思念和哀伤。 “菲莉西亚……” 第二章 羽翼与旧伤(节四) 贤者考试的第二天,伊维尔伦城主拿着国务尚书呈上的长长清单,看得脸色发白。 “克莱德尔,这个……” “这是必要的,大人。”知道主君想说什么的克莱德尔叹了口气,一字一字地道,“举城都在庆祝这件事,王宫怎能一点表示也没有?何况还要宴请其他四城的权贵,没这点东西怎么够?” 罗兰心里也明白,但瞄了眼清单,他还是挣扎着做最后的努力:“稍微减少一些可不可以?现在正是困难的时刻……” “一个子也不能少。大人,您手上那张单子,已经是我们绞尽脑汁的成果了。”克莱德尔面无表情地驳回,硬着心肠漠视对方恳求的眼神。 事实上,罗兰并不是个吝啬的人,对部下和民众都很大方,但他极为厌恶没有必要的铺张,直接后果就是典礼部成了全宫廷最闲的部门,一年只有几个大节需要操办一下。 “我有点后悔让法利恩去考贤者了。”罗兰咕哝,再次瞪视清单,“我敢担保,这些东西会剩下三分之二!”那些小鸟肚肠的家伙塞得进多少东西,偏偏要用几倍的食物招待! “这也是没办法的。” “可以让一个军团吃一星期,一家人吃十年的食物,却被他们一餐吃掉……”罗兰越看越舍不得。 “把剩下的食物偷偷转送给平民好了。”克莱德尔温言劝慰,为主君隐藏在市侩背后的颠沛过去心酸不已。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罗兰淡淡一笑,收敛了情绪波动,将清单往桌上一丢,“随你们的意思去办吧。” “是!” 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再看看桌上的奏折,估算了一下时间,罗兰站起身:“我出去透透气,半个小时后就回来。” “您多玩会儿没关系。”克莱德尔语出肺腑,对这位精励图治的主君,他只有一个期盼,就是他能多爱惜自己一点。 罗兰回他个白眼,抄起长衣架上的斗篷大步走出办公室。 一出宫殿,冰凉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才十一月,气候就跟冬天差不多。罗兰精神一振,思索上哪儿打发时间,首先跳进脑海的是伊维尔伦满愿师明丽的容颜和纤长的身影,随即想起这会儿她多半在上班,独角兽八成也在财务部,只好罢了,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有人啊。远远看见一缕炊烟从烟囱冒出,罗兰很是失望,他本想做点东西犒赏自己空虚了大半天的胃部,但有人在厨房的话,别说做饭了,还会被逮住灌一堆汤汤水水。在克莱德尔的宣扬下,全王宫的人都知道了他曾生过一场大病,开始把他当易碎的玻璃捧着。 偷偷绕到窗户窥探,罗兰松了口气,里头只有一个帮佣的少女在烧水。左右看了看,他唤道:“姬儿,给我个三明治。” “大人!?”少女吓了一跳,但并不惊慌,因为正从窗子爬进来的人已经是常客了。麻利地做了两只三明治,她递给对方,劝道:“大人,总是吃三明治对身体不好。” “没关系,三明治很有营养。”罗兰毫不在意地拿起一块大嚼,其实他比较想边走边吃,节省时间,可是他如今的身份不容许他做出这样的行为。 “我不是这个意思……” “姬儿,你总是塞许多好材料在面包里,相信我,你的三明治比宫廷料理更补。” 姬儿无言,看着金发青年用迅速却不失优雅的速度吃完迟来的午餐,转身倒了杯牛奶给他。 “多谢款待,姬儿,你会是个好太太。”喝完牛奶,罗兰摆摆手,爬出窗子,完全没留意到女孩为他的无心之言红了脸,以及随后投来的落寞目光。 接下来去哪儿?还是干脆回去?站在不远处的路口,年轻的城主有点不知所措。 一般休息时间他都是坐在凉亭看书或是找老部属聊天,可今天走得急忘了带;马尔亚姆他们又一个都不在,艾德娜正照顾法利恩,艾露贝尔那儿倒是可以串门,但他是有家室的人,为了避闲最好不要去。 蓦的,他脑中灵光一闪,脸上绽放出喜容。 对了!去看看那帮家伙! 广大的练习场上,几十来人三三两两地坐在休息室前面,或捧着便当盒狼吞虎咽;或大声笑语,开玩笑地摔角,比试腕力。 “老大!”一个眼尖的人大叫,随即慌慌张张地改口,“大…大人。” “就叫老大吧。”罗兰很满意这个称呼,环视活像泥塑木雕的众人,“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见到我不高兴?” “不,高兴,高兴。”众人一致摇头,面露欣喜。一人问道:“老大,你不是很忙吗?” “谁说我很忙的?” “每个人都这么说,而且我们一直看不到你,就以为你很忙了。” “你们是我带进来的,我如果出面你们将来日子会难过,所以避开一段时间。”罗兰走到中间的演讲台坐下,再次打量众人,用关切的口吻道,“怎么样,这里住得惯吗?有什么感想都可以跟我说。” 众人互相看了看,就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开始不太习惯,后来就好了。” “这里伙食很好,还有夜宵供应,这点非常好!” “你啊,就想着吃。” “怎么!你还不是经常说这里最好的地方一是吃,二是女人!” “话说回来,老大,你宫里那些娘们,不,侍女,真的……嘿嘿。” “门口也准许我们出去,所以可以上街打打野食什么的。” “就是训练苦了点,不过有奖金拿,吃点苦兄弟都挺得过去。” ………… 罗兰认真听着这些粗言鄙语,感觉却像聆听仙乐。他出生市井,在底层长大,心灵深处实将自己当成平民。在注重礼仪、尔虞我诈的宫廷浸淫了十多年,他更是怀念市井小民的鲁直和单纯。 等众人嚷嚷得差不多了,罗兰笑道:“看起来没人想自立门户,那我就把你们的籍贯转过来,登记在王宫记名册上,这样你们就是我真正的护卫了。不过当了护卫,也不能再胡闹了。打打架上上馆子没关系,决不可以染指侍女。”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瞟了眼刚才淫笑的几个人。 “当然,当然。”那几人点头哈腰,“给我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而且说实话,今天拜见了老大的尊容,他们也提不起兴去找女人,谁叫老大实在太美了!像上次在街上调戏过他后,他们就足足花了半个月才恢复正常的审美观。 “很好,我就知道你们不会让我难做人。” “我们决不会让老大丢脸!”受罗兰欣慰的语气刺激,众人一挺腰杆,大声保证。 “好!要的就是这股气势!”罗兰弹了个响指,“我明天叫克莱德尔把你们的家人接过来,给他们安排住处。没家人的也不打紧,留着将来娶老婆用。”众人愣了半晌,欢声雷动。 “老…老大,你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啊?”激动之下,一人忍不住问道。 罗兰翘起唇角:“哼哼,我可不是免费对你们好。”跳下演讲台,他跑到武器架旁浏览片刻,抽出一根长棍掂了掂,满意颌首,转向困惑的众人:“一人拿一根,我验收你们这个月的成果,不合格的话,今晚没饭吃!” “哦——”只呆了会儿,众人就振奋地跑开去找长棍。 带着一身汗,罗兰神清气爽地走出练习场,留下一帮鼻青脸肿的小弟瘫在地上呻吟。然而一踏进办公室,他的好心情就飞了。 “大人,你怎么满头大汗!?”克莱德尔惊呼。 “啊…我稍微练了下剑。”罗兰撒了个小谎。克莱德尔叫得更大声:“你从练习场走回来?” “是啊,怎么了?” “卫兵,叫两个侍女过来侍侯大人洗澡!”克莱德尔打开门,对两个守卫喊道,“还有叫厨房送碗补汤过来!” “喂,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吧。”罗兰一脸愕然。克莱德尔毫不妥协地直视他:“这种天气出汗却不马上洗掉的话,很快就会感冒的!何况大人你从练习场那么远走回来,说不定已经感冒了,当然要叫……” “行了行了,我去洗澡。”罗兰逃难似地冲进里间,半晌探出头,补充道,“不许叫侍女进来!” 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池里,金发青年有叹气的冲动。他并不讨厌国务尚书,毕竟他是真的关心他,但这份关心时常令他有无所适从的感觉,也无法将视他如子的克莱德尔当作“父亲”看待。因为在认识克莱德尔时,他已是十八岁的成年人,不再是需要父亲的年纪,那个亲生父亲就更不用说了。而巴哈姆斯虽是他的义父,却性格幼稚、不通世务,根本是罗兰照顾他而不是他照顾罗兰。 至今为止,让他产生依赖之情,视之为目标的,只有一个人。 “改天再去看看师父吧。” 仰望装饰华丽的天花板,罗兰下了个让他重拾好心情的决定。 经过一个星期的狂欢,东城的百姓终于从喜悦中走出来,回到各自的岗位,王宫也得以恢复正常的运作。埋首在堆积如山的文件后,罗兰不眠不休地处理着政务。法利恩等人虽然担心,也只好由他去,因为劝也没用。 到第三天,罗兰才完成积攒的工作,伸了个懒腰,接过心腹递上的解疲茶,悠闲地浅啜。 “法利恩,有什么要报告的吗?” “有一封给你的信。”法利恩的确有很多事要报告,但他不想打扰主君的休息,就拣了最无关紧要的一桩说。 “信?”罗兰怔了怔。他的信件一向由书记官们整理呈上,会由法利恩转交的,只有一种。果然,褐发青年打开次元空间,取出一封信和一个纸包。 “是莉蒂亚殿下吗?”他不是魔法师,不会用魔法快递,就把弟弟的地址告诉了那个小公主。 “是的。” “她学得真快。”罗兰接过信,瞥了眼上头以稚嫩的笔调书写的姓名,由衷赞叹。一拆开信封,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似露水也似树叶,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被洗涤了一般。罗兰的神情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轻柔地展开信纸。 罗兰城主: 好久不见,你好吗?我已经会拼艾斯嘉语,写一些简短的文章了,厉害吧?当然你的字典也帮了点小忙啦。我现在在首都珊达瑞(我不知道拼得对不对,你知道你的字典没有我国的地名),昨天才到,乘船可把我累坏了。我一回来,就在考虑送什么礼物给你,我也相信你一定会喜欢我的礼物。那么这次就到此为止,下次我会写封更长的信给你。 ps:代我问候至高神的神使兰冰宿小姐。 莉蒂亚索兰尼亚笔 罗兰看了两遍,才轻轻放下,拆开那个纸包。里面是一本书,书名是《尼普亚斯大陆地理志》。 “聪明的孩子。”年轻的城主叹了口气,浮起赞赏的笑容。抚摸封皮,他喃喃道:“真想把她从拜亚那边抢过来。” “等大人和冰宿小姐生下子嗣,就不需要她了。” “……”罗兰手滑了一下,狼狈地瞪视一脸若无其事的部下。但平静下来后,他也不禁想:以冰宿的才能,一定能教育出一位优秀的继承人。 当罗兰翻看地理志时,一个侍卫敲门走进,恭身汇报:“大人,渥尔斯领主的亲戚呈上礼物。” “照老规矩办。”法利恩出声道,对他打扰主君的行为非常不满。侍卫正要退下,罗兰抬起头,冷冷地道:“渥尔斯领?就是那个发生暴动的领?” “是…是的。”被主君愠怒的眼神瞧得心寒,侍卫结结巴巴地道。 “他们有什么要求?要尸体的话,我倒是可以还给他们。” “不是,那位先生希望,由他继承老领主的位子。” 罗兰笑了笑,却是不带丝毫笑意的笑容。法利恩也掩不住嘲讽的表情,对侍卫道:“麦奇,这种事根本用不着请示大人,你们也处理过很多次了——礼物退回,人轰出去。” “属下明白,只是典礼部长清点礼物时,技术部长正好在旁边,听到礼物里有一篮奥托姆果——据说是大黑暗时期的水果,非常好奇,硬要属下过来问可不可以留下几只让他种种看。” “不管一只还几只,收了都要给人情,叫典礼部长原封不动地退还。” “等一下。”罗兰喊住侍卫,“真的是大黑暗时期?确定吗?现在没有了?”麦奇愣了一下,答道:“是的,所以那位先生才会呈上来。说是除了另两块大陆,现在已经见不到的珍果。因为他家世代栽种,才留了一棵下来,但也不是每年都结。” 罗兰沉吟片刻,道:“礼物留下,人带去客房。” “大人!?”法利恩惊讶地看着他,且不说罗兰从不收取贿赂,为几只水果受贿,更是不可思议。 “放心,我会处理妥当。”罗兰摆摆手,继续看书,心里却在期待帕西斯收到这样礼物时的反应。 六只淡绿色的果子放在竹篮里,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真正的翡翠般晶莹剔透。金发青年又包了些糕点,才一并塞进纸袋,拿起来准备走路。 “罗兰!” 一个声音定住他的脚步,罗兰转过头,诧异地看见巴哈姆斯出现在身后,神情紧张:“你要去你师父那儿?” “对啊。”罗兰提提手里的纸袋和篮子,意思是:看这也明白吧。 “不要去。” “什么?”罗兰错愕至极,不解地打量他,“喂,以前都是你催我回去,现在我主动要回去了,你反而劝阻?” “那是因为……”黑龙王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讷讷良久找不到好的措辞,只得绕回原点,“总之,不要去!” “呐,暮。”罗兰用一种劝小孩的语气道,“师父是师父,你是你,我承认我比较敬重师父,但我更加喜欢你,所以没什么好吃醋的。你不想见他也没关系,乖乖待在这儿。” “罗兰!” 瞪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房间,巴哈姆斯焦急地跺了跺脚。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视界漂白了一瞬,当双脚再度踏上平地时,映入眼帘的是波光粼粼的湖泊,和湖中央苍凉的古迹。 “有点误差,应该是带东西的关系。”罗兰低头确认了礼物没有损伤,就移动到最靠近的平台上。 整栋建筑物静悄悄的,除了岸边树林里的鸟叫,再无一丝声响。罗兰有些不安,尽管帕西斯不是时常弄出上次那样的爆炸,他也不至于感觉不到他的气息。而且以帕西斯的修为,也不可能觉察不出他的到来,这会儿还不出来,不是恶作剧就是出事了。 “师父,别玩了!”自动排除出事的可能,罗兰放声大喊,“再不出来,我就回去了!”这招万试万灵,天不怕地不怕的帕西斯,只怕没人聊天。 没有回音,这下罗兰真的担心起来,召唤风灵打听帕西斯的下落。 得到的答案令他惊惶,顾不得走楼梯,他直接从平台跳到下一层,一个俯卧的身影跃入视野。 “师父!!” 水果滚了一地,罗兰急忙跑过去,扶起帕西斯。触手冰冷,长长的银发结了一层霜,胸口甚至看不出起伏。看情形至少有两天他就这么躺在户外。罗兰情不自禁地咬紧下唇,一把抱起帕西斯,奔向里屋。 冷。 刺骨的冷。 这感觉他并不陌生,反而感到一丝怀念,久远的记忆一点一点复苏,包裹住他,就如同这无边无际的寒冷。 一双手从黑暗中伸出,雪白的、纤细的、属于女子的柔夷,握住他的,缓缓摩擦,动作是那么小心、温柔,让他看得目不转睛。渐渐的,手的知觉恢复了,他开始感到握住他的那双手低得不同寻常的温度,但他不介意,任由她按摩。 细柔的女声和煦如阳,充满深挚的情感。他点点头,反过来摩擦对方的手。 女子抽回手,从脚边拿起一架小提琴,递给他, 他听话地接过,却不知道怎么拉这个陌生的乐器,只好抬起头,茫然失措地望着她。 女子重重拍打额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她拿回小提琴,架在肩上,不一会儿,一首悠扬的曲子流泻出来。 他专注地听着,记忆每一个音符,每一段旋律。这对他并不是什么难事,从小只要母亲教过一遍,不管乐器还是曲子他都能熟练地上手,而且演奏得更好听。 但心里,他并不喜欢这些,因为每次听完,母亲都会浮现出悲伤的笑容,眼睛虽闪耀着幸福的光辉,却透过他,看着远方。 他讨厌那种目光。 一曲拉完,女子注意到他明显心不在焉的表情,温柔地道, 他本想点头,情感却背离理智,手自动伸出去拿那把提琴。 这就是他最讨厌自己的地方——明明厌恶夺去母亲目光的音乐,却总是禁不住它的诱惑。 女子一愕,随即轻笑起来。一头直披散到膝盖的暖绿色长发应和着微微荡漾,仿佛真正的波浪;和他相同的碧眸流动着欣喜的笑意,衬得绝俗的容颜更加夺目,整个人宛如错坠人世的春天女神。 他懊恼地捧着小提琴,拉也不是,扔也不是,只好丧气地垂着头。女子拍拍他的小脑袋,手指掠过那丝绸般的银发时,眼神蓦然深邃起来,增添了一抹爱恋,一抹伤感。 我才没兴趣呢!他嘟起嘴。洞悉了他的心思,女子一指点在他噘起的小嘴上: 真的?他用眼神问。 他的表情从怀疑转为惊叹,兴奋地注视怀里的乐器,恨不得现在就拉首会变出火的曲子。 见对方一脸失望,女子笑着补充了一句, 嗯!他用力点头许下无言的承诺,第一次以迫不及待的心情准备演奏,但不管他怎么使劲,就是举不起小提琴。女子慌慌张张地拦住: 尽管小提琴变成了大提琴,男孩还是拉得像模像样,美妙的旋律回荡在不大的斗室里,营造出温馨的氛围。 砰!破旧的木门突然被踢开,打断了琴声,一个粗暴的声音和着风雪卷入,冻结了两人的心: 那一刻,他只想像父亲一样用魔曲召唤出火焰,将这个人活活烧死。 蜷缩在角落,他阴郁地瞪着不远处的小提琴,心情就和窗外的天空一样晦暗。 没有用。不管他怎么拉,还是连一点火星也迸不出来。他不怀疑母亲的话,只怨恨自己的无能。 母亲一直很小心不让他知道她在做什么,甚至不惜跪下求那些人不要在他面前做,但他还是知道了,邻居们争相把事实告诉他,女人们轻蔑地骂他母亲是个人尽可夫的妓女;男人们挂着下流的笑绘声绘色地形容那些经过,希望这个才六岁的孩子也认为自己的母亲肮脏。 他从不认为母亲肮脏,肮脏的是那些压着她的人。 扶着墙站起,他活动了一下手脚,走向玄关——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他要出去捡些柴火,最好还有食物,带回给母亲。 一打开门,夹着雨点的雪花一股脑灌进来,令他呼吸一窒,身子不由自主地缩了缩。与此同时,几个在附近堆雪人的小孩发现了他,齐声欢呼: 恶意的嘲骂伴随雪块纷纷丢来,他一手护住头脸,一手吃力地关上门——他可以任他们打,但决不允许他和母亲的小屋受一点损伤。 正如这些孩子说的,他是个哑巴,不,他比哑巴更不如,哑巴还能发出咿咿啊啊的声音,他却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据母亲说,他出生时并不是这样,是某一天突然失声。而没有一个医生愿意诊治他,只好拖到今天。 喘了会儿粗气,他撒腿就跑,那些孩子追了几步没追上,扯开嗓子叫骂: 一道火光掠过他的眼睛,双拳情不自禁地握紧,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没关系,我记住他们了,等有一天我能用魔曲,就把这些侮辱妈妈的家伙统统烧死! 一连跑过几条街,他才缓下脚步,慢慢走着。 映入眼帘的是灰色的天空,灰色的房顶,灰色的墙壁,灰色的街道和灰色的人们。一切都是灰色的,除了不断落下的雪花。 这是个灰色的年代,大黑暗时代最蒙昧昏聩的时期,一段疯狂历史的后续。而他,就是那段历史的幸存者。 抱着一堆干柴,他辛苦地走在尚未结冰的雪地上,心情很糟,因为没有找到任何可以下锅的食材。这几天的天气实在糟透了,连最耐寒的冬菇也不见半只。爬上小镇东边的石桥,他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 乔伊爷爷。他低下头,认出了叫他的人。那是个坐在桥下的老乞丐,穿着破旧的棉衣,酒糟鼻红通通的,说话总是带着酒气,所以镇里的人都叫他“醉鬼乔伊”。 乔伊招招手。 他犹豫了一下,先看看天色,再绕到河边,沿着石阶走下去。乔伊咧开一口黄牙: 男孩的坏心情不翼而飞,忍着对乞丐浓烈口气的厌恶,上前接过那半只饼,鞠了一躬,一溜烟朝家的方向跑去。 敲了敲门,他等母亲说“进来”,才慢慢推开门走进去。因为母亲工作完回来总会洗个澡,以免他闻到那些男人留下的味道。 莉拉听到敲门声就知道是儿子,其他人从来不会礼貌地敲门。她从隔板后面走出来,用干布擦拭湿漉漉的长发,脸上带着由衷的喜悦: 他更高兴了,放下干柴,把饼递给母亲。 他比了个喝酒的姿势,再指指鼻子,意思是——“醉鬼乔伊”。 莉拉好笑地点点他的鼻尖: 我又叫不出来!他嘟起嘴,但还是顺从地点点头。对他而言,母亲的话就是圣旨。 一盘熏肉,一点青菜,半个饼和两碗糙米饭摆在桌上,构成简陋的一餐,相对而坐的两人脸上却都洋溢着欢笑。至少这个时刻,他们是幸福的。 莉拉站在杂货铺前,不安地绞着手指。 帕尔越来越大,她没有自信再瞒住他,当务之急,是赶在真相拆穿前找个体面的工作,但这件事,不比天上掉馅饼容易。 撕下门口的告示,她深吸一口气,毅然走进店铺。柜台后的老板先是说了声“欢迎光临”,抬头见是她,立刻涎着一张笑脸迎上来: 闪开他的色手,莉拉递出告示,尽量用平静的口吻道: 老板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 老板不由分说把莉拉赶出店,砰地关上门。 强忍满腔屈辱,莉拉擦了擦眼泪——她不会在人前哭,也不会对唯一的儿子抱怨,她只会半夜偷偷爬起来,把头蒙在被子里啜泣,然后第二天早上继续装作若无其事,挂着精神的笑容道别,出门“做生意”。 重新做好心理建设,她转身准备去敲另一家店铺的门,这时,一声异响惊动了她。 转过头,莉拉整个人僵住了。银发的男孩从巷子里走出来,以复杂的眼神望着她。 他沉默地指着原先贴着告示的地方。莉拉脸色刷白,当看见对方平静的神色,她一阵晕旋: 男孩不答,澄碧的眼眸深处燃起愤恨的暗火。 是的,他早就知道,早就知道母亲从事什么工作,早就知道她是不得不做那种工作,整个镇的人联合起来逼她只能做那种工作!!! 莉拉双手颤抖,挤出干涩的声音:他的回答是紧紧的拥抱和猛烈的摇头——为什么讨厌她?错的是他们! 莉拉浮起欣慰的笑,轻拍儿子的背, 温柔的安慰没能消融男孩的仇恨,反而增添了新的疑问: 是不是我,拖累了妈妈? 他十岁那年,一个意外的访客降临了小镇。 那是个无星之夜,他早早就被哄睡,莉拉独自坐在窗边,包着一块橘子蛋糕。今天是帕尔的生日,她特地用省下的钱买了个大蛋糕,可是两个人吃不下这么多,所以她打算把剩下的打包,送给桥下的乞丐乔伊。四年前他送了半块饼给帕尔,他们还没报答呢。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贯穿了心房,那不是具体的声音,而是血液的呼唤。莉拉的呼吸急促起来,急急起身打开门。 洁白的雪地上单膝跪着一名女子,端丽的脸庞半垂着,一头火红色的卷发披散在肩头,身穿轻甲,但最吸引人的,是她背后一双和发色相同,巨大的羽翼。 红发女子抬起头,神情激动,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莉拉扶着门,好半晌才聚起说话的力气:说着,眼泪也流了下来。 莉拉捂着心口,呜咽了一声。但十年的困苦生活锻炼了她的心志,她很快镇定下来,挤出笑容: 红羽十分震惊。 莉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指屋子。红羽忙降低音量: 莉拉笑得开怀,随即注意到部下的神色有点奇怪,问道, 这次轮到莉拉震惊,她睁大眼,一叠声道, 红羽加重语气, 莉拉心乱如麻,良久,才颤声道: 莉拉闭目沉思,经过约摸半分钟的心理交战,她下了决心,羽族女子张口结舌,一时反应不过来。 红羽厉声道, 莉拉的嗓门也大起来。 红羽的语气极为疲惫,嘴角浮起苦笑, 莉拉只觉天旋地转,紧靠着门板,才没有滑下地。 莉拉喃喃道,仰首眺望远方,似乎要透过重重黑暗,看到那座此生无缘的小岛。红羽强压下不忍,劝道: 听到最后一句,躲在窗下的小身子震了震。 莉拉同样颤抖了一下,忆起当时那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成两半的痛楚,随即,她再次冷静下来。 红羽一窒。 红羽哀叫,在绝望的驱使下,她忘了礼仪,忘了罗里兰塔的恩情,指着小屋喊道, 莉拉的声音带着澎湃的怒气和逼人的凌厉,红羽不由自主地闭上嘴,冷汗涔涔而下,为刚才的失言愧疚不已: 迎视部下求恳的眸子,莉拉坚定地道: 他僵硬地躺在被子里,脑中翻来覆去回荡着两句话: “他化掉了你的翅膀!” “他没有翅膀!” 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吹散了耳边的残响,莉拉走到床前,试探地问道:他不答,闭目装睡。 莉拉松了口气,为他掖好被子,转身走向自己的床铺,没有注意到,枕头上一摊水痕逐渐扩大。 是我和爸爸,害了妈妈! 优美的琴声在梁上缭绕,音质纯净,曲调华美。但是坐在桌旁的女子听了会儿,皱眉道: 男孩放下肩上的小提琴,默默回望她。 莉拉拉近他,眸子盛满了担忧。 他摇头。 这回他犹豫了一下,想了想,伸指在桌上写下一行字:我想学魔曲。 莉拉脸色一变,端详儿子的神色,有些明白过来。她叹了口气,温和地抚摸他柔软的双颊,道: 他垂下眼,敛去眸里的冷意和嘲讽。 那种化掉你翅膀的男人,哪里配得上你! 莉拉柔声道。他恭顺点头,更加认真地拉起提琴,以为这就是所谓的“用心”。 知道他根本没听进去的莉拉,在心底叹了口气。 从这天起,莉拉发觉她越来越不了解儿子。 虽然他还是那么孝顺、那么乖巧,但他的笑容少了,常常一个人站着发怔,或者疯狂地练习曲子,看得出来,他依旧没摆脱学习魔曲的愿望。当她劝解时,他总是乖乖点头,转个身又忘了;而不管她怎么开导,也打不进他的心里,瞎子都看得出他眼中的恨意一天天累积。 终于在某一天,他的手指被断裂的琴弦划伤时,她忍不住哽咽, 他慌张极了,手忙脚乱地帮母亲拭泪,想解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指着自己的喉咙,眼眶也情不自禁地红了。 莉拉捂住嘴,脸上交织着心疼和自责,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 依偎在母亲怀里,他的神情柔和下来,眼底的寒冰却没有丝毫融化。 那一年,他十岁,就已经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恨。 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所以等母亲平静后,他没有片言只字提到父亲和真正的心结,只不痛不痒地写下:我讨厌那些欺负妈妈的人,所以想学魔曲,让他们不敢欺负你。 看着沉思中的莉拉,他祖母绿色的眼眸荡漾着最深切的爱意和最浓烈的恨意。 杀了那帮人,我是得不到什么,但妈妈能够因此不再哭泣,这就够了。 这是第一根毒芽。 不管母亲再怎么善体人意,再怎么观察入微,面对那样的沉默,也不可能一一洞悉得出。何况男孩越是长大,越是善于用各种手段掩盖心思,于是第二根、第三根毒芽……就悄悄地种下了。 抑制着毒芽不使其茁壮的,是男孩对母亲始终不变的挚爱。 他的魔曲已经练得很熟,但他一直没用,因为他清楚:如果没把握一下子消灭全镇,仅仅杀掉一两个人的话,只会引来村民疯狂的报复,让他和母亲陷入绝境。 所以他忍耐着。 而且他很快就碰上头痛的事——母亲发现了他的骗局。 莉拉兴致勃勃地将一盆看不出是什么的植物放在桌上, 他疑惑地看了眼那盆植物,但还是听话地扛起小提琴,熟练地拉起来。 难以言喻的动听旋律从琴身流泻出来,伴随着温暖的白光,笼罩了整个小屋。莉拉静静聆听着,神情充满了欣慰和感动,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毫无变化的盆栽上时,脸色刹时变得刷白。 一直留意她的帕西斯马上停下动作,紧张地注视她。 令人窒息的沉寂横亘在两人之间,良久,莉拉才缓缓开口,声音轻柔而飘渺,仿佛自言自语,而不是对眼前的人说话。 莉拉的语气逐渐沉重,望着儿子的眼神悲伤而失望, 他抱着小提琴一动不动,半晌,跪了下来。 莉拉急忙站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冲过去扶起他。她强迫自己坐下来,艰难地吐字:说着,眼泪扑簌簌落下。 听到动静,他惊惶地抬起头,想扑过去又不敢站起,急得满头大汗。 莉拉终究心疼儿子,上前将他搂进怀里,越说越悲从中来,她忍不住放声大哭。 帕西斯几乎是恐惧了,使劲拍打母亲的背部也无法使哭声减小一分,他开始痛恨自己不争气的嗓子。 虽然有段时间他庆幸自己是哑巴,可以轻松逃过母亲的逼问,但此时此刻,他宁可用生命换取发声的能力,只为了说一句话—— 不要哭,不要哭,妈妈! 也许是感觉到儿子的心情,莉拉稍抑悲伤,放松双臂,一低头,就对上一双溢满惊恐的眸子和一张苍白至极的脸蛋,她心一痛,涌起后悔之情: 他用力摇头,见她不懂,将她拉到桌边,用颤抖的手指写下几行字:我保证不杀那些人,保证不恨了,你不要哭。 这孩子吓坏了。 莉拉的神情瞬间软化下来,无论儿子再怎么偏激,再怎么顽固,他都是爱她的。而且就是这份爱,塑造出他如今的性子。追根究底,罪魁祸首是她。 想到这里,她心中五味杂陈,抚摸对方柔软的银发,语重心长地道: 他点头,就怕迟了一步母亲又哭。 莉拉拍拍桌子。他想了想,写下:爸爸是什么样的人? 莉拉一怔,没料到儿子竟然问这样一个问题,但看对方的眼神,显然是认真的。不用回忆,她流畅地报出一连串形容,带着从心底涌出的笑: 滔滔不绝的叙述在本人没察觉的情形下持续到天黑,帕西斯却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专注地听着,眼底的寒冰略略松动。 能让妈妈这样深爱、怀念的男人,应该不会是坏人吧…… 照这样发展下去,情况一定会改善,可惜之后发生的事,完全粉碎了莉拉的努力。 和往常一样抱着干柴回到家,他正要敲门,手僵在半空。 语尾接着衣衫扯裂的声音和一声尖叫。他按住门板,正要冲进去,想到母亲不会希望被他看见她一丝不挂的样子,硬生生地顿住。 熟悉的声音带着不熟悉的屈辱,那深沉的悲伤令帕西斯心痛如绞, 捂住耳朵,他跌跌冲冲地离开家,连柴火掉了也没发觉,眼前一片血红,胸口翻腾,几欲作呕。不知走了多久,他才靠着一堵墙,跌坐下来。 如果我有翅膀!如果我有翅膀! 他有生以来头一次恸哭,拼命捶打壁面,留下一个又一个血印,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痛恨这个镇的人,痛恨父亲,痛恨自己。 恨身为人类的父亲。 恨没有翅膀的自己。 干涸千年的双眼突然有了湿意,他迷蒙中感到一双手轻轻拭去,动作和那个人一样温柔,连随后响起的叹息,也像极了他经常在睡梦中听到,母亲的叹息…… 莉拉看着熟睡的儿子,叹了口气。 帕尔更沉默了。他从来没像最近这样,好几天不写一个字。而不管她怎么开导,他的反应一律是端着无辜的笑容,指着喉咙摇头,让她无从问起。 天知道她有多久没看到那样天真无邪的笑脸了,她不相信儿子越活越回去,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帕尔越来越狡猾了。 俯视儿子稚嫩的脸庞,莉拉握紧双拳。 村里的医生是什么德性莉拉很清楚,所以她不花无谓的力气,盘算该上附近哪个城镇求医,不想动身当天,一对医师夫妇搬到了镇上。 听到消息,莉拉立刻把行李一放,拉着儿子直奔那对夫妇的下榻处,然后二话不说跪了下来。 胡子花白的医师一看就知道是个老实人,手忙脚乱地道, 旁边看热闹的村民七嘴八舌说明原委。生怕医师拒绝,莉拉急切地道: 不等医师表态,村人合力将挣扎的莉拉拖出门,丢在雪地里。 纷纷扬扬的雪花不断落下,一个纤细美丽的女子跪在深夜的街上,执着地注视面前的医馆。 那是幕他永生难忘的景象。 记不清是第几次拉母亲的袖管,他的心早已痛到麻木,连眼泪也流不出来。误会了他僵硬的表情是冻的,莉拉心疼地拍拍他的小脸:说着,就要取下脖子上的长围巾,他死命拽住,不让她拿下。 不要不要不要!他以激烈的肢体语言表达顽抗的决心,正拉扯间,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年迈的医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借着手里的提灯看清莉拉的样子,叹了口气, 莉拉拜下去。 在医师和男孩的扶持下,莉拉踉跄站起,三人并肩走向敞开的大门。 经过半天的整理,医馆已不复白天乱糟糟的模样。男孩好奇地打量柜台后一个个小箱子,篮里的干果,三脚架上的瓦罐和天花板垂下来的草捆。 医师端来三杯热气腾腾的草药茶。 莉拉感激地道。帕西斯面露困惑,除了母亲,他第一次感受到他人的善意。 见医师端详儿子,误会了他的意思的莉拉急忙解释: 医师和蔼一笑,拉近他, 一看到医师放下手,莉拉立刻迫不及待地问。 莉拉捏紧裙摆,悲伤的目光定在手背上, 医师也听得心情沉重。男孩握着母亲的手,担忧地审视她。 莉拉哆嗦了一下,紧张地道:医师沉吟片刻,摇摇头: 男孩趴在柜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老人从箱子里取出药,秤量,放进磨里碾碎。注意到他的目光,医师微笑道: 他点头。 毫不迟疑地,男孩依次点出开过的箱子。 医师张口结舌,他刚才开了十几个箱子,而且动作飞快,别说一个从没接触过草药的孩子,就连资深的学徒也未必看一眼就记得住。 莉拉浮起自豪的笑容。 将熬好的药递给男孩,医师对莉拉道: 帕西斯差点喷出嘴里的药汁,重重放下碗,一把抱住母亲,戒备地瞪着医师,只差没在额头写上“色老头”三字。 莉拉满脸通红。这傻孩子!看病又不分性别! 老人放声大笑,朝内室喊道,话音刚落,一个满头灰发的老妇笑吟吟地走出来。 这次连帕西斯也红了脸,退到一边。 莉拉笑着摆手, 医师摸了摸胡子。玛琳瞪了他一眼:医师老脸一红: 医师干咳一声,迎视母子俩困惑的视线,道, 莉拉惊讶至极,好半晌才回过神,眼里浮起欣喜的泪水。 从那以后,他经常到明克的医馆打工学习,只是多数在晚上或清晨这种没人的时段,莉拉不希望村人发现医师夫妇和他们有来往。 他很喜欢摆弄药草,远胜拉琴,因为音乐总是一学就会,而医术就不同了,连他有时也搞不清楚药草的分类和用途。 踏着夕阳的余辉,他冒着风雪跑回家,拿着下午和玛琳一起做的香草饼。他不是没想到揣在怀里保暖,但翼人的血统使他的体温偏低,还是干脆提在手里算了。 突然,他停下脚步,打量蜷缩在街角的身影:乔伊爷爷?他什么时候从桥下搬来这儿了? 香草饼的香味钻进鼻端,他一瞬间想上前分一个给他,随即摇摇头,撒腿就跑。 分他一个妈妈就少一个,才不给他呢! “受人点滴当涌泉以报。” 母亲的教诲浮现在脑海里,绕进小巷的他停下来,转过身,朝巷口走去,这时,他听见一个清脆的嗓音: 有人!他反射性地躲在墙后,探出头。从这个距离,他只能看到一个小身影蹲在乔伊面前,伸手要摸他。 清亮的大喝从街道尽头传来,随即出现的青年留着一头棕色的短发,明朗的五官溢满焦急之色。看清女孩的动作,他叫道: 女孩挂着撒娇的笑容偎向青年,只蹭了两下,棕发青年就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似地蹲下来,一脸无奈地瞅着她: 肖恩一手按头,呻吟不已。菲莉西亚顺势在他脸上亲了一记,环住他颈项: 给了养女一个爆栗,肖恩抱着她走向乔伊,弯下腰: 女孩不解地望着突然噤声的师父。 青年苦笑,放下女孩,合掌祷告。菲莉西亚也一反刚才的嬉皮笑脸,跟着默念祷文。 乔伊爷爷死了!?帕西斯震了震,手不自觉地握紧。 肖恩抱起菲莉西亚,拐进另一条小巷。帕西斯最后看见的,是他被夕阳照得通红的背影。 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在他的人生里掀起多大的波澜。 碎裂的骨骸散落在地上,有些还残留着血肉,散发出阵阵腥臭。看到这样的景象,在场每个人都全身发冷,腿脚打战。 一个村民颤声道。 另一个年纪比较大的村民否决,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余人纷纷大叫,面露惊恐,有两个甚至快要昏倒了。 巨大的恐怖使众人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其中一个没发言的村民嘴唇蠕动片刻,突然喊道: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余人还是立刻猜出他说的女人是谁。因为他们的心也在迫切寻找一个通风口,而整个镇最适合做通风口的就是那个“人”了。 能够驱使魔兽的只有上级魔族,莉拉没有翅膀,只有一头绿发表明她的异族出生,村人都不知道她是什么种族,此刻说她是魔族,倒也不能说全是冤枉。可是莉拉在镇上住了近十年,受尽村人的欺辱,如果能反抗,早就反抗了,可见魔兽绝对不是她引来的。 惊慌的人们没想到这些,应该说他们根本不愿去想,他们只要有个发泄的对象就够了。 不知谁喊了声,点燃了狂躁的情绪。人人的眼睛变得通红,齐声叫嚣: 莉拉翻了个身,翼人的优异听力让她捕捉到空气里不寻常的波动。她揉揉眼爬起来,惊讶地看见原本应该一片漆黑的窗外隐隐闪动着一个红点。 她低呼,推搡身旁的儿子,尽管看起来距离很远,以防万一,还是保持清醒比较好。 帕西斯好一会儿才醒过来,他一向浅眠,但今天是他十一岁的生日,明克夫妇特地邀请他们来家里聚餐,还拿出珍藏的好酒招待。从没尝过这奢侈品的他喝了几杯后,就不醒人事了,连怎么爬上床的也不记得,自然睡得特别沉。 明克和玛琳也被惊动了,敲着门问道。 莉拉连忙跑去开门。帕西斯则是望着窗外,因酒力而苍白的脸色渐渐变得铁青。他对小镇的地形远比母亲熟悉,很快判断出起火的位置。 说到一半,玛琳不解地看着从床上跳下来,拉扯母亲袖子的男孩。 莉拉同样困惑,然而对上儿子的脸,她立刻从他眼中领悟到悚然的讯息,打了个寒噤, 帕西斯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莉拉恢复了镇定的神情。 吩咐完儿子,她转向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医师夫妇, 明克反应比较快,瞪大眼睛,莉拉笑得苦涩: 玛琳也恍悟过来,焦急地道, 莉拉没有说出真正的目的,她想用自己和儿子做饵,引开村民的注意力,不然明克夫妇会成为他们的替代品,被愤怒的村人杀死。 罗兰,也许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莉拉在心里呼唤死去丈夫的小名,温柔地看了眼已经穿戴好等在一旁的帕西斯: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我们唯一的儿子的。 实心眼的夫妇俩毫不怀疑,玛琳快手快脚地包了些财物塞给莉拉,和丈夫一起送他们到后门。 一离开医馆,喧哗声就乘着夜风吹来,隐隐分辨得出里面杀意的叫嚣。莉拉苦笑了一下,拉着儿子跑进一条小巷,然后转了个方向,朝医馆的正面奔去。惊觉不对的帕西斯急忙拉住她。 莉拉明知故问。 帕西斯手指身后,连连跺脚。 帕西斯眨眨眼,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几乎在同时,用力摇头。莉拉微微皱了皱眉: 可是对我而言,你更重要啊!帕西斯急得快要冒烟。他也很感激、喜欢明克夫妇,但要拿母亲的命来换,他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自己的命倒无所谓。 这时,远方的声音大起来,夹杂着愤怒的咆吼,显然事情败露了。帕西斯鼓足全身的力气将母亲往原路扯,可惜他动作再快也快不过四散寻找的村民,何况还有莉拉跟他较劲。不一会儿,一个村民就发现了他们: 罢了,罢了,跟妈妈一起死,也不错。知道大势已去,帕西斯松开手。他的小提琴放在医馆没带出来,不然他会考虑用魔曲杀条血路冲出去。 一直不肯逃走的莉拉反而拉着他跑起来,她想把村民们都引到这儿来,以免混乱中有人去找明克夫妇的茬。 果然,越来越多的村民发现了他俩的踪迹,呼吁更多的人围堵。此刻正是夜与昼交接的时刻,群星俱隐,双月无光,一根根火把点起,在夜幕中摇曳着。 烧灼视网膜的火焰,映成暗红色的天空下成排的屋舍,攒动的人群,狂暴的大喊,摇晃的视野……帕西斯蓦然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有点恍惚,而没有注意到原本跑在前面的母亲放脱手,将他抱在怀里。 当他察觉时,两人已跌倒在地。 兴奋的叫声冻结了他的血液,他挣扎着爬起,想查看母亲的伤势,却被强按下去,牢牢拥在臂弯里。 莉拉低声道。神智因为剧痛而昏糊,忘了儿子不会说话。 帕尔,别出声…… 母亲轻柔的告诫却化作雷霆在他耳边不住回响,瞬间,所有的景象都破碎了,他跌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看不见也听不见。 年轻的男子的声音。清冷、平静,宛如九月穿过树林的风。黑暗潮水般退去,浮现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脸,和声音一样冷漠皎洁,银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蔚蓝色的双眼含着一抹难以察觉的悲伤,俯视一个趴在地上,口吐鲜血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狂笑,感觉却更像是哭泣,他咳了好一会儿,笑声才渐渐小下去, 银发青年镇定地道,一手按着腹部,指缝里流出暗红色的血液, 中年男子叫起来,双手激动地挥舞,他突然噤声,因为友人怀里的婴儿哭了起来。 罗里兰塔瞪了他一眼,安抚左臂弯里的儿子,见一只手不够,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完全忘了腹部还在冒血的伤口。 桑苦笑,刚才那番话消耗了他所剩无几的力气,因此接下来的话极为有气无力: 罗里兰塔冷冷地道。 最后苦笑了一下,药师闭上了眼睛。 魔曲师叹了口气,神情平静依旧,只有两行清澈的泪水沿着颊滚落。祈祷完冥福,他抱着啼哭不止的儿子离开了充满血腥气的房子。 烧灼视网膜的火焰,映成暗红色的天空下成排的屋舍,攒动的人群……熟悉的景象一一掠过眼前,就连暴怒的叫喊,也殊无二致。 ………… 躲在仓库的一角,罗里兰塔向来冷定的语调难得透出一丝不悦,原因是他怀里刚刚稍微平静下来,又被吓得大哭的儿子。他一边喃喃着无意义的话,一边拍打被襁褓包裹的小身子。从笨拙的动作,可以看出他是个没经验的爸爸。 哄了半天没成果,罗里兰塔微一苦笑,侧耳聆听远方的动静。沉吟片刻,他一字一字道: 话音刚落,哭声立止。蕴含魔力的声音封印了婴儿的声带。罗里兰塔轻轻将儿子藏在一堆木箱后面,露出不常笑的人特有的,青涩的笑容。 爸爸…… 过去的记忆与现实的声音混合,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洪流,冲击着咽喉,扩散到四肢百骸,火烧似的疼。他痛苦地挣扎,试图摆脱这非人的折磨,却有一双手紧紧钳制住他,不让他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度睁开眼睛时,视野一片洁白,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只有白茫茫的雪。他试着挣了挣,身体却不听使唤,反而是声带响应了他的努力,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他先是震惊,而后狂喜,连声道:一心想看到母亲惊喜的面容,完全遗忘了昏迷前的情景。 莉拉没有听见。 当他精疲力尽地敲开雪,爬回地面,映入眼帘的是母亲支离破碎的身体,整个背部被梨、锄头、钉耙之类的农具撕得血肉模糊,露出白森森的骨头。两只手臂掉在旁边,是他爬出来时挣断的。尸体已经冻得比石头还硬,褪去了最后一丝生机。 之后的记忆完全不清楚,他好像做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做。只记得回过神时,母亲正对着他微笑。一丝笑意凝结在她完好的容颜上,平静、安详、充满了幸福。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今天,他依然不懂,为什么母亲能那样笑?在那样的情况下,能那样笑? 他没有哭,捧起一把雪,轻轻盖在母亲脸上,一直到整个身体都掩埋住。然后他站起来,走向医馆,去拿他的小提琴。 一路上没人拦他,人们看着他的眼神像看一个鬼怪。他来到医馆前,顿了顿,明克夫妇的尸体就躺在他脚边。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道, 寒冷的感觉消失了,伴随属于过去的悲哀一起沉淀,渗进了内心深处那道从未愈合的伤口。取而代之的,是从伤口流出来,名为“痛楚”的鲜血,一*权,帕西斯自然有保留秘密的权利。 “好吧,不说这些,但是我不能再让你一个人住了。” “喂喂,罗兰……” “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有,每天会有仆役来打扫,你三天向我报一次平安。”虽然不刻意张扬,但罗兰拿出气势时,真没几人抵抗得了。帕西斯也只能小声反对:“我不喜欢有人侍侯……” “他每天是固定时间来打扫,你不喜欢,避开就是。” “我习惯把房间弄得很乱很乱,有时候还要实验魔法和药剂,她一个人忙得过来?” “只要你不把房子炸了,他一个人就能忙得过来。就算真的炸了,他也会找工匠在三天内修好。” “万一她来的时候我发作了怎么办?全身割得血淋淋的,她一个弱女子不吓死也叫死。” “首先,‘他’是男的,让女人来侍侯你太危险了;第二,他是个非常镇定的人,哪怕你当着他的面把头割下来,四肢乱抛,他也会一声不吭地把血擦干净,再帮你安回去。” 能想出的理由全被反驳光了,帕西斯挫败地垂下肩膀:“随便你!”他说得赌气,其实心里满窝心的,因为徒弟这番安排全是为他着想。 罗兰笑了笑,收起空碗,关怀地道:“饿不饿?我去煮点粥?” “粥不用。”帕西斯吐吐舌头,“嘴巴里都是姜汤的味道,难受死了,有没有什么好喝的饮料?倒杯给我。”罗兰的表情变得有点怪异:“我熬了水果羹,不过……” “水果羹?很好啊,舀一碗给我。” “这个…水果是上贡的礼物,据说是师父那个时代才有的珍果,我特地带来,可是看见你昏倒时,都摔烂了。”罗兰难得说话吞吐,“我只好做成水果羹,但刚才尝了一口,味道怪怪的……” 帕西斯面无表情地问道:“那水果叫什么名字?” “奥托姆果。” “哈哈哈!”帕西斯抱着肚子笑起来,“奥托姆果……那本来就是药果啊!去皮、榨汁吃的,你竟然拿它熬羹!” 罗兰窘得满脸通红,打定主意要将那个领主的亲戚宰了! 帕西斯好一会儿才止住笑,道:“拿给我喝吧,是你的心意,可别糟蹋了。” “是。”脸上残留着尴尬的红晕,罗兰转身离开。 淡绿色的浓稠液体装了满满一大碗,帕西斯喝着味道绝对不算好的水果羹,神情却甚是柔和。罗兰也不说话,忙着将真正的水果削块装盆。时间在两人身边静静地流淌,冲走污秽,将宁静的感觉洒满整个房间。 “罗兰。” “嗯?” “有没有什么需要师父帮忙的?”帕西斯摇着汤勺,认真地道,“比如暗杀、调查之类,我很擅长。啊,对了,我的分身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是吧?我去杀了他。” 罗兰惊诧至极,不得不确认了一下:“你说的,是你那位分身,桑陶宛领地的神官吗?” “对啊,我还有别的分身吗?” “……”罗兰无言以对。虽然他早就知道,帕西斯是个爱憎极为鲜明的人,但还是没料到他这么绝,连“自己”也不放过。就他观察,无名氏神官已经是个独立的人格,但终究是帕西斯分裂出去的,即使不当他是条生命,面对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应该也下不了手吧? 感情有灰色地带,一个没有灰色地带,只有黑白分野的人,是几乎不可能存在的。要怎样极端的过去,才孕育得出这样的人格? 想起那滴泪,还有对方睡梦里说的话,罗兰忽然有些心疼,微笑道:“不用了,他也没给我造成什么大的麻烦。而且区区一个你的分身,我还不至于对付不了。” “真的吗?你可别跟我客气啊。”帕西斯压根不信,借着水晶镜,他对曾经发生在徒弟和分身之间的事一清二楚,“我的分身可不是好对付的。” “放心,他比你好摆平多了。” “这倒是。”帕西斯拧眉,神色有一丝厌恶。罗兰愣了愣:“怎么,你不喜欢他?” “岂止不喜欢!”帕西斯连舀两勺水果羹塞进嘴里,像要抹去什么不快的回忆般狠狠咽下去,“他是我的分身,本来性格应该和我一样,可是创造过程中出了点差错,让他变成这个样子。” “出了什么差错?” 帕西斯白皙的脸庞浮起浅浅的红晕,咬着汤勺不回答,良久,才嗫嚅道:“我想起了我的师父,结果他就……变得跟我师父很像。” “师父的师父啊,那我该叫师公了。”罗兰抚摸下巴,感觉非常的遥远,接着转为困惑,“等等,像你师父的话,你该高兴才对。” “高兴个屁!” “你讨厌师公?”终于找到问题的症结了。 “不是——”帕西斯放声大喊,激动得呼吸不稳。喘了会儿粗气,他平静下来,浮起阴郁的笑容:“我的脸,不配那样的灵魂。” “……没有人是天生邪恶的。”沉默片刻,罗兰挤出苍白的安慰。 “却有自甘堕落的人。”帕西斯不屑冷哼,甩了甩手。被这句话触动,罗兰自嘲一笑:“确实,结果已经铸成的话,计较原因也无济于事。而且这般辩白,实在不适合我们。” “得了,别我们我们,你才不是和我一类人。” “什么,虽然不及师父的程度,我也绝对称不上好人吧。” “好人?哈!”帕西斯发出狂肆的笑声,眉间是蔑视一切的讥讽,“罗兰,你也是做大事的人物,怎么会在乎世俗的规范?我早跟你说了,赢的,便是对的。有朝一日你统一了世界,就算你指着太阳说是月亮,星星说是土豆,也没人敢吭个不字!正确、错误、道德、公理,全是假的!就连善恶也没有明确的分界!人只分两种,超脱了人性的和屈服于人性的,没别的分法!” 罗兰不完全赞成他的说法,但是也不否认有一定的道理,于是斟酌地道:“一半一半吧。”帕西斯瞅着他,轻轻笑起来:“你还坚持自己是坏蛋,根本是坏蛋的反义词嘛。” “师父!我做的坏事还不够多吗?”罗兰急了,一瞬间想冲出去做几件罪大恶极的事让对方改变评价。 “坏事,哼,我说了好坏都由强权者说了算。退一万步,就算你真是坏蛋,也是被我教坏的,何况你从没真正被我教坏过。”帕西斯眯起眼,掩盖眸里的情绪,“别说思想、手段什么,那只是表面,你一直是原来的你,没有丝毫改变——你和我师父是一类人。”都拥有永不妥协,绝对纯净的灵魂。 伊维尔伦城主再次哑口无语,他是不知道帕西斯的师父是怎样的人,但从那位相象者,无名氏神官的身上找不出任何共同处,不禁怀疑师父是不是冻过头发烧了。 “我没发烧。”看出徒弟的心思,帕西斯板起脸孔。罗兰发现他这份迅速的“变脸”本事和卡萨兰城主很相似。 “师父,我不想当好人,你别再捧我了。你怎么也和暮一样,像个傻爸爸。” “暮?” “就是巴哈姆斯。” 帕西斯的瞳仁收缩了一下,用一种剔除了所有感情的语调道:“说到巴哈姆斯,他人呢?我怎么没感到他的气息?” “我把他留在宫里了。”回忆起临走时义父的表情,罗兰有些在意,“师父,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让暮生气的事?我本来以为他是吃醋,现在想来好像不是那样。” 无法和徒弟对视,帕西斯别开眼,暗暗稳定心绪,毫无破绽地道:“那头龙笨笨的,看着就想欺负,我捉弄了他无数次,他就算气得想咬死我也不出奇。” “你这恶劣的家伙。”罗兰笑骂,没有真的放在心上,他自己也是个喜欢捉弄人的人。 “我喝完了,水果给我。”帕西斯一手递出空碗,一手张开。 “歇会儿吧,醒来嘴都没停过。” “我饿死了!两碗水怎么够!” 罗兰无奈,只好把果盆递给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师父,师姐怎么缩水了?是你干的吗?”帕西斯回他一脸茫然:“师姐?” “伊莉娜啊。” “伊莉娜?哈哈哈……伊莉娜!”帕西斯笑得前仰后合。看到他的反应,罗兰仿佛被一根大锤敲中,脑袋嗡嗡作响,像报废了似地一片空白,只回荡着两句话:我被骗了,又被骗了…… 对一个擅长骗术的人而言,最耻辱的莫过反过来被人骗,更别说是连骗两次。 虽然罗兰不至于冒出“我不想活了”这样的念头,但心境也差不多,当下面如死灰,两眼无神。 “她…她怎么跟你说的?”帕西斯捂住抽筋的嘴角,双肩不住颤抖,“说‘师弟,我是你师姐’?” “……不是。”罗兰咬牙切齿。 “那是‘你本来应该叫我师母,看你可爱,退一步,叫我师姐就行了’?” “师父!!!” “哈哈哈……”把徒弟的不幸视为己身的快乐,帕西斯再度爆笑。罗兰握紧拳头,强忍揍飞他的冲动。 好半晌,笑声才渐渐小下去,帕西斯抬起红通通的脸,唇畔的笑意变得冰冷:“小心点,那女人很厉害。” “我知道她很厉害。”罗兰也冷静下来,“不过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认识师父?还有她的力量的确是——” “哼哼,她是某人的凶器,针对我的凶器。” “凶器?”罗兰皱眉。 “嗯。”帕西斯倚着枕头,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语气却极为郑重,“下次见到她,一脚踢她到天边纳凉,别跟她废话。这种女人太危险了,谈笑间能把你剥皮拆骨。”罗兰点头表示收到,心里却另有盘算,决定从伊莉娜那儿挖点帕西斯的情报。 银发青年察言观色,不确定徒弟是否真的听进自己的忠告,本想再劝两句,临时转念。 算了,反正伊莉娜不知道‘那件事’,让他接触也无所谓。 无意间瞥见墙上的挂历,帕西斯一怔:“今天11号了?” “嗯。” “我什么时候昏倒的?” “具体时间不清楚,应该是7号。” “这么说我昏迷了五天。”帕西斯喃喃道,转头端详徒弟,发现他面色非常不好,眉头皱起来,“你一直照顾我?有没有通知下面的人?” “没有。”罗兰苦笑。第一天是没想到,第二天是想到了不能通知——他要怎么解释帕西斯的身份? “那你还不快回去!” “你还不能下床,我……” “我没事了。”帕西斯挥挥手,“也别叫人来服侍,我讨厌生人。倒是下次来,带点好玩的东西给我。” “这里就有好玩的东西。”罗兰拉开床头柜,拿出几幅小画像,“给你,当代德修普家族所有主要人物的画像,看着解闷吧。” “噢噢,罗兰,你真是孝顺的徒弟!”帕西斯欢喜地接过,然而才看第一张,他就僵住了,半晌,举起来,一字一字道,“请问,这是谁?” “您的子孙之一,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陛下。”罗兰恭谨回答,肚子里笑得快抽筋。 “不可能!不可能!这胖子怎么可能是我的后代!一定是抱养的!” “您认为,大臣们可能在有直系亲属的情况下,拥一个养子为国王?” “那就是画家丑化他!总之他决不可能是这个样子!”帕西斯已经有点歇斯底里了。与之相反,罗兰还是一派镇定:“很遗憾,帮这几位作画的是以标榜写实主义出名的著名画家。不过听说亚拉里特陛下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只是胖了才变成这样吧。”末了终于良心发现,安慰了一句。 帕西斯眼中的火苗稍微弱下来,阴冷地道:“罗兰,你是故意的。”罗兰佯装惊讶:“怎么会呢,明明是你说要好玩的东西,我才特地找出来。”他说的无辜,眼神却明白写着“我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 “臭小子!”咻的一声,画像飞了过来。 “哈哈哈……”罗兰闪身避开,挥手走向玄关,“真的气不过,把它钉在门上,当靶子射好了——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可恶。”帕西斯瞪视关上的房门,嫌恶地扫了眼掉在地上的“东西”,没兴致再看其他的画像。正想收起来,视线凝固在其中一张上。 画像里的青年留着乌黑的半长发,神情冷锐,蓝紫色的眸子也射出凌厉的寒芒,清秀的娃娃脸予人稚嫩的印象。 幽幽的叹息逸出双唇,带着无尽的思念和哀伤。 “菲莉西亚……” 第二章 羽翼与旧伤(全) 贤者考试的第二天,伊维尔伦城主拿着国务尚书呈上的长长清单,看得脸‘色’发白。 “克莱德尔,这个……” “这是必要的,大人。”知道主君想说什么的克莱德尔叹了口气,一字一字地道,“举城都在庆祝这件事,王宫怎能一点表示也没有?何况还要宴请其他四城的权贵,没这点东西怎么够?” 罗兰心里也明白,但瞄了眼清单,他还是挣扎着做最后的努力:“稍微减少一些可不可以?现在正是困难的时刻……” “一个子也不能少。大人,您手上那张单子,已经是我们绞尽脑汁的成果了。”克莱德尔面无表情地驳回,硬着心肠漠视对方恳求的眼神。 事实上,罗兰并不是个吝啬的人,对部下和民众都很大方,但他极为厌恶没有必要的铺张,直接后果就是典礼部成了全宫廷最闲的部‘门’,一年只有几个大节需要‘操’办一下。 “我有点后悔让法利恩去考贤者了。”罗兰咕哝,再次瞪视清单,“我敢担保,这些东西会剩下三分之二!”那些小鸟肚肠的家伙塞得进多少东西,偏偏要用几倍的食物招待! “这也是没办法的。” “可以让一个军团吃一星期,一家人吃十年的食物,却被他们一餐吃掉……”罗兰越看越舍不得。 “把剩下的食物偷偷转送给平民好了。”克莱德尔温言劝慰,为主君隐藏在市侩背后的颠沛过去心酸不已。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罗兰淡淡一笑,收敛了情绪‘波’动,将清单往桌上一丢,“随你们的意思去办吧。” “是!” 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再看看桌上的奏折,估算了一下时间,罗兰站起身:“我出去透透气,半个小时后就回来。” “您多玩会儿没关系。”克莱德尔语出肺腑,对这位‘精’励图治的主君,他只有一个期盼,就是他能多爱惜自己一点。 罗兰回他个白眼,抄起长衣架上的斗篷大步走出办公室。 一出宫殿,冰凉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才十一月,气候就跟冬天差不多。罗兰‘精’神一振,思索上哪儿打发时间,首先跳进脑海的是伊维尔伦满愿师明丽的容颜和纤长的身影,随即想起这会儿她多半在上班,独角兽八成也在财务部,只好罢了,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有人啊。远远看见一缕炊烟从烟囱冒出,罗兰很是失望,他本想做点东西犒赏自己空虚了大半天的胃部,但有人在厨房的话,别说做饭了,还会被逮住灌一堆汤汤水水。在克莱德尔的宣扬下,全王宫的人都知道了他曾生过一场大病,开始把他当易碎的玻璃捧着。 偷偷绕到窗户窥探,罗兰松了口气,里头只有一个帮佣的少‘女’在烧水。左右看了看,他唤道:“姬儿,给我个三明治。” “大人!?”少‘女’吓了一跳,但并不惊慌,因为正从窗子爬进来的人已经是常客了。麻利地做了两只三明治,她递给对方,劝道:“大人,总是吃三明治对身体不好。” “没关系,三明治很有营养。”罗兰毫不在意地拿起一块大嚼,其实他比较想边走边吃,节省时间,可是他如今的身份不容许他做出这样的行为。 “我不是这个意思……” “姬儿,你总是塞许多好材料在面包里,相信我,你的三明治比宫廷料理更补。” 姬儿无言,看着金发青年用迅速却不失优雅的速度吃完迟来的午餐,转身倒了杯牛‘奶’给他。 “多谢款待,姬儿,你会是个好太太。”喝完牛‘奶’,罗兰摆摆手,爬出窗子,完全没留意到‘女’孩为他的无心之言红了脸,以及随后投来的落寞目光。 接下来去哪儿?还是干脆回去?站在不远处的路口,年轻的城主有点不知所措。 一般休息时间他都是坐在凉亭看书或是找老部属聊天,可今天走得急忘了带;马尔亚姆他们又一个都不在,艾德娜正照顾法利恩,艾‘露’贝尔那儿倒是可以串‘门’,但他是有家室的人,为了避闲最好不要去。 蓦的,他脑中灵光一闪,脸上绽放出喜容。 对了!去看看那帮家伙! 广大的练习场上,几十来人三三两两地坐在休息室前面,或捧着便当盒狼吞虎咽;或大声笑语,开玩笑地摔角,比试腕力。 “老大!”一个眼尖的人大叫,随即慌慌张张地改口,“大…大人。” “就叫老大吧。”罗兰很满意这个称呼,环视活像泥塑木雕的众人,“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见到我不高兴?” “不,高兴,高兴。”众人一致摇头,面‘露’欣喜。一人问道:“老大,你不是很忙吗?” “谁说我很忙的?” “每个人都这么说,而且我们一直看不到你,就以为你很忙了。” “你们是我带进来的,我如果出面你们将来日子会难过,所以避开一段时间。”罗兰走到中间的演讲台坐下,再次打量众人,用关切的口‘吻’道,“怎么样,这里住得惯吗?有什么感想都可以跟我说。” 众人互相看了看,就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开始不太习惯,后来就好了。” “这里伙食很好,还有夜宵供应,这点非常好!” “你啊,就想着吃。” “怎么!你还不是经常说这里最好的地方一是吃,二是‘女’人!” “话说回来,老大,你宫里那些娘们,不,‘侍’‘女’,真的……嘿嘿。” “‘门’口也准许我们出去,所以可以上街打打野食什么的。” “就是训练苦了点,不过有奖金拿,吃点苦兄弟都‘挺’得过去。” ………… 罗兰认真听着这些粗言鄙语,感觉却像聆听仙乐。他出生市井,在底层长大,心灵深处实将自己当成平民。在注重礼仪、尔虞我诈的宫廷浸‘淫’了十多年,他更是怀念市井小民的鲁直和单纯。 等众人嚷嚷得差不多了,罗兰笑道:“看起来没人想自立‘门’户,那我就把你们的籍贯转过来,登记在王宫记名册上,这样你们就是我真正的护卫了。不过当了护卫,也不能再胡闹了。打打架上上馆子没关系,决不可以染指‘侍’‘女’。”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瞟了眼刚才‘淫’笑的几个人。 “当然,当然。”那几人点头哈腰,“给我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而且说实话,今天拜见了老大的尊容,他们也提不起兴去找‘女’人,谁叫老大实在太美了!像上次在街上调戏过他后,他们就足足‘花’了半个月才恢复正常的审美观。 “很好,我就知道你们不会让我难做人。” “我们决不会让老大丢脸!”受罗兰欣慰的语气刺‘激’,众人一‘挺’腰杆,大声保证。 “好!要的就是这股气势!”罗兰弹了个响指,“我明天叫克莱德尔把你们的家人接过来,给他们安排住处。没家人的也不打紧,留着将来娶老婆用。”众人愣了半晌,欢声雷动。 “老…老大,你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啊?”‘激’动之下,一人忍不住问道。 罗兰翘起‘唇’角:“哼哼,我可不是免费对你们好。”跳下演讲台,他跑到武器架旁浏览片刻,‘抽’出一根长棍掂了掂,满意颌首,转向困‘惑’的众人:“一人拿一根,我验收你们这个月的成果,不合格的话,今晚没饭吃!” “哦——”只呆了会儿,众人就振奋地跑开去找长棍。 带着一身汗,罗兰神清气爽地走出练习场,留下一帮鼻青脸肿的小弟瘫在地上呻‘吟’。然而一踏进办公室,他的好心情就飞了。 “大人,你怎么满头大汗!?”克莱德尔惊呼。 “啊…我稍微练了下剑。”罗兰撒了个小谎。克莱德尔叫得更大声:“你从练习场走回来?” “是啊,怎么了?” “卫兵,叫两个‘侍’‘女’过来‘侍’侯大人洗澡!”克莱德尔打开‘门’,对两个守卫喊道,“还有叫厨房送碗补汤过来!” “喂,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吧。”罗兰一脸愕然。克莱德尔毫不妥协地直视他:“这种天气出汗却不马上洗掉的话,很快就会感冒的!何况大人你从练习场那么远走回来,说不定已经感冒了,当然要叫……” “行了行了,我去洗澡。”罗兰逃难似地冲进里间,半晌探出头,补充道,“不许叫‘侍’‘女’进来!” 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池里,金发青年有叹气的冲动。他并不讨厌国务尚书,毕竟他是真的关心他,但这份关心时常令他有无所适从的感觉,也无法将视他如子的克莱德尔当作“父亲”看待。因为在认识克莱德尔时,他已是十八岁的成年人,不再是需要父亲的年纪,那个亲生父亲就更不用说了。而巴哈姆斯虽是他的义父,却‘性’格幼稚、不通世务,根本是罗兰照顾他而不是他照顾罗兰。 至今为止,让他产生依赖之情,视之为目标的,只有一个人。 “改天再去看看师父吧。” 仰望装饰华丽的天‘花’板,罗兰下了个让他重拾好心情的决定。 ****** 经过一个星期的狂欢,东城的百姓终于从喜悦中走出来,回到各自的岗位,王宫也得以恢复正常的运作。埋首在堆积如山的文件后,罗兰不眠不休地处理着政务。法利恩等人虽然担心,也只好由他去,因为劝也没用。 到第三天,罗兰才完成积攒的工作,伸了个懒腰,接过心腹递上的解疲茶,悠闲地浅啜。 “法利恩,有什么要报告的吗?” “有一封给你的信。”法利恩的确有很多事要报告,但他不想打扰主君的休息,就拣了最无关紧要的一桩说。 “信?”罗兰怔了怔。他的信件一向由书记官们整理呈上,会由法利恩转‘交’的,只有一种。果然,褐发青年打开次元空间,取出一封信和一个纸包。 “是莉蒂亚殿下吗?”他不是魔法师,不会用魔法快递,就把弟弟的地址告诉了那个小公主。 “是的。” “她学得真快。”罗兰接过信,瞥了眼上头以稚嫩的笔调书写的姓名,由衷赞叹。一拆开信封,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似‘露’水也似树叶,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被洗涤了一般。罗兰的神情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轻柔地展开信纸。 罗兰城主: 好久不见,你好吗?我已经会拼艾斯嘉语,写一些简短的文章了,厉害吧?当然你的字典也帮了点小忙啦。我现在在首都珊达瑞(我不知道拼得对不对,你知道你的字典没有我国的地名),昨天才到,乘船可把我累坏了。我一回来,就在考虑送什么礼物给你,我也相信你一定会喜欢我的礼物。那么这次就到此为止,下次我会写封更长的信给你。 ps:代我问候至高神的神使兰冰宿小姐。 莉蒂亚索兰尼亚笔 罗兰看了两遍,才轻轻放下,拆开那个纸包。里面是一本书,书名是《尼普亚斯大陆地理志》。 “聪明的孩子。”年轻的城主叹了口气,浮起赞赏的笑容。抚‘摸’封皮,他喃喃道:“真想把她从拜亚那边抢过来。” “等大人和冰宿小姐生下子嗣,就不需要她了。” “……”罗兰手滑了一下,狼狈地瞪视一脸若无其事的部下。但平静下来后,他也不禁想:以冰宿的才能,一定能教育出一位优秀的继承人。 当罗兰翻看地理志时,一个‘侍’卫敲‘门’走进,恭身汇报:“大人,渥尔斯领主的亲戚呈上礼物。” “照老规矩办。”法利恩出声道,对他打扰主君的行为非常不满。‘侍’卫正要退下,罗兰抬起头,冷冷地道:“渥尔斯领?就是那个发生***的领?” “是…是的。”被主君愠怒的眼神瞧得心寒,‘侍’卫结结巴巴地道。 “他们有什么要求?要尸体的话,我倒是可以还给他们。” “不是,那位先生希望,由他继承老领主的位子。” 罗兰笑了笑,却是不带丝毫笑意的笑容。法利恩也掩不住嘲讽的表情,对‘侍’卫道:“麦奇,这种事根本用不着请示大人,你们也处理过很多次了——礼物退回,人轰出去。” “属下明白,只是典礼部长清点礼物时,技术部长正好在旁边,听到礼物里有一篮奥托姆果——据说是大黑暗时期的水果,非常好奇,硬要属下过来问可不可以留下几只让他种种看。” “不管一只还几只,收了都要给人情,叫典礼部长原封不动地退还。” “等一下。”罗兰喊住‘侍’卫,“真的是大黑暗时期?确定吗?现在没有了?”麦奇愣了一下,答道:“是的,所以那位先生才会呈上来。说是除了另两块大陆,现在已经见不到的珍果。因为他家世代栽种,才留了一棵下来,但也不是每年都结。” 罗兰沉‘吟’片刻,道:“礼物留下,人带去客房。” “大人!?”法利恩惊讶地看着他,且不说罗兰从不收取贿赂,为几只水果受贿,更是不可思议。 “放心,我会处理妥当。”罗兰摆摆手,继续看书,心里却在期待帕西斯收到这样礼物时的反应。 ****** 六只淡绿‘色’的果子放在竹篮里,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真正的翡翠般晶莹剔透。金发青年又包了些糕点,才一并塞进纸袋,拿起来准备走路。 “罗兰!” 一个声音定住他的脚步,罗兰转过头,诧异地看见巴哈姆斯出现在身后,神情紧张:“你要去你师父那儿?” “对啊。”罗兰提提手里的纸袋和篮子,意思是:看这也明白吧。 “不要去。” “什么?”罗兰错愕至极,不解地打量他,“喂,以前都是你催我回去,现在我主动要回去了,你反而劝阻?” “那是因为……”黑龙王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讷讷良久找不到好的措辞,只得绕回原点,“总之,不要去!” “呐,暮。”罗兰用一种劝小孩的语气道,“师父是师父,你是你,我承认我比较敬重师父,但我更加喜欢你,所以没什么好吃醋的。你不想见他也没关系,乖乖待在这儿。” “罗兰!” 瞪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房间,巴哈姆斯焦急地跺了跺脚。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视界漂白了一瞬,当双脚再度踏上平地时,映入眼帘的是‘波’光粼粼的湖泊,和湖中央苍凉的古迹。 “有点误差,应该是带东西的关系。”罗兰低头确认了礼物没有损伤,就移动到最靠近的平台上。 整栋建筑物静悄悄的,除了岸边树林里的鸟叫,再无一丝声响。罗兰有些不安,尽管帕西斯不是时常‘弄’出上次那样的爆炸,他也不至于感觉不到他的气息。而且以帕西斯的修为,也不可能觉察不出他的到来,这会儿还不出来,不是恶作剧就是出事了。 “师父,别玩了!”自动排除出事的可能,罗兰放声大喊,“再不出来,我就回去了!”这招万试万灵,天不怕地不怕的帕西斯,只怕没人聊天。 没有回音,这下罗兰真的担心起来,召唤风灵打听帕西斯的下落。 得到的答案令他惊惶,顾不得走楼梯,他直接从平台跳到下一层,一个俯卧的身影跃入视野。 “师父!!” 水果滚了一地,罗兰急忙跑过去,扶起帕西斯。触手冰冷,长长的银发结了一层霜,‘胸’口甚至看不出起伏。看情形至少有两天他就这么躺在户外。罗兰情不自禁地咬紧下‘唇’,一把抱起帕西斯,奔向里屋。 ****** 冷。 刺骨的冷。 这感觉他并不陌生,反而感到一丝怀念,久远的记忆一点一点复苏,包裹住他,就如同这无边无际的寒冷。 一双手从黑暗中伸出,雪白的、纤细的、属于‘女’子的柔夷,握住他的,缓缓摩擦,动作是那么小心、温柔,让他看得目不转睛。渐渐的,手的知觉恢复了,他开始感到握住他的那双手低得不同寻常的温度,但他不介意,任由她按摩。 [暖和点了吗?] 细柔的‘女’声和煦如阳,充满深挚的情感。他点点头,反过来摩擦对方的手。 [呵呵,妈妈不怕冷的。]‘女’子‘抽’回手,从脚边拿起一架小提琴,递给他,[来,拉拉这个,帕尔,不然手很快又冷了。] 他听话地接过,却不知道怎么拉这个陌生的乐器,只好抬起头,茫然失措地望着她。 ‘女’子重重拍打额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瞧妈妈笨的,来,帕尔,看妈妈怎么拉。]她拿回小提琴,架在肩上,不一会儿,一首悠扬的曲子流泻出来。 他专注地听着,记忆每一个音符,每一段旋律。这对他并不是什么难事,从小只要母亲教过一遍,不管乐器还是曲子他都能熟练地上手,而且演奏得更好听。 但心里,他并不喜欢这些,因为每次听完,母亲都会浮现出悲伤的笑容,眼睛虽闪耀着幸福的光辉,却透过他,看着远方。 他讨厌那种目光。 [帕尔,怎么了?]一曲拉完,‘女’子注意到他明显心不在焉的表情,温柔地道,[是不是累了?那我们先不拉琴,读会儿书好不好?] 他本想点头,情感却背离理智,手自动伸出去拿那把提琴。 这就是他最讨厌自己的地方——明明厌恶夺去母亲目光的音乐,却总是禁不住它的***。 ‘女’子一愕,随即轻笑起来。一头直披散到膝盖的暖绿‘色’长发应和着微微‘荡’漾,仿佛真正的‘波’‘浪’;和他相同的碧眸流动着欣喜的笑意,衬得绝俗的容颜更加夺目,整个人宛如错坠人世的‘春’天‘女’神。 [帕尔不愧是爸爸的孩子呢。] 他懊恼地捧着小提琴,拉也不是,扔也不是,只好丧气地垂着头。‘女’子拍拍他的小脑袋,手指掠过那丝绸般的银发时,眼神蓦然深邃起来,增添了一抹爱恋,一抹伤感。 [帕尔也要成为杰出的乐师,继承爸爸的遗愿。] 我才没兴趣呢!他嘟起嘴。‘洞’悉了他的心思,‘女’子一指点在他噘起的小嘴上:[不可以瞧不起音乐,你爸爸都是用音乐保护我的。] 真的?他用眼神问。 [当然,罗兰…你爸爸是亚利安族的传人,伟大的‘魔曲师’,可以用音乐调动自然界的力量,产生奇迹。比如生火吧,你爸爸只要拉一首和火有关的曲子,啪!火就出来了。] 他的表情从怀疑转为惊叹,兴奋地注视怀里的乐器,恨不得现在就拉首会变出火的曲子。 [不行哟,帕尔的水平还不能演奏魔曲。]见对方一脸失望,‘女’子笑着补充了一句,[不过以帕尔的资质,好好练习的话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嗯!他用力点头许下无言的承诺,第一次以迫不及待的心情准备演奏,但不管他怎么使劲,就是举不起小提琴。‘女’子慌慌张张地拦住:[帕尔的臂力还不行的啦,来,放地上,一只手扶住,另一只手拉。] 尽管小提琴变成了大提琴,男孩还是拉得像模像样,美妙的旋律回‘荡’在不大的斗室里,营造出温馨的氛围。 砰!破旧的木‘门’突然被踢开,打断了琴声,一个粗暴的声音和着风雪卷入,冻结了两人的心: [莉拉梅依,快给我滚出来!两位大爷都等你半个钟头了,***的要不要做生意!] 那一刻,他只想像父亲一样用魔曲召唤出火焰,将这个人活活烧死。 ****** 蜷缩在角落,他‘阴’郁地瞪着不远处的小提琴,心情就和窗外的天空一样晦暗。 没有用。不管他怎么拉,还是连一点火星也迸不出来。他不怀疑母亲的话,只怨恨自己的无能。 母亲一直很小心不让他知道她在做什么,甚至不惜跪下求那些人不要在他面前做,但他还是知道了,邻居们争相把事实告诉他,‘女’人们轻蔑地骂他母亲是个人尽可夫的***;男人们挂着下流的笑绘声绘‘色’地形容那些经过,希望这个才六岁的孩子也认为自己的母亲肮脏。 他从不认为母亲肮脏,肮脏的是那些压着她的人。 扶着墙站起,他活动了一下手脚,走向玄关——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他要出去捡些柴火,最好还有食物,带回给母亲。 一打开‘门’,夹着雨点的雪‘花’一股脑灌进来,令他呼吸一窒,身子不由自主地缩了缩。与此同时,几个在附近堆雪人的小孩发现了他,齐声欢呼: [哑巴!哑巴出来了!] [丢他!这家伙傻愣愣的又不会说话,最好当靶子了!] [干脆把他做成雪人吧,看是不是比这个更别致!] 恶意的嘲骂伴随雪块纷纷丢来,他一手护住头脸,一手吃力地关上‘门’——他可以任他们打,但决不允许他和母亲的小屋受一点损伤。 正如这些孩子说的,他是个哑巴,不,他比哑巴更不如,哑巴还能发出咿咿啊啊的声音,他却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据母亲说,他出生时并不是这样,是某一天突然失声。而没有一个医生愿意诊治他,只好拖到今天。 喘了会儿粗气,他撒‘腿’就跑,那些孩子追了几步没追上,扯开嗓子叫骂: [胆小鬼!窝囊废!] [***的小孩!] [肮脏的***!] 一道火光掠过他的眼睛,双拳情不自禁地握紧,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没关系,我记住他们了,等有一天我能用魔曲,就把这些侮辱妈***家伙统统烧死! 一连跑过几条街,他才缓下脚步,慢慢走着。 映入眼帘的是灰‘色’的天空,灰‘色’的房顶,灰‘色’的墙壁,灰‘色’的街道和灰‘色’的人们。一切都是灰‘色’的,除了不断落下的雪‘花’。 这是个灰‘色’的年代,大黑暗时代最‘蒙’昧昏聩的时期,一段疯狂历史的后续。而他,就是那段历史的幸存者。 抱着一堆干柴,他辛苦地走在尚未结冰的雪地上,心情很糟,因为没有找到任何可以下锅的食材。这几天的天气实在糟透了,连最耐寒的冬菇也不见半只。爬上小镇东边的石桥,他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帕尔?] 乔伊爷爷。他低下头,认出了叫他的人。那是个坐在桥下的老乞丐,穿着破旧的棉衣,酒糟鼻红通通的,说话总是带着酒气,所以镇里的人都叫他“醉鬼乔伊”。 [果然是帕尔,快过来。]乔伊招招手。 他犹豫了一下,先看看天‘色’,再绕到河边,沿着石阶走下去。乔伊咧开一口黄牙:[你还是这么漂亮,跟你妈妈一样,呐,这是我今天讨到的饼,分一半给你。] 男孩的坏心情不翼而飞,忍着对乞丐浓烈口气的厌恶,上前接过那半只饼,鞠了一躬,一溜烟朝家的方向跑去。 敲了敲‘门’,他等母亲说“进来”,才慢慢推开‘门’走进去。因为母亲工作完回来总会洗个澡,以免他闻到那些男人留下的味道。 [帕尔,回来了。]莉拉听到敲‘门’声就知道是儿子,其他人从来不会礼貌地敲‘门’。她从隔板后面走出来,用干布擦拭湿漉漉的长发,脸上带着由衷的喜悦:[快把柴火放下,洗手准备吃饭,今天妈妈买了熏‘肉’,我们好好吃一顿。] 他更高兴了,放下干柴,把饼递给母亲。 [哎呀,这是哪来的?] 他比了个喝酒的姿势,再指指鼻子,意思是——“醉鬼乔伊”。 莉拉好笑地点点他的鼻尖:[你可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叫他什么醉鬼哦,要叫乔伊爷爷。] 我又叫不出来!他嘟起嘴,但还是顺从地点点头。对他而言,母亲的话就是圣旨。 一盘熏‘肉’,一点青菜,半个饼和两碗糙米饭摆在桌上,构成简陋的一餐,相对而坐的两人脸上却都洋溢着欢笑。至少这个时刻,他们是幸福的。 ****** 莉拉站在杂货铺前,不安地绞着手指。 帕尔越来越大,她没有自信再瞒住他,当务之急,是赶在真相拆穿前找个体面的工作,但这件事,不比天上掉馅饼容易。 撕下‘门’口的告示,她深吸一口气,毅然走进店铺。柜台后的老板先是说了声“欢迎光临”,抬头见是她,立刻涎着一张笑脸迎上来:[哟,美人,怎么有空上我这儿?是不是……嘿嘿。] 闪开他的‘色’手,莉拉递出告示,尽量用平静的口‘吻’道:[我来应聘这个工作。] [什么!应聘?]老板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符合上面的条件,不是吗?我也会认真工作,甚至不要薪水……] [别傻了,美人,你哪配做这种正经工作。就算我破格录用你,我这间小店还会有人来?] [我…我可以整理仓库。] [去去!肮脏的***,谁知道你会不会偷藏东西!你啊,只配被男人压在身下!]老板不由分说把莉拉赶出店,砰地关上‘门’。 强忍满腔屈辱,莉拉擦了擦眼泪——她不会在人前哭,也不会对唯一的儿子抱怨,她只会半夜偷偷爬起来,把头‘蒙’在被子里啜泣,然后第二天早上继续装作若无其事,挂着‘精’神的笑容道别,出‘门’“做生意”。 重新做好心理建设,她转身准备去敲另一家店铺的‘门’,这时,一声异响惊动了她。 [帕尔!!] 转过头,莉拉整个人僵住了。银发的男孩从巷子里走出来,以复杂的眼神望着她。 [你…你几时……] 他沉默地指着原先贴着告示的地方。莉拉脸‘色’刷白,当看见对方平静的神‘色’,她一阵晕旋:[你早就知道?] 男孩不答,澄碧的眼眸深处燃起愤恨的暗火。 是的,他早就知道,早就知道母亲从事什么工作,早就知道她是不得不做那种工作,整个镇的人联合起来‘逼’她只能做那种工作!!! 莉拉双手颤抖,挤出干涩的声音:[你……不会讨厌妈妈吧?]他的回答是紧紧的拥抱和猛烈的摇头——为什么讨厌她?错的是他们! [谢谢。]莉拉浮起欣慰的笑,轻拍儿子的背,[没事的,帕尔,只要有你在,妈妈不管什么苦都吃得了。] 温柔的安慰没能消融男孩的仇恨,反而增添了新的疑问: 是不是我,拖累了妈妈? ****** 他十岁那年,一个意外的访客降临了小镇。 那是个无星之夜,他早早就被哄睡,莉拉独自坐在窗边,包着一块橘子蛋糕。今天是帕尔的生日,她特地用省下的钱买了个大蛋糕,可是两个人吃不下这么多,所以她打算把剩下的打包,送给桥下的乞丐乔伊。四年前他送了半块饼给帕尔,他们还没报答呢。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贯穿了心房,那不是具体的声音,而是血液的呼唤。莉拉的呼吸急促起来,急急起身打开‘门’。 洁白的雪地上单膝跪着一名‘女’子,端丽的脸庞半垂着,一头火红‘色’的卷发披散在肩头,身穿轻甲,但最吸引人的,是她背后一双和发‘色’相同,巨大的羽翼。 [红羽……] [公主。]红发‘女’子抬起头,神情‘激’动,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莉拉扶着‘门’,好半晌才聚起说话的力气:[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同族。]说着,眼泪也流了下来。 [您受苦了,公主。] [没事,我没事,我爸爸和哥哥呢?他们还好吧?] [老族长已经去世了,族长…克里莫大人身体很好。] [爸爸……]莉拉捂着心口,呜咽了一声。但十年的困苦生活锻炼了她的心志,她很快镇定下来,挤出笑容:[转告哥哥,我很想他。还有,我已经有孩子了,今年十岁,叫帕西尔提斯。] [孩子!?]红羽十分震惊。 [嘘——]莉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指屋子。红羽忙降低音量:[是罗里兰塔大人的?] [当然是他的了。]莉拉笑得开怀,随即注意到部下的神‘色’有点奇怪,问道,[怎么了,红羽?] [……公主,其实属下这次来,是带你一起走的。] [什么!]这次轮到莉拉震惊,她睁大眼,一叠声道,[走?走去哪?] [天上。大家都决定放弃这个绝望的人间,让天空之岛升空,成为名副其实的‘天空之岛’。] [这种事…怎么……] [可能的。]红羽加重语气,[长老们用生命的力量活化整座岛屿,再由族长主持仪式,只要三天就能到达合适的空域,永远摆脱人类这种丑恶的生物。] 莉拉心‘乱’如麻,良久,才颤声道:[我哥哥,也要走么?] [族长就是舍不得你,才叫我来接你的。] [……]莉拉闭目沉思,经过约‘摸’半分钟的心理‘交’战,她下了决心,[红羽,带帕尔走吧。]羽族‘女’子张口结舌,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只能带一个人,不是吗?所以先带帕尔走吧。有时间的话,再来接我好了。] [别开玩笑了,公主!]红羽厉声道,[不说我带不动他,三天后岛就要升空了!而这里到天空之岛起码要两天半!] [帕尔才十岁,不会很重的。至于我,赶不上就算了。] [不行!族长不会同意的!而且那孩子有一半人类的血统,大家也不会接纳他!] [他是罗兰的孩子!]莉拉的嗓‘门’也大起来。 [没用……] [为什么没用?他为异族做了多少事?要不是他,我们早完蛋了!现在你们却连他唯一的孩子也不接纳,这种忘恩负义的行为,和人类有什么两样!] [不是这个意思,公主。]红羽的语气极为疲惫,嘴角浮起苦笑,[为了杜绝人类的打扰,长老们设下了结界,即使那孩子只有一半人类的血统,也进不去。] 莉拉只觉天旋地转,紧靠着‘门’板,才没有滑下地。 [而且,虽然他是罗里兰塔大人的孩子,也难保不会受到欺负。您知道,有些族人对人类的恨意,是不可化解的。] [可怜的孩子……]莉拉喃喃道,仰首眺望远方,似乎要透过重重黑暗,看到那座此生无缘的小岛。红羽强压下不忍,劝道:[跟我走吧,公主,我很感‘激’罗里兰塔大人,但这种情况,你留下也无济于事啊!而且族长有十多年没见到你了,你忍心抛弃他?] [现在,是他抛弃我们***啊……] [你不要执‘迷’不悟了,公主!我完全支持族长的决定!人类这种不可救‘药’的生物,我们永远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瓜葛!即使罗里兰塔大人,也犯下过不可饶恕的罪行——他化掉了你的翅膀!] 听到最后一句,躲在窗下的小身子震了震。 莉拉同样颤抖了一下,忆起当时那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成两半的痛楚,随即,她再次冷静下来。 [因为不这么做,我会死,那个时候我中了毒。] [这……]红羽一窒。 [你走吧,我不会抛下帕尔。] [公主!]红羽哀叫,在绝望的驱使下,她忘了礼仪,忘了罗里兰塔的恩情,指着小屋喊道,[你要为那个孩子抛弃我们?他…他只是个***啊!要不是他,你怎么会落到今天的地步!如果他的父亲是翼人,今天我们也可以一起走,他可以自己飞!] [红羽……] [不是吗!他是个***!他没有翅膀……] [红羽!] 莉拉的声音带着澎湃的怒气和‘逼’人的凌厉,红羽不由自主地闭上嘴,冷汗涔涔而下,为刚才的失言愧疚不已:[对不起。] [帕尔是我的宝贝,也是罗兰留给我的礼物,不管你们怎么看他,不管世人怎么看他,他都是我最心爱的孩子。] [……] 迎视部下求恳的眸子,莉拉坚定地道: [你走吧,红羽。] ****** 他僵硬地躺在被子里,脑中翻来覆去回‘荡’着两句话: “他化掉了你的翅膀!” “他没有翅膀!” 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吹散了耳边的残响,莉拉走到‘床’前,试探地问道:[帕尔?]他不答,闭目装睡。 莉拉松了口气,为他掖好被子,转身走向自己的‘床’铺,没有注意到,枕头上一摊水痕逐渐扩大。 是我和爸爸,害了妈妈! ****** 优美的琴声在梁上缭绕,音质纯净,曲调华美。但是坐在桌旁的‘女’子听了会儿,皱眉道:[帕尔,你是怎么回事?] 男孩放下肩上的小提琴,默默回望她。 [你根本没有用心拉,你最近都这样,是不是不舒服?]莉拉拉近他,眸子盛满了担忧。 他摇头。 [那是怎么了?有心事?] 这回他犹豫了一下,想了想,伸指在桌上写下一行字:我想学魔曲。 [你……!]莉拉脸‘色’一变,端详儿子的神‘色’,有些明白过来。她叹了口气,温和地抚‘摸’他柔软的双颊,道:[帕尔,音乐不是用来杀人的。] [……] [怀抱着憎恨之心,也无法演奏出真正的音乐。你爸爸也有憎恨的人,但他的音乐还是充满了温暖的情感,所以妈妈才喜欢上他的。] 他垂下眼,敛去眸里的冷意和嘲讽。 那种化掉你翅膀的男人,哪里配得上你! [不要再恨那些人了,好么?]莉拉柔声道。他恭顺点头,更加认真地拉起提琴,以为这就是所谓的“用心”。 知道他根本没听进去的莉拉,在心底叹了口气。 ****** 从这天起,莉拉发觉她越来越不了解儿子。 虽然他还是那么孝顺、那么乖巧,但他的笑容少了,常常一个人站着发怔,或者疯狂地练习曲子,看得出来,他依旧没摆脱学习魔曲的愿望。当她劝解时,他总是乖乖点头,转个身又忘了;而不管她怎么开导,也打不进他的心里,瞎子都看得出他眼中的恨意一天天累积。 [帕尔、帕尔。] 终于在某一天,他的手指被断裂的琴弦划伤时,她忍不住哽咽,[为什么你要这么折磨自己呢?就算你把他们全杀了,又能得到什么?我不要你为我报复,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健康快乐地……] 他慌张极了,手忙脚‘乱’地帮母亲拭泪,想解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指着自己的喉咙,眼眶也情不自禁地红了。 [啊!]莉拉捂住嘴,脸上‘交’织着心疼和自责,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对不起、对不起,帕尔,妈妈不是故意‘逼’你,你有什么心事,慢慢写给妈妈看,什么事都可以跟妈妈讲……] 依偎在母亲怀里,他的神情柔和下来,眼底的寒冰却没有丝毫融化。 那一年,他十岁,就已经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恨。 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所以等母亲平静后,他没有片言只字提到父亲和真正的心结,只不痛不痒地写下:我讨厌那些欺负妈***人,所以想学魔曲,让他们不敢欺负你。 看着沉思中的莉拉,他祖母绿‘色’的眼眸‘荡’漾着最深切的爱意和最浓烈的恨意。 杀了那帮人,我是得不到什么,但妈妈能够因此不再哭泣,这就够了。 ****** 这是第一根毒芽。 不管母亲再怎么善体人意,再怎么观察入微,面对那样的沉默,也不可能一一‘洞’悉得出。何况男孩越是长大,越是善于用各种手段掩盖心思,于是第二根、第三根毒芽……就悄悄地种下了。 抑制着毒芽不使其茁壮的,是男孩对母亲始终不变的挚爱。 他的魔曲已经练得很熟,但他一直没用,因为他清楚:如果没把握一下子消灭全镇,仅仅杀掉一两个人的话,只会引来村民疯狂的报复,让他和母亲陷入绝境。 所以他忍耐着。 而且他很快就碰上头痛的事——母亲发现了他的骗局。 [来,帕尔。]莉拉兴致勃勃地将一盆看不出是什么的植物放在桌上,[对着它拉‘生命之歌’!] 他疑‘惑’地看了眼那盆植物,但还是听话地扛起小提琴,熟练地拉起来。 难以言喻的动听旋律从琴身流泻出来,伴随着温暖的白光,笼罩了整个小屋。莉拉静静聆听着,神情充满了欣慰和感动,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毫无变化的盆栽上时,脸‘色’刹时变得刷白。 一直留意她的帕西斯马上停下动作,紧张地注视她。 令人窒息的沉寂横亘在两人之间,良久,莉拉才缓缓开口,声音轻柔而飘渺,仿佛自言自语,而不是对眼前的人说话。 [这盆‘花’叫姬‘女’苑,你爸爸第一次拿给我看时,也没有开‘花’,然后他拉你刚才拉的那首曲子,‘花’就开了。很漂亮的,白‘色’的小‘花’。] [……] [帕尔的能力我很清楚,没有道理发挥不出生命之歌的效应。]莉拉的语气逐渐沉重,望着儿子的眼神悲伤而失望,[你一直没忘记仇恨,对不对?] 他抱着小提琴一动不动,半晌,跪了下来。 [帕尔!]莉拉急忙站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冲过去扶起他。她强迫自己坐下来,艰难地吐字:[你拉曲子时,妈妈感到很温暖、很舒服,所以你的琴声里有爱,但你只爱妈妈,只爱……]说着,眼泪扑簌簌落下。 听到动静,他惊惶地抬起头,想扑过去又不敢站起,急得满头大汗。 [帕尔、帕尔,我该拿你怎么办?]莉拉终究心疼儿子,上前将他搂进怀里,[不是我关心那些人,那些人渣死了也无所谓,我是关心你!我不想你被仇恨‘弄’脏!]越说越悲从中来,她忍不住放声大哭。 帕西斯几乎是恐惧了,使劲拍打母亲的背部也无法使哭声减小一分,他开始痛恨自己不争气的嗓子。 虽然有段时间他庆幸自己是哑巴,可以轻松逃过母亲的‘逼’问,但此时此刻,他宁可用生命换取发声的能力,只为了说一句话—— 不要哭,不要哭,妈妈! 也许是感觉到儿子的心情,莉拉稍抑悲伤,放松双臂,一低头,就对上一双溢满惊恐的眸子和一张苍白至极的脸蛋,她心一痛,涌起后悔之情:[帕尔……] 他用力摇头,见她不懂,将她拉到桌边,用颤抖的手指写下几行字:我保证不杀那些人,保证不恨了,你不要哭。 [帕尔……]这孩子吓坏了。 莉拉的神情瞬间软化下来,无论儿子再怎么偏‘激’,再怎么顽固,他都是爱她的。而且就是这份爱,塑造出他如今的‘性’子。追根究底,罪魁祸首是她。 想到这里,她心中五味杂陈,抚‘摸’对方柔软的银发,语重心长地道:[帕尔,我们不急,慢慢来。妈妈不怪你,但也不希望你继续恨下去,所以你把心里的话都写下来,妈妈一句句开导你,嗯?] 他点头,就怕迟了一步母亲又哭。 [那我们开始吧。]莉拉拍拍桌子。他想了想,写下:爸爸是什么样的人? 莉拉一怔,没料到儿子竟然问这样一个问题,但看对方的眼神,显然是认真的。不用回忆,她流畅地报出一连串形容,带着从心底涌出的笑:[你爸爸他啊,是个刀子嘴豆腐心,面冷心热的人。明明比谁都讲义气,却总是说话刻薄、夹枪带棍的,除了维妮他们,没人受得了他这臭脾气。还有,他琴艺非常出‘色’,弹的曲子能让铁石心肠的人流泪。他有一头和帕尔一样的银发,不过长多了……] 滔滔不绝的叙述在本人没察觉的情形下持续到天黑,帕西斯却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专注地听着,眼底的寒冰略略松动。 能让妈妈这样深爱、怀念的男人,应该不会是坏人吧…… ****** 照这样发展下去,情况一定会改善,可惜之后发生的事,完全粉碎了莉拉的努力。 和往常一样抱着干柴回到家,他正要敲‘门’,手僵在半空。 [不要!请你出去!] [嘿嘿,别这么冷淡嘛,咱们都温存过好多次了。] [你要跟我***,去跟威兹南先生说,别在这儿闹!] [我来都来了,哪能空手而回?你安分点,我还能快点。]语尾接着衣衫扯裂的声音和一声尖叫。他按住‘门’板,正要冲进去,想到母亲不会希望被他看见她一丝不挂的样子,硬生生地顿住。 [对,这才乖嘛,不反抗,我也不会伤害你。] [你快点。]熟悉的声音带着不熟悉的屈辱,那深沉的悲伤令帕西斯心痛如绞,[让帕尔看见,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哈哈哈,你真疼爱儿子!嗯——香一个……] 捂住耳朵,他跌跌冲冲地离开家,连柴火掉了也没发觉,眼前一片血红,‘胸’口翻腾,几‘欲’作呕。不知走了多久,他才靠着一堵墙,跌坐下来。 如果我有翅膀!如果我有翅膀! 他有生以来头一次恸哭,拼命捶打壁面,留下一个又一个血印,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痛恨这个镇的人,痛恨父亲,痛恨自己。 恨身为人类的父亲。 恨没有翅膀的自己。 ****** 干涸千年的双眼突然有了湿意,他‘迷’‘蒙’中感到一双手轻轻拭去,动作和那个人一样温柔,连随后响起的叹息,也像极了他经常在睡梦中听到,母亲的叹息…… ****** 莉拉看着熟睡的儿子,叹了口气。 帕尔更沉默了。他从来没像最近这样,好几天不写一个字。而不管她怎么开导,他的反应一律是端着无辜的笑容,指着喉咙摇头,让她无从问起。 天知道她有多久没看到那样天真无邪的笑脸了,她不相信儿子越活越回去,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帕尔越来越狡猾了。 [还是应该找个医生啊……]俯视儿子稚嫩的脸庞,莉拉握紧双拳。 ****** 村里的医生是什么德‘性’莉拉很清楚,所以她不‘花’无谓的力气,盘算该上附近哪个城镇求医,不想动身当天,一对医师夫‘妇’搬到了镇上。 听到消息,莉拉立刻把行李一放,拉着儿子直奔那对夫‘妇’的下榻处,然后二话不说跪了下来。 [哎,哎,姑娘,你这是干嘛?]胡子‘花’白的医师一看就知道是个老实人,手忙脚‘乱’地道,[快起来!有话好说!] [医师,你看了她的头发还不明白吗?她是异族啦。]旁边看热闹的村民七嘴八舌说明原委。生怕医师拒绝,莉拉急切地道:[我是替我儿子求医的,他有一半人类的血统!] [你怎么不说他有一半你的血统?] [***的儿子也想治病,呸!] [把她轰出去!人家开张第一天,别让她跪在这儿晦气!] 不等医师表态,村人合力将挣扎的莉拉拖出‘门’,丢在雪地里。 纷纷扬扬的雪‘花’不断落下,一个纤细美丽的‘女’子跪在深夜的街上,执着地注视面前的医馆。 那是幕他永生难忘的景象。 [没事的,帕尔。] 记不清是第几次拉母亲的袖管,他的心早已痛到麻木,连眼泪也流不出来。误会了他僵硬的表情是冻的,莉拉心疼地拍拍他的小脸:[叫你回去你不听,冻着了吧。来,把围巾围上。]说着,就要取下脖子上的长围巾,他死命拽住,不让她拿下。 [帕尔,妈妈不冷的。] 不要不要不要!他以‘激’烈的肢体语言表达顽抗的决心,正拉扯间,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姑娘。] [医……!] [嘘——]年迈的医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借着手里的提灯看清莉拉的样子,叹了口气,[姑娘,你这是何苦。] [医师,求求你!]莉拉拜下去。 [哎,快起来!我就是接你进去的——孩子,扶你妈妈起来。] 在医师和男孩的扶持下,莉拉踉跄站起,三人并肩走向敞开的大‘门’。 经过半天的整理,医馆已不复白天‘乱’糟糟的模样。男孩好奇地打量柜台后一个个小箱子,篮里的干果,三脚架上的瓦罐和天‘花’板垂下来的草捆。 [来,喝杯茶。]医师端来三杯热气腾腾的草‘药’茶。 [谢谢。]莉拉感‘激’地道。帕西斯面‘露’困‘惑’,除了母亲,他第一次感受到他人的善意。 见医师端详儿子,误会了他的意思的莉拉急忙解释:[医师,不是这孩子不懂礼貌,是他……] [我知道,他不能说话是吧。]医师和蔼一笑,拉近他,[来,孩子,让我看看。] [怎么样,医师?] 一看到医师放下手,莉拉立刻迫不及待地问。 [他的声带没有问题,那原因应该是出在‘精’神上。] [‘精’神?] [嗯,他是不是小时侯受过什么刺‘激’?知道原因的话,就好对症下‘药’了。] [这个…我不知道。]莉拉捏紧裙摆,悲伤的目光定在手背上,[我生下这孩子后,生了场大病,刚巧战争爆发,我丈夫担心我,就拜托他的‘药’师朋友送我到一个隐蔽的地方避难。一年后,他另一个剑士朋友带来了我丈夫的死讯和……这个孩子。] [是吗……]医师也听得心情沉重。男孩握着母亲的手,担忧地审视她。 [有可能,他看到了他爸爸的死。] 莉拉哆嗦了一下,紧张地道:[我也是这么猜的,那…那该怎么办?是不是以后都没有复原的可能了?]医师沉‘吟’片刻,摇摇头:[对于‘精’神的疾病,最好的方法是对症下‘药’,不行的话,只好冀望后天的调理了。我开几味‘药’,虽然治不好他,但多少有点帮助。] [真是太谢谢你了,医师!] 男孩趴在柜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老人从箱子里取出‘药’,秤量,放进磨里碾碎。注意到他的目光,医师微笑道:[要试试吗,孩子?] 他点头。 [那我考考你,你按照顺序把我刚刚拿的箱子点出来。] 毫不迟疑地,男孩依次点出开过的箱子。 医师张口结舌,他刚才开了十几个箱子,而且动作飞快,别说一个从没接触过草‘药’的孩子,就连资深的学徒也未必看一眼就记得住。 [这孩子,真了不起啊。] [帕尔很聪明的。]莉拉浮起自豪的笑容。 将熬好的‘药’递给男孩,医师对莉拉道:[好,下面是你,膝盖让我瞧瞧,应该冻伤了。] 帕西斯差点喷出嘴里的‘药’汁,重重放下碗,一把抱住母亲,戒备地瞪着医师,只差没在额头写上“‘色’老头”三字。 [帕尔……]莉拉满脸通红。这傻孩子!看病又不分‘性’别! [哈哈哈!]老人放声大笑,朝内室喊道,[玛琳,出来一下!]话音刚落,一个满头灰发的老‘妇’笑‘吟’‘吟’地走出来。 [我都听到啦,就让老婆子看看吧——孩子,老婆子你总没话说咯?] 这次连帕西斯也红了脸,退到一边。 [不用,不用,两位。]莉拉笑着摆手,[我是翼人,所以体温比常人低,那点雪冻不了我的。] [哦,原来你是翼人啊。]医师‘摸’了‘摸’胡子。玛琳瞪了他一眼:[还磨蹭什么,老头子,刚刚看那孩子那么聪明,就该跟大姑娘说了。]医师老脸一红:[我…我是想跟你商量后,再——] [我同意!你快说吧!] [咳。]医师干咳一声,迎视***俩困‘惑’的视线,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明克,她是我妻子玛琳,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莉拉。] [好的,莉拉小姐,我想收你儿子为徒,你看可以吗?] 莉拉惊讶至极,好半晌才回过神,眼里浮起欣喜的泪水。 [当然可以了!帕尔,还不快跪下,拜见师父!] ****** 从那以后,他经常到明克的医馆打工学习,只是多数在晚上或清晨这种没人的时段,莉拉不希望村人发现医师夫‘妇’和他们有来往。 他很喜欢摆‘弄’‘药’草,远胜拉琴,因为音乐总是一学就会,而医术就不同了,连他有时也搞不清楚‘药’草的分类和用途。 踏着夕阳的余辉,他冒着风雪跑回家,拿着下午和玛琳一起做的香草饼。他不是没想到揣在怀里保暖,但翼人的血统使他的体温偏低,还是干脆提在手里算了。 突然,他停下脚步,打量蜷缩在街角的身影:乔伊爷爷?他什么时候从桥下搬来这儿了? 香草饼的香味钻进鼻端,他一瞬间想上前分一个给他,随即摇摇头,撒‘腿’就跑。 分他一个妈妈就少一个,才不给他呢! “受人点滴当涌泉以报。” 母亲的教诲浮现在脑海里,绕进小巷的他停下来,转过身,朝巷口走去,这时,他听见一个清脆的嗓音: [肖恩师父,这里有个奇怪的老伯。] 有人!他反‘射’‘性’地躲在墙后,探出头。从这个距离,他只能看到一个小身影蹲在乔伊面前,伸手要‘摸’他。 [莉,不许打扰人家!] 清亮的大喝从街道尽头传来,随即出现的青年留着一头棕‘色’的短发,明朗的五官溢满焦急之‘色’。看清‘女’孩的动作,他叫道:[啊!你还‘摸’!我打你屁屁哦!] [肖恩师父才舍不得打莉屁屁哩。]‘女’孩挂着撒娇的笑容偎向青年,只蹭了两下,棕发青年就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似地蹲下来,一脸无奈地瞅着她:[我说小祖宗,你能不能收敛点?一路上被你这张脸欺骗的人已经成千上万了,我们总不能不工作,白吃白喝地上首都吧?] [莉不想肖恩师父累着嘛。] [那你就可以榨骗别人的财产?] [只要肖恩师父吃饱穿暖,莉才不管其他人呢。] [你这种歪思想,到底是怎么来的啊~~]肖恩一手按头,呻‘吟’不已。菲莉西亚顺势在他脸上亲了一记,环住他颈项:[抱抱。] [嗯?你不缠着人家了?] [他看起来就没有东西让我榨骗。] 给了养‘女’一个爆栗,肖恩抱着她走向乔伊,弯下腰:[老伯……] [肖恩师父?]‘女’孩不解地望着突然噤声的师父。 [……我本来想给他件衣服,看来好像不需要了。]青年苦笑,放下‘女’孩,合掌祷告。菲莉西亚也一反刚才的***,跟着默念祷文。 乔伊爷爷死了!?帕西斯震了震,手不自觉地握紧。 [接下来去哪,肖恩师父?] [贝特尔镇,西边的大城镇——莉,你要不要在街上稍微逛逛?] [不要!我讨厌这个镇!感觉怪怪的!] [那我们直接走吧,明晚应该能到梅格村休息。]肖恩抱起菲莉西亚,拐进另一条小巷。帕西斯最后看见的,是他被夕阳照得通红的背影。 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在他的人生里掀起多大的‘波’澜。 ****** 碎裂的骨骸散落在地上,有些还残留着血‘肉’,散发出阵阵腥臭。看到这样的景象,在场每个人都全身发冷,‘腿’脚打战。 [这…这是什么野兽干的?]一个村民颤声道。 [不是野兽。]另一个年纪比较大的村民否决,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是魔兽,野兽的手法没有这么细致。] [魔兽!] 余人纷纷大叫,面‘露’惊恐,有两个甚至快要昏倒了。 [怎么会!村子附近从来没出现过魔兽啊!] [我的判断不会错的!] [那怎么办?组织自卫队吗?仓促间,能聚集多少人?而且又没有魔法师!] [还是逃吧,逃到附近的城镇去!我们这点人哪够魔兽塞牙缝!] 巨大的恐怖使众人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其中一个没发言的村民嘴‘唇’蠕动片刻,突然喊道:[是那个‘女’人!] [什么?]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余人还是立刻猜出他说的‘女’人是谁。因为他们的心也在迫切寻找一个通风口,而整个镇最适合做通风口的就是那个“人”了。 [是她!一定是她!是她把魔兽引来,要摧毁我们!] 能够驱使魔兽的只有上级魔族,莉拉没有翅膀,只有一头绿发表明她的异族出生,村人都不知道她是什么种族,此刻说她是魔族,倒也不能说全是冤枉。可是莉拉在镇上住了近十年,受尽村人的欺辱,如果能反抗,早就反抗了,可见魔兽绝对不是她引来的。 惊慌的人们没想到这些,应该说他们根本不愿去想,他们只要有个发泄的对象就够了。 [杀了她!] 不知谁喊了声,点燃了狂躁的情绪。人人的眼睛变得通红,齐声叫嚣:[对!杀了她!杀了她魔兽就走了!] ****** 莉拉翻了个身,翼人的优异听力让她捕捉到空气里不寻常的‘波’动。她‘揉’‘揉’眼爬起来,惊讶地看见原本应该一片漆黑的窗外隐隐闪动着一个红点。 [着火了!] 她低呼,推搡身旁的儿子,[帕尔,帕尔,快起来!]尽管看起来距离很远,以防万一,还是保持清醒比较好。 帕西斯好一会儿才醒过来,他一向浅眠,但今天是他十一岁的生日,明克夫‘妇’特地邀请他们来家里聚餐,还拿出珍藏的好酒招待。从没尝过这奢侈品的他喝了几杯后,就不醒人事了,连怎么爬***的也不记得,自然睡得特别沉。 [莉拉,帕尔,醒了吗?]明克和玛琳也被惊动了,敲着‘门’问道。 [醒了。]莉拉连忙跑去开‘门’。帕西斯则是望着窗外,因酒力而苍白的脸‘色’渐渐变得铁青。他对小镇的地形远比母亲熟悉,很快判断出起火的位置。 [外面好像着火了,莉拉你赶快回去收拾一下,你们的房子是木头的,很容易起火,帕尔就留在这儿……]说到一半,玛琳不解地看着从‘床’上跳下来,拉扯母亲袖子的男孩。 [帕尔?]莉拉同样困‘惑’,然而对上儿子的脸,她立刻从他眼中领悟到悚然的讯息,打了个寒噤,[是…我们?] 帕西斯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莉拉恢复了镇定的神情。 [帕尔马上穿好衣服。]吩咐完儿子,她转向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医师夫‘妇’,[请把后‘门’打开,我们从那里出去。记住,有人问起,千万别说我们来过!] [难道…着火的是你们的房子?]明克反应比较快,瞪大眼睛,[而且放火的是村人!?]莉拉笑得苦涩:[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房子不会无缘无故起火,只好做最坏的打算了。] [这样的话,你们怎么能出去!]玛琳也恍悟过来,焦急地道,[万一被村人看见,你们就死定了!还是等风头过去,我们偷偷送你们走吧!] [不行,今天帕尔来得早,路上可能被看见了,等火熄了,他们没看到尸体,一定会想到这里,我们现在走,才是最好的方法!]莉拉没有说出真正的目的,她想用自己和儿子做饵,引开村民的注意力,不然明克夫‘妇’会成为他们的替代品,被愤怒的村人杀死。 罗兰,也许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莉拉在心里呼唤死去丈夫的小名,温柔地看了眼已经穿戴好等在一旁的帕西斯: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我们唯一的儿子的。 [也好,外面现在‘乱’得很,你们应该逃得掉。]实心眼的夫‘妇’俩毫不怀疑,玛琳快手快脚地包了些财物塞给莉拉,和丈夫一起送他们到后‘门’。 一离开医馆,喧哗声就乘着夜风吹来,隐隐分辨得出里面杀意的叫嚣。莉拉苦笑了一下,拉着儿子跑进一条小巷,然后转了个方向,朝医馆的正面奔去。惊觉不对的帕西斯急忙拉住她。 [怎么了,帕尔?]莉拉明知故问。 帕西斯手指身后,连连跺脚。 [帕尔,明克夫‘妇’对我们怎么样?] [……]帕西斯眨眨眼,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几乎在同时,用力摇头。莉拉微微皱了皱眉:[帕尔,做人要知恩图报。] 可是对我而言,你更重要啊!帕西斯急得快要冒烟。他也很感‘激’、喜欢明克夫‘妇’,但要拿母亲的命来换,他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自己的命倒无所谓。 这时,远方的声音大起来,夹杂着愤怒的咆吼,显然事情败‘露’了。帕西斯鼓足全身的力气将母亲往原路扯,可惜他动作再快也快不过四散寻找的村民,何况还有莉拉跟他较劲。不一会儿,一个村民就发现了他们:[找到了!在这里!] 罢了,罢了,跟妈妈一起死,也不错。知道大势已去,帕西斯松开手。他的小提琴放在医馆没带出来,不然他会考虑用魔曲杀条血路冲出去。 一直不肯逃走的莉拉反而拉着他跑起来,她想把村民们都引到这儿来,以免‘混’‘乱’中有人去找明克夫‘妇’的茬。 果然,越来越多的村民发现了他俩的踪迹,呼吁更多的人围堵。此刻正是夜与昼‘交’接的时刻,群星俱隐,双月无光,一根根火把点起,在夜幕中摇曳着。 烧灼视网膜的火焰,映成暗红‘色’的天空下成排的屋舍,攒动的人群,狂暴的大喊,摇晃的视野……帕西斯蓦然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有点恍惚,而没有注意到原本跑在前面的母亲放脱手,将他抱在怀里。 当他察觉时,两人已跌倒在地。 [‘射’到了!我‘射’到她了!] 兴奋的叫声冻结了他的血液,他挣扎着爬起,想查看母亲的伤势,却被强按下去,牢牢拥在臂弯里。 [帕尔,别出声。]莉拉低声道。神智因为剧痛而昏糊,忘了儿子不会说话。 帕尔,别出声…… 母亲轻柔的告诫却化作雷霆在他耳边不住回响,瞬间,所有的景象都破碎了,他跌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看不见也听不见。 [为什么,桑?] 年轻的男子的声音。清冷、平静,宛如九月穿过树林的风。黑暗‘潮’水般退去,浮现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脸,和声音一样冷漠皎洁,银‘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蔚蓝‘色’的双眼含着一抹难以察觉的悲伤,俯视一个趴在地上,口吐鲜血的中年男子。 [哈哈…哈哈哈……]中年男子狂笑,感觉却更像是哭泣,他咳了好一会儿,笑声才渐渐小下去,[为什么?因为我是普雷尼亚帝国皇帝的‘私’生子!他***……不闻不问了四十多年,现在才找上‘门’来……咳咳咳!] [我明白了。]银发青年镇定地道,一手按着腹部,指缝里流出暗红‘色’的血液,[可是你为什么答应?他们给了你钱,还是地位?] [他们绑架了薇安……] [那我就不怪你了。] [罗兰,你还是这么天真!]中年男子叫起来,双手‘激’动地挥舞,[除了贝贝,我们都在害怕!害怕死亡!赢了斯坦地战争又怎么样?我们的对手是整个人类世界!后援军的异族又……]他突然噤声,因为友人怀里的婴儿哭了起来。 [轻点!你吓到了帕尔!]罗里兰塔瞪了他一眼,安抚左臂弯里的儿子,见一只手不够,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完全忘了腹部还在冒血的伤口。 桑苦笑,刚才那番话消耗了他所剩无几的力气,因此接下来的话极为有气无力:[投降吧……罗里兰塔。为了你、为了帕尔,还有…等在西那里的莉拉。他们疯了,全疯了。这个疯狂的年代,你是正确的又如何?不跟着疯,只有死路一条……] [那我宁愿清醒着***。]罗里兰塔冷冷地道。 [果然……是你的回答。]最后苦笑了一下,‘药’师闭上了眼睛。 [桑……] 魔曲师叹了口气,神情平静依旧,只有两行清澈的泪水沿着颊滚落。祈祷完冥福,他抱着啼哭不止的儿子离开了充满血腥气的房子。 烧灼视网膜的火焰,映成暗红‘色’的天空下成排的屋舍,攒动的人群……熟悉的景象一一掠过眼前,就连暴怒的叫喊,也殊无二致。 [罗里兰塔,你这人类的叛徒,还不滚出来!] [这是谁?啊,是桑先生!] [快追!他逃不远!‘混’帐家伙,倒戈帮助异族不算,还谋害尊贵的皇子!] ………… [吵死了。]躲在仓库的一角,罗里兰塔向来冷定的语调难得透出一丝不悦,原因是他怀里刚刚稍微平静下来,又被吓得大哭的儿子。他一边喃喃着无意义的话,一边拍打被襁褓包裹的小身子。从笨拙的动作,可以看出他是个没经验的爸爸。 [如果你妈妈在就好了。] 哄了半天没成果,罗里兰塔微一苦笑,侧耳聆听远方的动静。沉‘吟’片刻,他一字一字道:[帕尔,别出声。] 话音刚落,哭声立止。蕴含魔力的声音封印了婴儿的声带。罗里兰塔轻轻将儿子藏在一堆木箱后面,‘露’出不常笑的人特有的,青涩的笑容。 [虽然你可能不会记得,但还是希望你代我向她说声对不起。] 爸爸…… 过去的记忆与现实的声音‘混’合,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洪流,冲击着咽喉,扩散到四肢百骸,火烧似的疼。他痛苦地挣扎,试图摆脱这非人的折磨,却有一双手紧紧钳制住他,不让他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度睁开眼睛时,视野一片洁白,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只有白茫茫的雪。他试着挣了挣,身体却不听使唤,反而是声带响应了他的努力,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他先是震惊,而后狂喜,连声道:[妈妈!妈妈!]一心想看到母亲惊喜的面容,完全遗忘了昏‘迷’前的情景。 ****** 莉拉没有听见。 当他‘精’疲力尽地敲开雪,爬回地面,映入眼帘的是母亲支离破碎的身体,整个背部被梨、锄头、钉耙之类的农具撕得血‘肉’模糊,‘露’出白森森的骨头。两只手臂掉在旁边,是他爬出来时挣断的。尸体已经冻得比石头还硬,褪去了最后一丝生机。 之后的记忆完全不清楚,他好像做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做。只记得回过神时,母亲正对着他微笑。一丝笑意凝结在她完好的容颜上,平静、安详、充满了幸福。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今天,他依然不懂,为什么母亲能那样笑?在那样的情况下,能那样笑? 他没有哭,捧起一把雪,轻轻盖在母亲脸上,一直到整个身体都掩埋住。然后他站起来,走向医馆,去拿他的小提琴。 一路上没人拦他,人们看着他的眼神像看一个鬼怪。他来到医馆前,顿了顿,明克夫‘妇’的尸体就躺在他脚边。 [啊,这样也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道,[就可以没有顾忌了。] ****** 寒冷的感觉消失了,伴随属于过去的悲哀一起沉淀,渗进了内心深处那道从未愈合的伤口。取而代之的,是从伤口流出来,名为“痛楚”的鲜血,一******他的神经,不允许他再睡下去。 模糊的视野映出陌生的天‘花’板,他怔了怔,吃力地转过头,打量四周,第一眼看到的是蹲在壁炉边,有着淡金‘色’短发的黑衣青年。 “师父,你醒了?” 听到动静,罗兰欣喜地转过头,见帕西斯动了动,忙道,“啊,你还不能起来,也不能说话,等我把这锅姜汤熬好,你喝了就会暖和起来了。” 虽然不觉得冷,帕西斯还是顺从地躺在‘床’上,回忆昏‘迷’的原因。浮现在脑海里的是空‘荡’‘荡’的神殿,还原成沙子的沙之‘精’灵,大厅中央的传送法阵——贺加斯眼中的景象。 哼……他冷冷地笑了:又赢了一次啊。不过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算是两败俱伤。 “好了。”罗兰端着姜汤走过来,一手扶起师父。 温热的液体流进体内,帕西斯确实感到‘精’神了些,推开徒弟的扶持,打量室内,问道:“这是哪儿?”声音有一丝沙哑。 “我的别墅。”罗兰淡淡地道,“本来我想把你带回宫里。” 帕西斯打了个寒噤,听出徒弟平静语气下的怒火。 “那个,罗兰,我不是故意不通知你……” “你想说你昏倒前都好好的?” “就是这样,我发誓!”帕西斯板起脸,随即转为讨好的笑容,“呐,别生气了,我道歉还不行吗?” 罗兰盯着他看了会儿,叹道:“我发现你时,你已经起码躺了两天。” “啊,那真是很凄惨。” “身上还有很多伤口……” “哦,这个没关系,是我为了保持清醒自己划的。”帕西斯满不在乎地道。罗兰皱了皱眉,强忍追问的冲动。人都有隐‘私’权,帕西斯自然有保留秘密的权利。 “好吧,不说这些,但是我不能再让你一个人住了。” “喂喂,罗兰……” “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有,每天会有仆役来打扫,你三天向我报一次平安。”虽然不刻意张扬,但罗兰拿出气势时,真没几人抵抗得了。帕西斯也只能小声反对:“我不喜欢有人‘侍’侯……” “他每天是固定时间来打扫,你不喜欢,避开就是。” “我习惯把房间‘弄’得很‘乱’很‘乱’,有时候还要实验魔法和‘药’剂,她一个人忙得过来?” “只要你不把房子炸了,他一个人就能忙得过来。就算真的炸了,他也会找工匠在三天内修好。” “万一她来的时候我发作了怎么办?全身割得血淋淋的,她一个弱‘女’子不吓死也叫死。” “首先,‘他’是男的,让‘女’人来‘侍’侯你太危险了;第二,他是个非常镇定的人,哪怕你当着他的面把头割下来,四肢‘乱’抛,他也会一声不吭地把血擦干净,再帮你安回去。” 能想出的理由全被反驳光了,帕西斯挫败地垂下肩膀:“随便你!”他说得赌气,其实心里满窝心的,因为徒弟这番安排全是为他着想。 罗兰笑了笑,收起空碗,关怀地道:“饿不饿?我去煮点粥?” “粥不用。”帕西斯吐吐舌头,“嘴巴里都是姜汤的味道,难受死了,有没有什么好喝的饮料?倒杯给我。”罗兰的表情变得有点怪异:“我熬了水果羹,不过……” “水果羹?很好啊,舀一碗给我。” “这个…水果是上贡的礼物,据说是师父那个时代才有的珍果,我特地带来,可是看见你昏倒时,都摔烂了。”罗兰难得说话吞吐,“我只好做成水果羹,但刚才尝了一口,味道怪怪的……” 帕西斯面无表情地问道:“那水果叫什么名字?” “奥托姆果。” “哈哈哈!”帕西斯抱着肚子笑起来,“奥托姆果……那本来就是‘药’果啊!去皮、榨汁吃的,你竟然拿它熬羹!” 罗兰窘得满脸通红,打定主意要将那个领主的亲戚宰了! 帕西斯好一会儿才止住笑,道:“拿给我喝吧,是你的心意,可别糟蹋了。” “是。”脸上残留着尴尬的红晕,罗兰转身离开。 淡绿‘色’的浓稠液体装了满满一大碗,帕西斯喝着味道绝对不算好的水果羹,神情却甚是柔和。罗兰也不说话,忙着将真正的水果削块装盆。时间在两人身边静静地流淌,冲走污秽,将宁静的感觉洒满整个房间。 “罗兰。” “嗯?” “有没有什么需要师父帮忙的?”帕西斯摇着汤勺,认真地道,“比如暗杀、调查之类,我很擅长。啊,对了,我的分身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是吧?我去杀了他。” 罗兰惊诧至极,不得不确认了一下:“你说的,是你那位分身,桑陶宛领地的神官吗?” “对啊,我还有别的分身吗?” “……”罗兰无言以对。虽然他早就知道,帕西斯是个爱憎极为鲜明的人,但还是没料到他这么绝,连“自己”也不放过。就他观察,无名氏神官已经是个独立的人格,但终究是帕西斯***出去的,即使不当他是条生命,面对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应该也下不了手吧? 感情有灰‘色’地带,一个没有灰‘色’地带,只有黑白分野的人,是几乎不可能存在的。要怎样极端的过去,才孕育得出这样的人格? 想起那滴泪,还有对方睡梦里说的话,罗兰忽然有些心疼,微笑道:“不用了,他也没给我造成什么大的麻烦。而且区区一个你的分身,我还不至于对付不了。” “真的吗?你可别跟我客气啊。”帕西斯压根不信,借着水晶镜,他对曾经发生在徒弟和分身之间的事一清二楚,“我的分身可不是好对付的。” “放心,他比你好摆平多了。” “这倒是。”帕西斯拧眉,神‘色’有一丝厌恶。罗兰愣了愣:“怎么,你不喜欢他?” “岂止不喜欢!”帕西斯连舀两勺水果羹塞进嘴里,像要抹去什么不快的回忆般狠狠咽下去,“他是我的分身,本来‘性’格应该和我一样,可是创造过程中出了点差错,让他变成这个样子。” “出了什么差错?” 帕西斯白皙的脸庞浮起浅浅的红晕,咬着汤勺不回答,良久,才嗫嚅道:“我想起了我的师父,结果他就……变得跟我师父很像。” “师父的师父啊,那我该叫师公了。”罗兰抚‘摸’下巴,感觉非常的遥远,接着转为困‘惑’,“等等,像你师父的话,你该高兴才对。” “高兴个屁!” “你讨厌师公?”终于找到问题的症结了。 “不是——”帕西斯放声大喊,‘激’动得呼吸不稳。喘了会儿粗气,他平静下来,浮起‘阴’郁的笑容:“我的脸,不配那样的灵魂。” “……没有人是天生邪恶的。”沉默片刻,罗兰挤出苍白的安慰。 “却有自甘堕落的人。”帕西斯不屑冷哼,甩了甩手。被这句话触动,罗兰自嘲一笑:“确实,结果已经铸成的话,计较原因也无济于事。而且这般辩白,实在不适合我们。” “得了,别我们我们,你才不是和我一类人。” “什么,虽然不及师父的程度,我也绝对称不上好人吧。” “好人?哈!”帕西斯发出狂肆的笑声,眉间是蔑视一切的讥讽,“罗兰,你也是做大事的人物,怎么会在乎世俗的规范?我早跟你说了,赢的,便是对的。有朝一***统一了世界,就算你指着太阳说是月亮,星星说是土豆,也没人敢吭个不字!正确、错误、道德、公理,全是假的!就连善恶也没有明确的分界!人只分两种,超脱了人‘性’的和屈服于人‘性’的,没别的分法!” 罗兰不完全赞成他的说法,但是也不否认有一定的道理,于是斟酌地道:“一半一半吧。”帕西斯瞅着他,轻轻笑起来:“你还坚持自己是坏蛋,根本是坏蛋的反义词嘛。” “师父!我做的坏事还不够多吗?”罗兰急了,一瞬间想冲出去做几件罪大恶极的事让对方改变评价。 “坏事,哼,我说了好坏都由强权者说了算。退一万步,就算你真是坏蛋,也是被我教坏的,何况你从没真正被我教坏过。”帕西斯眯起眼,掩盖眸里的情绪,“别说思想、手段什么,那只是表面,你一直是原来的你,没有丝毫改变——你和我师父是一类人。”都拥有永不妥协,绝对纯净的灵魂。 伊维尔伦城主再次哑口无语,他是不知道帕西斯的师父是怎样的人,但从那位相象者,无名氏神官的身上找不出任何共同处,不禁怀疑师父是不是冻过头发烧了。 “我没发烧。”看出徒弟的心思,帕西斯板起脸孔。罗兰发现他这份迅速的“变脸”本事和卡萨兰城主很相似。 “师父,我不想当好人,你别再捧我了。你怎么也和暮一样,像个傻爸爸。” “暮?” “就是巴哈姆斯。” 帕西斯的瞳仁收缩了一下,用一种剔除了所有感情的语调道:“说到巴哈姆斯,他人呢?我怎么没感到他的气息?” “我把他留在宫里了。”回忆起临走时义父的表情,罗兰有些在意,“师父,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让暮生气的事?我本来以为他是吃醋,现在想来好像不是那样。” 无法和徒弟对视,帕西斯别开眼,暗暗稳定心绪,毫无破绽地道:“那头龙笨笨的,看着就想欺负,我捉‘弄’了他无数次,他就算气得想咬死我也不出奇。” “你这恶劣的家伙。”罗兰笑骂,没有真的放在心上,他自己也是个喜欢捉‘弄’人的人。 “我喝完了,水果给我。”帕西斯一手递出空碗,一手张开。 “歇会儿吧,醒来嘴都没停过。” “我饿死了!两碗水怎么够!” 罗兰无奈,只好把果盆递给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师父,师姐怎么缩水了?是你干的吗?”帕西斯回他一脸茫然:“师姐?” “伊莉娜啊。” “伊莉娜?哈哈哈……伊莉娜!”帕西斯笑得前仰后合。看到他的反应,罗兰仿佛被一根大锤敲中,脑袋嗡嗡作响,像报废了似地一片空白,只回‘荡’着两句话:我被骗了,又被骗了…… 对一个擅长骗术的人而言,最耻辱的莫过反过来被人骗,更别说是连骗两次。 虽然罗兰不至于冒出“我不想活了”这样的念头,但心境也差不多,当下面如死灰,两眼无神。 “她…她怎么跟你说的?”帕西斯捂住‘抽’筋的嘴角,双肩不住颤抖,“说‘师弟,我是你师姐’?” “……不是。”罗兰咬牙切齿。 “那是‘你本来应该叫我师母,看你可爱,退一步,叫我师姐就行了’?” “师父!!!” “哈哈哈……”把徒弟的不幸视为己身的快乐,帕西斯再度爆笑。罗兰握紧拳头,强忍揍飞他的冲动。 好半晌,笑声才渐渐小下去,帕西斯抬起红通通的脸,‘唇’畔的笑意变得冰冷:“小心点,那‘女’人很厉害。” “我知道她很厉害。”罗兰也冷静下来,“不过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认识师父?还有她的力量的确是——” “哼哼,她是某人的凶器,针对我的凶器。” “凶器?”罗兰皱眉。 “嗯。”帕西斯倚着枕头,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语气却极为郑重,“下次见到她,一脚踢她到天边纳凉,别跟她废话。这种‘女’人太危险了,谈笑间能把你剥皮拆骨。”罗兰点头表示收到,心里却另有盘算,决定从伊莉娜那儿挖点帕西斯的情报。 银发青年察言观‘色’,不确定徒弟是否真的听进自己的忠告,本想再劝两句,临时转念。 算了,反正伊莉娜不知道‘那件事’,让他接触也无所谓。 无意间瞥见墙上的挂历,帕西斯一怔:“今天11号了?” “嗯。” “我什么时候昏倒的?” “具体时间不清楚,应该是7号。” “这么说我昏‘迷’了五天。”帕西斯喃喃道,转头端详徒弟,发现他面‘色’非常不好,眉头皱起来,“你一直照顾我?有没有通知下面的人?” “没有。”罗兰苦笑。第一天是没想到,第二天是想到了不能通知——他要怎么解释帕西斯的身份? “那你还不快回去!” “你还不能下‘床’,我……” “我没事了。”帕西斯挥挥手,“也别叫人来服‘侍’,我讨厌生人。倒是下次来,带点好玩的东西给我。” “这里就有好玩的东西。”罗兰拉开‘床’头柜,拿出几幅小画像,“给你,当代德修普家族所有主要人物的画像,看着解闷吧。” “噢噢,罗兰,你真是孝顺的徒弟!”帕西斯欢喜地接过,然而才看第一张,他就僵住了,半晌,举起来,一字一字道,“请问,这是谁?” “您的子孙之一,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陛下。”罗兰恭谨回答,肚子里笑得快‘抽’筋。 “不可能!不可能!这胖子怎么可能是我的后代!一定是抱养的!” “您认为,大臣们可能在有直系亲属的情况下,拥一个养子为国王?” “那就是画家丑化他!总之他决不可能是这个样子!”帕西斯已经有点歇斯底里了。与之相反,罗兰还是一派镇定:“很遗憾,帮这几位作画的是以标榜写实主义出名的著名画家。不过听说亚拉里特陛下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只是胖了才变成这样吧。”末了终于良心发现,安慰了一句。 帕西斯眼中的火苗稍微弱下来,‘阴’冷地道:“罗兰,你是故意的。”罗兰佯装惊讶:“怎么会呢,明明是你说要好玩的东西,我才特地找出来。”他说的无辜,眼神却明白写着“我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 “臭小子!”咻的一声,画像飞了过来。 “哈哈哈……”罗兰闪身避开,挥手走向玄关,“真的气不过,把它钉在‘门’上,当靶子‘射’好了——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可恶。”帕西斯瞪视关上的房‘门’,嫌恶地扫了眼掉在地上的“东西”,没兴致再看其他的画像。正想收起来,视线凝固在其中一张上。 画像里的青年留着乌黑的半长发,神情冷锐,蓝紫‘色’的眸子也‘射’出凌厉的寒芒,清秀的娃娃脸予人稚嫩的印象。 幽幽的叹息逸出双‘唇’,带着无尽的思念和哀伤。 “菲莉西亚……” 第二章 梦魇(节一)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18日·中城卡萨兰上界·宰相府。 富丽堂皇的建筑占据了整个豪宅区十分之一的面积,用奢华也不足以形容它的排场。半年前,上任宰相谢尔达还在世的时候,这座宅邸也不过现在的一半大。而现任宰相逢迎拍马的功夫更上一层楼,得宠的程度就跟着攀升。每天上门巴结的人多到把门槛踩烂,财政部也不遗余力地拨款“修葺”宰相府。结果,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然而,外人都不知道,看似极尽华丽之能事的宰相府深处有一方不受污染的净地,茵绿的草坪没有铺设任何路面,自然地延伸到远方的小树林。云雀在枝头欢唱,将清脆的音符洒落在树下的圆桌上。晨光斜斜穿过树缝,为中央的果篮烙下班驳的痕迹。混合着青草、树叶和露水的果香弥漫开去,说不出的幽雅怡人。可是细看,摆放着新鲜瓜果的竹篮里有一团不协调的黑影,随着云雀的叫声微微变幻着浓淡。 “迪尔!” 一声怒吼陡然划破天际,吓得林子里的鸟儿四散飞去,黑影也颤动了一下,发出懒洋洋的声音:“干什么呀,依音?” “你还敢问!”一个管事打扮的少女急匆匆走来,虽然横眉怒目仍可看出原本的娇美动人,“你做了什么,你这个混帐妖精!” “我是黯妖精,不是混帐妖精。” 黑影里的人坐起来,不,他只是样子像人,个头还不及成人的巴掌大。暗蓝色的长发因为不雅的睡姿乱七八糟,充满妖精独特的和谐美的小脸挂着惺忪的表情。他用一种看无机物的眼神,看着走近的女管事。 砰!依音两手重重拍在桌上,果篮弹跳了一下,猝不及防的迪尔被抛了出去,骨碌碌打了几个滚,头朝下趴在桌子边缘。 “你干什么呀!”同样的问话,这次黯妖精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怒意。 “你才干什么!我说过多少次不许再让我和罗姆席德做噩梦,你还……”原本气势十足的大吼,到了后面变成恐惧的喃语。依音捧着铁青的脸,冷汗涔涔而下。她好不容易忘记的悲惨往事啊!就因为这家伙一一重现,害得她夜夜碾转呻吟,睡不安生。 “因为这里只有你和他的梦比较特别。”听完她的控诉,迪尔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掏掏耳朵,“不过我也开始无聊了,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敢情你还不满意?”依音的脸色由青转黑,眼里窜起熊熊怒焰。 “是啊,你尽是做密探时怎么被教练操,他尽是当佣兵时怎么被同僚欺负。不愧是恋人,做的梦也这么像。” “不是你让我们做的!” “错。我只是勾起人心深处的回忆,让你正视最不堪的自己。”迪尔摇摇食指,“这是我们黯妖精给人类的礼物,偏你们不领情。”依音瞪着他,一字一字迸齿而发:“礼·物?” “也有点玩笑的性质。”察觉她即将暴走,迪尔拍打翅膀飞起来,绽开恶作剧的笑容,“没办法,我们是本性不好的黯妖精,和专给人类美梦做的白妖精不同。” “大人是要你和我一起保护罗姆席德,不是给我们罪受!” “那个元帅暂时不会派刺客,我总得找点乐子。” 依音一怔:“怎么说?”迪尔鄙视地瞅着她:“你傻啊!上次那些人,已经是暗杀的最大人数了,被我一网打尽,她当然要斟酌斟酌,改用别的法子。不然,只是让部下白白送死。” “用什么法子?”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想吧。”只当没听见依音的大叫,迪尔悠悠飞上蓝天。 不同于任务至上的密探,黯妖精是崇尚自由的一族,这次也是因为伊维尔伦城主以拜托朋友的语气要求帮忙,他才来的,因此对依音的种种指责,全不当回事。 盘腿浮在高空,迪尔思考该上哪儿打发时间。 这附近住的不是贵族就是富商,个个声色犬马、穷奢极欲。钻进梦里,看到的都是坐在钱堆上数钱,搂着美女逞欲,站在高处撒泼的景象,让他腻味透了。唯一两个例外也在他数次光顾后,失去了新鲜感。 “啊——” 越想越讨厌,迪尔忍不住放声大喊,“罗兰,我好无聊,好无聊啊!” 无聊的话,去找有聊的人——仿佛听见金发青年带笑的清冽嗓音,黯妖精精神一振,选定一个方向,振翅飞去。 ****** 远远的,一栋比宰相府还金碧辉煌的建筑跃入视野。大门到主屋间的空地上,一群人正争执着,守卫们呈半包围的阵势拦住一个披着猩红色斗篷的青年。迪尔眼睛一亮,自言自语:“不愧是罗兰最大的敌人的房子,这么快就有好玩的事情发生。” “老妖婆,滚出来!老妖婆!” 一脚将离得最近的守卫踢了个筋斗,卡萨兰城主用方圆十里都听得见的音量喊道,“再不滚出来,我拆了你这栋黄金屋!” “殿下,殿下,稍安勿躁。”另一名守卫慌忙安抚,“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诺因朝他面门就是一拳。 “臭小子,你吵什么吵。” 随着不悦的话语施施然出现的正是身着军装的拉克西丝,一头乌丝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编成发辫,而是卷卷的披在背上,“谁让你滚回来的?” 置若罔闻,诺因厉声质问:“莉莉安娜呢?你把她藏哪儿去了?” “哦呵呵呵!擅闯我的家宅,还敢对我大小声,看来你皮在痒了。”同样当作没听见,拉克西丝一手遮唇,嚣张地狂笑。在场的其他人都露出无力的神情:什么时候,元帅府成了“家宅”了?还有,这对姑侄真是好像啊…… “我问你莉莉安娜在哪里!” “想知道,先把普露交出来!” “普露是什么东西?”诺因是真的不知道,一脸困惑。拉克西丝险恶地眯起眼,缓缓道:“就是你从莉亚那儿抓走的侍女,我的部下!” “……那个女人啊。”终于想起“普露”是谁,诺因也狠狠眯起眼,“正好!我正想跟你说,今后不准再派任何人服侍我妹妹!我已经为她找到合适的人选!” “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太婆?”拉克西丝嗤鼻,下一秒转为愤怒的咆哮,“你把你妹妹当囚犯吗!?” “啰嗦!我们兄妹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哼哼,我偏要插手,你能拿我怎么样?”嫣红的双唇弯起霸道的弧度,拉克西丝左手一挥,“来人,拿下他!可以用武器!” 训练有素的守卫立刻包围上来,并不因对方是尊贵的王储而手下留情。动作整齐划一,出手迅捷狠辣。诺因秀眉一挑,不是很轻松地闪过第一轮进攻。 “姑姑……”从拉克西丝站脚的右手边,响起小小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 “放心,他们伤不了他。”原本只是想给侄子一个下马威的拉克西丝,在看到诺因接下来的动作,深深蹙起线条优雅的眉毛。 黑发青年拔出魔封剑,一个横扫就削断守卫们用精钢锻冶的战戟。他不擅长肉搏,无法赤手空拳地制伏十来个手持兵刃的人,而且对方先亮出武器,他自然没有客气的道理。 “这样就拔出剑来,太毛糙了。”拉克西丝打定主意的同时解下腰间的元帅杖,喝道,“退开!” 命令被彻底执行,守卫齐唰唰让出条通道。诺因正打得兴起,哪容他们退缩,长剑绞住两柄没断的战戟。拉克西丝飞身扑上,元帅杖以雷霆之势砸在剑锋上,铿的一声,魔封剑险些脱手。 诺因倒退两步,强忍手腕的酸麻挡住接踵而来的攻击。虽然差点被打落配剑,他的眼中却闪现兴奋的光芒,笑道:“我还在想怎么逼你出手呢,今天一定要打败你!” 拉克西丝冷哼:“打败我?再过一百年吧!” 元帅杖长约一尺半,宽度一寸,杖头的宝石就占了将近三分之一的长度,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打造的杖身和平衡用的杖底也镶满了碎钻,看似华丽累赘,在拉克西丝手中就变成了一把细剑,轻灵翔活,仿佛燕子般穿梭在诺因的剑势中,招招直指要害。格挡时,也发挥出应有的沉重,泰山压顶般纹丝不动,守得既稳且严。 他们二人的剑法师承一路,斗得丝丝入扣,旁观者都看得目不转睛。 “小子,有进步。”交锋了几十回合,拉克西丝攻势稍缓,嘉许一笑。诺因回以不耐烦的白眼:“你还想用那根破杖打到什么时候,快拔出剑来!” “赞你一分,就进十分,不识好歹的臭小子!”再次加回“臭”字,拉克西丝眼神一寒,“你要讨揍,我成全你!” 啪!杖首的宝石突然激射而出,诺因挥剑格开,与此同时,拉克西丝已抽出一柄雪亮晶莹的细剑,将中空的杖身插回腰间。 少了手杖的重量,拉克西丝的剑速快了不止十倍,如狂风骤雨的攻势让诺因喘不过气来,更可怕的是每一剑都蕴含强大的气劲,而非迷惑的虚招。密集的剑势交织成一张水泼不进的大网,压得诺因不住倒退。 尽管完全落了下乘,黑发青年内心却充满了昂扬感,直视对手的眸子不再是平时孩子气的挑衅,而是纯然的认真。在他眼里,拉克西丝变成了一座高山,而他的愿望,就是把这座山推倒! 感到侄子的战意,拉克西丝也激发了兴致,剑气凌厉了数分。诺因咬牙苦撑,硬是站定原处,以刺击为主的攻势一改为守势。如同山风再强劲也无法撼动高山,两座山相撞,却有可能撞倒其中的一座。 “糟糕。” 站在主屋门口的参谋长低声道。一旁的王女立刻紧张地询问:“怎么了,克鲁索?” “阁下开始认真了,殿下会受伤。”绿发青年就事论事,“打到这份上,要手下留情也不容易。”莉莉安娜大急:“那你还不快叫他们住手!” “勉强制止,只会出危险。阁下也是有分寸的人,马上就会收手了。” 克鲁索预料的没错,拉克西丝头脑发热了一阵,就渐渐冷静下来,抽剑后退,诺因正好采取守势,给了她方便。不料她刚退开半步,对方的长剑就随后跟上,总算她实力坚强,险险拨开刺向脑门的一剑,饶是如此,左颊也开了道血口。 “臭小子!!!” 拉克西丝大怒,理智被毁容的打击冲飞到九霄云外。杖中剑如蛟龙出渊,挟带威猛的气势,正中魔封剑的剑颚。只听得一声脆响,中心的宝石裂开无数细缝,化作齑粉四散飞扬。诺因怎么也没想到她会下这样的重手,加上关心则乱,一时愣住了。拉克西丝余势未停,拨飞魔封剑,抬起左足,狠狠踹上他的胸膛。 喀!中招处响起清脆的骨裂声,诺因倒飞了十来米,才重重摔在地上,挣扎了两下,竟然爬不起来。 “哥哥!”莉莉安娜发出一声惊呼,从藏身的地方奔出来。在她之前,变成人形的雷奇已奔到主子身边,伸手要扶起他。 “咳咳……”她一碰,诺因强忍的伤势就爆发出来,几口鲜血伴随激烈的呛咳喷出,显然内腑受了重创。看到他的样子,雷奇慌忙缩回手,奔到近处的莉莉安娜更是泪如雨下。 “你下手太重了。”克鲁索走回上司身侧,出言责怪。守卫们看看脸色苍白如纸的诺因,再看看拉克西丝,目光里尽是谴责。 “只是断了几根肋骨,死不了!”年轻的元帅一挺腰板,装出冷酷无情的模样。其实她心里也万分后悔,可是拉不下脸道歉,只好强充胖子。 “史列兰……”诺因注视掉在远处的配剑,挤出声音。莉莉安娜一怔:“什么?”不等诺因解释,一个机灵的守卫已经冲过去捡起长剑,珍而重之地放到他面前:“给,殿下。” 诺因连忙握住剑柄,几乎在同时,一个带着哭腔的优雅嗓音传入他脑海:《诺因!诺因!呜呜……》 (乖,我没事。)诺因松了口长气,但还是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你怎么样?) 《看不见了,我以为……》 “什么!!!”诺因气得差点没把剑柄捏碎。余人吓了一大跳,拉克西丝第一个反应过来:“魔封怎么了?” “他看不见了!你这疯婆子,快重做一块宝石给他!” 拉克西丝本来内疚,听到“疯婆子”三字,眉毛又竖起来。 “我重做一块?应该是你重做一块给他吧!整件事全是你惹出来的!” “我惹出来的?我叫你交出莉莉安娜,叫错了吗?分明是你窝藏了我妹妹!还有我不过划了你一刀,你却踢断了我起码两根肋骨!又…咳咳,害史列兰……咳咳咳!”原本气势十足的大吼,最后转为气急攻心的呛咳。 “哥,你别说了。”莉莉安娜心疼地抹去兄长嘴边的血迹。 “行了行了。”拉克西丝抿紧唇瓣,泄露了一丝掩不住的疼惜,“我来想办法,你们抬他进去。” “不用!我……”诺因还没说完,拉克西丝一记头槌让他立马闭嘴。 ****** “可恶,该死的老妖婆!” 一被抬进客房,诺因就醒过来,生龙活虎地咒骂突施暗算的姑姑。虽然他中气充沛,莉莉安娜还是担心得坐立不安:“哥,你快别骂了,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 “没事啦。”诺因大咧咧地一摆手,随即皱起眉头,抚摸胸口,“……难怪还疼,原来刺进肺里了。” “那你还不快让我看!”莉莉安娜吓得脸色发白。诺因右手使劲,喀一声把肋骨扳回原位,满意颌首,“好了。” “哥……” “真的好了!不信你敲!” “不是。”莉莉安娜局促地动了动,表情略微扭曲,“你能不能让魔封收回这种力量?怪怕人的。”这也是拉克西丝命令部下把诺因抬进元帅府的原因——断了三根肋骨的人马上活蹦乱跳,是会吓死人的。 “你以为这是魔封的力量?”诺因习惯性地冷笑。莉莉安娜一怔:“不是吗?” “你说是就是吧。”眸光一闪,诺因转过头,不让妹妹看见自己的脸,却反而被她看见空荡荡的左耳:“哥哥,你的耳环呢?” “早掉了,天晓得掉在哪儿。” “你怎么这么迷糊!那可是很重要的东西,万一被姑姑知道……” “被我知道什么啊?”拉克西丝推门走进,正好听见最后一句。莉莉安娜慌忙站起,嗫嚅道:“没…没什么。”诺因可没她懂礼貌,招呼也不打,直接摆出索要的姿态:“宝石呢?” “没有!”拉克西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粉末被风吹得一干二净,连成分也没法分析。问问魔封,它那块是什么石头?” 诺因的手一直没离开过配剑,而史列兰也听见了拉克西丝的问话,便道:《我不知道。》 (不许不知道!给我想,一定要想出来!)诺因恶狠狠地威胁,他对半身的脾气了若指掌,一个字——懒!他说不知道,通常就等于“不高兴想”。 《真的不知道!》史列兰急了,《我记得很清楚,是先有剑,再有我,所以剑是怎么造的,我完全没记忆!》 (……)诺因嘴角抽筋了两下,泄气地转向姑姑,“他说他不知道。”拉克西丝倒是不意外,根据侄子复述的只字片语,她就能大致归纳出魔封的性格,一个字——呆! “好吧,把它给我,我给它试试别的行不行。” “你可不许对他做什么奇怪的事。”诺因严词警告,眼神充满了怀疑的意味。 “说得我好像是会对一把剑毛手毛脚的变态!”拉克西丝一把抢过魔封,顺便奉送一拳,就一阵风似地走了。诺因捂着头顶的大包,喃喃咒骂。 “姑姑还在生气呢,因为你划了她一剑。” “神经病!那么小的伤口,还斤斤计较,而且都治好了。” 莉莉安娜沉静地望着兄长,目光中透出责备之意:“不管治没治好,你那样待她,她当然会生气。” “我待她怎么了?” “哥哥,姑姑毕竟是位女性!” “难道还是男的吗?”诺因越听越莫名其妙。莉莉安娜叹了口长气。她早就发现,兄长在潜意识里将拉克西丝当作了父亲,所以才处处和她唱反调,就像一个小男孩喜欢反抗强势的父亲一样。 其实,哥哥比我还想要爸爸啊。银发少女在心下苦笑:只是委屈了姑姑。 “莉莉安娜,你为什么在这里?是老妖婆绑你来的?” “才不是。”年轻的王女横了兄长一眼,“马上就收获祭了,总神殿忙得不可开交,我代替科孟多大人,来和姑姑协商些事情。” “那个老年痴呆还没死啊!”诺因咋舌,他对右权机神官的印象差到极点。还在王立学院就读时,每次他和吉西安、雷瑟克一起溜进总神殿看望莉莉安娜,总是运气不好被他逮住,然后被关进小房间面壁。而且科孟多是诺因名义上的父亲,已故王弟斯蒂沃和拉克西丝的导师,光这点就让诺因看他不爽。 “哥哥!你为什么老是这么没口德!”莉莉安娜忍不住训斥。 “因为他没本事让我付出敬意。”诺因哼了一声,盘腿坐在床上,虽然是不雅的动作,由他来做,却有种奇妙的优雅,仿佛来自山林的风情,“倒是莉莉安娜,你越来越唠叨了,这样会嫁不出去哦。” 啪!莉莉安娜举起手,往兄长脑门就是一巴掌。 “干嘛啦!” “你对女孩子说的什么话!” “说你嫁不出去有什么不好,可以永远陪着我!”诺因孩子气地嚷嚷。莉莉安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头叹息。见状,诺因紧张起来:“难道,你想嫁人?” “没有。”银发少女无精打采地道。 卡萨兰城主顿时笑逐颜开,情不自禁地抱住妹妹:“我也不娶,咱们永远在一起!”听到这样真挚的话语,尽管心里难过,莉莉安娜还是舒展了眉宇,绽开由衷的笑容。浓浓的温情在两人身边流淌,良久,诺因才松开手,笑道: “我们去外头吧,你泡壶茶给我,我好久没喝你亲手泡的茶了。” “好。” ****** 深秋十月的天气,坐在庭园里喝茶,在下界是不可想象的事,但在四季温暖如春的上界,任何时候都可以搬张椅子到外头,享受特权带来的好处。 然而,常住下界的黑发城主坐了会儿,皱眉道:“好像有点冷啊?” “还不是因为哥哥你。”莉莉安娜扔给他一个大白眼,“上次你用魔封打坏了结界,到现在还没修好呢。” “有这回事吗?”诺因凝神回想,半晌摇摇头,“没印象。算了,这样的天气也不错,挺凉快。”莉莉安娜笑着颌首。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的体质都不太畏寒,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相依为命的母亲死后,两人才能熬过几个严酷的冬季。 一把茶叶直接丢进名贵的紫砂茶壶,接着是滚烫的沸水,莉莉安娜盖上盖头,用力摇了几摇,一壶色香味俱全的茶就出炉了。诺因闻着壶嘴里逸出的气味,喜道:“不愧是莉莉安娜泡的茶,好香耶!” 远处看见这一幕的园丁落下一滴汗,悄悄地走了。 银发少女为兄长的赞美绽放笑靥,兴冲冲地倒了杯给他,同时问起另两位茶客:“哥,雷瑟克和吉西安怎么没来?” “雷瑟克在帮我训练新兵。吉西安那小子烦死了,我故意不带他来。”诺因啜了口茶,轻扬的眉梢显示他对妹妹的茶艺非常满意。 “怎么回事?” “他怪我前些天把要塞丢给他,回来没几天又跑出去。” “那是你不对了。”莉莉安娜嗔道。诺因叫屈:“我有付他加班费!” “付加班费也不行。吉西安自己的工作已经忙不过来了,你还给他添乱。” “我在帮他打基础。”诺因一手持杯,向妹妹吐露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心衷,“吉西安很有才干,做西境的统治者绰绰有余,但他被我误导了,以为称王一定要有什么‘王气’。事实上只要能力过关,气质如何根本无所谓。何况那家伙的亲和力远在我之上。所以我把工作都丢给他,让他积蓄自己的势力;因为我的不负责,大家也会同情他,今后交接起来,就很方便了。” 莉莉安娜听得眉头紧蹙,问道:“哥哥,你的意思,是要吉西安做接班人?” “对啊。” “那…雷瑟克呢?”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诺因的心结,他抓了抓浓密的刘海:“我本来是想让雷瑟克继承我的位子,可后来想想,不行。” “为什么不行?”莉莉安娜急迫地问。 “雷瑟克会迁就吉西安,吉西安却不会迁就雷瑟克。”诺因的解释一针见血。莉莉安娜默然。 喝了口微凉的茶,卡萨兰城主露出困惑之情:“其实我不太理解野心这种东西,说是愿望嘛,好像又不太一样。”年轻的王女有些神思不属,随口一问:“哥哥有愿望吗?” “当然!我的愿望就是把你接回来,我们三个一起生活!” “那哥哥真的没野心呢。”莉莉安娜笑了,只是笑容多少有点无奈的意味。蓦地,她注意到兄长的语病:“三个?” “对啊,我一个,你一个,魔封一个。”诺因掰手指头。 “雷瑟克和吉西安呢?” “他们俩?等我把位子丢给吉西安,雷瑟克自然会在他身边辅佐他。”诺因在脑中描绘未来的情景,紫色的双眸闪闪发光,璀璨一如真正的紫水晶,“到时候,我带你们逛遍世界的每个角落,看尽各式各样的风土民情!” 莉莉安娜也不禁动容,遥想兄长构划的未来,整个人飞进了那五光十色、瑰丽变幻的景致,良久,才回过神,幽幽叹息:“可是,谈何容易……” “是啊。”诺因收回憧憬的目光,神情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犀利,刚刚的波动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那一天一定会来的。在那之前,我要把所有妨碍的人除去。” “例如?” “哼,我提都不想提那两个混蛋的名字。”诺因仰首喝干红茶,动作火气十足。莉莉安娜会意,苦笑道:“要是能和平共处就好了。” “哈!和平共处?你去跟那两个家伙说吧!贝姆特一定会把牙笑掉;罗兰那老狐狸大概会皮笑肉不笑地答应,然后转个身把盟约撕成碎片。” “……那哥哥你呢?” 诺因不假思索地道:“有我没他们!有他们没我!” 就是这个,就是这份矜持。莉莉安娜暗暗叹气:贝姆特城主应该也是为此才不肯低头,罗兰城主…… “莉莉安娜,帮我倒满。”诺因递出空杯,从果盆里拿起一串葡萄,剥下一粒丢进嘴里,“你怎么会代科孟多那个老年痴呆协商事情?他叫你来的?”莉莉安娜一时无法适应话题的转变,愣了一下才道:“不是,科孟多大人前段时间闹得很厉害,想重掌总神殿的大权,其他人拗不过,只好让他干事。可是科孟多大人根本处理不了,我看不过去,就……” 冷冷的笑意浮现在青年的唇角。 “如我所料,那老头果真有点用处——莉莉安娜,继续帮他,把他的权利和人脉都抢到手。” 银发少女惊讶至极,结结巴巴地道:“哥…哥哥,你是要我插手吗?”明白妹妹的言下之意,黑发青年撇了撇嘴:“我是不想你管这些事,但非常时刻,只好妥协了。” “我很高兴!”莉莉安娜清秀的脸蛋绽放出夺目的光辉,“我一定会办好的,哥哥!” “嗯哼。”诺因无精打采地应了声,随即板起脸,“你只许管总神殿的事,其他不许管!我会派人监督你的!” “是,是。”莉莉安娜掩嘴轻笑。 “对了,哥哥,你去跟伯父请过安了吗?” “我看到他那张肥脸就恶心,请什么安!” “不行,要去请安。”莉莉安娜肃然道,“还有,见到伯父,劝劝他,把斗技场关了。”诺因嘲讽一笑:“他会听我的吗?” “你的权势不比以往,他应该会考虑考虑。再不行,施加点压力,也许能成功。无论如何,都要关闭斗技场。我去看过,那实在……” 诺因脸色一变,为的却不是斗技场:“你去看过!?谁让你看那种东西的?”莉莉安娜从血腥的回忆中醒来,镇定地迎视他:“我自己,因为我不想一直当个温室里的公主。” “今后不准去!你再这样,我真的要把你关起来了!”诺因拍案而起,气得大喊大叫。 “哥哥,先别管我的事。现在东境的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中,我希望你帮助他们。”见兄长真的光火了,莉莉安娜理智地避其锋芒。 “关我什么事。” “哥哥!” 仿佛被无形的手抽掉,诺因周身的狂怒气息在下一秒消失不见,面无表情地坐回原位,用一种不是讥讽,却很接近讥讽的语调道:“莉莉安娜,你也是从下面上来的人,怎么不清楚‘百姓’这种东西。他们好逸恶劳、耽于现状,只要没被逼到绝境,就不会起来反抗。不会用自己的脑子思考,不会用自己的手打拼,一味期待救世主和圣人的领导,不愿担负责任。你看着好了!我现在登高一呼,他们是会蜂拥过来帮我,但日后,只要我犯一点点差错,他们就会拿今日的事指责我,抹杀我的功绩,甚至缅怀过去!因为他们还没尝到真正的苦头!所以要让他们恨、再恨、恨到不能恨的地步,将来才不会后悔,才会全身心地支持改革,支持新王朝,彻底遗忘过去!” 莉莉安娜无言以对,兄长说的是真理,虽然苛刻了点,但是真理,因此她一个字也无法反驳。 “可是……”她悲从中来,“这样会死多少人啊!” “没办法,不吸取教训,永远不会成长。”与她相比,诺因的态度就漠然多了,又好整以暇地吃起葡萄来,“而且东境多死一个人,我的民众就少死一个,抵消下来没损失。” “哥哥!”莉莉安娜怒吼,眼泪夺眶而出。然而她愤怒的不是眼前的兄长,是无可奈何的现实。 一看到妹妹梨花带雨的模样,诺因什么坚持都飞了,叹了口气,起身抹去她的泪水,柔声道:“别哭了,我会把这个卡萨兰拿到手。如果你希望,我也会做个好国王。” “嗯。” 莉莉安娜将手叠在兄长温暖的手背上,感受着那海洋般深沉的亲情传递过来,慢慢抚平了悲伤。 “好了没?再哭我要生气了!”诺因的温柔永远维持不了三分钟。 “人家难得哭一次。”莉莉安娜噘起嘴。这个表情比刚才更有杀伤力,毕竟看自己的脸露出一副小女儿娇态是很恐怖的事:“因为我要走了啊!我买了傍晚的船票,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回去!” 莉莉安娜大吃一惊:“你要走了!?为什么不多待几天?”诺因丧气地坐回去:“我也想多陪你几天,可是吉西安威胁我,如果不赶回去主持明天的收获祭,他就要跟我绝交!”莉莉安娜扑哧一笑:“那你快回去吧。” 诺因正要说话,左近响起一个让他血液沸腾的声音:“要滚了啊?正好,把你的小朋友拿去。” “你……啊!”本想尖刻地顶回去,瞥见姑姑手上的配剑,诺因跳起来,“你这疯婆子!我不是叫你不许动他!” 魔封漆黑的剑鞘上,刻上了银色的美丽花纹;剑颚的部分被加宽,镶了颗新的月长石,两边也挖出凹槽,嵌了许多碎钻进去,让人眼睛一亮,诺因却看得一阵阵发晕。 拉克西丝嘿嘿一笑:“技痒,技痒。还有,它看得见了。” “我杀了你!!!” “殿下!” “哥哥!” 克鲁索和莉莉安娜一左一右钳制住暴怒的青年。诺因喘了会儿粗气,一把夺过配剑:“可恶。” (史列兰!史列兰!)他用力摇晃半身,(还活着吗?回答我!) 《嗯……什么啊?》好半晌,剑里才传出明显是刚睡醒的人发出的惺忪声音。诺因默然,又不能对他发泄,只好狠狠瞪视姑姑:“算你好运!” “我辛辛苦苦帮它增加性能,你不道声谢,还对我白眼?” “你差点杀了他!跟你说过史列兰是人不是剑,你还随便在他身上刻花!我也拿把刀在你脸上刻我看你笑不笑得出!” “臭小子!你不说我还忘了!”拉克西丝一把拔出杖中剑。莉莉安娜和克鲁索连忙扑上来。 “姑姑!” “阁下!” 看着底下吵闹的一群人,半空中的妖精浮起找到宝的笑容:“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很有聊的人。” ****** 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 迪尔瞪着熟睡的青年,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跟着诺因来到米亚古要塞,他满心以为枯燥的日子终于到头了,没想到头一天晚上,就得出这样的结论。 黯妖精天生拥有窥视精神世界,揭开心伤,煽动欲念的力量。所以,不少黯妖精迷失在了人类编织的梦里,变成了痴呆或疯子。迪尔目前还没有这个倾向,他只是单纯喜欢看好戏罢了。 刚才他偷窥了一下,诺因的童年非常悲惨,除此之外也有许多不幸的经历,可是没有一件影响到他现在的情绪,也没有留下任何可以称之为“伤口”的痕迹。而**嘛,他根本没有**!肉欲就不说了,那种和妹妹一起到处旅游,把姑姑打趴下的愿望挖出来,只会让诺因在梦里笑出声,太不符合迪尔[噩梦之眼]的称号了。 这个人完全没有迷惘吗? 情不自禁地靠近对方,迪尔感到一丝困惑和更多的异样。 就连罗兰那么坚定的人,有时也会对自己产生怀疑,甚至因此痛苦自责,他为什么没有?他手上的血不比罗兰少。难道,他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那……还真是狂妄。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室内,衬得诺因白皙的肌肤更如透明一般。迪尔震了震,无意识地吐出一个专有名词:“精灵……” 月下的人类青年,活脱脱似那消失已久的森之种族。 他的五官并不绝美,只能算上乘,但有一种人类决不可能有的协调感,每一部分都是那么精致,组合起来却无法用精致形容,俊秀又太刚硬,秀丽太柔软,勉强要找出个形容词,就只有“清秀”。 山的清。 水的秀。 与月共舞,和风同歌,是自然的美,属于自然的生物。 惟有眉间那抹睡着依然不松懈的冷厉,昭示了不同。也是这抹冷厉,将迪尔从失神的状态中拉出来。 “还是忘不了。”他苦笑出声,眼底浮起悲伤。 曾经,他爱上一个精灵。虽然精灵和妖精一些共同的特征让两族都认为彼此是近亲,但正如精灵没有妖精穿梭花丛的轻盈,妖精也没有精灵漫步林间的优雅。而迪尔爱的,就是那个精灵谁也无法模仿的优雅步伐,冷冷的仪态,仿佛不会把任何人看在眼里的清高眼神。 虽然那双眼睛其实是看着某个人的。 一直看着她的迪尔很清楚,因而无法理解她的矜持。明明每晚每晚,她都做着被那个人用温暖的手臂紧紧搂在怀里的梦,为什么到了白天,就用冰冷的眼神睥睨他?就因为他是人类?就因为她是“清心寡欲”的精灵? 看不下去她日渐消瘦、郁郁寡欢,漠视自己痛到快碎掉的心,迪尔使用了能力,他只是想帮她。 事实证明,“清心寡欲的精灵”也是有欲的。被挑起了爱欲的精灵向恋人求爱,对方也回应了她。然后第二天,羞愤的精灵手刃了恋人,正要自杀时,为事态的急转直下惊呆的迪尔及时清醒,阻止了她,并将真相和盘托出。 还来不及问为什么,精灵已经凝聚所有的力量向他攻击。 那一击几乎令迪尔神形俱毁,但这个痛远远比不上她临死时憎恨的眼神。 “我不明白……” ****** 第二天一早,卡萨兰城主就被宫廷术士长一发“风吼破”震醒,恍恍惚惚地完成起床、穿衣、叠被、梳洗一系列程序。真正清醒后,他第一个反应是看挂钟。 “这么早叫我起来干嘛!” 充耳不闻,吉西安的脸色冷得可以掉下渣渣。三番两次被不负责任的主子硬塞职务以外的工作,忙得昏天黑地元气大伤欲求不满,让他的积怨濒临爆发。 “老兄,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诺因凝神想了下,冲口道:“你代我主持就行了。”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心腹眼中射出强烈的杀气,不由咽了口口水。 “你是说,由我主持收获祭吗?”和蔼的声音,温柔得像自愿做祭品的纯洁少女,不知情的人听了绝对会感动,但诺因只觉寒气一阵阵往上冒。 “不、不……”他难得地结巴,深吸一口气,才重整颓势,“我要你主持。”虽然是命令的口吻,底气却明显不足。 吉西安笑得无比灿烂:“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看到他的神情,诺因终于意识到部下已经抓狂了,若不改口,他会死无葬身之地:“呃…我是说,你有空就主持吧。” “我没空!”某人斩钉截铁地道。 “那……我来吧。”挣扎了数秒,诺因妥协了。 从头到味作壁上观的迪尔摸了摸下巴,心道:和罗兰一样,被部下骑在头顶啊。 这是错误结论1。 ****** “为什么我要穿这种衣服!?” 被吉西安用踢的踢进更衣室,诺因指着侍女手上的衣服大叫。 那是套非常符合节日主题,也非常正式的服饰。从草绿色的小圆帽、森绿色的短外褂、茵绿色的连身长裙到墨绿色的平底靴,甚至首饰一应俱全,但是……明显是一套女装。 另一个侍女飞快地堵住门,笑道:“因为您是主持人。” “胡说八道!以前我也主持过收获祭,从来没穿这样!” “今年的收获祭不同。”捧着衣服的侍女严肃地道,“神殿已经预言,因为即将来临的寒冬,明年的收成会极不理想,我们需要通过这样的形式,向丰收之神尼尔祈求保佑。” “那随便找个人来穿!”诺因毫不妥协。 “不行!”众人异口同声。诺因这才发现这间小小的更衣室竟塞了三十来个侍女,还有六位祭司,也挂着道貌岸然的表情劝说:“必须由主持人,也就是殿下您穿这套衣服,才能表达我们的诚心。” “不穿!不穿!决不穿!”诺因火了,他从来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大手一挥将衣服扫到地上,“要么,另找替死鬼穿这鬼东西;要么,我走!” 众人并不畏惧,互视一眼,问道:“真的不穿?” “不穿!” “那没办法了。”齐声叹息,聊表失望,守在门口的侍女作势要开门:“只好叫吉西安大人来穿了。” 诺因脸色一青。 他可没忘记术士长刚才的样子。叫他来穿这套衣服,叫他主持收获祭,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砰!卡萨兰城主合上已开到一半的门,以壮士断腕的眼神俯视地上的服饰,咬牙道: “我穿。” ****** 看到一身绿,被侍女们推出更衣室的黑发美人,迪尔扶着脱臼的下巴,在脑中打入第二条错误结论——此人有女装癖。 ps:其女装的模样足以以假乱真,倾城倾国。 ****** “哈哈哈……” 前来迎接的军官笑倒在走廊上,领头的军务长也忍俊不禁:“殿…殿下,你为什么穿成这样?” “为什么?”诺因投来杀气腾腾的一眼,“去问后面那帮女人!” “哎呀,殿下,你有什么不满吗?”女孩们娇嗔,眼里闪着坏心的光芒。 “没、没有。”听出她们的言下之意,诺因只好自己种的苦果自己吞。 精兵团团长抱着肚子,辛苦地道:“没关系,这样很适合你。”以三名女队长为首的军官们颌首赞同,嘴角笑咧到耳根。 “沙里西恩,去把所有的厕所扫一遍!” “啊?” 诺因阴恻恻地咧出一抹笑:“你有什么意见吗?”沙里西恩打了个寒颤,连连摇头。 “很好。”诺因哼了声,越过他,朝走廊尽头走去。出完气,他心情好了些。其他人以同情的目光扫视哭丧着脸留在原地的沙里西恩,尾随在后。 最爱护下属的军务长经过时,悄声道:“我会让殿下待在中区,你去下町玩就行。”精兵团团长感激得热泪盈眶,他们的主子一向是发完脾气就忘,当然不会在事后检查厕所。 主持台在城主府二楼的露台,一条长长的红毯直铺到玉石栏杆,两边各摆放着十把椅子。露台下的民众已事先得到通知,看见女装的诺因,一点不惊讶,个个感动非常。 太可爱了!殿下! 见众人没喧哗,诺因松了口长气,也没计较不寻常的平静,在左侧的椅子上坐下。祭司们坐在他旁边,雷瑟克等人则在对面落座。 唯一没坐下的祭司长走到台前,举起圣水瓶,朝台下众人倾洒祝福的圣水,然后开始冗长的致辞。诺因听得哈欠连连,习惯性地跷起二郎腿。自始至终盯着他不放的众人由衷感叹:殿下无论做什么动作都这么可爱呢。 总算结束了无人聆听的致辞,一个祭司推了推快要睡着的诺因:“殿下,该你发言了。” “啊?”诺因揉揉眼,懒洋洋地站起来,走到祭司长原先站的位置,环视屏息以待的民众,蓦地一挥手,朗声道,“收获祭——开始!” “哦——”众人发出如雷贯耳的欢呼。 “……真是,这是祭典还是阅军啊。”祭司们又好气又好笑,很不满诺因破坏形象的行为。那套衣服可是她们绞尽脑汁让他穿上的。祭司长掩嘴笑道:“无妨,反正第一步已经达成了,接下来就进行第二步。” “没问题!交给我们吧!”连同几名军官在内,露台上的女性一致响应。 ****** 米亚古要塞是军镇,所以节日庆典都带着浓浓的武味。除了野外剧、篝火舞会、饮酒大赛之类传统的节目,还增加了赛马、骑射、弓箭、蹴踢等武艺较量。人们穿着崭新的衣裳,穿梭在比赛场和摊贩间,加油打气、笑语高歌,也不忘给值勤的士兵送去慰劳的淡酒,欢乐的气氛弥漫在每个角落。 以全红的成绩被淘汰出弓箭比赛第一轮的诺因踩着重重的脚步走出赛场,丝毫不意外的裁判塞了个安慰奖给他——卡萨兰城主的箭术是举世闻名的,和伊维尔伦城主不相上下,只不过是相反的有名。 虽然不悦,诺因还是收下了那个很可爱的布娃娃,他是不喜欢这种东西,但莉莉安娜喜欢。看到主君虎着一张脸走近,雷瑟克就猜出了结果,劝道:“没关系,殿下,其他比赛赢了就行。” “可是这样我就拿不到全胜奖了!”诺因孩子气地嚷嚷,配上清秀可爱的容颜,十足像个对邻家大哥哥撒娇的小妹妹。附近的人都看得目不转睛,暗暗擦口水。 “实话告诉你吧,殿下。”雷瑟克叹了口气,“吉西安根本没准备全胜奖的奖品,因为他料到没人拿得到全胜。” “这家伙……”诺因切齿了一阵,奇道,“对了,吉西安呢?” “他说要趁空的时候处理商会的事。” “难得他不来参加这种热闹的盛会。” 还不是你害的。雷瑟克心道,拍拍对方的肩:“活靶射箭比赛马上就开始了,我们走吧。” “好!这次我一定要反败为胜!”诺因振奋地撩起袖管。他准头虽臭,射动的东西的眼夫却好得没命,这点让许多人不解。 轻轻松松赢得冠军,诺因咕咕哝哝地走下台:“居然是镀金的奖杯,吉西安那家伙也太吝啬了。” “体谅他吧,殿下,因为您的任性,凯曼商会连第二名的宝座都快保不住了。” “哼。”诺因把宠物、奖杯和布娃娃往心腹怀里一塞,跑向马场,“走!我们比骑术!” “等等,殿下!”雷瑟克慌慌张张地跟上去。 远远望见一个裙摆荡漾,黑发飘扬的少女跑过来,守卫正想说“女士谢绝参加”,幸好眼尖,及时收回。 “我要报名!” “这个……”守卫为难地瞄了眼诺因的打扮。“殿下,帽子。”迟了半步,军务长追上来,将主君落下的小圆帽戴回他头上,朝守卫点头为礼,拉着他往回走,“你不能参加。” “啊,为什么?”诺因一愣。雷瑟克指着他的长裙:“除非你会侧骑。” 侧骑谁都会,但侧骑还想拿第一,那是妄想。 气恼的红晕浮上诺因白皙的脸蛋,他咆哮:“对了!现在可以换下这鬼东西了吧!” “不行哟,殿下。”以祭司长为首的一干女性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成员还增加了三四倍,“您必须穿着这身衣服直到祭典结束,不然就是对神不敬。” 诺因狠狠瞪视她,背后升起冲天的怒焰。然而,对峙了几秒钟,他挫败地垂下肩膀。对神明他没有一毫克的敬意,却不能不给自己的城民面子。 雷瑟克打圆场:“殿下,那边就是小吃街,我们先去填饱肚子吧。” “嗯。”诺因无精打采地应了声,泱泱跟在他后面。 吃了凉糕、炒面、米饼、蛋塔和棉花糖,心满意足的卡萨兰城主将刚才的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拿着两串烤鱿鱼吃得起劲。他身后,军务长手捧满怀的零食亦步亦趋,微微苦笑。 “真好吃。” “收获祭的小吃一向是物超所值。”雷瑟克笑道。诺因将吃剩的棒子随手一丢,指着前面的摊头道:“我去讨个袋子。” “讨袋子干嘛?” “把这些包起来呗。”诺因指指部下怀里的食物。雷瑟克很惊讶:“你不吃了?” “嗯,嗯,带回去给那家伙吃。”诺因不自在地别过头,“这样你也能空出手吃点东西。” 雷瑟克笑了,以看着调皮弟弟的眼神目送主君的背影。把零食放进袋子后,他一手擦拭对方的嘴角:“这里沾到了。” “呀~~~” 市集的一角响起压抑的尖叫,一半的偷窥者捧着通红的脸颊陶醉不已;另一半掐着彼此的脖子连连摇晃:“看到没?看到没?太棒了!” “真是绝配啊。”被无上的美感包围的众人,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其实以诺因的身高,穿女装还是有点别扭,但那套衣服设计得极为巧妙,让他看来只觉纤细不觉高挑。加上和高大的雷瑟克站在一起,更显得娇小。 “和吉西安大人在一起可能就没这么好的效果了。” “但不管怎样,吉西安大人也是大房,不可以亏待他。” “没错,娜蒂,你带一批人去请吉西安大人,开始第三计划。” 在三个当事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同人女们的阴谋悄悄进行着。 ****** 一座木材搭建的高台跃入眼帘,顶部稻谷形状的金质奖杯在星光和烛火的照耀下更加闪闪发光。诺因询问身旁的人:“那是抢稻子比赛的赛场?” “嗯。”雷瑟克含笑点头。 “这我总可以参加了吧?” 军务长还没回答,簇拥在台下的选手已瞧见他们,挥手道:“殿下,雷瑟克大人,快来啊!” “来了!”诺因拎起肩上的宠物丢给部下,兴冲冲地奔过去。不等他赶到,裁判就吹响哨子。他呸了一声,一个箭步窜进人群,按住一人的肩膀用力蹬地,身子腾空而起,牢牢攀住架子。一连串动作灵活得不可思议,周围的观众都轰然叫好。 “难以置信,他是猴子吗?” 正好在附近的精兵团干部悠梨·达尔西顿咋舌。依旧打扮得活像舞娘的尤菲米亚笑道:“那就是小猴子的亲戚了。” “你叫谁小猴子!” “哎呀,我还没指名道姓,某人就迫不及待地承认了。” “你这浪荡女!” “别吵了。”赶在两个僚友闹得不可开交之前,爱伦插口劝阻,手指高台,“看,殿下已经快到塔顶了。”这招果然有效,悠梨和尤菲米亚立刻停止互瞪,转向赛场。 诺因飞快地在木桩中间穿梭,其他人一来跟不上他;二来不敢抓他的裙子,被远远抛在了后面。见状,围观的人们叫得更加响亮。刚走进市集的一群人也纷纷呼喊,只是语气是惊惶而不是兴奋。 “他怎么去爬这东西!下面会被看到的!” “哦,好可爱的女孩,身手很高明呢。”吉西安摸着下巴评价,因为距离的关系,他还没认出那个所谓“好可爱的女孩”是他主子。 女孩们吃吃笑起来:“吉西安大人,您再看仔细点。” “嗯?”吉西安凝神打量,半晌,放声大喊,“殿下!!!” 这声叫喊盖过了所有的喧哗,因此诺因听了个一清二楚,露出惊喜之情,探出身招手:“嗨,吉西安,你来啦!” “他…他怎么穿成这样?”术士长扶着额头,只觉一阵晕旋。 “雷瑟克在那边,我们留了……”一言未毕,诺因感到脚踝一紧,低头一看,几个选手已爬到近处,一人抓住了他的靴子。 “嘿,速度倒快。”诺因两手抓着一根木桩,抬腿猛踢他胸口。那人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地松开手。摆脱了钳制,青年一个翻身跃上塔顶,握住奖杯:“成功!”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他踏足的木桩发出喀嚓的声音,诺因警觉地跳向一边,不料这里的木头也有问题,只听得啪啪连响,高台坍了一角,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坠下。 “殿下——” 众人一齐惊呼,下面的人不顾被砸成脑震荡的危险,扑向他坠落的地点,以自己的身体充当肉垫,但是他们英勇的行为只换来诺因一声“笨蛋”。 不过他确实有理由生气,掉下去的瞬间,他就抽出裙下的魔封剑,只要一挥,就可以借助反冲力恢复平衡,稳稳落地,眼下多了这票人肉垫子,叫他怎么挥得下去? “风翔!” “羽落术!” 糟!吉西安一听见主君的咒语就知道不妙,连忙收回法术,还是迟了一步。两股强风在半空相撞,卷得诺因翻了几个筋斗,一头撞上吉西安,两人跌成一团。更巧的是,嘴唇不偏不倚叠在一起! 石化。在场每个人都维持当时的姿势变成了化石。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 “啊~~~” 女性们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欢欣鼓舞。虽然她们的本意是设计两人抱在一起就好,但事情发展成这样,只有更高兴没有不高兴。男性们忍着寒毛直竖的感觉面面相觑,当然他们的恶心远远比不上两个当事人。 诺因像根弹簧般蹦起,吉西安支起上身,然后同时别转过头——狂吐! “你杵在那里干嘛!” 毕竟有过一次经验,诺因先从反胃感中挣脱,吼声如雷。 “有没有搞错!是你撞过来的!”吉西安不甘示弱地吼回去,“还有,你施的什么法!那种高度用风翔怎么可能飞得起来!” “就飞得起来!” “飞你个鬼!” ………… 看着吵得昏天黑地的两人,男性们是满腹同情,女性们是摇头叹息——刚刚的一幕多么美好啊! 唯一没回过神的是浮在半空的迪尔,整个意识停留在刚才的场面。 错误结论3——卡萨兰城主是同性恋。 ****** 因为前夜祭所受的打击,之后两天城主和术士长都卧病在床。军务长既要代替他们管理整个要塞,又要安抚两个闹别扭的家伙,忙得分身乏术。 民间,女性们津津乐道那个巧合的接吻。看到的人固然额手称庆,喜不自禁;没看到的也口水流满地,抱着“意淫无罪”的信条尽情地幻想。男性们听在耳朵里,都是冷汗淋漓。虽然他们也常常看着诺因的美貌陷入恍惚的状态,或者私下抢购他的女装照片,但内心,他们都清楚这位不近女色的殿下和喜欢沾花惹草的术士长一样没有半点同性恋的倾向,两人被迫摆出这样一场乌龙,打击可想而知。 不过事实上,诺因的情况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糟糕,除了第一天还时不时地干呕,虚脱地倒在床上,接下来他都是窝在被子里看书,雷瑟克一来就装出奄奄一息的模样怠工。倒是吉西安真的发了高烧,连日来的疲劳加上和同性接吻的反胃一块儿爆发出来,使他的身体一下子崩溃,昏迷了两昼夜才恢复意识。 “你刚醒,就不要看这些东西了。” 将带来的花搁在床头——因为整个房间只有这里还能放东西,雷瑟克叹着气坐下,劝说一清醒就翻阅情报的友人。 “那你去找个人代替我看啊。”吉西安嗤鼻,他总是梳理得很整齐的白金色发丝有些凌乱,脸色苍白中泛着病态的红晕,眼神却依旧清亮。 “交给理查德,不行么?” “理查德只能做到整理,判断还是要我亲自来。”兼任情报部长的青年说着又看起来,“你跟护士说一声,别给我喝那种加了料的药,我没空睡觉。” “够了。”军务长抽走文件,忍无可忍地道,“这些我替你看,你要做的就是赶快把病养好!” “哼,只要那小子肯多做点事,我的病马上就会好。” 雷瑟克迟疑了一下,问道:“吉西安,你…怨殿下吗?” “我恨不得掐死他!”吉西安喷火。雷瑟克反而松了口气,如果友人真的生气,只会放在心里不会表现出来。 这时,医师敲门走进,宣布病人需要休息,军务长拿着文件退出了房间。 “什么!吉西安病了!?” 诺因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此刻是秋之月23日的上午,离术士长病倒已有三天。 “你书看完了没?”雷瑟克冷冷地道——他也是有脾气的人。 “咳咳。”诺因干咳两声,把还剩一张的航海日记塞到枕头底下,质问道,“为什么不通知我?” “我今天才有空过来,至于她们为什么不通知你,我就不知道了。”雷瑟克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房里几个侍女。后者有点惊慌,但还是口齿清楚地回答:“是殿下说的:‘不要让我听到有关吉西安的任何事情。’” “……” 诺因气极:“笨蛋!这种话怎么能当真!”一言未毕,抓起架上的斗篷冲出房外。 门被踢开时,宫廷术士长正在喝药,因此不但把药吐在对面漂亮护士的脸上,还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归天。 “吉西安!”见状,诺因大惊失色,“你竟然病得这样重!” “咳咳,如果你不选在…咳咳咳,那个时机点进来,我不至于……” “别说了!医师呢?医师在哪儿?不,我现在就去叫祭司长,你千万要撑住!”诺因像只没头苍蝇般在房里转了两圈,才如梦初醒,扑向玄关,和刚走进来的军务长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雷瑟克扶住还想往外挤的主子,惊讶地看见他眼里有泪光,“出了什么事!?” 诺因紧紧抓着他,紫色的双眸焦距涣散:“吉西安咳得快死了。” 他没生过病,对疾病的恐怖却深有体会。相依为命的母亲缠绵病榻,最后染上肺炎,咳血而亡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所以看到术士长咳嗽的样子,让他方寸大乱。 “你说谁要死了!”吉西安火大地道,同时用袖管帮惨遭池鱼之殃的护士擦脸,他体贴的行为立刻换来不计前嫌的深情凝视。 “谁……”诺因茫然重复,随即惊喜地转过头,“你没事!?” 吉西安本想讽刺回去,见他脸色惨白,忽而心软:“没事啦。”这臭小子,生病的几天不见踪影,他快好了却来摆这副死人脸。 诺因松了口长气。雷瑟克轻拍他后脑勺:“放心,吉西安壮得很,死不了。” “喂喂,这小子不知道也罢了,你可是亲眼见过我怎么从冥王那儿爬回来,还说这种话。”吉西安十分不满,因主君良好的事后补救行为而偏移的矛头转向友人。 “对不起。” “呃?” 众人诧异地看向声源,却不敢肯定这句话出自此人之口。 抿了抿唇,诺因小声道:“对不起。” 不是幻听!吉西安瞪大眼,雷瑟克的表情也差不多。诺因有多嘴硬,他们俩都再清楚不过,即使错在他,也多半不会道歉,更何况是两次。 “算…算了。”当意识到时,吉西安的嘴巴已自动做出回应,“反正也快好了。” 诺因绽开灿烂的笑靥,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伸手探他体温:“好像不烫耶?” “当然不烫,说了快好了。” “嘿嘿。” “别笑得像个白痴!” 他们这厢纯友谊的表现,看在护士眼里就彻底变成另一种意思,心道:喜事将近!喜事将近啊! 急着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在外面翘首以盼的同好,她行了一礼:“三位慢慢聊,我出去了。” “好。”意外地,点头的是雷瑟克,因此护士前脚走,吉西安后脚就问:“有什么事?” “这些我处理不了。”军务长苦笑着递出一叠文件,“里面还有些新的情报,你别搞混了。” “嗯。”吉西安漫应,接过浏览,看着看着,眼底燃起异样的火光。合上报告,他沉思半晌,一言不发地递给主君。 诺因困惑地接过来,才看了第一页,就叫道:“红龙骑士团已经出发了!?梅莲可那女人还不算蠢嘛。” “错!她蠢得无药可救!道格拉斯是自己请缨的——你先看下去,看完再说。” 依言看完文件,再瞅瞅部下的眼色,诺因恍然大悟,冷下脸:“你想我怎么做?”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吉西安也换上冷冽的表情,沉声道。 “什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将西城一网打尽的机会?”诺因丝毫不掩饰怒意,“当初是你要我和贝姆特和解的,现在又要我主动攻打西城?” 术士长嘴角抽筋了一下:“现在局势不同。”一边说,他一边在心里狂踹当初劝说主君的自己。 军务长插口:“吉西安,是你让死亡佣兵团进西城的吗?” “不是我!”吉西安狠狠白了他一眼,“虽然我是有这个打算,可惜我找不到休得斯和他那票部下。”诺因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心念电转:“不是我们,也不可能是南城,那只有北城。北城……是他!” “这很好猜。”吉西安摆摆手。 “那我们更不应该搅和进去了!我才不要做罗兰·福斯的傀儡!” “殿下,你先不要管罗兰城主怎么想!”吉西安用锐利的目光将激动的主君钉在椅子上,“现在关键是西城!占领区的三个佣兵团被红龙骑士团打得溃不成军;贝姆特城主和他的本军被死亡佣兵团牵制,正是我们大展鸿图的大好机会!其他三城,罗兰城主短期内无法越过南北两城,而北城和南城也不会妨碍我们——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诺因回以阴郁的眼神:“我为什么不犹豫?这么一来,我和贝姆特就永远没有和好的希望了。” “你怎么这么呆!”吉西安忍无可忍,提高嗓门,“权势当前,你还管什么友谊!我之前劝你和贝姆特城主和解,是考虑到我们未来有可能需要和西城联盟,但现在西城都成了一块砧板上的肉了,你……” “灭了西城,我们有什么好处?”诺因打断。 “……什么?” 术士长的气焰急速消退,相反,卡萨兰城主的怒气空前膨胀:“我要一块鸟不拉屎的土地干嘛!还有,如果照你说的,权势当前就放弃友谊,你又怎么担保,有朝一日我大权在握,你和雷瑟克不会被我肃清?” 吉西安震了震,无言以对。 “那么,至少把塞维堡拿到手。”良久,他才打破沉默,声音少了先前的锐气,却多了份温暖。雷瑟克想了想,附和道:“殿下,吉西安刚才的提议我也不赞同,但这个主意很好。攻克塞维堡,我们就不用担心西边的压力,可以把防守的重心转向南方。” 诺因抿嘴不语,陷入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固然毫无责任感,对西境的民众却颇为重视,有这样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摆在眼前,说他不动心是假的。 “再者,你拿到了塞维堡,就有了和贝姆特城主面对面谈话,签定和约的机会。”见主君委决不下,吉西安继续鼓吹,不料帮了倒忙:“我和他若真正和解,必然是在战场上。贝姆特看似沉稳,惟独对我,宁死也不服输,而我也是这般。” 正在吉西安烦恼如何说服这个脑筋顽固的主子时,诺因却忽然松了口:“雷瑟克,你估计,我们攻打塞维堡,有几分胜算?” 军务长生性谨慎,拿过文件又翻阅了一遍,才道:“如果镇守塞维堡的确实只有铁甲、独角兽和金雀花三个佣兵团,十成。” 诺因深深吸了口气,走到窗前,俯瞰外面的景致。 映入眼帘的是正午市集的繁忙气象。小贩起劲地推销着商品,市中心的剧台旁挤满了看客。还沉浸在节日余韵里的人们不时将麦酒淋在彼此头上,爆发出一阵欢笑。男性总是被揪住一顿好打;女性则意思意思地被拉两下头发,或者轻松地逃逸无踪。飘起的裙摆宛如盛开的花朵,在人群中荡起欢乐的涟漪。 “我们又要付出什么代价?” 雷瑟克和吉西安面面相觑,半晌,前者以斟酌的口吻道:“这个,不好说。指挥得当的话,比率可以降到3:1以下。” 攻城战是所有战役中最惨烈,己方损失最大的一种。除非敌城中有内应,无血开城。3:1的比率,已经是非常小的了。 青年眸光微闪,一个戴着白帽的女孩跑出建筑物,正是刚才那个护士。几乎在同时,一群少女呼啦一声涌出来,围着她叽叽喳喳不知说些什么。一眼扫去,有不少熟面孔,其中诺因印象最深刻的是逼他穿女装的罪魁祸首——祭司长。 她笑得很灿烂,很愉快,仿佛世间无一不美好,无一不祥和。诺因却清楚记得,那个大雨滂沱的夜,当时还只十七、八岁的她,是如何颤抖着从自己手中接过未婚夫破损的头盔,然后跪在地上,放声大哭的景象。以及第二天,她披上见习生的白袍,跟着前任祭司长一起向他行礼时,木然的神情。那是连生性冷漠的卡萨兰城主看了也微微心痛的神情。 经此一役,会有多少人变得跟她当初一样?又有多少人能够重新站起来? “不行。” 这是下意识的反应。但细想了一会儿,诺因就推翻这个结论:“不,修改一下。用不着让大军去攻城,留在塞维堡的三个佣兵团都没有法师,由吉西安你的术士团去对付就行。把城墙炸了最好,不行也让他们都变成修墙工人。雷瑟克,红龙骑士团撤出了占领区,你拨一队人去帮梅莲可扫荡。这样两边都安宁了。” 术士长和军务长对视一眼,均无异议,齐声道:“是!” ******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28日·中城卡萨兰西境·米亚古要塞。 “小妖精,小妖精,吃饭了。” 城主府的厨房里,一个少女探出头,朝着窗外的大槐树喊道。不一会儿,一团黑影响应她的呼唤飞了下来,从里面传出虽然愤怒却依然动听的嗓音:“说了多少遍,我叫迪尔菲兰德,不是什么‘小妖精’!” “你的名字太难念了嘛。”少女涎着讨好的笑脸,递上一盘切片的水果,“呐,刚摘下来的新鲜木瓜。” 迪尔双目一亮,不再计较称谓的问题,坐在盘子上,抱起木瓜大块朵颐。少女爱怜地抚摸他的长发,问道:“小妖精,你从哪里来的啊?”迪尔停下手,警戒地打量她,看到的却是一片坦然和纯粹的好奇。 “……沉沦沼泽。”(注:黯妖精之乡,正如[沉星森林]是白妖精的住处) “听起来是很可怕的地方耶。” “对人类而言是很可怕。”迪尔继续大啖,含糊地道。少女露出紧张之色:“那你别回去了,就住在这儿吧,我和大家都会照顾你的。” 迪尔不置可否,吃完最后一片木瓜,振翅飞起:“我走了,晚上我要吃番茄。” “好。”少女也不挽留,在他身后挥手,“小妖精,千万别跑到西城那边去哦!那里有老鹰,会吃了你的!” “我才不怕老鹰。” 浮坐在空中,迪尔嘀咕,正想着今天上哪儿玩,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迪尔菲兰德。” “法利恩!?”迪尔左顾右盼,随即意识到是传讯术,镇定下来,“什么事?” “立刻回罗姆席德身边,他有任务交代你。”说完,法术就切断了。 “……” 踌躇片刻,黯妖精决定依照大神官的旨意行事。临走前,他瞥了眼下方的要塞,心头泛起一波不舍的情绪。 ****** 当日傍晚,一张来自魔法师公会的请贴送到正在餐厅用餐的中城城主手上。 “上面写什么?”看也不看,诺因随手丢给一旁的吉西安。 “叫你参观明天的贤者考试。”扫了一眼,术士长简单扼要地说出内容。 “不去!” “殿下,这是大佬们的邀请,不能不去,”对面的军务长婉言劝道。诺因用筷子戳起炖肉大口咬落,含糊不清地道:“我管他大佬还是老大,结果明摆着的考试有什么看头。”雷瑟克还没答话,吉西安先一步吼出声:“拜托你,吃得好看点!就算你不顾形象,也为宠物想想!”看着一个美少女狼吞虎咽实在太伤害眼睛了。 小狼龙直觉感到他在说自己,从食物堆里抬起头,不解地眨巴大眼。 “唉,可怜的雷奇。”叹了口气,吉西安拿起餐巾帮她擦脸,还那张小脸原本的干净爽洁,“离开这个男人,让我来照顾你吧。” 四道不信任的视线立刻扫过来,诺因一把挥开那只毛手,雷瑟克冷冷地道:“你连魔物也不放过吗?” “胡说八道!我还没博爱到这地步!” “那就离雷奇远点!”警告地瞥他一眼,诺因将自己的盘子推到宠物面前,“还吃吗?”雷奇摇摇头,希翼地问道:“我可以出去玩吗?” “去吧。” 搂住主人的颈项,用力亲了下他的脸颊,雷奇跳下椅子,蹬蹬蹬跑向大门。 “啊~~不来啦,人家也要亲!”坐在兄长身边的露蒂丝吃味地道。诺因一副懒得理睬的样子:“可以,你变成狗就可以亲我了。” 露蒂丝委屈地扁嘴。 雷瑟克暗笑妹妹的傻气:主君话里明示了雷奇的地位,这小妮子还吃醋,真是。 “殿下,别这么小气,一个吻而已,又不是割一块肉。”吉西安一手支颊,摆出看好戏的姿态,眼底却流转着深思的光芒,“而且露蒂丝也通过了你上次的考验。” 诺因想了想,道:“好吧。” “哇——”露蒂丝欢呼了一声,绕过桌子冲向他,正要熊熊地亲下去,忽然犹豫了一下,蜻蜓点水般在诺因唇上印了一吻。 “露蒂丝!”雷瑟克生气地站起来。 “嘻嘻,赚到了。”虽然内心涨满得意之情,露蒂丝也不敢留下回味,一溜烟跑出了餐厅。 “对不起,殿下……” “没事,就像吉西安说的,一个吻而已。”诺因毫不在意,端起碗喝汤,喝完丢下一句,“除了她,也没人适合当我老婆了。” 他…他是认真的?雷瑟克和吉西安面面相觑,愕然。 “对了,吉西安,你代我出席明天的考试。” 术士长回过神,怒道:“我没空!” “你的工作我会帮你处理,商会我也会照看,去吧,就当放一天假。你也是魔法师,应该对这场对决很感兴趣。”诺因的眼神有点闪躲,但吉西安还是捕捉到一丝内疚,恍然大悟。 早知道生病的效果这么好,他早就装病了! ****** 拒绝了魔法师公会的邀请,东城城主的邀请却拒绝不了,诺因只得抱着满肚子不情愿参加了庆祝第二位贤者诞生的华宴。他没有料到,席间还有一个和他一样不高兴的“人”。 “罗兰,既然还要再过几天再对目标下手,你这么早叫我回来干嘛?” 迪尔抱怨。他坐在金发青年肩头,无聊地摇晃双腿,眼光觑向被一大群王公贵族包围的肥胖男子,也就是他口中的目标,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奇的是,周围明明有许多人,却都像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似的。 罗兰恍若未闻地举杯饮酒,同一时刻,迪尔脑中响起一个不是具体的声音:(你这几天都在米亚古要塞?) “你派人跟踪我!?”迪尔跳起来,愤怒地大喊。罗兰放下酒杯,睇了他一眼。目光沉静如水,没有心虚也没有指责,只有包容一切的淡定。迪尔呼吸一窒,愧疚地坐下:“对不起。” (没关系,我提前叫你回来,是有话告诉你。) “什么话?” (不要陷进去。) 不等对方回应,罗兰紧接着说下去:(你是自由的生物,我本不该对你有所要求,只是,迪尔,为了你自己好,接受我的忠告,别对我的敌人产生感情。) “……我明白了。”闷了半晌,迪尔泄气地出声,“但是我没有喜欢上卡萨兰城主,我只是舍不得他的厨娘。” (呵呵,那倒是我多虑了。)罗兰冰蓝色的眸子浮起笑意,瞅准没人注意的空挡,轻轻弹了他一下,(去吧,我的小妖精,挑点爱吃的水果,当心别被人发现。) 微笑着目送黯妖精远去的背影,罗兰正欲举杯再饮,听见一个让他血液冻结的声音:“你刚刚在弹什么?” “……弹灰。” 伊维尔伦满愿师瞟了情人一眼,没有揭破他显而易见的谎言,也没有追问,伸出裹着蕾丝长手套的右手,以礼貌的笑容问道:“可以请你跳支舞吗,城主?” “这是我的荣幸。”金发青年绽开没有一丝虚假的笑靥,握住她的柔夷,刚要迈步,对方浇下一盆冰水:“收起这副白痴的笑脸,会穿邦的。” “……” 一边在心里喃喃诅咒情人的冷静,罗兰一边面无表情地转向心腹,平板地道:“跟大家说,满愿师小姐身体不适,我带她出去吹吹风。” 将刚才的对话全听在耳里的东之贤者朝他投以同情的目光:“去吧,大人。” ****** 直到走进空无一人的中庭,冰宿才发出质问:“你在搞什么!?” “我收不起白痴的笑脸,只好让你单独看这白痴的笑脸了。” 罗兰的语调有着赌气的成分,冰宿惊讶地睁大眼。 这男人……平常那么成熟,为什么一碰上她,反应就这么幼稚又激烈? 调整呼吸,罗兰没费多少劲就克制了情绪波动,转过身,双眼泛起温润的水光:“你真美。” 茶发少女身穿一袭宛如月光织就的纯白雪纱,只有裙摆透着淡淡的蓝,像是融化的蓝水晶,也像是天空的剪影。裸露的双肩有着瓷器的质感,在夜色中几如透明一般。纤细的发丝下戴着一顶晶莹的额冠,更衬得她整个人仿佛一座冰雕。 食指轻抚额冠的表面,年轻的城主吐气似地道:“总有一天,我要为你戴上真正的后冠。”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这次没有计较情人的不识情趣,罗兰微微一笑:“原谅男人的自大吧,冰宿,因为,这是我的愿望啊。”冰宿回以澄净的目光:“我只要待在你身边就可以。” “你真是……”唇畔的笑意变得有些无奈,但随即,又恢复清朗的弧度,“和我跳舞吧。” “得了,你不适合浪漫男人的嘴脸。”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胸膛,冰宿转身就走。 “喂喂,我是真心实意的!”罗兰追在后面。 “没音乐没伴奏的,跳什么舞。” “我们可以边数拍子边跳嘛。” ……果然是不适合浪漫的男人。其实内心有一滴滴期待的冰宿,听到罗兰的回答,无力地垂下了肩膀。 “或者——”罗兰绽开恶作剧的笑容,一把擒住情人的纤腰,“跳自然的扭腰舞。” “啊!”冰宿惊叫着扭了扭腰,躲开搔痒的手,愤然飞起一脚,“你这家伙!” “嘿嘿,原来你怕痒啊。”罗兰轻松闪过。冰宿更是火冒三丈,当下拳脚齐出,将他看作练功的沙包,却连一片衣脚也碰不到。 可恶,太滑溜了!正在冰宿泄气的当口,一样东西跃入眼帘,那是座大理石筑的喷水池,因为是秋天了,中央的女神像没有喷水,但池子里还是满满的。背对它的罗兰完全没注意到。 狡诈的神色一闪即隐,冰宿飞快地前扑,想将他扑进池里,不料扑了个空。但避开的同时,罗兰也看见了那个喷水池,连忙抓住她的手,被下坠力带得往前倾倒。 啪!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飞溅的水花化作纷扬的雨点落下,浇得两人湿透。罗兰趴在情人身上,愣了片刻,放声大笑。 “哈哈哈……” 迟了半秒,冰宿也笑起来,明亮而欢畅的笑声久久回荡在喷水池上空。 “真是的,还是被你摆了一道。”罗兰捏捏对方的俏鼻。冰宿不甘心地抿嘴:“没有,是运气好。”罗兰眨了眨眼:“你也会得意忘形啊。” “被你传染的。” “不服输的女人。”宠溺地笑着,罗兰轻柔地耙梳对方的秀发,双手逐渐下移,来到腰后,紧紧搂住。埋首在她的肩窝里,他低声道:“理智告诉我,我们应该马上回房间,洗澡换衣服。” “我的理智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可是我不想放开你。” “……” 沉默持续了将近十秒的时间,才被少女略带僵硬的声音打破:“你该放开我,万一被人看见就糟了。” 罗兰眼神一黯,却没有松开手,反而抱得更紧。 “从前,我只是想站到那个位置,没有任何理由……” 冰宿没有说话,静静聆听。 “现在,我有了个理由。”微微放松手劲,罗兰抚摸情人冰冷而柔软的脸颊,憧憬地低语,“我想把你带到世人面前,堂堂正正宣布你是我的妻子,为你戴上后冠。” “我并不稀罕后冠。”良久,冰宿盖住脸上的手,墨绿色的眸子荡开温暖的涟漪,“不过,我确实想和你并肩站在一起。” 笑意在瞬间直达眼底,然后——以吻,立誓。 ****** 六天后,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终于得以拖着累惨的身体返回老家。 “罗兰这个疯子,既然决定撕破脸,还浪费那么多酒菜干嘛?” 宴会结束时,国王以高压态度命令东城立刻缴上献粮并撤走边境的军队,遭到严词拒绝。 “你懂什么,这才是他聪明的地方。”吉西安翻了个白眼。赶在主君发火前,雷瑟克插口解释:“受邀的并非陛下一行,罗兰城主当然要做好充足的准备;而且这么一来,舆论也会站在他这边。” “出兵的借口吗。” 诺因只是不通人情世故,不是傻瓜,部下一点就想通几个关节,“我们名义已经不正了,老妖婆肯定会请缨,罗兰应该也会亲自出马吧。” 他的推断错了。 “拉夏尔!?你说他派拉夏尔?” 城主和军务长异口同声地大喊,传达消息的术士长也掩不住困惑的表情:“千真万确,所有的渠道都是相同的回复。” “这家伙在打什么鬼主意!”诺因抢过文件,仔细阅读,试图找出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雷瑟克也拿过去反复研究,半晌迸出一句:“他不是想投降吧?” “投降?他付得起投降的代价吗?老妖婆可不是什么善心人士。” 吉西安沉吟道:“我再叫人去搜集相关的情报。” “不用。”诺因咬着大拇指,心念电转,“我们这儿的情报再快也快不过老妖婆那儿,由她去伤脑筋吧。有什么阴谋也不打紧,把拉夏尔打垮就行。速度快的话,再狠的阴谋也来不及实行。” 这是场时间的竞赛——他准确地抓住了其中的关键。 就在这时,一个侍女敲门走进,恭身道:“殿下,洗澡水放好了。” 洗完澡,诺因拿着书爬上床,不一会儿便朦胧睡去。睡到中夜,他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感到一股奇妙的压力在心脏附近发酵,驱散睡意,迫使他逐渐清醒。约摸半刻钟后,他意识到这股力量的来源,伸手探进枕头底下:(史列兰?) 《……诺因。》 (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魔封的语气彷徨一如被大人抛弃的孩子,《我做了个梦,醒来后,就睡不着了。我不是故意吵醒你,可是我很害怕……》 (什么梦?)诺因换了个姿势,手肘撑着床单,拿出佩剑放在枕头上。不想他刚放好,脑中就响起一个惶急的声音:《不!不要让月光照到我!》 月光?诺因反射性地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空中,果然有一轮金灿灿的圆月高悬,光芒四射,照得大地犹如白昼。 诺因记下半身害怕金轮月,将他藏回枕头底下。 史列兰如释重负,但还是摆脱不了一**涌上的惧意,只能从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拼命汲取安心的力量。 拉上窗帘,半个身体覆在枕上,掌心的剑却还在嗡嗡震动,诺因皱起眉头:(还怕?做梦的关系?) 《嗯。》 (什么样的梦?) 《花……很多很多白颜色的花,我一直走一直走,也看不到尽头。那里空荡荡的,只有我,花和一座宫殿。宫殿也是白色的,很大,很空旷,我就坐在里面发呆。》 (这是什么怪梦啊!)诺因咋舌,安抚地拍拍剑柄,(忘了吧,一个乱七八糟的梦而已。) 《可是我觉得那是真实的景象。》史列兰困惑地低语,《而且,好像有人在呼唤我……》 “什么!!!”诺因大吼,下意识地握紧半身,一叠声道:“谁?谁呼唤你?” 《我不知道。》 “别理他!当他在放屁!” 《呃……》史列兰左右为难。诺因狠狠眯起眼:“你是我的!我的半身!难道你要背叛我,去找另一个新主人?” 《不是的!》史列兰急切地道,《我不想离开诺因!可是我担心他是我的同类!》 (同类?)诺因冷静下来,改用心声发问。 《嗯,我想要同类。》 (要什么同类,你有我还不够?) 史列兰黯然道:《不一样,我和诺因不一样。诺因是人类,而我什么也不是,不是人类、不是魔族、不是龙族、不是妖精……所以,我想有个同类。》诺因沉默半晌,淡淡地道:“什么也不是的,不是只有你一个。” 《咦?》 “我也什么都不是。” 《怎么……》史列兰结结巴巴地道,《怎么会!诺因——诺因不是人类吗?》 “人类有一受伤就能痊愈的吗?”诺因自嘲一笑。史列兰回忆片刻,道:《好像没有。》 “这就是了。” 《那…我和诺因一样吗?》史列兰喃喃道,又是惊讶,又是欢喜。 “对。”诺因撩起被子,盖住头脸,感到困意涌上,语声有些模糊,“所以…别胡思乱想了,也不用害怕寂寞,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深沉的静默罩下,如同透过窗帘缝隙的月光,在空气里柔和地浮荡。就在诺因坠入梦乡的前一刻,听到熟悉的优雅嗓音:《永远吗?》 温柔的笑意浮上半闭的紫眸,仿佛被春风吹过的河面。 “永远。” ****** 第二天一早,卡萨兰城主的卧室传出震天的响声,接着,门开了,一个十三、四岁,黑褐色长发的少女被一脚踢了出来。 “是你说我可以爬上你的床的!” 露蒂丝揉着摔疼的屁股,委屈地嚷道。 “但不是现在!”诺因的嗓门比她大一倍,一拳擂在门板上,“看看你才几岁,臭丫头!我可不想被当成恋童癖!” “人家已经十三岁了!” 诺因嗤之以鼻,懒得再跟她辩,直截了当地道:“你第一次月事来了吗?” “什么是月事?”露蒂丝茫然。 “滚滚滚!不许把刚才的事告诉你哥!”像赶苍蝇般挥挥手,诺因用力甩上门。可是不一会儿,关上的门又开了,他正要吼回去,瞥见进来的是宫廷术士长。 “什么事?这么大清早的。” “你要是早跟露蒂丝说清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吉西安用大拇指比比外头,表示他看见了刚刚的一幕。 “说清楚什么?”诺因拧眉,神色是全然的困惑。吉西安吃惊地张大嘴,好半晌才道:“你…你是认真的?你真想娶她?” “对。” “为什么?你根本不爱露蒂丝!” “爱?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诺因冷嘲一笑,走到脸盆架前洗脸,闷闷的声音从毛巾里透出:“那个小丫头也不过是把我当成她的白马王子,正好,两个不懂爱的人正好凑一对。” “露蒂丝对你是认真的。”吉西安严肃地道,“我虽然也不懂爱情这玩意儿,但他们一家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决不会拿感情开玩笑。” 黑发青年依然不为所动:“那也好,我满足她的愿望。” “这样……” 术士长耙了耙刘海,只觉这么做好像有什么问题,又说不出是哪里有问题。想了半天没成果,他索性放弃,换了个角度探听:“殿下,你为什么要娶妻?” “我需要孩子。” “啊!?”怎么也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吉西安张口结舌。在他印象里,主君从来不是个喜欢小孩的人。诺因取下架上的斗篷一披,将魔封剑系在腰间,道:“我的寿命有限,但史列兰…魔封没有,所以我必须留下后代,让他们代替我陪在他身边。” “……” 终于解开了谜底,吉西安深吸一口气,一手按额:“露蒂丝要是知道真相,一定会哭死。”简直把人家当母猪嘛! “那就别告诉她。”诺因漠然道,一甩披风,大步走向玄关,“走,去吃饭。” ****** 创世历1037年风之月11日·东城伊维尔伦·下界王宫。 “罗兰,罗兰,我完成任务了!” 一脸邀功的黯妖精飞进城主办公室,却只看到大神官和国务尚书的身影。愣了愣,他开始感应金发青年的去向,距离很近,就在隔壁的卧室。 “是迪尔啊。” 在感到魔法波动的刹那就醒过来的东城城主翻身坐起,淡金色的短发下还是戴着额饰,半闭的双眼透出浓浓的倦意。他甚至不打算下床换件衣服,就穿着睡衣,屈着一只腿坐在床上,手肘撑着膝盖,下巴搁着,用这个慵懒的姿势,瞅着闯进房间的不速之客。 “你怎么大白天睡觉?” “我累死了……五天没合过眼,又被克莱德尔他们盘问了几个小时……”刚从帕西斯那儿回来的罗兰哈欠连连,有气没力地挥挥手,“麻烦倒杯茶给我,不然我要睡着了。” “你对自己施放个[清醒]不就行了?”和妮兰迪娅不同,迪尔并不喜欢幻化成人类的模样,但他还是把自己变大,倒了杯茶给他。 “谢谢。你认为以我目前的状态,能够使用魔法吗?” “也对。” 罗兰喝了两口茶,精神好了些,温言道:“找我什么事?”迪尔俊秀的小脸绽放出得意的光彩:“我完成任务了!” “哦,是吗,真是辛苦你了。”罗兰一点也不惊喜,因为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我现在自由了吧?” “还不行。刚撤军就不做噩梦,谁都会知道有问题,不过白天的时间任你支配。” 听到前半句,迪尔的脸色垮下来,听到后半句又恢复好心情:“真的?随便我上哪儿玩?” “你是要去米亚古要塞吧?”罗兰瞥了他一眼,放下茶杯,“随便你,只要小心别让德修普知觉就行。” “嘿,没问题!” 罗兰点点头,躺回被窝。 “你睡了吗?” “嗯,慢走,不送。” 迪尔没有马上走,反而靠近床沿,背着手打量对方的睡相。也许是太累的关系,金发青年的身体呈现全然的放松,一只手露在外面,五官舒展着,比平常多了份稚气,让迪尔想起他小时侯,一丝诡诈的笑意悄悄浮现。 砰!变回原本大小的妖精一头撞上一堵透明的冰墙,滋溜溜滑下来,在落到地面的前一刻被一只大手揪住翅膀,眼冒金星地往上瞅。 “我现在很累,迪尔。”罗兰的神情和蔼,声音更和蔼,只有手劲一点不和蔼,“想无梦到天亮。” “好嘛。”迪尔委屈地扁扁嘴,扇动饱受摧残的双翅,从窗子飞了出去。 ****** 一到达目的地,迪尔就直奔城主府的厨房。 “小妖精!” 帮佣少女丢下怀里的青菜,扑上去抓住他,眼泪哗地流出来,“你回来了!你回来了!你跑到哪儿去了!?” “别哭了,我这不回……哇!别把鼻涕弄在我身上!” 迪尔在对方掌间奋力挣扎,少女却死也不放开他。厨房里的其他人围了上来,问长问短。 “坏妖精!”少女好容易止住泪水,轻轻捶了他一拳。迪尔苦笑着拎拎湿透的衣裳,气到无力。少女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杰作”,红着脸问道:“对不起,要换件衣服吗?” “你有适合我穿的衣服吗?”迪尔翻了个白眼,另一个少女叫道:“有!有!萨岚做了很多适合你穿的衣服,想那天晚上拿给你,可是你没来。” “是吗?”迪尔感到心里有股怪怪的滋味,偷瞄对方,只见她脸颊红扑扑的,不禁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但他终究已活了千把岁月,称得上老鸟一只,很快换回趾高气昂的神态,用命令口吻道:“好吧,拿来给我换。” 萨岚的手非常巧,每件小衣都做得精致贴身,但是人类的布料对妖精而言太过粗糙,迪尔被刺得浑身不舒服,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还道了声谢。 “真可爱。”萨岚双手合十,眼睛灿灿放光,充满了陶醉。 迪尔皱起眉头,不悦道:“萨岚,别老说我可爱,我的年纪已经可以当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了!” “真的,你几岁?” “呃……”这可考倒了迪尔,长命种族的通病之一就是不记年龄。 萨岚绽开宽容的笑容,拍拍他的小脑袋,显然把他当作冒充大人的小鬼。迪尔怒极,用力甩头:“是真的!我比你大多了!” “好好。”呵哄的语气怎么听也像是敷衍。 “可恶!”迪尔生气地飞向窗外。萨岚慌忙叫道:“你去哪儿?” “放心,傍晚以前我会回来。” ****** 在城里溜达了一圈,迪尔心情好了些,开始寻找未来的“猎物”,突然看到两个有点眼熟的人蹲在一家商店的橱窗前。 “马上就母亲节了,送什么礼物好呢?” “咦,爱伦,你今年不送书了?” 有[怪力魔女]之称,精兵团第三大队队长悠梨·达尔西顿两手搭着膝盖,询问身旁的同僚。外表温文淑静,却背了把招摇的巨大斩矛的第二大队队长爱伦·奎林摇了摇头:“我爸爸喜欢看书,妈妈不喜欢。” “这样啊。”纤指划着透明的橱窗,“真羡慕你,有爸爸妈妈。” “你不是有姐姐吗?”爱伦选中一样商品,正要起身,眼角瞥见一个娇小的身影,“雷奇!” 小狼龙的表情很奇异,怀里抱着一只纸箱。 悠梨跳起来,大幅挥手:“过来啊,雷奇!”爱伦也笑着招呼:“你抱着什么呀?” “书,诺因叫我拿的书。”雷奇走上两步,朝悠梨微微恭身,“对不起,我要赶紧帮他送过去。” “去吧,路上小心点!” “嗯,再见!” 目送蓝发少女抱着一箱子书离去的背影,两名队长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唉,殿下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跨进卧室,雷奇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捧书阅览的主人。漆黑的半长发在脑后扎了个小辫,留下几缕垂在鬓边;紫眸半闭,掩去了平日的凌厉;修长的身子窝在宽大的摇椅里,仅着单薄的里衣,胸前盖了件浴袍。 “诺因,我回来了。” “放桌上。”黑发青年头也不抬地吩咐。蓝发少女依言将纸箱辛苦地举上桌,然后悄悄走近他。 诺因抬起头,纳闷地瞅着她:“怎么了?” “我刚刚回来时,听到悠梨和爱伦在说…说爸爸妈妈,什么是爸爸妈妈?” “爸爸是男的,妈妈是女的。” “呃!”雷奇傻眼,讷讷半天,道,“那,雷奇是妈妈,诺因是爸爸?” “不是。”诺因啪地合上书,神色有些不耐,“一对男女结婚生下小孩,对小孩而言,他们就是爸爸妈妈——懂了吗?”雷奇点点头:“哦,那雷奇的爸爸妈妈是谁?” 诺因一窒,脑海里浮现出倒在血泊里的魔兽尸体,再看面前的小魔兽,大眼睛闪着纯然的信任和好奇,定定注视自己。 “你的爸妈就是我!” “耶!”雷奇大吃一惊,“真的吗?真的吗?”这么问并不是怀疑,而是高兴使然。 “嗯!”诺因的语气百分之百肯定。雷奇喜出望外,一头扑进他怀里:“诺因、诺因……” 浴袍下的身体暖暖的,散发出熟悉的气息,就和她最初的记忆一样。 雷奇幸福地笑了。俯视这一幕,躲在天花板角落的迪尔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 深不见底的黑暗。 身下的地面又粗糙又冰冷,睡着很不舒服,她翻了个身,感到脸上凉凉的,抬头一看,一双淡黄色的眼珠望着她,闪着慈爱的光芒。 记忆复苏了。 总是喜欢舔她、拱她的是妈妈;总是外出打猎,用大大的肉掌拍她的是爸爸;总是缠着她,窝在她身边打盹的是弟弟…… 弟弟很喜欢跑,刚学会跑就常常跑得没影,一天再也没有回来,妈妈疯狂地满山找,后来被爸爸搀扶回来,对她说:弟弟被杀了。 被人类杀死了。 皮还被剥掉,做了手套。 [要向人类复仇。]——爸爸这么说,然后带着她和妈妈,袭击人类的村庄。 讨伐的军队来了,用箭射他们,爸爸妈妈倒了下去,她躺在逐渐冷却的血泊里,茫然四顾,一个人类军官朝她走来,猩红色的斗篷在风中飞扬…… “不要!”雷奇在梦中发出了悲鸣。 我不要想起这些!不要—— “雷奇!雷奇!” 一双温暖的手扣住她的手臂,用力摇晃。她睁开眼,泪水模糊了视野。 “诺因!”一把抱住对方,少女泣不成声,“不是你、不是你……” “你想起来了?”听到梦呓时就心下有数的诺因平静地问道。 “没有!没有!” 诺因皱了皱眉,他并不喜欢粉饰太平,事情既然已经摊开来了,就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但怀里哭得肝肠寸断的小东西让他下不了决心。 随她吧。诺因干脆躺回去,任宠物把自己当抱枕。大不了被砍一刀,反正我死不了。 良久,雷奇的哭声小了下去,哽咽道:“诺因……” “嗯?” “诺因就是我的爸爸妈妈,对不对?” “……对。”不知为何,黑发青年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蓝发少女绽开心满意足地笑容,靠着他的胸膛沉沉睡去。 黯妖精无法置信地张大嘴,心道:怎么会这样? ****** “不奇怪。” “啊!?” 听完整个故事,伊维尔伦的统治者悠哉游哉地啜了口月桂茶,徐徐道:“那个少女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理由’。” “理由?真相?”迪尔更不解了,小脸满是困惑。 “对她而言,德修普是最重要的,所以她不想知道任何不利于他们之间关系的真相。” “因为这样,她抹杀事实吗?” 罗兰放下茶杯,凝视愤怒的妖精,目光多了份了悟和叹息:“迪尔啊,有时候事实是不重要。” “……” “比如,必须靠假象才能活下去的时候;必须用谎言维持彼此关系的时候;必须用借口获得心灵平静的时候……等等。”罗兰竖起三根手指,露出温暖的笑靥,“即使自欺欺人,但只要能够活下去,有什么不好呢?尤其如果还加了‘幸福’这个砝码。” “幸福……”迪尔念着这个词,神色混乱,“她那个样子幸福吗?自欺欺人幸福吗?” “啊,没有选择正确的话是不可能幸福的。”虽然不知道他说的“她”是谁,罗兰还是连忙补充。 “选择正确吗?”迪尔眉间的迷惘逐渐褪去,长长吐了口气,“我明白了。” 罗兰笑道:“你明白就好。”迪尔望着他:“但何谓幸福我还不是很明白。” “这个怎么能解释,要你自己去体会。”罗兰翻了个白眼,习惯性地弹了他一下,“去找你的厨娘,你就会知道幸福是什么;或者去找德修普和他的宠物,他们也会教你何谓幸福。” “他们俩真的能幸福吗?那头小魔兽已经想起过去的事,她还能继续原来的生活吗?” “听你的形容,那个少女是很单纯的人,那幸福之于她,一定也很单纯。” “呃?” “总之,去看了就知道。” 将问题层出不穷的黯妖精丢出窗外,东城城主开始办公。 ****** 到达城主府时,小狼龙正在泡茶。 一把茶叶直接丢进名贵的紫砂茶壶,接着是滚烫的沸水,雷奇盖上盖子,用力摇了几摇,然后将淡黄的茶液注入白瓷茶杯,端给办公桌后的人:“诺因,给。” 卡萨兰城主漫不经心地接过,喝了口,顿时抬起头,注视宠物。 “我照莉莉安娜的步骤泡的。”蓝发少女吐了吐舌,随即期待地问道,“好喝吗?” “很好。”诺因微微一笑。雷奇咧开大大的笑脸,充满了单纯的喜悦。看着这个笑容,迪尔突然明白了什么,心的一角融化,渗出丝丝暖意,不知不觉也跟着笑起来。 原来幸福,就是这样简单。 第三章 梦魇(节一)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18日中城卡萨兰上界宰相府。 富丽堂皇的建筑占据了整个豪宅区十分之一的面积,用奢华也不足以形容它的排场。半年前,上任宰相谢尔达还在世的时候,这座宅邸也不过现在的一半大。而现任宰相逢迎拍马的功夫更上一层楼,得宠的程度就跟着攀升。每天上门巴结的人多到把门槛踩烂,财政部也不遗余力地拨款“修葺”宰相府。结果,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然而,外人都不知道,看似极尽华丽之能事的宰相府深处有一方不受污染的净地,茵绿的草坪没有铺设任何路面,自然地延伸到远方的小树林。云雀在枝头欢唱,将清脆的音符洒落在树下的圆桌上。晨光斜斜穿过树缝,为中央的果篮烙下班驳的痕迹。混合着青草、树叶和露水的果香弥漫开去,说不出的幽雅怡人。可是细看,摆放着新鲜瓜果的竹篮里有一团不协调的黑影,随着云雀的叫声微微变幻着浓淡。 “迪尔!” 一声怒吼陡然划破天际,吓得林子里的鸟儿四散飞去,黑影也颤动了一下,发出懒洋洋的声音:“干什么呀,依音?” “你还敢问!”一个管事打扮的少女急匆匆走来,虽然横眉怒目仍可看出原本的娇美动人,“你做了什么,你这个混帐妖精!” “我是黯妖精,不是混帐妖精。” 黑影里的人坐起来,不,他只是样子像人,个头还不及成人的巴掌大。暗蓝色的长发因为不雅的睡姿乱七八糟,充满妖精独特的和谐美的小脸挂着惺忪的表情。他用一种看无机物的眼神,看着走近的女管事。 砰!依音两手重重拍在桌上,果篮弹跳了一下,猝不及防的迪尔被抛了出去,骨碌碌打了几个滚,头朝下趴在桌子边缘。 “你干什么呀!”同样的问话,这次黯妖精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怒意。 “你才干什么!我说过多少次不许再让我和罗姆席德做噩梦,你还……”原本气势十足的大吼,到了后面变成恐惧的喃语。依音捧着铁青的脸,冷汗涔涔而下。她好不容易忘记的悲惨往事啊!就因为这家伙一一重现,害得她夜夜碾转呻吟,睡不安生。 “因为这里只有你和他的梦比较特别。”听完她的控诉,迪尔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掏掏耳朵,“不过我也开始无聊了,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敢情你还不满意?”依音的脸色由青转黑,眼里窜起熊熊怒焰。 “是啊,你尽是做密探时怎么被教练操,他尽是当佣兵时怎么被同僚欺负。不愧是恋人,做的梦也这么像。” “不是你让我们做的!” “错。我只是勾起人心深处的回忆,让你正视最不堪的自己。”迪尔摇摇食指,“这是我们黯妖精给人类的礼物,偏你们不领情。”依音瞪着他,一字一字迸齿而发:“礼物?” “也有点玩笑的性质。”察觉她即将暴走,迪尔拍打翅膀飞起来,绽开恶作剧的笑容,“没办法,我们是本性不好的黯妖精,和专给人类美梦做的白妖精不同。” “大人是要你和我一起保护罗姆席德,不是给我们罪受!” “那个元帅暂时不会派刺客,我总得找点乐子。” 依音一怔:“怎么说?”迪尔鄙视地瞅着她:“你傻啊!上次那些人,已经是暗杀的最大人数了,被我一网打尽,她当然要斟酌斟酌,改用别的法子。不然,只是让部下白白送死。” “用什么法子?”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想吧。”只当没听见依音的大叫,迪尔悠悠飞上蓝天。 不同于任务至上的密探,黯妖精是崇尚自由的一族,这次也是因为伊维尔伦城主以拜托朋友的语气要求帮忙,他才来的,因此对依音的种种指责,全不当回事。 盘腿浮在高空,迪尔思考该上哪儿打发时间。 这附近住的不是贵族就是富商,个个声色犬马、穷奢极欲。钻进梦里,看到的都是坐在钱堆上数钱,搂着美女逞欲,站在高处撒泼的景象,让他腻味透了。唯一两个例外也在他数次光顾后,失去了新鲜感。 “啊——” 越想越讨厌,迪尔忍不住放声大喊,“罗兰,我好无聊,好无聊啊!” 无聊的话,去找有聊的人——仿佛听见金发青年带笑的清冽嗓音,黯妖精精神一振,选定一个方向,振翅飞去。 远远的,一栋比宰相府还金碧辉煌的建筑跃入视野。大门到主屋间的空地上,一群人正争执着,守卫们呈半包围的阵势拦住一个披着猩红色斗篷的青年。迪尔眼睛一亮,自言自语:“不愧是罗兰最大的敌人的房子,这么快就有好玩的事情发生。” “老妖婆,滚出来!老妖婆!” 一脚将离得最近的守卫踢了个筋斗,卡萨兰城主用方圆十里都听得见的音量喊道,“再不滚出来,我拆了你这栋黄金屋!” “殿下,殿下,稍安勿躁。”另一名守卫慌忙安抚,“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诺因朝他面门就是一拳。 “臭小子,你吵什么吵。” 随着不悦的话语施施然出现的正是身着军装的拉克西丝,一头乌丝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编成发辫,而是卷卷的披在背上,“谁让你滚回来的?” 置若罔闻,诺因厉声质问:“莉莉安娜呢?你把她藏哪儿去了?” “哦呵呵呵!擅闯我的家宅,还敢对我大小声,看来你皮在痒了。”同样当作没听见,拉克西丝一手遮唇,嚣张地狂笑。在场的其他人都露出无力的神情:什么时候,元帅府成了“家宅”了?还有,这对姑侄真是好像啊…… “我问你莉莉安娜在哪里!” “想知道,先把普露交出来!” “普露是什么东西?”诺因是真的不知道,一脸困惑。拉克西丝险恶地眯起眼,缓缓道:“就是你从莉亚那儿抓走的侍女,我的部下!” “……那个女人啊。”终于想起“普露”是谁,诺因也狠狠眯起眼,“正好!我正想跟你说,今后不准再派任何人服侍我妹妹!我已经为她找到合适的人选!” “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太婆?”拉克西丝嗤鼻,下一秒转为愤怒的咆哮,“你把你妹妹当囚犯吗!?” “啰嗦!我们兄妹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哼哼,我偏要插手,你能拿我怎么样?”嫣红的双唇弯起霸道的弧度,拉克西丝左手一挥,“来人,拿下他!可以用武器!” 训练有素的守卫立刻包围上来,并不因对方是尊贵的王储而手下留情。动作整齐划一,出手迅捷狠辣。诺因秀眉一挑,不是很轻松地闪过第一轮进攻。 “姑姑……”从拉克西丝站脚的右手边,响起小小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 “放心,他们伤不了他。”原本只是想给侄子一个下马威的拉克西丝,在看到诺因接下来的动作,深深蹙起线条优雅的眉毛。 黑发青年拔出魔封剑,一个横扫就削断守卫们用精钢锻冶的战戟。他不擅长肉搏,无法赤手空拳地制伏十来个手持兵刃的人,而且对方先亮出武器,他自然没有客气的道理。 “这样就拔出剑来,太毛糙了。”拉克西丝打定主意的同时解下腰间的元帅杖,喝道,“退开!” 命令被彻底执行,守卫齐唰唰让出条通道。诺因正打得兴起,哪容他们退缩,长剑绞住两柄没断的战戟。拉克西丝飞身扑上,元帅杖以雷霆之势砸在剑锋上,铿的一声,魔封剑险些脱手。 诺因倒退两步,强忍手腕的酸麻挡住接踵而来的攻击。虽然差点被打落配剑,他的眼中却闪现兴奋的光芒,笑道:“我还在想怎么逼你出手呢,今天一定要打败你!” 拉克西丝冷哼:“打败我?再过一百年吧!” 元帅杖长约一尺半,宽度一寸,杖头的宝石就占了将近三分之一的长度,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打造的杖身和平衡用的杖底也镶满了碎钻,看似华丽累赘,在拉克西丝手中就变成了一把细剑,轻灵翔活,仿佛燕子般穿梭在诺因的剑势中,招招直指要害。格挡时,也发挥出应有的沉重,泰山压顶般纹丝不动,守得既稳且严。 他们二人的剑法师承一路,斗得丝丝入扣,旁观者都看得目不转睛。 “小子,有进步。”交锋了几十回合,拉克西丝攻势稍缓,嘉许一笑。诺因回以不耐烦的白眼:“你还想用那根破杖打到什么时候,快拔出剑来!” “赞你一分,就进十分,不识好歹的臭小子!”再次加回“臭”字,拉克西丝眼神一寒,“你要讨揍,我成全你!” 啪!杖首的宝石突然激射而出,诺因挥剑格开,与此同时,拉克西丝已抽出一柄雪亮晶莹的细剑,将中空的杖身插回腰间。 少了手杖的重量,拉克西丝的剑速快了不止十倍,如狂风骤雨的攻势让诺因喘不过气来,更可怕的是每一剑都蕴含强大的气劲,而非迷惑的虚招。密集的剑势交织成一张水泼不进的大网,压得诺因不住倒退。 尽管完全落了下乘,黑发青年内心却充满了昂扬感,直视对手的眸子不再是平时孩子气的挑衅,而是纯然的认真。在他眼里,拉克西丝变成了一座高山,而他的愿望,就是把这座山推倒! 感到侄子的战意,拉克西丝也激发了兴致,剑气凌厉了数分。诺因咬牙苦撑,硬是站定原处,以刺击为主的攻势一改为守势。如同山风再强劲也无法撼动高山,两座山相撞,却有可能撞倒其中的一座。 “糟糕。” 站在主屋门口的参谋长低声道。一旁的王女立刻紧张地询问:“怎么了,克鲁索?” “阁下开始认真了,殿下会受伤。”绿发青年就事论事,“打到这份上,要手下留情也不容易。”莉莉安娜大急:“那你还不快叫他们住手!” “勉强制止,只会出危险。阁下也是有分寸的人,马上就会收手了。” 克鲁索预料的没错,拉克西丝头脑发热了一阵,就渐渐冷静下来,抽剑后退,诺因正好采取守势,给了她方便。不料她刚退开半步,对方的长剑就随后跟上,总算她实力坚强,险险拨开刺向脑门的一剑,饶是如此,左颊也开了道血口。 “臭小子!!!” 拉克西丝大怒,理智被毁容的打击冲飞到九霄云外。杖中剑如蛟龙出渊,挟带威猛的气势,正中魔封剑的剑颚。只听得一声脆响,中心的宝石裂开无数细缝,化作齑粉四散飞扬。诺因怎么也没想到她会下这样的重手,加上关心则乱,一时愣住了。拉克西丝余势未停,拨飞魔封剑,抬起左足,狠狠踹上他的胸膛。 喀!中招处响起清脆的骨裂声,诺因倒飞了十来米,才重重摔在地上,挣扎了两下,竟然爬不起来。 “哥哥!”莉莉安娜发出一声惊呼,从藏身的地方奔出来。在她之前,变成人形的雷奇已奔到主子身边,伸手要扶起他。 “咳咳……”她一碰,诺因强忍的伤势就爆发出来,几口鲜血伴随激烈的呛咳喷出,显然内腑受了重创。看到他的样子,雷奇慌忙缩回手,奔到近处的莉莉安娜更是泪如雨下。 “你下手太重了。”克鲁索走回上司身侧,出言责怪。守卫们看看脸色苍白如纸的诺因,再看看拉克西丝,目光里尽是谴责。 “只是断了几根肋骨,死不了!”年轻的元帅一挺腰板,装出冷酷无情的模样。其实她心里也万分后悔,可是拉不下脸道歉,只好强充胖子。 “史列兰……”诺因注视掉在远处的配剑,挤出声音。莉莉安娜一怔:“什么?”不等诺因解释,一个机灵的守卫已经冲过去捡起长剑,珍而重之地放到他面前:“给,殿下。” 诺因连忙握住剑柄,几乎在同时,一个带着哭腔的优雅嗓音传入他脑海:《诺因!诺因!呜呜……》 (乖,我没事。)诺因松了口长气,但还是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你怎么样?) 《看不见了,我以为……》 “什么!!!”诺因气得差点没把剑柄捏碎。余人吓了一大跳,拉克西丝第一个反应过来:“魔封怎么了?” “他看不见了!你这疯婆子,快重做一块宝石给他!” 拉克西丝本来内疚,听到“疯婆子”三字,眉毛又竖起来。 “我重做一块?应该是你重做一块给他吧!整件事全是你惹出来的!” “我惹出来的?我叫你交出莉莉安娜,叫错了吗?分明是你窝藏了我妹妹!还有我不过划了你一刀,你却踢断了我起码两根肋骨!又…咳咳,害史列兰……咳咳咳!”原本气势十足的大吼,最后转为气急攻心的呛咳。 “哥,你别说了。”莉莉安娜心疼地抹去兄长嘴边的血迹。 “行了行了。”拉克西丝抿紧唇瓣,泄露了一丝掩不住的疼惜,“我来想办法,你们抬他进去。” “不用!我……”诺因还没说完,拉克西丝一记头槌让他立马闭嘴。 “可恶,该死的老妖婆!” 一被抬进客房,诺因就醒过来,生龙活虎地咒骂突施暗算的姑姑。虽然他中气充沛,莉莉安娜还是担心得坐立不安:“哥,你快别骂了,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 “没事啦。”诺因大咧咧地一摆手,随即皱起眉头,抚摸胸口,“……难怪还疼,原来刺进肺里了。” “那你还不快让我看!”莉莉安娜吓得脸色发白。诺因右手使劲,喀一声把肋骨扳回原位,满意颌首,“好了。” “哥……” “真的好了!不信你敲!” “不是。”莉莉安娜局促地动了动,表情略微扭曲,“你能不能让魔封收回这种力量?怪怕人的。”这也是拉克西丝命令部下把诺因抬进元帅府的原因——断了三根肋骨的人马上活蹦乱跳,是会吓死人的。 “你以为这是魔封的力量?”诺因习惯性地冷笑。莉莉安娜一怔:“不是吗?” “你说是就是吧。”眸光一闪,诺因转过头,不让妹妹看见自己的脸,却反而被她看见空荡荡的左耳:“哥哥,你的耳环呢?” “早掉了,天晓得掉在哪儿。” “你怎么这么迷糊!那可是很重要的东西,万一被姑姑知道……” “被我知道什么啊?”拉克西丝推门走进,正好听见最后一句。莉莉安娜慌忙站起,嗫嚅道:“没…没什么。”诺因可没她懂礼貌,招呼也不打,直接摆出索要的姿态:“宝石呢?” “没有!”拉克西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粉末被风吹得一干二净,连成分也没法分析。问问魔封,它那块是什么石头?” 诺因的手一直没离开过配剑,而史列兰也听见了拉克西丝的问话,便道:《我不知道。》 (不许不知道!给我想,一定要想出来!)诺因恶狠狠地威胁,他对半身的脾气了若指掌,一个字——懒!他说不知道,通常就等于“不高兴想”。 《真的不知道!》史列兰急了,《我记得很清楚,是先有剑,再有我,所以剑是怎么造的,我完全没记忆!》 (……)诺因嘴角抽筋了两下,泄气地转向姑姑,“他说他不知道。”拉克西丝倒是不意外,根据侄子复述的只字片语,她就能大致归纳出魔封的性格,一个字——呆! “好吧,把它给我,我给它试试别的行不行。” “你可不许对他做什么奇怪的事。”诺因严词警告,眼神充满了怀疑的意味。 “说得我好像是会对一把剑毛手毛脚的变态!”拉克西丝一把抢过魔封,顺便奉送一拳,就一阵风似地走了。诺因捂着头顶的大包,喃喃咒骂。 “姑姑还在生气呢,因为你划了她一剑。” “神经病!那么小的伤口,还斤斤计较,而且都治好了。” 莉莉安娜沉静地望着兄长,目光中透出责备之意:“不管治没治好,你那样待她,她当然会生气。” “我待她怎么了?” “哥哥,姑姑毕竟是位女性!” “难道还是男的吗?”诺因越听越莫名其妙。莉莉安娜叹了口长气。她早就发现,兄长在潜意识里将拉克西丝当作了父亲,所以才处处和她唱反调,就像一个小男孩喜欢反抗强势的父亲一样。 其实,哥哥比我还想要爸爸啊。银发少女在心下苦笑:只是委屈了姑姑。 “莉莉安娜,你为什么在这里?是老妖婆绑你来的?” “才不是。”年轻的王女横了兄长一眼,“马上就收获祭了,总神殿忙得不可开交,我代替科孟多大人,来和姑姑协商些事情。” “那个老年痴呆还没死啊!”诺因咋舌,他对右权机神官的印象差到极点。还在王立学院就读时,每次他和吉西安、雷瑟克一起溜进总神殿看望莉莉安娜,总是运气不好被他逮住,然后被关进小房间面壁。而且科孟多是诺因名义上的父亲,已故王弟斯蒂沃和拉克西丝的导师,光这点就让诺因看他不爽。 “哥哥!你为什么老是这么没口德!”莉莉安娜忍不住训斥。 “因为他没本事让我付出敬意。”诺因哼了一声,盘腿坐在床上,虽然是不雅的动作,由他来做,却有种奇妙的优雅,仿佛来自山林的风情,“倒是莉莉安娜,你越来越唠叨了,这样会嫁不出去哦。” 啪!莉莉安娜举起手,往兄长脑门就是一巴掌。 “干嘛啦!” “你对女孩子说的什么话!” “说你嫁不出去有什么不好,可以永远陪着我!”诺因孩子气地嚷嚷。莉莉安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头叹息。见状,诺因紧张起来:“难道,你想嫁人?” “没有。”银发少女无精打采地道。 卡萨兰城主顿时笑逐颜开,情不自禁地抱住妹妹:“我也不娶,咱们永远在一起!”听到这样真挚的话语,尽管心里难过,莉莉安娜还是舒展了眉宇,绽开由衷的笑容。浓浓的温情在两人身边流淌,良久,诺因才松开手,笑道: “我们去外头吧,你泡壶茶给我,我好久没喝你亲手泡的茶了。” “好。” 深秋十月的天气,坐在庭园里喝茶,在下界是不可想象的事,但在四季温暖如春的上界,任何时候都可以搬张椅子到外头,享受特权带来的好处。 然而,常住下界的黑发城主坐了会儿,皱眉道:“好像有点冷啊?” “还不是因为哥哥你。”莉莉安娜扔给他一个大白眼,“上次你用魔封打坏了结界,到现在还没修好呢。” “有这回事吗?”诺因凝神回想,半晌摇摇头,“没印象。算了,这样的天气也不错,挺凉快。”莉莉安娜笑着颌首。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的体质都不太畏寒,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相依为命的母亲死后,两人才能熬过几个严酷的冬季。 一把茶叶直接丢进名贵的紫砂茶壶,接着是滚烫的沸水,莉莉安娜盖上盖头,用力摇了几摇,一壶色香味俱全的茶就出炉了。诺因闻着壶嘴里逸出的气味,喜道:“不愧是莉莉安娜泡的茶,好香耶!” 远处看见这一幕的园丁落下一滴汗,悄悄地走了。 银发少女为兄长的赞美绽放笑靥,兴冲冲地倒了杯给他,同时问起另两位茶客:“哥,雷瑟克和吉西安怎么没来?” “雷瑟克在帮我训练新兵。吉西安那小子烦死了,我故意不带他来。”诺因啜了口茶,轻扬的眉梢显示他对妹妹的茶艺非常满意。 “怎么回事?” “他怪我前些天把要塞丢给他,回来没几天又跑出去。” “那是你不对了。”莉莉安娜嗔道。诺因叫屈:“我有付他加班费!” “付加班费也不行。吉西安自己的工作已经忙不过来了,你还给他添乱。” “我在帮他打基础。”诺因一手持杯,向妹妹吐露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心衷,“吉西安很有才干,做西境的统治者绰绰有余,但他被我误导了,以为称王一定要有什么‘王气’。事实上只要能力过关,气质如何根本无所谓。何况那家伙的亲和力远在我之上。所以我把工作都丢给他,让他积蓄自己的势力;因为我的不负责,大家也会同情他,今后交接起来,就很方便了。” 莉莉安娜听得眉头紧蹙,问道:“哥哥,你的意思,是要吉西安做接班人?” “对啊。” “那…雷瑟克呢?”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诺因的心结,他抓了抓浓密的刘海:“我本来是想让雷瑟克继承我的位子,可后来想想,不行。” “为什么不行?”莉莉安娜急迫地问。 “雷瑟克会迁就吉西安,吉西安却不会迁就雷瑟克。”诺因的解释一针见血。莉莉安娜默然。 喝了口微凉的茶,卡萨兰城主露出困惑之情:“其实我不太理解野心这种东西,说是愿望嘛,好像又不太一样。”年轻的王女有些神思不属,随口一问:“哥哥有愿望吗?” “当然!我的愿望就是把你接回来,我们三个一起生活!” “那哥哥真的没野心呢。”莉莉安娜笑了,只是笑容多少有点无奈的意味。蓦地,她注意到兄长的语病:“三个?” “对啊,我一个,你一个,魔封一个。”诺因掰手指头。 “雷瑟克和吉西安呢?” “他们俩?等我把位子丢给吉西安,雷瑟克自然会在他身边辅佐他。”诺因在脑中描绘未来的情景,紫色的双眸闪闪发光,璀璨一如真正的紫水晶,“到时候,我带你们逛遍世界的每个角落,看尽各式各样的风土民情!” 莉莉安娜也不禁动容,遥想兄长构划的未来,整个人飞进了那五光十色、瑰丽变幻的景致,良久,才回过神,幽幽叹息:“可是,谈何容易……” “是啊。”诺因收回憧憬的目光,神情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犀利,刚刚的波动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那一天一定会来的。在那之前,我要把所有妨碍的人除去。” “例如?” “哼,我提都不想提那两个混蛋的名字。”诺因仰首喝干红茶,动作火气十足。莉莉安娜会意,苦笑道:“要是能和平共处就好了。” “哈!和平共处?你去跟那两个家伙说吧!贝姆特一定会把牙笑掉;罗兰那老狐狸大概会皮笑肉不笑地答应,然后转个身把盟约撕成碎片。” “……那哥哥你呢?” 诺因不假思索地道:“有我没他们!有他们没我!” 就是这个,就是这份矜持。莉莉安娜暗暗叹气:贝姆特城主应该也是为此才不肯低头,罗兰城主…… “莉莉安娜,帮我倒满。”诺因递出空杯,从果盆里拿起一串葡萄,剥下一粒丢进嘴里,“你怎么会代科孟多那个老年痴呆协商事情?他叫你来的?”莉莉安娜一时无法适应话题的转变,愣了一下才道:“不是,科孟多大人前段时间闹得很厉害,想重掌总神殿的大权,其他人拗不过,只好让他干事。可是科孟多大人根本处理不了,我看不过去,就……” 冷冷的笑意浮现在青年的唇角。 “如我所料,那老头果真有点用处——莉莉安娜,继续帮他,把他的权利和人脉都抢到手。” 银发少女惊讶至极,结结巴巴地道:“哥…哥哥,你是要我插手吗?”明白妹妹的言下之意,黑发青年撇了撇嘴:“我是不想你管这些事,但非常时刻,只好妥协了。” “我很高兴!”莉莉安娜清秀的脸蛋绽放出夺目的光辉,“我一定会办好的,哥哥!” “嗯哼。”诺因无精打采地应了声,随即板起脸,“你只许管总神殿的事,其他不许管!我会派人监督你的!” “是,是。”莉莉安娜掩嘴轻笑。 “对了,哥哥,你去跟伯父请过安了吗?” “我看到他那张肥脸就恶心,请什么安!” “不行,要去请安。”莉莉安娜肃然道,“还有,见到伯父,劝劝他,把斗技场关了。”诺因嘲讽一笑:“他会听我的吗?” “你的权势不比以往,他应该会考虑考虑。再不行,施加点压力,也许能成功。无论如何,都要关闭斗技场。我去看过,那实在……” 诺因脸色一变,为的却不是斗技场:“你去看过!?谁让你看那种东西的?”莉莉安娜从血腥的回忆中醒来,镇定地迎视他:“我自己,因为我不想一直当个温室里的公主。” “今后不准去!你再这样,我真的要把你关起来了!”诺因拍案而起,气得大喊大叫。 “哥哥,先别管我的事。现在东境的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中,我希望你帮助他们。”见兄长真的光火了,莉莉安娜理智地避其锋芒。 “关我什么事。” “哥哥!” 仿佛被无形的手抽掉,诺因周身的狂怒气息在下一秒消失不见,面无表情地坐回原位,用一种不是讥讽,却很接近讥讽的语调道:“莉莉安娜,你也是从下面上来的人,怎么不清楚‘百姓’这种东西。他们好逸恶劳、耽于现状,只要没被逼到绝境,就不会起来反抗。不会用自己的脑子思考,不会用自己的手打拼,一味期待救世主和圣人的领导,不愿担负责任。你看着好了!我现在登高一呼,他们是会蜂拥过来帮我,但日后,只要我犯一点点差错,他们就会拿今日的事指责我,抹杀我的功绩,甚至缅怀过去!因为他们还没尝到真正的苦头!所以要让他们恨、再恨、恨到不能恨的地步,将来才不会后悔,才会全身心地支持改革,支持新王朝,彻底遗忘过去!” 莉莉安娜无言以对,兄长说的是真理,虽然苛刻了点,但是真理,因此她一个字也无法反驳。 “可是……”她悲从中来,“这样会死多少人啊!” “没办法,不吸取教训,永远不会成长。”与她相比,诺因的态度就漠然多了,又好整以暇地吃起葡萄来,“而且东境多死一个人,我的民众就少死一个,抵消下来没损失。” “哥哥!”莉莉安娜怒吼,眼泪夺眶而出。然而她愤怒的不是眼前的兄长,是无可奈何的现实。 一看到妹妹梨花带雨的模样,诺因什么坚持都飞了,叹了口气,起身抹去她的泪水,柔声道:“别哭了,我会把这个卡萨兰拿到手。如果你希望,我也会做个好国王。” “嗯。” 莉莉安娜将手叠在兄长温暖的手背上,感受着那海洋般深沉的亲情传递过来,慢慢抚平了悲伤。 “好了没?再哭我要生气了!”诺因的温柔永远维持不了三分钟。 “人家难得哭一次。”莉莉安娜噘起嘴。这个表情比刚才更有杀伤力,毕竟看自己的脸露出一副小女儿娇态是很恐怖的事:“因为我要走了啊!我买了傍晚的船票,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回去!” 莉莉安娜大吃一惊:“你要走了!?为什么不多待几天?”诺因丧气地坐回去:“我也想多陪你几天,可是吉西安威胁我,如果不赶回去主持明天的收获祭,他就要跟我绝交!”莉莉安娜扑哧一笑:“那你快回去吧。” 诺因正要说话,左近响起一个让他血液沸腾的声音:“要滚了啊?正好,把你的小朋友拿去。” “你……啊!”本想尖刻地顶回去,瞥见姑姑手上的配剑,诺因跳起来,“你这疯婆子!我不是叫你不许动他!” 魔封漆黑的剑鞘上,刻上了银色的美丽花纹;剑颚的部分被加宽,镶了颗新的月长石,两边也挖出凹槽,嵌了许多碎钻进去,让人眼睛一亮,诺因却看得一阵阵发晕。 拉克西丝嘿嘿一笑:“技痒,技痒。还有,它看得见了。” “我杀了你!!!” “殿下!” “哥哥!” 克鲁索和莉莉安娜一左一右钳制住暴怒的青年。诺因喘了会儿粗气,一把夺过配剑:“可恶。” (史列兰!史列兰!)他用力摇晃半身,(还活着吗?回答我!) 《嗯……什么啊?》好半晌,剑里才传出明显是刚睡醒的人发出的惺忪声音。诺因默然,又不能对他发泄,只好狠狠瞪视姑姑:“算你好运!” “我辛辛苦苦帮它增加性能,你不道声谢,还对我白眼?” “你差点杀了他!跟你说过史列兰是人不是剑,你还随便在他身上刻花!我也拿把刀在你脸上刻我看你笑不笑得出!” “臭小子!你不说我还忘了!”拉克西丝一把拔出杖中剑。莉莉安娜和克鲁索连忙扑上来。 “姑姑!” “阁下!” 看着底下吵闹的一群人,半空中的妖精浮起找到宝的笑容:“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很有聊的人。” 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 迪尔瞪着熟睡的青年,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跟着诺因来到米亚古要塞,他满心以为枯燥的日子终于到头了,没想到头一天晚上,就得出这样的结论。 黯妖精天生拥有窥视精神世界,揭开心伤,煽动欲念的力量。所以,不少黯妖精迷失在了人类编织的梦里,变成了痴呆或疯子。迪尔目前还没有这个倾向,他只是单纯喜欢看好戏罢了。 刚才他偷窥了一下,诺因的童年非常悲惨,除此之外也有许多不幸的经历,可是没有一件影响到他现在的情绪,也没有留下任何可以称之为“伤口”的痕迹。而** 到达城主府时,小狼龙正在泡茶。 一把茶叶直接丢进名贵的紫砂茶壶,接着是滚烫的沸水,雷奇盖上盖子,用力摇了几摇,然后将淡黄的茶液注入白瓷茶杯,端给办公桌后的人:“诺因,给。” 卡萨兰城主漫不经心地接过,喝了口,顿时抬起头,注视宠物。 “我照莉莉安娜的步骤泡的。”蓝发少女吐了吐舌,随即期待地问道,“好喝吗?” “很好。”诺因微微一笑。雷奇咧开大大的笑脸,充满了单纯的喜悦。看着这个笑容,迪尔突然明白了什么,心的一角融化,渗出丝丝暖意,不知不觉也跟着笑起来。 原来幸福,就是这样简单。 第三章 梦魇(节二)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18日中城卡萨兰上界宰相府。 富丽堂皇的建筑占据了整个豪宅区十分之一的面积,用奢华也不足以形容它的排场。半年前,上任宰相谢尔达还在世的时候,这座宅邸也不过现在的一半大。而现任宰相逢迎拍马的功夫更上一层楼,得宠的程度就跟着攀升。每天上门巴结的人多到把门槛踩烂,财政部也不遗余力地拨款“修葺”宰相府。结果,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然而,外人都不知道,看似极尽华丽之能事的宰相府深处有一方不受污染的净地,茵绿的草坪没有铺设任何路面,自然地延伸到远方的小树林。云雀在枝头欢唱,将清脆的音符洒落在树下的圆桌上。晨光斜斜穿过树缝,为中央的果篮烙下班驳的痕迹。混合着青草、树叶和露水的果香弥漫开去,说不出的幽雅怡人。可是细看,摆放着新鲜瓜果的竹篮里有一团不协调的黑影,随着云雀的叫声微微变幻着浓淡。 “迪尔!” 一声怒吼陡然划破天际,吓得林子里的鸟儿四散飞去,黑影也颤动了一下,发出懒洋洋的声音:“干什么呀,依音?” “你还敢问!”一个管事打扮的少女急匆匆走来,虽然横眉怒目仍可看出原本的娇美动人,“你做了什么,你这个混帐妖精!” “我是黯妖精,不是混帐妖精。” 黑影里的人坐起来,不,他只是样子像人,个头还不及成人的巴掌大。暗蓝色的长发因为不雅的睡姿乱七八糟,充满妖精独特的和谐美的小脸挂着惺忪的表情。他用一种看无机物的眼神,看着走近的女管事。 砰!依音两手重重拍在桌上,果篮弹跳了一下,猝不及防的迪尔被抛了出去,骨碌碌打了几个滚,头朝下趴在桌子边缘。 “你干什么呀!”同样的问话,这次黯妖精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怒意。 “你才干什么!我说过多少次不许再让我和罗姆席德做噩梦,你还……”原本气势十足的大吼,到了后面变成恐惧的喃语。依音捧着铁青的脸,冷汗涔涔而下。她好不容易忘记的悲惨往事啊!就因为这家伙一一重现,害得她夜夜碾转呻吟,睡不安生。 “因为这里只有你和他的梦比较特别。”听完她的控诉,迪尔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掏掏耳朵,“不过我也开始无聊了,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敢情你还不满意?”依音的脸色由青转黑,眼里窜起熊熊怒焰。 “是啊,你尽是做密探时怎么被教练操,他尽是当佣兵时怎么被同僚欺负。不愧是恋人,做的梦也这么像。” “不是你让我们做的!” “错。我只是勾起人心深处的回忆,让你正视最不堪的自己。”迪尔摇摇食指,“这是我们黯妖精给人类的礼物,偏你们不领情。”依音瞪着他,一字一字迸齿而发:“礼物?” “也有点玩笑的性质。”察觉她即将暴走,迪尔拍打翅膀飞起来,绽开恶作剧的笑容,“没办法,我们是本性不好的黯妖精,和专给人类美梦做的白妖精不同。” “大人是要你和我一起保护罗姆席德,不是给我们罪受!” “那个元帅暂时不会派刺客,我总得找点乐子。” 依音一怔:“怎么说?”迪尔鄙视地瞅着她:“你傻啊!上次那些人,已经是暗杀的最大人数了,被我一网打尽,她当然要斟酌斟酌,改用别的法子。不然,只是让部下白白送死。” “用什么法子?”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想吧。”只当没听见依音的大叫,迪尔悠悠飞上蓝天。 不同于任务至上的密探,黯妖精是崇尚自由的一族,这次也是因为伊维尔伦城主以拜托朋友的语气要求帮忙,他才来的,因此对依音的种种指责,全不当回事。 盘腿浮在高空,迪尔思考该上哪儿打发时间。 这附近住的不是贵族就是富商,个个声色犬马、穷奢极欲。钻进梦里,看到的都是坐在钱堆上数钱,搂着美女逞欲,站在高处撒泼的景象,让他腻味透了。唯一两个例外也在他数次光顾后,失去了新鲜感。 “啊——” 越想越讨厌,迪尔忍不住放声大喊,“罗兰,我好无聊,好无聊啊!” 无聊的话,去找有聊的人——仿佛听见金发青年带笑的清冽嗓音,黯妖精精神一振,选定一个方向,振翅飞去。 远远的,一栋比宰相府还金碧辉煌的建筑跃入视野。大门到主屋间的空地上,一群人正争执着,守卫们呈半包围的阵势拦住一个披着猩红色斗篷的青年。迪尔眼睛一亮,自言自语:“不愧是罗兰最大的敌人的房子,这么快就有好玩的事情发生。” “老妖婆,滚出来!老妖婆!” 一脚将离得最近的守卫踢了个筋斗,卡萨兰城主用方圆十里都听得见的音量喊道,“再不滚出来,我拆了你这栋黄金屋!” “殿下,殿下,稍安勿躁。”另一名守卫慌忙安抚,“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诺因朝他面门就是一拳。 “臭小子,你吵什么吵。” 随着不悦的话语施施然出现的正是身着军装的拉克西丝,一头乌丝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编成发辫,而是卷卷的披在背上,“谁让你滚回来的?” 置若罔闻,诺因厉声质问:“莉莉安娜呢?你把她藏哪儿去了?” “哦呵呵呵!擅闯我的家宅,还敢对我大小声,看来你皮在痒了。”同样当作没听见,拉克西丝一手遮唇,嚣张地狂笑。在场的其他人都露出无力的神情:什么时候,元帅府成了“家宅”了?还有,这对姑侄真是好像啊…… “我问你莉莉安娜在哪里!” “想知道,先把普露交出来!” “普露是什么东西?”诺因是真的不知道,一脸困惑。拉克西丝险恶地眯起眼,缓缓道:“就是你从莉亚那儿抓走的侍女,我的部下!” “……那个女人啊。”终于想起“普露”是谁,诺因也狠狠眯起眼,“正好!我正想跟你说,今后不准再派任何人服侍我妹妹!我已经为她找到合适的人选!” “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太婆?”拉克西丝嗤鼻,下一秒转为愤怒的咆哮,“你把你妹妹当囚犯吗!?” “啰嗦!我们兄妹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哼哼,我偏要插手,你能拿我怎么样?”嫣红的双唇弯起霸道的弧度,拉克西丝左手一挥,“来人,拿下他!可以用武器!” 训练有素的守卫立刻包围上来,并不因对方是尊贵的王储而手下留情。动作整齐划一,出手迅捷狠辣。诺因秀眉一挑,不是很轻松地闪过第一轮进攻。 “姑姑……”从拉克西丝站脚的右手边,响起小小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 “放心,他们伤不了他。”原本只是想给侄子一个下马威的拉克西丝,在看到诺因接下来的动作,深深蹙起线条优雅的眉毛。 黑发青年拔出魔封剑,一个横扫就削断守卫们用精钢锻冶的战戟。他不擅长肉搏,无法赤手空拳地制伏十来个手持兵刃的人,而且对方先亮出武器,他自然没有客气的道理。 “这样就拔出剑来,太毛糙了。”拉克西丝打定主意的同时解下腰间的元帅杖,喝道,“退开!” 命令被彻底执行,守卫齐唰唰让出条通道。诺因正打得兴起,哪容他们退缩,长剑绞住两柄没断的战戟。拉克西丝飞身扑上,元帅杖以雷霆之势砸在剑锋上,铿的一声,魔封剑险些脱手。 诺因倒退两步,强忍手腕的酸麻挡住接踵而来的攻击。虽然差点被打落配剑,他的眼中却闪现兴奋的光芒,笑道:“我还在想怎么逼你出手呢,今天一定要打败你!” 拉克西丝冷哼:“打败我?再过一百年吧!” 元帅杖长约一尺半,宽度一寸,杖头的宝石就占了将近三分之一的长度,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打造的杖身和平衡用的杖底也镶满了碎钻,看似华丽累赘,在拉克西丝手中就变成了一把细剑,轻灵翔活,仿佛燕子般穿梭在诺因的剑势中,招招直指要害。格挡时,也发挥出应有的沉重,泰山压顶般纹丝不动,守得既稳且严。 他们二人的剑法师承一路,斗得丝丝入扣,旁观者都看得目不转睛。 “小子,有进步。”交锋了几十回合,拉克西丝攻势稍缓,嘉许一笑。诺因回以不耐烦的白眼:“你还想用那根破杖打到什么时候,快拔出剑来!” “赞你一分,就进十分,不识好歹的臭小子!”再次加回“臭”字,拉克西丝眼神一寒,“你要讨揍,我成全你!” 啪!杖首的宝石突然激射而出,诺因挥剑格开,与此同时,拉克西丝已抽出一柄雪亮晶莹的细剑,将中空的杖身插回腰间。 少了手杖的重量,拉克西丝的剑速快了不止十倍,如狂风骤雨的攻势让诺因喘不过气来,更可怕的是每一剑都蕴含强大的气劲,而非迷惑的虚招。密集的剑势交织成一张水泼不进的大网,压得诺因不住倒退。 尽管完全落了下乘,黑发青年内心却充满了昂扬感,直视对手的眸子不再是平时孩子气的挑衅,而是纯然的认真。在他眼里,拉克西丝变成了一座高山,而他的愿望,就是把这座山推倒! 感到侄子的战意,拉克西丝也激发了兴致,剑气凌厉了数分。诺因咬牙苦撑,硬是站定原处,以刺击为主的攻势一改为守势。如同山风再强劲也无法撼动高山,两座山相撞,却有可能撞倒其中的一座。 “糟糕。” 站在主屋门口的参谋长低声道。一旁的王女立刻紧张地询问:“怎么了,克鲁索?” “阁下开始认真了,殿下会受伤。”绿发青年就事论事,“打到这份上,要手下留情也不容易。”莉莉安娜大急:“那你还不快叫他们住手!” “勉强制止,只会出危险。阁下也是有分寸的人,马上就会收手了。” 克鲁索预料的没错,拉克西丝头脑发热了一阵,就渐渐冷静下来,抽剑后退,诺因正好采取守势,给了她方便。不料她刚退开半步,对方的长剑就随后跟上,总算她实力坚强,险险拨开刺向脑门的一剑,饶是如此,左颊也开了道血口。 “臭小子!!!” 拉克西丝大怒,理智被毁容的打击冲飞到九霄云外。杖中剑如蛟龙出渊,挟带威猛的气势,正中魔封剑的剑颚。只听得一声脆响,中心的宝石裂开无数细缝,化作齑粉四散飞扬。诺因怎么也没想到她会下这样的重手,加上关心则乱,一时愣住了。拉克西丝余势未停,拨飞魔封剑,抬起左足,狠狠踹上他的胸膛。 喀!中招处响起清脆的骨裂声,诺因倒飞了十来米,才重重摔在地上,挣扎了两下,竟然爬不起来。 “哥哥!”莉莉安娜发出一声惊呼,从藏身的地方奔出来。在她之前,变成人形的雷奇已奔到主子身边,伸手要扶起他。 “咳咳……”她一碰,诺因强忍的伤势就爆发出来,几口鲜血伴随激烈的呛咳喷出,显然内腑受了重创。看到他的样子,雷奇慌忙缩回手,奔到近处的莉莉安娜更是泪如雨下。 “你下手太重了。”克鲁索走回上司身侧,出言责怪。守卫们看看脸色苍白如纸的诺因,再看看拉克西丝,目光里尽是谴责。 “只是断了几根肋骨,死不了!”年轻的元帅一挺腰板,装出冷酷无情的模样。其实她心里也万分后悔,可是拉不下脸道歉,只好强充胖子。 “史列兰……”诺因注视掉在远处的配剑,挤出声音。莉莉安娜一怔:“什么?”不等诺因解释,一个机灵的守卫已经冲过去捡起长剑,珍而重之地放到他面前:“给,殿下。” 诺因连忙握住剑柄,几乎在同时,一个带着哭腔的优雅嗓音传入他脑海:《诺因!诺因!呜呜……》 (乖,我没事。)诺因松了口长气,但还是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你怎么样?) 《看不见了,我以为……》 “什么!!!”诺因气得差点没把剑柄捏碎。余人吓了一大跳,拉克西丝第一个反应过来:“魔封怎么了?” “他看不见了!你这疯婆子,快重做一块宝石给他!” 拉克西丝本来内疚,听到“疯婆子”三字,眉毛又竖起来。 “我重做一块?应该是你重做一块给他吧!整件事全是你惹出来的!” “我惹出来的?我叫你交出莉莉安娜,叫错了吗?分明是你窝藏了我妹妹!还有我不过划了你一刀,你却踢断了我起码两根肋骨!又…咳咳,害史列兰……咳咳咳!”原本气势十足的大吼,最后转为气急攻心的呛咳。 “哥,你别说了。”莉莉安娜心疼地抹去兄长嘴边的血迹。 “行了行了。”拉克西丝抿紧唇瓣,泄露了一丝掩不住的疼惜,“我来想办法,你们抬他进去。” “不用!我……”诺因还没说完,拉克西丝一记头槌让他立马闭嘴。 “可恶,该死的老妖婆!” 一被抬进客房,诺因就醒过来,生龙活虎地咒骂突施暗算的姑姑。虽然他中气充沛,莉莉安娜还是担心得坐立不安:“哥,你快别骂了,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 “没事啦。”诺因大咧咧地一摆手,随即皱起眉头,抚摸胸口,“……难怪还疼,原来刺进肺里了。” “那你还不快让我看!”莉莉安娜吓得脸色发白。诺因右手使劲,喀一声把肋骨扳回原位,满意颌首,“好了。” “哥……” “真的好了!不信你敲!” “不是。”莉莉安娜局促地动了动,表情略微扭曲,“你能不能让魔封收回这种力量?怪怕人的。”这也是拉克西丝命令部下把诺因抬进元帅府的原因——断了三根肋骨的人马上活蹦乱跳,是会吓死人的。 “你以为这是魔封的力量?”诺因习惯性地冷笑。莉莉安娜一怔:“不是吗?” “你说是就是吧。”眸光一闪,诺因转过头,不让妹妹看见自己的脸,却反而被她看见空荡荡的左耳:“哥哥,你的耳环呢?” “早掉了,天晓得掉在哪儿。” “你怎么这么迷糊!那可是很重要的东西,万一被姑姑知道……” “被我知道什么啊?”拉克西丝推门走进,正好听见最后一句。莉莉安娜慌忙站起,嗫嚅道:“没…没什么。”诺因可没她懂礼貌,招呼也不打,直接摆出索要的姿态:“宝石呢?” “没有!”拉克西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粉末被风吹得一干二净,连成分也没法分析。问问魔封,它那块是什么石头?” 诺因的手一直没离开过配剑,而史列兰也听见了拉克西丝的问话,便道:《我不知道。》 (不许不知道!给我想,一定要想出来!)诺因恶狠狠地威胁,他对半身的脾气了若指掌,一个字——懒!他说不知道,通常就等于“不高兴想”。 《真的不知道!》史列兰急了,《我记得很清楚,是先有剑,再有我,所以剑是怎么造的,我完全没记忆!》 (……)诺因嘴角抽筋了两下,泄气地转向姑姑,“他说他不知道。”拉克西丝倒是不意外,根据侄子复述的只字片语,她就能大致归纳出魔封的性格,一个字——呆! “好吧,把它给我,我给它试试别的行不行。” “你可不许对他做什么奇怪的事。”诺因严词警告,眼神充满了怀疑的意味。 “说得我好像是会对一把剑毛手毛脚的变态!”拉克西丝一把抢过魔封,顺便奉送一拳,就一阵风似地走了。诺因捂着头顶的大包,喃喃咒骂。 “姑姑还在生气呢,因为你划了她一剑。” “神经病!那么小的伤口,还斤斤计较,而且都治好了。” 莉莉安娜沉静地望着兄长,目光中透出责备之意:“不管治没治好,你那样待她,她当然会生气。” “我待她怎么了?” “哥哥,姑姑毕竟是位女性!” “难道还是男的吗?”诺因越听越莫名其妙。莉莉安娜叹了口长气。她早就发现,兄长在潜意识里将拉克西丝当作了父亲,所以才处处和她唱反调,就像一个小男孩喜欢反抗强势的父亲一样。 其实,哥哥比我还想要爸爸啊。银发少女在心下苦笑:只是委屈了姑姑。 “莉莉安娜,你为什么在这里?是老妖婆绑你来的?” “才不是。”年轻的王女横了兄长一眼,“马上就收获祭了,总神殿忙得不可开交,我代替科孟多大人,来和姑姑协商些事情。” “那个老年痴呆还没死啊!”诺因咋舌,他对右权机神官的印象差到极点。还在王立学院就读时,每次他和吉西安、雷瑟克一起溜进总神殿看望莉莉安娜,总是运气不好被他逮住,然后被关进小房间面壁。而且科孟多是诺因名义上的父亲,已故王弟斯蒂沃和拉克西丝的导师,光这点就让诺因看他不爽。 “哥哥!你为什么老是这么没口德!”莉莉安娜忍不住训斥。 “因为他没本事让我付出敬意。”诺因哼了一声,盘腿坐在床上,虽然是不雅的动作,由他来做,却有种奇妙的优雅,仿佛来自山林的风情,“倒是莉莉安娜,你越来越唠叨了,这样会嫁不出去哦。” 啪!莉莉安娜举起手,往兄长脑门就是一巴掌。 “干嘛啦!” “你对女孩子说的什么话!” “说你嫁不出去有什么不好,可以永远陪着我!”诺因孩子气地嚷嚷。莉莉安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头叹息。见状,诺因紧张起来:“难道,你想嫁人?” “没有。”银发少女无精打采地道。 卡萨兰城主顿时笑逐颜开,情不自禁地抱住妹妹:“我也不娶,咱们永远在一起!”听到这样真挚的话语,尽管心里难过,莉莉安娜还是舒展了眉宇,绽开由衷的笑容。浓浓的温情在两人身边流淌,良久,诺因才松开手,笑道: “我们去外头吧,你泡壶茶给我,我好久没喝你亲手泡的茶了。” “好。” 深秋十月的天气,坐在庭园里喝茶,在下界是不可想象的事,但在四季温暖如春的上界,任何时候都可以搬张椅子到外头,享受特权带来的好处。 然而,常住下界的黑发城主坐了会儿,皱眉道:“好像有点冷啊?” “还不是因为哥哥你。”莉莉安娜扔给他一个大白眼,“上次你用魔封打坏了结界,到现在还没修好呢。” “有这回事吗?”诺因凝神回想,半晌摇摇头,“没印象。算了,这样的天气也不错,挺凉快。”莉莉安娜笑着颌首。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的体质都不太畏寒,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相依为命的母亲死后,两人才能熬过几个严酷的冬季。 一把茶叶直接丢进名贵的紫砂茶壶,接着是滚烫的沸水,莉莉安娜盖上盖头,用力摇了几摇,一壶色香味俱全的茶就出炉了。诺因闻着壶嘴里逸出的气味,喜道:“不愧是莉莉安娜泡的茶,好香耶!” 远处看见这一幕的园丁落下一滴汗,悄悄地走了。 银发少女为兄长的赞美绽放笑靥,兴冲冲地倒了杯给他,同时问起另两位茶客:“哥,雷瑟克和吉西安怎么没来?” “雷瑟克在帮我训练新兵。吉西安那小子烦死了,我故意不带他来。”诺因啜了口茶,轻扬的眉梢显示他对妹妹的茶艺非常满意。 “怎么回事?” “他怪我前些天把要塞丢给他,回来没几天又跑出去。” “那是你不对了。”莉莉安娜嗔道。诺因叫屈:“我有付他加班费!” “付加班费也不行。吉西安自己的工作已经忙不过来了,你还给他添乱。” “我在帮他打基础。”诺因一手持杯,向妹妹吐露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心衷,“吉西安很有才干,做西境的统治者绰绰有余,但他被我误导了,以为称王一定要有什么‘王气’。事实上只要能力过关,气质如何根本无所谓。何况那家伙的亲和力远在我之上。所以我把工作都丢给他,让他积蓄自己的势力;因为我的不负责,大家也会同情他,今后交接起来,就很方便了。” 莉莉安娜听得眉头紧蹙,问道:“哥哥,你的意思,是要吉西安做接班人?” “对啊。” “那…雷瑟克呢?”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诺因的心结,他抓了抓浓密的刘海:“我本来是想让雷瑟克继承我的位子,可后来想想,不行。” “为什么不行?”莉莉安娜急迫地问。 “雷瑟克会迁就吉西安,吉西安却不会迁就雷瑟克。”诺因的解释一针见血。莉莉安娜默然。 喝了口微凉的茶,卡萨兰城主露出困惑之情:“其实我不太理解野心这种东西,说是愿望嘛,好像又不太一样。”年轻的王女有些神思不属,随口一问:“哥哥有愿望吗?” “当然!我的愿望就是把你接回来,我们三个一起生活!” “那哥哥真的没野心呢。”莉莉安娜笑了,只是笑容多少有点无奈的意味。蓦地,她注意到兄长的语病:“三个?” “对啊,我一个,你一个,魔封一个。”诺因掰手指头。 “雷瑟克和吉西安呢?” “他们俩?等我把位子丢给吉西安,雷瑟克自然会在他身边辅佐他。”诺因在脑中描绘未来的情景,紫色的双眸闪闪发光,璀璨一如真正的紫水晶,“到时候,我带你们逛遍世界的每个角落,看尽各式各样的风土民情!” 莉莉安娜也不禁动容,遥想兄长构划的未来,整个人飞进了那五光十色、瑰丽变幻的景致,良久,才回过神,幽幽叹息:“可是,谈何容易……” “是啊。”诺因收回憧憬的目光,神情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犀利,刚刚的波动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那一天一定会来的。在那之前,我要把所有妨碍的人除去。” “例如?” “哼,我提都不想提那两个混蛋的名字。”诺因仰首喝干红茶,动作火气十足。莉莉安娜会意,苦笑道:“要是能和平共处就好了。” “哈!和平共处?你去跟那两个家伙说吧!贝姆特一定会把牙笑掉;罗兰那老狐狸大概会皮笑肉不笑地答应,然后转个身把盟约撕成碎片。” “……那哥哥你呢?” 诺因不假思索地道:“有我没他们!有他们没我!” 就是这个,就是这份矜持。莉莉安娜暗暗叹气:贝姆特城主应该也是为此才不肯低头,罗兰城主…… “莉莉安娜,帮我倒满。”诺因递出空杯,从果盆里拿起一串葡萄,剥下一粒丢进嘴里,“你怎么会代科孟多那个老年痴呆协商事情?他叫你来的?”莉莉安娜一时无法适应话题的转变,愣了一下才道:“不是,科孟多大人前段时间闹得很厉害,想重掌总神殿的大权,其他人拗不过,只好让他干事。可是科孟多大人根本处理不了,我看不过去,就……” 冷冷的笑意浮现在青年的唇角。 “如我所料,那老头果真有点用处——莉莉安娜,继续帮他,把他的权利和人脉都抢到手。” 银发少女惊讶至极,结结巴巴地道:“哥…哥哥,你是要我插手吗?”明白妹妹的言下之意,黑发青年撇了撇嘴:“我是不想你管这些事,但非常时刻,只好妥协了。” “我很高兴!”莉莉安娜清秀的脸蛋绽放出夺目的光辉,“我一定会办好的,哥哥!” “嗯哼。”诺因无精打采地应了声,随即板起脸,“你只许管总神殿的事,其他不许管!我会派人监督你的!” “是,是。”莉莉安娜掩嘴轻笑。 “对了,哥哥,你去跟伯父请过安了吗?” “我看到他那张肥脸就恶心,请什么安!” “不行,要去请安。”莉莉安娜肃然道,“还有,见到伯父,劝劝他,把斗技场关了。”诺因嘲讽一笑:“他会听我的吗?” “你的权势不比以往,他应该会考虑考虑。再不行,施加点压力,也许能成功。无论如何,都要关闭斗技场。我去看过,那实在……” 诺因脸色一变,为的却不是斗技场:“你去看过!?谁让你看那种东西的?”莉莉安娜从血腥的回忆中醒来,镇定地迎视他:“我自己,因为我不想一直当个温室里的公主。” “今后不准去!你再这样,我真的要把你关起来了!”诺因拍案而起,气得大喊大叫。 “哥哥,先别管我的事。现在东境的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中,我希望你帮助他们。”见兄长真的光火了,莉莉安娜理智地避其锋芒。 “关我什么事。” “哥哥!” 仿佛被无形的手抽掉,诺因周身的狂怒气息在下一秒消失不见,面无表情地坐回原位,用一种不是讥讽,却很接近讥讽的语调道:“莉莉安娜,你也是从下面上来的人,怎么不清楚‘百姓’这种东西。他们好逸恶劳、耽于现状,只要没被逼到绝境,就不会起来反抗。不会用自己的脑子思考,不会用自己的手打拼,一味期待救世主和圣人的领导,不愿担负责任。你看着好了!我现在登高一呼,他们是会蜂拥过来帮我,但日后,只要我犯一点点差错,他们就会拿今日的事指责我,抹杀我的功绩,甚至缅怀过去!因为他们还没尝到真正的苦头!所以要让他们恨、再恨、恨到不能恨的地步,将来才不会后悔,才会全身心地支持改革,支持新王朝,彻底遗忘过去!” 莉莉安娜无言以对,兄长说的是真理,虽然苛刻了点,但是真理,因此她一个字也无法反驳。 “可是……”她悲从中来,“这样会死多少人啊!” “没办法,不吸取教训,永远不会成长。”与她相比,诺因的态度就漠然多了,又好整以暇地吃起葡萄来,“而且东境多死一个人,我的民众就少死一个,抵消下来没损失。” “哥哥!”莉莉安娜怒吼,眼泪夺眶而出。然而她愤怒的不是眼前的兄长,是无可奈何的现实。 一看到妹妹梨花带雨的模样,诺因什么坚持都飞了,叹了口气,起身抹去她的泪水,柔声道:“别哭了,我会把这个卡萨兰拿到手。如果你希望,我也会做个好国王。” “嗯。” 莉莉安娜将手叠在兄长温暖的手背上,感受着那海洋般深沉的亲情传递过来,慢慢抚平了悲伤。 “好了没?再哭我要生气了!”诺因的温柔永远维持不了三分钟。 “人家难得哭一次。”莉莉安娜噘起嘴。这个表情比刚才更有杀伤力,毕竟看自己的脸露出一副小女儿娇态是很恐怖的事:“因为我要走了啊!我买了傍晚的船票,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回去!” 莉莉安娜大吃一惊:“你要走了!?为什么不多待几天?”诺因丧气地坐回去:“我也想多陪你几天,可是吉西安威胁我,如果不赶回去主持明天的收获祭,他就要跟我绝交!”莉莉安娜扑哧一笑:“那你快回去吧。” 诺因正要说话,左近响起一个让他血液沸腾的声音:“要滚了啊?正好,把你的小朋友拿去。” “你……啊!”本想尖刻地顶回去,瞥见姑姑手上的配剑,诺因跳起来,“你这疯婆子!我不是叫你不许动他!” 魔封漆黑的剑鞘上,刻上了银色的美丽花纹;剑颚的部分被加宽,镶了颗新的月长石,两边也挖出凹槽,嵌了许多碎钻进去,让人眼睛一亮,诺因却看得一阵阵发晕。 拉克西丝嘿嘿一笑:“技痒,技痒。还有,它看得见了。” “我杀了你!!!” “殿下!” “哥哥!” 克鲁索和莉莉安娜一左一右钳制住暴怒的青年。诺因喘了会儿粗气,一把夺过配剑:“可恶。” (史列兰!史列兰!)他用力摇晃半身,(还活着吗?回答我!) 《嗯……什么啊?》好半晌,剑里才传出明显是刚睡醒的人发出的惺忪声音。诺因默然,又不能对他发泄,只好狠狠瞪视姑姑:“算你好运!” “我辛辛苦苦帮它增加性能,你不道声谢,还对我白眼?” “你差点杀了他!跟你说过史列兰是人不是剑,你还随便在他身上刻花!我也拿把刀在你脸上刻我看你笑不笑得出!” “臭小子!你不说我还忘了!”拉克西丝一把拔出杖中剑。莉莉安娜和克鲁索连忙扑上来。 “姑姑!” “阁下!” 看着底下吵闹的一群人,半空中的妖精浮起找到宝的笑容:“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很有聊的人。” 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 迪尔瞪着熟睡的青年,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跟着诺因来到米亚古要塞,他满心以为枯燥的日子终于到头了,没想到头一天晚上,就得出这样的结论。 黯妖精天生拥有窥视精神世界,揭开心伤,煽动欲念的力量。所以,不少黯妖精迷失在了人类编织的梦里,变成了痴呆或疯子。迪尔目前还没有这个倾向,他只是单纯喜欢看好戏罢了。 刚才他偷窥了一下,诺因的童年非常悲惨,除此之外也有许多不幸的经历,可是没有一件影响到他现在的情绪,也没有留下任何可以称之为“伤口”的痕迹。而** 到达城主府时,小狼龙正在泡茶。 一把茶叶直接丢进名贵的紫砂茶壶,接着是滚烫的沸水,雷奇盖上盖子,用力摇了几摇,然后将淡黄的茶液注入白瓷茶杯,端给办公桌后的人:“诺因,给。” 卡萨兰城主漫不经心地接过,喝了口,顿时抬起头,注视宠物。 “我照莉莉安娜的步骤泡的。”蓝发少女吐了吐舌,随即期待地问道,“好喝吗?” “很好。”诺因微微一笑。雷奇咧开大大的笑脸,充满了单纯的喜悦。看着这个笑容,迪尔突然明白了什么,心的一角融化,渗出丝丝暖意,不知不觉也跟着笑起来。 原来幸福,就是这样简单。 第三章 梦魇(节三)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18日中城卡萨兰上界宰相府。 富丽堂皇的建筑占据了整个豪宅区十分之一的面积,用奢华也不足以形容它的排场。半年前,上任宰相谢尔达还在世的时候,这座宅邸也不过现在的一半大。而现任宰相逢迎拍马的功夫更上一层楼,得宠的程度就跟着攀升。每天上‘门’巴结的人多到把‘门’槛踩烂,财政部也不遗余力地拨款“修葺”宰相府。结果,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然而,外人都不知道,看似极尽华丽之能事的宰相府深处有一方不受污染的净地,茵绿的草坪没有铺设任何路面,自然地延伸到远方的小树林。云雀在枝头欢唱,将清脆的音符洒落在树下的圆桌上。晨光斜斜穿过树缝,为中央的果篮烙下班驳的痕迹。‘混’合着青草、树叶和‘露’水的果香弥漫开去,说不出的幽雅怡人。可是细看,摆放着新鲜瓜果的竹篮里有一团不协调的黑影,随着云雀的叫声微微变幻着浓淡。 “迪尔!” 一声怒吼陡然划破天际,吓得林子里的鸟儿四散飞去,黑影也颤动了一下,发出懒洋洋的声音:“干什么呀,依音?” “你还敢问!”一个管事打扮的少‘女’急匆匆走来,虽然***怒目仍可看出原本的娇美动人,“你做了什么,你这个‘混’帐妖‘精’!” “我是黯妖‘精’,不是‘混’帐妖‘精’。” 黑影里的人坐起来,不,他只是样子像人,个头还不及***的巴掌大。暗蓝‘色’的长发因为不雅的睡姿‘乱’七八糟,充满妖‘精’独特的和谐美的小脸挂着惺忪的表情。他用一种看无机物的眼神,看着走近的‘女’管事。 砰!依音两手重重拍在桌上,果篮弹跳了一下,猝不及防的迪尔被抛了出去,骨碌碌打了几个滚,头朝下趴在桌子边缘。 “你干什么呀!”同样的问话,这次黯妖‘精’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怒意。 “你才干什么!我说过多少次不许再让我和罗姆席德做噩梦,你还……”原本气势十足的大吼,到了后面变成恐惧的喃语。依音捧着铁青的脸,冷汗涔涔而下。她好不容易忘记的悲惨往事啊!就因为这家伙一一重现,害得她夜夜碾转呻‘吟’,睡不安生。 “因为这里只有你和他的梦比较特别。”听完她的控诉,迪尔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掏掏耳朵,“不过我也开始无聊了,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敢情你还不满意?”依音的脸‘色’由青转黑,眼里窜起熊熊怒焰。 “是啊,你尽是做密探时怎么被教练‘操’,他尽是当佣兵时怎么被同僚欺负。不愧是恋人,做的梦也这么像。” “不是你让我们做的!” “错。我只是勾起人心深处的回忆,让你正视最不堪的自己。”迪尔摇摇食指,“这是我们黯妖‘精’给人类的礼物,偏你们不领情。”依音瞪着他,一字一字迸齿而发:“礼物?” “也有点玩笑的‘性’质。”察觉她即将暴走,迪尔拍打翅膀飞起来,绽开恶作剧的笑容,“没办法,我们是本‘性’不好的黯妖‘精’,和专给人类美梦做的白妖‘精’不同。” “大人是要你和我一起保护罗姆席德,不是给我们罪受!” “那个元帅暂时不会派刺客,我总得找点乐子。” 依音一怔:“怎么说?”迪尔鄙视地瞅着她:“你傻啊!上次那些人,已经是暗杀的最大人数了,被我一网打尽,她当然要斟酌斟酌,改用别的法子。不然,只是让部下白白送死。” “用什么法子?”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想吧。”只当没听见依音的大叫,迪尔悠悠飞上蓝天。 不同于任务至上的密探,黯妖‘精’是崇尚自由的一族,这次也是因为伊维尔伦城主以拜托朋友的语气要求帮忙,他才来的,因此对依音的种种指责,全不当回事。 盘‘腿’浮在高空,迪尔思考该上哪儿打发时间。 这附近住的不是贵族就是富商,个个声‘色’犬马、穷奢极‘欲’。钻进梦里,看到的都是坐在钱堆上数钱,搂着美‘女’逞‘欲’,站在高处撒泼的景象,让他腻味透了。唯一两个例外也在他数次光顾后,失去了新鲜感。 “啊——” 越想越讨厌,迪尔忍不住放声大喊,“罗兰,我好无聊,好无聊啊!” 无聊的话,去找有聊的人——仿佛听见金发青年带笑的清冽嗓音,黯妖‘精’‘精’神一振,选定一个方向,振翅飞去。 ****** 远远的,一栋比宰相府还金碧辉煌的建筑跃入视野。大‘门’到主屋间的空地上,一群人正争执着,守卫们呈半包围的阵势拦住一个披着猩红‘色’斗篷的青年。迪尔眼睛一亮,自言自语:“不愧是罗兰最大的敌人的房子,这么快就有好玩的事情发生。” “老妖婆,滚出来!老妖婆!” 一脚将离得最近的守卫踢了个筋斗,卡萨兰城主用方圆十里都听得见的音量喊道,“再不滚出来,我拆了你这栋黄金屋!” “殿下,殿下,稍安勿躁。”另一名守卫慌忙安抚,“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诺因朝他面‘门’就是一拳。 “臭小子,你吵什么吵。” 随着不悦的话语施施然出现的正是身着军装的拉克西丝,一头乌丝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编成发辫,而是卷卷的披在背上,“谁让你滚回来的?” 置若罔闻,诺因厉声质问:“莉莉安娜呢?你把她藏哪儿去了?” “哦呵呵呵!擅闯我的家宅,还敢对我大小声,看来你皮在痒了。”同样当作没听见,拉克西丝一手遮‘唇’,嚣张地狂笑。在场的其他人都‘露’出无力的神情:什么时候,元帅府成了“家宅”了?还有,这对姑侄真是好像啊…… “我问你莉莉安娜在哪里!” “想知道,先把普‘露’‘交’出来!” “普‘露’是什么东西?”诺因是真的不知道,一脸困‘惑’。拉克西丝险恶地眯起眼,缓缓道:“就是你从莉亚那儿抓走的‘侍’‘女’,我的部下!” “……那个‘女’人啊。”终于想起“普‘露’”是谁,诺因也狠狠眯起眼,“正好!我正想跟你说,今后不准再派任何人服‘侍’我妹妹!我已经为她找到合适的人选!” “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太婆?”拉克西丝嗤鼻,下一秒转为愤怒的咆哮,“你把你妹妹当囚犯吗!?” “啰嗦!我们兄妹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哼哼,我偏要‘插’手,你能拿我怎么样?”嫣红的双‘唇’弯起霸道的弧度,拉克西丝左手一挥,“来人,拿下他!可以用武器!” 训练有素的守卫立刻包围上来,并不因对方是尊贵的王储而手下留情。动作整齐划一,出手迅捷狠辣。诺因秀眉一挑,不是很轻松地闪过第一轮进攻。 “姑姑……”从拉克西丝站脚的右手边,响起小小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 “放心,他们伤不了他。”原本只是想给侄子一个下马威的拉克西丝,在看到诺因接下来的动作,深深蹙起线条优雅的眉‘毛’。 黑发青年拔出魔封剑,一个横扫就削断守卫们用‘精’钢锻冶的战戟。他不擅长‘肉’搏,无法赤手空拳地制伏十来个手持兵刃的人,而且对方先亮出武器,他自然没有客气的道理。 “这样就拔出剑来,太‘毛’糙了。”拉克西丝打定主意的同时解下腰间的元帅杖,喝道,“退开!” 命令被彻底执行,守卫齐唰唰让出条通道。诺因正打得兴起,哪容他们退缩,长剑绞住两柄没断的战戟。拉克西丝飞身扑上,元帅杖以雷霆之势砸在剑锋上,铿的一声,魔封剑险些脱手。 诺因倒退两步,强忍手腕的酸麻挡住接踵而来的攻击。虽然差点被打落配剑,他的眼中却闪现兴奋的光芒,笑道:“我还在想怎么‘逼’你出手呢,今天一定要打败你!” 拉克西丝冷哼:“打败我?再过一百年吧!” 元帅杖长约一尺半,宽度一寸,杖头的宝石就占了将近三分之一的长度,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打造的杖身和平衡用的杖底也镶满了碎钻,看似华丽累赘,在拉克西丝手中就变成了一把细剑,轻灵翔活,仿佛燕子般穿梭在诺因的剑势中,招招直指要害。格挡时,也发挥出应有的沉重,泰山压顶般纹丝不动,守得既稳且严。 他们二人的剑法师承一路,斗得丝丝入扣,旁观者都看得目不转睛。 “小子,有进步。”‘交’锋了几十回合,拉克西丝攻势稍缓,嘉许一笑。诺因回以不耐烦的白眼:“你还想用那根破杖打到什么时候,快拔出剑来!” “赞你一分,就进十分,不识好歹的臭小子!”再次加回“臭”字,拉克西丝眼神一寒,“你要讨揍,我成全你!” 啪!杖首的宝石突然‘激’‘射’而出,诺因挥剑格开,与此同时,拉克西丝已‘抽’出一柄雪亮晶莹的细剑,将中空的杖身‘插’回腰间。 少了手杖的重量,拉克西丝的剑速快了不止十倍,如狂风骤雨的攻势让诺因喘不过气来,更可怕的是每一剑都蕴含强大的气劲,而非‘迷’‘惑’的虚招。密集的剑势‘交’织成一张水泼不进的大网,压得诺因不住倒退。 尽管完全落了下乘,黑发青年内心却充满了昂扬感,直视对手的眸子不再是平时孩子气的挑衅,而是纯然的认真。在他眼里,拉克西丝变成了一座高山,而他的愿望,就是把这座山推倒! 感到侄子的战意,拉克西丝也‘激’发了兴致,剑气凌厉了数分。诺因咬牙苦撑,硬是站定原处,以刺击为主的攻势一改为守势。如同山风再强劲也无法撼动高山,两座山相撞,却有可能撞倒其中的一座。 “糟糕。” 站在主屋‘门’口的参谋长低声道。一旁的王‘女’立刻紧张地询问:“怎么了,克鲁索?” “阁下开始认真了,殿下会受伤。”绿发青年就事论事,“打到这份上,要手下留情也不容易。”莉莉安娜大急:“那你还不快叫他们住手!” “勉强制止,只会出危险。阁下也是有分寸的人,马上就会收手了。” 克鲁索预料的没错,拉克西丝头脑发热了一阵,就渐渐冷静下来,‘抽’剑后退,诺因正好采取守势,给了她方便。不料她刚退开半步,对方的长剑就随后跟上,总算她实力坚强,险险拨开刺向脑‘门’的一剑,饶是如此,左颊也开了道血口。 “臭小子!!!” 拉克西丝大怒,理智被毁容的打击冲飞到九霄云外。杖中剑如蛟龙出渊,挟带威猛的气势,正中魔封剑的剑颚。只听得一声脆响,中心的宝石裂开无数细缝,化作齑粉四散飞扬。诺因怎么也没想到她会下这样的重手,加上关心则‘乱’,一时愣住了。拉克西丝余势未停,拨飞魔封剑,抬起左足,狠狠踹上他的‘胸’膛。 喀!中招处响起清脆的骨裂声,诺因倒飞了十来米,才重重摔在地上,挣扎了两下,竟然爬不起来。 “哥哥!”莉莉安娜发出一声惊呼,从藏身的地方奔出来。在她之前,变***形的雷奇已奔到主子身边,伸手要扶起他。 “咳咳……”她一碰,诺因强忍的伤势就爆发出来,几口鲜血伴随‘激’烈的呛咳喷出,显然内腑受了重创。看到他的样子,雷奇慌忙缩回手,奔到近处的莉莉安娜更是泪如雨下。 “你下手太重了。”克鲁索走回上司身侧,出言责怪。守卫们看看脸‘色’苍白如纸的诺因,再看看拉克西丝,目光里尽是谴责。 “只是断了几根肋骨,死不了!”年轻的元帅一‘挺’腰板,装出冷酷无情的模样。其实她心里也万分后悔,可是拉不下脸道歉,只好强充胖子。 “史列兰……”诺因注视掉在远处的配剑,挤出声音。莉莉安娜一怔:“什么?”不等诺因解释,一个机灵的守卫已经冲过去捡起长剑,珍而重之地放到他面前:“给,殿下。” 诺因连忙握住剑柄,几乎在同时,一个带着哭腔的优雅嗓音传入他脑海:《诺因!诺因!呜呜……》 (乖,我没事。)诺因松了口长气,但还是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你怎么样?) 《看不见了,我以为……》 “什么!!!”诺因气得差点没把剑柄捏碎。余人吓了一大跳,拉克西丝第一个反应过来:“魔封怎么了?” “他看不见了!你这疯婆子,快重做一块宝石给他!” 拉克西丝本来内疚,听到“疯婆子”三字,眉‘毛’又竖起来。 “我重做一块?应该是你重做一块给他吧!整件事全是你惹出来的!” “我惹出来的?我叫你‘交’出莉莉安娜,叫错了吗?分明是你窝藏了我妹妹!还有我不过划了你一刀,你却踢断了我起码两根肋骨!又…咳咳,害史列兰……咳咳咳!”原本气势十足的大吼,最后转为气急攻心的呛咳。 “哥,你别说了。”莉莉安娜心疼地抹去兄长嘴边的血迹。 “行了行了。”拉克西丝抿紧‘唇’瓣,泄‘露’了一丝掩不住的疼惜,“我来想办法,你们抬他进去。” “不用!我……”诺因还没说完,拉克西丝一记头槌让他立马闭嘴。 ****** “可恶,该死的老妖婆!” 一被抬进客房,诺因就醒过来,生龙活虎地咒骂突施暗算的姑姑。虽然他中气充沛,莉莉安娜还是担心得坐立不安:“哥,你快别骂了,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 “没事啦。”诺因大咧咧地一摆手,随即皱起眉头,抚‘摸’‘胸’口,“……难怪还疼,原来刺进肺里了。” “那你还不快让我看!”莉莉安娜吓得脸‘色’发白。诺因右手使劲,喀一声把肋骨扳回原位,满意颌首,“好了。” “哥……” “真的好了!不信你敲!” “不是。”莉莉安娜局促地动了动,表情略微扭曲,“你能不能让魔封收回这种力量?怪怕人的。”这也是拉克西丝命令部下把诺因抬进元帅府的原因——断了三根肋骨的人马上活蹦‘乱’跳,是会吓死人的。 “你以为这是魔封的力量?”诺因习惯‘性’地冷笑。莉莉安娜一怔:“不是吗?” “你说是就是吧。”眸光一闪,诺因转过头,不让妹妹看见自己的脸,却反而被她看见空‘荡’‘荡’的左耳:“哥哥,你的耳环呢?” “早掉了,天晓得掉在哪儿。” “你怎么这么‘迷’糊!那可是很重要的东西,万一被姑姑知道……” “被我知道什么啊?”拉克西丝推‘门’走进,正好听见最后一句。莉莉安娜慌忙站起,嗫嚅道:“没…没什么。”诺因可没她懂礼貌,招呼也不打,直接摆出索要的姿态:“宝石呢?” “没有!”拉克西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粉末被风吹得一干二净,连成分也没法分析。问问魔封,它那块是什么石头?” 诺因的手一直没离开过配剑,而史列兰也听见了拉克西丝的问话,便道:《我不知道。》 (不许不知道!给我想,一定要想出来!)诺因恶狠狠地威胁,他对半身的脾气了若指掌,一个字——懒!他说不知道,通常就等于“不高兴想”。 《真的不知道!》史列兰急了,《我记得很清楚,是先有剑,再有我,所以剑是怎么造的,我完全没记忆!》 (……)诺因嘴角‘抽’筋了两下,泄气地转向姑姑,“他说他不知道。”拉克西丝倒是不意外,根据侄子复述的只字片语,她就能大致归纳出魔封的‘性’格,一个字——呆! “好吧,把它给我,我给它试试别的行不行。” “你可不许对他做什么奇怪的事。”诺因严词警告,眼神充满了怀疑的意味。 “说得我好像是会对一把剑‘毛’手‘毛’脚的变态!”拉克西丝一把抢过魔封,顺便奉送一拳,就一阵风似地走了。诺因捂着头顶的大包,喃喃咒骂。 “姑姑还在生气呢,因为你划了她一剑。” “神经病!那么小的伤口,还斤斤计较,而且都治好了。” 莉莉安娜沉静地望着兄长,目光中透出责备之意:“不管治没治好,你那样待她,她当然会生气。” “我待她怎么了?” “哥哥,姑姑毕竟是位‘女’‘性’!” “难道还是男的吗?”诺因越听越莫名其妙。莉莉安娜叹了口长气。她早就发现,兄长在潜意识里将拉克西丝当作了父亲,所以才处处和她唱反调,就像一个小男孩喜欢反抗强势的父亲一样。 其实,哥哥比我还想要爸爸啊。银发少‘女’在心下苦笑:只是委屈了姑姑。 “莉莉安娜,你为什么在这里?是老妖婆绑你来的?” “才不是。”年轻的王‘女’横了兄长一眼,“马上就收获祭了,总神殿忙得不可开‘交’,我代替科孟多大人,来和姑姑协商些事情。” “那个老年痴呆还没死啊!”诺因咋舌,他对右权机神官的印象差到极点。还在王立学院就读时,每次他和吉西安、雷瑟克一起溜进总神殿看望莉莉安娜,总是运气不好被他逮住,然后被关进小房间面壁。而且科孟多是诺因名义上的父亲,已故王弟斯蒂沃和拉克西丝的导师,光这点就让诺因看他不爽。 “哥哥!你为什么老是这么没口德!”莉莉安娜忍不住训斥。 “因为他没本事让我付出敬意。”诺因哼了一声,盘‘腿’坐在‘床’上,虽然是不雅的动作,由他来做,却有种奇妙的优雅,仿佛来自山林的风情,“倒是莉莉安娜,你越来越唠叨了,这样会嫁不出去哦。” 啪!莉莉安娜举起手,往兄长脑‘门’就是一巴掌。 “干嘛啦!” “你对‘女’孩子说的什么话!” “说你嫁不出去有什么不好,可以永远陪着我!”诺因孩子气地嚷嚷。莉莉安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头叹息。见状,诺因紧张起来:“难道,你想嫁人?” “没有。”银发少‘女’无‘精’打采地道。 卡萨兰城主顿时笑逐颜开,情不自禁地抱住妹妹:“我也不娶,咱们永远在一起!”听到这样真挚的话语,尽管心里难过,莉莉安娜还是舒展了眉宇,绽开由衷的笑容。浓浓的温情在两人身边流淌,良久,诺因才松开手,笑道: “我们去外头吧,你泡壶茶给我,我好久没喝你亲手泡的茶了。” “好。” ****** 深秋十月的天气,坐在庭园里喝茶,在下界是不可想象的事,但在四季温暖如‘春’的上界,任何时候都可以搬张椅子到外头,享受特权带来的好处。 然而,常住下界的黑发城主坐了会儿,皱眉道:“好像有点冷啊?” “还不是因为哥哥你。”莉莉安娜扔给他一个大白眼,“上次你用魔封打坏了结界,到现在还没修好呢。” “有这回事吗?”诺因凝神回想,半晌摇摇头,“没印象。算了,这样的天气也不错,‘挺’凉快。”莉莉安娜笑着颌首。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的体质都不太畏寒,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相依为命的母亲死后,两人才能熬过几个严酷的冬季。 一把茶叶直接丢进名贵的紫砂茶壶,接着是滚烫的沸水,莉莉安娜盖上盖头,用力摇了几摇,一壶‘色’香味俱全的茶就出炉了。诺因闻着壶嘴里逸出的气味,喜道:“不愧是莉莉安娜泡的茶,好香耶!” 远处看见这一幕的园丁落下一滴汗,悄悄地走了。 银发少‘女’为兄长的赞美绽放笑靥,兴冲冲地倒了杯给他,同时问起另两位茶客:“哥,雷瑟克和吉西安怎么没来?” “雷瑟克在帮我训练新兵。吉西安那小子烦死了,我故意不带他来。”诺因啜了口茶,轻扬的眉梢显示他对妹妹的茶艺非常满意。 “怎么回事?” “他怪我前些天把要塞丢给他,回来没几天又跑出去。” “那是你不对了。”莉莉安娜嗔道。诺因叫屈:“我有付他加班费!” “付加班费也不行。吉西安自己的工作已经忙不过来了,你还给他添‘乱’。” “我在帮他打基础。”诺因一手持杯,向妹妹吐‘露’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心衷,“吉西安很有才干,做西境的统治者绰绰有余,但他被我误导了,以为称王一定要有什么‘王气’。事实上只要能力过关,气质如何根本无所谓。何况那家伙的亲和力远在我之上。所以我把工作都丢给他,让他积蓄自己的势力;因为我的不负责,大家也会同情他,今后‘交’接起来,就很方便了。” 莉莉安娜听得眉头紧蹙,问道:“哥哥,你的意思,是要吉西安做***人?” “对啊。” “那…雷瑟克呢?”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诺因的心结,他抓了抓浓密的刘海:“我本来是想让雷瑟克继承我的位子,可后来想想,不行。” “为什么不行?”莉莉安娜急迫地问。 “雷瑟克会迁就吉西安,吉西安却不会迁就雷瑟克。”诺因的解释一针见血。莉莉安娜默然。 喝了口微凉的茶,卡萨兰城主‘露’出困‘惑’之情:“其实我不太理解野心这种东西,说是愿望嘛,好像又不太一样。”年轻的王‘女’有些神思不属,随口一问:“哥哥有愿望吗?” “当然!我的愿望就是把你接回来,我们三个一起生活!” “那哥哥真的没野心呢。”莉莉安娜笑了,只是笑容多少有点无奈的意味。蓦地,她注意到兄长的语病:“三个?” “对啊,我一个,你一个,魔封一个。”诺因掰手指头。 “雷瑟克和吉西安呢?” “他们俩?等我把位子丢给吉西安,雷瑟克自然会在他身边辅佐他。”诺因在脑中描绘未来的情景,紫‘色’的双眸闪闪发光,璀璨一如真正的紫水晶,“到时候,我带你们逛遍世界的每个角落,看尽各式各样的风土民情!” 莉莉安娜也不禁动容,遥想兄长构划的未来,整个人飞进了那五光十‘色’、瑰丽变幻的景致,良久,才回过神,幽幽叹息:“可是,谈何容易……” “是啊。”诺因收回憧憬的目光,神情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犀利,刚刚的‘波’动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那一天一定会来的。在那之前,我要把所有妨碍的人除去。” “例如?” “哼,我提都不想提那两个‘混’蛋的名字。”诺因仰首喝干红茶,动作火气十足。莉莉安娜会意,苦笑道:“要是能和平共处就好了。” “哈!和平共处?你去跟那两个家伙说吧!贝姆特一定会把牙笑掉;罗兰那老狐狸大概会皮笑‘肉’不笑地答应,然后转个身把盟约撕成碎片。” “……那哥哥你呢?” 诺因不假思索地道:“有我没他们!有他们没我!” 就是这个,就是这份矜持。莉莉安娜暗暗叹气:贝姆特城主应该也是为此才不肯低头,罗兰城主…… “莉莉安娜,帮我倒满。”诺因递出空杯,从果盆里拿起一串葡萄,剥下一粒丢进嘴里,“你怎么会代科孟多那个老年痴呆协商事情?他叫你来的?”莉莉安娜一时无法适应话题的转变,愣了一下才道:“不是,科孟多大人前段时间闹得很厉害,想重掌总神殿的大权,其他人拗不过,只好让他干事。可是科孟多大人根本处理不了,我看不过去,就……” 冷冷的笑意浮现在青年的‘唇’角。 “如我所料,那老头果真有点用处——莉莉安娜,继续帮他,把他的权利和人脉都抢到手。” 银发少‘女’惊讶至极,结结巴巴地道:“哥…哥哥,你是要我‘插’手吗?”明白妹妹的言下之意,黑发青年撇了撇嘴:“我是不想你管这些事,但非常时刻,只好妥协了。” “我很高兴!”莉莉安娜清秀的脸蛋绽放出夺目的光辉,“我一定会办好的,哥哥!” “嗯哼。”诺因无‘精’打采地应了声,随即板起脸,“你只许管总神殿的事,其他不许管!我会派人监督你的!” “是,是。”莉莉安娜掩嘴轻笑。 “对了,哥哥,你去跟伯父请过安了吗?” “我看到他那张‘肥’脸就恶心,请什么安!” “不行,要去请安。”莉莉安娜肃然道,“还有,见到伯父,劝劝他,把斗技场关了。”诺因嘲讽一笑:“他会听我的吗?” “你的权势不比以往,他应该会考虑考虑。再不行,施加点压力,也许能成功。无论如何,都要关闭斗技场。我去看过,那实在……” 诺因脸‘色’一变,为的却不是斗技场:“你去看过!?谁让你看那种东西的?”莉莉安娜从血腥的回忆中醒来,镇定地迎视他:“我自己,因为我不想一直当个温室里的公主。” “今后不准去!你再这样,我真的要把你关起来了!”诺因拍案而起,气得大喊大叫。 “哥哥,先别管我的事。现在东境的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中,我希望你帮助他们。”见兄长真的光火了,莉莉安娜理智地避其锋芒。 “关我什么事。” “哥哥!” 仿佛被无形的手‘抽’掉,诺因周身的狂怒气息在下一秒消失不见,面无表情地坐回原位,用一种不是讥讽,却很接近讥讽的语调道:“莉莉安娜,你也是从下面上来的人,怎么不清楚‘百姓’这种东西。他们好逸恶劳、耽于现状,只要没***到绝境,就不会起来反抗。不会用自己的脑子思考,不会用自己的手打拼,一味期待救世主和圣人的领导,不愿担负责任。你看着好了!我现在登高一呼,他们是会蜂拥过来帮我,但日后,只要我犯一点点差错,他们就会拿今日的事指责我,抹杀我的功绩,甚至缅怀过去!因为他们还没尝到真正的苦头!所以要让他们恨、再恨、恨到不能恨的地步,将来才不会后悔,才会全身心地支持改革,支持新王朝,彻底遗忘过去!” 莉莉安娜无言以对,兄长说的是真理,虽然苛刻了点,但是真理,因此她一个字也无法反驳。 “可是……”她悲从中来,“这样会死多少人啊!” “没办法,不吸取教训,永远不会成长。”与她相比,诺因的态度就漠然多了,又好整以暇地吃起葡萄来,“而且东境多死一个人,我的民众就少死一个,抵消下来没损失。” “哥哥!”莉莉安娜怒吼,眼泪夺眶而出。然而她愤怒的不是眼前的兄长,是无可奈何的现实。 一看到妹妹梨‘花’带雨的模样,诺因什么坚持都飞了,叹了口气,起身抹去她的泪水,柔声道:“别哭了,我会把这个卡萨兰拿到手。如果你希望,我也会做个好国王。” “嗯。” 莉莉安娜将手叠在兄长温暖的手背上,感受着那海洋般深沉的亲情传递过来,慢慢抚平了悲伤。 “好了没?再哭我要生气了!”诺因的温柔永远维持不了三分钟。 “人家难得哭一次。”莉莉安娜噘起嘴。这个表情比刚才更有杀伤力,毕竟看自己的脸‘露’出一副小‘女’儿娇态是很恐怖的事:“因为我要走了啊!我买了傍晚的船票,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回去!” 莉莉安娜大吃一惊:“你要走了!?为什么不多待几天?”诺因丧气地坐回去:“我也想多陪你几天,可是吉西安威胁我,如果不赶回去主持明天的收获祭,他就要跟我绝‘交’!”莉莉安娜扑哧一笑:“那你快回去吧。” 诺因正要说话,左近响起一个让他血液沸腾的声音:“要滚了啊?正好,把你的小朋友拿去。” “你……啊!”本想尖刻地顶回去,瞥见姑姑手上的配剑,诺因跳起来,“你这疯婆子!我不是叫你不许动他!” 魔封漆黑的剑鞘上,刻上了银‘色’的美丽‘花’纹;剑颚的部分被加宽,镶了颗新的月长石,两边也挖出凹槽,嵌了许多碎钻进去,让人眼睛一亮,诺因却看得一阵阵发晕。 拉克西丝嘿嘿一笑:“技痒,技痒。还有,它看得见了。” “我杀了你!!!” “殿下!” “哥哥!” 克鲁索和莉莉安娜一左一右钳制住暴怒的青年。诺因喘了会儿粗气,一把夺过配剑:“可恶。” (史列兰!史列兰!)他用力摇晃半身,(还活着吗?回答我!) 《嗯……什么啊?》好半晌,剑里才传出明显是刚睡醒的人发出的惺忪声音。诺因默然,又不能对他发泄,只好狠狠瞪视姑姑:“算你好运!” “我辛辛苦苦帮它增加‘性’能,你不道声谢,还对我白眼?” “你差点杀了他!跟你说过史列兰是人不是剑,你还随便在他身上刻‘花’!我也拿把刀在你脸上刻我看你笑不笑得出!” “臭小子!你不说我还忘了!”拉克西丝一把拔出杖中剑。莉莉安娜和克鲁索连忙扑上来。 “姑姑!” “阁下!” 看着底下吵闹的一群人,半空中的妖‘精’浮起找到宝的笑容:“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很有聊的人。” ****** 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 迪尔瞪着熟睡的青年,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跟着诺因来到米亚古要塞,他满心以为枯燥的日子终于到头了,没想到头一天晚上,就得出这样的结论。 黯妖‘精’天生拥有窥视‘精’神世界,揭开心伤,煽动‘欲’念的力量。所以,不少黯妖‘精’‘迷’失在了人类编织的梦里,变成了痴呆或疯子。迪尔目前还没有这个倾向,他只是单纯喜欢看好戏罢了。 刚才他***了一下,诺因的童年非常悲惨,除此之外也有许多不幸的经历,可是没有一件影响到他现在的情绪,也没有留下任何可以称之为“伤口”的痕迹。而***嘛,他根本没有***!***就不说了,那种和妹妹一起到处旅游,把姑姑打趴下的愿望挖出来,只会让诺因在梦里笑出声,太不符合迪尔[噩梦之眼]的称号了。 这个人完全没有‘迷’惘吗? 情不自禁地靠近对方,迪尔感到一丝困‘惑’和更多的异样。 就连罗兰那么坚定的人,有时也会对自己产生怀疑,甚至因此痛苦自责,他为什么没有?他手上的血不比罗兰少。难道,他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那……还真是狂妄。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室内,衬得诺因白皙的肌肤更如透明一般。迪尔震了震,无意识地吐出一个专有名词:“‘精’灵……” 月下的人类青年,活脱脱似那消失已久的森之种族。 他的五官并不绝美,只能算上乘,但有一种人类决不可能有的协调感,每一部分都是那么‘精’致,组合起来却无法用‘精’致形容,俊秀又太刚硬,秀丽太柔软,勉强要找出个形容词,就只有“清秀”。 山的清。 水的秀。 与月共舞,和风同歌,是自然的美,属于自然的生物。 惟有眉间那抹睡着依然不松懈的冷厉,昭示了不同。也是这抹冷厉,将迪尔从失神的状态中拉出来。 “还是忘不了。”他苦笑出声,眼底浮起悲伤。 曾经,他爱上一个‘精’灵。虽然‘精’灵和妖‘精’一些共同的特征让两族都认为彼此是近亲,但正如‘精’灵没有妖‘精’穿梭‘花’丛的轻盈,妖‘精’也没有‘精’灵漫步林间的优雅。而迪尔爱的,就是那个‘精’灵谁也无法模仿的优雅步伐,冷冷的仪态,仿佛不会把任何人看在眼里的清高眼神。 虽然那双眼睛其实是看着某个人的。 一直看着她的迪尔很清楚,因而无法理解她的矜持。明明每晚每晚,她都做着被那个人用温暖的手臂紧紧搂在怀里的梦,为什么到了白天,就用冰冷的眼神睥睨他?就因为他是人类?就因为她是“清心寡‘欲’”的‘精’灵? 看不下去她日渐消瘦、郁郁寡欢,漠视自己痛到快碎掉的心,迪尔使用了能力,他只是想帮她。 事实证明,“清心寡‘欲’的‘精’灵”也是有‘欲’的。被挑起了爱‘欲’的‘精’灵向恋人求爱,对方也回应了她。然后第二天,羞愤的‘精’灵手刃了恋人,正要自杀时,为事态的急转直下惊呆的迪尔及时清醒,阻止了她,并将真相和盘托出。 还来不及问为什么,‘精’灵已经凝聚所有的力量向他攻击。 那一击几乎令迪尔神形俱毁,但这个痛远远比不上她临死时憎恨的眼神。 “我不明白……” ****** 第二天一早,卡萨兰城主就被宫廷术士长一发“风吼破”震醒,恍恍惚惚地完成起‘床’、穿衣、叠被、梳洗一系列程序。真正清醒后,他第一个反应是看挂钟。 “这么早叫我起来干嘛!” 充耳不闻,吉西安的脸‘色’冷得可以掉下渣渣。三番两次被不负责任的主子硬塞职务以外的工作,忙得昏天黑地元气大伤‘欲’求不满,让他的积怨濒临爆发。 “老兄,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诺因凝神想了下,冲口道:“你代我主持就行了。”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心腹眼中‘射’出强烈的杀气,不由咽了口口水。 “你是说,由我主持收获祭吗?”和蔼的声音,温柔得像自愿做祭品的纯洁少‘女’,不知情的人听了绝对会感动,但诺因只觉寒气一阵阵往上冒。 “不、不……”他难得地结巴,深吸一口气,才重整颓势,“我要你主持。”虽然是命令的口‘吻’,底气却明显不足。 吉西安笑得无比灿烂:“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看到他的神情,诺因终于意识到部下已经抓狂了,若不改口,他会死无葬身之地:“呃…我是说,你有空就主持吧。” “我没空!”某人斩钉截铁地道。 “那……我来吧。”挣扎了数秒,诺因妥协了。 从头到味作壁上观的迪尔‘摸’了‘摸’下巴,心道:和罗兰一样,被部下骑在头顶啊。 这是错误结论1。 ****** “为什么我要穿这种衣服!?” 被吉西安用踢的踢进***室,诺因指着‘侍’‘女’手上的衣服大叫。 那是套非常符合节日主题,也非常正式的服饰。从草绿‘色’的小圆帽、森绿‘色’的短外褂、茵绿‘色’的连身长裙到墨绿‘色’的平底靴,甚至首饰一应俱全,但是……明显是一套‘女’装。 另一个‘侍’‘女’飞快地堵住‘门’,笑道:“因为您是主持人。” “胡说八道!以前我也主持过收获祭,从来没穿这样!” “今年的收获祭不同。”捧着衣服的‘侍’‘女’严肃地道,“神殿已经预言,因为即将来临的寒冬,明年的收成会极不理想,我们需要通过这样的形式,向丰收之神尼尔祈求保佑。” “那随便找个人来穿!”诺因毫不妥协。 “不行!”众人异口同声。诺因这才发现这间小小的***室竟塞了三十来个‘侍’‘女’,还有六位祭司,也挂着道貌岸然的表情劝说:“必须由主持人,也就是殿下您穿这套衣服,才能表达我们的诚心。” “不穿!不穿!决不穿!”诺因火了,他从来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大手一挥将衣服扫到地上,“要么,另找替死鬼穿这鬼东西;要么,我走!” 众人并不畏惧,互视一眼,问道:“真的不穿?” “不穿!” “那没办法了。”齐声叹息,聊表失望,守在‘门’口的‘侍’‘女’作势要开‘门’:“只好叫吉西安大人来穿了。” 诺因脸‘色’一青。 他可没忘记术士长刚才的样子。叫他来穿这套衣服,叫他主持收获祭,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砰!卡萨兰城主合上已开到一半的‘门’,以壮士断腕的眼神俯视地上的服饰,咬牙道: “我穿。” ****** 看到一身绿,被‘侍’‘女’们推出***室的黑发美人,迪尔扶着脱臼的下巴,在脑中打入第二条错误结论——此人有‘女’装癖。 ps:其‘女’装的模样足以以假‘乱’真,倾城倾国。 ****** “哈哈哈……” 前来迎接的军官笑倒在走廊上,领头的军务长也忍俊不禁:“殿…殿下,你为什么穿成这样?” “为什么?”诺因投来杀气腾腾的一眼,“去问后面那帮‘女’人!” “哎呀,殿下,你有什么不满吗?”‘女’孩们娇嗔,眼里闪着坏心的光芒。 “没、没有。”听出她们的言下之意,诺因只好自己种的苦果自己吞。 ‘精’兵团团长抱着肚子,辛苦地道:“没关系,这样很适合你。”以三名‘女’队长为首的军官们颌首赞同,嘴角笑咧到耳根。 “沙里西恩,去把所有的厕所扫一遍!” “啊?” 诺因‘阴’恻恻地咧出一抹笑:“你有什么意见吗?”沙里西恩打了个寒颤,连连摇头。 “很好。”诺因哼了声,越过他,朝走廊尽头走去。出完气,他心情好了些。其他人以同情的目光扫视哭丧着脸留在原地的沙里西恩,尾随在后。 最爱护下属的军务长经过时,悄声道:“我会让殿下待在中区,你去下町玩就行。”‘精’兵团团长感‘激’得热泪盈眶,他们的主子一向是发完脾气就忘,当然不会在事后检查厕所。 主持台在城主府二楼的‘露’台,一条长长的红毯直铺到‘玉’石栏杆,两边各摆放着十把椅子。‘露’台下的民众已事先得到通知,看见‘女’装的诺因,一点不惊讶,个个感动非常。 太可爱了!殿下! 见众人没喧哗,诺因松了口长气,也没计较不寻常的平静,在左侧的椅子上坐下。祭司们坐在他旁边,雷瑟克等人则在对面落座。 唯一没坐下的祭司长走到台前,举起圣水瓶,朝台下众人倾洒祝福的圣水,然后开始冗长的致辞。诺因听得哈欠连连,习惯‘性’地跷起二郎‘腿’。自始至终盯着他不放的众人由衷感叹:殿下无论做什么动作都这么可爱呢。 总算结束了无人聆听的致辞,一个祭司推了推快要睡着的诺因:“殿下,该你发言了。” “啊?”诺因‘揉’‘揉’眼,懒洋洋地站起来,走到祭司长原先站的位置,环视屏息以待的民众,蓦地一挥手,朗声道,“收获祭——开始!” “哦——”众人发出如雷贯耳的欢呼。 “……真是,这是祭典还是阅军啊。”祭司们又好气又好笑,很不满诺因破坏形象的行为。那套衣服可是她们绞尽脑汁让他穿上的。祭司长掩嘴笑道:“无妨,反正第一步已经达成了,接下来就进行第二步。” “没问题!‘交’给我们吧!”连同几名军官在内,‘露’台上的‘女’‘性’一致响应。 ****** 米亚古要塞是军镇,所以节日庆典都带着浓浓的武味。除了野外剧、篝火舞会、饮酒大赛之类传统的节目,还增加了赛马、骑‘射’、弓箭、蹴踢等武艺较量。人们穿着崭新的衣裳,穿梭在比赛场和摊贩间,加油打气、笑语高歌,也不忘给值勤的士兵送去慰劳的淡酒,欢乐的气氛弥漫在每个角落。 以全红的成绩被淘汰出弓箭比赛第一轮的诺因踩着重重的脚步走出赛场,丝毫不意外的裁判塞了个安慰奖给他——卡萨兰城主的箭术是举世闻名的,和伊维尔伦城主不相上下,只不过是相反的有名。 虽然不悦,诺因还是收下了那个很可爱的布娃娃,他是不喜欢这种东西,但莉莉安娜喜欢。看到主君虎着一张脸走近,雷瑟克就猜出了结果,劝道:“没关系,殿下,其他比赛赢了就行。” “可是这样我就拿不到全胜奖了!”诺因孩子气地嚷嚷,配上清秀可爱的容颜,十足像个对邻家大哥哥撒娇的小妹妹。附近的人都看得目不转睛,暗暗擦口水。 “实话告诉你吧,殿下。”雷瑟克叹了口气,“吉西安根本没准备全胜奖的奖品,因为他料到没人拿得到全胜。” “这家伙……”诺因切齿了一阵,奇道,“对了,吉西安呢?” “他说要趁空的时候处理商会的事。” “难得他不来参加这种热闹的盛会。” 还不是你害的。雷瑟克心道,拍拍对方的肩:“活靶‘射’箭比赛马上就开始了,我们走吧。” “好!这次我一定要反败为胜!”诺因振奋地撩起袖管。他准头虽臭,‘射’动的东西的眼夫却好得没命,这点让许多人不解。 轻轻松松赢得冠军,诺因咕咕哝哝地走下台:“居然是镀金的奖杯,吉西安那家伙也太吝啬了。” “体谅他吧,殿下,因为您的任‘性’,凯曼商会连第二名的宝座都快保不住了。” “哼。”诺因把宠物、奖杯和布娃娃往心腹怀里一塞,跑向马场,“走!我们比骑术!” “等等,殿下!”雷瑟克慌慌张张地跟上去。 远远望见一个裙摆‘荡’漾,黑发飘扬的少‘女’跑过来,守卫正想说“‘女’士谢绝参加”,幸好眼尖,及时收回。 “我要报名!” “这个……”守卫为难地瞄了眼诺因的打扮。“殿下,帽子。”迟了半步,军务长追上来,将主君落下的小圆帽戴回他头上,朝守卫点头为礼,拉着他往回走,“你不能参加。” “啊,为什么?”诺因一愣。雷瑟克指着他的长裙:“除非你会侧骑。” 侧骑谁都会,但侧骑还想拿第一,那是妄想。 气恼的红晕浮上诺因白皙的脸蛋,他咆哮:“对了!现在可以换下这鬼东西了吧!” “不行哟,殿下。”以祭司长为首的一干‘女’‘性’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成员还增加了三四倍,“您必须穿着这身衣服直到祭典结束,不然就是对神不敬。” 诺因狠狠瞪视她,背后升起冲天的怒焰。然而,对峙了几秒钟,他挫败地垂下肩膀。对神明他没有一毫克的敬意,却不能不给自己的城民面子。 雷瑟克打圆场:“殿下,那边就是小吃街,我们先去填饱肚子吧。” “嗯。”诺因无‘精’打采地应了声,泱泱跟在他后面。 吃了凉糕、炒面、米饼、蛋塔和棉‘花’糖,心满意足的卡萨兰城主将刚才的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拿着两串烤鱿鱼吃得起劲。他身后,军务长手捧满怀的零食亦步亦趋,微微苦笑。 “真好吃。” “收获祭的小吃一向是物超所值。”雷瑟克笑道。诺因将吃剩的‘棒’子随手一丢,指着前面的摊头道:“我去讨个袋子。” “讨袋子干嘛?” “把这些包起来呗。”诺因指指部下怀里的食物。雷瑟克很惊讶:“你不吃了?” “嗯,嗯,带回去给那家伙吃。”诺因不自在地别过头,“这样你也能空出手吃点东西。” 雷瑟克笑了,以看着调皮弟弟的眼神目送主君的背影。把零食放进袋子后,他一手擦拭对方的嘴角:“这里沾到了。” “呀~~~” 市集的一角响起压抑的尖叫,一半的***者捧着通红的脸颊陶醉不已;另一半掐着彼此的脖子连连摇晃:“看到没?看到没?太‘棒’了!” “真是绝配啊。”被无上的美感包围的众人,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其实以诺因的身高,穿‘女’装还是有点别扭,但那套衣服设计得极为巧妙,让他看来只觉纤细不觉高挑。加上和高大的雷瑟克站在一起,更显得娇小。 “和吉西安大人在一起可能就没这么好的效果了。” “但不管怎样,吉西安大人也是大房,不可以亏待他。” “没错,娜蒂,你带一批人去请吉西安大人,开始第三计划。” 在三个当事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同人‘女’们的‘阴’谋悄悄进行着。 ****** 一座木材搭建的高台跃入眼帘,顶部稻谷形状的金质奖杯在星光和烛火的照耀下更加闪闪发光。诺因询问身旁的人:“那是抢稻子比赛的赛场?” “嗯。”雷瑟克含笑点头。 “这我总可以参加了吧?” 军务长还没回答,簇拥在台下的选手已瞧见他们,挥手道:“殿下,雷瑟克大人,快来啊!” “来了!”诺因拎起肩上的宠物丢给部下,兴冲冲地奔过去。不等他赶到,裁判就吹响哨子。他呸了一声,一个箭步窜进人群,按住一人的肩膀用力蹬地,身子腾空而起,牢牢攀住架子。一连串动作灵活得不可思议,周围的观众都轰然叫好。 “难以置信,他是猴子吗?” 正好在附近的‘精’兵团干部悠梨达尔西顿咋舌。依旧打扮得活像舞娘的尤菲米亚笑道:“那就是小猴子的亲戚了。” “你叫谁小猴子!” “哎呀,我还没指名道姓,某人就迫不及待地承认了。” “你这‘浪’‘荡’‘女’!” “别吵了。”赶在两个僚友闹得不可开‘交’之前,爱伦‘插’口劝阻,手指高台,“看,殿下已经快到塔顶了。”这招果然有效,悠梨和尤菲米亚立刻停止互瞪,转向赛场。 诺因飞快地在木桩中间穿梭,其他人一来跟不上他;二来不敢抓他的裙子,被远远抛在了后面。见状,围观的人们叫得更加响亮。刚走进市集的一群人也纷纷呼喊,只是语气是惊惶而不是兴奋。 “他怎么去爬这东西!下面会被看到的!” “哦,好可爱的‘女’孩,身手很高明呢。”吉西安‘摸’着下巴评价,因为距离的关系,他还没认出那个所谓“好可爱的‘女’孩”是他主子。 ‘女’孩们吃吃笑起来:“吉西安大人,您再看仔细点。” “嗯?”吉西安凝神打量,半晌,放声大喊,“殿下!!!” 这声叫喊盖过了所有的喧哗,因此诺因听了个一清二楚,‘露’出惊喜之情,探出身招手:“嗨,吉西安,你来啦!” “他…他怎么穿成这样?”术士长扶着额头,只觉一阵晕旋。 “雷瑟克在那边,我们留了……”一言未毕,诺因感到脚踝一紧,低头一看,几个选手已爬到近处,一人抓住了他的靴子。 “嘿,速度倒快。”诺因两手抓着一根木桩,抬‘腿’猛踢他‘胸’口。那人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地松开手。摆脱了钳制,青年一个翻身跃上塔顶,握住奖杯:“成功!”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他踏足的木桩发出喀嚓的声音,诺因警觉地跳向一边,不料这里的木头也有问题,只听得啪啪连响,高台坍了一角,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坠下。 “殿下——” 众人一齐惊呼,下面的人不顾被砸成脑震‘荡’的危险,扑向他坠落的地点,以自己的身体充当‘肉’垫,但是他们英勇的行为只换来诺因一声“笨蛋”。 不过他确实有理由生气,掉下去的瞬间,他就‘抽’出裙下的魔封剑,只要一挥,就可以借助反冲力恢复平衡,稳稳落地,眼下多了这票人‘肉’垫子,叫他怎么挥得下去? “风翔!” “羽落术!” 糟!吉西安一听见主君的咒语就知道不妙,连忙收回法术,还是迟了一步。两股强风在半空相撞,卷得诺因翻了几个筋斗,一头撞上吉西安,两人跌成一团。更巧的是,嘴‘唇’不偏不倚叠在一起! 石化。在场每个人都维持当时的姿势变成了化石。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 “啊~~~” ‘女’‘性’们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欢欣鼓舞。虽然她们的本意是设计两人抱在一起就好,但事情发展成这样,只有更高兴没有不高兴。男‘性’们忍着寒‘毛’直竖的感觉面面相觑,当然他们的恶心远远比不上两个当事人。 诺因像根弹簧般蹦起,吉西安支起上身,然后同时别转过头——狂吐! “你杵在那里干嘛!” 毕竟有过一次经验,诺因先从反胃感中挣脱,吼声如雷。 “有没有搞错!是你撞过来的!”吉西安不甘示弱地吼回去,“还有,你施的什么法!那种高度用风翔怎么可能飞得起来!” “就飞得起来!” “飞你个鬼!” ………… 看着吵得昏天黑地的两人,男‘性’们是满腹同情,‘女’‘性’们是摇头叹息——刚刚的一幕多么美好啊! 唯一没回过神的是浮在半空的迪尔,整个意识停留在刚才的场面。 错误结论3——卡萨兰城主是***。 ****** 因为前夜祭所受的打击,之后两天城主和术士长都卧病在‘床’。军务长既要代替他们管理整个要塞,又要安抚两个闹别扭的家伙,忙得分身乏术。 民间,‘女’‘性’们津津乐道那个巧合的接‘吻’。看到的人固然额手称庆,喜不自禁;没看到的也口水流满地,抱着“意‘淫’无罪”的信条尽情地幻想。男‘性’们听在耳朵里,都是冷汗淋漓。虽然他们也常常看着诺因的美貌陷入恍惚的状态,或者‘私’下抢购他的‘女’装照片,但内心,他们都清楚这位不近‘女’‘色’的殿下和喜欢沾‘花’惹草的术士长一样没有半点***的倾向,两人被迫摆出这样一场乌龙,打击可想而知。 不过事实上,诺因的情况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糟糕,除了第一天还时不时地干呕,虚脱地倒在‘床’上,接下来他都是窝在被子里看书,雷瑟克一来就装出奄奄一息的模样怠工。倒是吉西安真的发了高烧,连日来的疲劳加上和同‘性’接‘吻’的反胃一块儿爆发出来,使他的身体一下子崩溃,昏‘迷’了两昼夜才恢复意识。 “你刚醒,就不要看这些东西了。” 将带来的‘花’搁在‘床’头——因为整个房间只有这里还能放东西,雷瑟克叹着气坐下,劝说一清醒就翻阅情报的友人。 “那你去找个人代替我看啊。”吉西安嗤鼻,他总是梳理得很整齐的白金‘色’发丝有些凌‘乱’,脸‘色’苍白中泛着病态的红晕,眼神却依旧清亮。 “‘交’给理查德,不行么?” “理查德只能做到整理,判断还是要我亲自来。”兼任情报部长的青年说着又看起来,“你跟护士说一声,别给我喝那种加了料的‘药’,我没空睡觉。” “够了。”军务长‘抽’走文件,忍无可忍地道,“这些我替你看,你要做的就是赶快把病养好!” “哼,只要那小子肯多做点事,我的病马上就会好。” 雷瑟克迟疑了一下,问道:“吉西安,你…怨殿下吗?” “我恨不得掐死他!”吉西安喷火。雷瑟克反而松了口气,如果友人真的生气,只会放在心里不会表现出来。 这时,医师敲‘门’走进,宣布病人需要休息,军务长拿着文件退出了房间。 “什么!吉西安病了!?” 诺因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此刻是秋之月23日的上午,离术士长病倒已有三天。 “你书看完了没?”雷瑟克冷冷地道——他也是有脾气的人。 “咳咳。”诺因干咳两声,把还剩一张的航海日记塞到枕头底下,质问道,“为什么不通知我?” “我今天才有空过来,至于她们为什么不通知你,我就不知道了。”雷瑟克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房里几个‘侍’‘女’。后者有点惊慌,但还是口齿清楚地回答:“是殿下说的:‘不要让我听到有关吉西安的任何事情。’” “……” 诺因气极:“笨蛋!这种话怎么能当真!”一言未毕,抓起架上的斗篷冲出房外。 ‘门’被踢开时,宫廷术士长正在喝‘药’,因此不但把‘药’吐在对面漂亮护士的脸上,还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归天。 “吉西安!”见状,诺因大惊失‘色’,“你竟然病得这样重!” “咳咳,如果你不选在…咳咳咳,那个时机点进来,我不至于……” “别说了!医师呢?医师在哪儿?不,我现在就去叫祭司长,你千万要撑住!”诺因像只没头苍蝇般在房里转了两圈,才如梦初醒,扑向玄关,和刚走进来的军务长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雷瑟克扶住还想往外挤的主子,惊讶地看见他眼里有泪光,“出了什么事!?” 诺因紧紧抓着他,紫‘色’的双眸焦距涣散:“吉西安咳得快死了。” 他没生过病,对疾病的恐怖却深有体会。相依为命的母亲缠绵病榻,最后染上肺炎,咳血而亡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所以看到术士长咳嗽的样子,让他方寸大‘乱’。 “你说谁要死了!”吉西安火大地道,同时用袖管帮惨遭池鱼之殃的护士擦脸,他体贴的行为立刻换来不计前嫌的深情凝视。 “谁……”诺因茫然重复,随即惊喜地转过头,“你没事!?” 吉西安本想讽刺回去,见他脸‘色’惨白,忽而心软:“没事啦。”这臭小子,生病的几天不见踪影,他快好了却来摆这副死人脸。 诺因松了口长气。雷瑟克轻拍他后脑勺:“放心,吉西安壮得很,死不了。” “喂喂,这小子不知道也罢了,你可是亲眼见过我怎么从冥王那儿爬回来,还说这种话。”吉西安十分不满,因主君良好的事后补救行为而偏移的矛头转向友人。 “对不起。” “呃?” 众人诧异地看向声源,却不敢肯定这句话出自此人之口。 抿了抿‘唇’,诺因小声道:“对不起。” 不是幻听!吉西安瞪大眼,雷瑟克的表情也差不多。诺因有多嘴硬,他们俩都再清楚不过,即使错在他,也多半不会道歉,更何况是两次。 “算…算了。”当意识到时,吉西安的嘴巴已自动做出回应,“反正也快好了。” 诺因绽开灿烂的笑靥,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伸手探他体温:“好像不烫耶?” “当然不烫,说了快好了。” “嘿嘿。” “别笑得像个白痴!” 他们这厢纯友谊的表现,看在护士眼里就彻底变成另一种意思,心道:喜事将近!喜事将近啊! 急着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在外面翘首以盼的同好,她行了一礼:“三位慢慢聊,我出去了。” “好。”意外地,点头的是雷瑟克,因此护士前脚走,吉西安后脚就问:“有什么事?” “这些我处理不了。”军务长苦笑着递出一叠文件,“里面还有些新的情报,你别搞‘混’了。” “嗯。”吉西安漫应,接过浏览,看着看着,眼底燃起异样的火光。合上报告,他沉思半晌,一言不发地递给主君。 诺因困‘惑’地接过来,才看了第一页,就叫道:“红龙骑士团已经出发了!?梅莲可那‘女’人还不算蠢嘛。” “错!她蠢得无‘药’可救!道格拉斯是自己请缨的——你先看下去,看完再说。” 依言看完文件,再瞅瞅部下的眼‘色’,诺因恍然大悟,冷下脸:“你想我怎么做?”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吉西安也换上冷冽的表情,沉声道。 “什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将西城一网打尽的机会?”诺因丝毫不掩饰怒意,“当初是你要我和贝姆特和解的,现在又要我主动攻打西城?” 术士长嘴角‘抽’筋了一下:“现在局势不同。”一边说,他一边在心里狂踹当初劝说主君的自己。 军务长‘插’口:“吉西安,是你让死亡佣兵团进西城的吗?” “不是我!”吉西安狠狠白了他一眼,“虽然我是有这个打算,可惜我找不到休得斯和他那票部下。”诺因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心念电转:“不是我们,也不可能是南城,那只有北城。北城……是他!” “这很好猜。”吉西安摆摆手。 “那我们更不应该搅和进去了!我才不要做罗兰福斯的傀儡!” “殿下,你先不要管罗兰城主怎么想!”吉西安用锐利的目光将‘激’动的主君钉在椅子上,“现在关键是西城!占领区的三个佣兵团被红龙骑士团打得溃不成军;贝姆特城主和他的本军被死亡佣兵团牵制,正是我们大展鸿图的大好机会!其他三城,罗兰城主短期内无法越过南北两城,而北城和南城也不会妨碍我们——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诺因回以‘阴’郁的眼神:“我为什么不犹豫?这么一来,我和贝姆特就永远没有和好的希望了。” “你怎么这么呆!”吉西安忍无可忍,提高嗓‘门’,“权势当前,你还管什么友谊!我之前劝你和贝姆特城主和解,是考虑到我们未来有可能需要和西城联盟,但现在西城都成了一块砧板上的‘肉’了,你……” “灭了西城,我们有什么好处?”诺因打断。 “……什么?” 术士长的气焰急速消退,相反,卡萨兰城主的怒气空前膨胀:“我要一块鸟不拉屎的土地干嘛!还有,如果照你说的,权势当前就放弃友谊,你又怎么担保,有朝一日我大权在握,你和雷瑟克不会被我肃清?” 吉西安震了震,无言以对。 “那么,至少把塞维堡拿到手。”良久,他才打破沉默,声音少了先前的锐气,却多了份温暖。雷瑟克想了想,附和道:“殿下,吉西安刚才的提议我也不赞同,但这个主意很好。攻克塞维堡,我们就不用担心西边的压力,可以把防守的重心转向南方。” 诺因抿嘴不语,陷入‘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固然毫无责任感,对西境的民众却颇为重视,有这样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摆在眼前,说他不动心是假的。 “再者,你拿到了塞维堡,就有了和贝姆特城主面对面谈话,签定和约的机会。”见主君委决不下,吉西安继续鼓吹,不料帮了倒忙:“我和他若真正和解,必然是在战场上。贝姆特看似沉稳,惟独对我,宁死也不服输,而我也是这般。” 正在吉西安烦恼如何说服这个脑筋顽固的主子时,诺因却忽然松了口:“雷瑟克,你估计,我们攻打塞维堡,有几分胜算?” 军务长生‘性’谨慎,拿过文件又翻阅了一遍,才道:“如果镇守塞维堡的确实只有铁甲、独角兽和金雀‘花’三个佣兵团,十成。” 诺因深深吸了口气,走到窗前,俯瞰外面的景致。 映入眼帘的是正午市集的繁忙气象。小贩起劲地推销着商品,市中心的剧台旁挤满了看客。还沉浸在节日余韵里的人们不时将麦酒淋在彼此头上,爆发出一阵欢笑。男‘性’总是被揪住一顿好打;‘女’‘性’则意思意思地被拉两下头发,或者轻松地逃逸无踪。飘起的裙摆宛如盛开的‘花’朵,在人群中‘荡’起欢乐的涟漪。 “我们又要付出什么代价?” 雷瑟克和吉西安面面相觑,半晌,前者以斟酌的口‘吻’道:“这个,不好说。指挥得当的话,比率可以降到3:1以下。” 攻城战是所有战役中最惨烈,己方损失最大的一种。除非敌城中有内应,无血开城。3:1的比率,已经是非常小的了。 青年眸光微闪,一个戴着白帽的‘女’孩跑出建筑物,正是刚才那个护士。几乎在同时,一群少‘女’呼啦一声涌出来,围着她叽叽喳喳不知说些什么。一眼扫去,有不少熟面孔,其中诺因印象最深刻的是‘逼’他穿‘女’装的罪魁祸首——祭司长。 她笑得很灿烂,很愉快,仿佛世间无一不美好,无一不祥和。诺因却清楚记得,那个大雨滂沱的夜,当时还只十七、八岁的她,是如何颤抖着从自己手中接过未婚夫破损的头盔,然后跪在地上,放声大哭的景象。以及第二天,她披上见习生的白袍,跟着前任祭司长一起向他行礼时,木然的神情。那是连生‘性’冷漠的卡萨兰城主看了也微微心痛的神情。 经此一役,会有多少人变得跟她当初一样?又有多少人能够重新站起来? “不行。” 这是下意识的反应。但细想了一会儿,诺因就***这个结论:“不,修改一下。用不着让大军去攻城,留在塞维堡的三个佣兵团都没有法师,由吉西安你的术士团去对付就行。把城墙炸了最好,不行也让他们都变成修墙工人。雷瑟克,红龙骑士团撤出了占领区,你拨一队人去帮梅莲可扫‘荡’。这样两边都安宁了。” 术士长和军务长对视一眼,均无异议,齐声道:“是!” ******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28日中城卡萨兰西境米亚古要塞。 “小妖‘精’,小妖‘精’,吃饭了。” 城主府的厨房里,一个少‘女’探出头,朝着窗外的大槐树喊道。不一会儿,一团黑影响应她的呼唤飞了下来,从里面传出虽然愤怒却依然动听的嗓音:“说了多少遍,我叫迪尔菲兰德,不是什么‘小妖‘精’’!” “你的名字太难念了嘛。”少‘女’涎着讨好的笑脸,递上一盘切片的水果,“呐,刚摘下来的新鲜木瓜。” 迪尔双目一亮,不再计较称谓的问题,坐在盘子上,抱起木瓜大块朵颐。少‘女’爱怜地抚‘摸’他的长发,问道:“小妖‘精’,你从哪里来的啊?”迪尔停下手,警戒地打量她,看到的却是一片坦然和纯粹的好奇。 “……沉沦沼泽。”(注:黯妖‘精’之乡,正如[沉星森林]是白妖‘精’的住处) “听起来是很可怕的地方耶。” “对人类而言是很可怕。”迪尔继续大啖,含糊地道。少‘女’‘露’出紧张之‘色’:“那你别回去了,就住在这儿吧,我和大家都会照顾你的。” 迪尔不置可否,吃完最后一片木瓜,振翅飞起:“我走了,晚上我要吃番茄。” “好。”少‘女’也不挽留,在他身后挥手,“小妖‘精’,千万别跑到西城那边去哦!那里有老鹰,会吃了你的!” “我才不怕老鹰。” 浮坐在空中,迪尔嘀咕,正想着今天上哪儿玩,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迪尔菲兰德。” “法利恩!?”迪尔左顾右盼,随即意识到是传讯术,镇定下来,“什么事?” “立刻回罗姆席德身边,他有任务‘交’代你。”说完,法术就切断了。 “……” 踌躇片刻,黯妖‘精’决定依照大神官的旨意行事。临走前,他瞥了眼下方的要塞,心头泛起一‘波’不舍的情绪。 ****** 当日傍晚,一张来自魔法师公会的请贴送到正在餐厅用餐的中城城主手上。 “上面写什么?”看也不看,诺因随手丢给一旁的吉西安。 “叫你参观明天的贤者考试。”扫了一眼,术士长简单扼要地说出内容。 “不去!” “殿下,这是大佬们的邀请,不能不去,”对面的军务长婉言劝道。诺因用筷子戳起炖‘肉’大口咬落,含糊不清地道:“我管他大佬还是老大,结果明摆着的考试有什么看头。”雷瑟克还没答话,吉西安先一步吼出声:“拜托你,吃得好看点!就算你不顾形象,也为宠物想想!”看着一个***狼吞虎咽实在太伤害眼睛了。 小狼龙直觉感到他在说自己,从食物堆里抬起头,不解地眨巴大眼。 “唉,可怜的雷奇。”叹了口气,吉西安拿起餐巾帮她擦脸,还那张小脸原本的干净爽洁,“离开这个男人,让我来照顾你吧。” 四道不信任的视线立刻扫过来,诺因一把挥开那只‘毛’手,雷瑟克冷冷地道:“你连魔物也不放过吗?” “胡说八道!我还没博爱到这地步!” “那就离雷奇远点!”警告地瞥他一眼,诺因将自己的盘子推到宠物面前,“还吃吗?”雷奇摇摇头,希翼地问道:“我可以出去玩吗?” “去吧。” 搂住主人的颈项,用力亲了下他的脸颊,雷奇跳下椅子,蹬蹬蹬跑向大‘门’。 “啊~~不来啦,人家也要亲!”坐在兄长身边的‘露’蒂丝吃味地道。诺因一副懒得理睬的样子:“可以,你变成狗就可以亲我了。” ‘露’蒂丝委屈地扁嘴。 雷瑟克暗笑妹妹的傻气:主君话里明示了雷奇的地位,这小妮子还吃醋,真是。 “殿下,别这么小气,一个‘吻’而已,又不是割一块‘肉’。”吉西安一手支颊,摆出看好戏的姿态,眼底却流转着深思的光芒,“而且‘露’蒂丝也通过了你上次的考验。” 诺因想了想,道:“好吧。” “哇——”‘露’蒂丝欢呼了一声,绕过桌子冲向他,正要熊熊地亲下去,忽然犹豫了一下,蜻蜓点水般在诺因‘唇’上印了一‘吻’。 “‘露’蒂丝!”雷瑟克生气地站起来。 “嘻嘻,赚到了。”虽然内心涨满得意之情,‘露’蒂丝也不敢留下回味,一溜烟跑出了餐厅。 “对不起,殿下……” “没事,就像吉西安说的,一个‘吻’而已。”诺因毫不在意,端起碗喝汤,喝完丢下一句,“除了她,也没人适合当我老婆了。” 他…他是认真的?雷瑟克和吉西安面面相觑,愕然。 “对了,吉西安,你代我出席明天的考试。” 术士长回过神,怒道:“我没空!” “你的工作我会帮你处理,商会我也会照看,去吧,就当放一天假。你也是魔法师,应该对这场对决很感兴趣。”诺因的眼神有点闪躲,但吉西安还是捕捉到一丝内疚,恍然大悟。 早知道生病的效果这么好,他早就装病了! ****** 拒绝了魔法师公会的邀请,东城城主的邀请却拒绝不了,诺因只得抱着满肚子不情愿参加了庆祝第二位贤者诞生的华宴。他没有料到,席间还有一个和他一样不高兴的“人”。 “罗兰,既然还要再过几天再对目标下手,你这么早叫我回来干嘛?” 迪尔抱怨。他坐在金发青年肩头,无聊地摇晃双‘腿’,眼光觑向被一大群王公贵族包围的‘肥’胖男子,也就是他口中的目标,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奇的是,周围明明有许多人,却都像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似的。 罗兰恍若未闻地举杯饮酒,同一时刻,迪尔脑中响起一个不是具体的声音:(你这几天都在米亚古要塞?) “你派人跟踪我!?”迪尔跳起来,愤怒地大喊。罗兰放下酒杯,睇了他一眼。目光沉静如水,没有心虚也没有指责,只有包容一切的淡定。迪尔呼吸一窒,愧疚地坐下:“对不起。” (没关系,我提前叫你回来,是有话告诉你。) “什么话?” (不要陷进去。) 不等对方回应,罗兰紧接着说下去:(你是自由的生物,我本不该对你有所要求,只是,迪尔,为了你自己好,接受我的忠告,别对我的敌人产生感情。) “……我明白了。”闷了半晌,迪尔泄气地出声,“但是我没有喜欢上卡萨兰城主,我只是舍不得他的厨娘。” (呵呵,那倒是我多虑了。)罗兰冰蓝‘色’的眸子浮起笑意,瞅准没人注意的空挡,轻轻弹了他一下,(去吧,我的小妖‘精’,挑点爱吃的水果,当心别被人发现。) 微笑着目送黯妖‘精’远去的背影,罗兰正‘欲’举杯再饮,听见一个让他血液冻结的声音:“你刚刚在弹什么?” “……弹灰。” 伊维尔伦满愿师瞟了情人一眼,没有揭破他显而易见的谎言,也没有追问,伸出裹着蕾丝长手套的右手,以礼貌的笑容问道:“可以请你跳支舞吗,城主?” “这是我的荣幸。”金发青年绽开没有一丝虚假的笑靥,握住她的柔夷,刚要迈步,对方浇下一盆冰水:“收起这副白痴的笑脸,会穿邦的。” “……” 一边在心里喃喃诅咒情人的冷静,罗兰一边面无表情地转向心腹,平板地道:“跟大家说,满愿师小姐身体不适,我带她出去吹吹风。” 将刚才的对话全听在耳里的东之贤者朝他投以同情的目光:“去吧,大人。” ****** 直到走进空无一人的中庭,冰宿才发出质问:“你在搞什么!?” “我收不起白痴的笑脸,只好让你单独看这白痴的笑脸了。” 罗兰的语调有着赌气的成分,冰宿惊讶地睁大眼。 这男人……平常那么成熟,为什么一碰上她,反应就这么幼稚又‘激’烈? 调整呼吸,罗兰没费多少劲就克制了情绪‘波’动,转过身,双眼泛起温润的水光:“你真美。” 茶发少‘女’身穿一袭宛如月光织就的纯白雪纱,只有裙摆透着淡淡的蓝,像是融化的蓝水晶,也像是天空的剪影。‘裸’‘露’的双肩有着瓷器的质感,在夜‘色’中几如透明一般。纤细的发丝下戴着一顶晶莹的额冠,更衬得她整个人仿佛一座冰雕。 食指轻抚额冠的表面,年轻的城主吐气似地道:“总有一天,我要为你戴上真正的后冠。”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这次没有计较情人的不识情趣,罗兰微微一笑:“原谅男人的自大吧,冰宿,因为,这是我的愿望啊。”冰宿回以澄净的目光:“我只要待在你身边就可以。” “你真是……”‘唇’畔的笑意变得有些无奈,但随即,又恢复清朗的弧度,“和我跳舞吧。” “得了,你不适合‘浪’漫男人的嘴脸。”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胸’膛,冰宿转身就走。 “喂喂,我是真心实意的!”罗兰追在后面。 “没音乐没伴奏的,跳什么舞。” “我们可以边数拍子边跳嘛。” ……果然是不适合‘浪’漫的男人。其实内心有一滴滴期待的冰宿,听到罗兰的回答,无力地垂下了肩膀。 “或者——”罗兰绽开恶作剧的笑容,一把擒住情人的纤腰,“跳自然的扭腰舞。” “啊!”冰宿惊叫着扭了扭腰,躲开搔痒的手,愤然飞起一脚,“你这家伙!” “嘿嘿,原来你怕痒啊。”罗兰轻松闪过。冰宿更是火冒三丈,当下拳脚齐出,将他看作练功的沙包,却连一片衣脚也碰不到。 可恶,太滑溜了!正在冰宿泄气的当口,一样东西跃入眼帘,那是座大理石筑的喷水池,因为是秋天了,中央的‘女’神像没有喷水,但池子里还是满满的。背对它的罗兰完全没注意到。 狡诈的神‘色’一闪即隐,冰宿飞快地前扑,想将他扑进池里,不料扑了个空。但避开的同时,罗兰也看见了那个喷水池,连忙抓住她的手,被下坠力带得往前倾倒。 啪!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飞溅的水‘花’化作纷扬的雨点落下,浇得两人湿透。罗兰趴在情人身上,愣了片刻,放声大笑。 “哈哈哈……” 迟了半秒,冰宿也笑起来,明亮而欢畅的笑声久久回‘荡’在喷水池上空。 “真是的,还是被你摆了一道。”罗兰捏捏对方的俏鼻。冰宿不甘心地抿嘴:“没有,是运气好。”罗兰眨了眨眼:“你也会得意忘形啊。” “被你传染的。” “不服输的‘女’人。”宠溺地笑着,罗兰轻柔地耙梳对方的秀发,双手逐渐下移,来到腰后,紧紧搂住。埋首在她的肩窝里,他低声道:“理智告诉我,我们应该马上回房间,洗澡换衣服。” “我的理智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可是我不想放开你。” “……” 沉默持续了将近十秒的时间,才被少‘女’略带僵硬的声音打破:“你该放开我,万一被人看见就糟了。” 罗兰眼神一黯,却没有松开手,反而抱得更紧。 “从前,我只是想站到那个位置,没有任何理由……” 冰宿没有说话,静静聆听。 “现在,我有了个理由。”微微放松手劲,罗兰抚‘摸’情人冰冷而柔软的脸颊,憧憬地低语,“我想把你带到世人面前,堂堂正正宣布你是我的妻子,为你戴上后冠。” “我并不稀罕后冠。”良久,冰宿盖住脸上的手,墨绿‘色’的眸子‘荡’开温暖的涟漪,“不过,我确实想和你并肩站在一起。” 笑意在瞬间直达眼底,然后——以‘吻’,立誓。 ****** 六天后,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终于得以拖着累惨的身体返回老家。 “罗兰这个疯子,既然决定撕破脸,还‘浪’费那么多酒菜干嘛?” 宴会结束时,国王以高压态度命令东城立刻缴上献粮并撤走边境的军队,遭到严词拒绝。 “你懂什么,这才是他聪明的地方。”吉西安翻了个白眼。赶在主君发火前,雷瑟克‘插’口解释:“受邀的并非陛下一行,罗兰城主当然要做好充足的准备;而且这么一来,***也会站在他这边。” “出兵的借口吗。” 诺因只是不通人情世故,不是傻瓜,部下一点就想通几个关节,“我们名义已经不正了,老妖婆肯定会请缨,罗兰应该也会亲自出马吧。” 他的推断错了。 “拉夏尔!?你说他派拉夏尔?” 城主和军务长异口同声地大喊,传达消息的术士长也掩不住困‘惑’的表情:“千真万确,所有的渠道都是相同的回复。” “这家伙在打什么鬼主意!”诺因抢过文件,仔细阅读,试图找出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雷瑟克也拿过去反复研究,半晌迸出一句:“他不是想投降吧?” “投降?他付得起投降的代价吗?老妖婆可不是什么善心人士。” 吉西安沉‘吟’道:“我再叫人去搜集相关的情报。” “不用。”诺因咬着大拇指,心念电转,“我们这儿的情报再快也快不过老妖婆那儿,由她去伤脑筋吧。有什么‘阴’谋也不打紧,把拉夏尔打垮就行。速度快的话,再狠的‘阴’谋也来不及实行。” 这是场时间的竞赛——他准确地抓住了其中的关键。 就在这时,一个‘侍’‘女’敲‘门’走进,恭身道:“殿下,洗澡水放好了。” 洗完澡,诺因拿着书爬***,不一会儿便朦胧睡去。睡到中夜,他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感到一股奇妙的压力在心脏附近发酵,驱散睡意,迫使他逐渐清醒。约‘摸’半刻钟后,他意识到这股力量的来源,伸手探进枕头底下:(史列兰?) 《……诺因。》 (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魔封的语气彷徨一如被大人抛弃的孩子,《我做了个梦,醒来后,就睡不着了。我不是故意吵醒你,可是我很害怕……》 (什么梦?)诺因换了个姿势,手肘撑着‘床’单,拿出佩剑放在枕头上。不想他刚放好,脑中就响起一个惶急的声音:《不!不要让月光照到我!》 月光?诺因反‘射’‘性’地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空中,果然有一轮金灿灿的圆月高悬,光芒四‘射’,照得大地犹如白昼。 诺因记下半身害怕金轮月,将他藏回枕头底下。 史列兰如释重负,但还是摆脱不了一***涌上的惧意,只能从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拼命汲取安心的力量。 拉上窗帘,半个身体覆在枕上,掌心的剑却还在嗡嗡震动,诺因皱起眉头:(还怕?做梦的关系?) 《嗯。》 (什么样的梦?) 《‘花’……很多很多白颜‘色’的‘花’,我一直走一直走,也看不到尽头。那里空‘荡’‘荡’的,只有我,‘花’和一座宫殿。宫殿也是白‘色’的,很大,很空旷,我就坐在里面发呆。》 (这是什么怪梦啊!)诺因咋舌,安抚地拍拍剑柄,(忘了吧,一个‘乱’七八糟的梦而已。) 《可是我觉得那是真实的景象。》史列兰困‘惑’地低语,《而且,好像有人在呼唤我……》 “什么!!!”诺因大吼,下意识地握紧半身,一叠声道:“谁?谁呼唤你?” 《我不知道。》 “别理他!当他在放屁!” 《呃……》史列兰左右为难。诺因狠狠眯起眼:“你是我的!我的半身!难道你要背叛我,去找另一个新主人?” 《不是的!》史列兰急切地道,《我不想离开诺因!可是我担心他是我的同类!》 (同类?)诺因冷静下来,改用心声发问。 《嗯,我想要同类。》 (要什么同类,你有我还不够?) 史列兰黯然道:《不一样,我和诺因不一样。诺因是人类,而我什么也不是,不是人类、不是魔族、不是龙族、不是妖‘精’……所以,我想有个同类。》诺因沉默半晌,淡淡地道:“什么也不是的,不是只有你一个。” 《咦?》 “我也什么都不是。” 《怎么……》史列兰结结巴巴地道,《怎么会!诺因——诺因不是人类吗?》 “人类有一受伤就能痊愈的吗?”诺因自嘲一笑。史列兰回忆片刻,道:《好像没有。》 “这就是了。” 《那…我和诺因一样吗?》史列兰喃喃道,又是惊讶,又是欢喜。 “对。”诺因撩起被子,盖住头脸,感到困意涌上,语声有些模糊,“所以…别胡思‘乱’想了,也不用害怕寂寞,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深沉的静默罩下,如同透过窗帘缝隙的月光,在空气里柔和地浮‘荡’。就在诺因坠入梦乡的前一刻,听到熟悉的优雅嗓音:《永远吗?》 温柔的笑意浮上半闭的紫眸,仿佛被‘春’风吹过的河面。 “永远。” ****** 第二天一早,卡萨兰城主的卧室传出震天的响声,接着,‘门’开了,一个十三、四岁,黑褐‘色’长发的少‘女’被一脚踢了出来。 “是你说我可以爬上你的‘床’的!” ‘露’蒂丝‘揉’着摔疼的***,委屈地嚷道。 “但不是现在!”诺因的嗓‘门’比她大一倍,一拳擂在‘门’板上,“看看你才几岁,臭丫头!我可不想被当成恋童癖!” “人家已经十三岁了!” 诺因嗤之以鼻,懒得再跟她辩,直截了当地道:“你第一次月事来了吗?” “什么是月事?”‘露’蒂丝茫然。 “滚滚滚!不许把刚才的事告诉你哥!”像赶苍蝇般挥挥手,诺因用力甩上‘门’。可是不一会儿,关上的‘门’又开了,他正要吼回去,瞥见进来的是宫廷术士长。 “什么事?这么大清早的。” “你要是早跟‘露’蒂丝说清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吉西安用大拇指比比外头,表示他看见了刚刚的一幕。 “说清楚什么?”诺因拧眉,神‘色’是全然的困‘惑’。吉西安吃惊地张大嘴,好半晌才道:“你…你是认真的?你真想娶她?” “对。” “为什么?你根本不爱‘露’蒂丝!” “爱?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诺因冷嘲一笑,走到脸盆架前洗脸,闷闷的声音从‘毛’巾里透出:“那个小丫头也不过是把我当成她的白马王子,正好,两个不懂爱的人正好凑一对。” “‘露’蒂丝对你是认真的。”吉西安严肃地道,“我虽然也不懂爱情这玩意儿,但他们一家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决不会拿感情开玩笑。” 黑发青年依然不为所动:“那也好,我满足她的愿望。” “这样……” 术士长耙了耙刘海,只觉这么做好像有什么问题,又说不出是哪里有问题。想了半天没成果,他索‘性’放弃,换了个角度探听:“殿下,你为什么要娶妻?” “我需要孩子。” “啊!?”怎么也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吉西安张口结舌。在他印象里,主君从来不是个喜欢小孩的人。诺因取下架上的斗篷一披,将魔封剑系在腰间,道:“我的寿命有限,但史列兰…魔封没有,所以我必须留下后代,让他们代替我陪在他身边。” “……” 终于解开了谜底,吉西安深吸一口气,一手按额:“‘露’蒂丝要是知道真相,一定会哭死。”简直把人家当母猪嘛! “那就别告诉她。”诺因漠然道,一甩披风,大步走向玄关,“走,去吃饭。” ****** 创世历1037年风之月11日东城伊维尔伦下界王宫。 “罗兰,罗兰,我完成任务了!” 一脸邀功的黯妖‘精’飞进城主办公室,却只看到大神官和国务尚书的身影。愣了愣,他开始感应金发青年的去向,距离很近,就在隔壁的卧室。 “是迪尔啊。” 在感到魔法‘波’动的刹那就醒过来的东城城主翻身坐起,淡金‘色’的短发下还是戴着额饰,半闭的双眼透出浓浓的倦意。他甚至不打算下‘床’换件衣服,就穿着睡衣,屈着一只‘腿’坐在‘床’上,手肘撑着膝盖,下巴搁着,用这个慵懒的姿势,瞅着闯进房间的不速之客。 “你怎么大白天睡觉?” “我累死了……五天没合过眼,又被克莱德尔他们盘问了几个小时……”刚从帕西斯那儿回来的罗兰哈欠连连,有气没力地挥挥手,“麻烦倒杯茶给我,不然我要睡着了。” “你对自己施放个[清醒]不就行了?”和妮兰迪娅不同,迪尔并不喜欢幻化***类的模样,但他还是把自己变大,倒了杯茶给他。 “谢谢。你认为以我目前的状态,能够使用魔法吗?” “也对。” 罗兰喝了两口茶,‘精’神好了些,温言道:“找我什么事?”迪尔俊秀的小脸绽放出得意的光彩:“我完成任务了!” “哦,是吗,真是辛苦你了。”罗兰一点也不惊喜,因为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我现在自由了吧?” “还不行。刚撤军就不做噩梦,谁都会知道有问题,不过白天的时间任你支配。” 听到前半句,迪尔的脸‘色’垮下来,听到后半句又恢复好心情:“真的?随便我上哪儿玩?” “你是要去米亚古要塞吧?”罗兰瞥了他一眼,放下茶杯,“随便你,只要小心别让德修普知觉就行。” “嘿,没问题!” 罗兰点点头,躺回被窝。 “你睡了吗?” “嗯,慢走,不送。” 迪尔没有马上走,反而靠近‘床’沿,背着手打量对方的睡相。也许是太累的关系,金发青年的身体呈现全然的放松,一只手‘露’在外面,五官舒展着,比平常多了份稚气,让迪尔想起他小时侯,一丝诡诈的笑意悄悄浮现。 砰!变回原本大小的妖‘精’一头撞上一堵透明的冰墙,滋溜溜滑下来,在落到地面的前一刻被一只大手揪住翅膀,眼冒金星地往上瞅。 “我现在很累,迪尔。”罗兰的神情和蔼,声音更和蔼,只有手劲一点不和蔼,“想无梦到天亮。” “好嘛。”迪尔委屈地扁扁嘴,扇动饱受摧残的双翅,从窗子飞了出去。 ****** 一到达目的地,迪尔就直奔城主府的厨房。 “小妖‘精’!” 帮佣少‘女’丢下怀里的青菜,扑上去抓住他,眼泪哗地流出来,“你回来了!你回来了!你跑到哪儿去了!?” “别哭了,我这不回……哇!别把鼻涕‘弄’在我身上!” 迪尔在对方掌间奋力挣扎,少‘女’却死也不放开他。厨房里的其他人围了上来,问长问短。 “坏妖‘精’!”少‘女’好容易止住泪水,轻轻捶了他一拳。迪尔苦笑着拎拎湿透的衣裳,气到无力。少‘女’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杰作”,红着脸问道:“对不起,要换件衣服吗?” “你有适合我穿的衣服吗?”迪尔翻了个白眼,另一个少‘女’叫道:“有!有!萨岚做了很多适合你穿的衣服,想那天晚上拿给你,可是你没来。” “是吗?”迪尔感到心里有股怪怪的滋味,偷瞄对方,只见她脸颊红扑扑的,不禁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但他终究已活了千把岁月,称得上老鸟一只,很快换回趾高气昂的神态,用命令口‘吻’道:“好吧,拿来给我换。” 萨岚的手非常巧,每件小衣都做得‘精’致贴身,但是人类的布料对妖‘精’而言太过粗糙,迪尔被刺得浑身不舒服,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还道了声谢。 “真可爱。”萨岚双手合十,眼睛灿灿放光,充满了陶醉。 迪尔皱起眉头,不悦道:“萨岚,别老说我可爱,我的年纪已经可以当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了!” “真的,你几岁?” “呃……”这可考倒了迪尔,长命种族的通病之一就是不记年龄。 萨岚绽开宽容的笑容,拍拍他的小脑袋,显然把他当作冒充大人的小鬼。迪尔怒极,用力甩头:“是真的!我比你大多了!” “好好。”呵哄的语气怎么听也像是敷衍。 “可恶!”迪尔生气地飞向窗外。萨岚慌忙叫道:“你去哪儿?” “放心,傍晚以前我会回来。” ****** 在城里溜达了一圈,迪尔心情好了些,开始寻找未来的“猎物”,突然看到两个有点眼熟的人蹲在一家商店的橱窗前。 “马上就母亲节了,送什么礼物好呢?” “咦,爱伦,你今年不送书了?” 有[怪力魔‘女’]之称,‘精’兵团第三大队队长悠梨达尔西顿两手搭着膝盖,询问身旁的同僚。外表温文淑静,却背了把招摇的巨大斩矛的第二大队队长爱伦奎林摇了摇头:“我爸爸喜欢看书,妈妈不喜欢。” “这样啊。”纤指划着透明的橱窗,“真羡慕你,有爸爸妈妈。” “你不是有姐姐吗?”爱伦选中一样商品,正要起身,眼角瞥见一个娇小的身影,“雷奇!” 小狼龙的表情很奇异,怀里抱着一只纸箱。 悠梨跳起来,大幅挥手:“过来啊,雷奇!”爱伦也笑着招呼:“你抱着什么呀?” “书,诺因叫我拿的书。”雷奇走上两步,朝悠梨微微恭身,“对不起,我要赶紧帮他送过去。” “去吧,路上小心点!” “嗯,再见!” 目送蓝发少‘女’抱着一箱子书离去的背影,两名队长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唉,殿下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跨进卧室,雷奇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捧书阅览的主人。漆黑的半长发在脑后扎了个小辫,留下几缕垂在鬓边;紫眸半闭,掩去了平日的凌厉;修长的身子窝在宽大的摇椅里,仅着单薄的里衣,‘胸’前盖了件浴袍。 “诺因,我回来了。” “放桌上。”黑发青年头也不抬地吩咐。蓝发少‘女’依言将纸箱辛苦地举上桌,然后悄悄走近他。 诺因抬起头,纳闷地瞅着她:“怎么了?” “我刚刚回来时,听到悠梨和爱伦在说…说爸爸妈妈,什么是爸爸妈妈?” “爸爸是男的,妈妈是‘女’的。” “呃!”雷奇傻眼,讷讷半天,道,“那,雷奇是妈妈,诺因是爸爸?” “不是。”诺因啪地合上书,神‘色’有些不耐,“一对男‘女’结婚生下小孩,对小孩而言,他们就是爸爸妈妈——懂了吗?”雷奇点点头:“哦,那雷奇的爸爸妈妈是谁?” 诺因一窒,脑海里浮现出倒在血泊里的魔兽尸体,再看面前的小魔兽,大眼睛闪着纯然的信任和好奇,定定注视自己。 “你的爸妈就是我!” “耶!”雷奇大吃一惊,“真的吗?真的吗?”这么问并不是怀疑,而是高兴使然。 “嗯!”诺因的语气百分之百肯定。雷奇喜出望外,一头扑进他怀里:“诺因、诺因……” 浴袍下的身体暖暖的,散发出熟悉的气息,就和她最初的记忆一样。 雷奇幸福地笑了。俯视这一幕,躲在天‘花’板角落的迪尔‘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 深不见底的黑暗。 身下的地面又粗糙又冰冷,睡着很不舒服,她翻了个身,感到脸上凉凉的,抬头一看,一双淡黄‘色’的眼珠望着她,闪着慈爱的光芒。 记忆复苏了。 总是喜欢‘舔’她、拱她的是妈妈;总是外出打猎,用大大的‘肉’掌拍她的是爸爸;总是缠着她,窝在她身边打盹的是弟弟…… 弟弟很喜欢跑,刚学会跑就常常跑得没影,一天再也没有回来,妈妈疯狂地满山找,后来被爸爸搀扶回来,对她说:弟弟被杀了。 被人类杀死了。 皮还被剥掉,做了手套。 [要向人类复仇。]——爸爸这么说,然后带着她和妈妈,袭击人类的村庄。 讨伐的军队来了,用箭‘射’他们,爸爸妈妈倒了下去,她躺在逐渐冷却的血泊里,茫然四顾,一个人类军官朝她走来,猩红‘色’的斗篷在风中飞扬…… “不要!”雷奇在梦中发出了悲鸣。 我不要想起这些!不要—— “雷奇!雷奇!” 一双温暖的手扣住她的手臂,用力摇晃。她睁开眼,泪水模糊了视野。 “诺因!”一把抱住对方,少‘女’泣不成声,“不是你、不是你……” “你想起来了?”听到梦呓时就心下有数的诺因平静地问道。 “没有!没有!” 诺因皱了皱眉,他并不喜欢***,事情既然已经摊开来了,就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但怀里哭得肝肠寸断的小东西让他下不了决心。 随她吧。诺因干脆躺回去,任宠物把自己当抱枕。大不了被砍一刀,反正我死不了。 良久,雷奇的哭声小了下去,哽咽道:“诺因……” “嗯?” “诺因就是我的爸爸妈妈,对不对?” “……对。”不知为何,黑发青年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蓝发少‘女’绽开心满意足地笑容,靠着他的‘胸’膛沉沉睡去。 黯妖‘精’无法置信地张大嘴,心道:怎么会这样? ****** “不奇怪。” “啊!?” 听完整个故事,伊维尔伦的统治者悠哉游哉地啜了口月桂茶,徐徐道:“那个少‘女’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理由’。” “理由?真相?”迪尔更不解了,小脸满是困‘惑’。 “对她而言,德修普是最重要的,所以她不想知道任何不利于他们之间关系的真相。” “因为这样,她抹杀事实吗?” 罗兰放下茶杯,凝视愤怒的妖‘精’,目光多了份了悟和叹息:“迪尔啊,有时候事实是不重要。” “……” “比如,必须靠假象才能活下去的时候;必须用谎言维持彼此关系的时候;必须用借口获得心灵平静的时候……等等。”罗兰竖起三根手指,‘露’出温暖的笑靥,“即使自欺欺人,但只要能够活下去,有什么不好呢?尤其如果还加了‘幸福’这个砝码。” “幸福……”迪尔念着这个词,神‘色’‘混’‘乱’,“她那个样子幸福吗?自欺欺人幸福吗?” “啊,没有选择正确的话是不可能幸福的。”虽然不知道他说的“她”是谁,罗兰还是连忙补充。 “选择正确吗?”迪尔眉间的‘迷’惘逐渐褪去,长长吐了口气,“我明白了。” 罗兰笑道:“你明白就好。”迪尔望着他:“但何谓幸福我还不是很明白。” “这个怎么能解释,要你自己去体会。”罗兰翻了个白眼,习惯‘性’地弹了他一下,“去找你的厨娘,你就会知道幸福是什么;或者去找德修普和他的宠物,他们也会教你何谓幸福。” “他们俩真的能幸福吗?那头小魔兽已经想起过去的事,她还能继续原来的生活吗?” “听你的形容,那个少‘女’是很单纯的人,那幸福之于她,一定也很单纯。” “呃?” “总之,去看了就知道。” 将问题层出不穷的黯妖‘精’丢出窗外,东城城主开始办公。 ****** 到达城主府时,小狼龙正在泡茶。 一把茶叶直接丢进名贵的紫砂茶壶,接着是滚烫的沸水,雷奇盖上盖子,用力摇了几摇,然后将淡黄的茶液注入白瓷茶杯,端给办公桌后的人:“诺因,给。” 卡萨兰城主漫不经心地接过,喝了口,顿时抬起头,注视宠物。 “我照莉莉安娜的步骤泡的。”蓝发少‘女’吐了吐舌,随即期待地问道,“好喝吗?” “很好。”诺因微微一笑。雷奇咧开大大的笑脸,充满了单纯的喜悦。看着这个笑容,迪尔突然明白了什么,心的一角融化,渗出丝丝暖意,不知不觉也跟着笑起来。 原来幸福,就是这样简单。 第三章 梦魇(节四)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18日中城卡萨兰上界宰相府。 富丽堂皇的建筑占据了整个豪宅区十分之一的面积,用奢华也不足以形容它的排场。半年前,上任宰相谢尔达还在世的时候,这座宅邸也不过现在的一半大。而现任宰相逢迎拍马的功夫更上一层楼,得宠的程度就跟着攀升。每天上‘门’巴结的人多到把‘门’槛踩烂,财政部也不遗余力地拨款“修葺”宰相府。结果,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然而,外人都不知道,看似极尽华丽之能事的宰相府深处有一方不受污染的净地,茵绿的草坪没有铺设任何路面,自然地延伸到远方的小树林。云雀在枝头欢唱,将清脆的音符洒落在树下的圆桌上。晨光斜斜穿过树缝,为中央的果篮烙下班驳的痕迹。‘混’合着青草、树叶和‘露’水的果香弥漫开去,说不出的幽雅怡人。可是细看,摆放着新鲜瓜果的竹篮里有一团不协调的黑影,随着云雀的叫声微微变幻着浓淡。 “迪尔!” 一声怒吼陡然划破天际,吓得林子里的鸟儿四散飞去,黑影也颤动了一下,发出懒洋洋的声音:“干什么呀,依音?” “你还敢问!”一个管事打扮的少‘女’急匆匆走来,虽然***怒目仍可看出原本的娇美动人,“你做了什么,你这个‘混’帐妖‘精’!” “我是黯妖‘精’,不是‘混’帐妖‘精’。” 黑影里的人坐起来,不,他只是样子像人,个头还不及***的巴掌大。暗蓝‘色’的长发因为不雅的睡姿‘乱’七八糟,充满妖‘精’独特的和谐美的小脸挂着惺忪的表情。他用一种看无机物的眼神,看着走近的‘女’管事。 砰!依音两手重重拍在桌上,果篮弹跳了一下,猝不及防的迪尔被抛了出去,骨碌碌打了几个滚,头朝下趴在桌子边缘。 “你干什么呀!”同样的问话,这次黯妖‘精’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怒意。 “你才干什么!我说过多少次不许再让我和罗姆席德做噩梦,你还……”原本气势十足的大吼,到了后面变成恐惧的喃语。依音捧着铁青的脸,冷汗涔涔而下。她好不容易忘记的悲惨往事啊!就因为这家伙一一重现,害得她夜夜碾转呻‘吟’,睡不安生。 “因为这里只有你和他的梦比较特别。”听完她的控诉,迪尔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掏掏耳朵,“不过我也开始无聊了,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敢情你还不满意?”依音的脸‘色’由青转黑,眼里窜起熊熊怒焰。 “是啊,你尽是做密探时怎么被教练‘操’,他尽是当佣兵时怎么被同僚欺负。不愧是恋人,做的梦也这么像。” “不是你让我们做的!” “错。我只是勾起人心深处的回忆,让你正视最不堪的自己。”迪尔摇摇食指,“这是我们黯妖‘精’给人类的礼物,偏你们不领情。”依音瞪着他,一字一字迸齿而发:“礼物?” “也有点玩笑的‘性’质。”察觉她即将暴走,迪尔拍打翅膀飞起来,绽开恶作剧的笑容,“没办法,我们是本‘性’不好的黯妖‘精’,和专给人类美梦做的白妖‘精’不同。” “大人是要你和我一起保护罗姆席德,不是给我们罪受!” “那个元帅暂时不会派刺客,我总得找点乐子。” 依音一怔:“怎么说?”迪尔鄙视地瞅着她:“你傻啊!上次那些人,已经是暗杀的最大人数了,被我一网打尽,她当然要斟酌斟酌,改用别的法子。不然,只是让部下白白送死。” “用什么法子?”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想吧。”只当没听见依音的大叫,迪尔悠悠飞上蓝天。 不同于任务至上的密探,黯妖‘精’是崇尚自由的一族,这次也是因为伊维尔伦城主以拜托朋友的语气要求帮忙,他才来的,因此对依音的种种指责,全不当回事。 盘‘腿’浮在高空,迪尔思考该上哪儿打发时间。 这附近住的不是贵族就是富商,个个声‘色’犬马、穷奢极‘欲’。钻进梦里,看到的都是坐在钱堆上数钱,搂着美‘女’逞‘欲’,站在高处撒泼的景象,让他腻味透了。唯一两个例外也在他数次光顾后,失去了新鲜感。 “啊——” 越想越讨厌,迪尔忍不住放声大喊,“罗兰,我好无聊,好无聊啊!” 无聊的话,去找有聊的人——仿佛听见金发青年带笑的清冽嗓音,黯妖‘精’‘精’神一振,选定一个方向,振翅飞去。 ****** 远远的,一栋比宰相府还金碧辉煌的建筑跃入视野。大‘门’到主屋间的空地上,一群人正争执着,守卫们呈半包围的阵势拦住一个披着猩红‘色’斗篷的青年。迪尔眼睛一亮,自言自语:“不愧是罗兰最大的敌人的房子,这么快就有好玩的事情发生。” “老妖婆,滚出来!老妖婆!” 一脚将离得最近的守卫踢了个筋斗,卡萨兰城主用方圆十里都听得见的音量喊道,“再不滚出来,我拆了你这栋黄金屋!” “殿下,殿下,稍安勿躁。”另一名守卫慌忙安抚,“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诺因朝他面‘门’就是一拳。 “臭小子,你吵什么吵。” 随着不悦的话语施施然出现的正是身着军装的拉克西丝,一头乌丝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编成发辫,而是卷卷的披在背上,“谁让你滚回来的?” 置若罔闻,诺因厉声质问:“莉莉安娜呢?你把她藏哪儿去了?” “哦呵呵呵!擅闯我的家宅,还敢对我大小声,看来你皮在痒了。”同样当作没听见,拉克西丝一手遮‘唇’,嚣张地狂笑。在场的其他人都‘露’出无力的神情:什么时候,元帅府成了“家宅”了?还有,这对姑侄真是好像啊…… “我问你莉莉安娜在哪里!” “想知道,先把普‘露’‘交’出来!” “普‘露’是什么东西?”诺因是真的不知道,一脸困‘惑’。拉克西丝险恶地眯起眼,缓缓道:“就是你从莉亚那儿抓走的‘侍’‘女’,我的部下!” “……那个‘女’人啊。”终于想起“普‘露’”是谁,诺因也狠狠眯起眼,“正好!我正想跟你说,今后不准再派任何人服‘侍’我妹妹!我已经为她找到合适的人选!” “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太婆?”拉克西丝嗤鼻,下一秒转为愤怒的咆哮,“你把你妹妹当囚犯吗!?” “啰嗦!我们兄妹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哼哼,我偏要‘插’手,你能拿我怎么样?”嫣红的双‘唇’弯起霸道的弧度,拉克西丝左手一挥,“来人,拿下他!可以用武器!” 训练有素的守卫立刻包围上来,并不因对方是尊贵的王储而手下留情。动作整齐划一,出手迅捷狠辣。诺因秀眉一挑,不是很轻松地闪过第一轮进攻。 “姑姑……”从拉克西丝站脚的右手边,响起小小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 “放心,他们伤不了他。”原本只是想给侄子一个下马威的拉克西丝,在看到诺因接下来的动作,深深蹙起线条优雅的眉‘毛’。 黑发青年拔出魔封剑,一个横扫就削断守卫们用‘精’钢锻冶的战戟。他不擅长‘肉’搏,无法赤手空拳地制伏十来个手持兵刃的人,而且对方先亮出武器,他自然没有客气的道理。 “这样就拔出剑来,太‘毛’糙了。”拉克西丝打定主意的同时解下腰间的元帅杖,喝道,“退开!” 命令被彻底执行,守卫齐唰唰让出条通道。诺因正打得兴起,哪容他们退缩,长剑绞住两柄没断的战戟。拉克西丝飞身扑上,元帅杖以雷霆之势砸在剑锋上,铿的一声,魔封剑险些脱手。 诺因倒退两步,强忍手腕的酸麻挡住接踵而来的攻击。虽然差点被打落配剑,他的眼中却闪现兴奋的光芒,笑道:“我还在想怎么‘逼’你出手呢,今天一定要打败你!” 拉克西丝冷哼:“打败我?再过一百年吧!” 元帅杖长约一尺半,宽度一寸,杖头的宝石就占了将近三分之一的长度,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打造的杖身和平衡用的杖底也镶满了碎钻,看似华丽累赘,在拉克西丝手中就变成了一把细剑,轻灵翔活,仿佛燕子般穿梭在诺因的剑势中,招招直指要害。格挡时,也发挥出应有的沉重,泰山压顶般纹丝不动,守得既稳且严。 他们二人的剑法师承一路,斗得丝丝入扣,旁观者都看得目不转睛。 “小子,有进步。”‘交’锋了几十回合,拉克西丝攻势稍缓,嘉许一笑。诺因回以不耐烦的白眼:“你还想用那根破杖打到什么时候,快拔出剑来!” “赞你一分,就进十分,不识好歹的臭小子!”再次加回“臭”字,拉克西丝眼神一寒,“你要讨揍,我成全你!” 啪!杖首的宝石突然‘激’‘射’而出,诺因挥剑格开,与此同时,拉克西丝已‘抽’出一柄雪亮晶莹的细剑,将中空的杖身‘插’回腰间。 少了手杖的重量,拉克西丝的剑速快了不止十倍,如狂风骤雨的攻势让诺因喘不过气来,更可怕的是每一剑都蕴含强大的气劲,而非‘迷’‘惑’的虚招。密集的剑势‘交’织成一张水泼不进的大网,压得诺因不住倒退。 尽管完全落了下乘,黑发青年内心却充满了昂扬感,直视对手的眸子不再是平时孩子气的挑衅,而是纯然的认真。在他眼里,拉克西丝变成了一座高山,而他的愿望,就是把这座山推倒! 感到侄子的战意,拉克西丝也‘激’发了兴致,剑气凌厉了数分。诺因咬牙苦撑,硬是站定原处,以刺击为主的攻势一改为守势。如同山风再强劲也无法撼动高山,两座山相撞,却有可能撞倒其中的一座。 “糟糕。” 站在主屋‘门’口的参谋长低声道。一旁的王‘女’立刻紧张地询问:“怎么了,克鲁索?” “阁下开始认真了,殿下会受伤。”绿发青年就事论事,“打到这份上,要手下留情也不容易。”莉莉安娜大急:“那你还不快叫他们住手!” “勉强制止,只会出危险。阁下也是有分寸的人,马上就会收手了。” 克鲁索预料的没错,拉克西丝头脑发热了一阵,就渐渐冷静下来,‘抽’剑后退,诺因正好采取守势,给了她方便。不料她刚退开半步,对方的长剑就随后跟上,总算她实力坚强,险险拨开刺向脑‘门’的一剑,饶是如此,左颊也开了道血口。 “臭小子!!!” 拉克西丝大怒,理智被毁容的打击冲飞到九霄云外。杖中剑如蛟龙出渊,挟带威猛的气势,正中魔封剑的剑颚。只听得一声脆响,中心的宝石裂开无数细缝,化作齑粉四散飞扬。诺因怎么也没想到她会下这样的重手,加上关心则‘乱’,一时愣住了。拉克西丝余势未停,拨飞魔封剑,抬起左足,狠狠踹上他的‘胸’膛。 喀!中招处响起清脆的骨裂声,诺因倒飞了十来米,才重重摔在地上,挣扎了两下,竟然爬不起来。 “哥哥!”莉莉安娜发出一声惊呼,从藏身的地方奔出来。在她之前,变***形的雷奇已奔到主子身边,伸手要扶起他。 “咳咳……”她一碰,诺因强忍的伤势就爆发出来,几口鲜血伴随‘激’烈的呛咳喷出,显然内腑受了重创。看到他的样子,雷奇慌忙缩回手,奔到近处的莉莉安娜更是泪如雨下。 “你下手太重了。”克鲁索走回上司身侧,出言责怪。守卫们看看脸‘色’苍白如纸的诺因,再看看拉克西丝,目光里尽是谴责。 “只是断了几根肋骨,死不了!”年轻的元帅一‘挺’腰板,装出冷酷无情的模样。其实她心里也万分后悔,可是拉不下脸道歉,只好强充胖子。 “史列兰……”诺因注视掉在远处的配剑,挤出声音。莉莉安娜一怔:“什么?”不等诺因解释,一个机灵的守卫已经冲过去捡起长剑,珍而重之地放到他面前:“给,殿下。” 诺因连忙握住剑柄,几乎在同时,一个带着哭腔的优雅嗓音传入他脑海:《诺因!诺因!呜呜……》 (乖,我没事。)诺因松了口长气,但还是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你怎么样?) 《看不见了,我以为……》 “什么!!!”诺因气得差点没把剑柄捏碎。余人吓了一大跳,拉克西丝第一个反应过来:“魔封怎么了?” “他看不见了!你这疯婆子,快重做一块宝石给他!” 拉克西丝本来内疚,听到“疯婆子”三字,眉‘毛’又竖起来。 “我重做一块?应该是你重做一块给他吧!整件事全是你惹出来的!” “我惹出来的?我叫你‘交’出莉莉安娜,叫错了吗?分明是你窝藏了我妹妹!还有我不过划了你一刀,你却踢断了我起码两根肋骨!又…咳咳,害史列兰……咳咳咳!”原本气势十足的大吼,最后转为气急攻心的呛咳。 “哥,你别说了。”莉莉安娜心疼地抹去兄长嘴边的血迹。 “行了行了。”拉克西丝抿紧‘唇’瓣,泄‘露’了一丝掩不住的疼惜,“我来想办法,你们抬他进去。” “不用!我……”诺因还没说完,拉克西丝一记头槌让他立马闭嘴。 ****** “可恶,该死的老妖婆!” 一被抬进客房,诺因就醒过来,生龙活虎地咒骂突施暗算的姑姑。虽然他中气充沛,莉莉安娜还是担心得坐立不安:“哥,你快别骂了,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 “没事啦。”诺因大咧咧地一摆手,随即皱起眉头,抚‘摸’‘胸’口,“……难怪还疼,原来刺进肺里了。” “那你还不快让我看!”莉莉安娜吓得脸‘色’发白。诺因右手使劲,喀一声把肋骨扳回原位,满意颌首,“好了。” “哥……” “真的好了!不信你敲!” “不是。”莉莉安娜局促地动了动,表情略微扭曲,“你能不能让魔封收回这种力量?怪怕人的。”这也是拉克西丝命令部下把诺因抬进元帅府的原因——断了三根肋骨的人马上活蹦‘乱’跳,是会吓死人的。 “你以为这是魔封的力量?”诺因习惯‘性’地冷笑。莉莉安娜一怔:“不是吗?” “你说是就是吧。”眸光一闪,诺因转过头,不让妹妹看见自己的脸,却反而被她看见空‘荡’‘荡’的左耳:“哥哥,你的耳环呢?” “早掉了,天晓得掉在哪儿。” “你怎么这么‘迷’糊!那可是很重要的东西,万一被姑姑知道……” “被我知道什么啊?”拉克西丝推‘门’走进,正好听见最后一句。莉莉安娜慌忙站起,嗫嚅道:“没…没什么。”诺因可没她懂礼貌,招呼也不打,直接摆出索要的姿态:“宝石呢?” “没有!”拉克西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粉末被风吹得一干二净,连成分也没法分析。问问魔封,它那块是什么石头?” 诺因的手一直没离开过配剑,而史列兰也听见了拉克西丝的问话,便道:《我不知道。》 (不许不知道!给我想,一定要想出来!)诺因恶狠狠地威胁,他对半身的脾气了若指掌,一个字——懒!他说不知道,通常就等于“不高兴想”。 《真的不知道!》史列兰急了,《我记得很清楚,是先有剑,再有我,所以剑是怎么造的,我完全没记忆!》 (……)诺因嘴角‘抽’筋了两下,泄气地转向姑姑,“他说他不知道。”拉克西丝倒是不意外,根据侄子复述的只字片语,她就能大致归纳出魔封的‘性’格,一个字——呆! “好吧,把它给我,我给它试试别的行不行。” “你可不许对他做什么奇怪的事。”诺因严词警告,眼神充满了怀疑的意味。 “说得我好像是会对一把剑‘毛’手‘毛’脚的变态!”拉克西丝一把抢过魔封,顺便奉送一拳,就一阵风似地走了。诺因捂着头顶的大包,喃喃咒骂。 “姑姑还在生气呢,因为你划了她一剑。” “神经病!那么小的伤口,还斤斤计较,而且都治好了。” 莉莉安娜沉静地望着兄长,目光中透出责备之意:“不管治没治好,你那样待她,她当然会生气。” “我待她怎么了?” “哥哥,姑姑毕竟是位‘女’‘性’!” “难道还是男的吗?”诺因越听越莫名其妙。莉莉安娜叹了口长气。她早就发现,兄长在潜意识里将拉克西丝当作了父亲,所以才处处和她唱反调,就像一个小男孩喜欢反抗强势的父亲一样。 其实,哥哥比我还想要爸爸啊。银发少‘女’在心下苦笑:只是委屈了姑姑。 “莉莉安娜,你为什么在这里?是老妖婆绑你来的?” “才不是。”年轻的王‘女’横了兄长一眼,“马上就收获祭了,总神殿忙得不可开‘交’,我代替科孟多大人,来和姑姑协商些事情。” “那个老年痴呆还没死啊!”诺因咋舌,他对右权机神官的印象差到极点。还在王立学院就读时,每次他和吉西安、雷瑟克一起溜进总神殿看望莉莉安娜,总是运气不好被他逮住,然后被关进小房间面壁。而且科孟多是诺因名义上的父亲,已故王弟斯蒂沃和拉克西丝的导师,光这点就让诺因看他不爽。 “哥哥!你为什么老是这么没口德!”莉莉安娜忍不住训斥。 “因为他没本事让我付出敬意。”诺因哼了一声,盘‘腿’坐在‘床’上,虽然是不雅的动作,由他来做,却有种奇妙的优雅,仿佛来自山林的风情,“倒是莉莉安娜,你越来越唠叨了,这样会嫁不出去哦。” 啪!莉莉安娜举起手,往兄长脑‘门’就是一巴掌。 “干嘛啦!” “你对‘女’孩子说的什么话!” “说你嫁不出去有什么不好,可以永远陪着我!”诺因孩子气地嚷嚷。莉莉安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头叹息。见状,诺因紧张起来:“难道,你想嫁人?” “没有。”银发少‘女’无‘精’打采地道。 卡萨兰城主顿时笑逐颜开,情不自禁地抱住妹妹:“我也不娶,咱们永远在一起!”听到这样真挚的话语,尽管心里难过,莉莉安娜还是舒展了眉宇,绽开由衷的笑容。浓浓的温情在两人身边流淌,良久,诺因才松开手,笑道: “我们去外头吧,你泡壶茶给我,我好久没喝你亲手泡的茶了。” “好。” ****** 深秋十月的天气,坐在庭园里喝茶,在下界是不可想象的事,但在四季温暖如‘春’的上界,任何时候都可以搬张椅子到外头,享受特权带来的好处。 然而,常住下界的黑发城主坐了会儿,皱眉道:“好像有点冷啊?” “还不是因为哥哥你。”莉莉安娜扔给他一个大白眼,“上次你用魔封打坏了结界,到现在还没修好呢。” “有这回事吗?”诺因凝神回想,半晌摇摇头,“没印象。算了,这样的天气也不错,‘挺’凉快。”莉莉安娜笑着颌首。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的体质都不太畏寒,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相依为命的母亲死后,两人才能熬过几个严酷的冬季。 一把茶叶直接丢进名贵的紫砂茶壶,接着是滚烫的沸水,莉莉安娜盖上盖头,用力摇了几摇,一壶‘色’香味俱全的茶就出炉了。诺因闻着壶嘴里逸出的气味,喜道:“不愧是莉莉安娜泡的茶,好香耶!” 远处看见这一幕的园丁落下一滴汗,悄悄地走了。 银发少‘女’为兄长的赞美绽放笑靥,兴冲冲地倒了杯给他,同时问起另两位茶客:“哥,雷瑟克和吉西安怎么没来?” “雷瑟克在帮我训练新兵。吉西安那小子烦死了,我故意不带他来。”诺因啜了口茶,轻扬的眉梢显示他对妹妹的茶艺非常满意。 “怎么回事?” “他怪我前些天把要塞丢给他,回来没几天又跑出去。” “那是你不对了。”莉莉安娜嗔道。诺因叫屈:“我有付他加班费!” “付加班费也不行。吉西安自己的工作已经忙不过来了,你还给他添‘乱’。” “我在帮他打基础。”诺因一手持杯,向妹妹吐‘露’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心衷,“吉西安很有才干,做西境的统治者绰绰有余,但他被我误导了,以为称王一定要有什么‘王气’。事实上只要能力过关,气质如何根本无所谓。何况那家伙的亲和力远在我之上。所以我把工作都丢给他,让他积蓄自己的势力;因为我的不负责,大家也会同情他,今后‘交’接起来,就很方便了。” 莉莉安娜听得眉头紧蹙,问道:“哥哥,你的意思,是要吉西安做***人?” “对啊。” “那…雷瑟克呢?”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诺因的心结,他抓了抓浓密的刘海:“我本来是想让雷瑟克继承我的位子,可后来想想,不行。” “为什么不行?”莉莉安娜急迫地问。 “雷瑟克会迁就吉西安,吉西安却不会迁就雷瑟克。”诺因的解释一针见血。莉莉安娜默然。 喝了口微凉的茶,卡萨兰城主‘露’出困‘惑’之情:“其实我不太理解野心这种东西,说是愿望嘛,好像又不太一样。”年轻的王‘女’有些神思不属,随口一问:“哥哥有愿望吗?” “当然!我的愿望就是把你接回来,我们三个一起生活!” “那哥哥真的没野心呢。”莉莉安娜笑了,只是笑容多少有点无奈的意味。蓦地,她注意到兄长的语病:“三个?” “对啊,我一个,你一个,魔封一个。”诺因掰手指头。 “雷瑟克和吉西安呢?” “他们俩?等我把位子丢给吉西安,雷瑟克自然会在他身边辅佐他。”诺因在脑中描绘未来的情景,紫‘色’的双眸闪闪发光,璀璨一如真正的紫水晶,“到时候,我带你们逛遍世界的每个角落,看尽各式各样的风土民情!” 莉莉安娜也不禁动容,遥想兄长构划的未来,整个人飞进了那五光十‘色’、瑰丽变幻的景致,良久,才回过神,幽幽叹息:“可是,谈何容易……” “是啊。”诺因收回憧憬的目光,神情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犀利,刚刚的‘波’动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那一天一定会来的。在那之前,我要把所有妨碍的人除去。” “例如?” “哼,我提都不想提那两个‘混’蛋的名字。”诺因仰首喝干红茶,动作火气十足。莉莉安娜会意,苦笑道:“要是能和平共处就好了。” “哈!和平共处?你去跟那两个家伙说吧!贝姆特一定会把牙笑掉;罗兰那老狐狸大概会皮笑‘肉’不笑地答应,然后转个身把盟约撕成碎片。” “……那哥哥你呢?” 诺因不假思索地道:“有我没他们!有他们没我!” 就是这个,就是这份矜持。莉莉安娜暗暗叹气:贝姆特城主应该也是为此才不肯低头,罗兰城主…… “莉莉安娜,帮我倒满。”诺因递出空杯,从果盆里拿起一串葡萄,剥下一粒丢进嘴里,“你怎么会代科孟多那个老年痴呆协商事情?他叫你来的?”莉莉安娜一时无法适应话题的转变,愣了一下才道:“不是,科孟多大人前段时间闹得很厉害,想重掌总神殿的大权,其他人拗不过,只好让他干事。可是科孟多大人根本处理不了,我看不过去,就……” 冷冷的笑意浮现在青年的‘唇’角。 “如我所料,那老头果真有点用处——莉莉安娜,继续帮他,把他的权利和人脉都抢到手。” 银发少‘女’惊讶至极,结结巴巴地道:“哥…哥哥,你是要我‘插’手吗?”明白妹妹的言下之意,黑发青年撇了撇嘴:“我是不想你管这些事,但非常时刻,只好妥协了。” “我很高兴!”莉莉安娜清秀的脸蛋绽放出夺目的光辉,“我一定会办好的,哥哥!” “嗯哼。”诺因无‘精’打采地应了声,随即板起脸,“你只许管总神殿的事,其他不许管!我会派人监督你的!” “是,是。”莉莉安娜掩嘴轻笑。 “对了,哥哥,你去跟伯父请过安了吗?” “我看到他那张‘肥’脸就恶心,请什么安!” “不行,要去请安。”莉莉安娜肃然道,“还有,见到伯父,劝劝他,把斗技场关了。”诺因嘲讽一笑:“他会听我的吗?” “你的权势不比以往,他应该会考虑考虑。再不行,施加点压力,也许能成功。无论如何,都要关闭斗技场。我去看过,那实在……” 诺因脸‘色’一变,为的却不是斗技场:“你去看过!?谁让你看那种东西的?”莉莉安娜从血腥的回忆中醒来,镇定地迎视他:“我自己,因为我不想一直当个温室里的公主。” “今后不准去!你再这样,我真的要把你关起来了!”诺因拍案而起,气得大喊大叫。 “哥哥,先别管我的事。现在东境的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中,我希望你帮助他们。”见兄长真的光火了,莉莉安娜理智地避其锋芒。 “关我什么事。” “哥哥!” 仿佛被无形的手‘抽’掉,诺因周身的狂怒气息在下一秒消失不见,面无表情地坐回原位,用一种不是讥讽,却很接近讥讽的语调道:“莉莉安娜,你也是从下面上来的人,怎么不清楚‘百姓’这种东西。他们好逸恶劳、耽于现状,只要没***到绝境,就不会起来反抗。不会用自己的脑子思考,不会用自己的手打拼,一味期待救世主和圣人的领导,不愿担负责任。你看着好了!我现在登高一呼,他们是会蜂拥过来帮我,但日后,只要我犯一点点差错,他们就会拿今日的事指责我,抹杀我的功绩,甚至缅怀过去!因为他们还没尝到真正的苦头!所以要让他们恨、再恨、恨到不能恨的地步,将来才不会后悔,才会全身心地支持改革,支持新王朝,彻底遗忘过去!” 莉莉安娜无言以对,兄长说的是真理,虽然苛刻了点,但是真理,因此她一个字也无法反驳。 “可是……”她悲从中来,“这样会死多少人啊!” “没办法,不吸取教训,永远不会成长。”与她相比,诺因的态度就漠然多了,又好整以暇地吃起葡萄来,“而且东境多死一个人,我的民众就少死一个,抵消下来没损失。” “哥哥!”莉莉安娜怒吼,眼泪夺眶而出。然而她愤怒的不是眼前的兄长,是无可奈何的现实。 一看到妹妹梨‘花’带雨的模样,诺因什么坚持都飞了,叹了口气,起身抹去她的泪水,柔声道:“别哭了,我会把这个卡萨兰拿到手。如果你希望,我也会做个好国王。” “嗯。” 莉莉安娜将手叠在兄长温暖的手背上,感受着那海洋般深沉的亲情传递过来,慢慢抚平了悲伤。 “好了没?再哭我要生气了!”诺因的温柔永远维持不了三分钟。 “人家难得哭一次。”莉莉安娜噘起嘴。这个表情比刚才更有杀伤力,毕竟看自己的脸‘露’出一副小‘女’儿娇态是很恐怖的事:“因为我要走了啊!我买了傍晚的船票,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回去!” 莉莉安娜大吃一惊:“你要走了!?为什么不多待几天?”诺因丧气地坐回去:“我也想多陪你几天,可是吉西安威胁我,如果不赶回去主持明天的收获祭,他就要跟我绝‘交’!”莉莉安娜扑哧一笑:“那你快回去吧。” 诺因正要说话,左近响起一个让他血液沸腾的声音:“要滚了啊?正好,把你的小朋友拿去。” “你……啊!”本想尖刻地顶回去,瞥见姑姑手上的配剑,诺因跳起来,“你这疯婆子!我不是叫你不许动他!” 魔封漆黑的剑鞘上,刻上了银‘色’的美丽‘花’纹;剑颚的部分被加宽,镶了颗新的月长石,两边也挖出凹槽,嵌了许多碎钻进去,让人眼睛一亮,诺因却看得一阵阵发晕。 拉克西丝嘿嘿一笑:“技痒,技痒。还有,它看得见了。” “我杀了你!!!” “殿下!” “哥哥!” 克鲁索和莉莉安娜一左一右钳制住暴怒的青年。诺因喘了会儿粗气,一把夺过配剑:“可恶。” (史列兰!史列兰!)他用力摇晃半身,(还活着吗?回答我!) 《嗯……什么啊?》好半晌,剑里才传出明显是刚睡醒的人发出的惺忪声音。诺因默然,又不能对他发泄,只好狠狠瞪视姑姑:“算你好运!” “我辛辛苦苦帮它增加‘性’能,你不道声谢,还对我白眼?” “你差点杀了他!跟你说过史列兰是人不是剑,你还随便在他身上刻‘花’!我也拿把刀在你脸上刻我看你笑不笑得出!” “臭小子!你不说我还忘了!”拉克西丝一把拔出杖中剑。莉莉安娜和克鲁索连忙扑上来。 “姑姑!” “阁下!” 看着底下吵闹的一群人,半空中的妖‘精’浮起找到宝的笑容:“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很有聊的人。” ****** 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 迪尔瞪着熟睡的青年,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跟着诺因来到米亚古要塞,他满心以为枯燥的日子终于到头了,没想到头一天晚上,就得出这样的结论。 黯妖‘精’天生拥有窥视‘精’神世界,揭开心伤,煽动‘欲’念的力量。所以,不少黯妖‘精’‘迷’失在了人类编织的梦里,变成了痴呆或疯子。迪尔目前还没有这个倾向,他只是单纯喜欢看好戏罢了。 刚才他***了一下,诺因的童年非常悲惨,除此之外也有许多不幸的经历,可是没有一件影响到他现在的情绪,也没有留下任何可以称之为“伤口”的痕迹。而***嘛,他根本没有***!***就不说了,那种和妹妹一起到处旅游,把姑姑打趴下的愿望挖出来,只会让诺因在梦里笑出声,太不符合迪尔[噩梦之眼]的称号了。 这个人完全没有‘迷’惘吗? 情不自禁地靠近对方,迪尔感到一丝困‘惑’和更多的异样。 就连罗兰那么坚定的人,有时也会对自己产生怀疑,甚至因此痛苦自责,他为什么没有?他手上的血不比罗兰少。难道,他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那……还真是狂妄。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室内,衬得诺因白皙的肌肤更如透明一般。迪尔震了震,无意识地吐出一个专有名词:“‘精’灵……” 月下的人类青年,活脱脱似那消失已久的森之种族。 他的五官并不绝美,只能算上乘,但有一种人类决不可能有的协调感,每一部分都是那么‘精’致,组合起来却无法用‘精’致形容,俊秀又太刚硬,秀丽太柔软,勉强要找出个形容词,就只有“清秀”。 山的清。 水的秀。 与月共舞,和风同歌,是自然的美,属于自然的生物。 惟有眉间那抹睡着依然不松懈的冷厉,昭示了不同。也是这抹冷厉,将迪尔从失神的状态中拉出来。 “还是忘不了。”他苦笑出声,眼底浮起悲伤。 曾经,他爱上一个‘精’灵。虽然‘精’灵和妖‘精’一些共同的特征让两族都认为彼此是近亲,但正如‘精’灵没有妖‘精’穿梭‘花’丛的轻盈,妖‘精’也没有‘精’灵漫步林间的优雅。而迪尔爱的,就是那个‘精’灵谁也无法模仿的优雅步伐,冷冷的仪态,仿佛不会把任何人看在眼里的清高眼神。 虽然那双眼睛其实是看着某个人的。 一直看着她的迪尔很清楚,因而无法理解她的矜持。明明每晚每晚,她都做着被那个人用温暖的手臂紧紧搂在怀里的梦,为什么到了白天,就用冰冷的眼神睥睨他?就因为他是人类?就因为她是“清心寡‘欲’”的‘精’灵? 看不下去她日渐消瘦、郁郁寡欢,漠视自己痛到快碎掉的心,迪尔使用了能力,他只是想帮她。 事实证明,“清心寡‘欲’的‘精’灵”也是有‘欲’的。被挑起了爱‘欲’的‘精’灵向恋人求爱,对方也回应了她。然后第二天,羞愤的‘精’灵手刃了恋人,正要自杀时,为事态的急转直下惊呆的迪尔及时清醒,阻止了她,并将真相和盘托出。 还来不及问为什么,‘精’灵已经凝聚所有的力量向他攻击。 那一击几乎令迪尔神形俱毁,但这个痛远远比不上她临死时憎恨的眼神。 “我不明白……” ****** 第二天一早,卡萨兰城主就被宫廷术士长一发“风吼破”震醒,恍恍惚惚地完成起‘床’、穿衣、叠被、梳洗一系列程序。真正清醒后,他第一个反应是看挂钟。 “这么早叫我起来干嘛!” 充耳不闻,吉西安的脸‘色’冷得可以掉下渣渣。三番两次被不负责任的主子硬塞职务以外的工作,忙得昏天黑地元气大伤‘欲’求不满,让他的积怨濒临爆发。 “老兄,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诺因凝神想了下,冲口道:“你代我主持就行了。”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心腹眼中‘射’出强烈的杀气,不由咽了口口水。 “你是说,由我主持收获祭吗?”和蔼的声音,温柔得像自愿做祭品的纯洁少‘女’,不知情的人听了绝对会感动,但诺因只觉寒气一阵阵往上冒。 “不、不……”他难得地结巴,深吸一口气,才重整颓势,“我要你主持。”虽然是命令的口‘吻’,底气却明显不足。 吉西安笑得无比灿烂:“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看到他的神情,诺因终于意识到部下已经抓狂了,若不改口,他会死无葬身之地:“呃…我是说,你有空就主持吧。” “我没空!”某人斩钉截铁地道。 “那……我来吧。”挣扎了数秒,诺因妥协了。 从头到味作壁上观的迪尔‘摸’了‘摸’下巴,心道:和罗兰一样,被部下骑在头顶啊。 这是错误结论1。 ****** “为什么我要穿这种衣服!?” 被吉西安用踢的踢进***室,诺因指着‘侍’‘女’手上的衣服大叫。 那是套非常符合节日主题,也非常正式的服饰。从草绿‘色’的小圆帽、森绿‘色’的短外褂、茵绿‘色’的连身长裙到墨绿‘色’的平底靴,甚至首饰一应俱全,但是……明显是一套‘女’装。 另一个‘侍’‘女’飞快地堵住‘门’,笑道:“因为您是主持人。” “胡说八道!以前我也主持过收获祭,从来没穿这样!” “今年的收获祭不同。”捧着衣服的‘侍’‘女’严肃地道,“神殿已经预言,因为即将来临的寒冬,明年的收成会极不理想,我们需要通过这样的形式,向丰收之神尼尔祈求保佑。” “那随便找个人来穿!”诺因毫不妥协。 “不行!”众人异口同声。诺因这才发现这间小小的***室竟塞了三十来个‘侍’‘女’,还有六位祭司,也挂着道貌岸然的表情劝说:“必须由主持人,也就是殿下您穿这套衣服,才能表达我们的诚心。” “不穿!不穿!决不穿!”诺因火了,他从来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大手一挥将衣服扫到地上,“要么,另找替死鬼穿这鬼东西;要么,我走!” 众人并不畏惧,互视一眼,问道:“真的不穿?” “不穿!” “那没办法了。”齐声叹息,聊表失望,守在‘门’口的‘侍’‘女’作势要开‘门’:“只好叫吉西安大人来穿了。” 诺因脸‘色’一青。 他可没忘记术士长刚才的样子。叫他来穿这套衣服,叫他主持收获祭,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砰!卡萨兰城主合上已开到一半的‘门’,以壮士断腕的眼神俯视地上的服饰,咬牙道: “我穿。” ****** 看到一身绿,被‘侍’‘女’们推出***室的黑发美人,迪尔扶着脱臼的下巴,在脑中打入第二条错误结论——此人有‘女’装癖。 ps:其‘女’装的模样足以以假‘乱’真,倾城倾国。 ****** “哈哈哈……” 前来迎接的军官笑倒在走廊上,领头的军务长也忍俊不禁:“殿…殿下,你为什么穿成这样?” “为什么?”诺因投来杀气腾腾的一眼,“去问后面那帮‘女’人!” “哎呀,殿下,你有什么不满吗?”‘女’孩们娇嗔,眼里闪着坏心的光芒。 “没、没有。”听出她们的言下之意,诺因只好自己种的苦果自己吞。 ‘精’兵团团长抱着肚子,辛苦地道:“没关系,这样很适合你。”以三名‘女’队长为首的军官们颌首赞同,嘴角笑咧到耳根。 “沙里西恩,去把所有的厕所扫一遍!” “啊?” 诺因‘阴’恻恻地咧出一抹笑:“你有什么意见吗?”沙里西恩打了个寒颤,连连摇头。 “很好。”诺因哼了声,越过他,朝走廊尽头走去。出完气,他心情好了些。其他人以同情的目光扫视哭丧着脸留在原地的沙里西恩,尾随在后。 最爱护下属的军务长经过时,悄声道:“我会让殿下待在中区,你去下町玩就行。”‘精’兵团团长感‘激’得热泪盈眶,他们的主子一向是发完脾气就忘,当然不会在事后检查厕所。 主持台在城主府二楼的‘露’台,一条长长的红毯直铺到‘玉’石栏杆,两边各摆放着十把椅子。‘露’台下的民众已事先得到通知,看见‘女’装的诺因,一点不惊讶,个个感动非常。 太可爱了!殿下! 见众人没喧哗,诺因松了口长气,也没计较不寻常的平静,在左侧的椅子上坐下。祭司们坐在他旁边,雷瑟克等人则在对面落座。 唯一没坐下的祭司长走到台前,举起圣水瓶,朝台下众人倾洒祝福的圣水,然后开始冗长的致辞。诺因听得哈欠连连,习惯‘性’地跷起二郎‘腿’。自始至终盯着他不放的众人由衷感叹:殿下无论做什么动作都这么可爱呢。 总算结束了无人聆听的致辞,一个祭司推了推快要睡着的诺因:“殿下,该你发言了。” “啊?”诺因‘揉’‘揉’眼,懒洋洋地站起来,走到祭司长原先站的位置,环视屏息以待的民众,蓦地一挥手,朗声道,“收获祭——开始!” “哦——”众人发出如雷贯耳的欢呼。 “……真是,这是祭典还是阅军啊。”祭司们又好气又好笑,很不满诺因破坏形象的行为。那套衣服可是她们绞尽脑汁让他穿上的。祭司长掩嘴笑道:“无妨,反正第一步已经达成了,接下来就进行第二步。” “没问题!‘交’给我们吧!”连同几名军官在内,‘露’台上的‘女’‘性’一致响应。 ****** 米亚古要塞是军镇,所以节日庆典都带着浓浓的武味。除了野外剧、篝火舞会、饮酒大赛之类传统的节目,还增加了赛马、骑‘射’、弓箭、蹴踢等武艺较量。人们穿着崭新的衣裳,穿梭在比赛场和摊贩间,加油打气、笑语高歌,也不忘给值勤的士兵送去慰劳的淡酒,欢乐的气氛弥漫在每个角落。 以全红的成绩被淘汰出弓箭比赛第一轮的诺因踩着重重的脚步走出赛场,丝毫不意外的裁判塞了个安慰奖给他——卡萨兰城主的箭术是举世闻名的,和伊维尔伦城主不相上下,只不过是相反的有名。 虽然不悦,诺因还是收下了那个很可爱的布娃娃,他是不喜欢这种东西,但莉莉安娜喜欢。看到主君虎着一张脸走近,雷瑟克就猜出了结果,劝道:“没关系,殿下,其他比赛赢了就行。” “可是这样我就拿不到全胜奖了!”诺因孩子气地嚷嚷,配上清秀可爱的容颜,十足像个对邻家大哥哥撒娇的小妹妹。附近的人都看得目不转睛,暗暗擦口水。 “实话告诉你吧,殿下。”雷瑟克叹了口气,“吉西安根本没准备全胜奖的奖品,因为他料到没人拿得到全胜。” “这家伙……”诺因切齿了一阵,奇道,“对了,吉西安呢?” “他说要趁空的时候处理商会的事。” “难得他不来参加这种热闹的盛会。” 还不是你害的。雷瑟克心道,拍拍对方的肩:“活靶‘射’箭比赛马上就开始了,我们走吧。” “好!这次我一定要反败为胜!”诺因振奋地撩起袖管。他准头虽臭,‘射’动的东西的眼夫却好得没命,这点让许多人不解。 轻轻松松赢得冠军,诺因咕咕哝哝地走下台:“居然是镀金的奖杯,吉西安那家伙也太吝啬了。” “体谅他吧,殿下,因为您的任‘性’,凯曼商会连第二名的宝座都快保不住了。” “哼。”诺因把宠物、奖杯和布娃娃往心腹怀里一塞,跑向马场,“走!我们比骑术!” “等等,殿下!”雷瑟克慌慌张张地跟上去。 远远望见一个裙摆‘荡’漾,黑发飘扬的少‘女’跑过来,守卫正想说“‘女’士谢绝参加”,幸好眼尖,及时收回。 “我要报名!” “这个……”守卫为难地瞄了眼诺因的打扮。“殿下,帽子。”迟了半步,军务长追上来,将主君落下的小圆帽戴回他头上,朝守卫点头为礼,拉着他往回走,“你不能参加。” “啊,为什么?”诺因一愣。雷瑟克指着他的长裙:“除非你会侧骑。” 侧骑谁都会,但侧骑还想拿第一,那是妄想。 气恼的红晕浮上诺因白皙的脸蛋,他咆哮:“对了!现在可以换下这鬼东西了吧!” “不行哟,殿下。”以祭司长为首的一干‘女’‘性’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成员还增加了三四倍,“您必须穿着这身衣服直到祭典结束,不然就是对神不敬。” 诺因狠狠瞪视她,背后升起冲天的怒焰。然而,对峙了几秒钟,他挫败地垂下肩膀。对神明他没有一毫克的敬意,却不能不给自己的城民面子。 雷瑟克打圆场:“殿下,那边就是小吃街,我们先去填饱肚子吧。” “嗯。”诺因无‘精’打采地应了声,泱泱跟在他后面。 吃了凉糕、炒面、米饼、蛋塔和棉‘花’糖,心满意足的卡萨兰城主将刚才的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拿着两串烤鱿鱼吃得起劲。他身后,军务长手捧满怀的零食亦步亦趋,微微苦笑。 “真好吃。” “收获祭的小吃一向是物超所值。”雷瑟克笑道。诺因将吃剩的‘棒’子随手一丢,指着前面的摊头道:“我去讨个袋子。” “讨袋子干嘛?” “把这些包起来呗。”诺因指指部下怀里的食物。雷瑟克很惊讶:“你不吃了?” “嗯,嗯,带回去给那家伙吃。”诺因不自在地别过头,“这样你也能空出手吃点东西。” 雷瑟克笑了,以看着调皮弟弟的眼神目送主君的背影。把零食放进袋子后,他一手擦拭对方的嘴角:“这里沾到了。” “呀~~~” 市集的一角响起压抑的尖叫,一半的***者捧着通红的脸颊陶醉不已;另一半掐着彼此的脖子连连摇晃:“看到没?看到没?太‘棒’了!” “真是绝配啊。”被无上的美感包围的众人,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其实以诺因的身高,穿‘女’装还是有点别扭,但那套衣服设计得极为巧妙,让他看来只觉纤细不觉高挑。加上和高大的雷瑟克站在一起,更显得娇小。 “和吉西安大人在一起可能就没这么好的效果了。” “但不管怎样,吉西安大人也是大房,不可以亏待他。” “没错,娜蒂,你带一批人去请吉西安大人,开始第三计划。” 在三个当事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同人‘女’们的‘阴’谋悄悄进行着。 ****** 一座木材搭建的高台跃入眼帘,顶部稻谷形状的金质奖杯在星光和烛火的照耀下更加闪闪发光。诺因询问身旁的人:“那是抢稻子比赛的赛场?” “嗯。”雷瑟克含笑点头。 “这我总可以参加了吧?” 军务长还没回答,簇拥在台下的选手已瞧见他们,挥手道:“殿下,雷瑟克大人,快来啊!” “来了!”诺因拎起肩上的宠物丢给部下,兴冲冲地奔过去。不等他赶到,裁判就吹响哨子。他呸了一声,一个箭步窜进人群,按住一人的肩膀用力蹬地,身子腾空而起,牢牢攀住架子。一连串动作灵活得不可思议,周围的观众都轰然叫好。 “难以置信,他是猴子吗?” 正好在附近的‘精’兵团干部悠梨达尔西顿咋舌。依旧打扮得活像舞娘的尤菲米亚笑道:“那就是小猴子的亲戚了。” “你叫谁小猴子!” “哎呀,我还没指名道姓,某人就迫不及待地承认了。” “你这‘浪’‘荡’‘女’!” “别吵了。”赶在两个僚友闹得不可开‘交’之前,爱伦‘插’口劝阻,手指高台,“看,殿下已经快到塔顶了。”这招果然有效,悠梨和尤菲米亚立刻停止互瞪,转向赛场。 诺因飞快地在木桩中间穿梭,其他人一来跟不上他;二来不敢抓他的裙子,被远远抛在了后面。见状,围观的人们叫得更加响亮。刚走进市集的一群人也纷纷呼喊,只是语气是惊惶而不是兴奋。 “他怎么去爬这东西!下面会被看到的!” “哦,好可爱的‘女’孩,身手很高明呢。”吉西安‘摸’着下巴评价,因为距离的关系,他还没认出那个所谓“好可爱的‘女’孩”是他主子。 ‘女’孩们吃吃笑起来:“吉西安大人,您再看仔细点。” “嗯?”吉西安凝神打量,半晌,放声大喊,“殿下!!!” 这声叫喊盖过了所有的喧哗,因此诺因听了个一清二楚,‘露’出惊喜之情,探出身招手:“嗨,吉西安,你来啦!” “他…他怎么穿成这样?”术士长扶着额头,只觉一阵晕旋。 “雷瑟克在那边,我们留了……”一言未毕,诺因感到脚踝一紧,低头一看,几个选手已爬到近处,一人抓住了他的靴子。 “嘿,速度倒快。”诺因两手抓着一根木桩,抬‘腿’猛踢他‘胸’口。那人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地松开手。摆脱了钳制,青年一个翻身跃上塔顶,握住奖杯:“成功!”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他踏足的木桩发出喀嚓的声音,诺因警觉地跳向一边,不料这里的木头也有问题,只听得啪啪连响,高台坍了一角,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坠下。 “殿下——” 众人一齐惊呼,下面的人不顾被砸成脑震‘荡’的危险,扑向他坠落的地点,以自己的身体充当‘肉’垫,但是他们英勇的行为只换来诺因一声“笨蛋”。 不过他确实有理由生气,掉下去的瞬间,他就‘抽’出裙下的魔封剑,只要一挥,就可以借助反冲力恢复平衡,稳稳落地,眼下多了这票人‘肉’垫子,叫他怎么挥得下去? “风翔!” “羽落术!” 糟!吉西安一听见主君的咒语就知道不妙,连忙收回法术,还是迟了一步。两股强风在半空相撞,卷得诺因翻了几个筋斗,一头撞上吉西安,两人跌成一团。更巧的是,嘴‘唇’不偏不倚叠在一起! 石化。在场每个人都维持当时的姿势变成了化石。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 “啊~~~” ‘女’‘性’们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欢欣鼓舞。虽然她们的本意是设计两人抱在一起就好,但事情发展成这样,只有更高兴没有不高兴。男‘性’们忍着寒‘毛’直竖的感觉面面相觑,当然他们的恶心远远比不上两个当事人。 诺因像根弹簧般蹦起,吉西安支起上身,然后同时别转过头——狂吐! “你杵在那里干嘛!” 毕竟有过一次经验,诺因先从反胃感中挣脱,吼声如雷。 “有没有搞错!是你撞过来的!”吉西安不甘示弱地吼回去,“还有,你施的什么法!那种高度用风翔怎么可能飞得起来!” “就飞得起来!” “飞你个鬼!” ………… 看着吵得昏天黑地的两人,男‘性’们是满腹同情,‘女’‘性’们是摇头叹息——刚刚的一幕多么美好啊! 唯一没回过神的是浮在半空的迪尔,整个意识停留在刚才的场面。 错误结论3——卡萨兰城主是***。 ****** 因为前夜祭所受的打击,之后两天城主和术士长都卧病在‘床’。军务长既要代替他们管理整个要塞,又要安抚两个闹别扭的家伙,忙得分身乏术。 民间,‘女’‘性’们津津乐道那个巧合的接‘吻’。看到的人固然额手称庆,喜不自禁;没看到的也口水流满地,抱着“意‘淫’无罪”的信条尽情地幻想。男‘性’们听在耳朵里,都是冷汗淋漓。虽然他们也常常看着诺因的美貌陷入恍惚的状态,或者‘私’下抢购他的‘女’装照片,但内心,他们都清楚这位不近‘女’‘色’的殿下和喜欢沾‘花’惹草的术士长一样没有半点***的倾向,两人被迫摆出这样一场乌龙,打击可想而知。 不过事实上,诺因的情况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糟糕,除了第一天还时不时地干呕,虚脱地倒在‘床’上,接下来他都是窝在被子里看书,雷瑟克一来就装出奄奄一息的模样怠工。倒是吉西安真的发了高烧,连日来的疲劳加上和同‘性’接‘吻’的反胃一块儿爆发出来,使他的身体一下子崩溃,昏‘迷’了两昼夜才恢复意识。 “你刚醒,就不要看这些东西了。” 将带来的‘花’搁在‘床’头——因为整个房间只有这里还能放东西,雷瑟克叹着气坐下,劝说一清醒就翻阅情报的友人。 “那你去找个人代替我看啊。”吉西安嗤鼻,他总是梳理得很整齐的白金‘色’发丝有些凌‘乱’,脸‘色’苍白中泛着病态的红晕,眼神却依旧清亮。 “‘交’给理查德,不行么?” “理查德只能做到整理,判断还是要我亲自来。”兼任情报部长的青年说着又看起来,“你跟护士说一声,别给我喝那种加了料的‘药’,我没空睡觉。” “够了。”军务长‘抽’走文件,忍无可忍地道,“这些我替你看,你要做的就是赶快把病养好!” “哼,只要那小子肯多做点事,我的病马上就会好。” 雷瑟克迟疑了一下,问道:“吉西安,你…怨殿下吗?” “我恨不得掐死他!”吉西安喷火。雷瑟克反而松了口气,如果友人真的生气,只会放在心里不会表现出来。 这时,医师敲‘门’走进,宣布病人需要休息,军务长拿着文件退出了房间。 “什么!吉西安病了!?” 诺因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此刻是秋之月23日的上午,离术士长病倒已有三天。 “你书看完了没?”雷瑟克冷冷地道——他也是有脾气的人。 “咳咳。”诺因干咳两声,把还剩一张的航海日记塞到枕头底下,质问道,“为什么不通知我?” “我今天才有空过来,至于她们为什么不通知你,我就不知道了。”雷瑟克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房里几个‘侍’‘女’。后者有点惊慌,但还是口齿清楚地回答:“是殿下说的:‘不要让我听到有关吉西安的任何事情。’” “……” 诺因气极:“笨蛋!这种话怎么能当真!”一言未毕,抓起架上的斗篷冲出房外。 ‘门’被踢开时,宫廷术士长正在喝‘药’,因此不但把‘药’吐在对面漂亮护士的脸上,还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归天。 “吉西安!”见状,诺因大惊失‘色’,“你竟然病得这样重!” “咳咳,如果你不选在…咳咳咳,那个时机点进来,我不至于……” “别说了!医师呢?医师在哪儿?不,我现在就去叫祭司长,你千万要撑住!”诺因像只没头苍蝇般在房里转了两圈,才如梦初醒,扑向玄关,和刚走进来的军务长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雷瑟克扶住还想往外挤的主子,惊讶地看见他眼里有泪光,“出了什么事!?” 诺因紧紧抓着他,紫‘色’的双眸焦距涣散:“吉西安咳得快死了。” 他没生过病,对疾病的恐怖却深有体会。相依为命的母亲缠绵病榻,最后染上肺炎,咳血而亡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所以看到术士长咳嗽的样子,让他方寸大‘乱’。 “你说谁要死了!”吉西安火大地道,同时用袖管帮惨遭池鱼之殃的护士擦脸,他体贴的行为立刻换来不计前嫌的深情凝视。 “谁……”诺因茫然重复,随即惊喜地转过头,“你没事!?” 吉西安本想讽刺回去,见他脸‘色’惨白,忽而心软:“没事啦。”这臭小子,生病的几天不见踪影,他快好了却来摆这副死人脸。 诺因松了口长气。雷瑟克轻拍他后脑勺:“放心,吉西安壮得很,死不了。” “喂喂,这小子不知道也罢了,你可是亲眼见过我怎么从冥王那儿爬回来,还说这种话。”吉西安十分不满,因主君良好的事后补救行为而偏移的矛头转向友人。 “对不起。” “呃?” 众人诧异地看向声源,却不敢肯定这句话出自此人之口。 抿了抿‘唇’,诺因小声道:“对不起。” 不是幻听!吉西安瞪大眼,雷瑟克的表情也差不多。诺因有多嘴硬,他们俩都再清楚不过,即使错在他,也多半不会道歉,更何况是两次。 “算…算了。”当意识到时,吉西安的嘴巴已自动做出回应,“反正也快好了。” 诺因绽开灿烂的笑靥,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伸手探他体温:“好像不烫耶?” “当然不烫,说了快好了。” “嘿嘿。” “别笑得像个白痴!” 他们这厢纯友谊的表现,看在护士眼里就彻底变成另一种意思,心道:喜事将近!喜事将近啊! 急着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在外面翘首以盼的同好,她行了一礼:“三位慢慢聊,我出去了。” “好。”意外地,点头的是雷瑟克,因此护士前脚走,吉西安后脚就问:“有什么事?” “这些我处理不了。”军务长苦笑着递出一叠文件,“里面还有些新的情报,你别搞‘混’了。” “嗯。”吉西安漫应,接过浏览,看着看着,眼底燃起异样的火光。合上报告,他沉思半晌,一言不发地递给主君。 诺因困‘惑’地接过来,才看了第一页,就叫道:“红龙骑士团已经出发了!?梅莲可那‘女’人还不算蠢嘛。” “错!她蠢得无‘药’可救!道格拉斯是自己请缨的——你先看下去,看完再说。” 依言看完文件,再瞅瞅部下的眼‘色’,诺因恍然大悟,冷下脸:“你想我怎么做?”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吉西安也换上冷冽的表情,沉声道。 “什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将西城一网打尽的机会?”诺因丝毫不掩饰怒意,“当初是你要我和贝姆特和解的,现在又要我主动攻打西城?” 术士长嘴角‘抽’筋了一下:“现在局势不同。”一边说,他一边在心里狂踹当初劝说主君的自己。 军务长‘插’口:“吉西安,是你让死亡佣兵团进西城的吗?” “不是我!”吉西安狠狠白了他一眼,“虽然我是有这个打算,可惜我找不到休得斯和他那票部下。”诺因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心念电转:“不是我们,也不可能是南城,那只有北城。北城……是他!” “这很好猜。”吉西安摆摆手。 “那我们更不应该搅和进去了!我才不要做罗兰福斯的傀儡!” “殿下,你先不要管罗兰城主怎么想!”吉西安用锐利的目光将‘激’动的主君钉在椅子上,“现在关键是西城!占领区的三个佣兵团被红龙骑士团打得溃不成军;贝姆特城主和他的本军被死亡佣兵团牵制,正是我们大展鸿图的大好机会!其他三城,罗兰城主短期内无法越过南北两城,而北城和南城也不会妨碍我们——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诺因回以‘阴’郁的眼神:“我为什么不犹豫?这么一来,我和贝姆特就永远没有和好的希望了。” “你怎么这么呆!”吉西安忍无可忍,提高嗓‘门’,“权势当前,你还管什么友谊!我之前劝你和贝姆特城主和解,是考虑到我们未来有可能需要和西城联盟,但现在西城都成了一块砧板上的‘肉’了,你……” “灭了西城,我们有什么好处?”诺因打断。 “……什么?” 术士长的气焰急速消退,相反,卡萨兰城主的怒气空前膨胀:“我要一块鸟不拉屎的土地干嘛!还有,如果照你说的,权势当前就放弃友谊,你又怎么担保,有朝一日我大权在握,你和雷瑟克不会被我肃清?” 吉西安震了震,无言以对。 “那么,至少把塞维堡拿到手。”良久,他才打破沉默,声音少了先前的锐气,却多了份温暖。雷瑟克想了想,附和道:“殿下,吉西安刚才的提议我也不赞同,但这个主意很好。攻克塞维堡,我们就不用担心西边的压力,可以把防守的重心转向南方。” 诺因抿嘴不语,陷入‘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固然毫无责任感,对西境的民众却颇为重视,有这样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摆在眼前,说他不动心是假的。 “再者,你拿到了塞维堡,就有了和贝姆特城主面对面谈话,签定和约的机会。”见主君委决不下,吉西安继续鼓吹,不料帮了倒忙:“我和他若真正和解,必然是在战场上。贝姆特看似沉稳,惟独对我,宁死也不服输,而我也是这般。” 正在吉西安烦恼如何说服这个脑筋顽固的主子时,诺因却忽然松了口:“雷瑟克,你估计,我们攻打塞维堡,有几分胜算?” 军务长生‘性’谨慎,拿过文件又翻阅了一遍,才道:“如果镇守塞维堡的确实只有铁甲、独角兽和金雀‘花’三个佣兵团,十成。” 诺因深深吸了口气,走到窗前,俯瞰外面的景致。 映入眼帘的是正午市集的繁忙气象。小贩起劲地推销着商品,市中心的剧台旁挤满了看客。还沉浸在节日余韵里的人们不时将麦酒淋在彼此头上,爆发出一阵欢笑。男‘性’总是被揪住一顿好打;‘女’‘性’则意思意思地被拉两下头发,或者轻松地逃逸无踪。飘起的裙摆宛如盛开的‘花’朵,在人群中‘荡’起欢乐的涟漪。 “我们又要付出什么代价?” 雷瑟克和吉西安面面相觑,半晌,前者以斟酌的口‘吻’道:“这个,不好说。指挥得当的话,比率可以降到3:1以下。” 攻城战是所有战役中最惨烈,己方损失最大的一种。除非敌城中有内应,无血开城。3:1的比率,已经是非常小的了。 青年眸光微闪,一个戴着白帽的‘女’孩跑出建筑物,正是刚才那个护士。几乎在同时,一群少‘女’呼啦一声涌出来,围着她叽叽喳喳不知说些什么。一眼扫去,有不少熟面孔,其中诺因印象最深刻的是‘逼’他穿‘女’装的罪魁祸首——祭司长。 她笑得很灿烂,很愉快,仿佛世间无一不美好,无一不祥和。诺因却清楚记得,那个大雨滂沱的夜,当时还只十七、八岁的她,是如何颤抖着从自己手中接过未婚夫破损的头盔,然后跪在地上,放声大哭的景象。以及第二天,她披上见习生的白袍,跟着前任祭司长一起向他行礼时,木然的神情。那是连生‘性’冷漠的卡萨兰城主看了也微微心痛的神情。 经此一役,会有多少人变得跟她当初一样?又有多少人能够重新站起来? “不行。” 这是下意识的反应。但细想了一会儿,诺因就***这个结论:“不,修改一下。用不着让大军去攻城,留在塞维堡的三个佣兵团都没有法师,由吉西安你的术士团去对付就行。把城墙炸了最好,不行也让他们都变成修墙工人。雷瑟克,红龙骑士团撤出了占领区,你拨一队人去帮梅莲可扫‘荡’。这样两边都安宁了。” 术士长和军务长对视一眼,均无异议,齐声道:“是!” ******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28日中城卡萨兰西境米亚古要塞。 “小妖‘精’,小妖‘精’,吃饭了。” 城主府的厨房里,一个少‘女’探出头,朝着窗外的大槐树喊道。不一会儿,一团黑影响应她的呼唤飞了下来,从里面传出虽然愤怒却依然动听的嗓音:“说了多少遍,我叫迪尔菲兰德,不是什么‘小妖‘精’’!” “你的名字太难念了嘛。”少‘女’涎着讨好的笑脸,递上一盘切片的水果,“呐,刚摘下来的新鲜木瓜。” 迪尔双目一亮,不再计较称谓的问题,坐在盘子上,抱起木瓜大块朵颐。少‘女’爱怜地抚‘摸’他的长发,问道:“小妖‘精’,你从哪里来的啊?”迪尔停下手,警戒地打量她,看到的却是一片坦然和纯粹的好奇。 “……沉沦沼泽。”(注:黯妖‘精’之乡,正如[沉星森林]是白妖‘精’的住处) “听起来是很可怕的地方耶。” “对人类而言是很可怕。”迪尔继续大啖,含糊地道。少‘女’‘露’出紧张之‘色’:“那你别回去了,就住在这儿吧,我和大家都会照顾你的。” 迪尔不置可否,吃完最后一片木瓜,振翅飞起:“我走了,晚上我要吃番茄。” “好。”少‘女’也不挽留,在他身后挥手,“小妖‘精’,千万别跑到西城那边去哦!那里有老鹰,会吃了你的!” “我才不怕老鹰。” 浮坐在空中,迪尔嘀咕,正想着今天上哪儿玩,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迪尔菲兰德。” “法利恩!?”迪尔左顾右盼,随即意识到是传讯术,镇定下来,“什么事?” “立刻回罗姆席德身边,他有任务‘交’代你。”说完,法术就切断了。 “……” 踌躇片刻,黯妖‘精’决定依照大神官的旨意行事。临走前,他瞥了眼下方的要塞,心头泛起一‘波’不舍的情绪。 ****** 当日傍晚,一张来自魔法师公会的请贴送到正在餐厅用餐的中城城主手上。 “上面写什么?”看也不看,诺因随手丢给一旁的吉西安。 “叫你参观明天的贤者考试。”扫了一眼,术士长简单扼要地说出内容。 “不去!” “殿下,这是大佬们的邀请,不能不去,”对面的军务长婉言劝道。诺因用筷子戳起炖‘肉’大口咬落,含糊不清地道:“我管他大佬还是老大,结果明摆着的考试有什么看头。”雷瑟克还没答话,吉西安先一步吼出声:“拜托你,吃得好看点!就算你不顾形象,也为宠物想想!”看着一个***狼吞虎咽实在太伤害眼睛了。 小狼龙直觉感到他在说自己,从食物堆里抬起头,不解地眨巴大眼。 “唉,可怜的雷奇。”叹了口气,吉西安拿起餐巾帮她擦脸,还那张小脸原本的干净爽洁,“离开这个男人,让我来照顾你吧。” 四道不信任的视线立刻扫过来,诺因一把挥开那只‘毛’手,雷瑟克冷冷地道:“你连魔物也不放过吗?” “胡说八道!我还没博爱到这地步!” “那就离雷奇远点!”警告地瞥他一眼,诺因将自己的盘子推到宠物面前,“还吃吗?”雷奇摇摇头,希翼地问道:“我可以出去玩吗?” “去吧。” 搂住主人的颈项,用力亲了下他的脸颊,雷奇跳下椅子,蹬蹬蹬跑向大‘门’。 “啊~~不来啦,人家也要亲!”坐在兄长身边的‘露’蒂丝吃味地道。诺因一副懒得理睬的样子:“可以,你变成狗就可以亲我了。” ‘露’蒂丝委屈地扁嘴。 雷瑟克暗笑妹妹的傻气:主君话里明示了雷奇的地位,这小妮子还吃醋,真是。 “殿下,别这么小气,一个‘吻’而已,又不是割一块‘肉’。”吉西安一手支颊,摆出看好戏的姿态,眼底却流转着深思的光芒,“而且‘露’蒂丝也通过了你上次的考验。” 诺因想了想,道:“好吧。” “哇——”‘露’蒂丝欢呼了一声,绕过桌子冲向他,正要熊熊地亲下去,忽然犹豫了一下,蜻蜓点水般在诺因‘唇’上印了一‘吻’。 “‘露’蒂丝!”雷瑟克生气地站起来。 “嘻嘻,赚到了。”虽然内心涨满得意之情,‘露’蒂丝也不敢留下回味,一溜烟跑出了餐厅。 “对不起,殿下……” “没事,就像吉西安说的,一个‘吻’而已。”诺因毫不在意,端起碗喝汤,喝完丢下一句,“除了她,也没人适合当我老婆了。” 他…他是认真的?雷瑟克和吉西安面面相觑,愕然。 “对了,吉西安,你代我出席明天的考试。” 术士长回过神,怒道:“我没空!” “你的工作我会帮你处理,商会我也会照看,去吧,就当放一天假。你也是魔法师,应该对这场对决很感兴趣。”诺因的眼神有点闪躲,但吉西安还是捕捉到一丝内疚,恍然大悟。 早知道生病的效果这么好,他早就装病了! ****** 拒绝了魔法师公会的邀请,东城城主的邀请却拒绝不了,诺因只得抱着满肚子不情愿参加了庆祝第二位贤者诞生的华宴。他没有料到,席间还有一个和他一样不高兴的“人”。 “罗兰,既然还要再过几天再对目标下手,你这么早叫我回来干嘛?” 迪尔抱怨。他坐在金发青年肩头,无聊地摇晃双‘腿’,眼光觑向被一大群王公贵族包围的‘肥’胖男子,也就是他口中的目标,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奇的是,周围明明有许多人,却都像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似的。 罗兰恍若未闻地举杯饮酒,同一时刻,迪尔脑中响起一个不是具体的声音:(你这几天都在米亚古要塞?) “你派人跟踪我!?”迪尔跳起来,愤怒地大喊。罗兰放下酒杯,睇了他一眼。目光沉静如水,没有心虚也没有指责,只有包容一切的淡定。迪尔呼吸一窒,愧疚地坐下:“对不起。” (没关系,我提前叫你回来,是有话告诉你。) “什么话?” (不要陷进去。) 不等对方回应,罗兰紧接着说下去:(你是自由的生物,我本不该对你有所要求,只是,迪尔,为了你自己好,接受我的忠告,别对我的敌人产生感情。) “……我明白了。”闷了半晌,迪尔泄气地出声,“但是我没有喜欢上卡萨兰城主,我只是舍不得他的厨娘。” (呵呵,那倒是我多虑了。)罗兰冰蓝‘色’的眸子浮起笑意,瞅准没人注意的空挡,轻轻弹了他一下,(去吧,我的小妖‘精’,挑点爱吃的水果,当心别被人发现。) 微笑着目送黯妖‘精’远去的背影,罗兰正‘欲’举杯再饮,听见一个让他血液冻结的声音:“你刚刚在弹什么?” “……弹灰。” 伊维尔伦满愿师瞟了情人一眼,没有揭破他显而易见的谎言,也没有追问,伸出裹着蕾丝长手套的右手,以礼貌的笑容问道:“可以请你跳支舞吗,城主?” “这是我的荣幸。”金发青年绽开没有一丝虚假的笑靥,握住她的柔夷,刚要迈步,对方浇下一盆冰水:“收起这副白痴的笑脸,会穿邦的。” “……” 一边在心里喃喃诅咒情人的冷静,罗兰一边面无表情地转向心腹,平板地道:“跟大家说,满愿师小姐身体不适,我带她出去吹吹风。” 将刚才的对话全听在耳里的东之贤者朝他投以同情的目光:“去吧,大人。” ****** 直到走进空无一人的中庭,冰宿才发出质问:“你在搞什么!?” “我收不起白痴的笑脸,只好让你单独看这白痴的笑脸了。” 罗兰的语调有着赌气的成分,冰宿惊讶地睁大眼。 这男人……平常那么成熟,为什么一碰上她,反应就这么幼稚又‘激’烈? 调整呼吸,罗兰没费多少劲就克制了情绪‘波’动,转过身,双眼泛起温润的水光:“你真美。” 茶发少‘女’身穿一袭宛如月光织就的纯白雪纱,只有裙摆透着淡淡的蓝,像是融化的蓝水晶,也像是天空的剪影。‘裸’‘露’的双肩有着瓷器的质感,在夜‘色’中几如透明一般。纤细的发丝下戴着一顶晶莹的额冠,更衬得她整个人仿佛一座冰雕。 食指轻抚额冠的表面,年轻的城主吐气似地道:“总有一天,我要为你戴上真正的后冠。”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这次没有计较情人的不识情趣,罗兰微微一笑:“原谅男人的自大吧,冰宿,因为,这是我的愿望啊。”冰宿回以澄净的目光:“我只要待在你身边就可以。” “你真是……”‘唇’畔的笑意变得有些无奈,但随即,又恢复清朗的弧度,“和我跳舞吧。” “得了,你不适合‘浪’漫男人的嘴脸。”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胸’膛,冰宿转身就走。 “喂喂,我是真心实意的!”罗兰追在后面。 “没音乐没伴奏的,跳什么舞。” “我们可以边数拍子边跳嘛。” ……果然是不适合‘浪’漫的男人。其实内心有一滴滴期待的冰宿,听到罗兰的回答,无力地垂下了肩膀。 “或者——”罗兰绽开恶作剧的笑容,一把擒住情人的纤腰,“跳自然的扭腰舞。” “啊!”冰宿惊叫着扭了扭腰,躲开搔痒的手,愤然飞起一脚,“你这家伙!” “嘿嘿,原来你怕痒啊。”罗兰轻松闪过。冰宿更是火冒三丈,当下拳脚齐出,将他看作练功的沙包,却连一片衣脚也碰不到。 可恶,太滑溜了!正在冰宿泄气的当口,一样东西跃入眼帘,那是座大理石筑的喷水池,因为是秋天了,中央的‘女’神像没有喷水,但池子里还是满满的。背对它的罗兰完全没注意到。 狡诈的神‘色’一闪即隐,冰宿飞快地前扑,想将他扑进池里,不料扑了个空。但避开的同时,罗兰也看见了那个喷水池,连忙抓住她的手,被下坠力带得往前倾倒。 啪!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飞溅的水‘花’化作纷扬的雨点落下,浇得两人湿透。罗兰趴在情人身上,愣了片刻,放声大笑。 “哈哈哈……” 迟了半秒,冰宿也笑起来,明亮而欢畅的笑声久久回‘荡’在喷水池上空。 “真是的,还是被你摆了一道。”罗兰捏捏对方的俏鼻。冰宿不甘心地抿嘴:“没有,是运气好。”罗兰眨了眨眼:“你也会得意忘形啊。” “被你传染的。” “不服输的‘女’人。”宠溺地笑着,罗兰轻柔地耙梳对方的秀发,双手逐渐下移,来到腰后,紧紧搂住。埋首在她的肩窝里,他低声道:“理智告诉我,我们应该马上回房间,洗澡换衣服。” “我的理智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可是我不想放开你。” “……” 沉默持续了将近十秒的时间,才被少‘女’略带僵硬的声音打破:“你该放开我,万一被人看见就糟了。” 罗兰眼神一黯,却没有松开手,反而抱得更紧。 “从前,我只是想站到那个位置,没有任何理由……” 冰宿没有说话,静静聆听。 “现在,我有了个理由。”微微放松手劲,罗兰抚‘摸’情人冰冷而柔软的脸颊,憧憬地低语,“我想把你带到世人面前,堂堂正正宣布你是我的妻子,为你戴上后冠。” “我并不稀罕后冠。”良久,冰宿盖住脸上的手,墨绿‘色’的眸子‘荡’开温暖的涟漪,“不过,我确实想和你并肩站在一起。” 笑意在瞬间直达眼底,然后——以‘吻’,立誓。 ****** 六天后,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终于得以拖着累惨的身体返回老家。 “罗兰这个疯子,既然决定撕破脸,还‘浪’费那么多酒菜干嘛?” 宴会结束时,国王以高压态度命令东城立刻缴上献粮并撤走边境的军队,遭到严词拒绝。 “你懂什么,这才是他聪明的地方。”吉西安翻了个白眼。赶在主君发火前,雷瑟克‘插’口解释:“受邀的并非陛下一行,罗兰城主当然要做好充足的准备;而且这么一来,***也会站在他这边。” “出兵的借口吗。” 诺因只是不通人情世故,不是傻瓜,部下一点就想通几个关节,“我们名义已经不正了,老妖婆肯定会请缨,罗兰应该也会亲自出马吧。” 他的推断错了。 “拉夏尔!?你说他派拉夏尔?” 城主和军务长异口同声地大喊,传达消息的术士长也掩不住困‘惑’的表情:“千真万确,所有的渠道都是相同的回复。” “这家伙在打什么鬼主意!”诺因抢过文件,仔细阅读,试图找出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雷瑟克也拿过去反复研究,半晌迸出一句:“他不是想投降吧?” “投降?他付得起投降的代价吗?老妖婆可不是什么善心人士。” 吉西安沉‘吟’道:“我再叫人去搜集相关的情报。” “不用。”诺因咬着大拇指,心念电转,“我们这儿的情报再快也快不过老妖婆那儿,由她去伤脑筋吧。有什么‘阴’谋也不打紧,把拉夏尔打垮就行。速度快的话,再狠的‘阴’谋也来不及实行。” 这是场时间的竞赛——他准确地抓住了其中的关键。 就在这时,一个‘侍’‘女’敲‘门’走进,恭身道:“殿下,洗澡水放好了。” 洗完澡,诺因拿着书爬***,不一会儿便朦胧睡去。睡到中夜,他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感到一股奇妙的压力在心脏附近发酵,驱散睡意,迫使他逐渐清醒。约‘摸’半刻钟后,他意识到这股力量的来源,伸手探进枕头底下:(史列兰?) 《……诺因。》 (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魔封的语气彷徨一如被大人抛弃的孩子,《我做了个梦,醒来后,就睡不着了。我不是故意吵醒你,可是我很害怕……》 (什么梦?)诺因换了个姿势,手肘撑着‘床’单,拿出佩剑放在枕头上。不想他刚放好,脑中就响起一个惶急的声音:《不!不要让月光照到我!》 月光?诺因反‘射’‘性’地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空中,果然有一轮金灿灿的圆月高悬,光芒四‘射’,照得大地犹如白昼。 诺因记下半身害怕金轮月,将他藏回枕头底下。 史列兰如释重负,但还是摆脱不了一***涌上的惧意,只能从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拼命汲取安心的力量。 拉上窗帘,半个身体覆在枕上,掌心的剑却还在嗡嗡震动,诺因皱起眉头:(还怕?做梦的关系?) 《嗯。》 (什么样的梦?) 《‘花’……很多很多白颜‘色’的‘花’,我一直走一直走,也看不到尽头。那里空‘荡’‘荡’的,只有我,‘花’和一座宫殿。宫殿也是白‘色’的,很大,很空旷,我就坐在里面发呆。》 (这是什么怪梦啊!)诺因咋舌,安抚地拍拍剑柄,(忘了吧,一个‘乱’七八糟的梦而已。) 《可是我觉得那是真实的景象。》史列兰困‘惑’地低语,《而且,好像有人在呼唤我……》 “什么!!!”诺因大吼,下意识地握紧半身,一叠声道:“谁?谁呼唤你?” 《我不知道。》 “别理他!当他在放屁!” 《呃……》史列兰左右为难。诺因狠狠眯起眼:“你是我的!我的半身!难道你要背叛我,去找另一个新主人?” 《不是的!》史列兰急切地道,《我不想离开诺因!可是我担心他是我的同类!》 (同类?)诺因冷静下来,改用心声发问。 《嗯,我想要同类。》 (要什么同类,你有我还不够?) 史列兰黯然道:《不一样,我和诺因不一样。诺因是人类,而我什么也不是,不是人类、不是魔族、不是龙族、不是妖‘精’……所以,我想有个同类。》诺因沉默半晌,淡淡地道:“什么也不是的,不是只有你一个。” 《咦?》 “我也什么都不是。” 《怎么……》史列兰结结巴巴地道,《怎么会!诺因——诺因不是人类吗?》 “人类有一受伤就能痊愈的吗?”诺因自嘲一笑。史列兰回忆片刻,道:《好像没有。》 “这就是了。” 《那…我和诺因一样吗?》史列兰喃喃道,又是惊讶,又是欢喜。 “对。”诺因撩起被子,盖住头脸,感到困意涌上,语声有些模糊,“所以…别胡思‘乱’想了,也不用害怕寂寞,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深沉的静默罩下,如同透过窗帘缝隙的月光,在空气里柔和地浮‘荡’。就在诺因坠入梦乡的前一刻,听到熟悉的优雅嗓音:《永远吗?》 温柔的笑意浮上半闭的紫眸,仿佛被‘春’风吹过的河面。 “永远。” ****** 第二天一早,卡萨兰城主的卧室传出震天的响声,接着,‘门’开了,一个十三、四岁,黑褐‘色’长发的少‘女’被一脚踢了出来。 “是你说我可以爬上你的‘床’的!” ‘露’蒂丝‘揉’着摔疼的***,委屈地嚷道。 “但不是现在!”诺因的嗓‘门’比她大一倍,一拳擂在‘门’板上,“看看你才几岁,臭丫头!我可不想被当成恋童癖!” “人家已经十三岁了!” 诺因嗤之以鼻,懒得再跟她辩,直截了当地道:“你第一次月事来了吗?” “什么是月事?”‘露’蒂丝茫然。 “滚滚滚!不许把刚才的事告诉你哥!”像赶苍蝇般挥挥手,诺因用力甩上‘门’。可是不一会儿,关上的‘门’又开了,他正要吼回去,瞥见进来的是宫廷术士长。 “什么事?这么大清早的。” “你要是早跟‘露’蒂丝说清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吉西安用大拇指比比外头,表示他看见了刚刚的一幕。 “说清楚什么?”诺因拧眉,神‘色’是全然的困‘惑’。吉西安吃惊地张大嘴,好半晌才道:“你…你是认真的?你真想娶她?” “对。” “为什么?你根本不爱‘露’蒂丝!” “爱?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诺因冷嘲一笑,走到脸盆架前洗脸,闷闷的声音从‘毛’巾里透出:“那个小丫头也不过是把我当成她的白马王子,正好,两个不懂爱的人正好凑一对。” “‘露’蒂丝对你是认真的。”吉西安严肃地道,“我虽然也不懂爱情这玩意儿,但他们一家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决不会拿感情开玩笑。” 黑发青年依然不为所动:“那也好,我满足她的愿望。” “这样……” 术士长耙了耙刘海,只觉这么做好像有什么问题,又说不出是哪里有问题。想了半天没成果,他索‘性’放弃,换了个角度探听:“殿下,你为什么要娶妻?” “我需要孩子。” “啊!?”怎么也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吉西安张口结舌。在他印象里,主君从来不是个喜欢小孩的人。诺因取下架上的斗篷一披,将魔封剑系在腰间,道:“我的寿命有限,但史列兰…魔封没有,所以我必须留下后代,让他们代替我陪在他身边。” “……” 终于解开了谜底,吉西安深吸一口气,一手按额:“‘露’蒂丝要是知道真相,一定会哭死。”简直把人家当母猪嘛! “那就别告诉她。”诺因漠然道,一甩披风,大步走向玄关,“走,去吃饭。” ****** 创世历1037年风之月11日东城伊维尔伦下界王宫。 “罗兰,罗兰,我完成任务了!” 一脸邀功的黯妖‘精’飞进城主办公室,却只看到大神官和国务尚书的身影。愣了愣,他开始感应金发青年的去向,距离很近,就在隔壁的卧室。 “是迪尔啊。” 在感到魔法‘波’动的刹那就醒过来的东城城主翻身坐起,淡金‘色’的短发下还是戴着额饰,半闭的双眼透出浓浓的倦意。他甚至不打算下‘床’换件衣服,就穿着睡衣,屈着一只‘腿’坐在‘床’上,手肘撑着膝盖,下巴搁着,用这个慵懒的姿势,瞅着闯进房间的不速之客。 “你怎么大白天睡觉?” “我累死了……五天没合过眼,又被克莱德尔他们盘问了几个小时……”刚从帕西斯那儿回来的罗兰哈欠连连,有气没力地挥挥手,“麻烦倒杯茶给我,不然我要睡着了。” “你对自己施放个[清醒]不就行了?”和妮兰迪娅不同,迪尔并不喜欢幻化***类的模样,但他还是把自己变大,倒了杯茶给他。 “谢谢。你认为以我目前的状态,能够使用魔法吗?” “也对。” 罗兰喝了两口茶,‘精’神好了些,温言道:“找我什么事?”迪尔俊秀的小脸绽放出得意的光彩:“我完成任务了!” “哦,是吗,真是辛苦你了。”罗兰一点也不惊喜,因为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我现在自由了吧?” “还不行。刚撤军就不做噩梦,谁都会知道有问题,不过白天的时间任你支配。” 听到前半句,迪尔的脸‘色’垮下来,听到后半句又恢复好心情:“真的?随便我上哪儿玩?” “你是要去米亚古要塞吧?”罗兰瞥了他一眼,放下茶杯,“随便你,只要小心别让德修普知觉就行。” “嘿,没问题!” 罗兰点点头,躺回被窝。 “你睡了吗?” “嗯,慢走,不送。” 迪尔没有马上走,反而靠近‘床’沿,背着手打量对方的睡相。也许是太累的关系,金发青年的身体呈现全然的放松,一只手‘露’在外面,五官舒展着,比平常多了份稚气,让迪尔想起他小时侯,一丝诡诈的笑意悄悄浮现。 砰!变回原本大小的妖‘精’一头撞上一堵透明的冰墙,滋溜溜滑下来,在落到地面的前一刻被一只大手揪住翅膀,眼冒金星地往上瞅。 “我现在很累,迪尔。”罗兰的神情和蔼,声音更和蔼,只有手劲一点不和蔼,“想无梦到天亮。” “好嘛。”迪尔委屈地扁扁嘴,扇动饱受摧残的双翅,从窗子飞了出去。 ****** 一到达目的地,迪尔就直奔城主府的厨房。 “小妖‘精’!” 帮佣少‘女’丢下怀里的青菜,扑上去抓住他,眼泪哗地流出来,“你回来了!你回来了!你跑到哪儿去了!?” “别哭了,我这不回……哇!别把鼻涕‘弄’在我身上!” 迪尔在对方掌间奋力挣扎,少‘女’却死也不放开他。厨房里的其他人围了上来,问长问短。 “坏妖‘精’!”少‘女’好容易止住泪水,轻轻捶了他一拳。迪尔苦笑着拎拎湿透的衣裳,气到无力。少‘女’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杰作”,红着脸问道:“对不起,要换件衣服吗?” “你有适合我穿的衣服吗?”迪尔翻了个白眼,另一个少‘女’叫道:“有!有!萨岚做了很多适合你穿的衣服,想那天晚上拿给你,可是你没来。” “是吗?”迪尔感到心里有股怪怪的滋味,偷瞄对方,只见她脸颊红扑扑的,不禁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但他终究已活了千把岁月,称得上老鸟一只,很快换回趾高气昂的神态,用命令口‘吻’道:“好吧,拿来给我换。” 萨岚的手非常巧,每件小衣都做得‘精’致贴身,但是人类的布料对妖‘精’而言太过粗糙,迪尔被刺得浑身不舒服,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还道了声谢。 “真可爱。”萨岚双手合十,眼睛灿灿放光,充满了陶醉。 迪尔皱起眉头,不悦道:“萨岚,别老说我可爱,我的年纪已经可以当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了!” “真的,你几岁?” “呃……”这可考倒了迪尔,长命种族的通病之一就是不记年龄。 萨岚绽开宽容的笑容,拍拍他的小脑袋,显然把他当作冒充大人的小鬼。迪尔怒极,用力甩头:“是真的!我比你大多了!” “好好。”呵哄的语气怎么听也像是敷衍。 “可恶!”迪尔生气地飞向窗外。萨岚慌忙叫道:“你去哪儿?” “放心,傍晚以前我会回来。” ****** 在城里溜达了一圈,迪尔心情好了些,开始寻找未来的“猎物”,突然看到两个有点眼熟的人蹲在一家商店的橱窗前。 “马上就母亲节了,送什么礼物好呢?” “咦,爱伦,你今年不送书了?” 有[怪力魔‘女’]之称,‘精’兵团第三大队队长悠梨达尔西顿两手搭着膝盖,询问身旁的同僚。外表温文淑静,却背了把招摇的巨大斩矛的第二大队队长爱伦奎林摇了摇头:“我爸爸喜欢看书,妈妈不喜欢。” “这样啊。”纤指划着透明的橱窗,“真羡慕你,有爸爸妈妈。” “你不是有姐姐吗?”爱伦选中一样商品,正要起身,眼角瞥见一个娇小的身影,“雷奇!” 小狼龙的表情很奇异,怀里抱着一只纸箱。 悠梨跳起来,大幅挥手:“过来啊,雷奇!”爱伦也笑着招呼:“你抱着什么呀?” “书,诺因叫我拿的书。”雷奇走上两步,朝悠梨微微恭身,“对不起,我要赶紧帮他送过去。” “去吧,路上小心点!” “嗯,再见!” 目送蓝发少‘女’抱着一箱子书离去的背影,两名队长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唉,殿下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跨进卧室,雷奇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捧书阅览的主人。漆黑的半长发在脑后扎了个小辫,留下几缕垂在鬓边;紫眸半闭,掩去了平日的凌厉;修长的身子窝在宽大的摇椅里,仅着单薄的里衣,‘胸’前盖了件浴袍。 “诺因,我回来了。” “放桌上。”黑发青年头也不抬地吩咐。蓝发少‘女’依言将纸箱辛苦地举上桌,然后悄悄走近他。 诺因抬起头,纳闷地瞅着她:“怎么了?” “我刚刚回来时,听到悠梨和爱伦在说…说爸爸妈妈,什么是爸爸妈妈?” “爸爸是男的,妈妈是‘女’的。” “呃!”雷奇傻眼,讷讷半天,道,“那,雷奇是妈妈,诺因是爸爸?” “不是。”诺因啪地合上书,神‘色’有些不耐,“一对男‘女’结婚生下小孩,对小孩而言,他们就是爸爸妈妈——懂了吗?”雷奇点点头:“哦,那雷奇的爸爸妈妈是谁?” 诺因一窒,脑海里浮现出倒在血泊里的魔兽尸体,再看面前的小魔兽,大眼睛闪着纯然的信任和好奇,定定注视自己。 “你的爸妈就是我!” “耶!”雷奇大吃一惊,“真的吗?真的吗?”这么问并不是怀疑,而是高兴使然。 “嗯!”诺因的语气百分之百肯定。雷奇喜出望外,一头扑进他怀里:“诺因、诺因……” 浴袍下的身体暖暖的,散发出熟悉的气息,就和她最初的记忆一样。 雷奇幸福地笑了。俯视这一幕,躲在天‘花’板角落的迪尔‘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 深不见底的黑暗。 身下的地面又粗糙又冰冷,睡着很不舒服,她翻了个身,感到脸上凉凉的,抬头一看,一双淡黄‘色’的眼珠望着她,闪着慈爱的光芒。 记忆复苏了。 总是喜欢‘舔’她、拱她的是妈妈;总是外出打猎,用大大的‘肉’掌拍她的是爸爸;总是缠着她,窝在她身边打盹的是弟弟…… 弟弟很喜欢跑,刚学会跑就常常跑得没影,一天再也没有回来,妈妈疯狂地满山找,后来被爸爸搀扶回来,对她说:弟弟被杀了。 被人类杀死了。 皮还被剥掉,做了手套。 [要向人类复仇。]——爸爸这么说,然后带着她和妈妈,袭击人类的村庄。 讨伐的军队来了,用箭‘射’他们,爸爸妈妈倒了下去,她躺在逐渐冷却的血泊里,茫然四顾,一个人类军官朝她走来,猩红‘色’的斗篷在风中飞扬…… “不要!”雷奇在梦中发出了悲鸣。 我不要想起这些!不要—— “雷奇!雷奇!” 一双温暖的手扣住她的手臂,用力摇晃。她睁开眼,泪水模糊了视野。 “诺因!”一把抱住对方,少‘女’泣不成声,“不是你、不是你……” “你想起来了?”听到梦呓时就心下有数的诺因平静地问道。 “没有!没有!” 诺因皱了皱眉,他并不喜欢***,事情既然已经摊开来了,就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但怀里哭得肝肠寸断的小东西让他下不了决心。 随她吧。诺因干脆躺回去,任宠物把自己当抱枕。大不了被砍一刀,反正我死不了。 良久,雷奇的哭声小了下去,哽咽道:“诺因……” “嗯?” “诺因就是我的爸爸妈妈,对不对?” “……对。”不知为何,黑发青年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蓝发少‘女’绽开心满意足地笑容,靠着他的‘胸’膛沉沉睡去。 黯妖‘精’无法置信地张大嘴,心道:怎么会这样? ****** “不奇怪。” “啊!?” 听完整个故事,伊维尔伦的统治者悠哉游哉地啜了口月桂茶,徐徐道:“那个少‘女’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理由’。” “理由?真相?”迪尔更不解了,小脸满是困‘惑’。 “对她而言,德修普是最重要的,所以她不想知道任何不利于他们之间关系的真相。” “因为这样,她抹杀事实吗?” 罗兰放下茶杯,凝视愤怒的妖‘精’,目光多了份了悟和叹息:“迪尔啊,有时候事实是不重要。” “……” “比如,必须靠假象才能活下去的时候;必须用谎言维持彼此关系的时候;必须用借口获得心灵平静的时候……等等。”罗兰竖起三根手指,‘露’出温暖的笑靥,“即使自欺欺人,但只要能够活下去,有什么不好呢?尤其如果还加了‘幸福’这个砝码。” “幸福……”迪尔念着这个词,神‘色’‘混’‘乱’,“她那个样子幸福吗?自欺欺人幸福吗?” “啊,没有选择正确的话是不可能幸福的。”虽然不知道他说的“她”是谁,罗兰还是连忙补充。 “选择正确吗?”迪尔眉间的‘迷’惘逐渐褪去,长长吐了口气,“我明白了。” 罗兰笑道:“你明白就好。”迪尔望着他:“但何谓幸福我还不是很明白。” “这个怎么能解释,要你自己去体会。”罗兰翻了个白眼,习惯‘性’地弹了他一下,“去找你的厨娘,你就会知道幸福是什么;或者去找德修普和他的宠物,他们也会教你何谓幸福。” “他们俩真的能幸福吗?那头小魔兽已经想起过去的事,她还能继续原来的生活吗?” “听你的形容,那个少‘女’是很单纯的人,那幸福之于她,一定也很单纯。” “呃?” “总之,去看了就知道。” 将问题层出不穷的黯妖‘精’丢出窗外,东城城主开始办公。 ****** 到达城主府时,小狼龙正在泡茶。 一把茶叶直接丢进名贵的紫砂茶壶,接着是滚烫的沸水,雷奇盖上盖子,用力摇了几摇,然后将淡黄的茶液注入白瓷茶杯,端给办公桌后的人:“诺因,给。” 卡萨兰城主漫不经心地接过,喝了口,顿时抬起头,注视宠物。 “我照莉莉安娜的步骤泡的。”蓝发少‘女’吐了吐舌,随即期待地问道,“好喝吗?” “很好。”诺因微微一笑。雷奇咧开大大的笑脸,充满了单纯的喜悦。看着这个笑容,迪尔突然明白了什么,心的一角融化,渗出丝丝暖意,不知不觉也跟着笑起来。 原来幸福,就是这样简单。 第三章 梦魇(节四)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18日中城卡萨兰上界宰相府。 富丽堂皇的建筑占据了整个豪宅区十分之一的面积,用奢华也不足以形容它的排场。半年前,上任宰相谢尔达还在世的时候,这座宅邸也不过现在的一半大。而现任宰相逢迎拍马的功夫更上一层楼,得宠的程度就跟着攀升。每天上‘门’巴结的人多到把‘门’槛踩烂,财政部也不遗余力地拨款“修葺”宰相府。结果,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然而,外人都不知道,看似极尽华丽之能事的宰相府深处有一方不受污染的净地,茵绿的草坪没有铺设任何路面,自然地延伸到远方的小树林。云雀在枝头欢唱,将清脆的音符洒落在树下的圆桌上。晨光斜斜穿过树缝,为中央的果篮烙下班驳的痕迹。‘混’合着青草、树叶和‘露’水的果香弥漫开去,说不出的幽雅怡人。可是细看,摆放着新鲜瓜果的竹篮里有一团不协调的黑影,随着云雀的叫声微微变幻着浓淡。 “迪尔!” 一声怒吼陡然划破天际,吓得林子里的鸟儿四散飞去,黑影也颤动了一下,发出懒洋洋的声音:“干什么呀,依音?” “你还敢问!”一个管事打扮的少‘女’急匆匆走来,虽然***怒目仍可看出原本的娇美动人,“你做了什么,你这个‘混’帐妖‘精’!” “我是黯妖‘精’,不是‘混’帐妖‘精’。” 黑影里的人坐起来,不,他只是样子像人,个头还不及***的巴掌大。暗蓝‘色’的长发因为不雅的睡姿‘乱’七八糟,充满妖‘精’独特的和谐美的小脸挂着惺忪的表情。他用一种看无机物的眼神,看着走近的‘女’管事。 砰!依音两手重重拍在桌上,果篮弹跳了一下,猝不及防的迪尔被抛了出去,骨碌碌打了几个滚,头朝下趴在桌子边缘。 “你干什么呀!”同样的问话,这次黯妖‘精’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怒意。 “你才干什么!我说过多少次不许再让我和罗姆席德做噩梦,你还……”原本气势十足的大吼,到了后面变成恐惧的喃语。依音捧着铁青的脸,冷汗涔涔而下。她好不容易忘记的悲惨往事啊!就因为这家伙一一重现,害得她夜夜碾转呻‘吟’,睡不安生。 “因为这里只有你和他的梦比较特别。”听完她的控诉,迪尔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掏掏耳朵,“不过我也开始无聊了,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敢情你还不满意?”依音的脸‘色’由青转黑,眼里窜起熊熊怒焰。 “是啊,你尽是做密探时怎么被教练‘操’,他尽是当佣兵时怎么被同僚欺负。不愧是恋人,做的梦也这么像。” “不是你让我们做的!” “错。我只是勾起人心深处的回忆,让你正视最不堪的自己。”迪尔摇摇食指,“这是我们黯妖‘精’给人类的礼物,偏你们不领情。”依音瞪着他,一字一字迸齿而发:“礼物?” “也有点玩笑的‘性’质。”察觉她即将暴走,迪尔拍打翅膀飞起来,绽开恶作剧的笑容,“没办法,我们是本‘性’不好的黯妖‘精’,和专给人类美梦做的白妖‘精’不同。” “大人是要你和我一起保护罗姆席德,不是给我们罪受!” “那个元帅暂时不会派刺客,我总得找点乐子。” 依音一怔:“怎么说?”迪尔鄙视地瞅着她:“你傻啊!上次那些人,已经是暗杀的最大人数了,被我一网打尽,她当然要斟酌斟酌,改用别的法子。不然,只是让部下白白送死。” “用什么法子?”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想吧。”只当没听见依音的大叫,迪尔悠悠飞上蓝天。 不同于任务至上的密探,黯妖‘精’是崇尚自由的一族,这次也是因为伊维尔伦城主以拜托朋友的语气要求帮忙,他才来的,因此对依音的种种指责,全不当回事。 盘‘腿’浮在高空,迪尔思考该上哪儿打发时间。 这附近住的不是贵族就是富商,个个声‘色’犬马、穷奢极‘欲’。钻进梦里,看到的都是坐在钱堆上数钱,搂着美‘女’逞‘欲’,站在高处撒泼的景象,让他腻味透了。唯一两个例外也在他数次光顾后,失去了新鲜感。 “啊——” 越想越讨厌,迪尔忍不住放声大喊,“罗兰,我好无聊,好无聊啊!” 无聊的话,去找有聊的人——仿佛听见金发青年带笑的清冽嗓音,黯妖‘精’‘精’神一振,选定一个方向,振翅飞去。 ****** 远远的,一栋比宰相府还金碧辉煌的建筑跃入视野。大‘门’到主屋间的空地上,一群人正争执着,守卫们呈半包围的阵势拦住一个披着猩红‘色’斗篷的青年。迪尔眼睛一亮,自言自语:“不愧是罗兰最大的敌人的房子,这么快就有好玩的事情发生。” “老妖婆,滚出来!老妖婆!” 一脚将离得最近的守卫踢了个筋斗,卡萨兰城主用方圆十里都听得见的音量喊道,“再不滚出来,我拆了你这栋黄金屋!” “殿下,殿下,稍安勿躁。”另一名守卫慌忙安抚,“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诺因朝他面‘门’就是一拳。 “臭小子,你吵什么吵。” 随着不悦的话语施施然出现的正是身着军装的拉克西丝,一头乌丝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编成发辫,而是卷卷的披在背上,“谁让你滚回来的?” 置若罔闻,诺因厉声质问:“莉莉安娜呢?你把她藏哪儿去了?” “哦呵呵呵!擅闯我的家宅,还敢对我大小声,看来你皮在痒了。”同样当作没听见,拉克西丝一手遮‘唇’,嚣张地狂笑。在场的其他人都‘露’出无力的神情:什么时候,元帅府成了“家宅”了?还有,这对姑侄真是好像啊…… “我问你莉莉安娜在哪里!” “想知道,先把普‘露’‘交’出来!” “普‘露’是什么东西?”诺因是真的不知道,一脸困‘惑’。拉克西丝险恶地眯起眼,缓缓道:“就是你从莉亚那儿抓走的‘侍’‘女’,我的部下!” “……那个‘女’人啊。”终于想起“普‘露’”是谁,诺因也狠狠眯起眼,“正好!我正想跟你说,今后不准再派任何人服‘侍’我妹妹!我已经为她找到合适的人选!” “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太婆?”拉克西丝嗤鼻,下一秒转为愤怒的咆哮,“你把你妹妹当囚犯吗!?” “啰嗦!我们兄妹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哼哼,我偏要‘插’手,你能拿我怎么样?”嫣红的双‘唇’弯起霸道的弧度,拉克西丝左手一挥,“来人,拿下他!可以用武器!” 训练有素的守卫立刻包围上来,并不因对方是尊贵的王储而手下留情。动作整齐划一,出手迅捷狠辣。诺因秀眉一挑,不是很轻松地闪过第一轮进攻。 “姑姑……”从拉克西丝站脚的右手边,响起小小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 “放心,他们伤不了他。”原本只是想给侄子一个下马威的拉克西丝,在看到诺因接下来的动作,深深蹙起线条优雅的眉‘毛’。 黑发青年拔出魔封剑,一个横扫就削断守卫们用‘精’钢锻冶的战戟。他不擅长‘肉’搏,无法赤手空拳地制伏十来个手持兵刃的人,而且对方先亮出武器,他自然没有客气的道理。 “这样就拔出剑来,太‘毛’糙了。”拉克西丝打定主意的同时解下腰间的元帅杖,喝道,“退开!” 命令被彻底执行,守卫齐唰唰让出条通道。诺因正打得兴起,哪容他们退缩,长剑绞住两柄没断的战戟。拉克西丝飞身扑上,元帅杖以雷霆之势砸在剑锋上,铿的一声,魔封剑险些脱手。 诺因倒退两步,强忍手腕的酸麻挡住接踵而来的攻击。虽然差点被打落配剑,他的眼中却闪现兴奋的光芒,笑道:“我还在想怎么‘逼’你出手呢,今天一定要打败你!” 拉克西丝冷哼:“打败我?再过一百年吧!” 元帅杖长约一尺半,宽度一寸,杖头的宝石就占了将近三分之一的长度,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打造的杖身和平衡用的杖底也镶满了碎钻,看似华丽累赘,在拉克西丝手中就变成了一把细剑,轻灵翔活,仿佛燕子般穿梭在诺因的剑势中,招招直指要害。格挡时,也发挥出应有的沉重,泰山压顶般纹丝不动,守得既稳且严。 他们二人的剑法师承一路,斗得丝丝入扣,旁观者都看得目不转睛。 “小子,有进步。”‘交’锋了几十回合,拉克西丝攻势稍缓,嘉许一笑。诺因回以不耐烦的白眼:“你还想用那根破杖打到什么时候,快拔出剑来!” “赞你一分,就进十分,不识好歹的臭小子!”再次加回“臭”字,拉克西丝眼神一寒,“你要讨揍,我成全你!” 啪!杖首的宝石突然‘激’‘射’而出,诺因挥剑格开,与此同时,拉克西丝已‘抽’出一柄雪亮晶莹的细剑,将中空的杖身‘插’回腰间。 少了手杖的重量,拉克西丝的剑速快了不止十倍,如狂风骤雨的攻势让诺因喘不过气来,更可怕的是每一剑都蕴含强大的气劲,而非‘迷’‘惑’的虚招。密集的剑势‘交’织成一张水泼不进的大网,压得诺因不住倒退。 尽管完全落了下乘,黑发青年内心却充满了昂扬感,直视对手的眸子不再是平时孩子气的挑衅,而是纯然的认真。在他眼里,拉克西丝变成了一座高山,而他的愿望,就是把这座山推倒! 感到侄子的战意,拉克西丝也‘激’发了兴致,剑气凌厉了数分。诺因咬牙苦撑,硬是站定原处,以刺击为主的攻势一改为守势。如同山风再强劲也无法撼动高山,两座山相撞,却有可能撞倒其中的一座。 “糟糕。” 站在主屋‘门’口的参谋长低声道。一旁的王‘女’立刻紧张地询问:“怎么了,克鲁索?” “阁下开始认真了,殿下会受伤。”绿发青年就事论事,“打到这份上,要手下留情也不容易。”莉莉安娜大急:“那你还不快叫他们住手!” “勉强制止,只会出危险。阁下也是有分寸的人,马上就会收手了。” 克鲁索预料的没错,拉克西丝头脑发热了一阵,就渐渐冷静下来,‘抽’剑后退,诺因正好采取守势,给了她方便。不料她刚退开半步,对方的长剑就随后跟上,总算她实力坚强,险险拨开刺向脑‘门’的一剑,饶是如此,左颊也开了道血口。 “臭小子!!!” 拉克西丝大怒,理智被毁容的打击冲飞到九霄云外。杖中剑如蛟龙出渊,挟带威猛的气势,正中魔封剑的剑颚。只听得一声脆响,中心的宝石裂开无数细缝,化作齑粉四散飞扬。诺因怎么也没想到她会下这样的重手,加上关心则‘乱’,一时愣住了。拉克西丝余势未停,拨飞魔封剑,抬起左足,狠狠踹上他的‘胸’膛。 喀!中招处响起清脆的骨裂声,诺因倒飞了十来米,才重重摔在地上,挣扎了两下,竟然爬不起来。 “哥哥!”莉莉安娜发出一声惊呼,从藏身的地方奔出来。在她之前,变***形的雷奇已奔到主子身边,伸手要扶起他。 “咳咳……”她一碰,诺因强忍的伤势就爆发出来,几口鲜血伴随‘激’烈的呛咳喷出,显然内腑受了重创。看到他的样子,雷奇慌忙缩回手,奔到近处的莉莉安娜更是泪如雨下。 “你下手太重了。”克鲁索走回上司身侧,出言责怪。守卫们看看脸‘色’苍白如纸的诺因,再看看拉克西丝,目光里尽是谴责。 “只是断了几根肋骨,死不了!”年轻的元帅一‘挺’腰板,装出冷酷无情的模样。其实她心里也万分后悔,可是拉不下脸道歉,只好强充胖子。 “史列兰……”诺因注视掉在远处的配剑,挤出声音。莉莉安娜一怔:“什么?”不等诺因解释,一个机灵的守卫已经冲过去捡起长剑,珍而重之地放到他面前:“给,殿下。” 诺因连忙握住剑柄,几乎在同时,一个带着哭腔的优雅嗓音传入他脑海:《诺因!诺因!呜呜……》 (乖,我没事。)诺因松了口长气,但还是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你怎么样?) 《看不见了,我以为……》 “什么!!!”诺因气得差点没把剑柄捏碎。余人吓了一大跳,拉克西丝第一个反应过来:“魔封怎么了?” “他看不见了!你这疯婆子,快重做一块宝石给他!” 拉克西丝本来内疚,听到“疯婆子”三字,眉‘毛’又竖起来。 “我重做一块?应该是你重做一块给他吧!整件事全是你惹出来的!” “我惹出来的?我叫你‘交’出莉莉安娜,叫错了吗?分明是你窝藏了我妹妹!还有我不过划了你一刀,你却踢断了我起码两根肋骨!又…咳咳,害史列兰……咳咳咳!”原本气势十足的大吼,最后转为气急攻心的呛咳。 “哥,你别说了。”莉莉安娜心疼地抹去兄长嘴边的血迹。 “行了行了。”拉克西丝抿紧‘唇’瓣,泄‘露’了一丝掩不住的疼惜,“我来想办法,你们抬他进去。” “不用!我……”诺因还没说完,拉克西丝一记头槌让他立马闭嘴。 ****** “可恶,该死的老妖婆!” 一被抬进客房,诺因就醒过来,生龙活虎地咒骂突施暗算的姑姑。虽然他中气充沛,莉莉安娜还是担心得坐立不安:“哥,你快别骂了,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 “没事啦。”诺因大咧咧地一摆手,随即皱起眉头,抚‘摸’‘胸’口,“……难怪还疼,原来刺进肺里了。” “那你还不快让我看!”莉莉安娜吓得脸‘色’发白。诺因右手使劲,喀一声把肋骨扳回原位,满意颌首,“好了。” “哥……” “真的好了!不信你敲!” “不是。”莉莉安娜局促地动了动,表情略微扭曲,“你能不能让魔封收回这种力量?怪怕人的。”这也是拉克西丝命令部下把诺因抬进元帅府的原因——断了三根肋骨的人马上活蹦‘乱’跳,是会吓死人的。 “你以为这是魔封的力量?”诺因习惯‘性’地冷笑。莉莉安娜一怔:“不是吗?” “你说是就是吧。”眸光一闪,诺因转过头,不让妹妹看见自己的脸,却反而被她看见空‘荡’‘荡’的左耳:“哥哥,你的耳环呢?” “早掉了,天晓得掉在哪儿。” “你怎么这么‘迷’糊!那可是很重要的东西,万一被姑姑知道……” “被我知道什么啊?”拉克西丝推‘门’走进,正好听见最后一句。莉莉安娜慌忙站起,嗫嚅道:“没…没什么。”诺因可没她懂礼貌,招呼也不打,直接摆出索要的姿态:“宝石呢?” “没有!”拉克西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粉末被风吹得一干二净,连成分也没法分析。问问魔封,它那块是什么石头?” 诺因的手一直没离开过配剑,而史列兰也听见了拉克西丝的问话,便道:《我不知道。》 (不许不知道!给我想,一定要想出来!)诺因恶狠狠地威胁,他对半身的脾气了若指掌,一个字——懒!他说不知道,通常就等于“不高兴想”。 《真的不知道!》史列兰急了,《我记得很清楚,是先有剑,再有我,所以剑是怎么造的,我完全没记忆!》 (……)诺因嘴角‘抽’筋了两下,泄气地转向姑姑,“他说他不知道。”拉克西丝倒是不意外,根据侄子复述的只字片语,她就能大致归纳出魔封的‘性’格,一个字——呆! “好吧,把它给我,我给它试试别的行不行。” “你可不许对他做什么奇怪的事。”诺因严词警告,眼神充满了怀疑的意味。 “说得我好像是会对一把剑‘毛’手‘毛’脚的变态!”拉克西丝一把抢过魔封,顺便奉送一拳,就一阵风似地走了。诺因捂着头顶的大包,喃喃咒骂。 “姑姑还在生气呢,因为你划了她一剑。” “神经病!那么小的伤口,还斤斤计较,而且都治好了。” 莉莉安娜沉静地望着兄长,目光中透出责备之意:“不管治没治好,你那样待她,她当然会生气。” “我待她怎么了?” “哥哥,姑姑毕竟是位‘女’‘性’!” “难道还是男的吗?”诺因越听越莫名其妙。莉莉安娜叹了口长气。她早就发现,兄长在潜意识里将拉克西丝当作了父亲,所以才处处和她唱反调,就像一个小男孩喜欢反抗强势的父亲一样。 其实,哥哥比我还想要爸爸啊。银发少‘女’在心下苦笑:只是委屈了姑姑。 “莉莉安娜,你为什么在这里?是老妖婆绑你来的?” “才不是。”年轻的王‘女’横了兄长一眼,“马上就收获祭了,总神殿忙得不可开‘交’,我代替科孟多大人,来和姑姑协商些事情。” “那个老年痴呆还没死啊!”诺因咋舌,他对右权机神官的印象差到极点。还在王立学院就读时,每次他和吉西安、雷瑟克一起溜进总神殿看望莉莉安娜,总是运气不好被他逮住,然后被关进小房间面壁。而且科孟多是诺因名义上的父亲,已故王弟斯蒂沃和拉克西丝的导师,光这点就让诺因看他不爽。 “哥哥!你为什么老是这么没口德!”莉莉安娜忍不住训斥。 “因为他没本事让我付出敬意。”诺因哼了一声,盘‘腿’坐在‘床’上,虽然是不雅的动作,由他来做,却有种奇妙的优雅,仿佛来自山林的风情,“倒是莉莉安娜,你越来越唠叨了,这样会嫁不出去哦。” 啪!莉莉安娜举起手,往兄长脑‘门’就是一巴掌。 “干嘛啦!” “你对‘女’孩子说的什么话!” “说你嫁不出去有什么不好,可以永远陪着我!”诺因孩子气地嚷嚷。莉莉安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头叹息。见状,诺因紧张起来:“难道,你想嫁人?” “没有。”银发少‘女’无‘精’打采地道。 卡萨兰城主顿时笑逐颜开,情不自禁地抱住妹妹:“我也不娶,咱们永远在一起!”听到这样真挚的话语,尽管心里难过,莉莉安娜还是舒展了眉宇,绽开由衷的笑容。浓浓的温情在两人身边流淌,良久,诺因才松开手,笑道: “我们去外头吧,你泡壶茶给我,我好久没喝你亲手泡的茶了。” “好。” ****** 深秋十月的天气,坐在庭园里喝茶,在下界是不可想象的事,但在四季温暖如‘春’的上界,任何时候都可以搬张椅子到外头,享受特权带来的好处。 然而,常住下界的黑发城主坐了会儿,皱眉道:“好像有点冷啊?” “还不是因为哥哥你。”莉莉安娜扔给他一个大白眼,“上次你用魔封打坏了结界,到现在还没修好呢。” “有这回事吗?”诺因凝神回想,半晌摇摇头,“没印象。算了,这样的天气也不错,‘挺’凉快。”莉莉安娜笑着颌首。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的体质都不太畏寒,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相依为命的母亲死后,两人才能熬过几个严酷的冬季。 一把茶叶直接丢进名贵的紫砂茶壶,接着是滚烫的沸水,莉莉安娜盖上盖头,用力摇了几摇,一壶‘色’香味俱全的茶就出炉了。诺因闻着壶嘴里逸出的气味,喜道:“不愧是莉莉安娜泡的茶,好香耶!” 远处看见这一幕的园丁落下一滴汗,悄悄地走了。 银发少‘女’为兄长的赞美绽放笑靥,兴冲冲地倒了杯给他,同时问起另两位茶客:“哥,雷瑟克和吉西安怎么没来?” “雷瑟克在帮我训练新兵。吉西安那小子烦死了,我故意不带他来。”诺因啜了口茶,轻扬的眉梢显示他对妹妹的茶艺非常满意。 “怎么回事?” “他怪我前些天把要塞丢给他,回来没几天又跑出去。” “那是你不对了。”莉莉安娜嗔道。诺因叫屈:“我有付他加班费!” “付加班费也不行。吉西安自己的工作已经忙不过来了,你还给他添‘乱’。” “我在帮他打基础。”诺因一手持杯,向妹妹吐‘露’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心衷,“吉西安很有才干,做西境的统治者绰绰有余,但他被我误导了,以为称王一定要有什么‘王气’。事实上只要能力过关,气质如何根本无所谓。何况那家伙的亲和力远在我之上。所以我把工作都丢给他,让他积蓄自己的势力;因为我的不负责,大家也会同情他,今后‘交’接起来,就很方便了。” 莉莉安娜听得眉头紧蹙,问道:“哥哥,你的意思,是要吉西安做***人?” “对啊。” “那…雷瑟克呢?”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诺因的心结,他抓了抓浓密的刘海:“我本来是想让雷瑟克继承我的位子,可后来想想,不行。” “为什么不行?”莉莉安娜急迫地问。 “雷瑟克会迁就吉西安,吉西安却不会迁就雷瑟克。”诺因的解释一针见血。莉莉安娜默然。 喝了口微凉的茶,卡萨兰城主‘露’出困‘惑’之情:“其实我不太理解野心这种东西,说是愿望嘛,好像又不太一样。”年轻的王‘女’有些神思不属,随口一问:“哥哥有愿望吗?” “当然!我的愿望就是把你接回来,我们三个一起生活!” “那哥哥真的没野心呢。”莉莉安娜笑了,只是笑容多少有点无奈的意味。蓦地,她注意到兄长的语病:“三个?” “对啊,我一个,你一个,魔封一个。”诺因掰手指头。 “雷瑟克和吉西安呢?” “他们俩?等我把位子丢给吉西安,雷瑟克自然会在他身边辅佐他。”诺因在脑中描绘未来的情景,紫‘色’的双眸闪闪发光,璀璨一如真正的紫水晶,“到时候,我带你们逛遍世界的每个角落,看尽各式各样的风土民情!” 莉莉安娜也不禁动容,遥想兄长构划的未来,整个人飞进了那五光十‘色’、瑰丽变幻的景致,良久,才回过神,幽幽叹息:“可是,谈何容易……” “是啊。”诺因收回憧憬的目光,神情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犀利,刚刚的‘波’动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那一天一定会来的。在那之前,我要把所有妨碍的人除去。” “例如?” “哼,我提都不想提那两个‘混’蛋的名字。”诺因仰首喝干红茶,动作火气十足。莉莉安娜会意,苦笑道:“要是能和平共处就好了。” “哈!和平共处?你去跟那两个家伙说吧!贝姆特一定会把牙笑掉;罗兰那老狐狸大概会皮笑‘肉’不笑地答应,然后转个身把盟约撕成碎片。” “……那哥哥你呢?” 诺因不假思索地道:“有我没他们!有他们没我!” 就是这个,就是这份矜持。莉莉安娜暗暗叹气:贝姆特城主应该也是为此才不肯低头,罗兰城主…… “莉莉安娜,帮我倒满。”诺因递出空杯,从果盆里拿起一串葡萄,剥下一粒丢进嘴里,“你怎么会代科孟多那个老年痴呆协商事情?他叫你来的?”莉莉安娜一时无法适应话题的转变,愣了一下才道:“不是,科孟多大人前段时间闹得很厉害,想重掌总神殿的大权,其他人拗不过,只好让他干事。可是科孟多大人根本处理不了,我看不过去,就……” 冷冷的笑意浮现在青年的‘唇’角。 “如我所料,那老头果真有点用处——莉莉安娜,继续帮他,把他的权利和人脉都抢到手。” 银发少‘女’惊讶至极,结结巴巴地道:“哥…哥哥,你是要我‘插’手吗?”明白妹妹的言下之意,黑发青年撇了撇嘴:“我是不想你管这些事,但非常时刻,只好妥协了。” “我很高兴!”莉莉安娜清秀的脸蛋绽放出夺目的光辉,“我一定会办好的,哥哥!” “嗯哼。”诺因无‘精’打采地应了声,随即板起脸,“你只许管总神殿的事,其他不许管!我会派人监督你的!” “是,是。”莉莉安娜掩嘴轻笑。 “对了,哥哥,你去跟伯父请过安了吗?” “我看到他那张‘肥’脸就恶心,请什么安!” “不行,要去请安。”莉莉安娜肃然道,“还有,见到伯父,劝劝他,把斗技场关了。”诺因嘲讽一笑:“他会听我的吗?” “你的权势不比以往,他应该会考虑考虑。再不行,施加点压力,也许能成功。无论如何,都要关闭斗技场。我去看过,那实在……” 诺因脸‘色’一变,为的却不是斗技场:“你去看过!?谁让你看那种东西的?”莉莉安娜从血腥的回忆中醒来,镇定地迎视他:“我自己,因为我不想一直当个温室里的公主。” “今后不准去!你再这样,我真的要把你关起来了!”诺因拍案而起,气得大喊大叫。 “哥哥,先别管我的事。现在东境的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中,我希望你帮助他们。”见兄长真的光火了,莉莉安娜理智地避其锋芒。 “关我什么事。” “哥哥!” 仿佛被无形的手‘抽’掉,诺因周身的狂怒气息在下一秒消失不见,面无表情地坐回原位,用一种不是讥讽,却很接近讥讽的语调道:“莉莉安娜,你也是从下面上来的人,怎么不清楚‘百姓’这种东西。他们好逸恶劳、耽于现状,只要没***到绝境,就不会起来反抗。不会用自己的脑子思考,不会用自己的手打拼,一味期待救世主和圣人的领导,不愿担负责任。你看着好了!我现在登高一呼,他们是会蜂拥过来帮我,但日后,只要我犯一点点差错,他们就会拿今日的事指责我,抹杀我的功绩,甚至缅怀过去!因为他们还没尝到真正的苦头!所以要让他们恨、再恨、恨到不能恨的地步,将来才不会后悔,才会全身心地支持改革,支持新王朝,彻底遗忘过去!” 莉莉安娜无言以对,兄长说的是真理,虽然苛刻了点,但是真理,因此她一个字也无法反驳。 “可是……”她悲从中来,“这样会死多少人啊!” “没办法,不吸取教训,永远不会成长。”与她相比,诺因的态度就漠然多了,又好整以暇地吃起葡萄来,“而且东境多死一个人,我的民众就少死一个,抵消下来没损失。” “哥哥!”莉莉安娜怒吼,眼泪夺眶而出。然而她愤怒的不是眼前的兄长,是无可奈何的现实。 一看到妹妹梨‘花’带雨的模样,诺因什么坚持都飞了,叹了口气,起身抹去她的泪水,柔声道:“别哭了,我会把这个卡萨兰拿到手。如果你希望,我也会做个好国王。” “嗯。” 莉莉安娜将手叠在兄长温暖的手背上,感受着那海洋般深沉的亲情传递过来,慢慢抚平了悲伤。 “好了没?再哭我要生气了!”诺因的温柔永远维持不了三分钟。 “人家难得哭一次。”莉莉安娜噘起嘴。这个表情比刚才更有杀伤力,毕竟看自己的脸‘露’出一副小‘女’儿娇态是很恐怖的事:“因为我要走了啊!我买了傍晚的船票,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回去!” 莉莉安娜大吃一惊:“你要走了!?为什么不多待几天?”诺因丧气地坐回去:“我也想多陪你几天,可是吉西安威胁我,如果不赶回去主持明天的收获祭,他就要跟我绝‘交’!”莉莉安娜扑哧一笑:“那你快回去吧。” 诺因正要说话,左近响起一个让他血液沸腾的声音:“要滚了啊?正好,把你的小朋友拿去。” “你……啊!”本想尖刻地顶回去,瞥见姑姑手上的配剑,诺因跳起来,“你这疯婆子!我不是叫你不许动他!” 魔封漆黑的剑鞘上,刻上了银‘色’的美丽‘花’纹;剑颚的部分被加宽,镶了颗新的月长石,两边也挖出凹槽,嵌了许多碎钻进去,让人眼睛一亮,诺因却看得一阵阵发晕。 拉克西丝嘿嘿一笑:“技痒,技痒。还有,它看得见了。” “我杀了你!!!” “殿下!” “哥哥!” 克鲁索和莉莉安娜一左一右钳制住暴怒的青年。诺因喘了会儿粗气,一把夺过配剑:“可恶。” (史列兰!史列兰!)他用力摇晃半身,(还活着吗?回答我!) 《嗯……什么啊?》好半晌,剑里才传出明显是刚睡醒的人发出的惺忪声音。诺因默然,又不能对他发泄,只好狠狠瞪视姑姑:“算你好运!” “我辛辛苦苦帮它增加‘性’能,你不道声谢,还对我白眼?” “你差点杀了他!跟你说过史列兰是人不是剑,你还随便在他身上刻‘花’!我也拿把刀在你脸上刻我看你笑不笑得出!” “臭小子!你不说我还忘了!”拉克西丝一把拔出杖中剑。莉莉安娜和克鲁索连忙扑上来。 “姑姑!” “阁下!” 看着底下吵闹的一群人,半空中的妖‘精’浮起找到宝的笑容:“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很有聊的人。” ****** 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 迪尔瞪着熟睡的青年,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跟着诺因来到米亚古要塞,他满心以为枯燥的日子终于到头了,没想到头一天晚上,就得出这样的结论。 黯妖‘精’天生拥有窥视‘精’神世界,揭开心伤,煽动‘欲’念的力量。所以,不少黯妖‘精’‘迷’失在了人类编织的梦里,变成了痴呆或疯子。迪尔目前还没有这个倾向,他只是单纯喜欢看好戏罢了。 刚才他***了一下,诺因的童年非常悲惨,除此之外也有许多不幸的经历,可是没有一件影响到他现在的情绪,也没有留下任何可以称之为“伤口”的痕迹。而***嘛,他根本没有***!***就不说了,那种和妹妹一起到处旅游,把姑姑打趴下的愿望挖出来,只会让诺因在梦里笑出声,太不符合迪尔[噩梦之眼]的称号了。 这个人完全没有‘迷’惘吗? 情不自禁地靠近对方,迪尔感到一丝困‘惑’和更多的异样。 就连罗兰那么坚定的人,有时也会对自己产生怀疑,甚至因此痛苦自责,他为什么没有?他手上的血不比罗兰少。难道,他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那……还真是狂妄。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室内,衬得诺因白皙的肌肤更如透明一般。迪尔震了震,无意识地吐出一个专有名词:“‘精’灵……” 月下的人类青年,活脱脱似那消失已久的森之种族。 他的五官并不绝美,只能算上乘,但有一种人类决不可能有的协调感,每一部分都是那么‘精’致,组合起来却无法用‘精’致形容,俊秀又太刚硬,秀丽太柔软,勉强要找出个形容词,就只有“清秀”。 山的清。 水的秀。 与月共舞,和风同歌,是自然的美,属于自然的生物。 惟有眉间那抹睡着依然不松懈的冷厉,昭示了不同。也是这抹冷厉,将迪尔从失神的状态中拉出来。 “还是忘不了。”他苦笑出声,眼底浮起悲伤。 曾经,他爱上一个‘精’灵。虽然‘精’灵和妖‘精’一些共同的特征让两族都认为彼此是近亲,但正如‘精’灵没有妖‘精’穿梭‘花’丛的轻盈,妖‘精’也没有‘精’灵漫步林间的优雅。而迪尔爱的,就是那个‘精’灵谁也无法模仿的优雅步伐,冷冷的仪态,仿佛不会把任何人看在眼里的清高眼神。 虽然那双眼睛其实是看着某个人的。 一直看着她的迪尔很清楚,因而无法理解她的矜持。明明每晚每晚,她都做着被那个人用温暖的手臂紧紧搂在怀里的梦,为什么到了白天,就用冰冷的眼神睥睨他?就因为他是人类?就因为她是“清心寡‘欲’”的‘精’灵? 看不下去她日渐消瘦、郁郁寡欢,漠视自己痛到快碎掉的心,迪尔使用了能力,他只是想帮她。 事实证明,“清心寡‘欲’的‘精’灵”也是有‘欲’的。被挑起了爱‘欲’的‘精’灵向恋人求爱,对方也回应了她。然后第二天,羞愤的‘精’灵手刃了恋人,正要自杀时,为事态的急转直下惊呆的迪尔及时清醒,阻止了她,并将真相和盘托出。 还来不及问为什么,‘精’灵已经凝聚所有的力量向他攻击。 那一击几乎令迪尔神形俱毁,但这个痛远远比不上她临死时憎恨的眼神。 “我不明白……” ****** 第二天一早,卡萨兰城主就被宫廷术士长一发“风吼破”震醒,恍恍惚惚地完成起‘床’、穿衣、叠被、梳洗一系列程序。真正清醒后,他第一个反应是看挂钟。 “这么早叫我起来干嘛!” 充耳不闻,吉西安的脸‘色’冷得可以掉下渣渣。三番两次被不负责任的主子硬塞职务以外的工作,忙得昏天黑地元气大伤‘欲’求不满,让他的积怨濒临爆发。 “老兄,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诺因凝神想了下,冲口道:“你代我主持就行了。”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心腹眼中‘射’出强烈的杀气,不由咽了口口水。 “你是说,由我主持收获祭吗?”和蔼的声音,温柔得像自愿做祭品的纯洁少‘女’,不知情的人听了绝对会感动,但诺因只觉寒气一阵阵往上冒。 “不、不……”他难得地结巴,深吸一口气,才重整颓势,“我要你主持。”虽然是命令的口‘吻’,底气却明显不足。 吉西安笑得无比灿烂:“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看到他的神情,诺因终于意识到部下已经抓狂了,若不改口,他会死无葬身之地:“呃…我是说,你有空就主持吧。” “我没空!”某人斩钉截铁地道。 “那……我来吧。”挣扎了数秒,诺因妥协了。 从头到味作壁上观的迪尔‘摸’了‘摸’下巴,心道:和罗兰一样,被部下骑在头顶啊。 这是错误结论1。 ****** “为什么我要穿这种衣服!?” 被吉西安用踢的踢进***室,诺因指着‘侍’‘女’手上的衣服大叫。 那是套非常符合节日主题,也非常正式的服饰。从草绿‘色’的小圆帽、森绿‘色’的短外褂、茵绿‘色’的连身长裙到墨绿‘色’的平底靴,甚至首饰一应俱全,但是……明显是一套‘女’装。 另一个‘侍’‘女’飞快地堵住‘门’,笑道:“因为您是主持人。” “胡说八道!以前我也主持过收获祭,从来没穿这样!” “今年的收获祭不同。”捧着衣服的‘侍’‘女’严肃地道,“神殿已经预言,因为即将来临的寒冬,明年的收成会极不理想,我们需要通过这样的形式,向丰收之神尼尔祈求保佑。” “那随便找个人来穿!”诺因毫不妥协。 “不行!”众人异口同声。诺因这才发现这间小小的***室竟塞了三十来个‘侍’‘女’,还有六位祭司,也挂着道貌岸然的表情劝说:“必须由主持人,也就是殿下您穿这套衣服,才能表达我们的诚心。” “不穿!不穿!决不穿!”诺因火了,他从来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大手一挥将衣服扫到地上,“要么,另找替死鬼穿这鬼东西;要么,我走!” 众人并不畏惧,互视一眼,问道:“真的不穿?” “不穿!” “那没办法了。”齐声叹息,聊表失望,守在‘门’口的‘侍’‘女’作势要开‘门’:“只好叫吉西安大人来穿了。” 诺因脸‘色’一青。 他可没忘记术士长刚才的样子。叫他来穿这套衣服,叫他主持收获祭,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砰!卡萨兰城主合上已开到一半的‘门’,以壮士断腕的眼神俯视地上的服饰,咬牙道: “我穿。” ****** 看到一身绿,被‘侍’‘女’们推出***室的黑发美人,迪尔扶着脱臼的下巴,在脑中打入第二条错误结论——此人有‘女’装癖。 ps:其‘女’装的模样足以以假‘乱’真,倾城倾国。 ****** “哈哈哈……” 前来迎接的军官笑倒在走廊上,领头的军务长也忍俊不禁:“殿…殿下,你为什么穿成这样?” “为什么?”诺因投来杀气腾腾的一眼,“去问后面那帮‘女’人!” “哎呀,殿下,你有什么不满吗?”‘女’孩们娇嗔,眼里闪着坏心的光芒。 “没、没有。”听出她们的言下之意,诺因只好自己种的苦果自己吞。 ‘精’兵团团长抱着肚子,辛苦地道:“没关系,这样很适合你。”以三名‘女’队长为首的军官们颌首赞同,嘴角笑咧到耳根。 “沙里西恩,去把所有的厕所扫一遍!” “啊?” 诺因‘阴’恻恻地咧出一抹笑:“你有什么意见吗?”沙里西恩打了个寒颤,连连摇头。 “很好。”诺因哼了声,越过他,朝走廊尽头走去。出完气,他心情好了些。其他人以同情的目光扫视哭丧着脸留在原地的沙里西恩,尾随在后。 最爱护下属的军务长经过时,悄声道:“我会让殿下待在中区,你去下町玩就行。”‘精’兵团团长感‘激’得热泪盈眶,他们的主子一向是发完脾气就忘,当然不会在事后检查厕所。 主持台在城主府二楼的‘露’台,一条长长的红毯直铺到‘玉’石栏杆,两边各摆放着十把椅子。‘露’台下的民众已事先得到通知,看见‘女’装的诺因,一点不惊讶,个个感动非常。 太可爱了!殿下! 见众人没喧哗,诺因松了口长气,也没计较不寻常的平静,在左侧的椅子上坐下。祭司们坐在他旁边,雷瑟克等人则在对面落座。 唯一没坐下的祭司长走到台前,举起圣水瓶,朝台下众人倾洒祝福的圣水,然后开始冗长的致辞。诺因听得哈欠连连,习惯‘性’地跷起二郎‘腿’。自始至终盯着他不放的众人由衷感叹:殿下无论做什么动作都这么可爱呢。 总算结束了无人聆听的致辞,一个祭司推了推快要睡着的诺因:“殿下,该你发言了。” “啊?”诺因‘揉’‘揉’眼,懒洋洋地站起来,走到祭司长原先站的位置,环视屏息以待的民众,蓦地一挥手,朗声道,“收获祭——开始!” “哦——”众人发出如雷贯耳的欢呼。 “……真是,这是祭典还是阅军啊。”祭司们又好气又好笑,很不满诺因破坏形象的行为。那套衣服可是她们绞尽脑汁让他穿上的。祭司长掩嘴笑道:“无妨,反正第一步已经达成了,接下来就进行第二步。” “没问题!‘交’给我们吧!”连同几名军官在内,‘露’台上的‘女’‘性’一致响应。 ****** 米亚古要塞是军镇,所以节日庆典都带着浓浓的武味。除了野外剧、篝火舞会、饮酒大赛之类传统的节目,还增加了赛马、骑‘射’、弓箭、蹴踢等武艺较量。人们穿着崭新的衣裳,穿梭在比赛场和摊贩间,加油打气、笑语高歌,也不忘给值勤的士兵送去慰劳的淡酒,欢乐的气氛弥漫在每个角落。 以全红的成绩被淘汰出弓箭比赛第一轮的诺因踩着重重的脚步走出赛场,丝毫不意外的裁判塞了个安慰奖给他——卡萨兰城主的箭术是举世闻名的,和伊维尔伦城主不相上下,只不过是相反的有名。 虽然不悦,诺因还是收下了那个很可爱的布娃娃,他是不喜欢这种东西,但莉莉安娜喜欢。看到主君虎着一张脸走近,雷瑟克就猜出了结果,劝道:“没关系,殿下,其他比赛赢了就行。” “可是这样我就拿不到全胜奖了!”诺因孩子气地嚷嚷,配上清秀可爱的容颜,十足像个对邻家大哥哥撒娇的小妹妹。附近的人都看得目不转睛,暗暗擦口水。 “实话告诉你吧,殿下。”雷瑟克叹了口气,“吉西安根本没准备全胜奖的奖品,因为他料到没人拿得到全胜。” “这家伙……”诺因切齿了一阵,奇道,“对了,吉西安呢?” “他说要趁空的时候处理商会的事。” “难得他不来参加这种热闹的盛会。” 还不是你害的。雷瑟克心道,拍拍对方的肩:“活靶‘射’箭比赛马上就开始了,我们走吧。” “好!这次我一定要反败为胜!”诺因振奋地撩起袖管。他准头虽臭,‘射’动的东西的眼夫却好得没命,这点让许多人不解。 轻轻松松赢得冠军,诺因咕咕哝哝地走下台:“居然是镀金的奖杯,吉西安那家伙也太吝啬了。” “体谅他吧,殿下,因为您的任‘性’,凯曼商会连第二名的宝座都快保不住了。” “哼。”诺因把宠物、奖杯和布娃娃往心腹怀里一塞,跑向马场,“走!我们比骑术!” “等等,殿下!”雷瑟克慌慌张张地跟上去。 远远望见一个裙摆‘荡’漾,黑发飘扬的少‘女’跑过来,守卫正想说“‘女’士谢绝参加”,幸好眼尖,及时收回。 “我要报名!” “这个……”守卫为难地瞄了眼诺因的打扮。“殿下,帽子。”迟了半步,军务长追上来,将主君落下的小圆帽戴回他头上,朝守卫点头为礼,拉着他往回走,“你不能参加。” “啊,为什么?”诺因一愣。雷瑟克指着他的长裙:“除非你会侧骑。” 侧骑谁都会,但侧骑还想拿第一,那是妄想。 气恼的红晕浮上诺因白皙的脸蛋,他咆哮:“对了!现在可以换下这鬼东西了吧!” “不行哟,殿下。”以祭司长为首的一干‘女’‘性’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成员还增加了三四倍,“您必须穿着这身衣服直到祭典结束,不然就是对神不敬。” 诺因狠狠瞪视她,背后升起冲天的怒焰。然而,对峙了几秒钟,他挫败地垂下肩膀。对神明他没有一毫克的敬意,却不能不给自己的城民面子。 雷瑟克打圆场:“殿下,那边就是小吃街,我们先去填饱肚子吧。” “嗯。”诺因无‘精’打采地应了声,泱泱跟在他后面。 吃了凉糕、炒面、米饼、蛋塔和棉‘花’糖,心满意足的卡萨兰城主将刚才的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拿着两串烤鱿鱼吃得起劲。他身后,军务长手捧满怀的零食亦步亦趋,微微苦笑。 “真好吃。” “收获祭的小吃一向是物超所值。”雷瑟克笑道。诺因将吃剩的‘棒’子随手一丢,指着前面的摊头道:“我去讨个袋子。” “讨袋子干嘛?” “把这些包起来呗。”诺因指指部下怀里的食物。雷瑟克很惊讶:“你不吃了?” “嗯,嗯,带回去给那家伙吃。”诺因不自在地别过头,“这样你也能空出手吃点东西。” 雷瑟克笑了,以看着调皮弟弟的眼神目送主君的背影。把零食放进袋子后,他一手擦拭对方的嘴角:“这里沾到了。” “呀~~~” 市集的一角响起压抑的尖叫,一半的***者捧着通红的脸颊陶醉不已;另一半掐着彼此的脖子连连摇晃:“看到没?看到没?太‘棒’了!” “真是绝配啊。”被无上的美感包围的众人,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其实以诺因的身高,穿‘女’装还是有点别扭,但那套衣服设计得极为巧妙,让他看来只觉纤细不觉高挑。加上和高大的雷瑟克站在一起,更显得娇小。 “和吉西安大人在一起可能就没这么好的效果了。” “但不管怎样,吉西安大人也是大房,不可以亏待他。” “没错,娜蒂,你带一批人去请吉西安大人,开始第三计划。” 在三个当事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同人‘女’们的‘阴’谋悄悄进行着。 ****** 一座木材搭建的高台跃入眼帘,顶部稻谷形状的金质奖杯在星光和烛火的照耀下更加闪闪发光。诺因询问身旁的人:“那是抢稻子比赛的赛场?” “嗯。”雷瑟克含笑点头。 “这我总可以参加了吧?” 军务长还没回答,簇拥在台下的选手已瞧见他们,挥手道:“殿下,雷瑟克大人,快来啊!” “来了!”诺因拎起肩上的宠物丢给部下,兴冲冲地奔过去。不等他赶到,裁判就吹响哨子。他呸了一声,一个箭步窜进人群,按住一人的肩膀用力蹬地,身子腾空而起,牢牢攀住架子。一连串动作灵活得不可思议,周围的观众都轰然叫好。 “难以置信,他是猴子吗?” 正好在附近的‘精’兵团干部悠梨达尔西顿咋舌。依旧打扮得活像舞娘的尤菲米亚笑道:“那就是小猴子的亲戚了。” “你叫谁小猴子!” “哎呀,我还没指名道姓,某人就迫不及待地承认了。” “你这‘浪’‘荡’‘女’!” “别吵了。”赶在两个僚友闹得不可开‘交’之前,爱伦‘插’口劝阻,手指高台,“看,殿下已经快到塔顶了。”这招果然有效,悠梨和尤菲米亚立刻停止互瞪,转向赛场。 诺因飞快地在木桩中间穿梭,其他人一来跟不上他;二来不敢抓他的裙子,被远远抛在了后面。见状,围观的人们叫得更加响亮。刚走进市集的一群人也纷纷呼喊,只是语气是惊惶而不是兴奋。 “他怎么去爬这东西!下面会被看到的!” “哦,好可爱的‘女’孩,身手很高明呢。”吉西安‘摸’着下巴评价,因为距离的关系,他还没认出那个所谓“好可爱的‘女’孩”是他主子。 ‘女’孩们吃吃笑起来:“吉西安大人,您再看仔细点。” “嗯?”吉西安凝神打量,半晌,放声大喊,“殿下!!!” 这声叫喊盖过了所有的喧哗,因此诺因听了个一清二楚,‘露’出惊喜之情,探出身招手:“嗨,吉西安,你来啦!” “他…他怎么穿成这样?”术士长扶着额头,只觉一阵晕旋。 “雷瑟克在那边,我们留了……”一言未毕,诺因感到脚踝一紧,低头一看,几个选手已爬到近处,一人抓住了他的靴子。 “嘿,速度倒快。”诺因两手抓着一根木桩,抬‘腿’猛踢他‘胸’口。那人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地松开手。摆脱了钳制,青年一个翻身跃上塔顶,握住奖杯:“成功!”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他踏足的木桩发出喀嚓的声音,诺因警觉地跳向一边,不料这里的木头也有问题,只听得啪啪连响,高台坍了一角,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坠下。 “殿下——” 众人一齐惊呼,下面的人不顾被砸成脑震‘荡’的危险,扑向他坠落的地点,以自己的身体充当‘肉’垫,但是他们英勇的行为只换来诺因一声“笨蛋”。 不过他确实有理由生气,掉下去的瞬间,他就‘抽’出裙下的魔封剑,只要一挥,就可以借助反冲力恢复平衡,稳稳落地,眼下多了这票人‘肉’垫子,叫他怎么挥得下去? “风翔!” “羽落术!” 糟!吉西安一听见主君的咒语就知道不妙,连忙收回法术,还是迟了一步。两股强风在半空相撞,卷得诺因翻了几个筋斗,一头撞上吉西安,两人跌成一团。更巧的是,嘴‘唇’不偏不倚叠在一起! 石化。在场每个人都维持当时的姿势变成了化石。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 “啊~~~” ‘女’‘性’们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欢欣鼓舞。虽然她们的本意是设计两人抱在一起就好,但事情发展成这样,只有更高兴没有不高兴。男‘性’们忍着寒‘毛’直竖的感觉面面相觑,当然他们的恶心远远比不上两个当事人。 诺因像根弹簧般蹦起,吉西安支起上身,然后同时别转过头——狂吐! “你杵在那里干嘛!” 毕竟有过一次经验,诺因先从反胃感中挣脱,吼声如雷。 “有没有搞错!是你撞过来的!”吉西安不甘示弱地吼回去,“还有,你施的什么法!那种高度用风翔怎么可能飞得起来!” “就飞得起来!” “飞你个鬼!” ………… 看着吵得昏天黑地的两人,男‘性’们是满腹同情,‘女’‘性’们是摇头叹息——刚刚的一幕多么美好啊! 唯一没回过神的是浮在半空的迪尔,整个意识停留在刚才的场面。 错误结论3——卡萨兰城主是***。 ****** 因为前夜祭所受的打击,之后两天城主和术士长都卧病在‘床’。军务长既要代替他们管理整个要塞,又要安抚两个闹别扭的家伙,忙得分身乏术。 民间,‘女’‘性’们津津乐道那个巧合的接‘吻’。看到的人固然额手称庆,喜不自禁;没看到的也口水流满地,抱着“意‘淫’无罪”的信条尽情地幻想。男‘性’们听在耳朵里,都是冷汗淋漓。虽然他们也常常看着诺因的美貌陷入恍惚的状态,或者‘私’下抢购他的‘女’装照片,但内心,他们都清楚这位不近‘女’‘色’的殿下和喜欢沾‘花’惹草的术士长一样没有半点***的倾向,两人被迫摆出这样一场乌龙,打击可想而知。 不过事实上,诺因的情况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糟糕,除了第一天还时不时地干呕,虚脱地倒在‘床’上,接下来他都是窝在被子里看书,雷瑟克一来就装出奄奄一息的模样怠工。倒是吉西安真的发了高烧,连日来的疲劳加上和同‘性’接‘吻’的反胃一块儿爆发出来,使他的身体一下子崩溃,昏‘迷’了两昼夜才恢复意识。 “你刚醒,就不要看这些东西了。” 将带来的‘花’搁在‘床’头——因为整个房间只有这里还能放东西,雷瑟克叹着气坐下,劝说一清醒就翻阅情报的友人。 “那你去找个人代替我看啊。”吉西安嗤鼻,他总是梳理得很整齐的白金‘色’发丝有些凌‘乱’,脸‘色’苍白中泛着病态的红晕,眼神却依旧清亮。 “‘交’给理查德,不行么?” “理查德只能做到整理,判断还是要我亲自来。”兼任情报部长的青年说着又看起来,“你跟护士说一声,别给我喝那种加了料的‘药’,我没空睡觉。” “够了。”军务长‘抽’走文件,忍无可忍地道,“这些我替你看,你要做的就是赶快把病养好!” “哼,只要那小子肯多做点事,我的病马上就会好。” 雷瑟克迟疑了一下,问道:“吉西安,你…怨殿下吗?” “我恨不得掐死他!”吉西安喷火。雷瑟克反而松了口气,如果友人真的生气,只会放在心里不会表现出来。 这时,医师敲‘门’走进,宣布病人需要休息,军务长拿着文件退出了房间。 “什么!吉西安病了!?” 诺因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此刻是秋之月23日的上午,离术士长病倒已有三天。 “你书看完了没?”雷瑟克冷冷地道——他也是有脾气的人。 “咳咳。”诺因干咳两声,把还剩一张的航海日记塞到枕头底下,质问道,“为什么不通知我?” “我今天才有空过来,至于她们为什么不通知你,我就不知道了。”雷瑟克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房里几个‘侍’‘女’。后者有点惊慌,但还是口齿清楚地回答:“是殿下说的:‘不要让我听到有关吉西安的任何事情。’” “……” 诺因气极:“笨蛋!这种话怎么能当真!”一言未毕,抓起架上的斗篷冲出房外。 ‘门’被踢开时,宫廷术士长正在喝‘药’,因此不但把‘药’吐在对面漂亮护士的脸上,还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归天。 “吉西安!”见状,诺因大惊失‘色’,“你竟然病得这样重!” “咳咳,如果你不选在…咳咳咳,那个时机点进来,我不至于……” “别说了!医师呢?医师在哪儿?不,我现在就去叫祭司长,你千万要撑住!”诺因像只没头苍蝇般在房里转了两圈,才如梦初醒,扑向玄关,和刚走进来的军务长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雷瑟克扶住还想往外挤的主子,惊讶地看见他眼里有泪光,“出了什么事!?” 诺因紧紧抓着他,紫‘色’的双眸焦距涣散:“吉西安咳得快死了。” 他没生过病,对疾病的恐怖却深有体会。相依为命的母亲缠绵病榻,最后染上肺炎,咳血而亡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所以看到术士长咳嗽的样子,让他方寸大‘乱’。 “你说谁要死了!”吉西安火大地道,同时用袖管帮惨遭池鱼之殃的护士擦脸,他体贴的行为立刻换来不计前嫌的深情凝视。 “谁……”诺因茫然重复,随即惊喜地转过头,“你没事!?” 吉西安本想讽刺回去,见他脸‘色’惨白,忽而心软:“没事啦。”这臭小子,生病的几天不见踪影,他快好了却来摆这副死人脸。 诺因松了口长气。雷瑟克轻拍他后脑勺:“放心,吉西安壮得很,死不了。” “喂喂,这小子不知道也罢了,你可是亲眼见过我怎么从冥王那儿爬回来,还说这种话。”吉西安十分不满,因主君良好的事后补救行为而偏移的矛头转向友人。 “对不起。” “呃?” 众人诧异地看向声源,却不敢肯定这句话出自此人之口。 抿了抿‘唇’,诺因小声道:“对不起。” 不是幻听!吉西安瞪大眼,雷瑟克的表情也差不多。诺因有多嘴硬,他们俩都再清楚不过,即使错在他,也多半不会道歉,更何况是两次。 “算…算了。”当意识到时,吉西安的嘴巴已自动做出回应,“反正也快好了。” 诺因绽开灿烂的笑靥,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伸手探他体温:“好像不烫耶?” “当然不烫,说了快好了。” “嘿嘿。” “别笑得像个白痴!” 他们这厢纯友谊的表现,看在护士眼里就彻底变成另一种意思,心道:喜事将近!喜事将近啊! 急着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在外面翘首以盼的同好,她行了一礼:“三位慢慢聊,我出去了。” “好。”意外地,点头的是雷瑟克,因此护士前脚走,吉西安后脚就问:“有什么事?” “这些我处理不了。”军务长苦笑着递出一叠文件,“里面还有些新的情报,你别搞‘混’了。” “嗯。”吉西安漫应,接过浏览,看着看着,眼底燃起异样的火光。合上报告,他沉思半晌,一言不发地递给主君。 诺因困‘惑’地接过来,才看了第一页,就叫道:“红龙骑士团已经出发了!?梅莲可那‘女’人还不算蠢嘛。” “错!她蠢得无‘药’可救!道格拉斯是自己请缨的——你先看下去,看完再说。” 依言看完文件,再瞅瞅部下的眼‘色’,诺因恍然大悟,冷下脸:“你想我怎么做?”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吉西安也换上冷冽的表情,沉声道。 “什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将西城一网打尽的机会?”诺因丝毫不掩饰怒意,“当初是你要我和贝姆特和解的,现在又要我主动攻打西城?” 术士长嘴角‘抽’筋了一下:“现在局势不同。”一边说,他一边在心里狂踹当初劝说主君的自己。 军务长‘插’口:“吉西安,是你让死亡佣兵团进西城的吗?” “不是我!”吉西安狠狠白了他一眼,“虽然我是有这个打算,可惜我找不到休得斯和他那票部下。”诺因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心念电转:“不是我们,也不可能是南城,那只有北城。北城……是他!” “这很好猜。”吉西安摆摆手。 “那我们更不应该搅和进去了!我才不要做罗兰福斯的傀儡!” “殿下,你先不要管罗兰城主怎么想!”吉西安用锐利的目光将‘激’动的主君钉在椅子上,“现在关键是西城!占领区的三个佣兵团被红龙骑士团打得溃不成军;贝姆特城主和他的本军被死亡佣兵团牵制,正是我们大展鸿图的大好机会!其他三城,罗兰城主短期内无法越过南北两城,而北城和南城也不会妨碍我们——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诺因回以‘阴’郁的眼神:“我为什么不犹豫?这么一来,我和贝姆特就永远没有和好的希望了。” “你怎么这么呆!”吉西安忍无可忍,提高嗓‘门’,“权势当前,你还管什么友谊!我之前劝你和贝姆特城主和解,是考虑到我们未来有可能需要和西城联盟,但现在西城都成了一块砧板上的‘肉’了,你……” “灭了西城,我们有什么好处?”诺因打断。 “……什么?” 术士长的气焰急速消退,相反,卡萨兰城主的怒气空前膨胀:“我要一块鸟不拉屎的土地干嘛!还有,如果照你说的,权势当前就放弃友谊,你又怎么担保,有朝一日我大权在握,你和雷瑟克不会被我肃清?” 吉西安震了震,无言以对。 “那么,至少把塞维堡拿到手。”良久,他才打破沉默,声音少了先前的锐气,却多了份温暖。雷瑟克想了想,附和道:“殿下,吉西安刚才的提议我也不赞同,但这个主意很好。攻克塞维堡,我们就不用担心西边的压力,可以把防守的重心转向南方。” 诺因抿嘴不语,陷入‘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固然毫无责任感,对西境的民众却颇为重视,有这样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摆在眼前,说他不动心是假的。 “再者,你拿到了塞维堡,就有了和贝姆特城主面对面谈话,签定和约的机会。”见主君委决不下,吉西安继续鼓吹,不料帮了倒忙:“我和他若真正和解,必然是在战场上。贝姆特看似沉稳,惟独对我,宁死也不服输,而我也是这般。” 正在吉西安烦恼如何说服这个脑筋顽固的主子时,诺因却忽然松了口:“雷瑟克,你估计,我们攻打塞维堡,有几分胜算?” 军务长生‘性’谨慎,拿过文件又翻阅了一遍,才道:“如果镇守塞维堡的确实只有铁甲、独角兽和金雀‘花’三个佣兵团,十成。” 诺因深深吸了口气,走到窗前,俯瞰外面的景致。 映入眼帘的是正午市集的繁忙气象。小贩起劲地推销着商品,市中心的剧台旁挤满了看客。还沉浸在节日余韵里的人们不时将麦酒淋在彼此头上,爆发出一阵欢笑。男‘性’总是被揪住一顿好打;‘女’‘性’则意思意思地被拉两下头发,或者轻松地逃逸无踪。飘起的裙摆宛如盛开的‘花’朵,在人群中‘荡’起欢乐的涟漪。 “我们又要付出什么代价?” 雷瑟克和吉西安面面相觑,半晌,前者以斟酌的口‘吻’道:“这个,不好说。指挥得当的话,比率可以降到3:1以下。” 攻城战是所有战役中最惨烈,己方损失最大的一种。除非敌城中有内应,无血开城。3:1的比率,已经是非常小的了。 青年眸光微闪,一个戴着白帽的‘女’孩跑出建筑物,正是刚才那个护士。几乎在同时,一群少‘女’呼啦一声涌出来,围着她叽叽喳喳不知说些什么。一眼扫去,有不少熟面孔,其中诺因印象最深刻的是‘逼’他穿‘女’装的罪魁祸首——祭司长。 她笑得很灿烂,很愉快,仿佛世间无一不美好,无一不祥和。诺因却清楚记得,那个大雨滂沱的夜,当时还只十七、八岁的她,是如何颤抖着从自己手中接过未婚夫破损的头盔,然后跪在地上,放声大哭的景象。以及第二天,她披上见习生的白袍,跟着前任祭司长一起向他行礼时,木然的神情。那是连生‘性’冷漠的卡萨兰城主看了也微微心痛的神情。 经此一役,会有多少人变得跟她当初一样?又有多少人能够重新站起来? “不行。” 这是下意识的反应。但细想了一会儿,诺因就***这个结论:“不,修改一下。用不着让大军去攻城,留在塞维堡的三个佣兵团都没有法师,由吉西安你的术士团去对付就行。把城墙炸了最好,不行也让他们都变成修墙工人。雷瑟克,红龙骑士团撤出了占领区,你拨一队人去帮梅莲可扫‘荡’。这样两边都安宁了。” 术士长和军务长对视一眼,均无异议,齐声道:“是!” ******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28日中城卡萨兰西境米亚古要塞。 “小妖‘精’,小妖‘精’,吃饭了。” 城主府的厨房里,一个少‘女’探出头,朝着窗外的大槐树喊道。不一会儿,一团黑影响应她的呼唤飞了下来,从里面传出虽然愤怒却依然动听的嗓音:“说了多少遍,我叫迪尔菲兰德,不是什么‘小妖‘精’’!” “你的名字太难念了嘛。”少‘女’涎着讨好的笑脸,递上一盘切片的水果,“呐,刚摘下来的新鲜木瓜。” 迪尔双目一亮,不再计较称谓的问题,坐在盘子上,抱起木瓜大块朵颐。少‘女’爱怜地抚‘摸’他的长发,问道:“小妖‘精’,你从哪里来的啊?”迪尔停下手,警戒地打量她,看到的却是一片坦然和纯粹的好奇。 “……沉沦沼泽。”(注:黯妖‘精’之乡,正如[沉星森林]是白妖‘精’的住处) “听起来是很可怕的地方耶。” “对人类而言是很可怕。”迪尔继续大啖,含糊地道。少‘女’‘露’出紧张之‘色’:“那你别回去了,就住在这儿吧,我和大家都会照顾你的。” 迪尔不置可否,吃完最后一片木瓜,振翅飞起:“我走了,晚上我要吃番茄。” “好。”少‘女’也不挽留,在他身后挥手,“小妖‘精’,千万别跑到西城那边去哦!那里有老鹰,会吃了你的!” “我才不怕老鹰。” 浮坐在空中,迪尔嘀咕,正想着今天上哪儿玩,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迪尔菲兰德。” “法利恩!?”迪尔左顾右盼,随即意识到是传讯术,镇定下来,“什么事?” “立刻回罗姆席德身边,他有任务‘交’代你。”说完,法术就切断了。 “……” 踌躇片刻,黯妖‘精’决定依照大神官的旨意行事。临走前,他瞥了眼下方的要塞,心头泛起一‘波’不舍的情绪。 ****** 当日傍晚,一张来自魔法师公会的请贴送到正在餐厅用餐的中城城主手上。 “上面写什么?”看也不看,诺因随手丢给一旁的吉西安。 “叫你参观明天的贤者考试。”扫了一眼,术士长简单扼要地说出内容。 “不去!” “殿下,这是大佬们的邀请,不能不去,”对面的军务长婉言劝道。诺因用筷子戳起炖‘肉’大口咬落,含糊不清地道:“我管他大佬还是老大,结果明摆着的考试有什么看头。”雷瑟克还没答话,吉西安先一步吼出声:“拜托你,吃得好看点!就算你不顾形象,也为宠物想想!”看着一个***狼吞虎咽实在太伤害眼睛了。 小狼龙直觉感到他在说自己,从食物堆里抬起头,不解地眨巴大眼。 “唉,可怜的雷奇。”叹了口气,吉西安拿起餐巾帮她擦脸,还那张小脸原本的干净爽洁,“离开这个男人,让我来照顾你吧。” 四道不信任的视线立刻扫过来,诺因一把挥开那只‘毛’手,雷瑟克冷冷地道:“你连魔物也不放过吗?” “胡说八道!我还没博爱到这地步!” “那就离雷奇远点!”警告地瞥他一眼,诺因将自己的盘子推到宠物面前,“还吃吗?”雷奇摇摇头,希翼地问道:“我可以出去玩吗?” “去吧。” 搂住主人的颈项,用力亲了下他的脸颊,雷奇跳下椅子,蹬蹬蹬跑向大‘门’。 “啊~~不来啦,人家也要亲!”坐在兄长身边的‘露’蒂丝吃味地道。诺因一副懒得理睬的样子:“可以,你变成狗就可以亲我了。” ‘露’蒂丝委屈地扁嘴。 雷瑟克暗笑妹妹的傻气:主君话里明示了雷奇的地位,这小妮子还吃醋,真是。 “殿下,别这么小气,一个‘吻’而已,又不是割一块‘肉’。”吉西安一手支颊,摆出看好戏的姿态,眼底却流转着深思的光芒,“而且‘露’蒂丝也通过了你上次的考验。” 诺因想了想,道:“好吧。” “哇——”‘露’蒂丝欢呼了一声,绕过桌子冲向他,正要熊熊地亲下去,忽然犹豫了一下,蜻蜓点水般在诺因‘唇’上印了一‘吻’。 “‘露’蒂丝!”雷瑟克生气地站起来。 “嘻嘻,赚到了。”虽然内心涨满得意之情,‘露’蒂丝也不敢留下回味,一溜烟跑出了餐厅。 “对不起,殿下……” “没事,就像吉西安说的,一个‘吻’而已。”诺因毫不在意,端起碗喝汤,喝完丢下一句,“除了她,也没人适合当我老婆了。” 他…他是认真的?雷瑟克和吉西安面面相觑,愕然。 “对了,吉西安,你代我出席明天的考试。” 术士长回过神,怒道:“我没空!” “你的工作我会帮你处理,商会我也会照看,去吧,就当放一天假。你也是魔法师,应该对这场对决很感兴趣。”诺因的眼神有点闪躲,但吉西安还是捕捉到一丝内疚,恍然大悟。 早知道生病的效果这么好,他早就装病了! ****** 拒绝了魔法师公会的邀请,东城城主的邀请却拒绝不了,诺因只得抱着满肚子不情愿参加了庆祝第二位贤者诞生的华宴。他没有料到,席间还有一个和他一样不高兴的“人”。 “罗兰,既然还要再过几天再对目标下手,你这么早叫我回来干嘛?” 迪尔抱怨。他坐在金发青年肩头,无聊地摇晃双‘腿’,眼光觑向被一大群王公贵族包围的‘肥’胖男子,也就是他口中的目标,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奇的是,周围明明有许多人,却都像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似的。 罗兰恍若未闻地举杯饮酒,同一时刻,迪尔脑中响起一个不是具体的声音:(你这几天都在米亚古要塞?) “你派人跟踪我!?”迪尔跳起来,愤怒地大喊。罗兰放下酒杯,睇了他一眼。目光沉静如水,没有心虚也没有指责,只有包容一切的淡定。迪尔呼吸一窒,愧疚地坐下:“对不起。” (没关系,我提前叫你回来,是有话告诉你。) “什么话?” (不要陷进去。) 不等对方回应,罗兰紧接着说下去:(你是自由的生物,我本不该对你有所要求,只是,迪尔,为了你自己好,接受我的忠告,别对我的敌人产生感情。) “……我明白了。”闷了半晌,迪尔泄气地出声,“但是我没有喜欢上卡萨兰城主,我只是舍不得他的厨娘。” (呵呵,那倒是我多虑了。)罗兰冰蓝‘色’的眸子浮起笑意,瞅准没人注意的空挡,轻轻弹了他一下,(去吧,我的小妖‘精’,挑点爱吃的水果,当心别被人发现。) 微笑着目送黯妖‘精’远去的背影,罗兰正‘欲’举杯再饮,听见一个让他血液冻结的声音:“你刚刚在弹什么?” “……弹灰。” 伊维尔伦满愿师瞟了情人一眼,没有揭破他显而易见的谎言,也没有追问,伸出裹着蕾丝长手套的右手,以礼貌的笑容问道:“可以请你跳支舞吗,城主?” “这是我的荣幸。”金发青年绽开没有一丝虚假的笑靥,握住她的柔夷,刚要迈步,对方浇下一盆冰水:“收起这副白痴的笑脸,会穿邦的。” “……” 一边在心里喃喃诅咒情人的冷静,罗兰一边面无表情地转向心腹,平板地道:“跟大家说,满愿师小姐身体不适,我带她出去吹吹风。” 将刚才的对话全听在耳里的东之贤者朝他投以同情的目光:“去吧,大人。” ****** 直到走进空无一人的中庭,冰宿才发出质问:“你在搞什么!?” “我收不起白痴的笑脸,只好让你单独看这白痴的笑脸了。” 罗兰的语调有着赌气的成分,冰宿惊讶地睁大眼。 这男人……平常那么成熟,为什么一碰上她,反应就这么幼稚又‘激’烈? 调整呼吸,罗兰没费多少劲就克制了情绪‘波’动,转过身,双眼泛起温润的水光:“你真美。” 茶发少‘女’身穿一袭宛如月光织就的纯白雪纱,只有裙摆透着淡淡的蓝,像是融化的蓝水晶,也像是天空的剪影。‘裸’‘露’的双肩有着瓷器的质感,在夜‘色’中几如透明一般。纤细的发丝下戴着一顶晶莹的额冠,更衬得她整个人仿佛一座冰雕。 食指轻抚额冠的表面,年轻的城主吐气似地道:“总有一天,我要为你戴上真正的后冠。”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这次没有计较情人的不识情趣,罗兰微微一笑:“原谅男人的自大吧,冰宿,因为,这是我的愿望啊。”冰宿回以澄净的目光:“我只要待在你身边就可以。” “你真是……”‘唇’畔的笑意变得有些无奈,但随即,又恢复清朗的弧度,“和我跳舞吧。” “得了,你不适合‘浪’漫男人的嘴脸。”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胸’膛,冰宿转身就走。 “喂喂,我是真心实意的!”罗兰追在后面。 “没音乐没伴奏的,跳什么舞。” “我们可以边数拍子边跳嘛。” ……果然是不适合‘浪’漫的男人。其实内心有一滴滴期待的冰宿,听到罗兰的回答,无力地垂下了肩膀。 “或者——”罗兰绽开恶作剧的笑容,一把擒住情人的纤腰,“跳自然的扭腰舞。” “啊!”冰宿惊叫着扭了扭腰,躲开搔痒的手,愤然飞起一脚,“你这家伙!” “嘿嘿,原来你怕痒啊。”罗兰轻松闪过。冰宿更是火冒三丈,当下拳脚齐出,将他看作练功的沙包,却连一片衣脚也碰不到。 可恶,太滑溜了!正在冰宿泄气的当口,一样东西跃入眼帘,那是座大理石筑的喷水池,因为是秋天了,中央的‘女’神像没有喷水,但池子里还是满满的。背对它的罗兰完全没注意到。 狡诈的神‘色’一闪即隐,冰宿飞快地前扑,想将他扑进池里,不料扑了个空。但避开的同时,罗兰也看见了那个喷水池,连忙抓住她的手,被下坠力带得往前倾倒。 啪!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飞溅的水‘花’化作纷扬的雨点落下,浇得两人湿透。罗兰趴在情人身上,愣了片刻,放声大笑。 “哈哈哈……” 迟了半秒,冰宿也笑起来,明亮而欢畅的笑声久久回‘荡’在喷水池上空。 “真是的,还是被你摆了一道。”罗兰捏捏对方的俏鼻。冰宿不甘心地抿嘴:“没有,是运气好。”罗兰眨了眨眼:“你也会得意忘形啊。” “被你传染的。” “不服输的‘女’人。”宠溺地笑着,罗兰轻柔地耙梳对方的秀发,双手逐渐下移,来到腰后,紧紧搂住。埋首在她的肩窝里,他低声道:“理智告诉我,我们应该马上回房间,洗澡换衣服。” “我的理智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可是我不想放开你。” “……” 沉默持续了将近十秒的时间,才被少‘女’略带僵硬的声音打破:“你该放开我,万一被人看见就糟了。” 罗兰眼神一黯,却没有松开手,反而抱得更紧。 “从前,我只是想站到那个位置,没有任何理由……” 冰宿没有说话,静静聆听。 “现在,我有了个理由。”微微放松手劲,罗兰抚‘摸’情人冰冷而柔软的脸颊,憧憬地低语,“我想把你带到世人面前,堂堂正正宣布你是我的妻子,为你戴上后冠。” “我并不稀罕后冠。”良久,冰宿盖住脸上的手,墨绿‘色’的眸子‘荡’开温暖的涟漪,“不过,我确实想和你并肩站在一起。” 笑意在瞬间直达眼底,然后——以‘吻’,立誓。 ****** 六天后,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终于得以拖着累惨的身体返回老家。 “罗兰这个疯子,既然决定撕破脸,还‘浪’费那么多酒菜干嘛?” 宴会结束时,国王以高压态度命令东城立刻缴上献粮并撤走边境的军队,遭到严词拒绝。 “你懂什么,这才是他聪明的地方。”吉西安翻了个白眼。赶在主君发火前,雷瑟克‘插’口解释:“受邀的并非陛下一行,罗兰城主当然要做好充足的准备;而且这么一来,***也会站在他这边。” “出兵的借口吗。” 诺因只是不通人情世故,不是傻瓜,部下一点就想通几个关节,“我们名义已经不正了,老妖婆肯定会请缨,罗兰应该也会亲自出马吧。” 他的推断错了。 “拉夏尔!?你说他派拉夏尔?” 城主和军务长异口同声地大喊,传达消息的术士长也掩不住困‘惑’的表情:“千真万确,所有的渠道都是相同的回复。” “这家伙在打什么鬼主意!”诺因抢过文件,仔细阅读,试图找出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雷瑟克也拿过去反复研究,半晌迸出一句:“他不是想投降吧?” “投降?他付得起投降的代价吗?老妖婆可不是什么善心人士。” 吉西安沉‘吟’道:“我再叫人去搜集相关的情报。” “不用。”诺因咬着大拇指,心念电转,“我们这儿的情报再快也快不过老妖婆那儿,由她去伤脑筋吧。有什么‘阴’谋也不打紧,把拉夏尔打垮就行。速度快的话,再狠的‘阴’谋也来不及实行。” 这是场时间的竞赛——他准确地抓住了其中的关键。 就在这时,一个‘侍’‘女’敲‘门’走进,恭身道:“殿下,洗澡水放好了。” 洗完澡,诺因拿着书爬***,不一会儿便朦胧睡去。睡到中夜,他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感到一股奇妙的压力在心脏附近发酵,驱散睡意,迫使他逐渐清醒。约‘摸’半刻钟后,他意识到这股力量的来源,伸手探进枕头底下:(史列兰?) 《……诺因。》 (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魔封的语气彷徨一如被大人抛弃的孩子,《我做了个梦,醒来后,就睡不着了。我不是故意吵醒你,可是我很害怕……》 (什么梦?)诺因换了个姿势,手肘撑着‘床’单,拿出佩剑放在枕头上。不想他刚放好,脑中就响起一个惶急的声音:《不!不要让月光照到我!》 月光?诺因反‘射’‘性’地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空中,果然有一轮金灿灿的圆月高悬,光芒四‘射’,照得大地犹如白昼。 诺因记下半身害怕金轮月,将他藏回枕头底下。 史列兰如释重负,但还是摆脱不了一***涌上的惧意,只能从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拼命汲取安心的力量。 拉上窗帘,半个身体覆在枕上,掌心的剑却还在嗡嗡震动,诺因皱起眉头:(还怕?做梦的关系?) 《嗯。》 (什么样的梦?) 《‘花’……很多很多白颜‘色’的‘花’,我一直走一直走,也看不到尽头。那里空‘荡’‘荡’的,只有我,‘花’和一座宫殿。宫殿也是白‘色’的,很大,很空旷,我就坐在里面发呆。》 (这是什么怪梦啊!)诺因咋舌,安抚地拍拍剑柄,(忘了吧,一个‘乱’七八糟的梦而已。) 《可是我觉得那是真实的景象。》史列兰困‘惑’地低语,《而且,好像有人在呼唤我……》 “什么!!!”诺因大吼,下意识地握紧半身,一叠声道:“谁?谁呼唤你?” 《我不知道。》 “别理他!当他在放屁!” 《呃……》史列兰左右为难。诺因狠狠眯起眼:“你是我的!我的半身!难道你要背叛我,去找另一个新主人?” 《不是的!》史列兰急切地道,《我不想离开诺因!可是我担心他是我的同类!》 (同类?)诺因冷静下来,改用心声发问。 《嗯,我想要同类。》 (要什么同类,你有我还不够?) 史列兰黯然道:《不一样,我和诺因不一样。诺因是人类,而我什么也不是,不是人类、不是魔族、不是龙族、不是妖‘精’……所以,我想有个同类。》诺因沉默半晌,淡淡地道:“什么也不是的,不是只有你一个。” 《咦?》 “我也什么都不是。” 《怎么……》史列兰结结巴巴地道,《怎么会!诺因——诺因不是人类吗?》 “人类有一受伤就能痊愈的吗?”诺因自嘲一笑。史列兰回忆片刻,道:《好像没有。》 “这就是了。” 《那…我和诺因一样吗?》史列兰喃喃道,又是惊讶,又是欢喜。 “对。”诺因撩起被子,盖住头脸,感到困意涌上,语声有些模糊,“所以…别胡思‘乱’想了,也不用害怕寂寞,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深沉的静默罩下,如同透过窗帘缝隙的月光,在空气里柔和地浮‘荡’。就在诺因坠入梦乡的前一刻,听到熟悉的优雅嗓音:《永远吗?》 温柔的笑意浮上半闭的紫眸,仿佛被‘春’风吹过的河面。 “永远。” ****** 第二天一早,卡萨兰城主的卧室传出震天的响声,接着,‘门’开了,一个十三、四岁,黑褐‘色’长发的少‘女’被一脚踢了出来。 “是你说我可以爬上你的‘床’的!” ‘露’蒂丝‘揉’着摔疼的***,委屈地嚷道。 “但不是现在!”诺因的嗓‘门’比她大一倍,一拳擂在‘门’板上,“看看你才几岁,臭丫头!我可不想被当成恋童癖!” “人家已经十三岁了!” 诺因嗤之以鼻,懒得再跟她辩,直截了当地道:“你第一次月事来了吗?” “什么是月事?”‘露’蒂丝茫然。 “滚滚滚!不许把刚才的事告诉你哥!”像赶苍蝇般挥挥手,诺因用力甩上‘门’。可是不一会儿,关上的‘门’又开了,他正要吼回去,瞥见进来的是宫廷术士长。 “什么事?这么大清早的。” “你要是早跟‘露’蒂丝说清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吉西安用大拇指比比外头,表示他看见了刚刚的一幕。 “说清楚什么?”诺因拧眉,神‘色’是全然的困‘惑’。吉西安吃惊地张大嘴,好半晌才道:“你…你是认真的?你真想娶她?” “对。” “为什么?你根本不爱‘露’蒂丝!” “爱?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诺因冷嘲一笑,走到脸盆架前洗脸,闷闷的声音从‘毛’巾里透出:“那个小丫头也不过是把我当成她的白马王子,正好,两个不懂爱的人正好凑一对。” “‘露’蒂丝对你是认真的。”吉西安严肃地道,“我虽然也不懂爱情这玩意儿,但他们一家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决不会拿感情开玩笑。” 黑发青年依然不为所动:“那也好,我满足她的愿望。” “这样……” 术士长耙了耙刘海,只觉这么做好像有什么问题,又说不出是哪里有问题。想了半天没成果,他索‘性’放弃,换了个角度探听:“殿下,你为什么要娶妻?” “我需要孩子。” “啊!?”怎么也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吉西安张口结舌。在他印象里,主君从来不是个喜欢小孩的人。诺因取下架上的斗篷一披,将魔封剑系在腰间,道:“我的寿命有限,但史列兰…魔封没有,所以我必须留下后代,让他们代替我陪在他身边。” “……” 终于解开了谜底,吉西安深吸一口气,一手按额:“‘露’蒂丝要是知道真相,一定会哭死。”简直把人家当母猪嘛! “那就别告诉她。”诺因漠然道,一甩披风,大步走向玄关,“走,去吃饭。” ****** 创世历1037年风之月11日东城伊维尔伦下界王宫。 “罗兰,罗兰,我完成任务了!” 一脸邀功的黯妖‘精’飞进城主办公室,却只看到大神官和国务尚书的身影。愣了愣,他开始感应金发青年的去向,距离很近,就在隔壁的卧室。 “是迪尔啊。” 在感到魔法‘波’动的刹那就醒过来的东城城主翻身坐起,淡金‘色’的短发下还是戴着额饰,半闭的双眼透出浓浓的倦意。他甚至不打算下‘床’换件衣服,就穿着睡衣,屈着一只‘腿’坐在‘床’上,手肘撑着膝盖,下巴搁着,用这个慵懒的姿势,瞅着闯进房间的不速之客。 “你怎么大白天睡觉?” “我累死了……五天没合过眼,又被克莱德尔他们盘问了几个小时……”刚从帕西斯那儿回来的罗兰哈欠连连,有气没力地挥挥手,“麻烦倒杯茶给我,不然我要睡着了。” “你对自己施放个[清醒]不就行了?”和妮兰迪娅不同,迪尔并不喜欢幻化***类的模样,但他还是把自己变大,倒了杯茶给他。 “谢谢。你认为以我目前的状态,能够使用魔法吗?” “也对。” 罗兰喝了两口茶,‘精’神好了些,温言道:“找我什么事?”迪尔俊秀的小脸绽放出得意的光彩:“我完成任务了!” “哦,是吗,真是辛苦你了。”罗兰一点也不惊喜,因为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我现在自由了吧?” “还不行。刚撤军就不做噩梦,谁都会知道有问题,不过白天的时间任你支配。” 听到前半句,迪尔的脸‘色’垮下来,听到后半句又恢复好心情:“真的?随便我上哪儿玩?” “你是要去米亚古要塞吧?”罗兰瞥了他一眼,放下茶杯,“随便你,只要小心别让德修普知觉就行。” “嘿,没问题!” 罗兰点点头,躺回被窝。 “你睡了吗?” “嗯,慢走,不送。” 迪尔没有马上走,反而靠近‘床’沿,背着手打量对方的睡相。也许是太累的关系,金发青年的身体呈现全然的放松,一只手‘露’在外面,五官舒展着,比平常多了份稚气,让迪尔想起他小时侯,一丝诡诈的笑意悄悄浮现。 砰!变回原本大小的妖‘精’一头撞上一堵透明的冰墙,滋溜溜滑下来,在落到地面的前一刻被一只大手揪住翅膀,眼冒金星地往上瞅。 “我现在很累,迪尔。”罗兰的神情和蔼,声音更和蔼,只有手劲一点不和蔼,“想无梦到天亮。” “好嘛。”迪尔委屈地扁扁嘴,扇动饱受摧残的双翅,从窗子飞了出去。 ****** 一到达目的地,迪尔就直奔城主府的厨房。 “小妖‘精’!” 帮佣少‘女’丢下怀里的青菜,扑上去抓住他,眼泪哗地流出来,“你回来了!你回来了!你跑到哪儿去了!?” “别哭了,我这不回……哇!别把鼻涕‘弄’在我身上!” 迪尔在对方掌间奋力挣扎,少‘女’却死也不放开他。厨房里的其他人围了上来,问长问短。 “坏妖‘精’!”少‘女’好容易止住泪水,轻轻捶了他一拳。迪尔苦笑着拎拎湿透的衣裳,气到无力。少‘女’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杰作”,红着脸问道:“对不起,要换件衣服吗?” “你有适合我穿的衣服吗?”迪尔翻了个白眼,另一个少‘女’叫道:“有!有!萨岚做了很多适合你穿的衣服,想那天晚上拿给你,可是你没来。” “是吗?”迪尔感到心里有股怪怪的滋味,偷瞄对方,只见她脸颊红扑扑的,不禁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但他终究已活了千把岁月,称得上老鸟一只,很快换回趾高气昂的神态,用命令口‘吻’道:“好吧,拿来给我换。” 萨岚的手非常巧,每件小衣都做得‘精’致贴身,但是人类的布料对妖‘精’而言太过粗糙,迪尔被刺得浑身不舒服,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还道了声谢。 “真可爱。”萨岚双手合十,眼睛灿灿放光,充满了陶醉。 迪尔皱起眉头,不悦道:“萨岚,别老说我可爱,我的年纪已经可以当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了!” “真的,你几岁?” “呃……”这可考倒了迪尔,长命种族的通病之一就是不记年龄。 萨岚绽开宽容的笑容,拍拍他的小脑袋,显然把他当作冒充大人的小鬼。迪尔怒极,用力甩头:“是真的!我比你大多了!” “好好。”呵哄的语气怎么听也像是敷衍。 “可恶!”迪尔生气地飞向窗外。萨岚慌忙叫道:“你去哪儿?” “放心,傍晚以前我会回来。” ****** 在城里溜达了一圈,迪尔心情好了些,开始寻找未来的“猎物”,突然看到两个有点眼熟的人蹲在一家商店的橱窗前。 “马上就母亲节了,送什么礼物好呢?” “咦,爱伦,你今年不送书了?” 有[怪力魔‘女’]之称,‘精’兵团第三大队队长悠梨达尔西顿两手搭着膝盖,询问身旁的同僚。外表温文淑静,却背了把招摇的巨大斩矛的第二大队队长爱伦奎林摇了摇头:“我爸爸喜欢看书,妈妈不喜欢。” “这样啊。”纤指划着透明的橱窗,“真羡慕你,有爸爸妈妈。” “你不是有姐姐吗?”爱伦选中一样商品,正要起身,眼角瞥见一个娇小的身影,“雷奇!” 小狼龙的表情很奇异,怀里抱着一只纸箱。 悠梨跳起来,大幅挥手:“过来啊,雷奇!”爱伦也笑着招呼:“你抱着什么呀?” “书,诺因叫我拿的书。”雷奇走上两步,朝悠梨微微恭身,“对不起,我要赶紧帮他送过去。” “去吧,路上小心点!” “嗯,再见!” 目送蓝发少‘女’抱着一箱子书离去的背影,两名队长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唉,殿下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跨进卧室,雷奇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捧书阅览的主人。漆黑的半长发在脑后扎了个小辫,留下几缕垂在鬓边;紫眸半闭,掩去了平日的凌厉;修长的身子窝在宽大的摇椅里,仅着单薄的里衣,‘胸’前盖了件浴袍。 “诺因,我回来了。” “放桌上。”黑发青年头也不抬地吩咐。蓝发少‘女’依言将纸箱辛苦地举上桌,然后悄悄走近他。 诺因抬起头,纳闷地瞅着她:“怎么了?” “我刚刚回来时,听到悠梨和爱伦在说…说爸爸妈妈,什么是爸爸妈妈?” “爸爸是男的,妈妈是‘女’的。” “呃!”雷奇傻眼,讷讷半天,道,“那,雷奇是妈妈,诺因是爸爸?” “不是。”诺因啪地合上书,神‘色’有些不耐,“一对男‘女’结婚生下小孩,对小孩而言,他们就是爸爸妈妈——懂了吗?”雷奇点点头:“哦,那雷奇的爸爸妈妈是谁?” 诺因一窒,脑海里浮现出倒在血泊里的魔兽尸体,再看面前的小魔兽,大眼睛闪着纯然的信任和好奇,定定注视自己。 “你的爸妈就是我!” “耶!”雷奇大吃一惊,“真的吗?真的吗?”这么问并不是怀疑,而是高兴使然。 “嗯!”诺因的语气百分之百肯定。雷奇喜出望外,一头扑进他怀里:“诺因、诺因……” 浴袍下的身体暖暖的,散发出熟悉的气息,就和她最初的记忆一样。 雷奇幸福地笑了。俯视这一幕,躲在天‘花’板角落的迪尔‘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 深不见底的黑暗。 身下的地面又粗糙又冰冷,睡着很不舒服,她翻了个身,感到脸上凉凉的,抬头一看,一双淡黄‘色’的眼珠望着她,闪着慈爱的光芒。 记忆复苏了。 总是喜欢‘舔’她、拱她的是妈妈;总是外出打猎,用大大的‘肉’掌拍她的是爸爸;总是缠着她,窝在她身边打盹的是弟弟…… 弟弟很喜欢跑,刚学会跑就常常跑得没影,一天再也没有回来,妈妈疯狂地满山找,后来被爸爸搀扶回来,对她说:弟弟被杀了。 被人类杀死了。 皮还被剥掉,做了手套。 [要向人类复仇。]——爸爸这么说,然后带着她和妈妈,袭击人类的村庄。 讨伐的军队来了,用箭‘射’他们,爸爸妈妈倒了下去,她躺在逐渐冷却的血泊里,茫然四顾,一个人类军官朝她走来,猩红‘色’的斗篷在风中飞扬…… “不要!”雷奇在梦中发出了悲鸣。 我不要想起这些!不要—— “雷奇!雷奇!” 一双温暖的手扣住她的手臂,用力摇晃。她睁开眼,泪水模糊了视野。 “诺因!”一把抱住对方,少‘女’泣不成声,“不是你、不是你……” “你想起来了?”听到梦呓时就心下有数的诺因平静地问道。 “没有!没有!” 诺因皱了皱眉,他并不喜欢***,事情既然已经摊开来了,就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但怀里哭得肝肠寸断的小东西让他下不了决心。 随她吧。诺因干脆躺回去,任宠物把自己当抱枕。大不了被砍一刀,反正我死不了。 良久,雷奇的哭声小了下去,哽咽道:“诺因……” “嗯?” “诺因就是我的爸爸妈妈,对不对?” “……对。”不知为何,黑发青年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蓝发少‘女’绽开心满意足地笑容,靠着他的‘胸’膛沉沉睡去。 黯妖‘精’无法置信地张大嘴,心道:怎么会这样? ****** “不奇怪。” “啊!?” 听完整个故事,伊维尔伦的统治者悠哉游哉地啜了口月桂茶,徐徐道:“那个少‘女’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理由’。” “理由?真相?”迪尔更不解了,小脸满是困‘惑’。 “对她而言,德修普是最重要的,所以她不想知道任何不利于他们之间关系的真相。” “因为这样,她抹杀事实吗?” 罗兰放下茶杯,凝视愤怒的妖‘精’,目光多了份了悟和叹息:“迪尔啊,有时候事实是不重要。” “……” “比如,必须靠假象才能活下去的时候;必须用谎言维持彼此关系的时候;必须用借口获得心灵平静的时候……等等。”罗兰竖起三根手指,‘露’出温暖的笑靥,“即使自欺欺人,但只要能够活下去,有什么不好呢?尤其如果还加了‘幸福’这个砝码。” “幸福……”迪尔念着这个词,神‘色’‘混’‘乱’,“她那个样子幸福吗?自欺欺人幸福吗?” “啊,没有选择正确的话是不可能幸福的。”虽然不知道他说的“她”是谁,罗兰还是连忙补充。 “选择正确吗?”迪尔眉间的‘迷’惘逐渐褪去,长长吐了口气,“我明白了。” 罗兰笑道:“你明白就好。”迪尔望着他:“但何谓幸福我还不是很明白。” “这个怎么能解释,要你自己去体会。”罗兰翻了个白眼,习惯‘性’地弹了他一下,“去找你的厨娘,你就会知道幸福是什么;或者去找德修普和他的宠物,他们也会教你何谓幸福。” “他们俩真的能幸福吗?那头小魔兽已经想起过去的事,她还能继续原来的生活吗?” “听你的形容,那个少‘女’是很单纯的人,那幸福之于她,一定也很单纯。” “呃?” “总之,去看了就知道。” 将问题层出不穷的黯妖‘精’丢出窗外,东城城主开始办公。 ****** 到达城主府时,小狼龙正在泡茶。 一把茶叶直接丢进名贵的紫砂茶壶,接着是滚烫的沸水,雷奇盖上盖子,用力摇了几摇,然后将淡黄的茶液注入白瓷茶杯,端给办公桌后的人:“诺因,给。” 卡萨兰城主漫不经心地接过,喝了口,顿时抬起头,注视宠物。 “我照莉莉安娜的步骤泡的。”蓝发少‘女’吐了吐舌,随即期待地问道,“好喝吗?” “很好。”诺因微微一笑。雷奇咧开大大的笑脸,充满了单纯的喜悦。看着这个笑容,迪尔突然明白了什么,心的一角融化,渗出丝丝暖意,不知不觉也跟着笑起来。 原来幸福,就是这样简单。 第三章 梦魇(全)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18日中城卡萨兰上界宰相府。 富丽堂皇的建筑占据了整个豪宅区十分之一的面积,用奢华也不足以形容它的排场。半年前,上任宰相谢尔达还在世的时候,这座宅邸也不过现在的一半大。而现任宰相逢迎拍马的功夫更上一层楼,得宠的程度就跟着攀升。每天上‘门’巴结的人多到把‘门’槛踩烂,财政部也不遗余力地拨款“修葺”宰相府。结果,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然而,外人都不知道,看似极尽华丽之能事的宰相府深处有一方不受污染的净地,茵绿的草坪没有铺设任何路面,自然地延伸到远方的小树林。云雀在枝头欢唱,将清脆的音符洒落在树下的圆桌上。晨光斜斜穿过树缝,为中央的果篮烙下班驳的痕迹。‘混’合着青草、树叶和‘露’水的果香弥漫开去,说不出的幽雅怡人。可是细看,摆放着新鲜瓜果的竹篮里有一团不协调的黑影,随着云雀的叫声微微变幻着浓淡。 “迪尔!” 一声怒吼陡然划破天际,吓得林子里的鸟儿四散飞去,黑影也颤动了一下,发出懒洋洋的声音:“干什么呀,依音?” “你还敢问!”一个管事打扮的少‘女’急匆匆走来,虽然***怒目仍可看出原本的娇美动人,“你做了什么,你这个‘混’帐妖‘精’!” “我是黯妖‘精’,不是‘混’帐妖‘精’。” 黑影里的人坐起来,不,他只是样子像人,个头还不及***的巴掌大。暗蓝‘色’的长发因为不雅的睡姿‘乱’七八糟,充满妖‘精’独特的和谐美的小脸挂着惺忪的表情。他用一种看无机物的眼神,看着走近的‘女’管事。 砰!依音两手重重拍在桌上,果篮弹跳了一下,猝不及防的迪尔被抛了出去,骨碌碌打了几个滚,头朝下趴在桌子边缘。 “你干什么呀!”同样的问话,这次黯妖‘精’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怒意。 “你才干什么!我说过多少次不许再让我和罗姆席德做噩梦,你还……”原本气势十足的大吼,到了后面变成恐惧的喃语。依音捧着铁青的脸,冷汗涔涔而下。她好不容易忘记的悲惨往事啊!就因为这家伙一一重现,害得她夜夜碾转呻‘吟’,睡不安生。 “因为这里只有你和他的梦比较特别。”听完她的控诉,迪尔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掏掏耳朵,“不过我也开始无聊了,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敢情你还不满意?”依音的脸‘色’由青转黑,眼里窜起熊熊怒焰。 “是啊,你尽是做密探时怎么被教练‘操’,他尽是当佣兵时怎么被同僚欺负。不愧是恋人,做的梦也这么像。” “不是你让我们做的!” “错。我只是勾起人心深处的回忆,让你正视最不堪的自己。”迪尔摇摇食指,“这是我们黯妖‘精’给人类的礼物,偏你们不领情。”依音瞪着他,一字一字迸齿而发:“礼物?” “也有点玩笑的‘性’质。”察觉她即将暴走,迪尔拍打翅膀飞起来,绽开恶作剧的笑容,“没办法,我们是本‘性’不好的黯妖‘精’,和专给人类美梦做的白妖‘精’不同。” “大人是要你和我一起保护罗姆席德,不是给我们罪受!” “那个元帅暂时不会派刺客,我总得找点乐子。” 依音一怔:“怎么说?”迪尔鄙视地瞅着她:“你傻啊!上次那些人,已经是暗杀的最大人数了,被我一网打尽,她当然要斟酌斟酌,改用别的法子。不然,只是让部下白白送死。” “用什么法子?”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想吧。”只当没听见依音的大叫,迪尔悠悠飞上蓝天。 不同于任务至上的密探,黯妖‘精’是崇尚自由的一族,这次也是因为伊维尔伦城主以拜托朋友的语气要求帮忙,他才来的,因此对依音的种种指责,全不当回事。 盘‘腿’浮在高空,迪尔思考该上哪儿打发时间。 这附近住的不是贵族就是富商,个个声‘色’犬马、穷奢极‘欲’。钻进梦里,看到的都是坐在钱堆上数钱,搂着美‘女’逞‘欲’,站在高处撒泼的景象,让他腻味透了。唯一两个例外也在他数次光顾后,失去了新鲜感。 “啊——” 越想越讨厌,迪尔忍不住放声大喊,“罗兰,我好无聊,好无聊啊!” 无聊的话,去找有聊的人——仿佛听见金发青年带笑的清冽嗓音,黯妖‘精’‘精’神一振,选定一个方向,振翅飞去。 ****** 远远的,一栋比宰相府还金碧辉煌的建筑跃入视野。大‘门’到主屋间的空地上,一群人正争执着,守卫们呈半包围的阵势拦住一个披着猩红‘色’斗篷的青年。迪尔眼睛一亮,自言自语:“不愧是罗兰最大的敌人的房子,这么快就有好玩的事情发生。” “老妖婆,滚出来!老妖婆!” 一脚将离得最近的守卫踢了个筋斗,卡萨兰城主用方圆十里都听得见的音量喊道,“再不滚出来,我拆了你这栋黄金屋!” “殿下,殿下,稍安勿躁。”另一名守卫慌忙安抚,“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诺因朝他面‘门’就是一拳。 “臭小子,你吵什么吵。” 随着不悦的话语施施然出现的正是身着军装的拉克西丝,一头乌丝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编成发辫,而是卷卷的披在背上,“谁让你滚回来的?” 置若罔闻,诺因厉声质问:“莉莉安娜呢?你把她藏哪儿去了?” “哦呵呵呵!擅闯我的家宅,还敢对我大小声,看来你皮在痒了。”同样当作没听见,拉克西丝一手遮‘唇’,嚣张地狂笑。在场的其他人都‘露’出无力的神情:什么时候,元帅府成了“家宅”了?还有,这对姑侄真是好像啊…… “我问你莉莉安娜在哪里!” “想知道,先把普‘露’‘交’出来!” “普‘露’是什么东西?”诺因是真的不知道,一脸困‘惑’。拉克西丝险恶地眯起眼,缓缓道:“就是你从莉亚那儿抓走的‘侍’‘女’,我的部下!” “……那个‘女’人啊。”终于想起“普‘露’”是谁,诺因也狠狠眯起眼,“正好!我正想跟你说,今后不准再派任何人服‘侍’我妹妹!我已经为她找到合适的人选!” “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太婆?”拉克西丝嗤鼻,下一秒转为愤怒的咆哮,“你把你妹妹当囚犯吗!?” “啰嗦!我们兄妹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哼哼,我偏要‘插’手,你能拿我怎么样?”嫣红的双‘唇’弯起霸道的弧度,拉克西丝左手一挥,“来人,拿下他!可以用武器!” 训练有素的守卫立刻包围上来,并不因对方是尊贵的王储而手下留情。动作整齐划一,出手迅捷狠辣。诺因秀眉一挑,不是很轻松地闪过第一轮进攻。 “姑姑……”从拉克西丝站脚的右手边,响起小小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 “放心,他们伤不了他。”原本只是想给侄子一个下马威的拉克西丝,在看到诺因接下来的动作,深深蹙起线条优雅的眉‘毛’。 黑发青年拔出魔封剑,一个横扫就削断守卫们用‘精’钢锻冶的战戟。他不擅长‘肉’搏,无法赤手空拳地制伏十来个手持兵刃的人,而且对方先亮出武器,他自然没有客气的道理。 “这样就拔出剑来,太‘毛’糙了。”拉克西丝打定主意的同时解下腰间的元帅杖,喝道,“退开!” 命令被彻底执行,守卫齐唰唰让出条通道。诺因正打得兴起,哪容他们退缩,长剑绞住两柄没断的战戟。拉克西丝飞身扑上,元帅杖以雷霆之势砸在剑锋上,铿的一声,魔封剑险些脱手。 诺因倒退两步,强忍手腕的酸麻挡住接踵而来的攻击。虽然差点被打落配剑,他的眼中却闪现兴奋的光芒,笑道:“我还在想怎么‘逼’你出手呢,今天一定要打败你!” 拉克西丝冷哼:“打败我?再过一百年吧!” 元帅杖长约一尺半,宽度一寸,杖头的宝石就占了将近三分之一的长度,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打造的杖身和平衡用的杖底也镶满了碎钻,看似华丽累赘,在拉克西丝手中就变成了一把细剑,轻灵翔活,仿佛燕子般穿梭在诺因的剑势中,招招直指要害。格挡时,也发挥出应有的沉重,泰山压顶般纹丝不动,守得既稳且严。 他们二人的剑法师承一路,斗得丝丝入扣,旁观者都看得目不转睛。 “小子,有进步。”‘交’锋了几十回合,拉克西丝攻势稍缓,嘉许一笑。诺因回以不耐烦的白眼:“你还想用那根破杖打到什么时候,快拔出剑来!” “赞你一分,就进十分,不识好歹的臭小子!”再次加回“臭”字,拉克西丝眼神一寒,“你要讨揍,我成全你!” 啪!杖首的宝石突然‘激’‘射’而出,诺因挥剑格开,与此同时,拉克西丝已‘抽’出一柄雪亮晶莹的细剑,将中空的杖身‘插’回腰间。 少了手杖的重量,拉克西丝的剑速快了不止十倍,如狂风骤雨的攻势让诺因喘不过气来,更可怕的是每一剑都蕴含强大的气劲,而非‘迷’‘惑’的虚招。密集的剑势‘交’织成一张水泼不进的大网,压得诺因不住倒退。 尽管完全落了下乘,黑发青年内心却充满了昂扬感,直视对手的眸子不再是平时孩子气的挑衅,而是纯然的认真。在他眼里,拉克西丝变成了一座高山,而他的愿望,就是把这座山推倒! 感到侄子的战意,拉克西丝也‘激’发了兴致,剑气凌厉了数分。诺因咬牙苦撑,硬是站定原处,以刺击为主的攻势一改为守势。如同山风再强劲也无法撼动高山,两座山相撞,却有可能撞倒其中的一座。 “糟糕。” 站在主屋‘门’口的参谋长低声道。一旁的王‘女’立刻紧张地询问:“怎么了,克鲁索?” “阁下开始认真了,殿下会受伤。”绿发青年就事论事,“打到这份上,要手下留情也不容易。”莉莉安娜大急:“那你还不快叫他们住手!” “勉强制止,只会出危险。阁下也是有分寸的人,马上就会收手了。” 克鲁索预料的没错,拉克西丝头脑发热了一阵,就渐渐冷静下来,‘抽’剑后退,诺因正好采取守势,给了她方便。不料她刚退开半步,对方的长剑就随后跟上,总算她实力坚强,险险拨开刺向脑‘门’的一剑,饶是如此,左颊也开了道血口。 “臭小子!!!” 拉克西丝大怒,理智被毁容的打击冲飞到九霄云外。杖中剑如蛟龙出渊,挟带威猛的气势,正中魔封剑的剑颚。只听得一声脆响,中心的宝石裂开无数细缝,化作齑粉四散飞扬。诺因怎么也没想到她会下这样的重手,加上关心则‘乱’,一时愣住了。拉克西丝余势未停,拨飞魔封剑,抬起左足,狠狠踹上他的‘胸’膛。 喀!中招处响起清脆的骨裂声,诺因倒飞了十来米,才重重摔在地上,挣扎了两下,竟然爬不起来。 “哥哥!”莉莉安娜发出一声惊呼,从藏身的地方奔出来。在她之前,变***形的雷奇已奔到主子身边,伸手要扶起他。 “咳咳……”她一碰,诺因强忍的伤势就爆发出来,几口鲜血伴随‘激’烈的呛咳喷出,显然内腑受了重创。看到他的样子,雷奇慌忙缩回手,奔到近处的莉莉安娜更是泪如雨下。 “你下手太重了。”克鲁索走回上司身侧,出言责怪。守卫们看看脸‘色’苍白如纸的诺因,再看看拉克西丝,目光里尽是谴责。 “只是断了几根肋骨,死不了!”年轻的元帅一‘挺’腰板,装出冷酷无情的模样。其实她心里也万分后悔,可是拉不下脸道歉,只好强充胖子。 “史列兰……”诺因注视掉在远处的配剑,挤出声音。莉莉安娜一怔:“什么?”不等诺因解释,一个机灵的守卫已经冲过去捡起长剑,珍而重之地放到他面前:“给,殿下。” 诺因连忙握住剑柄,几乎在同时,一个带着哭腔的优雅嗓音传入他脑海:《诺因!诺因!呜呜……》 (乖,我没事。)诺因松了口长气,但还是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你怎么样?) 《看不见了,我以为……》 “什么!!!”诺因气得差点没把剑柄捏碎。余人吓了一大跳,拉克西丝第一个反应过来:“魔封怎么了?” “他看不见了!你这疯婆子,快重做一块宝石给他!” 拉克西丝本来内疚,听到“疯婆子”三字,眉‘毛’又竖起来。 “我重做一块?应该是你重做一块给他吧!整件事全是你惹出来的!” “我惹出来的?我叫你‘交’出莉莉安娜,叫错了吗?分明是你窝藏了我妹妹!还有我不过划了你一刀,你却踢断了我起码两根肋骨!又…咳咳,害史列兰……咳咳咳!”原本气势十足的大吼,最后转为气急攻心的呛咳。 “哥,你别说了。”莉莉安娜心疼地抹去兄长嘴边的血迹。 “行了行了。”拉克西丝抿紧‘唇’瓣,泄‘露’了一丝掩不住的疼惜,“我来想办法,你们抬他进去。” “不用!我……”诺因还没说完,拉克西丝一记头槌让他立马闭嘴。 ****** “可恶,该死的老妖婆!” 一被抬进客房,诺因就醒过来,生龙活虎地咒骂突施暗算的姑姑。虽然他中气充沛,莉莉安娜还是担心得坐立不安:“哥,你快别骂了,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 “没事啦。”诺因大咧咧地一摆手,随即皱起眉头,抚‘摸’‘胸’口,“……难怪还疼,原来刺进肺里了。” “那你还不快让我看!”莉莉安娜吓得脸‘色’发白。诺因右手使劲,喀一声把肋骨扳回原位,满意颌首,“好了。” “哥……” “真的好了!不信你敲!” “不是。”莉莉安娜局促地动了动,表情略微扭曲,“你能不能让魔封收回这种力量?怪怕人的。”这也是拉克西丝命令部下把诺因抬进元帅府的原因——断了三根肋骨的人马上活蹦‘乱’跳,是会吓死人的。 “你以为这是魔封的力量?”诺因习惯‘性’地冷笑。莉莉安娜一怔:“不是吗?” “你说是就是吧。”眸光一闪,诺因转过头,不让妹妹看见自己的脸,却反而被她看见空‘荡’‘荡’的左耳:“哥哥,你的耳环呢?” “早掉了,天晓得掉在哪儿。” “你怎么这么‘迷’糊!那可是很重要的东西,万一被姑姑知道……” “被我知道什么啊?”拉克西丝推‘门’走进,正好听见最后一句。莉莉安娜慌忙站起,嗫嚅道:“没…没什么。”诺因可没她懂礼貌,招呼也不打,直接摆出索要的姿态:“宝石呢?” “没有!”拉克西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粉末被风吹得一干二净,连成分也没法分析。问问魔封,它那块是什么石头?” 诺因的手一直没离开过配剑,而史列兰也听见了拉克西丝的问话,便道:《我不知道。》 (不许不知道!给我想,一定要想出来!)诺因恶狠狠地威胁,他对半身的脾气了若指掌,一个字——懒!他说不知道,通常就等于“不高兴想”。 《真的不知道!》史列兰急了,《我记得很清楚,是先有剑,再有我,所以剑是怎么造的,我完全没记忆!》 (……)诺因嘴角‘抽’筋了两下,泄气地转向姑姑,“他说他不知道。”拉克西丝倒是不意外,根据侄子复述的只字片语,她就能大致归纳出魔封的‘性’格,一个字——呆! “好吧,把它给我,我给它试试别的行不行。” “你可不许对他做什么奇怪的事。”诺因严词警告,眼神充满了怀疑的意味。 “说得我好像是会对一把剑‘毛’手‘毛’脚的变态!”拉克西丝一把抢过魔封,顺便奉送一拳,就一阵风似地走了。诺因捂着头顶的大包,喃喃咒骂。 “姑姑还在生气呢,因为你划了她一剑。” “神经病!那么小的伤口,还斤斤计较,而且都治好了。” 莉莉安娜沉静地望着兄长,目光中透出责备之意:“不管治没治好,你那样待她,她当然会生气。” “我待她怎么了?” “哥哥,姑姑毕竟是位‘女’‘性’!” “难道还是男的吗?”诺因越听越莫名其妙。莉莉安娜叹了口长气。她早就发现,兄长在潜意识里将拉克西丝当作了父亲,所以才处处和她唱反调,就像一个小男孩喜欢反抗强势的父亲一样。 其实,哥哥比我还想要爸爸啊。银发少‘女’在心下苦笑:只是委屈了姑姑。 “莉莉安娜,你为什么在这里?是老妖婆绑你来的?” “才不是。”年轻的王‘女’横了兄长一眼,“马上就收获祭了,总神殿忙得不可开‘交’,我代替科孟多大人,来和姑姑协商些事情。” “那个老年痴呆还没死啊!”诺因咋舌,他对右权机神官的印象差到极点。还在王立学院就读时,每次他和吉西安、雷瑟克一起溜进总神殿看望莉莉安娜,总是运气不好被他逮住,然后被关进小房间面壁。而且科孟多是诺因名义上的父亲,已故王弟斯蒂沃和拉克西丝的导师,光这点就让诺因看他不爽。 “哥哥!你为什么老是这么没口德!”莉莉安娜忍不住训斥。 “因为他没本事让我付出敬意。”诺因哼了一声,盘‘腿’坐在‘床’上,虽然是不雅的动作,由他来做,却有种奇妙的优雅,仿佛来自山林的风情,“倒是莉莉安娜,你越来越唠叨了,这样会嫁不出去哦。” 啪!莉莉安娜举起手,往兄长脑‘门’就是一巴掌。 “干嘛啦!” “你对‘女’孩子说的什么话!” “说你嫁不出去有什么不好,可以永远陪着我!”诺因孩子气地嚷嚷。莉莉安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头叹息。见状,诺因紧张起来:“难道,你想嫁人?” “没有。”银发少‘女’无‘精’打采地道。 卡萨兰城主顿时笑逐颜开,情不自禁地抱住妹妹:“我也不娶,咱们永远在一起!”听到这样真挚的话语,尽管心里难过,莉莉安娜还是舒展了眉宇,绽开由衷的笑容。浓浓的温情在两人身边流淌,良久,诺因才松开手,笑道: “我们去外头吧,你泡壶茶给我,我好久没喝你亲手泡的茶了。” “好。” ****** 深秋十月的天气,坐在庭园里喝茶,在下界是不可想象的事,但在四季温暖如‘春’的上界,任何时候都可以搬张椅子到外头,享受特权带来的好处。 然而,常住下界的黑发城主坐了会儿,皱眉道:“好像有点冷啊?” “还不是因为哥哥你。”莉莉安娜扔给他一个大白眼,“上次你用魔封打坏了结界,到现在还没修好呢。” “有这回事吗?”诺因凝神回想,半晌摇摇头,“没印象。算了,这样的天气也不错,‘挺’凉快。”莉莉安娜笑着颌首。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的体质都不太畏寒,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相依为命的母亲死后,两人才能熬过几个严酷的冬季。 一把茶叶直接丢进名贵的紫砂茶壶,接着是滚烫的沸水,莉莉安娜盖上盖头,用力摇了几摇,一壶‘色’香味俱全的茶就出炉了。诺因闻着壶嘴里逸出的气味,喜道:“不愧是莉莉安娜泡的茶,好香耶!” 远处看见这一幕的园丁落下一滴汗,悄悄地走了。 银发少‘女’为兄长的赞美绽放笑靥,兴冲冲地倒了杯给他,同时问起另两位茶客:“哥,雷瑟克和吉西安怎么没来?” “雷瑟克在帮我训练新兵。吉西安那小子烦死了,我故意不带他来。”诺因啜了口茶,轻扬的眉梢显示他对妹妹的茶艺非常满意。 “怎么回事?” “他怪我前些天把要塞丢给他,回来没几天又跑出去。” “那是你不对了。”莉莉安娜嗔道。诺因叫屈:“我有付他加班费!” “付加班费也不行。吉西安自己的工作已经忙不过来了,你还给他添‘乱’。” “我在帮他打基础。”诺因一手持杯,向妹妹吐‘露’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心衷,“吉西安很有才干,做西境的统治者绰绰有余,但他被我误导了,以为称王一定要有什么‘王气’。事实上只要能力过关,气质如何根本无所谓。何况那家伙的亲和力远在我之上。所以我把工作都丢给他,让他积蓄自己的势力;因为我的不负责,大家也会同情他,今后‘交’接起来,就很方便了。” 莉莉安娜听得眉头紧蹙,问道:“哥哥,你的意思,是要吉西安做***人?” “对啊。” “那…雷瑟克呢?”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诺因的心结,他抓了抓浓密的刘海:“我本来是想让雷瑟克继承我的位子,可后来想想,不行。” “为什么不行?”莉莉安娜急迫地问。 “雷瑟克会迁就吉西安,吉西安却不会迁就雷瑟克。”诺因的解释一针见血。莉莉安娜默然。 喝了口微凉的茶,卡萨兰城主‘露’出困‘惑’之情:“其实我不太理解野心这种东西,说是愿望嘛,好像又不太一样。”年轻的王‘女’有些神思不属,随口一问:“哥哥有愿望吗?” “当然!我的愿望就是把你接回来,我们三个一起生活!” “那哥哥真的没野心呢。”莉莉安娜笑了,只是笑容多少有点无奈的意味。蓦地,她注意到兄长的语病:“三个?” “对啊,我一个,你一个,魔封一个。”诺因掰手指头。 “雷瑟克和吉西安呢?” “他们俩?等我把位子丢给吉西安,雷瑟克自然会在他身边辅佐他。”诺因在脑中描绘未来的情景,紫‘色’的双眸闪闪发光,璀璨一如真正的紫水晶,“到时候,我带你们逛遍世界的每个角落,看尽各式各样的风土民情!” 莉莉安娜也不禁动容,遥想兄长构划的未来,整个人飞进了那五光十‘色’、瑰丽变幻的景致,良久,才回过神,幽幽叹息:“可是,谈何容易……” “是啊。”诺因收回憧憬的目光,神情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犀利,刚刚的‘波’动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那一天一定会来的。在那之前,我要把所有妨碍的人除去。” “例如?” “哼,我提都不想提那两个‘混’蛋的名字。”诺因仰首喝干红茶,动作火气十足。莉莉安娜会意,苦笑道:“要是能和平共处就好了。” “哈!和平共处?你去跟那两个家伙说吧!贝姆特一定会把牙笑掉;罗兰那老狐狸大概会皮笑‘肉’不笑地答应,然后转个身把盟约撕成碎片。” “……那哥哥你呢?” 诺因不假思索地道:“有我没他们!有他们没我!” 就是这个,就是这份矜持。莉莉安娜暗暗叹气:贝姆特城主应该也是为此才不肯低头,罗兰城主…… “莉莉安娜,帮我倒满。”诺因递出空杯,从果盆里拿起一串葡萄,剥下一粒丢进嘴里,“你怎么会代科孟多那个老年痴呆协商事情?他叫你来的?”莉莉安娜一时无法适应话题的转变,愣了一下才道:“不是,科孟多大人前段时间闹得很厉害,想重掌总神殿的大权,其他人拗不过,只好让他干事。可是科孟多大人根本处理不了,我看不过去,就……” 冷冷的笑意浮现在青年的‘唇’角。 “如我所料,那老头果真有点用处——莉莉安娜,继续帮他,把他的权利和人脉都抢到手。” 银发少‘女’惊讶至极,结结巴巴地道:“哥…哥哥,你是要我‘插’手吗?”明白妹妹的言下之意,黑发青年撇了撇嘴:“我是不想你管这些事,但非常时刻,只好妥协了。” “我很高兴!”莉莉安娜清秀的脸蛋绽放出夺目的光辉,“我一定会办好的,哥哥!” “嗯哼。”诺因无‘精’打采地应了声,随即板起脸,“你只许管总神殿的事,其他不许管!我会派人监督你的!” “是,是。”莉莉安娜掩嘴轻笑。 “对了,哥哥,你去跟伯父请过安了吗?” “我看到他那张‘肥’脸就恶心,请什么安!” “不行,要去请安。”莉莉安娜肃然道,“还有,见到伯父,劝劝他,把斗技场关了。”诺因嘲讽一笑:“他会听我的吗?” “你的权势不比以往,他应该会考虑考虑。再不行,施加点压力,也许能成功。无论如何,都要关闭斗技场。我去看过,那实在……” 诺因脸‘色’一变,为的却不是斗技场:“你去看过!?谁让你看那种东西的?”莉莉安娜从血腥的回忆中醒来,镇定地迎视他:“我自己,因为我不想一直当个温室里的公主。” “今后不准去!你再这样,我真的要把你关起来了!”诺因拍案而起,气得大喊大叫。 “哥哥,先别管我的事。现在东境的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中,我希望你帮助他们。”见兄长真的光火了,莉莉安娜理智地避其锋芒。 “关我什么事。” “哥哥!” 仿佛被无形的手‘抽’掉,诺因周身的狂怒气息在下一秒消失不见,面无表情地坐回原位,用一种不是讥讽,却很接近讥讽的语调道:“莉莉安娜,你也是从下面上来的人,怎么不清楚‘百姓’这种东西。他们好逸恶劳、耽于现状,只要没***到绝境,就不会起来反抗。不会用自己的脑子思考,不会用自己的手打拼,一味期待救世主和圣人的领导,不愿担负责任。你看着好了!我现在登高一呼,他们是会蜂拥过来帮我,但日后,只要我犯一点点差错,他们就会拿今日的事指责我,抹杀我的功绩,甚至缅怀过去!因为他们还没尝到真正的苦头!所以要让他们恨、再恨、恨到不能恨的地步,将来才不会后悔,才会全身心地支持改革,支持新王朝,彻底遗忘过去!” 莉莉安娜无言以对,兄长说的是真理,虽然苛刻了点,但是真理,因此她一个字也无法反驳。 “可是……”她悲从中来,“这样会死多少人啊!” “没办法,不吸取教训,永远不会成长。”与她相比,诺因的态度就漠然多了,又好整以暇地吃起葡萄来,“而且东境多死一个人,我的民众就少死一个,抵消下来没损失。” “哥哥!”莉莉安娜怒吼,眼泪夺眶而出。然而她愤怒的不是眼前的兄长,是无可奈何的现实。 一看到妹妹梨‘花’带雨的模样,诺因什么坚持都飞了,叹了口气,起身抹去她的泪水,柔声道:“别哭了,我会把这个卡萨兰拿到手。如果你希望,我也会做个好国王。” “嗯。” 莉莉安娜将手叠在兄长温暖的手背上,感受着那海洋般深沉的亲情传递过来,慢慢抚平了悲伤。 “好了没?再哭我要生气了!”诺因的温柔永远维持不了三分钟。 “人家难得哭一次。”莉莉安娜噘起嘴。这个表情比刚才更有杀伤力,毕竟看自己的脸‘露’出一副小‘女’儿娇态是很恐怖的事:“因为我要走了啊!我买了傍晚的船票,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回去!” 莉莉安娜大吃一惊:“你要走了!?为什么不多待几天?”诺因丧气地坐回去:“我也想多陪你几天,可是吉西安威胁我,如果不赶回去主持明天的收获祭,他就要跟我绝‘交’!”莉莉安娜扑哧一笑:“那你快回去吧。” 诺因正要说话,左近响起一个让他血液沸腾的声音:“要滚了啊?正好,把你的小朋友拿去。” “你……啊!”本想尖刻地顶回去,瞥见姑姑手上的配剑,诺因跳起来,“你这疯婆子!我不是叫你不许动他!” 魔封漆黑的剑鞘上,刻上了银‘色’的美丽‘花’纹;剑颚的部分被加宽,镶了颗新的月长石,两边也挖出凹槽,嵌了许多碎钻进去,让人眼睛一亮,诺因却看得一阵阵发晕。 拉克西丝嘿嘿一笑:“技痒,技痒。还有,它看得见了。” “我杀了你!!!” “殿下!” “哥哥!” 克鲁索和莉莉安娜一左一右钳制住暴怒的青年。诺因喘了会儿粗气,一把夺过配剑:“可恶。” (史列兰!史列兰!)他用力摇晃半身,(还活着吗?回答我!) 《嗯……什么啊?》好半晌,剑里才传出明显是刚睡醒的人发出的惺忪声音。诺因默然,又不能对他发泄,只好狠狠瞪视姑姑:“算你好运!” “我辛辛苦苦帮它增加‘性’能,你不道声谢,还对我白眼?” “你差点杀了他!跟你说过史列兰是人不是剑,你还随便在他身上刻‘花’!我也拿把刀在你脸上刻我看你笑不笑得出!” “臭小子!你不说我还忘了!”拉克西丝一把拔出杖中剑。莉莉安娜和克鲁索连忙扑上来。 “姑姑!” “阁下!” 看着底下吵闹的一群人,半空中的妖‘精’浮起找到宝的笑容:“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很有聊的人。” ****** 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 迪尔瞪着熟睡的青年,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跟着诺因来到米亚古要塞,他满心以为枯燥的日子终于到头了,没想到头一天晚上,就得出这样的结论。 黯妖‘精’天生拥有窥视‘精’神世界,揭开心伤,煽动‘欲’念的力量。所以,不少黯妖‘精’‘迷’失在了人类编织的梦里,变成了痴呆或疯子。迪尔目前还没有这个倾向,他只是单纯喜欢看好戏罢了。 刚才他***了一下,诺因的童年非常悲惨,除此之外也有许多不幸的经历,可是没有一件影响到他现在的情绪,也没有留下任何可以称之为“伤口”的痕迹。而***嘛,他根本没有***!***就不说了,那种和妹妹一起到处旅游,把姑姑打趴下的愿望挖出来,只会让诺因在梦里笑出声,太不符合迪尔[噩梦之眼]的称号了。 这个人完全没有‘迷’惘吗? 情不自禁地靠近对方,迪尔感到一丝困‘惑’和更多的异样。 就连罗兰那么坚定的人,有时也会对自己产生怀疑,甚至因此痛苦自责,他为什么没有?他手上的血不比罗兰少。难道,他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那……还真是狂妄。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室内,衬得诺因白皙的肌肤更如透明一般。迪尔震了震,无意识地吐出一个专有名词:“‘精’灵……” 月下的人类青年,活脱脱似那消失已久的森之种族。 他的五官并不绝美,只能算上乘,但有一种人类决不可能有的协调感,每一部分都是那么‘精’致,组合起来却无法用‘精’致形容,俊秀又太刚硬,秀丽太柔软,勉强要找出个形容词,就只有“清秀”。 山的清。 水的秀。 与月共舞,和风同歌,是自然的美,属于自然的生物。 惟有眉间那抹睡着依然不松懈的冷厉,昭示了不同。也是这抹冷厉,将迪尔从失神的状态中拉出来。 “还是忘不了。”他苦笑出声,眼底浮起悲伤。 曾经,他爱上一个‘精’灵。虽然‘精’灵和妖‘精’一些共同的特征让两族都认为彼此是近亲,但正如‘精’灵没有妖‘精’穿梭‘花’丛的轻盈,妖‘精’也没有‘精’灵漫步林间的优雅。而迪尔爱的,就是那个‘精’灵谁也无法模仿的优雅步伐,冷冷的仪态,仿佛不会把任何人看在眼里的清高眼神。 虽然那双眼睛其实是看着某个人的。 一直看着她的迪尔很清楚,因而无法理解她的矜持。明明每晚每晚,她都做着被那个人用温暖的手臂紧紧搂在怀里的梦,为什么到了白天,就用冰冷的眼神睥睨他?就因为他是人类?就因为她是“清心寡‘欲’”的‘精’灵? 看不下去她日渐消瘦、郁郁寡欢,漠视自己痛到快碎掉的心,迪尔使用了能力,他只是想帮她。 事实证明,“清心寡‘欲’的‘精’灵”也是有‘欲’的。被挑起了爱‘欲’的‘精’灵向恋人求爱,对方也回应了她。然后第二天,羞愤的‘精’灵手刃了恋人,正要自杀时,为事态的急转直下惊呆的迪尔及时清醒,阻止了她,并将真相和盘托出。 还来不及问为什么,‘精’灵已经凝聚所有的力量向他攻击。 那一击几乎令迪尔神形俱毁,但这个痛远远比不上她临死时憎恨的眼神。 “我不明白……” ****** 第二天一早,卡萨兰城主就被宫廷术士长一发“风吼破”震醒,恍恍惚惚地完成起‘床’、穿衣、叠被、梳洗一系列程序。真正清醒后,他第一个反应是看挂钟。 “这么早叫我起来干嘛!” 充耳不闻,吉西安的脸‘色’冷得可以掉下渣渣。三番两次被不负责任的主子硬塞职务以外的工作,忙得昏天黑地元气大伤‘欲’求不满,让他的积怨濒临爆发。 “老兄,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诺因凝神想了下,冲口道:“你代我主持就行了。”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心腹眼中‘射’出强烈的杀气,不由咽了口口水。 “你是说,由我主持收获祭吗?”和蔼的声音,温柔得像自愿做祭品的纯洁少‘女’,不知情的人听了绝对会感动,但诺因只觉寒气一阵阵往上冒。 “不、不……”他难得地结巴,深吸一口气,才重整颓势,“我要你主持。”虽然是命令的口‘吻’,底气却明显不足。 吉西安笑得无比灿烂:“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看到他的神情,诺因终于意识到部下已经抓狂了,若不改口,他会死无葬身之地:“呃…我是说,你有空就主持吧。” “我没空!”某人斩钉截铁地道。 “那……我来吧。”挣扎了数秒,诺因妥协了。 从头到味作壁上观的迪尔‘摸’了‘摸’下巴,心道:和罗兰一样,被部下骑在头顶啊。 这是错误结论1。 ****** “为什么我要穿这种衣服!?” 被吉西安用踢的踢进***室,诺因指着‘侍’‘女’手上的衣服大叫。 那是套非常符合节日主题,也非常正式的服饰。从草绿‘色’的小圆帽、森绿‘色’的短外褂、茵绿‘色’的连身长裙到墨绿‘色’的平底靴,甚至首饰一应俱全,但是……明显是一套‘女’装。 另一个‘侍’‘女’飞快地堵住‘门’,笑道:“因为您是主持人。” “胡说八道!以前我也主持过收获祭,从来没穿这样!” “今年的收获祭不同。”捧着衣服的‘侍’‘女’严肃地道,“神殿已经预言,因为即将来临的寒冬,明年的收成会极不理想,我们需要通过这样的形式,向丰收之神尼尔祈求保佑。” “那随便找个人来穿!”诺因毫不妥协。 “不行!”众人异口同声。诺因这才发现这间小小的***室竟塞了三十来个‘侍’‘女’,还有六位祭司,也挂着道貌岸然的表情劝说:“必须由主持人,也就是殿下您穿这套衣服,才能表达我们的诚心。” “不穿!不穿!决不穿!”诺因火了,他从来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大手一挥将衣服扫到地上,“要么,另找替死鬼穿这鬼东西;要么,我走!” 众人并不畏惧,互视一眼,问道:“真的不穿?” “不穿!” “那没办法了。”齐声叹息,聊表失望,守在‘门’口的‘侍’‘女’作势要开‘门’:“只好叫吉西安大人来穿了。” 诺因脸‘色’一青。 他可没忘记术士长刚才的样子。叫他来穿这套衣服,叫他主持收获祭,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砰!卡萨兰城主合上已开到一半的‘门’,以壮士断腕的眼神俯视地上的服饰,咬牙道: “我穿。” ****** 看到一身绿,被‘侍’‘女’们推出***室的黑发美人,迪尔扶着脱臼的下巴,在脑中打入第二条错误结论——此人有‘女’装癖。 ps:其‘女’装的模样足以以假‘乱’真,倾城倾国。 ****** “哈哈哈……” 前来迎接的军官笑倒在走廊上,领头的军务长也忍俊不禁:“殿…殿下,你为什么穿成这样?” “为什么?”诺因投来杀气腾腾的一眼,“去问后面那帮‘女’人!” “哎呀,殿下,你有什么不满吗?”‘女’孩们娇嗔,眼里闪着坏心的光芒。 “没、没有。”听出她们的言下之意,诺因只好自己种的苦果自己吞。 ‘精’兵团团长抱着肚子,辛苦地道:“没关系,这样很适合你。”以三名‘女’队长为首的军官们颌首赞同,嘴角笑咧到耳根。 “沙里西恩,去把所有的厕所扫一遍!” “啊?” 诺因‘阴’恻恻地咧出一抹笑:“你有什么意见吗?”沙里西恩打了个寒颤,连连摇头。 “很好。”诺因哼了声,越过他,朝走廊尽头走去。出完气,他心情好了些。其他人以同情的目光扫视哭丧着脸留在原地的沙里西恩,尾随在后。 最爱护下属的军务长经过时,悄声道:“我会让殿下待在中区,你去下町玩就行。”‘精’兵团团长感‘激’得热泪盈眶,他们的主子一向是发完脾气就忘,当然不会在事后检查厕所。 主持台在城主府二楼的‘露’台,一条长长的红毯直铺到‘玉’石栏杆,两边各摆放着十把椅子。‘露’台下的民众已事先得到通知,看见‘女’装的诺因,一点不惊讶,个个感动非常。 太可爱了!殿下! 见众人没喧哗,诺因松了口长气,也没计较不寻常的平静,在左侧的椅子上坐下。祭司们坐在他旁边,雷瑟克等人则在对面落座。 唯一没坐下的祭司长走到台前,举起圣水瓶,朝台下众人倾洒祝福的圣水,然后开始冗长的致辞。诺因听得哈欠连连,习惯‘性’地跷起二郎‘腿’。自始至终盯着他不放的众人由衷感叹:殿下无论做什么动作都这么可爱呢。 总算结束了无人聆听的致辞,一个祭司推了推快要睡着的诺因:“殿下,该你发言了。” “啊?”诺因‘揉’‘揉’眼,懒洋洋地站起来,走到祭司长原先站的位置,环视屏息以待的民众,蓦地一挥手,朗声道,“收获祭——开始!” “哦——”众人发出如雷贯耳的欢呼。 “……真是,这是祭典还是阅军啊。”祭司们又好气又好笑,很不满诺因破坏形象的行为。那套衣服可是她们绞尽脑汁让他穿上的。祭司长掩嘴笑道:“无妨,反正第一步已经达成了,接下来就进行第二步。” “没问题!‘交’给我们吧!”连同几名军官在内,‘露’台上的‘女’‘性’一致响应。 ****** 米亚古要塞是军镇,所以节日庆典都带着浓浓的武味。除了野外剧、篝火舞会、饮酒大赛之类传统的节目,还增加了赛马、骑‘射’、弓箭、蹴踢等武艺较量。人们穿着崭新的衣裳,穿梭在比赛场和摊贩间,加油打气、笑语高歌,也不忘给值勤的士兵送去慰劳的淡酒,欢乐的气氛弥漫在每个角落。 以全红的成绩被淘汰出弓箭比赛第一轮的诺因踩着重重的脚步走出赛场,丝毫不意外的裁判塞了个安慰奖给他——卡萨兰城主的箭术是举世闻名的,和伊维尔伦城主不相上下,只不过是相反的有名。 虽然不悦,诺因还是收下了那个很可爱的布娃娃,他是不喜欢这种东西,但莉莉安娜喜欢。看到主君虎着一张脸走近,雷瑟克就猜出了结果,劝道:“没关系,殿下,其他比赛赢了就行。” “可是这样我就拿不到全胜奖了!”诺因孩子气地嚷嚷,配上清秀可爱的容颜,十足像个对邻家大哥哥撒娇的小妹妹。附近的人都看得目不转睛,暗暗擦口水。 “实话告诉你吧,殿下。”雷瑟克叹了口气,“吉西安根本没准备全胜奖的奖品,因为他料到没人拿得到全胜。” “这家伙……”诺因切齿了一阵,奇道,“对了,吉西安呢?” “他说要趁空的时候处理商会的事。” “难得他不来参加这种热闹的盛会。” 还不是你害的。雷瑟克心道,拍拍对方的肩:“活靶‘射’箭比赛马上就开始了,我们走吧。” “好!这次我一定要反败为胜!”诺因振奋地撩起袖管。他准头虽臭,‘射’动的东西的眼夫却好得没命,这点让许多人不解。 轻轻松松赢得冠军,诺因咕咕哝哝地走下台:“居然是镀金的奖杯,吉西安那家伙也太吝啬了。” “体谅他吧,殿下,因为您的任‘性’,凯曼商会连第二名的宝座都快保不住了。” “哼。”诺因把宠物、奖杯和布娃娃往心腹怀里一塞,跑向马场,“走!我们比骑术!” “等等,殿下!”雷瑟克慌慌张张地跟上去。 远远望见一个裙摆‘荡’漾,黑发飘扬的少‘女’跑过来,守卫正想说“‘女’士谢绝参加”,幸好眼尖,及时收回。 “我要报名!” “这个……”守卫为难地瞄了眼诺因的打扮。“殿下,帽子。”迟了半步,军务长追上来,将主君落下的小圆帽戴回他头上,朝守卫点头为礼,拉着他往回走,“你不能参加。” “啊,为什么?”诺因一愣。雷瑟克指着他的长裙:“除非你会侧骑。” 侧骑谁都会,但侧骑还想拿第一,那是妄想。 气恼的红晕浮上诺因白皙的脸蛋,他咆哮:“对了!现在可以换下这鬼东西了吧!” “不行哟,殿下。”以祭司长为首的一干‘女’‘性’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成员还增加了三四倍,“您必须穿着这身衣服直到祭典结束,不然就是对神不敬。” 诺因狠狠瞪视她,背后升起冲天的怒焰。然而,对峙了几秒钟,他挫败地垂下肩膀。对神明他没有一毫克的敬意,却不能不给自己的城民面子。 雷瑟克打圆场:“殿下,那边就是小吃街,我们先去填饱肚子吧。” “嗯。”诺因无‘精’打采地应了声,泱泱跟在他后面。 吃了凉糕、炒面、米饼、蛋塔和棉‘花’糖,心满意足的卡萨兰城主将刚才的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拿着两串烤鱿鱼吃得起劲。他身后,军务长手捧满怀的零食亦步亦趋,微微苦笑。 “真好吃。” “收获祭的小吃一向是物超所值。”雷瑟克笑道。诺因将吃剩的‘棒’子随手一丢,指着前面的摊头道:“我去讨个袋子。” “讨袋子干嘛?” “把这些包起来呗。”诺因指指部下怀里的食物。雷瑟克很惊讶:“你不吃了?” “嗯,嗯,带回去给那家伙吃。”诺因不自在地别过头,“这样你也能空出手吃点东西。” 雷瑟克笑了,以看着调皮弟弟的眼神目送主君的背影。把零食放进袋子后,他一手擦拭对方的嘴角:“这里沾到了。” “呀~~~” 市集的一角响起压抑的尖叫,一半的***者捧着通红的脸颊陶醉不已;另一半掐着彼此的脖子连连摇晃:“看到没?看到没?太‘棒’了!” “真是绝配啊。”被无上的美感包围的众人,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其实以诺因的身高,穿‘女’装还是有点别扭,但那套衣服设计得极为巧妙,让他看来只觉纤细不觉高挑。加上和高大的雷瑟克站在一起,更显得娇小。 “和吉西安大人在一起可能就没这么好的效果了。” “但不管怎样,吉西安大人也是大房,不可以亏待他。” “没错,娜蒂,你带一批人去请吉西安大人,开始第三计划。” 在三个当事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同人‘女’们的‘阴’谋悄悄进行着。 ****** 一座木材搭建的高台跃入眼帘,顶部稻谷形状的金质奖杯在星光和烛火的照耀下更加闪闪发光。诺因询问身旁的人:“那是抢稻子比赛的赛场?” “嗯。”雷瑟克含笑点头。 “这我总可以参加了吧?” 军务长还没回答,簇拥在台下的选手已瞧见他们,挥手道:“殿下,雷瑟克大人,快来啊!” “来了!”诺因拎起肩上的宠物丢给部下,兴冲冲地奔过去。不等他赶到,裁判就吹响哨子。他呸了一声,一个箭步窜进人群,按住一人的肩膀用力蹬地,身子腾空而起,牢牢攀住架子。一连串动作灵活得不可思议,周围的观众都轰然叫好。 “难以置信,他是猴子吗?” 正好在附近的‘精’兵团干部悠梨达尔西顿咋舌。依旧打扮得活像舞娘的尤菲米亚笑道:“那就是小猴子的亲戚了。” “你叫谁小猴子!” “哎呀,我还没指名道姓,某人就迫不及待地承认了。” “你这‘浪’‘荡’‘女’!” “别吵了。”赶在两个僚友闹得不可开‘交’之前,爱伦‘插’口劝阻,手指高台,“看,殿下已经快到塔顶了。”这招果然有效,悠梨和尤菲米亚立刻停止互瞪,转向赛场。 诺因飞快地在木桩中间穿梭,其他人一来跟不上他;二来不敢抓他的裙子,被远远抛在了后面。见状,围观的人们叫得更加响亮。刚走进市集的一群人也纷纷呼喊,只是语气是惊惶而不是兴奋。 “他怎么去爬这东西!下面会被看到的!” “哦,好可爱的‘女’孩,身手很高明呢。”吉西安‘摸’着下巴评价,因为距离的关系,他还没认出那个所谓“好可爱的‘女’孩”是他主子。 ‘女’孩们吃吃笑起来:“吉西安大人,您再看仔细点。” “嗯?”吉西安凝神打量,半晌,放声大喊,“殿下!!!” 这声叫喊盖过了所有的喧哗,因此诺因听了个一清二楚,‘露’出惊喜之情,探出身招手:“嗨,吉西安,你来啦!” “他…他怎么穿成这样?”术士长扶着额头,只觉一阵晕旋。 “雷瑟克在那边,我们留了……”一言未毕,诺因感到脚踝一紧,低头一看,几个选手已爬到近处,一人抓住了他的靴子。 “嘿,速度倒快。”诺因两手抓着一根木桩,抬‘腿’猛踢他‘胸’口。那人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地松开手。摆脱了钳制,青年一个翻身跃上塔顶,握住奖杯:“成功!”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他踏足的木桩发出喀嚓的声音,诺因警觉地跳向一边,不料这里的木头也有问题,只听得啪啪连响,高台坍了一角,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坠下。 “殿下——” 众人一齐惊呼,下面的人不顾被砸成脑震‘荡’的危险,扑向他坠落的地点,以自己的身体充当‘肉’垫,但是他们英勇的行为只换来诺因一声“笨蛋”。 不过他确实有理由生气,掉下去的瞬间,他就‘抽’出裙下的魔封剑,只要一挥,就可以借助反冲力恢复平衡,稳稳落地,眼下多了这票人‘肉’垫子,叫他怎么挥得下去? “风翔!” “羽落术!” 糟!吉西安一听见主君的咒语就知道不妙,连忙收回法术,还是迟了一步。两股强风在半空相撞,卷得诺因翻了几个筋斗,一头撞上吉西安,两人跌成一团。更巧的是,嘴‘唇’不偏不倚叠在一起! 石化。在场每个人都维持当时的姿势变成了化石。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 “啊~~~” ‘女’‘性’们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欢欣鼓舞。虽然她们的本意是设计两人抱在一起就好,但事情发展成这样,只有更高兴没有不高兴。男‘性’们忍着寒‘毛’直竖的感觉面面相觑,当然他们的恶心远远比不上两个当事人。 诺因像根弹簧般蹦起,吉西安支起上身,然后同时别转过头——狂吐! “你杵在那里干嘛!” 毕竟有过一次经验,诺因先从反胃感中挣脱,吼声如雷。 “有没有搞错!是你撞过来的!”吉西安不甘示弱地吼回去,“还有,你施的什么法!那种高度用风翔怎么可能飞得起来!” “就飞得起来!” “飞你个鬼!” ………… 看着吵得昏天黑地的两人,男‘性’们是满腹同情,‘女’‘性’们是摇头叹息——刚刚的一幕多么美好啊! 唯一没回过神的是浮在半空的迪尔,整个意识停留在刚才的场面。 错误结论3——卡萨兰城主是***。 ****** 因为前夜祭所受的打击,之后两天城主和术士长都卧病在‘床’。军务长既要代替他们管理整个要塞,又要安抚两个闹别扭的家伙,忙得分身乏术。 民间,‘女’‘性’们津津乐道那个巧合的接‘吻’。看到的人固然额手称庆,喜不自禁;没看到的也口水流满地,抱着“意‘淫’无罪”的信条尽情地幻想。男‘性’们听在耳朵里,都是冷汗淋漓。虽然他们也常常看着诺因的美貌陷入恍惚的状态,或者‘私’下抢购他的‘女’装照片,但内心,他们都清楚这位不近‘女’‘色’的殿下和喜欢沾‘花’惹草的术士长一样没有半点***的倾向,两人被迫摆出这样一场乌龙,打击可想而知。 不过事实上,诺因的情况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糟糕,除了第一天还时不时地干呕,虚脱地倒在‘床’上,接下来他都是窝在被子里看书,雷瑟克一来就装出奄奄一息的模样怠工。倒是吉西安真的发了高烧,连日来的疲劳加上和同‘性’接‘吻’的反胃一块儿爆发出来,使他的身体一下子崩溃,昏‘迷’了两昼夜才恢复意识。 “你刚醒,就不要看这些东西了。” 将带来的‘花’搁在‘床’头——因为整个房间只有这里还能放东西,雷瑟克叹着气坐下,劝说一清醒就翻阅情报的友人。 “那你去找个人代替我看啊。”吉西安嗤鼻,他总是梳理得很整齐的白金‘色’发丝有些凌‘乱’,脸‘色’苍白中泛着病态的红晕,眼神却依旧清亮。 “‘交’给理查德,不行么?” “理查德只能做到整理,判断还是要我亲自来。”兼任情报部长的青年说着又看起来,“你跟护士说一声,别给我喝那种加了料的‘药’,我没空睡觉。” “够了。”军务长‘抽’走文件,忍无可忍地道,“这些我替你看,你要做的就是赶快把病养好!” “哼,只要那小子肯多做点事,我的病马上就会好。” 雷瑟克迟疑了一下,问道:“吉西安,你…怨殿下吗?” “我恨不得掐死他!”吉西安喷火。雷瑟克反而松了口气,如果友人真的生气,只会放在心里不会表现出来。 这时,医师敲‘门’走进,宣布病人需要休息,军务长拿着文件退出了房间。 “什么!吉西安病了!?” 诺因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此刻是秋之月23日的上午,离术士长病倒已有三天。 “你书看完了没?”雷瑟克冷冷地道——他也是有脾气的人。 “咳咳。”诺因干咳两声,把还剩一张的航海日记塞到枕头底下,质问道,“为什么不通知我?” “我今天才有空过来,至于她们为什么不通知你,我就不知道了。”雷瑟克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房里几个‘侍’‘女’。后者有点惊慌,但还是口齿清楚地回答:“是殿下说的:‘不要让我听到有关吉西安的任何事情。’” “……” 诺因气极:“笨蛋!这种话怎么能当真!”一言未毕,抓起架上的斗篷冲出房外。 ‘门’被踢开时,宫廷术士长正在喝‘药’,因此不但把‘药’吐在对面漂亮护士的脸上,还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归天。 “吉西安!”见状,诺因大惊失‘色’,“你竟然病得这样重!” “咳咳,如果你不选在…咳咳咳,那个时机点进来,我不至于……” “别说了!医师呢?医师在哪儿?不,我现在就去叫祭司长,你千万要撑住!”诺因像只没头苍蝇般在房里转了两圈,才如梦初醒,扑向玄关,和刚走进来的军务长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雷瑟克扶住还想往外挤的主子,惊讶地看见他眼里有泪光,“出了什么事!?” 诺因紧紧抓着他,紫‘色’的双眸焦距涣散:“吉西安咳得快死了。” 他没生过病,对疾病的恐怖却深有体会。相依为命的母亲缠绵病榻,最后染上肺炎,咳血而亡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所以看到术士长咳嗽的样子,让他方寸大‘乱’。 “你说谁要死了!”吉西安火大地道,同时用袖管帮惨遭池鱼之殃的护士擦脸,他体贴的行为立刻换来不计前嫌的深情凝视。 “谁……”诺因茫然重复,随即惊喜地转过头,“你没事!?” 吉西安本想讽刺回去,见他脸‘色’惨白,忽而心软:“没事啦。”这臭小子,生病的几天不见踪影,他快好了却来摆这副死人脸。 诺因松了口长气。雷瑟克轻拍他后脑勺:“放心,吉西安壮得很,死不了。” “喂喂,这小子不知道也罢了,你可是亲眼见过我怎么从冥王那儿爬回来,还说这种话。”吉西安十分不满,因主君良好的事后补救行为而偏移的矛头转向友人。 “对不起。” “呃?” 众人诧异地看向声源,却不敢肯定这句话出自此人之口。 抿了抿‘唇’,诺因小声道:“对不起。” 不是幻听!吉西安瞪大眼,雷瑟克的表情也差不多。诺因有多嘴硬,他们俩都再清楚不过,即使错在他,也多半不会道歉,更何况是两次。 “算…算了。”当意识到时,吉西安的嘴巴已自动做出回应,“反正也快好了。” 诺因绽开灿烂的笑靥,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伸手探他体温:“好像不烫耶?” “当然不烫,说了快好了。” “嘿嘿。” “别笑得像个白痴!” 他们这厢纯友谊的表现,看在护士眼里就彻底变成另一种意思,心道:喜事将近!喜事将近啊! 急着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在外面翘首以盼的同好,她行了一礼:“三位慢慢聊,我出去了。” “好。”意外地,点头的是雷瑟克,因此护士前脚走,吉西安后脚就问:“有什么事?” “这些我处理不了。”军务长苦笑着递出一叠文件,“里面还有些新的情报,你别搞‘混’了。” “嗯。”吉西安漫应,接过浏览,看着看着,眼底燃起异样的火光。合上报告,他沉思半晌,一言不发地递给主君。 诺因困‘惑’地接过来,才看了第一页,就叫道:“红龙骑士团已经出发了!?梅莲可那‘女’人还不算蠢嘛。” “错!她蠢得无‘药’可救!道格拉斯是自己请缨的——你先看下去,看完再说。” 依言看完文件,再瞅瞅部下的眼‘色’,诺因恍然大悟,冷下脸:“你想我怎么做?”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吉西安也换上冷冽的表情,沉声道。 “什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将西城一网打尽的机会?”诺因丝毫不掩饰怒意,“当初是你要我和贝姆特和解的,现在又要我主动攻打西城?” 术士长嘴角‘抽’筋了一下:“现在局势不同。”一边说,他一边在心里狂踹当初劝说主君的自己。 军务长‘插’口:“吉西安,是你让死亡佣兵团进西城的吗?” “不是我!”吉西安狠狠白了他一眼,“虽然我是有这个打算,可惜我找不到休得斯和他那票部下。”诺因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心念电转:“不是我们,也不可能是南城,那只有北城。北城……是他!” “这很好猜。”吉西安摆摆手。 “那我们更不应该搅和进去了!我才不要做罗兰福斯的傀儡!” “殿下,你先不要管罗兰城主怎么想!”吉西安用锐利的目光将‘激’动的主君钉在椅子上,“现在关键是西城!占领区的三个佣兵团被红龙骑士团打得溃不成军;贝姆特城主和他的本军被死亡佣兵团牵制,正是我们大展鸿图的大好机会!其他三城,罗兰城主短期内无法越过南北两城,而北城和南城也不会妨碍我们——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诺因回以‘阴’郁的眼神:“我为什么不犹豫?这么一来,我和贝姆特就永远没有和好的希望了。” “你怎么这么呆!”吉西安忍无可忍,提高嗓‘门’,“权势当前,你还管什么友谊!我之前劝你和贝姆特城主和解,是考虑到我们未来有可能需要和西城联盟,但现在西城都成了一块砧板上的‘肉’了,你……” “灭了西城,我们有什么好处?”诺因打断。 “……什么?” 术士长的气焰急速消退,相反,卡萨兰城主的怒气空前膨胀:“我要一块鸟不拉屎的土地干嘛!还有,如果照你说的,权势当前就放弃友谊,你又怎么担保,有朝一日我大权在握,你和雷瑟克不会被我肃清?” 吉西安震了震,无言以对。 “那么,至少把塞维堡拿到手。”良久,他才打破沉默,声音少了先前的锐气,却多了份温暖。雷瑟克想了想,附和道:“殿下,吉西安刚才的提议我也不赞同,但这个主意很好。攻克塞维堡,我们就不用担心西边的压力,可以把防守的重心转向南方。” 诺因抿嘴不语,陷入‘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固然毫无责任感,对西境的民众却颇为重视,有这样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摆在眼前,说他不动心是假的。 “再者,你拿到了塞维堡,就有了和贝姆特城主面对面谈话,签定和约的机会。”见主君委决不下,吉西安继续鼓吹,不料帮了倒忙:“我和他若真正和解,必然是在战场上。贝姆特看似沉稳,惟独对我,宁死也不服输,而我也是这般。” 正在吉西安烦恼如何说服这个脑筋顽固的主子时,诺因却忽然松了口:“雷瑟克,你估计,我们攻打塞维堡,有几分胜算?” 军务长生‘性’谨慎,拿过文件又翻阅了一遍,才道:“如果镇守塞维堡的确实只有铁甲、独角兽和金雀‘花’三个佣兵团,十成。” 诺因深深吸了口气,走到窗前,俯瞰外面的景致。 映入眼帘的是正午市集的繁忙气象。小贩起劲地推销着商品,市中心的剧台旁挤满了看客。还沉浸在节日余韵里的人们不时将麦酒淋在彼此头上,爆发出一阵欢笑。男‘性’总是被揪住一顿好打;‘女’‘性’则意思意思地被拉两下头发,或者轻松地逃逸无踪。飘起的裙摆宛如盛开的‘花’朵,在人群中‘荡’起欢乐的涟漪。 “我们又要付出什么代价?” 雷瑟克和吉西安面面相觑,半晌,前者以斟酌的口‘吻’道:“这个,不好说。指挥得当的话,比率可以降到3:1以下。” 攻城战是所有战役中最惨烈,己方损失最大的一种。除非敌城中有内应,无血开城。3:1的比率,已经是非常小的了。 青年眸光微闪,一个戴着白帽的‘女’孩跑出建筑物,正是刚才那个护士。几乎在同时,一群少‘女’呼啦一声涌出来,围着她叽叽喳喳不知说些什么。一眼扫去,有不少熟面孔,其中诺因印象最深刻的是‘逼’他穿‘女’装的罪魁祸首——祭司长。 她笑得很灿烂,很愉快,仿佛世间无一不美好,无一不祥和。诺因却清楚记得,那个大雨滂沱的夜,当时还只十七、八岁的她,是如何颤抖着从自己手中接过未婚夫破损的头盔,然后跪在地上,放声大哭的景象。以及第二天,她披上见习生的白袍,跟着前任祭司长一起向他行礼时,木然的神情。那是连生‘性’冷漠的卡萨兰城主看了也微微心痛的神情。 经此一役,会有多少人变得跟她当初一样?又有多少人能够重新站起来? “不行。” 这是下意识的反应。但细想了一会儿,诺因就***这个结论:“不,修改一下。用不着让大军去攻城,留在塞维堡的三个佣兵团都没有法师,由吉西安你的术士团去对付就行。把城墙炸了最好,不行也让他们都变成修墙工人。雷瑟克,红龙骑士团撤出了占领区,你拨一队人去帮梅莲可扫‘荡’。这样两边都安宁了。” 术士长和军务长对视一眼,均无异议,齐声道:“是!” ******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28日中城卡萨兰西境米亚古要塞。 “小妖‘精’,小妖‘精’,吃饭了。” 城主府的厨房里,一个少‘女’探出头,朝着窗外的大槐树喊道。不一会儿,一团黑影响应她的呼唤飞了下来,从里面传出虽然愤怒却依然动听的嗓音:“说了多少遍,我叫迪尔菲兰德,不是什么‘小妖‘精’’!” “你的名字太难念了嘛。”少‘女’涎着讨好的笑脸,递上一盘切片的水果,“呐,刚摘下来的新鲜木瓜。” 迪尔双目一亮,不再计较称谓的问题,坐在盘子上,抱起木瓜大块朵颐。少‘女’爱怜地抚‘摸’他的长发,问道:“小妖‘精’,你从哪里来的啊?”迪尔停下手,警戒地打量她,看到的却是一片坦然和纯粹的好奇。 “……沉沦沼泽。”(注:黯妖‘精’之乡,正如[沉星森林]是白妖‘精’的住处) “听起来是很可怕的地方耶。” “对人类而言是很可怕。”迪尔继续大啖,含糊地道。少‘女’‘露’出紧张之‘色’:“那你别回去了,就住在这儿吧,我和大家都会照顾你的。” 迪尔不置可否,吃完最后一片木瓜,振翅飞起:“我走了,晚上我要吃番茄。” “好。”少‘女’也不挽留,在他身后挥手,“小妖‘精’,千万别跑到西城那边去哦!那里有老鹰,会吃了你的!” “我才不怕老鹰。” 浮坐在空中,迪尔嘀咕,正想着今天上哪儿玩,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迪尔菲兰德。” “法利恩!?”迪尔左顾右盼,随即意识到是传讯术,镇定下来,“什么事?” “立刻回罗姆席德身边,他有任务‘交’代你。”说完,法术就切断了。 “……” 踌躇片刻,黯妖‘精’决定依照大神官的旨意行事。临走前,他瞥了眼下方的要塞,心头泛起一‘波’不舍的情绪。 ****** 当日傍晚,一张来自魔法师公会的请贴送到正在餐厅用餐的中城城主手上。 “上面写什么?”看也不看,诺因随手丢给一旁的吉西安。 “叫你参观明天的贤者考试。”扫了一眼,术士长简单扼要地说出内容。 “不去!” “殿下,这是大佬们的邀请,不能不去,”对面的军务长婉言劝道。诺因用筷子戳起炖‘肉’大口咬落,含糊不清地道:“我管他大佬还是老大,结果明摆着的考试有什么看头。”雷瑟克还没答话,吉西安先一步吼出声:“拜托你,吃得好看点!就算你不顾形象,也为宠物想想!”看着一个***狼吞虎咽实在太伤害眼睛了。 小狼龙直觉感到他在说自己,从食物堆里抬起头,不解地眨巴大眼。 “唉,可怜的雷奇。”叹了口气,吉西安拿起餐巾帮她擦脸,还那张小脸原本的干净爽洁,“离开这个男人,让我来照顾你吧。” 四道不信任的视线立刻扫过来,诺因一把挥开那只‘毛’手,雷瑟克冷冷地道:“你连魔物也不放过吗?” “胡说八道!我还没博爱到这地步!” “那就离雷奇远点!”警告地瞥他一眼,诺因将自己的盘子推到宠物面前,“还吃吗?”雷奇摇摇头,希翼地问道:“我可以出去玩吗?” “去吧。” 搂住主人的颈项,用力亲了下他的脸颊,雷奇跳下椅子,蹬蹬蹬跑向大‘门’。 “啊~~不来啦,人家也要亲!”坐在兄长身边的‘露’蒂丝吃味地道。诺因一副懒得理睬的样子:“可以,你变成狗就可以亲我了。” ‘露’蒂丝委屈地扁嘴。 雷瑟克暗笑妹妹的傻气:主君话里明示了雷奇的地位,这小妮子还吃醋,真是。 “殿下,别这么小气,一个‘吻’而已,又不是割一块‘肉’。”吉西安一手支颊,摆出看好戏的姿态,眼底却流转着深思的光芒,“而且‘露’蒂丝也通过了你上次的考验。” 诺因想了想,道:“好吧。” “哇——”‘露’蒂丝欢呼了一声,绕过桌子冲向他,正要熊熊地亲下去,忽然犹豫了一下,蜻蜓点水般在诺因‘唇’上印了一‘吻’。 “‘露’蒂丝!”雷瑟克生气地站起来。 “嘻嘻,赚到了。”虽然内心涨满得意之情,‘露’蒂丝也不敢留下回味,一溜烟跑出了餐厅。 “对不起,殿下……” “没事,就像吉西安说的,一个‘吻’而已。”诺因毫不在意,端起碗喝汤,喝完丢下一句,“除了她,也没人适合当我老婆了。” 他…他是认真的?雷瑟克和吉西安面面相觑,愕然。 “对了,吉西安,你代我出席明天的考试。” 术士长回过神,怒道:“我没空!” “你的工作我会帮你处理,商会我也会照看,去吧,就当放一天假。你也是魔法师,应该对这场对决很感兴趣。”诺因的眼神有点闪躲,但吉西安还是捕捉到一丝内疚,恍然大悟。 早知道生病的效果这么好,他早就装病了! ****** 拒绝了魔法师公会的邀请,东城城主的邀请却拒绝不了,诺因只得抱着满肚子不情愿参加了庆祝第二位贤者诞生的华宴。他没有料到,席间还有一个和他一样不高兴的“人”。 “罗兰,既然还要再过几天再对目标下手,你这么早叫我回来干嘛?” 迪尔抱怨。他坐在金发青年肩头,无聊地摇晃双‘腿’,眼光觑向被一大群王公贵族包围的‘肥’胖男子,也就是他口中的目标,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奇的是,周围明明有许多人,却都像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似的。 罗兰恍若未闻地举杯饮酒,同一时刻,迪尔脑中响起一个不是具体的声音:(你这几天都在米亚古要塞?) “你派人跟踪我!?”迪尔跳起来,愤怒地大喊。罗兰放下酒杯,睇了他一眼。目光沉静如水,没有心虚也没有指责,只有包容一切的淡定。迪尔呼吸一窒,愧疚地坐下:“对不起。” (没关系,我提前叫你回来,是有话告诉你。) “什么话?” (不要陷进去。) 不等对方回应,罗兰紧接着说下去:(你是自由的生物,我本不该对你有所要求,只是,迪尔,为了你自己好,接受我的忠告,别对我的敌人产生感情。) “……我明白了。”闷了半晌,迪尔泄气地出声,“但是我没有喜欢上卡萨兰城主,我只是舍不得他的厨娘。” (呵呵,那倒是我多虑了。)罗兰冰蓝‘色’的眸子浮起笑意,瞅准没人注意的空挡,轻轻弹了他一下,(去吧,我的小妖‘精’,挑点爱吃的水果,当心别被人发现。) 微笑着目送黯妖‘精’远去的背影,罗兰正‘欲’举杯再饮,听见一个让他血液冻结的声音:“你刚刚在弹什么?” “……弹灰。” 伊维尔伦满愿师瞟了情人一眼,没有揭破他显而易见的谎言,也没有追问,伸出裹着蕾丝长手套的右手,以礼貌的笑容问道:“可以请你跳支舞吗,城主?” “这是我的荣幸。”金发青年绽开没有一丝虚假的笑靥,握住她的柔夷,刚要迈步,对方浇下一盆冰水:“收起这副白痴的笑脸,会穿邦的。” “……” 一边在心里喃喃诅咒情人的冷静,罗兰一边面无表情地转向心腹,平板地道:“跟大家说,满愿师小姐身体不适,我带她出去吹吹风。” 将刚才的对话全听在耳里的东之贤者朝他投以同情的目光:“去吧,大人。” ****** 直到走进空无一人的中庭,冰宿才发出质问:“你在搞什么!?” “我收不起白痴的笑脸,只好让你单独看这白痴的笑脸了。” 罗兰的语调有着赌气的成分,冰宿惊讶地睁大眼。 这男人……平常那么成熟,为什么一碰上她,反应就这么幼稚又‘激’烈? 调整呼吸,罗兰没费多少劲就克制了情绪‘波’动,转过身,双眼泛起温润的水光:“你真美。” 茶发少‘女’身穿一袭宛如月光织就的纯白雪纱,只有裙摆透着淡淡的蓝,像是融化的蓝水晶,也像是天空的剪影。‘裸’‘露’的双肩有着瓷器的质感,在夜‘色’中几如透明一般。纤细的发丝下戴着一顶晶莹的额冠,更衬得她整个人仿佛一座冰雕。 食指轻抚额冠的表面,年轻的城主吐气似地道:“总有一天,我要为你戴上真正的后冠。”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这次没有计较情人的不识情趣,罗兰微微一笑:“原谅男人的自大吧,冰宿,因为,这是我的愿望啊。”冰宿回以澄净的目光:“我只要待在你身边就可以。” “你真是……”‘唇’畔的笑意变得有些无奈,但随即,又恢复清朗的弧度,“和我跳舞吧。” “得了,你不适合‘浪’漫男人的嘴脸。”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胸’膛,冰宿转身就走。 “喂喂,我是真心实意的!”罗兰追在后面。 “没音乐没伴奏的,跳什么舞。” “我们可以边数拍子边跳嘛。” ……果然是不适合‘浪’漫的男人。其实内心有一滴滴期待的冰宿,听到罗兰的回答,无力地垂下了肩膀。 “或者——”罗兰绽开恶作剧的笑容,一把擒住情人的纤腰,“跳自然的扭腰舞。” “啊!”冰宿惊叫着扭了扭腰,躲开搔痒的手,愤然飞起一脚,“你这家伙!” “嘿嘿,原来你怕痒啊。”罗兰轻松闪过。冰宿更是火冒三丈,当下拳脚齐出,将他看作练功的沙包,却连一片衣脚也碰不到。 可恶,太滑溜了!正在冰宿泄气的当口,一样东西跃入眼帘,那是座大理石筑的喷水池,因为是秋天了,中央的‘女’神像没有喷水,但池子里还是满满的。背对它的罗兰完全没注意到。 狡诈的神‘色’一闪即隐,冰宿飞快地前扑,想将他扑进池里,不料扑了个空。但避开的同时,罗兰也看见了那个喷水池,连忙抓住她的手,被下坠力带得往前倾倒。 啪!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飞溅的水‘花’化作纷扬的雨点落下,浇得两人湿透。罗兰趴在情人身上,愣了片刻,放声大笑。 “哈哈哈……” 迟了半秒,冰宿也笑起来,明亮而欢畅的笑声久久回‘荡’在喷水池上空。 “真是的,还是被你摆了一道。”罗兰捏捏对方的俏鼻。冰宿不甘心地抿嘴:“没有,是运气好。”罗兰眨了眨眼:“你也会得意忘形啊。” “被你传染的。” “不服输的‘女’人。”宠溺地笑着,罗兰轻柔地耙梳对方的秀发,双手逐渐下移,来到腰后,紧紧搂住。埋首在她的肩窝里,他低声道:“理智告诉我,我们应该马上回房间,洗澡换衣服。” “我的理智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可是我不想放开你。” “……” 沉默持续了将近十秒的时间,才被少‘女’略带僵硬的声音打破:“你该放开我,万一被人看见就糟了。” 罗兰眼神一黯,却没有松开手,反而抱得更紧。 “从前,我只是想站到那个位置,没有任何理由……” 冰宿没有说话,静静聆听。 “现在,我有了个理由。”微微放松手劲,罗兰抚‘摸’情人冰冷而柔软的脸颊,憧憬地低语,“我想把你带到世人面前,堂堂正正宣布你是我的妻子,为你戴上后冠。” “我并不稀罕后冠。”良久,冰宿盖住脸上的手,墨绿‘色’的眸子‘荡’开温暖的涟漪,“不过,我确实想和你并肩站在一起。” 笑意在瞬间直达眼底,然后——以‘吻’,立誓。 ****** 六天后,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终于得以拖着累惨的身体返回老家。 “罗兰这个疯子,既然决定撕破脸,还‘浪’费那么多酒菜干嘛?” 宴会结束时,国王以高压态度命令东城立刻缴上献粮并撤走边境的军队,遭到严词拒绝。 “你懂什么,这才是他聪明的地方。”吉西安翻了个白眼。赶在主君发火前,雷瑟克‘插’口解释:“受邀的并非陛下一行,罗兰城主当然要做好充足的准备;而且这么一来,***也会站在他这边。” “出兵的借口吗。” 诺因只是不通人情世故,不是傻瓜,部下一点就想通几个关节,“我们名义已经不正了,老妖婆肯定会请缨,罗兰应该也会亲自出马吧。” 他的推断错了。 “拉夏尔!?你说他派拉夏尔?” 城主和军务长异口同声地大喊,传达消息的术士长也掩不住困‘惑’的表情:“千真万确,所有的渠道都是相同的回复。” “这家伙在打什么鬼主意!”诺因抢过文件,仔细阅读,试图找出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雷瑟克也拿过去反复研究,半晌迸出一句:“他不是想投降吧?” “投降?他付得起投降的代价吗?老妖婆可不是什么善心人士。” 吉西安沉‘吟’道:“我再叫人去搜集相关的情报。” “不用。”诺因咬着大拇指,心念电转,“我们这儿的情报再快也快不过老妖婆那儿,由她去伤脑筋吧。有什么‘阴’谋也不打紧,把拉夏尔打垮就行。速度快的话,再狠的‘阴’谋也来不及实行。” 这是场时间的竞赛——他准确地抓住了其中的关键。 就在这时,一个‘侍’‘女’敲‘门’走进,恭身道:“殿下,洗澡水放好了。” 洗完澡,诺因拿着书爬***,不一会儿便朦胧睡去。睡到中夜,他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感到一股奇妙的压力在心脏附近发酵,驱散睡意,迫使他逐渐清醒。约‘摸’半刻钟后,他意识到这股力量的来源,伸手探进枕头底下:(史列兰?) 《……诺因。》 (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魔封的语气彷徨一如被大人抛弃的孩子,《我做了个梦,醒来后,就睡不着了。我不是故意吵醒你,可是我很害怕……》 (什么梦?)诺因换了个姿势,手肘撑着‘床’单,拿出佩剑放在枕头上。不想他刚放好,脑中就响起一个惶急的声音:《不!不要让月光照到我!》 月光?诺因反‘射’‘性’地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空中,果然有一轮金灿灿的圆月高悬,光芒四‘射’,照得大地犹如白昼。 诺因记下半身害怕金轮月,将他藏回枕头底下。 史列兰如释重负,但还是摆脱不了一***涌上的惧意,只能从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拼命汲取安心的力量。 拉上窗帘,半个身体覆在枕上,掌心的剑却还在嗡嗡震动,诺因皱起眉头:(还怕?做梦的关系?) 《嗯。》 (什么样的梦?) 《‘花’……很多很多白颜‘色’的‘花’,我一直走一直走,也看不到尽头。那里空‘荡’‘荡’的,只有我,‘花’和一座宫殿。宫殿也是白‘色’的,很大,很空旷,我就坐在里面发呆。》 (这是什么怪梦啊!)诺因咋舌,安抚地拍拍剑柄,(忘了吧,一个‘乱’七八糟的梦而已。) 《可是我觉得那是真实的景象。》史列兰困‘惑’地低语,《而且,好像有人在呼唤我……》 “什么!!!”诺因大吼,下意识地握紧半身,一叠声道:“谁?谁呼唤你?” 《我不知道。》 “别理他!当他在放屁!” 《呃……》史列兰左右为难。诺因狠狠眯起眼:“你是我的!我的半身!难道你要背叛我,去找另一个新主人?” 《不是的!》史列兰急切地道,《我不想离开诺因!可是我担心他是我的同类!》 (同类?)诺因冷静下来,改用心声发问。 《嗯,我想要同类。》 (要什么同类,你有我还不够?) 史列兰黯然道:《不一样,我和诺因不一样。诺因是人类,而我什么也不是,不是人类、不是魔族、不是龙族、不是妖‘精’……所以,我想有个同类。》诺因沉默半晌,淡淡地道:“什么也不是的,不是只有你一个。” 《咦?》 “我也什么都不是。” 《怎么……》史列兰结结巴巴地道,《怎么会!诺因——诺因不是人类吗?》 “人类有一受伤就能痊愈的吗?”诺因自嘲一笑。史列兰回忆片刻,道:《好像没有。》 “这就是了。” 《那…我和诺因一样吗?》史列兰喃喃道,又是惊讶,又是欢喜。 “对。”诺因撩起被子,盖住头脸,感到困意涌上,语声有些模糊,“所以…别胡思‘乱’想了,也不用害怕寂寞,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深沉的静默罩下,如同透过窗帘缝隙的月光,在空气里柔和地浮‘荡’。就在诺因坠入梦乡的前一刻,听到熟悉的优雅嗓音:《永远吗?》 温柔的笑意浮上半闭的紫眸,仿佛被‘春’风吹过的河面。 “永远。” ****** 第二天一早,卡萨兰城主的卧室传出震天的响声,接着,‘门’开了,一个十三、四岁,黑褐‘色’长发的少‘女’被一脚踢了出来。 “是你说我可以爬上你的‘床’的!” ‘露’蒂丝‘揉’着摔疼的***,委屈地嚷道。 “但不是现在!”诺因的嗓‘门’比她大一倍,一拳擂在‘门’板上,“看看你才几岁,臭丫头!我可不想被当成恋童癖!” “人家已经十三岁了!” 诺因嗤之以鼻,懒得再跟她辩,直截了当地道:“你第一次月事来了吗?” “什么是月事?”‘露’蒂丝茫然。 “滚滚滚!不许把刚才的事告诉你哥!”像赶苍蝇般挥挥手,诺因用力甩上‘门’。可是不一会儿,关上的‘门’又开了,他正要吼回去,瞥见进来的是宫廷术士长。 “什么事?这么大清早的。” “你要是早跟‘露’蒂丝说清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吉西安用大拇指比比外头,表示他看见了刚刚的一幕。 “说清楚什么?”诺因拧眉,神‘色’是全然的困‘惑’。吉西安吃惊地张大嘴,好半晌才道:“你…你是认真的?你真想娶她?” “对。” “为什么?你根本不爱‘露’蒂丝!” “爱?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诺因冷嘲一笑,走到脸盆架前洗脸,闷闷的声音从‘毛’巾里透出:“那个小丫头也不过是把我当成她的白马王子,正好,两个不懂爱的人正好凑一对。” “‘露’蒂丝对你是认真的。”吉西安严肃地道,“我虽然也不懂爱情这玩意儿,但他们一家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决不会拿感情开玩笑。” 黑发青年依然不为所动:“那也好,我满足她的愿望。” “这样……” 术士长耙了耙刘海,只觉这么做好像有什么问题,又说不出是哪里有问题。想了半天没成果,他索‘性’放弃,换了个角度探听:“殿下,你为什么要娶妻?” “我需要孩子。” “啊!?”怎么也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吉西安张口结舌。在他印象里,主君从来不是个喜欢小孩的人。诺因取下架上的斗篷一披,将魔封剑系在腰间,道:“我的寿命有限,但史列兰…魔封没有,所以我必须留下后代,让他们代替我陪在他身边。” “……” 终于解开了谜底,吉西安深吸一口气,一手按额:“‘露’蒂丝要是知道真相,一定会哭死。”简直把人家当母猪嘛! “那就别告诉她。”诺因漠然道,一甩披风,大步走向玄关,“走,去吃饭。” ****** 创世历1037年风之月11日东城伊维尔伦下界王宫。 “罗兰,罗兰,我完成任务了!” 一脸邀功的黯妖‘精’飞进城主办公室,却只看到大神官和国务尚书的身影。愣了愣,他开始感应金发青年的去向,距离很近,就在隔壁的卧室。 “是迪尔啊。” 在感到魔法‘波’动的刹那就醒过来的东城城主翻身坐起,淡金‘色’的短发下还是戴着额饰,半闭的双眼透出浓浓的倦意。他甚至不打算下‘床’换件衣服,就穿着睡衣,屈着一只‘腿’坐在‘床’上,手肘撑着膝盖,下巴搁着,用这个慵懒的姿势,瞅着闯进房间的不速之客。 “你怎么大白天睡觉?” “我累死了……五天没合过眼,又被克莱德尔他们盘问了几个小时……”刚从帕西斯那儿回来的罗兰哈欠连连,有气没力地挥挥手,“麻烦倒杯茶给我,不然我要睡着了。” “你对自己施放个[清醒]不就行了?”和妮兰迪娅不同,迪尔并不喜欢幻化***类的模样,但他还是把自己变大,倒了杯茶给他。 “谢谢。你认为以我目前的状态,能够使用魔法吗?” “也对。” 罗兰喝了两口茶,‘精’神好了些,温言道:“找我什么事?”迪尔俊秀的小脸绽放出得意的光彩:“我完成任务了!” “哦,是吗,真是辛苦你了。”罗兰一点也不惊喜,因为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我现在自由了吧?” “还不行。刚撤军就不做噩梦,谁都会知道有问题,不过白天的时间任你支配。” 听到前半句,迪尔的脸‘色’垮下来,听到后半句又恢复好心情:“真的?随便我上哪儿玩?” “你是要去米亚古要塞吧?”罗兰瞥了他一眼,放下茶杯,“随便你,只要小心别让德修普知觉就行。” “嘿,没问题!” 罗兰点点头,躺回被窝。 “你睡了吗?” “嗯,慢走,不送。” 迪尔没有马上走,反而靠近‘床’沿,背着手打量对方的睡相。也许是太累的关系,金发青年的身体呈现全然的放松,一只手‘露’在外面,五官舒展着,比平常多了份稚气,让迪尔想起他小时侯,一丝诡诈的笑意悄悄浮现。 砰!变回原本大小的妖‘精’一头撞上一堵透明的冰墙,滋溜溜滑下来,在落到地面的前一刻被一只大手揪住翅膀,眼冒金星地往上瞅。 “我现在很累,迪尔。”罗兰的神情和蔼,声音更和蔼,只有手劲一点不和蔼,“想无梦到天亮。” “好嘛。”迪尔委屈地扁扁嘴,扇动饱受摧残的双翅,从窗子飞了出去。 ****** 一到达目的地,迪尔就直奔城主府的厨房。 “小妖‘精’!” 帮佣少‘女’丢下怀里的青菜,扑上去抓住他,眼泪哗地流出来,“你回来了!你回来了!你跑到哪儿去了!?” “别哭了,我这不回……哇!别把鼻涕‘弄’在我身上!” 迪尔在对方掌间奋力挣扎,少‘女’却死也不放开他。厨房里的其他人围了上来,问长问短。 “坏妖‘精’!”少‘女’好容易止住泪水,轻轻捶了他一拳。迪尔苦笑着拎拎湿透的衣裳,气到无力。少‘女’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杰作”,红着脸问道:“对不起,要换件衣服吗?” “你有适合我穿的衣服吗?”迪尔翻了个白眼,另一个少‘女’叫道:“有!有!萨岚做了很多适合你穿的衣服,想那天晚上拿给你,可是你没来。” “是吗?”迪尔感到心里有股怪怪的滋味,偷瞄对方,只见她脸颊红扑扑的,不禁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但他终究已活了千把岁月,称得上老鸟一只,很快换回趾高气昂的神态,用命令口‘吻’道:“好吧,拿来给我换。” 萨岚的手非常巧,每件小衣都做得‘精’致贴身,但是人类的布料对妖‘精’而言太过粗糙,迪尔被刺得浑身不舒服,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还道了声谢。 “真可爱。”萨岚双手合十,眼睛灿灿放光,充满了陶醉。 迪尔皱起眉头,不悦道:“萨岚,别老说我可爱,我的年纪已经可以当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了!” “真的,你几岁?” “呃……”这可考倒了迪尔,长命种族的通病之一就是不记年龄。 萨岚绽开宽容的笑容,拍拍他的小脑袋,显然把他当作冒充大人的小鬼。迪尔怒极,用力甩头:“是真的!我比你大多了!” “好好。”呵哄的语气怎么听也像是敷衍。 “可恶!”迪尔生气地飞向窗外。萨岚慌忙叫道:“你去哪儿?” “放心,傍晚以前我会回来。” ****** 在城里溜达了一圈,迪尔心情好了些,开始寻找未来的“猎物”,突然看到两个有点眼熟的人蹲在一家商店的橱窗前。 “马上就母亲节了,送什么礼物好呢?” “咦,爱伦,你今年不送书了?” 有[怪力魔‘女’]之称,‘精’兵团第三大队队长悠梨达尔西顿两手搭着膝盖,询问身旁的同僚。外表温文淑静,却背了把招摇的巨大斩矛的第二大队队长爱伦奎林摇了摇头:“我爸爸喜欢看书,妈妈不喜欢。” “这样啊。”纤指划着透明的橱窗,“真羡慕你,有爸爸妈妈。” “你不是有姐姐吗?”爱伦选中一样商品,正要起身,眼角瞥见一个娇小的身影,“雷奇!” 小狼龙的表情很奇异,怀里抱着一只纸箱。 悠梨跳起来,大幅挥手:“过来啊,雷奇!”爱伦也笑着招呼:“你抱着什么呀?” “书,诺因叫我拿的书。”雷奇走上两步,朝悠梨微微恭身,“对不起,我要赶紧帮他送过去。” “去吧,路上小心点!” “嗯,再见!” 目送蓝发少‘女’抱着一箱子书离去的背影,两名队长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唉,殿下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跨进卧室,雷奇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捧书阅览的主人。漆黑的半长发在脑后扎了个小辫,留下几缕垂在鬓边;紫眸半闭,掩去了平日的凌厉;修长的身子窝在宽大的摇椅里,仅着单薄的里衣,‘胸’前盖了件浴袍。 “诺因,我回来了。” “放桌上。”黑发青年头也不抬地吩咐。蓝发少‘女’依言将纸箱辛苦地举上桌,然后悄悄走近他。 诺因抬起头,纳闷地瞅着她:“怎么了?” “我刚刚回来时,听到悠梨和爱伦在说…说爸爸妈妈,什么是爸爸妈妈?” “爸爸是男的,妈妈是‘女’的。” “呃!”雷奇傻眼,讷讷半天,道,“那,雷奇是妈妈,诺因是爸爸?” “不是。”诺因啪地合上书,神‘色’有些不耐,“一对男‘女’结婚生下小孩,对小孩而言,他们就是爸爸妈妈——懂了吗?”雷奇点点头:“哦,那雷奇的爸爸妈妈是谁?” 诺因一窒,脑海里浮现出倒在血泊里的魔兽尸体,再看面前的小魔兽,大眼睛闪着纯然的信任和好奇,定定注视自己。 “你的爸妈就是我!” “耶!”雷奇大吃一惊,“真的吗?真的吗?”这么问并不是怀疑,而是高兴使然。 “嗯!”诺因的语气百分之百肯定。雷奇喜出望外,一头扑进他怀里:“诺因、诺因……” 浴袍下的身体暖暖的,散发出熟悉的气息,就和她最初的记忆一样。 雷奇幸福地笑了。俯视这一幕,躲在天‘花’板角落的迪尔‘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 深不见底的黑暗。 身下的地面又粗糙又冰冷,睡着很不舒服,她翻了个身,感到脸上凉凉的,抬头一看,一双淡黄‘色’的眼珠望着她,闪着慈爱的光芒。 记忆复苏了。 总是喜欢‘舔’她、拱她的是妈妈;总是外出打猎,用大大的‘肉’掌拍她的是爸爸;总是缠着她,窝在她身边打盹的是弟弟…… 弟弟很喜欢跑,刚学会跑就常常跑得没影,一天再也没有回来,妈妈疯狂地满山找,后来被爸爸搀扶回来,对她说:弟弟被杀了。 被人类杀死了。 皮还被剥掉,做了手套。 [要向人类复仇。]——爸爸这么说,然后带着她和妈妈,袭击人类的村庄。 讨伐的军队来了,用箭‘射’他们,爸爸妈妈倒了下去,她躺在逐渐冷却的血泊里,茫然四顾,一个人类军官朝她走来,猩红‘色’的斗篷在风中飞扬…… “不要!”雷奇在梦中发出了悲鸣。 我不要想起这些!不要—— “雷奇!雷奇!” 一双温暖的手扣住她的手臂,用力摇晃。她睁开眼,泪水模糊了视野。 “诺因!”一把抱住对方,少‘女’泣不成声,“不是你、不是你……” “你想起来了?”听到梦呓时就心下有数的诺因平静地问道。 “没有!没有!” 诺因皱了皱眉,他并不喜欢***,事情既然已经摊开来了,就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但怀里哭得肝肠寸断的小东西让他下不了决心。 随她吧。诺因干脆躺回去,任宠物把自己当抱枕。大不了被砍一刀,反正我死不了。 良久,雷奇的哭声小了下去,哽咽道:“诺因……” “嗯?” “诺因就是我的爸爸妈妈,对不对?” “……对。”不知为何,黑发青年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蓝发少‘女’绽开心满意足地笑容,靠着他的‘胸’膛沉沉睡去。 黯妖‘精’无法置信地张大嘴,心道:怎么会这样? ****** “不奇怪。” “啊!?” 听完整个故事,伊维尔伦的统治者悠哉游哉地啜了口月桂茶,徐徐道:“那个少‘女’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理由’。” “理由?真相?”迪尔更不解了,小脸满是困‘惑’。 “对她而言,德修普是最重要的,所以她不想知道任何不利于他们之间关系的真相。” “因为这样,她抹杀事实吗?” 罗兰放下茶杯,凝视愤怒的妖‘精’,目光多了份了悟和叹息:“迪尔啊,有时候事实是不重要。” “……” “比如,必须靠假象才能活下去的时候;必须用谎言维持彼此关系的时候;必须用借口获得心灵平静的时候……等等。”罗兰竖起三根手指,‘露’出温暖的笑靥,“即使自欺欺人,但只要能够活下去,有什么不好呢?尤其如果还加了‘幸福’这个砝码。” “幸福……”迪尔念着这个词,神‘色’‘混’‘乱’,“她那个样子幸福吗?自欺欺人幸福吗?” “啊,没有选择正确的话是不可能幸福的。”虽然不知道他说的“她”是谁,罗兰还是连忙补充。 “选择正确吗?”迪尔眉间的‘迷’惘逐渐褪去,长长吐了口气,“我明白了。” 罗兰笑道:“你明白就好。”迪尔望着他:“但何谓幸福我还不是很明白。” “这个怎么能解释,要你自己去体会。”罗兰翻了个白眼,习惯‘性’地弹了他一下,“去找你的厨娘,你就会知道幸福是什么;或者去找德修普和他的宠物,他们也会教你何谓幸福。” “他们俩真的能幸福吗?那头小魔兽已经想起过去的事,她还能继续原来的生活吗?” “听你的形容,那个少‘女’是很单纯的人,那幸福之于她,一定也很单纯。” “呃?” “总之,去看了就知道。” 将问题层出不穷的黯妖‘精’丢出窗外,东城城主开始办公。 ****** 到达城主府时,小狼龙正在泡茶。 一把茶叶直接丢进名贵的紫砂茶壶,接着是滚烫的沸水,雷奇盖上盖子,用力摇了几摇,然后将淡黄的茶液注入白瓷茶杯,端给办公桌后的人:“诺因,给。” 卡萨兰城主漫不经心地接过,喝了口,顿时抬起头,注视宠物。 “我照莉莉安娜的步骤泡的。”蓝发少‘女’吐了吐舌,随即期待地问道,“好喝吗?” “很好。”诺因微微一笑。雷奇咧开大大的笑脸,充满了单纯的喜悦。看着这个笑容,迪尔突然明白了什么,心的一角融化,渗出丝丝暖意,不知不觉也跟着笑起来。 原来幸福,就是这样简单。 第四章 暗潮(节一) 黑色的军靴重重踩在石板道上,溅起的雨滴打湿了雪白的长裤;浸饱了水的斗篷因为主人迅捷的步伐不断翻飞,露出鲜红的内侧;放在两旁的手神经质地握紧,关节泛白;贯穿雨幕的视线宛如实质。 “阁下……”总参谋长用尽全力才跟上来,但一瞥见上司僵硬一如大理石雕像的侧面,就收回到嘴边的话,默默伴在她身旁。 穿过吊桥,闯入城门,两名守卫拦住了年轻的元帅:“站住!这里是……王、王妹殿下!” 拉克西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没有注意到她的异状,守卫慌忙收起武器,恭身道:“请稍等,我们马上通报陛下。” “不用了,我们自己进去就行。”抢上一步,克鲁索推开两个守卫。果然,拉克西丝扬起的手慢慢放下,一言不发地冲了进去。 “殿下!殿下!”守卫急得直叫,但拉克西丝和克鲁索已经去的远了。 站在大殿上,黑发元帅感到自己从未这么生气过。 她想杀了他! 杀了那个逼她撤军的男人!! 正杀念大炽的当口,某人不怕死的声音响起来:“拉克西丝,你回来了?” 现任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在侍女的搀扶下走进,瘦了一圈的脸上满是喜色:“太好了,你没事,我这两天一直在担心你!” “因为担心我,你叫我撤军?”拉克西丝沉声道,怒火在眼底翻滚,“你吃错药了?我又不是头一次出征!” “可、可是我……” “可是你做了个梦!?” “你知道啊。”亚拉里特松了口气,在宝座上坐下,“不过,我不是做了‘一个’梦,是天天做。唉,我快疯了。” “你是疯了!”拉克西丝嗓门陡然大了一倍,吓得亚拉里特差点滚下地,“就因为几个愚蠢的梦,你把我从前线叫回来!还把魔导光炮拿出来!!” “那才不是愚蠢的梦,是很可怕的梦!”以往被妹妹一吼总是缩头缩脑的亚拉里特,一反常态地和她对吼。诧异他的狂态,拉克西丝冷静了些:“那你叫我回来又能怎么样?把魔导光炮拿出来又能怎么样?就能不做噩梦了?” “这…这,我梦见你死在战场上,当然要叫你回来确认一下。至于魔导光炮,是圣职者们建议的,他们说王家的守护神,应该能保佑我不受噩梦骚扰。” 一群白痴!怒火刹时升温,烧毁了理智。 “你看不出这是个陷阱!?” “拉克西丝,你太不象话了!”亚拉里特终于板起脸,重拾兄长的威严,“女孩子家,怎么能说这种粗口,王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全当耳边风,拉克西丝用阴冷的口吻道:“那些圣职者是谁?你一一报出名字来。” “阁下。”克鲁索插口,“那些圣职者未必是奸细,应当是为了推卸责任。” 被他一点,拉克西丝当即恍悟:无法解释主君连续做噩梦的原因,也无法解决,生怕遭受责罚的圣职者于是将一台武器推出来做替罪羊。 亚拉里特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拉克西丝瞥了他一眼,这一眼包含了许多情绪,其中最深刻的是失望。她疲惫地拨了拨刘海,吐出风马牛不相及的回应:“我很累了,王兄,想回去休息。” “哦哦,你快去休息吧!这么大雨天赶路一定累坏了!要不要我派人送你?” “不用。” 转过身,拉克西丝迈着与来时不同的沉重步伐离开了王宫。 大雨倾盆,银丝仿佛欢快的精灵跳荡在建筑物、地面、花草树木和守卫的盔甲上,反射着火把和魔法球的光,分外绮丽。一片暗蓝色的背景中,一道白影缓缓浮现,出现的突兀,勾勒出人形的瞬间,却奇妙地和周围的景致融为了一体,连呼吸也和雨声合拍。 “下雨了啊……” 澄碧的眸有些懊恼地瞅着淋湿的衣裳——这是他唯一的一件,“幸好我没有关节炎。” “什么人?”一个守卫发出喝问,手持长枪冲过来,却没有刺下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温雅柔和的青年,完全不是他想象中黑衣蒙面的刺客,一头银色的长发留至腰间,因为附着其上的水雾显得朦胧;五官秀丽出尘;淡妃色的嘴唇似笑非笑,在看到他的刹那,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倾国的笑靥。 守卫看傻了眼,因此死得糊里糊涂。 “虽然是老头子了,魅力还是不减当年。”帕西斯笑得欣慰,把玩手上的叶子。这是片刚摘下来的树叶,碧绿碧绿,边缘却沾着红丝。而倒下的守卫前额上,也渗出一模一样的液体。 “一出世就见血,不好的兆头。”丢掉树叶,银发青年一脚踩在死者的头颅上,使劲的同时,浮起残忍的笑意,“不过是人类的话,就无所谓。” 远处传来喧哗声,定住了他施虐的脚。 “哦呀,又发作了。”耙耙头发,帕西斯无奈地注视被自己踩得不成人形的尸体,“抱歉,算你运气不好吧——刃雾。” “在。”黑暗里响起清冷的回音。 “把这堆烂泥吃了,不要留下一点渣渣。” “总是……”这次清冷的声音带了丝不满。另一个女声跟着响起:“主人,你没事吧?” “没事,我还一堆帐要算,不会这么快疯。”摆摆手,帕西斯隐身朝骚动的方向走去。一路的景物不断触及他的记忆,使他不由得恍惚。 历代国王真是懒,全部保持原样,不知道老人很怀旧吗! 好容易拉回飘远的神智,帕西斯停步聆听,却听不到喧哗,便用心声问道:(小羽,刚才吵闹的是谁?) 《是当今国王的妹妹,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 (王妹啊。)想起国王的尊容,帕西斯兴趣缺缺,(一定也是个肥婆吧。) 《不,是美人。》 (哟!那倒要看看。) 《主人,她已经走了。》 帕西斯再次停下脚步,失望地耸了耸肩,(算了,待会儿再杀到她家去看,先给我找个地方休息。)说完,大步走远,而他原先站立的位置出现一只银白色的美丽小鸟,口吐清脆的人声:“黑耀,你守着主人,别让他淋到雨;刃雾,我们去整理主人以前的房间。” 打开门,淡淡的尘气混合熏香扑面而来,可以闻出这个房间有段时间没人使用,不过家具还是擦得很干净。一头冰蓝色的小兽正叼着靠垫往床上扔,一只银白色的小鸟用尖喙梳理窗帘的流苏。帕西斯轻声叹息:“行了,不用搞得这么正式,我还要回别墅的。” “主人,这里比较舒服啊。”一颗黑球绕过他的肩膀,飞进房间,在空中左摇右摆。 “再舒服的地方,也比不上乖徒儿为我准备的地方。” 银发青年关上门,解下斗篷的环扣,随手一甩,月白色的短统皮靴也蹬掉,赤足走过柔软的地毯,将颀长的身子抛上床。 “没什么味道嘛,是不是有人睡过?” “是,我打听过,这个房间十几年前是王妹的房间。”名叫“小羽”的白鸟报告。帕西斯笑了:“呵呵,我和那女人还满有缘的嘛。” “你可别把爪子伸向自己的子孙。”刃雾严词告戒。 “我像是这么没道德的人吗?” 三只兽(?)面面相觑,对主子的厚颜无耻和毫无自觉甘拜下风。 “小黑,你回去吧。”帕西斯惬意地躺在一大堆靠垫上,屈起月色长袍下的双腿,“我身上的气息会让你不舒服。” “不要!我要待在主人身边!还有,不要叫我小黑啦!”黑耀哇哇大叫。 “叫小黑多可爱,小羽不也乖乖任我叫?” “那刃雾呢?你就不叫刃雾小名!” “这是它做牛做马换来的。”帕西斯绽开狡黠的笑容,瞄了眼敢怒不敢言的刃雾,“也罢,你要留下,便留下吧。”最后四个字,带着不易察觉的落寞。 曾经,他是大陆响当当的亡灵法师,麾下仆从无数,可是自从体内住进一个瘟神,只剩几只妖兽还能驱使,其他的连召唤也召唤不出来。 黑耀欢呼着蹦来蹦去,活像颗真正的皮球;小羽给了它一翅膀,勒令安静;刃雾走到远离壁炉的角落,冷眼旁观两个同伴打闹。 帕西斯下床沏了壶茶,心道:还是罗兰好,有他在,我就不用亲自做这些事了。 “主人,你刚刚干什么去了?”小羽飞到青年肩上,故意磨蹭他的颈子问道。光是待在房里就竭尽全力,根本无法靠近主人的黑耀看得咬牙切齿。 “去拿族谱。”帕西斯打了个响指,一只卷轴凭空出现,啪地掉在床上。 “哦,你要看孙子们的资料啊。” “嗯。”帕西斯简短地应了声,坐回寝床。妖兽们立刻会意他不想受到打扰,个个噤若寒蝉,惟恐发出一丁点噪音。 卷轴很长,摊开来足以绕整个房间一圈。帕西斯一行行浏览过去,祖母绿色的眸子自始至终毫无波动,仿佛在他眼中,这些不过是陌生的人名,而事实也是如此。 千年前,他遭遇大变,被囚禁在迷雾森林里,连水晶镜和远视魔法也不能使用,整日就是面对青空碧水,遗迹树林,那种情况下,没被逼疯就万幸了,哪有闲情惦记外头的子孙。近年来,囚禁的力量减弱,他才能用水晶镜一窥久违的外界,但那时,所有的亲情早已被漫长的岁月摧磨成灰烬,惟有那两个他誓言用生命守护的人一直刻在心板上,丝毫没有松脱。 “无聊的东西。”这是帕西斯的感想,“还是看美人得好。” 创世历1037年风之月12日卡萨兰上界元帅府。 参谋长将装着茶具的小推车推进办公室时,上司正坐在桌后发呆。之所以认为是发呆而不是思考,是因为她脸上一片空白,毫无思绪激荡应有的表情,全身笼罩着压抑的氛围。 不寻常。克鲁索判断,他不是头一次看见拉克西丝发火,却是第一次看见她如此“闷烧”,以往她总是直截了当地把脾气发出来。隐隐地,他感到一丝不安。 “进来干嘛不吭一声?”尽管心情差到极点,身为武人的拉克西丝还是察觉了部下的靠近。克鲁索暗暗松了口气,答道:“不打扰上司沉思是下属的义务。” “哼。” “阁下,虽然这次整件事都弥漫着阴谋的气息,但我还是不明白,罗兰城主是怎么让陛下做噩梦的?” “天晓得!也许他学会了巫术!”拉克西丝抢过茶杯,一口喝干,重重放回推车上,“也许他找到了一个诅咒师!” 诅咒师,应该是你吧。克鲁索心道。 “罢了,事已至此,追究原因也没用。”拉克西丝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很快恢复镇定,挥了挥手,“叫边境的军队回来,不用守了。”克鲁索微微皱眉:“不用守备吗?” “嗯,从这次的事就可以确定,罗兰福斯是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倾全力的人。而且马上冬天了,除了蛮族,没有一个士兵打得了仗。” “阁下,其实你也不用太气恼。这次我们重挫红之军团,从战术上讲,已经是很大的成果了。”克鲁索终究不放心,温言劝道。 “战术?哼!这种面对面较量的胜利,有什么值得炫耀?何况伤敌一千,自伤八百,红之军团受到重创,难道我们的伤害就小了?我要的不是这种成果!”拉克西丝激动地反驳。 “但事到如今,除了拿这个安慰自己,别无他法。” 拉克西丝沉默下来,眼中跳荡着明暗不定的火光。克鲁索疑惑地看着她:“阁下?” “没事。”拉克西丝伸了个懒腰,诡异的神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轻佻,“把文件拿来,我要办公了。” “是。” 拿起瓶子里的羽毛笔,发觉墨水早就干了,拉克西丝皱了皱眉,掏出钥匙打开桌子中央的抽屉,往里一瞅,顿时愣在当地。 审判……不见了? 豆大的雨点不知不觉转为牛毛般的细雨,月亮也悄悄探出头,照得雨丝更如同透明的冰晶,纷纷扬扬,为大地笼上轻柔的薄纱。银发青年坐在主屋的屋顶上,俯视整个元帅府。 “这个地方很不错,菲莉西亚。” 没有人回应,他也不在意,摩挲放在膝上的古朴手镜,继续自言自语,“看上去俗得很,不过仔细瞧瞧,还挺雅趣,至少比那个见鬼的的宫殿好多了。” “好奇怪,明明过了那么长时间,回首想来,却好像是昨天的事。我啊,现在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你的样子……” 仿佛聊天般的低喃,渐渐掺进一丝苍凉。 “……我见到肖恩师父了,他还是老样子,做事瞻前不顾后,不过你放心,我会照顾他的。维烈那不可靠的家伙,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呵呵,我现在坐在屋顶上哦,你还记得吗?以前安迪总是坐在屋顶上画画,我们就爬上来闹他。华尔特抢他的画笔,肖恩师父指着面包店的招牌要他画那个;玛丽喜欢跳上他的背,玩他的头发;鲁西克就吃醋,抓着她的辫子把她拖下来……” 镜子颤动了一下,极轻微极轻微的颤动,但是,帕西斯就是感觉到了。 垂下头,绿眸化开深不见底的悲苦,唇畔却扬起若无其事的笑。 “啊,不要哭,不要哭,菲莉西亚。”轻颤的话语幽幽回荡在风里,充满了抚慰,“维烈没有告诉你么,他们在冥界过得很好,至少肯定比我们俩好。” “真高兴,你听得见我说话,我原先还想你听不见怎么办呢。可惜我听不见你的,好想听听你的声音啊……” 震动愈来愈烈,几乎滑下帕西斯的膝盖,他连忙扶住,语气增添了一份无奈:“喂喂,别哭了,你现在可是魔族的王,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嗯,感觉好像被你拧了一记。哈哈,想开点,心情就好些了吧?至少你还看得见我,听得见我……” 他忽然什么也说不下去,只能够搂住镜子,紧紧地,像要揉进体内般搂着。 冰冷的镜面温暖不了他的身体,但是至少,他可以想象,想象妻子柔软的娇躯贴着他,在他耳边轻唤他的名…… “我这样子一定很像傻瓜。” 良久,他才回过神,低低笑起来,“不好意思,让你看到我的丑态,丈夫的面子都丢光了。” 抬起头,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入眼中,模糊了那双已然泛起水光的眸。急促的呼吸渐趋平缓,颤抖的双手也恢复磐石般坚定。 “今晚是银心月出来呢,本来应该让你好好休息的,我却拉着你说了这么多话。” 捧起寄住着妻子魂体的手镜,帕西斯轻轻吻了下镜面,“晚安,菲莉西亚。” 创世历1037年风之月13日中城西境米亚古要塞。 “老妖婆还是迟了一步。” 诺因看着报告,神色有一丝惋惜,“功亏一篑。” “这下元帅怕要呕血了。”吉西安绽开事不关己的笑容,他倒不是有什么恶意,只是损人的怪癖发作。雷瑟克语出肺腑:“不过,这的确是漂亮的一仗。” “漂亮有什么用!挖不到罗兰福斯的老本还是没用!”诺因将报告一扔。 “至少打赢了红之军团。” “赢拉夏尔那种莽夫有什么好得意!” “喂喂,你们俩别吵了。”吉西安难得地劝架,变魔术般变出一叠文件,“现在对我们而言,重要的不是那个,是这个。” “这是什么?”诺因和雷瑟克投来疑惑的目光。吉西安简略地道:“赈灾表。” “赈灾表!?哪里发生灾难了吗?”诺因一把抢过文件,快速浏览,越看脸色越青。吉西安好像火上浇油似地,续道:“圣职者们预计,今年冬天的气温将造成起码十万人丧生,百万亩田地冻结,而且恐怕会持续到明年的六月。” 这回轮到军务长铁青了脸。 “老天爷疯了吗!”诺因拿着文件的手剧烈颤抖,不是骇惧,而是恨不得撕了它。看出他的心思,吉西安急忙提醒:“喂!这是我们连夜的辛苦成果,你可别拿它撒气!” “你们已经做好准备了?”雷瑟克看向友人。 “只是尽力去做而已。”吉西安的表情极为苦涩,完全不复平日的吊儿郎当,“但是老实说,真的没有把握。现在唯一的安慰是北城肯定比我们更惨,谁叫它……” “去叫所有人集合!” 诺因打断,一拳重重砸在办公桌上,清秀的脸庞浮起坚毅的神色,“我要发表演讲,全西境的人都必须动员起来!” 同一时刻北城埃特拉上界王宫。 “代理城主大人……”侍从小声呼唤,他真的不想打扰桌后的人,但自从他奉神官长之命送来一份文件,让赛雷尔过目后,他就化身为石像,再也不动了,算算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他不累,自己可站得累死了。 “啊。”赛雷尔回过神,然而迷茫的眼神仍没有聚焦,“麻烦叫博尔盖德会长来一下。” 侍从如获大赦地恭了恭身,匆匆退出房间。 直到听见关门声,赛雷尔才真正清醒过来,水色的眸子定定注视桌上的文件,由深思转为坚定。 这是埃特拉史无前例的大灾难,我一定要振作! 哈梅尔商会长姗姗来迟,对此,北之贤者毫不意外。摆架子虽然不是高明的手段,对平衡自身的心理状态却很有帮助。示意带路的侍从退下后,赛雷尔起身比了个手势:“请坐,博尔盖德会长。” “您真是客气,代理城主大人。”博尔盖德态度恭敬,语气更恭敬到十分,只有念着最后几个字时,微微透出一股嘲讽。 赛雷尔挑了挑眉:“城主大人在宫里,请会长称呼我原来的职称。” “哦,原来大人在宫里,我听刚刚的侍从称呼您代理城主大人,还以为他出去了。” 蓝发青年暗暗苦笑,他心神不宁,竟然疏忽了这样的小节,这下事后又要辟谣了。以往他不用担心这类谗言,可是自从上次为红龙骑士团替换青龙骑士团的事和主君起争执,米利亚坦的耳根就软了许多,令他不得不时刻提防小人中伤。 “会长说笑了,不管大人身在哪儿,他都是这埃特拉的城主。”不想跟眼前奸猾的商人老头多作口舌纠缠,赛雷尔立刻切入正题,“事实上,我请会长来,是有事相求。” “哦?什么事啊?只要我帮得上忙,定当效力。”听到“求”字,博尔盖德优越感大盛,不过他还不至于冲昏头,言下留了三分余地。 “您一定帮得上忙。”赛雷尔抽出几张纸递到他手中。博尔盖德面无表情地看完,连手也不抖一下。这份涵养功夫,赛雷尔自愧不如,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这真是不幸的消息。”博尔盖德慢吞吞地放下文件,慢吞吞地抬起头,堆起和蔼的笑容。“不过,书记官阁下,我们也不用太担心,毕竟这只是推测。” “神官长的推测很准。”赛雷尔眼神一沉,“五年前,也是他预言将有九个荒年,我们才能提前做好准备。” “这一点我同样很感激,我也是靠他发了笔横财。” “灾难财是很好赚,仅次于战争财。”赛雷尔漠然附和,小心地隐藏起嫌恶,因为他现在还不能和对方撕破脸。 “您这样说就言重了。”博尔盖德搓着手谀笑。 赛雷尔投射出打量的视线。他不认为博尔盖德是这样一个鄙俗的老头,他贪婪,却有贪婪几倍以上的狡诈,那么摆出这张脸,是为了掩饰真实目的? “博尔盖德会长,我们明人不说暗话。”赛雷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稳定心绪,“而且也没有这么多时间。我希望您的商会到时不要哄抬粮价,并协助举城上下度过这次难关。” “请问,这是您的意思,还是大人的意思?”银狐眼底闪过恶意的光芒。 “我相信,这必然是大人的愿望。”赛雷尔避重就轻地回答,眼望对方,“当然,我们也不会一味地要求贵商会付出,也会付出相应的报酬。” “哦?” “名誉。” “名誉?”博尔盖德笑了,他笑得依然和蔼,语气却充满讽刺,“恕我直言,阁下,名誉对商人而言,一文不名。”赛雷尔以沉着的口吻道:“我知道商人重利,但名誉对商人也不是完全不重要的东西,尤其,对目前的贵商会而言。”博尔盖德默然,听出他言下之意。因为日前在拍卖会上的乱子,至今王室和贵族也没有停止对哈梅尔商会的刁难。 “好吧,我接受了。” 赛雷尔并没有感到欣喜,明了这只是张空头支票,就像他付给对方的是看不见的报酬,博尔盖德也回报他相同的答复。 “博尔盖德会长,我算术还可以。” “哦,这是当然的。书记官阁下不但算术精深,而且学富五车,不愧为知识之神的神子,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博尔盖德像不要钱似地扔出一堆恭维。 “不敢当。”赛雷尔淡淡地道,“所以,我算了一下:冻死、饿死的人可能会有五十万。” 博尔盖德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您再说一遍。” “五十万!”铿锵有力。 “……” 埃特拉总共的人数才不过一百万不到,这样的损失,连银狐也不禁寒了心,白了脸。他很想大吼一声“别开玩笑了”,但是——虽然很不愿承认——他清楚赛雷尔是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这…真是可怕的数字。” “是很可怕。”赛雷尔的眼神软化下来,漏出一丝惧意,眉间的忧虑更深,“博尔盖德会长,由于立场的不同,过去我们之间有很多不愉快,但此刻,我恳请你,放下成见,一起帮助埃特拉挺过这场灾难。” “当然,当然。”这次博尔盖德回答得诚心诚意。 “谢谢,那我们即刻讨论具体的事项吧。”赛雷尔丝毫不给对方思考的时间,一来是事态的确紧急;二来是避免夜长梦多,早点敲定砖角。不同于名誉,信誉对商人而言,是真正的重要。 直到深夜,两人才结束长谈,分道扬镳。赛雷尔却没有回到下榻处,朝主君的寝宫走去。 “阁下。”门口的守卫拦住他,一脸尴尬,“大人他正在…正在……” 赛雷尔会意,俊颜微红,调整了一下呼吸,才道:“进去多久了?” “刚开始呢!” “……”赛雷尔情不自禁地捂住头,他虽然未经人事,拜经验丰富的主君所赐,也知道这种时刻是不能打扰的。 看到他烦恼的样子,守卫鼓起勇气:“阁下,需要我通报吗?” “不,不用了。”赛雷尔恢复镇定,温和地道,“大人起来时,麻烦跟他说一声,我有急事召集大家,擅逾之罪请见谅。” “遵命!” 被紧急传唤进宫的大臣们大半打着哈欠,神态委靡。然而当赛雷尔公布神官长对于天气的推测,以及由此衍生的后果时,个个惊恐万状,睡意一扫而空,胆寒地面面相觑。于是,在危机感的压迫下,会议进行得极为顺利。人人绞尽脑汁,出谋划策。加上赛雷尔出示了和博尔盖德协商的草案,原本分成两派的席员也第一次携起手来。当然,等灾难过去,他们无庸置疑地会再次一分为二,争得你死我活。 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暖炉里的火焰渐渐冷却为冒着火星的灰烬,大臣们面带疲惫的神色鱼贯走出会议室,惟有赛雷尔还留在里面整理文件。这时,一个侍从敲门走进:“阁下,大人请你一开完会就去向他报告。” “好的,辛苦你了。” 米利亚坦就坐在会议室对面的沙龙等候,拿着一杯酒浅酌,和部下一样整晚没睡的他却显得精神饱满,不愧之名。 赛雷尔一进房间就恭身行礼,向主君请罪。 “行了,这种小事,有什么好计较。”米利亚坦确实不在意,他爱面归爱面,却不是** 回到迷雾森林,伊莉娜没有马上用水晶镜寻找轩风的下落,而是盯着镜面,幻想另一个人的身影。 轮廓从模糊到清晰只花了半秒不到的时间,因为这个身影对她而言实在太深刻。他站在湖上,卓然的姿态一如临水而开的百合;耀眼的金发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光;嫩绿的双眸无波无痕,是沉淀了一切的清澈。 脸颊贴着镜子,少女吐出饱含相思的低喃:“贺加斯大人……” 良久,她才一点一滴地收回飘远的思绪,凝神念出咒语。这个法术是帕西斯教的,又是第一次使用,不小心可不行。 影象很快出现,但是出现的却不止一个身影。认出其中的几个人,伊莉娜惊呼: “她怎么和他们在一起!?” 第四章 暗潮(节二) 黑色的军靴重重踩在石板道上,溅起的雨滴打湿了雪白的长裤;浸饱了水的斗篷因为主人迅捷的步伐不断翻飞,露出鲜红的内侧;放在两旁的手神经质地握紧,关节泛白;贯穿雨幕的视线宛如实质。 “阁下……”总参谋长用尽全力才跟上来,但一瞥见上司僵硬一如大理石雕像的侧面,就收回到嘴边的话,默默伴在她身旁。 穿过吊桥,闯入城门,两名守卫拦住了年轻的元帅:“站住!这里是……王、王妹殿下!” 拉克西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没有注意到她的异状,守卫慌忙收起武器,恭身道:“请稍等,我们马上通报陛下。” “不用了,我们自己进去就行。”抢上一步,克鲁索推开两个守卫。果然,拉克西丝扬起的手慢慢放下,一言不发地冲了进去。 “殿下!殿下!”守卫急得直叫,但拉克西丝和克鲁索已经去的远了。 站在大殿上,黑发元帅感到自己从未这么生气过。 她想杀了他! 杀了那个逼她撤军的男人!! 正杀念大炽的当口,某人不怕死的声音响起来:“拉克西丝,你回来了?” 现任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在侍女的搀扶下走进,瘦了一圈的脸上满是喜色:“太好了,你没事,我这两天一直在担心你!” “因为担心我,你叫我撤军?”拉克西丝沉声道,怒火在眼底翻滚,“你吃错药了?我又不是头一次出征!” “可、可是我……” “可是你做了个梦!?” “你知道啊。”亚拉里特松了口气,在宝座上坐下,“不过,我不是做了‘一个’梦,是天天做。唉,我快疯了。” “你是疯了!”拉克西丝嗓门陡然大了一倍,吓得亚拉里特差点滚下地,“就因为几个愚蠢的梦,你把我从前线叫回来!还把魔导光炮拿出来!!” “那才不是愚蠢的梦,是很可怕的梦!”以往被妹妹一吼总是缩头缩脑的亚拉里特,一反常态地和她对吼。诧异他的狂态,拉克西丝冷静了些:“那你叫我回来又能怎么样?把魔导光炮拿出来又能怎么样?就能不做噩梦了?” “这…这,我梦见你死在战场上,当然要叫你回来确认一下。至于魔导光炮,是圣职者们建议的,他们说王家的守护神,应该能保佑我不受噩梦骚扰。” 一群白痴!怒火刹时升温,烧毁了理智。 “你看不出这是个陷阱!?” “拉克西丝,你太不象话了!”亚拉里特终于板起脸,重拾兄长的威严,“女孩子家,怎么能说这种粗口,王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全当耳边风,拉克西丝用阴冷的口吻道:“那些圣职者是谁?你一一报出名字来。” “阁下。”克鲁索插口,“那些圣职者未必是奸细,应当是为了推卸责任。” 被他一点,拉克西丝当即恍悟:无法解释主君连续做噩梦的原因,也无法解决,生怕遭受责罚的圣职者于是将一台武器推出来做替罪羊。 亚拉里特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拉克西丝瞥了他一眼,这一眼包含了许多情绪,其中最深刻的是失望。她疲惫地拨了拨刘海,吐出风马牛不相及的回应:“我很累了,王兄,想回去休息。” “哦哦,你快去休息吧!这么大雨天赶路一定累坏了!要不要我派人送你?” “不用。” 转过身,拉克西丝迈着与来时不同的沉重步伐离开了王宫。 大雨倾盆,银丝仿佛欢快的精灵跳荡在建筑物、地面、花草树木和守卫的盔甲上,反射着火把和魔法球的光,分外绮丽。一片暗蓝色的背景中,一道白影缓缓浮现,出现的突兀,勾勒出人形的瞬间,却奇妙地和周围的景致融为了一体,连呼吸也和雨声合拍。 “下雨了啊……” 澄碧的眸有些懊恼地瞅着淋湿的衣裳——这是他唯一的一件,“幸好我没有关节炎。” “什么人?”一个守卫发出喝问,手持长枪冲过来,却没有刺下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温雅柔和的青年,完全不是他想象中黑衣蒙面的刺客,一头银色的长发留至腰间,因为附着其上的水雾显得朦胧;五官秀丽出尘;淡妃色的嘴唇似笑非笑,在看到他的刹那,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倾国的笑靥。 守卫看傻了眼,因此死得糊里糊涂。 “虽然是老头子了,魅力还是不减当年。”帕西斯笑得欣慰,把玩手上的叶子。这是片刚摘下来的树叶,碧绿碧绿,边缘却沾着红丝。而倒下的守卫前额上,也渗出一模一样的液体。 “一出世就见血,不好的兆头。”丢掉树叶,银发青年一脚踩在死者的头颅上,使劲的同时,浮起残忍的笑意,“不过是人类的话,就无所谓。” 远处传来喧哗声,定住了他施虐的脚。 “哦呀,又发作了。”耙耙头发,帕西斯无奈地注视被自己踩得不成人形的尸体,“抱歉,算你运气不好吧——刃雾。” “在。”黑暗里响起清冷的回音。 “把这堆烂泥吃了,不要留下一点渣渣。” “总是……”这次清冷的声音带了丝不满。另一个女声跟着响起:“主人,你没事吧?” “没事,我还一堆帐要算,不会这么快疯。”摆摆手,帕西斯隐身朝骚动的方向走去。一路的景物不断触及他的记忆,使他不由得恍惚。 历代国王真是懒,全部保持原样,不知道老人很怀旧吗! 好容易拉回飘远的神智,帕西斯停步聆听,却听不到喧哗,便用心声问道:(小羽,刚才吵闹的是谁?) 《是当今国王的妹妹,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 (王妹啊。)想起国王的尊容,帕西斯兴趣缺缺,(一定也是个肥婆吧。) 《不,是美人。》 (哟!那倒要看看。) 《主人,她已经走了。》 帕西斯再次停下脚步,失望地耸了耸肩,(算了,待会儿再杀到她家去看,先给我找个地方休息。)说完,大步走远,而他原先站立的位置出现一只银白色的美丽小鸟,口吐清脆的人声:“黑耀,你守着主人,别让他淋到雨;刃雾,我们去整理主人以前的房间。” 打开门,淡淡的尘气混合熏香扑面而来,可以闻出这个房间有段时间没人使用,不过家具还是擦得很干净。一头冰蓝色的小兽正叼着靠垫往床上扔,一只银白色的小鸟用尖喙梳理窗帘的流苏。帕西斯轻声叹息:“行了,不用搞得这么正式,我还要回别墅的。” “主人,这里比较舒服啊。”一颗黑球绕过他的肩膀,飞进房间,在空中左摇右摆。 “再舒服的地方,也比不上乖徒儿为我准备的地方。” 银发青年关上门,解下斗篷的环扣,随手一甩,月白色的短统皮靴也蹬掉,赤足走过柔软的地毯,将颀长的身子抛上床。 “没什么味道嘛,是不是有人睡过?” “是,我打听过,这个房间十几年前是王妹的房间。”名叫“小羽”的白鸟报告。帕西斯笑了:“呵呵,我和那女人还满有缘的嘛。” “你可别把爪子伸向自己的子孙。”刃雾严词告戒。 “我像是这么没道德的人吗?” 三只兽(?)面面相觑,对主子的厚颜无耻和毫无自觉甘拜下风。 “小黑,你回去吧。”帕西斯惬意地躺在一大堆靠垫上,屈起月色长袍下的双腿,“我身上的气息会让你不舒服。” “不要!我要待在主人身边!还有,不要叫我小黑啦!”黑耀哇哇大叫。 “叫小黑多可爱,小羽不也乖乖任我叫?” “那刃雾呢?你就不叫刃雾小名!” “这是它做牛做马换来的。”帕西斯绽开狡黠的笑容,瞄了眼敢怒不敢言的刃雾,“也罢,你要留下,便留下吧。”最后四个字,带着不易察觉的落寞。 曾经,他是大陆响当当的亡灵法师,麾下仆从无数,可是自从体内住进一个瘟神,只剩几只妖兽还能驱使,其他的连召唤也召唤不出来。 黑耀欢呼着蹦来蹦去,活像颗真正的皮球;小羽给了它一翅膀,勒令安静;刃雾走到远离壁炉的角落,冷眼旁观两个同伴打闹。 帕西斯下床沏了壶茶,心道:还是罗兰好,有他在,我就不用亲自做这些事了。 “主人,你刚刚干什么去了?”小羽飞到青年肩上,故意磨蹭他的颈子问道。光是待在房里就竭尽全力,根本无法靠近主人的黑耀看得咬牙切齿。 “去拿族谱。”帕西斯打了个响指,一只卷轴凭空出现,啪地掉在床上。 “哦,你要看孙子们的资料啊。” “嗯。”帕西斯简短地应了声,坐回寝床。妖兽们立刻会意他不想受到打扰,个个噤若寒蝉,惟恐发出一丁点噪音。 卷轴很长,摊开来足以绕整个房间一圈。帕西斯一行行浏览过去,祖母绿色的眸子自始至终毫无波动,仿佛在他眼中,这些不过是陌生的人名,而事实也是如此。 千年前,他遭遇大变,被囚禁在迷雾森林里,连水晶镜和远视魔法也不能使用,整日就是面对青空碧水,遗迹树林,那种情况下,没被逼疯就万幸了,哪有闲情惦记外头的子孙。近年来,囚禁的力量减弱,他才能用水晶镜一窥久违的外界,但那时,所有的亲情早已被漫长的岁月摧磨成灰烬,惟有那两个他誓言用生命守护的人一直刻在心板上,丝毫没有松脱。 “无聊的东西。”这是帕西斯的感想,“还是看美人得好。” 创世历1037年风之月12日卡萨兰上界元帅府。 参谋长将装着茶具的小推车推进办公室时,上司正坐在桌后发呆。之所以认为是发呆而不是思考,是因为她脸上一片空白,毫无思绪激荡应有的表情,全身笼罩着压抑的氛围。 不寻常。克鲁索判断,他不是头一次看见拉克西丝发火,却是第一次看见她如此“闷烧”,以往她总是直截了当地把脾气发出来。隐隐地,他感到一丝不安。 “进来干嘛不吭一声?”尽管心情差到极点,身为武人的拉克西丝还是察觉了部下的靠近。克鲁索暗暗松了口气,答道:“不打扰上司沉思是下属的义务。” “哼。” “阁下,虽然这次整件事都弥漫着阴谋的气息,但我还是不明白,罗兰城主是怎么让陛下做噩梦的?” “天晓得!也许他学会了巫术!”拉克西丝抢过茶杯,一口喝干,重重放回推车上,“也许他找到了一个诅咒师!” 诅咒师,应该是你吧。克鲁索心道。 “罢了,事已至此,追究原因也没用。”拉克西丝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很快恢复镇定,挥了挥手,“叫边境的军队回来,不用守了。”克鲁索微微皱眉:“不用守备吗?” “嗯,从这次的事就可以确定,罗兰福斯是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倾全力的人。而且马上冬天了,除了蛮族,没有一个士兵打得了仗。” “阁下,其实你也不用太气恼。这次我们重挫红之军团,从战术上讲,已经是很大的成果了。”克鲁索终究不放心,温言劝道。 “战术?哼!这种面对面较量的胜利,有什么值得炫耀?何况伤敌一千,自伤八百,红之军团受到重创,难道我们的伤害就小了?我要的不是这种成果!”拉克西丝激动地反驳。 “但事到如今,除了拿这个安慰自己,别无他法。” 拉克西丝沉默下来,眼中跳荡着明暗不定的火光。克鲁索疑惑地看着她:“阁下?” “没事。”拉克西丝伸了个懒腰,诡异的神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轻佻,“把文件拿来,我要办公了。” “是。” 拿起瓶子里的羽毛笔,发觉墨水早就干了,拉克西丝皱了皱眉,掏出钥匙打开桌子中央的抽屉,往里一瞅,顿时愣在当地。 审判……不见了? 豆大的雨点不知不觉转为牛毛般的细雨,月亮也悄悄探出头,照得雨丝更如同透明的冰晶,纷纷扬扬,为大地笼上轻柔的薄纱。银发青年坐在主屋的屋顶上,俯视整个元帅府。 “这个地方很不错,菲莉西亚。” 没有人回应,他也不在意,摩挲放在膝上的古朴手镜,继续自言自语,“看上去俗得很,不过仔细瞧瞧,还挺雅趣,至少比那个见鬼的的宫殿好多了。” “好奇怪,明明过了那么长时间,回首想来,却好像是昨天的事。我啊,现在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你的样子……” 仿佛聊天般的低喃,渐渐掺进一丝苍凉。 “……我见到肖恩师父了,他还是老样子,做事瞻前不顾后,不过你放心,我会照顾他的。维烈那不可靠的家伙,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呵呵,我现在坐在屋顶上哦,你还记得吗?以前安迪总是坐在屋顶上画画,我们就爬上来闹他。华尔特抢他的画笔,肖恩师父指着面包店的招牌要他画那个;玛丽喜欢跳上他的背,玩他的头发;鲁西克就吃醋,抓着她的辫子把她拖下来……” 镜子颤动了一下,极轻微极轻微的颤动,但是,帕西斯就是感觉到了。 垂下头,绿眸化开深不见底的悲苦,唇畔却扬起若无其事的笑。 “啊,不要哭,不要哭,菲莉西亚。”轻颤的话语幽幽回荡在风里,充满了抚慰,“维烈没有告诉你么,他们在冥界过得很好,至少肯定比我们俩好。” “真高兴,你听得见我说话,我原先还想你听不见怎么办呢。可惜我听不见你的,好想听听你的声音啊……” 震动愈来愈烈,几乎滑下帕西斯的膝盖,他连忙扶住,语气增添了一份无奈:“喂喂,别哭了,你现在可是魔族的王,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嗯,感觉好像被你拧了一记。哈哈,想开点,心情就好些了吧?至少你还看得见我,听得见我……” 他忽然什么也说不下去,只能够搂住镜子,紧紧地,像要揉进体内般搂着。 冰冷的镜面温暖不了他的身体,但是至少,他可以想象,想象妻子柔软的娇躯贴着他,在他耳边轻唤他的名…… “我这样子一定很像傻瓜。” 良久,他才回过神,低低笑起来,“不好意思,让你看到我的丑态,丈夫的面子都丢光了。” 抬起头,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入眼中,模糊了那双已然泛起水光的眸。急促的呼吸渐趋平缓,颤抖的双手也恢复磐石般坚定。 “今晚是银心月出来呢,本来应该让你好好休息的,我却拉着你说了这么多话。” 捧起寄住着妻子魂体的手镜,帕西斯轻轻吻了下镜面,“晚安,菲莉西亚。” 创世历1037年风之月13日中城西境米亚古要塞。 “老妖婆还是迟了一步。” 诺因看着报告,神色有一丝惋惜,“功亏一篑。” “这下元帅怕要呕血了。”吉西安绽开事不关己的笑容,他倒不是有什么恶意,只是损人的怪癖发作。雷瑟克语出肺腑:“不过,这的确是漂亮的一仗。” “漂亮有什么用!挖不到罗兰福斯的老本还是没用!”诺因将报告一扔。 “至少打赢了红之军团。” “赢拉夏尔那种莽夫有什么好得意!” “喂喂,你们俩别吵了。”吉西安难得地劝架,变魔术般变出一叠文件,“现在对我们而言,重要的不是那个,是这个。” “这是什么?”诺因和雷瑟克投来疑惑的目光。吉西安简略地道:“赈灾表。” “赈灾表!?哪里发生灾难了吗?”诺因一把抢过文件,快速浏览,越看脸色越青。吉西安好像火上浇油似地,续道:“圣职者们预计,今年冬天的气温将造成起码十万人丧生,百万亩田地冻结,而且恐怕会持续到明年的六月。” 这回轮到军务长铁青了脸。 “老天爷疯了吗!”诺因拿着文件的手剧烈颤抖,不是骇惧,而是恨不得撕了它。看出他的心思,吉西安急忙提醒:“喂!这是我们连夜的辛苦成果,你可别拿它撒气!” “你们已经做好准备了?”雷瑟克看向友人。 “只是尽力去做而已。”吉西安的表情极为苦涩,完全不复平日的吊儿郎当,“但是老实说,真的没有把握。现在唯一的安慰是北城肯定比我们更惨,谁叫它……” “去叫所有人集合!” 诺因打断,一拳重重砸在办公桌上,清秀的脸庞浮起坚毅的神色,“我要发表演讲,全西境的人都必须动员起来!” 同一时刻北城埃特拉上界王宫。 “代理城主大人……”侍从小声呼唤,他真的不想打扰桌后的人,但自从他奉神官长之命送来一份文件,让赛雷尔过目后,他就化身为石像,再也不动了,算算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他不累,自己可站得累死了。 “啊。”赛雷尔回过神,然而迷茫的眼神仍没有聚焦,“麻烦叫博尔盖德会长来一下。” 侍从如获大赦地恭了恭身,匆匆退出房间。 直到听见关门声,赛雷尔才真正清醒过来,水色的眸子定定注视桌上的文件,由深思转为坚定。 这是埃特拉史无前例的大灾难,我一定要振作! 哈梅尔商会长姗姗来迟,对此,北之贤者毫不意外。摆架子虽然不是高明的手段,对平衡自身的心理状态却很有帮助。示意带路的侍从退下后,赛雷尔起身比了个手势:“请坐,博尔盖德会长。” “您真是客气,代理城主大人。”博尔盖德态度恭敬,语气更恭敬到十分,只有念着最后几个字时,微微透出一股嘲讽。 赛雷尔挑了挑眉:“城主大人在宫里,请会长称呼我原来的职称。” “哦,原来大人在宫里,我听刚刚的侍从称呼您代理城主大人,还以为他出去了。” 蓝发青年暗暗苦笑,他心神不宁,竟然疏忽了这样的小节,这下事后又要辟谣了。以往他不用担心这类谗言,可是自从上次为红龙骑士团替换青龙骑士团的事和主君起争执,米利亚坦的耳根就软了许多,令他不得不时刻提防小人中伤。 “会长说笑了,不管大人身在哪儿,他都是这埃特拉的城主。”不想跟眼前奸猾的商人老头多作口舌纠缠,赛雷尔立刻切入正题,“事实上,我请会长来,是有事相求。” “哦?什么事啊?只要我帮得上忙,定当效力。”听到“求”字,博尔盖德优越感大盛,不过他还不至于冲昏头,言下留了三分余地。 “您一定帮得上忙。”赛雷尔抽出几张纸递到他手中。博尔盖德面无表情地看完,连手也不抖一下。这份涵养功夫,赛雷尔自愧不如,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这真是不幸的消息。”博尔盖德慢吞吞地放下文件,慢吞吞地抬起头,堆起和蔼的笑容。“不过,书记官阁下,我们也不用太担心,毕竟这只是推测。” “神官长的推测很准。”赛雷尔眼神一沉,“五年前,也是他预言将有九个荒年,我们才能提前做好准备。” “这一点我同样很感激,我也是靠他发了笔横财。” “灾难财是很好赚,仅次于战争财。”赛雷尔漠然附和,小心地隐藏起嫌恶,因为他现在还不能和对方撕破脸。 “您这样说就言重了。”博尔盖德搓着手谀笑。 赛雷尔投射出打量的视线。他不认为博尔盖德是这样一个鄙俗的老头,他贪婪,却有贪婪几倍以上的狡诈,那么摆出这张脸,是为了掩饰真实目的? “博尔盖德会长,我们明人不说暗话。”赛雷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稳定心绪,“而且也没有这么多时间。我希望您的商会到时不要哄抬粮价,并协助举城上下度过这次难关。” “请问,这是您的意思,还是大人的意思?”银狐眼底闪过恶意的光芒。 “我相信,这必然是大人的愿望。”赛雷尔避重就轻地回答,眼望对方,“当然,我们也不会一味地要求贵商会付出,也会付出相应的报酬。” “哦?” “名誉。” “名誉?”博尔盖德笑了,他笑得依然和蔼,语气却充满讽刺,“恕我直言,阁下,名誉对商人而言,一文不名。”赛雷尔以沉着的口吻道:“我知道商人重利,但名誉对商人也不是完全不重要的东西,尤其,对目前的贵商会而言。”博尔盖德默然,听出他言下之意。因为日前在拍卖会上的乱子,至今王室和贵族也没有停止对哈梅尔商会的刁难。 “好吧,我接受了。” 赛雷尔并没有感到欣喜,明了这只是张空头支票,就像他付给对方的是看不见的报酬,博尔盖德也回报他相同的答复。 “博尔盖德会长,我算术还可以。” “哦,这是当然的。书记官阁下不但算术精深,而且学富五车,不愧为知识之神的神子,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博尔盖德像不要钱似地扔出一堆恭维。 “不敢当。”赛雷尔淡淡地道,“所以,我算了一下:冻死、饿死的人可能会有五十万。” 博尔盖德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您再说一遍。” “五十万!”铿锵有力。 “……” 埃特拉总共的人数才不过一百万不到,这样的损失,连银狐也不禁寒了心,白了脸。他很想大吼一声“别开玩笑了”,但是——虽然很不愿承认——他清楚赛雷尔是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这…真是可怕的数字。” “是很可怕。”赛雷尔的眼神软化下来,漏出一丝惧意,眉间的忧虑更深,“博尔盖德会长,由于立场的不同,过去我们之间有很多不愉快,但此刻,我恳请你,放下成见,一起帮助埃特拉挺过这场灾难。” “当然,当然。”这次博尔盖德回答得诚心诚意。 “谢谢,那我们即刻讨论具体的事项吧。”赛雷尔丝毫不给对方思考的时间,一来是事态的确紧急;二来是避免夜长梦多,早点敲定砖角。不同于名誉,信誉对商人而言,是真正的重要。 直到深夜,两人才结束长谈,分道扬镳。赛雷尔却没有回到下榻处,朝主君的寝宫走去。 “阁下。”门口的守卫拦住他,一脸尴尬,“大人他正在…正在……” 赛雷尔会意,俊颜微红,调整了一下呼吸,才道:“进去多久了?” “刚开始呢!” “……”赛雷尔情不自禁地捂住头,他虽然未经人事,拜经验丰富的主君所赐,也知道这种时刻是不能打扰的。 看到他烦恼的样子,守卫鼓起勇气:“阁下,需要我通报吗?” “不,不用了。”赛雷尔恢复镇定,温和地道,“大人起来时,麻烦跟他说一声,我有急事召集大家,擅逾之罪请见谅。” “遵命!” 被紧急传唤进宫的大臣们大半打着哈欠,神态委靡。然而当赛雷尔公布神官长对于天气的推测,以及由此衍生的后果时,个个惊恐万状,睡意一扫而空,胆寒地面面相觑。于是,在危机感的压迫下,会议进行得极为顺利。人人绞尽脑汁,出谋划策。加上赛雷尔出示了和博尔盖德协商的草案,原本分成两派的席员也第一次携起手来。当然,等灾难过去,他们无庸置疑地会再次一分为二,争得你死我活。 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暖炉里的火焰渐渐冷却为冒着火星的灰烬,大臣们面带疲惫的神色鱼贯走出会议室,惟有赛雷尔还留在里面整理文件。这时,一个侍从敲门走进:“阁下,大人请你一开完会就去向他报告。” “好的,辛苦你了。” 米利亚坦就坐在会议室对面的沙龙等候,拿着一杯酒浅酌,和部下一样整晚没睡的他却显得精神饱满,不愧之名。 赛雷尔一进房间就恭身行礼,向主君请罪。 “行了,这种小事,有什么好计较。”米利亚坦确实不在意,他爱面归爱面,却不是** 回到迷雾森林,伊莉娜没有马上用水晶镜寻找轩风的下落,而是盯着镜面,幻想另一个人的身影。 轮廓从模糊到清晰只花了半秒不到的时间,因为这个身影对她而言实在太深刻。他站在湖上,卓然的姿态一如临水而开的百合;耀眼的金发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光;嫩绿的双眸无波无痕,是沉淀了一切的清澈。 脸颊贴着镜子,少女吐出饱含相思的低喃:“贺加斯大人……” 良久,她才一点一滴地收回飘远的思绪,凝神念出咒语。这个法术是帕西斯教的,又是第一次使用,不小心可不行。 影象很快出现,但是出现的却不止一个身影。认出其中的几个人,伊莉娜惊呼: “她怎么和他们在一起!?” 第四章 暗潮(全) 黑‘色’的军靴重重踩在石板道上,溅起的雨滴打湿了雪白的长‘裤’;浸饱了水的斗篷因为主人迅捷的步伐不断翻飞,‘露’出鲜红的内侧;放在两旁的手神经质地握紧,关节泛白;贯穿雨幕的视线宛如实质。 “阁下……”总参谋长用尽全力才跟上来,但一瞥见上司僵硬一如大理石雕像的侧面,就收回到嘴边的话,默默伴在她身旁。 穿过吊桥,闯入城‘门’,两名守卫拦住了年轻的元帅:“站住!这里是……王、王妹殿下!” 拉克西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没有注意到她的异状,守卫慌忙收起武器,恭身道:“请稍等,我们马上通报陛下。” “不用了,我们自己进去就行。”抢上一步,克鲁索推开两个守卫。果然,拉克西丝扬起的手慢慢放下,一言不发地冲了进去。 “殿下!殿下!”守卫急得直叫,但拉克西丝和克鲁索已经去的远了。 站在大殿上,黑发元帅感到自己从未这么生气过。 她想杀了他! 杀了那个‘逼’她撤军的男人!! 正杀念大炽的当口,某人不怕死的声音响起来:“拉克西丝,你回来了?” 现任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在‘侍’‘女’的搀扶下走进,瘦了一圈的脸上满是喜‘色’:“太好了,你没事,我这两天一直在担心你!” “因为担心我,你叫我撤军?”拉克西丝沉声道,怒火在眼底翻滚,“你吃错‘药’了?我又不是头一次出征!” “可、可是我……” “可是你做了个梦!?” “你知道啊。”亚拉里特松了口气,在宝座上坐下,“不过,我不是做了‘一个’梦,是天天做。唉,我快疯了。” “你是疯了!”拉克西丝嗓‘门’陡然大了一倍,吓得亚拉里特差点滚下地,“就因为几个愚蠢的梦,你把我从前线叫回来!还把魔导光炮拿出来!!” “那才不是愚蠢的梦,是很可怕的梦!”以往被妹妹一吼总是缩头缩脑的亚拉里特,一反常态地和她对吼。诧异他的狂态,拉克西丝冷静了些:“那你叫我回来又能怎么样?把魔导光炮拿出来又能怎么样?就能不做噩梦了?” “这…这,我梦见你死在战场上,当然要叫你回来确认一下。至于魔导光炮,是圣职者们建议的,他们说王家的守护神,应该能保佑我不受噩梦‘骚’扰。” 一群白痴!怒火刹时升温,烧毁了理智。 “***的看不出这是个陷阱!?” “拉克西丝,你太不象话了!”亚拉里特终于板起脸,重拾兄长的威严,“‘女’孩子家,怎么能说这种粗口,王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全当耳边风,拉克西丝用‘阴’冷的口‘吻’道:“那些圣职者是谁?你一一报出名字来。” “阁下。”克鲁索‘插’口,“那些圣职者未必是‘奸’细,应当是为了推卸责任。” 被他一点,拉克西丝当即恍悟:无法解释主君连续做噩梦的原因,也无法解决,生怕遭受责罚的圣职者于是将一台武器推出来做替罪羊。 亚拉里特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拉克西丝瞥了他一眼,这一眼包含了许多情绪,其中最深刻的是失望。她疲惫地拨了拨刘海,吐出风马牛不相及的回应:“我很累了,王兄,想回去休息。” “哦哦,你快去休息吧!这么大雨天赶路一定累坏了!要不要我派人送你?” “不用。” 转过身,拉克西丝迈着与来时不同的沉重步伐离开了王宫。 ****** 大雨倾盆,银丝仿佛欢快的‘精’灵跳‘荡’在建筑物、地面、‘花’草树木和守卫的盔甲上,反‘射’着火把和魔法球的光,分外绮丽。一片暗蓝‘色’的背景中,一道白影缓缓浮现,出现的突兀,勾勒出人形的瞬间,却奇妙地和周围的景致融为了一体,连呼吸也和雨声合拍。 “下雨了啊……” 澄碧的眸有些懊恼地瞅着淋湿的衣裳——这是他唯一的一件,“幸好我没有关节炎。” “什么人?”一个守卫发出喝问,手持长枪冲过来,却没有刺下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温雅柔和的青年,完全不是他想象中黑衣‘蒙’面的刺客,一头银‘色’的长发留至腰间,因为附着其上的水雾显得朦胧;五官秀丽出尘;淡妃‘色’的嘴‘唇’似笑非笑,在看到他的刹那,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倾国的笑靥。 守卫看傻了眼,因此死得糊里糊涂。 “虽然是老头子了,魅力还是不减当年。”帕西斯笑得欣慰,把玩手上的叶子。这是片刚摘下来的树叶,碧绿碧绿,边缘却沾着红丝。而倒下的守卫前额上,也渗出一模一样的液体。 “一出世就见血,不好的兆头。”丢掉树叶,银发青年一脚踩在死者的头颅上,使劲的同时,浮起残忍的笑意,“不过是人类的话,就无所谓。” 远处传来喧哗声,定住了他施虐的脚。 “哦呀,又发作了。”耙耙头发,帕西斯无奈地注视被自己踩得不***形的尸体,“抱歉,算你运气不好吧——刃雾。” “在。”黑暗里响起清冷的回音。 “把这堆烂泥吃了,不要留下一点渣渣。” “总是……”这次清冷的声音带了丝不满。另一个‘女’声跟着响起:“主人,你没事吧?” “没事,我还一堆帐要算,不会这么快疯。”摆摆手,帕西斯隐身朝‘骚’动的方向走去。一路的景物不断触及他的记忆,使他不由得恍惚。 历代国王真是懒,全部保持原样,不知道老人很怀旧吗! 好容易拉回飘远的神智,帕西斯停步聆听,却听不到喧哗,便用心声问道:(小羽,刚才吵闹的是谁?) 《是当今国王的妹妹,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 (王妹啊。)想起国王的尊容,帕西斯兴趣缺缺,(一定也是个‘肥’婆吧。) 《不,是美人。》 (哟!那倒要看看。) 《主人,她已经走了。》 帕西斯再次停下脚步,失望地耸了耸肩,(算了,待会儿再杀到她家去看,先给我找个地方休息。)说完,大步走远,而他原先站立的位置出现一只银白‘色’的美丽小鸟,口吐清脆的人声:“黑耀,你守着主人,别让他淋到雨;刃雾,我们去整理主人以前的房间。” 打开‘门’,淡淡的尘气‘混’合熏香扑面而来,可以闻出这个房间有段时间没人使用,不过家具还是擦得很干净。一头冰蓝‘色’的小兽正叼着靠垫往‘床’上扔,一只银白‘色’的小鸟用尖喙梳理窗帘的流苏。帕西斯轻声叹息:“行了,不用搞得这么正式,我还要回别墅的。” “主人,这里比较舒服啊。”一颗黑球绕过他的肩膀,飞进房间,在空中左摇右摆。 “再舒服的地方,也比不上乖徒儿为我准备的地方。” 银发青年关上‘门’,解下斗篷的环扣,随手一甩,月白‘色’的短统皮靴也蹬掉,赤足走过柔软的地毯,将颀长的身子抛***。 “没什么味道嘛,是不是有人睡过?” “是,我打听过,这个房间十几年前是王妹的房间。”名叫“小羽”的白鸟报告。帕西斯笑了:“呵呵,我和那‘女’人还满有缘的嘛。” “你可别把爪子伸向自己的子孙。”刃雾严词告戒。 “我像是这么没道德的人吗?” 三只兽(?)面面相觑,对主子的厚颜无耻和毫无自觉甘拜下风。 “小黑,你回去吧。”帕西斯惬意地躺在一大堆靠垫上,屈起月‘色’长袍下的双‘腿’,“我身上的气息会让你不舒服。” “不要!我要待在主人身边!还有,不要叫我小黑啦!”黑耀哇哇大叫。 “叫小黑多可爱,小羽不也乖乖任我叫?” “那刃雾呢?你就不叫刃雾小名!” “这是它做牛做马换来的。”帕西斯绽开狡黠的笑容,瞄了眼敢怒不敢言的刃雾,“也罢,你要留下,便留下吧。”最后四个字,带着不易察觉的落寞。 曾经,他是大陆响当当的亡灵法师,麾下仆从无数,可是自从体内住进一个瘟神,只剩几只妖兽还能驱使,其他的连召唤也召唤不出来。 黑耀欢呼着蹦来蹦去,活像颗真正的皮球;小羽给了它一翅膀,勒令安静;刃雾走到远离壁炉的角落,冷眼旁观两个同伴打闹。 帕西斯下‘床’沏了壶茶,心道:还是罗兰好,有他在,我就不用亲自做这些事了。 “主人,你刚刚干什么去了?”小羽飞到青年肩上,故意磨蹭他的颈子问道。光是待在房里就竭尽全力,根本无法靠近主人的黑耀看得咬牙切齿。 “去拿族谱。”帕西斯打了个响指,一只卷轴凭空出现,啪地掉在‘床’上。 “哦,你要看孙子们的资料啊。” “嗯。”帕西斯简短地应了声,坐回寝‘床’。妖兽们立刻会意他不想受到打扰,个个噤若寒蝉,惟恐发出一丁点噪音。 卷轴很长,摊开来足以绕整个房间一圈。帕西斯一行行浏览过去,祖母绿‘色’的眸子自始至终毫无‘波’动,仿佛在他眼中,这些不过是陌生的人名,而事实也是如此。 千年前,他遭遇大变,被囚禁在‘迷’雾森林里,连水晶镜和远视魔法也不能使用,整日就是面对青空碧水,遗迹树林,那种情况下,没***疯就万幸了,哪有闲情惦记外头的子孙。近年来,囚禁的力量减弱,他才能用水晶镜一窥久违的外界,但那时,所有的亲情早已被漫长的岁月摧磨成灰烬,惟有那两个他誓言用生命守护的人一直刻在心板上,丝毫没有松脱。 “无聊的东西。”这是帕西斯的感想,“还是看美人得好。” ****** 创世历1037年风之月12日卡萨兰上界元帅府。 参谋长将装着茶具的小推车推进办公室时,上司正坐在桌后发呆。之所以认为是发呆而不是思考,是因为她脸上一片空白,毫无思绪‘激’‘荡’应有的表情,全身笼罩着压抑的氛围。 不寻常。克鲁索判断,他不是头一次看见拉克西丝发火,却是第一次看见她如此“闷烧”,以往她总是直截了当地把脾气发出来。隐隐地,他感到一丝不安。 “进来干嘛不吭一声?”尽管心情差到极点,身为武人的拉克西丝还是察觉了部下的靠近。克鲁索暗暗松了口气,答道:“不打扰上司沉思是下属的义务。” “哼。” “阁下,虽然这次整件事都弥漫着‘阴’谋的气息,但我还是不明白,罗兰城主是怎么让陛下做噩梦的?” “天晓得!也许他学会了巫术!”拉克西丝抢过茶杯,一口喝干,重重放回推车上,“也许他找到了一个诅咒师!” 诅咒师,应该是你吧。克鲁索心道。 “罢了,事已至此,追究原因也没用。”拉克西丝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很快恢复镇定,挥了挥手,“叫边境的军队回来,不用守了。”克鲁索微微皱眉:“不用守备吗?” “嗯,从这次的事就可以确定,罗兰福斯是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倾全力的人。而且马上冬天了,除了蛮族,没有一个士兵打得了仗。” “阁下,其实你也不用太气恼。这次我们重挫红之军团,从战术上讲,已经是很大的成果了。”克鲁索终究不放心,温言劝道。 “战术?哼!这种面对面较量的胜利,有什么值得炫耀?何况伤敌一千,自伤八百,红之军团受到重创,难道我们的伤害就小了?我要的不是这种成果!”拉克西丝‘激’动地反驳。 “但事到如今,除了拿这个安慰自己,别无他法。” 拉克西丝沉默下来,眼中跳‘荡’着明暗不定的火光。克鲁索疑‘惑’地看着她:“阁下?” “没事。”拉克西丝伸了个懒腰,诡异的神‘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轻佻,“把文件拿来,我要办公了。” “是。” 拿起瓶子里的羽‘毛’笔,发觉墨水早就干了,拉克西丝皱了皱眉,掏出钥匙打开桌子中央的‘抽’屉,往里一瞅,顿时愣在当地。 审判……不见了? ****** 豆大的雨点不知不觉转为牛‘毛’般的细雨,月亮也悄悄探出头,照得雨丝更如同透明的冰晶,纷纷扬扬,为大地笼上轻柔的薄纱。银发青年坐在主屋的屋顶上,俯视整个元帅府。 “这个地方很不错,菲莉西亚。” 没有人回应,他也不在意,摩挲放在膝上的古朴手镜,继续自言自语,“看上去俗得很,不过仔细瞧瞧,还‘挺’雅趣,至少比那个见鬼的[英雄王]的宫殿好多了。” “好奇怪,明明过了那么长时间,回首想来,却好像是昨天的事。我啊,现在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你的样子……” 仿佛聊天般的低喃,渐渐掺进一丝苍凉。 “……我见到肖恩师父了,他还是老样子,做事瞻前不顾后,不过你放心,我会照顾他的。维烈那不可靠的家伙,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呵呵,我现在坐在屋顶上哦,你还记得吗?以前安迪总是坐在屋顶上画画,我们就爬上来闹他。华尔特抢他的画笔,肖恩师父指着面包店的招牌要他画那个;玛丽喜欢跳上他的背,玩他的头发;鲁西克就吃醋,抓着她的辫子把她拖下来……” 镜子颤动了一下,极轻微极轻微的颤动,但是,帕西斯就是感觉到了。 垂下头,绿眸化开深不见底的悲苦,‘唇’畔却扬起若无其事的笑。 “啊,不要哭,不要哭,菲莉西亚。”轻颤的话语幽幽回‘荡’在风里,充满了抚慰,“维烈没有告诉你么,他们在冥界过得很好,至少肯定比我们俩好。” “真高兴,你听得见我说话,我原先还想你听不见怎么办呢。可惜我听不见你的,好想听听你的声音啊……” 震动愈来愈烈,几乎滑下帕西斯的膝盖,他连忙扶住,语气增添了一份无奈:“喂喂,别哭了,你现在可是魔族的王,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嗯,感觉好像被你拧了一记。哈哈,想开点,心情就好些了吧?至少你还看得见我,听得见我……” 他忽然什么也说不下去,只能够搂住镜子,紧紧地,像要‘揉’进体内般搂着。 冰冷的镜面温暖不了他的身体,但是至少,他可以想象,想象妻子柔软的娇躯贴着他,在他耳边轻唤他的名…… “我这样子一定很像傻瓜。” 良久,他才回过神,低低笑起来,“不好意思,让你看到我的丑态,丈夫的面子都丢光了。” 抬起头,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入眼中,模糊了那双已然泛起水光的眸。急促的呼吸渐趋平缓,颤抖的双手也恢复磐石般坚定。 “今晚是银心月出来呢,本来应该让你好好休息的,我却拉着你说了这么多话。” 捧起寄住着妻子魂体的手镜[审判],帕西斯轻轻‘吻’了下镜面,“晚安,菲莉西亚。” ****** 创世历1037年风之月13日中城西境米亚古要塞。 “老妖婆还是迟了一步。” 诺因看着报告,神‘色’有一丝惋惜,“功亏一篑。” “这下元帅怕要呕血了。”吉西安绽开事不关己的笑容,他倒不是有什么恶意,只是损人的怪癖发作。雷瑟克语出肺腑:“不过,这的确是漂亮的一仗。” “漂亮有什么用!挖不到罗兰福斯的老本还是没用!”诺因将报告一扔。 “至少打赢了红之军团。” “赢拉夏尔那种莽夫有什么好得意!” “喂喂,你们俩别吵了。”吉西安难得地劝架,变魔术般变出一叠文件,“现在对我们而言,重要的不是那个,是这个。” “这是什么?”诺因和雷瑟克投来疑‘惑’的目光。吉西安简略地道:“赈灾表。” “赈灾表!?哪里发生灾难了吗?”诺因一把抢过文件,快速浏览,越看脸‘色’越青。吉西安好像火上浇油似地,续道:“圣职者们预计,今年冬天的气温将造成起码十万人丧生,百万亩田地冻结,而且恐怕会持续到明年的六月。” 这回轮到军务长铁青了脸。 “老天爷疯了吗!”诺因拿着文件的手剧烈颤抖,不是骇惧,而是恨不得撕了它。看出他的心思,吉西安急忙提醒:“喂!这是我们连夜的辛苦成果,你可别拿它撒气!” “你们已经做好准备了?”雷瑟克看向友人。 “只是尽力去做而已。”吉西安的表情极为苦涩,完全不复平日的吊儿郎当,“但是老实说,真的没有把握。现在唯一的安慰是北城肯定比我们更惨,谁叫它……” “去叫所有人集合!” 诺因打断,一拳重重砸在办公桌上,清秀的脸庞浮起坚毅的神‘色’,“我要发表演讲,全西境的人都必须动员起来!” ****** 同一时刻北城埃特拉上界王宫。 “代理城主大人……”‘侍’从小声呼唤,他真的不想打扰桌后的人,但自从他奉神官长之命送来一份文件,让赛雷尔过目后,他就化身为石像,再也不动了,算算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他不累,自己可站得累死了。 “啊。”赛雷尔回过神,然而‘迷’茫的眼神仍没有聚焦,“麻烦叫博尔盖德会长来一下。” ‘侍’从如获大赦地恭了恭身,匆匆退出房间。 直到听见关‘门’声,赛雷尔才真正清醒过来,水‘色’的眸子定定注视桌上的文件,由深思转为坚定。 这是埃特拉史无前例的大灾难,我一定要振作! 哈梅尔商会长姗姗来迟,对此,北之贤者毫不意外。摆架子虽然不是高明的手段,对平衡自身的心理状态却很有帮助。示意带路的‘侍’从退下后,赛雷尔起身比了个手势:“请坐,博尔盖德会长。” “您真是客气,代理城主大人。”博尔盖德态度恭敬,语气更恭敬到十分,只有念着最后几个字时,微微透出一股嘲讽。 赛雷尔挑了挑眉:“城主大人在宫里,请会长称呼我原来的职称。” “哦,原来大人在宫里,我听刚刚的‘侍’从称呼您代理城主大人,还以为他出去了。” 蓝发青年暗暗苦笑,他心神不宁,竟然疏忽了这样的小节,这下事后又要辟谣了。以往他不用担心这类谗言,可是自从上次为红龙骑士团替换青龙骑士团的事和主君起争执,米利亚坦的耳根就软了许多,令他不得不时刻提防小人中伤。 “会长说笑了,不管大人身在哪儿,他都是这埃特拉的城主。”不想跟眼前‘奸’猾的商人老头多作口舌纠缠,赛雷尔立刻切入正题,“事实上,我请会长来,是有事相求。” “哦?什么事啊?只要我帮得上忙,定当效力。”听到“求”字,博尔盖德优越感大盛,不过他还不至于冲昏头,言下留了三分余地。 “您一定帮得上忙。”赛雷尔‘抽’出几张纸递到他手中。博尔盖德面无表情地看完,连手也不抖一下。这份涵养功夫,赛雷尔自愧不如,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这真是不幸的消息。”博尔盖德慢吞吞地放下文件,慢吞吞地抬起头,堆起和蔼的笑容。“不过,书记官阁下,我们也不用太担心,毕竟这只是推测。” “神官长的推测很准。”赛雷尔眼神一沉,“五年前,也是他预言将有九个荒年,我们才能提前做好准备。” “这一点我同样很感‘激’,我也是靠他发了笔横财。” “灾难财是很好赚,仅次于战争财。”赛雷尔漠然附和,小心地隐藏起嫌恶,因为他现在还不能和对方撕破脸。 “您这样说就言重了。”博尔盖德搓着手谀笑。 赛雷尔投‘射’出打量的视线。他不认为博尔盖德是这样一个鄙俗的老头,他贪婪,却有贪婪几倍以上的狡诈,那么摆出这张脸,是为了掩饰真实目的? “博尔盖德会长,我们明人不说暗话。”赛雷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稳定心绪,“而且也没有这么多时间。我希望您的商会到时不要哄抬粮价,并协助举城上下度过这次难关。” “请问,这是您的意思,还是大人的意思?”银狐眼底闪过恶意的光芒。 “我相信,这必然是大人的愿望。”赛雷尔避重就轻地回答,眼望对方,“当然,我们也不会一味地要求贵商会付出,也会付出相应的报酬。” “哦?” “名誉。” “名誉?”博尔盖德笑了,他笑得依然和蔼,语气却充满讽刺,“恕我直言,阁下,名誉对商人而言,一文不名。”赛雷尔以沉着的口‘吻’道:“我知道商人重利,但名誉对商人也不是完全不重要的东西,尤其,对目前的贵商会而言。”博尔盖德默然,听出他言下之意。因为日前在拍卖会上的‘乱’子,至今王室和贵族也没有停止对哈梅尔商会的刁难。 “好吧,我接受了。” 赛雷尔并没有感到欣喜,明了这只是张空头支票,就像他付给对方的是看不见的报酬,博尔盖德也回报他相同的答复。 “博尔盖德会长,我算术还可以。” “哦,这是当然的。书记官阁下不但算术‘精’深,而且学富五车,不愧为知识之神的神子,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博尔盖德像不要钱似地扔出一堆恭维。 “不敢当。”赛雷尔淡淡地道,“所以,我算了一下:冻死、饿死的人可能会有五十万。” 博尔盖德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您再说一遍。” “五十万!”铿锵有力。 “……” 埃特拉总共的人数才不过一百万不到,这样的损失,连银狐也不禁寒了心,白了脸。他很想大吼一声“别开玩笑了”,但是——虽然很不愿承认——他清楚赛雷尔是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这…真是可怕的数字。” “是很可怕。”赛雷尔的眼神软化下来,漏出一丝惧意,眉间的忧虑更深,“博尔盖德会长,由于立场的不同,过去我们之间有很多不愉快,但此刻,我恳请你,放下成见,一起帮助埃特拉‘挺’过这场灾难。” “当然,当然。”这次博尔盖德回答得诚心诚意。 “谢谢,那我们即刻讨论具体的事项吧。”赛雷尔丝毫不给对方思考的时间,一来是事态的确紧急;二来是避免夜长梦多,早点敲定砖角。不同于名誉,信誉对商人而言,是真正的重要。 ****** 直到深夜,两人才结束长谈,分道扬镳。赛雷尔却没有回到下榻处,朝主君的寝宫走去。 “阁下。”‘门’口的守卫拦住他,一脸尴尬,“大人他正在…正在……” 赛雷尔会意,俊颜微红,调整了一下呼吸,才道:“进去多久了?” “刚开始呢!” “……”赛雷尔情不自禁地捂住头,他虽然未经人事,拜经验丰富的主君所赐,也知道这种时刻是不能打扰的。 看到他烦恼的样子,守卫鼓起勇气:“阁下,需要我通报吗?” “不,不用了。”赛雷尔恢复镇定,温和地道,“大人起来时,麻烦跟他说一声,我有急事召集大家,擅逾之罪请见谅。” “遵命!” 被紧急传唤进宫的大臣们大半打着哈欠,神态委靡。然而当赛雷尔公布神官长对于天气的推测,以及由此衍生的后果时,个个惊恐万状,睡意一扫而空,胆寒地面面相觑。于是,在危机感的***下,会议进行得极为顺利。人人绞尽脑汁,出谋划策。加上赛雷尔出示了和博尔盖德协商的草案,原本分成两派的席员也第一次携起手来。当然,等灾难过去,他们无庸置疑地会再次一分为二,争得你死我活。 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暖炉里的火焰渐渐冷却为冒着火星的灰烬,大臣们面带疲惫的神‘色’鱼贯走出会议室,惟有赛雷尔还留在里面整理文件。这时,一个‘侍’从敲‘门’走进:“阁下,大人请你一开完会就去向他报告。” “好的,辛苦你了。” 米利亚坦就坐在会议室对面的沙龙等候,拿着一杯酒浅酌,和部下一样整晚没睡的他却显得‘精’神饱满,不愧[情圣]之名。 赛雷尔一进房间就恭身行礼,向主君请罪。 “行了,这种小事,有什么好计较。”米利亚坦确实不在意,他爱面归爱面,却不是***的人。何况召集大臣在书记官的权限之内,赛雷尔并未逾职。 “谢大人。” “我听说了,天灾的事。”米利亚坦叹了口气,一向潇洒的眉宇深深皱起,“真是祸不单行。你把会议经过跟我说一下吧。”赛雷尔应了声,将讨论的过程巨细靡遗地汇报了一遍,并呈上文件。 米利亚坦一一过目,连连点头,浮起满意之‘色’,随即被不悦取代:“这些家伙,只有这种时候才肯携手合作。” 赛雷尔微一苦笑。 “你累了一天,快回去休息吧,接下来就‘交’给我好了。”体谅心腹的辛劳,米利亚坦温言道。 “不,大人,属下还有一事禀告。”赛雷尔‘挺’直腰杆,以肃穆的口‘吻’道,“由于西方边境被封锁的关系,最近商人们怨声载道,民众的反应也很强烈,因为市场上已经快半个月没出现羊‘肉’和牛‘肉’了。” 米利亚坦的脸‘色’尴尬起来,挥手道:“这件事我也正在考虑,你别说了。” “大人,我不是在要求你改变决定,只是告诉你事实。”赛雷尔放柔语气。上次的教训让他意识到主君已听不进直白的谏言,只能委婉劝解。 “毕竟,是西城先封了边境,我们封不封都无所谓,但现在情况真的很糟糕。且不说香料、铁器、马匹等货源断绝,最大的问题是[龙之息]。一头飞龙一餐要吃两头牛,三支龙骑士团加起来总共两百七十多只飞龙,算下来一餐要吃五百多头,还不包括零食的草料,这样下去埃特拉不出一个月就会被它们吃空。而且冬天马上要到了,龙族畏寒,为了补充热量,食量还会大大增加,胃口可能也会挑剔起来。要知道,它们并不是很喜欢牲畜。再者,白星岛的商人和佣兵王关系很好,也开始对我们施压。夏尔玛大陆近来兵连祸结,急需西城的武器和马匹。种种因素加起来,都不利于我们。” “你有什么好主意?”沉默良久,米利亚坦开口道。他并非昏君,了解境内的情况,也听出心腹在给自己台阶下,终于忍不住动摇。 赛雷尔同样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唯今之计,只有向西城道歉。” “什么!”米利亚坦跳起来,‘激’动地大吼,“要我向西城道歉?决不!” “大人,能屈能伸,才是君王本‘色’,道歉也是不得已的。如果南城趁红龙骑士团前进时收回失地,现在我们就可以挟战果‘逼’西城低头,可是……” “你是在指责梅莲可吗?” “属下没有这个意思。”赛雷尔深鞠一躬,恭谨的态度平息了米利亚坦的怒火,“这并不是梅莲可城主的过错,只能怪西城动作太快。但是,因此失去了要挟的砝码也是不争的事实——大人!刚刚的文件您也看了,我们实在不能增加任何负担了!不得已向西城求和,不仅您,我也觉得难以忍受,可是埃特拉需要我们这么做!您身为埃特拉的城主,请忍一时之辱吧!” 米利亚坦在房里走来走去,委决不下。理智告诉他心腹的提议是正确的,感情却无论如何无法妥协。蓦地,他停下脚步,脸上绽放出喜‘色’:“不!不用低头!叫巴曼出动青龙骑士团,把西城打得落‘花’流水,到时就轮到贝姆特而不是我跪地求饶了!” 赛雷尔倒‘抽’一口凉气,瞪圆了水‘色’的眼睛:“大人,这、这不是侵略吗!?” “西城不也侵略南城,有什么关系。” “但他们从没侵略我们!而且一直恪守礼仪,这么做,民众一定会反对的!”情急之下,赛雷尔忘了斟酌字句,“再说,巴曼也不会同意!”米利亚坦神‘色’一沉:“我是他主君,我要他从,他敢不从?”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赛雷尔,你的法子固然好,却太温吞了,还是我的办法好。我也不是真的要侵略西城,只要他们主动低头就行,哈哈。”因为想出一条“妙计”,米利亚坦十分得意。 赛雷尔不死心:“大人……”米利亚坦挥手打断:“行了行了,你怎么这么罗嗦,事情就这么定了。你忙了一天,也够累了,这就去睡吧。”语毕,大步走出沙龙。 听到关‘门’声,僵立的身影摇晃了一下,颓然坐倒在椅上。 “唉。”他一手盖住脸,吐出懊恼的叹息,“我真是笨啊。” “史汀大人。”沙哑的嗓音掠过耳膜,带起刮搔铁器般不悦的残响,赛雷尔却朝声音的主人报以微笑,感‘激’地接过她手上的热茶:“谢谢你,‘露’琦雅。” 蓝龙骑士沉默着,她有一肚子的关怀想说,却苦于难听的嗓子,不敢倒出来。 “您…您别太‘操’劳了。”末了,终是担心不过,轻轻挤出一句。 “好的。”蓝发青年笑得很灿烂,眉间的忧虑因为这一笑悉数消散,使他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露’琦雅脸颊酡红,庆幸被面具遮住,对方看不见。 回忆起刚才的对话,她嘴‘唇’一动,踌躇是否说出自己的感想。 “怎么了?”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赛雷尔鼓励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史汀大人,我…我认为……”‘露’琦雅一边发言一边思考如何简化句子,以免对方的耳朵受到更大的伤害,“大人的想法并没有错。” 赛雷尔放下茶杯,苦笑道:“‘露’琦雅,你极少出征,也不太关心琐事,所以不清楚,打一仗需要多少代价。巴曼支援东城那次,沿路建了十五个补给所,运费人力不计其数。如果照大人说的攻打西城,无论是从以诺,还是凡尔加平原,距离都是到暗黑岛的十几倍!这是现在的我们绝对承受不起的。还有士气……你了解巴曼,主动侵略他城这种事,他宁可当场抹脖子也不会接受。主帅一死,士兵还有多少动力打仗?何况巴曼的部属差不多和他一个样。至于道格拉斯就不说了,我想大人也不敢再把他派出去。” ‘露’琦雅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如果来得及跟大人说就好了,不过以他的个‘性’——” 恐怕还是不会答应。心知肚明地,两人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那,该怎么办呢?”蓝龙骑士忧虑地道。年轻的贤者沉‘吟’片刻,将目光投向窗外的青空,“事到如今,只有银龙王能够劝服大人了。” ****** 创世历1037年风之月15日白银之谷。 银龙王麦先合上手里的书籍,皱着眉看向‘洞’窟的入口,与此同时,一个清朗的嗓音跳跃着响起:“哎呀呀,千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嗜书如命。” “帕、帕西尔提斯!!” 麦先瞪大双眼,震惊地喊出本以为永远没机会呼唤,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名字。 帕西斯悠然走进,嘴角噙着笑;颀长的身子罩着浅青‘色’的长衣,腰束墨绿绸带,与一双碧眸十分搭配;灿银的长发狂肆地披散在背上,为他温和的气质平添一份张扬。 “你怎么离开‘迷’雾森林了?”约‘摸’过了半分钟,麦先的舌头才恢复运转的功能。 “干嘛,不高兴我离开?” “怎么会。”银龙王俊逸的脸庞浮起由衷的微笑,“你出来太好了。他要是知道,也一定会很开心。”银发青年抚‘摸’书架的手顿了顿,绿眸被怀念之情溢满,良久才缓缓褪去,转头笑道:“不请我喝一杯吗,老朋友?” 在上次招待杨阳一行的湖边,麦先重新摆上桌椅,这次还加了酒菜。感受凉风习习,俯视一旁微‘波’‘荡’漾的水面,一人一龙都没有马上寒暄,沉入各自的内心世界,整理着杂‘乱’的思绪。 “安迪,是怎么死的?” 不知过了多久,帕西斯出声打破沉寂。 麦先眼神一黯,这是他最不愿触及的话题,但他也明白,对方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和史书上说的一样,病死的。”麦先苦涩地道,“你知道,自从降魔战争后,他的身体就很不好,收到你的求助信的时候,他甚至无法下‘床’,却还是硬撑着想去救你们……” “真是的,逞什么强嘛。”帕西斯咕哝,只有紧抓着杯柄的手泄‘露’了内心的感动和心痛。麦先苦笑道:“别说他,我也一样,几乎是走着去,赛普路斯宰相那一击可真够受的……但是,最后还是没赶上。”他隐瞒了安迪米拉尔死不瞑目一节,那样的痛苦,由他一个人承担就行了,没必要让身为他朋友的帕西斯也尝到。 帕西斯也没有追问,因为之后的发展他用推的就可以猜出。拔开瓶栓,将白兰地倒进还剩一半的茶杯里,他仰头喝了一大口。 “华尔特呢?”杯子重重放回桌上,“我查过史书,上面说他失踪了,你知不知道——” “失踪是好听的说法,真相我们谁都知道。”麦先抿‘唇’,好容易积起力气说下去,“他一个人去了西方,寻找传说中的宝物[真实之眼]。他不相信那个人是你们的师父,就去找证据,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鲁西克带领人马疯了似地找,三年后,终于在一座遗迹下找到他的刀和行李,还有……骸骨。鲁西克在那儿站了半天,回过神后,又笑又骂,一个部下上去劝,被他一剑刺死,其他人也被一一‘射’杀。然后他走到我面前,叫我不要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就一个人走回去,对艾莉…华尔特的妻子说人还没找到,不过没关系,他会一直找下去。” “可是当晚,艾莉还是自杀了,也许她感觉到了丈夫的死,留下三岁的儿子,被鲁西克接回去照顾。” 细小的异响回‘荡’在空气里,琥珀‘色’的液体表面泛开小小的涟漪,银发青年一手遮住脸,发出神经质的笑声:“哈哈哈,看来,我们当中最好运的就是鲁西克了,长命百岁!” 虽然不忍心再刺‘激’他,银龙王还是情不自禁地为首代东城城主辩白:“你既然看过史书,就应该知道,他后来变成什么样——那孩子再也不相信任何人。玛丽薇莎的事已经给了他很大的打击,华尔特又……被留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我知道!我也是被留下来的人!” 帕西斯大喊,清澈的泪水随着他的动作四散飞溅,宛如断了线的珍珠。 “对不起。” “没关系,谢谢你告诉我。”帕西斯用手背抹去眼泪,拿出四只酒杯放成一排,倒酒,默默地一饮而尽。麦先也一言不发地陪着他祭奠。 最后一只酒杯放下的刹那,帕西斯已收起所有的情绪‘波’动,换上犀利的表情:“你没有把这些告诉肖恩师父吧?” “呃?”麦先怔了怔,“没有,虽然我见过他……这么说,你知道了?” “维烈告诉我了。” 麦先点点头,问道:“冒充他的人,到底是谁?”帕西斯冷笑:“我不想说出他的名字,免得污了嘴。”麦先叹了口气:“也罢,你和赛普路斯宰相断然不会放过他,也轮不到我‘插’手,倒是……”一言未毕,远处传来振翅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见一头蓝龙飞进山谷,降落在附近的草坪上。 “无名氏,你怎么在这里!?”刚跳下来,北之贤者就泥塑木雕般愣在当地。 帕西斯瞳仁微微收缩,绽开神似分身的笑容:“我来找银龙王聊天呗,赛因。”麦先诧异地来回扫视两人,正要开口询问,脑中响起提醒:《不要透‘露’我的事。》 “你看起来有正事和他谈,我就不打扰了,再见。”学着某酒鬼神官的样,将酒瓶统统抱在怀里,银发青年挥挥手,消失无踪。 “臭小子,溜得倒快!”赛雷尔啐了一声,对麦先致以最高的礼节,“打扰了,银龙王。” “无须多礼,史汀,坐吧。”银龙王比了个手势,朝随后落地的蓝龙骑士点点头。 赛雷尔没问对方为什么会认识他的师弟,在他印象里,神官一向这么神出鬼没、‘交’友广阔,所以震惊过后,就不再放在心上,将来意源源本本倒出。 听罢,麦先沉默半晌,道:“米利亚坦似乎变得很厉害。” “很厉害…不至于。”赛雷尔苦涩地牵牵嘴角,“变,是有点。” “史汀,别为他说好话了,侵略别人这种念头,换作从前的他,决不会有。”麦先直言不讳,他在北城地位超然,历代城主都是他看着长大,别说背后批评,就算当面指着鼻子大骂,也没人敢吭声。 “……” “我不想干涉埃特拉的内政,不过这件事我会管的。” “多谢!”赛雷尔如释重负,这才有心情问起翘跑的某人,“对了,我师弟没跟您添麻烦吧?” “……没。”麦先迟疑地回答,他素来冷面,纵使心里的疑问堆得像山那么高,也不会表现在脸上。赛雷尔就没有看出来,放心地笑了笑,起身行礼:“那么我告辞了,静候银龙王大驾。” 目送两人一骑离去,麦先收回视线,仿佛自言自语地道: “为什么史汀叫你师弟?” “因为我的分身是他的师弟。” 帕西斯的身影出现在赛雷尔刚才坐的位置,秀丽的脸庞挂着开朗的笑意,左手抛着一只空酒瓶。麦先困‘惑’地侧了侧颈子:“分身?” “森林里的日子太无聊了,我就造了个身体丢在外头。” “原来如此。”麦先恍然大悟,“可是你为什么冒充他?”帕西斯咧了咧嘴:“拜托~~我要怎么跟他说我的身份?” “嗯,也是。” “我也有问题问你。”帕西斯竖起食指,神‘色’凝重,“现任埃特拉城主,是个‘色’鬼?”麦先‘露’出尴尬之‘色’,憋了半天才轻轻颌首。 “天哪!超级‘性’冷感的安迪竟然有个‘色’鬼后代,简直比我的后代还惊爆!”帕西斯抱头呼喊。麦先干咳道:“这个…也是没办法的。” 沮丧地趴在桌上,帕西斯闷闷吐出一句:“还是鲁西克的后代最‘棒’。” “你的后代——那位元帅也不错。”麦先安慰。 “美人倒是真的。”帕西斯‘挺’直背,抄起茶壶倒茶,一手懒洋洋地支着脸颊,“听说,你答应安迪守护这座城市?” “是的。” “有时限吗?” “没有。” “如果有人侵略,你怎么办?”一道锐光闪过祖母绿‘色’的双眸。 “赶走。”麦先毫不犹豫。 帕西斯摇摇头,啜了口茶:“你搞错‘守护’的含义了。”麦先以深湛的目光凝视他:“我知道你的意思,帕西尔提斯,但我珍视和平,凡是侵略,无论初衷如何,都是破坏和平的行为,我决不允许。” “……随便你,反正也不一定要侵略才拿得下这里。”帕西斯小声道。 “你说什么?” “我说,现任东城城主是我徒弟。” 麦先睁大眼。 “不过,和你一样,我也没兴趣干涉诸城的事。”帕西斯缓缓起身,朝太阳的方向昂起头,让金‘色’的晨光拂上他年轻的面庞。‘挺’拔的站姿,高傲的神态,这一刻,他完全褪去了平日的种种伪装,化作一把锋锐的剑,就像千年前,他指挥大军,将整个英雄王朝踩在脚下的姿态一样。 “但是我希望你考虑清楚,不要因为固执,阻挡了历史的进程,那可必死无疑。毕竟,你也算是我的老朋友了。” “我会的。”沉思片刻,麦先做出保证。 帕西斯洒然一笑,大步走向谷口。 ****** 中城和北城焦头烂额之际,东城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幸好今年的麦子已经收成了,不过明年‘春’天的只好放弃,用种子做粮食。冬季持续到六月的话,稻谷的播种应该不会有问题……” 罗兰一边浏览各地的报告一边分析,艾德娜在旁边记录,法利恩问道:“大人,是否适当减少难民的配给?”罗兰想了想,点点头:“非常时期,也只有这样了。” “不太妥当吧。”艾德娜搁下笔,皱起眉头,“你一向一视同仁,突然这么做,难民恐怕会抗议,甚至再起***!”法利恩冷冷地道:“抗议?他们凭什么抗议?接下来是攸关伊维尔伦存亡的艰困时期,那些外来者还想继续白吃白喝?” “既然进了伊维尔伦,他们就是伊维尔伦的人。” “理想主义!平等不过是喊给外人听的,真的到需要取舍的时候,当然是先顾自己人!” “你……” “喂喂。”罗兰忍不住提高嗓‘门’,平常他不介意这两个部下吵架,但这种时刻,他可不想有噪音打扰他的思路。法利恩和艾德娜一致红了脸,低头致歉:“对不起,大人。” “要吵回‘床’上去吵。”罗兰说出让两人脸红得更厉害的话,右手转着羽‘毛’笔,“现在,回到公务上。” “是!” “艾德娜,这次法利恩说的对,再优待难民,民众的不满会爆发。” 红发‘侍’卫噘起嘴,神情甚是不悦。见状,罗兰安慰道:“放心,我会做些怀柔工作。” “嗯。” 看着这一幕,法利恩微微皱了皱眉。 “大人,老实说——”趁心上人将文件送回情报部的空挡,东之贤者语重心长地道,“艾德娜确实是个很优秀的副官,但她太过感情用事,遇事不会曲线思考,又缺乏柔‘性’政务的处理能力,干脆让她只负责护卫的工作,另外提拔一个书记。” “我知道,我也在考虑,但是观察下来,二等书记里没个适合的。”金发青年轻声叹息。 “冰宿小姐如何?” 罗兰的眼神瞬间转为锐利:“你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个吧。”法利恩毫不退缩地迎视他的目光:“以属下之见,放着冰宿小姐那样的人才不用,实在是暴殄天物的行为。” “我也没闲置她。” “您确定,财务部是可以让她发挥的地方吗?” 有点招架不住心腹的层层‘逼’近,罗兰干脆挑明:“别说了,我不会让冰宿进入决策中心。”法利恩沉默不语,眼里却没有失望,反而闪过若有所思的光芒。 ****** 早朝过后,东城城主和大神官一前一后往餐厅的方向走去。 “拉夏尔怎么还不回来?难道没接到我的口信?” “大概…是不敢回来吧,或者没脸回来。” “对手是拉克西丝,他会赢我才奇怪——叫他回来。” “是。” 法利恩缓下脚步:“啊,是冰宿小姐呢。”罗兰也看见了不远处的茶发少‘女’,她站在树‘阴’下,和一个青年说悄悄话的样子,两颗头凑得都快碰到一起了! “……”大神官偷瞄主君,果然,冻住了。 “满愿师小姐,你看这个……” “叫我冰宿,部长。” “好好,冰宿,你看这个,怎么不动了?” “我看看。”冰宿拿起计算器,试按了几个键,再端详片刻,问道,“你是不是把它浸到水了?”财务部长拉斯帝涅‘激’烈摇头:“没有!我一直小心保管,没让它溅到一滴水!” “那就是没电了。” “没电了?” “坏掉的意思。” “不会吧~~~”拉斯帝涅发出一声哀号。冰宿凉凉地道:“也好,让你们重新体验自力更生的重要。” “拜托你不要这样!”拉斯帝涅拉着她苦苦哀求,“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冰宿,我知道你最行了!你是圣‘女’,是我们的希望,是智慧的象征……” “行了行了。”冰宿嘴角‘抽’筋了一下,满脸不堪忍受的表情,“我会想办法,这个先放我那儿。” “冰宿,你真是天使!”拉斯帝涅一把抱住她,喜不自禁地叫道。 喀啦!石像碎裂,罗兰发出从牙齿缝里迸出来的声音:“法利恩。” “在。” “那个‘混’蛋是谁?” “……”大神官确定主君真的被妒火烧坏了脑子,不然不会认不出“那个‘混’蛋”是他亲口任命,并且公事多年的部下。 “启禀大人,他叫拉斯帝涅,是现任财务部长。” 稍微清醒了些,再看另一边,还在抱!理智顿时飞到九霄云外——“立刻把冰宿调去我那边!” “遵命。” 年轻的城主余怒未休地离去,因而没注意到,他的心腹和心上人互相比了个“v”的手势。 ****** 回到办公室,静坐了会儿,沸腾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这时,响起敲‘门’声。 “请进。” “罗兰!”莫西菲斯首先冲进来,一头扑进他怀里,“太好了,你终于同意冰宿做书记了!这样我们三个就可以在一起了!” “哈哈哈。”罗兰苦笑。冰宿白了他一眼:“都同意了,还摆出这副不得已的样子干嘛。” “你还敢说,竟然和法利恩一起设计我。” “你发现了啊。”冰宿并不意外,浮起成‘胸’在握的笑容,“那你打算怎样?解雇我吗?”罗兰狠狠瞪着她,没有说话。 虽然发现了两人的小‘花’招,他也不能改变主意。拉斯帝涅的例子就在眼前,他根本无法坐视其他男人靠近冰宿。下回再碰上相同的情况,罗兰没有自信能够控制住不将那人宰了。 为什么对她,我的自制力就好像一个屁一样?罗兰百思不得其解。 “好了,过去的事别再斤斤计较。”冰宿潇洒地一扬手。 “你是得益者,当然可以这么说。”罗兰无奈地咧咧嘴,一手轻拍莫西菲斯的后脑勺,一手撑着下颚,“明天就来我这儿报到吧,今晚问问艾德娜具体的事项。” “在那之前——”冰宿秀出一叠纸,“你先看看这些。” 罗兰接过这叠像是文件的纸,一页页浏览,眼中逐渐浮现诧异、疑‘惑’、沉思、恍悟、惊叹、好奇、赞赏等情绪,最后定格为赞赏。 “你真是……”罗兰抬起头,注视一脸沉静的情人,“早就瞄准内阁书记***这个位子了?” “那个位子迟早是我的,不过,我也不耐烦等上二三十年,所以这些是我的筹码。” “确实绰绰有余。” 冰宿摇了摇头:“这只是第一步。上面写的,都是些几乎不要成本的小发明,官员不会有抵触,民众也会很快接受,从而扩大我的影响力,让[满愿师]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神使代名词,而是有实质价值的称号。第二步我会进行武器的改良,当然不会马上应用在士兵身上,这样军部会起反弹,可以先叫有相关产业的商会试试,如果旗下有佣兵团更好,装备了强大武器的佣兵团,即使我们不开口,军部也不会放任他们在民间游‘荡’,一定会招搅,然后在校阅的过程中,成果自然会显现,不管我个人也好,那些佣兵团也好,都会得到军部的重视,纳入保护之下,武官派的拥护就确定了。至于文官派更不用担心,在此期间,我会借学习的名义待在国务尚书身边,只要拉拢了他,下面的反对都不是问题。那么,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你的左右手了。” “嗯嗯。”罗兰听得兴致勃勃,末了微笑了一下,“完全没有漏‘洞’呢,冰宿,你真是天生的宰相。” “少拍马屁了!”冰宿不为所动地睨视他,“到底有没有漏‘洞’?你给我说清楚!”罗兰叹了口长气:“真的没有啦,听了这样出‘色’的计划,再不用你,我就真的是白痴了。” 茶发少‘女’依旧怀疑地盯了他半天,才缓下颜‘色’,东城城主不禁有点受伤。 “冰宿,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一个不值得信任的骗子?” “谁叫你恶迹太多。” “……”罗兰无力地垂下肩膀,随即珍而重之地收起文件,“我会和民政部长商量,你放心吧。”却听得对方道:“不用了,我已经把原稿送去,发明的模型也放他桌上了。” 沉默持续了将近三十秒,被一声怒吼打破:“冰宿!你就真的这么不相信我吗!?” 伊维尔伦满愿师轻轻笑起来,走上前将好像小孩子般赌气的情人拥在怀里。 ****** 放眼全国,唯一没受到即将来临的严冬影响的,只有西城。 隐捷敏亚本就耕地面积稀少,历经千年恶劣环境打磨的城民也不畏惧寒冷的天候,因此从玛那‘精’灵那儿得知消息的大神官还是蹦蹦跳跳,成天搞恶作剧;其他两位镇守占领区的佣兵团长也全不当回事,着眼于现实的问题。 “农作物的损失相当严重,牲畜也是,不过相比之下好很多。” “看来飞龙不喜欢吃牲畜的传言是真的了。” 营区内,两人相对苦笑。沉‘吟’半晌,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问道:“如果不算南城的份,可以征收到预计的粮食吗?” “应该可以。”血徽佣兵团长朱烈斯怔了怔,“不过……” “没事的,我已派人散播流言,说红龙骑士团是梅莲可城主请来的,那些民众要恨也是恨她。” 朱烈斯点头赞同:“那么我让部下去征收,你就负责战线的防守。” “好。”干脆利落地,两人三言两语分派完任务,一个跳上马跑向自己的驻地,一个疾步走向帅帐。 “团长。”守卫是月影佣兵团的人,上前汇报,“伊莉娜小姐来了,在里面。” “哦?”克劳德眼睛一亮,掀起帐子走进去。果然,曾经担任南城‘侍’‘女’的西城间谍正坐在椅子上喝水,见他进来,开口道:“久违,克劳德。” “久违,伊莉娜小姐,您是一个人来的?” “嗯哼,你不用担心,我是魔法师,任何地方都可以来去自如。”伊莉娜换了个坐姿,将水杯放回几上。她无论外表、动作都像极了小‘女’孩,说出口的话却一点也不幼稚:“最近占领区的情形怎么样?” “很平稳,托您的福。”克劳德的语气充满了钦佩,部下已经告诉他,重创红龙骑士,赶走红龙骑士团的就是眼前这个娃娃般可爱的少‘女’。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但实力坚强这一点,绝对没错。 伊莉娜笑了笑,笑容丝毫没有夸耀的成分。又‘交’换了一些近况,克劳德‘露’出记挂的神‘色’:“听说您前段日子去找柳小姐,不知找到了没?”主君与原南城满愿师之间的“韵事”,他也略有耳闻,因此对轩风的下落很是关心。 “别说了!气死我了!” “呃?”月影佣兵团长不解地看着发起脾气的卧底。 盘起‘腿’,伊莉娜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回想之前的遭遇。 从弟弟那儿接手了救回轩风的任务后,伊莉娜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正往北方撤退的休得斯一行,然而让她惊讶的,轩风并不在他们当中。 而死亡佣兵团长对于突然出现的陌生少‘女’,也是十分诧异。当他看清对方的面目时,更是只能用震惊形容。 [伊莉娜……表姐?] [正是我,小休休。]伊莉娜绽开灿烂的笑靥,打量呆住的青年,[你出落得真是标致,那道疤也很酷。] ‘花’了两秒钟拉回神智的休得斯恢复冷漠的表情,挥手命令部下退开。 [难怪那小子没有堕落,原来你还活着。] [耶!你不问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吗?] [你做事向来有你的道理。]休得斯镇定地道,幼年的相处让他深刻了解“伊莉娜瓦托鲁帝”的为人。 察觉这一点,伊莉娜褪下小‘女’孩的表象,嘉许地笑道:[那么,你猜猜看我来的目的。] [为了那个少‘女’吧,她不在这里。] [看起来好像是。]伊莉娜眺望远方的队伍。这时,休得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弯刀,削向她的颈项。 锵!刀锋被魔法屏障弹开,两人各退一步,不同的是休得斯握着手腕,伊莉娜‘摸’着颈子。 [小休休啊。]她的神情略带无奈,[你就这么希望贝迪变得跟你一样吗?] [因为你不会变成我一类人。]休得斯缓缓收起武器,嘴角泛起诡异的笑,为他‘阴’柔的美貌更添悚人的魅力。伊莉娜摇摇头:[路是自己选的,所以我也不想对你的行为说什么,但是贝迪是我弟弟,我不会让你把他变成‘乱’七八糟的样子。] [那么,杀了我吧。不然,我还是会不停地‘逼’他。] 休得斯用流于自然的口‘吻’道。伊莉娜横了他一眼:[不要小看你表姐,小休休,你想在我面前耍‘花’招,还早了十年——魔鬼变成鬼魂,只有更加缠人。] 白发青年发出爽朗的笑声,他鲜少笑得这么愉快,所以佣兵们都吃惊得张口结舌。 [我认输了,伊莉娜表姐果然是我们两家最聪明的人,从以前起就没人能骗到你。] [相反,以前的你是多么的可爱啊。]伊莉娜叹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些,轩风到底在哪里?] [我让一部分人带她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嗯。]伊莉娜点点头,当着他的面施起法来。休得斯也心平气和地看着她施法,刚刚的冲突仿佛假的般连杀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片刻后,伊莉娜气急败坏地揪住对方的领子,厉声‘逼’问:[匕首呢?你是不是抢了她的匕首?] [那种危险的东西,我当然要收起来了。]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的休得斯平静地回答。 [那戒指呢?那不过是个普通的铁戒指,这种破烂你也要抢?] [正因为破烂,才格外引人怀疑,那‘女’孩怎么看也是个酷爱享受的人。] [……] [啊,还有件怪东西。]休得斯从怀里掏出一只粉盒,觑向脸‘色’难看到极点的表姐,十分假仙地安慰,[放心,这是最后一样了,我留了衣服给她。] 那一刻,伊莉娜真的想宰了这个表弟! 无论是多么强大的法师,没有可供定位的物品,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寻一个人,也是决不可能的事。伊莉娜烦恼地耙耙刘海。见状,克劳德关怀地问道:“伊莉娜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伊莉娜跳下椅子,浮起坚定之‘色’,“我要出去一趟。贝迪问起,就说我没回来过。” 事到如今,只有去向帕西斯借水晶镜了。 ****** 跳出次元‘门’,伊莉娜的心情有些忐忑,既期待,又害怕。为了压抑这‘波’情‘潮’,她闭上眼调整呼吸,再度睁开时,跃入视野的是空‘荡’‘荡’的湖面,一抹明显的失望爬上她的脸。 多么想再看他一眼,那个寂寞如莲,孤意似月的……神。干净,也出尘。像含着无限忧伤,也像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轻轻叹息,伊莉娜收敛内心的躁动,‘吟’唱浮空术的咒文,朝湖心的古迹飞去。还没接近,她本能地感到不对,询问围绕在身旁的风灵,对方的回答令她惊讶得差点失去平衡。 “帕西斯昏倒!?” 这世上竟然有人能伤害他?不,不可能,即使有,也一定非“他”莫属。那么,可能发生异常的事态了。想到这儿,伊莉娜心焦如焚,命令道:“带我去那个别墅!” 这是栋非常朴素的二层楼建筑。附有烟囱的屋顶,砖式墙壁,不大的规模,完全看不出是一介城主的别墅。后‘门’到外墙之间有个雅致的小‘花’园,茵绿的草坪上搭着棚架,卷曲的藤蔓攀爬其上,将架子染成一片浓绿。银发青年就坐在棚下的凉椅上,悠闲地弹着竖琴。 优美到难以言喻的音符从透明的琴弦间流泻出来,足以使任何人陶醉其中,因此直到一曲终了,伊莉娜才回过神,对上帕西斯澄碧的眸。 “如果我想,你已经被我杀了好几次了。”帕西斯笑嘻嘻地道,表情与话的内容截然不符。 “会吗?”伊莉娜也回以甜甜的笑容,食指搭在颊上,动作十分可爱,“你舍得杀我这么独一无二,天真无邪的美人?” “独一无二是真的,天真无邪是假的。”帕西斯毫不留情地道,手指桌上的茶具,“帮我泡壶茶,我就听听你的来意。” 伊莉娜优雅地微笑。上前为他泡了一壶无可挑剔,‘色’香味俱全的好茶。 “我想借你的水晶镜。” “这么‘性’急,我还没喝呢。” “哎呀,你不是说了,泡好茶就听我说,又不是喝完茶再听我说。”伊莉娜一指点在他‘唇’上,笑得妩媚,“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很抱歉,我就是这么小气。”帕西斯扬了扬眉。 “讨厌~~~男士这个样子,是会不得‘女’孩子缘的。”伊莉娜毫无失望的表现,只噘起嘴,状似撒娇。帕西斯全然无视,举杯就饮:“是吗,我以为我‘挺’吃得开的。” “你肯定没在那些‘女’孩面前‘露’出这一面。” “正好相反,我愈是显得穷,她们愈是同情我,不是说‘女’人都有母‘性’么。” “老兄啊,你把吝啬和扮穷当作一回事吗?” “好了好了。”帕西斯轻笑,绅士地退让,“我说不过你,那种东西,你要便拿去吧。不过,告诉我你要找谁。” “柳轩风。”目的达到,伊莉娜也不再演戏,坦率地抛出答案。 帕西斯眼底闪过‘激’烈的嫌恶,伊莉娜捕捉到了,却不明其意。 “她啊。”再次好整以暇地拨起竖琴,青年秀丽的脸庞笑意流淌,“我有点犹豫耶。”少‘女’心一悸,明白自己的好奇被看穿了,佯装若无其事:“为什么呢?” “我说她是我的‘私’生‘女’,你信不信?” “不信。”伊莉娜不动如山。帕西斯瞟了她一眼,故意叹了一大口气:“没意思,跟你讲话一点意思也没有,都玩不起来。” “难道罗兰就会被你玩得团团转?” “他不同,玩不起来我也不生气。” 伊莉娜鼓起腮帮:“你偏心!”帕西斯低低笑起来,笑声却透着凉意:“我干嘛不偏心,你爱的又不是我。” 第一次,伊莉娜无言以对。 “可惜,你爱的他,永远不会回应你。” “那也无所谓。” 不带感情成分的视线在‘女’孩同样漠然的脸上溜了一圈,淡淡别开。随着一记清亮的弹指,一面半人高的镜子浮现在半空:“拿去吧。” ****** 回到‘迷’雾森林,伊莉娜没有马上用水晶镜寻找轩风的下落,而是盯着镜面,幻想另一个人的身影。 轮廓从模糊到清晰只‘花’了半秒不到的时间,因为这个身影对她而言实在太深刻。他站在湖上,卓然的姿态一如临水而开的百合;耀眼的金发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光;嫩绿的双眸无‘波’无痕,是沉淀了一切的清澈。 脸颊贴着镜子,少‘女’吐出饱含相思的低喃:“贺加斯大人……” 良久,她才一点一滴地收回飘远的思绪,凝神念出咒语。这个法术是帕西斯教的,又是第一次使用,不小心可不行。 影象很快出现,但是出现的却不止一个身影。认出其中的几个人,伊莉娜惊呼: “她怎么和他们在一起!?” 第五章 过去的影象与现在的约定(节一) 风之月21日,留宿矿山的一行人在尖叫声中迎来黎明。 “啊——” “怎么了!?”耶拉姆和希莉丝拿着武器冲出房间,然后是睡一间房的扎姆卡特和月,最后是衣着最整齐的轩风。他们没有看向发出尖叫的人,而是呆呆看着让她发出尖叫的两个人。 连接各个房间的大厅里,他们就大刺刺地躺在中间。说得确切点,是一个躺在地上,另一个躺在他身上,周围横七竖八地扔着几只酒瓶,还有两只喝空的牛奶杯。 红发少女的脸色立刻黑了一半,站在她身后的轩风“哎呀”一声,自言自语道:“好相配的画面啊。”让她另一半脸也黑成锅底色。 扎姆卡特则是气得脸发白,冲上前揪起下面一人的衣领,用力摇晃:“起来!你这个混蛋,快给我起来!”暴怒的姿态活象撞见女儿和野男人睡在一起的父亲。 “呃…啊?”肖恩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勉强睁开眼睛,“维烈……扎姆卡特,什么事?” “什么什么事!你看你做了什么好事!” 肖恩还没答话,月面带温柔的浅笑,插口道:“你这么紧张干嘛?”柔和得过分的嗓音却让扎姆卡特从头冷到脚,不觉松开手。 “痛!”肖恩的后脑勺重重磕在地板上,疼得眼冒金星。而这一震,也让另一位睡美人醒了过来:“嗯……” “阳!阳!”引起这场骚动的罪魁祸首飙过来,上下检视表姐,“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扎姆卡特则跳起来冲到情人身侧,慌慌张张地道:“月,你不要误会!这里面是有原因的!” “哦,原因。” “是真的!你听我说!杨阳她……”后面的话连他自己也听不到,扎姆卡特回头朝不分青红皂白咒骂肖恩的昭霆吼道,“你给我安静点!” “什么!你叫我安静?信不信我叫维烈出来殴你一顿!” “好啊!你叫啊!我倒要看看是他先殴我,还是我先殴你!” “无聊。”懒得再理这票莽人,耶拉姆把鞭子系回腰间,转身就走。轩风掩嘴直笑:“看衣服就知道根本没事,而且肖恩懂怎么生孩子吗?”闻言,濒临爆发的希莉丝也恢复了理智。另一头的昭霆和扎姆卡特却没听见,依旧吵得起劲。 “安静——” 受不了嘈杂的杨阳大喊,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大清早的,发什么疯。”啐了啐舌,黑发少女慢条斯理地爬起来,拍拍棕发青年的胸膛,“昨晚我和肖恩聊了会儿家常,就不知不觉睡着了。”因为和银发青年见了面,又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她现在心情好得很。 “可是……”扎姆卡特和昭霆异口同声,被打断:“没什么好担心的!肖恩是我宿命的另一半,在月给他定幻石以前,我们都共用一个身体,睡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呃…也是。众人面面相觑。 一直搞不清楚状况的肖恩这时终于“恍然大悟”,绽开灿烂的笑靥:“对啊,睡在一起真的很暖和,今晚我们也一起裹着毛毯,互相取暖吧!” “……” 连同杨阳在内,每个人都用“你已无药可救”的眼神瞅着他。 至少杨阳还知道正常情况下一男一女睡在一起不妥,可是这个人……很有默契地,人人背转过身,哈拉着离去。 “走,回房解释原因。” “嗯。”砰,一扇门关了。 “啊!小便急死了!都怪这家伙!”蹬蹬蹬,又一扇门关了。 “腰好痛,轩风,帮我按摩一下好吗?” “好啊。” “我也帮你揉。” “谢谢,希莉丝。”啪,最后一扇门关了,留下肖恩一个人站在大厅发愣。 “为什么!?”真诚的建议却换来无视,棕发青年又是不解又是伤心,一串轻笑从窗外传来,他转过头,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风声吗……” 及时隐身的帕西斯一手捂着嘴,竭力忍住笑意,绿眸荡漾着深切的情感。 傻师父。 又过了两、三个小时,众人才陆续走出房间,聚到餐桌上。肖恩已经消气,快快活活地帮耶拉姆端早饭。 “佛利特呢?”杨阳奇道。肖恩从厨房里探出头:“他喝醉了,还在睡,我刚刚去叫他,叫不醒。”杨阳站起身:“那我去叫他,不然我们把饭吃了,他一会儿出来看见,会气疯的。”昭霆叼着面包道:“你不会像叫我一样叫他吧?” “我弓箭都没了,怎么射他。” “原来小阳是弓箭手啊。”轩风钦佩地道。扎姆卡特放下啃了一半的苹果:“对了,你的弓呢?” “掉山崖下了。”杨阳说起这件事就一阵肉痛。 “掉了就掉了,再召回来就是。” “说的容易。”杨阳叹了一大口气,打开佛利特的房门,“好了,我去叫人。” 见扎姆卡特一脸困惑,希莉丝解释道:“阳一路上试着召唤过很多次,都不成功。” “应该是精神力不够吧。”月分析,他教养良好,人不到齐就不吃,不像一旁的情人,苹果啃得卡兹卡兹。 耶拉姆将最后一只锅子放在桌上,轩风一瞅里面,讶道:“这么早就吃肉!?” “没办法,我们当中有几个大胃王。” “你不想吃就不吃好啦。”仿佛引证“大胃王”三字,昭霆夹起最大的一块炖肉扔进碗里,正要夹第二块时,被扎姆卡特阻止,食物争夺战爆发。 “喂!不许糟蹋粮食!”肖恩用熟练的动作捞走岌岌可危的锅子,成为众矢之的,不得已满厅跑,昭霆和扎姆卡特追在后面大呼小叫,大抵是“站住”,“把肉放下”之类。 其他人采取无视态度,悠闲地开始动筷。 “你在干什么?”恰好开门的杨阳撞见这一幕,抓住准备绕第八圈的青梅竹马。 “他抢了我的肉!”昭霆控诉。 “我是为了不让你们把锅子弄洒了!”肖恩百忙中回道。 “原来如此。”杨阳换了只手拎起友人的耳朵,往席间拖去,“你给我乖乖坐好!”与此同时,月也伸出法杖,将路过的情人绊倒。 扑通!血龙王以一个优美的平沙落雁式掉在地上,捂着撞扁的鼻子眼泪汪汪:“月!很痛耶!”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那家伙使用身体时,我都吃不饱,所以才想尽量吃啊!” “好了,肖恩也把锅子放桌上,我来分。”杨阳挥着筷子指挥,询问师兄,“一共几块肉?” “32块。”褐发少年不假思索地报出答案。 “正好。”杨阳拿出四只大碗,各放了八块肉,端给三个饿死鬼和一个矮人,然后从肖恩碗里挑出一块给希莉丝,扎姆卡特碗里挑出一块给月,夹第三块时犹豫了一下,转向轩风:“你要吗?” “不要,我在减肥。”轩风嫣然一笑。耶拉姆接口:“我也不要。”昭霆瞪了他一眼,抢回炖肉:“我还舍不得给你呢!”肖恩却从自己碗里夹出两块,放进少年碗里:“不行!你在长身体!” 耶拉姆一怔,心里泛起暖流。 “啊,我不用。”见青年目光射来,黑发少女连忙摆手,笑得温柔,“我肠胃不好。” “这样啊。”肖恩坐回去,大块朵颐,吃到一半东张西望,微微皱眉。 奇怪,今天总觉得被人盯着,可是又没恶意,好像还…… “喂,你!”佛利特不知何时坐到他旁边,把一只酒瓶重重放在桌上,“咱们再来比!” “不要吧~~~我头还在痛耶!” 佛利特恶狠狠地瞪大眼:“还在痛?我可是不省人事!脑袋瓜像有十条龙在里头闹腾,你有我厉害吗?”肖恩苦笑:“这个……”杨阳开口解围:“佛利特,别为难肖恩了,我们今天就要出发。而且,我有事请你帮忙。” “哦,什么事?”佛利特热心地道。 “我想请你帮我铸一把剑。” “铸剑没问题,不过你要说清楚什么式样,什么材料,多久需要。” “时间方面,半年到一年。式样是大剑,和昭霆那把差不多,最好再大一点,还有重一点。材料我不懂,你挑好的用就是。”杨阳比手划脚地道。 矮人摸了摸胡子:“听起来像是双手剑,你到底要铸来给谁?你们当中好像没人能用这样的剑。” “我!我能用!”肖恩举手,“虽然我不是很喜欢用大剑。” “你?”佛利特怀疑地睨视他,但是有喝酒的前例在,他不敢再冒冒失失地挑衅。扎姆卡特不甘示弱地道:“我也可以举得起来!” “是哦,靠力量手镯。”昭霆咧开嘲讽的笑。扎姆卡特立刻朝她丢出筷子,随即欲哭无泪地看着碗里的肉,在他采取行动前,月先一步警告:“不许用爪子抓。” “……”这回扎姆卡特用哀怨的表情瞪着他。 杨阳默默递出筷子,对佛利特道:“我是要铸给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佛利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是他啊。” “你认识贝姆特?”轩风冲口道。引来其他人诧异的注目——贝姆特? “当然了,他是这座矿山的所有人,偶尔会过来巡视,我见过他几次。” “他是所有人?那希顿会长呢?”杨阳和肖恩异口同声,看来宿命的另一半之间确实有默契存在。佛利特答道:“只是合伙人,不过矿山的事几乎都他管。” “哦。” 耶拉姆总结道:“那么,佛利特,铸剑的事就拜托你了。”佛利特拍胸担保:“没问题!” 中午时分,杨阳一行人告别了矮人们和工地的众人,朝山下走去。当然,两名东城密探——楠和枫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 这座绵延的山脉拥有所有矿山的特征,就是寸草不生、地势陡峭,一路走来连小溪也不见半条,偶有坚硬的灌木从岩缝里冒出来,粗糙的地表满是碎石,山路也断断续续的,一行人走得十分辛苦,杨阳却愉快地哼着歌,精神抖擞地打头阵。 “加油!已经看得到迪诺河了!只要再加把劲,我们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走在平地上!” 手指处,是一条绕过山脚蜿蜒向远方的银练,两边延伸开去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和灰漠不同,这片平原分布着农田和村庄,迪诺河的支流仿佛玉带一般散落其中,在阳光下晶莹闪烁。接近中部的地方,一座都市临河而建,土黄色的城墙在这个距离也能够感受到一股厚实感。那是西城中部最大的郡——霍威尔郡的主城卡伦。 “阳,你心情很好嘛。”昭霆沉着脸道。她刚刚差点从山崖上滚下去,因此心情很不好。扎姆卡特转头提醒情人:“月,下面很滑,你小心点。” “你顾好你自己吧。”月这么说并不是出于逞强,他的身体是风元素的凝结体,比常人轻盈许多,即使绊到也可以马上恢复平衡,反而是扎姆卡特一路上跌了无数跤,维烈的运动神经让他成为队伍里最笨拙的一个。 “我好得很!” 才说着,脚下一滑,踉跄前冲,一头撞上前面的昭霆和轩风,三个人一齐往下滚,越过一块凸出的岩石,翻下悬崖!直把上面看的几人吓得魂飞魄散。 “羽落术!” “变化植物!” 月和肖恩同时施法,只见三人下坠的速度一下子变慢,几棵生长在峭壁上的松树则是急速疯长,形成一大片坚固的绿荫,托住了三人。杨阳、希莉丝和耶拉姆松了口长气。 “哎哟!”“痛死了!”“啊呀!” 呻吟声先后响起,扎姆卡特是因为被压在下面又滚得全身是伤,昭霆是因为倒下时撞到额头,轩风是因为马尾被树枝勾住。 “痛你个头!还不快从我肚子上滚下来!” “什么!也不想想是谁害的!” “你们俩别吵了啦,先帮我把头发拉好!” “……真是的。”看着吵成一团的同伴,杨阳啼笑皆非地摇头。希莉丝询问两个魔法师:“有没有办法把他们弄上来?” “办法有的是,但是我不想用。”月睨视情人,眼中射出杀气。目睹扎姆卡特翻出悬崖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所以现在他不想救人,只想把他从树盖上踹下去! 耶拉姆赞同:“让他们在那里冷却一下头脑也好。”杨阳指着已经快打起来的昭霆和扎姆卡特,道:“你确定,他们俩在一块儿能冷却头脑?” “……” 肖恩弹了下响指:“不用让他们上来,我们下去就行。” 一片巨大的树叶摇摇晃晃落下来,引得附近村庄的居民仰望指点。不一会儿,树叶平安落地,从上面跳下几个人。 “怎么样,我想的主意不错吧?”肖恩刚回头邀功,就被扎姆卡特掐住脖子:“有这么好的主意,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害他一路上苦头吃足,颜面丢尽! “我…我没想到嘛……” “放手啦!你可是戴着力量手镯!”希莉丝紧张地上前捍卫情人。 “我又没用力。”扎姆卡特嘀咕着松开手。杨阳正色道:“不管用没用力,你急躁的脾气是该改改。像这次,要不是肖恩和月的急智,你就完了!还连累昭霆和轩风!” “啧。”血龙王一脸倔强地别过头,死要面子的他明知理亏也不肯承认。 月微微扬起唇角,轻缓却有力地道:“萨克。” “好啦好啦!” ……真是死要面子的龙。杨阳、耶拉姆和希莉丝放心之余也有点无奈。轩风打圆场:“算了,扎姆卡特也不是故意的。”肖恩附和:“龙的平衡感很好,那样跌跤,应该是维烈的缘故。” “就是!”扎姆卡特振振有辞地道。众人一致拿白眼瞪他,迫于群众压力,他一边摆手一边后退:“好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众人轻笑起来,小小的不快烟消云散。 无形中成为领队的耶拉姆第一个回过神,眺望远方的道路:“因为从峭壁下来的关系,我们偏离了大道,必须加快脚程,不然今晚到不了卡伦。”希莉丝信心满满地道:“不用担心,现在是往来车辆最多的时刻,我们到附近的村子问问,有没有去卡伦的车子就行。” 三分钟后,一行人坐在干草车上,悠哉悠哉地往大路驶去。到目的地时,因为车主和肖恩聊得投机,还不收约定的钱。 “好大啊!” 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轩风感叹。杨阳和昭霆也兴致勃勃地左顾右盼。打进入西城,她们还是头一次来到大都市。卡伦的建筑和北城一样,都是石筑,却没有埃特拉人喜欢的繁复装饰,注重坚固和实用,毫无多余的耗材,单独看是不精致,整体看来却有一股简约大方的美。 市集非常热闹,商品琳琅满目,有西城本土的香料、药草、骏马和武器;南城的茶叶、畜产品和水果干;北城的毛织品和酒;中城的枫糖和花精露;以及东城的海鲜和各种鱼骨做的首饰,令人目不暇接。农人们也忙着贩卖秋季最后的收获,旧谷、鸡蛋、马铃薯、米麦做的小吃等等。 “哇!你们看,这串贝壳项链好可爱!” 轩风拈起一条串着清一色粉红樱贝的项链啧啧赞叹,其他三个少女也凑过去,各自挑选看得上眼的商品。 “我比较喜欢这些头带,我早就想换根发带了。”昭霆爱不释手地抚摸系在架上的各色发带。希莉丝拿起一个个手镯试戴,最后挑中一只海蓝色的水晶镯子,问轩风:“这个怎么样?” “嗯,很适合你。” 杨阳的热情相对小很多,只在胸针的摊位前晃来晃去:“这些胸针倒是不错。” 对首饰完全没兴趣的四位男士,交换着“女人就是女人”的目光。 “真搞不懂这些叮叮当当的玩意儿有什么好的。”扎姆卡特抱怨。肖恩请示掌管财政的人:“干脆帮她们买回去吧,耶拉姆?”后者还没表态,月弹出一枚水晶币(注:货币中最昂贵的一种,古今通用),道:“把这些打包,我们全要了。” “哇~~~月!”轩风和希莉丝双手合十,感动地仰视慷慨的同伴。昭霆教训另外三个:“学学人家!” 耶拉姆面无表情,扎姆卡特呸了一声,肖恩苦笑。 摊主打包完才发现找不出,月扔下一句“不用找了”,示意情人背起包裹。 “为什么要我背?”扎姆卡特抗议。余人齐声回答:“因为你力气最大!” “……” 找了家旅馆下榻,女孩们连澡也不洗了,就窝在房里挑选首饰,只有杨阳跟着男士们下楼。中途,肖恩想起一事,询问月:“对了,你哪来的钱?” “我的法杖里有个储物空间。” “哦。” 回到楼下的大厅,服务生很快递上菜单。扎姆卡特尽点甜食;肖恩仔细研究了半天,选了最价廉物美的套餐;于是耶拉姆跟他点的一样;月懒得在这种事上费脑筋,随便点了几个菜;杨阳本想照着昭霆三人的喜好点,眼角瞄见一个青年走进大门。 那是个相当普通的旅人,穿着也是旅人喜欢的连帽斗篷,唯一的特点是帽檐拉得很低,但还是看得出是张平凡的脸。肖恩也瞥了他几眼,过去某个原因让他养成留心周围人的习惯,而这个人也给他一种奇妙的违和感,可是他放出杀气试探了一下,却没有任何反应。 多心了吗?他忖道。 那青年径自走到角落一张空桌前,背对着他们坐下。 奇怪,他的身材好像神官!杨阳还在盯着他瞧。 “……客人!客人!” “啊…啊。”杨阳回过神,慌忙道,“我点咖喱饭!”服务生拿着菜单离去。 “你在看什么?”扎姆卡特奇道。杨阳笑道:“没什么啦。”应该是巧合,脸长得完全不像。 “我们在这里待几天?”肖恩问道。耶拉姆扳着脸道:“视情况而定。”扎姆卡特反问:“什么叫视情况而定?”耶拉姆指指上头,意思很明白。 “啊啊,确实,看她们的热乎劲,今明两天是别想走了。”杨阳苦笑了一下,话锋一转,“不过我们也很久没去公会了,趁这个机会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月接口:“公会?是冒险家公会吗?” “是——对了,月,你和扎姆卡特去考个资格吧,这样将来会方便很多。” 月点点头,扎姆卡特指着自己:“我有资格!” “哦,那你陪月去吧。” “嗯。” 正聊着,服务生端来饭菜,两个大胃王立刻狼吞虎咽;杨阳和耶拉姆慢条斯理地开动;惟独月尝了几口后,就不再动筷。 “怎么了,月?不好吃?”杨阳第一个注意到。 “不是,只是不合胃口。”黑发祭司平淡地道。他出身皇家,宫廷料理讲究清淡,隐捷敏亚的菜肴虽然不像埃特拉辣得要命,口味也是极重,因此他吃了一点就受不了。 “我的给你。”扎姆卡特殷勤地道,遭到拒绝:“我不喜欢甜食。” “那帮你点些水果吧?”肖恩提议,“刚刚我看到有几种新奇的水果。”月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被端上来的水果确实新奇,一篮像放大版的坚果,一篮像蜷起的刺猬。不止月,杨阳等人也愣愣地瞧着。 看到他们的反应,服务生笑了:“客人没见过这两种水果是吧?”五人连连点头。 “这叫刺梨,这叫壳果,是隐捷敏亚的特产。” 肖恩指着一颗“刺梨”,怯生生地问道:“这个怎么吃呢?” “削皮就可以吃了,刺是软的,不扎人。壳果从中间掰。”服务生手把手示范。月看了一眼就看出巧劲,掰开一只壳果,轻咬露出来的果肉:“不错。” “这个也很好!”肖恩飞快地削了只刺梨,边吃边评价。见状,杨阳、耶拉姆和扎姆卡特也好奇地各挑一只尝味道。 服务生绽开自豪的笑容,随即用担忧的口吻道:“请问,各位是冒险家吗?”忙着吃水果的众人以含糊的唔唔声回应。 “那么,你们最好不要参与多罗村遗迹的探险,会送命的。” “遗迹?探险?” “咦,各位还不知道吗?是这样的,半个月前,多罗村的农夫在开垦荒地的时候挖出一块石碑,冒险家公会派人调查后发现,下面有一片很大的遗迹。消息传开后,很多冒险家进去探险,都没出来过,所以冒险家公会已经决定封了出口。” 杨阳温和地笑道:“我们是有任务在身的冒险家,没空探险,也对挖宝没有兴趣。” “这就好。”服务生松了口气,随口道,“啊,说到宝,听说是有不少宝贝,虽然没人挖出来过,但是研究石碑的专家说,下面的遗迹是某个古代王国的遗址,收藏着数不尽的财宝和珍贵的魔法道具,其中最有名的一件叫。” 听到最后几个字,坐在角落的人震了震。 杨阳、肖恩、月和耶拉姆颌首表示听过这样法器,随即,很有默契地转过头,看向某人。果然,血龙王清俊的脸庞泛着兴奋的红晕,如果他的双眼能睁开,一定迸射出十万瓦特的光芒。 “不行。”耶拉姆加重语气。肖恩劝道:“以后再去吧,杨阳他们的行程很赶。”正要跟着劝说的杨阳突然啊了一声,挥手要服务生离开,低声道:“我们去吧。” “什么!”余人大吃一惊。 “真实之眼——我们需要这个宝物!《幻之录》上记载,真实之眼拥有看透一切幻象的能力,有了它,就可以找到龙眠了!” 众人恍然大悟。耶拉姆皱起眉:“可是……”往常和他一样慎重的黑发少女这次却显得轻率,轮流指着肖恩、扎姆卡特和月:“没事的啦!有他们三个在,再可怕的遗迹也难不倒我们的!” “我同意!”扎姆卡特第一个投赞成票。想起服务生提到的魔法道具,月也有点心动:“嗯……先去调查看看,总没有问题。” “对!先去现场看看,如果可以,我们就进去!”肖恩的建议看似稳重,其实也卤莽得很。四票对一票,耶拉姆只好答应。 于是一吃完饭,五人就直奔多罗村。 过了约摸半刻钟,角落的人将一枚银币放在桌上,吐出清越的嗓音:“老板,结帐。” 回到旅馆,夜已深,杨阳拖着疲倦的身子打开房门,见三人还坐在床上摆弄首饰,不禁叹气:“拜托你们差不多一点,又不是从没打扮过的村姑。” “谁叫你去那个什么遗迹也不叫上我们。”昭霆生气地指控。轩风嘟起嘴:“我是很久没打扮了!”希莉丝笑着问道:“那里怎么样?” “人很多,我们没进去挤,问了事务员就回来了。”杨阳脱下斗篷和护胸,用老牛拉犁的速度缓缓走向椅子,瘫坐下来,“是个很大的遗迹,难度超高,有进无回,目前能确认大概情形的,只有第一层。” “听起来好危险呐,我们真的要去吗?” “不是要不要去,而是一定要去。” “为什么?”昭霆三人不解。她们只听服务生说同伴去了多罗村的遗迹现场,其中的内情统统不知。 杨阳正色道:“因为里面有个宝物,有了它,就能找出以变化金属——为材料的神器龙眠。”昭霆眼睛一亮,振奋地道:“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冲进去把那个什么眼拿出来!” “小霆,你冷静点,小阳刚刚不是说了那个遗迹很危险。” “怕啥!有肖恩护航,再危险的地方我们也能来去自如!” “嗯…也是。”轩风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杨阳笑道:“这次倒不是靠肖恩,而是靠扎姆卡特,别忘了他是盗宝专家,只要跟紧他,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切!那条跩龙,我才不要当他的跟屁虫!” “由不得你。” “明天一早出发吗?”希莉丝问道。杨阳点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希莉丝也翘起唇角,重重拍打她的肩膀:“恭喜你!终于可以离家乡进一步了!” “嘿嘿,谢谢。”杨阳回以腼腆的笑容。昭霆不满地道:“也恭喜我啦!”希莉丝还没答话,轩风击了下掌:“好!我们来好好庆祝一下吧!” “哦——” 四个女孩的欢呼响彻房间。 第二天清晨—— “宿醉!?” 四位男士目瞪口呆。杨阳扶着楼梯的把手,挤出僵硬的苦笑:“啊,说得确切点,是我和希莉丝宿醉,昭霆和轩风不省人事。” “……”肖恩哑口无语。耶拉姆按摩太阳穴。扎姆卡特怒道:“你们在搞什么鬼!” “抱歉…因为太高兴……” “算了。”最冷静的月开口道,“叫服务生去买点醒酒药,让她们吃了上路。” “不用,旅馆都有醒酒茶提供,我去叫柜台做。”说着,肖恩匆匆跑开。耶拉姆低声叹息:“那也要灌得进去。” “我去叫醒她们!”扎姆卡特撩起袖管,动作透出浓浓的暴力气息。仿佛知道他要做什么,月不甚在意地提醒:“电压放低点。” 半分钟后,楼上传出惊人的惨叫。 “你这臭龙!居然电我们!” 昭霆口齿不清地咆哮。一旁,轩风被电得话也说不出来,全身不住痉挛,只差没口吐白沫。两人的惨状看得杨阳和希莉丝胆战心惊:“扎姆卡特,太过分了……” “不做得过分点,她们哪会吸取教训!”血龙王露出罕见的严肃之色,厉声道,“听着!那个遗迹绝对非同寻常!如果你们是抱着这种轻慢的态度,就不要去!” “知…知道了啦。”昭霆小声道。换作平常的她,决不会这么快受教,但扎姆卡特盛怒下释放了龙威,骇得她立马低头。轩风也垂头丧气地道:“对不起。” “好了好了。”棕发青年明朗的声音响起,缓和了室内的气氛。耶拉姆打开门,让他进来。肖恩先将放了四碗醒酒茶的托盘递到昭霆和轩风的面前:“呐,加了糖的,不难喝,喝完就没事了。” “呜呜~~肖恩~~”两人用感动的泪眼看他。杨阳和希莉丝也悄悄松了口气。 “你太宠她们了。”耶拉姆不以为然。肖恩笑道:“没关系啦,扎姆卡特教训过她们了。”正要把空碗端出去,他啊了一声,对黑发少女道:“杨阳,出来一下。” “什么事?”关上房门,杨阳问道。 “帮我拿一下。”肖恩把托盘递给她,跑进自己的房间,不一会拿着一张弓和一袋箭走出来,“这是我花了一晚上做的,不好,但将就着可以用用。” 杨阳惊讶地睁大眼,打量那把弓。简洁的弓身没有任何花纹,确实颇为粗糙,却看得出是一刀一刀用心刻出来的。她胸口一热,诚挚地道:“谢谢。” 接近中午时分,一行人终于打点妥当,浩浩荡荡地离开旅馆。 “对了。”走到半路,扎姆卡特突然停下脚步,从背包里掏出一把竖琴,塞到轩风怀里。 “这是干什么?”不仅轩风愣住,昭霆和希莉丝也错愕不解。杨阳解释道:“我们昨天去了解过,非冒险家不得进入遗迹,肖恩和月已经考好资格,只剩下你,所以我们决定让你扮成吟游诗人,吟游诗人可以任意出入冒险场所。” “这样啊。”轩风眼珠一转,绽开艳丽的笑容,“那么,是不是应该再帮我买一套适合的衣服呢?我这个打扮可不像吟游诗人。” 众人看着她的剑士服,无语。 放下一头秀发,身穿有刺绣图案的上衣,模仿百褶裙式样的长裙,肩披有流苏的毛织斗篷,足蹬尖头靴,轩风娉娉婷婷地走出换衣间,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 “好漂亮!”昭霆和希莉丝由衷赞美。其他人却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你根本是在找机会打扮吧!”扎姆卡特喷火。 “嗯哼,不行吗?”轩风略抬粉颈,纤细的食指在他胸口画圈圈,吐气如兰,“男人要大方点,才会受到女士的欢迎,就像你的情人一样。” 扎姆卡特急退三大步,清俊的脸庞涨得通红。少女轻佻的举止没有勾起他的欲火,却勾起属于魔界宰相的腼腆。 “你你你……”可怜惊吓过度,连话也说不完整。 “哎呀,出乎意料的纯情。”轩风掩住嘴,眼里浮起狡黠的笑意。在她采取行动前,杨阳无奈地出声:“好了啦,轩风,别逗他了。” “讨厌,我不过想搔搔他的下巴。” 搔下巴!?一干男士都打了个寒噤。 昭霆两手抱着后脑勺:“我还以为你要亲他哩,你不是都亲你的男朋友们。”轩风娇笑道:“不不不,亲他会吓着他的,我只会抱着他,好好地疼惜他一番。” 抱着他,好好地疼惜他一番!!?男士们唰地铁青了脸,不约而同地退退退,退到店外,目光交换出相同的结论: 这个女人好可怕!!! 将可怕的女人侍侯舒坦后,一行人继续上路,只是,男士们或多或少和轩风保持距离。 一路上不时有冒险家擦肩而过,走向村子的方向,到目的地时,更是只见人山人海。小贩们拿着各式各样的货物兜售,穿着朴素的村民在自家门口摆摊卖水,直把众人看得矫舌不下。 “我还以为遗迹的发现会给村民带来困扰呢。”杨阳感慨。希莉丝笑道:“这是别城才会有的情况,西城的人不管什么处境都能生存得很好。” “真是坚强。”肖恩赞叹了一声,但这句话没人听到,因为一群小贩围住了他们。 “各位英勇的冒险家,买几根火把吧,最好的松脂火把!” “食人魔皮做的护身符,包你有来有回!” “看看这些符咒,六系魔法全有,魔法师们的最佳帮手!” “这是光明神祝福过的圣剑,各位战士带把在身上吧!” ………… 再吸引人的商品,十几个嗓子一起叫卖,也听不清了。扎姆卡特第一个不耐烦,释放了点龙威,把小贩们吓得赶紧让出条通道。经过其中一个小贩时,杨阳拉拉他的袖子:“扎姆卡特,我们要不要买几根火把?” “不用,我包里有得是。” “为什么需要火把呢,有光球不就行了?”希莉丝问道,她阅历虽丰,对一些特殊场所却不甚了解。扎姆卡特解释道:“那种地方经常施加了魔法无效的诅咒。” “哦。” 杨阳偶一回头,吃惊得瞪大眼。小贩们又围住了一个青年,起劲地向他推销。 是他!那个很像神官的人!他也来了! 定睛一看,那青年还是穿着昨天的斗篷,左肩多了头冰蓝色的小兽。 “这把剑不错。”帕西斯拿起一把“圣剑”,掂了掂重量。刃雾叫道:《你疯啦!这种破铜烂铁你也看得上眼!?》 (我总需要一把武器,不是吗?)帕西斯也不检查剑锋,直接背在背上,扔给小贩一枚银币,“这把我要了。” “哎,客人……” 帕西斯停步转身:“别跟我讨价还价,这把剑最多值三十铜板,我还给多了。”(注:1银币=50铜币)小贩哑口无言。其他以为撞见冤大头的小贩见状也不敢上前踢铁板。 回过头,正要寻找肖恩一行的踪迹,帕西斯的视线和杨阳对个正着。 《她在看你耶,会不会认出来了?》 (不可能,幻象手镯的力量连肖恩师父也看不透,何况她。)帕西斯镇定如恒,眼里浮起笑意,(不过,我倒挺想露出原本的样子去骗骗她。) 《你这个恶劣的家伙。》刃雾对主人的喜好不以为然。 轩风注意到友人的异样:“小阳,你在看什么?”杨阳回过神,笑道:“啊,一个陌生人。”昭霆插口:“陌生人有什么好看,这里到处是陌生人。” 因为没有小贩拦路,他们很快到达遗迹现场,一个公会的事务员迎上前,检查了他们的徽章,递出一本人名册:“请签名。” “为什么要签名?”昭霆习惯性地发问。 “不签名,怎么证明你们进去过?”事务员奇怪地白了她一眼,“这座地下遗迹已经是公会的设施,探险也算是公会的委托,只有签了名,我们事后才好帮你们存档,再给予你们相应的奖励和提升。” “哦。”昭霆恍然大悟,抢过羽毛笔,“那我签第一个。”余人也跟着写下自己的名字。 事务员拿回名册,扫了眼,皱起眉头:“这两个名字是谁签的?”看清他指的地方,肖恩和月举手。 “重签!不能用古代语签名!” “……”两人傻眼。他们一个会说中文,一个用作弊,共通点是都不会写中文。杨阳指着自己:“可不可以由我代签?”事务员用无法理解的眼神瞅着她:“可以是可以,但这样就算无效签名。万一你们平安出来了,他们俩就不算在内。”今天真是碰上怪人了。 “这样啊,那笔借一下。”杨阳先在掌心写了个“月”字,让黑发祭司照抄下来;再写下肖恩的全名,让他对照着写。 “我的名字好长。”肖恩一边抄一边抱怨。希莉丝安慰:“这下你会写自己的名字了。”对于这样匪夷所思的情景,事务员的反应和每个正常人一样——沉默。 总算完工,肖恩递还名册和羽毛笔。事务员盯着纸面,露出诧异之色:“你叫肖恩普多尔卡雷?” “对啊。” “看你不像骗子,怎么……”事务员摇摇头。肖恩讶道:“什么骗子啊?” “没什么,没什么,你们进去吧。”像赶苍蝇似地挥挥手,事务员走向另一群冒险家。一行人表情各异地目送他,昭霆忿忿地道:“真是没礼貌的人,竟然骂肖恩骗子!” “不,刚刚签名时我看到很多肖恩的名字。”轩风宣布自己的发现,“而且,一路上,有很多人绑辫子,拿镰刀。” 绑辫子?拿镰刀?余人一致看向队伍里唯一绑辫子,使用镰刀的人。 “应…应该是巧合吧。”肖恩结结巴巴地道。扎姆卡特呸道:“是巧合才怪!”肖恩顿时惊慌失措:“那怎么办?我马上把辫子放下来!” “冷静点!”希莉丝连忙制止他招摇的举动。余人十分意外,因为肖恩平常并不是个大惊小怪的人。耶拉姆开口道:“不用这么紧张,那个事务员不也认为你是骗子,保持原样最好。”杨阳点头附和:“有那些冒牌货在,你不会穿邦的。”肖恩这才松了口长气。 “为什么有人要冒充他?”月困惑地问道。昭霆立刻加油添醋地给他讲发生在提拉的事。一行人就一边聊一边走进遗迹的入口。 与此同时,帕西斯也注意到人群的异状。 真是的,肖恩师父无论在哪个时代都这么容易出风头。微微皱眉,他加快脚步想要追上杨阳一行,被事务员拦下:“请出示你的冒险家徽章,还有,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嗯。”帕西斯早有准备,拿出被他剽窃外貌的冒险家的徽章。 看清上面的d级标记,事务员暗暗叹息,递出纸笔,用公式化的口吻道:“在这里签个名,你就可以进去了。”这年头送死的人真多。 帕西斯随手签下大名,正要开路,被一声大吼吓了一跳:“重签!不许签古代语!!” 事务员心想自己今天是不是撞鬼了。但是对帕西斯而言,这才是真正的无妄之灾,因为他既不会写中文,也没人能教他中文。 阶梯很长,梯级却很密,一行人辛苦地走着。过了会儿,扎姆卡特道:“这不是人类造的。” “咦?”好几个声音一齐惊噫。 “人类不会造出这样方便所有种族行走的梯子。” 杨阳颌首赞同:“的确,人类向来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事情。”昭霆不服气地反驳:“也许造这个遗迹的人很体贴呢!”余人自动无视她的发言。 月柔和的嗓音沉静地响起:“现在下结论还太武断,我刚才瞄了眼石碑,上面的文字是超古文字,那是对我那个时代而言,也是传说的文字。”希莉丝惊讶地道:“那公会怎么能翻译出来?该不会是胡诌吧!” “超古文字和现代语…嗯,对你们而言就是古代语差异不大,差异大的是文明。据说超古时代的魔法文明是无法想象的繁荣,但他们过于注重魔法道具和合成生物的研究,终究让那些失控的东西毁了自己。” “听起来好像sf。”轩风咕哝了一句。肖恩问道:“那下面有合成生物咯?” “很有可能。”月点了点头,询问情人,“萨克,你有跟合成生物打斗的经验吗?” “不知道,我碰到挡路者都是直接烧个精光。” “……” 得出问这个家伙等于白搭的结论后,月、肖恩、杨阳和希莉丝四个对这方面比较清楚的人开始讨论。 “我在书上看过,奇麦拉(注:合成生物的别名)通常由一种或几种生物合成,为了维持稳定,必须放入一种叫魔力源的装置,那个应该就是弱点了。”杨阳回忆道。 “这个装置可以测出来吗?测出来后,又要怎么破坏?魔法还是物理?”希莉丝一连问了几个关键问题。肖恩答道:“可以测出来,我曾经跟奇麦拉打过。”杨阳讶道:“肖恩你跟奇麦拉打过!?你那个时代奇麦拉的制作应该是禁止的啊!” “嗯嗯,是禁止的,但是打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哎,反正是很难对付的家伙。一开始我不知道它是奇麦拉,卯足了劲打打打,它居然皮也不掉一块,确切得说,是掉了又长出来。我以为它是魔兽,用侦测魔法找它的魔核,挖出来一看却是块红色的东西,这才知道是奇麦拉。啊,和魔兽不同,奇麦拉的魔力源被毁后,并不会马上死亡,有时候会分裂成原本的生物,有时候会发狂,所以这时候要特别小心。” 人人听得入神。月沉声道:“你说的是比较低级的奇麦拉,据我了解,高级的奇麦拉融合度都达到80%以上,所以不会有分裂的情形出现。但相对的,魔力源会非常坚固,至少魔法打击完全无效。更可怕的是,超古时代末期出现一头名叫的合成兽,它没有魔力源,由流经全身的供给养分,也就是没有弱点。而且它和水一样没有固定形态,只要一个小孔,就可以钻进去逃走;如果是钻进生物体内,就把它吸收作为自己的养分。” 刚刚是听得入神,现在是听得悚然。 “不…不会有这么恶心的怪物吧?”昭霆颤声道。月还是那副波澜不兴的镇定模样:“当然有,不然超古文明也不会毁灭了。值得庆幸的,拿姆鲁也和那个时代一起灭亡了,下面顶多是它的小弟。” 这个笑话好冷! 昭霆歇斯底里地叫道:“不要~~我不要下去了!”轩风白着脸道:“我也不想成为怪物的养分。”连肖恩也底气不足地道:“我对粘稠状的东西最没辙了。” “吵死了!”扎姆卡特大吼,“月不是说了那怪物已经死了!就算它再活回来,我也会把它轰回地狱去!”杨阳附和:“如果用火焰烧光光的话,即使没有魔力源也一定是完蛋的下场。” 呼——复数的吐气声。 耶拉姆开口道:“越来越暗了,把火把点起来吧。”因为倾斜的关系,这里已接受不到上方射下的光线。扎姆卡特依言掏出火把分给众人,正要点燃时,忽然皱了皱眉,又拿下背包翻找起来。 “扎姆卡特?” “那家伙说有个很方便的道具,可以不用点火把。”说着,掏出一颗乒乓球大小的小圆球往空中一扔,出乎众人意料,到达临界点的球没有下坠,而是停在空中,发出柔和的白光。 “哇,好神奇!”轩风赞叹了一声。杨阳关怀地问道:“维烈他好吗?”扎姆卡特挑了挑眉:“你看我有多好,他就有多好了。” 是你有多好,他就有多坏吧。杨阳在心里嘀咕,瞄了月一眼。 解决了照明问题,一行人继续往下走,约莫半刻钟后,阶梯终于到达底部,在视野里展开的是一条宽广的道路,可以让八个人并列也不显拥挤,天花板也非常高,清一色用像是青晶石的坚硬石材建成,墙上结满了蜘蛛网,幸好因为季节的关系,没有虫蚁之类的昆虫爬来爬去,几个爱洁的少女没有反弹出现。 肖恩用指关节敲了敲墙,道:“看起来好像是青晶石,这么硬的石头,应该不会有机关吧。” “是矮人造的就有可能。”扎姆卡特撇撇嘴,神色有一丝不屑,“刚刚的梯子就像是为那种小短腿设计的。” 众人忍俊不禁,杨阳和昭霆更发出吃吃的笑声,心想佛利特如果在这里,一定会破口大骂,往他身上扔战斧。 “能看得出吗?”月没有来过这样的场所,也一筹莫展。 “要走过才知道。你们跟在我后面,不要碰到墙。”拉拉背包带子,扎姆卡特大步朝前走去,感染了他的无畏,余人也轻快地走起来。 “啊~~啊~~不知道会不会有箭从墙里射出来,或者后面跑出滚石。”昭霆兴奋得蹦蹦跳跳,大有触发陷阱的冲动。杨阳凉凉地道:“真的发生这种事,谁也不会救你的。” “切!你不救我,肖恩会救我,对吧?”昭霆用手肘顶了顶身旁的人。 “啊?当然了,不过杨阳……”下半句“只是说笑”还没出口,被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 “从前缠维烈,现在缠肖恩,你知不知道羞耻啊?” 昭霆棕色的眸子燃起熊熊怒焰,插腰道:“死小鬼,你插什么嘴!有本事的话,你也杀一头合成兽,让我刮目相看!” “昭霆!”杨阳和肖恩齐声叱喝,后者更给了她一个暴栗:“说得太过分了!我在耶拉姆的年纪,也没他这么厉害!”顿了顿,他不放心地转向耶拉姆:“你今年十七岁对吧?” 褐发少年一向冷然的脸微微阴沉,一字一字道:“我十五岁。” “吔吔吔!!!”不但肖恩,走在另一边靠墙的月和前头探路的扎姆卡特也惊讶地转过头。 “哈哈哈,未老先衰!”昭霆抱着肚子大笑。这回换杨阳赏她一拳。肖恩讷讷道:“对…对不起。” “没关系,我不介意少年老成,总比心智年龄停留在幼儿状态的某人好。” “死小鬼!!!” “喂!住手!”肖恩一把抱住抓狂的昭霆,走在他旁边的希莉丝则努力地按下她掐向耶拉姆的手。杨阳忍无可忍地喊道:“谁会水系魔法?浇她!”被吵得也有点不耐烦的月柔声道:“我不会水系魔法,不过我可以送她回地上待着。” “干脆送她一发爆炎让她永远闭嘴更省事。”扎姆卡特咧开一抹嗜血的笑,掌心有一团红光在跳跃。 眼看就要发生杀人命案,一串银铃似的笑声适时地响起。 “大家火气都很大嘛,要不我唱首歌?”轩风一指点唇,绽开妩媚的笑容。昭霆不得不给友人面子,转头道:“你又不是真的吟游诗人,唱什么歌?” “摇篮曲啊。” “啊啊啊——”暴走的叫声响彻整座地底迷宫,随之响起的还有众人的大笑。 直到很久以后,杨阳依然能够清晰地回想起这一幕,这段旅途中最快乐的时光。没有仇恨,没有杀戮,没有迷惘,只有纯粹的温馨在心底流淌…… 不过太快乐也有太快乐的坏处,像这会儿,当一排飞箭从左侧射出来时,众人差点就来不及反应。 “谁?谁触动了机关?” 靠左墙的是月,因此虽然肖恩和耶拉姆及时打落了箭,扎姆卡特还是吓出一身冷汗,当下厉声盘问。众人无声地指着一个方向,那是他的右脚,此刻正陷进一块砖里。 “……必须打起精神来。”非常没面子的血龙王背转过身,余人强忍着没发出笑声。 笑饱后,月对俨然另一位领导的肖恩道:“分开吧,三个四个走,这样遇到袭击时比较有反应的余裕。”肖恩刚点头,扎姆卡特红着脸低吼:“不用!我不会再漏看任何一个机关!” 众人给他面子,不好说什么,一方面也是信任他的能耐,就还是轩风和月各靠墙,中间从右往左依次是杨阳、昭霆、肖恩、希莉丝和耶拉姆并排走。 扎姆卡特突然停下脚步,盯着右侧的墙,余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瞧见一个炭笔写的朝下箭头。昭霆奇道:“这是什么?”杨阳击了下掌:“对了,一层已经探察过了,这个应该是冒险家留下的记号,提醒我们小心陷阱。” “风之触。”月念出起动语,只见扎姆卡特前方的地板翻开,露出黑漆漆的底部。肖恩咋了咋舌:“好长!我跳是跳得过去,可是不助跑也不行。”他说话间,地板已经合上,恢复原来的样子。 “我跳不过去!我沙滩跳远最差了!”杨阳脸比苦瓜。昭霆咽了口口水:“我应该跳得过去,不过能不能让那个洞开着?这样怪怕人的。”轩风看看长长的裙摆,叹了口气。希莉丝自信地道:“我没问题。”耶拉姆和月都不说话,沉默的意义却大有区别,一个代表“行”,一个代表“不行”。 “跳得过去也没用。”扎姆卡特指着远处墙上一个炭笔画的记号,“那里有二重陷阱,落地的瞬间就会发动。我看了下,只有一块砖没问题,你们谁有自信一定跳得到那块砖头上?” 没人回答。过了一会儿,杨阳小声道:“太苛刻了吧,之前的冒险家难道都通过了吗?还有,他们是怎么发现有二重陷阱?” 扎姆卡特哼了一声,简短地道:“血的教训。”众人再次默然。 月站出来:“萨克,把地板打开。” “你有办法了?”扎姆卡特毫不犹豫地踩住机关,让陷阱重新出现。这回众人看得清楚了,里头躺着好几具腐尸,三个满愿师脸色一白。 “嗯。”月仿佛没看见般举起法杖施法,“风盾。”话音刚落,一道青色的光幕覆盖在恢复原状的地板上,大小正好和陷坑吻合。肖恩吹了声口哨:“妙!” “不会有问题吧?”昭霆表示怀疑。对这句不信任的话,月投射出冷冷的目光。扎姆卡特更一脚踹在她屁股上:“你去试试就知道有没有问题!” “喂喂,扎姆卡特!”杨阳冲上去拽住友人跌跌冲冲的身子,一边捂住她的嘴一边回过头,“应该你先过去啊!告诉我们哪块砖可以踩!” “啊,对哦。”扎姆卡特三步并两步走到对面,站到一块半米长的方砖上,蹲下用炭笔做了个记号,四下看了看,起身跳到另一块砖上,食指从左往右划出一条光线,道:“这里开始,没有问题了,一个个跳过来。” 幸而到安全地带的距离不远,每个人都覆险如夷地跳了过来。轩风拍拍胸口,喘了口气:“好危险的地方,要不是有扎姆卡特,我们就完了。”蓦地灵光一闪,对最后一个跳过来的黑发祭司道:“小月月,把地板全铺上风盾!这样我们就不会碰上陷阱了!”月用看白痴的眼光看她:“我可没有这么大的魔力!而且因为是第一层,我才能够施法,越到下面风元素越稀薄,我能使用的法术也越少。” “这样啊。”轩风十分失望。 度过了第一关,接下来的陷阱也一一破除,但是勘探的过程极为枯燥冗长,杨阳不禁担忧:“照这个样子下去,兜完整个遗迹大概要好几天,我们的食物会不会不够?”扎姆卡特头也不回地道:“我包里有得是吃的!” 因为无聊而显得没精打采的昭霆立刻精神大振:“对!魔界的食物好吃极了!拿点出来吃吧!”不等扎姆卡特拒绝,轩风用商量的语气道:“那个,我也希望吃点东西,分散一下心情。”杨阳和希莉丝点头附和。 血龙王一脸“真拿你们没办法”,从包里掏出牛奶、熏肠、干肉之类可以拿着吃的食物,依次分给四个少女。看到她们欢呼雀跃的模样,四位男士都面露微笑。 在地下,昼夜的交替都失去了意义,众人只能靠昭霆的手表判断时间,接近半夜时,他们终于结束第一层的探险,来到通往第二层的阶梯。 “从这里开始,就没有冒险家生还了。”杨阳露出凝重之色。其实不用她提醒,一路上越往后,死在层出不穷的机关下的尸体越多,每个人的心中都绷紧了一根弦。扎姆卡特率先朝下走去。 依然是非常密的梯级,已经很疲惫的杨阳和轩风不得不扶着墙走,肖恩看得颇为不安,冲口道:“累的话,我来背你们吧。这样扶着墙,可能会触发机关。” 扎姆卡特回过头:“不用担心,再高明的机关师也没法在这种地方安置陷阱。”看清两人的样子,顿了顿:“到下面,我们休息一下吧。” “真是不好意思。”杨阳和轩风很是内疚。希莉丝笑道:“没事的啦,人又不是铁打的,我也想睡一觉呢。” 然而,到了第二层,谁也没了休息的闲情。阶梯的尽头连接着一座宽敞的大厅,由林立的石柱支撑着穹顶。中间,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和骨骸,有的被切成一块一块;有的全身爆裂开来,内脏和骨头四散着。即使看惯了这种场面,众人还是很不舒服。 “好像是在这里全军覆没的。”杨阳忍着反胃感观察对面的出口,周围一具尸体也没有,可见这些冒险家都是没走到那里就死了。 “哼!引诱陷阱!”扎姆卡特啐了一声。余人不解:“呃?” “真正的门根本不是那道,是这道!”扎姆卡特手指丝毫看不出异状的左墙,用明显带着嫌恶的口吻道,“首先,用那道门引诱人过去,中间的活板就会弹起来,把人弹到两边的透明钢丝上撕裂。就算后来的人看到尸体留神,也只会发现钢丝的秘密,不会注意到活板。爆炸的应该是好运没踩到活板,却被前面的弹力石打爆的家伙。” 昭霆呻吟:“呜哇~~好变态的陷阱!谁设计的?” “除了那些矮人,还有谁!” “奇怪,矮人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建造这样的地方啊。”杨阳皱眉道。月一语惊醒梦中人:“如果是建造关押合成生物的地方,就不奇怪了吧。”众人震了震。轩风结结巴巴地道:“但…但是我们来的时候没碰上啊。”不是她胆小,正常人对于那些违背自然的生物都会产生生理上的厌恶。 “也许在下面。” 肖恩沉吟道:“很有可能。下面关奇麦拉,上面设置陷阱让好奇闯入的人知难而退,同时也有防止奇麦拉逃走的作用。”扎姆卡特耸了耸肩:“不管有没有奇麦拉,不找到财宝我是不会回去的。”语毕,走向刚刚所指的暗门。余人对视一眼后,也纷纷跟上。 离得近了,菜鸟们也没看出暗门的存在,扎姆卡特却胸有成竹地在墙上拍了几下,一个四四方方,尺许宽的小门就出现在偏上方的位置。 “这就是暗门?”众人哑然——太小了吧! “当然不是,是开启的机关。”扎姆卡特弯下腰,往小门里窥探,看了会儿,皱起眉头,“有点麻烦。” “怎么?” “里面有开门的扳手,可是方向稍微有错的话,就会卡死;旁边还有混淆用的机关。” “这里没办法够到吗?”肖恩问道。尽管翻不了白眼,扎姆卡特却是一副翻白眼的表情:“够得到我还用得着说麻烦吗?” 在看到小门时就有某种联想的轩风兴奋地道:“没关系!有一个人可以办到!” 除了不知情的扎姆卡特,每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那个人身上。 黑发祭司的脸色难看起来。 “你们干嘛都看着月?他不行的,风元素体也不能把风当自己的手脚使唤。” 杨阳拍拍扎姆卡特的肩:“不是叫他施法,你看着吧。”希莉丝则拍拍月的肩:“为了大局,请忍一时之辱。” 硬生生克制住骂人的冲动,月变成洋娃娃大小,拿着牙签长短的法杖飞进小门。扎姆卡特看得下巴差点滑落到地,语无伦次地道:“他他他……” “很可爱吧?”少女们绽开献宝的笑容。 “给我闭嘴!”门里传出压抑不住的咒骂,“萨克!告诉我是哪个扳手!” “啊……啊……”直愣了半分钟,血龙王才回过神。 门开后,月不及变回原状,就被四个如狼似虎的少女逮住,轮流抓在手里玩弄。 “啊~~~真是太可爱了!” “我在梦里也怀念这样的小月月!” “月,你以后就保持这个样子吧!” “我们会为你搭个爱的小屋,一辈子供养你的!” “……”月被掐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在八个手爪间苦苦挣扎。肖恩和耶拉姆正要上前搭救,扎姆卡特已先一步英雄救美:“放开他!” 昭霆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指,眼睁睁看着奄奄一息的月被情人抢回去,用力摇晃:“月!振作点!” “……轻点…你这个笨蛋……”被摇得全身快要散架的月气若游丝。扎姆卡特连忙停下粗暴的动作,困惑地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初是为了节省能量,现在……”言下包含着无尽的悔意。 “哎,对了,你就保持这样子吧,可以节省风元素。”肖恩完全从实际角度出发的建议,换来少女们感激的注视,月仇恨的目光。 “可恶,萨克,放开。”也是实用主义者的月切齿了一阵后,就认命地飞到情人肩头,坐了下来。 “快走吧,不要浪费时间。”耶拉姆的发言,永远是最现实的。 暗门后面和第一层相同,是条长长的甬道。不同的是,天花板和两边的墙壁都发出淡淡的荧光,一直漂浮在众人上空的光球就失去了照明的作用。 “这光芒……有协调神的气息。”身为白魔法师的希莉丝本能地感觉到光中的神力。月和肖恩齐声道:“确定了,这里的确是奇麦拉的监狱。” “咦?” “合成生物是非协调的产物,所以协调神的力量是他们的克星。”肖恩解释完,转向来时的方向,随即,余人也听到几个陌生的声音:“哇——好多尸体!” “这里应该就是让那么多同行有来无回的罪魁祸首,要小心点。” “咦,怎么有两扇门?” “有人来了!”轩风惊呼。杨阳朝门口跑去:“糟糕!得告诉他们这扇是真的!” 站在大厅入口的是两男一女,都是冒险家,看到突然出现的杨阳一行,十分震惊:“你们……” “不要从中间走,绕过来!”见他们平安无事,杨阳松了口气,招手道,“这扇是真的!那扇是诱饵!”女冒险家和另一个战士模样的青年闻言踏出一步,剩下像是盗贼的瘦长男子却面露怀疑,拉住两个同伴:“等等!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 “我们干嘛骗你们!”肖恩急道。 “为什么不骗?不要说同伴什么,进来这里的,包括队友,都是竞争对手。你们派两个人过来,走一遍给我们看看,我们再过去。” 除了涵养比较深厚的杨阳和月,每个人都露出愤怒之色,扎姆卡特第一个发作:“你们不信拉倒!管你们去死!” “冷静点,扎姆卡特。”杨阳压下自己的不满,安抚地拍拍他的胸膛,“在这种地方,是要小心点。而且他们好不容易走下第一层,心情差点也是情有可原,就让我和轩风过去吧——好吗,轩风?”她看看友人。 “好的。”作吟游诗人打扮的少女笑了笑。 “对,就你们俩,过来!”见一个是苍白瘦弱的少年(他们也误会了),一个是美丽动人的少女,冒险家们放下提到嗓子眼的心,连连点头。于是杨阳和轩风在同伴们不安的注目下,缓缓走过去。 随着两人的靠近,冒险家们的神色逐渐缓和,女冒险家首先表达歉意:“对不起,我们太紧张,才会怀疑你们。”杨阳友好一笑:“没关系,那过去吧,小心不要碰到钢丝。”盗贼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们打头阵,看来还不是完全放心。 杨阳和轩风也不介意,乐得走在前面——同伴们的脸可比这些陌生人好看多了。不料一心防着她们的盗贼,连脚步也力求一致,因此撞到了身旁的同伴。 “啊呀!”女冒险家踉跄了一下,撞到壁面。扎姆卡特暴出一声惊喊:“不要碰墙!!!” 说时迟那时快,女冒险家刚触到壁面,五人脚下的地板就消失,吞噬了他们。 “不——”扎姆卡特冲到恢复原状的陷阱前,跪下来捶打地面,“该死!我应该毙了他们!”昭霆急得六神无主,只道:“怎么办?怎么办?”肖恩默默唤出暗镰,准备将盖住陷阱的地板破坏,跳下去救人。 “等一下!”希莉丝拦住他,“万一下面是直的,碎块掉下去会砸伤她们的!” “是弯的也没用!这是双重的陷阱,盖子被破坏,下面的人就会被捅成蜂窝!” “那怎么办?”连耶拉姆也没了主意。月沉思片刻,道:“下面应该是第三层,我们加快速度下去,也许赶得及救她们。” 余人面面相觑,从彼此脸上看到相同的无奈和焦虑,可是除了这个法子,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杨阳在黑暗的窄道内翻滚,直滚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就在她快要吐出来的前一刻,重重撞上一样坚硬的东西,顿时失去了意识。不知过了多久,几个凄厉得像是兽嚎的叫声惊醒了她。强忍呕吐感,她吃力地撑开眼皮。 眼前金星乱舞,好一会儿才有模糊的轮廓浮现。她身处的似乎是个非常大的空间,四周也荡漾着柔和的光线,只是比上面弱很多。 “轩…咳咳!”一开口,反胃的感觉就如泉涌上,杨阳干呕了几声,才勉强缓过气,支起上身,这时,她整个人僵住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抚上她的背,不同于死灵王的龙威,火蜥蜴的压迫感,那是一种穿透** “你为什么不把真实之眼毁掉?” “嗯?” 帕西斯无精打采地坐在树上,两手撑着腮帮,望着黄昏的天空不知想些什么。刃雾跳上他的头,用肉掌连连拍打他的前额:“把真实之眼毁掉啊!你不想继续用‘索贝克’的身份和他们一起旅行吗?” “啊。”帕西斯笑了,这是真正欢畅,不带一丝阴霾的笑容,“是很想,很想很想。” “那就毁了真实之眼!或者我去帮你毁掉!” “不行,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言下包含着令人背脊发冷的可怕意图,刃雾不禁打了个寒颤,但是对方下一句话又让它的恐惧如春阳融雪般消失了:“不过,真的很开心呢。和肖恩师父并肩战斗,和华尔特见面……今天之前,连做梦也想不到。” “……” 抬起头,荡漾着笑意的绿眸映入七彩的霞光。 “今晚可以做个好梦了。” 第五章 过去的影象与现在的约定(节二) 风之月21日,留宿矿山的一行人在尖叫声中迎来黎明。 “啊——” “怎么了!?”耶拉姆和希莉丝拿着武器冲出房间,然后是睡一间房的扎姆卡特和月,最后是衣着最整齐的轩风。他们没有看向发出尖叫的人,而是呆呆看着让她发出尖叫的两个人。 连接各个房间的大厅里,他们就大刺刺地躺在中间。说得确切点,是一个躺在地上,另一个躺在他身上,周围横七竖八地扔着几只酒瓶,还有两只喝空的牛奶杯。 红发少女的脸色立刻黑了一半,站在她身后的轩风“哎呀”一声,自言自语道:“好相配的画面啊。”让她另一半脸也黑成锅底色。 扎姆卡特则是气得脸发白,冲上前揪起下面一人的衣领,用力摇晃:“起来!你这个混蛋,快给我起来!”暴怒的姿态活象撞见女儿和野男人睡在一起的父亲。 “呃…啊?”肖恩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勉强睁开眼睛,“维烈……扎姆卡特,什么事?” “什么什么事!你看你做了什么好事!” 肖恩还没答话,月面带温柔的浅笑,插口道:“你这么紧张干嘛?”柔和得过分的嗓音却让扎姆卡特从头冷到脚,不觉松开手。 “痛!”肖恩的后脑勺重重磕在地板上,疼得眼冒金星。而这一震,也让另一位睡美人醒了过来:“嗯……” “阳!阳!”引起这场骚动的罪魁祸首飙过来,上下检视表姐,“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扎姆卡特则跳起来冲到情人身侧,慌慌张张地道:“月,你不要误会!这里面是有原因的!” “哦,原因。” “是真的!你听我说!杨阳她……”后面的话连他自己也听不到,扎姆卡特回头朝不分青红皂白咒骂肖恩的昭霆吼道,“你给我安静点!” “什么!你叫我安静?信不信我叫维烈出来殴你一顿!” “好啊!你叫啊!我倒要看看是他先殴我,还是我先殴你!” “无聊。”懒得再理这票莽人,耶拉姆把鞭子系回腰间,转身就走。轩风掩嘴直笑:“看衣服就知道根本没事,而且肖恩懂怎么生孩子吗?”闻言,濒临爆发的希莉丝也恢复了理智。另一头的昭霆和扎姆卡特却没听见,依旧吵得起劲。 “安静——” 受不了嘈杂的杨阳大喊,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大清早的,发什么疯。”啐了啐舌,黑发少女慢条斯理地爬起来,拍拍棕发青年的胸膛,“昨晚我和肖恩聊了会儿家常,就不知不觉睡着了。”因为和银发青年见了面,又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她现在心情好得很。 “可是……”扎姆卡特和昭霆异口同声,被打断:“没什么好担心的!肖恩是我宿命的另一半,在月给他定幻石以前,我们都共用一个身体,睡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呃…也是。众人面面相觑。 一直搞不清楚状况的肖恩这时终于“恍然大悟”,绽开灿烂的笑靥:“对啊,睡在一起真的很暖和,今晚我们也一起裹着毛毯,互相取暖吧!” “……” 连同杨阳在内,每个人都用“你已无药可救”的眼神瞅着他。 至少杨阳还知道正常情况下一男一女睡在一起不妥,可是这个人……很有默契地,人人背转过身,哈拉着离去。 “走,回房解释原因。” “嗯。”砰,一扇门关了。 “啊!小便急死了!都怪这家伙!”蹬蹬蹬,又一扇门关了。 “腰好痛,轩风,帮我按摩一下好吗?” “好啊。” “我也帮你揉。” “谢谢,希莉丝。”啪,最后一扇门关了,留下肖恩一个人站在大厅发愣。 “为什么!?”真诚的建议却换来无视,棕发青年又是不解又是伤心,一串轻笑从窗外传来,他转过头,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风声吗……” 及时隐身的帕西斯一手捂着嘴,竭力忍住笑意,绿眸荡漾着深切的情感。 傻师父。 又过了两、三个小时,众人才陆续走出房间,聚到餐桌上。肖恩已经消气,快快活活地帮耶拉姆端早饭。 “佛利特呢?”杨阳奇道。肖恩从厨房里探出头:“他喝醉了,还在睡,我刚刚去叫他,叫不醒。”杨阳站起身:“那我去叫他,不然我们把饭吃了,他一会儿出来看见,会气疯的。”昭霆叼着面包道:“你不会像叫我一样叫他吧?” “我弓箭都没了,怎么射他。” “原来小阳是弓箭手啊。”轩风钦佩地道。扎姆卡特放下啃了一半的苹果:“对了,你的弓呢?” “掉山崖下了。”杨阳说起这件事就一阵肉痛。 “掉了就掉了,再召回来就是。” “说的容易。”杨阳叹了一大口气,打开佛利特的房门,“好了,我去叫人。” 见扎姆卡特一脸困惑,希莉丝解释道:“阳一路上试着召唤过很多次,都不成功。” “应该是精神力不够吧。”月分析,他教养良好,人不到齐就不吃,不像一旁的情人,苹果啃得卡兹卡兹。 耶拉姆将最后一只锅子放在桌上,轩风一瞅里面,讶道:“这么早就吃肉!?” “没办法,我们当中有几个大胃王。” “你不想吃就不吃好啦。”仿佛引证“大胃王”三字,昭霆夹起最大的一块炖肉扔进碗里,正要夹第二块时,被扎姆卡特阻止,食物争夺战爆发。 “喂!不许糟蹋粮食!”肖恩用熟练的动作捞走岌岌可危的锅子,成为众矢之的,不得已满厅跑,昭霆和扎姆卡特追在后面大呼小叫,大抵是“站住”,“把肉放下”之类。 其他人采取无视态度,悠闲地开始动筷。 “你在干什么?”恰好开门的杨阳撞见这一幕,抓住准备绕第八圈的青梅竹马。 “他抢了我的肉!”昭霆控诉。 “我是为了不让你们把锅子弄洒了!”肖恩百忙中回道。 “原来如此。”杨阳换了只手拎起友人的耳朵,往席间拖去,“你给我乖乖坐好!”与此同时,月也伸出法杖,将路过的情人绊倒。 扑通!血龙王以一个优美的平沙落雁式掉在地上,捂着撞扁的鼻子眼泪汪汪:“月!很痛耶!”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那家伙使用身体时,我都吃不饱,所以才想尽量吃啊!” “好了,肖恩也把锅子放桌上,我来分。”杨阳挥着筷子指挥,询问师兄,“一共几块肉?” “32块。”褐发少年不假思索地报出答案。 “正好。”杨阳拿出四只大碗,各放了八块肉,端给三个饿死鬼和一个矮人,然后从肖恩碗里挑出一块给希莉丝,扎姆卡特碗里挑出一块给月,夹第三块时犹豫了一下,转向轩风:“你要吗?” “不要,我在减肥。”轩风嫣然一笑。耶拉姆接口:“我也不要。”昭霆瞪了他一眼,抢回炖肉:“我还舍不得给你呢!”肖恩却从自己碗里夹出两块,放进少年碗里:“不行!你在长身体!” 耶拉姆一怔,心里泛起暖流。 “啊,我不用。”见青年目光射来,黑发少女连忙摆手,笑得温柔,“我肠胃不好。” “这样啊。”肖恩坐回去,大块朵颐,吃到一半东张西望,微微皱眉。 奇怪,今天总觉得被人盯着,可是又没恶意,好像还…… “喂,你!”佛利特不知何时坐到他旁边,把一只酒瓶重重放在桌上,“咱们再来比!” “不要吧~~~我头还在痛耶!” 佛利特恶狠狠地瞪大眼:“还在痛?我可是不省人事!脑袋瓜像有十条龙在里头闹腾,你有我厉害吗?”肖恩苦笑:“这个……”杨阳开口解围:“佛利特,别为难肖恩了,我们今天就要出发。而且,我有事请你帮忙。” “哦,什么事?”佛利特热心地道。 “我想请你帮我铸一把剑。” “铸剑没问题,不过你要说清楚什么式样,什么材料,多久需要。” “时间方面,半年到一年。式样是大剑,和昭霆那把差不多,最好再大一点,还有重一点。材料我不懂,你挑好的用就是。”杨阳比手划脚地道。 矮人摸了摸胡子:“听起来像是双手剑,你到底要铸来给谁?你们当中好像没人能用这样的剑。” “我!我能用!”肖恩举手,“虽然我不是很喜欢用大剑。” “你?”佛利特怀疑地睨视他,但是有喝酒的前例在,他不敢再冒冒失失地挑衅。扎姆卡特不甘示弱地道:“我也可以举得起来!” “是哦,靠力量手镯。”昭霆咧开嘲讽的笑。扎姆卡特立刻朝她丢出筷子,随即欲哭无泪地看着碗里的肉,在他采取行动前,月先一步警告:“不许用爪子抓。” “……”这回扎姆卡特用哀怨的表情瞪着他。 杨阳默默递出筷子,对佛利特道:“我是要铸给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佛利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是他啊。” “你认识贝姆特?”轩风冲口道。引来其他人诧异的注目——贝姆特? “当然了,他是这座矿山的所有人,偶尔会过来巡视,我见过他几次。” “他是所有人?那希顿会长呢?”杨阳和肖恩异口同声,看来宿命的另一半之间确实有默契存在。佛利特答道:“只是合伙人,不过矿山的事几乎都他管。” “哦。” 耶拉姆总结道:“那么,佛利特,铸剑的事就拜托你了。”佛利特拍胸担保:“没问题!” 中午时分,杨阳一行人告别了矮人们和工地的众人,朝山下走去。当然,两名东城密探——楠和枫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 这座绵延的山脉拥有所有矿山的特征,就是寸草不生、地势陡峭,一路走来连小溪也不见半条,偶有坚硬的灌木从岩缝里冒出来,粗糙的地表满是碎石,山路也断断续续的,一行人走得十分辛苦,杨阳却愉快地哼着歌,精神抖擞地打头阵。 “加油!已经看得到迪诺河了!只要再加把劲,我们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走在平地上!” 手指处,是一条绕过山脚蜿蜒向远方的银练,两边延伸开去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和灰漠不同,这片平原分布着农田和村庄,迪诺河的支流仿佛玉带一般散落其中,在阳光下晶莹闪烁。接近中部的地方,一座都市临河而建,土黄色的城墙在这个距离也能够感受到一股厚实感。那是西城中部最大的郡——霍威尔郡的主城卡伦。 “阳,你心情很好嘛。”昭霆沉着脸道。她刚刚差点从山崖上滚下去,因此心情很不好。扎姆卡特转头提醒情人:“月,下面很滑,你小心点。” “你顾好你自己吧。”月这么说并不是出于逞强,他的身体是风元素的凝结体,比常人轻盈许多,即使绊到也可以马上恢复平衡,反而是扎姆卡特一路上跌了无数跤,维烈的运动神经让他成为队伍里最笨拙的一个。 “我好得很!” 才说着,脚下一滑,踉跄前冲,一头撞上前面的昭霆和轩风,三个人一齐往下滚,越过一块凸出的岩石,翻下悬崖!直把上面看的几人吓得魂飞魄散。 “羽落术!” “变化植物!” 月和肖恩同时施法,只见三人下坠的速度一下子变慢,几棵生长在峭壁上的松树则是急速疯长,形成一大片坚固的绿荫,托住了三人。杨阳、希莉丝和耶拉姆松了口长气。 “哎哟!”“痛死了!”“啊呀!” 呻吟声先后响起,扎姆卡特是因为被压在下面又滚得全身是伤,昭霆是因为倒下时撞到额头,轩风是因为马尾被树枝勾住。 “痛你个头!还不快从我肚子上滚下来!” “什么!也不想想是谁害的!” “你们俩别吵了啦,先帮我把头发拉好!” “……真是的。”看着吵成一团的同伴,杨阳啼笑皆非地摇头。希莉丝询问两个魔法师:“有没有办法把他们弄上来?” “办法有的是,但是我不想用。”月睨视情人,眼中射出杀气。目睹扎姆卡特翻出悬崖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所以现在他不想救人,只想把他从树盖上踹下去! 耶拉姆赞同:“让他们在那里冷却一下头脑也好。”杨阳指着已经快打起来的昭霆和扎姆卡特,道:“你确定,他们俩在一块儿能冷却头脑?” “……” 肖恩弹了下响指:“不用让他们上来,我们下去就行。” 一片巨大的树叶摇摇晃晃落下来,引得附近村庄的居民仰望指点。不一会儿,树叶平安落地,从上面跳下几个人。 “怎么样,我想的主意不错吧?”肖恩刚回头邀功,就被扎姆卡特掐住脖子:“有这么好的主意,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害他一路上苦头吃足,颜面丢尽! “我…我没想到嘛……” “放手啦!你可是戴着力量手镯!”希莉丝紧张地上前捍卫情人。 “我又没用力。”扎姆卡特嘀咕着松开手。杨阳正色道:“不管用没用力,你急躁的脾气是该改改。像这次,要不是肖恩和月的急智,你就完了!还连累昭霆和轩风!” “啧。”血龙王一脸倔强地别过头,死要面子的他明知理亏也不肯承认。 月微微扬起唇角,轻缓却有力地道:“萨克。” “好啦好啦!” ……真是死要面子的龙。杨阳、耶拉姆和希莉丝放心之余也有点无奈。轩风打圆场:“算了,扎姆卡特也不是故意的。”肖恩附和:“龙的平衡感很好,那样跌跤,应该是维烈的缘故。” “就是!”扎姆卡特振振有辞地道。众人一致拿白眼瞪他,迫于群众压力,他一边摆手一边后退:“好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众人轻笑起来,小小的不快烟消云散。 无形中成为领队的耶拉姆第一个回过神,眺望远方的道路:“因为从峭壁下来的关系,我们偏离了大道,必须加快脚程,不然今晚到不了卡伦。”希莉丝信心满满地道:“不用担心,现在是往来车辆最多的时刻,我们到附近的村子问问,有没有去卡伦的车子就行。” 三分钟后,一行人坐在干草车上,悠哉悠哉地往大路驶去。到目的地时,因为车主和肖恩聊得投机,还不收约定的钱。 “好大啊!” 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轩风感叹。杨阳和昭霆也兴致勃勃地左顾右盼。打进入西城,她们还是头一次来到大都市。卡伦的建筑和北城一样,都是石筑,却没有埃特拉人喜欢的繁复装饰,注重坚固和实用,毫无多余的耗材,单独看是不精致,整体看来却有一股简约大方的美。 市集非常热闹,商品琳琅满目,有西城本土的香料、药草、骏马和武器;南城的茶叶、畜产品和水果干;北城的毛织品和酒;中城的枫糖和花精露;以及东城的海鲜和各种鱼骨做的首饰,令人目不暇接。农人们也忙着贩卖秋季最后的收获,旧谷、鸡蛋、马铃薯、米麦做的小吃等等。 “哇!你们看,这串贝壳项链好可爱!” 轩风拈起一条串着清一色粉红樱贝的项链啧啧赞叹,其他三个少女也凑过去,各自挑选看得上眼的商品。 “我比较喜欢这些头带,我早就想换根发带了。”昭霆爱不释手地抚摸系在架上的各色发带。希莉丝拿起一个个手镯试戴,最后挑中一只海蓝色的水晶镯子,问轩风:“这个怎么样?” “嗯,很适合你。” 杨阳的热情相对小很多,只在胸针的摊位前晃来晃去:“这些胸针倒是不错。” 对首饰完全没兴趣的四位男士,交换着“女人就是女人”的目光。 “真搞不懂这些叮叮当当的玩意儿有什么好的。”扎姆卡特抱怨。肖恩请示掌管财政的人:“干脆帮她们买回去吧,耶拉姆?”后者还没表态,月弹出一枚水晶币(注:货币中最昂贵的一种,古今通用),道:“把这些打包,我们全要了。” “哇~~~月!”轩风和希莉丝双手合十,感动地仰视慷慨的同伴。昭霆教训另外三个:“学学人家!” 耶拉姆面无表情,扎姆卡特呸了一声,肖恩苦笑。 摊主打包完才发现找不出,月扔下一句“不用找了”,示意情人背起包裹。 “为什么要我背?”扎姆卡特抗议。余人齐声回答:“因为你力气最大!” “……” 找了家旅馆下榻,女孩们连澡也不洗了,就窝在房里挑选首饰,只有杨阳跟着男士们下楼。中途,肖恩想起一事,询问月:“对了,你哪来的钱?” “我的法杖里有个储物空间。” “哦。” 回到楼下的大厅,服务生很快递上菜单。扎姆卡特尽点甜食;肖恩仔细研究了半天,选了最价廉物美的套餐;于是耶拉姆跟他点的一样;月懒得在这种事上费脑筋,随便点了几个菜;杨阳本想照着昭霆三人的喜好点,眼角瞄见一个青年走进大门。 那是个相当普通的旅人,穿着也是旅人喜欢的连帽斗篷,唯一的特点是帽檐拉得很低,但还是看得出是张平凡的脸。肖恩也瞥了他几眼,过去某个原因让他养成留心周围人的习惯,而这个人也给他一种奇妙的违和感,可是他放出杀气试探了一下,却没有任何反应。 多心了吗?他忖道。 那青年径自走到角落一张空桌前,背对着他们坐下。 奇怪,他的身材好像神官!杨阳还在盯着他瞧。 “……客人!客人!” “啊…啊。”杨阳回过神,慌忙道,“我点咖喱饭!”服务生拿着菜单离去。 “你在看什么?”扎姆卡特奇道。杨阳笑道:“没什么啦。”应该是巧合,脸长得完全不像。 “我们在这里待几天?”肖恩问道。耶拉姆扳着脸道:“视情况而定。”扎姆卡特反问:“什么叫视情况而定?”耶拉姆指指上头,意思很明白。 “啊啊,确实,看她们的热乎劲,今明两天是别想走了。”杨阳苦笑了一下,话锋一转,“不过我们也很久没去公会了,趁这个机会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月接口:“公会?是冒险家公会吗?” “是——对了,月,你和扎姆卡特去考个资格吧,这样将来会方便很多。” 月点点头,扎姆卡特指着自己:“我有资格!” “哦,那你陪月去吧。” “嗯。” 正聊着,服务生端来饭菜,两个大胃王立刻狼吞虎咽;杨阳和耶拉姆慢条斯理地开动;惟独月尝了几口后,就不再动筷。 “怎么了,月?不好吃?”杨阳第一个注意到。 “不是,只是不合胃口。”黑发祭司平淡地道。他出身皇家,宫廷料理讲究清淡,隐捷敏亚的菜肴虽然不像埃特拉辣得要命,口味也是极重,因此他吃了一点就受不了。 “我的给你。”扎姆卡特殷勤地道,遭到拒绝:“我不喜欢甜食。” “那帮你点些水果吧?”肖恩提议,“刚刚我看到有几种新奇的水果。”月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被端上来的水果确实新奇,一篮像放大版的坚果,一篮像蜷起的刺猬。不止月,杨阳等人也愣愣地瞧着。 看到他们的反应,服务生笑了:“客人没见过这两种水果是吧?”五人连连点头。 “这叫刺梨,这叫壳果,是隐捷敏亚的特产。” 肖恩指着一颗“刺梨”,怯生生地问道:“这个怎么吃呢?” “削皮就可以吃了,刺是软的,不扎人。壳果从中间掰。”服务生手把手示范。月看了一眼就看出巧劲,掰开一只壳果,轻咬露出来的果肉:“不错。” “这个也很好!”肖恩飞快地削了只刺梨,边吃边评价。见状,杨阳、耶拉姆和扎姆卡特也好奇地各挑一只尝味道。 服务生绽开自豪的笑容,随即用担忧的口吻道:“请问,各位是冒险家吗?”忙着吃水果的众人以含糊的唔唔声回应。 “那么,你们最好不要参与多罗村遗迹的探险,会送命的。” “遗迹?探险?” “咦,各位还不知道吗?是这样的,半个月前,多罗村的农夫在开垦荒地的时候挖出一块石碑,冒险家公会派人调查后发现,下面有一片很大的遗迹。消息传开后,很多冒险家进去探险,都没出来过,所以冒险家公会已经决定封了出口。” 杨阳温和地笑道:“我们是有任务在身的冒险家,没空探险,也对挖宝没有兴趣。” “这就好。”服务生松了口气,随口道,“啊,说到宝,听说是有不少宝贝,虽然没人挖出来过,但是研究石碑的专家说,下面的遗迹是某个古代王国的遗址,收藏着数不尽的财宝和珍贵的魔法道具,其中最有名的一件叫。” 听到最后几个字,坐在角落的人震了震。 杨阳、肖恩、月和耶拉姆颌首表示听过这样法器,随即,很有默契地转过头,看向某人。果然,血龙王清俊的脸庞泛着兴奋的红晕,如果他的双眼能睁开,一定迸射出十万瓦特的光芒。 “不行。”耶拉姆加重语气。肖恩劝道:“以后再去吧,杨阳他们的行程很赶。”正要跟着劝说的杨阳突然啊了一声,挥手要服务生离开,低声道:“我们去吧。” “什么!”余人大吃一惊。 “真实之眼——我们需要这个宝物!《幻之录》上记载,真实之眼拥有看透一切幻象的能力,有了它,就可以找到龙眠了!” 众人恍然大悟。耶拉姆皱起眉:“可是……”往常和他一样慎重的黑发少女这次却显得轻率,轮流指着肖恩、扎姆卡特和月:“没事的啦!有他们三个在,再可怕的遗迹也难不倒我们的!” “我同意!”扎姆卡特第一个投赞成票。想起服务生提到的魔法道具,月也有点心动:“嗯……先去调查看看,总没有问题。” “对!先去现场看看,如果可以,我们就进去!”肖恩的建议看似稳重,其实也卤莽得很。四票对一票,耶拉姆只好答应。 于是一吃完饭,五人就直奔多罗村。 过了约摸半刻钟,角落的人将一枚银币放在桌上,吐出清越的嗓音:“老板,结帐。” 回到旅馆,夜已深,杨阳拖着疲倦的身子打开房门,见三人还坐在床上摆弄首饰,不禁叹气:“拜托你们差不多一点,又不是从没打扮过的村姑。” “谁叫你去那个什么遗迹也不叫上我们。”昭霆生气地指控。轩风嘟起嘴:“我是很久没打扮了!”希莉丝笑着问道:“那里怎么样?” “人很多,我们没进去挤,问了事务员就回来了。”杨阳脱下斗篷和护胸,用老牛拉犁的速度缓缓走向椅子,瘫坐下来,“是个很大的遗迹,难度超高,有进无回,目前能确认大概情形的,只有第一层。” “听起来好危险呐,我们真的要去吗?” “不是要不要去,而是一定要去。” “为什么?”昭霆三人不解。她们只听服务生说同伴去了多罗村的遗迹现场,其中的内情统统不知。 杨阳正色道:“因为里面有个宝物,有了它,就能找出以变化金属——为材料的神器龙眠。”昭霆眼睛一亮,振奋地道:“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冲进去把那个什么眼拿出来!” “小霆,你冷静点,小阳刚刚不是说了那个遗迹很危险。” “怕啥!有肖恩护航,再危险的地方我们也能来去自如!” “嗯…也是。”轩风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杨阳笑道:“这次倒不是靠肖恩,而是靠扎姆卡特,别忘了他是盗宝专家,只要跟紧他,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切!那条跩龙,我才不要当他的跟屁虫!” “由不得你。” “明天一早出发吗?”希莉丝问道。杨阳点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希莉丝也翘起唇角,重重拍打她的肩膀:“恭喜你!终于可以离家乡进一步了!” “嘿嘿,谢谢。”杨阳回以腼腆的笑容。昭霆不满地道:“也恭喜我啦!”希莉丝还没答话,轩风击了下掌:“好!我们来好好庆祝一下吧!” “哦——” 四个女孩的欢呼响彻房间。 第二天清晨—— “宿醉!?” 四位男士目瞪口呆。杨阳扶着楼梯的把手,挤出僵硬的苦笑:“啊,说得确切点,是我和希莉丝宿醉,昭霆和轩风不省人事。” “……”肖恩哑口无语。耶拉姆按摩太阳穴。扎姆卡特怒道:“你们在搞什么鬼!” “抱歉…因为太高兴……” “算了。”最冷静的月开口道,“叫服务生去买点醒酒药,让她们吃了上路。” “不用,旅馆都有醒酒茶提供,我去叫柜台做。”说着,肖恩匆匆跑开。耶拉姆低声叹息:“那也要灌得进去。” “我去叫醒她们!”扎姆卡特撩起袖管,动作透出浓浓的暴力气息。仿佛知道他要做什么,月不甚在意地提醒:“电压放低点。” 半分钟后,楼上传出惊人的惨叫。 “你这臭龙!居然电我们!” 昭霆口齿不清地咆哮。一旁,轩风被电得话也说不出来,全身不住痉挛,只差没口吐白沫。两人的惨状看得杨阳和希莉丝胆战心惊:“扎姆卡特,太过分了……” “不做得过分点,她们哪会吸取教训!”血龙王露出罕见的严肃之色,厉声道,“听着!那个遗迹绝对非同寻常!如果你们是抱着这种轻慢的态度,就不要去!” “知…知道了啦。”昭霆小声道。换作平常的她,决不会这么快受教,但扎姆卡特盛怒下释放了龙威,骇得她立马低头。轩风也垂头丧气地道:“对不起。” “好了好了。”棕发青年明朗的声音响起,缓和了室内的气氛。耶拉姆打开门,让他进来。肖恩先将放了四碗醒酒茶的托盘递到昭霆和轩风的面前:“呐,加了糖的,不难喝,喝完就没事了。” “呜呜~~肖恩~~”两人用感动的泪眼看他。杨阳和希莉丝也悄悄松了口气。 “你太宠她们了。”耶拉姆不以为然。肖恩笑道:“没关系啦,扎姆卡特教训过她们了。”正要把空碗端出去,他啊了一声,对黑发少女道:“杨阳,出来一下。” “什么事?”关上房门,杨阳问道。 “帮我拿一下。”肖恩把托盘递给她,跑进自己的房间,不一会拿着一张弓和一袋箭走出来,“这是我花了一晚上做的,不好,但将就着可以用用。” 杨阳惊讶地睁大眼,打量那把弓。简洁的弓身没有任何花纹,确实颇为粗糙,却看得出是一刀一刀用心刻出来的。她胸口一热,诚挚地道:“谢谢。” 接近中午时分,一行人终于打点妥当,浩浩荡荡地离开旅馆。 “对了。”走到半路,扎姆卡特突然停下脚步,从背包里掏出一把竖琴,塞到轩风怀里。 “这是干什么?”不仅轩风愣住,昭霆和希莉丝也错愕不解。杨阳解释道:“我们昨天去了解过,非冒险家不得进入遗迹,肖恩和月已经考好资格,只剩下你,所以我们决定让你扮成吟游诗人,吟游诗人可以任意出入冒险场所。” “这样啊。”轩风眼珠一转,绽开艳丽的笑容,“那么,是不是应该再帮我买一套适合的衣服呢?我这个打扮可不像吟游诗人。” 众人看着她的剑士服,无语。 放下一头秀发,身穿有刺绣图案的上衣,模仿百褶裙式样的长裙,肩披有流苏的毛织斗篷,足蹬尖头靴,轩风娉娉婷婷地走出换衣间,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 “好漂亮!”昭霆和希莉丝由衷赞美。其他人却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你根本是在找机会打扮吧!”扎姆卡特喷火。 “嗯哼,不行吗?”轩风略抬粉颈,纤细的食指在他胸口画圈圈,吐气如兰,“男人要大方点,才会受到女士的欢迎,就像你的情人一样。” 扎姆卡特急退三大步,清俊的脸庞涨得通红。少女轻佻的举止没有勾起他的欲火,却勾起属于魔界宰相的腼腆。 “你你你……”可怜惊吓过度,连话也说不完整。 “哎呀,出乎意料的纯情。”轩风掩住嘴,眼里浮起狡黠的笑意。在她采取行动前,杨阳无奈地出声:“好了啦,轩风,别逗他了。” “讨厌,我不过想搔搔他的下巴。” 搔下巴!?一干男士都打了个寒噤。 昭霆两手抱着后脑勺:“我还以为你要亲他哩,你不是都亲你的男朋友们。”轩风娇笑道:“不不不,亲他会吓着他的,我只会抱着他,好好地疼惜他一番。” 抱着他,好好地疼惜他一番!!?男士们唰地铁青了脸,不约而同地退退退,退到店外,目光交换出相同的结论: 这个女人好可怕!!! 将可怕的女人侍侯舒坦后,一行人继续上路,只是,男士们或多或少和轩风保持距离。 一路上不时有冒险家擦肩而过,走向村子的方向,到目的地时,更是只见人山人海。小贩们拿着各式各样的货物兜售,穿着朴素的村民在自家门口摆摊卖水,直把众人看得矫舌不下。 “我还以为遗迹的发现会给村民带来困扰呢。”杨阳感慨。希莉丝笑道:“这是别城才会有的情况,西城的人不管什么处境都能生存得很好。” “真是坚强。”肖恩赞叹了一声,但这句话没人听到,因为一群小贩围住了他们。 “各位英勇的冒险家,买几根火把吧,最好的松脂火把!” “食人魔皮做的护身符,包你有来有回!” “看看这些符咒,六系魔法全有,魔法师们的最佳帮手!” “这是光明神祝福过的圣剑,各位战士带把在身上吧!” ………… 再吸引人的商品,十几个嗓子一起叫卖,也听不清了。扎姆卡特第一个不耐烦,释放了点龙威,把小贩们吓得赶紧让出条通道。经过其中一个小贩时,杨阳拉拉他的袖子:“扎姆卡特,我们要不要买几根火把?” “不用,我包里有得是。” “为什么需要火把呢,有光球不就行了?”希莉丝问道,她阅历虽丰,对一些特殊场所却不甚了解。扎姆卡特解释道:“那种地方经常施加了魔法无效的诅咒。” “哦。” 杨阳偶一回头,吃惊得瞪大眼。小贩们又围住了一个青年,起劲地向他推销。 是他!那个很像神官的人!他也来了! 定睛一看,那青年还是穿着昨天的斗篷,左肩多了头冰蓝色的小兽。 “这把剑不错。”帕西斯拿起一把“圣剑”,掂了掂重量。刃雾叫道:《你疯啦!这种破铜烂铁你也看得上眼!?》 (我总需要一把武器,不是吗?)帕西斯也不检查剑锋,直接背在背上,扔给小贩一枚银币,“这把我要了。” “哎,客人……” 帕西斯停步转身:“别跟我讨价还价,这把剑最多值三十铜板,我还给多了。”(注:1银币=50铜币)小贩哑口无言。其他以为撞见冤大头的小贩见状也不敢上前踢铁板。 回过头,正要寻找肖恩一行的踪迹,帕西斯的视线和杨阳对个正着。 《她在看你耶,会不会认出来了?》 (不可能,幻象手镯的力量连肖恩师父也看不透,何况她。)帕西斯镇定如恒,眼里浮起笑意,(不过,我倒挺想露出原本的样子去骗骗她。) 《你这个恶劣的家伙。》刃雾对主人的喜好不以为然。 轩风注意到友人的异样:“小阳,你在看什么?”杨阳回过神,笑道:“啊,一个陌生人。”昭霆插口:“陌生人有什么好看,这里到处是陌生人。” 因为没有小贩拦路,他们很快到达遗迹现场,一个公会的事务员迎上前,检查了他们的徽章,递出一本人名册:“请签名。” “为什么要签名?”昭霆习惯性地发问。 “不签名,怎么证明你们进去过?”事务员奇怪地白了她一眼,“这座地下遗迹已经是公会的设施,探险也算是公会的委托,只有签了名,我们事后才好帮你们存档,再给予你们相应的奖励和提升。” “哦。”昭霆恍然大悟,抢过羽毛笔,“那我签第一个。”余人也跟着写下自己的名字。 事务员拿回名册,扫了眼,皱起眉头:“这两个名字是谁签的?”看清他指的地方,肖恩和月举手。 “重签!不能用古代语签名!” “……”两人傻眼。他们一个会说中文,一个用作弊,共通点是都不会写中文。杨阳指着自己:“可不可以由我代签?”事务员用无法理解的眼神瞅着她:“可以是可以,但这样就算无效签名。万一你们平安出来了,他们俩就不算在内。”今天真是碰上怪人了。 “这样啊,那笔借一下。”杨阳先在掌心写了个“月”字,让黑发祭司照抄下来;再写下肖恩的全名,让他对照着写。 “我的名字好长。”肖恩一边抄一边抱怨。希莉丝安慰:“这下你会写自己的名字了。”对于这样匪夷所思的情景,事务员的反应和每个正常人一样——沉默。 总算完工,肖恩递还名册和羽毛笔。事务员盯着纸面,露出诧异之色:“你叫肖恩普多尔卡雷?” “对啊。” “看你不像骗子,怎么……”事务员摇摇头。肖恩讶道:“什么骗子啊?” “没什么,没什么,你们进去吧。”像赶苍蝇似地挥挥手,事务员走向另一群冒险家。一行人表情各异地目送他,昭霆忿忿地道:“真是没礼貌的人,竟然骂肖恩骗子!” “不,刚刚签名时我看到很多肖恩的名字。”轩风宣布自己的发现,“而且,一路上,有很多人绑辫子,拿镰刀。” 绑辫子?拿镰刀?余人一致看向队伍里唯一绑辫子,使用镰刀的人。 “应…应该是巧合吧。”肖恩结结巴巴地道。扎姆卡特呸道:“是巧合才怪!”肖恩顿时惊慌失措:“那怎么办?我马上把辫子放下来!” “冷静点!”希莉丝连忙制止他招摇的举动。余人十分意外,因为肖恩平常并不是个大惊小怪的人。耶拉姆开口道:“不用这么紧张,那个事务员不也认为你是骗子,保持原样最好。”杨阳点头附和:“有那些冒牌货在,你不会穿邦的。”肖恩这才松了口长气。 “为什么有人要冒充他?”月困惑地问道。昭霆立刻加油添醋地给他讲发生在提拉的事。一行人就一边聊一边走进遗迹的入口。 与此同时,帕西斯也注意到人群的异状。 真是的,肖恩师父无论在哪个时代都这么容易出风头。微微皱眉,他加快脚步想要追上杨阳一行,被事务员拦下:“请出示你的冒险家徽章,还有,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嗯。”帕西斯早有准备,拿出被他剽窃外貌的冒险家的徽章。 看清上面的d级标记,事务员暗暗叹息,递出纸笔,用公式化的口吻道:“在这里签个名,你就可以进去了。”这年头送死的人真多。 帕西斯随手签下大名,正要开路,被一声大吼吓了一跳:“重签!不许签古代语!!” 事务员心想自己今天是不是撞鬼了。但是对帕西斯而言,这才是真正的无妄之灾,因为他既不会写中文,也没人能教他中文。 阶梯很长,梯级却很密,一行人辛苦地走着。过了会儿,扎姆卡特道:“这不是人类造的。” “咦?”好几个声音一齐惊噫。 “人类不会造出这样方便所有种族行走的梯子。” 杨阳颌首赞同:“的确,人类向来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事情。”昭霆不服气地反驳:“也许造这个遗迹的人很体贴呢!”余人自动无视她的发言。 月柔和的嗓音沉静地响起:“现在下结论还太武断,我刚才瞄了眼石碑,上面的文字是超古文字,那是对我那个时代而言,也是传说的文字。”希莉丝惊讶地道:“那公会怎么能翻译出来?该不会是胡诌吧!” “超古文字和现代语…嗯,对你们而言就是古代语差异不大,差异大的是文明。据说超古时代的魔法文明是无法想象的繁荣,但他们过于注重魔法道具和合成生物的研究,终究让那些失控的东西毁了自己。” “听起来好像sf。”轩风咕哝了一句。肖恩问道:“那下面有合成生物咯?” “很有可能。”月点了点头,询问情人,“萨克,你有跟合成生物打斗的经验吗?” “不知道,我碰到挡路者都是直接烧个精光。” “……” 得出问这个家伙等于白搭的结论后,月、肖恩、杨阳和希莉丝四个对这方面比较清楚的人开始讨论。 “我在书上看过,奇麦拉(注:合成生物的别名)通常由一种或几种生物合成,为了维持稳定,必须放入一种叫魔力源的装置,那个应该就是弱点了。”杨阳回忆道。 “这个装置可以测出来吗?测出来后,又要怎么破坏?魔法还是物理?”希莉丝一连问了几个关键问题。肖恩答道:“可以测出来,我曾经跟奇麦拉打过。”杨阳讶道:“肖恩你跟奇麦拉打过!?你那个时代奇麦拉的制作应该是禁止的啊!” “嗯嗯,是禁止的,但是打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哎,反正是很难对付的家伙。一开始我不知道它是奇麦拉,卯足了劲打打打,它居然皮也不掉一块,确切得说,是掉了又长出来。我以为它是魔兽,用侦测魔法找它的魔核,挖出来一看却是块红色的东西,这才知道是奇麦拉。啊,和魔兽不同,奇麦拉的魔力源被毁后,并不会马上死亡,有时候会分裂成原本的生物,有时候会发狂,所以这时候要特别小心。” 人人听得入神。月沉声道:“你说的是比较低级的奇麦拉,据我了解,高级的奇麦拉融合度都达到80%以上,所以不会有分裂的情形出现。但相对的,魔力源会非常坚固,至少魔法打击完全无效。更可怕的是,超古时代末期出现一头名叫的合成兽,它没有魔力源,由流经全身的供给养分,也就是没有弱点。而且它和水一样没有固定形态,只要一个小孔,就可以钻进去逃走;如果是钻进生物体内,就把它吸收作为自己的养分。” 刚刚是听得入神,现在是听得悚然。 “不…不会有这么恶心的怪物吧?”昭霆颤声道。月还是那副波澜不兴的镇定模样:“当然有,不然超古文明也不会毁灭了。值得庆幸的,拿姆鲁也和那个时代一起灭亡了,下面顶多是它的小弟。” 这个笑话好冷! 昭霆歇斯底里地叫道:“不要~~我不要下去了!”轩风白着脸道:“我也不想成为怪物的养分。”连肖恩也底气不足地道:“我对粘稠状的东西最没辙了。” “吵死了!”扎姆卡特大吼,“月不是说了那怪物已经死了!就算它再活回来,我也会把它轰回地狱去!”杨阳附和:“如果用火焰烧光光的话,即使没有魔力源也一定是完蛋的下场。” 呼——复数的吐气声。 耶拉姆开口道:“越来越暗了,把火把点起来吧。”因为倾斜的关系,这里已接受不到上方射下的光线。扎姆卡特依言掏出火把分给众人,正要点燃时,忽然皱了皱眉,又拿下背包翻找起来。 “扎姆卡特?” “那家伙说有个很方便的道具,可以不用点火把。”说着,掏出一颗乒乓球大小的小圆球往空中一扔,出乎众人意料,到达临界点的球没有下坠,而是停在空中,发出柔和的白光。 “哇,好神奇!”轩风赞叹了一声。杨阳关怀地问道:“维烈他好吗?”扎姆卡特挑了挑眉:“你看我有多好,他就有多好了。” 是你有多好,他就有多坏吧。杨阳在心里嘀咕,瞄了月一眼。 解决了照明问题,一行人继续往下走,约莫半刻钟后,阶梯终于到达底部,在视野里展开的是一条宽广的道路,可以让八个人并列也不显拥挤,天花板也非常高,清一色用像是青晶石的坚硬石材建成,墙上结满了蜘蛛网,幸好因为季节的关系,没有虫蚁之类的昆虫爬来爬去,几个爱洁的少女没有反弹出现。 肖恩用指关节敲了敲墙,道:“看起来好像是青晶石,这么硬的石头,应该不会有机关吧。” “是矮人造的就有可能。”扎姆卡特撇撇嘴,神色有一丝不屑,“刚刚的梯子就像是为那种小短腿设计的。” 众人忍俊不禁,杨阳和昭霆更发出吃吃的笑声,心想佛利特如果在这里,一定会破口大骂,往他身上扔战斧。 “能看得出吗?”月没有来过这样的场所,也一筹莫展。 “要走过才知道。你们跟在我后面,不要碰到墙。”拉拉背包带子,扎姆卡特大步朝前走去,感染了他的无畏,余人也轻快地走起来。 “啊~~啊~~不知道会不会有箭从墙里射出来,或者后面跑出滚石。”昭霆兴奋得蹦蹦跳跳,大有触发陷阱的冲动。杨阳凉凉地道:“真的发生这种事,谁也不会救你的。” “切!你不救我,肖恩会救我,对吧?”昭霆用手肘顶了顶身旁的人。 “啊?当然了,不过杨阳……”下半句“只是说笑”还没出口,被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 “从前缠维烈,现在缠肖恩,你知不知道羞耻啊?” 昭霆棕色的眸子燃起熊熊怒焰,插腰道:“死小鬼,你插什么嘴!有本事的话,你也杀一头合成兽,让我刮目相看!” “昭霆!”杨阳和肖恩齐声叱喝,后者更给了她一个暴栗:“说得太过分了!我在耶拉姆的年纪,也没他这么厉害!”顿了顿,他不放心地转向耶拉姆:“你今年十七岁对吧?” 褐发少年一向冷然的脸微微阴沉,一字一字道:“我十五岁。” “吔吔吔!!!”不但肖恩,走在另一边靠墙的月和前头探路的扎姆卡特也惊讶地转过头。 “哈哈哈,未老先衰!”昭霆抱着肚子大笑。这回换杨阳赏她一拳。肖恩讷讷道:“对…对不起。” “没关系,我不介意少年老成,总比心智年龄停留在幼儿状态的某人好。” “死小鬼!!!” “喂!住手!”肖恩一把抱住抓狂的昭霆,走在他旁边的希莉丝则努力地按下她掐向耶拉姆的手。杨阳忍无可忍地喊道:“谁会水系魔法?浇她!”被吵得也有点不耐烦的月柔声道:“我不会水系魔法,不过我可以送她回地上待着。” “干脆送她一发爆炎让她永远闭嘴更省事。”扎姆卡特咧开一抹嗜血的笑,掌心有一团红光在跳跃。 眼看就要发生杀人命案,一串银铃似的笑声适时地响起。 “大家火气都很大嘛,要不我唱首歌?”轩风一指点唇,绽开妩媚的笑容。昭霆不得不给友人面子,转头道:“你又不是真的吟游诗人,唱什么歌?” “摇篮曲啊。” “啊啊啊——”暴走的叫声响彻整座地底迷宫,随之响起的还有众人的大笑。 直到很久以后,杨阳依然能够清晰地回想起这一幕,这段旅途中最快乐的时光。没有仇恨,没有杀戮,没有迷惘,只有纯粹的温馨在心底流淌…… 不过太快乐也有太快乐的坏处,像这会儿,当一排飞箭从左侧射出来时,众人差点就来不及反应。 “谁?谁触动了机关?” 靠左墙的是月,因此虽然肖恩和耶拉姆及时打落了箭,扎姆卡特还是吓出一身冷汗,当下厉声盘问。众人无声地指着一个方向,那是他的右脚,此刻正陷进一块砖里。 “……必须打起精神来。”非常没面子的血龙王背转过身,余人强忍着没发出笑声。 笑饱后,月对俨然另一位领导的肖恩道:“分开吧,三个四个走,这样遇到袭击时比较有反应的余裕。”肖恩刚点头,扎姆卡特红着脸低吼:“不用!我不会再漏看任何一个机关!” 众人给他面子,不好说什么,一方面也是信任他的能耐,就还是轩风和月各靠墙,中间从右往左依次是杨阳、昭霆、肖恩、希莉丝和耶拉姆并排走。 扎姆卡特突然停下脚步,盯着右侧的墙,余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瞧见一个炭笔写的朝下箭头。昭霆奇道:“这是什么?”杨阳击了下掌:“对了,一层已经探察过了,这个应该是冒险家留下的记号,提醒我们小心陷阱。” “风之触。”月念出起动语,只见扎姆卡特前方的地板翻开,露出黑漆漆的底部。肖恩咋了咋舌:“好长!我跳是跳得过去,可是不助跑也不行。”他说话间,地板已经合上,恢复原来的样子。 “我跳不过去!我沙滩跳远最差了!”杨阳脸比苦瓜。昭霆咽了口口水:“我应该跳得过去,不过能不能让那个洞开着?这样怪怕人的。”轩风看看长长的裙摆,叹了口气。希莉丝自信地道:“我没问题。”耶拉姆和月都不说话,沉默的意义却大有区别,一个代表“行”,一个代表“不行”。 “跳得过去也没用。”扎姆卡特指着远处墙上一个炭笔画的记号,“那里有二重陷阱,落地的瞬间就会发动。我看了下,只有一块砖没问题,你们谁有自信一定跳得到那块砖头上?” 没人回答。过了一会儿,杨阳小声道:“太苛刻了吧,之前的冒险家难道都通过了吗?还有,他们是怎么发现有二重陷阱?” 扎姆卡特哼了一声,简短地道:“血的教训。”众人再次默然。 月站出来:“萨克,把地板打开。” “你有办法了?”扎姆卡特毫不犹豫地踩住机关,让陷阱重新出现。这回众人看得清楚了,里头躺着好几具腐尸,三个满愿师脸色一白。 “嗯。”月仿佛没看见般举起法杖施法,“风盾。”话音刚落,一道青色的光幕覆盖在恢复原状的地板上,大小正好和陷坑吻合。肖恩吹了声口哨:“妙!” “不会有问题吧?”昭霆表示怀疑。对这句不信任的话,月投射出冷冷的目光。扎姆卡特更一脚踹在她屁股上:“你去试试就知道有没有问题!” “喂喂,扎姆卡特!”杨阳冲上去拽住友人跌跌冲冲的身子,一边捂住她的嘴一边回过头,“应该你先过去啊!告诉我们哪块砖可以踩!” “啊,对哦。”扎姆卡特三步并两步走到对面,站到一块半米长的方砖上,蹲下用炭笔做了个记号,四下看了看,起身跳到另一块砖上,食指从左往右划出一条光线,道:“这里开始,没有问题了,一个个跳过来。” 幸而到安全地带的距离不远,每个人都覆险如夷地跳了过来。轩风拍拍胸口,喘了口气:“好危险的地方,要不是有扎姆卡特,我们就完了。”蓦地灵光一闪,对最后一个跳过来的黑发祭司道:“小月月,把地板全铺上风盾!这样我们就不会碰上陷阱了!”月用看白痴的眼光看她:“我可没有这么大的魔力!而且因为是第一层,我才能够施法,越到下面风元素越稀薄,我能使用的法术也越少。” “这样啊。”轩风十分失望。 度过了第一关,接下来的陷阱也一一破除,但是勘探的过程极为枯燥冗长,杨阳不禁担忧:“照这个样子下去,兜完整个遗迹大概要好几天,我们的食物会不会不够?”扎姆卡特头也不回地道:“我包里有得是吃的!” 因为无聊而显得没精打采的昭霆立刻精神大振:“对!魔界的食物好吃极了!拿点出来吃吧!”不等扎姆卡特拒绝,轩风用商量的语气道:“那个,我也希望吃点东西,分散一下心情。”杨阳和希莉丝点头附和。 血龙王一脸“真拿你们没办法”,从包里掏出牛奶、熏肠、干肉之类可以拿着吃的食物,依次分给四个少女。看到她们欢呼雀跃的模样,四位男士都面露微笑。 在地下,昼夜的交替都失去了意义,众人只能靠昭霆的手表判断时间,接近半夜时,他们终于结束第一层的探险,来到通往第二层的阶梯。 “从这里开始,就没有冒险家生还了。”杨阳露出凝重之色。其实不用她提醒,一路上越往后,死在层出不穷的机关下的尸体越多,每个人的心中都绷紧了一根弦。扎姆卡特率先朝下走去。 依然是非常密的梯级,已经很疲惫的杨阳和轩风不得不扶着墙走,肖恩看得颇为不安,冲口道:“累的话,我来背你们吧。这样扶着墙,可能会触发机关。” 扎姆卡特回过头:“不用担心,再高明的机关师也没法在这种地方安置陷阱。”看清两人的样子,顿了顿:“到下面,我们休息一下吧。” “真是不好意思。”杨阳和轩风很是内疚。希莉丝笑道:“没事的啦,人又不是铁打的,我也想睡一觉呢。” 然而,到了第二层,谁也没了休息的闲情。阶梯的尽头连接着一座宽敞的大厅,由林立的石柱支撑着穹顶。中间,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和骨骸,有的被切成一块一块;有的全身爆裂开来,内脏和骨头四散着。即使看惯了这种场面,众人还是很不舒服。 “好像是在这里全军覆没的。”杨阳忍着反胃感观察对面的出口,周围一具尸体也没有,可见这些冒险家都是没走到那里就死了。 “哼!引诱陷阱!”扎姆卡特啐了一声。余人不解:“呃?” “真正的门根本不是那道,是这道!”扎姆卡特手指丝毫看不出异状的左墙,用明显带着嫌恶的口吻道,“首先,用那道门引诱人过去,中间的活板就会弹起来,把人弹到两边的透明钢丝上撕裂。就算后来的人看到尸体留神,也只会发现钢丝的秘密,不会注意到活板。爆炸的应该是好运没踩到活板,却被前面的弹力石打爆的家伙。” 昭霆呻吟:“呜哇~~好变态的陷阱!谁设计的?” “除了那些矮人,还有谁!” “奇怪,矮人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建造这样的地方啊。”杨阳皱眉道。月一语惊醒梦中人:“如果是建造关押合成生物的地方,就不奇怪了吧。”众人震了震。轩风结结巴巴地道:“但…但是我们来的时候没碰上啊。”不是她胆小,正常人对于那些违背自然的生物都会产生生理上的厌恶。 “也许在下面。” 肖恩沉吟道:“很有可能。下面关奇麦拉,上面设置陷阱让好奇闯入的人知难而退,同时也有防止奇麦拉逃走的作用。”扎姆卡特耸了耸肩:“不管有没有奇麦拉,不找到财宝我是不会回去的。”语毕,走向刚刚所指的暗门。余人对视一眼后,也纷纷跟上。 离得近了,菜鸟们也没看出暗门的存在,扎姆卡特却胸有成竹地在墙上拍了几下,一个四四方方,尺许宽的小门就出现在偏上方的位置。 “这就是暗门?”众人哑然——太小了吧! “当然不是,是开启的机关。”扎姆卡特弯下腰,往小门里窥探,看了会儿,皱起眉头,“有点麻烦。” “怎么?” “里面有开门的扳手,可是方向稍微有错的话,就会卡死;旁边还有混淆用的机关。” “这里没办法够到吗?”肖恩问道。尽管翻不了白眼,扎姆卡特却是一副翻白眼的表情:“够得到我还用得着说麻烦吗?” 在看到小门时就有某种联想的轩风兴奋地道:“没关系!有一个人可以办到!” 除了不知情的扎姆卡特,每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那个人身上。 黑发祭司的脸色难看起来。 “你们干嘛都看着月?他不行的,风元素体也不能把风当自己的手脚使唤。” 杨阳拍拍扎姆卡特的肩:“不是叫他施法,你看着吧。”希莉丝则拍拍月的肩:“为了大局,请忍一时之辱。” 硬生生克制住骂人的冲动,月变成洋娃娃大小,拿着牙签长短的法杖飞进小门。扎姆卡特看得下巴差点滑落到地,语无伦次地道:“他他他……” “很可爱吧?”少女们绽开献宝的笑容。 “给我闭嘴!”门里传出压抑不住的咒骂,“萨克!告诉我是哪个扳手!” “啊……啊……”直愣了半分钟,血龙王才回过神。 门开后,月不及变回原状,就被四个如狼似虎的少女逮住,轮流抓在手里玩弄。 “啊~~~真是太可爱了!” “我在梦里也怀念这样的小月月!” “月,你以后就保持这个样子吧!” “我们会为你搭个爱的小屋,一辈子供养你的!” “……”月被掐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在八个手爪间苦苦挣扎。肖恩和耶拉姆正要上前搭救,扎姆卡特已先一步英雄救美:“放开他!” 昭霆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指,眼睁睁看着奄奄一息的月被情人抢回去,用力摇晃:“月!振作点!” “……轻点…你这个笨蛋……”被摇得全身快要散架的月气若游丝。扎姆卡特连忙停下粗暴的动作,困惑地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初是为了节省能量,现在……”言下包含着无尽的悔意。 “哎,对了,你就保持这样子吧,可以节省风元素。”肖恩完全从实际角度出发的建议,换来少女们感激的注视,月仇恨的目光。 “可恶,萨克,放开。”也是实用主义者的月切齿了一阵后,就认命地飞到情人肩头,坐了下来。 “快走吧,不要浪费时间。”耶拉姆的发言,永远是最现实的。 暗门后面和第一层相同,是条长长的甬道。不同的是,天花板和两边的墙壁都发出淡淡的荧光,一直漂浮在众人上空的光球就失去了照明的作用。 “这光芒……有协调神的气息。”身为白魔法师的希莉丝本能地感觉到光中的神力。月和肖恩齐声道:“确定了,这里的确是奇麦拉的监狱。” “咦?” “合成生物是非协调的产物,所以协调神的力量是他们的克星。”肖恩解释完,转向来时的方向,随即,余人也听到几个陌生的声音:“哇——好多尸体!” “这里应该就是让那么多同行有来无回的罪魁祸首,要小心点。” “咦,怎么有两扇门?” “有人来了!”轩风惊呼。杨阳朝门口跑去:“糟糕!得告诉他们这扇是真的!” 站在大厅入口的是两男一女,都是冒险家,看到突然出现的杨阳一行,十分震惊:“你们……” “不要从中间走,绕过来!”见他们平安无事,杨阳松了口气,招手道,“这扇是真的!那扇是诱饵!”女冒险家和另一个战士模样的青年闻言踏出一步,剩下像是盗贼的瘦长男子却面露怀疑,拉住两个同伴:“等等!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 “我们干嘛骗你们!”肖恩急道。 “为什么不骗?不要说同伴什么,进来这里的,包括队友,都是竞争对手。你们派两个人过来,走一遍给我们看看,我们再过去。” 除了涵养比较深厚的杨阳和月,每个人都露出愤怒之色,扎姆卡特第一个发作:“你们不信拉倒!管你们去死!” “冷静点,扎姆卡特。”杨阳压下自己的不满,安抚地拍拍他的胸膛,“在这种地方,是要小心点。而且他们好不容易走下第一层,心情差点也是情有可原,就让我和轩风过去吧——好吗,轩风?”她看看友人。 “好的。”作吟游诗人打扮的少女笑了笑。 “对,就你们俩,过来!”见一个是苍白瘦弱的少年(他们也误会了),一个是美丽动人的少女,冒险家们放下提到嗓子眼的心,连连点头。于是杨阳和轩风在同伴们不安的注目下,缓缓走过去。 随着两人的靠近,冒险家们的神色逐渐缓和,女冒险家首先表达歉意:“对不起,我们太紧张,才会怀疑你们。”杨阳友好一笑:“没关系,那过去吧,小心不要碰到钢丝。”盗贼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们打头阵,看来还不是完全放心。 杨阳和轩风也不介意,乐得走在前面——同伴们的脸可比这些陌生人好看多了。不料一心防着她们的盗贼,连脚步也力求一致,因此撞到了身旁的同伴。 “啊呀!”女冒险家踉跄了一下,撞到壁面。扎姆卡特暴出一声惊喊:“不要碰墙!!!” 说时迟那时快,女冒险家刚触到壁面,五人脚下的地板就消失,吞噬了他们。 “不——”扎姆卡特冲到恢复原状的陷阱前,跪下来捶打地面,“该死!我应该毙了他们!”昭霆急得六神无主,只道:“怎么办?怎么办?”肖恩默默唤出暗镰,准备将盖住陷阱的地板破坏,跳下去救人。 “等一下!”希莉丝拦住他,“万一下面是直的,碎块掉下去会砸伤她们的!” “是弯的也没用!这是双重的陷阱,盖子被破坏,下面的人就会被捅成蜂窝!” “那怎么办?”连耶拉姆也没了主意。月沉思片刻,道:“下面应该是第三层,我们加快速度下去,也许赶得及救她们。” 余人面面相觑,从彼此脸上看到相同的无奈和焦虑,可是除了这个法子,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杨阳在黑暗的窄道内翻滚,直滚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就在她快要吐出来的前一刻,重重撞上一样坚硬的东西,顿时失去了意识。不知过了多久,几个凄厉得像是兽嚎的叫声惊醒了她。强忍呕吐感,她吃力地撑开眼皮。 眼前金星乱舞,好一会儿才有模糊的轮廓浮现。她身处的似乎是个非常大的空间,四周也荡漾着柔和的光线,只是比上面弱很多。 “轩…咳咳!”一开口,反胃的感觉就如泉涌上,杨阳干呕了几声,才勉强缓过气,支起上身,这时,她整个人僵住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抚上她的背,不同于死灵王的龙威,火蜥蜴的压迫感,那是一种穿透** “你为什么不把真实之眼毁掉?” “嗯?” 帕西斯无精打采地坐在树上,两手撑着腮帮,望着黄昏的天空不知想些什么。刃雾跳上他的头,用肉掌连连拍打他的前额:“把真实之眼毁掉啊!你不想继续用‘索贝克’的身份和他们一起旅行吗?” “啊。”帕西斯笑了,这是真正欢畅,不带一丝阴霾的笑容,“是很想,很想很想。” “那就毁了真实之眼!或者我去帮你毁掉!” “不行,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言下包含着令人背脊发冷的可怕意图,刃雾不禁打了个寒颤,但是对方下一句话又让它的恐惧如春阳融雪般消失了:“不过,真的很开心呢。和肖恩师父并肩战斗,和华尔特见面……今天之前,连做梦也想不到。” “……” 抬起头,荡漾着笑意的绿眸映入七彩的霞光。 “今晚可以做个好梦了。” 第五章 过去的影象与现在的约定(节三) 风之月21日,留宿矿山的一行人在尖叫声中迎来黎明。 “啊——” “怎么了!?”耶拉姆和希莉丝拿着武器冲出房间,然后是睡一间房的扎姆卡特和月,最后是衣着最整齐的轩风。他们没有看向发出尖叫的人,而是呆呆看着让她发出尖叫的两个人。 连接各个房间的大厅里,他们就大刺刺地躺在中间。说得确切点,是一个躺在地上,另一个躺在他身上,周围横七竖八地扔着几只酒瓶,还有两只喝空的牛‘奶’杯。 红发少‘女’的脸‘色’立刻黑了一半,站在她身后的轩风“哎呀”一声,自言自语道:“好相配的画面啊。”让她另一半脸也黑成锅底‘色’。 扎姆卡特则是气得脸发白,冲上前揪起下面一人的衣领,用力摇晃:“起来!你这个‘混’蛋,快给我起来!”暴怒的姿态活象撞见‘女’儿和野男人睡在一起的父亲。 “呃…啊?”肖恩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勉强睁开眼睛,“维烈……扎姆卡特,什么事?” “什么什么事!你看你做了什么好事!” 肖恩还没答话,月面带温柔的浅笑,‘插’口道:“你这么紧张干嘛?”柔和得过分的嗓音却让扎姆卡特从头冷到脚,不觉松开手。 “痛!”肖恩的后脑勺重重磕在地板上,疼得眼冒金星。而这一震,也让另一位睡美人醒了过来:“嗯……” “阳!阳!”引起这场‘骚’动的罪魁祸首飙过来,上下检视表姐,“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扎姆卡特则跳起来冲到情人身侧,慌慌张张地道:“月,你不要误会!这里面是有原因的!” “哦,原因。” “是真的!你听我说!杨阳她……”后面的话连他自己也听不到,扎姆卡特回头朝不分青红皂白咒骂肖恩的昭霆吼道,“你给我安静点!” “什么!你叫我安静?信不信我叫维烈出来殴你一顿!” “好啊!你叫啊!我倒要看看是他先殴我,还是我先殴你!” “无聊。”懒得再理这票莽人,耶拉姆把鞭子系回腰间,转身就走。轩风掩嘴直笑:“看衣服就知道根本没事,而且肖恩懂怎么生孩子吗?”闻言,濒临爆发的希莉丝也恢复了理智。另一头的昭霆和扎姆卡特却没听见,依旧吵得起劲。 “安静——” 受不了嘈杂的杨阳大喊,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大清早的,发什么疯。”啐了啐舌,黑发少‘女’慢条斯理地爬起来,拍拍棕发青年的‘胸’膛,“昨晚我和肖恩聊了会儿家常,就不知不觉睡着了。”因为和银发青年见了面,又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她现在心情好得很。 “可是……”扎姆卡特和昭霆异口同声,被打断:“没什么好担心的!肖恩是我宿命的另一半,在月给他定幻石以前,我们都共用一个身体,睡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呃…也是。众人面面相觑。 一直搞不清楚状况的肖恩这时终于“恍然大悟”,绽开灿烂的笑靥:“对啊,睡在一起真的很暖和,今晚我们也一起裹着‘毛’毯,互相取暖吧!” “……” 连同杨阳在内,每个人都用“你已无‘药’可救”的眼神瞅着他。 至少杨阳还知道正常情况下一男一‘女’睡在一起不妥,可是这个人……很有默契地,人人背转过身,哈拉着离去。 “走,回房解释原因。” “嗯。”砰,一扇‘门’关了。 “啊!小便急死了!都怪这家伙!”蹬蹬蹬,又一扇‘门’关了。 “腰好痛,轩风,帮我按摩一下好吗?” “好啊。” “我也帮你‘揉’。” “谢谢,希莉丝。”啪,最后一扇‘门’关了,留下肖恩一个人站在大厅发愣。 “为什么!?”真诚的建议却换来无视,棕发青年又是不解又是伤心,一串轻笑从窗外传来,他转过头,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风声吗……” 及时隐身的帕西斯一手捂着嘴,竭力忍住笑意,绿眸‘荡’漾着深切的情感。 傻师父。 ****** 又过了两、三个小时,众人才陆续走出房间,聚到餐桌上。肖恩已经消气,快快活活地帮耶拉姆端早饭。 “佛利特呢?”杨阳奇道。肖恩从厨房里探出头:“他喝醉了,还在睡,我刚刚去叫他,叫不醒。”杨阳站起身:“那我去叫他,不然我们把饭吃了,他一会儿出来看见,会气疯的。”昭霆叼着面包道:“你不会像叫我一样叫他吧?” “我弓箭都没了,怎么‘射’他。” “原来小阳是弓箭手啊。”轩风钦佩地道。扎姆卡特放下啃了一半的苹果:“对了,你的弓呢?” “掉山崖下了。”杨阳说起这件事就一阵‘肉’痛。 “掉了就掉了,再召回来就是。” “说的容易。”杨阳叹了一大口气,打开佛利特的房‘门’,“好了,我去叫人。” 见扎姆卡特一脸困‘惑’,希莉丝解释道:“阳一路上试着召唤过很多次,都不成功。” “应该是‘精’神力不够吧。”月分析,他教养良好,人不到齐就不吃,不像一旁的情人,苹果啃得卡兹卡兹。 耶拉姆将最后一只锅子放在桌上,轩风一瞅里面,讶道:“这么早就吃‘肉’!?” “没办法,我们当中有几个大胃王。” “你不想吃就不吃好啦。”仿佛引证“大胃王”三字,昭霆夹起最大的一块炖‘肉’扔进碗里,正要夹第二块时,被扎姆卡特阻止,食物争夺战爆发。 “喂!不许糟蹋粮食!”肖恩用熟练的动作捞走岌岌可危的锅子,成为众矢之的,不得已满厅跑,昭霆和扎姆卡特追在后面大呼小叫,大抵是“站住”,“把‘肉’放下”之类。 其他人采取无视态度,悠闲地开始动筷。 “你在干什么?”恰好开‘门’的杨阳撞见这一幕,抓住准备绕第八圈的青梅竹马。 “他抢了我的‘肉’!”昭霆控诉。 “我是为了不让你们把锅子‘弄’洒了!”肖恩百忙中回道。 “原来如此。”杨阳换了只手拎起友人的耳朵,往席间拖去,“你给我乖乖坐好!”与此同时,月也伸出法杖,将路过的情人绊倒。 扑通!血龙王以一个优美的平沙落雁式掉在地上,捂着撞扁的鼻子眼泪汪汪:“月!很痛耶!”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那家伙使用身体时,我都吃不饱,所以才想尽量吃啊!” “好了,肖恩也把锅子放桌上,我来分。”杨阳挥着筷子指挥,询问师兄,“一共几块‘肉’?” “32块。”褐发少年不假思索地报出答案。 “正好。”杨阳拿出四只大碗,各放了八块‘肉’,端给三个饿死鬼和一个矮人,然后从肖恩碗里挑出一块给希莉丝,扎姆卡特碗里挑出一块给月,夹第三块时犹豫了一下,转向轩风:“你要吗?” “不要,我在减‘肥’。”轩风嫣然一笑。耶拉姆接口:“我也不要。”昭霆瞪了他一眼,抢回炖‘肉’:“我还舍不得给你呢!”肖恩却从自己碗里夹出两块,放进少年碗里:“不行!你在长身体!” 耶拉姆一怔,心里泛起暖流。 “啊,我不用。”见青年目光‘射’来,黑发少‘女’连忙摆手,笑得温柔,“我肠胃不好。” “这样啊。”肖恩坐回去,大块朵颐,吃到一半东张西望,微微皱眉。 奇怪,今天总觉得被人盯着,可是又没恶意,好像还…… “喂,你!”佛利特不知何时坐到他旁边,把一只酒瓶重重放在桌上,“咱们再来比!” “不要吧~~~我头还在痛耶!” 佛利特恶狠狠地瞪大眼:“还在痛?我可是不省人事!脑袋瓜像有十条龙在里头闹腾,你有我厉害吗?”肖恩苦笑:“这个……”杨阳开口解围:“佛利特,别为难肖恩了,我们今天就要出发。而且,我有事请你帮忙。” “哦,什么事?”佛利特热心地道。 “我想请你帮我铸一把剑。” “铸剑没问题,不过你要说清楚什么式样,什么材料,多久需要。” “时间方面,半年到一年。式样是大剑,和昭霆那把差不多,最好再大一点,还有重一点。材料我不懂,你挑好的用就是。”杨阳比手划脚地道。 矮人‘摸’了‘摸’胡子:“听起来像是双手剑,你到底要铸来给谁?你们当中好像没人能用这样的剑。” “我!我能用!”肖恩举手,“虽然我不是很喜欢用大剑。” “你?”佛利特怀疑地睨视他,但是有喝酒的前例在,他不敢再冒冒失失地挑衅。扎姆卡特不甘示弱地道:“我也可以举得起来!” “是哦,靠力量手镯。”昭霆咧开嘲讽的笑。扎姆卡特立刻朝她丢出筷子,随即‘欲’哭无泪地看着碗里的‘肉’,在他采取行动前,月先一步警告:“不许用爪子抓。” “……”这回扎姆卡特用哀怨的表情瞪着他。 杨阳默默递出筷子,对佛利特道:“我是要铸给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佛利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是他啊。” “你认识贝姆特?”轩风冲口道。引来其他人诧异的注目——贝姆特? “当然了,他是这座矿山的所有人,偶尔会过来巡视,我见过他几次。” “他是所有人?那希顿会长呢?”杨阳和肖恩异口同声,看来宿命的另一半之间确实有默契存在。佛利特答道:“只是合伙人,不过矿山的事几乎都他管。” “哦。” 耶拉姆总结道:“那么,佛利特,铸剑的事就拜托你了。”佛利特拍‘胸’担保:“没问题!” ****** 中午时分,杨阳一行人告别了矮人们和工地的众人,朝山下走去。当然,两名东城密探——楠和枫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 这座绵延的山脉拥有所有矿山的特征,就是寸草不生、地势陡峭,一路走来连小溪也不见半条,偶有坚硬的灌木从岩缝里冒出来,粗糙的地表满是碎石,山路也断断续续的,一行人走得十分辛苦,杨阳却愉快地哼着歌,‘精’神抖擞地打头阵。 “加油!已经看得到迪诺河了!只要再加把劲,我们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走在平地上!” 手指处,是一条绕过山脚蜿蜒向远方的银练,两边延伸开去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和灰漠不同,这片平原分布着农田和村庄,迪诺河的支流仿佛‘玉’带一般散落其中,在阳光下晶莹闪烁。接近中部的地方,一座都市临河而建,土黄‘色’的城墙在这个距离也能够感受到一股厚实感。那是西城中部最大的郡——霍威尔郡的主城卡伦。 “阳,你心情很好嘛。”昭霆沉着脸道。她刚刚差点从山崖上滚下去,因此心情很不好。扎姆卡特转头提醒情人:“月,下面很滑,你小心点。” “你顾好你自己吧。”月这么说并不是出于逞强,他的身体是风元素的凝结体,比常人轻盈许多,即使绊到也可以马上恢复平衡,反而是扎姆卡特一路上跌了无数跤,维烈的运动神经让他成为队伍里最笨拙的一个。 “我好得很!” 才说着,脚下一滑,踉跄前冲,一头撞上前面的昭霆和轩风,三个人一齐往下滚,越过一块凸出的岩石,翻下悬崖!直把上面看的几人吓得魂飞魄散。 “羽落术!” “变化植物!” 月和肖恩同时施法,只见三人下坠的速度一下子变慢,几棵生长在峭壁上的松树则是急速疯长,形成一***坚固的绿荫,托住了三人。杨阳、希莉丝和耶拉姆松了口长气。 “哎哟!”“痛死了!”“啊呀!” 呻‘吟’声先后响起,扎姆卡特是因为被压在下面又滚得全身是伤,昭霆是因为倒下时撞到额头,轩风是因为马尾被树枝勾住。 “痛你个头!还不快从我肚子上滚下来!” “什么!也不想想是谁害的!” “你们俩别吵了啦,先帮我把头发拉好!” “……真是的。”看着吵成一团的同伴,杨阳啼笑皆非地摇头。希莉丝询问两个魔法师:“有没有办法把他们‘弄’上来?” “办法有的是,但是我不想用。”月睨视情人,眼中‘射’出杀气。目睹扎姆卡特翻出悬崖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所以现在他不想救人,只想把他从树盖上踹下去! 耶拉姆赞同:“让他们在那里冷却一下头脑也好。”杨阳指着已经快打起来的昭霆和扎姆卡特,道:“你确定,他们俩在一块儿能冷却头脑?” “……” 肖恩弹了下响指:“不用让他们上来,我们下去就行。” ****** 一片巨大的树叶摇摇晃晃落下来,引得附近村庄的居民仰望指点。不一会儿,树叶平安落地,从上面跳下几个人。 “怎么样,我想的主意不错吧?”肖恩刚回头邀功,就被扎姆卡特掐住脖子:“有这么好的主意,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害他一路上苦头吃足,颜面丢尽! “我…我没想到嘛……” “放手啦!你可是戴着力量手镯!”希莉丝紧张地上前捍卫情人。 “我又没用力。”扎姆卡特嘀咕着松开手。杨阳正‘色’道:“不管用没用力,你急躁的脾气是该改改。像这次,要不是肖恩和月的急智,你就完了!还连累昭霆和轩风!” “啧。”血龙王一脸倔强地别过头,死要面子的他明知理亏也不肯承认。 月微微扬起‘唇’角,轻缓却有力地道:“萨克。” “好啦好啦!” ……真是死要面子的龙。杨阳、耶拉姆和希莉丝放心之余也有点无奈。轩风打圆场:“算了,扎姆卡特也不是故意的。”肖恩附和:“龙的平衡感很好,那样跌跤,应该是维烈的缘故。” “就是!”扎姆卡特振振有辞地道。众人一致拿白眼瞪他,迫于群众压力,他一边摆手一边后退:“好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众人轻笑起来,小小的不快烟消云散。 无形中成为领队的耶拉姆第一个回过神,眺望远方的道路:“因为从峭壁下来的关系,我们偏离了大道,必须加快脚程,不然今晚到不了卡伦。”希莉丝信心满满地道:“不用担心,现在是往来车辆最多的时刻,我们到附近的村子问问,有没有去卡伦的车子就行。” 三分钟后,一行人坐在干草车上,悠哉悠哉地往大路驶去。到目的地时,因为车主和肖恩聊得投机,还不收约定的钱。 “好大啊!” 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轩风感叹。杨阳和昭霆也兴致勃勃地左顾右盼。打进入西城,她们还是头一次来到大都市。卡伦的建筑和北城一样,都是石筑,却没有埃特拉人喜欢的繁复装饰,注重坚固和实用,毫无多余的耗材,单独看是不‘精’致,整体看来却有一股简约大方的美。 市集非常热闹,商品琳琅满目,有西城本土的香料、‘药’草、骏马和武器;南城的茶叶、畜产品和水果干;北城的‘毛’织品和酒;中城的枫糖和‘花’‘精’‘露’;以及东城的海鲜和各种鱼骨做的首饰,令人目不暇接。农人们也忙着贩卖秋季最后的收获,旧谷、‘鸡’蛋、马铃薯、米麦做的小吃等等。 “哇!你们看,这串贝壳项链好可爱!” 轩风拈起一条串着清一‘色’粉红樱贝的项链啧啧赞叹,其他三个少‘女’也凑过去,各自挑选看得上眼的商品。 “我比较喜欢这些头带,我早就想换根发带了。”昭霆爱不释手地抚‘摸’系在架上的各‘色’发带。希莉丝拿起一个个手镯试戴,最后挑中一只海蓝‘色’的水晶镯子,问轩风:“这个怎么样?” “嗯,很适合你。” 杨阳的热情相对小很多,只在‘胸’针的摊位前晃来晃去:“这些‘胸’针倒是不错。” 对首饰完全没兴趣的四位男士,‘交’换着“‘女’人就是‘女’人”的目光。 “真搞不懂这些叮叮当当的玩意儿有什么好的。”扎姆卡特抱怨。肖恩请示掌管财政的人:“干脆帮她们买回去吧,耶拉姆?”后者还没表态,月弹出一枚水晶币(注:货币中最昂贵的一种,古今通用),道:“把这些打包,我们全要了。” “哇~~~月!”轩风和希莉丝双手合十,感动地仰视慷慨的同伴。昭霆教训另外三个:“学学人家!” 耶拉姆面无表情,扎姆卡特呸了一声,肖恩苦笑。 摊主打包完才发现找不出,月扔下一句“不用找了”,示意情人背起包裹。 “为什么要我背?”扎姆卡特抗议。余人齐声回答:“因为你力气最大!” “……” 找了家旅馆下榻,‘女’孩们连澡也不洗了,就窝在房里挑选首饰,只有杨阳跟着男士们下楼。中途,肖恩想起一事,询问月:“对了,你哪来的钱?” “我的法杖里有个储物空间。” “哦。” 回到楼下的大厅,服务生很快递上菜单。扎姆卡特尽点甜食;肖恩仔细研究了半天,选了最价廉物美的套餐;于是耶拉姆跟他点的一样;月懒得在这种事上费脑筋,随便点了几个菜;杨阳本想照着昭霆三人的喜好点,眼角瞄见一个青年走进大‘门’。 那是个相当普通的旅人,穿着也是旅人喜欢的连帽斗篷,唯一的特点是帽檐拉得很低,但还是看得出是张平凡的脸。肖恩也瞥了他几眼,过去某个原因让他养成留心周围人的习惯,而这个人也给他一种奇妙的违和感,可是他放出杀气试探了一下,却没有任何反应。 多心了吗?他忖道。 那青年径自走到角落一张空桌前,背对着他们坐下。 奇怪,他的身材好像神官!杨阳还在盯着他瞧。 “……客人!客人!” “啊…啊。”杨阳回过神,慌忙道,“我点咖喱饭!”服务生拿着菜单离去。 “你在看什么?”扎姆卡特奇道。杨阳笑道:“没什么啦。”应该是巧合,脸长得完全不像。 “我们在这里待几天?”肖恩问道。耶拉姆扳着脸道:“视情况而定。”扎姆卡特反问:“什么叫视情况而定?”耶拉姆指指上头,意思很明白。 “啊啊,确实,看她们的热乎劲,今明两天是别想走了。”杨阳苦笑了一下,话锋一转,“不过我们也很久没去公会了,趁这个机会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月接口:“公会?是冒险家公会吗?” “是——对了,月,你和扎姆卡特去考个资格吧,这样将来会方便很多。” 月点点头,扎姆卡特指着自己:“我有资格!” “哦,那你陪月去吧。” “嗯。” 正聊着,服务生端来饭菜,两个大胃王立刻狼吞虎咽;杨阳和耶拉姆慢条斯理地开动;惟独月尝了几口后,就不再动筷。 “怎么了,月?不好吃?”杨阳第一个注意到。 “不是,只是不合胃口。”黑发祭司平淡地道。他出身皇家,宫廷料理讲究清淡,隐捷敏亚的菜肴虽然不像埃特拉辣得要命,口味也是极重,因此他吃了一点就受不了。 “我的给你。”扎姆卡特殷勤地道,遭到拒绝:“我不喜欢甜食。” “那帮你点些水果吧?”肖恩提议,“刚刚我看到有几种新奇的水果。”月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被端上来的水果确实新奇,一篮像放大版的坚果,一篮像蜷起的刺猬。不止月,杨阳等人也愣愣地瞧着。 看到他们的反应,服务生笑了:“客人没见过这两种水果是吧?”五人连连点头。 “这叫刺梨,这叫壳果,是隐捷敏亚的特产。” 肖恩指着一颗“刺梨”,怯生生地问道:“这个怎么吃呢?” “削皮就可以吃了,刺是软的,不扎人。壳果从中间掰。”服务生手把手示范。月看了一眼就看出巧劲,掰开一只壳果,轻咬‘露’出来的果‘肉’:“不错。” “这个也很好!”肖恩飞快地削了只刺梨,边吃边评价。见状,杨阳、耶拉姆和扎姆卡特也好奇地各挑一只尝味道。 服务生绽开自豪的笑容,随即用担忧的口‘吻’道:“请问,各位是冒险家吗?”忙着吃水果的众人以含糊的唔唔声回应。 “那么,你们最好不要参与多罗村遗迹的探险,会送命的。” “遗迹?探险?” “咦,各位还不知道吗?是这样的,半个月前,多罗村的农夫在开垦荒地的时候挖出一块石碑,冒险家公会派人调查后发现,下面有一片很大的遗迹。消息传开后,很多冒险家进去探险,都没出来过,所以冒险家公会已经决定封了出口。” 杨阳温和地笑道:“我们是有任务在身的冒险家,没空探险,也对挖宝没有兴趣。” “这就好。”服务生松了口气,随口道,“啊,说到宝,听说是有不少宝贝,虽然没人挖出来过,但是研究石碑的专家说,下面的遗迹是某个古代王国的遗址,收藏着数不尽的财宝和珍贵的魔法道具,其中最有名的一件叫[真实之眼]。” 听到最后几个字,坐在角落的人震了震。 杨阳、肖恩、月和耶拉姆颌首表示听过这样法器,随即,很有默契地转过头,看向某人。果然,血龙王清俊的脸庞泛着兴奋的红晕,如果他的双眼能睁开,一定迸‘射’出十万瓦特的光芒。 “不行。”耶拉姆加重语气。肖恩劝道:“以后再去吧,杨阳他们的行程很赶。”正要跟着劝说的杨阳突然啊了一声,挥手要服务生离开,低声道:“我们去吧。” “什么!”余人大吃一惊。 “真实之眼——我们需要这个宝物!《幻之录》上记载,真实之眼拥有看透一切幻象的能力,有了它,就可以找到龙眠了!” 众人恍然大悟。耶拉姆皱起眉:“可是……”往常和他一样慎重的黑发少‘女’这次却显得轻率,轮流指着肖恩、扎姆卡特和月:“没事的啦!有他们三个在,再可怕的遗迹也难不倒我们的!” “我同意!”扎姆卡特第一个投赞成票。想起服务生提到的魔法道具,月也有点心动:“嗯……先去调查看看,总没有问题。” “对!先去现场看看,如果可以,我们就进去!”肖恩的建议看似稳重,其实也卤莽得很。四票对一票,耶拉姆只好答应。 于是一吃完饭,五人就直奔多罗村。 过了约‘摸’半刻钟,角落的人将一枚银币放在桌上,吐出清越的嗓音:“老板,结帐。” ****** 回到旅馆,夜已深,杨阳拖着疲倦的身子打开房‘门’,见三人还坐在‘床’上摆‘弄’首饰,不禁叹气:“拜托你们差不多一点,又不是从没打扮过的村姑。” “谁叫你去那个什么遗迹也不叫上我们。”昭霆生气地指控。轩风嘟起嘴:“我是很久没打扮了!”希莉丝笑着问道:“那里怎么样?” “人很多,我们没进去挤,问了事务员就回来了。”杨阳脱下斗篷和护‘胸’,用老牛拉犁的速度缓缓走向椅子,瘫坐下来,“是个很大的遗迹,难度超高,有进无回,目前能确认大概情形的,只有第一层。” “听起来好危险呐,我们真的要去吗?” “不是要不要去,而是一定要去。” “为什么?”昭霆三人不解。她们只听服务生说同伴去了多罗村的遗迹现场,其中的内情统统不知。 杨阳正‘色’道:“因为里面有个宝物[真实之眼],有了它,就能找出以变化金属——[水‘玉’]为材料的神器龙眠。”昭霆眼睛一亮,振奋地道:“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冲进去把那个什么眼拿出来!” “小霆,你冷静点,小阳刚刚不是说了那个遗迹很危险。” “怕啥!有肖恩护航,再危险的地方我们也能来去自如!” “嗯…也是。”轩风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杨阳笑道:“这次倒不是靠肖恩,而是靠扎姆卡特,别忘了他是盗宝专家,只要跟紧他,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切!那条跩龙,我才不要当他的跟屁虫!” “由不得你。” “明天一早出发吗?”希莉丝问道。杨阳点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希莉丝也翘起‘唇’角,重重拍打她的肩膀:“恭喜你!终于可以离家乡进一步了!” “嘿嘿,谢谢。”杨阳回以腼腆的笑容。昭霆不满地道:“也恭喜我啦!”希莉丝还没答话,轩风击了下掌:“好!我们来好好庆祝一下吧!” “哦——” 四个‘女’孩的欢呼响彻房间。 ****** 第二天清晨—— “宿醉!?” 四位男士目瞪口呆。杨阳扶着楼梯的把手,挤出僵硬的苦笑:“啊,说得确切点,是我和希莉丝宿醉,昭霆和轩风不省人事。” “……”肖恩哑口无语。耶拉姆按摩太阳‘穴’。扎姆卡特怒道:“你们在搞什么鬼!” “抱歉…因为太高兴……” “算了。”最冷静的月开口道,“叫服务生去买点醒酒‘药’,让她们吃了上路。” “不用,旅馆都有醒酒茶提供,我去叫柜台做。”说着,肖恩匆匆跑开。耶拉姆低声叹息:“那也要灌得进去。” “我去叫醒她们!”扎姆卡特撩起袖管,动作透出浓浓的暴力气息。仿佛知道他要做什么,月不甚在意地提醒:“电压放低点。” 半分钟后,楼上传出惊人的惨叫。 “你这臭龙!居然电我们!” 昭霆口齿不清地咆哮。一旁,轩风被电得话也说不出来,全身不住痉挛,只差没口吐白沫。两人的惨状看得杨阳和希莉丝胆战心惊:“扎姆卡特,太过分了……” “不做得过分点,她们哪会吸取教训!”血龙王‘露’出罕见的严肃之‘色’,厉声道,“听着!那个遗迹绝对非同寻常!如果你们是抱着这种轻慢的态度,就不要去!” “知…知道了啦。”昭霆小声道。换作平常的她,决不会这么快受教,但扎姆卡特盛怒下释放了龙威,骇得她立马低头。轩风也垂头丧气地道:“对不起。” “好了好了。”棕发青年明朗的声音响起,缓和了室内的气氛。耶拉姆打开‘门’,让他进来。肖恩先将放了四碗醒酒茶的托盘递到昭霆和轩风的面前:“呐,加了糖的,不难喝,喝完就没事了。” “呜呜~~肖恩~~”两人用感动的泪眼看他。杨阳和希莉丝也悄悄松了口气。 “你太宠她们了。”耶拉姆不以为然。肖恩笑道:“没关系啦,扎姆卡特教训过她们了。”正要把空碗端出去,他啊了一声,对黑发少‘女’道:“杨阳,出来一下。” “什么事?”关上房‘门’,杨阳问道。 “帮我拿一下。”肖恩把托盘递给她,跑进自己的房间,不一会拿着一张弓和一袋箭走出来,“这是我‘花’了一晚上做的,不好,但将就着可以用用。” 杨阳惊讶地睁大眼,打量那把弓。简洁的弓身没有任何‘花’纹,确实颇为粗糙,却看得出是一刀一刀用心刻出来的。她‘胸’口一热,诚挚地道:“谢谢。” ****** 接近中午时分,一行人终于打点妥当,浩浩‘荡’‘荡’地离开旅馆。 “对了。”走到半路,扎姆卡特突然停下脚步,从背包里掏出一把竖琴,塞到轩风怀里。 “这是干什么?”不仅轩风愣住,昭霆和希莉丝也错愕不解。杨阳解释道:“我们昨天去了解过,非冒险家不得进入遗迹,肖恩和月已经考好资格,只剩下你,所以我们决定让你扮成‘吟’游诗人,‘吟’游诗人可以任意出入冒险场所。” “这样啊。”轩风眼珠一转,绽开‘艳’丽的笑容,“那么,是不是应该再帮我买一套适合的衣服呢?我这个打扮可不像‘吟’游诗人。” 众人看着她的剑士服,无语。 放下一头秀发,身穿有刺绣图案的上衣,模仿百褶裙式样的长裙,肩披有流苏的‘毛’织斗篷,足蹬尖头靴,轩风娉娉婷婷地走出换衣间,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 “好漂亮!”昭霆和希莉丝由衷赞美。其他人却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你根本是在找机会打扮吧!”扎姆卡特喷火。 “嗯哼,不行吗?”轩风略抬粉颈,纤细的食指在他‘胸’口画圈圈,吐气如兰,“男人要大方点,才会受到‘女’士的欢迎,就像你的情人一样。” 扎姆卡特急退三大步,清俊的脸庞涨得通红。少‘女’轻佻的举止没有勾起他的‘欲’火,却勾起属于魔界宰相的腼腆。 “你你你……”可怜惊吓过度,连话也说不完整。 “哎呀,出乎意料的纯情。”轩风掩住嘴,眼里浮起狡黠的笑意。在她采取行动前,杨阳无奈地出声:“好了啦,轩风,别逗他了。” “讨厌,我不过想搔搔他的下巴。” 搔下巴!?一干男士都打了个寒噤。 昭霆两手抱着后脑勺:“我还以为你要亲他哩,你不是都亲你的男朋友们。”轩风娇笑道:“不不不,亲他会吓着他的,我只会抱着他,好好地疼惜他一番。” 抱着他,好好地疼惜他一番!!?男士们唰地铁青了脸,不约而同地退退退,退到店外,目光‘交’换出相同的结论: 这个‘女’人好可怕!!! ****** 将可怕的‘女’人‘侍’侯舒坦后,一行人继续上路,只是,男士们或多或少和轩风保持距离。 一路上不时有冒险家擦肩而过,走向村子的方向,到目的地时,更是只见人山人海。小贩们拿着各式各样的货物兜售,穿着朴素的村民在自家‘门’口摆摊卖水,直把众人看得矫舌不下。 “我还以为遗迹的发现会给村民带来困扰呢。”杨阳感慨。希莉丝笑道:“这是别城才会有的情况,西城的人不管什么处境都能生存得很好。” “真是坚强。”肖恩赞叹了一声,但这句话没人听到,因为一群小贩围住了他们。 “各位英勇的冒险家,买几根火把吧,最好的松脂火把!” “食人魔皮做的护身符,包你有来有回!” “看看这些符咒,六系魔法全有,魔法师们的最佳帮手!” “这是光明神祝福过的圣剑,各位战士带把在身上吧!” ………… 再吸引人的商品,十几个嗓子一起叫卖,也听不清了。扎姆卡特第一个不耐烦,释放了点龙威,把小贩们吓得赶紧让出条通道。经过其中一个小贩时,杨阳拉拉他的袖子:“扎姆卡特,我们要不要买几根火把?” “不用,我包里有得是。” “为什么需要火把呢,有光球不就行了?”希莉丝问道,她阅历虽丰,对一些特殊场所却不甚了解。扎姆卡特解释道:“那种地方经常施加了魔法无效的诅咒。” “哦。” 杨阳偶一回头,吃惊得瞪大眼。小贩们又围住了一个青年,起劲地向他推销。 是他!那个很像神官的人!他也来了! 定睛一看,那青年还是穿着昨天的斗篷,左肩多了头冰蓝‘色’的小兽。 “这把剑不错。”帕西斯拿起一把“圣剑”,掂了掂重量。刃雾叫道:《你疯啦!这种破铜烂铁你也看得上眼!?》 (我总需要一把武器,不是吗?)帕西斯也不检查剑锋,直接背在背上,扔给小贩一枚银币,“这把我要了。” “哎,客人……” 帕西斯停步转身:“别跟我讨价还价,这把剑最多值三十铜板,我还给多了。”(注:1银币=50铜币)小贩哑口无言。其他以为撞见冤大头的小贩见状也不敢上前踢铁板。 回过头,正要寻找肖恩一行的踪迹,帕西斯的视线和杨阳对个正着。 《她在看你耶,会不会认出来了?》 (不可能,幻象手镯的力量连肖恩师父也看不透,何况她。)帕西斯镇定如恒,眼里浮起笑意,(不过,我倒‘挺’想‘露’出原本的样子去骗骗她。) 《你这个恶劣的家伙。》刃雾对主人的喜好不以为然。 轩风注意到友人的异样:“小阳,你在看什么?”杨阳回过神,笑道:“啊,一个陌生人。”昭霆‘插’口:“陌生人有什么好看,这里到处是陌生人。” 因为没有小贩拦路,他们很快到达遗迹现场,一个公会的事务员迎上前,检查了他们的徽章,递出一本人名册:“请签名。” “为什么要签名?”昭霆习惯‘性’地发问。 “不签名,怎么证明你们进去过?”事务员奇怪地白了她一眼,“这座地下遗迹已经是公会的设施,探险也算是公会的委托,只有签了名,我们事后才好帮你们存档,再给予你们相应的奖励和提升。” “哦。”昭霆恍然大悟,抢过羽‘毛’笔,“那我签第一个。”余人也跟着写下自己的名字。 事务员拿回名册,扫了眼,皱起眉头:“这两个名字是谁签的?”看清他指的地方,肖恩和月举手。 “重签!不能用古代语签名!” “……”两人傻眼。他们一个会说中文,一个用[方言术]作弊,共通点是都不会写中文。杨阳指着自己:“可不可以由我代签?”事务员用无法理解的眼神瞅着她:“可以是可以,但这样就算无效签名。万一你们平安出来了,他们俩就不算在内。”今天真是碰上怪人了。 “这样啊,那笔借一下。”杨阳先在掌心写了个“月”字,让黑发祭司照抄下来;再写下肖恩的全名,让他对照着写。 “我的名字好长。”肖恩一边抄一边抱怨。希莉丝安慰:“这下你会写自己的名字了。”对于这样匪夷所思的情景,事务员的反应和每个正常人一样——沉默。 总算完工,肖恩递还名册和羽‘毛’笔。事务员盯着纸面,‘露’出诧异之‘色’:“你叫肖恩普多尔卡雷?” “对啊。” “看你不像骗子,怎么……”事务员摇摇头。肖恩讶道:“什么骗子啊?” “没什么,没什么,你们进去吧。”像赶苍蝇似地挥挥手,事务员走向另一群冒险家。一行人表情各异地目送他,昭霆忿忿地道:“真是没礼貌的人,竟然骂肖恩骗子!” “不,刚刚签名时我看到很多肖恩的名字。”轩风宣布自己的发现,“而且,一路上,有很多人绑辫子,拿镰刀。” 绑辫子?拿镰刀?余人一致看向队伍里唯一绑辫子,使用镰刀的人。 “应…应该是巧合吧。”肖恩结结巴巴地道。扎姆卡特呸道:“是巧合才怪!”肖恩顿时惊慌失措:“那怎么办?我马上把辫子放下来!” “冷静点!”希莉丝连忙制止他招摇的举动。余人十分意外,因为肖恩平常并不是个大惊小怪的人。耶拉姆开口道:“不用这么紧张,那个事务员不也认为你是骗子,保持原样最好。”杨阳点头附和:“有那些冒牌货在,你不会穿邦的。”肖恩这才松了口长气。 “为什么有人要冒充他?”月困‘惑’地问道。昭霆立刻加油添醋地给他讲发生在提拉的事。一行人就一边聊一边走进遗迹的入口。 与此同时,帕西斯也注意到人群的异状。 真是的,肖恩师父无论在哪个时代都这么容易出风头。微微皱眉,他加快脚步想要追上杨阳一行,被事务员拦下:“请出示你的冒险家徽章,还有,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嗯。”帕西斯早有准备,拿出被他剽窃外貌的冒险家的徽章。 看清上面的d级标记,事务员暗暗叹息,递出纸笔,用公式化的口‘吻’道:“在这里签个名,你就可以进去了。”这年头送死的人真多。 帕西斯随手签下大名,正要开路,被一声大吼吓了一跳:“重签!不许签古代语!!” 事务员心想自己今天是不是撞鬼了。但是对帕西斯而言,这才是真正的无妄之灾,因为他既不会写中文,也没人能教他中文。 ****** 阶梯很长,梯级却很密,一行人辛苦地走着。过了会儿,扎姆卡特道:“这不是人类造的。” “咦?”好几个声音一齐惊噫。 “人类不会造出这样方便所有种族行走的梯子。” 杨阳颌首赞同:“的确,人类向来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事情。”昭霆不服气地反驳:“也许造这个遗迹的人很体贴呢!”余人自动无视她的发言。 月柔和的嗓音沉静地响起:“现在下结论还太武断,我刚才瞄了眼石碑,上面的文字是超古文字,那是对我那个时代而言,也是传说的文字。”希莉丝惊讶地道:“那公会怎么能翻译出来?该不会是胡诌吧!” “超古文字和现代语…嗯,对你们而言就是古代语差异不大,差异大的是文明。据说超古时代的魔法文明是无法想象的繁荣,但他们过于注重魔法道具和合成生物的研究,终究让那些失控的东西毁了自己。” “听起来好像sf。”轩风咕哝了一句。肖恩问道:“那下面有合成生物咯?” “很有可能。”月点了点头,询问情人,“萨克,你有跟合成生物打斗的经验吗?” “不知道,我碰到挡路者都是直接烧个‘精’光。” “……” 得出问这个家伙等于白搭的结论后,月、肖恩、杨阳和希莉丝四个对这方面比较清楚的人开始讨论。 “我在书上看过,奇麦拉(注:合成生物的别名)通常由一种或几种生物合成,为了维持稳定,必须放入一种叫魔力源的装置,那个应该就是弱点了。”杨阳回忆道。 “这个装置可以测出来吗?测出来后,又要怎么破坏?魔法还是物理?”希莉丝一连问了几个关键问题。肖恩答道:“可以测出来,我曾经跟奇麦拉打过。”杨阳讶道:“肖恩你跟奇麦拉打过!?你那个时代奇麦拉的制作应该是禁止的啊!” “嗯嗯,是禁止的,但是打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哎,反正是很难对付的家伙。一开始我不知道它是奇麦拉,卯足了劲打打打,它居然皮也不掉一块,确切得说,是掉了又长出来。我以为它是魔兽,用侦测魔法找它的魔核,挖出来一看却是块红‘色’的东西,这才知道是奇麦拉。啊,和魔兽不同,奇麦拉的魔力源被毁后,并不会马上死亡,有时候会***成原本的生物,有时候会发狂,所以这时候要特别小心。” 人人听得入神。月沉声道:“你说的是比较低级的奇麦拉,据我了解,高级的奇麦拉融合度都达到80%以上,所以不会有***的情形出现。但相对的,魔力源会非常坚固,至少魔法打击完全无效。更可怕的是,超古时代末期出现一头名叫[拿姆鲁]的合成兽,它没有魔力源,由流经全身的[魔素]供给养分,也就是没有弱点。而且它和水一样没有固定形态,只要一个小孔,就可以钻进去逃走;如果是钻进生物体内,就把它吸收作为自己的养分。” 刚刚是听得入神,现在是听得悚然。 “不…不会有这么恶心的怪物吧?”昭霆颤声道。月还是那副‘波’澜不兴的镇定模样:“当然有,不然超古文明也不会毁灭了。值得庆幸的,拿姆鲁也和那个时代一起灭亡了,下面顶多是它的小弟。” 这个笑话好冷! 昭霆歇斯底里地叫道:“不要~~我不要下去了!”轩风白着脸道:“我也不想成为怪物的养分。”连肖恩也底气不足地道:“我对粘稠状的东西最没辙了。” “吵死了!”扎姆卡特大吼,“月不是说了那怪物已经死了!就算它再活回来,我也会把它轰回地狱去!”杨阳附和:“如果用火焰烧光光的话,即使没有魔力源也一定是完蛋的下场。” 呼——复数的吐气声。 耶拉姆开口道:“越来越暗了,把火把点起来吧。”因为倾斜的关系,这里已接受不到上方‘射’下的光线。扎姆卡特依言掏出火把分给众人,正要点燃时,忽然皱了皱眉,又拿下背包翻找起来。 “扎姆卡特?” “那家伙说有个很方便的道具,可以不用点火把。”说着,掏出一颗乒乓球大小的小圆球往空中一扔,出乎众人意料,到达临界点的球没有下坠,而是停在空中,发出柔和的白光。 “哇,好神奇!”轩风赞叹了一声。杨阳关怀地问道:“维烈他好吗?”扎姆卡特挑了挑眉:“你看我有多好,他就有多好了。” 是你有多好,他就有多坏吧。杨阳在心里嘀咕,瞄了月一眼。 解决了照明问题,一行人继续往下走,约莫半刻钟后,阶梯终于到达底部,在视野里展开的是一条宽广的道路,可以让八个人并列也不显拥挤,天‘花’板也非常高,清一‘色’用像是青晶石的坚硬石材建成,墙上结满了蜘蛛网,幸好因为季节的关系,没有虫蚁之类的昆虫爬来爬去,几个爱洁的少‘女’没有反弹出现。 肖恩用指关节敲了敲墙,道:“看起来好像是青晶石,这么硬的石头,应该不会有机关吧。” “是矮人造的就有可能。”扎姆卡特撇撇嘴,神‘色’有一丝不屑,“刚刚的梯子就像是为那种小短‘腿’设计的。” 众人忍俊不禁,杨阳和昭霆更发出吃吃的笑声,心想佛利特如果在这里,一定会破口大骂,往他身上扔战斧。 “能看得出吗?”月没有来过这样的场所,也一筹莫展。 “要走过才知道。你们跟在我后面,不要碰到墙。”拉拉背包带子,扎姆卡特大步朝前走去,感染了他的无畏,余人也轻快地走起来。 “啊~~啊~~不知道会不会有箭从墙里‘射’出来,或者后面跑出滚石。”昭霆兴奋得蹦蹦跳跳,大有触发陷阱的冲动。杨阳凉凉地道:“真的发生这种事,谁也不会救你的。” “切!你不救我,肖恩会救我,对吧?”昭霆用手肘顶了顶身旁的人。 “啊?当然了,不过杨阳……”下半句“只是说笑”还没出口,被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 “从前缠维烈,现在缠肖恩,你知不知道羞耻啊?” 昭霆棕‘色’的眸子燃起熊熊怒焰,‘插’腰道:“死小鬼,你‘插’什么嘴!有本事的话,你也杀一头合成兽,让我刮目相看!” “昭霆!”杨阳和肖恩齐声叱喝,后者更给了她一个暴栗:“说得太过分了!我在耶拉姆的年纪,也没他这么厉害!”顿了顿,他不放心地转向耶拉姆:“你今年十七岁对吧?” 褐发少年一向冷然的脸微微‘阴’沉,一字一字道:“我十五岁。” “吔吔吔!!!”不但肖恩,走在另一边靠墙的月和前头探路的扎姆卡特也惊讶地转过头。 “哈哈哈,未老先衰!”昭霆抱着肚子大笑。这回换杨阳赏她一拳。肖恩讷讷道:“对…对不起。” “没关系,我不介意少年老成,总比心智年龄停留在幼儿状态的某人好。” “死小鬼!!!” “喂!住手!”肖恩一把抱住抓狂的昭霆,走在他旁边的希莉丝则努力地按下她掐向耶拉姆的手。杨阳忍无可忍地喊道:“谁会水系魔法?浇她!”被吵得也有点不耐烦的月柔声道:“我不会水系魔法,不过我可以送她回地上待着。” “干脆送她一发爆炎让她永远闭嘴更省事。”扎姆卡特咧开一抹嗜血的笑,掌心有一团红光在跳跃。 眼看就要发生杀人命案,一串银铃似的笑声适时地响起。 “大家火气都很大嘛,要不我唱首歌?”轩风一指点‘唇’,绽开妩媚的笑容。昭霆不得不给友人面子,转头道:“你又不是真的‘吟’游诗人,唱什么歌?” “摇篮曲啊。” “啊啊啊——”暴走的叫声响彻整座地底‘迷’宫,随之响起的还有众人的大笑。 直到很久以后,杨阳依然能够清晰地回想起这一幕,这段旅途中最快乐的时光。没有仇恨,没有杀戮,没有‘迷’惘,只有纯粹的温馨在心底流淌…… 不过太快乐也有太快乐的坏处,像这会儿,当一排飞箭从左侧‘射’出来时,众人差点就来不及反应。 “谁?谁触动了机关?” 靠左墙的是月,因此虽然肖恩和耶拉姆及时打落了箭,扎姆卡特还是吓出一身冷汗,当下厉声盘问。众人无声地指着一个方向,那是他的右脚,此刻正陷进一块砖里。 “……必须打起‘精’神来。”非常没面子的血龙王背转过身,余人强忍着没发出笑声。 笑饱后,月对俨然另一位领导的肖恩道:“分开吧,三个四个走,这样遇到袭击时比较有反应的余裕。”肖恩刚点头,扎姆卡特红着脸低吼:“不用!我不会再漏看任何一个机关!” 众人给他面子,不好说什么,一方面也是信任他的能耐,就还是轩风和月各靠墙,中间从右往左依次是杨阳、昭霆、肖恩、希莉丝和耶拉姆并排走。 扎姆卡特突然停下脚步,盯着右侧的墙,余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瞧见一个炭笔写的朝下箭头。昭霆奇道:“这是什么?”杨阳击了下掌:“对了,一层已经探察过了,这个应该是冒险家留下的记号,提醒我们小心陷阱。” “风之触。”月念出起动语,只见扎姆卡特前方的地板翻开,‘露’出黑漆漆的底部。肖恩咋了咋舌:“好长!我跳是跳得过去,可是不助跑也不行。”他说话间,地板已经合上,恢复原来的样子。 “我跳不过去!我沙滩跳远最差了!”杨阳脸比苦瓜。昭霆咽了口口水:“我应该跳得过去,不过能不能让那个‘洞’开着?这样怪怕人的。”轩风看看长长的裙摆,叹了口气。希莉丝自信地道:“我没问题。”耶拉姆和月都不说话,沉默的意义却大有区别,一个代表“行”,一个代表“不行”。 “跳得过去也没用。”扎姆卡特指着远处墙上一个炭笔画的记号,“那里有二重陷阱,落地的瞬间就会发动。我看了下,只有一块砖没问题,你们谁有自信一定跳得到那块砖头上?” 没人回答。过了一会儿,杨阳小声道:“太苛刻了吧,之前的冒险家难道都通过了吗?还有,他们是怎么发现有二重陷阱?” 扎姆卡特哼了一声,简短地道:“血的教训。”众人再次默然。 月站出来:“萨克,把地板打开。” “你有办法了?”扎姆卡特毫不犹豫地踩住机关,让陷阱重新出现。这回众人看得清楚了,里头躺着好几具腐尸,三个满愿师脸‘色’一白。 “嗯。”月仿佛没看见般举起法杖施法,“风盾。”话音刚落,一道青‘色’的光幕覆盖在恢复原状的地板上,大小正好和陷坑‘吻’合。肖恩吹了声口哨:“妙!” “不会有问题吧?”昭霆表示怀疑。对这句不信任的话,月投‘射’出冷冷的目光。扎姆卡特更一脚踹在她***上:“你去试试就知道有没有问题!” “喂喂,扎姆卡特!”杨阳冲上去拽住友人跌跌冲冲的身子,一边捂住她的嘴一边回过头,“应该你先过去啊!告诉我们哪块砖可以踩!” “啊,对哦。”扎姆卡特三步并两步走到对面,站到一块半米长的方砖上,蹲下用炭笔做了个记号,四下看了看,起身跳到另一块砖上,食指从左往右划出一条光线,道:“这里开始,没有问题了,一个个跳过来。” 幸而到安全地带的距离不远,每个人都覆险如夷地跳了过来。轩风拍拍‘胸’口,喘了口气:“好危险的地方,要不是有扎姆卡特,我们就完了。”蓦地灵光一闪,对最后一个跳过来的黑发祭司道:“小月月,把地板全铺上风盾!这样我们就不会碰上陷阱了!”月用看白痴的眼光看她:“我可没有这么大的魔力!而且因为是第一层,我才能够施法,越到下面风元素越稀薄,我能使用的法术也越少。” “这样啊。”轩风十分失望。 度过了第一关,接下来的陷阱也一一破除,但是勘探的过程极为枯燥冗长,杨阳不禁担忧:“照这个样子下去,兜完整个遗迹大概要好几天,我们的食物会不会不够?”扎姆卡特头也不回地道:“我包里有得是吃的!” 因为无聊而显得没‘精’打采的昭霆立刻‘精’神大振:“对!魔界的食物好吃极了!拿点出来吃吧!”不等扎姆卡特拒绝,轩风用商量的语气道:“那个,我也希望吃点东西,分散一下心情。”杨阳和希莉丝点头附和。 血龙王一脸“真拿你们没办法”,从包里掏出牛‘奶’、熏肠、干‘肉’之类可以拿着吃的食物,依次分给四个少‘女’。看到她们欢呼雀跃的模样,四位男士都面‘露’微笑。 在地下,昼夜的‘交’替都失去了意义,众人只能靠昭霆的手表判断时间,接近半夜时,他们终于结束第一层的探险,来到通往第二层的阶梯。 “从这里开始,就没有冒险家生还了。”杨阳‘露’出凝重之‘色’。其实不用她提醒,一路上越往后,死在层出不穷的机关下的尸体越多,每个人的心中都绷紧了一根弦。扎姆卡特率先朝下走去。 依然是非常密的梯级,已经很疲惫的杨阳和轩风不得不扶着墙走,肖恩看得颇为不安,冲口道:“累的话,我来背你们吧。这样扶着墙,可能会触发机关。” 扎姆卡特回过头:“不用担心,再高明的机关师也没法在这种地方安置陷阱。”看清两人的样子,顿了顿:“到下面,我们休息一下吧。” “真是不好意思。”杨阳和轩风很是内疚。希莉丝笑道:“没事的啦,人又不是铁打的,我也想睡一觉呢。” 然而,到了第二层,谁也没了休息的闲情。阶梯的尽头连接着一座宽敞的大厅,由林立的石柱支撑着穹顶。中间,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和骨骸,有的被切成一块一块;有的全身爆裂开来,内脏和骨头四散着。即使看惯了这种场面,众人还是很不舒服。 “好像是在这里全军覆没的。”杨阳忍着反胃感观察对面的出口,周围一具尸体也没有,可见这些冒险家都是没走到那里就死了。 “哼!引‘诱’陷阱!”扎姆卡特啐了一声。余人不解:“呃?” “真正的‘门’根本不是那道,是这道!”扎姆卡特手指丝毫看不出异状的左墙,用明显带着嫌恶的口‘吻’道,“首先,用那道‘门’引‘诱’人过去,中间的活板就会弹起来,把人弹到两边的透明钢丝上撕裂。就算后来的人看到尸体留神,也只会发现钢丝的秘密,不会注意到活板。爆炸的应该是好运没踩到活板,却被前面的弹力石打爆的家伙。” 昭霆呻‘吟’:“呜哇~~好变态的陷阱!谁设计的?” “除了那些矮人,还有谁!” “奇怪,矮人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建造这样的地方啊。”杨阳皱眉道。月一语惊醒梦中人:“如果是建造关押合成生物的地方,就不奇怪了吧。”众人震了震。轩风结结巴巴地道:“但…但是我们来的时候没碰上啊。”不是她胆小,正常人对于那些违背自然的生物都会产生生理上的厌恶。 “也许在下面。” 肖恩沉‘吟’道:“很有可能。下面关奇麦拉,上面设置陷阱让好奇闯入的人知难而退,同时也有防止奇麦拉逃走的作用。”扎姆卡特耸了耸肩:“不管有没有奇麦拉,不找到财宝我是不会回去的。”语毕,走向刚刚所指的暗‘门’。余人对视一眼后,也纷纷跟上。 离得近了,菜鸟们也没看出暗‘门’的存在,扎姆卡特却‘胸’有成竹地在墙上拍了几下,一个四四方方,尺许宽的小‘门’就出现在偏上方的位置。 “这就是暗‘门’?”众人哑然——太小了吧! “当然不是,是开启的机关。”扎姆卡特弯下腰,往小‘门’里窥探,看了会儿,皱起眉头,“有点麻烦。” “怎么?” “里面有开‘门’的扳手,可是方向稍微有错的话,就会卡死;旁边还有‘混’淆用的机关。” “这里没办法够到吗?”肖恩问道。尽管翻不了白眼,扎姆卡特却是一副翻白眼的表情:“够得到我还用得着说麻烦吗?” 在看到小‘门’时就有某种联想的轩风兴奋地道:“没关系!有一个人可以办到!” 除了不知情的扎姆卡特,每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那个人身上。 黑发祭司的脸‘色’难看起来。 “你们干嘛都看着月?他不行的,风元素体也不能把风当自己的手脚使唤。” 杨阳拍拍扎姆卡特的肩:“不是叫他施法,你看着吧。”希莉丝则拍拍月的肩:“为了大局,请忍一时之辱。” 硬生生克制住骂人的冲动,月变成洋娃娃大小,拿着牙签长短的法杖飞进小‘门’。扎姆卡特看得下巴差点滑落到地,语无伦次地道:“他他他……” “很可爱吧?”少‘女’们绽开献宝的笑容。 “给我闭嘴!”‘门’里传出压抑不住的咒骂,“萨克!告诉我是哪个扳手!” “啊……啊……”直愣了半分钟,血龙王才回过神。 ‘门’开后,月不及变回原状,就被四个如狼似虎的少‘女’逮住,轮流抓在手里玩‘弄’。 “啊~~~真是太可爱了!” “我在梦里也怀念这样的小月月!” “月,你以后就保持这个样子吧!” “我们会为你搭个爱的小屋,一辈子供养你的!” “……”月被掐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在八个手爪间苦苦挣扎。肖恩和耶拉姆正要上前搭救,扎姆卡特已先一步英雄救美:“放开他!” 昭霆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指,眼睁睁看着奄奄一息的月被情人抢回去,用力摇晃:“月!振作点!” “……轻点…你这个笨蛋……”被摇得全身快要散架的月气若游丝。扎姆卡特连忙停下粗暴的动作,困‘惑’地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初是为了节省能量,现在……”言下包含着无尽的悔意。 “哎,对了,你就保持这样子吧,可以节省风元素。”肖恩完全从实际角度出发的建议,换来少‘女’们感‘激’的注视,月仇恨的目光。 “可恶,萨克,放开。”也是实用主义者的月切齿了一阵后,就认命地飞到情人肩头,坐了下来。 “快走吧,不要‘浪’费时间。”耶拉姆的发言,永远是最现实的。 暗‘门’后面和第一层相同,是条长长的甬道。不同的是,天‘花’板和两边的墙壁都发出淡淡的荧光,一直漂浮在众人上空的光球就失去了照明的作用。 “这光芒……有协调神的气息。”身为白魔法师的希莉丝本能地感觉到光中的神力。月和肖恩齐声道:“确定了,这里的确是奇麦拉的监狱。” “咦?” “合成生物是非协调的产物,所以协调神的力量是他们的克星。”肖恩解释完,转向来时的方向,随即,余人也听到几个陌生的声音:“哇——好多尸体!” “这里应该就是让那么多同行有来无回的罪魁祸首,要小心点。” “咦,怎么有两扇‘门’?” “有人来了!”轩风惊呼。杨阳朝‘门’口跑去:“糟糕!得告诉他们这扇是真的!” 站在大厅入口的是两男一‘女’,都是冒险家,看到突然出现的杨阳一行,十分震惊:“你们……” “不要从中间走,绕过来!”见他们平安无事,杨阳松了口气,招手道,“这扇是真的!那扇是‘诱’饵!”‘女’冒险家和另一个战士模样的青年闻言踏出一步,剩下像是盗贼的瘦长男子却面‘露’怀疑,拉住两个同伴:“等等!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 “我们干嘛骗你们!”肖恩急道。 “为什么不骗?不要说同伴什么,进来这里的,包括队友,都是竞争对手。你们派两个人过来,走一遍给我们看看,我们再过去。” 除了涵养比较深厚的杨阳和月,每个人都‘露’出愤怒之‘色’,扎姆卡特第一个发作:“你们不信拉倒!管你们***!” “冷静点,扎姆卡特。”杨阳压下自己的不满,安抚地拍拍他的‘胸’膛,“在这种地方,是要小心点。而且他们好不容易走下第一层,心情差点也是情有可原,就让我和轩风过去吧——好吗,轩风?”她看看友人。 “好的。”作‘吟’游诗人打扮的少‘女’笑了笑。 “对,就你们俩,过来!”见一个是苍白瘦弱的少年(他们也误会了),一个是美丽动人的少‘女’,冒险家们放下提到嗓子眼的心,连连点头。于是杨阳和轩风在同伴们不安的注目下,缓缓走过去。 随着两人的靠近,冒险家们的神‘色’逐渐缓和,‘女’冒险家首先表达歉意:“对不起,我们太紧张,才会怀疑你们。”杨阳友好一笑:“没关系,那过去吧,小心不要碰到钢丝。”盗贼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们打头阵,看来还不是完全放心。 杨阳和轩风也不介意,乐得走在前面——同伴们的脸可比这些陌生人好看多了。不料一心防着她们的盗贼,连脚步也力求一致,因此撞到了身旁的同伴。 “啊呀!”‘女’冒险家踉跄了一下,撞到壁面。扎姆卡特暴出一声惊喊:“不要碰墙!!!” 说时迟那时快,‘女’冒险家刚触到壁面,五人脚下的地板就消失,吞噬了他们。 “不——”扎姆卡特冲到恢复原状的陷阱前,跪下来捶打地面,“该死!我应该毙了他们!”昭霆急得六神无主,只道:“怎么办?怎么办?”肖恩默默唤出暗镰,准备将盖住陷阱的地板破坏,跳下去救人。 “等一下!”希莉丝拦住他,“万一下面是直的,碎块掉下去会砸伤她们的!” “是弯的也没用!这是双重的陷阱,盖子被破坏,下面的人就会被捅成蜂窝!” “那怎么办?”连耶拉姆也没了主意。月沉思片刻,道:“下面应该是第三层,我们加快速度下去,也许赶得及救她们。” 余人面面相觑,从彼此脸上看到相同的无奈和焦虑,可是除了这个法子,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 杨阳在黑暗的窄道内翻滚,直滚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就在她快要吐出来的前一刻,重重撞上一样坚硬的东西,顿时失去了意识。不知过了多久,几个凄厉得像是兽嚎的叫声惊醒了她。强忍呕吐感,她吃力地撑开眼皮。 眼前金星‘乱’舞,好一会儿才有模糊的轮廓浮现。她身处的似乎是个非常大的空间,四周也‘荡’漾着柔和的光线,只是比上面弱很多。 “轩…咳咳!”一开口,反胃的感觉就如泉涌上,杨阳干呕了几声,才勉强缓过气,支起上身,这时,她整个人僵住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抚上她的背,不同于死灵王的龙威,火蜥蜴的***感,那是一种穿透‘肉’体,直刺灵魂的寒意,‘混’杂着生理上的厌恶感,仿佛有无数的小蚂蚁钻进皮肤,在血管里流窜,使她的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连一根指头也无法动弹,直到迟来的声响传入她的耳中。 咝! 咝!! 奇异的,好像什么东西蠕动的声音缓缓放大,震慑了每一个细胞,绞痛了每一根神经,紊‘乱’了刚刚停止的呼吸,杨阳用尽全身的力气,迫使自己一点一点地抬起头,面朝声源。 下一秒,她听见从自己口中逸出的惨叫声。 ****** 连滚带爬,杨阳拼命逃离让她恐怖的根源,渐渐的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五感都消失了,脑袋里唯一的想法是——好可怕!好可怕! “啊!”脚下一绊,她跌倒在地,这才恢复了点理智,随即,一股焚烧般的剧痛从小‘腿’炸开,令她不由得蜷起身子,大声惨叫。 好一会儿,她才勉勉强强聚起疼得七零八落的意识,抵挡几乎不是人挨的痛苦,看向自己的‘腿’。脚踝偏上的位置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骨头恐怕也断了,血像喷泉似地涌出,而造成这道口子的凶器,就躺在不远处。 是哪个缺德鬼!?杨阳怒极:竟然把刀‘乱’扔!!扔也不扔好点,刀口朝上!!! ……等等,刀口朝上?她一怔,擦去疼出的泪水,定睛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青筋暴凸的大手,牢牢握着刀柄;再往上,是呈现奇异扭曲姿态的人体;最后,是一张血‘肉’模糊,瞳孔放大,凝固着惊怖的脸。 倒‘抽’一口凉气,杨阳彻底冷静下来,看清尸体共有三具,正是那三个冒险家,死态完全一致,都是七孔流血。抬眼,一头巨大的异形跃入视野。 刚才的恐惧爬上背脊,只是这次轻微得多,小‘腿’的伤维系了神智,杨阳看见了丑陋的公牛头和羔羊的上半身,以及覆盖着鳞片的下半身和长长的蜥蜴尾,一阵战栗。 奇麦拉! 对了,有蜥蜴尾巴的怪物,以‘精’神攻击闻名的[海魔]拉菲克!公牛头……应该是有[夺魂者]之称的心灵系魔兽斯派德尔……要命!一头就够受了,还两头拼一起!杨阳终于明白冒险家们的死因和自己失态的原因。一头斯派德尔就足以让一个成年男子发疯而死,要不是有银龙王的手链,她现在也躺下了。 疼痛使她没办法思考下去,竭力起身,扯下斗篷包扎伤口。期间杨阳的手不住颤抖,冷汗直冒,包扎的瞬间,更是痛得差点晕过去,幸好奇麦拉移动缓慢,她又逃得远,一时半会儿才没过来。 喘着粗气,杨阳将法杖拿在手里,寻找友人的踪迹,以免待会施法把她卷进来。轩风躺在她们掉下来的窄道附近,毫发无伤,只是昏了过去,而心灵魔法对没有意识的人是毫无影响的。 蓦地,她一个‘激’灵,全身如坠冰窖。 万一轩风醒过来…… 三个冒险家的惨状在脑中一掠而过,她咬紧牙关,下定决心:必须杀了它! “跳动的炎之‘精’灵……”咒语念到一半,月柔和轻雅的嗓音逐字浮现:[……据我了解,高级的奇麦拉融合度都达到80%以上,所以不会有***的情形出现。但相对的,魔力源会非常坚固,至少魔法打击完全无效……] 糟!杨阳紧急改变法术:“在神的绝对前,没有伪装,领域随时间旋转,破碎一切虚幻的镜像——真实目光!” 话音刚落,她清晰地看到位于奇麦拉肋下的魔力源,取下背上的长弓, 是这里了!安箭的手罕见地抖了一下,因为奇麦拉已经接近到相当的距离,如果这一箭‘射’不中,动弹不得的她会被那条尾巴打成‘肉’泥。 伴随短促的呼啸,箭矢‘激’‘射’而出,深深刺进肋下偏右的部位。 杨阳目瞪口呆——才一段时间不练习,她就退步得这么厉害! 这下完了……虽然立刻安上第二箭,但杨阳知道自己来不及了,对方不会给她第二次机会。然而,出乎意料的,也许是被那一箭吓怕,奇麦拉一边发出咕噜声,一边往后退。 死里逃生,杨阳整个人瘫软下来,发誓今后一定要好好练习箭术! 剧痛消磨了她的意志,好半晌,杨阳才鼓足劲举起弓,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定位。她非常用心地瞄准,自信这次一定能‘射’中目标,可是木箭划出一道抛物线后,掉在了地上。 糟糕!‘射’程不够!杨阳懊恼地咬紧下‘唇’。这把弓是肖恩‘精’心雕刻给她,无论大小重量都非常称手,但毕竟不能改变它是张劣质弓的事实! 杨阳试着挪动,这回痛得连惨叫也发不出来,只能僵着身子,啜泣着等待痛苦过去。她敢打赌,再动一下她绝对会死掉! 怎么办?她无助地看向友人躺卧的方向,这一看让她的心沉了下去——轩风动了动,眼看就要醒了。这个距离根本无法施展催眠术,而只要她一醒,就会和那些冒险家一样,七孔流血地死去! 不!杨阳不知从哪儿涌出力气,抛下弓,大声唤道:“基里亚斯!基里亚斯!” 没有回应,右手空空落落的,什么东西也没有。 “回答我啊,基里亚斯!” 杨阳的呐喊几近嘶吼,在绝望的冲击下,她自己也不知道喊了什么,“求求你!出来!帮助我!救救我的朋友!基里亚斯——” 喊到最后几个字,一股熟悉的感触从掌心曼延至全身,眼前光芒大盛,手自动举起,握着那散发出欢愉‘波’动的光,光飞快地凝聚、成形、最后变成一把半人高,造型古朴,通体金‘色’的长弓。 “!!!”来不及体味感动的滋味,杨阳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搭箭、扣弦、瞄准——放! 轰!拖曳着光尾的箭正中奇麦拉的要害,巨大的身体爆散开来,血雨纷飞,能量‘波’化作风在广大的空间里肆虐,影响所及,连地面也微微晃了晃。 杨阳呆呆看着这一幕,一切都平静下来后,她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神兵,热泪盈眶。 ****** “杨阳!轩风!” 刚转过拐角,走在最前面的扎姆卡特就望见等在楼下的两人,惊喜地唤道。 两个少‘女’以同样欢喜的笑容迎接匆匆跑下来的众人。 “我担心死了!”昭霆忙不迭地哭诉一路的心焦。余人则是注意到杨阳苍白的脸‘色’和搭着轩风肩膀的站姿:“你受伤了!?” “啊,小‘腿’,没有大碍。”杨阳安慰地笑笑。 “什么没有大碍!你的‘腿’差点断了!”轩风厉声斥骂,转向众人,“快点!快帮她看看!我只能做应急的处理。” “我来!”希莉丝冲出来。肖恩接手轩风的位置,抱起杨阳,小心地扶她坐下。昭霆和扎姆卡特担忧地围上去。耶拉姆和月警戒着周围,当看到远处的尸体,眼里闪过惊异。 “等等,先消毒!”肖恩拦住准备施法的情人,以极为轻柔的动作脱下同伴的靴子,一道鲜红的疤痕跃入眼帘。轩风用心痛的口‘吻’道:“只是看上去痊愈了,里面全没治好!伤口到这里(指指旁边),差不多砍到一半!” 扎姆卡特脸‘色’铁青,昭霆放声大哭:“呜哇——阳!” “喂喂,受伤的是我不是你。” “净化!”不再‘浪’费时间,肖恩‘吟’唱水系的治疗咒文,只见一团蓝荧荧的光包住杨阳的小‘腿’,片刻后,啵的消失。希莉丝紧跟着将早已凝聚完魔力的双手虚按在伤口上方。随着缓缓变淡的白光,肌肤回复原本的光洁细腻。 杨阳试着抬了抬‘腿’,再敲敲地板,惊叹道:“哇,完全不痛了!” “真的?”众人喜出望外。 “因为这里光元素充沛的关系。”希莉丝也很满意自己的治疗效果,“不过你这两天最好别做‘激’烈运动,而且失血过多,必须好好将养一阵子,接下来的路让人背你吧。” “我来!”肖恩和扎姆卡特自告奋勇。杨阳正想指定前者,月‘插’口道:“让萨克背你吧,他可以不用手势施法。肖恩是战士,背着人不方便战斗。”一锤定音。 轩风掩不住讶‘色’,她曾亲眼见过月吃杨阳的醋,此刻却这么大方,实在很反常。 “那…麻烦你了,扎姆卡特。”杨阳红着脸道,为拖累同伴的自己感到十分害臊。肖恩对扎姆卡特道:“我帮你背包。”三人很快分派好各自的任务。 希莉丝瞥见杨阳背上的长弓,睁大眼:“这是…基里亚斯?颜‘色’怎么——” “应该是升级了,神兵会根据主人的水平成长。” “太好了,恭喜你!”肖恩由衷为她感到高兴,突然想起一事,“啊,这样的话,我的弓就没用了,放你那儿也累赘,不如还我吧。” “不要。”黑发少‘女’两手环着血龙王的颈项,舒服地靠在他背上,瞅着棕发青年的眸满是笑意,“这把弓救了我的命,我要留作纪念。” “耶,有帮上忙啊?” “帮了很大的忙呢!” “就是它干掉那头怪物?”耶拉姆用大拇指比比四分五裂的奇麦拉。杨阳摇头:“不是,是先前——对了,你们在上头有遇见奇麦拉吗?”昭霆‘激’动地道:“有!当然有!爆恶心的!全身粘答答的活象鼻涕虫,肖恩一见它就脚软了,还抱着柱子哇哇大叫,真是没出息!”肖恩面红耳赤,嗫嚅道:“我…我说了怕那种嘛。” 杨阳遥想当时的情景,忍俊不禁。轩风也掩嘴直笑:“那后来是谁解决的?” “嘿,是我和死小鬼……” 一行人说笑着朝通往第四层的楼梯走去。 因为背着黑发少‘女’,考虑到安全因素,扎姆卡特退到第二位,让肖恩打头阵,幸好如此,在拐角遭遇伏击时,他们得以迅速反应过来。 被喻为最坚硬石材的青晶石墙壁崩塌了一角,从里面伸出形状像是弯刀的巨大物体,反光的表面不像生物,倒像是某种金属。肖恩在千钧一发之刻召唤出光牙,挡住从天而降的凶器,排山倒海涌来的力量令他闷哼了声,左脚后退半步。 “退上去!在这种狭窄的地方施展不开!”改坐到他肩上的月大喊。肖恩驳回他的命令:“不用,它的个头更加施展不开,不过你们上去点,免得被‘波’及!”余人依言退后。 这时,最上面的昭霆和耶拉姆已经看清袭击者的全貌,那是个仿佛木偶的人形怪物,关节都用圆球相连,但它的样子远没有木偶可爱,平板的脸部没有五官,只有一只好像玻璃珠的眼睛;两手从肘部以下是两把偃月刀,通体漆黑,四肢和身体都绘着宛如‘花’纹的银***腾。 “天!这也是奇麦拉吗?它…它看起来像机器人啊!”轩风惊呼。 “是机器。”月证实了她的怀疑,“应该是超古时代另一项发明——魔力人偶!奇麦拉的看守者!” “弱点在哪?”肖恩已经完全将他当作一部百科全书。月一脸无力:“知道我会不告诉你吗?”肖恩咋了咋舌,格开魔力人偶敲击下来的右臂。左臂被从后扑上的希莉丝缠住,她以闪电般快捷的速度绕到侧边,将穿甲剑狠狠刺进魔力人偶的关节。 “希莉丝,不要硬拼!它力气很大!”虽然清楚情人有一身‘精’湛的武艺,肖恩还是禁不住担心地叮咛。 “明白!”红发少‘女’回以一笑,游刃有余地躲避魔力人偶明显变慢的攻势,打算在肘部或肩膀再补一击,彻底废掉它左边的战力。 不耐烦再立于防守的位置,肖恩用光牙抵挡右臂不知疲倦的敲击,另一只手握住暗镰,劈向关节。 铿!随着沉闷的声响,遭到攻击的部位发出银光弹开了刀锋,青年因为吃惊连退两步。 “笨蛋,你长眼睛没有,它身上施加了魔法无效的咒文,你不会以为那些‘花’纹是装饰吧?”月骂起来人来还是那么优雅轻柔,用辞却极为毒辣。 “原因是‘花’纹吗?”肖恩若有所思,右手一挥,暗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巨大的……羽‘毛’笔。 包括希莉丝在内,每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诸位,委屈你们做趟墨水啦。”肖恩一边向笔头的暗‘精’灵们道歉,一边像一位了不起的书法家般举起笔,然后——我画我画我画画画! “啊。”月恍然大悟地低叫。余人还没领会,呆呆看着原本美丽的银‘色’‘花’纹染上活象涂鸦的墨迹。肖恩动作飞快,一眨眼就为魔力人偶做完新的纹身。 “喝!” 一个华丽的十字斩,堪称前人智慧结晶的魔力人偶就化作四块大型垃圾,倒在地上。肖恩得意洋洋地摆出pose:“成功!” “蠢死了,下来!”希莉丝揪着耳朵把他从“垃圾”上拖下来。 “哎呀哎呀。” 竟然想出这种歪主意,真不知道这家伙是天才还是白痴。月不无敬佩地凝视连连呼痛的肖恩。杨阳奇怪地拉拉扎姆卡特的鬓发:“你刚刚怎么不发威?比如烧那个头?” “哼,只烧一个头,怎么能显出我的本事!” 换句话说,也是个爱现的家伙。 耶拉姆皱眉道:“楼梯都被破坏了,怎么下去?”昭霆讶道:“咦,用浮空术啊!让会的人……”月打断:“这里的风元素不够,而且我希望尽量节省,既然有看守者,就代表下面的奇麦拉非同小可。” “先顾眼前啦!不下去我们怎么打怪兽!” “没问题,看我的。”肖恩合起手施法,“光梯!”话音刚落,几级闪耀着纯白光芒,并非实质的梯子出现在毁坏的地方。有了风盾的前例,众人对这样的前进方式不再纳罕,纷纷跟着棕发青年下楼。 “小心,这一层的奇麦拉还没被解决掉。”肖恩的警告有些多余,但队伍里确有几个人忘了适才打倒的是看守者不是奇麦拉,小小心虚了一下。 第四层和二、三层一样,是个仿佛大厅的宽敞空间,不同的是,地上铺满了像是钻石颗粒的晶体,反‘射’着四周‘荡’漾的光线,分外绚丽。中间更屹立着一头晶体堆砌而成的怪物,模样像龟,只是没有壳,金光闪闪甚是刺目。 “哇,这头奇麦拉好瑞气千条!”杨阳感叹。扎姆卡特清俊的脸庞泛起兴奋的红晕,语气充满热力:“没错!是瑞气千条!杀了它!杀了它我们就发财了!” “咦?” “它的身体,这些晶体是叫做[魔法水晶]的特殊矿石,对魔力的吸收和容量是矿物之最,一颗小指头大的就可以卖五千金币!” 五千金币……余人试着在脑中换算成具体的数目,结论是金山银山。肖恩眼里闪出“”的符号:“这么说,只要砍了它,我们就发了?” “没错,冲啊——”扎姆卡特煽动,肖恩立刻冲了上去。 “你怎么不去打?”杨阳质问一动不动的挑唆者。扎姆卡特理直气壮地道:“我的火焰会烧坏这些宝贝!”但下一秒,他哀叫起来:“你这个白痴~~~” “干嘛?”肖恩正非常有成就感地欣赏一座由晶体碎块堆起来的小山,“瞧我切得多整齐!”言下掩不住自得。的确,每块晶体都被切成直径十厘米的立方体,还是瞬间之事,可谓鬼斧神工。 “傻瓜!!!”扎姆卡特咆哮,“你以为切得整齐就叫好?要沿着棱角切才不会破坏里面的晶粒组成!你这样切,它们不过是一堆废品,连一个子也卖不出去!” “你又没说……”肖恩委屈地扁嘴,忍不住蹲下来,拿起一块晶砖端详,试图挽救。昭霆好奇地凑过去。其他人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奇怪,怎么这么容易?” “因为他的速度和那把镰刀才能这么容易。”月分析道,“晶体兽是相当难对付的怪物,刀枪不入又擅用魔法,因为它本身就是魔力的储存库,但是它对魔法的抵抗力不强,加上那家伙的速度,才能这么容易得手,不过……” 一言未毕,响起一声尖叫,众人转过头,看见轩风被一大团液体状的东西包裹住,面‘露’痛苦地僵立着。 “轩风!”杨阳和昭霆大喊。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晶体兽已经是相当接近拿姆鲁的合成兽,没有魔力源,只是被打碎后不会重组,而会变成流质,包住附近的生物,将他们同化。”月冷静地补充。 “你为什么和扎姆卡特一样喜欢放马后炮!”肖恩一边怒吼一边奔近,正要劈下去,犹豫了一下。这次月非常及时地说明:“如果不能一次‘性’清除就没用,同化还是会继续进行,最多慢点。” “那怎么办?”昭霆试着去拉那透明的薄膜,却拉了个空。扎姆卡特哼了声,一手托着杨阳,一手按住液体表面。除了月,每个人都大惊失‘色’,希莉丝冲口道:“住手,扎姆卡特!你会烧到她的!” “如果会烧到她,我就不会被称作[红莲的魔导师]了。” 放‘射’状的火焰从青年掌心喷‘射’而出,余人不及阻止,就见轩风毫发无伤地摔倒在地,大口喘息,包住她的液化晶体已经被烧得一干二净。 “真是神乎其技。”肖恩由衷钦佩。扎姆卡特当仁不让地昂起下巴:“当然!” 下楼的过程很平安,昭霆兴致勃勃地追问友人“被烧那一刻”的感受。轩风的答复是苦笑,那样的经历让她想起被架上火刑架,差点烧死的不快回忆。 快到第五层时,众人先后听见诡异的声响,身为风元素体的月敏锐地感到空气中的异动,毫不犹豫地举起法杖,念出起动语:“风壁!” 一道青‘色’的障蔽应声浮现,只慢半拍,无数体积相同,长着黑‘毛’的小生物‘潮’水般涌来,撞上风墙,顶了两下顶不过去后,迅速往上爬,不一会儿就变成第二道墙。 “哇!老鼠!”几个少‘女’放声大叫,不约而同地捂住脸。她们可以对尸体和魔兽毫不动容,却无法面对这类动物,何况眼前的景象确实令人作呕。 月俊逸的小脸沁出冷汗,不是出于惧怕,而是力不从心。风壁的压力越来越大,用以支撑的风元素却即将见底。注意到他的情况,扎姆卡特示意前面的肖恩退开,伸出右手,道:“我数一二三,数到三,你就撤!”月点点头。 “……三!”再一次的,汹涌的火‘浪’吞噬了隐藏于地下的异形,威力之强,甚至融化了两边的青晶石墙壁。白雾散尽后,众人面前出现一头身长十尺,形似斑马,却长着鼠尾的怪物。 “就是这家伙放老鼠吗?”扎姆卡特冷笑,踏前一步,这时,奇麦拉的身体中央冒出一条白线,接着扩大为白‘色’的光束,切口却没有流出一滴血,还跳跃着仿佛电极的游丝。尸体就维持站立的姿势倒下,‘露’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呃!” 那是个身披斗篷的青年,左肩趴着一头冰蓝‘色’的小兽,‘插’剑的手停在半空,满脸惊愕。看清他的面目,杨阳和肖恩齐声道:“是你!” ****** “你们认识?”余人来回看着大眼瞪小眼的三人。杨阳回过神,尴尬一笑:“不…不认识。”肖恩却热络地招呼:“我们在旅馆见过面,记得吗?” “当然了,我对各位印象很深刻。”帕西斯只失神了刹那就收起所有的情绪‘波’动,端出无懈可击的礼貌笑容,右手抚‘胸’欠了欠身,“请容我自我介绍,我叫索贝克,流‘浪’佣兵索贝克。” 流‘浪’佣兵?怎么看也不像啊。众人纳闷着还礼报名,其中以轩风的感受最深。这个青年虽然相貌平凡,但眼神、笑容,无不勾魂夺魄,偏偏还给人一种纯真稚嫩的印象;声音也是,明明是普通的男中音,却在语尾泄出一丝清越,动人心弦;那身段更是优美,即使裹着斗篷,也无法掩盖赏心悦目的线条;举手投足,充满魅‘惑’的气息,依然是隐藏在彬彬有礼的表象下,让人深受吸引,又不觉***。 总之,这人的感觉就像一株蓓蕾,乍看不出‘色’,仔细体味,任何人都能察觉国‘色’天香的内在。 啊啊~~如果他长得美,绝对是个旷世尤物!轩风又是‘激’赏又是遗憾。 “各位是一只团队吗?看上去成员很齐全。”帕西斯一一扫视众人,眼光疏离而好奇,完全符合“陌生人”应有的表现。 “是啊,你是一个人吗?一个人还能下到这里,真了不起。”杨阳习惯‘性’地担起外‘交’任务。帕西斯微微一笑,这一笑脱去了礼貌的外衣,将他的魅力一下子增幅十倍,几个少‘女’看得心跳加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是用作弊的法子下来。” “作弊?怎么作弊?”昭霆总喜欢刨根问底。 “就是隐形,大摇大摆从这些奇麦拉身边经过。”帕西斯抬起脚,踩住那只被分尸的鼠怪,“可惜这只的鼻子实在太灵了,我不得已砍了它,本来不想‘浪’费体力的说。” 月开始对这个青年刮目相看,奇麦拉的事并不是人人都知道,起码要接触过史籍才会有所了解;而单独闯过第一层,一击解决奇麦拉,也充分显出他的智慧与本领。 惟有扎姆卡特看他不顺眼,龙族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有问题,而且是大有问题! 希莉丝诚挚地邀请:“你愿不愿意同我们一道走呢?在这种地方,互相有个照应比较好。”杨阳和轩风也出声挽留。 “荣幸之至。”帕西斯笑得眉眼弯弯,再次鞠了一躬,走到肖恩右后方的位置。这个动作无比自然,好像他原本,就应该站在这里。 才站好,他本能地一让,对原想抓住他胳膊,却只抓到衣角的少年笑道:“什么事,小哥?” “你……”耶拉姆黄‘玉’‘色’的眼珠有着微量的困‘惑’,盯了他片刻,松开手,“没事,抱歉。” 帕西斯耸了耸肩,转向肖恩:“这一层没有楼梯,不过我刚才查看了一下,左墙有点古怪。” “是吗?我去看看。”肖恩毫不迟疑地奔向左边。扎姆卡特背着杨阳跟上去:“笨蛋!要看也是我看!” 昭霆问走回来的耶拉姆:“你干嘛突然抓着人家?” “你不觉得他的身材,走路的姿势很像神官大人吗?” “哎。”昭霆一愣,转头打量和肖恩、扎姆卡特一起探路的帕西斯,半晌得出结论,“是‘挺’像的,可是感觉完全不对啊。”耶拉姆以沉默赞成她的评价。 他俩‘交’谈的声音很轻,却瞒不过帕西斯的耳力。刃雾有点幸灾乐祸地道:《叫你变彻底点你不听,这下好了,惹来这么多注目,》 (我很高兴啊,可以顺便磨练演技。)帕西斯满不在乎。这时,帮忙敲打墙壁的希莉丝喊道:“你们过来听听,是不是不一样?”扎姆卡特跑近,听她敲了两下,颌首肯定:“是这里。” “要怎么……”杨阳话还没说完,就见他握拳击出,打出一个深深的大‘洞’。 “痛痛痛!” 与惊人的成果不符,血龙王一边哀叫一边‘抽’出红肿的拳头,连连甩动,疼得眼泪汪汪。杨阳一脸受不了地捶了他一记:“用‘肉’拳打墙,当然会痛!”其他人也是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我…我想有力量手镯,应该……” “力量手镯只能给你力气,并不能让你的手变硬!” “他***!说来说去,还不是那家伙不好!换作我原来的身体,这种墙只要轻轻一挠……” “是啊,我们应该庆幸你没用爪子抓墙,不然现在你就不是捧着拳头哀哀叫,而是捡断掉的指甲了。”月彻底发挥恶劣的本‘性’,用无比温柔亲切的嗓音说出毒辣‘阴’损的话语,杀伤力就格外的大,扎姆卡特被他刺得心汩汩流血:“月~~~” 轩风正要打圆场,帕西斯不疾不徐地道:“这个,我不想打扰各位让我一头雾水的友好对话,不过,稍微注意一下比较好哦。” “咦?” “有客人来了。”说着,他侧过身,让墙壁里刺出的巨大锥形物刺了个空。余人吓了大跳,反‘射’‘性’地往后退。当看清破墙而出的物体时,月皱了皱眉:“又是看守者。” 突然出现的怪物和之前在楼梯上遇见的魔力人偶一样,明显是金属制品,只是外形笨重许多,移动也没有那么快。肖恩唤出暗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砍下它两条臂膀。几个少‘女’都大声叫好。 帕西斯‘露’出讶‘色’:身手钝了好多!是一千年没锻炼的缘故吗? 尽管失去了双手,魔力人偶却没有退缩,大口一张,朝棕发青年喷洒灼热的烈焰,在他避开后,全身‘射’出密集的针雨。 糟!肖恩大急,但因为也有长针‘射’向他,使他来不及去支援同伴。 叮叮叮!‘射’向杨阳等人的长针被帕西斯悉数挡落,他还很体贴地没有管希莉丝和耶拉姆,而他们俩也确实不需要他帮忙,敏捷地躲开了攻击。 “啊…索贝克,谢谢。”杨阳和轩风惊魂未定地道。 “不客气……哎呀。”帕西斯心疼地瞅着裂开几道缝的剑锋,“果然是破铜烂铁,没办法。”他一把扯下斗篷,灌注了气劲的布料变得如铁般坚硬,击飞了再度袭来的针雨。与此同时,肖恩也劈开了魔力人偶的身体,彻底粉碎它的战力。 噗!倒地的上半身喷出黑‘色’的雾气,肖恩猝不及防,被喷个正着,还没反应过来,感到肋下一紧,身子腾空而起。 “毒气!糟糕!”月脸‘色’大变,“快退!”这种风元素稀薄的密闭空间,只有水系的净化术能够消除毒气,而唯一会净化术的肖恩已经中了毒,剩下的他们只好靠双脚逃命。幸好救了师父的帕西斯还没忘记师父的朋友,用空着的手丢出妖兽:“刃雾,救人!” 轻巧落地的刃雾咕哝了一句,往刚刚散开的众人跑去,一边跑身体一边涨大,而毒素越来越淡,最后完全吸进了它体内。 命令完下仆的帕西斯不再管杨阳等人,专注于身下的人,一手按住他的额头,使用圣光术治疗。 “咳!咳!”肖恩困难地睁开眼,对上一双溢满关心的眸子:“没事吧?” “没…没事,我的身体不是真的身体,没有中毒,只是呛到了。” 放下一颗心的帕西斯将吐气声压抑在适当的范围里,另一边,逃脱毒气威胁的众人担忧地跑过来:“肖恩,没事吧?” “我很好。”棕发青年坐起身,“你们呢?有吸进毒气吗?” “没有,多亏了它。”杨阳指指变回原样,被轩风抱在怀里的刃雾。帕西斯用两根指头拎起它的脖子,像摇铃似地摇来摇去:“又吃美‘女’的豆腐,你小子知不知羞?” 轩风为“美‘女’”二字心‘花’怒放,刃雾气得龇牙咧嘴:《什么!不要诋毁我的名誉!我才不像……》 (别碰她,会脏了你。)银发青年打断,语气充满冰冷的嫌恶。妖兽刹时噤声。 不知道这对主仆间的秘密对话,杨阳感‘激’地道:“索贝克,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这批人就全军覆没了。” “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照本宣科礼仪书上的用语,帕西斯越过她,去拿掉在远处的斗篷。众人这才看见他的穿着——云白‘色’的绸衫外没有任何防具,完全是贵族的打扮。捞起斗篷抖了抖,帕西斯将它披回肩上,指着看守者打出来的大‘洞’:“走吗?” “当然!” 踩着光梯,帕西斯的步伐就和走真正的楼梯一样悠闲。希莉丝见状问道:“索贝克,你会魔法吗?” “嗯?会啊。” “难怪你看到这梯子一点也不惊讶。”昭霆恍然大悟。轩风用热情的口‘吻’道:“那你和肖恩一样是魔武双修咯?” “呵呵,没有这么厉害,我还是比较擅长武艺。”帕西斯和颜悦‘色’地回答。三个少‘女’轮流缠着他问问题,好奇的程度连她们自己也诧异。 这个青年虽然没有维烈、肖恩那种让人亲近的气质,却有股特别的魅力,‘混’合着神秘感,使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挖掘。 杨阳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插’口:“索贝克,你为什么来这个遗迹?”她突然想到,万一找到财宝,要怎么个分法。他们是不在意,可扎姆卡特一定会牢牢护着“他的”战利品,一个子也不给新同伴,到时就麻烦了。 原是绿‘色’的褐‘色’眼眸寒芒一闪。 “报仇。” “呃!”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答案,每个人都错愕不已,肖恩甚至回过头。帕西斯皱了皱眉,提醒道:“小心脚下。” “哎!”才听见,肖恩一脚踏空。本来以他的身手,立刻就能恢复平衡,但是背后伸出一只手臂,紧紧箍住他的腰,反而让他一吓,整个人跌入一个怀抱。 帕西斯眼里浮起怔忡,仿佛第一次认识怀里的人。曾经,这个男子是他追逐的目标,他总是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跌倒、爬起、伤痕累累地为他们撑起一片天;看着他义无返顾地走向战场,和自己的挚友对决……懊恼自己的无能,怨恨自己的弱小,幻想有一天能和他并列,为他分担那压在他肩头的重担,而现在,他是否有了保护他的力量? “……索贝克、索贝克!”肖恩连唤几声,才把神游太虚的某人唤回来:“啊,抱歉。”他连忙松开手。看到这一幕,余人都觉得有点怪异,轩风‘胸’中属于同人‘女’的火焰更熊熊燃烧起来——这两个人有戏!当下打定主意,要密切关注“索贝克”的行动,因为看来是他对肖恩有意思。 “干嘛道歉?你救了我。”肖恩困‘惑’地眨眨眼,转向害他摔‘交’的罪魁祸首,“奇怪,光梯怎么到头了?应该没这么短。” “不奇怪。”帕西斯软化的眼神凝聚起来,变得如刀锋般犀利冷硬,甩手丢出一枚光球,照亮了黑暗的地底,“是这家伙搞的鬼。”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头几乎占据了全部空间的巨大怪物,形状像个捏坏了的包子,看不出是什么生物合成的,覆盖着漆黑硬壳的身躯有节奏地一起一伏,仿佛睡着了一般。 “好逗趣的怪物。”昭霆咧开笑脸。扎姆卡特跃跃‘欲’试:“这么大,够我玩了。” “等等,对方没有杀气,别冒然挑衅。”耶拉姆制止。希莉丝附和:“看看能不能从旁边绕过去,我们是来找宝物的,不是来杀怪的。”肖恩理智上赞成两人,好斗的本‘性’却不甘心和平解决,因此选择沉默。 月想得深入:“不知道这一层是不是和上面一样没有楼梯,而且旁边太窄,‘弄’得不好,可是脱逃无‘门’。”肖恩正缺这样一个借口,点头如捣蒜:“对对!还是解决它比较放心!” “讨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轩风不以为然。杨阳也和她站同一战线。 当下八人分成两派,吵得日月无光。 “索贝克,你说!”杨阳蓦地迸出一句。 “呃?”帕西斯正听得头大,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们八个人,四票对四票,分不出结果,加上你,就可以决定了!” “……”两方的成员都用眼‘波’朝唯一的裁判施压,帕西斯心里是无条件支持肖恩,也就是主战派,但面上,他没有用这个理由,手指身后:“我根本不用表决,它已经被你们吵醒了。” 话音刚落,视野一暗,原来是头顶的光球不知何故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盏盏亮起来的青白‘色’灯火。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压根不是什么灯,是怪物的眼睛,密密麻麻分布在宛如甲壳的皮肤上。 “哇——好恶心!”昭霆一改先前的评语。扎姆卡特也一脸嫌恶:“有损我心目中的包子形象,***!” 对豆沙包情有独钟的血龙王怀着怒气朝包子怪发出加强版的火球,然而中途,火球扭曲了一下,无声无息地消失,与此同时,每个人都感到一股轻微的不适感。 “空间魔法!”肖恩冲口道。杨阳大吃一惊:“什么!它居然会空间魔法?”连她也不会空间魔法,一头怪物却会,天理何在啊! “那所有的攻击都无效了。”月信任肖恩的判断,就事论事道。 “呸!我倒要看看它的空间魔法强,还是我的火焰威力强!” “住手,萨克!使用那种程度的火焰的话,我们会吃不消!” 扎姆卡特默然。他早就领会了火元素之心,身体也经过火‘精’灵改造,不会受到火焰灼伤,但其他人不行,超过八段的爆炎散发出来的热量就足以将他们烤成焦碳,更别说他打算用十二段的魔法。 “啊~~那要怎么办嘛!” “当然是找魔力源了。”耶拉姆‘抽’出鞭子,白了他一眼。希莉丝也笑嘻嘻地拔出穿甲剑:“这一仗你们魔法师没用,乖乖待在一旁看着吧。”闻言,昭霆欢呼了一声。 “等等,你们过去的话,也有可能掉进异空间!”杨阳急忙阻止,心念电转,“而且…它为什么不用空间魔法攻击我们呢?只要把我们关进异空间……” “刚刚那个不是空间吞噬,是普通的扭曲空间。先布下结点,在触发的瞬间,对最终能量中心的干扰引发小规模的空间紊‘乱’,从而打‘乱’玛那的分子排列,造成那种看似消失其实是还原的现象。从魔力量来看,等级也很低,应该无法将全身都防御到,只要我们动作快……”肖恩说到一半,瞥见几个拿刀剑的都一副茫然的表情,苦笑道,“总…总之,它不是无敌的,我们动作快点,配合好点,一定能打败它。” “哦。”战士们呆呆点头。 月出声道:“找到了,魔力源在那里。”余人顺着他的指头看去,只见一个青‘色’的光团悬浮在天‘花’板下方,奇麦拉头顶的位置,都无言了一阵。 昭霆首先叫道:“开什么玩笑!那么高我们怎么够得到!”希莉丝用泄气的口‘吻’道:“看来我们只能负责‘骚’扰的任务了。”说着眼望情人。肖恩点了点头,示意他主攻。 “也让我‘插’一脚吧。”帕西斯解下束剑的带子,连鞘拿在手里。耶拉姆问道:“你主攻还‘骚’扰?” “嗯,主攻好了,我有办法接近魔力源。” “好!那我们一起!”肖恩问也不问是什么办法,拍了下他的肩膀,率先跑出去。帕西斯笑了笑,脱下斗篷递给杨阳:“帮我保管一下。” “咦……啊!”杨阳还没领会这句话的意思,就为接下来的景象瞪大眼。青年几个助跑高高跃起,一双雪白的翅膀从他背上延伸开去,抖落无数晶莹的羽‘毛’,带动他往天上飞去。不止她,和他并肩奔跑的昭霆三人也吃惊得停下脚步,目瞪口呆。 “天哪!他是天使吗?”轩风惊呼。 “不,那是光元素的凝结体。”月一眼看出羽翼的奥秘,顿了顿,道,“能做到这一步,他的光魔法造诣很高。”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招。”肖恩也瞄到上头的人,叹息着跳上奇麦拉的身体。“这下只好爬山了。”爬了会儿,他想通一件事,大叫不好。 《你这笨蛋,干嘛捡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任务。》趴在主人肩上,随着他闪避的动作颠来颠去的刃雾忍不住抱怨。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死不了。)帕西斯对“‘诱’饵”一职乐在其中,密切注意周围的同时还能‘抽’空回嘴,突然听见一个焦急的喊声:“索贝克,小心啊!千万别勉强!” 唉唉,肖恩师父总是把别人的命看得和自己一样重要。过往的记忆涌上心头,帕西斯不觉卸下伪装,朝他绽开真正属于“帕西尔提斯”的笑容:“没事的啦。” 不知为何,这个语调触动了肖恩心底的某根弦,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用这样的笑容,这样的语气叫他不用担心,然后…… “不行!你给我待在那里!不,滚下来!那家伙我来收拾!” “……索贝克有这么脆弱吗?”余人面面相觑,为同伴的过分紧张感到不解。尽管他们还‘摸’不清这个青年的实力深浅,但从他至今为止的表现,无论如何也同“弱者”两字挂不上勾。 糟糕,过火了,接下来得把这张面皮贴贴牢。帕西斯一边反省一边‘摸’‘摸’脸颊,装作没听见底下的大吼大叫,这时,一‘波’名为“危险”的警讯拂过他的神经线。 无数黑‘色’的光弹凭空出现,打向地面的众人,连绕着奇麦拉牵制的昭霆三人也被‘波’及,陷入手忙脚‘乱’的境地。帕西斯一甩手,数以百计的雪白光团疾‘射’而下,一个不漏地砸中黑‘色’光球,爆炸的能量‘波’掀起‘乱’流,刮得众人东倒西歪。 “圣光弹!”希莉丝失声道。拥有强大攻击力的圣光弹是光系高级法术,即使高阶祭司也最多只能一次发十来个,这家伙居然咒语也不念就扔出几百个,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原来是暗系魔兽‘波’鲁特和口袋兽的合体。”杨阳从一片狼籍的地上爬起来,耙梳被吹得‘乱’七八糟的浏海。对于她在如斯情况下还能冷静分析、整理仪容的本领,轩风、月和扎姆卡特致以由衷的钦佩。 “该死!”肖恩小声诅咒了一句,收起暗镰,将左手的光牙拉长,幻化成一把细长的穿甲剑,深深刺进奇麦拉的甲壳,“血咒缚杀!” 剑刺入的部位浮现出鲜红‘色’的图腾,浓烈的血味渗入空气,以图腾为中心,耀眼的红‘色’光‘波’沿着坚硬的表皮朝四面八方扩散,很快就将那庞大的身躯全部纳入,犹如披上一件血‘色’的外衣。 “什么味道啊,真难闻。”昭霆捂着鼻子。帕西斯的‘唇’畔却扬起笑意:“死灵魔法啊……真怀念的味道。”肖恩保持半跪的姿态,对下面的同伴喊道:“快点!这个魔法的作用是魔力封锁和束缚,但我也动不了,快上来把魔力源毁了!”昭霆三人二话不说开始往上爬,只是他们的身手远不及肖恩灵活,爬得磕磕碰碰。 “喂喂,你是不是忘了我啊?”帕西斯抗议。 “没忘啦!……咦,你怎么还在上面?不是叫你…算了,你是光系法师吧?血咒缚杀的味道会让你不舒服,快点下去!” “我本来也是死灵法师啊。”帕西斯嘀咕,再次充耳不闻师父的命令,光翼一振,飞向魔力源,眼角瞥见奇麦拉的额头裂开一道缝,缓缓打开,‘射’出湛然的光芒。 还有一只眼?刚看出那是什么东西,帕西斯只觉脑袋好像被一只大锤敲中,意识逐渐模糊。 “他怎么突然不动了?”昭霆眼尖,第一个发现异样。杨阳回忆片刻,恍然大悟:“糟糕!是催眠!”希莉丝跑得最快,喊道:“索贝克,醒醒!” 飘浮在空中的人没有回应,见状,肖恩连忙站起,左手传来电击般的痛楚,分散注意力导致的反噬剥夺了他的力气,几乎是跌的跪下来,虚脱地喘气,只急得五内俱焚,偏偏动弹不得。 《攻击,把这些人全杀了。》 一个低沉的声‘波’传遍全场,人人大惊失‘色’,当瞧见流‘浪’佣兵举起剑,更是心脏噗噗直跳。 “就凭你,也想左右我的意志?” 嗤笑声打破了死寂,众人接连吐气,帕西斯的神情柔和下来:“不过念在你让我看见妻子的份上,给你个痛快吧。”语毕,他左手食指按在剑锋上,收回灌注在上面的神力——协调神的力量会给予非协调的产物莫大的痛苦——随即,右手往前一送。 没有闪光,没有残像,青年的身影就像瞬间转移般出现在奇麦拉的侧后方,身后是一幕匪夷所思的景象:宛如一张画被斜剪成两半,再错开相对一样,奇麦拉的两半身体就维持这样诡异的平衡,歪斜地拼合着。 咔啦!没有沾上一滴血的长剑发出一声脆响,碎成粉末。帕西斯咋了咋舌,端详只剩剑柄的佩剑:“我都用劈的了还这样,真是……” “索贝克,小心!”好几个声音一齐喊,可惜迟了半步,流‘浪’佣兵已经被倒下的上半身压个正着,直直往下坠。 “呜……” 帕西斯拉回飞散的意识,撑起疼痛‘欲’裂的身体,甩了甩头,“我竟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昏暗的视界掠过几缕流光般的银丝,分外美丽,帕西斯一怔,抓在手里,头皮传来的感觉告诉了他这是什么,再看应该戴着幻象手镯的左腕——没有!!! 惨了惨了!当下只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帕西斯四下寻找,惊喜地看到不远处闪过一道绚丽的光芒,正想扑过去,脚却不听使唤,转头一看才发现被压住了。 (刃雾,还愣着干什么!快帮我捡回来!)‘抽’了两下‘抽’不出来,帕西斯火冒三丈。 《你说之前,先看看别人的情况吧!》刃雾的处境也不比他好,被夹在两者当中,都快断气了。祸不单行,杨阳等人正好在这时赶到:“索贝克!索贝克!没事吧?” 帕西斯鸵鸟地当作没听见。以为他翘辫子了,外头一阵鼓噪,然后是他非常熟悉的嗓音,带着关切和慌‘乱’:“索贝克,回答我!” “啊,我…我没事。”帕西斯不由自主地答道。 “太好了!他还活着!” 呜哇~~~帕西斯捶‘胸’顿足,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一只银白‘色’的小鸟从他‘胸’口窜出,飞向手镯:“我去!” 心里燃起一线希望,紧接着又被上头的声音浇熄:“忍着点!我们马上把尸体搬开!” 慢点没关系啦!差点就这么吼出来,帕西斯只觉压着双‘腿’的重物动了动,骤然变轻,绝望间没察觉左手一凉,眼前一片空白。 “索贝克?” 好容易撬开笨重的尸体,众人喘着粗气看向被压在底下的青年,却见他一脸恍惚,两眼呆呆地直视前方。 “呃……啊!”帕西斯回过神,第一个反应是抚‘摸’耳鬓,短短的,有些粗糙的发丝;抬起手,幻象手镯好端端地戴在腕上。 “你没事吧?是不是受伤了?” “啊哈哈哈哈,没事。”帕西斯放松肩膀,‘露’出脱力的笑容,“多谢你们救了我啊,时机掌握得真好。”有够惊险!老命都被吓掉半条! 众人也如释重负,杨阳扑哧一笑:“你还真是‘迷’糊呢,没中催眠,却被自己砍倒的魔兽压住。” “失误,失误——哎,谁能扶我一把?脚麻了。” 肖恩伸出手,赞道:“你真厉害!”帕西斯睁大眼,脸上的表情只能用“受宠若惊”形容,随即,满满的喜悦取代了愕然,直达眼底。 虽然只是句浅浅的赞扬,对他的意义却非同小可。 “咦,它怎么了?”几个少‘女’指着奄奄一息躺在他怀里的刃雾。 “放心,死不了。”帕西斯无意间瞥了眼尸体,登时皱起眉,跑过去使劲推,可是凭他一个人的力气又怎么推得动山一样重的奇麦拉。余人不解地问道:“你干嘛?” “你们看这个‘花’纹。” 帕西斯手指地面。这一看月也变了脸‘色’,急迫地道:“快!帮忙移开!不用移很多,一点就行!”于是其他人一头雾水地再次当起苦力,用九牛二虎之力将奇麦拉的下半身移动了约‘摸’十厘米的距离,‘裸’‘露’出来的是好像圆周的一角和几个奇形怪状的符号。 “原来是魔法阵啊。”肖恩击了下掌。 “克威尔拉比斯。”月念出那几个符号,一手抵着下巴,“光这样还是看不出,不过……” “我不想打断你的思考,但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帕西斯用肯定的语气道,“这里是奇麦拉的监狱,那么魔法阵的用途只有一个。” “***!”肖恩和月异口同声。 话音刚落,一根人体粗的触手蹦出地表,吓了正好站在附近的昭霆一大跳。没有给众人反应的时间,触手接二连三地冒出,伴随着大量的碎石和尘风,地板也出现了些微的摇晃,肖恩和月当机立断地发动魔法: “浮空之盟!” “碧蓝风界!” 所剩无几的风元素带着众人朝上飞去,由平地化为圆,将他们包进一个青‘色’的球体。但很快,两个施术者就‘露’出力不从心的表情,球面的颜‘色’也迅速黯淡下来,千钧一发之刻,帕西斯及时‘吟’唱咒文:“曙光‘女’神之护界!” 柔和的光辉从他掌心‘射’出,转眼充满了球体的内部,薄膜的颜‘色’也从青‘色’变成白‘色’。说时迟那时快,他刚布好结界,四壁和地面就爆出无数裂痕,‘交’错的触手掀起致命的狂风,挟带数以万计的碎石到处肆虐,有两根还直接‘抽’中光球,使得众人摔成一团。 “他***!什么玩意!”扎姆卡特破口大骂。几个少‘女’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说不出话来。肖恩和耶拉姆惊讶地看着和他们摔得一样难看的帕西斯:“你不集中‘精’神也能维持结界?” “嘿,只要我不死,这个就破不了。”帕西斯虽然笑着,心里却颇不轻松。刚刚那一击的力量超乎他的想象,而这一千年他一直回避使用光魔法,现在临阵磨枪,也不知道顶不顶得住,“总之,先上去。” 光球随着他的意志往上升,尘灰弥漫,大块的青晶石从头顶剥落,触手的冲击连天‘花’板也吃不消,却反而省了杨阳等人的力气,他们不受阻碍地回到了第六层。 扎姆卡特不顾情人的抗议把他塞进背包,这个举动非常有先见之明,光球再一次剧烈晃动,数十根触手将众人抛上抛下,撞上墙壁又滚下地面。四个少‘女’强忍呕吐的***,死死捂住嘴巴;男士们的感受也好不到哪去,一个比一个面无人‘色’。 “我***xx的!不要我们不吭声你就神气了!”血龙王暴怒地踢了脚球壁,用力之大,使银发青年担心结界不是会毁于外部的打击,而是内部的破坏。 “你!叫…叫……” “我叫索贝克。”帕西斯体贴地提醒对方自己的化名。扎姆卡特才不管他叫什么东东,指着下面道:“我要烧死它!你的结界能不能挡住热量?” “如果你想使用禁咒,决不可能。” “$※◎+……”又是一连串脏话。杨阳缓过气,手足并用地爬起:“这头怪物是不是想回到地上?”余人无言地注视她。过了会儿,昭霆叫道:“它想回也回不去!” “咦?” “你们忘了?下面还有头包子怪,有它挡着……” 棕发少‘女’没有说完,一股‘毛’骨悚然的气息吹入她的心脏内壁,冻结了她的舌根。余人也感觉到这股‘波’动,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只见一个血‘色’的东西冉冉上浮。 即使透过白‘色’的光壁,那颜‘色’仍是红得刺目,触手停止了蠕动,朝拜般静止在空中。帕西斯趁机加强结界。仿佛受到刺‘激’,那东西喷出一块卵似的物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每个人都不想再承受一次撞击,帕西斯立即张开护壁: “光盾!” 闪耀的盾牌挡住了攻击,随着一记闷响,卵块爆散开来,喷出断裂的肢体和支离破碎的器官。包括帕西斯在内,人人失神了刹那,这才看清那血‘色’的东西是无数血‘肉’包裹而成,表面还粘连着许多扭曲变形的人体。 “……” 连惨叫也发不出来,轩风和昭霆用拳头捣住嘴;希莉丝咬紧下‘唇’;杨阳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人体……合成。” 亵渎! 愤怒的喊声在脑中炸开,帕西斯呻‘吟’了一声,牢牢按住太阳‘穴’。 “索贝克!?” 无暇理会众人的询问,银发青年用尽全身的力气压抑内心不断涌出的杀意。可是那个往日总是冰冷得像座雕像的神祗,这次竟一反常态地勃然大怒,仓促间聚起的‘精’神壁垒,渐渐抵御不住…… 手腕一阵剧痛,帕西斯震了震,回过神。 “呀!”离得近的杨阳手忙脚‘乱’地拉下咬住他手腕的刃雾,“对不起,它突然——” “不,没关系。”帕西斯回以苍白的笑容,一把抱住下仆,(谢谢,刃雾。) 《哼,我只是不想落得梅菲安一样的下场罢了。》刃雾别过头,瞥见主人黯淡的神‘色’,终是忍不住关怀,《你撑得住吗?》 撑得住也不能冒险。帕西斯微一苦笑,闪身离开结界。众人见状大惊:“喂喂,索贝克!” “我在外面比较好控制。”敲敲壁面,帕西斯给了他们一个沉稳的笑,突然眨眨眼,嘴角上扬,“扎姆卡特,你最好让月出来透透气,他好像快憋死了。” 血龙王急忙打开抖个不停的背包。重获自由的黑发祭司喘息片刻,道:“那不是人体合成!” “哎?” “不是你说的么,‘人体合成’?”月瞪了杨阳一眼,“谁会用最脆弱的人类做素材,那应该是最接近拿姆鲁的实验品,因为无法彻底将吸收的人体养分化,才那个样子!” “那也很恶心啊!”昭霆歇斯底里地大叫。帕西斯却冷静下来,体内的‘骚’动也慢慢平息。肖恩铿锵有力地道:“管它什么来历,先打倒它再说!” “没错,不过我们最好再上去点,以免被触手攻击。”帕西斯笑着赞同,将头顶的天‘花’板打了个大‘洞’,‘操’纵光球往上升,正要挥动光翼跟上,眼角微芒一闪。 什么东西? 看清的瞬间,血雾笼上青年的双眼,冲毁了所有的理智。 一声凄厉的狂啸震撼了整个地下遗迹,众人只觉天摇地动,眼前‘乱’光飞舞,耳边巨响轰隆,完全搞不清楚情况。一切都平静后,杨阳才摇摇嗡嗡作响的头,困‘惑’地道:“怎么回事?” “他掉下去了!”肖恩按着球面,焦急大喊。 地底,刃雾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呼唤应该在附近的主人:《帕西斯……》 “滚!!!” 狂暴的怒吼几乎撕裂它的耳膜,刃雾反‘射’‘性’地后退。小羽跌了出来,撞在它身上。 帕西斯喘着粗气瞪视手里的东西,那是把弯刀,腐朽得看不出原样的刀柄系着一根皮绳,皮绳的末端绑着一颗青灰‘色’的珠子。就是这枚珠子发出光芒,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是他刚刚成为死灵法师时做的冥灵珠,一共六个,分给肖恩师父和菲莉西亚他们一人一个。他现在还记得华尔特一边嘟囔“‘阴’森的东西”一边小心地把冥灵珠系在佩刀上的模样。如今,刀在人亡。 啪!珍藏着过去影象的珠子碎成粉末,帕西斯缓缓抬头,充血的眸喷‘射’出炙热的恨意:“就是你这家伙,杀了华尔特。” 冰样的杀气笼罩了整个空间,连没什么智力的奇麦拉也从这股不寻常的气氛中感觉到了“危险”的讯息,触手齐发!目标却早已离开原地,围绕四壁开始移动。 银发青年的速度超越了风,足不点地地在粗如树干的触手间穿梭,每次急停和迂回都伴随着大蓬的血雨。锯齿状的细长光剑从他掌心延伸开去,给予奇麦拉莫大的痛苦。每当一根触手‘抽’筋着倒下,它就发出一声哀嚎。 两头妖兽战战兢兢地看着这幕血腥的场景。 “小羽,你说……他是不是发作了?”刃雾咽着口水问。 “还用问,当然是发作了!”小羽连扇几下翅膀才歪歪斜斜飞起来,“快走吧,主人发作时是六亲不认的。” 被光剑砍断的触手无法再生,飞快地减少,奇麦拉发觉不妙,忍痛喷出了卵块。它捕捉不到青年的身影,干脆一次‘性’喷出将近一半的血‘肉’,同时挥舞所剩不多的触手,试图将敌人围杀在内。 触手宛如巨大的蛇摆动着身体,在密闭的空间里掀起猛烈的飓风,蛛网般的裂痕不断爆响,碎石纷飞。没有击中目标的卵块依然拥有强大的杀伤力,炸开的碎‘肉’坚硬如铁,细密的血珠也变成可怕的凶器,地下大厅顷刻间成了一个血‘色’的地狱。 这片浓重的血‘色’中,一道白影忽闪,迅捷无比地划开包围,凌厉的剑气轰碎触手,搅烂卵块,血雨纷纷洒落,染红了云‘色’的衣裳,也浸透了疯狂的心。左手摊开,一串光弹疾‘射’而出。 连环爆炸。 刚刚只是震撼的空间此刻大幅摇晃,土石崩落,尘沙飞扬。这‘波’攻击彻底粉碎了奇麦拉的长距离战力,银发青年几个跳跃,掠至半空,挥剑劈下。 炽白的光气随着斩击的轨道汇聚成一把金黄‘色’的光枪,宛如神掷落的制裁之矛,轻易劈开奇麦拉的身躯,喷出的血液在瞬间被高热蒸发,惨厉的嘶吼足以使任何有良知的人心软,青年却不为这样的景象满足,甩手扔出数十枚锐利的光针,将奇麦拉钉死在地。 欢畅的笑声于同时扬起,充满了残忍的快意。 ‘插’满了光针的奇麦拉‘抽’筋了几下,豁然爆散。帕西斯没有为这个变故吃惊,信手击落飞向自己的‘肉’块,盯着改变了外形的敌人,绽开诡异的笑容:“出来了。” ‘裸’‘露’出真身的奇麦拉仿佛某种节肢昆虫,漆黑的表皮还粘着不少碎‘肉’,上半身像披着甲胄的人类,下半身是八只覆盖着黑‘毛’的长足。 奇麦拉发出刺耳的呐喊,不同于先前的惨叫,这是蕴涵强大魔力的音‘波’冲击,已然摇摇‘欲’坠的石壁再次迸出了裂痕,青年的身体也微微一晃,不过绝大多数是惊讶的缘故。 “共鸣魔法……?” 这是独属于亚利安族的能力。帕西斯眼中浮现出憎恨以外的情绪,身形急闪,冲到奇麦拉面前,光剑挥出短促的弧线。 碎裂的护脸下是一张秀丽的面容,因为长年不见光而显得苍白,眼神呆滞而空‘洞’,从优美的‘唇’形和细长的颈项可以看出是一名‘女’子,银‘色’的长发披散在漆黑的盔甲上。 显然,这是头亚利安族和魔兽合成的奇麦拉。 “你……”帕西斯脱下幻象手镯,‘露’出本来面目,欣喜地看到对方眼底闪过一丝微芒,他用颤抖的手指抚‘摸’她的脸颊,轻声道:“认得出我吗?” 咔!奇麦拉***的甲壳掀开,从里面喷出压缩气体般的青‘色’光块,帕西斯仗着武人的警觉及时避开,却不可避免地被气块带起的暴风连翻几个筋斗,掉在大厅的另一头。 “啊哈哈哈哈……” 翻身坐起的亚利安族青年,表情不悲不愤,反而狂笑起来。 没有了!最后一个同族!肖恩师父认不出我,华尔特死了,菲莉西亚死了,大家都死了……最后还是剩下我一个! “至少……我会让你没有痛苦地死。” 用光剑挡开奇麦拉的连续攻击,青年的眼神恢复了犀利,云霞状的光‘波’从他掌心‘射’出,形成一顶巨大的光罩,盖住奇麦拉。 基于本能的恐惧,奇麦拉尖叫起来。 “忍耐点!你总得给我施法的时间!”用教训晚辈的口‘吻’训斥完对方,帕西斯收起光剑,一边变幻手势,一边‘吟’唱咒文,“包容万物之负者,为光所弃者,请回应我的诉求,开放您的怀抱,赐予我的敌人永恒的安眠——冥神之翼!” 每个字的吐出都包含着针刺般的痛楚,已经差不多被协调神同化的身体无法接受来自黑暗的力量,但帕西斯还是用超人的意志完成了魔法,合起的双手涌出温柔的暗黑‘色’‘波’动。 漆黑的‘浪’‘潮’淹没了光罩和里面的生物,奇麦拉的肌肤逐渐变得灰白,双眼‘蒙’上涣散,缓缓倒下。帕西斯吁了口气,正想上前帮她合上眼,身子却不听使唤,仿佛被什么粘‘性’极强的东西粘住。同时,奄奄一息的奇麦拉奋力一搏,喷出压缩气弹。 “什……!” 惊愕的低语被爆炸声掩盖,一道纤影突然出现,挥动乌黑钝锋的大剑劈碎了青‘色’的气块,熟悉的招式令帕西斯震惊得全身僵硬,大睁的眸写满不信。 “我说帕尔,你还是老样子,头脑一发热就不注意周围的情形,你这样叫人怎么放心呢?” 来人吐出清脆嘹亮的嗓音,一手‘插’腰,一手潇洒地将大剑扛在肩上,俏丽的脸庞咧开豪迈的灿笑,瞅着青年的棕‘色’眼珠闪烁着坏心的光芒:“嘿嘿~有点想让你就这么粘在那儿,瞧这个姿势多别致。” “你……你……”帕西斯脑海一片空白,连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 “哎呀,好像不能开玩笑了,老人的心脏果然不太好。”大剑挥出两道剑压‘波’,斩断了透明的蛛丝。帕西斯踉跄了一步,目光却自始至终定在“他”脸上。 “你是……?” “还问,你这样很伤感情哦,小师弟。” 听到最后三个字,帕西斯终于确定了,狂喜之情如泉涌上,湿润了双眸:“华尔特!!!” “宾果。”首代西城城主竖起食指,给了他一个嘉许的笑。 ****** “昭霆上哪去了?” 此言一出,人人面面相觑,然后一致摇头表示不知道。调息片刻,杨阳怒吼:“这个‘混’蛋!我叫她不要‘乱’跑她还给我‘乱’跑!”肖恩苦笑安慰:“算了,就当多找个人吧。” ****** “你怎么这个样子?” 帕西斯上下打量师兄。华尔特亚布罗迪仿佛天塌了似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这个样子啊,但是那些人当中只有这个身体和我的灵魂最适合——对了,我看到肖恩师父了,他看上去很‘精’神,当年那个果然不是他吧?” “不是。” 华尔特一脸“我就知道”,随即转为错愕,最后是深深的温柔与疼爱。他抛开无刃,两手抱紧怀里的身体:“辛苦你了,帕尔。” “……”银发青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竭力咽下哽咽声,泪水却无法克制地沾湿了脸下的衣裳。华尔特明白他需要发泄,一动不动地任他搂着,但是半刻钟后,他沉不住气了。 “喂!给我差不多一点!”一手粗暴地‘揉’‘乱’师弟的银发,青年喝骂的声音带着更多的宠溺和一丝害羞,“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天大的事也给我打碎了往肚里吞!” “因为…想到……我的同族杀了你……”帕西斯断断续续地道。 “耶!那是你的同族?”华尔特大吃一惊,看向远处的尸体,脸上渐渐浮起烦恼的表情,“嗯…没关系啦!杀死我的原来是美‘女’而不是怪物,我爽都爽歪了!” “……你安慰人的本领,还是一如既往的烂。” “别不识好歹,臭小子!老子又不是安迪,有那么好的耐心哄小孩!肯贡献我强壮的‘胸’怀让你哭哭啼啼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听到“安迪”两字,帕西斯才注意到不对劲:“华尔特,你怎么还在这个世界?”怒气被打断的西城城主不假思索地道:“哦,我被吸进了那颗珠子,没法去冥界。” “什么!!!” 帕西斯脸‘色’大变。他是最了解禁锢的痛苦的,一想到对方也和他一样,那么长的岁月被关在一个狭小的地方,哪儿也不能去,也不能和外界沟通,就浑身发抖。 “没你想得这么糟啦!”见状,华尔特急忙亡羊补牢,“那颗珠子有催眠的作用,我等于是睡到今天。而且……那个奇麦拉不但能吸收‘肉’体,还能吸收灵魂,你等于是救了我!” “真的?”帕西斯一脸怀疑。 “去!我会骗小孩子?” “什么小孩子!你也不过大我两岁!” “哼哼,大两岁也是大,何况你入‘门’最晚,‘小’师弟。”华尔特故意加重那个“小”字。帕西斯气得咬牙切齿。 华尔特突然抬起头,注视空中的某一点,‘露’出飘渺的微笑:“好像没时间开玩笑了……” “冥界之‘门’要打开了?”帕西斯面上没有变化,两手却一张一弛,充分表现出不舍之意。瞥见他的动作,华尔特的神情柔和下来,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别这个样子,我们迟早会重聚的,我很高兴能陪你度过这么多年,虽然是有点作弊的陪法……但是艾莉和安迪他们也等我很久了,我还欠鲁西克一句道歉呢,不去不行。” “嗯。” “答应我,好好照顾肖恩师父,还有……你自己。” “我才用不着照顾呢!”帕西斯横臂抹干泪痕,样子十足像个赌气的小孩。华尔特翻了个白眼:“少逞强了,你这个骨子里根本没断‘奶’的小鬼!不过,你也是我们当中最坚强的,所以我很放心。”帕西斯嗤笑道:“少用老大哥的口气说话,快滚吧!” “你这个不识好歹的臭小子!”华尔特又拧了拧他的脑袋,才微笑道,“后会有期。” “……” 托着失去意识的棕发少‘女’,银发青年默然伫立良久,淡淡地道:“后会无期,华尔特。” ****** “昭霆!” 一下到帕西斯和奇麦拉打斗的一层,众人就看见倒在地上的同伴,连忙奔过去。 “她怎么了?”扶起表妹,杨阳焦急地问道。希莉丝检查了一下,面‘露’困‘惑’:“没事,只是昏过去。奇怪,她怎么会在这儿昏倒?” “你们看这个!”轩风指着附近的地面。余人凑过去一看,只见用炭笔潦草写着两行大字。 索贝克: 宝物在下面一层,告辞。 ****** “你为什么不把真实之眼毁掉?” “嗯?” 帕西斯无‘精’打采地坐在树上,两手撑着腮帮,望着黄昏的天空不知想些什么。刃雾跳上他的头,用‘肉’掌连连拍打他的前额:“把真实之眼毁掉啊!你不想继续用‘索贝克’的身份和他们一起旅行吗?” “啊。”帕西斯笑了,这是真正欢畅,不带一丝‘阴’霾的笑容,“是很想,很想很想。” “那就毁了真实之眼!或者我去帮你毁掉!” “不行,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言下包含着令人背脊发冷的可怕意图,刃雾不禁打了个寒颤,但是对方下一句话又让它的恐惧如‘春’阳融雪般消失了:“不过,真的很开心呢。和肖恩师父并肩战斗,和华尔特见面……今天之前,连做梦也想不到。” “……” 抬起头,‘荡’漾着笑意的绿眸映入七彩的霞光。 “今晚可以做个好梦了。” 第五章 过去的影象与现在的约定(节四) 风之月21日,留宿矿山的一行人在尖叫声中迎来黎明。 “啊——” “怎么了!?”耶拉姆和希莉丝拿着武器冲出房间,然后是睡一间房的扎姆卡特和月,最后是衣着最整齐的轩风。他们没有看向发出尖叫的人,而是呆呆看着让她发出尖叫的两个人。 连接各个房间的大厅里,他们就大刺刺地躺在中间。说得确切点,是一个躺在地上,另一个躺在他身上,周围横七竖八地扔着几只酒瓶,还有两只喝空的牛‘奶’杯。 红发少‘女’的脸‘色’立刻黑了一半,站在她身后的轩风“哎呀”一声,自言自语道:“好相配的画面啊。”让她另一半脸也黑成锅底‘色’。 扎姆卡特则是气得脸发白,冲上前揪起下面一人的衣领,用力摇晃:“起来!你这个‘混’蛋,快给我起来!”暴怒的姿态活象撞见‘女’儿和野男人睡在一起的父亲。 “呃…啊?”肖恩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勉强睁开眼睛,“维烈……扎姆卡特,什么事?” “什么什么事!你看你做了什么好事!” 肖恩还没答话,月面带温柔的浅笑,‘插’口道:“你这么紧张干嘛?”柔和得过分的嗓音却让扎姆卡特从头冷到脚,不觉松开手。 “痛!”肖恩的后脑勺重重磕在地板上,疼得眼冒金星。而这一震,也让另一位睡美人醒了过来:“嗯……” “阳!阳!”引起这场‘骚’动的罪魁祸首飙过来,上下检视表姐,“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扎姆卡特则跳起来冲到情人身侧,慌慌张张地道:“月,你不要误会!这里面是有原因的!” “哦,原因。” “是真的!你听我说!杨阳她……”后面的话连他自己也听不到,扎姆卡特回头朝不分青红皂白咒骂肖恩的昭霆吼道,“你给我安静点!” “什么!你叫我安静?信不信我叫维烈出来殴你一顿!” “好啊!你叫啊!我倒要看看是他先殴我,还是我先殴你!” “无聊。”懒得再理这票莽人,耶拉姆把鞭子系回腰间,转身就走。轩风掩嘴直笑:“看衣服就知道根本没事,而且肖恩懂怎么生孩子吗?”闻言,濒临爆发的希莉丝也恢复了理智。另一头的昭霆和扎姆卡特却没听见,依旧吵得起劲。 “安静——” 受不了嘈杂的杨阳大喊,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大清早的,发什么疯。”啐了啐舌,黑发少‘女’慢条斯理地爬起来,拍拍棕发青年的‘胸’膛,“昨晚我和肖恩聊了会儿家常,就不知不觉睡着了。”因为和银发青年见了面,又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她现在心情好得很。 “可是……”扎姆卡特和昭霆异口同声,被打断:“没什么好担心的!肖恩是我宿命的另一半,在月给他定幻石以前,我们都共用一个身体,睡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呃…也是。众人面面相觑。 一直搞不清楚状况的肖恩这时终于“恍然大悟”,绽开灿烂的笑靥:“对啊,睡在一起真的很暖和,今晚我们也一起裹着‘毛’毯,互相取暖吧!” “……” 连同杨阳在内,每个人都用“你已无‘药’可救”的眼神瞅着他。 至少杨阳还知道正常情况下一男一‘女’睡在一起不妥,可是这个人……很有默契地,人人背转过身,哈拉着离去。 “走,回房解释原因。” “嗯。”砰,一扇‘门’关了。 “啊!小便急死了!都怪这家伙!”蹬蹬蹬,又一扇‘门’关了。 “腰好痛,轩风,帮我按摩一下好吗?” “好啊。” “我也帮你‘揉’。” “谢谢,希莉丝。”啪,最后一扇‘门’关了,留下肖恩一个人站在大厅发愣。 “为什么!?”真诚的建议却换来无视,棕发青年又是不解又是伤心,一串轻笑从窗外传来,他转过头,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风声吗……” 及时隐身的帕西斯一手捂着嘴,竭力忍住笑意,绿眸‘荡’漾着深切的情感。 傻师父。 ****** 又过了两、三个小时,众人才陆续走出房间,聚到餐桌上。肖恩已经消气,快快活活地帮耶拉姆端早饭。 “佛利特呢?”杨阳奇道。肖恩从厨房里探出头:“他喝醉了,还在睡,我刚刚去叫他,叫不醒。”杨阳站起身:“那我去叫他,不然我们把饭吃了,他一会儿出来看见,会气疯的。”昭霆叼着面包道:“你不会像叫我一样叫他吧?” “我弓箭都没了,怎么‘射’他。” “原来小阳是弓箭手啊。”轩风钦佩地道。扎姆卡特放下啃了一半的苹果:“对了,你的弓呢?” “掉山崖下了。”杨阳说起这件事就一阵‘肉’痛。 “掉了就掉了,再召回来就是。” “说的容易。”杨阳叹了一大口气,打开佛利特的房‘门’,“好了,我去叫人。” 见扎姆卡特一脸困‘惑’,希莉丝解释道:“阳一路上试着召唤过很多次,都不成功。” “应该是‘精’神力不够吧。”月分析,他教养良好,人不到齐就不吃,不像一旁的情人,苹果啃得卡兹卡兹。 耶拉姆将最后一只锅子放在桌上,轩风一瞅里面,讶道:“这么早就吃‘肉’!?” “没办法,我们当中有几个大胃王。” “你不想吃就不吃好啦。”仿佛引证“大胃王”三字,昭霆夹起最大的一块炖‘肉’扔进碗里,正要夹第二块时,被扎姆卡特阻止,食物争夺战爆发。 “喂!不许糟蹋粮食!”肖恩用熟练的动作捞走岌岌可危的锅子,成为众矢之的,不得已满厅跑,昭霆和扎姆卡特追在后面大呼小叫,大抵是“站住”,“把‘肉’放下”之类。 其他人采取无视态度,悠闲地开始动筷。 “你在干什么?”恰好开‘门’的杨阳撞见这一幕,抓住准备绕第八圈的青梅竹马。 “他抢了我的‘肉’!”昭霆控诉。 “我是为了不让你们把锅子‘弄’洒了!”肖恩百忙中回道。 “原来如此。”杨阳换了只手拎起友人的耳朵,往席间拖去,“你给我乖乖坐好!”与此同时,月也伸出法杖,将路过的情人绊倒。 扑通!血龙王以一个优美的平沙落雁式掉在地上,捂着撞扁的鼻子眼泪汪汪:“月!很痛耶!”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那家伙使用身体时,我都吃不饱,所以才想尽量吃啊!” “好了,肖恩也把锅子放桌上,我来分。”杨阳挥着筷子指挥,询问师兄,“一共几块‘肉’?” “32块。”褐发少年不假思索地报出答案。 “正好。”杨阳拿出四只大碗,各放了八块‘肉’,端给三个饿死鬼和一个矮人,然后从肖恩碗里挑出一块给希莉丝,扎姆卡特碗里挑出一块给月,夹第三块时犹豫了一下,转向轩风:“你要吗?” “不要,我在减‘肥’。”轩风嫣然一笑。耶拉姆接口:“我也不要。”昭霆瞪了他一眼,抢回炖‘肉’:“我还舍不得给你呢!”肖恩却从自己碗里夹出两块,放进少年碗里:“不行!你在长身体!” 耶拉姆一怔,心里泛起暖流。 “啊,我不用。”见青年目光‘射’来,黑发少‘女’连忙摆手,笑得温柔,“我肠胃不好。” “这样啊。”肖恩坐回去,大块朵颐,吃到一半东张西望,微微皱眉。 奇怪,今天总觉得被人盯着,可是又没恶意,好像还…… “喂,你!”佛利特不知何时坐到他旁边,把一只酒瓶重重放在桌上,“咱们再来比!” “不要吧~~~我头还在痛耶!” 佛利特恶狠狠地瞪大眼:“还在痛?我可是不省人事!脑袋瓜像有十条龙在里头闹腾,你有我厉害吗?”肖恩苦笑:“这个……”杨阳开口解围:“佛利特,别为难肖恩了,我们今天就要出发。而且,我有事请你帮忙。” “哦,什么事?”佛利特热心地道。 “我想请你帮我铸一把剑。” “铸剑没问题,不过你要说清楚什么式样,什么材料,多久需要。” “时间方面,半年到一年。式样是大剑,和昭霆那把差不多,最好再大一点,还有重一点。材料我不懂,你挑好的用就是。”杨阳比手划脚地道。 矮人‘摸’了‘摸’胡子:“听起来像是双手剑,你到底要铸来给谁?你们当中好像没人能用这样的剑。” “我!我能用!”肖恩举手,“虽然我不是很喜欢用大剑。” “你?”佛利特怀疑地睨视他,但是有喝酒的前例在,他不敢再冒冒失失地挑衅。扎姆卡特不甘示弱地道:“我也可以举得起来!” “是哦,靠力量手镯。”昭霆咧开嘲讽的笑。扎姆卡特立刻朝她丢出筷子,随即‘欲’哭无泪地看着碗里的‘肉’,在他采取行动前,月先一步警告:“不许用爪子抓。” “……”这回扎姆卡特用哀怨的表情瞪着他。 杨阳默默递出筷子,对佛利特道:“我是要铸给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佛利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是他啊。” “你认识贝姆特?”轩风冲口道。引来其他人诧异的注目——贝姆特? “当然了,他是这座矿山的所有人,偶尔会过来巡视,我见过他几次。” “他是所有人?那希顿会长呢?”杨阳和肖恩异口同声,看来宿命的另一半之间确实有默契存在。佛利特答道:“只是合伙人,不过矿山的事几乎都他管。” “哦。” 耶拉姆总结道:“那么,佛利特,铸剑的事就拜托你了。”佛利特拍‘胸’担保:“没问题!” ****** 中午时分,杨阳一行人告别了矮人们和工地的众人,朝山下走去。当然,两名东城密探——楠和枫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 这座绵延的山脉拥有所有矿山的特征,就是寸草不生、地势陡峭,一路走来连小溪也不见半条,偶有坚硬的灌木从岩缝里冒出来,粗糙的地表满是碎石,山路也断断续续的,一行人走得十分辛苦,杨阳却愉快地哼着歌,‘精’神抖擞地打头阵。 “加油!已经看得到迪诺河了!只要再加把劲,我们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走在平地上!” 手指处,是一条绕过山脚蜿蜒向远方的银练,两边延伸开去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和灰漠不同,这片平原分布着农田和村庄,迪诺河的支流仿佛‘玉’带一般散落其中,在阳光下晶莹闪烁。接近中部的地方,一座都市临河而建,土黄‘色’的城墙在这个距离也能够感受到一股厚实感。那是西城中部最大的郡——霍威尔郡的主城卡伦。 “阳,你心情很好嘛。”昭霆沉着脸道。她刚刚差点从山崖上滚下去,因此心情很不好。扎姆卡特转头提醒情人:“月,下面很滑,你小心点。” “你顾好你自己吧。”月这么说并不是出于逞强,他的身体是风元素的凝结体,比常人轻盈许多,即使绊到也可以马上恢复平衡,反而是扎姆卡特一路上跌了无数跤,维烈的运动神经让他成为队伍里最笨拙的一个。 “我好得很!” 才说着,脚下一滑,踉跄前冲,一头撞上前面的昭霆和轩风,三个人一齐往下滚,越过一块凸出的岩石,翻下悬崖!直把上面看的几人吓得魂飞魄散。 “羽落术!” “变化植物!” 月和肖恩同时施法,只见三人下坠的速度一下子变慢,几棵生长在峭壁上的松树则是急速疯长,形成一***坚固的绿荫,托住了三人。杨阳、希莉丝和耶拉姆松了口长气。 “哎哟!”“痛死了!”“啊呀!” 呻‘吟’声先后响起,扎姆卡特是因为被压在下面又滚得全身是伤,昭霆是因为倒下时撞到额头,轩风是因为马尾被树枝勾住。 “痛你个头!还不快从我肚子上滚下来!” “什么!也不想想是谁害的!” “你们俩别吵了啦,先帮我把头发拉好!” “……真是的。”看着吵成一团的同伴,杨阳啼笑皆非地摇头。希莉丝询问两个魔法师:“有没有办法把他们‘弄’上来?” “办法有的是,但是我不想用。”月睨视情人,眼中‘射’出杀气。目睹扎姆卡特翻出悬崖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所以现在他不想救人,只想把他从树盖上踹下去! 耶拉姆赞同:“让他们在那里冷却一下头脑也好。”杨阳指着已经快打起来的昭霆和扎姆卡特,道:“你确定,他们俩在一块儿能冷却头脑?” “……” 肖恩弹了下响指:“不用让他们上来,我们下去就行。” ****** 一片巨大的树叶摇摇晃晃落下来,引得附近村庄的居民仰望指点。不一会儿,树叶平安落地,从上面跳下几个人。 “怎么样,我想的主意不错吧?”肖恩刚回头邀功,就被扎姆卡特掐住脖子:“有这么好的主意,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害他一路上苦头吃足,颜面丢尽! “我…我没想到嘛……” “放手啦!你可是戴着力量手镯!”希莉丝紧张地上前捍卫情人。 “我又没用力。”扎姆卡特嘀咕着松开手。杨阳正‘色’道:“不管用没用力,你急躁的脾气是该改改。像这次,要不是肖恩和月的急智,你就完了!还连累昭霆和轩风!” “啧。”血龙王一脸倔强地别过头,死要面子的他明知理亏也不肯承认。 月微微扬起‘唇’角,轻缓却有力地道:“萨克。” “好啦好啦!” ……真是死要面子的龙。杨阳、耶拉姆和希莉丝放心之余也有点无奈。轩风打圆场:“算了,扎姆卡特也不是故意的。”肖恩附和:“龙的平衡感很好,那样跌跤,应该是维烈的缘故。” “就是!”扎姆卡特振振有辞地道。众人一致拿白眼瞪他,迫于群众压力,他一边摆手一边后退:“好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众人轻笑起来,小小的不快烟消云散。 无形中成为领队的耶拉姆第一个回过神,眺望远方的道路:“因为从峭壁下来的关系,我们偏离了大道,必须加快脚程,不然今晚到不了卡伦。”希莉丝信心满满地道:“不用担心,现在是往来车辆最多的时刻,我们到附近的村子问问,有没有去卡伦的车子就行。” 三分钟后,一行人坐在干草车上,悠哉悠哉地往大路驶去。到目的地时,因为车主和肖恩聊得投机,还不收约定的钱。 “好大啊!” 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轩风感叹。杨阳和昭霆也兴致勃勃地左顾右盼。打进入西城,她们还是头一次来到大都市。卡伦的建筑和北城一样,都是石筑,却没有埃特拉人喜欢的繁复装饰,注重坚固和实用,毫无多余的耗材,单独看是不‘精’致,整体看来却有一股简约大方的美。 市集非常热闹,商品琳琅满目,有西城本土的香料、‘药’草、骏马和武器;南城的茶叶、畜产品和水果干;北城的‘毛’织品和酒;中城的枫糖和‘花’‘精’‘露’;以及东城的海鲜和各种鱼骨做的首饰,令人目不暇接。农人们也忙着贩卖秋季最后的收获,旧谷、‘鸡’蛋、马铃薯、米麦做的小吃等等。 “哇!你们看,这串贝壳项链好可爱!” 轩风拈起一条串着清一‘色’粉红樱贝的项链啧啧赞叹,其他三个少‘女’也凑过去,各自挑选看得上眼的商品。 “我比较喜欢这些头带,我早就想换根发带了。”昭霆爱不释手地抚‘摸’系在架上的各‘色’发带。希莉丝拿起一个个手镯试戴,最后挑中一只海蓝‘色’的水晶镯子,问轩风:“这个怎么样?” “嗯,很适合你。” 杨阳的热情相对小很多,只在‘胸’针的摊位前晃来晃去:“这些‘胸’针倒是不错。” 对首饰完全没兴趣的四位男士,‘交’换着“‘女’人就是‘女’人”的目光。 “真搞不懂这些叮叮当当的玩意儿有什么好的。”扎姆卡特抱怨。肖恩请示掌管财政的人:“干脆帮她们买回去吧,耶拉姆?”后者还没表态,月弹出一枚水晶币(注:货币中最昂贵的一种,古今通用),道:“把这些打包,我们全要了。” “哇~~~月!”轩风和希莉丝双手合十,感动地仰视慷慨的同伴。昭霆教训另外三个:“学学人家!” 耶拉姆面无表情,扎姆卡特呸了一声,肖恩苦笑。 摊主打包完才发现找不出,月扔下一句“不用找了”,示意情人背起包裹。 “为什么要我背?”扎姆卡特抗议。余人齐声回答:“因为你力气最大!” “……” 找了家旅馆下榻,‘女’孩们连澡也不洗了,就窝在房里挑选首饰,只有杨阳跟着男士们下楼。中途,肖恩想起一事,询问月:“对了,你哪来的钱?” “我的法杖里有个储物空间。” “哦。” 回到楼下的大厅,服务生很快递上菜单。扎姆卡特尽点甜食;肖恩仔细研究了半天,选了最价廉物美的套餐;于是耶拉姆跟他点的一样;月懒得在这种事上费脑筋,随便点了几个菜;杨阳本想照着昭霆三人的喜好点,眼角瞄见一个青年走进大‘门’。 那是个相当普通的旅人,穿着也是旅人喜欢的连帽斗篷,唯一的特点是帽檐拉得很低,但还是看得出是张平凡的脸。肖恩也瞥了他几眼,过去某个原因让他养成留心周围人的习惯,而这个人也给他一种奇妙的违和感,可是他放出杀气试探了一下,却没有任何反应。 多心了吗?他忖道。 那青年径自走到角落一张空桌前,背对着他们坐下。 奇怪,他的身材好像神官!杨阳还在盯着他瞧。 “……客人!客人!” “啊…啊。”杨阳回过神,慌忙道,“我点咖喱饭!”服务生拿着菜单离去。 “你在看什么?”扎姆卡特奇道。杨阳笑道:“没什么啦。”应该是巧合,脸长得完全不像。 “我们在这里待几天?”肖恩问道。耶拉姆扳着脸道:“视情况而定。”扎姆卡特反问:“什么叫视情况而定?”耶拉姆指指上头,意思很明白。 “啊啊,确实,看她们的热乎劲,今明两天是别想走了。”杨阳苦笑了一下,话锋一转,“不过我们也很久没去公会了,趁这个机会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月接口:“公会?是冒险家公会吗?” “是——对了,月,你和扎姆卡特去考个资格吧,这样将来会方便很多。” 月点点头,扎姆卡特指着自己:“我有资格!” “哦,那你陪月去吧。” “嗯。” 正聊着,服务生端来饭菜,两个大胃王立刻狼吞虎咽;杨阳和耶拉姆慢条斯理地开动;惟独月尝了几口后,就不再动筷。 “怎么了,月?不好吃?”杨阳第一个注意到。 “不是,只是不合胃口。”黑发祭司平淡地道。他出身皇家,宫廷料理讲究清淡,隐捷敏亚的菜肴虽然不像埃特拉辣得要命,口味也是极重,因此他吃了一点就受不了。 “我的给你。”扎姆卡特殷勤地道,遭到拒绝:“我不喜欢甜食。” “那帮你点些水果吧?”肖恩提议,“刚刚我看到有几种新奇的水果。”月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被端上来的水果确实新奇,一篮像放大版的坚果,一篮像蜷起的刺猬。不止月,杨阳等人也愣愣地瞧着。 看到他们的反应,服务生笑了:“客人没见过这两种水果是吧?”五人连连点头。 “这叫刺梨,这叫壳果,是隐捷敏亚的特产。” 肖恩指着一颗“刺梨”,怯生生地问道:“这个怎么吃呢?” “削皮就可以吃了,刺是软的,不扎人。壳果从中间掰。”服务生手把手示范。月看了一眼就看出巧劲,掰开一只壳果,轻咬‘露’出来的果‘肉’:“不错。” “这个也很好!”肖恩飞快地削了只刺梨,边吃边评价。见状,杨阳、耶拉姆和扎姆卡特也好奇地各挑一只尝味道。 服务生绽开自豪的笑容,随即用担忧的口‘吻’道:“请问,各位是冒险家吗?”忙着吃水果的众人以含糊的唔唔声回应。 “那么,你们最好不要参与多罗村遗迹的探险,会送命的。” “遗迹?探险?” “咦,各位还不知道吗?是这样的,半个月前,多罗村的农夫在开垦荒地的时候挖出一块石碑,冒险家公会派人调查后发现,下面有一片很大的遗迹。消息传开后,很多冒险家进去探险,都没出来过,所以冒险家公会已经决定封了出口。” 杨阳温和地笑道:“我们是有任务在身的冒险家,没空探险,也对挖宝没有兴趣。” “这就好。”服务生松了口气,随口道,“啊,说到宝,听说是有不少宝贝,虽然没人挖出来过,但是研究石碑的专家说,下面的遗迹是某个古代王国的遗址,收藏着数不尽的财宝和珍贵的魔法道具,其中最有名的一件叫[真实之眼]。” 听到最后几个字,坐在角落的人震了震。 杨阳、肖恩、月和耶拉姆颌首表示听过这样法器,随即,很有默契地转过头,看向某人。果然,血龙王清俊的脸庞泛着兴奋的红晕,如果他的双眼能睁开,一定迸‘射’出十万瓦特的光芒。 “不行。”耶拉姆加重语气。肖恩劝道:“以后再去吧,杨阳他们的行程很赶。”正要跟着劝说的杨阳突然啊了一声,挥手要服务生离开,低声道:“我们去吧。” “什么!”余人大吃一惊。 “真实之眼——我们需要这个宝物!《幻之录》上记载,真实之眼拥有看透一切幻象的能力,有了它,就可以找到龙眠了!” 众人恍然大悟。耶拉姆皱起眉:“可是……”往常和他一样慎重的黑发少‘女’这次却显得轻率,轮流指着肖恩、扎姆卡特和月:“没事的啦!有他们三个在,再可怕的遗迹也难不倒我们的!” “我同意!”扎姆卡特第一个投赞成票。想起服务生提到的魔法道具,月也有点心动:“嗯……先去调查看看,总没有问题。” “对!先去现场看看,如果可以,我们就进去!”肖恩的建议看似稳重,其实也卤莽得很。四票对一票,耶拉姆只好答应。 于是一吃完饭,五人就直奔多罗村。 过了约‘摸’半刻钟,角落的人将一枚银币放在桌上,吐出清越的嗓音:“老板,结帐。” ****** 回到旅馆,夜已深,杨阳拖着疲倦的身子打开房‘门’,见三人还坐在‘床’上摆‘弄’首饰,不禁叹气:“拜托你们差不多一点,又不是从没打扮过的村姑。” “谁叫你去那个什么遗迹也不叫上我们。”昭霆生气地指控。轩风嘟起嘴:“我是很久没打扮了!”希莉丝笑着问道:“那里怎么样?” “人很多,我们没进去挤,问了事务员就回来了。”杨阳脱下斗篷和护‘胸’,用老牛拉犁的速度缓缓走向椅子,瘫坐下来,“是个很大的遗迹,难度超高,有进无回,目前能确认大概情形的,只有第一层。” “听起来好危险呐,我们真的要去吗?” “不是要不要去,而是一定要去。” “为什么?”昭霆三人不解。她们只听服务生说同伴去了多罗村的遗迹现场,其中的内情统统不知。 杨阳正‘色’道:“因为里面有个宝物[真实之眼],有了它,就能找出以变化金属——[水‘玉’]为材料的神器龙眠。”昭霆眼睛一亮,振奋地道:“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冲进去把那个什么眼拿出来!” “小霆,你冷静点,小阳刚刚不是说了那个遗迹很危险。” “怕啥!有肖恩护航,再危险的地方我们也能来去自如!” “嗯…也是。”轩风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杨阳笑道:“这次倒不是靠肖恩,而是靠扎姆卡特,别忘了他是盗宝专家,只要跟紧他,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切!那条跩龙,我才不要当他的跟屁虫!” “由不得你。” “明天一早出发吗?”希莉丝问道。杨阳点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希莉丝也翘起‘唇’角,重重拍打她的肩膀:“恭喜你!终于可以离家乡进一步了!” “嘿嘿,谢谢。”杨阳回以腼腆的笑容。昭霆不满地道:“也恭喜我啦!”希莉丝还没答话,轩风击了下掌:“好!我们来好好庆祝一下吧!” “哦——” 四个‘女’孩的欢呼响彻房间。 ****** 第二天清晨—— “宿醉!?” 四位男士目瞪口呆。杨阳扶着楼梯的把手,挤出僵硬的苦笑:“啊,说得确切点,是我和希莉丝宿醉,昭霆和轩风不省人事。” “……”肖恩哑口无语。耶拉姆按摩太阳‘穴’。扎姆卡特怒道:“你们在搞什么鬼!” “抱歉…因为太高兴……” “算了。”最冷静的月开口道,“叫服务生去买点醒酒‘药’,让她们吃了上路。” “不用,旅馆都有醒酒茶提供,我去叫柜台做。”说着,肖恩匆匆跑开。耶拉姆低声叹息:“那也要灌得进去。” “我去叫醒她们!”扎姆卡特撩起袖管,动作透出浓浓的暴力气息。仿佛知道他要做什么,月不甚在意地提醒:“电压放低点。” 半分钟后,楼上传出惊人的惨叫。 “你这臭龙!居然电我们!” 昭霆口齿不清地咆哮。一旁,轩风被电得话也说不出来,全身不住痉挛,只差没口吐白沫。两人的惨状看得杨阳和希莉丝胆战心惊:“扎姆卡特,太过分了……” “不做得过分点,她们哪会吸取教训!”血龙王‘露’出罕见的严肃之‘色’,厉声道,“听着!那个遗迹绝对非同寻常!如果你们是抱着这种轻慢的态度,就不要去!” “知…知道了啦。”昭霆小声道。换作平常的她,决不会这么快受教,但扎姆卡特盛怒下释放了龙威,骇得她立马低头。轩风也垂头丧气地道:“对不起。” “好了好了。”棕发青年明朗的声音响起,缓和了室内的气氛。耶拉姆打开‘门’,让他进来。肖恩先将放了四碗醒酒茶的托盘递到昭霆和轩风的面前:“呐,加了糖的,不难喝,喝完就没事了。” “呜呜~~肖恩~~”两人用感动的泪眼看他。杨阳和希莉丝也悄悄松了口气。 “你太宠她们了。”耶拉姆不以为然。肖恩笑道:“没关系啦,扎姆卡特教训过她们了。”正要把空碗端出去,他啊了一声,对黑发少‘女’道:“杨阳,出来一下。” “什么事?”关上房‘门’,杨阳问道。 “帮我拿一下。”肖恩把托盘递给她,跑进自己的房间,不一会拿着一张弓和一袋箭走出来,“这是我‘花’了一晚上做的,不好,但将就着可以用用。” 杨阳惊讶地睁大眼,打量那把弓。简洁的弓身没有任何‘花’纹,确实颇为粗糙,却看得出是一刀一刀用心刻出来的。她‘胸’口一热,诚挚地道:“谢谢。” ****** 接近中午时分,一行人终于打点妥当,浩浩‘荡’‘荡’地离开旅馆。 “对了。”走到半路,扎姆卡特突然停下脚步,从背包里掏出一把竖琴,塞到轩风怀里。 “这是干什么?”不仅轩风愣住,昭霆和希莉丝也错愕不解。杨阳解释道:“我们昨天去了解过,非冒险家不得进入遗迹,肖恩和月已经考好资格,只剩下你,所以我们决定让你扮成‘吟’游诗人,‘吟’游诗人可以任意出入冒险场所。” “这样啊。”轩风眼珠一转,绽开‘艳’丽的笑容,“那么,是不是应该再帮我买一套适合的衣服呢?我这个打扮可不像‘吟’游诗人。” 众人看着她的剑士服,无语。 放下一头秀发,身穿有刺绣图案的上衣,模仿百褶裙式样的长裙,肩披有流苏的‘毛’织斗篷,足蹬尖头靴,轩风娉娉婷婷地走出换衣间,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 “好漂亮!”昭霆和希莉丝由衷赞美。其他人却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你根本是在找机会打扮吧!”扎姆卡特喷火。 “嗯哼,不行吗?”轩风略抬粉颈,纤细的食指在他‘胸’口画圈圈,吐气如兰,“男人要大方点,才会受到‘女’士的欢迎,就像你的情人一样。” 扎姆卡特急退三大步,清俊的脸庞涨得通红。少‘女’轻佻的举止没有勾起他的‘欲’火,却勾起属于魔界宰相的腼腆。 “你你你……”可怜惊吓过度,连话也说不完整。 “哎呀,出乎意料的纯情。”轩风掩住嘴,眼里浮起狡黠的笑意。在她采取行动前,杨阳无奈地出声:“好了啦,轩风,别逗他了。” “讨厌,我不过想搔搔他的下巴。” 搔下巴!?一干男士都打了个寒噤。 昭霆两手抱着后脑勺:“我还以为你要亲他哩,你不是都亲你的男朋友们。”轩风娇笑道:“不不不,亲他会吓着他的,我只会抱着他,好好地疼惜他一番。” 抱着他,好好地疼惜他一番!!?男士们唰地铁青了脸,不约而同地退退退,退到店外,目光‘交’换出相同的结论: 这个‘女’人好可怕!!! ****** 将可怕的‘女’人‘侍’侯舒坦后,一行人继续上路,只是,男士们或多或少和轩风保持距离。 一路上不时有冒险家擦肩而过,走向村子的方向,到目的地时,更是只见人山人海。小贩们拿着各式各样的货物兜售,穿着朴素的村民在自家‘门’口摆摊卖水,直把众人看得矫舌不下。 “我还以为遗迹的发现会给村民带来困扰呢。”杨阳感慨。希莉丝笑道:“这是别城才会有的情况,西城的人不管什么处境都能生存得很好。” “真是坚强。”肖恩赞叹了一声,但这句话没人听到,因为一群小贩围住了他们。 “各位英勇的冒险家,买几根火把吧,最好的松脂火把!” “食人魔皮做的护身符,包你有来有回!” “看看这些符咒,六系魔法全有,魔法师们的最佳帮手!” “这是光明神祝福过的圣剑,各位战士带把在身上吧!” ………… 再吸引人的商品,十几个嗓子一起叫卖,也听不清了。扎姆卡特第一个不耐烦,释放了点龙威,把小贩们吓得赶紧让出条通道。经过其中一个小贩时,杨阳拉拉他的袖子:“扎姆卡特,我们要不要买几根火把?” “不用,我包里有得是。” “为什么需要火把呢,有光球不就行了?”希莉丝问道,她阅历虽丰,对一些特殊场所却不甚了解。扎姆卡特解释道:“那种地方经常施加了魔法无效的诅咒。” “哦。” 杨阳偶一回头,吃惊得瞪大眼。小贩们又围住了一个青年,起劲地向他推销。 是他!那个很像神官的人!他也来了! 定睛一看,那青年还是穿着昨天的斗篷,左肩多了头冰蓝‘色’的小兽。 “这把剑不错。”帕西斯拿起一把“圣剑”,掂了掂重量。刃雾叫道:《你疯啦!这种破铜烂铁你也看得上眼!?》 (我总需要一把武器,不是吗?)帕西斯也不检查剑锋,直接背在背上,扔给小贩一枚银币,“这把我要了。” “哎,客人……” 帕西斯停步转身:“别跟我讨价还价,这把剑最多值三十铜板,我还给多了。”(注:1银币=50铜币)小贩哑口无言。其他以为撞见冤大头的小贩见状也不敢上前踢铁板。 回过头,正要寻找肖恩一行的踪迹,帕西斯的视线和杨阳对个正着。 《她在看你耶,会不会认出来了?》 (不可能,幻象手镯的力量连肖恩师父也看不透,何况她。)帕西斯镇定如恒,眼里浮起笑意,(不过,我倒‘挺’想‘露’出原本的样子去骗骗她。) 《你这个恶劣的家伙。》刃雾对主人的喜好不以为然。 轩风注意到友人的异样:“小阳,你在看什么?”杨阳回过神,笑道:“啊,一个陌生人。”昭霆‘插’口:“陌生人有什么好看,这里到处是陌生人。” 因为没有小贩拦路,他们很快到达遗迹现场,一个公会的事务员迎上前,检查了他们的徽章,递出一本人名册:“请签名。” “为什么要签名?”昭霆习惯‘性’地发问。 “不签名,怎么证明你们进去过?”事务员奇怪地白了她一眼,“这座地下遗迹已经是公会的设施,探险也算是公会的委托,只有签了名,我们事后才好帮你们存档,再给予你们相应的奖励和提升。” “哦。”昭霆恍然大悟,抢过羽‘毛’笔,“那我签第一个。”余人也跟着写下自己的名字。 事务员拿回名册,扫了眼,皱起眉头:“这两个名字是谁签的?”看清他指的地方,肖恩和月举手。 “重签!不能用古代语签名!” “……”两人傻眼。他们一个会说中文,一个用[方言术]作弊,共通点是都不会写中文。杨阳指着自己:“可不可以由我代签?”事务员用无法理解的眼神瞅着她:“可以是可以,但这样就算无效签名。万一你们平安出来了,他们俩就不算在内。”今天真是碰上怪人了。 “这样啊,那笔借一下。”杨阳先在掌心写了个“月”字,让黑发祭司照抄下来;再写下肖恩的全名,让他对照着写。 “我的名字好长。”肖恩一边抄一边抱怨。希莉丝安慰:“这下你会写自己的名字了。”对于这样匪夷所思的情景,事务员的反应和每个正常人一样——沉默。 总算完工,肖恩递还名册和羽‘毛’笔。事务员盯着纸面,‘露’出诧异之‘色’:“你叫肖恩普多尔卡雷?” “对啊。” “看你不像骗子,怎么……”事务员摇摇头。肖恩讶道:“什么骗子啊?” “没什么,没什么,你们进去吧。”像赶苍蝇似地挥挥手,事务员走向另一群冒险家。一行人表情各异地目送他,昭霆忿忿地道:“真是没礼貌的人,竟然骂肖恩骗子!” “不,刚刚签名时我看到很多肖恩的名字。”轩风宣布自己的发现,“而且,一路上,有很多人绑辫子,拿镰刀。” 绑辫子?拿镰刀?余人一致看向队伍里唯一绑辫子,使用镰刀的人。 “应…应该是巧合吧。”肖恩结结巴巴地道。扎姆卡特呸道:“是巧合才怪!”肖恩顿时惊慌失措:“那怎么办?我马上把辫子放下来!” “冷静点!”希莉丝连忙制止他招摇的举动。余人十分意外,因为肖恩平常并不是个大惊小怪的人。耶拉姆开口道:“不用这么紧张,那个事务员不也认为你是骗子,保持原样最好。”杨阳点头附和:“有那些冒牌货在,你不会穿邦的。”肖恩这才松了口长气。 “为什么有人要冒充他?”月困‘惑’地问道。昭霆立刻加油添醋地给他讲发生在提拉的事。一行人就一边聊一边走进遗迹的入口。 与此同时,帕西斯也注意到人群的异状。 真是的,肖恩师父无论在哪个时代都这么容易出风头。微微皱眉,他加快脚步想要追上杨阳一行,被事务员拦下:“请出示你的冒险家徽章,还有,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嗯。”帕西斯早有准备,拿出被他剽窃外貌的冒险家的徽章。 看清上面的d级标记,事务员暗暗叹息,递出纸笔,用公式化的口‘吻’道:“在这里签个名,你就可以进去了。”这年头送死的人真多。 帕西斯随手签下大名,正要开路,被一声大吼吓了一跳:“重签!不许签古代语!!” 事务员心想自己今天是不是撞鬼了。但是对帕西斯而言,这才是真正的无妄之灾,因为他既不会写中文,也没人能教他中文。 ****** 阶梯很长,梯级却很密,一行人辛苦地走着。过了会儿,扎姆卡特道:“这不是人类造的。” “咦?”好几个声音一齐惊噫。 “人类不会造出这样方便所有种族行走的梯子。” 杨阳颌首赞同:“的确,人类向来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事情。”昭霆不服气地反驳:“也许造这个遗迹的人很体贴呢!”余人自动无视她的发言。 月柔和的嗓音沉静地响起:“现在下结论还太武断,我刚才瞄了眼石碑,上面的文字是超古文字,那是对我那个时代而言,也是传说的文字。”希莉丝惊讶地道:“那公会怎么能翻译出来?该不会是胡诌吧!” “超古文字和现代语…嗯,对你们而言就是古代语差异不大,差异大的是文明。据说超古时代的魔法文明是无法想象的繁荣,但他们过于注重魔法道具和合成生物的研究,终究让那些失控的东西毁了自己。” “听起来好像sf。”轩风咕哝了一句。肖恩问道:“那下面有合成生物咯?” “很有可能。”月点了点头,询问情人,“萨克,你有跟合成生物打斗的经验吗?” “不知道,我碰到挡路者都是直接烧个‘精’光。” “……” 得出问这个家伙等于白搭的结论后,月、肖恩、杨阳和希莉丝四个对这方面比较清楚的人开始讨论。 “我在书上看过,奇麦拉(注:合成生物的别名)通常由一种或几种生物合成,为了维持稳定,必须放入一种叫魔力源的装置,那个应该就是弱点了。”杨阳回忆道。 “这个装置可以测出来吗?测出来后,又要怎么破坏?魔法还是物理?”希莉丝一连问了几个关键问题。肖恩答道:“可以测出来,我曾经跟奇麦拉打过。”杨阳讶道:“肖恩你跟奇麦拉打过!?你那个时代奇麦拉的制作应该是禁止的啊!” “嗯嗯,是禁止的,但是打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哎,反正是很难对付的家伙。一开始我不知道它是奇麦拉,卯足了劲打打打,它居然皮也不掉一块,确切得说,是掉了又长出来。我以为它是魔兽,用侦测魔法找它的魔核,挖出来一看却是块红‘色’的东西,这才知道是奇麦拉。啊,和魔兽不同,奇麦拉的魔力源被毁后,并不会马上死亡,有时候会***成原本的生物,有时候会发狂,所以这时候要特别小心。” 人人听得入神。月沉声道:“你说的是比较低级的奇麦拉,据我了解,高级的奇麦拉融合度都达到80%以上,所以不会有***的情形出现。但相对的,魔力源会非常坚固,至少魔法打击完全无效。更可怕的是,超古时代末期出现一头名叫[拿姆鲁]的合成兽,它没有魔力源,由流经全身的[魔素]供给养分,也就是没有弱点。而且它和水一样没有固定形态,只要一个小孔,就可以钻进去逃走;如果是钻进生物体内,就把它吸收作为自己的养分。” 刚刚是听得入神,现在是听得悚然。 “不…不会有这么恶心的怪物吧?”昭霆颤声道。月还是那副‘波’澜不兴的镇定模样:“当然有,不然超古文明也不会毁灭了。值得庆幸的,拿姆鲁也和那个时代一起灭亡了,下面顶多是它的小弟。” 这个笑话好冷! 昭霆歇斯底里地叫道:“不要~~我不要下去了!”轩风白着脸道:“我也不想成为怪物的养分。”连肖恩也底气不足地道:“我对粘稠状的东西最没辙了。” “吵死了!”扎姆卡特大吼,“月不是说了那怪物已经死了!就算它再活回来,我也会把它轰回地狱去!”杨阳附和:“如果用火焰烧光光的话,即使没有魔力源也一定是完蛋的下场。” 呼——复数的吐气声。 耶拉姆开口道:“越来越暗了,把火把点起来吧。”因为倾斜的关系,这里已接受不到上方‘射’下的光线。扎姆卡特依言掏出火把分给众人,正要点燃时,忽然皱了皱眉,又拿下背包翻找起来。 “扎姆卡特?” “那家伙说有个很方便的道具,可以不用点火把。”说着,掏出一颗乒乓球大小的小圆球往空中一扔,出乎众人意料,到达临界点的球没有下坠,而是停在空中,发出柔和的白光。 “哇,好神奇!”轩风赞叹了一声。杨阳关怀地问道:“维烈他好吗?”扎姆卡特挑了挑眉:“你看我有多好,他就有多好了。” 是你有多好,他就有多坏吧。杨阳在心里嘀咕,瞄了月一眼。 解决了照明问题,一行人继续往下走,约莫半刻钟后,阶梯终于到达底部,在视野里展开的是一条宽广的道路,可以让八个人并列也不显拥挤,天‘花’板也非常高,清一‘色’用像是青晶石的坚硬石材建成,墙上结满了蜘蛛网,幸好因为季节的关系,没有虫蚁之类的昆虫爬来爬去,几个爱洁的少‘女’没有反弹出现。 肖恩用指关节敲了敲墙,道:“看起来好像是青晶石,这么硬的石头,应该不会有机关吧。” “是矮人造的就有可能。”扎姆卡特撇撇嘴,神‘色’有一丝不屑,“刚刚的梯子就像是为那种小短‘腿’设计的。” 众人忍俊不禁,杨阳和昭霆更发出吃吃的笑声,心想佛利特如果在这里,一定会破口大骂,往他身上扔战斧。 “能看得出吗?”月没有来过这样的场所,也一筹莫展。 “要走过才知道。你们跟在我后面,不要碰到墙。”拉拉背包带子,扎姆卡特大步朝前走去,感染了他的无畏,余人也轻快地走起来。 “啊~~啊~~不知道会不会有箭从墙里‘射’出来,或者后面跑出滚石。”昭霆兴奋得蹦蹦跳跳,大有触发陷阱的冲动。杨阳凉凉地道:“真的发生这种事,谁也不会救你的。” “切!你不救我,肖恩会救我,对吧?”昭霆用手肘顶了顶身旁的人。 “啊?当然了,不过杨阳……”下半句“只是说笑”还没出口,被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 “从前缠维烈,现在缠肖恩,你知不知道羞耻啊?” 昭霆棕‘色’的眸子燃起熊熊怒焰,‘插’腰道:“死小鬼,你‘插’什么嘴!有本事的话,你也杀一头合成兽,让我刮目相看!” “昭霆!”杨阳和肖恩齐声叱喝,后者更给了她一个暴栗:“说得太过分了!我在耶拉姆的年纪,也没他这么厉害!”顿了顿,他不放心地转向耶拉姆:“你今年十七岁对吧?” 褐发少年一向冷然的脸微微‘阴’沉,一字一字道:“我十五岁。” “吔吔吔!!!”不但肖恩,走在另一边靠墙的月和前头探路的扎姆卡特也惊讶地转过头。 “哈哈哈,未老先衰!”昭霆抱着肚子大笑。这回换杨阳赏她一拳。肖恩讷讷道:“对…对不起。” “没关系,我不介意少年老成,总比心智年龄停留在幼儿状态的某人好。” “死小鬼!!!” “喂!住手!”肖恩一把抱住抓狂的昭霆,走在他旁边的希莉丝则努力地按下她掐向耶拉姆的手。杨阳忍无可忍地喊道:“谁会水系魔法?浇她!”被吵得也有点不耐烦的月柔声道:“我不会水系魔法,不过我可以送她回地上待着。” “干脆送她一发爆炎让她永远闭嘴更省事。”扎姆卡特咧开一抹嗜血的笑,掌心有一团红光在跳跃。 眼看就要发生杀人命案,一串银铃似的笑声适时地响起。 “大家火气都很大嘛,要不我唱首歌?”轩风一指点‘唇’,绽开妩媚的笑容。昭霆不得不给友人面子,转头道:“你又不是真的‘吟’游诗人,唱什么歌?” “摇篮曲啊。” “啊啊啊——”暴走的叫声响彻整座地底‘迷’宫,随之响起的还有众人的大笑。 直到很久以后,杨阳依然能够清晰地回想起这一幕,这段旅途中最快乐的时光。没有仇恨,没有杀戮,没有‘迷’惘,只有纯粹的温馨在心底流淌…… 不过太快乐也有太快乐的坏处,像这会儿,当一排飞箭从左侧‘射’出来时,众人差点就来不及反应。 “谁?谁触动了机关?” 靠左墙的是月,因此虽然肖恩和耶拉姆及时打落了箭,扎姆卡特还是吓出一身冷汗,当下厉声盘问。众人无声地指着一个方向,那是他的右脚,此刻正陷进一块砖里。 “……必须打起‘精’神来。”非常没面子的血龙王背转过身,余人强忍着没发出笑声。 笑饱后,月对俨然另一位领导的肖恩道:“分开吧,三个四个走,这样遇到袭击时比较有反应的余裕。”肖恩刚点头,扎姆卡特红着脸低吼:“不用!我不会再漏看任何一个机关!” 众人给他面子,不好说什么,一方面也是信任他的能耐,就还是轩风和月各靠墙,中间从右往左依次是杨阳、昭霆、肖恩、希莉丝和耶拉姆并排走。 扎姆卡特突然停下脚步,盯着右侧的墙,余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瞧见一个炭笔写的朝下箭头。昭霆奇道:“这是什么?”杨阳击了下掌:“对了,一层已经探察过了,这个应该是冒险家留下的记号,提醒我们小心陷阱。” “风之触。”月念出起动语,只见扎姆卡特前方的地板翻开,‘露’出黑漆漆的底部。肖恩咋了咋舌:“好长!我跳是跳得过去,可是不助跑也不行。”他说话间,地板已经合上,恢复原来的样子。 “我跳不过去!我沙滩跳远最差了!”杨阳脸比苦瓜。昭霆咽了口口水:“我应该跳得过去,不过能不能让那个‘洞’开着?这样怪怕人的。”轩风看看长长的裙摆,叹了口气。希莉丝自信地道:“我没问题。”耶拉姆和月都不说话,沉默的意义却大有区别,一个代表“行”,一个代表“不行”。 “跳得过去也没用。”扎姆卡特指着远处墙上一个炭笔画的记号,“那里有二重陷阱,落地的瞬间就会发动。我看了下,只有一块砖没问题,你们谁有自信一定跳得到那块砖头上?” 没人回答。过了一会儿,杨阳小声道:“太苛刻了吧,之前的冒险家难道都通过了吗?还有,他们是怎么发现有二重陷阱?” 扎姆卡特哼了一声,简短地道:“血的教训。”众人再次默然。 月站出来:“萨克,把地板打开。” “你有办法了?”扎姆卡特毫不犹豫地踩住机关,让陷阱重新出现。这回众人看得清楚了,里头躺着好几具腐尸,三个满愿师脸‘色’一白。 “嗯。”月仿佛没看见般举起法杖施法,“风盾。”话音刚落,一道青‘色’的光幕覆盖在恢复原状的地板上,大小正好和陷坑‘吻’合。肖恩吹了声口哨:“妙!” “不会有问题吧?”昭霆表示怀疑。对这句不信任的话,月投‘射’出冷冷的目光。扎姆卡特更一脚踹在她***上:“你去试试就知道有没有问题!” “喂喂,扎姆卡特!”杨阳冲上去拽住友人跌跌冲冲的身子,一边捂住她的嘴一边回过头,“应该你先过去啊!告诉我们哪块砖可以踩!” “啊,对哦。”扎姆卡特三步并两步走到对面,站到一块半米长的方砖上,蹲下用炭笔做了个记号,四下看了看,起身跳到另一块砖上,食指从左往右划出一条光线,道:“这里开始,没有问题了,一个个跳过来。” 幸而到安全地带的距离不远,每个人都覆险如夷地跳了过来。轩风拍拍‘胸’口,喘了口气:“好危险的地方,要不是有扎姆卡特,我们就完了。”蓦地灵光一闪,对最后一个跳过来的黑发祭司道:“小月月,把地板全铺上风盾!这样我们就不会碰上陷阱了!”月用看白痴的眼光看她:“我可没有这么大的魔力!而且因为是第一层,我才能够施法,越到下面风元素越稀薄,我能使用的法术也越少。” “这样啊。”轩风十分失望。 度过了第一关,接下来的陷阱也一一破除,但是勘探的过程极为枯燥冗长,杨阳不禁担忧:“照这个样子下去,兜完整个遗迹大概要好几天,我们的食物会不会不够?”扎姆卡特头也不回地道:“我包里有得是吃的!” 因为无聊而显得没‘精’打采的昭霆立刻‘精’神大振:“对!魔界的食物好吃极了!拿点出来吃吧!”不等扎姆卡特拒绝,轩风用商量的语气道:“那个,我也希望吃点东西,分散一下心情。”杨阳和希莉丝点头附和。 血龙王一脸“真拿你们没办法”,从包里掏出牛‘奶’、熏肠、干‘肉’之类可以拿着吃的食物,依次分给四个少‘女’。看到她们欢呼雀跃的模样,四位男士都面‘露’微笑。 在地下,昼夜的‘交’替都失去了意义,众人只能靠昭霆的手表判断时间,接近半夜时,他们终于结束第一层的探险,来到通往第二层的阶梯。 “从这里开始,就没有冒险家生还了。”杨阳‘露’出凝重之‘色’。其实不用她提醒,一路上越往后,死在层出不穷的机关下的尸体越多,每个人的心中都绷紧了一根弦。扎姆卡特率先朝下走去。 依然是非常密的梯级,已经很疲惫的杨阳和轩风不得不扶着墙走,肖恩看得颇为不安,冲口道:“累的话,我来背你们吧。这样扶着墙,可能会触发机关。” 扎姆卡特回过头:“不用担心,再高明的机关师也没法在这种地方安置陷阱。”看清两人的样子,顿了顿:“到下面,我们休息一下吧。” “真是不好意思。”杨阳和轩风很是内疚。希莉丝笑道:“没事的啦,人又不是铁打的,我也想睡一觉呢。” 然而,到了第二层,谁也没了休息的闲情。阶梯的尽头连接着一座宽敞的大厅,由林立的石柱支撑着穹顶。中间,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和骨骸,有的被切成一块一块;有的全身爆裂开来,内脏和骨头四散着。即使看惯了这种场面,众人还是很不舒服。 “好像是在这里全军覆没的。”杨阳忍着反胃感观察对面的出口,周围一具尸体也没有,可见这些冒险家都是没走到那里就死了。 “哼!引‘诱’陷阱!”扎姆卡特啐了一声。余人不解:“呃?” “真正的‘门’根本不是那道,是这道!”扎姆卡特手指丝毫看不出异状的左墙,用明显带着嫌恶的口‘吻’道,“首先,用那道‘门’引‘诱’人过去,中间的活板就会弹起来,把人弹到两边的透明钢丝上撕裂。就算后来的人看到尸体留神,也只会发现钢丝的秘密,不会注意到活板。爆炸的应该是好运没踩到活板,却被前面的弹力石打爆的家伙。” 昭霆呻‘吟’:“呜哇~~好变态的陷阱!谁设计的?” “除了那些矮人,还有谁!” “奇怪,矮人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建造这样的地方啊。”杨阳皱眉道。月一语惊醒梦中人:“如果是建造关押合成生物的地方,就不奇怪了吧。”众人震了震。轩风结结巴巴地道:“但…但是我们来的时候没碰上啊。”不是她胆小,正常人对于那些违背自然的生物都会产生生理上的厌恶。 “也许在下面。” 肖恩沉‘吟’道:“很有可能。下面关奇麦拉,上面设置陷阱让好奇闯入的人知难而退,同时也有防止奇麦拉逃走的作用。”扎姆卡特耸了耸肩:“不管有没有奇麦拉,不找到财宝我是不会回去的。”语毕,走向刚刚所指的暗‘门’。余人对视一眼后,也纷纷跟上。 离得近了,菜鸟们也没看出暗‘门’的存在,扎姆卡特却‘胸’有成竹地在墙上拍了几下,一个四四方方,尺许宽的小‘门’就出现在偏上方的位置。 “这就是暗‘门’?”众人哑然——太小了吧! “当然不是,是开启的机关。”扎姆卡特弯下腰,往小‘门’里窥探,看了会儿,皱起眉头,“有点麻烦。” “怎么?” “里面有开‘门’的扳手,可是方向稍微有错的话,就会卡死;旁边还有‘混’淆用的机关。” “这里没办法够到吗?”肖恩问道。尽管翻不了白眼,扎姆卡特却是一副翻白眼的表情:“够得到我还用得着说麻烦吗?” 在看到小‘门’时就有某种联想的轩风兴奋地道:“没关系!有一个人可以办到!” 除了不知情的扎姆卡特,每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那个人身上。 黑发祭司的脸‘色’难看起来。 “你们干嘛都看着月?他不行的,风元素体也不能把风当自己的手脚使唤。” 杨阳拍拍扎姆卡特的肩:“不是叫他施法,你看着吧。”希莉丝则拍拍月的肩:“为了大局,请忍一时之辱。” 硬生生克制住骂人的冲动,月变成洋娃娃大小,拿着牙签长短的法杖飞进小‘门’。扎姆卡特看得下巴差点滑落到地,语无伦次地道:“他他他……” “很可爱吧?”少‘女’们绽开献宝的笑容。 “给我闭嘴!”‘门’里传出压抑不住的咒骂,“萨克!告诉我是哪个扳手!” “啊……啊……”直愣了半分钟,血龙王才回过神。 ‘门’开后,月不及变回原状,就被四个如狼似虎的少‘女’逮住,轮流抓在手里玩‘弄’。 “啊~~~真是太可爱了!” “我在梦里也怀念这样的小月月!” “月,你以后就保持这个样子吧!” “我们会为你搭个爱的小屋,一辈子供养你的!” “……”月被掐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在八个手爪间苦苦挣扎。肖恩和耶拉姆正要上前搭救,扎姆卡特已先一步英雄救美:“放开他!” 昭霆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指,眼睁睁看着奄奄一息的月被情人抢回去,用力摇晃:“月!振作点!” “……轻点…你这个笨蛋……”被摇得全身快要散架的月气若游丝。扎姆卡特连忙停下粗暴的动作,困‘惑’地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初是为了节省能量,现在……”言下包含着无尽的悔意。 “哎,对了,你就保持这样子吧,可以节省风元素。”肖恩完全从实际角度出发的建议,换来少‘女’们感‘激’的注视,月仇恨的目光。 “可恶,萨克,放开。”也是实用主义者的月切齿了一阵后,就认命地飞到情人肩头,坐了下来。 “快走吧,不要‘浪’费时间。”耶拉姆的发言,永远是最现实的。 暗‘门’后面和第一层相同,是条长长的甬道。不同的是,天‘花’板和两边的墙壁都发出淡淡的荧光,一直漂浮在众人上空的光球就失去了照明的作用。 “这光芒……有协调神的气息。”身为白魔法师的希莉丝本能地感觉到光中的神力。月和肖恩齐声道:“确定了,这里的确是奇麦拉的监狱。” “咦?” “合成生物是非协调的产物,所以协调神的力量是他们的克星。”肖恩解释完,转向来时的方向,随即,余人也听到几个陌生的声音:“哇——好多尸体!” “这里应该就是让那么多同行有来无回的罪魁祸首,要小心点。” “咦,怎么有两扇‘门’?” “有人来了!”轩风惊呼。杨阳朝‘门’口跑去:“糟糕!得告诉他们这扇是真的!” 站在大厅入口的是两男一‘女’,都是冒险家,看到突然出现的杨阳一行,十分震惊:“你们……” “不要从中间走,绕过来!”见他们平安无事,杨阳松了口气,招手道,“这扇是真的!那扇是‘诱’饵!”‘女’冒险家和另一个战士模样的青年闻言踏出一步,剩下像是盗贼的瘦长男子却面‘露’怀疑,拉住两个同伴:“等等!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 “我们干嘛骗你们!”肖恩急道。 “为什么不骗?不要说同伴什么,进来这里的,包括队友,都是竞争对手。你们派两个人过来,走一遍给我们看看,我们再过去。” 除了涵养比较深厚的杨阳和月,每个人都‘露’出愤怒之‘色’,扎姆卡特第一个发作:“你们不信拉倒!管你们***!” “冷静点,扎姆卡特。”杨阳压下自己的不满,安抚地拍拍他的‘胸’膛,“在这种地方,是要小心点。而且他们好不容易走下第一层,心情差点也是情有可原,就让我和轩风过去吧——好吗,轩风?”她看看友人。 “好的。”作‘吟’游诗人打扮的少‘女’笑了笑。 “对,就你们俩,过来!”见一个是苍白瘦弱的少年(他们也误会了),一个是美丽动人的少‘女’,冒险家们放下提到嗓子眼的心,连连点头。于是杨阳和轩风在同伴们不安的注目下,缓缓走过去。 随着两人的靠近,冒险家们的神‘色’逐渐缓和,‘女’冒险家首先表达歉意:“对不起,我们太紧张,才会怀疑你们。”杨阳友好一笑:“没关系,那过去吧,小心不要碰到钢丝。”盗贼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们打头阵,看来还不是完全放心。 杨阳和轩风也不介意,乐得走在前面——同伴们的脸可比这些陌生人好看多了。不料一心防着她们的盗贼,连脚步也力求一致,因此撞到了身旁的同伴。 “啊呀!”‘女’冒险家踉跄了一下,撞到壁面。扎姆卡特暴出一声惊喊:“不要碰墙!!!” 说时迟那时快,‘女’冒险家刚触到壁面,五人脚下的地板就消失,吞噬了他们。 “不——”扎姆卡特冲到恢复原状的陷阱前,跪下来捶打地面,“该死!我应该毙了他们!”昭霆急得六神无主,只道:“怎么办?怎么办?”肖恩默默唤出暗镰,准备将盖住陷阱的地板破坏,跳下去救人。 “等一下!”希莉丝拦住他,“万一下面是直的,碎块掉下去会砸伤她们的!” “是弯的也没用!这是双重的陷阱,盖子被破坏,下面的人就会被捅成蜂窝!” “那怎么办?”连耶拉姆也没了主意。月沉思片刻,道:“下面应该是第三层,我们加快速度下去,也许赶得及救她们。” 余人面面相觑,从彼此脸上看到相同的无奈和焦虑,可是除了这个法子,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 杨阳在黑暗的窄道内翻滚,直滚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就在她快要吐出来的前一刻,重重撞上一样坚硬的东西,顿时失去了意识。不知过了多久,几个凄厉得像是兽嚎的叫声惊醒了她。强忍呕吐感,她吃力地撑开眼皮。 眼前金星‘乱’舞,好一会儿才有模糊的轮廓浮现。她身处的似乎是个非常大的空间,四周也‘荡’漾着柔和的光线,只是比上面弱很多。 “轩…咳咳!”一开口,反胃的感觉就如泉涌上,杨阳干呕了几声,才勉强缓过气,支起上身,这时,她整个人僵住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抚上她的背,不同于死灵王的龙威,火蜥蜴的***感,那是一种穿透‘肉’体,直刺灵魂的寒意,‘混’杂着生理上的厌恶感,仿佛有无数的小蚂蚁钻进皮肤,在血管里流窜,使她的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连一根指头也无法动弹,直到迟来的声响传入她的耳中。 咝! 咝!! 奇异的,好像什么东西蠕动的声音缓缓放大,震慑了每一个细胞,绞痛了每一根神经,紊‘乱’了刚刚停止的呼吸,杨阳用尽全身的力气,迫使自己一点一点地抬起头,面朝声源。 下一秒,她听见从自己口中逸出的惨叫声。 ****** 连滚带爬,杨阳拼命逃离让她恐怖的根源,渐渐的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五感都消失了,脑袋里唯一的想法是——好可怕!好可怕! “啊!”脚下一绊,她跌倒在地,这才恢复了点理智,随即,一股焚烧般的剧痛从小‘腿’炸开,令她不由得蜷起身子,大声惨叫。 好一会儿,她才勉勉强强聚起疼得七零八落的意识,抵挡几乎不是人挨的痛苦,看向自己的‘腿’。脚踝偏上的位置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骨头恐怕也断了,血像喷泉似地涌出,而造成这道口子的凶器,就躺在不远处。 是哪个缺德鬼!?杨阳怒极:竟然把刀‘乱’扔!!扔也不扔好点,刀口朝上!!! ……等等,刀口朝上?她一怔,擦去疼出的泪水,定睛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青筋暴凸的大手,牢牢握着刀柄;再往上,是呈现奇异扭曲姿态的人体;最后,是一张血‘肉’模糊,瞳孔放大,凝固着惊怖的脸。 倒‘抽’一口凉气,杨阳彻底冷静下来,看清尸体共有三具,正是那三个冒险家,死态完全一致,都是七孔流血。抬眼,一头巨大的异形跃入视野。 刚才的恐惧爬上背脊,只是这次轻微得多,小‘腿’的伤维系了神智,杨阳看见了丑陋的公牛头和羔羊的上半身,以及覆盖着鳞片的下半身和长长的蜥蜴尾,一阵战栗。 奇麦拉! 对了,有蜥蜴尾巴的怪物,以‘精’神攻击闻名的[海魔]拉菲克!公牛头……应该是有[夺魂者]之称的心灵系魔兽斯派德尔……要命!一头就够受了,还两头拼一起!杨阳终于明白冒险家们的死因和自己失态的原因。一头斯派德尔就足以让一个成年男子发疯而死,要不是有银龙王的手链,她现在也躺下了。 疼痛使她没办法思考下去,竭力起身,扯下斗篷包扎伤口。期间杨阳的手不住颤抖,冷汗直冒,包扎的瞬间,更是痛得差点晕过去,幸好奇麦拉移动缓慢,她又逃得远,一时半会儿才没过来。 喘着粗气,杨阳将法杖拿在手里,寻找友人的踪迹,以免待会施法把她卷进来。轩风躺在她们掉下来的窄道附近,毫发无伤,只是昏了过去,而心灵魔法对没有意识的人是毫无影响的。 蓦地,她一个‘激’灵,全身如坠冰窖。 万一轩风醒过来…… 三个冒险家的惨状在脑中一掠而过,她咬紧牙关,下定决心:必须杀了它! “跳动的炎之‘精’灵……”咒语念到一半,月柔和轻雅的嗓音逐字浮现:[……据我了解,高级的奇麦拉融合度都达到80%以上,所以不会有***的情形出现。但相对的,魔力源会非常坚固,至少魔法打击完全无效……] 糟!杨阳紧急改变法术:“在神的绝对前,没有伪装,领域随时间旋转,破碎一切虚幻的镜像——真实目光!” 话音刚落,她清晰地看到位于奇麦拉肋下的魔力源,取下背上的长弓, 是这里了!安箭的手罕见地抖了一下,因为奇麦拉已经接近到相当的距离,如果这一箭‘射’不中,动弹不得的她会被那条尾巴打成‘肉’泥。 伴随短促的呼啸,箭矢‘激’‘射’而出,深深刺进肋下偏右的部位。 杨阳目瞪口呆——才一段时间不练习,她就退步得这么厉害! 这下完了……虽然立刻安上第二箭,但杨阳知道自己来不及了,对方不会给她第二次机会。然而,出乎意料的,也许是被那一箭吓怕,奇麦拉一边发出咕噜声,一边往后退。 死里逃生,杨阳整个人瘫软下来,发誓今后一定要好好练习箭术! 剧痛消磨了她的意志,好半晌,杨阳才鼓足劲举起弓,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定位。她非常用心地瞄准,自信这次一定能‘射’中目标,可是木箭划出一道抛物线后,掉在了地上。 糟糕!‘射’程不够!杨阳懊恼地咬紧下‘唇’。这把弓是肖恩‘精’心雕刻给她,无论大小重量都非常称手,但毕竟不能改变它是张劣质弓的事实! 杨阳试着挪动,这回痛得连惨叫也发不出来,只能僵着身子,啜泣着等待痛苦过去。她敢打赌,再动一下她绝对会死掉! 怎么办?她无助地看向友人躺卧的方向,这一看让她的心沉了下去——轩风动了动,眼看就要醒了。这个距离根本无法施展催眠术,而只要她一醒,就会和那些冒险家一样,七孔流血地死去! 不!杨阳不知从哪儿涌出力气,抛下弓,大声唤道:“基里亚斯!基里亚斯!” 没有回应,右手空空落落的,什么东西也没有。 “回答我啊,基里亚斯!” 杨阳的呐喊几近嘶吼,在绝望的冲击下,她自己也不知道喊了什么,“求求你!出来!帮助我!救救我的朋友!基里亚斯——” 喊到最后几个字,一股熟悉的感触从掌心曼延至全身,眼前光芒大盛,手自动举起,握着那散发出欢愉‘波’动的光,光飞快地凝聚、成形、最后变成一把半人高,造型古朴,通体金‘色’的长弓。 “!!!”来不及体味感动的滋味,杨阳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搭箭、扣弦、瞄准——放! 轰!拖曳着光尾的箭正中奇麦拉的要害,巨大的身体爆散开来,血雨纷飞,能量‘波’化作风在广大的空间里肆虐,影响所及,连地面也微微晃了晃。 杨阳呆呆看着这一幕,一切都平静下来后,她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神兵,热泪盈眶。 ****** “杨阳!轩风!” 刚转过拐角,走在最前面的扎姆卡特就望见等在楼下的两人,惊喜地唤道。 两个少‘女’以同样欢喜的笑容迎接匆匆跑下来的众人。 “我担心死了!”昭霆忙不迭地哭诉一路的心焦。余人则是注意到杨阳苍白的脸‘色’和搭着轩风肩膀的站姿:“你受伤了!?” “啊,小‘腿’,没有大碍。”杨阳安慰地笑笑。 “什么没有大碍!你的‘腿’差点断了!”轩风厉声斥骂,转向众人,“快点!快帮她看看!我只能做应急的处理。” “我来!”希莉丝冲出来。肖恩接手轩风的位置,抱起杨阳,小心地扶她坐下。昭霆和扎姆卡特担忧地围上去。耶拉姆和月警戒着周围,当看到远处的尸体,眼里闪过惊异。 “等等,先消毒!”肖恩拦住准备施法的情人,以极为轻柔的动作脱下同伴的靴子,一道鲜红的疤痕跃入眼帘。轩风用心痛的口‘吻’道:“只是看上去痊愈了,里面全没治好!伤口到这里(指指旁边),差不多砍到一半!” 扎姆卡特脸‘色’铁青,昭霆放声大哭:“呜哇——阳!” “喂喂,受伤的是我不是你。” “净化!”不再‘浪’费时间,肖恩‘吟’唱水系的治疗咒文,只见一团蓝荧荧的光包住杨阳的小‘腿’,片刻后,啵的消失。希莉丝紧跟着将早已凝聚完魔力的双手虚按在伤口上方。随着缓缓变淡的白光,肌肤回复原本的光洁细腻。 杨阳试着抬了抬‘腿’,再敲敲地板,惊叹道:“哇,完全不痛了!” “真的?”众人喜出望外。 “因为这里光元素充沛的关系。”希莉丝也很满意自己的治疗效果,“不过你这两天最好别做‘激’烈运动,而且失血过多,必须好好将养一阵子,接下来的路让人背你吧。” “我来!”肖恩和扎姆卡特自告奋勇。杨阳正想指定前者,月‘插’口道:“让萨克背你吧,他可以不用手势施法。肖恩是战士,背着人不方便战斗。”一锤定音。 轩风掩不住讶‘色’,她曾亲眼见过月吃杨阳的醋,此刻却这么大方,实在很反常。 “那…麻烦你了,扎姆卡特。”杨阳红着脸道,为拖累同伴的自己感到十分害臊。肖恩对扎姆卡特道:“我帮你背包。”三人很快分派好各自的任务。 希莉丝瞥见杨阳背上的长弓,睁大眼:“这是…基里亚斯?颜‘色’怎么——” “应该是升级了,神兵会根据主人的水平成长。” “太好了,恭喜你!”肖恩由衷为她感到高兴,突然想起一事,“啊,这样的话,我的弓就没用了,放你那儿也累赘,不如还我吧。” “不要。”黑发少‘女’两手环着血龙王的颈项,舒服地靠在他背上,瞅着棕发青年的眸满是笑意,“这把弓救了我的命,我要留作纪念。” “耶,有帮上忙啊?” “帮了很大的忙呢!” “就是它干掉那头怪物?”耶拉姆用大拇指比比四分五裂的奇麦拉。杨阳摇头:“不是,是先前——对了,你们在上头有遇见奇麦拉吗?”昭霆‘激’动地道:“有!当然有!爆恶心的!全身粘答答的活象鼻涕虫,肖恩一见它就脚软了,还抱着柱子哇哇大叫,真是没出息!”肖恩面红耳赤,嗫嚅道:“我…我说了怕那种嘛。” 杨阳遥想当时的情景,忍俊不禁。轩风也掩嘴直笑:“那后来是谁解决的?” “嘿,是我和死小鬼……” 一行人说笑着朝通往第四层的楼梯走去。 因为背着黑发少‘女’,考虑到安全因素,扎姆卡特退到第二位,让肖恩打头阵,幸好如此,在拐角遭遇伏击时,他们得以迅速反应过来。 被喻为最坚硬石材的青晶石墙壁崩塌了一角,从里面伸出形状像是弯刀的巨大物体,反光的表面不像生物,倒像是某种金属。肖恩在千钧一发之刻召唤出光牙,挡住从天而降的凶器,排山倒海涌来的力量令他闷哼了声,左脚后退半步。 “退上去!在这种狭窄的地方施展不开!”改坐到他肩上的月大喊。肖恩驳回他的命令:“不用,它的个头更加施展不开,不过你们上去点,免得被‘波’及!”余人依言退后。 这时,最上面的昭霆和耶拉姆已经看清袭击者的全貌,那是个仿佛木偶的人形怪物,关节都用圆球相连,但它的样子远没有木偶可爱,平板的脸部没有五官,只有一只好像玻璃珠的眼睛;两手从肘部以下是两把偃月刀,通体漆黑,四肢和身体都绘着宛如‘花’纹的银***腾。 “天!这也是奇麦拉吗?它…它看起来像机器人啊!”轩风惊呼。 “是机器。”月证实了她的怀疑,“应该是超古时代另一项发明——魔力人偶!奇麦拉的看守者!” “弱点在哪?”肖恩已经完全将他当作一部百科全书。月一脸无力:“知道我会不告诉你吗?”肖恩咋了咋舌,格开魔力人偶敲击下来的右臂。左臂被从后扑上的希莉丝缠住,她以闪电般快捷的速度绕到侧边,将穿甲剑狠狠刺进魔力人偶的关节。 “希莉丝,不要硬拼!它力气很大!”虽然清楚情人有一身‘精’湛的武艺,肖恩还是禁不住担心地叮咛。 “明白!”红发少‘女’回以一笑,游刃有余地躲避魔力人偶明显变慢的攻势,打算在肘部或肩膀再补一击,彻底废掉它左边的战力。 不耐烦再立于防守的位置,肖恩用光牙抵挡右臂不知疲倦的敲击,另一只手握住暗镰,劈向关节。 铿!随着沉闷的声响,遭到攻击的部位发出银光弹开了刀锋,青年因为吃惊连退两步。 “笨蛋,你长眼睛没有,它身上施加了魔法无效的咒文,你不会以为那些‘花’纹是装饰吧?”月骂起来人来还是那么优雅轻柔,用辞却极为毒辣。 “原因是‘花’纹吗?”肖恩若有所思,右手一挥,暗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巨大的……羽‘毛’笔。 包括希莉丝在内,每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诸位,委屈你们做趟墨水啦。”肖恩一边向笔头的暗‘精’灵们道歉,一边像一位了不起的书法家般举起笔,然后——我画我画我画画画! “啊。”月恍然大悟地低叫。余人还没领会,呆呆看着原本美丽的银‘色’‘花’纹染上活象涂鸦的墨迹。肖恩动作飞快,一眨眼就为魔力人偶做完新的纹身。 “喝!” 一个华丽的十字斩,堪称前人智慧结晶的魔力人偶就化作四块大型垃圾,倒在地上。肖恩得意洋洋地摆出pose:“成功!” “蠢死了,下来!”希莉丝揪着耳朵把他从“垃圾”上拖下来。 “哎呀哎呀。” 竟然想出这种歪主意,真不知道这家伙是天才还是白痴。月不无敬佩地凝视连连呼痛的肖恩。杨阳奇怪地拉拉扎姆卡特的鬓发:“你刚刚怎么不发威?比如烧那个头?” “哼,只烧一个头,怎么能显出我的本事!” 换句话说,也是个爱现的家伙。 耶拉姆皱眉道:“楼梯都被破坏了,怎么下去?”昭霆讶道:“咦,用浮空术啊!让会的人……”月打断:“这里的风元素不够,而且我希望尽量节省,既然有看守者,就代表下面的奇麦拉非同小可。” “先顾眼前啦!不下去我们怎么打怪兽!” “没问题,看我的。”肖恩合起手施法,“光梯!”话音刚落,几级闪耀着纯白光芒,并非实质的梯子出现在毁坏的地方。有了风盾的前例,众人对这样的前进方式不再纳罕,纷纷跟着棕发青年下楼。 “小心,这一层的奇麦拉还没被解决掉。”肖恩的警告有些多余,但队伍里确有几个人忘了适才打倒的是看守者不是奇麦拉,小小心虚了一下。 第四层和二、三层一样,是个仿佛大厅的宽敞空间,不同的是,地上铺满了像是钻石颗粒的晶体,反‘射’着四周‘荡’漾的光线,分外绚丽。中间更屹立着一头晶体堆砌而成的怪物,模样像龟,只是没有壳,金光闪闪甚是刺目。 “哇,这头奇麦拉好瑞气千条!”杨阳感叹。扎姆卡特清俊的脸庞泛起兴奋的红晕,语气充满热力:“没错!是瑞气千条!杀了它!杀了它我们就发财了!” “咦?” “它的身体,这些晶体是叫做[魔法水晶]的特殊矿石,对魔力的吸收和容量是矿物之最,一颗小指头大的就可以卖五千金币!” 五千金币……余人试着在脑中换算成具体的数目,结论是金山银山。肖恩眼里闪出“”的符号:“这么说,只要砍了它,我们就发了?” “没错,冲啊——”扎姆卡特煽动,肖恩立刻冲了上去。 “你怎么不去打?”杨阳质问一动不动的挑唆者。扎姆卡特理直气壮地道:“我的火焰会烧坏这些宝贝!”但下一秒,他哀叫起来:“你这个白痴~~~” “干嘛?”肖恩正非常有成就感地欣赏一座由晶体碎块堆起来的小山,“瞧我切得多整齐!”言下掩不住自得。的确,每块晶体都被切成直径十厘米的立方体,还是瞬间之事,可谓鬼斧神工。 “傻瓜!!!”扎姆卡特咆哮,“你以为切得整齐就叫好?要沿着棱角切才不会破坏里面的晶粒组成!你这样切,它们不过是一堆废品,连一个子也卖不出去!” “你又没说……”肖恩委屈地扁嘴,忍不住蹲下来,拿起一块晶砖端详,试图挽救。昭霆好奇地凑过去。其他人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奇怪,怎么这么容易?” “因为他的速度和那把镰刀才能这么容易。”月分析道,“晶体兽是相当难对付的怪物,刀枪不入又擅用魔法,因为它本身就是魔力的储存库,但是它对魔法的抵抗力不强,加上那家伙的速度,才能这么容易得手,不过……” 一言未毕,响起一声尖叫,众人转过头,看见轩风被一大团液体状的东西包裹住,面‘露’痛苦地僵立着。 “轩风!”杨阳和昭霆大喊。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晶体兽已经是相当接近拿姆鲁的合成兽,没有魔力源,只是被打碎后不会重组,而会变成流质,包住附近的生物,将他们同化。”月冷静地补充。 “你为什么和扎姆卡特一样喜欢放马后炮!”肖恩一边怒吼一边奔近,正要劈下去,犹豫了一下。这次月非常及时地说明:“如果不能一次‘性’清除就没用,同化还是会继续进行,最多慢点。” “那怎么办?”昭霆试着去拉那透明的薄膜,却拉了个空。扎姆卡特哼了声,一手托着杨阳,一手按住液体表面。除了月,每个人都大惊失‘色’,希莉丝冲口道:“住手,扎姆卡特!你会烧到她的!” “如果会烧到她,我就不会被称作[红莲的魔导师]了。” 放‘射’状的火焰从青年掌心喷‘射’而出,余人不及阻止,就见轩风毫发无伤地摔倒在地,大口喘息,包住她的液化晶体已经被烧得一干二净。 “真是神乎其技。”肖恩由衷钦佩。扎姆卡特当仁不让地昂起下巴:“当然!” 下楼的过程很平安,昭霆兴致勃勃地追问友人“被烧那一刻”的感受。轩风的答复是苦笑,那样的经历让她想起被架上火刑架,差点烧死的不快回忆。 快到第五层时,众人先后听见诡异的声响,身为风元素体的月敏锐地感到空气中的异动,毫不犹豫地举起法杖,念出起动语:“风壁!” 一道青‘色’的障蔽应声浮现,只慢半拍,无数体积相同,长着黑‘毛’的小生物‘潮’水般涌来,撞上风墙,顶了两下顶不过去后,迅速往上爬,不一会儿就变成第二道墙。 “哇!老鼠!”几个少‘女’放声大叫,不约而同地捂住脸。她们可以对尸体和魔兽毫不动容,却无法面对这类动物,何况眼前的景象确实令人作呕。 月俊逸的小脸沁出冷汗,不是出于惧怕,而是力不从心。风壁的压力越来越大,用以支撑的风元素却即将见底。注意到他的情况,扎姆卡特示意前面的肖恩退开,伸出右手,道:“我数一二三,数到三,你就撤!”月点点头。 “……三!”再一次的,汹涌的火‘浪’吞噬了隐藏于地下的异形,威力之强,甚至融化了两边的青晶石墙壁。白雾散尽后,众人面前出现一头身长十尺,形似斑马,却长着鼠尾的怪物。 “就是这家伙放老鼠吗?”扎姆卡特冷笑,踏前一步,这时,奇麦拉的身体中央冒出一条白线,接着扩大为白‘色’的光束,切口却没有流出一滴血,还跳跃着仿佛电极的游丝。尸体就维持站立的姿势倒下,‘露’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呃!” 那是个身披斗篷的青年,左肩趴着一头冰蓝‘色’的小兽,‘插’剑的手停在半空,满脸惊愕。看清他的面目,杨阳和肖恩齐声道:“是你!” ****** “你们认识?”余人来回看着大眼瞪小眼的三人。杨阳回过神,尴尬一笑:“不…不认识。”肖恩却热络地招呼:“我们在旅馆见过面,记得吗?” “当然了,我对各位印象很深刻。”帕西斯只失神了刹那就收起所有的情绪‘波’动,端出无懈可击的礼貌笑容,右手抚‘胸’欠了欠身,“请容我自我介绍,我叫索贝克,流‘浪’佣兵索贝克。” 流‘浪’佣兵?怎么看也不像啊。众人纳闷着还礼报名,其中以轩风的感受最深。这个青年虽然相貌平凡,但眼神、笑容,无不勾魂夺魄,偏偏还给人一种纯真稚嫩的印象;声音也是,明明是普通的男中音,却在语尾泄出一丝清越,动人心弦;那身段更是优美,即使裹着斗篷,也无法掩盖赏心悦目的线条;举手投足,充满魅‘惑’的气息,依然是隐藏在彬彬有礼的表象下,让人深受吸引,又不觉***。 总之,这人的感觉就像一株蓓蕾,乍看不出‘色’,仔细体味,任何人都能察觉国‘色’天香的内在。 啊啊~~如果他长得美,绝对是个旷世尤物!轩风又是‘激’赏又是遗憾。 “各位是一只团队吗?看上去成员很齐全。”帕西斯一一扫视众人,眼光疏离而好奇,完全符合“陌生人”应有的表现。 “是啊,你是一个人吗?一个人还能下到这里,真了不起。”杨阳习惯‘性’地担起外‘交’任务。帕西斯微微一笑,这一笑脱去了礼貌的外衣,将他的魅力一下子增幅十倍,几个少‘女’看得心跳加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是用作弊的法子下来。” “作弊?怎么作弊?”昭霆总喜欢刨根问底。 “就是隐形,大摇大摆从这些奇麦拉身边经过。”帕西斯抬起脚,踩住那只被分尸的鼠怪,“可惜这只的鼻子实在太灵了,我不得已砍了它,本来不想‘浪’费体力的说。” 月开始对这个青年刮目相看,奇麦拉的事并不是人人都知道,起码要接触过史籍才会有所了解;而单独闯过第一层,一击解决奇麦拉,也充分显出他的智慧与本领。 惟有扎姆卡特看他不顺眼,龙族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有问题,而且是大有问题! 希莉丝诚挚地邀请:“你愿不愿意同我们一道走呢?在这种地方,互相有个照应比较好。”杨阳和轩风也出声挽留。 “荣幸之至。”帕西斯笑得眉眼弯弯,再次鞠了一躬,走到肖恩右后方的位置。这个动作无比自然,好像他原本,就应该站在这里。 才站好,他本能地一让,对原想抓住他胳膊,却只抓到衣角的少年笑道:“什么事,小哥?” “你……”耶拉姆黄‘玉’‘色’的眼珠有着微量的困‘惑’,盯了他片刻,松开手,“没事,抱歉。” 帕西斯耸了耸肩,转向肖恩:“这一层没有楼梯,不过我刚才查看了一下,左墙有点古怪。” “是吗?我去看看。”肖恩毫不迟疑地奔向左边。扎姆卡特背着杨阳跟上去:“笨蛋!要看也是我看!” 昭霆问走回来的耶拉姆:“你干嘛突然抓着人家?” “你不觉得他的身材,走路的姿势很像神官大人吗?” “哎。”昭霆一愣,转头打量和肖恩、扎姆卡特一起探路的帕西斯,半晌得出结论,“是‘挺’像的,可是感觉完全不对啊。”耶拉姆以沉默赞成她的评价。 他俩‘交’谈的声音很轻,却瞒不过帕西斯的耳力。刃雾有点幸灾乐祸地道:《叫你变彻底点你不听,这下好了,惹来这么多注目,》 (我很高兴啊,可以顺便磨练演技。)帕西斯满不在乎。这时,帮忙敲打墙壁的希莉丝喊道:“你们过来听听,是不是不一样?”扎姆卡特跑近,听她敲了两下,颌首肯定:“是这里。” “要怎么……”杨阳话还没说完,就见他握拳击出,打出一个深深的大‘洞’。 “痛痛痛!” 与惊人的成果不符,血龙王一边哀叫一边‘抽’出红肿的拳头,连连甩动,疼得眼泪汪汪。杨阳一脸受不了地捶了他一记:“用‘肉’拳打墙,当然会痛!”其他人也是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我…我想有力量手镯,应该……” “力量手镯只能给你力气,并不能让你的手变硬!” “他***!说来说去,还不是那家伙不好!换作我原来的身体,这种墙只要轻轻一挠……” “是啊,我们应该庆幸你没用爪子抓墙,不然现在你就不是捧着拳头哀哀叫,而是捡断掉的指甲了。”月彻底发挥恶劣的本‘性’,用无比温柔亲切的嗓音说出毒辣‘阴’损的话语,杀伤力就格外的大,扎姆卡特被他刺得心汩汩流血:“月~~~” 轩风正要打圆场,帕西斯不疾不徐地道:“这个,我不想打扰各位让我一头雾水的友好对话,不过,稍微注意一下比较好哦。” “咦?” “有客人来了。”说着,他侧过身,让墙壁里刺出的巨大锥形物刺了个空。余人吓了大跳,反‘射’‘性’地往后退。当看清破墙而出的物体时,月皱了皱眉:“又是看守者。” 突然出现的怪物和之前在楼梯上遇见的魔力人偶一样,明显是金属制品,只是外形笨重许多,移动也没有那么快。肖恩唤出暗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砍下它两条臂膀。几个少‘女’都大声叫好。 帕西斯‘露’出讶‘色’:身手钝了好多!是一千年没锻炼的缘故吗? 尽管失去了双手,魔力人偶却没有退缩,大口一张,朝棕发青年喷洒灼热的烈焰,在他避开后,全身‘射’出密集的针雨。 糟!肖恩大急,但因为也有长针‘射’向他,使他来不及去支援同伴。 叮叮叮!‘射’向杨阳等人的长针被帕西斯悉数挡落,他还很体贴地没有管希莉丝和耶拉姆,而他们俩也确实不需要他帮忙,敏捷地躲开了攻击。 “啊…索贝克,谢谢。”杨阳和轩风惊魂未定地道。 “不客气……哎呀。”帕西斯心疼地瞅着裂开几道缝的剑锋,“果然是破铜烂铁,没办法。”他一把扯下斗篷,灌注了气劲的布料变得如铁般坚硬,击飞了再度袭来的针雨。与此同时,肖恩也劈开了魔力人偶的身体,彻底粉碎它的战力。 噗!倒地的上半身喷出黑‘色’的雾气,肖恩猝不及防,被喷个正着,还没反应过来,感到肋下一紧,身子腾空而起。 “毒气!糟糕!”月脸‘色’大变,“快退!”这种风元素稀薄的密闭空间,只有水系的净化术能够消除毒气,而唯一会净化术的肖恩已经中了毒,剩下的他们只好靠双脚逃命。幸好救了师父的帕西斯还没忘记师父的朋友,用空着的手丢出妖兽:“刃雾,救人!” 轻巧落地的刃雾咕哝了一句,往刚刚散开的众人跑去,一边跑身体一边涨大,而毒素越来越淡,最后完全吸进了它体内。 命令完下仆的帕西斯不再管杨阳等人,专注于身下的人,一手按住他的额头,使用圣光术治疗。 “咳!咳!”肖恩困难地睁开眼,对上一双溢满关心的眸子:“没事吧?” “没…没事,我的身体不是真的身体,没有中毒,只是呛到了。” 放下一颗心的帕西斯将吐气声压抑在适当的范围里,另一边,逃脱毒气威胁的众人担忧地跑过来:“肖恩,没事吧?” “我很好。”棕发青年坐起身,“你们呢?有吸进毒气吗?” “没有,多亏了它。”杨阳指指变回原样,被轩风抱在怀里的刃雾。帕西斯用两根指头拎起它的脖子,像摇铃似地摇来摇去:“又吃美‘女’的豆腐,你小子知不知羞?” 轩风为“美‘女’”二字心‘花’怒放,刃雾气得龇牙咧嘴:《什么!不要诋毁我的名誉!我才不像……》 (别碰她,会脏了你。)银发青年打断,语气充满冰冷的嫌恶。妖兽刹时噤声。 不知道这对主仆间的秘密对话,杨阳感‘激’地道:“索贝克,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这批人就全军覆没了。” “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照本宣科礼仪书上的用语,帕西斯越过她,去拿掉在远处的斗篷。众人这才看见他的穿着——云白‘色’的绸衫外没有任何防具,完全是贵族的打扮。捞起斗篷抖了抖,帕西斯将它披回肩上,指着看守者打出来的大‘洞’:“走吗?” “当然!” 踩着光梯,帕西斯的步伐就和走真正的楼梯一样悠闲。希莉丝见状问道:“索贝克,你会魔法吗?” “嗯?会啊。” “难怪你看到这梯子一点也不惊讶。”昭霆恍然大悟。轩风用热情的口‘吻’道:“那你和肖恩一样是魔武双修咯?” “呵呵,没有这么厉害,我还是比较擅长武艺。”帕西斯和颜悦‘色’地回答。三个少‘女’轮流缠着他问问题,好奇的程度连她们自己也诧异。 这个青年虽然没有维烈、肖恩那种让人亲近的气质,却有股特别的魅力,‘混’合着神秘感,使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挖掘。 杨阳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插’口:“索贝克,你为什么来这个遗迹?”她突然想到,万一找到财宝,要怎么个分法。他们是不在意,可扎姆卡特一定会牢牢护着“他的”战利品,一个子也不给新同伴,到时就麻烦了。 原是绿‘色’的褐‘色’眼眸寒芒一闪。 “报仇。” “呃!”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答案,每个人都错愕不已,肖恩甚至回过头。帕西斯皱了皱眉,提醒道:“小心脚下。” “哎!”才听见,肖恩一脚踏空。本来以他的身手,立刻就能恢复平衡,但是背后伸出一只手臂,紧紧箍住他的腰,反而让他一吓,整个人跌入一个怀抱。 帕西斯眼里浮起怔忡,仿佛第一次认识怀里的人。曾经,这个男子是他追逐的目标,他总是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跌倒、爬起、伤痕累累地为他们撑起一片天;看着他义无返顾地走向战场,和自己的挚友对决……懊恼自己的无能,怨恨自己的弱小,幻想有一天能和他并列,为他分担那压在他肩头的重担,而现在,他是否有了保护他的力量? “……索贝克、索贝克!”肖恩连唤几声,才把神游太虚的某人唤回来:“啊,抱歉。”他连忙松开手。看到这一幕,余人都觉得有点怪异,轩风‘胸’中属于同人‘女’的火焰更熊熊燃烧起来——这两个人有戏!当下打定主意,要密切关注“索贝克”的行动,因为看来是他对肖恩有意思。 “干嘛道歉?你救了我。”肖恩困‘惑’地眨眨眼,转向害他摔‘交’的罪魁祸首,“奇怪,光梯怎么到头了?应该没这么短。” “不奇怪。”帕西斯软化的眼神凝聚起来,变得如刀锋般犀利冷硬,甩手丢出一枚光球,照亮了黑暗的地底,“是这家伙搞的鬼。”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头几乎占据了全部空间的巨大怪物,形状像个捏坏了的包子,看不出是什么生物合成的,覆盖着漆黑硬壳的身躯有节奏地一起一伏,仿佛睡着了一般。 “好逗趣的怪物。”昭霆咧开笑脸。扎姆卡特跃跃‘欲’试:“这么大,够我玩了。” “等等,对方没有杀气,别冒然挑衅。”耶拉姆制止。希莉丝附和:“看看能不能从旁边绕过去,我们是来找宝物的,不是来杀怪的。”肖恩理智上赞成两人,好斗的本‘性’却不甘心和平解决,因此选择沉默。 月想得深入:“不知道这一层是不是和上面一样没有楼梯,而且旁边太窄,‘弄’得不好,可是脱逃无‘门’。”肖恩正缺这样一个借口,点头如捣蒜:“对对!还是解决它比较放心!” “讨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轩风不以为然。杨阳也和她站同一战线。 当下八人分成两派,吵得日月无光。 “索贝克,你说!”杨阳蓦地迸出一句。 “呃?”帕西斯正听得头大,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们八个人,四票对四票,分不出结果,加上你,就可以决定了!” “……”两方的成员都用眼‘波’朝唯一的裁判施压,帕西斯心里是无条件支持肖恩,也就是主战派,但面上,他没有用这个理由,手指身后:“我根本不用表决,它已经被你们吵醒了。” 话音刚落,视野一暗,原来是头顶的光球不知何故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盏盏亮起来的青白‘色’灯火。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压根不是什么灯,是怪物的眼睛,密密麻麻分布在宛如甲壳的皮肤上。 “哇——好恶心!”昭霆一改先前的评语。扎姆卡特也一脸嫌恶:“有损我心目中的包子形象,***!” 对豆沙包情有独钟的血龙王怀着怒气朝包子怪发出加强版的火球,然而中途,火球扭曲了一下,无声无息地消失,与此同时,每个人都感到一股轻微的不适感。 “空间魔法!”肖恩冲口道。杨阳大吃一惊:“什么!它居然会空间魔法?”连她也不会空间魔法,一头怪物却会,天理何在啊! “那所有的攻击都无效了。”月信任肖恩的判断,就事论事道。 “呸!我倒要看看它的空间魔法强,还是我的火焰威力强!” “住手,萨克!使用那种程度的火焰的话,我们会吃不消!” 扎姆卡特默然。他早就领会了火元素之心,身体也经过火‘精’灵改造,不会受到火焰灼伤,但其他人不行,超过八段的爆炎散发出来的热量就足以将他们烤成焦碳,更别说他打算用十二段的魔法。 “啊~~那要怎么办嘛!” “当然是找魔力源了。”耶拉姆‘抽’出鞭子,白了他一眼。希莉丝也笑嘻嘻地拔出穿甲剑:“这一仗你们魔法师没用,乖乖待在一旁看着吧。”闻言,昭霆欢呼了一声。 “等等,你们过去的话,也有可能掉进异空间!”杨阳急忙阻止,心念电转,“而且…它为什么不用空间魔法攻击我们呢?只要把我们关进异空间……” “刚刚那个不是空间吞噬,是普通的扭曲空间。先布下结点,在触发的瞬间,对最终能量中心的干扰引发小规模的空间紊‘乱’,从而打‘乱’玛那的分子排列,造成那种看似消失其实是还原的现象。从魔力量来看,等级也很低,应该无法将全身都防御到,只要我们动作快……”肖恩说到一半,瞥见几个拿刀剑的都一副茫然的表情,苦笑道,“总…总之,它不是无敌的,我们动作快点,配合好点,一定能打败它。” “哦。”战士们呆呆点头。 月出声道:“找到了,魔力源在那里。”余人顺着他的指头看去,只见一个青‘色’的光团悬浮在天‘花’板下方,奇麦拉头顶的位置,都无言了一阵。 昭霆首先叫道:“开什么玩笑!那么高我们怎么够得到!”希莉丝用泄气的口‘吻’道:“看来我们只能负责‘骚’扰的任务了。”说着眼望情人。肖恩点了点头,示意他主攻。 “也让我‘插’一脚吧。”帕西斯解下束剑的带子,连鞘拿在手里。耶拉姆问道:“你主攻还‘骚’扰?” “嗯,主攻好了,我有办法接近魔力源。” “好!那我们一起!”肖恩问也不问是什么办法,拍了下他的肩膀,率先跑出去。帕西斯笑了笑,脱下斗篷递给杨阳:“帮我保管一下。” “咦……啊!”杨阳还没领会这句话的意思,就为接下来的景象瞪大眼。青年几个助跑高高跃起,一双雪白的翅膀从他背上延伸开去,抖落无数晶莹的羽‘毛’,带动他往天上飞去。不止她,和他并肩奔跑的昭霆三人也吃惊得停下脚步,目瞪口呆。 “天哪!他是天使吗?”轩风惊呼。 “不,那是光元素的凝结体。”月一眼看出羽翼的奥秘,顿了顿,道,“能做到这一步,他的光魔法造诣很高。”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招。”肖恩也瞄到上头的人,叹息着跳上奇麦拉的身体。“这下只好爬山了。”爬了会儿,他想通一件事,大叫不好。 《你这笨蛋,干嘛捡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任务。》趴在主人肩上,随着他闪避的动作颠来颠去的刃雾忍不住抱怨。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死不了。)帕西斯对“‘诱’饵”一职乐在其中,密切注意周围的同时还能‘抽’空回嘴,突然听见一个焦急的喊声:“索贝克,小心啊!千万别勉强!” 唉唉,肖恩师父总是把别人的命看得和自己一样重要。过往的记忆涌上心头,帕西斯不觉卸下伪装,朝他绽开真正属于“帕西尔提斯”的笑容:“没事的啦。” 不知为何,这个语调触动了肖恩心底的某根弦,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用这样的笑容,这样的语气叫他不用担心,然后…… “不行!你给我待在那里!不,滚下来!那家伙我来收拾!” “……索贝克有这么脆弱吗?”余人面面相觑,为同伴的过分紧张感到不解。尽管他们还‘摸’不清这个青年的实力深浅,但从他至今为止的表现,无论如何也同“弱者”两字挂不上勾。 糟糕,过火了,接下来得把这张面皮贴贴牢。帕西斯一边反省一边‘摸’‘摸’脸颊,装作没听见底下的大吼大叫,这时,一‘波’名为“危险”的警讯拂过他的神经线。 无数黑‘色’的光弹凭空出现,打向地面的众人,连绕着奇麦拉牵制的昭霆三人也被‘波’及,陷入手忙脚‘乱’的境地。帕西斯一甩手,数以百计的雪白光团疾‘射’而下,一个不漏地砸中黑‘色’光球,爆炸的能量‘波’掀起‘乱’流,刮得众人东倒西歪。 “圣光弹!”希莉丝失声道。拥有强大攻击力的圣光弹是光系高级法术,即使高阶祭司也最多只能一次发十来个,这家伙居然咒语也不念就扔出几百个,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原来是暗系魔兽‘波’鲁特和口袋兽的合体。”杨阳从一片狼籍的地上爬起来,耙梳被吹得‘乱’七八糟的浏海。对于她在如斯情况下还能冷静分析、整理仪容的本领,轩风、月和扎姆卡特致以由衷的钦佩。 “该死!”肖恩小声诅咒了一句,收起暗镰,将左手的光牙拉长,幻化成一把细长的穿甲剑,深深刺进奇麦拉的甲壳,“血咒缚杀!” 剑刺入的部位浮现出鲜红‘色’的图腾,浓烈的血味渗入空气,以图腾为中心,耀眼的红‘色’光‘波’沿着坚硬的表皮朝四面八方扩散,很快就将那庞大的身躯全部纳入,犹如披上一件血‘色’的外衣。 “什么味道啊,真难闻。”昭霆捂着鼻子。帕西斯的‘唇’畔却扬起笑意:“死灵魔法啊……真怀念的味道。”肖恩保持半跪的姿态,对下面的同伴喊道:“快点!这个魔法的作用是魔力封锁和束缚,但我也动不了,快上来把魔力源毁了!”昭霆三人二话不说开始往上爬,只是他们的身手远不及肖恩灵活,爬得磕磕碰碰。 “喂喂,你是不是忘了我啊?”帕西斯抗议。 “没忘啦!……咦,你怎么还在上面?不是叫你…算了,你是光系法师吧?血咒缚杀的味道会让你不舒服,快点下去!” “我本来也是死灵法师啊。”帕西斯嘀咕,再次充耳不闻师父的命令,光翼一振,飞向魔力源,眼角瞥见奇麦拉的额头裂开一道缝,缓缓打开,‘射’出湛然的光芒。 还有一只眼?刚看出那是什么东西,帕西斯只觉脑袋好像被一只大锤敲中,意识逐渐模糊。 “他怎么突然不动了?”昭霆眼尖,第一个发现异样。杨阳回忆片刻,恍然大悟:“糟糕!是催眠!”希莉丝跑得最快,喊道:“索贝克,醒醒!” 飘浮在空中的人没有回应,见状,肖恩连忙站起,左手传来电击般的痛楚,分散注意力导致的反噬剥夺了他的力气,几乎是跌的跪下来,虚脱地喘气,只急得五内俱焚,偏偏动弹不得。 《攻击,把这些人全杀了。》 一个低沉的声‘波’传遍全场,人人大惊失‘色’,当瞧见流‘浪’佣兵举起剑,更是心脏噗噗直跳。 “就凭你,也想左右我的意志?” 嗤笑声打破了死寂,众人接连吐气,帕西斯的神情柔和下来:“不过念在你让我看见妻子的份上,给你个痛快吧。”语毕,他左手食指按在剑锋上,收回灌注在上面的神力——协调神的力量会给予非协调的产物莫大的痛苦——随即,右手往前一送。 没有闪光,没有残像,青年的身影就像瞬间转移般出现在奇麦拉的侧后方,身后是一幕匪夷所思的景象:宛如一张画被斜剪成两半,再错开相对一样,奇麦拉的两半身体就维持这样诡异的平衡,歪斜地拼合着。 咔啦!没有沾上一滴血的长剑发出一声脆响,碎成粉末。帕西斯咋了咋舌,端详只剩剑柄的佩剑:“我都用劈的了还这样,真是……” “索贝克,小心!”好几个声音一齐喊,可惜迟了半步,流‘浪’佣兵已经被倒下的上半身压个正着,直直往下坠。 “呜……” 帕西斯拉回飞散的意识,撑起疼痛‘欲’裂的身体,甩了甩头,“我竟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昏暗的视界掠过几缕流光般的银丝,分外美丽,帕西斯一怔,抓在手里,头皮传来的感觉告诉了他这是什么,再看应该戴着幻象手镯的左腕——没有!!! 惨了惨了!当下只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帕西斯四下寻找,惊喜地看到不远处闪过一道绚丽的光芒,正想扑过去,脚却不听使唤,转头一看才发现被压住了。 (刃雾,还愣着干什么!快帮我捡回来!)‘抽’了两下‘抽’不出来,帕西斯火冒三丈。 《你说之前,先看看别人的情况吧!》刃雾的处境也不比他好,被夹在两者当中,都快断气了。祸不单行,杨阳等人正好在这时赶到:“索贝克!索贝克!没事吧?” 帕西斯鸵鸟地当作没听见。以为他翘辫子了,外头一阵鼓噪,然后是他非常熟悉的嗓音,带着关切和慌‘乱’:“索贝克,回答我!” “啊,我…我没事。”帕西斯不由自主地答道。 “太好了!他还活着!” 呜哇~~~帕西斯捶‘胸’顿足,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一只银白‘色’的小鸟从他‘胸’口窜出,飞向手镯:“我去!” 心里燃起一线希望,紧接着又被上头的声音浇熄:“忍着点!我们马上把尸体搬开!” 慢点没关系啦!差点就这么吼出来,帕西斯只觉压着双‘腿’的重物动了动,骤然变轻,绝望间没察觉左手一凉,眼前一片空白。 “索贝克?” 好容易撬开笨重的尸体,众人喘着粗气看向被压在底下的青年,却见他一脸恍惚,两眼呆呆地直视前方。 “呃……啊!”帕西斯回过神,第一个反应是抚‘摸’耳鬓,短短的,有些粗糙的发丝;抬起手,幻象手镯好端端地戴在腕上。 “你没事吧?是不是受伤了?” “啊哈哈哈哈,没事。”帕西斯放松肩膀,‘露’出脱力的笑容,“多谢你们救了我啊,时机掌握得真好。”有够惊险!老命都被吓掉半条! 众人也如释重负,杨阳扑哧一笑:“你还真是‘迷’糊呢,没中催眠,却被自己砍倒的魔兽压住。” “失误,失误——哎,谁能扶我一把?脚麻了。” 肖恩伸出手,赞道:“你真厉害!”帕西斯睁大眼,脸上的表情只能用“受宠若惊”形容,随即,满满的喜悦取代了愕然,直达眼底。 虽然只是句浅浅的赞扬,对他的意义却非同小可。 “咦,它怎么了?”几个少‘女’指着奄奄一息躺在他怀里的刃雾。 “放心,死不了。”帕西斯无意间瞥了眼尸体,登时皱起眉,跑过去使劲推,可是凭他一个人的力气又怎么推得动山一样重的奇麦拉。余人不解地问道:“你干嘛?” “你们看这个‘花’纹。” 帕西斯手指地面。这一看月也变了脸‘色’,急迫地道:“快!帮忙移开!不用移很多,一点就行!”于是其他人一头雾水地再次当起苦力,用九牛二虎之力将奇麦拉的下半身移动了约‘摸’十厘米的距离,‘裸’‘露’出来的是好像圆周的一角和几个奇形怪状的符号。 “原来是魔法阵啊。”肖恩击了下掌。 “克威尔拉比斯。”月念出那几个符号,一手抵着下巴,“光这样还是看不出,不过……” “我不想打断你的思考,但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帕西斯用肯定的语气道,“这里是奇麦拉的监狱,那么魔法阵的用途只有一个。” “***!”肖恩和月异口同声。 话音刚落,一根人体粗的触手蹦出地表,吓了正好站在附近的昭霆一大跳。没有给众人反应的时间,触手接二连三地冒出,伴随着大量的碎石和尘风,地板也出现了些微的摇晃,肖恩和月当机立断地发动魔法: “浮空之盟!” “碧蓝风界!” 所剩无几的风元素带着众人朝上飞去,由平地化为圆,将他们包进一个青‘色’的球体。但很快,两个施术者就‘露’出力不从心的表情,球面的颜‘色’也迅速黯淡下来,千钧一发之刻,帕西斯及时‘吟’唱咒文:“曙光‘女’神之护界!” 柔和的光辉从他掌心‘射’出,转眼充满了球体的内部,薄膜的颜‘色’也从青‘色’变成白‘色’。说时迟那时快,他刚布好结界,四壁和地面就爆出无数裂痕,‘交’错的触手掀起致命的狂风,挟带数以万计的碎石到处肆虐,有两根还直接‘抽’中光球,使得众人摔成一团。 “他***!什么玩意!”扎姆卡特破口大骂。几个少‘女’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说不出话来。肖恩和耶拉姆惊讶地看着和他们摔得一样难看的帕西斯:“你不集中‘精’神也能维持结界?” “嘿,只要我不死,这个就破不了。”帕西斯虽然笑着,心里却颇不轻松。刚刚那一击的力量超乎他的想象,而这一千年他一直回避使用光魔法,现在临阵磨枪,也不知道顶不顶得住,“总之,先上去。” 光球随着他的意志往上升,尘灰弥漫,大块的青晶石从头顶剥落,触手的冲击连天‘花’板也吃不消,却反而省了杨阳等人的力气,他们不受阻碍地回到了第六层。 扎姆卡特不顾情人的抗议把他塞进背包,这个举动非常有先见之明,光球再一次剧烈晃动,数十根触手将众人抛上抛下,撞上墙壁又滚下地面。四个少‘女’强忍呕吐的***,死死捂住嘴巴;男士们的感受也好不到哪去,一个比一个面无人‘色’。 “我***xx的!不要我们不吭声你就神气了!”血龙王暴怒地踢了脚球壁,用力之大,使银发青年担心结界不是会毁于外部的打击,而是内部的破坏。 “你!叫…叫……” “我叫索贝克。”帕西斯体贴地提醒对方自己的化名。扎姆卡特才不管他叫什么东东,指着下面道:“我要烧死它!你的结界能不能挡住热量?” “如果你想使用禁咒,决不可能。” “$※◎+……”又是一连串脏话。杨阳缓过气,手足并用地爬起:“这头怪物是不是想回到地上?”余人无言地注视她。过了会儿,昭霆叫道:“它想回也回不去!” “咦?” “你们忘了?下面还有头包子怪,有它挡着……” 棕发少‘女’没有说完,一股‘毛’骨悚然的气息吹入她的心脏内壁,冻结了她的舌根。余人也感觉到这股‘波’动,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只见一个血‘色’的东西冉冉上浮。 即使透过白‘色’的光壁,那颜‘色’仍是红得刺目,触手停止了蠕动,朝拜般静止在空中。帕西斯趁机加强结界。仿佛受到刺‘激’,那东西喷出一块卵似的物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每个人都不想再承受一次撞击,帕西斯立即张开护壁: “光盾!” 闪耀的盾牌挡住了攻击,随着一记闷响,卵块爆散开来,喷出断裂的肢体和支离破碎的器官。包括帕西斯在内,人人失神了刹那,这才看清那血‘色’的东西是无数血‘肉’包裹而成,表面还粘连着许多扭曲变形的人体。 “……” 连惨叫也发不出来,轩风和昭霆用拳头捣住嘴;希莉丝咬紧下‘唇’;杨阳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人体……合成。” 亵渎! 愤怒的喊声在脑中炸开,帕西斯呻‘吟’了一声,牢牢按住太阳‘穴’。 “索贝克!?” 无暇理会众人的询问,银发青年用尽全身的力气压抑内心不断涌出的杀意。可是那个往日总是冰冷得像座雕像的神祗,这次竟一反常态地勃然大怒,仓促间聚起的‘精’神壁垒,渐渐抵御不住…… 手腕一阵剧痛,帕西斯震了震,回过神。 “呀!”离得近的杨阳手忙脚‘乱’地拉下咬住他手腕的刃雾,“对不起,它突然——” “不,没关系。”帕西斯回以苍白的笑容,一把抱住下仆,(谢谢,刃雾。) 《哼,我只是不想落得梅菲安一样的下场罢了。》刃雾别过头,瞥见主人黯淡的神‘色’,终是忍不住关怀,《你撑得住吗?》 撑得住也不能冒险。帕西斯微一苦笑,闪身离开结界。众人见状大惊:“喂喂,索贝克!” “我在外面比较好控制。”敲敲壁面,帕西斯给了他们一个沉稳的笑,突然眨眨眼,嘴角上扬,“扎姆卡特,你最好让月出来透透气,他好像快憋死了。” 血龙王急忙打开抖个不停的背包。重获自由的黑发祭司喘息片刻,道:“那不是人体合成!” “哎?” “不是你说的么,‘人体合成’?”月瞪了杨阳一眼,“谁会用最脆弱的人类做素材,那应该是最接近拿姆鲁的实验品,因为无法彻底将吸收的人体养分化,才那个样子!” “那也很恶心啊!”昭霆歇斯底里地大叫。帕西斯却冷静下来,体内的‘骚’动也慢慢平息。肖恩铿锵有力地道:“管它什么来历,先打倒它再说!” “没错,不过我们最好再上去点,以免被触手攻击。”帕西斯笑着赞同,将头顶的天‘花’板打了个大‘洞’,‘操’纵光球往上升,正要挥动光翼跟上,眼角微芒一闪。 什么东西? 看清的瞬间,血雾笼上青年的双眼,冲毁了所有的理智。 一声凄厉的狂啸震撼了整个地下遗迹,众人只觉天摇地动,眼前‘乱’光飞舞,耳边巨响轰隆,完全搞不清楚情况。一切都平静后,杨阳才摇摇嗡嗡作响的头,困‘惑’地道:“怎么回事?” “他掉下去了!”肖恩按着球面,焦急大喊。 地底,刃雾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呼唤应该在附近的主人:《帕西斯……》 “滚!!!” 狂暴的怒吼几乎撕裂它的耳膜,刃雾反‘射’‘性’地后退。小羽跌了出来,撞在它身上。 帕西斯喘着粗气瞪视手里的东西,那是把弯刀,腐朽得看不出原样的刀柄系着一根皮绳,皮绳的末端绑着一颗青灰‘色’的珠子。就是这枚珠子发出光芒,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是他刚刚成为死灵法师时做的冥灵珠,一共六个,分给肖恩师父和菲莉西亚他们一人一个。他现在还记得华尔特一边嘟囔“‘阴’森的东西”一边小心地把冥灵珠系在佩刀上的模样。如今,刀在人亡。 啪!珍藏着过去影象的珠子碎成粉末,帕西斯缓缓抬头,充血的眸喷‘射’出炙热的恨意:“就是你这家伙,杀了华尔特。” 冰样的杀气笼罩了整个空间,连没什么智力的奇麦拉也从这股不寻常的气氛中感觉到了“危险”的讯息,触手齐发!目标却早已离开原地,围绕四壁开始移动。 银发青年的速度超越了风,足不点地地在粗如树干的触手间穿梭,每次急停和迂回都伴随着大蓬的血雨。锯齿状的细长光剑从他掌心延伸开去,给予奇麦拉莫大的痛苦。每当一根触手‘抽’筋着倒下,它就发出一声哀嚎。 两头妖兽战战兢兢地看着这幕血腥的场景。 “小羽,你说……他是不是发作了?”刃雾咽着口水问。 “还用问,当然是发作了!”小羽连扇几下翅膀才歪歪斜斜飞起来,“快走吧,主人发作时是六亲不认的。” 被光剑砍断的触手无法再生,飞快地减少,奇麦拉发觉不妙,忍痛喷出了卵块。它捕捉不到青年的身影,干脆一次‘性’喷出将近一半的血‘肉’,同时挥舞所剩不多的触手,试图将敌人围杀在内。 触手宛如巨大的蛇摆动着身体,在密闭的空间里掀起猛烈的飓风,蛛网般的裂痕不断爆响,碎石纷飞。没有击中目标的卵块依然拥有强大的杀伤力,炸开的碎‘肉’坚硬如铁,细密的血珠也变成可怕的凶器,地下大厅顷刻间成了一个血‘色’的地狱。 这片浓重的血‘色’中,一道白影忽闪,迅捷无比地划开包围,凌厉的剑气轰碎触手,搅烂卵块,血雨纷纷洒落,染红了云‘色’的衣裳,也浸透了疯狂的心。左手摊开,一串光弹疾‘射’而出。 连环爆炸。 刚刚只是震撼的空间此刻大幅摇晃,土石崩落,尘沙飞扬。这‘波’攻击彻底粉碎了奇麦拉的长距离战力,银发青年几个跳跃,掠至半空,挥剑劈下。 炽白的光气随着斩击的轨道汇聚成一把金黄‘色’的光枪,宛如神掷落的制裁之矛,轻易劈开奇麦拉的身躯,喷出的血液在瞬间被高热蒸发,惨厉的嘶吼足以使任何有良知的人心软,青年却不为这样的景象满足,甩手扔出数十枚锐利的光针,将奇麦拉钉死在地。 欢畅的笑声于同时扬起,充满了残忍的快意。 ‘插’满了光针的奇麦拉‘抽’筋了几下,豁然爆散。帕西斯没有为这个变故吃惊,信手击落飞向自己的‘肉’块,盯着改变了外形的敌人,绽开诡异的笑容:“出来了。” ‘裸’‘露’出真身的奇麦拉仿佛某种节肢昆虫,漆黑的表皮还粘着不少碎‘肉’,上半身像披着甲胄的人类,下半身是八只覆盖着黑‘毛’的长足。 奇麦拉发出刺耳的呐喊,不同于先前的惨叫,这是蕴涵强大魔力的音‘波’冲击,已然摇摇‘欲’坠的石壁再次迸出了裂痕,青年的身体也微微一晃,不过绝大多数是惊讶的缘故。 “共鸣魔法……?” 这是独属于亚利安族的能力。帕西斯眼中浮现出憎恨以外的情绪,身形急闪,冲到奇麦拉面前,光剑挥出短促的弧线。 碎裂的护脸下是一张秀丽的面容,因为长年不见光而显得苍白,眼神呆滞而空‘洞’,从优美的‘唇’形和细长的颈项可以看出是一名‘女’子,银‘色’的长发披散在漆黑的盔甲上。 显然,这是头亚利安族和魔兽合成的奇麦拉。 “你……”帕西斯脱下幻象手镯,‘露’出本来面目,欣喜地看到对方眼底闪过一丝微芒,他用颤抖的手指抚‘摸’她的脸颊,轻声道:“认得出我吗?” 咔!奇麦拉***的甲壳掀开,从里面喷出压缩气体般的青‘色’光块,帕西斯仗着武人的警觉及时避开,却不可避免地被气块带起的暴风连翻几个筋斗,掉在大厅的另一头。 “啊哈哈哈哈……” 翻身坐起的亚利安族青年,表情不悲不愤,反而狂笑起来。 没有了!最后一个同族!肖恩师父认不出我,华尔特死了,菲莉西亚死了,大家都死了……最后还是剩下我一个! “至少……我会让你没有痛苦地死。” 用光剑挡开奇麦拉的连续攻击,青年的眼神恢复了犀利,云霞状的光‘波’从他掌心‘射’出,形成一顶巨大的光罩,盖住奇麦拉。 基于本能的恐惧,奇麦拉尖叫起来。 “忍耐点!你总得给我施法的时间!”用教训晚辈的口‘吻’训斥完对方,帕西斯收起光剑,一边变幻手势,一边‘吟’唱咒文,“包容万物之负者,为光所弃者,请回应我的诉求,开放您的怀抱,赐予我的敌人永恒的安眠——冥神之翼!” 每个字的吐出都包含着针刺般的痛楚,已经差不多被协调神同化的身体无法接受来自黑暗的力量,但帕西斯还是用超人的意志完成了魔法,合起的双手涌出温柔的暗黑‘色’‘波’动。 漆黑的‘浪’‘潮’淹没了光罩和里面的生物,奇麦拉的肌肤逐渐变得灰白,双眼‘蒙’上涣散,缓缓倒下。帕西斯吁了口气,正想上前帮她合上眼,身子却不听使唤,仿佛被什么粘‘性’极强的东西粘住。同时,奄奄一息的奇麦拉奋力一搏,喷出压缩气弹。 “什……!” 惊愕的低语被爆炸声掩盖,一道纤影突然出现,挥动乌黑钝锋的大剑劈碎了青‘色’的气块,熟悉的招式令帕西斯震惊得全身僵硬,大睁的眸写满不信。 “我说帕尔,你还是老样子,头脑一发热就不注意周围的情形,你这样叫人怎么放心呢?” 来人吐出清脆嘹亮的嗓音,一手‘插’腰,一手潇洒地将大剑扛在肩上,俏丽的脸庞咧开豪迈的灿笑,瞅着青年的棕‘色’眼珠闪烁着坏心的光芒:“嘿嘿~有点想让你就这么粘在那儿,瞧这个姿势多别致。” “你……你……”帕西斯脑海一片空白,连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 “哎呀,好像不能开玩笑了,老人的心脏果然不太好。”大剑挥出两道剑压‘波’,斩断了透明的蛛丝。帕西斯踉跄了一步,目光却自始至终定在“他”脸上。 “你是……?” “还问,你这样很伤感情哦,小师弟。” 听到最后三个字,帕西斯终于确定了,狂喜之情如泉涌上,湿润了双眸:“华尔特!!!” “宾果。”首代西城城主竖起食指,给了他一个嘉许的笑。 ****** “昭霆上哪去了?” 此言一出,人人面面相觑,然后一致摇头表示不知道。调息片刻,杨阳怒吼:“这个‘混’蛋!我叫她不要‘乱’跑她还给我‘乱’跑!”肖恩苦笑安慰:“算了,就当多找个人吧。” ****** “你怎么这个样子?” 帕西斯上下打量师兄。华尔特亚布罗迪仿佛天塌了似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这个样子啊,但是那些人当中只有这个身体和我的灵魂最适合——对了,我看到肖恩师父了,他看上去很‘精’神,当年那个果然不是他吧?” “不是。” 华尔特一脸“我就知道”,随即转为错愕,最后是深深的温柔与疼爱。他抛开无刃,两手抱紧怀里的身体:“辛苦你了,帕尔。” “……”银发青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竭力咽下哽咽声,泪水却无法克制地沾湿了脸下的衣裳。华尔特明白他需要发泄,一动不动地任他搂着,但是半刻钟后,他沉不住气了。 “喂!给我差不多一点!”一手粗暴地‘揉’‘乱’师弟的银发,青年喝骂的声音带着更多的宠溺和一丝害羞,“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天大的事也给我打碎了往肚里吞!” “因为…想到……我的同族杀了你……”帕西斯断断续续地道。 “耶!那是你的同族?”华尔特大吃一惊,看向远处的尸体,脸上渐渐浮起烦恼的表情,“嗯…没关系啦!杀死我的原来是美‘女’而不是怪物,我爽都爽歪了!” “……你安慰人的本领,还是一如既往的烂。” “别不识好歹,臭小子!老子又不是安迪,有那么好的耐心哄小孩!肯贡献我强壮的‘胸’怀让你哭哭啼啼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听到“安迪”两字,帕西斯才注意到不对劲:“华尔特,你怎么还在这个世界?”怒气被打断的西城城主不假思索地道:“哦,我被吸进了那颗珠子,没法去冥界。” “什么!!!” 帕西斯脸‘色’大变。他是最了解禁锢的痛苦的,一想到对方也和他一样,那么长的岁月被关在一个狭小的地方,哪儿也不能去,也不能和外界沟通,就浑身发抖。 “没你想得这么糟啦!”见状,华尔特急忙亡羊补牢,“那颗珠子有催眠的作用,我等于是睡到今天。而且……那个奇麦拉不但能吸收‘肉’体,还能吸收灵魂,你等于是救了我!” “真的?”帕西斯一脸怀疑。 “去!我会骗小孩子?” “什么小孩子!你也不过大我两岁!” “哼哼,大两岁也是大,何况你入‘门’最晚,‘小’师弟。”华尔特故意加重那个“小”字。帕西斯气得咬牙切齿。 华尔特突然抬起头,注视空中的某一点,‘露’出飘渺的微笑:“好像没时间开玩笑了……” “冥界之‘门’要打开了?”帕西斯面上没有变化,两手却一张一弛,充分表现出不舍之意。瞥见他的动作,华尔特的神情柔和下来,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别这个样子,我们迟早会重聚的,我很高兴能陪你度过这么多年,虽然是有点作弊的陪法……但是艾莉和安迪他们也等我很久了,我还欠鲁西克一句道歉呢,不去不行。” “嗯。” “答应我,好好照顾肖恩师父,还有……你自己。” “我才用不着照顾呢!”帕西斯横臂抹干泪痕,样子十足像个赌气的小孩。华尔特翻了个白眼:“少逞强了,你这个骨子里根本没断‘奶’的小鬼!不过,你也是我们当中最坚强的,所以我很放心。”帕西斯嗤笑道:“少用老大哥的口气说话,快滚吧!” “你这个不识好歹的臭小子!”华尔特又拧了拧他的脑袋,才微笑道,“后会有期。” “……” 托着失去意识的棕发少‘女’,银发青年默然伫立良久,淡淡地道:“后会无期,华尔特。” ****** “昭霆!” 一下到帕西斯和奇麦拉打斗的一层,众人就看见倒在地上的同伴,连忙奔过去。 “她怎么了?”扶起表妹,杨阳焦急地问道。希莉丝检查了一下,面‘露’困‘惑’:“没事,只是昏过去。奇怪,她怎么会在这儿昏倒?” “你们看这个!”轩风指着附近的地面。余人凑过去一看,只见用炭笔潦草写着两行大字。 索贝克: 宝物在下面一层,告辞。 ****** “你为什么不把真实之眼毁掉?” “嗯?” 帕西斯无‘精’打采地坐在树上,两手撑着腮帮,望着黄昏的天空不知想些什么。刃雾跳上他的头,用‘肉’掌连连拍打他的前额:“把真实之眼毁掉啊!你不想继续用‘索贝克’的身份和他们一起旅行吗?” “啊。”帕西斯笑了,这是真正欢畅,不带一丝‘阴’霾的笑容,“是很想,很想很想。” “那就毁了真实之眼!或者我去帮你毁掉!” “不行,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言下包含着令人背脊发冷的可怕意图,刃雾不禁打了个寒颤,但是对方下一句话又让它的恐惧如‘春’阳融雪般消失了:“不过,真的很开心呢。和肖恩师父并肩战斗,和华尔特见面……今天之前,连做梦也想不到。” “……” 抬起头,‘荡’漾着笑意的绿眸映入七彩的霞光。 “今晚可以做个好梦了。” 第五章 过去的影象与现在的约定(全) 风之月21日,留宿矿山的一行人在尖叫声中迎来黎明。 “啊——” “怎么了!?”耶拉姆和希莉丝拿着武器冲出房间,然后是睡一间房的扎姆卡特和月,最后是衣着最整齐的轩风。他们没有看向发出尖叫的人,而是呆呆看着让她发出尖叫的两个人。 连接各个房间的大厅里,他们就大刺刺地躺在中间。说得确切点,是一个躺在地上,另一个躺在他身上,周围横七竖八地扔着几只酒瓶,还有两只喝空的牛‘奶’杯。 红发少‘女’的脸‘色’立刻黑了一半,站在她身后的轩风“哎呀”一声,自言自语道:“好相配的画面啊。”让她另一半脸也黑成锅底‘色’。 扎姆卡特则是气得脸发白,冲上前揪起下面一人的衣领,用力摇晃:“起来!你这个‘混’蛋,快给我起来!”暴怒的姿态活象撞见‘女’儿和野男人睡在一起的父亲。 “呃…啊?”肖恩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勉强睁开眼睛,“维烈……扎姆卡特,什么事?” “什么什么事!你看你做了什么好事!” 肖恩还没答话,月面带温柔的浅笑,‘插’口道:“你这么紧张干嘛?”柔和得过分的嗓音却让扎姆卡特从头冷到脚,不觉松开手。 “痛!”肖恩的后脑勺重重磕在地板上,疼得眼冒金星。而这一震,也让另一位睡美人醒了过来:“嗯……” “阳!阳!”引起这场‘骚’动的罪魁祸首飙过来,上下检视表姐,“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扎姆卡特则跳起来冲到情人身侧,慌慌张张地道:“月,你不要误会!这里面是有原因的!” “哦,原因。” “是真的!你听我说!杨阳她……”后面的话连他自己也听不到,扎姆卡特回头朝不分青红皂白咒骂肖恩的昭霆吼道,“你给我安静点!” “什么!你叫我安静?信不信我叫维烈出来殴你一顿!” “好啊!你叫啊!我倒要看看是他先殴我,还是我先殴你!” “无聊。”懒得再理这票莽人,耶拉姆把鞭子系回腰间,转身就走。轩风掩嘴直笑:“看衣服就知道根本没事,而且肖恩懂怎么生孩子吗?”闻言,濒临爆发的希莉丝也恢复了理智。另一头的昭霆和扎姆卡特却没听见,依旧吵得起劲。 “安静——” 受不了嘈杂的杨阳大喊,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大清早的,发什么疯。”啐了啐舌,黑发少‘女’慢条斯理地爬起来,拍拍棕发青年的‘胸’膛,“昨晚我和肖恩聊了会儿家常,就不知不觉睡着了。”因为和银发青年见了面,又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她现在心情好得很。 “可是……”扎姆卡特和昭霆异口同声,被打断:“没什么好担心的!肖恩是我宿命的另一半,在月给他定幻石以前,我们都共用一个身体,睡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呃…也是。众人面面相觑。 一直搞不清楚状况的肖恩这时终于“恍然大悟”,绽开灿烂的笑靥:“对啊,睡在一起真的很暖和,今晚我们也一起裹着‘毛’毯,互相取暖吧!” “……” 连同杨阳在内,每个人都用“你已无‘药’可救”的眼神瞅着他。 至少杨阳还知道正常情况下一男一‘女’睡在一起不妥,可是这个人……很有默契地,人人背转过身,哈拉着离去。 “走,回房解释原因。” “嗯。”砰,一扇‘门’关了。 “啊!小便急死了!都怪这家伙!”蹬蹬蹬,又一扇‘门’关了。 “腰好痛,轩风,帮我按摩一下好吗?” “好啊。” “我也帮你‘揉’。” “谢谢,希莉丝。”啪,最后一扇‘门’关了,留下肖恩一个人站在大厅发愣。 “为什么!?”真诚的建议却换来无视,棕发青年又是不解又是伤心,一串轻笑从窗外传来,他转过头,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风声吗……” 及时隐身的帕西斯一手捂着嘴,竭力忍住笑意,绿眸‘荡’漾着深切的情感。 傻师父。 ****** 又过了两、三个小时,众人才陆续走出房间,聚到餐桌上。肖恩已经消气,快快活活地帮耶拉姆端早饭。 “佛利特呢?”杨阳奇道。肖恩从厨房里探出头:“他喝醉了,还在睡,我刚刚去叫他,叫不醒。”杨阳站起身:“那我去叫他,不然我们把饭吃了,他一会儿出来看见,会气疯的。”昭霆叼着面包道:“你不会像叫我一样叫他吧?” “我弓箭都没了,怎么‘射’他。” “原来小阳是弓箭手啊。”轩风钦佩地道。扎姆卡特放下啃了一半的苹果:“对了,你的弓呢?” “掉山崖下了。”杨阳说起这件事就一阵‘肉’痛。 “掉了就掉了,再召回来就是。” “说的容易。”杨阳叹了一大口气,打开佛利特的房‘门’,“好了,我去叫人。” 见扎姆卡特一脸困‘惑’,希莉丝解释道:“阳一路上试着召唤过很多次,都不成功。” “应该是‘精’神力不够吧。”月分析,他教养良好,人不到齐就不吃,不像一旁的情人,苹果啃得卡兹卡兹。 耶拉姆将最后一只锅子放在桌上,轩风一瞅里面,讶道:“这么早就吃‘肉’!?” “没办法,我们当中有几个大胃王。” “你不想吃就不吃好啦。”仿佛引证“大胃王”三字,昭霆夹起最大的一块炖‘肉’扔进碗里,正要夹第二块时,被扎姆卡特阻止,食物争夺战爆发。 “喂!不许糟蹋粮食!”肖恩用熟练的动作捞走岌岌可危的锅子,成为众矢之的,不得已满厅跑,昭霆和扎姆卡特追在后面大呼小叫,大抵是“站住”,“把‘肉’放下”之类。 其他人采取无视态度,悠闲地开始动筷。 “你在干什么?”恰好开‘门’的杨阳撞见这一幕,抓住准备绕第八圈的青梅竹马。 “他抢了我的‘肉’!”昭霆控诉。 “我是为了不让你们把锅子‘弄’洒了!”肖恩百忙中回道。 “原来如此。”杨阳换了只手拎起友人的耳朵,往席间拖去,“你给我乖乖坐好!”与此同时,月也伸出法杖,将路过的情人绊倒。 扑通!血龙王以一个优美的平沙落雁式掉在地上,捂着撞扁的鼻子眼泪汪汪:“月!很痛耶!”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那家伙使用身体时,我都吃不饱,所以才想尽量吃啊!” “好了,肖恩也把锅子放桌上,我来分。”杨阳挥着筷子指挥,询问师兄,“一共几块‘肉’?” “32块。”褐发少年不假思索地报出答案。 “正好。”杨阳拿出四只大碗,各放了八块‘肉’,端给三个饿死鬼和一个矮人,然后从肖恩碗里挑出一块给希莉丝,扎姆卡特碗里挑出一块给月,夹第三块时犹豫了一下,转向轩风:“你要吗?” “不要,我在减‘肥’。”轩风嫣然一笑。耶拉姆接口:“我也不要。”昭霆瞪了他一眼,抢回炖‘肉’:“我还舍不得给你呢!”肖恩却从自己碗里夹出两块,放进少年碗里:“不行!你在长身体!” 耶拉姆一怔,心里泛起暖流。 “啊,我不用。”见青年目光‘射’来,黑发少‘女’连忙摆手,笑得温柔,“我肠胃不好。” “这样啊。”肖恩坐回去,大块朵颐,吃到一半东张西望,微微皱眉。 奇怪,今天总觉得被人盯着,可是又没恶意,好像还…… “喂,你!”佛利特不知何时坐到他旁边,把一只酒瓶重重放在桌上,“咱们再来比!” “不要吧~~~我头还在痛耶!” 佛利特恶狠狠地瞪大眼:“还在痛?我可是不省人事!脑袋瓜像有十条龙在里头闹腾,你有我厉害吗?”肖恩苦笑:“这个……”杨阳开口解围:“佛利特,别为难肖恩了,我们今天就要出发。而且,我有事请你帮忙。” “哦,什么事?”佛利特热心地道。 “我想请你帮我铸一把剑。” “铸剑没问题,不过你要说清楚什么式样,什么材料,多久需要。” “时间方面,半年到一年。式样是大剑,和昭霆那把差不多,最好再大一点,还有重一点。材料我不懂,你挑好的用就是。”杨阳比手划脚地道。 矮人‘摸’了‘摸’胡子:“听起来像是双手剑,你到底要铸来给谁?你们当中好像没人能用这样的剑。” “我!我能用!”肖恩举手,“虽然我不是很喜欢用大剑。” “你?”佛利特怀疑地睨视他,但是有喝酒的前例在,他不敢再冒冒失失地挑衅。扎姆卡特不甘示弱地道:“我也可以举得起来!” “是哦,靠力量手镯。”昭霆咧开嘲讽的笑。扎姆卡特立刻朝她丢出筷子,随即‘欲’哭无泪地看着碗里的‘肉’,在他采取行动前,月先一步警告:“不许用爪子抓。” “……”这回扎姆卡特用哀怨的表情瞪着他。 杨阳默默递出筷子,对佛利特道:“我是要铸给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佛利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是他啊。” “你认识贝姆特?”轩风冲口道。引来其他人诧异的注目——贝姆特? “当然了,他是这座矿山的所有人,偶尔会过来巡视,我见过他几次。” “他是所有人?那希顿会长呢?”杨阳和肖恩异口同声,看来宿命的另一半之间确实有默契存在。佛利特答道:“只是合伙人,不过矿山的事几乎都他管。” “哦。” 耶拉姆总结道:“那么,佛利特,铸剑的事就拜托你了。”佛利特拍‘胸’担保:“没问题!” ****** 中午时分,杨阳一行人告别了矮人们和工地的众人,朝山下走去。当然,两名东城密探——楠和枫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 这座绵延的山脉拥有所有矿山的特征,就是寸草不生、地势陡峭,一路走来连小溪也不见半条,偶有坚硬的灌木从岩缝里冒出来,粗糙的地表满是碎石,山路也断断续续的,一行人走得十分辛苦,杨阳却愉快地哼着歌,‘精’神抖擞地打头阵。 “加油!已经看得到迪诺河了!只要再加把劲,我们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走在平地上!” 手指处,是一条绕过山脚蜿蜒向远方的银练,两边延伸开去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和灰漠不同,这片平原分布着农田和村庄,迪诺河的支流仿佛‘玉’带一般散落其中,在阳光下晶莹闪烁。接近中部的地方,一座都市临河而建,土黄‘色’的城墙在这个距离也能够感受到一股厚实感。那是西城中部最大的郡——霍威尔郡的主城卡伦。 “阳,你心情很好嘛。”昭霆沉着脸道。她刚刚差点从山崖上滚下去,因此心情很不好。扎姆卡特转头提醒情人:“月,下面很滑,你小心点。” “你顾好你自己吧。”月这么说并不是出于逞强,他的身体是风元素的凝结体,比常人轻盈许多,即使绊到也可以马上恢复平衡,反而是扎姆卡特一路上跌了无数跤,维烈的运动神经让他成为队伍里最笨拙的一个。 “我好得很!” 才说着,脚下一滑,踉跄前冲,一头撞上前面的昭霆和轩风,三个人一齐往下滚,越过一块凸出的岩石,翻下悬崖!直把上面看的几人吓得魂飞魄散。 “羽落术!” “变化植物!” 月和肖恩同时施法,只见三人下坠的速度一下子变慢,几棵生长在峭壁上的松树则是急速疯长,形成一***坚固的绿荫,托住了三人。杨阳、希莉丝和耶拉姆松了口长气。 “哎哟!”“痛死了!”“啊呀!” 呻‘吟’声先后响起,扎姆卡特是因为被压在下面又滚得全身是伤,昭霆是因为倒下时撞到额头,轩风是因为马尾被树枝勾住。 “痛你个头!还不快从我肚子上滚下来!” “什么!也不想想是谁害的!” “你们俩别吵了啦,先帮我把头发拉好!” “……真是的。”看着吵成一团的同伴,杨阳啼笑皆非地摇头。希莉丝询问两个魔法师:“有没有办法把他们‘弄’上来?” “办法有的是,但是我不想用。”月睨视情人,眼中‘射’出杀气。目睹扎姆卡特翻出悬崖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所以现在他不想救人,只想把他从树盖上踹下去! 耶拉姆赞同:“让他们在那里冷却一下头脑也好。”杨阳指着已经快打起来的昭霆和扎姆卡特,道:“你确定,他们俩在一块儿能冷却头脑?” “……” 肖恩弹了下响指:“不用让他们上来,我们下去就行。” ****** 一片巨大的树叶摇摇晃晃落下来,引得附近村庄的居民仰望指点。不一会儿,树叶平安落地,从上面跳下几个人。 “怎么样,我想的主意不错吧?”肖恩刚回头邀功,就被扎姆卡特掐住脖子:“有这么好的主意,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害他一路上苦头吃足,颜面丢尽! “我…我没想到嘛……” “放手啦!你可是戴着力量手镯!”希莉丝紧张地上前捍卫情人。 “我又没用力。”扎姆卡特嘀咕着松开手。杨阳正‘色’道:“不管用没用力,你急躁的脾气是该改改。像这次,要不是肖恩和月的急智,你就完了!还连累昭霆和轩风!” “啧。”血龙王一脸倔强地别过头,死要面子的他明知理亏也不肯承认。 月微微扬起‘唇’角,轻缓却有力地道:“萨克。” “好啦好啦!” ……真是死要面子的龙。杨阳、耶拉姆和希莉丝放心之余也有点无奈。轩风打圆场:“算了,扎姆卡特也不是故意的。”肖恩附和:“龙的平衡感很好,那样跌跤,应该是维烈的缘故。” “就是!”扎姆卡特振振有辞地道。众人一致拿白眼瞪他,迫于群众压力,他一边摆手一边后退:“好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众人轻笑起来,小小的不快烟消云散。 无形中成为领队的耶拉姆第一个回过神,眺望远方的道路:“因为从峭壁下来的关系,我们偏离了大道,必须加快脚程,不然今晚到不了卡伦。”希莉丝信心满满地道:“不用担心,现在是往来车辆最多的时刻,我们到附近的村子问问,有没有去卡伦的车子就行。” 三分钟后,一行人坐在干草车上,悠哉悠哉地往大路驶去。到目的地时,因为车主和肖恩聊得投机,还不收约定的钱。 “好大啊!” 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轩风感叹。杨阳和昭霆也兴致勃勃地左顾右盼。打进入西城,她们还是头一次来到大都市。卡伦的建筑和北城一样,都是石筑,却没有埃特拉人喜欢的繁复装饰,注重坚固和实用,毫无多余的耗材,单独看是不‘精’致,整体看来却有一股简约大方的美。 市集非常热闹,商品琳琅满目,有西城本土的香料、‘药’草、骏马和武器;南城的茶叶、畜产品和水果干;北城的‘毛’织品和酒;中城的枫糖和‘花’‘精’‘露’;以及东城的海鲜和各种鱼骨做的首饰,令人目不暇接。农人们也忙着贩卖秋季最后的收获,旧谷、‘鸡’蛋、马铃薯、米麦做的小吃等等。 “哇!你们看,这串贝壳项链好可爱!” 轩风拈起一条串着清一‘色’粉红樱贝的项链啧啧赞叹,其他三个少‘女’也凑过去,各自挑选看得上眼的商品。 “我比较喜欢这些头带,我早就想换根发带了。”昭霆爱不释手地抚‘摸’系在架上的各‘色’发带。希莉丝拿起一个个手镯试戴,最后挑中一只海蓝‘色’的水晶镯子,问轩风:“这个怎么样?” “嗯,很适合你。” 杨阳的热情相对小很多,只在‘胸’针的摊位前晃来晃去:“这些‘胸’针倒是不错。” 对首饰完全没兴趣的四位男士,‘交’换着“‘女’人就是‘女’人”的目光。 “真搞不懂这些叮叮当当的玩意儿有什么好的。”扎姆卡特抱怨。肖恩请示掌管财政的人:“干脆帮她们买回去吧,耶拉姆?”后者还没表态,月弹出一枚水晶币(注:货币中最昂贵的一种,古今通用),道:“把这些打包,我们全要了。” “哇~~~月!”轩风和希莉丝双手合十,感动地仰视慷慨的同伴。昭霆教训另外三个:“学学人家!” 耶拉姆面无表情,扎姆卡特呸了一声,肖恩苦笑。 摊主打包完才发现找不出,月扔下一句“不用找了”,示意情人背起包裹。 “为什么要我背?”扎姆卡特抗议。余人齐声回答:“因为你力气最大!” “……” 找了家旅馆下榻,‘女’孩们连澡也不洗了,就窝在房里挑选首饰,只有杨阳跟着男士们下楼。中途,肖恩想起一事,询问月:“对了,你哪来的钱?” “我的法杖里有个储物空间。” “哦。” 回到楼下的大厅,服务生很快递上菜单。扎姆卡特尽点甜食;肖恩仔细研究了半天,选了最价廉物美的套餐;于是耶拉姆跟他点的一样;月懒得在这种事上费脑筋,随便点了几个菜;杨阳本想照着昭霆三人的喜好点,眼角瞄见一个青年走进大‘门’。 那是个相当普通的旅人,穿着也是旅人喜欢的连帽斗篷,唯一的特点是帽檐拉得很低,但还是看得出是张平凡的脸。肖恩也瞥了他几眼,过去某个原因让他养成留心周围人的习惯,而这个人也给他一种奇妙的违和感,可是他放出杀气试探了一下,却没有任何反应。 多心了吗?他忖道。 那青年径自走到角落一张空桌前,背对着他们坐下。 奇怪,他的身材好像神官!杨阳还在盯着他瞧。 “……客人!客人!” “啊…啊。”杨阳回过神,慌忙道,“我点咖喱饭!”服务生拿着菜单离去。 “你在看什么?”扎姆卡特奇道。杨阳笑道:“没什么啦。”应该是巧合,脸长得完全不像。 “我们在这里待几天?”肖恩问道。耶拉姆扳着脸道:“视情况而定。”扎姆卡特反问:“什么叫视情况而定?”耶拉姆指指上头,意思很明白。 “啊啊,确实,看她们的热乎劲,今明两天是别想走了。”杨阳苦笑了一下,话锋一转,“不过我们也很久没去公会了,趁这个机会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月接口:“公会?是冒险家公会吗?” “是——对了,月,你和扎姆卡特去考个资格吧,这样将来会方便很多。” 月点点头,扎姆卡特指着自己:“我有资格!” “哦,那你陪月去吧。” “嗯。” 正聊着,服务生端来饭菜,两个大胃王立刻狼吞虎咽;杨阳和耶拉姆慢条斯理地开动;惟独月尝了几口后,就不再动筷。 “怎么了,月?不好吃?”杨阳第一个注意到。 “不是,只是不合胃口。”黑发祭司平淡地道。他出身皇家,宫廷料理讲究清淡,隐捷敏亚的菜肴虽然不像埃特拉辣得要命,口味也是极重,因此他吃了一点就受不了。 “我的给你。”扎姆卡特殷勤地道,遭到拒绝:“我不喜欢甜食。” “那帮你点些水果吧?”肖恩提议,“刚刚我看到有几种新奇的水果。”月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被端上来的水果确实新奇,一篮像放大版的坚果,一篮像蜷起的刺猬。不止月,杨阳等人也愣愣地瞧着。 看到他们的反应,服务生笑了:“客人没见过这两种水果是吧?”五人连连点头。 “这叫刺梨,这叫壳果,是隐捷敏亚的特产。” 肖恩指着一颗“刺梨”,怯生生地问道:“这个怎么吃呢?” “削皮就可以吃了,刺是软的,不扎人。壳果从中间掰。”服务生手把手示范。月看了一眼就看出巧劲,掰开一只壳果,轻咬‘露’出来的果‘肉’:“不错。” “这个也很好!”肖恩飞快地削了只刺梨,边吃边评价。见状,杨阳、耶拉姆和扎姆卡特也好奇地各挑一只尝味道。 服务生绽开自豪的笑容,随即用担忧的口‘吻’道:“请问,各位是冒险家吗?”忙着吃水果的众人以含糊的唔唔声回应。 “那么,你们最好不要参与多罗村遗迹的探险,会送命的。” “遗迹?探险?” “咦,各位还不知道吗?是这样的,半个月前,多罗村的农夫在开垦荒地的时候挖出一块石碑,冒险家公会派人调查后发现,下面有一片很大的遗迹。消息传开后,很多冒险家进去探险,都没出来过,所以冒险家公会已经决定封了出口。” 杨阳温和地笑道:“我们是有任务在身的冒险家,没空探险,也对挖宝没有兴趣。” “这就好。”服务生松了口气,随口道,“啊,说到宝,听说是有不少宝贝,虽然没人挖出来过,但是研究石碑的专家说,下面的遗迹是某个古代王国的遗址,收藏着数不尽的财宝和珍贵的魔法道具,其中最有名的一件叫[真实之眼]。” 听到最后几个字,坐在角落的人震了震。 杨阳、肖恩、月和耶拉姆颌首表示听过这样法器,随即,很有默契地转过头,看向某人。果然,血龙王清俊的脸庞泛着兴奋的红晕,如果他的双眼能睁开,一定迸‘射’出十万瓦特的光芒。 “不行。”耶拉姆加重语气。肖恩劝道:“以后再去吧,杨阳他们的行程很赶。”正要跟着劝说的杨阳突然啊了一声,挥手要服务生离开,低声道:“我们去吧。” “什么!”余人大吃一惊。 “真实之眼——我们需要这个宝物!《幻之录》上记载,真实之眼拥有看透一切幻象的能力,有了它,就可以找到龙眠了!” 众人恍然大悟。耶拉姆皱起眉:“可是……”往常和他一样慎重的黑发少‘女’这次却显得轻率,轮流指着肖恩、扎姆卡特和月:“没事的啦!有他们三个在,再可怕的遗迹也难不倒我们的!” “我同意!”扎姆卡特第一个投赞成票。想起服务生提到的魔法道具,月也有点心动:“嗯……先去调查看看,总没有问题。” “对!先去现场看看,如果可以,我们就进去!”肖恩的建议看似稳重,其实也卤莽得很。四票对一票,耶拉姆只好答应。 于是一吃完饭,五人就直奔多罗村。 过了约‘摸’半刻钟,角落的人将一枚银币放在桌上,吐出清越的嗓音:“老板,结帐。” ****** 回到旅馆,夜已深,杨阳拖着疲倦的身子打开房‘门’,见三人还坐在‘床’上摆‘弄’首饰,不禁叹气:“拜托你们差不多一点,又不是从没打扮过的村姑。” “谁叫你去那个什么遗迹也不叫上我们。”昭霆生气地指控。轩风嘟起嘴:“我是很久没打扮了!”希莉丝笑着问道:“那里怎么样?” “人很多,我们没进去挤,问了事务员就回来了。”杨阳脱下斗篷和护‘胸’,用老牛拉犁的速度缓缓走向椅子,瘫坐下来,“是个很大的遗迹,难度超高,有进无回,目前能确认大概情形的,只有第一层。” “听起来好危险呐,我们真的要去吗?” “不是要不要去,而是一定要去。” “为什么?”昭霆三人不解。她们只听服务生说同伴去了多罗村的遗迹现场,其中的内情统统不知。 杨阳正‘色’道:“因为里面有个宝物[真实之眼],有了它,就能找出以变化金属——[水‘玉’]为材料的神器龙眠。”昭霆眼睛一亮,振奋地道:“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冲进去把那个什么眼拿出来!” “小霆,你冷静点,小阳刚刚不是说了那个遗迹很危险。” “怕啥!有肖恩护航,再危险的地方我们也能来去自如!” “嗯…也是。”轩风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杨阳笑道:“这次倒不是靠肖恩,而是靠扎姆卡特,别忘了他是盗宝专家,只要跟紧他,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切!那条跩龙,我才不要当他的跟屁虫!” “由不得你。” “明天一早出发吗?”希莉丝问道。杨阳点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希莉丝也翘起‘唇’角,重重拍打她的肩膀:“恭喜你!终于可以离家乡进一步了!” “嘿嘿,谢谢。”杨阳回以腼腆的笑容。昭霆不满地道:“也恭喜我啦!”希莉丝还没答话,轩风击了下掌:“好!我们来好好庆祝一下吧!” “哦——” 四个‘女’孩的欢呼响彻房间。 ****** 第二天清晨—— “宿醉!?” 四位男士目瞪口呆。杨阳扶着楼梯的把手,挤出僵硬的苦笑:“啊,说得确切点,是我和希莉丝宿醉,昭霆和轩风不省人事。” “……”肖恩哑口无语。耶拉姆按摩太阳‘穴’。扎姆卡特怒道:“你们在搞什么鬼!” “抱歉…因为太高兴……” “算了。”最冷静的月开口道,“叫服务生去买点醒酒‘药’,让她们吃了上路。” “不用,旅馆都有醒酒茶提供,我去叫柜台做。”说着,肖恩匆匆跑开。耶拉姆低声叹息:“那也要灌得进去。” “我去叫醒她们!”扎姆卡特撩起袖管,动作透出浓浓的暴力气息。仿佛知道他要做什么,月不甚在意地提醒:“电压放低点。” 半分钟后,楼上传出惊人的惨叫。 “你这臭龙!居然电我们!” 昭霆口齿不清地咆哮。一旁,轩风被电得话也说不出来,全身不住痉挛,只差没口吐白沫。两人的惨状看得杨阳和希莉丝胆战心惊:“扎姆卡特,太过分了……” “不做得过分点,她们哪会吸取教训!”血龙王‘露’出罕见的严肃之‘色’,厉声道,“听着!那个遗迹绝对非同寻常!如果你们是抱着这种轻慢的态度,就不要去!” “知…知道了啦。”昭霆小声道。换作平常的她,决不会这么快受教,但扎姆卡特盛怒下释放了龙威,骇得她立马低头。轩风也垂头丧气地道:“对不起。” “好了好了。”棕发青年明朗的声音响起,缓和了室内的气氛。耶拉姆打开‘门’,让他进来。肖恩先将放了四碗醒酒茶的托盘递到昭霆和轩风的面前:“呐,加了糖的,不难喝,喝完就没事了。” “呜呜~~肖恩~~”两人用感动的泪眼看他。杨阳和希莉丝也悄悄松了口气。 “你太宠她们了。”耶拉姆不以为然。肖恩笑道:“没关系啦,扎姆卡特教训过她们了。”正要把空碗端出去,他啊了一声,对黑发少‘女’道:“杨阳,出来一下。” “什么事?”关上房‘门’,杨阳问道。 “帮我拿一下。”肖恩把托盘递给她,跑进自己的房间,不一会拿着一张弓和一袋箭走出来,“这是我‘花’了一晚上做的,不好,但将就着可以用用。” 杨阳惊讶地睁大眼,打量那把弓。简洁的弓身没有任何‘花’纹,确实颇为粗糙,却看得出是一刀一刀用心刻出来的。她‘胸’口一热,诚挚地道:“谢谢。” ****** 接近中午时分,一行人终于打点妥当,浩浩‘荡’‘荡’地离开旅馆。 “对了。”走到半路,扎姆卡特突然停下脚步,从背包里掏出一把竖琴,塞到轩风怀里。 “这是干什么?”不仅轩风愣住,昭霆和希莉丝也错愕不解。杨阳解释道:“我们昨天去了解过,非冒险家不得进入遗迹,肖恩和月已经考好资格,只剩下你,所以我们决定让你扮成‘吟’游诗人,‘吟’游诗人可以任意出入冒险场所。” “这样啊。”轩风眼珠一转,绽开‘艳’丽的笑容,“那么,是不是应该再帮我买一套适合的衣服呢?我这个打扮可不像‘吟’游诗人。” 众人看着她的剑士服,无语。 放下一头秀发,身穿有刺绣图案的上衣,模仿百褶裙式样的长裙,肩披有流苏的‘毛’织斗篷,足蹬尖头靴,轩风娉娉婷婷地走出换衣间,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 “好漂亮!”昭霆和希莉丝由衷赞美。其他人却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你根本是在找机会打扮吧!”扎姆卡特喷火。 “嗯哼,不行吗?”轩风略抬粉颈,纤细的食指在他‘胸’口画圈圈,吐气如兰,“男人要大方点,才会受到‘女’士的欢迎,就像你的情人一样。” 扎姆卡特急退三大步,清俊的脸庞涨得通红。少‘女’轻佻的举止没有勾起他的‘欲’火,却勾起属于魔界宰相的腼腆。 “你你你……”可怜惊吓过度,连话也说不完整。 “哎呀,出乎意料的纯情。”轩风掩住嘴,眼里浮起狡黠的笑意。在她采取行动前,杨阳无奈地出声:“好了啦,轩风,别逗他了。” “讨厌,我不过想搔搔他的下巴。” 搔下巴!?一干男士都打了个寒噤。 昭霆两手抱着后脑勺:“我还以为你要亲他哩,你不是都亲你的男朋友们。”轩风娇笑道:“不不不,亲他会吓着他的,我只会抱着他,好好地疼惜他一番。” 抱着他,好好地疼惜他一番!!?男士们唰地铁青了脸,不约而同地退退退,退到店外,目光‘交’换出相同的结论: 这个‘女’人好可怕!!! ****** 将可怕的‘女’人‘侍’侯舒坦后,一行人继续上路,只是,男士们或多或少和轩风保持距离。 一路上不时有冒险家擦肩而过,走向村子的方向,到目的地时,更是只见人山人海。小贩们拿着各式各样的货物兜售,穿着朴素的村民在自家‘门’口摆摊卖水,直把众人看得矫舌不下。 “我还以为遗迹的发现会给村民带来困扰呢。”杨阳感慨。希莉丝笑道:“这是别城才会有的情况,西城的人不管什么处境都能生存得很好。” “真是坚强。”肖恩赞叹了一声,但这句话没人听到,因为一群小贩围住了他们。 “各位英勇的冒险家,买几根火把吧,最好的松脂火把!” “食人魔皮做的护身符,包你有来有回!” “看看这些符咒,六系魔法全有,魔法师们的最佳帮手!” “这是光明神祝福过的圣剑,各位战士带把在身上吧!” ………… 再吸引人的商品,十几个嗓子一起叫卖,也听不清了。扎姆卡特第一个不耐烦,释放了点龙威,把小贩们吓得赶紧让出条通道。经过其中一个小贩时,杨阳拉拉他的袖子:“扎姆卡特,我们要不要买几根火把?” “不用,我包里有得是。” “为什么需要火把呢,有光球不就行了?”希莉丝问道,她阅历虽丰,对一些特殊场所却不甚了解。扎姆卡特解释道:“那种地方经常施加了魔法无效的诅咒。” “哦。” 杨阳偶一回头,吃惊得瞪大眼。小贩们又围住了一个青年,起劲地向他推销。 是他!那个很像神官的人!他也来了! 定睛一看,那青年还是穿着昨天的斗篷,左肩多了头冰蓝‘色’的小兽。 “这把剑不错。”帕西斯拿起一把“圣剑”,掂了掂重量。刃雾叫道:《你疯啦!这种破铜烂铁你也看得上眼!?》 (我总需要一把武器,不是吗?)帕西斯也不检查剑锋,直接背在背上,扔给小贩一枚银币,“这把我要了。” “哎,客人……” 帕西斯停步转身:“别跟我讨价还价,这把剑最多值三十铜板,我还给多了。”(注:1银币=50铜币)小贩哑口无言。其他以为撞见冤大头的小贩见状也不敢上前踢铁板。 回过头,正要寻找肖恩一行的踪迹,帕西斯的视线和杨阳对个正着。 《她在看你耶,会不会认出来了?》 (不可能,幻象手镯的力量连肖恩师父也看不透,何况她。)帕西斯镇定如恒,眼里浮起笑意,(不过,我倒‘挺’想‘露’出原本的样子去骗骗她。) 《你这个恶劣的家伙。》刃雾对主人的喜好不以为然。 轩风注意到友人的异样:“小阳,你在看什么?”杨阳回过神,笑道:“啊,一个陌生人。”昭霆‘插’口:“陌生人有什么好看,这里到处是陌生人。” 因为没有小贩拦路,他们很快到达遗迹现场,一个公会的事务员迎上前,检查了他们的徽章,递出一本人名册:“请签名。” “为什么要签名?”昭霆习惯‘性’地发问。 “不签名,怎么证明你们进去过?”事务员奇怪地白了她一眼,“这座地下遗迹已经是公会的设施,探险也算是公会的委托,只有签了名,我们事后才好帮你们存档,再给予你们相应的奖励和提升。” “哦。”昭霆恍然大悟,抢过羽‘毛’笔,“那我签第一个。”余人也跟着写下自己的名字。 事务员拿回名册,扫了眼,皱起眉头:“这两个名字是谁签的?”看清他指的地方,肖恩和月举手。 “重签!不能用古代语签名!” “……”两人傻眼。他们一个会说中文,一个用[方言术]作弊,共通点是都不会写中文。杨阳指着自己:“可不可以由我代签?”事务员用无法理解的眼神瞅着她:“可以是可以,但这样就算无效签名。万一你们平安出来了,他们俩就不算在内。”今天真是碰上怪人了。 “这样啊,那笔借一下。”杨阳先在掌心写了个“月”字,让黑发祭司照抄下来;再写下肖恩的全名,让他对照着写。 “我的名字好长。”肖恩一边抄一边抱怨。希莉丝安慰:“这下你会写自己的名字了。”对于这样匪夷所思的情景,事务员的反应和每个正常人一样——沉默。 总算完工,肖恩递还名册和羽‘毛’笔。事务员盯着纸面,‘露’出诧异之‘色’:“你叫肖恩普多尔卡雷?” “对啊。” “看你不像骗子,怎么……”事务员摇摇头。肖恩讶道:“什么骗子啊?” “没什么,没什么,你们进去吧。”像赶苍蝇似地挥挥手,事务员走向另一群冒险家。一行人表情各异地目送他,昭霆忿忿地道:“真是没礼貌的人,竟然骂肖恩骗子!” “不,刚刚签名时我看到很多肖恩的名字。”轩风宣布自己的发现,“而且,一路上,有很多人绑辫子,拿镰刀。” 绑辫子?拿镰刀?余人一致看向队伍里唯一绑辫子,使用镰刀的人。 “应…应该是巧合吧。”肖恩结结巴巴地道。扎姆卡特呸道:“是巧合才怪!”肖恩顿时惊慌失措:“那怎么办?我马上把辫子放下来!” “冷静点!”希莉丝连忙制止他招摇的举动。余人十分意外,因为肖恩平常并不是个大惊小怪的人。耶拉姆开口道:“不用这么紧张,那个事务员不也认为你是骗子,保持原样最好。”杨阳点头附和:“有那些冒牌货在,你不会穿邦的。”肖恩这才松了口长气。 “为什么有人要冒充他?”月困‘惑’地问道。昭霆立刻加油添醋地给他讲发生在提拉的事。一行人就一边聊一边走进遗迹的入口。 与此同时,帕西斯也注意到人群的异状。 真是的,肖恩师父无论在哪个时代都这么容易出风头。微微皱眉,他加快脚步想要追上杨阳一行,被事务员拦下:“请出示你的冒险家徽章,还有,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嗯。”帕西斯早有准备,拿出被他剽窃外貌的冒险家的徽章。 看清上面的d级标记,事务员暗暗叹息,递出纸笔,用公式化的口‘吻’道:“在这里签个名,你就可以进去了。”这年头送死的人真多。 帕西斯随手签下大名,正要开路,被一声大吼吓了一跳:“重签!不许签古代语!!” 事务员心想自己今天是不是撞鬼了。但是对帕西斯而言,这才是真正的无妄之灾,因为他既不会写中文,也没人能教他中文。 ****** 阶梯很长,梯级却很密,一行人辛苦地走着。过了会儿,扎姆卡特道:“这不是人类造的。” “咦?”好几个声音一齐惊噫。 “人类不会造出这样方便所有种族行走的梯子。” 杨阳颌首赞同:“的确,人类向来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事情。”昭霆不服气地反驳:“也许造这个遗迹的人很体贴呢!”余人自动无视她的发言。 月柔和的嗓音沉静地响起:“现在下结论还太武断,我刚才瞄了眼石碑,上面的文字是超古文字,那是对我那个时代而言,也是传说的文字。”希莉丝惊讶地道:“那公会怎么能翻译出来?该不会是胡诌吧!” “超古文字和现代语…嗯,对你们而言就是古代语差异不大,差异大的是文明。据说超古时代的魔法文明是无法想象的繁荣,但他们过于注重魔法道具和合成生物的研究,终究让那些失控的东西毁了自己。” “听起来好像sf。”轩风咕哝了一句。肖恩问道:“那下面有合成生物咯?” “很有可能。”月点了点头,询问情人,“萨克,你有跟合成生物打斗的经验吗?” “不知道,我碰到挡路者都是直接烧个‘精’光。” “……” 得出问这个家伙等于白搭的结论后,月、肖恩、杨阳和希莉丝四个对这方面比较清楚的人开始讨论。 “我在书上看过,奇麦拉(注:合成生物的别名)通常由一种或几种生物合成,为了维持稳定,必须放入一种叫魔力源的装置,那个应该就是弱点了。”杨阳回忆道。 “这个装置可以测出来吗?测出来后,又要怎么破坏?魔法还是物理?”希莉丝一连问了几个关键问题。肖恩答道:“可以测出来,我曾经跟奇麦拉打过。”杨阳讶道:“肖恩你跟奇麦拉打过!?你那个时代奇麦拉的制作应该是禁止的啊!” “嗯嗯,是禁止的,但是打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哎,反正是很难对付的家伙。一开始我不知道它是奇麦拉,卯足了劲打打打,它居然皮也不掉一块,确切得说,是掉了又长出来。我以为它是魔兽,用侦测魔法找它的魔核,挖出来一看却是块红‘色’的东西,这才知道是奇麦拉。啊,和魔兽不同,奇麦拉的魔力源被毁后,并不会马上死亡,有时候会***成原本的生物,有时候会发狂,所以这时候要特别小心。” 人人听得入神。月沉声道:“你说的是比较低级的奇麦拉,据我了解,高级的奇麦拉融合度都达到80%以上,所以不会有***的情形出现。但相对的,魔力源会非常坚固,至少魔法打击完全无效。更可怕的是,超古时代末期出现一头名叫[拿姆鲁]的合成兽,它没有魔力源,由流经全身的[魔素]供给养分,也就是没有弱点。而且它和水一样没有固定形态,只要一个小孔,就可以钻进去逃走;如果是钻进生物体内,就把它吸收作为自己的养分。” 刚刚是听得入神,现在是听得悚然。 “不…不会有这么恶心的怪物吧?”昭霆颤声道。月还是那副‘波’澜不兴的镇定模样:“当然有,不然超古文明也不会毁灭了。值得庆幸的,拿姆鲁也和那个时代一起灭亡了,下面顶多是它的小弟。” 这个笑话好冷! 昭霆歇斯底里地叫道:“不要~~我不要下去了!”轩风白着脸道:“我也不想成为怪物的养分。”连肖恩也底气不足地道:“我对粘稠状的东西最没辙了。” “吵死了!”扎姆卡特大吼,“月不是说了那怪物已经死了!就算它再活回来,我也会把它轰回地狱去!”杨阳附和:“如果用火焰烧光光的话,即使没有魔力源也一定是完蛋的下场。” 呼——复数的吐气声。 耶拉姆开口道:“越来越暗了,把火把点起来吧。”因为倾斜的关系,这里已接受不到上方‘射’下的光线。扎姆卡特依言掏出火把分给众人,正要点燃时,忽然皱了皱眉,又拿下背包翻找起来。 “扎姆卡特?” “那家伙说有个很方便的道具,可以不用点火把。”说着,掏出一颗乒乓球大小的小圆球往空中一扔,出乎众人意料,到达临界点的球没有下坠,而是停在空中,发出柔和的白光。 “哇,好神奇!”轩风赞叹了一声。杨阳关怀地问道:“维烈他好吗?”扎姆卡特挑了挑眉:“你看我有多好,他就有多好了。” 是你有多好,他就有多坏吧。杨阳在心里嘀咕,瞄了月一眼。 解决了照明问题,一行人继续往下走,约莫半刻钟后,阶梯终于到达底部,在视野里展开的是一条宽广的道路,可以让八个人并列也不显拥挤,天‘花’板也非常高,清一‘色’用像是青晶石的坚硬石材建成,墙上结满了蜘蛛网,幸好因为季节的关系,没有虫蚁之类的昆虫爬来爬去,几个爱洁的少‘女’没有反弹出现。 肖恩用指关节敲了敲墙,道:“看起来好像是青晶石,这么硬的石头,应该不会有机关吧。” “是矮人造的就有可能。”扎姆卡特撇撇嘴,神‘色’有一丝不屑,“刚刚的梯子就像是为那种小短‘腿’设计的。” 众人忍俊不禁,杨阳和昭霆更发出吃吃的笑声,心想佛利特如果在这里,一定会破口大骂,往他身上扔战斧。 “能看得出吗?”月没有来过这样的场所,也一筹莫展。 “要走过才知道。你们跟在我后面,不要碰到墙。”拉拉背包带子,扎姆卡特大步朝前走去,感染了他的无畏,余人也轻快地走起来。 “啊~~啊~~不知道会不会有箭从墙里‘射’出来,或者后面跑出滚石。”昭霆兴奋得蹦蹦跳跳,大有触发陷阱的冲动。杨阳凉凉地道:“真的发生这种事,谁也不会救你的。” “切!你不救我,肖恩会救我,对吧?”昭霆用手肘顶了顶身旁的人。 “啊?当然了,不过杨阳……”下半句“只是说笑”还没出口,被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 “从前缠维烈,现在缠肖恩,你知不知道羞耻啊?” 昭霆棕‘色’的眸子燃起熊熊怒焰,‘插’腰道:“死小鬼,你‘插’什么嘴!有本事的话,你也杀一头合成兽,让我刮目相看!” “昭霆!”杨阳和肖恩齐声叱喝,后者更给了她一个暴栗:“说得太过分了!我在耶拉姆的年纪,也没他这么厉害!”顿了顿,他不放心地转向耶拉姆:“你今年十七岁对吧?” 褐发少年一向冷然的脸微微‘阴’沉,一字一字道:“我十五岁。” “吔吔吔!!!”不但肖恩,走在另一边靠墙的月和前头探路的扎姆卡特也惊讶地转过头。 “哈哈哈,未老先衰!”昭霆抱着肚子大笑。这回换杨阳赏她一拳。肖恩讷讷道:“对…对不起。” “没关系,我不介意少年老成,总比心智年龄停留在幼儿状态的某人好。” “死小鬼!!!” “喂!住手!”肖恩一把抱住抓狂的昭霆,走在他旁边的希莉丝则努力地按下她掐向耶拉姆的手。杨阳忍无可忍地喊道:“谁会水系魔法?浇她!”被吵得也有点不耐烦的月柔声道:“我不会水系魔法,不过我可以送她回地上待着。” “干脆送她一发爆炎让她永远闭嘴更省事。”扎姆卡特咧开一抹嗜血的笑,掌心有一团红光在跳跃。 眼看就要发生杀人命案,一串银铃似的笑声适时地响起。 “大家火气都很大嘛,要不我唱首歌?”轩风一指点‘唇’,绽开妩媚的笑容。昭霆不得不给友人面子,转头道:“你又不是真的‘吟’游诗人,唱什么歌?” “摇篮曲啊。” “啊啊啊——”暴走的叫声响彻整座地底‘迷’宫,随之响起的还有众人的大笑。 直到很久以后,杨阳依然能够清晰地回想起这一幕,这段旅途中最快乐的时光。没有仇恨,没有杀戮,没有‘迷’惘,只有纯粹的温馨在心底流淌…… 不过太快乐也有太快乐的坏处,像这会儿,当一排飞箭从左侧‘射’出来时,众人差点就来不及反应。 “谁?谁触动了机关?” 靠左墙的是月,因此虽然肖恩和耶拉姆及时打落了箭,扎姆卡特还是吓出一身冷汗,当下厉声盘问。众人无声地指着一个方向,那是他的右脚,此刻正陷进一块砖里。 “……必须打起‘精’神来。”非常没面子的血龙王背转过身,余人强忍着没发出笑声。 笑饱后,月对俨然另一位领导的肖恩道:“分开吧,三个四个走,这样遇到袭击时比较有反应的余裕。”肖恩刚点头,扎姆卡特红着脸低吼:“不用!我不会再漏看任何一个机关!” 众人给他面子,不好说什么,一方面也是信任他的能耐,就还是轩风和月各靠墙,中间从右往左依次是杨阳、昭霆、肖恩、希莉丝和耶拉姆并排走。 扎姆卡特突然停下脚步,盯着右侧的墙,余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瞧见一个炭笔写的朝下箭头。昭霆奇道:“这是什么?”杨阳击了下掌:“对了,一层已经探察过了,这个应该是冒险家留下的记号,提醒我们小心陷阱。” “风之触。”月念出起动语,只见扎姆卡特前方的地板翻开,‘露’出黑漆漆的底部。肖恩咋了咋舌:“好长!我跳是跳得过去,可是不助跑也不行。”他说话间,地板已经合上,恢复原来的样子。 “我跳不过去!我沙滩跳远最差了!”杨阳脸比苦瓜。昭霆咽了口口水:“我应该跳得过去,不过能不能让那个‘洞’开着?这样怪怕人的。”轩风看看长长的裙摆,叹了口气。希莉丝自信地道:“我没问题。”耶拉姆和月都不说话,沉默的意义却大有区别,一个代表“行”,一个代表“不行”。 “跳得过去也没用。”扎姆卡特指着远处墙上一个炭笔画的记号,“那里有二重陷阱,落地的瞬间就会发动。我看了下,只有一块砖没问题,你们谁有自信一定跳得到那块砖头上?” 没人回答。过了一会儿,杨阳小声道:“太苛刻了吧,之前的冒险家难道都通过了吗?还有,他们是怎么发现有二重陷阱?” 扎姆卡特哼了一声,简短地道:“血的教训。”众人再次默然。 月站出来:“萨克,把地板打开。” “你有办法了?”扎姆卡特毫不犹豫地踩住机关,让陷阱重新出现。这回众人看得清楚了,里头躺着好几具腐尸,三个满愿师脸‘色’一白。 “嗯。”月仿佛没看见般举起法杖施法,“风盾。”话音刚落,一道青‘色’的光幕覆盖在恢复原状的地板上,大小正好和陷坑‘吻’合。肖恩吹了声口哨:“妙!” “不会有问题吧?”昭霆表示怀疑。对这句不信任的话,月投‘射’出冷冷的目光。扎姆卡特更一脚踹在她***上:“你去试试就知道有没有问题!” “喂喂,扎姆卡特!”杨阳冲上去拽住友人跌跌冲冲的身子,一边捂住她的嘴一边回过头,“应该你先过去啊!告诉我们哪块砖可以踩!” “啊,对哦。”扎姆卡特三步并两步走到对面,站到一块半米长的方砖上,蹲下用炭笔做了个记号,四下看了看,起身跳到另一块砖上,食指从左往右划出一条光线,道:“这里开始,没有问题了,一个个跳过来。” 幸而到安全地带的距离不远,每个人都覆险如夷地跳了过来。轩风拍拍‘胸’口,喘了口气:“好危险的地方,要不是有扎姆卡特,我们就完了。”蓦地灵光一闪,对最后一个跳过来的黑发祭司道:“小月月,把地板全铺上风盾!这样我们就不会碰上陷阱了!”月用看白痴的眼光看她:“我可没有这么大的魔力!而且因为是第一层,我才能够施法,越到下面风元素越稀薄,我能使用的法术也越少。” “这样啊。”轩风十分失望。 度过了第一关,接下来的陷阱也一一破除,但是勘探的过程极为枯燥冗长,杨阳不禁担忧:“照这个样子下去,兜完整个遗迹大概要好几天,我们的食物会不会不够?”扎姆卡特头也不回地道:“我包里有得是吃的!” 因为无聊而显得没‘精’打采的昭霆立刻‘精’神大振:“对!魔界的食物好吃极了!拿点出来吃吧!”不等扎姆卡特拒绝,轩风用商量的语气道:“那个,我也希望吃点东西,分散一下心情。”杨阳和希莉丝点头附和。 血龙王一脸“真拿你们没办法”,从包里掏出牛‘奶’、熏肠、干‘肉’之类可以拿着吃的食物,依次分给四个少‘女’。看到她们欢呼雀跃的模样,四位男士都面‘露’微笑。 在地下,昼夜的‘交’替都失去了意义,众人只能靠昭霆的手表判断时间,接近半夜时,他们终于结束第一层的探险,来到通往第二层的阶梯。 “从这里开始,就没有冒险家生还了。”杨阳‘露’出凝重之‘色’。其实不用她提醒,一路上越往后,死在层出不穷的机关下的尸体越多,每个人的心中都绷紧了一根弦。扎姆卡特率先朝下走去。 依然是非常密的梯级,已经很疲惫的杨阳和轩风不得不扶着墙走,肖恩看得颇为不安,冲口道:“累的话,我来背你们吧。这样扶着墙,可能会触发机关。” 扎姆卡特回过头:“不用担心,再高明的机关师也没法在这种地方安置陷阱。”看清两人的样子,顿了顿:“到下面,我们休息一下吧。” “真是不好意思。”杨阳和轩风很是内疚。希莉丝笑道:“没事的啦,人又不是铁打的,我也想睡一觉呢。” 然而,到了第二层,谁也没了休息的闲情。阶梯的尽头连接着一座宽敞的大厅,由林立的石柱支撑着穹顶。中间,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和骨骸,有的被切成一块一块;有的全身爆裂开来,内脏和骨头四散着。即使看惯了这种场面,众人还是很不舒服。 “好像是在这里全军覆没的。”杨阳忍着反胃感观察对面的出口,周围一具尸体也没有,可见这些冒险家都是没走到那里就死了。 “哼!引‘诱’陷阱!”扎姆卡特啐了一声。余人不解:“呃?” “真正的‘门’根本不是那道,是这道!”扎姆卡特手指丝毫看不出异状的左墙,用明显带着嫌恶的口‘吻’道,“首先,用那道‘门’引‘诱’人过去,中间的活板就会弹起来,把人弹到两边的透明钢丝上撕裂。就算后来的人看到尸体留神,也只会发现钢丝的秘密,不会注意到活板。爆炸的应该是好运没踩到活板,却被前面的弹力石打爆的家伙。” 昭霆呻‘吟’:“呜哇~~好变态的陷阱!谁设计的?” “除了那些矮人,还有谁!” “奇怪,矮人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建造这样的地方啊。”杨阳皱眉道。月一语惊醒梦中人:“如果是建造关押合成生物的地方,就不奇怪了吧。”众人震了震。轩风结结巴巴地道:“但…但是我们来的时候没碰上啊。”不是她胆小,正常人对于那些违背自然的生物都会产生生理上的厌恶。 “也许在下面。” 肖恩沉‘吟’道:“很有可能。下面关奇麦拉,上面设置陷阱让好奇闯入的人知难而退,同时也有防止奇麦拉逃走的作用。”扎姆卡特耸了耸肩:“不管有没有奇麦拉,不找到财宝我是不会回去的。”语毕,走向刚刚所指的暗‘门’。余人对视一眼后,也纷纷跟上。 离得近了,菜鸟们也没看出暗‘门’的存在,扎姆卡特却‘胸’有成竹地在墙上拍了几下,一个四四方方,尺许宽的小‘门’就出现在偏上方的位置。 “这就是暗‘门’?”众人哑然——太小了吧! “当然不是,是开启的机关。”扎姆卡特弯下腰,往小‘门’里窥探,看了会儿,皱起眉头,“有点麻烦。” “怎么?” “里面有开‘门’的扳手,可是方向稍微有错的话,就会卡死;旁边还有‘混’淆用的机关。” “这里没办法够到吗?”肖恩问道。尽管翻不了白眼,扎姆卡特却是一副翻白眼的表情:“够得到我还用得着说麻烦吗?” 在看到小‘门’时就有某种联想的轩风兴奋地道:“没关系!有一个人可以办到!” 除了不知情的扎姆卡特,每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那个人身上。 黑发祭司的脸‘色’难看起来。 “你们干嘛都看着月?他不行的,风元素体也不能把风当自己的手脚使唤。” 杨阳拍拍扎姆卡特的肩:“不是叫他施法,你看着吧。”希莉丝则拍拍月的肩:“为了大局,请忍一时之辱。” 硬生生克制住骂人的冲动,月变成洋娃娃大小,拿着牙签长短的法杖飞进小‘门’。扎姆卡特看得下巴差点滑落到地,语无伦次地道:“他他他……” “很可爱吧?”少‘女’们绽开献宝的笑容。 “给我闭嘴!”‘门’里传出压抑不住的咒骂,“萨克!告诉我是哪个扳手!” “啊……啊……”直愣了半分钟,血龙王才回过神。 ‘门’开后,月不及变回原状,就被四个如狼似虎的少‘女’逮住,轮流抓在手里玩‘弄’。 “啊~~~真是太可爱了!” “我在梦里也怀念这样的小月月!” “月,你以后就保持这个样子吧!” “我们会为你搭个爱的小屋,一辈子供养你的!” “……”月被掐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在八个手爪间苦苦挣扎。肖恩和耶拉姆正要上前搭救,扎姆卡特已先一步英雄救美:“放开他!” 昭霆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指,眼睁睁看着奄奄一息的月被情人抢回去,用力摇晃:“月!振作点!” “……轻点…你这个笨蛋……”被摇得全身快要散架的月气若游丝。扎姆卡特连忙停下粗暴的动作,困‘惑’地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初是为了节省能量,现在……”言下包含着无尽的悔意。 “哎,对了,你就保持这样子吧,可以节省风元素。”肖恩完全从实际角度出发的建议,换来少‘女’们感‘激’的注视,月仇恨的目光。 “可恶,萨克,放开。”也是实用主义者的月切齿了一阵后,就认命地飞到情人肩头,坐了下来。 “快走吧,不要‘浪’费时间。”耶拉姆的发言,永远是最现实的。 暗‘门’后面和第一层相同,是条长长的甬道。不同的是,天‘花’板和两边的墙壁都发出淡淡的荧光,一直漂浮在众人上空的光球就失去了照明的作用。 “这光芒……有协调神的气息。”身为白魔法师的希莉丝本能地感觉到光中的神力。月和肖恩齐声道:“确定了,这里的确是奇麦拉的监狱。” “咦?” “合成生物是非协调的产物,所以协调神的力量是他们的克星。”肖恩解释完,转向来时的方向,随即,余人也听到几个陌生的声音:“哇——好多尸体!” “这里应该就是让那么多同行有来无回的罪魁祸首,要小心点。” “咦,怎么有两扇‘门’?” “有人来了!”轩风惊呼。杨阳朝‘门’口跑去:“糟糕!得告诉他们这扇是真的!” 站在大厅入口的是两男一‘女’,都是冒险家,看到突然出现的杨阳一行,十分震惊:“你们……” “不要从中间走,绕过来!”见他们平安无事,杨阳松了口气,招手道,“这扇是真的!那扇是‘诱’饵!”‘女’冒险家和另一个战士模样的青年闻言踏出一步,剩下像是盗贼的瘦长男子却面‘露’怀疑,拉住两个同伴:“等等!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 “我们干嘛骗你们!”肖恩急道。 “为什么不骗?不要说同伴什么,进来这里的,包括队友,都是竞争对手。你们派两个人过来,走一遍给我们看看,我们再过去。” 除了涵养比较深厚的杨阳和月,每个人都‘露’出愤怒之‘色’,扎姆卡特第一个发作:“你们不信拉倒!管你们***!” “冷静点,扎姆卡特。”杨阳压下自己的不满,安抚地拍拍他的‘胸’膛,“在这种地方,是要小心点。而且他们好不容易走下第一层,心情差点也是情有可原,就让我和轩风过去吧——好吗,轩风?”她看看友人。 “好的。”作‘吟’游诗人打扮的少‘女’笑了笑。 “对,就你们俩,过来!”见一个是苍白瘦弱的少年(他们也误会了),一个是美丽动人的少‘女’,冒险家们放下提到嗓子眼的心,连连点头。于是杨阳和轩风在同伴们不安的注目下,缓缓走过去。 随着两人的靠近,冒险家们的神‘色’逐渐缓和,‘女’冒险家首先表达歉意:“对不起,我们太紧张,才会怀疑你们。”杨阳友好一笑:“没关系,那过去吧,小心不要碰到钢丝。”盗贼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们打头阵,看来还不是完全放心。 杨阳和轩风也不介意,乐得走在前面——同伴们的脸可比这些陌生人好看多了。不料一心防着她们的盗贼,连脚步也力求一致,因此撞到了身旁的同伴。 “啊呀!”‘女’冒险家踉跄了一下,撞到壁面。扎姆卡特暴出一声惊喊:“不要碰墙!!!” 说时迟那时快,‘女’冒险家刚触到壁面,五人脚下的地板就消失,吞噬了他们。 “不——”扎姆卡特冲到恢复原状的陷阱前,跪下来捶打地面,“该死!我应该毙了他们!”昭霆急得六神无主,只道:“怎么办?怎么办?”肖恩默默唤出暗镰,准备将盖住陷阱的地板破坏,跳下去救人。 “等一下!”希莉丝拦住他,“万一下面是直的,碎块掉下去会砸伤她们的!” “是弯的也没用!这是双重的陷阱,盖子被破坏,下面的人就会被捅成蜂窝!” “那怎么办?”连耶拉姆也没了主意。月沉思片刻,道:“下面应该是第三层,我们加快速度下去,也许赶得及救她们。” 余人面面相觑,从彼此脸上看到相同的无奈和焦虑,可是除了这个法子,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 杨阳在黑暗的窄道内翻滚,直滚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就在她快要吐出来的前一刻,重重撞上一样坚硬的东西,顿时失去了意识。不知过了多久,几个凄厉得像是兽嚎的叫声惊醒了她。强忍呕吐感,她吃力地撑开眼皮。 眼前金星‘乱’舞,好一会儿才有模糊的轮廓浮现。她身处的似乎是个非常大的空间,四周也‘荡’漾着柔和的光线,只是比上面弱很多。 “轩…咳咳!”一开口,反胃的感觉就如泉涌上,杨阳干呕了几声,才勉强缓过气,支起上身,这时,她整个人僵住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抚上她的背,不同于死灵王的龙威,火蜥蜴的***感,那是一种穿透‘肉’体,直刺灵魂的寒意,‘混’杂着生理上的厌恶感,仿佛有无数的小蚂蚁钻进皮肤,在血管里流窜,使她的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连一根指头也无法动弹,直到迟来的声响传入她的耳中。 咝! 咝!! 奇异的,好像什么东西蠕动的声音缓缓放大,震慑了每一个细胞,绞痛了每一根神经,紊‘乱’了刚刚停止的呼吸,杨阳用尽全身的力气,迫使自己一点一点地抬起头,面朝声源。 下一秒,她听见从自己口中逸出的惨叫声。 ****** 连滚带爬,杨阳拼命逃离让她恐怖的根源,渐渐的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五感都消失了,脑袋里唯一的想法是——好可怕!好可怕! “啊!”脚下一绊,她跌倒在地,这才恢复了点理智,随即,一股焚烧般的剧痛从小‘腿’炸开,令她不由得蜷起身子,大声惨叫。 好一会儿,她才勉勉强强聚起疼得七零八落的意识,抵挡几乎不是人挨的痛苦,看向自己的‘腿’。脚踝偏上的位置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骨头恐怕也断了,血像喷泉似地涌出,而造成这道口子的凶器,就躺在不远处。 是哪个缺德鬼!?杨阳怒极:竟然把刀‘乱’扔!!扔也不扔好点,刀口朝上!!! ……等等,刀口朝上?她一怔,擦去疼出的泪水,定睛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青筋暴凸的大手,牢牢握着刀柄;再往上,是呈现奇异扭曲姿态的人体;最后,是一张血‘肉’模糊,瞳孔放大,凝固着惊怖的脸。 倒‘抽’一口凉气,杨阳彻底冷静下来,看清尸体共有三具,正是那三个冒险家,死态完全一致,都是七孔流血。抬眼,一头巨大的异形跃入视野。 刚才的恐惧爬上背脊,只是这次轻微得多,小‘腿’的伤维系了神智,杨阳看见了丑陋的公牛头和羔羊的上半身,以及覆盖着鳞片的下半身和长长的蜥蜴尾,一阵战栗。 奇麦拉! 对了,有蜥蜴尾巴的怪物,以‘精’神攻击闻名的[海魔]拉菲克!公牛头……应该是有[夺魂者]之称的心灵系魔兽斯派德尔……要命!一头就够受了,还两头拼一起!杨阳终于明白冒险家们的死因和自己失态的原因。一头斯派德尔就足以让一个成年男子发疯而死,要不是有银龙王的手链,她现在也躺下了。 疼痛使她没办法思考下去,竭力起身,扯下斗篷包扎伤口。期间杨阳的手不住颤抖,冷汗直冒,包扎的瞬间,更是痛得差点晕过去,幸好奇麦拉移动缓慢,她又逃得远,一时半会儿才没过来。 喘着粗气,杨阳将法杖拿在手里,寻找友人的踪迹,以免待会施法把她卷进来。轩风躺在她们掉下来的窄道附近,毫发无伤,只是昏了过去,而心灵魔法对没有意识的人是毫无影响的。 蓦地,她一个‘激’灵,全身如坠冰窖。 万一轩风醒过来…… 三个冒险家的惨状在脑中一掠而过,她咬紧牙关,下定决心:必须杀了它! “跳动的炎之‘精’灵……”咒语念到一半,月柔和轻雅的嗓音逐字浮现:[……据我了解,高级的奇麦拉融合度都达到80%以上,所以不会有***的情形出现。但相对的,魔力源会非常坚固,至少魔法打击完全无效……] 糟!杨阳紧急改变法术:“在神的绝对前,没有伪装,领域随时间旋转,破碎一切虚幻的镜像——真实目光!” 话音刚落,她清晰地看到位于奇麦拉肋下的魔力源,取下背上的长弓, 是这里了!安箭的手罕见地抖了一下,因为奇麦拉已经接近到相当的距离,如果这一箭‘射’不中,动弹不得的她会被那条尾巴打成‘肉’泥。 伴随短促的呼啸,箭矢‘激’‘射’而出,深深刺进肋下偏右的部位。 杨阳目瞪口呆——才一段时间不练习,她就退步得这么厉害! 这下完了……虽然立刻安上第二箭,但杨阳知道自己来不及了,对方不会给她第二次机会。然而,出乎意料的,也许是被那一箭吓怕,奇麦拉一边发出咕噜声,一边往后退。 死里逃生,杨阳整个人瘫软下来,发誓今后一定要好好练习箭术! 剧痛消磨了她的意志,好半晌,杨阳才鼓足劲举起弓,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定位。她非常用心地瞄准,自信这次一定能‘射’中目标,可是木箭划出一道抛物线后,掉在了地上。 糟糕!‘射’程不够!杨阳懊恼地咬紧下‘唇’。这把弓是肖恩‘精’心雕刻给她,无论大小重量都非常称手,但毕竟不能改变它是张劣质弓的事实! 杨阳试着挪动,这回痛得连惨叫也发不出来,只能僵着身子,啜泣着等待痛苦过去。她敢打赌,再动一下她绝对会死掉! 怎么办?她无助地看向友人躺卧的方向,这一看让她的心沉了下去——轩风动了动,眼看就要醒了。这个距离根本无法施展催眠术,而只要她一醒,就会和那些冒险家一样,七孔流血地死去! 不!杨阳不知从哪儿涌出力气,抛下弓,大声唤道:“基里亚斯!基里亚斯!” 没有回应,右手空空落落的,什么东西也没有。 “回答我啊,基里亚斯!” 杨阳的呐喊几近嘶吼,在绝望的冲击下,她自己也不知道喊了什么,“求求你!出来!帮助我!救救我的朋友!基里亚斯——” 喊到最后几个字,一股熟悉的感触从掌心曼延至全身,眼前光芒大盛,手自动举起,握着那散发出欢愉‘波’动的光,光飞快地凝聚、成形、最后变成一把半人高,造型古朴,通体金‘色’的长弓。 “!!!”来不及体味感动的滋味,杨阳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搭箭、扣弦、瞄准——放! 轰!拖曳着光尾的箭正中奇麦拉的要害,巨大的身体爆散开来,血雨纷飞,能量‘波’化作风在广大的空间里肆虐,影响所及,连地面也微微晃了晃。 杨阳呆呆看着这一幕,一切都平静下来后,她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神兵,热泪盈眶。 ****** “杨阳!轩风!” 刚转过拐角,走在最前面的扎姆卡特就望见等在楼下的两人,惊喜地唤道。 两个少‘女’以同样欢喜的笑容迎接匆匆跑下来的众人。 “我担心死了!”昭霆忙不迭地哭诉一路的心焦。余人则是注意到杨阳苍白的脸‘色’和搭着轩风肩膀的站姿:“你受伤了!?” “啊,小‘腿’,没有大碍。”杨阳安慰地笑笑。 “什么没有大碍!你的‘腿’差点断了!”轩风厉声斥骂,转向众人,“快点!快帮她看看!我只能做应急的处理。” “我来!”希莉丝冲出来。肖恩接手轩风的位置,抱起杨阳,小心地扶她坐下。昭霆和扎姆卡特担忧地围上去。耶拉姆和月警戒着周围,当看到远处的尸体,眼里闪过惊异。 “等等,先消毒!”肖恩拦住准备施法的情人,以极为轻柔的动作脱下同伴的靴子,一道鲜红的疤痕跃入眼帘。轩风用心痛的口‘吻’道:“只是看上去痊愈了,里面全没治好!伤口到这里(指指旁边),差不多砍到一半!” 扎姆卡特脸‘色’铁青,昭霆放声大哭:“呜哇——阳!” “喂喂,受伤的是我不是你。” “净化!”不再‘浪’费时间,肖恩‘吟’唱水系的治疗咒文,只见一团蓝荧荧的光包住杨阳的小‘腿’,片刻后,啵的消失。希莉丝紧跟着将早已凝聚完魔力的双手虚按在伤口上方。随着缓缓变淡的白光,肌肤回复原本的光洁细腻。 杨阳试着抬了抬‘腿’,再敲敲地板,惊叹道:“哇,完全不痛了!” “真的?”众人喜出望外。 “因为这里光元素充沛的关系。”希莉丝也很满意自己的治疗效果,“不过你这两天最好别做‘激’烈运动,而且失血过多,必须好好将养一阵子,接下来的路让人背你吧。” “我来!”肖恩和扎姆卡特自告奋勇。杨阳正想指定前者,月‘插’口道:“让萨克背你吧,他可以不用手势施法。肖恩是战士,背着人不方便战斗。”一锤定音。 轩风掩不住讶‘色’,她曾亲眼见过月吃杨阳的醋,此刻却这么大方,实在很反常。 “那…麻烦你了,扎姆卡特。”杨阳红着脸道,为拖累同伴的自己感到十分害臊。肖恩对扎姆卡特道:“我帮你背包。”三人很快分派好各自的任务。 希莉丝瞥见杨阳背上的长弓,睁大眼:“这是…基里亚斯?颜‘色’怎么——” “应该是升级了,神兵会根据主人的水平成长。” “太好了,恭喜你!”肖恩由衷为她感到高兴,突然想起一事,“啊,这样的话,我的弓就没用了,放你那儿也累赘,不如还我吧。” “不要。”黑发少‘女’两手环着血龙王的颈项,舒服地靠在他背上,瞅着棕发青年的眸满是笑意,“这把弓救了我的命,我要留作纪念。” “耶,有帮上忙啊?” “帮了很大的忙呢!” “就是它干掉那头怪物?”耶拉姆用大拇指比比四分五裂的奇麦拉。杨阳摇头:“不是,是先前——对了,你们在上头有遇见奇麦拉吗?”昭霆‘激’动地道:“有!当然有!爆恶心的!全身粘答答的活象鼻涕虫,肖恩一见它就脚软了,还抱着柱子哇哇大叫,真是没出息!”肖恩面红耳赤,嗫嚅道:“我…我说了怕那种嘛。” 杨阳遥想当时的情景,忍俊不禁。轩风也掩嘴直笑:“那后来是谁解决的?” “嘿,是我和死小鬼……” 一行人说笑着朝通往第四层的楼梯走去。 因为背着黑发少‘女’,考虑到安全因素,扎姆卡特退到第二位,让肖恩打头阵,幸好如此,在拐角遭遇伏击时,他们得以迅速反应过来。 被喻为最坚硬石材的青晶石墙壁崩塌了一角,从里面伸出形状像是弯刀的巨大物体,反光的表面不像生物,倒像是某种金属。肖恩在千钧一发之刻召唤出光牙,挡住从天而降的凶器,排山倒海涌来的力量令他闷哼了声,左脚后退半步。 “退上去!在这种狭窄的地方施展不开!”改坐到他肩上的月大喊。肖恩驳回他的命令:“不用,它的个头更加施展不开,不过你们上去点,免得被‘波’及!”余人依言退后。 这时,最上面的昭霆和耶拉姆已经看清袭击者的全貌,那是个仿佛木偶的人形怪物,关节都用圆球相连,但它的样子远没有木偶可爱,平板的脸部没有五官,只有一只好像玻璃珠的眼睛;两手从肘部以下是两把偃月刀,通体漆黑,四肢和身体都绘着宛如‘花’纹的银***腾。 “天!这也是奇麦拉吗?它…它看起来像机器人啊!”轩风惊呼。 “是机器。”月证实了她的怀疑,“应该是超古时代另一项发明——魔力人偶!奇麦拉的看守者!” “弱点在哪?”肖恩已经完全将他当作一部百科全书。月一脸无力:“知道我会不告诉你吗?”肖恩咋了咋舌,格开魔力人偶敲击下来的右臂。左臂被从后扑上的希莉丝缠住,她以闪电般快捷的速度绕到侧边,将穿甲剑狠狠刺进魔力人偶的关节。 “希莉丝,不要硬拼!它力气很大!”虽然清楚情人有一身‘精’湛的武艺,肖恩还是禁不住担心地叮咛。 “明白!”红发少‘女’回以一笑,游刃有余地躲避魔力人偶明显变慢的攻势,打算在肘部或肩膀再补一击,彻底废掉它左边的战力。 不耐烦再立于防守的位置,肖恩用光牙抵挡右臂不知疲倦的敲击,另一只手握住暗镰,劈向关节。 铿!随着沉闷的声响,遭到攻击的部位发出银光弹开了刀锋,青年因为吃惊连退两步。 “笨蛋,你长眼睛没有,它身上施加了魔法无效的咒文,你不会以为那些‘花’纹是装饰吧?”月骂起来人来还是那么优雅轻柔,用辞却极为毒辣。 “原因是‘花’纹吗?”肖恩若有所思,右手一挥,暗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巨大的……羽‘毛’笔。 包括希莉丝在内,每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诸位,委屈你们做趟墨水啦。”肖恩一边向笔头的暗‘精’灵们道歉,一边像一位了不起的书法家般举起笔,然后——我画我画我画画画! “啊。”月恍然大悟地低叫。余人还没领会,呆呆看着原本美丽的银‘色’‘花’纹染上活象涂鸦的墨迹。肖恩动作飞快,一眨眼就为魔力人偶做完新的纹身。 “喝!” 一个华丽的十字斩,堪称前人智慧结晶的魔力人偶就化作四块大型垃圾,倒在地上。肖恩得意洋洋地摆出pose:“成功!” “蠢死了,下来!”希莉丝揪着耳朵把他从“垃圾”上拖下来。 “哎呀哎呀。” 竟然想出这种歪主意,真不知道这家伙是天才还是白痴。月不无敬佩地凝视连连呼痛的肖恩。杨阳奇怪地拉拉扎姆卡特的鬓发:“你刚刚怎么不发威?比如烧那个头?” “哼,只烧一个头,怎么能显出我的本事!” 换句话说,也是个爱现的家伙。 耶拉姆皱眉道:“楼梯都被破坏了,怎么下去?”昭霆讶道:“咦,用浮空术啊!让会的人……”月打断:“这里的风元素不够,而且我希望尽量节省,既然有看守者,就代表下面的奇麦拉非同小可。” “先顾眼前啦!不下去我们怎么打怪兽!” “没问题,看我的。”肖恩合起手施法,“光梯!”话音刚落,几级闪耀着纯白光芒,并非实质的梯子出现在毁坏的地方。有了风盾的前例,众人对这样的前进方式不再纳罕,纷纷跟着棕发青年下楼。 “小心,这一层的奇麦拉还没被解决掉。”肖恩的警告有些多余,但队伍里确有几个人忘了适才打倒的是看守者不是奇麦拉,小小心虚了一下。 第四层和二、三层一样,是个仿佛大厅的宽敞空间,不同的是,地上铺满了像是钻石颗粒的晶体,反‘射’着四周‘荡’漾的光线,分外绚丽。中间更屹立着一头晶体堆砌而成的怪物,模样像龟,只是没有壳,金光闪闪甚是刺目。 “哇,这头奇麦拉好瑞气千条!”杨阳感叹。扎姆卡特清俊的脸庞泛起兴奋的红晕,语气充满热力:“没错!是瑞气千条!杀了它!杀了它我们就发财了!” “咦?” “它的身体,这些晶体是叫做[魔法水晶]的特殊矿石,对魔力的吸收和容量是矿物之最,一颗小指头大的就可以卖五千金币!” 五千金币……余人试着在脑中换算成具体的数目,结论是金山银山。肖恩眼里闪出“”的符号:“这么说,只要砍了它,我们就发了?” “没错,冲啊——”扎姆卡特煽动,肖恩立刻冲了上去。 “你怎么不去打?”杨阳质问一动不动的挑唆者。扎姆卡特理直气壮地道:“我的火焰会烧坏这些宝贝!”但下一秒,他哀叫起来:“你这个白痴~~~” “干嘛?”肖恩正非常有成就感地欣赏一座由晶体碎块堆起来的小山,“瞧我切得多整齐!”言下掩不住自得。的确,每块晶体都被切成直径十厘米的立方体,还是瞬间之事,可谓鬼斧神工。 “傻瓜!!!”扎姆卡特咆哮,“你以为切得整齐就叫好?要沿着棱角切才不会破坏里面的晶粒组成!你这样切,它们不过是一堆废品,连一个子也卖不出去!” “你又没说……”肖恩委屈地扁嘴,忍不住蹲下来,拿起一块晶砖端详,试图挽救。昭霆好奇地凑过去。其他人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奇怪,怎么这么容易?” “因为他的速度和那把镰刀才能这么容易。”月分析道,“晶体兽是相当难对付的怪物,刀枪不入又擅用魔法,因为它本身就是魔力的储存库,但是它对魔法的抵抗力不强,加上那家伙的速度,才能这么容易得手,不过……” 一言未毕,响起一声尖叫,众人转过头,看见轩风被一大团液体状的东西包裹住,面‘露’痛苦地僵立着。 “轩风!”杨阳和昭霆大喊。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晶体兽已经是相当接近拿姆鲁的合成兽,没有魔力源,只是被打碎后不会重组,而会变成流质,包住附近的生物,将他们同化。”月冷静地补充。 “你为什么和扎姆卡特一样喜欢放马后炮!”肖恩一边怒吼一边奔近,正要劈下去,犹豫了一下。这次月非常及时地说明:“如果不能一次‘性’清除就没用,同化还是会继续进行,最多慢点。” “那怎么办?”昭霆试着去拉那透明的薄膜,却拉了个空。扎姆卡特哼了声,一手托着杨阳,一手按住液体表面。除了月,每个人都大惊失‘色’,希莉丝冲口道:“住手,扎姆卡特!你会烧到她的!” “如果会烧到她,我就不会被称作[红莲的魔导师]了。” 放‘射’状的火焰从青年掌心喷‘射’而出,余人不及阻止,就见轩风毫发无伤地摔倒在地,大口喘息,包住她的液化晶体已经被烧得一干二净。 “真是神乎其技。”肖恩由衷钦佩。扎姆卡特当仁不让地昂起下巴:“当然!” 下楼的过程很平安,昭霆兴致勃勃地追问友人“被烧那一刻”的感受。轩风的答复是苦笑,那样的经历让她想起被架上火刑架,差点烧死的不快回忆。 快到第五层时,众人先后听见诡异的声响,身为风元素体的月敏锐地感到空气中的异动,毫不犹豫地举起法杖,念出起动语:“风壁!” 一道青‘色’的障蔽应声浮现,只慢半拍,无数体积相同,长着黑‘毛’的小生物‘潮’水般涌来,撞上风墙,顶了两下顶不过去后,迅速往上爬,不一会儿就变成第二道墙。 “哇!老鼠!”几个少‘女’放声大叫,不约而同地捂住脸。她们可以对尸体和魔兽毫不动容,却无法面对这类动物,何况眼前的景象确实令人作呕。 月俊逸的小脸沁出冷汗,不是出于惧怕,而是力不从心。风壁的压力越来越大,用以支撑的风元素却即将见底。注意到他的情况,扎姆卡特示意前面的肖恩退开,伸出右手,道:“我数一二三,数到三,你就撤!”月点点头。 “……三!”再一次的,汹涌的火‘浪’吞噬了隐藏于地下的异形,威力之强,甚至融化了两边的青晶石墙壁。白雾散尽后,众人面前出现一头身长十尺,形似斑马,却长着鼠尾的怪物。 “就是这家伙放老鼠吗?”扎姆卡特冷笑,踏前一步,这时,奇麦拉的身体中央冒出一条白线,接着扩大为白‘色’的光束,切口却没有流出一滴血,还跳跃着仿佛电极的游丝。尸体就维持站立的姿势倒下,‘露’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呃!” 那是个身披斗篷的青年,左肩趴着一头冰蓝‘色’的小兽,‘插’剑的手停在半空,满脸惊愕。看清他的面目,杨阳和肖恩齐声道:“是你!” ****** “你们认识?”余人来回看着大眼瞪小眼的三人。杨阳回过神,尴尬一笑:“不…不认识。”肖恩却热络地招呼:“我们在旅馆见过面,记得吗?” “当然了,我对各位印象很深刻。”帕西斯只失神了刹那就收起所有的情绪‘波’动,端出无懈可击的礼貌笑容,右手抚‘胸’欠了欠身,“请容我自我介绍,我叫索贝克,流‘浪’佣兵索贝克。” 流‘浪’佣兵?怎么看也不像啊。众人纳闷着还礼报名,其中以轩风的感受最深。这个青年虽然相貌平凡,但眼神、笑容,无不勾魂夺魄,偏偏还给人一种纯真稚嫩的印象;声音也是,明明是普通的男中音,却在语尾泄出一丝清越,动人心弦;那身段更是优美,即使裹着斗篷,也无法掩盖赏心悦目的线条;举手投足,充满魅‘惑’的气息,依然是隐藏在彬彬有礼的表象下,让人深受吸引,又不觉***。 总之,这人的感觉就像一株蓓蕾,乍看不出‘色’,仔细体味,任何人都能察觉国‘色’天香的内在。 啊啊~~如果他长得美,绝对是个旷世尤物!轩风又是‘激’赏又是遗憾。 “各位是一只团队吗?看上去成员很齐全。”帕西斯一一扫视众人,眼光疏离而好奇,完全符合“陌生人”应有的表现。 “是啊,你是一个人吗?一个人还能下到这里,真了不起。”杨阳习惯‘性’地担起外‘交’任务。帕西斯微微一笑,这一笑脱去了礼貌的外衣,将他的魅力一下子增幅十倍,几个少‘女’看得心跳加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是用作弊的法子下来。” “作弊?怎么作弊?”昭霆总喜欢刨根问底。 “就是隐形,大摇大摆从这些奇麦拉身边经过。”帕西斯抬起脚,踩住那只被分尸的鼠怪,“可惜这只的鼻子实在太灵了,我不得已砍了它,本来不想‘浪’费体力的说。” 月开始对这个青年刮目相看,奇麦拉的事并不是人人都知道,起码要接触过史籍才会有所了解;而单独闯过第一层,一击解决奇麦拉,也充分显出他的智慧与本领。 惟有扎姆卡特看他不顺眼,龙族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有问题,而且是大有问题! 希莉丝诚挚地邀请:“你愿不愿意同我们一道走呢?在这种地方,互相有个照应比较好。”杨阳和轩风也出声挽留。 “荣幸之至。”帕西斯笑得眉眼弯弯,再次鞠了一躬,走到肖恩右后方的位置。这个动作无比自然,好像他原本,就应该站在这里。 才站好,他本能地一让,对原想抓住他胳膊,却只抓到衣角的少年笑道:“什么事,小哥?” “你……”耶拉姆黄‘玉’‘色’的眼珠有着微量的困‘惑’,盯了他片刻,松开手,“没事,抱歉。” 帕西斯耸了耸肩,转向肖恩:“这一层没有楼梯,不过我刚才查看了一下,左墙有点古怪。” “是吗?我去看看。”肖恩毫不迟疑地奔向左边。扎姆卡特背着杨阳跟上去:“笨蛋!要看也是我看!” 昭霆问走回来的耶拉姆:“你干嘛突然抓着人家?” “你不觉得他的身材,走路的姿势很像神官大人吗?” “哎。”昭霆一愣,转头打量和肖恩、扎姆卡特一起探路的帕西斯,半晌得出结论,“是‘挺’像的,可是感觉完全不对啊。”耶拉姆以沉默赞成她的评价。 他俩‘交’谈的声音很轻,却瞒不过帕西斯的耳力。刃雾有点幸灾乐祸地道:《叫你变彻底点你不听,这下好了,惹来这么多注目,》 (我很高兴啊,可以顺便磨练演技。)帕西斯满不在乎。这时,帮忙敲打墙壁的希莉丝喊道:“你们过来听听,是不是不一样?”扎姆卡特跑近,听她敲了两下,颌首肯定:“是这里。” “要怎么……”杨阳话还没说完,就见他握拳击出,打出一个深深的大‘洞’。 “痛痛痛!” 与惊人的成果不符,血龙王一边哀叫一边‘抽’出红肿的拳头,连连甩动,疼得眼泪汪汪。杨阳一脸受不了地捶了他一记:“用‘肉’拳打墙,当然会痛!”其他人也是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我…我想有力量手镯,应该……” “力量手镯只能给你力气,并不能让你的手变硬!” “他***!说来说去,还不是那家伙不好!换作我原来的身体,这种墙只要轻轻一挠……” “是啊,我们应该庆幸你没用爪子抓墙,不然现在你就不是捧着拳头哀哀叫,而是捡断掉的指甲了。”月彻底发挥恶劣的本‘性’,用无比温柔亲切的嗓音说出毒辣‘阴’损的话语,杀伤力就格外的大,扎姆卡特被他刺得心汩汩流血:“月~~~” 轩风正要打圆场,帕西斯不疾不徐地道:“这个,我不想打扰各位让我一头雾水的友好对话,不过,稍微注意一下比较好哦。” “咦?” “有客人来了。”说着,他侧过身,让墙壁里刺出的巨大锥形物刺了个空。余人吓了大跳,反‘射’‘性’地往后退。当看清破墙而出的物体时,月皱了皱眉:“又是看守者。” 突然出现的怪物和之前在楼梯上遇见的魔力人偶一样,明显是金属制品,只是外形笨重许多,移动也没有那么快。肖恩唤出暗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砍下它两条臂膀。几个少‘女’都大声叫好。 帕西斯‘露’出讶‘色’:身手钝了好多!是一千年没锻炼的缘故吗? 尽管失去了双手,魔力人偶却没有退缩,大口一张,朝棕发青年喷洒灼热的烈焰,在他避开后,全身‘射’出密集的针雨。 糟!肖恩大急,但因为也有长针‘射’向他,使他来不及去支援同伴。 叮叮叮!‘射’向杨阳等人的长针被帕西斯悉数挡落,他还很体贴地没有管希莉丝和耶拉姆,而他们俩也确实不需要他帮忙,敏捷地躲开了攻击。 “啊…索贝克,谢谢。”杨阳和轩风惊魂未定地道。 “不客气……哎呀。”帕西斯心疼地瞅着裂开几道缝的剑锋,“果然是破铜烂铁,没办法。”他一把扯下斗篷,灌注了气劲的布料变得如铁般坚硬,击飞了再度袭来的针雨。与此同时,肖恩也劈开了魔力人偶的身体,彻底粉碎它的战力。 噗!倒地的上半身喷出黑‘色’的雾气,肖恩猝不及防,被喷个正着,还没反应过来,感到肋下一紧,身子腾空而起。 “毒气!糟糕!”月脸‘色’大变,“快退!”这种风元素稀薄的密闭空间,只有水系的净化术能够消除毒气,而唯一会净化术的肖恩已经中了毒,剩下的他们只好靠双脚逃命。幸好救了师父的帕西斯还没忘记师父的朋友,用空着的手丢出妖兽:“刃雾,救人!” 轻巧落地的刃雾咕哝了一句,往刚刚散开的众人跑去,一边跑身体一边涨大,而毒素越来越淡,最后完全吸进了它体内。 命令完下仆的帕西斯不再管杨阳等人,专注于身下的人,一手按住他的额头,使用圣光术治疗。 “咳!咳!”肖恩困难地睁开眼,对上一双溢满关心的眸子:“没事吧?” “没…没事,我的身体不是真的身体,没有中毒,只是呛到了。” 放下一颗心的帕西斯将吐气声压抑在适当的范围里,另一边,逃脱毒气威胁的众人担忧地跑过来:“肖恩,没事吧?” “我很好。”棕发青年坐起身,“你们呢?有吸进毒气吗?” “没有,多亏了它。”杨阳指指变回原样,被轩风抱在怀里的刃雾。帕西斯用两根指头拎起它的脖子,像摇铃似地摇来摇去:“又吃美‘女’的豆腐,你小子知不知羞?” 轩风为“美‘女’”二字心‘花’怒放,刃雾气得龇牙咧嘴:《什么!不要诋毁我的名誉!我才不像……》 (别碰她,会脏了你。)银发青年打断,语气充满冰冷的嫌恶。妖兽刹时噤声。 不知道这对主仆间的秘密对话,杨阳感‘激’地道:“索贝克,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这批人就全军覆没了。” “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照本宣科礼仪书上的用语,帕西斯越过她,去拿掉在远处的斗篷。众人这才看见他的穿着——云白‘色’的绸衫外没有任何防具,完全是贵族的打扮。捞起斗篷抖了抖,帕西斯将它披回肩上,指着看守者打出来的大‘洞’:“走吗?” “当然!” 踩着光梯,帕西斯的步伐就和走真正的楼梯一样悠闲。希莉丝见状问道:“索贝克,你会魔法吗?” “嗯?会啊。” “难怪你看到这梯子一点也不惊讶。”昭霆恍然大悟。轩风用热情的口‘吻’道:“那你和肖恩一样是魔武双修咯?” “呵呵,没有这么厉害,我还是比较擅长武艺。”帕西斯和颜悦‘色’地回答。三个少‘女’轮流缠着他问问题,好奇的程度连她们自己也诧异。 这个青年虽然没有维烈、肖恩那种让人亲近的气质,却有股特别的魅力,‘混’合着神秘感,使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挖掘。 杨阳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插’口:“索贝克,你为什么来这个遗迹?”她突然想到,万一找到财宝,要怎么个分法。他们是不在意,可扎姆卡特一定会牢牢护着“他的”战利品,一个子也不给新同伴,到时就麻烦了。 原是绿‘色’的褐‘色’眼眸寒芒一闪。 “报仇。” “呃!”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答案,每个人都错愕不已,肖恩甚至回过头。帕西斯皱了皱眉,提醒道:“小心脚下。” “哎!”才听见,肖恩一脚踏空。本来以他的身手,立刻就能恢复平衡,但是背后伸出一只手臂,紧紧箍住他的腰,反而让他一吓,整个人跌入一个怀抱。 帕西斯眼里浮起怔忡,仿佛第一次认识怀里的人。曾经,这个男子是他追逐的目标,他总是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跌倒、爬起、伤痕累累地为他们撑起一片天;看着他义无返顾地走向战场,和自己的挚友对决……懊恼自己的无能,怨恨自己的弱小,幻想有一天能和他并列,为他分担那压在他肩头的重担,而现在,他是否有了保护他的力量? “……索贝克、索贝克!”肖恩连唤几声,才把神游太虚的某人唤回来:“啊,抱歉。”他连忙松开手。看到这一幕,余人都觉得有点怪异,轩风‘胸’中属于同人‘女’的火焰更熊熊燃烧起来——这两个人有戏!当下打定主意,要密切关注“索贝克”的行动,因为看来是他对肖恩有意思。 “干嘛道歉?你救了我。”肖恩困‘惑’地眨眨眼,转向害他摔‘交’的罪魁祸首,“奇怪,光梯怎么到头了?应该没这么短。” “不奇怪。”帕西斯软化的眼神凝聚起来,变得如刀锋般犀利冷硬,甩手丢出一枚光球,照亮了黑暗的地底,“是这家伙搞的鬼。”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头几乎占据了全部空间的巨大怪物,形状像个捏坏了的包子,看不出是什么生物合成的,覆盖着漆黑硬壳的身躯有节奏地一起一伏,仿佛睡着了一般。 “好逗趣的怪物。”昭霆咧开笑脸。扎姆卡特跃跃‘欲’试:“这么大,够我玩了。” “等等,对方没有杀气,别冒然挑衅。”耶拉姆制止。希莉丝附和:“看看能不能从旁边绕过去,我们是来找宝物的,不是来杀怪的。”肖恩理智上赞成两人,好斗的本‘性’却不甘心和平解决,因此选择沉默。 月想得深入:“不知道这一层是不是和上面一样没有楼梯,而且旁边太窄,‘弄’得不好,可是脱逃无‘门’。”肖恩正缺这样一个借口,点头如捣蒜:“对对!还是解决它比较放心!” “讨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轩风不以为然。杨阳也和她站同一战线。 当下八人分成两派,吵得日月无光。 “索贝克,你说!”杨阳蓦地迸出一句。 “呃?”帕西斯正听得头大,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们八个人,四票对四票,分不出结果,加上你,就可以决定了!” “……”两方的成员都用眼‘波’朝唯一的裁判施压,帕西斯心里是无条件支持肖恩,也就是主战派,但面上,他没有用这个理由,手指身后:“我根本不用表决,它已经被你们吵醒了。” 话音刚落,视野一暗,原来是头顶的光球不知何故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盏盏亮起来的青白‘色’灯火。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压根不是什么灯,是怪物的眼睛,密密麻麻分布在宛如甲壳的皮肤上。 “哇——好恶心!”昭霆一改先前的评语。扎姆卡特也一脸嫌恶:“有损我心目中的包子形象,***!” 对豆沙包情有独钟的血龙王怀着怒气朝包子怪发出加强版的火球,然而中途,火球扭曲了一下,无声无息地消失,与此同时,每个人都感到一股轻微的不适感。 “空间魔法!”肖恩冲口道。杨阳大吃一惊:“什么!它居然会空间魔法?”连她也不会空间魔法,一头怪物却会,天理何在啊! “那所有的攻击都无效了。”月信任肖恩的判断,就事论事道。 “呸!我倒要看看它的空间魔法强,还是我的火焰威力强!” “住手,萨克!使用那种程度的火焰的话,我们会吃不消!” 扎姆卡特默然。他早就领会了火元素之心,身体也经过火‘精’灵改造,不会受到火焰灼伤,但其他人不行,超过八段的爆炎散发出来的热量就足以将他们烤成焦碳,更别说他打算用十二段的魔法。 “啊~~那要怎么办嘛!” “当然是找魔力源了。”耶拉姆‘抽’出鞭子,白了他一眼。希莉丝也笑嘻嘻地拔出穿甲剑:“这一仗你们魔法师没用,乖乖待在一旁看着吧。”闻言,昭霆欢呼了一声。 “等等,你们过去的话,也有可能掉进异空间!”杨阳急忙阻止,心念电转,“而且…它为什么不用空间魔法攻击我们呢?只要把我们关进异空间……” “刚刚那个不是空间吞噬,是普通的扭曲空间。先布下结点,在触发的瞬间,对最终能量中心的干扰引发小规模的空间紊‘乱’,从而打‘乱’玛那的分子排列,造成那种看似消失其实是还原的现象。从魔力量来看,等级也很低,应该无法将全身都防御到,只要我们动作快……”肖恩说到一半,瞥见几个拿刀剑的都一副茫然的表情,苦笑道,“总…总之,它不是无敌的,我们动作快点,配合好点,一定能打败它。” “哦。”战士们呆呆点头。 月出声道:“找到了,魔力源在那里。”余人顺着他的指头看去,只见一个青‘色’的光团悬浮在天‘花’板下方,奇麦拉头顶的位置,都无言了一阵。 昭霆首先叫道:“开什么玩笑!那么高我们怎么够得到!”希莉丝用泄气的口‘吻’道:“看来我们只能负责‘骚’扰的任务了。”说着眼望情人。肖恩点了点头,示意他主攻。 “也让我‘插’一脚吧。”帕西斯解下束剑的带子,连鞘拿在手里。耶拉姆问道:“你主攻还‘骚’扰?” “嗯,主攻好了,我有办法接近魔力源。” “好!那我们一起!”肖恩问也不问是什么办法,拍了下他的肩膀,率先跑出去。帕西斯笑了笑,脱下斗篷递给杨阳:“帮我保管一下。” “咦……啊!”杨阳还没领会这句话的意思,就为接下来的景象瞪大眼。青年几个助跑高高跃起,一双雪白的翅膀从他背上延伸开去,抖落无数晶莹的羽‘毛’,带动他往天上飞去。不止她,和他并肩奔跑的昭霆三人也吃惊得停下脚步,目瞪口呆。 “天哪!他是天使吗?”轩风惊呼。 “不,那是光元素的凝结体。”月一眼看出羽翼的奥秘,顿了顿,道,“能做到这一步,他的光魔法造诣很高。”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招。”肖恩也瞄到上头的人,叹息着跳上奇麦拉的身体。“这下只好爬山了。”爬了会儿,他想通一件事,大叫不好。 《你这笨蛋,干嘛捡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任务。》趴在主人肩上,随着他闪避的动作颠来颠去的刃雾忍不住抱怨。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死不了。)帕西斯对“‘诱’饵”一职乐在其中,密切注意周围的同时还能‘抽’空回嘴,突然听见一个焦急的喊声:“索贝克,小心啊!千万别勉强!” 唉唉,肖恩师父总是把别人的命看得和自己一样重要。过往的记忆涌上心头,帕西斯不觉卸下伪装,朝他绽开真正属于“帕西尔提斯”的笑容:“没事的啦。” 不知为何,这个语调触动了肖恩心底的某根弦,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用这样的笑容,这样的语气叫他不用担心,然后…… “不行!你给我待在那里!不,滚下来!那家伙我来收拾!” “……索贝克有这么脆弱吗?”余人面面相觑,为同伴的过分紧张感到不解。尽管他们还‘摸’不清这个青年的实力深浅,但从他至今为止的表现,无论如何也同“弱者”两字挂不上勾。 糟糕,过火了,接下来得把这张面皮贴贴牢。帕西斯一边反省一边‘摸’‘摸’脸颊,装作没听见底下的大吼大叫,这时,一‘波’名为“危险”的警讯拂过他的神经线。 无数黑‘色’的光弹凭空出现,打向地面的众人,连绕着奇麦拉牵制的昭霆三人也被‘波’及,陷入手忙脚‘乱’的境地。帕西斯一甩手,数以百计的雪白光团疾‘射’而下,一个不漏地砸中黑‘色’光球,爆炸的能量‘波’掀起‘乱’流,刮得众人东倒西歪。 “圣光弹!”希莉丝失声道。拥有强大攻击力的圣光弹是光系高级法术,即使高阶祭司也最多只能一次发十来个,这家伙居然咒语也不念就扔出几百个,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原来是暗系魔兽‘波’鲁特和口袋兽的合体。”杨阳从一片狼籍的地上爬起来,耙梳被吹得‘乱’七八糟的浏海。对于她在如斯情况下还能冷静分析、整理仪容的本领,轩风、月和扎姆卡特致以由衷的钦佩。 “该死!”肖恩小声诅咒了一句,收起暗镰,将左手的光牙拉长,幻化成一把细长的穿甲剑,深深刺进奇麦拉的甲壳,“血咒缚杀!” 剑刺入的部位浮现出鲜红‘色’的图腾,浓烈的血味渗入空气,以图腾为中心,耀眼的红‘色’光‘波’沿着坚硬的表皮朝四面八方扩散,很快就将那庞大的身躯全部纳入,犹如披上一件血‘色’的外衣。 “什么味道啊,真难闻。”昭霆捂着鼻子。帕西斯的‘唇’畔却扬起笑意:“死灵魔法啊……真怀念的味道。”肖恩保持半跪的姿态,对下面的同伴喊道:“快点!这个魔法的作用是魔力封锁和束缚,但我也动不了,快上来把魔力源毁了!”昭霆三人二话不说开始往上爬,只是他们的身手远不及肖恩灵活,爬得磕磕碰碰。 “喂喂,你是不是忘了我啊?”帕西斯抗议。 “没忘啦!……咦,你怎么还在上面?不是叫你…算了,你是光系法师吧?血咒缚杀的味道会让你不舒服,快点下去!” “我本来也是死灵法师啊。”帕西斯嘀咕,再次充耳不闻师父的命令,光翼一振,飞向魔力源,眼角瞥见奇麦拉的额头裂开一道缝,缓缓打开,‘射’出湛然的光芒。 还有一只眼?刚看出那是什么东西,帕西斯只觉脑袋好像被一只大锤敲中,意识逐渐模糊。 “他怎么突然不动了?”昭霆眼尖,第一个发现异样。杨阳回忆片刻,恍然大悟:“糟糕!是催眠!”希莉丝跑得最快,喊道:“索贝克,醒醒!” 飘浮在空中的人没有回应,见状,肖恩连忙站起,左手传来电击般的痛楚,分散注意力导致的反噬剥夺了他的力气,几乎是跌的跪下来,虚脱地喘气,只急得五内俱焚,偏偏动弹不得。 《攻击,把这些人全杀了。》 一个低沉的声‘波’传遍全场,人人大惊失‘色’,当瞧见流‘浪’佣兵举起剑,更是心脏噗噗直跳。 “就凭你,也想左右我的意志?” 嗤笑声打破了死寂,众人接连吐气,帕西斯的神情柔和下来:“不过念在你让我看见妻子的份上,给你个痛快吧。”语毕,他左手食指按在剑锋上,收回灌注在上面的神力——协调神的力量会给予非协调的产物莫大的痛苦——随即,右手往前一送。 没有闪光,没有残像,青年的身影就像瞬间转移般出现在奇麦拉的侧后方,身后是一幕匪夷所思的景象:宛如一张画被斜剪成两半,再错开相对一样,奇麦拉的两半身体就维持这样诡异的平衡,歪斜地拼合着。 咔啦!没有沾上一滴血的长剑发出一声脆响,碎成粉末。帕西斯咋了咋舌,端详只剩剑柄的佩剑:“我都用劈的了还这样,真是……” “索贝克,小心!”好几个声音一齐喊,可惜迟了半步,流‘浪’佣兵已经被倒下的上半身压个正着,直直往下坠。 “呜……” 帕西斯拉回飞散的意识,撑起疼痛‘欲’裂的身体,甩了甩头,“我竟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昏暗的视界掠过几缕流光般的银丝,分外美丽,帕西斯一怔,抓在手里,头皮传来的感觉告诉了他这是什么,再看应该戴着幻象手镯的左腕——没有!!! 惨了惨了!当下只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帕西斯四下寻找,惊喜地看到不远处闪过一道绚丽的光芒,正想扑过去,脚却不听使唤,转头一看才发现被压住了。 (刃雾,还愣着干什么!快帮我捡回来!)‘抽’了两下‘抽’不出来,帕西斯火冒三丈。 《你说之前,先看看别人的情况吧!》刃雾的处境也不比他好,被夹在两者当中,都快断气了。祸不单行,杨阳等人正好在这时赶到:“索贝克!索贝克!没事吧?” 帕西斯鸵鸟地当作没听见。以为他翘辫子了,外头一阵鼓噪,然后是他非常熟悉的嗓音,带着关切和慌‘乱’:“索贝克,回答我!” “啊,我…我没事。”帕西斯不由自主地答道。 “太好了!他还活着!” 呜哇~~~帕西斯捶‘胸’顿足,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一只银白‘色’的小鸟从他‘胸’口窜出,飞向手镯:“我去!” 心里燃起一线希望,紧接着又被上头的声音浇熄:“忍着点!我们马上把尸体搬开!” 慢点没关系啦!差点就这么吼出来,帕西斯只觉压着双‘腿’的重物动了动,骤然变轻,绝望间没察觉左手一凉,眼前一片空白。 “索贝克?” 好容易撬开笨重的尸体,众人喘着粗气看向被压在底下的青年,却见他一脸恍惚,两眼呆呆地直视前方。 “呃……啊!”帕西斯回过神,第一个反应是抚‘摸’耳鬓,短短的,有些粗糙的发丝;抬起手,幻象手镯好端端地戴在腕上。 “你没事吧?是不是受伤了?” “啊哈哈哈哈,没事。”帕西斯放松肩膀,‘露’出脱力的笑容,“多谢你们救了我啊,时机掌握得真好。”有够惊险!老命都被吓掉半条! 众人也如释重负,杨阳扑哧一笑:“你还真是‘迷’糊呢,没中催眠,却被自己砍倒的魔兽压住。” “失误,失误——哎,谁能扶我一把?脚麻了。” 肖恩伸出手,赞道:“你真厉害!”帕西斯睁大眼,脸上的表情只能用“受宠若惊”形容,随即,满满的喜悦取代了愕然,直达眼底。 虽然只是句浅浅的赞扬,对他的意义却非同小可。 “咦,它怎么了?”几个少‘女’指着奄奄一息躺在他怀里的刃雾。 “放心,死不了。”帕西斯无意间瞥了眼尸体,登时皱起眉,跑过去使劲推,可是凭他一个人的力气又怎么推得动山一样重的奇麦拉。余人不解地问道:“你干嘛?” “你们看这个‘花’纹。” 帕西斯手指地面。这一看月也变了脸‘色’,急迫地道:“快!帮忙移开!不用移很多,一点就行!”于是其他人一头雾水地再次当起苦力,用九牛二虎之力将奇麦拉的下半身移动了约‘摸’十厘米的距离,‘裸’‘露’出来的是好像圆周的一角和几个奇形怪状的符号。 “原来是魔法阵啊。”肖恩击了下掌。 “克威尔拉比斯。”月念出那几个符号,一手抵着下巴,“光这样还是看不出,不过……” “我不想打断你的思考,但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帕西斯用肯定的语气道,“这里是奇麦拉的监狱,那么魔法阵的用途只有一个。” “***!”肖恩和月异口同声。 话音刚落,一根人体粗的触手蹦出地表,吓了正好站在附近的昭霆一大跳。没有给众人反应的时间,触手接二连三地冒出,伴随着大量的碎石和尘风,地板也出现了些微的摇晃,肖恩和月当机立断地发动魔法: “浮空之盟!” “碧蓝风界!” 所剩无几的风元素带着众人朝上飞去,由平地化为圆,将他们包进一个青‘色’的球体。但很快,两个施术者就‘露’出力不从心的表情,球面的颜‘色’也迅速黯淡下来,千钧一发之刻,帕西斯及时‘吟’唱咒文:“曙光‘女’神之护界!” 柔和的光辉从他掌心‘射’出,转眼充满了球体的内部,薄膜的颜‘色’也从青‘色’变成白‘色’。说时迟那时快,他刚布好结界,四壁和地面就爆出无数裂痕,‘交’错的触手掀起致命的狂风,挟带数以万计的碎石到处肆虐,有两根还直接‘抽’中光球,使得众人摔成一团。 “他***!什么玩意!”扎姆卡特破口大骂。几个少‘女’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说不出话来。肖恩和耶拉姆惊讶地看着和他们摔得一样难看的帕西斯:“你不集中‘精’神也能维持结界?” “嘿,只要我不死,这个就破不了。”帕西斯虽然笑着,心里却颇不轻松。刚刚那一击的力量超乎他的想象,而这一千年他一直回避使用光魔法,现在临阵磨枪,也不知道顶不顶得住,“总之,先上去。” 光球随着他的意志往上升,尘灰弥漫,大块的青晶石从头顶剥落,触手的冲击连天‘花’板也吃不消,却反而省了杨阳等人的力气,他们不受阻碍地回到了第六层。 扎姆卡特不顾情人的抗议把他塞进背包,这个举动非常有先见之明,光球再一次剧烈晃动,数十根触手将众人抛上抛下,撞上墙壁又滚下地面。四个少‘女’强忍呕吐的***,死死捂住嘴巴;男士们的感受也好不到哪去,一个比一个面无人‘色’。 “我***xx的!不要我们不吭声你就神气了!”血龙王暴怒地踢了脚球壁,用力之大,使银发青年担心结界不是会毁于外部的打击,而是内部的破坏。 “你!叫…叫……” “我叫索贝克。”帕西斯体贴地提醒对方自己的化名。扎姆卡特才不管他叫什么东东,指着下面道:“我要烧死它!你的结界能不能挡住热量?” “如果你想使用禁咒,决不可能。” “$※◎+……”又是一连串脏话。杨阳缓过气,手足并用地爬起:“这头怪物是不是想回到地上?”余人无言地注视她。过了会儿,昭霆叫道:“它想回也回不去!” “咦?” “你们忘了?下面还有头包子怪,有它挡着……” 棕发少‘女’没有说完,一股‘毛’骨悚然的气息吹入她的心脏内壁,冻结了她的舌根。余人也感觉到这股‘波’动,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只见一个血‘色’的东西冉冉上浮。 即使透过白‘色’的光壁,那颜‘色’仍是红得刺目,触手停止了蠕动,朝拜般静止在空中。帕西斯趁机加强结界。仿佛受到刺‘激’,那东西喷出一块卵似的物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每个人都不想再承受一次撞击,帕西斯立即张开护壁: “光盾!” 闪耀的盾牌挡住了攻击,随着一记闷响,卵块爆散开来,喷出断裂的肢体和支离破碎的器官。包括帕西斯在内,人人失神了刹那,这才看清那血‘色’的东西是无数血‘肉’包裹而成,表面还粘连着许多扭曲变形的人体。 “……” 连惨叫也发不出来,轩风和昭霆用拳头捣住嘴;希莉丝咬紧下‘唇’;杨阳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人体……合成。” 亵渎! 愤怒的喊声在脑中炸开,帕西斯呻‘吟’了一声,牢牢按住太阳‘穴’。 “索贝克!?” 无暇理会众人的询问,银发青年用尽全身的力气压抑内心不断涌出的杀意。可是那个往日总是冰冷得像座雕像的神祗,这次竟一反常态地勃然大怒,仓促间聚起的‘精’神壁垒,渐渐抵御不住…… 手腕一阵剧痛,帕西斯震了震,回过神。 “呀!”离得近的杨阳手忙脚‘乱’地拉下咬住他手腕的刃雾,“对不起,它突然——” “不,没关系。”帕西斯回以苍白的笑容,一把抱住下仆,(谢谢,刃雾。) 《哼,我只是不想落得梅菲安一样的下场罢了。》刃雾别过头,瞥见主人黯淡的神‘色’,终是忍不住关怀,《你撑得住吗?》 撑得住也不能冒险。帕西斯微一苦笑,闪身离开结界。众人见状大惊:“喂喂,索贝克!” “我在外面比较好控制。”敲敲壁面,帕西斯给了他们一个沉稳的笑,突然眨眨眼,嘴角上扬,“扎姆卡特,你最好让月出来透透气,他好像快憋死了。” 血龙王急忙打开抖个不停的背包。重获自由的黑发祭司喘息片刻,道:“那不是人体合成!” “哎?” “不是你说的么,‘人体合成’?”月瞪了杨阳一眼,“谁会用最脆弱的人类做素材,那应该是最接近拿姆鲁的实验品,因为无法彻底将吸收的人体养分化,才那个样子!” “那也很恶心啊!”昭霆歇斯底里地大叫。帕西斯却冷静下来,体内的‘骚’动也慢慢平息。肖恩铿锵有力地道:“管它什么来历,先打倒它再说!” “没错,不过我们最好再上去点,以免被触手攻击。”帕西斯笑着赞同,将头顶的天‘花’板打了个大‘洞’,‘操’纵光球往上升,正要挥动光翼跟上,眼角微芒一闪。 什么东西? 看清的瞬间,血雾笼上青年的双眼,冲毁了所有的理智。 一声凄厉的狂啸震撼了整个地下遗迹,众人只觉天摇地动,眼前‘乱’光飞舞,耳边巨响轰隆,完全搞不清楚情况。一切都平静后,杨阳才摇摇嗡嗡作响的头,困‘惑’地道:“怎么回事?” “他掉下去了!”肖恩按着球面,焦急大喊。 地底,刃雾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呼唤应该在附近的主人:《帕西斯……》 “滚!!!” 狂暴的怒吼几乎撕裂它的耳膜,刃雾反‘射’‘性’地后退。小羽跌了出来,撞在它身上。 帕西斯喘着粗气瞪视手里的东西,那是把弯刀,腐朽得看不出原样的刀柄系着一根皮绳,皮绳的末端绑着一颗青灰‘色’的珠子。就是这枚珠子发出光芒,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是他刚刚成为死灵法师时做的冥灵珠,一共六个,分给肖恩师父和菲莉西亚他们一人一个。他现在还记得华尔特一边嘟囔“‘阴’森的东西”一边小心地把冥灵珠系在佩刀上的模样。如今,刀在人亡。 啪!珍藏着过去影象的珠子碎成粉末,帕西斯缓缓抬头,充血的眸喷‘射’出炙热的恨意:“就是你这家伙,杀了华尔特。” 冰样的杀气笼罩了整个空间,连没什么智力的奇麦拉也从这股不寻常的气氛中感觉到了“危险”的讯息,触手齐发!目标却早已离开原地,围绕四壁开始移动。 银发青年的速度超越了风,足不点地地在粗如树干的触手间穿梭,每次急停和迂回都伴随着大蓬的血雨。锯齿状的细长光剑从他掌心延伸开去,给予奇麦拉莫大的痛苦。每当一根触手‘抽’筋着倒下,它就发出一声哀嚎。 两头妖兽战战兢兢地看着这幕血腥的场景。 “小羽,你说……他是不是发作了?”刃雾咽着口水问。 “还用问,当然是发作了!”小羽连扇几下翅膀才歪歪斜斜飞起来,“快走吧,主人发作时是六亲不认的。” 被光剑砍断的触手无法再生,飞快地减少,奇麦拉发觉不妙,忍痛喷出了卵块。它捕捉不到青年的身影,干脆一次‘性’喷出将近一半的血‘肉’,同时挥舞所剩不多的触手,试图将敌人围杀在内。 触手宛如巨大的蛇摆动着身体,在密闭的空间里掀起猛烈的飓风,蛛网般的裂痕不断爆响,碎石纷飞。没有击中目标的卵块依然拥有强大的杀伤力,炸开的碎‘肉’坚硬如铁,细密的血珠也变成可怕的凶器,地下大厅顷刻间成了一个血‘色’的地狱。 这片浓重的血‘色’中,一道白影忽闪,迅捷无比地划开包围,凌厉的剑气轰碎触手,搅烂卵块,血雨纷纷洒落,染红了云‘色’的衣裳,也浸透了疯狂的心。左手摊开,一串光弹疾‘射’而出。 连环爆炸。 刚刚只是震撼的空间此刻大幅摇晃,土石崩落,尘沙飞扬。这‘波’攻击彻底粉碎了奇麦拉的长距离战力,银发青年几个跳跃,掠至半空,挥剑劈下。 炽白的光气随着斩击的轨道汇聚成一把金黄‘色’的光枪,宛如神掷落的制裁之矛,轻易劈开奇麦拉的身躯,喷出的血液在瞬间被高热蒸发,惨厉的嘶吼足以使任何有良知的人心软,青年却不为这样的景象满足,甩手扔出数十枚锐利的光针,将奇麦拉钉死在地。 欢畅的笑声于同时扬起,充满了残忍的快意。 ‘插’满了光针的奇麦拉‘抽’筋了几下,豁然爆散。帕西斯没有为这个变故吃惊,信手击落飞向自己的‘肉’块,盯着改变了外形的敌人,绽开诡异的笑容:“出来了。” ‘裸’‘露’出真身的奇麦拉仿佛某种节肢昆虫,漆黑的表皮还粘着不少碎‘肉’,上半身像披着甲胄的人类,下半身是八只覆盖着黑‘毛’的长足。 奇麦拉发出刺耳的呐喊,不同于先前的惨叫,这是蕴涵强大魔力的音‘波’冲击,已然摇摇‘欲’坠的石壁再次迸出了裂痕,青年的身体也微微一晃,不过绝大多数是惊讶的缘故。 “共鸣魔法……?” 这是独属于亚利安族的能力。帕西斯眼中浮现出憎恨以外的情绪,身形急闪,冲到奇麦拉面前,光剑挥出短促的弧线。 碎裂的护脸下是一张秀丽的面容,因为长年不见光而显得苍白,眼神呆滞而空‘洞’,从优美的‘唇’形和细长的颈项可以看出是一名‘女’子,银‘色’的长发披散在漆黑的盔甲上。 显然,这是头亚利安族和魔兽合成的奇麦拉。 “你……”帕西斯脱下幻象手镯,‘露’出本来面目,欣喜地看到对方眼底闪过一丝微芒,他用颤抖的手指抚‘摸’她的脸颊,轻声道:“认得出我吗?” 咔!奇麦拉***的甲壳掀开,从里面喷出压缩气体般的青‘色’光块,帕西斯仗着武人的警觉及时避开,却不可避免地被气块带起的暴风连翻几个筋斗,掉在大厅的另一头。 “啊哈哈哈哈……” 翻身坐起的亚利安族青年,表情不悲不愤,反而狂笑起来。 没有了!最后一个同族!肖恩师父认不出我,华尔特死了,菲莉西亚死了,大家都死了……最后还是剩下我一个! “至少……我会让你没有痛苦地死。” 用光剑挡开奇麦拉的连续攻击,青年的眼神恢复了犀利,云霞状的光‘波’从他掌心‘射’出,形成一顶巨大的光罩,盖住奇麦拉。 基于本能的恐惧,奇麦拉尖叫起来。 “忍耐点!你总得给我施法的时间!”用教训晚辈的口‘吻’训斥完对方,帕西斯收起光剑,一边变幻手势,一边‘吟’唱咒文,“包容万物之负者,为光所弃者,请回应我的诉求,开放您的怀抱,赐予我的敌人永恒的安眠——冥神之翼!” 每个字的吐出都包含着针刺般的痛楚,已经差不多被协调神同化的身体无法接受来自黑暗的力量,但帕西斯还是用超人的意志完成了魔法,合起的双手涌出温柔的暗黑‘色’‘波’动。 漆黑的‘浪’‘潮’淹没了光罩和里面的生物,奇麦拉的肌肤逐渐变得灰白,双眼‘蒙’上涣散,缓缓倒下。帕西斯吁了口气,正想上前帮她合上眼,身子却不听使唤,仿佛被什么粘‘性’极强的东西粘住。同时,奄奄一息的奇麦拉奋力一搏,喷出压缩气弹。 “什……!” 惊愕的低语被爆炸声掩盖,一道纤影突然出现,挥动乌黑钝锋的大剑劈碎了青‘色’的气块,熟悉的招式令帕西斯震惊得全身僵硬,大睁的眸写满不信。 “我说帕尔,你还是老样子,头脑一发热就不注意周围的情形,你这样叫人怎么放心呢?” 来人吐出清脆嘹亮的嗓音,一手‘插’腰,一手潇洒地将大剑扛在肩上,俏丽的脸庞咧开豪迈的灿笑,瞅着青年的棕‘色’眼珠闪烁着坏心的光芒:“嘿嘿~有点想让你就这么粘在那儿,瞧这个姿势多别致。” “你……你……”帕西斯脑海一片空白,连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 “哎呀,好像不能开玩笑了,老人的心脏果然不太好。”大剑挥出两道剑压‘波’,斩断了透明的蛛丝。帕西斯踉跄了一步,目光却自始至终定在“他”脸上。 “你是……?” “还问,你这样很伤感情哦,小师弟。” 听到最后三个字,帕西斯终于确定了,狂喜之情如泉涌上,湿润了双眸:“华尔特!!!” “宾果。”首代西城城主竖起食指,给了他一个嘉许的笑。 ****** “昭霆上哪去了?” 此言一出,人人面面相觑,然后一致摇头表示不知道。调息片刻,杨阳怒吼:“这个‘混’蛋!我叫她不要‘乱’跑她还给我‘乱’跑!”肖恩苦笑安慰:“算了,就当多找个人吧。” ****** “你怎么这个样子?” 帕西斯上下打量师兄。华尔特亚布罗迪仿佛天塌了似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这个样子啊,但是那些人当中只有这个身体和我的灵魂最适合——对了,我看到肖恩师父了,他看上去很‘精’神,当年那个果然不是他吧?” “不是。” 华尔特一脸“我就知道”,随即转为错愕,最后是深深的温柔与疼爱。他抛开无刃,两手抱紧怀里的身体:“辛苦你了,帕尔。” “……”银发青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竭力咽下哽咽声,泪水却无法克制地沾湿了脸下的衣裳。华尔特明白他需要发泄,一动不动地任他搂着,但是半刻钟后,他沉不住气了。 “喂!给我差不多一点!”一手粗暴地‘揉’‘乱’师弟的银发,青年喝骂的声音带着更多的宠溺和一丝害羞,“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天大的事也给我打碎了往肚里吞!” “因为…想到……我的同族杀了你……”帕西斯断断续续地道。 “耶!那是你的同族?”华尔特大吃一惊,看向远处的尸体,脸上渐渐浮起烦恼的表情,“嗯…没关系啦!杀死我的原来是美‘女’而不是怪物,我爽都爽歪了!” “……你安慰人的本领,还是一如既往的烂。” “别不识好歹,臭小子!老子又不是安迪,有那么好的耐心哄小孩!肯贡献我强壮的‘胸’怀让你哭哭啼啼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听到“安迪”两字,帕西斯才注意到不对劲:“华尔特,你怎么还在这个世界?”怒气被打断的西城城主不假思索地道:“哦,我被吸进了那颗珠子,没法去冥界。” “什么!!!” 帕西斯脸‘色’大变。他是最了解禁锢的痛苦的,一想到对方也和他一样,那么长的岁月被关在一个狭小的地方,哪儿也不能去,也不能和外界沟通,就浑身发抖。 “没你想得这么糟啦!”见状,华尔特急忙亡羊补牢,“那颗珠子有催眠的作用,我等于是睡到今天。而且……那个奇麦拉不但能吸收‘肉’体,还能吸收灵魂,你等于是救了我!” “真的?”帕西斯一脸怀疑。 “去!我会骗小孩子?” “什么小孩子!你也不过大我两岁!” “哼哼,大两岁也是大,何况你入‘门’最晚,‘小’师弟。”华尔特故意加重那个“小”字。帕西斯气得咬牙切齿。 华尔特突然抬起头,注视空中的某一点,‘露’出飘渺的微笑:“好像没时间开玩笑了……” “冥界之‘门’要打开了?”帕西斯面上没有变化,两手却一张一弛,充分表现出不舍之意。瞥见他的动作,华尔特的神情柔和下来,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别这个样子,我们迟早会重聚的,我很高兴能陪你度过这么多年,虽然是有点作弊的陪法……但是艾莉和安迪他们也等我很久了,我还欠鲁西克一句道歉呢,不去不行。” “嗯。” “答应我,好好照顾肖恩师父,还有……你自己。” “我才用不着照顾呢!”帕西斯横臂抹干泪痕,样子十足像个赌气的小孩。华尔特翻了个白眼:“少逞强了,你这个骨子里根本没断‘奶’的小鬼!不过,你也是我们当中最坚强的,所以我很放心。”帕西斯嗤笑道:“少用老大哥的口气说话,快滚吧!” “你这个不识好歹的臭小子!”华尔特又拧了拧他的脑袋,才微笑道,“后会有期。” “……” 托着失去意识的棕发少‘女’,银发青年默然伫立良久,淡淡地道:“后会无期,华尔特。” ****** “昭霆!” 一下到帕西斯和奇麦拉打斗的一层,众人就看见倒在地上的同伴,连忙奔过去。 “她怎么了?”扶起表妹,杨阳焦急地问道。希莉丝检查了一下,面‘露’困‘惑’:“没事,只是昏过去。奇怪,她怎么会在这儿昏倒?” “你们看这个!”轩风指着附近的地面。余人凑过去一看,只见用炭笔潦草写着两行大字。 索贝克: 宝物在下面一层,告辞。 ****** “你为什么不把真实之眼毁掉?” “嗯?” 帕西斯无‘精’打采地坐在树上,两手撑着腮帮,望着黄昏的天空不知想些什么。刃雾跳上他的头,用‘肉’掌连连拍打他的前额:“把真实之眼毁掉啊!你不想继续用‘索贝克’的身份和他们一起旅行吗?” “啊。”帕西斯笑了,这是真正欢畅,不带一丝‘阴’霾的笑容,“是很想,很想很想。” “那就毁了真实之眼!或者我去帮你毁掉!” “不行,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言下包含着令人背脊发冷的可怕意图,刃雾不禁打了个寒颤,但是对方下一句话又让它的恐惧如‘春’阳融雪般消失了:“不过,真的很开心呢。和肖恩师父并肩战斗,和华尔特见面……今天之前,连做梦也想不到。” “……” 抬起头,‘荡’漾着笑意的绿眸映入七彩的霞光。 “今晚可以做个好梦了。” 第六章 丰饶之风(节一) 回到地面,是23号晚上的事。 虽然只在地下待了一天一夜,众人的感觉却像过了一年。因此离开遗迹时,每个人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连应付惊讶的公会成员的力气也没有,丢下一句“明天再说”,直奔旅馆。 强撑着抹完身,杨阳正要上床休息,听见敲门声,连忙披上外衣去开门,只见棕发青年一脸焦急地站在外面。 “什么事,肖恩?”杨阳压低声音问,因为和她一个房间的三个少女已经睡了。肖恩也轻声道:“把索贝克的斗篷给我。”杨阳愣了愣,依言把斗篷翻出来给他,却没有关上门,反而推着他往外走,直推到走廊尽头才停下。 “你要他的斗篷干嘛?” “我…我想找他,我不放心。” 杨阳耙耙刘海,浮起“真搞不懂你”的表情:“为什么不放心他?他的留言已经表明他平安无事了。”肖恩的神色也很困惑:“我不知道,我就是不放心。” “……”杨阳的手顿在空中,对方的神情让她想起以诺那一夜的情景,那个银心月下的孤寂身影,由于困倦引起的不耐烦立刻被关怀取代。她执起他的手,温言道:“到底怎么了,肖恩?” 棕发青年脸一红,掌心传来的触感抚平了他内心的混乱,不觉吐露道:“我感觉,我认识索贝克。” “真的吗?”杨阳大吃一惊。 “嗯,在打那个包子怪时,我就有感觉,他是我认识的人。” “可是,你认识的人,应该都已经死了啊,莫非……他是魔族?”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杨阳想了想,道:“算了,找到他,就能真相大白了,你快找吧,我也在这里陪你。”肖恩用力点头,露出开心的笑容,然后摸出一只粉笔,直接在地板上画起魔法阵来,画好后,将叠得整整齐齐的斗篷放在中间。 吟唱完咒语,魔法阵的一角闪动了一下光芒,杨阳问道:“怎么样?” “很近!”言下充满喜悦。 “太好……喂喂!”杨阳一把揪住他的辫子,用受不了的口吻道,“你这种行动派的作风能不能改改?你想这么晚去打扰人家吗?明天再去!反正有斗篷在,他跑不了的。” 肖恩摸着被拉痛的地方,不情愿地瞅着她。杨阳视而不见,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走啦,去睡觉!” 第二天早晨,恢复了精神的众人聚在男士的房间里,研究从地底带出来的宝物。 “这个就是真实之眼啊?” 轩风好奇地拿起其中一件端详,这是个外观像挂饰的银色薄片,上下都有可以挂的钩子,中间打造成眼睛的形状,眼珠的部分是一块绿水晶似的宝石,清澈剔透。她试着把它举在右眼前面,顿时叫出声:“哇——” “怎么了?”余人投来诧异的目光。月皱起眉头:“不懂的人别乱玩。”轩风充耳不闻,发了会儿呆,移开真实之眼看了看,双眼泛起陶醉的涟漪:“扎姆卡特,你好帅。” “耶!?”众人大吃一惊。另外三个少女立刻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可以看到原来的样子吗?” “嗯。”轩风红着脸把法器递给她们,同时尖叫不迭,“好帅好帅哦!不亚于罗兰城主!而且是我喜欢的有男子气概的一型!” “那当然!”血龙王毫不谦虚地昂起下巴,“我不管龙身还是人身都是最帅的!” “抱歉,我对你的龙身没有兴趣。” “切!” 杨阳因为在梦里看过扎姆卡特的原样,先让昭霆和希莉丝欣赏。轮到她时,尽管已经看过好几次,杨阳还是暗暗赞好,突然想起一个人,探头问道:“月,你要不要看?” 黑发祭司脸上掠过奇妙的波动,默然片刻,淡淡地道:“不用了。” “月?”血龙王诧异地看着情人。 “好不容易习惯你这张脸,再想起来我又要花一段时间调适了。”一贯温文的语调包含着惆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责,扎姆卡特也沉默下来。 房里的气氛变得有点低落,余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是肖恩担起调解大任:“呐,我们慢点再测试法器的用途,先去吃饭怎么样?” “我们吃过了,刚刚。”杨阳用无力的口吻提醒。 “那些清粥小菜,怎么填得饱肚子——扎姆卡特,如何?大家也一起去吧,顺便补充粮食。” “好。”耶拉姆冲着最后一句点头。扎姆卡特二话不说答应。余人则是抱着舍命陪君子的心态,跟在两个大胃王后面。 个个挺着大肚子回到旅馆,撞见等候多时的公会使者,肖恩不得不放弃立刻寻找索贝克的计划,和同伴一块儿去冒险家公会。 一路上,使者不停地向他们打听地下的情况,杨阳也巨细靡遗地告诉他。听到一半,使者讶道:“这么说你们还有一位同伴?” “是的,他叫索贝克,公会可以查到他的住处吗?” “只知道名字的话,恐怕很难,冒险家也有权隐瞒长相和行踪——你们知道他的职业和等级吗?” “等级……”杨阳冥思苦想。昭霆喊道:“是d啦!他脱下斗篷时,我看到了!” “d……”使者露出无法置信的神色,“那他的职业是?” “流浪佣兵。”这回杨阳很肯定地回答,想了想,补充,“会魔法的流浪佣兵。”希莉丝激动地道:“不!他绝对是神官!一次能发几百个圣光弹,他不是神官我把头割下来!”杨阳、昭霆和耶拉姆皱眉,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此神官而非彼神官。 “那他就是神官战士了,他的武艺比我还高明呢。”肖恩总结。余人十分惊讶:“真的?” “嗯!” “好吧,知道职业和等级就没问题了,一会儿我帮你们查。”使者点点头。 卡伦的冒险家公会座落在中心广场,是一栋外观敦实的三层石造建筑,门口有许多告示牌,贴着任务表、通知单、排行榜和赏罚记录,不少冒险家围在前面指指点点,使者引着他们往正门走去:“先在大厅办完升级手续,然后我带你们去见分会长……” “我说了是盗贼偷的!” 一声怒吼打断了语尾,使者微显不悦,杨阳等人则是震惊得面面相觑,只听得几个嘲噱的声音接着响起:“喂,小鬼,别缠着事务员了。” “是啊,说是盗贼偷的,天晓得是不是你自己上茅厕时掉的,哈哈。” “混蛋——” “索贝克!”肖恩第一个冲进去,正好瞧见一个人从柜台前转过身,抡起拳头。介于栗色和褐色之间的短发,平凡的面容,不是索贝克是谁? 啪!先前发出嘲语的大汉轻易接住飞来的拳头,一使力,将对方推倒在地,提起粗壮的右腿,就要踩下。 “住手!”情急之下,肖恩没有想到以索贝克的身手怎么会如此不济,揪住那大汉的衣领,硬生生往后拖了三步,再甩向角落,关怀地蹲下,“你没事吧?” 杨阳等人后脚赶到,纷纷招呼:“索贝克,你果然平安无事!” “你们认识我?”索贝克一脸错愕。众人比他更诧异,昭霆冲口道:“你在说什么!我们昨天还一起冒险!” “昨天?昨天我还没到卡伦。” “什么!”众人都被搞糊涂了。轩风观察片刻,道:“他不是我们认识的索贝克。”经她提醒,余人才发现眼前的青年虽然面容和他们昨天遇到的人一模一样,但身材略有不同,是很普通的体格;神态也明显不对劲,他们认识的索贝克,决不会露出这种傻乎乎的表情。 “难道是……幻术?”杨阳一手放在唇上,怔怔地道。 “幻术?你是说,有人冒充我?”索贝克恍然大悟,厉声道,“是了!一定是他!偷走我徽章的家伙!”肖恩喜出望外,扣住他的肩膀:“你知道他的长相吗?” “知道个屁!他趁着夜色偷袭我,将我敲晕,偷走了我的徽章和斗篷……” “斗篷是你的!?”肖恩惊叫,语气充满绝望。唯一知道内情的杨阳担忧地瞅着他。其他人包括索贝克都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 之后,肖恩一直显得没精打采,连分会长问话时也垂着眼发愣。走出冒险家公会时,希莉丝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嘛,肖恩?”杨阳连忙解释给她听。 “原来是这样。”希莉丝握住情人的手,给予无言的安慰。扎姆卡特啐道:“我就知道那家伙装神弄鬼的!”月沉吟道:“从他遇见我们时的表情看,应该不是有目的的接近。”昭霆不服气地反驳:“肖恩说认识他,那怎么不是有目的的接近!”她本来对帕西斯印象很好,但被欺骗令她难以消受。 “也许他本来想偷偷跟着我们,却不巧在遗迹里撞见。” “很有可能。”杨阳点点头,拍拍某失意人的背,“打起精神来,肖恩,索…索贝克不知道我们见到了真的索贝克,还是有机会见面的。”说话间,她心下纳闷:肖恩一直不愿恢复记忆,照理应该对和自己过去有关的人采取回避态度,为什么这次如此反常? “嗯!”不愧是单细胞动物,肖恩立刻像个鼓起来的气球般活力充沛,“今天就离开卡伦吗?” “是没必要在此久留。”耶拉姆用一贯淡漠的口吻回应。 “走之前,先买几匹马吧。”想起情人在矿山上的惨状,月提议。轩风热切赞同:“好啊好啊,一人一匹,反正现在有钱了!”刚刚公会把他们从地底带出来的宝物换了现金,还给了额外的奖励。 耶拉姆的脸色几不可察地一黯。肖恩及时捕捉到,若有所思。 在马市选好座骑,拜托马主牵去城门等着后,一行人回到旅馆,整理行李准备上路。正理得差不多时,外头传来喧哗,昭霆推门出去看,只见黑压压的人潮涌上楼。 “我认得她!她是和提拉的英雄在一起的小姑娘!” 当先一人叫道,满脸喜色。人群顿时鼓噪起来,争先恐后地扑上。被他们的气势所慑,昭霆啪地关上门,死命顶住。杨阳反射性地放了个“风墙”的魔法,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外面有一群人在找肖恩!”昭霆松开手,气喘吁吁地道,“样子好恐怖!” “找肖恩?做什么?”希莉丝紧张地站起来。杨阳双手环胸,开玩笑地道:“不会是寻仇吧?” “不!是追星!他们管他叫提拉的英雄!” “提拉?哦。”杨阳和希莉丝恍然大悟。轩风掩嘴笑道:“追星族啊,我倒挺想和他们套套近乎。”昭霆瞪目:“你没看过!不知道可怕!” 门外的声音一下子大起来,四个少女马上猜到是隔壁的门打开了,于是撤去风墙,打开门。果然走廊上的人少了很多,相反隔壁房间挤得快要爆掉,里面传出肖恩诧异的低呼和扎姆卡特愤怒的咆哮。她们正想过去,被团团围住。 “你们是英雄的同伴吧?请告诉我他的作息!” “他长什么样?是不是很帅?” “讲给我们听你们在地下的冒险好吗?我们就是因此确定他是真正的提拉英雄!” ………… 在被口水淹没前,杨阳又丢出一道风墙,和昭霆三人一齐闪进房间,再次砰上门。 “好…好可怕。”喘气声。 “是…是啊。”这个颤抖的回应属于轩风。 又是一阵哗然,紧接着是四人十分熟悉的清亮嗓音:“杨阳、希莉丝、大家、快从窗子跳下来,我会接住你们的!”原来某人被逼得跳窗了。 二话不说,先是火得快杀人的扎姆卡特,然后是轻声叹息的耶拉姆和四个少女,最后是变成q版大小飞下来的月,一行人瞄准城门方向,落荒而逃。 这天,不少卡伦市民看到一个有趣的景象:八个年龄不一的男女在前面狂奔逃命,后面跟着一串尾烟。这场追逐战一直持续到城门口,令两名守卫为之失色。来不及选马,八人选了最近的一匹飞快爬上,往城外的小路绝尘而去。 锲而不舍的尾巴正要追上,前面的几人突然摔倒,害得后头的人也跟着跌交,一时间,哀声四起。 “真是的,我不过睡个懒觉,他们就出这种状况。” 隐身坐在城垛上,帕西斯一边打哈欠一边意兴阑珊地俯视下方。刃雾也懒洋洋地趴在他肩头:“要怎么处置这些人?杀了?吃掉?” “屠城。” 优雅的口吻包含着平静的决意,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划出毁灭的弧线,将整座都市纳入其中,“当年肖恩师父也是在某个城市一炮而红,被东方学舍逮住,不得不接受那个诅咒的身份,我决不让悲剧重演。” “没…没必要做到这地步吧,只要把公会的记录删掉,再用催眠术消除市民的记忆……”尽管刃雾也不是什么善良的圣兽,听到这样的命令还是不禁全身发抖。 帕西斯沉默地注视他,绿眸闪动着思虑之火,半晌,摆了摆手:“好吧,不过一旦出了事,你负责。” 刃雾只犹豫了半秒就点头答应:“好!” 八匹骏马在小道上奔驰,路面凹凸不平,蜿蜒而崎岖,逶迤于村庄和田野之间,此刻正午刚过,毒辣的阳光照着丛丛的灰绿,一块块黄色的土坡和远处一片黑檀木林。 淡淡的,一股清香随风飘来,越往前香味越浓郁。不同于花香,黑檀木香是幽雅清冽的,不甜美,却沁人心脾。骑在最前面的肖恩一勒马首,道:“我进去一下,你们等我一会儿。”余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身形一闪,消失了。 在原地等了约莫两三分钟,棕发青年两手空空地走出来。昭霆不耐烦地道:“你在里面干什么?”轩风双颊微红,掩着嘴道:“讨厌,小霆,你怎么问这种问题。”希莉丝关怀地道:“怎么这么久,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不是啦!” “定幻石塑造的身体,并没有逼真到连人生急事都可以模拟。”月从学术角度帮忙释清误会。杨阳讶道:“那肖恩怎么还可以吃东西?” “问他吧,这是属于奇迹的领域,我也无法解释。” “……” “咦,我就是想吃就吃了啊。”肖恩满脸困惑。余人再次无语,心道:这便是理由吧,好一个“奇迹”,人类的食欲果然不可小觑! 也是大胃王的扎姆卡特第一个回过神,问道:“你到底去里面干什么?” “嘿嘿,秘密~~”卖了个关子,肖恩跳上马,继续驰骋。余人一头雾水地跟在后面。 骑着马速度快了很多,当晚他们就赶到邻郡的主城夏普森,这里过去西城首府赫拉特只有一天不到的距离,但领队的耶拉姆还是决定在此留宿一晚,这是考虑到队伍里有几人尚未习惯骑马和长途跋涉。 夏普森没有夜市,街上的行人也不多,看来颇为冷清,于是他们直接找了家旅馆歇脚。下了马,杨阳才想起一件事:“对了,扎姆卡特,你怎么会骑马?” “啊?”血龙王呆了会儿,愣愣瞧着身下的座骑,“对哦,我怎么会骑马……”余人错倒。 危急关头果然有爆发力。 点了两间四人房,众人简单地吃过晚餐,就互道晚安走向各自的房间。可是躺在温暖的被褥里,轩风却二次失眠了。 赫拉特就在不远处……贝姆特会不会在那里呢? 西城城主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然后是在塞维堡生活的点点滴滴,玛莎等友人的音容笑貌……因为故友重逢和刺激的冒险而淡忘的记忆再度涌上心头,令她思潮起伏,碾转难眠。 最后竟然有点鼻酸,她蓦然惊醒,撩起被子盖住头。 不想了,不想了,那个负心汉,有什么好想! 话虽如此,她还是想了很久才入睡。 基于“一日之计在于晨”的道理,众人十分仔细地研究菜单,准备点一桌丰盛的菜肴犒赏自己的胃部,补充一天所需的能量。 “客人们不知道点什么好吗?那我来推荐几样如何?” 一来餐厅里的人不多,二来生性热情,老板拉了张椅子坐过来。肖恩高兴地道:“好啊。”把菜单递给他。 “喏,第三样不错,鹿茸汤,忑补的,不过价钱贵了点。要便宜又好吃的话,有包特大号香肠的黑麦面包;绝对有嚼劲的虾仁炒面;非常清香的红花饭;爽口的有煎肝和沙拉;还有推荐女孩子品尝的养颜汤……” “好好!我要这个!”轩风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叫道。昭霆擦擦嘴角流出的口水,贪婪地道:“我都要。”肖恩满脑子“特大号”三字,连声道:“我要面包!面包!”月淡淡地道:“给我一碗红花饭就可以。”耶拉姆接口:“我也是,再加一盘煎肝。”扎姆卡特问道:“有没有甜食?” “甜食?甜食是有,不过都不是本店的招牌,我推荐你几份甜味料理好了,也很好吃。” “嗯,行。” “我点清粥和沙拉,清粥每个人都上一份。”杨阳以谦和的笑容总结。 饭菜一一摆上桌后,老板却没有离去,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扫视众人:“我说,你们是冒险家对吧?” “对啊。”肖恩习惯性地答腔。杨阳和耶拉姆则露出警戒的眼神。 “呵呵,不用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我们店有一款专门推荐给冒险家的料理,所以问问。”老板和气地笑道。耶拉姆稍稍放松戒备。杨阳不好意思地一笑。 “是什么料理啊?”昭霆总是不放过任何吃的机会。 “嘿嘿,其实要不是你们男的人数比较多(他也把杨阳当男的了),我还不会说——”老板浮起神秘的笑意,一字一字道,“壮阳药。” “噗!”杨阳一口清粥哽在喉间,咳得差点死掉。其他人都是一副怪异的表情,惟独肖恩茫然不解:“什么是壮阳药?” 老板瞪大眼:“天哪!这位小哥……虽然不好说你孤陋寡闻,但你实在——唉,简单的说,就是保证你在床上神勇无敌的药。” 肖恩眼中的问号更多。女孩们面红耳赤。耶拉姆用凝重的口气道:“我们不需要这种药。” “听我说完,这位小兄弟,我们这药啊,和一般的壮阳药不同,不然也不会推荐给冒险家。它不但能增加房事的能力,还能强身健体,让你在短时间内成为魁梧大汉!” “可以变得强壮吗?”肖恩眼睛一亮,满心欢喜。别的他都没听懂,但是最后一句他听懂了。就连另外三个男士,脸上也露出心动的神情。没办法,谁叫自古以来,强壮就是所有男性的梦想。 “绝对不行!” 轩风首先拍案而起。希莉丝用力揪住情人的耳朵:“你现在这样就够好了!”昭霆指着对座的三人,厉声道:“我警告你们,敢喝这种药变成肌肉男,我严昭霆今晚就捅死你们!”杨阳苦笑道:“这个,我们不需要这种药,谢谢你的推荐。” “耶!真的不要吗?我看你身材最瘦,应该最想要这种药才是。”老板十分失望。 “那个,我是魔法师,瘦也没什么关……” “来四碗!”无视四个少女怒火沸腾的双眼,扎姆卡特兴奋地道,“不过多加点糖,我讨厌吃苦药!”他早就想为这个脆弱的身板添点肉了,想他原来的身体,虽然也称不上魁梧大汉,至少还精壮有力,现在终于可以重温那种感觉了——不!说不定比原来更好! 老板再次满脸堆欢:“哈哈,这位小哥尽管放心,说是壮阳药,其实是料理,所以一点也不苦。”扎姆卡特喜出望外。 “是虎鞭汤吗?”月想起宫廷料理的一种。另一边,四个少女开始商量将这四人打晕拖走的计划。 “不不,比那个更高级。”老板竖起食指,压低声音,“是龙鞭汤。” 这一回,除了肖恩,每个人都冻住了。 “什么是龙鞭汤?”某人毫无自觉地火上浇油。 “唉,这位小哥,你真不会举一反三。虎鞭汤是老虎的那个,以此类推,龙鞭汤自然是龙的那个咯,哈哈哈……” “肖恩、月、耶拉姆、拦住扎姆卡特!其他人,跟我疏散客人!” 杨阳紧急分派好任务,拉着犹不知祸从口出的老板往店外逃去。下一秒,火山爆发。 屋顶上,帕西斯用悠然的动作轻晃白瓷茶杯,若有所思地凝视潋滟而清澈的液体。见状,刃雾绽开一抹暧昧的笑容:“你是不是也想喝那种壮阳药?” “才怪,我的床上功夫是一流的。” 自豪地笑着,帕西斯举杯就饮,“不过,变得强壮一点,倒是挺有吸引力的。” 语尾重叠着爆炸声,主仆俩无言地看向冒火的屋角。 “……可惜你的壮阳药已经变成灰烬了。” 城外驻军区。 “团长!团长!” 远远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市街赶回来的佣兵一边挥手一边奔过去,“有急事!团长!” 一头咖啡色短发的青年转过身,看清来人,怔了怔。 是费路迪亚的部下。黑龙佣兵团长费路迪尔瞬间认出对方,但他并没有澄清,只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在街上闹事!是魔法师!兄弟们拦不住!”佣兵压根没看出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团长”,反正认错也没关系,在无数次误会下,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早已对彼此的佣兵团了若指掌,指挥起来也熟极而流,当下费路迪尔就点了一批弓箭手和步兵,朝市内走去。 接近事发地时,撞见从另一条小路包抄过来的一行人,正是带领黑龙佣兵团成员的白凤佣兵团长。 “费路迪亚!” “费路迪尔!” 听见呼唤,两边的人马一齐叹气:又猜错了。 唉,人说蒙也有蒙对的时候,为什么他们总是抓错自己的头儿呢?佣兵们非常沮丧。 用不着向导,直冲天际的浓烟已经成了最好的标志,汇流的两股人马火速赶往现场,不一会儿就埋伏好弓箭手,团团包围起火的旅馆。两名佣兵团长手持长剑,并肩走进大门:“什么人在此闹事?” 喝问被争执声掩盖,因此只有离门最近的杨阳听见,张着嘴愣住了;其他三个少女和客人们缩在角落;中间,肖恩三人正拼命安抚某只抓狂的暴龙。 “冷静点!”耶拉姆死死抱住扎姆卡特的左臂;而压制戴着力量手镯的右手的艰巨任务就落在肖恩头上,累得气喘吁吁:“你到底在气什么嘛!就算他用龙须——那个龙鞭做龙须面,也犯不着杀他啊!会再长出来!” “放屁!你知道龙鞭是什么吗?” “龙鞭就是龙角做的鞭子对不对?我知道啦,那也不用气成这样。” “啊啊——”被他气得连最后一丝理智也灰飞烟灭,扎姆卡特大声道,“禁界……” “住口!”一直只是用法杖敲他后脑勺的月这时也扑上来捂住他的嘴。对情人不能使用暴力,扎姆卡特只得侧过身想把他甩下,正好面向大门。 “维烈!”双胞胎失声道,这一声终于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轩风惊喜地睁大眼,叫道:“费路迪亚!费路迪尔!” “原来是这样。”听完事情的始末,两位佣兵团长涌起同仇敌忾之感,“竟然在大庭广众推荐那种药,摆明了说他不行,难怪维烈生气!”任何男人都无法忍受这样的侮辱。 “嗄,不是,不是啊。”叙述情由的杨阳摆手。昭霆哇哇大叫:“是因为听是龙鞭汤才生气的!”这两个人的耳朵怎么长的? “咦?”为什么听是龙鞭汤就生气? 红发青年一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大声道:“看清楚!我是扎姆卡特,血龙王扎姆卡特!” 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睁着眼发愣。老板和其他客人茫然片刻,尖叫逃出。 “你…不是维烈?”两根颤抖的手指指着那张记忆中总是温文沉静,如今却充满暴戾的清俊脸庞。 “我也是维烈。” “???”双胞胎不约而同地抱住脑袋,一团混乱。看到他们的样子,几个少女首先笑出声;月和耶拉姆忍俊不禁;扎姆卡特也不觉消气;惟有肖恩面露困惑,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们不知道维烈是双重人格吗?”杨阳和颜悦色地问。 “知道啊,首领告诉我们了,我们也看过他发飙,可是……” “其实说双重人格不是很正确。”杨阳详细地解释,“就如他说的,他是扎姆卡特,也是维烈,他是他们俩的合体,现在出来的是扎姆卡特的人格。”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恍然大悟,他们不是魔法师,搞清楚原因就好,对具体的过程完全没兴趣,当下把注意力转向另一个人:“大姐头,看到你平安无事太好了,首领也会很高兴的。” “叫我轩风啦!” 杨阳等人一致露出怀疑的神色:“大姐头是什么意思?” “那是误会、误会!”轩风慌慌张张地道,殊不知她这种手忙脚乱的态度只给人欲盖弥彰的感觉,“我和贝姆特什么关系都没有!是他的部下们误会了,才……” “大姐头,你就别再害臊了。”费路迪亚打断。费路迪尔续道:“你被绑架期间,首领担心得茶不思饭不想,虽然他装得若无其事,但又怎么瞒得过我们的眼睛。” 轩风面泛红晕,心里有一丝窃喜。 “哦哦~~”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嘘道。昭霆一把执起轩风的手,连连摇晃:“你太了不起了,轩风!我也好想有人叫我大姐头!” “你现在这样就差不多了。”杨阳凉凉地道。肖恩突然开口:“那个,请问你们是双胞胎吗?” “是啊,看就知道了吧。”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互相拍拍肩膀。肖恩“哦”了一声,又沉默下来,杨阳和希莉丝都注意到他的异常,却因为有生人在场,不好发问。 “首领在赫拉特,我们护送你去吧。”费路迪尔对轩风道,随即环顾众人,“各位愿意同行的话,我们也很欢迎。”杨阳和煦地笑道:“我们同行,我和贝姆特城主有一面之缘,想私下跟他谈点事。” “哎,你——”费路迪亚指着她,“刚刚没发现,你长得很像维烈啊!” “这个,我们是很像,不知道为什么。” “哦,真是怪。” “有关这里的赔偿……”耶拉姆叹息着准备讨价还价。费路迪亚摆摆手:“不用赔了!你们是大姐头的朋友,一切损失我们承担!”费路迪尔白了他一眼:“是根本不用赔,贩卖壮阳药是禁止的,那老板自己捅的娄子自己补。” 自见面以来,这对双胞胎说话的语气、动作一模一样,直到此刻,众人才察觉微小的不同。 不过,他们还是分不出谁是谁。 “费路迪尔,到底什么是壮阳药?” 两颗头颅一齐转动,四只迸射出千瓦光芒的眼睛牢牢盯着发话人。肖恩被他们瞪得一阵阵发毛:“怎、怎么了?”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不答,交换了一个眼色,起身走到屋外,再走进来,用大拇指比着自己:“叫我们的名字。” “……” 几个脑筋快的猜出他们在玩什么花样,兴致勃勃地观看着。肖恩愣了会儿,手指一人:“费路迪尔。”再指另一个:“费路迪亚。” “啊啊——”双胞胎激动得热泪盈眶,扑上来紧紧抱住他,“这是奇迹、奇迹啊!” “兄弟,我们跟定你了!不,我们已经跟了首领,不过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生死之交了!” “哎?” 余人呆呆瞧着这出闹剧,半晌得出结论:有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手足,似乎满辛苦的。 结果还是不知道壮阳药是什么——这是被拥抱了大半天后,肖恩得出来的结论。 好容易冷静下来后,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强邀众人住进总督府,交代明天一早会过来和他们一起上路,便兴冲冲地奔回营地收拾东西了,换总督招待他们。 夏普森的总督名叫霍桑,是个相貌普通的中年大叔,有着西城人普遍拥有的豪迈气质,还多了份热情,笑得幅度很大,说话爽快,心思却意外的细腻,见一行人风尘仆仆,衣衫凌乱,立刻叫侍女准备洗澡水和衣服。因为在地下遗迹弄得灰头土脸之后又没有好好净身,就连扎姆卡特也很乐意洗个热水澡,更不用说欢呼雀跃的女孩们了。 西城没有王宫也没有贵族,所以侍女拿来的,也不是什么正式礼服,但都是好料子的衣裳,除了肖恩嫌束手束脚,其他人都穿得很舒服。 坐在采光良好的休息室里,品尝香浓的咖啡,有一种久违的宁静浮上心头。在这样的气氛里,平常最多话的棕发少女也没了声音,静静擦拭大剑;余人或闭目养神,或浏览书刊,或品茗饮料,用各自的方式体味这份难得的安逸。 月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一手支颊,丝绸长袍下的双腿优雅地交叠,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背上,衬得肌肤更为莹白如玉。扎姆卡特忽然心动,凑过脸去。因为两人坐在一个沙发上,月得以察觉他的意图,及时捂住他偷香的嘴:“干嘛,你的发情期还没到吧。” 余人纷纷抬头,看到这一幕,都脸红起来。 “我现在随时可以发情。”(注:魔族虽然 无数的泡沫在眼前散开,大量的水灌入口鼻,堵住呼吸。 “!?” 他张口欲叫,却只喝到冰冷的液体;胸腔窒闷得快要爆炸;脑子里像有重捶在敲。 好难受!他拼命捶打按住自己的双手,不明白这双手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好难受!好难受啊,妈妈!!! “对不起,席恩。” 哽咽的话语渗入听觉,浑浊的视野泛开小小的涟漪。 我不是席恩啊!他想澄清,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力气飞快地流逝,只能够抓着母亲的衣襟,而且手指也开始松脱,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往下沉…… 不对。 意识的一角响起微弱的质疑:不应该是这样的。 但究竟是怎样,他一点也想不起来。很快,连这小小的困惑也消失不见,神智涣散,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着他往下坠,身边不断有画面掠过,却一样也看不清。 “看吧看吧。”黑暗的彼岸,传来尖锐的笑声,“这些都是有趣的景象啊。” 不要!他骤然回过神,激烈挣动想摆脱那股吸力:我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 “为什么不要看?怕想起自己的罪吗?” 他一怔,掌心传来异样的触感,低下头,一张灰白的面孔跃入眼帘,红发散乱在床单上,他的手掐在她的脖子上。 “啊啊啊啊啊——”他悲恸地哭喊,紧紧抱住头,在这狂乱的情绪中,却有一个声音宛如被火烤过的毒针,直刺他的灵魂:“封印太强了,我只能够让你看见一个的下场,不过,这个对你也够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他心痛得几乎发疯,“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让你痛苦啊,因为你让我很痛苦。” “我不想你痛苦!我希望你幸福啊!” 笑声再度响起,这次还搀杂了强烈的恶意:“那么,过来吧,亲爱的弟弟,把我从这个地狱解放出去。” 仿佛瘴气的黑暗包围住他,将他拉往未知的深处。在这片逐渐浓厚的阴影里,闪过一道微芒。 “肖恩!” 谁……?混沌的意识反应不出来人的名字,下一秒,声音不再遥远,近在咫尺,清晰而真切:“肖恩!!!” 他睁开眼,对上一双漆黑如子夜的眸子,一瞬间,他以为黑暗抓住他了,恐惧地颤抖,但很快,他察觉明显的不同。黑色的眼睛温暖、柔和、包容,如同冬日的阳光。透过这双眼,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及腰的黑发,一样温柔的黑眸,坐在椅子上,宁静地看书;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躺在沙发上打呼;神情冷漠的女孩麻利地整理帐本;幼小的他趴在地上逗弄宠物;壁炉里燃烧着橘色的火焰…… 温馨的画面驱走了惨酷,他放松身体,沉沉睡去。 “肖恩!肖恩!”见同伴刚清醒又失去意识,杨阳焦急地摇晃他,一只手搭住她的肩膀:“没事了,他只是太累才会睡着,辛苦你了。” 杨阳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汗湿重衫,疲倦感如潮涌上。维烈表情僵硬,用一种平板的语调道:“我要出去一下,杨阳,你能不能再守着他一会儿?” “我知道,有人要抓他是吧。”杨阳凝视他,眼神复杂,继而扭头为床上的人掖好被子,“你去吧,我会看着他的。” 魔界宰相点点头,转身离开房间。 一出农舍,他僵硬的表情立刻崩溃,直冲不远处的小树林,厉声道:“普路托,滚出来!普路托!” 早已潜伏在附近的冥法王应声出现,依然是黑色斗篷的扮相,以叹息的口吻道:“冷静点,赛普路斯。” “你也感觉到了吧,那个人渣的小动作!”维烈充耳不闻,激动地道,“马上解开他们之间的联系!不然肖恩迟早被他逼死!” “这是不可能的。他们俩是双胞胎,本来就有特殊的感应,席恩又在这个基础上施加共生的法术,即使我也无法解开。” “!”维烈生平头一次骂三字经,可见他内心的愤怒。 “话说回来,也是你不好,你把他关在那种地方,日夜折磨到今天,他当然会想方设法逃走。”普路托的语气更无奈。 维烈笑了,与平常和煦如春风的微笑截然不同,是一种狰狞的,残酷的笑容。 “你的意思是,要我给那个夺取亲弟弟的身体;强奸亲弟弟的徒弟;把亲弟弟的养女弄成世界树的人渣好吃好睡,奉为上宾?”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闭嘴!”维烈怒吼,“告诉你,我现在还要去折磨他!我杀不了他,但我会让他痛到没空耍心机!” 普路托叹气,换了个角度劝说:“赛普路斯,席恩的确是罪无可恕,我们也不同情他,但是不论动机,他终究拯救了世界,看在这一点份上……” “拯救了世界的不是他,是王!是王一千年来给世界树能量,用身体支撑这个世界!” “如果不是被绑上世界树,魔王陛下会愿意拯救世界吗?” 维烈语塞,随即,他的神情柔和下来,恢复原本的沉静:“会的,为了肖恩和帕西尔提斯,王会愿意。”这回轮到普路托无言以对。 “好吧,我不再为席恩求情。”普路托放弃让眼前的人改变主意,“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要肖恩恢复记忆?” “……” “在锡维拉听肖恩亲口这么说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明知道肖恩经历了怎样的事,还要他想起来?” “我……是不希望他想起来。”沉默良久,维烈低声承认。普路托毫不意外地点头:“那是别人希望他想起来了。谁?魔王陛下?”维烈苦笑:“当然。” “魔王陛下也太自私了!她就不能设身处地为肖恩想想!?” “这是王爱人的方式。”维烈卸过对方的指责,神色一黯,“而且,肖恩也必须想起来。”普路托讶道:“为何?”维烈转过身:“我只能说到这个份上,剩下的你们自己猜吧。” “等等,赛普路斯!”普路托拉住他,急切地喊道,“别再逼肖恩了,他想不起来的!” 宛如一道惊雷打在耳畔,维烈骤然回头,发尾旋出激烈的弧度。 “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封印有两道,另一道,是我下的。” 刺耳的撕裂声划破空气,碎裂的布帛仿佛飞舞的黑蝴蝶,冥法王连退数步,单膝跪倒,裸露出的面容清雅而苍白,一道黄金溶液般的液体从他嘴角逸出。 金黄色的神之血。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维烈全身发抖,勉强克制住弑神的冲动。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发火,但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一开口,普路托就咳了两声,更多的血液涌了出来,“你不要以为灵魂没有办法自杀,当情感达到一定强度,魂体就会受不住。肖恩当时的情况就是如此,如果……咳咳,我不再次封印住他的记忆,他绝对会当场消失!” 颤抖停止了,维烈整个人瘫软下来,一手盖住脸,吐出绝望的低语:“完了,全完了。” “赛普路斯?” “你们这些神明,都没有感觉吗?”维烈垂下手,崩溃地大喊,“你们把肖恩和他身边的人害成这样,肖恩是不怪你们,因为他是滥好人!大笨蛋!难道他身边的人也是滥好人?”普路托茅塞顿开:“你是说……帕西尔提斯?” “普路托!” 温柔婉转的嗓音突然响起,一道纤影翩然落下。那是个看来二十后半的女性,容姿端丽,仪态高雅。然而一瞧见吐血的冥王,她美丽的大眼立刻珠泪莹莹,顾不得裙子会弄脏,跪在他面前:“啊啊,你受伤了。” “秦…秦蒂丝。”普路托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因为他们夫妻目前分居中,还是对方提出的。 生命女神反射性地伸手想为他疗伤,想起两人属性相反,咬了咬唇,生气地转过头:“赛普路斯,我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什么要打伤我的丈夫?”她生性温柔,虽然在质问,语气却毫无压迫感。 维烈没有回答,愣愣地瞧着他们,冲口道:“为什么你们可以互相看见?” “呃?”秦蒂丝完全不清楚前因后果,一时懵了。普路托会意地道:“因为我们都是神,无论属性如何,存在方式是一样的。而亡者不同,是另一种存在形式,不是特殊体质或相同属性就无法接触。帕西尔提斯的情况更加复杂,原本生者就看不到亡者,加上贺加斯大人的影响,使他的灵识彻底断绝。” “罢了,罢了。”维烈灰心至极。 “赛普路斯,你是为了帕西尔提斯?”普路托重拾先前的话题。维烈苦涩一笑:“你们好歹也和他做了一千年邻居了,都不清楚他的状态?”普路托和秦蒂丝有点难堪地对视一眼,道:“我们只能从罗兰…他的弟子口中得知一些他的近况,一来他不愿见我们;二来世界之钥的结界我们也进不去。” “嗯,那我告诉你们他一百多年前的样子,因为一百多年前我才进去。”维烈淡淡地道,“当时我看见一个疯子。” 普路托和秦蒂丝呆在当地。 “怎么,你们很惊讶?”维烈扬了扬眉,绽开讽刺的笑容,“真是怪了,连身为神明的你们都必须互相陪伴才能度过漫长的岁月,你们凭什么以为他被单独囚禁一千年,还能保持清醒的理智?” “我……”两位神祗都有词穷的感觉。 “我花了三十年医治他,但我可以断定没有根治,事实上也不可能治得好。所以我才希望肖恩恢复记忆,给他点慰籍。离已经没多久,至少让他平静地去。现在,当然是什么都不用谈了。” 窒息的死寂弥漫在三人周遭,良久,秦蒂丝低低的啜泣声渗入停滞的空气。 普路托困难地道:“赛普路斯,以摩耶的能力,也找不出让那个孩子解脱的方法吗?”维烈忍不住吼道:“找得到我还会要肖恩恢复记忆吗?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他痛苦!” 沉沉的叹息,是无奈,也是愧疚。 “可笑,单单一个席恩,就能搞出今天的局面。不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的。” 语毕,红发青年雪白的身影隐没在黑暗里。 第二天清晨,杨阳被鸡啼声惊醒。 糟糕!仿佛弹簧般蹦起,瞥见身旁的人安详的睡颜,她才松了口长气,倒回床铺:如果肖恩在她睡着期间出了什么状况,不用维烈责怪,她先扇自己一巴掌。 等等!还不能确定是没事!倒下的人重新跳起来,用力摇晃青年的身体:“肖恩、肖恩、醒醒!” 隔着衣料,杨阳清晰地感到掌下的肌肤绷紧了一瞬,这是武者的自然反应,但是接下来的反应就不像武者,而像赖床的小孩:“嗯~~让我再睡一会儿~~~” “别睡了!太阳晒屁股了!”杨阳又好气又好笑,又是如释重负,不觉提高嗓门。肖恩双眼睁开一线,咕哝道:“根本没太阳嘛。” “早睡早起才是好孩子哟。” 一个快活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杨阳和肖恩同时瞪大眼,转向声源:“索贝克!” 帕西斯面朝里坐在窗台上,笑嘻嘻地望着他俩:“嗨!”刃雾也举起爪子打招呼。 “索贝克!”肖恩激动地扑过去。幸好帕西斯早有预料,跳下窗台,才没被他扑出房外。杨阳也绽开高兴的笑容:“见到你太好了。不过,这回你是不是应该说出真名,假冒的流浪佣兵先生?” “咦,已经碰上本尊了?”帕西斯立刻猜出露馅的原因,同时喘了口气——肖恩抱得好紧,“那我也不用屈就这张平凡的面孔,可以另外换张美丽的脸。” “喂喂。” 肖恩稍稍放松手劲,问道:“索贝克,我认识你,对吗?”帕西斯眼里浮起柔和的水光,那是感动与无憾交织而成的情潮:“你自己的事,还来问我?” “呃,那个,我……”肖恩一言未毕,被一双手转了个方向,撩起长发编辫子。 杨阳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本应该亲昵非常的画面,却丝毫没有暧昧的气息,因为帕西斯的眼神是那么虔诚,动作专注仔细,就连神的侍者也不遑多让。 “世间的事——”银发青年咬着发带,因此发言有点模糊,却有股别样的温柔,“不必一一去计较,不然计较到死也计较不完,还会错失眼前的幸福。” “……” “记忆也是。”熟练地打了个结,帕西斯挥挥手,纵身跃出窗外。 “索贝克!”肖恩和杨阳不约而同地奔到窗前。 “下次我会用别的面孔,要认出我哦。” 远远的,一串笑声传来,如同逐渐远去的身影,带走所有的隐晦,将宁静铺满整个房间。 “耶,索贝克来过了?” 餐桌上,见过流浪佣兵的都露出惊喜之情,没见过的则歪着头纳闷。 “嗯,他还说下次会用别的面孔出现,叫我们认出他。”杨阳撕下一片面包,边嚼边道。 “哈!好好玩!”昭霆提起兴趣。她是小孩心性,虽然曾气帕西斯不以真面目示人,但一顿饭后,就忘得干干净净了。希莉丝一指点唇:“不知道他真正的长相是怎么样的。”轩风斩钉截铁地道:“绝对是帅哥!我打包票!”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女人的直觉!”轩风站起来,一手握拳,昂扬地道。众人无言。 维烈的视线自始至终没离开肖恩的脸,见他一脸生气勃勃地和昭霆争抢食物,放下心中的大石。 这样,也好。 因为昨天已经走了一半路程,不到中午,一行人就到达目的地。和想象中一样,赫拉特有着符合一城首府的磅礴外观,高耸的城墙上旌旗飘扬,只是没有护城河,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深深的壕沟。背面是鸟的翅膀般伸展开来的山岳,点缀着大片的针叶树林。 吊桥前停着一支队伍,望见为首的人,杨阳惊讶地睁大眼: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迎接下属的上司!西城城主却不觉得有任何不妥,泰然地下了马。 “贝姆特!” 一路上,轩风设想了无数种见面的情景,惟独没想到这种的——她竟然像个思念丈夫的小妻子似地飞奔过去,紧紧搂住那个本打算私下狠狠报复的男人,还红了眼眶! “轩风……”贝姆特以为她的反应是委屈的发泄,心里更是愧疚,右手轻拍她的背部,“你没事就好。”却不料怀里的小女人听了他的话,仿佛惊弓之鸟般挣开他的拥抱,然后拉拉裙摆,理理鬓发,绽开一抹非常有气质的笑容:“好久不见,贝姆特。” “……” “别装模作样了,轩风,你大家闺秀的形象早破坏光了。”杨阳和昭霆一齐吐友人的槽,换来两颗大白眼。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贝姆特叹道。他一直在担心轩风会不会受到凌辱,现在看来是平安无事。轩风难得娇靥一红,别开视线,顿时惊喜万分:“外公!” “没良心的小丫头,外公在这儿站了半天才看到。”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强忍激动,用慈和的语气说着责怪的话。轩风一脸撒娇地偎向他:“抱歉,人家一时没注意到嘛。” “我知道我知道,首领比我这糟老头有魅力多了。” “讨厌!” 一老一少亲热地寒暄,另一边也没闲着,开始相互介绍。贝姆特吃惊地瞪着杨阳:“你是……替罪羊!”饶是修养够好,杨阳也禁不住咬了咬牙:“我的名字是杨阳,今后请城主别再叫我替罪羊了。” “呵呵,没想到你真的追来了——替换的剑找到了吗?” “我正在请一位矮人朋友打,最迟一年你就能拿到了。” “好,那么到时对比货色。”贝姆特笑道,下一秒笑容僵在脸上,“维烈!”红发青年扬起温柔的浅笑:“老板,好久不见。” “你还敢来见我!”贝姆特一把抓住他的脖子摇晃,“说好握着红玉叫你会来,结果我叫了半天也看不到人影,害我差点被帐本淹死!” “对…对不起。” “你这家伙,竟敢对维烈哥哥如此放肆!”伍菲勃然大怒,举起雷球就要丢出去,被肖恩拦住:“别这样!”贝姆特松开手,瞅着在青年臂弯里挣扎的小占卜师:“你妹妹?”维烈咳了两声,苦笑道:“算是吧。” “首领,这里风大,不如进去再聊。” “啊,好啊,萨罗斯。” 出声的是站在贝姆特身后的年轻男子,容貌在水准之上,尤其是嘴角一抹笑意格外勾人。轩风面露困惑,纳闷以前怎么没见过这样一条“肥鱼”,于是偷偷问凯渥鲁夫。 “他是独角兽佣兵团长。” “哦。” 一行人前脚走,后脚一个人出现在原地,突然得令两名守城士兵不住揉眼睛。 (奇怪,那个城主有点像华尔特。)帕西斯敛眉沉思。刃雾不解地道:《他们是祖孙,这不是当然的?》 (历代西城城主应该都跟华尔特没有血缘关系才对,改明儿我要查查史籍。) “呃,小弟弟,你从哪儿来的?”一名守卫走上前,弯腰和蔼地问道。因为倒映在他眼中的是小男孩的形象,而且是个非常可爱的小男孩:柔软的栗色短发,水汪汪的蓝眸,粉颊红唇,怀里还抱着只大布偶,说有多讨喜就有多讨喜。 帕西斯抽噎了一声,挤出两泡泪雾:“我和爸爸妈妈一起来的。”可怜巴巴的表情、颤抖的童音拧疼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另一名守卫和其他进出城门的民众都围拢过来:“你爸爸妈妈呢?” “被盗贼杀死了。一个黑黑的伯伯要抓我去做实验,我拼命跑,摔了一跤,摔进一个画着好奇怪图案的大圆圈里,一眨眼,就在这里了。” “是魔法阵!”几个见多识广的人冲口道。两名守卫神情凝重:“小弟弟,可以跟我们走一趟吗?” “去…去哪里?”帕西斯怯生生地问。如果不是装布偶,刃雾一定会吐出来。 “别怕,我们只是带你去见一个人。见到他时,你只要原封不动地把刚刚的话说一遍就行了。”一名守卫抱起“小男孩”,对身旁的同僚道:“我带他去见首领,你派人到附近打听打听。有魔法师的盗贼团,决不是小角色。” 舒舒服服地让人抱进城,帕西斯忖道:嘿嘿,不知道我这个造型,肖恩师父认不认得出呢? 在像是市政府的建筑物里,杨阳一行享受了一顿热腾腾的中饭。菜肴不豪华,但是很美味,用餐的气氛也很自由,所以每个人都吃得很愉快。 “对了,各位还没自我介绍呢。”喝饭后茶时,贝姆特微笑道,“除了轩风、维烈和杨阳小姐,其他几位我都不知道名字。”说着,他特别看了眼希莉丝。 “昭霆!严昭霆!”棕发少女首先精神地报名。 “耶拉姆。”和她截然相反的冷漠声音。 “月。”优雅、柔和如丝缎的嗓音,让听见的人都遗憾他的名字怎么这么短。 “希莉丝佛罗伦兹。” “和南城的公主同名呢。”贝姆特挑了挑眉。希莉丝回以镇定的笑容:“事实上,我长得也和她很像,这是见过南城公主的人说的。”她竭力使语调保持平稳,身在敌营,虽然不害怕,却免不了有些紧张。肖恩注意到她的异常,正要询问,感到贝姆特投来的目光,随口道:“哦,我叫肖恩普多尔卡雷。” 一室哗然。费路迪亚、费路迪尔和萨罗斯齐声道:“肖恩普多尔卡雷!?是单人匹马解救了提拉的那位吗?” “啊?啊,不是!”肖恩回过神,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惊惶之色溢于言表,“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肖恩普多尔卡雷,我是无名小卒!只是碰巧同名同姓!不,我不叫肖恩普多尔卡雷,我叫……叫…恩肖!对了,我是叫恩肖嘛,我怎么会忘了自己的名字呢?” “……” 杨阳一行惨不忍睹地捂住脸,贝姆特等人则是哭笑不得:从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谎的人! “我明白了。”贝姆特干咳道,“肖…呃,恩肖……”杨阳打断:“他叫肖恩!”肖恩哀怨地瞪着她,认为她“戳破”他精心编织的谎言。看到他的表情,三位佣兵团长撇过头去闷笑,老佣兵也忍俊不禁。 年轻的城主强忍笑意:“我就叫你肖恩,不介意吧?”棕发青年怔了怔,漾开灿烂的笑靥:“不介意!我正想这么说!” 名震大陆的提拉英雄竟是这样一个挚诚爽朗的青年,贝姆特等人着实没料到,却都不感到失望,反而觉得非常亲切可爱。 不过……算算还漏了一个,众人的视线集中到占卜师身上。她哼了一声,别过头不理。 “舍妹伍菲。”维烈代为介绍,安抚地拍拍她的小脑袋。对他不能张牙舞爪,伍菲只好朝贝姆特扮了个鬼脸。堂堂西城城主怎么会和小女孩一般见识,当下淡淡一哂。 双方都认识了,谈话就热络起来。蓦的,响起敲门声,贝姆特说了声进来后,走进一个抱小孩的士兵。 肖恩和几个少女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孩子,因为他不但长得惹人爱怜,哭得更惹人爱怜,完全没有鼻子通红、涕泪交流的惨相。两行晶莹的液体挂在洁白粉嫩的小脸上;长长的睫毛下,一双蓝眼珠被泪水熏得雾蒙蒙的,宛如两颗烟水晶;小手紧紧抱着一只老虎模样的布偶,可爱得令人想狠狠捏一把。 “对不起,首领,有急事。”那士兵放下男孩,行了个端正的军礼,然后将事情经过扼要叙述了一遍。听罢,贝姆特和几名佣兵团长都露出郑重之色,转向目击者。 “你们是在哪儿遇见盗贼的?” “路上。” “知道位置吗?” “不知道。” 这是意料中的答案,贝姆特并不气馁,耐着心问道:“那么,有没有什么特征?比如路边种着什么庄稼?还是荒地?”帕西斯装作冥思苦想的样子:“河边……有很多芦苇。”他说的是真话,是有一家三口被盗贼袭击,里面也有魔法师。他看中那个小男孩的长相,就借用过来。盗贼的消息,算是附送吧。 “是芦花村附近!”负责周边治安的萨罗斯第一个想起,贝姆特立刻调派人马前往该地搜查。趁此机会,早已心痒难搔的少女们围住帕西斯,温言劝慰:“小弟弟,不哭。” “呜呜呜。”帕西斯更是卯起来哭个不停。刃雾表示怀疑:《你哪来这么多眼泪?》 (水魔法啦。) 就知道是鳄鱼的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许再哭了。”杨阳点点他的鼻尖。帕西斯顺势用刃雾擦脸——他也不想再哭了。希莉丝赞赏地摸摸他的头:“好乖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狄克。” “好名字。”昭霆和轩风也加入摸头的行列。不想单方面被吃豆腐,帕西斯眼光一扫,投进希莉丝的怀抱。 《我以为你会抱杨阳。》 (她的胸部太小了。) 《……》 但是帕西斯的最终目的并不是这个,一等红发少女欢欢喜喜坐回原位,他就满脸甜蜜幸福地向她身旁的人张开双臂:“哥哥抱!” 《你都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吗!?》刃雾忍无可忍地大吼。难怪它发火,一千多岁的人了,还装小鬼,缠着师父抱。 (不知道。)帕西斯心安理得地偎在肖恩怀里。刃雾只有无言以对。 杨阳精通人情世故,自行告退:“我们带狄克出去逛逛,不打扰城主了。”贝姆特了然一笑,指定萨罗斯做向导,陪众人观光。 独角兽佣兵团长相当善于言辞,哄得几个少女笑逐颜开,而前者也很高兴有美女相伴,一路上可谓宾主尽欢。经过小吃街时,肖恩问帕西斯:“狄克,饿吗?” “不饿,我吃过了。” “肖恩,你自己想吃,就不要拿狄克做幌子嘛。”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语气也是相同的无奈。肖恩非常愤慨:“我才没有!”他虽贪吃,却没堕落到和小孩抢食物的地步。众人都不信,昭霆嘘道:“是就是,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哼!狄克,我们自己玩,不理他们!”肖恩气坏了,抱着帕西斯一溜烟冲进人群,眨眼不见,过激的行为让众人吓了一跳。 “看来是真的错怪他了。”杨阳掩嘴反省。希莉丝更是后悔。萨罗斯诧异的是另一件事:“那位仁兄,到底几岁啊?” “呃——”众人尴尬地面面相觑。半晌,月柔和却毒辣地道:“实际年龄33岁,心智年龄3岁。” “果然。” 被同伴评价为“实际年龄33岁,心智年龄3岁”的某人穿过两条街,在一家餐馆坐了下来,把满腔怒火发泄到食欲上:“可恶可恶,我又不是真的饭桶,只不过因为一千年没吃了,才稍微贪吃点,他们竟然什么都想到这上头,好像我是饿死鬼投胎似的……” 一边滔滔不绝一边还能准确地把饭菜扫进嘴巴,咀嚼吞咽,这份绝技让周围的客人看傻了眼。对座的男孩却毫不纳罕,时而再叫几盘菜,时而捧杯品茗,神情动作都不像个小孩子。 肖恩好容易停下喘口气,瞥见对方眼神宠溺地看着自己,愣了愣,再定睛看时,又是一脸的纯真无邪。 “哥哥吃饱了吗?” “啊!”被他提醒,肖恩才注意到满桌狼籍,脸腾地红了,“对…对不起,光顾着我自己吃。” “没关系,我说了不饿嘛。”帕西斯让刃雾躺在膝上,双手递出茶杯,“给!妈妈说的,饭后要漱口。”这的确是莉拉说的,因此说话间,他的眉宇浮上温柔。 肖恩感动地接过杯子:“狄克,你真好。” “哥哥的同伴对你不好吗?”帕西斯开始考虑帮师父另外找一群同伴。 “不是,他们对我很好。”肖恩犹豫了一下,犹豫是否应该对一个小孩吐露心声,话语却不受控制地倾泄而出,“其实我是生气,生气他们把我当贪吃的小鬼看待,还有对我不理不睬,尽盯着那人笑。” “咦?” “萨罗斯啊!他好会说,我连他的一半也及不上。以前希莉丝上街都牵我的手,和我有说有笑,今天却看也不看我,只听萨罗斯讲话,只对他笑……” 帕西斯越听越震惊,双目圆睁。 “我知道这种在背地里发泄的行为很幼稚,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以前从没谈过恋爱,姐姐告诉我的法子也都不适用——希莉丝不肯跟我去甘蓝菜田。”肖恩沮丧地趴在桌上,因而没看到帕西斯快凸出来的眼珠。 没有错!!肖恩师父真的恋爱了!!! 《喂,镇定点。》察觉主人的呼吸频率大为急促,刃雾连忙提醒,顺便问了声,《你不会想杀了她吧?》 (如果是那女孩单方面对肖恩师父有意思,我会杀了她。)帕西斯冷静下来,眼底却燃烧着冰焰,(肖恩师父是我和菲莉西亚的珍宝,岂容他人染指!不过……是肖恩师父动心的话,意义就不同了。) 想到这里,他绽开一抹童稚的灿笑:“哥哥喜欢希莉丝姐姐吗?”刚直起腰的肖恩面红耳赤:“嗯。” “那希莉丝姐姐呢,不喜欢哥哥吗?”帕西斯表面继续微笑,心里却在咬牙切齿:不识好歹的臭丫头,看我今晚把你洗干净打包丢到肖恩师父的床上! “不,她也喜欢我。”肖恩更害臊了,“所以气她理萨罗斯不理我。” 原来问题出在萨罗斯身上啊。这回帕西斯是真的笑得灿烂无比:竟敢勾引肖恩师父的女人,看我拔了你的舌头!不,直接阉了省事! “嗯…说气萨罗斯不太正确,多数是气我自己,我又笨又不会说话。”肖恩不知道自己一句话挽回了某人的男性生涯。 “没这回事!”帕西斯急道,“我就喜欢肖…喜欢你!” “呜呜~~狄克~~~”肖恩冲过来一把抱住他,帕西斯也任他在自己身上制造洪水,突然想起一件事,小声问道:“哥哥,你带钱了吗?” 箍住他的手臂僵了僵。 好吧,他没带。帕西斯安抚地拍拍师父的背:“不用担心,你坐回原位,再叫几个菜,我一会儿就回来帮你付帐。”钱嘛,有的是手段弄到。 战战兢兢地坐在位子上,肖恩紧张得不敢动弹,也不敢照帕西斯教的点菜,怕加深罪孽,整个付不出帐的穷鬼模样。正当老板怀疑地走过来时,一个清嫩的童音响起:“对不起啊,哥哥,我把你的钱包拿走了。” “呃?”肖恩丈二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帕西斯走近,胸有成竹地问老板:“多少钱?” “哈哈,小弟弟,你把钱包给你哥哥,让他付吧。”见帕西斯人小鬼大,几个客人笑着打趣。 “我哥哥算术不好,你说好了。” “三个银币。”老板存心逗逗他。帕西斯瞪眼,流畅地骂道:“你当我冤大头吗?这一桌顶多40铜板,给你一银币算给你面子!”说着,将一枚银币重重放在桌上,拉着肖恩离开了餐馆。 “狄克,狄克。”过了好一会儿,肖恩才回过神,“你哪来的钱啊?” “我的布偶是存钱罐。”帕西斯随口胡诌。刃雾听得直翻白眼:把它变成布偶不够,连存钱罐也要客串?肖恩哦了一声,红着脸道:“对不起,还要你帮我付帐。” “没关系,我也喝了茶嘛。”帕西斯左顾右盼,指着一家店:“啊!找到了,服装店!” “咦?” “讨好女朋友的礼物啊。别看我这样子,我对女人可是很有一套的。”帕西斯抬起头,摇摇食指。肖恩完全搞不清状况,愣愣地被他拉进店。 “欢迎光临!”美丽的女服务生迎上前,笑吟吟地道,“请问想买什么款式的衣服?”出乎她意料,声音从下面传来:“我和哥哥要买送给嫂子的衣服。”服务生笑得更欢了,亲切地蹲下来:“好可爱的小弟弟。你嫂嫂长什么样?” 帕西斯形容了一下希莉丝的容貌。服务生琢磨片刻,自信地笑了:“我可以帮你们挑几套合适的。不过,你们知道她的尺寸吗?” “84,59,85。”帕西斯面不改色地报出三个目测数据。服务生点点头离去。 “狄克,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数字?”肖恩奇道。帕西斯干咳道:“一种新型的丈量词。” “哦。” 服务生很快拿来几件漂亮的衣裳,让他们比对,可本应挑选的人却定定注视橱窗。帕西斯瞥眼间,也怔住了。 那是件淡紫色的连衣裙,削肩窄腰的设计,左胸至右腰斜绣着精美的银色花纹,缀以光滑圆润的珍珠,长长的下摆也以薄纱和蕾丝装饰。华丽中蕴含高贵,娇美中又融和了典雅。 银发青年立刻明白师父为什么会被它吸引住,因为这件衣服就像是为那个人量身定做的。 “你觉不觉得这件很适合……”肖恩兴奋地转过身,看到空荡荡的视野,一愣,脑海里的名词顿时模糊、碎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失落。服务生赞赏地道:“哎呀,先生,你很有眼光啊,这可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一件!不过我觉得它不太适合你太太,红发的女孩还是穿亮色的裙子比较倩丽。” “姐姐说的对。”帕西斯微微一笑,压抑内心的波涛汹涌,“我也觉得这些比较适合希莉丝姐姐,不如我们全买回去吧?” “啊…好。”肖恩一半神智还没回笼,条件反射地回答。 走出店门,他才真正清醒,敲了敲太阳穴:“我们去找希莉丝他们?”帕西斯摇头:“不,先回城主府,不然怎么解释钱的事?一定要是你自己买的,才能显出诚意。” “这样啊。”棕发青年喃喃道,若有所思。适才在店里感到的空虚感,不知何时消失了,就好像被身旁的人填满了似的。凝视一脸老气横秋继续碎碎念的“狄克”,他心里有了个大概。 当晚城主府。 贝姆特专注地浏览从占领区送来的收获名单,攸地一只白皙的小手抽出一张,拎到他脑门的位置:“唔……成果不错嘛。” “伊莉娜姐姐?”贝姆特不无意外地瞅着身后的人,“我还以为你出去了。” “嗯?” “中午我们去接轩风他们时,你不是突然跑得没影么?” 伊莉娜吃吃笑起来:“因为我怕被从前的主人看到嘛。”贝姆特眼中精光一闪:“她果然是南城的公主?” “没错,贝迪想怎么样?” “按我的原意,是想杀了她,可惜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而且她也失去继承人的资格,对我们没威胁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伊莉娜淡淡一笑,这个笑容与她稚嫩的脸蛋一点不搭配,精明而犀利,“我服侍了她三年,她的性格和能耐,我非常清楚。” “你的意思是,她对我们有威胁?”贝姆特眼神一寒。伊莉娜跳上扶手,背靠弟弟,一手把玩他的头巾尾端,懒懒地道:“嗯,也有可能是相反的情况。” “?” 接收到弟弟投来的困惑目光,伊莉娜笑容更深,灰绿色的双眼也如蒙了层雾般,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不用担心,就像你说的,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所以不妨再观察一段时间。”贝姆特颌首赞同。 伊莉娜毫无预兆地环住他的颈项,咯咯笑道:“轩风小姐回来了,贝迪高不高兴?”没有回音,但是伊莉娜清楚地看到弟弟脸上等同默认的喜色,捏捏他的耳朵:“你啊,真不坦率。高兴就找人家聊聊嘛,缩在这里,谁会知道。” “要用什么理由?我们之间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了。” “那些都是事实啊,有什么好顾忌的。” 贝姆特发出接近呛咳的咳嗽声:“胡、胡说八道!”伊莉娜点他的脸颊:“还不承认。” “伊莉娜姐姐!” “好啦好啦。”伊莉娜宣告放弃。这个弟弟从小脸薄,尽管长大后好了很多,逼急了仍旧受不了,还会引发强烈的反弹,她可不想弄巧成拙。 “有件事要告诉你。”再次发挥登峰造极的岔开话题功夫,伊莉娜正色道,“那个叫狄克的男孩……” “有问题是吧?”贝姆特也不着痕迹地顺着她的思路走。 “哟!你看出来了?” “倒不是他的外表有什么破绽。”贝姆特坦承,“是一个小疏漏。我后来又问了那个守卫,他说那男孩是‘摔’进魔法阵的,可是他出现时,却是站着。”伊莉娜笑道:“贝迪好仔细,我是纯粹凭第六感。” “看不出他的真面目吗?” “完全看不出,底子也是。”伊莉娜两手一摊,难得表现出挫败,“他的气息隐藏得太好了,要不是一种连我自己也讲不明白的感觉,我真的会相信他是个普通的小男孩。”贝姆特沉吟道:“费路迪亚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就真相大白了。” “不趁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杀了他吗?”伊莉娜比比窗外。 “打草惊蛇就得不偿失了。他不像有恶意,犯不着主动惹他。何况,有血魔和提拉的英雄在他身边,谅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招。” “顺便测试看看那位英雄是否有真本事?” 贝姆特但笑不语。伊莉娜一手揉乱他亚麻色的短发:“你这狡猾的家伙!” “真是破烂的藏书室。” 将第九本古籍塞回书架,帕西斯骂骂咧咧。终于得以变回原样喘口气的刃雾不解:“怎么说?虽然比不上卡萨兰的,这里的藏书也满丰厚了。” “看清楚,这些书多半是抢来的。”帕西斯晃了晃手中缺角的书,“而且都没整理过,这样要我找到何年何月?” “嗯……” “算了,改天到罗兰那儿查。华尔特的儿子是被鲁西克带走的,他那里应该会有记录。”帕西斯跳回地上,收起光翼,摸黑朝大门走去。刚推开门,就听见一个压低的呼唤:“狄克!狄克!” 赶紧把门关上,跑开几丈远,帕西斯才应道:“我在这里,杨阳姐姐!” 闻声而来的人停下脚步,脸上掠过难以名状的神色,然后缓缓走近,蹲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怎…怎么了?”帕西斯被她看得毛毛的。 杨阳不答,伸手捏住他的小脸蛋,凝神观察,捕捉到对方眼底一闪即逝的愠意,她确定了,松开手,一字一字道:“索贝克。”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等于承认,可见银发青年受打击的程度。 “从来没有小孩能认出我的性别,我也没说过我是女的。”杨阳略带不悦地点点他的鼻尖,“你可真会装,把我们骗得团团转。”帕西斯的自信瞬间恢复:“嘿~~我装得挺像吧?” “嗯,不过,你是怎么变得这么小的?幻术应该做不到这地步。”杨阳纳闷地比对他的身高。 “商业机密,恕不外泄。”帕西斯摇摇食指,咧开大大的笑脸,随即足尖轻点,身子轻飘飘地浮起,一双半透明的雪白光翼在清冷的夜晚空气中展开,“既然被识破了,这一轮的游戏就结束了,下次我会挑战更高难度的扮相。” “等等,索贝克。”杨阳拉住他的手,诚恳地道,“留下来吧!肖恩已经知道你是他的旧识,你又何必再装?就算你不肯露出真面目也无妨,我们保证不用真实之眼看你——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旅行,好吗?” 帕西斯默然半晌,道:“宁静的心情,对我而言是最大的敌人。” “呃?” “和你们一起旅行,会让我耽于快乐,使我变得软弱,最终毁了我自己。”月下的稚嫩脸庞浮起一丝丝的忧伤,但片刻间,这抹脆弱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毅然抽出手,帕西斯笑道:“告辞。” “什么!!狄克是索贝克!!?” 被同伴挖起来,赶到客厅,打着呵欠睡眼惺忪的众人一听见这个惊暴的消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惟独肖恩一点不吃惊。 “你发现了?”杨阳瞥了他一眼。 “有点感觉,他走了?” “嗯,放心,他还会再出现的,以更匪夷所思的面目。” “天哪,天哪。”昭霆还沉浸在震撼的余波里,抱头呼喊。希莉丝嘴角抽搐,回忆起帕西斯扑进自己怀里吃豆腐的一幕:“他可真会演戏。”轩风一脸无法置信:“真的吗?他真的是索贝克?也就是说,索贝克是个小孩?” 杨阳好笑地道:“怎么可能,当然是变的!但到底是怎么弄的,他没告诉我,说是商业机密。”耶拉姆最先镇定下来,陷入深思:“他这样跟着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变装逗我们好玩?”昭霆回过神:“咦,不是为了肖恩吗?肖恩说他认识索贝克啊。” “不过,我也觉得他很神秘,虽然不像有什么居心。”想起帕西斯在走廊上的话语,杨阳敛眉沉吟,突然看向一人,“维烈,你认识他吗?” 对哦!怎么忘了维烈!余人的视线也集中到魔界宰相身上,其中以肖恩的目光最为复杂,有期待也有畏缩。维烈看了他一会儿,转过头:“你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算了吧。” “我……”肖恩一窒,情不自禁地咬紧下唇。 “这么说你果然认识他!”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轩风连连追问:“他是帅哥吗?是帅哥吗?”众人无言,不约而同地采取无视态度。 “总之,他没有恶意,你们不用担心。” 语毕,维烈不再开口,摆明了不想谈下去。轩风不死心地缠着他问帕西斯的长相。杨阳环顾了一圈,睁大眼:“月呢?” 除了趴在维烈大腿上酣睡的伍菲,人人面面相觑。轩风冲口道:“他不是和维烈一间吗?” “没有!没有!”维烈剧烈摇头,红着脸澄清,“自从我出来后,他就和我分开睡了!” “那他去哪了?这么晚。”昭霆一句话让众人紧张起来,正忙乱的当口,响起一个他们熟悉的柔和嗓音:“我在这里。” “月!” 黑发祭司站在玄关,神情有些疲惫,雪白的长袍下摆沾满尘土,与他平日一丝不苟的形象大相径庭。肖恩脑中灵光一闪:“你去解封印了?” “嗯。”月拖着步子走到最近的椅子坐下。看出他的内在远比外表疲累,杨阳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小药包,泡了杯提神的香草茶给他。 “谢谢。”一杯茶下肚,月苍白的面容泛起红晕,这才娓娓道来,“我本来想去解的,可惜没有成功。” “何必呢!你可以叫我一起去嘛!”肖恩叫道。月白了他一眼:“那里有很多精密的法阵。怎么能让你这种粗手粗脚的家伙去。”肖恩委屈地扁嘴。维烈沉稳地道:“那不能解开的原因是什么?” “首先我解释一下封印的原理。”未免叙述过程有人插口提问,月干脆从头讲起,“索美维禁区你们都知道吧?那里是封锁水气的地点。水气可以通过负能量或火元素驱逐。我就是在赫拉特附近布下结点,释放本不属于这个地区的负能量,将水气赶到索美维山脉,封印在早就准备好的魔法阵里。而在负能量的影响下,这里的土地会逐渐贫瘠,加上空气干燥,水源缺失,就形成一个恶性循环的荒凉区。而这小子(他指指肖恩),虽然打破了索美维山脉的禁区,但西城本土的负能量并没有消失,水气就回不来。如果不是外围的结界没坏,水气早就散开,即便负能量消失西城也恢复不了原样。” 肖恩愧疚得抬不起头来。希莉丝不忍心,道:“那么,只要负能量消失,问题就解决了?” “理论是如此。”月微微蹙眉,状似烦躁地拨弄杯柄,“我本来不想通过这个途径,因为我料到用天杖做了这样的事,众神不会放过我,就在一个山谷…今天的赫拉特附近布下大型的净化法阵,可是我刚刚去看——”一段懊恼的沉默覆盖了话尾。 “怎么?”众人一齐追问。 “全是村庄和农田,法阵一个也没有了。” “什么!”一片惊呼,肖恩叫得尤其大声:“你怎么不施加防护魔法?还有在外围设结界?!”月狠狠瞪视他:“我做了!我都做了,所以才奇怪!” “可能是自然因素吧。”维烈安抚,“在自然的力量前,任何魔法都是无用的。”轩风担忧地道:“那现在怎么办啊?” “只有召唤天杖,用它收回负能量了。”月只片刻就冷静下来。青色的双眸却沉淀着犹豫,掠过维烈苍白的脸,转向肖恩,欲言又止。 “月,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不可以!”月正要开口,维烈打断,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不可以,月!别逼他想起来!” “这一段我已经想起来了啦。”肖恩摆摆手,笑道,“只是不太清楚,零零落落的,所以才问月,你不用紧张。”维烈绷紧的双肩却没有丝毫放松:“你…想起来了?” “哎呀,不过是和你干了一场罢了,又没死,有什么好斤斤计较的。” 杨阳等人听得目瞪口呆。肖恩一边敲脑袋一边回忆:“而且是我主动出手……耶!怎么会这样?还有,那个时候的你好像杨阳哦,第一次想起来时,我差点呆掉。” “是降魔战争时吗?”杨阳首先反应过来,兴奋地喊道。 “应该是吧——哎,言归正题……”肖恩还没说完,被好几个大嗓门吼住:“什么言归正题!继续说!” “就这点了啦,我说过零零落落的。我记得我拿着天杖朝维烈攻去,后来怎么样,以及我是怎么得到天杖的,全不知道。” 维烈如释重负。余人则是哀声叹气。十分失望。 月淡淡地道:“我知道你怎么得到天杖,一定是众神选中你,让你继承它。” “哎?”不止肖恩,杨阳等人也愣住了。 “天杖是两件神圣器之一,制衡众神的存在,却被那些神明转交给人类,用来对付魔族,因为他们自己无法使用。第一代神子,也就是天杖的继承者是我。我被剥夺资格后,他们选择了你。” 天未亮,杨阳就翻身坐起,穿衣下床。 清晨的空气格外干冷,刺得皮肤非常不舒服,直到踏进庭院,感受到迎面扑来的绿色气息,杨阳才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四下环视,挑中一颗大槐树,走过去用粉笔画了个箭靶。 自从在遗迹里失而复得神弓后,她就每天抽空苦练,以免再出现上次那样惊险的情况。 射第三箭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上头传来:“真用功,这么早就起来练习。” “城主!” 杨阳大吃一惊,险些脱手让箭射出。只听得一阵树叶急响,声音的主人已稳稳落地。高大的身材,端正的五官,小麦色的肌肤,如鹰般锐利的灰眸,不是贝姆特是谁? “你刚刚在上面?”杨阳手指树梢。贝姆特似笑非笑:“是啊,你的观察力还不够哦。” 红晕染上苍白的脸颊,杨阳瞥了眼对方的衣服,更是羞愧:白色,这么显眼的…… “嗯,老实的模样也很像维烈。”贝姆特眯着眼笑了:“昨晚睡得好吗?”杨阳也不知不觉回以笑容:“哈哈,床是很舒服,不过和大家讨论到半夜,根本没睡多久。”随即诧异自己的多话,这个青年似乎有着让人卸下心防的魅力。 “这样撑得住吗?” “啊?撑得住,我一向这么早起来,习惯了。”杨阳以聊天的口吻道,“你呢?不会昨晚就睡在树上吧?” “怎么可能,那样我不要冻死。”贝姆特被她逗得笑出声,闲散地靠在树干上,“我是爬上去看日出的。”杨阳眼睛一亮:“是吗?视野一定很好吧!” “嗯哼,在我城,只有这个自然景观足以自豪了。”年轻的城主噙起一抹复杂的笑意,目光飘向远方。黑发少女看着他,欲言又止。 “对了。”贝姆特回过神,眼中射出明犀的光芒,“那个叫狄克的男孩你们要留心。昨晚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传回消息,的确有一家三口被盗贼袭击,但是那个丈夫和孩子都被杀死了,这是被贼头掳去的妻子亲眼所见。也就是说,你们身边那个,是冒牌货。”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事实上,他是我们认识的人,而且他已经走了。”杨阳不无尴尬地道,毕竟帕西斯和他们之间的“游戏”,把本来无关的人也牵扯进来了。贝姆特的眼神变得深邃:“认识的人?你们和他不熟吧。” “咦?是的,是不熟,我们连他的真名也不知道。” “那最好小心点,不要太接近他。那一家三口被袭击时,妻子当场被凌辱;丈夫和孩子是后来才被拉出车子,乱刀砍死,所以那人必然是袖手旁观了这幕惨剧。”贝姆特轻描淡写地道。因为他是外人,不好太深入评判对方的朋友,但这席话,也足够让杨阳听得冷汗涔涔而下。 “索贝克……”她艰难地挤出声音,“应该不是坏人。” 贝姆特看了她一会儿,笑起来:“日久见人心,你也不必太挂怀了。何况有维烈和肖恩在,那小子也伤不了你们。”杨阳展颜而笑:“他恐怕比城主年纪还大,叫他小子可不妥当。” “啊!是吗?真看不出来。” 又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杨阳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道:“我也有件事要告诉城主。” 原本众人商量的结果是偷偷解开封印,顶着无名英雄的名号一走了之,却被月推翻:“你们以为这样就完事了?如果不告诉那个城主,施行正确的护养,不出几年土地还是会荒废!别忘了,这里可是贫瘠了一千多年!” 于是,众人只好让贝姆特知道,至于具体怎么安排,就由他决定吧。 坐在席上,西城城主难掩激动之色,良久才道:“有把握吗?” “呃——”肖恩讷讷着不敢看他。月坦然道:“如果是我做,有十分把握,但既然是这家伙,你就要做好失望的心理准备了。” “月!”肖恩生气地喊道,自信被激起,迎视贝姆特的视线,“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好。”贝姆特笑了笑,环顾众人,“你们有什么要求吗?我的意思不是指报酬,这样的礼物已经不是财物能报答的了,但是不回报点东西,我实在很难心安。”杨阳不假思索地道:“请城主为我们守秘!我们不想出名!”肖恩以小鸡啄米式的点头附和她的条件。 贝姆特忍不住叹气:“我不想瞒你们,失败的话,你们肯定出不了名;但成功的话,我无论如何努力都瞒不住。”除了月和希莉丝,人人相顾愕然,显然没有料到。 “这是当然的,你不用理会他们的白痴要求。”月也不怕引起公愤,依然语不气人死不休,“只要你自己不动心,还有放出点烟幕就行了。”贝姆特颇为意外地审视他,半晌笑道:“好。” “那个,请问是什么意思啊?”肖恩不解地问道。希莉丝半是宠溺半是无奈地睨了他一眼:“意思是,至少在西城境内我们是不用担心了。” “不错。那么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吗?何时可以进行?” “在城门口给我们一块场地就行,至于何时进行,要看这家伙何时召唤得出天杖。”月凝视自己的继承人。 准备工作并不止清理场地这么简单,月还花了半个时辰绘制魔法阵,有防止力量发散的,有保护施术者的,末了,还是不放心,对维烈道:“以防万一,你来维持防御结界吧。” 出乎众人意料的,有之称的青年迟疑了一下,道:“我们一起比较好。” 月微微挑了挑眉,用风系魔法道:“有人会来捣乱吗?”维烈几不可察地苦笑:“可能。” “那我主持,你辅助好了。”月转过身,示意肖恩站到法阵中央。 被人围观的感觉实在很差,肖恩不自在地走到指定的地点,两手圈嘴大声道:“月——我好了!接下来怎么做?”闻言,包括贝姆特在内,西城的观众都踉跄了一下。虽然他们也不是抱着百分之百的希望,可是这个样子,也太不可靠了吧! “你是神子,天杖必然会回应你的呼唤。”月的语调一贯的冷定,眼底却荡漾着深切的感怀,“这固然是我的愿望,但又何尝不是你的愿望。” 肖恩默然,心情沉淀下来。 他既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圣人,从来没有什么济世救民的伟大想法,但是……如果西城变得富饶的话,那种将怨恨迁怒到无辜的婴儿身上,逼得母亲只能淹死自己的孩子这样不幸的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了吧? 怀抱着小小的希望,棕发青年开始吟唱不知何时出现在脑中的咒文: “开言,解印,记忆镂刻于时间,在扭曲的回廊里重拾语言;光流,夜动,文字付诸于思绪,以灵魂歌颂奇迹的诗篇;无限交错,在时流的缝隙间窥视一切;重启大地的脉动,永久之壤即是安息之壤;开放沉落的水滴,流动之海亦是不动之海;可视的火焰之舞,闪光与黑暗并存;规律的风之轨迹,在四方静默中运行……” 正当众人被青年充满韵律的声音吸引的时候,七色的魔法障壁闪动了一下光芒,同时维烈迅速结了个手印,无声无息地消失。 灰色的空间铺展开来,一道白影挣扎似地晃了晃,勾勒出轮廓。栗色的短发与蓝色的眼珠,约摸7、8岁大的男孩,却挂着与可爱的脸蛋不相符的狂怒之情,一霎不霎地瞪着这个灰色空间的制造者。 “维烈,我真不敢相信你会做出这种蠢事。” 帕西斯取下右腕的幻象手镯,让刃雾叼在嘴里,右手一拉,撕下一片灰色的帘布,将刃雾抛了出去。这是个无言的警告,示意——再不放人,我要杀人了。 “抱歉,我不会让你出去的。” “……”银发青年眯了下眼,解除了幻术的他并没有抽长,依旧是孩童的模样,秀丽的五官更为讨喜,身周却飘浮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狞恶气息。 “我实在不想慢条斯理地跟你解释。”一字一字,仿佛压抑沸腾的杀意,“天杖这一出世,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 “我知道。”维烈竭力保持镇定,效果却不是很理想。 一声轻笑,清澈而动听,却在语尾漏出一丝不稳,象征主人的心境:“知道?知道你还拦我?” “帕西尔提斯,时代不同了。这个时代没有东方学舍,也没有英雄王。” “放屁!”假象的平静被怒吼打破,“你以为野心家只有从前有?每个时代都有野心家!”维烈提高嗓门:“即使如此,有我们保护……” “我就是在保护他!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家伙给我闭嘴!一开始就拥有强大力量,超脱于命运的你怎么会明白命运的残酷!我早就发现了,肖恩师父在重复过去走的老路!时代又一次把他推往人前!这一次比上次还糟,连退路也没有——他不可能再死一次!所以我才不想让他出名,你却……保护?你弄清楚敌人的含义再来说这两个字!别忘了,当初害肖恩师父形迹暴露的是他真心帮助的民众!而嫉妒他要杀他的,是他的好友!” “可是…这是肖恩的希望。”维烈的音量小下来。帕西斯绽开一抹苦涩意味多过嘲讽的浅笑:“不分轻重的家伙,把钱偷偷塞进他的口袋让他资助贫民和让他出这样大的风头,根本是两码子事!好了,我不想同你废话,马上打开这个异空间,不然,即使是你我也照杀不误!” 维烈只犹豫了一瞬,就坚定地道:“不。” 银发青年周围的杀气突然消失了,就连笑容也是淡淡的,优雅的,温暖犹如三月的春阳,却让人感到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冷! “你好像对自己的不死之身很有自信。”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把玩手指,实则熟悉这份幼嫩的身体,“要不要打个赌,维烈?我赌我的剑快得过你的魔法,硬得过你的魔核。” 魔界宰相控制不住地发抖,冷汗流经下颚,汇聚成水珠,在他脚下形成一摊水渍。属于武者的威压感糅合了奇妙的狂气,彻底震慑住他的灵魂。 “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他才勉强挤出细微的颤音,“我不让你…伤害他……” “伤害?”帕西斯一怔,气势淡了些。维烈得以大口喘息,把话说完整:“来不及了……你现在出去,也来不及阻止,只会引起反噬,伤到肖恩。”狂暴的怒火再次窜烧起来,迸出齿间的单字针刺般尖利:“你——” 就在维烈以为会被大卸八块时,杀气再一次消失了,不同于刚才,这次并非收敛,而是怒火燃尽后的无力。 “罢了,是我信错你,反正也不是没有解决方法,不是第一次失去……” “帕西尔提斯?” 澄碧的眸定定注视他,异样的忧伤也异样的羡慕:“真幸运,出生就有力量的生物。” 清脆如碎冰的声响震撼鼓膜,几片灰色的裂片落下,露出一个白色的空洞。帕西斯收回拳头,最后看了他一眼,是饱含恨意的一眼:“记住,维烈,你不但害了肖恩师父,也害了我。” 红发青年呆呆站在原地,苍白的脸庞交织着迷惑与无措。他确实不懂,不懂那个眼色,不懂对方的话,因为他是魔界宰相,命运之外的存在。尽管看了无数的潮起潮落,花开花谢,但从未真正涉足俗世的他,如何体会得到滚滚红尘中的众生的悲哀与痛苦? 一跳出异空间,帕西斯就从刃雾那儿拿回手镯,用原来的样貌出现在两名东城密探面前。 “回去告诉罗兰,不许对肖恩普多尔卡雷出手!” 语毕,不给两人反应的机会,他飞快地划了个法印,直接将他们传送回伊维尔伦,随即看向远方的人群。一道光柱正冉冉上浮,旋绕着五颜六色的魔法符文,构筑成华丽而壮观的景象。在那道逐渐变粗的雪白光柱中,有某样东西缓缓成形。 啪! 茶杯打翻在桌上,沾湿了尚未批阅的奏折,桌后的人却似毫无感觉,牢牢握着右手,神情恍惚。见状,一旁的大神官发出讶异的低呼:“大人!?” 没有回答,投诸于虚空的视线也没有丝毫摇晃,冰蓝的眸焦距涣散,苍白的唇吐出不同于平日的深沉声音:“天杖……出世了……” 话音刚落,罗兰痛哼了一声,骤然回神,摊开手,一个鲜红的印记映入他困惑的视野,一个钥匙形状的印记。 似曾相识的感觉流遍全身,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浮上,褪色的,破碎的记忆…… 高高的祭坛上,美丽的女性略带伤感地俯视他, 总是挂着明朗笑意的双唇,一反常态地勾起讥讽的弧度: 说话声来自女性身旁的男子,全身被黑色的斗篷裹得密不透风,兜帽却掀了下来,露出漆黑的长发与清雅的面容, 琥珀色的眸子闪过一丝迷惑,在来回的审视间,褪去敌意。 他搔搔头,有点不好意思,冥王夫妇不约而同地轻笑出声。 生命女神温柔地道, 棕发青年瞪大眼。 肖恩愤慨大喊,用力践踏脚下的地面,普路托和秦蒂丝恍然大悟,露出歉疚之色。瞥见他们的表情,肖恩勉强压抑住怒气: 两位神祗为难地对视,半晌,普路托苦笑道:肖恩抿了抿唇,硬着心肠道: 肖恩洒脱地笑了笑,眼神清澄如水, 秦蒂丝叹了口气,道: 眼前的景象在刹那间被漂白,肖恩下意识地遮住眼睛,巨大的能量波冲击着他的身体,化为光的漩涡,拖着他往能量的中心移动,不知过了多久,烧灼肌肤的烫痛感渐渐冷却,他迟疑地放下手,看到一件不可思议的物事。 那是把十字型的权杖,杖柄尾端用各种宝石修饰成日光轮,由内向外发射。中央为珍珠,外圈按顺时针方向分别是石榴石、紫水晶、蓝宝石、钻石、祖母绿、猫眼石、红宝石、橄榄石、玛瑙、琥珀、苍玉和璧玺,极为华丽。 杖身部分则是黑曜石打造,衬着精致的银线,更添高贵。 肖恩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触摸权杖,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顿时响起:《又见面了,誓约者。》 “……天杖?” 《是我,很荣幸你还记得。》 “我对你没好感!”肖恩气呼呼地嚷道,“你逼我和维烈打,害他差点死掉!” 《请原谅,但也是你违约在先——你没有完成你的职责。》 “我可没答应任何事!我只同意做你的主人!” 《狡猾。》天杖咋了咋舌,《算了,和上一位誓约者比起来,你还算是比较负责任的,性格也更加合我胃口——那么,作为再次见面的礼物,我来恢复你的记忆吧。》 “呃?”肖恩一愣。天杖以一种带着优越感的语气道:《我主宰‘解’的力量,哪怕是冥神的封印,我也能轻易解开……》 “不要!” 《……你真是个胆小鬼耶。》 “不是胆小鬼不胆小鬼的问题,你这破烂十字架!”肖恩火大地骂回去,“你根本不明白,每次我想起一点时,那种心也好像被撕裂的感受!”他深吸一口气,让情感沉淀,仿佛走马观花般,回想一千年来的经历。 “再等一段时间。” 《咦?》天杖诧异他态度的突变。 “我是笨,但还不至于看不清真相,维烈不是自私的人,他要我恢复记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可能是责任,可能是义务,所以总有一天,我必须想起来,现在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请你等到那一天。” 天杖沉默片刻,道:《好。》 听不见同伴与神圣器之间的交流,众人只看到华美难言的十字架悬浮在青年的胸前,随着一声巨响,白光暴涨,一种难以形容的变化飞快蔓延开来。 空气的味道变了。 原本干燥的气流渗入清新的水气,舒爽而怡人,以棕发青年为中心汇集,形成巨大的漩涡,层层往上,夹杂着无数光的微粒,晶莹闪烁宛如光的洪流,最终化为一条直冲天际的龙卷,旋转良久,豁然暴散,冲向四面八方,席卷了整个西方大陆。 除此之外,景色的变化也显而易见,一层薄薄的绿意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虽然没有花香,却有了草木特有的清爽气味,水气浓郁得令人直想打喷嚏,视界一片亮晶晶的光点,像是露珠也像是细雨。众人看着这一切,好半晌才如梦初醒,有的捏脸颊,有的咬嘴唇,有的揉眼睛,还有的蹲下来抚摸地面。 “是苔藓……” 说话的人眼眶微湿,不,应该说,每个围观的民众都激动得无法自己。 肖恩脱力地坐到在地,剧烈喘息,汗如雨下。杨阳等人飞奔过去,担忧地问道:“没事吧?” “没事。”肖恩回以灿烂的笑靥,随即低下头,凝视手背。蜜色的肌肤上,有个烙印般的黑色图案,和天杖的形状一模一样。 “好了,完事了,一切也玩完了。” 从不知名的彼方,传来自暴自弃的低语。 “别这么悲观,帕西斯。”刃雾劝道,“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能为力的小鬼,你有力量改变你和他的命运,所以,别再垂头丧气了。”帕西斯收回远眺的目光,幽幽地道:“也许是我杞人忧天吧。” “没错!别多想,免得疯病发作!” 扑通!妖兽被无情的主人丢下树,跌得灰头土脸。 可恶!刃雾在心里咒骂,爬起来喊道:“去跟罗兰解释一下!你只扔给那两个间谍一句命令,叫他情以何堪!”刚露出一点笑意的帕西斯全身僵硬,神情阴郁地转过头。 “我没脸去见那个孩子。” 丰之月28日黎明,被西城人民视为救世主的一行人,以非常不符合身份的姿态,悄悄溜出城主府的后门。 “轩风,你真的不改变主意吗?”杨阳握着友人的手,眉间尽是不舍。 “嗯。”轩风也流露出浓浓的离愁,却不掩坚定之色,“我想通了,跟着你们,我永远只是累赘,所以我要留在这里,努力学习剑术。” “真可惜哩。”肖恩和希莉丝齐声叹道。昭霆大叫:“讨厌~~为什么要走一起走啊!” “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耶拉姆白了她一眼。维烈莞尔:“是啊,会再见面的。” “维烈是第二次了呢。”杨阳勉强一笑,仰视他清俊的脸庞,“下次见面……是黑头发了吧?” “嗯,我会尽快回来,和你们一起旅行,成为你们真正的同伴。”魔界宰相的语气极为坚决。银发青年的话提醒了他,不真正踏进世间,体味“人”的喜怒哀乐,也许最后他谁也了解不了,谁也救不了。 杨阳有些诧异,正要询问,被伍菲打断:“我也是!我也会和维烈哥哥一起来!” “你给我乖乖待在摩耶!” “呜~~” 月催促道:“该走了吧。”遭来众人怨怼的瞪视:“重色轻友。” “不是!”素来毒言毒语厚颜冷面的祭司难得脸红了一下,略带不自然地道,“既然后会有期,就不必磨磨蹭蹭了。”众人这才缓和颜色。 一直默默旁观的西城城主微笑道:“感谢之类的话我就不多说了,祝你们一路走好。” “也谢谢城主的关照。”杨阳压着昭霆的后脑勺鞠躬行礼,余人也有样学样。 “哎哎,维烈,月,等等。”轩风一手一个拉住准备先行的两人,“离开魔界后,要第一个来见我哦!让我看看扎姆卡特!”转过头,再嘱咐杨阳:“路上见到索贝克,务必用真实之眼看他的长相,以后跟我说!不,直接带他来见我!” “是~~”杨阳和维烈口不对心地应道。月更是连回答也懒得回答。几位佣兵团长不满地道:“大姐头,你太不象话了,有了首领,还朝三暮四!” “哎呀,这是两码子事啦,我是纯欣赏,纯欣赏!” 听了这席话,杨阳等人一致朝贝姆特投以同情的目光。 做这个女人的假冒男朋友已是超级可怜,何况还真的有意思……兄弟!你保重! “他们为什么都用那种眼光看着我?” 目送黑发少女一行,年轻的城主丈二摸不着头脑。原南城满愿师掩嘴娇笑:“呵呵,这个你就不要深究了。” 第六章 丰饶之风(节二) 回到地面,是23号晚上的事。 虽然只在地下待了一天一夜,众人的感觉却像过了一年。因此离开遗迹时,每个人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连应付惊讶的公会成员的力气也没有,丢下一句“明天再说”,直奔旅馆。 强撑着抹完身,杨阳正要上床休息,听见敲门声,连忙披上外衣去开门,只见棕发青年一脸焦急地站在外面。 “什么事,肖恩?”杨阳压低声音问,因为和她一个房间的三个少女已经睡了。肖恩也轻声道:“把索贝克的斗篷给我。”杨阳愣了愣,依言把斗篷翻出来给他,却没有关上门,反而推着他往外走,直推到走廊尽头才停下。 “你要他的斗篷干嘛?” “我…我想找他,我不放心。” 杨阳耙耙刘海,浮起“真搞不懂你”的表情:“为什么不放心他?他的留言已经表明他平安无事了。”肖恩的神色也很困惑:“我不知道,我就是不放心。” “……”杨阳的手顿在空中,对方的神情让她想起以诺那一夜的情景,那个银心月下的孤寂身影,由于困倦引起的不耐烦立刻被关怀取代。她执起他的手,温言道:“到底怎么了,肖恩?” 棕发青年脸一红,掌心传来的触感抚平了他内心的混乱,不觉吐露道:“我感觉,我认识索贝克。” “真的吗?”杨阳大吃一惊。 “嗯,在打那个包子怪时,我就有感觉,他是我认识的人。” “可是,你认识的人,应该都已经死了啊,莫非……他是魔族?”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杨阳想了想,道:“算了,找到他,就能真相大白了,你快找吧,我也在这里陪你。”肖恩用力点头,露出开心的笑容,然后摸出一只粉笔,直接在地板上画起魔法阵来,画好后,将叠得整整齐齐的斗篷放在中间。 吟唱完咒语,魔法阵的一角闪动了一下光芒,杨阳问道:“怎么样?” “很近!”言下充满喜悦。 “太好……喂喂!”杨阳一把揪住他的辫子,用受不了的口吻道,“你这种行动派的作风能不能改改?你想这么晚去打扰人家吗?明天再去!反正有斗篷在,他跑不了的。” 肖恩摸着被拉痛的地方,不情愿地瞅着她。杨阳视而不见,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走啦,去睡觉!” 第二天早晨,恢复了精神的众人聚在男士的房间里,研究从地底带出来的宝物。 “这个就是真实之眼啊?” 轩风好奇地拿起其中一件端详,这是个外观像挂饰的银色薄片,上下都有可以挂的钩子,中间打造成眼睛的形状,眼珠的部分是一块绿水晶似的宝石,清澈剔透。她试着把它举在右眼前面,顿时叫出声:“哇——” “怎么了?”余人投来诧异的目光。月皱起眉头:“不懂的人别乱玩。”轩风充耳不闻,发了会儿呆,移开真实之眼看了看,双眼泛起陶醉的涟漪:“扎姆卡特,你好帅。” “耶!?”众人大吃一惊。另外三个少女立刻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可以看到原来的样子吗?” “嗯。”轩风红着脸把法器递给她们,同时尖叫不迭,“好帅好帅哦!不亚于罗兰城主!而且是我喜欢的有男子气概的一型!” “那当然!”血龙王毫不谦虚地昂起下巴,“我不管龙身还是人身都是最帅的!” “抱歉,我对你的龙身没有兴趣。” “切!” 杨阳因为在梦里看过扎姆卡特的原样,先让昭霆和希莉丝欣赏。轮到她时,尽管已经看过好几次,杨阳还是暗暗赞好,突然想起一个人,探头问道:“月,你要不要看?” 黑发祭司脸上掠过奇妙的波动,默然片刻,淡淡地道:“不用了。” “月?”血龙王诧异地看着情人。 “好不容易习惯你这张脸,再想起来我又要花一段时间调适了。”一贯温文的语调包含着惆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责,扎姆卡特也沉默下来。 房里的气氛变得有点低落,余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是肖恩担起调解大任:“呐,我们慢点再测试法器的用途,先去吃饭怎么样?” “我们吃过了,刚刚。”杨阳用无力的口吻提醒。 “那些清粥小菜,怎么填得饱肚子——扎姆卡特,如何?大家也一起去吧,顺便补充粮食。” “好。”耶拉姆冲着最后一句点头。扎姆卡特二话不说答应。余人则是抱着舍命陪君子的心态,跟在两个大胃王后面。 个个挺着大肚子回到旅馆,撞见等候多时的公会使者,肖恩不得不放弃立刻寻找索贝克的计划,和同伴一块儿去冒险家公会。 一路上,使者不停地向他们打听地下的情况,杨阳也巨细靡遗地告诉他。听到一半,使者讶道:“这么说你们还有一位同伴?” “是的,他叫索贝克,公会可以查到他的住处吗?” “只知道名字的话,恐怕很难,冒险家也有权隐瞒长相和行踪——你们知道他的职业和等级吗?” “等级……”杨阳冥思苦想。昭霆喊道:“是d啦!他脱下斗篷时,我看到了!” “d……”使者露出无法置信的神色,“那他的职业是?” “流浪佣兵。”这回杨阳很肯定地回答,想了想,补充,“会魔法的流浪佣兵。”希莉丝激动地道:“不!他绝对是神官!一次能发几百个圣光弹,他不是神官我把头割下来!”杨阳、昭霆和耶拉姆皱眉,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此神官而非彼神官。 “那他就是神官战士了,他的武艺比我还高明呢。”肖恩总结。余人十分惊讶:“真的?” “嗯!” “好吧,知道职业和等级就没问题了,一会儿我帮你们查。”使者点点头。 卡伦的冒险家公会座落在中心广场,是一栋外观敦实的三层石造建筑,门口有许多告示牌,贴着任务表、通知单、排行榜和赏罚记录,不少冒险家围在前面指指点点,使者引着他们往正门走去:“先在大厅办完升级手续,然后我带你们去见分会长……” “我说了是盗贼偷的!” 一声怒吼打断了语尾,使者微显不悦,杨阳等人则是震惊得面面相觑,只听得几个嘲噱的声音接着响起:“喂,小鬼,别缠着事务员了。” “是啊,说是盗贼偷的,天晓得是不是你自己上茅厕时掉的,哈哈。” “混蛋——” “索贝克!”肖恩第一个冲进去,正好瞧见一个人从柜台前转过身,抡起拳头。介于栗色和褐色之间的短发,平凡的面容,不是索贝克是谁? 啪!先前发出嘲语的大汉轻易接住飞来的拳头,一使力,将对方推倒在地,提起粗壮的右腿,就要踩下。 “住手!”情急之下,肖恩没有想到以索贝克的身手怎么会如此不济,揪住那大汉的衣领,硬生生往后拖了三步,再甩向角落,关怀地蹲下,“你没事吧?” 杨阳等人后脚赶到,纷纷招呼:“索贝克,你果然平安无事!” “你们认识我?”索贝克一脸错愕。众人比他更诧异,昭霆冲口道:“你在说什么!我们昨天还一起冒险!” “昨天?昨天我还没到卡伦。” “什么!”众人都被搞糊涂了。轩风观察片刻,道:“他不是我们认识的索贝克。”经她提醒,余人才发现眼前的青年虽然面容和他们昨天遇到的人一模一样,但身材略有不同,是很普通的体格;神态也明显不对劲,他们认识的索贝克,决不会露出这种傻乎乎的表情。 “难道是……幻术?”杨阳一手放在唇上,怔怔地道。 “幻术?你是说,有人冒充我?”索贝克恍然大悟,厉声道,“是了!一定是他!偷走我徽章的家伙!”肖恩喜出望外,扣住他的肩膀:“你知道他的长相吗?” “知道个屁!他趁着夜色偷袭我,将我敲晕,偷走了我的徽章和斗篷……” “斗篷是你的!?”肖恩惊叫,语气充满绝望。唯一知道内情的杨阳担忧地瞅着他。其他人包括索贝克都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 之后,肖恩一直显得没精打采,连分会长问话时也垂着眼发愣。走出冒险家公会时,希莉丝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嘛,肖恩?”杨阳连忙解释给她听。 “原来是这样。”希莉丝握住情人的手,给予无言的安慰。扎姆卡特啐道:“我就知道那家伙装神弄鬼的!”月沉吟道:“从他遇见我们时的表情看,应该不是有目的的接近。”昭霆不服气地反驳:“肖恩说认识他,那怎么不是有目的的接近!”她本来对帕西斯印象很好,但被欺骗令她难以消受。 “也许他本来想偷偷跟着我们,却不巧在遗迹里撞见。” “很有可能。”杨阳点点头,拍拍某失意人的背,“打起精神来,肖恩,索…索贝克不知道我们见到了真的索贝克,还是有机会见面的。”说话间,她心下纳闷:肖恩一直不愿恢复记忆,照理应该对和自己过去有关的人采取回避态度,为什么这次如此反常? “嗯!”不愧是单细胞动物,肖恩立刻像个鼓起来的气球般活力充沛,“今天就离开卡伦吗?” “是没必要在此久留。”耶拉姆用一贯淡漠的口吻回应。 “走之前,先买几匹马吧。”想起情人在矿山上的惨状,月提议。轩风热切赞同:“好啊好啊,一人一匹,反正现在有钱了!”刚刚公会把他们从地底带出来的宝物换了现金,还给了额外的奖励。 耶拉姆的脸色几不可察地一黯。肖恩及时捕捉到,若有所思。 在马市选好座骑,拜托马主牵去城门等着后,一行人回到旅馆,整理行李准备上路。正理得差不多时,外头传来喧哗,昭霆推门出去看,只见黑压压的人潮涌上楼。 “我认得她!她是和提拉的英雄在一起的小姑娘!” 当先一人叫道,满脸喜色。人群顿时鼓噪起来,争先恐后地扑上。被他们的气势所慑,昭霆啪地关上门,死命顶住。杨阳反射性地放了个“风墙”的魔法,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外面有一群人在找肖恩!”昭霆松开手,气喘吁吁地道,“样子好恐怖!” “找肖恩?做什么?”希莉丝紧张地站起来。杨阳双手环胸,开玩笑地道:“不会是寻仇吧?” “不!是追星!他们管他叫提拉的英雄!” “提拉?哦。”杨阳和希莉丝恍然大悟。轩风掩嘴笑道:“追星族啊,我倒挺想和他们套套近乎。”昭霆瞪目:“你没看过!不知道可怕!” 门外的声音一下子大起来,四个少女马上猜到是隔壁的门打开了,于是撤去风墙,打开门。果然走廊上的人少了很多,相反隔壁房间挤得快要爆掉,里面传出肖恩诧异的低呼和扎姆卡特愤怒的咆哮。她们正想过去,被团团围住。 “你们是英雄的同伴吧?请告诉我他的作息!” “他长什么样?是不是很帅?” “讲给我们听你们在地下的冒险好吗?我们就是因此确定他是真正的提拉英雄!” ………… 在被口水淹没前,杨阳又丢出一道风墙,和昭霆三人一齐闪进房间,再次砰上门。 “好…好可怕。”喘气声。 “是…是啊。”这个颤抖的回应属于轩风。 又是一阵哗然,紧接着是四人十分熟悉的清亮嗓音:“杨阳、希莉丝、大家、快从窗子跳下来,我会接住你们的!”原来某人被逼得跳窗了。 二话不说,先是火得快杀人的扎姆卡特,然后是轻声叹息的耶拉姆和四个少女,最后是变成q版大小飞下来的月,一行人瞄准城门方向,落荒而逃。 这天,不少卡伦市民看到一个有趣的景象:八个年龄不一的男女在前面狂奔逃命,后面跟着一串尾烟。这场追逐战一直持续到城门口,令两名守卫为之失色。来不及选马,八人选了最近的一匹飞快爬上,往城外的小路绝尘而去。 锲而不舍的尾巴正要追上,前面的几人突然摔倒,害得后头的人也跟着跌交,一时间,哀声四起。 “真是的,我不过睡个懒觉,他们就出这种状况。” 隐身坐在城垛上,帕西斯一边打哈欠一边意兴阑珊地俯视下方。刃雾也懒洋洋地趴在他肩头:“要怎么处置这些人?杀了?吃掉?” “屠城。” 优雅的口吻包含着平静的决意,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划出毁灭的弧线,将整座都市纳入其中,“当年肖恩师父也是在某个城市一炮而红,被东方学舍逮住,不得不接受那个诅咒的身份,我决不让悲剧重演。” “没…没必要做到这地步吧,只要把公会的记录删掉,再用催眠术消除市民的记忆……”尽管刃雾也不是什么善良的圣兽,听到这样的命令还是不禁全身发抖。 帕西斯沉默地注视他,绿眸闪动着思虑之火,半晌,摆了摆手:“好吧,不过一旦出了事,你负责。” 刃雾只犹豫了半秒就点头答应:“好!” 八匹骏马在小道上奔驰,路面凹凸不平,蜿蜒而崎岖,逶迤于村庄和田野之间,此刻正午刚过,毒辣的阳光照着丛丛的灰绿,一块块黄色的土坡和远处一片黑檀木林。 淡淡的,一股清香随风飘来,越往前香味越浓郁。不同于花香,黑檀木香是幽雅清冽的,不甜美,却沁人心脾。骑在最前面的肖恩一勒马首,道:“我进去一下,你们等我一会儿。”余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身形一闪,消失了。 在原地等了约莫两三分钟,棕发青年两手空空地走出来。昭霆不耐烦地道:“你在里面干什么?”轩风双颊微红,掩着嘴道:“讨厌,小霆,你怎么问这种问题。”希莉丝关怀地道:“怎么这么久,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不是啦!” “定幻石塑造的身体,并没有逼真到连人生急事都可以模拟。”月从学术角度帮忙释清误会。杨阳讶道:“那肖恩怎么还可以吃东西?” “问他吧,这是属于奇迹的领域,我也无法解释。” “……” “咦,我就是想吃就吃了啊。”肖恩满脸困惑。余人再次无语,心道:这便是理由吧,好一个“奇迹”,人类的食欲果然不可小觑! 也是大胃王的扎姆卡特第一个回过神,问道:“你到底去里面干什么?” “嘿嘿,秘密~~”卖了个关子,肖恩跳上马,继续驰骋。余人一头雾水地跟在后面。 骑着马速度快了很多,当晚他们就赶到邻郡的主城夏普森,这里过去西城首府赫拉特只有一天不到的距离,但领队的耶拉姆还是决定在此留宿一晚,这是考虑到队伍里有几人尚未习惯骑马和长途跋涉。 夏普森没有夜市,街上的行人也不多,看来颇为冷清,于是他们直接找了家旅馆歇脚。下了马,杨阳才想起一件事:“对了,扎姆卡特,你怎么会骑马?” “啊?”血龙王呆了会儿,愣愣瞧着身下的座骑,“对哦,我怎么会骑马……”余人错倒。 危急关头果然有爆发力。 点了两间四人房,众人简单地吃过晚餐,就互道晚安走向各自的房间。可是躺在温暖的被褥里,轩风却二次失眠了。 赫拉特就在不远处……贝姆特会不会在那里呢? 西城城主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然后是在塞维堡生活的点点滴滴,玛莎等友人的音容笑貌……因为故友重逢和刺激的冒险而淡忘的记忆再度涌上心头,令她思潮起伏,碾转难眠。 最后竟然有点鼻酸,她蓦然惊醒,撩起被子盖住头。 不想了,不想了,那个负心汉,有什么好想! 话虽如此,她还是想了很久才入睡。 基于“一日之计在于晨”的道理,众人十分仔细地研究菜单,准备点一桌丰盛的菜肴犒赏自己的胃部,补充一天所需的能量。 “客人们不知道点什么好吗?那我来推荐几样如何?” 一来餐厅里的人不多,二来生性热情,老板拉了张椅子坐过来。肖恩高兴地道:“好啊。”把菜单递给他。 “喏,第三样不错,鹿茸汤,忑补的,不过价钱贵了点。要便宜又好吃的话,有包特大号香肠的黑麦面包;绝对有嚼劲的虾仁炒面;非常清香的红花饭;爽口的有煎肝和沙拉;还有推荐女孩子品尝的养颜汤……” “好好!我要这个!”轩风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叫道。昭霆擦擦嘴角流出的口水,贪婪地道:“我都要。”肖恩满脑子“特大号”三字,连声道:“我要面包!面包!”月淡淡地道:“给我一碗红花饭就可以。”耶拉姆接口:“我也是,再加一盘煎肝。”扎姆卡特问道:“有没有甜食?” “甜食?甜食是有,不过都不是本店的招牌,我推荐你几份甜味料理好了,也很好吃。” “嗯,行。” “我点清粥和沙拉,清粥每个人都上一份。”杨阳以谦和的笑容总结。 饭菜一一摆上桌后,老板却没有离去,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扫视众人:“我说,你们是冒险家对吧?” “对啊。”肖恩习惯性地答腔。杨阳和耶拉姆则露出警戒的眼神。 “呵呵,不用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我们店有一款专门推荐给冒险家的料理,所以问问。”老板和气地笑道。耶拉姆稍稍放松戒备。杨阳不好意思地一笑。 “是什么料理啊?”昭霆总是不放过任何吃的机会。 “嘿嘿,其实要不是你们男的人数比较多(他也把杨阳当男的了),我还不会说——”老板浮起神秘的笑意,一字一字道,“壮阳药。” “噗!”杨阳一口清粥哽在喉间,咳得差点死掉。其他人都是一副怪异的表情,惟独肖恩茫然不解:“什么是壮阳药?” 老板瞪大眼:“天哪!这位小哥……虽然不好说你孤陋寡闻,但你实在——唉,简单的说,就是保证你在床上神勇无敌的药。” 肖恩眼中的问号更多。女孩们面红耳赤。耶拉姆用凝重的口气道:“我们不需要这种药。” “听我说完,这位小兄弟,我们这药啊,和一般的壮阳药不同,不然也不会推荐给冒险家。它不但能增加房事的能力,还能强身健体,让你在短时间内成为魁梧大汉!” “可以变得强壮吗?”肖恩眼睛一亮,满心欢喜。别的他都没听懂,但是最后一句他听懂了。就连另外三个男士,脸上也露出心动的神情。没办法,谁叫自古以来,强壮就是所有男性的梦想。 “绝对不行!” 轩风首先拍案而起。希莉丝用力揪住情人的耳朵:“你现在这样就够好了!”昭霆指着对座的三人,厉声道:“我警告你们,敢喝这种药变成肌肉男,我严昭霆今晚就捅死你们!”杨阳苦笑道:“这个,我们不需要这种药,谢谢你的推荐。” “耶!真的不要吗?我看你身材最瘦,应该最想要这种药才是。”老板十分失望。 “那个,我是魔法师,瘦也没什么关……” “来四碗!”无视四个少女怒火沸腾的双眼,扎姆卡特兴奋地道,“不过多加点糖,我讨厌吃苦药!”他早就想为这个脆弱的身板添点肉了,想他原来的身体,虽然也称不上魁梧大汉,至少还精壮有力,现在终于可以重温那种感觉了——不!说不定比原来更好! 老板再次满脸堆欢:“哈哈,这位小哥尽管放心,说是壮阳药,其实是料理,所以一点也不苦。”扎姆卡特喜出望外。 “是虎鞭汤吗?”月想起宫廷料理的一种。另一边,四个少女开始商量将这四人打晕拖走的计划。 “不不,比那个更高级。”老板竖起食指,压低声音,“是龙鞭汤。” 这一回,除了肖恩,每个人都冻住了。 “什么是龙鞭汤?”某人毫无自觉地火上浇油。 “唉,这位小哥,你真不会举一反三。虎鞭汤是老虎的那个,以此类推,龙鞭汤自然是龙的那个咯,哈哈哈……” “肖恩、月、耶拉姆、拦住扎姆卡特!其他人,跟我疏散客人!” 杨阳紧急分派好任务,拉着犹不知祸从口出的老板往店外逃去。下一秒,火山爆发。 屋顶上,帕西斯用悠然的动作轻晃白瓷茶杯,若有所思地凝视潋滟而清澈的液体。见状,刃雾绽开一抹暧昧的笑容:“你是不是也想喝那种壮阳药?” “才怪,我的床上功夫是一流的。” 自豪地笑着,帕西斯举杯就饮,“不过,变得强壮一点,倒是挺有吸引力的。” 语尾重叠着爆炸声,主仆俩无言地看向冒火的屋角。 “……可惜你的壮阳药已经变成灰烬了。” 城外驻军区。 “团长!团长!” 远远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市街赶回来的佣兵一边挥手一边奔过去,“有急事!团长!” 一头咖啡色短发的青年转过身,看清来人,怔了怔。 是费路迪亚的部下。黑龙佣兵团长费路迪尔瞬间认出对方,但他并没有澄清,只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在街上闹事!是魔法师!兄弟们拦不住!”佣兵压根没看出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团长”,反正认错也没关系,在无数次误会下,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早已对彼此的佣兵团了若指掌,指挥起来也熟极而流,当下费路迪尔就点了一批弓箭手和步兵,朝市内走去。 接近事发地时,撞见从另一条小路包抄过来的一行人,正是带领黑龙佣兵团成员的白凤佣兵团长。 “费路迪亚!” “费路迪尔!” 听见呼唤,两边的人马一齐叹气:又猜错了。 唉,人说蒙也有蒙对的时候,为什么他们总是抓错自己的头儿呢?佣兵们非常沮丧。 用不着向导,直冲天际的浓烟已经成了最好的标志,汇流的两股人马火速赶往现场,不一会儿就埋伏好弓箭手,团团包围起火的旅馆。两名佣兵团长手持长剑,并肩走进大门:“什么人在此闹事?” 喝问被争执声掩盖,因此只有离门最近的杨阳听见,张着嘴愣住了;其他三个少女和客人们缩在角落;中间,肖恩三人正拼命安抚某只抓狂的暴龙。 “冷静点!”耶拉姆死死抱住扎姆卡特的左臂;而压制戴着力量手镯的右手的艰巨任务就落在肖恩头上,累得气喘吁吁:“你到底在气什么嘛!就算他用龙须——那个龙鞭做龙须面,也犯不着杀他啊!会再长出来!” “放屁!你知道龙鞭是什么吗?” “龙鞭就是龙角做的鞭子对不对?我知道啦,那也不用气成这样。” “啊啊——”被他气得连最后一丝理智也灰飞烟灭,扎姆卡特大声道,“禁界……” “住口!”一直只是用法杖敲他后脑勺的月这时也扑上来捂住他的嘴。对情人不能使用暴力,扎姆卡特只得侧过身想把他甩下,正好面向大门。 “维烈!”双胞胎失声道,这一声终于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轩风惊喜地睁大眼,叫道:“费路迪亚!费路迪尔!” “原来是这样。”听完事情的始末,两位佣兵团长涌起同仇敌忾之感,“竟然在大庭广众推荐那种药,摆明了说他不行,难怪维烈生气!”任何男人都无法忍受这样的侮辱。 “嗄,不是,不是啊。”叙述情由的杨阳摆手。昭霆哇哇大叫:“是因为听是龙鞭汤才生气的!”这两个人的耳朵怎么长的? “咦?”为什么听是龙鞭汤就生气? 红发青年一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大声道:“看清楚!我是扎姆卡特,血龙王扎姆卡特!” 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睁着眼发愣。老板和其他客人茫然片刻,尖叫逃出。 “你…不是维烈?”两根颤抖的手指指着那张记忆中总是温文沉静,如今却充满暴戾的清俊脸庞。 “我也是维烈。” “???”双胞胎不约而同地抱住脑袋,一团混乱。看到他们的样子,几个少女首先笑出声;月和耶拉姆忍俊不禁;扎姆卡特也不觉消气;惟有肖恩面露困惑,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们不知道维烈是双重人格吗?”杨阳和颜悦色地问。 “知道啊,首领告诉我们了,我们也看过他发飙,可是……” “其实说双重人格不是很正确。”杨阳详细地解释,“就如他说的,他是扎姆卡特,也是维烈,他是他们俩的合体,现在出来的是扎姆卡特的人格。”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恍然大悟,他们不是魔法师,搞清楚原因就好,对具体的过程完全没兴趣,当下把注意力转向另一个人:“大姐头,看到你平安无事太好了,首领也会很高兴的。” “叫我轩风啦!” 杨阳等人一致露出怀疑的神色:“大姐头是什么意思?” “那是误会、误会!”轩风慌慌张张地道,殊不知她这种手忙脚乱的态度只给人欲盖弥彰的感觉,“我和贝姆特什么关系都没有!是他的部下们误会了,才……” “大姐头,你就别再害臊了。”费路迪亚打断。费路迪尔续道:“你被绑架期间,首领担心得茶不思饭不想,虽然他装得若无其事,但又怎么瞒得过我们的眼睛。” 轩风面泛红晕,心里有一丝窃喜。 “哦哦~~”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嘘道。昭霆一把执起轩风的手,连连摇晃:“你太了不起了,轩风!我也好想有人叫我大姐头!” “你现在这样就差不多了。”杨阳凉凉地道。肖恩突然开口:“那个,请问你们是双胞胎吗?” “是啊,看就知道了吧。”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互相拍拍肩膀。肖恩“哦”了一声,又沉默下来,杨阳和希莉丝都注意到他的异常,却因为有生人在场,不好发问。 “首领在赫拉特,我们护送你去吧。”费路迪尔对轩风道,随即环顾众人,“各位愿意同行的话,我们也很欢迎。”杨阳和煦地笑道:“我们同行,我和贝姆特城主有一面之缘,想私下跟他谈点事。” “哎,你——”费路迪亚指着她,“刚刚没发现,你长得很像维烈啊!” “这个,我们是很像,不知道为什么。” “哦,真是怪。” “有关这里的赔偿……”耶拉姆叹息着准备讨价还价。费路迪亚摆摆手:“不用赔了!你们是大姐头的朋友,一切损失我们承担!”费路迪尔白了他一眼:“是根本不用赔,贩卖壮阳药是禁止的,那老板自己捅的娄子自己补。” 自见面以来,这对双胞胎说话的语气、动作一模一样,直到此刻,众人才察觉微小的不同。 不过,他们还是分不出谁是谁。 “费路迪尔,到底什么是壮阳药?” 两颗头颅一齐转动,四只迸射出千瓦光芒的眼睛牢牢盯着发话人。肖恩被他们瞪得一阵阵发毛:“怎、怎么了?”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不答,交换了一个眼色,起身走到屋外,再走进来,用大拇指比着自己:“叫我们的名字。” “……” 几个脑筋快的猜出他们在玩什么花样,兴致勃勃地观看着。肖恩愣了会儿,手指一人:“费路迪尔。”再指另一个:“费路迪亚。” “啊啊——”双胞胎激动得热泪盈眶,扑上来紧紧抱住他,“这是奇迹、奇迹啊!” “兄弟,我们跟定你了!不,我们已经跟了首领,不过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生死之交了!” “哎?” 余人呆呆瞧着这出闹剧,半晌得出结论:有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手足,似乎满辛苦的。 结果还是不知道壮阳药是什么——这是被拥抱了大半天后,肖恩得出来的结论。 好容易冷静下来后,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强邀众人住进总督府,交代明天一早会过来和他们一起上路,便兴冲冲地奔回营地收拾东西了,换总督招待他们。 夏普森的总督名叫霍桑,是个相貌普通的中年大叔,有着西城人普遍拥有的豪迈气质,还多了份热情,笑得幅度很大,说话爽快,心思却意外的细腻,见一行人风尘仆仆,衣衫凌乱,立刻叫侍女准备洗澡水和衣服。因为在地下遗迹弄得灰头土脸之后又没有好好净身,就连扎姆卡特也很乐意洗个热水澡,更不用说欢呼雀跃的女孩们了。 西城没有王宫也没有贵族,所以侍女拿来的,也不是什么正式礼服,但都是好料子的衣裳,除了肖恩嫌束手束脚,其他人都穿得很舒服。 坐在采光良好的休息室里,品尝香浓的咖啡,有一种久违的宁静浮上心头。在这样的气氛里,平常最多话的棕发少女也没了声音,静静擦拭大剑;余人或闭目养神,或浏览书刊,或品茗饮料,用各自的方式体味这份难得的安逸。 月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一手支颊,丝绸长袍下的双腿优雅地交叠,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背上,衬得肌肤更为莹白如玉。扎姆卡特忽然心动,凑过脸去。因为两人坐在一个沙发上,月得以察觉他的意图,及时捂住他偷香的嘴:“干嘛,你的发情期还没到吧。” 余人纷纷抬头,看到这一幕,都脸红起来。 “我现在随时可以发情。”(注:魔族虽然 无数的泡沫在眼前散开,大量的水灌入口鼻,堵住呼吸。 “!?” 他张口欲叫,却只喝到冰冷的液体;胸腔窒闷得快要爆炸;脑子里像有重捶在敲。 好难受!他拼命捶打按住自己的双手,不明白这双手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好难受!好难受啊,妈妈!!! “对不起,席恩。” 哽咽的话语渗入听觉,浑浊的视野泛开小小的涟漪。 我不是席恩啊!他想澄清,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力气飞快地流逝,只能够抓着母亲的衣襟,而且手指也开始松脱,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往下沉…… 不对。 意识的一角响起微弱的质疑:不应该是这样的。 但究竟是怎样,他一点也想不起来。很快,连这小小的困惑也消失不见,神智涣散,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着他往下坠,身边不断有画面掠过,却一样也看不清。 “看吧看吧。”黑暗的彼岸,传来尖锐的笑声,“这些都是有趣的景象啊。” 不要!他骤然回过神,激烈挣动想摆脱那股吸力:我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 “为什么不要看?怕想起自己的罪吗?” 他一怔,掌心传来异样的触感,低下头,一张灰白的面孔跃入眼帘,红发散乱在床单上,他的手掐在她的脖子上。 “啊啊啊啊啊——”他悲恸地哭喊,紧紧抱住头,在这狂乱的情绪中,却有一个声音宛如被火烤过的毒针,直刺他的灵魂:“封印太强了,我只能够让你看见一个的下场,不过,这个对你也够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他心痛得几乎发疯,“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让你痛苦啊,因为你让我很痛苦。” “我不想你痛苦!我希望你幸福啊!” 笑声再度响起,这次还搀杂了强烈的恶意:“那么,过来吧,亲爱的弟弟,把我从这个地狱解放出去。” 仿佛瘴气的黑暗包围住他,将他拉往未知的深处。在这片逐渐浓厚的阴影里,闪过一道微芒。 “肖恩!” 谁……?混沌的意识反应不出来人的名字,下一秒,声音不再遥远,近在咫尺,清晰而真切:“肖恩!!!” 他睁开眼,对上一双漆黑如子夜的眸子,一瞬间,他以为黑暗抓住他了,恐惧地颤抖,但很快,他察觉明显的不同。黑色的眼睛温暖、柔和、包容,如同冬日的阳光。透过这双眼,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及腰的黑发,一样温柔的黑眸,坐在椅子上,宁静地看书;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躺在沙发上打呼;神情冷漠的女孩麻利地整理帐本;幼小的他趴在地上逗弄宠物;壁炉里燃烧着橘色的火焰…… 温馨的画面驱走了惨酷,他放松身体,沉沉睡去。 “肖恩!肖恩!”见同伴刚清醒又失去意识,杨阳焦急地摇晃他,一只手搭住她的肩膀:“没事了,他只是太累才会睡着,辛苦你了。” 杨阳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汗湿重衫,疲倦感如潮涌上。维烈表情僵硬,用一种平板的语调道:“我要出去一下,杨阳,你能不能再守着他一会儿?” “我知道,有人要抓他是吧。”杨阳凝视他,眼神复杂,继而扭头为床上的人掖好被子,“你去吧,我会看着他的。” 魔界宰相点点头,转身离开房间。 一出农舍,他僵硬的表情立刻崩溃,直冲不远处的小树林,厉声道:“普路托,滚出来!普路托!” 早已潜伏在附近的冥法王应声出现,依然是黑色斗篷的扮相,以叹息的口吻道:“冷静点,赛普路斯。” “你也感觉到了吧,那个人渣的小动作!”维烈充耳不闻,激动地道,“马上解开他们之间的联系!不然肖恩迟早被他逼死!” “这是不可能的。他们俩是双胞胎,本来就有特殊的感应,席恩又在这个基础上施加共生的法术,即使我也无法解开。” “!”维烈生平头一次骂三字经,可见他内心的愤怒。 “话说回来,也是你不好,你把他关在那种地方,日夜折磨到今天,他当然会想方设法逃走。”普路托的语气更无奈。 维烈笑了,与平常和煦如春风的微笑截然不同,是一种狰狞的,残酷的笑容。 “你的意思是,要我给那个夺取亲弟弟的身体;强奸亲弟弟的徒弟;把亲弟弟的养女弄成世界树的人渣好吃好睡,奉为上宾?”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闭嘴!”维烈怒吼,“告诉你,我现在还要去折磨他!我杀不了他,但我会让他痛到没空耍心机!” 普路托叹气,换了个角度劝说:“赛普路斯,席恩的确是罪无可恕,我们也不同情他,但是不论动机,他终究拯救了世界,看在这一点份上……” “拯救了世界的不是他,是王!是王一千年来给世界树能量,用身体支撑这个世界!” “如果不是被绑上世界树,魔王陛下会愿意拯救世界吗?” 维烈语塞,随即,他的神情柔和下来,恢复原本的沉静:“会的,为了肖恩和帕西尔提斯,王会愿意。”这回轮到普路托无言以对。 “好吧,我不再为席恩求情。”普路托放弃让眼前的人改变主意,“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要肖恩恢复记忆?” “……” “在锡维拉听肖恩亲口这么说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明知道肖恩经历了怎样的事,还要他想起来?” “我……是不希望他想起来。”沉默良久,维烈低声承认。普路托毫不意外地点头:“那是别人希望他想起来了。谁?魔王陛下?”维烈苦笑:“当然。” “魔王陛下也太自私了!她就不能设身处地为肖恩想想!?” “这是王爱人的方式。”维烈卸过对方的指责,神色一黯,“而且,肖恩也必须想起来。”普路托讶道:“为何?”维烈转过身:“我只能说到这个份上,剩下的你们自己猜吧。” “等等,赛普路斯!”普路托拉住他,急切地喊道,“别再逼肖恩了,他想不起来的!” 宛如一道惊雷打在耳畔,维烈骤然回头,发尾旋出激烈的弧度。 “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封印有两道,另一道,是我下的。” 刺耳的撕裂声划破空气,碎裂的布帛仿佛飞舞的黑蝴蝶,冥法王连退数步,单膝跪倒,裸露出的面容清雅而苍白,一道黄金溶液般的液体从他嘴角逸出。 金黄色的神之血。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维烈全身发抖,勉强克制住弑神的冲动。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发火,但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一开口,普路托就咳了两声,更多的血液涌了出来,“你不要以为灵魂没有办法自杀,当情感达到一定强度,魂体就会受不住。肖恩当时的情况就是如此,如果……咳咳,我不再次封印住他的记忆,他绝对会当场消失!” 颤抖停止了,维烈整个人瘫软下来,一手盖住脸,吐出绝望的低语:“完了,全完了。” “赛普路斯?” “你们这些神明,都没有感觉吗?”维烈垂下手,崩溃地大喊,“你们把肖恩和他身边的人害成这样,肖恩是不怪你们,因为他是滥好人!大笨蛋!难道他身边的人也是滥好人?”普路托茅塞顿开:“你是说……帕西尔提斯?” “普路托!” 温柔婉转的嗓音突然响起,一道纤影翩然落下。那是个看来二十后半的女性,容姿端丽,仪态高雅。然而一瞧见吐血的冥王,她美丽的大眼立刻珠泪莹莹,顾不得裙子会弄脏,跪在他面前:“啊啊,你受伤了。” “秦…秦蒂丝。”普路托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因为他们夫妻目前分居中,还是对方提出的。 生命女神反射性地伸手想为他疗伤,想起两人属性相反,咬了咬唇,生气地转过头:“赛普路斯,我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什么要打伤我的丈夫?”她生性温柔,虽然在质问,语气却毫无压迫感。 维烈没有回答,愣愣地瞧着他们,冲口道:“为什么你们可以互相看见?” “呃?”秦蒂丝完全不清楚前因后果,一时懵了。普路托会意地道:“因为我们都是神,无论属性如何,存在方式是一样的。而亡者不同,是另一种存在形式,不是特殊体质或相同属性就无法接触。帕西尔提斯的情况更加复杂,原本生者就看不到亡者,加上贺加斯大人的影响,使他的灵识彻底断绝。” “罢了,罢了。”维烈灰心至极。 “赛普路斯,你是为了帕西尔提斯?”普路托重拾先前的话题。维烈苦涩一笑:“你们好歹也和他做了一千年邻居了,都不清楚他的状态?”普路托和秦蒂丝有点难堪地对视一眼,道:“我们只能从罗兰…他的弟子口中得知一些他的近况,一来他不愿见我们;二来世界之钥的结界我们也进不去。” “嗯,那我告诉你们他一百多年前的样子,因为一百多年前我才进去。”维烈淡淡地道,“当时我看见一个疯子。” 普路托和秦蒂丝呆在当地。 “怎么,你们很惊讶?”维烈扬了扬眉,绽开讽刺的笑容,“真是怪了,连身为神明的你们都必须互相陪伴才能度过漫长的岁月,你们凭什么以为他被单独囚禁一千年,还能保持清醒的理智?” “我……”两位神祗都有词穷的感觉。 “我花了三十年医治他,但我可以断定没有根治,事实上也不可能治得好。所以我才希望肖恩恢复记忆,给他点慰籍。离已经没多久,至少让他平静地去。现在,当然是什么都不用谈了。” 窒息的死寂弥漫在三人周遭,良久,秦蒂丝低低的啜泣声渗入停滞的空气。 普路托困难地道:“赛普路斯,以摩耶的能力,也找不出让那个孩子解脱的方法吗?”维烈忍不住吼道:“找得到我还会要肖恩恢复记忆吗?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他痛苦!” 沉沉的叹息,是无奈,也是愧疚。 “可笑,单单一个席恩,就能搞出今天的局面。不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的。” 语毕,红发青年雪白的身影隐没在黑暗里。 第二天清晨,杨阳被鸡啼声惊醒。 糟糕!仿佛弹簧般蹦起,瞥见身旁的人安详的睡颜,她才松了口长气,倒回床铺:如果肖恩在她睡着期间出了什么状况,不用维烈责怪,她先扇自己一巴掌。 等等!还不能确定是没事!倒下的人重新跳起来,用力摇晃青年的身体:“肖恩、肖恩、醒醒!” 隔着衣料,杨阳清晰地感到掌下的肌肤绷紧了一瞬,这是武者的自然反应,但是接下来的反应就不像武者,而像赖床的小孩:“嗯~~让我再睡一会儿~~~” “别睡了!太阳晒屁股了!”杨阳又好气又好笑,又是如释重负,不觉提高嗓门。肖恩双眼睁开一线,咕哝道:“根本没太阳嘛。” “早睡早起才是好孩子哟。” 一个快活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杨阳和肖恩同时瞪大眼,转向声源:“索贝克!” 帕西斯面朝里坐在窗台上,笑嘻嘻地望着他俩:“嗨!”刃雾也举起爪子打招呼。 “索贝克!”肖恩激动地扑过去。幸好帕西斯早有预料,跳下窗台,才没被他扑出房外。杨阳也绽开高兴的笑容:“见到你太好了。不过,这回你是不是应该说出真名,假冒的流浪佣兵先生?” “咦,已经碰上本尊了?”帕西斯立刻猜出露馅的原因,同时喘了口气——肖恩抱得好紧,“那我也不用屈就这张平凡的面孔,可以另外换张美丽的脸。” “喂喂。” 肖恩稍稍放松手劲,问道:“索贝克,我认识你,对吗?”帕西斯眼里浮起柔和的水光,那是感动与无憾交织而成的情潮:“你自己的事,还来问我?” “呃,那个,我……”肖恩一言未毕,被一双手转了个方向,撩起长发编辫子。 杨阳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本应该亲昵非常的画面,却丝毫没有暧昧的气息,因为帕西斯的眼神是那么虔诚,动作专注仔细,就连神的侍者也不遑多让。 “世间的事——”银发青年咬着发带,因此发言有点模糊,却有股别样的温柔,“不必一一去计较,不然计较到死也计较不完,还会错失眼前的幸福。” “……” “记忆也是。”熟练地打了个结,帕西斯挥挥手,纵身跃出窗外。 “索贝克!”肖恩和杨阳不约而同地奔到窗前。 “下次我会用别的面孔,要认出我哦。” 远远的,一串笑声传来,如同逐渐远去的身影,带走所有的隐晦,将宁静铺满整个房间。 “耶,索贝克来过了?” 餐桌上,见过流浪佣兵的都露出惊喜之情,没见过的则歪着头纳闷。 “嗯,他还说下次会用别的面孔出现,叫我们认出他。”杨阳撕下一片面包,边嚼边道。 “哈!好好玩!”昭霆提起兴趣。她是小孩心性,虽然曾气帕西斯不以真面目示人,但一顿饭后,就忘得干干净净了。希莉丝一指点唇:“不知道他真正的长相是怎么样的。”轩风斩钉截铁地道:“绝对是帅哥!我打包票!”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女人的直觉!”轩风站起来,一手握拳,昂扬地道。众人无言。 维烈的视线自始至终没离开肖恩的脸,见他一脸生气勃勃地和昭霆争抢食物,放下心中的大石。 这样,也好。 因为昨天已经走了一半路程,不到中午,一行人就到达目的地。和想象中一样,赫拉特有着符合一城首府的磅礴外观,高耸的城墙上旌旗飘扬,只是没有护城河,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深深的壕沟。背面是鸟的翅膀般伸展开来的山岳,点缀着大片的针叶树林。 吊桥前停着一支队伍,望见为首的人,杨阳惊讶地睁大眼: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迎接下属的上司!西城城主却不觉得有任何不妥,泰然地下了马。 “贝姆特!” 一路上,轩风设想了无数种见面的情景,惟独没想到这种的——她竟然像个思念丈夫的小妻子似地飞奔过去,紧紧搂住那个本打算私下狠狠报复的男人,还红了眼眶! “轩风……”贝姆特以为她的反应是委屈的发泄,心里更是愧疚,右手轻拍她的背部,“你没事就好。”却不料怀里的小女人听了他的话,仿佛惊弓之鸟般挣开他的拥抱,然后拉拉裙摆,理理鬓发,绽开一抹非常有气质的笑容:“好久不见,贝姆特。” “……” “别装模作样了,轩风,你大家闺秀的形象早破坏光了。”杨阳和昭霆一齐吐友人的槽,换来两颗大白眼。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贝姆特叹道。他一直在担心轩风会不会受到凌辱,现在看来是平安无事。轩风难得娇靥一红,别开视线,顿时惊喜万分:“外公!” “没良心的小丫头,外公在这儿站了半天才看到。”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强忍激动,用慈和的语气说着责怪的话。轩风一脸撒娇地偎向他:“抱歉,人家一时没注意到嘛。” “我知道我知道,首领比我这糟老头有魅力多了。” “讨厌!” 一老一少亲热地寒暄,另一边也没闲着,开始相互介绍。贝姆特吃惊地瞪着杨阳:“你是……替罪羊!”饶是修养够好,杨阳也禁不住咬了咬牙:“我的名字是杨阳,今后请城主别再叫我替罪羊了。” “呵呵,没想到你真的追来了——替换的剑找到了吗?” “我正在请一位矮人朋友打,最迟一年你就能拿到了。” “好,那么到时对比货色。”贝姆特笑道,下一秒笑容僵在脸上,“维烈!”红发青年扬起温柔的浅笑:“老板,好久不见。” “你还敢来见我!”贝姆特一把抓住他的脖子摇晃,“说好握着红玉叫你会来,结果我叫了半天也看不到人影,害我差点被帐本淹死!” “对…对不起。” “你这家伙,竟敢对维烈哥哥如此放肆!”伍菲勃然大怒,举起雷球就要丢出去,被肖恩拦住:“别这样!”贝姆特松开手,瞅着在青年臂弯里挣扎的小占卜师:“你妹妹?”维烈咳了两声,苦笑道:“算是吧。” “首领,这里风大,不如进去再聊。” “啊,好啊,萨罗斯。” 出声的是站在贝姆特身后的年轻男子,容貌在水准之上,尤其是嘴角一抹笑意格外勾人。轩风面露困惑,纳闷以前怎么没见过这样一条“肥鱼”,于是偷偷问凯渥鲁夫。 “他是独角兽佣兵团长。” “哦。” 一行人前脚走,后脚一个人出现在原地,突然得令两名守城士兵不住揉眼睛。 (奇怪,那个城主有点像华尔特。)帕西斯敛眉沉思。刃雾不解地道:《他们是祖孙,这不是当然的?》 (历代西城城主应该都跟华尔特没有血缘关系才对,改明儿我要查查史籍。) “呃,小弟弟,你从哪儿来的?”一名守卫走上前,弯腰和蔼地问道。因为倒映在他眼中的是小男孩的形象,而且是个非常可爱的小男孩:柔软的栗色短发,水汪汪的蓝眸,粉颊红唇,怀里还抱着只大布偶,说有多讨喜就有多讨喜。 帕西斯抽噎了一声,挤出两泡泪雾:“我和爸爸妈妈一起来的。”可怜巴巴的表情、颤抖的童音拧疼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另一名守卫和其他进出城门的民众都围拢过来:“你爸爸妈妈呢?” “被盗贼杀死了。一个黑黑的伯伯要抓我去做实验,我拼命跑,摔了一跤,摔进一个画着好奇怪图案的大圆圈里,一眨眼,就在这里了。” “是魔法阵!”几个见多识广的人冲口道。两名守卫神情凝重:“小弟弟,可以跟我们走一趟吗?” “去…去哪里?”帕西斯怯生生地问。如果不是装布偶,刃雾一定会吐出来。 “别怕,我们只是带你去见一个人。见到他时,你只要原封不动地把刚刚的话说一遍就行了。”一名守卫抱起“小男孩”,对身旁的同僚道:“我带他去见首领,你派人到附近打听打听。有魔法师的盗贼团,决不是小角色。” 舒舒服服地让人抱进城,帕西斯忖道:嘿嘿,不知道我这个造型,肖恩师父认不认得出呢? 在像是市政府的建筑物里,杨阳一行享受了一顿热腾腾的中饭。菜肴不豪华,但是很美味,用餐的气氛也很自由,所以每个人都吃得很愉快。 “对了,各位还没自我介绍呢。”喝饭后茶时,贝姆特微笑道,“除了轩风、维烈和杨阳小姐,其他几位我都不知道名字。”说着,他特别看了眼希莉丝。 “昭霆!严昭霆!”棕发少女首先精神地报名。 “耶拉姆。”和她截然相反的冷漠声音。 “月。”优雅、柔和如丝缎的嗓音,让听见的人都遗憾他的名字怎么这么短。 “希莉丝佛罗伦兹。” “和南城的公主同名呢。”贝姆特挑了挑眉。希莉丝回以镇定的笑容:“事实上,我长得也和她很像,这是见过南城公主的人说的。”她竭力使语调保持平稳,身在敌营,虽然不害怕,却免不了有些紧张。肖恩注意到她的异常,正要询问,感到贝姆特投来的目光,随口道:“哦,我叫肖恩普多尔卡雷。” 一室哗然。费路迪亚、费路迪尔和萨罗斯齐声道:“肖恩普多尔卡雷!?是单人匹马解救了提拉的那位吗?” “啊?啊,不是!”肖恩回过神,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惊惶之色溢于言表,“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肖恩普多尔卡雷,我是无名小卒!只是碰巧同名同姓!不,我不叫肖恩普多尔卡雷,我叫……叫…恩肖!对了,我是叫恩肖嘛,我怎么会忘了自己的名字呢?” “……” 杨阳一行惨不忍睹地捂住脸,贝姆特等人则是哭笑不得:从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谎的人! “我明白了。”贝姆特干咳道,“肖…呃,恩肖……”杨阳打断:“他叫肖恩!”肖恩哀怨地瞪着她,认为她“戳破”他精心编织的谎言。看到他的表情,三位佣兵团长撇过头去闷笑,老佣兵也忍俊不禁。 年轻的城主强忍笑意:“我就叫你肖恩,不介意吧?”棕发青年怔了怔,漾开灿烂的笑靥:“不介意!我正想这么说!” 名震大陆的提拉英雄竟是这样一个挚诚爽朗的青年,贝姆特等人着实没料到,却都不感到失望,反而觉得非常亲切可爱。 不过……算算还漏了一个,众人的视线集中到占卜师身上。她哼了一声,别过头不理。 “舍妹伍菲。”维烈代为介绍,安抚地拍拍她的小脑袋。对他不能张牙舞爪,伍菲只好朝贝姆特扮了个鬼脸。堂堂西城城主怎么会和小女孩一般见识,当下淡淡一哂。 双方都认识了,谈话就热络起来。蓦的,响起敲门声,贝姆特说了声进来后,走进一个抱小孩的士兵。 肖恩和几个少女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孩子,因为他不但长得惹人爱怜,哭得更惹人爱怜,完全没有鼻子通红、涕泪交流的惨相。两行晶莹的液体挂在洁白粉嫩的小脸上;长长的睫毛下,一双蓝眼珠被泪水熏得雾蒙蒙的,宛如两颗烟水晶;小手紧紧抱着一只老虎模样的布偶,可爱得令人想狠狠捏一把。 “对不起,首领,有急事。”那士兵放下男孩,行了个端正的军礼,然后将事情经过扼要叙述了一遍。听罢,贝姆特和几名佣兵团长都露出郑重之色,转向目击者。 “你们是在哪儿遇见盗贼的?” “路上。” “知道位置吗?” “不知道。” 这是意料中的答案,贝姆特并不气馁,耐着心问道:“那么,有没有什么特征?比如路边种着什么庄稼?还是荒地?”帕西斯装作冥思苦想的样子:“河边……有很多芦苇。”他说的是真话,是有一家三口被盗贼袭击,里面也有魔法师。他看中那个小男孩的长相,就借用过来。盗贼的消息,算是附送吧。 “是芦花村附近!”负责周边治安的萨罗斯第一个想起,贝姆特立刻调派人马前往该地搜查。趁此机会,早已心痒难搔的少女们围住帕西斯,温言劝慰:“小弟弟,不哭。” “呜呜呜。”帕西斯更是卯起来哭个不停。刃雾表示怀疑:《你哪来这么多眼泪?》 (水魔法啦。) 就知道是鳄鱼的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许再哭了。”杨阳点点他的鼻尖。帕西斯顺势用刃雾擦脸——他也不想再哭了。希莉丝赞赏地摸摸他的头:“好乖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狄克。” “好名字。”昭霆和轩风也加入摸头的行列。不想单方面被吃豆腐,帕西斯眼光一扫,投进希莉丝的怀抱。 《我以为你会抱杨阳。》 (她的胸部太小了。) 《……》 但是帕西斯的最终目的并不是这个,一等红发少女欢欢喜喜坐回原位,他就满脸甜蜜幸福地向她身旁的人张开双臂:“哥哥抱!” 《你都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吗!?》刃雾忍无可忍地大吼。难怪它发火,一千多岁的人了,还装小鬼,缠着师父抱。 (不知道。)帕西斯心安理得地偎在肖恩怀里。刃雾只有无言以对。 杨阳精通人情世故,自行告退:“我们带狄克出去逛逛,不打扰城主了。”贝姆特了然一笑,指定萨罗斯做向导,陪众人观光。 独角兽佣兵团长相当善于言辞,哄得几个少女笑逐颜开,而前者也很高兴有美女相伴,一路上可谓宾主尽欢。经过小吃街时,肖恩问帕西斯:“狄克,饿吗?” “不饿,我吃过了。” “肖恩,你自己想吃,就不要拿狄克做幌子嘛。”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语气也是相同的无奈。肖恩非常愤慨:“我才没有!”他虽贪吃,却没堕落到和小孩抢食物的地步。众人都不信,昭霆嘘道:“是就是,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哼!狄克,我们自己玩,不理他们!”肖恩气坏了,抱着帕西斯一溜烟冲进人群,眨眼不见,过激的行为让众人吓了一跳。 “看来是真的错怪他了。”杨阳掩嘴反省。希莉丝更是后悔。萨罗斯诧异的是另一件事:“那位仁兄,到底几岁啊?” “呃——”众人尴尬地面面相觑。半晌,月柔和却毒辣地道:“实际年龄33岁,心智年龄3岁。” “果然。” 被同伴评价为“实际年龄33岁,心智年龄3岁”的某人穿过两条街,在一家餐馆坐了下来,把满腔怒火发泄到食欲上:“可恶可恶,我又不是真的饭桶,只不过因为一千年没吃了,才稍微贪吃点,他们竟然什么都想到这上头,好像我是饿死鬼投胎似的……” 一边滔滔不绝一边还能准确地把饭菜扫进嘴巴,咀嚼吞咽,这份绝技让周围的客人看傻了眼。对座的男孩却毫不纳罕,时而再叫几盘菜,时而捧杯品茗,神情动作都不像个小孩子。 肖恩好容易停下喘口气,瞥见对方眼神宠溺地看着自己,愣了愣,再定睛看时,又是一脸的纯真无邪。 “哥哥吃饱了吗?” “啊!”被他提醒,肖恩才注意到满桌狼籍,脸腾地红了,“对…对不起,光顾着我自己吃。” “没关系,我说了不饿嘛。”帕西斯让刃雾躺在膝上,双手递出茶杯,“给!妈妈说的,饭后要漱口。”这的确是莉拉说的,因此说话间,他的眉宇浮上温柔。 肖恩感动地接过杯子:“狄克,你真好。” “哥哥的同伴对你不好吗?”帕西斯开始考虑帮师父另外找一群同伴。 “不是,他们对我很好。”肖恩犹豫了一下,犹豫是否应该对一个小孩吐露心声,话语却不受控制地倾泄而出,“其实我是生气,生气他们把我当贪吃的小鬼看待,还有对我不理不睬,尽盯着那人笑。” “咦?” “萨罗斯啊!他好会说,我连他的一半也及不上。以前希莉丝上街都牵我的手,和我有说有笑,今天却看也不看我,只听萨罗斯讲话,只对他笑……” 帕西斯越听越震惊,双目圆睁。 “我知道这种在背地里发泄的行为很幼稚,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以前从没谈过恋爱,姐姐告诉我的法子也都不适用——希莉丝不肯跟我去甘蓝菜田。”肖恩沮丧地趴在桌上,因而没看到帕西斯快凸出来的眼珠。 没有错!!肖恩师父真的恋爱了!!! 《喂,镇定点。》察觉主人的呼吸频率大为急促,刃雾连忙提醒,顺便问了声,《你不会想杀了她吧?》 (如果是那女孩单方面对肖恩师父有意思,我会杀了她。)帕西斯冷静下来,眼底却燃烧着冰焰,(肖恩师父是我和菲莉西亚的珍宝,岂容他人染指!不过……是肖恩师父动心的话,意义就不同了。) 想到这里,他绽开一抹童稚的灿笑:“哥哥喜欢希莉丝姐姐吗?”刚直起腰的肖恩面红耳赤:“嗯。” “那希莉丝姐姐呢,不喜欢哥哥吗?”帕西斯表面继续微笑,心里却在咬牙切齿:不识好歹的臭丫头,看我今晚把你洗干净打包丢到肖恩师父的床上! “不,她也喜欢我。”肖恩更害臊了,“所以气她理萨罗斯不理我。” 原来问题出在萨罗斯身上啊。这回帕西斯是真的笑得灿烂无比:竟敢勾引肖恩师父的女人,看我拔了你的舌头!不,直接阉了省事! “嗯…说气萨罗斯不太正确,多数是气我自己,我又笨又不会说话。”肖恩不知道自己一句话挽回了某人的男性生涯。 “没这回事!”帕西斯急道,“我就喜欢肖…喜欢你!” “呜呜~~狄克~~~”肖恩冲过来一把抱住他,帕西斯也任他在自己身上制造洪水,突然想起一件事,小声问道:“哥哥,你带钱了吗?” 箍住他的手臂僵了僵。 好吧,他没带。帕西斯安抚地拍拍师父的背:“不用担心,你坐回原位,再叫几个菜,我一会儿就回来帮你付帐。”钱嘛,有的是手段弄到。 战战兢兢地坐在位子上,肖恩紧张得不敢动弹,也不敢照帕西斯教的点菜,怕加深罪孽,整个付不出帐的穷鬼模样。正当老板怀疑地走过来时,一个清嫩的童音响起:“对不起啊,哥哥,我把你的钱包拿走了。” “呃?”肖恩丈二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帕西斯走近,胸有成竹地问老板:“多少钱?” “哈哈,小弟弟,你把钱包给你哥哥,让他付吧。”见帕西斯人小鬼大,几个客人笑着打趣。 “我哥哥算术不好,你说好了。” “三个银币。”老板存心逗逗他。帕西斯瞪眼,流畅地骂道:“你当我冤大头吗?这一桌顶多40铜板,给你一银币算给你面子!”说着,将一枚银币重重放在桌上,拉着肖恩离开了餐馆。 “狄克,狄克。”过了好一会儿,肖恩才回过神,“你哪来的钱啊?” “我的布偶是存钱罐。”帕西斯随口胡诌。刃雾听得直翻白眼:把它变成布偶不够,连存钱罐也要客串?肖恩哦了一声,红着脸道:“对不起,还要你帮我付帐。” “没关系,我也喝了茶嘛。”帕西斯左顾右盼,指着一家店:“啊!找到了,服装店!” “咦?” “讨好女朋友的礼物啊。别看我这样子,我对女人可是很有一套的。”帕西斯抬起头,摇摇食指。肖恩完全搞不清状况,愣愣地被他拉进店。 “欢迎光临!”美丽的女服务生迎上前,笑吟吟地道,“请问想买什么款式的衣服?”出乎她意料,声音从下面传来:“我和哥哥要买送给嫂子的衣服。”服务生笑得更欢了,亲切地蹲下来:“好可爱的小弟弟。你嫂嫂长什么样?” 帕西斯形容了一下希莉丝的容貌。服务生琢磨片刻,自信地笑了:“我可以帮你们挑几套合适的。不过,你们知道她的尺寸吗?” “84,59,85。”帕西斯面不改色地报出三个目测数据。服务生点点头离去。 “狄克,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数字?”肖恩奇道。帕西斯干咳道:“一种新型的丈量词。” “哦。” 服务生很快拿来几件漂亮的衣裳,让他们比对,可本应挑选的人却定定注视橱窗。帕西斯瞥眼间,也怔住了。 那是件淡紫色的连衣裙,削肩窄腰的设计,左胸至右腰斜绣着精美的银色花纹,缀以光滑圆润的珍珠,长长的下摆也以薄纱和蕾丝装饰。华丽中蕴含高贵,娇美中又融和了典雅。 银发青年立刻明白师父为什么会被它吸引住,因为这件衣服就像是为那个人量身定做的。 “你觉不觉得这件很适合……”肖恩兴奋地转过身,看到空荡荡的视野,一愣,脑海里的名词顿时模糊、碎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失落。服务生赞赏地道:“哎呀,先生,你很有眼光啊,这可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一件!不过我觉得它不太适合你太太,红发的女孩还是穿亮色的裙子比较倩丽。” “姐姐说的对。”帕西斯微微一笑,压抑内心的波涛汹涌,“我也觉得这些比较适合希莉丝姐姐,不如我们全买回去吧?” “啊…好。”肖恩一半神智还没回笼,条件反射地回答。 走出店门,他才真正清醒,敲了敲太阳穴:“我们去找希莉丝他们?”帕西斯摇头:“不,先回城主府,不然怎么解释钱的事?一定要是你自己买的,才能显出诚意。” “这样啊。”棕发青年喃喃道,若有所思。适才在店里感到的空虚感,不知何时消失了,就好像被身旁的人填满了似的。凝视一脸老气横秋继续碎碎念的“狄克”,他心里有了个大概。 当晚城主府。 贝姆特专注地浏览从占领区送来的收获名单,攸地一只白皙的小手抽出一张,拎到他脑门的位置:“唔……成果不错嘛。” “伊莉娜姐姐?”贝姆特不无意外地瞅着身后的人,“我还以为你出去了。” “嗯?” “中午我们去接轩风他们时,你不是突然跑得没影么?” 伊莉娜吃吃笑起来:“因为我怕被从前的主人看到嘛。”贝姆特眼中精光一闪:“她果然是南城的公主?” “没错,贝迪想怎么样?” “按我的原意,是想杀了她,可惜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而且她也失去继承人的资格,对我们没威胁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伊莉娜淡淡一笑,这个笑容与她稚嫩的脸蛋一点不搭配,精明而犀利,“我服侍了她三年,她的性格和能耐,我非常清楚。” “你的意思是,她对我们有威胁?”贝姆特眼神一寒。伊莉娜跳上扶手,背靠弟弟,一手把玩他的头巾尾端,懒懒地道:“嗯,也有可能是相反的情况。” “?” 接收到弟弟投来的困惑目光,伊莉娜笑容更深,灰绿色的双眼也如蒙了层雾般,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不用担心,就像你说的,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所以不妨再观察一段时间。”贝姆特颌首赞同。 伊莉娜毫无预兆地环住他的颈项,咯咯笑道:“轩风小姐回来了,贝迪高不高兴?”没有回音,但是伊莉娜清楚地看到弟弟脸上等同默认的喜色,捏捏他的耳朵:“你啊,真不坦率。高兴就找人家聊聊嘛,缩在这里,谁会知道。” “要用什么理由?我们之间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了。” “那些都是事实啊,有什么好顾忌的。” 贝姆特发出接近呛咳的咳嗽声:“胡、胡说八道!”伊莉娜点他的脸颊:“还不承认。” “伊莉娜姐姐!” “好啦好啦。”伊莉娜宣告放弃。这个弟弟从小脸薄,尽管长大后好了很多,逼急了仍旧受不了,还会引发强烈的反弹,她可不想弄巧成拙。 “有件事要告诉你。”再次发挥登峰造极的岔开话题功夫,伊莉娜正色道,“那个叫狄克的男孩……” “有问题是吧?”贝姆特也不着痕迹地顺着她的思路走。 “哟!你看出来了?” “倒不是他的外表有什么破绽。”贝姆特坦承,“是一个小疏漏。我后来又问了那个守卫,他说那男孩是‘摔’进魔法阵的,可是他出现时,却是站着。”伊莉娜笑道:“贝迪好仔细,我是纯粹凭第六感。” “看不出他的真面目吗?” “完全看不出,底子也是。”伊莉娜两手一摊,难得表现出挫败,“他的气息隐藏得太好了,要不是一种连我自己也讲不明白的感觉,我真的会相信他是个普通的小男孩。”贝姆特沉吟道:“费路迪亚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就真相大白了。” “不趁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杀了他吗?”伊莉娜比比窗外。 “打草惊蛇就得不偿失了。他不像有恶意,犯不着主动惹他。何况,有血魔和提拉的英雄在他身边,谅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招。” “顺便测试看看那位英雄是否有真本事?” 贝姆特但笑不语。伊莉娜一手揉乱他亚麻色的短发:“你这狡猾的家伙!” “真是破烂的藏书室。” 将第九本古籍塞回书架,帕西斯骂骂咧咧。终于得以变回原样喘口气的刃雾不解:“怎么说?虽然比不上卡萨兰的,这里的藏书也满丰厚了。” “看清楚,这些书多半是抢来的。”帕西斯晃了晃手中缺角的书,“而且都没整理过,这样要我找到何年何月?” “嗯……” “算了,改天到罗兰那儿查。华尔特的儿子是被鲁西克带走的,他那里应该会有记录。”帕西斯跳回地上,收起光翼,摸黑朝大门走去。刚推开门,就听见一个压低的呼唤:“狄克!狄克!” 赶紧把门关上,跑开几丈远,帕西斯才应道:“我在这里,杨阳姐姐!” 闻声而来的人停下脚步,脸上掠过难以名状的神色,然后缓缓走近,蹲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怎…怎么了?”帕西斯被她看得毛毛的。 杨阳不答,伸手捏住他的小脸蛋,凝神观察,捕捉到对方眼底一闪即逝的愠意,她确定了,松开手,一字一字道:“索贝克。”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等于承认,可见银发青年受打击的程度。 “从来没有小孩能认出我的性别,我也没说过我是女的。”杨阳略带不悦地点点他的鼻尖,“你可真会装,把我们骗得团团转。”帕西斯的自信瞬间恢复:“嘿~~我装得挺像吧?” “嗯,不过,你是怎么变得这么小的?幻术应该做不到这地步。”杨阳纳闷地比对他的身高。 “商业机密,恕不外泄。”帕西斯摇摇食指,咧开大大的笑脸,随即足尖轻点,身子轻飘飘地浮起,一双半透明的雪白光翼在清冷的夜晚空气中展开,“既然被识破了,这一轮的游戏就结束了,下次我会挑战更高难度的扮相。” “等等,索贝克。”杨阳拉住他的手,诚恳地道,“留下来吧!肖恩已经知道你是他的旧识,你又何必再装?就算你不肯露出真面目也无妨,我们保证不用真实之眼看你——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旅行,好吗?” 帕西斯默然半晌,道:“宁静的心情,对我而言是最大的敌人。” “呃?” “和你们一起旅行,会让我耽于快乐,使我变得软弱,最终毁了我自己。”月下的稚嫩脸庞浮起一丝丝的忧伤,但片刻间,这抹脆弱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毅然抽出手,帕西斯笑道:“告辞。” “什么!!狄克是索贝克!!?” 被同伴挖起来,赶到客厅,打着呵欠睡眼惺忪的众人一听见这个惊暴的消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惟独肖恩一点不吃惊。 “你发现了?”杨阳瞥了他一眼。 “有点感觉,他走了?” “嗯,放心,他还会再出现的,以更匪夷所思的面目。” “天哪,天哪。”昭霆还沉浸在震撼的余波里,抱头呼喊。希莉丝嘴角抽搐,回忆起帕西斯扑进自己怀里吃豆腐的一幕:“他可真会演戏。”轩风一脸无法置信:“真的吗?他真的是索贝克?也就是说,索贝克是个小孩?” 杨阳好笑地道:“怎么可能,当然是变的!但到底是怎么弄的,他没告诉我,说是商业机密。”耶拉姆最先镇定下来,陷入深思:“他这样跟着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变装逗我们好玩?”昭霆回过神:“咦,不是为了肖恩吗?肖恩说他认识索贝克啊。” “不过,我也觉得他很神秘,虽然不像有什么居心。”想起帕西斯在走廊上的话语,杨阳敛眉沉吟,突然看向一人,“维烈,你认识他吗?” 对哦!怎么忘了维烈!余人的视线也集中到魔界宰相身上,其中以肖恩的目光最为复杂,有期待也有畏缩。维烈看了他一会儿,转过头:“你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算了吧。” “我……”肖恩一窒,情不自禁地咬紧下唇。 “这么说你果然认识他!”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轩风连连追问:“他是帅哥吗?是帅哥吗?”众人无言,不约而同地采取无视态度。 “总之,他没有恶意,你们不用担心。” 语毕,维烈不再开口,摆明了不想谈下去。轩风不死心地缠着他问帕西斯的长相。杨阳环顾了一圈,睁大眼:“月呢?” 除了趴在维烈大腿上酣睡的伍菲,人人面面相觑。轩风冲口道:“他不是和维烈一间吗?” “没有!没有!”维烈剧烈摇头,红着脸澄清,“自从我出来后,他就和我分开睡了!” “那他去哪了?这么晚。”昭霆一句话让众人紧张起来,正忙乱的当口,响起一个他们熟悉的柔和嗓音:“我在这里。” “月!” 黑发祭司站在玄关,神情有些疲惫,雪白的长袍下摆沾满尘土,与他平日一丝不苟的形象大相径庭。肖恩脑中灵光一闪:“你去解封印了?” “嗯。”月拖着步子走到最近的椅子坐下。看出他的内在远比外表疲累,杨阳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小药包,泡了杯提神的香草茶给他。 “谢谢。”一杯茶下肚,月苍白的面容泛起红晕,这才娓娓道来,“我本来想去解的,可惜没有成功。” “何必呢!你可以叫我一起去嘛!”肖恩叫道。月白了他一眼:“那里有很多精密的法阵。怎么能让你这种粗手粗脚的家伙去。”肖恩委屈地扁嘴。维烈沉稳地道:“那不能解开的原因是什么?” “首先我解释一下封印的原理。”未免叙述过程有人插口提问,月干脆从头讲起,“索美维禁区你们都知道吧?那里是封锁水气的地点。水气可以通过负能量或火元素驱逐。我就是在赫拉特附近布下结点,释放本不属于这个地区的负能量,将水气赶到索美维山脉,封印在早就准备好的魔法阵里。而在负能量的影响下,这里的土地会逐渐贫瘠,加上空气干燥,水源缺失,就形成一个恶性循环的荒凉区。而这小子(他指指肖恩),虽然打破了索美维山脉的禁区,但西城本土的负能量并没有消失,水气就回不来。如果不是外围的结界没坏,水气早就散开,即便负能量消失西城也恢复不了原样。” 肖恩愧疚得抬不起头来。希莉丝不忍心,道:“那么,只要负能量消失,问题就解决了?” “理论是如此。”月微微蹙眉,状似烦躁地拨弄杯柄,“我本来不想通过这个途径,因为我料到用天杖做了这样的事,众神不会放过我,就在一个山谷…今天的赫拉特附近布下大型的净化法阵,可是我刚刚去看——”一段懊恼的沉默覆盖了话尾。 “怎么?”众人一齐追问。 “全是村庄和农田,法阵一个也没有了。” “什么!”一片惊呼,肖恩叫得尤其大声:“你怎么不施加防护魔法?还有在外围设结界?!”月狠狠瞪视他:“我做了!我都做了,所以才奇怪!” “可能是自然因素吧。”维烈安抚,“在自然的力量前,任何魔法都是无用的。”轩风担忧地道:“那现在怎么办啊?” “只有召唤天杖,用它收回负能量了。”月只片刻就冷静下来。青色的双眸却沉淀着犹豫,掠过维烈苍白的脸,转向肖恩,欲言又止。 “月,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不可以!”月正要开口,维烈打断,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不可以,月!别逼他想起来!” “这一段我已经想起来了啦。”肖恩摆摆手,笑道,“只是不太清楚,零零落落的,所以才问月,你不用紧张。”维烈绷紧的双肩却没有丝毫放松:“你…想起来了?” “哎呀,不过是和你干了一场罢了,又没死,有什么好斤斤计较的。” 杨阳等人听得目瞪口呆。肖恩一边敲脑袋一边回忆:“而且是我主动出手……耶!怎么会这样?还有,那个时候的你好像杨阳哦,第一次想起来时,我差点呆掉。” “是降魔战争时吗?”杨阳首先反应过来,兴奋地喊道。 “应该是吧——哎,言归正题……”肖恩还没说完,被好几个大嗓门吼住:“什么言归正题!继续说!” “就这点了啦,我说过零零落落的。我记得我拿着天杖朝维烈攻去,后来怎么样,以及我是怎么得到天杖的,全不知道。” 维烈如释重负。余人则是哀声叹气。十分失望。 月淡淡地道:“我知道你怎么得到天杖,一定是众神选中你,让你继承它。” “哎?”不止肖恩,杨阳等人也愣住了。 “天杖是两件神圣器之一,制衡众神的存在,却被那些神明转交给人类,用来对付魔族,因为他们自己无法使用。第一代神子,也就是天杖的继承者是我。我被剥夺资格后,他们选择了你。” 天未亮,杨阳就翻身坐起,穿衣下床。 清晨的空气格外干冷,刺得皮肤非常不舒服,直到踏进庭院,感受到迎面扑来的绿色气息,杨阳才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四下环视,挑中一颗大槐树,走过去用粉笔画了个箭靶。 自从在遗迹里失而复得神弓后,她就每天抽空苦练,以免再出现上次那样惊险的情况。 射第三箭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上头传来:“真用功,这么早就起来练习。” “城主!” 杨阳大吃一惊,险些脱手让箭射出。只听得一阵树叶急响,声音的主人已稳稳落地。高大的身材,端正的五官,小麦色的肌肤,如鹰般锐利的灰眸,不是贝姆特是谁? “你刚刚在上面?”杨阳手指树梢。贝姆特似笑非笑:“是啊,你的观察力还不够哦。” 红晕染上苍白的脸颊,杨阳瞥了眼对方的衣服,更是羞愧:白色,这么显眼的…… “嗯,老实的模样也很像维烈。”贝姆特眯着眼笑了:“昨晚睡得好吗?”杨阳也不知不觉回以笑容:“哈哈,床是很舒服,不过和大家讨论到半夜,根本没睡多久。”随即诧异自己的多话,这个青年似乎有着让人卸下心防的魅力。 “这样撑得住吗?” “啊?撑得住,我一向这么早起来,习惯了。”杨阳以聊天的口吻道,“你呢?不会昨晚就睡在树上吧?” “怎么可能,那样我不要冻死。”贝姆特被她逗得笑出声,闲散地靠在树干上,“我是爬上去看日出的。”杨阳眼睛一亮:“是吗?视野一定很好吧!” “嗯哼,在我城,只有这个自然景观足以自豪了。”年轻的城主噙起一抹复杂的笑意,目光飘向远方。黑发少女看着他,欲言又止。 “对了。”贝姆特回过神,眼中射出明犀的光芒,“那个叫狄克的男孩你们要留心。昨晚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传回消息,的确有一家三口被盗贼袭击,但是那个丈夫和孩子都被杀死了,这是被贼头掳去的妻子亲眼所见。也就是说,你们身边那个,是冒牌货。”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事实上,他是我们认识的人,而且他已经走了。”杨阳不无尴尬地道,毕竟帕西斯和他们之间的“游戏”,把本来无关的人也牵扯进来了。贝姆特的眼神变得深邃:“认识的人?你们和他不熟吧。” “咦?是的,是不熟,我们连他的真名也不知道。” “那最好小心点,不要太接近他。那一家三口被袭击时,妻子当场被凌辱;丈夫和孩子是后来才被拉出车子,乱刀砍死,所以那人必然是袖手旁观了这幕惨剧。”贝姆特轻描淡写地道。因为他是外人,不好太深入评判对方的朋友,但这席话,也足够让杨阳听得冷汗涔涔而下。 “索贝克……”她艰难地挤出声音,“应该不是坏人。” 贝姆特看了她一会儿,笑起来:“日久见人心,你也不必太挂怀了。何况有维烈和肖恩在,那小子也伤不了你们。”杨阳展颜而笑:“他恐怕比城主年纪还大,叫他小子可不妥当。” “啊!是吗?真看不出来。” 又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杨阳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道:“我也有件事要告诉城主。” 原本众人商量的结果是偷偷解开封印,顶着无名英雄的名号一走了之,却被月推翻:“你们以为这样就完事了?如果不告诉那个城主,施行正确的护养,不出几年土地还是会荒废!别忘了,这里可是贫瘠了一千多年!” 于是,众人只好让贝姆特知道,至于具体怎么安排,就由他决定吧。 坐在席上,西城城主难掩激动之色,良久才道:“有把握吗?” “呃——”肖恩讷讷着不敢看他。月坦然道:“如果是我做,有十分把握,但既然是这家伙,你就要做好失望的心理准备了。” “月!”肖恩生气地喊道,自信被激起,迎视贝姆特的视线,“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好。”贝姆特笑了笑,环顾众人,“你们有什么要求吗?我的意思不是指报酬,这样的礼物已经不是财物能报答的了,但是不回报点东西,我实在很难心安。”杨阳不假思索地道:“请城主为我们守秘!我们不想出名!”肖恩以小鸡啄米式的点头附和她的条件。 贝姆特忍不住叹气:“我不想瞒你们,失败的话,你们肯定出不了名;但成功的话,我无论如何努力都瞒不住。”除了月和希莉丝,人人相顾愕然,显然没有料到。 “这是当然的,你不用理会他们的白痴要求。”月也不怕引起公愤,依然语不气人死不休,“只要你自己不动心,还有放出点烟幕就行了。”贝姆特颇为意外地审视他,半晌笑道:“好。” “那个,请问是什么意思啊?”肖恩不解地问道。希莉丝半是宠溺半是无奈地睨了他一眼:“意思是,至少在西城境内我们是不用担心了。” “不错。那么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吗?何时可以进行?” “在城门口给我们一块场地就行,至于何时进行,要看这家伙何时召唤得出天杖。”月凝视自己的继承人。 准备工作并不止清理场地这么简单,月还花了半个时辰绘制魔法阵,有防止力量发散的,有保护施术者的,末了,还是不放心,对维烈道:“以防万一,你来维持防御结界吧。” 出乎众人意料的,有之称的青年迟疑了一下,道:“我们一起比较好。” 月微微挑了挑眉,用风系魔法道:“有人会来捣乱吗?”维烈几不可察地苦笑:“可能。” “那我主持,你辅助好了。”月转过身,示意肖恩站到法阵中央。 被人围观的感觉实在很差,肖恩不自在地走到指定的地点,两手圈嘴大声道:“月——我好了!接下来怎么做?”闻言,包括贝姆特在内,西城的观众都踉跄了一下。虽然他们也不是抱着百分之百的希望,可是这个样子,也太不可靠了吧! “你是神子,天杖必然会回应你的呼唤。”月的语调一贯的冷定,眼底却荡漾着深切的感怀,“这固然是我的愿望,但又何尝不是你的愿望。” 肖恩默然,心情沉淀下来。 他既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圣人,从来没有什么济世救民的伟大想法,但是……如果西城变得富饶的话,那种将怨恨迁怒到无辜的婴儿身上,逼得母亲只能淹死自己的孩子这样不幸的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了吧? 怀抱着小小的希望,棕发青年开始吟唱不知何时出现在脑中的咒文: “开言,解印,记忆镂刻于时间,在扭曲的回廊里重拾语言;光流,夜动,文字付诸于思绪,以灵魂歌颂奇迹的诗篇;无限交错,在时流的缝隙间窥视一切;重启大地的脉动,永久之壤即是安息之壤;开放沉落的水滴,流动之海亦是不动之海;可视的火焰之舞,闪光与黑暗并存;规律的风之轨迹,在四方静默中运行……” 正当众人被青年充满韵律的声音吸引的时候,七色的魔法障壁闪动了一下光芒,同时维烈迅速结了个手印,无声无息地消失。 灰色的空间铺展开来,一道白影挣扎似地晃了晃,勾勒出轮廓。栗色的短发与蓝色的眼珠,约摸7、8岁大的男孩,却挂着与可爱的脸蛋不相符的狂怒之情,一霎不霎地瞪着这个灰色空间的制造者。 “维烈,我真不敢相信你会做出这种蠢事。” 帕西斯取下右腕的幻象手镯,让刃雾叼在嘴里,右手一拉,撕下一片灰色的帘布,将刃雾抛了出去。这是个无言的警告,示意——再不放人,我要杀人了。 “抱歉,我不会让你出去的。” “……”银发青年眯了下眼,解除了幻术的他并没有抽长,依旧是孩童的模样,秀丽的五官更为讨喜,身周却飘浮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狞恶气息。 “我实在不想慢条斯理地跟你解释。”一字一字,仿佛压抑沸腾的杀意,“天杖这一出世,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 “我知道。”维烈竭力保持镇定,效果却不是很理想。 一声轻笑,清澈而动听,却在语尾漏出一丝不稳,象征主人的心境:“知道?知道你还拦我?” “帕西尔提斯,时代不同了。这个时代没有东方学舍,也没有英雄王。” “放屁!”假象的平静被怒吼打破,“你以为野心家只有从前有?每个时代都有野心家!”维烈提高嗓门:“即使如此,有我们保护……” “我就是在保护他!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家伙给我闭嘴!一开始就拥有强大力量,超脱于命运的你怎么会明白命运的残酷!我早就发现了,肖恩师父在重复过去走的老路!时代又一次把他推往人前!这一次比上次还糟,连退路也没有——他不可能再死一次!所以我才不想让他出名,你却……保护?你弄清楚敌人的含义再来说这两个字!别忘了,当初害肖恩师父形迹暴露的是他真心帮助的民众!而嫉妒他要杀他的,是他的好友!” “可是…这是肖恩的希望。”维烈的音量小下来。帕西斯绽开一抹苦涩意味多过嘲讽的浅笑:“不分轻重的家伙,把钱偷偷塞进他的口袋让他资助贫民和让他出这样大的风头,根本是两码子事!好了,我不想同你废话,马上打开这个异空间,不然,即使是你我也照杀不误!” 维烈只犹豫了一瞬,就坚定地道:“不。” 银发青年周围的杀气突然消失了,就连笑容也是淡淡的,优雅的,温暖犹如三月的春阳,却让人感到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冷! “你好像对自己的不死之身很有自信。”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把玩手指,实则熟悉这份幼嫩的身体,“要不要打个赌,维烈?我赌我的剑快得过你的魔法,硬得过你的魔核。” 魔界宰相控制不住地发抖,冷汗流经下颚,汇聚成水珠,在他脚下形成一摊水渍。属于武者的威压感糅合了奇妙的狂气,彻底震慑住他的灵魂。 “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他才勉强挤出细微的颤音,“我不让你…伤害他……” “伤害?”帕西斯一怔,气势淡了些。维烈得以大口喘息,把话说完整:“来不及了……你现在出去,也来不及阻止,只会引起反噬,伤到肖恩。”狂暴的怒火再次窜烧起来,迸出齿间的单字针刺般尖利:“你——” 就在维烈以为会被大卸八块时,杀气再一次消失了,不同于刚才,这次并非收敛,而是怒火燃尽后的无力。 “罢了,是我信错你,反正也不是没有解决方法,不是第一次失去……” “帕西尔提斯?” 澄碧的眸定定注视他,异样的忧伤也异样的羡慕:“真幸运,出生就有力量的生物。” 清脆如碎冰的声响震撼鼓膜,几片灰色的裂片落下,露出一个白色的空洞。帕西斯收回拳头,最后看了他一眼,是饱含恨意的一眼:“记住,维烈,你不但害了肖恩师父,也害了我。” 红发青年呆呆站在原地,苍白的脸庞交织着迷惑与无措。他确实不懂,不懂那个眼色,不懂对方的话,因为他是魔界宰相,命运之外的存在。尽管看了无数的潮起潮落,花开花谢,但从未真正涉足俗世的他,如何体会得到滚滚红尘中的众生的悲哀与痛苦? 一跳出异空间,帕西斯就从刃雾那儿拿回手镯,用原来的样貌出现在两名东城密探面前。 “回去告诉罗兰,不许对肖恩普多尔卡雷出手!” 语毕,不给两人反应的机会,他飞快地划了个法印,直接将他们传送回伊维尔伦,随即看向远方的人群。一道光柱正冉冉上浮,旋绕着五颜六色的魔法符文,构筑成华丽而壮观的景象。在那道逐渐变粗的雪白光柱中,有某样东西缓缓成形。 啪! 茶杯打翻在桌上,沾湿了尚未批阅的奏折,桌后的人却似毫无感觉,牢牢握着右手,神情恍惚。见状,一旁的大神官发出讶异的低呼:“大人!?” 没有回答,投诸于虚空的视线也没有丝毫摇晃,冰蓝的眸焦距涣散,苍白的唇吐出不同于平日的深沉声音:“天杖……出世了……” 话音刚落,罗兰痛哼了一声,骤然回神,摊开手,一个鲜红的印记映入他困惑的视野,一个钥匙形状的印记。 似曾相识的感觉流遍全身,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浮上,褪色的,破碎的记忆…… 高高的祭坛上,美丽的女性略带伤感地俯视他, 总是挂着明朗笑意的双唇,一反常态地勾起讥讽的弧度: 说话声来自女性身旁的男子,全身被黑色的斗篷裹得密不透风,兜帽却掀了下来,露出漆黑的长发与清雅的面容, 琥珀色的眸子闪过一丝迷惑,在来回的审视间,褪去敌意。 他搔搔头,有点不好意思,冥王夫妇不约而同地轻笑出声。 生命女神温柔地道, 棕发青年瞪大眼。 肖恩愤慨大喊,用力践踏脚下的地面,普路托和秦蒂丝恍然大悟,露出歉疚之色。瞥见他们的表情,肖恩勉强压抑住怒气: 两位神祗为难地对视,半晌,普路托苦笑道:肖恩抿了抿唇,硬着心肠道: 肖恩洒脱地笑了笑,眼神清澄如水, 秦蒂丝叹了口气,道: 眼前的景象在刹那间被漂白,肖恩下意识地遮住眼睛,巨大的能量波冲击着他的身体,化为光的漩涡,拖着他往能量的中心移动,不知过了多久,烧灼肌肤的烫痛感渐渐冷却,他迟疑地放下手,看到一件不可思议的物事。 那是把十字型的权杖,杖柄尾端用各种宝石修饰成日光轮,由内向外发射。中央为珍珠,外圈按顺时针方向分别是石榴石、紫水晶、蓝宝石、钻石、祖母绿、猫眼石、红宝石、橄榄石、玛瑙、琥珀、苍玉和璧玺,极为华丽。 杖身部分则是黑曜石打造,衬着精致的银线,更添高贵。 肖恩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触摸权杖,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顿时响起:《又见面了,誓约者。》 “……天杖?” 《是我,很荣幸你还记得。》 “我对你没好感!”肖恩气呼呼地嚷道,“你逼我和维烈打,害他差点死掉!” 《请原谅,但也是你违约在先——你没有完成你的职责。》 “我可没答应任何事!我只同意做你的主人!” 《狡猾。》天杖咋了咋舌,《算了,和上一位誓约者比起来,你还算是比较负责任的,性格也更加合我胃口——那么,作为再次见面的礼物,我来恢复你的记忆吧。》 “呃?”肖恩一愣。天杖以一种带着优越感的语气道:《我主宰‘解’的力量,哪怕是冥神的封印,我也能轻易解开……》 “不要!” 《……你真是个胆小鬼耶。》 “不是胆小鬼不胆小鬼的问题,你这破烂十字架!”肖恩火大地骂回去,“你根本不明白,每次我想起一点时,那种心也好像被撕裂的感受!”他深吸一口气,让情感沉淀,仿佛走马观花般,回想一千年来的经历。 “再等一段时间。” 《咦?》天杖诧异他态度的突变。 “我是笨,但还不至于看不清真相,维烈不是自私的人,他要我恢复记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可能是责任,可能是义务,所以总有一天,我必须想起来,现在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请你等到那一天。” 天杖沉默片刻,道:《好。》 听不见同伴与神圣器之间的交流,众人只看到华美难言的十字架悬浮在青年的胸前,随着一声巨响,白光暴涨,一种难以形容的变化飞快蔓延开来。 空气的味道变了。 原本干燥的气流渗入清新的水气,舒爽而怡人,以棕发青年为中心汇集,形成巨大的漩涡,层层往上,夹杂着无数光的微粒,晶莹闪烁宛如光的洪流,最终化为一条直冲天际的龙卷,旋转良久,豁然暴散,冲向四面八方,席卷了整个西方大陆。 除此之外,景色的变化也显而易见,一层薄薄的绿意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虽然没有花香,却有了草木特有的清爽气味,水气浓郁得令人直想打喷嚏,视界一片亮晶晶的光点,像是露珠也像是细雨。众人看着这一切,好半晌才如梦初醒,有的捏脸颊,有的咬嘴唇,有的揉眼睛,还有的蹲下来抚摸地面。 “是苔藓……” 说话的人眼眶微湿,不,应该说,每个围观的民众都激动得无法自己。 肖恩脱力地坐到在地,剧烈喘息,汗如雨下。杨阳等人飞奔过去,担忧地问道:“没事吧?” “没事。”肖恩回以灿烂的笑靥,随即低下头,凝视手背。蜜色的肌肤上,有个烙印般的黑色图案,和天杖的形状一模一样。 “好了,完事了,一切也玩完了。” 从不知名的彼方,传来自暴自弃的低语。 “别这么悲观,帕西斯。”刃雾劝道,“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能为力的小鬼,你有力量改变你和他的命运,所以,别再垂头丧气了。”帕西斯收回远眺的目光,幽幽地道:“也许是我杞人忧天吧。” “没错!别多想,免得疯病发作!” 扑通!妖兽被无情的主人丢下树,跌得灰头土脸。 可恶!刃雾在心里咒骂,爬起来喊道:“去跟罗兰解释一下!你只扔给那两个间谍一句命令,叫他情以何堪!”刚露出一点笑意的帕西斯全身僵硬,神情阴郁地转过头。 “我没脸去见那个孩子。” 丰之月28日黎明,被西城人民视为救世主的一行人,以非常不符合身份的姿态,悄悄溜出城主府的后门。 “轩风,你真的不改变主意吗?”杨阳握着友人的手,眉间尽是不舍。 “嗯。”轩风也流露出浓浓的离愁,却不掩坚定之色,“我想通了,跟着你们,我永远只是累赘,所以我要留在这里,努力学习剑术。” “真可惜哩。”肖恩和希莉丝齐声叹道。昭霆大叫:“讨厌~~为什么要走一起走啊!” “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耶拉姆白了她一眼。维烈莞尔:“是啊,会再见面的。” “维烈是第二次了呢。”杨阳勉强一笑,仰视他清俊的脸庞,“下次见面……是黑头发了吧?” “嗯,我会尽快回来,和你们一起旅行,成为你们真正的同伴。”魔界宰相的语气极为坚决。银发青年的话提醒了他,不真正踏进世间,体味“人”的喜怒哀乐,也许最后他谁也了解不了,谁也救不了。 杨阳有些诧异,正要询问,被伍菲打断:“我也是!我也会和维烈哥哥一起来!” “你给我乖乖待在摩耶!” “呜~~” 月催促道:“该走了吧。”遭来众人怨怼的瞪视:“重色轻友。” “不是!”素来毒言毒语厚颜冷面的祭司难得脸红了一下,略带不自然地道,“既然后会有期,就不必磨磨蹭蹭了。”众人这才缓和颜色。 一直默默旁观的西城城主微笑道:“感谢之类的话我就不多说了,祝你们一路走好。” “也谢谢城主的关照。”杨阳压着昭霆的后脑勺鞠躬行礼,余人也有样学样。 “哎哎,维烈,月,等等。”轩风一手一个拉住准备先行的两人,“离开魔界后,要第一个来见我哦!让我看看扎姆卡特!”转过头,再嘱咐杨阳:“路上见到索贝克,务必用真实之眼看他的长相,以后跟我说!不,直接带他来见我!” “是~~”杨阳和维烈口不对心地应道。月更是连回答也懒得回答。几位佣兵团长不满地道:“大姐头,你太不象话了,有了首领,还朝三暮四!” “哎呀,这是两码子事啦,我是纯欣赏,纯欣赏!” 听了这席话,杨阳等人一致朝贝姆特投以同情的目光。 做这个女人的假冒男朋友已是超级可怜,何况还真的有意思……兄弟!你保重! “他们为什么都用那种眼光看着我?” 目送黑发少女一行,年轻的城主丈二摸不着头脑。原南城满愿师掩嘴娇笑:“呵呵,这个你就不要深究了。” 第六章 丰饶之风(节三) 回到地面,是23号晚上的事。 虽然只在地下待了一天一夜,众人的感觉却像过了一年。因此离开遗迹时,每个人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连应付惊讶的公会成员的力气也没有,丢下一句“明天再说”,直奔旅馆。 强撑着抹完身,杨阳正要***休息,听见敲‘门’声,连忙披上外衣去开‘门’,只见棕发青年一脸焦急地站在外面。 “什么事,肖恩?”杨阳压低声音问,因为和她一个房间的三个少‘女’已经睡了。肖恩也轻声道:“把索贝克的斗篷给我。”杨阳愣了愣,依言把斗篷翻出来给他,却没有关上‘门’,反而推着他往外走,直推到走廊尽头才停下。 “你要他的斗篷干嘛?” “我…我想找他,我不放心。” 杨阳耙耙刘海,浮起“真搞不懂你”的表情:“为什么不放心他?他的留言已经表明他平安无事了。”肖恩的神‘色’也很困‘惑’:“我不知道,我就是不放心。” “……”杨阳的手顿在空中,对方的神情让她想起以诺那一夜的情景,那个银心月下的孤寂身影,由于困倦引起的不耐烦立刻被关怀取代。她执起他的手,温言道:“到底怎么了,肖恩?” 棕发青年脸一红,掌心传来的触感抚平了他内心的‘混’‘乱’,不觉吐‘露’道:“我感觉,我认识索贝克。” “真的吗?”杨阳大吃一惊。 “嗯,在打那个包子怪时,我就有感觉,他是我认识的人。” “可是,你认识的人,应该都已经死了啊,莫非……他是魔族?”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杨阳想了想,道:“算了,找到他,就能真相大白了,你快找吧,我也在这里陪你。”肖恩用力点头,‘露’出开心的笑容,然后‘摸’出一只粉笔,直接在地板上画起魔法阵来,画好后,将叠得整整齐齐的斗篷放在中间。 ‘吟’唱完咒语,魔法阵的一角闪动了一下光芒,杨阳问道:“怎么样?” “很近!”言下充满喜悦。 “太好……喂喂!”杨阳一把揪住他的辫子,用受不了的口‘吻’道,“你这种行动派的作风能不能改改?你想这么晚去打扰人家吗?明天再去!反正有斗篷在,他跑不了的。” 肖恩‘摸’着被拉痛的地方,不情愿地瞅着她。杨阳视而不见,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走啦,去睡觉!” ****** 第二天早晨,恢复了‘精’神的众人聚在男士的房间里,研究从地底带出来的宝物。 “这个就是真实之眼啊?” 轩风好奇地拿起其中一件端详,这是个外观像挂饰的银‘色’薄片,上下都有可以挂的钩子,中间打造成眼睛的形状,眼珠的部分是一块绿水晶似的宝石,清澈剔透。她试着把它举在右眼前面,顿时叫出声:“哇——” “怎么了?”余人投来诧异的目光。月皱起眉头:“不懂的人别‘乱’玩。”轩风充耳不闻,发了会儿呆,移开真实之眼看了看,双眼泛起陶醉的涟漪:“扎姆卡特,你好帅。” “耶!?”众人大吃一惊。另外三个少‘女’立刻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可以看到原来的样子吗?” “嗯。”轩风红着脸把法器递给她们,同时尖叫不迭,“好帅好帅哦!不亚于罗兰城主!而且是我喜欢的有男子气概的一型!” “那当然!”血龙王毫不谦虚地昂起下巴,“我不管龙身还是人身都是最帅的!” “抱歉,我对你的龙身没有兴趣。” “切!” 杨阳因为在梦里看过扎姆卡特的原样,先让昭霆和希莉丝欣赏。轮到她时,尽管已经看过好几次,杨阳还是暗暗赞好,突然想起一个人,探头问道:“月,你要不要看?” 黑发祭司脸上掠过奇妙的‘波’动,默然片刻,淡淡地道:“不用了。” “月?”血龙王诧异地看着情人。 “好不容易习惯你这张脸,再想起来我又要‘花’一段时间调适了。”一贯温文的语调包含着惆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责,扎姆卡特也沉默下来。 房里的气氛变得有点低落,余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是肖恩担起调解大任:“呐,我们慢点再测试法器的用途,先去吃饭怎么样?” “我们吃过了,刚刚。”杨阳用无力的口‘吻’提醒。 “那些清粥小菜,怎么填得饱肚子——扎姆卡特,如何?大家也一起去吧,顺便补充粮食。” “好。”耶拉姆冲着最后一句点头。扎姆卡特二话不说答应。余人则是抱着舍命陪君子的心态,跟在两个大胃王后面。 个个‘挺’着大肚子回到旅馆,撞见等候多时的公会使者,肖恩不得不放弃立刻寻找索贝克的计划,和同伴一块儿去冒险家公会。 一路上,使者不停地向他们打听地下的情况,杨阳也巨细靡遗地告诉他。听到一半,使者讶道:“这么说你们还有一位同伴?” “是的,他叫索贝克,公会可以查到他的住处吗?” “只知道名字的话,恐怕很难,冒险家也有权隐瞒长相和行踪——你们知道他的职业和等级吗?” “等级……”杨阳冥思苦想。昭霆喊道:“是d啦!他脱下斗篷时,我看到了!” “d……”使者‘露’出无法置信的神‘色’,“那他的职业是?” “流‘浪’佣兵。”这回杨阳很肯定地回答,想了想,补充,“会魔法的流‘浪’佣兵。”希莉丝‘激’动地道:“不!他绝对是神官!一次能发几百个圣光弹,他不是神官我把头割下来!”杨阳、昭霆和耶拉姆皱眉,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此神官而非彼神官。 “那他就是神官战士了,他的武艺比我还高明呢。”肖恩总结。余人十分惊讶:“真的?” “嗯!” “好吧,知道职业和等级就没问题了,一会儿我帮你们查。”使者点点头。 卡伦的冒险家公会座落在中心广场,是一栋外观敦实的三层石造建筑,‘门’口有许多告示牌,贴着任务表、通知单、排行榜和赏罚记录,不少冒险家围在前面指指点点,使者引着他们往正‘门’走去:“先在大厅办完升级手续,然后我带你们去见分会长……” “我说了是盗贼偷的!” 一声怒吼打断了语尾,使者微显不悦,杨阳等人则是震惊得面面相觑,只听得几个嘲噱的声音接着响起:“喂,小鬼,别缠着事务员了。” “是啊,说是盗贼偷的,天晓得是不是你自己上茅厕时掉的,哈哈。” “‘混’蛋——” “索贝克!”肖恩第一个冲进去,正好瞧见一个人从柜台前转过身,抡起拳头。介于栗‘色’和褐‘色’之间的短发,平凡的面容,不是索贝克是谁? 啪!先前发出嘲语的大汉轻易接住飞来的拳头,一使力,将对方推倒在地,提起粗壮的右‘腿’,就要踩下。 “住手!”情急之下,肖恩没有想到以索贝克的身手怎么会如此不济,揪住那大汉的衣领,硬生生往后拖了三步,再甩向角落,关怀地蹲下,“你没事吧?” 杨阳等人后脚赶到,纷纷招呼:“索贝克,你果然平安无事!” “你们认识我?”索贝克一脸错愕。众人比他更诧异,昭霆冲口道:“你在说什么!我们昨天还一起冒险!” “昨天?昨天我还没到卡伦。” “什么!”众人都被搞糊涂了。轩风观察片刻,道:“他不是我们认识的索贝克。”经她提醒,余人才发现眼前的青年虽然面容和他们昨天遇到的人一模一样,但身材略有不同,是很普通的体格;神态也明显不对劲,他们认识的索贝克,决不会‘露’出这种傻乎乎的表情。 “难道是……幻术?”杨阳一手放在‘唇’上,怔怔地道。 “幻术?你是说,有人冒充我?”索贝克恍然大悟,厉声道,“是了!一定是他!偷走我徽章的家伙!”肖恩喜出望外,扣住他的肩膀:“你知道他的长相吗?” “知道个屁!他趁着夜‘色’偷袭我,将我敲晕,偷走了我的徽章和斗篷……” “斗篷是你的!?”肖恩惊叫,语气充满绝望。唯一知道内情的杨阳担忧地瞅着他。其他人包括索贝克都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 之后,肖恩一直显得没‘精’打采,连分会长问话时也垂着眼发愣。走出冒险家公会时,希莉丝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嘛,肖恩?”杨阳连忙解释给她听。 “原来是这样。”希莉丝握住情人的手,给予无言的安慰。扎姆卡特啐道:“我就知道那家伙装神‘弄’鬼的!”月沉‘吟’道:“从他遇见我们时的表情看,应该不是有目的的接近。”昭霆不服气地反驳:“肖恩说认识他,那怎么不是有目的的接近!”她本来对帕西斯印象很好,但被欺骗令她难以消受。 “也许他本来想偷偷跟着我们,却不巧在遗迹里撞见。” “很有可能。”杨阳点点头,拍拍某失意人的背,“打起‘精’神来,肖恩,索…索贝克不知道我们见到了真的索贝克,还是有机会见面的。”说话间,她心下纳闷:肖恩一直不愿恢复记忆,照理应该对和自己过去有关的人采取回避态度,为什么这次如此反常? “嗯!”不愧是单细胞动物,肖恩立刻像个鼓起来的气球般活力充沛,“今天就离开卡伦吗?” “是没必要在此久留。”耶拉姆用一贯淡漠的口‘吻’回应。 “走之前,先买几匹马吧。”想起情人在矿山上的惨状,月提议。轩风热切赞同:“好啊好啊,一人一匹,反正现在有钱了!”刚刚公会把他们从地底带出来的宝物换了现金,还给了额外的奖励。 耶拉姆的脸‘色’几不可察地一黯。肖恩及时捕捉到,若有所思。 在马市选好座骑,拜托马主牵去城‘门’等着后,一行人回到旅馆,整理行李准备上路。正理得差不多时,外头传来喧哗,昭霆推‘门’出去看,只见黑压压的人‘潮’涌上楼。 “我认得她!她是和提拉的英雄在一起的小姑娘!” 当先一人叫道,满脸喜‘色’。人群顿时鼓噪起来,争先恐后地扑上。被他们的气势所慑,昭霆啪地关上‘门’,死命顶住。杨阳反‘射’‘性’地放了个“风墙”的魔法,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外面有一群人在找肖恩!”昭霆松开手,气喘吁吁地道,“样子好恐怖!” “找肖恩?做什么?”希莉丝紧张地站起来。杨阳双手环‘胸’,开玩笑地道:“不会是寻仇吧?” “不!是追星!他们管他叫提拉的英雄!” “提拉?哦。”杨阳和希莉丝恍然大悟。轩风掩嘴笑道:“追星族啊,我倒‘挺’想和他们套套近乎。”昭霆瞪目:“你没看过!不知道可怕!” ‘门’外的声音一下子大起来,四个少‘女’马上猜到是隔壁的‘门’打开了,于是撤去风墙,打开‘门’。果然走廊上的人少了很多,相反隔壁房间挤得快要爆掉,里面传出肖恩诧异的低呼和扎姆卡特愤怒的咆哮。她们正想过去,被团团围住。 “你们是英雄的同伴吧?请告诉我他的作息!” “他长什么样?是不是很帅?” “讲给我们听你们在地下的冒险好吗?我们就是因此确定他是真正的提拉英雄!” ………… 在被口水淹没前,杨阳又丢出一道风墙,和昭霆三人一齐闪进房间,再次砰上‘门’。 “好…好可怕。”喘气声。 “是…是啊。”这个颤抖的回应属于轩风。 又是一阵哗然,紧接着是四人十分熟悉的清亮嗓音:“杨阳、希莉丝、大家、快从窗子跳下来,我会接住你们的!”原来某人***得跳窗了。 二话不说,先是火得快杀人的扎姆卡特,然后是轻声叹息的耶拉姆和四个少‘女’,最后是变成q版大小飞下来的月,一行人瞄准城‘门’方向,落荒而逃。 这天,不少卡伦市民看到一个有趣的景象:八个年龄不一的男‘女’在前面狂奔逃命,后面跟着一串尾烟。这场追逐战一直持续到城‘门’口,令两名守卫为之失‘色’。来不及选马,八人选了最近的一匹飞快爬上,往城外的小路绝尘而去。 锲而不舍的尾巴正要追上,前面的几人突然摔倒,害得后头的人也跟着跌‘交’,一时间,哀声四起。 “真是的,我不过睡个懒觉,他们就出这种状况。” 隐身坐在城垛上,帕西斯一边打哈欠一边意兴阑珊地俯视下方。刃雾也懒洋洋地趴在他肩头:“要怎么处置这些人?杀了?吃掉?” “屠城。” 优雅的口‘吻’包含着平静的决意,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划出毁灭的弧线,将整座都市纳入其中,“当年肖恩师父也是在某个城市一炮而红,被东方学舍逮住,不得不接受那个诅咒的身份,我决不让悲剧重演。” “没…没必要做到这地步吧,只要把公会的记录删掉,再用催眠术消除市民的记忆……”尽管刃雾也不是什么善良的圣兽,听到这样的命令还是不禁全身发抖。 帕西斯沉默地注视他,绿眸闪动着思虑之火,半晌,摆了摆手:“好吧,不过一旦出了事,你负责。” 刃雾只犹豫了半秒就点头答应:“好!” ****** 八匹骏马在小道上奔驰,路面凹凸不平,蜿蜒而崎岖,逶迤于村庄和田野之间,此刻正午刚过,毒辣的阳光照着丛丛的灰绿,一块块黄‘色’的土坡和远处一片黑檀木林。 淡淡的,一股清香随风飘来,越往前香味越浓郁。不同于‘花’香,黑檀木香是幽雅清冽的,不甜美,却沁人心脾。骑在最前面的肖恩一勒马首,道:“我进去一下,你们等我一会儿。”余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身形一闪,消失了。 在原地等了约莫两三分钟,棕发青年两手空空地走出来。昭霆不耐烦地道:“你在里面干什么?”轩风双颊微红,掩着嘴道:“讨厌,小霆,你怎么问这种问题。”希莉丝关怀地道:“怎么这么久,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不是啦!” “定幻石塑造的身体,并没有‘逼’真到连人生急事都可以模拟。”月从学术角度帮忙释清误会。杨阳讶道:“那肖恩怎么还可以吃东西?” “问他吧,这是属于奇迹的领域,我也无法解释。” “……” “咦,我就是想吃就吃了啊。”肖恩满脸困‘惑’。余人再次无语,心道:这便是理由吧,好一个“奇迹”,人类的食‘欲’果然不可小觑! 也是大胃王的扎姆卡特第一个回过神,问道:“你到底去里面干什么?” “嘿嘿,秘密~~”卖了个关子,肖恩跳上马,继续驰骋。余人一头雾水地跟在后面。 骑着马速度快了很多,当晚他们就赶到邻郡的主城夏普森,这里过去西城首府赫拉特只有一天不到的距离,但领队的耶拉姆还是决定在此留宿一晚,这是考虑到队伍里有几人尚未习惯骑马和长途跋涉。 夏普森没有夜市,街上的行人也不多,看来颇为冷清,于是他们直接找了家旅馆歇脚。下了马,杨阳才想起一件事:“对了,扎姆卡特,你怎么会骑马?” “啊?”血龙王呆了会儿,愣愣瞧着身下的座骑,“对哦,我怎么会骑马……”余人错倒。 危急关头果然有爆发力。 点了两间四人房,众人简单地吃过晚餐,就互道晚安走向各自的房间。可是躺在温暖的被褥里,轩风却二次失眠了。 赫拉特就在不远处……贝姆特会不会在那里呢? 西城城主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然后是在塞维堡生活的点点滴滴,玛莎等友人的音容笑貌……因为故友重逢和刺‘激’的冒险而淡忘的记忆再度涌上心头,令她思‘潮’起伏,碾转难眠。 最后竟然有点鼻酸,她蓦然惊醒,撩起被子盖住头。 不想了,不想了,那个负心汉,有什么好想! 话虽如此,她还是想了很久才入睡。 ****** 基于“一日之计在于晨”的道理,众人十分仔细地研究菜单,准备点一桌丰盛的菜肴犒赏自己的胃部,补充一天所需的能量。 “客人们不知道点什么好吗?那我来推荐几样如何?” 一来餐厅里的人不多,二来生‘性’热情,老板拉了张椅子坐过来。肖恩高兴地道:“好啊。”把菜单递给他。 “喏,第三样不错,鹿茸汤,忑补的,不过价钱贵了点。要便宜又好吃的话,有包特大号香肠的黑麦面包;绝对有嚼劲的虾仁炒面;非常清香的红‘花’饭;爽口的有煎肝和沙拉;还有推荐‘女’孩子品尝的养颜汤……” “好好!我要这个!”轩风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叫道。昭霆擦擦嘴角流出的口水,贪婪地道:“我都要。”肖恩满脑子“特大号”三字,连声道:“我要面包!面包!”月淡淡地道:“给我一碗红‘花’饭就可以。”耶拉姆接口:“我也是,再加一盘煎肝。”扎姆卡特问道:“有没有甜食?” “甜食?甜食是有,不过都不是本店的招牌,我推荐你几份甜味料理好了,也很好吃。” “嗯,行。” “我点清粥和沙拉,清粥每个人都上一份。”杨阳以谦和的笑容总结。 饭菜一一摆上桌后,老板却没有离去,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扫视众人:“我说,你们是冒险家对吧?” “对啊。”肖恩习惯‘性’地答腔。杨阳和耶拉姆则‘露’出警戒的眼神。 “呵呵,不用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我们店有一款专‘门’推荐给冒险家的料理,所以问问。”老板和气地笑道。耶拉姆稍稍放松戒备。杨阳不好意思地一笑。 “是什么料理啊?”昭霆总是不放过任何吃的机会。 “嘿嘿,其实要不是你们男的人数比较多(他也把杨阳当男的了),我还不会说——”老板浮起神秘的笑意,一字一字道,“壮阳‘药’。” “噗!”杨阳一口清粥哽在喉间,咳得差点死掉。其他人都是一副怪异的表情,惟独肖恩茫然不解:“什么是壮阳‘药’?” 老板瞪大眼:“天哪!这位小哥……虽然不好说你孤陋寡闻,但你实在——唉,简单的说,就是保证你在‘床’上神勇无敌的‘药’。” 肖恩眼中的问号更多。‘女’孩们面红耳赤。耶拉姆用凝重的口气道:“我们不需要这种‘药’。” “听我说完,这位小兄弟,我们这‘药’啊,和一般的壮阳‘药’不同,不然也不会推荐给冒险家。它不但能增加房事的能力,还能强身健体,让你在短时间内成为魁梧大汉!” “可以变得强壮吗?”肖恩眼睛一亮,满心欢喜。别的他都没听懂,但是最后一句他听懂了。就连另外三个男士,脸上也‘露’出心动的神情。没办法,谁叫自古以来,强壮就是所有男‘性’的梦想。 “绝对不行!” 轩风首先拍案而起。希莉丝用力揪住情人的耳朵:“你现在这样就够好了!”昭霆指着对座的三人,厉声道:“我警告你们,敢喝这种‘药’变成肌‘肉’男,我严昭霆今晚就捅死你们!”杨阳苦笑道:“这个,我们不需要这种‘药’,谢谢你的推荐。” “耶!真的不要吗?我看你身材最瘦,应该最想要这种‘药’才是。”老板十分失望。 “那个,我是魔法师,瘦也没什么关……” “来四碗!”无视四个少‘女’怒火沸腾的双眼,扎姆卡特兴奋地道,“不过多加点糖,我讨厌吃苦‘药’!”他早就想为这个脆弱的身板添点‘肉’了,想他原来的身体,虽然也称不上魁梧大汉,至少还‘精’壮有力,现在终于可以重温那种感觉了——不!说不定比原来更好! 老板再次满脸堆欢:“哈哈,这位小哥尽管放心,说是壮阳‘药’,其实是料理,所以一点也不苦。”扎姆卡特喜出望外。 “是虎鞭汤吗?”月想起宫廷料理的一种。另一边,四个少‘女’开始商量将这四人打晕拖走的计划。 “不不,比那个更高级。”老板竖起食指,压低声音,“是龙鞭汤。” 这一回,除了肖恩,每个人都冻住了。 “什么是龙鞭汤?”某人毫无自觉地火上浇油。 “唉,这位小哥,你真不会举一反三。虎鞭汤是老虎的那个,以此类推,龙鞭汤自然是龙的那个咯,哈哈哈……” “肖恩、月、耶拉姆、拦住扎姆卡特!其他人,跟我疏散客人!” 杨阳紧急分派好任务,拉着犹不知祸从口出的老板往店外逃去。下一秒,火山爆发。 ****** 屋顶上,帕西斯用悠然的动作轻晃白瓷茶杯,若有所思地凝视潋滟而清澈的液体。见状,刃雾绽开一抹暧昧的笑容:“你是不是也想喝那种壮阳‘药’?” “才怪,我的‘床’上功夫是一流的。” 自豪地笑着,帕西斯举杯就饮,“不过,变得强壮一点,倒是‘挺’有吸引力的。” 语尾重叠着爆炸声,主仆俩无言地看向冒火的屋角。 “……可惜你的壮阳‘药’已经变成灰烬了。” ****** 城外驻军区。 “团长!团长!” 远远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市街赶回来的佣兵一边挥手一边奔过去,“有急事!团长!” 一头咖啡‘色’短发的青年转过身,看清来人,怔了怔。 是费路迪亚的部下。黑龙佣兵团长费路迪尔瞬间认出对方,但他并没有澄清,只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在街上闹事!是魔法师!兄弟们拦不住!”佣兵压根没看出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团长”,反正认错也没关系,在无数次误会下,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早已对彼此的佣兵团了若指掌,指挥起来也熟极而流,当下费路迪尔就点了一批弓箭手和步兵,朝市内走去。 接近事发地时,撞见从另一条小路包抄过来的一行人,正是带领黑龙佣兵团成员的白凤佣兵团长。 “费路迪亚!” “费路迪尔!” 听见呼唤,两边的人马一齐叹气:又猜错了。 唉,人说‘蒙’也有‘蒙’对的时候,为什么他们总是抓错自己的头儿呢?佣兵们非常沮丧。 用不着向导,直冲天际的浓烟已经成了最好的标志,汇流的两股人马火速赶往现场,不一会儿就埋伏好弓箭手,团团包围起火的旅馆。两名佣兵团长手持长剑,并肩走进大‘门’:“什么人在此闹事?” 喝问被争执声掩盖,因此只有离‘门’最近的杨阳听见,张着嘴愣住了;其他三个少‘女’和客人们缩在角落;中间,肖恩三人正拼命安抚某只抓狂的暴龙。 “冷静点!”耶拉姆死死抱住扎姆卡特的左臂;而压制戴着力量手镯的右手的艰巨任务就落在肖恩头上,累得气喘吁吁:“你到底在气什么嘛!就算他用龙须——那个龙鞭做龙须面,也犯不着杀他啊!会再长出来!” “放屁!你知道龙鞭是什么吗?” “龙鞭就是龙角做的鞭子对不对?我知道啦,那也不用气成这样。” “啊啊——”被他气得连最后一丝理智也灰飞烟灭,扎姆卡特大声道,“禁界……” “住口!”一直只是用法杖敲他后脑勺的月这时也扑上来捂住他的嘴。对情人不能使用暴力,扎姆卡特只得侧过身想把他甩下,正好面向大‘门’。 “维烈!”双胞胎失声道,这一声终于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轩风惊喜地睁大眼,叫道:“费路迪亚!费路迪尔!” ****** “原来是这样。”听完事情的始末,两位佣兵团长涌起同仇敌忾之感,“竟然在大庭广众推荐那种‘药’,摆明了说他不行,难怪维烈生气!”任何男人都无法忍受这样的侮辱。 “嗄,不是,不是啊。”叙述情由的杨阳摆手。昭霆哇哇大叫:“是因为听是龙鞭汤才生气的!”这两个人的耳朵怎么长的? “咦?”为什么听是龙鞭汤就生气? 红发青年一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大声道:“看清楚!我是扎姆卡特,血龙王扎姆卡特!” 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睁着眼发愣。老板和其他客人茫然片刻,尖叫逃出。 “你…不是维烈?”两根颤抖的手指指着那张记忆中总是温文沉静,如今却充满暴戾的清俊脸庞。 “我也是维烈。” “???”双胞胎不约而同地抱住脑袋,一团‘混’‘乱’。看到他们的样子,几个少‘女’首先笑出声;月和耶拉姆忍俊不禁;扎姆卡特也不觉消气;惟有肖恩面‘露’困‘惑’,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们不知道维烈是双重人格吗?”杨阳和颜悦‘色’地问。 “知道啊,首领告诉我们了,我们也看过他发飙,可是……” “其实说双重人格不是很正确。”杨阳详细地解释,“就如他说的,他是扎姆卡特,也是维烈,他是他们俩的合体,现在出来的是扎姆卡特的人格。”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恍然大悟,他们不是魔法师,搞清楚原因就好,对具体的过程完全没兴趣,当下把注意力转向另一个人:“大姐头,看到你平安无事太好了,首领也会很高兴的。” “叫我轩风啦!” 杨阳等人一致‘露’出怀疑的神‘色’:“大姐头是什么意思?” “那是误会、误会!”轩风慌慌张张地道,殊不知她这种手忙脚‘乱’的态度只给人‘欲’盖弥彰的感觉,“我和贝姆特什么关系都没有!是他的部下们误会了,才……” “大姐头,你就别再害臊了。”费路迪亚打断。费路迪尔续道:“你被绑架期间,首领担心得茶不思饭不想,虽然他装得若无其事,但又怎么瞒得过我们的眼睛。” 轩风面泛红晕,心里有一丝窃喜。 “哦哦~~”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嘘道。昭霆一把执起轩风的手,连连摇晃:“你太了不起了,轩风!我也好想有人叫我大姐头!” “你现在这样就差不多了。”杨阳凉凉地道。肖恩突然开口:“那个,请问你们是双胞胎吗?” “是啊,看就知道了吧。”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互相拍拍肩膀。肖恩“哦”了一声,又沉默下来,杨阳和希莉丝都注意到他的异常,却因为有生人在场,不好发问。 “首领在赫拉特,我们护送你去吧。”费路迪尔对轩风道,随即环顾众人,“各位愿意同行的话,我们也很欢迎。”杨阳和煦地笑道:“我们同行,我和贝姆特城主有一面之缘,想‘私’下跟他谈点事。” “哎,你——”费路迪亚指着她,“刚刚没发现,你长得很像维烈啊!” “这个,我们是很像,不知道为什么。” “哦,真是怪。” “有关这里的赔偿……”耶拉姆叹息着准备讨价还价。费路迪亚摆摆手:“不用赔了!你们是大姐头的朋友,一切损失我们承担!”费路迪尔白了他一眼:“是根本不用赔,贩卖壮阳‘药’是禁止的,那老板自己捅的娄子自己补。” 自见面以来,这对双胞胎说话的语气、动作一模一样,直到此刻,众人才察觉微小的不同。 不过,他们还是分不出谁是谁。 “费路迪尔,到底什么是壮阳‘药’?” 两颗头颅一齐转动,四只迸‘射’出千瓦光芒的眼睛牢牢盯着发话人。肖恩被他们瞪得一阵阵发‘毛’:“怎、怎么了?”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不答,‘交’换了一个眼‘色’,起身走到屋外,再走进来,用大拇指比着自己:“叫我们的名字。” “……” 几个脑筋快的猜出他们在玩什么‘花’样,兴致勃勃地观看着。肖恩愣了会儿,手指一人:“费路迪尔。”再指另一个:“费路迪亚。” “啊啊——”双胞胎‘激’动得热泪盈眶,扑上来紧紧抱住他,“这是奇迹、奇迹啊!” “兄弟,我们跟定你了!不,我们已经跟了首领,不过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生死之‘交’了!” “哎?” 余人呆呆瞧着这出闹剧,半晌得出结论:有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手足,似乎满辛苦的。 ****** 结果还是不知道壮阳‘药’是什么——这是被拥抱了大半天后,肖恩得出来的结论。 好容易冷静下来后,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强邀众人住进总督府,‘交’代明天一早会过来和他们一起上路,便兴冲冲地奔回营地收拾东西了,换总督招待他们。 夏普森的总督名叫霍桑,是个相貌普通的中年大叔,有着西城人普遍拥有的豪迈气质,还多了份热情,笑得幅度很大,说话爽快,心思却意外的细腻,见一行人风尘仆仆,衣衫凌‘乱’,立刻叫‘侍’‘女’准备洗澡水和衣服。因为在地下遗迹‘弄’得灰头土脸之后又没有好好净身,就连扎姆卡特也很乐意洗个热水澡,更不用说欢呼雀跃的‘女’孩们了。 西城没有王宫也没有贵族,所以‘侍’‘女’拿来的,也不是什么正式礼服,但都是好料子的衣裳,除了肖恩嫌束手束脚,其他人都穿得很舒服。 坐在采光良好的休息室里,品尝香浓的咖啡,有一种久违的宁静浮上心头。在这样的气氛里,平常最多话的棕发少‘女’也没了声音,静静擦拭大剑;余人或闭目养神,或浏览书刊,或品茗饮料,用各自的方式体味这份难得的安逸。 月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一手支颊,丝绸长袍下的双‘腿’优雅地‘交’叠,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背上,衬得肌肤更为莹白如‘玉’。扎姆卡特忽然心动,凑过脸去。因为两人坐在一个沙发上,月得以察觉他的意图,及时捂住他偷香的嘴:“干嘛,你的发情期还没到吧。” 余人纷纷抬头,看到这一幕,都脸红起来。 “我现在随时可以发情。”(注:魔族虽然***几乎为零,但碰上喜欢的人会恢复正常水位)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变化。”说归说,月还是松开手,本来他抗拒就只是出于疑‘惑’。 啊啊——杨阳、昭霆、耶拉姆和希莉丝闭上眼,不去看接下来的悲惨情景,心道:维烈,你一定要撑住! 扎姆卡特却没有如他们预料的‘吻’下去,双眉一耸,跳起来打开落地窗。与此同时,一声娇喝传入每个人耳中: “找到了!快把身体还给维烈哥哥!” 仿佛被刀子划了道裂口,原本碧蓝无暇的晴空出现一条细细的裂缝,眨眼扩大为一个黑‘色’的空‘洞’,边缘旋转着‘波’纹状的黑线,越往外越模糊,从里面跳出一个娇小的身影。她一跳出来,黑‘洞’就消失了。 “啊!”看清落在庭院里的人,昭霆发出了惊叫。来人披着印有占卜师标记的斗篷,脸蛋稚嫩,可能连十岁也没满,一头长发却全白了;大大的金瞳充满灵‘性’,此刻燃烧着愤怒,一霎不霎地瞪视徐徐走出房间的红发青年。 “哼,你居然追来了。” “‘混’蛋!还敢用维烈哥哥的声音说话!”伍菲的怒气更上一个台阶,右手一抄,数条青白‘色’的光蛇从她掌心延伸开去,‘交’集成形,汇聚成一把八尺来长的长枪,疾‘射’而出。 扎姆卡特一挥手,一团车***小的黑‘色’火焰迎向枪头,此消彼融,转眼不见,只留下两条不同的轨迹。雷枪经过的草坪都被烤得焦黑,黑焰掠过的地表则铺了层冰——这是来自冥界的冷炎,能够融化万物、冻结一切。 “臭妮子,别不识好歹!”扎姆卡特没好气地道,“不想死的话,就快滚!”伍菲听而不闻,双手高举,又是几条光蛇涌出,纽绞成一颗紫黑‘色’的雷球,下一秒,炸裂开来,数以百计的光块仿佛脱闸猛兽般,朝扎姆卡特袭去。 血龙王右手划了个圈,汹涌的炎‘浪’喷‘射’而出。为了不让同伴被热气所伤,他在身后筑起一道水壁。然后烈焰破空而去的刹那,水墙就被蒸发,白雾弥漫,遮蔽了杨阳等人的视线。在此期间,扎姆卡特和伍菲又‘交’锋了两个回合,不相上下。受不了对方的死缠烂打,血龙王食指一划,就要使出击杀的咒文。 《不!不要伤害伍菲!》魔界宰相大喊。 “……该死的。”毕竟相处了一千多年,彼此不可能没有感情,扎姆卡特硬生生收回法术,‘胸’口被反震力震得一阵刺痛,趁此机会,伍菲甩出电鞭,缠住他的手臂,往里一拉。 身体在被缠住的瞬间就麻痹,扎姆卡特跌倒在地,滑行了一段距离,摔在伍菲脚边。这时雾气散开,杨阳等人看了个一清二楚。昭霆首先质问:“喂!你想把他怎么样?” “当然是带他回魔界。”伍菲变出把短刀,随手一劈,又是条裂缝凭空出现。 “等等!”众人正要抢上,见伍菲扔下刀子,两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小脸涨得通红,双‘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喘气,却听不到半点声息。轩风纳闷地道:“她怎么了?”杨阳一个‘激’灵,转过头,果然看到月眼神森冷,握杖的手关节泛白。 “住手!月!” “她会死的!”希莉丝也叫起来。肖恩更用力推了月一把,打断了他的法术。 “你……”没等月发作,肖恩已经飞奔过去,心疼地看着伍菲惨白的脸‘色’:“你没事吧?”真是的!竟然对这么可爱的孩子使用窒息魔法! “咳咳咳咳!”伍菲整个人软瘫下来,难受得涕泪‘交’流。 “慢慢调息,不要急。”肖恩一手轻拍她的背,一手扶正她,以帮助呼吸畅通。过了会儿,伍菲缓过气来,一头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呜哇哇哇哇——” “好可怜哦。”不但肖恩心拧得生疼,几个富有母‘性’情怀的少‘女’也同情心大起,上前安慰,反而冷落了扎姆卡特。被同伴遗忘的血龙王火冒三丈地撑起还隐隐作痛的身子,吼道:“什么可怜!你们知道她是谁么?” “呜!”伍菲立刻‘抽’噎了一声,往肖恩怀里缩了缩。‘女’孩们顿时朝扎姆卡特怒目而视。肖恩回骂道:“轻点!不要吓坏小孩!” “哈!小孩?”扎姆卡特气得无语问苍天,然后一跃而起,扑向偷偷对他做鬼脸的伍菲,“我掐死你这装嫩的臭妮子!” “哇——” “住手!扎姆卡特!” 当总督府的人闻声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吵闹的景象。 ****** 再三向总督道歉后,一行人移居客厅。伍菲两手抱着肖恩的左臂,噘着嘴坐在上位;对座的扎姆卡特双手环‘胸’,一脸余怒未休;其他人围着他们就坐。 “现在可以为我们介绍了吧,这位到底是?”杨阳一手按摩太阳‘穴’,一手轻扣桌面,用这个伤脑筋的姿势做开场白。 “我认识她!她就是那个突然消失的占卜师!”昭霆叫道。杨阳、耶拉姆和希莉丝‘露’出惊讶的神情。伍菲咧嘴一笑:“你还记得我啊?” “废话!” “嗯,这件事先放一放。”杨阳瞥了眼扎姆卡特,看出他不会为这位不速之客做介绍,于是转向伍菲,和蔼地道,“可以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吗,小妹妹?” 伍菲先是笑‘吟’‘吟’的,听到最后的称谓,垮下脸:“我不是小妹妹啦~~” “咦?” “哼!你不是装嫩吗,继续装啊!”扎姆卡特嗤笑。伍菲大怒,厉声道:“闭嘴!臭龙!” “老‘女’人!” “什么!我明明比维烈哥哥年纪小!” “我是说‘我’,你比我老!”…… 看来,又是个年龄与面孔不符的魔族啊。众人面面相觑,一齐叹息。听两人越吵越起劲,杨阳咬了咬牙,用力拍桌:“统统给我安静下来!” 鸦雀无声。 “小姐,请自我介绍。”甩甩红肿的手掌,杨阳若无其事地道。 “哦。”伍菲清清嗓子,用昂然的态度道,“我的全名是伍兰夫米路罗达丝,魔界军统帅,人类称呼我为雷之幽鬼。” 除了扎姆卡特,每个人的意识都停留在倒数第二句。昭霆伸出食指比着她,颤巍巍地道:“你…你是魔界军统帅?”魔界军是娃娃军啊!? “对!” “……” 杨阳捂着脸,喃喃自语;其他人则是呈现石化状态。扎姆卡特啐道:“是那家伙安给她的虚名,真正管事的是地之幽鬼。” 呼——余人这才回过神,长长吐出一口气。 月沉声道:“萨克,你可以让赛普路斯宰相出来吗?”扎姆卡特吃惊得张大嘴,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可…可以,你想干嘛?” “我想跟他‘私’下谈谈,你让他出来。” “我……我……”扎姆卡特一脸为难。月眼神一凝:“怎么,你有事瞒我?” “没有!”像被针刺到似地往后挪了挪,血龙王转向黑发少‘女’,“杨阳。”这次没有现成的发带给他,杨阳只好撕下一片衣袖,帮他绑起长发。 众人屏息静气,尤其是没见过魔界宰相的轩风,紧张得手心出汗。 随着衣袖的收紧,红发青年脸上的霸气尽消,转为‘春’风般的和煦温柔。 “维烈哥哥!” 伍菲跳起来,眼泪汪汪地冲向他。维烈抱住她小小的身子,满怀愧疚地道:“对不起,伍菲。” “呜呜,不关维烈哥哥的事,是那个‘混’蛋的错!”伍菲哭了一阵,抬起头,“你还好吗?有没有被那个‘混’蛋欺负?” “我很好。”维烈轻柔地拭去她满脸的泪痕,语气是加倍的温和,“伍菲,你不用担心的,我说过我们从不争斗。” “才怪!大家都知道你是为了不让我们担心才这么说!你一定被他欺负得很狠很狠!” “唉。” “这就是魔界宰相?”轩风看得目瞪口呆,“根本是杨唯嘛!”杨阳叹道:“事实上,我不止一次怀疑。” “不过他现在这样才和那张脸配。” “啊,这位是——”维烈站起来,绽开询问的笑。轩风大方地伸出手:“我叫柳轩风。”希莉丝奇道:“咦,维烈,你不是和扎姆卡特共享记忆吗,怎么不知道轩风?” “呃。”维烈尴尬地抠抠脸颊。众人这才注意到他背对着月,恍然大悟。希莉丝懊悔地捂住嘴。 “需要我自我介绍吗?”黑发祭司的口‘吻’带着明显的嘲讽。 “不…不用。”魔界宰相僵直地转过身,羞得耳根也红通通的。视线相触的刹那,他呼吸不稳地连退几大步,才用比蚊子叫还小的声音道:“你…你好,我叫维烈。”说完时,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 “称呼您赛普路斯,不介意吧?” “不介意。” “好,走吧。”没有再让人看戏的打算,月大步离开客厅。维烈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只差没同手同脚。众人目送他们的背影,良久没出声。 “我敢打赌!那个宰相绝对喜欢月!”轩风双手握拳,语惊四座。伍菲正要斥骂她荒唐,杨阳冲口道:“对啊!维烈曾说他被迫分享扎姆卡特对月的爱!” 一阵寒风吹过,吹得众人凉飕飕的。 太……太悲惨了。 ****** 月走进客厅对面的房间,先燃起壁炉,然后坐在沙发上等待,不出他所料,又过了好一会儿,维烈才姗姗来迟。 比了个“请坐”的手势,月朝关上的房‘门’挥了挥法杖,施以防止窃听的隔音结界。 维烈走到离他最远的位子坐下,对这样不礼貌的态度,月并不感到生气。当他还是皇子时,就被人当作毒蛇猛兽看待了。 “我听萨克说,魔界的技术相当先进。”一句寒暄也没有,月直接切入正题,“所以我想请问有没有让你们两个分开的方法?毕竟这样无论对我和萨克,还是你都很不方便。” 因为谈的是正事,维烈稍稍放松了点:“方法…是有,但里面有个问题,才拖到今天也没解决。” “什么问题?” “记忆。”维烈苦笑道,“身体是可以分开,但是记忆不行。如果硬要拆开,我们当中的一个势必要放弃记忆,这是我们都不愿意的。”闻言,月陷入了沉思。维烈也恢复了战战兢兢的状态,两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的样子活像等着挨罚的小学生。 “复制呢?” “呃!” “你没听过吗?”月误解了他的反应,解释道,“就像复制怪那样,再重塑一份。不过我不知道记忆是否可以像形体一样复制。” “可…可以。”维烈结结巴巴地道,表情十分奇异。月粲然一笑:“太好了,那就麻烦您了。” 维烈面红耳赤。月终于发现不对,微微皱眉:“您对我有好感吗?”直截了当的问法令维烈窘得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调息半晌,讷讷道:“有,因…因为我们共同分享彼此的记忆和……感情。” “啊,竟然融合到这地步了?”月一怔,随即若有所思,“您另有心上人吗?” “有。”维烈顿了下,聆听体内的声音,微笑起来,“你不用介意,她已经去世了。” “原来如此。”月轻笑出声,换了个坐姿,“告诉萨克,我的心眼没这么小。不过,他应该听得见吧。” “嗯。” “一团‘乱’帐。”月摇了摇头。维烈把发尾拉到前面:“那么,我让扎姆卡特出来。” “不,不用,去跟外面那帮偷听的家伙聊聊吧,反正也没几天了。等到了赫拉特解开封印,我就跟你们一起去魔界。” 维烈绽开感谢的笑靥:“好。” ****** 当晚,月明星稀,银白的月盘高挂夜空,散发出凄冷的光辉。红发青年独自坐在屋顶上,双手环着膝盖,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什么。不知过了多久,他蓦然站起,转过身。 两个身影凭空出现,都穿着白大褂,五十来岁年纪。只是一个身材瘦削,形容冷峻;另一个神‘色’就和蔼多了,鼻梁上挂副眼睛,看起来像是学者。 维烈咽了口口水,紧张之‘色’一闪即隐,拘谨地弯下腰:“见过缅长老,零长老。”仔细看可以发现,他放在两边的手握得死紧,而且不住发抖。 名叫“缅”的长老神态倨傲,哼了一声算是回应。零长老颌首还礼:“少主。” “那个,摩耶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很好。不过你不在,很多事都没办法推行,比如安抚工作……” “他也只有这个用处了。” “缅!” 维烈苦涩地笑笑,岔开话题:“我给两位长老寄了信,不知——”零仍是瞪着同僚,随口道:“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你是要现在启程吗?” “不,再过几天,月…扎姆卡特的恋人还有点事要办。”维烈顿了顿,‘露’出惊诧之情,“你说已经准备好……难道,你们早就想到了!?” 缅的嘴角弯起鄙夷的弧度:“白痴才想不到!”维烈如遭雷击,一时说不出话来。 “够了!缅,你回去!”零忍无可忍地喊道。赶走同僚后,他心疼地看着脸‘色’惨白的维烈,安慰道:“少主,别听缅瞎说,你决不是白痴!” “不,我是白痴,和父亲比起来。” “……” “零,你告诉我——”维烈痛苦地抓着‘胸’口,再也控制不住地颤抖,“父亲他是不是…是不是也认为我是他的耻辱?” “不会的!”零冲口道。维烈笑了,不是释怀的笑,而是无力的笑,笑他——这时候你还要撒谎! “谢谢,零。”伤人的话维烈说不出口,即使心痛如绞,也依然维持最低限度的礼貌。 “少主,我是说真的。”零正‘色’道,“我不敢说你是先生的骄傲,但你绝对是他最疼爱的人!” “是啊,就算是‘笨儿子’,我也是他唯一的儿子。”维烈毫无欢容。 零张口结舌:竟然…竟然是这个原因么?先生啊先生,你自以为“笨儿子”的叫法亲昵,却不知道,你的儿子根本听不懂亲昵! “少主……”零本想澄清,想起那么多年来,维烈从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过,又缩了回去,长长叹息。维烈用死气沉沉的口‘吻’道:“你回去吧,代我向缅长老道谢。”零犹豫了一下,道:“少主,你不要怪缅,他……” “我不会怪他。”维烈打断,声音却缺乏力度,表情也无‘精’打采的,“任谁看到一个和自己崇拜的人长得一模一样的白痴,都不会开心的。” 明知不开心还会来见你!?零真想大吼出来,好容易按捺住。 唉,一个两个都是傻瓜。摇摇头,零也走了。 夜凉如水,月光的纱缦轻柔地笼下,为青年罩上孤寂的外衣,突然一个声音打破这片沉郁的宁静:“哎呀,维烈,你也在这里?” “肖恩。”维烈转过头,看清棕发青年的样子,吓了一跳,“你你…你小心啊!” “没事啦。”肖恩两手撑着屋顶的边缘,朝他‘露’齿一笑,然后将一只用绳子绑着的酒坛提上来,使劲一撑,稳稳站在平地上,“嘿呦~” “你怎么从这里上来?” “你没看到吗,我去拿酒啊。”肖恩指指酒坛。 “你真是。”维烈忍不住微笑,郁卒的心情被他这么一搅,淡化不少,“大夜天的好觉不睡,爬到屋顶喝酒。”肖恩撇了撇嘴:“你还不是在这里发呆。”这句话触动了心伤,维烈又沉默下来。 “干嘛,摆这副死人脸。”肖恩没有诧异,早在上来时,看到对方失魂落魄的背影他就知道不对,当下一把勾住某失意人的脖子,一***坐下,“喝酒,喝酒,一醉解千愁!” “这只是饮鸩止渴。”维烈对这样的消愁方式并不赞同。 “哇咧,你把这么好的酒当毒‘药’啊!”啵的一声,坛口被拔开,清冽的酒香直冲鼻端,令人心神一畅,饶是不好此道的维烈,也不禁赞道:“真是好酒!你从哪儿‘弄’来的?” “嘿,当然是总督府的地窖了。放心,我跟总督说过了。”肖恩解下绑在另一边腰上的两只碗,递给他一只。 维烈喝了两口酒,忽而泛起异样的感受:“话说回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坐在一起喝酒。” “哎,对哦。”肖恩愣了愣,回忆道,“不过坐在一起看星星倒是好几次了。嘿!那时我还小得一嘟嘟呢。”维烈脸‘色’一变:“你想起来了?” “想起一部分。说到这件事——”肖恩语气一沉,抛下喝空的酒碗,用力掐住他的脖子,“你竟然骗我!装嫩也罢了,还装‘女’人!骗我叫你大姐姐!你哪里像姐姐!?” “我没有装‘女’人!是你自己认错了!” “不管!” “你怎么不讲理……啊!”挣扎下碗脱手飞出,酒水洒了两人一身不说,碗还不偏不倚掉在肖恩头上,活像戴了顶帽子。看着他的狼狈样,维烈扑哧一声,爆笑起来:“哈哈哈哈!” “……你这家伙,还笑!”肖恩恼羞成怒地拿下碗,往他头上扣去。以毫厘之差躲过,维烈顺势倒在地上打滚:“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肖恩咧开一抹‘阴’笑:“笑?好,我让你笑个够!” “啊!”下一秒,维烈拼命闪避对方的双手,“住手!哈哈…哎呀,哈哈哈……停——” “笑啊!再继续笑啊!” “哈哈……你太…哈哈哈,过分!不…不行了……呜哇——你还——我要杀了你!!!” “哟,发威了。” 当下两人扭打成一团,从屋顶的这头滚到那头,再从那头滚到这头。 “哈、哈、哈……” “呼、呼、呼……” 半刻钟后,粗重的喘息为这场毫不雅观的格斗划下句点。维烈余怒未休地一拳甩过去:“你这家伙,差点害死我!”肖恩不甘示弱地回嘴:“是你先笑我的!” “我只不过笑你两声,你就挠我痒,还咬人——有你这样打架的吗!?” “你还不是把我举起来‘乱’丢!戴力量手镯,犯规!赖皮!” 刚刚熄下去的战意又随着吵架升温,两人不约而同地扑向对方,再次扭打起来,直到‘精’疲力尽,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为止。 “真是的……”好不容易恢复了点力气,维烈一手捂住脸,逸出轻轻的笑声,“我头一次玩得这么疯。” “不好吗?证明你是个活人——会哭,会笑,会生气。” “嗯。以前,我都快忘了这种感觉了。因为父亲总是叫我自制,不能动情,不能失去理智……” “呜哇~~你父亲好变态!”肖恩睁大眼。维烈捶了他一记:“不许说我父亲的坏话!他这样说是有原因的。我是摩耶的宰相,大家的主心骨,我一垮,大家怎么办?” “那也不能这样啊!”肖恩坐起来,使劲给他捶回去,“你又不是铁打的,一直绷得紧紧的不要疯掉!偶尔的玩乐也是需要的!”维烈的神情朦胧起来:“事实上,我是很累,很累很累。” “那就休息啊。” “可以休息吗?” “废话!” “废话……从来没人这么对我说。我也不敢问可不可以休息。”维烈扯了扯嘴角,“肖恩,我父亲的助手一直瞧不起我,我很难过,一心想做出番成绩给他们看,可是我很笨,从来达不到他们的期望,不管我多么努力……” “那又不是你的错。”肖恩皱起眉。 “我知道!可是,我没办法不在意!我在意他们的眼光,在意他们的态度!不过……我最希望的还是,父亲能对我刮目相看。” “刮目相看啊。”肖恩将两脚伸得直直的,双臂撑在身后,仿佛想起什么似地吐了口气,“我也有过这种想法。” 维烈一怔,回忆片刻,吃吃笑起来。 那是他到肖恩家第四年发生的事情。珂曼家主终于决定教十岁的小儿子召唤术,然而这位十项全能,文武双全的[萨桑之子],就如大贤者预言的,无论如何学不会。小鬼倔脾气发作,卯足了劲练练练,整整一个月,废寝忘食,‘弄’得人瘦了一大圈,洁西卡和莫里瑞心疼不已。 一晚他受两人所托去劝解,还没进‘门’就听见嘤嘤的哭泣声,走进一看,‘床’上鼓鼓囊囊的一团,活像颗蚕茧,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今晚你笑上瘾了是不?”肖恩也知道他在笑什么,咬牙切齿地亮出拳头。 “哈哈哈,抱歉。”维烈竭力忍住笑意,“但是……咳!你那个时候的样子,真的好好笑。” 那一夜,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那颗“蚕茧”到天亮,因为他再清楚不过,这种心结只有本人打得开,旁人的开导毫无用处。 “后来怎么样?” “后来?对了,你第二天就走了!”肖恩投来恶狠狠的一眼。维烈苦笑道:“现在不要算旧帐好不好?”他也是身不由己啊!肖恩又瞪了他好一会儿,才愤愤地道:“还能怎样,当然是放弃了!” “放弃了!?”维烈愕然。肖恩的个‘性’他很了解,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又开朗又豁达,可是一旦固执起来,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是一股劲地往前冲。被强制转头还有可能,但……自己放弃? “因为想通了。”肖恩平静下来,仰头凝视夜空,“即使学不会召唤术,我也还是我。” “……” “第二天,姐姐病了,我才发现,她好瘦好瘦。义父也是,瘦得一把骨头。一定是那个月他们陪着我吃不好睡不香。我后悔极了,拼命道歉。姐姐说如果你要我们原谅你,就把早饭吃完。” “我一边吃一边哭,好几次咽不下去,那顿饭是我有生以来吃得最痛苦的一顿。那时我就明白,比起我学会召唤术,成为了不起的召唤师,继承珂曼家,他们更希望我健康快乐。当然,每次被其他亲人嘲笑时,还是很难过,但是扬眉吐气的代价是义父和姐姐的话,我宁可不要!” 维烈怔怔听着,脑中闪过几个画面:为了让父亲和父亲的助手们刮目相看,而成天泡在实验室的自己;总是突然出现在手边的便当盒,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小身影;还有……原本没他哄就不肯睡的小鬼们一个个变成早睡早起的好孩子。先是最宝贝头发的菲亚斯头发上粘着小黄瓜;然后是最宝贝脸的弗雷德脸上黑乎乎的;最后是卡蒂丝十根手指红红的像受了伤。对应的,他的便当盒里就有切得奇形怪状的黄瓜;炸得焦黑的‘鸡’‘腿’;让人看了就倒胃口的番茄汁拌饭。最喜欢撒娇的伍菲不再缠着他抱;从来没主君架势的艾尔拉斯开始甩大牌,规定他几点必须入睡……一点一滴,被他忽略的关怀涌上心头,令他有想哭的冲动。 被某些人唾弃的他,在另一些人眼中,却是珍宝。 “即使笨,我也还是我吗……?” “对啊,而且我觉得你一点也不笨。”肖恩不知何时拿回了酒坛,自斟自饮,“我也经常被人骂笨蛋,但你觉得我笨吗?” “是‘挺’笨的。” “我杀了你!”肖恩举起酒坛。维烈笑着做出抵挡的姿势:“我投降,我投降。” “哼!” 又笑了好一会儿,维烈才气喘吁吁地坐起来。因为打架的关系,四肢很酸痛,身体也沉沉的,心情却格外轻松,像放下了某个长久以来背负的包袱。 算下来,这是第二次被他‘激’励了。魔界宰相在心底微笑,转过头。 “喂!留点给我!”一看不妙,酒坛快被某人倒空了,维烈急忙阻止。 “晚了。”说着,肖恩咕嘟嘟喝完碗里的酒。维烈一把掐住他的颈项:“再去地窖拿一坛!” “哇——你土匪啊你!” 这一夜,两人总共打闹了三次,喝光了总督府所有的藏酒。 ****** “阿嚏!阿嚏!” 看着面前喷嚏连连的两人,杨阳觉得真是乐极生悲的典型。 “肖恩也罢了,维烈你竟然也陪着他胡闹。” 今天早上,众人翻遍整栋府邸,终于找到两个睡在屋顶酩酊大醉的同伴。而在深秋的夜晚‘露’天睡觉,感冒是当然的结果。 维烈受教地低下头。肖恩抗议道:“什么叫我也罢了?”希莉丝拎起他的耳朵:“你还不够胡闹么?”肖恩一边咳嗽一边叫痛。见状,希莉丝立马松开手,心疼地帮他量体温。 “‘药’煎好了。”耶拉姆端着两碗‘药’走进来。希莉丝和伍菲一人一碗接过去,喂两个病人喝‘药’。 “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瞅着裹着‘毛’坦瑟瑟发抖的两人,杨阳叹了口气。 “按时上路。不行的话,就爬着去。”月的语气毫无转圜的余地。肖恩和维烈面面相觑,从彼此脸上看到相同的绝望。杨阳苦笑着劝道:“别这样,月,他们俩也很久没见面了,才会一时忘形。” “就是!不过多等一天而已,有什么等不了的!”昭霆也为两人打抱不平。 月沉默片刻,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余人目送他的背影,又是诧异又是不解。 “小月月好像有点焦躁啊。”轩风不是很确定地道,因为从月的表情完全看不出端倪。肖恩恍然大悟:“是了,他一定很想尽快解开西城的封印——维烈?” 怔了怔,魔界宰相会意,微微一笑:“我没问题,我的体质再过半个小时就会痊愈了。”棕发青年笑嘻嘻地道:“我比你壮,更加没问题。”红发少‘女’不放心:“真的没关系吗?” “安啦安啦!” “好。”黑发少‘女’点点头,拍手宣布,“那就按时出发!” ****** 没多久,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来了,重演了一出拥抱的戏码。见到维烈,两人都很高兴,于是寒暄了几句后,一行人就告别总督,走出大‘门’。 前院站着四排士兵,一见他们出来,立刻‘挺’‘胸’行礼。昭霆惊讶地指着他们:“这些人是干嘛的?” “他们是我和费路迪尔的部下,和我们一起护送你们到赫拉特。”费路迪亚解释。希莉丝失笑:“有这个必要吗?这里到赫拉特不过一天的路程。” “有。”费路迪尔正‘色’道。费路迪亚也用凝重的口‘吻’道:“这里过去有不少死亡佣兵团的余孽,必须小心。”轩风打了个寒噤:“死亡佣兵团还没撤走?”她在被掳期间吃尽苦头,因此种下畏惧的种子。 “撤走了,但是有残兵留下。他们相当擅长隐藏,目前也没有扫‘荡’干净。” “那我们就听二位的。”杨阳尊重主人的意愿,微笑表态。 担心维烈和肖恩的状况,伍菲和希莉丝自发和他们共骑,多出的一匹马就用来背行李。沿途的景致并不如杨阳等人想象的美好,反而以断亘残壁居多。趁中午在河边休息时,昭霆问起,双胞胎异口同声地答道:“还不是那群人渣干的!” “可是之前没有这样。” “他们也只能威风一阵子!” 众人会意:死亡佣兵团逞威了一段时间后,引起附近的警备兵注意,没能进一步破坏下去。倒是杨阳看到昭霆和两人聊天的模样,想起一件事,吓出一身冷汗——她怎么忘了昭霆是西城的满愿师! 借如厕的名义将友人拉到僻静处,杨阳耳提面命,嘱咐她谨言慎行,千万不可***身份,然后去找其他同伴串供,最先找到的是坐在树下吃东西的肖恩,正好把兜在心里的疑问倒出来:“昨天你见到费路迪亚、费路迪尔时,为什么反应怪怪的?” “怪怪的?”肖恩一愣,随即恍然地笑起来,“哦,不是的,我不认识他们,只是他们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奇怪的感觉?” “嗯。很怀念,很悲伤,很自责,很……痛恨。” 痛恨?杨阳张口结舌,诧异这个词会出现在肖恩身上,不过转念一想,当她提到理应万人景仰的英雄王时对方也有类似的情绪,她这个同伴可真是个谜。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见青年蹙眉苦思,黑发少‘女’拍拍他的脸,惊讶掌心的触感,“热度上去了!果然应该让你好好休息!” “没事啦!你别大小声!”肖恩慌慌张张地捂住她的嘴巴,左右张望。一路上他被情人严格管制,中饭也没能放怀吃,好容易偷了一包干‘肉’躲在这里大块朵颐,万一希莉丝闻声而来,他就完蛋了! 蓦的,他的视线定在杨阳身后的某一点,琥珀‘色’的眸子逐渐睁大。 “不——” 这声叫喊凄厉得宛如伤兽的悲鸣。众人纷纷跑出休息的地方,只见棕发青年冲进河,溅起的水‘花’遮蔽了他的背影。 “肖恩!肖恩!”希莉丝不假思索地追上去,余人紧跟在后。昭霆边跑边问:“他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杨阳同样丈二‘摸’不着头脑。 离得近了,众人倒‘抽’一口凉气,顿时明白同伴失态的原因。一个‘妇’‘女’跪坐在河边,两手像压着什么似地伸进水里,看到他们,‘露’出惊惶之‘色’,往后退去,提起一个湿淋淋的婴儿! “这个杀人犯!”昭霆义愤填膺地喊道。肖恩已奔到那‘妇’‘女’面前,一把推开她,夺过婴儿,进行急救处理。稍迟赶到的希莉丝也二话不说蹲下来,施展治疗术。 “……不行了。” 白光消失后,婴儿仍无生命反应,红发少‘女’不敢迎视情人充满期盼的目光,艰难地挤出答案。棕发青年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又转头去看那‘妇’‘女’:“为什么?为什么?” 不知为何,杨阳觉得他的语气不像质问。 “啊!还有一个!”轩风叫出声。余人这才注意到‘妇’‘女’的脚边躺着一只湿透的襁褓。费路迪亚叹了口气:“是双子啊……难怪。”维烈脸‘色’大变。 “我杀了你这臭‘女’人!”昭霆拔出无刃,高高举起就要劈下,费路迪尔伸手拦阻:“住手!她是孩子的母亲!” “什么!!!”杨阳等人傻眼。只有肖恩不言不动,垂着头发呆。 那‘妇’‘女’嘴‘唇’抖了抖,嚎啕大哭,哭声之悲切,使人无法不相信她真的是婴儿的母亲,那么,她为什么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 “双子历来是受到***的一群。” 前往墓地的途中,费路迪尔沉痛地道,“举凡收成不好、灾难发生、村人病死,统统是双子的责任。我和费路迪亚是运气好,出生那年村里开垦了一块荒地,才没被当成灾星活活打死,而是被当成福星平安长大。” 三个来自异世界的少‘女’听得皱眉:“这不是‘迷’信吗!” “不光是‘迷’信。”希莉丝一脸无奈地道,“还有出气筒的因素在。很多人遇到打击就想逃避,双子就成了他们发泄的对象。”杨阳三人咬牙切齿。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苦笑。 “可是为什么要亲生母亲……”耶拉姆没说下去。 “他们说,要‘乱’‘棒’打死才能驱除灾难。”‘妇’‘女’泣不成声,“我就想,与其那么痛苦地死,不如我——” 众人都无言以对。 说话间,坟场已经到了,只见几十个土堆散布着,上面零零落落‘插’着木牌。几个佣兵很快挖好坑。杨阳和轩风温言劝慰,好容易让‘妇’‘女’悲伤稍抑,啜泣着将襁褓放进坑里。希莉丝转向抱着另一个婴儿的人:“肖恩。” 棕发青年似是没听见,直到对方提高音量又叫了一次,才缓缓抬首,用一种让希莉丝心寒的沉寂眼神望着她,默默递出死婴。 希莉丝刚迟疑着接过,见对方身体晃了晃,往后软倒。还没来得及惊叫,一双手臂从旁边伸出,牢牢扶住昏晕过去的青年。 “维…维烈。”看到这一幕的每个人都松了口长气。 “快点掩埋尸体,带他去附近的村庄休息。”月当机立断。 ****** 将病人安置在借住的民舍里,几个少‘女’匆匆忙忙地准备冷水和‘毛’巾。月挥手制止:“别做无谓的事,他这不是真正的疾病。” “咦?”昭霆、轩风、希莉丝和伍菲傻在‘门’口。杨阳止不住疑‘惑’:“对了,月,我早上就想问你了,肖恩的身体怎么会生病?” “定幻石塑造的假身是根据灵魂模拟反应,他的灵魂判断受冷会发烧,身体就发烧。而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这小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魂‘波’‘乱’成一团,连带身体的机能也报废。如果不能让他的灵魂镇定下来,烧就退不了,他也醒不过来。” “那要怎么镇定?”好几个声音一齐道。 “谁会镇魂魔法?”月直截了当地问。无人回答。 “我会。”片刻之后,维烈打破沉默,“不过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杨阳,留下帮我。” “呃?”杨阳意外地指着自己。余人会意,相继离开。希莉丝‘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唇’,还是跟着走了出去。 听到关‘门’声,杨阳一边回头一边走到‘床’边,用犹豫的口‘吻’道:“维烈,我觉得你应该让希莉丝留下。” “她没用。”魔界宰相的回应极为冷酷无情,右手轻柔地拂开青年汗湿的刘海,食指和中指并拢按着他的眉心,下一秒,仿佛触电般,手指被弹开,他整个人也倒退两步。 “维烈!?” “果然不行。”红发青年咬了咬牙,以无奈中带着担忧的表情注视黑发少‘女’,“杨阳,只有靠你了,你去握着肖恩的手。”杨阳更是惊诧:“握着他的手没问题,可是…靠我?我不会镇魂魔法啊!” “我也不会,所以才叫你留下。你是肖恩宿命的另一半,可以进入他的意识,把他叫回来。刚刚我是想试试,因为同调的过程很危险,我不想让你去,但我不行。” “原来如此。”杨阳恍然大悟,拍‘胸’道,“好!‘交’给我!我一定会把肖恩叫回来!”维烈还是不放心:“你千万别勉强,实在不行就退出来,我再另外想办法。” “知道了。”杨阳坐在‘床’沿,握住青年滚烫的手,闭上眼集中‘精’神。在西芙利村时她就学会如何与右腕的神器[飞焰]取得同调,因此不一会儿就‘摸’到窍‘门’,意识慢慢‘抽’离。 ******* 无数的泡沫在眼前散开,大量的水灌入口鼻,堵住呼吸。 “!?” 他张口‘欲’叫,却只喝到冰冷的液体;‘胸’腔窒闷得快要爆炸;脑子里像有重捶在敲。 好难受!他拼命捶打按住自己的双手,不明白这双手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好难受!好难受啊,妈妈!!! “对不起,席恩。” 哽咽的话语渗入听觉,浑浊的视野泛开小小的涟漪。 我不是席恩啊!他想澄清,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力气飞快地流逝,只能够抓着母亲的衣襟,而且手指也开始松脱,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往下沉…… 不对。 意识的一角响起微弱的质疑:不应该是这样的。 但究竟是怎样,他一点也想不起来。很快,连这小小的困‘惑’也消失不见,神智涣散,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着他往下坠,身边不断有画面掠过,却一样也看不清。 “看吧看吧。”黑暗的彼岸,传来尖锐的笑声,“这些都是有趣的景象啊。” 不要!他骤然回过神,‘激’烈挣动想摆脱那股吸力:我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 “为什么不要看?怕想起自己的罪吗?” 他一怔,掌心传来异样的触感,低下头,一张灰白的面孔跃入眼帘,红发散‘乱’在‘床’单上,他的手掐在她的脖子上。 “啊啊啊啊啊——”他悲恸地哭喊,紧紧抱住头,在这狂‘乱’的情绪中,却有一个声音宛如被火烤过的毒针,直刺他的灵魂:“封印太强了,我只能够让你看见一个的下场,不过,这个对你也够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他心痛得几乎发疯,“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让你痛苦啊,因为你让我很痛苦。” “我不想你痛苦!我希望你幸福啊!” 笑声再度响起,这次还搀杂了强烈的恶意:“那么,过来吧,亲爱的弟弟,把我从这个地狱解放出去。” 仿佛瘴气的黑暗包围住他,将他拉往未知的深处。在这片逐渐浓厚的‘阴’影里,闪过一道微芒。 “肖恩!” 谁……?‘混’沌的意识反应不出来人的名字,下一秒,声音不再遥远,近在咫尺,清晰而真切:“肖恩!!!” ****** 他睁开眼,对上一双漆黑如子夜的眸子,一瞬间,他以为黑暗抓住他了,恐惧地颤抖,但很快,他察觉明显的不同。黑‘色’的眼睛温暖、柔和、包容,如同冬日的阳光。透过这双眼,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及腰的黑发,一样温柔的黑眸,坐在椅子上,宁静地看书;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躺在沙发上打呼;神情冷漠的‘女’孩麻利地整理帐本;幼小的他趴在地上逗‘弄’宠物;壁炉里燃烧着橘‘色’的火焰…… 温馨的画面驱走了惨酷,他放松身体,沉沉睡去。 “肖恩!肖恩!”见同伴刚清醒又失去意识,杨阳焦急地摇晃他,一只手搭住她的肩膀:“没事了,他只是太累才会睡着,辛苦你了。” 杨阳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汗湿重衫,疲倦感如‘潮’涌上。维烈表情僵硬,用一种平板的语调道:“我要出去一下,杨阳,你能不能再守着他一会儿?” “我知道,有人要抓他是吧。”杨阳凝视他,眼神复杂,继而扭头为‘床’上的人掖好被子,“你去吧,我会看着他的。” 魔界宰相点点头,转身离开房间。 一出农舍,他僵硬的表情立刻崩溃,直冲不远处的小树林,厉声道:“普路托,滚出来!普路托!” 早已潜伏在附近的冥法王应声出现,依然是黑‘色’斗篷的扮相,以叹息的口‘吻’道:“冷静点,赛普路斯。” “你也感觉到了吧,那个人渣的小动作!”维烈充耳不闻,‘激’动地道,“马上解开他们之间的联系!不然肖恩迟早被他‘逼’死!” “这是不可能的。他们俩是双胞胎,本来就有特殊的感应,席恩又在这个基础上施加共生的法术,即使我也无法解开。” “他***!”维烈生平头一次骂三字经,可见他内心的愤怒。 “话说回来,也是你不好,你把他关在那种地方,日夜折磨到今天,他当然会想方设法逃走。”普路托的语气更无奈。 维烈笑了,与平常和煦如‘春’风的微笑截然不同,是一种狰狞的,残酷的笑容。 “你的意思是,要我给那个夺取亲弟弟的身体;***亲弟弟的徒弟;把亲弟弟的养‘女’‘弄’成世界树的人渣好吃好睡,奉为上宾?”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闭嘴!”维烈怒吼,“告诉你,我现在还要去折磨他!我杀不了他,但我会让他痛到没空耍心机!” 普路托叹气,换了个角度劝说:“赛普路斯,席恩的确是罪无可恕,我们也不同情他,但是不论动机,他终究拯救了世界,看在这一点份上……” “拯救了世界的不是他,是王!是王一千年来给世界树能量,用身体支撑这个世界!” “如果不是被绑上世界树,魔王陛下会愿意拯救世界吗?” 维烈语塞,随即,他的神情柔和下来,恢复原本的沉静:“会的,为了肖恩和帕西尔提斯,王会愿意。”这回轮到普路托无言以对。 “好吧,我不再为席恩求情。”普路托放弃让眼前的人改变主意,“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要肖恩恢复记忆?” “……” “在锡维拉听肖恩亲口这么说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明知道肖恩经历了怎样的事,还要他想起来?” “我……是不希望他想起来。”沉默良久,维烈低声承认。普路托毫不意外地点头:“那是别人希望他想起来了。谁?魔王陛下?”维烈苦笑:“当然。” “魔王陛下也太自‘私’了!她就不能设身处地为肖恩想想!?” “这是王爱人的方式。”维烈卸过对方的指责,神‘色’一黯,“而且,肖恩也必须想起来。”普路托讶道:“为何?”维烈转过身:“我只能说到这个份上,剩下的你们自己猜吧。” “等等,赛普路斯!”普路托拉住他,急切地喊道,“别再‘逼’肖恩了,他想不起来的!” 宛如一道惊雷打在耳畔,维烈骤然回头,发尾旋出‘激’烈的弧度。 “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封印有两道,另一道,是我下的。” 刺耳的撕裂声划破空气,碎裂的布帛仿佛飞舞的黑蝴蝶,冥法王连退数步,单膝跪倒,‘裸’‘露’出的面容清雅而苍白,一道黄金溶液般的液体从他嘴角逸出。 金黄‘色’的神之血。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维烈全身发抖,勉强克制住弑神的冲动。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发火,但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一开口,普路托就咳了两声,更多的血液涌了出来,“你不要以为灵魂没有办法自杀,当情感达到一定强度,魂体就会受不住。肖恩当时的情况就是如此,如果……咳咳,我不再次封印住他的记忆,他绝对会当场消失!” 颤抖停止了,维烈整个人瘫软下来,一手盖住脸,吐出绝望的低语:“完了,全完了。” “赛普路斯?” “你们这些神明,都没有感觉吗?”维烈垂下手,崩溃地大喊,“你们把肖恩和他身边的人害成这样,肖恩是不怪你们,因为他是滥好人!大笨蛋!难道他身边的人也是滥好人?”普路托茅塞顿开:“你是说……帕西尔提斯?” “普路托!” 温柔婉转的嗓音突然响起,一道纤影翩然落下。那是个看来二十后半的‘女’‘性’,容姿端丽,仪态高雅。然而一瞧见吐血的冥王,她美丽的大眼立刻珠泪莹莹,顾不得裙子会‘弄’脏,跪在他面前:“啊啊,你受伤了。” “秦…秦蒂丝。”普路托‘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因为他们夫妻目前分居中,还是对方提出的。 生命‘女’神反‘射’‘性’地伸手想为他疗伤,想起两人属‘性’相反,咬了咬‘唇’,生气地转过头:“赛普路斯,我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什么要打伤我的丈夫?”她生‘性’温柔,虽然在质问,语气却毫无***感。 维烈没有回答,愣愣地瞧着他们,冲口道:“为什么你们可以互相看见?” “呃?”秦蒂丝完全不清楚前因后果,一时懵了。普路托会意地道:“因为我们都是神,无论属‘性’如何,存在方式是一样的。而亡者不同,是另一种存在形式,不是特殊体质或相同属‘性’就无法接触。帕西尔提斯的情况更加复杂,原本生者就看不到亡者,加上贺加斯大人的影响,使他的灵识彻底断绝。” “罢了,罢了。”维烈灰心至极。 “赛普路斯,你是为了帕西尔提斯?”普路托重拾先前的话题。维烈苦涩一笑:“你们好歹也和他做了一千年邻居了,都不清楚他的状态?”普路托和秦蒂丝有点难堪地对视一眼,道:“我们只能从罗兰…他的弟子口中得知一些他的近况,一来他不愿见我们;二来世界之钥的结界我们也进不去。” “嗯,那我告诉你们他一百多年前的样子,因为一百多年前我才进去。”维烈淡淡地道,“当时我看见一个疯子。” 普路托和秦蒂丝呆在当地。 “怎么,你们很惊讶?”维烈扬了扬眉,绽开讽刺的笑容,“真是怪了,连身为神明的你们都必须互相陪伴才能度过漫长的岁月,你们凭什么以为他被单独囚禁一千年,还能保持清醒的理智?” “我……”两位神祗都有词穷的感觉。 “我‘花’了三十年医治他,但我可以断定没有根治,事实上也不可能治得好。所以我才希望肖恩恢复记忆,给他点慰籍。离[最终时刻]已经没多久,至少让他平静地去。现在,当然是什么都不用谈了。” 窒息的死寂弥漫在三人周遭,良久,秦蒂丝低低的啜泣声渗入停滞的空气。 普路托困难地道:“赛普路斯,以摩耶的能力,也找不出让那个孩子解脱的方法吗?”维烈忍不住吼道:“找得到我还会要肖恩恢复记忆吗?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他痛苦!” 沉沉的叹息,是无奈,也是愧疚。 “可笑,单单一个席恩,就能搞出今天的局面。不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的。” 语毕,红发青年雪白的身影隐没在黑暗里。 ****** 第二天清晨,杨阳被‘鸡’啼声惊醒。 糟糕!仿佛弹簧般蹦起,瞥见身旁的人安详的睡颜,她才松了口长气,倒回‘床’铺:如果肖恩在她睡着期间出了什么状况,不用维烈责怪,她先扇自己一巴掌。 等等!还不能确定是没事!倒下的人重新跳起来,用力摇晃青年的身体:“肖恩、肖恩、醒醒!” 隔着衣料,杨阳清晰地感到掌下的肌肤绷紧了一瞬,这是武者的自然反应,但是接下来的反应就不像武者,而像赖‘床’的小孩:“嗯~~让我再睡一会儿~~~” “别睡了!太阳晒***了!”杨阳又好气又好笑,又是如释重负,不觉提高嗓‘门’。肖恩双眼睁开一线,咕哝道:“根本没太阳嘛。” “早睡早起才是好孩子哟。” 一个快活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杨阳和肖恩同时瞪大眼,转向声源:“索贝克!” 帕西斯面朝里坐在窗台上,笑嘻嘻地望着他俩:“嗨!”刃雾也举起爪子打招呼。 “索贝克!”肖恩‘激’动地扑过去。幸好帕西斯早有预料,跳下窗台,才没被他扑出房外。杨阳也绽开高兴的笑容:“见到你太好了。不过,这回你是不是应该说出真名,假冒的流‘浪’佣兵先生?” “咦,已经碰上本尊了?”帕西斯立刻猜出‘露’馅的原因,同时喘了口气——肖恩抱得好紧,“那我也不用屈就这张平凡的面孔,可以另外换张美丽的脸。” “喂喂。” 肖恩稍稍放松手劲,问道:“索贝克,我认识你,对吗?”帕西斯眼里浮起柔和的水光,那是感动与无憾‘交’织而成的情‘潮’:“你自己的事,还来问我?” “呃,那个,我……”肖恩一言未毕,被一双手转了个方向,撩起长发编辫子。 杨阳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本应该亲昵非常的画面,却丝毫没有暧昧的气息,因为帕西斯的眼神是那么虔诚,动作专注仔细,就连神的‘侍’者也不遑多让。 “世间的事——”银发青年咬着发带,因此发言有点模糊,却有股别样的温柔,“不必一一去计较,不然计较到死也计较不完,还会错失眼前的幸福。” “……” “记忆也是。”熟练地打了个结,帕西斯挥挥手,纵身跃出窗外。 “索贝克!”肖恩和杨阳不约而同地奔到窗前。 “下次我会用别的面孔,要认出我哦。” 远远的,一串笑声传来,如同逐渐远去的身影,带走所有的隐晦,将宁静铺满整个房间。 ****** “耶,索贝克来过了?” 餐桌上,见过流‘浪’佣兵的都‘露’出惊喜之情,没见过的则歪着头纳闷。 “嗯,他还说下次会用别的面孔出现,叫我们认出他。”杨阳撕下一片面包,边嚼边道。 “哈!好好玩!”昭霆提起兴趣。她是小孩心‘性’,虽然曾气帕西斯不以真面目示人,但一顿饭后,就忘得干干净净了。希莉丝一指点‘唇’:“不知道他真正的长相是怎么样的。”轩风斩钉截铁地道:“绝对是帅哥!我打包票!”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女’人的直觉!”轩风站起来,一手握拳,昂扬地道。众人无言。 维烈的视线自始至终没离开肖恩的脸,见他一脸生气勃勃地和昭霆争抢食物,放下心中的大石。 这样,也好。 ****** 因为昨天已经走了一半路程,不到中午,一行人就到达目的地。和想象中一样,赫拉特有着符合一城首府的磅礴外观,高耸的城墙上旌旗飘扬,只是没有护城河,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深深的壕沟。背面是鸟的翅膀般伸展开来的山岳,点缀着***的针叶树林。 吊桥前停着一支队伍,望见为首的人,杨阳惊讶地睁大眼: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迎接下属的上司!西城城主却不觉得有任何不妥,泰然地下了马。 “贝姆特!” 一路上,轩风设想了无数种见面的情景,惟独没想到这种的——她竟然像个思念丈夫的小妻子似地飞奔过去,紧紧搂住那个本打算‘私’下狠狠报复的男人,还红了眼眶! “轩风……”贝姆特以为她的反应是委屈的发泄,心里更是愧疚,右手轻拍她的背部,“你没事就好。”却不料怀里的小‘女’人听了他的话,仿佛惊弓之鸟般挣开他的拥抱,然后拉拉裙摆,理理鬓发,绽开一抹非常有气质的笑容:“好久不见,贝姆特。” “……” “别装模作样了,轩风,你大家闺秀的形象早破坏光了。”杨阳和昭霆一齐吐友人的槽,换来两颗大白眼。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贝姆特叹道。他一直在担心轩风会不会受到***,现在看来是平安无事。轩风难得娇靥一红,别开视线,顿时惊喜万分:“外公!” “没良心的小丫头,外公在这儿站了半天才看到。”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强忍‘激’动,用慈和的语气说着责怪的话。轩风一脸撒娇地偎向他:“抱歉,人家一时没注意到嘛。” “我知道我知道,首领比我这糟老头有魅力多了。” “讨厌!” 一老一少亲热地寒暄,另一边也没闲着,开始相互介绍。贝姆特吃惊地瞪着杨阳:“你是……替罪羊!”饶是修养够好,杨阳也禁不住咬了咬牙:“我的名字是杨阳,今后请城主别再叫我替罪羊了。” “呵呵,没想到你真的追来了——替换的剑找到了吗?” “我正在请一位矮人朋友打,最迟一年你就能拿到了。” “好,那么到时对比货‘色’。”贝姆特笑道,下一秒笑容僵在脸上,“维烈!”红发青年扬起温柔的浅笑:“老板,好久不见。” “你还敢来见我!”贝姆特一把抓住他的脖子摇晃,“说好握着红‘玉’叫你会来,结果我叫了半天也看不到人影,害我差点被帐本淹死!” “对…对不起。” “你这家伙,竟敢对维烈哥哥如此放肆!”伍菲勃然大怒,举起雷球就要丢出去,被肖恩拦住:“别这样!”贝姆特松开手,瞅着在青年臂弯里挣扎的小占卜师:“你妹妹?”维烈咳了两声,苦笑道:“算是吧。” “首领,这里风大,不如进去再聊。” “啊,好啊,萨罗斯。” 出声的是站在贝姆特身后的年轻男子,容貌在水准之上,尤其是嘴角一抹笑意格外勾人。轩风面‘露’困‘惑’,纳闷以前怎么没见过这样一条“‘肥’鱼”,于是偷偷问凯渥鲁夫。 “他是独角兽佣兵团长。” “哦。” 一行人前脚走,后脚一个人出现在原地,突然得令两名守城士兵不住‘揉’眼睛。 (奇怪,那个城主有点像华尔特。)帕西斯敛眉沉思。刃雾不解地道:《他们是祖孙,这不是当然的?》 (历代西城城主应该都跟华尔特没有血缘关系才对,改明儿我要查查史籍。) “呃,小弟弟,你从哪儿来的?”一名守卫走上前,弯腰和蔼地问道。因为倒映在他眼中的是小男孩的形象,而且是个非常可爱的小男孩:柔软的栗‘色’短发,水汪汪的蓝眸,粉颊红‘唇’,怀里还抱着只大布偶,说有多讨喜就有多讨喜。 帕西斯‘抽’噎了一声,挤出两泡泪雾:“我和爸爸妈妈一起来的。”可怜巴巴的表情、颤抖的童音拧疼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另一名守卫和其他进出城‘门’的民众都围拢过来:“你爸爸妈妈呢?” “被盗贼杀死了。一个黑黑的伯伯要抓我去做实验,我拼命跑,摔了一跤,摔进一个画着好奇怪图案的大圆圈里,一眨眼,就在这里了。” “是魔法阵!”几个见多识广的人冲口道。两名守卫神情凝重:“小弟弟,可以跟我们走一趟吗?” “去…去哪里?”帕西斯怯生生地问。如果不是装布偶,刃雾一定会吐出来。 “别怕,我们只是带你去见一个人。见到他时,你只要原封不动地把刚刚的话说一遍就行了。”一名守卫抱起“小男孩”,对身旁的同僚道:“我带他去见首领,你派人到附近打听打听。有魔法师的盗贼团,决不是小角‘色’。” 舒舒服服地让人抱进城,帕西斯忖道:嘿嘿,不知道我这个造型,肖恩师父认不认得出呢? ****** 在像是市政fu的建筑物里,杨阳一行享受了一顿热腾腾的中饭。菜肴不豪华,但是很美味,用餐的气氛也很自由,所以每个人都吃得很愉快。 “对了,各位还没自我介绍呢。”喝饭后茶时,贝姆特微笑道,“除了轩风、维烈和杨阳小姐,其他几位我都不知道名字。”说着,他特别看了眼希莉丝。 “昭霆!严昭霆!”棕发少‘女’首先‘精’神地报名。 “耶拉姆。”和她截然相反的冷漠声音。 “月。”优雅、柔和如丝缎的嗓音,让听见的人都遗憾他的名字怎么这么短。 “希莉丝佛罗伦兹。” “和南城的公主同名呢。”贝姆特挑了挑眉。希莉丝回以镇定的笑容:“事实上,我长得也和她很像,这是见过南城公主的人说的。”她竭力使语调保持平稳,身在敌营,虽然不害怕,却免不了有些紧张。肖恩注意到她的异常,正要询问,感到贝姆特投来的目光,随口道:“哦,我叫肖恩普多尔卡雷。” 一室哗然。费路迪亚、费路迪尔和萨罗斯齐声道:“肖恩普多尔卡雷!?是单人匹马解救了提拉的那位吗?” “啊?啊,不是!”肖恩回过神,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惊惶之‘色’溢于言表,“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肖恩普多尔卡雷,我是无名小卒!只是碰巧同名同姓!不,我不叫肖恩普多尔卡雷,我叫……叫…恩肖!对了,我是叫恩肖嘛,我怎么会忘了自己的名字呢?” “……” 杨阳一行惨不忍睹地捂住脸,贝姆特等人则是哭笑不得:从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谎的人! “我明白了。”贝姆特干咳道,“肖…呃,恩肖……”杨阳打断:“他叫肖恩!”肖恩哀怨地瞪着她,认为她“戳破”他‘精’心编织的谎言。看到他的表情,三位佣兵团长撇过头去闷笑,老佣兵也忍俊不禁。 年轻的城主强忍笑意:“我就叫你肖恩,不介意吧?”棕发青年怔了怔,漾开灿烂的笑靥:“不介意!我正想这么说!” 名震大陆的提拉英雄竟是这样一个挚诚爽朗的青年,贝姆特等人着实没料到,却都不感到失望,反而觉得非常亲切可爱。 不过……算算还漏了一个,众人的视线集中到占卜师身上。她哼了一声,别过头不理。 “舍妹伍菲。”维烈代为介绍,安抚地拍拍她的小脑袋。对他不能张牙舞爪,伍菲只好朝贝姆特扮了个鬼脸。堂堂西城城主怎么会和小‘女’孩一般见识,当下淡淡一哂。 双方都认识了,谈话就热络起来。蓦的,响起敲‘门’声,贝姆特说了声进来后,走进一个抱小孩的士兵。 肖恩和几个少‘女’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孩子,因为他不但长得惹人爱怜,哭得更惹人爱怜,完全没有鼻子通红、涕泪‘交’流的惨相。两行晶莹的液体挂在洁白粉嫩的小脸上;长长的睫‘毛’下,一双蓝眼珠被泪水熏得雾‘蒙’‘蒙’的,宛如两颗烟水晶;小手紧紧抱着一只老虎模样的布偶,可爱得令人想狠狠捏一把。 “对不起,首领,有急事。”那士兵放下男孩,行了个端正的军礼,然后将事情经过扼要叙述了一遍。听罢,贝姆特和几名佣兵团长都‘露’出郑重之‘色’,转向目击者。 “你们是在哪儿遇见盗贼的?” “路上。” “知道位置吗?” “不知道。” 这是意料中的答案,贝姆特并不气馁,耐着心问道:“那么,有没有什么特征?比如路边种着什么庄稼?还是荒地?”帕西斯装作冥思苦想的样子:“河边……有很多芦苇。”他说的是真话,是有一家三口被盗贼袭击,里面也有魔法师。他看中那个小男孩的长相,就借用过来。盗贼的消息,算是附送吧。 “是芦‘花’村附近!”负责周边治安的萨罗斯第一个想起,贝姆特立刻调派人马前往该地搜查。趁此机会,早已心痒难搔的少‘女’们围住帕西斯,温言劝慰:“小弟弟,不哭。” “呜呜呜。”帕西斯更是卯起来哭个不停。刃雾表示怀疑:《你哪来这么多眼泪?》 (水魔法啦。) 就知道是鳄鱼的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许再哭了。”杨阳点点他的鼻尖。帕西斯顺势用刃雾擦脸——他也不想再哭了。希莉丝赞赏地‘摸’‘摸’他的头:“好乖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狄克。” “好名字。”昭霆和轩风也加入‘摸’头的行列。不想单方面被吃豆腐,帕西斯眼光一扫,投进希莉丝的怀抱。 《我以为你会抱杨阳。》 (她的***太小了。) 《……》 但是帕西斯的最终目的并不是这个,一等红发少‘女’欢欢喜喜坐回原位,他就满脸甜蜜幸福地向她身旁的人张开双臂:“哥哥抱!” 《你都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吗!?》刃雾忍无可忍地大吼。难怪它发火,一千多岁的人了,还装小鬼,缠着师父抱。 (不知道。)帕西斯心安理得地偎在肖恩怀里。刃雾只有无言以对。 杨阳‘精’通人情世故,自行告退:“我们带狄克出去逛逛,不打扰城主了。”贝姆特了然一笑,指定萨罗斯做向导,陪众人观光。 独角兽佣兵团长相当善于言辞,哄得几个少‘女’笑逐颜开,而前者也很高兴有美‘女’相伴,一路上可谓宾主尽欢。经过小吃街时,肖恩问帕西斯:“狄克,饿吗?” “不饿,我吃过了。” “肖恩,你自己想吃,就不要拿狄克做幌子嘛。”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语气也是相同的无奈。肖恩非常愤慨:“我才没有!”他虽贪吃,却没堕落到和小孩抢食物的地步。众人都不信,昭霆嘘道:“是就是,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哼!狄克,我们自己玩,不理他们!”肖恩气坏了,抱着帕西斯一溜烟冲进人群,眨眼不见,过‘激’的行为让众人吓了一跳。 “看来是真的错怪他了。”杨阳掩嘴反省。希莉丝更是后悔。萨罗斯诧异的是另一件事:“那位仁兄,到底几岁啊?” “呃——”众人尴尬地面面相觑。半晌,月柔和却毒辣地道:“实际年龄33岁,心智年龄3岁。” “果然。” 被同伴评价为“实际年龄33岁,心智年龄3岁”的某人穿过两条街,在一家餐馆坐了下来,把满腔怒火发泄到食‘欲’上:“可恶可恶,我又不是真的饭桶,只不过因为一千年没吃了,才稍微贪吃点,他们竟然什么都想到这上头,好像我是饿死鬼投胎似的……” 一边滔滔不绝一边还能准确地把饭菜扫进嘴巴,咀嚼吞咽,这份绝技让周围的客人看傻了眼。对座的男孩却毫不纳罕,时而再叫几盘菜,时而捧杯品茗,神情动作都不像个小孩子。 肖恩好容易停下喘口气,瞥见对方眼神宠溺地看着自己,愣了愣,再定睛看时,又是一脸的纯真无邪。 “哥哥吃饱了吗?” “啊!”被他提醒,肖恩才注意到满桌狼籍,脸腾地红了,“对…对不起,光顾着我自己吃。” “没关系,我说了不饿嘛。”帕西斯让刃雾躺在膝上,双手递出茶杯,“给!妈妈说的,饭后要漱口。”这的确是莉拉说的,因此说话间,他的眉宇浮上温柔。 肖恩感动地接过杯子:“狄克,你真好。” “哥哥的同伴对你不好吗?”帕西斯开始考虑帮师父另外找一群同伴。 “不是,他们对我很好。”肖恩犹豫了一下,犹豫是否应该对一个小孩吐‘露’心声,话语却不受控制地倾泄而出,“其实我是生气,生气他们把我当贪吃的小鬼看待,还有对我不理不睬,尽盯着那人笑。” “咦?” “萨罗斯啊!他好会说,我连他的一半也及不上。以前希莉丝上街都牵我的手,和我有说有笑,今天却看也不看我,只听萨罗斯讲话,只对他笑……” 帕西斯越听越震惊,双目圆睁。 “我知道这种在背地里发泄的行为很幼稚,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以前从没谈过恋爱,姐姐告诉我的法子也都不适用——希莉丝不肯跟我去甘蓝菜田。”肖恩沮丧地趴在桌上,因而没看到帕西斯快凸出来的眼珠。 没有错!!肖恩师父真的恋爱了!!! 《喂,镇定点。》察觉主人的呼吸频率大为急促,刃雾连忙提醒,顺便问了声,《你不会想杀了她吧?》 (如果是那‘女’孩单方面对肖恩师父有意思,我会杀了她。)帕西斯冷静下来,眼底却燃烧着冰焰,(肖恩师父是我和菲莉西亚的珍宝,岂容他人染指!不过……是肖恩师父动心的话,意义就不同了。) 想到这里,他绽开一抹童稚的灿笑:“哥哥喜欢希莉丝姐姐吗?”刚直起腰的肖恩面红耳赤:“嗯。” “那希莉丝姐姐呢,不喜欢哥哥吗?”帕西斯表面继续微笑,心里却在咬牙切齿:不识好歹的臭丫头,看我今晚把你洗干净打包丢到肖恩师父的‘床’上! “不,她也喜欢我。”肖恩更害臊了,“所以气她理萨罗斯不理我。” 原来问题出在萨罗斯身上啊。这回帕西斯是真的笑得灿烂无比:竟敢***肖恩师父的‘女’人,看我拔了你的舌头!不,直接阉了省事! “嗯…说气萨罗斯不太正确,多数是气我自己,我又笨又不会说话。”肖恩不知道自己一句话挽回了某人的男‘性’生涯。 “没这回事!”帕西斯急道,“我就喜欢肖…喜欢你!” “呜呜~~狄克~~~”肖恩冲过来一把抱住他,帕西斯也任他在自己身上制造洪水,突然想起一件事,小声问道:“哥哥,你带钱了吗?” 箍住他的手臂僵了僵。 好吧,他没带。帕西斯安抚地拍拍师父的背:“不用担心,你坐回原位,再叫几个菜,我一会儿就回来帮你付帐。”钱嘛,有的是手段‘弄’到。 战战兢兢地坐在位子上,肖恩紧张得不敢动弹,也不敢照帕西斯教的点菜,怕加深罪孽,整个付不出帐的穷鬼模样。正当老板怀疑地走过来时,一个清嫩的童音响起:“对不起啊,哥哥,我把你的钱包拿走了。” “呃?”肖恩丈二‘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帕西斯走近,‘胸’有成竹地问老板:“多少钱?” “哈哈,小弟弟,你把钱包给你哥哥,让他付吧。”见帕西斯人小鬼大,几个客人笑着打趣。 “我哥哥算术不好,你说好了。” “三个银币。”老板存心逗逗他。帕西斯瞪眼,流畅地骂道:“你当我冤大头吗?这一桌顶多40铜板,给你一银币算给你面子!”说着,将一枚银币重重放在桌上,拉着肖恩离开了餐馆。 “狄克,狄克。”过了好一会儿,肖恩才回过神,“你哪来的钱啊?” “我的布偶是存钱罐。”帕西斯随口胡诌。刃雾听得直翻白眼:把它变成布偶不够,连存钱罐也要客串?肖恩哦了一声,红着脸道:“对不起,还要你帮我付帐。” “没关系,我也喝了茶嘛。”帕西斯左顾右盼,指着一家店:“啊!找到了,服装店!” “咦?” “讨好‘女’朋友的礼物啊。别看我这样子,我对‘女’人可是很有一套的。”帕西斯抬起头,摇摇食指。肖恩完全搞不清状况,愣愣地被他拉进店。 “欢迎光临!”美丽的‘女’服务生迎上前,笑‘吟’‘吟’地道,“请问想买什么款式的衣服?”出乎她意料,声音从下面传来:“我和哥哥要买送给嫂子的衣服。”服务生笑得更欢了,亲切地蹲下来:“好可爱的小弟弟。你嫂嫂长什么样?” 帕西斯形容了一下希莉丝的容貌。服务生琢磨片刻,自信地笑了:“我可以帮你们挑几套合适的。不过,你们知道她的尺寸吗?” “84,59,85。”帕西斯面不改‘色’地报出三个目测数据。服务生点点头离去。 “狄克,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数字?”肖恩奇道。帕西斯干咳道:“一种新型的丈量词。” “哦。” 服务生很快拿来几件漂亮的衣裳,让他们比对,可本应挑选的人却定定注视橱窗。帕西斯瞥眼间,也怔住了。 那是件淡紫‘色’的连衣裙,削肩窄腰的设计,左‘胸’至右腰斜绣着‘精’美的银‘色’‘花’纹,缀以光滑圆润的珍珠,长长的下摆也以薄纱和蕾丝装饰。华丽中蕴含高贵,娇美中又融和了典雅。 银发青年立刻明白师父为什么会被它吸引住,因为这件衣服就像是为那个人量身定做的。 “你觉不觉得这件很适合……”肖恩兴奋地转过身,看到空‘荡’‘荡’的视野,一愣,脑海里的名词顿时模糊、碎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失落。服务生赞赏地道:“哎呀,先生,你很有眼光啊,这可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一件!不过我觉得它不太适合你太太,红发的‘女’孩还是穿亮‘色’的裙子比较倩丽。” “姐姐说的对。”帕西斯微微一笑,压抑内心的‘波’涛汹涌,“我也觉得这些比较适合希莉丝姐姐,不如我们全买回去吧?” “啊…好。”肖恩一半神智还没回笼,条件反‘射’地回答。 走出店‘门’,他才真正清醒,敲了敲太阳‘穴’:“我们去找希莉丝他们?”帕西斯摇头:“不,先回城主府,不然怎么解释钱的事?一定要是你自己买的,才能显出诚意。” “这样啊。”棕发青年喃喃道,若有所思。适才在店里感到的空虚感,不知何时消失了,就好像被身旁的人填满了似的。凝视一脸老气横秋继续碎碎念的“狄克”,他心里有了个大概。 ****** 当晚城主府。 贝姆特专注地浏览从占领区送来的收获名单,攸地一只白皙的小手‘抽’出一张,拎到他脑‘门’的位置:“唔……成果不错嘛。” “伊莉娜姐姐?”贝姆特不无意外地瞅着身后的人,“我还以为你出去了。” “嗯?” “中午我们去接轩风他们时,你不是突然跑得没影么?” 伊莉娜吃吃笑起来:“因为我怕被从前的主人看到嘛。”贝姆特眼中‘精’光一闪:“她果然是南城的公主?” “没错,贝迪想怎么样?” “按我的原意,是想杀了她,可惜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而且她也失去继承人的资格,对我们没威胁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伊莉娜淡淡一笑,这个笑容与她稚嫩的脸蛋一点不搭配,‘精’明而犀利,“我服‘侍’了她三年,她的‘性’格和能耐,我非常清楚。” “你的意思是,她对我们有威胁?”贝姆特眼神一寒。伊莉娜跳上扶手,背靠弟弟,一手把玩他的头巾尾端,懒懒地道:“嗯,也有可能是相反的情况。” “?” 接收到弟弟投来的困‘惑’目光,伊莉娜笑容更深,灰绿‘色’的双眼也如‘蒙’了层雾般,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不用担心,就像你说的,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所以不妨再观察一段时间。”贝姆特颌首赞同。 伊莉娜毫无预兆地环住他的颈项,咯咯笑道:“轩风小姐回来了,贝迪高不高兴?”没有回音,但是伊莉娜清楚地看到弟弟脸上等同默认的喜‘色’,捏捏他的耳朵:“你啊,真不坦率。高兴就找人家聊聊嘛,缩在这里,谁会知道。” “要用什么理由?我们之间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了。” “那些都是事实啊,有什么好顾忌的。” 贝姆特发出接近呛咳的咳嗽声:“胡、胡说八道!”伊莉娜点他的脸颊:“还不承认。” “伊莉娜姐姐!” “好啦好啦。”伊莉娜宣告放弃。这个弟弟从小脸薄,尽管长大后好了很多,‘逼’急了仍旧受不了,还会引发强烈的反弹,她可不想‘弄’巧成拙。 “有件事要告诉你。”再次发挥登峰造极的岔开话题功夫,伊莉娜正‘色’道,“那个叫狄克的男孩……” “有问题是吧?”贝姆特也不着痕迹地顺着她的思路走。 “哟!你看出来了?” “倒不是他的外表有什么破绽。”贝姆特坦承,“是一个小疏漏。我后来又问了那个守卫,他说那男孩是‘摔’进魔法阵的,可是他出现时,却是站着。”伊莉娜笑道:“贝迪好仔细,我是纯粹凭第六感。” “看不出他的真面目吗?” “完全看不出,底子也是。”伊莉娜两手一摊,难得表现出挫败,“他的气息隐藏得太好了,要不是一种连我自己也讲不明白的感觉,我真的会相信他是个普通的小男孩。”贝姆特沉‘吟’道:“费路迪亚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就真相大白了。” “不趁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杀了他吗?”伊莉娜比比窗外。 “打草惊蛇就得不偿失了。他不像有恶意,犯不着主动惹他。何况,有血魔和提拉的英雄在他身边,谅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招。” “顺便测试看看那位英雄是否有真本事?” 贝姆特但笑不语。伊莉娜一手‘揉’‘乱’他亚麻‘色’的短发:“你这狡猾的家伙!” ****** “真是破烂的藏书室。” 将第九本古籍塞回书架,帕西斯骂骂咧咧。终于得以变回原样喘口气的刃雾不解:“怎么说?虽然比不上卡萨兰的,这里的藏书也满丰厚了。” “看清楚,这些书多半是抢来的。”帕西斯晃了晃手中缺角的书,“而且都没整理过,这样要我找到何年何月?” “嗯……” “算了,改天到罗兰那儿查。华尔特的儿子是被鲁西克带走的,他那里应该会有记录。”帕西斯跳回地上,收起光翼,‘摸’黑朝大‘门’走去。刚推开‘门’,就听见一个压低的呼唤:“狄克!狄克!” 赶紧把‘门’关上,跑开几丈远,帕西斯才应道:“我在这里,杨阳姐姐!” 闻声而来的人停下脚步,脸上掠过难以名状的神‘色’,然后缓缓走近,蹲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怎…怎么了?”帕西斯被她看得‘毛’‘毛’的。 杨阳不答,伸手捏住他的小脸蛋,凝神观察,捕捉到对方眼底一闪即逝的愠意,她确定了,松开手,一字一字道:“索贝克。”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等于承认,可见银发青年受打击的程度。 “从来没有小孩能认出我的‘性’别,我也没说过我是‘女’的。”杨阳略带不悦地点点他的鼻尖,“你可真会装,把我们骗得团团转。”帕西斯的自信瞬间恢复:“嘿~~我装得‘挺’像吧?” “嗯,不过,你是怎么变得这么小的?幻术应该做不到这地步。”杨阳纳闷地比对他的身高。 “商业机密,恕不外泄。”帕西斯摇摇食指,咧开大大的笑脸,随即足尖轻点,身子轻飘飘地浮起,一双半透明的雪白光翼在清冷的夜晚空气中展开,“既然被识破了,这一轮的游戏就结束了,下次我会挑战更高难度的扮相。” “等等,索贝克。”杨阳拉住他的手,诚恳地道,“留下来吧!肖恩已经知道你是他的旧识,你又何必再装?就算你不肯‘露’出真面目也无妨,我们保证不用真实之眼看你——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旅行,好吗?” 帕西斯默然半晌,道:“宁静的心情,对我而言是最大的敌人。” “呃?” “和你们一起旅行,会让我耽于快乐,使我变得软弱,最终毁了我自己。”月下的稚嫩脸庞浮起一丝丝的忧伤,但片刻间,这抹脆弱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毅然‘抽’出手,帕西斯笑道:“告辞。” ****** “什么!!狄克是索贝克!!?” 被同伴挖起来,赶到客厅,打着呵欠睡眼惺忪的众人一听见这个惊暴的消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惟独肖恩一点不吃惊。 “你发现了?”杨阳瞥了他一眼。 “有点感觉,他走了?” “嗯,放心,他还会再出现的,以更匪夷所思的面目。” “天哪,天哪。”昭霆还沉浸在震撼的余‘波’里,抱头呼喊。希莉丝嘴角‘抽’搐,回忆起帕西斯扑进自己怀里吃豆腐的一幕:“他可真会演戏。”轩风一脸无法置信:“真的吗?他真的是索贝克?也就是说,索贝克是个小孩?” 杨阳好笑地道:“怎么可能,当然是变的!但到底是怎么‘弄’的,他没告诉我,说是商业机密。”耶拉姆最先镇定下来,陷入深思:“他这样跟着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变装逗我们好玩?”昭霆回过神:“咦,不是为了肖恩吗?肖恩说他认识索贝克啊。” “不过,我也觉得他很神秘,虽然不像有什么居心。”想起帕西斯在走廊上的话语,杨阳敛眉沉‘吟’,突然看向一人,“维烈,你认识他吗?” 对哦!怎么忘了维烈!余人的视线也集中到魔界宰相身上,其中以肖恩的目光最为复杂,有期待也有畏缩。维烈看了他一会儿,转过头:“你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算了吧。” “我……”肖恩一窒,情不自禁地咬紧下‘唇’。 “这么说你果然认识他!”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轩风连连追问:“他是帅哥吗?是帅哥吗?”众人无言,不约而同地采取无视态度。 “总之,他没有恶意,你们不用担心。” 语毕,维烈不再开口,摆明了不想谈下去。轩风不死心地缠着他问帕西斯的长相。杨阳环顾了一圈,睁大眼:“月呢?” 除了趴在维烈大‘腿’上酣睡的伍菲,人人面面相觑。轩风冲口道:“他不是和维烈一间吗?” “没有!没有!”维烈剧烈摇头,红着脸澄清,“自从我出来后,他就和我分开睡了!” “那他去哪了?这么晚。”昭霆一句话让众人紧张起来,正忙‘乱’的当口,响起一个他们熟悉的柔和嗓音:“我在这里。” “月!” 黑发祭司站在玄关,神情有些疲惫,雪白的长袍下摆沾满尘土,与他平日一丝不苟的形象大相径庭。肖恩脑中灵光一闪:“你去解封印了?” “嗯。”月拖着步子走到最近的椅子坐下。看出他的内在远比外表疲累,杨阳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小‘药’包,泡了杯提神的香草茶给他。 “谢谢。”一杯茶下肚,月苍白的面容泛起红晕,这才娓娓道来,“我本来想去解的,可惜没有成功。” “何必呢!你可以叫我一起去嘛!”肖恩叫道。月白了他一眼:“那里有很多‘精’密的法阵。怎么能让你这种粗手粗脚的家伙去。”肖恩委屈地扁嘴。维烈沉稳地道:“那不能解开的原因是什么?” “首先我解释一下封印的原理。”未免叙述过程有人‘插’口提问,月干脆从头讲起,“索美维***你们都知道吧?那里是封锁水气的地点。水气可以通过负能量或火元素驱逐。我就是在赫拉特附近布下结点,释放本不属于这个地区的负能量,将水气赶到索美维山脉,封印在早就准备好的魔法阵里。而在负能量的影响下,这里的土地会逐渐贫瘠,加上空气干燥,水源缺失,就形成一个恶‘性’循环的荒凉区。而这小子(他指指肖恩),虽然打破了索美维山脉的***,但西城本土的负能量并没有消失,水气就回不来。如果不是外围的结界没坏,水气早就散开,即便负能量消失西城也恢复不了原样。” 肖恩愧疚得抬不起头来。希莉丝不忍心,道:“那么,只要负能量消失,问题就解决了?” “理论是如此。”月微微蹙眉,状似烦躁地拨‘弄’杯柄,“我本来不想通过这个途径,因为我料到用天杖做了这样的事,众神不会放过我,就在一个山谷…今天的赫拉特附近布下大型的净化法阵,可是我刚刚去看——”一段懊恼的沉默覆盖了话尾。 “怎么?”众人一齐追问。 “全是村庄和农田,法阵一个也没有了。” “什么!”一片惊呼,肖恩叫得尤其大声:“你怎么不施加防护魔法?还有在外围设结界?!”月狠狠瞪视他:“我做了!我都做了,所以才奇怪!” “可能是自然因素吧。”维烈安抚,“在自然的力量前,任何魔法都是无用的。”轩风担忧地道:“那现在怎么办啊?” “只有召唤天杖,用它收回负能量了。”月只片刻就冷静下来。青‘色’的双眸却沉淀着犹豫,掠过维烈苍白的脸,转向肖恩,‘欲’言又止。 “月,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不可以!”月正要开口,维烈打断,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不可以,月!别‘逼’他想起来!” “这一段我已经想起来了啦。”肖恩摆摆手,笑道,“只是不太清楚,零零落落的,所以才问月,你不用紧张。”维烈绷紧的双肩却没有丝毫放松:“你…想起来了?” “哎呀,不过是和你干了一场罢了,又没死,有什么好斤斤计较的。” 杨阳等人听得目瞪口呆。肖恩一边敲脑袋一边回忆:“而且是我主动出手……耶!怎么会这样?还有,那个时候的你好像杨阳哦,第一次想起来时,我差点呆掉。” “是降魔战争时吗?”杨阳首先反应过来,兴奋地喊道。 “应该是吧——哎,言归正题……”肖恩还没说完,被好几个大嗓‘门’吼住:“什么言归正题!继续说!” “就这点了啦,我说过零零落落的。我记得我拿着天杖朝维烈攻去,后来怎么样,以及我是怎么得到天杖的,全不知道。” 维烈如释重负。余人则是哀声叹气。十分失望。 月淡淡地道:“我知道你怎么得到天杖,一定是众神选中你,让你继承它。” “哎?”不止肖恩,杨阳等人也愣住了。 “天杖是两件神圣器之一,制衡众神的存在,却被那些神明转‘交’给人类,用来对付魔族,因为他们自己无法使用。第一代神子,也就是天杖的继承者是我。我被剥夺资格后,他们选择了你。” ****** 天未亮,杨阳就翻身坐起,穿衣下‘床’。 清晨的空气格外干冷,刺得皮肤非常不舒服,直到踏进庭院,感受到迎面扑来的绿‘色’气息,杨阳才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四下环视,挑中一颗大槐树,走过去用粉笔画了个箭靶。 自从在遗迹里失而复得神弓后,她就每天‘抽’空苦练,以免再出现上次那样惊险的情况。 ‘射’第三箭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上头传来:“真用功,这么早就起来练习。” “城主!” 杨阳大吃一惊,险些脱手让箭‘射’出。只听得一阵树叶急响,声音的主人已稳稳落地。高大的身材,端正的五官,小麦‘色’的肌肤,如鹰般锐利的灰眸,不是贝姆特是谁? “你刚刚在上面?”杨阳手指树梢。贝姆特似笑非笑:“是啊,你的观察力还不够哦。” 红晕染上苍白的脸颊,杨阳瞥了眼对方的衣服,更是羞愧:白‘色’,这么显眼的…… “嗯,老实的模样也很像维烈。”贝姆特眯着眼笑了:“昨晚睡得好吗?”杨阳也不知不觉回以笑容:“哈哈,‘床’是很舒服,不过和大家讨论到半夜,根本没睡多久。”随即诧异自己的多话,这个青年似乎有着让人卸下心防的魅力。 “这样撑得住吗?” “啊?撑得住,我一向这么早起来,习惯了。”杨阳以聊天的口‘吻’道,“你呢?不会昨晚就睡在树上吧?” “怎么可能,那样我不要冻死。”贝姆特被她逗得笑出声,闲散地靠在树干上,“我是爬上去看日出的。”杨阳眼睛一亮:“是吗?视野一定很好吧!” “嗯哼,在我城,只有这个自然景观足以自豪了。”年轻的城主噙起一抹复杂的笑意,目光飘向远方。黑发少‘女’看着他,‘欲’言又止。 “对了。”贝姆特回过神,眼中‘射’出明犀的光芒,“那个叫狄克的男孩你们要留心。昨晚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传回消息,的确有一家三口被盗贼袭击,但是那个丈夫和孩子都被杀死了,这是被贼头掳去的妻子亲眼所见。也就是说,你们身边那个,是冒牌货。”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事实上,他是我们认识的人,而且他已经走了。”杨阳不无尴尬地道,毕竟帕西斯和他们之间的“游戏”,把本来无关的人也牵扯进来了。贝姆特的眼神变得深邃:“认识的人?你们和他不熟吧。” “咦?是的,是不熟,我们连他的真名也不知道。” “那最好小心点,不要太接近他。那一家三口被袭击时,妻子当场被***;丈夫和孩子是后来才被拉出车子,‘乱’刀砍死,所以那人必然是袖手旁观了这幕惨剧。”贝姆特轻描淡写地道。因为他是外人,不好太深入评判对方的朋友,但这席话,也足够让杨阳听得冷汗涔涔而下。 “索贝克……”她艰难地挤出声音,“应该不是坏人。” 贝姆特看了她一会儿,笑起来:“日久见人心,你也不必太挂怀了。何况有维烈和肖恩在,那小子也伤不了你们。”杨阳展颜而笑:“他恐怕比城主年纪还大,叫他小子可不妥当。” “啊!是吗?真看不出来。” 又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杨阳‘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道:“我也有件事要告诉城主。” ****** 原本众人商量的结果是偷偷解开封印,顶着无名英雄的名号一走了之,却被月***:“你们以为这样就完事了?如果不告诉那个城主,施行正确的护养,不出几年土地还是会荒废!别忘了,这里可是贫瘠了一千多年!” 于是,众人只好让贝姆特知道,至于具体怎么安排,就由他决定吧。 坐在席上,西城城主难掩‘激’动之‘色’,良久才道:“有把握吗?” “呃——”肖恩讷讷着不敢看他。月坦然道:“如果是我做,有十分把握,但既然是这家伙,你就要做好失望的心理准备了。” “月!”肖恩生气地喊道,自信被‘激’起,迎视贝姆特的视线,“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好。”贝姆特笑了笑,环顾众人,“你们有什么要求吗?我的意思不是指报酬,这样的礼物已经不是财物能报答的了,但是不回报点东西,我实在很难心安。”杨阳不假思索地道:“请城主为我们守秘!我们不想出名!”肖恩以小‘鸡’啄米式的点头附和她的条件。 贝姆特忍不住叹气:“我不想瞒你们,失败的话,你们肯定出不了名;但成功的话,我无论如何努力都瞒不住。”除了月和希莉丝,人人相顾愕然,显然没有料到。 “这是当然的,你不用理会他们的白痴要求。”月也不怕引起公愤,依然语不气人死不休,“只要你自己不动心,还有放出点烟幕就行了。”贝姆特颇为意外地审视他,半晌笑道:“好。” “那个,请问是什么意思啊?”肖恩不解地问道。希莉丝半是宠溺半是无奈地睨了他一眼:“意思是,至少在西城境内我们是不用担心了。” “不错。那么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吗?何时可以进行?” “在城‘门’口给我们一块场地就行,至于何时进行,要看这家伙何时召唤得出天杖。”月凝视自己的继承人。 ****** 准备工作并不止清理场地这么简单,月还‘花’了半个时辰绘制魔法阵,有防止力量发散的,有保护施术者的,末了,还是不放心,对维烈道:“以防万一,你来维持防御结界吧。” 出乎众人意料的,有[血魔]之称的青年迟疑了一下,道:“我们一起比较好。” 月微微挑了挑眉,用风系魔法[传音术]道:“有人会来捣‘乱’吗?”维烈几不可察地苦笑:“可能。” “那我主持,你辅助好了。”月转过身,示意肖恩站到法阵中央。 被人围观的感觉实在很差,肖恩不自在地走到指定的地点,两手圈嘴大声道:“月——我好了!接下来怎么做?”闻言,包括贝姆特在内,西城的观众都踉跄了一下。虽然他们也不是抱着百分之百的希望,可是这个样子,也太不可靠了吧! “你是神子,天杖必然会回应你的呼唤。”月的语调一贯的冷定,眼底却‘荡’漾着深切的感怀,“这固然是我的愿望,但又何尝不是你的愿望。” 肖恩默然,心情沉淀下来。 他既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圣人,从来没有什么济世救民的伟大想法,但是……如果西城变得富饶的话,那种将怨恨迁怒到无辜的婴儿身上,‘逼’得母亲只能淹死自己的孩子这样不幸的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了吧? 怀抱着小小的希望,棕发青年开始‘吟’唱不知何时出现在脑中的咒文: “开言,解印,记忆镂刻于时间,在扭曲的回廊里重拾语言;光流,夜动,文字付诸于思绪,以灵魂歌颂奇迹的诗篇;无限‘交’错,在时流的缝隙间窥视一切;重启大地的脉动,永久之壤即是安息之壤;开放沉落的水滴,流动之海亦是不动之海;可视的火焰之舞,闪光与黑暗并存;规律的风之轨迹,在四方静默中运行……” 正当众人被青年充满韵律的声音吸引的时候,七‘色’的魔法障壁闪动了一下光芒,同时维烈迅速结了个手印,无声无息地消失。 灰‘色’的空间铺展开来,一道白影挣扎似地晃了晃,勾勒出轮廓。栗‘色’的短发与蓝‘色’的眼珠,约‘摸’7、8岁大的男孩,却挂着与可爱的脸蛋不相符的狂怒之情,一霎不霎地瞪着这个灰‘色’空间的制造者。 “维烈,我真不敢相信你会做出这种蠢事。” 帕西斯取下右腕的幻象手镯,让刃雾叼在嘴里,右手一拉,撕下一片灰‘色’的帘布,将刃雾抛了出去。这是个无言的警告,示意——再不放人,我要杀人了。 “抱歉,我不会让你出去的。” “……”银发青年眯了下眼,解除了幻术的他并没有‘抽’长,依旧是孩童的模样,秀丽的五官更为讨喜,身周却飘浮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狞恶气息。 “我实在不想慢条斯理地跟你解释。”一字一字,仿佛压抑沸腾的杀意,“天杖这一出世,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 “我知道。”维烈竭力保持镇定,效果却不是很理想。 一声轻笑,清澈而动听,却在语尾漏出一丝不稳,象征主人的心境:“知道?知道你还拦我?” “帕西尔提斯,时代不同了。这个时代没有东方学舍,也没有英雄王。” “放屁!”假象的平静被怒吼打破,“你以为野心家只有从前有?每个时代都有野心家!”维烈提高嗓‘门’:“即使如此,有我们保护……” “我就是在保护他!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家伙给我闭嘴!一开始就拥有强大力量,超脱于命运的你怎么会明白命运的残酷!我早就发现了,肖恩师父在重复过去走的老路!时代又一次把他推往人前!这一次比上次还糟,连退路也没有——他不可能再死一次!所以我才不想让他出名,你却……保护?你‘弄’清楚敌人的含义再来说这两个字!别忘了,当初害肖恩师父形迹***的是他真心帮助的民众!而嫉妒他要杀他的,是他的好友!” “可是…这是肖恩的希望。”维烈的音量小下来。帕西斯绽开一抹苦涩意味多过嘲讽的浅笑:“不分轻重的家伙,把钱偷偷塞进他的口袋让他资助贫民和让他出这样大的风头,根本是两码子事!好了,我不想同你废话,马上打开这个异空间,不然,即使是你我也照杀不误!” 维烈只犹豫了一瞬,就坚定地道:“不。” 银发青年周围的杀气突然消失了,就连笑容也是淡淡的,优雅的,温暖犹如三月的‘春’阳,却让人感到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冷! “你好像对自己的不死之身很有自信。”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把玩手指,实则熟悉这份幼嫩的身体,“要不要打个赌,维烈?我赌我的剑快得过你的魔法,硬得过你的魔核。” 魔界宰相控制不住地发抖,冷汗流经下颚,汇聚成水珠,在他脚下形成一摊水渍。属于武者的威压感糅合了奇妙的狂气,彻底震慑住他的灵魂。 “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他才勉强挤出细微的颤音,“我不让你…伤害他……” “伤害?”帕西斯一怔,气势淡了些。维烈得以大口喘息,把话说完整:“来不及了……你现在出去,也来不及阻止,只会引起反噬,伤到肖恩。”狂暴的怒火再次窜烧起来,迸出齿间的单字针刺般尖利:“你——” 就在维烈以为会被大卸八块时,杀气再一次消失了,不同于刚才,这次并非收敛,而是怒火燃尽后的无力。 “罢了,是我信错你,反正也不是没有解决方法,不是第一次失去……” “帕西尔提斯?” 澄碧的眸定定注视他,异样的忧伤也异样的羡慕:“真幸运,出生就有力量的生物。” 清脆如碎冰的声响震撼鼓膜,几片灰‘色’的裂片落下,‘露’出一个白‘色’的空‘洞’。帕西斯收回拳头,最后看了他一眼,是饱含恨意的一眼:“记住,维烈,你不但害了肖恩师父,也害了我。” 红发青年呆呆站在原地,苍白的脸庞‘交’织着‘迷’‘惑’与无措。他确实不懂,不懂那个眼‘色’,不懂对方的话,因为他是魔界宰相,命运之外的存在。尽管看了无数的‘潮’起‘潮’落,‘花’开‘花’谢,但从未真正涉足俗世的他,如何体会得到滚滚红尘中的众生的悲哀与痛苦? ****** 一跳出异空间,帕西斯就从刃雾那儿拿回手镯,用原来的样貌出现在两名东城密探面前。 “回去告诉罗兰,不许对肖恩普多尔卡雷出手!” 语毕,不给两人反应的机会,他飞快地划了个法印,直接将他们传送回伊维尔伦,随即看向远方的人群。一道光柱正冉冉上浮,旋绕着五颜六‘色’的魔法符文,构筑成华丽而壮观的景象。在那道逐渐变粗的雪白光柱中,有某样东西缓缓成形。 ****** 啪! 茶杯打翻在桌上,沾湿了尚未批阅的奏折,桌后的人却似毫无感觉,牢牢握着右手,神情恍惚。见状,一旁的大神官发出讶异的低呼:“大人!?” 没有回答,投诸于虚空的视线也没有丝毫摇晃,冰蓝的眸焦距涣散,苍白的‘唇’吐出不同于平日的深沉声音:“天杖……出世了……” 话音刚落,罗兰痛哼了一声,骤然回神,摊开手,一个鲜红的印记映入他困‘惑’的视野,一个钥匙形状的印记。 ****** 似曾相识的感觉流遍全身,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浮上,褪‘色’的,破碎的记忆…… [肖恩普多尔卡雷。] 高高的祭坛上,美丽的‘女’‘性’略带伤感地俯视他,[你真的决定了吗?] 总是挂着明朗笑意的双‘唇’,一反常态地勾起讥讽的弧度:[都赶鸭子上架了,还来假惺惺地确认!] [我们不知道贤者们对你说了什么。]说话声来自‘女’‘性’身旁的男子,全身被黑‘色’的斗篷裹得密不透风,兜帽却掀了下来,‘露’出漆黑的长发与清雅的面容,[你确实有选择的权利。] 琥珀‘色’的眸子闪过一丝‘迷’‘惑’,在来回的审视间,褪去敌意。 [那个,对不起。]他搔搔头,有点不好意思,[因为那帮老头实在太讨厌了,就以为你们也不是好东西。如果不麻烦的话,可不可以解释一下?]冥王夫‘妇’不约而同地轻笑出声。 [当然可以。]生命‘女’神温柔地道,[简而言之,我们希望你能够继承其中一件神圣器,封印魔族,这不是你的使命,只是因为你是人类中少见的强者,可以承受得住神圣器的力量。] [那预言是怎么回事?]棕发青年瞪大眼。 [咦?那只不过是个启示,我们给人类的方向……] [可恶可恶!]肖恩愤慨大喊,用力践踏脚下的地面,[就因为这样,我和莉的一生都被毁掉了!]普路托和秦蒂丝恍然大悟,‘露’出歉疚之‘色’。瞥见他们的表情,肖恩勉强压抑住怒气:[不关你们的事,是人类自作聪明。] [……] [我可以拒绝吗?] 两位神祗为难地对视,半晌,普路托苦笑道:[可以,不过这样,我们就要去找别人了。]肖恩抿了抿‘唇’,硬着心肠道:[我…我管不了这么多。他们都叫我救世主,命运之子,可是我自己再清楚不过,我只是个平凡人,本事虽大,头脑却简单得很,老是给身边的人惹麻烦,这次也是,如果不是我多管闲事,莉他们就不会被抓起来,我也不会站在这里。所以……结论一开始就出来了,我只能接受,但是我不是为别人!不是为世界!是为我重视的人们!] [肖恩,你是我们选中的人,我们并不希望你痛苦,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们可以还你自由。]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肖恩洒脱地笑了笑,眼神清澄如水,[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用一个臭名声,换那些孩子的幸福人生也不错。神子就神子吧,虽然我和魔族没有深仇大恨。] 秦蒂丝叹了口气,道:[那么,你愿意继承哪一样?天杖与你的个‘性’比较合,世界之钥更有助于你封印魔族。] [就天杖好了。] 眼前的景象在刹那间被漂白,肖恩下意识地遮住眼睛,巨大的能量‘波’冲击着他的身体,化为光的漩涡,拖着他往能量的中心移动,不知过了多久,烧灼肌肤的烫痛感渐渐冷却,他迟疑地放下手,看到一件不可思议的物事。 那是把十字型的权杖,杖柄尾端用各种宝石修饰成日光轮,由内向外发‘射’。中央为珍珠,外圈按顺时针方向分别是石榴石、紫水晶、蓝宝石、钻石、祖母绿、猫眼石、红宝石、橄榄石、玛瑙、琥珀、苍‘玉’和璧玺,极为华丽。 杖身部分则是黑曜石打造,衬着‘精’致的银线,更添高贵。 肖恩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触‘摸’权杖,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顿时响起:《又见面了,誓约者。》 “……天杖?” 《是我,很荣幸你还记得。》 “我对你没好感!”肖恩气呼呼地嚷道,“你‘逼’我和维烈打,害他差点死掉!” 《请原谅,但也是你违约在先——你没有完成你的职责。》 “我可没答应任何事!我只同意做你的主人!” 《狡猾。》天杖咋了咋舌,《算了,和上一位誓约者比起来,你还算是比较负责任的,‘性’格也更加合我胃口——那么,作为再次见面的礼物,我来恢复你的记忆吧。》 “呃?”肖恩一愣。天杖以一种带着优越感的语气道:《我主宰‘解’的力量,哪怕是冥神的封印,我也能轻易解开……》 “不要!” 《……你真是个胆小鬼耶。》 “不是胆小鬼不胆小鬼的问题,你这破烂十字架!”肖恩火大地骂回去,“你根本不明白,每次我想起一点时,那种心也好像被撕裂的感受!”他深吸一口气,让情感沉淀,仿佛走马观‘花’般,回想一千年来的经历。 “再等一段时间。” 《咦?》天杖诧异他态度的突变。 “我是笨,但还不至于看不清真相,维烈不是自‘私’的人,他要我恢复记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可能是责任,可能是义务,所以总有一天,我必须想起来,现在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请你等到那一天。” 天杖沉默片刻,道:《好。》 ****** 听不见同伴与神圣器之间的‘交’流,众人只看到华美难言的十字架悬浮在青年的‘胸’前,随着一声巨响,白光暴涨,一种难以形容的变化飞快蔓延开来。 空气的味道变了。 原本干燥的气流渗入清新的水气,舒爽而怡人,以棕发青年为中心汇集,形成巨大的漩涡,层层往上,夹杂着无数光的微粒,晶莹闪烁宛如光的洪流,最终化为一条直冲天际的龙卷,旋转良久,豁然暴散,冲向四面八方,席卷了整个西方大陆。 除此之外,景‘色’的变化也显而易见,一层薄薄的绿意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虽然没有‘花’香,却有了草木特有的清爽气味,水气浓郁得令人直想打喷嚏,视界一片亮晶晶的光点,像是‘露’珠也像是细雨。众人看着这一切,好半晌才如梦初醒,有的捏脸颊,有的咬嘴‘唇’,有的‘揉’眼睛,还有的蹲下来抚‘摸’地面。 “是苔藓……” 说话的人眼眶微湿,不,应该说,每个围观的民众都‘激’动得无法自己。 肖恩脱力地坐到在地,剧烈喘息,汗如雨下。杨阳等人飞奔过去,担忧地问道:“没事吧?” “没事。”肖恩回以灿烂的笑靥,随即低下头,凝视手背。蜜‘色’的肌肤上,有个烙印般的黑***案,和天杖的形状一模一样。 ****** “好了,完事了,一切也玩完了。” 从不知名的彼方,传来自暴自弃的低语。 “别这么悲观,帕西斯。”刃雾劝道,“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能为力的小鬼,你有力量改变你和他的命运,所以,别再垂头丧气了。”帕西斯收回远眺的目光,幽幽地道:“也许是我杞人忧天吧。” “没错!别多想,免得疯病发作!” 扑通!妖兽被无情的主人丢下树,跌得灰头土脸。 可恶!刃雾在心里咒骂,爬起来喊道:“去跟罗兰解释一下!你只扔给那两个间谍一句命令,叫他情以何堪!”刚‘露’出一点笑意的帕西斯全身僵硬,神情‘阴’郁地转过头。 “我没脸去见那个孩子。” ****** 丰之月28日黎明,被西城人民视为救世主的一行人,以非常不符合身份的姿态,悄悄溜出城主府的后‘门’。 “轩风,你真的不改变主意吗?”杨阳握着友人的手,眉间尽是不舍。 “嗯。”轩风也流‘露’出浓浓的离愁,却不掩坚定之‘色’,“我想通了,跟着你们,我永远只是累赘,所以我要留在这里,努力学习剑术。” “真可惜哩。”肖恩和希莉丝齐声叹道。昭霆大叫:“讨厌~~为什么要走一起走啊!” “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耶拉姆白了她一眼。维烈莞尔:“是啊,会再见面的。” “维烈是第二次了呢。”杨阳勉强一笑,仰视他清俊的脸庞,“下次见面……是黑头发了吧?” “嗯,我会尽快回来,和你们一起旅行,成为你们真正的同伴。”魔界宰相的语气极为坚决。银发青年的话提醒了他,不真正踏进世间,体味“人”的喜怒哀乐,也许最后他谁也了解不了,谁也救不了。 杨阳有些诧异,正要询问,被伍菲打断:“我也是!我也会和维烈哥哥一起来!” “你给我乖乖待在摩耶!” “呜~~” 月催促道:“该走了吧。”遭来众人怨怼的瞪视:“重‘色’轻友。” “不是!”素来毒言毒语厚颜冷面的祭司难得脸红了一下,略带不自然地道,“既然后会有期,就不必磨磨蹭蹭了。”众人这才缓和颜‘色’。 一直默默旁观的西城城主微笑道:“感谢之类的话我就不多说了,祝你们一路走好。” “也谢谢城主的关照。”杨阳压着昭霆的后脑勺鞠躬行礼,余人也有样学样。 “哎哎,维烈,月,等等。”轩风一手一个拉住准备先行的两人,“离开魔界后,要第一个来见我哦!让我看看扎姆卡特!”转过头,再嘱咐杨阳:“路上见到索贝克,务必用真实之眼看他的长相,以后跟我说!不,直接带他来见我!” “是~~”杨阳和维烈口不对心地应道。月更是连回答也懒得回答。几位佣兵团长不满地道:“大姐头,你太不象话了,有了首领,还朝三暮四!” “哎呀,这是两码子事啦,我是纯欣赏,纯欣赏!” 听了这席话,杨阳等人一致朝贝姆特投以同情的目光。 做这个‘女’人的假冒男朋友已是超级可怜,何况还真的有意思……兄弟!你保重! “他们为什么都用那种眼光看着我?” 目送黑发少‘女’一行,年轻的城主丈二‘摸’不着头脑。原南城满愿师掩嘴娇笑:“呵呵,这个你就不要深究了。” 第六章 丰饶之风(节四) 回到地面,是23号晚上的事。 虽然只在地下待了一天一夜,众人的感觉却像过了一年。因此离开遗迹时,每个人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连应付惊讶的公会成员的力气也没有,丢下一句“明天再说”,直奔旅馆。 强撑着抹完身,杨阳正要***休息,听见敲‘门’声,连忙披上外衣去开‘门’,只见棕发青年一脸焦急地站在外面。 “什么事,肖恩?”杨阳压低声音问,因为和她一个房间的三个少‘女’已经睡了。肖恩也轻声道:“把索贝克的斗篷给我。”杨阳愣了愣,依言把斗篷翻出来给他,却没有关上‘门’,反而推着他往外走,直推到走廊尽头才停下。 “你要他的斗篷干嘛?” “我…我想找他,我不放心。” 杨阳耙耙刘海,浮起“真搞不懂你”的表情:“为什么不放心他?他的留言已经表明他平安无事了。”肖恩的神‘色’也很困‘惑’:“我不知道,我就是不放心。” “……”杨阳的手顿在空中,对方的神情让她想起以诺那一夜的情景,那个银心月下的孤寂身影,由于困倦引起的不耐烦立刻被关怀取代。她执起他的手,温言道:“到底怎么了,肖恩?” 棕发青年脸一红,掌心传来的触感抚平了他内心的‘混’‘乱’,不觉吐‘露’道:“我感觉,我认识索贝克。” “真的吗?”杨阳大吃一惊。 “嗯,在打那个包子怪时,我就有感觉,他是我认识的人。” “可是,你认识的人,应该都已经死了啊,莫非……他是魔族?”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杨阳想了想,道:“算了,找到他,就能真相大白了,你快找吧,我也在这里陪你。”肖恩用力点头,‘露’出开心的笑容,然后‘摸’出一只粉笔,直接在地板上画起魔法阵来,画好后,将叠得整整齐齐的斗篷放在中间。 ‘吟’唱完咒语,魔法阵的一角闪动了一下光芒,杨阳问道:“怎么样?” “很近!”言下充满喜悦。 “太好……喂喂!”杨阳一把揪住他的辫子,用受不了的口‘吻’道,“你这种行动派的作风能不能改改?你想这么晚去打扰人家吗?明天再去!反正有斗篷在,他跑不了的。” 肖恩‘摸’着被拉痛的地方,不情愿地瞅着她。杨阳视而不见,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走啦,去睡觉!” ****** 第二天早晨,恢复了‘精’神的众人聚在男士的房间里,研究从地底带出来的宝物。 “这个就是真实之眼啊?” 轩风好奇地拿起其中一件端详,这是个外观像挂饰的银‘色’薄片,上下都有可以挂的钩子,中间打造成眼睛的形状,眼珠的部分是一块绿水晶似的宝石,清澈剔透。她试着把它举在右眼前面,顿时叫出声:“哇——” “怎么了?”余人投来诧异的目光。月皱起眉头:“不懂的人别‘乱’玩。”轩风充耳不闻,发了会儿呆,移开真实之眼看了看,双眼泛起陶醉的涟漪:“扎姆卡特,你好帅。” “耶!?”众人大吃一惊。另外三个少‘女’立刻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可以看到原来的样子吗?” “嗯。”轩风红着脸把法器递给她们,同时尖叫不迭,“好帅好帅哦!不亚于罗兰城主!而且是我喜欢的有男子气概的一型!” “那当然!”血龙王毫不谦虚地昂起下巴,“我不管龙身还是人身都是最帅的!” “抱歉,我对你的龙身没有兴趣。” “切!” 杨阳因为在梦里看过扎姆卡特的原样,先让昭霆和希莉丝欣赏。轮到她时,尽管已经看过好几次,杨阳还是暗暗赞好,突然想起一个人,探头问道:“月,你要不要看?” 黑发祭司脸上掠过奇妙的‘波’动,默然片刻,淡淡地道:“不用了。” “月?”血龙王诧异地看着情人。 “好不容易习惯你这张脸,再想起来我又要‘花’一段时间调适了。”一贯温文的语调包含着惆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责,扎姆卡特也沉默下来。 房里的气氛变得有点低落,余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是肖恩担起调解大任:“呐,我们慢点再测试法器的用途,先去吃饭怎么样?” “我们吃过了,刚刚。”杨阳用无力的口‘吻’提醒。 “那些清粥小菜,怎么填得饱肚子——扎姆卡特,如何?大家也一起去吧,顺便补充粮食。” “好。”耶拉姆冲着最后一句点头。扎姆卡特二话不说答应。余人则是抱着舍命陪君子的心态,跟在两个大胃王后面。 个个‘挺’着大肚子回到旅馆,撞见等候多时的公会使者,肖恩不得不放弃立刻寻找索贝克的计划,和同伴一块儿去冒险家公会。 一路上,使者不停地向他们打听地下的情况,杨阳也巨细靡遗地告诉他。听到一半,使者讶道:“这么说你们还有一位同伴?” “是的,他叫索贝克,公会可以查到他的住处吗?” “只知道名字的话,恐怕很难,冒险家也有权隐瞒长相和行踪——你们知道他的职业和等级吗?” “等级……”杨阳冥思苦想。昭霆喊道:“是d啦!他脱下斗篷时,我看到了!” “d……”使者‘露’出无法置信的神‘色’,“那他的职业是?” “流‘浪’佣兵。”这回杨阳很肯定地回答,想了想,补充,“会魔法的流‘浪’佣兵。”希莉丝‘激’动地道:“不!他绝对是神官!一次能发几百个圣光弹,他不是神官我把头割下来!”杨阳、昭霆和耶拉姆皱眉,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此神官而非彼神官。 “那他就是神官战士了,他的武艺比我还高明呢。”肖恩总结。余人十分惊讶:“真的?” “嗯!” “好吧,知道职业和等级就没问题了,一会儿我帮你们查。”使者点点头。 卡伦的冒险家公会座落在中心广场,是一栋外观敦实的三层石造建筑,‘门’口有许多告示牌,贴着任务表、通知单、排行榜和赏罚记录,不少冒险家围在前面指指点点,使者引着他们往正‘门’走去:“先在大厅办完升级手续,然后我带你们去见分会长……” “我说了是盗贼偷的!” 一声怒吼打断了语尾,使者微显不悦,杨阳等人则是震惊得面面相觑,只听得几个嘲噱的声音接着响起:“喂,小鬼,别缠着事务员了。” “是啊,说是盗贼偷的,天晓得是不是你自己上茅厕时掉的,哈哈。” “‘混’蛋——” “索贝克!”肖恩第一个冲进去,正好瞧见一个人从柜台前转过身,抡起拳头。介于栗‘色’和褐‘色’之间的短发,平凡的面容,不是索贝克是谁? 啪!先前发出嘲语的大汉轻易接住飞来的拳头,一使力,将对方推倒在地,提起粗壮的右‘腿’,就要踩下。 “住手!”情急之下,肖恩没有想到以索贝克的身手怎么会如此不济,揪住那大汉的衣领,硬生生往后拖了三步,再甩向角落,关怀地蹲下,“你没事吧?” 杨阳等人后脚赶到,纷纷招呼:“索贝克,你果然平安无事!” “你们认识我?”索贝克一脸错愕。众人比他更诧异,昭霆冲口道:“你在说什么!我们昨天还一起冒险!” “昨天?昨天我还没到卡伦。” “什么!”众人都被搞糊涂了。轩风观察片刻,道:“他不是我们认识的索贝克。”经她提醒,余人才发现眼前的青年虽然面容和他们昨天遇到的人一模一样,但身材略有不同,是很普通的体格;神态也明显不对劲,他们认识的索贝克,决不会‘露’出这种傻乎乎的表情。 “难道是……幻术?”杨阳一手放在‘唇’上,怔怔地道。 “幻术?你是说,有人冒充我?”索贝克恍然大悟,厉声道,“是了!一定是他!偷走我徽章的家伙!”肖恩喜出望外,扣住他的肩膀:“你知道他的长相吗?” “知道个屁!他趁着夜‘色’偷袭我,将我敲晕,偷走了我的徽章和斗篷……” “斗篷是你的!?”肖恩惊叫,语气充满绝望。唯一知道内情的杨阳担忧地瞅着他。其他人包括索贝克都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 之后,肖恩一直显得没‘精’打采,连分会长问话时也垂着眼发愣。走出冒险家公会时,希莉丝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嘛,肖恩?”杨阳连忙解释给她听。 “原来是这样。”希莉丝握住情人的手,给予无言的安慰。扎姆卡特啐道:“我就知道那家伙装神‘弄’鬼的!”月沉‘吟’道:“从他遇见我们时的表情看,应该不是有目的的接近。”昭霆不服气地反驳:“肖恩说认识他,那怎么不是有目的的接近!”她本来对帕西斯印象很好,但被欺骗令她难以消受。 “也许他本来想偷偷跟着我们,却不巧在遗迹里撞见。” “很有可能。”杨阳点点头,拍拍某失意人的背,“打起‘精’神来,肖恩,索…索贝克不知道我们见到了真的索贝克,还是有机会见面的。”说话间,她心下纳闷:肖恩一直不愿恢复记忆,照理应该对和自己过去有关的人采取回避态度,为什么这次如此反常? “嗯!”不愧是单细胞动物,肖恩立刻像个鼓起来的气球般活力充沛,“今天就离开卡伦吗?” “是没必要在此久留。”耶拉姆用一贯淡漠的口‘吻’回应。 “走之前,先买几匹马吧。”想起情人在矿山上的惨状,月提议。轩风热切赞同:“好啊好啊,一人一匹,反正现在有钱了!”刚刚公会把他们从地底带出来的宝物换了现金,还给了额外的奖励。 耶拉姆的脸‘色’几不可察地一黯。肖恩及时捕捉到,若有所思。 在马市选好座骑,拜托马主牵去城‘门’等着后,一行人回到旅馆,整理行李准备上路。正理得差不多时,外头传来喧哗,昭霆推‘门’出去看,只见黑压压的人‘潮’涌上楼。 “我认得她!她是和提拉的英雄在一起的小姑娘!” 当先一人叫道,满脸喜‘色’。人群顿时鼓噪起来,争先恐后地扑上。被他们的气势所慑,昭霆啪地关上‘门’,死命顶住。杨阳反‘射’‘性’地放了个“风墙”的魔法,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外面有一群人在找肖恩!”昭霆松开手,气喘吁吁地道,“样子好恐怖!” “找肖恩?做什么?”希莉丝紧张地站起来。杨阳双手环‘胸’,开玩笑地道:“不会是寻仇吧?” “不!是追星!他们管他叫提拉的英雄!” “提拉?哦。”杨阳和希莉丝恍然大悟。轩风掩嘴笑道:“追星族啊,我倒‘挺’想和他们套套近乎。”昭霆瞪目:“你没看过!不知道可怕!” ‘门’外的声音一下子大起来,四个少‘女’马上猜到是隔壁的‘门’打开了,于是撤去风墙,打开‘门’。果然走廊上的人少了很多,相反隔壁房间挤得快要爆掉,里面传出肖恩诧异的低呼和扎姆卡特愤怒的咆哮。她们正想过去,被团团围住。 “你们是英雄的同伴吧?请告诉我他的作息!” “他长什么样?是不是很帅?” “讲给我们听你们在地下的冒险好吗?我们就是因此确定他是真正的提拉英雄!” ………… 在被口水淹没前,杨阳又丢出一道风墙,和昭霆三人一齐闪进房间,再次砰上‘门’。 “好…好可怕。”喘气声。 “是…是啊。”这个颤抖的回应属于轩风。 又是一阵哗然,紧接着是四人十分熟悉的清亮嗓音:“杨阳、希莉丝、大家、快从窗子跳下来,我会接住你们的!”原来某人***得跳窗了。 二话不说,先是火得快杀人的扎姆卡特,然后是轻声叹息的耶拉姆和四个少‘女’,最后是变成q版大小飞下来的月,一行人瞄准城‘门’方向,落荒而逃。 这天,不少卡伦市民看到一个有趣的景象:八个年龄不一的男‘女’在前面狂奔逃命,后面跟着一串尾烟。这场追逐战一直持续到城‘门’口,令两名守卫为之失‘色’。来不及选马,八人选了最近的一匹飞快爬上,往城外的小路绝尘而去。 锲而不舍的尾巴正要追上,前面的几人突然摔倒,害得后头的人也跟着跌‘交’,一时间,哀声四起。 “真是的,我不过睡个懒觉,他们就出这种状况。” 隐身坐在城垛上,帕西斯一边打哈欠一边意兴阑珊地俯视下方。刃雾也懒洋洋地趴在他肩头:“要怎么处置这些人?杀了?吃掉?” “屠城。” 优雅的口‘吻’包含着平静的决意,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划出毁灭的弧线,将整座都市纳入其中,“当年肖恩师父也是在某个城市一炮而红,被东方学舍逮住,不得不接受那个诅咒的身份,我决不让悲剧重演。” “没…没必要做到这地步吧,只要把公会的记录删掉,再用催眠术消除市民的记忆……”尽管刃雾也不是什么善良的圣兽,听到这样的命令还是不禁全身发抖。 帕西斯沉默地注视他,绿眸闪动着思虑之火,半晌,摆了摆手:“好吧,不过一旦出了事,你负责。” 刃雾只犹豫了半秒就点头答应:“好!” ****** 八匹骏马在小道上奔驰,路面凹凸不平,蜿蜒而崎岖,逶迤于村庄和田野之间,此刻正午刚过,毒辣的阳光照着丛丛的灰绿,一块块黄‘色’的土坡和远处一片黑檀木林。 淡淡的,一股清香随风飘来,越往前香味越浓郁。不同于‘花’香,黑檀木香是幽雅清冽的,不甜美,却沁人心脾。骑在最前面的肖恩一勒马首,道:“我进去一下,你们等我一会儿。”余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身形一闪,消失了。 在原地等了约莫两三分钟,棕发青年两手空空地走出来。昭霆不耐烦地道:“你在里面干什么?”轩风双颊微红,掩着嘴道:“讨厌,小霆,你怎么问这种问题。”希莉丝关怀地道:“怎么这么久,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不是啦!” “定幻石塑造的身体,并没有‘逼’真到连人生急事都可以模拟。”月从学术角度帮忙释清误会。杨阳讶道:“那肖恩怎么还可以吃东西?” “问他吧,这是属于奇迹的领域,我也无法解释。” “……” “咦,我就是想吃就吃了啊。”肖恩满脸困‘惑’。余人再次无语,心道:这便是理由吧,好一个“奇迹”,人类的食‘欲’果然不可小觑! 也是大胃王的扎姆卡特第一个回过神,问道:“你到底去里面干什么?” “嘿嘿,秘密~~”卖了个关子,肖恩跳上马,继续驰骋。余人一头雾水地跟在后面。 骑着马速度快了很多,当晚他们就赶到邻郡的主城夏普森,这里过去西城首府赫拉特只有一天不到的距离,但领队的耶拉姆还是决定在此留宿一晚,这是考虑到队伍里有几人尚未习惯骑马和长途跋涉。 夏普森没有夜市,街上的行人也不多,看来颇为冷清,于是他们直接找了家旅馆歇脚。下了马,杨阳才想起一件事:“对了,扎姆卡特,你怎么会骑马?” “啊?”血龙王呆了会儿,愣愣瞧着身下的座骑,“对哦,我怎么会骑马……”余人错倒。 危急关头果然有爆发力。 点了两间四人房,众人简单地吃过晚餐,就互道晚安走向各自的房间。可是躺在温暖的被褥里,轩风却二次失眠了。 赫拉特就在不远处……贝姆特会不会在那里呢? 西城城主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然后是在塞维堡生活的点点滴滴,玛莎等友人的音容笑貌……因为故友重逢和刺‘激’的冒险而淡忘的记忆再度涌上心头,令她思‘潮’起伏,碾转难眠。 最后竟然有点鼻酸,她蓦然惊醒,撩起被子盖住头。 不想了,不想了,那个负心汉,有什么好想! 话虽如此,她还是想了很久才入睡。 ****** 基于“一日之计在于晨”的道理,众人十分仔细地研究菜单,准备点一桌丰盛的菜肴犒赏自己的胃部,补充一天所需的能量。 “客人们不知道点什么好吗?那我来推荐几样如何?” 一来餐厅里的人不多,二来生‘性’热情,老板拉了张椅子坐过来。肖恩高兴地道:“好啊。”把菜单递给他。 “喏,第三样不错,鹿茸汤,忑补的,不过价钱贵了点。要便宜又好吃的话,有包特大号香肠的黑麦面包;绝对有嚼劲的虾仁炒面;非常清香的红‘花’饭;爽口的有煎肝和沙拉;还有推荐‘女’孩子品尝的养颜汤……” “好好!我要这个!”轩风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叫道。昭霆擦擦嘴角流出的口水,贪婪地道:“我都要。”肖恩满脑子“特大号”三字,连声道:“我要面包!面包!”月淡淡地道:“给我一碗红‘花’饭就可以。”耶拉姆接口:“我也是,再加一盘煎肝。”扎姆卡特问道:“有没有甜食?” “甜食?甜食是有,不过都不是本店的招牌,我推荐你几份甜味料理好了,也很好吃。” “嗯,行。” “我点清粥和沙拉,清粥每个人都上一份。”杨阳以谦和的笑容总结。 饭菜一一摆上桌后,老板却没有离去,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扫视众人:“我说,你们是冒险家对吧?” “对啊。”肖恩习惯‘性’地答腔。杨阳和耶拉姆则‘露’出警戒的眼神。 “呵呵,不用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我们店有一款专‘门’推荐给冒险家的料理,所以问问。”老板和气地笑道。耶拉姆稍稍放松戒备。杨阳不好意思地一笑。 “是什么料理啊?”昭霆总是不放过任何吃的机会。 “嘿嘿,其实要不是你们男的人数比较多(他也把杨阳当男的了),我还不会说——”老板浮起神秘的笑意,一字一字道,“壮阳‘药’。” “噗!”杨阳一口清粥哽在喉间,咳得差点死掉。其他人都是一副怪异的表情,惟独肖恩茫然不解:“什么是壮阳‘药’?” 老板瞪大眼:“天哪!这位小哥……虽然不好说你孤陋寡闻,但你实在——唉,简单的说,就是保证你在‘床’上神勇无敌的‘药’。” 肖恩眼中的问号更多。‘女’孩们面红耳赤。耶拉姆用凝重的口气道:“我们不需要这种‘药’。” “听我说完,这位小兄弟,我们这‘药’啊,和一般的壮阳‘药’不同,不然也不会推荐给冒险家。它不但能增加房事的能力,还能强身健体,让你在短时间内成为魁梧大汉!” “可以变得强壮吗?”肖恩眼睛一亮,满心欢喜。别的他都没听懂,但是最后一句他听懂了。就连另外三个男士,脸上也‘露’出心动的神情。没办法,谁叫自古以来,强壮就是所有男‘性’的梦想。 “绝对不行!” 轩风首先拍案而起。希莉丝用力揪住情人的耳朵:“你现在这样就够好了!”昭霆指着对座的三人,厉声道:“我警告你们,敢喝这种‘药’变成肌‘肉’男,我严昭霆今晚就捅死你们!”杨阳苦笑道:“这个,我们不需要这种‘药’,谢谢你的推荐。” “耶!真的不要吗?我看你身材最瘦,应该最想要这种‘药’才是。”老板十分失望。 “那个,我是魔法师,瘦也没什么关……” “来四碗!”无视四个少‘女’怒火沸腾的双眼,扎姆卡特兴奋地道,“不过多加点糖,我讨厌吃苦‘药’!”他早就想为这个脆弱的身板添点‘肉’了,想他原来的身体,虽然也称不上魁梧大汉,至少还‘精’壮有力,现在终于可以重温那种感觉了——不!说不定比原来更好! 老板再次满脸堆欢:“哈哈,这位小哥尽管放心,说是壮阳‘药’,其实是料理,所以一点也不苦。”扎姆卡特喜出望外。 “是虎鞭汤吗?”月想起宫廷料理的一种。另一边,四个少‘女’开始商量将这四人打晕拖走的计划。 “不不,比那个更高级。”老板竖起食指,压低声音,“是龙鞭汤。” 这一回,除了肖恩,每个人都冻住了。 “什么是龙鞭汤?”某人毫无自觉地火上浇油。 “唉,这位小哥,你真不会举一反三。虎鞭汤是老虎的那个,以此类推,龙鞭汤自然是龙的那个咯,哈哈哈……” “肖恩、月、耶拉姆、拦住扎姆卡特!其他人,跟我疏散客人!” 杨阳紧急分派好任务,拉着犹不知祸从口出的老板往店外逃去。下一秒,火山爆发。 ****** 屋顶上,帕西斯用悠然的动作轻晃白瓷茶杯,若有所思地凝视潋滟而清澈的液体。见状,刃雾绽开一抹暧昧的笑容:“你是不是也想喝那种壮阳‘药’?” “才怪,我的‘床’上功夫是一流的。” 自豪地笑着,帕西斯举杯就饮,“不过,变得强壮一点,倒是‘挺’有吸引力的。” 语尾重叠着爆炸声,主仆俩无言地看向冒火的屋角。 “……可惜你的壮阳‘药’已经变成灰烬了。” ****** 城外驻军区。 “团长!团长!” 远远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市街赶回来的佣兵一边挥手一边奔过去,“有急事!团长!” 一头咖啡‘色’短发的青年转过身,看清来人,怔了怔。 是费路迪亚的部下。黑龙佣兵团长费路迪尔瞬间认出对方,但他并没有澄清,只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在街上闹事!是魔法师!兄弟们拦不住!”佣兵压根没看出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团长”,反正认错也没关系,在无数次误会下,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早已对彼此的佣兵团了若指掌,指挥起来也熟极而流,当下费路迪尔就点了一批弓箭手和步兵,朝市内走去。 接近事发地时,撞见从另一条小路包抄过来的一行人,正是带领黑龙佣兵团成员的白凤佣兵团长。 “费路迪亚!” “费路迪尔!” 听见呼唤,两边的人马一齐叹气:又猜错了。 唉,人说‘蒙’也有‘蒙’对的时候,为什么他们总是抓错自己的头儿呢?佣兵们非常沮丧。 用不着向导,直冲天际的浓烟已经成了最好的标志,汇流的两股人马火速赶往现场,不一会儿就埋伏好弓箭手,团团包围起火的旅馆。两名佣兵团长手持长剑,并肩走进大‘门’:“什么人在此闹事?” 喝问被争执声掩盖,因此只有离‘门’最近的杨阳听见,张着嘴愣住了;其他三个少‘女’和客人们缩在角落;中间,肖恩三人正拼命安抚某只抓狂的暴龙。 “冷静点!”耶拉姆死死抱住扎姆卡特的左臂;而压制戴着力量手镯的右手的艰巨任务就落在肖恩头上,累得气喘吁吁:“你到底在气什么嘛!就算他用龙须——那个龙鞭做龙须面,也犯不着杀他啊!会再长出来!” “放屁!你知道龙鞭是什么吗?” “龙鞭就是龙角做的鞭子对不对?我知道啦,那也不用气成这样。” “啊啊——”被他气得连最后一丝理智也灰飞烟灭,扎姆卡特大声道,“禁界……” “住口!”一直只是用法杖敲他后脑勺的月这时也扑上来捂住他的嘴。对情人不能使用暴力,扎姆卡特只得侧过身想把他甩下,正好面向大‘门’。 “维烈!”双胞胎失声道,这一声终于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轩风惊喜地睁大眼,叫道:“费路迪亚!费路迪尔!” ****** “原来是这样。”听完事情的始末,两位佣兵团长涌起同仇敌忾之感,“竟然在大庭广众推荐那种‘药’,摆明了说他不行,难怪维烈生气!”任何男人都无法忍受这样的侮辱。 “嗄,不是,不是啊。”叙述情由的杨阳摆手。昭霆哇哇大叫:“是因为听是龙鞭汤才生气的!”这两个人的耳朵怎么长的? “咦?”为什么听是龙鞭汤就生气? 红发青年一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大声道:“看清楚!我是扎姆卡特,血龙王扎姆卡特!” 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睁着眼发愣。老板和其他客人茫然片刻,尖叫逃出。 “你…不是维烈?”两根颤抖的手指指着那张记忆中总是温文沉静,如今却充满暴戾的清俊脸庞。 “我也是维烈。” “???”双胞胎不约而同地抱住脑袋,一团‘混’‘乱’。看到他们的样子,几个少‘女’首先笑出声;月和耶拉姆忍俊不禁;扎姆卡特也不觉消气;惟有肖恩面‘露’困‘惑’,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们不知道维烈是双重人格吗?”杨阳和颜悦‘色’地问。 “知道啊,首领告诉我们了,我们也看过他发飙,可是……” “其实说双重人格不是很正确。”杨阳详细地解释,“就如他说的,他是扎姆卡特,也是维烈,他是他们俩的合体,现在出来的是扎姆卡特的人格。”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恍然大悟,他们不是魔法师,搞清楚原因就好,对具体的过程完全没兴趣,当下把注意力转向另一个人:“大姐头,看到你平安无事太好了,首领也会很高兴的。” “叫我轩风啦!” 杨阳等人一致‘露’出怀疑的神‘色’:“大姐头是什么意思?” “那是误会、误会!”轩风慌慌张张地道,殊不知她这种手忙脚‘乱’的态度只给人‘欲’盖弥彰的感觉,“我和贝姆特什么关系都没有!是他的部下们误会了,才……” “大姐头,你就别再害臊了。”费路迪亚打断。费路迪尔续道:“你被绑架期间,首领担心得茶不思饭不想,虽然他装得若无其事,但又怎么瞒得过我们的眼睛。” 轩风面泛红晕,心里有一丝窃喜。 “哦哦~~”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嘘道。昭霆一把执起轩风的手,连连摇晃:“你太了不起了,轩风!我也好想有人叫我大姐头!” “你现在这样就差不多了。”杨阳凉凉地道。肖恩突然开口:“那个,请问你们是双胞胎吗?” “是啊,看就知道了吧。”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互相拍拍肩膀。肖恩“哦”了一声,又沉默下来,杨阳和希莉丝都注意到他的异常,却因为有生人在场,不好发问。 “首领在赫拉特,我们护送你去吧。”费路迪尔对轩风道,随即环顾众人,“各位愿意同行的话,我们也很欢迎。”杨阳和煦地笑道:“我们同行,我和贝姆特城主有一面之缘,想‘私’下跟他谈点事。” “哎,你——”费路迪亚指着她,“刚刚没发现,你长得很像维烈啊!” “这个,我们是很像,不知道为什么。” “哦,真是怪。” “有关这里的赔偿……”耶拉姆叹息着准备讨价还价。费路迪亚摆摆手:“不用赔了!你们是大姐头的朋友,一切损失我们承担!”费路迪尔白了他一眼:“是根本不用赔,贩卖壮阳‘药’是禁止的,那老板自己捅的娄子自己补。” 自见面以来,这对双胞胎说话的语气、动作一模一样,直到此刻,众人才察觉微小的不同。 不过,他们还是分不出谁是谁。 “费路迪尔,到底什么是壮阳‘药’?” 两颗头颅一齐转动,四只迸‘射’出千瓦光芒的眼睛牢牢盯着发话人。肖恩被他们瞪得一阵阵发‘毛’:“怎、怎么了?”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不答,‘交’换了一个眼‘色’,起身走到屋外,再走进来,用大拇指比着自己:“叫我们的名字。” “……” 几个脑筋快的猜出他们在玩什么‘花’样,兴致勃勃地观看着。肖恩愣了会儿,手指一人:“费路迪尔。”再指另一个:“费路迪亚。” “啊啊——”双胞胎‘激’动得热泪盈眶,扑上来紧紧抱住他,“这是奇迹、奇迹啊!” “兄弟,我们跟定你了!不,我们已经跟了首领,不过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生死之‘交’了!” “哎?” 余人呆呆瞧着这出闹剧,半晌得出结论:有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手足,似乎满辛苦的。 ****** 结果还是不知道壮阳‘药’是什么——这是被拥抱了大半天后,肖恩得出来的结论。 好容易冷静下来后,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强邀众人住进总督府,‘交’代明天一早会过来和他们一起上路,便兴冲冲地奔回营地收拾东西了,换总督招待他们。 夏普森的总督名叫霍桑,是个相貌普通的中年大叔,有着西城人普遍拥有的豪迈气质,还多了份热情,笑得幅度很大,说话爽快,心思却意外的细腻,见一行人风尘仆仆,衣衫凌‘乱’,立刻叫‘侍’‘女’准备洗澡水和衣服。因为在地下遗迹‘弄’得灰头土脸之后又没有好好净身,就连扎姆卡特也很乐意洗个热水澡,更不用说欢呼雀跃的‘女’孩们了。 西城没有王宫也没有贵族,所以‘侍’‘女’拿来的,也不是什么正式礼服,但都是好料子的衣裳,除了肖恩嫌束手束脚,其他人都穿得很舒服。 坐在采光良好的休息室里,品尝香浓的咖啡,有一种久违的宁静浮上心头。在这样的气氛里,平常最多话的棕发少‘女’也没了声音,静静擦拭大剑;余人或闭目养神,或浏览书刊,或品茗饮料,用各自的方式体味这份难得的安逸。 月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一手支颊,丝绸长袍下的双‘腿’优雅地‘交’叠,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背上,衬得肌肤更为莹白如‘玉’。扎姆卡特忽然心动,凑过脸去。因为两人坐在一个沙发上,月得以察觉他的意图,及时捂住他偷香的嘴:“干嘛,你的发情期还没到吧。” 余人纷纷抬头,看到这一幕,都脸红起来。 “我现在随时可以发情。”(注:魔族虽然***几乎为零,但碰上喜欢的人会恢复正常水位)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变化。”说归说,月还是松开手,本来他抗拒就只是出于疑‘惑’。 啊啊——杨阳、昭霆、耶拉姆和希莉丝闭上眼,不去看接下来的悲惨情景,心道:维烈,你一定要撑住! 扎姆卡特却没有如他们预料的‘吻’下去,双眉一耸,跳起来打开落地窗。与此同时,一声娇喝传入每个人耳中: “找到了!快把身体还给维烈哥哥!” 仿佛被刀子划了道裂口,原本碧蓝无暇的晴空出现一条细细的裂缝,眨眼扩大为一个黑‘色’的空‘洞’,边缘旋转着‘波’纹状的黑线,越往外越模糊,从里面跳出一个娇小的身影。她一跳出来,黑‘洞’就消失了。 “啊!”看清落在庭院里的人,昭霆发出了惊叫。来人披着印有占卜师标记的斗篷,脸蛋稚嫩,可能连十岁也没满,一头长发却全白了;大大的金瞳充满灵‘性’,此刻燃烧着愤怒,一霎不霎地瞪视徐徐走出房间的红发青年。 “哼,你居然追来了。” “‘混’蛋!还敢用维烈哥哥的声音说话!”伍菲的怒气更上一个台阶,右手一抄,数条青白‘色’的光蛇从她掌心延伸开去,‘交’集成形,汇聚成一把八尺来长的长枪,疾‘射’而出。 扎姆卡特一挥手,一团车***小的黑‘色’火焰迎向枪头,此消彼融,转眼不见,只留下两条不同的轨迹。雷枪经过的草坪都被烤得焦黑,黑焰掠过的地表则铺了层冰——这是来自冥界的冷炎,能够融化万物、冻结一切。 “臭妮子,别不识好歹!”扎姆卡特没好气地道,“不想死的话,就快滚!”伍菲听而不闻,双手高举,又是几条光蛇涌出,纽绞成一颗紫黑‘色’的雷球,下一秒,炸裂开来,数以百计的光块仿佛脱闸猛兽般,朝扎姆卡特袭去。 血龙王右手划了个圈,汹涌的炎‘浪’喷‘射’而出。为了不让同伴被热气所伤,他在身后筑起一道水壁。然后烈焰破空而去的刹那,水墙就被蒸发,白雾弥漫,遮蔽了杨阳等人的视线。在此期间,扎姆卡特和伍菲又‘交’锋了两个回合,不相上下。受不了对方的死缠烂打,血龙王食指一划,就要使出击杀的咒文。 《不!不要伤害伍菲!》魔界宰相大喊。 “……该死的。”毕竟相处了一千多年,彼此不可能没有感情,扎姆卡特硬生生收回法术,‘胸’口被反震力震得一阵刺痛,趁此机会,伍菲甩出电鞭,缠住他的手臂,往里一拉。 身体在被缠住的瞬间就麻痹,扎姆卡特跌倒在地,滑行了一段距离,摔在伍菲脚边。这时雾气散开,杨阳等人看了个一清二楚。昭霆首先质问:“喂!你想把他怎么样?” “当然是带他回魔界。”伍菲变出把短刀,随手一劈,又是条裂缝凭空出现。 “等等!”众人正要抢上,见伍菲扔下刀子,两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小脸涨得通红,双‘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喘气,却听不到半点声息。轩风纳闷地道:“她怎么了?”杨阳一个‘激’灵,转过头,果然看到月眼神森冷,握杖的手关节泛白。 “住手!月!” “她会死的!”希莉丝也叫起来。肖恩更用力推了月一把,打断了他的法术。 “你……”没等月发作,肖恩已经飞奔过去,心疼地看着伍菲惨白的脸‘色’:“你没事吧?”真是的!竟然对这么可爱的孩子使用窒息魔法! “咳咳咳咳!”伍菲整个人软瘫下来,难受得涕泪‘交’流。 “慢慢调息,不要急。”肖恩一手轻拍她的背,一手扶正她,以帮助呼吸畅通。过了会儿,伍菲缓过气来,一头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呜哇哇哇哇——” “好可怜哦。”不但肖恩心拧得生疼,几个富有母‘性’情怀的少‘女’也同情心大起,上前安慰,反而冷落了扎姆卡特。被同伴遗忘的血龙王火冒三丈地撑起还隐隐作痛的身子,吼道:“什么可怜!你们知道她是谁么?” “呜!”伍菲立刻‘抽’噎了一声,往肖恩怀里缩了缩。‘女’孩们顿时朝扎姆卡特怒目而视。肖恩回骂道:“轻点!不要吓坏小孩!” “哈!小孩?”扎姆卡特气得无语问苍天,然后一跃而起,扑向偷偷对他做鬼脸的伍菲,“我掐死你这装嫩的臭妮子!” “哇——” “住手!扎姆卡特!” 当总督府的人闻声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吵闹的景象。 ****** 再三向总督道歉后,一行人移居客厅。伍菲两手抱着肖恩的左臂,噘着嘴坐在上位;对座的扎姆卡特双手环‘胸’,一脸余怒未休;其他人围着他们就坐。 “现在可以为我们介绍了吧,这位到底是?”杨阳一手按摩太阳‘穴’,一手轻扣桌面,用这个伤脑筋的姿势做开场白。 “我认识她!她就是那个突然消失的占卜师!”昭霆叫道。杨阳、耶拉姆和希莉丝‘露’出惊讶的神情。伍菲咧嘴一笑:“你还记得我啊?” “废话!” “嗯,这件事先放一放。”杨阳瞥了眼扎姆卡特,看出他不会为这位不速之客做介绍,于是转向伍菲,和蔼地道,“可以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吗,小妹妹?” 伍菲先是笑‘吟’‘吟’的,听到最后的称谓,垮下脸:“我不是小妹妹啦~~” “咦?” “哼!你不是装嫩吗,继续装啊!”扎姆卡特嗤笑。伍菲大怒,厉声道:“闭嘴!臭龙!” “老‘女’人!” “什么!我明明比维烈哥哥年纪小!” “我是说‘我’,你比我老!”…… 看来,又是个年龄与面孔不符的魔族啊。众人面面相觑,一齐叹息。听两人越吵越起劲,杨阳咬了咬牙,用力拍桌:“统统给我安静下来!” 鸦雀无声。 “小姐,请自我介绍。”甩甩红肿的手掌,杨阳若无其事地道。 “哦。”伍菲清清嗓子,用昂然的态度道,“我的全名是伍兰夫米路罗达丝,魔界军统帅,人类称呼我为雷之幽鬼。” 除了扎姆卡特,每个人的意识都停留在倒数第二句。昭霆伸出食指比着她,颤巍巍地道:“你…你是魔界军统帅?”魔界军是娃娃军啊!? “对!” “……” 杨阳捂着脸,喃喃自语;其他人则是呈现石化状态。扎姆卡特啐道:“是那家伙安给她的虚名,真正管事的是地之幽鬼。” 呼——余人这才回过神,长长吐出一口气。 月沉声道:“萨克,你可以让赛普路斯宰相出来吗?”扎姆卡特吃惊得张大嘴,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可…可以,你想干嘛?” “我想跟他‘私’下谈谈,你让他出来。” “我……我……”扎姆卡特一脸为难。月眼神一凝:“怎么,你有事瞒我?” “没有!”像被针刺到似地往后挪了挪,血龙王转向黑发少‘女’,“杨阳。”这次没有现成的发带给他,杨阳只好撕下一片衣袖,帮他绑起长发。 众人屏息静气,尤其是没见过魔界宰相的轩风,紧张得手心出汗。 随着衣袖的收紧,红发青年脸上的霸气尽消,转为‘春’风般的和煦温柔。 “维烈哥哥!” 伍菲跳起来,眼泪汪汪地冲向他。维烈抱住她小小的身子,满怀愧疚地道:“对不起,伍菲。” “呜呜,不关维烈哥哥的事,是那个‘混’蛋的错!”伍菲哭了一阵,抬起头,“你还好吗?有没有被那个‘混’蛋欺负?” “我很好。”维烈轻柔地拭去她满脸的泪痕,语气是加倍的温和,“伍菲,你不用担心的,我说过我们从不争斗。” “才怪!大家都知道你是为了不让我们担心才这么说!你一定被他欺负得很狠很狠!” “唉。” “这就是魔界宰相?”轩风看得目瞪口呆,“根本是杨唯嘛!”杨阳叹道:“事实上,我不止一次怀疑。” “不过他现在这样才和那张脸配。” “啊,这位是——”维烈站起来,绽开询问的笑。轩风大方地伸出手:“我叫柳轩风。”希莉丝奇道:“咦,维烈,你不是和扎姆卡特共享记忆吗,怎么不知道轩风?” “呃。”维烈尴尬地抠抠脸颊。众人这才注意到他背对着月,恍然大悟。希莉丝懊悔地捂住嘴。 “需要我自我介绍吗?”黑发祭司的口‘吻’带着明显的嘲讽。 “不…不用。”魔界宰相僵直地转过身,羞得耳根也红通通的。视线相触的刹那,他呼吸不稳地连退几大步,才用比蚊子叫还小的声音道:“你…你好,我叫维烈。”说完时,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 “称呼您赛普路斯,不介意吧?” “不介意。” “好,走吧。”没有再让人看戏的打算,月大步离开客厅。维烈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只差没同手同脚。众人目送他们的背影,良久没出声。 “我敢打赌!那个宰相绝对喜欢月!”轩风双手握拳,语惊四座。伍菲正要斥骂她荒唐,杨阳冲口道:“对啊!维烈曾说他被迫分享扎姆卡特对月的爱!” 一阵寒风吹过,吹得众人凉飕飕的。 太……太悲惨了。 ****** 月走进客厅对面的房间,先燃起壁炉,然后坐在沙发上等待,不出他所料,又过了好一会儿,维烈才姗姗来迟。 比了个“请坐”的手势,月朝关上的房‘门’挥了挥法杖,施以防止窃听的隔音结界。 维烈走到离他最远的位子坐下,对这样不礼貌的态度,月并不感到生气。当他还是皇子时,就被人当作毒蛇猛兽看待了。 “我听萨克说,魔界的技术相当先进。”一句寒暄也没有,月直接切入正题,“所以我想请问有没有让你们两个分开的方法?毕竟这样无论对我和萨克,还是你都很不方便。” 因为谈的是正事,维烈稍稍放松了点:“方法…是有,但里面有个问题,才拖到今天也没解决。” “什么问题?” “记忆。”维烈苦笑道,“身体是可以分开,但是记忆不行。如果硬要拆开,我们当中的一个势必要放弃记忆,这是我们都不愿意的。”闻言,月陷入了沉思。维烈也恢复了战战兢兢的状态,两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的样子活像等着挨罚的小学生。 “复制呢?” “呃!” “你没听过吗?”月误解了他的反应,解释道,“就像复制怪那样,再重塑一份。不过我不知道记忆是否可以像形体一样复制。” “可…可以。”维烈结结巴巴地道,表情十分奇异。月粲然一笑:“太好了,那就麻烦您了。” 维烈面红耳赤。月终于发现不对,微微皱眉:“您对我有好感吗?”直截了当的问法令维烈窘得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调息半晌,讷讷道:“有,因…因为我们共同分享彼此的记忆和……感情。” “啊,竟然融合到这地步了?”月一怔,随即若有所思,“您另有心上人吗?” “有。”维烈顿了下,聆听体内的声音,微笑起来,“你不用介意,她已经去世了。” “原来如此。”月轻笑出声,换了个坐姿,“告诉萨克,我的心眼没这么小。不过,他应该听得见吧。” “嗯。” “一团‘乱’帐。”月摇了摇头。维烈把发尾拉到前面:“那么,我让扎姆卡特出来。” “不,不用,去跟外面那帮偷听的家伙聊聊吧,反正也没几天了。等到了赫拉特解开封印,我就跟你们一起去魔界。” 维烈绽开感谢的笑靥:“好。” ****** 当晚,月明星稀,银白的月盘高挂夜空,散发出凄冷的光辉。红发青年独自坐在屋顶上,双手环着膝盖,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什么。不知过了多久,他蓦然站起,转过身。 两个身影凭空出现,都穿着白大褂,五十来岁年纪。只是一个身材瘦削,形容冷峻;另一个神‘色’就和蔼多了,鼻梁上挂副眼睛,看起来像是学者。 维烈咽了口口水,紧张之‘色’一闪即隐,拘谨地弯下腰:“见过缅长老,零长老。”仔细看可以发现,他放在两边的手握得死紧,而且不住发抖。 名叫“缅”的长老神态倨傲,哼了一声算是回应。零长老颌首还礼:“少主。” “那个,摩耶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很好。不过你不在,很多事都没办法推行,比如安抚工作……” “他也只有这个用处了。” “缅!” 维烈苦涩地笑笑,岔开话题:“我给两位长老寄了信,不知——”零仍是瞪着同僚,随口道:“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你是要现在启程吗?” “不,再过几天,月…扎姆卡特的恋人还有点事要办。”维烈顿了顿,‘露’出惊诧之情,“你说已经准备好……难道,你们早就想到了!?” 缅的嘴角弯起鄙夷的弧度:“白痴才想不到!”维烈如遭雷击,一时说不出话来。 “够了!缅,你回去!”零忍无可忍地喊道。赶走同僚后,他心疼地看着脸‘色’惨白的维烈,安慰道:“少主,别听缅瞎说,你决不是白痴!” “不,我是白痴,和父亲比起来。” “……” “零,你告诉我——”维烈痛苦地抓着‘胸’口,再也控制不住地颤抖,“父亲他是不是…是不是也认为我是他的耻辱?” “不会的!”零冲口道。维烈笑了,不是释怀的笑,而是无力的笑,笑他——这时候你还要撒谎! “谢谢,零。”伤人的话维烈说不出口,即使心痛如绞,也依然维持最低限度的礼貌。 “少主,我是说真的。”零正‘色’道,“我不敢说你是先生的骄傲,但你绝对是他最疼爱的人!” “是啊,就算是‘笨儿子’,我也是他唯一的儿子。”维烈毫无欢容。 零张口结舌:竟然…竟然是这个原因么?先生啊先生,你自以为“笨儿子”的叫法亲昵,却不知道,你的儿子根本听不懂亲昵! “少主……”零本想澄清,想起那么多年来,维烈从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过,又缩了回去,长长叹息。维烈用死气沉沉的口‘吻’道:“你回去吧,代我向缅长老道谢。”零犹豫了一下,道:“少主,你不要怪缅,他……” “我不会怪他。”维烈打断,声音却缺乏力度,表情也无‘精’打采的,“任谁看到一个和自己崇拜的人长得一模一样的白痴,都不会开心的。” 明知不开心还会来见你!?零真想大吼出来,好容易按捺住。 唉,一个两个都是傻瓜。摇摇头,零也走了。 夜凉如水,月光的纱缦轻柔地笼下,为青年罩上孤寂的外衣,突然一个声音打破这片沉郁的宁静:“哎呀,维烈,你也在这里?” “肖恩。”维烈转过头,看清棕发青年的样子,吓了一跳,“你你…你小心啊!” “没事啦。”肖恩两手撑着屋顶的边缘,朝他‘露’齿一笑,然后将一只用绳子绑着的酒坛提上来,使劲一撑,稳稳站在平地上,“嘿呦~” “你怎么从这里上来?” “你没看到吗,我去拿酒啊。”肖恩指指酒坛。 “你真是。”维烈忍不住微笑,郁卒的心情被他这么一搅,淡化不少,“大夜天的好觉不睡,爬到屋顶喝酒。”肖恩撇了撇嘴:“你还不是在这里发呆。”这句话触动了心伤,维烈又沉默下来。 “干嘛,摆这副死人脸。”肖恩没有诧异,早在上来时,看到对方失魂落魄的背影他就知道不对,当下一把勾住某失意人的脖子,一***坐下,“喝酒,喝酒,一醉解千愁!” “这只是饮鸩止渴。”维烈对这样的消愁方式并不赞同。 “哇咧,你把这么好的酒当毒‘药’啊!”啵的一声,坛口被拔开,清冽的酒香直冲鼻端,令人心神一畅,饶是不好此道的维烈,也不禁赞道:“真是好酒!你从哪儿‘弄’来的?” “嘿,当然是总督府的地窖了。放心,我跟总督说过了。”肖恩解下绑在另一边腰上的两只碗,递给他一只。 维烈喝了两口酒,忽而泛起异样的感受:“话说回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坐在一起喝酒。” “哎,对哦。”肖恩愣了愣,回忆道,“不过坐在一起看星星倒是好几次了。嘿!那时我还小得一嘟嘟呢。”维烈脸‘色’一变:“你想起来了?” “想起一部分。说到这件事——”肖恩语气一沉,抛下喝空的酒碗,用力掐住他的脖子,“你竟然骗我!装嫩也罢了,还装‘女’人!骗我叫你大姐姐!你哪里像姐姐!?” “我没有装‘女’人!是你自己认错了!” “不管!” “你怎么不讲理……啊!”挣扎下碗脱手飞出,酒水洒了两人一身不说,碗还不偏不倚掉在肖恩头上,活像戴了顶帽子。看着他的狼狈样,维烈扑哧一声,爆笑起来:“哈哈哈哈!” “……你这家伙,还笑!”肖恩恼羞成怒地拿下碗,往他头上扣去。以毫厘之差躲过,维烈顺势倒在地上打滚:“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肖恩咧开一抹‘阴’笑:“笑?好,我让你笑个够!” “啊!”下一秒,维烈拼命闪避对方的双手,“住手!哈哈…哎呀,哈哈哈……停——” “笑啊!再继续笑啊!” “哈哈……你太…哈哈哈,过分!不…不行了……呜哇——你还——我要杀了你!!!” “哟,发威了。” 当下两人扭打成一团,从屋顶的这头滚到那头,再从那头滚到这头。 “哈、哈、哈……” “呼、呼、呼……” 半刻钟后,粗重的喘息为这场毫不雅观的格斗划下句点。维烈余怒未休地一拳甩过去:“你这家伙,差点害死我!”肖恩不甘示弱地回嘴:“是你先笑我的!” “我只不过笑你两声,你就挠我痒,还咬人——有你这样打架的吗!?” “你还不是把我举起来‘乱’丢!戴力量手镯,犯规!赖皮!” 刚刚熄下去的战意又随着吵架升温,两人不约而同地扑向对方,再次扭打起来,直到‘精’疲力尽,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为止。 “真是的……”好不容易恢复了点力气,维烈一手捂住脸,逸出轻轻的笑声,“我头一次玩得这么疯。” “不好吗?证明你是个活人——会哭,会笑,会生气。” “嗯。以前,我都快忘了这种感觉了。因为父亲总是叫我自制,不能动情,不能失去理智……” “呜哇~~你父亲好变态!”肖恩睁大眼。维烈捶了他一记:“不许说我父亲的坏话!他这样说是有原因的。我是摩耶的宰相,大家的主心骨,我一垮,大家怎么办?” “那也不能这样啊!”肖恩坐起来,使劲给他捶回去,“你又不是铁打的,一直绷得紧紧的不要疯掉!偶尔的玩乐也是需要的!”维烈的神情朦胧起来:“事实上,我是很累,很累很累。” “那就休息啊。” “可以休息吗?” “废话!” “废话……从来没人这么对我说。我也不敢问可不可以休息。”维烈扯了扯嘴角,“肖恩,我父亲的助手一直瞧不起我,我很难过,一心想做出番成绩给他们看,可是我很笨,从来达不到他们的期望,不管我多么努力……” “那又不是你的错。”肖恩皱起眉。 “我知道!可是,我没办法不在意!我在意他们的眼光,在意他们的态度!不过……我最希望的还是,父亲能对我刮目相看。” “刮目相看啊。”肖恩将两脚伸得直直的,双臂撑在身后,仿佛想起什么似地吐了口气,“我也有过这种想法。” 维烈一怔,回忆片刻,吃吃笑起来。 那是他到肖恩家第四年发生的事情。珂曼家主终于决定教十岁的小儿子召唤术,然而这位十项全能,文武双全的[萨桑之子],就如大贤者预言的,无论如何学不会。小鬼倔脾气发作,卯足了劲练练练,整整一个月,废寝忘食,‘弄’得人瘦了一大圈,洁西卡和莫里瑞心疼不已。 一晚他受两人所托去劝解,还没进‘门’就听见嘤嘤的哭泣声,走进一看,‘床’上鼓鼓囊囊的一团,活像颗蚕茧,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今晚你笑上瘾了是不?”肖恩也知道他在笑什么,咬牙切齿地亮出拳头。 “哈哈哈,抱歉。”维烈竭力忍住笑意,“但是……咳!你那个时候的样子,真的好好笑。” 那一夜,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那颗“蚕茧”到天亮,因为他再清楚不过,这种心结只有本人打得开,旁人的开导毫无用处。 “后来怎么样?” “后来?对了,你第二天就走了!”肖恩投来恶狠狠的一眼。维烈苦笑道:“现在不要算旧帐好不好?”他也是身不由己啊!肖恩又瞪了他好一会儿,才愤愤地道:“还能怎样,当然是放弃了!” “放弃了!?”维烈愕然。肖恩的个‘性’他很了解,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又开朗又豁达,可是一旦固执起来,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是一股劲地往前冲。被强制转头还有可能,但……自己放弃? “因为想通了。”肖恩平静下来,仰头凝视夜空,“即使学不会召唤术,我也还是我。” “……” “第二天,姐姐病了,我才发现,她好瘦好瘦。义父也是,瘦得一把骨头。一定是那个月他们陪着我吃不好睡不香。我后悔极了,拼命道歉。姐姐说如果你要我们原谅你,就把早饭吃完。” “我一边吃一边哭,好几次咽不下去,那顿饭是我有生以来吃得最痛苦的一顿。那时我就明白,比起我学会召唤术,成为了不起的召唤师,继承珂曼家,他们更希望我健康快乐。当然,每次被其他亲人嘲笑时,还是很难过,但是扬眉吐气的代价是义父和姐姐的话,我宁可不要!” 维烈怔怔听着,脑中闪过几个画面:为了让父亲和父亲的助手们刮目相看,而成天泡在实验室的自己;总是突然出现在手边的便当盒,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小身影;还有……原本没他哄就不肯睡的小鬼们一个个变成早睡早起的好孩子。先是最宝贝头发的菲亚斯头发上粘着小黄瓜;然后是最宝贝脸的弗雷德脸上黑乎乎的;最后是卡蒂丝十根手指红红的像受了伤。对应的,他的便当盒里就有切得奇形怪状的黄瓜;炸得焦黑的‘鸡’‘腿’;让人看了就倒胃口的番茄汁拌饭。最喜欢撒娇的伍菲不再缠着他抱;从来没主君架势的艾尔拉斯开始甩大牌,规定他几点必须入睡……一点一滴,被他忽略的关怀涌上心头,令他有想哭的冲动。 被某些人唾弃的他,在另一些人眼中,却是珍宝。 “即使笨,我也还是我吗……?” “对啊,而且我觉得你一点也不笨。”肖恩不知何时拿回了酒坛,自斟自饮,“我也经常被人骂笨蛋,但你觉得我笨吗?” “是‘挺’笨的。” “我杀了你!”肖恩举起酒坛。维烈笑着做出抵挡的姿势:“我投降,我投降。” “哼!” 又笑了好一会儿,维烈才气喘吁吁地坐起来。因为打架的关系,四肢很酸痛,身体也沉沉的,心情却格外轻松,像放下了某个长久以来背负的包袱。 算下来,这是第二次被他‘激’励了。魔界宰相在心底微笑,转过头。 “喂!留点给我!”一看不妙,酒坛快被某人倒空了,维烈急忙阻止。 “晚了。”说着,肖恩咕嘟嘟喝完碗里的酒。维烈一把掐住他的颈项:“再去地窖拿一坛!” “哇——你土匪啊你!” 这一夜,两人总共打闹了三次,喝光了总督府所有的藏酒。 ****** “阿嚏!阿嚏!” 看着面前喷嚏连连的两人,杨阳觉得真是乐极生悲的典型。 “肖恩也罢了,维烈你竟然也陪着他胡闹。” 今天早上,众人翻遍整栋府邸,终于找到两个睡在屋顶酩酊大醉的同伴。而在深秋的夜晚‘露’天睡觉,感冒是当然的结果。 维烈受教地低下头。肖恩抗议道:“什么叫我也罢了?”希莉丝拎起他的耳朵:“你还不够胡闹么?”肖恩一边咳嗽一边叫痛。见状,希莉丝立马松开手,心疼地帮他量体温。 “‘药’煎好了。”耶拉姆端着两碗‘药’走进来。希莉丝和伍菲一人一碗接过去,喂两个病人喝‘药’。 “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瞅着裹着‘毛’坦瑟瑟发抖的两人,杨阳叹了口气。 “按时上路。不行的话,就爬着去。”月的语气毫无转圜的余地。肖恩和维烈面面相觑,从彼此脸上看到相同的绝望。杨阳苦笑着劝道:“别这样,月,他们俩也很久没见面了,才会一时忘形。” “就是!不过多等一天而已,有什么等不了的!”昭霆也为两人打抱不平。 月沉默片刻,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余人目送他的背影,又是诧异又是不解。 “小月月好像有点焦躁啊。”轩风不是很确定地道,因为从月的表情完全看不出端倪。肖恩恍然大悟:“是了,他一定很想尽快解开西城的封印——维烈?” 怔了怔,魔界宰相会意,微微一笑:“我没问题,我的体质再过半个小时就会痊愈了。”棕发青年笑嘻嘻地道:“我比你壮,更加没问题。”红发少‘女’不放心:“真的没关系吗?” “安啦安啦!” “好。”黑发少‘女’点点头,拍手宣布,“那就按时出发!” ****** 没多久,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来了,重演了一出拥抱的戏码。见到维烈,两人都很高兴,于是寒暄了几句后,一行人就告别总督,走出大‘门’。 前院站着四排士兵,一见他们出来,立刻‘挺’‘胸’行礼。昭霆惊讶地指着他们:“这些人是干嘛的?” “他们是我和费路迪尔的部下,和我们一起护送你们到赫拉特。”费路迪亚解释。希莉丝失笑:“有这个必要吗?这里到赫拉特不过一天的路程。” “有。”费路迪尔正‘色’道。费路迪亚也用凝重的口‘吻’道:“这里过去有不少死亡佣兵团的余孽,必须小心。”轩风打了个寒噤:“死亡佣兵团还没撤走?”她在被掳期间吃尽苦头,因此种下畏惧的种子。 “撤走了,但是有残兵留下。他们相当擅长隐藏,目前也没有扫‘荡’干净。” “那我们就听二位的。”杨阳尊重主人的意愿,微笑表态。 担心维烈和肖恩的状况,伍菲和希莉丝自发和他们共骑,多出的一匹马就用来背行李。沿途的景致并不如杨阳等人想象的美好,反而以断亘残壁居多。趁中午在河边休息时,昭霆问起,双胞胎异口同声地答道:“还不是那群人渣干的!” “可是之前没有这样。” “他们也只能威风一阵子!” 众人会意:死亡佣兵团逞威了一段时间后,引起附近的警备兵注意,没能进一步破坏下去。倒是杨阳看到昭霆和两人聊天的模样,想起一件事,吓出一身冷汗——她怎么忘了昭霆是西城的满愿师! 借如厕的名义将友人拉到僻静处,杨阳耳提面命,嘱咐她谨言慎行,千万不可***身份,然后去找其他同伴串供,最先找到的是坐在树下吃东西的肖恩,正好把兜在心里的疑问倒出来:“昨天你见到费路迪亚、费路迪尔时,为什么反应怪怪的?” “怪怪的?”肖恩一愣,随即恍然地笑起来,“哦,不是的,我不认识他们,只是他们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奇怪的感觉?” “嗯。很怀念,很悲伤,很自责,很……痛恨。” 痛恨?杨阳张口结舌,诧异这个词会出现在肖恩身上,不过转念一想,当她提到理应万人景仰的英雄王时对方也有类似的情绪,她这个同伴可真是个谜。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见青年蹙眉苦思,黑发少‘女’拍拍他的脸,惊讶掌心的触感,“热度上去了!果然应该让你好好休息!” “没事啦!你别大小声!”肖恩慌慌张张地捂住她的嘴巴,左右张望。一路上他被情人严格管制,中饭也没能放怀吃,好容易偷了一包干‘肉’躲在这里大块朵颐,万一希莉丝闻声而来,他就完蛋了! 蓦的,他的视线定在杨阳身后的某一点,琥珀‘色’的眸子逐渐睁大。 “不——” 这声叫喊凄厉得宛如伤兽的悲鸣。众人纷纷跑出休息的地方,只见棕发青年冲进河,溅起的水‘花’遮蔽了他的背影。 “肖恩!肖恩!”希莉丝不假思索地追上去,余人紧跟在后。昭霆边跑边问:“他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杨阳同样丈二‘摸’不着头脑。 离得近了,众人倒‘抽’一口凉气,顿时明白同伴失态的原因。一个‘妇’‘女’跪坐在河边,两手像压着什么似地伸进水里,看到他们,‘露’出惊惶之‘色’,往后退去,提起一个湿淋淋的婴儿! “这个杀人犯!”昭霆义愤填膺地喊道。肖恩已奔到那‘妇’‘女’面前,一把推开她,夺过婴儿,进行急救处理。稍迟赶到的希莉丝也二话不说蹲下来,施展治疗术。 “……不行了。” 白光消失后,婴儿仍无生命反应,红发少‘女’不敢迎视情人充满期盼的目光,艰难地挤出答案。棕发青年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又转头去看那‘妇’‘女’:“为什么?为什么?” 不知为何,杨阳觉得他的语气不像质问。 “啊!还有一个!”轩风叫出声。余人这才注意到‘妇’‘女’的脚边躺着一只湿透的襁褓。费路迪亚叹了口气:“是双子啊……难怪。”维烈脸‘色’大变。 “我杀了你这臭‘女’人!”昭霆拔出无刃,高高举起就要劈下,费路迪尔伸手拦阻:“住手!她是孩子的母亲!” “什么!!!”杨阳等人傻眼。只有肖恩不言不动,垂着头发呆。 那‘妇’‘女’嘴‘唇’抖了抖,嚎啕大哭,哭声之悲切,使人无法不相信她真的是婴儿的母亲,那么,她为什么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 “双子历来是受到***的一群。” 前往墓地的途中,费路迪尔沉痛地道,“举凡收成不好、灾难发生、村人病死,统统是双子的责任。我和费路迪亚是运气好,出生那年村里开垦了一块荒地,才没被当成灾星活活打死,而是被当成福星平安长大。” 三个来自异世界的少‘女’听得皱眉:“这不是‘迷’信吗!” “不光是‘迷’信。”希莉丝一脸无奈地道,“还有出气筒的因素在。很多人遇到打击就想逃避,双子就成了他们发泄的对象。”杨阳三人咬牙切齿。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苦笑。 “可是为什么要亲生母亲……”耶拉姆没说下去。 “他们说,要‘乱’‘棒’打死才能驱除灾难。”‘妇’‘女’泣不成声,“我就想,与其那么痛苦地死,不如我——” 众人都无言以对。 说话间,坟场已经到了,只见几十个土堆散布着,上面零零落落‘插’着木牌。几个佣兵很快挖好坑。杨阳和轩风温言劝慰,好容易让‘妇’‘女’悲伤稍抑,啜泣着将襁褓放进坑里。希莉丝转向抱着另一个婴儿的人:“肖恩。” 棕发青年似是没听见,直到对方提高音量又叫了一次,才缓缓抬首,用一种让希莉丝心寒的沉寂眼神望着她,默默递出死婴。 希莉丝刚迟疑着接过,见对方身体晃了晃,往后软倒。还没来得及惊叫,一双手臂从旁边伸出,牢牢扶住昏晕过去的青年。 “维…维烈。”看到这一幕的每个人都松了口长气。 “快点掩埋尸体,带他去附近的村庄休息。”月当机立断。 ****** 将病人安置在借住的民舍里,几个少‘女’匆匆忙忙地准备冷水和‘毛’巾。月挥手制止:“别做无谓的事,他这不是真正的疾病。” “咦?”昭霆、轩风、希莉丝和伍菲傻在‘门’口。杨阳止不住疑‘惑’:“对了,月,我早上就想问你了,肖恩的身体怎么会生病?” “定幻石塑造的假身是根据灵魂模拟反应,他的灵魂判断受冷会发烧,身体就发烧。而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这小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魂‘波’‘乱’成一团,连带身体的机能也报废。如果不能让他的灵魂镇定下来,烧就退不了,他也醒不过来。” “那要怎么镇定?”好几个声音一齐道。 “谁会镇魂魔法?”月直截了当地问。无人回答。 “我会。”片刻之后,维烈打破沉默,“不过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杨阳,留下帮我。” “呃?”杨阳意外地指着自己。余人会意,相继离开。希莉丝‘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唇’,还是跟着走了出去。 听到关‘门’声,杨阳一边回头一边走到‘床’边,用犹豫的口‘吻’道:“维烈,我觉得你应该让希莉丝留下。” “她没用。”魔界宰相的回应极为冷酷无情,右手轻柔地拂开青年汗湿的刘海,食指和中指并拢按着他的眉心,下一秒,仿佛触电般,手指被弹开,他整个人也倒退两步。 “维烈!?” “果然不行。”红发青年咬了咬牙,以无奈中带着担忧的表情注视黑发少‘女’,“杨阳,只有靠你了,你去握着肖恩的手。”杨阳更是惊诧:“握着他的手没问题,可是…靠我?我不会镇魂魔法啊!” “我也不会,所以才叫你留下。你是肖恩宿命的另一半,可以进入他的意识,把他叫回来。刚刚我是想试试,因为同调的过程很危险,我不想让你去,但我不行。” “原来如此。”杨阳恍然大悟,拍‘胸’道,“好!‘交’给我!我一定会把肖恩叫回来!”维烈还是不放心:“你千万别勉强,实在不行就退出来,我再另外想办法。” “知道了。”杨阳坐在‘床’沿,握住青年滚烫的手,闭上眼集中‘精’神。在西芙利村时她就学会如何与右腕的神器[飞焰]取得同调,因此不一会儿就‘摸’到窍‘门’,意识慢慢‘抽’离。 ******* 无数的泡沫在眼前散开,大量的水灌入口鼻,堵住呼吸。 “!?” 他张口‘欲’叫,却只喝到冰冷的液体;‘胸’腔窒闷得快要爆炸;脑子里像有重捶在敲。 好难受!他拼命捶打按住自己的双手,不明白这双手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好难受!好难受啊,妈妈!!! “对不起,席恩。” 哽咽的话语渗入听觉,浑浊的视野泛开小小的涟漪。 我不是席恩啊!他想澄清,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力气飞快地流逝,只能够抓着母亲的衣襟,而且手指也开始松脱,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往下沉…… 不对。 意识的一角响起微弱的质疑:不应该是这样的。 但究竟是怎样,他一点也想不起来。很快,连这小小的困‘惑’也消失不见,神智涣散,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着他往下坠,身边不断有画面掠过,却一样也看不清。 “看吧看吧。”黑暗的彼岸,传来尖锐的笑声,“这些都是有趣的景象啊。” 不要!他骤然回过神,‘激’烈挣动想摆脱那股吸力:我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 “为什么不要看?怕想起自己的罪吗?” 他一怔,掌心传来异样的触感,低下头,一张灰白的面孔跃入眼帘,红发散‘乱’在‘床’单上,他的手掐在她的脖子上。 “啊啊啊啊啊——”他悲恸地哭喊,紧紧抱住头,在这狂‘乱’的情绪中,却有一个声音宛如被火烤过的毒针,直刺他的灵魂:“封印太强了,我只能够让你看见一个的下场,不过,这个对你也够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他心痛得几乎发疯,“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让你痛苦啊,因为你让我很痛苦。” “我不想你痛苦!我希望你幸福啊!” 笑声再度响起,这次还搀杂了强烈的恶意:“那么,过来吧,亲爱的弟弟,把我从这个地狱解放出去。” 仿佛瘴气的黑暗包围住他,将他拉往未知的深处。在这片逐渐浓厚的‘阴’影里,闪过一道微芒。 “肖恩!” 谁……?‘混’沌的意识反应不出来人的名字,下一秒,声音不再遥远,近在咫尺,清晰而真切:“肖恩!!!” ****** 他睁开眼,对上一双漆黑如子夜的眸子,一瞬间,他以为黑暗抓住他了,恐惧地颤抖,但很快,他察觉明显的不同。黑‘色’的眼睛温暖、柔和、包容,如同冬日的阳光。透过这双眼,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及腰的黑发,一样温柔的黑眸,坐在椅子上,宁静地看书;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躺在沙发上打呼;神情冷漠的‘女’孩麻利地整理帐本;幼小的他趴在地上逗‘弄’宠物;壁炉里燃烧着橘‘色’的火焰…… 温馨的画面驱走了惨酷,他放松身体,沉沉睡去。 “肖恩!肖恩!”见同伴刚清醒又失去意识,杨阳焦急地摇晃他,一只手搭住她的肩膀:“没事了,他只是太累才会睡着,辛苦你了。” 杨阳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汗湿重衫,疲倦感如‘潮’涌上。维烈表情僵硬,用一种平板的语调道:“我要出去一下,杨阳,你能不能再守着他一会儿?” “我知道,有人要抓他是吧。”杨阳凝视他,眼神复杂,继而扭头为‘床’上的人掖好被子,“你去吧,我会看着他的。” 魔界宰相点点头,转身离开房间。 一出农舍,他僵硬的表情立刻崩溃,直冲不远处的小树林,厉声道:“普路托,滚出来!普路托!” 早已潜伏在附近的冥法王应声出现,依然是黑‘色’斗篷的扮相,以叹息的口‘吻’道:“冷静点,赛普路斯。” “你也感觉到了吧,那个人渣的小动作!”维烈充耳不闻,‘激’动地道,“马上解开他们之间的联系!不然肖恩迟早被他‘逼’死!” “这是不可能的。他们俩是双胞胎,本来就有特殊的感应,席恩又在这个基础上施加共生的法术,即使我也无法解开。” “他***!”维烈生平头一次骂三字经,可见他内心的愤怒。 “话说回来,也是你不好,你把他关在那种地方,日夜折磨到今天,他当然会想方设法逃走。”普路托的语气更无奈。 维烈笑了,与平常和煦如‘春’风的微笑截然不同,是一种狰狞的,残酷的笑容。 “你的意思是,要我给那个夺取亲弟弟的身体;***亲弟弟的徒弟;把亲弟弟的养‘女’‘弄’成世界树的人渣好吃好睡,奉为上宾?”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闭嘴!”维烈怒吼,“告诉你,我现在还要去折磨他!我杀不了他,但我会让他痛到没空耍心机!” 普路托叹气,换了个角度劝说:“赛普路斯,席恩的确是罪无可恕,我们也不同情他,但是不论动机,他终究拯救了世界,看在这一点份上……” “拯救了世界的不是他,是王!是王一千年来给世界树能量,用身体支撑这个世界!” “如果不是被绑上世界树,魔王陛下会愿意拯救世界吗?” 维烈语塞,随即,他的神情柔和下来,恢复原本的沉静:“会的,为了肖恩和帕西尔提斯,王会愿意。”这回轮到普路托无言以对。 “好吧,我不再为席恩求情。”普路托放弃让眼前的人改变主意,“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要肖恩恢复记忆?” “……” “在锡维拉听肖恩亲口这么说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明知道肖恩经历了怎样的事,还要他想起来?” “我……是不希望他想起来。”沉默良久,维烈低声承认。普路托毫不意外地点头:“那是别人希望他想起来了。谁?魔王陛下?”维烈苦笑:“当然。” “魔王陛下也太自‘私’了!她就不能设身处地为肖恩想想!?” “这是王爱人的方式。”维烈卸过对方的指责,神‘色’一黯,“而且,肖恩也必须想起来。”普路托讶道:“为何?”维烈转过身:“我只能说到这个份上,剩下的你们自己猜吧。” “等等,赛普路斯!”普路托拉住他,急切地喊道,“别再‘逼’肖恩了,他想不起来的!” 宛如一道惊雷打在耳畔,维烈骤然回头,发尾旋出‘激’烈的弧度。 “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封印有两道,另一道,是我下的。” 刺耳的撕裂声划破空气,碎裂的布帛仿佛飞舞的黑蝴蝶,冥法王连退数步,单膝跪倒,‘裸’‘露’出的面容清雅而苍白,一道黄金溶液般的液体从他嘴角逸出。 金黄‘色’的神之血。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维烈全身发抖,勉强克制住弑神的冲动。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发火,但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一开口,普路托就咳了两声,更多的血液涌了出来,“你不要以为灵魂没有办法自杀,当情感达到一定强度,魂体就会受不住。肖恩当时的情况就是如此,如果……咳咳,我不再次封印住他的记忆,他绝对会当场消失!” 颤抖停止了,维烈整个人瘫软下来,一手盖住脸,吐出绝望的低语:“完了,全完了。” “赛普路斯?” “你们这些神明,都没有感觉吗?”维烈垂下手,崩溃地大喊,“你们把肖恩和他身边的人害成这样,肖恩是不怪你们,因为他是滥好人!大笨蛋!难道他身边的人也是滥好人?”普路托茅塞顿开:“你是说……帕西尔提斯?” “普路托!” 温柔婉转的嗓音突然响起,一道纤影翩然落下。那是个看来二十后半的‘女’‘性’,容姿端丽,仪态高雅。然而一瞧见吐血的冥王,她美丽的大眼立刻珠泪莹莹,顾不得裙子会‘弄’脏,跪在他面前:“啊啊,你受伤了。” “秦…秦蒂丝。”普路托‘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因为他们夫妻目前分居中,还是对方提出的。 生命‘女’神反‘射’‘性’地伸手想为他疗伤,想起两人属‘性’相反,咬了咬‘唇’,生气地转过头:“赛普路斯,我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什么要打伤我的丈夫?”她生‘性’温柔,虽然在质问,语气却毫无***感。 维烈没有回答,愣愣地瞧着他们,冲口道:“为什么你们可以互相看见?” “呃?”秦蒂丝完全不清楚前因后果,一时懵了。普路托会意地道:“因为我们都是神,无论属‘性’如何,存在方式是一样的。而亡者不同,是另一种存在形式,不是特殊体质或相同属‘性’就无法接触。帕西尔提斯的情况更加复杂,原本生者就看不到亡者,加上贺加斯大人的影响,使他的灵识彻底断绝。” “罢了,罢了。”维烈灰心至极。 “赛普路斯,你是为了帕西尔提斯?”普路托重拾先前的话题。维烈苦涩一笑:“你们好歹也和他做了一千年邻居了,都不清楚他的状态?”普路托和秦蒂丝有点难堪地对视一眼,道:“我们只能从罗兰…他的弟子口中得知一些他的近况,一来他不愿见我们;二来世界之钥的结界我们也进不去。” “嗯,那我告诉你们他一百多年前的样子,因为一百多年前我才进去。”维烈淡淡地道,“当时我看见一个疯子。” 普路托和秦蒂丝呆在当地。 “怎么,你们很惊讶?”维烈扬了扬眉,绽开讽刺的笑容,“真是怪了,连身为神明的你们都必须互相陪伴才能度过漫长的岁月,你们凭什么以为他被单独囚禁一千年,还能保持清醒的理智?” “我……”两位神祗都有词穷的感觉。 “我‘花’了三十年医治他,但我可以断定没有根治,事实上也不可能治得好。所以我才希望肖恩恢复记忆,给他点慰籍。离[最终时刻]已经没多久,至少让他平静地去。现在,当然是什么都不用谈了。” 窒息的死寂弥漫在三人周遭,良久,秦蒂丝低低的啜泣声渗入停滞的空气。 普路托困难地道:“赛普路斯,以摩耶的能力,也找不出让那个孩子解脱的方法吗?”维烈忍不住吼道:“找得到我还会要肖恩恢复记忆吗?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他痛苦!” 沉沉的叹息,是无奈,也是愧疚。 “可笑,单单一个席恩,就能搞出今天的局面。不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的。” 语毕,红发青年雪白的身影隐没在黑暗里。 ****** 第二天清晨,杨阳被‘鸡’啼声惊醒。 糟糕!仿佛弹簧般蹦起,瞥见身旁的人安详的睡颜,她才松了口长气,倒回‘床’铺:如果肖恩在她睡着期间出了什么状况,不用维烈责怪,她先扇自己一巴掌。 等等!还不能确定是没事!倒下的人重新跳起来,用力摇晃青年的身体:“肖恩、肖恩、醒醒!” 隔着衣料,杨阳清晰地感到掌下的肌肤绷紧了一瞬,这是武者的自然反应,但是接下来的反应就不像武者,而像赖‘床’的小孩:“嗯~~让我再睡一会儿~~~” “别睡了!太阳晒***了!”杨阳又好气又好笑,又是如释重负,不觉提高嗓‘门’。肖恩双眼睁开一线,咕哝道:“根本没太阳嘛。” “早睡早起才是好孩子哟。” 一个快活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杨阳和肖恩同时瞪大眼,转向声源:“索贝克!” 帕西斯面朝里坐在窗台上,笑嘻嘻地望着他俩:“嗨!”刃雾也举起爪子打招呼。 “索贝克!”肖恩‘激’动地扑过去。幸好帕西斯早有预料,跳下窗台,才没被他扑出房外。杨阳也绽开高兴的笑容:“见到你太好了。不过,这回你是不是应该说出真名,假冒的流‘浪’佣兵先生?” “咦,已经碰上本尊了?”帕西斯立刻猜出‘露’馅的原因,同时喘了口气——肖恩抱得好紧,“那我也不用屈就这张平凡的面孔,可以另外换张美丽的脸。” “喂喂。” 肖恩稍稍放松手劲,问道:“索贝克,我认识你,对吗?”帕西斯眼里浮起柔和的水光,那是感动与无憾‘交’织而成的情‘潮’:“你自己的事,还来问我?” “呃,那个,我……”肖恩一言未毕,被一双手转了个方向,撩起长发编辫子。 杨阳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本应该亲昵非常的画面,却丝毫没有暧昧的气息,因为帕西斯的眼神是那么虔诚,动作专注仔细,就连神的‘侍’者也不遑多让。 “世间的事——”银发青年咬着发带,因此发言有点模糊,却有股别样的温柔,“不必一一去计较,不然计较到死也计较不完,还会错失眼前的幸福。” “……” “记忆也是。”熟练地打了个结,帕西斯挥挥手,纵身跃出窗外。 “索贝克!”肖恩和杨阳不约而同地奔到窗前。 “下次我会用别的面孔,要认出我哦。” 远远的,一串笑声传来,如同逐渐远去的身影,带走所有的隐晦,将宁静铺满整个房间。 ****** “耶,索贝克来过了?” 餐桌上,见过流‘浪’佣兵的都‘露’出惊喜之情,没见过的则歪着头纳闷。 “嗯,他还说下次会用别的面孔出现,叫我们认出他。”杨阳撕下一片面包,边嚼边道。 “哈!好好玩!”昭霆提起兴趣。她是小孩心‘性’,虽然曾气帕西斯不以真面目示人,但一顿饭后,就忘得干干净净了。希莉丝一指点‘唇’:“不知道他真正的长相是怎么样的。”轩风斩钉截铁地道:“绝对是帅哥!我打包票!”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女’人的直觉!”轩风站起来,一手握拳,昂扬地道。众人无言。 维烈的视线自始至终没离开肖恩的脸,见他一脸生气勃勃地和昭霆争抢食物,放下心中的大石。 这样,也好。 ****** 因为昨天已经走了一半路程,不到中午,一行人就到达目的地。和想象中一样,赫拉特有着符合一城首府的磅礴外观,高耸的城墙上旌旗飘扬,只是没有护城河,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深深的壕沟。背面是鸟的翅膀般伸展开来的山岳,点缀着***的针叶树林。 吊桥前停着一支队伍,望见为首的人,杨阳惊讶地睁大眼: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迎接下属的上司!西城城主却不觉得有任何不妥,泰然地下了马。 “贝姆特!” 一路上,轩风设想了无数种见面的情景,惟独没想到这种的——她竟然像个思念丈夫的小妻子似地飞奔过去,紧紧搂住那个本打算‘私’下狠狠报复的男人,还红了眼眶! “轩风……”贝姆特以为她的反应是委屈的发泄,心里更是愧疚,右手轻拍她的背部,“你没事就好。”却不料怀里的小‘女’人听了他的话,仿佛惊弓之鸟般挣开他的拥抱,然后拉拉裙摆,理理鬓发,绽开一抹非常有气质的笑容:“好久不见,贝姆特。” “……” “别装模作样了,轩风,你大家闺秀的形象早破坏光了。”杨阳和昭霆一齐吐友人的槽,换来两颗大白眼。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贝姆特叹道。他一直在担心轩风会不会受到***,现在看来是平安无事。轩风难得娇靥一红,别开视线,顿时惊喜万分:“外公!” “没良心的小丫头,外公在这儿站了半天才看到。”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强忍‘激’动,用慈和的语气说着责怪的话。轩风一脸撒娇地偎向他:“抱歉,人家一时没注意到嘛。” “我知道我知道,首领比我这糟老头有魅力多了。” “讨厌!” 一老一少亲热地寒暄,另一边也没闲着,开始相互介绍。贝姆特吃惊地瞪着杨阳:“你是……替罪羊!”饶是修养够好,杨阳也禁不住咬了咬牙:“我的名字是杨阳,今后请城主别再叫我替罪羊了。” “呵呵,没想到你真的追来了——替换的剑找到了吗?” “我正在请一位矮人朋友打,最迟一年你就能拿到了。” “好,那么到时对比货‘色’。”贝姆特笑道,下一秒笑容僵在脸上,“维烈!”红发青年扬起温柔的浅笑:“老板,好久不见。” “你还敢来见我!”贝姆特一把抓住他的脖子摇晃,“说好握着红‘玉’叫你会来,结果我叫了半天也看不到人影,害我差点被帐本淹死!” “对…对不起。” “你这家伙,竟敢对维烈哥哥如此放肆!”伍菲勃然大怒,举起雷球就要丢出去,被肖恩拦住:“别这样!”贝姆特松开手,瞅着在青年臂弯里挣扎的小占卜师:“你妹妹?”维烈咳了两声,苦笑道:“算是吧。” “首领,这里风大,不如进去再聊。” “啊,好啊,萨罗斯。” 出声的是站在贝姆特身后的年轻男子,容貌在水准之上,尤其是嘴角一抹笑意格外勾人。轩风面‘露’困‘惑’,纳闷以前怎么没见过这样一条“‘肥’鱼”,于是偷偷问凯渥鲁夫。 “他是独角兽佣兵团长。” “哦。” 一行人前脚走,后脚一个人出现在原地,突然得令两名守城士兵不住‘揉’眼睛。 (奇怪,那个城主有点像华尔特。)帕西斯敛眉沉思。刃雾不解地道:《他们是祖孙,这不是当然的?》 (历代西城城主应该都跟华尔特没有血缘关系才对,改明儿我要查查史籍。) “呃,小弟弟,你从哪儿来的?”一名守卫走上前,弯腰和蔼地问道。因为倒映在他眼中的是小男孩的形象,而且是个非常可爱的小男孩:柔软的栗‘色’短发,水汪汪的蓝眸,粉颊红‘唇’,怀里还抱着只大布偶,说有多讨喜就有多讨喜。 帕西斯‘抽’噎了一声,挤出两泡泪雾:“我和爸爸妈妈一起来的。”可怜巴巴的表情、颤抖的童音拧疼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另一名守卫和其他进出城‘门’的民众都围拢过来:“你爸爸妈妈呢?” “被盗贼杀死了。一个黑黑的伯伯要抓我去做实验,我拼命跑,摔了一跤,摔进一个画着好奇怪图案的大圆圈里,一眨眼,就在这里了。” “是魔法阵!”几个见多识广的人冲口道。两名守卫神情凝重:“小弟弟,可以跟我们走一趟吗?” “去…去哪里?”帕西斯怯生生地问。如果不是装布偶,刃雾一定会吐出来。 “别怕,我们只是带你去见一个人。见到他时,你只要原封不动地把刚刚的话说一遍就行了。”一名守卫抱起“小男孩”,对身旁的同僚道:“我带他去见首领,你派人到附近打听打听。有魔法师的盗贼团,决不是小角‘色’。” 舒舒服服地让人抱进城,帕西斯忖道:嘿嘿,不知道我这个造型,肖恩师父认不认得出呢? ****** 在像是市政fu的建筑物里,杨阳一行享受了一顿热腾腾的中饭。菜肴不豪华,但是很美味,用餐的气氛也很自由,所以每个人都吃得很愉快。 “对了,各位还没自我介绍呢。”喝饭后茶时,贝姆特微笑道,“除了轩风、维烈和杨阳小姐,其他几位我都不知道名字。”说着,他特别看了眼希莉丝。 “昭霆!严昭霆!”棕发少‘女’首先‘精’神地报名。 “耶拉姆。”和她截然相反的冷漠声音。 “月。”优雅、柔和如丝缎的嗓音,让听见的人都遗憾他的名字怎么这么短。 “希莉丝佛罗伦兹。” “和南城的公主同名呢。”贝姆特挑了挑眉。希莉丝回以镇定的笑容:“事实上,我长得也和她很像,这是见过南城公主的人说的。”她竭力使语调保持平稳,身在敌营,虽然不害怕,却免不了有些紧张。肖恩注意到她的异常,正要询问,感到贝姆特投来的目光,随口道:“哦,我叫肖恩普多尔卡雷。” 一室哗然。费路迪亚、费路迪尔和萨罗斯齐声道:“肖恩普多尔卡雷!?是单人匹马解救了提拉的那位吗?” “啊?啊,不是!”肖恩回过神,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惊惶之‘色’溢于言表,“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肖恩普多尔卡雷,我是无名小卒!只是碰巧同名同姓!不,我不叫肖恩普多尔卡雷,我叫……叫…恩肖!对了,我是叫恩肖嘛,我怎么会忘了自己的名字呢?” “……” 杨阳一行惨不忍睹地捂住脸,贝姆特等人则是哭笑不得:从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谎的人! “我明白了。”贝姆特干咳道,“肖…呃,恩肖……”杨阳打断:“他叫肖恩!”肖恩哀怨地瞪着她,认为她“戳破”他‘精’心编织的谎言。看到他的表情,三位佣兵团长撇过头去闷笑,老佣兵也忍俊不禁。 年轻的城主强忍笑意:“我就叫你肖恩,不介意吧?”棕发青年怔了怔,漾开灿烂的笑靥:“不介意!我正想这么说!” 名震大陆的提拉英雄竟是这样一个挚诚爽朗的青年,贝姆特等人着实没料到,却都不感到失望,反而觉得非常亲切可爱。 不过……算算还漏了一个,众人的视线集中到占卜师身上。她哼了一声,别过头不理。 “舍妹伍菲。”维烈代为介绍,安抚地拍拍她的小脑袋。对他不能张牙舞爪,伍菲只好朝贝姆特扮了个鬼脸。堂堂西城城主怎么会和小‘女’孩一般见识,当下淡淡一哂。 双方都认识了,谈话就热络起来。蓦的,响起敲‘门’声,贝姆特说了声进来后,走进一个抱小孩的士兵。 肖恩和几个少‘女’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孩子,因为他不但长得惹人爱怜,哭得更惹人爱怜,完全没有鼻子通红、涕泪‘交’流的惨相。两行晶莹的液体挂在洁白粉嫩的小脸上;长长的睫‘毛’下,一双蓝眼珠被泪水熏得雾‘蒙’‘蒙’的,宛如两颗烟水晶;小手紧紧抱着一只老虎模样的布偶,可爱得令人想狠狠捏一把。 “对不起,首领,有急事。”那士兵放下男孩,行了个端正的军礼,然后将事情经过扼要叙述了一遍。听罢,贝姆特和几名佣兵团长都‘露’出郑重之‘色’,转向目击者。 “你们是在哪儿遇见盗贼的?” “路上。” “知道位置吗?” “不知道。” 这是意料中的答案,贝姆特并不气馁,耐着心问道:“那么,有没有什么特征?比如路边种着什么庄稼?还是荒地?”帕西斯装作冥思苦想的样子:“河边……有很多芦苇。”他说的是真话,是有一家三口被盗贼袭击,里面也有魔法师。他看中那个小男孩的长相,就借用过来。盗贼的消息,算是附送吧。 “是芦‘花’村附近!”负责周边治安的萨罗斯第一个想起,贝姆特立刻调派人马前往该地搜查。趁此机会,早已心痒难搔的少‘女’们围住帕西斯,温言劝慰:“小弟弟,不哭。” “呜呜呜。”帕西斯更是卯起来哭个不停。刃雾表示怀疑:《你哪来这么多眼泪?》 (水魔法啦。) 就知道是鳄鱼的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许再哭了。”杨阳点点他的鼻尖。帕西斯顺势用刃雾擦脸——他也不想再哭了。希莉丝赞赏地‘摸’‘摸’他的头:“好乖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狄克。” “好名字。”昭霆和轩风也加入‘摸’头的行列。不想单方面被吃豆腐,帕西斯眼光一扫,投进希莉丝的怀抱。 《我以为你会抱杨阳。》 (她的***太小了。) 《……》 但是帕西斯的最终目的并不是这个,一等红发少‘女’欢欢喜喜坐回原位,他就满脸甜蜜幸福地向她身旁的人张开双臂:“哥哥抱!” 《你都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吗!?》刃雾忍无可忍地大吼。难怪它发火,一千多岁的人了,还装小鬼,缠着师父抱。 (不知道。)帕西斯心安理得地偎在肖恩怀里。刃雾只有无言以对。 杨阳‘精’通人情世故,自行告退:“我们带狄克出去逛逛,不打扰城主了。”贝姆特了然一笑,指定萨罗斯做向导,陪众人观光。 独角兽佣兵团长相当善于言辞,哄得几个少‘女’笑逐颜开,而前者也很高兴有美‘女’相伴,一路上可谓宾主尽欢。经过小吃街时,肖恩问帕西斯:“狄克,饿吗?” “不饿,我吃过了。” “肖恩,你自己想吃,就不要拿狄克做幌子嘛。”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语气也是相同的无奈。肖恩非常愤慨:“我才没有!”他虽贪吃,却没堕落到和小孩抢食物的地步。众人都不信,昭霆嘘道:“是就是,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哼!狄克,我们自己玩,不理他们!”肖恩气坏了,抱着帕西斯一溜烟冲进人群,眨眼不见,过‘激’的行为让众人吓了一跳。 “看来是真的错怪他了。”杨阳掩嘴反省。希莉丝更是后悔。萨罗斯诧异的是另一件事:“那位仁兄,到底几岁啊?” “呃——”众人尴尬地面面相觑。半晌,月柔和却毒辣地道:“实际年龄33岁,心智年龄3岁。” “果然。” 被同伴评价为“实际年龄33岁,心智年龄3岁”的某人穿过两条街,在一家餐馆坐了下来,把满腔怒火发泄到食‘欲’上:“可恶可恶,我又不是真的饭桶,只不过因为一千年没吃了,才稍微贪吃点,他们竟然什么都想到这上头,好像我是饿死鬼投胎似的……” 一边滔滔不绝一边还能准确地把饭菜扫进嘴巴,咀嚼吞咽,这份绝技让周围的客人看傻了眼。对座的男孩却毫不纳罕,时而再叫几盘菜,时而捧杯品茗,神情动作都不像个小孩子。 肖恩好容易停下喘口气,瞥见对方眼神宠溺地看着自己,愣了愣,再定睛看时,又是一脸的纯真无邪。 “哥哥吃饱了吗?” “啊!”被他提醒,肖恩才注意到满桌狼籍,脸腾地红了,“对…对不起,光顾着我自己吃。” “没关系,我说了不饿嘛。”帕西斯让刃雾躺在膝上,双手递出茶杯,“给!妈妈说的,饭后要漱口。”这的确是莉拉说的,因此说话间,他的眉宇浮上温柔。 肖恩感动地接过杯子:“狄克,你真好。” “哥哥的同伴对你不好吗?”帕西斯开始考虑帮师父另外找一群同伴。 “不是,他们对我很好。”肖恩犹豫了一下,犹豫是否应该对一个小孩吐‘露’心声,话语却不受控制地倾泄而出,“其实我是生气,生气他们把我当贪吃的小鬼看待,还有对我不理不睬,尽盯着那人笑。” “咦?” “萨罗斯啊!他好会说,我连他的一半也及不上。以前希莉丝上街都牵我的手,和我有说有笑,今天却看也不看我,只听萨罗斯讲话,只对他笑……” 帕西斯越听越震惊,双目圆睁。 “我知道这种在背地里发泄的行为很幼稚,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以前从没谈过恋爱,姐姐告诉我的法子也都不适用——希莉丝不肯跟我去甘蓝菜田。”肖恩沮丧地趴在桌上,因而没看到帕西斯快凸出来的眼珠。 没有错!!肖恩师父真的恋爱了!!! 《喂,镇定点。》察觉主人的呼吸频率大为急促,刃雾连忙提醒,顺便问了声,《你不会想杀了她吧?》 (如果是那‘女’孩单方面对肖恩师父有意思,我会杀了她。)帕西斯冷静下来,眼底却燃烧着冰焰,(肖恩师父是我和菲莉西亚的珍宝,岂容他人染指!不过……是肖恩师父动心的话,意义就不同了。) 想到这里,他绽开一抹童稚的灿笑:“哥哥喜欢希莉丝姐姐吗?”刚直起腰的肖恩面红耳赤:“嗯。” “那希莉丝姐姐呢,不喜欢哥哥吗?”帕西斯表面继续微笑,心里却在咬牙切齿:不识好歹的臭丫头,看我今晚把你洗干净打包丢到肖恩师父的‘床’上! “不,她也喜欢我。”肖恩更害臊了,“所以气她理萨罗斯不理我。” 原来问题出在萨罗斯身上啊。这回帕西斯是真的笑得灿烂无比:竟敢***肖恩师父的‘女’人,看我拔了你的舌头!不,直接阉了省事! “嗯…说气萨罗斯不太正确,多数是气我自己,我又笨又不会说话。”肖恩不知道自己一句话挽回了某人的男‘性’生涯。 “没这回事!”帕西斯急道,“我就喜欢肖…喜欢你!” “呜呜~~狄克~~~”肖恩冲过来一把抱住他,帕西斯也任他在自己身上制造洪水,突然想起一件事,小声问道:“哥哥,你带钱了吗?” 箍住他的手臂僵了僵。 好吧,他没带。帕西斯安抚地拍拍师父的背:“不用担心,你坐回原位,再叫几个菜,我一会儿就回来帮你付帐。”钱嘛,有的是手段‘弄’到。 战战兢兢地坐在位子上,肖恩紧张得不敢动弹,也不敢照帕西斯教的点菜,怕加深罪孽,整个付不出帐的穷鬼模样。正当老板怀疑地走过来时,一个清嫩的童音响起:“对不起啊,哥哥,我把你的钱包拿走了。” “呃?”肖恩丈二‘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帕西斯走近,‘胸’有成竹地问老板:“多少钱?” “哈哈,小弟弟,你把钱包给你哥哥,让他付吧。”见帕西斯人小鬼大,几个客人笑着打趣。 “我哥哥算术不好,你说好了。” “三个银币。”老板存心逗逗他。帕西斯瞪眼,流畅地骂道:“你当我冤大头吗?这一桌顶多40铜板,给你一银币算给你面子!”说着,将一枚银币重重放在桌上,拉着肖恩离开了餐馆。 “狄克,狄克。”过了好一会儿,肖恩才回过神,“你哪来的钱啊?” “我的布偶是存钱罐。”帕西斯随口胡诌。刃雾听得直翻白眼:把它变成布偶不够,连存钱罐也要客串?肖恩哦了一声,红着脸道:“对不起,还要你帮我付帐。” “没关系,我也喝了茶嘛。”帕西斯左顾右盼,指着一家店:“啊!找到了,服装店!” “咦?” “讨好‘女’朋友的礼物啊。别看我这样子,我对‘女’人可是很有一套的。”帕西斯抬起头,摇摇食指。肖恩完全搞不清状况,愣愣地被他拉进店。 “欢迎光临!”美丽的‘女’服务生迎上前,笑‘吟’‘吟’地道,“请问想买什么款式的衣服?”出乎她意料,声音从下面传来:“我和哥哥要买送给嫂子的衣服。”服务生笑得更欢了,亲切地蹲下来:“好可爱的小弟弟。你嫂嫂长什么样?” 帕西斯形容了一下希莉丝的容貌。服务生琢磨片刻,自信地笑了:“我可以帮你们挑几套合适的。不过,你们知道她的尺寸吗?” “84,59,85。”帕西斯面不改‘色’地报出三个目测数据。服务生点点头离去。 “狄克,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数字?”肖恩奇道。帕西斯干咳道:“一种新型的丈量词。” “哦。” 服务生很快拿来几件漂亮的衣裳,让他们比对,可本应挑选的人却定定注视橱窗。帕西斯瞥眼间,也怔住了。 那是件淡紫‘色’的连衣裙,削肩窄腰的设计,左‘胸’至右腰斜绣着‘精’美的银‘色’‘花’纹,缀以光滑圆润的珍珠,长长的下摆也以薄纱和蕾丝装饰。华丽中蕴含高贵,娇美中又融和了典雅。 银发青年立刻明白师父为什么会被它吸引住,因为这件衣服就像是为那个人量身定做的。 “你觉不觉得这件很适合……”肖恩兴奋地转过身,看到空‘荡’‘荡’的视野,一愣,脑海里的名词顿时模糊、碎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失落。服务生赞赏地道:“哎呀,先生,你很有眼光啊,这可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一件!不过我觉得它不太适合你太太,红发的‘女’孩还是穿亮‘色’的裙子比较倩丽。” “姐姐说的对。”帕西斯微微一笑,压抑内心的‘波’涛汹涌,“我也觉得这些比较适合希莉丝姐姐,不如我们全买回去吧?” “啊…好。”肖恩一半神智还没回笼,条件反‘射’地回答。 走出店‘门’,他才真正清醒,敲了敲太阳‘穴’:“我们去找希莉丝他们?”帕西斯摇头:“不,先回城主府,不然怎么解释钱的事?一定要是你自己买的,才能显出诚意。” “这样啊。”棕发青年喃喃道,若有所思。适才在店里感到的空虚感,不知何时消失了,就好像被身旁的人填满了似的。凝视一脸老气横秋继续碎碎念的“狄克”,他心里有了个大概。 ****** 当晚城主府。 贝姆特专注地浏览从占领区送来的收获名单,攸地一只白皙的小手‘抽’出一张,拎到他脑‘门’的位置:“唔……成果不错嘛。” “伊莉娜姐姐?”贝姆特不无意外地瞅着身后的人,“我还以为你出去了。” “嗯?” “中午我们去接轩风他们时,你不是突然跑得没影么?” 伊莉娜吃吃笑起来:“因为我怕被从前的主人看到嘛。”贝姆特眼中‘精’光一闪:“她果然是南城的公主?” “没错,贝迪想怎么样?” “按我的原意,是想杀了她,可惜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而且她也失去继承人的资格,对我们没威胁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伊莉娜淡淡一笑,这个笑容与她稚嫩的脸蛋一点不搭配,‘精’明而犀利,“我服‘侍’了她三年,她的‘性’格和能耐,我非常清楚。” “你的意思是,她对我们有威胁?”贝姆特眼神一寒。伊莉娜跳上扶手,背靠弟弟,一手把玩他的头巾尾端,懒懒地道:“嗯,也有可能是相反的情况。” “?” 接收到弟弟投来的困‘惑’目光,伊莉娜笑容更深,灰绿‘色’的双眼也如‘蒙’了层雾般,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不用担心,就像你说的,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所以不妨再观察一段时间。”贝姆特颌首赞同。 伊莉娜毫无预兆地环住他的颈项,咯咯笑道:“轩风小姐回来了,贝迪高不高兴?”没有回音,但是伊莉娜清楚地看到弟弟脸上等同默认的喜‘色’,捏捏他的耳朵:“你啊,真不坦率。高兴就找人家聊聊嘛,缩在这里,谁会知道。” “要用什么理由?我们之间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了。” “那些都是事实啊,有什么好顾忌的。” 贝姆特发出接近呛咳的咳嗽声:“胡、胡说八道!”伊莉娜点他的脸颊:“还不承认。” “伊莉娜姐姐!” “好啦好啦。”伊莉娜宣告放弃。这个弟弟从小脸薄,尽管长大后好了很多,‘逼’急了仍旧受不了,还会引发强烈的反弹,她可不想‘弄’巧成拙。 “有件事要告诉你。”再次发挥登峰造极的岔开话题功夫,伊莉娜正‘色’道,“那个叫狄克的男孩……” “有问题是吧?”贝姆特也不着痕迹地顺着她的思路走。 “哟!你看出来了?” “倒不是他的外表有什么破绽。”贝姆特坦承,“是一个小疏漏。我后来又问了那个守卫,他说那男孩是‘摔’进魔法阵的,可是他出现时,却是站着。”伊莉娜笑道:“贝迪好仔细,我是纯粹凭第六感。” “看不出他的真面目吗?” “完全看不出,底子也是。”伊莉娜两手一摊,难得表现出挫败,“他的气息隐藏得太好了,要不是一种连我自己也讲不明白的感觉,我真的会相信他是个普通的小男孩。”贝姆特沉‘吟’道:“费路迪亚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就真相大白了。” “不趁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杀了他吗?”伊莉娜比比窗外。 “打草惊蛇就得不偿失了。他不像有恶意,犯不着主动惹他。何况,有血魔和提拉的英雄在他身边,谅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招。” “顺便测试看看那位英雄是否有真本事?” 贝姆特但笑不语。伊莉娜一手‘揉’‘乱’他亚麻‘色’的短发:“你这狡猾的家伙!” ****** “真是破烂的藏书室。” 将第九本古籍塞回书架,帕西斯骂骂咧咧。终于得以变回原样喘口气的刃雾不解:“怎么说?虽然比不上卡萨兰的,这里的藏书也满丰厚了。” “看清楚,这些书多半是抢来的。”帕西斯晃了晃手中缺角的书,“而且都没整理过,这样要我找到何年何月?” “嗯……” “算了,改天到罗兰那儿查。华尔特的儿子是被鲁西克带走的,他那里应该会有记录。”帕西斯跳回地上,收起光翼,‘摸’黑朝大‘门’走去。刚推开‘门’,就听见一个压低的呼唤:“狄克!狄克!” 赶紧把‘门’关上,跑开几丈远,帕西斯才应道:“我在这里,杨阳姐姐!” 闻声而来的人停下脚步,脸上掠过难以名状的神‘色’,然后缓缓走近,蹲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怎…怎么了?”帕西斯被她看得‘毛’‘毛’的。 杨阳不答,伸手捏住他的小脸蛋,凝神观察,捕捉到对方眼底一闪即逝的愠意,她确定了,松开手,一字一字道:“索贝克。”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等于承认,可见银发青年受打击的程度。 “从来没有小孩能认出我的‘性’别,我也没说过我是‘女’的。”杨阳略带不悦地点点他的鼻尖,“你可真会装,把我们骗得团团转。”帕西斯的自信瞬间恢复:“嘿~~我装得‘挺’像吧?” “嗯,不过,你是怎么变得这么小的?幻术应该做不到这地步。”杨阳纳闷地比对他的身高。 “商业机密,恕不外泄。”帕西斯摇摇食指,咧开大大的笑脸,随即足尖轻点,身子轻飘飘地浮起,一双半透明的雪白光翼在清冷的夜晚空气中展开,“既然被识破了,这一轮的游戏就结束了,下次我会挑战更高难度的扮相。” “等等,索贝克。”杨阳拉住他的手,诚恳地道,“留下来吧!肖恩已经知道你是他的旧识,你又何必再装?就算你不肯‘露’出真面目也无妨,我们保证不用真实之眼看你——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旅行,好吗?” 帕西斯默然半晌,道:“宁静的心情,对我而言是最大的敌人。” “呃?” “和你们一起旅行,会让我耽于快乐,使我变得软弱,最终毁了我自己。”月下的稚嫩脸庞浮起一丝丝的忧伤,但片刻间,这抹脆弱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毅然‘抽’出手,帕西斯笑道:“告辞。” ****** “什么!!狄克是索贝克!!?” 被同伴挖起来,赶到客厅,打着呵欠睡眼惺忪的众人一听见这个惊暴的消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惟独肖恩一点不吃惊。 “你发现了?”杨阳瞥了他一眼。 “有点感觉,他走了?” “嗯,放心,他还会再出现的,以更匪夷所思的面目。” “天哪,天哪。”昭霆还沉浸在震撼的余‘波’里,抱头呼喊。希莉丝嘴角‘抽’搐,回忆起帕西斯扑进自己怀里吃豆腐的一幕:“他可真会演戏。”轩风一脸无法置信:“真的吗?他真的是索贝克?也就是说,索贝克是个小孩?” 杨阳好笑地道:“怎么可能,当然是变的!但到底是怎么‘弄’的,他没告诉我,说是商业机密。”耶拉姆最先镇定下来,陷入深思:“他这样跟着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变装逗我们好玩?”昭霆回过神:“咦,不是为了肖恩吗?肖恩说他认识索贝克啊。” “不过,我也觉得他很神秘,虽然不像有什么居心。”想起帕西斯在走廊上的话语,杨阳敛眉沉‘吟’,突然看向一人,“维烈,你认识他吗?” 对哦!怎么忘了维烈!余人的视线也集中到魔界宰相身上,其中以肖恩的目光最为复杂,有期待也有畏缩。维烈看了他一会儿,转过头:“你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算了吧。” “我……”肖恩一窒,情不自禁地咬紧下‘唇’。 “这么说你果然认识他!”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轩风连连追问:“他是帅哥吗?是帅哥吗?”众人无言,不约而同地采取无视态度。 “总之,他没有恶意,你们不用担心。” 语毕,维烈不再开口,摆明了不想谈下去。轩风不死心地缠着他问帕西斯的长相。杨阳环顾了一圈,睁大眼:“月呢?” 除了趴在维烈大‘腿’上酣睡的伍菲,人人面面相觑。轩风冲口道:“他不是和维烈一间吗?” “没有!没有!”维烈剧烈摇头,红着脸澄清,“自从我出来后,他就和我分开睡了!” “那他去哪了?这么晚。”昭霆一句话让众人紧张起来,正忙‘乱’的当口,响起一个他们熟悉的柔和嗓音:“我在这里。” “月!” 黑发祭司站在玄关,神情有些疲惫,雪白的长袍下摆沾满尘土,与他平日一丝不苟的形象大相径庭。肖恩脑中灵光一闪:“你去解封印了?” “嗯。”月拖着步子走到最近的椅子坐下。看出他的内在远比外表疲累,杨阳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小‘药’包,泡了杯提神的香草茶给他。 “谢谢。”一杯茶下肚,月苍白的面容泛起红晕,这才娓娓道来,“我本来想去解的,可惜没有成功。” “何必呢!你可以叫我一起去嘛!”肖恩叫道。月白了他一眼:“那里有很多‘精’密的法阵。怎么能让你这种粗手粗脚的家伙去。”肖恩委屈地扁嘴。维烈沉稳地道:“那不能解开的原因是什么?” “首先我解释一下封印的原理。”未免叙述过程有人‘插’口提问,月干脆从头讲起,“索美维***你们都知道吧?那里是封锁水气的地点。水气可以通过负能量或火元素驱逐。我就是在赫拉特附近布下结点,释放本不属于这个地区的负能量,将水气赶到索美维山脉,封印在早就准备好的魔法阵里。而在负能量的影响下,这里的土地会逐渐贫瘠,加上空气干燥,水源缺失,就形成一个恶‘性’循环的荒凉区。而这小子(他指指肖恩),虽然打破了索美维山脉的***,但西城本土的负能量并没有消失,水气就回不来。如果不是外围的结界没坏,水气早就散开,即便负能量消失西城也恢复不了原样。” 肖恩愧疚得抬不起头来。希莉丝不忍心,道:“那么,只要负能量消失,问题就解决了?” “理论是如此。”月微微蹙眉,状似烦躁地拨‘弄’杯柄,“我本来不想通过这个途径,因为我料到用天杖做了这样的事,众神不会放过我,就在一个山谷…今天的赫拉特附近布下大型的净化法阵,可是我刚刚去看——”一段懊恼的沉默覆盖了话尾。 “怎么?”众人一齐追问。 “全是村庄和农田,法阵一个也没有了。” “什么!”一片惊呼,肖恩叫得尤其大声:“你怎么不施加防护魔法?还有在外围设结界?!”月狠狠瞪视他:“我做了!我都做了,所以才奇怪!” “可能是自然因素吧。”维烈安抚,“在自然的力量前,任何魔法都是无用的。”轩风担忧地道:“那现在怎么办啊?” “只有召唤天杖,用它收回负能量了。”月只片刻就冷静下来。青‘色’的双眸却沉淀着犹豫,掠过维烈苍白的脸,转向肖恩,‘欲’言又止。 “月,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不可以!”月正要开口,维烈打断,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不可以,月!别‘逼’他想起来!” “这一段我已经想起来了啦。”肖恩摆摆手,笑道,“只是不太清楚,零零落落的,所以才问月,你不用紧张。”维烈绷紧的双肩却没有丝毫放松:“你…想起来了?” “哎呀,不过是和你干了一场罢了,又没死,有什么好斤斤计较的。” 杨阳等人听得目瞪口呆。肖恩一边敲脑袋一边回忆:“而且是我主动出手……耶!怎么会这样?还有,那个时候的你好像杨阳哦,第一次想起来时,我差点呆掉。” “是降魔战争时吗?”杨阳首先反应过来,兴奋地喊道。 “应该是吧——哎,言归正题……”肖恩还没说完,被好几个大嗓‘门’吼住:“什么言归正题!继续说!” “就这点了啦,我说过零零落落的。我记得我拿着天杖朝维烈攻去,后来怎么样,以及我是怎么得到天杖的,全不知道。” 维烈如释重负。余人则是哀声叹气。十分失望。 月淡淡地道:“我知道你怎么得到天杖,一定是众神选中你,让你继承它。” “哎?”不止肖恩,杨阳等人也愣住了。 “天杖是两件神圣器之一,制衡众神的存在,却被那些神明转‘交’给人类,用来对付魔族,因为他们自己无法使用。第一代神子,也就是天杖的继承者是我。我被剥夺资格后,他们选择了你。” ****** 天未亮,杨阳就翻身坐起,穿衣下‘床’。 清晨的空气格外干冷,刺得皮肤非常不舒服,直到踏进庭院,感受到迎面扑来的绿‘色’气息,杨阳才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四下环视,挑中一颗大槐树,走过去用粉笔画了个箭靶。 自从在遗迹里失而复得神弓后,她就每天‘抽’空苦练,以免再出现上次那样惊险的情况。 ‘射’第三箭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上头传来:“真用功,这么早就起来练习。” “城主!” 杨阳大吃一惊,险些脱手让箭‘射’出。只听得一阵树叶急响,声音的主人已稳稳落地。高大的身材,端正的五官,小麦‘色’的肌肤,如鹰般锐利的灰眸,不是贝姆特是谁? “你刚刚在上面?”杨阳手指树梢。贝姆特似笑非笑:“是啊,你的观察力还不够哦。” 红晕染上苍白的脸颊,杨阳瞥了眼对方的衣服,更是羞愧:白‘色’,这么显眼的…… “嗯,老实的模样也很像维烈。”贝姆特眯着眼笑了:“昨晚睡得好吗?”杨阳也不知不觉回以笑容:“哈哈,‘床’是很舒服,不过和大家讨论到半夜,根本没睡多久。”随即诧异自己的多话,这个青年似乎有着让人卸下心防的魅力。 “这样撑得住吗?” “啊?撑得住,我一向这么早起来,习惯了。”杨阳以聊天的口‘吻’道,“你呢?不会昨晚就睡在树上吧?” “怎么可能,那样我不要冻死。”贝姆特被她逗得笑出声,闲散地靠在树干上,“我是爬上去看日出的。”杨阳眼睛一亮:“是吗?视野一定很好吧!” “嗯哼,在我城,只有这个自然景观足以自豪了。”年轻的城主噙起一抹复杂的笑意,目光飘向远方。黑发少‘女’看着他,‘欲’言又止。 “对了。”贝姆特回过神,眼中‘射’出明犀的光芒,“那个叫狄克的男孩你们要留心。昨晚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传回消息,的确有一家三口被盗贼袭击,但是那个丈夫和孩子都被杀死了,这是被贼头掳去的妻子亲眼所见。也就是说,你们身边那个,是冒牌货。”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事实上,他是我们认识的人,而且他已经走了。”杨阳不无尴尬地道,毕竟帕西斯和他们之间的“游戏”,把本来无关的人也牵扯进来了。贝姆特的眼神变得深邃:“认识的人?你们和他不熟吧。” “咦?是的,是不熟,我们连他的真名也不知道。” “那最好小心点,不要太接近他。那一家三口被袭击时,妻子当场被***;丈夫和孩子是后来才被拉出车子,‘乱’刀砍死,所以那人必然是袖手旁观了这幕惨剧。”贝姆特轻描淡写地道。因为他是外人,不好太深入评判对方的朋友,但这席话,也足够让杨阳听得冷汗涔涔而下。 “索贝克……”她艰难地挤出声音,“应该不是坏人。” 贝姆特看了她一会儿,笑起来:“日久见人心,你也不必太挂怀了。何况有维烈和肖恩在,那小子也伤不了你们。”杨阳展颜而笑:“他恐怕比城主年纪还大,叫他小子可不妥当。” “啊!是吗?真看不出来。” 又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杨阳‘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道:“我也有件事要告诉城主。” ****** 原本众人商量的结果是偷偷解开封印,顶着无名英雄的名号一走了之,却被月***:“你们以为这样就完事了?如果不告诉那个城主,施行正确的护养,不出几年土地还是会荒废!别忘了,这里可是贫瘠了一千多年!” 于是,众人只好让贝姆特知道,至于具体怎么安排,就由他决定吧。 坐在席上,西城城主难掩‘激’动之‘色’,良久才道:“有把握吗?” “呃——”肖恩讷讷着不敢看他。月坦然道:“如果是我做,有十分把握,但既然是这家伙,你就要做好失望的心理准备了。” “月!”肖恩生气地喊道,自信被‘激’起,迎视贝姆特的视线,“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好。”贝姆特笑了笑,环顾众人,“你们有什么要求吗?我的意思不是指报酬,这样的礼物已经不是财物能报答的了,但是不回报点东西,我实在很难心安。”杨阳不假思索地道:“请城主为我们守秘!我们不想出名!”肖恩以小‘鸡’啄米式的点头附和她的条件。 贝姆特忍不住叹气:“我不想瞒你们,失败的话,你们肯定出不了名;但成功的话,我无论如何努力都瞒不住。”除了月和希莉丝,人人相顾愕然,显然没有料到。 “这是当然的,你不用理会他们的白痴要求。”月也不怕引起公愤,依然语不气人死不休,“只要你自己不动心,还有放出点烟幕就行了。”贝姆特颇为意外地审视他,半晌笑道:“好。” “那个,请问是什么意思啊?”肖恩不解地问道。希莉丝半是宠溺半是无奈地睨了他一眼:“意思是,至少在西城境内我们是不用担心了。” “不错。那么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吗?何时可以进行?” “在城‘门’口给我们一块场地就行,至于何时进行,要看这家伙何时召唤得出天杖。”月凝视自己的继承人。 ****** 准备工作并不止清理场地这么简单,月还‘花’了半个时辰绘制魔法阵,有防止力量发散的,有保护施术者的,末了,还是不放心,对维烈道:“以防万一,你来维持防御结界吧。” 出乎众人意料的,有[血魔]之称的青年迟疑了一下,道:“我们一起比较好。” 月微微挑了挑眉,用风系魔法[传音术]道:“有人会来捣‘乱’吗?”维烈几不可察地苦笑:“可能。” “那我主持,你辅助好了。”月转过身,示意肖恩站到法阵中央。 被人围观的感觉实在很差,肖恩不自在地走到指定的地点,两手圈嘴大声道:“月——我好了!接下来怎么做?”闻言,包括贝姆特在内,西城的观众都踉跄了一下。虽然他们也不是抱着百分之百的希望,可是这个样子,也太不可靠了吧! “你是神子,天杖必然会回应你的呼唤。”月的语调一贯的冷定,眼底却‘荡’漾着深切的感怀,“这固然是我的愿望,但又何尝不是你的愿望。” 肖恩默然,心情沉淀下来。 他既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圣人,从来没有什么济世救民的伟大想法,但是……如果西城变得富饶的话,那种将怨恨迁怒到无辜的婴儿身上,‘逼’得母亲只能淹死自己的孩子这样不幸的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了吧? 怀抱着小小的希望,棕发青年开始‘吟’唱不知何时出现在脑中的咒文: “开言,解印,记忆镂刻于时间,在扭曲的回廊里重拾语言;光流,夜动,文字付诸于思绪,以灵魂歌颂奇迹的诗篇;无限‘交’错,在时流的缝隙间窥视一切;重启大地的脉动,永久之壤即是安息之壤;开放沉落的水滴,流动之海亦是不动之海;可视的火焰之舞,闪光与黑暗并存;规律的风之轨迹,在四方静默中运行……” 正当众人被青年充满韵律的声音吸引的时候,七‘色’的魔法障壁闪动了一下光芒,同时维烈迅速结了个手印,无声无息地消失。 灰‘色’的空间铺展开来,一道白影挣扎似地晃了晃,勾勒出轮廓。栗‘色’的短发与蓝‘色’的眼珠,约‘摸’7、8岁大的男孩,却挂着与可爱的脸蛋不相符的狂怒之情,一霎不霎地瞪着这个灰‘色’空间的制造者。 “维烈,我真不敢相信你会做出这种蠢事。” 帕西斯取下右腕的幻象手镯,让刃雾叼在嘴里,右手一拉,撕下一片灰‘色’的帘布,将刃雾抛了出去。这是个无言的警告,示意——再不放人,我要杀人了。 “抱歉,我不会让你出去的。” “……”银发青年眯了下眼,解除了幻术的他并没有‘抽’长,依旧是孩童的模样,秀丽的五官更为讨喜,身周却飘浮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狞恶气息。 “我实在不想慢条斯理地跟你解释。”一字一字,仿佛压抑沸腾的杀意,“天杖这一出世,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 “我知道。”维烈竭力保持镇定,效果却不是很理想。 一声轻笑,清澈而动听,却在语尾漏出一丝不稳,象征主人的心境:“知道?知道你还拦我?” “帕西尔提斯,时代不同了。这个时代没有东方学舍,也没有英雄王。” “放屁!”假象的平静被怒吼打破,“你以为野心家只有从前有?每个时代都有野心家!”维烈提高嗓‘门’:“即使如此,有我们保护……” “我就是在保护他!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家伙给我闭嘴!一开始就拥有强大力量,超脱于命运的你怎么会明白命运的残酷!我早就发现了,肖恩师父在重复过去走的老路!时代又一次把他推往人前!这一次比上次还糟,连退路也没有——他不可能再死一次!所以我才不想让他出名,你却……保护?你‘弄’清楚敌人的含义再来说这两个字!别忘了,当初害肖恩师父形迹***的是他真心帮助的民众!而嫉妒他要杀他的,是他的好友!” “可是…这是肖恩的希望。”维烈的音量小下来。帕西斯绽开一抹苦涩意味多过嘲讽的浅笑:“不分轻重的家伙,把钱偷偷塞进他的口袋让他资助贫民和让他出这样大的风头,根本是两码子事!好了,我不想同你废话,马上打开这个异空间,不然,即使是你我也照杀不误!” 维烈只犹豫了一瞬,就坚定地道:“不。” 银发青年周围的杀气突然消失了,就连笑容也是淡淡的,优雅的,温暖犹如三月的‘春’阳,却让人感到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冷! “你好像对自己的不死之身很有自信。”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把玩手指,实则熟悉这份幼嫩的身体,“要不要打个赌,维烈?我赌我的剑快得过你的魔法,硬得过你的魔核。” 魔界宰相控制不住地发抖,冷汗流经下颚,汇聚成水珠,在他脚下形成一摊水渍。属于武者的威压感糅合了奇妙的狂气,彻底震慑住他的灵魂。 “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他才勉强挤出细微的颤音,“我不让你…伤害他……” “伤害?”帕西斯一怔,气势淡了些。维烈得以大口喘息,把话说完整:“来不及了……你现在出去,也来不及阻止,只会引起反噬,伤到肖恩。”狂暴的怒火再次窜烧起来,迸出齿间的单字针刺般尖利:“你——” 就在维烈以为会被大卸八块时,杀气再一次消失了,不同于刚才,这次并非收敛,而是怒火燃尽后的无力。 “罢了,是我信错你,反正也不是没有解决方法,不是第一次失去……” “帕西尔提斯?” 澄碧的眸定定注视他,异样的忧伤也异样的羡慕:“真幸运,出生就有力量的生物。” 清脆如碎冰的声响震撼鼓膜,几片灰‘色’的裂片落下,‘露’出一个白‘色’的空‘洞’。帕西斯收回拳头,最后看了他一眼,是饱含恨意的一眼:“记住,维烈,你不但害了肖恩师父,也害了我。” 红发青年呆呆站在原地,苍白的脸庞‘交’织着‘迷’‘惑’与无措。他确实不懂,不懂那个眼‘色’,不懂对方的话,因为他是魔界宰相,命运之外的存在。尽管看了无数的‘潮’起‘潮’落,‘花’开‘花’谢,但从未真正涉足俗世的他,如何体会得到滚滚红尘中的众生的悲哀与痛苦? ****** 一跳出异空间,帕西斯就从刃雾那儿拿回手镯,用原来的样貌出现在两名东城密探面前。 “回去告诉罗兰,不许对肖恩普多尔卡雷出手!” 语毕,不给两人反应的机会,他飞快地划了个法印,直接将他们传送回伊维尔伦,随即看向远方的人群。一道光柱正冉冉上浮,旋绕着五颜六‘色’的魔法符文,构筑成华丽而壮观的景象。在那道逐渐变粗的雪白光柱中,有某样东西缓缓成形。 ****** 啪! 茶杯打翻在桌上,沾湿了尚未批阅的奏折,桌后的人却似毫无感觉,牢牢握着右手,神情恍惚。见状,一旁的大神官发出讶异的低呼:“大人!?” 没有回答,投诸于虚空的视线也没有丝毫摇晃,冰蓝的眸焦距涣散,苍白的‘唇’吐出不同于平日的深沉声音:“天杖……出世了……” 话音刚落,罗兰痛哼了一声,骤然回神,摊开手,一个鲜红的印记映入他困‘惑’的视野,一个钥匙形状的印记。 ****** 似曾相识的感觉流遍全身,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浮上,褪‘色’的,破碎的记忆…… [肖恩普多尔卡雷。] 高高的祭坛上,美丽的‘女’‘性’略带伤感地俯视他,[你真的决定了吗?] 总是挂着明朗笑意的双‘唇’,一反常态地勾起讥讽的弧度:[都赶鸭子上架了,还来假惺惺地确认!] [我们不知道贤者们对你说了什么。]说话声来自‘女’‘性’身旁的男子,全身被黑‘色’的斗篷裹得密不透风,兜帽却掀了下来,‘露’出漆黑的长发与清雅的面容,[你确实有选择的权利。] 琥珀‘色’的眸子闪过一丝‘迷’‘惑’,在来回的审视间,褪去敌意。 [那个,对不起。]他搔搔头,有点不好意思,[因为那帮老头实在太讨厌了,就以为你们也不是好东西。如果不麻烦的话,可不可以解释一下?]冥王夫‘妇’不约而同地轻笑出声。 [当然可以。]生命‘女’神温柔地道,[简而言之,我们希望你能够继承其中一件神圣器,封印魔族,这不是你的使命,只是因为你是人类中少见的强者,可以承受得住神圣器的力量。] [那预言是怎么回事?]棕发青年瞪大眼。 [咦?那只不过是个启示,我们给人类的方向……] [可恶可恶!]肖恩愤慨大喊,用力践踏脚下的地面,[就因为这样,我和莉的一生都被毁掉了!]普路托和秦蒂丝恍然大悟,‘露’出歉疚之‘色’。瞥见他们的表情,肖恩勉强压抑住怒气:[不关你们的事,是人类自作聪明。] [……] [我可以拒绝吗?] 两位神祗为难地对视,半晌,普路托苦笑道:[可以,不过这样,我们就要去找别人了。]肖恩抿了抿‘唇’,硬着心肠道:[我…我管不了这么多。他们都叫我救世主,命运之子,可是我自己再清楚不过,我只是个平凡人,本事虽大,头脑却简单得很,老是给身边的人惹麻烦,这次也是,如果不是我多管闲事,莉他们就不会被抓起来,我也不会站在这里。所以……结论一开始就出来了,我只能接受,但是我不是为别人!不是为世界!是为我重视的人们!] [肖恩,你是我们选中的人,我们并不希望你痛苦,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们可以还你自由。]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肖恩洒脱地笑了笑,眼神清澄如水,[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用一个臭名声,换那些孩子的幸福人生也不错。神子就神子吧,虽然我和魔族没有深仇大恨。] 秦蒂丝叹了口气,道:[那么,你愿意继承哪一样?天杖与你的个‘性’比较合,世界之钥更有助于你封印魔族。] [就天杖好了。] 眼前的景象在刹那间被漂白,肖恩下意识地遮住眼睛,巨大的能量‘波’冲击着他的身体,化为光的漩涡,拖着他往能量的中心移动,不知过了多久,烧灼肌肤的烫痛感渐渐冷却,他迟疑地放下手,看到一件不可思议的物事。 那是把十字型的权杖,杖柄尾端用各种宝石修饰成日光轮,由内向外发‘射’。中央为珍珠,外圈按顺时针方向分别是石榴石、紫水晶、蓝宝石、钻石、祖母绿、猫眼石、红宝石、橄榄石、玛瑙、琥珀、苍‘玉’和璧玺,极为华丽。 杖身部分则是黑曜石打造,衬着‘精’致的银线,更添高贵。 肖恩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触‘摸’权杖,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顿时响起:《又见面了,誓约者。》 “……天杖?” 《是我,很荣幸你还记得。》 “我对你没好感!”肖恩气呼呼地嚷道,“你‘逼’我和维烈打,害他差点死掉!” 《请原谅,但也是你违约在先——你没有完成你的职责。》 “我可没答应任何事!我只同意做你的主人!” 《狡猾。》天杖咋了咋舌,《算了,和上一位誓约者比起来,你还算是比较负责任的,‘性’格也更加合我胃口——那么,作为再次见面的礼物,我来恢复你的记忆吧。》 “呃?”肖恩一愣。天杖以一种带着优越感的语气道:《我主宰‘解’的力量,哪怕是冥神的封印,我也能轻易解开……》 “不要!” 《……你真是个胆小鬼耶。》 “不是胆小鬼不胆小鬼的问题,你这破烂十字架!”肖恩火大地骂回去,“你根本不明白,每次我想起一点时,那种心也好像被撕裂的感受!”他深吸一口气,让情感沉淀,仿佛走马观‘花’般,回想一千年来的经历。 “再等一段时间。” 《咦?》天杖诧异他态度的突变。 “我是笨,但还不至于看不清真相,维烈不是自‘私’的人,他要我恢复记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可能是责任,可能是义务,所以总有一天,我必须想起来,现在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请你等到那一天。” 天杖沉默片刻,道:《好。》 ****** 听不见同伴与神圣器之间的‘交’流,众人只看到华美难言的十字架悬浮在青年的‘胸’前,随着一声巨响,白光暴涨,一种难以形容的变化飞快蔓延开来。 空气的味道变了。 原本干燥的气流渗入清新的水气,舒爽而怡人,以棕发青年为中心汇集,形成巨大的漩涡,层层往上,夹杂着无数光的微粒,晶莹闪烁宛如光的洪流,最终化为一条直冲天际的龙卷,旋转良久,豁然暴散,冲向四面八方,席卷了整个西方大陆。 除此之外,景‘色’的变化也显而易见,一层薄薄的绿意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虽然没有‘花’香,却有了草木特有的清爽气味,水气浓郁得令人直想打喷嚏,视界一片亮晶晶的光点,像是‘露’珠也像是细雨。众人看着这一切,好半晌才如梦初醒,有的捏脸颊,有的咬嘴‘唇’,有的‘揉’眼睛,还有的蹲下来抚‘摸’地面。 “是苔藓……” 说话的人眼眶微湿,不,应该说,每个围观的民众都‘激’动得无法自己。 肖恩脱力地坐到在地,剧烈喘息,汗如雨下。杨阳等人飞奔过去,担忧地问道:“没事吧?” “没事。”肖恩回以灿烂的笑靥,随即低下头,凝视手背。蜜‘色’的肌肤上,有个烙印般的黑***案,和天杖的形状一模一样。 ****** “好了,完事了,一切也玩完了。” 从不知名的彼方,传来自暴自弃的低语。 “别这么悲观,帕西斯。”刃雾劝道,“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能为力的小鬼,你有力量改变你和他的命运,所以,别再垂头丧气了。”帕西斯收回远眺的目光,幽幽地道:“也许是我杞人忧天吧。” “没错!别多想,免得疯病发作!” 扑通!妖兽被无情的主人丢下树,跌得灰头土脸。 可恶!刃雾在心里咒骂,爬起来喊道:“去跟罗兰解释一下!你只扔给那两个间谍一句命令,叫他情以何堪!”刚‘露’出一点笑意的帕西斯全身僵硬,神情‘阴’郁地转过头。 “我没脸去见那个孩子。” ****** 丰之月28日黎明,被西城人民视为救世主的一行人,以非常不符合身份的姿态,悄悄溜出城主府的后‘门’。 “轩风,你真的不改变主意吗?”杨阳握着友人的手,眉间尽是不舍。 “嗯。”轩风也流‘露’出浓浓的离愁,却不掩坚定之‘色’,“我想通了,跟着你们,我永远只是累赘,所以我要留在这里,努力学习剑术。” “真可惜哩。”肖恩和希莉丝齐声叹道。昭霆大叫:“讨厌~~为什么要走一起走啊!” “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耶拉姆白了她一眼。维烈莞尔:“是啊,会再见面的。” “维烈是第二次了呢。”杨阳勉强一笑,仰视他清俊的脸庞,“下次见面……是黑头发了吧?” “嗯,我会尽快回来,和你们一起旅行,成为你们真正的同伴。”魔界宰相的语气极为坚决。银发青年的话提醒了他,不真正踏进世间,体味“人”的喜怒哀乐,也许最后他谁也了解不了,谁也救不了。 杨阳有些诧异,正要询问,被伍菲打断:“我也是!我也会和维烈哥哥一起来!” “你给我乖乖待在摩耶!” “呜~~” 月催促道:“该走了吧。”遭来众人怨怼的瞪视:“重‘色’轻友。” “不是!”素来毒言毒语厚颜冷面的祭司难得脸红了一下,略带不自然地道,“既然后会有期,就不必磨磨蹭蹭了。”众人这才缓和颜‘色’。 一直默默旁观的西城城主微笑道:“感谢之类的话我就不多说了,祝你们一路走好。” “也谢谢城主的关照。”杨阳压着昭霆的后脑勺鞠躬行礼,余人也有样学样。 “哎哎,维烈,月,等等。”轩风一手一个拉住准备先行的两人,“离开魔界后,要第一个来见我哦!让我看看扎姆卡特!”转过头,再嘱咐杨阳:“路上见到索贝克,务必用真实之眼看他的长相,以后跟我说!不,直接带他来见我!” “是~~”杨阳和维烈口不对心地应道。月更是连回答也懒得回答。几位佣兵团长不满地道:“大姐头,你太不象话了,有了首领,还朝三暮四!” “哎呀,这是两码子事啦,我是纯欣赏,纯欣赏!” 听了这席话,杨阳等人一致朝贝姆特投以同情的目光。 做这个‘女’人的假冒男朋友已是超级可怜,何况还真的有意思……兄弟!你保重! “他们为什么都用那种眼光看着我?” 目送黑发少‘女’一行,年轻的城主丈二‘摸’不着头脑。原南城满愿师掩嘴娇笑:“呵呵,这个你就不要深究了。” 第六章 丰饶之风(节五) 回到地面,是23号晚上的事。 虽然只在地下待了一天一夜,众人的感觉却像过了一年。因此离开遗迹时,每个人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连应付惊讶的公会成员的力气也没有,丢下一句“明天再说”,直奔旅馆。 强撑着抹完身,杨阳正要***休息,听见敲‘门’声,连忙披上外衣去开‘门’,只见棕发青年一脸焦急地站在外面。 “什么事,肖恩?”杨阳压低声音问,因为和她一个房间的三个少‘女’已经睡了。肖恩也轻声道:“把索贝克的斗篷给我。”杨阳愣了愣,依言把斗篷翻出来给他,却没有关上‘门’,反而推着他往外走,直推到走廊尽头才停下。 “你要他的斗篷干嘛?” “我…我想找他,我不放心。” 杨阳耙耙刘海,浮起“真搞不懂你”的表情:“为什么不放心他?他的留言已经表明他平安无事了。”肖恩的神‘色’也很困‘惑’:“我不知道,我就是不放心。” “……”杨阳的手顿在空中,对方的神情让她想起以诺那一夜的情景,那个银心月下的孤寂身影,由于困倦引起的不耐烦立刻被关怀取代。她执起他的手,温言道:“到底怎么了,肖恩?” 棕发青年脸一红,掌心传来的触感抚平了他内心的‘混’‘乱’,不觉吐‘露’道:“我感觉,我认识索贝克。” “真的吗?”杨阳大吃一惊。 “嗯,在打那个包子怪时,我就有感觉,他是我认识的人。” “可是,你认识的人,应该都已经死了啊,莫非……他是魔族?”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杨阳想了想,道:“算了,找到他,就能真相大白了,你快找吧,我也在这里陪你。”肖恩用力点头,‘露’出开心的笑容,然后‘摸’出一只粉笔,直接在地板上画起魔法阵来,画好后,将叠得整整齐齐的斗篷放在中间。 ‘吟’唱完咒语,魔法阵的一角闪动了一下光芒,杨阳问道:“怎么样?” “很近!”言下充满喜悦。 “太好……喂喂!”杨阳一把揪住他的辫子,用受不了的口‘吻’道,“你这种行动派的作风能不能改改?你想这么晚去打扰人家吗?明天再去!反正有斗篷在,他跑不了的。” 肖恩‘摸’着被拉痛的地方,不情愿地瞅着她。杨阳视而不见,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走啦,去睡觉!” ****** 第二天早晨,恢复了‘精’神的众人聚在男士的房间里,研究从地底带出来的宝物。 “这个就是真实之眼啊?” 轩风好奇地拿起其中一件端详,这是个外观像挂饰的银‘色’薄片,上下都有可以挂的钩子,中间打造成眼睛的形状,眼珠的部分是一块绿水晶似的宝石,清澈剔透。她试着把它举在右眼前面,顿时叫出声:“哇——” “怎么了?”余人投来诧异的目光。月皱起眉头:“不懂的人别‘乱’玩。”轩风充耳不闻,发了会儿呆,移开真实之眼看了看,双眼泛起陶醉的涟漪:“扎姆卡特,你好帅。” “耶!?”众人大吃一惊。另外三个少‘女’立刻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可以看到原来的样子吗?” “嗯。”轩风红着脸把法器递给她们,同时尖叫不迭,“好帅好帅哦!不亚于罗兰城主!而且是我喜欢的有男子气概的一型!” “那当然!”血龙王毫不谦虚地昂起下巴,“我不管龙身还是人身都是最帅的!” “抱歉,我对你的龙身没有兴趣。” “切!” 杨阳因为在梦里看过扎姆卡特的原样,先让昭霆和希莉丝欣赏。轮到她时,尽管已经看过好几次,杨阳还是暗暗赞好,突然想起一个人,探头问道:“月,你要不要看?” 黑发祭司脸上掠过奇妙的‘波’动,默然片刻,淡淡地道:“不用了。” “月?”血龙王诧异地看着情人。 “好不容易习惯你这张脸,再想起来我又要‘花’一段时间调适了。”一贯温文的语调包含着惆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责,扎姆卡特也沉默下来。 房里的气氛变得有点低落,余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是肖恩担起调解大任:“呐,我们慢点再测试法器的用途,先去吃饭怎么样?” “我们吃过了,刚刚。”杨阳用无力的口‘吻’提醒。 “那些清粥小菜,怎么填得饱肚子——扎姆卡特,如何?大家也一起去吧,顺便补充粮食。” “好。”耶拉姆冲着最后一句点头。扎姆卡特二话不说答应。余人则是抱着舍命陪君子的心态,跟在两个大胃王后面。 个个‘挺’着大肚子回到旅馆,撞见等候多时的公会使者,肖恩不得不放弃立刻寻找索贝克的计划,和同伴一块儿去冒险家公会。 一路上,使者不停地向他们打听地下的情况,杨阳也巨细靡遗地告诉他。听到一半,使者讶道:“这么说你们还有一位同伴?” “是的,他叫索贝克,公会可以查到他的住处吗?” “只知道名字的话,恐怕很难,冒险家也有权隐瞒长相和行踪——你们知道他的职业和等级吗?” “等级……”杨阳冥思苦想。昭霆喊道:“是d啦!他脱下斗篷时,我看到了!” “d……”使者‘露’出无法置信的神‘色’,“那他的职业是?” “流‘浪’佣兵。”这回杨阳很肯定地回答,想了想,补充,“会魔法的流‘浪’佣兵。”希莉丝‘激’动地道:“不!他绝对是神官!一次能发几百个圣光弹,他不是神官我把头割下来!”杨阳、昭霆和耶拉姆皱眉,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此神官而非彼神官。 “那他就是神官战士了,他的武艺比我还高明呢。”肖恩总结。余人十分惊讶:“真的?” “嗯!” “好吧,知道职业和等级就没问题了,一会儿我帮你们查。”使者点点头。 卡伦的冒险家公会座落在中心广场,是一栋外观敦实的三层石造建筑,‘门’口有许多告示牌,贴着任务表、通知单、排行榜和赏罚记录,不少冒险家围在前面指指点点,使者引着他们往正‘门’走去:“先在大厅办完升级手续,然后我带你们去见分会长……” “我说了是盗贼偷的!” 一声怒吼打断了语尾,使者微显不悦,杨阳等人则是震惊得面面相觑,只听得几个嘲噱的声音接着响起:“喂,小鬼,别缠着事务员了。” “是啊,说是盗贼偷的,天晓得是不是你自己上茅厕时掉的,哈哈。” “‘混’蛋——” “索贝克!”肖恩第一个冲进去,正好瞧见一个人从柜台前转过身,抡起拳头。介于栗‘色’和褐‘色’之间的短发,平凡的面容,不是索贝克是谁? 啪!先前发出嘲语的大汉轻易接住飞来的拳头,一使力,将对方推倒在地,提起粗壮的右‘腿’,就要踩下。 “住手!”情急之下,肖恩没有想到以索贝克的身手怎么会如此不济,揪住那大汉的衣领,硬生生往后拖了三步,再甩向角落,关怀地蹲下,“你没事吧?” 杨阳等人后脚赶到,纷纷招呼:“索贝克,你果然平安无事!” “你们认识我?”索贝克一脸错愕。众人比他更诧异,昭霆冲口道:“你在说什么!我们昨天还一起冒险!” “昨天?昨天我还没到卡伦。” “什么!”众人都被搞糊涂了。轩风观察片刻,道:“他不是我们认识的索贝克。”经她提醒,余人才发现眼前的青年虽然面容和他们昨天遇到的人一模一样,但身材略有不同,是很普通的体格;神态也明显不对劲,他们认识的索贝克,决不会‘露’出这种傻乎乎的表情。 “难道是……幻术?”杨阳一手放在‘唇’上,怔怔地道。 “幻术?你是说,有人冒充我?”索贝克恍然大悟,厉声道,“是了!一定是他!偷走我徽章的家伙!”肖恩喜出望外,扣住他的肩膀:“你知道他的长相吗?” “知道个屁!他趁着夜‘色’偷袭我,将我敲晕,偷走了我的徽章和斗篷……” “斗篷是你的!?”肖恩惊叫,语气充满绝望。唯一知道内情的杨阳担忧地瞅着他。其他人包括索贝克都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 之后,肖恩一直显得没‘精’打采,连分会长问话时也垂着眼发愣。走出冒险家公会时,希莉丝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嘛,肖恩?”杨阳连忙解释给她听。 “原来是这样。”希莉丝握住情人的手,给予无言的安慰。扎姆卡特啐道:“我就知道那家伙装神‘弄’鬼的!”月沉‘吟’道:“从他遇见我们时的表情看,应该不是有目的的接近。”昭霆不服气地反驳:“肖恩说认识他,那怎么不是有目的的接近!”她本来对帕西斯印象很好,但被欺骗令她难以消受。 “也许他本来想偷偷跟着我们,却不巧在遗迹里撞见。” “很有可能。”杨阳点点头,拍拍某失意人的背,“打起‘精’神来,肖恩,索…索贝克不知道我们见到了真的索贝克,还是有机会见面的。”说话间,她心下纳闷:肖恩一直不愿恢复记忆,照理应该对和自己过去有关的人采取回避态度,为什么这次如此反常? “嗯!”不愧是单细胞动物,肖恩立刻像个鼓起来的气球般活力充沛,“今天就离开卡伦吗?” “是没必要在此久留。”耶拉姆用一贯淡漠的口‘吻’回应。 “走之前,先买几匹马吧。”想起情人在矿山上的惨状,月提议。轩风热切赞同:“好啊好啊,一人一匹,反正现在有钱了!”刚刚公会把他们从地底带出来的宝物换了现金,还给了额外的奖励。 耶拉姆的脸‘色’几不可察地一黯。肖恩及时捕捉到,若有所思。 在马市选好座骑,拜托马主牵去城‘门’等着后,一行人回到旅馆,整理行李准备上路。正理得差不多时,外头传来喧哗,昭霆推‘门’出去看,只见黑压压的人‘潮’涌上楼。 “我认得她!她是和提拉的英雄在一起的小姑娘!” 当先一人叫道,满脸喜‘色’。人群顿时鼓噪起来,争先恐后地扑上。被他们的气势所慑,昭霆啪地关上‘门’,死命顶住。杨阳反‘射’‘性’地放了个“风墙”的魔法,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外面有一群人在找肖恩!”昭霆松开手,气喘吁吁地道,“样子好恐怖!” “找肖恩?做什么?”希莉丝紧张地站起来。杨阳双手环‘胸’,开玩笑地道:“不会是寻仇吧?” “不!是追星!他们管他叫提拉的英雄!” “提拉?哦。”杨阳和希莉丝恍然大悟。轩风掩嘴笑道:“追星族啊,我倒‘挺’想和他们套套近乎。”昭霆瞪目:“你没看过!不知道可怕!” ‘门’外的声音一下子大起来,四个少‘女’马上猜到是隔壁的‘门’打开了,于是撤去风墙,打开‘门’。果然走廊上的人少了很多,相反隔壁房间挤得快要爆掉,里面传出肖恩诧异的低呼和扎姆卡特愤怒的咆哮。她们正想过去,被团团围住。 “你们是英雄的同伴吧?请告诉我他的作息!” “他长什么样?是不是很帅?” “讲给我们听你们在地下的冒险好吗?我们就是因此确定他是真正的提拉英雄!” ………… 在被口水淹没前,杨阳又丢出一道风墙,和昭霆三人一齐闪进房间,再次砰上‘门’。 “好…好可怕。”喘气声。 “是…是啊。”这个颤抖的回应属于轩风。 又是一阵哗然,紧接着是四人十分熟悉的清亮嗓音:“杨阳、希莉丝、大家、快从窗子跳下来,我会接住你们的!”原来某人***得跳窗了。 二话不说,先是火得快杀人的扎姆卡特,然后是轻声叹息的耶拉姆和四个少‘女’,最后是变成q版大小飞下来的月,一行人瞄准城‘门’方向,落荒而逃。 这天,不少卡伦市民看到一个有趣的景象:八个年龄不一的男‘女’在前面狂奔逃命,后面跟着一串尾烟。这场追逐战一直持续到城‘门’口,令两名守卫为之失‘色’。来不及选马,八人选了最近的一匹飞快爬上,往城外的小路绝尘而去。 锲而不舍的尾巴正要追上,前面的几人突然摔倒,害得后头的人也跟着跌‘交’,一时间,哀声四起。 “真是的,我不过睡个懒觉,他们就出这种状况。” 隐身坐在城垛上,帕西斯一边打哈欠一边意兴阑珊地俯视下方。刃雾也懒洋洋地趴在他肩头:“要怎么处置这些人?杀了?吃掉?” “屠城。” 优雅的口‘吻’包含着平静的决意,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划出毁灭的弧线,将整座都市纳入其中,“当年肖恩师父也是在某个城市一炮而红,被东方学舍逮住,不得不接受那个诅咒的身份,我决不让悲剧重演。” “没…没必要做到这地步吧,只要把公会的记录删掉,再用催眠术消除市民的记忆……”尽管刃雾也不是什么善良的圣兽,听到这样的命令还是不禁全身发抖。 帕西斯沉默地注视他,绿眸闪动着思虑之火,半晌,摆了摆手:“好吧,不过一旦出了事,你负责。” 刃雾只犹豫了半秒就点头答应:“好!” ****** 八匹骏马在小道上奔驰,路面凹凸不平,蜿蜒而崎岖,逶迤于村庄和田野之间,此刻正午刚过,毒辣的阳光照着丛丛的灰绿,一块块黄‘色’的土坡和远处一片黑檀木林。 淡淡的,一股清香随风飘来,越往前香味越浓郁。不同于‘花’香,黑檀木香是幽雅清冽的,不甜美,却沁人心脾。骑在最前面的肖恩一勒马首,道:“我进去一下,你们等我一会儿。”余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身形一闪,消失了。 在原地等了约莫两三分钟,棕发青年两手空空地走出来。昭霆不耐烦地道:“你在里面干什么?”轩风双颊微红,掩着嘴道:“讨厌,小霆,你怎么问这种问题。”希莉丝关怀地道:“怎么这么久,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不是啦!” “定幻石塑造的身体,并没有‘逼’真到连人生急事都可以模拟。”月从学术角度帮忙释清误会。杨阳讶道:“那肖恩怎么还可以吃东西?” “问他吧,这是属于奇迹的领域,我也无法解释。” “……” “咦,我就是想吃就吃了啊。”肖恩满脸困‘惑’。余人再次无语,心道:这便是理由吧,好一个“奇迹”,人类的食‘欲’果然不可小觑! 也是大胃王的扎姆卡特第一个回过神,问道:“你到底去里面干什么?” “嘿嘿,秘密~~”卖了个关子,肖恩跳上马,继续驰骋。余人一头雾水地跟在后面。 骑着马速度快了很多,当晚他们就赶到邻郡的主城夏普森,这里过去西城首府赫拉特只有一天不到的距离,但领队的耶拉姆还是决定在此留宿一晚,这是考虑到队伍里有几人尚未习惯骑马和长途跋涉。 夏普森没有夜市,街上的行人也不多,看来颇为冷清,于是他们直接找了家旅馆歇脚。下了马,杨阳才想起一件事:“对了,扎姆卡特,你怎么会骑马?” “啊?”血龙王呆了会儿,愣愣瞧着身下的座骑,“对哦,我怎么会骑马……”余人错倒。 危急关头果然有爆发力。 点了两间四人房,众人简单地吃过晚餐,就互道晚安走向各自的房间。可是躺在温暖的被褥里,轩风却二次失眠了。 赫拉特就在不远处……贝姆特会不会在那里呢? 西城城主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然后是在塞维堡生活的点点滴滴,玛莎等友人的音容笑貌……因为故友重逢和刺‘激’的冒险而淡忘的记忆再度涌上心头,令她思‘潮’起伏,碾转难眠。 最后竟然有点鼻酸,她蓦然惊醒,撩起被子盖住头。 不想了,不想了,那个负心汉,有什么好想! 话虽如此,她还是想了很久才入睡。 ****** 基于“一日之计在于晨”的道理,众人十分仔细地研究菜单,准备点一桌丰盛的菜肴犒赏自己的胃部,补充一天所需的能量。 “客人们不知道点什么好吗?那我来推荐几样如何?” 一来餐厅里的人不多,二来生‘性’热情,老板拉了张椅子坐过来。肖恩高兴地道:“好啊。”把菜单递给他。 “喏,第三样不错,鹿茸汤,忑补的,不过价钱贵了点。要便宜又好吃的话,有包特大号香肠的黑麦面包;绝对有嚼劲的虾仁炒面;非常清香的红‘花’饭;爽口的有煎肝和沙拉;还有推荐‘女’孩子品尝的养颜汤……” “好好!我要这个!”轩风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叫道。昭霆擦擦嘴角流出的口水,贪婪地道:“我都要。”肖恩满脑子“特大号”三字,连声道:“我要面包!面包!”月淡淡地道:“给我一碗红‘花’饭就可以。”耶拉姆接口:“我也是,再加一盘煎肝。”扎姆卡特问道:“有没有甜食?” “甜食?甜食是有,不过都不是本店的招牌,我推荐你几份甜味料理好了,也很好吃。” “嗯,行。” “我点清粥和沙拉,清粥每个人都上一份。”杨阳以谦和的笑容总结。 饭菜一一摆上桌后,老板却没有离去,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扫视众人:“我说,你们是冒险家对吧?” “对啊。”肖恩习惯‘性’地答腔。杨阳和耶拉姆则‘露’出警戒的眼神。 “呵呵,不用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我们店有一款专‘门’推荐给冒险家的料理,所以问问。”老板和气地笑道。耶拉姆稍稍放松戒备。杨阳不好意思地一笑。 “是什么料理啊?”昭霆总是不放过任何吃的机会。 “嘿嘿,其实要不是你们男的人数比较多(他也把杨阳当男的了),我还不会说——”老板浮起神秘的笑意,一字一字道,“壮阳‘药’。” “噗!”杨阳一口清粥哽在喉间,咳得差点死掉。其他人都是一副怪异的表情,惟独肖恩茫然不解:“什么是壮阳‘药’?” 老板瞪大眼:“天哪!这位小哥……虽然不好说你孤陋寡闻,但你实在——唉,简单的说,就是保证你在‘床’上神勇无敌的‘药’。” 肖恩眼中的问号更多。‘女’孩们面红耳赤。耶拉姆用凝重的口气道:“我们不需要这种‘药’。” “听我说完,这位小兄弟,我们这‘药’啊,和一般的壮阳‘药’不同,不然也不会推荐给冒险家。它不但能增加房事的能力,还能强身健体,让你在短时间内成为魁梧大汉!” “可以变得强壮吗?”肖恩眼睛一亮,满心欢喜。别的他都没听懂,但是最后一句他听懂了。就连另外三个男士,脸上也‘露’出心动的神情。没办法,谁叫自古以来,强壮就是所有男‘性’的梦想。 “绝对不行!” 轩风首先拍案而起。希莉丝用力揪住情人的耳朵:“你现在这样就够好了!”昭霆指着对座的三人,厉声道:“我警告你们,敢喝这种‘药’变成肌‘肉’男,我严昭霆今晚就捅死你们!”杨阳苦笑道:“这个,我们不需要这种‘药’,谢谢你的推荐。” “耶!真的不要吗?我看你身材最瘦,应该最想要这种‘药’才是。”老板十分失望。 “那个,我是魔法师,瘦也没什么关……” “来四碗!”无视四个少‘女’怒火沸腾的双眼,扎姆卡特兴奋地道,“不过多加点糖,我讨厌吃苦‘药’!”他早就想为这个脆弱的身板添点‘肉’了,想他原来的身体,虽然也称不上魁梧大汉,至少还‘精’壮有力,现在终于可以重温那种感觉了——不!说不定比原来更好! 老板再次满脸堆欢:“哈哈,这位小哥尽管放心,说是壮阳‘药’,其实是料理,所以一点也不苦。”扎姆卡特喜出望外。 “是虎鞭汤吗?”月想起宫廷料理的一种。另一边,四个少‘女’开始商量将这四人打晕拖走的计划。 “不不,比那个更高级。”老板竖起食指,压低声音,“是龙鞭汤。” 这一回,除了肖恩,每个人都冻住了。 “什么是龙鞭汤?”某人毫无自觉地火上浇油。 “唉,这位小哥,你真不会举一反三。虎鞭汤是老虎的那个,以此类推,龙鞭汤自然是龙的那个咯,哈哈哈……” “肖恩、月、耶拉姆、拦住扎姆卡特!其他人,跟我疏散客人!” 杨阳紧急分派好任务,拉着犹不知祸从口出的老板往店外逃去。下一秒,火山爆发。 ****** 屋顶上,帕西斯用悠然的动作轻晃白瓷茶杯,若有所思地凝视潋滟而清澈的液体。见状,刃雾绽开一抹暧昧的笑容:“你是不是也想喝那种壮阳‘药’?” “才怪,我的‘床’上功夫是一流的。” 自豪地笑着,帕西斯举杯就饮,“不过,变得强壮一点,倒是‘挺’有吸引力的。” 语尾重叠着爆炸声,主仆俩无言地看向冒火的屋角。 “……可惜你的壮阳‘药’已经变成灰烬了。” ****** 城外驻军区。 “团长!团长!” 远远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市街赶回来的佣兵一边挥手一边奔过去,“有急事!团长!” 一头咖啡‘色’短发的青年转过身,看清来人,怔了怔。 是费路迪亚的部下。黑龙佣兵团长费路迪尔瞬间认出对方,但他并没有澄清,只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在街上闹事!是魔法师!兄弟们拦不住!”佣兵压根没看出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团长”,反正认错也没关系,在无数次误会下,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早已对彼此的佣兵团了若指掌,指挥起来也熟极而流,当下费路迪尔就点了一批弓箭手和步兵,朝市内走去。 接近事发地时,撞见从另一条小路包抄过来的一行人,正是带领黑龙佣兵团成员的白凤佣兵团长。 “费路迪亚!” “费路迪尔!” 听见呼唤,两边的人马一齐叹气:又猜错了。 唉,人说‘蒙’也有‘蒙’对的时候,为什么他们总是抓错自己的头儿呢?佣兵们非常沮丧。 用不着向导,直冲天际的浓烟已经成了最好的标志,汇流的两股人马火速赶往现场,不一会儿就埋伏好弓箭手,团团包围起火的旅馆。两名佣兵团长手持长剑,并肩走进大‘门’:“什么人在此闹事?” 喝问被争执声掩盖,因此只有离‘门’最近的杨阳听见,张着嘴愣住了;其他三个少‘女’和客人们缩在角落;中间,肖恩三人正拼命安抚某只抓狂的暴龙。 “冷静点!”耶拉姆死死抱住扎姆卡特的左臂;而压制戴着力量手镯的右手的艰巨任务就落在肖恩头上,累得气喘吁吁:“你到底在气什么嘛!就算他用龙须——那个龙鞭做龙须面,也犯不着杀他啊!会再长出来!” “放屁!你知道龙鞭是什么吗?” “龙鞭就是龙角做的鞭子对不对?我知道啦,那也不用气成这样。” “啊啊——”被他气得连最后一丝理智也灰飞烟灭,扎姆卡特大声道,“禁界……” “住口!”一直只是用法杖敲他后脑勺的月这时也扑上来捂住他的嘴。对情人不能使用暴力,扎姆卡特只得侧过身想把他甩下,正好面向大‘门’。 “维烈!”双胞胎失声道,这一声终于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轩风惊喜地睁大眼,叫道:“费路迪亚!费路迪尔!” ****** “原来是这样。”听完事情的始末,两位佣兵团长涌起同仇敌忾之感,“竟然在大庭广众推荐那种‘药’,摆明了说他不行,难怪维烈生气!”任何男人都无法忍受这样的侮辱。 “嗄,不是,不是啊。”叙述情由的杨阳摆手。昭霆哇哇大叫:“是因为听是龙鞭汤才生气的!”这两个人的耳朵怎么长的? “咦?”为什么听是龙鞭汤就生气? 红发青年一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大声道:“看清楚!我是扎姆卡特,血龙王扎姆卡特!” 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睁着眼发愣。老板和其他客人茫然片刻,尖叫逃出。 “你…不是维烈?”两根颤抖的手指指着那张记忆中总是温文沉静,如今却充满暴戾的清俊脸庞。 “我也是维烈。” “???”双胞胎不约而同地抱住脑袋,一团‘混’‘乱’。看到他们的样子,几个少‘女’首先笑出声;月和耶拉姆忍俊不禁;扎姆卡特也不觉消气;惟有肖恩面‘露’困‘惑’,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们不知道维烈是双重人格吗?”杨阳和颜悦‘色’地问。 “知道啊,首领告诉我们了,我们也看过他发飙,可是……” “其实说双重人格不是很正确。”杨阳详细地解释,“就如他说的,他是扎姆卡特,也是维烈,他是他们俩的合体,现在出来的是扎姆卡特的人格。”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恍然大悟,他们不是魔法师,搞清楚原因就好,对具体的过程完全没兴趣,当下把注意力转向另一个人:“大姐头,看到你平安无事太好了,首领也会很高兴的。” “叫我轩风啦!” 杨阳等人一致‘露’出怀疑的神‘色’:“大姐头是什么意思?” “那是误会、误会!”轩风慌慌张张地道,殊不知她这种手忙脚‘乱’的态度只给人‘欲’盖弥彰的感觉,“我和贝姆特什么关系都没有!是他的部下们误会了,才……” “大姐头,你就别再害臊了。”费路迪亚打断。费路迪尔续道:“你被绑架期间,首领担心得茶不思饭不想,虽然他装得若无其事,但又怎么瞒得过我们的眼睛。” 轩风面泛红晕,心里有一丝窃喜。 “哦哦~~”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嘘道。昭霆一把执起轩风的手,连连摇晃:“你太了不起了,轩风!我也好想有人叫我大姐头!” “你现在这样就差不多了。”杨阳凉凉地道。肖恩突然开口:“那个,请问你们是双胞胎吗?” “是啊,看就知道了吧。”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互相拍拍肩膀。肖恩“哦”了一声,又沉默下来,杨阳和希莉丝都注意到他的异常,却因为有生人在场,不好发问。 “首领在赫拉特,我们护送你去吧。”费路迪尔对轩风道,随即环顾众人,“各位愿意同行的话,我们也很欢迎。”杨阳和煦地笑道:“我们同行,我和贝姆特城主有一面之缘,想‘私’下跟他谈点事。” “哎,你——”费路迪亚指着她,“刚刚没发现,你长得很像维烈啊!” “这个,我们是很像,不知道为什么。” “哦,真是怪。” “有关这里的赔偿……”耶拉姆叹息着准备讨价还价。费路迪亚摆摆手:“不用赔了!你们是大姐头的朋友,一切损失我们承担!”费路迪尔白了他一眼:“是根本不用赔,贩卖壮阳‘药’是禁止的,那老板自己捅的娄子自己补。” 自见面以来,这对双胞胎说话的语气、动作一模一样,直到此刻,众人才察觉微小的不同。 不过,他们还是分不出谁是谁。 “费路迪尔,到底什么是壮阳‘药’?” 两颗头颅一齐转动,四只迸‘射’出千瓦光芒的眼睛牢牢盯着发话人。肖恩被他们瞪得一阵阵发‘毛’:“怎、怎么了?”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不答,‘交’换了一个眼‘色’,起身走到屋外,再走进来,用大拇指比着自己:“叫我们的名字。” “……” 几个脑筋快的猜出他们在玩什么‘花’样,兴致勃勃地观看着。肖恩愣了会儿,手指一人:“费路迪尔。”再指另一个:“费路迪亚。” “啊啊——”双胞胎‘激’动得热泪盈眶,扑上来紧紧抱住他,“这是奇迹、奇迹啊!” “兄弟,我们跟定你了!不,我们已经跟了首领,不过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生死之‘交’了!” “哎?” 余人呆呆瞧着这出闹剧,半晌得出结论:有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手足,似乎满辛苦的。 ****** 结果还是不知道壮阳‘药’是什么——这是被拥抱了大半天后,肖恩得出来的结论。 好容易冷静下来后,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强邀众人住进总督府,‘交’代明天一早会过来和他们一起上路,便兴冲冲地奔回营地收拾东西了,换总督招待他们。 夏普森的总督名叫霍桑,是个相貌普通的中年大叔,有着西城人普遍拥有的豪迈气质,还多了份热情,笑得幅度很大,说话爽快,心思却意外的细腻,见一行人风尘仆仆,衣衫凌‘乱’,立刻叫‘侍’‘女’准备洗澡水和衣服。因为在地下遗迹‘弄’得灰头土脸之后又没有好好净身,就连扎姆卡特也很乐意洗个热水澡,更不用说欢呼雀跃的‘女’孩们了。 西城没有王宫也没有贵族,所以‘侍’‘女’拿来的,也不是什么正式礼服,但都是好料子的衣裳,除了肖恩嫌束手束脚,其他人都穿得很舒服。 坐在采光良好的休息室里,品尝香浓的咖啡,有一种久违的宁静浮上心头。在这样的气氛里,平常最多话的棕发少‘女’也没了声音,静静擦拭大剑;余人或闭目养神,或浏览书刊,或品茗饮料,用各自的方式体味这份难得的安逸。 月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一手支颊,丝绸长袍下的双‘腿’优雅地‘交’叠,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背上,衬得肌肤更为莹白如‘玉’。扎姆卡特忽然心动,凑过脸去。因为两人坐在一个沙发上,月得以察觉他的意图,及时捂住他偷香的嘴:“干嘛,你的发情期还没到吧。” 余人纷纷抬头,看到这一幕,都脸红起来。 “我现在随时可以发情。”(注:魔族虽然***几乎为零,但碰上喜欢的人会恢复正常水位)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变化。”说归说,月还是松开手,本来他抗拒就只是出于疑‘惑’。 啊啊——杨阳、昭霆、耶拉姆和希莉丝闭上眼,不去看接下来的悲惨情景,心道:维烈,你一定要撑住! 扎姆卡特却没有如他们预料的‘吻’下去,双眉一耸,跳起来打开落地窗。与此同时,一声娇喝传入每个人耳中: “找到了!快把身体还给维烈哥哥!” 仿佛被刀子划了道裂口,原本碧蓝无暇的晴空出现一条细细的裂缝,眨眼扩大为一个黑‘色’的空‘洞’,边缘旋转着‘波’纹状的黑线,越往外越模糊,从里面跳出一个娇小的身影。她一跳出来,黑‘洞’就消失了。 “啊!”看清落在庭院里的人,昭霆发出了惊叫。来人披着印有占卜师标记的斗篷,脸蛋稚嫩,可能连十岁也没满,一头长发却全白了;大大的金瞳充满灵‘性’,此刻燃烧着愤怒,一霎不霎地瞪视徐徐走出房间的红发青年。 “哼,你居然追来了。” “‘混’蛋!还敢用维烈哥哥的声音说话!”伍菲的怒气更上一个台阶,右手一抄,数条青白‘色’的光蛇从她掌心延伸开去,‘交’集成形,汇聚成一把八尺来长的长枪,疾‘射’而出。 扎姆卡特一挥手,一团车***小的黑‘色’火焰迎向枪头,此消彼融,转眼不见,只留下两条不同的轨迹。雷枪经过的草坪都被烤得焦黑,黑焰掠过的地表则铺了层冰——这是来自冥界的冷炎,能够融化万物、冻结一切。 “臭妮子,别不识好歹!”扎姆卡特没好气地道,“不想死的话,就快滚!”伍菲听而不闻,双手高举,又是几条光蛇涌出,纽绞成一颗紫黑‘色’的雷球,下一秒,炸裂开来,数以百计的光块仿佛脱闸猛兽般,朝扎姆卡特袭去。 血龙王右手划了个圈,汹涌的炎‘浪’喷‘射’而出。为了不让同伴被热气所伤,他在身后筑起一道水壁。然后烈焰破空而去的刹那,水墙就被蒸发,白雾弥漫,遮蔽了杨阳等人的视线。在此期间,扎姆卡特和伍菲又‘交’锋了两个回合,不相上下。受不了对方的死缠烂打,血龙王食指一划,就要使出击杀的咒文。 《不!不要伤害伍菲!》魔界宰相大喊。 “……该死的。”毕竟相处了一千多年,彼此不可能没有感情,扎姆卡特硬生生收回法术,‘胸’口被反震力震得一阵刺痛,趁此机会,伍菲甩出电鞭,缠住他的手臂,往里一拉。 身体在被缠住的瞬间就麻痹,扎姆卡特跌倒在地,滑行了一段距离,摔在伍菲脚边。这时雾气散开,杨阳等人看了个一清二楚。昭霆首先质问:“喂!你想把他怎么样?” “当然是带他回魔界。”伍菲变出把短刀,随手一劈,又是条裂缝凭空出现。 “等等!”众人正要抢上,见伍菲扔下刀子,两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小脸涨得通红,双‘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喘气,却听不到半点声息。轩风纳闷地道:“她怎么了?”杨阳一个‘激’灵,转过头,果然看到月眼神森冷,握杖的手关节泛白。 “住手!月!” “她会死的!”希莉丝也叫起来。肖恩更用力推了月一把,打断了他的法术。 “你……”没等月发作,肖恩已经飞奔过去,心疼地看着伍菲惨白的脸‘色’:“你没事吧?”真是的!竟然对这么可爱的孩子使用窒息魔法! “咳咳咳咳!”伍菲整个人软瘫下来,难受得涕泪‘交’流。 “慢慢调息,不要急。”肖恩一手轻拍她的背,一手扶正她,以帮助呼吸畅通。过了会儿,伍菲缓过气来,一头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呜哇哇哇哇——” “好可怜哦。”不但肖恩心拧得生疼,几个富有母‘性’情怀的少‘女’也同情心大起,上前安慰,反而冷落了扎姆卡特。被同伴遗忘的血龙王火冒三丈地撑起还隐隐作痛的身子,吼道:“什么可怜!你们知道她是谁么?” “呜!”伍菲立刻‘抽’噎了一声,往肖恩怀里缩了缩。‘女’孩们顿时朝扎姆卡特怒目而视。肖恩回骂道:“轻点!不要吓坏小孩!” “哈!小孩?”扎姆卡特气得无语问苍天,然后一跃而起,扑向偷偷对他做鬼脸的伍菲,“我掐死你这装嫩的臭妮子!” “哇——” “住手!扎姆卡特!” 当总督府的人闻声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吵闹的景象。 ****** 再三向总督道歉后,一行人移居客厅。伍菲两手抱着肖恩的左臂,噘着嘴坐在上位;对座的扎姆卡特双手环‘胸’,一脸余怒未休;其他人围着他们就坐。 “现在可以为我们介绍了吧,这位到底是?”杨阳一手按摩太阳‘穴’,一手轻扣桌面,用这个伤脑筋的姿势做开场白。 “我认识她!她就是那个突然消失的占卜师!”昭霆叫道。杨阳、耶拉姆和希莉丝‘露’出惊讶的神情。伍菲咧嘴一笑:“你还记得我啊?” “废话!” “嗯,这件事先放一放。”杨阳瞥了眼扎姆卡特,看出他不会为这位不速之客做介绍,于是转向伍菲,和蔼地道,“可以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吗,小妹妹?” 伍菲先是笑‘吟’‘吟’的,听到最后的称谓,垮下脸:“我不是小妹妹啦~~” “咦?” “哼!你不是装嫩吗,继续装啊!”扎姆卡特嗤笑。伍菲大怒,厉声道:“闭嘴!臭龙!” “老‘女’人!” “什么!我明明比维烈哥哥年纪小!” “我是说‘我’,你比我老!”…… 看来,又是个年龄与面孔不符的魔族啊。众人面面相觑,一齐叹息。听两人越吵越起劲,杨阳咬了咬牙,用力拍桌:“统统给我安静下来!” 鸦雀无声。 “小姐,请自我介绍。”甩甩红肿的手掌,杨阳若无其事地道。 “哦。”伍菲清清嗓子,用昂然的态度道,“我的全名是伍兰夫米路罗达丝,魔界军统帅,人类称呼我为雷之幽鬼。” 除了扎姆卡特,每个人的意识都停留在倒数第二句。昭霆伸出食指比着她,颤巍巍地道:“你…你是魔界军统帅?”魔界军是娃娃军啊!? “对!” “……” 杨阳捂着脸,喃喃自语;其他人则是呈现石化状态。扎姆卡特啐道:“是那家伙安给她的虚名,真正管事的是地之幽鬼。” 呼——余人这才回过神,长长吐出一口气。 月沉声道:“萨克,你可以让赛普路斯宰相出来吗?”扎姆卡特吃惊得张大嘴,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可…可以,你想干嘛?” “我想跟他‘私’下谈谈,你让他出来。” “我……我……”扎姆卡特一脸为难。月眼神一凝:“怎么,你有事瞒我?” “没有!”像被针刺到似地往后挪了挪,血龙王转向黑发少‘女’,“杨阳。”这次没有现成的发带给他,杨阳只好撕下一片衣袖,帮他绑起长发。 众人屏息静气,尤其是没见过魔界宰相的轩风,紧张得手心出汗。 随着衣袖的收紧,红发青年脸上的霸气尽消,转为‘春’风般的和煦温柔。 “维烈哥哥!” 伍菲跳起来,眼泪汪汪地冲向他。维烈抱住她小小的身子,满怀愧疚地道:“对不起,伍菲。” “呜呜,不关维烈哥哥的事,是那个‘混’蛋的错!”伍菲哭了一阵,抬起头,“你还好吗?有没有被那个‘混’蛋欺负?” “我很好。”维烈轻柔地拭去她满脸的泪痕,语气是加倍的温和,“伍菲,你不用担心的,我说过我们从不争斗。” “才怪!大家都知道你是为了不让我们担心才这么说!你一定被他欺负得很狠很狠!” “唉。” “这就是魔界宰相?”轩风看得目瞪口呆,“根本是杨唯嘛!”杨阳叹道:“事实上,我不止一次怀疑。” “不过他现在这样才和那张脸配。” “啊,这位是——”维烈站起来,绽开询问的笑。轩风大方地伸出手:“我叫柳轩风。”希莉丝奇道:“咦,维烈,你不是和扎姆卡特共享记忆吗,怎么不知道轩风?” “呃。”维烈尴尬地抠抠脸颊。众人这才注意到他背对着月,恍然大悟。希莉丝懊悔地捂住嘴。 “需要我自我介绍吗?”黑发祭司的口‘吻’带着明显的嘲讽。 “不…不用。”魔界宰相僵直地转过身,羞得耳根也红通通的。视线相触的刹那,他呼吸不稳地连退几大步,才用比蚊子叫还小的声音道:“你…你好,我叫维烈。”说完时,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 “称呼您赛普路斯,不介意吧?” “不介意。” “好,走吧。”没有再让人看戏的打算,月大步离开客厅。维烈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只差没同手同脚。众人目送他们的背影,良久没出声。 “我敢打赌!那个宰相绝对喜欢月!”轩风双手握拳,语惊四座。伍菲正要斥骂她荒唐,杨阳冲口道:“对啊!维烈曾说他被迫分享扎姆卡特对月的爱!” 一阵寒风吹过,吹得众人凉飕飕的。 太……太悲惨了。 ****** 月走进客厅对面的房间,先燃起壁炉,然后坐在沙发上等待,不出他所料,又过了好一会儿,维烈才姗姗来迟。 比了个“请坐”的手势,月朝关上的房‘门’挥了挥法杖,施以防止窃听的隔音结界。 维烈走到离他最远的位子坐下,对这样不礼貌的态度,月并不感到生气。当他还是皇子时,就被人当作毒蛇猛兽看待了。 “我听萨克说,魔界的技术相当先进。”一句寒暄也没有,月直接切入正题,“所以我想请问有没有让你们两个分开的方法?毕竟这样无论对我和萨克,还是你都很不方便。” 因为谈的是正事,维烈稍稍放松了点:“方法…是有,但里面有个问题,才拖到今天也没解决。” “什么问题?” “记忆。”维烈苦笑道,“身体是可以分开,但是记忆不行。如果硬要拆开,我们当中的一个势必要放弃记忆,这是我们都不愿意的。”闻言,月陷入了沉思。维烈也恢复了战战兢兢的状态,两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的样子活像等着挨罚的小学生。 “复制呢?” “呃!” “你没听过吗?”月误解了他的反应,解释道,“就像复制怪那样,再重塑一份。不过我不知道记忆是否可以像形体一样复制。” “可…可以。”维烈结结巴巴地道,表情十分奇异。月粲然一笑:“太好了,那就麻烦您了。” 维烈面红耳赤。月终于发现不对,微微皱眉:“您对我有好感吗?”直截了当的问法令维烈窘得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调息半晌,讷讷道:“有,因…因为我们共同分享彼此的记忆和……感情。” “啊,竟然融合到这地步了?”月一怔,随即若有所思,“您另有心上人吗?” “有。”维烈顿了下,聆听体内的声音,微笑起来,“你不用介意,她已经去世了。” “原来如此。”月轻笑出声,换了个坐姿,“告诉萨克,我的心眼没这么小。不过,他应该听得见吧。” “嗯。” “一团‘乱’帐。”月摇了摇头。维烈把发尾拉到前面:“那么,我让扎姆卡特出来。” “不,不用,去跟外面那帮偷听的家伙聊聊吧,反正也没几天了。等到了赫拉特解开封印,我就跟你们一起去魔界。” 维烈绽开感谢的笑靥:“好。” ****** 当晚,月明星稀,银白的月盘高挂夜空,散发出凄冷的光辉。红发青年独自坐在屋顶上,双手环着膝盖,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什么。不知过了多久,他蓦然站起,转过身。 两个身影凭空出现,都穿着白大褂,五十来岁年纪。只是一个身材瘦削,形容冷峻;另一个神‘色’就和蔼多了,鼻梁上挂副眼睛,看起来像是学者。 维烈咽了口口水,紧张之‘色’一闪即隐,拘谨地弯下腰:“见过缅长老,零长老。”仔细看可以发现,他放在两边的手握得死紧,而且不住发抖。 名叫“缅”的长老神态倨傲,哼了一声算是回应。零长老颌首还礼:“少主。” “那个,摩耶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很好。不过你不在,很多事都没办法推行,比如安抚工作……” “他也只有这个用处了。” “缅!” 维烈苦涩地笑笑,岔开话题:“我给两位长老寄了信,不知——”零仍是瞪着同僚,随口道:“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你是要现在启程吗?” “不,再过几天,月…扎姆卡特的恋人还有点事要办。”维烈顿了顿,‘露’出惊诧之情,“你说已经准备好……难道,你们早就想到了!?” 缅的嘴角弯起鄙夷的弧度:“白痴才想不到!”维烈如遭雷击,一时说不出话来。 “够了!缅,你回去!”零忍无可忍地喊道。赶走同僚后,他心疼地看着脸‘色’惨白的维烈,安慰道:“少主,别听缅瞎说,你决不是白痴!” “不,我是白痴,和父亲比起来。” “……” “零,你告诉我——”维烈痛苦地抓着‘胸’口,再也控制不住地颤抖,“父亲他是不是…是不是也认为我是他的耻辱?” “不会的!”零冲口道。维烈笑了,不是释怀的笑,而是无力的笑,笑他——这时候你还要撒谎! “谢谢,零。”伤人的话维烈说不出口,即使心痛如绞,也依然维持最低限度的礼貌。 “少主,我是说真的。”零正‘色’道,“我不敢说你是先生的骄傲,但你绝对是他最疼爱的人!” “是啊,就算是‘笨儿子’,我也是他唯一的儿子。”维烈毫无欢容。 零张口结舌:竟然…竟然是这个原因么?先生啊先生,你自以为“笨儿子”的叫法亲昵,却不知道,你的儿子根本听不懂亲昵! “少主……”零本想澄清,想起那么多年来,维烈从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过,又缩了回去,长长叹息。维烈用死气沉沉的口‘吻’道:“你回去吧,代我向缅长老道谢。”零犹豫了一下,道:“少主,你不要怪缅,他……” “我不会怪他。”维烈打断,声音却缺乏力度,表情也无‘精’打采的,“任谁看到一个和自己崇拜的人长得一模一样的白痴,都不会开心的。” 明知不开心还会来见你!?零真想大吼出来,好容易按捺住。 唉,一个两个都是傻瓜。摇摇头,零也走了。 夜凉如水,月光的纱缦轻柔地笼下,为青年罩上孤寂的外衣,突然一个声音打破这片沉郁的宁静:“哎呀,维烈,你也在这里?” “肖恩。”维烈转过头,看清棕发青年的样子,吓了一跳,“你你…你小心啊!” “没事啦。”肖恩两手撑着屋顶的边缘,朝他‘露’齿一笑,然后将一只用绳子绑着的酒坛提上来,使劲一撑,稳稳站在平地上,“嘿呦~” “你怎么从这里上来?” “你没看到吗,我去拿酒啊。”肖恩指指酒坛。 “你真是。”维烈忍不住微笑,郁卒的心情被他这么一搅,淡化不少,“大夜天的好觉不睡,爬到屋顶喝酒。”肖恩撇了撇嘴:“你还不是在这里发呆。”这句话触动了心伤,维烈又沉默下来。 “干嘛,摆这副死人脸。”肖恩没有诧异,早在上来时,看到对方失魂落魄的背影他就知道不对,当下一把勾住某失意人的脖子,一***坐下,“喝酒,喝酒,一醉解千愁!” “这只是饮鸩止渴。”维烈对这样的消愁方式并不赞同。 “哇咧,你把这么好的酒当毒‘药’啊!”啵的一声,坛口被拔开,清冽的酒香直冲鼻端,令人心神一畅,饶是不好此道的维烈,也不禁赞道:“真是好酒!你从哪儿‘弄’来的?” “嘿,当然是总督府的地窖了。放心,我跟总督说过了。”肖恩解下绑在另一边腰上的两只碗,递给他一只。 维烈喝了两口酒,忽而泛起异样的感受:“话说回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坐在一起喝酒。” “哎,对哦。”肖恩愣了愣,回忆道,“不过坐在一起看星星倒是好几次了。嘿!那时我还小得一嘟嘟呢。”维烈脸‘色’一变:“你想起来了?” “想起一部分。说到这件事——”肖恩语气一沉,抛下喝空的酒碗,用力掐住他的脖子,“你竟然骗我!装嫩也罢了,还装‘女’人!骗我叫你大姐姐!你哪里像姐姐!?” “我没有装‘女’人!是你自己认错了!” “不管!” “你怎么不讲理……啊!”挣扎下碗脱手飞出,酒水洒了两人一身不说,碗还不偏不倚掉在肖恩头上,活像戴了顶帽子。看着他的狼狈样,维烈扑哧一声,爆笑起来:“哈哈哈哈!” “……你这家伙,还笑!”肖恩恼羞成怒地拿下碗,往他头上扣去。以毫厘之差躲过,维烈顺势倒在地上打滚:“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肖恩咧开一抹‘阴’笑:“笑?好,我让你笑个够!” “啊!”下一秒,维烈拼命闪避对方的双手,“住手!哈哈…哎呀,哈哈哈……停——” “笑啊!再继续笑啊!” “哈哈……你太…哈哈哈,过分!不…不行了……呜哇——你还——我要杀了你!!!” “哟,发威了。” 当下两人扭打成一团,从屋顶的这头滚到那头,再从那头滚到这头。 “哈、哈、哈……” “呼、呼、呼……” 半刻钟后,粗重的喘息为这场毫不雅观的格斗划下句点。维烈余怒未休地一拳甩过去:“你这家伙,差点害死我!”肖恩不甘示弱地回嘴:“是你先笑我的!” “我只不过笑你两声,你就挠我痒,还咬人——有你这样打架的吗!?” “你还不是把我举起来‘乱’丢!戴力量手镯,犯规!赖皮!” 刚刚熄下去的战意又随着吵架升温,两人不约而同地扑向对方,再次扭打起来,直到‘精’疲力尽,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为止。 “真是的……”好不容易恢复了点力气,维烈一手捂住脸,逸出轻轻的笑声,“我头一次玩得这么疯。” “不好吗?证明你是个活人——会哭,会笑,会生气。” “嗯。以前,我都快忘了这种感觉了。因为父亲总是叫我自制,不能动情,不能失去理智……” “呜哇~~你父亲好变态!”肖恩睁大眼。维烈捶了他一记:“不许说我父亲的坏话!他这样说是有原因的。我是摩耶的宰相,大家的主心骨,我一垮,大家怎么办?” “那也不能这样啊!”肖恩坐起来,使劲给他捶回去,“你又不是铁打的,一直绷得紧紧的不要疯掉!偶尔的玩乐也是需要的!”维烈的神情朦胧起来:“事实上,我是很累,很累很累。” “那就休息啊。” “可以休息吗?” “废话!” “废话……从来没人这么对我说。我也不敢问可不可以休息。”维烈扯了扯嘴角,“肖恩,我父亲的助手一直瞧不起我,我很难过,一心想做出番成绩给他们看,可是我很笨,从来达不到他们的期望,不管我多么努力……” “那又不是你的错。”肖恩皱起眉。 “我知道!可是,我没办法不在意!我在意他们的眼光,在意他们的态度!不过……我最希望的还是,父亲能对我刮目相看。” “刮目相看啊。”肖恩将两脚伸得直直的,双臂撑在身后,仿佛想起什么似地吐了口气,“我也有过这种想法。” 维烈一怔,回忆片刻,吃吃笑起来。 那是他到肖恩家第四年发生的事情。珂曼家主终于决定教十岁的小儿子召唤术,然而这位十项全能,文武双全的[萨桑之子],就如大贤者预言的,无论如何学不会。小鬼倔脾气发作,卯足了劲练练练,整整一个月,废寝忘食,‘弄’得人瘦了一大圈,洁西卡和莫里瑞心疼不已。 一晚他受两人所托去劝解,还没进‘门’就听见嘤嘤的哭泣声,走进一看,‘床’上鼓鼓囊囊的一团,活像颗蚕茧,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今晚你笑上瘾了是不?”肖恩也知道他在笑什么,咬牙切齿地亮出拳头。 “哈哈哈,抱歉。”维烈竭力忍住笑意,“但是……咳!你那个时候的样子,真的好好笑。” 那一夜,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那颗“蚕茧”到天亮,因为他再清楚不过,这种心结只有本人打得开,旁人的开导毫无用处。 “后来怎么样?” “后来?对了,你第二天就走了!”肖恩投来恶狠狠的一眼。维烈苦笑道:“现在不要算旧帐好不好?”他也是身不由己啊!肖恩又瞪了他好一会儿,才愤愤地道:“还能怎样,当然是放弃了!” “放弃了!?”维烈愕然。肖恩的个‘性’他很了解,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又开朗又豁达,可是一旦固执起来,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是一股劲地往前冲。被强制转头还有可能,但……自己放弃? “因为想通了。”肖恩平静下来,仰头凝视夜空,“即使学不会召唤术,我也还是我。” “……” “第二天,姐姐病了,我才发现,她好瘦好瘦。义父也是,瘦得一把骨头。一定是那个月他们陪着我吃不好睡不香。我后悔极了,拼命道歉。姐姐说如果你要我们原谅你,就把早饭吃完。” “我一边吃一边哭,好几次咽不下去,那顿饭是我有生以来吃得最痛苦的一顿。那时我就明白,比起我学会召唤术,成为了不起的召唤师,继承珂曼家,他们更希望我健康快乐。当然,每次被其他亲人嘲笑时,还是很难过,但是扬眉吐气的代价是义父和姐姐的话,我宁可不要!” 维烈怔怔听着,脑中闪过几个画面:为了让父亲和父亲的助手们刮目相看,而成天泡在实验室的自己;总是突然出现在手边的便当盒,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小身影;还有……原本没他哄就不肯睡的小鬼们一个个变成早睡早起的好孩子。先是最宝贝头发的菲亚斯头发上粘着小黄瓜;然后是最宝贝脸的弗雷德脸上黑乎乎的;最后是卡蒂丝十根手指红红的像受了伤。对应的,他的便当盒里就有切得奇形怪状的黄瓜;炸得焦黑的‘鸡’‘腿’;让人看了就倒胃口的番茄汁拌饭。最喜欢撒娇的伍菲不再缠着他抱;从来没主君架势的艾尔拉斯开始甩大牌,规定他几点必须入睡……一点一滴,被他忽略的关怀涌上心头,令他有想哭的冲动。 被某些人唾弃的他,在另一些人眼中,却是珍宝。 “即使笨,我也还是我吗……?” “对啊,而且我觉得你一点也不笨。”肖恩不知何时拿回了酒坛,自斟自饮,“我也经常被人骂笨蛋,但你觉得我笨吗?” “是‘挺’笨的。” “我杀了你!”肖恩举起酒坛。维烈笑着做出抵挡的姿势:“我投降,我投降。” “哼!” 又笑了好一会儿,维烈才气喘吁吁地坐起来。因为打架的关系,四肢很酸痛,身体也沉沉的,心情却格外轻松,像放下了某个长久以来背负的包袱。 算下来,这是第二次被他‘激’励了。魔界宰相在心底微笑,转过头。 “喂!留点给我!”一看不妙,酒坛快被某人倒空了,维烈急忙阻止。 “晚了。”说着,肖恩咕嘟嘟喝完碗里的酒。维烈一把掐住他的颈项:“再去地窖拿一坛!” “哇——你土匪啊你!” 这一夜,两人总共打闹了三次,喝光了总督府所有的藏酒。 ****** “阿嚏!阿嚏!” 看着面前喷嚏连连的两人,杨阳觉得真是乐极生悲的典型。 “肖恩也罢了,维烈你竟然也陪着他胡闹。” 今天早上,众人翻遍整栋府邸,终于找到两个睡在屋顶酩酊大醉的同伴。而在深秋的夜晚‘露’天睡觉,感冒是当然的结果。 维烈受教地低下头。肖恩抗议道:“什么叫我也罢了?”希莉丝拎起他的耳朵:“你还不够胡闹么?”肖恩一边咳嗽一边叫痛。见状,希莉丝立马松开手,心疼地帮他量体温。 “‘药’煎好了。”耶拉姆端着两碗‘药’走进来。希莉丝和伍菲一人一碗接过去,喂两个病人喝‘药’。 “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瞅着裹着‘毛’坦瑟瑟发抖的两人,杨阳叹了口气。 “按时上路。不行的话,就爬着去。”月的语气毫无转圜的余地。肖恩和维烈面面相觑,从彼此脸上看到相同的绝望。杨阳苦笑着劝道:“别这样,月,他们俩也很久没见面了,才会一时忘形。” “就是!不过多等一天而已,有什么等不了的!”昭霆也为两人打抱不平。 月沉默片刻,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余人目送他的背影,又是诧异又是不解。 “小月月好像有点焦躁啊。”轩风不是很确定地道,因为从月的表情完全看不出端倪。肖恩恍然大悟:“是了,他一定很想尽快解开西城的封印——维烈?” 怔了怔,魔界宰相会意,微微一笑:“我没问题,我的体质再过半个小时就会痊愈了。”棕发青年笑嘻嘻地道:“我比你壮,更加没问题。”红发少‘女’不放心:“真的没关系吗?” “安啦安啦!” “好。”黑发少‘女’点点头,拍手宣布,“那就按时出发!” ****** 没多久,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来了,重演了一出拥抱的戏码。见到维烈,两人都很高兴,于是寒暄了几句后,一行人就告别总督,走出大‘门’。 前院站着四排士兵,一见他们出来,立刻‘挺’‘胸’行礼。昭霆惊讶地指着他们:“这些人是干嘛的?” “他们是我和费路迪尔的部下,和我们一起护送你们到赫拉特。”费路迪亚解释。希莉丝失笑:“有这个必要吗?这里到赫拉特不过一天的路程。” “有。”费路迪尔正‘色’道。费路迪亚也用凝重的口‘吻’道:“这里过去有不少死亡佣兵团的余孽,必须小心。”轩风打了个寒噤:“死亡佣兵团还没撤走?”她在被掳期间吃尽苦头,因此种下畏惧的种子。 “撤走了,但是有残兵留下。他们相当擅长隐藏,目前也没有扫‘荡’干净。” “那我们就听二位的。”杨阳尊重主人的意愿,微笑表态。 担心维烈和肖恩的状况,伍菲和希莉丝自发和他们共骑,多出的一匹马就用来背行李。沿途的景致并不如杨阳等人想象的美好,反而以断亘残壁居多。趁中午在河边休息时,昭霆问起,双胞胎异口同声地答道:“还不是那群人渣干的!” “可是之前没有这样。” “他们也只能威风一阵子!” 众人会意:死亡佣兵团逞威了一段时间后,引起附近的警备兵注意,没能进一步破坏下去。倒是杨阳看到昭霆和两人聊天的模样,想起一件事,吓出一身冷汗——她怎么忘了昭霆是西城的满愿师! 借如厕的名义将友人拉到僻静处,杨阳耳提面命,嘱咐她谨言慎行,千万不可***身份,然后去找其他同伴串供,最先找到的是坐在树下吃东西的肖恩,正好把兜在心里的疑问倒出来:“昨天你见到费路迪亚、费路迪尔时,为什么反应怪怪的?” “怪怪的?”肖恩一愣,随即恍然地笑起来,“哦,不是的,我不认识他们,只是他们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奇怪的感觉?” “嗯。很怀念,很悲伤,很自责,很……痛恨。” 痛恨?杨阳张口结舌,诧异这个词会出现在肖恩身上,不过转念一想,当她提到理应万人景仰的英雄王时对方也有类似的情绪,她这个同伴可真是个谜。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见青年蹙眉苦思,黑发少‘女’拍拍他的脸,惊讶掌心的触感,“热度上去了!果然应该让你好好休息!” “没事啦!你别大小声!”肖恩慌慌张张地捂住她的嘴巴,左右张望。一路上他被情人严格管制,中饭也没能放怀吃,好容易偷了一包干‘肉’躲在这里大块朵颐,万一希莉丝闻声而来,他就完蛋了! 蓦的,他的视线定在杨阳身后的某一点,琥珀‘色’的眸子逐渐睁大。 “不——” 这声叫喊凄厉得宛如伤兽的悲鸣。众人纷纷跑出休息的地方,只见棕发青年冲进河,溅起的水‘花’遮蔽了他的背影。 “肖恩!肖恩!”希莉丝不假思索地追上去,余人紧跟在后。昭霆边跑边问:“他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杨阳同样丈二‘摸’不着头脑。 离得近了,众人倒‘抽’一口凉气,顿时明白同伴失态的原因。一个‘妇’‘女’跪坐在河边,两手像压着什么似地伸进水里,看到他们,‘露’出惊惶之‘色’,往后退去,提起一个湿淋淋的婴儿! “这个杀人犯!”昭霆义愤填膺地喊道。肖恩已奔到那‘妇’‘女’面前,一把推开她,夺过婴儿,进行急救处理。稍迟赶到的希莉丝也二话不说蹲下来,施展治疗术。 “……不行了。” 白光消失后,婴儿仍无生命反应,红发少‘女’不敢迎视情人充满期盼的目光,艰难地挤出答案。棕发青年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又转头去看那‘妇’‘女’:“为什么?为什么?” 不知为何,杨阳觉得他的语气不像质问。 “啊!还有一个!”轩风叫出声。余人这才注意到‘妇’‘女’的脚边躺着一只湿透的襁褓。费路迪亚叹了口气:“是双子啊……难怪。”维烈脸‘色’大变。 “我杀了你这臭‘女’人!”昭霆拔出无刃,高高举起就要劈下,费路迪尔伸手拦阻:“住手!她是孩子的母亲!” “什么!!!”杨阳等人傻眼。只有肖恩不言不动,垂着头发呆。 那‘妇’‘女’嘴‘唇’抖了抖,嚎啕大哭,哭声之悲切,使人无法不相信她真的是婴儿的母亲,那么,她为什么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 “双子历来是受到***的一群。” 前往墓地的途中,费路迪尔沉痛地道,“举凡收成不好、灾难发生、村人病死,统统是双子的责任。我和费路迪亚是运气好,出生那年村里开垦了一块荒地,才没被当成灾星活活打死,而是被当成福星平安长大。” 三个来自异世界的少‘女’听得皱眉:“这不是‘迷’信吗!” “不光是‘迷’信。”希莉丝一脸无奈地道,“还有出气筒的因素在。很多人遇到打击就想逃避,双子就成了他们发泄的对象。”杨阳三人咬牙切齿。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苦笑。 “可是为什么要亲生母亲……”耶拉姆没说下去。 “他们说,要‘乱’‘棒’打死才能驱除灾难。”‘妇’‘女’泣不成声,“我就想,与其那么痛苦地死,不如我——” 众人都无言以对。 说话间,坟场已经到了,只见几十个土堆散布着,上面零零落落‘插’着木牌。几个佣兵很快挖好坑。杨阳和轩风温言劝慰,好容易让‘妇’‘女’悲伤稍抑,啜泣着将襁褓放进坑里。希莉丝转向抱着另一个婴儿的人:“肖恩。” 棕发青年似是没听见,直到对方提高音量又叫了一次,才缓缓抬首,用一种让希莉丝心寒的沉寂眼神望着她,默默递出死婴。 希莉丝刚迟疑着接过,见对方身体晃了晃,往后软倒。还没来得及惊叫,一双手臂从旁边伸出,牢牢扶住昏晕过去的青年。 “维…维烈。”看到这一幕的每个人都松了口长气。 “快点掩埋尸体,带他去附近的村庄休息。”月当机立断。 ****** 将病人安置在借住的民舍里,几个少‘女’匆匆忙忙地准备冷水和‘毛’巾。月挥手制止:“别做无谓的事,他这不是真正的疾病。” “咦?”昭霆、轩风、希莉丝和伍菲傻在‘门’口。杨阳止不住疑‘惑’:“对了,月,我早上就想问你了,肖恩的身体怎么会生病?” “定幻石塑造的假身是根据灵魂模拟反应,他的灵魂判断受冷会发烧,身体就发烧。而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这小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魂‘波’‘乱’成一团,连带身体的机能也报废。如果不能让他的灵魂镇定下来,烧就退不了,他也醒不过来。” “那要怎么镇定?”好几个声音一齐道。 “谁会镇魂魔法?”月直截了当地问。无人回答。 “我会。”片刻之后,维烈打破沉默,“不过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杨阳,留下帮我。” “呃?”杨阳意外地指着自己。余人会意,相继离开。希莉丝‘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唇’,还是跟着走了出去。 听到关‘门’声,杨阳一边回头一边走到‘床’边,用犹豫的口‘吻’道:“维烈,我觉得你应该让希莉丝留下。” “她没用。”魔界宰相的回应极为冷酷无情,右手轻柔地拂开青年汗湿的刘海,食指和中指并拢按着他的眉心,下一秒,仿佛触电般,手指被弹开,他整个人也倒退两步。 “维烈!?” “果然不行。”红发青年咬了咬牙,以无奈中带着担忧的表情注视黑发少‘女’,“杨阳,只有靠你了,你去握着肖恩的手。”杨阳更是惊诧:“握着他的手没问题,可是…靠我?我不会镇魂魔法啊!” “我也不会,所以才叫你留下。你是肖恩宿命的另一半,可以进入他的意识,把他叫回来。刚刚我是想试试,因为同调的过程很危险,我不想让你去,但我不行。” “原来如此。”杨阳恍然大悟,拍‘胸’道,“好!‘交’给我!我一定会把肖恩叫回来!”维烈还是不放心:“你千万别勉强,实在不行就退出来,我再另外想办法。” “知道了。”杨阳坐在‘床’沿,握住青年滚烫的手,闭上眼集中‘精’神。在西芙利村时她就学会如何与右腕的神器[飞焰]取得同调,因此不一会儿就‘摸’到窍‘门’,意识慢慢‘抽’离。 ******* 无数的泡沫在眼前散开,大量的水灌入口鼻,堵住呼吸。 “!?” 他张口‘欲’叫,却只喝到冰冷的液体;‘胸’腔窒闷得快要爆炸;脑子里像有重捶在敲。 好难受!他拼命捶打按住自己的双手,不明白这双手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好难受!好难受啊,妈妈!!! “对不起,席恩。” 哽咽的话语渗入听觉,浑浊的视野泛开小小的涟漪。 我不是席恩啊!他想澄清,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力气飞快地流逝,只能够抓着母亲的衣襟,而且手指也开始松脱,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往下沉…… 不对。 意识的一角响起微弱的质疑:不应该是这样的。 但究竟是怎样,他一点也想不起来。很快,连这小小的困‘惑’也消失不见,神智涣散,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着他往下坠,身边不断有画面掠过,却一样也看不清。 “看吧看吧。”黑暗的彼岸,传来尖锐的笑声,“这些都是有趣的景象啊。” 不要!他骤然回过神,‘激’烈挣动想摆脱那股吸力:我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 “为什么不要看?怕想起自己的罪吗?” 他一怔,掌心传来异样的触感,低下头,一张灰白的面孔跃入眼帘,红发散‘乱’在‘床’单上,他的手掐在她的脖子上。 “啊啊啊啊啊——”他悲恸地哭喊,紧紧抱住头,在这狂‘乱’的情绪中,却有一个声音宛如被火烤过的毒针,直刺他的灵魂:“封印太强了,我只能够让你看见一个的下场,不过,这个对你也够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他心痛得几乎发疯,“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让你痛苦啊,因为你让我很痛苦。” “我不想你痛苦!我希望你幸福啊!” 笑声再度响起,这次还搀杂了强烈的恶意:“那么,过来吧,亲爱的弟弟,把我从这个地狱解放出去。” 仿佛瘴气的黑暗包围住他,将他拉往未知的深处。在这片逐渐浓厚的‘阴’影里,闪过一道微芒。 “肖恩!” 谁……?‘混’沌的意识反应不出来人的名字,下一秒,声音不再遥远,近在咫尺,清晰而真切:“肖恩!!!” ****** 他睁开眼,对上一双漆黑如子夜的眸子,一瞬间,他以为黑暗抓住他了,恐惧地颤抖,但很快,他察觉明显的不同。黑‘色’的眼睛温暖、柔和、包容,如同冬日的阳光。透过这双眼,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及腰的黑发,一样温柔的黑眸,坐在椅子上,宁静地看书;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躺在沙发上打呼;神情冷漠的‘女’孩麻利地整理帐本;幼小的他趴在地上逗‘弄’宠物;壁炉里燃烧着橘‘色’的火焰…… 温馨的画面驱走了惨酷,他放松身体,沉沉睡去。 “肖恩!肖恩!”见同伴刚清醒又失去意识,杨阳焦急地摇晃他,一只手搭住她的肩膀:“没事了,他只是太累才会睡着,辛苦你了。” 杨阳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汗湿重衫,疲倦感如‘潮’涌上。维烈表情僵硬,用一种平板的语调道:“我要出去一下,杨阳,你能不能再守着他一会儿?” “我知道,有人要抓他是吧。”杨阳凝视他,眼神复杂,继而扭头为‘床’上的人掖好被子,“你去吧,我会看着他的。” 魔界宰相点点头,转身离开房间。 一出农舍,他僵硬的表情立刻崩溃,直冲不远处的小树林,厉声道:“普路托,滚出来!普路托!” 早已潜伏在附近的冥法王应声出现,依然是黑‘色’斗篷的扮相,以叹息的口‘吻’道:“冷静点,赛普路斯。” “你也感觉到了吧,那个人渣的小动作!”维烈充耳不闻,‘激’动地道,“马上解开他们之间的联系!不然肖恩迟早被他‘逼’死!” “这是不可能的。他们俩是双胞胎,本来就有特殊的感应,席恩又在这个基础上施加共生的法术,即使我也无法解开。” “他***!”维烈生平头一次骂三字经,可见他内心的愤怒。 “话说回来,也是你不好,你把他关在那种地方,日夜折磨到今天,他当然会想方设法逃走。”普路托的语气更无奈。 维烈笑了,与平常和煦如‘春’风的微笑截然不同,是一种狰狞的,残酷的笑容。 “你的意思是,要我给那个夺取亲弟弟的身体;***亲弟弟的徒弟;把亲弟弟的养‘女’‘弄’成世界树的人渣好吃好睡,奉为上宾?”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闭嘴!”维烈怒吼,“告诉你,我现在还要去折磨他!我杀不了他,但我会让他痛到没空耍心机!” 普路托叹气,换了个角度劝说:“赛普路斯,席恩的确是罪无可恕,我们也不同情他,但是不论动机,他终究拯救了世界,看在这一点份上……” “拯救了世界的不是他,是王!是王一千年来给世界树能量,用身体支撑这个世界!” “如果不是被绑上世界树,魔王陛下会愿意拯救世界吗?” 维烈语塞,随即,他的神情柔和下来,恢复原本的沉静:“会的,为了肖恩和帕西尔提斯,王会愿意。”这回轮到普路托无言以对。 “好吧,我不再为席恩求情。”普路托放弃让眼前的人改变主意,“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要肖恩恢复记忆?” “……” “在锡维拉听肖恩亲口这么说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明知道肖恩经历了怎样的事,还要他想起来?” “我……是不希望他想起来。”沉默良久,维烈低声承认。普路托毫不意外地点头:“那是别人希望他想起来了。谁?魔王陛下?”维烈苦笑:“当然。” “魔王陛下也太自‘私’了!她就不能设身处地为肖恩想想!?” “这是王爱人的方式。”维烈卸过对方的指责,神‘色’一黯,“而且,肖恩也必须想起来。”普路托讶道:“为何?”维烈转过身:“我只能说到这个份上,剩下的你们自己猜吧。” “等等,赛普路斯!”普路托拉住他,急切地喊道,“别再‘逼’肖恩了,他想不起来的!” 宛如一道惊雷打在耳畔,维烈骤然回头,发尾旋出‘激’烈的弧度。 “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封印有两道,另一道,是我下的。” 刺耳的撕裂声划破空气,碎裂的布帛仿佛飞舞的黑蝴蝶,冥法王连退数步,单膝跪倒,‘裸’‘露’出的面容清雅而苍白,一道黄金溶液般的液体从他嘴角逸出。 金黄‘色’的神之血。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维烈全身发抖,勉强克制住弑神的冲动。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发火,但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一开口,普路托就咳了两声,更多的血液涌了出来,“你不要以为灵魂没有办法自杀,当情感达到一定强度,魂体就会受不住。肖恩当时的情况就是如此,如果……咳咳,我不再次封印住他的记忆,他绝对会当场消失!” 颤抖停止了,维烈整个人瘫软下来,一手盖住脸,吐出绝望的低语:“完了,全完了。” “赛普路斯?” “你们这些神明,都没有感觉吗?”维烈垂下手,崩溃地大喊,“你们把肖恩和他身边的人害成这样,肖恩是不怪你们,因为他是滥好人!大笨蛋!难道他身边的人也是滥好人?”普路托茅塞顿开:“你是说……帕西尔提斯?” “普路托!” 温柔婉转的嗓音突然响起,一道纤影翩然落下。那是个看来二十后半的‘女’‘性’,容姿端丽,仪态高雅。然而一瞧见吐血的冥王,她美丽的大眼立刻珠泪莹莹,顾不得裙子会‘弄’脏,跪在他面前:“啊啊,你受伤了。” “秦…秦蒂丝。”普路托‘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因为他们夫妻目前分居中,还是对方提出的。 生命‘女’神反‘射’‘性’地伸手想为他疗伤,想起两人属‘性’相反,咬了咬‘唇’,生气地转过头:“赛普路斯,我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什么要打伤我的丈夫?”她生‘性’温柔,虽然在质问,语气却毫无***感。 维烈没有回答,愣愣地瞧着他们,冲口道:“为什么你们可以互相看见?” “呃?”秦蒂丝完全不清楚前因后果,一时懵了。普路托会意地道:“因为我们都是神,无论属‘性’如何,存在方式是一样的。而亡者不同,是另一种存在形式,不是特殊体质或相同属‘性’就无法接触。帕西尔提斯的情况更加复杂,原本生者就看不到亡者,加上贺加斯大人的影响,使他的灵识彻底断绝。” “罢了,罢了。”维烈灰心至极。 “赛普路斯,你是为了帕西尔提斯?”普路托重拾先前的话题。维烈苦涩一笑:“你们好歹也和他做了一千年邻居了,都不清楚他的状态?”普路托和秦蒂丝有点难堪地对视一眼,道:“我们只能从罗兰…他的弟子口中得知一些他的近况,一来他不愿见我们;二来世界之钥的结界我们也进不去。” “嗯,那我告诉你们他一百多年前的样子,因为一百多年前我才进去。”维烈淡淡地道,“当时我看见一个疯子。” 普路托和秦蒂丝呆在当地。 “怎么,你们很惊讶?”维烈扬了扬眉,绽开讽刺的笑容,“真是怪了,连身为神明的你们都必须互相陪伴才能度过漫长的岁月,你们凭什么以为他被单独囚禁一千年,还能保持清醒的理智?” “我……”两位神祗都有词穷的感觉。 “我‘花’了三十年医治他,但我可以断定没有根治,事实上也不可能治得好。所以我才希望肖恩恢复记忆,给他点慰籍。离[最终时刻]已经没多久,至少让他平静地去。现在,当然是什么都不用谈了。” 窒息的死寂弥漫在三人周遭,良久,秦蒂丝低低的啜泣声渗入停滞的空气。 普路托困难地道:“赛普路斯,以摩耶的能力,也找不出让那个孩子解脱的方法吗?”维烈忍不住吼道:“找得到我还会要肖恩恢复记忆吗?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他痛苦!” 沉沉的叹息,是无奈,也是愧疚。 “可笑,单单一个席恩,就能搞出今天的局面。不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的。” 语毕,红发青年雪白的身影隐没在黑暗里。 ****** 第二天清晨,杨阳被‘鸡’啼声惊醒。 糟糕!仿佛弹簧般蹦起,瞥见身旁的人安详的睡颜,她才松了口长气,倒回‘床’铺:如果肖恩在她睡着期间出了什么状况,不用维烈责怪,她先扇自己一巴掌。 等等!还不能确定是没事!倒下的人重新跳起来,用力摇晃青年的身体:“肖恩、肖恩、醒醒!” 隔着衣料,杨阳清晰地感到掌下的肌肤绷紧了一瞬,这是武者的自然反应,但是接下来的反应就不像武者,而像赖‘床’的小孩:“嗯~~让我再睡一会儿~~~” “别睡了!太阳晒***了!”杨阳又好气又好笑,又是如释重负,不觉提高嗓‘门’。肖恩双眼睁开一线,咕哝道:“根本没太阳嘛。” “早睡早起才是好孩子哟。” 一个快活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杨阳和肖恩同时瞪大眼,转向声源:“索贝克!” 帕西斯面朝里坐在窗台上,笑嘻嘻地望着他俩:“嗨!”刃雾也举起爪子打招呼。 “索贝克!”肖恩‘激’动地扑过去。幸好帕西斯早有预料,跳下窗台,才没被他扑出房外。杨阳也绽开高兴的笑容:“见到你太好了。不过,这回你是不是应该说出真名,假冒的流‘浪’佣兵先生?” “咦,已经碰上本尊了?”帕西斯立刻猜出‘露’馅的原因,同时喘了口气——肖恩抱得好紧,“那我也不用屈就这张平凡的面孔,可以另外换张美丽的脸。” “喂喂。” 肖恩稍稍放松手劲,问道:“索贝克,我认识你,对吗?”帕西斯眼里浮起柔和的水光,那是感动与无憾‘交’织而成的情‘潮’:“你自己的事,还来问我?” “呃,那个,我……”肖恩一言未毕,被一双手转了个方向,撩起长发编辫子。 杨阳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本应该亲昵非常的画面,却丝毫没有暧昧的气息,因为帕西斯的眼神是那么虔诚,动作专注仔细,就连神的‘侍’者也不遑多让。 “世间的事——”银发青年咬着发带,因此发言有点模糊,却有股别样的温柔,“不必一一去计较,不然计较到死也计较不完,还会错失眼前的幸福。” “……” “记忆也是。”熟练地打了个结,帕西斯挥挥手,纵身跃出窗外。 “索贝克!”肖恩和杨阳不约而同地奔到窗前。 “下次我会用别的面孔,要认出我哦。” 远远的,一串笑声传来,如同逐渐远去的身影,带走所有的隐晦,将宁静铺满整个房间。 ****** “耶,索贝克来过了?” 餐桌上,见过流‘浪’佣兵的都‘露’出惊喜之情,没见过的则歪着头纳闷。 “嗯,他还说下次会用别的面孔出现,叫我们认出他。”杨阳撕下一片面包,边嚼边道。 “哈!好好玩!”昭霆提起兴趣。她是小孩心‘性’,虽然曾气帕西斯不以真面目示人,但一顿饭后,就忘得干干净净了。希莉丝一指点‘唇’:“不知道他真正的长相是怎么样的。”轩风斩钉截铁地道:“绝对是帅哥!我打包票!”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女’人的直觉!”轩风站起来,一手握拳,昂扬地道。众人无言。 维烈的视线自始至终没离开肖恩的脸,见他一脸生气勃勃地和昭霆争抢食物,放下心中的大石。 这样,也好。 ****** 因为昨天已经走了一半路程,不到中午,一行人就到达目的地。和想象中一样,赫拉特有着符合一城首府的磅礴外观,高耸的城墙上旌旗飘扬,只是没有护城河,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深深的壕沟。背面是鸟的翅膀般伸展开来的山岳,点缀着***的针叶树林。 吊桥前停着一支队伍,望见为首的人,杨阳惊讶地睁大眼: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迎接下属的上司!西城城主却不觉得有任何不妥,泰然地下了马。 “贝姆特!” 一路上,轩风设想了无数种见面的情景,惟独没想到这种的——她竟然像个思念丈夫的小妻子似地飞奔过去,紧紧搂住那个本打算‘私’下狠狠报复的男人,还红了眼眶! “轩风……”贝姆特以为她的反应是委屈的发泄,心里更是愧疚,右手轻拍她的背部,“你没事就好。”却不料怀里的小‘女’人听了他的话,仿佛惊弓之鸟般挣开他的拥抱,然后拉拉裙摆,理理鬓发,绽开一抹非常有气质的笑容:“好久不见,贝姆特。” “……” “别装模作样了,轩风,你大家闺秀的形象早破坏光了。”杨阳和昭霆一齐吐友人的槽,换来两颗大白眼。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贝姆特叹道。他一直在担心轩风会不会受到***,现在看来是平安无事。轩风难得娇靥一红,别开视线,顿时惊喜万分:“外公!” “没良心的小丫头,外公在这儿站了半天才看到。”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强忍‘激’动,用慈和的语气说着责怪的话。轩风一脸撒娇地偎向他:“抱歉,人家一时没注意到嘛。” “我知道我知道,首领比我这糟老头有魅力多了。” “讨厌!” 一老一少亲热地寒暄,另一边也没闲着,开始相互介绍。贝姆特吃惊地瞪着杨阳:“你是……替罪羊!”饶是修养够好,杨阳也禁不住咬了咬牙:“我的名字是杨阳,今后请城主别再叫我替罪羊了。” “呵呵,没想到你真的追来了——替换的剑找到了吗?” “我正在请一位矮人朋友打,最迟一年你就能拿到了。” “好,那么到时对比货‘色’。”贝姆特笑道,下一秒笑容僵在脸上,“维烈!”红发青年扬起温柔的浅笑:“老板,好久不见。” “你还敢来见我!”贝姆特一把抓住他的脖子摇晃,“说好握着红‘玉’叫你会来,结果我叫了半天也看不到人影,害我差点被帐本淹死!” “对…对不起。” “你这家伙,竟敢对维烈哥哥如此放肆!”伍菲勃然大怒,举起雷球就要丢出去,被肖恩拦住:“别这样!”贝姆特松开手,瞅着在青年臂弯里挣扎的小占卜师:“你妹妹?”维烈咳了两声,苦笑道:“算是吧。” “首领,这里风大,不如进去再聊。” “啊,好啊,萨罗斯。” 出声的是站在贝姆特身后的年轻男子,容貌在水准之上,尤其是嘴角一抹笑意格外勾人。轩风面‘露’困‘惑’,纳闷以前怎么没见过这样一条“‘肥’鱼”,于是偷偷问凯渥鲁夫。 “他是独角兽佣兵团长。” “哦。” 一行人前脚走,后脚一个人出现在原地,突然得令两名守城士兵不住‘揉’眼睛。 (奇怪,那个城主有点像华尔特。)帕西斯敛眉沉思。刃雾不解地道:《他们是祖孙,这不是当然的?》 (历代西城城主应该都跟华尔特没有血缘关系才对,改明儿我要查查史籍。) “呃,小弟弟,你从哪儿来的?”一名守卫走上前,弯腰和蔼地问道。因为倒映在他眼中的是小男孩的形象,而且是个非常可爱的小男孩:柔软的栗‘色’短发,水汪汪的蓝眸,粉颊红‘唇’,怀里还抱着只大布偶,说有多讨喜就有多讨喜。 帕西斯‘抽’噎了一声,挤出两泡泪雾:“我和爸爸妈妈一起来的。”可怜巴巴的表情、颤抖的童音拧疼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另一名守卫和其他进出城‘门’的民众都围拢过来:“你爸爸妈妈呢?” “被盗贼杀死了。一个黑黑的伯伯要抓我去做实验,我拼命跑,摔了一跤,摔进一个画着好奇怪图案的大圆圈里,一眨眼,就在这里了。” “是魔法阵!”几个见多识广的人冲口道。两名守卫神情凝重:“小弟弟,可以跟我们走一趟吗?” “去…去哪里?”帕西斯怯生生地问。如果不是装布偶,刃雾一定会吐出来。 “别怕,我们只是带你去见一个人。见到他时,你只要原封不动地把刚刚的话说一遍就行了。”一名守卫抱起“小男孩”,对身旁的同僚道:“我带他去见首领,你派人到附近打听打听。有魔法师的盗贼团,决不是小角‘色’。” 舒舒服服地让人抱进城,帕西斯忖道:嘿嘿,不知道我这个造型,肖恩师父认不认得出呢? ****** 在像是市政fu的建筑物里,杨阳一行享受了一顿热腾腾的中饭。菜肴不豪华,但是很美味,用餐的气氛也很自由,所以每个人都吃得很愉快。 “对了,各位还没自我介绍呢。”喝饭后茶时,贝姆特微笑道,“除了轩风、维烈和杨阳小姐,其他几位我都不知道名字。”说着,他特别看了眼希莉丝。 “昭霆!严昭霆!”棕发少‘女’首先‘精’神地报名。 “耶拉姆。”和她截然相反的冷漠声音。 “月。”优雅、柔和如丝缎的嗓音,让听见的人都遗憾他的名字怎么这么短。 “希莉丝佛罗伦兹。” “和南城的公主同名呢。”贝姆特挑了挑眉。希莉丝回以镇定的笑容:“事实上,我长得也和她很像,这是见过南城公主的人说的。”她竭力使语调保持平稳,身在敌营,虽然不害怕,却免不了有些紧张。肖恩注意到她的异常,正要询问,感到贝姆特投来的目光,随口道:“哦,我叫肖恩普多尔卡雷。” 一室哗然。费路迪亚、费路迪尔和萨罗斯齐声道:“肖恩普多尔卡雷!?是单人匹马解救了提拉的那位吗?” “啊?啊,不是!”肖恩回过神,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惊惶之‘色’溢于言表,“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肖恩普多尔卡雷,我是无名小卒!只是碰巧同名同姓!不,我不叫肖恩普多尔卡雷,我叫……叫…恩肖!对了,我是叫恩肖嘛,我怎么会忘了自己的名字呢?” “……” 杨阳一行惨不忍睹地捂住脸,贝姆特等人则是哭笑不得:从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谎的人! “我明白了。”贝姆特干咳道,“肖…呃,恩肖……”杨阳打断:“他叫肖恩!”肖恩哀怨地瞪着她,认为她“戳破”他‘精’心编织的谎言。看到他的表情,三位佣兵团长撇过头去闷笑,老佣兵也忍俊不禁。 年轻的城主强忍笑意:“我就叫你肖恩,不介意吧?”棕发青年怔了怔,漾开灿烂的笑靥:“不介意!我正想这么说!” 名震大陆的提拉英雄竟是这样一个挚诚爽朗的青年,贝姆特等人着实没料到,却都不感到失望,反而觉得非常亲切可爱。 不过……算算还漏了一个,众人的视线集中到占卜师身上。她哼了一声,别过头不理。 “舍妹伍菲。”维烈代为介绍,安抚地拍拍她的小脑袋。对他不能张牙舞爪,伍菲只好朝贝姆特扮了个鬼脸。堂堂西城城主怎么会和小‘女’孩一般见识,当下淡淡一哂。 双方都认识了,谈话就热络起来。蓦的,响起敲‘门’声,贝姆特说了声进来后,走进一个抱小孩的士兵。 肖恩和几个少‘女’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孩子,因为他不但长得惹人爱怜,哭得更惹人爱怜,完全没有鼻子通红、涕泪‘交’流的惨相。两行晶莹的液体挂在洁白粉嫩的小脸上;长长的睫‘毛’下,一双蓝眼珠被泪水熏得雾‘蒙’‘蒙’的,宛如两颗烟水晶;小手紧紧抱着一只老虎模样的布偶,可爱得令人想狠狠捏一把。 “对不起,首领,有急事。”那士兵放下男孩,行了个端正的军礼,然后将事情经过扼要叙述了一遍。听罢,贝姆特和几名佣兵团长都‘露’出郑重之‘色’,转向目击者。 “你们是在哪儿遇见盗贼的?” “路上。” “知道位置吗?” “不知道。” 这是意料中的答案,贝姆特并不气馁,耐着心问道:“那么,有没有什么特征?比如路边种着什么庄稼?还是荒地?”帕西斯装作冥思苦想的样子:“河边……有很多芦苇。”他说的是真话,是有一家三口被盗贼袭击,里面也有魔法师。他看中那个小男孩的长相,就借用过来。盗贼的消息,算是附送吧。 “是芦‘花’村附近!”负责周边治安的萨罗斯第一个想起,贝姆特立刻调派人马前往该地搜查。趁此机会,早已心痒难搔的少‘女’们围住帕西斯,温言劝慰:“小弟弟,不哭。” “呜呜呜。”帕西斯更是卯起来哭个不停。刃雾表示怀疑:《你哪来这么多眼泪?》 (水魔法啦。) 就知道是鳄鱼的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许再哭了。”杨阳点点他的鼻尖。帕西斯顺势用刃雾擦脸——他也不想再哭了。希莉丝赞赏地‘摸’‘摸’他的头:“好乖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狄克。” “好名字。”昭霆和轩风也加入‘摸’头的行列。不想单方面被吃豆腐,帕西斯眼光一扫,投进希莉丝的怀抱。 《我以为你会抱杨阳。》 (她的***太小了。) 《……》 但是帕西斯的最终目的并不是这个,一等红发少‘女’欢欢喜喜坐回原位,他就满脸甜蜜幸福地向她身旁的人张开双臂:“哥哥抱!” 《你都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吗!?》刃雾忍无可忍地大吼。难怪它发火,一千多岁的人了,还装小鬼,缠着师父抱。 (不知道。)帕西斯心安理得地偎在肖恩怀里。刃雾只有无言以对。 杨阳‘精’通人情世故,自行告退:“我们带狄克出去逛逛,不打扰城主了。”贝姆特了然一笑,指定萨罗斯做向导,陪众人观光。 独角兽佣兵团长相当善于言辞,哄得几个少‘女’笑逐颜开,而前者也很高兴有美‘女’相伴,一路上可谓宾主尽欢。经过小吃街时,肖恩问帕西斯:“狄克,饿吗?” “不饿,我吃过了。” “肖恩,你自己想吃,就不要拿狄克做幌子嘛。”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语气也是相同的无奈。肖恩非常愤慨:“我才没有!”他虽贪吃,却没堕落到和小孩抢食物的地步。众人都不信,昭霆嘘道:“是就是,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哼!狄克,我们自己玩,不理他们!”肖恩气坏了,抱着帕西斯一溜烟冲进人群,眨眼不见,过‘激’的行为让众人吓了一跳。 “看来是真的错怪他了。”杨阳掩嘴反省。希莉丝更是后悔。萨罗斯诧异的是另一件事:“那位仁兄,到底几岁啊?” “呃——”众人尴尬地面面相觑。半晌,月柔和却毒辣地道:“实际年龄33岁,心智年龄3岁。” “果然。” 被同伴评价为“实际年龄33岁,心智年龄3岁”的某人穿过两条街,在一家餐馆坐了下来,把满腔怒火发泄到食‘欲’上:“可恶可恶,我又不是真的饭桶,只不过因为一千年没吃了,才稍微贪吃点,他们竟然什么都想到这上头,好像我是饿死鬼投胎似的……” 一边滔滔不绝一边还能准确地把饭菜扫进嘴巴,咀嚼吞咽,这份绝技让周围的客人看傻了眼。对座的男孩却毫不纳罕,时而再叫几盘菜,时而捧杯品茗,神情动作都不像个小孩子。 肖恩好容易停下喘口气,瞥见对方眼神宠溺地看着自己,愣了愣,再定睛看时,又是一脸的纯真无邪。 “哥哥吃饱了吗?” “啊!”被他提醒,肖恩才注意到满桌狼籍,脸腾地红了,“对…对不起,光顾着我自己吃。” “没关系,我说了不饿嘛。”帕西斯让刃雾躺在膝上,双手递出茶杯,“给!妈妈说的,饭后要漱口。”这的确是莉拉说的,因此说话间,他的眉宇浮上温柔。 肖恩感动地接过杯子:“狄克,你真好。” “哥哥的同伴对你不好吗?”帕西斯开始考虑帮师父另外找一群同伴。 “不是,他们对我很好。”肖恩犹豫了一下,犹豫是否应该对一个小孩吐‘露’心声,话语却不受控制地倾泄而出,“其实我是生气,生气他们把我当贪吃的小鬼看待,还有对我不理不睬,尽盯着那人笑。” “咦?” “萨罗斯啊!他好会说,我连他的一半也及不上。以前希莉丝上街都牵我的手,和我有说有笑,今天却看也不看我,只听萨罗斯讲话,只对他笑……” 帕西斯越听越震惊,双目圆睁。 “我知道这种在背地里发泄的行为很幼稚,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以前从没谈过恋爱,姐姐告诉我的法子也都不适用——希莉丝不肯跟我去甘蓝菜田。”肖恩沮丧地趴在桌上,因而没看到帕西斯快凸出来的眼珠。 没有错!!肖恩师父真的恋爱了!!! 《喂,镇定点。》察觉主人的呼吸频率大为急促,刃雾连忙提醒,顺便问了声,《你不会想杀了她吧?》 (如果是那‘女’孩单方面对肖恩师父有意思,我会杀了她。)帕西斯冷静下来,眼底却燃烧着冰焰,(肖恩师父是我和菲莉西亚的珍宝,岂容他人染指!不过……是肖恩师父动心的话,意义就不同了。) 想到这里,他绽开一抹童稚的灿笑:“哥哥喜欢希莉丝姐姐吗?”刚直起腰的肖恩面红耳赤:“嗯。” “那希莉丝姐姐呢,不喜欢哥哥吗?”帕西斯表面继续微笑,心里却在咬牙切齿:不识好歹的臭丫头,看我今晚把你洗干净打包丢到肖恩师父的‘床’上! “不,她也喜欢我。”肖恩更害臊了,“所以气她理萨罗斯不理我。” 原来问题出在萨罗斯身上啊。这回帕西斯是真的笑得灿烂无比:竟敢***肖恩师父的‘女’人,看我拔了你的舌头!不,直接阉了省事! “嗯…说气萨罗斯不太正确,多数是气我自己,我又笨又不会说话。”肖恩不知道自己一句话挽回了某人的男‘性’生涯。 “没这回事!”帕西斯急道,“我就喜欢肖…喜欢你!” “呜呜~~狄克~~~”肖恩冲过来一把抱住他,帕西斯也任他在自己身上制造洪水,突然想起一件事,小声问道:“哥哥,你带钱了吗?” 箍住他的手臂僵了僵。 好吧,他没带。帕西斯安抚地拍拍师父的背:“不用担心,你坐回原位,再叫几个菜,我一会儿就回来帮你付帐。”钱嘛,有的是手段‘弄’到。 战战兢兢地坐在位子上,肖恩紧张得不敢动弹,也不敢照帕西斯教的点菜,怕加深罪孽,整个付不出帐的穷鬼模样。正当老板怀疑地走过来时,一个清嫩的童音响起:“对不起啊,哥哥,我把你的钱包拿走了。” “呃?”肖恩丈二‘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帕西斯走近,‘胸’有成竹地问老板:“多少钱?” “哈哈,小弟弟,你把钱包给你哥哥,让他付吧。”见帕西斯人小鬼大,几个客人笑着打趣。 “我哥哥算术不好,你说好了。” “三个银币。”老板存心逗逗他。帕西斯瞪眼,流畅地骂道:“你当我冤大头吗?这一桌顶多40铜板,给你一银币算给你面子!”说着,将一枚银币重重放在桌上,拉着肖恩离开了餐馆。 “狄克,狄克。”过了好一会儿,肖恩才回过神,“你哪来的钱啊?” “我的布偶是存钱罐。”帕西斯随口胡诌。刃雾听得直翻白眼:把它变成布偶不够,连存钱罐也要客串?肖恩哦了一声,红着脸道:“对不起,还要你帮我付帐。” “没关系,我也喝了茶嘛。”帕西斯左顾右盼,指着一家店:“啊!找到了,服装店!” “咦?” “讨好‘女’朋友的礼物啊。别看我这样子,我对‘女’人可是很有一套的。”帕西斯抬起头,摇摇食指。肖恩完全搞不清状况,愣愣地被他拉进店。 “欢迎光临!”美丽的‘女’服务生迎上前,笑‘吟’‘吟’地道,“请问想买什么款式的衣服?”出乎她意料,声音从下面传来:“我和哥哥要买送给嫂子的衣服。”服务生笑得更欢了,亲切地蹲下来:“好可爱的小弟弟。你嫂嫂长什么样?” 帕西斯形容了一下希莉丝的容貌。服务生琢磨片刻,自信地笑了:“我可以帮你们挑几套合适的。不过,你们知道她的尺寸吗?” “84,59,85。”帕西斯面不改‘色’地报出三个目测数据。服务生点点头离去。 “狄克,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数字?”肖恩奇道。帕西斯干咳道:“一种新型的丈量词。” “哦。” 服务生很快拿来几件漂亮的衣裳,让他们比对,可本应挑选的人却定定注视橱窗。帕西斯瞥眼间,也怔住了。 那是件淡紫‘色’的连衣裙,削肩窄腰的设计,左‘胸’至右腰斜绣着‘精’美的银‘色’‘花’纹,缀以光滑圆润的珍珠,长长的下摆也以薄纱和蕾丝装饰。华丽中蕴含高贵,娇美中又融和了典雅。 银发青年立刻明白师父为什么会被它吸引住,因为这件衣服就像是为那个人量身定做的。 “你觉不觉得这件很适合……”肖恩兴奋地转过身,看到空‘荡’‘荡’的视野,一愣,脑海里的名词顿时模糊、碎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失落。服务生赞赏地道:“哎呀,先生,你很有眼光啊,这可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一件!不过我觉得它不太适合你太太,红发的‘女’孩还是穿亮‘色’的裙子比较倩丽。” “姐姐说的对。”帕西斯微微一笑,压抑内心的‘波’涛汹涌,“我也觉得这些比较适合希莉丝姐姐,不如我们全买回去吧?” “啊…好。”肖恩一半神智还没回笼,条件反‘射’地回答。 走出店‘门’,他才真正清醒,敲了敲太阳‘穴’:“我们去找希莉丝他们?”帕西斯摇头:“不,先回城主府,不然怎么解释钱的事?一定要是你自己买的,才能显出诚意。” “这样啊。”棕发青年喃喃道,若有所思。适才在店里感到的空虚感,不知何时消失了,就好像被身旁的人填满了似的。凝视一脸老气横秋继续碎碎念的“狄克”,他心里有了个大概。 ****** 当晚城主府。 贝姆特专注地浏览从占领区送来的收获名单,攸地一只白皙的小手‘抽’出一张,拎到他脑‘门’的位置:“唔……成果不错嘛。” “伊莉娜姐姐?”贝姆特不无意外地瞅着身后的人,“我还以为你出去了。” “嗯?” “中午我们去接轩风他们时,你不是突然跑得没影么?” 伊莉娜吃吃笑起来:“因为我怕被从前的主人看到嘛。”贝姆特眼中‘精’光一闪:“她果然是南城的公主?” “没错,贝迪想怎么样?” “按我的原意,是想杀了她,可惜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而且她也失去继承人的资格,对我们没威胁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伊莉娜淡淡一笑,这个笑容与她稚嫩的脸蛋一点不搭配,‘精’明而犀利,“我服‘侍’了她三年,她的‘性’格和能耐,我非常清楚。” “你的意思是,她对我们有威胁?”贝姆特眼神一寒。伊莉娜跳上扶手,背靠弟弟,一手把玩他的头巾尾端,懒懒地道:“嗯,也有可能是相反的情况。” “?” 接收到弟弟投来的困‘惑’目光,伊莉娜笑容更深,灰绿‘色’的双眼也如‘蒙’了层雾般,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不用担心,就像你说的,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所以不妨再观察一段时间。”贝姆特颌首赞同。 伊莉娜毫无预兆地环住他的颈项,咯咯笑道:“轩风小姐回来了,贝迪高不高兴?”没有回音,但是伊莉娜清楚地看到弟弟脸上等同默认的喜‘色’,捏捏他的耳朵:“你啊,真不坦率。高兴就找人家聊聊嘛,缩在这里,谁会知道。” “要用什么理由?我们之间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了。” “那些都是事实啊,有什么好顾忌的。” 贝姆特发出接近呛咳的咳嗽声:“胡、胡说八道!”伊莉娜点他的脸颊:“还不承认。” “伊莉娜姐姐!” “好啦好啦。”伊莉娜宣告放弃。这个弟弟从小脸薄,尽管长大后好了很多,‘逼’急了仍旧受不了,还会引发强烈的反弹,她可不想‘弄’巧成拙。 “有件事要告诉你。”再次发挥登峰造极的岔开话题功夫,伊莉娜正‘色’道,“那个叫狄克的男孩……” “有问题是吧?”贝姆特也不着痕迹地顺着她的思路走。 “哟!你看出来了?” “倒不是他的外表有什么破绽。”贝姆特坦承,“是一个小疏漏。我后来又问了那个守卫,他说那男孩是‘摔’进魔法阵的,可是他出现时,却是站着。”伊莉娜笑道:“贝迪好仔细,我是纯粹凭第六感。” “看不出他的真面目吗?” “完全看不出,底子也是。”伊莉娜两手一摊,难得表现出挫败,“他的气息隐藏得太好了,要不是一种连我自己也讲不明白的感觉,我真的会相信他是个普通的小男孩。”贝姆特沉‘吟’道:“费路迪亚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就真相大白了。” “不趁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杀了他吗?”伊莉娜比比窗外。 “打草惊蛇就得不偿失了。他不像有恶意,犯不着主动惹他。何况,有血魔和提拉的英雄在他身边,谅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招。” “顺便测试看看那位英雄是否有真本事?” 贝姆特但笑不语。伊莉娜一手‘揉’‘乱’他亚麻‘色’的短发:“你这狡猾的家伙!” ****** “真是破烂的藏书室。” 将第九本古籍塞回书架,帕西斯骂骂咧咧。终于得以变回原样喘口气的刃雾不解:“怎么说?虽然比不上卡萨兰的,这里的藏书也满丰厚了。” “看清楚,这些书多半是抢来的。”帕西斯晃了晃手中缺角的书,“而且都没整理过,这样要我找到何年何月?” “嗯……” “算了,改天到罗兰那儿查。华尔特的儿子是被鲁西克带走的,他那里应该会有记录。”帕西斯跳回地上,收起光翼,‘摸’黑朝大‘门’走去。刚推开‘门’,就听见一个压低的呼唤:“狄克!狄克!” 赶紧把‘门’关上,跑开几丈远,帕西斯才应道:“我在这里,杨阳姐姐!” 闻声而来的人停下脚步,脸上掠过难以名状的神‘色’,然后缓缓走近,蹲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怎…怎么了?”帕西斯被她看得‘毛’‘毛’的。 杨阳不答,伸手捏住他的小脸蛋,凝神观察,捕捉到对方眼底一闪即逝的愠意,她确定了,松开手,一字一字道:“索贝克。”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等于承认,可见银发青年受打击的程度。 “从来没有小孩能认出我的‘性’别,我也没说过我是‘女’的。”杨阳略带不悦地点点他的鼻尖,“你可真会装,把我们骗得团团转。”帕西斯的自信瞬间恢复:“嘿~~我装得‘挺’像吧?” “嗯,不过,你是怎么变得这么小的?幻术应该做不到这地步。”杨阳纳闷地比对他的身高。 “商业机密,恕不外泄。”帕西斯摇摇食指,咧开大大的笑脸,随即足尖轻点,身子轻飘飘地浮起,一双半透明的雪白光翼在清冷的夜晚空气中展开,“既然被识破了,这一轮的游戏就结束了,下次我会挑战更高难度的扮相。” “等等,索贝克。”杨阳拉住他的手,诚恳地道,“留下来吧!肖恩已经知道你是他的旧识,你又何必再装?就算你不肯‘露’出真面目也无妨,我们保证不用真实之眼看你——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旅行,好吗?” 帕西斯默然半晌,道:“宁静的心情,对我而言是最大的敌人。” “呃?” “和你们一起旅行,会让我耽于快乐,使我变得软弱,最终毁了我自己。”月下的稚嫩脸庞浮起一丝丝的忧伤,但片刻间,这抹脆弱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毅然‘抽’出手,帕西斯笑道:“告辞。” ****** “什么!!狄克是索贝克!!?” 被同伴挖起来,赶到客厅,打着呵欠睡眼惺忪的众人一听见这个惊暴的消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惟独肖恩一点不吃惊。 “你发现了?”杨阳瞥了他一眼。 “有点感觉,他走了?” “嗯,放心,他还会再出现的,以更匪夷所思的面目。” “天哪,天哪。”昭霆还沉浸在震撼的余‘波’里,抱头呼喊。希莉丝嘴角‘抽’搐,回忆起帕西斯扑进自己怀里吃豆腐的一幕:“他可真会演戏。”轩风一脸无法置信:“真的吗?他真的是索贝克?也就是说,索贝克是个小孩?” 杨阳好笑地道:“怎么可能,当然是变的!但到底是怎么‘弄’的,他没告诉我,说是商业机密。”耶拉姆最先镇定下来,陷入深思:“他这样跟着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变装逗我们好玩?”昭霆回过神:“咦,不是为了肖恩吗?肖恩说他认识索贝克啊。” “不过,我也觉得他很神秘,虽然不像有什么居心。”想起帕西斯在走廊上的话语,杨阳敛眉沉‘吟’,突然看向一人,“维烈,你认识他吗?” 对哦!怎么忘了维烈!余人的视线也集中到魔界宰相身上,其中以肖恩的目光最为复杂,有期待也有畏缩。维烈看了他一会儿,转过头:“你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算了吧。” “我……”肖恩一窒,情不自禁地咬紧下‘唇’。 “这么说你果然认识他!”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轩风连连追问:“他是帅哥吗?是帅哥吗?”众人无言,不约而同地采取无视态度。 “总之,他没有恶意,你们不用担心。” 语毕,维烈不再开口,摆明了不想谈下去。轩风不死心地缠着他问帕西斯的长相。杨阳环顾了一圈,睁大眼:“月呢?” 除了趴在维烈大‘腿’上酣睡的伍菲,人人面面相觑。轩风冲口道:“他不是和维烈一间吗?” “没有!没有!”维烈剧烈摇头,红着脸澄清,“自从我出来后,他就和我分开睡了!” “那他去哪了?这么晚。”昭霆一句话让众人紧张起来,正忙‘乱’的当口,响起一个他们熟悉的柔和嗓音:“我在这里。” “月!” 黑发祭司站在玄关,神情有些疲惫,雪白的长袍下摆沾满尘土,与他平日一丝不苟的形象大相径庭。肖恩脑中灵光一闪:“你去解封印了?” “嗯。”月拖着步子走到最近的椅子坐下。看出他的内在远比外表疲累,杨阳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小‘药’包,泡了杯提神的香草茶给他。 “谢谢。”一杯茶下肚,月苍白的面容泛起红晕,这才娓娓道来,“我本来想去解的,可惜没有成功。” “何必呢!你可以叫我一起去嘛!”肖恩叫道。月白了他一眼:“那里有很多‘精’密的法阵。怎么能让你这种粗手粗脚的家伙去。”肖恩委屈地扁嘴。维烈沉稳地道:“那不能解开的原因是什么?” “首先我解释一下封印的原理。”未免叙述过程有人‘插’口提问,月干脆从头讲起,“索美维***你们都知道吧?那里是封锁水气的地点。水气可以通过负能量或火元素驱逐。我就是在赫拉特附近布下结点,释放本不属于这个地区的负能量,将水气赶到索美维山脉,封印在早就准备好的魔法阵里。而在负能量的影响下,这里的土地会逐渐贫瘠,加上空气干燥,水源缺失,就形成一个恶‘性’循环的荒凉区。而这小子(他指指肖恩),虽然打破了索美维山脉的***,但西城本土的负能量并没有消失,水气就回不来。如果不是外围的结界没坏,水气早就散开,即便负能量消失西城也恢复不了原样。” 肖恩愧疚得抬不起头来。希莉丝不忍心,道:“那么,只要负能量消失,问题就解决了?” “理论是如此。”月微微蹙眉,状似烦躁地拨‘弄’杯柄,“我本来不想通过这个途径,因为我料到用天杖做了这样的事,众神不会放过我,就在一个山谷…今天的赫拉特附近布下大型的净化法阵,可是我刚刚去看——”一段懊恼的沉默覆盖了话尾。 “怎么?”众人一齐追问。 “全是村庄和农田,法阵一个也没有了。” “什么!”一片惊呼,肖恩叫得尤其大声:“你怎么不施加防护魔法?还有在外围设结界?!”月狠狠瞪视他:“我做了!我都做了,所以才奇怪!” “可能是自然因素吧。”维烈安抚,“在自然的力量前,任何魔法都是无用的。”轩风担忧地道:“那现在怎么办啊?” “只有召唤天杖,用它收回负能量了。”月只片刻就冷静下来。青‘色’的双眸却沉淀着犹豫,掠过维烈苍白的脸,转向肖恩,‘欲’言又止。 “月,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不可以!”月正要开口,维烈打断,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不可以,月!别‘逼’他想起来!” “这一段我已经想起来了啦。”肖恩摆摆手,笑道,“只是不太清楚,零零落落的,所以才问月,你不用紧张。”维烈绷紧的双肩却没有丝毫放松:“你…想起来了?” “哎呀,不过是和你干了一场罢了,又没死,有什么好斤斤计较的。” 杨阳等人听得目瞪口呆。肖恩一边敲脑袋一边回忆:“而且是我主动出手……耶!怎么会这样?还有,那个时候的你好像杨阳哦,第一次想起来时,我差点呆掉。” “是降魔战争时吗?”杨阳首先反应过来,兴奋地喊道。 “应该是吧——哎,言归正题……”肖恩还没说完,被好几个大嗓‘门’吼住:“什么言归正题!继续说!” “就这点了啦,我说过零零落落的。我记得我拿着天杖朝维烈攻去,后来怎么样,以及我是怎么得到天杖的,全不知道。” 维烈如释重负。余人则是哀声叹气。十分失望。 月淡淡地道:“我知道你怎么得到天杖,一定是众神选中你,让你继承它。” “哎?”不止肖恩,杨阳等人也愣住了。 “天杖是两件神圣器之一,制衡众神的存在,却被那些神明转‘交’给人类,用来对付魔族,因为他们自己无法使用。第一代神子,也就是天杖的继承者是我。我被剥夺资格后,他们选择了你。” ****** 天未亮,杨阳就翻身坐起,穿衣下‘床’。 清晨的空气格外干冷,刺得皮肤非常不舒服,直到踏进庭院,感受到迎面扑来的绿‘色’气息,杨阳才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四下环视,挑中一颗大槐树,走过去用粉笔画了个箭靶。 自从在遗迹里失而复得神弓后,她就每天‘抽’空苦练,以免再出现上次那样惊险的情况。 ‘射’第三箭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上头传来:“真用功,这么早就起来练习。” “城主!” 杨阳大吃一惊,险些脱手让箭‘射’出。只听得一阵树叶急响,声音的主人已稳稳落地。高大的身材,端正的五官,小麦‘色’的肌肤,如鹰般锐利的灰眸,不是贝姆特是谁? “你刚刚在上面?”杨阳手指树梢。贝姆特似笑非笑:“是啊,你的观察力还不够哦。” 红晕染上苍白的脸颊,杨阳瞥了眼对方的衣服,更是羞愧:白‘色’,这么显眼的…… “嗯,老实的模样也很像维烈。”贝姆特眯着眼笑了:“昨晚睡得好吗?”杨阳也不知不觉回以笑容:“哈哈,‘床’是很舒服,不过和大家讨论到半夜,根本没睡多久。”随即诧异自己的多话,这个青年似乎有着让人卸下心防的魅力。 “这样撑得住吗?” “啊?撑得住,我一向这么早起来,习惯了。”杨阳以聊天的口‘吻’道,“你呢?不会昨晚就睡在树上吧?” “怎么可能,那样我不要冻死。”贝姆特被她逗得笑出声,闲散地靠在树干上,“我是爬上去看日出的。”杨阳眼睛一亮:“是吗?视野一定很好吧!” “嗯哼,在我城,只有这个自然景观足以自豪了。”年轻的城主噙起一抹复杂的笑意,目光飘向远方。黑发少‘女’看着他,‘欲’言又止。 “对了。”贝姆特回过神,眼中‘射’出明犀的光芒,“那个叫狄克的男孩你们要留心。昨晚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传回消息,的确有一家三口被盗贼袭击,但是那个丈夫和孩子都被杀死了,这是被贼头掳去的妻子亲眼所见。也就是说,你们身边那个,是冒牌货。”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事实上,他是我们认识的人,而且他已经走了。”杨阳不无尴尬地道,毕竟帕西斯和他们之间的“游戏”,把本来无关的人也牵扯进来了。贝姆特的眼神变得深邃:“认识的人?你们和他不熟吧。” “咦?是的,是不熟,我们连他的真名也不知道。” “那最好小心点,不要太接近他。那一家三口被袭击时,妻子当场被***;丈夫和孩子是后来才被拉出车子,‘乱’刀砍死,所以那人必然是袖手旁观了这幕惨剧。”贝姆特轻描淡写地道。因为他是外人,不好太深入评判对方的朋友,但这席话,也足够让杨阳听得冷汗涔涔而下。 “索贝克……”她艰难地挤出声音,“应该不是坏人。” 贝姆特看了她一会儿,笑起来:“日久见人心,你也不必太挂怀了。何况有维烈和肖恩在,那小子也伤不了你们。”杨阳展颜而笑:“他恐怕比城主年纪还大,叫他小子可不妥当。” “啊!是吗?真看不出来。” 又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杨阳‘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道:“我也有件事要告诉城主。” ****** 原本众人商量的结果是偷偷解开封印,顶着无名英雄的名号一走了之,却被月***:“你们以为这样就完事了?如果不告诉那个城主,施行正确的护养,不出几年土地还是会荒废!别忘了,这里可是贫瘠了一千多年!” 于是,众人只好让贝姆特知道,至于具体怎么安排,就由他决定吧。 坐在席上,西城城主难掩‘激’动之‘色’,良久才道:“有把握吗?” “呃——”肖恩讷讷着不敢看他。月坦然道:“如果是我做,有十分把握,但既然是这家伙,你就要做好失望的心理准备了。” “月!”肖恩生气地喊道,自信被‘激’起,迎视贝姆特的视线,“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好。”贝姆特笑了笑,环顾众人,“你们有什么要求吗?我的意思不是指报酬,这样的礼物已经不是财物能报答的了,但是不回报点东西,我实在很难心安。”杨阳不假思索地道:“请城主为我们守秘!我们不想出名!”肖恩以小‘鸡’啄米式的点头附和她的条件。 贝姆特忍不住叹气:“我不想瞒你们,失败的话,你们肯定出不了名;但成功的话,我无论如何努力都瞒不住。”除了月和希莉丝,人人相顾愕然,显然没有料到。 “这是当然的,你不用理会他们的白痴要求。”月也不怕引起公愤,依然语不气人死不休,“只要你自己不动心,还有放出点烟幕就行了。”贝姆特颇为意外地审视他,半晌笑道:“好。” “那个,请问是什么意思啊?”肖恩不解地问道。希莉丝半是宠溺半是无奈地睨了他一眼:“意思是,至少在西城境内我们是不用担心了。” “不错。那么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吗?何时可以进行?” “在城‘门’口给我们一块场地就行,至于何时进行,要看这家伙何时召唤得出天杖。”月凝视自己的继承人。 ****** 准备工作并不止清理场地这么简单,月还‘花’了半个时辰绘制魔法阵,有防止力量发散的,有保护施术者的,末了,还是不放心,对维烈道:“以防万一,你来维持防御结界吧。” 出乎众人意料的,有[血魔]之称的青年迟疑了一下,道:“我们一起比较好。” 月微微挑了挑眉,用风系魔法[传音术]道:“有人会来捣‘乱’吗?”维烈几不可察地苦笑:“可能。” “那我主持,你辅助好了。”月转过身,示意肖恩站到法阵中央。 被人围观的感觉实在很差,肖恩不自在地走到指定的地点,两手圈嘴大声道:“月——我好了!接下来怎么做?”闻言,包括贝姆特在内,西城的观众都踉跄了一下。虽然他们也不是抱着百分之百的希望,可是这个样子,也太不可靠了吧! “你是神子,天杖必然会回应你的呼唤。”月的语调一贯的冷定,眼底却‘荡’漾着深切的感怀,“这固然是我的愿望,但又何尝不是你的愿望。” 肖恩默然,心情沉淀下来。 他既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圣人,从来没有什么济世救民的伟大想法,但是……如果西城变得富饶的话,那种将怨恨迁怒到无辜的婴儿身上,‘逼’得母亲只能淹死自己的孩子这样不幸的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了吧? 怀抱着小小的希望,棕发青年开始‘吟’唱不知何时出现在脑中的咒文: “开言,解印,记忆镂刻于时间,在扭曲的回廊里重拾语言;光流,夜动,文字付诸于思绪,以灵魂歌颂奇迹的诗篇;无限‘交’错,在时流的缝隙间窥视一切;重启大地的脉动,永久之壤即是安息之壤;开放沉落的水滴,流动之海亦是不动之海;可视的火焰之舞,闪光与黑暗并存;规律的风之轨迹,在四方静默中运行……” 正当众人被青年充满韵律的声音吸引的时候,七‘色’的魔法障壁闪动了一下光芒,同时维烈迅速结了个手印,无声无息地消失。 灰‘色’的空间铺展开来,一道白影挣扎似地晃了晃,勾勒出轮廓。栗‘色’的短发与蓝‘色’的眼珠,约‘摸’7、8岁大的男孩,却挂着与可爱的脸蛋不相符的狂怒之情,一霎不霎地瞪着这个灰‘色’空间的制造者。 “维烈,我真不敢相信你会做出这种蠢事。” 帕西斯取下右腕的幻象手镯,让刃雾叼在嘴里,右手一拉,撕下一片灰‘色’的帘布,将刃雾抛了出去。这是个无言的警告,示意——再不放人,我要杀人了。 “抱歉,我不会让你出去的。” “……”银发青年眯了下眼,解除了幻术的他并没有‘抽’长,依旧是孩童的模样,秀丽的五官更为讨喜,身周却飘浮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狞恶气息。 “我实在不想慢条斯理地跟你解释。”一字一字,仿佛压抑沸腾的杀意,“天杖这一出世,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 “我知道。”维烈竭力保持镇定,效果却不是很理想。 一声轻笑,清澈而动听,却在语尾漏出一丝不稳,象征主人的心境:“知道?知道你还拦我?” “帕西尔提斯,时代不同了。这个时代没有东方学舍,也没有英雄王。” “放屁!”假象的平静被怒吼打破,“你以为野心家只有从前有?每个时代都有野心家!”维烈提高嗓‘门’:“即使如此,有我们保护……” “我就是在保护他!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家伙给我闭嘴!一开始就拥有强大力量,超脱于命运的你怎么会明白命运的残酷!我早就发现了,肖恩师父在重复过去走的老路!时代又一次把他推往人前!这一次比上次还糟,连退路也没有——他不可能再死一次!所以我才不想让他出名,你却……保护?你‘弄’清楚敌人的含义再来说这两个字!别忘了,当初害肖恩师父形迹***的是他真心帮助的民众!而嫉妒他要杀他的,是他的好友!” “可是…这是肖恩的希望。”维烈的音量小下来。帕西斯绽开一抹苦涩意味多过嘲讽的浅笑:“不分轻重的家伙,把钱偷偷塞进他的口袋让他资助贫民和让他出这样大的风头,根本是两码子事!好了,我不想同你废话,马上打开这个异空间,不然,即使是你我也照杀不误!” 维烈只犹豫了一瞬,就坚定地道:“不。” 银发青年周围的杀气突然消失了,就连笑容也是淡淡的,优雅的,温暖犹如三月的‘春’阳,却让人感到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冷! “你好像对自己的不死之身很有自信。”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把玩手指,实则熟悉这份幼嫩的身体,“要不要打个赌,维烈?我赌我的剑快得过你的魔法,硬得过你的魔核。” 魔界宰相控制不住地发抖,冷汗流经下颚,汇聚成水珠,在他脚下形成一摊水渍。属于武者的威压感糅合了奇妙的狂气,彻底震慑住他的灵魂。 “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他才勉强挤出细微的颤音,“我不让你…伤害他……” “伤害?”帕西斯一怔,气势淡了些。维烈得以大口喘息,把话说完整:“来不及了……你现在出去,也来不及阻止,只会引起反噬,伤到肖恩。”狂暴的怒火再次窜烧起来,迸出齿间的单字针刺般尖利:“你——” 就在维烈以为会被大卸八块时,杀气再一次消失了,不同于刚才,这次并非收敛,而是怒火燃尽后的无力。 “罢了,是我信错你,反正也不是没有解决方法,不是第一次失去……” “帕西尔提斯?” 澄碧的眸定定注视他,异样的忧伤也异样的羡慕:“真幸运,出生就有力量的生物。” 清脆如碎冰的声响震撼鼓膜,几片灰‘色’的裂片落下,‘露’出一个白‘色’的空‘洞’。帕西斯收回拳头,最后看了他一眼,是饱含恨意的一眼:“记住,维烈,你不但害了肖恩师父,也害了我。” 红发青年呆呆站在原地,苍白的脸庞‘交’织着‘迷’‘惑’与无措。他确实不懂,不懂那个眼‘色’,不懂对方的话,因为他是魔界宰相,命运之外的存在。尽管看了无数的‘潮’起‘潮’落,‘花’开‘花’谢,但从未真正涉足俗世的他,如何体会得到滚滚红尘中的众生的悲哀与痛苦? ****** 一跳出异空间,帕西斯就从刃雾那儿拿回手镯,用原来的样貌出现在两名东城密探面前。 “回去告诉罗兰,不许对肖恩普多尔卡雷出手!” 语毕,不给两人反应的机会,他飞快地划了个法印,直接将他们传送回伊维尔伦,随即看向远方的人群。一道光柱正冉冉上浮,旋绕着五颜六‘色’的魔法符文,构筑成华丽而壮观的景象。在那道逐渐变粗的雪白光柱中,有某样东西缓缓成形。 ****** 啪! 茶杯打翻在桌上,沾湿了尚未批阅的奏折,桌后的人却似毫无感觉,牢牢握着右手,神情恍惚。见状,一旁的大神官发出讶异的低呼:“大人!?” 没有回答,投诸于虚空的视线也没有丝毫摇晃,冰蓝的眸焦距涣散,苍白的‘唇’吐出不同于平日的深沉声音:“天杖……出世了……” 话音刚落,罗兰痛哼了一声,骤然回神,摊开手,一个鲜红的印记映入他困‘惑’的视野,一个钥匙形状的印记。 ****** 似曾相识的感觉流遍全身,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浮上,褪‘色’的,破碎的记忆…… [肖恩普多尔卡雷。] 高高的祭坛上,美丽的‘女’‘性’略带伤感地俯视他,[你真的决定了吗?] 总是挂着明朗笑意的双‘唇’,一反常态地勾起讥讽的弧度:[都赶鸭子上架了,还来假惺惺地确认!] [我们不知道贤者们对你说了什么。]说话声来自‘女’‘性’身旁的男子,全身被黑‘色’的斗篷裹得密不透风,兜帽却掀了下来,‘露’出漆黑的长发与清雅的面容,[你确实有选择的权利。] 琥珀‘色’的眸子闪过一丝‘迷’‘惑’,在来回的审视间,褪去敌意。 [那个,对不起。]他搔搔头,有点不好意思,[因为那帮老头实在太讨厌了,就以为你们也不是好东西。如果不麻烦的话,可不可以解释一下?]冥王夫‘妇’不约而同地轻笑出声。 [当然可以。]生命‘女’神温柔地道,[简而言之,我们希望你能够继承其中一件神圣器,封印魔族,这不是你的使命,只是因为你是人类中少见的强者,可以承受得住神圣器的力量。] [那预言是怎么回事?]棕发青年瞪大眼。 [咦?那只不过是个启示,我们给人类的方向……] [可恶可恶!]肖恩愤慨大喊,用力践踏脚下的地面,[就因为这样,我和莉的一生都被毁掉了!]普路托和秦蒂丝恍然大悟,‘露’出歉疚之‘色’。瞥见他们的表情,肖恩勉强压抑住怒气:[不关你们的事,是人类自作聪明。] [……] [我可以拒绝吗?] 两位神祗为难地对视,半晌,普路托苦笑道:[可以,不过这样,我们就要去找别人了。]肖恩抿了抿‘唇’,硬着心肠道:[我…我管不了这么多。他们都叫我救世主,命运之子,可是我自己再清楚不过,我只是个平凡人,本事虽大,头脑却简单得很,老是给身边的人惹麻烦,这次也是,如果不是我多管闲事,莉他们就不会被抓起来,我也不会站在这里。所以……结论一开始就出来了,我只能接受,但是我不是为别人!不是为世界!是为我重视的人们!] [肖恩,你是我们选中的人,我们并不希望你痛苦,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们可以还你自由。]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肖恩洒脱地笑了笑,眼神清澄如水,[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用一个臭名声,换那些孩子的幸福人生也不错。神子就神子吧,虽然我和魔族没有深仇大恨。] 秦蒂丝叹了口气,道:[那么,你愿意继承哪一样?天杖与你的个‘性’比较合,世界之钥更有助于你封印魔族。] [就天杖好了。] 眼前的景象在刹那间被漂白,肖恩下意识地遮住眼睛,巨大的能量‘波’冲击着他的身体,化为光的漩涡,拖着他往能量的中心移动,不知过了多久,烧灼肌肤的烫痛感渐渐冷却,他迟疑地放下手,看到一件不可思议的物事。 那是把十字型的权杖,杖柄尾端用各种宝石修饰成日光轮,由内向外发‘射’。中央为珍珠,外圈按顺时针方向分别是石榴石、紫水晶、蓝宝石、钻石、祖母绿、猫眼石、红宝石、橄榄石、玛瑙、琥珀、苍‘玉’和璧玺,极为华丽。 杖身部分则是黑曜石打造,衬着‘精’致的银线,更添高贵。 肖恩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触‘摸’权杖,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顿时响起:《又见面了,誓约者。》 “……天杖?” 《是我,很荣幸你还记得。》 “我对你没好感!”肖恩气呼呼地嚷道,“你‘逼’我和维烈打,害他差点死掉!” 《请原谅,但也是你违约在先——你没有完成你的职责。》 “我可没答应任何事!我只同意做你的主人!” 《狡猾。》天杖咋了咋舌,《算了,和上一位誓约者比起来,你还算是比较负责任的,‘性’格也更加合我胃口——那么,作为再次见面的礼物,我来恢复你的记忆吧。》 “呃?”肖恩一愣。天杖以一种带着优越感的语气道:《我主宰‘解’的力量,哪怕是冥神的封印,我也能轻易解开……》 “不要!” 《……你真是个胆小鬼耶。》 “不是胆小鬼不胆小鬼的问题,你这破烂十字架!”肖恩火大地骂回去,“你根本不明白,每次我想起一点时,那种心也好像被撕裂的感受!”他深吸一口气,让情感沉淀,仿佛走马观‘花’般,回想一千年来的经历。 “再等一段时间。” 《咦?》天杖诧异他态度的突变。 “我是笨,但还不至于看不清真相,维烈不是自‘私’的人,他要我恢复记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可能是责任,可能是义务,所以总有一天,我必须想起来,现在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请你等到那一天。” 天杖沉默片刻,道:《好。》 ****** 听不见同伴与神圣器之间的‘交’流,众人只看到华美难言的十字架悬浮在青年的‘胸’前,随着一声巨响,白光暴涨,一种难以形容的变化飞快蔓延开来。 空气的味道变了。 原本干燥的气流渗入清新的水气,舒爽而怡人,以棕发青年为中心汇集,形成巨大的漩涡,层层往上,夹杂着无数光的微粒,晶莹闪烁宛如光的洪流,最终化为一条直冲天际的龙卷,旋转良久,豁然暴散,冲向四面八方,席卷了整个西方大陆。 除此之外,景‘色’的变化也显而易见,一层薄薄的绿意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虽然没有‘花’香,却有了草木特有的清爽气味,水气浓郁得令人直想打喷嚏,视界一片亮晶晶的光点,像是‘露’珠也像是细雨。众人看着这一切,好半晌才如梦初醒,有的捏脸颊,有的咬嘴‘唇’,有的‘揉’眼睛,还有的蹲下来抚‘摸’地面。 “是苔藓……” 说话的人眼眶微湿,不,应该说,每个围观的民众都‘激’动得无法自己。 肖恩脱力地坐到在地,剧烈喘息,汗如雨下。杨阳等人飞奔过去,担忧地问道:“没事吧?” “没事。”肖恩回以灿烂的笑靥,随即低下头,凝视手背。蜜‘色’的肌肤上,有个烙印般的黑***案,和天杖的形状一模一样。 ****** “好了,完事了,一切也玩完了。” 从不知名的彼方,传来自暴自弃的低语。 “别这么悲观,帕西斯。”刃雾劝道,“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能为力的小鬼,你有力量改变你和他的命运,所以,别再垂头丧气了。”帕西斯收回远眺的目光,幽幽地道:“也许是我杞人忧天吧。” “没错!别多想,免得疯病发作!” 扑通!妖兽被无情的主人丢下树,跌得灰头土脸。 可恶!刃雾在心里咒骂,爬起来喊道:“去跟罗兰解释一下!你只扔给那两个间谍一句命令,叫他情以何堪!”刚‘露’出一点笑意的帕西斯全身僵硬,神情‘阴’郁地转过头。 “我没脸去见那个孩子。” ****** 丰之月28日黎明,被西城人民视为救世主的一行人,以非常不符合身份的姿态,悄悄溜出城主府的后‘门’。 “轩风,你真的不改变主意吗?”杨阳握着友人的手,眉间尽是不舍。 “嗯。”轩风也流‘露’出浓浓的离愁,却不掩坚定之‘色’,“我想通了,跟着你们,我永远只是累赘,所以我要留在这里,努力学习剑术。” “真可惜哩。”肖恩和希莉丝齐声叹道。昭霆大叫:“讨厌~~为什么要走一起走啊!” “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耶拉姆白了她一眼。维烈莞尔:“是啊,会再见面的。” “维烈是第二次了呢。”杨阳勉强一笑,仰视他清俊的脸庞,“下次见面……是黑头发了吧?” “嗯,我会尽快回来,和你们一起旅行,成为你们真正的同伴。”魔界宰相的语气极为坚决。银发青年的话提醒了他,不真正踏进世间,体味“人”的喜怒哀乐,也许最后他谁也了解不了,谁也救不了。 杨阳有些诧异,正要询问,被伍菲打断:“我也是!我也会和维烈哥哥一起来!” “你给我乖乖待在摩耶!” “呜~~” 月催促道:“该走了吧。”遭来众人怨怼的瞪视:“重‘色’轻友。” “不是!”素来毒言毒语厚颜冷面的祭司难得脸红了一下,略带不自然地道,“既然后会有期,就不必磨磨蹭蹭了。”众人这才缓和颜‘色’。 一直默默旁观的西城城主微笑道:“感谢之类的话我就不多说了,祝你们一路走好。” “也谢谢城主的关照。”杨阳压着昭霆的后脑勺鞠躬行礼,余人也有样学样。 “哎哎,维烈,月,等等。”轩风一手一个拉住准备先行的两人,“离开魔界后,要第一个来见我哦!让我看看扎姆卡特!”转过头,再嘱咐杨阳:“路上见到索贝克,务必用真实之眼看他的长相,以后跟我说!不,直接带他来见我!” “是~~”杨阳和维烈口不对心地应道。月更是连回答也懒得回答。几位佣兵团长不满地道:“大姐头,你太不象话了,有了首领,还朝三暮四!” “哎呀,这是两码子事啦,我是纯欣赏,纯欣赏!” 听了这席话,杨阳等人一致朝贝姆特投以同情的目光。 做这个‘女’人的假冒男朋友已是超级可怜,何况还真的有意思……兄弟!你保重! “他们为什么都用那种眼光看着我?” 目送黑发少‘女’一行,年轻的城主丈二‘摸’不着头脑。原南城满愿师掩嘴娇笑:“呵呵,这个你就不要深究了。” 第六章 丰饶之风(节六) 回到地面,是23号晚上的事。 虽然只在地下待了一天一夜,众人的感觉却像过了一年。因此离开遗迹时,每个人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连应付惊讶的公会成员的力气也没有,丢下一句“明天再说”,直奔旅馆。 强撑着抹完身,杨阳正要***休息,听见敲‘门’声,连忙披上外衣去开‘门’,只见棕发青年一脸焦急地站在外面。 “什么事,肖恩?”杨阳压低声音问,因为和她一个房间的三个少‘女’已经睡了。肖恩也轻声道:“把索贝克的斗篷给我。”杨阳愣了愣,依言把斗篷翻出来给他,却没有关上‘门’,反而推着他往外走,直推到走廊尽头才停下。 “你要他的斗篷干嘛?” “我…我想找他,我不放心。” 杨阳耙耙刘海,浮起“真搞不懂你”的表情:“为什么不放心他?他的留言已经表明他平安无事了。”肖恩的神‘色’也很困‘惑’:“我不知道,我就是不放心。” “……”杨阳的手顿在空中,对方的神情让她想起以诺那一夜的情景,那个银心月下的孤寂身影,由于困倦引起的不耐烦立刻被关怀取代。她执起他的手,温言道:“到底怎么了,肖恩?” 棕发青年脸一红,掌心传来的触感抚平了他内心的‘混’‘乱’,不觉吐‘露’道:“我感觉,我认识索贝克。” “真的吗?”杨阳大吃一惊。 “嗯,在打那个包子怪时,我就有感觉,他是我认识的人。” “可是,你认识的人,应该都已经死了啊,莫非……他是魔族?”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杨阳想了想,道:“算了,找到他,就能真相大白了,你快找吧,我也在这里陪你。”肖恩用力点头,‘露’出开心的笑容,然后‘摸’出一只粉笔,直接在地板上画起魔法阵来,画好后,将叠得整整齐齐的斗篷放在中间。 ‘吟’唱完咒语,魔法阵的一角闪动了一下光芒,杨阳问道:“怎么样?” “很近!”言下充满喜悦。 “太好……喂喂!”杨阳一把揪住他的辫子,用受不了的口‘吻’道,“你这种行动派的作风能不能改改?你想这么晚去打扰人家吗?明天再去!反正有斗篷在,他跑不了的。” 肖恩‘摸’着被拉痛的地方,不情愿地瞅着她。杨阳视而不见,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走啦,去睡觉!” ****** 第二天早晨,恢复了‘精’神的众人聚在男士的房间里,研究从地底带出来的宝物。 “这个就是真实之眼啊?” 轩风好奇地拿起其中一件端详,这是个外观像挂饰的银‘色’薄片,上下都有可以挂的钩子,中间打造成眼睛的形状,眼珠的部分是一块绿水晶似的宝石,清澈剔透。她试着把它举在右眼前面,顿时叫出声:“哇——” “怎么了?”余人投来诧异的目光。月皱起眉头:“不懂的人别‘乱’玩。”轩风充耳不闻,发了会儿呆,移开真实之眼看了看,双眼泛起陶醉的涟漪:“扎姆卡特,你好帅。” “耶!?”众人大吃一惊。另外三个少‘女’立刻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可以看到原来的样子吗?” “嗯。”轩风红着脸把法器递给她们,同时尖叫不迭,“好帅好帅哦!不亚于罗兰城主!而且是我喜欢的有男子气概的一型!” “那当然!”血龙王毫不谦虚地昂起下巴,“我不管龙身还是人身都是最帅的!” “抱歉,我对你的龙身没有兴趣。” “切!” 杨阳因为在梦里看过扎姆卡特的原样,先让昭霆和希莉丝欣赏。轮到她时,尽管已经看过好几次,杨阳还是暗暗赞好,突然想起一个人,探头问道:“月,你要不要看?” 黑发祭司脸上掠过奇妙的‘波’动,默然片刻,淡淡地道:“不用了。” “月?”血龙王诧异地看着情人。 “好不容易习惯你这张脸,再想起来我又要‘花’一段时间调适了。”一贯温文的语调包含着惆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责,扎姆卡特也沉默下来。 房里的气氛变得有点低落,余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是肖恩担起调解大任:“呐,我们慢点再测试法器的用途,先去吃饭怎么样?” “我们吃过了,刚刚。”杨阳用无力的口‘吻’提醒。 “那些清粥小菜,怎么填得饱肚子——扎姆卡特,如何?大家也一起去吧,顺便补充粮食。” “好。”耶拉姆冲着最后一句点头。扎姆卡特二话不说答应。余人则是抱着舍命陪君子的心态,跟在两个大胃王后面。 个个‘挺’着大肚子回到旅馆,撞见等候多时的公会使者,肖恩不得不放弃立刻寻找索贝克的计划,和同伴一块儿去冒险家公会。 一路上,使者不停地向他们打听地下的情况,杨阳也巨细靡遗地告诉他。听到一半,使者讶道:“这么说你们还有一位同伴?” “是的,他叫索贝克,公会可以查到他的住处吗?” “只知道名字的话,恐怕很难,冒险家也有权隐瞒长相和行踪——你们知道他的职业和等级吗?” “等级……”杨阳冥思苦想。昭霆喊道:“是d啦!他脱下斗篷时,我看到了!” “d……”使者‘露’出无法置信的神‘色’,“那他的职业是?” “流‘浪’佣兵。”这回杨阳很肯定地回答,想了想,补充,“会魔法的流‘浪’佣兵。”希莉丝‘激’动地道:“不!他绝对是神官!一次能发几百个圣光弹,他不是神官我把头割下来!”杨阳、昭霆和耶拉姆皱眉,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此神官而非彼神官。 “那他就是神官战士了,他的武艺比我还高明呢。”肖恩总结。余人十分惊讶:“真的?” “嗯!” “好吧,知道职业和等级就没问题了,一会儿我帮你们查。”使者点点头。 卡伦的冒险家公会座落在中心广场,是一栋外观敦实的三层石造建筑,‘门’口有许多告示牌,贴着任务表、通知单、排行榜和赏罚记录,不少冒险家围在前面指指点点,使者引着他们往正‘门’走去:“先在大厅办完升级手续,然后我带你们去见分会长……” “我说了是盗贼偷的!” 一声怒吼打断了语尾,使者微显不悦,杨阳等人则是震惊得面面相觑,只听得几个嘲噱的声音接着响起:“喂,小鬼,别缠着事务员了。” “是啊,说是盗贼偷的,天晓得是不是你自己上茅厕时掉的,哈哈。” “‘混’蛋——” “索贝克!”肖恩第一个冲进去,正好瞧见一个人从柜台前转过身,抡起拳头。介于栗‘色’和褐‘色’之间的短发,平凡的面容,不是索贝克是谁? 啪!先前发出嘲语的大汉轻易接住飞来的拳头,一使力,将对方推倒在地,提起粗壮的右‘腿’,就要踩下。 “住手!”情急之下,肖恩没有想到以索贝克的身手怎么会如此不济,揪住那大汉的衣领,硬生生往后拖了三步,再甩向角落,关怀地蹲下,“你没事吧?” 杨阳等人后脚赶到,纷纷招呼:“索贝克,你果然平安无事!” “你们认识我?”索贝克一脸错愕。众人比他更诧异,昭霆冲口道:“你在说什么!我们昨天还一起冒险!” “昨天?昨天我还没到卡伦。” “什么!”众人都被搞糊涂了。轩风观察片刻,道:“他不是我们认识的索贝克。”经她提醒,余人才发现眼前的青年虽然面容和他们昨天遇到的人一模一样,但身材略有不同,是很普通的体格;神态也明显不对劲,他们认识的索贝克,决不会‘露’出这种傻乎乎的表情。 “难道是……幻术?”杨阳一手放在‘唇’上,怔怔地道。 “幻术?你是说,有人冒充我?”索贝克恍然大悟,厉声道,“是了!一定是他!偷走我徽章的家伙!”肖恩喜出望外,扣住他的肩膀:“你知道他的长相吗?” “知道个屁!他趁着夜‘色’偷袭我,将我敲晕,偷走了我的徽章和斗篷……” “斗篷是你的!?”肖恩惊叫,语气充满绝望。唯一知道内情的杨阳担忧地瞅着他。其他人包括索贝克都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 之后,肖恩一直显得没‘精’打采,连分会长问话时也垂着眼发愣。走出冒险家公会时,希莉丝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嘛,肖恩?”杨阳连忙解释给她听。 “原来是这样。”希莉丝握住情人的手,给予无言的安慰。扎姆卡特啐道:“我就知道那家伙装神‘弄’鬼的!”月沉‘吟’道:“从他遇见我们时的表情看,应该不是有目的的接近。”昭霆不服气地反驳:“肖恩说认识他,那怎么不是有目的的接近!”她本来对帕西斯印象很好,但被欺骗令她难以消受。 “也许他本来想偷偷跟着我们,却不巧在遗迹里撞见。” “很有可能。”杨阳点点头,拍拍某失意人的背,“打起‘精’神来,肖恩,索…索贝克不知道我们见到了真的索贝克,还是有机会见面的。”说话间,她心下纳闷:肖恩一直不愿恢复记忆,照理应该对和自己过去有关的人采取回避态度,为什么这次如此反常? “嗯!”不愧是单细胞动物,肖恩立刻像个鼓起来的气球般活力充沛,“今天就离开卡伦吗?” “是没必要在此久留。”耶拉姆用一贯淡漠的口‘吻’回应。 “走之前,先买几匹马吧。”想起情人在矿山上的惨状,月提议。轩风热切赞同:“好啊好啊,一人一匹,反正现在有钱了!”刚刚公会把他们从地底带出来的宝物换了现金,还给了额外的奖励。 耶拉姆的脸‘色’几不可察地一黯。肖恩及时捕捉到,若有所思。 在马市选好座骑,拜托马主牵去城‘门’等着后,一行人回到旅馆,整理行李准备上路。正理得差不多时,外头传来喧哗,昭霆推‘门’出去看,只见黑压压的人‘潮’涌上楼。 “我认得她!她是和提拉的英雄在一起的小姑娘!” 当先一人叫道,满脸喜‘色’。人群顿时鼓噪起来,争先恐后地扑上。被他们的气势所慑,昭霆啪地关上‘门’,死命顶住。杨阳反‘射’‘性’地放了个“风墙”的魔法,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外面有一群人在找肖恩!”昭霆松开手,气喘吁吁地道,“样子好恐怖!” “找肖恩?做什么?”希莉丝紧张地站起来。杨阳双手环‘胸’,开玩笑地道:“不会是寻仇吧?” “不!是追星!他们管他叫提拉的英雄!” “提拉?哦。”杨阳和希莉丝恍然大悟。轩风掩嘴笑道:“追星族啊,我倒‘挺’想和他们套套近乎。”昭霆瞪目:“你没看过!不知道可怕!” ‘门’外的声音一下子大起来,四个少‘女’马上猜到是隔壁的‘门’打开了,于是撤去风墙,打开‘门’。果然走廊上的人少了很多,相反隔壁房间挤得快要爆掉,里面传出肖恩诧异的低呼和扎姆卡特愤怒的咆哮。她们正想过去,被团团围住。 “你们是英雄的同伴吧?请告诉我他的作息!” “他长什么样?是不是很帅?” “讲给我们听你们在地下的冒险好吗?我们就是因此确定他是真正的提拉英雄!” ………… 在被口水淹没前,杨阳又丢出一道风墙,和昭霆三人一齐闪进房间,再次砰上‘门’。 “好…好可怕。”喘气声。 “是…是啊。”这个颤抖的回应属于轩风。 又是一阵哗然,紧接着是四人十分熟悉的清亮嗓音:“杨阳、希莉丝、大家、快从窗子跳下来,我会接住你们的!”原来某人***得跳窗了。 二话不说,先是火得快杀人的扎姆卡特,然后是轻声叹息的耶拉姆和四个少‘女’,最后是变成q版大小飞下来的月,一行人瞄准城‘门’方向,落荒而逃。 这天,不少卡伦市民看到一个有趣的景象:八个年龄不一的男‘女’在前面狂奔逃命,后面跟着一串尾烟。这场追逐战一直持续到城‘门’口,令两名守卫为之失‘色’。来不及选马,八人选了最近的一匹飞快爬上,往城外的小路绝尘而去。 锲而不舍的尾巴正要追上,前面的几人突然摔倒,害得后头的人也跟着跌‘交’,一时间,哀声四起。 “真是的,我不过睡个懒觉,他们就出这种状况。” 隐身坐在城垛上,帕西斯一边打哈欠一边意兴阑珊地俯视下方。刃雾也懒洋洋地趴在他肩头:“要怎么处置这些人?杀了?吃掉?” “屠城。” 优雅的口‘吻’包含着平静的决意,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划出毁灭的弧线,将整座都市纳入其中,“当年肖恩师父也是在某个城市一炮而红,被东方学舍逮住,不得不接受那个诅咒的身份,我决不让悲剧重演。” “没…没必要做到这地步吧,只要把公会的记录删掉,再用催眠术消除市民的记忆……”尽管刃雾也不是什么善良的圣兽,听到这样的命令还是不禁全身发抖。 帕西斯沉默地注视他,绿眸闪动着思虑之火,半晌,摆了摆手:“好吧,不过一旦出了事,你负责。” 刃雾只犹豫了半秒就点头答应:“好!” ****** 八匹骏马在小道上奔驰,路面凹凸不平,蜿蜒而崎岖,逶迤于村庄和田野之间,此刻正午刚过,毒辣的阳光照着丛丛的灰绿,一块块黄‘色’的土坡和远处一片黑檀木林。 淡淡的,一股清香随风飘来,越往前香味越浓郁。不同于‘花’香,黑檀木香是幽雅清冽的,不甜美,却沁人心脾。骑在最前面的肖恩一勒马首,道:“我进去一下,你们等我一会儿。”余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身形一闪,消失了。 在原地等了约莫两三分钟,棕发青年两手空空地走出来。昭霆不耐烦地道:“你在里面干什么?”轩风双颊微红,掩着嘴道:“讨厌,小霆,你怎么问这种问题。”希莉丝关怀地道:“怎么这么久,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不是啦!” “定幻石塑造的身体,并没有‘逼’真到连人生急事都可以模拟。”月从学术角度帮忙释清误会。杨阳讶道:“那肖恩怎么还可以吃东西?” “问他吧,这是属于奇迹的领域,我也无法解释。” “……” “咦,我就是想吃就吃了啊。”肖恩满脸困‘惑’。余人再次无语,心道:这便是理由吧,好一个“奇迹”,人类的食‘欲’果然不可小觑! 也是大胃王的扎姆卡特第一个回过神,问道:“你到底去里面干什么?” “嘿嘿,秘密~~”卖了个关子,肖恩跳上马,继续驰骋。余人一头雾水地跟在后面。 骑着马速度快了很多,当晚他们就赶到邻郡的主城夏普森,这里过去西城首府赫拉特只有一天不到的距离,但领队的耶拉姆还是决定在此留宿一晚,这是考虑到队伍里有几人尚未习惯骑马和长途跋涉。 夏普森没有夜市,街上的行人也不多,看来颇为冷清,于是他们直接找了家旅馆歇脚。下了马,杨阳才想起一件事:“对了,扎姆卡特,你怎么会骑马?” “啊?”血龙王呆了会儿,愣愣瞧着身下的座骑,“对哦,我怎么会骑马……”余人错倒。 危急关头果然有爆发力。 点了两间四人房,众人简单地吃过晚餐,就互道晚安走向各自的房间。可是躺在温暖的被褥里,轩风却二次失眠了。 赫拉特就在不远处……贝姆特会不会在那里呢? 西城城主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然后是在塞维堡生活的点点滴滴,玛莎等友人的音容笑貌……因为故友重逢和刺‘激’的冒险而淡忘的记忆再度涌上心头,令她思‘潮’起伏,碾转难眠。 最后竟然有点鼻酸,她蓦然惊醒,撩起被子盖住头。 不想了,不想了,那个负心汉,有什么好想! 话虽如此,她还是想了很久才入睡。 ****** 基于“一日之计在于晨”的道理,众人十分仔细地研究菜单,准备点一桌丰盛的菜肴犒赏自己的胃部,补充一天所需的能量。 “客人们不知道点什么好吗?那我来推荐几样如何?” 一来餐厅里的人不多,二来生‘性’热情,老板拉了张椅子坐过来。肖恩高兴地道:“好啊。”把菜单递给他。 “喏,第三样不错,鹿茸汤,忑补的,不过价钱贵了点。要便宜又好吃的话,有包特大号香肠的黑麦面包;绝对有嚼劲的虾仁炒面;非常清香的红‘花’饭;爽口的有煎肝和沙拉;还有推荐‘女’孩子品尝的养颜汤……” “好好!我要这个!”轩风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叫道。昭霆擦擦嘴角流出的口水,贪婪地道:“我都要。”肖恩满脑子“特大号”三字,连声道:“我要面包!面包!”月淡淡地道:“给我一碗红‘花’饭就可以。”耶拉姆接口:“我也是,再加一盘煎肝。”扎姆卡特问道:“有没有甜食?” “甜食?甜食是有,不过都不是本店的招牌,我推荐你几份甜味料理好了,也很好吃。” “嗯,行。” “我点清粥和沙拉,清粥每个人都上一份。”杨阳以谦和的笑容总结。 饭菜一一摆上桌后,老板却没有离去,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扫视众人:“我说,你们是冒险家对吧?” “对啊。”肖恩习惯‘性’地答腔。杨阳和耶拉姆则‘露’出警戒的眼神。 “呵呵,不用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我们店有一款专‘门’推荐给冒险家的料理,所以问问。”老板和气地笑道。耶拉姆稍稍放松戒备。杨阳不好意思地一笑。 “是什么料理啊?”昭霆总是不放过任何吃的机会。 “嘿嘿,其实要不是你们男的人数比较多(他也把杨阳当男的了),我还不会说——”老板浮起神秘的笑意,一字一字道,“壮阳‘药’。” “噗!”杨阳一口清粥哽在喉间,咳得差点死掉。其他人都是一副怪异的表情,惟独肖恩茫然不解:“什么是壮阳‘药’?” 老板瞪大眼:“天哪!这位小哥……虽然不好说你孤陋寡闻,但你实在——唉,简单的说,就是保证你在‘床’上神勇无敌的‘药’。” 肖恩眼中的问号更多。‘女’孩们面红耳赤。耶拉姆用凝重的口气道:“我们不需要这种‘药’。” “听我说完,这位小兄弟,我们这‘药’啊,和一般的壮阳‘药’不同,不然也不会推荐给冒险家。它不但能增加房事的能力,还能强身健体,让你在短时间内成为魁梧大汉!” “可以变得强壮吗?”肖恩眼睛一亮,满心欢喜。别的他都没听懂,但是最后一句他听懂了。就连另外三个男士,脸上也‘露’出心动的神情。没办法,谁叫自古以来,强壮就是所有男‘性’的梦想。 “绝对不行!” 轩风首先拍案而起。希莉丝用力揪住情人的耳朵:“你现在这样就够好了!”昭霆指着对座的三人,厉声道:“我警告你们,敢喝这种‘药’变成肌‘肉’男,我严昭霆今晚就捅死你们!”杨阳苦笑道:“这个,我们不需要这种‘药’,谢谢你的推荐。” “耶!真的不要吗?我看你身材最瘦,应该最想要这种‘药’才是。”老板十分失望。 “那个,我是魔法师,瘦也没什么关……” “来四碗!”无视四个少‘女’怒火沸腾的双眼,扎姆卡特兴奋地道,“不过多加点糖,我讨厌吃苦‘药’!”他早就想为这个脆弱的身板添点‘肉’了,想他原来的身体,虽然也称不上魁梧大汉,至少还‘精’壮有力,现在终于可以重温那种感觉了——不!说不定比原来更好! 老板再次满脸堆欢:“哈哈,这位小哥尽管放心,说是壮阳‘药’,其实是料理,所以一点也不苦。”扎姆卡特喜出望外。 “是虎鞭汤吗?”月想起宫廷料理的一种。另一边,四个少‘女’开始商量将这四人打晕拖走的计划。 “不不,比那个更高级。”老板竖起食指,压低声音,“是龙鞭汤。” 这一回,除了肖恩,每个人都冻住了。 “什么是龙鞭汤?”某人毫无自觉地火上浇油。 “唉,这位小哥,你真不会举一反三。虎鞭汤是老虎的那个,以此类推,龙鞭汤自然是龙的那个咯,哈哈哈……” “肖恩、月、耶拉姆、拦住扎姆卡特!其他人,跟我疏散客人!” 杨阳紧急分派好任务,拉着犹不知祸从口出的老板往店外逃去。下一秒,火山爆发。 ****** 屋顶上,帕西斯用悠然的动作轻晃白瓷茶杯,若有所思地凝视潋滟而清澈的液体。见状,刃雾绽开一抹暧昧的笑容:“你是不是也想喝那种壮阳‘药’?” “才怪,我的‘床’上功夫是一流的。” 自豪地笑着,帕西斯举杯就饮,“不过,变得强壮一点,倒是‘挺’有吸引力的。” 语尾重叠着爆炸声,主仆俩无言地看向冒火的屋角。 “……可惜你的壮阳‘药’已经变成灰烬了。” ****** 城外驻军区。 “团长!团长!” 远远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市街赶回来的佣兵一边挥手一边奔过去,“有急事!团长!” 一头咖啡‘色’短发的青年转过身,看清来人,怔了怔。 是费路迪亚的部下。黑龙佣兵团长费路迪尔瞬间认出对方,但他并没有澄清,只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在街上闹事!是魔法师!兄弟们拦不住!”佣兵压根没看出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团长”,反正认错也没关系,在无数次误会下,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早已对彼此的佣兵团了若指掌,指挥起来也熟极而流,当下费路迪尔就点了一批弓箭手和步兵,朝市内走去。 接近事发地时,撞见从另一条小路包抄过来的一行人,正是带领黑龙佣兵团成员的白凤佣兵团长。 “费路迪亚!” “费路迪尔!” 听见呼唤,两边的人马一齐叹气:又猜错了。 唉,人说‘蒙’也有‘蒙’对的时候,为什么他们总是抓错自己的头儿呢?佣兵们非常沮丧。 用不着向导,直冲天际的浓烟已经成了最好的标志,汇流的两股人马火速赶往现场,不一会儿就埋伏好弓箭手,团团包围起火的旅馆。两名佣兵团长手持长剑,并肩走进大‘门’:“什么人在此闹事?” 喝问被争执声掩盖,因此只有离‘门’最近的杨阳听见,张着嘴愣住了;其他三个少‘女’和客人们缩在角落;中间,肖恩三人正拼命安抚某只抓狂的暴龙。 “冷静点!”耶拉姆死死抱住扎姆卡特的左臂;而压制戴着力量手镯的右手的艰巨任务就落在肖恩头上,累得气喘吁吁:“你到底在气什么嘛!就算他用龙须——那个龙鞭做龙须面,也犯不着杀他啊!会再长出来!” “放屁!你知道龙鞭是什么吗?” “龙鞭就是龙角做的鞭子对不对?我知道啦,那也不用气成这样。” “啊啊——”被他气得连最后一丝理智也灰飞烟灭,扎姆卡特大声道,“禁界……” “住口!”一直只是用法杖敲他后脑勺的月这时也扑上来捂住他的嘴。对情人不能使用暴力,扎姆卡特只得侧过身想把他甩下,正好面向大‘门’。 “维烈!”双胞胎失声道,这一声终于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轩风惊喜地睁大眼,叫道:“费路迪亚!费路迪尔!” ****** “原来是这样。”听完事情的始末,两位佣兵团长涌起同仇敌忾之感,“竟然在大庭广众推荐那种‘药’,摆明了说他不行,难怪维烈生气!”任何男人都无法忍受这样的侮辱。 “嗄,不是,不是啊。”叙述情由的杨阳摆手。昭霆哇哇大叫:“是因为听是龙鞭汤才生气的!”这两个人的耳朵怎么长的? “咦?”为什么听是龙鞭汤就生气? 红发青年一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大声道:“看清楚!我是扎姆卡特,血龙王扎姆卡特!” 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睁着眼发愣。老板和其他客人茫然片刻,尖叫逃出。 “你…不是维烈?”两根颤抖的手指指着那张记忆中总是温文沉静,如今却充满暴戾的清俊脸庞。 “我也是维烈。” “???”双胞胎不约而同地抱住脑袋,一团‘混’‘乱’。看到他们的样子,几个少‘女’首先笑出声;月和耶拉姆忍俊不禁;扎姆卡特也不觉消气;惟有肖恩面‘露’困‘惑’,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们不知道维烈是双重人格吗?”杨阳和颜悦‘色’地问。 “知道啊,首领告诉我们了,我们也看过他发飙,可是……” “其实说双重人格不是很正确。”杨阳详细地解释,“就如他说的,他是扎姆卡特,也是维烈,他是他们俩的合体,现在出来的是扎姆卡特的人格。”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恍然大悟,他们不是魔法师,搞清楚原因就好,对具体的过程完全没兴趣,当下把注意力转向另一个人:“大姐头,看到你平安无事太好了,首领也会很高兴的。” “叫我轩风啦!” 杨阳等人一致‘露’出怀疑的神‘色’:“大姐头是什么意思?” “那是误会、误会!”轩风慌慌张张地道,殊不知她这种手忙脚‘乱’的态度只给人‘欲’盖弥彰的感觉,“我和贝姆特什么关系都没有!是他的部下们误会了,才……” “大姐头,你就别再害臊了。”费路迪亚打断。费路迪尔续道:“你被绑架期间,首领担心得茶不思饭不想,虽然他装得若无其事,但又怎么瞒得过我们的眼睛。” 轩风面泛红晕,心里有一丝窃喜。 “哦哦~~”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嘘道。昭霆一把执起轩风的手,连连摇晃:“你太了不起了,轩风!我也好想有人叫我大姐头!” “你现在这样就差不多了。”杨阳凉凉地道。肖恩突然开口:“那个,请问你们是双胞胎吗?” “是啊,看就知道了吧。”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互相拍拍肩膀。肖恩“哦”了一声,又沉默下来,杨阳和希莉丝都注意到他的异常,却因为有生人在场,不好发问。 “首领在赫拉特,我们护送你去吧。”费路迪尔对轩风道,随即环顾众人,“各位愿意同行的话,我们也很欢迎。”杨阳和煦地笑道:“我们同行,我和贝姆特城主有一面之缘,想‘私’下跟他谈点事。” “哎,你——”费路迪亚指着她,“刚刚没发现,你长得很像维烈啊!” “这个,我们是很像,不知道为什么。” “哦,真是怪。” “有关这里的赔偿……”耶拉姆叹息着准备讨价还价。费路迪亚摆摆手:“不用赔了!你们是大姐头的朋友,一切损失我们承担!”费路迪尔白了他一眼:“是根本不用赔,贩卖壮阳‘药’是禁止的,那老板自己捅的娄子自己补。” 自见面以来,这对双胞胎说话的语气、动作一模一样,直到此刻,众人才察觉微小的不同。 不过,他们还是分不出谁是谁。 “费路迪尔,到底什么是壮阳‘药’?” 两颗头颅一齐转动,四只迸‘射’出千瓦光芒的眼睛牢牢盯着发话人。肖恩被他们瞪得一阵阵发‘毛’:“怎、怎么了?”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不答,‘交’换了一个眼‘色’,起身走到屋外,再走进来,用大拇指比着自己:“叫我们的名字。” “……” 几个脑筋快的猜出他们在玩什么‘花’样,兴致勃勃地观看着。肖恩愣了会儿,手指一人:“费路迪尔。”再指另一个:“费路迪亚。” “啊啊——”双胞胎‘激’动得热泪盈眶,扑上来紧紧抱住他,“这是奇迹、奇迹啊!” “兄弟,我们跟定你了!不,我们已经跟了首领,不过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生死之‘交’了!” “哎?” 余人呆呆瞧着这出闹剧,半晌得出结论:有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手足,似乎满辛苦的。 ****** 结果还是不知道壮阳‘药’是什么——这是被拥抱了大半天后,肖恩得出来的结论。 好容易冷静下来后,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强邀众人住进总督府,‘交’代明天一早会过来和他们一起上路,便兴冲冲地奔回营地收拾东西了,换总督招待他们。 夏普森的总督名叫霍桑,是个相貌普通的中年大叔,有着西城人普遍拥有的豪迈气质,还多了份热情,笑得幅度很大,说话爽快,心思却意外的细腻,见一行人风尘仆仆,衣衫凌‘乱’,立刻叫‘侍’‘女’准备洗澡水和衣服。因为在地下遗迹‘弄’得灰头土脸之后又没有好好净身,就连扎姆卡特也很乐意洗个热水澡,更不用说欢呼雀跃的‘女’孩们了。 西城没有王宫也没有贵族,所以‘侍’‘女’拿来的,也不是什么正式礼服,但都是好料子的衣裳,除了肖恩嫌束手束脚,其他人都穿得很舒服。 坐在采光良好的休息室里,品尝香浓的咖啡,有一种久违的宁静浮上心头。在这样的气氛里,平常最多话的棕发少‘女’也没了声音,静静擦拭大剑;余人或闭目养神,或浏览书刊,或品茗饮料,用各自的方式体味这份难得的安逸。 月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一手支颊,丝绸长袍下的双‘腿’优雅地‘交’叠,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背上,衬得肌肤更为莹白如‘玉’。扎姆卡特忽然心动,凑过脸去。因为两人坐在一个沙发上,月得以察觉他的意图,及时捂住他偷香的嘴:“干嘛,你的发情期还没到吧。” 余人纷纷抬头,看到这一幕,都脸红起来。 “我现在随时可以发情。”(注:魔族虽然***几乎为零,但碰上喜欢的人会恢复正常水位)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变化。”说归说,月还是松开手,本来他抗拒就只是出于疑‘惑’。 啊啊——杨阳、昭霆、耶拉姆和希莉丝闭上眼,不去看接下来的悲惨情景,心道:维烈,你一定要撑住! 扎姆卡特却没有如他们预料的‘吻’下去,双眉一耸,跳起来打开落地窗。与此同时,一声娇喝传入每个人耳中: “找到了!快把身体还给维烈哥哥!” 仿佛被刀子划了道裂口,原本碧蓝无暇的晴空出现一条细细的裂缝,眨眼扩大为一个黑‘色’的空‘洞’,边缘旋转着‘波’纹状的黑线,越往外越模糊,从里面跳出一个娇小的身影。她一跳出来,黑‘洞’就消失了。 “啊!”看清落在庭院里的人,昭霆发出了惊叫。来人披着印有占卜师标记的斗篷,脸蛋稚嫩,可能连十岁也没满,一头长发却全白了;大大的金瞳充满灵‘性’,此刻燃烧着愤怒,一霎不霎地瞪视徐徐走出房间的红发青年。 “哼,你居然追来了。” “‘混’蛋!还敢用维烈哥哥的声音说话!”伍菲的怒气更上一个台阶,右手一抄,数条青白‘色’的光蛇从她掌心延伸开去,‘交’集成形,汇聚成一把八尺来长的长枪,疾‘射’而出。 扎姆卡特一挥手,一团车***小的黑‘色’火焰迎向枪头,此消彼融,转眼不见,只留下两条不同的轨迹。雷枪经过的草坪都被烤得焦黑,黑焰掠过的地表则铺了层冰——这是来自冥界的冷炎,能够融化万物、冻结一切。 “臭妮子,别不识好歹!”扎姆卡特没好气地道,“不想死的话,就快滚!”伍菲听而不闻,双手高举,又是几条光蛇涌出,纽绞成一颗紫黑‘色’的雷球,下一秒,炸裂开来,数以百计的光块仿佛脱闸猛兽般,朝扎姆卡特袭去。 血龙王右手划了个圈,汹涌的炎‘浪’喷‘射’而出。为了不让同伴被热气所伤,他在身后筑起一道水壁。然后烈焰破空而去的刹那,水墙就被蒸发,白雾弥漫,遮蔽了杨阳等人的视线。在此期间,扎姆卡特和伍菲又‘交’锋了两个回合,不相上下。受不了对方的死缠烂打,血龙王食指一划,就要使出击杀的咒文。 《不!不要伤害伍菲!》魔界宰相大喊。 “……该死的。”毕竟相处了一千多年,彼此不可能没有感情,扎姆卡特硬生生收回法术,‘胸’口被反震力震得一阵刺痛,趁此机会,伍菲甩出电鞭,缠住他的手臂,往里一拉。 身体在被缠住的瞬间就麻痹,扎姆卡特跌倒在地,滑行了一段距离,摔在伍菲脚边。这时雾气散开,杨阳等人看了个一清二楚。昭霆首先质问:“喂!你想把他怎么样?” “当然是带他回魔界。”伍菲变出把短刀,随手一劈,又是条裂缝凭空出现。 “等等!”众人正要抢上,见伍菲扔下刀子,两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小脸涨得通红,双‘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喘气,却听不到半点声息。轩风纳闷地道:“她怎么了?”杨阳一个‘激’灵,转过头,果然看到月眼神森冷,握杖的手关节泛白。 “住手!月!” “她会死的!”希莉丝也叫起来。肖恩更用力推了月一把,打断了他的法术。 “你……”没等月发作,肖恩已经飞奔过去,心疼地看着伍菲惨白的脸‘色’:“你没事吧?”真是的!竟然对这么可爱的孩子使用窒息魔法! “咳咳咳咳!”伍菲整个人软瘫下来,难受得涕泪‘交’流。 “慢慢调息,不要急。”肖恩一手轻拍她的背,一手扶正她,以帮助呼吸畅通。过了会儿,伍菲缓过气来,一头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呜哇哇哇哇——” “好可怜哦。”不但肖恩心拧得生疼,几个富有母‘性’情怀的少‘女’也同情心大起,上前安慰,反而冷落了扎姆卡特。被同伴遗忘的血龙王火冒三丈地撑起还隐隐作痛的身子,吼道:“什么可怜!你们知道她是谁么?” “呜!”伍菲立刻‘抽’噎了一声,往肖恩怀里缩了缩。‘女’孩们顿时朝扎姆卡特怒目而视。肖恩回骂道:“轻点!不要吓坏小孩!” “哈!小孩?”扎姆卡特气得无语问苍天,然后一跃而起,扑向偷偷对他做鬼脸的伍菲,“我掐死你这装嫩的臭妮子!” “哇——” “住手!扎姆卡特!” 当总督府的人闻声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吵闹的景象。 ****** 再三向总督道歉后,一行人移居客厅。伍菲两手抱着肖恩的左臂,噘着嘴坐在上位;对座的扎姆卡特双手环‘胸’,一脸余怒未休;其他人围着他们就坐。 “现在可以为我们介绍了吧,这位到底是?”杨阳一手按摩太阳‘穴’,一手轻扣桌面,用这个伤脑筋的姿势做开场白。 “我认识她!她就是那个突然消失的占卜师!”昭霆叫道。杨阳、耶拉姆和希莉丝‘露’出惊讶的神情。伍菲咧嘴一笑:“你还记得我啊?” “废话!” “嗯,这件事先放一放。”杨阳瞥了眼扎姆卡特,看出他不会为这位不速之客做介绍,于是转向伍菲,和蔼地道,“可以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吗,小妹妹?” 伍菲先是笑‘吟’‘吟’的,听到最后的称谓,垮下脸:“我不是小妹妹啦~~” “咦?” “哼!你不是装嫩吗,继续装啊!”扎姆卡特嗤笑。伍菲大怒,厉声道:“闭嘴!臭龙!” “老‘女’人!” “什么!我明明比维烈哥哥年纪小!” “我是说‘我’,你比我老!”…… 看来,又是个年龄与面孔不符的魔族啊。众人面面相觑,一齐叹息。听两人越吵越起劲,杨阳咬了咬牙,用力拍桌:“统统给我安静下来!” 鸦雀无声。 “小姐,请自我介绍。”甩甩红肿的手掌,杨阳若无其事地道。 “哦。”伍菲清清嗓子,用昂然的态度道,“我的全名是伍兰夫米路罗达丝,魔界军统帅,人类称呼我为雷之幽鬼。” 除了扎姆卡特,每个人的意识都停留在倒数第二句。昭霆伸出食指比着她,颤巍巍地道:“你…你是魔界军统帅?”魔界军是娃娃军啊!? “对!” “……” 杨阳捂着脸,喃喃自语;其他人则是呈现石化状态。扎姆卡特啐道:“是那家伙安给她的虚名,真正管事的是地之幽鬼。” 呼——余人这才回过神,长长吐出一口气。 月沉声道:“萨克,你可以让赛普路斯宰相出来吗?”扎姆卡特吃惊得张大嘴,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可…可以,你想干嘛?” “我想跟他‘私’下谈谈,你让他出来。” “我……我……”扎姆卡特一脸为难。月眼神一凝:“怎么,你有事瞒我?” “没有!”像被针刺到似地往后挪了挪,血龙王转向黑发少‘女’,“杨阳。”这次没有现成的发带给他,杨阳只好撕下一片衣袖,帮他绑起长发。 众人屏息静气,尤其是没见过魔界宰相的轩风,紧张得手心出汗。 随着衣袖的收紧,红发青年脸上的霸气尽消,转为‘春’风般的和煦温柔。 “维烈哥哥!” 伍菲跳起来,眼泪汪汪地冲向他。维烈抱住她小小的身子,满怀愧疚地道:“对不起,伍菲。” “呜呜,不关维烈哥哥的事,是那个‘混’蛋的错!”伍菲哭了一阵,抬起头,“你还好吗?有没有被那个‘混’蛋欺负?” “我很好。”维烈轻柔地拭去她满脸的泪痕,语气是加倍的温和,“伍菲,你不用担心的,我说过我们从不争斗。” “才怪!大家都知道你是为了不让我们担心才这么说!你一定被他欺负得很狠很狠!” “唉。” “这就是魔界宰相?”轩风看得目瞪口呆,“根本是杨唯嘛!”杨阳叹道:“事实上,我不止一次怀疑。” “不过他现在这样才和那张脸配。” “啊,这位是——”维烈站起来,绽开询问的笑。轩风大方地伸出手:“我叫柳轩风。”希莉丝奇道:“咦,维烈,你不是和扎姆卡特共享记忆吗,怎么不知道轩风?” “呃。”维烈尴尬地抠抠脸颊。众人这才注意到他背对着月,恍然大悟。希莉丝懊悔地捂住嘴。 “需要我自我介绍吗?”黑发祭司的口‘吻’带着明显的嘲讽。 “不…不用。”魔界宰相僵直地转过身,羞得耳根也红通通的。视线相触的刹那,他呼吸不稳地连退几大步,才用比蚊子叫还小的声音道:“你…你好,我叫维烈。”说完时,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 “称呼您赛普路斯,不介意吧?” “不介意。” “好,走吧。”没有再让人看戏的打算,月大步离开客厅。维烈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只差没同手同脚。众人目送他们的背影,良久没出声。 “我敢打赌!那个宰相绝对喜欢月!”轩风双手握拳,语惊四座。伍菲正要斥骂她荒唐,杨阳冲口道:“对啊!维烈曾说他被迫分享扎姆卡特对月的爱!” 一阵寒风吹过,吹得众人凉飕飕的。 太……太悲惨了。 ****** 月走进客厅对面的房间,先燃起壁炉,然后坐在沙发上等待,不出他所料,又过了好一会儿,维烈才姗姗来迟。 比了个“请坐”的手势,月朝关上的房‘门’挥了挥法杖,施以防止窃听的隔音结界。 维烈走到离他最远的位子坐下,对这样不礼貌的态度,月并不感到生气。当他还是皇子时,就被人当作毒蛇猛兽看待了。 “我听萨克说,魔界的技术相当先进。”一句寒暄也没有,月直接切入正题,“所以我想请问有没有让你们两个分开的方法?毕竟这样无论对我和萨克,还是你都很不方便。” 因为谈的是正事,维烈稍稍放松了点:“方法…是有,但里面有个问题,才拖到今天也没解决。” “什么问题?” “记忆。”维烈苦笑道,“身体是可以分开,但是记忆不行。如果硬要拆开,我们当中的一个势必要放弃记忆,这是我们都不愿意的。”闻言,月陷入了沉思。维烈也恢复了战战兢兢的状态,两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的样子活像等着挨罚的小学生。 “复制呢?” “呃!” “你没听过吗?”月误解了他的反应,解释道,“就像复制怪那样,再重塑一份。不过我不知道记忆是否可以像形体一样复制。” “可…可以。”维烈结结巴巴地道,表情十分奇异。月粲然一笑:“太好了,那就麻烦您了。” 维烈面红耳赤。月终于发现不对,微微皱眉:“您对我有好感吗?”直截了当的问法令维烈窘得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调息半晌,讷讷道:“有,因…因为我们共同分享彼此的记忆和……感情。” “啊,竟然融合到这地步了?”月一怔,随即若有所思,“您另有心上人吗?” “有。”维烈顿了下,聆听体内的声音,微笑起来,“你不用介意,她已经去世了。” “原来如此。”月轻笑出声,换了个坐姿,“告诉萨克,我的心眼没这么小。不过,他应该听得见吧。” “嗯。” “一团‘乱’帐。”月摇了摇头。维烈把发尾拉到前面:“那么,我让扎姆卡特出来。” “不,不用,去跟外面那帮偷听的家伙聊聊吧,反正也没几天了。等到了赫拉特解开封印,我就跟你们一起去魔界。” 维烈绽开感谢的笑靥:“好。” ****** 当晚,月明星稀,银白的月盘高挂夜空,散发出凄冷的光辉。红发青年独自坐在屋顶上,双手环着膝盖,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什么。不知过了多久,他蓦然站起,转过身。 两个身影凭空出现,都穿着白大褂,五十来岁年纪。只是一个身材瘦削,形容冷峻;另一个神‘色’就和蔼多了,鼻梁上挂副眼睛,看起来像是学者。 维烈咽了口口水,紧张之‘色’一闪即隐,拘谨地弯下腰:“见过缅长老,零长老。”仔细看可以发现,他放在两边的手握得死紧,而且不住发抖。 名叫“缅”的长老神态倨傲,哼了一声算是回应。零长老颌首还礼:“少主。” “那个,摩耶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很好。不过你不在,很多事都没办法推行,比如安抚工作……” “他也只有这个用处了。” “缅!” 维烈苦涩地笑笑,岔开话题:“我给两位长老寄了信,不知——”零仍是瞪着同僚,随口道:“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你是要现在启程吗?” “不,再过几天,月…扎姆卡特的恋人还有点事要办。”维烈顿了顿,‘露’出惊诧之情,“你说已经准备好……难道,你们早就想到了!?” 缅的嘴角弯起鄙夷的弧度:“白痴才想不到!”维烈如遭雷击,一时说不出话来。 “够了!缅,你回去!”零忍无可忍地喊道。赶走同僚后,他心疼地看着脸‘色’惨白的维烈,安慰道:“少主,别听缅瞎说,你决不是白痴!” “不,我是白痴,和父亲比起来。” “……” “零,你告诉我——”维烈痛苦地抓着‘胸’口,再也控制不住地颤抖,“父亲他是不是…是不是也认为我是他的耻辱?” “不会的!”零冲口道。维烈笑了,不是释怀的笑,而是无力的笑,笑他——这时候你还要撒谎! “谢谢,零。”伤人的话维烈说不出口,即使心痛如绞,也依然维持最低限度的礼貌。 “少主,我是说真的。”零正‘色’道,“我不敢说你是先生的骄傲,但你绝对是他最疼爱的人!” “是啊,就算是‘笨儿子’,我也是他唯一的儿子。”维烈毫无欢容。 零张口结舌:竟然…竟然是这个原因么?先生啊先生,你自以为“笨儿子”的叫法亲昵,却不知道,你的儿子根本听不懂亲昵! “少主……”零本想澄清,想起那么多年来,维烈从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过,又缩了回去,长长叹息。维烈用死气沉沉的口‘吻’道:“你回去吧,代我向缅长老道谢。”零犹豫了一下,道:“少主,你不要怪缅,他……” “我不会怪他。”维烈打断,声音却缺乏力度,表情也无‘精’打采的,“任谁看到一个和自己崇拜的人长得一模一样的白痴,都不会开心的。” 明知不开心还会来见你!?零真想大吼出来,好容易按捺住。 唉,一个两个都是傻瓜。摇摇头,零也走了。 夜凉如水,月光的纱缦轻柔地笼下,为青年罩上孤寂的外衣,突然一个声音打破这片沉郁的宁静:“哎呀,维烈,你也在这里?” “肖恩。”维烈转过头,看清棕发青年的样子,吓了一跳,“你你…你小心啊!” “没事啦。”肖恩两手撑着屋顶的边缘,朝他‘露’齿一笑,然后将一只用绳子绑着的酒坛提上来,使劲一撑,稳稳站在平地上,“嘿呦~” “你怎么从这里上来?” “你没看到吗,我去拿酒啊。”肖恩指指酒坛。 “你真是。”维烈忍不住微笑,郁卒的心情被他这么一搅,淡化不少,“大夜天的好觉不睡,爬到屋顶喝酒。”肖恩撇了撇嘴:“你还不是在这里发呆。”这句话触动了心伤,维烈又沉默下来。 “干嘛,摆这副死人脸。”肖恩没有诧异,早在上来时,看到对方失魂落魄的背影他就知道不对,当下一把勾住某失意人的脖子,一***坐下,“喝酒,喝酒,一醉解千愁!” “这只是饮鸩止渴。”维烈对这样的消愁方式并不赞同。 “哇咧,你把这么好的酒当毒‘药’啊!”啵的一声,坛口被拔开,清冽的酒香直冲鼻端,令人心神一畅,饶是不好此道的维烈,也不禁赞道:“真是好酒!你从哪儿‘弄’来的?” “嘿,当然是总督府的地窖了。放心,我跟总督说过了。”肖恩解下绑在另一边腰上的两只碗,递给他一只。 维烈喝了两口酒,忽而泛起异样的感受:“话说回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坐在一起喝酒。” “哎,对哦。”肖恩愣了愣,回忆道,“不过坐在一起看星星倒是好几次了。嘿!那时我还小得一嘟嘟呢。”维烈脸‘色’一变:“你想起来了?” “想起一部分。说到这件事——”肖恩语气一沉,抛下喝空的酒碗,用力掐住他的脖子,“你竟然骗我!装嫩也罢了,还装‘女’人!骗我叫你大姐姐!你哪里像姐姐!?” “我没有装‘女’人!是你自己认错了!” “不管!” “你怎么不讲理……啊!”挣扎下碗脱手飞出,酒水洒了两人一身不说,碗还不偏不倚掉在肖恩头上,活像戴了顶帽子。看着他的狼狈样,维烈扑哧一声,爆笑起来:“哈哈哈哈!” “……你这家伙,还笑!”肖恩恼羞成怒地拿下碗,往他头上扣去。以毫厘之差躲过,维烈顺势倒在地上打滚:“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肖恩咧开一抹‘阴’笑:“笑?好,我让你笑个够!” “啊!”下一秒,维烈拼命闪避对方的双手,“住手!哈哈…哎呀,哈哈哈……停——” “笑啊!再继续笑啊!” “哈哈……你太…哈哈哈,过分!不…不行了……呜哇——你还——我要杀了你!!!” “哟,发威了。” 当下两人扭打成一团,从屋顶的这头滚到那头,再从那头滚到这头。 “哈、哈、哈……” “呼、呼、呼……” 半刻钟后,粗重的喘息为这场毫不雅观的格斗划下句点。维烈余怒未休地一拳甩过去:“你这家伙,差点害死我!”肖恩不甘示弱地回嘴:“是你先笑我的!” “我只不过笑你两声,你就挠我痒,还咬人——有你这样打架的吗!?” “你还不是把我举起来‘乱’丢!戴力量手镯,犯规!赖皮!” 刚刚熄下去的战意又随着吵架升温,两人不约而同地扑向对方,再次扭打起来,直到‘精’疲力尽,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为止。 “真是的……”好不容易恢复了点力气,维烈一手捂住脸,逸出轻轻的笑声,“我头一次玩得这么疯。” “不好吗?证明你是个活人——会哭,会笑,会生气。” “嗯。以前,我都快忘了这种感觉了。因为父亲总是叫我自制,不能动情,不能失去理智……” “呜哇~~你父亲好变态!”肖恩睁大眼。维烈捶了他一记:“不许说我父亲的坏话!他这样说是有原因的。我是摩耶的宰相,大家的主心骨,我一垮,大家怎么办?” “那也不能这样啊!”肖恩坐起来,使劲给他捶回去,“你又不是铁打的,一直绷得紧紧的不要疯掉!偶尔的玩乐也是需要的!”维烈的神情朦胧起来:“事实上,我是很累,很累很累。” “那就休息啊。” “可以休息吗?” “废话!” “废话……从来没人这么对我说。我也不敢问可不可以休息。”维烈扯了扯嘴角,“肖恩,我父亲的助手一直瞧不起我,我很难过,一心想做出番成绩给他们看,可是我很笨,从来达不到他们的期望,不管我多么努力……” “那又不是你的错。”肖恩皱起眉。 “我知道!可是,我没办法不在意!我在意他们的眼光,在意他们的态度!不过……我最希望的还是,父亲能对我刮目相看。” “刮目相看啊。”肖恩将两脚伸得直直的,双臂撑在身后,仿佛想起什么似地吐了口气,“我也有过这种想法。” 维烈一怔,回忆片刻,吃吃笑起来。 那是他到肖恩家第四年发生的事情。珂曼家主终于决定教十岁的小儿子召唤术,然而这位十项全能,文武双全的[萨桑之子],就如大贤者预言的,无论如何学不会。小鬼倔脾气发作,卯足了劲练练练,整整一个月,废寝忘食,‘弄’得人瘦了一大圈,洁西卡和莫里瑞心疼不已。 一晚他受两人所托去劝解,还没进‘门’就听见嘤嘤的哭泣声,走进一看,‘床’上鼓鼓囊囊的一团,活像颗蚕茧,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今晚你笑上瘾了是不?”肖恩也知道他在笑什么,咬牙切齿地亮出拳头。 “哈哈哈,抱歉。”维烈竭力忍住笑意,“但是……咳!你那个时候的样子,真的好好笑。” 那一夜,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那颗“蚕茧”到天亮,因为他再清楚不过,这种心结只有本人打得开,旁人的开导毫无用处。 “后来怎么样?” “后来?对了,你第二天就走了!”肖恩投来恶狠狠的一眼。维烈苦笑道:“现在不要算旧帐好不好?”他也是身不由己啊!肖恩又瞪了他好一会儿,才愤愤地道:“还能怎样,当然是放弃了!” “放弃了!?”维烈愕然。肖恩的个‘性’他很了解,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又开朗又豁达,可是一旦固执起来,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是一股劲地往前冲。被强制转头还有可能,但……自己放弃? “因为想通了。”肖恩平静下来,仰头凝视夜空,“即使学不会召唤术,我也还是我。” “……” “第二天,姐姐病了,我才发现,她好瘦好瘦。义父也是,瘦得一把骨头。一定是那个月他们陪着我吃不好睡不香。我后悔极了,拼命道歉。姐姐说如果你要我们原谅你,就把早饭吃完。” “我一边吃一边哭,好几次咽不下去,那顿饭是我有生以来吃得最痛苦的一顿。那时我就明白,比起我学会召唤术,成为了不起的召唤师,继承珂曼家,他们更希望我健康快乐。当然,每次被其他亲人嘲笑时,还是很难过,但是扬眉吐气的代价是义父和姐姐的话,我宁可不要!” 维烈怔怔听着,脑中闪过几个画面:为了让父亲和父亲的助手们刮目相看,而成天泡在实验室的自己;总是突然出现在手边的便当盒,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小身影;还有……原本没他哄就不肯睡的小鬼们一个个变成早睡早起的好孩子。先是最宝贝头发的菲亚斯头发上粘着小黄瓜;然后是最宝贝脸的弗雷德脸上黑乎乎的;最后是卡蒂丝十根手指红红的像受了伤。对应的,他的便当盒里就有切得奇形怪状的黄瓜;炸得焦黑的‘鸡’‘腿’;让人看了就倒胃口的番茄汁拌饭。最喜欢撒娇的伍菲不再缠着他抱;从来没主君架势的艾尔拉斯开始甩大牌,规定他几点必须入睡……一点一滴,被他忽略的关怀涌上心头,令他有想哭的冲动。 被某些人唾弃的他,在另一些人眼中,却是珍宝。 “即使笨,我也还是我吗……?” “对啊,而且我觉得你一点也不笨。”肖恩不知何时拿回了酒坛,自斟自饮,“我也经常被人骂笨蛋,但你觉得我笨吗?” “是‘挺’笨的。” “我杀了你!”肖恩举起酒坛。维烈笑着做出抵挡的姿势:“我投降,我投降。” “哼!” 又笑了好一会儿,维烈才气喘吁吁地坐起来。因为打架的关系,四肢很酸痛,身体也沉沉的,心情却格外轻松,像放下了某个长久以来背负的包袱。 算下来,这是第二次被他‘激’励了。魔界宰相在心底微笑,转过头。 “喂!留点给我!”一看不妙,酒坛快被某人倒空了,维烈急忙阻止。 “晚了。”说着,肖恩咕嘟嘟喝完碗里的酒。维烈一把掐住他的颈项:“再去地窖拿一坛!” “哇——你土匪啊你!” 这一夜,两人总共打闹了三次,喝光了总督府所有的藏酒。 ****** “阿嚏!阿嚏!” 看着面前喷嚏连连的两人,杨阳觉得真是乐极生悲的典型。 “肖恩也罢了,维烈你竟然也陪着他胡闹。” 今天早上,众人翻遍整栋府邸,终于找到两个睡在屋顶酩酊大醉的同伴。而在深秋的夜晚‘露’天睡觉,感冒是当然的结果。 维烈受教地低下头。肖恩抗议道:“什么叫我也罢了?”希莉丝拎起他的耳朵:“你还不够胡闹么?”肖恩一边咳嗽一边叫痛。见状,希莉丝立马松开手,心疼地帮他量体温。 “‘药’煎好了。”耶拉姆端着两碗‘药’走进来。希莉丝和伍菲一人一碗接过去,喂两个病人喝‘药’。 “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瞅着裹着‘毛’坦瑟瑟发抖的两人,杨阳叹了口气。 “按时上路。不行的话,就爬着去。”月的语气毫无转圜的余地。肖恩和维烈面面相觑,从彼此脸上看到相同的绝望。杨阳苦笑着劝道:“别这样,月,他们俩也很久没见面了,才会一时忘形。” “就是!不过多等一天而已,有什么等不了的!”昭霆也为两人打抱不平。 月沉默片刻,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余人目送他的背影,又是诧异又是不解。 “小月月好像有点焦躁啊。”轩风不是很确定地道,因为从月的表情完全看不出端倪。肖恩恍然大悟:“是了,他一定很想尽快解开西城的封印——维烈?” 怔了怔,魔界宰相会意,微微一笑:“我没问题,我的体质再过半个小时就会痊愈了。”棕发青年笑嘻嘻地道:“我比你壮,更加没问题。”红发少‘女’不放心:“真的没关系吗?” “安啦安啦!” “好。”黑发少‘女’点点头,拍手宣布,“那就按时出发!” ****** 没多久,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来了,重演了一出拥抱的戏码。见到维烈,两人都很高兴,于是寒暄了几句后,一行人就告别总督,走出大‘门’。 前院站着四排士兵,一见他们出来,立刻‘挺’‘胸’行礼。昭霆惊讶地指着他们:“这些人是干嘛的?” “他们是我和费路迪尔的部下,和我们一起护送你们到赫拉特。”费路迪亚解释。希莉丝失笑:“有这个必要吗?这里到赫拉特不过一天的路程。” “有。”费路迪尔正‘色’道。费路迪亚也用凝重的口‘吻’道:“这里过去有不少死亡佣兵团的余孽,必须小心。”轩风打了个寒噤:“死亡佣兵团还没撤走?”她在被掳期间吃尽苦头,因此种下畏惧的种子。 “撤走了,但是有残兵留下。他们相当擅长隐藏,目前也没有扫‘荡’干净。” “那我们就听二位的。”杨阳尊重主人的意愿,微笑表态。 担心维烈和肖恩的状况,伍菲和希莉丝自发和他们共骑,多出的一匹马就用来背行李。沿途的景致并不如杨阳等人想象的美好,反而以断亘残壁居多。趁中午在河边休息时,昭霆问起,双胞胎异口同声地答道:“还不是那群人渣干的!” “可是之前没有这样。” “他们也只能威风一阵子!” 众人会意:死亡佣兵团逞威了一段时间后,引起附近的警备兵注意,没能进一步破坏下去。倒是杨阳看到昭霆和两人聊天的模样,想起一件事,吓出一身冷汗——她怎么忘了昭霆是西城的满愿师! 借如厕的名义将友人拉到僻静处,杨阳耳提面命,嘱咐她谨言慎行,千万不可***身份,然后去找其他同伴串供,最先找到的是坐在树下吃东西的肖恩,正好把兜在心里的疑问倒出来:“昨天你见到费路迪亚、费路迪尔时,为什么反应怪怪的?” “怪怪的?”肖恩一愣,随即恍然地笑起来,“哦,不是的,我不认识他们,只是他们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奇怪的感觉?” “嗯。很怀念,很悲伤,很自责,很……痛恨。” 痛恨?杨阳张口结舌,诧异这个词会出现在肖恩身上,不过转念一想,当她提到理应万人景仰的英雄王时对方也有类似的情绪,她这个同伴可真是个谜。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见青年蹙眉苦思,黑发少‘女’拍拍他的脸,惊讶掌心的触感,“热度上去了!果然应该让你好好休息!” “没事啦!你别大小声!”肖恩慌慌张张地捂住她的嘴巴,左右张望。一路上他被情人严格管制,中饭也没能放怀吃,好容易偷了一包干‘肉’躲在这里大块朵颐,万一希莉丝闻声而来,他就完蛋了! 蓦的,他的视线定在杨阳身后的某一点,琥珀‘色’的眸子逐渐睁大。 “不——” 这声叫喊凄厉得宛如伤兽的悲鸣。众人纷纷跑出休息的地方,只见棕发青年冲进河,溅起的水‘花’遮蔽了他的背影。 “肖恩!肖恩!”希莉丝不假思索地追上去,余人紧跟在后。昭霆边跑边问:“他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杨阳同样丈二‘摸’不着头脑。 离得近了,众人倒‘抽’一口凉气,顿时明白同伴失态的原因。一个‘妇’‘女’跪坐在河边,两手像压着什么似地伸进水里,看到他们,‘露’出惊惶之‘色’,往后退去,提起一个湿淋淋的婴儿! “这个杀人犯!”昭霆义愤填膺地喊道。肖恩已奔到那‘妇’‘女’面前,一把推开她,夺过婴儿,进行急救处理。稍迟赶到的希莉丝也二话不说蹲下来,施展治疗术。 “……不行了。” 白光消失后,婴儿仍无生命反应,红发少‘女’不敢迎视情人充满期盼的目光,艰难地挤出答案。棕发青年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又转头去看那‘妇’‘女’:“为什么?为什么?” 不知为何,杨阳觉得他的语气不像质问。 “啊!还有一个!”轩风叫出声。余人这才注意到‘妇’‘女’的脚边躺着一只湿透的襁褓。费路迪亚叹了口气:“是双子啊……难怪。”维烈脸‘色’大变。 “我杀了你这臭‘女’人!”昭霆拔出无刃,高高举起就要劈下,费路迪尔伸手拦阻:“住手!她是孩子的母亲!” “什么!!!”杨阳等人傻眼。只有肖恩不言不动,垂着头发呆。 那‘妇’‘女’嘴‘唇’抖了抖,嚎啕大哭,哭声之悲切,使人无法不相信她真的是婴儿的母亲,那么,她为什么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 “双子历来是受到***的一群。” 前往墓地的途中,费路迪尔沉痛地道,“举凡收成不好、灾难发生、村人病死,统统是双子的责任。我和费路迪亚是运气好,出生那年村里开垦了一块荒地,才没被当成灾星活活打死,而是被当成福星平安长大。” 三个来自异世界的少‘女’听得皱眉:“这不是‘迷’信吗!” “不光是‘迷’信。”希莉丝一脸无奈地道,“还有出气筒的因素在。很多人遇到打击就想逃避,双子就成了他们发泄的对象。”杨阳三人咬牙切齿。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苦笑。 “可是为什么要亲生母亲……”耶拉姆没说下去。 “他们说,要‘乱’‘棒’打死才能驱除灾难。”‘妇’‘女’泣不成声,“我就想,与其那么痛苦地死,不如我——” 众人都无言以对。 说话间,坟场已经到了,只见几十个土堆散布着,上面零零落落‘插’着木牌。几个佣兵很快挖好坑。杨阳和轩风温言劝慰,好容易让‘妇’‘女’悲伤稍抑,啜泣着将襁褓放进坑里。希莉丝转向抱着另一个婴儿的人:“肖恩。” 棕发青年似是没听见,直到对方提高音量又叫了一次,才缓缓抬首,用一种让希莉丝心寒的沉寂眼神望着她,默默递出死婴。 希莉丝刚迟疑着接过,见对方身体晃了晃,往后软倒。还没来得及惊叫,一双手臂从旁边伸出,牢牢扶住昏晕过去的青年。 “维…维烈。”看到这一幕的每个人都松了口长气。 “快点掩埋尸体,带他去附近的村庄休息。”月当机立断。 ****** 将病人安置在借住的民舍里,几个少‘女’匆匆忙忙地准备冷水和‘毛’巾。月挥手制止:“别做无谓的事,他这不是真正的疾病。” “咦?”昭霆、轩风、希莉丝和伍菲傻在‘门’口。杨阳止不住疑‘惑’:“对了,月,我早上就想问你了,肖恩的身体怎么会生病?” “定幻石塑造的假身是根据灵魂模拟反应,他的灵魂判断受冷会发烧,身体就发烧。而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这小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魂‘波’‘乱’成一团,连带身体的机能也报废。如果不能让他的灵魂镇定下来,烧就退不了,他也醒不过来。” “那要怎么镇定?”好几个声音一齐道。 “谁会镇魂魔法?”月直截了当地问。无人回答。 “我会。”片刻之后,维烈打破沉默,“不过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杨阳,留下帮我。” “呃?”杨阳意外地指着自己。余人会意,相继离开。希莉丝‘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唇’,还是跟着走了出去。 听到关‘门’声,杨阳一边回头一边走到‘床’边,用犹豫的口‘吻’道:“维烈,我觉得你应该让希莉丝留下。” “她没用。”魔界宰相的回应极为冷酷无情,右手轻柔地拂开青年汗湿的刘海,食指和中指并拢按着他的眉心,下一秒,仿佛触电般,手指被弹开,他整个人也倒退两步。 “维烈!?” “果然不行。”红发青年咬了咬牙,以无奈中带着担忧的表情注视黑发少‘女’,“杨阳,只有靠你了,你去握着肖恩的手。”杨阳更是惊诧:“握着他的手没问题,可是…靠我?我不会镇魂魔法啊!” “我也不会,所以才叫你留下。你是肖恩宿命的另一半,可以进入他的意识,把他叫回来。刚刚我是想试试,因为同调的过程很危险,我不想让你去,但我不行。” “原来如此。”杨阳恍然大悟,拍‘胸’道,“好!‘交’给我!我一定会把肖恩叫回来!”维烈还是不放心:“你千万别勉强,实在不行就退出来,我再另外想办法。” “知道了。”杨阳坐在‘床’沿,握住青年滚烫的手,闭上眼集中‘精’神。在西芙利村时她就学会如何与右腕的神器[飞焰]取得同调,因此不一会儿就‘摸’到窍‘门’,意识慢慢‘抽’离。 ******* 无数的泡沫在眼前散开,大量的水灌入口鼻,堵住呼吸。 “!?” 他张口‘欲’叫,却只喝到冰冷的液体;‘胸’腔窒闷得快要爆炸;脑子里像有重捶在敲。 好难受!他拼命捶打按住自己的双手,不明白这双手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好难受!好难受啊,妈妈!!! “对不起,席恩。” 哽咽的话语渗入听觉,浑浊的视野泛开小小的涟漪。 我不是席恩啊!他想澄清,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力气飞快地流逝,只能够抓着母亲的衣襟,而且手指也开始松脱,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往下沉…… 不对。 意识的一角响起微弱的质疑:不应该是这样的。 但究竟是怎样,他一点也想不起来。很快,连这小小的困‘惑’也消失不见,神智涣散,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着他往下坠,身边不断有画面掠过,却一样也看不清。 “看吧看吧。”黑暗的彼岸,传来尖锐的笑声,“这些都是有趣的景象啊。” 不要!他骤然回过神,‘激’烈挣动想摆脱那股吸力:我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 “为什么不要看?怕想起自己的罪吗?” 他一怔,掌心传来异样的触感,低下头,一张灰白的面孔跃入眼帘,红发散‘乱’在‘床’单上,他的手掐在她的脖子上。 “啊啊啊啊啊——”他悲恸地哭喊,紧紧抱住头,在这狂‘乱’的情绪中,却有一个声音宛如被火烤过的毒针,直刺他的灵魂:“封印太强了,我只能够让你看见一个的下场,不过,这个对你也够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他心痛得几乎发疯,“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让你痛苦啊,因为你让我很痛苦。” “我不想你痛苦!我希望你幸福啊!” 笑声再度响起,这次还搀杂了强烈的恶意:“那么,过来吧,亲爱的弟弟,把我从这个地狱解放出去。” 仿佛瘴气的黑暗包围住他,将他拉往未知的深处。在这片逐渐浓厚的‘阴’影里,闪过一道微芒。 “肖恩!” 谁……?‘混’沌的意识反应不出来人的名字,下一秒,声音不再遥远,近在咫尺,清晰而真切:“肖恩!!!” ****** 他睁开眼,对上一双漆黑如子夜的眸子,一瞬间,他以为黑暗抓住他了,恐惧地颤抖,但很快,他察觉明显的不同。黑‘色’的眼睛温暖、柔和、包容,如同冬日的阳光。透过这双眼,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及腰的黑发,一样温柔的黑眸,坐在椅子上,宁静地看书;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躺在沙发上打呼;神情冷漠的‘女’孩麻利地整理帐本;幼小的他趴在地上逗‘弄’宠物;壁炉里燃烧着橘‘色’的火焰…… 温馨的画面驱走了惨酷,他放松身体,沉沉睡去。 “肖恩!肖恩!”见同伴刚清醒又失去意识,杨阳焦急地摇晃他,一只手搭住她的肩膀:“没事了,他只是太累才会睡着,辛苦你了。” 杨阳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汗湿重衫,疲倦感如‘潮’涌上。维烈表情僵硬,用一种平板的语调道:“我要出去一下,杨阳,你能不能再守着他一会儿?” “我知道,有人要抓他是吧。”杨阳凝视他,眼神复杂,继而扭头为‘床’上的人掖好被子,“你去吧,我会看着他的。” 魔界宰相点点头,转身离开房间。 一出农舍,他僵硬的表情立刻崩溃,直冲不远处的小树林,厉声道:“普路托,滚出来!普路托!” 早已潜伏在附近的冥法王应声出现,依然是黑‘色’斗篷的扮相,以叹息的口‘吻’道:“冷静点,赛普路斯。” “你也感觉到了吧,那个人渣的小动作!”维烈充耳不闻,‘激’动地道,“马上解开他们之间的联系!不然肖恩迟早被他‘逼’死!” “这是不可能的。他们俩是双胞胎,本来就有特殊的感应,席恩又在这个基础上施加共生的法术,即使我也无法解开。” “他***!”维烈生平头一次骂三字经,可见他内心的愤怒。 “话说回来,也是你不好,你把他关在那种地方,日夜折磨到今天,他当然会想方设法逃走。”普路托的语气更无奈。 维烈笑了,与平常和煦如‘春’风的微笑截然不同,是一种狰狞的,残酷的笑容。 “你的意思是,要我给那个夺取亲弟弟的身体;***亲弟弟的徒弟;把亲弟弟的养‘女’‘弄’成世界树的人渣好吃好睡,奉为上宾?”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闭嘴!”维烈怒吼,“告诉你,我现在还要去折磨他!我杀不了他,但我会让他痛到没空耍心机!” 普路托叹气,换了个角度劝说:“赛普路斯,席恩的确是罪无可恕,我们也不同情他,但是不论动机,他终究拯救了世界,看在这一点份上……” “拯救了世界的不是他,是王!是王一千年来给世界树能量,用身体支撑这个世界!” “如果不是被绑上世界树,魔王陛下会愿意拯救世界吗?” 维烈语塞,随即,他的神情柔和下来,恢复原本的沉静:“会的,为了肖恩和帕西尔提斯,王会愿意。”这回轮到普路托无言以对。 “好吧,我不再为席恩求情。”普路托放弃让眼前的人改变主意,“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要肖恩恢复记忆?” “……” “在锡维拉听肖恩亲口这么说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明知道肖恩经历了怎样的事,还要他想起来?” “我……是不希望他想起来。”沉默良久,维烈低声承认。普路托毫不意外地点头:“那是别人希望他想起来了。谁?魔王陛下?”维烈苦笑:“当然。” “魔王陛下也太自‘私’了!她就不能设身处地为肖恩想想!?” “这是王爱人的方式。”维烈卸过对方的指责,神‘色’一黯,“而且,肖恩也必须想起来。”普路托讶道:“为何?”维烈转过身:“我只能说到这个份上,剩下的你们自己猜吧。” “等等,赛普路斯!”普路托拉住他,急切地喊道,“别再‘逼’肖恩了,他想不起来的!” 宛如一道惊雷打在耳畔,维烈骤然回头,发尾旋出‘激’烈的弧度。 “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封印有两道,另一道,是我下的。” 刺耳的撕裂声划破空气,碎裂的布帛仿佛飞舞的黑蝴蝶,冥法王连退数步,单膝跪倒,‘裸’‘露’出的面容清雅而苍白,一道黄金溶液般的液体从他嘴角逸出。 金黄‘色’的神之血。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维烈全身发抖,勉强克制住弑神的冲动。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发火,但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一开口,普路托就咳了两声,更多的血液涌了出来,“你不要以为灵魂没有办法自杀,当情感达到一定强度,魂体就会受不住。肖恩当时的情况就是如此,如果……咳咳,我不再次封印住他的记忆,他绝对会当场消失!” 颤抖停止了,维烈整个人瘫软下来,一手盖住脸,吐出绝望的低语:“完了,全完了。” “赛普路斯?” “你们这些神明,都没有感觉吗?”维烈垂下手,崩溃地大喊,“你们把肖恩和他身边的人害成这样,肖恩是不怪你们,因为他是滥好人!大笨蛋!难道他身边的人也是滥好人?”普路托茅塞顿开:“你是说……帕西尔提斯?” “普路托!” 温柔婉转的嗓音突然响起,一道纤影翩然落下。那是个看来二十后半的‘女’‘性’,容姿端丽,仪态高雅。然而一瞧见吐血的冥王,她美丽的大眼立刻珠泪莹莹,顾不得裙子会‘弄’脏,跪在他面前:“啊啊,你受伤了。” “秦…秦蒂丝。”普路托‘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因为他们夫妻目前分居中,还是对方提出的。 生命‘女’神反‘射’‘性’地伸手想为他疗伤,想起两人属‘性’相反,咬了咬‘唇’,生气地转过头:“赛普路斯,我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什么要打伤我的丈夫?”她生‘性’温柔,虽然在质问,语气却毫无***感。 维烈没有回答,愣愣地瞧着他们,冲口道:“为什么你们可以互相看见?” “呃?”秦蒂丝完全不清楚前因后果,一时懵了。普路托会意地道:“因为我们都是神,无论属‘性’如何,存在方式是一样的。而亡者不同,是另一种存在形式,不是特殊体质或相同属‘性’就无法接触。帕西尔提斯的情况更加复杂,原本生者就看不到亡者,加上贺加斯大人的影响,使他的灵识彻底断绝。” “罢了,罢了。”维烈灰心至极。 “赛普路斯,你是为了帕西尔提斯?”普路托重拾先前的话题。维烈苦涩一笑:“你们好歹也和他做了一千年邻居了,都不清楚他的状态?”普路托和秦蒂丝有点难堪地对视一眼,道:“我们只能从罗兰…他的弟子口中得知一些他的近况,一来他不愿见我们;二来世界之钥的结界我们也进不去。” “嗯,那我告诉你们他一百多年前的样子,因为一百多年前我才进去。”维烈淡淡地道,“当时我看见一个疯子。” 普路托和秦蒂丝呆在当地。 “怎么,你们很惊讶?”维烈扬了扬眉,绽开讽刺的笑容,“真是怪了,连身为神明的你们都必须互相陪伴才能度过漫长的岁月,你们凭什么以为他被单独囚禁一千年,还能保持清醒的理智?” “我……”两位神祗都有词穷的感觉。 “我‘花’了三十年医治他,但我可以断定没有根治,事实上也不可能治得好。所以我才希望肖恩恢复记忆,给他点慰籍。离[最终时刻]已经没多久,至少让他平静地去。现在,当然是什么都不用谈了。” 窒息的死寂弥漫在三人周遭,良久,秦蒂丝低低的啜泣声渗入停滞的空气。 普路托困难地道:“赛普路斯,以摩耶的能力,也找不出让那个孩子解脱的方法吗?”维烈忍不住吼道:“找得到我还会要肖恩恢复记忆吗?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他痛苦!” 沉沉的叹息,是无奈,也是愧疚。 “可笑,单单一个席恩,就能搞出今天的局面。不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的。” 语毕,红发青年雪白的身影隐没在黑暗里。 ****** 第二天清晨,杨阳被‘鸡’啼声惊醒。 糟糕!仿佛弹簧般蹦起,瞥见身旁的人安详的睡颜,她才松了口长气,倒回‘床’铺:如果肖恩在她睡着期间出了什么状况,不用维烈责怪,她先扇自己一巴掌。 等等!还不能确定是没事!倒下的人重新跳起来,用力摇晃青年的身体:“肖恩、肖恩、醒醒!” 隔着衣料,杨阳清晰地感到掌下的肌肤绷紧了一瞬,这是武者的自然反应,但是接下来的反应就不像武者,而像赖‘床’的小孩:“嗯~~让我再睡一会儿~~~” “别睡了!太阳晒***了!”杨阳又好气又好笑,又是如释重负,不觉提高嗓‘门’。肖恩双眼睁开一线,咕哝道:“根本没太阳嘛。” “早睡早起才是好孩子哟。” 一个快活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杨阳和肖恩同时瞪大眼,转向声源:“索贝克!” 帕西斯面朝里坐在窗台上,笑嘻嘻地望着他俩:“嗨!”刃雾也举起爪子打招呼。 “索贝克!”肖恩‘激’动地扑过去。幸好帕西斯早有预料,跳下窗台,才没被他扑出房外。杨阳也绽开高兴的笑容:“见到你太好了。不过,这回你是不是应该说出真名,假冒的流‘浪’佣兵先生?” “咦,已经碰上本尊了?”帕西斯立刻猜出‘露’馅的原因,同时喘了口气——肖恩抱得好紧,“那我也不用屈就这张平凡的面孔,可以另外换张美丽的脸。” “喂喂。” 肖恩稍稍放松手劲,问道:“索贝克,我认识你,对吗?”帕西斯眼里浮起柔和的水光,那是感动与无憾‘交’织而成的情‘潮’:“你自己的事,还来问我?” “呃,那个,我……”肖恩一言未毕,被一双手转了个方向,撩起长发编辫子。 杨阳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本应该亲昵非常的画面,却丝毫没有暧昧的气息,因为帕西斯的眼神是那么虔诚,动作专注仔细,就连神的‘侍’者也不遑多让。 “世间的事——”银发青年咬着发带,因此发言有点模糊,却有股别样的温柔,“不必一一去计较,不然计较到死也计较不完,还会错失眼前的幸福。” “……” “记忆也是。”熟练地打了个结,帕西斯挥挥手,纵身跃出窗外。 “索贝克!”肖恩和杨阳不约而同地奔到窗前。 “下次我会用别的面孔,要认出我哦。” 远远的,一串笑声传来,如同逐渐远去的身影,带走所有的隐晦,将宁静铺满整个房间。 ****** “耶,索贝克来过了?” 餐桌上,见过流‘浪’佣兵的都‘露’出惊喜之情,没见过的则歪着头纳闷。 “嗯,他还说下次会用别的面孔出现,叫我们认出他。”杨阳撕下一片面包,边嚼边道。 “哈!好好玩!”昭霆提起兴趣。她是小孩心‘性’,虽然曾气帕西斯不以真面目示人,但一顿饭后,就忘得干干净净了。希莉丝一指点‘唇’:“不知道他真正的长相是怎么样的。”轩风斩钉截铁地道:“绝对是帅哥!我打包票!”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女’人的直觉!”轩风站起来,一手握拳,昂扬地道。众人无言。 维烈的视线自始至终没离开肖恩的脸,见他一脸生气勃勃地和昭霆争抢食物,放下心中的大石。 这样,也好。 ****** 因为昨天已经走了一半路程,不到中午,一行人就到达目的地。和想象中一样,赫拉特有着符合一城首府的磅礴外观,高耸的城墙上旌旗飘扬,只是没有护城河,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深深的壕沟。背面是鸟的翅膀般伸展开来的山岳,点缀着***的针叶树林。 吊桥前停着一支队伍,望见为首的人,杨阳惊讶地睁大眼: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迎接下属的上司!西城城主却不觉得有任何不妥,泰然地下了马。 “贝姆特!” 一路上,轩风设想了无数种见面的情景,惟独没想到这种的——她竟然像个思念丈夫的小妻子似地飞奔过去,紧紧搂住那个本打算‘私’下狠狠报复的男人,还红了眼眶! “轩风……”贝姆特以为她的反应是委屈的发泄,心里更是愧疚,右手轻拍她的背部,“你没事就好。”却不料怀里的小‘女’人听了他的话,仿佛惊弓之鸟般挣开他的拥抱,然后拉拉裙摆,理理鬓发,绽开一抹非常有气质的笑容:“好久不见,贝姆特。” “……” “别装模作样了,轩风,你大家闺秀的形象早破坏光了。”杨阳和昭霆一齐吐友人的槽,换来两颗大白眼。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贝姆特叹道。他一直在担心轩风会不会受到***,现在看来是平安无事。轩风难得娇靥一红,别开视线,顿时惊喜万分:“外公!” “没良心的小丫头,外公在这儿站了半天才看到。”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强忍‘激’动,用慈和的语气说着责怪的话。轩风一脸撒娇地偎向他:“抱歉,人家一时没注意到嘛。” “我知道我知道,首领比我这糟老头有魅力多了。” “讨厌!” 一老一少亲热地寒暄,另一边也没闲着,开始相互介绍。贝姆特吃惊地瞪着杨阳:“你是……替罪羊!”饶是修养够好,杨阳也禁不住咬了咬牙:“我的名字是杨阳,今后请城主别再叫我替罪羊了。” “呵呵,没想到你真的追来了——替换的剑找到了吗?” “我正在请一位矮人朋友打,最迟一年你就能拿到了。” “好,那么到时对比货‘色’。”贝姆特笑道,下一秒笑容僵在脸上,“维烈!”红发青年扬起温柔的浅笑:“老板,好久不见。” “你还敢来见我!”贝姆特一把抓住他的脖子摇晃,“说好握着红‘玉’叫你会来,结果我叫了半天也看不到人影,害我差点被帐本淹死!” “对…对不起。” “你这家伙,竟敢对维烈哥哥如此放肆!”伍菲勃然大怒,举起雷球就要丢出去,被肖恩拦住:“别这样!”贝姆特松开手,瞅着在青年臂弯里挣扎的小占卜师:“你妹妹?”维烈咳了两声,苦笑道:“算是吧。” “首领,这里风大,不如进去再聊。” “啊,好啊,萨罗斯。” 出声的是站在贝姆特身后的年轻男子,容貌在水准之上,尤其是嘴角一抹笑意格外勾人。轩风面‘露’困‘惑’,纳闷以前怎么没见过这样一条“‘肥’鱼”,于是偷偷问凯渥鲁夫。 “他是独角兽佣兵团长。” “哦。” 一行人前脚走,后脚一个人出现在原地,突然得令两名守城士兵不住‘揉’眼睛。 (奇怪,那个城主有点像华尔特。)帕西斯敛眉沉思。刃雾不解地道:《他们是祖孙,这不是当然的?》 (历代西城城主应该都跟华尔特没有血缘关系才对,改明儿我要查查史籍。) “呃,小弟弟,你从哪儿来的?”一名守卫走上前,弯腰和蔼地问道。因为倒映在他眼中的是小男孩的形象,而且是个非常可爱的小男孩:柔软的栗‘色’短发,水汪汪的蓝眸,粉颊红‘唇’,怀里还抱着只大布偶,说有多讨喜就有多讨喜。 帕西斯‘抽’噎了一声,挤出两泡泪雾:“我和爸爸妈妈一起来的。”可怜巴巴的表情、颤抖的童音拧疼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另一名守卫和其他进出城‘门’的民众都围拢过来:“你爸爸妈妈呢?” “被盗贼杀死了。一个黑黑的伯伯要抓我去做实验,我拼命跑,摔了一跤,摔进一个画着好奇怪图案的大圆圈里,一眨眼,就在这里了。” “是魔法阵!”几个见多识广的人冲口道。两名守卫神情凝重:“小弟弟,可以跟我们走一趟吗?” “去…去哪里?”帕西斯怯生生地问。如果不是装布偶,刃雾一定会吐出来。 “别怕,我们只是带你去见一个人。见到他时,你只要原封不动地把刚刚的话说一遍就行了。”一名守卫抱起“小男孩”,对身旁的同僚道:“我带他去见首领,你派人到附近打听打听。有魔法师的盗贼团,决不是小角‘色’。” 舒舒服服地让人抱进城,帕西斯忖道:嘿嘿,不知道我这个造型,肖恩师父认不认得出呢? ****** 在像是市政fu的建筑物里,杨阳一行享受了一顿热腾腾的中饭。菜肴不豪华,但是很美味,用餐的气氛也很自由,所以每个人都吃得很愉快。 “对了,各位还没自我介绍呢。”喝饭后茶时,贝姆特微笑道,“除了轩风、维烈和杨阳小姐,其他几位我都不知道名字。”说着,他特别看了眼希莉丝。 “昭霆!严昭霆!”棕发少‘女’首先‘精’神地报名。 “耶拉姆。”和她截然相反的冷漠声音。 “月。”优雅、柔和如丝缎的嗓音,让听见的人都遗憾他的名字怎么这么短。 “希莉丝佛罗伦兹。” “和南城的公主同名呢。”贝姆特挑了挑眉。希莉丝回以镇定的笑容:“事实上,我长得也和她很像,这是见过南城公主的人说的。”她竭力使语调保持平稳,身在敌营,虽然不害怕,却免不了有些紧张。肖恩注意到她的异常,正要询问,感到贝姆特投来的目光,随口道:“哦,我叫肖恩普多尔卡雷。” 一室哗然。费路迪亚、费路迪尔和萨罗斯齐声道:“肖恩普多尔卡雷!?是单人匹马解救了提拉的那位吗?” “啊?啊,不是!”肖恩回过神,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惊惶之‘色’溢于言表,“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肖恩普多尔卡雷,我是无名小卒!只是碰巧同名同姓!不,我不叫肖恩普多尔卡雷,我叫……叫…恩肖!对了,我是叫恩肖嘛,我怎么会忘了自己的名字呢?” “……” 杨阳一行惨不忍睹地捂住脸,贝姆特等人则是哭笑不得:从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谎的人! “我明白了。”贝姆特干咳道,“肖…呃,恩肖……”杨阳打断:“他叫肖恩!”肖恩哀怨地瞪着她,认为她“戳破”他‘精’心编织的谎言。看到他的表情,三位佣兵团长撇过头去闷笑,老佣兵也忍俊不禁。 年轻的城主强忍笑意:“我就叫你肖恩,不介意吧?”棕发青年怔了怔,漾开灿烂的笑靥:“不介意!我正想这么说!” 名震大陆的提拉英雄竟是这样一个挚诚爽朗的青年,贝姆特等人着实没料到,却都不感到失望,反而觉得非常亲切可爱。 不过……算算还漏了一个,众人的视线集中到占卜师身上。她哼了一声,别过头不理。 “舍妹伍菲。”维烈代为介绍,安抚地拍拍她的小脑袋。对他不能张牙舞爪,伍菲只好朝贝姆特扮了个鬼脸。堂堂西城城主怎么会和小‘女’孩一般见识,当下淡淡一哂。 双方都认识了,谈话就热络起来。蓦的,响起敲‘门’声,贝姆特说了声进来后,走进一个抱小孩的士兵。 肖恩和几个少‘女’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孩子,因为他不但长得惹人爱怜,哭得更惹人爱怜,完全没有鼻子通红、涕泪‘交’流的惨相。两行晶莹的液体挂在洁白粉嫩的小脸上;长长的睫‘毛’下,一双蓝眼珠被泪水熏得雾‘蒙’‘蒙’的,宛如两颗烟水晶;小手紧紧抱着一只老虎模样的布偶,可爱得令人想狠狠捏一把。 “对不起,首领,有急事。”那士兵放下男孩,行了个端正的军礼,然后将事情经过扼要叙述了一遍。听罢,贝姆特和几名佣兵团长都‘露’出郑重之‘色’,转向目击者。 “你们是在哪儿遇见盗贼的?” “路上。” “知道位置吗?” “不知道。” 这是意料中的答案,贝姆特并不气馁,耐着心问道:“那么,有没有什么特征?比如路边种着什么庄稼?还是荒地?”帕西斯装作冥思苦想的样子:“河边……有很多芦苇。”他说的是真话,是有一家三口被盗贼袭击,里面也有魔法师。他看中那个小男孩的长相,就借用过来。盗贼的消息,算是附送吧。 “是芦‘花’村附近!”负责周边治安的萨罗斯第一个想起,贝姆特立刻调派人马前往该地搜查。趁此机会,早已心痒难搔的少‘女’们围住帕西斯,温言劝慰:“小弟弟,不哭。” “呜呜呜。”帕西斯更是卯起来哭个不停。刃雾表示怀疑:《你哪来这么多眼泪?》 (水魔法啦。) 就知道是鳄鱼的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许再哭了。”杨阳点点他的鼻尖。帕西斯顺势用刃雾擦脸——他也不想再哭了。希莉丝赞赏地‘摸’‘摸’他的头:“好乖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狄克。” “好名字。”昭霆和轩风也加入‘摸’头的行列。不想单方面被吃豆腐,帕西斯眼光一扫,投进希莉丝的怀抱。 《我以为你会抱杨阳。》 (她的***太小了。) 《……》 但是帕西斯的最终目的并不是这个,一等红发少‘女’欢欢喜喜坐回原位,他就满脸甜蜜幸福地向她身旁的人张开双臂:“哥哥抱!” 《你都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吗!?》刃雾忍无可忍地大吼。难怪它发火,一千多岁的人了,还装小鬼,缠着师父抱。 (不知道。)帕西斯心安理得地偎在肖恩怀里。刃雾只有无言以对。 杨阳‘精’通人情世故,自行告退:“我们带狄克出去逛逛,不打扰城主了。”贝姆特了然一笑,指定萨罗斯做向导,陪众人观光。 独角兽佣兵团长相当善于言辞,哄得几个少‘女’笑逐颜开,而前者也很高兴有美‘女’相伴,一路上可谓宾主尽欢。经过小吃街时,肖恩问帕西斯:“狄克,饿吗?” “不饿,我吃过了。” “肖恩,你自己想吃,就不要拿狄克做幌子嘛。”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语气也是相同的无奈。肖恩非常愤慨:“我才没有!”他虽贪吃,却没堕落到和小孩抢食物的地步。众人都不信,昭霆嘘道:“是就是,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哼!狄克,我们自己玩,不理他们!”肖恩气坏了,抱着帕西斯一溜烟冲进人群,眨眼不见,过‘激’的行为让众人吓了一跳。 “看来是真的错怪他了。”杨阳掩嘴反省。希莉丝更是后悔。萨罗斯诧异的是另一件事:“那位仁兄,到底几岁啊?” “呃——”众人尴尬地面面相觑。半晌,月柔和却毒辣地道:“实际年龄33岁,心智年龄3岁。” “果然。” 被同伴评价为“实际年龄33岁,心智年龄3岁”的某人穿过两条街,在一家餐馆坐了下来,把满腔怒火发泄到食‘欲’上:“可恶可恶,我又不是真的饭桶,只不过因为一千年没吃了,才稍微贪吃点,他们竟然什么都想到这上头,好像我是饿死鬼投胎似的……” 一边滔滔不绝一边还能准确地把饭菜扫进嘴巴,咀嚼吞咽,这份绝技让周围的客人看傻了眼。对座的男孩却毫不纳罕,时而再叫几盘菜,时而捧杯品茗,神情动作都不像个小孩子。 肖恩好容易停下喘口气,瞥见对方眼神宠溺地看着自己,愣了愣,再定睛看时,又是一脸的纯真无邪。 “哥哥吃饱了吗?” “啊!”被他提醒,肖恩才注意到满桌狼籍,脸腾地红了,“对…对不起,光顾着我自己吃。” “没关系,我说了不饿嘛。”帕西斯让刃雾躺在膝上,双手递出茶杯,“给!妈妈说的,饭后要漱口。”这的确是莉拉说的,因此说话间,他的眉宇浮上温柔。 肖恩感动地接过杯子:“狄克,你真好。” “哥哥的同伴对你不好吗?”帕西斯开始考虑帮师父另外找一群同伴。 “不是,他们对我很好。”肖恩犹豫了一下,犹豫是否应该对一个小孩吐‘露’心声,话语却不受控制地倾泄而出,“其实我是生气,生气他们把我当贪吃的小鬼看待,还有对我不理不睬,尽盯着那人笑。” “咦?” “萨罗斯啊!他好会说,我连他的一半也及不上。以前希莉丝上街都牵我的手,和我有说有笑,今天却看也不看我,只听萨罗斯讲话,只对他笑……” 帕西斯越听越震惊,双目圆睁。 “我知道这种在背地里发泄的行为很幼稚,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以前从没谈过恋爱,姐姐告诉我的法子也都不适用——希莉丝不肯跟我去甘蓝菜田。”肖恩沮丧地趴在桌上,因而没看到帕西斯快凸出来的眼珠。 没有错!!肖恩师父真的恋爱了!!! 《喂,镇定点。》察觉主人的呼吸频率大为急促,刃雾连忙提醒,顺便问了声,《你不会想杀了她吧?》 (如果是那‘女’孩单方面对肖恩师父有意思,我会杀了她。)帕西斯冷静下来,眼底却燃烧着冰焰,(肖恩师父是我和菲莉西亚的珍宝,岂容他人染指!不过……是肖恩师父动心的话,意义就不同了。) 想到这里,他绽开一抹童稚的灿笑:“哥哥喜欢希莉丝姐姐吗?”刚直起腰的肖恩面红耳赤:“嗯。” “那希莉丝姐姐呢,不喜欢哥哥吗?”帕西斯表面继续微笑,心里却在咬牙切齿:不识好歹的臭丫头,看我今晚把你洗干净打包丢到肖恩师父的‘床’上! “不,她也喜欢我。”肖恩更害臊了,“所以气她理萨罗斯不理我。” 原来问题出在萨罗斯身上啊。这回帕西斯是真的笑得灿烂无比:竟敢***肖恩师父的‘女’人,看我拔了你的舌头!不,直接阉了省事! “嗯…说气萨罗斯不太正确,多数是气我自己,我又笨又不会说话。”肖恩不知道自己一句话挽回了某人的男‘性’生涯。 “没这回事!”帕西斯急道,“我就喜欢肖…喜欢你!” “呜呜~~狄克~~~”肖恩冲过来一把抱住他,帕西斯也任他在自己身上制造洪水,突然想起一件事,小声问道:“哥哥,你带钱了吗?” 箍住他的手臂僵了僵。 好吧,他没带。帕西斯安抚地拍拍师父的背:“不用担心,你坐回原位,再叫几个菜,我一会儿就回来帮你付帐。”钱嘛,有的是手段‘弄’到。 战战兢兢地坐在位子上,肖恩紧张得不敢动弹,也不敢照帕西斯教的点菜,怕加深罪孽,整个付不出帐的穷鬼模样。正当老板怀疑地走过来时,一个清嫩的童音响起:“对不起啊,哥哥,我把你的钱包拿走了。” “呃?”肖恩丈二‘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帕西斯走近,‘胸’有成竹地问老板:“多少钱?” “哈哈,小弟弟,你把钱包给你哥哥,让他付吧。”见帕西斯人小鬼大,几个客人笑着打趣。 “我哥哥算术不好,你说好了。” “三个银币。”老板存心逗逗他。帕西斯瞪眼,流畅地骂道:“你当我冤大头吗?这一桌顶多40铜板,给你一银币算给你面子!”说着,将一枚银币重重放在桌上,拉着肖恩离开了餐馆。 “狄克,狄克。”过了好一会儿,肖恩才回过神,“你哪来的钱啊?” “我的布偶是存钱罐。”帕西斯随口胡诌。刃雾听得直翻白眼:把它变成布偶不够,连存钱罐也要客串?肖恩哦了一声,红着脸道:“对不起,还要你帮我付帐。” “没关系,我也喝了茶嘛。”帕西斯左顾右盼,指着一家店:“啊!找到了,服装店!” “咦?” “讨好‘女’朋友的礼物啊。别看我这样子,我对‘女’人可是很有一套的。”帕西斯抬起头,摇摇食指。肖恩完全搞不清状况,愣愣地被他拉进店。 “欢迎光临!”美丽的‘女’服务生迎上前,笑‘吟’‘吟’地道,“请问想买什么款式的衣服?”出乎她意料,声音从下面传来:“我和哥哥要买送给嫂子的衣服。”服务生笑得更欢了,亲切地蹲下来:“好可爱的小弟弟。你嫂嫂长什么样?” 帕西斯形容了一下希莉丝的容貌。服务生琢磨片刻,自信地笑了:“我可以帮你们挑几套合适的。不过,你们知道她的尺寸吗?” “84,59,85。”帕西斯面不改‘色’地报出三个目测数据。服务生点点头离去。 “狄克,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数字?”肖恩奇道。帕西斯干咳道:“一种新型的丈量词。” “哦。” 服务生很快拿来几件漂亮的衣裳,让他们比对,可本应挑选的人却定定注视橱窗。帕西斯瞥眼间,也怔住了。 那是件淡紫‘色’的连衣裙,削肩窄腰的设计,左‘胸’至右腰斜绣着‘精’美的银‘色’‘花’纹,缀以光滑圆润的珍珠,长长的下摆也以薄纱和蕾丝装饰。华丽中蕴含高贵,娇美中又融和了典雅。 银发青年立刻明白师父为什么会被它吸引住,因为这件衣服就像是为那个人量身定做的。 “你觉不觉得这件很适合……”肖恩兴奋地转过身,看到空‘荡’‘荡’的视野,一愣,脑海里的名词顿时模糊、碎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失落。服务生赞赏地道:“哎呀,先生,你很有眼光啊,这可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一件!不过我觉得它不太适合你太太,红发的‘女’孩还是穿亮‘色’的裙子比较倩丽。” “姐姐说的对。”帕西斯微微一笑,压抑内心的‘波’涛汹涌,“我也觉得这些比较适合希莉丝姐姐,不如我们全买回去吧?” “啊…好。”肖恩一半神智还没回笼,条件反‘射’地回答。 走出店‘门’,他才真正清醒,敲了敲太阳‘穴’:“我们去找希莉丝他们?”帕西斯摇头:“不,先回城主府,不然怎么解释钱的事?一定要是你自己买的,才能显出诚意。” “这样啊。”棕发青年喃喃道,若有所思。适才在店里感到的空虚感,不知何时消失了,就好像被身旁的人填满了似的。凝视一脸老气横秋继续碎碎念的“狄克”,他心里有了个大概。 ****** 当晚城主府。 贝姆特专注地浏览从占领区送来的收获名单,攸地一只白皙的小手‘抽’出一张,拎到他脑‘门’的位置:“唔……成果不错嘛。” “伊莉娜姐姐?”贝姆特不无意外地瞅着身后的人,“我还以为你出去了。” “嗯?” “中午我们去接轩风他们时,你不是突然跑得没影么?” 伊莉娜吃吃笑起来:“因为我怕被从前的主人看到嘛。”贝姆特眼中‘精’光一闪:“她果然是南城的公主?” “没错,贝迪想怎么样?” “按我的原意,是想杀了她,可惜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而且她也失去继承人的资格,对我们没威胁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伊莉娜淡淡一笑,这个笑容与她稚嫩的脸蛋一点不搭配,‘精’明而犀利,“我服‘侍’了她三年,她的‘性’格和能耐,我非常清楚。” “你的意思是,她对我们有威胁?”贝姆特眼神一寒。伊莉娜跳上扶手,背靠弟弟,一手把玩他的头巾尾端,懒懒地道:“嗯,也有可能是相反的情况。” “?” 接收到弟弟投来的困‘惑’目光,伊莉娜笑容更深,灰绿‘色’的双眼也如‘蒙’了层雾般,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不用担心,就像你说的,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所以不妨再观察一段时间。”贝姆特颌首赞同。 伊莉娜毫无预兆地环住他的颈项,咯咯笑道:“轩风小姐回来了,贝迪高不高兴?”没有回音,但是伊莉娜清楚地看到弟弟脸上等同默认的喜‘色’,捏捏他的耳朵:“你啊,真不坦率。高兴就找人家聊聊嘛,缩在这里,谁会知道。” “要用什么理由?我们之间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了。” “那些都是事实啊,有什么好顾忌的。” 贝姆特发出接近呛咳的咳嗽声:“胡、胡说八道!”伊莉娜点他的脸颊:“还不承认。” “伊莉娜姐姐!” “好啦好啦。”伊莉娜宣告放弃。这个弟弟从小脸薄,尽管长大后好了很多,‘逼’急了仍旧受不了,还会引发强烈的反弹,她可不想‘弄’巧成拙。 “有件事要告诉你。”再次发挥登峰造极的岔开话题功夫,伊莉娜正‘色’道,“那个叫狄克的男孩……” “有问题是吧?”贝姆特也不着痕迹地顺着她的思路走。 “哟!你看出来了?” “倒不是他的外表有什么破绽。”贝姆特坦承,“是一个小疏漏。我后来又问了那个守卫,他说那男孩是‘摔’进魔法阵的,可是他出现时,却是站着。”伊莉娜笑道:“贝迪好仔细,我是纯粹凭第六感。” “看不出他的真面目吗?” “完全看不出,底子也是。”伊莉娜两手一摊,难得表现出挫败,“他的气息隐藏得太好了,要不是一种连我自己也讲不明白的感觉,我真的会相信他是个普通的小男孩。”贝姆特沉‘吟’道:“费路迪亚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就真相大白了。” “不趁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杀了他吗?”伊莉娜比比窗外。 “打草惊蛇就得不偿失了。他不像有恶意,犯不着主动惹他。何况,有血魔和提拉的英雄在他身边,谅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招。” “顺便测试看看那位英雄是否有真本事?” 贝姆特但笑不语。伊莉娜一手‘揉’‘乱’他亚麻‘色’的短发:“你这狡猾的家伙!” ****** “真是破烂的藏书室。” 将第九本古籍塞回书架,帕西斯骂骂咧咧。终于得以变回原样喘口气的刃雾不解:“怎么说?虽然比不上卡萨兰的,这里的藏书也满丰厚了。” “看清楚,这些书多半是抢来的。”帕西斯晃了晃手中缺角的书,“而且都没整理过,这样要我找到何年何月?” “嗯……” “算了,改天到罗兰那儿查。华尔特的儿子是被鲁西克带走的,他那里应该会有记录。”帕西斯跳回地上,收起光翼,‘摸’黑朝大‘门’走去。刚推开‘门’,就听见一个压低的呼唤:“狄克!狄克!” 赶紧把‘门’关上,跑开几丈远,帕西斯才应道:“我在这里,杨阳姐姐!” 闻声而来的人停下脚步,脸上掠过难以名状的神‘色’,然后缓缓走近,蹲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怎…怎么了?”帕西斯被她看得‘毛’‘毛’的。 杨阳不答,伸手捏住他的小脸蛋,凝神观察,捕捉到对方眼底一闪即逝的愠意,她确定了,松开手,一字一字道:“索贝克。”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等于承认,可见银发青年受打击的程度。 “从来没有小孩能认出我的‘性’别,我也没说过我是‘女’的。”杨阳略带不悦地点点他的鼻尖,“你可真会装,把我们骗得团团转。”帕西斯的自信瞬间恢复:“嘿~~我装得‘挺’像吧?” “嗯,不过,你是怎么变得这么小的?幻术应该做不到这地步。”杨阳纳闷地比对他的身高。 “商业机密,恕不外泄。”帕西斯摇摇食指,咧开大大的笑脸,随即足尖轻点,身子轻飘飘地浮起,一双半透明的雪白光翼在清冷的夜晚空气中展开,“既然被识破了,这一轮的游戏就结束了,下次我会挑战更高难度的扮相。” “等等,索贝克。”杨阳拉住他的手,诚恳地道,“留下来吧!肖恩已经知道你是他的旧识,你又何必再装?就算你不肯‘露’出真面目也无妨,我们保证不用真实之眼看你——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旅行,好吗?” 帕西斯默然半晌,道:“宁静的心情,对我而言是最大的敌人。” “呃?” “和你们一起旅行,会让我耽于快乐,使我变得软弱,最终毁了我自己。”月下的稚嫩脸庞浮起一丝丝的忧伤,但片刻间,这抹脆弱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毅然‘抽’出手,帕西斯笑道:“告辞。” ****** “什么!!狄克是索贝克!!?” 被同伴挖起来,赶到客厅,打着呵欠睡眼惺忪的众人一听见这个惊暴的消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惟独肖恩一点不吃惊。 “你发现了?”杨阳瞥了他一眼。 “有点感觉,他走了?” “嗯,放心,他还会再出现的,以更匪夷所思的面目。” “天哪,天哪。”昭霆还沉浸在震撼的余‘波’里,抱头呼喊。希莉丝嘴角‘抽’搐,回忆起帕西斯扑进自己怀里吃豆腐的一幕:“他可真会演戏。”轩风一脸无法置信:“真的吗?他真的是索贝克?也就是说,索贝克是个小孩?” 杨阳好笑地道:“怎么可能,当然是变的!但到底是怎么‘弄’的,他没告诉我,说是商业机密。”耶拉姆最先镇定下来,陷入深思:“他这样跟着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变装逗我们好玩?”昭霆回过神:“咦,不是为了肖恩吗?肖恩说他认识索贝克啊。” “不过,我也觉得他很神秘,虽然不像有什么居心。”想起帕西斯在走廊上的话语,杨阳敛眉沉‘吟’,突然看向一人,“维烈,你认识他吗?” 对哦!怎么忘了维烈!余人的视线也集中到魔界宰相身上,其中以肖恩的目光最为复杂,有期待也有畏缩。维烈看了他一会儿,转过头:“你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算了吧。” “我……”肖恩一窒,情不自禁地咬紧下‘唇’。 “这么说你果然认识他!”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轩风连连追问:“他是帅哥吗?是帅哥吗?”众人无言,不约而同地采取无视态度。 “总之,他没有恶意,你们不用担心。” 语毕,维烈不再开口,摆明了不想谈下去。轩风不死心地缠着他问帕西斯的长相。杨阳环顾了一圈,睁大眼:“月呢?” 除了趴在维烈大‘腿’上酣睡的伍菲,人人面面相觑。轩风冲口道:“他不是和维烈一间吗?” “没有!没有!”维烈剧烈摇头,红着脸澄清,“自从我出来后,他就和我分开睡了!” “那他去哪了?这么晚。”昭霆一句话让众人紧张起来,正忙‘乱’的当口,响起一个他们熟悉的柔和嗓音:“我在这里。” “月!” 黑发祭司站在玄关,神情有些疲惫,雪白的长袍下摆沾满尘土,与他平日一丝不苟的形象大相径庭。肖恩脑中灵光一闪:“你去解封印了?” “嗯。”月拖着步子走到最近的椅子坐下。看出他的内在远比外表疲累,杨阳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小‘药’包,泡了杯提神的香草茶给他。 “谢谢。”一杯茶下肚,月苍白的面容泛起红晕,这才娓娓道来,“我本来想去解的,可惜没有成功。” “何必呢!你可以叫我一起去嘛!”肖恩叫道。月白了他一眼:“那里有很多‘精’密的法阵。怎么能让你这种粗手粗脚的家伙去。”肖恩委屈地扁嘴。维烈沉稳地道:“那不能解开的原因是什么?” “首先我解释一下封印的原理。”未免叙述过程有人‘插’口提问,月干脆从头讲起,“索美维***你们都知道吧?那里是封锁水气的地点。水气可以通过负能量或火元素驱逐。我就是在赫拉特附近布下结点,释放本不属于这个地区的负能量,将水气赶到索美维山脉,封印在早就准备好的魔法阵里。而在负能量的影响下,这里的土地会逐渐贫瘠,加上空气干燥,水源缺失,就形成一个恶‘性’循环的荒凉区。而这小子(他指指肖恩),虽然打破了索美维山脉的***,但西城本土的负能量并没有消失,水气就回不来。如果不是外围的结界没坏,水气早就散开,即便负能量消失西城也恢复不了原样。” 肖恩愧疚得抬不起头来。希莉丝不忍心,道:“那么,只要负能量消失,问题就解决了?” “理论是如此。”月微微蹙眉,状似烦躁地拨‘弄’杯柄,“我本来不想通过这个途径,因为我料到用天杖做了这样的事,众神不会放过我,就在一个山谷…今天的赫拉特附近布下大型的净化法阵,可是我刚刚去看——”一段懊恼的沉默覆盖了话尾。 “怎么?”众人一齐追问。 “全是村庄和农田,法阵一个也没有了。” “什么!”一片惊呼,肖恩叫得尤其大声:“你怎么不施加防护魔法?还有在外围设结界?!”月狠狠瞪视他:“我做了!我都做了,所以才奇怪!” “可能是自然因素吧。”维烈安抚,“在自然的力量前,任何魔法都是无用的。”轩风担忧地道:“那现在怎么办啊?” “只有召唤天杖,用它收回负能量了。”月只片刻就冷静下来。青‘色’的双眸却沉淀着犹豫,掠过维烈苍白的脸,转向肖恩,‘欲’言又止。 “月,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不可以!”月正要开口,维烈打断,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不可以,月!别‘逼’他想起来!” “这一段我已经想起来了啦。”肖恩摆摆手,笑道,“只是不太清楚,零零落落的,所以才问月,你不用紧张。”维烈绷紧的双肩却没有丝毫放松:“你…想起来了?” “哎呀,不过是和你干了一场罢了,又没死,有什么好斤斤计较的。” 杨阳等人听得目瞪口呆。肖恩一边敲脑袋一边回忆:“而且是我主动出手……耶!怎么会这样?还有,那个时候的你好像杨阳哦,第一次想起来时,我差点呆掉。” “是降魔战争时吗?”杨阳首先反应过来,兴奋地喊道。 “应该是吧——哎,言归正题……”肖恩还没说完,被好几个大嗓‘门’吼住:“什么言归正题!继续说!” “就这点了啦,我说过零零落落的。我记得我拿着天杖朝维烈攻去,后来怎么样,以及我是怎么得到天杖的,全不知道。” 维烈如释重负。余人则是哀声叹气。十分失望。 月淡淡地道:“我知道你怎么得到天杖,一定是众神选中你,让你继承它。” “哎?”不止肖恩,杨阳等人也愣住了。 “天杖是两件神圣器之一,制衡众神的存在,却被那些神明转‘交’给人类,用来对付魔族,因为他们自己无法使用。第一代神子,也就是天杖的继承者是我。我被剥夺资格后,他们选择了你。” ****** 天未亮,杨阳就翻身坐起,穿衣下‘床’。 清晨的空气格外干冷,刺得皮肤非常不舒服,直到踏进庭院,感受到迎面扑来的绿‘色’气息,杨阳才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四下环视,挑中一颗大槐树,走过去用粉笔画了个箭靶。 自从在遗迹里失而复得神弓后,她就每天‘抽’空苦练,以免再出现上次那样惊险的情况。 ‘射’第三箭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上头传来:“真用功,这么早就起来练习。” “城主!” 杨阳大吃一惊,险些脱手让箭‘射’出。只听得一阵树叶急响,声音的主人已稳稳落地。高大的身材,端正的五官,小麦‘色’的肌肤,如鹰般锐利的灰眸,不是贝姆特是谁? “你刚刚在上面?”杨阳手指树梢。贝姆特似笑非笑:“是啊,你的观察力还不够哦。” 红晕染上苍白的脸颊,杨阳瞥了眼对方的衣服,更是羞愧:白‘色’,这么显眼的…… “嗯,老实的模样也很像维烈。”贝姆特眯着眼笑了:“昨晚睡得好吗?”杨阳也不知不觉回以笑容:“哈哈,‘床’是很舒服,不过和大家讨论到半夜,根本没睡多久。”随即诧异自己的多话,这个青年似乎有着让人卸下心防的魅力。 “这样撑得住吗?” “啊?撑得住,我一向这么早起来,习惯了。”杨阳以聊天的口‘吻’道,“你呢?不会昨晚就睡在树上吧?” “怎么可能,那样我不要冻死。”贝姆特被她逗得笑出声,闲散地靠在树干上,“我是爬上去看日出的。”杨阳眼睛一亮:“是吗?视野一定很好吧!” “嗯哼,在我城,只有这个自然景观足以自豪了。”年轻的城主噙起一抹复杂的笑意,目光飘向远方。黑发少‘女’看着他,‘欲’言又止。 “对了。”贝姆特回过神,眼中‘射’出明犀的光芒,“那个叫狄克的男孩你们要留心。昨晚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传回消息,的确有一家三口被盗贼袭击,但是那个丈夫和孩子都被杀死了,这是被贼头掳去的妻子亲眼所见。也就是说,你们身边那个,是冒牌货。”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事实上,他是我们认识的人,而且他已经走了。”杨阳不无尴尬地道,毕竟帕西斯和他们之间的“游戏”,把本来无关的人也牵扯进来了。贝姆特的眼神变得深邃:“认识的人?你们和他不熟吧。” “咦?是的,是不熟,我们连他的真名也不知道。” “那最好小心点,不要太接近他。那一家三口被袭击时,妻子当场被***;丈夫和孩子是后来才被拉出车子,‘乱’刀砍死,所以那人必然是袖手旁观了这幕惨剧。”贝姆特轻描淡写地道。因为他是外人,不好太深入评判对方的朋友,但这席话,也足够让杨阳听得冷汗涔涔而下。 “索贝克……”她艰难地挤出声音,“应该不是坏人。” 贝姆特看了她一会儿,笑起来:“日久见人心,你也不必太挂怀了。何况有维烈和肖恩在,那小子也伤不了你们。”杨阳展颜而笑:“他恐怕比城主年纪还大,叫他小子可不妥当。” “啊!是吗?真看不出来。” 又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杨阳‘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道:“我也有件事要告诉城主。” ****** 原本众人商量的结果是偷偷解开封印,顶着无名英雄的名号一走了之,却被月***:“你们以为这样就完事了?如果不告诉那个城主,施行正确的护养,不出几年土地还是会荒废!别忘了,这里可是贫瘠了一千多年!” 于是,众人只好让贝姆特知道,至于具体怎么安排,就由他决定吧。 坐在席上,西城城主难掩‘激’动之‘色’,良久才道:“有把握吗?” “呃——”肖恩讷讷着不敢看他。月坦然道:“如果是我做,有十分把握,但既然是这家伙,你就要做好失望的心理准备了。” “月!”肖恩生气地喊道,自信被‘激’起,迎视贝姆特的视线,“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好。”贝姆特笑了笑,环顾众人,“你们有什么要求吗?我的意思不是指报酬,这样的礼物已经不是财物能报答的了,但是不回报点东西,我实在很难心安。”杨阳不假思索地道:“请城主为我们守秘!我们不想出名!”肖恩以小‘鸡’啄米式的点头附和她的条件。 贝姆特忍不住叹气:“我不想瞒你们,失败的话,你们肯定出不了名;但成功的话,我无论如何努力都瞒不住。”除了月和希莉丝,人人相顾愕然,显然没有料到。 “这是当然的,你不用理会他们的白痴要求。”月也不怕引起公愤,依然语不气人死不休,“只要你自己不动心,还有放出点烟幕就行了。”贝姆特颇为意外地审视他,半晌笑道:“好。” “那个,请问是什么意思啊?”肖恩不解地问道。希莉丝半是宠溺半是无奈地睨了他一眼:“意思是,至少在西城境内我们是不用担心了。” “不错。那么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吗?何时可以进行?” “在城‘门’口给我们一块场地就行,至于何时进行,要看这家伙何时召唤得出天杖。”月凝视自己的继承人。 ****** 准备工作并不止清理场地这么简单,月还‘花’了半个时辰绘制魔法阵,有防止力量发散的,有保护施术者的,末了,还是不放心,对维烈道:“以防万一,你来维持防御结界吧。” 出乎众人意料的,有[血魔]之称的青年迟疑了一下,道:“我们一起比较好。” 月微微挑了挑眉,用风系魔法[传音术]道:“有人会来捣‘乱’吗?”维烈几不可察地苦笑:“可能。” “那我主持,你辅助好了。”月转过身,示意肖恩站到法阵中央。 被人围观的感觉实在很差,肖恩不自在地走到指定的地点,两手圈嘴大声道:“月——我好了!接下来怎么做?”闻言,包括贝姆特在内,西城的观众都踉跄了一下。虽然他们也不是抱着百分之百的希望,可是这个样子,也太不可靠了吧! “你是神子,天杖必然会回应你的呼唤。”月的语调一贯的冷定,眼底却‘荡’漾着深切的感怀,“这固然是我的愿望,但又何尝不是你的愿望。” 肖恩默然,心情沉淀下来。 他既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圣人,从来没有什么济世救民的伟大想法,但是……如果西城变得富饶的话,那种将怨恨迁怒到无辜的婴儿身上,‘逼’得母亲只能淹死自己的孩子这样不幸的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了吧? 怀抱着小小的希望,棕发青年开始‘吟’唱不知何时出现在脑中的咒文: “开言,解印,记忆镂刻于时间,在扭曲的回廊里重拾语言;光流,夜动,文字付诸于思绪,以灵魂歌颂奇迹的诗篇;无限‘交’错,在时流的缝隙间窥视一切;重启大地的脉动,永久之壤即是安息之壤;开放沉落的水滴,流动之海亦是不动之海;可视的火焰之舞,闪光与黑暗并存;规律的风之轨迹,在四方静默中运行……” 正当众人被青年充满韵律的声音吸引的时候,七‘色’的魔法障壁闪动了一下光芒,同时维烈迅速结了个手印,无声无息地消失。 灰‘色’的空间铺展开来,一道白影挣扎似地晃了晃,勾勒出轮廓。栗‘色’的短发与蓝‘色’的眼珠,约‘摸’7、8岁大的男孩,却挂着与可爱的脸蛋不相符的狂怒之情,一霎不霎地瞪着这个灰‘色’空间的制造者。 “维烈,我真不敢相信你会做出这种蠢事。” 帕西斯取下右腕的幻象手镯,让刃雾叼在嘴里,右手一拉,撕下一片灰‘色’的帘布,将刃雾抛了出去。这是个无言的警告,示意——再不放人,我要杀人了。 “抱歉,我不会让你出去的。” “……”银发青年眯了下眼,解除了幻术的他并没有‘抽’长,依旧是孩童的模样,秀丽的五官更为讨喜,身周却飘浮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狞恶气息。 “我实在不想慢条斯理地跟你解释。”一字一字,仿佛压抑沸腾的杀意,“天杖这一出世,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 “我知道。”维烈竭力保持镇定,效果却不是很理想。 一声轻笑,清澈而动听,却在语尾漏出一丝不稳,象征主人的心境:“知道?知道你还拦我?” “帕西尔提斯,时代不同了。这个时代没有东方学舍,也没有英雄王。” “放屁!”假象的平静被怒吼打破,“你以为野心家只有从前有?每个时代都有野心家!”维烈提高嗓‘门’:“即使如此,有我们保护……” “我就是在保护他!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家伙给我闭嘴!一开始就拥有强大力量,超脱于命运的你怎么会明白命运的残酷!我早就发现了,肖恩师父在重复过去走的老路!时代又一次把他推往人前!这一次比上次还糟,连退路也没有——他不可能再死一次!所以我才不想让他出名,你却……保护?你‘弄’清楚敌人的含义再来说这两个字!别忘了,当初害肖恩师父形迹***的是他真心帮助的民众!而嫉妒他要杀他的,是他的好友!” “可是…这是肖恩的希望。”维烈的音量小下来。帕西斯绽开一抹苦涩意味多过嘲讽的浅笑:“不分轻重的家伙,把钱偷偷塞进他的口袋让他资助贫民和让他出这样大的风头,根本是两码子事!好了,我不想同你废话,马上打开这个异空间,不然,即使是你我也照杀不误!” 维烈只犹豫了一瞬,就坚定地道:“不。” 银发青年周围的杀气突然消失了,就连笑容也是淡淡的,优雅的,温暖犹如三月的‘春’阳,却让人感到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冷! “你好像对自己的不死之身很有自信。”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把玩手指,实则熟悉这份幼嫩的身体,“要不要打个赌,维烈?我赌我的剑快得过你的魔法,硬得过你的魔核。” 魔界宰相控制不住地发抖,冷汗流经下颚,汇聚成水珠,在他脚下形成一摊水渍。属于武者的威压感糅合了奇妙的狂气,彻底震慑住他的灵魂。 “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他才勉强挤出细微的颤音,“我不让你…伤害他……” “伤害?”帕西斯一怔,气势淡了些。维烈得以大口喘息,把话说完整:“来不及了……你现在出去,也来不及阻止,只会引起反噬,伤到肖恩。”狂暴的怒火再次窜烧起来,迸出齿间的单字针刺般尖利:“你——” 就在维烈以为会被大卸八块时,杀气再一次消失了,不同于刚才,这次并非收敛,而是怒火燃尽后的无力。 “罢了,是我信错你,反正也不是没有解决方法,不是第一次失去……” “帕西尔提斯?” 澄碧的眸定定注视他,异样的忧伤也异样的羡慕:“真幸运,出生就有力量的生物。” 清脆如碎冰的声响震撼鼓膜,几片灰‘色’的裂片落下,‘露’出一个白‘色’的空‘洞’。帕西斯收回拳头,最后看了他一眼,是饱含恨意的一眼:“记住,维烈,你不但害了肖恩师父,也害了我。” 红发青年呆呆站在原地,苍白的脸庞‘交’织着‘迷’‘惑’与无措。他确实不懂,不懂那个眼‘色’,不懂对方的话,因为他是魔界宰相,命运之外的存在。尽管看了无数的‘潮’起‘潮’落,‘花’开‘花’谢,但从未真正涉足俗世的他,如何体会得到滚滚红尘中的众生的悲哀与痛苦? ****** 一跳出异空间,帕西斯就从刃雾那儿拿回手镯,用原来的样貌出现在两名东城密探面前。 “回去告诉罗兰,不许对肖恩普多尔卡雷出手!” 语毕,不给两人反应的机会,他飞快地划了个法印,直接将他们传送回伊维尔伦,随即看向远方的人群。一道光柱正冉冉上浮,旋绕着五颜六‘色’的魔法符文,构筑成华丽而壮观的景象。在那道逐渐变粗的雪白光柱中,有某样东西缓缓成形。 ****** 啪! 茶杯打翻在桌上,沾湿了尚未批阅的奏折,桌后的人却似毫无感觉,牢牢握着右手,神情恍惚。见状,一旁的大神官发出讶异的低呼:“大人!?” 没有回答,投诸于虚空的视线也没有丝毫摇晃,冰蓝的眸焦距涣散,苍白的‘唇’吐出不同于平日的深沉声音:“天杖……出世了……” 话音刚落,罗兰痛哼了一声,骤然回神,摊开手,一个鲜红的印记映入他困‘惑’的视野,一个钥匙形状的印记。 ****** 似曾相识的感觉流遍全身,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浮上,褪‘色’的,破碎的记忆…… [肖恩普多尔卡雷。] 高高的祭坛上,美丽的‘女’‘性’略带伤感地俯视他,[你真的决定了吗?] 总是挂着明朗笑意的双‘唇’,一反常态地勾起讥讽的弧度:[都赶鸭子上架了,还来假惺惺地确认!] [我们不知道贤者们对你说了什么。]说话声来自‘女’‘性’身旁的男子,全身被黑‘色’的斗篷裹得密不透风,兜帽却掀了下来,‘露’出漆黑的长发与清雅的面容,[你确实有选择的权利。] 琥珀‘色’的眸子闪过一丝‘迷’‘惑’,在来回的审视间,褪去敌意。 [那个,对不起。]他搔搔头,有点不好意思,[因为那帮老头实在太讨厌了,就以为你们也不是好东西。如果不麻烦的话,可不可以解释一下?]冥王夫‘妇’不约而同地轻笑出声。 [当然可以。]生命‘女’神温柔地道,[简而言之,我们希望你能够继承其中一件神圣器,封印魔族,这不是你的使命,只是因为你是人类中少见的强者,可以承受得住神圣器的力量。] [那预言是怎么回事?]棕发青年瞪大眼。 [咦?那只不过是个启示,我们给人类的方向……] [可恶可恶!]肖恩愤慨大喊,用力践踏脚下的地面,[就因为这样,我和莉的一生都被毁掉了!]普路托和秦蒂丝恍然大悟,‘露’出歉疚之‘色’。瞥见他们的表情,肖恩勉强压抑住怒气:[不关你们的事,是人类自作聪明。] [……] [我可以拒绝吗?] 两位神祗为难地对视,半晌,普路托苦笑道:[可以,不过这样,我们就要去找别人了。]肖恩抿了抿‘唇’,硬着心肠道:[我…我管不了这么多。他们都叫我救世主,命运之子,可是我自己再清楚不过,我只是个平凡人,本事虽大,头脑却简单得很,老是给身边的人惹麻烦,这次也是,如果不是我多管闲事,莉他们就不会被抓起来,我也不会站在这里。所以……结论一开始就出来了,我只能接受,但是我不是为别人!不是为世界!是为我重视的人们!] [肖恩,你是我们选中的人,我们并不希望你痛苦,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们可以还你自由。]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肖恩洒脱地笑了笑,眼神清澄如水,[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用一个臭名声,换那些孩子的幸福人生也不错。神子就神子吧,虽然我和魔族没有深仇大恨。] 秦蒂丝叹了口气,道:[那么,你愿意继承哪一样?天杖与你的个‘性’比较合,世界之钥更有助于你封印魔族。] [就天杖好了。] 眼前的景象在刹那间被漂白,肖恩下意识地遮住眼睛,巨大的能量‘波’冲击着他的身体,化为光的漩涡,拖着他往能量的中心移动,不知过了多久,烧灼肌肤的烫痛感渐渐冷却,他迟疑地放下手,看到一件不可思议的物事。 那是把十字型的权杖,杖柄尾端用各种宝石修饰成日光轮,由内向外发‘射’。中央为珍珠,外圈按顺时针方向分别是石榴石、紫水晶、蓝宝石、钻石、祖母绿、猫眼石、红宝石、橄榄石、玛瑙、琥珀、苍‘玉’和璧玺,极为华丽。 杖身部分则是黑曜石打造,衬着‘精’致的银线,更添高贵。 肖恩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触‘摸’权杖,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顿时响起:《又见面了,誓约者。》 “……天杖?” 《是我,很荣幸你还记得。》 “我对你没好感!”肖恩气呼呼地嚷道,“你‘逼’我和维烈打,害他差点死掉!” 《请原谅,但也是你违约在先——你没有完成你的职责。》 “我可没答应任何事!我只同意做你的主人!” 《狡猾。》天杖咋了咋舌,《算了,和上一位誓约者比起来,你还算是比较负责任的,‘性’格也更加合我胃口——那么,作为再次见面的礼物,我来恢复你的记忆吧。》 “呃?”肖恩一愣。天杖以一种带着优越感的语气道:《我主宰‘解’的力量,哪怕是冥神的封印,我也能轻易解开……》 “不要!” 《……你真是个胆小鬼耶。》 “不是胆小鬼不胆小鬼的问题,你这破烂十字架!”肖恩火大地骂回去,“你根本不明白,每次我想起一点时,那种心也好像被撕裂的感受!”他深吸一口气,让情感沉淀,仿佛走马观‘花’般,回想一千年来的经历。 “再等一段时间。” 《咦?》天杖诧异他态度的突变。 “我是笨,但还不至于看不清真相,维烈不是自‘私’的人,他要我恢复记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可能是责任,可能是义务,所以总有一天,我必须想起来,现在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请你等到那一天。” 天杖沉默片刻,道:《好。》 ****** 听不见同伴与神圣器之间的‘交’流,众人只看到华美难言的十字架悬浮在青年的‘胸’前,随着一声巨响,白光暴涨,一种难以形容的变化飞快蔓延开来。 空气的味道变了。 原本干燥的气流渗入清新的水气,舒爽而怡人,以棕发青年为中心汇集,形成巨大的漩涡,层层往上,夹杂着无数光的微粒,晶莹闪烁宛如光的洪流,最终化为一条直冲天际的龙卷,旋转良久,豁然暴散,冲向四面八方,席卷了整个西方大陆。 除此之外,景‘色’的变化也显而易见,一层薄薄的绿意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虽然没有‘花’香,却有了草木特有的清爽气味,水气浓郁得令人直想打喷嚏,视界一片亮晶晶的光点,像是‘露’珠也像是细雨。众人看着这一切,好半晌才如梦初醒,有的捏脸颊,有的咬嘴‘唇’,有的‘揉’眼睛,还有的蹲下来抚‘摸’地面。 “是苔藓……” 说话的人眼眶微湿,不,应该说,每个围观的民众都‘激’动得无法自己。 肖恩脱力地坐到在地,剧烈喘息,汗如雨下。杨阳等人飞奔过去,担忧地问道:“没事吧?” “没事。”肖恩回以灿烂的笑靥,随即低下头,凝视手背。蜜‘色’的肌肤上,有个烙印般的黑***案,和天杖的形状一模一样。 ****** “好了,完事了,一切也玩完了。” 从不知名的彼方,传来自暴自弃的低语。 “别这么悲观,帕西斯。”刃雾劝道,“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能为力的小鬼,你有力量改变你和他的命运,所以,别再垂头丧气了。”帕西斯收回远眺的目光,幽幽地道:“也许是我杞人忧天吧。” “没错!别多想,免得疯病发作!” 扑通!妖兽被无情的主人丢下树,跌得灰头土脸。 可恶!刃雾在心里咒骂,爬起来喊道:“去跟罗兰解释一下!你只扔给那两个间谍一句命令,叫他情以何堪!”刚‘露’出一点笑意的帕西斯全身僵硬,神情‘阴’郁地转过头。 “我没脸去见那个孩子。” ****** 丰之月28日黎明,被西城人民视为救世主的一行人,以非常不符合身份的姿态,悄悄溜出城主府的后‘门’。 “轩风,你真的不改变主意吗?”杨阳握着友人的手,眉间尽是不舍。 “嗯。”轩风也流‘露’出浓浓的离愁,却不掩坚定之‘色’,“我想通了,跟着你们,我永远只是累赘,所以我要留在这里,努力学习剑术。” “真可惜哩。”肖恩和希莉丝齐声叹道。昭霆大叫:“讨厌~~为什么要走一起走啊!” “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耶拉姆白了她一眼。维烈莞尔:“是啊,会再见面的。” “维烈是第二次了呢。”杨阳勉强一笑,仰视他清俊的脸庞,“下次见面……是黑头发了吧?” “嗯,我会尽快回来,和你们一起旅行,成为你们真正的同伴。”魔界宰相的语气极为坚决。银发青年的话提醒了他,不真正踏进世间,体味“人”的喜怒哀乐,也许最后他谁也了解不了,谁也救不了。 杨阳有些诧异,正要询问,被伍菲打断:“我也是!我也会和维烈哥哥一起来!” “你给我乖乖待在摩耶!” “呜~~” 月催促道:“该走了吧。”遭来众人怨怼的瞪视:“重‘色’轻友。” “不是!”素来毒言毒语厚颜冷面的祭司难得脸红了一下,略带不自然地道,“既然后会有期,就不必磨磨蹭蹭了。”众人这才缓和颜‘色’。 一直默默旁观的西城城主微笑道:“感谢之类的话我就不多说了,祝你们一路走好。” “也谢谢城主的关照。”杨阳压着昭霆的后脑勺鞠躬行礼,余人也有样学样。 “哎哎,维烈,月,等等。”轩风一手一个拉住准备先行的两人,“离开魔界后,要第一个来见我哦!让我看看扎姆卡特!”转过头,再嘱咐杨阳:“路上见到索贝克,务必用真实之眼看他的长相,以后跟我说!不,直接带他来见我!” “是~~”杨阳和维烈口不对心地应道。月更是连回答也懒得回答。几位佣兵团长不满地道:“大姐头,你太不象话了,有了首领,还朝三暮四!” “哎呀,这是两码子事啦,我是纯欣赏,纯欣赏!” 听了这席话,杨阳等人一致朝贝姆特投以同情的目光。 做这个‘女’人的假冒男朋友已是超级可怜,何况还真的有意思……兄弟!你保重! “他们为什么都用那种眼光看着我?” 目送黑发少‘女’一行,年轻的城主丈二‘摸’不着头脑。原南城满愿师掩嘴娇笑:“呵呵,这个你就不要深究了。” 第六章 丰饶之风(全) 回到地面,是23号晚上的事。 虽然只在地下待了一天一夜,众人的感觉却像过了一年。因此离开遗迹时,每个人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连应付惊讶的公会成员的力气也没有,丢下一句“明天再说”,直奔旅馆。 强撑着抹完身,杨阳正要***休息,听见敲‘门’声,连忙披上外衣去开‘门’,只见棕发青年一脸焦急地站在外面。 “什么事,肖恩?”杨阳压低声音问,因为和她一个房间的三个少‘女’已经睡了。肖恩也轻声道:“把索贝克的斗篷给我。”杨阳愣了愣,依言把斗篷翻出来给他,却没有关上‘门’,反而推着他往外走,直推到走廊尽头才停下。 “你要他的斗篷干嘛?” “我…我想找他,我不放心。” 杨阳耙耙刘海,浮起“真搞不懂你”的表情:“为什么不放心他?他的留言已经表明他平安无事了。”肖恩的神‘色’也很困‘惑’:“我不知道,我就是不放心。” “……”杨阳的手顿在空中,对方的神情让她想起以诺那一夜的情景,那个银心月下的孤寂身影,由于困倦引起的不耐烦立刻被关怀取代。她执起他的手,温言道:“到底怎么了,肖恩?” 棕发青年脸一红,掌心传来的触感抚平了他内心的‘混’‘乱’,不觉吐‘露’道:“我感觉,我认识索贝克。” “真的吗?”杨阳大吃一惊。 “嗯,在打那个包子怪时,我就有感觉,他是我认识的人。” “可是,你认识的人,应该都已经死了啊,莫非……他是魔族?”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杨阳想了想,道:“算了,找到他,就能真相大白了,你快找吧,我也在这里陪你。”肖恩用力点头,‘露’出开心的笑容,然后‘摸’出一只粉笔,直接在地板上画起魔法阵来,画好后,将叠得整整齐齐的斗篷放在中间。 ‘吟’唱完咒语,魔法阵的一角闪动了一下光芒,杨阳问道:“怎么样?” “很近!”言下充满喜悦。 “太好……喂喂!”杨阳一把揪住他的辫子,用受不了的口‘吻’道,“你这种行动派的作风能不能改改?你想这么晚去打扰人家吗?明天再去!反正有斗篷在,他跑不了的。” 肖恩‘摸’着被拉痛的地方,不情愿地瞅着她。杨阳视而不见,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走啦,去睡觉!” ****** 第二天早晨,恢复了‘精’神的众人聚在男士的房间里,研究从地底带出来的宝物。 “这个就是真实之眼啊?” 轩风好奇地拿起其中一件端详,这是个外观像挂饰的银‘色’薄片,上下都有可以挂的钩子,中间打造成眼睛的形状,眼珠的部分是一块绿水晶似的宝石,清澈剔透。她试着把它举在右眼前面,顿时叫出声:“哇——” “怎么了?”余人投来诧异的目光。月皱起眉头:“不懂的人别‘乱’玩。”轩风充耳不闻,发了会儿呆,移开真实之眼看了看,双眼泛起陶醉的涟漪:“扎姆卡特,你好帅。” “耶!?”众人大吃一惊。另外三个少‘女’立刻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可以看到原来的样子吗?” “嗯。”轩风红着脸把法器递给她们,同时尖叫不迭,“好帅好帅哦!不亚于罗兰城主!而且是我喜欢的有男子气概的一型!” “那当然!”血龙王毫不谦虚地昂起下巴,“我不管龙身还是人身都是最帅的!” “抱歉,我对你的龙身没有兴趣。” “切!” 杨阳因为在梦里看过扎姆卡特的原样,先让昭霆和希莉丝欣赏。轮到她时,尽管已经看过好几次,杨阳还是暗暗赞好,突然想起一个人,探头问道:“月,你要不要看?” 黑发祭司脸上掠过奇妙的‘波’动,默然片刻,淡淡地道:“不用了。” “月?”血龙王诧异地看着情人。 “好不容易习惯你这张脸,再想起来我又要‘花’一段时间调适了。”一贯温文的语调包含着惆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责,扎姆卡特也沉默下来。 房里的气氛变得有点低落,余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是肖恩担起调解大任:“呐,我们慢点再测试法器的用途,先去吃饭怎么样?” “我们吃过了,刚刚。”杨阳用无力的口‘吻’提醒。 “那些清粥小菜,怎么填得饱肚子——扎姆卡特,如何?大家也一起去吧,顺便补充粮食。” “好。”耶拉姆冲着最后一句点头。扎姆卡特二话不说答应。余人则是抱着舍命陪君子的心态,跟在两个大胃王后面。 个个‘挺’着大肚子回到旅馆,撞见等候多时的公会使者,肖恩不得不放弃立刻寻找索贝克的计划,和同伴一块儿去冒险家公会。 一路上,使者不停地向他们打听地下的情况,杨阳也巨细靡遗地告诉他。听到一半,使者讶道:“这么说你们还有一位同伴?” “是的,他叫索贝克,公会可以查到他的住处吗?” “只知道名字的话,恐怕很难,冒险家也有权隐瞒长相和行踪——你们知道他的职业和等级吗?” “等级……”杨阳冥思苦想。昭霆喊道:“是d啦!他脱下斗篷时,我看到了!” “d……”使者‘露’出无法置信的神‘色’,“那他的职业是?” “流‘浪’佣兵。”这回杨阳很肯定地回答,想了想,补充,“会魔法的流‘浪’佣兵。”希莉丝‘激’动地道:“不!他绝对是神官!一次能发几百个圣光弹,他不是神官我把头割下来!”杨阳、昭霆和耶拉姆皱眉,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此神官而非彼神官。 “那他就是神官战士了,他的武艺比我还高明呢。”肖恩总结。余人十分惊讶:“真的?” “嗯!” “好吧,知道职业和等级就没问题了,一会儿我帮你们查。”使者点点头。 卡伦的冒险家公会座落在中心广场,是一栋外观敦实的三层石造建筑,‘门’口有许多告示牌,贴着任务表、通知单、排行榜和赏罚记录,不少冒险家围在前面指指点点,使者引着他们往正‘门’走去:“先在大厅办完升级手续,然后我带你们去见分会长……” “我说了是盗贼偷的!” 一声怒吼打断了语尾,使者微显不悦,杨阳等人则是震惊得面面相觑,只听得几个嘲噱的声音接着响起:“喂,小鬼,别缠着事务员了。” “是啊,说是盗贼偷的,天晓得是不是你自己上茅厕时掉的,哈哈。” “‘混’蛋——” “索贝克!”肖恩第一个冲进去,正好瞧见一个人从柜台前转过身,抡起拳头。介于栗‘色’和褐‘色’之间的短发,平凡的面容,不是索贝克是谁? 啪!先前发出嘲语的大汉轻易接住飞来的拳头,一使力,将对方推倒在地,提起粗壮的右‘腿’,就要踩下。 “住手!”情急之下,肖恩没有想到以索贝克的身手怎么会如此不济,揪住那大汉的衣领,硬生生往后拖了三步,再甩向角落,关怀地蹲下,“你没事吧?” 杨阳等人后脚赶到,纷纷招呼:“索贝克,你果然平安无事!” “你们认识我?”索贝克一脸错愕。众人比他更诧异,昭霆冲口道:“你在说什么!我们昨天还一起冒险!” “昨天?昨天我还没到卡伦。” “什么!”众人都被搞糊涂了。轩风观察片刻,道:“他不是我们认识的索贝克。”经她提醒,余人才发现眼前的青年虽然面容和他们昨天遇到的人一模一样,但身材略有不同,是很普通的体格;神态也明显不对劲,他们认识的索贝克,决不会‘露’出这种傻乎乎的表情。 “难道是……幻术?”杨阳一手放在‘唇’上,怔怔地道。 “幻术?你是说,有人冒充我?”索贝克恍然大悟,厉声道,“是了!一定是他!偷走我徽章的家伙!”肖恩喜出望外,扣住他的肩膀:“你知道他的长相吗?” “知道个屁!他趁着夜‘色’偷袭我,将我敲晕,偷走了我的徽章和斗篷……” “斗篷是你的!?”肖恩惊叫,语气充满绝望。唯一知道内情的杨阳担忧地瞅着他。其他人包括索贝克都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 之后,肖恩一直显得没‘精’打采,连分会长问话时也垂着眼发愣。走出冒险家公会时,希莉丝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嘛,肖恩?”杨阳连忙解释给她听。 “原来是这样。”希莉丝握住情人的手,给予无言的安慰。扎姆卡特啐道:“我就知道那家伙装神‘弄’鬼的!”月沉‘吟’道:“从他遇见我们时的表情看,应该不是有目的的接近。”昭霆不服气地反驳:“肖恩说认识他,那怎么不是有目的的接近!”她本来对帕西斯印象很好,但被欺骗令她难以消受。 “也许他本来想偷偷跟着我们,却不巧在遗迹里撞见。” “很有可能。”杨阳点点头,拍拍某失意人的背,“打起‘精’神来,肖恩,索…索贝克不知道我们见到了真的索贝克,还是有机会见面的。”说话间,她心下纳闷:肖恩一直不愿恢复记忆,照理应该对和自己过去有关的人采取回避态度,为什么这次如此反常? “嗯!”不愧是单细胞动物,肖恩立刻像个鼓起来的气球般活力充沛,“今天就离开卡伦吗?” “是没必要在此久留。”耶拉姆用一贯淡漠的口‘吻’回应。 “走之前,先买几匹马吧。”想起情人在矿山上的惨状,月提议。轩风热切赞同:“好啊好啊,一人一匹,反正现在有钱了!”刚刚公会把他们从地底带出来的宝物换了现金,还给了额外的奖励。 耶拉姆的脸‘色’几不可察地一黯。肖恩及时捕捉到,若有所思。 在马市选好座骑,拜托马主牵去城‘门’等着后,一行人回到旅馆,整理行李准备上路。正理得差不多时,外头传来喧哗,昭霆推‘门’出去看,只见黑压压的人‘潮’涌上楼。 “我认得她!她是和提拉的英雄在一起的小姑娘!” 当先一人叫道,满脸喜‘色’。人群顿时鼓噪起来,争先恐后地扑上。被他们的气势所慑,昭霆啪地关上‘门’,死命顶住。杨阳反‘射’‘性’地放了个“风墙”的魔法,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外面有一群人在找肖恩!”昭霆松开手,气喘吁吁地道,“样子好恐怖!” “找肖恩?做什么?”希莉丝紧张地站起来。杨阳双手环‘胸’,开玩笑地道:“不会是寻仇吧?” “不!是追星!他们管他叫提拉的英雄!” “提拉?哦。”杨阳和希莉丝恍然大悟。轩风掩嘴笑道:“追星族啊,我倒‘挺’想和他们套套近乎。”昭霆瞪目:“你没看过!不知道可怕!” ‘门’外的声音一下子大起来,四个少‘女’马上猜到是隔壁的‘门’打开了,于是撤去风墙,打开‘门’。果然走廊上的人少了很多,相反隔壁房间挤得快要爆掉,里面传出肖恩诧异的低呼和扎姆卡特愤怒的咆哮。她们正想过去,被团团围住。 “你们是英雄的同伴吧?请告诉我他的作息!” “他长什么样?是不是很帅?” “讲给我们听你们在地下的冒险好吗?我们就是因此确定他是真正的提拉英雄!” ………… 在被口水淹没前,杨阳又丢出一道风墙,和昭霆三人一齐闪进房间,再次砰上‘门’。 “好…好可怕。”喘气声。 “是…是啊。”这个颤抖的回应属于轩风。 又是一阵哗然,紧接着是四人十分熟悉的清亮嗓音:“杨阳、希莉丝、大家、快从窗子跳下来,我会接住你们的!”原来某人***得跳窗了。 二话不说,先是火得快杀人的扎姆卡特,然后是轻声叹息的耶拉姆和四个少‘女’,最后是变成q版大小飞下来的月,一行人瞄准城‘门’方向,落荒而逃。 这天,不少卡伦市民看到一个有趣的景象:八个年龄不一的男‘女’在前面狂奔逃命,后面跟着一串尾烟。这场追逐战一直持续到城‘门’口,令两名守卫为之失‘色’。来不及选马,八人选了最近的一匹飞快爬上,往城外的小路绝尘而去。 锲而不舍的尾巴正要追上,前面的几人突然摔倒,害得后头的人也跟着跌‘交’,一时间,哀声四起。 “真是的,我不过睡个懒觉,他们就出这种状况。” 隐身坐在城垛上,帕西斯一边打哈欠一边意兴阑珊地俯视下方。刃雾也懒洋洋地趴在他肩头:“要怎么处置这些人?杀了?吃掉?” “屠城。” 优雅的口‘吻’包含着平静的决意,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划出毁灭的弧线,将整座都市纳入其中,“当年肖恩师父也是在某个城市一炮而红,被东方学舍逮住,不得不接受那个诅咒的身份,我决不让悲剧重演。” “没…没必要做到这地步吧,只要把公会的记录删掉,再用催眠术消除市民的记忆……”尽管刃雾也不是什么善良的圣兽,听到这样的命令还是不禁全身发抖。 帕西斯沉默地注视他,绿眸闪动着思虑之火,半晌,摆了摆手:“好吧,不过一旦出了事,你负责。” 刃雾只犹豫了半秒就点头答应:“好!” ****** 八匹骏马在小道上奔驰,路面凹凸不平,蜿蜒而崎岖,逶迤于村庄和田野之间,此刻正午刚过,毒辣的阳光照着丛丛的灰绿,一块块黄‘色’的土坡和远处一片黑檀木林。 淡淡的,一股清香随风飘来,越往前香味越浓郁。不同于‘花’香,黑檀木香是幽雅清冽的,不甜美,却沁人心脾。骑在最前面的肖恩一勒马首,道:“我进去一下,你们等我一会儿。”余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身形一闪,消失了。 在原地等了约莫两三分钟,棕发青年两手空空地走出来。昭霆不耐烦地道:“你在里面干什么?”轩风双颊微红,掩着嘴道:“讨厌,小霆,你怎么问这种问题。”希莉丝关怀地道:“怎么这么久,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不是啦!” “定幻石塑造的身体,并没有‘逼’真到连人生急事都可以模拟。”月从学术角度帮忙释清误会。杨阳讶道:“那肖恩怎么还可以吃东西?” “问他吧,这是属于奇迹的领域,我也无法解释。” “……” “咦,我就是想吃就吃了啊。”肖恩满脸困‘惑’。余人再次无语,心道:这便是理由吧,好一个“奇迹”,人类的食‘欲’果然不可小觑! 也是大胃王的扎姆卡特第一个回过神,问道:“你到底去里面干什么?” “嘿嘿,秘密~~”卖了个关子,肖恩跳上马,继续驰骋。余人一头雾水地跟在后面。 骑着马速度快了很多,当晚他们就赶到邻郡的主城夏普森,这里过去西城首府赫拉特只有一天不到的距离,但领队的耶拉姆还是决定在此留宿一晚,这是考虑到队伍里有几人尚未习惯骑马和长途跋涉。 夏普森没有夜市,街上的行人也不多,看来颇为冷清,于是他们直接找了家旅馆歇脚。下了马,杨阳才想起一件事:“对了,扎姆卡特,你怎么会骑马?” “啊?”血龙王呆了会儿,愣愣瞧着身下的座骑,“对哦,我怎么会骑马……”余人错倒。 危急关头果然有爆发力。 点了两间四人房,众人简单地吃过晚餐,就互道晚安走向各自的房间。可是躺在温暖的被褥里,轩风却二次失眠了。 赫拉特就在不远处……贝姆特会不会在那里呢? 西城城主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然后是在塞维堡生活的点点滴滴,玛莎等友人的音容笑貌……因为故友重逢和刺‘激’的冒险而淡忘的记忆再度涌上心头,令她思‘潮’起伏,碾转难眠。 最后竟然有点鼻酸,她蓦然惊醒,撩起被子盖住头。 不想了,不想了,那个负心汉,有什么好想! 话虽如此,她还是想了很久才入睡。 ****** 基于“一日之计在于晨”的道理,众人十分仔细地研究菜单,准备点一桌丰盛的菜肴犒赏自己的胃部,补充一天所需的能量。 “客人们不知道点什么好吗?那我来推荐几样如何?” 一来餐厅里的人不多,二来生‘性’热情,老板拉了张椅子坐过来。肖恩高兴地道:“好啊。”把菜单递给他。 “喏,第三样不错,鹿茸汤,忑补的,不过价钱贵了点。要便宜又好吃的话,有包特大号香肠的黑麦面包;绝对有嚼劲的虾仁炒面;非常清香的红‘花’饭;爽口的有煎肝和沙拉;还有推荐‘女’孩子品尝的养颜汤……” “好好!我要这个!”轩风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叫道。昭霆擦擦嘴角流出的口水,贪婪地道:“我都要。”肖恩满脑子“特大号”三字,连声道:“我要面包!面包!”月淡淡地道:“给我一碗红‘花’饭就可以。”耶拉姆接口:“我也是,再加一盘煎肝。”扎姆卡特问道:“有没有甜食?” “甜食?甜食是有,不过都不是本店的招牌,我推荐你几份甜味料理好了,也很好吃。” “嗯,行。” “我点清粥和沙拉,清粥每个人都上一份。”杨阳以谦和的笑容总结。 饭菜一一摆上桌后,老板却没有离去,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扫视众人:“我说,你们是冒险家对吧?” “对啊。”肖恩习惯‘性’地答腔。杨阳和耶拉姆则‘露’出警戒的眼神。 “呵呵,不用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我们店有一款专‘门’推荐给冒险家的料理,所以问问。”老板和气地笑道。耶拉姆稍稍放松戒备。杨阳不好意思地一笑。 “是什么料理啊?”昭霆总是不放过任何吃的机会。 “嘿嘿,其实要不是你们男的人数比较多(他也把杨阳当男的了),我还不会说——”老板浮起神秘的笑意,一字一字道,“壮阳‘药’。” “噗!”杨阳一口清粥哽在喉间,咳得差点死掉。其他人都是一副怪异的表情,惟独肖恩茫然不解:“什么是壮阳‘药’?” 老板瞪大眼:“天哪!这位小哥……虽然不好说你孤陋寡闻,但你实在——唉,简单的说,就是保证你在‘床’上神勇无敌的‘药’。” 肖恩眼中的问号更多。‘女’孩们面红耳赤。耶拉姆用凝重的口气道:“我们不需要这种‘药’。” “听我说完,这位小兄弟,我们这‘药’啊,和一般的壮阳‘药’不同,不然也不会推荐给冒险家。它不但能增加房事的能力,还能强身健体,让你在短时间内成为魁梧大汉!” “可以变得强壮吗?”肖恩眼睛一亮,满心欢喜。别的他都没听懂,但是最后一句他听懂了。就连另外三个男士,脸上也‘露’出心动的神情。没办法,谁叫自古以来,强壮就是所有男‘性’的梦想。 “绝对不行!” 轩风首先拍案而起。希莉丝用力揪住情人的耳朵:“你现在这样就够好了!”昭霆指着对座的三人,厉声道:“我警告你们,敢喝这种‘药’变成肌‘肉’男,我严昭霆今晚就捅死你们!”杨阳苦笑道:“这个,我们不需要这种‘药’,谢谢你的推荐。” “耶!真的不要吗?我看你身材最瘦,应该最想要这种‘药’才是。”老板十分失望。 “那个,我是魔法师,瘦也没什么关……” “来四碗!”无视四个少‘女’怒火沸腾的双眼,扎姆卡特兴奋地道,“不过多加点糖,我讨厌吃苦‘药’!”他早就想为这个脆弱的身板添点‘肉’了,想他原来的身体,虽然也称不上魁梧大汉,至少还‘精’壮有力,现在终于可以重温那种感觉了——不!说不定比原来更好! 老板再次满脸堆欢:“哈哈,这位小哥尽管放心,说是壮阳‘药’,其实是料理,所以一点也不苦。”扎姆卡特喜出望外。 “是虎鞭汤吗?”月想起宫廷料理的一种。另一边,四个少‘女’开始商量将这四人打晕拖走的计划。 “不不,比那个更高级。”老板竖起食指,压低声音,“是龙鞭汤。” 这一回,除了肖恩,每个人都冻住了。 “什么是龙鞭汤?”某人毫无自觉地火上浇油。 “唉,这位小哥,你真不会举一反三。虎鞭汤是老虎的那个,以此类推,龙鞭汤自然是龙的那个咯,哈哈哈……” “肖恩、月、耶拉姆、拦住扎姆卡特!其他人,跟我疏散客人!” 杨阳紧急分派好任务,拉着犹不知祸从口出的老板往店外逃去。下一秒,火山爆发。 ****** 屋顶上,帕西斯用悠然的动作轻晃白瓷茶杯,若有所思地凝视潋滟而清澈的液体。见状,刃雾绽开一抹暧昧的笑容:“你是不是也想喝那种壮阳‘药’?” “才怪,我的‘床’上功夫是一流的。” 自豪地笑着,帕西斯举杯就饮,“不过,变得强壮一点,倒是‘挺’有吸引力的。” 语尾重叠着爆炸声,主仆俩无言地看向冒火的屋角。 “……可惜你的壮阳‘药’已经变成灰烬了。” ****** 城外驻军区。 “团长!团长!” 远远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市街赶回来的佣兵一边挥手一边奔过去,“有急事!团长!” 一头咖啡‘色’短发的青年转过身,看清来人,怔了怔。 是费路迪亚的部下。黑龙佣兵团长费路迪尔瞬间认出对方,但他并没有澄清,只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在街上闹事!是魔法师!兄弟们拦不住!”佣兵压根没看出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团长”,反正认错也没关系,在无数次误会下,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早已对彼此的佣兵团了若指掌,指挥起来也熟极而流,当下费路迪尔就点了一批弓箭手和步兵,朝市内走去。 接近事发地时,撞见从另一条小路包抄过来的一行人,正是带领黑龙佣兵团成员的白凤佣兵团长。 “费路迪亚!” “费路迪尔!” 听见呼唤,两边的人马一齐叹气:又猜错了。 唉,人说‘蒙’也有‘蒙’对的时候,为什么他们总是抓错自己的头儿呢?佣兵们非常沮丧。 用不着向导,直冲天际的浓烟已经成了最好的标志,汇流的两股人马火速赶往现场,不一会儿就埋伏好弓箭手,团团包围起火的旅馆。两名佣兵团长手持长剑,并肩走进大‘门’:“什么人在此闹事?” 喝问被争执声掩盖,因此只有离‘门’最近的杨阳听见,张着嘴愣住了;其他三个少‘女’和客人们缩在角落;中间,肖恩三人正拼命安抚某只抓狂的暴龙。 “冷静点!”耶拉姆死死抱住扎姆卡特的左臂;而压制戴着力量手镯的右手的艰巨任务就落在肖恩头上,累得气喘吁吁:“你到底在气什么嘛!就算他用龙须——那个龙鞭做龙须面,也犯不着杀他啊!会再长出来!” “放屁!你知道龙鞭是什么吗?” “龙鞭就是龙角做的鞭子对不对?我知道啦,那也不用气成这样。” “啊啊——”被他气得连最后一丝理智也灰飞烟灭,扎姆卡特大声道,“禁界……” “住口!”一直只是用法杖敲他后脑勺的月这时也扑上来捂住他的嘴。对情人不能使用暴力,扎姆卡特只得侧过身想把他甩下,正好面向大‘门’。 “维烈!”双胞胎失声道,这一声终于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轩风惊喜地睁大眼,叫道:“费路迪亚!费路迪尔!” ****** “原来是这样。”听完事情的始末,两位佣兵团长涌起同仇敌忾之感,“竟然在大庭广众推荐那种‘药’,摆明了说他不行,难怪维烈生气!”任何男人都无法忍受这样的侮辱。 “嗄,不是,不是啊。”叙述情由的杨阳摆手。昭霆哇哇大叫:“是因为听是龙鞭汤才生气的!”这两个人的耳朵怎么长的? “咦?”为什么听是龙鞭汤就生气? 红发青年一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大声道:“看清楚!我是扎姆卡特,血龙王扎姆卡特!” 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睁着眼发愣。老板和其他客人茫然片刻,尖叫逃出。 “你…不是维烈?”两根颤抖的手指指着那张记忆中总是温文沉静,如今却充满暴戾的清俊脸庞。 “我也是维烈。” “???”双胞胎不约而同地抱住脑袋,一团‘混’‘乱’。看到他们的样子,几个少‘女’首先笑出声;月和耶拉姆忍俊不禁;扎姆卡特也不觉消气;惟有肖恩面‘露’困‘惑’,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们不知道维烈是双重人格吗?”杨阳和颜悦‘色’地问。 “知道啊,首领告诉我们了,我们也看过他发飙,可是……” “其实说双重人格不是很正确。”杨阳详细地解释,“就如他说的,他是扎姆卡特,也是维烈,他是他们俩的合体,现在出来的是扎姆卡特的人格。”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恍然大悟,他们不是魔法师,搞清楚原因就好,对具体的过程完全没兴趣,当下把注意力转向另一个人:“大姐头,看到你平安无事太好了,首领也会很高兴的。” “叫我轩风啦!” 杨阳等人一致‘露’出怀疑的神‘色’:“大姐头是什么意思?” “那是误会、误会!”轩风慌慌张张地道,殊不知她这种手忙脚‘乱’的态度只给人‘欲’盖弥彰的感觉,“我和贝姆特什么关系都没有!是他的部下们误会了,才……” “大姐头,你就别再害臊了。”费路迪亚打断。费路迪尔续道:“你被绑架期间,首领担心得茶不思饭不想,虽然他装得若无其事,但又怎么瞒得过我们的眼睛。” 轩风面泛红晕,心里有一丝窃喜。 “哦哦~~”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嘘道。昭霆一把执起轩风的手,连连摇晃:“你太了不起了,轩风!我也好想有人叫我大姐头!” “你现在这样就差不多了。”杨阳凉凉地道。肖恩突然开口:“那个,请问你们是双胞胎吗?” “是啊,看就知道了吧。”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互相拍拍肩膀。肖恩“哦”了一声,又沉默下来,杨阳和希莉丝都注意到他的异常,却因为有生人在场,不好发问。 “首领在赫拉特,我们护送你去吧。”费路迪尔对轩风道,随即环顾众人,“各位愿意同行的话,我们也很欢迎。”杨阳和煦地笑道:“我们同行,我和贝姆特城主有一面之缘,想‘私’下跟他谈点事。” “哎,你——”费路迪亚指着她,“刚刚没发现,你长得很像维烈啊!” “这个,我们是很像,不知道为什么。” “哦,真是怪。” “有关这里的赔偿……”耶拉姆叹息着准备讨价还价。费路迪亚摆摆手:“不用赔了!你们是大姐头的朋友,一切损失我们承担!”费路迪尔白了他一眼:“是根本不用赔,贩卖壮阳‘药’是禁止的,那老板自己捅的娄子自己补。” 自见面以来,这对双胞胎说话的语气、动作一模一样,直到此刻,众人才察觉微小的不同。 不过,他们还是分不出谁是谁。 “费路迪尔,到底什么是壮阳‘药’?” 两颗头颅一齐转动,四只迸‘射’出千瓦光芒的眼睛牢牢盯着发话人。肖恩被他们瞪得一阵阵发‘毛’:“怎、怎么了?”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不答,‘交’换了一个眼‘色’,起身走到屋外,再走进来,用大拇指比着自己:“叫我们的名字。” “……” 几个脑筋快的猜出他们在玩什么‘花’样,兴致勃勃地观看着。肖恩愣了会儿,手指一人:“费路迪尔。”再指另一个:“费路迪亚。” “啊啊——”双胞胎‘激’动得热泪盈眶,扑上来紧紧抱住他,“这是奇迹、奇迹啊!” “兄弟,我们跟定你了!不,我们已经跟了首领,不过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生死之‘交’了!” “哎?” 余人呆呆瞧着这出闹剧,半晌得出结论:有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手足,似乎满辛苦的。 ****** 结果还是不知道壮阳‘药’是什么——这是被拥抱了大半天后,肖恩得出来的结论。 好容易冷静下来后,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强邀众人住进总督府,‘交’代明天一早会过来和他们一起上路,便兴冲冲地奔回营地收拾东西了,换总督招待他们。 夏普森的总督名叫霍桑,是个相貌普通的中年大叔,有着西城人普遍拥有的豪迈气质,还多了份热情,笑得幅度很大,说话爽快,心思却意外的细腻,见一行人风尘仆仆,衣衫凌‘乱’,立刻叫‘侍’‘女’准备洗澡水和衣服。因为在地下遗迹‘弄’得灰头土脸之后又没有好好净身,就连扎姆卡特也很乐意洗个热水澡,更不用说欢呼雀跃的‘女’孩们了。 西城没有王宫也没有贵族,所以‘侍’‘女’拿来的,也不是什么正式礼服,但都是好料子的衣裳,除了肖恩嫌束手束脚,其他人都穿得很舒服。 坐在采光良好的休息室里,品尝香浓的咖啡,有一种久违的宁静浮上心头。在这样的气氛里,平常最多话的棕发少‘女’也没了声音,静静擦拭大剑;余人或闭目养神,或浏览书刊,或品茗饮料,用各自的方式体味这份难得的安逸。 月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一手支颊,丝绸长袍下的双‘腿’优雅地‘交’叠,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背上,衬得肌肤更为莹白如‘玉’。扎姆卡特忽然心动,凑过脸去。因为两人坐在一个沙发上,月得以察觉他的意图,及时捂住他偷香的嘴:“干嘛,你的发情期还没到吧。” 余人纷纷抬头,看到这一幕,都脸红起来。 “我现在随时可以发情。”(注:魔族虽然***几乎为零,但碰上喜欢的人会恢复正常水位)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变化。”说归说,月还是松开手,本来他抗拒就只是出于疑‘惑’。 啊啊——杨阳、昭霆、耶拉姆和希莉丝闭上眼,不去看接下来的悲惨情景,心道:维烈,你一定要撑住! 扎姆卡特却没有如他们预料的‘吻’下去,双眉一耸,跳起来打开落地窗。与此同时,一声娇喝传入每个人耳中: “找到了!快把身体还给维烈哥哥!” 仿佛被刀子划了道裂口,原本碧蓝无暇的晴空出现一条细细的裂缝,眨眼扩大为一个黑‘色’的空‘洞’,边缘旋转着‘波’纹状的黑线,越往外越模糊,从里面跳出一个娇小的身影。她一跳出来,黑‘洞’就消失了。 “啊!”看清落在庭院里的人,昭霆发出了惊叫。来人披着印有占卜师标记的斗篷,脸蛋稚嫩,可能连十岁也没满,一头长发却全白了;大大的金瞳充满灵‘性’,此刻燃烧着愤怒,一霎不霎地瞪视徐徐走出房间的红发青年。 “哼,你居然追来了。” “‘混’蛋!还敢用维烈哥哥的声音说话!”伍菲的怒气更上一个台阶,右手一抄,数条青白‘色’的光蛇从她掌心延伸开去,‘交’集成形,汇聚成一把八尺来长的长枪,疾‘射’而出。 扎姆卡特一挥手,一团车***小的黑‘色’火焰迎向枪头,此消彼融,转眼不见,只留下两条不同的轨迹。雷枪经过的草坪都被烤得焦黑,黑焰掠过的地表则铺了层冰——这是来自冥界的冷炎,能够融化万物、冻结一切。 “臭妮子,别不识好歹!”扎姆卡特没好气地道,“不想死的话,就快滚!”伍菲听而不闻,双手高举,又是几条光蛇涌出,纽绞成一颗紫黑‘色’的雷球,下一秒,炸裂开来,数以百计的光块仿佛脱闸猛兽般,朝扎姆卡特袭去。 血龙王右手划了个圈,汹涌的炎‘浪’喷‘射’而出。为了不让同伴被热气所伤,他在身后筑起一道水壁。然后烈焰破空而去的刹那,水墙就被蒸发,白雾弥漫,遮蔽了杨阳等人的视线。在此期间,扎姆卡特和伍菲又‘交’锋了两个回合,不相上下。受不了对方的死缠烂打,血龙王食指一划,就要使出击杀的咒文。 《不!不要伤害伍菲!》魔界宰相大喊。 “……该死的。”毕竟相处了一千多年,彼此不可能没有感情,扎姆卡特硬生生收回法术,‘胸’口被反震力震得一阵刺痛,趁此机会,伍菲甩出电鞭,缠住他的手臂,往里一拉。 身体在被缠住的瞬间就麻痹,扎姆卡特跌倒在地,滑行了一段距离,摔在伍菲脚边。这时雾气散开,杨阳等人看了个一清二楚。昭霆首先质问:“喂!你想把他怎么样?” “当然是带他回魔界。”伍菲变出把短刀,随手一劈,又是条裂缝凭空出现。 “等等!”众人正要抢上,见伍菲扔下刀子,两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小脸涨得通红,双‘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喘气,却听不到半点声息。轩风纳闷地道:“她怎么了?”杨阳一个‘激’灵,转过头,果然看到月眼神森冷,握杖的手关节泛白。 “住手!月!” “她会死的!”希莉丝也叫起来。肖恩更用力推了月一把,打断了他的法术。 “你……”没等月发作,肖恩已经飞奔过去,心疼地看着伍菲惨白的脸‘色’:“你没事吧?”真是的!竟然对这么可爱的孩子使用窒息魔法! “咳咳咳咳!”伍菲整个人软瘫下来,难受得涕泪‘交’流。 “慢慢调息,不要急。”肖恩一手轻拍她的背,一手扶正她,以帮助呼吸畅通。过了会儿,伍菲缓过气来,一头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呜哇哇哇哇——” “好可怜哦。”不但肖恩心拧得生疼,几个富有母‘性’情怀的少‘女’也同情心大起,上前安慰,反而冷落了扎姆卡特。被同伴遗忘的血龙王火冒三丈地撑起还隐隐作痛的身子,吼道:“什么可怜!你们知道她是谁么?” “呜!”伍菲立刻‘抽’噎了一声,往肖恩怀里缩了缩。‘女’孩们顿时朝扎姆卡特怒目而视。肖恩回骂道:“轻点!不要吓坏小孩!” “哈!小孩?”扎姆卡特气得无语问苍天,然后一跃而起,扑向偷偷对他做鬼脸的伍菲,“我掐死你这装嫩的臭妮子!” “哇——” “住手!扎姆卡特!” 当总督府的人闻声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吵闹的景象。 ****** 再三向总督道歉后,一行人移居客厅。伍菲两手抱着肖恩的左臂,噘着嘴坐在上位;对座的扎姆卡特双手环‘胸’,一脸余怒未休;其他人围着他们就坐。 “现在可以为我们介绍了吧,这位到底是?”杨阳一手按摩太阳‘穴’,一手轻扣桌面,用这个伤脑筋的姿势做开场白。 “我认识她!她就是那个突然消失的占卜师!”昭霆叫道。杨阳、耶拉姆和希莉丝‘露’出惊讶的神情。伍菲咧嘴一笑:“你还记得我啊?” “废话!” “嗯,这件事先放一放。”杨阳瞥了眼扎姆卡特,看出他不会为这位不速之客做介绍,于是转向伍菲,和蔼地道,“可以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吗,小妹妹?” 伍菲先是笑‘吟’‘吟’的,听到最后的称谓,垮下脸:“我不是小妹妹啦~~” “咦?” “哼!你不是装嫩吗,继续装啊!”扎姆卡特嗤笑。伍菲大怒,厉声道:“闭嘴!臭龙!” “老‘女’人!” “什么!我明明比维烈哥哥年纪小!” “我是说‘我’,你比我老!”…… 看来,又是个年龄与面孔不符的魔族啊。众人面面相觑,一齐叹息。听两人越吵越起劲,杨阳咬了咬牙,用力拍桌:“统统给我安静下来!” 鸦雀无声。 “小姐,请自我介绍。”甩甩红肿的手掌,杨阳若无其事地道。 “哦。”伍菲清清嗓子,用昂然的态度道,“我的全名是伍兰夫米路罗达丝,魔界军统帅,人类称呼我为雷之幽鬼。” 除了扎姆卡特,每个人的意识都停留在倒数第二句。昭霆伸出食指比着她,颤巍巍地道:“你…你是魔界军统帅?”魔界军是娃娃军啊!? “对!” “……” 杨阳捂着脸,喃喃自语;其他人则是呈现石化状态。扎姆卡特啐道:“是那家伙安给她的虚名,真正管事的是地之幽鬼。” 呼——余人这才回过神,长长吐出一口气。 月沉声道:“萨克,你可以让赛普路斯宰相出来吗?”扎姆卡特吃惊得张大嘴,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可…可以,你想干嘛?” “我想跟他‘私’下谈谈,你让他出来。” “我……我……”扎姆卡特一脸为难。月眼神一凝:“怎么,你有事瞒我?” “没有!”像被针刺到似地往后挪了挪,血龙王转向黑发少‘女’,“杨阳。”这次没有现成的发带给他,杨阳只好撕下一片衣袖,帮他绑起长发。 众人屏息静气,尤其是没见过魔界宰相的轩风,紧张得手心出汗。 随着衣袖的收紧,红发青年脸上的霸气尽消,转为‘春’风般的和煦温柔。 “维烈哥哥!” 伍菲跳起来,眼泪汪汪地冲向他。维烈抱住她小小的身子,满怀愧疚地道:“对不起,伍菲。” “呜呜,不关维烈哥哥的事,是那个‘混’蛋的错!”伍菲哭了一阵,抬起头,“你还好吗?有没有被那个‘混’蛋欺负?” “我很好。”维烈轻柔地拭去她满脸的泪痕,语气是加倍的温和,“伍菲,你不用担心的,我说过我们从不争斗。” “才怪!大家都知道你是为了不让我们担心才这么说!你一定被他欺负得很狠很狠!” “唉。” “这就是魔界宰相?”轩风看得目瞪口呆,“根本是杨唯嘛!”杨阳叹道:“事实上,我不止一次怀疑。” “不过他现在这样才和那张脸配。” “啊,这位是——”维烈站起来,绽开询问的笑。轩风大方地伸出手:“我叫柳轩风。”希莉丝奇道:“咦,维烈,你不是和扎姆卡特共享记忆吗,怎么不知道轩风?” “呃。”维烈尴尬地抠抠脸颊。众人这才注意到他背对着月,恍然大悟。希莉丝懊悔地捂住嘴。 “需要我自我介绍吗?”黑发祭司的口‘吻’带着明显的嘲讽。 “不…不用。”魔界宰相僵直地转过身,羞得耳根也红通通的。视线相触的刹那,他呼吸不稳地连退几大步,才用比蚊子叫还小的声音道:“你…你好,我叫维烈。”说完时,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 “称呼您赛普路斯,不介意吧?” “不介意。” “好,走吧。”没有再让人看戏的打算,月大步离开客厅。维烈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只差没同手同脚。众人目送他们的背影,良久没出声。 “我敢打赌!那个宰相绝对喜欢月!”轩风双手握拳,语惊四座。伍菲正要斥骂她荒唐,杨阳冲口道:“对啊!维烈曾说他被迫分享扎姆卡特对月的爱!” 一阵寒风吹过,吹得众人凉飕飕的。 太……太悲惨了。 ****** 月走进客厅对面的房间,先燃起壁炉,然后坐在沙发上等待,不出他所料,又过了好一会儿,维烈才姗姗来迟。 比了个“请坐”的手势,月朝关上的房‘门’挥了挥法杖,施以防止窃听的隔音结界。 维烈走到离他最远的位子坐下,对这样不礼貌的态度,月并不感到生气。当他还是皇子时,就被人当作毒蛇猛兽看待了。 “我听萨克说,魔界的技术相当先进。”一句寒暄也没有,月直接切入正题,“所以我想请问有没有让你们两个分开的方法?毕竟这样无论对我和萨克,还是你都很不方便。” 因为谈的是正事,维烈稍稍放松了点:“方法…是有,但里面有个问题,才拖到今天也没解决。” “什么问题?” “记忆。”维烈苦笑道,“身体是可以分开,但是记忆不行。如果硬要拆开,我们当中的一个势必要放弃记忆,这是我们都不愿意的。”闻言,月陷入了沉思。维烈也恢复了战战兢兢的状态,两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的样子活像等着挨罚的小学生。 “复制呢?” “呃!” “你没听过吗?”月误解了他的反应,解释道,“就像复制怪那样,再重塑一份。不过我不知道记忆是否可以像形体一样复制。” “可…可以。”维烈结结巴巴地道,表情十分奇异。月粲然一笑:“太好了,那就麻烦您了。” 维烈面红耳赤。月终于发现不对,微微皱眉:“您对我有好感吗?”直截了当的问法令维烈窘得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调息半晌,讷讷道:“有,因…因为我们共同分享彼此的记忆和……感情。” “啊,竟然融合到这地步了?”月一怔,随即若有所思,“您另有心上人吗?” “有。”维烈顿了下,聆听体内的声音,微笑起来,“你不用介意,她已经去世了。” “原来如此。”月轻笑出声,换了个坐姿,“告诉萨克,我的心眼没这么小。不过,他应该听得见吧。” “嗯。” “一团‘乱’帐。”月摇了摇头。维烈把发尾拉到前面:“那么,我让扎姆卡特出来。” “不,不用,去跟外面那帮偷听的家伙聊聊吧,反正也没几天了。等到了赫拉特解开封印,我就跟你们一起去魔界。” 维烈绽开感谢的笑靥:“好。” ****** 当晚,月明星稀,银白的月盘高挂夜空,散发出凄冷的光辉。红发青年独自坐在屋顶上,双手环着膝盖,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什么。不知过了多久,他蓦然站起,转过身。 两个身影凭空出现,都穿着白大褂,五十来岁年纪。只是一个身材瘦削,形容冷峻;另一个神‘色’就和蔼多了,鼻梁上挂副眼睛,看起来像是学者。 维烈咽了口口水,紧张之‘色’一闪即隐,拘谨地弯下腰:“见过缅长老,零长老。”仔细看可以发现,他放在两边的手握得死紧,而且不住发抖。 名叫“缅”的长老神态倨傲,哼了一声算是回应。零长老颌首还礼:“少主。” “那个,摩耶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很好。不过你不在,很多事都没办法推行,比如安抚工作……” “他也只有这个用处了。” “缅!” 维烈苦涩地笑笑,岔开话题:“我给两位长老寄了信,不知——”零仍是瞪着同僚,随口道:“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你是要现在启程吗?” “不,再过几天,月…扎姆卡特的恋人还有点事要办。”维烈顿了顿,‘露’出惊诧之情,“你说已经准备好……难道,你们早就想到了!?” 缅的嘴角弯起鄙夷的弧度:“白痴才想不到!”维烈如遭雷击,一时说不出话来。 “够了!缅,你回去!”零忍无可忍地喊道。赶走同僚后,他心疼地看着脸‘色’惨白的维烈,安慰道:“少主,别听缅瞎说,你决不是白痴!” “不,我是白痴,和父亲比起来。” “……” “零,你告诉我——”维烈痛苦地抓着‘胸’口,再也控制不住地颤抖,“父亲他是不是…是不是也认为我是他的耻辱?” “不会的!”零冲口道。维烈笑了,不是释怀的笑,而是无力的笑,笑他——这时候你还要撒谎! “谢谢,零。”伤人的话维烈说不出口,即使心痛如绞,也依然维持最低限度的礼貌。 “少主,我是说真的。”零正‘色’道,“我不敢说你是先生的骄傲,但你绝对是他最疼爱的人!” “是啊,就算是‘笨儿子’,我也是他唯一的儿子。”维烈毫无欢容。 零张口结舌:竟然…竟然是这个原因么?先生啊先生,你自以为“笨儿子”的叫法亲昵,却不知道,你的儿子根本听不懂亲昵! “少主……”零本想澄清,想起那么多年来,维烈从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过,又缩了回去,长长叹息。维烈用死气沉沉的口‘吻’道:“你回去吧,代我向缅长老道谢。”零犹豫了一下,道:“少主,你不要怪缅,他……” “我不会怪他。”维烈打断,声音却缺乏力度,表情也无‘精’打采的,“任谁看到一个和自己崇拜的人长得一模一样的白痴,都不会开心的。” 明知不开心还会来见你!?零真想大吼出来,好容易按捺住。 唉,一个两个都是傻瓜。摇摇头,零也走了。 夜凉如水,月光的纱缦轻柔地笼下,为青年罩上孤寂的外衣,突然一个声音打破这片沉郁的宁静:“哎呀,维烈,你也在这里?” “肖恩。”维烈转过头,看清棕发青年的样子,吓了一跳,“你你…你小心啊!” “没事啦。”肖恩两手撑着屋顶的边缘,朝他‘露’齿一笑,然后将一只用绳子绑着的酒坛提上来,使劲一撑,稳稳站在平地上,“嘿呦~” “你怎么从这里上来?” “你没看到吗,我去拿酒啊。”肖恩指指酒坛。 “你真是。”维烈忍不住微笑,郁卒的心情被他这么一搅,淡化不少,“大夜天的好觉不睡,爬到屋顶喝酒。”肖恩撇了撇嘴:“你还不是在这里发呆。”这句话触动了心伤,维烈又沉默下来。 “干嘛,摆这副死人脸。”肖恩没有诧异,早在上来时,看到对方失魂落魄的背影他就知道不对,当下一把勾住某失意人的脖子,一***坐下,“喝酒,喝酒,一醉解千愁!” “这只是饮鸩止渴。”维烈对这样的消愁方式并不赞同。 “哇咧,你把这么好的酒当毒‘药’啊!”啵的一声,坛口被拔开,清冽的酒香直冲鼻端,令人心神一畅,饶是不好此道的维烈,也不禁赞道:“真是好酒!你从哪儿‘弄’来的?” “嘿,当然是总督府的地窖了。放心,我跟总督说过了。”肖恩解下绑在另一边腰上的两只碗,递给他一只。 维烈喝了两口酒,忽而泛起异样的感受:“话说回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坐在一起喝酒。” “哎,对哦。”肖恩愣了愣,回忆道,“不过坐在一起看星星倒是好几次了。嘿!那时我还小得一嘟嘟呢。”维烈脸‘色’一变:“你想起来了?” “想起一部分。说到这件事——”肖恩语气一沉,抛下喝空的酒碗,用力掐住他的脖子,“你竟然骗我!装嫩也罢了,还装‘女’人!骗我叫你大姐姐!你哪里像姐姐!?” “我没有装‘女’人!是你自己认错了!” “不管!” “你怎么不讲理……啊!”挣扎下碗脱手飞出,酒水洒了两人一身不说,碗还不偏不倚掉在肖恩头上,活像戴了顶帽子。看着他的狼狈样,维烈扑哧一声,爆笑起来:“哈哈哈哈!” “……你这家伙,还笑!”肖恩恼羞成怒地拿下碗,往他头上扣去。以毫厘之差躲过,维烈顺势倒在地上打滚:“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肖恩咧开一抹‘阴’笑:“笑?好,我让你笑个够!” “啊!”下一秒,维烈拼命闪避对方的双手,“住手!哈哈…哎呀,哈哈哈……停——” “笑啊!再继续笑啊!” “哈哈……你太…哈哈哈,过分!不…不行了……呜哇——你还——我要杀了你!!!” “哟,发威了。” 当下两人扭打成一团,从屋顶的这头滚到那头,再从那头滚到这头。 “哈、哈、哈……” “呼、呼、呼……” 半刻钟后,粗重的喘息为这场毫不雅观的格斗划下句点。维烈余怒未休地一拳甩过去:“你这家伙,差点害死我!”肖恩不甘示弱地回嘴:“是你先笑我的!” “我只不过笑你两声,你就挠我痒,还咬人——有你这样打架的吗!?” “你还不是把我举起来‘乱’丢!戴力量手镯,犯规!赖皮!” 刚刚熄下去的战意又随着吵架升温,两人不约而同地扑向对方,再次扭打起来,直到‘精’疲力尽,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为止。 “真是的……”好不容易恢复了点力气,维烈一手捂住脸,逸出轻轻的笑声,“我头一次玩得这么疯。” “不好吗?证明你是个活人——会哭,会笑,会生气。” “嗯。以前,我都快忘了这种感觉了。因为父亲总是叫我自制,不能动情,不能失去理智……” “呜哇~~你父亲好变态!”肖恩睁大眼。维烈捶了他一记:“不许说我父亲的坏话!他这样说是有原因的。我是摩耶的宰相,大家的主心骨,我一垮,大家怎么办?” “那也不能这样啊!”肖恩坐起来,使劲给他捶回去,“你又不是铁打的,一直绷得紧紧的不要疯掉!偶尔的玩乐也是需要的!”维烈的神情朦胧起来:“事实上,我是很累,很累很累。” “那就休息啊。” “可以休息吗?” “废话!” “废话……从来没人这么对我说。我也不敢问可不可以休息。”维烈扯了扯嘴角,“肖恩,我父亲的助手一直瞧不起我,我很难过,一心想做出番成绩给他们看,可是我很笨,从来达不到他们的期望,不管我多么努力……” “那又不是你的错。”肖恩皱起眉。 “我知道!可是,我没办法不在意!我在意他们的眼光,在意他们的态度!不过……我最希望的还是,父亲能对我刮目相看。” “刮目相看啊。”肖恩将两脚伸得直直的,双臂撑在身后,仿佛想起什么似地吐了口气,“我也有过这种想法。” 维烈一怔,回忆片刻,吃吃笑起来。 那是他到肖恩家第四年发生的事情。珂曼家主终于决定教十岁的小儿子召唤术,然而这位十项全能,文武双全的[萨桑之子],就如大贤者预言的,无论如何学不会。小鬼倔脾气发作,卯足了劲练练练,整整一个月,废寝忘食,‘弄’得人瘦了一大圈,洁西卡和莫里瑞心疼不已。 一晚他受两人所托去劝解,还没进‘门’就听见嘤嘤的哭泣声,走进一看,‘床’上鼓鼓囊囊的一团,活像颗蚕茧,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今晚你笑上瘾了是不?”肖恩也知道他在笑什么,咬牙切齿地亮出拳头。 “哈哈哈,抱歉。”维烈竭力忍住笑意,“但是……咳!你那个时候的样子,真的好好笑。” 那一夜,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那颗“蚕茧”到天亮,因为他再清楚不过,这种心结只有本人打得开,旁人的开导毫无用处。 “后来怎么样?” “后来?对了,你第二天就走了!”肖恩投来恶狠狠的一眼。维烈苦笑道:“现在不要算旧帐好不好?”他也是身不由己啊!肖恩又瞪了他好一会儿,才愤愤地道:“还能怎样,当然是放弃了!” “放弃了!?”维烈愕然。肖恩的个‘性’他很了解,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又开朗又豁达,可是一旦固执起来,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是一股劲地往前冲。被强制转头还有可能,但……自己放弃? “因为想通了。”肖恩平静下来,仰头凝视夜空,“即使学不会召唤术,我也还是我。” “……” “第二天,姐姐病了,我才发现,她好瘦好瘦。义父也是,瘦得一把骨头。一定是那个月他们陪着我吃不好睡不香。我后悔极了,拼命道歉。姐姐说如果你要我们原谅你,就把早饭吃完。” “我一边吃一边哭,好几次咽不下去,那顿饭是我有生以来吃得最痛苦的一顿。那时我就明白,比起我学会召唤术,成为了不起的召唤师,继承珂曼家,他们更希望我健康快乐。当然,每次被其他亲人嘲笑时,还是很难过,但是扬眉吐气的代价是义父和姐姐的话,我宁可不要!” 维烈怔怔听着,脑中闪过几个画面:为了让父亲和父亲的助手们刮目相看,而成天泡在实验室的自己;总是突然出现在手边的便当盒,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小身影;还有……原本没他哄就不肯睡的小鬼们一个个变成早睡早起的好孩子。先是最宝贝头发的菲亚斯头发上粘着小黄瓜;然后是最宝贝脸的弗雷德脸上黑乎乎的;最后是卡蒂丝十根手指红红的像受了伤。对应的,他的便当盒里就有切得奇形怪状的黄瓜;炸得焦黑的‘鸡’‘腿’;让人看了就倒胃口的番茄汁拌饭。最喜欢撒娇的伍菲不再缠着他抱;从来没主君架势的艾尔拉斯开始甩大牌,规定他几点必须入睡……一点一滴,被他忽略的关怀涌上心头,令他有想哭的冲动。 被某些人唾弃的他,在另一些人眼中,却是珍宝。 “即使笨,我也还是我吗……?” “对啊,而且我觉得你一点也不笨。”肖恩不知何时拿回了酒坛,自斟自饮,“我也经常被人骂笨蛋,但你觉得我笨吗?” “是‘挺’笨的。” “我杀了你!”肖恩举起酒坛。维烈笑着做出抵挡的姿势:“我投降,我投降。” “哼!” 又笑了好一会儿,维烈才气喘吁吁地坐起来。因为打架的关系,四肢很酸痛,身体也沉沉的,心情却格外轻松,像放下了某个长久以来背负的包袱。 算下来,这是第二次被他‘激’励了。魔界宰相在心底微笑,转过头。 “喂!留点给我!”一看不妙,酒坛快被某人倒空了,维烈急忙阻止。 “晚了。”说着,肖恩咕嘟嘟喝完碗里的酒。维烈一把掐住他的颈项:“再去地窖拿一坛!” “哇——你土匪啊你!” 这一夜,两人总共打闹了三次,喝光了总督府所有的藏酒。 ****** “阿嚏!阿嚏!” 看着面前喷嚏连连的两人,杨阳觉得真是乐极生悲的典型。 “肖恩也罢了,维烈你竟然也陪着他胡闹。” 今天早上,众人翻遍整栋府邸,终于找到两个睡在屋顶酩酊大醉的同伴。而在深秋的夜晚‘露’天睡觉,感冒是当然的结果。 维烈受教地低下头。肖恩抗议道:“什么叫我也罢了?”希莉丝拎起他的耳朵:“你还不够胡闹么?”肖恩一边咳嗽一边叫痛。见状,希莉丝立马松开手,心疼地帮他量体温。 “‘药’煎好了。”耶拉姆端着两碗‘药’走进来。希莉丝和伍菲一人一碗接过去,喂两个病人喝‘药’。 “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瞅着裹着‘毛’坦瑟瑟发抖的两人,杨阳叹了口气。 “按时上路。不行的话,就爬着去。”月的语气毫无转圜的余地。肖恩和维烈面面相觑,从彼此脸上看到相同的绝望。杨阳苦笑着劝道:“别这样,月,他们俩也很久没见面了,才会一时忘形。” “就是!不过多等一天而已,有什么等不了的!”昭霆也为两人打抱不平。 月沉默片刻,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余人目送他的背影,又是诧异又是不解。 “小月月好像有点焦躁啊。”轩风不是很确定地道,因为从月的表情完全看不出端倪。肖恩恍然大悟:“是了,他一定很想尽快解开西城的封印——维烈?” 怔了怔,魔界宰相会意,微微一笑:“我没问题,我的体质再过半个小时就会痊愈了。”棕发青年笑嘻嘻地道:“我比你壮,更加没问题。”红发少‘女’不放心:“真的没关系吗?” “安啦安啦!” “好。”黑发少‘女’点点头,拍手宣布,“那就按时出发!” ****** 没多久,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来了,重演了一出拥抱的戏码。见到维烈,两人都很高兴,于是寒暄了几句后,一行人就告别总督,走出大‘门’。 前院站着四排士兵,一见他们出来,立刻‘挺’‘胸’行礼。昭霆惊讶地指着他们:“这些人是干嘛的?” “他们是我和费路迪尔的部下,和我们一起护送你们到赫拉特。”费路迪亚解释。希莉丝失笑:“有这个必要吗?这里到赫拉特不过一天的路程。” “有。”费路迪尔正‘色’道。费路迪亚也用凝重的口‘吻’道:“这里过去有不少死亡佣兵团的余孽,必须小心。”轩风打了个寒噤:“死亡佣兵团还没撤走?”她在被掳期间吃尽苦头,因此种下畏惧的种子。 “撤走了,但是有残兵留下。他们相当擅长隐藏,目前也没有扫‘荡’干净。” “那我们就听二位的。”杨阳尊重主人的意愿,微笑表态。 担心维烈和肖恩的状况,伍菲和希莉丝自发和他们共骑,多出的一匹马就用来背行李。沿途的景致并不如杨阳等人想象的美好,反而以断亘残壁居多。趁中午在河边休息时,昭霆问起,双胞胎异口同声地答道:“还不是那群人渣干的!” “可是之前没有这样。” “他们也只能威风一阵子!” 众人会意:死亡佣兵团逞威了一段时间后,引起附近的警备兵注意,没能进一步破坏下去。倒是杨阳看到昭霆和两人聊天的模样,想起一件事,吓出一身冷汗——她怎么忘了昭霆是西城的满愿师! 借如厕的名义将友人拉到僻静处,杨阳耳提面命,嘱咐她谨言慎行,千万不可***身份,然后去找其他同伴串供,最先找到的是坐在树下吃东西的肖恩,正好把兜在心里的疑问倒出来:“昨天你见到费路迪亚、费路迪尔时,为什么反应怪怪的?” “怪怪的?”肖恩一愣,随即恍然地笑起来,“哦,不是的,我不认识他们,只是他们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奇怪的感觉?” “嗯。很怀念,很悲伤,很自责,很……痛恨。” 痛恨?杨阳张口结舌,诧异这个词会出现在肖恩身上,不过转念一想,当她提到理应万人景仰的英雄王时对方也有类似的情绪,她这个同伴可真是个谜。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见青年蹙眉苦思,黑发少‘女’拍拍他的脸,惊讶掌心的触感,“热度上去了!果然应该让你好好休息!” “没事啦!你别大小声!”肖恩慌慌张张地捂住她的嘴巴,左右张望。一路上他被情人严格管制,中饭也没能放怀吃,好容易偷了一包干‘肉’躲在这里大块朵颐,万一希莉丝闻声而来,他就完蛋了! 蓦的,他的视线定在杨阳身后的某一点,琥珀‘色’的眸子逐渐睁大。 “不——” 这声叫喊凄厉得宛如伤兽的悲鸣。众人纷纷跑出休息的地方,只见棕发青年冲进河,溅起的水‘花’遮蔽了他的背影。 “肖恩!肖恩!”希莉丝不假思索地追上去,余人紧跟在后。昭霆边跑边问:“他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杨阳同样丈二‘摸’不着头脑。 离得近了,众人倒‘抽’一口凉气,顿时明白同伴失态的原因。一个‘妇’‘女’跪坐在河边,两手像压着什么似地伸进水里,看到他们,‘露’出惊惶之‘色’,往后退去,提起一个湿淋淋的婴儿! “这个杀人犯!”昭霆义愤填膺地喊道。肖恩已奔到那‘妇’‘女’面前,一把推开她,夺过婴儿,进行急救处理。稍迟赶到的希莉丝也二话不说蹲下来,施展治疗术。 “……不行了。” 白光消失后,婴儿仍无生命反应,红发少‘女’不敢迎视情人充满期盼的目光,艰难地挤出答案。棕发青年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又转头去看那‘妇’‘女’:“为什么?为什么?” 不知为何,杨阳觉得他的语气不像质问。 “啊!还有一个!”轩风叫出声。余人这才注意到‘妇’‘女’的脚边躺着一只湿透的襁褓。费路迪亚叹了口气:“是双子啊……难怪。”维烈脸‘色’大变。 “我杀了你这臭‘女’人!”昭霆拔出无刃,高高举起就要劈下,费路迪尔伸手拦阻:“住手!她是孩子的母亲!” “什么!!!”杨阳等人傻眼。只有肖恩不言不动,垂着头发呆。 那‘妇’‘女’嘴‘唇’抖了抖,嚎啕大哭,哭声之悲切,使人无法不相信她真的是婴儿的母亲,那么,她为什么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 “双子历来是受到***的一群。” 前往墓地的途中,费路迪尔沉痛地道,“举凡收成不好、灾难发生、村人病死,统统是双子的责任。我和费路迪亚是运气好,出生那年村里开垦了一块荒地,才没被当成灾星活活打死,而是被当成福星平安长大。” 三个来自异世界的少‘女’听得皱眉:“这不是‘迷’信吗!” “不光是‘迷’信。”希莉丝一脸无奈地道,“还有出气筒的因素在。很多人遇到打击就想逃避,双子就成了他们发泄的对象。”杨阳三人咬牙切齿。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苦笑。 “可是为什么要亲生母亲……”耶拉姆没说下去。 “他们说,要‘乱’‘棒’打死才能驱除灾难。”‘妇’‘女’泣不成声,“我就想,与其那么痛苦地死,不如我——” 众人都无言以对。 说话间,坟场已经到了,只见几十个土堆散布着,上面零零落落‘插’着木牌。几个佣兵很快挖好坑。杨阳和轩风温言劝慰,好容易让‘妇’‘女’悲伤稍抑,啜泣着将襁褓放进坑里。希莉丝转向抱着另一个婴儿的人:“肖恩。” 棕发青年似是没听见,直到对方提高音量又叫了一次,才缓缓抬首,用一种让希莉丝心寒的沉寂眼神望着她,默默递出死婴。 希莉丝刚迟疑着接过,见对方身体晃了晃,往后软倒。还没来得及惊叫,一双手臂从旁边伸出,牢牢扶住昏晕过去的青年。 “维…维烈。”看到这一幕的每个人都松了口长气。 “快点掩埋尸体,带他去附近的村庄休息。”月当机立断。 ****** 将病人安置在借住的民舍里,几个少‘女’匆匆忙忙地准备冷水和‘毛’巾。月挥手制止:“别做无谓的事,他这不是真正的疾病。” “咦?”昭霆、轩风、希莉丝和伍菲傻在‘门’口。杨阳止不住疑‘惑’:“对了,月,我早上就想问你了,肖恩的身体怎么会生病?” “定幻石塑造的假身是根据灵魂模拟反应,他的灵魂判断受冷会发烧,身体就发烧。而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这小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魂‘波’‘乱’成一团,连带身体的机能也报废。如果不能让他的灵魂镇定下来,烧就退不了,他也醒不过来。” “那要怎么镇定?”好几个声音一齐道。 “谁会镇魂魔法?”月直截了当地问。无人回答。 “我会。”片刻之后,维烈打破沉默,“不过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杨阳,留下帮我。” “呃?”杨阳意外地指着自己。余人会意,相继离开。希莉丝‘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唇’,还是跟着走了出去。 听到关‘门’声,杨阳一边回头一边走到‘床’边,用犹豫的口‘吻’道:“维烈,我觉得你应该让希莉丝留下。” “她没用。”魔界宰相的回应极为冷酷无情,右手轻柔地拂开青年汗湿的刘海,食指和中指并拢按着他的眉心,下一秒,仿佛触电般,手指被弹开,他整个人也倒退两步。 “维烈!?” “果然不行。”红发青年咬了咬牙,以无奈中带着担忧的表情注视黑发少‘女’,“杨阳,只有靠你了,你去握着肖恩的手。”杨阳更是惊诧:“握着他的手没问题,可是…靠我?我不会镇魂魔法啊!” “我也不会,所以才叫你留下。你是肖恩宿命的另一半,可以进入他的意识,把他叫回来。刚刚我是想试试,因为同调的过程很危险,我不想让你去,但我不行。” “原来如此。”杨阳恍然大悟,拍‘胸’道,“好!‘交’给我!我一定会把肖恩叫回来!”维烈还是不放心:“你千万别勉强,实在不行就退出来,我再另外想办法。” “知道了。”杨阳坐在‘床’沿,握住青年滚烫的手,闭上眼集中‘精’神。在西芙利村时她就学会如何与右腕的神器[飞焰]取得同调,因此不一会儿就‘摸’到窍‘门’,意识慢慢‘抽’离。 ******* 无数的泡沫在眼前散开,大量的水灌入口鼻,堵住呼吸。 “!?” 他张口‘欲’叫,却只喝到冰冷的液体;‘胸’腔窒闷得快要爆炸;脑子里像有重捶在敲。 好难受!他拼命捶打按住自己的双手,不明白这双手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好难受!好难受啊,妈妈!!! “对不起,席恩。” 哽咽的话语渗入听觉,浑浊的视野泛开小小的涟漪。 我不是席恩啊!他想澄清,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力气飞快地流逝,只能够抓着母亲的衣襟,而且手指也开始松脱,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往下沉…… 不对。 意识的一角响起微弱的质疑:不应该是这样的。 但究竟是怎样,他一点也想不起来。很快,连这小小的困‘惑’也消失不见,神智涣散,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着他往下坠,身边不断有画面掠过,却一样也看不清。 “看吧看吧。”黑暗的彼岸,传来尖锐的笑声,“这些都是有趣的景象啊。” 不要!他骤然回过神,‘激’烈挣动想摆脱那股吸力:我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 “为什么不要看?怕想起自己的罪吗?” 他一怔,掌心传来异样的触感,低下头,一张灰白的面孔跃入眼帘,红发散‘乱’在‘床’单上,他的手掐在她的脖子上。 “啊啊啊啊啊——”他悲恸地哭喊,紧紧抱住头,在这狂‘乱’的情绪中,却有一个声音宛如被火烤过的毒针,直刺他的灵魂:“封印太强了,我只能够让你看见一个的下场,不过,这个对你也够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他心痛得几乎发疯,“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让你痛苦啊,因为你让我很痛苦。” “我不想你痛苦!我希望你幸福啊!” 笑声再度响起,这次还搀杂了强烈的恶意:“那么,过来吧,亲爱的弟弟,把我从这个地狱解放出去。” 仿佛瘴气的黑暗包围住他,将他拉往未知的深处。在这片逐渐浓厚的‘阴’影里,闪过一道微芒。 “肖恩!” 谁……?‘混’沌的意识反应不出来人的名字,下一秒,声音不再遥远,近在咫尺,清晰而真切:“肖恩!!!” ****** 他睁开眼,对上一双漆黑如子夜的眸子,一瞬间,他以为黑暗抓住他了,恐惧地颤抖,但很快,他察觉明显的不同。黑‘色’的眼睛温暖、柔和、包容,如同冬日的阳光。透过这双眼,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及腰的黑发,一样温柔的黑眸,坐在椅子上,宁静地看书;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躺在沙发上打呼;神情冷漠的‘女’孩麻利地整理帐本;幼小的他趴在地上逗‘弄’宠物;壁炉里燃烧着橘‘色’的火焰…… 温馨的画面驱走了惨酷,他放松身体,沉沉睡去。 “肖恩!肖恩!”见同伴刚清醒又失去意识,杨阳焦急地摇晃他,一只手搭住她的肩膀:“没事了,他只是太累才会睡着,辛苦你了。” 杨阳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汗湿重衫,疲倦感如‘潮’涌上。维烈表情僵硬,用一种平板的语调道:“我要出去一下,杨阳,你能不能再守着他一会儿?” “我知道,有人要抓他是吧。”杨阳凝视他,眼神复杂,继而扭头为‘床’上的人掖好被子,“你去吧,我会看着他的。” 魔界宰相点点头,转身离开房间。 一出农舍,他僵硬的表情立刻崩溃,直冲不远处的小树林,厉声道:“普路托,滚出来!普路托!” 早已潜伏在附近的冥法王应声出现,依然是黑‘色’斗篷的扮相,以叹息的口‘吻’道:“冷静点,赛普路斯。” “你也感觉到了吧,那个人渣的小动作!”维烈充耳不闻,‘激’动地道,“马上解开他们之间的联系!不然肖恩迟早被他‘逼’死!” “这是不可能的。他们俩是双胞胎,本来就有特殊的感应,席恩又在这个基础上施加共生的法术,即使我也无法解开。” “他***!”维烈生平头一次骂三字经,可见他内心的愤怒。 “话说回来,也是你不好,你把他关在那种地方,日夜折磨到今天,他当然会想方设法逃走。”普路托的语气更无奈。 维烈笑了,与平常和煦如‘春’风的微笑截然不同,是一种狰狞的,残酷的笑容。 “你的意思是,要我给那个夺取亲弟弟的身体;***亲弟弟的徒弟;把亲弟弟的养‘女’‘弄’成世界树的人渣好吃好睡,奉为上宾?”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闭嘴!”维烈怒吼,“告诉你,我现在还要去折磨他!我杀不了他,但我会让他痛到没空耍心机!” 普路托叹气,换了个角度劝说:“赛普路斯,席恩的确是罪无可恕,我们也不同情他,但是不论动机,他终究拯救了世界,看在这一点份上……” “拯救了世界的不是他,是王!是王一千年来给世界树能量,用身体支撑这个世界!” “如果不是被绑上世界树,魔王陛下会愿意拯救世界吗?” 维烈语塞,随即,他的神情柔和下来,恢复原本的沉静:“会的,为了肖恩和帕西尔提斯,王会愿意。”这回轮到普路托无言以对。 “好吧,我不再为席恩求情。”普路托放弃让眼前的人改变主意,“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要肖恩恢复记忆?” “……” “在锡维拉听肖恩亲口这么说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明知道肖恩经历了怎样的事,还要他想起来?” “我……是不希望他想起来。”沉默良久,维烈低声承认。普路托毫不意外地点头:“那是别人希望他想起来了。谁?魔王陛下?”维烈苦笑:“当然。” “魔王陛下也太自‘私’了!她就不能设身处地为肖恩想想!?” “这是王爱人的方式。”维烈卸过对方的指责,神‘色’一黯,“而且,肖恩也必须想起来。”普路托讶道:“为何?”维烈转过身:“我只能说到这个份上,剩下的你们自己猜吧。” “等等,赛普路斯!”普路托拉住他,急切地喊道,“别再‘逼’肖恩了,他想不起来的!” 宛如一道惊雷打在耳畔,维烈骤然回头,发尾旋出‘激’烈的弧度。 “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封印有两道,另一道,是我下的。” 刺耳的撕裂声划破空气,碎裂的布帛仿佛飞舞的黑蝴蝶,冥法王连退数步,单膝跪倒,‘裸’‘露’出的面容清雅而苍白,一道黄金溶液般的液体从他嘴角逸出。 金黄‘色’的神之血。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维烈全身发抖,勉强克制住弑神的冲动。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发火,但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一开口,普路托就咳了两声,更多的血液涌了出来,“你不要以为灵魂没有办法自杀,当情感达到一定强度,魂体就会受不住。肖恩当时的情况就是如此,如果……咳咳,我不再次封印住他的记忆,他绝对会当场消失!” 颤抖停止了,维烈整个人瘫软下来,一手盖住脸,吐出绝望的低语:“完了,全完了。” “赛普路斯?” “你们这些神明,都没有感觉吗?”维烈垂下手,崩溃地大喊,“你们把肖恩和他身边的人害成这样,肖恩是不怪你们,因为他是滥好人!大笨蛋!难道他身边的人也是滥好人?”普路托茅塞顿开:“你是说……帕西尔提斯?” “普路托!” 温柔婉转的嗓音突然响起,一道纤影翩然落下。那是个看来二十后半的‘女’‘性’,容姿端丽,仪态高雅。然而一瞧见吐血的冥王,她美丽的大眼立刻珠泪莹莹,顾不得裙子会‘弄’脏,跪在他面前:“啊啊,你受伤了。” “秦…秦蒂丝。”普路托‘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因为他们夫妻目前分居中,还是对方提出的。 生命‘女’神反‘射’‘性’地伸手想为他疗伤,想起两人属‘性’相反,咬了咬‘唇’,生气地转过头:“赛普路斯,我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什么要打伤我的丈夫?”她生‘性’温柔,虽然在质问,语气却毫无***感。 维烈没有回答,愣愣地瞧着他们,冲口道:“为什么你们可以互相看见?” “呃?”秦蒂丝完全不清楚前因后果,一时懵了。普路托会意地道:“因为我们都是神,无论属‘性’如何,存在方式是一样的。而亡者不同,是另一种存在形式,不是特殊体质或相同属‘性’就无法接触。帕西尔提斯的情况更加复杂,原本生者就看不到亡者,加上贺加斯大人的影响,使他的灵识彻底断绝。” “罢了,罢了。”维烈灰心至极。 “赛普路斯,你是为了帕西尔提斯?”普路托重拾先前的话题。维烈苦涩一笑:“你们好歹也和他做了一千年邻居了,都不清楚他的状态?”普路托和秦蒂丝有点难堪地对视一眼,道:“我们只能从罗兰…他的弟子口中得知一些他的近况,一来他不愿见我们;二来世界之钥的结界我们也进不去。” “嗯,那我告诉你们他一百多年前的样子,因为一百多年前我才进去。”维烈淡淡地道,“当时我看见一个疯子。” 普路托和秦蒂丝呆在当地。 “怎么,你们很惊讶?”维烈扬了扬眉,绽开讽刺的笑容,“真是怪了,连身为神明的你们都必须互相陪伴才能度过漫长的岁月,你们凭什么以为他被单独囚禁一千年,还能保持清醒的理智?” “我……”两位神祗都有词穷的感觉。 “我‘花’了三十年医治他,但我可以断定没有根治,事实上也不可能治得好。所以我才希望肖恩恢复记忆,给他点慰籍。离[最终时刻]已经没多久,至少让他平静地去。现在,当然是什么都不用谈了。” 窒息的死寂弥漫在三人周遭,良久,秦蒂丝低低的啜泣声渗入停滞的空气。 普路托困难地道:“赛普路斯,以摩耶的能力,也找不出让那个孩子解脱的方法吗?”维烈忍不住吼道:“找得到我还会要肖恩恢复记忆吗?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他痛苦!” 沉沉的叹息,是无奈,也是愧疚。 “可笑,单单一个席恩,就能搞出今天的局面。不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的。” 语毕,红发青年雪白的身影隐没在黑暗里。 ****** 第二天清晨,杨阳被‘鸡’啼声惊醒。 糟糕!仿佛弹簧般蹦起,瞥见身旁的人安详的睡颜,她才松了口长气,倒回‘床’铺:如果肖恩在她睡着期间出了什么状况,不用维烈责怪,她先扇自己一巴掌。 等等!还不能确定是没事!倒下的人重新跳起来,用力摇晃青年的身体:“肖恩、肖恩、醒醒!” 隔着衣料,杨阳清晰地感到掌下的肌肤绷紧了一瞬,这是武者的自然反应,但是接下来的反应就不像武者,而像赖‘床’的小孩:“嗯~~让我再睡一会儿~~~” “别睡了!太阳晒***了!”杨阳又好气又好笑,又是如释重负,不觉提高嗓‘门’。肖恩双眼睁开一线,咕哝道:“根本没太阳嘛。” “早睡早起才是好孩子哟。” 一个快活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杨阳和肖恩同时瞪大眼,转向声源:“索贝克!” 帕西斯面朝里坐在窗台上,笑嘻嘻地望着他俩:“嗨!”刃雾也举起爪子打招呼。 “索贝克!”肖恩‘激’动地扑过去。幸好帕西斯早有预料,跳下窗台,才没被他扑出房外。杨阳也绽开高兴的笑容:“见到你太好了。不过,这回你是不是应该说出真名,假冒的流‘浪’佣兵先生?” “咦,已经碰上本尊了?”帕西斯立刻猜出‘露’馅的原因,同时喘了口气——肖恩抱得好紧,“那我也不用屈就这张平凡的面孔,可以另外换张美丽的脸。” “喂喂。” 肖恩稍稍放松手劲,问道:“索贝克,我认识你,对吗?”帕西斯眼里浮起柔和的水光,那是感动与无憾‘交’织而成的情‘潮’:“你自己的事,还来问我?” “呃,那个,我……”肖恩一言未毕,被一双手转了个方向,撩起长发编辫子。 杨阳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本应该亲昵非常的画面,却丝毫没有暧昧的气息,因为帕西斯的眼神是那么虔诚,动作专注仔细,就连神的‘侍’者也不遑多让。 “世间的事——”银发青年咬着发带,因此发言有点模糊,却有股别样的温柔,“不必一一去计较,不然计较到死也计较不完,还会错失眼前的幸福。” “……” “记忆也是。”熟练地打了个结,帕西斯挥挥手,纵身跃出窗外。 “索贝克!”肖恩和杨阳不约而同地奔到窗前。 “下次我会用别的面孔,要认出我哦。” 远远的,一串笑声传来,如同逐渐远去的身影,带走所有的隐晦,将宁静铺满整个房间。 ****** “耶,索贝克来过了?” 餐桌上,见过流‘浪’佣兵的都‘露’出惊喜之情,没见过的则歪着头纳闷。 “嗯,他还说下次会用别的面孔出现,叫我们认出他。”杨阳撕下一片面包,边嚼边道。 “哈!好好玩!”昭霆提起兴趣。她是小孩心‘性’,虽然曾气帕西斯不以真面目示人,但一顿饭后,就忘得干干净净了。希莉丝一指点‘唇’:“不知道他真正的长相是怎么样的。”轩风斩钉截铁地道:“绝对是帅哥!我打包票!”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女’人的直觉!”轩风站起来,一手握拳,昂扬地道。众人无言。 维烈的视线自始至终没离开肖恩的脸,见他一脸生气勃勃地和昭霆争抢食物,放下心中的大石。 这样,也好。 ****** 因为昨天已经走了一半路程,不到中午,一行人就到达目的地。和想象中一样,赫拉特有着符合一城首府的磅礴外观,高耸的城墙上旌旗飘扬,只是没有护城河,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深深的壕沟。背面是鸟的翅膀般伸展开来的山岳,点缀着***的针叶树林。 吊桥前停着一支队伍,望见为首的人,杨阳惊讶地睁大眼: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迎接下属的上司!西城城主却不觉得有任何不妥,泰然地下了马。 “贝姆特!” 一路上,轩风设想了无数种见面的情景,惟独没想到这种的——她竟然像个思念丈夫的小妻子似地飞奔过去,紧紧搂住那个本打算‘私’下狠狠报复的男人,还红了眼眶! “轩风……”贝姆特以为她的反应是委屈的发泄,心里更是愧疚,右手轻拍她的背部,“你没事就好。”却不料怀里的小‘女’人听了他的话,仿佛惊弓之鸟般挣开他的拥抱,然后拉拉裙摆,理理鬓发,绽开一抹非常有气质的笑容:“好久不见,贝姆特。” “……” “别装模作样了,轩风,你大家闺秀的形象早破坏光了。”杨阳和昭霆一齐吐友人的槽,换来两颗大白眼。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贝姆特叹道。他一直在担心轩风会不会受到***,现在看来是平安无事。轩风难得娇靥一红,别开视线,顿时惊喜万分:“外公!” “没良心的小丫头,外公在这儿站了半天才看到。”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强忍‘激’动,用慈和的语气说着责怪的话。轩风一脸撒娇地偎向他:“抱歉,人家一时没注意到嘛。” “我知道我知道,首领比我这糟老头有魅力多了。” “讨厌!” 一老一少亲热地寒暄,另一边也没闲着,开始相互介绍。贝姆特吃惊地瞪着杨阳:“你是……替罪羊!”饶是修养够好,杨阳也禁不住咬了咬牙:“我的名字是杨阳,今后请城主别再叫我替罪羊了。” “呵呵,没想到你真的追来了——替换的剑找到了吗?” “我正在请一位矮人朋友打,最迟一年你就能拿到了。” “好,那么到时对比货‘色’。”贝姆特笑道,下一秒笑容僵在脸上,“维烈!”红发青年扬起温柔的浅笑:“老板,好久不见。” “你还敢来见我!”贝姆特一把抓住他的脖子摇晃,“说好握着红‘玉’叫你会来,结果我叫了半天也看不到人影,害我差点被帐本淹死!” “对…对不起。” “你这家伙,竟敢对维烈哥哥如此放肆!”伍菲勃然大怒,举起雷球就要丢出去,被肖恩拦住:“别这样!”贝姆特松开手,瞅着在青年臂弯里挣扎的小占卜师:“你妹妹?”维烈咳了两声,苦笑道:“算是吧。” “首领,这里风大,不如进去再聊。” “啊,好啊,萨罗斯。” 出声的是站在贝姆特身后的年轻男子,容貌在水准之上,尤其是嘴角一抹笑意格外勾人。轩风面‘露’困‘惑’,纳闷以前怎么没见过这样一条“‘肥’鱼”,于是偷偷问凯渥鲁夫。 “他是独角兽佣兵团长。” “哦。” 一行人前脚走,后脚一个人出现在原地,突然得令两名守城士兵不住‘揉’眼睛。 (奇怪,那个城主有点像华尔特。)帕西斯敛眉沉思。刃雾不解地道:《他们是祖孙,这不是当然的?》 (历代西城城主应该都跟华尔特没有血缘关系才对,改明儿我要查查史籍。) “呃,小弟弟,你从哪儿来的?”一名守卫走上前,弯腰和蔼地问道。因为倒映在他眼中的是小男孩的形象,而且是个非常可爱的小男孩:柔软的栗‘色’短发,水汪汪的蓝眸,粉颊红‘唇’,怀里还抱着只大布偶,说有多讨喜就有多讨喜。 帕西斯‘抽’噎了一声,挤出两泡泪雾:“我和爸爸妈妈一起来的。”可怜巴巴的表情、颤抖的童音拧疼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另一名守卫和其他进出城‘门’的民众都围拢过来:“你爸爸妈妈呢?” “被盗贼杀死了。一个黑黑的伯伯要抓我去做实验,我拼命跑,摔了一跤,摔进一个画着好奇怪图案的大圆圈里,一眨眼,就在这里了。” “是魔法阵!”几个见多识广的人冲口道。两名守卫神情凝重:“小弟弟,可以跟我们走一趟吗?” “去…去哪里?”帕西斯怯生生地问。如果不是装布偶,刃雾一定会吐出来。 “别怕,我们只是带你去见一个人。见到他时,你只要原封不动地把刚刚的话说一遍就行了。”一名守卫抱起“小男孩”,对身旁的同僚道:“我带他去见首领,你派人到附近打听打听。有魔法师的盗贼团,决不是小角‘色’。” 舒舒服服地让人抱进城,帕西斯忖道:嘿嘿,不知道我这个造型,肖恩师父认不认得出呢? ****** 在像是市政fu的建筑物里,杨阳一行享受了一顿热腾腾的中饭。菜肴不豪华,但是很美味,用餐的气氛也很自由,所以每个人都吃得很愉快。 “对了,各位还没自我介绍呢。”喝饭后茶时,贝姆特微笑道,“除了轩风、维烈和杨阳小姐,其他几位我都不知道名字。”说着,他特别看了眼希莉丝。 “昭霆!严昭霆!”棕发少‘女’首先‘精’神地报名。 “耶拉姆。”和她截然相反的冷漠声音。 “月。”优雅、柔和如丝缎的嗓音,让听见的人都遗憾他的名字怎么这么短。 “希莉丝佛罗伦兹。” “和南城的公主同名呢。”贝姆特挑了挑眉。希莉丝回以镇定的笑容:“事实上,我长得也和她很像,这是见过南城公主的人说的。”她竭力使语调保持平稳,身在敌营,虽然不害怕,却免不了有些紧张。肖恩注意到她的异常,正要询问,感到贝姆特投来的目光,随口道:“哦,我叫肖恩普多尔卡雷。” 一室哗然。费路迪亚、费路迪尔和萨罗斯齐声道:“肖恩普多尔卡雷!?是单人匹马解救了提拉的那位吗?” “啊?啊,不是!”肖恩回过神,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惊惶之‘色’溢于言表,“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肖恩普多尔卡雷,我是无名小卒!只是碰巧同名同姓!不,我不叫肖恩普多尔卡雷,我叫……叫…恩肖!对了,我是叫恩肖嘛,我怎么会忘了自己的名字呢?” “……” 杨阳一行惨不忍睹地捂住脸,贝姆特等人则是哭笑不得:从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谎的人! “我明白了。”贝姆特干咳道,“肖…呃,恩肖……”杨阳打断:“他叫肖恩!”肖恩哀怨地瞪着她,认为她“戳破”他‘精’心编织的谎言。看到他的表情,三位佣兵团长撇过头去闷笑,老佣兵也忍俊不禁。 年轻的城主强忍笑意:“我就叫你肖恩,不介意吧?”棕发青年怔了怔,漾开灿烂的笑靥:“不介意!我正想这么说!” 名震大陆的提拉英雄竟是这样一个挚诚爽朗的青年,贝姆特等人着实没料到,却都不感到失望,反而觉得非常亲切可爱。 不过……算算还漏了一个,众人的视线集中到占卜师身上。她哼了一声,别过头不理。 “舍妹伍菲。”维烈代为介绍,安抚地拍拍她的小脑袋。对他不能张牙舞爪,伍菲只好朝贝姆特扮了个鬼脸。堂堂西城城主怎么会和小‘女’孩一般见识,当下淡淡一哂。 双方都认识了,谈话就热络起来。蓦的,响起敲‘门’声,贝姆特说了声进来后,走进一个抱小孩的士兵。 肖恩和几个少‘女’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孩子,因为他不但长得惹人爱怜,哭得更惹人爱怜,完全没有鼻子通红、涕泪‘交’流的惨相。两行晶莹的液体挂在洁白粉嫩的小脸上;长长的睫‘毛’下,一双蓝眼珠被泪水熏得雾‘蒙’‘蒙’的,宛如两颗烟水晶;小手紧紧抱着一只老虎模样的布偶,可爱得令人想狠狠捏一把。 “对不起,首领,有急事。”那士兵放下男孩,行了个端正的军礼,然后将事情经过扼要叙述了一遍。听罢,贝姆特和几名佣兵团长都‘露’出郑重之‘色’,转向目击者。 “你们是在哪儿遇见盗贼的?” “路上。” “知道位置吗?” “不知道。” 这是意料中的答案,贝姆特并不气馁,耐着心问道:“那么,有没有什么特征?比如路边种着什么庄稼?还是荒地?”帕西斯装作冥思苦想的样子:“河边……有很多芦苇。”他说的是真话,是有一家三口被盗贼袭击,里面也有魔法师。他看中那个小男孩的长相,就借用过来。盗贼的消息,算是附送吧。 “是芦‘花’村附近!”负责周边治安的萨罗斯第一个想起,贝姆特立刻调派人马前往该地搜查。趁此机会,早已心痒难搔的少‘女’们围住帕西斯,温言劝慰:“小弟弟,不哭。” “呜呜呜。”帕西斯更是卯起来哭个不停。刃雾表示怀疑:《你哪来这么多眼泪?》 (水魔法啦。) 就知道是鳄鱼的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许再哭了。”杨阳点点他的鼻尖。帕西斯顺势用刃雾擦脸——他也不想再哭了。希莉丝赞赏地‘摸’‘摸’他的头:“好乖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狄克。” “好名字。”昭霆和轩风也加入‘摸’头的行列。不想单方面被吃豆腐,帕西斯眼光一扫,投进希莉丝的怀抱。 《我以为你会抱杨阳。》 (她的***太小了。) 《……》 但是帕西斯的最终目的并不是这个,一等红发少‘女’欢欢喜喜坐回原位,他就满脸甜蜜幸福地向她身旁的人张开双臂:“哥哥抱!” 《你都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吗!?》刃雾忍无可忍地大吼。难怪它发火,一千多岁的人了,还装小鬼,缠着师父抱。 (不知道。)帕西斯心安理得地偎在肖恩怀里。刃雾只有无言以对。 杨阳‘精’通人情世故,自行告退:“我们带狄克出去逛逛,不打扰城主了。”贝姆特了然一笑,指定萨罗斯做向导,陪众人观光。 独角兽佣兵团长相当善于言辞,哄得几个少‘女’笑逐颜开,而前者也很高兴有美‘女’相伴,一路上可谓宾主尽欢。经过小吃街时,肖恩问帕西斯:“狄克,饿吗?” “不饿,我吃过了。” “肖恩,你自己想吃,就不要拿狄克做幌子嘛。”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语气也是相同的无奈。肖恩非常愤慨:“我才没有!”他虽贪吃,却没堕落到和小孩抢食物的地步。众人都不信,昭霆嘘道:“是就是,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哼!狄克,我们自己玩,不理他们!”肖恩气坏了,抱着帕西斯一溜烟冲进人群,眨眼不见,过‘激’的行为让众人吓了一跳。 “看来是真的错怪他了。”杨阳掩嘴反省。希莉丝更是后悔。萨罗斯诧异的是另一件事:“那位仁兄,到底几岁啊?” “呃——”众人尴尬地面面相觑。半晌,月柔和却毒辣地道:“实际年龄33岁,心智年龄3岁。” “果然。” 被同伴评价为“实际年龄33岁,心智年龄3岁”的某人穿过两条街,在一家餐馆坐了下来,把满腔怒火发泄到食‘欲’上:“可恶可恶,我又不是真的饭桶,只不过因为一千年没吃了,才稍微贪吃点,他们竟然什么都想到这上头,好像我是饿死鬼投胎似的……” 一边滔滔不绝一边还能准确地把饭菜扫进嘴巴,咀嚼吞咽,这份绝技让周围的客人看傻了眼。对座的男孩却毫不纳罕,时而再叫几盘菜,时而捧杯品茗,神情动作都不像个小孩子。 肖恩好容易停下喘口气,瞥见对方眼神宠溺地看着自己,愣了愣,再定睛看时,又是一脸的纯真无邪。 “哥哥吃饱了吗?” “啊!”被他提醒,肖恩才注意到满桌狼籍,脸腾地红了,“对…对不起,光顾着我自己吃。” “没关系,我说了不饿嘛。”帕西斯让刃雾躺在膝上,双手递出茶杯,“给!妈妈说的,饭后要漱口。”这的确是莉拉说的,因此说话间,他的眉宇浮上温柔。 肖恩感动地接过杯子:“狄克,你真好。” “哥哥的同伴对你不好吗?”帕西斯开始考虑帮师父另外找一群同伴。 “不是,他们对我很好。”肖恩犹豫了一下,犹豫是否应该对一个小孩吐‘露’心声,话语却不受控制地倾泄而出,“其实我是生气,生气他们把我当贪吃的小鬼看待,还有对我不理不睬,尽盯着那人笑。” “咦?” “萨罗斯啊!他好会说,我连他的一半也及不上。以前希莉丝上街都牵我的手,和我有说有笑,今天却看也不看我,只听萨罗斯讲话,只对他笑……” 帕西斯越听越震惊,双目圆睁。 “我知道这种在背地里发泄的行为很幼稚,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以前从没谈过恋爱,姐姐告诉我的法子也都不适用——希莉丝不肯跟我去甘蓝菜田。”肖恩沮丧地趴在桌上,因而没看到帕西斯快凸出来的眼珠。 没有错!!肖恩师父真的恋爱了!!! 《喂,镇定点。》察觉主人的呼吸频率大为急促,刃雾连忙提醒,顺便问了声,《你不会想杀了她吧?》 (如果是那‘女’孩单方面对肖恩师父有意思,我会杀了她。)帕西斯冷静下来,眼底却燃烧着冰焰,(肖恩师父是我和菲莉西亚的珍宝,岂容他人染指!不过……是肖恩师父动心的话,意义就不同了。) 想到这里,他绽开一抹童稚的灿笑:“哥哥喜欢希莉丝姐姐吗?”刚直起腰的肖恩面红耳赤:“嗯。” “那希莉丝姐姐呢,不喜欢哥哥吗?”帕西斯表面继续微笑,心里却在咬牙切齿:不识好歹的臭丫头,看我今晚把你洗干净打包丢到肖恩师父的‘床’上! “不,她也喜欢我。”肖恩更害臊了,“所以气她理萨罗斯不理我。” 原来问题出在萨罗斯身上啊。这回帕西斯是真的笑得灿烂无比:竟敢***肖恩师父的‘女’人,看我拔了你的舌头!不,直接阉了省事! “嗯…说气萨罗斯不太正确,多数是气我自己,我又笨又不会说话。”肖恩不知道自己一句话挽回了某人的男‘性’生涯。 “没这回事!”帕西斯急道,“我就喜欢肖…喜欢你!” “呜呜~~狄克~~~”肖恩冲过来一把抱住他,帕西斯也任他在自己身上制造洪水,突然想起一件事,小声问道:“哥哥,你带钱了吗?” 箍住他的手臂僵了僵。 好吧,他没带。帕西斯安抚地拍拍师父的背:“不用担心,你坐回原位,再叫几个菜,我一会儿就回来帮你付帐。”钱嘛,有的是手段‘弄’到。 战战兢兢地坐在位子上,肖恩紧张得不敢动弹,也不敢照帕西斯教的点菜,怕加深罪孽,整个付不出帐的穷鬼模样。正当老板怀疑地走过来时,一个清嫩的童音响起:“对不起啊,哥哥,我把你的钱包拿走了。” “呃?”肖恩丈二‘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帕西斯走近,‘胸’有成竹地问老板:“多少钱?” “哈哈,小弟弟,你把钱包给你哥哥,让他付吧。”见帕西斯人小鬼大,几个客人笑着打趣。 “我哥哥算术不好,你说好了。” “三个银币。”老板存心逗逗他。帕西斯瞪眼,流畅地骂道:“你当我冤大头吗?这一桌顶多40铜板,给你一银币算给你面子!”说着,将一枚银币重重放在桌上,拉着肖恩离开了餐馆。 “狄克,狄克。”过了好一会儿,肖恩才回过神,“你哪来的钱啊?” “我的布偶是存钱罐。”帕西斯随口胡诌。刃雾听得直翻白眼:把它变成布偶不够,连存钱罐也要客串?肖恩哦了一声,红着脸道:“对不起,还要你帮我付帐。” “没关系,我也喝了茶嘛。”帕西斯左顾右盼,指着一家店:“啊!找到了,服装店!” “咦?” “讨好‘女’朋友的礼物啊。别看我这样子,我对‘女’人可是很有一套的。”帕西斯抬起头,摇摇食指。肖恩完全搞不清状况,愣愣地被他拉进店。 “欢迎光临!”美丽的‘女’服务生迎上前,笑‘吟’‘吟’地道,“请问想买什么款式的衣服?”出乎她意料,声音从下面传来:“我和哥哥要买送给嫂子的衣服。”服务生笑得更欢了,亲切地蹲下来:“好可爱的小弟弟。你嫂嫂长什么样?” 帕西斯形容了一下希莉丝的容貌。服务生琢磨片刻,自信地笑了:“我可以帮你们挑几套合适的。不过,你们知道她的尺寸吗?” “84,59,85。”帕西斯面不改‘色’地报出三个目测数据。服务生点点头离去。 “狄克,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数字?”肖恩奇道。帕西斯干咳道:“一种新型的丈量词。” “哦。” 服务生很快拿来几件漂亮的衣裳,让他们比对,可本应挑选的人却定定注视橱窗。帕西斯瞥眼间,也怔住了。 那是件淡紫‘色’的连衣裙,削肩窄腰的设计,左‘胸’至右腰斜绣着‘精’美的银‘色’‘花’纹,缀以光滑圆润的珍珠,长长的下摆也以薄纱和蕾丝装饰。华丽中蕴含高贵,娇美中又融和了典雅。 银发青年立刻明白师父为什么会被它吸引住,因为这件衣服就像是为那个人量身定做的。 “你觉不觉得这件很适合……”肖恩兴奋地转过身,看到空‘荡’‘荡’的视野,一愣,脑海里的名词顿时模糊、碎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失落。服务生赞赏地道:“哎呀,先生,你很有眼光啊,这可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一件!不过我觉得它不太适合你太太,红发的‘女’孩还是穿亮‘色’的裙子比较倩丽。” “姐姐说的对。”帕西斯微微一笑,压抑内心的‘波’涛汹涌,“我也觉得这些比较适合希莉丝姐姐,不如我们全买回去吧?” “啊…好。”肖恩一半神智还没回笼,条件反‘射’地回答。 走出店‘门’,他才真正清醒,敲了敲太阳‘穴’:“我们去找希莉丝他们?”帕西斯摇头:“不,先回城主府,不然怎么解释钱的事?一定要是你自己买的,才能显出诚意。” “这样啊。”棕发青年喃喃道,若有所思。适才在店里感到的空虚感,不知何时消失了,就好像被身旁的人填满了似的。凝视一脸老气横秋继续碎碎念的“狄克”,他心里有了个大概。 ****** 当晚城主府。 贝姆特专注地浏览从占领区送来的收获名单,攸地一只白皙的小手‘抽’出一张,拎到他脑‘门’的位置:“唔……成果不错嘛。” “伊莉娜姐姐?”贝姆特不无意外地瞅着身后的人,“我还以为你出去了。” “嗯?” “中午我们去接轩风他们时,你不是突然跑得没影么?” 伊莉娜吃吃笑起来:“因为我怕被从前的主人看到嘛。”贝姆特眼中‘精’光一闪:“她果然是南城的公主?” “没错,贝迪想怎么样?” “按我的原意,是想杀了她,可惜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而且她也失去继承人的资格,对我们没威胁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伊莉娜淡淡一笑,这个笑容与她稚嫩的脸蛋一点不搭配,‘精’明而犀利,“我服‘侍’了她三年,她的‘性’格和能耐,我非常清楚。” “你的意思是,她对我们有威胁?”贝姆特眼神一寒。伊莉娜跳上扶手,背靠弟弟,一手把玩他的头巾尾端,懒懒地道:“嗯,也有可能是相反的情况。” “?” 接收到弟弟投来的困‘惑’目光,伊莉娜笑容更深,灰绿‘色’的双眼也如‘蒙’了层雾般,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不用担心,就像你说的,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所以不妨再观察一段时间。”贝姆特颌首赞同。 伊莉娜毫无预兆地环住他的颈项,咯咯笑道:“轩风小姐回来了,贝迪高不高兴?”没有回音,但是伊莉娜清楚地看到弟弟脸上等同默认的喜‘色’,捏捏他的耳朵:“你啊,真不坦率。高兴就找人家聊聊嘛,缩在这里,谁会知道。” “要用什么理由?我们之间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了。” “那些都是事实啊,有什么好顾忌的。” 贝姆特发出接近呛咳的咳嗽声:“胡、胡说八道!”伊莉娜点他的脸颊:“还不承认。” “伊莉娜姐姐!” “好啦好啦。”伊莉娜宣告放弃。这个弟弟从小脸薄,尽管长大后好了很多,‘逼’急了仍旧受不了,还会引发强烈的反弹,她可不想‘弄’巧成拙。 “有件事要告诉你。”再次发挥登峰造极的岔开话题功夫,伊莉娜正‘色’道,“那个叫狄克的男孩……” “有问题是吧?”贝姆特也不着痕迹地顺着她的思路走。 “哟!你看出来了?” “倒不是他的外表有什么破绽。”贝姆特坦承,“是一个小疏漏。我后来又问了那个守卫,他说那男孩是‘摔’进魔法阵的,可是他出现时,却是站着。”伊莉娜笑道:“贝迪好仔细,我是纯粹凭第六感。” “看不出他的真面目吗?” “完全看不出,底子也是。”伊莉娜两手一摊,难得表现出挫败,“他的气息隐藏得太好了,要不是一种连我自己也讲不明白的感觉,我真的会相信他是个普通的小男孩。”贝姆特沉‘吟’道:“费路迪亚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就真相大白了。” “不趁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杀了他吗?”伊莉娜比比窗外。 “打草惊蛇就得不偿失了。他不像有恶意,犯不着主动惹他。何况,有血魔和提拉的英雄在他身边,谅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招。” “顺便测试看看那位英雄是否有真本事?” 贝姆特但笑不语。伊莉娜一手‘揉’‘乱’他亚麻‘色’的短发:“你这狡猾的家伙!” ****** “真是破烂的藏书室。” 将第九本古籍塞回书架,帕西斯骂骂咧咧。终于得以变回原样喘口气的刃雾不解:“怎么说?虽然比不上卡萨兰的,这里的藏书也满丰厚了。” “看清楚,这些书多半是抢来的。”帕西斯晃了晃手中缺角的书,“而且都没整理过,这样要我找到何年何月?” “嗯……” “算了,改天到罗兰那儿查。华尔特的儿子是被鲁西克带走的,他那里应该会有记录。”帕西斯跳回地上,收起光翼,‘摸’黑朝大‘门’走去。刚推开‘门’,就听见一个压低的呼唤:“狄克!狄克!” 赶紧把‘门’关上,跑开几丈远,帕西斯才应道:“我在这里,杨阳姐姐!” 闻声而来的人停下脚步,脸上掠过难以名状的神‘色’,然后缓缓走近,蹲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怎…怎么了?”帕西斯被她看得‘毛’‘毛’的。 杨阳不答,伸手捏住他的小脸蛋,凝神观察,捕捉到对方眼底一闪即逝的愠意,她确定了,松开手,一字一字道:“索贝克。”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等于承认,可见银发青年受打击的程度。 “从来没有小孩能认出我的‘性’别,我也没说过我是‘女’的。”杨阳略带不悦地点点他的鼻尖,“你可真会装,把我们骗得团团转。”帕西斯的自信瞬间恢复:“嘿~~我装得‘挺’像吧?” “嗯,不过,你是怎么变得这么小的?幻术应该做不到这地步。”杨阳纳闷地比对他的身高。 “商业机密,恕不外泄。”帕西斯摇摇食指,咧开大大的笑脸,随即足尖轻点,身子轻飘飘地浮起,一双半透明的雪白光翼在清冷的夜晚空气中展开,“既然被识破了,这一轮的游戏就结束了,下次我会挑战更高难度的扮相。” “等等,索贝克。”杨阳拉住他的手,诚恳地道,“留下来吧!肖恩已经知道你是他的旧识,你又何必再装?就算你不肯‘露’出真面目也无妨,我们保证不用真实之眼看你——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旅行,好吗?” 帕西斯默然半晌,道:“宁静的心情,对我而言是最大的敌人。” “呃?” “和你们一起旅行,会让我耽于快乐,使我变得软弱,最终毁了我自己。”月下的稚嫩脸庞浮起一丝丝的忧伤,但片刻间,这抹脆弱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毅然‘抽’出手,帕西斯笑道:“告辞。” ****** “什么!!狄克是索贝克!!?” 被同伴挖起来,赶到客厅,打着呵欠睡眼惺忪的众人一听见这个惊暴的消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惟独肖恩一点不吃惊。 “你发现了?”杨阳瞥了他一眼。 “有点感觉,他走了?” “嗯,放心,他还会再出现的,以更匪夷所思的面目。” “天哪,天哪。”昭霆还沉浸在震撼的余‘波’里,抱头呼喊。希莉丝嘴角‘抽’搐,回忆起帕西斯扑进自己怀里吃豆腐的一幕:“他可真会演戏。”轩风一脸无法置信:“真的吗?他真的是索贝克?也就是说,索贝克是个小孩?” 杨阳好笑地道:“怎么可能,当然是变的!但到底是怎么‘弄’的,他没告诉我,说是商业机密。”耶拉姆最先镇定下来,陷入深思:“他这样跟着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变装逗我们好玩?”昭霆回过神:“咦,不是为了肖恩吗?肖恩说他认识索贝克啊。” “不过,我也觉得他很神秘,虽然不像有什么居心。”想起帕西斯在走廊上的话语,杨阳敛眉沉‘吟’,突然看向一人,“维烈,你认识他吗?” 对哦!怎么忘了维烈!余人的视线也集中到魔界宰相身上,其中以肖恩的目光最为复杂,有期待也有畏缩。维烈看了他一会儿,转过头:“你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算了吧。” “我……”肖恩一窒,情不自禁地咬紧下‘唇’。 “这么说你果然认识他!”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轩风连连追问:“他是帅哥吗?是帅哥吗?”众人无言,不约而同地采取无视态度。 “总之,他没有恶意,你们不用担心。” 语毕,维烈不再开口,摆明了不想谈下去。轩风不死心地缠着他问帕西斯的长相。杨阳环顾了一圈,睁大眼:“月呢?” 除了趴在维烈大‘腿’上酣睡的伍菲,人人面面相觑。轩风冲口道:“他不是和维烈一间吗?” “没有!没有!”维烈剧烈摇头,红着脸澄清,“自从我出来后,他就和我分开睡了!” “那他去哪了?这么晚。”昭霆一句话让众人紧张起来,正忙‘乱’的当口,响起一个他们熟悉的柔和嗓音:“我在这里。” “月!” 黑发祭司站在玄关,神情有些疲惫,雪白的长袍下摆沾满尘土,与他平日一丝不苟的形象大相径庭。肖恩脑中灵光一闪:“你去解封印了?” “嗯。”月拖着步子走到最近的椅子坐下。看出他的内在远比外表疲累,杨阳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小‘药’包,泡了杯提神的香草茶给他。 “谢谢。”一杯茶下肚,月苍白的面容泛起红晕,这才娓娓道来,“我本来想去解的,可惜没有成功。” “何必呢!你可以叫我一起去嘛!”肖恩叫道。月白了他一眼:“那里有很多‘精’密的法阵。怎么能让你这种粗手粗脚的家伙去。”肖恩委屈地扁嘴。维烈沉稳地道:“那不能解开的原因是什么?” “首先我解释一下封印的原理。”未免叙述过程有人‘插’口提问,月干脆从头讲起,“索美维***你们都知道吧?那里是封锁水气的地点。水气可以通过负能量或火元素驱逐。我就是在赫拉特附近布下结点,释放本不属于这个地区的负能量,将水气赶到索美维山脉,封印在早就准备好的魔法阵里。而在负能量的影响下,这里的土地会逐渐贫瘠,加上空气干燥,水源缺失,就形成一个恶‘性’循环的荒凉区。而这小子(他指指肖恩),虽然打破了索美维山脉的***,但西城本土的负能量并没有消失,水气就回不来。如果不是外围的结界没坏,水气早就散开,即便负能量消失西城也恢复不了原样。” 肖恩愧疚得抬不起头来。希莉丝不忍心,道:“那么,只要负能量消失,问题就解决了?” “理论是如此。”月微微蹙眉,状似烦躁地拨‘弄’杯柄,“我本来不想通过这个途径,因为我料到用天杖做了这样的事,众神不会放过我,就在一个山谷…今天的赫拉特附近布下大型的净化法阵,可是我刚刚去看——”一段懊恼的沉默覆盖了话尾。 “怎么?”众人一齐追问。 “全是村庄和农田,法阵一个也没有了。” “什么!”一片惊呼,肖恩叫得尤其大声:“你怎么不施加防护魔法?还有在外围设结界?!”月狠狠瞪视他:“我做了!我都做了,所以才奇怪!” “可能是自然因素吧。”维烈安抚,“在自然的力量前,任何魔法都是无用的。”轩风担忧地道:“那现在怎么办啊?” “只有召唤天杖,用它收回负能量了。”月只片刻就冷静下来。青‘色’的双眸却沉淀着犹豫,掠过维烈苍白的脸,转向肖恩,‘欲’言又止。 “月,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不可以!”月正要开口,维烈打断,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不可以,月!别‘逼’他想起来!” “这一段我已经想起来了啦。”肖恩摆摆手,笑道,“只是不太清楚,零零落落的,所以才问月,你不用紧张。”维烈绷紧的双肩却没有丝毫放松:“你…想起来了?” “哎呀,不过是和你干了一场罢了,又没死,有什么好斤斤计较的。” 杨阳等人听得目瞪口呆。肖恩一边敲脑袋一边回忆:“而且是我主动出手……耶!怎么会这样?还有,那个时候的你好像杨阳哦,第一次想起来时,我差点呆掉。” “是降魔战争时吗?”杨阳首先反应过来,兴奋地喊道。 “应该是吧——哎,言归正题……”肖恩还没说完,被好几个大嗓‘门’吼住:“什么言归正题!继续说!” “就这点了啦,我说过零零落落的。我记得我拿着天杖朝维烈攻去,后来怎么样,以及我是怎么得到天杖的,全不知道。” 维烈如释重负。余人则是哀声叹气。十分失望。 月淡淡地道:“我知道你怎么得到天杖,一定是众神选中你,让你继承它。” “哎?”不止肖恩,杨阳等人也愣住了。 “天杖是两件神圣器之一,制衡众神的存在,却被那些神明转‘交’给人类,用来对付魔族,因为他们自己无法使用。第一代神子,也就是天杖的继承者是我。我被剥夺资格后,他们选择了你。” ****** 天未亮,杨阳就翻身坐起,穿衣下‘床’。 清晨的空气格外干冷,刺得皮肤非常不舒服,直到踏进庭院,感受到迎面扑来的绿‘色’气息,杨阳才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四下环视,挑中一颗大槐树,走过去用粉笔画了个箭靶。 自从在遗迹里失而复得神弓后,她就每天‘抽’空苦练,以免再出现上次那样惊险的情况。 ‘射’第三箭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上头传来:“真用功,这么早就起来练习。” “城主!” 杨阳大吃一惊,险些脱手让箭‘射’出。只听得一阵树叶急响,声音的主人已稳稳落地。高大的身材,端正的五官,小麦‘色’的肌肤,如鹰般锐利的灰眸,不是贝姆特是谁? “你刚刚在上面?”杨阳手指树梢。贝姆特似笑非笑:“是啊,你的观察力还不够哦。” 红晕染上苍白的脸颊,杨阳瞥了眼对方的衣服,更是羞愧:白‘色’,这么显眼的…… “嗯,老实的模样也很像维烈。”贝姆特眯着眼笑了:“昨晚睡得好吗?”杨阳也不知不觉回以笑容:“哈哈,‘床’是很舒服,不过和大家讨论到半夜,根本没睡多久。”随即诧异自己的多话,这个青年似乎有着让人卸下心防的魅力。 “这样撑得住吗?” “啊?撑得住,我一向这么早起来,习惯了。”杨阳以聊天的口‘吻’道,“你呢?不会昨晚就睡在树上吧?” “怎么可能,那样我不要冻死。”贝姆特被她逗得笑出声,闲散地靠在树干上,“我是爬上去看日出的。”杨阳眼睛一亮:“是吗?视野一定很好吧!” “嗯哼,在我城,只有这个自然景观足以自豪了。”年轻的城主噙起一抹复杂的笑意,目光飘向远方。黑发少‘女’看着他,‘欲’言又止。 “对了。”贝姆特回过神,眼中‘射’出明犀的光芒,“那个叫狄克的男孩你们要留心。昨晚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传回消息,的确有一家三口被盗贼袭击,但是那个丈夫和孩子都被杀死了,这是被贼头掳去的妻子亲眼所见。也就是说,你们身边那个,是冒牌货。”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事实上,他是我们认识的人,而且他已经走了。”杨阳不无尴尬地道,毕竟帕西斯和他们之间的“游戏”,把本来无关的人也牵扯进来了。贝姆特的眼神变得深邃:“认识的人?你们和他不熟吧。” “咦?是的,是不熟,我们连他的真名也不知道。” “那最好小心点,不要太接近他。那一家三口被袭击时,妻子当场被***;丈夫和孩子是后来才被拉出车子,‘乱’刀砍死,所以那人必然是袖手旁观了这幕惨剧。”贝姆特轻描淡写地道。因为他是外人,不好太深入评判对方的朋友,但这席话,也足够让杨阳听得冷汗涔涔而下。 “索贝克……”她艰难地挤出声音,“应该不是坏人。” 贝姆特看了她一会儿,笑起来:“日久见人心,你也不必太挂怀了。何况有维烈和肖恩在,那小子也伤不了你们。”杨阳展颜而笑:“他恐怕比城主年纪还大,叫他小子可不妥当。” “啊!是吗?真看不出来。” 又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杨阳‘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道:“我也有件事要告诉城主。” ****** 原本众人商量的结果是偷偷解开封印,顶着无名英雄的名号一走了之,却被月***:“你们以为这样就完事了?如果不告诉那个城主,施行正确的护养,不出几年土地还是会荒废!别忘了,这里可是贫瘠了一千多年!” 于是,众人只好让贝姆特知道,至于具体怎么安排,就由他决定吧。 坐在席上,西城城主难掩‘激’动之‘色’,良久才道:“有把握吗?” “呃——”肖恩讷讷着不敢看他。月坦然道:“如果是我做,有十分把握,但既然是这家伙,你就要做好失望的心理准备了。” “月!”肖恩生气地喊道,自信被‘激’起,迎视贝姆特的视线,“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好。”贝姆特笑了笑,环顾众人,“你们有什么要求吗?我的意思不是指报酬,这样的礼物已经不是财物能报答的了,但是不回报点东西,我实在很难心安。”杨阳不假思索地道:“请城主为我们守秘!我们不想出名!”肖恩以小‘鸡’啄米式的点头附和她的条件。 贝姆特忍不住叹气:“我不想瞒你们,失败的话,你们肯定出不了名;但成功的话,我无论如何努力都瞒不住。”除了月和希莉丝,人人相顾愕然,显然没有料到。 “这是当然的,你不用理会他们的白痴要求。”月也不怕引起公愤,依然语不气人死不休,“只要你自己不动心,还有放出点烟幕就行了。”贝姆特颇为意外地审视他,半晌笑道:“好。” “那个,请问是什么意思啊?”肖恩不解地问道。希莉丝半是宠溺半是无奈地睨了他一眼:“意思是,至少在西城境内我们是不用担心了。” “不错。那么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吗?何时可以进行?” “在城‘门’口给我们一块场地就行,至于何时进行,要看这家伙何时召唤得出天杖。”月凝视自己的继承人。 ****** 准备工作并不止清理场地这么简单,月还‘花’了半个时辰绘制魔法阵,有防止力量发散的,有保护施术者的,末了,还是不放心,对维烈道:“以防万一,你来维持防御结界吧。” 出乎众人意料的,有[血魔]之称的青年迟疑了一下,道:“我们一起比较好。” 月微微挑了挑眉,用风系魔法[传音术]道:“有人会来捣‘乱’吗?”维烈几不可察地苦笑:“可能。” “那我主持,你辅助好了。”月转过身,示意肖恩站到法阵中央。 被人围观的感觉实在很差,肖恩不自在地走到指定的地点,两手圈嘴大声道:“月——我好了!接下来怎么做?”闻言,包括贝姆特在内,西城的观众都踉跄了一下。虽然他们也不是抱着百分之百的希望,可是这个样子,也太不可靠了吧! “你是神子,天杖必然会回应你的呼唤。”月的语调一贯的冷定,眼底却‘荡’漾着深切的感怀,“这固然是我的愿望,但又何尝不是你的愿望。” 肖恩默然,心情沉淀下来。 他既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圣人,从来没有什么济世救民的伟大想法,但是……如果西城变得富饶的话,那种将怨恨迁怒到无辜的婴儿身上,‘逼’得母亲只能淹死自己的孩子这样不幸的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了吧? 怀抱着小小的希望,棕发青年开始‘吟’唱不知何时出现在脑中的咒文: “开言,解印,记忆镂刻于时间,在扭曲的回廊里重拾语言;光流,夜动,文字付诸于思绪,以灵魂歌颂奇迹的诗篇;无限‘交’错,在时流的缝隙间窥视一切;重启大地的脉动,永久之壤即是安息之壤;开放沉落的水滴,流动之海亦是不动之海;可视的火焰之舞,闪光与黑暗并存;规律的风之轨迹,在四方静默中运行……” 正当众人被青年充满韵律的声音吸引的时候,七‘色’的魔法障壁闪动了一下光芒,同时维烈迅速结了个手印,无声无息地消失。 灰‘色’的空间铺展开来,一道白影挣扎似地晃了晃,勾勒出轮廓。栗‘色’的短发与蓝‘色’的眼珠,约‘摸’7、8岁大的男孩,却挂着与可爱的脸蛋不相符的狂怒之情,一霎不霎地瞪着这个灰‘色’空间的制造者。 “维烈,我真不敢相信你会做出这种蠢事。” 帕西斯取下右腕的幻象手镯,让刃雾叼在嘴里,右手一拉,撕下一片灰‘色’的帘布,将刃雾抛了出去。这是个无言的警告,示意——再不放人,我要杀人了。 “抱歉,我不会让你出去的。” “……”银发青年眯了下眼,解除了幻术的他并没有‘抽’长,依旧是孩童的模样,秀丽的五官更为讨喜,身周却飘浮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狞恶气息。 “我实在不想慢条斯理地跟你解释。”一字一字,仿佛压抑沸腾的杀意,“天杖这一出世,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 “我知道。”维烈竭力保持镇定,效果却不是很理想。 一声轻笑,清澈而动听,却在语尾漏出一丝不稳,象征主人的心境:“知道?知道你还拦我?” “帕西尔提斯,时代不同了。这个时代没有东方学舍,也没有英雄王。” “放屁!”假象的平静被怒吼打破,“你以为野心家只有从前有?每个时代都有野心家!”维烈提高嗓‘门’:“即使如此,有我们保护……” “我就是在保护他!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家伙给我闭嘴!一开始就拥有强大力量,超脱于命运的你怎么会明白命运的残酷!我早就发现了,肖恩师父在重复过去走的老路!时代又一次把他推往人前!这一次比上次还糟,连退路也没有——他不可能再死一次!所以我才不想让他出名,你却……保护?你‘弄’清楚敌人的含义再来说这两个字!别忘了,当初害肖恩师父形迹***的是他真心帮助的民众!而嫉妒他要杀他的,是他的好友!” “可是…这是肖恩的希望。”维烈的音量小下来。帕西斯绽开一抹苦涩意味多过嘲讽的浅笑:“不分轻重的家伙,把钱偷偷塞进他的口袋让他资助贫民和让他出这样大的风头,根本是两码子事!好了,我不想同你废话,马上打开这个异空间,不然,即使是你我也照杀不误!” 维烈只犹豫了一瞬,就坚定地道:“不。” 银发青年周围的杀气突然消失了,就连笑容也是淡淡的,优雅的,温暖犹如三月的‘春’阳,却让人感到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冷! “你好像对自己的不死之身很有自信。”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把玩手指,实则熟悉这份幼嫩的身体,“要不要打个赌,维烈?我赌我的剑快得过你的魔法,硬得过你的魔核。” 魔界宰相控制不住地发抖,冷汗流经下颚,汇聚成水珠,在他脚下形成一摊水渍。属于武者的威压感糅合了奇妙的狂气,彻底震慑住他的灵魂。 “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他才勉强挤出细微的颤音,“我不让你…伤害他……” “伤害?”帕西斯一怔,气势淡了些。维烈得以大口喘息,把话说完整:“来不及了……你现在出去,也来不及阻止,只会引起反噬,伤到肖恩。”狂暴的怒火再次窜烧起来,迸出齿间的单字针刺般尖利:“你——” 就在维烈以为会被大卸八块时,杀气再一次消失了,不同于刚才,这次并非收敛,而是怒火燃尽后的无力。 “罢了,是我信错你,反正也不是没有解决方法,不是第一次失去……” “帕西尔提斯?” 澄碧的眸定定注视他,异样的忧伤也异样的羡慕:“真幸运,出生就有力量的生物。” 清脆如碎冰的声响震撼鼓膜,几片灰‘色’的裂片落下,‘露’出一个白‘色’的空‘洞’。帕西斯收回拳头,最后看了他一眼,是饱含恨意的一眼:“记住,维烈,你不但害了肖恩师父,也害了我。” 红发青年呆呆站在原地,苍白的脸庞‘交’织着‘迷’‘惑’与无措。他确实不懂,不懂那个眼‘色’,不懂对方的话,因为他是魔界宰相,命运之外的存在。尽管看了无数的‘潮’起‘潮’落,‘花’开‘花’谢,但从未真正涉足俗世的他,如何体会得到滚滚红尘中的众生的悲哀与痛苦? ****** 一跳出异空间,帕西斯就从刃雾那儿拿回手镯,用原来的样貌出现在两名东城密探面前。 “回去告诉罗兰,不许对肖恩普多尔卡雷出手!” 语毕,不给两人反应的机会,他飞快地划了个法印,直接将他们传送回伊维尔伦,随即看向远方的人群。一道光柱正冉冉上浮,旋绕着五颜六‘色’的魔法符文,构筑成华丽而壮观的景象。在那道逐渐变粗的雪白光柱中,有某样东西缓缓成形。 ****** 啪! 茶杯打翻在桌上,沾湿了尚未批阅的奏折,桌后的人却似毫无感觉,牢牢握着右手,神情恍惚。见状,一旁的大神官发出讶异的低呼:“大人!?” 没有回答,投诸于虚空的视线也没有丝毫摇晃,冰蓝的眸焦距涣散,苍白的‘唇’吐出不同于平日的深沉声音:“天杖……出世了……” 话音刚落,罗兰痛哼了一声,骤然回神,摊开手,一个鲜红的印记映入他困‘惑’的视野,一个钥匙形状的印记。 ****** 似曾相识的感觉流遍全身,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浮上,褪‘色’的,破碎的记忆…… [肖恩普多尔卡雷。] 高高的祭坛上,美丽的‘女’‘性’略带伤感地俯视他,[你真的决定了吗?] 总是挂着明朗笑意的双‘唇’,一反常态地勾起讥讽的弧度:[都赶鸭子上架了,还来假惺惺地确认!] [我们不知道贤者们对你说了什么。]说话声来自‘女’‘性’身旁的男子,全身被黑‘色’的斗篷裹得密不透风,兜帽却掀了下来,‘露’出漆黑的长发与清雅的面容,[你确实有选择的权利。] 琥珀‘色’的眸子闪过一丝‘迷’‘惑’,在来回的审视间,褪去敌意。 [那个,对不起。]他搔搔头,有点不好意思,[因为那帮老头实在太讨厌了,就以为你们也不是好东西。如果不麻烦的话,可不可以解释一下?]冥王夫‘妇’不约而同地轻笑出声。 [当然可以。]生命‘女’神温柔地道,[简而言之,我们希望你能够继承其中一件神圣器,封印魔族,这不是你的使命,只是因为你是人类中少见的强者,可以承受得住神圣器的力量。] [那预言是怎么回事?]棕发青年瞪大眼。 [咦?那只不过是个启示,我们给人类的方向……] [可恶可恶!]肖恩愤慨大喊,用力践踏脚下的地面,[就因为这样,我和莉的一生都被毁掉了!]普路托和秦蒂丝恍然大悟,‘露’出歉疚之‘色’。瞥见他们的表情,肖恩勉强压抑住怒气:[不关你们的事,是人类自作聪明。] [……] [我可以拒绝吗?] 两位神祗为难地对视,半晌,普路托苦笑道:[可以,不过这样,我们就要去找别人了。]肖恩抿了抿‘唇’,硬着心肠道:[我…我管不了这么多。他们都叫我救世主,命运之子,可是我自己再清楚不过,我只是个平凡人,本事虽大,头脑却简单得很,老是给身边的人惹麻烦,这次也是,如果不是我多管闲事,莉他们就不会被抓起来,我也不会站在这里。所以……结论一开始就出来了,我只能接受,但是我不是为别人!不是为世界!是为我重视的人们!] [肖恩,你是我们选中的人,我们并不希望你痛苦,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们可以还你自由。]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肖恩洒脱地笑了笑,眼神清澄如水,[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用一个臭名声,换那些孩子的幸福人生也不错。神子就神子吧,虽然我和魔族没有深仇大恨。] 秦蒂丝叹了口气,道:[那么,你愿意继承哪一样?天杖与你的个‘性’比较合,世界之钥更有助于你封印魔族。] [就天杖好了。] 眼前的景象在刹那间被漂白,肖恩下意识地遮住眼睛,巨大的能量‘波’冲击着他的身体,化为光的漩涡,拖着他往能量的中心移动,不知过了多久,烧灼肌肤的烫痛感渐渐冷却,他迟疑地放下手,看到一件不可思议的物事。 那是把十字型的权杖,杖柄尾端用各种宝石修饰成日光轮,由内向外发‘射’。中央为珍珠,外圈按顺时针方向分别是石榴石、紫水晶、蓝宝石、钻石、祖母绿、猫眼石、红宝石、橄榄石、玛瑙、琥珀、苍‘玉’和璧玺,极为华丽。 杖身部分则是黑曜石打造,衬着‘精’致的银线,更添高贵。 肖恩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触‘摸’权杖,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顿时响起:《又见面了,誓约者。》 “……天杖?” 《是我,很荣幸你还记得。》 “我对你没好感!”肖恩气呼呼地嚷道,“你‘逼’我和维烈打,害他差点死掉!” 《请原谅,但也是你违约在先——你没有完成你的职责。》 “我可没答应任何事!我只同意做你的主人!” 《狡猾。》天杖咋了咋舌,《算了,和上一位誓约者比起来,你还算是比较负责任的,‘性’格也更加合我胃口——那么,作为再次见面的礼物,我来恢复你的记忆吧。》 “呃?”肖恩一愣。天杖以一种带着优越感的语气道:《我主宰‘解’的力量,哪怕是冥神的封印,我也能轻易解开……》 “不要!” 《……你真是个胆小鬼耶。》 “不是胆小鬼不胆小鬼的问题,你这破烂十字架!”肖恩火大地骂回去,“你根本不明白,每次我想起一点时,那种心也好像被撕裂的感受!”他深吸一口气,让情感沉淀,仿佛走马观‘花’般,回想一千年来的经历。 “再等一段时间。” 《咦?》天杖诧异他态度的突变。 “我是笨,但还不至于看不清真相,维烈不是自‘私’的人,他要我恢复记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可能是责任,可能是义务,所以总有一天,我必须想起来,现在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请你等到那一天。” 天杖沉默片刻,道:《好。》 ****** 听不见同伴与神圣器之间的‘交’流,众人只看到华美难言的十字架悬浮在青年的‘胸’前,随着一声巨响,白光暴涨,一种难以形容的变化飞快蔓延开来。 空气的味道变了。 原本干燥的气流渗入清新的水气,舒爽而怡人,以棕发青年为中心汇集,形成巨大的漩涡,层层往上,夹杂着无数光的微粒,晶莹闪烁宛如光的洪流,最终化为一条直冲天际的龙卷,旋转良久,豁然暴散,冲向四面八方,席卷了整个西方大陆。 除此之外,景‘色’的变化也显而易见,一层薄薄的绿意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虽然没有‘花’香,却有了草木特有的清爽气味,水气浓郁得令人直想打喷嚏,视界一片亮晶晶的光点,像是‘露’珠也像是细雨。众人看着这一切,好半晌才如梦初醒,有的捏脸颊,有的咬嘴‘唇’,有的‘揉’眼睛,还有的蹲下来抚‘摸’地面。 “是苔藓……” 说话的人眼眶微湿,不,应该说,每个围观的民众都‘激’动得无法自己。 肖恩脱力地坐到在地,剧烈喘息,汗如雨下。杨阳等人飞奔过去,担忧地问道:“没事吧?” “没事。”肖恩回以灿烂的笑靥,随即低下头,凝视手背。蜜‘色’的肌肤上,有个烙印般的黑***案,和天杖的形状一模一样。 ****** “好了,完事了,一切也玩完了。” 从不知名的彼方,传来自暴自弃的低语。 “别这么悲观,帕西斯。”刃雾劝道,“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能为力的小鬼,你有力量改变你和他的命运,所以,别再垂头丧气了。”帕西斯收回远眺的目光,幽幽地道:“也许是我杞人忧天吧。” “没错!别多想,免得疯病发作!” 扑通!妖兽被无情的主人丢下树,跌得灰头土脸。 可恶!刃雾在心里咒骂,爬起来喊道:“去跟罗兰解释一下!你只扔给那两个间谍一句命令,叫他情以何堪!”刚‘露’出一点笑意的帕西斯全身僵硬,神情‘阴’郁地转过头。 “我没脸去见那个孩子。” ****** 丰之月28日黎明,被西城人民视为救世主的一行人,以非常不符合身份的姿态,悄悄溜出城主府的后‘门’。 “轩风,你真的不改变主意吗?”杨阳握着友人的手,眉间尽是不舍。 “嗯。”轩风也流‘露’出浓浓的离愁,却不掩坚定之‘色’,“我想通了,跟着你们,我永远只是累赘,所以我要留在这里,努力学习剑术。” “真可惜哩。”肖恩和希莉丝齐声叹道。昭霆大叫:“讨厌~~为什么要走一起走啊!” “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耶拉姆白了她一眼。维烈莞尔:“是啊,会再见面的。” “维烈是第二次了呢。”杨阳勉强一笑,仰视他清俊的脸庞,“下次见面……是黑头发了吧?” “嗯,我会尽快回来,和你们一起旅行,成为你们真正的同伴。”魔界宰相的语气极为坚决。银发青年的话提醒了他,不真正踏进世间,体味“人”的喜怒哀乐,也许最后他谁也了解不了,谁也救不了。 杨阳有些诧异,正要询问,被伍菲打断:“我也是!我也会和维烈哥哥一起来!” “你给我乖乖待在摩耶!” “呜~~” 月催促道:“该走了吧。”遭来众人怨怼的瞪视:“重‘色’轻友。” “不是!”素来毒言毒语厚颜冷面的祭司难得脸红了一下,略带不自然地道,“既然后会有期,就不必磨磨蹭蹭了。”众人这才缓和颜‘色’。 一直默默旁观的西城城主微笑道:“感谢之类的话我就不多说了,祝你们一路走好。” “也谢谢城主的关照。”杨阳压着昭霆的后脑勺鞠躬行礼,余人也有样学样。 “哎哎,维烈,月,等等。”轩风一手一个拉住准备先行的两人,“离开魔界后,要第一个来见我哦!让我看看扎姆卡特!”转过头,再嘱咐杨阳:“路上见到索贝克,务必用真实之眼看他的长相,以后跟我说!不,直接带他来见我!” “是~~”杨阳和维烈口不对心地应道。月更是连回答也懒得回答。几位佣兵团长不满地道:“大姐头,你太不象话了,有了首领,还朝三暮四!” “哎呀,这是两码子事啦,我是纯欣赏,纯欣赏!” 听了这席话,杨阳等人一致朝贝姆特投以同情的目光。 做这个‘女’人的假冒男朋友已是超级可怜,何况还真的有意思……兄弟!你保重! “他们为什么都用那种眼光看着我?” 目送黑发少‘女’一行,年轻的城主丈二‘摸’不着头脑。原南城满愿师掩嘴娇笑:“呵呵,这个你就不要深究了。” 第十七篇 冰封季节 序 “我不想回忆1039年的冬季,那段惨酷的岁月。但是1038年的冬天,却是非常温暖的,不止因为有重要的同伴在身边,也是因为从我们南城走的关系,这里就连纷扬的雪絮也充满了宁静祥和的味道。然而,后来我才知道,在其他四城,冬之神是如何挥动他冰冷的镰刀,将凛冽的寒风吹遍每个角落……” 《满愿石》第十七篇 冰封季节 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初雪 艾斯嘉大陆有句俗语:东城的海水最澄蓝,西城的旭日最耀眼,南城的天空最明净,北城的冬雪最洁白,中城的星夜最灿烂。而此刻,遥望地平线尽头升起的火红暖阳,黑发少女深切赞同这个说法。 欣赏完西城城主也每天报到的美丽日出,她转过头,看见棕发青年盘膝坐在帐篷前编辫子,脑中灵光一闪,招手道:“肖恩,肖恩,来。” “嗯?”因为咬着帕西斯赠送的发带,两手又不得空,肖恩没法叫对方等一会儿,只好劳动双腿走过来。杨阳把他按坐在地上,『揉』『乱』他一头长发。 “干嘛啦!” “闭嘴,我帮你换个发型。”杨阳掏出梳子,利落地梳拢,高高挽起,走到前面一瞧,十分满意:“嘿嘿,棒极了。” “什么棒极了?”精神奕奕的希莉丝和呵欠连连的昭霆相继钻出帐子。 “看我梳的好不好看?”杨阳献宝。两人眼睛一亮:“耶!好可爱!” “真的么?”肖恩本来满期待地对着水桶照镜子,可是一看,立马叫起来,“不要!好幼稚!”杨阳窃笑道:“不好吗,让你年轻十岁。”肖恩生气地举起手:“我受够被人说年轻了!” “不许拆!不然我帮你扎羊角辫!” “唔~~” 昭霆落井下石:“扎羊角辫好啊,再『插』两朵野花就更完美了。”希莉丝跃跃欲试:“看得我也手痒了。唉,果然还是直发好。” “不要!你们要玩头发,去玩耶拉姆的!”在虎视耽耽下,肖恩不惜出卖唯一的男同伴。不远处正起灶做饭的褐发少年冷冷地道:“抱歉,我是短发。” “没错,死小鬼的不好玩,肖恩,过来。” “不――要――” 被少女们捉住玩弄了半个小时,肖恩才得以顶着马尾辫解脱,晃晃悠悠地走向篝火。杨阳三人则心满意足地哼着小调,拿着『毛』巾去洗脸。 把煎饼慰劳地塞进嘴里,肖恩嘟嘟囔囔:“真是的,她们把我当玩具了。” “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耶拉姆将一根木柴拗成两半,扔进火堆。 “为了让她们打起精神啊。维烈他们刚走,她们肯定不习惯,气氛热闹点,也好快点适应。”肖恩再次发挥边吃饭边说话的特技,转眼塞了三个煎饼下肚。耶拉姆看着他,不可思议地摇摇头,难以相信这样一席话出自一个贪吃鬼口中。 离开赫拉特后,连续三天他们都在旷野里跋涉。西城和中南两城没有直接的贸易关系,南部相对就比较荒凉,丰饶之风的影响也没有这么快,因此耶拉姆决定到前面的史宾镇买足两个礼拜的粮食,以免将来在野地里逮不到猎物,落得饿死的凄惨下场。 “木柴也要备齐吧?这种天气吃冷食实在很痛苦。”杨阳的心思细腻不亚于他。肖恩自信满满地拍打胸脯:“放心,交给我!我精通用火球术烤东西的法门!”当天中午他就印证了这句话。众人经过一个小树林时,一头野猪冲出来,被肖恩一发[火焰弹]轰成外焦里嫩的美食。 “真好吃哩。” 席地而坐,五人就用这头烤野猪做了中餐。 杨阳边吃边好笑:有肖恩在,真是要沮丧也难。昭霆咬了口后腿肉,道:“这里有点没熟。” “啊?我看看。”肖恩凑过来,皱起眉头,“唔~~失误。”希莉丝安慰道:“能把高速移动的物体烤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耶拉姆也微笑赞同:“控制火候的功夫恐怕追得上扎姆卡特了。” “这肉的味道让我想起那帮精灵的食物。”昭霆只是随口发表感想,却引起意料之外的激烈反应:“啊――” “怎么了,肖恩?”众人惊魂未定地问道。 棕发青年呆呆瞪着碗里的烤肉,喃喃道:“我忘了,我忘了……”杨阳明白过来,重重拍了下膝盖:“对了!忘了跟维烈说!”耶拉姆和希莉丝也『露』出恍然的表情。惟独昭霆依然不懂:“什么?” “转化术啦!把他们变成巨魔的转化术!本来想好要跟维烈说,解除魔法的!” “哦。” “我冻结了他们体内的咒力,但是时限快到了。”肖恩十分懊恼,沉思片刻,举起右手,唤道,“天杖。” 华丽得令人--『『138看书网』』--结得到处都是,地上积着厚厚一层灰。肖恩一踏进门就打了几个喷嚏,被震落的尘土盖满身,还连累了背上的莎莉耶。 “你这个笨蛋!”爱洁的女孩尖声道。 “这怎么能怪我。”肖恩回嘴,但还是退出去,『吟』唱咒文,一道柔和的风卷包围住他俩,转瞬卷走了灰尘。 “这是什么法术?”莎莉耶终究是小孩,好奇心一起,就忘了生气。肖恩得意地道:“我发明的风魔法――[洗衣术]!”莎莉耶一阵无力:“真难听……”众人扑哧笑起来。 服下缓解的『药』,众人听从莎莉耶的指示,坐在床上稍事休息。惟独肖恩既不喝『药』,也不坐下。莎莉耶瞪着他,连连冷笑:“看不出你的防心倒是最重的!” “不是的。”肖恩宽和地笑道,“我的身体不是真的身体,不会中毒。而且我想活动一下筋骨,好去侦察。”莎莉耶将信将疑地端详他,照例被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眸子溶了戒意,别过头:“好吧,我画张图给你,你去侦察,能够摆平守卫最好。” “没问题。” 临出门时,红发少女关切地嘱咐:“小心点,肖恩。”棕发青年回以灿烂的笑容:“放心吧!” ****** 十几根火把在暗夜里晃动,仿佛来自地狱的鬼火,油脂燃烧的热气夹杂着细碎的人声,随着夜风扩散开来。 远远看着这幕景象,希『露』菲尔欣喜地感到熟悉的波动:“是这儿了。” 轻盈地跨出一步,无形的力量反弹回来,撞得她连翻几个筋斗,重重摔在地上。 “唉唷唷~~”一边呼痛一边『揉』屁股,『吟』游诗人气恼地抱怨,“该死的[法则]!” 怎么办?如果不见到她,这个城的悲剧就不会停止,可是我进不去。希『露』菲尔咬着大拇指思考对策,突然像察觉到什么似地抬起头,一团橘『色』的光点掠过她的视野:“……元素精灵!?这可真少见!” 抓住那团光,她温言道:“别紧张,告诉我你想干嘛。”说着,摊开手。 初时橘光有点犹豫地一动不动,『『138看书网』』话般变换频率。毕竟,这是第一次遇到听得懂她的语言的人。 “嗯,带…你…去…见…肖…恩;普多尔卡雷!?”最后几个字情不自禁地提高音量,惊讶之余,一个绝妙的主意在希『露』菲尔脑中成形。 “好,我带你去找他,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 距此百米远的一块山石后,充当临时前哨的青年也在探头探脑。 一、二、三……十五,人还挺多的嘛。肖恩有些在意地观察其中一名黑袍的男子:这家伙看起来不简单,可是我怎么感觉不到他身边有魔法元素? 正想靠近点看看,一样特别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萤火虫?” 深沉的夜『色』里,一点淡淡的橘光缓缓飞来。肖恩马上意识到深秋是不会有萤火虫的,但是这个光点丝毫没有恶意,所以他任它来到身前。 “你是什么呀,小东西?”棕发青年好玩地戳戳光点,从指尖传来的熟悉波动却冻结了他的笑意,使他从头冷到脚。 “莉……瑞尔?” 发白的唇挤出破碎的声音。沙之精灵发出欢愉的光芒,在空中摇摆身子。 肖恩啪地跪下来,颤抖地捧住她,眼泪扑簌簌落下。 “莉瑞尔,莉瑞尔,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手掌中传来温暖的触感,仿佛在安抚他的心灵。肖恩强抑悲伤,咬牙摊开手:“是谁!是谁把你打成这样?”莉瑞尔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地左右晃动,状似焦急。肖恩浮起疑『惑』之情:“你有话要对我说?” 光点改为上下移动,仿佛点头。 “可是我听不懂……对了!”肖恩四下翻找,找出一块灰黑『色』的石头,使劲敲碎,挑了块尖棱形的碎石,道,“我要画个魔法阵,可以暂时补充你体内的能量,不过会痛…你要忍着点。”说着,又哽咽起来。橘光吻上他的脸颊,无声地劝慰。 “哈哈,没事的,我这人一激动就会哭,让你看笑话了。”肖恩一手拭泪,一手唰唰刷地画起法阵。画得很慢,约『摸』半刻钟才画完。 莉瑞尔依言飘到中央,法阵登时大亮,星星点点的光芒汇聚在一起,逐渐拉长,勾勒出一个纤细的人形,从模糊到清晰。 “肖恩!”恢复了发声能力的沙之精灵立刻喊出憋了许久的话,“小心风神……” 原本聚拢的能量蓦然爆散,少女的影象消失,再度变回小小的光点。 “莉瑞尔!”肖恩惊讶地扑过去,检视法阵,“怎么会这样!?应该没出……呃!” 一言未毕,后脑勺一阵剧痛,他眼前一黑,跌入了无感的世界。 ****** “肖恩怎么还不回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屋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终于,希莉丝忍不住出声。杨阳沉着脸问道:“昭霆,过了多久了?” “两个多小时!” “他恐怕被抓了。”耶拉姆说出人人都有共识,只是不想承认的结论。昭霆跳起来,激动地喊道:“不可能!肖恩的身手怎么可能被抓!” “也许是中了埋伏,也许被施了暗算。”莎莉耶挥挥手,“连我也看得出那家伙莽莽撞撞的,你们是他的朋友,应该更清楚他是否有和身手相匹配的谨慎。”众人无言以对。 “我要去救他。”希莉丝站起身,坚定地道。 “冷静点,希莉丝,当然是大家一起去。”杨阳强压内心的焦虑,问莎莉耶,“我们可以走了吗?” “早就可以了。” “好!”黑发少女一把抄起身旁的法杖,深黝的黑眸『射』出凌厉的寒芒,“如果那班人敢伤到我的同伴,我绝对让他们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这…这家伙原来是这么恐怖的!莎莉耶情不自禁地往后退。昭霆等人也栗栗危惧。 走到门边,杨阳转过头,又是一脸和颜悦『色』的笑:“莎莉耶,带路吧。” ****** 未免被敌人发现,杨阳收回法杖上的光元素,幸好当晚的星子和月亮都很明亮,使他们不至于看不清脚下的路。 一路上,不断有坚硬的小石子刺痛脚底板,莎莉耶不禁怀念起棕发青年宽厚温暖的背部,心里也添了一抹担忧。 “莎莉耶,撑得住吗?”走在她左下角的杨阳关怀地问道。 “没事。”纵然痛极,莎莉耶也不愿表现出一点软弱。 已『摸』清她脾气的杨阳只摇摇头,没有再劝。 爬上一座陡坡,杨阳和希莉丝先在附近找了一下,没找到痕迹,才失望地探出头,和同伴一起往下看。莎莉耶低咒了一声:“该死!是沙奎!” “咦?” “就是那个穿黑袍的家伙!” 众人仔细分辨,好不容易从一堆火把中找到一个黑『色』的身影。 “他很难对付吗?”耶拉姆这句话并不是疑问,战士的直觉让他感到对方的棘手。莎莉耶啐道:“是老混蛋的亲信,一头阴险的豺狼!” “管他豺狼还虎豹,我去劈了他!”昭霆握住剑柄,脸上满是暴力的『色』彩。 “他是亡灵法师!” “这个时代还有亡灵法师!?”希莉丝大吃一惊。杨阳三人倒不怎么惊讶,毕竟他们曾和史上最强大的亡灵法师――死灵王对决过。 “当然有。”莎莉耶嘲笑她的少见多怪。昭霆振奋地道:“是法师就更好办了!我偷溜过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头脑简单!沙奎决不会毫无防备!相反,他那样站着,十有八九是拿自己做饵!”莎莉耶斥骂,神情极为严厉,“万一被逮到,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吗?沙奎最喜欢收集少女的眼珠子,让她们在清醒的状态下溶成一堆骨头,成为他的收藏品!”昭霆连打数个寒噤,不敢再吭声。 “那怎么办?”杨阳也没了主意,这个距离根本不够她施展魔法和箭术。 “跟我走,我带你们去密道。”莎莉耶转过身。众人一愣,希莉丝惊怒交集:“你为什么不告诉肖恩密道?” “我告诉他才是害他。”莎莉耶毫不退缩地迎视她的目光,“密道是可以直达矿井,中间的路却难找得要命,稍微弄错就可能永远出不来!” “……对不起。” 莎莉耶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往下走。余人连忙跟上。 远处,一人聆听亡灵的汇报,嘴角弯起诡异的弧度:“呵呵呵,小鸟已经落网了,接下来,该准备什么礼物呢?” ****** 眼前白茫茫一片。 杨阳按着额角,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觉脑子里好像跟视野一样,盘踞着一团浓雾,理不出头绪。 苦思半晌,她终于抓住一点朦胧的片段:对了,他们进入密道,跟着莎莉耶去矿井…… “阳。” 熟悉的清越嗓音敲击着耳膜,杨阳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神官!?” 破开浓雾走近的身影有着灿烂的银发,仿佛祖母绿的双瞳,秀丽的脸庞漾着开朗的笑,朝她伸出手:“我终于找到你了。” 杨阳毫不迟疑地将手交给他,惊喜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来找你的。”银发青年微笑着,用力握紧她的『『138看书网』』。” “咦!去哪?” “当然是回村子了,我就是出来接你的。” “等……”杨阳犹豫地被他拉走,依稀觉得自己遗忘了某些非常重要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突然,面前的人顿了顿,状似痛苦地弯下腰。杨阳正要上前询问,那修长优美的身躯竟撕裂开来,连同他后面的背景,吓得她放声大叫―― 黑发少女翻身坐起,大口喘息。 “是梦……?”她全身发抖,汗如雨下,灵魂还沉浸在惊怖中。在她身旁,昭霆等人也一脸恍惚地爬起。 幻术!想起梦中的情景,杨阳震惊回神,然而不一会儿,意识又开始模糊,她急忙咬紧下唇,剧烈的痛楚令她的五感迅速回笼,暴『露』出幻术的根源: 香气!? 清淡的香气萦绕鼻端,若不细闻一定察觉不出,定睛一看,周围全是白瓣青蕊的小花,直延伸到远方的山脚,景『色』甚是壮观。 “咦,哪来的这片花海?”昭霆也发现了身下的“地毯”,诧异地道。 “风神花!”杨阳用变调的声音喊道,拔下一束小花,攥在手里,脑中几根断裂的线豁然连起:金矿挖尽也不肯离开的原因;麻木的村民;奢华的市容;让人沉『迷』的梦境……原来,一切都是因为这个!!! “风神花是什么?”耶拉姆和希莉丝异口同声。 “致幻剂!最强烈的致幻剂!”杨阳咬牙切齿,“它还是[控神香]的原料!最坚定的人闻了它,也会在短时间内变成无『药』可救的毒瘾患者!” “老天!那不就是毒品吗!”昭霆惊呼。 “咦,竟然这么快就醒了,飨宴还没准备好呢。” 伴随嘶哑的嗓音,一个身披黑袍的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身后跟着十几个侍卫打扮的人。 “沙奎!”莎莉耶浮起嫌恶之情,“果然是你这头豺狼!” “小姐,你让老爷很头痛,所以我代替他教训你一顿。”沙奎瞥了她一眼,转向杨阳等人,绽开甚至能用“亲切”形容的笑容,“伤脑筋,各位也太不捧场了,我可是难得好心,送你们去见你们的朋友的。” 众人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半晌,杨阳第一个会意:“你对肖恩用了控神香!?” “没~错~,这位小弟反应很快。” “你他妈的……”杨阳狂怒地丢出手里的碎瓣,取下背上的神弓。希莉丝拉住她,满脸不解:“不用这么紧张吧,阳?致幻剂对肖恩没用。” “不!别的致幻剂都对他没用,就控神香对他该死的有用!”杨阳绝望地大喊,“因为控神香是直接作用于灵魂!肖恩的身体…说是假身,其实是灵魂的凝结体,所以――控神香对他比对普通人更有用啊!” 昭霆等人的脸『色』也变得唰白。 沙奎先是惊讶地听着,随即开心地笑起来:“有趣,太有趣了!我本来以为他还要几个小时才能变成我的狗,现在算下来,赶得上飨宴了!在那之前,我就陪你们玩玩吧!” ****** “老六,这小子的情形好像有点不对啊。” “嗯?” 做侍卫装束的健壮男子走向蜷躺在地上的人,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拎起:“看!脸『色』红成这样!一般人不是要6个小时后才会出现发热症状吗?现在连三个小时也不到。” 另一个相对瘦一点的男子只看了一眼就不以为意:“有什么关系,他越早发作,上头越高兴。” “嘿,这倒是。”健壮男子手上使劲,青年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涣散的眸却没有焦距,“说是提拉的英雄,其实也不过尔尔。” “别小看他,要不是我们先用[迟缓香]麻痹他的警觉,未必这么容易得手。” 健壮男子一甩手,让青年跌回地面:“话说回来,他昏倒前对话的那个女的,到底是什么啊?幽灵?精灵?长得还挺漂亮的!”名唤“老六”的男子给了他一个白眼:“你也认真点,别成天想着……”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因为他再也说不完了。 两具气绝的躯体保持生前的姿势僵在当地,修长的身影挟带着几乎扭曲空间的怒火冲进房间:“便宜了你们!” 挥手打破角落的香炉,他抱起地上的人,连连摇晃:“肖恩师父!肖恩师父!” 这次连呻『吟』的反应也没有,棕发青年只是随着他的动作无力地晃动。 “怎么样?”吸完室内的香气,刃雾转头问道。 “糟透了!”帕西斯垂下头,手指深深陷进汗湿的衣料,但只片刻,他就强自振作,颤声下令,“我去找解『药』,你守着他。” ****** 舒畅而令人沉醉的幻境因为香气的消失而破碎,五感重新回到体内,身子因高热而痉挛,伴随着莫名的焦躁,毫不间断地压榨神经,他必须用尽仅剩的力气才不至于羞耻地哭喊。 突然,某种冰凉的东西贴上他的唇,接着,苦涩至极的『液』体流了进来。 “唔……”他摇头抗拒,后脑勺却被牢牢固定,只能咳嗽着,试图吐出这难喝的『液』体。 “咽下去!” 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语气中的焦虑和担忧,使他无法拒绝,困难地张口,吞下,这样反复了好几次,他感到热度退了些,焦躁感也渐趋缓和,缓缓睁开眼,摇曳的视野映出一张美丽的脸庞。 莎莉耶?好几分钟后,他才想起这张面孔的主人,却没有力气说出来。 “肖恩师…肖恩,你觉得怎么样?”帕西斯压抑内心的狂喜,小心翼翼地问。 “头好昏……”肖恩含糊地道,再度闭上眼。 “没事了,一会儿头就不昏了。”见他眼睛闭上,银发青年放纵自己『露』出关切之情,一手放在他额上,喃喃低语,既是安抚他也是安抚自己,“一会儿你就会舒服起来。” 巨大的温差确实给予肖恩舒适的感官刺激,神智也逐渐清醒:“杨阳他们呢?” “呃…他们先下去了,我因为偶然发现你的踪迹,就摆平守卫,冲进来救你。” 这段话其实破绽百出,但肖恩还没回复正常状态,就让他糊弄了过去。 “那么……我们也走吧。” “你再休息一下!”帕西斯压根不关心杨阳等人会如何,他眼里只有肖恩。 “哈哈,你是不是在说反话啊?我…侦察工作失败了,你不怪我,还要我休息?”肖恩轻笑。帕西斯尴尬地咧咧嘴,他只是借用了莎莉耶的长相,并没研究过她的『性』情,当然不知道适当的应对。 “不过,谢谢你。”肖恩睁开眼,诚挚一笑,接着『露』出央求的表情,“那个,可不可以扶我一把?”帕西斯一愣,点点头,将他的右手枕在肩上。以他的力气,撑起肖恩自是绰绰有余,只是莎莉耶的身高矮了些,不太好掌握平衡。 “莎莉耶,你的布娃娃!”见身旁的人径直朝门口走去,看也不看掉在附近的玩偶,肖恩大为错愕:怎么回事?她不是最宝贝这个布娃娃了! “啊,对哦。”帕西斯让肖恩靠墙站着,跑去捡变成玩偶的下仆。刃雾无声地抽泣:先是布偶,再是存钱罐,最后是洋娃娃……呜呜呜,它好歹命! 嫌拿在手里不方便,帕西斯找出条绳子,将刃雾绑在腰上。期间,肖恩恢复了点精神,但双脚还是软绵绵的,不得不倚仗帕西斯的扶持离开关押的地方。 外头黑漆漆的,只有几盏灯火照亮一条陡峭的下坡路。两人慢慢地走着,肖恩喘息道:“奇怪,那帮人到底对我下了什么『药』,竟然能让我全身无力?” 帕西斯深深苦笑:“无力的状态很快就会过去了,但是……” “但是?”肖恩眨眼,突然一波反胃感涌上,不禁捂住嘴,两腿不受控制地软倒,体内再度泛起高热,夹杂着更为凶猛的躁意,直冲他的四肢百骸。 “肖恩!” 银发青年跪下来,压制他无意识的挣扎,咬紧牙关:来了!初期的上瘾症状! 他刚刚喂的『药』,只够中和一小部分的毒,而控神香最可怕的地方,就是若不根治,毒『性』会一次比一次猛烈,将中毒者拖往万劫不复的深渊! “香――”清澈的眸子因雾气而氤氲,盈满痛苦和哀求,“给我香!” “肖恩师父……”帕西斯的眼眶也湿润了,心里刀割似的疼,“忍着点,你绝对没问题的……”那两个肮脏的混蛋,竟敢对他下这样的『药』,真不应该便宜他们! 一丝清明的火花迸出眼底,肖恩抬起手,狠狠咬住。 “!”帕西斯吃了一惊,随即,喜悦的神情又黯淡下去,因为他了解,这种行为只能暂时缓解瘾『性』,无法真正解决问题。然而肖恩需要的就是这点时间,一串咒语从他口中逸出,几根骨白『色』的荆棘捆住他的身体,尖利的倒勾刺进肌肤。 帕西斯呆呆看着这一幕。 “呼、呼、呼……真是厉害的毒,差点就昏头了。”肖恩的脸庞呈现淡淡的铁青『色』,大滴的冷汗不住落下,双眸却焕发出平日的神采,剧烈的痉挛也平息了,转为微微的颤抖。 “你……”帕西斯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却滋润不了干涸的嗓子。 “啊,你不用怕,这个叫[灵魂荆棘],死灵…魔法的一种,活人是触碰不到的。”瞥见他的神『色』,肖恩笑着安慰,“它可以让我保持清醒的理智。” 他知道!他也是死灵法师,怎么会不知道!保持清醒的理智?是!这个法术的用意就是要受术者在绝对清醒的状态下感受痛苦,直到灵魂被荆棘吸干,彻底消失在世上! 帕西斯把拳头握得死紧,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才没有朝对方的面门挥过去。 “莎莉耶?” 肖恩没有看出平静表象下的汹涌炎流,只嗅出一丝不明原因的火『药』味,于是怯怯地问。帕西斯用饱含杀气的目光瞪了他一眼,厉声道:“走!” 虽然他真正想做的,是把这个人撂倒,狠揍一顿出气,可惜理智告诉他,不确定杨阳等人平安无事,肖恩是决不会收回法术的,所以唯今之计,只有尽快带他赶去。 “莎…莎莉耶,你生什么气嘛?” 肖恩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又是委屈又是困『惑』,一心追着前头的人,没留意脚下,绊了一跤,被帕西斯及时搅住,然后移到背部,轻松扛起。肖恩惊叹:“哇塞――你力气好大!” “肖恩,杨阳他们很担心你,不要再出状况了。”帕西斯一字一字道。以他目前的身份,只能说到这个份上。 “呃。”肖恩怔了怔,没料到这个印象中倔强任『性』的女孩会说出这样一番关怀的话语,心里顿时暖暖的,“放心吧,莎莉耶,我不会再让他们担心的。嗯…有时也许会出点小状况,但决不会出大事。”他认真地保证,同时奇怪:我有告诉她我的名字吗? 帕西斯不答,默默冲下山坡,脚步飞快。肖恩大呼小叫:“哎,哎,慢点啊!你没穿鞋子,这样跑会……” “闭嘴。” 肖恩不由自主地闭上嘴巴,不知为什么,他从这个本来并不畏惧的女孩身上感到一股似曾相识的魄力。 “到了。”跑了约『摸』十来秒钟,帕西斯停在一个大坑前,放下背上的人,不意外地看到他的脸『色』变得更差,身形也有点透明。 “杨阳他们……在这下面吗?” “如果他们没移动的话。”帕西斯退开一步,拍拍他的肩膀,悄无声息地施加防壁,“你先下,当心滑,这通道是直的。” 直的?肖恩一愣,观察坑洞。里面黑黝黝的,深不见底;形状呈现一个完美的圆;边缘异常光滑,就像人为的一样。 不可能吧,谁有这样的能耐?带着一丝疑『惑』,肖恩跳进了大坑。 ****** “玩玩?” 杨阳重复,眼睛里跳跃着火光。 “是啊,玩玩。”沙奎笑得好整以暇。“不过我还提不起劲和你们玩真的,先试试能不能打败我这些部下吧。”说着,做了个手势,那些侍卫立刻拔出武器,冲了上来。 “莎莉耶,退后!”杨阳弯弓搭箭,迅速下令,“先别出去,捂耳!”昭霆三人虽不明所以,还是依言捂住耳朵。 “音啸箭!” 伴随着凄厉的破空声,闪烁着青光的箭矢电『射』而出,离得近的三人当场倒地,其他侍卫也被巨大的音爆震得东摇西晃。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昭霆将无刃当闷棍,转眼将三个人放倒;耶拉姆和希莉丝更是下手不留情,剑光鞭影过去,六具尸首纷纷倒下。 “不错,不错,有一手。”眼见部下全军覆没的沙奎还是面不改『色』。昭霆用剑头指着他:“轮到你了,臭老头!” “嘿嘿,小丫头,你以为你赢了吗?” “什么……哇!”冷不防一只手搭上肩膀,昭霆吓得尖叫一声,反手后劈。被砍中的侍卫蹒跚了几步,没有倒下,喉间发出咯咯的声音,全身冒出阵阵黑气,皮肤开始溃烂。 “呀!”昭霆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往后一跳。余人也惊讶得张口结舌。而且异变还不止一个人,其他侍卫也慢慢褪去人类的外表,『露』出骨骼和内脏。莎莉耶尤其震惊,因为她认得这些人:“沙奎,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沙奎绽开陶醉的笑容:“很棒吧,小姐?这是我最新的发明,人化骷髅!” “你这个……”莎莉耶的怒骂被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原来已经不是人了啊,那我也不用顾忌了。” 杨阳再度拉开弓弦,发动右腕的神器之力:“净炎;凭依!” 话音刚落,箭身染上金黄的亮彩,『射』中一具人化骷髅,从中箭处喷出炽热的净炎,转眼将它烧成一堆黑灰。砰砰连响,另两具骷髅也被火苗包围,在哀嚎中化为粉末。然而第四具却躲过了飞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向离得最近的耶拉姆。 “什……!”杨阳大吃一惊,手不觉一缓。只见那具骷髅已没有一丝血肉剩下,彻底腐蚀成一副白森森的骨架。 “刚刚还没转化完全,才给了你可趁之机,接下来可没这么容易了。”沙奎笑道。说话间,幸存的六名侍卫已然变成真正的[人化骷髅],和昭霆三人缠斗在一起。速度,反应,力气都比生前提高了数倍,后者立刻陷入苦战。 杨阳收回长弓,在这种敌我混杂的情况,她尚不成熟的箭术根本派不上用场,但解下法杖后,她一时也想不出用什么魔法好。因为魔法同样需要锁定目标,而她的眼睛完全跟不上同伴或敌人,既不能加持,也不能攻击。 “小心!”莎莉耶突然挡在她身旁,想要偷袭的亡灵缩回手,飘浮着后退。远处的沙奎咋了咋舌:“小姐,你太碍事了。”莎莉耶没理会他,骂道:“搞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不设防的法师!” “抱歉。”杨阳微一苦笑,听到棕发青年的处境后,她满腔怒火,竟疏忽了防备,当下法杖一竖,收敛心神,飞快念诵咒文,“跳动的炎之精灵,化为守护之力,阻挡所有不善的来意――火焰纹章!” 少女的胸前浮起闪光的文字,以两人为中心,无数的小火苗形成一个火圈,发出耀眼的金红『色』光芒,其中的不死生物吱吱怪叫,翻滚出去。 在此期间,昭霆三人已是险象环生,人化骷髅力大无穷,稍微挨到就是刺痛入骨,如果正面吃上一击绝对站不起来,又打不死,除了昭霆的大剑还能给它们一点威慑力,耶拉姆和希莉丝的武器他们压根不看在眼里。本来身为白魔法师的希莉丝是这些不死怪物的克星,可是在敌人的猛攻下,她一点施法的空余也没有。于是三人只好背靠背采取守势,勉力挡架。 这样下去不行!看出情势不妙,杨阳拼命开动脑筋,思索可用的法术,蓦地灵光一闪:对了! “悠游在空气中呢喃自由之歌的风之精灵,请回应我的呼唤,在我手中化为猛烈的风卷,将我的敌人卷入其中――龙卷风!”――把他们冲开不就行了! 青『色』的风卷咆哮而出,撕裂了骷髅的包围圈,处在龙首位置的昭霆被撞飞了几米远,其他无论敌我双方都被震开数步有余。 “神圣的光之精灵,请赐予我粉碎暗冥的力量――圣光加持!” “炎之精灵伊夫利特,请聆听我的请求,灭我之敌――烈焰斩!” 希莉丝和杨阳火速发动魔法,把握珍贵的机会,闪耀着圣洁光芒的细剑闪电般刺入人化骷髅的胸膛,爆发的神圣之力震碎了骨骸;从红『色』的护腕中涌出金黄『色』的波动,凝聚成一把半月形的刀刃,将剩下两具不死怪物拦腰斩断,火舌卷处,黑尘弥漫。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响起,沙奎挂着真诚的笑容赞道:“有趣的花招,好,换我跟你们玩,可别让我失望哦。” “少自说自话了,臭老头!”昭霆爬起来,把摔跤的怒气发泄在他身上,“受死!” “昭霆!” “回来!” 杨阳和耶拉姆异口同声地大喊。纯战士的昭霆没感觉,他们却早就感觉到了――沙奎身边强大的魔法气息! 砰!碗形的结界笼罩住死灵法师,棕发少女就一头撞在这水波般流动的黑『色』障壁上,只见接触的表面泛开涟漪似的波纹。与之相对的,昭霆只觉胸口裂开一条口子,体力飞快流逝。连抓着她想将她拉回的耶拉姆也遭了殃,全身的力量也被吸走。杨阳和希莉丝见势不对,火焰与光弹齐发,结界摇晃了一下,像个受到挤压的球一般弹开了两人。 昭霆虚弱得连大剑也抓不住,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耶拉姆稍微好点,但也只能勉强撑起上身。大批的不死怪物出现在亡灵法师周围,其中一个拾起大剑,恭恭敬敬地递给他。 “无刃!”沙奎发出一声惊噫,以如获至宝的眼神端详手中的武器,“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它,啧啧,这样的宝物竟然落到你这个小丫头手上,真是暴殄天物啊。” 把我的剑还来!气势十足的大喝因力气不足而夭折,昭霆只能用杀人的目光瞪视强盗法师,勉强挪动右手,摩擦左腕的银制护臂,一头酷似小狗的召唤兽立刻出现。 “将…这家伙……劈了。”颤抖的手指指着沙奎。琵琊点点头,张口吐出一大串雷电球,闪光爆响,结界顿时岌岌可危。 “雷兽!”沙奎这一惊非同小可,但很快,他脸上的惊讶转为狂喜。见状,杨阳虽然不解,还是喊道:“昭霆,收回琵琊!” 迟了。一道灰『色』的『射』线从死灵法师的指尖『射』出,雷兽敏捷地避开,然而攻击不是到此为止,『射』线接二连三地划破空气,终于在第三道时,琵琊闪避不及,哀鸣了一声,颓然倒下。沙奎一挥手,一名亡灵剑士拾起琵琊,扔给他。 “阿旺!”昭霆大惊失『色』: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容易被逮到!? “蠢材,召唤兽与主人是休戚相关的,你衰弱,它也衰弱,竟然还叫它出来送死。”沙奎讽笑,扣住猎物的脖子,“太好了,我正缺一个精兽的材料。” “不!放开阿旺!”不知从哪儿涌出的力气,昭霆踉跄爬起,从怀里掏出一叠符咒,丢了出去。这是临走时神官给她的,和给杨阳的卷轴一样,是危急时刻的保命法宝。 “啊,笨蛋!”杨阳吓得脸『色』惨白,昭霆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这是些什么符咒:闪烈弹,炎击破,水龙卷,光爆……一打的攻击魔法,可想而知,这么一股脑地丢出去,会产生多大的破坏力,而身处附近的昭霆,又会变成什么德『性』! 幸好耶拉姆反应快,一见催命符咒脱手飞出,就用吃『奶』的力气抱起昭霆,往反方向狂奔逃命。只听得一阵霹雳巨响,碎石和烟尘像火山喷发般冲向高空,炙热的尘风形成致命的真空圈,连跑出一小段距离的两人也没能幸免,被余波扫中,连翻几个筋斗,重重摔倒在地。 一切平静下来后,场内出现一个直径二十公尺的大坑,而沙奎就站在场中央,大口喘息,灰头土脸,先前的悠哉消失不见,身边也只剩几个最高阶的不死怪物。 “你这个…死丫头……”充血的眼瞪向两人,而被她瞪视的人已失去意识,伤痕累累的褐发少年也动弹不得。看出他的杀意,红发少女飞快地跑过去,黑发少女则『吟』唱咒语。 “沉睡于大地深处的亡灵,以鲜血取消你的封印,听从我的号令,毁灭我的敌人――亡灵六道杀!” “光神箩尔烈雅,请展开守护的臂膀,保护您的子民不受邪恶伤害――穹光之盾!” 千钧一发之刻,希莉丝及时赶到,双手推出,掌心泛开白『色』的光波,变成盾牌的形状,挡住飞来的六道黑『色』光柱。慢了半拍,杨阳的法术也完成了:“炎龙破!” 凝聚的火元素化为巨龙的模样,在空中划出炽热的轨迹,袭向亡灵法师。一施完法,杨阳就跪了下来,面白如纸。连续施法几乎掏空了她的体力,短时间内,她是无法战斗了。 火龙吞噬了两个亡灵剑士和一个黑暗魂魄,却在丧魂魔的防线前败下阵来。沙奎挑了挑眉,念诵咒语,成排的僵尸破土而出,在丧魂魔的领导下,迈着迟缓的步伐走向杨阳和莎莉耶。希莉丝顾忌身后的同伴,无法前去救援,而沙奎的攻击也接踵而来。 疲弱的精神不足以维持结界,丧魂魔只一击就瓦解了火焰纹章的守护之力。莎莉耶跑到杨阳面前,双臂张开,竭力用娇小的身子护着她。 “莎莉耶……” “?嗦!它们不敢伤我!”女孩自信满满的态度在下一秒崩溃,两个僵尸架起她,移到一边。杨阳叹了口气:“我想说的就是这个。”――伤不了她,捉住她总行了。 “阳!”眼见同伴危在旦夕,希莉丝不禁发出绝望的喊声。 一道黑『色』的身影凭空出现,挥动镰刀砍倒最前排的僵尸。一刹那,杨阳险些惊喜地叫起来,然而,她立刻看清救命恩人虽然和棕发青年一样使用镰刀,但身材瘦弱,又被斗篷裹得紧紧的,显然不是一个人。 《抱歉,您的护圈对我也有用,所以刚刚无法出手。》兜帽下传出幽冷的声音。 “你是……?” 《我叫格路特,是吾主命令我来保护你们的。》 一听到“吾主”二字,杨阳的记忆就复苏了:“你是普路托的部下!”格路特点点头:《是。》说话间,他手上也没停着。使者拥有引领亡灵的权能,两个丧魂魔被镰刀一碰就丧失战力,但是僵尸没有灵魂,又能够无限再生,还是一波波涌上来。 格路特似乎不擅长武艺,很快陷入手忙脚『乱』的境地,幸好他身上散发出强烈的死气,让僵尸们感到本能的畏惧,加上行动缓慢,一时斗了个平手。沙奎瞥见这边的情景,啐了一声:“小小的引魂者,也敢来捣『乱』。” 右手捏了个诀,数条黑气仿佛有自主意识般从他宽大的袍袖窜出。格路特皱了皱眉,抱起杨阳,低声道:《失礼了。》一纵身跳出了包围圈,让黑气扑了个空。 “我看你能逃到几时!”沙奎被激发了兴,『操』纵黑气追逐两人的身影,忽然背后响起一个清脆的嗓音:“圣光弹!” 糟!回防已经来不及,沙奎召唤僵尸做了替死鬼,袍袖震动,象征主人愤怒的心情:“真是烦,活像杀不尽的小蚂蚁,干脆一击解决你们!” 你自己的部下才是!失望至极的希莉丝在心里反唇相讥。另一边,杨阳用传音术道:“希莉丝,耶拉姆,给我一击的机会!” “……知道了。”两人会意,浮起坚定之情:在这里拖得越久,同伴的处境就越危险。 “格路特,离我远点,我用的法术会伤到你。”杨阳一边关注两个同伴的战况一边推搡身后的人,这是她能用的最后一个魔法了,不成功,便成仁! 蕴含洁净之力的水球消融了一部分僵尸,挟带神圣气息的光箭炸碎了更多的敌人,耶拉姆和希莉丝竭尽所能地攻击,而两名术士已陷入施法前的冥想状态。 “以契约者之名呼唤炎之守护神,火焰的主宰啊,请赐予我无穷的力量,展现您的愤怒,结合你我的力量,给予我的敌人永恒的毁灭――不死鸟之翼!” “亡者的力量,灵魂的意志,在黑『色』大地上徘徊,在血『色』天空中游『荡』,以我之名号令,聚集在我手中,化为利矛,将一切生灵回归冥神的脚下――职掌者之矛!” 杨阳早半秒施放了法术,而这短短的半秒成为致胜的关键,浑身熊熊燃烧的火『色』巨鸟冲出魔法杖的杖头,刮起猛烈的焚风,唳声飞向死灵法师,呈现炽白『色』的鸟喙撕碎了未聚合的黑雾,张开的翅膀将方圆十米的空间笼罩在内。 撞击声震耳欲聋,爆发的光波漂白了视野,杨阳精疲力尽地瘫倒在地,喃喃道:“成功了……” “你这个混蛋!” 嘶哑的怒吼唤回她逐渐模糊的神智,杨阳惊骇地睁大眼,看着沙奎满身是血地爬出大坑,“竟然让我变得这么狼狈,我一定要杀了你!” 反『射』『性』地左顾右盼,格路特因为法术的影响动弹不得;昭霆早就不省人事;希莉丝和耶拉姆虽然挣扎着,却明显力不从心。杨阳试图举起法杖,胸口剧痛,眼前金星『乱』舞,差一点就晕死过去。 “蕾亚!” 在这万念俱灰的时刻,一个犹带童音的呼唤划破空气。 青『色』的风卷包裹住亡灵法师,闪动了一下,连同他一起消失在原地。杨阳等人瞠目结舌,但这还不及他们看到施术者时来得震惊。 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饱受摧残的花海中,穿着陈旧的衣裳,两手不安地抓着裙角。莎莉耶欢呼着奔向她:“你真是的,我叫你杀他,你却把他送走了!” 蕾亚先是回以开心的笑靥,听见她的指责,『露』出怯然之情。莎莉耶扑哧一笑,蹭了蹭她:“逗你的啦,就知道你下不了手。” “希『露』菲尔!”杨阳、耶拉姆和希莉丝齐声叫道。眼前的人赫然是在史宾镇当街调戏肖恩的『吟』游诗人。但仔细看,这个叫蕾亚的少女头发是枯白『色』,眼神纯洁中带着一丝胆怯,与希『露』菲尔截然不同。年龄似乎也小些。 “你们在说什么,她是蕾亚。”莎莉耶转过头,“就是我要你们救的人!……不过,看你们现在的样子,也没法帮我救人了。”杨阳等人苦笑。 蕾亚拉拉友人的袖子,发出细微的呜呜声。莎莉耶却像听得懂似的,无奈地睨了她一眼:“知道了,你就是这样,才会被他们利用。”语毕,弯腰拔起一束花,走向躺卧的昭霆。 “你要干什么!?”见她竟然想把『揉』碎的花汁涂在同伴的伤口上,耶拉姆和希莉丝连忙制止。 “帮她治疗!风神花只有提炼后才是致幻剂,天然的花汁和根茎都是最好的伤『药』!” “那我们下来时怎么会产生幻觉的?”希莉丝还是有点将信将疑。莎莉耶狠狠瞪视她:“你没看到沙奎手里的瓶子么?是那东西作怪!到底让不让我救?不让拉倒!” “让她救!她说的是真的!”杨阳肯定,随即话锋一转,“不,莎莉耶,先救肖恩!根茎的汁『液』也是风神花的解『药』,麻烦你去找他!” “不用找了,你们马上就可以见到他。” 伴随低沉的男『性』嗓音,一行人从盆地的另一头快步走来,看见领头的人,莎莉耶惊呼:“爸爸!” “莎莉耶,你太不象话了!”拉缪怒视她,指着蕾亚,“三番两次为了这个怪物逃家!” “蕾亚不是怪物!”莎莉耶吼回去,抱住瑟瑟发抖的友人。 “她不是怪物是……”拉缪还想大骂,被身旁侍卫打扮的壮年汉子阻止:“老爷,小姐顽劣不堪,屡教不听,您别再浪费口舌,抓她回去关几天,包她乖乖听话。” “对,关她几天。” “死塔克,竟敢挑拨离间!” 塔克神『色』严峻地转向她,挥了挥手:“抓起来!”一名侍卫问道:“其他人呢,大人?” “杀了!” 莎莉耶脸『色』大变,恳求地注视友人。蕾亚会意颌首,双手平举,推出一道风墙,挡住扑来的侍卫。拉缪怒道:“蕾亚,你竟然反抗我!”常年的积威下,蕾亚不受控制地抖了抖,风墙的力量随之一弱,塔克抓住机会撕开一条口子,刺向最近的昭霆。 蓦的,他脚步一顿,保持举剑的姿势僵了半晌,颓然倒地,『露』出背上一把漆黑的巨型镰刀。 “大家……没事吧?” 远远的,传来虚弱却熟悉的清亮嗓音,让杨阳等人的眼神刹时璨亮。 ****** “肖恩!”杨阳和希莉丝同时跳起来,欣喜若狂地冲过去,然而跑得近了,相继发现不对:棕发青年的双眼木然无神,虽对着她们,却没有焦距。 “肖恩,你的眼睛――”希莉丝颤声道。肖恩勉强一笑:“啊,下来的时候摔了几跤,蒙了灰,有点模糊罢了。” “模糊个鬼!”杨阳怒吼,伸出五个指头,“这是几?” “呃,这个……”肖恩嗫嚅片刻,岔开话题,“对了!莎莉耶呢?我等了半天不见她下来,是不是抄别的近道来找你们了?”杨阳讶道:“你在说什么?莎莉耶一直和我们在一起!”肖恩一愣,随即,浮起淡淡的笑意:“原来……是他啊。” “什么?” “没什么。”肖恩笑了笑,无力地阖上眼,“真的没事,只是很久没用幽灵的眼睛看东西,一时不习惯。” 幽灵的眼睛?两人茫然。肖恩呼吸渐渐急促,断断续续地道:“失算……本想解除法术,没想到…这样的状态……无法施法。”杨阳和希莉丝这才发现他的身体近乎透明,还缠着诡异的白『色』荆棘。直觉这荆棘有问题,杨阳伸手去抓,手指却穿过了荆棘,甚至衣服!肖恩晃了晃,倒在她怀里。 “喂!快来帮忙啊!蕾亚撑不住啦!”莎莉耶大叫。 现在哪有空!正被肖恩弄得手忙脚『乱』的两人险些破口大骂。杨阳按捺焦虑之情,语调不稳地道:“希莉丝,你回去帮忙,我来想办法。”希莉丝压根听不进去:“想什么办法?” “我――”杨阳语塞,突然灵机一动,“我用火把荆棘烧掉!应该是这荆棘作怪!” “确定不会烧到肖恩?” “这个……” “我来吧。”一只苍白的手握住荆棘,略微使劲,就拉了下来,另一只手按在肖恩的胸口上。两个少女抬起头,对上一张清雅的脸庞:“普路托!” “你们一定要给这小子一点教训。”冥法王一边救人一边咬牙切齿,“我不是每次都能及时出现的。”杨阳和希莉丝一致点头,表情是相同的狰狞:“明白!” “格路特,你去支援那边。”普路托吩咐身后的部下。引魂者还没动身,尖叫迭起,天上掉下几个人。 “蕾亚,我叫你送我们走,不是移动这么点……”莎莉耶一言未毕,瞥见友人一脸惊惶地倒退,盛满惧意的眼直视普路托。而后者也错愕地瞪着她:“你是……果然!” “哎呀,已经打完了?亏人家还特地去弄了一具身体。” 美妙动听一如风铃的嗓音『插』入凝滞的空气,转过头,杨阳等人冲口道:“希『露』菲尔!” 没有错,这次确实是希『露』菲尔。淡青的发,闪亮的眸,以及轻盈若风的步子。然而,走近的『吟』游诗人一瞧见冥王,立刻像耗子见了猫似的一蹦三尺高,转身欲逃。 “站住!”普路托沉声低喝,“我要听解释!” “普普普…普路托大人。”希『露』菲尔双手交握,战战兢兢地回过身,“您老人家好?” 余人来回扫视这两个人,一头雾水。 “莎莉耶!” 拉缪率领部下追来,正好与希『露』菲尔打了个照面,双眼顿时瞪得比铜铃还大:“是你!” “拉缪,十六年不见了。”希『露』菲尔刚刚的畏惧之意消失得干干净净,换上冷冷的神情。杨阳等人惊讶那个数字:十六年?她现在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岁,总不可能是一岁时见面的吧! “你想做什么,带走这个怪物吗?”拉缪镇定下来,手指蕾亚。莎莉耶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抱紧友人。希『露』菲尔皱了皱眉:“怪物?原来你是这么看她的?难怪……”拉缪恶声恶气地打断:“她不是怪物是什么!不用吃饭,不用睡觉,普通人有这样的么?” “她是你和丝蒂尔的孩子!” 宛如一道霹雳打下来,莎莉耶张口结舌,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你说……她是……那…蕾亚是我的姐姐吗?” “没错。”希『露』菲尔和蔼地看着她。 “别听她瞎说!”拉缪气急败坏地道,“莎莉耶,我的孩子只有你一个!这怪物才不是丝蒂尔生的,是这怪女人硬塞给我们的!”希『露』菲尔眼中寒芒暴『射』,一道劲风呼应着吹出,将他掼倒。 “希『露』菲尔,不可伤害人类!”普路托提醒。 “普路托大人,不揍这家伙一顿,我实在难消心头之恨啊!”希『露』菲尔愤懑地道,一脚踩住拉缪的胸口,从牙齿缝里迸出声音,“听好了,蠢材,蕾亚是你和丝蒂尔的孩子,虽然没有继承你们的血肉,却凝聚了丝蒂尔的心愿,因为她是丝蒂尔创造的!我只不过帮了一把!” “胡说…胡说…人怎么可能……” “所以那是个奇迹,偏你不知道珍惜!丝蒂尔一心想为你生个孩子,就用风元素做血肉,创造了一个婴儿。因为人类的力量比较不稳定,我才『插』手,给了蕾亚一点神力,让她可以像普通孩子一样成长。如果你把她当普通孩子养育,她那点能力也会消失,完全褪去神『性』,偏偏你……害得蕾亚变成这样,也害我不得不收回她,因为这世上不允许有两个风神!” 除了已经有点数的杨阳一行,余人都被吓闷了。 “神?哈哈哈,神!”良久,拉缪笑起来,笑得泪流满面,“这时候才冒出个神来!丝蒂尔病倒的时候我拼命祈求,神理也没理我!结果她病死了,不,是饿死的!那么美的丝蒂尔……她曾经是大陆有名的御风使,到哪儿都有人抢着雇,却跟着我这个穷小子,来到这样的穷乡僻壤,像狗一样死去!我曾答应过她,让她过得比世上的任何人都富裕!可这死金矿……”他歇斯底里地敲打地面,“这死金矿!我没来的时候不关闭,我一来就关闭!没有人伸出援手,这里也不需要御风使,如果不是发现了风神花,我和莎莉耶也会像丝蒂尔一样活活饿死!” “爸爸……”莎莉耶也落下泪来。 “丝蒂尔死时,我在她面前发誓,我没能给她的,会统统给莎莉耶!我要她成为大陆最富有的女人,比公主更高贵!我也快要成功了,只要有更多的钱…钱……” 这个人走火入魔了。杨阳暗暗叹息。清醒过来的肖恩和昭霆则是听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莎莉耶啜泣道:“不对,爸爸,你错了……” “你只是把你的女儿当借口。”希『露』菲尔移开脚,摇摇头,“风神花是双刃剑,可以做『药』也可以做毒,你却偏偏选择了害人的一种。”拉缪冷笑:“神怎么会明白凡人的痛苦!看那怪物就知道,你们不会饿,也不会冷,但我们会!甚至会因此而死去!做『药』?做『药』能赚多少钱?只有拿它做致幻剂,我才能一下子赚很多钱,让我和莎莉耶过好日子。” “但你把别人推进了火坑!”杨阳忍不住出声。拉缪重重一哼:“我管不了这么多!当初他们不帮我们,现在也别想从我这儿捞到一个子!” 希『露』菲尔眯起眼,缓缓抬手,指着一个方向:“不当的金钱来路,只会招来这样的下场。”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半边天空被火光映得通红,夜风隐隐送来喧哗的声浪。 “我的香都!” 拉缪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踉踉跄跄地奔向盆地的出口。侍卫们犹豫片刻,跟了过去。 “爸爸!” 听见背后的呼唤,拉缪转过头,对爬起来想追上自己的女儿道:“莎莉耶,你待在这里!” 女孩反『射』『性』地站定,呆呆目送父亲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山洞里。 “拉缪是真的爱莎莉耶,不是拿她当借口。”肖恩盯着希『露』菲尔,一字一字道。后者眼神闪动了一下,没有说话。莎莉耶如梦初醒,撒腿狂奔,被追上来的肖恩从后面抓住:“不要去,莎莉耶!” “不――放开我!放开我!” “他不希望你看见!” 莎莉耶全身一震,双肩不住上下起伏。这时,响起一个暴戾的叫声:“找到了!拉缪的小兔崽子!” 几百个衣衫褴褛的村民冲进盆地,领头的正是那个青年。肖恩眼尖地瞄到他手里的首级,急忙遮住莎莉耶的眼睛,抱着她往后退。 “把她交出来!” 手臂下的身体清晰地颤抖,肖恩知道这个女孩已经感到父亲的死,更是心痛,咬牙道:“够了,她并没有罪。”那青年狠狠抛下首级,脸上充满杀气:“什么没有罪!身为拉缪的女儿,就是她的罪!” “你们已经杀了她的父亲,够了!”昭霆心急口快。杨阳和希莉丝不约而同地掐住她的脖子,连连摇晃。但是她这一叫,倒引开了村民们的注意力,其中一人指着蕾亚:“我认识她!就是这个妖女培育毒花!”莎莉耶顿时像头被激怒的小猫般绷紧身子,一边挣扎一边嘶喊:“不许碰蕾亚!谁碰她,我就跟他拼命!” “这丫头死到临头还不悔改!”市民们纷纷扑了上来。肖恩两手不得空,只好转身逃跑。 “格路特,开路。”冥王叹了口气,起身道。 《遵命,吾主。》 引魂者的镰刀劈开空间,让众人依次进去。棕发青年正要跟进,怀里的人低声啜泣:“求求你,把我爸爸带走。” “莎莉耶……”肖恩神『色』一黯,看向身旁的希『露』菲尔。后者点点头,卷起拉缪的首级,朗声道:“香都的市民,听好了!风神花是致幻剂的原料,也是解『药』!信不信由你们!” ****** “结果还是烧了。” 眺望远方直冲天际的浓烟,希『露』菲尔啐舌。肖恩苦笑道:“愤怒的人们是听不进任何忠告的。”说着,看向一旁的莎莉耶。她跪在拉缪的坟墓前,娇小的背影有着无限的凄凉,令人忍不住鼻酸。 “对不起。”普路托歉然道,“所有的事,都是希『露』菲尔惹出来的,我代她向你道歉。” “普路托大人!” “难道你要说你没错?要不是你帮丝蒂尔创造了蕾亚,也不会有这些事!”普路托严厉地道。昭霆奇道:“为什么你和那些人都怪蕾亚?种风神花的是拉缪吧。”杨阳解释道:“风神花是非常脆弱的植物,必须通过最轻柔的风授粉。所以如果不是有蕾亚,拉缪是种不出那么多风神花的。” “哦。” “不,蕾亚没错,错的是爸爸。”莎莉耶干涩地道,“蕾亚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就像小孩子一样,而爸爸就利用了这一点。”众人无言。 普路托解下斗篷,一头比夜更深沉的黑发披散开来。那一瞬间,希『露』菲尔脸上掠过奇妙的波动,似憧憬也似痴『迷』。杨阳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黑『色』的斗篷罩上女孩单薄的肩头:“披上吧,晚上风大。” “你们,不是不会冷么?” 冥王一愣,淡笑道:“人类是神之子,有父亲不怕冷儿子却怕冷的道理吗?”莎莉耶轻轻笑起来,却连自己也不明白笑的含义。 “呜!”希『露』菲尔突然呻『吟』了一声,环住上身,“这个身体快撑不住了,糟糕。” “对了,你怎么能见到蕾亚的?”普路托问道。希『露』菲尔还没回答,好奇宝宝昭霆『插』口:“你们在说什么?” “我和蕾亚已经是接近相同的存在,按照法则,在我们当中的一个消失前,不可以见面,是我强行来见她。”希『露』菲尔简短答完,转向普路托,“我借用了一个元素精灵的身体。” “是莉瑞尔!?”肖恩大叫。希『露』菲尔点点头:“没错,一会儿我就把她还给你,现在――”她伸出手,对一直不发一语的少女道:“蕾亚,过来。” “别碰她!”莎莉耶一骨碌爬起,将友人推到身后,仿佛捍卫某件重要的东西,“要消失你消失好了!我决不让你伤害蕾亚!” “我不可能消失,消失的只会是她。”希『露』菲尔『露』出疲倦之『色』,“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她?就是不希望她消失!我是原神,她不可能取代我,消失是她唯一的下场。所以我来找她,想赶在她消失前解放她,让她恢复原本的样子,这样总比完全不存在好!” 场中一片死寂,不知过了多久,小小的哭声搅『乱』了空气的流动。 “为什么……为什么……” ****** 沙奎气喘吁吁地朝香都的方向迈进,一边走一边诅咒,在他心中燃烧着复仇的业火。蓦地,他面前凭空冒出一个人。月白『色』的长袍,满天星辰仿佛被吸纳进他的银发里,辉映出不属于人世的光辉,一双澄碧的眸子笑『吟』『吟』的,瞅着他。 “晚安。” “你…你是什么人?”虽然惊异那突兀的出现方式,又隐隐感到一股本能的畏惧,但面对这样的风采,死灵法师不禁软下语调。银发青年笑而不答,仰望夜空,状似感动地呵了口气:“找了半天,终于让我找到了。” “看在同道的份上,给他留个全尸吧。”知道眼前的人是决无幸理了,妖兽也不做无谓的求情,只提出良心的建议。 “刃雾,你刚刚说的,是本世纪最大的笑话。” ****** 清晨的阳光澄净而温暖,宛如最纯粹的黄金溶『液』,穿过树梢,化作一缕缕金线,为树下的人披上班驳的外衣。 轻微的脚步声缓缓靠近,莎莉耶没有抬头,维持双手抱膝的姿态。 见状,肖恩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坐在她身边。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莎莉耶却觉得比刚才好过了些。有人在身边的感觉和没人在身边的感觉完全不同,即使她已一无所有。 “你们要去哪儿?”她开口道,为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 “先去南城。”肖恩的声音很轻,像害怕惊扰了她。 “这样啊。”莎莉耶犹豫半晌,竭力装出盛气的口吻,“我…我有个亲戚在那边,你知道,这里我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所以……”千万不要拒绝!千万不要拒绝! 一只手臂将她搂入一个丰沛的胸怀,那温暖的触感令她的心瞬间融化。 “莎莉耶,跟我们一道走吧。” 女孩一把抱住他,终于克制不住地哭起来。 ****** “搞定啦?” 瞥见从树后绕出来的同伴,杨阳笑道。昭霆两手抱着后脑勺:“不愧是儿童杀手。” “说什么呢!”肖恩瞪了她一眼,转向身后的人,“莎莉耶,到下一个城镇,我们就帮你添购衣服。” “嗯!” “欢迎。”希莉丝诚挚地道。耶拉姆点头为礼。 “决定和你们一起走么?太好了。” 普路托和希『露』菲尔并肩走出林子,后者递给肖恩一个小包:“喏,我做的元神袋,莉瑞尔就睡在里面,要好好保管哦。” “谢谢!” “莎莉耶……”希『露』菲尔刚叫出名字,就见对方一脸恨恨地瞪视自己,无奈地看着身边的人。普路托踏出一步,接口道:“莎莉耶,蕾亚临死前把力量给了你,所以她等于睡在你的体内,不要以为你的好朋友消失了,她还和你在一起。” 莎莉耶本来就对他没恶感,加上听到这么窝心的话语,当下眼眶微湿,点了点头。 “还有――”希『露』菲尔补充,“你继承了丝蒂尔的血统,也拥有御风使的资质,如果好好运用这股力量,假以时日你会成为大陆屈指可数的御风使。” 回答她的是一声冷哼。 希『露』菲尔摇摇头,也不放在心上,对杨阳等人道:“呐,作为小小的歉礼,我送你们到南城吧。” “耶!?”众人愣住。 “这点距离我还是办得到的,何况再在这里游『荡』,你们一定会碰上相同的事。” 想起在香都的遭遇,众人心有余悸,不由自主地点头。 “那么,准备好了!”风神彻底发挥急惊风的特质,弹了下手指。杨阳等人连说“等一下”的时间也没有,就被拔地而起的龙卷送走。 ****** 南城梅迪;占领区。 “哎哟!” 随着此起彼落的呼痛,六个人从天而降,像叠罗汉似地叠成一堆。 “那个希『露』菲尔,也太『性』急了。”肖恩被压在最下面,险些断气。趴在他上头的杨阳叹息:“是啊,幸好带着行李,不然不完蛋了。” “什么味儿啊?”莎莉耶皱皱鼻子,不适应风中飘浮的异味。希莉丝脸上泛开怀念的情『潮』:“是牲畜和草的味道。” 众人放眼望去,青黄的草坡间伫立着疏疏落落的刺槐树,草的尽头在远方形成一线,与蓝天上厚厚的积雨云接壤,彷佛天与地相连,辽阔得令人不敢置信。而数以万计的马、牛、羊等等牲畜,就布满每一个角落,悠闲地低头吃草。 “这就是南城啊!?”昭霆惊呼。耶拉姆也不禁感叹:“好大的草原。” 杨阳忽觉头顶一凉,摊开手,几片晶莹的雪白落在她掌心,睡着般安详。 “下雪了……” 魔导国的第一场雪,在杨阳一行到达西南边境的当天,创世历1037年雪之月1日,飘落下来。 \ 第一章 初雪(节二) 艾斯嘉大陆有句俗语:东城的海水最澄蓝,西城的旭日最耀眼,南城的天空最明净,北城的冬雪最洁白,中城的星夜最灿烂。而此刻,遥望地平线尽头升起的火红暖阳,黑发少女深切赞同这个说法。 欣赏完西城城主也每天报到的美丽日出,她转过头,看见棕发青年盘膝坐在帐篷前编辫子,脑中灵光一闪,招手道:“肖恩,肖恩,来。” “嗯?”因为咬着帕西斯赠送的发带,两手又不得空,肖恩没法叫对方等一会儿,只好劳动双腿走过来。杨阳把他按坐在地上,揉乱他一头长发。 “干嘛啦!” “闭嘴,我帮你换个发型。”杨阳掏出梳子,利落地梳拢,高高挽起,走到前面一瞧,十分满意:“嘿嘿,棒极了。” “什么棒极了?”精神奕奕的希莉丝和呵欠连连的昭霆相继钻出帐子。 “看我梳的好不好看?”杨阳献宝。两人眼睛一亮:“耶!好可爱!” “真的么?”肖恩本来满期待地对着水桶照镜子,可是一看,立马叫起来,“不要!好幼稚!”杨阳窃笑道:“不好吗,让你年轻十岁。”肖恩生气地举起手:“我受够被人说年轻了!” “不许拆!不然我帮你扎羊角辫!” “唔~~” 昭霆落井下石:“扎羊角辫好啊,再插两朵野花就更完美了。”希莉丝跃跃欲试:“看得我也手痒了。唉,果然还是直发好。” “不要!你们要玩头发,去玩耶拉姆的!”在虎视耽耽下,肖恩不惜出卖唯一的男同伴。不远处正起灶做饭的褐发少年冷冷地道:“抱歉,我是短发。” “没错,死小鬼的不好玩,肖恩,过来。” “不——要——” 被少女们捉住玩弄了半个小时,肖恩才得以顶着马尾辫解脱,晃晃悠悠地走向篝火。杨阳三人则心满意足地哼着小调,拿着毛巾去洗脸。 把煎饼慰劳地塞进嘴里,肖恩嘟嘟囔囔:“真是的,她们把我当玩具了。” “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耶拉姆将一根木柴拗成两半,扔进火堆。 “为了让她们打起精神啊。维烈他们刚走,她们肯定不习惯,气氛热闹点,也好快点适应。”肖恩再次发挥边吃饭边说话的特技,转眼塞了三个煎饼下肚。耶拉姆看着他,不可思议地摇摇头,难以相信这样一席话出自一个贪吃鬼口中。 离开赫拉特后,连续三天他们都在旷野里跋涉。西城和中南两城没有直接的贸易关系,南部相对就比较荒凉,丰饶之风的影响也没有这么快,因此耶拉姆决定到前面的史宾镇买足两个礼拜的粮食,以免将来在野地里逮不到猎物,落得饿死的凄惨下场。 “木柴也要备齐吧?这种天气吃冷食实在很痛苦。”杨阳的心思细腻不亚于他。肖恩自信满满地拍打胸脯:“放心,交给我!我精通用火球术烤东西的法门!”当天中午他就印证了这句话。众人经过一个小树林时,一头野猪冲出来,被肖恩一发轰成外焦里嫩的美食。 “真好吃哩。” 席地而坐,五人就用这头烤野猪做了中餐。 杨阳边吃边好笑:有肖恩在,真是要沮丧也难。昭霆咬了口后腿肉,道:“这里有点没熟。” “啊?我看看。”肖恩凑过来,皱起眉头,“唔~~失误。”希莉丝安慰道:“能把高速移动的物体烤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耶拉姆也微笑赞同:“控制火候的功夫恐怕追得上扎姆卡特了。” “这肉的味道让我想起那帮精灵的食物。”昭霆只是随口发表感想,却引起意料之外的激烈反应:“啊——” “怎么了,肖恩?”众人惊魂未定地问道。 棕发青年呆呆瞪着碗里的烤肉,喃喃道:“我忘了,我忘了……”杨阳明白过来,重重拍了下膝盖:“对了!忘了跟维烈说!”耶拉姆和希莉丝也露出恍然的表情。惟独昭霆依然不懂:“什么?” “转化术啦!把他们变成巨魔的转化术!本来想好要跟维烈说,解除魔法的!” “哦。” “我冻结了他们体内的咒力,但是时限快到了。”肖恩十分懊恼,沉思片刻,举起右手,唤道,“天杖。” 华丽得令人无法逼视的神圣器应声出现,幸好这是在野地,不然怕不引来万人观瞻。 《什么事?》意识的交流旁人听不见,杨阳四人只看到十字权杖静静浮在同伴面前,好奇地睁大眼,毕竟这样近距离打量神圣器的机会可不多。 “麻烦你一件事,到这个地方解开一群巨魔身上的法术。”肖恩拿出地图,标出精灵村庄的位置。 《我不能离开你。》 “哎?” 《命盘显示,你最近有大难,弄得不好就会魂飞魄散。》天杖的语气还是充满了优越感,《你需要我的保护。》肖恩听得极为不爽:“我才不需要你的保护!” 《可……》 “啰嗦!走啦!不完成任务别回来!”讨厌的家伙,眼不见为净。 神圣器不能违抗主人的命令,天杖只得咕哝两声,化为一道白光,飞向蓝天。 “它说什么?”四张嘴巴一个问题。肖恩抓起一块腿肉大口咬落,不在意地道:“一堆废话。” 肚皮饱饱,赶路精神。不到傍晚,他们就到达了史宾镇。然而走进镇子,竟发现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众人惊疑不定地走到中心广场,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镇民们聚在一起,从里面传出悠扬的琴音——显然,有吟游诗人来到了这个小镇。 “我们也去听吧!”希莉丝拉着肖恩的手凑过去,余人紧跟在后。没走几步,一个清澈得难以言喻的歌喉和着琴声唱起,几个转折就震动心弦。杨阳等人情不自禁地驻足倾听,这歌声仿佛拥有魔力,使人如痴如醉。 不知过了多久,如雷的掌声响起,他们才回过神,看着人群散去,露出坐在喷水池边缘的歌者。 那是个17、8岁的少女,抱着一把朴素的原木竖琴;发色是如烟的淡青,无拘无束地披散在身后;眼神灵动,微微一转便光彩闪烁,反而令人忽略了她的长相。 昭霆拉拉表姐的袖子,小声道:“她是不是索贝克啊?”杨阳没有斥责她的异想天开,因为她也不确定。 少女站起来,这一站起,众人才发现她的发竟长及小腿,本应该非常沉重的长发却异样的蓬松柔软,随着窈窕的身子飘逸地晃动。少女的步子也轻盈得不可思议,几乎是足不点地地走向他们,停在肖恩面前。 “我的名字是希露菲尔。”动听如风铃的嗓音逸出红润的双唇,“把丰饶的信风带往西方的人,就是你吗?” 因为实在是太美妙的声音,肖恩愣了三秒才领悟她的语意,惊吓地白了脸:“不是!!!” “很可爱。” 没有被他的谎言所欺,少女开心地笑了,视线上移,定在他的马尾上,笑容更欢,“发型也很可爱。” “不过——”纤细的藕臂环住青年的颈项,灵巧的手指一挑,棕发就如瀑布般倾泄而下,“成熟的男性比较合我胃口。” 肖恩呆呆看着她。希露菲尔笑了笑,在他颊上印了一吻:“再见,帅哥。” 吟游诗人走了约摸半分钟,众人的神智才陆续回笼。 “……她不是索贝克。” “废话!” “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当街调戏男人!” 旅馆里,希莉丝大发雷霆,恨不得将希露菲尔挫骨扬灰。余人满脸困惑:“真的很奇怪耶。” “你也是!”希莉丝转移矛头,怒斥情人,“就傻乎乎地让她靠近,不会扫她到天边啊!”肖恩委屈地道:“可是,我感到她没有恶意。”杨阳帮忙劝解:“希莉丝,这怎么能怪肖恩呢,他才是受害者。” 红发少女扁嘴,她何尝不知道情人是无辜的,但就是不爽嘛! “她亲哪里,你亲回来好啦。”昭霆出了个馊主意。希莉丝双目一亮,一把抱住肖恩,狠狠吻在希露菲尔亲过的地方,末了还意犹未尽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棕发青年固然满面通红,听到四下响起的起哄声,红发少女也意识到自己的大胆,露出忸怩之色。 耶拉姆把脸转开,昭霆吹口哨,杨阳哭笑不得。 “点…点菜吧。”为了驱散席间的尴尬氛围,希莉丝招手要服务生过来,看到对方一脸昧笑,羞得用菜单遮住脸,其他人不得不帮她点菜。 “好了,希莉丝。”肖恩拍拍情人的脑袋,“我点了你最喜欢吃的草莓蛋糕哦。”希莉丝偷瞄他一眼,见他虽然害臊,却没有丝毫的不悦之情,才放心地吃起来,心里甜甜的,先前的怒气不翼而飞。 “看来你过得很幸福。” 陌生的嗓音突然响起,众人吓了一大跳,只见一个穿黑斗篷的人站在桌旁,无比眼熟。杨阳不确定地道:“请问你是……?”黑衣人笑了笑:“在锡维拉见过一面,这么快就忘了?”这次他的声线降低,变成他们似曾相识的一个声音。 “啊!!”昭霆首先忆起,手指来人,“你是冥冥冥……” “嘘!”止息之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叫我普路托就可以。” “啊…好。”杨阳四人愣愣地回应。肖恩亲切地拉出椅子:“坐。”普路托一笑,大方地坐了下来,掀开兜帽。这一掀,余人又是一阵傻眼。 不是骷髅,也不是中国版的青面獠牙,裸露的面容清雅秀逸,肌肤苍白,仿佛足不出户的读书人,哪里有半分威严的样子。 “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遮住脸了。”杨阳吐气似地道。 普路托苦笑:“最初每个亡灵看到我,都不相信我是冥王,知道我的身份时,反应就和你们一样,我只好把自己包起来,装得神神秘秘,连声音也改变了。”众人这才注意到,他的声音又变回一开始的高度,温和而清亮,与外貌十分搭配,但是衬着的身份,就一万个不对。 真是……四个少年少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魔也好神也好,怎么都跟历史书上差那么多? “要喝酒吗?”肖恩举起酒瓶,高兴找到一个酒友。杨阳酒量虽好,却未成年,他不敢和她拼。 “谢谢,不过我酒量不好,一杯就够了。” 昭霆好奇地问道:“冥…普路托,你怎么会突然冒出来?”普路托莞尔:“我是来调查一件事情,看到你们,就顺道进来聊聊。” “调查什……”昭霆正要追问,被杨阳和耶拉姆捂住嘴巴——别人的私事怎么好问!希莉丝诧异地道:“你就这样混在人群中走?” “对啊,有什么破绽吗?”普路托不解地看看自己的打扮。 众人无言,如果神明都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那他们以前说不定就碰到过! 看出他们的心思,冥王眨了眨眼:“像我这样清闲的神是很少的,你们应该没什么机会遇见。”肖恩讶道:“你不用收魂么?” “那些是使者的工作,只有实在处理不了的情况我才出手。” 杨阳想起锡维拉的人们:“莎夏他们还好吧?” “不错。开始的时候和那些枉死的市民相处得很糟,要不是有士兵保护,可能已经干起架来了,最近好了很多。”冥王啜了口酒。 “那就好。” 肖恩犹豫了一下,终是咽下到嘴边的话。他很想问问义父和姐姐的情形,但怕说出来,会破坏和乐的气氛。 “普路托,你怎么会和生命女神结为夫妻啊?”昭霆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可见这个问题在她们心里兜转了很久。普路托笑得幸福:“当然是因为看对眼,就在一起了咯。” “可是,你们不是对立的吗?” “对立的形象,是人类强加给我们的。其实神明之间没有正邪分野,顶多是属性的差别。” “哦。”众人新奇不已,希莉丝尤其惊讶,因为她是受正统的思想教育成长。 冥王一手支颊,换了个轻松的姿势喝酒:“不过我们有时是会吵吵架什么,比如上回,她就气得跟我闹分居。要不是出了点意外,我还见不到她。”众人扑哧笑起来。 杨阳有些诧异。乍看之下,普路托似乎和维烈是一类人,也是非常温和,细谈才发觉明显的不同。冥王没有魔界宰相那么拘谨,多了点疏懒,多了点风趣。 “对了,普路托,上次是你救了我吧?”肖恩感激地道,“谢谢。”普路托白了他一眼:“不用谢,你少乱来就是报答我了。”希莉丝勾起旧恨,用力拉扯情人的耳朵,痛得他哇哇叫。 “很好,再捏重一点,让他牢记教训。” “呜哇!你这…哎呀——” 好不容易摆脱酷刑,肖恩忿忿地瞪着普路托,盘算如何报复,正好看见他的杯子空了,立刻端起酒杯:“来,喝酒。”——灌醉他! “……肖恩,你的居心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真是不擅长做坏事的人。 “啰嗦!不要拒绝他人的好意!”肖恩给他倒得扑扑满。普路托苦笑摆手:“我真的不能再喝了,再喝会跳舞。” “跳舞?”这是哪门子的醉法? “我酒品不好,一喝醉就会跳脱衣舞。” 这回不止肖恩,杨阳等人眼中也射出坏心的光芒:冥王跳脱衣舞,这是多么难得的奇景,非看不可! “老板,再来两坛酒!”一半朝柜台吆喝,一半殷勤催促:“喝吧!喝吧!” “喂喂,你们……”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个冰冷到近乎阴森的声音从头顶洒落:《吾主,找到那位了。》 “什么声音?” “是我的部下。”普路托带着逃过一劫的笑容站起,“抱歉,我要找的人找到了,下次再聊。” “再见!”众人以充满好意的态度挥手,目送他离去。 采购完补给品,次日,一行人就离开史宾镇,朝南奔驰。 放眼望去一片浓淡不一的绿,随着风的吹拂,草丛如波浪般起伏,间或有一两条小溪跃入视野,虽然没有鲜花和蝴蝶点缀,景色也称得上优美。希莉丝感叹:“真的变富饶了。” “咦?” “以前这里空荡荡的,全是干巴巴的泥土,现在却有这么多草和溪流。” 肖恩露出纯然的笑意,既自豪自己的成果,也开心能为这里的人民做点事。瞥见他的神情,希莉丝暗暗摇头。和情人不同,她很明白他行为的意义,那影响是深远的,足以撼动大陆。 希望今后的旅程,不要发生什么事才好。 经过大半天的急行,他们进入哈林郡的外围,这里过去是有名的金矿产地,无数淘金者怀抱着一夜致富的梦想而来,建立起繁华奢靡的大都市。然而十二年前,金矿被挖空,矿洞被关闭,淘金者散了,哈林郡也一天天地衰败下去。一进村子,杨阳一行就清晰地感到这股氛围。 死气沉沉。 村里连一缕炊烟也没有,农田里也无人耕作,三三两两的居民躺在家门口,骨瘦如柴,面黄肌瘦,两眼无神地看着天空,情状比难民还像难民。 “怎么会这么凄惨的?”昭霆不忍心地左顾右盼。杨阳不解地蹙眉:“奇怪,就算金矿没了,他们可以去别的地方发展啊,史宾镇就在附近,到赫拉特也不过几天路程,为什么死守在这里?”耶拉姆想的是另一件事:“幸好在史宾镇买好东西,这儿恐怕什么都买不到。” 希莉丝注意到情人的表情有点异常,关怀地问道:“怎么了,肖恩?” “他们的脸色不太对。”肖恩一边说一边敲脑袋,“我看过饥饿的人,脸色不是这样。”杨阳灵机一动:“是不是水质有问题?我听说矿山附近的水常常有毒。” “不知道……我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这本来就属于治安官的管辖范围。还是快赶路吧,不然晚上到不了香都。”希莉丝温言抚慰。昭霆一愣:“香都?” “哈林郡的主城,以出产香料闻名。”杨阳帮她恶补。希莉丝笑道:“那里有很多不错的香哦,我们也可以买几只试试。” “哇——” 一行人走后没多久,又一个身影出现在村口。 “帕西斯,这是……”刃雾惊讶地环视整个村庄。帕西斯嗯了一声,走到一个村民面前,先伸指搭上他的腕脉,然后翻看他的眼睑、牙龈、颈侧和耳后。 那人毫无反应,呆呆地任他察看。 “哼。”银发青年放下手,泛开一丝讥笑,“香都吗?我看,是罪恶之都吧。” 出了村子,一行人快马加鞭,疾驰在荒道上,蓦地一道身影从路边窜出,最前面的肖恩连忙勒紧缰绳。 受惊的马长声嘶鸣,收势不足地向旁冲了几步,险险停在那人胸前。 “你在做什么!太危险了!” “回去!”没理会肖恩的斥责,那人喊道,“你们是外乡人吧,快走!” “走去哪?”昭霆奇道。杨阳四人则打量这个半路杀出来的陌生人。胡子拉渣,但看得出年纪不大,穿着和之前的村民一样,眼神却截然不同,目光炯炯,燃烧着愤怒与不妥协的决意。 “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他恶狠狠地道,“这个地方被诅咒了!不想死的话,就快滚!”语毕,扭头朝村子跑去。 “什么人啊,真没礼貌!”昭霆满腹不悦。杨阳双眉微蹙:“你们怎么看?” “我对这类警告,一向是很听话的。”希莉丝笑笑,转向领队的少年:“耶拉姆小哥,绕路吧?”耶拉姆还没开口,昭霆先失望地叫起来:“什么!不去香都?不是说好去那儿买香的吗?” “喂喂,性命重要还是香重要?” “绕路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会多花好几天,哈林郡周边都是矿山,路很难走。”耶拉姆语调漠然,就事论事,却助长了昭霆的气焰:“听到没,会多花好几天!我可不想再睡硬邦邦的地面,我要睡暖乎乎的床!” “你闭嘴。”杨阳不耐烦地道,问唯一没发表意见的人,“肖恩,你说呢?” “这里没有被诅咒。”肖恩一脸困惑,“我没感觉到。”余人张口结舌,半晌,昭霆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骗人!” “真是讨厌的恶作剧。”希莉丝面沉如水。杨阳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行程决定了,出发吧,目标——香都!” “唉唉。” 看着绝尘而去的一行人,后来的人发出浅浅的叹息:“人的贪念,也是种诅咒啊,肖恩师父。” 远远的,一座巍峨壮丽的城墙映入眼帘。镶有夜明珠的城垛,镂金绘银的尖塔,名贵的沉香木城门,在在昭示着昔日的繁华,使香都宛如一座宝石堆积起来的都市。进了城,这种感觉越发明显,街上灯火如银,衣着鲜丽的人们来来往往,建筑精致华丽,道路工整洁净,竟没有一丝夜市应有的颓废和外面的衰败。 “奇怪。”希莉丝略带不安地道,“我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 “哈哈,小姐来的时候是白天吧。”一旁的守卫听见她的话,和气地笑道,“我们这儿的白天是满破的,晚上因为有香料市场,就比较热闹。” “这样啊。”众人放宽心,纷纷下马走进市集,没有留意到守卫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 “哇哈,真的好热闹!”昭霆蹦蹦跳跳地冲在最前,连马缰也顾不得牵。耶拉姆不得不拉着两匹马跟在她后面。杨阳建议道:“先找家旅馆安置马和行李,再出来逛吧。” “夜市十点就结束,你们最好还是先逛街。”路过绅士模样的中年男子扔下一句笑语。 “呃,谢谢。” 匆忙道谢完,杨阳对希莉丝咬耳朵,“这里的人好亲切哦。” “嗯。”希莉丝有些不自然地附和,“我上次来也不是这样。”闻言,肖恩微微皱眉,一股在村里时就盘旋在心底的阴影陡然变大,却抓不住轮廓,徒增焦躁。 “帅哥,在想什么呢,眉头皱这么紧。” 一阵香风伴随两只如蛇的臂膀缠住他的颈项,随即一口更浓烈的香气扑上他的面门,呛得他险些咳嗽。基于条件反射,肖恩一把拉开脖子上的手,惊诧被人靠这么近还不自知。 不对!真的不对!我的感觉变钝了! 缠住他的是个浓妆艳抹的妓女,一手掩嘴笑得花枝乱颤:“别紧张,你不喜欢这调调,我去找别人就是——哎,那边的先生……” 肖恩目送她快速循入人群,有些恍惚地扶着额头:是神经过敏吗? “肖恩,你呆站在这里干嘛啊?” 希莉丝转回来,牵起他的手往前跑,“快点!昭霆老是乱钻,不盯紧她肯定走失!” 手心传来的触感柔腻而真实,肖恩抛去了不明确的怀疑,跟着她奔向同伴。 “那是……!” 不远处,一个黑衣人停下脚步,睁大眼,“他们也来了,糟糕!” 《吾主?》不属于现世的声音传递出疑惑。 “格路特,你去保护他们。” 《可是,吾主……》 “没关系,这边可以缓一缓。”冥王弹了下手指,身后立刻出现一团模糊的灰影,仿佛行礼般颤动了一下,消失在原地。 “希莉丝,希莉丝,这些都是香吗?” “对啊。” 瓶装的,纸包的,长条的,块状的,琳琅满目的香料陈列在摊贩上,还有香包,香炉等等副产品,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两个来自异世界的少女好奇地东摸摸,西瞧瞧,不知不觉越走越远,等回过神时,已经来到市集边上了。 “糟糕,好像兜昏头了。”杨阳拍拍脑袋。昭霆兴致勃勃地把玩买来的小香瓶,漫不经心地道:“再走回去好啦,大不了明天睡晚点。” “你说得轻巧。”耶拉姆忍不住抱怨。不等昭霆发作,希莉丝插口:“我们是玩得太过火了,再不快点找旅馆,今晚恐怕要露宿。” “不会吧——”昭霆哀嚎。这时,一个刺耳的呐喊掩盖了她的声音:“给我滚开!” “怎么回事!?”众人吓了一跳。肖恩指着某个方向:“在那里!” 灯火照耀不到的街角,一道白影挣扎似地晃动,凝神细看,旁边还有几道灰色的影子。众人跑得近了,才发现白影是个少女。包围她的是几名男子。 “咦!是你!”肖恩认出其中一人的面目,正是半路拦截,要他们走的青年。 “是你们……你们还没走?”那青年也认出了他们。 “放开她!你抓着她想干什么?”昭霆本来就对他没好感,见他又抓着那少女的手,言下毫不客气。那青年冷笑一声,反转那少女的手臂:“干什么?我要宰了她!” “住手!你这是什么行为!”肖恩也动了怒,正要上前教训,看到匪夷所思的一幕:那少女竟然提足狠踹了青年一脚,挣开钳制。 “没用的孬种!”她鄙夷地呸了声,“不会去找真正的罪犯,只会欺负我这样的女孩子!” “闭嘴,死丫头!”男子们勃然大怒,摩拳擦掌地扑上来,被肖恩轻松撂倒。 “你们都没吃晚饭么?”因为实在是太轻松了,他不禁蹲下来问。那青年狠狠瞪视他,咬牙切齿:“你…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我知道她是女的,你是男的,男的欺负女的就是你不对。” 杨阳和昭霆拍手叫好,耶拉姆和希莉丝也莞尔。那青年露出惨淡之色,喘着粗气爬起来:“你救了吸血鬼的女儿,你会后悔的。”说着,招呼跟着爬起的同伴,踉跄离去。 “上次就觉得他脑筋有问题,现在我更加确认。”昭霆向那些人的背影比了个拇指朝下的粗鲁手势。肖恩不解地搔搔头:“是啊,血族一千年前就灭亡了,怎么可能还有吸血鬼。” “他说的是另一种意义的吸血鬼。”那少女反而嗤笑了一声。众人看向她,都是一讶,原来她真的是个“女孩”,顶多十一、二岁,只是身材比较高挑,才予人少女的错觉。美丽的脸蛋有一种早熟的倔强,身上穿着名贵的真丝睡衣,怀里却抱着个破旧的玩偶。 老实说,这女孩给人的感觉相当诡异,尤其在这样的黑夜里,杨阳和昭霆不由得退到两名男士身后。 “你是逃家的小孩吗?”也许是神经太粗,肖恩压根没感到不对,关怀地道,“还没穿鞋子,会很痛的啊。”那女孩先是愤怒地瞪着他,接触到他的眼神,表情缓和下来,甚至流露出一丝温柔的波动:“和她一样……” “哎?” “没什么。”那女孩闭上眼,再睁开时又是一脸凌厉,“你们是难民、是过路的旅客、还是冒险家?”众人愣了愣,诧异她居高临下的盘问语气。 “你算老……”杨阳堵住友人的谩骂,绽开一贯的和煦笑容:“我们是冒险家。” “我雇佣你们!” “咦?” “不用担心我没钱,我的钱多得可以砸死你们。”那女孩拿出一个布包,抖开,一堆金银珠宝掉出来,发出清脆的当啷声落在众人脚边,“这些只是前款,事成之后,要多少随你们开!”老练的口吻完全不像个小孩子。 肖恩哑然失声;杨阳、希莉丝和耶拉姆上下打量她,猜测她是什么来历;昭霆故意踩在一颗红宝石上,两手插腰做傲慢状:“不过是些小财宝,还想雇我们?”这话并不夸张,见识过龙窟和地下迷宫的宝藏,在她看来这些确实是“小财宝”。 那女孩皱了皱眉,很快想出主意:“那么,交换条件吧。” “条件?”拜这个奇怪的女孩所赐,众人今晚吃惊不断。 “你们帮我救一个人,我也救你们的性命。” “胡说八道!我们哪里用得着你救!”昭霆大喊。 “哼哼,你们果然不知道啊。”女孩唇角上扬,弯起一个阴森的弧度,“在这里,外来者都会被挖出器官,拿去黑市卖;相貌好点的,就做奴隶,供那些富商享用。”众人只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说的是真的?”杨阳和耶拉姆厉声喝问。希莉丝叫道:“不可能!我也是外来者,也来过这里,就没被怎么样!” “那是你运气好!你是白天来的吧,白天来的不会被怎么样,但是晚上来的,包括过夜的,都会变成我说的下场!”女孩神色严峻,令人无法不信。 杨阳问道:“为什么白天来的就不会有事?” “因为只有晚上有效。”瞥见众人突变的脸色,女孩再度露出森然的笑,“没错,你们已经中毒了,在进城门的一刻。放心,这毒要到天亮才发作——明白了吧,这里是个魔窟,你们只有靠我才逃得出去。” “你有解药?”耶拉姆沉声道。 “我没有,但我有解药的方子,材料我要去的地方有,如何?” “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杨阳只觉说不出的古怪。女孩瞪了她一眼,粗暴地喊道:“你管那么多!别忘了你是中毒的人,不听我的话,天亮等着变干尸!” “臭小鬼!”杨阳没生气,倒是昭霆发起火来,“我们别听她的!把守卫打倒,搜出解药就行!” “白痴。”女孩轻蔑地睨视她,“梦断草的解药可是高级货,那些守卫怎么会有。像梦断草一样无色无味的毒药还有好几种,你去试着闹闹看好了,包管随便哪个路人一挥手就摆平你!” “唔~~~” “好了好了。”肖恩出声打圆场,“我们相信你的话,也愿意帮你去救人,所以,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们你的名字?” “莎莉耶。” “好的,莎莉耶,告诉我,中毒的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 杨阳等人相继发现异常,惊讶地注视同伴。肖恩恍若未觉,一霎不霎地盯着莎莉耶,语调更为柔和:“解药的方子你有?”莎莉耶机械性地回答:“是。” “你要救的人是谁?” “蕾亚。”莎莉耶的声音多了份暖意。 蕾亚?好熟的名字。希莉丝一怔。 “她是谁?” “她是……”莎莉耶一震,骤然回神,“你竟然对我用精法!!!” “抱歉,事关我同伴的性命,我必须谨慎。”肖恩脸露愧疚,却没有逃避她的目光。莎莉耶强忍怒气:“算了!现在你应该知道,我没有撒谎!” “是……对不起。” 感受到他的诚意,莎莉耶的眼神闪动了一下:“真的和她很像,不过她不会像你一样耍心机。”肖恩有点不好意思:“谁?” “蕾亚,我唯一…最好的朋友。”莎莉耶抱紧怀里的布偶,纤细的肩膀在夜风里显得格外单薄寂寞。 她还满可爱的嘛。众人泛起爱怜之情。 “好了!快跟我走!别忘了,你们的命可是在我手里!” ……前言撤回。 “什么!!小姐不见了!!?” 一栋比香都所有房子加起来还华丽的建筑内,传出震怒的吼声,接着是摔东西的声响。 “对…对不起,老爷……”几名男女仆人瑟缩着身子,可怜巴巴地道歉。 “有时间讨饶还不快点给我去找!”头发斑白的中年绅士跳脚咒骂,衣冠楚楚却掩不住骨子里的暴发户气质。这时,墙角响起一个冷静的男性嗓音:“老爷,属下以为现在不宜大动干戈,提拉的英雄那边还没有消息传回。” “可是莎莉耶……” “小姐会去哪里,您应该最清楚的。” 中年绅士眼睛一亮,朝垂手侍立在旁的壮年汉子挥了挥手:“守住矿山的入口,把莎莉耶抓回来!” “遵命。” 透过玻璃窗的灯光照亮了一张偷窥的脸,流光般闪烁的眼,长及小腿的淡青色长发,正是在史宾镇和杨阳等人有一面之缘的少女吟游诗人。 矿山。默念了一遍这个名词,希露菲尔悄无声息地跳出阳台。 “到底要去哪儿啊?” 一路走来,脚下的地面越来越凹凸不平,昭霆忍不住发问。莎莉耶头也不回地答道:“矿山。” 香都三面环墙,只有东面紧挨着废矿区,这么说他们是往东面走。杨阳回忆地理志上的描写,同时观察周遭。这一带褪去了市中心的繁华,裸露出破败的味道。矿工的棚屋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暗幢幢的仿佛鬼影。 “莎莉耶,我来背你吧。你赤脚走这种路,会受伤的。” “不用。” “待会儿救了人后,可能要逃跑,你不想成为我们的累赘吧。”肖恩绽开成胸在握的笑容。果然,莎莉耶转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喝道:“蹲下!” 昭霆在友人耳边咕哝:“真是不可爱的小孩,人家好心背她,还这种态度。”杨阳笑道:“我倒觉得她和你很像。”希莉丝见莎莉耶一手抱着玩偶不好爬上肖恩的背,便道:“布娃娃我来拿吧。” “不要碰!”莎莉耶紧紧抱住玩偶。 “算了吧,算了吧,一只手也可以抱的。”杨阳轻拍同伴的背部,笑眯眯地打量玩偶,“这个娃娃和你很像呐,也有一头漂亮的金发。”莎莉耶看着她无敌的笑容,不觉软下口气:“这是…我妈妈做给我的。” 哦。希莉丝顿时缓和了神色。 “那你可要抱紧了哦。”肖恩轻松地背起莎莉耶,蓦的脸色一变,佯装若无其事地朝她指的方向走去,用道:“把袖剑收起来吧,它对我没用,反而有可能割伤你自己的手。” “哼,不要小看我。”莎莉耶轻声细语,“这玩意儿我用了不下一百遍了,人也不是没杀过。” “你小小年纪,怎么会需要用到这种东西?”肖恩十分心疼。莎莉耶沉默片刻,无意识地环紧他的颈项,梦呓似地道:“我爸爸是个坏蛋,超级大恶棍,想杀他的人不计其数,理所当然,身为他女儿的我,也成了他们的目标,所以我从小就接触这些东西,还有毒。” “原来如此。” “好了!别废话!安静走路!”惊觉自己说太多,莎莉耶厉声呵斥。肖恩笑着答应:“是,是。” 废弃的矿区完全没有灯火,杨阳让法杖发光,照亮周围一小方土地。莎莉耶讶道:“原来你是魔法师。”杨阳笑了笑:“确切的说是魔法师加弓箭手。” “魔法师通常会被洗脑,做那些富商的保镖;弓箭手的肺可以卖大价钱,手指砍下来做装饰品。” “喂喂!”不要在夜路上讲这种恐怖的话好不好! “这里都是些什么人啊。”耶拉姆叹息。莎莉耶嗤笑:“没见过世面的家伙,首都的贵族还有更多荒唐的花招呢!”众人一致摇头。 “不对啊!贝姆特城主怎么会容许这样的恶行!”杨阳发觉一个破绽。 “他根本不知道!” “咦?” “隐捷敏亚乱的地方多了,他哪一一管得到!顶多也是驱逐一些外贼罢了,内贼根本防不了!因为没有健全的官僚体制,各地的土霸王只要塞点贿赂就能打发首府的使者!”莎莉耶滔滔不绝地道,语带恨意。肖恩问道:“什么是土霸王?” “你是白痴吗!”莎莉耶破口大骂,眼睛瞪得老大,“土霸王就是…就是……”讷讷半天,也想不出合适的解释。杨阳替她解了围:“就是盘踞一方的恶霸之类,通常很有钱。” “没…没错。”莎莉耶红着脸赞同,非常尴尬。 “那你是土霸王的女儿咯?”昭霆灵机一动。莎莉耶震了震,低声承认:“没错。”众人大吃一惊,昭霆也没料到自己一猜就中。 “我的父亲就是这个哈林郡的总督,拉缪亚拉斯帝尔。” “那你是姓亚拉斯帝尔咯?”肖恩首先回过神,高兴找到一个同伴,“——跟我的姓一样长。”莎莉耶嗤之以鼻:“我才不跟那老混蛋姓,我跟我妈妈姓!她姓雅拉,丝蒂尔雅拉……”意外发现隐藏在父亲姓氏里的玄机,她震惊得全身僵硬。杨阳温和一笑:“你爸爸真是个痴情人。” “不!他才不是痴情人!”莎莉耶豁然爆发,吓了众人一跳,“他从来不想妈妈,成天只想着钱!脑子里只有钱、钱、钱!连妈妈亲手做给我的布娃娃,他也要我丢掉,说不合郡主女儿的身份!” “……那么至少,他曾经想过她,不然,他也不会取那样的姓了。”杨阳柔声劝慰。莎莉耶一言不发,把头深深埋进肖恩的颈后。 默默走了会儿,希莉丝叫道:“啊——我终于想起蕾亚是谁了!是风神的名字!” “咦!”众人一怔。昭霆笑着摆手:“不可能吧。” “是啊,再怎么想神也不可能被……”杨阳说得悠哉,眼光却不由自主地往莎莉耶瞟去。 当下万籁俱静,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 “我也不知道蕾亚是什么。”莎莉耶开口打破沉默,“但是对我爸爸,其他人而言,她是风神,他们的摇钱树。” 不会真的……众人面面相觑,正要追问,莎莉耶手指左前方:“到了!先去那座小屋休息!”借着法杖的光辉,众人勉强看见不远处有间小木屋,破烂的模样像是随时会倒塌。 “不直接去矿山吗?”众人以为她应该急着去救人才是。 “矿山肯定有人守着,不能贸然靠近。而且小屋里有药材,我要调配压制你们体内毒的药,免得天亮救不出人来,赔了夫人又折兵。” “干脆解了不更好?”昭霆不解。莎莉耶重重一哼:“别得寸进尺!我还不能完全信任你们!”杨阳拦住友人的拳头,赔笑道:“那就进去吧。”转头悄声道:“神官告诉过我梦断草的解药方子,待会儿我会偷偷把药材藏起来。”昭霆双目一亮。 小屋里头就跟外面一样简陋,只有两张床,一个椅子,一只立柜和一张桌子。蜘蛛网结得到处都是,地上积着厚厚一层灰。肖恩一踏进门就打了几个喷嚏,被震落的尘土盖满身,还连累了背上的莎莉耶。 “你这个笨蛋!”爱洁的女孩尖声道。 “这怎么能怪我。”肖恩回嘴,但还是退出去,吟唱咒文,一道柔和的风卷包围住他俩,转瞬卷走了灰尘。 “这是什么法术?”莎莉耶终究是小孩,好奇心一起,就忘了生气。肖恩得意地道:“我发明的风魔法——!”莎莉耶一阵无力:“真难听……”众人扑哧笑起来。 服下缓解的药,众人听从莎莉耶的指示,坐在床上稍事休息。惟独肖恩既不喝药,也不坐下。莎莉耶瞪着他,连连冷笑:“看不出你的防心倒是最重的!” “不是的。”肖恩宽和地笑道,“我的身体不是真的身体,不会中毒。而且我想活动一下筋骨,好去侦察。”莎莉耶将信将疑地端详他,照例被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眸子溶了戒意,别过头:“好吧,我画张图给你,你去侦察,能够摆平守卫最好。” “没问题。” 临出门时,红发少女关切地嘱咐:“小心点,肖恩。”棕发青年回以灿烂的笑容:“放心吧!” 十几根火把在暗夜里晃动,仿佛来自地狱的鬼火,油脂燃烧的热气夹杂着细碎的人声,随着夜风扩散开来。 远远看着这幕景象,希露菲尔欣喜地感到熟悉的波动:“是这儿了。” 轻盈地跨出一步,无形的力量反弹回来,撞得她连翻几个筋斗,重重摔在地上。 “唉唷唷~~”一边呼痛一边揉屁股,吟游诗人气恼地抱怨,“该死的!” 怎么办?如果不见到她,这个城的悲剧就不会停止,可是我进不去。希露菲尔咬着大拇指思考对策,突然像察觉到什么似地抬起头,一团橘色的光点掠过她的视野:“……元素精灵!?这可真少见!” 抓住那团光,她温言道:“别紧张,告诉我你想干嘛。”说着,摊开手。 初时橘光有点犹豫地一动不动,随即轻轻颤动,仿佛说话般变换频率。毕竟,这是第一次遇到听得懂她的语言的人。 “嗯,带…你…去…见…肖…恩普多尔卡雷!?”最后几个字情不自禁地提高音量,惊讶之余,一个绝妙的主意在希露菲尔脑中成形。 “好,我带你去找他,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距此百米远的一块山石后,充当临时前哨的青年也在探头探脑。 一、二、三……十五,人还挺多的嘛。肖恩有些在意地观察其中一名黑袍的男子:这家伙看起来不简单,可是我怎么感觉不到他身边有魔法元素? 正想靠近点看看,一样特别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萤火虫?” 深沉的夜色里,一点淡淡的橘光缓缓飞来。肖恩马上意识到深秋是不会有萤火虫的,但是这个光点丝毫没有恶意,所以他任它来到身前。 “你是什么呀,小东西?”棕发青年好玩地戳戳光点,从指尖传来的熟悉波动却冻结了他的笑意,使他从头冷到脚。 “莉……瑞尔?” 发白的唇挤出破碎的声音。沙之精灵发出欢愉的光芒,在空中摇摆身子。 肖恩啪地跪下来,颤抖地捧住她,眼泪扑簌簌落下。 “莉瑞尔,莉瑞尔,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手掌中传来温暖的触感,仿佛在安抚他的心灵。肖恩强抑悲伤,咬牙摊开手:“是谁!是谁把你打成这样?”莉瑞尔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地左右晃动,状似焦急。肖恩浮起疑惑之情:“你有话要对我说?” 光点改为上下移动,仿佛点头。 “可是我听不懂……对了!”肖恩四下翻找,找出一块灰黑色的石头,使劲敲碎,挑了块尖棱形的碎石,道,“我要画个魔法阵,可以暂时补充你体内的能量,不过会痛…你要忍着点。”说着,又哽咽起来。橘光吻上他的脸颊,无声地劝慰。 “哈哈,没事的,我这人一激动就会哭,让你看笑话了。”肖恩一手拭泪,一手唰唰刷地画起法阵。画得很慢,约摸半刻钟才画完。 莉瑞尔依言飘到中央,法阵登时大亮,星星点点的光芒汇聚在一起,逐渐拉长,勾勒出一个纤细的人形,从模糊到清晰。 “肖恩!”恢复了发声能力的沙之精灵立刻喊出憋了许久的话,“小心风神……” 原本聚拢的能量蓦然爆散,少女的影象消失,再度变回小小的光点。 “莉瑞尔!”肖恩惊讶地扑过去,检视法阵,“怎么会这样!?应该没出……呃!” 一言未毕,后脑勺一阵剧痛,他眼前一黑,跌入了无感的世界。 “肖恩怎么还不回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屋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终于,希莉丝忍不住出声。杨阳沉着脸问道:“昭霆,过了多久了?” “两个多小时!” “他恐怕被抓了。”耶拉姆说出人人都有共识,只是不想承认的结论。昭霆跳起来,激动地喊道:“不可能!肖恩的身手怎么可能被抓!” “也许是中了埋伏,也许被施了暗算。”莎莉耶挥挥手,“连我也看得出那家伙莽莽撞撞的,你们是他的朋友,应该更清楚他是否有和身手相匹配的谨慎。”众人无言以对。 “我要去救他。”希莉丝站起身,坚定地道。 “冷静点,希莉丝,当然是大家一起去。”杨阳强压内心的焦虑,问莎莉耶,“我们可以走了吗?” “早就可以了。” “好!”黑发少女一把抄起身旁的法杖,深黝的黑眸射出凌厉的寒芒,“如果那班人敢伤到我的同伴,我绝对让他们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这…这家伙原来是这么恐怖的!莎莉耶情不自禁地往后退。昭霆等人也栗栗危惧。 走到门边,杨阳转过头,又是一脸和颜悦色的笑:“莎莉耶,带路吧。” 未免被敌人发现,杨阳收回法杖上的光元素,幸好当晚的星子和月亮都很明亮,使他们不至于看不清脚下的路。 一路上,不断有坚硬的小石子刺痛脚底板,莎莉耶不禁怀念起棕发青年宽厚温暖的背部,心里也添了一抹担忧。 “莎莉耶,撑得住吗?”走在她左下角的杨阳关怀地问道。 “没事。”纵然痛极,莎莉耶也不愿表现出一点软弱。 已摸清她脾气的杨阳只摇摇头,没有再劝。 爬上一座陡坡,杨阳和希莉丝先在附近找了一下,没找到痕迹,才失望地探出头,和同伴一起往下看。莎莉耶低咒了一声:“该死!是沙奎!” “咦?” “就是那个穿黑袍的家伙!” 众人仔细分辨,好不容易从一堆火把中找到一个黑色的身影。 “他很难对付吗?”耶拉姆这句话并不是疑问,战士的直觉让他感到对方的棘手。莎莉耶啐道:“是老混蛋的亲信,一头阴险的豺狼!” “管他豺狼还虎豹,我去劈了他!”昭霆握住剑柄,脸上满是暴力的色彩。 “他是亡灵法师!” “这个时代还有亡灵法师!?”希莉丝大吃一惊。杨阳三人倒不怎么惊讶,毕竟他们曾和史上最强大的亡灵法师——死灵王对决过。 “当然有。”莎莉耶嘲笑她的少见多怪。昭霆振奋地道:“是法师就更好办了!我偷溜过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头脑简单!沙奎决不会毫无防备!相反,他那样站着,十有** 南城梅迪占领区。 “哎哟!” 随着此起彼落的呼痛,六个人从天而降,像叠罗汉似地叠成一堆。 “那个希露菲尔,也太性急了。”肖恩被压在最下面,险些断气。趴在他上头的杨阳叹息:“是啊,幸好带着行李,不然不完蛋了。” “什么味儿啊?”莎莉耶皱皱鼻子,不适应风中飘浮的异味。希莉丝脸上泛开怀念的情潮:“是牲畜和草的味道。” 众人放眼望去,青黄的草坡间伫立着疏疏落落的刺槐树,草的尽头在远方形成一线,与蓝天上厚厚的积雨云接壤,彷佛天与地相连,辽阔得令人不敢置信。而数以万计的马、牛、羊等等牲畜,就布满每一个角落,悠闲地低头吃草。 “这就是南城啊!?”昭霆惊呼。耶拉姆也不禁感叹:“好大的草原。” 杨阳忽觉头顶一凉,摊开手,几片晶莹的雪白落在她掌心,睡着般安详。 “下雪了……” 魔导国的第一场雪,在杨阳一行到达西南边境的当天,创世历1037年雪之月1日,飘落下来。 第一章 初雪(全) 艾斯嘉大陆有句俗语:东城的海水最澄蓝,西城的旭日最耀眼,南城的天空最明净,北城的冬雪最洁白,中城的星夜最灿烂。而此刻,遥望地平线尽头升起的火红暖阳,黑发少女深切赞同这个说法。 欣赏完西城城主也每天报到的美丽日出,她转过头,看见棕发青年盘膝坐在帐篷前编辫子,脑中灵光一闪,招手道:“肖恩,肖恩,来。” “嗯?”因为咬着帕西斯赠送的发带,两手又不得空,肖恩没法叫对方等一会儿,只好劳动双腿走过来。杨阳把他按坐在地上,揉乱他一头长发。 “干嘛啦!” “闭嘴,我帮你换个发型。”杨阳掏出梳子,利落地梳拢,高高挽起,走到前面一瞧,十分满意:“嘿嘿,棒极了。” “什么棒极了?”精神奕奕的希莉丝和呵欠连连的昭霆相继钻出帐子。 “看我梳的好不好看?”杨阳献宝。两人眼睛一亮:“耶!好可爱!” “真的么?”肖恩本来满期待地对着水桶照镜子,可是一看,立马叫起来,“不要!好幼稚!”杨阳窃笑道:“不好吗,让你年轻十岁。”肖恩生气地举起手:“我受够被人说年轻了!” “不许拆!不然我帮你扎羊角辫!” “唔~~” 昭霆落井下石:“扎羊角辫好啊,再插两朵野花就更完美了。”希莉丝跃跃欲试:“看得我也手痒了。唉,果然还是直发好。” “不要!你们要玩头发,去玩耶拉姆的!”在虎视耽耽下,肖恩不惜出卖唯一的男同伴。不远处正起灶做饭的褐发少年冷冷地道:“抱歉,我是短发。” “没错,死小鬼的不好玩,肖恩,过来。” “不——要——” 被少女们捉住玩弄了半个小时,肖恩才得以顶着马尾辫解脱,晃晃悠悠地走向篝火。杨阳三人则心满意足地哼着小调,拿着毛巾去洗脸。 把煎饼慰劳地塞进嘴里,肖恩嘟嘟囔囔:“真是的,她们把我当玩具了。” “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耶拉姆将一根木柴拗成两半,扔进火堆。 “为了让她们打起精神啊。维烈他们刚走,她们肯定不习惯,气氛热闹点,也好快点适应。”肖恩再次发挥边吃饭边说话的特技,转眼塞了三个煎饼下肚。耶拉姆看着他,不可思议地摇摇头,难以相信这样一席话出自一个贪吃鬼口中。 离开赫拉特后,连续三天他们都在旷野里跋涉。西城和中南两城没有直接的贸易关系,南部相对就比较荒凉,丰饶之风的影响也没有这么快,因此耶拉姆决定到前面的史宾镇买足两个礼拜的粮食,以免将来在野地里逮不到猎物,落得饿死的凄惨下场。 “木柴也要备齐吧?这种天气吃冷食实在很痛苦。”杨阳的心思细腻不亚于他。肖恩自信满满地拍打胸脯:“放心,交给我!我精通用火球术烤东西的法门!”当天中午他就印证了这句话。众人经过一个小树林时,一头野猪冲出来,被肖恩一发轰成外焦里嫩的美食。 “真好吃哩。” 席地而坐,五人就用这头烤野猪做了中餐。 杨阳边吃边好笑:有肖恩在,真是要沮丧也难。昭霆咬了口后腿肉,道:“这里有点没熟。” “啊?我看看。”肖恩凑过来,皱起眉头,“唔~~失误。”希莉丝安慰道:“能把高速移动的物体烤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耶拉姆也微笑赞同:“控制火候的功夫恐怕追得上扎姆卡特了。” “这肉的味道让我想起那帮精灵的食物。”昭霆只是随口发表感想,却引起意料之外的激烈反应:“啊——” “怎么了,肖恩?”众人惊魂未定地问道。 棕发青年呆呆瞪着碗里的烤肉,喃喃道:“我忘了,我忘了……”杨阳明白过来,重重拍了下膝盖:“对了!忘了跟维烈说!”耶拉姆和希莉丝也露出恍然的表情。惟独昭霆依然不懂:“什么?” “转化术啦!把他们变成巨魔的转化术!本来想好要跟维烈说,解除魔法的!” “哦。” “我冻结了他们体内的咒力,但是时限快到了。”肖恩十分懊恼,沉思片刻,举起右手,唤道,“天杖。” 华丽得令人无法逼视的神圣器应声出现,幸好这是在野地,不然怕不引来万人观瞻。 《什么事?》意识的交流旁人听不见,杨阳四人只看到十字权杖静静浮在同伴面前,好奇地睁大眼,毕竟这样近距离打量神圣器的机会可不多。 “麻烦你一件事,到这个地方解开一群巨魔身上的法术。”肖恩拿出地图,标出精灵村庄的位置。 《我不能离开你。》 “哎?” 《命盘显示,你最近有大难,弄得不好就会魂飞魄散。》天杖的语气还是充满了优越感,《你需要我的保护。》肖恩听得极为不爽:“我才不需要你的保护!” 《可……》 “啰嗦!走啦!不完成任务别回来!”讨厌的家伙,眼不见为净。 神圣器不能违抗主人的命令,天杖只得咕哝两声,化为一道白光,飞向蓝天。 “它说什么?”四张嘴巴一个问题。肖恩抓起一块腿肉大口咬落,不在意地道:“一堆废话。” 肚皮饱饱,赶路精神。不到傍晚,他们就到达了史宾镇。然而走进镇子,竟发现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众人惊疑不定地走到中心广场,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镇民们聚在一起,从里面传出悠扬的琴音——显然,有吟游诗人来到了这个小镇。 “我们也去听吧!”希莉丝拉着肖恩的手凑过去,余人紧跟在后。没走几步,一个清澈得难以言喻的歌喉和着琴声唱起,几个转折就震动心弦。杨阳等人情不自禁地驻足倾听,这歌声仿佛拥有魔力,使人如痴如醉。 不知过了多久,如雷的掌声响起,他们才回过神,看着人群散去,露出坐在喷水池边缘的歌者。 那是个17、8岁的少女,抱着一把朴素的原木竖琴;发色是如烟的淡青,无拘无束地披散在身后;眼神灵动,微微一转便光彩闪烁,反而令人忽略了她的长相。 昭霆拉拉表姐的袖子,小声道:“她是不是索贝克啊?”杨阳没有斥责她的异想天开,因为她也不确定。 少女站起来,这一站起,众人才发现她的发竟长及小腿,本应该非常沉重的长发却异样的蓬松柔软,随着窈窕的身子飘逸地晃动。少女的步子也轻盈得不可思议,几乎是足不点地地走向他们,停在肖恩面前。 “我的名字是希露菲尔。”动听如风铃的嗓音逸出红润的双唇,“把丰饶的信风带往西方的人,就是你吗?” 因为实在是太美妙的声音,肖恩愣了三秒才领悟她的语意,惊吓地白了脸:“不是!!!” “很可爱。” 没有被他的谎言所欺,少女开心地笑了,视线上移,定在他的马尾上,笑容更欢,“发型也很可爱。” “不过——”纤细的藕臂环住青年的颈项,灵巧的手指一挑,棕发就如瀑布般倾泄而下,“成熟的男性比较合我胃口。” 肖恩呆呆看着她。希露菲尔笑了笑,在他颊上印了一吻:“再见,帅哥。” 吟游诗人走了约摸半分钟,众人的神智才陆续回笼。 “……她不是索贝克。” “废话!” “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当街调戏男人!” 旅馆里,希莉丝大发雷霆,恨不得将希露菲尔挫骨扬灰。余人满脸困惑:“真的很奇怪耶。” “你也是!”希莉丝转移矛头,怒斥情人,“就傻乎乎地让她靠近,不会扫她到天边啊!”肖恩委屈地道:“可是,我感到她没有恶意。”杨阳帮忙劝解:“希莉丝,这怎么能怪肖恩呢,他才是受害者。” 红发少女扁嘴,她何尝不知道情人是无辜的,但就是不爽嘛! “她亲哪里,你亲回来好啦。”昭霆出了个馊主意。希莉丝双目一亮,一把抱住肖恩,狠狠吻在希露菲尔亲过的地方,末了还意犹未尽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棕发青年固然满面通红,听到四下响起的起哄声,红发少女也意识到自己的大胆,露出忸怩之色。 耶拉姆把脸转开,昭霆吹口哨,杨阳哭笑不得。 “点…点菜吧。”为了驱散席间的尴尬氛围,希莉丝招手要服务生过来,看到对方一脸昧笑,羞得用菜单遮住脸,其他人不得不帮她点菜。 “好了,希莉丝。”肖恩拍拍情人的脑袋,“我点了你最喜欢吃的草莓蛋糕哦。”希莉丝偷瞄他一眼,见他虽然害臊,却没有丝毫的不悦之情,才放心地吃起来,心里甜甜的,先前的怒气不翼而飞。 “看来你过得很幸福。” 陌生的嗓音突然响起,众人吓了一大跳,只见一个穿黑斗篷的人站在桌旁,无比眼熟。杨阳不确定地道:“请问你是……?”黑衣人笑了笑:“在锡维拉见过一面,这么快就忘了?”这次他的声线降低,变成他们似曾相识的一个声音。 “啊!!”昭霆首先忆起,手指来人,“你是冥冥冥……” “嘘!”止息之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叫我普路托就可以。” “啊…好。”杨阳四人愣愣地回应。肖恩亲切地拉出椅子:“坐。”普路托一笑,大方地坐了下来,掀开兜帽。这一掀,余人又是一阵傻眼。 不是骷髅,也不是中国版的青面獠牙,裸露的面容清雅秀逸,肌肤苍白,仿佛足不出户的读书人,哪里有半分威严的样子。 “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遮住脸了。”杨阳吐气似地道。 普路托苦笑:“最初每个亡灵看到我,都不相信我是冥王,知道我的身份时,反应就和你们一样,我只好把自己包起来,装得神神秘秘,连声音也改变了。”众人这才注意到,他的声音又变回一开始的高度,温和而清亮,与外貌十分搭配,但是衬着的身份,就一万个不对。 真是……四个少年少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魔也好神也好,怎么都跟历史书上差那么多? “要喝酒吗?”肖恩举起酒瓶,高兴找到一个酒友。杨阳酒量虽好,却未成年,他不敢和她拼。 “谢谢,不过我酒量不好,一杯就够了。” 昭霆好奇地问道:“冥…普路托,你怎么会突然冒出来?”普路托莞尔:“我是来调查一件事情,看到你们,就顺道进来聊聊。” “调查什……”昭霆正要追问,被杨阳和耶拉姆捂住嘴巴——别人的私事怎么好问!希莉丝诧异地道:“你就这样混在人群中走?” “对啊,有什么破绽吗?”普路托不解地看看自己的打扮。 众人无言,如果神明都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那他们以前说不定就碰到过! 看出他们的心思,冥王眨了眨眼:“像我这样清闲的神是很少的,你们应该没什么机会遇见。”肖恩讶道:“你不用收魂么?” “那些是使者的工作,只有实在处理不了的情况我才出手。” 杨阳想起锡维拉的人们:“莎夏他们还好吧?” “不错。开始的时候和那些枉死的市民相处得很糟,要不是有士兵保护,可能已经干起架来了,最近好了很多。”冥王啜了口酒。 “那就好。” 肖恩犹豫了一下,终是咽下到嘴边的话。他很想问问义父和姐姐的情形,但怕说出来,会破坏和乐的气氛。 “普路托,你怎么会和生命女神结为夫妻啊?”昭霆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可见这个问题在她们心里兜转了很久。普路托笑得幸福:“当然是因为看对眼,就在一起了咯。” “可是,你们不是对立的吗?” “对立的形象,是人类强加给我们的。其实神明之间没有正邪分野,顶多是属性的差别。” “哦。”众人新奇不已,希莉丝尤其惊讶,因为她是受正统的思想教育成长。 冥王一手支颊,换了个轻松的姿势喝酒:“不过我们有时是会吵吵架什么,比如上回,她就气得跟我闹分居。要不是出了点意外,我还见不到她。”众人扑哧笑起来。 杨阳有些诧异。乍看之下,普路托似乎和维烈是一类人,也是非常温和,细谈才发觉明显的不同。冥王没有魔界宰相那么拘谨,多了点疏懒,多了点风趣。 “对了,普路托,上次是你救了我吧?”肖恩感激地道,“谢谢。”普路托白了他一眼:“不用谢,你少乱来就是报答我了。”希莉丝勾起旧恨,用力拉扯情人的耳朵,痛得他哇哇叫。 “很好,再捏重一点,让他牢记教训。” “呜哇!你这…哎呀——” 好不容易摆脱酷刑,肖恩忿忿地瞪着普路托,盘算如何报复,正好看见他的杯子空了,立刻端起酒杯:“来,喝酒。”——灌醉他! “……肖恩,你的居心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真是不擅长做坏事的人。 “啰嗦!不要拒绝他人的好意!”肖恩给他倒得扑扑满。普路托苦笑摆手:“我真的不能再喝了,再喝会跳舞。” “跳舞?”这是哪门子的醉法? “我酒品不好,一喝醉就会跳脱衣舞。” 这回不止肖恩,杨阳等人眼中也射出坏心的光芒:冥王跳脱衣舞,这是多么难得的奇景,非看不可! “老板,再来两坛酒!”一半朝柜台吆喝,一半殷勤催促:“喝吧!喝吧!” “喂喂,你们……”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个冰冷到近乎阴森的声音从头顶洒落:《吾主,找到那位了。》 “什么声音?” “是我的部下。”普路托带着逃过一劫的笑容站起,“抱歉,我要找的人找到了,下次再聊。” “再见!”众人以充满好意的态度挥手,目送他离去。 采购完补给品,次日,一行人就离开史宾镇,朝南奔驰。 放眼望去一片浓淡不一的绿,随着风的吹拂,草丛如波浪般起伏,间或有一两条小溪跃入视野,虽然没有鲜花和蝴蝶点缀,景色也称得上优美。希莉丝感叹:“真的变富饶了。” “咦?” “以前这里空荡荡的,全是干巴巴的泥土,现在却有这么多草和溪流。” 肖恩露出纯然的笑意,既自豪自己的成果,也开心能为这里的人民做点事。瞥见他的神情,希莉丝暗暗摇头。和情人不同,她很明白他行为的意义,那影响是深远的,足以撼动大陆。 希望今后的旅程,不要发生什么事才好。 经过大半天的急行,他们进入哈林郡的外围,这里过去是有名的金矿产地,无数淘金者怀抱着一夜致富的梦想而来,建立起繁华奢靡的大都市。然而十二年前,金矿被挖空,矿洞被关闭,淘金者散了,哈林郡也一天天地衰败下去。一进村子,杨阳一行就清晰地感到这股氛围。 死气沉沉。 村里连一缕炊烟也没有,农田里也无人耕作,三三两两的居民躺在家门口,骨瘦如柴,面黄肌瘦,两眼无神地看着天空,情状比难民还像难民。 “怎么会这么凄惨的?”昭霆不忍心地左顾右盼。杨阳不解地蹙眉:“奇怪,就算金矿没了,他们可以去别的地方发展啊,史宾镇就在附近,到赫拉特也不过几天路程,为什么死守在这里?”耶拉姆想的是另一件事:“幸好在史宾镇买好东西,这儿恐怕什么都买不到。” 希莉丝注意到情人的表情有点异常,关怀地问道:“怎么了,肖恩?” “他们的脸色不太对。”肖恩一边说一边敲脑袋,“我看过饥饿的人,脸色不是这样。”杨阳灵机一动:“是不是水质有问题?我听说矿山附近的水常常有毒。” “不知道……我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这本来就属于治安官的管辖范围。还是快赶路吧,不然晚上到不了香都。”希莉丝温言抚慰。昭霆一愣:“香都?” “哈林郡的主城,以出产香料闻名。”杨阳帮她恶补。希莉丝笑道:“那里有很多不错的香哦,我们也可以买几只试试。” “哇——” 一行人走后没多久,又一个身影出现在村口。 “帕西斯,这是……”刃雾惊讶地环视整个村庄。帕西斯嗯了一声,走到一个村民面前,先伸指搭上他的腕脉,然后翻看他的眼睑、牙龈、颈侧和耳后。 那人毫无反应,呆呆地任他察看。 “哼。”银发青年放下手,泛开一丝讥笑,“香都吗?我看,是罪恶之都吧。” 出了村子,一行人快马加鞭,疾驰在荒道上,蓦地一道身影从路边窜出,最前面的肖恩连忙勒紧缰绳。 受惊的马长声嘶鸣,收势不足地向旁冲了几步,险险停在那人胸前。 “你在做什么!太危险了!” “回去!”没理会肖恩的斥责,那人喊道,“你们是外乡人吧,快走!” “走去哪?”昭霆奇道。杨阳四人则打量这个半路杀出来的陌生人。胡子拉渣,但看得出年纪不大,穿着和之前的村民一样,眼神却截然不同,目光炯炯,燃烧着愤怒与不妥协的决意。 “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他恶狠狠地道,“这个地方被诅咒了!不想死的话,就快滚!”语毕,扭头朝村子跑去。 “什么人啊,真没礼貌!”昭霆满腹不悦。杨阳双眉微蹙:“你们怎么看?” “我对这类警告,一向是很听话的。”希莉丝笑笑,转向领队的少年:“耶拉姆小哥,绕路吧?”耶拉姆还没开口,昭霆先失望地叫起来:“什么!不去香都?不是说好去那儿买香的吗?” “喂喂,性命重要还是香重要?” “绕路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会多花好几天,哈林郡周边都是矿山,路很难走。”耶拉姆语调漠然,就事论事,却助长了昭霆的气焰:“听到没,会多花好几天!我可不想再睡硬邦邦的地面,我要睡暖乎乎的床!” “你闭嘴。”杨阳不耐烦地道,问唯一没发表意见的人,“肖恩,你说呢?” “这里没有被诅咒。”肖恩一脸困惑,“我没感觉到。”余人张口结舌,半晌,昭霆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骗人!” “真是讨厌的恶作剧。”希莉丝面沉如水。杨阳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行程决定了,出发吧,目标——香都!” “唉唉。” 看着绝尘而去的一行人,后来的人发出浅浅的叹息:“人的贪念,也是种诅咒啊,肖恩师父。” 远远的,一座巍峨壮丽的城墙映入眼帘。镶有夜明珠的城垛,镂金绘银的尖塔,名贵的沉香木城门,在在昭示着昔日的繁华,使香都宛如一座宝石堆积起来的都市。进了城,这种感觉越发明显,街上灯火如银,衣着鲜丽的人们来来往往,建筑精致华丽,道路工整洁净,竟没有一丝夜市应有的颓废和外面的衰败。 “奇怪。”希莉丝略带不安地道,“我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 “哈哈,小姐来的时候是白天吧。”一旁的守卫听见她的话,和气地笑道,“我们这儿的白天是满破的,晚上因为有香料市场,就比较热闹。” “这样啊。”众人放宽心,纷纷下马走进市集,没有留意到守卫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 “哇哈,真的好热闹!”昭霆蹦蹦跳跳地冲在最前,连马缰也顾不得牵。耶拉姆不得不拉着两匹马跟在她后面。杨阳建议道:“先找家旅馆安置马和行李,再出来逛吧。” “夜市十点就结束,你们最好还是先逛街。”路过绅士模样的中年男子扔下一句笑语。 “呃,谢谢。” 匆忙道谢完,杨阳对希莉丝咬耳朵,“这里的人好亲切哦。” “嗯。”希莉丝有些不自然地附和,“我上次来也不是这样。”闻言,肖恩微微皱眉,一股在村里时就盘旋在心底的阴影陡然变大,却抓不住轮廓,徒增焦躁。 “帅哥,在想什么呢,眉头皱这么紧。” 一阵香风伴随两只如蛇的臂膀缠住他的颈项,随即一口更浓烈的香气扑上他的面门,呛得他险些咳嗽。基于条件反射,肖恩一把拉开脖子上的手,惊诧被人靠这么近还不自知。 不对!真的不对!我的感觉变钝了! 缠住他的是个浓妆艳抹的妓女,一手掩嘴笑得花枝乱颤:“别紧张,你不喜欢这调调,我去找别人就是——哎,那边的先生……” 肖恩目送她快速循入人群,有些恍惚地扶着额头:是神经过敏吗? “肖恩,你呆站在这里干嘛啊?” 希莉丝转回来,牵起他的手往前跑,“快点!昭霆老是乱钻,不盯紧她肯定走失!” 手心传来的触感柔腻而真实,肖恩抛去了不明确的怀疑,跟着她奔向同伴。 “那是……!” 不远处,一个黑衣人停下脚步,睁大眼,“他们也来了,糟糕!” 《吾主?》不属于现世的声音传递出疑惑。 “格路特,你去保护他们。” 《可是,吾主……》 “没关系,这边可以缓一缓。”冥王弹了下手指,身后立刻出现一团模糊的灰影,仿佛行礼般颤动了一下,消失在原地。 “希莉丝,希莉丝,这些都是香吗?” “对啊。” 瓶装的,纸包的,长条的,块状的,琳琅满目的香料陈列在摊贩上,还有香包,香炉等等副产品,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两个来自异世界的少女好奇地东摸摸,西瞧瞧,不知不觉越走越远,等回过神时,已经来到市集边上了。 “糟糕,好像兜昏头了。”杨阳拍拍脑袋。昭霆兴致勃勃地把玩买来的小香瓶,漫不经心地道:“再走回去好啦,大不了明天睡晚点。” “你说得轻巧。”耶拉姆忍不住抱怨。不等昭霆发作,希莉丝插口:“我们是玩得太过火了,再不快点找旅馆,今晚恐怕要露宿。” “不会吧——”昭霆哀嚎。这时,一个刺耳的呐喊掩盖了她的声音:“给我滚开!” “怎么回事!?”众人吓了一跳。肖恩指着某个方向:“在那里!” 灯火照耀不到的街角,一道白影挣扎似地晃动,凝神细看,旁边还有几道灰色的影子。众人跑得近了,才发现白影是个少女。包围她的是几名男子。 “咦!是你!”肖恩认出其中一人的面目,正是半路拦截,要他们走的青年。 “是你们……你们还没走?”那青年也认出了他们。 “放开她!你抓着她想干什么?”昭霆本来就对他没好感,见他又抓着那少女的手,言下毫不客气。那青年冷笑一声,反转那少女的手臂:“干什么?我要宰了她!” “住手!你这是什么行为!”肖恩也动了怒,正要上前教训,看到匪夷所思的一幕:那少女竟然提足狠踹了青年一脚,挣开钳制。 “没用的孬种!”她鄙夷地呸了声,“不会去找真正的罪犯,只会欺负我这样的女孩子!” “闭嘴,死丫头!”男子们勃然大怒,摩拳擦掌地扑上来,被肖恩轻松撂倒。 “你们都没吃晚饭么?”因为实在是太轻松了,他不禁蹲下来问。那青年狠狠瞪视他,咬牙切齿:“你…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我知道她是女的,你是男的,男的欺负女的就是你不对。” 杨阳和昭霆拍手叫好,耶拉姆和希莉丝也莞尔。那青年露出惨淡之色,喘着粗气爬起来:“你救了吸血鬼的女儿,你会后悔的。”说着,招呼跟着爬起的同伴,踉跄离去。 “上次就觉得他脑筋有问题,现在我更加确认。”昭霆向那些人的背影比了个拇指朝下的粗鲁手势。肖恩不解地搔搔头:“是啊,血族一千年前就灭亡了,怎么可能还有吸血鬼。” “他说的是另一种意义的吸血鬼。”那少女反而嗤笑了一声。众人看向她,都是一讶,原来她真的是个“女孩”,顶多十一、二岁,只是身材比较高挑,才予人少女的错觉。美丽的脸蛋有一种早熟的倔强,身上穿着名贵的真丝睡衣,怀里却抱着个破旧的玩偶。 老实说,这女孩给人的感觉相当诡异,尤其在这样的黑夜里,杨阳和昭霆不由得退到两名男士身后。 “你是逃家的小孩吗?”也许是神经太粗,肖恩压根没感到不对,关怀地道,“还没穿鞋子,会很痛的啊。”那女孩先是愤怒地瞪着他,接触到他的眼神,表情缓和下来,甚至流露出一丝温柔的波动:“和她一样……” “哎?” “没什么。”那女孩闭上眼,再睁开时又是一脸凌厉,“你们是难民、是过路的旅客、还是冒险家?”众人愣了愣,诧异她居高临下的盘问语气。 “你算老……”杨阳堵住友人的谩骂,绽开一贯的和煦笑容:“我们是冒险家。” “我雇佣你们!” “咦?” “不用担心我没钱,我的钱多得可以砸死你们。”那女孩拿出一个布包,抖开,一堆金银珠宝掉出来,发出清脆的当啷声落在众人脚边,“这些只是前款,事成之后,要多少随你们开!”老练的口吻完全不像个小孩子。 肖恩哑然失声;杨阳、希莉丝和耶拉姆上下打量她,猜测她是什么来历;昭霆故意踩在一颗红宝石上,两手插腰做傲慢状:“不过是些小财宝,还想雇我们?”这话并不夸张,见识过龙窟和地下迷宫的宝藏,在她看来这些确实是“小财宝”。 那女孩皱了皱眉,很快想出主意:“那么,交换条件吧。” “条件?”拜这个奇怪的女孩所赐,众人今晚吃惊不断。 “你们帮我救一个人,我也救你们的性命。” “胡说八道!我们哪里用得着你救!”昭霆大喊。 “哼哼,你们果然不知道啊。”女孩唇角上扬,弯起一个阴森的弧度,“在这里,外来者都会被挖出器官,拿去黑市卖;相貌好点的,就做奴隶,供那些富商享用。”众人只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说的是真的?”杨阳和耶拉姆厉声喝问。希莉丝叫道:“不可能!我也是外来者,也来过这里,就没被怎么样!” “那是你运气好!你是白天来的吧,白天来的不会被怎么样,但是晚上来的,包括过夜的,都会变成我说的下场!”女孩神色严峻,令人无法不信。 杨阳问道:“为什么白天来的就不会有事?” “因为只有晚上有效。”瞥见众人突变的脸色,女孩再度露出森然的笑,“没错,你们已经中毒了,在进城门的一刻。放心,这毒要到天亮才发作——明白了吧,这里是个魔窟,你们只有靠我才逃得出去。” “你有解药?”耶拉姆沉声道。 “我没有,但我有解药的方子,材料我要去的地方有,如何?” “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杨阳只觉说不出的古怪。女孩瞪了她一眼,粗暴地喊道:“你管那么多!别忘了你是中毒的人,不听我的话,天亮等着变干尸!” “臭小鬼!”杨阳没生气,倒是昭霆发起火来,“我们别听她的!把守卫打倒,搜出解药就行!” “白痴。”女孩轻蔑地睨视她,“梦断草的解药可是高级货,那些守卫怎么会有。像梦断草一样无色无味的毒药还有好几种,你去试着闹闹看好了,包管随便哪个路人一挥手就摆平你!” “唔~~~” “好了好了。”肖恩出声打圆场,“我们相信你的话,也愿意帮你去救人,所以,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们你的名字?” “莎莉耶。” “好的,莎莉耶,告诉我,中毒的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 杨阳等人相继发现异常,惊讶地注视同伴。肖恩恍若未觉,一霎不霎地盯着莎莉耶,语调更为柔和:“解药的方子你有?”莎莉耶机械性地回答:“是。” “你要救的人是谁?” “蕾亚。”莎莉耶的声音多了份暖意。 蕾亚?好熟的名字。希莉丝一怔。 “她是谁?” “她是……”莎莉耶一震,骤然回神,“你竟然对我用精法!!!” “抱歉,事关我同伴的性命,我必须谨慎。”肖恩脸露愧疚,却没有逃避她的目光。莎莉耶强忍怒气:“算了!现在你应该知道,我没有撒谎!” “是……对不起。” 感受到他的诚意,莎莉耶的眼神闪动了一下:“真的和她很像,不过她不会像你一样耍心机。”肖恩有点不好意思:“谁?” “蕾亚,我唯一…最好的朋友。”莎莉耶抱紧怀里的布偶,纤细的肩膀在夜风里显得格外单薄寂寞。 她还满可爱的嘛。众人泛起爱怜之情。 “好了!快跟我走!别忘了,你们的命可是在我手里!” ……前言撤回。 “什么!!小姐不见了!!?” 一栋比香都所有房子加起来还华丽的建筑内,传出震怒的吼声,接着是摔东西的声响。 “对…对不起,老爷……”几名男女仆人瑟缩着身子,可怜巴巴地道歉。 “有时间讨饶还不快点给我去找!”头发斑白的中年绅士跳脚咒骂,衣冠楚楚却掩不住骨子里的暴发户气质。这时,墙角响起一个冷静的男性嗓音:“老爷,属下以为现在不宜大动干戈,提拉的英雄那边还没有消息传回。” “可是莎莉耶……” “小姐会去哪里,您应该最清楚的。” 中年绅士眼睛一亮,朝垂手侍立在旁的壮年汉子挥了挥手:“守住矿山的入口,把莎莉耶抓回来!” “遵命。” 透过玻璃窗的灯光照亮了一张偷窥的脸,流光般闪烁的眼,长及小腿的淡青色长发,正是在史宾镇和杨阳等人有一面之缘的少女吟游诗人。 矿山。默念了一遍这个名词,希露菲尔悄无声息地跳出阳台。 “到底要去哪儿啊?” 一路走来,脚下的地面越来越凹凸不平,昭霆忍不住发问。莎莉耶头也不回地答道:“矿山。” 香都三面环墙,只有东面紧挨着废矿区,这么说他们是往东面走。杨阳回忆地理志上的描写,同时观察周遭。这一带褪去了市中心的繁华,裸露出破败的味道。矿工的棚屋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暗幢幢的仿佛鬼影。 “莎莉耶,我来背你吧。你赤脚走这种路,会受伤的。” “不用。” “待会儿救了人后,可能要逃跑,你不想成为我们的累赘吧。”肖恩绽开成胸在握的笑容。果然,莎莉耶转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喝道:“蹲下!” 昭霆在友人耳边咕哝:“真是不可爱的小孩,人家好心背她,还这种态度。”杨阳笑道:“我倒觉得她和你很像。”希莉丝见莎莉耶一手抱着玩偶不好爬上肖恩的背,便道:“布娃娃我来拿吧。” “不要碰!”莎莉耶紧紧抱住玩偶。 “算了吧,算了吧,一只手也可以抱的。”杨阳轻拍同伴的背部,笑眯眯地打量玩偶,“这个娃娃和你很像呐,也有一头漂亮的金发。”莎莉耶看着她无敌的笑容,不觉软下口气:“这是…我妈妈做给我的。” 哦。希莉丝顿时缓和了神色。 “那你可要抱紧了哦。”肖恩轻松地背起莎莉耶,蓦的脸色一变,佯装若无其事地朝她指的方向走去,用道:“把袖剑收起来吧,它对我没用,反而有可能割伤你自己的手。” “哼,不要小看我。”莎莉耶轻声细语,“这玩意儿我用了不下一百遍了,人也不是没杀过。” “你小小年纪,怎么会需要用到这种东西?”肖恩十分心疼。莎莉耶沉默片刻,无意识地环紧他的颈项,梦呓似地道:“我爸爸是个坏蛋,超级大恶棍,想杀他的人不计其数,理所当然,身为他女儿的我,也成了他们的目标,所以我从小就接触这些东西,还有毒。” “原来如此。” “好了!别废话!安静走路!”惊觉自己说太多,莎莉耶厉声呵斥。肖恩笑着答应:“是,是。” 废弃的矿区完全没有灯火,杨阳让法杖发光,照亮周围一小方土地。莎莉耶讶道:“原来你是魔法师。”杨阳笑了笑:“确切的说是魔法师加弓箭手。” “魔法师通常会被洗脑,做那些富商的保镖;弓箭手的肺可以卖大价钱,手指砍下来做装饰品。” “喂喂!”不要在夜路上讲这种恐怖的话好不好! “这里都是些什么人啊。”耶拉姆叹息。莎莉耶嗤笑:“没见过世面的家伙,首都的贵族还有更多荒唐的花招呢!”众人一致摇头。 “不对啊!贝姆特城主怎么会容许这样的恶行!”杨阳发觉一个破绽。 “他根本不知道!” “咦?” “隐捷敏亚乱的地方多了,他哪一一管得到!顶多也是驱逐一些外贼罢了,内贼根本防不了!因为没有健全的官僚体制,各地的土霸王只要塞点贿赂就能打发首府的使者!”莎莉耶滔滔不绝地道,语带恨意。肖恩问道:“什么是土霸王?” “你是白痴吗!”莎莉耶破口大骂,眼睛瞪得老大,“土霸王就是…就是……”讷讷半天,也想不出合适的解释。杨阳替她解了围:“就是盘踞一方的恶霸之类,通常很有钱。” “没…没错。”莎莉耶红着脸赞同,非常尴尬。 “那你是土霸王的女儿咯?”昭霆灵机一动。莎莉耶震了震,低声承认:“没错。”众人大吃一惊,昭霆也没料到自己一猜就中。 “我的父亲就是这个哈林郡的总督,拉缪亚拉斯帝尔。” “那你是姓亚拉斯帝尔咯?”肖恩首先回过神,高兴找到一个同伴,“——跟我的姓一样长。”莎莉耶嗤之以鼻:“我才不跟那老混蛋姓,我跟我妈妈姓!她姓雅拉,丝蒂尔雅拉……”意外发现隐藏在父亲姓氏里的玄机,她震惊得全身僵硬。杨阳温和一笑:“你爸爸真是个痴情人。” “不!他才不是痴情人!”莎莉耶豁然爆发,吓了众人一跳,“他从来不想妈妈,成天只想着钱!脑子里只有钱、钱、钱!连妈妈亲手做给我的布娃娃,他也要我丢掉,说不合郡主女儿的身份!” “……那么至少,他曾经想过她,不然,他也不会取那样的姓了。”杨阳柔声劝慰。莎莉耶一言不发,把头深深埋进肖恩的颈后。 默默走了会儿,希莉丝叫道:“啊——我终于想起蕾亚是谁了!是风神的名字!” “咦!”众人一怔。昭霆笑着摆手:“不可能吧。” “是啊,再怎么想神也不可能被……”杨阳说得悠哉,眼光却不由自主地往莎莉耶瞟去。 当下万籁俱静,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 “我也不知道蕾亚是什么。”莎莉耶开口打破沉默,“但是对我爸爸,其他人而言,她是风神,他们的摇钱树。” 不会真的……众人面面相觑,正要追问,莎莉耶手指左前方:“到了!先去那座小屋休息!”借着法杖的光辉,众人勉强看见不远处有间小木屋,破烂的模样像是随时会倒塌。 “不直接去矿山吗?”众人以为她应该急着去救人才是。 “矿山肯定有人守着,不能贸然靠近。而且小屋里有药材,我要调配压制你们体内毒的药,免得天亮救不出人来,赔了夫人又折兵。” “干脆解了不更好?”昭霆不解。莎莉耶重重一哼:“别得寸进尺!我还不能完全信任你们!”杨阳拦住友人的拳头,赔笑道:“那就进去吧。”转头悄声道:“神官告诉过我梦断草的解药方子,待会儿我会偷偷把药材藏起来。”昭霆双目一亮。 小屋里头就跟外面一样简陋,只有两张床,一个椅子,一只立柜和一张桌子。蜘蛛网结得到处都是,地上积着厚厚一层灰。肖恩一踏进门就打了几个喷嚏,被震落的尘土盖满身,还连累了背上的莎莉耶。 “你这个笨蛋!”爱洁的女孩尖声道。 “这怎么能怪我。”肖恩回嘴,但还是退出去,吟唱咒文,一道柔和的风卷包围住他俩,转瞬卷走了灰尘。 “这是什么法术?”莎莉耶终究是小孩,好奇心一起,就忘了生气。肖恩得意地道:“我发明的风魔法——!”莎莉耶一阵无力:“真难听……”众人扑哧笑起来。 服下缓解的药,众人听从莎莉耶的指示,坐在床上稍事休息。惟独肖恩既不喝药,也不坐下。莎莉耶瞪着他,连连冷笑:“看不出你的防心倒是最重的!” “不是的。”肖恩宽和地笑道,“我的身体不是真的身体,不会中毒。而且我想活动一下筋骨,好去侦察。”莎莉耶将信将疑地端详他,照例被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眸子溶了戒意,别过头:“好吧,我画张图给你,你去侦察,能够摆平守卫最好。” “没问题。” 临出门时,红发少女关切地嘱咐:“小心点,肖恩。”棕发青年回以灿烂的笑容:“放心吧!” 十几根火把在暗夜里晃动,仿佛来自地狱的鬼火,油脂燃烧的热气夹杂着细碎的人声,随着夜风扩散开来。 远远看着这幕景象,希露菲尔欣喜地感到熟悉的波动:“是这儿了。” 轻盈地跨出一步,无形的力量反弹回来,撞得她连翻几个筋斗,重重摔在地上。 “唉唷唷~~”一边呼痛一边揉屁股,吟游诗人气恼地抱怨,“该死的!” 怎么办?如果不见到她,这个城的悲剧就不会停止,可是我进不去。希露菲尔咬着大拇指思考对策,突然像察觉到什么似地抬起头,一团橘色的光点掠过她的视野:“……元素精灵!?这可真少见!” 抓住那团光,她温言道:“别紧张,告诉我你想干嘛。”说着,摊开手。 初时橘光有点犹豫地一动不动,随即轻轻颤动,仿佛说话般变换频率。毕竟,这是第一次遇到听得懂她的语言的人。 “嗯,带…你…去…见…肖…恩普多尔卡雷!?”最后几个字情不自禁地提高音量,惊讶之余,一个绝妙的主意在希露菲尔脑中成形。 “好,我带你去找他,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距此百米远的一块山石后,充当临时前哨的青年也在探头探脑。 一、二、三……十五,人还挺多的嘛。肖恩有些在意地观察其中一名黑袍的男子:这家伙看起来不简单,可是我怎么感觉不到他身边有魔法元素? 正想靠近点看看,一样特别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萤火虫?” 深沉的夜色里,一点淡淡的橘光缓缓飞来。肖恩马上意识到深秋是不会有萤火虫的,但是这个光点丝毫没有恶意,所以他任它来到身前。 “你是什么呀,小东西?”棕发青年好玩地戳戳光点,从指尖传来的熟悉波动却冻结了他的笑意,使他从头冷到脚。 “莉……瑞尔?” 发白的唇挤出破碎的声音。沙之精灵发出欢愉的光芒,在空中摇摆身子。 肖恩啪地跪下来,颤抖地捧住她,眼泪扑簌簌落下。 “莉瑞尔,莉瑞尔,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手掌中传来温暖的触感,仿佛在安抚他的心灵。肖恩强抑悲伤,咬牙摊开手:“是谁!是谁把你打成这样?”莉瑞尔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地左右晃动,状似焦急。肖恩浮起疑惑之情:“你有话要对我说?” 光点改为上下移动,仿佛点头。 “可是我听不懂……对了!”肖恩四下翻找,找出一块灰黑色的石头,使劲敲碎,挑了块尖棱形的碎石,道,“我要画个魔法阵,可以暂时补充你体内的能量,不过会痛…你要忍着点。”说着,又哽咽起来。橘光吻上他的脸颊,无声地劝慰。 “哈哈,没事的,我这人一激动就会哭,让你看笑话了。”肖恩一手拭泪,一手唰唰刷地画起法阵。画得很慢,约摸半刻钟才画完。 莉瑞尔依言飘到中央,法阵登时大亮,星星点点的光芒汇聚在一起,逐渐拉长,勾勒出一个纤细的人形,从模糊到清晰。 “肖恩!”恢复了发声能力的沙之精灵立刻喊出憋了许久的话,“小心风神……” 原本聚拢的能量蓦然爆散,少女的影象消失,再度变回小小的光点。 “莉瑞尔!”肖恩惊讶地扑过去,检视法阵,“怎么会这样!?应该没出……呃!” 一言未毕,后脑勺一阵剧痛,他眼前一黑,跌入了无感的世界。 “肖恩怎么还不回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屋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终于,希莉丝忍不住出声。杨阳沉着脸问道:“昭霆,过了多久了?” “两个多小时!” “他恐怕被抓了。”耶拉姆说出人人都有共识,只是不想承认的结论。昭霆跳起来,激动地喊道:“不可能!肖恩的身手怎么可能被抓!” “也许是中了埋伏,也许被施了暗算。”莎莉耶挥挥手,“连我也看得出那家伙莽莽撞撞的,你们是他的朋友,应该更清楚他是否有和身手相匹配的谨慎。”众人无言以对。 “我要去救他。”希莉丝站起身,坚定地道。 “冷静点,希莉丝,当然是大家一起去。”杨阳强压内心的焦虑,问莎莉耶,“我们可以走了吗?” “早就可以了。” “好!”黑发少女一把抄起身旁的法杖,深黝的黑眸射出凌厉的寒芒,“如果那班人敢伤到我的同伴,我绝对让他们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这…这家伙原来是这么恐怖的!莎莉耶情不自禁地往后退。昭霆等人也栗栗危惧。 走到门边,杨阳转过头,又是一脸和颜悦色的笑:“莎莉耶,带路吧。” 未免被敌人发现,杨阳收回法杖上的光元素,幸好当晚的星子和月亮都很明亮,使他们不至于看不清脚下的路。 一路上,不断有坚硬的小石子刺痛脚底板,莎莉耶不禁怀念起棕发青年宽厚温暖的背部,心里也添了一抹担忧。 “莎莉耶,撑得住吗?”走在她左下角的杨阳关怀地问道。 “没事。”纵然痛极,莎莉耶也不愿表现出一点软弱。 已摸清她脾气的杨阳只摇摇头,没有再劝。 爬上一座陡坡,杨阳和希莉丝先在附近找了一下,没找到痕迹,才失望地探出头,和同伴一起往下看。莎莉耶低咒了一声:“该死!是沙奎!” “咦?” “就是那个穿黑袍的家伙!” 众人仔细分辨,好不容易从一堆火把中找到一个黑色的身影。 “他很难对付吗?”耶拉姆这句话并不是疑问,战士的直觉让他感到对方的棘手。莎莉耶啐道:“是老混蛋的亲信,一头阴险的豺狼!” “管他豺狼还虎豹,我去劈了他!”昭霆握住剑柄,脸上满是暴力的色彩。 “他是亡灵法师!” “这个时代还有亡灵法师!?”希莉丝大吃一惊。杨阳三人倒不怎么惊讶,毕竟他们曾和史上最强大的亡灵法师——死灵王对决过。 “当然有。”莎莉耶嘲笑她的少见多怪。昭霆振奋地道:“是法师就更好办了!我偷溜过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头脑简单!沙奎决不会毫无防备!相反,他那样站着,十有** 南城梅迪占领区。 “哎哟!” 随着此起彼落的呼痛,六个人从天而降,像叠罗汉似地叠成一堆。 “那个希露菲尔,也太性急了。”肖恩被压在最下面,险些断气。趴在他上头的杨阳叹息:“是啊,幸好带着行李,不然不完蛋了。” “什么味儿啊?”莎莉耶皱皱鼻子,不适应风中飘浮的异味。希莉丝脸上泛开怀念的情潮:“是牲畜和草的味道。” 众人放眼望去,青黄的草坡间伫立着疏疏落落的刺槐树,草的尽头在远方形成一线,与蓝天上厚厚的积雨云接壤,彷佛天与地相连,辽阔得令人不敢置信。而数以万计的马、牛、羊等等牲畜,就布满每一个角落,悠闲地低头吃草。 “这就是南城啊!?”昭霆惊呼。耶拉姆也不禁感叹:“好大的草原。” 杨阳忽觉头顶一凉,摊开手,几片晶莹的雪白落在她掌心,睡着般安详。 “下雪了……” 魔导国的第一场雪,在杨阳一行到达西南边境的当天,创世历1037年雪之月1日,飘落下来。 第二章 寒流(节一) 窗外,鲜红的枫叶染上白雪的颜色,点点晶莹还在不断飘落,渐渐盖满整个庭园。偶尔一阵风吹过,树枝微颤,抖下一片雪屑,为宁静安详的景致增添一抹动的美感。 “真是诗情画意……” 卡萨兰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坐在靠暖炉的沙发上,一边品茗威士忌,一边欣赏这一幕。 “有时间无病呻吟还不快来工作!” 书桌后响起暴怒的大吼,与那纤细的嗓子一点不搭配。魔导国王储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全身燃烧着比暖炉里的火焰更旺盛的怒火,一霎不霎地瞪视摸鱼的部下。 “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殿下,那都是你的工作。”吉西安侧头避过飞来的墨水瓶,耸了耸肩,“胡乱撒气的结果就是侍女要多花一个下午的时间洗地毯。”他瞅着地上绽开的墨花。 “我不管!”诺因重重扔下羽毛笔,像个赌气的小孩般大喊大叫,“我要看书,我要看书啦!” 自从得知今年冬天的情况后,整整半个月,他都泡在公务里,为御寒工作做准备,连心爱的书籍也没空碰,现在已经逼近忍耐的底线。 “在你看书期间,可能就会有几个村庄的村民因为没及时收到配给而饿死冻死。” “唔唔唔唔……” 小小欺负了主君一下,吉西安决定放他一马。一来诺因如果真的抓狂他会死得很难看,二来也体恤他最近的辛劳。 “殿下。”正当他要开口,军务长雷瑟克尤耶推门走进,“埃特拉的商人们来了。” 诺因紫水晶似的眸子燃起诡谲的暗火,嘴角的阴笑更是令人不寒而栗:“来得正好。” “……殿下心情不好?” 隔了两个手臂跟在主君后头,雷瑟克悄声问身旁的损友。吉西安白了他一眼:“看堆到天花板的文件不就知道了。” “我以为他已经麻木了。” “嗯,我本来也以为麻木了,看来压力累积过大,从麻痹状态跳到歇斯底里了。” “你们俩叽叽咕咕什么呢!”诺因吼声如雷。等在会客室门口的侍女露出不以为然之色,整理他的领口与斗篷的环扣,一边叨念:“不行哟,殿下。再怎么累,再怎么生气,会见客人时也要保持端庄的仪表和威严的仪态,你可是西境的统治者呢!” “知道了啦。” “难为你了,芙兰,这么冷的天还等在这里。”吉西安一见雌性动物不说几句心里难受。 “嗯哼,所以如果吉西安大人能够代理我的工作就好了。”芙兰双手合十,笑吟吟地道。吉西安呆了呆:“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工作是侍侯殿下的衣食住行吧?” “是啊。” “……” “算了,未免客人久等,改天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好了,雷瑟克大人也可以加入。”芙兰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行了一礼,轻快地离去。三个青年莫名其妙地目送她。 “这帮女孩的想法,我越来越难理解了。”吉西安挫败地叹气。雷瑟克斜睨他:“你也有搞不懂的女人?” “是她们太奇怪!” “够了,闭嘴。”诺因低喝,推开会客室的门。对他而言,芙兰等人的想法根本不重要,除了过世的母亲,远在上界的妹妹,让他气得牙痒痒的姑姑,所有的雌性生物在他看来全一样。 看到走进来的卡萨兰城主,几个商人忙点头哈腰:“欢迎,欢迎。” 欢迎个头!难道这里还你家?诺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却忽略了自己的美貌和气势对人的影响力。 “不知殿下请我们来,有何贵干?”一位神态达练的商人最先回过神。诺因朝他点头致意,如锋芒般锐利的视线定在他旁边的人身上:“朗费罗,我今天,主要是请你来的。” “啊?”那商人做惊讶状。 “先坐吧。”吉西安笑着打圆场。雷瑟克为送饮料的侍女打开门。 “我已经有了凯曼商会的会长,为什么还要和你们合作?”完全没有客套的打算,诺因直接切入正题,用冷冷的目光瞧得商人们坐立不安,“是看在埃特拉对御寒方面比较有心得,还有你们的诚信份上。” “殿下,难道货物有什么问题吗?”最初发言的商人皱眉道。 “是大有问题!” 名叫朗费罗的商人连连摇头:“决无此事,决无此事!我们的货物绝对保质保量,童叟无欺!”诺因眯眼,浮起一抹冷笑:“你的意思是我撒谎咯?” “小人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 “不过殿下可能误会了,您需要的量非常大,当中有一两件瑕疵品,也是人之常情。”另一个尖嘴猴腮,瘦得不像商人的商人狡猾地道:“而且您知道,货物即出,恕不退还,这个商场的规矩。” “规矩?我来教你什么是规矩!”诺因不怒反笑,提高嗓门,“来人!” “是?”两名守卫应声走进。 “将这两个押去仓库,套上棉衣,扔到院子里罚站!” “遵命!” “殿…殿下……?” 诺因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两个脸如土色的商人:“你们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百分之百诚信保证?决无瑕疵?御寒圣品?那就由你们自己印证吧!棉衣还没拆封,也别来跟我说什么违约不违约!” 朗费罗和瘦商人呼天抢地地被拉走,余人胆寒地面面相觑,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我知道你们有些也是帮凶,只不过不是主谋。”诺因声如冰珠,“所以杀鸡儆猴给你们看——敢欺骗我,这就是下场!” “是是。” 斗篷一摆,黑发青年大踏步离开会客室,看似火气冲天面容阴沉,实则畅快得不得了。一转过拐角,就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太舒服了!干脆把那两个家伙做成雪人,我们扔雪球玩!” “殿下~~”吉西安和雷瑟克一脸无奈。 “诺因,诺因!”小狼龙雷奇远远跑过来,依然一袭深蓝色的紧身衣,却不见丝毫寒意:“打雪仗,打雪仗!” “哦?你跟我吗?”诺因爱怜地摸摸她的小脑袋。 “不,大家,大家都在。”雷奇拉着他走出城主府。广场上,原本负责铲雪的近卫军和精兵团成员都暂时放下职责,玩雪玩得不亦乐乎。 “殿下,雷瑟克大人,吉西安大人,来玩啊!”精兵团团长沙里西恩眼尖地瞄到走近的一行人,挥手邀请,分神的结果就是后脑勺吃了三捧雪。 “可恶!” “哈哈哈!”偷袭的三名队长大笑着跑远,让沙里西恩还击的雪球丢了个空。诺因看得手痒,飞也似地奔下阶梯:“我也来!” 众人发出一阵欢呼,十几个士兵纷纷提醒:“小心哦,殿下!” “嘿,我才要打得你们喊爹叫娘!” 尖叫、追逐、互丢、跌倒,雪地里上演着一出生动的戏码,为银妆素裹的宁静世界添注了一份活力。就连生性沉稳的军务长也不禁玩心大起,下场加入。 “吉西安不去吗?”小狼龙困惑地问身旁的人。术士长故作潇洒地微笑:“这种会流汗的激烈运动,怎么适合……” 砰!一团飞来的雪堵住未完的话,令他俊雅的脸庞白茫茫一片。 怒火蒸发理智,法杖举起,大型攻击咒语出炉:“冰雪风暴!” “哇——吉西安大人发疯了!” “赖皮啊!” 无数笑语织就一张欢乐的帘布,覆盖着嬉闹的人们。 ****** “你们掉到水池里了吗!?” 看到**走进的四人,正为地毯头疼的侍女芙兰十分惊讶。 “不,是打了雪仗。”军务长苦笑道。城主府内外温差有别,所以他们一进来,身上的雪就开始融化。 “真是的,快进浴室!”芙兰慌慌张张地跑去放水,“一会儿我帮你们拿衣服。” “雷奇,变回原样。”诺因也不顾一身湿,大刺刺地坐在沙发上。蓝发少女听话地缩回小狼龙模样,蹭蹭蹭爬上他的膝盖,舒服地躺下。吉西安毫不掩饰失望之情:“干嘛要她变回去?可以让她帮我们擦背嘛。”诺因和雷瑟克鄙视地斜睨他。 “哎呀,殿下,你偶尔也为收拾的人想想吧!”转回来的芙兰忍不住嘀咕了几句,将他们赶进浴室,叹息着扯下沙发套子。 暖乎乎地窝进躺椅,诺因用干毛巾擦拭湿漉漉的黑发;吉西安对着镜子整理仪容;雷瑟克帮忙芙兰把沙发套和地毯放进洗衣篮;雷奇惬意地在新地毯上打滚。 “对了,吉西安大人,理查德大人送来一份文件,我搁桌上了。”临走前,芙兰回首交代。 “哦。” 非常时期,吉西安把情报部的工作移交给副部长理查德,专心和主君一起为即将到来的冰风暴做准备。 观察友人的表情,雷瑟克问道:“是否又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唔,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吉西安笑得复杂,将文件递给两人,“西城变富饶了。” 诺因和雷瑟克张口结舌,然后一齐专注地研究情报。 “竟然能让一个城变富饶……他是神吗!?”雷瑟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诺因也将信将疑:“不是唬人的吧!” “几百个人亲眼所见,会有假吗?”吉西安瞪了他一眼。 雷瑟克浮起忧色:“贝姆特城主会不会乘机攻打我们?”诺因断然道:“不会!西城富饶了,那家伙就没有抢劫的必要了!” “咳嗯,这个看法暂且保留。不过贝姆特城主的行动在监视范围内,倒不用太担心,问题是那个叫‘肖恩普多尔卡雷’的青年。”吉西安扣扣镜面,“因为这件事,他肯定会成为大陆炙手可热的人物。事实上提拉的事件后,就有不少人想招搅他,怕触怒米利亚坦城主才没有明着出手。但这回,哪怕米利亚坦城主昭告天下也没人会理他了。在这样的荒年,那种能力可是比高强的武艺更令人眼红。” “的确。”雷瑟克点头赞同,“那么我们有办法招搅他吗?听你的口气,他还没被贝姆特城主招搅吧?” “是,可惜他的行踪断了,在香都。” “香都?那个肮脏的鬼地方?”诺因微微蹙眉,“那他恐怕也变成毒瘾患者了。”吉西安摆摆手:“没有,放心,他还把香都烧了。嗯,好像不是他,不过肯定和他脱不了干系。那晚的情形很乱,事情又太突然,我们就没有收集到多少情报。” “危机处理能力太差。”诺因批评。 “因为有个欠缺危机感的上司。”吉西安回嘴。雷瑟克岔开话题:“从他之前走的方向看,目标应该是南城。”诺因冷冷一笑:“梅莲可吗?她还没有这样的器量。” “是啊,那个女儿城,稍微有骨气的男人都待不下去的。”吉西安难得和他站同一阵线,随即话锋一转,“不过,要小心他跑到东城去。” “他敢!如果他投靠罗兰福斯,我就杀了他!”诺因厉声道。吉西安突然想起一件事:“话说回来,你曾经放跑一尾大鱼。” “咦?” “那个神官啊,桑陶宛领地的神官,也拥有非常强大的权能。上次我本来想游说他的,结果一完事,你就把人家赶跑了,什么态度嘛。”吉西安不满地道。雷瑟克击了下掌:“哦,我记得!那真是个好青年,我也满欣赏他的。原以为会跟你们一道回来,当时却没看到人,我还纳闷呢。” 诺因抿紧唇瓣,脸上的神情很奇异,似困惑也似倔强,良久才闷闷地道:“我讨厌他。” “呃!?”两人愣住。吉西安皱眉道:“你讨厌他什么地方?他好像没得罪你吧。” “就是讨厌!” “……” ****** 创世历1037年雪之月(12月)3日桑陶宛领西芙利村—— “喂,神官!” 警备队长艾瑞克提着一串冻得硬邦邦的河鱼跑向神殿,望见门口的人,怔了怔,“你要去哪?”银发青年一身远行的打扮,照着白裘斗篷,肩上背着行李袋,头发也染成黑色,乍看几乎认不出来。 “今天是我师父的祭日。”神官将一枚护符挂在门上,缓步走下台阶。 “哦哦,对哦,看我这记性。”艾瑞克一拍脑袋,提起手里的鱼,“那这个我就直接放你仓库了?” “谢啦!”神官的回礼是一只沉甸甸的麻袋,“每家门口挂一个,我做的护符。虽然冬季的怪物很少,还是小心点好。”语毕,从马厩牵出早就栓在里面的马,跨了上去。 “晚上会回来吗?”艾瑞克远远地喊。 “尽量!” 一一回答村人的询问花了不少时间,当他赶到桑陶宛领所属的卡拉尔郡,已近中午了。搭上空浮舟,神官谢绝了船上的餐点,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竟睡着了。梦中,有许久不见的风景:被翠绿的山谷包围的圣域;不能说非常和睦的同学;青梅竹马的少女;还有唠叨却对他寄予厚望的师长…… “先生,先生。” 甜美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神官骤然惊醒,对上服务生略带羞涩的俏脸:“啊…到了么?” “是,您是到里那,对吗?” “对,谢谢!”神官慌忙提起包下船。出了空港,中城首府美丽一如昔日的市容映入眼帘。红枫耀眼,衬着白雪的晶莹,更为赏心悦目。沉淀了千年历史余韵的建筑古朴典雅,但从街上稀少的行人,却能隐约窥见隐藏在繁华外表下的萧条,还有触目惊心的景象——装得满满的运尸车。巡逻的士兵一边抱怨一边将冻死的难民和乞丐装进麻袋,以维护里那的形象。路过的市民则抱以司空见惯的冷漠目光。 尽管从来就不是个虔诚的圣职者,神官还是默念祷文,诚心希望那些生前悲苦,死后又得不到同情的人们一路走好。 心情阴郁地来到墓园,天气仿佛也呼应着阴霾下来,从乌云间飘落大片的雪花,很快就抹杀士兵们的劳动成果——铺满了街道。神官拉起斗篷的兜帽,取下腰间的小袋,倒出几粒种子般的东西,念诵咒文,不一会儿,一束雪白的天堂鸟出现在他臂弯里。 “啊,索莱顿先生!”年迈的守园人一眼就认出来人,在冬天里带着花来祭拜的,也只有这位神秘的青年,“又来扫墓啊?” “是的,霍斯洛先生。”神官按照圣职者的礼节行了一礼。 “呵呵,快去吧,你的亲人真幸福。”霍斯洛打开铁门,目送青年脚步轻盈地离去,忽然想起一事,正要喊话,对方已走得不见踪影。 “唉,算了吧,他们也未必会碰上。”喃喃自语着,他缩回守园人的小屋。 ****** 没有清理的小道湿而滑,大蓬的雪错落堆积,时而有横伸过来的树枝妨碍行走。不过这些对神官而言都不是障碍,让他停下脚步的是迎面走来的身影。 “啊……”同为翡翠绿的眸子投射出惊讶的视线,在半空交汇。 兜帽滑落,黑发飞扬,神官凝视那张和他有几分神似的秀丽面容,吐出略带生疏的称呼:“元帅大人。” “真巧,索莱顿。”魔导国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绽开欣喜的笑容,用大拇指指着后面,“你也来祭奠那个老家伙啊?”感染了她的轻快,神官也放松下来,回以开朗的笑靥:“嗯,真是阴魂不散的老头子。” “我陪你再走一趟吧。扫完墓,到我家坐坐如何?这样的天气,喝杯暖乎乎的红茶最舒服了。” “好啊。” 克鲁索跟在两人身后,疑惑地端详青年的背影,心道:阁下真的没有在外面留种吗? ****** 温暖的沙龙里,神官脱下湿重的斗篷,有些犹豫地交给侍女。见状,拉克西丝笑道:“别紧张,会还你的。” 赧然地道谢,青年坐在主人斜对面的位置,打量装饰豪华的房间,碧眸深处掠过浅浅的阴影。 “中饭吃过了吗?” “没有,不过……” “没胃口?”拉克西丝眼光一扫,犀利地看透了他。尽管外表年龄相近,和已故大贤者相交多年的她,说是看着神官长大的也不为过;加上敏锐的天性,青年每一个心理活动,都逃不过她的双眼。而神官也不掩饰:“是。” “别傻了,哪怕你饿死,那些饥民也不会活过来。”不由分说地让侍女准备午餐,年轻的元帅走到窗前,线条柔和的背脊却透出无比的坚毅,“人力有限,即使不放过每分每秒,也无法做到所有的事,所以自责是世上最无用的情绪。愚蠢的感伤主义,更是要不得。” 神官眼神迷离。他很清楚,是这个女子一肩撑起烂到骨子里的卡萨兰,使它不至于崩塌成泥化成历史的尘埃,所以隐居避世的他,在她面前总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不过,有件事必须澄清一下——“不是的,你误会了,我是因为昨晚吃冻肉吃坏肚子,今天才没胃口。” “哈哈哈,这种天气吃冻肉!?”拉克西丝放声大笑,跳坐回沙发,语气充满揶揄,“索莱顿,你那能干的徒弟一走,你就彻底变回废物了啊。”神官满脸通红。 “怎么样?要不要来我这里?虽然元帅府的大厨未必有你徒弟做的好吃,但确保你三餐无忧还是没问题的。”拉克西丝眨眨眼。 “您说笑了。”神官只有讪笑,毕竟他是真的很笨手笨脚。 这时,侍女推着小推车进来,将两份简单却精美的料理分送到主客面前,还有三瓶不同种类的酒。拉克西丝打开其中的一瓶,道:“尝尝看,705年份的甘萨利红酒。” “啊啊~~元帅,你这是在引诱我堕落啊。” “钓猫就要用鱼饵,这是最浅显的道理。” 用餐的气氛很愉悦,两人不约而同地避开敏感点,谈论一些轻松的话题。然而,懦弱终究不是德修普家族的作风,一用完午饭,拉克西丝就扔出一个炸弹:“老实回答我,索莱顿,你心里是不是有些恨我?” “没有的事。”微微一愕,神官坦然笑道,“只是有点不舒坦。这个没办法,我毕竟不是圣人。” “嗯,我相信。”拉克西丝和蔼地注视他,温言道,“我也承认我亲疏有别,但是,索莱顿,这并不是歧视或者你本身的缘故,而是我个人的问题。你知道,我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对关系,也不免分得极细,而你的身世不明,就使我无法定位。其实,你和诺因和莉亚一样,都是我钟爱的后辈。” 神官秀丽的脸庞光影微荡,良久才恢复平静:“嗯,我也相信。” “太好了,我一直想跟你解释——啊啊,害一个年轻貌美的女郎自认前辈,你罪过不小啊!”长者的态度只维持了短短几分钟,拉克西丝又摆出女王的模样,还翘起二郎腿。神官包容地笑应:“是,是。” “好了,误会释清了,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和诺因一样,拉克西丝的思维是跳跃式的,手腕也是雷厉风行,“不用担心桑陶宛领的事,我自会派可靠的继承人前往。” “这…太突然了。” “一点不突然。凭你的本事,会没有被邀请的经验?答应吧,嗯?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 认清跟眼前的人耗只是自掘坟墓,神官干脆拒绝:“抱歉,我舍不下桑陶宛领。”拉克西丝眯起眼,语带微愠:“嗯哼,除了诺因那小子,你是第一个敢当面削我面子的人。” “生活有惊奇才不会无聊。”神官厚着脸皮回答。 “哈哈哈!”又是一串活力的大笑,即使身处丑陋的宫廷,这名女子天性中的明朗刚强仍没有减损分毫,“你这小子,别的地方和加卡德完全不像,就这固执一点,和他是一模一样。” “元帅,我尊敬你。”神官正色道,眼神诚恳而内疚,“所以,对于无法为您分担,我感到由衷的歉意。”拉克西丝看了他片刻,神情柔和下来,靠向沙发:“傻孩子,性格是天生的,勉强不得,不用在意。” “……” “那么诺因呢?你们年龄相仿,应该会很谈得拢。他那儿的气氛也和我这儿不同,你考虑一下吧。就算不过去任职,偶尔串串门也好。”拉克西丝亲切地建议,却勾起神官心里埋藏已久的苦水:“殿下他…讨厌我。” “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理由的……” “等等,你说诺因讨厌你?”拉克西丝打断,脸上残留着惊讶,“还没有理由!?”怎么回事!她那侄子虽然乖僻又任性,但对同龄人鲜少看不对眼。何况索莱顿的气质、性情,也无论如何划不进“讨厌”的范畴。 “嗯,我确定没有得罪过他,可是他一见我,眼里就明明白白写着厌恶。”神官也抑不住困惑之情。 “真是怪事。”拉克西丝咋了咋舌,“算了,改天我问问他——今晚你住下来吧。” “这个……”神官有些为难。 “晚上还有好酒哦。” “我住!” ****** 次日,神官好不容易摆脱美酒的诱惑,坚持回西芙利村,拉克西丝拗不过,只好送他到空浮舟站,引来不少市民的注目。在里那,大部分人都认得这位英姿飒爽的元帅,一些思想猥亵的人甚至私下猜测拉克西丝身边的青年是她的私生子。 “我跟站长说过了,以后你搭乘空浮舟免费。”拉克西丝踱回站台,拍拍对方比她高了一个头的肩膀,“有空…来看看我吧。” 从小到大,拉克西丝从未表现出脆弱的一面,哪怕在两个最爱的侄儿女面前。但是对这个开朗温和的青年,她却不自禁地泄露了一丝寂寞。 毕竟,她也不是圣人。 “好的。”神官郑重答应,随即眼波微动,俯身吻在对方的额头上,这是晚辈对长辈表示亲近的礼节。那一瞬间,拉克西丝的眼神也融化开来。 转过身,白裘斗篷洒脱地扬起,挥动的右臂是告别也是承诺:“为了705年的甘萨利红酒,我也会再来的!” “呵呵。”拉克西丝轻笑。克鲁索由衷赞道:“真是个杰出的好青年。” “是啊。” 愉快地走出空浮舟站,黑发元帅难得有了逛街的闲情,晃过两条街,她忽然眼睛一亮:“这两天真是碰到熟人的好日子。” “咦?”参谋长诧异地看着她快步上前,抓住一个穿着破旧的妇人:“菲琳!” “拉、拉克西丝殿下!” 名叫“菲琳”的妇女称呼拉克西丝的旧称,克鲁索以此判断她是从前在宫里工作的人。 “嘿,你这是什么表情。”拉克西丝调侃,同时也奇怪:菲琳的反应不光是吃惊,似乎还有点…畏惧的成分? 一层不安的阴云笼罩了她的心。 “走,回去说话!” 菲琳恍恍惚惚地任她拉回元帅府,更让拉克西丝确定自己的观察无误。关上门,她神色严峻地道:“菲琳,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啊啊——”菲琳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眼泪哗哗地流下,“报应啊报应!我想平平静静地去,结果老天还是不放过我,一回来就让我碰见您……” “你说,你刚回来?” 菲琳压根没听到对方的声音,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为什么?为什么?我是不想伤害任何人才隐瞒那件事,为什么,神一定要我说出来?” “够了!”拉克西丝大喝,威严的气势彻底震慑住歇斯底里的妇女。 “抱歉,菲琳。”示意部下将对方扶起来,拉克西丝软下口气,“我不想对你大吼大叫,但你总得让我了解事情的经过吧。” “殿…殿下……”菲琳泣不成声。 “别怕,当年的事我还没感谢你,无论你犯了多大的错,我都会原谅你的。” “殿下的仁慈,我实在无以为报。”菲琳又落下泪来,不顾克鲁索的阻拦,趴回地面,“可是,我知道,我的罪是不会被赦免的——殿下,您、您一定要撑住!” “你说吧。”拉克西丝竖起精神的屏障,沉着地道。 “诺因殿下和莉莉安娜殿下,不是王弟殿下的孩子。” 室内的空气停止了。 拉克西丝和克鲁索都在沉默中化为石像,睁着眼发愣。无论菲琳说出什么,都不会比这件事更让他们错愕。 “你…说什么?”拉克西丝呆呆地重复,意识还没有回笼。 “诺因殿下和莉莉安娜殿下,不是王弟殿下的孩子。”菲琳深深低下头,右手捂着嘴,从指缝里流泻出啜泣声,“到底怎么回事,我也搞不懂。但是,我亲眼所见,茜蕾雅生的两个孩子都是女婴,不是男女双胞胎,而且是死婴!茜蕾雅明明也知道,可是六年后,我碰到她,她身边却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我问她,她说是她生的!那笑容,决不可能有假!我当场闷了,以为她中邪了,吓得逃走。事后我越想越不对,当听到那两个孩子被您接回去时,更是怕得不得了!因为…这是对王室的欺骗!死去的茜蕾雅,也一定不会瞑目的!” 拉克西丝站起来,目光炯炯地瞪着她:“你发誓,你说的都是真的?” 菲琳反射性地瑟缩了一下,随即,坚定地道:“我发誓。” “……”拉克西丝颓然坐下,脑中一片空白。 虽然已故王弟斯蒂沃否认,但拉克西丝一直坚信,诺因和莉莉安娜是他的孩子。因为斯蒂沃和他的侍女茜蕾雅确实有染,而且那几年,只有茜蕾雅一个怀孕,所以神官的身份才会那么不明朗。而现在,她的“侄子”、“侄女”,竟然也变得来历不明了!? 如果不是斯蒂沃的孩子……如果不是斯蒂沃的孩子……拉克西丝失神地看着颤抖的手,感到前所未有的彷徨包围住自己:那—— 诺因和莉莉安娜是谁的孩子? ****** 听到关门声,拉克西丝抬起头。 “处理掉了?” “还没。”克鲁索的表情略带僵硬,在战场上他可以面不改色地杀人,但是杀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妈了?” “不,她处理掉了,是还有一个没处理掉。”克鲁索沉静地注视她,“属下希望有个比较荣誉的死法。”拉克西丝无力地笑笑:“别傻了,你岂是她可比的。” 参谋长端正的面容透出一丝困惑。黑发元帅当作没看见,挥了挥手:“别泄露出去就是,我相信你。” “是!”克鲁索下意识地行了个军礼。 拉克西丝不再说话,双手交叉托着下颚,陷入了沉思。克鲁索忍耐半晌,终于忍不住出声:“阁下,你打算怎么办?” “啊?”拉克西丝错愕地看着他。 “听到这样的事,今后你会怎么看待两位殿下?以属下之见,就让这个秘密随着菲琳的死永远尘封!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坦然赴死!” 一丝复杂的笑意浮现在拉克西丝的嘴角,其中有疲倦,有迷惘,有愧疚,有无奈,也有坚定。 “克鲁索,正如我对索莱顿说的,无论他的身世如何,都不影响我的感情,所以,诺因和莉莉安娜还是我的侄子、侄女。” “太好了。”克鲁索松了口长气,由衷的高兴。 “不过……”拉克西丝语调一沉,眼神也转为深邃,“我有预感必须调查清楚,不然事情可能会无法挽回。”克鲁索有点不以为然:“又是你的第六感告诉你的?”拉克西丝睨了他一眼:“我和你一样唾弃这玩意儿,但不可否认它救了我们很多次。” 克鲁索无言以对。 拉克西丝转了个方向,透过玻璃窗眺望远方。天空灰蒙蒙的,地平线尽头有什么在浮动,渐渐靠近,不用细看,她就知道那是暴风雪,伴随着乌云与雪花而来的冰冷风暴。 ****** 创世历1037年雪之月5日北城埃特拉下界王宫—— “哇!牙儿,你看,你看,好大的雪!” 满愿师邱玲整个人趴在落地窗上,兴奋得小脸通红,不住唏嘘,身旁的召唤兽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幕壮观的自然景象。 鹅毛大雪被风卷得狂乱地飞舞,完全不复平日优雅宁静的模样,却别有一股粗犷的魅力。光秃秃的树木本就不堪积雪的压力,在风暴中东摇西晃,哗哗的声响与风的呼啸连隔音玻璃也无法完全挡住。 “好棒哦!”邱玲单纯地感叹,“照这个趋势,晚上就可以打雪仗了。果然还是下界好,上界有结界挡着,都看不到雪。” “小玲,你看归看,千万别跑出去。” “史汀老师!” 邱玲欢呼着迎向走进房间的师长。北之贤者赛雷尔史汀却退了一步:“别过来,我身上都是雪。” “你出去过了啊?”邱玲注意到他穿着毛皮斗篷,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平常总是扎得很整齐的蓝发也凌乱不堪,样子十分狼狈。 “唔。”赛雷尔含糊以应,以指耙梳刘海,“我要去向城主大人汇报,你乖乖待在屋里,知道吗。”语毕,转身就走。邱玲追上去:“等等,等等,史汀老师,雪晚上会不会停啊?” 怎么可能!真能停就谢天谢地了!赛雷尔在心里咕哝,嘴上却道:“大概吧。” “那,到时我们一起堆雪人,好吗?” 一刹那,北之贤者英俊的脸庞划过一丝苦涩的笑意。 堆雪人?在举城上下都为连日来的大雪和这场会造成无数损失的风暴头痛的时候,这女孩却还在悠哉地赏雪,甚至想到堆雪人! 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低头抚mo她柔软的黑发:“如果雪停的话,我就陪你堆。” “耶——”邱玲情不自禁地抱住他的手臂,随即为那寒意打了个哆嗦。 “会感冒的。”赛雷尔抽出手,走向玄关,“记住,千万别出去。” “是!” ****** “唉~~屋子里好无聊哦,都没有东西玩。” 虽然信誓旦旦地答应师长,但不到半小时,邱玲就开始无聊了。躺在珍贵的羊毛地毯上打了几个滚,她突发奇想:“对了,牙儿,我们去探险吧!” 召唤兽歪着脑袋看她。 “就是去挖掘好玩的东西。”径自为探险下了个定义后,邱玲牵着宠物走出去——她只是在屋里逛,不算违反约定。 “一般那种地方,都是藏在大人物的房间里。米利亚坦伯伯那儿是不能去了,我们去初代城主的!” 初代北城城主安迪米拉尔欧斯达一生没有在上界居住过,一直致力于下界的发展,他在下界的卧室就作为纪念室保存了下来,里面还有许多未公开的画作。即使找不到密道,看看画也好——这就是邱玲的盘算。 走廊口有士兵守着,不过这对满愿师来说,完全不是障碍。对方睁只眼闭只眼地放她过去。 推开门,没有想象中的厚重尘味,可见被打扫得很干净。邱玲小心翼翼地探进脑袋,屋里黑漆漆的,幸好她在走廊拿了烛台。照着记忆中的布局摸到墙上的灯,点燃,明亮的火光照亮了一间不足二十米宽的斗室。 “好小!”邱玲吃惊得瞪大眼,这间房间还不及她的浴室大,家具也只有最低限度的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两把椅子和一架衣橱,用寒酸形容也不为过。墙壁上挂着十几幅画,但是都用布蒙着,她没胆子掀开来看。 绕了几圈,找不出可疑之处,邱玲失望至极:“算了,走吧。” 牙儿突然嗅了嗅,来到一幅画前,张嘴咬住垂下来的绳结,用力一扯,咯啦啦!靠床的墙壁隐隐震动,出现一个黑色的门框。 邱玲愣了几秒才回过神:“哇!真的有密道!牙儿,你太棒了!” 可是拿起烛台后,她又犹豫了。说探险是一回事,真的探险又是一回事,谁知道门后有什么,棺材?死尸?木乃伊?越想越害怕,邱玲不由得打起退堂鼓。 牙儿却没她那么多顾虑,轻快地跳了进去,受它鼓舞,邱玲战战兢兢地朝里瞅了瞅。 借着烛光,她看清里面是一道笔直的石阶。先踏出一只脚试试,没有异样,整个人才钻进密道,慢慢往下走。 阶梯不长,这是件幸运的事,如果再长一点,邱玲恐怕就会掉头逃跑了,她从来不是个胆大的女孩。 令人惊讶的,石阶尽头什么也没有,没有恐怖的尸体,也没有华丽的宝藏,只是一间空荡荡的石室,直到邱玲无意间抬高手,才发现一样东西。 一幅画。 一幅巨型的画。 画面中央,一个看来二十上下的年轻人明朗地笑着,笑容有些稚气,有些调皮,更多的是宠溺和疼爱。他怀里拥着两个人,左边是少年,右边是少女。少年有着近乎白银的发色,在火光的照耀下像是桔色,两眼仿佛镶嵌上去的绿宝石;少女留着乌黑的长卷发,紫水晶般的眸子愉悦地半眯,两人站在一起无比般配。他们的手都搁在青年的手臂上,动作透出无尽的依恋。在这三个人的周围,还站着三个年龄相近的少年男女,也笑得十分开心。整幅画洋溢着温馨的幸福感,让看画的人也能够感觉到他们之间深厚的情感。 “好棒的画……”邱玲喃喃赞叹,不假思索地转过身,冲了出去。 ****** “这是——” 赛雷尔失神地盯着画,邱玲绽开献宝的笑容:“很棒吧,史汀老师?”赛雷尔没有回答,扑到画前,吐出难以置信的低语:“无名氏!” 没有错!这银发少年的容貌,和他记忆中的师弟一模一样!若非本人或双胞胎,决无可能!他看向角落的位置,那里有一行古代语小字:安迪米拉尔欧斯达。 安迪米拉尔欧斯达!? 虽然明知是初代城主的画作,但这个名字进入大脑,还是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因为他认识的无名氏神官,是属于“现在”的人,而非一千年前的古人。 “咦,刚刚没发现,这个女孩子好像诺因城主哦!”见师长看画看得起劲,邱玲也凑过去,攸地大声嚷嚷。 另一波冲击接踵而来,赛雷尔呆呆注视她所指的地方。和神官不同,他只见过少年时的诺因几次,却也足够比对出两人的相似。 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调息半晌,蓝发青年恢复镇定,道:“小玲,帮我个忙。” “咦?” “你拿那边,我们把画拿下来。” 费了番工夫,师生俩合力将画抬到地上,赛雷尔一手托着前面,搜寻画的背面,几个古代语跃入他的眼帘:纪念吾师。 吾师? 初代城主的师父——圣贤者!!?? 赶紧转回前头,不用猜,画面中央一脸灿笑,打扮更像圣职者而不像魔法师的青年,就是这幅画的主题。 年轻的贤者凝视心目中的偶像,全身涨满感动的情潮。不知为何,这位功绩盖世的英雄没有任何肖像画或纪念像留下,连有关他生平的资料也少得可怜,后人只能凭想象去勾勒他的形象。而现在,竟然找到一张完整描绘他容颜的画作,叫赛雷尔如何不激动? 等等,这么说……赛雷尔一一端详那五个少年少女:他们就是圣贤者的弟子了? 除了圣贤者的大弟子,第一代圣巫女[缄默巫女],其他四个都有记录和画像保留下来,所以赛雷尔可以轻易地认出。 红发蓝眼的少女是初代南城城主玛丽薇莎法休拜卡; 亚麻色头发,灰色眼睛的少年是初代西城城主华尔特亚布罗迪; 月白色短发,水绿色眼眸的少年是初代东城城主鲁西克福斯; 理所当然,另一名女性就是缄默巫女,圣贤者的大弟子。可是怎么和诺因城主这么像?就算是祖孙也说不过去。还有——赛雷尔打量她身旁的人:这个人是谁?和安迪米拉尔城主的长相完全不同,而且这外貌…… 不对! 一道灵光闪过脑海,赛雷尔惊觉先前遗漏的疏忽:还有一个人!绘画人!绘画人才是安迪米拉尔城主!所以,圣贤者的弟子一共有六个!! 赛雷尔瞪着画上的银发少年,心里乱成一团:他也是圣贤者的弟子?为什么历史上从来没提起过?又为什么和无名氏像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史汀老师?”在旁等了半天,有点不耐烦的邱玲小声唤道。 “小玲,这件事绝对不要说出去。”谨慎的脾气发作,赛雷尔改变了原先想将画作公布于世的念头,叮嘱学生,心思却明显不在她身上。 “哦。”邱玲乖巧地应道,悄悄离开,让师长有个安静的思考环境。赛雷尔压根没察觉她走了,满脑子谜团,令他越想越烦乱。 一切都归咎到无名氏的身世上。 用力捶了下墙,他冷静下来,整理出问题的症结,凝神回忆捡到神官的每一个片段,忽然,一幅画面插了进来:那是半个月前,在白银之谷目睹的情景。 难道……赛雷尔跑上石阶,关闭密道,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打了一盆水,吟唱咒语。 初时,水面毫无动静,不一会儿,泛起涟漪,一个颀长的身影缓缓浮现。 “耶耶,赛因!”另一边的神官一身大扫除的装扮,手上还拿着鸡毛掸子,满脸惊喜之情,“今天怎么有空用法术跟我聊天?” 压抑混乱的情绪,赛雷尔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出去过?” “我还当你跟我聊天呢,原来是来盘问的——是啦,我是出去过,不过没惹是生非,放心吧。” 安心的感觉油然浮上,赛雷尔松了口气。神官观察他,反而露出怀疑之色,“不用这么紧张吧,我好歹是去祭拜,不会乱来的。”赛雷尔一呆:“祭拜?” “你日子过昏头了!?前天是老头子的祭日,别跟我说你忘了啊!” “你…是去里那?” “废话!” 心沉了下去,赛雷尔两手扶着脸盆的边缘,颤声道:“无名氏,你认识银龙王吗?”这回轮到神官张口结舌:“银龙王!?喂,就算我再怎么交友广阔,也不可能搭上那种大人物啊!” “……” “你没事吧?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虽然说着损人的话,神官的语气却非常关心。赛雷尔挤出笑容:“没事。”右手一挥,中断了法术。 那人不是无名氏!!! 倚着法杖,赛雷尔一时头晕眼花,接连的冲击让他不堪负荷。喘了会儿粗气,他勉强振作精神,再次念诵[镜象连接]的咒文。 ****** 白雪皑皑,覆盖住整座山谷,沁凉的冷风刮过,卷起薄薄的雪屑,鹅毛大雪不断飘落,将世界妆点成无边无际的银白,壮丽又纯净。翠湖之畔,一人以欣赏的目光注视这幕景致,时而端起“冰茶”来饮。他身旁的湖泊里,更有一道纤细的身影悠然自在地畅游着,丝毫不把零下的温度看在眼里。 ……冬泳。 骑龙飞进龙谷的两人哑然,怔了会儿,乌发碧眸的女性轻咳:“白龙族不愧是最不怕冷的龙族。”蓝色长发,水色眼眸的同行者叹息着赞同:“是啊。” 在其他龙族尤其是红龙缩起身子打寒颤的季节,对白龙一族却是如鱼得水。如果不是幸运地去了魔界,血龙王现在一定把自己包得牢牢的,怀里拥着暖炉,一边打喷嚏一边喝黑发少女煮给他的感冒药了。 “真是稀客。”看清跳下龙背的两人,麦先有些意外,礼貌地起身迎接,“拉克西丝元帅是吧?” “初次见面,银龙王。”拉克西丝深鞠一躬,即使嚣张如她,也懂得尊敬强者。 哗啦一声,迈丽破水而出,轻盈地跳回岸上,一手拨弄**的长发,吐出清透如冰的嗓音:“我去泡茶。” 赛雷尔别开眼,微微涨红脸。因为浸饱了水的关系,薄薄的衣料紧贴住迈丽的肌肤,勾勒出一副饱满诱人的身躯。拉克西丝则惊讶麦先怎么还不脱下衣服给她披上,随即想起龙族都是**的(注:扎姆卡特例外),变为人形时穿的衣服就等于鳞片,自然没有什么人类的羞耻观念。 然而出乎她意料,一见赛雷尔的神色,麦先似乎想起什么,变出一件衣服,披在妻子的肩上。 “银龙王相当人性化啊。”拉克西丝眼中射出犀利的光芒,尊敬归尊敬,她没什么不敢说的。 “受到安迪的影响。”比了个请坐的手势,麦先浮起怀念之情,“确切的说,是他师弟,鲁西克很会脸红。” 这种程度的怀旧,在两名来客的忍耐范围内,即使他们憋了一肚皮的问题。而银龙王也很快回过神,投以困惑的视线:“两位来白银之谷有何贵干?” “我们是来请教银龙王一些事情。”赛雷尔开口道,语调隐隐有一丝激动,“请问,上次我在这里看到的,是我的师弟——无名氏神官吗?” 麦先微微变色,而这细微的变化,就足够赛雷尔和拉克西丝肯定了。 “他是谁?”深吸一口气,赛雷尔追问。麦先犹豫是否该说出真相。看出他的为难,拉克西丝道:“如果你不方便说,让我们猜一下如何?” “……”麦先不置可否。 “他是圣贤者的弟子,对吗?” “圣贤者?”麦先摇了摇头,口吻是不屑的,“这个称号配不上他,那个人的外号自始至终只有一个——[战神]。”赛雷尔露出诧异的表情,拉克西丝却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圣贤者本来就是追封的称号,另一方面,她对圣贤者的种种也不关心,当下只针对一点尖锐地提问:“他为什么要冒充那孩子?他有什么目的?” “他没有冒充。”思前想后,麦先终于决定吐露,主因是帮帕西斯开脱,“相反,你口中的那孩子才是他的分身。” 虽然内心有点眉目,但实际听到,打击还是不同,赛雷尔豁然站起,脸色铁青:“你说…无名氏他……是分身?一个魔法制造出来的分身?” “是。” 赛雷尔颓然坐下,脑中一片空白。见状,拉克西丝沉声道:“冷静点,赛雷尔!无论出身如何,没有人比你我更清楚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是…是啊。”北之贤者从打击的漩涡中挣脱出来,一手按头,喃喃自语的声音是释然,也是确认,“不管出身如何,他都是我的师弟。”拉克西丝点点头,把注意力转回对座的龙王:“请问,他不会对那孩子做什么吧?比如摧毁…杀了他,收回去等等。” “这个,我不知道。”麦先不怎么自信地道。 赛雷尔和拉克西丝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不安。调整了一下呼吸,赛雷尔道:“银龙王,你可以联络到那个人吗?我想跟他谈谈。”麦先一句话粉碎他的希望:“联络不到。” 拉克西丝心里很是怀疑,但也不敢公然质疑龙王,只好问一个无伤大雅的小问题:“他叫什么名字?” “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 “果然是史书上没出现过的名字。” 麦先银灰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异彩,淡淡地道:“人类的历史,都是经过稀释后,面目全非的东西,没什么好奇怪的。”拉克西丝毫不退缩地迎视他:“的确,在长寿种族看来,这很可笑,但人类是从过去汲取力量的生物,这种行为是天性的衍生。”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麦先颇觉有趣地扬了扬唇:“初代神官王的血,倒是被你继承去了。” “初代神官王?”赛雷尔讶然重复。麦先转向他:“你不会没听过他吧?他可是相当有名的人类。” “不,我听过很多他的事迹!事实上,他是我最崇拜的人之一,一位睿智的王者。” “没错。”麦先颌首赞同,啜饮了一口快变成冰块的茶。正好迈丽也端着两杯施加了保温术的热茶和一些点心过来,听到这个话题,略带感伤地道:“啊,我也记得,那个很早就去世的孩子,还有他的姐姐。”(注:初代神官王利希特德修普和其姐夏洛特德修普的故事,在外传《太阳之王子,银月之公主》里。ps:知道利希特是谁吧?几篇序就是他写的,虽然实际上是我写的) “利希特陛下确实是位杰出的君主,奠定了德修普家族的千年基业。”拉克西丝的眼神软化了一瞬,随即,用激烈的动作灌了口茶,“但是,他的后代昏庸无能也是事实。”赛雷尔笑道:“元帅说哪里话,你可不昏庸,不无能。” “哼!我在说某个白痴!” “人类的王朝,都是这样的。”麦先轻描淡写的语气却指出了一个最真实的定律。拉克西丝沉默片刻,脸上的神情恢复了磐石般的坚定:“或许吧,不过我不是想请教这件事。银龙王,事关我的亲人,请你诚实地回答——诺因和莉莉安娜和那个帕西尔提斯有没有关系?” “诺因和莉莉安娜?”麦先困惑地蹙眉,“难得有人类取这种名字。”拉克西丝松了口长气,下意识地反问:“什么意思?” “这两个名字和菲…都是带有特别含义的名字,尤其是诺因。” “为什么?不过是个自大到臭屁的名字。”拉克西丝嗤之以鼻,“我知道‘诺因’在古语里的意思就是‘神’,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麦先摇首:“关键就是这个‘神’上。‘诺因’通常和‘史列兰’连接,代表[神缚]。在降灵术还没有失传的年代,都是作为固定的名字给祭品,好束缚住依附在上面的神明,让神的力量为人类所用。当然,通常不成功。不过,‘诺因’确实是个非常强大的名字,尤其附体的力量强大的话,名字的约束力就越强。” 听完这席话,拉克西丝和赛雷尔都觉得有些在意,却又说不出是哪里古怪。拉克西丝一边沉思,一边随口道:“那‘莉莉安娜’又有什么特殊含义?” “‘莉莉安娜’也有约束力,不过不是约束神明,而是约束被神明附体的人类。施展降灵术的十个有九个是野心家,当然不会希望祭品反过来超过自己,就在仪式前更名,男的叫‘乌苏’,女的叫‘莉莉安娜’,加上‘蒂明克’的话,效果就更强,代表[约束神体]。” “太巧了。”赛雷尔低声道。拉克西丝也掩不住忧色:“嗯。” 诺因史列兰德修普,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和麦先说的毫无二致! “银龙王……”情不自禁地握紧双手,拉克西丝竭力压抑内心莫名涌现的惧意,艰涩地道,“那两个孩子,不会有事吧?” 麦先看了她一眼,迟疑地道:“老实说…很不吉利。这两个名字很强大,就因为太强大,触犯了众神的禁忌,所以降灵术的祭品一般都没好下场。众神,尤其是协调神对这个问题是很看重的。怎么说呢,就是俗称的[天谴]吧。” 面前的茶杯依然散发出温暖的香气,肆虐的风雪也被高耸的峭壁挡住,拉克西丝却感觉一股战栗的寒意,贯穿了心房。。.。 第二章 寒流(全) 窗外,鲜红的枫叶染上白雪的颜‘色’,点点晶莹还在不断飘落,渐渐盖满整个庭园。偶尔一阵风吹过,树枝微颤,抖下一片雪屑,为宁静安详的景致增添一抹动的美感。 “真是诗情画意……” 卡萨兰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坐在靠暖炉的沙发上,一边品茗威士忌,一边欣赏这一幕。 “有时间无病呻‘吟’还不快来工作!” 书桌后响起暴怒的大吼,与那纤细的嗓子一点不搭配。魔导国王储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全身燃烧着比暖炉里的火焰更旺盛的怒火,一霎不霎地瞪视‘摸’鱼的部下。 “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殿下,那都是你的工作。”吉西安侧头避过飞来的墨水瓶,耸了耸肩,“胡‘乱’撒气的结果就是‘侍’‘女’要多‘花’一个下午的时间洗地毯。”他瞅着地上绽开的墨‘花’。 “我不管!”诺因重重扔下羽‘毛’笔,像个赌气的小孩般大喊大叫,“我要看书,我要看书啦!” 自从得知今年冬天的情况后,整整半个月,他都泡在公务里,为御寒工作做准备,连心爱的书籍也没空碰,现在已经‘逼’近忍耐的底线。 “在你看书期间,可能就会有几个村庄的村民因为没及时收到配给而饿死冻死。” “唔唔唔唔……” 小小欺负了主君一下,吉西安决定放他一马。一来诺因如果真的抓狂他会死得很难看,二来也体恤他最近的辛劳。 “殿下。”正当他要开口,军务长雷瑟克尤耶推‘门’走进,“埃特拉的商人们来了。” 诺因紫水晶似的眸子燃起诡谲的暗火,嘴角的‘阴’笑更是令人不寒而栗:“来得正好。” “……殿下心情不好?” 隔了两个手臂跟在主君后头,雷瑟克悄声问身旁的损友。吉西安白了他一眼:“看堆到天‘花’板的文件不就知道了。” “我以为他已经麻木了。” “嗯,我本来也以为麻木了,看来压力累积过大,从麻痹状态跳到歇斯底里了。” “你们俩叽叽咕咕什么呢!”诺因吼声如雷。等在会客室‘门’口的‘侍’‘女’‘露’出不以为然之‘色’,整理他的领口与斗篷的环扣,一边叨念:“不行哟,殿下。再怎么累,再怎么生气,会见客人时也要保持端庄的仪表和威严的仪态,你可是西境的统治者呢!” “知道了啦。” “难为你了,芙兰,这么冷的天还等在这里。”吉西安一见雌‘性’动物不说几句心里难受。 “嗯哼,所以如果吉西安大人能够代理我的工作就好了。”芙兰双手合十,笑‘吟’‘吟’地道。吉西安呆了呆:“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工作是‘侍’侯殿下的衣食住行吧?” “是啊。” “……” “算了,未免客人久等,改天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好了,雷瑟克大人也可以加入。”芙兰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行了一礼,轻快地离去。三个青年莫名其妙地目送她。 “这帮‘女’孩的想法,我越来越难理解了。”吉西安挫败地叹气。雷瑟克斜睨他:“你也有搞不懂的‘女’人?” “是她们太奇怪!” “够了,闭嘴。”诺因低喝,推开会客室的‘门’。对他而言,芙兰等人的想法根本不重要,除了过世的母亲,远在上界的妹妹,让他气得牙痒痒的姑姑,所有的雌‘性’生物在他看来全一样。 看到走进来的卡萨兰城主,几个商人忙点头哈腰:“欢迎,欢迎。” 欢迎个头!难道这里还你家?诺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却忽略了自己的美貌和气势对人的影响力。 “不知殿下请我们来,有何贵干?”一位神态达练的商人最先回过神。诺因朝他点头致意,如锋芒般锐利的视线定在他旁边的人身上:“朗费罗,我今天,主要是请你来的。” “啊?”那商人做惊讶状。 “先坐吧。”吉西安笑着打圆场。雷瑟克为送饮料的‘侍’‘女’打开‘门’。 “我已经有了凯曼商会的会长,为什么还要和你们合作?”完全没有客套的打算,诺因直接切入正题,用冷冷的目光瞧得商人们坐立不安,“是看在埃特拉对御寒方面比较有心得,还有你们的诚信份上。” “殿下,难道货物有什么问题吗?”最初发言的商人皱眉道。 “是大有问题!” 名叫朗费罗的商人连连摇头:“决无此事,决无此事!我们的货物绝对保质保量,童叟无欺!”诺因眯眼,浮起一抹冷笑:“你的意思是我撒谎咯?” “小人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 “不过殿下可能误会了,您需要的量非常大,当中有一两件瑕疵品,也是人之常情。”另一个尖嘴猴腮,瘦得不像商人的商人狡猾地道:“而且您知道,货物即出,恕不退还,这个商场的规矩。” “规矩?我来教你什么是规矩!”诺因不怒反笑,提高嗓‘门’,“来人!” “是?”两名守卫应声走进。 “将这两个押去仓库,套上棉衣,扔到院子里罚站!” “遵命!” “殿…殿下……?” 诺因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两个脸如土‘色’的商人:“你们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百分之百诚信保证?决无瑕疵?御寒圣品?那就由你们自己印证吧!棉衣还没拆封,也别来跟我说什么违约不违约!” 朗费罗和瘦商人呼天抢地地被拉走,余人胆寒地面面相觑,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我知道你们有些也是帮凶,只不过不是主谋。”诺因声如冰珠,“所以杀‘鸡’儆猴给你们看——敢欺骗我,这就是下场!” “是是。” 斗篷一摆,黑发青年大踏步离开会客室,看似火气冲天面容‘阴’沉,实则畅快得不得了。一转过拐角,就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太舒服了!干脆把那两个家伙做成雪人,我们扔雪球玩!” “殿下~~”吉西安和雷瑟克一脸无奈。 “诺因,诺因!”小狼龙雷奇远远跑过来,依然一袭深蓝‘色’的紧身衣,却不见丝毫寒意:“打雪仗,打雪仗!” “哦?你跟我吗?”诺因爱怜地‘摸’‘摸’她的小脑袋。 “不,大家,大家都在。”雷奇拉着他走出城主府。广场上,原本负责铲雪的近卫军和‘精’兵团成员都暂时放下职责,玩雪玩得不亦乐乎。 “殿下,雷瑟克大人,吉西安大人,来玩啊!”‘精’兵团团长沙里西恩眼尖地瞄到走近的一行人,挥手邀请,分神的结果就是后脑勺吃了三捧雪。 “可恶!” “哈哈哈!”偷袭的三名队长大笑着跑远,让沙里西恩还击的雪球丢了个空。诺因看得手痒,飞也似地奔下阶梯:“我也来!” 众人发出一阵欢呼,十几个士兵纷纷提醒:“小心哦,殿下!” “嘿,我才要打得你们喊爹叫娘!” 尖叫、追逐、互丢、跌倒,雪地里上演着一出生动的戏码,为银妆素裹的宁静世界添注了一份活力。就连生‘性’沉稳的军务长也不禁玩心大起,下场加入。 “吉西安不去吗?”小狼龙困‘惑’地问身旁的人。术士长故作潇洒地微笑:“这种会流汗的‘激’烈运动,怎么适合……” 砰!一团飞来的雪堵住未完的话,令他俊雅的脸庞白茫茫一片。 怒火蒸发理智,法杖举起,大型攻击咒语出炉:“冰雪风暴!” “哇——吉西安大人发疯了!” “赖皮啊!” 无数笑语织就一张欢乐的帘布,覆盖着嬉闹的人们。 ****** “你们掉到水池里了吗!?” 看到湿淋淋走进的四人,正为地毯头疼的‘侍’‘女’芙兰十分惊讶。 “不,是打了雪仗。”军务长苦笑道。城主府内外温差有别,所以他们一进来,身上的雪就开始融化。 “真是的,快进浴室!”芙兰慌慌张张地跑去放水,“一会儿我帮你们拿衣服。” “雷奇,变回原样。”诺因也不顾一身湿,大刺刺地坐在沙发上。蓝发少‘女’听话地缩回小狼龙模样,蹭蹭蹭爬上他的膝盖,舒服地躺下。吉西安毫不掩饰失望之情:“干嘛要她变回去?可以让她帮我们擦背嘛。”诺因和雷瑟克鄙视地斜睨他。 “哎呀,殿下,你偶尔也为收拾的人想想吧!”转回来的芙兰忍不住嘀咕了几句,将他们赶进浴室,叹息着扯下沙发套子。 暖乎乎地窝进躺椅,诺因用干‘毛’巾擦拭湿漉漉的黑发;吉西安对着镜子整理仪容;雷瑟克帮忙芙兰把沙发套和地毯放进洗衣篮;雷奇惬意地在新地毯上打滚。 “对了,吉西安大人,理查德大人送来一份文件,我搁桌上了。”临走前,芙兰回首‘交’代。 “哦。” 非常时期,吉西安把情报部的工作移‘交’给副部长理查德,专心和主君一起为即将到来的冰风暴做准备。 观察友人的表情,雷瑟克问道:“是否又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唔,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吉西安笑得复杂,将文件递给两人,“西城变富饶了。” 诺因和雷瑟克张口结舌,然后一齐专注地研究情报。 “竟然能让一个城变富饶……他是神吗!?”雷瑟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诺因也将信将疑:“不是唬人的吧!” “几百个人亲眼所见,会有假吗?”吉西安瞪了他一眼。 雷瑟克浮起忧‘色’:“贝姆特城主会不会乘机攻打我们?”诺因断然道:“不会!西城富饶了,那家伙就没有抢劫的必要了!” “咳嗯,这个看法暂且保留。不过贝姆特城主的行动在监视范围内,倒不用太担心,问题是那个叫‘肖恩普多尔卡雷’的青年。”吉西安扣扣镜面,“因为这件事,他肯定会成为大陆炙手可热的人物。事实上提拉的事件后,就有不少人想招搅他,怕触怒米利亚坦城主才没有明着出手。但这回,哪怕米利亚坦城主昭告天下也没人会理他了。在这样的荒年,那种能力可是比高强的武艺更令人眼红。” “的确。”雷瑟克点头赞同,“那么我们有办法招搅他吗?听你的口气,他还没被贝姆特城主招搅吧?” “是,可惜他的行踪断了,在香都。” “香都?那个肮脏的鬼地方?”诺因微微蹙眉,“那他恐怕也变成毒瘾患者了。”吉西安摆摆手:“没有,放心,他还把香都烧了。嗯,好像不是他,不过肯定和他脱不了干系。那晚的情形很‘乱’,事情又太突然,我们就没有收集到多少情报。” “危机处理能力太差。”诺因批评。 “因为有个欠缺危机感的上司。”吉西安回嘴。雷瑟克岔开话题:“从他之前走的方向看,目标应该是南城。”诺因冷冷一笑:“梅莲可吗?她还没有这样的器量。” “是啊,那个‘女’儿城,稍微有骨气的男人都待不下去的。”吉西安难得和他站同一阵线,随即话锋一转,“不过,要小心他跑到东城去。” “他敢!如果他投靠罗兰福斯,我就杀了他!”诺因厉声道。吉西安突然想起一件事:“话说回来,你曾经放跑一尾大鱼。” “咦?” “那个神官啊,桑陶宛领地的神官,也拥有非常强大的权能。上次我本来想游说他的,结果一完事,你就把人家赶跑了,什么态度嘛。”吉西安不满地道。雷瑟克击了下掌:“哦,我记得!那真是个好青年,我也满欣赏他的。原以为会跟你们一道回来,当时却没看到人,我还纳闷呢。” 诺因抿紧‘唇’瓣,脸上的神情很奇异,似困‘惑’也似倔强,良久才闷闷地道:“我讨厌他。” “呃!?”两人愣住。吉西安皱眉道:“你讨厌他什么地方?他好像没得罪你吧。” “就是讨厌!” “……” ****** 创世历1037年雪之月(12月)3日桑陶宛领西芙利村—— “喂,神官!” 警备队长艾瑞克提着一串冻得硬邦邦的河鱼跑向神殿,望见‘门’口的人,怔了怔,“你要去哪?”银发青年一身远行的打扮,照着白裘斗篷,肩上背着行李袋,头发也染成黑‘色’,乍看几乎认不出来。 “今天是我师父的祭日。”神官将一枚护符挂在‘门’上,缓步走下台阶。 “哦哦,对哦,看我这记‘性’。”艾瑞克一拍脑袋,提起手里的鱼,“那这个我就直接放你仓库了?” “谢啦!”神官的回礼是一只沉甸甸的麻袋,“每家‘门’口挂一个,我做的护符。虽然冬季的怪物很少,还是小心点好。”语毕,从马厩牵出早就栓在里面的马,跨了上去。 “晚上会回来吗?”艾瑞克远远地喊。 “尽量!” 一一回答村人的询问‘花’了不少时间,当他赶到桑陶宛领所属的卡拉尔郡,已近中午了。搭上空浮舟,神官谢绝了船上的餐点,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竟睡着了。梦中,有许久不见的风景:被翠绿的山谷包围的圣域;不能说非常和睦的同学;青梅竹马的少‘女’;还有唠叨却对他寄予厚望的师长…… “先生,先生。” 甜美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神官骤然惊醒,对上服务生略带羞涩的俏脸:“啊…到了么?” “是,您是到里那,对吗?” “对,谢谢!”神官慌忙提起包下船。出了空港,中城首府美丽一如昔日的市容映入眼帘。红枫耀眼,衬着白雪的晶莹,更为赏心悦目。沉淀了千年历史余韵的建筑古朴典雅,但从街上稀少的行人,却能隐约窥见隐藏在繁华外表下的萧条,还有触目惊心的景象——装得满满的运尸车。巡逻的士兵一边抱怨一边将冻死的难民和乞丐装进麻袋,以维护里那的形象。路过的市民则抱以司空见惯的冷漠目光。 尽管从来就不是个虔诚的圣职者,神官还是默念祷文,诚心希望那些生前悲苦,死后又得不到同情的人们一路走好。 心情‘阴’郁地来到墓园,天气仿佛也呼应着‘阴’霾下来,从乌云间飘落***的雪‘花’,很快就抹杀士兵们的劳动成果——铺满了街道。神官拉起斗篷的兜帽,取下腰间的小袋,倒出几粒种子般的东西,念诵咒文,不一会儿,一束雪白的天堂鸟出现在他臂弯里。 “啊,索莱顿先生!”年迈的守园人一眼就认出来人,在冬天里带着‘花’来祭拜的,也只有这位神秘的青年,“又来扫墓啊?” “是的,霍斯洛先生。”神官按照圣职者的礼节行了一礼。 “呵呵,快去吧,你的亲人真幸福。”霍斯洛打开铁‘门’,目送青年脚步轻盈地离去,忽然想起一事,正要喊话,对方已走得不见踪影。 “唉,算了吧,他们也未必会碰上。”喃喃自语着,他缩回守园人的小屋。 ****** 没有清理的小道湿而滑,大蓬的雪错落堆积,时而有横伸过来的树枝妨碍行走。不过这些对神官而言都不是障碍,让他停下脚步的是迎面走来的身影。 “啊……”同为翡翠绿的眸子投‘射’出惊讶的视线,在半空‘交’汇。 兜帽滑落,黑发飞扬,神官凝视那张和他有几分神似的秀丽面容,吐出略带生疏的称呼:“元帅大人。” “真巧,索莱顿。”魔导国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绽开欣喜的笑容,用大拇指指着后面,“你也来祭奠那个老家伙啊?”感染了她的轻快,神官也放松下来,回以开朗的笑靥:“嗯,真是‘阴’魂不散的老头子。” “我陪你再走一趟吧。扫完墓,到我家坐坐如何?这样的天气,喝杯暖乎乎的红茶最舒服了。” “好啊。” 克鲁索跟在两人身后,疑‘惑’地端详青年的背影,心道:阁下真的没有在外面留种吗? ****** 温暖的沙龙里,神官脱下湿重的斗篷,有些犹豫地‘交’给‘侍’‘女’。见状,拉克西丝笑道:“别紧张,会还你的。” 赧然地道谢,青年坐在主人斜对面的位置,打量装饰豪华的房间,碧眸深处掠过浅浅的‘阴’影。 “中饭吃过了吗?” “没有,不过……” “没胃口?”拉克西丝眼光一扫,犀利地看透了他。尽管外表年龄相近,和已故大贤者相‘交’多年的她,说是看着神官长大的也不为过;加上敏锐的天‘性’,青年每一个心理活动,都逃不过她的双眼。而神官也不掩饰:“是。” “别傻了,哪怕你饿死,那些饥民也不会活过来。”不由分说地让‘侍’‘女’准备午餐,年轻的元帅走到窗前,线条柔和的背脊却透出无比的坚毅,“人力有限,即使不放过每分每秒,也无法做到所有的事,所以自责是世上最无用的情绪。愚蠢的感伤主义,更是要不得。” 神官眼神‘迷’离。他很清楚,是这个‘女’子一肩撑起烂到骨子里的卡萨兰,使它不至于崩塌成泥化成历史的尘埃,所以隐居避世的他,在她面前总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不过,有件事必须澄清一下——“不是的,你误会了,我是因为昨晚吃冻‘肉’吃坏肚子,今天才没胃口。” “哈哈哈,这种天气吃冻‘肉’!?”拉克西丝放声大笑,跳坐回沙发,语气充满揶揄,“索莱顿,你那能干的徒弟一走,你就彻底变回废物了啊。”神官满脸通红。 “怎么样?要不要来我这里?虽然元帅府的大厨未必有你徒弟做的好吃,但确保你三餐无忧还是没问题的。”拉克西丝眨眨眼。 “您说笑了。”神官只有讪笑,毕竟他是真的很笨手笨脚。 这时,‘侍’‘女’推着小推车进来,将两份简单却‘精’美的料理分送到主客面前,还有三瓶不同种类的酒。拉克西丝打开其中的一瓶,道:“尝尝看,705年份的甘萨利红酒。” “啊啊~~元帅,你这是在引‘诱’我堕落啊。” “钓猫就要用鱼饵,这是最浅显的道理。” 用餐的气氛很愉悦,两人不约而同地避开敏感点,谈论一些轻松的话题。然而,懦弱终究不是德修普家族的作风,一用完午饭,拉克西丝就扔出一个炸弹:“老实回答我,索莱顿,你心里是不是有些恨我?” “没有的事。”微微一愕,神官坦然笑道,“只是有点不舒坦。这个没办法,我毕竟不是圣人。” “嗯,我相信。”拉克西丝和蔼地注视他,温言道,“我也承认我亲疏有别,但是,索莱顿,这并不是歧视或者你本身的缘故,而是我个人的问题。你知道,我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对关系,也不免分得极细,而你的身世不明,就使我无法定位。其实,你和诺因和莉亚一样,都是我钟爱的后辈。” 神官秀丽的脸庞光影微‘荡’,良久才恢复平静:“嗯,我也相信。” “太好了,我一直想跟你解释——啊啊,害一个年轻貌美的‘女’郎自认前辈,你罪过不小啊!”长者的态度只维持了短短几分钟,拉克西丝又摆出‘女’王的模样,还翘起二郎‘腿’。神官包容地笑应:“是,是。” “好了,误会释清了,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和诺因一样,拉克西丝的思维是跳跃式的,手腕也是雷厉风行,“不用担心桑陶宛领的事,我自会派可靠的继承人前往。” “这…太突然了。” “一点不突然。凭你的本事,会没有被邀请的经验?答应吧,嗯?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 认清跟眼前的人耗只是自掘坟墓,神官干脆拒绝:“抱歉,我舍不下桑陶宛领。”拉克西丝眯起眼,语带微愠:“嗯哼,除了诺因那小子,你是第一个敢当面削我面子的人。” “生活有惊奇才不会无聊。”神官厚着脸皮回答。 “哈哈哈!”又是一串活力的大笑,即使身处丑陋的宫廷,这名‘女’子天‘性’中的明朗刚强仍没有减损分毫,“你这小子,别的地方和加卡德完全不像,就这固执一点,和他是一模一样。” “元帅,我尊敬你。”神官正‘色’道,眼神诚恳而内疚,“所以,对于无法为您分担,我感到由衷的歉意。”拉克西丝看了他片刻,神情柔和下来,靠向沙发:“傻孩子,‘性’格是天生的,勉强不得,不用在意。” “……” “那么诺因呢?你们年龄相仿,应该会很谈得拢。他那儿的气氛也和我这儿不同,你考虑一下吧。就算不过去任职,偶尔串串‘门’也好。”拉克西丝亲切地建议,却勾起神官心里埋藏已久的苦水:“殿下他…讨厌我。” “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理由的……” “等等,你说诺因讨厌你?”拉克西丝打断,脸上残留着惊讶,“还没有理由!?”怎么回事!她那侄子虽然乖僻又任‘性’,但对同龄人鲜少看不对眼。何况索莱顿的气质、‘性’情,也无论如何划不进“讨厌”的范畴。 “嗯,我确定没有得罪过他,可是他一见我,眼里就明明白白写着厌恶。”神官也抑不住困‘惑’之情。 “真是怪事。”拉克西丝咋了咋舌,“算了,改天我问问他——今晚你住下来吧。” “这个……”神官有些为难。 “晚上还有好酒哦。” “我住!” ****** 次日,神官好不容易摆脱美酒的***,坚持回西芙利村,拉克西丝拗不过,只好送他到空浮舟站,引来不少市民的注目。在里那,大部分人都认得这位英姿飒爽的元帅,一些思想猥亵的人甚至‘私’下猜测拉克西丝身边的青年是她的‘私’生子。 “我跟站长说过了,以后你搭乘空浮舟免费。”拉克西丝踱回站台,拍拍对方比她高了一个头的肩膀,“有空…来看看我吧。” 从小到大,拉克西丝从未表现出脆弱的一面,哪怕在两个最爱的侄儿‘女’面前。但是对这个开朗温和的青年,她却不自禁地泄‘露’了一丝寂寞。 毕竟,她也不是圣人。 “好的。”神官郑重答应,随即眼‘波’微动,俯身‘吻’在对方的额头上,这是晚辈对长辈表示亲近的礼节。那一瞬间,拉克西丝的眼神也融化开来。 转过身,白裘斗篷洒脱地扬起,挥动的右臂是告别也是承诺:“为了705年的甘萨利红酒,我也会再来的!” “呵呵。”拉克西丝轻笑。克鲁索由衷赞道:“真是个杰出的好青年。” “是啊。” 愉快地走出空浮舟站,黑发元帅难得有了逛街的闲情,晃过两条街,她忽然眼睛一亮:“这两天真是碰到熟人的好日子。” “咦?”参谋长诧异地看着她快步上前,抓住一个穿着破旧的‘妇’人:“菲琳!” “拉、拉克西丝殿下!” 名叫“菲琳”的‘妇’‘女’称呼拉克西丝的旧称,克鲁索以此判断她是从前在宫里工作的人。 “嘿,你这是什么表情。”拉克西丝调侃,同时也奇怪:菲琳的反应不光是吃惊,似乎还有点…畏惧的成分? 一层不安的‘阴’云笼罩了她的心。 “走,回去说话!” 菲琳恍恍惚惚地任她拉回元帅府,更让拉克西丝确定自己的观察无误。关上‘门’,她神‘色’严峻地道:“菲琳,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啊啊——”菲琳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眼泪哗哗地流下,“报应啊报应!我想平平静静地去,结果老天还是不放过我,一回来就让我碰见您……” “你说,你刚回来?” 菲琳压根没听到对方的声音,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为什么?为什么?我是不想伤害任何人才隐瞒那件事,为什么,神一定要我说出来?” “够了!”拉克西丝大喝,威严的气势彻底震慑住歇斯底里的‘妇’‘女’。 “抱歉,菲琳。”示意部下将对方扶起来,拉克西丝软下口气,“我不想对你大吼大叫,但你总得让我了解事情的经过吧。” “殿…殿下……”菲琳泣不成声。 “别怕,当年的事我还没感谢你,无论你犯了多大的错,我都会原谅你的。” “殿下的仁慈,我实在无以为报。”菲琳又落下泪来,不顾克鲁索的阻拦,趴回地面,“可是,我知道,我的罪是不会被赦免的——殿下,您、您一定要撑住!” “你说吧。”拉克西丝竖起‘精’神的屏障,沉着地道。 “诺因殿下和莉莉安娜殿下,不是王弟殿下的孩子。” 室内的空气停止了。 拉克西丝和克鲁索都在沉默中化为石像,睁着眼发愣。无论菲琳说出什么,都不会比这件事更让他们错愕。 “你…说什么?”拉克西丝呆呆地重复,意识还没有回笼。 “诺因殿下和莉莉安娜殿下,不是王弟殿下的孩子。”菲琳深深低下头,右手捂着嘴,从指缝里流泻出啜泣声,“到底怎么回事,我也搞不懂。但是,我亲眼所见,茜蕾雅生的两个孩子都是‘女’婴,不是男‘女’双胞胎,而且是死婴!茜蕾雅明明也知道,可是六年后,我碰到她,她身边却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我问她,她说是她生的!那笑容,决不可能有假!我当场闷了,以为她中邪了,吓得逃走。事后我越想越不对,当听到那两个孩子被您接回去时,更是怕得不得了!因为…这是对王室的欺骗!死去的茜蕾雅,也一定不会瞑目的!” 拉克西丝站起来,目光炯炯地瞪着她:“你发誓,你说的都是真的?” 菲琳反‘射’‘性’地瑟缩了一下,随即,坚定地道:“我发誓。” “……”拉克西丝颓然坐下,脑中一片空白。 虽然已故王弟斯蒂沃否认,但拉克西丝一直坚信,诺因和莉莉安娜是他的孩子。因为斯蒂沃和他的‘侍’‘女’茜蕾雅确实有染,而且那几年,只有茜蕾雅一个怀孕,所以神官的身份才会那么不明朗。而现在,她的“侄子”、“侄‘女’”,竟然也变得来历不明了!? 如果不是斯蒂沃的孩子……如果不是斯蒂沃的孩子……拉克西丝失神地看着颤抖的手,感到前所未有的彷徨包围住自己:那—— 诺因和莉莉安娜是谁的孩子? ****** 听到关‘门’声,拉克西丝抬起头。 “处理掉了?” “还没。”克鲁索的表情略带僵硬,在战场上他可以面不改‘色’地杀人,但是杀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妈了?” “不,她处理掉了,是还有一个没处理掉。”克鲁索沉静地注视她,“属下希望有个比较荣誉的死法。”拉克西丝无力地笑笑:“别傻了,你岂是她可比的。” 参谋长端正的面容透出一丝困‘惑’。黑发元帅当作没看见,挥了挥手:“别泄‘露’出去就是,我相信你。” “是!”克鲁索下意识地行了个军礼。 拉克西丝不再说话,双手‘交’叉托着下颚,陷入了沉思。克鲁索忍耐半晌,终于忍不住出声:“阁下,你打算怎么办?” “啊?”拉克西丝错愕地看着他。 “听到这样的事,今后你会怎么看待两位殿下?以属下之见,就让这个秘密随着菲琳的死永远尘封!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坦然赴死!” 一丝复杂的笑意浮现在拉克西丝的嘴角,其中有疲倦,有‘迷’惘,有愧疚,有无奈,也有坚定。 “克鲁索,正如我对索莱顿说的,无论他的身世如何,都不影响我的感情,所以,诺因和莉莉安娜还是我的侄子、侄‘女’。” “太好了。”克鲁索松了口长气,由衷的高兴。 “不过……”拉克西丝语调一沉,眼神也转为深邃,“我有预感必须调查清楚,不然事情可能会无法挽回。”克鲁索有点不以为然:“又是你的第六感告诉你的?”拉克西丝睨了他一眼:“我和你一样唾弃这玩意儿,但不可否认它救了我们很多次。” 克鲁索无言以对。 拉克西丝转了个方向,透过玻璃窗眺望远方。天空灰‘蒙’‘蒙’的,地平线尽头有什么在浮动,渐渐靠近,不用细看,她就知道那是暴风雪,伴随着乌云与雪‘花’而来的冰冷风暴。 ****** 创世历1037年雪之月5日北城埃特拉下界王宫—— “哇!牙儿,你看,你看,好大的雪!” 满愿师邱玲整个人趴在落地窗上,兴奋得小脸通红,不住唏嘘,身旁的召唤兽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幕壮观的自然景象。 鹅‘毛’大雪被风卷得狂‘乱’地飞舞,完全不复平日优雅宁静的模样,却别有一股粗犷的魅力。光秃秃的树木本就不堪积雪的压力,在风暴中东摇西晃,哗哗的声响与风的呼啸连隔音玻璃也无法完全挡住。 “好‘棒’哦!”邱玲单纯地感叹,“照这个趋势,晚上就可以打雪仗了。果然还是下界好,上界有结界挡着,都看不到雪。” “小玲,你看归看,千万别跑出去。” “史汀老师!” 邱玲欢呼着迎向走进房间的师长。北之贤者赛雷尔史汀却退了一步:“别过来,我身上都是雪。” “你出去过了啊?”邱玲注意到他穿着‘毛’皮斗篷,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平常总是扎得很整齐的蓝发也凌‘乱’不堪,样子十分狼狈。 “唔。”赛雷尔含糊以应,以指耙梳刘海,“我要去向城主大人汇报,你乖乖待在屋里,知道吗。”语毕,转身就走。邱玲追上去:“等等,等等,史汀老师,雪晚上会不会停啊?” 怎么可能!真能停就谢天谢地了!赛雷尔在心里咕哝,嘴上却道:“大概吧。” “那,到时我们一起堆雪人,好吗?” 一刹那,北之贤者英俊的脸庞划过一丝苦涩的笑意。 堆雪人?在举城上下都为连日来的大雪和这场会造成无数损失的风暴头痛的时候,这‘女’孩却还在悠哉地赏雪,甚至想到堆雪人! 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低头抚‘摸’她柔软的黑发:“如果雪停的话,我就陪你堆。” “耶——”邱玲情不自禁地抱住他的手臂,随即为那寒意打了个哆嗦。 “会感冒的。”赛雷尔‘抽’出手,走向玄关,“记住,千万别出去。” “是!” ****** “唉~~屋子里好无聊哦,都没有东西玩。” 虽然信誓旦旦地答应师长,但不到半小时,邱玲就开始无聊了。躺在珍贵的羊‘毛’地毯上打了几个滚,她突发奇想:“对了,牙儿,我们去探险吧!” 召唤兽歪着脑袋看她。 “就是去挖掘好玩的东西。”径自为探险下了个定义后,邱玲牵着宠物走出去——她只是在屋里逛,不算违反约定。 “一般那种地方,都是藏在大人物的房间里。米利亚坦伯伯那儿是不能去了,我们去初代城主的!” 初代北城城主安迪米拉尔欧斯达一生没有在上界居住过,一直致力于下界的发展,他在下界的卧室就作为纪念室保存了下来,里面还有许多未公开的画作。即使找不到密道,看看画也好——这就是邱玲的盘算。 走廊口有士兵守着,不过这对满愿师来说,完全不是障碍。对方睁只眼闭只眼地放她过去。 推开‘门’,没有想象中的厚重尘味,可见被打扫得很干净。邱玲小心翼翼地探进脑袋,屋里黑漆漆的,幸好她在走廊拿了烛台。照着记忆中的布局‘摸’到墙上的灯,点燃,明亮的火光照亮了一间不足二十米宽的斗室。 “好小!”邱玲吃惊得瞪大眼,这间房间还不及她的浴室大,家具也只有最低限度的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两把椅子和一架衣橱,用寒酸形容也不为过。墙壁上挂着十几幅画,但是都用布‘蒙’着,她没胆子掀开来看。 绕了几圈,找不出可疑之处,邱玲失望至极:“算了,走吧。” 牙儿突然嗅了嗅,来到一幅画前,张嘴咬住垂下来的绳结,用力一扯,咯啦啦!靠‘床’的墙壁隐隐震动,出现一个黑‘色’的‘门’框。 邱玲愣了几秒才回过神:“哇!真的有密道!牙儿,你太‘棒’了!” 可是拿起烛台后,她又犹豫了。说探险是一回事,真的探险又是一回事,谁知道‘门’后有什么,棺材?死尸?木乃伊?越想越害怕,邱玲不由得打起退堂鼓。 牙儿却没她那么多顾虑,轻快地跳了进去,受它鼓舞,邱玲战战兢兢地朝里瞅了瞅。 借着烛光,她看清里面是一道笔直的石阶。先踏出一只脚试试,没有异样,整个人才钻进密道,慢慢往下走。 阶梯不长,这是件幸运的事,如果再长一点,邱玲恐怕就会掉头逃跑了,她从来不是个胆大的‘女’孩。 令人惊讶的,石阶尽头什么也没有,没有恐怖的尸体,也没有华丽的宝藏,只是一间空‘荡’‘荡’的石室,直到邱玲无意间抬高手,才发现一样东西。 一幅画。 一幅巨型的画。 画面中央,一个看来二十上下的年轻人明朗地笑着,笑容有些稚气,有些调皮,更多的是宠溺和疼爱。他怀里拥着两个人,左边是少年,右边是少‘女’。少年有着近乎白银的发‘色’,在火光的照耀下像是桔‘色’,两眼仿佛镶嵌上去的绿宝石;少‘女’留着乌黑的长卷发,紫水晶般的眸子愉悦地半眯,两人站在一起无比般配。他们的手都搁在青年的手臂上,动作透出无尽的依恋。在这三个人的周围,还站着三个年龄相近的少年男‘女’,也笑得十分开心。整幅画洋溢着温馨的幸福感,让看画的人也能够感觉到他们之间深厚的情感。 “好‘棒’的画……”邱玲喃喃赞叹,不假思索地转过身,冲了出去。 ****** “这是——” 赛雷尔失神地盯着画,邱玲绽开献宝的笑容:“很‘棒’吧,史汀老师?”赛雷尔没有回答,扑到画前,吐出难以置信的低语:“无名氏!” 没有错!这银发少年的容貌,和他记忆中的师弟一模一样!若非本人或双胞胎,决无可能!他看向角落的位置,那里有一行古代语小字:安迪米拉尔欧斯达。 安迪米拉尔欧斯达!? 虽然明知是初代城主的画作,但这个名字进入大脑,还是‘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因为他认识的无名氏神官,是属于“现在”的人,而非一千年前的古人。 “咦,刚刚没发现,这个‘女’孩子好像诺因城主哦!”见师长看画看得起劲,邱玲也凑过去,攸地大声嚷嚷。 另一‘波’冲击接踵而来,赛雷尔呆呆注视她所指的地方。和神官不同,他只见过少年时的诺因几次,却也足够比对出两人的相似。 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调息半晌,蓝发青年恢复镇定,道:“小玲,帮我个忙。” “咦?” “你拿那边,我们把画拿下来。” 费了番工夫,师生俩合力将画抬到地上,赛雷尔一手托着前面,搜寻画的背面,几个古代语跃入他的眼帘:纪念吾师。 吾师? 初代城主的师父——圣贤者!!?? 赶紧转回前头,不用猜,画面中央一脸灿笑,打扮更像圣职者而不像魔法师的青年,就是这幅画的主题。 年轻的贤者凝视心目中的偶像,全身涨满感动的情‘潮’。不知为何,这位功绩盖世的英雄没有任何肖像画或纪念像留下,连有关他生平的资料也少得可怜,后人只能凭想象去勾勒他的形象。而现在,竟然找到一张完整描绘他容颜的画作,叫赛雷尔如何不‘激’动? 等等,这么说……赛雷尔一一端详那五个少年少‘女’:他们就是圣贤者的弟子了? 除了圣贤者的大弟子,第一代圣巫‘女’[缄默巫‘女’],其他四个都有记录和画像保留下来,所以赛雷尔可以轻易地认出。 红发蓝眼的少‘女’是初代南城城主玛丽薇莎法休拜卡; 亚麻‘色’头发,灰‘色’眼睛的少年是初代西城城主华尔特亚布罗迪; 月白‘色’短发,水绿‘色’眼眸的少年是初代东城城主鲁西克福斯; 理所当然,另一名‘女’‘性’就是缄默巫‘女’,圣贤者的大弟子。可是怎么和诺因城主这么像?就算是祖孙也说不过去。还有——赛雷尔打量她身旁的人:这个人是谁?和安迪米拉尔城主的长相完全不同,而且这外貌…… 不对! 一道灵光闪过脑海,赛雷尔惊觉先前遗漏的疏忽:还有一个人!绘画人!绘画人才是安迪米拉尔城主!所以,圣贤者的弟子一共有六个!! 赛雷尔瞪着画上的银发少年,心里‘乱’成一团:他也是圣贤者的弟子?为什么历史上从来没提起过?又为什么和无名氏像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史汀老师?”在旁等了半天,有点不耐烦的邱玲小声唤道。 “小玲,这件事绝对不要说出去。”谨慎的脾气发作,赛雷尔改变了原先想将画作公布于世的念头,叮嘱学生,心思却明显不在她身上。 “哦。”邱玲乖巧地应道,悄悄离开,让师长有个安静的思考环境。赛雷尔压根没察觉她走了,满脑子谜团,令他越想越烦‘乱’。 一切都归咎到无名氏的身世上。 用力捶了下墙,他冷静下来,整理出问题的症结,凝神回忆捡到神官的每一个片段,忽然,一幅画面‘插’了进来:那是半个月前,在白银之谷目睹的情景。 难道……赛雷尔跑上石阶,关闭密道,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打了一盆水,‘吟’唱咒语。 初时,水面毫无动静,不一会儿,泛起涟漪,一个颀长的身影缓缓浮现。 “耶耶,赛因!”另一边的神官一身大扫除的装扮,手上还拿着‘鸡’‘毛’掸子,满脸惊喜之情,“今天怎么有空用法术跟我聊天?” 压抑‘混’‘乱’的情绪,赛雷尔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出去过?” “我还当你跟我聊天呢,原来是来盘问的——是啦,我是出去过,不过没惹是生非,放心吧。” 安心的感觉油然浮上,赛雷尔松了口气。神官观察他,反而‘露’出怀疑之‘色’,“不用这么紧张吧,我好歹是去祭拜,不会‘乱’来的。”赛雷尔一呆:“祭拜?” “你日子过昏头了!?前天是老头子的祭日,别跟我说你忘了啊!” “你…是去里那?” “废话!” 心沉了下去,赛雷尔两手扶着脸盆的边缘,颤声道:“无名氏,你认识银龙王吗?”这回轮到神官张口结舌:“银龙王!?喂,就算我再怎么‘交’友广阔,也不可能搭上那种大人物啊!” “……” “你没事吧?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虽然说着损人的话,神官的语气却非常关心。赛雷尔挤出笑容:“没事。”右手一挥,中断了法术。 那人不是无名氏!!! 倚着法杖,赛雷尔一时头晕眼‘花’,接连的冲击让他不堪负荷。喘了会儿粗气,他勉强振作‘精’神,再次念诵[镜象连接]的咒文。 ****** 白雪皑皑,覆盖住整座山谷,沁凉的冷风刮过,卷起薄薄的雪屑,鹅‘毛’大雪不断飘落,将世界妆点成无边无际的银白,壮丽又纯净。翠湖之畔,一人以欣赏的目光注视这幕景致,时而端起“冰茶”来饮。他身旁的湖泊里,更有一道纤细的身影悠然自在地畅游着,丝毫不把零下的温度看在眼里。 ……冬泳。 骑龙飞进龙谷的两人哑然,怔了会儿,乌发碧眸的‘女’‘性’轻咳:“白龙族不愧是最不怕冷的龙族。”蓝‘色’长发,水‘色’眼眸的同行者叹息着赞同:“是啊。” 在其他龙族尤其是红龙缩起身子打寒颤的季节,对白龙一族却是如鱼得水。如果不是幸运地去了魔界,血龙王现在一定把自己包得牢牢的,怀里拥着暖炉,一边打喷嚏一边喝黑发少‘女’煮给他的感冒‘药’了。 “真是稀客。”看清跳下龙背的两人,麦先有些意外,礼貌地起身迎接,“拉克西丝元帅是吧?” “初次见面,银龙王。”拉克西丝深鞠一躬,即使嚣张如她,也懂得尊敬强者。 哗啦一声,迈丽破水而出,轻盈地跳回岸上,一手拨‘弄’湿淋淋的长发,吐出清透如冰的嗓音:“我去泡茶。” 赛雷尔别开眼,微微涨红脸。因为浸饱了水的关系,薄薄的衣料紧贴住迈丽的肌肤,勾勒出一副饱满‘诱’人的身躯。拉克西丝则惊讶麦先怎么还不脱下衣服给她披上,随即想起龙族都是***的(注:扎姆卡特例外),变为人形时穿的衣服就等于鳞片,自然没有什么人类的羞耻观念。 然而出乎她意料,一见赛雷尔的神‘色’,麦先似乎想起什么,变出一件衣服,披在妻子的肩上。 “银龙王相当人‘性’化啊。”拉克西丝眼中‘射’出犀利的光芒,尊敬归尊敬,她没什么不敢说的。 “受到安迪的影响。”比了个请坐的手势,麦先浮起怀念之情,“确切的说,是他师弟,鲁西克很会脸红。” 这种程度的怀旧,在两名来客的忍耐范围内,即使他们憋了一肚皮的问题。而银龙王也很快回过神,投以困‘惑’的视线:“两位来白银之谷有何贵干?” “我们是来请教银龙王一些事情。”赛雷尔开口道,语调隐隐有一丝‘激’动,“请问,上次我在这里看到的,是我的师弟——无名氏神官吗?” 麦先微微变‘色’,而这细微的变化,就足够赛雷尔和拉克西丝肯定了。 “他是谁?”深吸一口气,赛雷尔追问。麦先犹豫是否该说出真相。看出他的为难,拉克西丝道:“如果你不方便说,让我们猜一下如何?” “……”麦先不置可否。 “他是圣贤者的弟子,对吗?” “圣贤者?”麦先摇了摇头,口‘吻’是不屑的,“这个称号配不上他,那个人的外号自始至终只有一个——[战神]。”赛雷尔‘露’出诧异的表情,拉克西丝却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圣贤者本来就是追封的称号,另一方面,她对圣贤者的种种也不关心,当下只针对一点尖锐地提问:“他为什么要冒充那孩子?他有什么目的?” “他没有冒充。”思前想后,麦先终于决定吐‘露’,主因是帮帕西斯开脱,“相反,你口中的那孩子才是他的分身。” 虽然内心有点眉目,但实际听到,打击还是不同,赛雷尔豁然站起,脸‘色’铁青:“你说…无名氏他……是分身?一个魔法制造出来的分身?” “是。” 赛雷尔颓然坐下,脑中一片空白。见状,拉克西丝沉声道:“冷静点,赛雷尔!无论出身如何,没有人比你我更清楚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是…是啊。”北之贤者从打击的漩涡中挣脱出来,一手按头,喃喃自语的声音是释然,也是确认,“不管出身如何,他都是我的师弟。”拉克西丝点点头,把注意力转回对座的龙王:“请问,他不会对那孩子做什么吧?比如摧毁…杀了他,收回去等等。” “这个,我不知道。”麦先不怎么自信地道。 赛雷尔和拉克西丝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不安。调整了一下呼吸,赛雷尔道:“银龙王,你可以联络到那个人吗?我想跟他谈谈。”麦先一句话粉碎他的希望:“联络不到。” 拉克西丝心里很是怀疑,但也不敢公然质疑龙王,只好问一个无伤大雅的小问题:“他叫什么名字?” “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 “果然是史书上没出现过的名字。” 麦先银灰‘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异彩,淡淡地道:“人类的历史,都是经过稀释后,面目全非的东西,没什么好奇怪的。”拉克西丝毫不退缩地迎视他:“的确,在长寿种族看来,这很可笑,但人类是从过去汲取力量的生物,这种行为是天‘性’的衍生。”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麦先颇觉有趣地扬了扬‘唇’:“初代神官王的血,倒是被你继承去了。” “初代神官王?”赛雷尔讶然重复。麦先转向他:“你不会没听过他吧?他可是相当有名的人类。” “不,我听过很多他的事迹!事实上,他是我最崇拜的人之一,一位睿智的王者。” “没错。”麦先颌首赞同,啜饮了一口快变成冰块的茶。正好迈丽也端着两杯施加了保温术的热茶和一些点心过来,听到这个话题,略带感伤地道:“啊,我也记得,那个很早就去世的孩子,还有他的姐姐。”(注:初代神官王利希特德修普和其姐夏洛特德修普的故事,在外传《太阳之王子,银月之公主》:知道利希特是谁吧?几篇序就是他写的,虽然实际上是我写的) “利希特陛下确实是位杰出的君主,奠定了德修普家族的千年基业。”拉克西丝的眼神软化了一瞬,随即,用‘激’烈的动作灌了口茶,“但是,他的后代昏庸无能也是事实。”赛雷尔笑道:“元帅说哪里话,你可不昏庸,不无能。” “哼!我在说某个白痴!” “人类的王朝,都是这样的。”麦先轻描淡写的语气却指出了一个最真实的定律。拉克西丝沉默片刻,脸上的神情恢复了磐石般的坚定:“或许吧,不过我不是想请教这件事。银龙王,事关我的亲人,请你诚实地回答——诺因和莉莉安娜和那个帕西尔提斯有没有关系?” “诺因和莉莉安娜?”麦先困‘惑’地蹙眉,“难得有人类取这种名字。”拉克西丝松了口长气,下意识地反问:“什么意思?” “这两个名字和菲…都是带有特别含义的名字,尤其是诺因。” “为什么?不过是个自大到臭屁的名字。”拉克西丝嗤之以鼻,“我知道‘诺因’在古语里的意思就是‘神’,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麦先摇首:“关键就是这个‘神’上。‘诺因’通常和‘史列兰’连接,代表[神缚]。在降灵术还没有失传的年代,都是作为固定的名字给祭品,好束缚住依附在上面的神明,让神的力量为人类所用。当然,通常不成功。不过,‘诺因’确实是个非常强大的名字,尤其附体的力量强大的话,名字的约束力就越强。” 听完这席话,拉克西丝和赛雷尔都觉得有些在意,却又说不出是哪里古怪。拉克西丝一边沉思,一边随口道:“那‘莉莉安娜’又有什么特殊含义?” “‘莉莉安娜’也有约束力,不过不是约束神明,而是约束被神明附体的人类。施展降灵术的十个有九个是野心家,当然不会希望祭品反过来超过自己,就在仪式前更名,男的叫‘乌苏’,‘女’的叫‘莉莉安娜’,加上‘蒂明克’的话,效果就更强,代表[约束神体]。” “太巧了。”赛雷尔低声道。拉克西丝也掩不住忧‘色’:“嗯。” 诺因史列兰德修普,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和麦先说的毫无二致! “银龙王……”情不自禁地握紧双手,拉克西丝竭力压抑内心莫名涌现的惧意,艰涩地道,“那两个孩子,不会有事吧?” 麦先看了她一眼,迟疑地道:“老实说…很不吉利。这两个名字很强大,就因为太强大,触犯了众神的禁忌,所以降灵术的祭品一般都没好下场。众神,尤其是协调神对这个问题是很看重的。怎么说呢,就是俗称的[天谴]吧。” 面前的茶杯依然散发出温暖的香气,肆虐的风雪也被高耸的峭壁挡住,拉克西丝却感觉一股战栗的寒意,贯穿了心房。 第三章 暖冬(节一) 到南城的当天,杨阳一行就赶到最近的市镇,为新成员添购了一系列装备。 从内衣,到旅行的穿着,一些日常用品全部打点好。完事后,却只换来当事人一句抱怨:“好粗糙的衣服。” 不识好歹就是这样子了吧。昭霆、耶拉姆和希莉丝克制着没露出怒色,心道:娇气!杨阳还是面不改色地笑着:“丝绸衣服很容易划破,不适合旅行。” “嗯哼。”莎莉耶瞄了她一眼,转向肖恩,“帮我系腰带,我不会系。” “你应该叫希莉丝帮你系吧,我不会打这种的。”肖恩为难地看着她手中花样繁复的锦织腰带,这是莎莉耶坚持买的,也是她身上唯一一件奢侈品。 “不要!我要你系!” “唔唔,打得不好看不要怪我。”肖恩斟酌了会儿,弯下腰帮她系,“改天帮你做个魔法道具,你太小,穿不动防具,有个护身符会比较安全。”莎莉耶笑的有点撒娇的意味:“要做漂亮点哦。” 肖恩真的很宠小孩子呢。余人感叹,希莉丝开始考虑是不是帮他生一个。并非嫉妒,莎莉耶的年龄根本够不上情敌的条件。 “好了。”重系了几次,肖恩终于打了个满意的结。莎莉耶咕哝:“真难看。”倒也没有刁难,用斗篷遮住了事。 “请给我们四…不,三个面纱。”希莉丝对店员道。昭霆讶道:“为什么要面纱?” “入境随俗,这里的未婚女子都戴面纱。”杨阳竖起食指,一派老师的架势,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我不用了。”她这副男生相,戴面纱才奇怪。希莉丝笑道:“你是不用,是我戴的。”杨阳一愣,恍然大悟。肖恩不解地道:“希莉丝,你不是讨厌戴面纱吗?” 红发少女四下看看,踮起脚,在他耳边道:“我怕被人认出来。” “哦。” “哼,有什么话不能说出来。”莎莉耶嘟嘴,嫌弃地甩甩自己的面纱,“讨厌的风俗。”昭霆也满脸不快:“真的要戴这鬼东西?” “除非你想被叫做夫人。” “可恶。” “嘿嘿,戴吧,戴吧。”杨阳幸灾乐祸,换来三个女孩一人一记白眼。耶拉姆注意到店员偷偷打量他们,皱眉道:“什么事?” “你们想报仇吗?”店员一边警戒周围,一边压低声音问道。 “咦!”众人傻住。 “这女孩,是被人侵犯的吧。”店员指指莎莉耶,塞给最近的肖恩一个纸团,“到这个地址去,说清楚敌人的样貌,会有人为你们伸张正义。”语毕,转过身,佯装无事地去招待其他客人。 “她脑子没毛病吧?”昭霆听得一头雾水。希莉丝若有所思,制止了情人想看纸团的动作,示意同伴和她一起出去,走进一条无人的小巷。 “希莉丝,你知道那人是什么意思?”杨阳在半路就理解了她的用意。 “嗯。”希莉丝点点头,神色凝重,“她应该是反抗军的人。” “反抗军?”五张嘴一齐发问。 “就是反抗侵略者的军队啊,当然是暗中活动的。她可能误以为莎莉耶是被人侵犯后才穿着睡衣,所以拉拢我们。” “原来是这样。”众人茅塞顿开。莎莉耶生气地道:“她才被侵犯了呢!”肖恩兴奋地举起纸团:“这么说,到这个地址,我们就有钱拿了?”余人莫名其妙地瞅着他:“呃?” “敲诈啊!她不是说那里有人会伸张正义,那莎莉耶随便报个数字,他们就会付多少钱!” “……”女孩张口结舌,半晌,怒声质问,“你、你以为身体是钱补偿得了的?”肖恩睁大眼:“跟身体有什么关系?是钱被抢了啊,难道侵犯还包括殴打?” “啊啊——”受冲击过大,莎莉耶抱头呼喊。杨阳等人则是摇头叹息:对了,在肖恩看来,侵犯和抢劫是一件事吧。 平静下来后,莎莉耶将杨阳拉到一边,小声道:“你确定,他是男人?” “太失礼了!我当然是男人!”仗着耳目灵敏,肖恩听见了她的声音,愤慨地喊道,大有脱衣证明的冲动。希莉丝拍拍他的肩:“把纸团给我,我来处理。” “你要去?”耶拉姆注视她。希莉丝沉默了一瞬,笑道:“我可不是惹是生非的人啊。” 找了家旅馆下榻,莎莉耶又被肖恩的吃相和食量大大惊吓了一回。杨阳一手支颊,研究从市集上买回来的地图:“南城的野地很少啊,看来不用为露营发愁了。”昭霆努力咽下嘴巴里的食物,惊喜地道:“真的吗?” “嗯,不过排列很奇怪,尤其是中间,好像某个图案。” “是五芒星。”希莉丝绽开笑容,眼底荡开怀念的波光,“首府拉鲁和周围五个郡构成五芒星的形状,外围也有固定的排列,这样就组成一个巨型的净化结界,所以梅迪的魔物是五城当中最少的。” “哇塞——”昭霆唏嘘不已。杨阳也感叹:“不愧是白魔法之乡。”莎莉耶却哼了一声:“劳师动众!以为这样就能消除罪恶了吗?”希莉丝包容地笑了:“人类的罪恶当然消除不了,但至少能消除魔物,让百姓安居乐业。” “唔……” “啊!还有,脚程快点的话,最多三天就会到一个秘密温泉,到时我们好好享受享受。” 包括莎莉耶在内,女孩们欢声雷动。耶拉姆一句话将她们从天堂打入地狱:“没有马。” 昭霆对他龇牙咧嘴。杨阳大口叹气:“唉,都是希露菲尔太急躁,没把马也送来。”希莉丝蹙眉:“对了,说到希露菲尔,我一直搞不明白,风神的名字明明是蕾亚,怎么会是希露菲尔呢?” “可能是人类误传吧,就像混乱神。”杨阳猜测。昭霆嗤之以鼻:“我看多半是月搞错。” “不,混乱神的名字是兰修斯。” 众人惊讶地看向发话人。希莉丝的表情立刻变为无奈,拿起手巾帮他擦拭:“瞧你,吃得满脸都是。”杨阳迫不及待地问道:“肖恩,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在失落神殿捡到一个回忆珠,里面有两个神的回忆,一个叫贺加斯,另一个就叫兰修斯。” 黑发少女的眼睛顿时射出万丈光芒:“回忆珠?我要看!”棕发青年遗憾地道:“魔力不足的话是看不到的。” “呜呜~~~”杨阳沮丧了一会儿,振作起来,“让我试试总行了吧?” “当然。” “你们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莎莉耶嘟起小嘴。肖恩宠溺地点点她的脑门:“上楼就告诉你。” 吃完饭,女孩们一一回房间。黑发少女正要跟进,被拉住斗篷:“杨阳,你私下跟希莉丝和昭霆说,最近少讲莎莉耶听不懂的话题,她刚加入,心里肯定很不安。幸好她的性格不是默默忍受的一种,但是她很敏感,还是小心点为妙。” “知道啦。”杨阳忍俊不禁,“平常那么粗枝大叶,这种事倒很细心。” “嘿嘿,我喜欢小孩嘛。”肖恩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杨阳走后,耶拉姆看看外头,道:“我们去马市吧,雪停了。” “在那之前,我有礼物要送你。” 耶拉姆一脸困惑。没有吊他胃口,肖恩直接掏出一个黑色的东西:“当当当!” 躺在他手心的是一座黑檀木雕刻而成的骏马塑像,从马鬃到马尾,无一不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散发出一股木材特有的淡淡清香。耶拉姆呆呆看着,久久不做声。 “嗯嗯……你看不出它是谁吗?”诧异他的反应,肖恩有点沉不住气,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那个,我是想雕出温达特的,可是,我跟它相处的日子不长,你知道,也许不太像……” “很像!”耶拉姆抓过木雕,低头调息半晌,嗫嚅道,“谢谢。” 在其他四城仍经受大雪和暴风洗礼的夜晚,梅迪城却已停止了降雪,万籁俱静,连风也没有。走进旅馆的后院,肖恩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感觉说不出的畅快,不禁伸了个懒腰。 “这么晚还不睡?明天不是要赶路的。” 一个清澈的童音从头顶传来,在这初冬的夜,显得格外剔透,就像月光的结晶敲碎的声响。声音的主人也仿佛冰雪凝结而成的人形,娇小的身子罩着宽大的睡衣,丝绸的面料反射出晶莹的流光;一头如瀑的金发披散至腰间,好像洒了银粉般闪闪发亮;宝石蓝的眸子似纯净也似沧桑,氤氲了千年的寂寞,宛如一个亘古空幻的梦境。 “她”悬空坐在树枝上,裙下的双腿优雅地交叠,伸出蕾丝的赤足白里透红,和撑着下颚的右手一样透着玉的质感。不应景的打扮与漂亮的容貌交织成奇妙的视觉效果,使人觉得看到的根本不是真人,而是个雪花幻化成的仙子。 “莎…索贝克!” “是~~”帕西斯依然笑得眉眼弯弯,为那娃娃似的美貌增添了一抹鲜活的气质。肖恩高兴地跑向他:“太好了!太好了!你追上来了!希露菲尔送我们来时,我还怕你跟丢呢!” “哪怕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马上找到。”帕西斯翩然落下,不意外得到一个热情的拥抱。 “咦!” “怎么?” “我感觉,你应该是这么矮的。”肖恩摸摸他的脑袋。帕西斯眼中闪过不悦,滑出他的臂弯,飘回半空:“没这回事,我比你高。” “啊,是吗。”肖恩歉然一笑,随即露出担忧之情,“你不是穿这件衣服吧?”帕西斯再度绽开笑容:“放心,这是幻象。” 肖恩松了口气。帕西斯眼珠一转,看向他身后的旅馆:“维烈走了?”肖恩怔了怔:“嗯。” “也好,那家伙不可靠。”余恨未了地咕哝了一句,帕西斯双手摊开,一串晶莹的冰晶凭空出现,呈圆形不断旋转,最后连接成一条冰白色的美丽头环,中央雪花形状的雕刻分外逼真,端得是巧夺天工。 “你……原来是链金术士!”肖恩看得目瞪口呆。 “链金术是我的副业。”帕西斯随口道,将成品套上他的头,“戴着,它会保护你。”肖恩摸了摸,大小正好,触手冰凉,不能说不喜欢,只是——“会不会太显眼了?” “你可以用隐形魔法遮住它,但你额头的记号却消不掉。” “耶!消不掉吗?” 帕西斯微微冷笑:“萨桑之子的印记也许消得掉,众神的烙印却是永恒的诅咒。你忘了,你已经是灵魂,他们还不放过你?”肖恩有点不理解他的怒气从何而来:“没这么严重吧?月不就摆脱了?” “那是他聪明!你做得出像他那样的事吗?” “我……”肖恩词穷。帕西斯甩甩头,似乎在克制自己的情绪:“抱歉,我无意冲你发火,你只要保持这个样子就好,所有的事我都会帮你摆平。” 就算再迟钝,肖恩也感觉得出眼前的人有多关怀自己,简直到达无微不至的地步。 “索贝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也曾经对我这么好。”一言带过,帕西斯没有深谈的打算,立刻切入正题,“尽快离开这个城市,不然你会不舒服。”肖恩愕然:“咦?” “我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里的白魔法气息浓得异常。现在在外围还好,越往里走,你受到的影响就越大。何况这种地方,自命正义的疯子最多,他们才不管你是生灵还怨灵,一律消灭。” “可是…杨阳她们想去泡温泉,而且我们也必须经过南城。”肖恩踌躇地道。帕西斯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算了。”语毕,食指按在头环的中央。 “索贝克?” “别动。” 不知施加了什么法术,帕西斯收回手,脸上掠过满意的神色。肖恩抚摸环身,感觉没什么变化。 “好了,到时别怪我啊。” “哎!?”肖恩环顾空无一人的院子,丈二摸不着头脑。 “耶——果然还是软绵绵的床最舒服!” 昭霆把旅馆的床铺当作弹簧床,兴奋地一跳一跳。 “安静点。”坐在她左边床上看书的杨阳不怎么认真地叱呵,因为她已经习惯如此嘈杂的环境。而昭霆同样不把她的告诫放在心上,朝对着镜子敷面的金发女孩喊道:“莎莉耶,来丢枕头吧!” “丢枕头?”莎莉耶不解地转过头,“为什么要丢枕头?” “嘿,当然是玩了。”没耐性跟她解释,昭霆一甩手将枕头丢到她脸上,“中!”莎莉耶大怒,用力丢回去。 “打不着~~” “可恶!可恶!”气咻咻地爬到床上,莎莉耶一手一个扔出枕头,其中一个幸运地砸中昭霆的肩膀。后者被挑发了兴,展开反击。 战火越来越旺,只见五六只枕头飞过来飞过去,夹杂着尖叫痛呼。看不下去的希莉丝提高嗓门:“喂,别闹了。” “少啰嗦!”昭霆和莎莉耶有志一同地大吼,继续女人间的战斗。 “……”希莉丝哑然失声。杨阳面不改色地拍拍她的背,眼睛不离书本:“随她们去。” 最后,互丢枕头也不足以发泄累积的仇恨,两个女孩扭滚在一起,攻击对方的关节,揉捏彼此的脸蛋,战况之激烈令天地为之变色,直到楼下的客人快忍不住冲上来抗议时,才精疲力尽地停下手,呼呼大睡。 “真是的。”俯视睡着了也抱成一团的两人,希莉丝哭笑不得。杨阳不住轻笑。 拉出莎莉耶撕扯昭霆嘴巴的小手,扳开昭霆抓着莎莉耶头发的手指,让她们躺好,希莉丝一边盖被子一边叹息:“感觉真像多了两个孩子。” “可不是。”杨阳一手握拳放在唇上,堵住笑意。 希莉丝坐回床上,擦拭穿甲剑。尽管不像杨阳一样得天天复习魔法咒文,苦练箭术,但身为战士,她也必须时常保养武器。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杨阳偶一抬头,惊讶地看到同伴不知何时收回了剑,一幅沉思的模样,眼底跳跃着火光。想了想,杨阳明白过来:“希莉丝,你想参加反抗军?” “啊?”红发少女明显吓了一跳,凝视她片刻,微笑道,“我不想瞒你——是的,我很想参加,毕竟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曾说过,要建立功勋和新的地位,所以参军是唯一的出路。” “那……” “安啦,我也说过,会陪你们完成旅行。” 杨阳很是愧疚:“不勉强?”希莉丝洒脱一笑:“不勉强。”顿了顿,她突然昂起头,浮起寂寞的神情,近乎呢喃地道:“其实,我也想陪你们完成旅行,最后任性一次。虽然早就有了觉悟,但我希望今后的日子里,有一段珍贵的回忆能给我力量,支撑我达成理想。” “祝你成功。”杨阳真心地祝愿。希莉丝也回以诚挚的笑靥。 半夜,杨阳感到有些冷,睡意渐退,迷迷糊糊听见吱嘎吱嘎的异响。睁开眼,一只被风吹得不断摇摆的木格子窗跃入视野。 窗开着!?杨阳一骨碌坐起,脸色刷白如纸:怎么可能!我睡之前明明关上的! 将攻击咒语凝聚在掌心,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外面黑沉沉的,因为下过雪的关系,厚厚的乌云堆满了夜空,更添一份恐怖。因此,当一道淡淡的青色影子摇曳着出现时,杨阳险些失声惊呼。 “……希露菲尔!”幸好在声音冲出咽喉的刹那,她看清了不速之客的面容。 “嗨!”风神活泼地打招呼,悬浮在空中的身子轻若无物,“我是来送还马匹的。” 杨阳回头设了道隔音障壁,以免同伴们被吵醒。 “谢谢。”手肘枕在窗台上,她含笑以应,“你再晚来半天,我们就要买新的了。” “看来我来得很及时。”略带反省之意地,希露菲尔吐吐舌头。觉得她的表情很可爱,杨阳怜香惜玉的毛病发作,情不自禁地想跟她多聊一会儿:“希露菲尔,为什么民间流传风神的名字是蕾亚?” “哦,蕾亚是上一代风神的名字,我虽然继承了这个名字,还是喜欢别人叫我原名。” “上一代风神!?”杨阳十分吃惊。希露菲尔眯着眼笑了:“你不会以为神是不死的吧?” “你们也会死吗?” “嗯,不过我们的死亡和人类不太一样。人类死后,灵魂会回归冥界,我们是回归始源之海,在那里等待重生。重生可以完全保留上一世的记忆和感情,等于是不死,但这样很花时间,碰上紧急的情况就行不通。所以还有种方法是在临死前把神力穿给别人,通常是元素精灵,因为元素精灵的承受力最高,转化也比较容易,立刻就能完成交接。” “这么说——” “没错,我本来不是神,只是个刚刚修炼成形的元素精灵,是上一代风神看中我,我才成为了风神。”希露菲尔再度俏皮地吐了吐舌,身体转了个圈,“也所以,我是个一点也不像神的神明。” 杨阳看得忍俊不禁,真诚地道:“没这回事,你是个自由奔放的神,很符合风神的形象。” “嘿嘿,多谢美言。” 受她的轻快感染,杨阳不禁问出心底的疑惑:“希露菲尔,你喜欢普路托吗?”希露菲尔一怔:“怎么说?”一见她的反应,杨阳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很是尴尬,脸颊略微泛红:“呃…那个时候,他脱下斗篷时,我看到你的表情有点怪。” “哦,我是看他的头发看入迷了。”希露菲尔的神色变得朦胧,眼光渐渐飘远,“他有一头和我喜欢的人非常相似的长发。”杨阳兴致大起:“你喜欢的人?是人类吗?” “不,他也是神,是我…高攀不起的神。” 高攀不起?杨阳愣了愣,心念电转:比元素神高阶的神祗,就是普路托,他的妻子,命运之神和——两位主神!? “是贺加斯?”杨阳直觉地排除暗黑神,尽管她认为暗黑神比较适合黑发。 “才不是!贺加斯大人最讨厌了!”希露菲尔的反应激烈得超出她的想象,不但双眼被怒火烧得通红,全身也散发出强烈的杀气,“他把兰修斯大人关起来,不让他见任何人!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兰修斯大人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暗黑神被……光明神囚禁?杨阳只觉脑子也像暗黑神的属性一样,一团混乱。调息半晌,她挤出声音:“你说,兰修斯被贺加斯关起来了?”暗黑神的名字果然是兰修斯。 “嗯!”希露菲尔悲从中来,嚎啕大哭。杨阳体贴地递出手帕,让她尽情发泄。 哭了好一会儿,希露菲尔才稍抑悲伤,断断续续地道:“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大概是两千多年前吧,那时的我还是个没有人形的玛那精灵,一天迷路到神域,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他就出现了。好漂亮好漂亮,我从来没看见过那么美丽的生物。黑发长长的,拖到地上。最漂亮的是他的眼睛,干净得毫无杂色。他好温柔地照顾花朵,我躲在花瓣里,偷偷看他。我以为他不会发现我,他却看到我了,那一瞬间的笑容……我死也不会忘记!那不是看见一个卑微生命的惊讶,而是好像看到世界上最最珍贵,独一无二的宝石的笑容。我感动得一塌糊涂,真庆幸没有身体,不然就被他看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丑样子了。” 杨阳完全被她的故事吸引了,出神地聆听着。 “他整天捧着我,和我不停地说话,问我外面的事。因为我当时的智力不高,只能大概描述,很多事还说错了。而他比我还无知,几乎是什么也不懂。我们东拉西扯,想到什么说什么,好快乐好快乐。可是好景不长,他哥哥回来了,一回来就把我丢出去,彻底封锁神域。我在外面绕了三百年,进不去,就开始拼命修炼,希望有一天能够打破结界,可是协调神的力量,又岂是我一个小小的元素精灵能抗衡的?即使是成为风神的现在,我还是拿那道结界没办法!” “希露菲尔……”杨阳也由衷为她感伤,伸出手,擦拭她满脸的泪痕。希露菲尔抽噎了一声,更多的泪水流了下来:“我好想他,好想他,想到梦里都是他的影子。我更担心他会不会像我想他一样想我,因为我知道,一直寂寞的生物得到再失去,是什么滋味。有时想到心都快撕裂时,我甚至情愿他忘记我……” “希露菲尔!”杨阳心疼地搂紧她,抚摸她蓬松柔软的青发,“别哭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这纯真又痴情的风神啊!那协调神是吃错什么药,造这么大的孽!? 怀里的人颤抖良久,慢慢平静下来。 “谢谢,我没事了。”希露菲尔轻轻一挣,回她一个泪眼婆娑的微笑,“不怪你,我感觉好多了,果然情绪是需要发泄的。”杨阳怀疑地问道:“真的没事?” “当然不可能没事,不过那么多年了,我也习惯了,现在甚至觉得有点累……”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杨阳打断,语气坚定,“何况你有无限的生命,他也有无限的生命,只要不懈努力,终有一天会拨云见日的。”希露菲尔定定注视她,绽开一个无比美丽的笑靥:“嗯!” “谢谢你,杨阳。”跃出她的臂弯,风神的身影逐渐上浮,同时大力挥动右手,“我要再去找找有没有漏洞可以进入神域,一有好消息就通知你!有事也叫我,我会马上赶来帮你!” “好,加油!”鼓劲地扬扬拳头,“打倒光明神,拯救暗黑神!” “哦——”上空传来气势十足的回应。 杨阳笑着目送她融入夜空,致以最深的祝福。 “咦,肖恩,你头上什么东西?” 次日一下楼,四个少女就注意到同伴前额上的冰白色头环。 “嘿嘿,是索贝克送我的。”虽然昨晚向耶拉姆炫耀了好几次,肖恩还是忍不住再献宝一回,满脸得意的笑容。 “好漂亮!”希莉丝凑近观赏,啧啧赞叹。昭霆嫉妒地道:“他怎么就不送我东西。”杨阳先是兴致勃勃地端详,随即想起什么,欲言又止。 “你们说的索贝克,是谁啊?”莎莉耶嘟着嘴坐下。 “他是我一个朋友,下次介绍你认识。”肖恩习惯性地摸摸她的头,语气充满关怀,“昨晚睡的好吗?” “哼,如果没有某人的话一定睡得很好。” 昭霆重重放下餐具,恶狠狠地道:“你说谁?”莎莉耶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就说你,怎样!” “你……” 眼看一场大战又要如火如荼地展开,杨阳四两拨千斤:“昭霆,你再不吃,菜就要被肖恩抢光了。” “啊——”棕发少女立刻转移目标,加入夺食行列。见状,莎莉耶反而有点没趣。肖恩拿走她面前两个装蛋糕的碟子。众人正要斥责他怎么连小孩的食物也抢,就见他把一碗蒸肉推过来:“小孩子早上不要吃太多甜食,会驻牙。吃点肉好,长身体。” “嗯…唔。”莎莉耶红着脸开动。 “话说回来,这里还真是甜食王国啊。”杨阳扫视满桌的菜肴,轻声叹息。满心幸福的希莉丝不解地眨巴眼睛:“不好吗?” “呃,也不是不好。”杨阳干笑。 “真奇怪这里的人怎么都不驻牙。”耶拉姆咕哝了一句。 这个疑问在饭后解开,服务生端上的茶清冽得不可思议,透出一股不同于果点的沁甜,自然芬芳。杨阳打破了慢慢品茗的惯例,连灌几大口,深深感叹:“太棒了!” “咦?”牛饮的昭霆和肖恩完全感觉不出其中的奥妙,回以茫然的表情。看到他们的样子,希莉丝笑得有点僵:“虽然梅迪的水不及东城多,但我敢担保绝对比东城的水好喝。” “嗯,比我以前喝的贡茶还好。”莎莉耶赞了声。耶拉姆也难得地附和:“真不错。” “小姐,小姐!”杨阳招手要服务生过来,举起茶杯,“请问这个茶叶哪里有?我想买几包带走。” “我们店里就有,你…您要几包?” “两大包。” 服务生扭头就走。杨阳注视她挺得不自然的背,忽然发现一点异常:“对了,怎么都是女性做这样的工作?我本来以为在梅迪城,应该是男性负责低档的工作。”被她提醒,希莉丝也蓦地惊觉:“对啊!以前都是男服务生的!” 正喝第三杯茶的昭霆道:“不会是男人叛变了吧?” “……” 无人理会她的猜测。希莉丝沉吟道:“可能是西城捣的鬼,以前他们就看不惯我们女人当道,十有** “帕西斯,你真是个混帐。” “怎么?”银发青年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下山的一行人身上,一副有听没懂的模样。 刃雾不平地道:“你骗去那小姑娘的芳心不够,还骗去她一辈子——叫她在温泉边上唱一辈子歌!”帕西斯转移视线,一脸诧异:“什么呀,我给了她希望!不是说希望是世上最珍贵的礼物?” “……” “而且——”帕西斯泛起一抹神秘的微笑,“说不定哪一天,她真的会碰上圣泉精灵哦。” 第三章 暖冬(节二) 到南城的当天,杨阳一行就赶到最近的市镇,为新成员添购了一系列装备。 从内衣,到旅行的穿着,一些日常用品全部打点好。完事后,却只换来当事人一句抱怨:“好粗糙的衣服。” 不识好歹就是这样子了吧。昭霆、耶拉姆和希莉丝克制着没露出怒色,心道:娇气!杨阳还是面不改色地笑着:“丝绸衣服很容易划破,不适合旅行。” “嗯哼。”莎莉耶瞄了她一眼,转向肖恩,“帮我系腰带,我不会系。” “你应该叫希莉丝帮你系吧,我不会打这种的。”肖恩为难地看着她手中花样繁复的锦织腰带,这是莎莉耶坚持买的,也是她身上唯一一件奢侈品。 “不要!我要你系!” “唔唔,打得不好看不要怪我。”肖恩斟酌了会儿,弯下腰帮她系,“改天帮你做个魔法道具,你太小,穿不动防具,有个护身符会比较安全。”莎莉耶笑的有点撒娇的意味:“要做漂亮点哦。” 肖恩真的很宠小孩子呢。余人感叹,希莉丝开始考虑是不是帮他生一个。并非嫉妒,莎莉耶的年龄根本够不上情敌的条件。 “好了。”重系了几次,肖恩终于打了个满意的结。莎莉耶咕哝:“真难看。”倒也没有刁难,用斗篷遮住了事。 “请给我们四…不,三个面纱。”希莉丝对店员道。昭霆讶道:“为什么要面纱?” “入境随俗,这里的未婚女子都戴面纱。”杨阳竖起食指,一派老师的架势,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我不用了。”她这副男生相,戴面纱才奇怪。希莉丝笑道:“你是不用,是我戴的。”杨阳一愣,恍然大悟。肖恩不解地道:“希莉丝,你不是讨厌戴面纱吗?” 红发少女四下看看,踮起脚,在他耳边道:“我怕被人认出来。” “哦。” “哼,有什么话不能说出来。”莎莉耶嘟嘴,嫌弃地甩甩自己的面纱,“讨厌的风俗。”昭霆也满脸不快:“真的要戴这鬼东西?” “除非你想被叫做夫人。” “可恶。” “嘿嘿,戴吧,戴吧。”杨阳幸灾乐祸,换来三个女孩一人一记白眼。耶拉姆注意到店员偷偷打量他们,皱眉道:“什么事?” “你们想报仇吗?”店员一边警戒周围,一边压低声音问道。 “咦!”众人傻住。 “这女孩,是被人侵犯的吧。”店员指指莎莉耶,塞给最近的肖恩一个纸团,“到这个地址去,说清楚敌人的样貌,会有人为你们伸张正义。”语毕,转过身,佯装无事地去招待其他客人。 “她脑子没毛病吧?”昭霆听得一头雾水。希莉丝若有所思,制止了情人想看纸团的动作,示意同伴和她一起出去,走进一条无人的小巷。 “希莉丝,你知道那人是什么意思?”杨阳在半路就理解了她的用意。 “嗯。”希莉丝点点头,神色凝重,“她应该是反抗军的人。” “反抗军?”五张嘴一齐发问。 “就是反抗侵略者的军队啊,当然是暗中活动的。她可能误以为莎莉耶是被人侵犯后才穿着睡衣,所以拉拢我们。” “原来是这样。”众人茅塞顿开。莎莉耶生气地道:“她才被侵犯了呢!”肖恩兴奋地举起纸团:“这么说,到这个地址,我们就有钱拿了?”余人莫名其妙地瞅着他:“呃?” “敲诈啊!她不是说那里有人会伸张正义,那莎莉耶随便报个数字,他们就会付多少钱!” “……”女孩张口结舌,半晌,怒声质问,“你、你以为身体是钱补偿得了的?”肖恩睁大眼:“跟身体有什么关系?是钱被抢了啊,难道侵犯还包括殴打?” “啊啊——”受冲击过大,莎莉耶抱头呼喊。杨阳等人则是摇头叹息:对了,在肖恩看来,侵犯和抢劫是一件事吧。 平静下来后,莎莉耶将杨阳拉到一边,小声道:“你确定,他是男人?” “太失礼了!我当然是男人!”仗着耳目灵敏,肖恩听见了她的声音,愤慨地喊道,大有脱衣证明的冲动。希莉丝拍拍他的肩:“把纸团给我,我来处理。” “你要去?”耶拉姆注视她。希莉丝沉默了一瞬,笑道:“我可不是惹是生非的人啊。” 找了家旅馆下榻,莎莉耶又被肖恩的吃相和食量大大惊吓了一回。杨阳一手支颊,研究从市集上买回来的地图:“南城的野地很少啊,看来不用为露营发愁了。”昭霆努力咽下嘴巴里的食物,惊喜地道:“真的吗?” “嗯,不过排列很奇怪,尤其是中间,好像某个图案。” “是五芒星。”希莉丝绽开笑容,眼底荡开怀念的波光,“首府拉鲁和周围五个郡构成五芒星的形状,外围也有固定的排列,这样就组成一个巨型的净化结界,所以梅迪的魔物是五城当中最少的。” “哇塞——”昭霆唏嘘不已。杨阳也感叹:“不愧是白魔法之乡。”莎莉耶却哼了一声:“劳师动众!以为这样就能消除罪恶了吗?”希莉丝包容地笑了:“人类的罪恶当然消除不了,但至少能消除魔物,让百姓安居乐业。” “唔……” “啊!还有,脚程快点的话,最多三天就会到一个秘密温泉,到时我们好好享受享受。” 包括莎莉耶在内,女孩们欢声雷动。耶拉姆一句话将她们从天堂打入地狱:“没有马。” 昭霆对他龇牙咧嘴。杨阳大口叹气:“唉,都是希露菲尔太急躁,没把马也送来。”希莉丝蹙眉:“对了,说到希露菲尔,我一直搞不明白,风神的名字明明是蕾亚,怎么会是希露菲尔呢?” “可能是人类误传吧,就像混乱神。”杨阳猜测。昭霆嗤之以鼻:“我看多半是月搞错。” “不,混乱神的名字是兰修斯。” 众人惊讶地看向发话人。希莉丝的表情立刻变为无奈,拿起手巾帮他擦拭:“瞧你,吃得满脸都是。”杨阳迫不及待地问道:“肖恩,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在失落神殿捡到一个回忆珠,里面有两个神的回忆,一个叫贺加斯,另一个就叫兰修斯。” 黑发少女的眼睛顿时射出万丈光芒:“回忆珠?我要看!”棕发青年遗憾地道:“魔力不足的话是看不到的。” “呜呜~~~”杨阳沮丧了一会儿,振作起来,“让我试试总行了吧?” “当然。” “你们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莎莉耶嘟起小嘴。肖恩宠溺地点点她的脑门:“上楼就告诉你。” 吃完饭,女孩们一一回房间。黑发少女正要跟进,被拉住斗篷:“杨阳,你私下跟希莉丝和昭霆说,最近少讲莎莉耶听不懂的话题,她刚加入,心里肯定很不安。幸好她的性格不是默默忍受的一种,但是她很敏感,还是小心点为妙。” “知道啦。”杨阳忍俊不禁,“平常那么粗枝大叶,这种事倒很细心。” “嘿嘿,我喜欢小孩嘛。”肖恩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杨阳走后,耶拉姆看看外头,道:“我们去马市吧,雪停了。” “在那之前,我有礼物要送你。” 耶拉姆一脸困惑。没有吊他胃口,肖恩直接掏出一个黑色的东西:“当当当!” 躺在他手心的是一座黑檀木雕刻而成的骏马塑像,从马鬃到马尾,无一不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散发出一股木材特有的淡淡清香。耶拉姆呆呆看着,久久不做声。 “嗯嗯……你看不出它是谁吗?”诧异他的反应,肖恩有点沉不住气,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那个,我是想雕出温达特的,可是,我跟它相处的日子不长,你知道,也许不太像……” “很像!”耶拉姆抓过木雕,低头调息半晌,嗫嚅道,“谢谢。” 在其他四城仍经受大雪和暴风洗礼的夜晚,梅迪城却已停止了降雪,万籁俱静,连风也没有。走进旅馆的后院,肖恩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感觉说不出的畅快,不禁伸了个懒腰。 “这么晚还不睡?明天不是要赶路的。” 一个清澈的童音从头顶传来,在这初冬的夜,显得格外剔透,就像月光的结晶敲碎的声响。声音的主人也仿佛冰雪凝结而成的人形,娇小的身子罩着宽大的睡衣,丝绸的面料反射出晶莹的流光;一头如瀑的金发披散至腰间,好像洒了银粉般闪闪发亮;宝石蓝的眸子似纯净也似沧桑,氤氲了千年的寂寞,宛如一个亘古空幻的梦境。 “她”悬空坐在树枝上,裙下的双腿优雅地交叠,伸出蕾丝的赤足白里透红,和撑着下颚的右手一样透着玉的质感。不应景的打扮与漂亮的容貌交织成奇妙的视觉效果,使人觉得看到的根本不是真人,而是个雪花幻化成的仙子。 “莎…索贝克!” “是~~”帕西斯依然笑得眉眼弯弯,为那娃娃似的美貌增添了一抹鲜活的气质。肖恩高兴地跑向他:“太好了!太好了!你追上来了!希露菲尔送我们来时,我还怕你跟丢呢!” “哪怕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马上找到。”帕西斯翩然落下,不意外得到一个热情的拥抱。 “咦!” “怎么?” “我感觉,你应该是这么矮的。”肖恩摸摸他的脑袋。帕西斯眼中闪过不悦,滑出他的臂弯,飘回半空:“没这回事,我比你高。” “啊,是吗。”肖恩歉然一笑,随即露出担忧之情,“你不是穿这件衣服吧?”帕西斯再度绽开笑容:“放心,这是幻象。” 肖恩松了口气。帕西斯眼珠一转,看向他身后的旅馆:“维烈走了?”肖恩怔了怔:“嗯。” “也好,那家伙不可靠。”余恨未了地咕哝了一句,帕西斯双手摊开,一串晶莹的冰晶凭空出现,呈圆形不断旋转,最后连接成一条冰白色的美丽头环,中央雪花形状的雕刻分外逼真,端得是巧夺天工。 “你……原来是链金术士!”肖恩看得目瞪口呆。 “链金术是我的副业。”帕西斯随口道,将成品套上他的头,“戴着,它会保护你。”肖恩摸了摸,大小正好,触手冰凉,不能说不喜欢,只是——“会不会太显眼了?” “你可以用隐形魔法遮住它,但你额头的记号却消不掉。” “耶!消不掉吗?” 帕西斯微微冷笑:“萨桑之子的印记也许消得掉,众神的烙印却是永恒的诅咒。你忘了,你已经是灵魂,他们还不放过你?”肖恩有点不理解他的怒气从何而来:“没这么严重吧?月不就摆脱了?” “那是他聪明!你做得出像他那样的事吗?” “我……”肖恩词穷。帕西斯甩甩头,似乎在克制自己的情绪:“抱歉,我无意冲你发火,你只要保持这个样子就好,所有的事我都会帮你摆平。” 就算再迟钝,肖恩也感觉得出眼前的人有多关怀自己,简直到达无微不至的地步。 “索贝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也曾经对我这么好。”一言带过,帕西斯没有深谈的打算,立刻切入正题,“尽快离开这个城市,不然你会不舒服。”肖恩愕然:“咦?” “我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里的白魔法气息浓得异常。现在在外围还好,越往里走,你受到的影响就越大。何况这种地方,自命正义的疯子最多,他们才不管你是生灵还怨灵,一律消灭。” “可是…杨阳她们想去泡温泉,而且我们也必须经过南城。”肖恩踌躇地道。帕西斯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算了。”语毕,食指按在头环的中央。 “索贝克?” “别动。” 不知施加了什么法术,帕西斯收回手,脸上掠过满意的神色。肖恩抚摸环身,感觉没什么变化。 “好了,到时别怪我啊。” “哎!?”肖恩环顾空无一人的院子,丈二摸不着头脑。 “耶——果然还是软绵绵的床最舒服!” 昭霆把旅馆的床铺当作弹簧床,兴奋地一跳一跳。 “安静点。”坐在她左边床上看书的杨阳不怎么认真地叱呵,因为她已经习惯如此嘈杂的环境。而昭霆同样不把她的告诫放在心上,朝对着镜子敷面的金发女孩喊道:“莎莉耶,来丢枕头吧!” “丢枕头?”莎莉耶不解地转过头,“为什么要丢枕头?” “嘿,当然是玩了。”没耐性跟她解释,昭霆一甩手将枕头丢到她脸上,“中!”莎莉耶大怒,用力丢回去。 “打不着~~” “可恶!可恶!”气咻咻地爬到床上,莎莉耶一手一个扔出枕头,其中一个幸运地砸中昭霆的肩膀。后者被挑发了兴,展开反击。 战火越来越旺,只见五六只枕头飞过来飞过去,夹杂着尖叫痛呼。看不下去的希莉丝提高嗓门:“喂,别闹了。” “少啰嗦!”昭霆和莎莉耶有志一同地大吼,继续女人间的战斗。 “……”希莉丝哑然失声。杨阳面不改色地拍拍她的背,眼睛不离书本:“随她们去。” 最后,互丢枕头也不足以发泄累积的仇恨,两个女孩扭滚在一起,攻击对方的关节,揉捏彼此的脸蛋,战况之激烈令天地为之变色,直到楼下的客人快忍不住冲上来抗议时,才精疲力尽地停下手,呼呼大睡。 “真是的。”俯视睡着了也抱成一团的两人,希莉丝哭笑不得。杨阳不住轻笑。 拉出莎莉耶撕扯昭霆嘴巴的小手,扳开昭霆抓着莎莉耶头发的手指,让她们躺好,希莉丝一边盖被子一边叹息:“感觉真像多了两个孩子。” “可不是。”杨阳一手握拳放在唇上,堵住笑意。 希莉丝坐回床上,擦拭穿甲剑。尽管不像杨阳一样得天天复习魔法咒文,苦练箭术,但身为战士,她也必须时常保养武器。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杨阳偶一抬头,惊讶地看到同伴不知何时收回了剑,一幅沉思的模样,眼底跳跃着火光。想了想,杨阳明白过来:“希莉丝,你想参加反抗军?” “啊?”红发少女明显吓了一跳,凝视她片刻,微笑道,“我不想瞒你——是的,我很想参加,毕竟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曾说过,要建立功勋和新的地位,所以参军是唯一的出路。” “那……” “安啦,我也说过,会陪你们完成旅行。” 杨阳很是愧疚:“不勉强?”希莉丝洒脱一笑:“不勉强。”顿了顿,她突然昂起头,浮起寂寞的神情,近乎呢喃地道:“其实,我也想陪你们完成旅行,最后任性一次。虽然早就有了觉悟,但我希望今后的日子里,有一段珍贵的回忆能给我力量,支撑我达成理想。” “祝你成功。”杨阳真心地祝愿。希莉丝也回以诚挚的笑靥。 半夜,杨阳感到有些冷,睡意渐退,迷迷糊糊听见吱嘎吱嘎的异响。睁开眼,一只被风吹得不断摇摆的木格子窗跃入视野。 窗开着!?杨阳一骨碌坐起,脸色刷白如纸:怎么可能!我睡之前明明关上的! 将攻击咒语凝聚在掌心,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外面黑沉沉的,因为下过雪的关系,厚厚的乌云堆满了夜空,更添一份恐怖。因此,当一道淡淡的青色影子摇曳着出现时,杨阳险些失声惊呼。 “……希露菲尔!”幸好在声音冲出咽喉的刹那,她看清了不速之客的面容。 “嗨!”风神活泼地打招呼,悬浮在空中的身子轻若无物,“我是来送还马匹的。” 杨阳回头设了道隔音障壁,以免同伴们被吵醒。 “谢谢。”手肘枕在窗台上,她含笑以应,“你再晚来半天,我们就要买新的了。” “看来我来得很及时。”略带反省之意地,希露菲尔吐吐舌头。觉得她的表情很可爱,杨阳怜香惜玉的毛病发作,情不自禁地想跟她多聊一会儿:“希露菲尔,为什么民间流传风神的名字是蕾亚?” “哦,蕾亚是上一代风神的名字,我虽然继承了这个名字,还是喜欢别人叫我原名。” “上一代风神!?”杨阳十分吃惊。希露菲尔眯着眼笑了:“你不会以为神是不死的吧?” “你们也会死吗?” “嗯,不过我们的死亡和人类不太一样。人类死后,灵魂会回归冥界,我们是回归始源之海,在那里等待重生。重生可以完全保留上一世的记忆和感情,等于是不死,但这样很花时间,碰上紧急的情况就行不通。所以还有种方法是在临死前把神力穿给别人,通常是元素精灵,因为元素精灵的承受力最高,转化也比较容易,立刻就能完成交接。” “这么说——” “没错,我本来不是神,只是个刚刚修炼成形的元素精灵,是上一代风神看中我,我才成为了风神。”希露菲尔再度俏皮地吐了吐舌,身体转了个圈,“也所以,我是个一点也不像神的神明。” 杨阳看得忍俊不禁,真诚地道:“没这回事,你是个自由奔放的神,很符合风神的形象。” “嘿嘿,多谢美言。” 受她的轻快感染,杨阳不禁问出心底的疑惑:“希露菲尔,你喜欢普路托吗?”希露菲尔一怔:“怎么说?”一见她的反应,杨阳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很是尴尬,脸颊略微泛红:“呃…那个时候,他脱下斗篷时,我看到你的表情有点怪。” “哦,我是看他的头发看入迷了。”希露菲尔的神色变得朦胧,眼光渐渐飘远,“他有一头和我喜欢的人非常相似的长发。”杨阳兴致大起:“你喜欢的人?是人类吗?” “不,他也是神,是我…高攀不起的神。” 高攀不起?杨阳愣了愣,心念电转:比元素神高阶的神祗,就是普路托,他的妻子,命运之神和——两位主神!? “是贺加斯?”杨阳直觉地排除暗黑神,尽管她认为暗黑神比较适合黑发。 “才不是!贺加斯大人最讨厌了!”希露菲尔的反应激烈得超出她的想象,不但双眼被怒火烧得通红,全身也散发出强烈的杀气,“他把兰修斯大人关起来,不让他见任何人!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兰修斯大人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暗黑神被……光明神囚禁?杨阳只觉脑子也像暗黑神的属性一样,一团混乱。调息半晌,她挤出声音:“你说,兰修斯被贺加斯关起来了?”暗黑神的名字果然是兰修斯。 “嗯!”希露菲尔悲从中来,嚎啕大哭。杨阳体贴地递出手帕,让她尽情发泄。 哭了好一会儿,希露菲尔才稍抑悲伤,断断续续地道:“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大概是两千多年前吧,那时的我还是个没有人形的玛那精灵,一天迷路到神域,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他就出现了。好漂亮好漂亮,我从来没看见过那么美丽的生物。黑发长长的,拖到地上。最漂亮的是他的眼睛,干净得毫无杂色。他好温柔地照顾花朵,我躲在花瓣里,偷偷看他。我以为他不会发现我,他却看到我了,那一瞬间的笑容……我死也不会忘记!那不是看见一个卑微生命的惊讶,而是好像看到世界上最最珍贵,独一无二的宝石的笑容。我感动得一塌糊涂,真庆幸没有身体,不然就被他看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丑样子了。” 杨阳完全被她的故事吸引了,出神地聆听着。 “他整天捧着我,和我不停地说话,问我外面的事。因为我当时的智力不高,只能大概描述,很多事还说错了。而他比我还无知,几乎是什么也不懂。我们东拉西扯,想到什么说什么,好快乐好快乐。可是好景不长,他哥哥回来了,一回来就把我丢出去,彻底封锁神域。我在外面绕了三百年,进不去,就开始拼命修炼,希望有一天能够打破结界,可是协调神的力量,又岂是我一个小小的元素精灵能抗衡的?即使是成为风神的现在,我还是拿那道结界没办法!” “希露菲尔……”杨阳也由衷为她感伤,伸出手,擦拭她满脸的泪痕。希露菲尔抽噎了一声,更多的泪水流了下来:“我好想他,好想他,想到梦里都是他的影子。我更担心他会不会像我想他一样想我,因为我知道,一直寂寞的生物得到再失去,是什么滋味。有时想到心都快撕裂时,我甚至情愿他忘记我……” “希露菲尔!”杨阳心疼地搂紧她,抚摸她蓬松柔软的青发,“别哭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这纯真又痴情的风神啊!那协调神是吃错什么药,造这么大的孽!? 怀里的人颤抖良久,慢慢平静下来。 “谢谢,我没事了。”希露菲尔轻轻一挣,回她一个泪眼婆娑的微笑,“不怪你,我感觉好多了,果然情绪是需要发泄的。”杨阳怀疑地问道:“真的没事?” “当然不可能没事,不过那么多年了,我也习惯了,现在甚至觉得有点累……”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杨阳打断,语气坚定,“何况你有无限的生命,他也有无限的生命,只要不懈努力,终有一天会拨云见日的。”希露菲尔定定注视她,绽开一个无比美丽的笑靥:“嗯!” “谢谢你,杨阳。”跃出她的臂弯,风神的身影逐渐上浮,同时大力挥动右手,“我要再去找找有没有漏洞可以进入神域,一有好消息就通知你!有事也叫我,我会马上赶来帮你!” “好,加油!”鼓劲地扬扬拳头,“打倒光明神,拯救暗黑神!” “哦——”上空传来气势十足的回应。 杨阳笑着目送她融入夜空,致以最深的祝福。 “咦,肖恩,你头上什么东西?” 次日一下楼,四个少女就注意到同伴前额上的冰白色头环。 “嘿嘿,是索贝克送我的。”虽然昨晚向耶拉姆炫耀了好几次,肖恩还是忍不住再献宝一回,满脸得意的笑容。 “好漂亮!”希莉丝凑近观赏,啧啧赞叹。昭霆嫉妒地道:“他怎么就不送我东西。”杨阳先是兴致勃勃地端详,随即想起什么,欲言又止。 “你们说的索贝克,是谁啊?”莎莉耶嘟着嘴坐下。 “他是我一个朋友,下次介绍你认识。”肖恩习惯性地摸摸她的头,语气充满关怀,“昨晚睡的好吗?” “哼,如果没有某人的话一定睡得很好。” 昭霆重重放下餐具,恶狠狠地道:“你说谁?”莎莉耶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就说你,怎样!” “你……” 眼看一场大战又要如火如荼地展开,杨阳四两拨千斤:“昭霆,你再不吃,菜就要被肖恩抢光了。” “啊——”棕发少女立刻转移目标,加入夺食行列。见状,莎莉耶反而有点没趣。肖恩拿走她面前两个装蛋糕的碟子。众人正要斥责他怎么连小孩的食物也抢,就见他把一碗蒸肉推过来:“小孩子早上不要吃太多甜食,会驻牙。吃点肉好,长身体。” “嗯…唔。”莎莉耶红着脸开动。 “话说回来,这里还真是甜食王国啊。”杨阳扫视满桌的菜肴,轻声叹息。满心幸福的希莉丝不解地眨巴眼睛:“不好吗?” “呃,也不是不好。”杨阳干笑。 “真奇怪这里的人怎么都不驻牙。”耶拉姆咕哝了一句。 这个疑问在饭后解开,服务生端上的茶清冽得不可思议,透出一股不同于果点的沁甜,自然芬芳。杨阳打破了慢慢品茗的惯例,连灌几大口,深深感叹:“太棒了!” “咦?”牛饮的昭霆和肖恩完全感觉不出其中的奥妙,回以茫然的表情。看到他们的样子,希莉丝笑得有点僵:“虽然梅迪的水不及东城多,但我敢担保绝对比东城的水好喝。” “嗯,比我以前喝的贡茶还好。”莎莉耶赞了声。耶拉姆也难得地附和:“真不错。” “小姐,小姐!”杨阳招手要服务生过来,举起茶杯,“请问这个茶叶哪里有?我想买几包带走。” “我们店里就有,你…您要几包?” “两大包。” 服务生扭头就走。杨阳注视她挺得不自然的背,忽然发现一点异常:“对了,怎么都是女性做这样的工作?我本来以为在梅迪城,应该是男性负责低档的工作。”被她提醒,希莉丝也蓦地惊觉:“对啊!以前都是男服务生的!” 正喝第三杯茶的昭霆道:“不会是男人叛变了吧?” “……” 无人理会她的猜测。希莉丝沉吟道:“可能是西城捣的鬼,以前他们就看不惯我们女人当道,十有** “帕西斯,你真是个混帐。” “怎么?”银发青年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下山的一行人身上,一副有听没懂的模样。 刃雾不平地道:“你骗去那小姑娘的芳心不够,还骗去她一辈子——叫她在温泉边上唱一辈子歌!”帕西斯转移视线,一脸诧异:“什么呀,我给了她希望!不是说希望是世上最珍贵的礼物?” “……” “而且——”帕西斯泛起一抹神秘的微笑,“说不定哪一天,她真的会碰上圣泉精灵哦。” 第三章 暖冬(节三) 到南城的当天,杨阳一行就赶到最近的市镇,为新成员添购了一系列装备。 从内衣,到旅行的穿着,一些日常用品全部打点好。完事后,却只换来当事人一句抱怨:“好粗糙的衣服。” 不识好歹就是这样子了吧。昭霆、耶拉姆和希莉丝克制着没‘露’出怒‘色’,心道:娇气!杨阳还是面不改‘色’地笑着:“丝绸衣服很容易划破,不适合旅行。” “嗯哼。”莎莉耶瞄了她一眼,转向肖恩,“帮我系腰带,我不会系。” “你应该叫希莉丝帮你系吧,我不会打这种的。”肖恩为难地看着她手中‘花’样繁复的锦织腰带,这是莎莉耶坚持买的,也是她身上唯一一件奢侈品。 “不要!我要你系!” “唔唔,打得不好看不要怪我。”肖恩斟酌了会儿,弯下腰帮她系,“改天帮你做个魔法道具,你太小,穿不动防具,有个护身符会比较安全。”莎莉耶笑的有点撒娇的意味:“要做漂亮点哦。” 肖恩真的很宠小孩子呢。余人感叹,希莉丝开始考虑是不是帮他生一个。并非嫉妒,莎莉耶的年龄根本够不上情敌的条件。 “好了。”重系了几次,肖恩终于打了个满意的结。莎莉耶咕哝:“真难看。”倒也没有刁难,用斗篷遮住了事。 “请给我们四…不,三个面纱。”希莉丝对店员道。昭霆讶道:“为什么要面纱?” “入境随俗,这里的未婚‘女’子都戴面纱。”杨阳竖起食指,一派老师的架势,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我不用了。”她这副男生相,戴面纱才奇怪。希莉丝笑道:“你是不用,是我戴的。”杨阳一愣,恍然大悟。肖恩不解地道:“希莉丝,你不是讨厌戴面纱吗?” 红发少‘女’四下看看,踮起脚,在他耳边道:“我怕被人认出来。” “哦。” “哼,有什么话不能说出来。”莎莉耶嘟嘴,嫌弃地甩甩自己的面纱,“讨厌的风俗。”昭霆也满脸不快:“真的要戴这鬼东西?” “除非你想被叫做夫人。” “可恶。” “嘿嘿,戴吧,戴吧。”杨阳幸灾乐祸,换来三个‘女’孩一人一记白眼。耶拉姆注意到店员偷偷打量他们,皱眉道:“什么事?” “你们想报仇吗?”店员一边警戒周围,一边压低声音问道。 “咦!”众人傻住。 “这‘女’孩,是被人侵犯的吧。”店员指指莎莉耶,塞给最近的肖恩一个纸团,“到这个地址去,说清楚敌人的样貌,会有人为你们伸张正义。”语毕,转过身,佯装无事地去招待其他客人。 “她脑子没‘毛’病吧?”昭霆听得一头雾水。希莉丝若有所思,制止了情人想看纸团的动作,示意同伴和她一起出去,走进一条无人的小巷。 “希莉丝,你知道那人是什么意思?”杨阳在半路就理解了她的用意。 “嗯。”希莉丝点点头,神‘色’凝重,“她应该是反抗军的人。” “反抗军?”五张嘴一齐发问。 “就是反抗侵略者的军队啊,当然是暗中活动的。她可能误以为莎莉耶是被人侵犯后才穿着睡衣,所以拉拢我们。” “原来是这样。”众人茅塞顿开。莎莉耶生气地道:“她才被侵犯了呢!”肖恩兴奋地举起纸团:“这么说,到这个地址,我们就有钱拿了?”余人莫名其妙地瞅着他:“呃?” “敲诈啊!她不是说那里有人会伸张正义,那莎莉耶随便报个数字,他们就会付多少钱!” “……”‘女’孩张口结舌,半晌,怒声质问,“你、你以为身体是钱补偿得了的?”肖恩睁大眼:“跟身体有什么关系?是钱被抢了啊,难道侵犯还包括殴打?” “啊啊——”受冲击过大,莎莉耶抱头呼喊。杨阳等人则是摇头叹息:对了,在肖恩看来,侵犯和抢劫是一件事吧。 平静下来后,莎莉耶将杨阳拉到一边,小声道:“你确定,他是男人?” “太失礼了!我当然是男人!”仗着耳目灵敏,肖恩听见了她的声音,愤慨地喊道,大有***证明的冲动。希莉丝拍拍他的肩:“把纸团给我,我来处理。” “你要去?”耶拉姆注视她。希莉丝沉默了一瞬,笑道:“我可不是惹是生非的人啊。” 找了家旅馆下榻,莎莉耶又被肖恩的吃相和食量大大惊吓了一回。杨阳一手支颊,研究从市集上买回来的地图:“南城的野地很少啊,看来不用为‘露’营发愁了。”昭霆努力咽下嘴巴里的食物,惊喜地道:“真的吗?” “嗯,不过排列很奇怪,尤其是中间,好像某个图案。” “是五芒星。”希莉丝绽开笑容,眼底‘荡’开怀念的‘波’光,“首府拉鲁和周围五个郡构成五芒星的形状,外围也有固定的排列,这样就组成一个巨型的净化结界,所以梅迪的魔物是五城当中最少的。” “哇塞——”昭霆唏嘘不已。杨阳也感叹:“不愧是白魔法之乡。”莎莉耶却哼了一声:“劳师动众!以为这样就能消除罪恶了吗?”希莉丝包容地笑了:“人类的罪恶当然消除不了,但至少能消除魔物,让百姓安居乐业。” “唔……” “啊!还有,脚程快点的话,最多三天就会到一个秘密温泉,到时我们好好享受享受。” 包括莎莉耶在内,‘女’孩们欢声雷动。耶拉姆一句话将她们从天堂打入地狱:“没有马。” 昭霆对他龇牙咧嘴。杨阳大口叹气:“唉,都是希‘露’菲尔太急躁,没把马也送来。”希莉丝蹙眉:“对了,说到希‘露’菲尔,我一直搞不明白,风神的名字明明是蕾亚,怎么会是希‘露’菲尔呢?” “可能是人类误传吧,就像‘混’‘乱’神。”杨阳猜测。昭霆嗤之以鼻:“我看多半是月搞错。” “不,‘混’‘乱’神的名字是兰修斯。” 众人惊讶地看向发话人。希莉丝的表情立刻变为无奈,拿起手巾帮他擦拭:“瞧你,吃得满脸都是。”杨阳迫不及待地问道:“肖恩,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在失落神殿捡到一个回忆珠,里面有两个神的回忆,一个叫贺加斯,另一个就叫兰修斯。” 黑发少‘女’的眼睛顿时‘射’出万丈光芒:“回忆珠?我要看!”棕发青年遗憾地道:“魔力不足的话是看不到的。” “呜呜~~~”杨阳沮丧了一会儿,振作起来,“让我试试总行了吧?” “当然。” “你们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莎莉耶嘟起小嘴。肖恩宠溺地点点她的脑‘门’:“上楼就告诉你。” 吃完饭,‘女’孩们一一回房间。黑发少‘女’正要跟进,被拉住斗篷:“杨阳,你‘私’下跟希莉丝和昭霆说,最近少讲莎莉耶听不懂的话题,她刚加入,心里肯定很不安。幸好她的‘性’格不是默默忍受的一种,但是她很敏感,还是小心点为妙。” “知道啦。”杨阳忍俊不禁,“平常那么粗枝大叶,这种事倒很细心。” “嘿嘿,我喜欢小孩嘛。”肖恩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杨阳走后,耶拉姆看看外头,道:“我们去马市吧,雪停了。” “在那之前,我有礼物要送你。” 耶拉姆一脸困‘惑’。没有吊他胃口,肖恩直接掏出一个黑‘色’的东西:“当当当!” 躺在他手心的是一座黑檀木雕刻而成的骏马塑像,从马鬃到马尾,无一不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散发出一股木材特有的淡淡清香。耶拉姆呆呆看着,久久不做声。 “嗯嗯……你看不出它是谁吗?”诧异他的反应,肖恩有点沉不住气,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那个,我是想雕出温达特的,可是,我跟它相处的日子不长,你知道,也许不太像……” “很像!”耶拉姆抓过木雕,低头调息半晌,嗫嚅道,“谢谢。” ****** 在其他四城仍经受大雪和暴风洗礼的夜晚,梅迪城却已停止了降雪,万籁俱静,连风也没有。走进旅馆的后院,肖恩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感觉说不出的畅快,不禁伸了个懒腰。 “这么晚还不睡?明天不是要赶路的。” 一个清澈的童音从头顶传来,在这初冬的夜,显得格外剔透,就像月光的结晶敲碎的声响。声音的主人也仿佛冰雪凝结而成的人形,娇小的身子罩着宽大的睡衣,丝绸的面料反‘射’出晶莹的流光;一头如瀑的金发披散至腰间,好像洒了银粉般闪闪发亮;宝石蓝的眸子似纯净也似沧桑,氤氲了千年的寂寞,宛如一个亘古空幻的梦境。 “她”悬空坐在树枝上,裙下的双‘腿’优雅地‘交’叠,伸出蕾丝的赤足白里透红,和撑着下颚的右手一样透着‘玉’的质感。不应景的打扮与漂亮的容貌‘交’织成奇妙的视觉效果,使人觉得看到的根本不是真人,而是个雪‘花’幻化成的仙子。 “莎…索贝克!” “是~~”帕西斯依然笑得眉眼弯弯,为那娃娃似的美貌增添了一抹鲜活的气质。肖恩高兴地跑向他:“太好了!太好了!你追上来了!希‘露’菲尔送我们来时,我还怕你跟丢呢!” “哪怕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马上找到。”帕西斯翩然落下,不意外得到一个热情的拥抱。 “咦!” “怎么?” “我感觉,你应该是这么矮的。”肖恩‘摸’‘摸’他的脑袋。帕西斯眼中闪过不悦,滑出他的臂弯,飘回半空:“没这回事,我比你高。” “啊,是吗。”肖恩歉然一笑,随即‘露’出担忧之情,“你不是穿这件衣服吧?”帕西斯再度绽开笑容:“放心,这是幻象。” 肖恩松了口气。帕西斯眼珠一转,看向他身后的旅馆:“维烈走了?”肖恩怔了怔:“嗯。” “也好,那家伙不可靠。”余恨未了地咕哝了一句,帕西斯双手摊开,一串晶莹的冰晶凭空出现,呈圆形不断旋转,最后连接成一条冰白‘色’的美丽头环,中央雪‘花’形状的雕刻分外‘逼’真,端得是巧夺天工。 “你……原来是链金术士!”肖恩看得目瞪口呆。 “链金术是我的副业。”帕西斯随口道,将成品套上他的头,“戴着,它会保护你。”肖恩‘摸’了‘摸’,大小正好,触手冰凉,不能说不喜欢,只是——“会不会太显眼了?” “你可以用隐形魔法遮住它,但你额头的记号却消不掉。” “耶!消不掉吗?” 帕西斯微微冷笑:“萨桑之子的印记也许消得掉,众神的烙印却是永恒的诅咒。你忘了,你已经是灵魂,他们还不放过你?”肖恩有点不理解他的怒气从何而来:“没这么严重吧?月不就摆脱了?” “那是他聪明!你做得出像他那样的事吗?” “我……”肖恩词穷。帕西斯甩甩头,似乎在克制自己的情绪:“抱歉,我无意冲你发火,你只要保持这个样子就好,所有的事我都会帮你摆平。” 就算再迟钝,肖恩也感觉得出眼前的人有多关怀自己,简直到达无微不至的地步。 “索贝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也曾经对我这么好。”一言带过,帕西斯没有深谈的打算,立刻切入正题,“尽快离开这个城市,不然你会不舒服。”肖恩愕然:“咦?” “我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里的白魔法气息浓得异常。现在在外围还好,越往里走,你受到的影响就越大。何况这种地方,自命正义的疯子最多,他们才不管你是生灵还怨灵,一律消灭。” “可是…杨阳她们想去泡温泉,而且我们也必须经过南城。”肖恩踌躇地道。帕西斯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算了。”语毕,食指按在头环的中央。 “索贝克?” “别动。” 不知施加了什么法术,帕西斯收回手,脸上掠过满意的神‘色’。肖恩抚‘摸’环身,感觉没什么变化。 “好了,到时别怪我啊。” “哎!?”肖恩环顾空无一人的院子,丈二‘摸’不着头脑。 ****** “耶——果然还是软绵绵的‘床’最舒服!” 昭霆把旅馆的‘床’铺当作弹簧‘床’,兴奋地一跳一跳。 “安静点。”坐在她左边‘床’上看书的杨阳不怎么认真地叱呵,因为她已经习惯如此嘈杂的环境。而昭霆同样不把她的告诫放在心上,朝对着镜子敷面的金发‘女’孩喊道:“莎莉耶,来丢枕头吧!” “丢枕头?”莎莉耶不解地转过头,“为什么要丢枕头?” “嘿,当然是玩了。”没耐‘性’跟她解释,昭霆一甩手将枕头丢到她脸上,“中!”莎莉耶大怒,用力丢回去。 “打不着~~” “可恶!可恶!”气咻咻地爬到‘床’上,莎莉耶一手一个扔出枕头,其中一个幸运地砸中昭霆的肩膀。后者被挑发了兴,展开反击。 战火越来越旺,只见五六只枕头飞过来飞过去,夹杂着尖叫痛呼。看不下去的希莉丝提高嗓‘门’:“喂,别闹了。” “少啰嗦!”昭霆和莎莉耶有志一同地大吼,继续‘女’人间的战斗。 “……”希莉丝哑然失声。杨阳面不改‘色’地拍拍她的背,眼睛不离书本:“随她们去。” 最后,互丢枕头也不足以发泄累积的仇恨,两个‘女’孩扭滚在一起,攻击对方的关节,‘揉’捏彼此的脸蛋,战况之‘激’烈令天地为之变‘色’,直到楼下的客人快忍不住冲上来抗议时,才‘精’疲力尽地停下手,呼呼大睡。 “真是的。”俯视睡着了也抱成一团的两人,希莉丝哭笑不得。杨阳不住轻笑。 拉出莎莉耶撕扯昭霆嘴巴的小手,扳开昭霆抓着莎莉耶头发的手指,让她们躺好,希莉丝一边盖被子一边叹息:“感觉真像多了两个孩子。” “可不是。”杨阳一手握拳放在‘唇’上,堵住笑意。 希莉丝坐回‘床’上,擦拭穿甲剑。尽管不像杨阳一样得天天复习魔法咒文,苦练箭术,但身为战士,她也必须时常保养武器。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杨阳偶一抬头,惊讶地看到同伴不知何时收回了剑,一幅沉思的模样,眼底跳跃着火光。想了想,杨阳明白过来:“希莉丝,你想参加反抗军?” “啊?”红发少‘女’明显吓了一跳,凝视她片刻,微笑道,“我不想瞒你——是的,我很想参加,毕竟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曾说过,要建立功勋和新的地位,所以参军是唯一的出路。” “那……” “安啦,我也说过,会陪你们完成旅行。” 杨阳很是愧疚:“不勉强?”希莉丝洒脱一笑:“不勉强。”顿了顿,她突然昂起头,浮起寂寞的神情,近乎呢喃地道:“其实,我也想陪你们完成旅行,最后任‘性’一次。虽然早就有了觉悟,但我希望今后的日子里,有一段珍贵的回忆能给我力量,支撑我达成理想。” “祝你成功。”杨阳真心地祝愿。希莉丝也回以诚挚的笑靥。 ****** 半夜,杨阳感到有些冷,睡意渐退,‘迷’‘迷’糊糊听见吱嘎吱嘎的异响。睁开眼,一只被风吹得不断摇摆的木格子窗跃入视野。 窗开着!?杨阳一骨碌坐起,脸‘色’刷白如纸:怎么可能!我睡之前明明关上的! 将攻击咒语凝聚在掌心,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外面黑沉沉的,因为下过雪的关系,厚厚的乌云堆满了夜空,更添一份恐怖。因此,当一道淡淡的青‘色’影子摇曳着出现时,杨阳险些失声惊呼。 “……希‘露’菲尔!”幸好在声音冲出咽喉的刹那,她看清了不速之客的面容。 “嗨!”风神活泼地打招呼,悬浮在空中的身子轻若无物,“我是来送还马匹的。” 杨阳回头设了道隔音障壁,以免同伴们被吵醒。 “谢谢。”手肘枕在窗台上,她含笑以应,“你再晚来半天,我们就要买新的了。” “看来我来得很及时。”略带反省之意地,希‘露’菲尔吐吐舌头。觉得她的表情很可爱,杨阳怜香惜‘玉’的‘毛’病发作,情不自禁地想跟她多聊一会儿:“希‘露’菲尔,为什么民间流传风神的名字是蕾亚?” “哦,蕾亚是上一代风神的名字,我虽然继承了这个名字,还是喜欢别人叫我原名。” “上一代风神!?”杨阳十分吃惊。希‘露’菲尔眯着眼笑了:“你不会以为神是不死的吧?” “你们也会死吗?” “嗯,不过我们的死亡和人类不太一样。人类死后,灵魂会回归冥界,我们是回归始源之海,在那里等待重生。重生可以完全保留上一世的记忆和感情,等于是不死,但这样很‘花’时间,碰上紧急的情况就行不通。所以还有种方法是在临死前把神力穿给别人,通常是元素‘精’灵,因为元素‘精’灵的承受力最高,转化也比较容易,立刻就能完成‘交’接。” “这么说——” “没错,我本来不是神,只是个刚刚修炼成形的元素‘精’灵,是上一代风神看中我,我才成为了风神。”希‘露’菲尔再度俏皮地吐了吐舌,身体转了个圈,“也所以,我是个一点也不像神的神明。” 杨阳看得忍俊不禁,真诚地道:“没这回事,你是个自由奔放的神,很符合风神的形象。” “嘿嘿,多谢美言。” 受她的轻快感染,杨阳不禁问出心底的疑‘惑’:“希‘露’菲尔,你喜欢普路托吗?”希‘露’菲尔一怔:“怎么说?”一见她的反应,杨阳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很是尴尬,脸颊略微泛红:“呃…那个时候,他脱下斗篷时,我看到你的表情有点怪。” “哦,我是看他的头发看入‘迷’了。”希‘露’菲尔的神‘色’变得朦胧,眼光渐渐飘远,“他有一头和我喜欢的人非常相似的长发。”杨阳兴致大起:“你喜欢的人?是人类吗?” “不,他也是神,是我…高攀不起的神。” 高攀不起?杨阳愣了愣,心念电转:比元素神高阶的神祗,就是普路托,他的妻子,命运之神和——两位主神!? “是贺加斯?”杨阳直觉地排除暗黑神,尽管她认为暗黑神比较适合黑发。 “才不是!贺加斯大人最讨厌了!”希‘露’菲尔的反应‘激’烈得超出她的想象,不但双眼被怒火烧得通红,全身也散发出强烈的杀气,“他把兰修斯大人关起来,不让他见任何人!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兰修斯大人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暗黑神被……光明神囚禁?杨阳只觉脑子也像暗黑神的属‘性’一样,一团‘混’‘乱’。调息半晌,她挤出声音:“你说,兰修斯被贺加斯关起来了?”暗黑神的名字果然是兰修斯。 “嗯!”希‘露’菲尔悲从中来,嚎啕大哭。杨阳体贴地递出手帕,让她尽情发泄。 哭了好一会儿,希‘露’菲尔才稍抑悲伤,断断续续地道:“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大概是两千多年前吧,那时的我还是个没有人形的玛那‘精’灵,一天‘迷’路到神域,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他就出现了。好漂亮好漂亮,我从来没看见过那么美丽的生物。黑发长长的,拖到地上。最漂亮的是他的眼睛,干净得毫无杂‘色’。他好温柔地照顾‘花’朵,我躲在‘花’瓣里,偷偷看他。我以为他不会发现我,他却看到我了,那一瞬间的笑容……我死也不会忘记!那不是看见一个卑微生命的惊讶,而是好像看到世界上最最珍贵,独一无二的宝石的笑容。我感动得一塌糊涂,真庆幸没有身体,不然就被他看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丑样子了。” 杨阳完全被她的故事吸引了,出神地聆听着。 “他整天捧着我,和我不停地说话,问我外面的事。因为我当时的智力不高,只能大概描述,很多事还说错了。而他比我还无知,几乎是什么也不懂。我们东拉西扯,想到什么说什么,好快乐好快乐。可是好景不长,他哥哥回来了,一回来就把我丢出去,彻底封锁神域。我在外面绕了三百年,进不去,就开始拼命修炼,希望有一天能够打破结界,可是协调神的力量,又岂是我一个小小的元素‘精’灵能抗衡的?即使是成为风神的现在,我还是拿那道结界没办法!” “希‘露’菲尔……”杨阳也由衷为她感伤,伸出手,擦拭她满脸的泪痕。希‘露’菲尔‘抽’噎了一声,更多的泪水流了下来:“我好想他,好想他,想到梦里都是他的影子。我更担心他会不会像我想他一样想我,因为我知道,一直寂寞的生物得到再失去,是什么滋味。有时想到心都快撕裂时,我甚至情愿他忘记我……” “希‘露’菲尔!”杨阳心疼地搂紧她,抚‘摸’她蓬松柔软的青发,“别哭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这纯真又痴情的风神啊!那协调神是吃错什么‘药’,造这么大的孽!? 怀里的人颤抖良久,慢慢平静下来。 “谢谢,我没事了。”希‘露’菲尔轻轻一挣,回她一个泪眼婆娑的微笑,“不怪你,我感觉好多了,果然情绪是需要发泄的。”杨阳怀疑地问道:“真的没事?” “当然不可能没事,不过那么多年了,我也习惯了,现在甚至觉得有点累……”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杨阳打断,语气坚定,“何况你有无限的生命,他也有无限的生命,只要不懈努力,终有一天会拨云见日的。”希‘露’菲尔定定注视她,绽开一个无比美丽的笑靥:“嗯!” “谢谢你,杨阳。”跃出她的臂弯,风神的身影逐渐上浮,同时大力挥动右手,“我要再去找找有没有漏‘洞’可以进入神域,一有好消息就通知你!有事也叫我,我会马上赶来帮你!” “好,加油!”鼓劲地扬扬拳头,“打倒光明神,拯救暗黑神!” “哦——”上空传来气势十足的回应。 杨阳笑着目送她融入夜空,致以最深的祝福。 ****** “咦,肖恩,你头上什么东西?” 次日一下楼,四个少‘女’就注意到同伴前额上的冰白‘色’头环。 “嘿嘿,是索贝克送我的。”虽然昨晚向耶拉姆炫耀了好几次,肖恩还是忍不住再献宝一回,满脸得意的笑容。 “好漂亮!”希莉丝凑近观赏,啧啧赞叹。昭霆嫉妒地道:“他怎么就不送我东西。”杨阳先是兴致勃勃地端详,随即想起什么,‘欲’言又止。 “你们说的索贝克,是谁啊?”莎莉耶嘟着嘴坐下。 “他是我一个朋友,下次介绍你认识。”肖恩习惯‘性’地‘摸’‘摸’她的头,语气充满关怀,“昨晚睡的好吗?” “哼,如果没有某人的话一定睡得很好。” 昭霆重重放下餐具,恶狠狠地道:“你说谁?”莎莉耶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就说你,怎样!” “你……” 眼看一场大战又要如火如荼地展开,杨阳四两拨千斤:“昭霆,你再不吃,菜就要被肖恩抢光了。” “啊——”棕发少‘女’立刻转移目标,加入夺食行列。见状,莎莉耶反而有点没趣。肖恩拿走她面前两个装蛋糕的碟子。众人正要斥责他怎么连小孩的食物也抢,就见他把一碗蒸‘肉’推过来:“小孩子早上不要吃太多甜食,会驻牙。吃点‘肉’好,长身体。” “嗯…唔。”莎莉耶红着脸开动。 “话说回来,这里还真是甜食王国啊。”杨阳扫视满桌的菜肴,轻声叹息。满心幸福的希莉丝不解地眨巴眼睛:“不好吗?” “呃,也不是不好。”杨阳干笑。 “真奇怪这里的人怎么都不驻牙。”耶拉姆咕哝了一句。 这个疑问在饭后解开,服务生端上的茶清冽得不可思议,透出一股不同于果点的沁甜,自然芬芳。杨阳打破了慢慢品茗的惯例,连灌几大口,深深感叹:“太‘棒’了!” “咦?”牛饮的昭霆和肖恩完全感觉不出其中的奥妙,回以茫然的表情。看到他们的样子,希莉丝笑得有点僵:“虽然梅迪的水不及东城多,但我敢担保绝对比东城的水好喝。” “嗯,比我以前喝的贡茶还好。”莎莉耶赞了声。耶拉姆也难得地附和:“真不错。” “小姐,小姐!”杨阳招手要服务生过来,举起茶杯,“请问这个茶叶哪里有?我想买几包带走。” “我们店里就有,你…您要几包?” “两大包。” 服务生扭头就走。杨阳注视她‘挺’得不自然的背,忽然发现一点异常:“对了,怎么都是‘女’‘性’做这样的工作?我本来以为在梅迪城,应该是男‘性’负责低档的工作。”被她提醒,希莉丝也蓦地惊觉:“对啊!以前都是男服务生的!” 正喝第三杯茶的昭霆道:“不会是男人叛变了吧?” “……” 无人理会她的猜测。希莉丝沉‘吟’道:“可能是西城捣的鬼,以前他们就看不惯我们‘女’人当道,十有八九趁此机会改变梅迪的社会形态。”耶拉姆听出她的愠意,就事论事:“这样不算过分吧,本来这里的制度就太不人道。” “哪有!”希莉丝和昭霆朝他怒目而视,异口同声,“一直是男人欺压‘女’人,就一个城反过来有什么不人道!?”耶拉姆被她们的气势震慑住,说不出话来。杨阳保守地道:“我虽然是‘女’权主义者,不过我比较赞成男‘女’平等。” 希莉丝冷静下来,脸微微一红:“其实…梅迪以前的制度是有点不人道,但近来已经好很多了。”莎莉耶好奇地问道:“以前怎样?” “以前……咳咳,男人见到‘女’人,必须跪下来,‘吻’‘女’人的鞋子。” “什么!!这太过分了!!!”肖恩和耶拉姆一致怒吼。另外三个少‘女’则是浮起憧憬之情,半晌,杨阳首先回过神,干咳道:“咳嗯,是过分了点。” “所以是从前嘛。”希莉丝尴尬地道。肖恩为同胞掬一把辛酸泪:“这里的男人好可怜。” “有点奇怪,不,扭曲啊。”杨阳抱‘胸’思索,“我可以理解‘女’‘性’希望翻身的心理,可是做到这地步,似乎不太妥当。”希莉丝回忆道:“具体的原因没人清楚,据说是第二代城主米莉亚订下的规矩。因为她的母亲被人始‘乱’终弃还是先‘奸’后杀什么的,导致她非常仇恨男人。” “哦,这倒是情有可原。”杨阳三人恍然大悟,很是体谅。两位男士依然心有余悸:“‘女’人真是可怕的生物。” 吃完饭,没有‘浪’费时间,一行人收拾东西,起程上路。希‘露’菲尔将他们送到占领区周边的位置,因此当天中午,他们就越过了威斯莱河,晚间在旷野里‘露’宿,估计再一天,就可以翻过威斯莱岭,进入梅迪境内。 第一个守夜的耶拉姆负责看着营火。帐篷里,四个‘女’孩睡在一起。因为没有枕头可丢,昭霆一躺下就睡了。莎莉耶用‘毛’毯裹住头,习惯‘性’地把袖剑放在头侧,然而‘摸’着‘摸’着,不禁悲从中来,惨酷的记忆一一涌上心头,竭力咬住下‘唇’,不让哽咽声逸出。 身上传来异样的感触,似乎是一只手轻轻放了上来。 “莎莉耶,要不要听故事?”中‘性’的嗓子柔和地问道。 “故事?”莎莉耶拉下一点‘毛’毯,对上一双温煦的黑眸。杨阳微笑道:“睡前故事啊,你没听过吗?” “没有。” “那从今天起,我每晚讲给你听,我可是有一肚子的故事。” 莎莉耶终究是孩子,宝蓝‘色’的眸子变得晶亮晶亮,连悲伤也暂时忘却了,期待地道:“我要听!”于是杨阳开始用不急不徐的语调讲述以前看过的童话。 还没听完《绿野仙踪》的故事,莎莉耶就进入了梦乡,脸上带着满足的神情。帮她掖好毯子,杨阳和希莉丝相视一笑。 占领区和南城的‘交’界设有关卡,必须出示统一颁发的通行证才能经过,这是防止间谍出入的措施。本来冒险家可以任意来往各城境内,但是莎莉耶没有冒险家资格,他们就被拦了下来。 “两位大哥,她只是个小孩,不能通融一下么?”肖恩试着打商量,被守卫毫不留情地拒绝:“去去!当我们不知道间谍的年纪越来越小啊!” 众人为难地面面相觑。莎莉耶扯了扯杨阳的袖子,小声道:“贿赂他们!” 还没等杨阳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希莉丝摇头否决:“听说贝姆特城主治军很严,恐怕行不通。”耶拉姆轻叹:“早知如此,当初就问他讨一份手谕了。” “好了好了,拿不出证据就快走,别堵在这儿妨碍别人!”守卫甩动长矛,赶苍蝇似的动作‘激’起了昭霆的怒气,当即破口大骂。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个脆嫩的声音响起:“哎呀,这是在吵什么?” “夏亚大人!” 两名守卫齐声喊道。从人群让出的道路走来的是个笑容灿烂的少年,可爱的五官很讨喜,眉间有一股古灵‘精’怪之气,身穿漆黑的魔法袍,手持顶端镶嵌五芒星的法杖,俨然大魔导师的装扮,和他的年龄气质十分不配。 “他们……”一个守卫飞快地叙述事情经过。听罢,夏亚点点头:“哦,正好。” “正好?” “我正好要到那边去,就由我监视他们好了。” 另一名守卫焦急地道:“这怎么行!您这样大摇大摆地过去,不被抓住才有鬼!” “我当然准备了替换的衣服啦,不会被发现的。老是被那帮臭娘们渗透进来,偶尔也要扳回去一次才行。凭我的本领,也没人抓得住我。”夏亚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守卫们脸比苦瓜,在隐捷敏亚,没人会期待这位大神官魔法以外的本事,别说侦察了。可是他们又无权阻拦,只好垂死挣扎:“朱烈斯大人会担心的。” “我就是要他担心!”夏亚嘟起小嘴,任‘性’地道,“让路!” 守卫无奈,只好放行。 一出关卡,棕发青年就转向身后的少年:“谢谢你的帮忙。” “不客气,举手之劳。”夏亚笑着挥手,“那么就此别过。”众人一怔:“咦?!”他不是要监视他们吗? “我本来就是用你们当幌子,不然那两根木头才不会这么快屈服。”夏亚拉了拉行李的带子,转身准备离去,这时,一直盯着他瞧的杨阳一字一字道:“索贝克。” “夏亚”背影一僵,然后一蹦三尺高。 “你你你……你怎么又发现了!?”耻辱啊!他这个金牌演员竟然三番两次被识破! “什么!!!”肖恩等人比他还震惊,昭霆甚至冲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真是索贝克?” “是啦。”帕西斯耙耙刘海,斜睨害他大受打击的人,“哪里有破绽?” “没有破绽。”杨阳笑道,“是夏亚见过我一面。”帕西斯恍然大悟之余也拾回自信:“原来如此。”趁他不备,昭霆偷偷翻包寻找真实之眼。 “不行哟,小姐。”察觉她的小动作,帕西斯一指点在她‘唇’上。既然脱去了伪装,他索‘性’毫无顾忌地放电:“游戏要有点神秘,玩起来才好玩,是不?” “呃……呃……”昭霆被他电得七荤八素,连话也说不完整。耶拉姆看得很是不悦,一把将她拉到后面,直视帕西斯:“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没有介意他的无礼,帕西斯愉快地笑了:“目的嘛,硬要说的话,也不是没有。” 众人竖起耳朵,却见他不再说话,定定注视肖恩,眼里流淌着任谁也看得出的深浓情感。 “不行!”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涌上,希莉丝紧紧抱住情人,大声宣布,“肖恩是我的!决不让给你!”余人傻眼。 “哈哈哈哈!” 帕西斯只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没瘫在地上,不顾形象地滚来滚去。过了半天,他才强忍笑意,辛苦地道:“哈哈…你放心,我…我对他,哈哈哈……没有非分之想…咳咳!”不小心呛到,又咳了会儿,才比较流畅地说完:“而且我有妻子了,我对她也是一心一意。” 希莉丝面红耳赤,羞窘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暗骂扎姆卡特和月竖立了坏榜样,导致她的思想不纯正。 “原来你已经结婚了。”杨阳不无意外。对男‘性’她虽然不及轩风有经验,好歹接触得多了,眼光也犀利起来。从“索贝克”的气质言谈,完全看不出是有家室的人,更别说痴情了。 “是哟,她是个大美人。”帕西斯一脸自豪。心情平复下来的希莉丝低声道歉。 “哈哈哈!没关系,也难怪你误会,他的确对我非常重要!” 肖恩有点害臊,更多的是欣喜:“是吗?”帕西斯温柔地看着他:“是啊,对我妻子也是。” “?”众人愣了愣。帕西斯摆摆手:“侃太多了,下次再聊。”语毕,不给众人挽留的时间,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跑得真快。”昭霆和耶拉姆感叹。杨阳和希莉丝则怀疑地扫描肖恩:“你不会是他的丈人老头吧?” “啥!”肖恩呆住。 “我看是三角恋。”莎莉耶丢出更惊爆的猜测,炸得众人东倒西歪。 最后,他们得出的结论是:索贝克真是个谜! ****** 威斯莱岭以东也以平原居多,土地‘肥’沃,与西城截然不同。纵马疾驰了两天,地势逐渐崎岖,山也多了起来。这天,希莉丝在一座山峰前勒马停步,板起脸,对跟着停下的同伴道:“好!现在起,要辛苦了!” “咦?”众人回以茫然的表情。 “温泉啊!”希莉丝指着山顶,“翻过去就到了。”众人一齐变‘色’,呆望她手指处:“你说温泉在山里头?” “不然怎么叫秘密温泉,洗大家都知道的温泉就没意思了。”希莉丝牵着缰绳,把马拴在山脚的树林里,带领众人爬山。 一路艰难,不但得手足并用地攀爬,有时还得借助藤蔓,每个人都累出一身大汗,但是当看见山谷里蒸气腾腾的天然温泉时,一切的辛苦都有了回报。少‘女’们首先欢呼一声,踏着和来时相反的轻快步伐奔过去,开始挑选合适的沐浴地点。 形状各异的巨石将约有百米宽的温泉分隔出大小不一的“浴室”,照顾不会游泳的莎莉耶,‘女’士们选择了靠岸的浅水区,而男士们理所当然被赶到另一头的深水区。 “啊~~真是太舒服了!” 杨阳难得放下平日的矜持,悠悠哉哉地‘露’天洗浴,苍白的脸颊泛起血‘色’,“我还是头一次泡温泉。”一旁的昭霆已惬意得连眼睛都闭上了。莎莉耶乘机泼了她一手掌水,两人又叫又跳,再度打闹起来。 “嗯,这里的水质还是这么清。”希莉丝坐在岸上盘头发,赞赏地俯视清澈的水面。杨阳无视身边的大战,感兴趣地道:“希莉丝,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我有段时间狂‘迷’探险,在旧物摊头淘到一张地图,就找来这儿了。” “哦。” “呀——”莎莉耶打水仗打得太起劲,没留意脚下,仰天栽倒,被杨阳扶住:“小心!” 站稳后,莎莉耶一脸怪异地瞅着她的‘胸’口,看得她怪不自在:“怎、怎么了?” “杨阳,真的是‘女’的哩。” “……大前天洗澡的时候不就晓得了。”杨阳有点不是滋味,尤其在看到莎莉耶刚刚发育的***竟快和自己持平时。 呜呜,看来我这辈子当定飞机场了!黑发少‘女’暗暗饮泣。 “哈!就跟你说她是男人婆嘛!”昭霆落井下石,得到一记杀人死光。希莉丝轻笑道:“哪有这么夸张,阳戴上假发,穿上‘女’装,也很有‘女’人味啊。”杨阳感‘激’地注视她。 远远的,传来泼水声和爽朗的大笑,虽然经过热气的稀释,依然清晰震耳。 包括莎莉耶在内,人人臊红了脸。 “如果轩风在这儿……”希莉丝羞得说不下去。杨阳干咳着接口:“一定会建议我们去***。” ****** 不知道自己撩拨了少‘女’的芳心,棕发青年快快活活地游到东来游到西,同时招呼同伴:“耶拉姆,快下来!我们比赛谁游得快!” 褐发少年没理他,谨慎地在行李周围布下结界,才慢条斯理地***下水,然后一下来就被按到水里,险些溺毙。 “你……!”他狼狈又火大地抹去脸上的水迹。 “放开点啦!难得有这么舒服的温泉泡,还扭扭捏捏的干什么!”肖恩‘揉’‘乱’他的短发,伴随着清朗的笑声。耶拉姆咕哝了几句,倒是没有反驳。 离得近了,那身伤疤更显得触目惊心。注意到他的目光,肖恩侧了侧颈子:“吓到你了?” “没有,只是觉得你好福大命大。” “切!什么福大命大,是本人命硬!而且伤疤是男子汉的勋章,多了反而是种荣耀!” “伤疤太多,只是耻辱。”凉凉的嘲讽。 “哼!”想不出回嘴的话,肖恩只得悻悻游开。不过损归损,耶拉姆其实满羡慕他的身材。不魁梧,却‘精’瘦结实,没有一丝赘‘肉’;蜂蜜‘色’的肌肤在水珠的映衬下更为光彩夺目,贴着被水濡湿的长长棕发,刚与柔搭配得无比和谐。 我何时才能长大呢?仰视被水烟蒸得雾蓝的冬季晴空,耶拉姆叹了口气。 ****** 在两队人都不知道的某处,也有一人正享受温泉的洗礼。 “刃雾,再帮我倒一杯。” 清越的嗓音因疏懒的语调而显得***磁‘性’。 “你到底是在泡澡还是喝酒?”瞪了主人一眼,刃雾辛苦地用前爪举起酒坛,帮他倒酒。 帕西斯一手撑着岸边,一手拿起酒杯浅酌,动作说不出的优雅。 “喝酒,洗澡,谁规定不能一块儿进行?”他懒懒地反驳,“懂得享受的人生,才是无憾的人生。” “歪理。”刃雾嘟囔,斜眼看他,“你不怕被他们撞见?” “撞见好啊,我这完美无暇的身体,就应该让万人瞻仰。” “自恋!” 耸了耸肩,帕西斯连尽三大杯,秀丽的脸庞浮起浅浅的红晕。姑且不论真心还假意,他确实有自恋的本钱。修长的身子毫无瑕疵,比例完美;一头宛如月光碎片的长发倾泄而下,在水面上蜿蜒成美丽的银‘浪’;透明的水滴沿着细致的肌理流下,为他白皙的肤‘色’更添晶莹的光泽。 绿宝石似的眸子溜过持杯的手,浮起淡淡的‘阴’郁:“哼,连那么深的疤痕都消失了。”从这句话,刃雾肯定主人先前是自嘲而不是自恋。 “你希望身上有疤?” “当然,伤疤是男子汉的勋章,哪个男人喜欢全身光溜溜的?除非是懦夫。” 扔下酒杯,帕西斯往后一倒,体验被水包围的感受。他的水‘性’远比罗兰还好,在水下待了好几分钟,才冒出来。飞扬的水沫仿佛断了线的珍珠,反‘射’着阳光,七彩眩目。一次不过瘾,帕西斯连续几次潜下水,来回畅泳,最后一次浮起时,他忍不住放声大笑。 “节制点,真把人引来看你笑变哭。”刃雾告诫。帕西斯回以扫兴的一瞥,满脸意尤未尽地游上岸,就在这时—— 砰! 一只水桶掉在地上,水桶的主人捂着大张的嘴,呆呆瞪视刚踏上陆地的青年。 帕西斯的表情从意外到平静只‘花’了千分之一秒的时间,紧接着就以坦然的眼神打量不速之客。是个颇有姿‘色’的少‘女’,这让他心情大好。 “啊!!!” 少‘女’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转身狂奔而去。不能怪她,这情景实在是太刺‘激’了。 “纯情的姑娘。”帕西斯抚‘摸’下颚,愉快地评价。刃雾无力地瞅着他:“你没有别的感想吗?” “嗯?” “这声惊叫一定会把他们引来,如果他们再碰见那姑娘,你就更加玩完了。” 银发青年的脸‘色’终于难看起来。 ****** 少‘女’慌不择路地跑着,脸红得快要烧起来,耳边只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整个脑海都回‘荡’着刚才的一幕…… “爱妮!” 一声大喝陡然唤回她的神智,爱妮踉跄数步,跌坐在地,呆望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子,表情刻板而严肃:“你没事‘乱’叫些什么?全村的人都听见你的鬼叫了。” “我…我……”爱妮左顾右盼,这才发现自己‘迷’‘迷’糊糊跑回了村子。 “你的水桶呢?”‘女’子眼中‘精’光一闪,神‘色’狐疑起来,“山里没有野兽,你到底看见什么吓成这样?” 想起泉边看见的景象,爱妮面红耳赤。 “是人!是外人对吧?” “不!”爱妮直觉地否认,随即捣住嘴——她竟然为一个外人撒谎!? ‘女’子严厉地眯起眼,一字一字道:“我再问你一次,你看见的是不是人?”爱妮浑身发抖地低下头,嗫嚅不语。虽然她不说话,对方却从她的态度明了了一切。 “来人,鸣钟!”‘女’子高声道,“有人入侵圣泉!” “希拉!”爱妮惊惶抬首,拽住她的衣摆,被狠狠甩开:“玷污圣泉者,都得死!” ****** 话说爱妮尖叫的一刻—— “什么声音?” 昭霆和莎莉耶停下泼水的动作,四下张望。杨阳近乎慌张地爬上岸,快手快脚地穿衣服。希莉丝眨眨眼:“阳?” “劝你们也快点穿!”杨阳忙得没空多作解释。而答案也很快昭显了——衣衫不整的肖恩和耶拉姆飞奔过来:“出什么事了?” 啪!啪!啪!啪! 四下耳光。 “为什么好心反而挨打!?” 肖恩怨气冲天,脸上印着两个巴掌印,左右对称,分别属于希莉丝和杨阳。耶拉姆两下都在左边,是昭霆和莎莉耶的杰作。 “你还敢问!”希莉丝恶狠狠地瞪眼。一方面是气他看光了自己的身子,另一方面是气自己的身子对他毫无影响力。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莎莉耶也红着脸怒骂,她年纪虽小,心智却已经非常成熟。耶拉姆皱眉道:“我们听到叫声,当然会过来看看。”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昭霆的火气就噼里啪啦燃烧起来,拔出无刃:“我杀了你这‘淫’贼!” “住手!”杨阳使出吃‘奶’的力气钳住她,气喘吁吁地道,“我们没有发出叫声。” 被异常的事态吸引,人人转移目标,剑拔弩张的气氛也缓和下来。 “什么,不是你们叫的?”肖恩困‘惑’地道。莎莉耶两手‘插’腰:“我们才不会发出那么难听的叫声!” “那是谁?”耶拉姆的疑问没人听见,随着一声呼啸,三十来人包围住他们,清一‘色’是‘女’子,身材健美,做战士打扮,领头的‘女’子尤其高大,神态傲慢严峻,身后跟着一个娇小的少‘女’,清秀的脸蛋‘交’织着惊讶和放松的奇妙表情。 “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肖恩傻傻地问道。‘女’战士投来鄙夷的一瞥:“住口!这里没有下贱的男人说话的份!” 下贱!?肖恩手指自己,目瞪口呆。希莉丝起身护住他:“侮辱我的情人就等于侮辱我,你叫什么名字?”见是同‘性’,‘女’战士脸部的线条稍稍柔和,语调却依旧酷厉:“我叫希拉,奥因结点的看守者,你们玷污了圣泉,理应处死!” 什么和什么?杨阳等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希莉丝却变了脸‘色’:“结点!你说,这是个结点?” “不错。” 希莉丝呻‘吟’了一声。杨阳问道:“什么是结点?” “结点是结界的力量中心,结点一破,结界就散。而这里…好像是个结界,温泉就是结点。” “那她干嘛说我们玷污了圣泉?我们又没往里头丢垃圾。”昭霆也提问。希莉丝还没回答,希拉先一步吼道:“你们在圣泉里洗澡,还不是玷污?” “洗澡就是玷污?我***祖宗十八代!”昭霆火冒三丈,在扎姆卡特的影响下,她粗口的水平提高了不少,当下污言秽语,滔滔不绝。‘女’战士们都‘露’出嫌恶之情,对希拉道:“头,这‘女’孩嘴巴真脏。” “难怪和男人厮‘混’在一起。”希拉也一脸唾弃,挥手道,“不用手下留情了,统统抓起来!” “等一下!”杨阳捂住友人的嘴,语气恳切,使‘女’战士们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我们不知道这里是结点,所谓不知者不罪,可不可以打个商量呢?” “你们傻站着干什么?这个小鬼是头啊?”希拉冷冷地道。战士们如梦初醒,然而,还没来得及有动作,一条水平切过的长鞭就电得她们浑身软麻,纷纷栽倒。 “你这‘女’人,怎么一点不讲理。”肖恩又‘抽’了一鞭在地上,看似***,实则泄火。而在希拉看来,明显是第一种,当下面容更沉:“你这下贱的男人,也敢向我挑战。” “谁向你挑战了,我是要你讲理。”肖恩的脸‘色’也很不愉,“还有,我才不下贱!” “男人都是贱胚,什么不下贱。” “你你你…你是‘女’人,你了不起啊!”肖恩气得口不择言。几个少‘女’同样面‘色’不善,深觉有这样的同胞丢脸。莎莉耶恶毒地咒骂回去:“你才贱‘妇’!” 希拉冷笑:“一群贱男贱‘女’,没什么好说的,上吧。”肖恩也不废话,化鞭为枪,瞬间欺到她面前。希拉大吃一惊,险险挡住。也是肖恩手下留情,不然第一击就让她去见冥王了。 长枪与冰枪在半空‘激’烈‘交’锋,白刃‘交’击处迸出闪亮的火星,双方都展现了令人惊叹的‘精’湛技艺,看似势均力敌,只有希拉知道:她完全处在下风。不但灌注在枪头的斗气被压下,招数也被克制,而她一向自负是村里的第一强者,何况对手还是个男人……情急之下,不惜使出‘阴’着——白光一闪,袖剑‘激’‘射’而出。 肖恩一耸眉,拨落袖剑,眼角瞥见那清秀的‘女’孩已退到危险距离之外,速度陡然加快,条条枪影刺得希拉喘不过气来。看准她力竭的刹那,手腕一翻,震脱长枪,然后将冰枪指着她的颈项。 希拉面如死灰。 “住手!”一直旁观的爱妮惊慌失‘色’,双‘唇’一启,一串奇妙的音符流泻而出。 “!?”一听见这奇怪的歌声,肖恩等人顿觉泰山压顶,呼吸困难,眼前金星直冒。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希拉一拳击在肖恩‘胸’口,打得他跌倒在地,不住咳嗽。与此同时,杨阳等人也软瘫在地。这一下变生肘腋,谁也没料到。 “头。”几名摆脱麻痹状态的‘女’战士拖着脚走来。希拉抢过其中一人的长枪,狠狠刺进肖恩的左肩。 “啊——” 棕发青年痛得身子高高弹起。他是魂体,一般的‘肉’体伤害对他都会加剧,加上猝不及防,没能忍住惨叫。 “肖恩!” “你这臭婆娘!” 希莉丝的惊呼和昭霆的谩骂重叠在一起。杨阳、耶拉姆和莎莉耶虽然没开口,眼里却燃烧着不相上下的怒火。 “希拉!”爱妮惊叫着冲过来,“住手!他已经没有抵抗力了!” “滚开!”希拉推开她,残忍地扭转枪柄。这次肖恩咬紧牙关,没有吭声。 “不!”爱妮扑回,抓住长枪,鼓起勇气直视希拉,“他们是我抓到的,我有权处置他们!”希拉停下手,嘲讽地弯起嘴角:“哟,我们的小圣‘女’,你这是在向我下令吗?” “我……”爱妮难堪地咬着下‘唇’,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在瞬间‘荡’然无存。 “别忘了,他们玷污了圣泉,即使你,也无权替他们开罪!” 爱妮无言以对,只能握着枪柄,不让她继续折磨。这时,一名战士叫道:“咦,这小子,怎么没有血!?” 包括杨阳一行在内,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肖恩的伤口上,确实没有血液渗出。希拉拔出长枪,这回众人看得更加清楚,所谓的伤口竟是个凹‘洞’。 “怪物!”‘女’战士们连连后退。爱妮也吓得发抖。希拉怔了会儿,泛起一抹奇异的笑:“这回你更没理由制止我了。” “把这几个关进兽‘穴’旁边的小房间!”手指杨阳五人,再用枪头戳戳已经晕过去的青年,“这个单独关起来!” ****** 脚步声远去后,泉边出现一个颀长优雅的身影。 “那是……咒歌。” 帕西斯低喃道,绿眸‘激’‘荡’着复杂的情感。趴在他肩上的刃雾惊讶地睁大眼:“咒歌!?就是亚利安族才拥有的那个能力?这么说—” “嗯,她应该有我族的血统。” “那你会杀她吗?她虽然束缚了肖恩先生,但并没有伤害他,还阻止那‘女’人对他施暴。”刃雾试图劝阻。帕西斯微微一笑,笑得冷残:“我不会杀她,但是那个‘女’人……” 刃雾松了口气,不在意地甩甩尾巴——要是帕西斯饶了希拉它才会奇怪。 ****** “真是无妄之灾。” 躺在散发出霉气的干草堆上,杨阳深深叹息。动弹不得还不是最惨,因为匆忙的关系,他们都没有穿很多衣服,这会儿还好,到了晚上就冻成冰棍了。 “阳,你说…肖恩会不会有事?”希莉丝六神无主地道,满脑子都是情人被长枪捅穿的情景。 “放心,他不会有事的。”杨阳压抑担忧,竭力用平静的语调劝慰。昭霆狠狠地道:“如果那个疯婆子敢伤害肖恩,我严昭霆一定把她大卸八块!” “睁眼说瞎话。”莎莉耶冷嘲。耶拉姆也不甘寂寞:“这种豪语,等你能动了以后再说吧。” “你们两个,联合起来欺负我啊!” 莎莉耶刻薄地回嘴。耶拉姆却没有理会昭霆,‘吟’唱解缚的咒文。见状,杨阳和希莉丝也赶紧施展相关的魔法。然而直到技穷,他们还是连根小指头也动不了。 “如果不是那‘女’孩能力太强,就是她使用的是另一种魔法体系。”杨阳得出结论。希莉丝只急得五内俱焚:“那怎么办!眼睁睁等着法力消失?” 余人默然,一脸不想承认,却不得不屈服于现实的表情。 吱哑!疑似开‘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伴随着灌入小屋的冷风。一行人中只有面朝大‘门’的昭霆看到一双‘女’式的鞋子,其他人都看不到来者。 “对不起。”怯生生的嗓子,紧接着是击掌声。身体一轻,杨阳等人顿觉压力消失了,欣喜地爬起来,看向来人,正是那个唱奇妙的歌,束缚他们的少‘女’。 “对不起。”爱妮又道了声歉,附加一鞠躬,“都是我尖叫害你们被抓。” “那声尖叫是你发出来的?”昭霆和莎莉耶一齐反问。 “嗯。”爱妮满脸通红。杨阳观察后觉得:似乎不止羞愧这么简单。 “肖恩呢?肖恩在哪里?”希莉丝冲上前,扳住她的肩膀。爱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耳聆听外头的动静,半晌才安下心,低声道:“那人我会设法营救,你们待在这里,装作不能动的样子,等入夜后出去,从这条路逃走。”说着,掏出一张地图递给希莉丝。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耶拉姆狐疑地问道。 “因为我不忍心看着你们被杀。虽然人气的确会降低圣泉的灵力,但是来洗澡的多半是不知情的人,希拉却执意将他们都杀死,实在太过分了!” “希拉?那个打伤肖恩的‘女’人?”杨阳询问,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沉声道,“老实说,我不想听你的话,在这儿乖乖的等。我看得出她是个复仇心强烈的‘女’人,容不得半点挫折和忤逆。肖恩落在她手里,不知会吃多大的苦。”爱妮动了动‘唇’,终是默认不语。 希莉丝‘抽’出穿甲剑,毅然道:“不用废话了,我这就去杀了那个‘女’人。本来她刺肖恩那一枪,就足够她的脑袋来抵。” “不!”爱妮惊惶地拉住她,连连摇头,“求你不要!” “住手,希莉丝。”杨阳叹了口气,按住同伴的肩,“无论如何,是我们理亏,而且这个村的人除了希拉,对我们都没有太大敌意,你这样冲出去,会把她们也卷进来。”希莉丝铁青着脸一动不动,既不还剑入鞘,也不往外冲。知道她的心结,杨阳转向爱妮,肃颜道:“请你答应我,决不让任何人再伤害肖恩一根寒‘毛’!那我们也答应你,留在这里。”爱妮被她看得退缩了一下,良久,鼓起勇气:“好!” 铿!希莉丝把剑‘插’回剑鞘。反而是昭霆有点不平:“就这样相信她?”莎莉耶也满脸不赞同:“她看起来就不可靠。” “我…我会保护他!”爱妮用生平最大的音量道,神态也是前所未有的坚决,“这一切本来就是我引起的,我用生命担保,护他周全!”这回昭霆和莎莉耶也沉默下来。 耶拉姆道:“你这样帮我们,没问题吗?”爱妮一愣,随即绽开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没关系,我好歹是圣‘女’,不会被怎么样的。” “圣‘女’?” “只是挂名的称呼罢了。我们家代代能与圣泉‘精’灵沟通。就被村里人冠以[圣者世家]的称号。但到我这代,能力已非常微弱,所以我是史上最差劲的圣‘女’,连圣泉‘精’灵也召唤不出,大家就渐渐瞧不起我。不过托祖上的庇荫,‘性’命还保得住。” 昭霆奇道:“你不是会唱怪歌吗?”爱妮尴尬一笑:“那个…其实不是圣‘女’的能力,是我独有的能力,大家都说是妖法,因为以前没有一位圣‘女’有这种能力,所以我也不太想使用。”杨阳皱眉道:“你不应该回避的,这是非常了不起的能力。” 爱妮只笑了笑,没有做声,转身走向大‘门’。半途。她停下脚步,状似忸怩地摆‘弄’衣角,声如蚊呐地道:“请问……你们是不是还有一位同伴?” 众人怔了怔,然后一致摇头:“不,就我们几个。” “哦。” 留下一句失望的低语,爱妮推‘门’离去。 ****** 走在路上,爱妮落落寡欢。 我是怎么了!竟然对一个陌生男人念念不忘!惊觉自己的失态,她蓦然回神。 可是……可是……他真的好美啊,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美丽的男人,还有他的气质,那么高雅出尘的气质,也不像男人会有的,难道说…… “爱妮,你怎么失魂落魄的?” “啊…啊!”爱妮像头受惊的小鹿般跳开半步,才看清唤她的人,是看守肖恩的‘女’战士。想起对杨阳等人的承诺,她收敛心神,悄声道:“他怎么样?” “还好,头因为临时有事,没来折磨他。” 爱妮松了口长气,攥着‘胸’口的衣裳,结结巴巴地道:“可…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他?”守卫瞥了她一眼:“你要想清楚哦,被头发现,她可是会大发雷霆的。” “没关系,拜托!” “好吧,不过别待太久。”守卫侧身开‘门’,放她进去。 看见屋内的情景,爱妮皱起眉头。棕发青年的双手双脚都被铁链绑着,难怪守卫这么干脆。即使她解开了他身上的咒缚,他也逃不了。 凹‘洞’还在,爱妮有点害怕,战战兢兢地靠过去,取出携带的‘药’草和纱布,想帮他包扎,这时,一个温和清越的嗓音吹过她的耳畔:“治疗没用的,你会不会唱镇魂曲?” 爱妮骇异地瞪着突然出现的身影,半晌,冲口道:“圣泉‘精’灵!” 圣泉‘精’灵?帕西斯挑了挑眉,心里飞快地拨打算盘:好吧,就演这个素未谋面的角‘色’。 “可爱的‘女’孩。”他笑得圣洁慈祥,“你怎么会认得我?” “因、因为——”狂喜之下,爱妮语无伦次,“我…我想一定是……” “太好了,我还想认不出怎么办呢,这个村子,我只能和你勾通。” “我真的能和您勾通!?” “当然了。”帕西斯捧起她的脸颊,让手下的肌肤红成番茄‘色’。爱妮痴‘迷’地注视他,彻底沉醉在那两泓澄碧的深潭里。帕西斯轻声细语:“你叫什么名字?” “爱…爱妮,我叫爱妮。” “好的,爱妮,我需要你的帮助。” 少‘女’略略回过神:“什么帮助?”帕西斯轻抚肖恩披散的长发,这个动作完全不带演技成分,忧郁的口‘吻’亦然:“这个人,还有他的同伴,都是我请来的贵宾。你知道,我长年待在山里,一个伴也没有,很寂寞,难得有朋友来,村里的人却把他们关起来,实在让我很伤心。” “啊,是吗?”爱妮非常惊讶,“他们竟然是您请来的客人!?我这就去跟大家说!” “等等!”帕西斯拉住她,“村里只有你能和我勾通,其他人是看不见我的!你有把握让大家相信?”爱妮一窒,无地自容地垂下头:“对不起,圣泉‘精’灵,我是个没用的圣‘女’。” “没这回事,你看得见我,就代表你是最有资格的圣‘女’。而且,眼前也有一件只有你才能办到的事。” “真的吗?我真的能帮上您的忙?”爱妮眼神大亮,生平头一次,有人肯定她的能力,需要她的帮助,何况对象还是她最憧憬的圣泉‘精’灵,怎么不叫她欣喜若狂。 帕西斯点点头,指着肖恩的伤口:“请你治好他。” “可是,您刚刚说……” “是的,‘药’治不好他,因为他是生灵,受伤的魂魄只能用相同的能量补充。”说话间,帕西斯暗暗捏紧拳头。爱妮恍然大悟:“原来他是生灵啊,那就不是什么邪恶生物了。可…相同的能量,要去哪里找呢?” “你的歌里就有。”帕西斯一指点住她的‘唇’,“唱一首和灵魂有关的歌,安魂曲也好,镇魂曲也好,都可以。” “我…我不会。”羞怯之下,爱妮又口吃起来。帕西斯微微蹙眉,这还是压抑的结果。 “没关系!我家里有乐谱!”不忍看到他失望的表情,爱妮的脑子动得飞快,“我这就去找!一定能找到适合的曲子!”帕西斯绽开如释重负的笑靥:“麻烦你了。” “不麻烦!” 爱妮仿佛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没有目送她的背影,帕西斯的视线落在那个伤口上,伸手覆盖,似乎要施法,良久,缓缓收回。 “空有一身神力,有什么用。” 他凝视掌心,苦涩一笑。 ****** “真的治好了!” 唱完歌,爱妮睁开眼,欣喜地看到凹‘洞’消失了,甚至衣服也回复了原样。帕西斯‘露’出不加掩饰的笑容:“谢谢你。” “不,我只是照你说的做罢了。”爱妮又害羞起来,局促地低下头,随便揪了个话题,“他…他怎么还不醒?” “重伤之后,总要休息一段时间。”帕西斯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对方的曲子有催眠的功效。他可不想肖恩醒过来,看见自己这个样子。 爱妮神‘色’一黯:“对不起,希拉是做得太过分了。” “她总是这样虐待人?” “不不,希拉从不无缘无故虐待人,她只是脾气比较坏,凡事计较了点。而且…她原本很温柔,但是自从她喜欢的人拒绝她后,就开始非常讨厌男人,时常打骂他们出气。” 心理变态的老***。帕西斯撇了撇‘唇’,又问了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这样保护我?我不认为我有什么特别的。”爱妮笑道:“那您是没意识到自己的重要,这块地区的魔物全仰赖您的净化。要不是您,我们根本无法平静地生活。不过,擅自把您当作结点,实在非常抱歉。”帕西斯沉‘吟’:结点?原来如此。那么…… “圣泉‘精’灵?” “爱妮,这附近是不是有个魔物的据点?” “咦,是的。”少‘女’愣了愣,“是有一个非常大的‘洞’‘穴’,据说里面住满了可怕的魔物,我们称作[兽‘穴’],幸好它们从来没跑出来过,应该也是多亏了您的守护。” “那个希拉把他的同伴们关在兽‘穴’旁边,不会是要把他们丢下去吧?”帕西斯指着昏睡的肖恩。爱妮的表情又是骇惧,又是愤怒,颤声道:“恐怕是的,以前她就这么做过,不过后来的那些人都被我偷偷放走了。希拉虽然怀疑我,但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我也给了他们地图,让他们半夜逃走。” 那就没问题了。帕西斯释然:才一天,不可能那么巧,刚好达到[饱和]。 然而,世上就是有些事特别巧。 ****** 夜深人静,几个黑影悄悄溜出关押的小屋。 “怎么没有看守的人?” 本打算威风一把的昭霆拿着大剑傻在‘门’口。希莉丝不在意地道:“大概对那‘女’孩很有信心吧。” “有点奇怪啊。”杨阳环顾四周,眉头微蹙,“虽然山区多数安静,但静成这样也太反常了。”莎莉耶不小心滑了一下,抱怨道:“好黑!这么黑,能找到路下山吗?” “有蹊跷。”耶拉姆简短地指出,‘激’起余人的警戒心。 “还不笨嘛,知道有蹊跷。” 随着嗤笑声,一根根火把点起,逐渐明亮的视野映出大批人马,为首的正是希拉。离她不远处,是双手被反剪,嘴巴也被塞住的爱妮。 “臭八婆!”昭霆和莎莉耶齐声怒骂。希莉丝焦急地喊道:“肖恩呢?你把他怎么了?” “我暂时没空‘招待’他,不过等收拾了你们,就可以让他亲身体验惹怒我的下场了。” “变态!”又是异口同声的大骂。希拉的面容狰狞了一瞬,随即又板成原本的严峻:“尽管骂吧,反正你们也没多少时间了。” 杨阳冷冷地道:“白天我们是中了那‘女’孩的法术,才被你抓住。后来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选择息事宁人。现在你制住了她,还以为能为所‘欲’为?立刻放了肖恩,不然宰了你们,也是一样能见到他。”清和的嗓音随风飘散,竟有几分狞恶的气息。别说希拉一方不少人打寒颤,昭霆等人也是暗暗吞口水。 “你是在威胁我?”希拉的表情再度狰狞。 “威胁?你也配?威胁是人和人之间用的,我现在在跟畜牲说话,所以是‘教训’,叫它分清楚好歹,别老是不掂斤两地‘乱’咬人。” 好……好毒。人人目瞪口呆,震惊失神。 几声粗重的喘息,象征希拉‘逼’近临界点的忍耐,歇斯底里地挥手,她咆哮道:“给我杀了这小子!”反之,杨阳就冷静多了,飞快地取箭、扣弦、‘射’出、动作一气呵成,流畅无比。 白芒一闪,羽箭正中希拉的左肩,血‘花’飞溅。她僵了僵,仰面栽倒。 “头!”原先整齐的队伍顿时炸开了锅。抓着爱妮的两人也放脱手,慌忙探视伤者。昭霆惊骇地瞪视友人,结结巴巴地道:“阳,你你你杀了她?”天哪!阳中邪了吗!? “***剂。”杨阳镇定如恒,再扣一箭以备不时之需,“这也是为了接下来的谈判,有那个希拉在,事情就别想和平解决。”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报那一枪之仇。 “哦。”昭霆松了口气。希莉丝见机地拉过不知所措的爱妮,对她简单解释原委,然后询问能否***下局面,使村民服从她的领导。 “啊,谢谢你。”爱妮向杨阳道了声谢,为难地道,“要大家听我的话,恐怕不行。我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圣‘女’。”莎莉耶不耐烦地道:“至少叫她们别再围着那个变态‘女’人,乖乖听我们说话!” “我……”爱妮用兔子般的眼神看她,摆明了没胆量。 “算了。”耶拉姆做了个手势,“你带我们去见肖……” 后面的话被一阵奇异的轰鸣声掩盖,大地忽然剧烈震动,碎石弹跳,泥土裂开,呼应着愈加猛烈的振幅伸展,所有人都站立不稳,东摇西晃,平衡感差的甚至跌倒在地。 “怎么回事!?”昭霆尖声道。莎莉耶吓得紧紧抱住杨阳。 借着一些尚未熄灭的火把,仿佛黑夜浓缩的生物在摇曳不定的火光中显‘露’出奇形怪状的身影。 “天哪!” 惊呼四起,‘女’战士们个个喘不过气来的样子,“魔兽!魔兽出来了!” “魔兽?”杨阳皱眉,她看过《魔兽图鉴》,里面没有一种和眼前的怪物相似。战场的另一头,也有一个声音表示怀疑:“我敢打赌,这些家伙要是魔兽,我就是圣兽!” “废话。”帕西斯屈着一只脚坐在关押肖恩的房子顶上,一手撑着下颚,懒懒地道,“它们是魇魔。” “魇魔?” “魔法为什么有时效?因为魔法是影响自然的技术,过了一段时间,自然就会把被搅‘乱’的玛那‘精’灵恢复原状。而这里的人用温泉做结点,设下强制‘性’的永续结界,打破了平衡,扭曲的地气就形成魇气,凝结成怪。当初设结界的人倒很聪明,挖了个‘洞’‘穴’聚集魇气,可惜‘洞’‘穴’再大也有限。喏,这不,饱和了。” 刃雾瞅着源源不断涌出地‘穴’的魇魔,随口道:“你不帮忙?”帕西斯眯着眼笑了:“帮忙?这个嘛,它们剥夺了我复仇的乐趣,老实说是有点不爽,不过看某老***自食恶果也不错。”刃雾不解地歪着头。 “白魔法也有***负面情感的作用,无处可去的负面情感同样会形成魇魔,不,是更可怕的怪物。”说着,帕西斯澄碧的眸子浮起残忍的快意。 “火!用火!”希莉丝投出几枚光球,叫醒惊慌的人们,“魔兽怕火!” ‘女’战士们连忙抛掷火把,这‘波’攻击成功阻止了怪物的脚步,让杨阳得以施法:“始于深渊,拥有炽热血流和魂魄的炎之‘精’灵啊,请聚集在我面前,守护弱小的人们不被邪恶伤害——升起吧,炎之壁!” 在火种的助燃下,火柱很快连接成面,化为一道赤红的障壁。耶拉姆喊道:“‘射’箭!” 先前的敌意早已‘荡’然无存,面对共同的敌人,‘女’战士们一致选择听令行事,取下背上的长弓。一条条黑线沾染了火苗,划过红‘色’的轨迹,落入魇魔的队伍。 哀叫连连,受伤的怪物全身痉挛,狂‘乱’地攻击周围的同伴。 “……没有血?”眼尖的昭霆首先发现异常。闻言,杨阳眉头皱得更紧:果然不是魔兽,不过看来火焰对它们有用。 “呀——”一只魇魔突然手臂暴长,钳住莎莉耶小小的身子。余人慌忙来救,离得最近的希莉丝剑头还没碰到怪物,只觉一股劲风袭上背部,头发往前吹起;杨阳的斗篷也被刮得与肩齐平;呼啸的气流甚至铲平了火墙,汹涌的炎‘浪’瞬间吞没了所有的魇魔。 足足半分钟,人人一动不动,张口结舌。 “干得好!莎莉耶!”杨阳一把抱住惊魂未定的同伴,“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招呢!” “我…我……是我做的吗?” “不是你是鬼……”昭霆的声音哽在喉间。余人听出异样,一回头,也哽住了喉咙。 一团巨大的黑影冒出地‘穴’,蠕动间,缓缓成形。它约有六楼高,全身覆盖着鳞片,前肢粗短,像恐龙一样直立,细长的尾巴长满荆棘,最奇怪的是,它没有脸。 “别发呆,放箭!”耶拉姆再度担起指挥的重任。众人如梦初醒,拉弓的拉弓,施法的施法。然而,无论箭矢还是火球都穿过了怪物的身体,就像幻影一般。可是它走动间,又分明有震动声。 “没有实体!”杨阳睁大眼。希莉丝用力挥手:“快退!” 不用她说第二遍,每个人争先恐后地往后逃。大也罢了,打不着可让人无计可施。半途,一人叫道:“糟了,头!” 啊!希拉还在那边!余人纷纷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失去意识的‘女’战士被一只巨掌抓起的情景,而那本没有五官的面部,出现一个鲜红的大嘴,一口咬下希拉半个手臂,然后似乎不餍足似的,将她整个人丢了进去。 惨叫声凄厉地回响,伴随着疑似咀嚼的声响,渐渐低微,终不可闻。 “呕——”好几人转身猛吐。爱妮跌坐在地,不住发抖。杨阳也脸‘色’惨白。希拉的死可以算是她一手造成,如果不是她‘射’了那一箭,她就不会落入怪物口中。 “振作点,阳。”看出友人的心思,希莉丝劝慰,“你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我要想到不成了蓄意谋杀了。杨阳苦笑,摇头甩去懊悔之情,竭力开动脑筋,回忆‘精’神体怪物的资料,半晌得出结论: “我知道了!它是魇魔!” “魇魔?”回应声有气无力,毕竟刚才的景象太恶心。 “一种由人的负面情感凝成的怪物,通常在夜晚出来,吞噬宿主,使他变成自己的一部分。”真像拿姆鲁。杨阳想起月曾提过的终极合成兽,蓦的一个机灵:等等!这么说…… “什么!你的意思是,那头怪物是头吗?”几个反应快的战士也会意,怒声斥骂,“撒谎也撒个有水平的!你害死了头,却把责任推到怪物头上!” “信不信随你们。”杨阳没有推卸责任的打算,不过不可否认,知道那头怪物就是希拉本人时,她心里是好过了很多。这时,一人大喊:“你们看!” 吞噬了希拉的那张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女’‘性’的脸,而且是在场每个人都认得的脸。 “啊……啊……” 一部分人当场晕了过去;另一部分人张着失神的眼,吐出‘混’‘乱’的呻‘吟’。因为这画面实在是太惨了,就连杨阳等人也不忍卒睹。但是这一刻,没人再怀疑怪物就是希拉的事实。 “不可饶恕。”发白的‘唇’挤出同样属于希拉的声音,其中包含的憎恨之情深得令人打寒颤。 “希莉丝,光壁!”杨阳好不容易摆脱战栗感,在魇魔冲锋前回过神,“净炎!”——现在已经没有怜悯的空闲了,不干掉希拉,他们也会陪葬! 出乎意料的,对不死生物无往不利的金‘色’火焰竟然在怪物喷出的黑‘色’魇气前败下阵来,被消融得一干二净。幸好希莉丝及时竖起光之屏障,非协调产物对协调神的力量有着本能的畏惧,魇魔低狺着后退,再次吐出魇气,一点一点融化光力。 “怎、怎么办?”昭霆看得双‘腿’发软,她本是个胆大的‘女’孩,但不知为何,这会儿竟连半分勇气也提不起,一股超越理解范围的恐惧抓住她的心脏,消磨斗志。而她都这样,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女’战士们倒的倒逃的逃;爱妮两手合十,眼睛闭得死紧,从‘唇’间逸出颤抖的祈祷:“圣泉‘精’灵、圣泉‘精’灵……” “喂,小姑娘在求救。” 刃雾耳目甚好,通知主人这个最新消息。 “嗯。”帕西斯漫不经心地应了声,盯着快融化光墙的魇魔,嘀咕道,“不太过瘾啊,应该先慢慢踩断那老***全身的骨头;撕烂她的嘴,灌烧红的铁水进去;再定住她的灵识,让一百个男人来***……”听不下去的刃雾附在他耳边,一字一字吼道:“我说,小姑娘在求救!” “什么?”帕西斯终于转移注意力,想了想,做出决定,“也罢,让那老***冲过来肖恩师父也会遭殃,就帮她一次好了。”语毕,伸出右手,一枚光球飞快浮现。 希莉丝再次竖起的光壁和耶拉姆‘射’出的水弹都被魇气击得粉碎,魇魔发出胜利的吼声,迈开大步往前冲,然而才跑出一小段距离,一道白光就笼罩住它。 《爱妮,听得见吗?》 宛如福至心灵,少‘女’猛然睁开眼,惊喜地呼唤:“圣泉‘精’灵!”这一声尤其响亮,包括杨阳等人在内,人人都诧异地注视她。 《是。》清越的嗓音有一丝笑意,《我需要你的帮助。》 “您尽管吩咐!……等等,为什么我看不见您?”爱妮失望地左顾右盼。 《我用全身的力量锁住这头怪物,所以你看不见我,不,如果你再不帮我,以后都看不见我了。》帕西斯装作力不从心的样子。爱妮豁然站起,又是吃惊又是焦虑,担忧的泪盈满眼眶,双拳紧握:“告诉我!怎样才能帮您!” 她的声音再无一丝颤抖。 《唱歌,唱歌净化魇魔,这首歌你不会唱,我教你。》 说话间,帕西斯一向冰冷的绿眸‘荡’开丝丝的涟漪,母亲的面容闪过脑海,亚利安族的血在‘胸’口翻涌,使他压抑不住歌唱的***,用仅剩的自制布下隔音结界,他情不自禁地启‘唇’: “在遥远的记忆初始, 有芬芳的‘花’朵与澄净的蓝天; 我会倘佯在水里, 与游鱼嬉戏; 我会仰躺在草地上, 笑看浮云流逝; 没有烦恼没有心机, 快乐简单一如呼吸; 在星光闪烁的夜晚, 拼凑破碎的梦境; 褪‘色’的回忆依旧鲜明, 打开童年的玩具盒, 珍贵的一切赫然就在; 抛去烦恼抛去心机, 快乐简单一如呼吸……” 属于有声世界和属于无声世界的歌声汇成和歌,化为有形的白光,围绕着专注歌唱的少‘女’,仿佛光的旋律,逐渐扩大,将一切都包围进去,不同于神力的温柔力量抚平了憎恨与哀伤,净化了异形和被异形禁锢的人类,就如同一首奇迹的诗篇。 ****** 次日清晨,爱妮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 睁着朦胧的眼,她一时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蓦的,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醒了?” “圣泉‘精’灵!”爱妮一骨碌爬起,满脸欣喜之情,随即转为惊讶,“你、你的身体……” 银发青年悬坐在‘床’旁,身形有些飘忽,‘唇’畔漾着淡淡的笑意:“正如你看到的,我就快要消失了。” “怎么会!”爱妮捂住嘴,无法接受这个噩耗。 “因为用了太多力量,你忘了吗?” 忆起昏‘迷’前的情景,爱妮泪如泉涌:“可是…我唱歌了啊!难道……我唱得太迟了?” “不,你唱得不迟,所以我还可以回圣泉重生。不过,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你。” “见不到……”爱妮的悲伤淡化了些,相反却有一股更深刻的失落与凄然涌了上来,“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吗?” 帕西斯的眼神融化了一瞬,轻轻捧起她的脸,在前额印下一‘吻’。 “放心,你的歌能帮助我恢复,所以只要你继续唱的话,总有一天会再见面的。” ****** “哇咧咧,我居然睡过了那么‘精’彩的大战。” “还敢说!你以为你和猫一样有九条命吗?” 杨阳狠狠捏住同伴的脸颊,使劲再使劲,大有把他的‘肉’拧下来的冲动。肖恩疼得哀哀叫,更凄惨的是情人也落井下石:“阳,下一个换我。” “我我,我也要!”昭霆和莎莉耶争先恐后地举手。 “好了好了。”看不下去的耶拉姆劝阻,“肖恩又不是自己愿意受伤。”棕发青年朝他投以感‘激’涕零的目光。 一串轻笑扬起,身穿白衣白裙的爱妮在村人的陪同下走来。 “啊,爱妮,你身体好点了吗?”杨阳松开手,关怀地问道。昨夜一唱完歌,对方就脱力地倒了下去,急坏了在场的人。 “是的,托各位的福。”爱妮得体地还了一礼。 一刹那,杨阳等人都觉得这个第一印象十分懦弱的少‘女’有哪里变了,却又说不清是什么变化。希莉丝瞥了眼‘侍’立的村人,道:“这下你是真正的圣‘女’了。” “不,是大家看得起我,我不称职的地方还有很多。不过我会努力,报答大家的期许。” 杨阳笑道:“你变坚强了呢。”爱妮羞涩地笑了笑,又鞠了一躬:“对不起,给你们带来这么多麻烦。” “没的事,这并不是你的错。”耶拉姆口‘吻’淡漠地道。死者已矣,生前有再深的仇怨,也烟消云散。爱妮扫视穿戴整齐,背着行李的众人,‘露’出不舍之情:“你们要走了吗?” “是。”杨阳颌首,“谢谢你的关照。”好奇宝宝昭霆‘插’口:“喂,爱妮,那天你在温泉到底看见什么?叫那么大声。”闻言,余人也竖起耳朵。 一朵红云浮上少‘女’清妍的秀靥,随即,是‘混’合着爱意与怀念的俏皮笑容。 “嘿嘿,秘密。” ****** “帕西斯,你真是个‘混’帐。” “怎么?”银发青年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下山的一行人身上,一副有听没懂的模样。 刃雾不平地道:“你骗去那小姑娘的芳心不够,还骗去她一辈子——叫她在温泉边上唱一辈子歌!”帕西斯转移视线,一脸诧异:“什么呀,我给了她希望!不是说希望是世上最珍贵的礼物?” “……” “而且——”帕西斯泛起一抹神秘的微笑,“说不定哪一天,她真的会碰上圣泉‘精’灵哦。” 第三章 暖冬(全) 到南城的当天,杨阳一行就赶到最近的市镇,为新成员添购了一系列装备。 从内衣,到旅行的穿着,一些日常用品全部打点好。完事后,却只换来当事人一句抱怨:“好粗糙的衣服。” 不识好歹就是这样子了吧。昭霆、耶拉姆和希莉丝克制着没‘露’出怒‘色’,心道:娇气!杨阳还是面不改‘色’地笑着:“丝绸衣服很容易划破,不适合旅行。” “嗯哼。”莎莉耶瞄了她一眼,转向肖恩,“帮我系腰带,我不会系。” “你应该叫希莉丝帮你系吧,我不会打这种的。”肖恩为难地看着她手中‘花’样繁复的锦织腰带,这是莎莉耶坚持买的,也是她身上唯一一件奢侈品。 “不要!我要你系!” “唔唔,打得不好看不要怪我。”肖恩斟酌了会儿,弯下腰帮她系,“改天帮你做个魔法道具,你太小,穿不动防具,有个护身符会比较安全。”莎莉耶笑的有点撒娇的意味:“要做漂亮点哦。” 肖恩真的很宠小孩子呢。余人感叹,希莉丝开始考虑是不是帮他生一个。并非嫉妒,莎莉耶的年龄根本够不上情敌的条件。 “好了。”重系了几次,肖恩终于打了个满意的结。莎莉耶咕哝:“真难看。”倒也没有刁难,用斗篷遮住了事。 “请给我们四…不,三个面纱。”希莉丝对店员道。昭霆讶道:“为什么要面纱?” “入境随俗,这里的未婚‘女’子都戴面纱。”杨阳竖起食指,一派老师的架势,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我不用了。”她这副男生相,戴面纱才奇怪。希莉丝笑道:“你是不用,是我戴的。”杨阳一愣,恍然大悟。肖恩不解地道:“希莉丝,你不是讨厌戴面纱吗?” 红发少‘女’四下看看,踮起脚,在他耳边道:“我怕被人认出来。” “哦。” “哼,有什么话不能说出来。”莎莉耶嘟嘴,嫌弃地甩甩自己的面纱,“讨厌的风俗。”昭霆也满脸不快:“真的要戴这鬼东西?” “除非你想被叫做夫人。” “可恶。” “嘿嘿,戴吧,戴吧。”杨阳幸灾乐祸,换来三个‘女’孩一人一记白眼。耶拉姆注意到店员偷偷打量他们,皱眉道:“什么事?” “你们想报仇吗?”店员一边警戒周围,一边压低声音问道。 “咦!”众人傻住。 “这‘女’孩,是被人侵犯的吧。”店员指指莎莉耶,塞给最近的肖恩一个纸团,“到这个地址去,说清楚敌人的样貌,会有人为你们伸张正义。”语毕,转过身,佯装无事地去招待其他客人。 “她脑子没‘毛’病吧?”昭霆听得一头雾水。希莉丝若有所思,制止了情人想看纸团的动作,示意同伴和她一起出去,走进一条无人的小巷。 “希莉丝,你知道那人是什么意思?”杨阳在半路就理解了她的用意。 “嗯。”希莉丝点点头,神‘色’凝重,“她应该是反抗军的人。” “反抗军?”五张嘴一齐发问。 “就是反抗侵略者的军队啊,当然是暗中活动的。她可能误以为莎莉耶是被人侵犯后才穿着睡衣,所以拉拢我们。” “原来是这样。”众人茅塞顿开。莎莉耶生气地道:“她才被侵犯了呢!”肖恩兴奋地举起纸团:“这么说,到这个地址,我们就有钱拿了?”余人莫名其妙地瞅着他:“呃?” “敲诈啊!她不是说那里有人会伸张正义,那莎莉耶随便报个数字,他们就会付多少钱!” “……”‘女’孩张口结舌,半晌,怒声质问,“你、你以为身体是钱补偿得了的?”肖恩睁大眼:“跟身体有什么关系?是钱被抢了啊,难道侵犯还包括殴打?” “啊啊——”受冲击过大,莎莉耶抱头呼喊。杨阳等人则是摇头叹息:对了,在肖恩看来,侵犯和抢劫是一件事吧。 平静下来后,莎莉耶将杨阳拉到一边,小声道:“你确定,他是男人?” “太失礼了!我当然是男人!”仗着耳目灵敏,肖恩听见了她的声音,愤慨地喊道,大有***证明的冲动。希莉丝拍拍他的肩:“把纸团给我,我来处理。” “你要去?”耶拉姆注视她。希莉丝沉默了一瞬,笑道:“我可不是惹是生非的人啊。” 找了家旅馆下榻,莎莉耶又被肖恩的吃相和食量大大惊吓了一回。杨阳一手支颊,研究从市集上买回来的地图:“南城的野地很少啊,看来不用为‘露’营发愁了。”昭霆努力咽下嘴巴里的食物,惊喜地道:“真的吗?” “嗯,不过排列很奇怪,尤其是中间,好像某个图案。” “是五芒星。”希莉丝绽开笑容,眼底‘荡’开怀念的‘波’光,“首府拉鲁和周围五个郡构成五芒星的形状,外围也有固定的排列,这样就组成一个巨型的净化结界,所以梅迪的魔物是五城当中最少的。” “哇塞——”昭霆唏嘘不已。杨阳也感叹:“不愧是白魔法之乡。”莎莉耶却哼了一声:“劳师动众!以为这样就能消除罪恶了吗?”希莉丝包容地笑了:“人类的罪恶当然消除不了,但至少能消除魔物,让百姓安居乐业。” “唔……” “啊!还有,脚程快点的话,最多三天就会到一个秘密温泉,到时我们好好享受享受。” 包括莎莉耶在内,‘女’孩们欢声雷动。耶拉姆一句话将她们从天堂打入地狱:“没有马。” 昭霆对他龇牙咧嘴。杨阳大口叹气:“唉,都是希‘露’菲尔太急躁,没把马也送来。”希莉丝蹙眉:“对了,说到希‘露’菲尔,我一直搞不明白,风神的名字明明是蕾亚,怎么会是希‘露’菲尔呢?” “可能是人类误传吧,就像‘混’‘乱’神。”杨阳猜测。昭霆嗤之以鼻:“我看多半是月搞错。” “不,‘混’‘乱’神的名字是兰修斯。” 众人惊讶地看向发话人。希莉丝的表情立刻变为无奈,拿起手巾帮他擦拭:“瞧你,吃得满脸都是。”杨阳迫不及待地问道:“肖恩,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在失落神殿捡到一个回忆珠,里面有两个神的回忆,一个叫贺加斯,另一个就叫兰修斯。” 黑发少‘女’的眼睛顿时‘射’出万丈光芒:“回忆珠?我要看!”棕发青年遗憾地道:“魔力不足的话是看不到的。” “呜呜~~~”杨阳沮丧了一会儿,振作起来,“让我试试总行了吧?” “当然。” “你们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莎莉耶嘟起小嘴。肖恩宠溺地点点她的脑‘门’:“上楼就告诉你。” 吃完饭,‘女’孩们一一回房间。黑发少‘女’正要跟进,被拉住斗篷:“杨阳,你‘私’下跟希莉丝和昭霆说,最近少讲莎莉耶听不懂的话题,她刚加入,心里肯定很不安。幸好她的‘性’格不是默默忍受的一种,但是她很敏感,还是小心点为妙。” “知道啦。”杨阳忍俊不禁,“平常那么粗枝大叶,这种事倒很细心。” “嘿嘿,我喜欢小孩嘛。”肖恩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杨阳走后,耶拉姆看看外头,道:“我们去马市吧,雪停了。” “在那之前,我有礼物要送你。” 耶拉姆一脸困‘惑’。没有吊他胃口,肖恩直接掏出一个黑‘色’的东西:“当当当!” 躺在他手心的是一座黑檀木雕刻而成的骏马塑像,从马鬃到马尾,无一不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散发出一股木材特有的淡淡清香。耶拉姆呆呆看着,久久不做声。 “嗯嗯……你看不出它是谁吗?”诧异他的反应,肖恩有点沉不住气,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那个,我是想雕出温达特的,可是,我跟它相处的日子不长,你知道,也许不太像……” “很像!”耶拉姆抓过木雕,低头调息半晌,嗫嚅道,“谢谢。” ****** 在其他四城仍经受大雪和暴风洗礼的夜晚,梅迪城却已停止了降雪,万籁俱静,连风也没有。走进旅馆的后院,肖恩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感觉说不出的畅快,不禁伸了个懒腰。 “这么晚还不睡?明天不是要赶路的。” 一个清澈的童音从头顶传来,在这初冬的夜,显得格外剔透,就像月光的结晶敲碎的声响。声音的主人也仿佛冰雪凝结而成的人形,娇小的身子罩着宽大的睡衣,丝绸的面料反‘射’出晶莹的流光;一头如瀑的金发披散至腰间,好像洒了银粉般闪闪发亮;宝石蓝的眸子似纯净也似沧桑,氤氲了千年的寂寞,宛如一个亘古空幻的梦境。 “她”悬空坐在树枝上,裙下的双‘腿’优雅地‘交’叠,伸出蕾丝的赤足白里透红,和撑着下颚的右手一样透着‘玉’的质感。不应景的打扮与漂亮的容貌‘交’织成奇妙的视觉效果,使人觉得看到的根本不是真人,而是个雪‘花’幻化成的仙子。 “莎…索贝克!” “是~~”帕西斯依然笑得眉眼弯弯,为那娃娃似的美貌增添了一抹鲜活的气质。肖恩高兴地跑向他:“太好了!太好了!你追上来了!希‘露’菲尔送我们来时,我还怕你跟丢呢!” “哪怕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马上找到。”帕西斯翩然落下,不意外得到一个热情的拥抱。 “咦!” “怎么?” “我感觉,你应该是这么矮的。”肖恩‘摸’‘摸’他的脑袋。帕西斯眼中闪过不悦,滑出他的臂弯,飘回半空:“没这回事,我比你高。” “啊,是吗。”肖恩歉然一笑,随即‘露’出担忧之情,“你不是穿这件衣服吧?”帕西斯再度绽开笑容:“放心,这是幻象。” 肖恩松了口气。帕西斯眼珠一转,看向他身后的旅馆:“维烈走了?”肖恩怔了怔:“嗯。” “也好,那家伙不可靠。”余恨未了地咕哝了一句,帕西斯双手摊开,一串晶莹的冰晶凭空出现,呈圆形不断旋转,最后连接成一条冰白‘色’的美丽头环,中央雪‘花’形状的雕刻分外‘逼’真,端得是巧夺天工。 “你……原来是链金术士!”肖恩看得目瞪口呆。 “链金术是我的副业。”帕西斯随口道,将成品套上他的头,“戴着,它会保护你。”肖恩‘摸’了‘摸’,大小正好,触手冰凉,不能说不喜欢,只是——“会不会太显眼了?” “你可以用隐形魔法遮住它,但你额头的记号却消不掉。” “耶!消不掉吗?” 帕西斯微微冷笑:“萨桑之子的印记也许消得掉,众神的烙印却是永恒的诅咒。你忘了,你已经是灵魂,他们还不放过你?”肖恩有点不理解他的怒气从何而来:“没这么严重吧?月不就摆脱了?” “那是他聪明!你做得出像他那样的事吗?” “我……”肖恩词穷。帕西斯甩甩头,似乎在克制自己的情绪:“抱歉,我无意冲你发火,你只要保持这个样子就好,所有的事我都会帮你摆平。” 就算再迟钝,肖恩也感觉得出眼前的人有多关怀自己,简直到达无微不至的地步。 “索贝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也曾经对我这么好。”一言带过,帕西斯没有深谈的打算,立刻切入正题,“尽快离开这个城市,不然你会不舒服。”肖恩愕然:“咦?” “我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里的白魔法气息浓得异常。现在在外围还好,越往里走,你受到的影响就越大。何况这种地方,自命正义的疯子最多,他们才不管你是生灵还怨灵,一律消灭。” “可是…杨阳她们想去泡温泉,而且我们也必须经过南城。”肖恩踌躇地道。帕西斯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算了。”语毕,食指按在头环的中央。 “索贝克?” “别动。” 不知施加了什么法术,帕西斯收回手,脸上掠过满意的神‘色’。肖恩抚‘摸’环身,感觉没什么变化。 “好了,到时别怪我啊。” “哎!?”肖恩环顾空无一人的院子,丈二‘摸’不着头脑。 ****** “耶——果然还是软绵绵的‘床’最舒服!” 昭霆把旅馆的‘床’铺当作弹簧‘床’,兴奋地一跳一跳。 “安静点。”坐在她左边‘床’上看书的杨阳不怎么认真地叱呵,因为她已经习惯如此嘈杂的环境。而昭霆同样不把她的告诫放在心上,朝对着镜子敷面的金发‘女’孩喊道:“莎莉耶,来丢枕头吧!” “丢枕头?”莎莉耶不解地转过头,“为什么要丢枕头?” “嘿,当然是玩了。”没耐‘性’跟她解释,昭霆一甩手将枕头丢到她脸上,“中!”莎莉耶大怒,用力丢回去。 “打不着~~” “可恶!可恶!”气咻咻地爬到‘床’上,莎莉耶一手一个扔出枕头,其中一个幸运地砸中昭霆的肩膀。后者被挑发了兴,展开反击。 战火越来越旺,只见五六只枕头飞过来飞过去,夹杂着尖叫痛呼。看不下去的希莉丝提高嗓‘门’:“喂,别闹了。” “少啰嗦!”昭霆和莎莉耶有志一同地大吼,继续‘女’人间的战斗。 “……”希莉丝哑然失声。杨阳面不改‘色’地拍拍她的背,眼睛不离书本:“随她们去。” 最后,互丢枕头也不足以发泄累积的仇恨,两个‘女’孩扭滚在一起,攻击对方的关节,‘揉’捏彼此的脸蛋,战况之‘激’烈令天地为之变‘色’,直到楼下的客人快忍不住冲上来抗议时,才‘精’疲力尽地停下手,呼呼大睡。 “真是的。”俯视睡着了也抱成一团的两人,希莉丝哭笑不得。杨阳不住轻笑。 拉出莎莉耶撕扯昭霆嘴巴的小手,扳开昭霆抓着莎莉耶头发的手指,让她们躺好,希莉丝一边盖被子一边叹息:“感觉真像多了两个孩子。” “可不是。”杨阳一手握拳放在‘唇’上,堵住笑意。 希莉丝坐回‘床’上,擦拭穿甲剑。尽管不像杨阳一样得天天复习魔法咒文,苦练箭术,但身为战士,她也必须时常保养武器。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杨阳偶一抬头,惊讶地看到同伴不知何时收回了剑,一幅沉思的模样,眼底跳跃着火光。想了想,杨阳明白过来:“希莉丝,你想参加反抗军?” “啊?”红发少‘女’明显吓了一跳,凝视她片刻,微笑道,“我不想瞒你——是的,我很想参加,毕竟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曾说过,要建立功勋和新的地位,所以参军是唯一的出路。” “那……” “安啦,我也说过,会陪你们完成旅行。” 杨阳很是愧疚:“不勉强?”希莉丝洒脱一笑:“不勉强。”顿了顿,她突然昂起头,浮起寂寞的神情,近乎呢喃地道:“其实,我也想陪你们完成旅行,最后任‘性’一次。虽然早就有了觉悟,但我希望今后的日子里,有一段珍贵的回忆能给我力量,支撑我达成理想。” “祝你成功。”杨阳真心地祝愿。希莉丝也回以诚挚的笑靥。 ****** 半夜,杨阳感到有些冷,睡意渐退,‘迷’‘迷’糊糊听见吱嘎吱嘎的异响。睁开眼,一只被风吹得不断摇摆的木格子窗跃入视野。 窗开着!?杨阳一骨碌坐起,脸‘色’刷白如纸:怎么可能!我睡之前明明关上的! 将攻击咒语凝聚在掌心,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外面黑沉沉的,因为下过雪的关系,厚厚的乌云堆满了夜空,更添一份恐怖。因此,当一道淡淡的青‘色’影子摇曳着出现时,杨阳险些失声惊呼。 “……希‘露’菲尔!”幸好在声音冲出咽喉的刹那,她看清了不速之客的面容。 “嗨!”风神活泼地打招呼,悬浮在空中的身子轻若无物,“我是来送还马匹的。” 杨阳回头设了道隔音障壁,以免同伴们被吵醒。 “谢谢。”手肘枕在窗台上,她含笑以应,“你再晚来半天,我们就要买新的了。” “看来我来得很及时。”略带反省之意地,希‘露’菲尔吐吐舌头。觉得她的表情很可爱,杨阳怜香惜‘玉’的‘毛’病发作,情不自禁地想跟她多聊一会儿:“希‘露’菲尔,为什么民间流传风神的名字是蕾亚?” “哦,蕾亚是上一代风神的名字,我虽然继承了这个名字,还是喜欢别人叫我原名。” “上一代风神!?”杨阳十分吃惊。希‘露’菲尔眯着眼笑了:“你不会以为神是不死的吧?” “你们也会死吗?” “嗯,不过我们的死亡和人类不太一样。人类死后,灵魂会回归冥界,我们是回归始源之海,在那里等待重生。重生可以完全保留上一世的记忆和感情,等于是不死,但这样很‘花’时间,碰上紧急的情况就行不通。所以还有种方法是在临死前把神力穿给别人,通常是元素‘精’灵,因为元素‘精’灵的承受力最高,转化也比较容易,立刻就能完成‘交’接。” “这么说——” “没错,我本来不是神,只是个刚刚修炼成形的元素‘精’灵,是上一代风神看中我,我才成为了风神。”希‘露’菲尔再度俏皮地吐了吐舌,身体转了个圈,“也所以,我是个一点也不像神的神明。” 杨阳看得忍俊不禁,真诚地道:“没这回事,你是个自由奔放的神,很符合风神的形象。” “嘿嘿,多谢美言。” 受她的轻快感染,杨阳不禁问出心底的疑‘惑’:“希‘露’菲尔,你喜欢普路托吗?”希‘露’菲尔一怔:“怎么说?”一见她的反应,杨阳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很是尴尬,脸颊略微泛红:“呃…那个时候,他脱下斗篷时,我看到你的表情有点怪。” “哦,我是看他的头发看入‘迷’了。”希‘露’菲尔的神‘色’变得朦胧,眼光渐渐飘远,“他有一头和我喜欢的人非常相似的长发。”杨阳兴致大起:“你喜欢的人?是人类吗?” “不,他也是神,是我…高攀不起的神。” 高攀不起?杨阳愣了愣,心念电转:比元素神高阶的神祗,就是普路托,他的妻子,命运之神和——两位主神!? “是贺加斯?”杨阳直觉地排除暗黑神,尽管她认为暗黑神比较适合黑发。 “才不是!贺加斯大人最讨厌了!”希‘露’菲尔的反应‘激’烈得超出她的想象,不但双眼被怒火烧得通红,全身也散发出强烈的杀气,“他把兰修斯大人关起来,不让他见任何人!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兰修斯大人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暗黑神被……光明神囚禁?杨阳只觉脑子也像暗黑神的属‘性’一样,一团‘混’‘乱’。调息半晌,她挤出声音:“你说,兰修斯被贺加斯关起来了?”暗黑神的名字果然是兰修斯。 “嗯!”希‘露’菲尔悲从中来,嚎啕大哭。杨阳体贴地递出手帕,让她尽情发泄。 哭了好一会儿,希‘露’菲尔才稍抑悲伤,断断续续地道:“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大概是两千多年前吧,那时的我还是个没有人形的玛那‘精’灵,一天‘迷’路到神域,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他就出现了。好漂亮好漂亮,我从来没看见过那么美丽的生物。黑发长长的,拖到地上。最漂亮的是他的眼睛,干净得毫无杂‘色’。他好温柔地照顾‘花’朵,我躲在‘花’瓣里,偷偷看他。我以为他不会发现我,他却看到我了,那一瞬间的笑容……我死也不会忘记!那不是看见一个卑微生命的惊讶,而是好像看到世界上最最珍贵,独一无二的宝石的笑容。我感动得一塌糊涂,真庆幸没有身体,不然就被他看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丑样子了。” 杨阳完全被她的故事吸引了,出神地聆听着。 “他整天捧着我,和我不停地说话,问我外面的事。因为我当时的智力不高,只能大概描述,很多事还说错了。而他比我还无知,几乎是什么也不懂。我们东拉西扯,想到什么说什么,好快乐好快乐。可是好景不长,他哥哥回来了,一回来就把我丢出去,彻底封锁神域。我在外面绕了三百年,进不去,就开始拼命修炼,希望有一天能够打破结界,可是协调神的力量,又岂是我一个小小的元素‘精’灵能抗衡的?即使是成为风神的现在,我还是拿那道结界没办法!” “希‘露’菲尔……”杨阳也由衷为她感伤,伸出手,擦拭她满脸的泪痕。希‘露’菲尔‘抽’噎了一声,更多的泪水流了下来:“我好想他,好想他,想到梦里都是他的影子。我更担心他会不会像我想他一样想我,因为我知道,一直寂寞的生物得到再失去,是什么滋味。有时想到心都快撕裂时,我甚至情愿他忘记我……” “希‘露’菲尔!”杨阳心疼地搂紧她,抚‘摸’她蓬松柔软的青发,“别哭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这纯真又痴情的风神啊!那协调神是吃错什么‘药’,造这么大的孽!? 怀里的人颤抖良久,慢慢平静下来。 “谢谢,我没事了。”希‘露’菲尔轻轻一挣,回她一个泪眼婆娑的微笑,“不怪你,我感觉好多了,果然情绪是需要发泄的。”杨阳怀疑地问道:“真的没事?” “当然不可能没事,不过那么多年了,我也习惯了,现在甚至觉得有点累……”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杨阳打断,语气坚定,“何况你有无限的生命,他也有无限的生命,只要不懈努力,终有一天会拨云见日的。”希‘露’菲尔定定注视她,绽开一个无比美丽的笑靥:“嗯!” “谢谢你,杨阳。”跃出她的臂弯,风神的身影逐渐上浮,同时大力挥动右手,“我要再去找找有没有漏‘洞’可以进入神域,一有好消息就通知你!有事也叫我,我会马上赶来帮你!” “好,加油!”鼓劲地扬扬拳头,“打倒光明神,拯救暗黑神!” “哦——”上空传来气势十足的回应。 杨阳笑着目送她融入夜空,致以最深的祝福。 ****** “咦,肖恩,你头上什么东西?” 次日一下楼,四个少‘女’就注意到同伴前额上的冰白‘色’头环。 “嘿嘿,是索贝克送我的。”虽然昨晚向耶拉姆炫耀了好几次,肖恩还是忍不住再献宝一回,满脸得意的笑容。 “好漂亮!”希莉丝凑近观赏,啧啧赞叹。昭霆嫉妒地道:“他怎么就不送我东西。”杨阳先是兴致勃勃地端详,随即想起什么,‘欲’言又止。 “你们说的索贝克,是谁啊?”莎莉耶嘟着嘴坐下。 “他是我一个朋友,下次介绍你认识。”肖恩习惯‘性’地‘摸’‘摸’她的头,语气充满关怀,“昨晚睡的好吗?” “哼,如果没有某人的话一定睡得很好。” 昭霆重重放下餐具,恶狠狠地道:“你说谁?”莎莉耶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就说你,怎样!” “你……” 眼看一场大战又要如火如荼地展开,杨阳四两拨千斤:“昭霆,你再不吃,菜就要被肖恩抢光了。” “啊——”棕发少‘女’立刻转移目标,加入夺食行列。见状,莎莉耶反而有点没趣。肖恩拿走她面前两个装蛋糕的碟子。众人正要斥责他怎么连小孩的食物也抢,就见他把一碗蒸‘肉’推过来:“小孩子早上不要吃太多甜食,会驻牙。吃点‘肉’好,长身体。” “嗯…唔。”莎莉耶红着脸开动。 “话说回来,这里还真是甜食王国啊。”杨阳扫视满桌的菜肴,轻声叹息。满心幸福的希莉丝不解地眨巴眼睛:“不好吗?” “呃,也不是不好。”杨阳干笑。 “真奇怪这里的人怎么都不驻牙。”耶拉姆咕哝了一句。 这个疑问在饭后解开,服务生端上的茶清冽得不可思议,透出一股不同于果点的沁甜,自然芬芳。杨阳打破了慢慢品茗的惯例,连灌几大口,深深感叹:“太‘棒’了!” “咦?”牛饮的昭霆和肖恩完全感觉不出其中的奥妙,回以茫然的表情。看到他们的样子,希莉丝笑得有点僵:“虽然梅迪的水不及东城多,但我敢担保绝对比东城的水好喝。” “嗯,比我以前喝的贡茶还好。”莎莉耶赞了声。耶拉姆也难得地附和:“真不错。” “小姐,小姐!”杨阳招手要服务生过来,举起茶杯,“请问这个茶叶哪里有?我想买几包带走。” “我们店里就有,你…您要几包?” “两大包。” 服务生扭头就走。杨阳注视她‘挺’得不自然的背,忽然发现一点异常:“对了,怎么都是‘女’‘性’做这样的工作?我本来以为在梅迪城,应该是男‘性’负责低档的工作。”被她提醒,希莉丝也蓦地惊觉:“对啊!以前都是男服务生的!” 正喝第三杯茶的昭霆道:“不会是男人叛变了吧?” “……” 无人理会她的猜测。希莉丝沉‘吟’道:“可能是西城捣的鬼,以前他们就看不惯我们‘女’人当道,十有八九趁此机会改变梅迪的社会形态。”耶拉姆听出她的愠意,就事论事:“这样不算过分吧,本来这里的制度就太不人道。” “哪有!”希莉丝和昭霆朝他怒目而视,异口同声,“一直是男人欺压‘女’人,就一个城反过来有什么不人道!?”耶拉姆被她们的气势震慑住,说不出话来。杨阳保守地道:“我虽然是‘女’权主义者,不过我比较赞成男‘女’平等。” 希莉丝冷静下来,脸微微一红:“其实…梅迪以前的制度是有点不人道,但近来已经好很多了。”莎莉耶好奇地问道:“以前怎样?” “以前……咳咳,男人见到‘女’人,必须跪下来,‘吻’‘女’人的鞋子。” “什么!!这太过分了!!!”肖恩和耶拉姆一致怒吼。另外三个少‘女’则是浮起憧憬之情,半晌,杨阳首先回过神,干咳道:“咳嗯,是过分了点。” “所以是从前嘛。”希莉丝尴尬地道。肖恩为同胞掬一把辛酸泪:“这里的男人好可怜。” “有点奇怪,不,扭曲啊。”杨阳抱‘胸’思索,“我可以理解‘女’‘性’希望翻身的心理,可是做到这地步,似乎不太妥当。”希莉丝回忆道:“具体的原因没人清楚,据说是第二代城主米莉亚订下的规矩。因为她的母亲被人始‘乱’终弃还是先‘奸’后杀什么的,导致她非常仇恨男人。” “哦,这倒是情有可原。”杨阳三人恍然大悟,很是体谅。两位男士依然心有余悸:“‘女’人真是可怕的生物。” 吃完饭,没有‘浪’费时间,一行人收拾东西,起程上路。希‘露’菲尔将他们送到占领区周边的位置,因此当天中午,他们就越过了威斯莱河,晚间在旷野里‘露’宿,估计再一天,就可以翻过威斯莱岭,进入梅迪境内。 第一个守夜的耶拉姆负责看着营火。帐篷里,四个‘女’孩睡在一起。因为没有枕头可丢,昭霆一躺下就睡了。莎莉耶用‘毛’毯裹住头,习惯‘性’地把袖剑放在头侧,然而‘摸’着‘摸’着,不禁悲从中来,惨酷的记忆一一涌上心头,竭力咬住下‘唇’,不让哽咽声逸出。 身上传来异样的感触,似乎是一只手轻轻放了上来。 “莎莉耶,要不要听故事?”中‘性’的嗓子柔和地问道。 “故事?”莎莉耶拉下一点‘毛’毯,对上一双温煦的黑眸。杨阳微笑道:“睡前故事啊,你没听过吗?” “没有。” “那从今天起,我每晚讲给你听,我可是有一肚子的故事。” 莎莉耶终究是孩子,宝蓝‘色’的眸子变得晶亮晶亮,连悲伤也暂时忘却了,期待地道:“我要听!”于是杨阳开始用不急不徐的语调讲述以前看过的童话。 还没听完《绿野仙踪》的故事,莎莉耶就进入了梦乡,脸上带着满足的神情。帮她掖好毯子,杨阳和希莉丝相视一笑。 占领区和南城的‘交’界设有关卡,必须出示统一颁发的通行证才能经过,这是防止间谍出入的措施。本来冒险家可以任意来往各城境内,但是莎莉耶没有冒险家资格,他们就被拦了下来。 “两位大哥,她只是个小孩,不能通融一下么?”肖恩试着打商量,被守卫毫不留情地拒绝:“去去!当我们不知道间谍的年纪越来越小啊!” 众人为难地面面相觑。莎莉耶扯了扯杨阳的袖子,小声道:“贿赂他们!” 还没等杨阳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希莉丝摇头否决:“听说贝姆特城主治军很严,恐怕行不通。”耶拉姆轻叹:“早知如此,当初就问他讨一份手谕了。” “好了好了,拿不出证据就快走,别堵在这儿妨碍别人!”守卫甩动长矛,赶苍蝇似的动作‘激’起了昭霆的怒气,当即破口大骂。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个脆嫩的声音响起:“哎呀,这是在吵什么?” “夏亚大人!” 两名守卫齐声喊道。从人群让出的道路走来的是个笑容灿烂的少年,可爱的五官很讨喜,眉间有一股古灵‘精’怪之气,身穿漆黑的魔法袍,手持顶端镶嵌五芒星的法杖,俨然大魔导师的装扮,和他的年龄气质十分不配。 “他们……”一个守卫飞快地叙述事情经过。听罢,夏亚点点头:“哦,正好。” “正好?” “我正好要到那边去,就由我监视他们好了。” 另一名守卫焦急地道:“这怎么行!您这样大摇大摆地过去,不被抓住才有鬼!” “我当然准备了替换的衣服啦,不会被发现的。老是被那帮臭娘们渗透进来,偶尔也要扳回去一次才行。凭我的本领,也没人抓得住我。”夏亚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守卫们脸比苦瓜,在隐捷敏亚,没人会期待这位大神官魔法以外的本事,别说侦察了。可是他们又无权阻拦,只好垂死挣扎:“朱烈斯大人会担心的。” “我就是要他担心!”夏亚嘟起小嘴,任‘性’地道,“让路!” 守卫无奈,只好放行。 一出关卡,棕发青年就转向身后的少年:“谢谢你的帮忙。” “不客气,举手之劳。”夏亚笑着挥手,“那么就此别过。”众人一怔:“咦?!”他不是要监视他们吗? “我本来就是用你们当幌子,不然那两根木头才不会这么快屈服。”夏亚拉了拉行李的带子,转身准备离去,这时,一直盯着他瞧的杨阳一字一字道:“索贝克。” “夏亚”背影一僵,然后一蹦三尺高。 “你你你……你怎么又发现了!?”耻辱啊!他这个金牌演员竟然三番两次被识破! “什么!!!”肖恩等人比他还震惊,昭霆甚至冲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真是索贝克?” “是啦。”帕西斯耙耙刘海,斜睨害他大受打击的人,“哪里有破绽?” “没有破绽。”杨阳笑道,“是夏亚见过我一面。”帕西斯恍然大悟之余也拾回自信:“原来如此。”趁他不备,昭霆偷偷翻包寻找真实之眼。 “不行哟,小姐。”察觉她的小动作,帕西斯一指点在她‘唇’上。既然脱去了伪装,他索‘性’毫无顾忌地放电:“游戏要有点神秘,玩起来才好玩,是不?” “呃……呃……”昭霆被他电得七荤八素,连话也说不完整。耶拉姆看得很是不悦,一把将她拉到后面,直视帕西斯:“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没有介意他的无礼,帕西斯愉快地笑了:“目的嘛,硬要说的话,也不是没有。” 众人竖起耳朵,却见他不再说话,定定注视肖恩,眼里流淌着任谁也看得出的深浓情感。 “不行!”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涌上,希莉丝紧紧抱住情人,大声宣布,“肖恩是我的!决不让给你!”余人傻眼。 “哈哈哈哈!” 帕西斯只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没瘫在地上,不顾形象地滚来滚去。过了半天,他才强忍笑意,辛苦地道:“哈哈…你放心,我…我对他,哈哈哈……没有非分之想…咳咳!”不小心呛到,又咳了会儿,才比较流畅地说完:“而且我有妻子了,我对她也是一心一意。” 希莉丝面红耳赤,羞窘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暗骂扎姆卡特和月竖立了坏榜样,导致她的思想不纯正。 “原来你已经结婚了。”杨阳不无意外。对男‘性’她虽然不及轩风有经验,好歹接触得多了,眼光也犀利起来。从“索贝克”的气质言谈,完全看不出是有家室的人,更别说痴情了。 “是哟,她是个大美人。”帕西斯一脸自豪。心情平复下来的希莉丝低声道歉。 “哈哈哈!没关系,也难怪你误会,他的确对我非常重要!” 肖恩有点害臊,更多的是欣喜:“是吗?”帕西斯温柔地看着他:“是啊,对我妻子也是。” “?”众人愣了愣。帕西斯摆摆手:“侃太多了,下次再聊。”语毕,不给众人挽留的时间,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跑得真快。”昭霆和耶拉姆感叹。杨阳和希莉丝则怀疑地扫描肖恩:“你不会是他的丈人老头吧?” “啥!”肖恩呆住。 “我看是三角恋。”莎莉耶丢出更惊爆的猜测,炸得众人东倒西歪。 最后,他们得出的结论是:索贝克真是个谜! ****** 威斯莱岭以东也以平原居多,土地‘肥’沃,与西城截然不同。纵马疾驰了两天,地势逐渐崎岖,山也多了起来。这天,希莉丝在一座山峰前勒马停步,板起脸,对跟着停下的同伴道:“好!现在起,要辛苦了!” “咦?”众人回以茫然的表情。 “温泉啊!”希莉丝指着山顶,“翻过去就到了。”众人一齐变‘色’,呆望她手指处:“你说温泉在山里头?” “不然怎么叫秘密温泉,洗大家都知道的温泉就没意思了。”希莉丝牵着缰绳,把马拴在山脚的树林里,带领众人爬山。 一路艰难,不但得手足并用地攀爬,有时还得借助藤蔓,每个人都累出一身大汗,但是当看见山谷里蒸气腾腾的天然温泉时,一切的辛苦都有了回报。少‘女’们首先欢呼一声,踏着和来时相反的轻快步伐奔过去,开始挑选合适的沐浴地点。 形状各异的巨石将约有百米宽的温泉分隔出大小不一的“浴室”,照顾不会游泳的莎莉耶,‘女’士们选择了靠岸的浅水区,而男士们理所当然被赶到另一头的深水区。 “啊~~真是太舒服了!” 杨阳难得放下平日的矜持,悠悠哉哉地‘露’天洗浴,苍白的脸颊泛起血‘色’,“我还是头一次泡温泉。”一旁的昭霆已惬意得连眼睛都闭上了。莎莉耶乘机泼了她一手掌水,两人又叫又跳,再度打闹起来。 “嗯,这里的水质还是这么清。”希莉丝坐在岸上盘头发,赞赏地俯视清澈的水面。杨阳无视身边的大战,感兴趣地道:“希莉丝,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我有段时间狂‘迷’探险,在旧物摊头淘到一张地图,就找来这儿了。” “哦。” “呀——”莎莉耶打水仗打得太起劲,没留意脚下,仰天栽倒,被杨阳扶住:“小心!” 站稳后,莎莉耶一脸怪异地瞅着她的‘胸’口,看得她怪不自在:“怎、怎么了?” “杨阳,真的是‘女’的哩。” “……大前天洗澡的时候不就晓得了。”杨阳有点不是滋味,尤其在看到莎莉耶刚刚发育的***竟快和自己持平时。 呜呜,看来我这辈子当定飞机场了!黑发少‘女’暗暗饮泣。 “哈!就跟你说她是男人婆嘛!”昭霆落井下石,得到一记杀人死光。希莉丝轻笑道:“哪有这么夸张,阳戴上假发,穿上‘女’装,也很有‘女’人味啊。”杨阳感‘激’地注视她。 远远的,传来泼水声和爽朗的大笑,虽然经过热气的稀释,依然清晰震耳。 包括莎莉耶在内,人人臊红了脸。 “如果轩风在这儿……”希莉丝羞得说不下去。杨阳干咳着接口:“一定会建议我们去***。” ****** 不知道自己撩拨了少‘女’的芳心,棕发青年快快活活地游到东来游到西,同时招呼同伴:“耶拉姆,快下来!我们比赛谁游得快!” 褐发少年没理他,谨慎地在行李周围布下结界,才慢条斯理地***下水,然后一下来就被按到水里,险些溺毙。 “你……!”他狼狈又火大地抹去脸上的水迹。 “放开点啦!难得有这么舒服的温泉泡,还扭扭捏捏的干什么!”肖恩‘揉’‘乱’他的短发,伴随着清朗的笑声。耶拉姆咕哝了几句,倒是没有反驳。 离得近了,那身伤疤更显得触目惊心。注意到他的目光,肖恩侧了侧颈子:“吓到你了?” “没有,只是觉得你好福大命大。” “切!什么福大命大,是本人命硬!而且伤疤是男子汉的勋章,多了反而是种荣耀!” “伤疤太多,只是耻辱。”凉凉的嘲讽。 “哼!”想不出回嘴的话,肖恩只得悻悻游开。不过损归损,耶拉姆其实满羡慕他的身材。不魁梧,却‘精’瘦结实,没有一丝赘‘肉’;蜂蜜‘色’的肌肤在水珠的映衬下更为光彩夺目,贴着被水濡湿的长长棕发,刚与柔搭配得无比和谐。 我何时才能长大呢?仰视被水烟蒸得雾蓝的冬季晴空,耶拉姆叹了口气。 ****** 在两队人都不知道的某处,也有一人正享受温泉的洗礼。 “刃雾,再帮我倒一杯。” 清越的嗓音因疏懒的语调而显得***磁‘性’。 “你到底是在泡澡还是喝酒?”瞪了主人一眼,刃雾辛苦地用前爪举起酒坛,帮他倒酒。 帕西斯一手撑着岸边,一手拿起酒杯浅酌,动作说不出的优雅。 “喝酒,洗澡,谁规定不能一块儿进行?”他懒懒地反驳,“懂得享受的人生,才是无憾的人生。” “歪理。”刃雾嘟囔,斜眼看他,“你不怕被他们撞见?” “撞见好啊,我这完美无暇的身体,就应该让万人瞻仰。” “自恋!” 耸了耸肩,帕西斯连尽三大杯,秀丽的脸庞浮起浅浅的红晕。姑且不论真心还假意,他确实有自恋的本钱。修长的身子毫无瑕疵,比例完美;一头宛如月光碎片的长发倾泄而下,在水面上蜿蜒成美丽的银‘浪’;透明的水滴沿着细致的肌理流下,为他白皙的肤‘色’更添晶莹的光泽。 绿宝石似的眸子溜过持杯的手,浮起淡淡的‘阴’郁:“哼,连那么深的疤痕都消失了。”从这句话,刃雾肯定主人先前是自嘲而不是自恋。 “你希望身上有疤?” “当然,伤疤是男子汉的勋章,哪个男人喜欢全身光溜溜的?除非是懦夫。” 扔下酒杯,帕西斯往后一倒,体验被水包围的感受。他的水‘性’远比罗兰还好,在水下待了好几分钟,才冒出来。飞扬的水沫仿佛断了线的珍珠,反‘射’着阳光,七彩眩目。一次不过瘾,帕西斯连续几次潜下水,来回畅泳,最后一次浮起时,他忍不住放声大笑。 “节制点,真把人引来看你笑变哭。”刃雾告诫。帕西斯回以扫兴的一瞥,满脸意尤未尽地游上岸,就在这时—— 砰! 一只水桶掉在地上,水桶的主人捂着大张的嘴,呆呆瞪视刚踏上陆地的青年。 帕西斯的表情从意外到平静只‘花’了千分之一秒的时间,紧接着就以坦然的眼神打量不速之客。是个颇有姿‘色’的少‘女’,这让他心情大好。 “啊!!!” 少‘女’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转身狂奔而去。不能怪她,这情景实在是太刺‘激’了。 “纯情的姑娘。”帕西斯抚‘摸’下颚,愉快地评价。刃雾无力地瞅着他:“你没有别的感想吗?” “嗯?” “这声惊叫一定会把他们引来,如果他们再碰见那姑娘,你就更加玩完了。” 银发青年的脸‘色’终于难看起来。 ****** 少‘女’慌不择路地跑着,脸红得快要烧起来,耳边只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整个脑海都回‘荡’着刚才的一幕…… “爱妮!” 一声大喝陡然唤回她的神智,爱妮踉跄数步,跌坐在地,呆望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子,表情刻板而严肃:“你没事‘乱’叫些什么?全村的人都听见你的鬼叫了。” “我…我……”爱妮左顾右盼,这才发现自己‘迷’‘迷’糊糊跑回了村子。 “你的水桶呢?”‘女’子眼中‘精’光一闪,神‘色’狐疑起来,“山里没有野兽,你到底看见什么吓成这样?” 想起泉边看见的景象,爱妮面红耳赤。 “是人!是外人对吧?” “不!”爱妮直觉地否认,随即捣住嘴——她竟然为一个外人撒谎!? ‘女’子严厉地眯起眼,一字一字道:“我再问你一次,你看见的是不是人?”爱妮浑身发抖地低下头,嗫嚅不语。虽然她不说话,对方却从她的态度明了了一切。 “来人,鸣钟!”‘女’子高声道,“有人入侵圣泉!” “希拉!”爱妮惊惶抬首,拽住她的衣摆,被狠狠甩开:“玷污圣泉者,都得死!” ****** 话说爱妮尖叫的一刻—— “什么声音?” 昭霆和莎莉耶停下泼水的动作,四下张望。杨阳近乎慌张地爬上岸,快手快脚地穿衣服。希莉丝眨眨眼:“阳?” “劝你们也快点穿!”杨阳忙得没空多作解释。而答案也很快昭显了——衣衫不整的肖恩和耶拉姆飞奔过来:“出什么事了?” 啪!啪!啪!啪! 四下耳光。 “为什么好心反而挨打!?” 肖恩怨气冲天,脸上印着两个巴掌印,左右对称,分别属于希莉丝和杨阳。耶拉姆两下都在左边,是昭霆和莎莉耶的杰作。 “你还敢问!”希莉丝恶狠狠地瞪眼。一方面是气他看光了自己的身子,另一方面是气自己的身子对他毫无影响力。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莎莉耶也红着脸怒骂,她年纪虽小,心智却已经非常成熟。耶拉姆皱眉道:“我们听到叫声,当然会过来看看。”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昭霆的火气就噼里啪啦燃烧起来,拔出无刃:“我杀了你这‘淫’贼!” “住手!”杨阳使出吃‘奶’的力气钳住她,气喘吁吁地道,“我们没有发出叫声。” 被异常的事态吸引,人人转移目标,剑拔弩张的气氛也缓和下来。 “什么,不是你们叫的?”肖恩困‘惑’地道。莎莉耶两手‘插’腰:“我们才不会发出那么难听的叫声!” “那是谁?”耶拉姆的疑问没人听见,随着一声呼啸,三十来人包围住他们,清一‘色’是‘女’子,身材健美,做战士打扮,领头的‘女’子尤其高大,神态傲慢严峻,身后跟着一个娇小的少‘女’,清秀的脸蛋‘交’织着惊讶和放松的奇妙表情。 “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肖恩傻傻地问道。‘女’战士投来鄙夷的一瞥:“住口!这里没有下贱的男人说话的份!” 下贱!?肖恩手指自己,目瞪口呆。希莉丝起身护住他:“侮辱我的情人就等于侮辱我,你叫什么名字?”见是同‘性’,‘女’战士脸部的线条稍稍柔和,语调却依旧酷厉:“我叫希拉,奥因结点的看守者,你们玷污了圣泉,理应处死!” 什么和什么?杨阳等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希莉丝却变了脸‘色’:“结点!你说,这是个结点?” “不错。” 希莉丝呻‘吟’了一声。杨阳问道:“什么是结点?” “结点是结界的力量中心,结点一破,结界就散。而这里…好像是个结界,温泉就是结点。” “那她干嘛说我们玷污了圣泉?我们又没往里头丢垃圾。”昭霆也提问。希莉丝还没回答,希拉先一步吼道:“你们在圣泉里洗澡,还不是玷污?” “洗澡就是玷污?我***祖宗十八代!”昭霆火冒三丈,在扎姆卡特的影响下,她粗口的水平提高了不少,当下污言秽语,滔滔不绝。‘女’战士们都‘露’出嫌恶之情,对希拉道:“头,这‘女’孩嘴巴真脏。” “难怪和男人厮‘混’在一起。”希拉也一脸唾弃,挥手道,“不用手下留情了,统统抓起来!” “等一下!”杨阳捂住友人的嘴,语气恳切,使‘女’战士们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我们不知道这里是结点,所谓不知者不罪,可不可以打个商量呢?” “你们傻站着干什么?这个小鬼是头啊?”希拉冷冷地道。战士们如梦初醒,然而,还没来得及有动作,一条水平切过的长鞭就电得她们浑身软麻,纷纷栽倒。 “你这‘女’人,怎么一点不讲理。”肖恩又‘抽’了一鞭在地上,看似***,实则泄火。而在希拉看来,明显是第一种,当下面容更沉:“你这下贱的男人,也敢向我挑战。” “谁向你挑战了,我是要你讲理。”肖恩的脸‘色’也很不愉,“还有,我才不下贱!” “男人都是贱胚,什么不下贱。” “你你你…你是‘女’人,你了不起啊!”肖恩气得口不择言。几个少‘女’同样面‘色’不善,深觉有这样的同胞丢脸。莎莉耶恶毒地咒骂回去:“你才贱‘妇’!” 希拉冷笑:“一群贱男贱‘女’,没什么好说的,上吧。”肖恩也不废话,化鞭为枪,瞬间欺到她面前。希拉大吃一惊,险险挡住。也是肖恩手下留情,不然第一击就让她去见冥王了。 长枪与冰枪在半空‘激’烈‘交’锋,白刃‘交’击处迸出闪亮的火星,双方都展现了令人惊叹的‘精’湛技艺,看似势均力敌,只有希拉知道:她完全处在下风。不但灌注在枪头的斗气被压下,招数也被克制,而她一向自负是村里的第一强者,何况对手还是个男人……情急之下,不惜使出‘阴’着——白光一闪,袖剑‘激’‘射’而出。 肖恩一耸眉,拨落袖剑,眼角瞥见那清秀的‘女’孩已退到危险距离之外,速度陡然加快,条条枪影刺得希拉喘不过气来。看准她力竭的刹那,手腕一翻,震脱长枪,然后将冰枪指着她的颈项。 希拉面如死灰。 “住手!”一直旁观的爱妮惊慌失‘色’,双‘唇’一启,一串奇妙的音符流泻而出。 “!?”一听见这奇怪的歌声,肖恩等人顿觉泰山压顶,呼吸困难,眼前金星直冒。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希拉一拳击在肖恩‘胸’口,打得他跌倒在地,不住咳嗽。与此同时,杨阳等人也软瘫在地。这一下变生肘腋,谁也没料到。 “头。”几名摆脱麻痹状态的‘女’战士拖着脚走来。希拉抢过其中一人的长枪,狠狠刺进肖恩的左肩。 “啊——” 棕发青年痛得身子高高弹起。他是魂体,一般的‘肉’体伤害对他都会加剧,加上猝不及防,没能忍住惨叫。 “肖恩!” “你这臭婆娘!” 希莉丝的惊呼和昭霆的谩骂重叠在一起。杨阳、耶拉姆和莎莉耶虽然没开口,眼里却燃烧着不相上下的怒火。 “希拉!”爱妮惊叫着冲过来,“住手!他已经没有抵抗力了!” “滚开!”希拉推开她,残忍地扭转枪柄。这次肖恩咬紧牙关,没有吭声。 “不!”爱妮扑回,抓住长枪,鼓起勇气直视希拉,“他们是我抓到的,我有权处置他们!”希拉停下手,嘲讽地弯起嘴角:“哟,我们的小圣‘女’,你这是在向我下令吗?” “我……”爱妮难堪地咬着下‘唇’,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在瞬间‘荡’然无存。 “别忘了,他们玷污了圣泉,即使你,也无权替他们开罪!” 爱妮无言以对,只能握着枪柄,不让她继续折磨。这时,一名战士叫道:“咦,这小子,怎么没有血!?” 包括杨阳一行在内,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肖恩的伤口上,确实没有血液渗出。希拉拔出长枪,这回众人看得更加清楚,所谓的伤口竟是个凹‘洞’。 “怪物!”‘女’战士们连连后退。爱妮也吓得发抖。希拉怔了会儿,泛起一抹奇异的笑:“这回你更没理由制止我了。” “把这几个关进兽‘穴’旁边的小房间!”手指杨阳五人,再用枪头戳戳已经晕过去的青年,“这个单独关起来!” ****** 脚步声远去后,泉边出现一个颀长优雅的身影。 “那是……咒歌。” 帕西斯低喃道,绿眸‘激’‘荡’着复杂的情感。趴在他肩上的刃雾惊讶地睁大眼:“咒歌!?就是亚利安族才拥有的那个能力?这么说—” “嗯,她应该有我族的血统。” “那你会杀她吗?她虽然束缚了肖恩先生,但并没有伤害他,还阻止那‘女’人对他施暴。”刃雾试图劝阻。帕西斯微微一笑,笑得冷残:“我不会杀她,但是那个‘女’人……” 刃雾松了口气,不在意地甩甩尾巴——要是帕西斯饶了希拉它才会奇怪。 ****** “真是无妄之灾。” 躺在散发出霉气的干草堆上,杨阳深深叹息。动弹不得还不是最惨,因为匆忙的关系,他们都没有穿很多衣服,这会儿还好,到了晚上就冻成冰棍了。 “阳,你说…肖恩会不会有事?”希莉丝六神无主地道,满脑子都是情人被长枪捅穿的情景。 “放心,他不会有事的。”杨阳压抑担忧,竭力用平静的语调劝慰。昭霆狠狠地道:“如果那个疯婆子敢伤害肖恩,我严昭霆一定把她大卸八块!” “睁眼说瞎话。”莎莉耶冷嘲。耶拉姆也不甘寂寞:“这种豪语,等你能动了以后再说吧。” “你们两个,联合起来欺负我啊!” 莎莉耶刻薄地回嘴。耶拉姆却没有理会昭霆,‘吟’唱解缚的咒文。见状,杨阳和希莉丝也赶紧施展相关的魔法。然而直到技穷,他们还是连根小指头也动不了。 “如果不是那‘女’孩能力太强,就是她使用的是另一种魔法体系。”杨阳得出结论。希莉丝只急得五内俱焚:“那怎么办!眼睁睁等着法力消失?” 余人默然,一脸不想承认,却不得不屈服于现实的表情。 吱哑!疑似开‘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伴随着灌入小屋的冷风。一行人中只有面朝大‘门’的昭霆看到一双‘女’式的鞋子,其他人都看不到来者。 “对不起。”怯生生的嗓子,紧接着是击掌声。身体一轻,杨阳等人顿觉压力消失了,欣喜地爬起来,看向来人,正是那个唱奇妙的歌,束缚他们的少‘女’。 “对不起。”爱妮又道了声歉,附加一鞠躬,“都是我尖叫害你们被抓。” “那声尖叫是你发出来的?”昭霆和莎莉耶一齐反问。 “嗯。”爱妮满脸通红。杨阳观察后觉得:似乎不止羞愧这么简单。 “肖恩呢?肖恩在哪里?”希莉丝冲上前,扳住她的肩膀。爱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耳聆听外头的动静,半晌才安下心,低声道:“那人我会设法营救,你们待在这里,装作不能动的样子,等入夜后出去,从这条路逃走。”说着,掏出一张地图递给希莉丝。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耶拉姆狐疑地问道。 “因为我不忍心看着你们被杀。虽然人气的确会降低圣泉的灵力,但是来洗澡的多半是不知情的人,希拉却执意将他们都杀死,实在太过分了!” “希拉?那个打伤肖恩的‘女’人?”杨阳询问,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沉声道,“老实说,我不想听你的话,在这儿乖乖的等。我看得出她是个复仇心强烈的‘女’人,容不得半点挫折和忤逆。肖恩落在她手里,不知会吃多大的苦。”爱妮动了动‘唇’,终是默认不语。 希莉丝‘抽’出穿甲剑,毅然道:“不用废话了,我这就去杀了那个‘女’人。本来她刺肖恩那一枪,就足够她的脑袋来抵。” “不!”爱妮惊惶地拉住她,连连摇头,“求你不要!” “住手,希莉丝。”杨阳叹了口气,按住同伴的肩,“无论如何,是我们理亏,而且这个村的人除了希拉,对我们都没有太大敌意,你这样冲出去,会把她们也卷进来。”希莉丝铁青着脸一动不动,既不还剑入鞘,也不往外冲。知道她的心结,杨阳转向爱妮,肃颜道:“请你答应我,决不让任何人再伤害肖恩一根寒‘毛’!那我们也答应你,留在这里。”爱妮被她看得退缩了一下,良久,鼓起勇气:“好!” 铿!希莉丝把剑‘插’回剑鞘。反而是昭霆有点不平:“就这样相信她?”莎莉耶也满脸不赞同:“她看起来就不可靠。” “我…我会保护他!”爱妮用生平最大的音量道,神态也是前所未有的坚决,“这一切本来就是我引起的,我用生命担保,护他周全!”这回昭霆和莎莉耶也沉默下来。 耶拉姆道:“你这样帮我们,没问题吗?”爱妮一愣,随即绽开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没关系,我好歹是圣‘女’,不会被怎么样的。” “圣‘女’?” “只是挂名的称呼罢了。我们家代代能与圣泉‘精’灵沟通。就被村里人冠以[圣者世家]的称号。但到我这代,能力已非常微弱,所以我是史上最差劲的圣‘女’,连圣泉‘精’灵也召唤不出,大家就渐渐瞧不起我。不过托祖上的庇荫,‘性’命还保得住。” 昭霆奇道:“你不是会唱怪歌吗?”爱妮尴尬一笑:“那个…其实不是圣‘女’的能力,是我独有的能力,大家都说是妖法,因为以前没有一位圣‘女’有这种能力,所以我也不太想使用。”杨阳皱眉道:“你不应该回避的,这是非常了不起的能力。” 爱妮只笑了笑,没有做声,转身走向大‘门’。半途。她停下脚步,状似忸怩地摆‘弄’衣角,声如蚊呐地道:“请问……你们是不是还有一位同伴?” 众人怔了怔,然后一致摇头:“不,就我们几个。” “哦。” 留下一句失望的低语,爱妮推‘门’离去。 ****** 走在路上,爱妮落落寡欢。 我是怎么了!竟然对一个陌生男人念念不忘!惊觉自己的失态,她蓦然回神。 可是……可是……他真的好美啊,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美丽的男人,还有他的气质,那么高雅出尘的气质,也不像男人会有的,难道说…… “爱妮,你怎么失魂落魄的?” “啊…啊!”爱妮像头受惊的小鹿般跳开半步,才看清唤她的人,是看守肖恩的‘女’战士。想起对杨阳等人的承诺,她收敛心神,悄声道:“他怎么样?” “还好,头因为临时有事,没来折磨他。” 爱妮松了口长气,攥着‘胸’口的衣裳,结结巴巴地道:“可…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他?”守卫瞥了她一眼:“你要想清楚哦,被头发现,她可是会大发雷霆的。” “没关系,拜托!” “好吧,不过别待太久。”守卫侧身开‘门’,放她进去。 看见屋内的情景,爱妮皱起眉头。棕发青年的双手双脚都被铁链绑着,难怪守卫这么干脆。即使她解开了他身上的咒缚,他也逃不了。 凹‘洞’还在,爱妮有点害怕,战战兢兢地靠过去,取出携带的‘药’草和纱布,想帮他包扎,这时,一个温和清越的嗓音吹过她的耳畔:“治疗没用的,你会不会唱镇魂曲?” 爱妮骇异地瞪着突然出现的身影,半晌,冲口道:“圣泉‘精’灵!” 圣泉‘精’灵?帕西斯挑了挑眉,心里飞快地拨打算盘:好吧,就演这个素未谋面的角‘色’。 “可爱的‘女’孩。”他笑得圣洁慈祥,“你怎么会认得我?” “因、因为——”狂喜之下,爱妮语无伦次,“我…我想一定是……” “太好了,我还想认不出怎么办呢,这个村子,我只能和你勾通。” “我真的能和您勾通!?” “当然了。”帕西斯捧起她的脸颊,让手下的肌肤红成番茄‘色’。爱妮痴‘迷’地注视他,彻底沉醉在那两泓澄碧的深潭里。帕西斯轻声细语:“你叫什么名字?” “爱…爱妮,我叫爱妮。” “好的,爱妮,我需要你的帮助。” 少‘女’略略回过神:“什么帮助?”帕西斯轻抚肖恩披散的长发,这个动作完全不带演技成分,忧郁的口‘吻’亦然:“这个人,还有他的同伴,都是我请来的贵宾。你知道,我长年待在山里,一个伴也没有,很寂寞,难得有朋友来,村里的人却把他们关起来,实在让我很伤心。” “啊,是吗?”爱妮非常惊讶,“他们竟然是您请来的客人!?我这就去跟大家说!” “等等!”帕西斯拉住她,“村里只有你能和我勾通,其他人是看不见我的!你有把握让大家相信?”爱妮一窒,无地自容地垂下头:“对不起,圣泉‘精’灵,我是个没用的圣‘女’。” “没这回事,你看得见我,就代表你是最有资格的圣‘女’。而且,眼前也有一件只有你才能办到的事。” “真的吗?我真的能帮上您的忙?”爱妮眼神大亮,生平头一次,有人肯定她的能力,需要她的帮助,何况对象还是她最憧憬的圣泉‘精’灵,怎么不叫她欣喜若狂。 帕西斯点点头,指着肖恩的伤口:“请你治好他。” “可是,您刚刚说……” “是的,‘药’治不好他,因为他是生灵,受伤的魂魄只能用相同的能量补充。”说话间,帕西斯暗暗捏紧拳头。爱妮恍然大悟:“原来他是生灵啊,那就不是什么邪恶生物了。可…相同的能量,要去哪里找呢?” “你的歌里就有。”帕西斯一指点住她的‘唇’,“唱一首和灵魂有关的歌,安魂曲也好,镇魂曲也好,都可以。” “我…我不会。”羞怯之下,爱妮又口吃起来。帕西斯微微蹙眉,这还是压抑的结果。 “没关系!我家里有乐谱!”不忍看到他失望的表情,爱妮的脑子动得飞快,“我这就去找!一定能找到适合的曲子!”帕西斯绽开如释重负的笑靥:“麻烦你了。” “不麻烦!” 爱妮仿佛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没有目送她的背影,帕西斯的视线落在那个伤口上,伸手覆盖,似乎要施法,良久,缓缓收回。 “空有一身神力,有什么用。” 他凝视掌心,苦涩一笑。 ****** “真的治好了!” 唱完歌,爱妮睁开眼,欣喜地看到凹‘洞’消失了,甚至衣服也回复了原样。帕西斯‘露’出不加掩饰的笑容:“谢谢你。” “不,我只是照你说的做罢了。”爱妮又害羞起来,局促地低下头,随便揪了个话题,“他…他怎么还不醒?” “重伤之后,总要休息一段时间。”帕西斯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对方的曲子有催眠的功效。他可不想肖恩醒过来,看见自己这个样子。 爱妮神‘色’一黯:“对不起,希拉是做得太过分了。” “她总是这样虐待人?” “不不,希拉从不无缘无故虐待人,她只是脾气比较坏,凡事计较了点。而且…她原本很温柔,但是自从她喜欢的人拒绝她后,就开始非常讨厌男人,时常打骂他们出气。” 心理变态的老***。帕西斯撇了撇‘唇’,又问了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这样保护我?我不认为我有什么特别的。”爱妮笑道:“那您是没意识到自己的重要,这块地区的魔物全仰赖您的净化。要不是您,我们根本无法平静地生活。不过,擅自把您当作结点,实在非常抱歉。”帕西斯沉‘吟’:结点?原来如此。那么…… “圣泉‘精’灵?” “爱妮,这附近是不是有个魔物的据点?” “咦,是的。”少‘女’愣了愣,“是有一个非常大的‘洞’‘穴’,据说里面住满了可怕的魔物,我们称作[兽‘穴’],幸好它们从来没跑出来过,应该也是多亏了您的守护。” “那个希拉把他的同伴们关在兽‘穴’旁边,不会是要把他们丢下去吧?”帕西斯指着昏睡的肖恩。爱妮的表情又是骇惧,又是愤怒,颤声道:“恐怕是的,以前她就这么做过,不过后来的那些人都被我偷偷放走了。希拉虽然怀疑我,但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我也给了他们地图,让他们半夜逃走。” 那就没问题了。帕西斯释然:才一天,不可能那么巧,刚好达到[饱和]。 然而,世上就是有些事特别巧。 ****** 夜深人静,几个黑影悄悄溜出关押的小屋。 “怎么没有看守的人?” 本打算威风一把的昭霆拿着大剑傻在‘门’口。希莉丝不在意地道:“大概对那‘女’孩很有信心吧。” “有点奇怪啊。”杨阳环顾四周,眉头微蹙,“虽然山区多数安静,但静成这样也太反常了。”莎莉耶不小心滑了一下,抱怨道:“好黑!这么黑,能找到路下山吗?” “有蹊跷。”耶拉姆简短地指出,‘激’起余人的警戒心。 “还不笨嘛,知道有蹊跷。” 随着嗤笑声,一根根火把点起,逐渐明亮的视野映出大批人马,为首的正是希拉。离她不远处,是双手被反剪,嘴巴也被塞住的爱妮。 “臭八婆!”昭霆和莎莉耶齐声怒骂。希莉丝焦急地喊道:“肖恩呢?你把他怎么了?” “我暂时没空‘招待’他,不过等收拾了你们,就可以让他亲身体验惹怒我的下场了。” “变态!”又是异口同声的大骂。希拉的面容狰狞了一瞬,随即又板成原本的严峻:“尽管骂吧,反正你们也没多少时间了。” 杨阳冷冷地道:“白天我们是中了那‘女’孩的法术,才被你抓住。后来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选择息事宁人。现在你制住了她,还以为能为所‘欲’为?立刻放了肖恩,不然宰了你们,也是一样能见到他。”清和的嗓音随风飘散,竟有几分狞恶的气息。别说希拉一方不少人打寒颤,昭霆等人也是暗暗吞口水。 “你是在威胁我?”希拉的表情再度狰狞。 “威胁?你也配?威胁是人和人之间用的,我现在在跟畜牲说话,所以是‘教训’,叫它分清楚好歹,别老是不掂斤两地‘乱’咬人。” 好……好毒。人人目瞪口呆,震惊失神。 几声粗重的喘息,象征希拉‘逼’近临界点的忍耐,歇斯底里地挥手,她咆哮道:“给我杀了这小子!”反之,杨阳就冷静多了,飞快地取箭、扣弦、‘射’出、动作一气呵成,流畅无比。 白芒一闪,羽箭正中希拉的左肩,血‘花’飞溅。她僵了僵,仰面栽倒。 “头!”原先整齐的队伍顿时炸开了锅。抓着爱妮的两人也放脱手,慌忙探视伤者。昭霆惊骇地瞪视友人,结结巴巴地道:“阳,你你你杀了她?”天哪!阳中邪了吗!? “***剂。”杨阳镇定如恒,再扣一箭以备不时之需,“这也是为了接下来的谈判,有那个希拉在,事情就别想和平解决。”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报那一枪之仇。 “哦。”昭霆松了口气。希莉丝见机地拉过不知所措的爱妮,对她简单解释原委,然后询问能否***下局面,使村民服从她的领导。 “啊,谢谢你。”爱妮向杨阳道了声谢,为难地道,“要大家听我的话,恐怕不行。我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圣‘女’。”莎莉耶不耐烦地道:“至少叫她们别再围着那个变态‘女’人,乖乖听我们说话!” “我……”爱妮用兔子般的眼神看她,摆明了没胆量。 “算了。”耶拉姆做了个手势,“你带我们去见肖……” 后面的话被一阵奇异的轰鸣声掩盖,大地忽然剧烈震动,碎石弹跳,泥土裂开,呼应着愈加猛烈的振幅伸展,所有人都站立不稳,东摇西晃,平衡感差的甚至跌倒在地。 “怎么回事!?”昭霆尖声道。莎莉耶吓得紧紧抱住杨阳。 借着一些尚未熄灭的火把,仿佛黑夜浓缩的生物在摇曳不定的火光中显‘露’出奇形怪状的身影。 “天哪!” 惊呼四起,‘女’战士们个个喘不过气来的样子,“魔兽!魔兽出来了!” “魔兽?”杨阳皱眉,她看过《魔兽图鉴》,里面没有一种和眼前的怪物相似。战场的另一头,也有一个声音表示怀疑:“我敢打赌,这些家伙要是魔兽,我就是圣兽!” “废话。”帕西斯屈着一只脚坐在关押肖恩的房子顶上,一手撑着下颚,懒懒地道,“它们是魇魔。” “魇魔?” “魔法为什么有时效?因为魔法是影响自然的技术,过了一段时间,自然就会把被搅‘乱’的玛那‘精’灵恢复原状。而这里的人用温泉做结点,设下强制‘性’的永续结界,打破了平衡,扭曲的地气就形成魇气,凝结成怪。当初设结界的人倒很聪明,挖了个‘洞’‘穴’聚集魇气,可惜‘洞’‘穴’再大也有限。喏,这不,饱和了。” 刃雾瞅着源源不断涌出地‘穴’的魇魔,随口道:“你不帮忙?”帕西斯眯着眼笑了:“帮忙?这个嘛,它们剥夺了我复仇的乐趣,老实说是有点不爽,不过看某老***自食恶果也不错。”刃雾不解地歪着头。 “白魔法也有***负面情感的作用,无处可去的负面情感同样会形成魇魔,不,是更可怕的怪物。”说着,帕西斯澄碧的眸子浮起残忍的快意。 “火!用火!”希莉丝投出几枚光球,叫醒惊慌的人们,“魔兽怕火!” ‘女’战士们连忙抛掷火把,这‘波’攻击成功阻止了怪物的脚步,让杨阳得以施法:“始于深渊,拥有炽热血流和魂魄的炎之‘精’灵啊,请聚集在我面前,守护弱小的人们不被邪恶伤害——升起吧,炎之壁!” 在火种的助燃下,火柱很快连接成面,化为一道赤红的障壁。耶拉姆喊道:“‘射’箭!” 先前的敌意早已‘荡’然无存,面对共同的敌人,‘女’战士们一致选择听令行事,取下背上的长弓。一条条黑线沾染了火苗,划过红‘色’的轨迹,落入魇魔的队伍。 哀叫连连,受伤的怪物全身痉挛,狂‘乱’地攻击周围的同伴。 “……没有血?”眼尖的昭霆首先发现异常。闻言,杨阳眉头皱得更紧:果然不是魔兽,不过看来火焰对它们有用。 “呀——”一只魇魔突然手臂暴长,钳住莎莉耶小小的身子。余人慌忙来救,离得最近的希莉丝剑头还没碰到怪物,只觉一股劲风袭上背部,头发往前吹起;杨阳的斗篷也被刮得与肩齐平;呼啸的气流甚至铲平了火墙,汹涌的炎‘浪’瞬间吞没了所有的魇魔。 足足半分钟,人人一动不动,张口结舌。 “干得好!莎莉耶!”杨阳一把抱住惊魂未定的同伴,“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招呢!” “我…我……是我做的吗?” “不是你是鬼……”昭霆的声音哽在喉间。余人听出异样,一回头,也哽住了喉咙。 一团巨大的黑影冒出地‘穴’,蠕动间,缓缓成形。它约有六楼高,全身覆盖着鳞片,前肢粗短,像恐龙一样直立,细长的尾巴长满荆棘,最奇怪的是,它没有脸。 “别发呆,放箭!”耶拉姆再度担起指挥的重任。众人如梦初醒,拉弓的拉弓,施法的施法。然而,无论箭矢还是火球都穿过了怪物的身体,就像幻影一般。可是它走动间,又分明有震动声。 “没有实体!”杨阳睁大眼。希莉丝用力挥手:“快退!” 不用她说第二遍,每个人争先恐后地往后逃。大也罢了,打不着可让人无计可施。半途,一人叫道:“糟了,头!” 啊!希拉还在那边!余人纷纷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失去意识的‘女’战士被一只巨掌抓起的情景,而那本没有五官的面部,出现一个鲜红的大嘴,一口咬下希拉半个手臂,然后似乎不餍足似的,将她整个人丢了进去。 惨叫声凄厉地回响,伴随着疑似咀嚼的声响,渐渐低微,终不可闻。 “呕——”好几人转身猛吐。爱妮跌坐在地,不住发抖。杨阳也脸‘色’惨白。希拉的死可以算是她一手造成,如果不是她‘射’了那一箭,她就不会落入怪物口中。 “振作点,阳。”看出友人的心思,希莉丝劝慰,“你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我要想到不成了蓄意谋杀了。杨阳苦笑,摇头甩去懊悔之情,竭力开动脑筋,回忆‘精’神体怪物的资料,半晌得出结论: “我知道了!它是魇魔!” “魇魔?”回应声有气无力,毕竟刚才的景象太恶心。 “一种由人的负面情感凝成的怪物,通常在夜晚出来,吞噬宿主,使他变成自己的一部分。”真像拿姆鲁。杨阳想起月曾提过的终极合成兽,蓦的一个机灵:等等!这么说…… “什么!你的意思是,那头怪物是头吗?”几个反应快的战士也会意,怒声斥骂,“撒谎也撒个有水平的!你害死了头,却把责任推到怪物头上!” “信不信随你们。”杨阳没有推卸责任的打算,不过不可否认,知道那头怪物就是希拉本人时,她心里是好过了很多。这时,一人大喊:“你们看!” 吞噬了希拉的那张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女’‘性’的脸,而且是在场每个人都认得的脸。 “啊……啊……” 一部分人当场晕了过去;另一部分人张着失神的眼,吐出‘混’‘乱’的呻‘吟’。因为这画面实在是太惨了,就连杨阳等人也不忍卒睹。但是这一刻,没人再怀疑怪物就是希拉的事实。 “不可饶恕。”发白的‘唇’挤出同样属于希拉的声音,其中包含的憎恨之情深得令人打寒颤。 “希莉丝,光壁!”杨阳好不容易摆脱战栗感,在魇魔冲锋前回过神,“净炎!”——现在已经没有怜悯的空闲了,不干掉希拉,他们也会陪葬! 出乎意料的,对不死生物无往不利的金‘色’火焰竟然在怪物喷出的黑‘色’魇气前败下阵来,被消融得一干二净。幸好希莉丝及时竖起光之屏障,非协调产物对协调神的力量有着本能的畏惧,魇魔低狺着后退,再次吐出魇气,一点一点融化光力。 “怎、怎么办?”昭霆看得双‘腿’发软,她本是个胆大的‘女’孩,但不知为何,这会儿竟连半分勇气也提不起,一股超越理解范围的恐惧抓住她的心脏,消磨斗志。而她都这样,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女’战士们倒的倒逃的逃;爱妮两手合十,眼睛闭得死紧,从‘唇’间逸出颤抖的祈祷:“圣泉‘精’灵、圣泉‘精’灵……” “喂,小姑娘在求救。” 刃雾耳目甚好,通知主人这个最新消息。 “嗯。”帕西斯漫不经心地应了声,盯着快融化光墙的魇魔,嘀咕道,“不太过瘾啊,应该先慢慢踩断那老***全身的骨头;撕烂她的嘴,灌烧红的铁水进去;再定住她的灵识,让一百个男人来***……”听不下去的刃雾附在他耳边,一字一字吼道:“我说,小姑娘在求救!” “什么?”帕西斯终于转移注意力,想了想,做出决定,“也罢,让那老***冲过来肖恩师父也会遭殃,就帮她一次好了。”语毕,伸出右手,一枚光球飞快浮现。 希莉丝再次竖起的光壁和耶拉姆‘射’出的水弹都被魇气击得粉碎,魇魔发出胜利的吼声,迈开大步往前冲,然而才跑出一小段距离,一道白光就笼罩住它。 《爱妮,听得见吗?》 宛如福至心灵,少‘女’猛然睁开眼,惊喜地呼唤:“圣泉‘精’灵!”这一声尤其响亮,包括杨阳等人在内,人人都诧异地注视她。 《是。》清越的嗓音有一丝笑意,《我需要你的帮助。》 “您尽管吩咐!……等等,为什么我看不见您?”爱妮失望地左顾右盼。 《我用全身的力量锁住这头怪物,所以你看不见我,不,如果你再不帮我,以后都看不见我了。》帕西斯装作力不从心的样子。爱妮豁然站起,又是吃惊又是焦虑,担忧的泪盈满眼眶,双拳紧握:“告诉我!怎样才能帮您!” 她的声音再无一丝颤抖。 《唱歌,唱歌净化魇魔,这首歌你不会唱,我教你。》 说话间,帕西斯一向冰冷的绿眸‘荡’开丝丝的涟漪,母亲的面容闪过脑海,亚利安族的血在‘胸’口翻涌,使他压抑不住歌唱的***,用仅剩的自制布下隔音结界,他情不自禁地启‘唇’: “在遥远的记忆初始, 有芬芳的‘花’朵与澄净的蓝天; 我会倘佯在水里, 与游鱼嬉戏; 我会仰躺在草地上, 笑看浮云流逝; 没有烦恼没有心机, 快乐简单一如呼吸; 在星光闪烁的夜晚, 拼凑破碎的梦境; 褪‘色’的回忆依旧鲜明, 打开童年的玩具盒, 珍贵的一切赫然就在; 抛去烦恼抛去心机, 快乐简单一如呼吸……” 属于有声世界和属于无声世界的歌声汇成和歌,化为有形的白光,围绕着专注歌唱的少‘女’,仿佛光的旋律,逐渐扩大,将一切都包围进去,不同于神力的温柔力量抚平了憎恨与哀伤,净化了异形和被异形禁锢的人类,就如同一首奇迹的诗篇。 ****** 次日清晨,爱妮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 睁着朦胧的眼,她一时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蓦的,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醒了?” “圣泉‘精’灵!”爱妮一骨碌爬起,满脸欣喜之情,随即转为惊讶,“你、你的身体……” 银发青年悬坐在‘床’旁,身形有些飘忽,‘唇’畔漾着淡淡的笑意:“正如你看到的,我就快要消失了。” “怎么会!”爱妮捂住嘴,无法接受这个噩耗。 “因为用了太多力量,你忘了吗?” 忆起昏‘迷’前的情景,爱妮泪如泉涌:“可是…我唱歌了啊!难道……我唱得太迟了?” “不,你唱得不迟,所以我还可以回圣泉重生。不过,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你。” “见不到……”爱妮的悲伤淡化了些,相反却有一股更深刻的失落与凄然涌了上来,“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吗?” 帕西斯的眼神融化了一瞬,轻轻捧起她的脸,在前额印下一‘吻’。 “放心,你的歌能帮助我恢复,所以只要你继续唱的话,总有一天会再见面的。” ****** “哇咧咧,我居然睡过了那么‘精’彩的大战。” “还敢说!你以为你和猫一样有九条命吗?” 杨阳狠狠捏住同伴的脸颊,使劲再使劲,大有把他的‘肉’拧下来的冲动。肖恩疼得哀哀叫,更凄惨的是情人也落井下石:“阳,下一个换我。” “我我,我也要!”昭霆和莎莉耶争先恐后地举手。 “好了好了。”看不下去的耶拉姆劝阻,“肖恩又不是自己愿意受伤。”棕发青年朝他投以感‘激’涕零的目光。 一串轻笑扬起,身穿白衣白裙的爱妮在村人的陪同下走来。 “啊,爱妮,你身体好点了吗?”杨阳松开手,关怀地问道。昨夜一唱完歌,对方就脱力地倒了下去,急坏了在场的人。 “是的,托各位的福。”爱妮得体地还了一礼。 一刹那,杨阳等人都觉得这个第一印象十分懦弱的少‘女’有哪里变了,却又说不清是什么变化。希莉丝瞥了眼‘侍’立的村人,道:“这下你是真正的圣‘女’了。” “不,是大家看得起我,我不称职的地方还有很多。不过我会努力,报答大家的期许。” 杨阳笑道:“你变坚强了呢。”爱妮羞涩地笑了笑,又鞠了一躬:“对不起,给你们带来这么多麻烦。” “没的事,这并不是你的错。”耶拉姆口‘吻’淡漠地道。死者已矣,生前有再深的仇怨,也烟消云散。爱妮扫视穿戴整齐,背着行李的众人,‘露’出不舍之情:“你们要走了吗?” “是。”杨阳颌首,“谢谢你的关照。”好奇宝宝昭霆‘插’口:“喂,爱妮,那天你在温泉到底看见什么?叫那么大声。”闻言,余人也竖起耳朵。 一朵红云浮上少‘女’清妍的秀靥,随即,是‘混’合着爱意与怀念的俏皮笑容。 “嘿嘿,秘密。” ****** “帕西斯,你真是个‘混’帐。” “怎么?”银发青年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下山的一行人身上,一副有听没懂的模样。 刃雾不平地道:“你骗去那小姑娘的芳心不够,还骗去她一辈子——叫她在温泉边上唱一辈子歌!”帕西斯转移视线,一脸诧异:“什么呀,我给了她希望!不是说希望是世上最珍贵的礼物?” “……” “而且——”帕西斯泛起一抹神秘的微笑,“说不定哪一天,她真的会碰上圣泉‘精’灵哦。” 第四章 岁末(节一) 创世历1037年雪之月7日,杨阳一行到达梅迪城西部最大的市镇耶林那,恰逢当地的庆典,兴高采烈地留下观摩,而帕西斯也顺理成章地住进他们下榻的旅馆,思考节日当天要用什么形象接近他的肖恩师父。 “刃雾,你看我这个造型怎么样?” 妖兽垂着脑袋,不去看在镜前搔首弄姿的主人。 “我不要看。”他的声音仿佛刚跑完一圈马拉松般有气--『『138看书网』』--,我们一有小动作,难保不会被捅一刀。” “无妨,布鲁诺本来就是幌子。” “咦?” 几封信变魔术般出现在金发统治者的掌心:“我手下的牵线木偶,可不会只有一个。” ****** 次日,天气晴朗,赛事如期举行,斗技馆坐满了人。贵宾席上,罗兰被安排在偏下首的位置,尽管可以解释为比米利亚坦的辈分小,但不难看出刁难的真意。 东城城主当然不在乎这种事,让他惊讶的是一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面孔。 德修普! 一刹那以为是男扮女装的诺因,细看就发现不是。来人披散着一头过腰的银蓝『色』秀发,神情温婉,一袭雪纱长裙更衬得她的气质高雅出尘,宛如一朵空谷幽兰。 “罗兰城主。” 王女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行了个屈膝礼,音质也和她的双胞胎兄长十分相似,只是稍微纤细些。罗兰起身还礼,试探道:“莉莉安娜殿下也是受邀前来?” 明了他的意思,银发少女微微一笑,俯视下方的眼神却略带哀愁:“这是我不应逃避的景象。” 罗兰一震,深沉地瞥了她一眼。莉莉安娜没再说什么,走过他面前,向南北城主问好。恰巧国王亚拉里特三世、元帅拉克西丝和一干近臣相继进场。 “哦,莉莉安娜,快过来!”亚拉里特对这个侄女还是很疼爱的,当下挥动肥厚的手掌,亲切招呼。 “伯父大人。”莉莉安娜顺从地走近。换回元帅服的拉克西丝执起她的手:“待会儿坐我旁边。” “好。” 国王一入席,久候多时的仪仗队就吹起喇叭,嘹亮的声响回『荡』在整座斗技馆内,却掩不住观众席上爆发的欢呼。环绕赛台的浅沟被倒入热油,点火,升起几丈高的火焰,这是防止选手逃跑所做的措施,同时也有煽动气氛的作用。遥遥相对的铁栅门打开,两个脸如土『色』的囚犯走了出来。 一声短促的哀号,伴随喷洒的鲜血,第一局结束。胜利者不敢拔刀,双手颤抖地看着倒下的败者。裁判确认过后,比了个“死亡”的手势,一名工作人员立刻将尸体拖了下去,然后第二个囚犯进场…… 拉克西丝一手握着侄女轻颤的柔夷,表情淡淡地道:“什么时候,斗技变成决斗了?”亚拉里特还没说话,侍立在旁的宰相罗姆席德答道:“刀剑无眼,元帅。” “那用假的。” “大家不同意,说缺乏真实感。” 轻哼一声,拉克西丝不再开口,因为辩解下去也没什么用处。 血腥的比赛一场接着一场,喧哗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从单对单,双对双,再到多对多,观众的热情逐渐高涨。大理石铸的赛台一再染上赤红的图案,最后成为抹不去的血『色』。 当然也有受不了的人,尤其在经过训练的野兽和受到精神控制的魔兽接连上场以后,不少贵『妇』淑女颇颇昏倒,但是绝大多数人还是沉浸在旁观杀戮的乐趣中,疯狂地叫嚣。 注意到米利亚坦苍白的脸『色』,罗兰适时站起:“岳父,我不太舒服,你陪我出去走走好吗?”闻言,附近看得热衷的贵族投来鄙夷的目光。 “啊…好的。”米利亚坦强笑道,心知经历过战场厮杀的女婿决不可能如此脆弱,自然是为了自己,当下满怀感激。 华丽的休息室里,罗兰一边泡咖啡一边道:“把手巾沾湿了,一会儿可以用。” “哦,好。”米利亚坦依言浸湿手巾,收进怀里,随即接过咖啡,慢慢啜饮,“唉,真是出闹剧啊。” 罗兰背对着他,没有回答。 半刻钟后,两人回到贵宾席,迎接他们的是主持人歇斯底里的狂吼,不是恐慌,而是出于兴奋:“快看!最残忍的双头魔狼与人类战士的决斗!到底谁会赢!”罗兰瞥了眼那个所谓“人类战士”,依稀觉得有哪里不对。走回座位,随侍武官的态度给了他答案。 “大人……”艾德娜的神情有一丝少见的慌张。罗兰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平民?” “是。”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罗兰有些感慨地坐下。 虽然赛台上的人也是战士装束,满脸骇惧,但眼睛利的都看得出他没有那些死囚的乖戾之气,身上也无劳作的痕迹。拉克西丝握紧元帅杖,转向上首的兄长:“王兄……” “不要扫兴,拉克西丝。”亚拉里特不耐烦地挥挥手,“这也是他自愿的。” “自愿?”一阵凄厉的叫声解答了拉克西丝的困『惑』:“不――我不要还钱了!放我走!不管用什么形式,做牛做马我也会还清,求你们放了我!” 高利贷!同一个名词浮现在拉克西丝主仆的脑中,化为不相上下的怒火,又一声尖叫令他们的愤怒悉数转为错愕:“爸爸!” 裁判一手牵着魔狼,腋下夹了个小女孩,走上赛台。见状,亚拉里特也诧异地『摸』『摸』胡子:“哪来的小孩?” “是我的主意,陛下。”布鲁诺踏出一步,满面春风,“那个欠债不还的家伙不情不愿的,即使有火焰挡着逃不掉,待会儿也肯定满场『乱』窜,有他女儿做人质,就不怕他不拼命了。” “哦。” 这个禽兽!拉克西丝狠狠瞪视布鲁诺得意的嘴脸,突然想起昨晚他曾去一个地方,尖锐的视线顿时转向前方的黑『色』身影。 “放开我女儿!” 男子咆哮着冲向裁判,被两名大汉牢牢钳制住。直到女孩被绑上柱子,魔狼的锁链被解开,两人才松手下场。几乎在同时,熊熊的火苗堵住了唯一的出路。 “别碰她!”男子不再考虑逃跑问题,连剑也忘了拔出,直接扑向魔兽,用尽全身的力气撕打。然而他的搏命看在双头魔狼眼中不值一哂,利爪一扯,盔甲开裂,『露』出血迹斑斑的胸膛;再大嘴一咬,人断成两截。 “呀――”女孩在看到父亲被撕裂时就晕了过去。拉克西丝豁然站起,喝道:“放了小孩!” 迟了。血味刺激了魔狼,饥饿的魔兽不满足于地上的尸体,银牙一咬,扯下女孩的臂膀,又是一阵鲜血四溅。 目睹这幕人伦惨剧,少部分尚有良知的人不忍地别过头,却有更多人挥舞着拳头,大声叫好。再也看不下去的红发侍卫按住剑柄。听到动静,金发青年冷冷提醒:“艾德娜,形象。” “……是。”同样的回答,压低的声音带着泣音。 布鲁诺想出的压轴收到预期的效果,当天的比赛以观众狂热的拥护告终。结束时,拉克西丝没有马上离去,抱着怀里泪流不止的侄女,直视迎面走来的人,碧眸透出刻骨的失望:“这就是你要的?” 罗兰只是微笑,冻结的眼神宛如一层深沉的帘布,完全遮盖了他整个内心世界。 ****** 回到伊维尔伦没几天,罗兰就出发前往南城,名义是亲善访问。 斗技馆的惨剧通过种种渠道传遍了整个艾斯嘉大陆,激起强烈反响,尤其在东城,因为这里流民最多。但人类有个特『性』,就是不损及自身利益,通常不会化情感为力量,展开具体行动,所以目前仅只于口头讨伐。而罗兰对如斯情况也感到满意,他并不想在冬天发动战争。 除了结界被打坏的卡萨兰,上界的气候都温暖适宜,四季如春,于是南城城主在凉亭摆了桌简单的筵席,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说起来,我曾经在这里和令媛交谈呢。” 罗兰浅笑着做开场白,一来是真的想起这段往事,二来是打『乱』对方的阵脚。果然,梅莲可持杯的手顿了顿。 “哦,什么时候的事?”她佯装若无其事地问道。 “嗯…我想想,八、九年前的事了。呵,那时我想起一个过世的朋友,对令媛说了些怪话,希望她不会放在心上。” “希莉丝不是小气的女孩。”梅莲可淡淡地道,转移话题的意向十分明显,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不知罗兰城主突然来访,有何贵干?”罗兰漾开纯交际的笑容:“我是来和梅莲可城主谈比生意的。” “谈生意?谈生意你应该找希顿会长吧,怎么来找我。” 梅莲可的快攻毫无用处,罗兰连眉头也没挑一下,依然是波澜不兴的笑:“当然是因为跟你才谈得拢。”梅莲可内心激烈交战,最终好奇战胜了警戒:“你说说看。” “自古以来,贵城就是通过莫尔肯大道与外界通商。”罗兰却不急,徐徐道,“我城也是,一直靠中部大道吃饭。但因为里那的存在,不但货物经常滞留,被揩油,现在关税也超过了成本。” “你有新的商路?”梅莲可反应很快。 “说得确切点,是想和你合作另辟商路。” 梅莲可心动了:“愿闻其详。”罗兰喝了口茶润嗓,道:“我那位过世的朋友,和尼普亚斯大陆的某国皇帝私交甚笃,所以她日前来了封信,愿与我国建立邦交。我对她谈了这个计划,她很感兴趣。” “和尼普亚斯大陆……通商?”这条商路在梅莲可的意料之外。 “是。” 南城城主下意识地咬着食指,胸口激『荡』不已。打量她沉『吟』的模样,罗兰也若有所思:看来拉克西丝没预计到我这步,那么悄悄话的内容,会不会是针对提拉英雄的? “为什么要进行海上贸易?风险很大不是吗。” “有风险才有利润,梅莲可城主。”罗兰收敛思绪,指关节习惯『性』地轻扣桌面,“何况其实没什么风险,我那位朋友就是渡海前来,临终前把地图给了我。你知道,有了地图,加上老练的船员和稳固的船只,海上贸易的危险『性』并不比陆地大多少。” “可否借地图一阅?”迟疑良久,梅莲可开口道。这句话等于妥协,因为要别人拿出东西,自己也势必奉献点诚意。 罗兰朝身旁的大神官比了个手势。法利恩会意,展开一只卷轴。梅莲可仔细端详,湖蓝的眸子浮起震撼:“是真的!” “难道梅莲可城主以为我会用假货敷衍你?”罗兰笑容可掬,示意心腹收起地图,“不过这张是复制品,有几条航路标得不是很清楚。” 对于这一点梅莲可倒不在意,罗兰若全部摊开来她才会怀疑,但她心里还有几道防线守着:“为何要与我合作?以贵城的实力,完全可以独占这笔贸易。” “梅莲可城主忘了,极东海并不太平?” “啊……” “所以,我是想借道贵境,而我提供其他一切必需品。”罗兰的声音透出热力,令梅莲可本就动摇的心更加摇摇欲坠。好容易按捺住沸腾的心情,南城城主一边过滤脑中的记忆一边询问:“你想借道何处?弗林港?南部诸岛?” “莫尔斯港。” “不行!”梅莲可断然回绝,莫尔斯港是梅迪城东面最重要的港口,此地一开,东城的海军就可不受阻碍地上岸,把整片陆地踩在脚下。 虽然遭到拒绝,罗兰仍是神『色』不变,甚至更加悠哉:“你误会了,梅莲可城主,我说借道莫尔斯港,是指在莫尔斯港补给,然后返回海上,经水关到南海(注:水关指浮岛与南城东部海岸之间的狭长通道。这一节地理名词挺多的,我会尽快把地图上传),再出发前往尼普亚斯大陆。”梅莲可不以为然:“这和借道有什么区别?难道补给不在陆上完成?” 罗兰眸光一闪:“梅莲可城主是否忘了,浮岛是属于伊维尔伦的?”(注:浮岛为水族之乡,周围海域也算在境内,水族投靠东城之后,这些地方就统统归到罗兰辖下) “这――”梅莲可词穷。 “细分下来,整个达尔邦内海都是我城的领土,没有海,要港何用?斯帕斯内海也是,是因我尊重王室和你,才礼让一半。如今梅莲可城主却连一点面子也不给,岂不欺人太甚?” 梅莲可无言以对。见状,罗兰缓和语气:“其实梅莲可城主若不放心,我这里还有个折中的法子。你可以打破和平协议,派兵驻守莫尔斯港,甚至海上补给,我保证我的人不会踏上陆地半步。”这话恳切到了十分,梅莲可不由得瞪大眼。 自初代神官王以来,诸城之间就有条不成文的协议:商业港不得驻军,防备海盗的警备队和军舰也必须在规定数量内。尽管千年来不是没人违反过,像上次诺因就命令军务长把大军开进斯帕斯港,但这种情形毕竟少之又少,而且由他城建议打破的,还前所未有。 如果刚刚梅莲可还有三分顾虑,此刻就连半分也没有了,全是仗着对眼前之人长久以来的不信任勉强维持镇定。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来人是个二十后半的青年,身穿梅迪城的青『色』军服,领口的风形标志代表将官的身份。行礼前,他若有若无地瞥了眼东城城主。 “打扰二位。” “什么事,凯伊?”梅莲可暗暗松了口气。任职将军,外界喻为[南城四璧]之一的凯伊;威路嗫嚅不语,又瞥了罗兰一眼。梅莲可会意,风姿绰约地站起来:“抱歉,罗兰城主,有家务事需要处理,失陪片刻。至于你的提议,请容我考虑几天。” “无妨。”罗兰好脾气地笑道。 ****** 走出庭院,凯伊才恭身汇报:“启禀大人,找到那一行人了。” “哦?”梅莲可双目一亮,惊喜地道,“拦住没有?” “没…没有,蕾雪说再观察一段日子。” “嗯,蕾雪很谨慎。”梅莲可赞同颌首,想了想,将之前的谈话和盘托出,征询部下的意见。凯伊听得矫舌不下,『露』出不加掩饰的兴奋之情:“大人,这个计划很好啊,几乎都是我们占便宜!你为什么不答应?” 梅莲可有些不满他的态度,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是凯伊自觉失礼,连忙告罪。 “不,没什么,我明白你的心情。”梅莲可并非狭量之人,拍拍他的肩膀,终于下定决心,“凯伊,你可愿意驻守莫尔斯港,监视东城?” “属下必不辱命!” 年轻的将军单膝跪地,深深低下头。 ****** 凉亭里,大神官为主君倒了杯新茶,问道:“大人,梅莲可城主会同意吗?” “会的,只是时间问题。”罗兰胸有成竹。 “哦。”法利恩虚应,他担心的就是这个时间问题。看出他的心思,罗兰略带复杂地笑了:“放心,22号之前我会赶回去。” 18号,东、南两城正式缔结贸易合作关系,又花了三天做细部讨论,雪之月22日午后,罗兰在心腹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踏上归途。 首府坎塔萨一片欢腾的气氛,人人乐得好像自己过生日,若非护卫队阻拦,热情的市民准把罗兰拉去自家庆祝。饶是如此,到达王宫时,天也黑了。 “大人,你怎么才回来!”国务尚书劈头就是一句抱怨。年轻的城主苦笑:“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又唠叨了会儿,克莱德尔才放他回房梳洗。东城城妃朵琳;欧斯达亦步亦趋地跟在丈夫身后,忽而拉住他。 “什么事?”罗兰柔声道。对这个妻子,他向来和颜悦『色』,至于和颜悦『色』下是什么想法,那只有天晓得。 “我…我做了套衣服给你。”朵琳羞怯地道。一见她神『色』,罗兰就明白过来:“拿来吧,我洗好穿。” 当焕然一新的主角挽着盛装打扮的妻子出现在大厅里,宴席正式开始。五彩缤纷的魔法烟火在空中爆出巨响,拉炮和着彩带飞舞。众人轮番上前敬酒,说着简单却诚挚的祝福。而罗兰也总是来者不拒,面带微笑地一饮而尽。 他想灌醉自己么?冰宿看得皱眉。陪伴在她身侧的艾德娜反应更激烈,右手握拳击打左掌:“啊啊~~这家伙又来了!” “又来了?” “每逢生日他就这样,也不知道发什么羊癫疯。” 冰宿想了想,在艾德娜耳边交代了几句,然后就不再管情人,自顾自吃饱、喝足,以“不胜酒力”为借口,回寝宫休息。 过了半夜,听到预料中的敲门声,换回平常装束的冰宿打开门,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令她皱起眉头。 “晚安。”罗兰一手撑着墙壁,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笑得『迷』『迷』糊糊。 “酒气熏天!” “因为我直接就过来了嘛。”他依然神智不清地笑,“是你叫艾德娜把醒酒茶混给我喝的?” “不这么做你现在就躺在地上了。”冰宿斜睨他。罗兰笑了笑,随即捂住嘴,脸『色』隐隐发青:“谢谢,不过…好像还不是很有用。” “什么?” “厕所在哪?” 无言了半秒,冰宿指了个方向。罗兰立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飙过去,然而门关上后,隔了半晌才传出大吐特吐的声音。 自作孽。冰宿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准备茶水和『毛』巾。听到关门声,她抬起头,惊讶地眨眨眼:“呕吐还脱衣服,你也太吝啬了。” “啊……”罗兰为难地笑了,他手上的外衣是朵琳的礼物,无论喜不喜欢,总不好糟蹋她的心意。冰宿是何等精明的人,眼光一扫就猜出答案,也没说什么,将茶杯往前一推:“喝吧。” 罗兰十分难堪,他情愿当着部下的面醉倒也不想在心上人面前丢脸,连喝两杯茶,才渐渐平静下来。 “心情不好?”冰宿一手支颊,淡淡地问。 “嗯。” “现在呢?” “好多了。”罗兰绽开笑容,发自心底,“冰宿,我要我的生日礼物。” 茶发少女微微脸红,迟疑了一下,递给他一个小盒子。罗兰迫不及待地拆开,里面是一件水晶雕琢的装饰品,大小还不及成人的小指,外围呈圆柱形,里头由两个小圆锥相对组成,下面的小圆锥灌满了金『色』的细沙。 “这是什么?好奇怪!”罗兰兴致勃勃地研究。 “沙漏,地球古代的一种计时器。”冰宿略带局促地道,“我画了图纸,叫技术部做的。” “计时器?怎么……”罗兰偶然翻转沙漏,恍然大悟,“我懂了。” 纯金的流沙缓缓流淌,在灯火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彩,仿佛带走了什么,一如流逝的时间,罗兰突然觉得心情从所未有的宁静。 “谢谢,我好喜欢。” 冰宿咬着吸管喝柳橙汁,含糊道:“喜欢就好。”罗兰爱不释手地把玩水晶沙漏:“我要用条链子把它串起来,和你颈子上的世界之钥一对!” “……”差点呛到,从这句『露』骨的话,冰宿断定情人的意识还不是百分之百清醒。 “你的生日是春之月24日吧?明年…嗯,明年大概不行了,后年!后年我一定给你全世界最珍贵的礼物!”罗兰专注地凝视她,双眼交织着爱意与野望,比了个戴冠的手势。 对他的承诺,冰宿的回应是包容的浅笑。 \ 第四章 岁末(节二) 创世历1037年雪之月7日,杨阳一行到达梅迪城西部最大的市镇耶林那,恰逢当地的庆典,兴高采烈地留下观摩,而帕西斯也顺理成章地住进他们下榻的旅馆,思考节日当天要用什么形象接近他的肖恩师父。 “刃雾,你看我这个造型怎么样?” 妖兽垂着脑袋,不去看在镜前搔首弄姿的主人。 “我不要看。”他的声音仿佛刚跑完一圈马拉松般有气无力。 “为什么?不是挺好看?”帕西斯诧异地端详镜中人,觉得是有点美中不足,于是在长辫的尾端打了个蝴蝶结,“这样总行了吧?朴素又不失可爱。” “……” 拎起一旁装满鲜花的竹篮,一个清秀娇丽的少女从镜子前面转过身,长及脚踝的裙摆随之荡漾,乌溜溜的麻花辫也甩了个圈,“当当当,卖花姑娘——出炉!” 刃雾深深吸气,深深吐气,再深深吸气,深深吐气,如此重复了好几次,才豁然爆发: “你到底有没有身为男人的自觉!!!?” “吼这么大声干嘛。”帕西斯用空着的一只手塞住耳朵。刃雾继续吼得惊天动地:“你才想干嘛!用这个造型和肖恩先生跳舞?” “哦,真是个好主意。” 刃雾一边咬牙一边磨爪子,想赶在这家伙出去荼毒世人前抓花他的脸。这时,帕西斯像感应到什么似地抬起头,叫了声糟糕,火速抱起刃雾,施展瞬间移动。 “师父!师父!” 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环顾空荡荡的房间,双眉微蹙,“不在吗……?” “有!”一只芊芊素手攀住窗框,紧接着穿长裙挎花篮的少女跳了进来,发出清脆娇嫩的嗓音,“我在这里!” “……师父?”这是确认。 “对对,乖徒儿,你认得出对吧?” “我现在郑重考虑和你解除师徒关系。” “啊啊——为什么!?”帕西斯大受打击。刃雾从他怀里跳回地面,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向罗兰:“废话,正常人都会这么说。” “哦,刃雾,好久不见。”金发青年弯腰抱起它。妖兽也亲热地磨蹭他的胸口。被晾在一边的帕西斯做泫然欲泣状:“呜呜~~你们都欺负人家。” “别闹了!” “嘿,有什么关系,你初到迷雾森林那段日子,也经常冒出‘人家’两个字。” 罗兰满脸通红,嗫嚅道:“我…我后来改掉了。”帕西斯笑道:“是啊,在我的监督下。” “师父……”这次是讨饶。 “哈哈哈!”恶劣师父将徒弟的尴尬视为己身的乐趣,裙摆一撩,大大咧咧地坐在床上,“说吧,找我什么事。”罗兰眯起眼:“应该是你找我解释事情吧。” “呃——”帕西斯这才想起那场席卷了西城全土的,斯斯艾艾说不出话来。 “也罢,你是贵人多忘事,那我现在提醒你了,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那个……对不起。”仓促之间,帕西斯只能挤出这句回答。罗兰脸色微变,竭力克制怒火:“我等了你十天,结果你就回我这句话?哪怕你用这十天编个谎言也好啊!结果你是压根忘记了!我这个徒弟原来就这点分量!那好……” “罗兰!别这样!”帕西斯打断,满心后悔,“对不起,是我不对。”罗兰从来不是会说出这种重话的人,他会这么失控地叫喊,就一定是忍到了极限。 明明自从那一次后,他就发誓不再伤害他的。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见你,是…是没脸见你。” 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罗兰余怒未休地哼了声,却也不愿再口出伤言:“行了,你要我别对那个人出手,我答应你。” “作为交换,我给你。” “什么!”罗兰愕然,正如帕西斯了解他,他也了解帕西斯。以他这个师父的脑筋,足以想出成百上千的方法化解这次矛盾,而且一个比一个漂亮,不留痕迹,却偏偏使用这么笨的法子。根据越重视智商越降低的质量守恒定律,答案呼之欲出。 罗兰笑了:“真没想到师父是这么笨拙的人。”帕西斯瞪眼:“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师父知道我不会拒绝啊?” “你拒绝就是傻瓜!”帕西斯嗤之以鼻。 “傻瓜吗,笨蛋师父是会教出傻瓜徒弟。”罗兰耸耸肩,笑意更深,“我看得出师父心里还有些顾虑,所以交换什么的就免了吧,别哪天跟我对着干就行。还有,附加一个条件。” 帕西斯压抑内心的感动,故意轻哼:“果然是不肯吃亏的家伙,什么条件?” “陪我练剑。”罗兰竖起食指,笑得仿佛一个恶作剧得逞的顽童。 一离开温暖的室内,夹杂着雪花的寒风就直扑面门,冻僵了身子。帕西斯却丝毫不受影响,脚步悠哉,嘟囔的声音也没被风吹散半点:“练剑随时都可以叫我陪你练嘛,干嘛算在条件里,你可以叫我砍十个八个政要,或者毁一两个城市……” “师父。”罗兰的态度同样好整以暇,反而是他怀里的刃雾受不了帕西斯一路的唠叨翻起白眼,“我先前气的是你不把我放在心上,至于这些得失利害,你我之间不必计较。” “骗人!你分明是要我背上庞大的人情债务,然后随时间累积利息!” “呵,我不否认。” “阴险!”帕西斯哇哇大叫。罗兰笑靥不变:“师父现在才知道?” “……” 将暗爽在心头的刃雾放下,罗兰转向还是少女扮相的某人:“你可以脱下这身衣服了。” “啊,罗兰是要人家赤身露体站在雪地里么?”终于抓到扳回一局的机会,帕西斯佯装吃惊地双手遮胸。那样子不管谁看了,都会认为是遭恶徒调戏的小羊羔。 然而,罗兰不动如山。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呜呜呜,从前的罗兰多可爱,哪像这样。都怪有段时间玩得太过火,把他玩成老狐狸。如今除了偶尔能逗得他脸红,都看不到吃鳖的模样。帕西斯脱下幻象手镯,心里无限哀怨。 一脱下手镯,银发青年先前的娇柔荡然无存。入戏归入戏,他本身的性格不带丝毫女气。 把镯子抛给下仆,帕西斯抖了抖发带,觉得挺称手,就灌注气劲,使之变成一把长约七尺的细剑。见状,罗兰有些失望:“师父不用气剑?” “龙眠会断。”帕西斯淡淡一笑,气如其人,他心里那把剑在名为“贺加斯”的磨刀石淬炼千年后,早已锋利无匹,世间没有一样神器承受得住。 得知不是小觑自己,罗兰心意顿平,尽管从不奢望能够打败面前的男人,但他也有剑士的自尊。 帕西斯缓缓踱下场:“当初你离开森林时,我说只要你能挡得下我五剑,就可自保有余。现在你掂量掂量,挡得下几剑?” “十剑。”罗兰自信一笑。帕西斯眼里闪过一丝兴味:“有志气,那我就来试试。” 金鸣震天。 第一击铲出一条深深的剑痕,雪屑纷飞,如此声威骇人的攻势却只是浅浅的试探。罗兰心不慌,眼不眨,轻松挡下。手不动,呼吸也降至最低,不出所料——二击无声。 帕西斯的剑技绵密如流水,收发自如,短促的突刺连半片雪花也没激起,直取罗兰的咽喉。侧首以避,后者第一次还击,蓝影一闪,绞住了细剑,却在以零为开端的时间内就失去了目标。 三击三剑连环。 远比狂风骤雨更凄厉的攻势令罗兰几乎喘不过气来,当年他就是被这三剑打得惨兮兮,卧床半个月才走出林子,有够呕的。值得庆幸的事,这次他非但挡了下来,还没得内伤。 完全没有让感动插足的余地,罗兰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接下来的动作上——如果他缠不住对方的剑,那结果还是他输! 帕西斯的速度,是他一辈子无法企及的。 决不能让他退开!抱着这个唯一的念头,罗兰大胆欺近,龙眠在瞬间划过上百道残影,罩住帕西斯的全身。 剑是死物,人是活的。 初次对练,他不懂,死咬着剑不放,累到虚脱的最后,那个恶劣的师父才挂着看饱了好戏的笑容,轻轻吐出这句至理名言。之后他吸取教训,再没犯错。 可以不用挡——至少一开始,帕西斯是这么判断,但是当退路被罗兰踢出的雪块阻挡,急闪的身形仍是被削下半片衣袖,他改变了结论。 真的进步了。银发青年微微一笑,格开直刺心窝的一剑,不意外被紧紧缠住。 激烈的交击声只响了两下,第三下,罗兰被帕西斯踢回来的雪块打中膝盖,踉跄半步,只摇晃了刹那的视线却再也抓不住那道迅捷无伦的身影。 失手! 急中生智,罗兰在剑上注满斗气,水平切过,高速产生的风压将飘落的雪花凝聚成一条雪瀑,灼热的斗气则使其瞬间融化,水花飞溅,浇铸出一把长剑的轮廓。 “聪明。”忍不住赞了声,帕西斯手腕一抖,震开发带上的水沫,顺便混淆对方的视听,即使,他接下来的一剑,根本不需要这类小手段掩饰。 好快! 罗兰情不自禁地睁大眼,脑海被震撼填满,反而是身体比意识早行动,险险避开这雷霆万钧的一剑,却终是避得不够彻底,左臂被划出一道浅口。 退!再退!! 咬牙苦撑,这是罗兰之后的写照,智慧再无发挥的余地,甚至技巧也不存在于剑势之中,纯粹是依靠本能抵挡。一口气郁结在胸口,无暇吐出。 然而,猛兽被逼急了也会反击,罗兰松开左手,朝对方的腕脉挥拳,同时抬起右脚,踢向帕西斯的腰侧。这种拼命的打法,若他还有一分理智,决不会用。 铿! 只剩右手支撑的龙眠被震得飞起,那一踢也使罗兰失去平衡,整个人倒滑了十余米,摔在雪堆里。这一跤摔得甚重,当下一阵剧烈呛咳,直到咳出淤血,才缓过气来,躺平在地。 “几剑?”声音有气无力。 “正好十剑。”与他相反,帕西斯大气也不喘一口。罗兰漾开笑靥:“是吗,我还以为我输了。” “如果不是这种比试,你是输了,竟然连保护动作也没力气做。” “所以我不赌输赢,赌数量啊。”罗兰狡黠一笑,坐了起来,瞥见左臂的伤口,神色微黯,“师父还是手下留情了,最后五剑都没往要害招呼。”帕西斯斜睨他:“废话!你可是我徒弟!即使我分寸拿捏得再好,你若跟不上,一样完蛋!” 呜!连师父也对他没信心! “不必气馁啦,你确实进步很多。”帕西斯伸手帮助他站起,话锋一转,“不过缺点也有,知道吗?”罗兰沉默了一瞬,道:“剑钝了?” “是也不是,你的剑少了锋芒是好事,但是少了狠劲,就不妙了。倒是最后一剑有从前的气势。还有,剑上的东西太多,比试就好好的比,不要胡思乱想。” “我忍不住。” 帕西斯翻了个白眼,摇了摇头:“也罢,这点我不管你,反正影响不大,利弊难说。最大的问题是,你人也钝了。这种钝和练不练习无关,没有血,没有生死一线间的刺激,剑士就会从根本上迟钝。你回想看看,打仗时的你是不是反应更快?也许技术不够成熟,花招也不够多,但剑的利与准,肯定胜过现在的你。” 这次罗兰沉默了几秒钟,才道:“我不可能为了磨练自己,就去发动战争。” “嗯哼,换了我,我就会这么做。”帕西斯笑得毫无玩笑的意味。罗兰也回以笑容:“因为师父追求的是强本身,而强对于我,只是手段。” “哈哈哈……”银发青年扬起一串畅快的笑声,扔下变软的发带,伸了个懒腰,“肚子饿了,罗兰,做点好吃的点心给我吃。” “我手酸,没力气。” “……”回瞪徒弟片刻,帕西斯挫败地垂下肩膀,“我做!” 咬了口香脆的松饼,罗兰不给面子地道:“厨艺和剑一样,不磨就会生锈。” “不要不识好歹!”帕西斯怒吼。凭心而论,他的厨艺虽然不及罗兰和耶拉姆,也是一等一的了。 罗兰轻笑了一声,把对方爱吃的点心挑出来,装盆淋上调料。帕西斯一脸幸福地接过,他这个徒弟损归损,却是绝对孝心。 “师父,新年一起过吧?”罗兰倒了两杯茶,诚挚地邀请。帕西斯愣了愣,为难地用银叉戳着面前的蛋糕:“你知道,我不想和那帮花痴神碰面。” “这无妨,我让他们后半夜来,我们前半夜庆祝。”说着,罗兰微微脸红,“我想把冰宿…我喜欢的女孩介绍给你。” “哟!不错嘛!小子!”帕西斯惊喜地瞪大眼,连连追问,“怎么样?美不美?性情好不好?温不温柔?” “这个你看了就知道。”罗兰卖关子,捧杯啜饮。 “臭小子!”帕西斯咋了咋舌,一手撑颊,笑得三分宠溺,七分邪气,“好啦,我会去的,不过你要小心她被我抢走哦。”罗兰一哂:“怎么可能。” 帕西斯眸光变柔,搅动茶水的动作也带着不同于以往的温和:“一转眼你也有喜欢的人了,虽然平常就没少自称老人,但这一刻才真正有那种感觉啊。” “师父……”罗兰忽然有些不安,帕西斯的眉间浮动着过去不曾见过的暮色,使那张停伫着永恒的秀丽脸庞透明起来,仿佛随时会消失一般,他刻意用开玩笑的语气道:“我已经三十岁,现在才有喜欢的人,不算早。” “啊,已经三十岁了?”因为活得太久而患上时间麻痹症的帕西斯一呆,仔细端详徒弟的面容,“你用什么化妆品保养?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 “我才没那么无聊!是暮的缘故。” “巴哈姆斯?哦,原来如此。” 罗兰喂了刃雾一块饼干,把两个茶杯倒满,浮起和煦的笑意:“这样就可以多陪师父一段时间了。”帕西斯挥挥手,掩盖心里的不好意思:“陪师父这个老头子干嘛,多陪陪你的新娘子去!” “冰宿……不是我的妻子。”罗兰落寞地道。 “有什么关系,我也结过两次婚,只要最后娶到心爱的女人就行。”帕西斯毫不意外,喝了口茶。 “师父结过两次婚!?” “嗯,第一次是为了报仇,第二次才是迎娶亲亲老婆。” “亲亲老婆……你不会真的这么叫师母吧?”罗兰打了个寒颤。帕西斯回他个“迂腐”的眼神:“这有什么!夫妻间的称谓当然是越亲热越好!我还有更甜蜜的你要不要听?” “不用了!”他还想再吃点。 “傻瓜!你就是这么死板,才会三十岁才谈恋爱!我告诉你,多学点这类你以为肉麻的词,讲给你的小情人听,你们的感情才会突飞猛进!” 她只会以为我中邪了。罗兰嘴角抽搐,不敢想象那种情景。帕西斯教训了半天,没有成果,泄气地转向窗外,一看双眉微蹙,似乎想起什么:“对了,这个月,是雪之月对吧?” “嗯。” “上旬还下旬?” “上旬,怎么了?”罗兰不解其意。帕西斯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怎么了,你快要三十一岁了,徒弟!” “生日?” “是。”东城大神官法利恩罗塞笑着对对座的学生道,“22号是大人的生日,请冰宿小姐尽快准备。” “什么准备?”满愿师兰冰宿反问。法利恩哑然,过了一会儿,道:“送礼啊!”莫非地球没有生日送礼的习俗? “你和国务尚书一定会安排得妥妥当当,用不着了。” 原来不是不知道。法利恩松了口气,恢复一贯的笑容:“不一样的,我敢保证大人收到你的礼物,会比收到任何人的礼物都高兴。”冰宿微微蹙眉,神情有些烦恼。 送礼?她这辈子没送过礼,要送什么礼物才好? 一关上书室的门,茶发少女就被一道飞扑过来的身影抱了个满怀:“冰宿!” “莫西菲斯。”她无奈地轻叹,“我叫你待在房里的。”异族多半畏寒,而她怀里这只就是当中最典型的一种。 “我没有等很久。”变成人形的独角兽讨好地笑,“我是算准你下课的时间,才出来的。而且,我有披斗篷哦,看!”说着,出示身上的白绒长披肩。事实上独角兽并不属于畏寒的种族,他是年纪太小,还没长出真正的毛皮,才会在寒冷的季节缩起脖子打颤。 冰宿摸摸他的头,以示嘉许。看罗兰经常做,她也染上这个习惯。 莫西菲斯笑得更加灿烂。见状,冰宿很是困惑。她自认没有笑脸迎人的亲切,也没有体贴入微的胸怀,为什么他还这么喜欢腻着自己?想起邱玲也是如此,心下愈发不解。 “冰宿,你要和罗兰一起吃晚饭吗?可是……” “嘘——”冰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环顾四下查看有无人听到,“回去再说。”莫西菲斯哦了一声,牵起她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在廊上。 路过的官员侍者都朝两人鞠躬行礼,瞧着冰宿的眼神尤其敬畏。担任了半个多月的书记,伊维尔伦满愿师在职位上暂时还没有什么惊人成绩,但她许多小发明,已经带给全城上下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民间尊奉她为真正的,宫廷则是慑服。 外头雪刚停,庭院里铺了层莹白,侍从忙碌地来来去去,进行扫除工作。冰宿和莫西菲斯小心地绕过他们,走向寝宫。寒风刺骨,茶发少女下意识地挡在前面,独角兽看着她的背影,悄悄弯起嘴角。 冰宿自己也没发觉,其实她和罗兰一样,好温柔的呢。 打开房门,冰宿被里头传出的声音吓了一跳:“莫西菲斯,看我堆的金山!” “暮!” “呀,冰宿回来了?”黑龙王坐在钱堆里,两手小心地护着一座金币叠成的小山包,朝莫西菲斯绽开得意的笑容,“我堆了三座,你输了!”独角兽哇哇大叫着扑过去:“你赖皮!应该一起堆的!” 冰宿按摩太阳穴,感觉自己的房间变成了宠物收容所。 “暮,你主…你义子呢?” “去他师父那儿了。”巴哈姆斯抿了抿唇,神色有一丝异样,“我不想去,也没地方去,就来你这儿。” 说得酸溜溜的。冰宿暗暗摇头:“他师父住得很近?” “很远。” 那要乘空浮舟了?难得那铁公鸡肯拔毛。不自觉地想象情人肉痛的模样,冰宿略感好笑,脱下罩在官服外面的斗篷,微光一闪,一样东西弹跳了一下,落在她胸口。巴哈姆斯瞪大眼:“世界之钥!” “世界之钥?”冰宿一怔,拿起胸前的小坠饰,“你说这个护身符?” “是…是啊,怎么会在你这里?”巴哈姆斯结结巴巴地问道。 “罗兰给我的。” “他有没有说什么?” 冰宿挑了挑眉,反问回去:“他该说什么?”巴哈姆斯一窒,有点狼狈地转过头:“没什么,他既然给你,你就收着吧,放在你这儿也好。” 什么叫放在我这儿也好?冰宿开始觉得这个钥匙没她原先想的那么简单,朝莫西菲斯投以询问的视线。后者回她一脸茫然,显然不知情,只好暂且搁下疑问,走向书桌准备温习功课。 罗兰在傍晚时分回到王宫,换了件衣服,打开卧室与办公室相连的门,他以午睡为由跷了一下午的班,没人会打扰,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穿邦。果然,听到声响,在桌前整理文件的大神官回首笑道:“睡得好吗,大人?” 有点心虚,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微笑:“很好。” “国务尚书阁下要我转告你,多这样休息休息,别老是忙得忘了身体。” 良心受到更大的考验,罗兰努力维持笑脸,同时岔开话题:“克莱德尔呢?”法利恩不疑有他,答道:“老人家年纪大了,我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嗯,不过这么以来,你不就辛苦了?” “不要紧,今天事情不多,你也只需要盖章即可。”法利恩指着一叠经过初阅的奏折,露出欣悦之情,“而且,冰宿小姐马上就能独立工作,减轻我一半的负担。” “真是个坏消息。”罗兰咕哝,绕过桌子坐下。法利恩好笑地瞅着他:“大人还没释怀?” “也不是,多少有点不舒服。你也劝劝她,别老是那么拼,她才17岁,应该拥有玩乐的时间。” “您认为,冰宿小姐会听我的话?” “……” “其实,冰宿小姐也不是故意不听人劝,只是和大人一样,一忙起来就忘了一切。”法利恩意有所指地道。罗兰干咳了两声:“好啦,我会注意自己身体的。” 法利恩满意颌首,倒了杯参茶递给他,汇报道:“各地的进度已经上了轨道,只要不刮4日那样的暴风雪,就不会再出现灾情。” “还需要加把劲,万一下场大雪,岂不就玩完了?” “是。” 罗兰扫了他一眼:“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法利恩n次感叹主君的眼光实在犀利,略带迟疑地道:“请问…提拉的英雄那边,真的不需要再派人监视?” “不需要,有更可靠的人盯着他们。”这是罗兰的真心话,他从不怀疑帕西斯的立场问题。 “哦。”法利恩放心了,问起另一件事,“那的来历是否需要查明?” “天杖?”罗兰愣了愣。法利恩比他更惊讶:“是你说的呀!那天,提拉的英雄施法让西城变富饶的那天,你说‘天杖出世了’,还打翻了茶杯!”当时主君的异样一直深印在他脑中,成为他心里最大的谜。 我说的?罗兰一片茫然,当日的情景,他只依稀记得右手突然很痛,打开一看,掌心多了个以前没见过的胎记……不,不是胎记,那形状分明是…… 头盖骨内侧微微痛起来,他不觉蹙起眉头,按住额角。见状,法利恩紧张得全身僵硬:“大人!?” “我想起来了,我是说过。”连同天杖的来历,真奇怪,怎么会忘了的,“不用调查了,我知道天杖。它不是什么能让一个城市丰饶的神器,只是个解封的道具。那场仪式,应该有什么内幕在。” “哦。”虽然很好奇主君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法利恩还是不敢多问。 罗兰估量了一下奏折的厚度,体贴地道:“既然只需要盖章,你回大神殿好了,顺便叫冰宿一个小时后过来。”半天不见,怪想的。法利恩暗自窃笑,行了一礼:“是。” 不知忙乎了多久,摸到一杯烫热的茶,才警醒过来,抬头对上一张明丽的脸蛋,罗兰情不自禁地绽开笑容:“冰宿。” “你办公时都这么全神贯注的?”茶发少女微微皱眉。 “若来人有歹意,我自会发觉。”听出她言下之意,罗兰笑着抚慰,认真将最后一份奏折看完、盖章,道,“暮在你那儿?” “嗯,我也正想跟你说,把你的两只宠物认领回去。” 罗兰苦笑:“他们是我的义父和义子,不是宠物。”冰宿毒辣地道:“名义上如此。” “别小看异族,他们虽然纯真,却比我们聪明很多。” 冰宿眉毛一挑:“这是你的经验之谈?”罗兰笑得有几分温柔的味道:“是啊。” 只是几句没营养的闲扯,两人却觉得有股温馨感在心底曼延。 “对了。”冰宿撩起胸前的挂饰,“这个,你从哪儿弄来的?”罗兰有些诧异:“是我师父送我的,怎么?” “他有没有说什么?”冰宿照搬巴哈姆斯的问题。 “他说这是相当厉害的法器,拥有‘封印’的力量——是不是暮盘问你?不用放在心上,他是担心这个法器力量太强,会对持有者造成伤害。其实不会,我已经跟里头的精灵缔结了契约,没有法器会反咬主人一口的。”罗兰拨弄世界之钥,微笑回答。冰宿松了口气,随即若有所思地注视他的额饰:“就是你额头上的印记?” 金发青年不好意思地摸摸中央的蓝宝石:“嘿嘿,是啊,千万别说出去。” “废话!” “你别站着啊,坐下来。”罗兰注意到自己的视线角度不对。冰宿困惑地眨眼:“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坐下来聊聊?” “浪费时间!” 尽管习惯了情人的不解风情,罗兰还是暗暗揪心,嘴角的笑弧也僵了僵:“算了,你叫暮回来,就睡吧。” “哦。”冰宿毫不留恋地转过身。罗兰抓住她的衣角,内心激烈交战:既想一亲芳泽,又碍于保守的天性无法行动。 真是的!她就这么吝啬,连个晚安吻也不肯施舍给我!?没察觉自己的心态已经和怨夫靠拢,罗兰攸地想起帕西斯教的那些称谓,脸顿时红了,干咳片刻,选了其中一个最不肉麻的:“亲…亲爱的。” “……” 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尤其在看到情人瞪圆眼珠,一脸见鬼的表情时!!! 冰宿一把拉下额饰,测量体温:“奇怪,没发烧啊,你晚饭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没事,我只是一时头脑发热,你当做了场噩梦,忘了吧。”罗兰扯了个勉强的笑,拿回额饰戴回。 果然他们之间是不适合浪漫的! 深夜,床上的人陡然翻身坐起,刘海下的蓝宝石额饰随之闪过一抹晶莹的流光。 没有惊动身旁的妻子,罗兰披衣下床,踱到客厅,倒了杯酒,坐在沙发上浅啜。 每逢生日前后的夜晚,他都是这么度过,反正睡着也会被噩梦惊醒,索性不睡了。可是没想到才8号,就出现症状。 烦。 为此刻的心情下了注解,罗兰连灌两大口酒,却压抑不住脑中浮现的画面。 狂乱的女人。 摇曳的天花板。 还有,孩童的哭叫声。 重重放下酒杯,他起身走到窗前,两手掌心和脸颊紧贴住冰冷的玻璃,感到体内的怒火缓缓平息,松了口长气。 然而一抬眼,看见窗上的倒影,刚刚恢复宁定的双眸又不可抑制地燃烧起来。 因为这张脸,太像那个他恨之入骨的女人。 “混帐……” 冲出口的咒骂与脑海里的声音重叠,神智有点恍惚。 向来对他漠不关心的母亲将他压在地上,拼命捶打,发泄郁积的怨气。从她的哭喊声中,他了解到:她朝思暮想了三年的男人,是在他出生那天离开她的。 这就是他的错? 狗屁!罗兰砸了下落地窗。 年幼的他不懂得,也被母亲的狂态吓坏,只能呆呆地垂泪,任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身上。明明很痛很痛,心底却有一股接近喜悦的情绪泛开来。 她终于看他,对他说话了…… 即使是以这样的方式…… 在那个小小的木屋,她就是他的世界。 罗兰盖住脸,逸出一声呜咽。不是伤心,是憎恶的满溢。无论是那时的他,还是那时的她,都令他痛恨恶心。 “罗兰。” 突如其来的呼唤让青年全身一震,颤抖着转过头:“巴…巴哈姆斯?” “是。”黑龙王漆黑的身影在夜里瞧不太清,金色的瞳仁却闪着明显的光芒,传递出满满的担忧,使罗兰镇定下来。 “怎么回事?第一次这么严重。” “天晓得,怨魂作祟吧。”下了个恶毒的结论,罗兰示意他布下隔音结界,以免谈话外泄,“也许我该叫死灵法师把她的魂毁了,省得再来扰我清梦。” “罗兰,她是你母亲。” “哼。” “你就这么恨她?” “我恨!这是当然的!”罗兰豁然爆发,右臂在半空挥出激烈的弧度,“——她差点毁了我的人生!要不是你,我的一生就完蛋了!只因为生了我,就可以为所欲为么?打也好,骂也好,甚至杀了我,都全凭她高兴!?” “罗兰……”巴哈姆斯心疼地抿紧唇瓣。 喘了会儿粗气,激动的情绪才稍稍平复:“父母,都是自私的生物。” “……” 疲倦如潮涌上,罗兰倾靠在义父胸前,喃喃自语:“我恨她,却连忘记她也做不到,每年的生日都提醒我她的存在。义母在世时也是,老叫我这一天去探望祭拜她,说什么生日应当是母亲的节日……” “她不知道你母亲对你做的事。” “是啊,所以我不怪她。”冰蓝的眸子起了一阵波澜,软化下来,“算了,能碰上义母,我该知足了。”巴哈姆斯轻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暮,谢谢你。”因为埋在衣服里,罗兰的声音有些模糊,“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那是我自愿的,你不必道谢。”在龙族的观念里,行为是自身的事,领不领情则是对方的事。 罗兰嗯了一声,呻吟道:“好累。”巴哈姆斯本想说累了就回床上休息,忆及他睡着了也会马上惊醒,心下愈发疼惜。 “罗兰,叫你的部下别办酒宴!”一定又是那帮家伙偷偷准备,被罗兰发现,他才想起来的! “我可不能扫大家的兴啊。”年轻的城主无奈地勾了勾唇角。 清晨的风萧煞而干冷,练习场内却热火朝天。东侧一角,几只人形草靶同时被一把细长剑洞穿脖颈,摇晃了好一会儿才站稳。长剑的主人抹了把汗,看向剑术老师,等待她的评语。 “不错。”城主随侍武官艾德娜菲尔鼓掌,真诚地赞美,“你已经把霜恸运用得很熟练,明天起就可以和我对练了。” “是吗?”冰宿难得绽放笑靥。艾德娜瞥了眼她手中的美丽兵器,叹道:“不过,也真难为你用得顺这么长的剑。” “它很顺手,我换过别的剑,都不及这把好用。” “真的?”艾德娜怀疑地拧眉,随即摆摆手,“算了,你用得顺最好,我们去吃饭吧。”冰宿恋恋不舍地盯着靶子:“我还想再练会儿。” “哎呀,你这么拼干嘛!”不顾学生的抗议,艾德娜连拖带扯地将她拉出练习场,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餐厅里,红发侍卫一边喷面包屑一边教训身边的人:“你真的应该适可而止了!当初大人要我教你武艺,是为了让你强身健体,保护自己,而不是成为天下第一剑士!” “既然开始做一件事,就要做到最好。”冰宿不动声色地反驳,缓缓进食的姿态充满了优雅感。艾德娜翻了个白眼:“你这套逻辑,跟大人倒挺像。” “对了,艾德娜。”经她提醒,冰宿想起日前法利恩所提的事,“你知道罗兰…城主喜欢什么吗?” “喜欢?那家伙喜欢的东西多了!办公、唱歌、拉琴、做饭、泡茶、洗衣服、打扫、下棋、打牌、搓麻将、骑马、射击、比剑、赚钱、卖艺……” 冰宿听得头晕,举起一只手示意“打住”。 “不是的,艾德娜,我是说‘东西’,物品,不是他的兴趣。”不过这家伙的兴趣真广泛。 “物品?”艾德娜怔了怔,冥思苦想,“物品的话,还真想不出呢,大人吃住一向简单——啊!他喜欢希奇古怪的玩意!每次拍卖会出来一样稀奇的商品,他的眼睛就闪闪发亮,虽然从不掏钱买,除非有用处。”言下之意:铁公鸡。 希奇古怪的玩意吗?冰宿摸到一条思路,愉悦地啜饮咖啡。 早朝过后,东城满愿师上财务部溜达了一圈,和旧同事们打声招呼;再去国务尚书那儿学习兼联络感情;吃完中饭,照例在图书馆查阅资料,充实自己;消磨至两点左右,抱着借阅的书返回寝宫,准备换件衣服到城主办公室报告。 意外的,卧室的门开着,她凝神戒备地走进去,看见被子鼓出来一块,床旁摆放着一双黑色短靴,椅子上挂着一件非常眼熟的黑缎长袍。 “罗兰!” “啊……冰宿。”床上的人稍稍支起上身,朝她绽开爱困的笑容。茶发少女大步走向床铺,触摸他的额头,以确定他不是发烧发昏头跑错寝宫才会出现在她床上。 “我没发烧,我路过你的寝宫,突然觉得很困,就进来了,你不介意吧?” “……我比较介意你的状态。”冰宿上下打量他,一脸严肃。罗兰右手搁在枕旁的佩剑上,除此之外,完全没有习武之人警醒时应有的反应。笑容慵懒,姿势闲散。 “我是很累。”罗兰坦率地承认。 “昨晚纵欲过度?”观察片刻确认无碍,冰宿放心地调侃了一句。 “别开玩笑了。”罗兰睡得很幸福,所以大度地不予计较,躺了回去,“我要睡了,不要吵我。” “工作呢?” “今天下午没有工作。”这是他放松的主因。 “那……”还想再问,却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觑着那张毫无防备的脸,冰宿不知怎么的心头发软,下意识地帮他掖好被子。 雪之月12日,连日来的大雪终于告一段落,清澈的蓝天宛如洗净的丝布,分外美丽。这样的天气里,伊维尔伦城主收到了来自国王的请柬,邀请他观看斗技场的表演。 “真意外,他竟然会想起我。” 罗兰看着请柬笑了。自从东城拒绝献粮以后,与中城的关系急遽恶化,经过一场边境战争,更上升为敌对层面。因此这样一封请柬,不能不让人怀疑是阴谋的产物。 一旁的大神官掩不住担忧的神色:“会不会是陷阱?”年轻的城主敛眉沉吟:“我倒觉得是重修旧好的证明。” “重修旧好?罗姆席德最近都没联络我,恐怕不是他搞的小动作。” “他不联络你是因为他被拉克西丝的人盯上了,看。”罗兰指着纸面最下方一个不细看绝对会忽略的淡色痕迹。法利恩啊了一声。 “这封请柬是他的杰作,帮我寄回。”罗兰一手支颊,笑得非常优雅,“47天,再加一场败仗,果然王公贵侯的怒气,只要这些就够填平了。” 凡提洛斯斗技馆位于卡萨兰上界的东南角,本是魔武大会之类对民活动的场所,如今变成面向贵族的专门赛场,天天上演血腥的格斗与屠杀。一般民众对它避之惟恐不及,周围的居民每每听到里头传出的怪物咆哮和人的惨嚎,都会全身发抖。 一出空浮舟站,罗兰就遥遥望见斗技馆高耸的外墙,不知是否阳光的关系,看起来竟有一抹血色。 他只带了十来人在身边,除了艾德娜,清一色是护卫队的男成员。本来艾德娜也不想带的,毕竟他要观看的比赛妇女儿童都不宜,可她坚持要跟,罗兰拗不过,只好罢了。 半途遇见北城的车队,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从车窗里探出脑袋,热情地招手:“进来一同坐啊,罗兰老弟!” “恭敬不如从命。”微笑颌首,罗兰踩了下马镫,直接跃到还没停下的马车上,开门钻入。米利亚坦看得直瞪眼:“你身手真利落。” “过奖。” 为女婿倒了杯茶,米利亚坦轻责:“你怎么把艾德娜侍卫长也带来?虽然她是位勇敢的女军人,那种比赛还是不适合她看。”罗兰微微苦笑:“她执意要跟,我也莫可奈何。” “唉,你这孩子,就是太纵容部下。” “岳父自己受得住吗?” “我嘛……”米利亚坦也苦笑起来,干咳两声,道,“老实说,心里是有点寒,可是不来怎么行呢?”罗兰点点头,微妙地应道:“面子是要给的。” “哼!我们不都是给王室面子,才来的吗!” “岳父。”罗兰适时劝阻。米利亚坦惊觉,语气缓和下来,骨子里的不满却没有丝毫消退:“说真的,陛下的行为是太不谨慎。先是搞了个什么斗技场,然后还叫我们来参观,难道是昭显武威?武威也不是这么个昭显法。啊,对了,罗兰,到了宫里,贵族们恐怕会说些不好听的话,你可千万要沉住气。” “是。”罗兰乖顺地答应。米利亚坦大力拍打他的肩膀:“放心,岳父会罩你!” 罗兰但笑不语,半晌,用意外的表情问起早就发现的异样:“梅莲可城主怎么没和您同行?” “哦,她被拉克西丝元帅叫去说悄悄话了,我一个男人,总不好加入吧,哈哈!” 米利亚坦笑得欢,没留意对座的人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因为南城城主先到,两人赶到时,王宫举办的洗尘宴已经开始。 正如米利亚坦所料,前来寒暄的人言下都有几分鄙夷和趾高气昂。对于能否收到献粮,贵族们其实并不在意,他们仓库里多得是发霉的粮食,当初威逼纯粹是出于自大心理,因此遭到拒绝时固然个个勃然大怒,听到拉克西丝打败红之军团的消息又喜笑颜开,认定罗兰不自量力,活该有此下场。 扬言要“罩”女婿的米利亚坦很快就把注意力转到花枝招展的女宾身上,谈笑风声地走了。罗兰暗暗摇头,环顾宴厅,几乎立刻捕捉到一个光彩夺目的身影。 魔导国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身穿紫红色洋装,半遮着脸,对身后的部属问话:“诺因怎么没来?我还特地在请柬上注明,叫他一定要到的!” “阁下,你的多此一举就是他不来的主因。” “可恶。”拉克西丝咬牙切齿,瞥见走近的人,她瞬间收起狰狞的神色,移开扇子,绽开妩媚的笑容,“久违,罗兰城主。” “多日不见,元帅风采如昔。”罗兰行了个吻手礼。 “彼此彼此,有时候我真想问你是怎么保养的。” “元帅丽质天生,实在不需要在下班门弄斧。”罗兰不着痕迹地观察她,确定是无心之言后,笑意加深,“听说元帅日前去了趟白银之谷,那里好玩么?”拉克西丝浅笑嫣然:“呵呵,罗兰城主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可没有元帅那么大的胆量。” “你真爱说笑,有胆违抗圣旨,看血腥的竞技,却不敢面对酷爱和平的银龙王?” “哎呀。”罗兰状似苦恼地拍拍后颈,“我已经被元帅狠狠教训了一顿,就别再口头嘲讽了好不好?”拉克西丝唰地展开羽绒香扇,好整以暇地扇风:“哪里,我只是轻轻搔了搔老虎尾巴,连他的皮也没摸到呢。” 冰蓝的双眸闪了闪,罗兰无声地邀请,而拉克西丝也默契地将手递给他,两人并肩走下舞池。 全场安静了一瞬,连已然翩翩起舞的男女也停下来,毕竟这两个人的存在感实在太过强烈,直到音乐响起,宴厅才回复原本的气氛,但所有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凝聚在一个焦点上。 金发青年的舞步优雅洒逸,他的优雅是表面再高贵的贵族也无法模仿——泉水一般舒缓流畅,暖风一般柔和自然,每一个转折,都衔接得天衣无缝。而黑发元帅跳的是最标准的宫廷舞,端庄正式,偏偏旋转间,会漏出一丝张狂,宛如爆发的烟火,眩目而美丽。 不知不觉,场内除了这一对,再无共舞的伴侣。只见黑袍轻飞,红裙微飘,仿佛一曲冰与火的诗篇。 “我的舞技如何?”瞅了个空挡,罗兰低声问道。 拉克西丝抿唇微笑:“比我的白痴副官好多了。” 他从她眼里看见欣赏,而她亦然。 两人都清楚有一天自己也许会死在对方手中,但他们也确信,那一刻必然无悔。 夜半,东城城主客房的灯却未熄,一个不速之客突然道访。 “我知道你和谢尔达前宰相的关系!”他劈头就是一句。 “哦?”房间的主人只是浅浅应和,示意随侍武官关门关窗,然后泡茶招待。 “帮我!他给你的,我也给得起!” “布鲁诺军团长,说话请小心。”罗兰非常优雅地啜饮绿茶,抛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我和前宰相阁下从未有超出适当的关系。”他认得来人,也料到他会来——当今国王的私生子,圣骑士团第二军团长布鲁诺萨威特。 布鲁诺虽然情绪激动却还没失去理智,愣了一下就会意,欣喜若狂,好容易按捺住坐下,迫不及待地道:“我要你帮我扳倒诺因!再把魔封剑抢来给我!” 急功近利,成不了器。端茶过来的艾德娜下了个评语,踱回主君身侧。 罗兰依然不动声色:“布鲁诺军团长,你拜托错人了,德修普可是我的同僚,我怎么会帮你陷害他。”布鲁诺大急,正要开口,被打断:“大冷天容易眼花,我可以体谅你敲错门,夜深了,我想休息,请回吧。” “我……你怎么能……” “布鲁诺军团长,你再不走,外面的‘朋友’也要等急了。” 这话够白,布鲁诺刹时警醒,匆匆告辞。然而走到门边,他似是下定决心,转过头:“其实你不用担心,我有相当大的靠山,哪怕拉克西丝也别想动我一根寒毛,所以你尽管…有事尽管上门,不然寄信也行。”罗兰微微颌首,布鲁诺这才开门走出。 “真是白痴,连被人跟踪也没感觉。”艾德娜嘱咐外头两名守卫帮忙解决,重重砰上门,回首正色道,“大人,我还是觉得不太妥当,这里遍布拉克西丝元帅的情报网,我们一有小动作,难保不会被捅一刀。” “无妨,布鲁诺本来就是幌子。” “咦?” 几封信变魔术般出现在金发统治者的掌心:“我手下的牵线木偶,可不会只有一个。” 次日,天气晴朗,赛事如期举行,斗技馆坐满了人。贵宾席上,罗兰被安排在偏下首的位置,尽管可以解释为比米利亚坦的辈分小,但不难看出刁难的真意。 东城城主当然不在乎这种事,让他惊讶的是一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面孔。 德修普! 一刹那以为是男扮女装的诺因,细看就发现不是。来人披散着一头过腰的银蓝色秀发,神情温婉,一袭雪纱长裙更衬得她的气质高雅出尘,宛如一朵空谷幽兰。 “罗兰城主。” 王女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行了个屈膝礼,音质也和她的双胞胎兄长十分相似,只是稍微纤细些。罗兰起身还礼,试探道:“莉莉安娜殿下也是受邀前来?” 明了他的意思,银发少女微微一笑,俯视下方的眼神却略带哀愁:“这是我不应逃避的景象。” 罗兰一震,深沉地瞥了她一眼。莉莉安娜没再说什么,走过他面前,向南北城主问好。恰巧国王亚拉里特三世、元帅拉克西丝和一干近臣相继进场。 “哦,莉莉安娜,快过来!”亚拉里特对这个侄女还是很疼爱的,当下挥动肥厚的手掌,亲切招呼。 “伯父大人。”莉莉安娜顺从地走近。换回元帅服的拉克西丝执起她的手:“待会儿坐我旁边。” “好。” 国王一入席,久候多时的仪仗队就吹起喇叭,嘹亮的声响回荡在整座斗技馆内,却掩不住观众席上爆发的欢呼。环绕赛台的浅沟被倒入热油,点火,升起几丈高的火焰,这是防止选手逃跑所做的措施,同时也有煽动气氛的作用。遥遥相对的铁栅门打开,两个脸如土色的囚犯走了出来。 一声短促的哀号,伴随喷洒的鲜血,第一局结束。胜利者不敢拔刀,双手颤抖地看着倒下的败者。裁判确认过后,比了个“死亡”的手势,一名工作人员立刻将尸体拖了下去,然后第二个囚犯进场…… 拉克西丝一手握着侄女轻颤的柔夷,表情淡淡地道:“什么时候,斗技变成决斗了?”亚拉里特还没说话,侍立在旁的宰相罗姆席德答道:“刀剑无眼,元帅。” “那用假的。” “大家不同意,说缺乏真实感。” 轻哼一声,拉克西丝不再开口,因为辩解下去也没什么用处。 血腥的比赛一场接着一场,喧哗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从单对单,双对双,再到多对多,观众的热情逐渐高涨。大理石铸的赛台一再染上赤红的图案,最后成为抹不去的血色。 当然也有受不了的人,尤其在经过训练的野兽和受到精神控制的魔兽接连上场以后,不少贵妇淑女颇颇昏倒,但是绝大多数人还是沉浸在旁观杀戮的乐趣中,疯狂地叫嚣。 注意到米利亚坦苍白的脸色,罗兰适时站起:“岳父,我不太舒服,你陪我出去走走好吗?”闻言,附近看得热衷的贵族投来鄙夷的目光。 “啊…好的。”米利亚坦强笑道,心知经历过战场厮杀的女婿决不可能如此脆弱,自然是为了自己,当下满怀感激。 华丽的休息室里,罗兰一边泡咖啡一边道:“把手巾沾湿了,一会儿可以用。” “哦,好。”米利亚坦依言浸湿手巾,收进怀里,随即接过咖啡,慢慢啜饮,“唉,真是出闹剧啊。” 罗兰背对着他,没有回答。 半刻钟后,两人回到贵宾席,迎接他们的是主持人歇斯底里的狂吼,不是恐慌,而是出于兴奋:“快看!最残忍的双头魔狼与人类战士的决斗!到底谁会赢!”罗兰瞥了眼那个所谓“人类战士”,依稀觉得有哪里不对。走回座位,随侍武官的态度给了他答案。 “大人……”艾德娜的神情有一丝少见的慌张。罗兰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平民?” “是。”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罗兰有些感慨地坐下。 虽然赛台上的人也是战士装束,满脸骇惧,但眼睛利的都看得出他没有那些死囚的乖戾之气,身上也无劳作的痕迹。拉克西丝握紧元帅杖,转向上首的兄长:“王兄……” “不要扫兴,拉克西丝。”亚拉里特不耐烦地挥挥手,“这也是他自愿的。” “自愿?”一阵凄厉的叫声解答了拉克西丝的困惑:“不——我不要还钱了!放我走!不管用什么形式,做牛做马我也会还清,求你们放了我!” 高利贷!同一个名词浮现在拉克西丝主仆的脑中,化为不相上下的怒火,又一声尖叫令他们的愤怒悉数转为错愕:“爸爸!” 裁判一手牵着魔狼,腋下夹了个小女孩,走上赛台。见状,亚拉里特也诧异地摸摸胡子:“哪来的小孩?” “是我的主意,陛下。”布鲁诺踏出一步,满面春风,“那个欠债不还的家伙不情不愿的,即使有火焰挡着逃不掉,待会儿也肯定满场乱窜,有他女儿做人质,就不怕他不拼命了。” “哦。” 这个禽兽!拉克西丝狠狠瞪视布鲁诺得意的嘴脸,突然想起昨晚他曾去一个地方,尖锐的视线顿时转向前方的黑色身影。 “放开我女儿!” 男子咆哮着冲向裁判,被两名大汉牢牢钳制住。直到女孩被绑上柱子,魔狼的锁链被解开,两人才松手下场。几乎在同时,熊熊的火苗堵住了唯一的出路。 “别碰她!”男子不再考虑逃跑问题,连剑也忘了拔出,直接扑向魔兽,用尽全身的力气撕打。然而他的搏命看在双头魔狼眼中不值一哂,利爪一扯,盔甲开裂,露出血迹斑斑的胸膛;再大嘴一咬,人断成两截。 “呀——”女孩在看到父亲被撕裂时就晕了过去。拉克西丝豁然站起,喝道:“放了小孩!” 迟了。血味刺激了魔狼,饥饿的魔兽不满足于地上的尸体,银牙一咬,扯下女孩的臂膀,又是一阵鲜血四溅。 目睹这幕人伦惨剧,少部分尚有良知的人不忍地别过头,却有更多人挥舞着拳头,大声叫好。再也看不下去的红发侍卫按住剑柄。听到动静,金发青年冷冷提醒:“艾德娜,形象。” “……是。”同样的回答,压低的声音带着泣音。 布鲁诺想出的压轴收到预期的效果,当天的比赛以观众狂热的拥护告终。结束时,拉克西丝没有马上离去,抱着怀里泪流不止的侄女,直视迎面走来的人,碧眸透出刻骨的失望:“这就是你要的?” 罗兰只是微笑,冻结的眼神宛如一层深沉的帘布,完全遮盖了他整个内心世界。 回到伊维尔伦没几天,罗兰就出发前往南城,名义是亲善访问。 斗技馆的惨剧通过种种渠道传遍了整个艾斯嘉大陆,激起强烈反响,尤其在东城,因为这里流民最多。但人类有个特性,就是不损及自身利益,通常不会化情感为力量,展开具体行动,所以目前仅只于口头讨伐。而罗兰对如斯情况也感到满意,他并不想在冬天发动战争。 除了结界被打坏的卡萨兰,上界的气候都温暖适宜,四季如春,于是南城城主在凉亭摆了桌简单的筵席,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说起来,我曾经在这里和令媛交谈呢。” 罗兰浅笑着做开场白,一来是真的想起这段往事,二来是打乱对方的阵脚。果然,梅莲可持杯的手顿了顿。 “哦,什么时候的事?”她佯装若无其事地问道。 “嗯…我想想,八、九年前的事了。呵,那时我想起一个过世的朋友,对令媛说了些怪话,希望她不会放在心上。” “希莉丝不是小气的女孩。”梅莲可淡淡地道,转移话题的意向十分明显,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不知罗兰城主突然来访,有何贵干?”罗兰漾开纯交际的笑容:“我是来和梅莲可城主谈比生意的。” “谈生意?谈生意你应该找希顿会长吧,怎么来找我。” 梅莲可的快攻毫无用处,罗兰连眉头也没挑一下,依然是波澜不兴的笑:“当然是因为跟你才谈得拢。”梅莲可内心激烈交战,最终好奇战胜了警戒:“你说说看。” “自古以来,贵城就是通过莫尔肯大道与外界通商。”罗兰却不急,徐徐道,“我城也是,一直靠中部大道吃饭。但因为里那的存在,不但货物经常滞留,被揩油,现在关税也超过了成本。” “你有新的商路?”梅莲可反应很快。 “说得确切点,是想和你合作另辟商路。” 梅莲可心动了:“愿闻其详。”罗兰喝了口茶润嗓,道:“我那位过世的朋友,和尼普亚斯大陆的某国皇帝私交甚笃,所以她日前来了封信,愿与我国建立邦交。我对她谈了这个计划,她很感兴趣。” “和尼普亚斯大陆……通商?”这条商路在梅莲可的意料之外。 “是。” 南城城主下意识地咬着食指,胸口激荡不已。打量她沉吟的模样,罗兰也若有所思:看来拉克西丝没预计到我这步,那么悄悄话的内容,会不会是针对提拉英雄的? “为什么要进行海上贸易?风险很大不是吗。” “有风险才有利润,梅莲可城主。”罗兰收敛思绪,指关节习惯性地轻扣桌面,“何况其实没什么风险,我那位朋友就是渡海前来,临终前把地图给了我。你知道,有了地图,加上老练的船员和稳固的船只,海上贸易的危险性并不比陆地大多少。” “可否借地图一阅?”迟疑良久,梅莲可开口道。这句话等于妥协,因为要别人拿出东西,自己也势必奉献点诚意。 罗兰朝身旁的大神官比了个手势。法利恩会意,展开一只卷轴。梅莲可仔细端详,湖蓝的眸子浮起震撼:“是真的!” “难道梅莲可城主以为我会用假货敷衍你?”罗兰笑容可掬,示意心腹收起地图,“不过这张是复制品,有几条航路标得不是很清楚。” 对于这一点梅莲可倒不在意,罗兰若全部摊开来她才会怀疑,但她心里还有几道防线守着:“为何要与我合作?以贵城的实力,完全可以独占这笔贸易。” “梅莲可城主忘了,极东海并不太平?” “啊……” “所以,我是想借道贵境,而我提供其他一切必需品。”罗兰的声音透出热力,令梅莲可本就动摇的心更加摇摇欲坠。好容易按捺住沸腾的心情,南城城主一边过滤脑中的记忆一边询问:“你想借道何处?弗林港?南部诸岛?” “莫尔斯港。” “不行!”梅莲可断然回绝,莫尔斯港是梅迪城东面最重要的港口,此地一开,东城的海军就可不受阻碍地上岸,把整片陆地踩在脚下。 虽然遭到拒绝,罗兰仍是神色不变,甚至更加悠哉:“你误会了,梅莲可城主,我说借道莫尔斯港,是指在莫尔斯港补给,然后返回海上,经水关到南海(注:水关指浮岛与南城东部海岸之间的狭长通道。这一节地理名词挺多的,我会尽快把地图上传),再出发前往尼普亚斯大陆。”梅莲可不以为然:“这和借道有什么区别?难道补给不在陆上完成?” 罗兰眸光一闪:“梅莲可城主是否忘了,浮岛是属于伊维尔伦的?”(注:浮岛为水族之乡,周围海域也算在境内,水族投靠东城之后,这些地方就统统归到罗兰辖下) “这——”梅莲可词穷。 “细分下来,整个达尔邦内海都是我城的领土,没有海,要港何用?斯帕斯内海也是,是因我尊重王室和你,才礼让一半。如今梅莲可城主却连一点面子也不给,岂不欺人太甚?” 梅莲可无言以对。见状,罗兰缓和语气:“其实梅莲可城主若不放心,我这里还有个折中的法子。你可以打破和平协议,派兵驻守莫尔斯港,甚至海上补给,我保证我的人不会踏上陆地半步。”这话恳切到了十分,梅莲可不由得瞪大眼。 自初代神官王以来,诸城之间就有条不成文的协议:商业港不得驻军,防备海盗的警备队和军舰也必须在规定数量内。尽管千年来不是没人违反过,像上次诺因就命令军务长把大军开进斯帕斯港,但这种情形毕竟少之又少,而且由他城建议打破的,还前所未有。 如果刚刚梅莲可还有三分顾虑,此刻就连半分也没有了,全是仗着对眼前之人长久以来的不信任勉强维持镇定。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来人是个二十后半的青年,身穿梅迪城的青色军服,领口的风形标志代表将官的身份。行礼前,他若有若无地瞥了眼东城城主。 “打扰二位。” “什么事,凯伊?”梅莲可暗暗松了口气。任职将军,外界喻为之一的凯伊威路嗫嚅不语,又瞥了罗兰一眼。梅莲可会意,风姿绰约地站起来:“抱歉,罗兰城主,有家务事需要处理,失陪片刻。至于你的提议,请容我考虑几天。” “无妨。”罗兰好脾气地笑道。 走出庭院,凯伊才恭身汇报:“启禀大人,找到那一行人了。” “哦?”梅莲可双目一亮,惊喜地道,“拦住没有?” “没…没有,蕾雪说再观察一段日子。” “嗯,蕾雪很谨慎。”梅莲可赞同颌首,想了想,将之前的谈话和盘托出,征询部下的意见。凯伊听得矫舌不下,露出不加掩饰的兴奋之情:“大人,这个计划很好啊,几乎都是我们占便宜!你为什么不答应?” 梅莲可有些不满他的态度,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是凯伊自觉失礼,连忙告罪。 “不,没什么,我明白你的心情。”梅莲可并非狭量之人,拍拍他的肩膀,终于下定决心,“凯伊,你可愿意驻守莫尔斯港,监视东城?” “属下必不辱命!” 年轻的将军单膝跪地,深深低下头。 凉亭里,大神官为主君倒了杯新茶,问道:“大人,梅莲可城主会同意吗?” “会的,只是时间问题。”罗兰胸有成竹。 “哦。”法利恩虚应,他担心的就是这个时间问题。看出他的心思,罗兰略带复杂地笑了:“放心,22号之前我会赶回去。” 18号,东、南两城正式缔结贸易合作关系,又花了三天做细部讨论,雪之月22日午后,罗兰在心腹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踏上归途。 首府坎塔萨一片欢腾的气氛,人人乐得好像自己过生日,若非护卫队阻拦,热情的市民准把罗兰拉去自家庆祝。饶是如此,到达王宫时,天也黑了。 “大人,你怎么才回来!”国务尚书劈头就是一句抱怨。年轻的城主苦笑:“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又唠叨了会儿,克莱德尔才放他回房梳洗。东城城妃朵琳欧斯达亦步亦趋地跟在丈夫身后,忽而拉住他。 “什么事?”罗兰柔声道。对这个妻子,他向来和颜悦色,至于和颜悦色下是什么想法,那只有天晓得。 “我…我做了套衣服给你。”朵琳羞怯地道。一见她神色,罗兰就明白过来:“拿来吧,我洗好穿。” 当焕然一新的主角挽着盛装打扮的妻子出现在大厅里,宴席正式开始。五彩缤纷的魔法烟火在空中爆出巨响,拉炮和着彩带飞舞。众人轮番上前敬酒,说着简单却诚挚的祝福。而罗兰也总是来者不拒,面带微笑地一饮而尽。 他想灌醉自己么?冰宿看得皱眉。陪伴在她身侧的艾德娜反应更激烈,右手握拳击打左掌:“啊啊~~这家伙又来了!” “又来了?” “每逢生日他就这样,也不知道发什么羊癫疯。” 冰宿想了想,在艾德娜耳边交代了几句,然后就不再管情人,自顾自吃饱、喝足,以“不胜酒力”为借口,回寝宫休息。 过了半夜,听到预料中的敲门声,换回平常装束的冰宿打开门,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令她皱起眉头。 “晚安。”罗兰一手撑着墙壁,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笑得迷迷糊糊。 “酒气熏天!” “因为我直接就过来了嘛。”他依然神智不清地笑,“是你叫艾德娜把醒酒茶混给我喝的?” “不这么做你现在就躺在地上了。”冰宿斜睨他。罗兰笑了笑,随即捂住嘴,脸色隐隐发青:“谢谢,不过…好像还不是很有用。” “什么?” “厕所在哪?” 无言了半秒,冰宿指了个方向。罗兰立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飙过去,然而门关上后,隔了半晌才传出大吐特吐的声音。 自作孽。冰宿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准备茶水和毛巾。听到关门声,她抬起头,惊讶地眨眨眼:“呕吐还脱衣服,你也太吝啬了。” “啊……”罗兰为难地笑了,他手上的外衣是朵琳的礼物,无论喜不喜欢,总不好糟蹋她的心意。冰宿是何等精明的人,眼光一扫就猜出答案,也没说什么,将茶杯往前一推:“喝吧。” 罗兰十分难堪,他情愿当着部下的面醉倒也不想在心上人面前丢脸,连喝两杯茶,才渐渐平静下来。 “心情不好?”冰宿一手支颊,淡淡地问。 “嗯。” “现在呢?” “好多了。”罗兰绽开笑容,发自心底,“冰宿,我要我的生日礼物。” 茶发少女微微脸红,迟疑了一下,递给他一个小盒子。罗兰迫不及待地拆开,里面是一件水晶雕琢的装饰品,大小还不及成人的小指,外围呈圆柱形,里头由两个小圆锥相对组成,下面的小圆锥灌满了金色的细沙。 “这是什么?好奇怪!”罗兰兴致勃勃地研究。 “沙漏,地球古代的一种计时器。”冰宿略带局促地道,“我画了图纸,叫技术部做的。” “计时器?怎么……”罗兰偶然翻转沙漏,恍然大悟,“我懂了。” 纯金的流沙缓缓流淌,在灯火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彩,仿佛带走了什么,一如流逝的时间,罗兰突然觉得心情从所未有的宁静。 “谢谢,我好喜欢。” 冰宿咬着吸管喝柳橙汁,含糊道:“喜欢就好。”罗兰爱不释手地把玩水晶沙漏:“我要用条链子把它串起来,和你颈子上的世界之钥一对!” “……”差点呛到,从这句露骨的话,冰宿断定情人的意识还不是百分之百清醒。 “你的生日是春之月24日吧?明年…嗯,明年大概不行了,后年!后年我一定给你全世界最珍贵的礼物!”罗兰专注地凝视她,双眼交织着爱意与野望,比了个戴冠的手势。 对他的承诺,冰宿的回应是包容的浅笑。 第四章 岁末(节三) 创世历1037年雪之月7日,杨阳一行到达梅迪城西部最大的市镇耶林那,恰逢当地的庆典,兴高采烈地留下观摩,而帕西斯也顺理成章地住进他们下榻的旅馆,思考节日当天要用什么形象接近他的肖恩师父。 “刃雾,你看我这个造型怎么样?” 妖兽垂着脑袋,不去看在镜前搔首‘弄’姿的主人。 “我不要看。”他的声音仿佛刚跑完一圈马拉松般有气无力。 “为什么?不是‘挺’好看?”帕西斯诧异地端详镜中人,觉得是有点美中不足,于是在长辫的尾端打了个蝴蝶结,“这样总行了吧?朴素又不失可爱。” “……” 拎起一旁装满鲜‘花’的竹篮,一个清秀娇丽的少‘女’从镜子前面转过身,长及脚踝的裙摆随之‘荡’漾,乌溜溜的麻‘花’辫也甩了个圈,“当当当,卖‘花’姑娘——出炉!” 刃雾深深吸气,深深吐气,再深深吸气,深深吐气,如此重复了好几次,才豁然爆发: “你到底有没有身为男人的自觉!!!?” “吼这么大声干嘛。”帕西斯用空着的一只手塞住耳朵。刃雾继续吼得惊天动地:“你才想干嘛!用这个造型和肖恩先生跳舞?” “哦,真是个好主意。” 刃雾一边咬牙一边磨爪子,想赶在这家伙出去荼毒世人前抓‘花’他的脸。这时,帕西斯像感应到什么似地抬起头,叫了声糟糕,火速抱起刃雾,施展瞬间移动。 ****** “师父!师父!” 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环顾空‘荡’‘荡’的房间,双眉微蹙,“不在吗……?” “有!”一只芊芊素手攀住窗框,紧接着穿长裙挎‘花’篮的少‘女’跳了进来,发出清脆娇嫩的嗓音,“我在这里!” “……师父?”这是确认。 “对对,乖徒儿,你认得出对吧?” “我现在郑重考虑和你解除师徒关系。” “啊啊——为什么!?”帕西斯大受打击。刃雾从他怀里跳回地面,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向罗兰:“废话,正常人都会这么说。” “哦,刃雾,好久不见。”金发青年弯腰抱起它。妖兽也亲热地磨蹭他的‘胸’口。被晾在一边的帕西斯做泫然‘欲’泣状:“呜呜~~你们都欺负人家。” “别闹了!” “嘿,有什么关系,你初到‘迷’雾森林那段日子,也经常冒出‘人家’两个字。” 罗兰满脸通红,嗫嚅道:“我…我后来改掉了。”帕西斯笑道:“是啊,在我的监督下。” “师父……”这次是讨饶。 “哈哈哈!”恶劣师父将徒弟的尴尬视为己身的乐趣,裙摆一撩,大大咧咧地坐在‘床’上,“说吧,找我什么事。”罗兰眯起眼:“应该是你找我解释事情吧。” “呃——”帕西斯这才想起那场席卷了西城全土的[丰饶之风],斯斯艾艾说不出话来。 “也罢,你是贵人多忘事,那我现在提醒你了,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那个……对不起。”仓促之间,帕西斯只能挤出这句回答。罗兰脸‘色’微变,竭力克制怒火:“我等了你十天,结果你就回我这句话?哪怕你用这十天编个谎言也好啊!结果你是压根忘记了!我这个徒弟原来就这点分量!那好……” “罗兰!别这样!”帕西斯打断,满心后悔,“对不起,是我不对。”罗兰从来不是会说出这种重话的人,他会这么失控地叫喊,就一定是忍到了极限。 明明自从那一次后,他就发誓不再伤害他的。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见你,是…是没脸见你。” 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罗兰余怒未休地哼了声,却也不愿再口出伤言:“行了,你要我别对那个人出手,我答应你。” “作为‘交’换,我给你。” “什么!”罗兰愕然,正如帕西斯了解他,他也了解帕西斯。以他这个师父的脑筋,足以想出成百上千的方法化解这次矛盾,而且一个比一个漂亮,不留痕迹,却偏偏使用这么笨的法子。根据越重视智商越降低的质量守恒定律,答案呼之‘欲’出。 罗兰笑了:“真没想到师父是这么笨拙的人。”帕西斯瞪眼:“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师父知道我不会拒绝啊?” “你拒绝就是傻瓜!”帕西斯嗤之以鼻。 “傻瓜吗,笨蛋师父是会教出傻瓜徒弟。”罗兰耸耸肩,笑意更深,“我看得出师父心里还有些顾虑,所以‘交’换什么的就免了吧,别哪天跟我对着干就行。还有,附加一个条件。” 帕西斯压抑内心的感动,故意轻哼:“果然是不肯吃亏的家伙,什么条件?” “陪我练剑。”罗兰竖起食指,笑得仿佛一个恶作剧得逞的顽童。 ****** 一离开温暖的室内,夹杂着雪‘花’的寒风就直扑面‘门’,冻僵了身子。帕西斯却丝毫不受影响,脚步悠哉,嘟囔的声音也没被风吹散半点:“练剑随时都可以叫我陪你练嘛,干嘛算在条件里,你可以叫我砍十个八个政要,或者毁一两个城市……” “师父。”罗兰的态度同样好整以暇,反而是他怀里的刃雾受不了帕西斯一路的唠叨翻起白眼,“我先前气的是你不把我放在心上,至于这些得失利害,你我之间不必计较。” “骗人!你分明是要我背上庞大的人情债务,然后随时间累积利息!” “呵,我不否认。” “‘阴’险!”帕西斯哇哇大叫。罗兰笑靥不变:“师父现在才知道?” “……” 将暗爽在心头的刃雾放下,罗兰转向还是少‘女’扮相的某人:“你可以脱下这身衣服了。” “啊,罗兰是要人家赤身‘露’体站在雪地里么?”终于抓到扳回一局的机会,帕西斯佯装吃惊地双手遮‘胸’。那样子不管谁看了,都会认为是遭恶徒调戏的小羊羔。 然而,罗兰不动如山。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呜呜呜,从前的罗兰多可爱,哪像这样。都怪有段时间玩得太过火,把他玩成老狐狸。如今除了偶尔能逗得他脸红,都看不到吃鳖的模样。帕西斯脱下幻象手镯,心里无限哀怨。 一脱下手镯,银发青年先前的娇柔‘荡’然无存。入戏归入戏,他本身的‘性’格不带丝毫‘女’气。 把镯子抛给下仆,帕西斯抖了抖发带,觉得‘挺’称手,就灌注气劲,使之变成一把长约七尺的细剑。见状,罗兰有些失望:“师父不用气剑?” “龙眠会断。”帕西斯淡淡一笑,气如其人,他心里那把剑在名为“贺加斯”的磨刀石淬炼千年后,早已锋利无匹,世间没有一样神器承受得住。 得知不是小觑自己,罗兰心意顿平,尽管从不奢望能够打败面前的男人,但他也有剑士的自尊。 帕西斯缓缓踱下场:“当初你离开森林时,我说只要你能挡得下我五剑,就可自保有余。现在你掂量掂量,挡得下几剑?” “十剑。”罗兰自信一笑。帕西斯眼里闪过一丝兴味:“有志气,那我就来试试。” 金鸣震天。 第一击铲出一条深深的剑痕,雪屑纷飞,如此声威骇人的攻势却只是浅浅的试探。罗兰心不慌,眼不眨,轻松挡下。手不动,呼吸也降至最低,不出所料——二击无声。 帕西斯的剑技绵密如流水,收发自如,短促的突刺连半片雪‘花’也没‘激’起,直取罗兰的咽喉。侧首以避,后者第一次还击,蓝影一闪,绞住了细剑,却在以零为开端的时间内就失去了目标。 三击三剑连环。 远比狂风骤雨更凄厉的攻势令罗兰几乎喘不过气来,当年他就是被这三剑打得惨兮兮,卧‘床’半个月才走出林子,有够呕的。值得庆幸的事,这次他非但挡了下来,还没得内伤。 完全没有让感动‘插’足的余地,罗兰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接下来的动作上——如果他缠不住对方的剑,那结果还是他输! 帕西斯的速度,是他一辈子无法企及的。 决不能让他退开!抱着这个唯一的念头,罗兰大胆欺近,龙眠在瞬间划过上百道残影,罩住帕西斯的全身。 剑是死物,人是活的。 初次对练,他不懂,死咬着剑不放,累到虚脱的最后,那个恶劣的师父才挂着看饱了好戏的笑容,轻轻吐出这句至理名言。之后他吸取教训,再没犯错。 可以不用挡——至少一开始,帕西斯是这么判断,但是当退路被罗兰踢出的雪块阻挡,急闪的身形仍是被削下半片衣袖,他改变了结论。 真的进步了。银发青年微微一笑,格开直刺心窝的一剑,不意外被紧紧缠住。 ‘激’烈的‘交’击声只响了两下,第三下,罗兰被帕西斯踢回来的雪块打中膝盖,踉跄半步,只摇晃了刹那的视线却再也抓不住那道迅捷无伦的身影。 失手! 急中生智,罗兰在剑上注满斗气,水平切过,高速产生的风压将飘落的雪‘花’凝聚成一条雪瀑,灼热的斗气则使其瞬间融化,水‘花’飞溅,浇铸出一把长剑的轮廓。 “聪明。”忍不住赞了声,帕西斯手腕一抖,震开发带上的水沫,顺便‘混’淆对方的视听,即使,他接下来的一剑,根本不需要这类小手段掩饰。 好快! 罗兰情不自禁地睁大眼,脑海被震撼填满,反而是身体比意识早行动,险险避开这雷霆万钧的一剑,却终是避得不够彻底,左臂被划出一道浅口。 退!再退!! 咬牙苦撑,这是罗兰之后的写照,智慧再无发挥的余地,甚至技巧也不存在于剑势之中,纯粹是依靠本能抵挡。一口气郁结在‘胸’口,无暇吐出。 然而,猛兽***急了也会反击,罗兰松开左手,朝对方的腕脉挥拳,同时抬起右脚,踢向帕西斯的腰侧。这种拼命的打法,若他还有一分理智,决不会用。 铿! 只剩右手支撑的龙眠被震得飞起,那一踢也使罗兰失去平衡,整个人倒滑了十余米,摔在雪堆里。这一跤摔得甚重,当下一阵剧烈呛咳,直到咳出淤血,才缓过气来,躺平在地。 “几剑?”声音有气无力。 “正好十剑。”与他相反,帕西斯大气也不喘一口。罗兰漾开笑靥:“是吗,我还以为我输了。” “如果不是这种比试,你是输了,竟然连保护动作也没力气做。” “所以我不赌输赢,赌数量啊。”罗兰狡黠一笑,坐了起来,瞥见左臂的伤口,神‘色’微黯,“师父还是手下留情了,最后五剑都没往要害招呼。”帕西斯斜睨他:“废话!你可是我徒弟!即使我分寸拿捏得再好,你若跟不上,一样完蛋!” 呜!连师父也对他没信心! “不必气馁啦,你确实进步很多。”帕西斯伸手帮助他站起,话锋一转,“不过缺点也有,知道吗?”罗兰沉默了一瞬,道:“剑钝了?” “是也不是,你的剑少了锋芒是好事,但是少了狠劲,就不妙了。倒是最后一剑有从前的气势。还有,剑上的东西太多,比试就好好的比,不要胡思‘乱’想。” “我忍不住。” 帕西斯翻了个白眼,摇了摇头:“也罢,这点我不管你,反正影响不大,利弊难说。最大的问题是,你人也钝了。这种钝和练不练习无关,没有血,没有生死一线间的刺‘激’,剑士就会从根本上迟钝。你回想看看,打仗时的你是不是反应更快?也许技术不够成熟,‘花’招也不够多,但剑的利与准,肯定胜过现在的你。” 这次罗兰沉默了几秒钟,才道:“我不可能为了磨练自己,就去发动战争。” “嗯哼,换了我,我就会这么做。”帕西斯笑得毫无玩笑的意味。罗兰也回以笑容:“因为师父追求的是强本身,而强对于我,只是手段。” “哈哈哈……”银发青年扬起一串畅快的笑声,扔下变软的发带,伸了个懒腰,“肚子饿了,罗兰,做点好吃的点心给我吃。” “我手酸,没力气。” “……”回瞪徒弟片刻,帕西斯挫败地垂下肩膀,“我做!” ****** 咬了口香脆的松饼,罗兰不给面子地道:“厨艺和剑一样,不磨就会生锈。” “不要不识好歹!”帕西斯怒吼。凭心而论,他的厨艺虽然不及罗兰和耶拉姆,也是一等一的了。 罗兰轻笑了一声,把对方爱吃的点心挑出来,装盆淋上调料。帕西斯一脸幸福地接过,他这个徒弟损归损,却是绝对孝心。 “师父,新年一起过吧?”罗兰倒了两杯茶,诚挚地邀请。帕西斯愣了愣,为难地用银叉戳着面前的蛋糕:“你知道,我不想和那帮‘花’痴神碰面。” “这无妨,我让他们后半夜来,我们前半夜庆祝。”说着,罗兰微微脸红,“我想把冰宿…我喜欢的‘女’孩介绍给你。” “哟!不错嘛!小子!”帕西斯惊喜地瞪大眼,连连追问,“怎么样?美不美?‘性’情好不好?温不温柔?” “这个你看了就知道。”罗兰卖关子,捧杯啜饮。 “臭小子!”帕西斯咋了咋舌,一手撑颊,笑得三分宠溺,七分邪气,“好啦,我会去的,不过你要小心她被我抢走哦。”罗兰一哂:“怎么可能。” 帕西斯眸光变柔,搅动茶水的动作也带着不同于以往的温和:“一转眼你也有喜欢的人了,虽然平常就没少自称老人,但这一刻才真正有那种感觉啊。” “师父……”罗兰忽然有些不安,帕西斯的眉间浮动着过去不曾见过的暮‘色’,使那张停伫着永恒的秀丽脸庞透明起来,仿佛随时会消失一般,他刻意用开玩笑的语气道:“我已经三十岁,现在才有喜欢的人,不算早。” “啊,已经三十岁了?”因为活得太久而患上时间麻痹症的帕西斯一呆,仔细端详徒弟的面容,“你用什么化妆品保养?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 “我才没那么无聊!是暮的缘故。” “巴哈姆斯?哦,原来如此。” 罗兰喂了刃雾一块饼干,把两个茶杯倒满,浮起和煦的笑意:“这样就可以多陪师父一段时间了。”帕西斯挥挥手,掩盖心里的不好意思:“陪师父这个老头子干嘛,多陪陪你的新娘子去!” “冰宿……不是我的妻子。”罗兰落寞地道。 “有什么关系,我也结过两次婚,只要最后娶到心爱的‘女’人就行。”帕西斯毫不意外,喝了口茶。 “师父结过两次婚!?” “嗯,第一次是为了报仇,第二次才是迎娶亲亲老婆。” “亲亲老婆……你不会真的这么叫师母吧?”罗兰打了个寒颤。帕西斯回他个“迂腐”的眼神:“这有什么!夫妻间的称谓当然是越亲热越好!我还有更甜蜜的你要不要听?” “不用了!”他还想再吃点。 “傻瓜!你就是这么死板,才会三十岁才谈恋爱!我告诉你,多学点这类你以为‘肉’麻的词,讲给你的小情人听,你们的感情才会突飞猛进!” 她只会以为我中邪了。罗兰嘴角‘抽’搐,不敢想象那种情景。帕西斯教训了半天,没有成果,泄气地转向窗外,一看双眉微蹙,似乎想起什么:“对了,这个月,是雪之月对吧?” “嗯。” “上旬还下旬?” “上旬,怎么了?”罗兰不解其意。帕西斯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怎么了,你快要三十一岁了,徒弟!” ****** “生日?” “是。”东城大神官法利恩罗塞笑着对对座的学生道,“22号是大人的生日,请冰宿小姐尽快准备。” “什么准备?”满愿师兰冰宿反问。法利恩哑然,过了一会儿,道:“送礼啊!”莫非地球没有生日送礼的习俗? “你和国务尚书一定会安排得妥妥当当,用不着了。” 原来不是不知道。法利恩松了口气,恢复一贯的笑容:“不一样的,我敢保证大人收到你的礼物,会比收到任何人的礼物都高兴。”冰宿微微蹙眉,神情有些烦恼。 送礼?她这辈子没送过礼,要送什么礼物才好? ****** 一关上书室的‘门’,茶发少‘女’就被一道飞扑过来的身影抱了个满怀:“冰宿!” “莫西菲斯。”她无奈地轻叹,“我叫你待在房里的。”异族多半畏寒,而她怀里这只就是当中最典型的一种。 “我没有等很久。”变***形的独角兽讨好地笑,“我是算准你下课的时间,才出来的。而且,我有披斗篷哦,看!”说着,出示身上的白绒长披肩。事实上独角兽并不属于畏寒的种族,他是年纪太小,还没长出真正的‘毛’皮,才会在寒冷的季节缩起脖子打颤。 冰宿‘摸’‘摸’他的头,以示嘉许。看罗兰经常做,她也染上这个习惯。 莫西菲斯笑得更加灿烂。见状,冰宿很是困‘惑’。她自认没有笑脸迎人的亲切,也没有体贴入微的‘胸’怀,为什么他还这么喜欢腻着自己?想起邱玲也是如此,心下愈发不解。 “冰宿,你要和罗兰一起吃晚饭吗?可是……” “嘘——”冰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环顾四下查看有无人听到,“回去再说。”莫西菲斯哦了一声,牵起她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在廊上。 路过的官员‘侍’者都朝两人鞠躬行礼,瞧着冰宿的眼神尤其敬畏。担任了半个多月的书记,伊维尔伦满愿师在职位上暂时还没有什么惊人成绩,但她许多小发明,已经带给全城上下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民间尊奉她为真正的[神使],宫廷则是慑服[异世界的智慧]。 外头雪刚停,庭院里铺了层莹白,‘侍’从忙碌地来来去去,进行扫除工作。冰宿和莫西菲斯小心地绕过他们,走向寝宫。寒风刺骨,茶发少‘女’下意识地挡在前面,独角兽看着她的背影,悄悄弯起嘴角。 冰宿自己也没发觉,其实她和罗兰一样,好温柔的呢。 打开房‘门’,冰宿被里头传出的声音吓了一跳:“莫西菲斯,看我堆的金山!” “暮!” “呀,冰宿回来了?”黑龙王坐在钱堆里,两手小心地护着一座金币叠成的小山包,朝莫西菲斯绽开得意的笑容,“我堆了三座,你输了!”独角兽哇哇大叫着扑过去:“你赖皮!应该一起堆的!” 冰宿按摩太阳‘穴’,感觉自己的房间变成了宠物收容所。 “暮,你主…你义子呢?” “去他师父那儿了。”巴哈姆斯抿了抿‘唇’,神‘色’有一丝异样,“我不想去,也没地方去,就来你这儿。” 说得酸溜溜的。冰宿暗暗摇头:“他师父住得很近?” “很远。” 那要乘空浮舟了?难得那铁公‘鸡’肯拔‘毛’。不自觉地想象情人‘肉’痛的模样,冰宿略感好笑,脱下罩在官服外面的斗篷,微光一闪,一样东西弹跳了一下,落在她‘胸’口。巴哈姆斯瞪大眼:“世界之钥!” “世界之钥?”冰宿一怔,拿起‘胸’前的小坠饰,“你说这个护身符?” “是…是啊,怎么会在你这里?”巴哈姆斯结结巴巴地问道。 “罗兰给我的。” “他有没有说什么?” 冰宿挑了挑眉,反问回去:“他该说什么?”巴哈姆斯一窒,有点狼狈地转过头:“没什么,他既然给你,你就收着吧,放在你这儿也好。” 什么叫放在我这儿也好?冰宿开始觉得这个钥匙没她原先想的那么简单,朝莫西菲斯投以询问的视线。后者回她一脸茫然,显然不知情,只好暂且搁下疑问,走向书桌准备温习功课。 ****** 罗兰在傍晚时分回到王宫,换了件衣服,打开卧室与办公室相连的‘门’,他以午睡为由跷了一下午的班,没人会打扰,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穿邦。果然,听到声响,在桌前整理文件的大神官回首笑道:“睡得好吗,大人?” 有点心虚,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微笑:“很好。” “国务尚书阁下要我转告你,多这样休息休息,别老是忙得忘了身体。” 良心受到更大的考验,罗兰努力维持笑脸,同时岔开话题:“克莱德尔呢?”法利恩不疑有他,答道:“老人家年纪大了,我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嗯,不过这么以来,你不就辛苦了?” “不要紧,今天事情不多,你也只需要盖章即可。”法利恩指着一叠经过初阅的奏折,‘露’出欣悦之情,“而且,冰宿小姐马上就能独立工作,减轻我一半的负担。” “真是个坏消息。”罗兰咕哝,绕过桌子坐下。法利恩好笑地瞅着他:“大人还没释怀?” “也不是,多少有点不舒服。你也劝劝她,别老是那么拼,她才17岁,应该拥有玩乐的时间。” “您认为,冰宿小姐会听我的话?” “……” “其实,冰宿小姐也不是故意不听人劝,只是和大人一样,一忙起来就忘了一切。”法利恩意有所指地道。罗兰干咳了两声:“好啦,我会注意自己身体的。” 法利恩满意颌首,倒了杯参茶递给他,汇报道:“各地的进度已经上了轨道,只要不刮4日那样的暴风雪,就不会再出现灾情。” “还需要加把劲,万一下场大雪,岂不就玩完了?” “是。” 罗兰扫了他一眼:“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法利恩n次感叹主君的眼光实在犀利,略带迟疑地道:“请问…提拉的英雄那边,真的不需要再派人监视?” “不需要,有更可靠的人盯着他们。”这是罗兰的真心话,他从不怀疑帕西斯的立场问题。 “哦。”法利恩放心了,问起另一件事,“那[天杖]的来历是否需要查明?” “天杖?”罗兰愣了愣。法利恩比他更惊讶:“是你说的呀!那天,提拉的英雄施法让西城变富饶的那天,你说‘天杖出世了’,还打翻了茶杯!”当时主君的异样一直深印在他脑中,成为他心里最大的谜。 我说的?罗兰一片茫然,当日的情景,他只依稀记得右手突然很痛,打开一看,掌心多了个以前没见过的胎记……不,不是胎记,那形状分明是…… 头盖骨内侧微微痛起来,他不觉蹙起眉头,按住额角。见状,法利恩紧张得全身僵硬:“大人!?” “我想起来了,我是说过。”连同天杖的来历,真奇怪,怎么会忘了的,“不用调查了,我知道天杖。它不是什么能让一个城市丰饶的神器,只是个解封的道具。那场仪式,应该有什么内幕在。” “哦。”虽然很好奇主君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法利恩还是不敢多问。 罗兰估量了一下奏折的厚度,体贴地道:“既然只需要盖章,你回大神殿好了,顺便叫冰宿一个小时后过来。”半天不见,怪想的。法利恩暗自窃笑,行了一礼:“是。” 不知忙乎了多久,‘摸’到一杯烫热的茶,才警醒过来,抬头对上一张明丽的脸蛋,罗兰情不自禁地绽开笑容:“冰宿。” “你办公时都这么全神贯注的?”茶发少‘女’微微皱眉。 “若来人有歹意,我自会发觉。”听出她言下之意,罗兰笑着抚慰,认真将最后一份奏折看完、盖章,道,“暮在你那儿?” “嗯,我也正想跟你说,把你的两只宠物认领回去。” 罗兰苦笑:“他们是我的义父和义子,不是宠物。”冰宿毒辣地道:“名义上如此。” “别小看异族,他们虽然纯真,却比我们聪明很多。” 冰宿眉‘毛’一挑:“这是你的经验之谈?”罗兰笑得有几分温柔的味道:“是啊。” 只是几句没营养的闲扯,两人却觉得有股温馨感在心底曼延。 “对了。”冰宿撩起‘胸’前的挂饰,“这个,你从哪儿‘弄’来的?”罗兰有些诧异:“是我师父送我的,怎么?” “他有没有说什么?”冰宿照搬巴哈姆斯的问题。 “他说这是相当厉害的法器,拥有‘封印’的力量——是不是暮盘问你?不用放在心上,他是担心这个法器力量太强,会对持有者造成伤害。其实不会,我已经跟里头的‘精’灵缔结了契约,没有法器会反咬主人一口的。”罗兰拨‘弄’世界之钥,微笑回答。冰宿松了口气,随即若有所思地注视他的额饰:“就是你额头上的印记?” 金发青年不好意思地‘摸’‘摸’中央的蓝宝石:“嘿嘿,是啊,千万别说出去。” “废话!” “你别站着啊,坐下来。”罗兰注意到自己的视线角度不对。冰宿困‘惑’地眨眼:“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坐下来聊聊?” “‘浪’费时间!” 尽管习惯了情人的不解风情,罗兰还是暗暗揪心,嘴角的笑弧也僵了僵:“算了,你叫暮回来,就睡吧。” “哦。”冰宿毫不留恋地转过身。罗兰抓住她的衣角,内心‘激’烈‘交’战:既想一亲芳泽,又碍于保守的天‘性’无法行动。 真是的!她就这么吝啬,连个晚安‘吻’也不肯施舍给我!?没察觉自己的心态已经和怨夫靠拢,罗兰攸地想起帕西斯教的那些称谓,脸顿时红了,干咳片刻,选了其中一个最不‘肉’麻的:“亲…亲爱的。” “……” 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尤其在看到情人瞪圆眼珠,一脸见鬼的表情时!!! 冰宿一把拉下额饰,测量体温:“奇怪,没发烧啊,你晚饭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没事,我只是一时头脑发热,你当做了场噩梦,忘了吧。”罗兰扯了个勉强的笑,拿回额饰戴回。 果然他们之间是不适合‘浪’漫的! ****** 深夜,‘床’上的人陡然翻身坐起,刘海下的蓝宝石额饰随之闪过一抹晶莹的流光。 没有惊动身旁的妻子,罗兰披衣下‘床’,踱到客厅,倒了杯酒,坐在沙发上浅啜。 每逢生日前后的夜晚,他都是这么度过,反正睡着也会被噩梦惊醒,索‘性’不睡了。可是没想到才8号,就出现症状。 烦。 为此刻的心情下了注解,罗兰连灌两大口酒,却压抑不住脑中浮现的画面。 狂‘乱’的‘女’人。 摇曳的天‘花’板。 还有,孩童的哭叫声。 重重放下酒杯,他起身走到窗前,两手掌心和脸颊紧贴住冰冷的玻璃,感到体内的怒火缓缓平息,松了口长气。 然而一抬眼,看见窗上的倒影,刚刚恢复宁定的双眸又不可抑制地燃烧起来。 因为这张脸,太像那个他恨之入骨的‘女’人。 “‘混’帐……” [都是你!都是你!一定是因为你他才走的!] 冲出口的咒骂与脑海里的声音重叠,神智有点恍惚。 向来对他漠不关心的母亲将他压在地上,拼命捶打,发泄郁积的怨气。从她的哭喊声中,他了解到:她朝思暮想了三年的男人,是在他出生那天离开她的。 这就是他的错? 狗屁!罗兰砸了下落地窗。 年幼的他不懂得,也被母亲的狂态吓坏,只能呆呆地垂泪,任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身上。明明很痛很痛,心底却有一股接近喜悦的情绪泛开来。 她终于看他,对他说话了…… 即使是以这样的方式…… 在那个小小的木屋,她就是他的世界。 罗兰盖住脸,逸出一声呜咽。不是伤心,是憎恶的满溢。无论是那时的他,还是那时的她,都令他痛恨恶心。 “罗兰。” 突如其来的呼唤让青年全身一震,颤抖着转过头:“巴…巴哈姆斯?” “是。”黑龙王漆黑的身影在夜里瞧不太清,金‘色’的瞳仁却闪着明显的光芒,传递出满满的担忧,使罗兰镇定下来。 “怎么回事?第一次这么严重。” “天晓得,怨魂作祟吧。”下了个恶毒的结论,罗兰示意他布下隔音结界,以免谈话外泄,“也许我该叫死灵法师把她的魂毁了,省得再来扰我清梦。” “罗兰,她是你母亲。” “哼。” “你就这么恨她?” “我恨!这是当然的!”罗兰豁然爆发,右臂在半空挥出‘激’烈的弧度,“——她差点毁了我的人生!要不是你,我的一生就完蛋了!只因为生了我,就可以为所‘欲’为么?打也好,骂也好,甚至杀了我,都全凭她高兴!?” “罗兰……”巴哈姆斯心疼地抿紧‘唇’瓣。 喘了会儿粗气,‘激’动的情绪才稍稍平复:“父母,都是自‘私’的生物。” “……” 疲倦如‘潮’涌上,罗兰倾靠在义父‘胸’前,喃喃自语:“我恨她,却连忘记她也做不到,每年的生日都提醒我她的存在。义母在世时也是,老叫我这一天去探望祭拜她,说什么生日应当是母亲的节日……” “她不知道你母亲对你做的事。” “是啊,所以我不怪她。”冰蓝的眸子起了一阵‘波’澜,软化下来,“算了,能碰上义母,我该知足了。”巴哈姆斯轻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暮,谢谢你。”因为埋在衣服里,罗兰的声音有些模糊,“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那是我自愿的,你不必道谢。”在龙族的观念里,行为是自身的事,领不领情则是对方的事。 罗兰嗯了一声,呻‘吟’道:“好累。”巴哈姆斯本想说累了就回‘床’上休息,忆及他睡着了也会马上惊醒,心下愈发疼惜。 “罗兰,叫你的部下别办酒宴!”一定又是那帮家伙偷偷准备,被罗兰发现,他才想起来的! “我可不能扫大家的兴啊。”年轻的城主无奈地勾了勾‘唇’角。 ****** 清晨的风萧煞而干冷,练习场内却热火朝天。东侧一角,几只人形草靶同时被一把细长剑‘洞’穿脖颈,摇晃了好一会儿才站稳。长剑的主人抹了把汗,看向剑术老师,等待她的评语。 “不错。”城主随‘侍’武官艾德娜菲尔鼓掌,真诚地赞美,“你已经把霜恸运用得很熟练,明天起就可以和我对练了。” “是吗?”冰宿难得绽放笑靥。艾德娜瞥了眼她手中的美丽兵器,叹道:“不过,也真难为你用得顺这么长的剑。” “它很顺手,我换过别的剑,都不及这把好用。” “真的?”艾德娜怀疑地拧眉,随即摆摆手,“算了,你用得顺最好,我们去吃饭吧。”冰宿恋恋不舍地盯着靶子:“我还想再练会儿。” “哎呀,你这么拼干嘛!”不顾学生的抗议,艾德娜连拖带扯地将她拉出练习场,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餐厅里,红发‘侍’卫一边喷面包屑一边教训身边的人:“你真的应该适可而止了!当初大人要我教你武艺,是为了让你强身健体,保护自己,而不是成为天下第一剑士!” “既然开始做一件事,就要做到最好。”冰宿不动声‘色’地反驳,缓缓进食的姿态充满了优雅感。艾德娜翻了个白眼:“你这套逻辑,跟大人倒‘挺’像。” “对了,艾德娜。”经她提醒,冰宿想起日前法利恩所提的事,“你知道罗兰…城主喜欢什么吗?” “喜欢?那家伙喜欢的东西多了!办公、唱歌、拉琴、做饭、泡茶、洗衣服、打扫、下棋、打牌、搓麻将、骑马、‘射’击、比剑、赚钱、卖艺……” 冰宿听得头晕,举起一只手示意“打住”。 “不是的,艾德娜,我是说‘东西’,物品,不是他的兴趣。”不过这家伙的兴趣真广泛。 “物品?”艾德娜怔了怔,冥思苦想,“物品的话,还真想不出呢,大人吃住一向简单——啊!他喜欢希奇古怪的玩意!每次拍卖会出来一样稀奇的商品,他的眼睛就闪闪发亮,虽然从不掏钱买,除非有用处。”言下之意:铁公‘鸡’。 希奇古怪的玩意吗?冰宿‘摸’到一条思路,愉悦地啜饮咖啡。 ****** 早朝过后,东城满愿师上财务部溜达了一圈,和旧同事们打声招呼;再去国务尚书那儿学习兼联络感情;吃完中饭,照例在图书馆查阅资料,充实自己;消磨至两点左右,抱着借阅的书返回寝宫,准备换件衣服到城主办公室报告。 意外的,卧室的‘门’开着,她凝神戒备地走进去,看见被子鼓出来一块,‘床’旁摆放着一双黑‘色’短靴,椅子上挂着一件非常眼熟的黑缎长袍。 “罗兰!” “啊……冰宿。”‘床’上的人稍稍支起上身,朝她绽开爱困的笑容。茶发少‘女’大步走向‘床’铺,触‘摸’他的额头,以确定他不是发烧发昏头跑错寝宫才会出现在她‘床’上。 “我没发烧,我路过你的寝宫,突然觉得很困,就进来了,你不介意吧?” “……我比较介意你的状态。”冰宿上下打量他,一脸严肃。罗兰右手搁在枕旁的佩剑上,除此之外,完全没有习武之人警醒时应有的反应。笑容慵懒,姿势闲散。 “我是很累。”罗兰坦率地承认。 “昨晚纵‘欲’过度?”观察片刻确认无碍,冰宿放心地调侃了一句。 “别开玩笑了。”罗兰睡得很幸福,所以大度地不予计较,躺了回去,“我要睡了,不要吵我。” “工作呢?” “今天下午没有工作。”这是他放松的主因。 “那……”还想再问,却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觑着那张毫无防备的脸,冰宿不知怎么的心头发软,下意识地帮他掖好被子。 ****** 雪之月12日,连日来的大雪终于告一段落,清澈的蓝天宛如洗净的丝布,分外美丽。这样的天气里,伊维尔伦城主收到了来自国王的请柬,邀请他观看斗技场的表演。 “真意外,他竟然会想起我。” 罗兰看着请柬笑了。自从东城拒绝献粮以后,与中城的关系急遽恶化,经过一场边境战争,更上升为敌对层面。因此这样一封请柬,不能不让人怀疑是‘阴’谋的产物。 一旁的大神官掩不住担忧的神‘色’:“会不会是陷阱?”年轻的城主敛眉沉‘吟’:“我倒觉得是重修旧好的证明。” “重修旧好?罗姆席德最近都没联络我,恐怕不是他搞的小动作。” “他不联络你是因为他被拉克西丝的人盯上了,看。”罗兰指着纸面最下方一个不细看绝对会忽略的淡‘色’痕迹。法利恩啊了一声。 “这封请柬是他的杰作,帮我寄回。”罗兰一手支颊,笑得非常优雅,“47天,再加一场败仗,果然王公贵侯的怒气,只要这些就够填平了。” 凡提洛斯斗技馆位于卡萨兰上界的东南角,本是魔武大会之类对民活动的场所,如今变成面向贵族的专‘门’赛场,天天上演血腥的格斗与***。一般民众对它避之惟恐不及,周围的居民每每听到里头传出的怪物咆哮和人的惨嚎,都会全身发抖。 一出空浮舟站,罗兰就遥遥望见斗技馆高耸的外墙,不知是否阳光的关系,看起来竟有一抹血‘色’。 他只带了十来人在身边,除了艾德娜,清一‘色’是护卫队的男成员。本来艾德娜也不想带的,毕竟他要观看的比赛‘妇’‘女’儿童都不宜,可她坚持要跟,罗兰拗不过,只好罢了。 半途遇见北城的车队,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从车窗里探出脑袋,热情地招手:“进来一同坐啊,罗兰老弟!” “恭敬不如从命。”微笑颌首,罗兰踩了下马镫,直接跃到还没停下的马车上,开‘门’钻入。米利亚坦看得直瞪眼:“你身手真利落。” “过奖。” 为‘女’婿倒了杯茶,米利亚坦轻责:“你怎么把艾德娜‘侍’卫长也带来?虽然她是位勇敢的‘女’军人,那种比赛还是不适合她看。”罗兰微微苦笑:“她执意要跟,我也莫可奈何。” “唉,你这孩子,就是太纵容部下。” “岳父自己受得住吗?” “我嘛……”米利亚坦也苦笑起来,干咳两声,道,“老实说,心里是有点寒,可是不来怎么行呢?”罗兰点点头,微妙地应道:“面子是要给的。” “哼!我们不都是给王室面子,才来的吗!” “岳父。”罗兰适时劝阻。米利亚坦惊觉,语气缓和下来,骨子里的不满却没有丝毫消退:“说真的,陛下的行为是太不谨慎。先是搞了个什么斗技场,然后还叫我们来参观,难道是昭显武威?武威也不是这么个昭显法。啊,对了,罗兰,到了宫里,贵族们恐怕会说些不好听的话,你可千万要沉住气。” “是。”罗兰乖顺地答应。米利亚坦大力拍打他的肩膀:“放心,岳父会罩你!” 罗兰但笑不语,半晌,用意外的表情问起早就发现的异样:“梅莲可城主怎么没和您同行?” “哦,她被拉克西丝元帅叫去说悄悄话了,我一个男人,总不好加入吧,哈哈!” 米利亚坦笑得欢,没留意对座的人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因为南城城主先到,两人赶到时,王宫举办的洗尘宴已经开始。 正如米利亚坦所料,前来寒暄的人言下都有几分鄙夷和趾高气昂。对于能否收到献粮,贵族们其实并不在意,他们仓库里多得是发霉的粮食,当初威‘逼’纯粹是出于自大心理,因此遭到拒绝时固然个个勃然大怒,听到拉克西丝打败红之军团的消息又喜笑颜开,认定罗兰不自量力,活该有此下场。 扬言要“罩”‘女’婿的米利亚坦很快就把注意力转到‘花’枝招展的‘女’宾身上,谈笑风声地走了。罗兰暗暗摇头,环顾宴厅,几乎立刻捕捉到一个光彩夺目的身影。 魔导国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身穿紫红‘色’洋装,半遮着脸,对身后的部属问话:“诺因怎么没来?我还特地在请柬上注明,叫他一定要到的!” “阁下,你的多此一举就是他不来的主因。” “可恶。”拉克西丝咬牙切齿,瞥见走近的人,她瞬间收起狰狞的神‘色’,移开扇子,绽开妩媚的笑容,“久违,罗兰城主。” “多日不见,元帅风采如昔。”罗兰行了个‘吻’手礼。 “彼此彼此,有时候我真想问你是怎么保养的。” “元帅丽质天生,实在不需要在下班‘门’‘弄’斧。”罗兰不着痕迹地观察她,确定是无心之言后,笑意加深,“听说元帅日前去了趟白银之谷,那里好玩么?”拉克西丝浅笑嫣然:“呵呵,罗兰城主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可没有元帅那么大的胆量。” “你真爱说笑,有胆违抗圣旨,看血腥的竞技,却不敢面对酷爱和平的银龙王?” “哎呀。”罗兰状似苦恼地拍拍后颈,“我已经被元帅狠狠教训了一顿,就别再口头嘲讽了好不好?”拉克西丝唰地展开羽绒香扇,好整以暇地扇风:“哪里,我只是轻轻搔了搔老虎尾巴,连他的皮也没‘摸’到呢。” 冰蓝的双眸闪了闪,罗兰无声地邀请,而拉克西丝也默契地将手递给他,两人并肩走下舞池。 全场安静了一瞬,连已然翩翩起舞的男‘女’也停下来,毕竟这两个人的存在感实在太过强烈,直到音乐响起,宴厅才回复原本的气氛,但所有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凝聚在一个焦点上。 金发青年的舞步优雅洒逸,他的优雅是表面再高贵的贵族也无法模仿——泉水一般舒缓流畅,暖风一般柔和自然,每一个转折,都衔接得天衣无缝。而黑发元帅跳的是最标准的宫廷舞,端庄正式,偏偏旋转间,会漏出一丝张狂,宛如爆发的烟火,眩目而美丽。 不知不觉,场内除了这一对,再无共舞的伴侣。只见黑袍轻飞,红裙微飘,仿佛一曲冰与火的诗篇。 “我的舞技如何?”瞅了个空挡,罗兰低声问道。 拉克西丝抿‘唇’微笑:“比我的白痴副官好多了。” 他从她眼里看见欣赏,而她亦然。 两人都清楚有一天自己也许会死在对方手中,但他们也确信,那一刻必然无悔。 ****** 夜半,东城城主客房的灯却未熄,一个不速之客突然道访。 “我知道你和谢尔达前宰相的关系!”他劈头就是一句。 “哦?”房间的主人只是浅浅应和,示意随‘侍’武官关‘门’关窗,然后泡茶招待。 “帮我!他给你的,我也给得起!” “布鲁诺军团长,说话请小心。”罗兰非常优雅地啜饮绿茶,抛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我和前宰相阁下从未有超出适当的关系。”他认得来人,也料到他会来——当今国王的‘私’生子,圣骑士团第二军团长布鲁诺萨威特。 布鲁诺虽然情绪‘激’动却还没失去理智,愣了一下就会意,欣喜若狂,好容易按捺住坐下,迫不及待地道:“我要你帮我扳倒诺因!再把魔封剑抢来给我!” 急功近利,成不了器。端茶过来的艾德娜下了个评语,踱回主君身侧。 罗兰依然不动声‘色’:“布鲁诺军团长,你拜托错人了,德修普可是我的同僚,我怎么会帮你陷害他。”布鲁诺大急,正要开口,被打断:“大冷天容易眼‘花’,我可以体谅你敲错‘门’,夜深了,我想休息,请回吧。” “我……你怎么能……” “布鲁诺军团长,你再不走,外面的‘朋友’也要等急了。” 这话够白,布鲁诺刹时警醒,匆匆告辞。然而走到‘门’边,他似是下定决心,转过头:“其实你不用担心,我有相当大的靠山,哪怕拉克西丝也别想动我一根寒‘毛’,所以你尽管…有事尽管上‘门’,不然寄信也行。”罗兰微微颌首,布鲁诺这才开‘门’走出。 “真是白痴,连被人跟踪也没感觉。”艾德娜嘱咐外头两名守卫帮忙解决,重重砰上‘门’,回首正‘色’道,“大人,我还是觉得不太妥当,这里遍布拉克西丝元帅的情报网,我们一有小动作,难保不会被捅一刀。” “无妨,布鲁诺本来就是幌子。” “咦?” 几封信变魔术般出现在金发统治者的掌心:“我手下的牵线木偶,可不会只有一个。” ****** 次日,天气晴朗,赛事如期举行,斗技馆坐满了人。贵宾席上,罗兰被安排在偏下首的位置,尽管可以解释为比米利亚坦的辈分小,但不难看出刁难的真意。 东城城主当然不在乎这种事,让他惊讶的是一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面孔。 德修普! 一刹那以为是男扮‘女’装的诺因,细看就发现不是。来人披散着一头过腰的银蓝‘色’秀发,神情温婉,一袭雪纱长裙更衬得她的气质高雅出尘,宛如一朵空谷***。 “罗兰城主。” 王‘女’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行了个屈膝礼,音质也和她的双胞胎兄长十分相似,只是稍微纤细些。罗兰起身还礼,试探道:“莉莉安娜殿下也是受邀前来?” 明了他的意思,银发少‘女’微微一笑,俯视下方的眼神却略带哀愁:“这是我不应逃避的景象。” 罗兰一震,深沉地瞥了她一眼。莉莉安娜没再说什么,走过他面前,向南北城主问好。恰巧国王亚拉里特三世、元帅拉克西丝和一干近臣相继进场。 “哦,莉莉安娜,快过来!”亚拉里特对这个侄‘女’还是很疼爱的,当下挥动‘肥’厚的手掌,亲切招呼。 “伯父大人。”莉莉安娜顺从地走近。换回元帅服的拉克西丝执起她的手:“待会儿坐我旁边。” “好。” 国王一入席,久候多时的仪仗队就吹起喇叭,嘹亮的声响回‘荡’在整座斗技馆内,却掩不住观众席上爆发的欢呼。环绕赛台的浅沟被倒入热油,点火,升起几丈高的火焰,这是防止选手逃跑所做的措施,同时也有煽动气氛的作用。遥遥相对的铁栅‘门’打开,两个脸如土‘色’的囚犯走了出来。 一声短促的哀号,伴随喷洒的鲜血,第一局结束。胜利者不敢拔刀,双手颤抖地看着倒下的败者。裁判确认过后,比了个“死亡”的手势,一名工作人员立刻将尸体拖了下去,然后第二个囚犯进场…… 拉克西丝一手握着侄‘女’轻颤的柔夷,表情淡淡地道:“什么时候,斗技变成决斗了?”亚拉里特还没说话,‘侍’立在旁的宰相罗姆席德答道:“刀剑无眼,元帅。” “那用假的。” “大家不同意,说缺乏真实感。” 轻哼一声,拉克西丝不再开口,因为辩解下去也没什么用处。 血腥的比赛一场接着一场,喧哗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从单对单,双对双,再到多对多,观众的热情逐渐高涨。大理石铸的赛台一再染上赤红的图案,最后成为抹不去的血‘色’。 当然也有受不了的人,尤其在经过训练的野兽和受到‘精’神控制的魔兽接连上场以后,不少贵‘妇’淑‘女’颇颇昏倒,但是绝大多数人还是沉浸在旁观杀戮的乐趣中,疯狂地叫嚣。 注意到米利亚坦苍白的脸‘色’,罗兰适时站起:“岳父,我不太舒服,你陪我出去走走好吗?”闻言,附近看得热衷的贵族投来鄙夷的目光。 “啊…好的。”米利亚坦强笑道,心知经历过战场厮杀的‘女’婿决不可能如此脆弱,自然是为了自己,当下满怀感‘激’。 华丽的休息室里,罗兰一边泡咖啡一边道:“把手巾沾湿了,一会儿可以用。” “哦,好。”米利亚坦依言浸湿手巾,收进怀里,随即接过咖啡,慢慢啜饮,“唉,真是出闹剧啊。” 罗兰背对着他,没有回答。 半刻钟后,两人回到贵宾席,迎接他们的是主持人歇斯底里的狂吼,不是恐慌,而是出于兴奋:“快看!最残忍的双头魔狼与人类战士的决斗!到底谁会赢!”罗兰瞥了眼那个所谓“人类战士”,依稀觉得有哪里不对。走回座位,随‘侍’武官的态度给了他答案。 “大人……”艾德娜的神情有一丝少见的慌张。罗兰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平民?” “是。”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罗兰有些感慨地坐下。 虽然赛台上的人也是战士装束,满脸骇惧,但眼睛利的都看得出他没有那些死囚的乖戾之气,身上也无劳作的痕迹。拉克西丝握紧元帅杖,转向上首的兄长:“王兄……” “不要扫兴,拉克西丝。”亚拉里特不耐烦地挥挥手,“这也是他自愿的。” “自愿?”一阵凄厉的叫声解答了拉克西丝的困‘惑’:“不——我不要还钱了!放我走!不管用什么形式,做牛做马我也会还清,求你们放了我!” 高利贷!同一个名词浮现在拉克西丝主仆的脑中,化为不相上下的怒火,又一声尖叫令他们的愤怒悉数转为错愕:“爸爸!” 裁判一手牵着魔狼,腋下夹了个小‘女’孩,走上赛台。见状,亚拉里特也诧异地‘摸’‘摸’胡子:“哪来的小孩?” “是我的主意,陛下。”布鲁诺踏出一步,满面‘春’风,“那个欠债不还的家伙不情不愿的,即使有火焰挡着逃不掉,待会儿也肯定满场‘乱’窜,有他‘女’儿做人质,就不怕他不拼命了。” “哦。” 这个禽兽!拉克西丝狠狠瞪视布鲁诺得意的嘴脸,突然想起昨晚他曾去一个地方,尖锐的视线顿时转向前方的黑‘色’身影。 “放开我‘女’儿!” 男子咆哮着冲向裁判,被两名大汉牢牢钳制住。直到‘女’孩被绑上柱子,魔狼的锁链被解开,两人才松手下场。几乎在同时,熊熊的火苗堵住了唯一的出路。 “别碰她!”男子不再考虑逃跑问题,连剑也忘了拔出,直接扑向魔兽,用尽全身的力气撕打。然而他的搏命看在双头魔狼眼中不值一哂,利爪一扯,盔甲开裂,‘露’出血迹斑斑的‘胸’膛;再大嘴一咬,人断成两截。 “呀——”‘女’孩在看到父亲被撕裂时就晕了过去。拉克西丝豁然站起,喝道:“放了小孩!” 迟了。血味刺‘激’了魔狼,饥饿的魔兽不满足于地上的尸体,银牙一咬,扯下‘女’孩的臂膀,又是一阵鲜血四溅。 目睹这幕人伦惨剧,少部分尚有良知的人不忍地别过头,却有更多人挥舞着拳头,大声叫好。再也看不下去的红发‘侍’卫按住剑柄。听到动静,金发青年冷冷提醒:“艾德娜,形象。” “……是。”同样的回答,压低的声音带着泣音。 布鲁诺想出的压轴收到预期的效果,当天的比赛以观众狂热的拥护告终。结束时,拉克西丝没有马上离去,抱着怀里泪流不止的侄‘女’,直视迎面走来的人,碧眸透出刻骨的失望:“这就是你要的?” 罗兰只是微笑,冻结的眼神宛如一层深沉的帘布,完全遮盖了他整个内心世界。 ****** 回到伊维尔伦没几天,罗兰就出发前往南城,名义是亲善访问。 斗技馆的惨剧通过种种渠道传遍了整个艾斯嘉大陆,‘激’起强烈反响,尤其在东城,因为这里流民最多。但人类有个特‘性’,就是不损及自身利益,通常不会化情感为力量,展开具体行动,所以目前仅只于口头讨伐。而罗兰对如斯情况也感到满意,他并不想在冬天发动战争。 除了结界被打坏的卡萨兰,上界的气候都温暖适宜,四季如‘春’,于是南城城主在凉亭摆了桌简单的筵席,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说起来,我曾经在这里和令媛‘交’谈呢。” 罗兰浅笑着做开场白,一来是真的想起这段往事,二来是打‘乱’对方的阵脚。果然,梅莲可持杯的手顿了顿。 “哦,什么时候的事?”她佯装若无其事地问道。 “嗯…我想想,八、九年前的事了。呵,那时我想起一个过世的朋友,对令媛说了些怪话,希望她不会放在心上。” “希莉丝不是小气的‘女’孩。”梅莲可淡淡地道,转移话题的意向十分明显,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不知罗兰城主突然来访,有何贵干?”罗兰漾开纯‘交’际的笑容:“我是来和梅莲可城主谈比生意的。” “谈生意?谈生意你应该找希顿会长吧,怎么来找我。” 梅莲可的快攻毫无用处,罗兰连眉头也没挑一下,依然是‘波’澜不兴的笑:“当然是因为跟你才谈得拢。”梅莲可内心‘激’烈‘交’战,最终好奇战胜了警戒:“你说说看。” “自古以来,贵城就是通过莫尔肯大道与外界通商。”罗兰却不急,徐徐道,“我城也是,一直靠中部大道吃饭。但因为里那的存在,不但货物经常滞留,被揩油,现在关税也超过了成本。” “你有新的商路?”梅莲可反应很快。 “说得确切点,是想和你合作另辟商路。” 梅莲可心动了:“愿闻其详。”罗兰喝了口茶润嗓,道:“我那位过世的朋友,和尼普亚斯大陆的某国皇帝‘私’‘交’甚笃,所以她日前来了封信,愿与我国建立邦‘交’。我对她谈了这个计划,她很感兴趣。” “和尼普亚斯大陆……通商?”这条商路在梅莲可的意料之外。 “是。” 南城城主下意识地咬着食指,‘胸’口‘激’‘荡’不已。打量她沉‘吟’的模样,罗兰也若有所思:看来拉克西丝没预计到我这步,那么悄悄话的内容,会不会是针对提拉英雄的? “为什么要进行海上贸易?风险很大不是吗。” “有风险才有利润,梅莲可城主。”罗兰收敛思绪,指关节习惯‘性’地轻扣桌面,“何况其实没什么风险,我那位朋友就是渡海前来,临终前把地图给了我。你知道,有了地图,加上老练的船员和稳固的船只,海上贸易的危险‘性’并不比陆地大多少。” “可否借地图一阅?”迟疑良久,梅莲可开口道。这句话等于妥协,因为要别人拿出东西,自己也势必奉献点诚意。 罗兰朝身旁的大神官比了个手势。法利恩会意,展开一只卷轴。梅莲可仔细端详,湖蓝的眸子浮起震撼:“是真的!” “难道梅莲可城主以为我会用假货敷衍你?”罗兰笑容可掬,示意心腹收起地图,“不过这张是复制品,有几条航路标得不是很清楚。” 对于这一点梅莲可倒不在意,罗兰若全部摊开来她才会怀疑,但她心里还有几道防线守着:“为何要与我合作?以贵城的实力,完全可以独占这笔贸易。” “梅莲可城主忘了,极东海并不太平?” “啊……” “所以,我是想借道贵境,而我提供其他一切必需品。”罗兰的声音透出热力,令梅莲可本就动摇的心更加摇摇‘欲’坠。好容易按捺住沸腾的心情,南城城主一边过滤脑中的记忆一边询问:“你想借道何处?弗林港?南部诸岛?” “莫尔斯港。” “不行!”梅莲可断然回绝,莫尔斯港是梅迪城东面最重要的港口,此地一开,东城的海军就可不受阻碍地上岸,把整片陆地踩在脚下。 虽然遭到拒绝,罗兰仍是神‘色’不变,甚至更加悠哉:“你误会了,梅莲可城主,我说借道莫尔斯港,是指在莫尔斯港补给,然后返回海上,经水关到南海(注:水关指浮岛与南城东部海岸之间的狭长通道。这一节地理名词‘挺’多的,我会尽快把地图上传),再出发前往尼普亚斯大陆。”梅莲可不以为然:“这和借道有什么区别?难道补给不在陆上完成?” 罗兰眸光一闪:“梅莲可城主是否忘了,浮岛是属于伊维尔伦的?”(注:浮岛为水族之乡,周围海域也算在境内,水族投靠东城之后,这些地方就统统归到罗兰辖下) “这——”梅莲可词穷。 “细分下来,整个达尔邦内海都是我城的领土,没有海,要港何用?斯帕斯内海也是,是因我尊重王室和你,才礼让一半。如今梅莲可城主却连一点面子也不给,岂不欺人太甚?” 梅莲可无言以对。见状,罗兰缓和语气:“其实梅莲可城主若不放心,我这里还有个折中的法子。你可以打破和平协议,派兵驻守莫尔斯港,甚至海上补给,我保证我的人不会踏上陆地半步。”这话恳切到了十分,梅莲可不由得瞪大眼。 自初代神官王以来,诸城之间就有条不成文的协议:商业港不得驻军,防备海盗的警备队和军舰也必须在规定数量内。尽管千年来不是没人违反过,像上次诺因就命令军务长把大军开进斯帕斯港,但这种情形毕竟少之又少,而且由他城建议打破的,还前所未有。 如果刚刚梅莲可还有三分顾虑,此刻就连半分也没有了,全是仗着对眼前之人长久以来的不信任勉强维持镇定。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来人是个二十后半的青年,身穿梅迪城的青‘色’军服,领口的风形标志代表将官的身份。行礼前,他若有若无地瞥了眼东城城主。 “打扰二位。” “什么事,凯伊?”梅莲可暗暗松了口气。任职将军,外界喻为[南城四璧]之一的凯伊威路嗫嚅不语,又瞥了罗兰一眼。梅莲可会意,风姿绰约地站起来:“抱歉,罗兰城主,有家务事需要处理,失陪片刻。至于你的提议,请容我考虑几天。” “无妨。”罗兰好脾气地笑道。 ****** 走出庭院,凯伊才恭身汇报:“启禀大人,找到那一行人了。” “哦?”梅莲可双目一亮,惊喜地道,“拦住没有?” “没…没有,蕾雪说再观察一段日子。” “嗯,蕾雪很谨慎。”梅莲可赞同颌首,想了想,将之前的谈话和盘托出,征询部下的意见。凯伊听得矫舌不下,‘露’出不加掩饰的兴奋之情:“大人,这个计划很好啊,几乎都是我们占便宜!你为什么不答应?” 梅莲可有些不满他的态度,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是凯伊自觉失礼,连忙告罪。 “不,没什么,我明白你的心情。”梅莲可并非狭量之人,拍拍他的肩膀,终于下定决心,“凯伊,你可愿意驻守莫尔斯港,监视东城?” “属下必不辱命!” 年轻的将军单膝跪地,深深低下头。 ****** 凉亭里,大神官为主君倒了杯新茶,问道:“大人,梅莲可城主会同意吗?” “会的,只是时间问题。”罗兰‘胸’有成竹。 “哦。”法利恩虚应,他担心的就是这个时间问题。看出他的心思,罗兰略带复杂地笑了:“放心,22号之前我会赶回去。” 18号,东、南两城正式缔结贸易合作关系,又‘花’了三天做细部讨论,雪之月22日午后,罗兰在心腹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踏上归途。 首府坎塔萨一片欢腾的气氛,人人乐得好像自己过生日,若非护卫队阻拦,热情的市民准把罗兰拉去自家庆祝。饶是如此,到达王宫时,天也黑了。 “大人,你怎么才回来!”国务尚书劈头就是一句抱怨。年轻的城主苦笑:“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又唠叨了会儿,克莱德尔才放他回房梳洗。东城城妃朵琳欧斯达亦步亦趋地跟在丈夫身后,忽而拉住他。 “什么事?”罗兰柔声道。对这个妻子,他向来和颜悦‘色’,至于和颜悦‘色’下是什么想法,那只有天晓得。 “我…我做了套衣服给你。”朵琳羞怯地道。一见她神‘色’,罗兰就明白过来:“拿来吧,我洗好穿。” 当焕然一新的主角挽着盛装打扮的妻子出现在大厅里,宴席正式开始。五彩缤纷的魔法烟火在空中爆出巨响,拉炮和着彩带飞舞。众人轮番上前敬酒,说着简单却诚挚的祝福。而罗兰也总是来者不拒,面带微笑地一饮而尽。 他想灌醉自己么?冰宿看得皱眉。陪伴在她身侧的艾德娜反应更‘激’烈,右手握拳击打左掌:“啊啊~~这家伙又来了!” “又来了?” “每逢生日他就这样,也不知道发什么羊癫疯。” 冰宿想了想,在艾德娜耳边‘交’代了几句,然后就不再管情人,自顾自吃饱、喝足,以“不胜酒力”为借口,回寝宫休息。 过了半夜,听到预料中的敲‘门’声,换回平常装束的冰宿打开‘门’,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令她皱起眉头。 “晚安。”罗兰一手撑着墙壁,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笑得‘迷’‘迷’糊糊。 “酒气熏天!” “因为我直接就过来了嘛。”他依然神智不清地笑,“是你叫艾德娜把醒酒茶‘混’给我喝的?” “不这么做你现在就躺在地上了。”冰宿斜睨他。罗兰笑了笑,随即捂住嘴,脸‘色’隐隐发青:“谢谢,不过…好像还不是很有用。” “什么?” “厕所在哪?” 无言了半秒,冰宿指了个方向。罗兰立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飙过去,然而‘门’关上后,隔了半晌才传出大吐特吐的声音。 自作孽。冰宿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准备茶水和‘毛’巾。听到关‘门’声,她抬起头,惊讶地眨眨眼:“呕吐还***服,你也太吝啬了。” “啊……”罗兰为难地笑了,他手上的外衣是朵琳的礼物,无论喜不喜欢,总不好糟蹋她的心意。冰宿是何等‘精’明的人,眼光一扫就猜出答案,也没说什么,将茶杯往前一推:“喝吧。” 罗兰十分难堪,他情愿当着部下的面醉倒也不想在心上人面前丢脸,连喝两杯茶,才渐渐平静下来。 “心情不好?”冰宿一手支颊,淡淡地问。 “嗯。” “现在呢?” “好多了。”罗兰绽开笑容,发自心底,“冰宿,我要我的生日礼物。” 茶发少‘女’微微脸红,迟疑了一下,递给他一个小盒子。罗兰迫不及待地拆开,里面是一件水晶雕琢的装饰品,大小还不及***的小指,外围呈圆柱形,里头由两个小圆锥相对组成,下面的小圆锥灌满了金‘色’的细沙。 “这是什么?好奇怪!”罗兰兴致勃勃地研究。 “沙漏,地球古代的一种计时器。”冰宿略带局促地道,“我画了图纸,叫技术部做的。” “计时器?怎么……”罗兰偶然翻转沙漏,恍然大悟,“我懂了。” 纯金的流沙缓缓流淌,在灯火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彩,仿佛带走了什么,一如流逝的时间,罗兰突然觉得心情从所未有的宁静。 “谢谢,我好喜欢。” 冰宿咬着吸管喝柳橙汁,含糊道:“喜欢就好。”罗兰爱不释手地把玩水晶沙漏:“我要用条链子把它串起来,和你颈子上的世界之钥一对!” “……”差点呛到,从这句‘露’骨的话,冰宿断定情人的意识还不是百分之百清醒。 “你的生日是‘春’之月24日吧?明年…嗯,明年大概不行了,后年!后年我一定给你全世界最珍贵的礼物!”罗兰专注地凝视她,双眼‘交’织着爱意与野望,比了个戴冠的手势。 对他的承诺,冰宿的回应是包容的浅笑。 第四章 岁末(全) 创世历1037年雪之月7日,杨阳一行到达梅迪城西部最大的市镇耶林那,恰逢当地的庆典,兴高采烈地留下观摩,而帕西斯也顺理成章地住进他们下榻的旅馆,思考节日当天要用什么形象接近他的肖恩师父。 “刃雾,你看我这个造型怎么样?” 妖兽垂着脑袋,不去看在镜前搔首‘弄’姿的主人。 “我不要看。”他的声音仿佛刚跑完一圈马拉松般有气无力。 “为什么?不是‘挺’好看?”帕西斯诧异地端详镜中人,觉得是有点美中不足,于是在长辫的尾端打了个蝴蝶结,“这样总行了吧?朴素又不失可爱。” “……” 拎起一旁装满鲜‘花’的竹篮,一个清秀娇丽的少‘女’从镜子前面转过身,长及脚踝的裙摆随之‘荡’漾,乌溜溜的麻‘花’辫也甩了个圈,“当当当,卖‘花’姑娘——出炉!” 刃雾深深吸气,深深吐气,再深深吸气,深深吐气,如此重复了好几次,才豁然爆发: “你到底有没有身为男人的自觉!!!?” “吼这么大声干嘛。”帕西斯用空着的一只手塞住耳朵。刃雾继续吼得惊天动地:“你才想干嘛!用这个造型和肖恩先生跳舞?” “哦,真是个好主意。” 刃雾一边咬牙一边磨爪子,想赶在这家伙出去荼毒世人前抓‘花’他的脸。这时,帕西斯像感应到什么似地抬起头,叫了声糟糕,火速抱起刃雾,施展瞬间移动。 ****** “师父!师父!” 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环顾空‘荡’‘荡’的房间,双眉微蹙,“不在吗……?” “有!”一只芊芊素手攀住窗框,紧接着穿长裙挎‘花’篮的少‘女’跳了进来,发出清脆娇嫩的嗓音,“我在这里!” “……师父?”这是确认。 “对对,乖徒儿,你认得出对吧?” “我现在郑重考虑和你解除师徒关系。” “啊啊——为什么!?”帕西斯大受打击。刃雾从他怀里跳回地面,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向罗兰:“废话,正常人都会这么说。” “哦,刃雾,好久不见。”金发青年弯腰抱起它。妖兽也亲热地磨蹭他的‘胸’口。被晾在一边的帕西斯做泫然‘欲’泣状:“呜呜~~你们都欺负人家。” “别闹了!” “嘿,有什么关系,你初到‘迷’雾森林那段日子,也经常冒出‘人家’两个字。” 罗兰满脸通红,嗫嚅道:“我…我后来改掉了。”帕西斯笑道:“是啊,在我的监督下。” “师父……”这次是讨饶。 “哈哈哈!”恶劣师父将徒弟的尴尬视为己身的乐趣,裙摆一撩,大大咧咧地坐在‘床’上,“说吧,找我什么事。”罗兰眯起眼:“应该是你找我解释事情吧。” “呃——”帕西斯这才想起那场席卷了西城全土的[丰饶之风],斯斯艾艾说不出话来。 “也罢,你是贵人多忘事,那我现在提醒你了,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那个……对不起。”仓促之间,帕西斯只能挤出这句回答。罗兰脸‘色’微变,竭力克制怒火:“我等了你十天,结果你就回我这句话?哪怕你用这十天编个谎言也好啊!结果你是压根忘记了!我这个徒弟原来就这点分量!那好……” “罗兰!别这样!”帕西斯打断,满心后悔,“对不起,是我不对。”罗兰从来不是会说出这种重话的人,他会这么失控地叫喊,就一定是忍到了极限。 明明自从那一次后,他就发誓不再伤害他的。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见你,是…是没脸见你。” 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罗兰余怒未休地哼了声,却也不愿再口出伤言:“行了,你要我别对那个人出手,我答应你。” “作为‘交’换,我给你。” “什么!”罗兰愕然,正如帕西斯了解他,他也了解帕西斯。以他这个师父的脑筋,足以想出成百上千的方法化解这次矛盾,而且一个比一个漂亮,不留痕迹,却偏偏使用这么笨的法子。根据越重视智商越降低的质量守恒定律,答案呼之‘欲’出。 罗兰笑了:“真没想到师父是这么笨拙的人。”帕西斯瞪眼:“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师父知道我不会拒绝啊?” “你拒绝就是傻瓜!”帕西斯嗤之以鼻。 “傻瓜吗,笨蛋师父是会教出傻瓜徒弟。”罗兰耸耸肩,笑意更深,“我看得出师父心里还有些顾虑,所以‘交’换什么的就免了吧,别哪天跟我对着干就行。还有,附加一个条件。” 帕西斯压抑内心的感动,故意轻哼:“果然是不肯吃亏的家伙,什么条件?” “陪我练剑。”罗兰竖起食指,笑得仿佛一个恶作剧得逞的顽童。 ****** 一离开温暖的室内,夹杂着雪‘花’的寒风就直扑面‘门’,冻僵了身子。帕西斯却丝毫不受影响,脚步悠哉,嘟囔的声音也没被风吹散半点:“练剑随时都可以叫我陪你练嘛,干嘛算在条件里,你可以叫我砍十个八个政要,或者毁一两个城市……” “师父。”罗兰的态度同样好整以暇,反而是他怀里的刃雾受不了帕西斯一路的唠叨翻起白眼,“我先前气的是你不把我放在心上,至于这些得失利害,你我之间不必计较。” “骗人!你分明是要我背上庞大的人情债务,然后随时间累积利息!” “呵,我不否认。” “‘阴’险!”帕西斯哇哇大叫。罗兰笑靥不变:“师父现在才知道?” “……” 将暗爽在心头的刃雾放下,罗兰转向还是少‘女’扮相的某人:“你可以脱下这身衣服了。” “啊,罗兰是要人家赤身‘露’体站在雪地里么?”终于抓到扳回一局的机会,帕西斯佯装吃惊地双手遮‘胸’。那样子不管谁看了,都会认为是遭恶徒调戏的小羊羔。 然而,罗兰不动如山。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呜呜呜,从前的罗兰多可爱,哪像这样。都怪有段时间玩得太过火,把他玩成老狐狸。如今除了偶尔能逗得他脸红,都看不到吃鳖的模样。帕西斯脱下幻象手镯,心里无限哀怨。 一脱下手镯,银发青年先前的娇柔‘荡’然无存。入戏归入戏,他本身的‘性’格不带丝毫‘女’气。 把镯子抛给下仆,帕西斯抖了抖发带,觉得‘挺’称手,就灌注气劲,使之变成一把长约七尺的细剑。见状,罗兰有些失望:“师父不用气剑?” “龙眠会断。”帕西斯淡淡一笑,气如其人,他心里那把剑在名为“贺加斯”的磨刀石淬炼千年后,早已锋利无匹,世间没有一样神器承受得住。 得知不是小觑自己,罗兰心意顿平,尽管从不奢望能够打败面前的男人,但他也有剑士的自尊。 帕西斯缓缓踱下场:“当初你离开森林时,我说只要你能挡得下我五剑,就可自保有余。现在你掂量掂量,挡得下几剑?” “十剑。”罗兰自信一笑。帕西斯眼里闪过一丝兴味:“有志气,那我就来试试。” 金鸣震天。 第一击铲出一条深深的剑痕,雪屑纷飞,如此声威骇人的攻势却只是浅浅的试探。罗兰心不慌,眼不眨,轻松挡下。手不动,呼吸也降至最低,不出所料——二击无声。 帕西斯的剑技绵密如流水,收发自如,短促的突刺连半片雪‘花’也没‘激’起,直取罗兰的咽喉。侧首以避,后者第一次还击,蓝影一闪,绞住了细剑,却在以零为开端的时间内就失去了目标。 三击三剑连环。 远比狂风骤雨更凄厉的攻势令罗兰几乎喘不过气来,当年他就是被这三剑打得惨兮兮,卧‘床’半个月才走出林子,有够呕的。值得庆幸的事,这次他非但挡了下来,还没得内伤。 完全没有让感动‘插’足的余地,罗兰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接下来的动作上——如果他缠不住对方的剑,那结果还是他输! 帕西斯的速度,是他一辈子无法企及的。 决不能让他退开!抱着这个唯一的念头,罗兰大胆欺近,龙眠在瞬间划过上百道残影,罩住帕西斯的全身。 剑是死物,人是活的。 初次对练,他不懂,死咬着剑不放,累到虚脱的最后,那个恶劣的师父才挂着看饱了好戏的笑容,轻轻吐出这句至理名言。之后他吸取教训,再没犯错。 可以不用挡——至少一开始,帕西斯是这么判断,但是当退路被罗兰踢出的雪块阻挡,急闪的身形仍是被削下半片衣袖,他改变了结论。 真的进步了。银发青年微微一笑,格开直刺心窝的一剑,不意外被紧紧缠住。 ‘激’烈的‘交’击声只响了两下,第三下,罗兰被帕西斯踢回来的雪块打中膝盖,踉跄半步,只摇晃了刹那的视线却再也抓不住那道迅捷无伦的身影。 失手! 急中生智,罗兰在剑上注满斗气,水平切过,高速产生的风压将飘落的雪‘花’凝聚成一条雪瀑,灼热的斗气则使其瞬间融化,水‘花’飞溅,浇铸出一把长剑的轮廓。 “聪明。”忍不住赞了声,帕西斯手腕一抖,震开发带上的水沫,顺便‘混’淆对方的视听,即使,他接下来的一剑,根本不需要这类小手段掩饰。 好快! 罗兰情不自禁地睁大眼,脑海被震撼填满,反而是身体比意识早行动,险险避开这雷霆万钧的一剑,却终是避得不够彻底,左臂被划出一道浅口。 退!再退!! 咬牙苦撑,这是罗兰之后的写照,智慧再无发挥的余地,甚至技巧也不存在于剑势之中,纯粹是依靠本能抵挡。一口气郁结在‘胸’口,无暇吐出。 然而,猛兽***急了也会反击,罗兰松开左手,朝对方的腕脉挥拳,同时抬起右脚,踢向帕西斯的腰侧。这种拼命的打法,若他还有一分理智,决不会用。 铿! 只剩右手支撑的龙眠被震得飞起,那一踢也使罗兰失去平衡,整个人倒滑了十余米,摔在雪堆里。这一跤摔得甚重,当下一阵剧烈呛咳,直到咳出淤血,才缓过气来,躺平在地。 “几剑?”声音有气无力。 “正好十剑。”与他相反,帕西斯大气也不喘一口。罗兰漾开笑靥:“是吗,我还以为我输了。” “如果不是这种比试,你是输了,竟然连保护动作也没力气做。” “所以我不赌输赢,赌数量啊。”罗兰狡黠一笑,坐了起来,瞥见左臂的伤口,神‘色’微黯,“师父还是手下留情了,最后五剑都没往要害招呼。”帕西斯斜睨他:“废话!你可是我徒弟!即使我分寸拿捏得再好,你若跟不上,一样完蛋!” 呜!连师父也对他没信心! “不必气馁啦,你确实进步很多。”帕西斯伸手帮助他站起,话锋一转,“不过缺点也有,知道吗?”罗兰沉默了一瞬,道:“剑钝了?” “是也不是,你的剑少了锋芒是好事,但是少了狠劲,就不妙了。倒是最后一剑有从前的气势。还有,剑上的东西太多,比试就好好的比,不要胡思‘乱’想。” “我忍不住。” 帕西斯翻了个白眼,摇了摇头:“也罢,这点我不管你,反正影响不大,利弊难说。最大的问题是,你人也钝了。这种钝和练不练习无关,没有血,没有生死一线间的刺‘激’,剑士就会从根本上迟钝。你回想看看,打仗时的你是不是反应更快?也许技术不够成熟,‘花’招也不够多,但剑的利与准,肯定胜过现在的你。” 这次罗兰沉默了几秒钟,才道:“我不可能为了磨练自己,就去发动战争。” “嗯哼,换了我,我就会这么做。”帕西斯笑得毫无玩笑的意味。罗兰也回以笑容:“因为师父追求的是强本身,而强对于我,只是手段。” “哈哈哈……”银发青年扬起一串畅快的笑声,扔下变软的发带,伸了个懒腰,“肚子饿了,罗兰,做点好吃的点心给我吃。” “我手酸,没力气。” “……”回瞪徒弟片刻,帕西斯挫败地垂下肩膀,“我做!” ****** 咬了口香脆的松饼,罗兰不给面子地道:“厨艺和剑一样,不磨就会生锈。” “不要不识好歹!”帕西斯怒吼。凭心而论,他的厨艺虽然不及罗兰和耶拉姆,也是一等一的了。 罗兰轻笑了一声,把对方爱吃的点心挑出来,装盆淋上调料。帕西斯一脸幸福地接过,他这个徒弟损归损,却是绝对孝心。 “师父,新年一起过吧?”罗兰倒了两杯茶,诚挚地邀请。帕西斯愣了愣,为难地用银叉戳着面前的蛋糕:“你知道,我不想和那帮‘花’痴神碰面。” “这无妨,我让他们后半夜来,我们前半夜庆祝。”说着,罗兰微微脸红,“我想把冰宿…我喜欢的‘女’孩介绍给你。” “哟!不错嘛!小子!”帕西斯惊喜地瞪大眼,连连追问,“怎么样?美不美?‘性’情好不好?温不温柔?” “这个你看了就知道。”罗兰卖关子,捧杯啜饮。 “臭小子!”帕西斯咋了咋舌,一手撑颊,笑得三分宠溺,七分邪气,“好啦,我会去的,不过你要小心她被我抢走哦。”罗兰一哂:“怎么可能。” 帕西斯眸光变柔,搅动茶水的动作也带着不同于以往的温和:“一转眼你也有喜欢的人了,虽然平常就没少自称老人,但这一刻才真正有那种感觉啊。” “师父……”罗兰忽然有些不安,帕西斯的眉间浮动着过去不曾见过的暮‘色’,使那张停伫着永恒的秀丽脸庞透明起来,仿佛随时会消失一般,他刻意用开玩笑的语气道:“我已经三十岁,现在才有喜欢的人,不算早。” “啊,已经三十岁了?”因为活得太久而患上时间麻痹症的帕西斯一呆,仔细端详徒弟的面容,“你用什么化妆品保养?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 “我才没那么无聊!是暮的缘故。” “巴哈姆斯?哦,原来如此。” 罗兰喂了刃雾一块饼干,把两个茶杯倒满,浮起和煦的笑意:“这样就可以多陪师父一段时间了。”帕西斯挥挥手,掩盖心里的不好意思:“陪师父这个老头子干嘛,多陪陪你的新娘子去!” “冰宿……不是我的妻子。”罗兰落寞地道。 “有什么关系,我也结过两次婚,只要最后娶到心爱的‘女’人就行。”帕西斯毫不意外,喝了口茶。 “师父结过两次婚!?” “嗯,第一次是为了报仇,第二次才是迎娶亲亲老婆。” “亲亲老婆……你不会真的这么叫师母吧?”罗兰打了个寒颤。帕西斯回他个“迂腐”的眼神:“这有什么!夫妻间的称谓当然是越亲热越好!我还有更甜蜜的你要不要听?” “不用了!”他还想再吃点。 “傻瓜!你就是这么死板,才会三十岁才谈恋爱!我告诉你,多学点这类你以为‘肉’麻的词,讲给你的小情人听,你们的感情才会突飞猛进!” 她只会以为我中邪了。罗兰嘴角‘抽’搐,不敢想象那种情景。帕西斯教训了半天,没有成果,泄气地转向窗外,一看双眉微蹙,似乎想起什么:“对了,这个月,是雪之月对吧?” “嗯。” “上旬还下旬?” “上旬,怎么了?”罗兰不解其意。帕西斯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怎么了,你快要三十一岁了,徒弟!” ****** “生日?” “是。”东城大神官法利恩罗塞笑着对对座的学生道,“22号是大人的生日,请冰宿小姐尽快准备。” “什么准备?”满愿师兰冰宿反问。法利恩哑然,过了一会儿,道:“送礼啊!”莫非地球没有生日送礼的习俗? “你和国务尚书一定会安排得妥妥当当,用不着了。” 原来不是不知道。法利恩松了口气,恢复一贯的笑容:“不一样的,我敢保证大人收到你的礼物,会比收到任何人的礼物都高兴。”冰宿微微蹙眉,神情有些烦恼。 送礼?她这辈子没送过礼,要送什么礼物才好? ****** 一关上书室的‘门’,茶发少‘女’就被一道飞扑过来的身影抱了个满怀:“冰宿!” “莫西菲斯。”她无奈地轻叹,“我叫你待在房里的。”异族多半畏寒,而她怀里这只就是当中最典型的一种。 “我没有等很久。”变***形的独角兽讨好地笑,“我是算准你下课的时间,才出来的。而且,我有披斗篷哦,看!”说着,出示身上的白绒长披肩。事实上独角兽并不属于畏寒的种族,他是年纪太小,还没长出真正的‘毛’皮,才会在寒冷的季节缩起脖子打颤。 冰宿‘摸’‘摸’他的头,以示嘉许。看罗兰经常做,她也染上这个习惯。 莫西菲斯笑得更加灿烂。见状,冰宿很是困‘惑’。她自认没有笑脸迎人的亲切,也没有体贴入微的‘胸’怀,为什么他还这么喜欢腻着自己?想起邱玲也是如此,心下愈发不解。 “冰宿,你要和罗兰一起吃晚饭吗?可是……” “嘘——”冰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环顾四下查看有无人听到,“回去再说。”莫西菲斯哦了一声,牵起她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在廊上。 路过的官员‘侍’者都朝两人鞠躬行礼,瞧着冰宿的眼神尤其敬畏。担任了半个多月的书记,伊维尔伦满愿师在职位上暂时还没有什么惊人成绩,但她许多小发明,已经带给全城上下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民间尊奉她为真正的[神使],宫廷则是慑服[异世界的智慧]。 外头雪刚停,庭院里铺了层莹白,‘侍’从忙碌地来来去去,进行扫除工作。冰宿和莫西菲斯小心地绕过他们,走向寝宫。寒风刺骨,茶发少‘女’下意识地挡在前面,独角兽看着她的背影,悄悄弯起嘴角。 冰宿自己也没发觉,其实她和罗兰一样,好温柔的呢。 打开房‘门’,冰宿被里头传出的声音吓了一跳:“莫西菲斯,看我堆的金山!” “暮!” “呀,冰宿回来了?”黑龙王坐在钱堆里,两手小心地护着一座金币叠成的小山包,朝莫西菲斯绽开得意的笑容,“我堆了三座,你输了!”独角兽哇哇大叫着扑过去:“你赖皮!应该一起堆的!” 冰宿按摩太阳‘穴’,感觉自己的房间变成了宠物收容所。 “暮,你主…你义子呢?” “去他师父那儿了。”巴哈姆斯抿了抿‘唇’,神‘色’有一丝异样,“我不想去,也没地方去,就来你这儿。” 说得酸溜溜的。冰宿暗暗摇头:“他师父住得很近?” “很远。” 那要乘空浮舟了?难得那铁公‘鸡’肯拔‘毛’。不自觉地想象情人‘肉’痛的模样,冰宿略感好笑,脱下罩在官服外面的斗篷,微光一闪,一样东西弹跳了一下,落在她‘胸’口。巴哈姆斯瞪大眼:“世界之钥!” “世界之钥?”冰宿一怔,拿起‘胸’前的小坠饰,“你说这个护身符?” “是…是啊,怎么会在你这里?”巴哈姆斯结结巴巴地问道。 “罗兰给我的。” “他有没有说什么?” 冰宿挑了挑眉,反问回去:“他该说什么?”巴哈姆斯一窒,有点狼狈地转过头:“没什么,他既然给你,你就收着吧,放在你这儿也好。” 什么叫放在我这儿也好?冰宿开始觉得这个钥匙没她原先想的那么简单,朝莫西菲斯投以询问的视线。后者回她一脸茫然,显然不知情,只好暂且搁下疑问,走向书桌准备温习功课。 ****** 罗兰在傍晚时分回到王宫,换了件衣服,打开卧室与办公室相连的‘门’,他以午睡为由跷了一下午的班,没人会打扰,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穿邦。果然,听到声响,在桌前整理文件的大神官回首笑道:“睡得好吗,大人?” 有点心虚,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微笑:“很好。” “国务尚书阁下要我转告你,多这样休息休息,别老是忙得忘了身体。” 良心受到更大的考验,罗兰努力维持笑脸,同时岔开话题:“克莱德尔呢?”法利恩不疑有他,答道:“老人家年纪大了,我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嗯,不过这么以来,你不就辛苦了?” “不要紧,今天事情不多,你也只需要盖章即可。”法利恩指着一叠经过初阅的奏折,‘露’出欣悦之情,“而且,冰宿小姐马上就能独立工作,减轻我一半的负担。” “真是个坏消息。”罗兰咕哝,绕过桌子坐下。法利恩好笑地瞅着他:“大人还没释怀?” “也不是,多少有点不舒服。你也劝劝她,别老是那么拼,她才17岁,应该拥有玩乐的时间。” “您认为,冰宿小姐会听我的话?” “……” “其实,冰宿小姐也不是故意不听人劝,只是和大人一样,一忙起来就忘了一切。”法利恩意有所指地道。罗兰干咳了两声:“好啦,我会注意自己身体的。” 法利恩满意颌首,倒了杯参茶递给他,汇报道:“各地的进度已经上了轨道,只要不刮4日那样的暴风雪,就不会再出现灾情。” “还需要加把劲,万一下场大雪,岂不就玩完了?” “是。” 罗兰扫了他一眼:“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法利恩n次感叹主君的眼光实在犀利,略带迟疑地道:“请问…提拉的英雄那边,真的不需要再派人监视?” “不需要,有更可靠的人盯着他们。”这是罗兰的真心话,他从不怀疑帕西斯的立场问题。 “哦。”法利恩放心了,问起另一件事,“那[天杖]的来历是否需要查明?” “天杖?”罗兰愣了愣。法利恩比他更惊讶:“是你说的呀!那天,提拉的英雄施法让西城变富饶的那天,你说‘天杖出世了’,还打翻了茶杯!”当时主君的异样一直深印在他脑中,成为他心里最大的谜。 我说的?罗兰一片茫然,当日的情景,他只依稀记得右手突然很痛,打开一看,掌心多了个以前没见过的胎记……不,不是胎记,那形状分明是…… 头盖骨内侧微微痛起来,他不觉蹙起眉头,按住额角。见状,法利恩紧张得全身僵硬:“大人!?” “我想起来了,我是说过。”连同天杖的来历,真奇怪,怎么会忘了的,“不用调查了,我知道天杖。它不是什么能让一个城市丰饶的神器,只是个解封的道具。那场仪式,应该有什么内幕在。” “哦。”虽然很好奇主君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法利恩还是不敢多问。 罗兰估量了一下奏折的厚度,体贴地道:“既然只需要盖章,你回大神殿好了,顺便叫冰宿一个小时后过来。”半天不见,怪想的。法利恩暗自窃笑,行了一礼:“是。” 不知忙乎了多久,‘摸’到一杯烫热的茶,才警醒过来,抬头对上一张明丽的脸蛋,罗兰情不自禁地绽开笑容:“冰宿。” “你办公时都这么全神贯注的?”茶发少‘女’微微皱眉。 “若来人有歹意,我自会发觉。”听出她言下之意,罗兰笑着抚慰,认真将最后一份奏折看完、盖章,道,“暮在你那儿?” “嗯,我也正想跟你说,把你的两只宠物认领回去。” 罗兰苦笑:“他们是我的义父和义子,不是宠物。”冰宿毒辣地道:“名义上如此。” “别小看异族,他们虽然纯真,却比我们聪明很多。” 冰宿眉‘毛’一挑:“这是你的经验之谈?”罗兰笑得有几分温柔的味道:“是啊。” 只是几句没营养的闲扯,两人却觉得有股温馨感在心底曼延。 “对了。”冰宿撩起‘胸’前的挂饰,“这个,你从哪儿‘弄’来的?”罗兰有些诧异:“是我师父送我的,怎么?” “他有没有说什么?”冰宿照搬巴哈姆斯的问题。 “他说这是相当厉害的法器,拥有‘封印’的力量——是不是暮盘问你?不用放在心上,他是担心这个法器力量太强,会对持有者造成伤害。其实不会,我已经跟里头的‘精’灵缔结了契约,没有法器会反咬主人一口的。”罗兰拨‘弄’世界之钥,微笑回答。冰宿松了口气,随即若有所思地注视他的额饰:“就是你额头上的印记?” 金发青年不好意思地‘摸’‘摸’中央的蓝宝石:“嘿嘿,是啊,千万别说出去。” “废话!” “你别站着啊,坐下来。”罗兰注意到自己的视线角度不对。冰宿困‘惑’地眨眼:“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坐下来聊聊?” “‘浪’费时间!” 尽管习惯了情人的不解风情,罗兰还是暗暗揪心,嘴角的笑弧也僵了僵:“算了,你叫暮回来,就睡吧。” “哦。”冰宿毫不留恋地转过身。罗兰抓住她的衣角,内心‘激’烈‘交’战:既想一亲芳泽,又碍于保守的天‘性’无法行动。 真是的!她就这么吝啬,连个晚安‘吻’也不肯施舍给我!?没察觉自己的心态已经和怨夫靠拢,罗兰攸地想起帕西斯教的那些称谓,脸顿时红了,干咳片刻,选了其中一个最不‘肉’麻的:“亲…亲爱的。” “……” 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尤其在看到情人瞪圆眼珠,一脸见鬼的表情时!!! 冰宿一把拉下额饰,测量体温:“奇怪,没发烧啊,你晚饭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没事,我只是一时头脑发热,你当做了场噩梦,忘了吧。”罗兰扯了个勉强的笑,拿回额饰戴回。 果然他们之间是不适合‘浪’漫的! ****** 深夜,‘床’上的人陡然翻身坐起,刘海下的蓝宝石额饰随之闪过一抹晶莹的流光。 没有惊动身旁的妻子,罗兰披衣下‘床’,踱到客厅,倒了杯酒,坐在沙发上浅啜。 每逢生日前后的夜晚,他都是这么度过,反正睡着也会被噩梦惊醒,索‘性’不睡了。可是没想到才8号,就出现症状。 烦。 为此刻的心情下了注解,罗兰连灌两大口酒,却压抑不住脑中浮现的画面。 狂‘乱’的‘女’人。 摇曳的天‘花’板。 还有,孩童的哭叫声。 重重放下酒杯,他起身走到窗前,两手掌心和脸颊紧贴住冰冷的玻璃,感到体内的怒火缓缓平息,松了口长气。 然而一抬眼,看见窗上的倒影,刚刚恢复宁定的双眸又不可抑制地燃烧起来。 因为这张脸,太像那个他恨之入骨的‘女’人。 “‘混’帐……” [都是你!都是你!一定是因为你他才走的!] 冲出口的咒骂与脑海里的声音重叠,神智有点恍惚。 向来对他漠不关心的母亲将他压在地上,拼命捶打,发泄郁积的怨气。从她的哭喊声中,他了解到:她朝思暮想了三年的男人,是在他出生那天离开她的。 这就是他的错? 狗屁!罗兰砸了下落地窗。 年幼的他不懂得,也被母亲的狂态吓坏,只能呆呆地垂泪,任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身上。明明很痛很痛,心底却有一股接近喜悦的情绪泛开来。 她终于看他,对他说话了…… 即使是以这样的方式…… 在那个小小的木屋,她就是他的世界。 罗兰盖住脸,逸出一声呜咽。不是伤心,是憎恶的满溢。无论是那时的他,还是那时的她,都令他痛恨恶心。 “罗兰。” 突如其来的呼唤让青年全身一震,颤抖着转过头:“巴…巴哈姆斯?” “是。”黑龙王漆黑的身影在夜里瞧不太清,金‘色’的瞳仁却闪着明显的光芒,传递出满满的担忧,使罗兰镇定下来。 “怎么回事?第一次这么严重。” “天晓得,怨魂作祟吧。”下了个恶毒的结论,罗兰示意他布下隔音结界,以免谈话外泄,“也许我该叫死灵法师把她的魂毁了,省得再来扰我清梦。” “罗兰,她是你母亲。” “哼。” “你就这么恨她?” “我恨!这是当然的!”罗兰豁然爆发,右臂在半空挥出‘激’烈的弧度,“——她差点毁了我的人生!要不是你,我的一生就完蛋了!只因为生了我,就可以为所‘欲’为么?打也好,骂也好,甚至杀了我,都全凭她高兴!?” “罗兰……”巴哈姆斯心疼地抿紧‘唇’瓣。 喘了会儿粗气,‘激’动的情绪才稍稍平复:“父母,都是自‘私’的生物。” “……” 疲倦如‘潮’涌上,罗兰倾靠在义父‘胸’前,喃喃自语:“我恨她,却连忘记她也做不到,每年的生日都提醒我她的存在。义母在世时也是,老叫我这一天去探望祭拜她,说什么生日应当是母亲的节日……” “她不知道你母亲对你做的事。” “是啊,所以我不怪她。”冰蓝的眸子起了一阵‘波’澜,软化下来,“算了,能碰上义母,我该知足了。”巴哈姆斯轻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暮,谢谢你。”因为埋在衣服里,罗兰的声音有些模糊,“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那是我自愿的,你不必道谢。”在龙族的观念里,行为是自身的事,领不领情则是对方的事。 罗兰嗯了一声,呻‘吟’道:“好累。”巴哈姆斯本想说累了就回‘床’上休息,忆及他睡着了也会马上惊醒,心下愈发疼惜。 “罗兰,叫你的部下别办酒宴!”一定又是那帮家伙偷偷准备,被罗兰发现,他才想起来的! “我可不能扫大家的兴啊。”年轻的城主无奈地勾了勾‘唇’角。 ****** 清晨的风萧煞而干冷,练习场内却热火朝天。东侧一角,几只人形草靶同时被一把细长剑‘洞’穿脖颈,摇晃了好一会儿才站稳。长剑的主人抹了把汗,看向剑术老师,等待她的评语。 “不错。”城主随‘侍’武官艾德娜菲尔鼓掌,真诚地赞美,“你已经把霜恸运用得很熟练,明天起就可以和我对练了。” “是吗?”冰宿难得绽放笑靥。艾德娜瞥了眼她手中的美丽兵器,叹道:“不过,也真难为你用得顺这么长的剑。” “它很顺手,我换过别的剑,都不及这把好用。” “真的?”艾德娜怀疑地拧眉,随即摆摆手,“算了,你用得顺最好,我们去吃饭吧。”冰宿恋恋不舍地盯着靶子:“我还想再练会儿。” “哎呀,你这么拼干嘛!”不顾学生的抗议,艾德娜连拖带扯地将她拉出练习场,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餐厅里,红发‘侍’卫一边喷面包屑一边教训身边的人:“你真的应该适可而止了!当初大人要我教你武艺,是为了让你强身健体,保护自己,而不是成为天下第一剑士!” “既然开始做一件事,就要做到最好。”冰宿不动声‘色’地反驳,缓缓进食的姿态充满了优雅感。艾德娜翻了个白眼:“你这套逻辑,跟大人倒‘挺’像。” “对了,艾德娜。”经她提醒,冰宿想起日前法利恩所提的事,“你知道罗兰…城主喜欢什么吗?” “喜欢?那家伙喜欢的东西多了!办公、唱歌、拉琴、做饭、泡茶、洗衣服、打扫、下棋、打牌、搓麻将、骑马、‘射’击、比剑、赚钱、卖艺……” 冰宿听得头晕,举起一只手示意“打住”。 “不是的,艾德娜,我是说‘东西’,物品,不是他的兴趣。”不过这家伙的兴趣真广泛。 “物品?”艾德娜怔了怔,冥思苦想,“物品的话,还真想不出呢,大人吃住一向简单——啊!他喜欢希奇古怪的玩意!每次拍卖会出来一样稀奇的商品,他的眼睛就闪闪发亮,虽然从不掏钱买,除非有用处。”言下之意:铁公‘鸡’。 希奇古怪的玩意吗?冰宿‘摸’到一条思路,愉悦地啜饮咖啡。 ****** 早朝过后,东城满愿师上财务部溜达了一圈,和旧同事们打声招呼;再去国务尚书那儿学习兼联络感情;吃完中饭,照例在图书馆查阅资料,充实自己;消磨至两点左右,抱着借阅的书返回寝宫,准备换件衣服到城主办公室报告。 意外的,卧室的‘门’开着,她凝神戒备地走进去,看见被子鼓出来一块,‘床’旁摆放着一双黑‘色’短靴,椅子上挂着一件非常眼熟的黑缎长袍。 “罗兰!” “啊……冰宿。”‘床’上的人稍稍支起上身,朝她绽开爱困的笑容。茶发少‘女’大步走向‘床’铺,触‘摸’他的额头,以确定他不是发烧发昏头跑错寝宫才会出现在她‘床’上。 “我没发烧,我路过你的寝宫,突然觉得很困,就进来了,你不介意吧?” “……我比较介意你的状态。”冰宿上下打量他,一脸严肃。罗兰右手搁在枕旁的佩剑上,除此之外,完全没有习武之人警醒时应有的反应。笑容慵懒,姿势闲散。 “我是很累。”罗兰坦率地承认。 “昨晚纵‘欲’过度?”观察片刻确认无碍,冰宿放心地调侃了一句。 “别开玩笑了。”罗兰睡得很幸福,所以大度地不予计较,躺了回去,“我要睡了,不要吵我。” “工作呢?” “今天下午没有工作。”这是他放松的主因。 “那……”还想再问,却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觑着那张毫无防备的脸,冰宿不知怎么的心头发软,下意识地帮他掖好被子。 ****** 雪之月12日,连日来的大雪终于告一段落,清澈的蓝天宛如洗净的丝布,分外美丽。这样的天气里,伊维尔伦城主收到了来自国王的请柬,邀请他观看斗技场的表演。 “真意外,他竟然会想起我。” 罗兰看着请柬笑了。自从东城拒绝献粮以后,与中城的关系急遽恶化,经过一场边境战争,更上升为敌对层面。因此这样一封请柬,不能不让人怀疑是‘阴’谋的产物。 一旁的大神官掩不住担忧的神‘色’:“会不会是陷阱?”年轻的城主敛眉沉‘吟’:“我倒觉得是重修旧好的证明。” “重修旧好?罗姆席德最近都没联络我,恐怕不是他搞的小动作。” “他不联络你是因为他被拉克西丝的人盯上了,看。”罗兰指着纸面最下方一个不细看绝对会忽略的淡‘色’痕迹。法利恩啊了一声。 “这封请柬是他的杰作,帮我寄回。”罗兰一手支颊,笑得非常优雅,“47天,再加一场败仗,果然王公贵侯的怒气,只要这些就够填平了。” 凡提洛斯斗技馆位于卡萨兰上界的东南角,本是魔武大会之类对民活动的场所,如今变成面向贵族的专‘门’赛场,天天上演血腥的格斗与***。一般民众对它避之惟恐不及,周围的居民每每听到里头传出的怪物咆哮和人的惨嚎,都会全身发抖。 一出空浮舟站,罗兰就遥遥望见斗技馆高耸的外墙,不知是否阳光的关系,看起来竟有一抹血‘色’。 他只带了十来人在身边,除了艾德娜,清一‘色’是护卫队的男成员。本来艾德娜也不想带的,毕竟他要观看的比赛‘妇’‘女’儿童都不宜,可她坚持要跟,罗兰拗不过,只好罢了。 半途遇见北城的车队,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从车窗里探出脑袋,热情地招手:“进来一同坐啊,罗兰老弟!” “恭敬不如从命。”微笑颌首,罗兰踩了下马镫,直接跃到还没停下的马车上,开‘门’钻入。米利亚坦看得直瞪眼:“你身手真利落。” “过奖。” 为‘女’婿倒了杯茶,米利亚坦轻责:“你怎么把艾德娜‘侍’卫长也带来?虽然她是位勇敢的‘女’军人,那种比赛还是不适合她看。”罗兰微微苦笑:“她执意要跟,我也莫可奈何。” “唉,你这孩子,就是太纵容部下。” “岳父自己受得住吗?” “我嘛……”米利亚坦也苦笑起来,干咳两声,道,“老实说,心里是有点寒,可是不来怎么行呢?”罗兰点点头,微妙地应道:“面子是要给的。” “哼!我们不都是给王室面子,才来的吗!” “岳父。”罗兰适时劝阻。米利亚坦惊觉,语气缓和下来,骨子里的不满却没有丝毫消退:“说真的,陛下的行为是太不谨慎。先是搞了个什么斗技场,然后还叫我们来参观,难道是昭显武威?武威也不是这么个昭显法。啊,对了,罗兰,到了宫里,贵族们恐怕会说些不好听的话,你可千万要沉住气。” “是。”罗兰乖顺地答应。米利亚坦大力拍打他的肩膀:“放心,岳父会罩你!” 罗兰但笑不语,半晌,用意外的表情问起早就发现的异样:“梅莲可城主怎么没和您同行?” “哦,她被拉克西丝元帅叫去说悄悄话了,我一个男人,总不好加入吧,哈哈!” 米利亚坦笑得欢,没留意对座的人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因为南城城主先到,两人赶到时,王宫举办的洗尘宴已经开始。 正如米利亚坦所料,前来寒暄的人言下都有几分鄙夷和趾高气昂。对于能否收到献粮,贵族们其实并不在意,他们仓库里多得是发霉的粮食,当初威‘逼’纯粹是出于自大心理,因此遭到拒绝时固然个个勃然大怒,听到拉克西丝打败红之军团的消息又喜笑颜开,认定罗兰不自量力,活该有此下场。 扬言要“罩”‘女’婿的米利亚坦很快就把注意力转到‘花’枝招展的‘女’宾身上,谈笑风声地走了。罗兰暗暗摇头,环顾宴厅,几乎立刻捕捉到一个光彩夺目的身影。 魔导国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身穿紫红‘色’洋装,半遮着脸,对身后的部属问话:“诺因怎么没来?我还特地在请柬上注明,叫他一定要到的!” “阁下,你的多此一举就是他不来的主因。” “可恶。”拉克西丝咬牙切齿,瞥见走近的人,她瞬间收起狰狞的神‘色’,移开扇子,绽开妩媚的笑容,“久违,罗兰城主。” “多日不见,元帅风采如昔。”罗兰行了个‘吻’手礼。 “彼此彼此,有时候我真想问你是怎么保养的。” “元帅丽质天生,实在不需要在下班‘门’‘弄’斧。”罗兰不着痕迹地观察她,确定是无心之言后,笑意加深,“听说元帅日前去了趟白银之谷,那里好玩么?”拉克西丝浅笑嫣然:“呵呵,罗兰城主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可没有元帅那么大的胆量。” “你真爱说笑,有胆违抗圣旨,看血腥的竞技,却不敢面对酷爱和平的银龙王?” “哎呀。”罗兰状似苦恼地拍拍后颈,“我已经被元帅狠狠教训了一顿,就别再口头嘲讽了好不好?”拉克西丝唰地展开羽绒香扇,好整以暇地扇风:“哪里,我只是轻轻搔了搔老虎尾巴,连他的皮也没‘摸’到呢。” 冰蓝的双眸闪了闪,罗兰无声地邀请,而拉克西丝也默契地将手递给他,两人并肩走下舞池。 全场安静了一瞬,连已然翩翩起舞的男‘女’也停下来,毕竟这两个人的存在感实在太过强烈,直到音乐响起,宴厅才回复原本的气氛,但所有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凝聚在一个焦点上。 金发青年的舞步优雅洒逸,他的优雅是表面再高贵的贵族也无法模仿——泉水一般舒缓流畅,暖风一般柔和自然,每一个转折,都衔接得天衣无缝。而黑发元帅跳的是最标准的宫廷舞,端庄正式,偏偏旋转间,会漏出一丝张狂,宛如爆发的烟火,眩目而美丽。 不知不觉,场内除了这一对,再无共舞的伴侣。只见黑袍轻飞,红裙微飘,仿佛一曲冰与火的诗篇。 “我的舞技如何?”瞅了个空挡,罗兰低声问道。 拉克西丝抿‘唇’微笑:“比我的白痴副官好多了。” 他从她眼里看见欣赏,而她亦然。 两人都清楚有一天自己也许会死在对方手中,但他们也确信,那一刻必然无悔。 ****** 夜半,东城城主客房的灯却未熄,一个不速之客突然道访。 “我知道你和谢尔达前宰相的关系!”他劈头就是一句。 “哦?”房间的主人只是浅浅应和,示意随‘侍’武官关‘门’关窗,然后泡茶招待。 “帮我!他给你的,我也给得起!” “布鲁诺军团长,说话请小心。”罗兰非常优雅地啜饮绿茶,抛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我和前宰相阁下从未有超出适当的关系。”他认得来人,也料到他会来——当今国王的‘私’生子,圣骑士团第二军团长布鲁诺萨威特。 布鲁诺虽然情绪‘激’动却还没失去理智,愣了一下就会意,欣喜若狂,好容易按捺住坐下,迫不及待地道:“我要你帮我扳倒诺因!再把魔封剑抢来给我!” 急功近利,成不了器。端茶过来的艾德娜下了个评语,踱回主君身侧。 罗兰依然不动声‘色’:“布鲁诺军团长,你拜托错人了,德修普可是我的同僚,我怎么会帮你陷害他。”布鲁诺大急,正要开口,被打断:“大冷天容易眼‘花’,我可以体谅你敲错‘门’,夜深了,我想休息,请回吧。” “我……你怎么能……” “布鲁诺军团长,你再不走,外面的‘朋友’也要等急了。” 这话够白,布鲁诺刹时警醒,匆匆告辞。然而走到‘门’边,他似是下定决心,转过头:“其实你不用担心,我有相当大的靠山,哪怕拉克西丝也别想动我一根寒‘毛’,所以你尽管…有事尽管上‘门’,不然寄信也行。”罗兰微微颌首,布鲁诺这才开‘门’走出。 “真是白痴,连被人跟踪也没感觉。”艾德娜嘱咐外头两名守卫帮忙解决,重重砰上‘门’,回首正‘色’道,“大人,我还是觉得不太妥当,这里遍布拉克西丝元帅的情报网,我们一有小动作,难保不会被捅一刀。” “无妨,布鲁诺本来就是幌子。” “咦?” 几封信变魔术般出现在金发统治者的掌心:“我手下的牵线木偶,可不会只有一个。” ****** 次日,天气晴朗,赛事如期举行,斗技馆坐满了人。贵宾席上,罗兰被安排在偏下首的位置,尽管可以解释为比米利亚坦的辈分小,但不难看出刁难的真意。 东城城主当然不在乎这种事,让他惊讶的是一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面孔。 德修普! 一刹那以为是男扮‘女’装的诺因,细看就发现不是。来人披散着一头过腰的银蓝‘色’秀发,神情温婉,一袭雪纱长裙更衬得她的气质高雅出尘,宛如一朵空谷***。 “罗兰城主。” 王‘女’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行了个屈膝礼,音质也和她的双胞胎兄长十分相似,只是稍微纤细些。罗兰起身还礼,试探道:“莉莉安娜殿下也是受邀前来?” 明了他的意思,银发少‘女’微微一笑,俯视下方的眼神却略带哀愁:“这是我不应逃避的景象。” 罗兰一震,深沉地瞥了她一眼。莉莉安娜没再说什么,走过他面前,向南北城主问好。恰巧国王亚拉里特三世、元帅拉克西丝和一干近臣相继进场。 “哦,莉莉安娜,快过来!”亚拉里特对这个侄‘女’还是很疼爱的,当下挥动‘肥’厚的手掌,亲切招呼。 “伯父大人。”莉莉安娜顺从地走近。换回元帅服的拉克西丝执起她的手:“待会儿坐我旁边。” “好。” 国王一入席,久候多时的仪仗队就吹起喇叭,嘹亮的声响回‘荡’在整座斗技馆内,却掩不住观众席上爆发的欢呼。环绕赛台的浅沟被倒入热油,点火,升起几丈高的火焰,这是防止选手逃跑所做的措施,同时也有煽动气氛的作用。遥遥相对的铁栅‘门’打开,两个脸如土‘色’的囚犯走了出来。 一声短促的哀号,伴随喷洒的鲜血,第一局结束。胜利者不敢拔刀,双手颤抖地看着倒下的败者。裁判确认过后,比了个“死亡”的手势,一名工作人员立刻将尸体拖了下去,然后第二个囚犯进场…… 拉克西丝一手握着侄‘女’轻颤的柔夷,表情淡淡地道:“什么时候,斗技变成决斗了?”亚拉里特还没说话,‘侍’立在旁的宰相罗姆席德答道:“刀剑无眼,元帅。” “那用假的。” “大家不同意,说缺乏真实感。” 轻哼一声,拉克西丝不再开口,因为辩解下去也没什么用处。 血腥的比赛一场接着一场,喧哗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从单对单,双对双,再到多对多,观众的热情逐渐高涨。大理石铸的赛台一再染上赤红的图案,最后成为抹不去的血‘色’。 当然也有受不了的人,尤其在经过训练的野兽和受到‘精’神控制的魔兽接连上场以后,不少贵‘妇’淑‘女’颇颇昏倒,但是绝大多数人还是沉浸在旁观杀戮的乐趣中,疯狂地叫嚣。 注意到米利亚坦苍白的脸‘色’,罗兰适时站起:“岳父,我不太舒服,你陪我出去走走好吗?”闻言,附近看得热衷的贵族投来鄙夷的目光。 “啊…好的。”米利亚坦强笑道,心知经历过战场厮杀的‘女’婿决不可能如此脆弱,自然是为了自己,当下满怀感‘激’。 华丽的休息室里,罗兰一边泡咖啡一边道:“把手巾沾湿了,一会儿可以用。” “哦,好。”米利亚坦依言浸湿手巾,收进怀里,随即接过咖啡,慢慢啜饮,“唉,真是出闹剧啊。” 罗兰背对着他,没有回答。 半刻钟后,两人回到贵宾席,迎接他们的是主持人歇斯底里的狂吼,不是恐慌,而是出于兴奋:“快看!最残忍的双头魔狼与人类战士的决斗!到底谁会赢!”罗兰瞥了眼那个所谓“人类战士”,依稀觉得有哪里不对。走回座位,随‘侍’武官的态度给了他答案。 “大人……”艾德娜的神情有一丝少见的慌张。罗兰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平民?” “是。”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罗兰有些感慨地坐下。 虽然赛台上的人也是战士装束,满脸骇惧,但眼睛利的都看得出他没有那些死囚的乖戾之气,身上也无劳作的痕迹。拉克西丝握紧元帅杖,转向上首的兄长:“王兄……” “不要扫兴,拉克西丝。”亚拉里特不耐烦地挥挥手,“这也是他自愿的。” “自愿?”一阵凄厉的叫声解答了拉克西丝的困‘惑’:“不——我不要还钱了!放我走!不管用什么形式,做牛做马我也会还清,求你们放了我!” 高利贷!同一个名词浮现在拉克西丝主仆的脑中,化为不相上下的怒火,又一声尖叫令他们的愤怒悉数转为错愕:“爸爸!” 裁判一手牵着魔狼,腋下夹了个小‘女’孩,走上赛台。见状,亚拉里特也诧异地‘摸’‘摸’胡子:“哪来的小孩?” “是我的主意,陛下。”布鲁诺踏出一步,满面‘春’风,“那个欠债不还的家伙不情不愿的,即使有火焰挡着逃不掉,待会儿也肯定满场‘乱’窜,有他‘女’儿做人质,就不怕他不拼命了。” “哦。” 这个禽兽!拉克西丝狠狠瞪视布鲁诺得意的嘴脸,突然想起昨晚他曾去一个地方,尖锐的视线顿时转向前方的黑‘色’身影。 “放开我‘女’儿!” 男子咆哮着冲向裁判,被两名大汉牢牢钳制住。直到‘女’孩被绑上柱子,魔狼的锁链被解开,两人才松手下场。几乎在同时,熊熊的火苗堵住了唯一的出路。 “别碰她!”男子不再考虑逃跑问题,连剑也忘了拔出,直接扑向魔兽,用尽全身的力气撕打。然而他的搏命看在双头魔狼眼中不值一哂,利爪一扯,盔甲开裂,‘露’出血迹斑斑的‘胸’膛;再大嘴一咬,人断成两截。 “呀——”‘女’孩在看到父亲被撕裂时就晕了过去。拉克西丝豁然站起,喝道:“放了小孩!” 迟了。血味刺‘激’了魔狼,饥饿的魔兽不满足于地上的尸体,银牙一咬,扯下‘女’孩的臂膀,又是一阵鲜血四溅。 目睹这幕人伦惨剧,少部分尚有良知的人不忍地别过头,却有更多人挥舞着拳头,大声叫好。再也看不下去的红发‘侍’卫按住剑柄。听到动静,金发青年冷冷提醒:“艾德娜,形象。” “……是。”同样的回答,压低的声音带着泣音。 布鲁诺想出的压轴收到预期的效果,当天的比赛以观众狂热的拥护告终。结束时,拉克西丝没有马上离去,抱着怀里泪流不止的侄‘女’,直视迎面走来的人,碧眸透出刻骨的失望:“这就是你要的?” 罗兰只是微笑,冻结的眼神宛如一层深沉的帘布,完全遮盖了他整个内心世界。 ****** 回到伊维尔伦没几天,罗兰就出发前往南城,名义是亲善访问。 斗技馆的惨剧通过种种渠道传遍了整个艾斯嘉大陆,‘激’起强烈反响,尤其在东城,因为这里流民最多。但人类有个特‘性’,就是不损及自身利益,通常不会化情感为力量,展开具体行动,所以目前仅只于口头讨伐。而罗兰对如斯情况也感到满意,他并不想在冬天发动战争。 除了结界被打坏的卡萨兰,上界的气候都温暖适宜,四季如‘春’,于是南城城主在凉亭摆了桌简单的筵席,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说起来,我曾经在这里和令媛‘交’谈呢。” 罗兰浅笑着做开场白,一来是真的想起这段往事,二来是打‘乱’对方的阵脚。果然,梅莲可持杯的手顿了顿。 “哦,什么时候的事?”她佯装若无其事地问道。 “嗯…我想想,八、九年前的事了。呵,那时我想起一个过世的朋友,对令媛说了些怪话,希望她不会放在心上。” “希莉丝不是小气的‘女’孩。”梅莲可淡淡地道,转移话题的意向十分明显,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不知罗兰城主突然来访,有何贵干?”罗兰漾开纯‘交’际的笑容:“我是来和梅莲可城主谈比生意的。” “谈生意?谈生意你应该找希顿会长吧,怎么来找我。” 梅莲可的快攻毫无用处,罗兰连眉头也没挑一下,依然是‘波’澜不兴的笑:“当然是因为跟你才谈得拢。”梅莲可内心‘激’烈‘交’战,最终好奇战胜了警戒:“你说说看。” “自古以来,贵城就是通过莫尔肯大道与外界通商。”罗兰却不急,徐徐道,“我城也是,一直靠中部大道吃饭。但因为里那的存在,不但货物经常滞留,被揩油,现在关税也超过了成本。” “你有新的商路?”梅莲可反应很快。 “说得确切点,是想和你合作另辟商路。” 梅莲可心动了:“愿闻其详。”罗兰喝了口茶润嗓,道:“我那位过世的朋友,和尼普亚斯大陆的某国皇帝‘私’‘交’甚笃,所以她日前来了封信,愿与我国建立邦‘交’。我对她谈了这个计划,她很感兴趣。” “和尼普亚斯大陆……通商?”这条商路在梅莲可的意料之外。 “是。” 南城城主下意识地咬着食指,‘胸’口‘激’‘荡’不已。打量她沉‘吟’的模样,罗兰也若有所思:看来拉克西丝没预计到我这步,那么悄悄话的内容,会不会是针对提拉英雄的? “为什么要进行海上贸易?风险很大不是吗。” “有风险才有利润,梅莲可城主。”罗兰收敛思绪,指关节习惯‘性’地轻扣桌面,“何况其实没什么风险,我那位朋友就是渡海前来,临终前把地图给了我。你知道,有了地图,加上老练的船员和稳固的船只,海上贸易的危险‘性’并不比陆地大多少。” “可否借地图一阅?”迟疑良久,梅莲可开口道。这句话等于妥协,因为要别人拿出东西,自己也势必奉献点诚意。 罗兰朝身旁的大神官比了个手势。法利恩会意,展开一只卷轴。梅莲可仔细端详,湖蓝的眸子浮起震撼:“是真的!” “难道梅莲可城主以为我会用假货敷衍你?”罗兰笑容可掬,示意心腹收起地图,“不过这张是复制品,有几条航路标得不是很清楚。” 对于这一点梅莲可倒不在意,罗兰若全部摊开来她才会怀疑,但她心里还有几道防线守着:“为何要与我合作?以贵城的实力,完全可以独占这笔贸易。” “梅莲可城主忘了,极东海并不太平?” “啊……” “所以,我是想借道贵境,而我提供其他一切必需品。”罗兰的声音透出热力,令梅莲可本就动摇的心更加摇摇‘欲’坠。好容易按捺住沸腾的心情,南城城主一边过滤脑中的记忆一边询问:“你想借道何处?弗林港?南部诸岛?” “莫尔斯港。” “不行!”梅莲可断然回绝,莫尔斯港是梅迪城东面最重要的港口,此地一开,东城的海军就可不受阻碍地上岸,把整片陆地踩在脚下。 虽然遭到拒绝,罗兰仍是神‘色’不变,甚至更加悠哉:“你误会了,梅莲可城主,我说借道莫尔斯港,是指在莫尔斯港补给,然后返回海上,经水关到南海(注:水关指浮岛与南城东部海岸之间的狭长通道。这一节地理名词‘挺’多的,我会尽快把地图上传),再出发前往尼普亚斯大陆。”梅莲可不以为然:“这和借道有什么区别?难道补给不在陆上完成?” 罗兰眸光一闪:“梅莲可城主是否忘了,浮岛是属于伊维尔伦的?”(注:浮岛为水族之乡,周围海域也算在境内,水族投靠东城之后,这些地方就统统归到罗兰辖下) “这——”梅莲可词穷。 “细分下来,整个达尔邦内海都是我城的领土,没有海,要港何用?斯帕斯内海也是,是因我尊重王室和你,才礼让一半。如今梅莲可城主却连一点面子也不给,岂不欺人太甚?” 梅莲可无言以对。见状,罗兰缓和语气:“其实梅莲可城主若不放心,我这里还有个折中的法子。你可以打破和平协议,派兵驻守莫尔斯港,甚至海上补给,我保证我的人不会踏上陆地半步。”这话恳切到了十分,梅莲可不由得瞪大眼。 自初代神官王以来,诸城之间就有条不成文的协议:商业港不得驻军,防备海盗的警备队和军舰也必须在规定数量内。尽管千年来不是没人违反过,像上次诺因就命令军务长把大军开进斯帕斯港,但这种情形毕竟少之又少,而且由他城建议打破的,还前所未有。 如果刚刚梅莲可还有三分顾虑,此刻就连半分也没有了,全是仗着对眼前之人长久以来的不信任勉强维持镇定。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来人是个二十后半的青年,身穿梅迪城的青‘色’军服,领口的风形标志代表将官的身份。行礼前,他若有若无地瞥了眼东城城主。 “打扰二位。” “什么事,凯伊?”梅莲可暗暗松了口气。任职将军,外界喻为[南城四璧]之一的凯伊威路嗫嚅不语,又瞥了罗兰一眼。梅莲可会意,风姿绰约地站起来:“抱歉,罗兰城主,有家务事需要处理,失陪片刻。至于你的提议,请容我考虑几天。” “无妨。”罗兰好脾气地笑道。 ****** 走出庭院,凯伊才恭身汇报:“启禀大人,找到那一行人了。” “哦?”梅莲可双目一亮,惊喜地道,“拦住没有?” “没…没有,蕾雪说再观察一段日子。” “嗯,蕾雪很谨慎。”梅莲可赞同颌首,想了想,将之前的谈话和盘托出,征询部下的意见。凯伊听得矫舌不下,‘露’出不加掩饰的兴奋之情:“大人,这个计划很好啊,几乎都是我们占便宜!你为什么不答应?” 梅莲可有些不满他的态度,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是凯伊自觉失礼,连忙告罪。 “不,没什么,我明白你的心情。”梅莲可并非狭量之人,拍拍他的肩膀,终于下定决心,“凯伊,你可愿意驻守莫尔斯港,监视东城?” “属下必不辱命!” 年轻的将军单膝跪地,深深低下头。 ****** 凉亭里,大神官为主君倒了杯新茶,问道:“大人,梅莲可城主会同意吗?” “会的,只是时间问题。”罗兰‘胸’有成竹。 “哦。”法利恩虚应,他担心的就是这个时间问题。看出他的心思,罗兰略带复杂地笑了:“放心,22号之前我会赶回去。” 18号,东、南两城正式缔结贸易合作关系,又‘花’了三天做细部讨论,雪之月22日午后,罗兰在心腹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踏上归途。 首府坎塔萨一片欢腾的气氛,人人乐得好像自己过生日,若非护卫队阻拦,热情的市民准把罗兰拉去自家庆祝。饶是如此,到达王宫时,天也黑了。 “大人,你怎么才回来!”国务尚书劈头就是一句抱怨。年轻的城主苦笑:“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又唠叨了会儿,克莱德尔才放他回房梳洗。东城城妃朵琳欧斯达亦步亦趋地跟在丈夫身后,忽而拉住他。 “什么事?”罗兰柔声道。对这个妻子,他向来和颜悦‘色’,至于和颜悦‘色’下是什么想法,那只有天晓得。 “我…我做了套衣服给你。”朵琳羞怯地道。一见她神‘色’,罗兰就明白过来:“拿来吧,我洗好穿。” 当焕然一新的主角挽着盛装打扮的妻子出现在大厅里,宴席正式开始。五彩缤纷的魔法烟火在空中爆出巨响,拉炮和着彩带飞舞。众人轮番上前敬酒,说着简单却诚挚的祝福。而罗兰也总是来者不拒,面带微笑地一饮而尽。 他想灌醉自己么?冰宿看得皱眉。陪伴在她身侧的艾德娜反应更‘激’烈,右手握拳击打左掌:“啊啊~~这家伙又来了!” “又来了?” “每逢生日他就这样,也不知道发什么羊癫疯。” 冰宿想了想,在艾德娜耳边‘交’代了几句,然后就不再管情人,自顾自吃饱、喝足,以“不胜酒力”为借口,回寝宫休息。 过了半夜,听到预料中的敲‘门’声,换回平常装束的冰宿打开‘门’,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令她皱起眉头。 “晚安。”罗兰一手撑着墙壁,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笑得‘迷’‘迷’糊糊。 “酒气熏天!” “因为我直接就过来了嘛。”他依然神智不清地笑,“是你叫艾德娜把醒酒茶‘混’给我喝的?” “不这么做你现在就躺在地上了。”冰宿斜睨他。罗兰笑了笑,随即捂住嘴,脸‘色’隐隐发青:“谢谢,不过…好像还不是很有用。” “什么?” “厕所在哪?” 无言了半秒,冰宿指了个方向。罗兰立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飙过去,然而‘门’关上后,隔了半晌才传出大吐特吐的声音。 自作孽。冰宿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准备茶水和‘毛’巾。听到关‘门’声,她抬起头,惊讶地眨眨眼:“呕吐还***服,你也太吝啬了。” “啊……”罗兰为难地笑了,他手上的外衣是朵琳的礼物,无论喜不喜欢,总不好糟蹋她的心意。冰宿是何等‘精’明的人,眼光一扫就猜出答案,也没说什么,将茶杯往前一推:“喝吧。” 罗兰十分难堪,他情愿当着部下的面醉倒也不想在心上人面前丢脸,连喝两杯茶,才渐渐平静下来。 “心情不好?”冰宿一手支颊,淡淡地问。 “嗯。” “现在呢?” “好多了。”罗兰绽开笑容,发自心底,“冰宿,我要我的生日礼物。” 茶发少‘女’微微脸红,迟疑了一下,递给他一个小盒子。罗兰迫不及待地拆开,里面是一件水晶雕琢的装饰品,大小还不及***的小指,外围呈圆柱形,里头由两个小圆锥相对组成,下面的小圆锥灌满了金‘色’的细沙。 “这是什么?好奇怪!”罗兰兴致勃勃地研究。 “沙漏,地球古代的一种计时器。”冰宿略带局促地道,“我画了图纸,叫技术部做的。” “计时器?怎么……”罗兰偶然翻转沙漏,恍然大悟,“我懂了。” 纯金的流沙缓缓流淌,在灯火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彩,仿佛带走了什么,一如流逝的时间,罗兰突然觉得心情从所未有的宁静。 “谢谢,我好喜欢。” 冰宿咬着吸管喝柳橙汁,含糊道:“喜欢就好。”罗兰爱不释手地把玩水晶沙漏:“我要用条链子把它串起来,和你颈子上的世界之钥一对!” “……”差点呛到,从这句‘露’骨的话,冰宿断定情人的意识还不是百分之百清醒。 “你的生日是‘春’之月24日吧?明年…嗯,明年大概不行了,后年!后年我一定给你全世界最珍贵的礼物!”罗兰专注地凝视她,双眼‘交’织着爱意与野望,比了个戴冠的手势。 对他的承诺,冰宿的回应是包容的浅笑。 第五章 新年(节一) 话说帕西斯被罗兰逮回去的隔日,当地人称为的节日在杨阳一行的期盼下到来,几个女孩甚至穿上充满梅迪风味的长裙,戴上月赠送的首饰。由于祭典的主题是,面纱倒是不用戴了,也令她们更加高兴。 “杨阳,你也穿啊,我还特地帮你买了一套。” 肖恩抖开一件浅蓝滚白绒的连衣裙,纳闷地道。杨阳一脸无奈:“但是你没有买假发。” “假发叫肖恩变个给你好啦。”昭霆正在选毡帽,头也不抬地道。莎莉耶拿起一个四周垂挂银铃的帽子,建议道:“要么就戴这个,保证不会被认出。”杨阳嘴角抽搐:“什么不会被认出,我本来就是女的。” “是啊,你本来就是女的,所以你是不是应该穿上裙子,和我们一起玩?”希莉丝牵起她的手,促狭地眨眨眼睛。于是两位男士被扫地出门,女孩们叽叽喳喳地围着同伴梳妆打扮。 约莫半小时后,满脸通红的杨阳被簇拥着走出客房。乌亮的长假发在两鬓夹以星形的发饰;身穿白色短上衣,里面是肖恩买的连衣裙,下摆到膝盖;腰带是橙黄色的,在背后打了个大蝴蝶结,延伸的部分长及小腿;足蹬尖头有毛球的皮靴;头戴前方附有额饰的圆帽,整个人仿佛冬日的精灵。 “好漂亮!”肖恩真心鼓掌。耶拉姆也露出赞赏之色。 杨阳松了口气,腼腆一笑。希莉丝举起拳头,气势十足地道:“好!出发!” “哦——” 外头还下着小雪,却丝毫不影响欢乐的气氛。街上人来人往,摊贩多达数千个,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广场上的木架,那里是今天祭典的重头戏——的比赛场所。规定只有男性可以参加,射下最上面的那颗胡桃获胜。胜利者的女伴将得到的美誉和一件最新款式的长裙,胡桃也会被挖空灌进最名贵的香料,作为奖品。 而这会儿,就有两个人看着那座木架流口水。 “那些胡桃看上去都好好吃……” “是啊,我一定要射下几只……” 希莉丝捶了下其中一人的后脑勺——亏她还指望他让她做胡桃皇后呢,结果什么都想着吃!杨阳掩嘴轻笑。莎莉耶损道:“你们俩是猪啊。” “民以食为天!”昭霆振振有辞。肖恩揉着脑后的大包颌首赞同。希莉丝正要再揍,杨阳劝阻:“好了好了,待会儿肖恩把最大的胡桃射下来,给希莉丝赔罪。” “哦。”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赔罪”,肖恩还是大度地答应。耶拉姆道:“射胡桃要晚上,先去市集逛吧。” 迎冬祭分为三个大项目:烤肉、露天舞会和射胡桃比赛。除此之外,面向女性的各种小游戏小商品也是一大玩点。昭霆、希莉丝和莎莉耶像不要钱似地大肆采购,肖恩苦命地沦为跟班兼跑腿,负责接收她们的战利品。让他欣慰的,另两个非但没买东西还赢了许多东西:杨阳在射箭摊头赢了两大包糖果;耶拉姆在飞镖摊头赢了十几只布娃娃。 “阳好棒!” “谢谢!” 昭霆附送前者一个香吻,莎莉耶给了后者一个拥抱。 把弓箭还给摊主,杨阳忽然轻声叹息。肖恩敏锐地感觉到她的心情:“怎么了?” “我在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样的景象。” 杨阳双手放在背后,环顾大街。庄严精美的建筑,熙来攘往的人群,路旁系着彩带的圣香月树,以及不断飘落的晶莹雪絮倒映在她深幽的黑哞里,化为一抹惊艳和惆怅。 “当然不会了,生命中每一个美好的瞬间,都会牢牢刻在记忆里,就算影象忘了,心情也会记得。”肖恩手指自己,漾开明朗的笑靥,“像我,就记得很多很多开心的事,什么时候消沉了,难过了,就拿出来回味一下,又会干劲十足。” “倘若那个时候你们都不在,只剩我一个人,怎么办?” “你还会邂逅新的人嘛,而且我们也不是不在,是在另一个时空,而思念可以跨越空间。何况我还是你宿命的另一半,到时一定有办法联系的。” “嗯。”杨阳的心境豁然开朗,情不自禁地回以笑容,“谢谢你,肖恩。”却见对方怔忡地注视自己,奇道:“怎么了?”肖恩红着脸搔搔头:“啊,抱歉,你刚刚笑得好像维烈,我一时看呆了。” “你想他了?”杨阳揶揄。 “嗯,上次忘了跟他说,尽量在过年前赶回来,还有索贝克。” “是哦,如果能一起过年就好了。” 两人正聊得起劲,一个清脆的声音怯生生响起:“先生,要不要买束花?” “哎?”肖恩回头看去,在视野中具象化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小鹿般的眼神,大冷天,却只穿了件单薄的连身长裙,因此冻得瑟瑟发抖,右手挎着只竹篮,里面放满鲜花。标准滥好人的青年当场同情心大起,一掏腰包却摸了个空,连忙叫前面的少年救济。 耶拉姆心想花也不值几个钱,掏就掏了。昭霆三人兴致勃勃地挑选喜欢的花卉。惟独杨阳眯起眼,上下打量卖花少女,断然吐出三个字:“索贝克。” “啊!?”肖恩等人呆住。 帕西斯伤心欲绝,连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每次都看得破!?” “因为冬天没有花。” “……” 失策。抹了把脸,银发青年拾回残破的自尊心。昭霆激动地跳到他面前,两眼放光:“索贝克,索贝克,你好好玩,老是变来变去!” “可惜也老是被看穿。”帕西斯叹了口夸张的气。杨阳笑道:“平心而论,你真的演得很像,只是运气不太好。”肖恩欣喜地道:“太好了,索贝克,刚刚的话你听到了吧,新年一起过好不好?” “这个……” 希莉丝诚挚地道:“我们也算是同伴了,别见外,一起过年吧。”想起和罗兰的约定,帕西斯踌躇不语。见状,肖恩失望地垮下脸:“不行吗?” 一看到他的表情,帕西斯就没辙了,当下双手合十举高过顶:“行行行,我保证到!……不过我要后半夜才能来。”幸好理智及时踩煞车,没忘记申明一句。 “一言为定。”杨阳笑着竖起食指,“还有,你一定要来得及和我们一起喊‘新年快乐’。”帕西斯白了她一眼,迫于肖恩的目光压力,只好答应。 “耶——”昭霆振臂欢呼。耶拉姆用一贯淡漠的语气邀请:“没吃饭的话,一道去吃烤肉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 因为雪还在下的关系,原本露天的烤肉大餐改成室内进行。肖恩亮了手“爆炎烧烤”的绝技,让莎莉耶看得目瞪口呆。帕西斯眼里浮起笑意:记得以前,肖恩师父也是这么烤给他们吃。 “索贝克,来。”肖恩熟练地切下几片最好的烤乳猪给他。基于“来者是客”的道理,余人均未抗议,除了昭霆叫了几声。 莎莉耶一直偷瞄帕西斯,这时终于忍不住,在杨阳耳边道:“他到底是男是女?” “男的。”杨阳不假思索地道,然而瞧见对面的人一小口一小口吃肉的动作,也不确定起来,“索贝克,你是男的吧?” “对啊。” “可是你的吃相很……秀气。” “因为我现在是女孩子的模样嘛。”帕西斯先咽下口中的食物,擦擦嘴,才回答,“而且,这女孩也是很矜持羞怯的性格。” “哦。”真是位敬业的演员。 “你是照真人变的?”希莉丝好奇地问道。帕西斯忙着咀嚼,嗯了一声。肖恩把更多的肉往他碗里添,一边殷勤地道:“多吃点,不够再叫!” 耶拉姆太阳穴冒出青筋——这家伙,他以为他是富翁吗!?来自身旁的大喊更令他差点脑充血:“我也要!我再要一头烤乳猪,不,烤全羊!”耶拉姆忍无可忍地吼回去:“不许!” 帕西斯冷眼旁观,脸上笑意盈盈:可怜的少年啊,再锻炼一下心脏的承受能力吧,我从前过的就是这种日子。 最后是杨阳打圆场,追加才以小半只烤全羊定案。 以外表和斯文的吃相都看不出的惊人食量歼灭三分之一的烤肉,帕西斯平静地面对众人呆滞的神情,做了个感激的手势:“多谢款待,我会报答的。” “……索贝克!”见他起身要走,肖恩急忙唤道。 “晚上我会再来。”挥挥手,帕西斯扬长而去。 打完牙祭,一行人继续逛街。因为帕西斯的承诺,肖恩的兴致也高了许多。不知不觉日落西山,天上的星子和地上的灯火共同照耀着整座都市,打扮得比白日更亮丽的女性与男友结伴涌向中央广场。几米高的火焰驱散了夜间的寒意,传送出源源不断的光和热。围绕放满了胡桃的木架,摊主纷纷收起商品,空出大片场地,让人们舞蹈。 与卡萨兰不同,即使是象征奔放的庆典,保守的梅迪人也不跳浪漫的圆舞曲,而是欢快的踢踏舞。没有固定的舞伴,轮到谁就谁,当然跳得好的话,也可以一直两个人跳。肖恩看得兴奋不已:“哇——我们也加入吧!” “我不会跳。”杨阳首先为难地拒绝。昭霆咬着大拇指:“神官先生没教过这种舞。”耶拉姆不无得意地道:“他教过我。” “哼!那你一个人去跳好了!” “我也会,我所有的舞都会。”莎莉耶翘起尖尖的小下巴。相比之下,希莉丝就有点底气不足:“我曾经跳过一次,不过差不多忘了。” “没关系,很简单的。”肖恩安抚道,“进去跳两圈,马上就找到感觉了。再不行,我带你们。” “好吧。”杨阳和昭霆本就有心参加,被他一鼓动,顿时抛去顾虑。 但是下了舞池,才发觉……好难。 杨阳试着模仿周围的人,却跟不上那快速的节奏,只闹得手忙脚乱。肖恩要照顾昭霆,暂时分不出手来教她。没一会儿,杨阳就被流动的人潮冲开,离同伴越来越远。她生性拘谨腼腆,当下只觉丢脸万分,打起了退堂鼓。 就在她跌出人群的刹那,一只手拉回她,接着是柔和的中性嗓音:“左三下。” 黑发少女反射性地照做,环绕着她腰部的手臂带着不可思议的熟悉感,让她的心迅速平静下来。 旋转、牵手、踏步、分开、击掌,只两圈,配合就达到默契的地步。 “你……”杨阳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人。眉清目秀的面容,桔红色的短发,金棕色的眼眸,略显清瘦的身材罩着褐色的旅行服,没有一点像无名氏神官,是个陌生的美青年。她微微臊红脸:“谢谢你。” 美青年笑了笑:“你终于输了一局。” “咦?”杨阳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冲口道,“索贝克!” “是~~”帕西斯笑得仿佛恶作剧得逞的顽童。杨阳展颜道:“你可真会变。” “这个造型不错吧?” “嗯。” “不过——”帕西斯拖长音,以有些恶质的眼神端详她,“想不到你打扮起来也是个美人。”杨阳刚刚退下去的体温又“腾”的升到最高,手脚也僵硬起来。 “嘿,放松点。”帕西斯捏捏她的手,顺便吃下豆腐。杨阳勉强按捺住害羞,却做不到先前一样自在,东拉西扯找话题:“你和肖恩打过招呼了吗?” “跳第二圈时有向他招过手,应该知道了。呵,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会放心你和一个陌生人跳那么久。” 杨阳心一暖,浮动的情绪立刻消失,恢复了往日的俏皮:“这张脸又是你上哪儿剽窃的?” “什么剽窃,说得这么难听。”帕西斯不满地撇嘴,“我可是郑重地对他说:‘容貌借我用一下’。” “人家答应了!?” “没答应,但是默认了。” 不会是吓傻了吧?杨阳暗忖。这时,远远响起几声大叫:“小姐!小姐!” 两人均未在意,心想大概是哪家的仆从出来找偷跑的主人,不想片刻之后,一只手搭上帕西斯的肩膀:“蕾茵小姐!” 在被触碰到的瞬间,帕西斯就挣脱钳制,转过身来。唤他“蕾茵小姐”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妇女,身穿管家的服饰,严厉的表情让他想起那个死在魇魔嘴里的希拉,心情登时差到极点:“搞什么,动手动脚。” 他沉声一喝,自有一股威严散发。女管家不由得倒退数步,随即又盛气凌人地冲上来:“快跟我回去,夫人很担心你!” “我不认得什么夫人,滚蛋滚蛋。” “小姐!你太不象话了!”跟着来拿人的还有几名男女仆佣,女仆惊骇地指责,男仆却恭谨地侍立着。杨阳靠近帕西斯,小声道:“你确定,你没有变错性别?” “我非常确定。”帕西斯咬了咬牙。 “那他们怎么叫你小姐?” 杨阳的问话没有回音,肖恩等人从另一头跑过来:“你们想对他做什么?” “这些人是谁?”女管家质问,同时做了个手势,示意部下组成包围网。帕西斯冷笑:“他们是谁,我用得着向你交代吗?” “你——”女管家气得涨红脸,突然压低声音,“小姐,你不管‘她’的性命了吗?” “……”帕西斯似乎想起什么,略一沉吟,道,“好吧,我跟你回去,不过不许对他们动粗。” “只要他们乖乖跟我们走。”女管家看向一头雾水的杨阳一行。 “索贝克?”肖恩忍不住问了声。帕西斯抛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不用担心,跟我去好吃好睡,报答你们下午请我吃烤肉。” 昭霆四人本来还不知道这青年是谁,听了两人的对话也明白过来,信任地不作反抗,跟着帕西斯离开中央广场,夜风送来人们的窃窃私语:“原来她就是蕾茵小姐啊,果然和夫人很像。” “的确有点同性恋味道,挺高的。” “什么同性恋啊,根本是疯子!竟然和尸生子……” 蕾茵小姐?同性恋?“私生子”?杨阳等人面面相觑,心里的疑问堆得像山那么高。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 焕然一新地走出浴室,少女没有诧异青年右手递来的旅行袋,但是左手拿着的东西就让她惊讶了——一只硕大的胡桃。 “这是……” “我射下来的,这里的人还真是没用,连一只胡桃也射不下来。”帕西斯不屑地撇嘴,把包背在她肩膀上,胡桃塞进怀里,“拿着吧,虽然没有奖品没有封号,但你也算是‘胡桃皇后’了。希望你以后,也能像皇后一样昂首挺胸地活下去。” “谢谢。”诚挚地,蒂亚道谢。无论眼前的青年是否好人,他真心帮助她是事实,冲着这一点,她就感激他!帕西斯恬不知耻地指指脸颊:“不来点实际点的谢礼?” “去死吧!”蒂亚一脚踹过去,被轻松闪开:“哈哈哈!” 将胡桃放进包里,女孩毫不留恋地绕过他:“再见。” “等一下。”帕西斯唤住她,弹了下手指,一条橙黄色的水晶项链出现在她颈项上,“,它会保护你。”继冰之环,他又大方地送出第二件法器。 顿了一会儿,少女再次小声言谢:“谢谢你。”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帕西斯才收回视线,变回雷恩的模样,也朝大门走去。刃雾跳到他头上,用前爪拍打他的前额:“难得嘛,你这么好心。” “她很像菲莉西亚。”澄碧的眸子浮起略带感伤的怀念。 “唔,难怪我觉得她有点像谁呢,不过菲莉西亚小姐比她更偏激。” “废话!谁及得上我亲亲老婆的程度!” 偏激不是优点吧……刃雾在心里嘀咕,嘴上也念叨:“可是,你似乎对她太好了,又是大地之链,又是胡桃。”帕西斯满不在乎:“那个瘟神的力量我巴不得往外送;胡桃么,我本来是想送给肖恩师父。”刃雾沉默片刻,一字一字道:“他是男的。”这家伙的恋师情结真是没药救了! “是啊,我就是怕肖恩师父生气,才送给小荆棘——唉,为什么不是‘胡桃皇帝’呢?” 刃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说曹操曹操就到,伴随活泼欢快的脚步声,几个熟悉的身影从走廊尽头走来。 “索贝克,索贝克,我们回来了!”冲在最前面的是精力最充沛的棕发少女,一蹦一跳的样子让人联想到草丛里跳跃的兔子;身后跟着手捧大包小包,留着相同颜色长发的青年,明朗的脸上是太阳也不及的灿笑:“索贝克,我们给你买了礼物哦!还有热腾腾的栗米包子,快来吃!” 银发青年回以不带一丝阴影的笑容,大步迎上前。 此刻距离创世历1038年,还有21天。 第五章 新年(节二) 话说帕西斯被罗兰逮回去的隔日,当地人称为的节日在杨阳一行的期盼下到来,几个女孩甚至穿上充满梅迪风味的长裙,戴上月赠送的首饰。由于祭典的主题是,面纱倒是不用戴了,也令她们更加高兴。 “杨阳,你也穿啊,我还特地帮你买了一套。” 肖恩抖开一件浅蓝滚白绒的连衣裙,纳闷地道。杨阳一脸无奈:“但是你没有买假发。” “假发叫肖恩变个给你好啦。”昭霆正在选毡帽,头也不抬地道。莎莉耶拿起一个四周垂挂银铃的帽子,建议道:“要么就戴这个,保证不会被认出。”杨阳嘴角抽搐:“什么不会被认出,我本来就是女的。” “是啊,你本来就是女的,所以你是不是应该穿上裙子,和我们一起玩?”希莉丝牵起她的手,促狭地眨眨眼睛。于是两位男士被扫地出门,女孩们叽叽喳喳地围着同伴梳妆打扮。 约莫半小时后,满脸通红的杨阳被簇拥着走出客房。乌亮的长假发在两鬓夹以星形的发饰;身穿白色短上衣,里面是肖恩买的连衣裙,下摆到膝盖;腰带是橙黄色的,在背后打了个大蝴蝶结,延伸的部分长及小腿;足蹬尖头有毛球的皮靴;头戴前方附有额饰的圆帽,整个人仿佛冬日的精灵。 “好漂亮!”肖恩真心鼓掌。耶拉姆也露出赞赏之色。 杨阳松了口气,腼腆一笑。希莉丝举起拳头,气势十足地道:“好!出发!” “哦——” 外头还下着小雪,却丝毫不影响欢乐的气氛。街上人来人往,摊贩多达数千个,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广场上的木架,那里是今天祭典的重头戏——的比赛场所。规定只有男性可以参加,射下最上面的那颗胡桃获胜。胜利者的女伴将得到的美誉和一件最新款式的长裙,胡桃也会被挖空灌进最名贵的香料,作为奖品。 而这会儿,就有两个人看着那座木架流口水。 “那些胡桃看上去都好好吃……” “是啊,我一定要射下几只……” 希莉丝捶了下其中一人的后脑勺——亏她还指望他让她做胡桃皇后呢,结果什么都想着吃!杨阳掩嘴轻笑。莎莉耶损道:“你们俩是猪啊。” “民以食为天!”昭霆振振有辞。肖恩揉着脑后的大包颌首赞同。希莉丝正要再揍,杨阳劝阻:“好了好了,待会儿肖恩把最大的胡桃射下来,给希莉丝赔罪。” “哦。”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赔罪”,肖恩还是大度地答应。耶拉姆道:“射胡桃要晚上,先去市集逛吧。” 迎冬祭分为三个大项目:烤肉、露天舞会和射胡桃比赛。除此之外,面向女性的各种小游戏小商品也是一大玩点。昭霆、希莉丝和莎莉耶像不要钱似地大肆采购,肖恩苦命地沦为跟班兼跑腿,负责接收她们的战利品。让他欣慰的,另两个非但没买东西还赢了许多东西:杨阳在射箭摊头赢了两大包糖果;耶拉姆在飞镖摊头赢了十几只布娃娃。 “阳好棒!” “谢谢!” 昭霆附送前者一个香吻,莎莉耶给了后者一个拥抱。 把弓箭还给摊主,杨阳忽然轻声叹息。肖恩敏锐地感觉到她的心情:“怎么了?” “我在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样的景象。” 杨阳双手放在背后,环顾大街。庄严精美的建筑,熙来攘往的人群,路旁系着彩带的圣香月树,以及不断飘落的晶莹雪絮倒映在她深幽的黑哞里,化为一抹惊艳和惆怅。 “当然不会了,生命中每一个美好的瞬间,都会牢牢刻在记忆里,就算影象忘了,心情也会记得。”肖恩手指自己,漾开明朗的笑靥,“像我,就记得很多很多开心的事,什么时候消沉了,难过了,就拿出来回味一下,又会干劲十足。” “倘若那个时候你们都不在,只剩我一个人,怎么办?” “你还会邂逅新的人嘛,而且我们也不是不在,是在另一个时空,而思念可以跨越空间。何况我还是你宿命的另一半,到时一定有办法联系的。” “嗯。”杨阳的心境豁然开朗,情不自禁地回以笑容,“谢谢你,肖恩。”却见对方怔忡地注视自己,奇道:“怎么了?”肖恩红着脸搔搔头:“啊,抱歉,你刚刚笑得好像维烈,我一时看呆了。” “你想他了?”杨阳揶揄。 “嗯,上次忘了跟他说,尽量在过年前赶回来,还有索贝克。” “是哦,如果能一起过年就好了。” 两人正聊得起劲,一个清脆的声音怯生生响起:“先生,要不要买束花?” “哎?”肖恩回头看去,在视野中具象化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小鹿般的眼神,大冷天,却只穿了件单薄的连身长裙,因此冻得瑟瑟发抖,右手挎着只竹篮,里面放满鲜花。标准滥好人的青年当场同情心大起,一掏腰包却摸了个空,连忙叫前面的少年救济。 耶拉姆心想花也不值几个钱,掏就掏了。昭霆三人兴致勃勃地挑选喜欢的花卉。惟独杨阳眯起眼,上下打量卖花少女,断然吐出三个字:“索贝克。” “啊!?”肖恩等人呆住。 帕西斯伤心欲绝,连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每次都看得破!?” “因为冬天没有花。” “……” 失策。抹了把脸,银发青年拾回残破的自尊心。昭霆激动地跳到他面前,两眼放光:“索贝克,索贝克,你好好玩,老是变来变去!” “可惜也老是被看穿。”帕西斯叹了口夸张的气。杨阳笑道:“平心而论,你真的演得很像,只是运气不太好。”肖恩欣喜地道:“太好了,索贝克,刚刚的话你听到了吧,新年一起过好不好?” “这个……” 希莉丝诚挚地道:“我们也算是同伴了,别见外,一起过年吧。”想起和罗兰的约定,帕西斯踌躇不语。见状,肖恩失望地垮下脸:“不行吗?” 一看到他的表情,帕西斯就没辙了,当下双手合十举高过顶:“行行行,我保证到!……不过我要后半夜才能来。”幸好理智及时踩煞车,没忘记申明一句。 “一言为定。”杨阳笑着竖起食指,“还有,你一定要来得及和我们一起喊‘新年快乐’。”帕西斯白了她一眼,迫于肖恩的目光压力,只好答应。 “耶——”昭霆振臂欢呼。耶拉姆用一贯淡漠的语气邀请:“没吃饭的话,一道去吃烤肉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 因为雪还在下的关系,原本露天的烤肉大餐改成室内进行。肖恩亮了手“爆炎烧烤”的绝技,让莎莉耶看得目瞪口呆。帕西斯眼里浮起笑意:记得以前,肖恩师父也是这么烤给他们吃。 “索贝克,来。”肖恩熟练地切下几片最好的烤乳猪给他。基于“来者是客”的道理,余人均未抗议,除了昭霆叫了几声。 莎莉耶一直偷瞄帕西斯,这时终于忍不住,在杨阳耳边道:“他到底是男是女?” “男的。”杨阳不假思索地道,然而瞧见对面的人一小口一小口吃肉的动作,也不确定起来,“索贝克,你是男的吧?” “对啊。” “可是你的吃相很……秀气。” “因为我现在是女孩子的模样嘛。”帕西斯先咽下口中的食物,擦擦嘴,才回答,“而且,这女孩也是很矜持羞怯的性格。” “哦。”真是位敬业的演员。 “你是照真人变的?”希莉丝好奇地问道。帕西斯忙着咀嚼,嗯了一声。肖恩把更多的肉往他碗里添,一边殷勤地道:“多吃点,不够再叫!” 耶拉姆太阳穴冒出青筋——这家伙,他以为他是富翁吗!?来自身旁的大喊更令他差点脑充血:“我也要!我再要一头烤乳猪,不,烤全羊!”耶拉姆忍无可忍地吼回去:“不许!” 帕西斯冷眼旁观,脸上笑意盈盈:可怜的少年啊,再锻炼一下心脏的承受能力吧,我从前过的就是这种日子。 最后是杨阳打圆场,追加才以小半只烤全羊定案。 以外表和斯文的吃相都看不出的惊人食量歼灭三分之一的烤肉,帕西斯平静地面对众人呆滞的神情,做了个感激的手势:“多谢款待,我会报答的。” “……索贝克!”见他起身要走,肖恩急忙唤道。 “晚上我会再来。”挥挥手,帕西斯扬长而去。 打完牙祭,一行人继续逛街。因为帕西斯的承诺,肖恩的兴致也高了许多。不知不觉日落西山,天上的星子和地上的灯火共同照耀着整座都市,打扮得比白日更亮丽的女性与男友结伴涌向中央广场。几米高的火焰驱散了夜间的寒意,传送出源源不断的光和热。围绕放满了胡桃的木架,摊主纷纷收起商品,空出大片场地,让人们舞蹈。 与卡萨兰不同,即使是象征奔放的庆典,保守的梅迪人也不跳浪漫的圆舞曲,而是欢快的踢踏舞。没有固定的舞伴,轮到谁就谁,当然跳得好的话,也可以一直两个人跳。肖恩看得兴奋不已:“哇——我们也加入吧!” “我不会跳。”杨阳首先为难地拒绝。昭霆咬着大拇指:“神官先生没教过这种舞。”耶拉姆不无得意地道:“他教过我。” “哼!那你一个人去跳好了!” “我也会,我所有的舞都会。”莎莉耶翘起尖尖的小下巴。相比之下,希莉丝就有点底气不足:“我曾经跳过一次,不过差不多忘了。” “没关系,很简单的。”肖恩安抚道,“进去跳两圈,马上就找到感觉了。再不行,我带你们。” “好吧。”杨阳和昭霆本就有心参加,被他一鼓动,顿时抛去顾虑。 但是下了舞池,才发觉……好难。 杨阳试着模仿周围的人,却跟不上那快速的节奏,只闹得手忙脚乱。肖恩要照顾昭霆,暂时分不出手来教她。没一会儿,杨阳就被流动的人潮冲开,离同伴越来越远。她生性拘谨腼腆,当下只觉丢脸万分,打起了退堂鼓。 就在她跌出人群的刹那,一只手拉回她,接着是柔和的中性嗓音:“左三下。” 黑发少女反射性地照做,环绕着她腰部的手臂带着不可思议的熟悉感,让她的心迅速平静下来。 旋转、牵手、踏步、分开、击掌,只两圈,配合就达到默契的地步。 “你……”杨阳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人。眉清目秀的面容,桔红色的短发,金棕色的眼眸,略显清瘦的身材罩着褐色的旅行服,没有一点像无名氏神官,是个陌生的美青年。她微微臊红脸:“谢谢你。” 美青年笑了笑:“你终于输了一局。” “咦?”杨阳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冲口道,“索贝克!” “是~~”帕西斯笑得仿佛恶作剧得逞的顽童。杨阳展颜道:“你可真会变。” “这个造型不错吧?” “嗯。” “不过——”帕西斯拖长音,以有些恶质的眼神端详她,“想不到你打扮起来也是个美人。”杨阳刚刚退下去的体温又“腾”的升到最高,手脚也僵硬起来。 “嘿,放松点。”帕西斯捏捏她的手,顺便吃下豆腐。杨阳勉强按捺住害羞,却做不到先前一样自在,东拉西扯找话题:“你和肖恩打过招呼了吗?” “跳第二圈时有向他招过手,应该知道了。呵,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会放心你和一个陌生人跳那么久。” 杨阳心一暖,浮动的情绪立刻消失,恢复了往日的俏皮:“这张脸又是你上哪儿剽窃的?” “什么剽窃,说得这么难听。”帕西斯不满地撇嘴,“我可是郑重地对他说:‘容貌借我用一下’。” “人家答应了!?” “没答应,但是默认了。” 不会是吓傻了吧?杨阳暗忖。这时,远远响起几声大叫:“小姐!小姐!” 两人均未在意,心想大概是哪家的仆从出来找偷跑的主人,不想片刻之后,一只手搭上帕西斯的肩膀:“蕾茵小姐!” 在被触碰到的瞬间,帕西斯就挣脱钳制,转过身来。唤他“蕾茵小姐”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妇女,身穿管家的服饰,严厉的表情让他想起那个死在魇魔嘴里的希拉,心情登时差到极点:“搞什么,动手动脚。” 他沉声一喝,自有一股威严散发。女管家不由得倒退数步,随即又盛气凌人地冲上来:“快跟我回去,夫人很担心你!” “我不认得什么夫人,滚蛋滚蛋。” “小姐!你太不象话了!”跟着来拿人的还有几名男女仆佣,女仆惊骇地指责,男仆却恭谨地侍立着。杨阳靠近帕西斯,小声道:“你确定,你没有变错性别?” “我非常确定。”帕西斯咬了咬牙。 “那他们怎么叫你小姐?” 杨阳的问话没有回音,肖恩等人从另一头跑过来:“你们想对他做什么?” “这些人是谁?”女管家质问,同时做了个手势,示意部下组成包围网。帕西斯冷笑:“他们是谁,我用得着向你交代吗?” “你——”女管家气得涨红脸,突然压低声音,“小姐,你不管‘她’的性命了吗?” “……”帕西斯似乎想起什么,略一沉吟,道,“好吧,我跟你回去,不过不许对他们动粗。” “只要他们乖乖跟我们走。”女管家看向一头雾水的杨阳一行。 “索贝克?”肖恩忍不住问了声。帕西斯抛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不用担心,跟我去好吃好睡,报答你们下午请我吃烤肉。” 昭霆四人本来还不知道这青年是谁,听了两人的对话也明白过来,信任地不作反抗,跟着帕西斯离开中央广场,夜风送来人们的窃窃私语:“原来她就是蕾茵小姐啊,果然和夫人很像。” “的确有点同性恋味道,挺高的。” “什么同性恋啊,根本是疯子!竟然和尸生子……” 蕾茵小姐?同性恋?“私生子”?杨阳等人面面相觑,心里的疑问堆得像山那么高。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 焕然一新地走出浴室,少女没有诧异青年右手递来的旅行袋,但是左手拿着的东西就让她惊讶了——一只硕大的胡桃。 “这是……” “我射下来的,这里的人还真是没用,连一只胡桃也射不下来。”帕西斯不屑地撇嘴,把包背在她肩膀上,胡桃塞进怀里,“拿着吧,虽然没有奖品没有封号,但你也算是‘胡桃皇后’了。希望你以后,也能像皇后一样昂首挺胸地活下去。” “谢谢。”诚挚地,蒂亚道谢。无论眼前的青年是否好人,他真心帮助她是事实,冲着这一点,她就感激他!帕西斯恬不知耻地指指脸颊:“不来点实际点的谢礼?” “去死吧!”蒂亚一脚踹过去,被轻松闪开:“哈哈哈!” 将胡桃放进包里,女孩毫不留恋地绕过他:“再见。” “等一下。”帕西斯唤住她,弹了下手指,一条橙黄色的水晶项链出现在她颈项上,“,它会保护你。”继冰之环,他又大方地送出第二件法器。 顿了一会儿,少女再次小声言谢:“谢谢你。”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帕西斯才收回视线,变回雷恩的模样,也朝大门走去。刃雾跳到他头上,用前爪拍打他的前额:“难得嘛,你这么好心。” “她很像菲莉西亚。”澄碧的眸子浮起略带感伤的怀念。 “唔,难怪我觉得她有点像谁呢,不过菲莉西亚小姐比她更偏激。” “废话!谁及得上我亲亲老婆的程度!” 偏激不是优点吧……刃雾在心里嘀咕,嘴上也念叨:“可是,你似乎对她太好了,又是大地之链,又是胡桃。”帕西斯满不在乎:“那个瘟神的力量我巴不得往外送;胡桃么,我本来是想送给肖恩师父。”刃雾沉默片刻,一字一字道:“他是男的。”这家伙的恋师情结真是没药救了! “是啊,我就是怕肖恩师父生气,才送给小荆棘——唉,为什么不是‘胡桃皇帝’呢?” 刃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说曹操曹操就到,伴随活泼欢快的脚步声,几个熟悉的身影从走廊尽头走来。 “索贝克,索贝克,我们回来了!”冲在最前面的是精力最充沛的棕发少女,一蹦一跳的样子让人联想到草丛里跳跃的兔子;身后跟着手捧大包小包,留着相同颜色长发的青年,明朗的脸上是太阳也不及的灿笑:“索贝克,我们给你买了礼物哦!还有热腾腾的栗米包子,快来吃!” 银发青年回以不带一丝阴影的笑容,大步迎上前。 此刻距离创世历1038年,还有21天。 第五章 新年(上) 话说帕西斯被罗兰逮回去的隔日,当地人称为[迎冬祭]的节日在杨阳一行的期盼下到来,几个女孩甚至穿上充满梅迪风味的长裙,戴上月赠送的首饰。由于祭典的主题是[奔放],面纱倒是不用戴了,也令她们更加高兴。 “杨阳,你也穿啊,我还特地帮你买了一套。” 肖恩抖开一件浅蓝滚白绒的连衣裙,纳闷地道。杨阳一脸无奈:“但是你没有买假发。” “假发叫肖恩变个给你好啦。”昭霆正在选毡帽,头也不抬地道。莎莉耶拿起一个四周垂挂银铃的帽子,建议道:“要么就戴这个,保证不会被认出。”杨阳嘴角抽搐:“什么不会被认出,我本来就是女的。” “是啊,你本来就是女的,所以你是不是应该穿上裙子,和我们一起玩?”希莉丝牵起她的手,促狭地眨眨眼睛。于是两位男士被扫地出门,女孩们叽叽喳喳地围着同伴梳妆打扮。 约莫半小时后,满脸通红的杨阳被簇拥着走出客房。乌亮的长假发在两鬓夹以星形的发饰;身穿白『色』短上衣,里面是肖恩买的连衣裙,下摆到膝盖;腰带是橙黄『色』的,在背后打了个大蝴蝶结,延伸的部分长及小腿;足蹬尖头有『毛』球的皮靴;头戴前方附有额饰的圆帽,整个人仿佛冬日的精灵。 “好漂亮!”肖恩真心鼓掌。耶拉姆也『露』出赞赏之『色』。 杨阳松了口气,腼腆一笑。希莉丝举起拳头,气势十足地道:“好!出发!” “哦――” 外头还下着小雪,却丝毫不影响欢乐的气氛。街上人来人往,摊贩多达数千个,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广场上的木架,那里是今天祭典的重头戏――[『射』胡桃]的比赛场所。规定只有男『性』可以参加,『射』下最上面的那颗胡桃获胜。胜利者的女伴将得到[胡桃皇后]的美誉和一件最新款式的长裙,胡桃也会被挖空灌进最名贵的香料,作为奖品。 而这会儿,就有两个人看着那座木架流口水。 “那些胡桃看上去都好好吃……” “是啊,我一定要『射』下几只……” 希莉丝捶了下其中一人的后脑勺――亏她还指望他让她做胡桃皇后呢,结果什么都想着吃!杨阳掩嘴轻笑。莎莉耶损道:“你们俩是猪啊。” “民以食为天!”昭霆振振有辞。肖恩『揉』着脑后的大包颌首赞同。希莉丝正要再揍,杨阳劝阻:“好了好了,待会儿肖恩把最大的胡桃『射』下来,给希莉丝赔罪。” “哦。”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赔罪”,肖恩还是大度地答应。耶拉姆道:“『射』胡桃要晚上,先去市集逛吧。” 迎冬祭分为三个大项目:烤肉、『露』天舞会和『射』胡桃比赛。除此之外,面向女『性』的各种小游戏小商品也是一大玩点。昭霆、希莉丝和莎莉耶像不要钱似地大肆采购,肖恩苦命地沦为跟班兼跑腿,负责接收她们的战利品。让他欣慰的,另两个非但没买东西还赢了许多东西:杨阳在『射』箭摊头赢了两大包糖果;耶拉姆在飞镖摊头赢了十几只布娃娃。 “阳好棒!” “谢谢!” 昭霆附送前者一个香吻,莎莉耶给了后者一个拥抱。 把弓箭还给摊主,杨阳忽然轻声叹息。肖恩敏锐地感觉到她的心情:“怎么了?” “我在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样的景象。” 杨阳双手放在背后,环顾大街。庄严精美的建筑,熙来攘往的人群,路旁系着彩带的圣香月树,以及不断飘落的晶莹雪絮倒映在她深幽的黑哞里,化为一抹惊艳和惆怅。 “当然不会了,生命中每一个美好的瞬间,都会牢牢刻在记忆里,就算影象忘了,心情也会记得。”肖恩手指自己,漾开明朗的笑靥,“像我,就记得很多很多开心的事,什么时候消沉了,难过了,就拿出来回味一下,又会干劲十足。” “倘若那个时候你们都不在,只剩我一个人,怎么办?” “你还会邂逅新的人嘛,而且我们也不是不在,是在另一个时空,而思念可以跨越空间。何况我还是你宿命的另一半,到时一定有办法联系的。” “嗯。”杨阳的心境豁然开朗,情不自禁地回以笑容,“谢谢你,肖恩。”却见对方怔忡地注视自己,奇道:“怎么了?”肖恩红着脸搔搔头:“啊,抱歉,你刚刚笑得好像维烈,我一时看呆了。” “你想他了?”杨阳揶揄。 “嗯,上次忘了跟他说,尽量在过年前赶回来,还有索贝克。” “是哦,如果能一起过年就好了。” 两人正聊得起劲,一个清脆的声音怯生生响起:“先生,要不要买束花?” “哎?”肖恩回头看去,在视野中具象化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小鹿般的眼神,大冷天,却只穿了件单薄的连身长裙,因此冻得瑟瑟发抖,右手挎着只竹篮,里面放满鲜花。标准滥好人的青年当场同情心大起,一掏腰包却『摸』了个空,连忙叫前面的少年救济。 耶拉姆心想花也不值几个钱,掏就掏了。昭霆三人兴致勃勃地挑选喜欢的花卉。惟独杨阳眯起眼,上下打量卖花少女,断然吐出三个字:“索贝克。” “啊!?”肖恩等人呆住。 帕西斯伤心欲绝,连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每次都看得破!?” “因为冬天没有花。” “……” 失策。抹了把脸,银发青年拾回残破的自尊心。昭霆激动地跳到他面前,两眼放光:“索贝克,索贝克,你好好玩,老是变来变去!” “可惜也老是被看穿。”帕西斯叹了口夸张的气。杨阳笑道:“平心而论,你真的演得很像,只是运气不太好。”肖恩欣喜地道:“太好了,索贝克,刚刚的话你听到了吧,新年一起过好不好?” “这个……” 希莉丝诚挚地道:“我们也算是同伴了,别见外,一起过年吧。”想起和罗兰的约定,帕西斯踌躇不语。见状,肖恩失望地垮下脸:“不行吗?” 一看到他的表情,帕西斯就没辙了,当下双手合十举高过顶:“行行行,我保证到!……不过我要后半夜才能来。”幸好理智及时踩煞车,没忘记申明一句。 “一言为定。”杨阳笑着竖起食指,“还有,你一定要来得及和我们一起喊‘新年快乐’。”帕西斯白了她一眼,迫于肖恩的目光压力,只好答应。 “耶――”昭霆振臂欢呼。耶拉姆用一贯淡漠的语气邀请:“没吃饭的话,一道去吃烤肉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 因为雪还在下的关系,原本『露』天的烤肉大餐改成室内进行。肖恩亮了手“爆炎烧烤”的绝技,让莎莉耶看得目瞪口呆。帕西斯眼里浮起笑意:记得以前,肖恩师父也是这么烤给他们吃。 “索贝克,来。”肖恩熟练地切下几片最好的烤『乳』猪给他。基于“来者是客”的道理,余人均未抗议,除了昭霆叫了几声。 莎莉耶一直偷瞄帕西斯,这时终于忍不住,在杨阳耳边道:“他到底是男是女?” “男的。”杨阳不假思索地道,然而瞧见对面的人一小口一小口吃肉的动作,也不确定起来,“索贝克,你是男的吧?” “对啊。” “可是你的吃相很……秀气。” “因为我现在是女孩子的模样嘛。”帕西斯先咽下口中的食物,擦擦嘴,才回答,“而且,这女孩也是很矜持羞怯的『性』格。” “哦。”真是位敬业的演员。 “你是照真人变的?”希莉丝好奇地问道。帕西斯忙着咀嚼,嗯了一声。肖恩把更多的肉往他碗里添,一边殷勤地道:“多吃点,不够再叫!” 耶拉姆太阳『穴』冒出青筋――这家伙,他以为他是富翁吗!?来自身旁的大喊更令他差点脑充血:“我也要!我再要一头烤『乳』猪,不,烤全羊!”耶拉姆忍无可忍地吼回去:“不许!” 帕西斯冷眼旁观,脸上笑意盈盈:可怜的少年啊,再锻炼一下心脏的承受能力吧,我从前过的就是这种日子。 最后是杨阳打圆场,追加才以小半只烤全羊定案。 以外表和斯文的吃相都看不出的惊人食量歼灭三分之一的烤肉,帕西斯平静地面对众人呆滞的神情,做了个感激的手势:“多谢款待,我会报答的。” “……索贝克!”见他起身要走,肖恩急忙唤道。 “晚上我会再来。”挥挥手,帕西斯扬长而去。 ****** 打完牙祭,一行人继续逛街。因为帕西斯的承诺,肖恩的兴致也高了许多。不知不觉日落西山,天上的星子和地上的灯火共同照耀着整座都市,打扮得比白日更亮丽的女『性』与男友结伴涌向中央广场。几米高的火焰驱散了夜间的寒意,传送出源源不断的光和热。围绕放满了胡桃的木架,摊主纷纷收起商品,空出大片场地,让人们舞蹈。 与卡萨兰不同,即使是象征奔放的庆典,保守的梅迪人也不跳浪漫的圆舞曲,而是欢快的踢踏舞。没有固定的舞伴,轮到谁就谁,当然跳得好的话,也可以一直两个人跳。肖恩看得兴奋不已:“哇――我们也加入吧!” “我不会跳。”杨阳首先为难地拒绝。昭霆咬着大拇指:“神官先生没教过这种舞。”耶拉姆不无得意地道:“他教过我。” “哼!那你一个人去跳好了!” “我也会,我所有的舞都会。”莎莉耶翘起尖尖的小下巴。相比之下,希莉丝就有点底气不足:“我曾经跳过一次,不过差不多忘了。” “没关系,很简单的。”肖恩安抚道,“进去跳两圈,马上就找到感觉了。再不行,我带你们。” “好吧。”杨阳和昭霆本就有心参加,被他一鼓动,顿时抛去顾虑。 但是下了舞池,才发觉……好难。 杨阳试着模仿周围的人,却跟不上那快速的节奏,只闹得手忙脚『乱』。肖恩要照顾昭霆,暂时分不出手来教她。没一会儿,杨阳就被流动的人『潮』冲开,离同伴越来越远。她生『性』拘谨腼腆,当下只觉丢脸万分,打起了退堂鼓。 就在她跌出人群的刹那,一只手拉回她,接着是柔和的中『性』嗓音:“左三下。” 黑发少女反『射』『性』地照做,环绕着她腰部的手臂带着不可思议的熟悉感,让她的心迅速平静下来。 旋转、牵手、踏步、分开、击掌,只两圈,配合就达到默契的地步。 “你……”杨阳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人。眉清目秀的面容,桔红『色』的短发,金棕『色』的眼眸,略显清瘦的身材罩着褐『色』的旅行服,没有一点像无名氏神官,是个陌生的美青年。她微微臊红脸:“谢谢你。” 美青年笑了笑:“你终于输了一局。” “咦?”杨阳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冲口道,“索贝克!” “是~~”帕西斯笑得仿佛恶作剧得逞的顽童。杨阳展颜道:“你可真会变。” “这个造型不错吧?” “嗯。” “不过――”帕西斯拖长音,以有些恶质的眼神端详她,“想不到你打扮起来也是个美人。”杨阳刚刚退下去的体温又“腾”的升到最高,手脚也僵硬起来。 “嘿,放松点。”帕西斯捏捏她的手,顺便吃下豆腐。杨阳勉强按捺住害羞,却做不到先前一样自在,东拉西扯找话题:“你和肖恩打过招呼了吗?” “跳第二圈时有向他招过手,应该知道了。呵,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会放心你和一个陌生人跳那么久。” 杨阳心一暖,浮动的情绪立刻消失,恢复了往日的俏皮:“这张脸又是你上哪儿剽窃的?” “什么剽窃,说得这么难听。”帕西斯不满地撇嘴,“我可是郑重地对他说:‘容貌借我用一下’。” “人家答应了!?” “没答应,但是默认了。” 不会是吓傻了吧?杨阳暗忖。这时,远远响起几声大叫:“小姐!小姐!” 两人均未在意,心想大概是哪家的仆从出来找偷跑的主人,不想片刻之后,一只手搭上帕西斯的肩膀:“蕾茵小姐!” ****** 在被触碰到的瞬间,帕西斯就挣脱钳制,转过身来。唤他“蕾茵小姐”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妇』女,身穿管家的服饰,严厉的表情让他想起那个死在魇魔嘴里的希拉,心情登时差到极点:“搞什么,动手动脚。” 他沉声一喝,自有一股威严散发。女管家不由得倒退数步,随即又盛气凌人地冲上来:“快跟我回去,夫人很担心你!” “我不认得什么夫人,滚蛋滚蛋。” “小姐!你太不象话了!”跟着来拿人的还有几名男女仆佣,女仆惊骇地指责,男仆却恭谨地侍立着。杨阳靠近帕西斯,小声道:“你确定,你没有变错『性』别?” “我;非;常;确;定。”帕西斯咬了咬牙。 “那他们怎么叫你小姐?” 杨阳的问话没有回音,肖恩等人从另一头跑过来:“你们想对他做什么?” “这些人是谁?”女管家质问,同时做了个手势,示意部下组成包围网。帕西斯冷笑:“他们是谁,我用得着向你交代吗?” “你――”女管家气得涨红脸,突然压低声音,“小姐,你不管‘她’的『性』命了吗?” “……”帕西斯似乎想起什么,略一沉『吟』,道,“好吧,我跟你回去,不过不许对他们动粗。” “只要他们乖乖跟我们走。”女管家看向一头雾水的杨阳一行。 “索贝克?”肖恩忍不住问了声。帕西斯抛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不用担心,跟我去好吃好睡,报答你们下午请我吃烤肉。” 昭霆四人本来还不知道这青年是谁,听了两人的对话也明白过来,信任地不作反抗,跟着帕西斯离开中央广场,夜风送来人们的窃窃私语:“原来她就是蕾茵小姐啊,果然和夫人很像。” “的确有点同『性』恋味道,挺高的。” “什么同『性』恋啊,根本是疯子!竟然和尸生子……” 蕾茵小姐?同『性』恋?“私生子”?杨阳等人面面相觑,心里的疑问堆得像山那么高。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 女管家将他们带到一栋富丽堂皇的建筑,穿过大得吓人的庭院,停在主屋前,鄙夷地扫了眼肖恩和耶拉姆:“女士可以进去,男人睡柴房。” “闭上你的嘴。”不等杨阳一行反应过来,帕西斯冷冷地道,“从现在起,没我的命令,不许你开口。” “我……”女管家才吐出一个字,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抓住心脏,再也说不下去。帕西斯转向其他仆佣:“你们也是,最好分清楚谁是主人。他们都是我的朋友,立刻准备好六间客房,还有晚宴。” “是…是。”男仆女仆都哆嗦着答应,只觉这位“小姐”和以前截然不同,让人完全无法反抗。直到菜肴全摆上桌,一名女仆才鼓起勇气道:“小、小姐,你不先见见夫人么?” “等我吃饱再说。”帕西斯摆摆手,把仆人们赶了出去。 “索贝克,你好威风哦!”昭霆佩服地做膜拜状;肖恩已经在桌前大吃大喝;剩下的人都围着帕西斯,等他做出个合理的解释。 “我可不会对你们耍大牌。”帕西斯一笑,走向足有十米长的餐桌,“先吃饭吧,我边吃边说。” 为自己倒了杯餐前酒,银发青年徐徐道:“这个躯壳的主人,似乎是耶林那市长的儿子。” “儿子?不是女儿么?”希莉丝表示怀疑,复述市民的话。帕西斯还没回答,杨阳用一种小心翼翼的口吻道:“索贝克,是不是你真的弄错了?虽然那位蕾茵小姐穿男装,个子也很高,可是你照照镜子就会发现,她其实长的很秀气。” “他是男的!”帕西斯不耐烦地重申,“我是医师,是男是女,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啊!”众人惊讶地瞪大眼。耶拉姆奇道:“那他们为什么叫你小姐?” “废话,男扮女装嘛!”莎莉耶切下一块鹿腰肉,滔滔不绝地道,“不然那女人干嘛紧张兮兮,硬要我们来,就是怕我们知道秘密。”帕西斯感兴趣地注视她:“你挺聪明的。” “那当然!”莎莉耶毫不谦虚地抬高下巴。昭霆酸溜溜地道:“不过是点小聪明罢了。”莎莉耶拿起一只坚果朝她丢去。 看着那只坚果,希莉丝『露』出遗憾之『色』:“可惜,『射』胡桃比赛不能参加了。” “抱歉,是我连累了你们。” “不怪你,你也没料到会变成这样。”杨阳大度地道。肖恩附和:“是啊,而且这里胡桃更多。” “……”代替希莉丝捶了他一记,杨阳问道,“索贝克,真正的蕾茵小姐呢?你请他出来,然后我们就溜之大吉吧。” 帕西斯啜了口鲜红的葡萄酒,轻描淡写地道:“他死了。” “咦!!!” 众人呆住,好半晌才陆续回神:“死…死了?” “嗯,我见到他时,他就是个死人。” “你怎么用死人的脸?”昭霆『毛』骨悚然。帕西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以为这样不会有麻烦。”众人想想也对。 “他是怎么死的?”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 “『自杀』,不过……”帕西斯一言未毕,响起敲门声。得到允许后,女管家走了进来,恭身道:“小姐,夫人要见您。” ****** 我好像变成惹事体质了。走在长廊上,帕西斯不无懊恼地想。 一直以来,都是他保护杨阳等人,为他们扫除危难,可是包括温泉那次,已经是第二趟他害他们被卷入意外事件了。 是不是隐身暗处,别再和他们接触比较好?帕西斯思忖,不知不觉越过向导,往前走去。 “小姐!小姐!”带路的女管家停在一扇镂金的红木巨门前,连声唤道。 帕西斯又走出几步,才反应过来小姐是叫自己,转过头:“什么事?” “夫人在这里等你。”一对上他的眼睛,女管家就不敢再大声放肆,战战兢兢地答道。帕西斯踱回来,示意她打开门。里头是一间篮球场大小的客厅,布置除了“奢华”以外让人联想不到其他的形容词。地板和墙壁全部用贵重的大理石拼成,铺着手织的挂毯和地毯;拉起的窗帘也是精工绣制;桃花木做的家具清一『色』镶上金边;角落的巨大暖炉燃烧着名贵的檀香木。 但对在王宫住过的帕西斯而言,这种程度不算什么,所以他的注意力多数集中在房间中央的人身上,那是个看来三、四十岁的美『妇』,保养很好,如果年轻十岁,几乎和“蕾茵”一模一样,只是她的红发里掺了一些银丝。 “气到连‘母亲大人’也不肯叫?”美『妇』声『色』俱厉地开口。 切!你这副德『性』也配自称母亲?想起莉拉温柔美好的样子,帕西斯在心里啐舌,脸上也流『露』出唾弃。美『妇』气得发抖:“好,好,你大了,骨头也硬了,竟然不把我放在眼里!” 女管家劝道:“夫人,小姐回来了,你就原谅他吧。” “原谅?”美『妇』嗤笑了一声,斜睨帕西斯,“好吧,念在他还知错能改的份上――看看你的模样!头发剪短了,穿这么难看的衣服,你以为到了这年头,你还能做回男人!?” 帕西斯垂着眼皮,不言不语。 “真蠢材!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是‘小姐’!除了那个肮脏的小杂种,没有任何女人会看上你!不,那个小杂种也不是真心喜欢你,她只不过想攀上枝头当凤凰……”美『妇』骂得正溜,忽然哽住喉咙,瞪着“儿子”打了个大哈欠,看向墙角的落地钟。 12点?难怪好困。帕西斯『揉』去沁出的泪水,勉强驱走睡意,他是低血压。 “蕾茵,你――”美『妇』刚要发火,帕西斯一个冷眼让她闭嘴――他可不想再听她念经。转向女管家,银发青年问道:“她呢?”懒懒的声音,却蕴含不容反抗的魄力。 “地…地牢里。” “带路。”没有半句废话,帕西斯下令。 美『妇』只能呆呆目送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去。 ****** 餐厅内,众人面面相觑。 “这下事情棘手了。”耶拉姆双手环胸,皱眉道。希莉丝沉重地点点头:“既然真的蕾茵小姐已死,我们就很难脱身了。”昭霆困『惑』地眨眼:“为什么?” “你偶尔也用脑子想想好不好!”耶拉姆呵斥,“死的可是市长的儿子,难道他们会善罢甘休?不张贴通缉令,至少也会派出追兵。” “他是『自杀』的,关我们什么事!” “内情肯定不单纯。”莎莉耶摇摇食指,眼中闪过与年龄不符的精锐光芒,“就算是『自杀』好了,照样可以栽赃。所以唯今之计,只有尽快查明真相,免除我们的后顾之忧。”昭霆无言以对。肖恩恍然大悟:“哦,所以索贝克留下来,是为了查明真相啊。” 一直没开口的杨阳喃喃道:“为什么那位蕾茵小姐要男扮女装呢?” “这个我知道。”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发言的红发少女身上:“我城向来由女子把权,占据要职的统统是女『性』。除了城主,只要生的是女儿,还可以世袭。但生的是儿子,就必须让贤。耶林那市长要儿子男扮女装,不是为了保有权利,就是为了让儿子继承自己。” “就因为这样让儿子穿女装?”昭霆一边摇头一边摩擦起疹子的臂膀,“我怀疑那女人是心理变态!”肖恩也皱起眉头:“嗯,这样会对孩子的成长产生不良影响。”希莉丝不无尴尬地道:“在我城这种情形不罕见。” “真的应该改改制度了。”耶拉姆严肃指出。杨阳打圆场:“也没这么糟,那位蕾茵小…蕾茵先生不是还恋爱了吗?” “跟男人啊!私生‘子’!”昭霆咂嘴。 “不,是女的。市民不知道蕾茵是男的,说他是同『性』恋,对象当然是女的了。” “哦。” 希莉丝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怪异:“我在想,那个‘私生子’搞不好是‘尸生子’。”余人转过头:“咦?” “私生子的恋人不会被骂疯子,只有尸生子,是污秽的,不祥的,跟他们在一起也会被视为异端。” “什么是尸生子?”杨阳和昭霆齐声问道。回答的是莎莉耶:“就是尸体生出来的小孩。” “尸体哪能生小孩!”昭霆甩不信任票。杨阳沉『吟』道:“是濒死的孕『妇』所生的孩子吧。”希莉丝叹了口气:“自然,可是在一般人看来,这很恐怖也是事实,甚至认为这些婴儿是天生的死灵法师。在卡萨兰东境会被直接处以火刑,我城因为女『性』地位高,女尸生子可以免于一死,但也被认为是很低践的存在。” 这是『迷』信嘛!杨阳和昭霆交换了一个不以为然的眼『色』。 肖恩抿了抿唇:“太过分了,这又不是小孩的错,应该佩服他们顽强的生命力才对。” “这种观念问题,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希莉丝不得不为自己的城市说话。 “的确。”杨阳体谅她的心情,附和了一句,随即『露』出悲悯之『色』,“不过对那女孩来说,这件事真是噩耗――她的恋人死了。” 窒人的沉默笼罩了整个房间。 ****** “小姐,请小心脚。” 女管家端着烛台走在前面,带领身后的人走下地牢。帕西斯环顾阴沉的石壁,随口问道:“为什么把她关在这里?” “呃――这是夫人的吩咐,为了防止她再勾引你。” 勾引?这么说是美人了?帕西斯稍微提--『『138看书网』』--兴致,见楼梯快到尽头,抢过烛台,挥手道:“你出去。”女管家不敢抗议,慢慢走回地面。 橘『色』的火光照亮了一间几十米宽的石室,铁栅栏后蜷缩着一个黑影,感觉到光亮,动了动,像在分辨似地静止了一会儿,扑了过来:“雷恩,雷恩,你没事!” 帕西斯凝神打量她,下一秒,险些拿不稳手里的烛台。 她不美,脸蛋和衣服也邋遢得像是几天没洗,然而她的眉间有一股他异样熟悉的气质――决不对命运妥协的坚强和愤世嫉俗的乖僻。 无意识地伸出手,他痴『迷』地唤道:“菲莉西亚……” 女孩一个激灵,倒退两步,厉声道:“你是谁?你不是雷恩!”帕西斯震了震,神智瞬间回笼,缩回手,绽开友好的笑容:“初次见面,蒂亚小姐。”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雷恩告诉你的?” “也可以算是他告诉我的。”帕西斯缓缓靠近,欣赏她毫不退缩,又满含怀疑的态度,“你想从这里出去吗?”他改变主意了――帮她,看在那和菲莉西亚相似的气质份上。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想要什么?”蒂亚冷笑,一脸『露』骨的嘲讽,“不过如果你看上的是我的身体,我不得不说你的嗜好实在有问题。”帕西斯没有介意她的无礼,由衷笑道:“没这回事,你很可爱。” 蒂亚颤抖了一下,脸上掠过难以名状的神情。 “怎么,你的雷恩没对你说过?” 凄楚之『色』一闪即隐,却没有逃过帕西斯的眼睛。 “他才不会说这种华而不实的话。”女孩力持镇定,“他都夸我坚强、勇敢。”帕西斯轻笑了一声:“绣花枕头。”一手抬起她的下颚,审视她的灵魂深处,“他把梦想套在你身上,你不可能看不出。” “我更看得出他对我的爱。”在怒气的激发下,蒂亚反而冷静下来,“哪怕雷恩真是绣花枕头,也比你好,你这个在恋人之间挑拨离间的恶魔!” “哈哈哈……”帕西斯愉悦地笑了,不顾脏污,在她脸颊上啾了一记,“你眼光真好,小猫咪。”蒂亚瞬间从头红到脚,一把推开他:“你疯了!”从来没人吻过她这个尸生子,雷恩也是! 帕西斯轻松攫住她逃离的身子,柔声道:“不要瞧不起自己,你很强、很可爱、很好。” “……”她只是一霎不霎地瞪着他,呼吸急促。 “黑暗是我们的朋友、武器、隐蔽,但不是躲藏的地方。刚刚那种反应,以后不要有。” 女孩依旧保持警戒,眼中的敌意却消失了:“你确实是个恶魔。” “多谢夸奖。”帕西斯松开手,笑得眉眼弯弯。蒂亚垂下头,右手攥紧胸前的衣襟:“可惜,我做不到你的程度,我向往光明,我爱上了雷恩。” “那种脆弱的光明,不值得眷恋。”仿佛想起某个场景,帕西斯的语气有一丝悠远。 蒂亚猛然抬头:“什么意思?”帕西斯探手入怀,突然顿了顿:“你识字吗?” “雷恩教过我,但是我的天分不高,现在也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真是讽刺。”帕西斯再度大笑,“叫他绣花枕头还不对,应该是草包!”蒂亚莫名其妙地瞅着他,心里却有一团阴云逐渐扩大。 “给我!你怀里什么东西,让我看!”她忍不住大喊。 帕西斯依言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她,顺便举高烛台,让她看得更清楚。 “亲爱的雷恩…请原谅我不能和你私奔,我欣赏的是有男子气概的男人,而不是你这样的……人妖――蒂亚。”困难地读完,女孩呆滞了几秒钟,朝他投以空白的视线,“他呢?” “你是他的情人,还不了解他会做什么吗?” 脑中的某根弦断了,蒂亚踉跄半步,扶着栏杆,勉强稳住虚软的身体。不想在陌生人面前崩溃,她竭力用干涩的声音道:“你……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我看到他的尸体,手里捏着这封信。”帕西斯回答得好像世上不存在“良心”两个字,快活得很。 “就为了这种东西,他弃我而去。”蒂亚发出一串神经质的笑声,垂下的面容浮起怨毒,“你呢?为什么帮他?”她可不相信眼前的人有助人为乐的美德。 “我欠他一点小小的人情,而我是个有恩必报的人。”帕西斯看出她的盘算,还是高兴地往陷阱里跳。 “帮我!把我从这里放出去!我要替他报仇!” “好的,好的。”帕西斯安抚,“先告诉我犯人是谁。” “不是夫人就是艾玛总管,错不了!”蒂亚怒吼。帕西斯却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真是她们?好无聊,还期待有些新的花样。”蒂亚眯眼瞪他:“你没兴趣就不要管!放我出来!” “哎,我又没说不帮忙。”帕西斯挥挥手,转身离去,“不过我要晚点再放你走。” “为什么!?” “你需要一段发泄的时间。” 留下一句温柔的低语,银发青年踏上石阶,不意外听到身后传来心碎的啜泣声。 ****** “哇――不愧是有钱人家!” 昭霆蹦蹦跳跳地冲进客房,兴奋地转了几圈。没有遵循帕西斯先前的指示,耶林那市长给“儿子”的朋友安排的是一间四人房和一间双人房,奢华是共同点。连希莉丝看了,也不禁感叹:“难怪她要留恋那个位子。” “怎么了,莎莉耶?”杨阳注意到同伴盯着天花板的某处,深沉的眼神不像一个孩子该有的。 “没什么。”莎莉耶回以灿烂的笑靥,那抹异『色』消失得干干净净。 由于天『色』已晚,白天又玩得疯,包括隔壁的肖恩和耶拉姆在内,一行人很快坠入梦乡。过了约莫两个小时,门缓缓开启,窜进一道黑影,把一个小小的熏香炉藏到床底下,悄悄溜出去,在另一间房间重复了相同的作为。 完事后,她放心地迈开大步,刚转过拐角,忽觉异香扑鼻,接着就人事不知。 弄醒她的是一阵火辣辣的痛楚。 “呜!”下意识地惨叫,然而嘴巴像被什么堵住似的,只能发出模糊的呻『吟』声,身体也软瘫无力,明明痛得要命,却连半分也挪动不了。 “呀,你醒了?”头顶响起清脆的声音,她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去,只见一个金『色』长发的女孩笑『吟』『吟』站着,熟练地把玩一把沾血的袖剑。 “请原谅我人小,没力气泼你冷水。”莎莉耶亮出一只小香炉,满意她震惊的神『色』,“日金花,还有天花板的优罗,本来是两种无害的『药』草,合在一起就变成慢『性』的剧毒――你倒是懂得一点[混香]的妙用,不,应该是你后面的人有这种知识吧。” “!”听到最后一句,躺在地上的女仆颤了颤,涣散的眸重新凝聚起来。见状,莎莉耶笑意加深:“看样子你不打算招啊,没关系,本小姐『逼』供的手段有得是。”说着,松开手,掉落的袖剑不偏不倚『插』在她耳朵旁边。 女仆吓得心脏差点破裂,还没回过神,右小指一凉,已经被剁了下来。 “这个足够威胁你主人了,搬尸体太重。”无视不断痉挛的俘虏,莎莉耶小心地不碰到血,用手帕包起那根断指,这才斜睨对方涕泪交流的脸,“屈服了吗?还不?也好,游戏太快结束就没意思了。” 锋利的刀锋贴着女仆的脸比划,没有伤到肌肤,却令她寒气直冒,浮起不妙的预感。 “我也是女人,所以我很清楚,女人最怕的,莫过毁容。”莎莉耶笑得仿佛纯洁的天使,但在女仆看来,却是不折不扣的魔女! 感到左颊传来尖锐的刺痛,女仆终于崩溃地哭喊:“呜呜――” 莎莉耶停下手:“招了吗?招了就眨眼。先旨声明,你敢乘机尖叫,我就把剑『插』进你嘴里,反正也不是没人可以问。” 女仆一边眨眼一边摇头,表示不敢造次。于是莎莉耶拉下绑住她嘴的布条。 “是艾玛总管!是她叫我做的!求你不要杀……” 不等她说完,莎莉耶又将布条塞回去,陷入沉思。半晌,在女仆以为自己的血会被放光之前,她终于开口道:“你们夫人想必不知情吧?” 虽然不明白她怎么会知道,女仆还是老实点头。 “哼,一个两个都是利欲熏心的家伙。”莎莉耶冷笑了一声,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我不杀你。别高兴得太早,你拿来害我们的毒,我已经原样奉还给你了,还加了点配料,保证无人能解,不想死的话,就把这个香炉放回你主子床下。” “聪明的女孩。” 突兀的嗓音让莎莉耶整个人惊跳起来,转过头,有着桔红『色』短发和金棕『色』眼眸的青年跃入眼帘:“索贝克!” “是~~所以你不用怕。”帕西斯一只脚搁在另一只的大腿上,姿势不雅地坐在桌上,满眼赞赏的笑意,“你这张脸,我会帮你守秘。” 莎莉耶惊疑不定地瞪着他,诧异他竟能如此准确地『摸』透她的心。 “因为我们是一类人啊,你感觉不出吗?都是隐藏起利牙,待在好心人身边的猛兽。” 盈满警戒的宝蓝『色』眸子融化了些许,绷紧的肩膀也微微放松:“你真的不会说出去?” “这么弱势地确认不像你的为人啊。”帕西斯恶作剧地笑道。 “因为我杀不了你。”莎莉耶抿唇。凭着同类之间的共鸣,她嗅出两人的实力差距。 “哈哈哈,果真是聪明的小女孩!”帕西斯笑弯腰,同时轻松夹住刺来的袖剑,“喂,会因为狂笑而被勇者宰掉的只有故事书里的魔王,何况我既没有对着天花板笑,你也不是勇者。” “不试一次,我总是不甘心。” “唔,我了解你的心情。”帕西斯『摸』『摸』她的头,动作传递出善意。莎莉耶不再反抗,任他抚『摸』。 “不过你应该杀了她的。” “为什么?” 纤长的手指挑了挑,袖剑电『射』而出,刺穿了女仆的心脏:“因为你那个做法不牢靠,她很有可能去求她的主人,使事态变得糟糕。你够狠,但是你太小,她很难相信你有解毒的本领。” 莎莉耶静静聆听,思索着,记忆着。 帕西斯绽开孩子般纯真粲然的笑容,进行着灌溉毒花的伟大任务:“最好的法子,让她们自相残杀,我们既不用费力气,又能欣赏到一出好戏。” ****** 耶林那市长芙罗拉;奎林独自坐在房间里。 她感到事情不对劲,而异常的源头就是她的儿子,对外宣称是“小姐”的雷恩;奎林。 半夜的会面,若不是外貌的的确确是雷恩,她几乎以为面对的是另一个人! 那悠闲的态度,凌厉的眼神,怎么看也不像雷恩会有的。儿子有几两重,她这个做母亲的最清楚。即使受到失恋的打击,转变也不可能如此剧烈。 没错,把蒂亚关进牢里,命令心腹艾玛在他们约定的地点放那封信的都是她,目的就是让雷恩死心,乖乖当他的“蕾茵小姐”。可是她没料到,儿子的反应竟然不是躲起来痛哭,而是跑去参加迎冬祭,还结识了几个莫名其妙的冒险家! 浏览手中的资料,芙罗拉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只觉一头雾水。这时,响起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考。 “进来。” “夫人。”一个穿白底绿边长裙的女仆走进房间,行了个无懈可击的礼。芙罗拉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他是雷恩吗?” “是的,他确实是雷恩…蕾茵小姐,身上有胎记。”奉命去偷窥某人洗澡的女仆神『色』微赧,随即换上异样之『色』,“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什么?”芙罗拉沉浸在放松的情绪里,随口道。 “回来的路上,属下看见艾玛总管的房间还亮着灯,里面传出说话声,好奇过去听。” “听见什么?”这回芙罗拉注意到了,眼睛眯起来。女仆吞吞吐吐地道:“她…她叫歌丽娅去暗杀那帮冒险家,说他们妨碍了她的计划,本来蕾茵小姐应该死在树林里,一定是他们救了他……”瞥见对方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停下嘴。 “继续说!” “是。她还得意洋洋地说,反正报告已经呈上去了,不杀蕾茵小姐也无所谓,市长的位子迟早是她……” “够了!”芙罗拉用力一拍摇椅的扶手,保养得宜的脸气得通红,“好你个艾玛,我待你不薄,你居然背叛我!”喘了会儿粗气,她稍稍冷静下来,阴狠一笑:“戳穿我是吧,我倒要看看谁笑到最后!” 盛怒之下,她没有发现原本站得好好的“女仆”瞄了眼落地钟,打了个无声的呵欠。 ****** 第二天上午,睡了个美美饱觉的客人们聚在沙龙,品尝美味的早餐。 “话说回来,这里的主人真是冷淡耶,我们都待了一晚上了,也不『露』个面。”昭霆咬了口涂满橘子果酱的烤面包片,含糊不清地道。 希莉丝优雅地切下一块蛋卷,答道:“很多梅迪高官认为不与小人物交流是一种威严。”杨阳啼笑皆非地放下茶杯:“所谓的威严,应该是经年累月培养,让人自然敬服的气质,而不是这种愚蠢的摆架子。” “嗯,所以‘积病’实在有够多。”经过一晚的思想沉淀,希莉丝不再为己城辩护。 “认识到问题就有救。”人小鬼大的莎莉耶往咖啡里加了两匙『奶』精,姿容端庄地浅啜。耶拉姆劝慰:“相信你一定能改变这制度。” “谢谢。”希莉丝回以微笑。肖恩关怀地询问呵欠连连的某人:“索贝克,昨晚没睡好?” “啊,不用在意我。”说话间,帕西斯又打了个哈欠,竭力撑住快合上的眼皮,“我一晚睡就这样。” “低血压的『毛』病?”杨阳调侃。 “唔。”应了一声,帕西斯拿起叉子舀汤,用刀戳空盘子,最后还端起饭碗喝饭……看不下去的肖恩摇晃他的肩膀:“你再休息一下!” 真可爱哩。几个少女偷笑。 被摇得稍微清醒的帕西斯『揉』『揉』眼,懒洋洋地道:“呐,各位,吃好饭,出去逛逛街吧,迎冬祭要三天再结束。” “你不去吗?”肖恩听出他的言下之意。 “我有点事要处理。” 众人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杨阳问道:“不用我们帮忙吗?”帕西斯笑嘻嘻地道:“不用不用,你们回来前,应该就完事了。” ****** 杨阳一行走了后,帕西斯回房补眠。接近中午时分,总管艾玛来敲门。 “什么事?” 艾玛目瞪口呆地看着身穿睡衣的“小姐”,在她印象里,雷恩从来不是这样一个不拘小节的人,不过昨天的他就很奇怪了。 “哦,是……”在对方『露』出不耐烦之情前,她及时回过神:“是夫人请您过去。” “等会儿。”帕西斯好歹清楚见面礼仪,砰上门,过了片刻,穿着一袭酒红『色』男式礼服走出来。艾玛又吃了一惊,因为雷恩的衣橱里只有女装,而昨天那套旅行服也扔了。 “到底走不走?”先前的睡意一扫而空,银发青年拨弄刘海,睥睨一脸呆滞的女管家。艾玛一凛,连声道:“走,走。” 脚步不稳地领路,艾玛只觉得身后的人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怪物,好半晌,才鼓起勇气问出心底的疑『惑』:“小姐,你有没有看见歌丽娅?” “没。”明明人就是自己杀的,还毁尸灭迹,帕西斯却睁眼说瞎话,而且脸不红气不喘,开始计划的挑拨,“只有我被邀请么?你也是吧。” 艾玛停下来,脑中警钟骤响:“什么意思?”帕西斯耸耸肩:“没什么意思,只是看你穿得正式。” “……小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可以一个人先去吗?” “好。”去吧去吧,实力悬殊的战斗太无趣了。没有目送艾玛匆匆离开的背影,帕西斯犹如散步般缓缓而行。 ****** 帕西斯前脚踏进大厅,后脚艾玛带领大批人马赶到,以致于等待多时的芙罗拉无暇对儿子的穿着提出置评,先朝后者投以冷冷的目光:“艾玛,我好像只请了你一个人。” “夫人还请了小姐不是吗?”艾玛不卑不亢地反驳。 不想夹在两人当中,帕西斯走向墙边的椅子,然后笃悠悠坐下来,喝茶看戏。 “哼,你倒是挺机灵的。”芙罗拉换了个坐姿,实则掩饰紧张,她本来胸有成竹,见对方的势力比预想的大,不免少了几分信心,“艾玛,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背叛我?” “待我不薄,夫人真这样想?”艾玛嗤笑。芙罗拉坐正,眼中『射』出凶光:“我哪里亏待你了?” 帕西斯失望地叹了口气,他还期待一场精彩的前戏呢,结果是这样活象泼『妇』骂街的对决――女人果然比较感情用事吗? “你让小姐男扮女装!” “原来是觊觎我的位子。”芙罗拉冷哼。艾玛回以冷笑:“不行吗?是你自己答应我,下一届市长由我来当,结果反悔,把自己的儿子也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芙罗拉恼羞成怒:“你闭嘴!” “我闭嘴?现在的你有这个资格命令我吗?告诉你,我马上就会取代你,把你和你的娘娘腔儿子一块儿赶走!” 芙罗拉首次『露』出胜利之『色』:“凭你派去上界的信使吗?很遗憾,她不会回来了。没两三个人在宫里照应,当初我怎么能把雷恩的『性』别瞒得那么好。”艾玛脸『色』大变:“你……!” “怎么样,现在认输,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艾玛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手指身后,“我有市政厅一半的人,你敢撕破脸?”芙罗拉神情僵硬,良久,挤出声音:“但是,你现在在我的地盘上。” 好~无~聊!虽然是自己一手导演的剧码,帕西斯还是万分后悔,心里无限哀怨:为什么我不能和肖恩师父他们开开心心地去逛街,而要在这里看两个丑角叫骂? 《因为这是你惹出来的祸事。》清冷的声音回答,一头冰蓝『色』的小兽出现在他肩上。 (哦,刃雾。)帕西斯很高兴有了个话伴,不过――(你应该隐形的。) 《有什么关系,反正快结束了。》 (也对。)帕西斯看向另一边,对峙的两人终于有了动静,艾玛先低下头:“好吧,我认输,但是我不会留下,相信你也没本事留下我们。”芙罗拉咬牙不语。 就在艾玛转身的一刻,响起一个柔和的男『性』嗓音:“不能让他们走。” 一室的视线集中到发言人身上,惊讶之余,没人留意他肩上的小兽。 “不能让他们走。”帕西斯重复了一遍,轻缓的吐字带着致命的诱『惑』,“她这一出去,肯定会散播谣言,拆穿我的真实『性』别。” “把门堵住!”芙罗拉警醒,大声喊道,“雷恩,到我身边来!” “抓住小姐!”艾玛反应也不慢。大厅里登时忙『乱』起来,奔跑声、打斗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两方人马都冲向帕西斯,却一个也靠近不了。 刃雾无法苟同地瞪着主人:“你这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帕西斯好整以暇地笑:“我看不成好戏,至少要看到血腥剧。” 芙罗拉在几名心腹的保护下退往走廊,同时焦急地搜寻儿子的踪影,然而晃动的人群阻挡了她的视线。突然左近响起一声惨呼,竟是男仆们一齐把剑『插』进一名女仆的身体。 “你们干什么!”芙罗拉又惊又怒,男『性』在梅迪城地位低下,本来无权做市长的近侍,是芙罗拉担心压不下艾玛,临时提拔了几个孔武有力的。 幸好女『性』护卫毕竟占多数,又受过正统的武术训练,很快压制了这场小小的叛『乱』。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帕西斯微微翘起唇角:“刃雾,要不要听我说个预言?” “什么预言?”刃雾怀疑地斜睨他。 “这个城市啊,迟早会毁在男人手里。” 随着时间的流逝,倒下的伤者和死者越来越多,市长一方逐渐取得优势,总管一方却挟持了重要人质,两边再度陷入僵局。 无视架在颈上的长剑,帕西斯依旧悠哉悠哉地啜饮加了白兰地的香草茶,只是对耳旁的大叫有点不满:“放下武器!不然我杀了他!” “艾玛,你――”芙罗拉咬牙切齿。 “喂,小心点,不要伤到我冰清玉洁的肌肤。”帕西斯抗议,因为那只拿剑的手抖得实在太厉害,随时有可能划破他的咽喉,再看看人也死得差不多了,没兴趣再玩下去,对刃雾道,“宰了她。” “懒人。”抱怨了一句,妖兽吐出一口冻气,直接冰封了艾玛和她身边寥寥几个部下。 “切,你也好不到哪去。”帕西斯回嘴,弹了下剑锋,震碎了冰尸。 这诡异的情景骇呆了幸存者们,尤其是芙罗拉:“雷恩,你……” “哎呀呀,亲爱的母亲大人,现在不是讨论儿子我的时候,先关心一下你自己的前途吧。” 他一提醒,芙罗拉才发觉失误:经此一争,市政厅的人死伤殆尽。即使能瞒住“蕾茵”的秘密,她坐在市长位子上的日子也不长了。 帕西斯一脸幸灾乐祸:“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嗯?真是后知后觉呐。”芙罗拉挣脱懊悔,狠狠瞪视他:“还不是你挑拨的!说,你到底在想什么!这只小怪物哪来的?你、你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雷恩。” 被从地牢释放的蒂亚徐徐走进宛如血池的大厅。 “哟,小野猫!”一直昏昏欲睡提不起劲的帕西斯顿时精神大振,热情挥手。蒂亚给了他一个大白眼,迎视芙罗拉惊愕的目光,嘲讽地弯弯嘴角:“你竟然没发现?真是愚蠢。” “胡说八道!我让蒂丽娜调查过,他确实是雷恩,你休想骗我!” “……你假冒她?”蒂亚询问帕西斯。后者赞赏地笑了:“不愧是我的小野猫,真聪明。”芙罗拉听着两人的对话,全身如坠冰窖。 “别再叫我小野猫!”瞪了他一眼,蒂亚把注意力调回脸如土『色』的芙罗拉,“听见了吧,他既然能假冒雷恩,自然也能假冒你的探子。” “胡说、胡说……” 满怀悲愤的心因仇人的动摇而感到快意,蒂亚决定给芙罗拉致命一击,看向有着情人外表的青年,脸上透出不太情愿的求恳。帕西斯爽快一笑,脱下幻象手镯。 市长之子的影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个气质出尘的青年,发极长,几乎垂到地面,由于他是坐着的,那头清澈闪亮的银发便缠绕在椅子上。明明是仿佛月神的容貌,却因那袭红『色』礼服沾染了几许不祥的味道,但这丝毫无损他夺目的风采,让每个人都看傻了眼。 “哦呀,才几天没剪,就长成这样。”帕西斯捻起一缕发丝,清越动听的嗓音唤回众人的神智。 “你……”蒂亚万万料不到那轻薄邪恶的灵魂外是如此出『色』的皮相,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见状,帕西斯笑得不辜负她的印象,邪气轻佻:“怎么样,小荆棘,我比你的情人俊美吧。” “也别叫我小荆棘!” 芙罗拉脸『色』灰败,喃喃道:“你…你这个骗子,你冒充雷恩,你杀了他,你们合伙骗财……” “切,老太婆,你以为你很有钱啊。告诉你,三个耶林那加起来我也不放在眼里。”不用再演戏,帕西斯索『性』言行无羁,翘起二郎腿,口气更像极了流氓。蒂亚冷冷地道:“害死雷恩的是你,他看了你写的假信,『自杀』了。这个人不过是刚巧路过,莫名其妙淌混水。”芙罗拉用呆滞的眼神来回扫视两人,半晌,歇斯底里地狂吼:“胡说!!” “能不能换个词啊,我听着很厌耶。”帕西斯皱了皱眉,“不相信的话,去西郊看。我施的法术应该失效了,你可以找到尸体。” 芙罗拉彻底崩溃了,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帕西斯手一挥,一把犀利光灿的匕首出现在蒂亚手中:“好了,杀了她吧,这是最好的时机。”蒂亚握紧剑柄,眼里燃起仇恨的火焰。这时,芙罗拉的部下终于如梦初醒,纷纷叫喊着扑来。 光芒一闪,腥风血雨。 “妨碍别人报仇的家伙会下地狱的。”漠然的语气,却像一个冰冷的深潭,映着曾经的自己,曾经的滔天恨意。下一秒,帕西斯的表情转为错愕――蒂亚把匕首还给了他。 “你不杀她?” “杀了她太便宜她了。”蒂亚笑容凄绝,却掩不住深沉的悲哀,“我要她一辈子沉浸在后悔里,痛苦再痛苦,老来『自杀』,和雷恩一样!”帕西斯轻笑出声:“好毒,我当年对仇人都没这么狠心呢。” 蒂亚没有回答,只觉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十分疲惫。帕西斯一手支颊,看出她的状态:“去洗澡吧。”蒂亚怔怔回过眼:“什么?” “洗个澡,换件衣服,离开这里――改头换面,再也不要回来。” “……” “我会给你新的一切。”帕西斯定定注视她,“除非你想『自杀』。” “才不!”蒂亚激烈地道,右手习惯『性』地抓着胸口,“我什么也没有,只剩这条贱命,所以我决不死!” 看着她,也是看着另一个人,帕西斯的眼神柔和而温暖:“忘了那个窝囊废吧,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这一次,蒂亚只是苦笑。 ****** 焕然一新地走出浴室,少女没有诧异青年右手递来的旅行袋,但是左手拿着的东西就让她惊讶了――一只硕大的胡桃。 “这是……” “我『射』下来的,这里的人还真是没用,连一只胡桃也『射』不下来。”帕西斯不屑地撇嘴,把包背在她肩膀上,胡桃塞进怀里,“拿着吧,虽然没有奖品没有封号,但你也算是‘胡桃皇后’了。希望你以后,也能像皇后一样昂首挺胸地活下去。” “谢谢。”诚挚地,蒂亚道谢。无论眼前的青年是否好人,他真心帮助她是事实,冲着这一点,她就感激他!帕西斯恬不知耻地指指脸颊:“不来点实际点的谢礼?” “去死吧!”蒂亚一脚踹过去,被轻松闪开:“哈哈哈!” 将胡桃放进包里,女孩毫不留恋地绕过他:“再见。” “等一下。”帕西斯唤住她,弹了下手指,一条橙黄『色』的水晶项链出现在她颈项上,“[大地之链],它会保护你。”继冰之环,他又大方地送出第二件法器。 顿了一会儿,少女再次小声言谢:“谢谢你。”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帕西斯才收回视线,变回雷恩的模样,也朝大门走去。刃雾跳到他头上,用前爪拍打他的前额:“难得嘛,你这么好心。” “她很像菲莉西亚。”澄碧的眸子浮起略带感伤的怀念。 “唔,难怪我觉得她有点像谁呢,不过菲莉西亚小姐比她更偏激。” “废话!谁及得上我亲亲老婆的程度!” 偏激不是优点吧……刃雾在心里嘀咕,嘴上也念叨:“可是,你似乎对她太好了,又是大地之链,又是胡桃。”帕西斯满不在乎:“那个瘟神的力量我巴不得往外送;胡桃么,我本来是想送给肖恩师父。”刃雾沉默片刻,一字一字道:“他是男的。”这家伙的恋师情结真是没『药』救了! “是啊,我就是怕肖恩师父生气,才送给小荆棘――唉,为什么不是‘胡桃皇帝’呢?” 刃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说曹『操』曹『操』就到,伴随活泼欢快的脚步声,几个熟悉的身影从走廊尽头走来。 “索贝克,索贝克,我们回来了!”冲在最前面的是精力最充沛的棕发少女,一蹦一跳的样子让人联想到草丛里跳跃的兔子;身后跟着手捧大包小包,留着相同颜『色』长发的青年,明朗的脸上是太阳也不及的灿笑:“索贝克,我们给你买了礼物哦!还有热腾腾的栗米包子,快来吃!” 银发青年回以不带一丝阴影的笑容,大步迎上前。 此刻距离创世历1038年,还有21天。 \ 第六章 新年(下·节一) 离开耶林那后,一路平安。 梅迪城的中部是白魔法结界最强的一带,魔兽被净化得一只也不见,市镇更是毗邻而建,一行人反而觉得有点无趣,何况某人一出耶林那就人间蒸发,害他们少了个谈话对象。 “索贝克也真是的,和我们一起旅行不好吗,偏要暗地里跟踪。”昭霆咕哝,满腹怨气。杨阳压抑自身的不满,好言好语:“也许他有什么苦衷吧。” “有苦衷也该说一声啊!”耶拉姆低吼,难得站在昭霆这边。因为他为了帕西斯,特地去买了一匹马。 他们这样还算好,肖恩甚至意气消沉得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希莉丝看不过去,安慰道:“别担心,肖恩,他能自己照顾自己的。” “我知道,一直以来都是他照顾我们,没理由照顾不好自己,可是……”肖恩的语气饱含担忧,握着马缰的手情不自禁地收紧,“我就是放心不下!” “你真像头老母鸡耶。”和杨阳共骑的莎莉耶不以为然,“安啦,他一定看到你们这副德性了,最迟今晚就会出现。” 她预料的没错,当天下午他们一进入负责中央结界西半部的索拉斯郡主城都沙,两个自称神殿实习生的少女就拦下他们,传达了神官长的邀请。 虽然不及卡萨兰的程度,梅迪城的神权意识也是极浓,高阶圣职者的命令就和圣旨差不多,因此在希莉丝的劝说下,杨阳等人选择乖乖服从,跟着那两名实习生前往她们口中的阿提弥斯神殿。 阿提弥斯是月神之名,南城皆是女性祭司,惟独月神所选的神子是男儿身,所以他是神官长,也是唯一的神官,今年二十六岁,有美誉的休利安梅兹——想起这段神官在常识课上的描述,杨阳不禁对邀请他们的人神往起来。 听完一名实习生的介绍,昭霆也好奇心起:“那些神子神女都是些什么人?”这方面知识最丰富的希莉丝掰着手指如数家珍:“光神箩尔烈雅的神女是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月神阿提弥斯的神子就是我们要去见的那位休利安神官长;火神伊夫利特的神子是已故诺拉德,目前空缺;水神亚希的神子是东城大神官法利恩罗塞;雷神托尔的神子是西城大神官夏亚典恩;地神玛法的神女是北城祭司长维琳桑契拉;风神…蕾亚的神女是我城祭司长蕾雪伊娃;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的神子是北之贤者赛雷尔史汀。” “普路托和他老婆呢?” “他们没有,能够当神子的都是资质万中挑一,精神** 【后记】 第二卷结束了。虽然杨阳一行的旅行还有两站,身为战争导火线的罗兰也没具体地动作,但第二卷就是结束了。老实说,刚写这一篇时,我并没有这样决定,可是写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应该打住,理由说不清。 第三卷的基调会沉那么一丁点,毕竟战争很难让人笑得出来,不过一来作者不擅长写这玩意儿,二来就连帕西斯这魔头都有搞笑场面,大家也不用太担心。再不行,还有冥界这个收容所呢。 下一卷是“步向终结的开始之卷”,也是最后一卷。那么,期待新的冒险与新的征途吧,go! 第六章 新年(下·节二) 离开耶林那后,一路平安。 梅迪城的中部是白魔法结界最强的一带,魔兽被净化得一只也不见,市镇更是毗邻而建,一行人反而觉得有点无趣,何况某人一出耶林那就人间蒸发,害他们少了个谈话对象。 “索贝克也真是的,和我们一起旅行不好吗,偏要暗地里跟踪。”昭霆咕哝,满腹怨气。杨阳压抑自身的不满,好言好语:“也许他有什么苦衷吧。” “有苦衷也该说一声啊!”耶拉姆低吼,难得站在昭霆这边。因为他为了帕西斯,特地去买了一匹马。 他们这样还算好,肖恩甚至意气消沉得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希莉丝看不过去,安慰道:“别担心,肖恩,他能自己照顾自己的。” “我知道,一直以来都是他照顾我们,没理由照顾不好自己,可是……”肖恩的语气饱含担忧,握着马缰的手情不自禁地收紧,“我就是放心不下!” “你真像头老母‘鸡’耶。”和杨阳共骑的莎莉耶不以为然,“安啦,他一定看到你们这副德‘性’了,最迟今晚就会出现。” 她预料的没错,当天下午他们一进入负责中央结界西半部的索拉斯郡主城都沙,两个自称神殿实习生的少‘女’就拦下他们,传达了神官长的邀请。 虽然不及卡萨兰的程度,梅迪城的神权意识也是极浓,高阶圣职者的命令就和圣旨差不多,因此在希莉丝的劝说下,杨阳等人选择乖乖服从,跟着那两名实习生前往她们口中的阿提弥斯神殿。 阿提弥斯是月神之名,南城皆是‘女’‘性’祭司,惟独月神所选的神子是男儿身,所以他是神官长,也是唯一的神官,今年二十六岁,有[月华佳人]美誉的休利安梅兹——想起这段神官在常识课上的描述,杨阳不禁对邀请他们的人神往起来。 听完一名实习生的介绍,昭霆也好奇心起:“那些神子神‘女’都是些什么人?”这方面知识最丰富的希莉丝掰着手指如数家珍:“光神箩尔烈雅的神‘女’是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月神阿提弥斯的神子就是我们要去见的那位休利安神官长;火神伊夫利特的神子是已故[炎之将军]诺拉德,目前空缺;水神亚希的神子是东城大神官法利恩罗塞;雷神托尔的神子是西城大神官夏亚典恩;地神玛法的神‘女’是北城祭司长维琳桑契拉;风神…蕾亚的神‘女’是我城祭司长蕾雪伊娃;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的神子是北之贤者赛雷尔史汀。” “普路托和他老婆呢?” “他们没有,能够当神子的都是资质万中挑一,‘精’神‘肉’体都十分强韧的人,不然承受不住神力。但是他们的力量还是太强了,没有人类负荷得了,像——”瞥了眼两个向导,希莉丝压低声音,“现任月神之子就因为体质衰弱无法担负神力,据说没几年好活了。” “哦。”病美人啊,真让人怜惜。 月神神殿座落在都沙外围,是一栋宏伟庄严的建筑物,也许是供奉‘女’‘性’神祗的关系,在细节处又显得十分的优雅纤细。小桥流水,雅院围栏,构筑出洗涤人心的澄净氛围,连缭绕梁上的祈祷声也平添几许宁静恬适。肖恩和昭霆是周身没半根雅骨的人,走到这种环境觉得很不自在,其他人却非常惬意。 见习生牵走马匹,一名老年祭司将他们引进一幢偏僻素雅的小楼。外面看是两层,进去才发现是一整个。天顶很高,用彩‘色’玻璃拼成美丽的图案,把阳光也染成绚烂的颜‘色’,但是天顶的下方,却端坐着一个让人只能联想到“白”的年轻人。他披散着一头宛如水光的长发;瞳孔淡到近乎透明;脸‘色’苍白,却不掩容姿的脱俗,清灵而秀雅,仿佛一碰就会融化的雪;宽大的月‘色’长袍毫无装饰,就和他的气质一样,干净、高洁;连他身边的空气,也好像特别清澈。 白子!杨阳脑中跳出这个名词,暗暗叹息:难怪他体质脆弱,这种人天生不长命啊。 “请坐。” 雪雕似的人吐出意外温暖柔和的嗓音,众人下意识地坐了。带领他们前来的祭司恭敬一礼:“神官长,我告退了。” 休利安微微颌首,然后在‘门’合上的瞬间,长长吁了一口气,往后一跳倒在一大堆靠垫上,同时踢飞靴子:“累死了累死了,扮成木头真累人,亏那家伙受得了!” “索贝克!!!”异口同声的大叫险些掀飞屋顶,张大的嘴巴足以塞进一颗鸵鸟蛋。 “宾~果~”帕西斯盘起双‘腿’,坏笑着竖起食指。看到他这样子,几个少‘女’更是一阵晕旋。 “呜呜,我的梦想破灭了。”昭霆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碎裂的声音。希莉丝用力拍打她的肩膀:“我理解你的心情。”莎莉耶也批评:“你坐好看点啦!” “有什么关系,你们也坐啊。”帕西斯拍拍附近的坐垫。肖恩第一个快活地扑上去;耶拉姆第二;叹了口气,‘女’孩们也坐了下来。 “你这样盗用别人的形象,不太好吧。”杨阳轻责。 “无妨啦,他同意的。”帕西斯从垫子下掏出一瓶‘花’酿和七只酒杯,一一斟满。肖恩又是高兴又是犹豫:“有没有适合莎莉耶喝的果汁?” “我会喝酒!”‘女’孩嘟起嘴。银发青年笑着抚平:“别担心,这酒很淡,她可以喝。” 莎莉耶满面飞红。本来帕西斯的一举一动就洋溢着魅‘惑’的气息,加上休利安的外表,更将他的魅力增幅十倍,连旁观的杨阳三人也看得心跳加速,暗叹这家伙真是祸水。 “他为什么会同意你用他的脸?”耶拉姆最为镇定,首先发现不对。帕西斯笑道:“因为我治好了他的病,又延长了他的寿命。” “啊,对了,你是医师。”众人恍然大悟。 “嗯,不过那家伙的身体实在太差了。再怎么续命也活不过四十岁,还是在不感染其他病的前提下。” 好可怜。众人恻然生悯。希莉丝问道:“真的休利安神官长在哪儿?” “冥想室。他想趁难得健康的机会,看清明年的局势。”帕西斯用酒杯掩盖嘴角的讽笑,“不自量力。” 杨阳听出他语气中的恶意,皱了皱眉。余人也觉得他的评语未免太重。帕西斯放下杯子,以一个纯演技的灿烂笑容和休利安特有的温柔嗓音轻易地化解了僵凝的气氛:“世人都以为命运之神贝里卡斯的信徒才是预言家,其实不太对。月神的信仰者也有[窥命]的能力,而且是真正的[看见],不是通过占星推测。但是月神的信徒少得可怜,那家伙的身体又太差,恐怕再过几年,这支占卜师就要绝种了。” “哦。”众人听得一愣一愣。昭霆奇道:“为什么月神的信徒很少?” “因为月神被认为是‘混’‘乱’神之下的神祗,普路托…冥神也是。”希莉丝对于神权领域的事总是了若指掌,“所以几乎没人直接信仰他们,只有东城还有一些。休利安神官长若非神子,一定会被视为异***处死,谁叫王室供奉的是‘混’‘乱’神的对头——协调神贺加斯。” “切!歧视嘛!”昭霆嗤之以鼻,她对普路托的印象可是很好。杨阳想起希‘露’菲尔描述的暗黑神,点头赞同:“嗯,神明应该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老话一句,观念是很难改变的。” “唉。”杨阳和昭霆齐声叹息。帕西斯轻笑:“为这些神明叹什么气,喝酒,喝酒。” “索贝克,我郑重地邀请你——和我们一起旅行。”肖恩直视他的双眼,一字一字道。 “好啦,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别说先前就有此打算,帕西斯一向不会拒绝他的要求,“等这瓶酒喝完,我们就上路。” 众人欣喜若狂,随即注意到问题:“用这个形象?” “是啊,当然我会做些掩饰,不用担心。” “天‘色’也满晚了,不能住在神殿里吗?”耶拉姆‘精’打细算,想省下住宿费。帕西斯笑着瞥了他一眼:“神殿的‘性’别歧视比民间还严重,你们不会住得高兴的。” 耶拉姆和肖恩顿时心有戚戚焉,希莉丝汗颜。 “我们去月神山‘露’营吧,那里有座废弃神殿,周围开满了灵灯‘花’,景‘色’很美。”帕西斯建议,眼底流淌着一抹‘迷’离的流彩,宛如一个往昔的梦境。莎莉耶侧过颈子:“灵灯‘花’是什么?” “一种专‘门’在月下绽放的‘花’,开‘花’时,‘花’瓣会发出‘乳’白‘色’的光晕,‘花’粉却是淡金‘色’,像星星点点的灯火,风一吹就飘向夜空,非常非常漂亮。” 几个少‘女’沉浸在他形容的美景之中,满眼憧憬的小星星:“好好,就去那!”肖恩补充:“顺便带野餐盒。”包括昭霆在内,‘女’孩们一齐赏了他一拳,以惩罚他破坏她们美好的幻想。 耶拉姆有点顾虑:“晚上爬山很危险。”帕西斯一指点‘唇’,‘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放心,我有很方便的‘交’通工具。” ****** “哇哈!” 黄昏的天空下,响起一声快活的大喝。 “安静点。”杨阳数落,同时‘揉’‘揉’耳朵,“又不是没坐过鸟。” 此刻她和昭霆、希莉丝、莎莉耶共同乘坐在帕西斯召唤出来的白‘色’巨鸟上,朝山顶飞去。而三个男士则坐着超大体形的刃雾以并行的速度疾奔。 “我可是第一次坐。”莎莉耶兴奋得满脸通红,拍打身下的巨鸟,“小羽,小羽,慢点!” “抱歉,我的主人是下面那位。” “哈哈哈……就听她的好啦,小羽,反正现在到山上,‘花’也没开。” 帕西斯爽朗大笑,名为“小羽”的妖兽依言放慢速度。莎莉耶得意洋洋,杨阳三人则诧异他的听力竟如此灵敏。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跋涉,一栋明显属于历史遗迹的建筑跃入眼帘,不过大体的外观还看得出,屋顶似乎也没有坍方的危险。离得近了,还可以看见因为岁月的摧磨而变成黄‘色’的柱子上有淡淡的痕迹,构成‘花’纹的形状。***雪白的‘花’苞包围着这座残留着昔日美感的神殿。 “还没开‘花’啊。”‘女’孩们略带失望地吁叹。 “当然,月亮还没出来。”帕西斯跳回地面,当先走入神殿。由于四面开阔,并不妨碍视野。然后,打开次元‘门’,从里面拉出一张摆满佳肴的桌子……众人总算明白他临走时要见习生们在空屋子里准备好酒菜是什么意思了。 昭霆和肖恩欢呼着奔过去。杨阳感慨:“你可真懂得享受。” “这是我的座右铭。” 当食物吃得差不多时,银月终于爬到中空,散发出皎洁的光辉,呼应的,‘花’海亮了起来。杨阳连忙叫跑进神殿里头探险的昭霆和莎莉耶出来看,其他人目不转睛地凝视这一幕。 “啵啵”的声响不绝于耳,随着‘花’瓣片片展开,一点点橘‘色’的光芒争相上浮,与月光辉映,情景美得令人屏息。回到前庭的两人见了,不约而同地发一声喊,跑进‘花’海蹦蹦跳跳,试图抓住那如梦似幻的光点。 “真是的,这种景象应该远观啊。”杨阳嘀咕,声音却不自觉的沙哑了。 陶醉间,谁也没注意到银发青年的双眼浮起朦胧的水光。 [帕西斯!帕西斯!] 身穿雪白婚纱的‘女’‘性’跑掉了百合‘花’冠,任一头黑发肆意飞扬,[噢,看哪,这太‘棒’了!] [菲莉西亚,你是想悔婚吗,头纱都掉了。]口吐怨言的青年捡起头纱,却在听见那银铃般的笑声的刹那,化作宠溺与无奈。 [嘿,悔婚好啊,你这‘奸’诈的小子,头脑清醒的‘女’人都不应该嫁给你。]一只大掌拍上他的后脑勺,‘揉’‘乱’他梳得整整齐齐的银发。 [好了,华尔特,这种喜庆日子,你怎么还闹他们。]与大手的主人并肩走来的青年有着艺术家的气质,温和的眼眸溢满欣慰。 [安迪,我这是在帮他们增加甜蜜的气氛。不是有句话叫‘‘床’头吵‘床’尾和’,今天晚上,新‘床’大概会‘激’烈得塌下来吧。]华尔特一脸昧笑。火冒三丈的新郎踹了他一脚:[狗嘴吐不出象牙!] 没有理会男人们的打闹,菲莉西亚弯腰摘了一把灵灯‘花’,用裙上的装饰带扎成一束,抛向最后走出神殿的男‘女’:[鲁西克,玛丽,接着!] 一阵风掠过,吹散了窈窕的身影,怀念的人们,祝福的掌声,欢乐的笑语,还有……曾经的幸福。 帕西斯喝了口酒,感觉舌根苦苦的,脑中的记忆‘乱’成一团。 后来——后来怎么样?对了,他们找到了肖恩师父,他们以为的肖恩师父…… 玛丽薇莎被席恩用肖恩师父的手掐死;鲁西克再也不相信任何人; 安迪病死;华尔特去了那个遗迹,再也没有回来; 而他被绑上祭坛,亲眼看着菲莉西亚…… “索贝克!” 来自现实的呼唤撕裂了血‘色’的回忆,他睁大眼,感到脸上凉凉的。 “你怎么了?为什么哭?”肖恩捧起他的脸,抹去泪水,满心担忧。 更多的酸涩涌了上来,使他一瞬间想扑进眼前的人怀里,发泄长久以来的痛苦,但他只是轻轻扳开那双温暖的手,绽开镇定的笑容:“抱歉,失态了。” “你到底怎么了?”杨阳等人也吓得不轻。 “哈哈,触景生情啦,这里是我结婚的地方,一时有点伤感。” “原来如此。”众人松了口气,‘惑’于他语气的轻松,忽略了话中的深意。惟有肖恩依旧不放心,几次‘欲’言又止。帕西斯微微一笑,从旅行包里掏出一把七弦琴:“扫兴了,我弹首曲子,给大家赔罪。” “哇——” 美妙的琴音驱散了哀伤的‘阴’影,少‘女’们重新回到灵灯‘花’的怀抱,连肖恩也被欢乐的旋律感染,放松了表情。借着音乐传达心声,帕西斯浮起发自心底的笑意。 过去的,就让它随风逝去。一切的悲苦都由我来承担,你只要,幸福地生活在阳光下就行。 ****** 决定和杨阳等人同行后,帕西斯做了万全的准备,不但自掏腰包购置行李,外貌也做了番‘精’心的修饰:长发染黑,眼珠用幻象术变成普通的蓝‘色’,甚至买了一件附面罩的有帽斗篷。其他人看了他的打扮,都无言了几秒。 “这个样子比原来更可疑。”虽然肯定没人认得出是休利安神官长。 “没办法,你们不觉得这张脸很有当祸水的本钱吗?”帕西斯指着一边脸颊,“何况这里流行把男人当禁脔。” “……” 就这样,人数扩展到七人的队伍上路了。时值创世历1037年雪之月11日,也称霜降日,一早温度就特别低,连一向气候不算太冷的南城也化为一片冰天雪地,为旅行带来诸多不便。幸好没有风,骑在马上还不是很痛苦,但是速度却不免变慢,让几个少‘女’担心过年前赶不到首府拉鲁。肖恩奇道:“为什么要到首府过年?” “好玩嘛!”昭霆和莎莉耶异口同声。杨阳的回答就比较正经了:“节日总是大城市热闹。” “我想在年前回拉鲁看看。”希莉丝的低语含着几缕乡愁,换来余人默然的注视。 “那个,我一直想问——”唯一不受气氛影响的帕西斯道,“你是不是有南城王室的血统?”希莉丝回首一笑:“我是现任城主的独生‘女’。” “!”帕西斯的神情几不可察的一变。耶拉姆开口道:“那就别‘浪’费时间,快走吧。” 马蹄踏雪的声音重新响起,银发青年来回扫视骑在前面的两人,碧眸闪过冷锐的光芒。 这个……也算是命运的玩笑吗? 虽然加紧赶路,在雪地里奔驰毕竟是辛苦的事,每天晚上从马背上下来,‘女’孩们都是疲累‘欲’死,尤其是尚未习惯旅行的莎莉耶,全身酸痛,‘臀’部和大‘腿’处更疼得像要裂开。初时她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后来实在是瞒不住。忧心若焚的肖恩冲口道:“索贝克,你帮她在***上抹点‘药’膏。” 银发医师抚额叹息。果不其然,好意用错地方的棕发青年被羞恼的‘女’孩狠狠踹了一脚。 不过帕西斯还是调配了上好的伤‘药’和一些防冻保暖的‘药’膏给杨阳,第二天一早,恢复了元气的少‘女’‘精’力充沛地上马。 随着目的地的接近,空气里弥漫的喜庆气息也愈发浓厚,沿途的市镇都张灯结彩,搭建戏台等娱乐设施。赶货的商人少了,路旁的商家却多起来,看得行人心里也暖洋洋的。27号,他们终于到达南城的首府拉鲁。 不同于建在平原上的中城首府里那,盆地内的北城首府米尔菲和临河而立的西城首府赫拉特,拉鲁座落于山顶上。在晚霞的照映下,雪白的城墙显得格外壮丽。由植被构成的图案线条延伸开去,形成结界的中心部分,而杨阳一行就‘混’在上山的人群中,走向那座顶着天空的都市。 希莉丝心‘潮’澎湃,离家三年,她一直避开故乡,如今终于回来,即使不是以原来的身份,但情绪仍是很‘激’动。 守卫递给每个进城的客人一张帖子,上面有详细的节目介绍,还有市内地图。昭霆和莎莉耶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活像两只小雀儿。其他人四下环顾,浏览城里的景致。拉鲁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干净,石板道上连一片落叶和雪迹也没有;建筑物和北城一样注重装饰,不过少了一份奢侈,让人只觉‘精’致不觉华丽;屋顶是半圆形的,衬着拱形的窗户,很有协调感;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摆着摊贩,似乎是一整条商业街;路灯之间串联着彩带和挂件;远处广场上的常青树更缀满了附灯罩的小蜡烛,可以想象一旦点燃会是多么美丽的景象;神殿唱诗班的和声隐隐传了过来,‘混’合着街上的嘈杂,别有一股节日的韵味。 “好热闹哦。”杨阳由衷感叹。希莉丝笑道:“我们就在这儿待到至冬节结束吧?” “嗯。”耶拉姆认命地答应,他知道就算自己反对也没用。 “可惜不能像一般人家一样办年货,吃团圆饭。”肖恩瞄见一户人家坐无虚席的餐桌,略带遗憾地道。帕西斯用轻松的语气道:“可以啊,我们找家旅馆放包,分头采买年货,晚上一起吃饭。”肖恩双目一亮:“对耶!真是个好主意!” “顺便比赛谁买的快!”昭霆不甘寂寞地‘插’嘴。莎莉耶补充:“还要好!”耶拉姆嘴角‘抽’搐——他真的认命了,真的。 理解他的心情,帕西斯拿出罗兰给的零‘花’钱,每人分了等价数目的金银币,然后拉紧袋口,用食指转着钱袋:“好吧,安顿好,我们就开始比赛。” “哦——” 欢呼声响彻云霄。 离开同伴后,杨阳没有马上直奔市场,而是信步走着,观赏缤纷的街景,渐渐觉得有些累,就在路旁一家饮料店坐了,点了杯柠檬红茶。 好久没有了呢,这种一个人的时候。黑发少‘女’喝了口酸酸的饮料,让思绪自然沉淀。自从踏上冒险旅途后,再没有这样放纵自己,享受生活的心情了,偶尔是应该学学索贝克的人生观,很舒服呢。 真不敢相信,今年三月我还在学校念书,那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之后发生的一切都仿佛一场梦,静静想想,还真有点缺乏真实感。 悠扬的钟声和着赞美歌响起,驱散了模糊的不安;***的白鸽从神殿的方向飞来,消失在金红‘色’的天空尽头;街上,行人一点也不见减少,小贩的叫卖声也依旧响亮;两旁的圣香月树在风的弹奏下发出沙沙的悦耳声响……一切都是无比真实的景象。 杨阳不自觉地笑了,心里充满了说不出原因的幸福。过去的生活反而成了梦境般的存在,在西芙利村度过的日日夜夜陡然清晰起来,取代了旅行的记忆。当银发神官,村民们的面容一一掠过脑海,一个黑发青年的身影蓦地迸出来,伴随着深深的怀念。 不知道史列兰现在在做什么呢,希望他也能过个好年。 ****** 中城卡萨兰西境米亚古要塞—— “请问,这是什么?” 诺因太阳‘穴’青筋直跳,用杀人的眼光瞪视一叠布料。 “衣服啊。”无辜的声音出自一群表情像羔羊般纯洁的‘侍’‘女’口中。 “这分明是套‘女’装!”诺因爆发了,“一次不算还来第二次,你们真当我是白痴那么好骗!?” 怀柔政策无用,‘侍’‘女’们转而用哀兵攻势,不过对卡萨兰城主哭哭啼啼是没用的,她们的目标是仁慈的军务长:“雷瑟克大人,你评评理,这分明就不是‘女’装对吧?只不过宽松了点,下摆长了点。” “我不穿!”诺因吼出雷霆之怒,打十岁起他就不穿宽松的衣服,而穿能够让不长眼的同‘性’看清他平坦***的紧身衣,虽然这样做也没什么效果。 雷瑟克生‘性’忠厚,见那套衣裳确实是中‘性’设计,‘侍’‘女’们又吓得眼泪汪汪,当下好言劝道:“殿下,她们说的没错,上神殿祭拜是不应该穿军服,这件袍子和神官服差不多,你就穿了吧。” “唔唔……” “男子汉大丈夫,气量大一点。”雷瑟克绽开鼓励的笑容。诺因没辙地垂下肩膀:“好啦。” “耶——”‘侍’‘女’们欢声雷动,簇拥着落网的猎物朝***室走去。看到她们的样子,诺因和雷瑟克都有一种……上当的感觉。 等进了***室,这种感觉越发强烈:首先腰上两根他原以为是装饰的带子被收紧,使长袍变成了长裙;然后一个‘侍’‘女’给他戴上中央镶有紫水晶的丝绸坎肩,后面延伸的部分是两个长长的三角形,尾端的琉璃珠和穗丝直垂到地,虽然是模仿圣职者披肩的设计,却和前面一样起到掩饰身材的作用;末了,继宝石额冠之后,一顶无比华丽的薄纱头罩接踵而来…… “够了!”诺因火冒三丈地拉扯头罩,却因为和额冠连得太紧,反而拉痛了头皮,“你们绝对是在耍我!要把我变成‘女’人!” “冤枉啊,殿下!”一半的‘侍’‘女’赶紧摆出窦娥的姿态缓和场面,另一半打开‘门’呼叫援兵,“雷瑟克大人,殿下又发飙了,您快来劝劝!” ‘门’外的军务长迈着有些犹豫的步子走进来,一看呆立当地。 站在房间中央的活脱脱是他梦中的人儿,还是他想也不敢想的打扮。 “雷瑟克大人,很好看吧?” “呃……嗯。” 诺因信以为真,手顿在半空:“真的?真的很好看?不奇怪?”雷瑟克走上前,帮他戴正歪到一边的头罩,低声道:“嗯。”算是放纵吧,那个人可能一生也不会为自己穿上这样的衣服,那么……和她相似的兄长也好,让他看一次。 “嘿,那走吧。”诺因兴高采烈地拉着部下往外冲。 卡萨兰对于节日的礼仪最为烦琐,特别是年初的至冬节和年中的国诞日,起码要祭神一个礼拜,其他***、演讲之类活动更是排得扑扑满。诺因成为西境的统治者后,大大简化仪式,但一些固定的流程他也无法删减,比如上神殿祭祀祈祷,取圣水祝福全民,演讲、阅军等等。完事后,还要待在神殿整整三天,静思茹素,不得见任何外人。当然这三天诺因都是用看书打发时间,大鱼大‘肉’照吃不误。 前往神殿的途中,诺因暗自纳闷男‘性’市民怎么都一脸见鬼的表情,‘女’‘性’多半惊喜‘交’集作感谢状,共同点是鸦雀无声,整条街静得可怕,直到队伍过去很久以后,才陆续有诺因听到绝对会吐血的对话响起: “终于,在我有生之年看到殿下嫁出去了……” “果然,殿下还是走向了那条不归路……” 踏上神殿高高的台阶,诺因当先跨入礼拜大厅,惊讶站在祭坛下方的人:“怎么是你端圣水!?” “不知道,祭司长拜托的。”术士长的语气同样有一丝困‘惑’,不过只要是美‘女’的请求,对他就是不可抗力,“话说回来,你这身衣服可真别致啊。”这小子脑袋进水了吗? “是吧,雷瑟克也说很好看。” “哦。”吉西安恍然大悟地瞥了眼僚友,不意外他羞窘的神‘色’,没有揭穿,将盛放圣水的托盘默默递给主君。 三人都没有料到,这个再纯洁不过的动作,在周围披着圣职者外衣的同人‘女’们看来,却是新郎将婚戒递给新娘的神圣一刻。三分之一的人发誓要将这一幕永远留传下去;另三分之一决定今天开始写日记,捕捉诺因三人每一个美好瞬间;剩下的打算投稿给新发行的《‘女’‘性’报》,大捞一比。 呜呜~~~殿下,你一定要幸福啊!拭着眼泪,咬着手绢,同人‘女’们诚心祝福。 为单膝跪地的诺因洒圣水的神官长看见这个景象,欣慰地‘摸’了‘摸’胡子:时下的年轻人,还是满虔诚的啊。 ****** 参加完一系列活动,诺因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即将待上三天的神殿客房,本来以他的体质决不可能如此不济事,但这身长裙特别拖沓,累得他腰酸背痛。见状,正整理书架的小狼龙道:“桌上有茶,还有捶捶。” “那是掸尘。雷奇,书都搬来了?”诺因倒了杯茶,一仰而尽。 “还有几本,我去搬。”雷奇轻巧地从活动木梯上跳下来,看着她深蓝的长发飘起又落下,诺因突然想起一件事:“等等。” “什么?”雷奇转过身。 “净之月上旬,我带着你、吉西安去一个叫西芙利村的地方,你还记得吗?”那段遗忘的记忆和失踪的耳环一样,是诺因心里的一块疙瘩,虽然还不到介意的程度,但是想起来也就问了。雷奇双目一亮,连连点头:“记得!” “那时候,我被刺客打晕以后,发生了什么事?” “杨阳,杨阳出来,救了你!”智力还很低下的小魔兽不懂得形容人的外貌,只能用简单的词汇叙述,“诺因很喜欢杨阳!” 羊羊?黑发青年皱起眉头,试图组织:我被一头羊救了,还很喜欢它?这是什么跟什么!? “真的哟,龙龙出来时,诺因保护杨阳,飞上天,不小心掉下来,好多血,杨阳生气,‘射’龙龙,然后一个红发男人把龙龙烧死,诺因醒过来,杨阳给诺因香菇吃,诺因噎住了,雷奇去找水,诺因带杨阳回家,摔了一跤……” “够了。”诺因一手按额,放弃追问,“去帮我把书拿来。”雷奇哦了一声,一头雾水地离开。 真是‘乱’七八糟,完全‘摸’不着头脑。翘着二郎‘腿’坐在椅上,诺因习惯‘性’地右手握拳,抵‘唇’思索:不过至少可以肯定,那个“羊羊”是人类。等雷奇语言表达能力再强些,就问清楚他的来历,用钱打发了事,我可不喜欢欠人情。 突然,他眼神一寒,捏紧桌上的佩剑:“史列兰,为什么骗我?” 《……》 (这次就算了,今后再对我撒谎,我永远不理你!) 《对不起,诺因。》魔封的声音可怜巴巴,仿佛被抛弃的小狗,《我是想…是想把她的回忆珍藏起来,不是故意瞒你。》 (哟,你也长大了。)诺因转怒为喜,安抚地拍拍剑鞘,(放心,等哪天你愿意说出来,我翻遍世界也会找到她,让她陪你说话,啊,或者干脆把她的灵魂封进剑里,永远陪着你。) 《不!不要!那样做,杨阳不会高兴的!》史列兰大喊。诺因面‘露’困‘惑’:(你高兴就行了啊。) 《我是会高兴,但我也会不高兴,我说不清……总、总之,杨阳如果不快乐的话,我也会很难过。》 “你倒是和莉莉安娜一个想法。”诺因淡笑,紫眸闪动着决然的冷芒,“换作我,哪怕对方不高兴,我也要把她一辈子锁在身边!” ****** 被损友狠狠嘲了一顿的军务长叹息着朝军营走去,刚刚阅军时没看见‘露’蒂丝,让他担心妹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才挂念着,几个‘女’兵急急忙忙跑过来:“雷瑟克大人,快跟我们走!” “咦?” “‘露’蒂丝病了,很严重!” 狭小的房间里,‘露’蒂丝躺在木板‘床’上,全身被‘毛’毯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张通红的小脸,嘴‘唇’因高烧而干裂,吐出无人听得懂的呓语。总共三个火盆燃烧着炭火,还是驱不走室内的寒气。 “为什么不把她移到条件好点的地方?”一进‘门’,雷瑟克就大吼。 “现在没法移动她。”回答的是‘精’兵团第二大队队长爱伦,也是‘露’蒂丝的直属上司,身旁站着神情同样凝重的第一大队队长尤菲米亚。雷瑟克冲到‘床’前,轻抚妹妹的脸颊,烫手! “怎么会搞成这样!?”饶是他脾气好,这时也不禁勃然大怒。 爱伦愧疚地低下头。尤菲米亚毫不退缩地迎视他:“不是爱伦的错!这里没有人虐待她!是她自己做超出限度的训练,晚上还溜到校场跑步!” “……对不起。” “好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一直没出声的‘精’兵团团长沙里西恩开口道。“医师来过了,除了开点‘药’也没办法,她这是风寒,只有靠毅力度过危险期,才能慢慢好起来。”雷瑟克看了看噗噗作响的‘药’罐,问道:“白魔法师呢?”虽然白魔法不能抑制病情,却能从根本上强化生命力。 “都回家过年去了。”爱伦叹息,“还在职的只有伊斯塔神官长,可是——”言下之意很清楚:谁能让一把年纪的神官长风雪天奔‘波’?只怕这个还没治好,那个先倒了。 雷瑟克深深吸了口气,力持镇定,随即掏出手绢擦拭妹妹脸上的汗珠:“你们都下去吧,我来照顾她。” “这……”众人面面相觑。 “就像沙里西恩说的,现在只有靠‘露’蒂丝自己撑过去,那多几个人也没用——倒是,帮我把吉西安叫来。” 过了没多久,接到消息的术士长就行‘色’匆匆地赶到,二话不说施展唯一会的水系治疗术。 “能做的我都做了,接下来还是看她自己。”完事后,吉西安才有空拨‘弄’凌‘乱’的发,“我已经叫理查德通知最好的医师,顺便带棉被过来。” “谢谢。”雷瑟克感‘激’地道。他心神不宁,竟然什么也没想到。 “跟我客气啥——话说回来,‘露’蒂丝怎么会病得这么严重?” “过量训练。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关键还是你这个当哥哥的照料不周啦。”吉西安像是嫌人家还不够担忧,硬泼了一桶油。雷瑟克狠狠瞪视他,反‘唇’相讥:“总比某个无节‘操’的家伙好!” 下意识地低头,瞄见脖子上的‘吻’痕,吉西安连忙扣好扣子。雷瑟克趁胜追击:“太饥渴了吧,刚祭祀完就和‘女’人***?” “好不容易那个不识情趣的小子不在,我当然要把握机会。”吉西安厚颜无耻地道,“看我多讲义气,放着美食不用,跑来为小丫头治病。” “真是谢谢你了。”这声道谢毫无诚意。 “好啦,要斗嘴改日奉陪,先解决‘露’蒂丝的事。”吉西安明白友人心情恶劣,才会异于往常的尖锐,大度地不计较。雷瑟克凝视‘露’蒂丝略微转好的脸‘色’,默默咀嚼后悔的滋味。 吉西安说的没错,确实是他这个当哥哥的照料不周。 理查德很快带着医师出现,喝了两贴‘药’,又做好保暖措施,‘露’蒂丝的烧慢慢退下来。雷瑟克和吉西安大喜,医师却浇了盆冰水:“病情还会反复,要过了今晚的危险期才能放心。” “你回去吧。”送走医师和情报部副部长,雷瑟克对友人道。吉西安回他一个白眼:“说什么蠢话。” “咳!”一直没什么动静的‘露’蒂丝发出低哑的咳嗽,昏昏沉沉地睁开眼。雷瑟克赶紧凑过去,关切地问道:“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哥哥?” “还有我。”吉西安举手,苍蓝‘色’的眸子同样溢满关怀,“你也太不当心了,怎么那么不爱惜身子。”‘露’蒂丝呜咽了一声,定定瞅着兄长:“我以为…你不会管我。” “怎么会!我是你哥哥!” “以前你就不管,都是爸爸哄我吃‘药’,妈妈安慰我。”说着说着,‘露’蒂丝落下泪来,哀怨指控。 “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了!”雷瑟克心疼地为她拭去泪水,许下诺言。吉西安指着他:“你就是为这傻大个生病的?太不值得了吧。”雷瑟克虚踢他一脚。 “才不是,我不想生病。”‘露’蒂丝又咳了会儿,双眼涌上深深的失望,“诺因哥哥不在吗?” “呃——”吉西安和雷瑟克面面相觑,都是一脸为难。 “没关系,我不要他来,我这个样子一定很丑……” “没这回事!” “是啊,你现在很有病美人的味道哦。”吉西安哄人的水平比损友高多了。‘露’蒂丝‘露’齿一笑,接着沉沉睡去。见状,两个青年都愁眉深锁。 傍晚,病人的热度回升上去,用冰块降温也不见明显的效果。雷瑟克忧心如焚。吉西安在房里来回踱步,反复劝说他去神殿抓人。雷瑟克总是推说来了也没用,可是到半夜,他也沉不住气了。 “我去叫殿下。”硬生生拔离定在妹妹脸上的视线,军务长大步走向玄关。 “乌龟!早叫你去了!”术士长丢来气急败坏的谩骂,同时坐到他的位子,“快去!我会照顾她!” 再不打话,雷瑟克直奔马厩,抢了一匹赶往神殿,翻墙‘摸’到后院,不意外客房的灯还亮着。 诺因正合上书准备睡觉,突然听到异响,右手按在剑柄上,下一秒讶然松开:“雷瑟克!?” “‘露’蒂丝病了……”军务长满脸汗水和融化的雪水,气息粗重,模样十分狼狈,“求你去看她。”黑发青年微一皱眉,拿起衣架上的斗篷:“走吧!”既然是雷瑟克的拜托,哪怕母夜叉他也会去看,何况只是个小丫头。 见到人后,诺因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双眉高高竖起:“你们俩是白痴吗!?”语毕,将棉被一裹,抄起‘露’蒂丝就往外冲。 “殿下!?”两人大吃一惊,吉西安反应快,一把拉住:“不行!不能移动她!而且,你是骑马来的吧,‘露’蒂丝会受不住的!” “总比她就这样死掉好!”诺因挣开钳制,大步走向坐骑,一边命令魔封施加护罩,以减轻颠簸的冲力。 折腾了一夜,‘露’蒂丝的病情总算在白魔法和‘药’的双重疗效下转危为安,三个青年这才松了口气。 朦胧的视野映出被阳光照得金灿灿的黑发,白皙清秀的侧面也镀上一层莹润的‘色’彩,细长微翘的睫‘毛’就像流苏一样闪亮,‘露’蒂丝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好半晌才出声唤道:“诺因哥哥……” “醒了?”诺因立即从打盹状态切换至清醒,熟练地换降温布,问道,“要喝水吗?” “嗯。” 喝了小半杯水,‘露’蒂丝感觉好了很多,环顾四周,是一间明亮而华丽的房间,与自己窄小简陋的营房截然不同,“这里是哪儿?” “神殿。”诺因说着就来气,“你可真是惊动了不少人啊!”‘露’蒂丝把脸藏进被子:“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哼,添麻烦,你知不知道你哥担心得快疯了?刚刚才被我赶回去睡!” 这回‘露’蒂丝整个人都不见了。诺因一把拉下被子:“你想闷死自己!?” 不料被下是一张泪水模糊的小脸:“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喂喂,你别哭啊!”诺因吓得左顾右盼,让他惊吓的不是美‘女’的眼泪,而是美‘女’的哥哥会否突然冲进来,把他大卸八块。确定‘门’外没人后,他才如释重负,胡‘乱’帮她擦拭,半威胁半安慰地道:“不许哭!都是大人了,再哭就不象话了。” “咦?” “你月事来了。”诺因眼里闪动着复杂的光芒,顺手梳理她汗湿的刘海。‘露’蒂丝面红耳赤,讷讷说不出话来。看到她的反应,诺因一怔:“你知道了?” “那天……我去问了爱伦队长。” “嗯,那就不用我教你了,今后给我收敛点,别再胡闹!” “哦。”‘露’蒂丝乖乖答应,偷瞄他,却怎么也问不出“你是不是还会娶我”这种话,良久,才把此刻的心情化为一句再平凡不过的告白,“诺因哥哥,我喜欢你。” “……”诺因并没有什么触动,依旧淡漠地俯视她,倒是那双湛蓝眸子里‘荡’漾的情‘潮’刺‘激’了他的记忆,他曾看雷瑟克这么遥望一个人。 “你对我,是恋人间的喜欢吧?” “对啊。” “那是什么感觉?”停顿了一下,诺因用一种微妙的语气道。‘露’蒂丝不假思索地答道:“就是想对一个人好,想永远和他在一起,想保护他,想看到他的笑容,想听他的声音,想把一切快乐的事和他分享,想为他承受一切伤痛。” 诺因一一比照,最后得出结论:“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虽然早有心理准备,‘露’蒂丝还是禁不住苦涩一笑,随即鼓起信心,“没关系,我会努力让你爱上我!” 这种事是可以勉强的吗?诺因有点疑‘惑’,却没有追问。 说了好一会儿话,‘露’蒂丝早就累了,当下眼珠一转,有了主意:“诺因哥哥,我可以握你的手吗?”诺因自然不会跟她计较这样的小节,大方地递出手,结果正中小丫头的圈套,半个手臂都被抱住,险些重心不稳,摔在‘床’上。 瞪视一脸满足呼呼大睡的‘露’蒂丝,诺因有股扁人的冲动。 钟楼传来悠扬的声响,象征旧的一年即将过去,1038年就在眼前。尽管从来不是‘迷’信的人,卡萨兰城主还是心下苦笑——他的新年竟然是在这种情形下度过的。 看来明年的日子不会好过。 ****** 在诺因上神殿祭拜的同时,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到达了边境重镇塞维堡。 这是考虑到驻守占领区的三名佣兵团长往来不便,出于安全所做的举措。而同行者中,最高兴的莫过原南城满愿师柳轩风。阔别了两个多月,她终于可以和新‘交’的友人师长团聚。 “玛莎,绿,莱拉姐姐!” 远远望见站在要塞前的三人,她忍不住招手唤道。玛莎和绿应声跑过去,莱拉因为金雀‘花’佣兵团长的身份,只微笑回应。 “轩风,轩风,你没事!”两个‘女’孩‘激’动地围着友人,以热情的拥抱表达内心的欣喜。收获祭当天,她们一个和男友约会,一个值班,幸运地躲过了死亡佣兵团的魔掌。 轩风被抱得喘不过气来,好容易空出一只手指着身后的人:“贝姆特没通知你们吗?” “通知了,可是我们要亲眼看到你平安才能放心。” 没有打扰三个朋友之间的对话,贝姆特径自带领其他人走向莱拉:“伤好了吗?” “是,多谢首领关心。”‘女’佣兵行了一礼,“夏亚他们一会儿就到,大家先进去休息吧。” 一下子涌进三万多人,原本庞大的要塞也显得拥挤起来。幸好住宿方面早有安排,吃饭却成问题了。虽然大部分佣兵都蜂拥上街去酒馆寻欢作乐,但也有不少是在食堂用餐或打包。为了喂饱这些人的大胃口,厨子们忙得不可开‘交’,连轩风也被拉来帮忙。 “对不起啊,轩风,你刚回来,就要你忙东忙西。” “没关系啦。”轩风快活地道,同时利落地切着一大把莴苣。踏进厨房的一刻,她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好像这里才是她应该置身的地方。尤其在煮着某人最讨厌的软绵绵的食物,想象他皱成一团的表情时,特别兴奋。 呵呵。将紧接着切好的南瓜倒进汤锅,轩风不禁浮起恶魔般的微笑。 见她不介意,玛莎和绿松了口气。除了她俩,帮佣的都是新来的少‘女’,不认识轩风。不过隐捷敏亚的‘女’‘性’都很豪爽,闲扯了几句,就‘混’熟了。 “马上要来的三位佣兵团长是怎么样的人?”轩风好奇地问道。 “嘿嘿,首先,都是帅哥。”跟这个友人也相处了一段时间,绿很清楚她的弱点,一开口就抛出一块又香又甜的饵。果然轩风一脸喜从天降。瞅准机会,玛莎泼冷水:“只不过一个年纪大了点,一个年纪小了点,另一个倒是刚好。” “好哇,你们俩,耍我!”轩风挥舞菜刀,玛莎和绿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别听她们瞎说,克劳德团长年长归年长,却沉稳可靠,我很‘迷’他哦!”一个帮佣的少‘女’为心上人平反。另外几个齐声道:“夏亚也很可爱。” “才不呢!”出现两个反对声音,“他老是霸占朱烈斯团长,像小孩子离不开哥哥,好讨厌!”轩风竖起耳朵:“朱烈斯?”绿咬耳朵:“就是血徽佣兵团长,很温柔很英俊的人。”‘花’‘花’‘女’郎顿时眼睛大亮。 又一个口味不同的少‘女’发表意见:“那三个都不好,我喜欢达留恩团长,热情的男子汉!” “我喜欢萨罗斯团长,虽然‘花’了点,但是成熟又有魅力,男人就应该像他那样。” 轩风听得津津有味,突然‘插’口:“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呢?”余人爆笑:“他们俩啊,是很好,可惜我们连谁是谁也分不清,怎么谈恋爱?”轩风也忍俊不禁。 一时间,厨房变成了菜市场,‘女’孩们纷纷鼓吹自己的爱慕对象,直到胖厨娘大喝一声,才回过神,吐着舌头返回工作岗位。然而半晌功夫,聊天的***就死灰复燃。 玛莎小声问道:“轩风,听说你那段日子和提拉的英雄在一起,他是怎样的人?” “他啊……”一想起肖恩,轩风就好笑,“是很可靠,很温柔的人,像火焰一样给人温暖的感觉,有时候又很‘迷’糊,比如爱情方面。我告诉你,他连怎么生孩子都不知道,还以为去甘蓝菜田一趟就能抱到娃娃了。” “不会吧!”众人一致惊呼,难以置信。 “是真的,我当时听了,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啊,我真的粉同情他的情人,将来结婚时,肯定要身为‘女’方的她主动。” 众人连连叹息,不少还捧着‘胸’口,一副梦想破灭的样子。轩风笑嘻嘻地道:“别忙失望,他真的是我见过最‘棒’的男人,不过个人认为还是做朋友比较好,做恋人的话,会很没有安全感——他对每个人都太好了。” “哦。”众人似懂非懂地点头,几个少‘女’重新燃起崇拜英雄的情结。 “还有哦!他身边的帅哥可不少!有个冷面热心的小鬼,做菜手艺一流,我们谁也比不上他;一个能变成可爱洋娃娃大小,个‘性’别扭的祭司;他的情人,最最最帅,最最最痴情的血龙王扎姆卡特大人!”轩风一手握拳,慷慨‘激’昂地道,连想过来骂人的厨娘也被她唬住了。‘女’孩们遥想了一阵,发现不对:“轩风,你是说……帅哥对吧?” “对啊!” “可是…祭司……” “哦,那个祭司是男的。”轩风浑不在意。余人脸如土‘色’:“男人和…男人……是情人?” 看出她们的无法接受,标准同人事业卫道者的少‘女’眼一眯,眉一竖,哗地跳到椅子上,开始气势十足的演讲: “听着!不要瞧不起***!一大半的***是因为生理和后天环境的影响,这本来就不是他们的错!剩下的也只是巧合地爱上了自己的同‘性’,而爱情是神圣的!能因为对象是男人就唾弃一份真爱吗?答案是不!何况同‘性’之间的恋情经常比异‘性’还感人肺腑,因为有挫折横亘在他们当中!你们知道吗?月和扎姆卡特——就是我刚刚说的两个——他们的爱情就经过千年的磨难!先是月的弟弟妒忌他,要杀死他,幸好月事先察觉,才保留了灵魂,但也一直到一千五百多年后的今天才复活。而这段时间,不知情的扎姆卡特到处流‘浪’,甚至找魔界宰相单挑,想自杀去陪恋人——你们说!这样的爱不比异‘性’的爱伟大吗?不应该支持吗?” “应该!”底下响起一片赞同声,人人泪流满面,感动不已:“呜呜~~好痴情的龙王哦。” “能被这样的人爱着,就是死了也甘心。” “男人又怎么样?真爱无罪!” 看到自己播下的种子成功开出***之‘花’,轩风满意颌首。不过,即使知道她为自己组织了一支后援团,身在摩耶的两人也不会高兴吧,那两个本来就是无视世俗规范的狂妄之辈。 就在七嘴八舌的讨论气氛急遽攀升的时候,外头传来一个无奈的男‘性’嗓音:“难怪你曾经想把我和德修普凑一块,原来已经形成***理论了。” “呀,贝姆特!”轩风一吓,不小心跌下椅子,被一双臂膀接个正着。 “你啊,自己怎么想都可以,别污染别人行不行?”温热的气息随着沉厚的男低音拂过她的颈侧,让她莫名的心跳加速,情不自禁地扭了扭:“什么污染!你偷听,就算得高尚的行为了?” “我是来看看午饭做得如何。”贝姆特也颇不自在地放开她,瞥了眼目瞪口呆的众人,“不过看来你们都很忙。” “啊,首领,对不起!”‘女’孩们慌慌张张地跑开,轩风也不例外,但是嘴上仍不忘招呼名义上的情人:“太闲了吧,堂堂西城城主,竟然有空来调查士兵们的伙食?” “这种时候,我一向是最闲的。话说回来,怎么又是南瓜汤?你就不能煮点有嚼劲的东西?” “呵呵呵,南瓜和萝卜一样是好吃又营养的大众食物,排斥它们的你,才需要反省。”轩风发出与恶魔毫无二致的笑声,一边继续往汤里扔南瓜,一边轻松地反驳回去。 正当贝姆特思索要怎么反击时,一声娇呼撞进他的听觉回路: “首领~~~” 似曾相识又意外恶心的声音冻结了战士的本能,结果青年保持转身的姿势被一团红云扑个满怀,然后亲热地蹭啊蹭:“首领,我回来了,你有没有想我?” “轩风……”玛莎瞪着汤锅,她刚才亲眼看见友人把一整罐盐倒进了里头。 “……夏亚?”贝姆特的声音有点不确定的成分,因为他怀里的触感不对。隐捷敏亚大神官往后一跳,笑靥如‘花’地提起裙角:“是。”他这一退,众人首先注意到的不是他的穿着,而是‘胸’口的起伏。 “咦咦咦——”除了轩风以外的‘女’孩们一齐大叫。 终于……贝姆特叹了口长气,在第一次奉陪眼前的人观赏“俊男出浴图”时他就有了觉悟——他的大神官迟早会变成大祭司! “你成年了?” “对,我还和朱烈斯订婚了哦——朱烈斯!”夏亚向身后的人招手。贝姆特抬眼望去,只见血徽佣兵团长一脸郁卒地缓缓走来,手上戴着婚戒,看来已经对悲惨的未来认命了。 应该同情他,但是一时无法调整心态的西城城主用眼神发出质问:笨蛋!你是怎么教育他的!? 能怪我吗?是他太奇怪!年轻的佣兵团长全身都充斥着被害者的气息。 两个男人眉来眼去之际,轩风偷偷问友人:“夏亚不是你们的大神官吗?怎么变成‘女’的了?” “她是妖灵,成年妖灵可以选择‘性’别。”玛莎带着余悸未平的神情回答。轩风恍然大悟。 大神官变‘性’的消息在整个要塞掀起轩然大‘波’,当天人们都在谈论血徽佣兵团长的不幸和“大姐头”的归来。尽管不用再靠夏亚送自己回地球,未免莱拉等人起疑,轩风还是主动拉关系。没有心机的新任大祭司很快就和她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期间朱烈斯一直在喝闷酒,给轩风的印象不深。倒是坐在他旁边的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让她感觉不错,机警的目光源于弓箭手的天‘性’,又不掩气度的沉稳,遗憾的是年轻个十岁会更好。 新的一年迫在眉睫,要塞内却没人做什么相关的布置,隐捷敏亚是唯一没有庆祝活动的城市,民众向来用最原始的方式——吃喝玩乐来表达喜悦之情。为此,贝姆特特地对轩风提出警告:“做好心理准备,免得被吓到。” “怎么?” “既然是一群一喝醉就没有自控力的男人的狂宴,会发生什么事你应该大概有数。” “你是指:发酒疯、随地‘乱’吐、把看不顺眼的对象剥光了扔进垃圾桶或‘女’浴室、表演飞刀秀、***舞、***、集体斗殴、干杯洗礼、夸耀肌‘肉’和下半身、污言秽语大比拼之类的行为吗?” “……你知道啊。” “玛莎她们都告诉我了。”轩风面无表情地道,随即拉下脸,“话说回来,让‘女’‘性’清理场地,照料搬运醉鬼,你们男人实在有欠考虑呢。” 贝姆特苦笑:“抱歉,不过这种场合,‘女’‘性’确实比男‘性’有节制力,所以才这么安排。” “嗯哼,我会把这句夸奖转告她们,这样大家也会比较有动力。”少‘女’绽开宛如‘春’‘花’的笑容,看得青年一呆。 “我说,贝姆特。” 轩风突然毫无预兆地踮起脚尖,靠近对方极具立体感的五官。贝姆特努力把后仰的程度控制在不失礼的范围内,问道:“什么事?” “我不计较你弃我于不顾,毕竟你是隐捷敏亚的城主,不过,作为小心眼的‘女’人,索要一点报酬不为过吧?”说归说,轩风心里并不是毫无芥蒂,想必贝姆特也是如此,那还不如找个借口让彼此释怀,为死亡佣兵团闹僵实在太不值得了。 “什么报酬?”看出她的打算,贝姆特脸上的线条软化下来。 少‘女’无声地一指按‘唇’,会意的青年脸‘色’惨白。 被一段往事留下心理障碍的他,即使隔着衣服与异‘性’接触都会全身僵硬,何况这样敏感的地方,也许会当场吐出来,而光是克制这种反应就会要掉他半条命。 简直是惩罚!险些哀鸣的他却无法责怪对方,因为轩风并不知情。 抱着必死的心态,贝姆特弯下腰,却在逐渐靠近的过程中,感到一股近似期待的情绪,冲淡了原本的反胃感。 就在这样复杂的心情里,他印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小气的男人。”目送脚步快得像逃跑的青年,少‘女’小声嘀咕,语气却没有丝毫不快的成分。 ****** 相较诺因和贝姆特,罗兰要准备的事宜就多了。29日,终于结束长达一个星期的祭神礼,回到王宫,忙里偷闲的他吩咐心腹拿来最近的报纸。 “噗!”岂料才看到第三份,金发青年就喷出嘴里的茶,吓得一旁的大神官下巴差点掉下来。 “大人!”怎么回事!是有关世界末日的报导吗!?竟然让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主君震惊到喷茶!! “咳…哈哈,咳咳咳!”罗兰一边喷笑一边呛咳,痛苦得脸都扭曲了,同时递出让他陷入这种情况的罪魁祸首。看清报上的内容,法利恩也冲击得嘴角‘抽’搐。 “惊爆!史上最华丽的三人行——诺因殿下与吉西安、雷瑟克两位大人的婚礼!” “最美丽的新娘——让人感动的奇迹结晶!” “梦幻般的一刻——叹为观止的约定瞬间!”………… 一大堆诸如此类耸动又不负责任的标题,罗列了整面的报纸。 “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罗兰拼命捶打桌面,标准幸灾乐祸的模样,“受不了,真是太幽默了!西境的‘女’‘性’好有趣!” 法利恩苦笑着合上报纸:“我不认为有趣,这分明是造谣。” “正是造谣才有趣啊,法利恩!想象一下德修普的表情,哈哈哈……哎哟,不行了,我会笑死!” “他会勃然大怒吧。” “不不不,顶多哭笑不得。”罗兰努力按住上扬的‘唇’角,“生成那样一张脸,被这么做文章肯定不是第一次了,要是一一计较,他早气疯了。” “换作我,我一定会视为奇耻大辱,把对方宰掉。”法利恩发表感言。 “哎,***也是人么,用不着这么‘激’动。” 对于主君的宽宏大量,法利恩的回答是依然无法接受的摇头。 罗兰耸了耸肩,笑着拿回报纸:“拜德修普所赐,过了个愉快的中午,下次找机会感谢他。” ****** 午后,海上要塞赫莱兹的驻留部队和镇守绝境长城的将兵相继回到首府坎塔萨,令整座城市为之沸腾。罗兰亲自到空浮舟站迎接,一照面就被两位要塞指挥官揪住脖子算帐。 “你这小子,过年了才叫我们回来!生日为什么不发通知?”[铁壁将军]马尔亚姆麦斯韦恩恶狠狠地‘逼’问。 “哈哈哈,反正也没差几天嘛,何必计较。” [苍空骑士]席斯法尔克雷因叫得惊天动地:“什么不计较!一顿和两顿差得多了!” “咳嗯。”眼见主君的形象被破坏得一塌糊涂,国务尚书克莱德尔大声提醒。嘻嘻哈哈的三人立刻分开,站得毕端毕正。罗兰堆起属于统治者的高雅笑容:“两位将军远来辛苦。” “能为大人效命,是我等的荣幸。”马尔亚姆和席斯法尔一起行礼,再无刚才的开玩笑神气,一连串变化只能用恐怖形容。 了不起,了不起啊!站在国务尚书身后的冰宿暗暗咋舌。 [金‘色’死神]伊芙比拿就正经多了,一下船就摆出臣子的姿态,反而是罗兰大步上前,一手‘揉’‘乱’他梳得好好的金发:“怎么还是这么矮,饭都吃到哪里去了?真怀疑你有半身人(注:也叫坎德人,《魔戒》主角的种族,在文里已灭亡)的血统!”动作和表情都像极了一个疼爱弟弟的兄长。 冰宿捕捉到伊芙身旁像是副官的青年脸上掠过异‘色’,却不明其意。 伊芙笑道:“它不长,我也没办法。”罗兰冷哼:“一定是你没好好吃饭,待会儿非‘逼’你塞下一桌酒菜不可!” “罗兰,饶了我吧~~~” 唉唉,竟然连伊芙将军也……克莱德尔抚额叹息。法利恩劝道:“这种喜庆日子,您就不要太苛责他们了。”才说着,他的情人艾德娜也加入进去,几个老战友亲密地笑成一团。 比‘春’之祭典更丰富的华宴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在这个人人抛去了理智尽情享受的夜晚,最辛苦的要属宪兵了,得东奔西跑处理突发事件,幸好两支军队的军纪都很好,醉酒闹事的士兵并不多。 罗兰一边回应部下的敬酒一边盘算接下来要开源节流,经过东之贤者授章仪式、生日宴会和新年庆三重洗礼,财务已‘逼’近赤字,再不省钱可不行。仿佛嫌他还不够烦恼,一个大臣兴奋地说请来了首都最著名的剧团,给大家表演助兴。 还不如我自己下场哩!罗兰心下嘀咕,嘴上却不得不嘉勉——这种场合,是不能扫兴的。 剧团不负盛名,光是舞娘就美得令人垂涎三尺,当优美的旋律扬起,个个摇摆纤腰翩翩起舞时,叫好声更是此起彼伏。 在这片欢腾的气氛中,却有一人小声批评:“还不及阁下跳得好。” “狄格。”伊芙挂着无奈的笑摇摇头,呵斥部下。另一头,冰宿不知为何,咯咯一笑。罗兰立刻斜过眼去:“你笑什么?” “没什…扑!”冰宿竭力忍耐,却压抑不住捧腹的冲动。 ……可恶。知道她是把那些舞娘和从前的自己重叠了,罗兰咬牙切齿。这时,一个守卫从旁边绕过来,在他耳边道:“大人,有位叫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的先生求见。” “快请!”罗兰转怒为喜,不觉提高嗓‘门’。 音乐一顿,舞娘们也停下动作。随着逐渐高昂的喧哗声,人人转过头,只见一个银发垂地的青年徐徐走进大殿,月‘色’长袍衬托得他的气质飘逸若仙,身材修长匀称,面容秀丽皎洁,‘唇’边笑意盈盈。他这么一进‘门’,竟然将罗兰的风采硬生生割去了一半。 “哟,乖徒儿,你这儿可真热闹。”银发青年吐出清越动听的嗓音,内容却炸得众人耳鸣嗡嗡,当罗兰开口的刹那,更是发挥出数倍火‘药’的威力:“师父!” 除了冰宿,在场的人都化为石像,瞪着罗兰快步迎上前,将外表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师父”抱进怀里。 “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 “因为我也要早走,跟人约好喊‘新年快乐’。” “真是扫兴的家伙。”罗兰啐舌,帕西斯嘻嘻笑道:“好啦,别杵着了,介绍他们认识。” “是。”罗兰转了个身,面向厅内宣布,“诸位,这位是我的授业恩师,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 “啊……久仰久仰。” “欢迎欢迎。” “你好你好。” 事出突然,大多数人只能做出这种下意识的回应,惟有少数人态度得体,其中包括了满愿师、大神官、国务尚书、城主随‘侍’武官、魔导团团长、三位将军之流神经比较坚韧的。东城城妃直到被丈夫推到客人面前,才清醒过来:“我的妻子,朵琳欧斯达。” “您、您好,费尔南迪先生。”朵琳慌忙行了个屈膝礼。帕西斯从容而优雅地化解了她的狼狈:“初次见面,朵琳夫人,您果然和罗兰说得一样娇美动人。” “啊…您过奖了。”朵琳羞红了脸蛋,对眼前的人生出由衷的好感,同时也不禁好奇,“费尔南迪先生,恕我冒昧,请问您今年贵庚?”闻言,每个人都竖起耳朵。 “一千多岁吧。”年轻的城主若无其事地投下炸弹。 “喂喂,罗兰,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训斥完徒弟。帕西斯朝受惊过度还没回神的朵琳绽开‘迷’人的笑容,“别听他瞎说,我只比您的丈夫大几岁。” 安心的吐气声响彻大厅,毕竟“一千”这个数字太惊爆,让人难以置信。 撒谎不打草稿。罗兰一边在心里撇嘴,一边为他引见身边的其他人。 轮到冰宿时,帕西斯笑得有几分暧昧的味道,轻易看透了她的真实身份。 “今后请多指教,冰宿小姐。” “请多指教。”一听他的用词,冰宿就明白情人知会过了,心下微赧,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是个冰美人啊,原来罗兰喜欢这型的。帕西斯暗忖,‘荡’到另一桌去套近乎。 “你师父很厉害。”见银发青年只聊了几句就和周围人打成一片,还有更多人像飞蛾扑火般涌来,冰宿低声评价。罗兰微微一笑:“嗯。” 茶发少‘女’瞟了他一眼:“看你的样子,似乎也没料到他有这能耐。” “嗯…怎么说呢,当初我跟着师父学艺时,只觉得他是我见过本领最高强、最神秘的人。还有,是个不折不扣的隐士。但最近又发现,他是个非常出‘色’的政治家。” “确实。不过我觉得他和你有点不一样。”冰宿观察片刻,道,“他眼里没有算计,你有。”罗兰叹了口气:“是是,反正我就是小‘鸡’肚肠,冷血爱算。” “外加记仇。”竟然把她偶尔一句评语记这么牢,这家伙没‘药’救了!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罗兰真想掐死她。 “夫妻吵架不好哟。”远处的帕西斯投来含笑的一瞥,用[传音术]调侃。两人面红耳赤,害法利恩和艾德娜以为他们喝醉了,忙叫‘侍’从准备醒酒茶。 转了一圈回来,帕西斯已彻底化身为东城的一员,自在地道:“咱们师徒难得见面,我表演一个节目吧,也算是补送你的生日礼物。” 罗兰眼中闪过心照不宣的光芒,微笑道:“师父想表演什么?” “弹琴。”帕西斯朝剧团的乐师伸出右手,“呐,你的琴,借一下。” “啊……好的。”长相英俊的男‘性’乐师有些犹豫地递出竖琴,几个舞娘微微变‘色’。这细微的反应被大部分人忽略,却逃不过少数人的眼睛。大神官立马做手势要潜伏在暗处的密探清除‘混’进宴席的害虫。 “别忘了把耳朵塞上。”罗兰提醒。密探们虽然一头雾水还是照办。 坐在‘侍’从搬来的椅子上,帕西斯怀抱竖琴,无声地调试了几下,便信手弹起。 天音流泻。 让人无法相信是人类演奏出的音符回‘荡’在再无一丝声息的殿堂里,营造出一个梦幻般的瑰丽世界。 这是后来被冠以[银焰]、[黑环]、[不死者之君]、[血之仲裁者]、[极恶魔导师]等称号的男人再次登上历史舞台的第一场表演。 沉醉间,无人发觉刚才很受欢迎的剧团,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 ****** “罗兰,我一来就帮了你个大忙,你要怎么谢我啊?” 晚宴结束后,帕西斯趁着徒弟送自己去客房的机会,向他索要报酬。罗兰温和地反问:“师父想要什么谢礼?” “嗯嗯,做点蛋糕给我好了,刚才在宴会上都没怎么吃。” “是。” 听到主君过于干脆的回答,同行的臣子无声哀鸣,纷纷劝阻:“这个,费尔南迪先生,您想吃甜点,我们即刻叫厨房做,用不着…麻烦大人。” “他们肯定没罗兰做的好吃啦。”虽然清楚自己的要求有损徒弟的君威,帕西斯还是任‘性’地坚持己见。罗兰也纵容地朝他点点头,挥手下逐客令:“你们退下吧,我想和师父单独待会儿。” 众人不情不愿地离去。帕西斯唤住其中一人:“法利恩大神官,请留步。”等余人走远后,才接着道:“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他眼光敏锐,在宴席上,法利恩先是震惊,之后好几次‘欲’言又止。 确认主君允许后,法利恩才鼓起勇气道:“请问,您是在桑陶宛领任职的无名氏神官吗?” “啥?不是不是。”帕西斯立刻明了对方的身份,“那小子给你添了麻烦是吧,他是我的分身。放心,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法利恩脸上‘交’织着恍然与放松,恭身道:“打扰了,恕我告退。” “很漂亮的年轻人啊,跟你不相上下。”目送褐发青年的背影,帕西斯笑道。 “他是我弟弟。” “耶!你弟弟!?那我应该对他更亲切一点的。” 爱屋及乌的银发青年咕哝,随即‘露’出好奇宝宝的表情,把话题转到自己感兴趣的方向,“对了,那位小姐,你心仪的小姐,是法师还是‘女’官?看起来地位满高的。”之前介绍时,罗兰只说了句“这位是冰宿小姐”,前言不搭后语。 “她是满愿师。” 帕西斯的表情冻结了一瞬。见状,罗兰紧张起来:“师父?” “……唉唉。”良久,帕西斯才耙耙刘海,吐出颇为无力的声音,“你的眼光怎么就这么奇怪呢?算了,既然是你喜欢的人,我会努力接受她的。” “你讨厌满愿师?”罗兰‘精’准地抓住问题的关键。 “是不喜欢。”回应的语调保持在平静的范围内,经过刚才的调适,帕西斯已经完全控制住自身的情绪。 “那我就不带你去见她了。” “切!难道我还会杀了你的小情人不成!” 罗兰忍俊不禁:“当然不会了,我是为师父着想。”横了他一眼,帕西斯也绽开真正释怀的笑容:“好啦,甜点先放一边,带我逛逛这里吧,我看看这十年你过得怎么样。” ****** 晃到一半,帕西斯突然想起一件事:在西城没查到贝姆特的身世,现在正好调查,不过翻书太麻烦了,他干脆问身旁的向导:“罗兰,你知不知道初代西城城主有个儿子?” “知道啊,他很有名。” “告诉我告诉我!”兴奋过度的帕西斯巴上徒弟的背,活象只讨赏的小狗。罗兰笃悠悠地拖着他前行:“那是段相当有名的佳话。建国初期,除了鲁西克城主(注:首代东城城主)以外的统治者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是他独立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新生国家,而且单身抚养三个孩子——他和首代南城城主的‘女’儿米莉亚,初代圣巫‘女’的遗孤索玛德修普和首代西城城主的遗孤鲁伯特。” 真可怜。帕西斯暗暗叹息,打心底同情老友。 “不过鲁西克城主似乎不怎么会教育孩子,或者是太忙没空教育孩子,他的亲生儿‘女’和养子‘女’***得一塌糊涂(帕西斯:……),而且多半是男方强迫。鲁西克城主总共有七个孩子,除了米莉亚和最小的一个,都是男孩。是他和六位郡主的‘女’儿生的,目的是巩固地位。那五个小鬼品行非常不好,把么妹和索玛‘奸’污了不算,还把魔爪伸向父亲最疼爱的长‘女’。米莉亚因此恨透了男人,一天不告而别,回南城自己把权,也因此东窗事发。震怒的鲁西克城主要把儿子宰了,是索玛和鲁伯特求情,才重惩了事,但他也不敢再让养子养‘女’留下,就把索玛送回宫廷,鲁伯特托给一个商人。” 即使听到‘女’儿被人***,帕西斯也没什么深刻的感受,毕竟时间间隔太久,所有的亲情早已灰飞烟灭,还是故人的子孙他比较关心。 “回去后,索玛怀孕了,生下一对姐弟。男孩就是初代神官王,历史上有名的名君利希特德修普,这也算好的发展吧。” 帕西斯吃了一惊:“这么说,南城和中城的王室都有鲁西克的血统?” “嗯。”罗兰重拾先前的话题,“回到鲁伯特,那个商人的姓氏是‘瓦托鲁帝’,他被收养后,就改跟他姓,所以现任西城城主贝姆特是华尔特城主的直系子孙。” “哦。”帕西斯应了一声,澄碧的眸浮起点点冰芒,过了一会儿,溢满整个瞳孔的光芒迸裂开来,仿佛毒酒般‘阴’冷的笑意扩散秀丽的脸庞上,“真是太巧了,所有的关系人都聚在一个年代,我好像嗅到了命运的恶意。” “师父?”罗兰一愣。 “唔…没事,继续讲……”帕西斯的声音有些模糊。 “没了啊,不过这个版本的真实度应该满高,虽然王室不承认,重新编写了年代志……”说着说着,罗兰发觉背上的触感不对,转过身,正好接住下滑的人体——某熬夜低血压患者已经忍耐到极限会周公了。 “真是的。”认命地背起师父,现任东城城主朝情人的寝宫走去。 ****** 当夜,罗兰和冰宿相携走上王宫的顶楼。 “你师父为什么讨厌众神?” “我也不知道,他没跟我解释。” 冰宿耸了耸肩,表情变得玩味:“话说回来,你的‘交’友范围可真广阔,竟然连神明都认识。”她本是无神论者,来到这个世界后,调整了观念,把神理解为一种有待研究,高次元的智慧生物,而她的理解也不能说错。 罗兰翻了个白眼:“我宁愿不认识这帮家伙。” “怎么?” “听着,冰宿。”没有正面回答情人的问题,罗兰郑重地把两手放在她肩上,一字一字道,“千万别对他们抱有幻想,不然你会受到严重的打击。”冰宿沉默片刻,道:“我从来就没对神抱有过幻想。” “那就好,当初我差点被他们‘弄’成痴呆。”一边喃喃着不堪回首的往事,罗兰一边打开通往屋顶的‘门’。 “呀~~~亲亲可爱的小罗兰!” 随着一声高分贝的尖叫,一道纤影飞扑过来,然后不偏不倚地撞上一堵拔地而起的冰墙。 冰宿惊讶地瞪大眼,再扭头打量情人:这家伙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你够了没啊,‘花’痴‘女’!每年都来这一套,你不烦我也烦!”罗兰用不同于平日的粗暴口‘吻’骂道。“‘花’痴‘女’”两眼含泪,委屈地偎向一个火红发‘色’的男子:“呜呜,伊夫利特,你看他。” “亚希。”红发男子——火神伊夫利特叹息着拍抚妻子,满脸无奈。茶发少‘女’这才看清他怀里的人:一头水‘波’般的蓝发,身段优美,清丽的容貌因为晶莹的泪眼而显得更加楚楚可怜——这个表里不一的‘花’痴‘女’就是法利恩的眷顾者,水神亚希!? 才感叹着,一件斗篷飞过来,罩上她的脑袋,同时耳边响起罗兰的大吼:“搞什么!你们竟然让普路托喝酒,都疯了吗?” “有什么关系,他跳得很好看啊。”一个笑嘻嘻的童音凑合。 “对不起,罗兰,我一没注意,他就喝多了。”道歉的声音属于比较正常的范畴,冰宿拉下斗篷,只见情人吃力地钳住一个漆黑长发的苍白青年,另一个端庄高雅的‘女’‘性’也帮忙劝阻。两人对面,却有个看来十五六岁,满头金发的少年一脸幸灾乐祸地拍手。 “托尔,信不信我叫玛法关你禁闭?” “啊,罗兰,别生气么,人家只不过好久没看普路托大人跳***舞。”金发少年正是隐捷敏亚大神官夏亚典恩的眷顾者——雷神托尔。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串只能用疯狂形容的笑声出自一个棕发碧眸,气质腼腆的少‘女’口中。罗兰脸‘色’灰败,连声质问:“谁?又是谁让玛法喝酒的!?我明明准备了她可以喝的果汁啊!” “是我把酒‘混’进果汁里的啦。”雷神得意地扑向地神,“来,玛法,抱一个。”没等他扑到人,东城城主一把将神智不清的冥王扔给一旁的秦蒂丝,抓起他就打起***来。 “哦呵呵呵,罗兰,你这样打是没用的,把这个顽劣的小子‘交’给我吧。” 一身珠光宝气的‘艳’丽‘女’郎踩着高跟皮靴走来,手里甩着一根黑‘色’皮鞭。冰宿直觉她有点像某人,一时却想不起来。托尔慌忙大叫:“不——罗兰!你不能把我‘交’给这个老巫婆!” “呵呵,叫我老巫婆的就是这张可爱的小嘴吗?”白皙的指尖划过雷神的双‘唇’,‘激’起一阵恶寒,“放心,我不会单单宠爱你的小嘴,全身上下我都会照顾到,来!享受我新创的*m秀吧!” “请。”不想‘浪’费力气的罗兰递出托尔,后者在哭天抢地声中被拎走。 “*m好像是***的缩写。”冰宿走近道,不意外情人僵了一下:“嗯…萝尔烈雅应该不会玩得太过分。”心虚的语气怎么听也是在说服自己。 萝尔烈雅……果然。冰宿朝光神瞥了一眼,她现在明白神明选人的标准了。 “咦,罗兰,这位小姐很面生啊。”一个柔美却略带‘阴’气的‘女’子无声无息地冒出来。姑且不论她的出场方式,她是继火神和生命‘女’神,第三个冰宿认为比较有形象的神明。 “阿提弥斯,我不是……” “亚弥,你的健忘症又犯了。罗兰不是在信上说过,要带情人来。”来者是个知‘性’的美青年,只要他的服饰不是那么怪异。泥土‘色’的长袍,配着铅灰‘色’的腰带,足蹬树皮‘色’的靴子,有着金属质感的红棕‘色’长发被一根铜绿‘色’的发带随意束在‘胸’前……这样的颜‘色’搭配让冰宿联想到地球一些标新立异的艺术家。罗兰做无奈状:“艾尔菲瑞特,一年不见,你的审美观又提高了。” “哈哈,我也很得意呢,这套衣服。” 他听不懂讽刺吗?冰宿哑然地注视明显是真心欢喜的知识之神。月神迈着近乎“飘”的步子靠近,好奇地打量她:“好明‘艳’的姑娘,你是罗兰的朋友吗?” “呃——”刚刚不是介绍过了? 一人一神相继转过头,异口同声地提醒:“她是我(罗兰)的情人。”接着,艾尔菲瑞特拉过冰宿补充说明:“抱歉,亚弥有非常严重的健忘症,我们一天也要向她重复几次自己的名字。” 健忘成这样也太离谱了吧! “希‘露’菲尔怎么不在?”罗兰环顾一圈,发现少了一个神。 “她不知上哪儿去了,联络不到。”被水神的冰块砸醒的冥王‘揉’着脑‘门’走近。在他身后,众神正聚在餐桌旁庆祝,大笑的大笑,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刻意忽略这些噪音,止息之君对冰宿‘露’出和蔼的笑容:“你好,我叫普路托,罗兰的义兄。” 更正!他才是最有神德的神!冰宿颌首为礼:“兰冰宿。”罗兰不给面子地道:“普路托,我可从来没承认过结拜的事。”这么丢脸的义兄姐他才不要! “哎哎,你这孩子就是不坦白。” “……” “好了,不开玩笑。”普路托安抚一笑,岔开话题,“帕西尔提斯来过了?”罗兰点点头,问道:“你们和他到底有什么嫌隙?” “唉,是那孩子不愿见我们。不过仔细追究,我们是害了他的师父。” 罗兰心下疑‘惑’更深,却也没有追问,提起一位不在场的神祗:“对了,明年,不,是今年了——对于今年的局势,贝里卡斯有什么预言吗?” 离得近的三位神明抿‘唇’不语,神‘色’凝重。受到影响,远处的喧闹也渐渐低微,终不可闻。一时间,屋顶上静得可怕。 良久,普路托才幽幽地道:“他只有一个评语——‘乱’。” ****** 创世历1037年雪之月30日11:58分南城首府拉鲁。 “啊~~~他怎么还没来!” 昭霆拍桌大喊,嘹亮的嗓‘门’即使在人声鼎沸的旅馆大厅也听得一清二楚。杨阳按捺自身的焦虑,劝道:“耐心点,还没到时间。” “真的到时间就来不及了!”肖恩也沉不住气地嚷。希莉丝捶了他一记:“冷静点!你几岁了还和昭霆一起起哄。” 耶拉姆一直盯着旅馆大‘门’,蓦地眼睛一亮:“来了。”余人连忙转过头。 恢复休利安扮相的帕西斯满头大汗地出现,历经千辛万苦才挤过来,气喘吁吁地告罪:“抱歉,来迟了。” “太慢了啦!”莎莉耶的抱怨被老板的大喝掩盖:“各位!准备好!” “哦——”其他客人动作一致地举高酒杯,杨阳等人也慌慌张张地拿起自己的杯子。 外面响起悠扬的钟声。当钟声停止的一刻,就是新的一年开始的瞬间。 在场的人都屏息以待,终于,过了好像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钟声消失了。 “新年快乐!” 清脆的干杯声伴随巨大的欢呼声响彻夜空,接着是热烈的口哨和鼓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笑,互相拥抱、拍肩,以淳朴的方式表达对未来的美好祝愿与真诚的憧憬。只有少数人知道,来年是个充满血腥与灾祸的战‘乱’之年…… (第二卷黑与白‘交’错的世界之卷完) ****** 后记 第二卷结束了。虽然杨阳一行的旅行还有两站,身为战争导火线的罗兰也没具体地动作,但第二卷就是结束了。老实说,刚写这一篇时,我并没有这样决定,可是写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应该打住,理由说不清。 第三卷的基调会沉那么一丁点,毕竟战争很难让人笑得出来,不过一来作者不擅长写这玩意儿,二来就连帕西斯这魔头都有搞笑场面,大家也不用太担心。再不行,还有冥界这个收容所呢。 下一卷是“步向终结的开始之卷”,也是最后一卷。那么,期待新的冒险与新的征途吧,go! 第六章 新年(下·节三) 离开耶林那后,一路平安。 梅迪城的中部是白魔法结界最强的一带,魔兽被净化得一只也不见,市镇更是毗邻而建,一行人反而觉得有点无趣,何况某人一出耶林那就人间蒸发,害他们少了个谈话对象。 “索贝克也真是的,和我们一起旅行不好吗,偏要暗地里跟踪。”昭霆咕哝,满腹怨气。杨阳压抑自身的不满,好言好语:“也许他有什么苦衷吧。” “有苦衷也该说一声啊!”耶拉姆低吼,难得站在昭霆这边。因为他为了帕西斯,特地去买了一匹马。 他们这样还算好,肖恩甚至意气消沉得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希莉丝看不过去,安慰道:“别担心,肖恩,他能自己照顾自己的。” “我知道,一直以来都是他照顾我们,没理由照顾不好自己,可是……”肖恩的语气饱含担忧,握着马缰的手情不自禁地收紧,“我就是放心不下!” “你真像头老母‘鸡’耶。”和杨阳共骑的莎莉耶不以为然,“安啦,他一定看到你们这副德‘性’了,最迟今晚就会出现。” 她预料的没错,当天下午他们一进入负责中央结界西半部的索拉斯郡主城都沙,两个自称神殿实习生的少‘女’就拦下他们,传达了神官长的邀请。 虽然不及卡萨兰的程度,梅迪城的神权意识也是极浓,高阶圣职者的命令就和圣旨差不多,因此在希莉丝的劝说下,杨阳等人选择乖乖服从,跟着那两名实习生前往她们口中的阿提弥斯神殿。 阿提弥斯是月神之名,南城皆是‘女’‘性’祭司,惟独月神所选的神子是男儿身,所以他是神官长,也是唯一的神官,今年二十六岁,有[月华佳人]美誉的休利安梅兹——想起这段神官在常识课上的描述,杨阳不禁对邀请他们的人神往起来。 听完一名实习生的介绍,昭霆也好奇心起:“那些神子神‘女’都是些什么人?”这方面知识最丰富的希莉丝掰着手指如数家珍:“光神箩尔烈雅的神‘女’是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月神阿提弥斯的神子就是我们要去见的那位休利安神官长;火神伊夫利特的神子是已故[炎之将军]诺拉德,目前空缺;水神亚希的神子是东城大神官法利恩罗塞;雷神托尔的神子是西城大神官夏亚典恩;地神玛法的神‘女’是北城祭司长维琳桑契拉;风神…蕾亚的神‘女’是我城祭司长蕾雪伊娃;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的神子是北之贤者赛雷尔史汀。” “普路托和他老婆呢?” “他们没有,能够当神子的都是资质万中挑一,‘精’神‘肉’体都十分强韧的人,不然承受不住神力。但是他们的力量还是太强了,没有人类负荷得了,像——”瞥了眼两个向导,希莉丝压低声音,“现任月神之子就因为体质衰弱无法担负神力,据说没几年好活了。” “哦。”病美人啊,真让人怜惜。 月神神殿座落在都沙外围,是一栋宏伟庄严的建筑物,也许是供奉‘女’‘性’神祗的关系,在细节处又显得十分的优雅纤细。小桥流水,雅院围栏,构筑出洗涤人心的澄净氛围,连缭绕梁上的祈祷声也平添几许宁静恬适。肖恩和昭霆是周身没半根雅骨的人,走到这种环境觉得很不自在,其他人却非常惬意。 见习生牵走马匹,一名老年祭司将他们引进一幢偏僻素雅的小楼。外面看是两层,进去才发现是一整个。天顶很高,用彩‘色’玻璃拼成美丽的图案,把阳光也染成绚烂的颜‘色’,但是天顶的下方,却端坐着一个让人只能联想到“白”的年轻人。他披散着一头宛如水光的长发;瞳孔淡到近乎透明;脸‘色’苍白,却不掩容姿的脱俗,清灵而秀雅,仿佛一碰就会融化的雪;宽大的月‘色’长袍毫无装饰,就和他的气质一样,干净、高洁;连他身边的空气,也好像特别清澈。 白子!杨阳脑中跳出这个名词,暗暗叹息:难怪他体质脆弱,这种人天生不长命啊。 “请坐。” 雪雕似的人吐出意外温暖柔和的嗓音,众人下意识地坐了。带领他们前来的祭司恭敬一礼:“神官长,我告退了。” 休利安微微颌首,然后在‘门’合上的瞬间,长长吁了一口气,往后一跳倒在一大堆靠垫上,同时踢飞靴子:“累死了累死了,扮成木头真累人,亏那家伙受得了!” “索贝克!!!”异口同声的大叫险些掀飞屋顶,张大的嘴巴足以塞进一颗鸵鸟蛋。 “宾~果~”帕西斯盘起双‘腿’,坏笑着竖起食指。看到他这样子,几个少‘女’更是一阵晕旋。 “呜呜,我的梦想破灭了。”昭霆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碎裂的声音。希莉丝用力拍打她的肩膀:“我理解你的心情。”莎莉耶也批评:“你坐好看点啦!” “有什么关系,你们也坐啊。”帕西斯拍拍附近的坐垫。肖恩第一个快活地扑上去;耶拉姆第二;叹了口气,‘女’孩们也坐了下来。 “你这样盗用别人的形象,不太好吧。”杨阳轻责。 “无妨啦,他同意的。”帕西斯从垫子下掏出一瓶‘花’酿和七只酒杯,一一斟满。肖恩又是高兴又是犹豫:“有没有适合莎莉耶喝的果汁?” “我会喝酒!”‘女’孩嘟起嘴。银发青年笑着抚平:“别担心,这酒很淡,她可以喝。” 莎莉耶满面飞红。本来帕西斯的一举一动就洋溢着魅‘惑’的气息,加上休利安的外表,更将他的魅力增幅十倍,连旁观的杨阳三人也看得心跳加速,暗叹这家伙真是祸水。 “他为什么会同意你用他的脸?”耶拉姆最为镇定,首先发现不对。帕西斯笑道:“因为我治好了他的病,又延长了他的寿命。” “啊,对了,你是医师。”众人恍然大悟。 “嗯,不过那家伙的身体实在太差了。再怎么续命也活不过四十岁,还是在不感染其他病的前提下。” 好可怜。众人恻然生悯。希莉丝问道:“真的休利安神官长在哪儿?” “冥想室。他想趁难得健康的机会,看清明年的局势。”帕西斯用酒杯掩盖嘴角的讽笑,“不自量力。” 杨阳听出他语气中的恶意,皱了皱眉。余人也觉得他的评语未免太重。帕西斯放下杯子,以一个纯演技的灿烂笑容和休利安特有的温柔嗓音轻易地化解了僵凝的气氛:“世人都以为命运之神贝里卡斯的信徒才是预言家,其实不太对。月神的信仰者也有[窥命]的能力,而且是真正的[看见],不是通过占星推测。但是月神的信徒少得可怜,那家伙的身体又太差,恐怕再过几年,这支占卜师就要绝种了。” “哦。”众人听得一愣一愣。昭霆奇道:“为什么月神的信徒很少?” “因为月神被认为是‘混’‘乱’神之下的神祗,普路托…冥神也是。”希莉丝对于神权领域的事总是了若指掌,“所以几乎没人直接信仰他们,只有东城还有一些。休利安神官长若非神子,一定会被视为异***处死,谁叫王室供奉的是‘混’‘乱’神的对头——协调神贺加斯。” “切!歧视嘛!”昭霆嗤之以鼻,她对普路托的印象可是很好。杨阳想起希‘露’菲尔描述的暗黑神,点头赞同:“嗯,神明应该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老话一句,观念是很难改变的。” “唉。”杨阳和昭霆齐声叹息。帕西斯轻笑:“为这些神明叹什么气,喝酒,喝酒。” “索贝克,我郑重地邀请你——和我们一起旅行。”肖恩直视他的双眼,一字一字道。 “好啦,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别说先前就有此打算,帕西斯一向不会拒绝他的要求,“等这瓶酒喝完,我们就上路。” 众人欣喜若狂,随即注意到问题:“用这个形象?” “是啊,当然我会做些掩饰,不用担心。” “天‘色’也满晚了,不能住在神殿里吗?”耶拉姆‘精’打细算,想省下住宿费。帕西斯笑着瞥了他一眼:“神殿的‘性’别歧视比民间还严重,你们不会住得高兴的。” 耶拉姆和肖恩顿时心有戚戚焉,希莉丝汗颜。 “我们去月神山‘露’营吧,那里有座废弃神殿,周围开满了灵灯‘花’,景‘色’很美。”帕西斯建议,眼底流淌着一抹‘迷’离的流彩,宛如一个往昔的梦境。莎莉耶侧过颈子:“灵灯‘花’是什么?” “一种专‘门’在月下绽放的‘花’,开‘花’时,‘花’瓣会发出‘乳’白‘色’的光晕,‘花’粉却是淡金‘色’,像星星点点的灯火,风一吹就飘向夜空,非常非常漂亮。” 几个少‘女’沉浸在他形容的美景之中,满眼憧憬的小星星:“好好,就去那!”肖恩补充:“顺便带野餐盒。”包括昭霆在内,‘女’孩们一齐赏了他一拳,以惩罚他破坏她们美好的幻想。 耶拉姆有点顾虑:“晚上爬山很危险。”帕西斯一指点‘唇’,‘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放心,我有很方便的‘交’通工具。” ****** “哇哈!” 黄昏的天空下,响起一声快活的大喝。 “安静点。”杨阳数落,同时‘揉’‘揉’耳朵,“又不是没坐过鸟。” 此刻她和昭霆、希莉丝、莎莉耶共同乘坐在帕西斯召唤出来的白‘色’巨鸟上,朝山顶飞去。而三个男士则坐着超大体形的刃雾以并行的速度疾奔。 “我可是第一次坐。”莎莉耶兴奋得满脸通红,拍打身下的巨鸟,“小羽,小羽,慢点!” “抱歉,我的主人是下面那位。” “哈哈哈……就听她的好啦,小羽,反正现在到山上,‘花’也没开。” 帕西斯爽朗大笑,名为“小羽”的妖兽依言放慢速度。莎莉耶得意洋洋,杨阳三人则诧异他的听力竟如此灵敏。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跋涉,一栋明显属于历史遗迹的建筑跃入眼帘,不过大体的外观还看得出,屋顶似乎也没有坍方的危险。离得近了,还可以看见因为岁月的摧磨而变成黄‘色’的柱子上有淡淡的痕迹,构成‘花’纹的形状。***雪白的‘花’苞包围着这座残留着昔日美感的神殿。 “还没开‘花’啊。”‘女’孩们略带失望地吁叹。 “当然,月亮还没出来。”帕西斯跳回地面,当先走入神殿。由于四面开阔,并不妨碍视野。然后,打开次元‘门’,从里面拉出一张摆满佳肴的桌子……众人总算明白他临走时要见习生们在空屋子里准备好酒菜是什么意思了。 昭霆和肖恩欢呼着奔过去。杨阳感慨:“你可真懂得享受。” “这是我的座右铭。” 当食物吃得差不多时,银月终于爬到中空,散发出皎洁的光辉,呼应的,‘花’海亮了起来。杨阳连忙叫跑进神殿里头探险的昭霆和莎莉耶出来看,其他人目不转睛地凝视这一幕。 “啵啵”的声响不绝于耳,随着‘花’瓣片片展开,一点点橘‘色’的光芒争相上浮,与月光辉映,情景美得令人屏息。回到前庭的两人见了,不约而同地发一声喊,跑进‘花’海蹦蹦跳跳,试图抓住那如梦似幻的光点。 “真是的,这种景象应该远观啊。”杨阳嘀咕,声音却不自觉的沙哑了。 陶醉间,谁也没注意到银发青年的双眼浮起朦胧的水光。 [帕西斯!帕西斯!] 身穿雪白婚纱的‘女’‘性’跑掉了百合‘花’冠,任一头黑发肆意飞扬,[噢,看哪,这太‘棒’了!] [菲莉西亚,你是想悔婚吗,头纱都掉了。]口吐怨言的青年捡起头纱,却在听见那银铃般的笑声的刹那,化作宠溺与无奈。 [嘿,悔婚好啊,你这‘奸’诈的小子,头脑清醒的‘女’人都不应该嫁给你。]一只大掌拍上他的后脑勺,‘揉’‘乱’他梳得整整齐齐的银发。 [好了,华尔特,这种喜庆日子,你怎么还闹他们。]与大手的主人并肩走来的青年有着艺术家的气质,温和的眼眸溢满欣慰。 [安迪,我这是在帮他们增加甜蜜的气氛。不是有句话叫‘‘床’头吵‘床’尾和’,今天晚上,新‘床’大概会‘激’烈得塌下来吧。]华尔特一脸昧笑。火冒三丈的新郎踹了他一脚:[狗嘴吐不出象牙!] 没有理会男人们的打闹,菲莉西亚弯腰摘了一把灵灯‘花’,用裙上的装饰带扎成一束,抛向最后走出神殿的男‘女’:[鲁西克,玛丽,接着!] 一阵风掠过,吹散了窈窕的身影,怀念的人们,祝福的掌声,欢乐的笑语,还有……曾经的幸福。 帕西斯喝了口酒,感觉舌根苦苦的,脑中的记忆‘乱’成一团。 后来——后来怎么样?对了,他们找到了肖恩师父,他们以为的肖恩师父…… 玛丽薇莎被席恩用肖恩师父的手掐死;鲁西克再也不相信任何人; 安迪病死;华尔特去了那个遗迹,再也没有回来; 而他被绑上祭坛,亲眼看着菲莉西亚…… “索贝克!” 来自现实的呼唤撕裂了血‘色’的回忆,他睁大眼,感到脸上凉凉的。 “你怎么了?为什么哭?”肖恩捧起他的脸,抹去泪水,满心担忧。 更多的酸涩涌了上来,使他一瞬间想扑进眼前的人怀里,发泄长久以来的痛苦,但他只是轻轻扳开那双温暖的手,绽开镇定的笑容:“抱歉,失态了。” “你到底怎么了?”杨阳等人也吓得不轻。 “哈哈,触景生情啦,这里是我结婚的地方,一时有点伤感。” “原来如此。”众人松了口气,‘惑’于他语气的轻松,忽略了话中的深意。惟有肖恩依旧不放心,几次‘欲’言又止。帕西斯微微一笑,从旅行包里掏出一把七弦琴:“扫兴了,我弹首曲子,给大家赔罪。” “哇——” 美妙的琴音驱散了哀伤的‘阴’影,少‘女’们重新回到灵灯‘花’的怀抱,连肖恩也被欢乐的旋律感染,放松了表情。借着音乐传达心声,帕西斯浮起发自心底的笑意。 过去的,就让它随风逝去。一切的悲苦都由我来承担,你只要,幸福地生活在阳光下就行。 ****** 决定和杨阳等人同行后,帕西斯做了万全的准备,不但自掏腰包购置行李,外貌也做了番‘精’心的修饰:长发染黑,眼珠用幻象术变成普通的蓝‘色’,甚至买了一件附面罩的有帽斗篷。其他人看了他的打扮,都无言了几秒。 “这个样子比原来更可疑。”虽然肯定没人认得出是休利安神官长。 “没办法,你们不觉得这张脸很有当祸水的本钱吗?”帕西斯指着一边脸颊,“何况这里流行把男人当禁脔。” “……” 就这样,人数扩展到七人的队伍上路了。时值创世历1037年雪之月11日,也称霜降日,一早温度就特别低,连一向气候不算太冷的南城也化为一片冰天雪地,为旅行带来诸多不便。幸好没有风,骑在马上还不是很痛苦,但是速度却不免变慢,让几个少‘女’担心过年前赶不到首府拉鲁。肖恩奇道:“为什么要到首府过年?” “好玩嘛!”昭霆和莎莉耶异口同声。杨阳的回答就比较正经了:“节日总是大城市热闹。” “我想在年前回拉鲁看看。”希莉丝的低语含着几缕乡愁,换来余人默然的注视。 “那个,我一直想问——”唯一不受气氛影响的帕西斯道,“你是不是有南城王室的血统?”希莉丝回首一笑:“我是现任城主的独生‘女’。” “!”帕西斯的神情几不可察的一变。耶拉姆开口道:“那就别‘浪’费时间,快走吧。” 马蹄踏雪的声音重新响起,银发青年来回扫视骑在前面的两人,碧眸闪过冷锐的光芒。 这个……也算是命运的玩笑吗? 虽然加紧赶路,在雪地里奔驰毕竟是辛苦的事,每天晚上从马背上下来,‘女’孩们都是疲累‘欲’死,尤其是尚未习惯旅行的莎莉耶,全身酸痛,‘臀’部和大‘腿’处更疼得像要裂开。初时她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后来实在是瞒不住。忧心若焚的肖恩冲口道:“索贝克,你帮她在***上抹点‘药’膏。” 银发医师抚额叹息。果不其然,好意用错地方的棕发青年被羞恼的‘女’孩狠狠踹了一脚。 不过帕西斯还是调配了上好的伤‘药’和一些防冻保暖的‘药’膏给杨阳,第二天一早,恢复了元气的少‘女’‘精’力充沛地上马。 随着目的地的接近,空气里弥漫的喜庆气息也愈发浓厚,沿途的市镇都张灯结彩,搭建戏台等娱乐设施。赶货的商人少了,路旁的商家却多起来,看得行人心里也暖洋洋的。27号,他们终于到达南城的首府拉鲁。 不同于建在平原上的中城首府里那,盆地内的北城首府米尔菲和临河而立的西城首府赫拉特,拉鲁座落于山顶上。在晚霞的照映下,雪白的城墙显得格外壮丽。由植被构成的图案线条延伸开去,形成结界的中心部分,而杨阳一行就‘混’在上山的人群中,走向那座顶着天空的都市。 希莉丝心‘潮’澎湃,离家三年,她一直避开故乡,如今终于回来,即使不是以原来的身份,但情绪仍是很‘激’动。 守卫递给每个进城的客人一张帖子,上面有详细的节目介绍,还有市内地图。昭霆和莎莉耶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活像两只小雀儿。其他人四下环顾,浏览城里的景致。拉鲁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干净,石板道上连一片落叶和雪迹也没有;建筑物和北城一样注重装饰,不过少了一份奢侈,让人只觉‘精’致不觉华丽;屋顶是半圆形的,衬着拱形的窗户,很有协调感;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摆着摊贩,似乎是一整条商业街;路灯之间串联着彩带和挂件;远处广场上的常青树更缀满了附灯罩的小蜡烛,可以想象一旦点燃会是多么美丽的景象;神殿唱诗班的和声隐隐传了过来,‘混’合着街上的嘈杂,别有一股节日的韵味。 “好热闹哦。”杨阳由衷感叹。希莉丝笑道:“我们就在这儿待到至冬节结束吧?” “嗯。”耶拉姆认命地答应,他知道就算自己反对也没用。 “可惜不能像一般人家一样办年货,吃团圆饭。”肖恩瞄见一户人家坐无虚席的餐桌,略带遗憾地道。帕西斯用轻松的语气道:“可以啊,我们找家旅馆放包,分头采买年货,晚上一起吃饭。”肖恩双目一亮:“对耶!真是个好主意!” “顺便比赛谁买的快!”昭霆不甘寂寞地‘插’嘴。莎莉耶补充:“还要好!”耶拉姆嘴角‘抽’搐——他真的认命了,真的。 理解他的心情,帕西斯拿出罗兰给的零‘花’钱,每人分了等价数目的金银币,然后拉紧袋口,用食指转着钱袋:“好吧,安顿好,我们就开始比赛。” “哦——” 欢呼声响彻云霄。 离开同伴后,杨阳没有马上直奔市场,而是信步走着,观赏缤纷的街景,渐渐觉得有些累,就在路旁一家饮料店坐了,点了杯柠檬红茶。 好久没有了呢,这种一个人的时候。黑发少‘女’喝了口酸酸的饮料,让思绪自然沉淀。自从踏上冒险旅途后,再没有这样放纵自己,享受生活的心情了,偶尔是应该学学索贝克的人生观,很舒服呢。 真不敢相信,今年三月我还在学校念书,那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之后发生的一切都仿佛一场梦,静静想想,还真有点缺乏真实感。 悠扬的钟声和着赞美歌响起,驱散了模糊的不安;***的白鸽从神殿的方向飞来,消失在金红‘色’的天空尽头;街上,行人一点也不见减少,小贩的叫卖声也依旧响亮;两旁的圣香月树在风的弹奏下发出沙沙的悦耳声响……一切都是无比真实的景象。 杨阳不自觉地笑了,心里充满了说不出原因的幸福。过去的生活反而成了梦境般的存在,在西芙利村度过的日日夜夜陡然清晰起来,取代了旅行的记忆。当银发神官,村民们的面容一一掠过脑海,一个黑发青年的身影蓦地迸出来,伴随着深深的怀念。 不知道史列兰现在在做什么呢,希望他也能过个好年。 ****** 中城卡萨兰西境米亚古要塞—— “请问,这是什么?” 诺因太阳‘穴’青筋直跳,用杀人的眼光瞪视一叠布料。 “衣服啊。”无辜的声音出自一群表情像羔羊般纯洁的‘侍’‘女’口中。 “这分明是套‘女’装!”诺因爆发了,“一次不算还来第二次,你们真当我是白痴那么好骗!?” 怀柔政策无用,‘侍’‘女’们转而用哀兵攻势,不过对卡萨兰城主哭哭啼啼是没用的,她们的目标是仁慈的军务长:“雷瑟克大人,你评评理,这分明就不是‘女’装对吧?只不过宽松了点,下摆长了点。” “我不穿!”诺因吼出雷霆之怒,打十岁起他就不穿宽松的衣服,而穿能够让不长眼的同‘性’看清他平坦***的紧身衣,虽然这样做也没什么效果。 雷瑟克生‘性’忠厚,见那套衣裳确实是中‘性’设计,‘侍’‘女’们又吓得眼泪汪汪,当下好言劝道:“殿下,她们说的没错,上神殿祭拜是不应该穿军服,这件袍子和神官服差不多,你就穿了吧。” “唔唔……” “男子汉大丈夫,气量大一点。”雷瑟克绽开鼓励的笑容。诺因没辙地垂下肩膀:“好啦。” “耶——”‘侍’‘女’们欢声雷动,簇拥着落网的猎物朝***室走去。看到她们的样子,诺因和雷瑟克都有一种……上当的感觉。 等进了***室,这种感觉越发强烈:首先腰上两根他原以为是装饰的带子被收紧,使长袍变成了长裙;然后一个‘侍’‘女’给他戴上中央镶有紫水晶的丝绸坎肩,后面延伸的部分是两个长长的三角形,尾端的琉璃珠和穗丝直垂到地,虽然是模仿圣职者披肩的设计,却和前面一样起到掩饰身材的作用;末了,继宝石额冠之后,一顶无比华丽的薄纱头罩接踵而来…… “够了!”诺因火冒三丈地拉扯头罩,却因为和额冠连得太紧,反而拉痛了头皮,“你们绝对是在耍我!要把我变成‘女’人!” “冤枉啊,殿下!”一半的‘侍’‘女’赶紧摆出窦娥的姿态缓和场面,另一半打开‘门’呼叫援兵,“雷瑟克大人,殿下又发飙了,您快来劝劝!” ‘门’外的军务长迈着有些犹豫的步子走进来,一看呆立当地。 站在房间中央的活脱脱是他梦中的人儿,还是他想也不敢想的打扮。 “雷瑟克大人,很好看吧?” “呃……嗯。” 诺因信以为真,手顿在半空:“真的?真的很好看?不奇怪?”雷瑟克走上前,帮他戴正歪到一边的头罩,低声道:“嗯。”算是放纵吧,那个人可能一生也不会为自己穿上这样的衣服,那么……和她相似的兄长也好,让他看一次。 “嘿,那走吧。”诺因兴高采烈地拉着部下往外冲。 卡萨兰对于节日的礼仪最为烦琐,特别是年初的至冬节和年中的国诞日,起码要祭神一个礼拜,其他***、演讲之类活动更是排得扑扑满。诺因成为西境的统治者后,大大简化仪式,但一些固定的流程他也无法删减,比如上神殿祭祀祈祷,取圣水祝福全民,演讲、阅军等等。完事后,还要待在神殿整整三天,静思茹素,不得见任何外人。当然这三天诺因都是用看书打发时间,大鱼大‘肉’照吃不误。 前往神殿的途中,诺因暗自纳闷男‘性’市民怎么都一脸见鬼的表情,‘女’‘性’多半惊喜‘交’集作感谢状,共同点是鸦雀无声,整条街静得可怕,直到队伍过去很久以后,才陆续有诺因听到绝对会吐血的对话响起: “终于,在我有生之年看到殿下嫁出去了……” “果然,殿下还是走向了那条不归路……” 踏上神殿高高的台阶,诺因当先跨入礼拜大厅,惊讶站在祭坛下方的人:“怎么是你端圣水!?” “不知道,祭司长拜托的。”术士长的语气同样有一丝困‘惑’,不过只要是美‘女’的请求,对他就是不可抗力,“话说回来,你这身衣服可真别致啊。”这小子脑袋进水了吗? “是吧,雷瑟克也说很好看。” “哦。”吉西安恍然大悟地瞥了眼僚友,不意外他羞窘的神‘色’,没有揭穿,将盛放圣水的托盘默默递给主君。 三人都没有料到,这个再纯洁不过的动作,在周围披着圣职者外衣的同人‘女’们看来,却是新郎将婚戒递给新娘的神圣一刻。三分之一的人发誓要将这一幕永远留传下去;另三分之一决定今天开始写日记,捕捉诺因三人每一个美好瞬间;剩下的打算投稿给新发行的《‘女’‘性’报》,大捞一比。 呜呜~~~殿下,你一定要幸福啊!拭着眼泪,咬着手绢,同人‘女’们诚心祝福。 为单膝跪地的诺因洒圣水的神官长看见这个景象,欣慰地‘摸’了‘摸’胡子:时下的年轻人,还是满虔诚的啊。 ****** 参加完一系列活动,诺因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即将待上三天的神殿客房,本来以他的体质决不可能如此不济事,但这身长裙特别拖沓,累得他腰酸背痛。见状,正整理书架的小狼龙道:“桌上有茶,还有捶捶。” “那是掸尘。雷奇,书都搬来了?”诺因倒了杯茶,一仰而尽。 “还有几本,我去搬。”雷奇轻巧地从活动木梯上跳下来,看着她深蓝的长发飘起又落下,诺因突然想起一件事:“等等。” “什么?”雷奇转过身。 “净之月上旬,我带着你、吉西安去一个叫西芙利村的地方,你还记得吗?”那段遗忘的记忆和失踪的耳环一样,是诺因心里的一块疙瘩,虽然还不到介意的程度,但是想起来也就问了。雷奇双目一亮,连连点头:“记得!” “那时候,我被刺客打晕以后,发生了什么事?” “杨阳,杨阳出来,救了你!”智力还很低下的小魔兽不懂得形容人的外貌,只能用简单的词汇叙述,“诺因很喜欢杨阳!” 羊羊?黑发青年皱起眉头,试图组织:我被一头羊救了,还很喜欢它?这是什么跟什么!? “真的哟,龙龙出来时,诺因保护杨阳,飞上天,不小心掉下来,好多血,杨阳生气,‘射’龙龙,然后一个红发男人把龙龙烧死,诺因醒过来,杨阳给诺因香菇吃,诺因噎住了,雷奇去找水,诺因带杨阳回家,摔了一跤……” “够了。”诺因一手按额,放弃追问,“去帮我把书拿来。”雷奇哦了一声,一头雾水地离开。 真是‘乱’七八糟,完全‘摸’不着头脑。翘着二郎‘腿’坐在椅上,诺因习惯‘性’地右手握拳,抵‘唇’思索:不过至少可以肯定,那个“羊羊”是人类。等雷奇语言表达能力再强些,就问清楚他的来历,用钱打发了事,我可不喜欢欠人情。 突然,他眼神一寒,捏紧桌上的佩剑:“史列兰,为什么骗我?” 《……》 (这次就算了,今后再对我撒谎,我永远不理你!) 《对不起,诺因。》魔封的声音可怜巴巴,仿佛被抛弃的小狗,《我是想…是想把她的回忆珍藏起来,不是故意瞒你。》 (哟,你也长大了。)诺因转怒为喜,安抚地拍拍剑鞘,(放心,等哪天你愿意说出来,我翻遍世界也会找到她,让她陪你说话,啊,或者干脆把她的灵魂封进剑里,永远陪着你。) 《不!不要!那样做,杨阳不会高兴的!》史列兰大喊。诺因面‘露’困‘惑’:(你高兴就行了啊。) 《我是会高兴,但我也会不高兴,我说不清……总、总之,杨阳如果不快乐的话,我也会很难过。》 “你倒是和莉莉安娜一个想法。”诺因淡笑,紫眸闪动着决然的冷芒,“换作我,哪怕对方不高兴,我也要把她一辈子锁在身边!” ****** 被损友狠狠嘲了一顿的军务长叹息着朝军营走去,刚刚阅军时没看见‘露’蒂丝,让他担心妹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才挂念着,几个‘女’兵急急忙忙跑过来:“雷瑟克大人,快跟我们走!” “咦?” “‘露’蒂丝病了,很严重!” 狭小的房间里,‘露’蒂丝躺在木板‘床’上,全身被‘毛’毯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张通红的小脸,嘴‘唇’因高烧而干裂,吐出无人听得懂的呓语。总共三个火盆燃烧着炭火,还是驱不走室内的寒气。 “为什么不把她移到条件好点的地方?”一进‘门’,雷瑟克就大吼。 “现在没法移动她。”回答的是‘精’兵团第二大队队长爱伦,也是‘露’蒂丝的直属上司,身旁站着神情同样凝重的第一大队队长尤菲米亚。雷瑟克冲到‘床’前,轻抚妹妹的脸颊,烫手! “怎么会搞成这样!?”饶是他脾气好,这时也不禁勃然大怒。 爱伦愧疚地低下头。尤菲米亚毫不退缩地迎视他:“不是爱伦的错!这里没有人虐待她!是她自己做超出限度的训练,晚上还溜到校场跑步!” “……对不起。” “好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一直没出声的‘精’兵团团长沙里西恩开口道。“医师来过了,除了开点‘药’也没办法,她这是风寒,只有靠毅力度过危险期,才能慢慢好起来。”雷瑟克看了看噗噗作响的‘药’罐,问道:“白魔法师呢?”虽然白魔法不能抑制病情,却能从根本上强化生命力。 “都回家过年去了。”爱伦叹息,“还在职的只有伊斯塔神官长,可是——”言下之意很清楚:谁能让一把年纪的神官长风雪天奔‘波’?只怕这个还没治好,那个先倒了。 雷瑟克深深吸了口气,力持镇定,随即掏出手绢擦拭妹妹脸上的汗珠:“你们都下去吧,我来照顾她。” “这……”众人面面相觑。 “就像沙里西恩说的,现在只有靠‘露’蒂丝自己撑过去,那多几个人也没用——倒是,帮我把吉西安叫来。” 过了没多久,接到消息的术士长就行‘色’匆匆地赶到,二话不说施展唯一会的水系治疗术。 “能做的我都做了,接下来还是看她自己。”完事后,吉西安才有空拨‘弄’凌‘乱’的发,“我已经叫理查德通知最好的医师,顺便带棉被过来。” “谢谢。”雷瑟克感‘激’地道。他心神不宁,竟然什么也没想到。 “跟我客气啥——话说回来,‘露’蒂丝怎么会病得这么严重?” “过量训练。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关键还是你这个当哥哥的照料不周啦。”吉西安像是嫌人家还不够担忧,硬泼了一桶油。雷瑟克狠狠瞪视他,反‘唇’相讥:“总比某个无节‘操’的家伙好!” 下意识地低头,瞄见脖子上的‘吻’痕,吉西安连忙扣好扣子。雷瑟克趁胜追击:“太饥渴了吧,刚祭祀完就和‘女’人***?” “好不容易那个不识情趣的小子不在,我当然要把握机会。”吉西安厚颜无耻地道,“看我多讲义气,放着美食不用,跑来为小丫头治病。” “真是谢谢你了。”这声道谢毫无诚意。 “好啦,要斗嘴改日奉陪,先解决‘露’蒂丝的事。”吉西安明白友人心情恶劣,才会异于往常的尖锐,大度地不计较。雷瑟克凝视‘露’蒂丝略微转好的脸‘色’,默默咀嚼后悔的滋味。 吉西安说的没错,确实是他这个当哥哥的照料不周。 理查德很快带着医师出现,喝了两贴‘药’,又做好保暖措施,‘露’蒂丝的烧慢慢退下来。雷瑟克和吉西安大喜,医师却浇了盆冰水:“病情还会反复,要过了今晚的危险期才能放心。” “你回去吧。”送走医师和情报部副部长,雷瑟克对友人道。吉西安回他一个白眼:“说什么蠢话。” “咳!”一直没什么动静的‘露’蒂丝发出低哑的咳嗽,昏昏沉沉地睁开眼。雷瑟克赶紧凑过去,关切地问道:“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哥哥?” “还有我。”吉西安举手,苍蓝‘色’的眸子同样溢满关怀,“你也太不当心了,怎么那么不爱惜身子。”‘露’蒂丝呜咽了一声,定定瞅着兄长:“我以为…你不会管我。” “怎么会!我是你哥哥!” “以前你就不管,都是爸爸哄我吃‘药’,妈妈安慰我。”说着说着,‘露’蒂丝落下泪来,哀怨指控。 “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了!”雷瑟克心疼地为她拭去泪水,许下诺言。吉西安指着他:“你就是为这傻大个生病的?太不值得了吧。”雷瑟克虚踢他一脚。 “才不是,我不想生病。”‘露’蒂丝又咳了会儿,双眼涌上深深的失望,“诺因哥哥不在吗?” “呃——”吉西安和雷瑟克面面相觑,都是一脸为难。 “没关系,我不要他来,我这个样子一定很丑……” “没这回事!” “是啊,你现在很有病美人的味道哦。”吉西安哄人的水平比损友高多了。‘露’蒂丝‘露’齿一笑,接着沉沉睡去。见状,两个青年都愁眉深锁。 傍晚,病人的热度回升上去,用冰块降温也不见明显的效果。雷瑟克忧心如焚。吉西安在房里来回踱步,反复劝说他去神殿抓人。雷瑟克总是推说来了也没用,可是到半夜,他也沉不住气了。 “我去叫殿下。”硬生生拔离定在妹妹脸上的视线,军务长大步走向玄关。 “乌龟!早叫你去了!”术士长丢来气急败坏的谩骂,同时坐到他的位子,“快去!我会照顾她!” 再不打话,雷瑟克直奔马厩,抢了一匹赶往神殿,翻墙‘摸’到后院,不意外客房的灯还亮着。 诺因正合上书准备睡觉,突然听到异响,右手按在剑柄上,下一秒讶然松开:“雷瑟克!?” “‘露’蒂丝病了……”军务长满脸汗水和融化的雪水,气息粗重,模样十分狼狈,“求你去看她。”黑发青年微一皱眉,拿起衣架上的斗篷:“走吧!”既然是雷瑟克的拜托,哪怕母夜叉他也会去看,何况只是个小丫头。 见到人后,诺因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双眉高高竖起:“你们俩是白痴吗!?”语毕,将棉被一裹,抄起‘露’蒂丝就往外冲。 “殿下!?”两人大吃一惊,吉西安反应快,一把拉住:“不行!不能移动她!而且,你是骑马来的吧,‘露’蒂丝会受不住的!” “总比她就这样死掉好!”诺因挣开钳制,大步走向坐骑,一边命令魔封施加护罩,以减轻颠簸的冲力。 折腾了一夜,‘露’蒂丝的病情总算在白魔法和‘药’的双重疗效下转危为安,三个青年这才松了口气。 朦胧的视野映出被阳光照得金灿灿的黑发,白皙清秀的侧面也镀上一层莹润的‘色’彩,细长微翘的睫‘毛’就像流苏一样闪亮,‘露’蒂丝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好半晌才出声唤道:“诺因哥哥……” “醒了?”诺因立即从打盹状态切换至清醒,熟练地换降温布,问道,“要喝水吗?” “嗯。” 喝了小半杯水,‘露’蒂丝感觉好了很多,环顾四周,是一间明亮而华丽的房间,与自己窄小简陋的营房截然不同,“这里是哪儿?” “神殿。”诺因说着就来气,“你可真是惊动了不少人啊!”‘露’蒂丝把脸藏进被子:“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哼,添麻烦,你知不知道你哥担心得快疯了?刚刚才被我赶回去睡!” 这回‘露’蒂丝整个人都不见了。诺因一把拉下被子:“你想闷死自己!?” 不料被下是一张泪水模糊的小脸:“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喂喂,你别哭啊!”诺因吓得左顾右盼,让他惊吓的不是美‘女’的眼泪,而是美‘女’的哥哥会否突然冲进来,把他大卸八块。确定‘门’外没人后,他才如释重负,胡‘乱’帮她擦拭,半威胁半安慰地道:“不许哭!都是大人了,再哭就不象话了。” “咦?” “你月事来了。”诺因眼里闪动着复杂的光芒,顺手梳理她汗湿的刘海。‘露’蒂丝面红耳赤,讷讷说不出话来。看到她的反应,诺因一怔:“你知道了?” “那天……我去问了爱伦队长。” “嗯,那就不用我教你了,今后给我收敛点,别再胡闹!” “哦。”‘露’蒂丝乖乖答应,偷瞄他,却怎么也问不出“你是不是还会娶我”这种话,良久,才把此刻的心情化为一句再平凡不过的告白,“诺因哥哥,我喜欢你。” “……”诺因并没有什么触动,依旧淡漠地俯视她,倒是那双湛蓝眸子里‘荡’漾的情‘潮’刺‘激’了他的记忆,他曾看雷瑟克这么遥望一个人。 “你对我,是恋人间的喜欢吧?” “对啊。” “那是什么感觉?”停顿了一下,诺因用一种微妙的语气道。‘露’蒂丝不假思索地答道:“就是想对一个人好,想永远和他在一起,想保护他,想看到他的笑容,想听他的声音,想把一切快乐的事和他分享,想为他承受一切伤痛。” 诺因一一比照,最后得出结论:“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虽然早有心理准备,‘露’蒂丝还是禁不住苦涩一笑,随即鼓起信心,“没关系,我会努力让你爱上我!” 这种事是可以勉强的吗?诺因有点疑‘惑’,却没有追问。 说了好一会儿话,‘露’蒂丝早就累了,当下眼珠一转,有了主意:“诺因哥哥,我可以握你的手吗?”诺因自然不会跟她计较这样的小节,大方地递出手,结果正中小丫头的圈套,半个手臂都被抱住,险些重心不稳,摔在‘床’上。 瞪视一脸满足呼呼大睡的‘露’蒂丝,诺因有股扁人的冲动。 钟楼传来悠扬的声响,象征旧的一年即将过去,1038年就在眼前。尽管从来不是‘迷’信的人,卡萨兰城主还是心下苦笑——他的新年竟然是在这种情形下度过的。 看来明年的日子不会好过。 ****** 在诺因上神殿祭拜的同时,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到达了边境重镇塞维堡。 这是考虑到驻守占领区的三名佣兵团长往来不便,出于安全所做的举措。而同行者中,最高兴的莫过原南城满愿师柳轩风。阔别了两个多月,她终于可以和新‘交’的友人师长团聚。 “玛莎,绿,莱拉姐姐!” 远远望见站在要塞前的三人,她忍不住招手唤道。玛莎和绿应声跑过去,莱拉因为金雀‘花’佣兵团长的身份,只微笑回应。 “轩风,轩风,你没事!”两个‘女’孩‘激’动地围着友人,以热情的拥抱表达内心的欣喜。收获祭当天,她们一个和男友约会,一个值班,幸运地躲过了死亡佣兵团的魔掌。 轩风被抱得喘不过气来,好容易空出一只手指着身后的人:“贝姆特没通知你们吗?” “通知了,可是我们要亲眼看到你平安才能放心。” 没有打扰三个朋友之间的对话,贝姆特径自带领其他人走向莱拉:“伤好了吗?” “是,多谢首领关心。”‘女’佣兵行了一礼,“夏亚他们一会儿就到,大家先进去休息吧。” 一下子涌进三万多人,原本庞大的要塞也显得拥挤起来。幸好住宿方面早有安排,吃饭却成问题了。虽然大部分佣兵都蜂拥上街去酒馆寻欢作乐,但也有不少是在食堂用餐或打包。为了喂饱这些人的大胃口,厨子们忙得不可开‘交’,连轩风也被拉来帮忙。 “对不起啊,轩风,你刚回来,就要你忙东忙西。” “没关系啦。”轩风快活地道,同时利落地切着一大把莴苣。踏进厨房的一刻,她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好像这里才是她应该置身的地方。尤其在煮着某人最讨厌的软绵绵的食物,想象他皱成一团的表情时,特别兴奋。 呵呵。将紧接着切好的南瓜倒进汤锅,轩风不禁浮起恶魔般的微笑。 见她不介意,玛莎和绿松了口气。除了她俩,帮佣的都是新来的少‘女’,不认识轩风。不过隐捷敏亚的‘女’‘性’都很豪爽,闲扯了几句,就‘混’熟了。 “马上要来的三位佣兵团长是怎么样的人?”轩风好奇地问道。 “嘿嘿,首先,都是帅哥。”跟这个友人也相处了一段时间,绿很清楚她的弱点,一开口就抛出一块又香又甜的饵。果然轩风一脸喜从天降。瞅准机会,玛莎泼冷水:“只不过一个年纪大了点,一个年纪小了点,另一个倒是刚好。” “好哇,你们俩,耍我!”轩风挥舞菜刀,玛莎和绿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别听她们瞎说,克劳德团长年长归年长,却沉稳可靠,我很‘迷’他哦!”一个帮佣的少‘女’为心上人平反。另外几个齐声道:“夏亚也很可爱。” “才不呢!”出现两个反对声音,“他老是霸占朱烈斯团长,像小孩子离不开哥哥,好讨厌!”轩风竖起耳朵:“朱烈斯?”绿咬耳朵:“就是血徽佣兵团长,很温柔很英俊的人。”‘花’‘花’‘女’郎顿时眼睛大亮。 又一个口味不同的少‘女’发表意见:“那三个都不好,我喜欢达留恩团长,热情的男子汉!” “我喜欢萨罗斯团长,虽然‘花’了点,但是成熟又有魅力,男人就应该像他那样。” 轩风听得津津有味,突然‘插’口:“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呢?”余人爆笑:“他们俩啊,是很好,可惜我们连谁是谁也分不清,怎么谈恋爱?”轩风也忍俊不禁。 一时间,厨房变成了菜市场,‘女’孩们纷纷鼓吹自己的爱慕对象,直到胖厨娘大喝一声,才回过神,吐着舌头返回工作岗位。然而半晌功夫,聊天的***就死灰复燃。 玛莎小声问道:“轩风,听说你那段日子和提拉的英雄在一起,他是怎样的人?” “他啊……”一想起肖恩,轩风就好笑,“是很可靠,很温柔的人,像火焰一样给人温暖的感觉,有时候又很‘迷’糊,比如爱情方面。我告诉你,他连怎么生孩子都不知道,还以为去甘蓝菜田一趟就能抱到娃娃了。” “不会吧!”众人一致惊呼,难以置信。 “是真的,我当时听了,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啊,我真的粉同情他的情人,将来结婚时,肯定要身为‘女’方的她主动。” 众人连连叹息,不少还捧着‘胸’口,一副梦想破灭的样子。轩风笑嘻嘻地道:“别忙失望,他真的是我见过最‘棒’的男人,不过个人认为还是做朋友比较好,做恋人的话,会很没有安全感——他对每个人都太好了。” “哦。”众人似懂非懂地点头,几个少‘女’重新燃起崇拜英雄的情结。 “还有哦!他身边的帅哥可不少!有个冷面热心的小鬼,做菜手艺一流,我们谁也比不上他;一个能变成可爱洋娃娃大小,个‘性’别扭的祭司;他的情人,最最最帅,最最最痴情的血龙王扎姆卡特大人!”轩风一手握拳,慷慨‘激’昂地道,连想过来骂人的厨娘也被她唬住了。‘女’孩们遥想了一阵,发现不对:“轩风,你是说……帅哥对吧?” “对啊!” “可是…祭司……” “哦,那个祭司是男的。”轩风浑不在意。余人脸如土‘色’:“男人和…男人……是情人?” 看出她们的无法接受,标准同人事业卫道者的少‘女’眼一眯,眉一竖,哗地跳到椅子上,开始气势十足的演讲: “听着!不要瞧不起***!一大半的***是因为生理和后天环境的影响,这本来就不是他们的错!剩下的也只是巧合地爱上了自己的同‘性’,而爱情是神圣的!能因为对象是男人就唾弃一份真爱吗?答案是不!何况同‘性’之间的恋情经常比异‘性’还感人肺腑,因为有挫折横亘在他们当中!你们知道吗?月和扎姆卡特——就是我刚刚说的两个——他们的爱情就经过千年的磨难!先是月的弟弟妒忌他,要杀死他,幸好月事先察觉,才保留了灵魂,但也一直到一千五百多年后的今天才复活。而这段时间,不知情的扎姆卡特到处流‘浪’,甚至找魔界宰相单挑,想自杀去陪恋人——你们说!这样的爱不比异‘性’的爱伟大吗?不应该支持吗?” “应该!”底下响起一片赞同声,人人泪流满面,感动不已:“呜呜~~好痴情的龙王哦。” “能被这样的人爱着,就是死了也甘心。” “男人又怎么样?真爱无罪!” 看到自己播下的种子成功开出***之‘花’,轩风满意颌首。不过,即使知道她为自己组织了一支后援团,身在摩耶的两人也不会高兴吧,那两个本来就是无视世俗规范的狂妄之辈。 就在七嘴八舌的讨论气氛急遽攀升的时候,外头传来一个无奈的男‘性’嗓音:“难怪你曾经想把我和德修普凑一块,原来已经形成***理论了。” “呀,贝姆特!”轩风一吓,不小心跌下椅子,被一双臂膀接个正着。 “你啊,自己怎么想都可以,别污染别人行不行?”温热的气息随着沉厚的男低音拂过她的颈侧,让她莫名的心跳加速,情不自禁地扭了扭:“什么污染!你偷听,就算得高尚的行为了?” “我是来看看午饭做得如何。”贝姆特也颇不自在地放开她,瞥了眼目瞪口呆的众人,“不过看来你们都很忙。” “啊,首领,对不起!”‘女’孩们慌慌张张地跑开,轩风也不例外,但是嘴上仍不忘招呼名义上的情人:“太闲了吧,堂堂西城城主,竟然有空来调查士兵们的伙食?” “这种时候,我一向是最闲的。话说回来,怎么又是南瓜汤?你就不能煮点有嚼劲的东西?” “呵呵呵,南瓜和萝卜一样是好吃又营养的大众食物,排斥它们的你,才需要反省。”轩风发出与恶魔毫无二致的笑声,一边继续往汤里扔南瓜,一边轻松地反驳回去。 正当贝姆特思索要怎么反击时,一声娇呼撞进他的听觉回路: “首领~~~” 似曾相识又意外恶心的声音冻结了战士的本能,结果青年保持转身的姿势被一团红云扑个满怀,然后亲热地蹭啊蹭:“首领,我回来了,你有没有想我?” “轩风……”玛莎瞪着汤锅,她刚才亲眼看见友人把一整罐盐倒进了里头。 “……夏亚?”贝姆特的声音有点不确定的成分,因为他怀里的触感不对。隐捷敏亚大神官往后一跳,笑靥如‘花’地提起裙角:“是。”他这一退,众人首先注意到的不是他的穿着,而是‘胸’口的起伏。 “咦咦咦——”除了轩风以外的‘女’孩们一齐大叫。 终于……贝姆特叹了口长气,在第一次奉陪眼前的人观赏“俊男出浴图”时他就有了觉悟——他的大神官迟早会变成大祭司! “你成年了?” “对,我还和朱烈斯订婚了哦——朱烈斯!”夏亚向身后的人招手。贝姆特抬眼望去,只见血徽佣兵团长一脸郁卒地缓缓走来,手上戴着婚戒,看来已经对悲惨的未来认命了。 应该同情他,但是一时无法调整心态的西城城主用眼神发出质问:笨蛋!你是怎么教育他的!? 能怪我吗?是他太奇怪!年轻的佣兵团长全身都充斥着被害者的气息。 两个男人眉来眼去之际,轩风偷偷问友人:“夏亚不是你们的大神官吗?怎么变成‘女’的了?” “她是妖灵,成年妖灵可以选择‘性’别。”玛莎带着余悸未平的神情回答。轩风恍然大悟。 大神官变‘性’的消息在整个要塞掀起轩然大‘波’,当天人们都在谈论血徽佣兵团长的不幸和“大姐头”的归来。尽管不用再靠夏亚送自己回地球,未免莱拉等人起疑,轩风还是主动拉关系。没有心机的新任大祭司很快就和她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期间朱烈斯一直在喝闷酒,给轩风的印象不深。倒是坐在他旁边的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让她感觉不错,机警的目光源于弓箭手的天‘性’,又不掩气度的沉稳,遗憾的是年轻个十岁会更好。 新的一年迫在眉睫,要塞内却没人做什么相关的布置,隐捷敏亚是唯一没有庆祝活动的城市,民众向来用最原始的方式——吃喝玩乐来表达喜悦之情。为此,贝姆特特地对轩风提出警告:“做好心理准备,免得被吓到。” “怎么?” “既然是一群一喝醉就没有自控力的男人的狂宴,会发生什么事你应该大概有数。” “你是指:发酒疯、随地‘乱’吐、把看不顺眼的对象剥光了扔进垃圾桶或‘女’浴室、表演飞刀秀、***舞、***、集体斗殴、干杯洗礼、夸耀肌‘肉’和下半身、污言秽语大比拼之类的行为吗?” “……你知道啊。” “玛莎她们都告诉我了。”轩风面无表情地道,随即拉下脸,“话说回来,让‘女’‘性’清理场地,照料搬运醉鬼,你们男人实在有欠考虑呢。” 贝姆特苦笑:“抱歉,不过这种场合,‘女’‘性’确实比男‘性’有节制力,所以才这么安排。” “嗯哼,我会把这句夸奖转告她们,这样大家也会比较有动力。”少‘女’绽开宛如‘春’‘花’的笑容,看得青年一呆。 “我说,贝姆特。” 轩风突然毫无预兆地踮起脚尖,靠近对方极具立体感的五官。贝姆特努力把后仰的程度控制在不失礼的范围内,问道:“什么事?” “我不计较你弃我于不顾,毕竟你是隐捷敏亚的城主,不过,作为小心眼的‘女’人,索要一点报酬不为过吧?”说归说,轩风心里并不是毫无芥蒂,想必贝姆特也是如此,那还不如找个借口让彼此释怀,为死亡佣兵团闹僵实在太不值得了。 “什么报酬?”看出她的打算,贝姆特脸上的线条软化下来。 少‘女’无声地一指按‘唇’,会意的青年脸‘色’惨白。 被一段往事留下心理障碍的他,即使隔着衣服与异‘性’接触都会全身僵硬,何况这样敏感的地方,也许会当场吐出来,而光是克制这种反应就会要掉他半条命。 简直是惩罚!险些哀鸣的他却无法责怪对方,因为轩风并不知情。 抱着必死的心态,贝姆特弯下腰,却在逐渐靠近的过程中,感到一股近似期待的情绪,冲淡了原本的反胃感。 就在这样复杂的心情里,他印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小气的男人。”目送脚步快得像逃跑的青年,少‘女’小声嘀咕,语气却没有丝毫不快的成分。 ****** 相较诺因和贝姆特,罗兰要准备的事宜就多了。29日,终于结束长达一个星期的祭神礼,回到王宫,忙里偷闲的他吩咐心腹拿来最近的报纸。 “噗!”岂料才看到第三份,金发青年就喷出嘴里的茶,吓得一旁的大神官下巴差点掉下来。 “大人!”怎么回事!是有关世界末日的报导吗!?竟然让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主君震惊到喷茶!! “咳…哈哈,咳咳咳!”罗兰一边喷笑一边呛咳,痛苦得脸都扭曲了,同时递出让他陷入这种情况的罪魁祸首。看清报上的内容,法利恩也冲击得嘴角‘抽’搐。 “惊爆!史上最华丽的三人行——诺因殿下与吉西安、雷瑟克两位大人的婚礼!” “最美丽的新娘——让人感动的奇迹结晶!” “梦幻般的一刻——叹为观止的约定瞬间!”………… 一大堆诸如此类耸动又不负责任的标题,罗列了整面的报纸。 “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罗兰拼命捶打桌面,标准幸灾乐祸的模样,“受不了,真是太幽默了!西境的‘女’‘性’好有趣!” 法利恩苦笑着合上报纸:“我不认为有趣,这分明是造谣。” “正是造谣才有趣啊,法利恩!想象一下德修普的表情,哈哈哈……哎哟,不行了,我会笑死!” “他会勃然大怒吧。” “不不不,顶多哭笑不得。”罗兰努力按住上扬的‘唇’角,“生成那样一张脸,被这么做文章肯定不是第一次了,要是一一计较,他早气疯了。” “换作我,我一定会视为奇耻大辱,把对方宰掉。”法利恩发表感言。 “哎,***也是人么,用不着这么‘激’动。” 对于主君的宽宏大量,法利恩的回答是依然无法接受的摇头。 罗兰耸了耸肩,笑着拿回报纸:“拜德修普所赐,过了个愉快的中午,下次找机会感谢他。” ****** 午后,海上要塞赫莱兹的驻留部队和镇守绝境长城的将兵相继回到首府坎塔萨,令整座城市为之沸腾。罗兰亲自到空浮舟站迎接,一照面就被两位要塞指挥官揪住脖子算帐。 “你这小子,过年了才叫我们回来!生日为什么不发通知?”[铁壁将军]马尔亚姆麦斯韦恩恶狠狠地‘逼’问。 “哈哈哈,反正也没差几天嘛,何必计较。” [苍空骑士]席斯法尔克雷因叫得惊天动地:“什么不计较!一顿和两顿差得多了!” “咳嗯。”眼见主君的形象被破坏得一塌糊涂,国务尚书克莱德尔大声提醒。嘻嘻哈哈的三人立刻分开,站得毕端毕正。罗兰堆起属于统治者的高雅笑容:“两位将军远来辛苦。” “能为大人效命,是我等的荣幸。”马尔亚姆和席斯法尔一起行礼,再无刚才的开玩笑神气,一连串变化只能用恐怖形容。 了不起,了不起啊!站在国务尚书身后的冰宿暗暗咋舌。 [金‘色’死神]伊芙比拿就正经多了,一下船就摆出臣子的姿态,反而是罗兰大步上前,一手‘揉’‘乱’他梳得好好的金发:“怎么还是这么矮,饭都吃到哪里去了?真怀疑你有半身人(注:也叫坎德人,《魔戒》主角的种族,在文里已灭亡)的血统!”动作和表情都像极了一个疼爱弟弟的兄长。 冰宿捕捉到伊芙身旁像是副官的青年脸上掠过异‘色’,却不明其意。 伊芙笑道:“它不长,我也没办法。”罗兰冷哼:“一定是你没好好吃饭,待会儿非‘逼’你塞下一桌酒菜不可!” “罗兰,饶了我吧~~~” 唉唉,竟然连伊芙将军也……克莱德尔抚额叹息。法利恩劝道:“这种喜庆日子,您就不要太苛责他们了。”才说着,他的情人艾德娜也加入进去,几个老战友亲密地笑成一团。 比‘春’之祭典更丰富的华宴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在这个人人抛去了理智尽情享受的夜晚,最辛苦的要属宪兵了,得东奔西跑处理突发事件,幸好两支军队的军纪都很好,醉酒闹事的士兵并不多。 罗兰一边回应部下的敬酒一边盘算接下来要开源节流,经过东之贤者授章仪式、生日宴会和新年庆三重洗礼,财务已‘逼’近赤字,再不省钱可不行。仿佛嫌他还不够烦恼,一个大臣兴奋地说请来了首都最著名的剧团,给大家表演助兴。 还不如我自己下场哩!罗兰心下嘀咕,嘴上却不得不嘉勉——这种场合,是不能扫兴的。 剧团不负盛名,光是舞娘就美得令人垂涎三尺,当优美的旋律扬起,个个摇摆纤腰翩翩起舞时,叫好声更是此起彼伏。 在这片欢腾的气氛中,却有一人小声批评:“还不及阁下跳得好。” “狄格。”伊芙挂着无奈的笑摇摇头,呵斥部下。另一头,冰宿不知为何,咯咯一笑。罗兰立刻斜过眼去:“你笑什么?” “没什…扑!”冰宿竭力忍耐,却压抑不住捧腹的冲动。 ……可恶。知道她是把那些舞娘和从前的自己重叠了,罗兰咬牙切齿。这时,一个守卫从旁边绕过来,在他耳边道:“大人,有位叫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的先生求见。” “快请!”罗兰转怒为喜,不觉提高嗓‘门’。 音乐一顿,舞娘们也停下动作。随着逐渐高昂的喧哗声,人人转过头,只见一个银发垂地的青年徐徐走进大殿,月‘色’长袍衬托得他的气质飘逸若仙,身材修长匀称,面容秀丽皎洁,‘唇’边笑意盈盈。他这么一进‘门’,竟然将罗兰的风采硬生生割去了一半。 “哟,乖徒儿,你这儿可真热闹。”银发青年吐出清越动听的嗓音,内容却炸得众人耳鸣嗡嗡,当罗兰开口的刹那,更是发挥出数倍火‘药’的威力:“师父!” 除了冰宿,在场的人都化为石像,瞪着罗兰快步迎上前,将外表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师父”抱进怀里。 “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 “因为我也要早走,跟人约好喊‘新年快乐’。” “真是扫兴的家伙。”罗兰啐舌,帕西斯嘻嘻笑道:“好啦,别杵着了,介绍他们认识。” “是。”罗兰转了个身,面向厅内宣布,“诸位,这位是我的授业恩师,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 “啊……久仰久仰。” “欢迎欢迎。” “你好你好。” 事出突然,大多数人只能做出这种下意识的回应,惟有少数人态度得体,其中包括了满愿师、大神官、国务尚书、城主随‘侍’武官、魔导团团长、三位将军之流神经比较坚韧的。东城城妃直到被丈夫推到客人面前,才清醒过来:“我的妻子,朵琳欧斯达。” “您、您好,费尔南迪先生。”朵琳慌忙行了个屈膝礼。帕西斯从容而优雅地化解了她的狼狈:“初次见面,朵琳夫人,您果然和罗兰说得一样娇美动人。” “啊…您过奖了。”朵琳羞红了脸蛋,对眼前的人生出由衷的好感,同时也不禁好奇,“费尔南迪先生,恕我冒昧,请问您今年贵庚?”闻言,每个人都竖起耳朵。 “一千多岁吧。”年轻的城主若无其事地投下炸弹。 “喂喂,罗兰,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训斥完徒弟。帕西斯朝受惊过度还没回神的朵琳绽开‘迷’人的笑容,“别听他瞎说,我只比您的丈夫大几岁。” 安心的吐气声响彻大厅,毕竟“一千”这个数字太惊爆,让人难以置信。 撒谎不打草稿。罗兰一边在心里撇嘴,一边为他引见身边的其他人。 轮到冰宿时,帕西斯笑得有几分暧昧的味道,轻易看透了她的真实身份。 “今后请多指教,冰宿小姐。” “请多指教。”一听他的用词,冰宿就明白情人知会过了,心下微赧,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是个冰美人啊,原来罗兰喜欢这型的。帕西斯暗忖,‘荡’到另一桌去套近乎。 “你师父很厉害。”见银发青年只聊了几句就和周围人打成一片,还有更多人像飞蛾扑火般涌来,冰宿低声评价。罗兰微微一笑:“嗯。” 茶发少‘女’瞟了他一眼:“看你的样子,似乎也没料到他有这能耐。” “嗯…怎么说呢,当初我跟着师父学艺时,只觉得他是我见过本领最高强、最神秘的人。还有,是个不折不扣的隐士。但最近又发现,他是个非常出‘色’的政治家。” “确实。不过我觉得他和你有点不一样。”冰宿观察片刻,道,“他眼里没有算计,你有。”罗兰叹了口气:“是是,反正我就是小‘鸡’肚肠,冷血爱算。” “外加记仇。”竟然把她偶尔一句评语记这么牢,这家伙没‘药’救了!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罗兰真想掐死她。 “夫妻吵架不好哟。”远处的帕西斯投来含笑的一瞥,用[传音术]调侃。两人面红耳赤,害法利恩和艾德娜以为他们喝醉了,忙叫‘侍’从准备醒酒茶。 转了一圈回来,帕西斯已彻底化身为东城的一员,自在地道:“咱们师徒难得见面,我表演一个节目吧,也算是补送你的生日礼物。” 罗兰眼中闪过心照不宣的光芒,微笑道:“师父想表演什么?” “弹琴。”帕西斯朝剧团的乐师伸出右手,“呐,你的琴,借一下。” “啊……好的。”长相英俊的男‘性’乐师有些犹豫地递出竖琴,几个舞娘微微变‘色’。这细微的反应被大部分人忽略,却逃不过少数人的眼睛。大神官立马做手势要潜伏在暗处的密探清除‘混’进宴席的害虫。 “别忘了把耳朵塞上。”罗兰提醒。密探们虽然一头雾水还是照办。 坐在‘侍’从搬来的椅子上,帕西斯怀抱竖琴,无声地调试了几下,便信手弹起。 天音流泻。 让人无法相信是人类演奏出的音符回‘荡’在再无一丝声息的殿堂里,营造出一个梦幻般的瑰丽世界。 这是后来被冠以[银焰]、[黑环]、[不死者之君]、[血之仲裁者]、[极恶魔导师]等称号的男人再次登上历史舞台的第一场表演。 沉醉间,无人发觉刚才很受欢迎的剧团,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 ****** “罗兰,我一来就帮了你个大忙,你要怎么谢我啊?” 晚宴结束后,帕西斯趁着徒弟送自己去客房的机会,向他索要报酬。罗兰温和地反问:“师父想要什么谢礼?” “嗯嗯,做点蛋糕给我好了,刚才在宴会上都没怎么吃。” “是。” 听到主君过于干脆的回答,同行的臣子无声哀鸣,纷纷劝阻:“这个,费尔南迪先生,您想吃甜点,我们即刻叫厨房做,用不着…麻烦大人。” “他们肯定没罗兰做的好吃啦。”虽然清楚自己的要求有损徒弟的君威,帕西斯还是任‘性’地坚持己见。罗兰也纵容地朝他点点头,挥手下逐客令:“你们退下吧,我想和师父单独待会儿。” 众人不情不愿地离去。帕西斯唤住其中一人:“法利恩大神官,请留步。”等余人走远后,才接着道:“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他眼光敏锐,在宴席上,法利恩先是震惊,之后好几次‘欲’言又止。 确认主君允许后,法利恩才鼓起勇气道:“请问,您是在桑陶宛领任职的无名氏神官吗?” “啥?不是不是。”帕西斯立刻明了对方的身份,“那小子给你添了麻烦是吧,他是我的分身。放心,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法利恩脸上‘交’织着恍然与放松,恭身道:“打扰了,恕我告退。” “很漂亮的年轻人啊,跟你不相上下。”目送褐发青年的背影,帕西斯笑道。 “他是我弟弟。” “耶!你弟弟!?那我应该对他更亲切一点的。” 爱屋及乌的银发青年咕哝,随即‘露’出好奇宝宝的表情,把话题转到自己感兴趣的方向,“对了,那位小姐,你心仪的小姐,是法师还是‘女’官?看起来地位满高的。”之前介绍时,罗兰只说了句“这位是冰宿小姐”,前言不搭后语。 “她是满愿师。” 帕西斯的表情冻结了一瞬。见状,罗兰紧张起来:“师父?” “……唉唉。”良久,帕西斯才耙耙刘海,吐出颇为无力的声音,“你的眼光怎么就这么奇怪呢?算了,既然是你喜欢的人,我会努力接受她的。” “你讨厌满愿师?”罗兰‘精’准地抓住问题的关键。 “是不喜欢。”回应的语调保持在平静的范围内,经过刚才的调适,帕西斯已经完全控制住自身的情绪。 “那我就不带你去见她了。” “切!难道我还会杀了你的小情人不成!” 罗兰忍俊不禁:“当然不会了,我是为师父着想。”横了他一眼,帕西斯也绽开真正释怀的笑容:“好啦,甜点先放一边,带我逛逛这里吧,我看看这十年你过得怎么样。” ****** 晃到一半,帕西斯突然想起一件事:在西城没查到贝姆特的身世,现在正好调查,不过翻书太麻烦了,他干脆问身旁的向导:“罗兰,你知不知道初代西城城主有个儿子?” “知道啊,他很有名。” “告诉我告诉我!”兴奋过度的帕西斯巴上徒弟的背,活象只讨赏的小狗。罗兰笃悠悠地拖着他前行:“那是段相当有名的佳话。建国初期,除了鲁西克城主(注:首代东城城主)以外的统治者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是他独立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新生国家,而且单身抚养三个孩子——他和首代南城城主的‘女’儿米莉亚,初代圣巫‘女’的遗孤索玛德修普和首代西城城主的遗孤鲁伯特。” 真可怜。帕西斯暗暗叹息,打心底同情老友。 “不过鲁西克城主似乎不怎么会教育孩子,或者是太忙没空教育孩子,他的亲生儿‘女’和养子‘女’***得一塌糊涂(帕西斯:……),而且多半是男方强迫。鲁西克城主总共有七个孩子,除了米莉亚和最小的一个,都是男孩。是他和六位郡主的‘女’儿生的,目的是巩固地位。那五个小鬼品行非常不好,把么妹和索玛‘奸’污了不算,还把魔爪伸向父亲最疼爱的长‘女’。米莉亚因此恨透了男人,一天不告而别,回南城自己把权,也因此东窗事发。震怒的鲁西克城主要把儿子宰了,是索玛和鲁伯特求情,才重惩了事,但他也不敢再让养子养‘女’留下,就把索玛送回宫廷,鲁伯特托给一个商人。” 即使听到‘女’儿被人***,帕西斯也没什么深刻的感受,毕竟时间间隔太久,所有的亲情早已灰飞烟灭,还是故人的子孙他比较关心。 “回去后,索玛怀孕了,生下一对姐弟。男孩就是初代神官王,历史上有名的名君利希特德修普,这也算好的发展吧。” 帕西斯吃了一惊:“这么说,南城和中城的王室都有鲁西克的血统?” “嗯。”罗兰重拾先前的话题,“回到鲁伯特,那个商人的姓氏是‘瓦托鲁帝’,他被收养后,就改跟他姓,所以现任西城城主贝姆特是华尔特城主的直系子孙。” “哦。”帕西斯应了一声,澄碧的眸浮起点点冰芒,过了一会儿,溢满整个瞳孔的光芒迸裂开来,仿佛毒酒般‘阴’冷的笑意扩散秀丽的脸庞上,“真是太巧了,所有的关系人都聚在一个年代,我好像嗅到了命运的恶意。” “师父?”罗兰一愣。 “唔…没事,继续讲……”帕西斯的声音有些模糊。 “没了啊,不过这个版本的真实度应该满高,虽然王室不承认,重新编写了年代志……”说着说着,罗兰发觉背上的触感不对,转过身,正好接住下滑的人体——某熬夜低血压患者已经忍耐到极限会周公了。 “真是的。”认命地背起师父,现任东城城主朝情人的寝宫走去。 ****** 当夜,罗兰和冰宿相携走上王宫的顶楼。 “你师父为什么讨厌众神?” “我也不知道,他没跟我解释。” 冰宿耸了耸肩,表情变得玩味:“话说回来,你的‘交’友范围可真广阔,竟然连神明都认识。”她本是无神论者,来到这个世界后,调整了观念,把神理解为一种有待研究,高次元的智慧生物,而她的理解也不能说错。 罗兰翻了个白眼:“我宁愿不认识这帮家伙。” “怎么?” “听着,冰宿。”没有正面回答情人的问题,罗兰郑重地把两手放在她肩上,一字一字道,“千万别对他们抱有幻想,不然你会受到严重的打击。”冰宿沉默片刻,道:“我从来就没对神抱有过幻想。” “那就好,当初我差点被他们‘弄’成痴呆。”一边喃喃着不堪回首的往事,罗兰一边打开通往屋顶的‘门’。 “呀~~~亲亲可爱的小罗兰!” 随着一声高分贝的尖叫,一道纤影飞扑过来,然后不偏不倚地撞上一堵拔地而起的冰墙。 冰宿惊讶地瞪大眼,再扭头打量情人:这家伙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你够了没啊,‘花’痴‘女’!每年都来这一套,你不烦我也烦!”罗兰用不同于平日的粗暴口‘吻’骂道。“‘花’痴‘女’”两眼含泪,委屈地偎向一个火红发‘色’的男子:“呜呜,伊夫利特,你看他。” “亚希。”红发男子——火神伊夫利特叹息着拍抚妻子,满脸无奈。茶发少‘女’这才看清他怀里的人:一头水‘波’般的蓝发,身段优美,清丽的容貌因为晶莹的泪眼而显得更加楚楚可怜——这个表里不一的‘花’痴‘女’就是法利恩的眷顾者,水神亚希!? 才感叹着,一件斗篷飞过来,罩上她的脑袋,同时耳边响起罗兰的大吼:“搞什么!你们竟然让普路托喝酒,都疯了吗?” “有什么关系,他跳得很好看啊。”一个笑嘻嘻的童音凑合。 “对不起,罗兰,我一没注意,他就喝多了。”道歉的声音属于比较正常的范畴,冰宿拉下斗篷,只见情人吃力地钳住一个漆黑长发的苍白青年,另一个端庄高雅的‘女’‘性’也帮忙劝阻。两人对面,却有个看来十五六岁,满头金发的少年一脸幸灾乐祸地拍手。 “托尔,信不信我叫玛法关你禁闭?” “啊,罗兰,别生气么,人家只不过好久没看普路托大人跳***舞。”金发少年正是隐捷敏亚大神官夏亚典恩的眷顾者——雷神托尔。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串只能用疯狂形容的笑声出自一个棕发碧眸,气质腼腆的少‘女’口中。罗兰脸‘色’灰败,连声质问:“谁?又是谁让玛法喝酒的!?我明明准备了她可以喝的果汁啊!” “是我把酒‘混’进果汁里的啦。”雷神得意地扑向地神,“来,玛法,抱一个。”没等他扑到人,东城城主一把将神智不清的冥王扔给一旁的秦蒂丝,抓起他就打起***来。 “哦呵呵呵,罗兰,你这样打是没用的,把这个顽劣的小子‘交’给我吧。” 一身珠光宝气的‘艳’丽‘女’郎踩着高跟皮靴走来,手里甩着一根黑‘色’皮鞭。冰宿直觉她有点像某人,一时却想不起来。托尔慌忙大叫:“不——罗兰!你不能把我‘交’给这个老巫婆!” “呵呵,叫我老巫婆的就是这张可爱的小嘴吗?”白皙的指尖划过雷神的双‘唇’,‘激’起一阵恶寒,“放心,我不会单单宠爱你的小嘴,全身上下我都会照顾到,来!享受我新创的*m秀吧!” “请。”不想‘浪’费力气的罗兰递出托尔,后者在哭天抢地声中被拎走。 “*m好像是***的缩写。”冰宿走近道,不意外情人僵了一下:“嗯…萝尔烈雅应该不会玩得太过分。”心虚的语气怎么听也是在说服自己。 萝尔烈雅……果然。冰宿朝光神瞥了一眼,她现在明白神明选人的标准了。 “咦,罗兰,这位小姐很面生啊。”一个柔美却略带‘阴’气的‘女’子无声无息地冒出来。姑且不论她的出场方式,她是继火神和生命‘女’神,第三个冰宿认为比较有形象的神明。 “阿提弥斯,我不是……” “亚弥,你的健忘症又犯了。罗兰不是在信上说过,要带情人来。”来者是个知‘性’的美青年,只要他的服饰不是那么怪异。泥土‘色’的长袍,配着铅灰‘色’的腰带,足蹬树皮‘色’的靴子,有着金属质感的红棕‘色’长发被一根铜绿‘色’的发带随意束在‘胸’前……这样的颜‘色’搭配让冰宿联想到地球一些标新立异的艺术家。罗兰做无奈状:“艾尔菲瑞特,一年不见,你的审美观又提高了。” “哈哈,我也很得意呢,这套衣服。” 他听不懂讽刺吗?冰宿哑然地注视明显是真心欢喜的知识之神。月神迈着近乎“飘”的步子靠近,好奇地打量她:“好明‘艳’的姑娘,你是罗兰的朋友吗?” “呃——”刚刚不是介绍过了? 一人一神相继转过头,异口同声地提醒:“她是我(罗兰)的情人。”接着,艾尔菲瑞特拉过冰宿补充说明:“抱歉,亚弥有非常严重的健忘症,我们一天也要向她重复几次自己的名字。” 健忘成这样也太离谱了吧! “希‘露’菲尔怎么不在?”罗兰环顾一圈,发现少了一个神。 “她不知上哪儿去了,联络不到。”被水神的冰块砸醒的冥王‘揉’着脑‘门’走近。在他身后,众神正聚在餐桌旁庆祝,大笑的大笑,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刻意忽略这些噪音,止息之君对冰宿‘露’出和蔼的笑容:“你好,我叫普路托,罗兰的义兄。” 更正!他才是最有神德的神!冰宿颌首为礼:“兰冰宿。”罗兰不给面子地道:“普路托,我可从来没承认过结拜的事。”这么丢脸的义兄姐他才不要! “哎哎,你这孩子就是不坦白。” “……” “好了,不开玩笑。”普路托安抚一笑,岔开话题,“帕西尔提斯来过了?”罗兰点点头,问道:“你们和他到底有什么嫌隙?” “唉,是那孩子不愿见我们。不过仔细追究,我们是害了他的师父。” 罗兰心下疑‘惑’更深,却也没有追问,提起一位不在场的神祗:“对了,明年,不,是今年了——对于今年的局势,贝里卡斯有什么预言吗?” 离得近的三位神明抿‘唇’不语,神‘色’凝重。受到影响,远处的喧闹也渐渐低微,终不可闻。一时间,屋顶上静得可怕。 良久,普路托才幽幽地道:“他只有一个评语——‘乱’。” ****** 创世历1037年雪之月30日11:58分南城首府拉鲁。 “啊~~~他怎么还没来!” 昭霆拍桌大喊,嘹亮的嗓‘门’即使在人声鼎沸的旅馆大厅也听得一清二楚。杨阳按捺自身的焦虑,劝道:“耐心点,还没到时间。” “真的到时间就来不及了!”肖恩也沉不住气地嚷。希莉丝捶了他一记:“冷静点!你几岁了还和昭霆一起起哄。” 耶拉姆一直盯着旅馆大‘门’,蓦地眼睛一亮:“来了。”余人连忙转过头。 恢复休利安扮相的帕西斯满头大汗地出现,历经千辛万苦才挤过来,气喘吁吁地告罪:“抱歉,来迟了。” “太慢了啦!”莎莉耶的抱怨被老板的大喝掩盖:“各位!准备好!” “哦——”其他客人动作一致地举高酒杯,杨阳等人也慌慌张张地拿起自己的杯子。 外面响起悠扬的钟声。当钟声停止的一刻,就是新的一年开始的瞬间。 在场的人都屏息以待,终于,过了好像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钟声消失了。 “新年快乐!” 清脆的干杯声伴随巨大的欢呼声响彻夜空,接着是热烈的口哨和鼓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笑,互相拥抱、拍肩,以淳朴的方式表达对未来的美好祝愿与真诚的憧憬。只有少数人知道,来年是个充满血腥与灾祸的战‘乱’之年…… (第二卷黑与白‘交’错的世界之卷完) ****** 后记 第二卷结束了。虽然杨阳一行的旅行还有两站,身为战争导火线的罗兰也没具体地动作,但第二卷就是结束了。老实说,刚写这一篇时,我并没有这样决定,可是写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应该打住,理由说不清。 第三卷的基调会沉那么一丁点,毕竟战争很难让人笑得出来,不过一来作者不擅长写这玩意儿,二来就连帕西斯这魔头都有搞笑场面,大家也不用太担心。再不行,还有冥界这个收容所呢。 下一卷是“步向终结的开始之卷”,也是最后一卷。那么,期待新的冒险与新的征途吧,go! 第六章 新年(下) 离开耶林那后,一路平安。 梅迪城的中部是白魔法结界最强的一带,魔兽被净化得一只也不见,市镇更是毗邻而建,一行人反而觉得有点无趣,何况某人一出耶林那就人间蒸发,害他们少了个谈话对象。 “索贝克也真是的,和我们一起旅行不好吗,偏要暗地里跟踪。”昭霆咕哝,满腹怨气。杨阳压抑自身的不满,好言好语:“也许他有什么苦衷吧。” “有苦衷也该说一声啊!”耶拉姆低吼,难得站在昭霆这边。因为他为了帕西斯,特地去买了一匹马。 他们这样还算好,肖恩甚至意气消沉得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希莉丝看不过去,安慰道:“别担心,肖恩,他能自己照顾自己的。” “我知道,一直以来都是他照顾我们,没理由照顾不好自己,可是……”肖恩的语气饱含担忧,握着马缰的手情不自禁地收紧,“我就是放心不下!” “你真像头老母鸡耶。”和杨阳共骑的莎莉耶不以为然,“安啦,他一定看到你们这副德『性』了,最迟今晚就会出现。” 她预料的没错,当天下午他们一进入负责中央结界西半部的索拉斯郡主城都沙,两个自称神殿实习生的少女就拦下他们,传达了神官长的邀请。 虽然不及卡萨兰的程度,梅迪城的神权意识也是极浓,高阶圣职者的命令就和圣旨差不多,因此在希莉丝的劝说下,杨阳等人选择乖乖服从,跟着那两名实习生前往她们口中的阿提弥斯神殿。 阿提弥斯是月神之名,南城皆是女『性』祭司,惟独月神所选的神子是男儿身,所以他是神官长,也是唯一的神官,今年二十六岁,有[月华佳人]美誉的休利安;梅兹――想起这段神官在常识课上的描述,杨阳不禁对邀请他们的人神往起来。 听完一名实习生的介绍,昭霆也好奇心起:“那些神子神女都是些什么人?”这方面知识最丰富的希莉丝掰着手指如数家珍:“光神箩尔烈雅的神女是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月神阿提弥斯的神子就是我们要去见的那位休利安神官长;火神伊夫利特的神子是已故[炎之将军]诺拉德,目前空缺;水神亚希的神子是东城大神官法利恩;罗塞;雷神托尔的神子是西城大神官夏亚;典恩;地神玛法的神女是北城祭司长维琳;桑契拉;风神…蕾亚的神女是我城祭司长蕾雪;伊娃;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的神子是北之贤者赛雷尔;史汀。” “普路托和他老婆呢?” “他们没有,能够当神子的都是资质万中挑一,精神肉体都十分强韧的人,不然承受不住神力。但是他们的力量还是太强了,没有人类负荷得了,像――”瞥了眼两个向导,希莉丝压低声音,“现任月神之子就因为体质衰弱无法担负神力,据说没几年好活了。” “哦。”病美人啊,真让人怜惜。 月神神殿座落在都沙外围,是一栋宏伟庄严的建筑物,也许是供奉女『性』神祗的关系,在细节处又显得十分的优雅纤细。小桥流水,雅院围栏,构筑出洗涤人心的澄净氛围,连缭绕梁上的祈祷声也平添几许宁静恬适。肖恩和昭霆是周身没半根雅骨的人,走到这种环境觉得很不自在,其他人却非常惬意。 见习生牵走马匹,一名老年祭司将他们引进一幢偏僻素雅的小楼。外面看是两层,进去才发现是一整个。天顶很高,用彩『色』玻璃拼成美丽的图案,把阳光也染成绚烂的颜『色』,但是天顶的下方,却端坐着一个让人只能联想到“白”的年轻人。他披散着一头宛如水光的长发;瞳孔淡到近乎透明;脸『色』苍白,却不掩容姿的脱俗,清灵而秀雅,仿佛一碰就会融化的雪;宽大的月『色』长袍毫无装饰,就和他的气质一样,干净、高洁;连他身边的空气,也好像特别清澈。 白子!杨阳脑中跳出这个名词,暗暗叹息:难怪他体质脆弱,这种人天生不长命啊。 “请坐。” 雪雕似的人吐出意外温暖柔和的嗓音,众人下意识地坐了。带领他们前来的祭司恭敬一礼:“神官长,我告退了。” 休利安微微颌首,然后在门合上的瞬间,长长吁了一口气,往后一跳倒在一大堆靠垫上,同时踢飞靴子:“累死了累死了,扮成木头真累人,亏那家伙受得了!” “索贝克!!!”异口同声的大叫险些掀飞屋顶,张大的嘴巴足以塞进一颗鸵鸟蛋。 “宾~果~”帕西斯盘起双腿,坏笑着竖起食指。看到他这样子,几个少女更是一阵晕旋。 “呜呜,我的梦想破灭了。”昭霆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碎裂的声音。希莉丝用力拍打她的肩膀:“我理解你的心情。”莎莉耶也批评:“你坐好看点啦!” “有什么关系,你们也坐啊。”帕西斯拍拍附近的坐垫。肖恩第一个快活地扑上去;耶拉姆第二;叹了口气,女孩们也坐了下来。 “你这样盗用别人的形象,不太好吧。”杨阳轻责。 “无妨啦,他同意的。”帕西斯从垫子下掏出一瓶花酿和七只酒杯,一一斟满。肖恩又是高兴又是犹豫:“有没有适合莎莉耶喝的果汁?” “我会喝酒!”女孩嘟起嘴。银发青年笑着抚平:“别担心,这酒很淡,她可以喝。” 莎莉耶满面飞红。本来帕西斯的一举一动就洋溢着魅『惑』的气息,加上休利安的外表,更将他的魅力增幅十倍,连旁观的杨阳三人也看得心跳加速,暗叹这家伙真是祸水。 “他为什么会同意你用他的脸?”耶拉姆最为镇定,首先发现不对。帕西斯笑道:“因为我治好了他的病,又延长了他的寿命。” “啊,对了,你是医师。”众人恍然大悟。 “嗯,不过那家伙的身体实在太差了。再怎么续命也活不过四十岁,还是在不感染其他病的前提下。” 好可怜。众人恻然生悯。希莉丝问道:“真的休利安神官长在哪儿?” “冥想室。他想趁难得健康的机会,看清明年的局势。”帕西斯用酒杯掩盖嘴角的讽笑,“不自量力。” 杨阳听出他语气中的恶意,皱了皱眉。余人也觉得他的评语未免太重。帕西斯放下杯子,以一个纯演技的灿烂笑容和休利安特有的温柔嗓音轻易地化解了僵凝的气氛:“世人都以为命运之神贝里卡斯的信徒才是预言家,其实不太对。月神的信仰者也有[窥命]的能力,而且是真正的[看见],不是通过占星推测。但是月神的信徒少得可怜,那家伙的身体又太差,恐怕再过几年,这支占卜师就要绝种了。” “哦。”众人听得一愣一愣。昭霆奇道:“为什么月神的信徒很少?” “因为月神被认为是混『乱』神之下的神祗,普路托…冥神也是。”希莉丝对于神权领域的事总是了若指掌,“所以几乎没人直接信仰他们,只有东城还有一些。休利安神官长若非神子,一定会被视为异教徒处死,谁叫王室供奉的是混『乱』神的对头――协调神贺加斯。” “切!歧视嘛!”昭霆嗤之以鼻,她对普路托的印象可是很好。杨阳想起希『露』菲尔描述的暗黑神,点头赞同:“嗯,神明应该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老话一句,观念是很难改变的。” “唉。”杨阳和昭霆齐声叹息。帕西斯轻笑:“为这些神明叹什么气,喝酒,喝酒。” “索贝克,我郑重地邀请你――和我们一起旅行。”肖恩直视他的双眼,一字一字道。 “好啦,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别说先前就有此打算,帕西斯一向不会拒绝他的要求,“等这瓶酒喝完,我们就上路。” 众人欣喜若狂,随即注意到问题:“用这个形象?” “是啊,当然我会做些掩饰,不用担心。” “天『色』也满晚了,不能住在神殿里吗?”耶拉姆精打细算,想省下住宿费。帕西斯笑着瞥了他一眼:“神殿的『性』别歧视比民间还严重,你们不会住得高兴的。” 耶拉姆和肖恩顿时心有戚戚焉,希莉丝汗颜。 “我们去月神山『露』营吧,那里有座废弃神殿,周围开满了灵灯花,景『色』很美。”帕西斯建议,眼底流淌着一抹『迷』离的流彩,宛如一个往昔的梦境。莎莉耶侧过颈子:“灵灯花是什么?” “一种专门在月下绽放的花,开花时,花瓣会发出『乳』白『色』的光晕,花粉却是淡金『色』,像星星点点的灯火,风一吹就飘向夜空,非常非常漂亮。” 几个少女沉浸在他形容的美景之中,满眼憧憬的小星星:“好好,就去那!”肖恩补充:“顺便带野餐盒。”包括昭霆在内,女孩们一齐赏了他一拳,以惩罚他破坏她们美好的幻想。 耶拉姆有点顾虑:“晚上爬山很危险。”帕西斯一指点唇,『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放心,我有很方便的交通工具。” ****** “哇哈!” 黄昏的天空下,响起一声快活的大喝。 “安静点。”杨阳数落,同时『揉』『揉』耳朵,“又不是没坐过鸟。” 此刻她和昭霆、希莉丝、莎莉耶共同乘坐在帕西斯召唤出来的白『色』巨鸟上,朝山顶飞去。而三个男士则坐着超大体形的刃雾以并行的速度疾奔。 “我可是第一次坐。”莎莉耶兴奋得满脸通红,拍打身下的巨鸟,“小羽,小羽,慢点!” “抱歉,我的主人是下面那位。” “哈哈哈……就听她的好啦,小羽,反正现在到山上,花也没开。” 帕西斯爽朗大笑,名为“小羽”的妖兽依言放慢速度。莎莉耶得意洋洋,杨阳三人则诧异他的听力竟如此灵敏。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跋涉,一栋明显属于历史遗迹的建筑跃入眼帘,不过大体的外观还看得出,屋顶似乎也没有坍方的危险。离得近了,还可以看见因为岁月的摧磨而变成黄『色』的柱子上有淡淡的痕迹,构成花纹的形状。大片雪白的花苞包围着这座残留着昔日美感的神殿。 “还没开花啊。”女孩们略带失望地吁叹。 “当然,月亮还没出来。”帕西斯跳回地面,当先走入神殿。由于四面开阔,并不妨碍视野。然后,打开次元门,从里面拉出一张摆满佳肴的桌子……众人总算明白他临走时要见习生们在空屋子里准备好酒菜是什么意思了。 昭霆和肖恩欢呼着奔过去。杨阳感慨:“你可真懂得享受。” “这是我的座右铭。” 当食物吃得差不多时,银月终于爬到中空,散发出皎洁的光辉,呼应的,花海亮了起来。杨阳连忙叫跑进神殿里头探险的昭霆和莎莉耶出来看,其他人目不转睛地凝视这一幕。 “啵啵”的声响不绝于耳,随着花瓣片片展开,一点点橘『色』的光芒争相上浮,与月光辉映,情景美得令人屏息。回到前庭的两人见了,不约而同地发一声喊,跑进花海蹦蹦跳跳,试图抓住那如梦似幻的光点。 “真是的,这种景象应该远观啊。”杨阳嘀咕,声音却不自觉的沙哑了。 陶醉间,谁也没注意到银发青年的双眼浮起朦胧的水光。 [帕西斯!帕西斯!] 身穿雪白婚纱的女『性』跑掉了百合花冠,任一头黑发肆意飞扬,[噢,看哪,这太棒了!] [菲莉西亚,你是想悔婚吗,头纱都掉了。]口吐怨言的青年捡起头纱,却在听见那银铃般的笑声的刹那,化作宠溺与无奈。 [嘿,悔婚好啊,你这『奸』诈的小子,头脑清醒的女人都不应该嫁给你。]一只大掌拍上他的后脑勺,『揉』『乱』他梳得整整齐齐的银发。 [好了,华尔特,这种喜庆日子,你怎么还闹他们。]与大手的主人并肩走来的青年有着艺术家的气质,温和的眼眸溢满欣慰。 [安迪,我这是在帮他们增加甜蜜的气氛。不是有句话叫‘床头吵床尾和’,今天晚上,新床大概会激烈得塌下来吧。]华尔特一脸昧笑。火冒三丈的新郎踹了他一脚:[狗嘴吐不出象牙!] 没有理会男人们的打闹,菲莉西亚弯腰摘了一把灵灯花,用裙上的装饰带扎成一束,抛向最后走出神殿的男女:[鲁西克,玛丽,接着!] 一阵风掠过,吹散了窈窕的身影,怀念的人们,祝福的掌声,欢乐的笑语,还有……曾经的幸福。 帕西斯喝了口酒,感觉舌根苦苦的,脑中的记忆『乱』成一团。 后来――后来怎么样?对了,他们找到了肖恩师父,他们以为的肖恩师父…… 玛丽薇莎被席恩用肖恩师父的手掐死;鲁西克再也不相信任何人; 安迪病死;华尔特去了那个遗迹,再也没有回来; 而他被绑上祭坛,亲眼看着菲莉西亚…… “索贝克!” 来自现实的呼唤撕裂了血『色』的回忆,他睁大眼,感到脸上凉凉的。 “你怎么了?为什么哭?”肖恩捧起他的脸,抹去泪水,满心担忧。 更多的酸涩涌了上来,使他一瞬间想扑进眼前的人怀里,发泄长久以来的痛苦,但他只是轻轻扳开那双温暖的手,绽开镇定的笑容:“抱歉,失态了。” “你到底怎么了?”杨阳等人也吓得不轻。 “哈哈,触景生情啦,这里是我结婚的地方,一时有点伤感。” “原来如此。”众人松了口气,『惑』于他语气的轻松,忽略了话中的深意。惟有肖恩依旧不放心,几次欲言又止。帕西斯微微一笑,从旅行包里掏出一把七弦琴:“扫兴了,我弹首曲子,给大家赔罪。” “哇――” 美妙的琴音驱散了哀伤的阴影,少女们重新回到灵灯花的怀抱,连肖恩也被欢乐的旋律感染,放松了表情。借着音乐传达心声,帕西斯浮起发自心底的笑意。 过去的,就让它随风逝去。一切的悲苦都由我来承担,你只要,幸福地生活在阳光下就行。 ****** 决定和杨阳等人同行后,帕西斯做了万全的准备,不但自掏腰包购置行李,外貌也做了番精心的修饰:长发染黑,眼珠用幻象术变成普通的蓝『色』,甚至买了一件附面罩的有帽斗篷。其他人看了他的打扮,都无言了几秒。 “这个样子比原来更可疑。”虽然肯定没人认得出是休利安神官长。 “没办法,你们不觉得这张脸很有当祸水的本钱吗?”帕西斯指着一边脸颊,“何况这里流行把男人当禁脔。” “……” 就这样,人数扩展到七人的队伍上路了。时值创世历1037年雪之月11日,也称霜降日,一早温度就特别低,连一向气候不算太冷的南城也化为一片冰天雪地,为旅行带来诸多不便。幸好没有风,骑在马上还不是很痛苦,但是速度却不免变慢,让几个少女担心过年前赶不到首府拉鲁。肖恩奇道:“为什么要到首府过年?” “好玩嘛!”昭霆和莎莉耶异口同声。杨阳的回答就比较正经了:“节日总是大城市热闹。” “我想在年前回拉鲁看看。”希莉丝的低语含着几缕乡愁,换来余人默然的注视。 “那个,我一直想问――”唯一不受气氛影响的帕西斯道,“你是不是有南城王室的血统?”希莉丝回首一笑:“我是现任城主的独生女。” “!”帕西斯的神情几不可察的一变。耶拉姆开口道:“那就别浪费时间,快走吧。” 马蹄踏雪的声音重新响起,银发青年来回扫视骑在前面的两人,碧眸闪过冷锐的光芒。 这个……也算是命运的玩笑吗? 虽然加紧赶路,在雪地里奔驰毕竟是辛苦的事,每天晚上从马背上下来,女孩们都是疲累欲死,尤其是尚未习惯旅行的莎莉耶,全身酸痛,『臀』部和大腿处更疼得像要裂开。初时她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后来实在是瞒不住。忧心若焚的肖恩冲口道:“索贝克,你帮她在屁股上抹点『药』膏。” 银发医师抚额叹息。果不其然,好意用错地方的棕发青年被羞恼的女孩狠狠踹了一脚。 不过帕西斯还是调配了上好的伤『药』和一些防冻保暖的『药』膏给杨阳,第二天一早,恢复了元气的少女精力充沛地上马。 随着目的地的接近,空气里弥漫的喜庆气息也愈发浓厚,沿途的市镇都张灯结彩,搭建戏台等娱乐设施。赶货的商人少了,路旁的商家却多起来,看得行人心里也暖洋洋的。27号,他们终于到达南城的首府拉鲁。 不同于建在平原上的中城首府里那,盆地内的北城首府米尔菲和临河而立的西城首府赫拉特,拉鲁座落于山顶上。在晚霞的照映下,雪白的城墙显得格外壮丽。由植被构成的图案线条延伸开去,形成结界的中心部分,而杨阳一行就混在上山的人群中,走向那座顶着天空的都市。 希莉丝心『潮』澎湃,离家三年,她一直避开故乡,如今终于回来,即使不是以原来的身份,但情绪仍是很激动。 守卫递给每个进城的客人一张帖子,上面有详细的节目介绍,还有市内地图。昭霆和莎莉耶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活像两只小雀儿。其他人四下环顾,浏览城里的景致。拉鲁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干净,石板道上连一片落--『『138看书网』』--扬的钟声和着赞美歌响起,驱散了模糊的不安;大片的白鸽从神殿的方向飞来,消失在金红『色』的天空尽头;街上,行人一点也不见减少,小贩的叫卖声也依旧响亮;两旁的圣香月树在风的弹奏下发出沙沙的悦耳声响……一切都是无比真实的景象。 杨阳不自觉地笑了,心里充满了说不出原因的幸福。过去的生活反而成了梦境般的存在,在西芙利村度过的日日夜夜陡然清晰起来,取代了旅行的记忆。当银发神官,村民们的面容一一掠过脑海,一个黑发青年的身影蓦地迸出来,伴随着深深的怀念。 不知道史列兰现在在做什么呢,希望他也能过个好年。 ****** 中城卡萨兰;西境;米亚古要塞―― “请问,这是什么?” 诺因太阳『穴』青筋直跳,用杀人的眼光瞪视一叠布料。 “衣服啊。”无辜的声音出自一群表情像羔羊般纯洁的侍女口中。 “这分明是套女装!”诺因爆发了,“一次不算还来第二次,你们真当我是白痴那么好骗!?” 怀柔政策无用,侍女们转而用哀兵攻势,不过对卡萨兰城主哭哭啼啼是没用的,她们的目标是仁慈的军务长:“雷瑟克大人,你评评理,这分明就不是女装对吧?只不过宽松了点,下摆长了点。” “我不穿!”诺因吼出雷霆之怒,打十岁起他就不穿宽松的衣服,而穿能够让不长眼的同『性』看清他平坦胸部的紧身衣,虽然这样做也没什么效果。 雷瑟克生『性』忠厚,见那套衣裳确实是中『性』设计,侍女们又吓得眼泪汪汪,当下好言劝道:“殿下,她们说的没错,上神殿祭拜是不应该穿军服,这件袍子和神官服差不多,你就穿了吧。” “唔唔……” “男子汉大丈夫,气量大一点。”雷瑟克绽开鼓励的笑容。绿『色』∷的猎物朝更衣室走去。看到她们的样子,诺因和雷瑟克都有一种……上当的感觉。 等进了更衣室,这种感觉越发强烈:首先腰上两根他原以为是装饰的带子被收紧,使长袍变成了长裙;然后一个侍女给他戴上中央镶有紫水晶的丝绸坎肩,后面延伸的部分是两个长长的三角形,尾端的琉璃珠和穗丝直垂到地,虽然是模仿圣职者披肩的设计,却和前面一样起到掩饰身材的作用;末了,继宝石额冠之后,一顶无比华丽的薄纱头罩接踵而来…… “够了!”诺因火冒三丈地拉扯头罩,却因为和额冠连得太紧,反而拉痛了头皮,“你们绝对是在耍我!要把我变成女人!” “冤枉啊,殿下!”一半的侍女赶紧摆出窦娥的姿态缓和场面,另一半打开门呼叫援兵,“雷瑟克大人,殿下又发飙了,您快来劝劝!” 门外的军务长迈着有些犹豫的步子走进来,一看呆立当地。 站在房间中央的活脱脱是他梦中的人儿,还是他想也不敢想的打扮。 “雷瑟克大人,很好看吧?” “呃……嗯。” 诺因信以为真,手顿在半空:“真的?真的很好看?不奇怪?”雷瑟克走上前,帮他戴正歪到一边的头罩,低声道:“嗯。”算是放纵吧,那个人可能一生也不会为自己穿上这样的衣服,那么……和她相似的兄长也好,让他看一次。 “嘿,那走吧。”诺因兴高采烈地拉着部下往外冲。 卡萨兰对于节日的礼仪最为烦琐,特别是年初的至冬节和年中的国诞日,起码要祭神一个礼拜,其他游行、演讲之类活动更是排得扑扑满。诺因成为西境的统治者后,大大简化仪式,但一些固定的流程他也无法删减,比如上神殿祭祀祈祷,取圣水祝福全民,演讲、阅军等等。完事后,还要待在神殿整整三天,静思茹素,不得见任何外人。当然这三天诺因都是用看书打发时间,大鱼大肉照吃不误。 前往神殿的途中,诺因暗自纳闷男『性』市民怎么都一脸见鬼的表情,女『性』多半惊喜交集作感谢状,共同点是鸦雀无声,整条街静得可怕,直到队伍过去很久以后,才陆续有诺因听到绝对会吐血的对话响起: “终于,在我有生之年看到殿下嫁出去了……” “果然,殿下还是走向了那条不归路……” 踏上神殿高高的台阶,诺因当先跨入礼拜大厅,惊讶站在祭坛下方的人:“怎么是你端圣水!?” “不知道,祭司长拜托的。”术士长的语气同样有一丝困『惑』,不过只要是美女的请求,对他就是不可抗力,“话说回来,你这身衣服可真别致啊。”这小子脑袋进水了吗? “是吧,雷瑟克也说很好看。” “哦。”吉西安恍然大悟地瞥了眼僚友,不意外他羞窘的神『色』,没有揭穿,将盛放圣水的托盘默默递给主君。 三人都没有料到,这个再纯洁不过的动作,在周围披着圣职者外衣的同人女们看来,却是新郎将婚戒递给新娘的神圣一刻。三分之一的人发誓要将这一幕永远留传下去;另三分之一决定今天开始写日记,捕捉诺因三人每一个美好瞬间;剩下的打算投稿给新发行的《女『性』报》,大捞一比。 呜呜~~~殿下,你一定要幸福啊!拭着眼泪,咬着手绢,同人女们诚心祝福。 为单膝跪地的诺因洒圣水的神官长看见这个景象,欣慰地『摸』了『摸』胡子:时下的年轻人,还是满虔诚的啊。 ****** 参加完一系列活动,诺因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即将待上三天的神殿客房,本来以他的体质决不可能如此不济事,但这身长裙特别拖沓,累得他腰酸背痛。见状,正整理书架的小狼龙道:“桌上有茶,还有捶捶。” “那是掸尘。雷奇,书都搬来了?”诺因倒了杯茶,一仰而尽。 “还有几本,我去搬。”雷奇轻巧地从活动木梯上跳下来,看着她深蓝的长发飘起又落下,诺因突然想起一件事:“等等。” “什么?”雷奇转过身。 “净之月上旬,我带着你、吉西安去一个叫西芙利村的地方,你还记得吗?”那段遗忘的记忆和失踪的耳环一样,是诺因心里的一块疙瘩,虽然还不到介意的程度,但是想起来也就问了。雷奇双目一亮,连连点头:“记得!” “那时候,我被刺客打晕以后,发生了什么事?” “杨阳,杨阳出来,救了你!”智力还很低下的小魔兽不懂得形容人的外貌,只能用简单的词汇叙述,“诺因很喜欢杨阳!” 羊羊?黑发青年皱起眉头,试图组织:我被一头羊救了,还很喜欢它?这是什么跟什么!? “真的哟,龙龙出来时,诺因保护杨阳,飞上天,不小心掉下来,好多血,杨阳生气,『射』龙龙,然后一个红发男人把龙龙烧死,诺因醒过来,杨阳给诺因香菇吃,诺因噎住了,雷奇去找水,诺因带杨阳回家,摔了一跤……” “够了。”诺因一手按额,放弃追问,“去帮我把书拿来。”雷奇哦了一声,一头雾水地离开。 真是『乱』七八糟,完全『摸』不着头脑。翘着二郎腿坐在椅上,诺因习惯『性』地右手握拳,抵唇思索:不过至少可以肯定,那个“羊羊”是人类。等雷奇语言表达能力再强些,就问清楚他的来历,用钱打发了事,我可不喜欢欠人情。 突然,他眼神一寒,捏紧桌上的佩剑:“史列兰,为什么骗我?” 《……》 (这次就算了,今后再对我撒谎,我永远不理你!) 《对不起,诺因。》魔封的声音可怜巴巴,仿佛被抛弃的小狗,《我是想…是想把她的回忆珍藏起来,不是故意瞒你。》 (哟,你也长大了。)诺因转怒为喜,安抚地拍拍剑鞘,(放心,等哪天你愿意说出来,我翻遍世界也会找到她,让她陪你说话,啊,或者干脆把她的灵魂封进剑里,永远陪着你。) 《不!不要!那样做,杨阳不会高兴的!》史列兰大喊。诺因面『露』困『惑』:(你高兴就行了啊。) 《我是会高兴,但我也会不高兴,我说不清……总、总之,杨阳如果不快乐的话,我也会很难过。》 “你倒是和莉莉安娜一个想法。”诺因淡笑,紫眸闪动着决然的冷芒,“换作我,哪怕对方不高兴,我也要把她一辈子锁在身边!” ****** 被损友狠狠嘲了一顿的军务长叹息着朝军营走去,刚刚阅军时没看见『露』蒂丝,让他担心妹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才挂念着,几个女兵急急忙忙跑过来:“雷瑟克大人,快跟我们走!” “咦?” “『露』蒂丝病了,很严重!” 狭小的房间里,『露』蒂丝躺在木板床上,全身被『毛』毯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张通红的小脸,嘴唇因高烧而干裂,吐出无人听得懂的呓语。总共三个火盆燃烧着炭火,还是驱不走室内的寒气。 “为什么不把她移到条件好点的地方?”一进门,雷瑟克就大吼。 “现在没法移动她。”回答的是精兵团第二大队队长爱伦,也是『露』蒂丝的直属上司,身旁站着神情同样凝重的第一大队队长尤菲米亚。雷瑟克冲到床前,轻抚妹妹的脸颊,烫手! “怎么会搞成这样!?”饶是他脾气好,这时也不禁勃然大怒。 爱伦愧疚地低下头。尤菲米亚毫不退缩地迎视他:“不是爱伦的错!这里没有人虐待她!是她自己做超出限度的训练,晚上还溜到校场跑步!” “……对不起。” “好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一直没出声的精兵团团长沙里西恩开口道。“医师来过了,除了开点『药』也没办法,她这是风寒,只有靠毅力度过危险期,才能慢慢好起来。”雷瑟克看了看噗噗作响的『药』罐,问道:“白魔法师呢?”虽然白魔法不能抑制病情,却能从根本上强化生命力。 “都回家过年去了。”爱伦叹息,“还在职的只有伊斯塔神官长,可是――”言下之意很清楚:谁能让一把年纪的神官长风雪天奔波?只怕这个还没治好,那个先倒了。 雷瑟克深深吸了口气,力持镇定,随即掏出手绢擦拭妹妹脸上的汗珠:“你们都下去吧,我来照顾她。” “这……”众人面面相觑。 “就像沙里西恩说的,现在只有靠『露』蒂丝自己撑过去,那多几个人也没用――倒是,帮我把吉西安叫来。” 过了没多久,接到消息的术士长就行『色』匆匆地赶到,二话不说施展唯一会的水系治疗术。 “能做的我都做了,接下来还是看她自己。”完事后,吉西安才有空拨弄凌『乱』的发,“我已经叫理查德通知最好的医师,顺便带棉被过来。” “谢谢。”雷瑟克感激地道。他心神不宁,竟然什么也没想到。 “跟我客气啥――话说回来,『露』蒂丝怎么会病得这么严重?” “过量训练。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关键还是你这个当哥哥的照料不周啦。”吉西安像是嫌人家还不够担忧,硬泼了一桶油。雷瑟克狠狠瞪视他,反唇相讥:“总比某个无节『操』的家伙好!” 下意识地低头,瞄见脖子上的吻痕,吉西安连忙扣好扣子。雷瑟克趁胜追击:“太饥渴了吧,刚祭祀完就和女人上床?” “好不容易那个不识情趣的小子不在,我当然要把握机会。”吉西安厚颜无耻地道,“看我多讲义气,放着美食不用,跑来为小丫头治病。” “真是谢谢你了。”这声道谢毫无诚意。 “好啦,要斗嘴改日奉陪,先解决『露』蒂丝的事。”吉西安明白友人心情恶劣,才会异于往常的尖锐,大度地不计较。雷瑟克凝视『露』蒂丝略微转好的脸『色』,默默咀嚼后悔的滋味。 吉西安说的没错,确实是他这个当哥哥的照料不周。 理查德很快带着医师出现,喝了两贴『药』,又做好保暖措施,『露』蒂丝的烧慢慢退下来。雷瑟克和吉西安大喜,医师却浇了盆冰水:“病情还会反复,要过了今晚的危险期才能放心。” “你回去吧。”送走医师和情报部副部长,雷瑟克对友人道。吉西安回他一个白眼:“说什么蠢话。” “咳!”一直没什么动静的『露』蒂丝发出低哑的咳嗽,昏昏沉沉地睁开眼。雷瑟克赶紧凑过去,关切地问道:“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哥哥?” “还有我。”吉西安举手,苍蓝『色』的眸子同样溢满关怀,“你也太不当心了,怎么那么不爱惜身子。”『露』蒂丝呜咽了一声,定定瞅着兄长:“我以为…你不会管我。” “怎么会!我是你哥哥!” “以前你就不管,都是爸爸哄我吃『药』,妈妈安慰我。”说着说着,『露』蒂丝落下泪来,哀怨指控。 “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了!”雷瑟克心疼地为她拭去泪水,许下诺言。吉西安指着他:“你就是为这傻大个生病的?太不值得了吧。”雷瑟克虚踢他一脚。 “才不是,我不想生病。”『露』蒂丝又咳了会儿,双眼涌上深深的失望,“诺因哥哥不在吗?” “呃――”吉西安和雷瑟克面面相觑,都是一脸为难。 “没关系,我不要他来,我这个样子一定很丑……” “没这回事!” “是啊,你现在很有病美人的味道哦。”吉西安哄人的水平比损友高多了。『露』蒂丝『露』齿一笑,接着沉沉睡去。见状,两个青年都愁眉深锁。 傍晚,病人的热度回升上去,用冰块降温也不见明显的效果。雷瑟克忧心如焚。吉西安在房里来回踱步,反复劝说他去神殿抓人。雷瑟克总是推说来了也没用,可是到半夜,他也沉不住气了。 “我去叫殿下。”硬生生拔离定在妹妹脸上的视线,军务长大步走向玄关。 “乌龟!早叫你去了!”术士长丢来气急败坏的谩骂,同时坐到他的位子,“快去!我会照顾她!” 再不打话,雷瑟克直奔马厩,抢了一匹赶往神殿,翻墙『摸』到后院,不意外客房的灯还亮着。 诺因正合上书准备睡觉,突然听到异响,右手按在剑柄上,下一秒讶然松开:“雷瑟克!?” “『露』蒂丝病了……”军务长满脸汗水和融化的雪水,气息粗重,模样十分狼狈,“求你去看她。”黑发青年微一皱眉,拿起衣架上的斗篷:“走吧!”既然是雷瑟克的拜托,哪怕母夜叉他也会去看,何况只是个小丫头。 见到人后,诺因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双眉高高竖起:“你们俩是白痴吗!?”语毕,将棉被一裹,抄起『露』蒂丝就往外冲。 “殿下!?”两人大吃一惊,吉西安反应快,一把拉住:“不行!不能移动她!而且,你是骑马来的吧,『露』蒂丝会受不住的!” “总比她就这样死掉好!”诺因挣开钳制,大步走向坐骑,一边命令魔封施加护罩,以减轻颠簸的冲力。 折腾了一夜,『露』蒂丝的病情总算在白魔法和『药』的双重疗效下转危为安,三个青年这才松了口气。 朦胧的视野映出被阳光照得金灿灿的黑发,白皙清秀的侧面也镀上一层莹润的『色』彩,细长微翘的睫『毛』就像流苏一样闪亮,『露』蒂丝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好半晌才出声唤道:“诺因哥哥……” “醒了?”诺因立即从打盹状态切换至清醒,熟练地换降温布,问道,“要喝水吗?” “嗯。” 喝了小半杯水,『露』蒂丝感觉好了很多,环顾四周,是一间明亮而华丽的房间,与自己窄小简陋的营房截然不同,“这里是哪儿?” “神殿。”诺因说着就来气,“你可真是惊动了不少人啊!”『露』蒂丝把脸藏进被子:“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哼,添麻烦,你知不知道你哥担心得快疯了?刚刚才被我赶回去睡!” 这回『露』蒂丝整个人都不见了。诺因一把拉下被子:“你想闷死自己!?” 不料被下是一张泪水模糊的小脸:“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喂喂,你别哭啊!”诺因吓得左顾右盼,让他惊吓的不是美女的眼泪,而是美女的哥哥会否突然冲进来,把他大卸八块。确定门外没人后,他才如释重负,胡『乱』帮她擦拭,半威胁半安慰地道:“不许哭!都是大人了,再哭就不象话了。” “咦?” “你月事来了。”诺因眼里闪动着复杂的光芒,顺手梳理她汗湿的刘海。『露』蒂丝面红耳赤,讷讷说不出话来。看到她的反应,诺因一怔:“你知道了?” “那天……我去问了爱伦队长。” “嗯,那就不用我教你了,今后给我收敛点,别再胡闹!” “哦。”『露』蒂丝乖乖答应,偷瞄他,却怎么也问不出“你是不是还会娶我”这种话,良久,才把此刻的心情化为一句再平凡不过的告白,“诺因哥哥,我喜欢你。” “……”诺因并没有什么触动,依旧淡漠地俯视她,倒是那双湛蓝眸子里『荡』漾的情『潮』刺激了他的记忆,他曾看雷瑟克这么遥望一个人。 “你对我,是恋人间的喜欢吧?” “对啊。” “那是什么感觉?”停顿了一下,诺因用一种微妙的语气道。『露』蒂丝不假思索地答道:“就是想对一个人好,想永远和他在一起,想保护他,想看到他的笑容,想听他的声音,想把一切快乐的事和他分享,想为他承受一切伤痛。” 诺因一一比照,最后得出结论:“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虽然早有心理准备,『露』蒂丝还是禁不住苦涩一笑,随即鼓起信心,“没关系,我会努力让你爱上我!” 这种事是可以勉强的吗?诺因有点疑『惑』,却没有追问。 说了好一会儿话,『露』蒂丝早就累了,当下眼珠一转,有了主意:“诺因哥哥,我可以握你的手吗?”诺因自然不会跟她计较这样的小节,大方地递出手,结果正中小丫头的圈套,半个手臂都被抱住,险些重心不稳,摔在床上。 瞪视一脸满足呼呼大睡的『露』蒂丝,诺因有股扁人的冲动。 钟楼传来悠扬的声响,象征旧的一年即将过去,1038年就在眼前。尽管从来不是『迷』信的人,卡萨兰城主还是心下苦笑――他的新年竟然是在这种情形下度过的。 看来明年的日子不会好过。 ****** 在诺因上神殿祭拜的同时,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到达了边境重镇塞维堡。 这是考虑到驻守占领区的三名佣兵团长往来不便,出于安全所做的举措。而同行者中,最高兴的莫过原南城满愿师柳轩风。阔别了两个多月,她终于可以和新交的友人师长团聚。 “玛莎,绿,莱拉姐姐!” 远远望见站在要塞前的三人,她忍不住招手唤道。玛莎和绿应声跑过去,莱拉因为金雀花佣兵团长的身份,只微笑回应。 “轩风,轩风,你没事!”两个女孩激动地围着友人,以热情的拥抱表达内心的欣喜。收获祭当天,她们一个和男友约会,一个值班,幸运地躲过了死亡佣兵团的魔掌。 轩风被抱得喘不过气来,好容易空出一只手指着身后的人:“贝姆特没通知你们吗?” “通知了,可是我们要亲眼看到你平安才能放心。” 没有打扰三个朋友之间的对话,贝姆特径自带领其他人走向莱拉:“伤好了吗?” “是,多谢首领关心。”女佣兵行了一礼,“夏亚他们一会儿就到,大家先进去休息吧。” 一下子涌进三万多人,原本庞大的要塞也显得拥挤起来。幸好住宿方面早有安排,吃饭却成问题了。虽然大部分佣兵都蜂拥上街去酒馆寻欢作乐,但也有不少是在食堂用餐或打包。为了喂饱这些人的大胃口,厨子们忙得不可开交,连轩风也被拉来帮忙。 “对不起啊,轩风,你刚回来,就要你忙东忙西。” “没关系啦。”轩风快活地道,同时利落地切着一大把莴苣。踏进厨房的一刻,她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好像这里才是她应该置身的地方。尤其在煮着某人最讨厌的软绵绵的食物,想象他皱成一团的表情时,特别兴奋。 呵呵。将紧接着切好的南瓜倒进汤锅,轩风不禁浮起恶魔般的微笑。 见她不介意,玛莎和绿松了口气。除了她俩,帮佣的都是新来的少女,不认识轩风。不过隐捷敏亚的女『性』都很豪爽,闲扯了几句,就混熟了。 “马上要来的三位佣兵团长是怎么样的人?”轩风好奇地问道。 “嘿嘿,首先,都是帅哥。”跟这个友人也相处了一段时间,绿很清楚她的弱点,一开口就抛出一块又香又甜的饵。果然轩风一脸喜从天降。瞅准机会,玛莎泼冷水:“只不过一个年纪大了点,一个年纪小了点,另一个倒是刚好。” “好哇,你们俩,耍我!”轩风挥舞菜刀,玛莎和绿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别听她们瞎说,克劳德团长年长归年长,却沉稳可靠,我很『迷』他哦!”一个帮佣的少女为心上人平反。另外几个齐声道:“夏亚也很可爱。” “才不呢!”出现两个反对声音,“他老是霸占朱烈斯团长,像小孩子离不开哥哥,好讨厌!”轩风竖起耳朵:“朱烈斯?”绿咬耳朵:“就是血徽佣兵团长,很温柔很英俊的人。”花花女郎顿时眼睛大亮。 又一个口味不同的少女发表意见:“那三个都不好,我喜欢达留恩团长,热情的男子汉!” “我喜欢萨罗斯团长,虽然花了点,但是成熟又有魅力,男人就应该像他那样。” 轩风听得津津有味,突然『插』口:“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呢?”余人爆笑:“他们俩啊,是很好,可惜我们连谁是谁也分不清,怎么谈恋爱?”轩风也忍俊不禁。 一时间,厨房变成了菜市场,女孩们纷纷鼓吹自己的爱慕对象,直到胖厨娘大喝一声,才回过神,吐着舌头返回工作岗位。然而半晌功夫,聊天的欲望就死灰复燃。 玛莎小声问道:“轩风,听说你那段日子和提拉的英雄在一起,他是怎样的人?” “他啊……”一想起肖恩,轩风就好笑,“是很可靠,很温柔的人,像火焰一样给人温暖的感觉,有时候又很『迷』糊,比如爱情方面。我告诉你,他连怎么生孩子都不知道,还以为去甘蓝菜田一趟就能抱到娃娃了。” “不会吧!”众人一致惊呼,难以置信。 “是真的,我当时听了,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啊,我真的粉同情他的情人,将来结婚时,肯定要身为女方的她主动。” 众人连连叹息,不少还捧着胸口,一副梦想破灭的样子。轩风笑嘻嘻地道:“别忙失望,他真的是我见过最棒的男人,不过个人认为还是做朋友比较好,做恋人的话,会很没有安全感――他对每个人都太好了。” “哦。”众人似懂非懂地点头,几个少女重新燃起崇拜英雄的情结。 “还有哦!他身边的帅哥可不少!有个冷面热心的小鬼,做菜手艺一流,我们谁也比不上他;一个能变成可爱洋娃娃大小,个『性』别扭的祭司;他的情人,最最最帅,最最最痴情的血龙王扎姆卡特大人!”轩风一手握拳,慷慨激昂地道,连想过来骂人的厨娘也被她唬住了。女孩们遥想了一阵,发现不对:“轩风,你是说……帅哥对吧?” “对啊!” “可是…祭司……” “哦,那个祭司是男的。”轩风浑不在意。余人脸如土『色』:“男人和…男人……是情人?” 看出她们的无法接受,标准同人事业卫道者的少女眼一眯,眉一竖,哗地跳到椅子上,开始气势十足的演讲: “听着!不要瞧不起同『性』恋!一大半的同『性』恋是因为生理和后天环境的影响,这本来就不是他们的错!剩下的也只是巧合地爱上了自己的同『性』,而爱情是神圣的!能因为对象是男人就唾弃一份真爱吗?答案是不!何况同『性』之间的恋情经常比异『性』还感人肺腑,因为有挫折横亘在他们当中!你们知道吗?月和扎姆卡特――就是我刚刚说的两个――他们的爱情就经过千年的磨难!先是月的弟弟妒忌他,要杀死他,幸好月事先察觉,才保留了灵魂,但也一直到一千五百多年后的今天才复活。而这段时间,不知情的扎姆卡特到处流浪,甚至找魔界宰相单挑,想『自杀』去陪恋人――你们说!这样的爱不比异『性』的爱伟大吗?不应该支持吗?” “应该!”底下响起一片赞同声,人人泪流满面,感动不已:“呜呜~~好痴情的龙王哦。” “能被这样的人爱着,就是死了也甘心。” “男人又怎么样?真爱无罪!” 看到自己播下的种子成功开出耽美之花,轩风满意颌首。不过,即使知道她为自己组织了一支后援团,身在摩耶的两人也不会高兴吧,那两个本来就是无视世俗规范的狂妄之辈。 就在七嘴八舌的讨论气氛急遽攀升的时候,外头传来一个无奈的男『性』嗓音:“难怪你曾经想把我和德修普凑一块,原来已经形成同『性』恋理论了。” “呀,贝姆特!”轩风一吓,不小心跌下椅子,被一双臂膀接个正着。 “你啊,自己怎么想都可以,别污染别人行不行?”温热的气息随着沉厚的男低音拂过她的颈侧,让她莫名的心跳加速,情不自禁地扭了扭:“什么污染!你偷听,就算得高尚的行为了?” “我是来看看午饭做得如何。”贝姆特也颇不自在地放开她,瞥了眼目瞪口呆的众人,“不过看来你们都很忙。” “啊,首领,对不起!”女孩们慌慌张张地跑开,轩风也不例外,但是嘴上仍不忘招呼名义上的情人:“太闲了吧,堂堂西城城主,竟然有空来调查士兵们的伙食?” “这种时候,我一向是最闲的。话说回来,怎么又是南瓜汤?你就不能煮点有嚼劲的东西?” “呵呵呵,南瓜和萝卜一样是好吃又营养的大众食物,排斥它们的你,才需要反省。”轩风发出与恶魔毫无二致的笑声,一边继续往汤里扔南瓜,一边轻松地反驳回去。 正当贝姆特思索要怎么反击时,一声娇呼撞进他的听觉回路: “首领~~~” 似曾相识又意外恶心的声音冻结了战士的本能,结果青年保持转身的姿势被一团红云扑个满怀,然后亲热地蹭啊蹭:“首领,我回来了,你有没有想我?” “轩风……”玛莎瞪着汤锅,她刚才亲眼看见友人把一整罐盐倒进了里头。 “……夏亚?”贝姆特的声音有点不确定的成分,因为他怀里的触感不对。隐捷敏亚大神官往后一跳,笑靥如花地提起裙角:“是。”他这一退,众人首先注意到的不是他的穿着,而是胸口的起伏。 “咦咦咦――”除了轩风以外的女孩们一齐大叫。 终于……贝姆特叹了口长气,在第一次奉陪眼前的人观赏“俊男出浴图”时他就有了觉悟――他的大神官迟早会变成大祭司! “你成年了?” “对,我还和朱烈斯订婚了哦――朱烈斯!”夏亚向身后的人招手。贝姆特抬眼望去,只见血徽佣兵团长一脸郁卒地缓缓走来,手上戴着婚戒,看来已经对悲惨的未来认命了。 应该同情他,但是一时无法调整心态的西城城主用眼神发出质问:笨蛋!你是怎么教育他的!? 能怪我吗?是他太奇怪!年轻的佣兵团长全身都充斥着被害者的气息。 两个男人眉来眼去之际,轩风偷偷问友人:“夏亚不是你们的大神官吗?怎么变成女的了?” “她是妖灵,成年妖灵可以选择『性』别。”玛莎带着余悸未平的神情回答。轩风恍然大悟。 大神官变『性』的消息在整个要塞掀起轩然大波,当天人们都在谈论血徽佣兵团长的不幸和“大姐头”的归来。尽管不用再靠夏亚送自己回地球,未免莱拉等人起疑,轩风还是主动拉关系。没有心机的新任大祭司很快就和她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期间朱烈斯一直在喝闷酒,给轩风的印象不深。倒是坐在他旁边的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让她感觉不错,机警的目光源于弓箭手的天『性』,又不掩气度的沉稳,遗憾的是年轻个十岁会更好。 新的一年迫在眉睫,要塞内却没人做什么相关的布置,隐捷敏亚是唯一没有庆祝活动的城市,民众向来用最原始的方式――吃喝玩乐来表达喜悦之情。为此,贝姆特特地对轩风提出警告:“做好心理准备,免得被吓到。” “怎么?” “既然是一群一喝醉就没有自控力的男人的狂宴,会发生什么事你应该大概有数。” “你是指:发酒疯、随地『乱』吐、把看不顺眼的对象剥光了扔进垃圾桶或女浴室、表演飞刀秀、脱衣舞、『裸』奔、集体斗殴、干杯洗礼、夸耀肌肉和下半身、污言秽语大比拼之类的行为吗?” “……你知道啊。” “玛莎她们都告诉我了。”轩风面『138看书网』』回来,让女『性』清理场地,照料搬运醉鬼,你们男人实在有欠考虑呢。” 贝姆特苦笑:“抱歉,不过这种场合,女『性』确实比男『性』有节制力,所以才这么安排。” “嗯哼,我会把这句夸奖转告她们,这样大家也会比较有动力。”少女绽开宛如春花的笑容,看得青年一呆。 “我说,贝姆特。” 轩风突然毫无预兆地踮起脚尖,靠近对方极具立体感的五官。贝姆特努力把后仰的程度控制在不失礼的范围内,问道:“什么事?” “我不计较你弃我于不顾,毕竟你是隐捷敏亚的城主,不过,作为小心眼的女人,索要一点报酬不为过吧?”说归说,轩风心里并不是毫无芥蒂,想必贝姆特也是如此,那还不如找个借口让彼此释怀,为死亡佣兵团闹僵实在太不值得了。 “什么报酬?”看出她的打算,贝姆特脸上的线条软化下来。 少女无声地一指按唇,会意的青年脸『色』惨白。 被一段往事留下心理障碍的他,即使隔着衣服与异『性』接触都会全身僵硬,何况这样敏感的地方,也许会当场吐出来,而光是克制这种反应就会要掉他半条命。 简直是惩罚!险些哀鸣的他却无法责怪对方,因为轩风并不知情。 抱着必死的心态,贝姆特弯下腰,却在逐渐靠近的过程中,感到一股近似期待的情绪,冲淡了原本的反胃感。 就在这样复杂的心情里,他印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小气的男人。”目送脚步快得像逃跑的青年,少女小声嘀咕,语气却没有丝毫不快的成分。 ****** 相较诺因和贝姆特,罗兰要准备的事宜就多了。29日,终于结束长达一个星期的祭神礼,回到王宫,忙里偷闲的他吩咐心腹拿来最近的报纸。 “噗!”岂料才看到第三份,金发青年就喷出嘴里的茶,吓得一旁的大神官下巴差点掉下来。 “大人!”怎么回事!是有关世界末日的报导吗!?竟然让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主君震惊到喷茶!! “咳…哈哈,咳咳咳!”罗兰一边喷笑一边呛咳,痛苦得脸都扭曲了,同时递出让他陷入这种情况的罪魁祸首。看清报上的内容,法利恩也冲击得嘴角抽搐。 “惊爆!史上最华丽的三人行――诺因殿下与吉西安、雷瑟克两位大人的婚礼!” “最美丽的新娘――让人感动的奇迹结晶!” “梦幻般的一刻――叹为观止的约定瞬间!”………… 一大堆诸如此类耸动又不负责任的标题,罗列了整面的报纸。 “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罗兰拼命捶打桌面,标准幸灾乐祸的模样,“受不了,真是太幽默了!西境的女『性』好有趣!” 法利恩苦笑着合上报纸:“我不认为有趣,这分明是造谣。” “正是造谣才有趣啊,法利恩!想象一下德修普的表情,哈哈哈……哎哟,不行了,我会笑死!” “他会勃然大怒吧。” “不不不,顶多哭笑不得。”罗兰努力按住上扬的唇角,“生成那样一张脸,被这么做文章肯定不是第一次了,要是一一计较,他早气疯了。” “换作我,我一定会视为奇耻大辱,把对方宰掉。”法利恩发表感言。 “哎,同『性』恋也是人么,用不着这么激动。” 对于主君的宽宏大量,法利恩的回答是依然无法接受的摇头。 罗兰耸了耸肩,笑着拿回报纸:“拜德修普所赐,过了个愉快的中午,下次找机会感谢他。” ****** 午后,海上要塞赫莱兹的驻留部队和镇守绝境长城的将兵相继回到首府坎塔萨,令整座城市为之沸腾。罗兰亲自到空浮舟站迎接,一照面就被两位要塞指挥官揪住脖子算帐。 “你这小子,过年了才叫我们回来!生日为什么不发通知?”[铁壁将军]马尔亚姆;麦斯韦恩恶狠狠地『逼』问。 “哈哈哈,反正也没差几天嘛,何必计较。” [苍空骑士]席斯法尔;克雷因叫得惊天动地:“什么不计较!一顿和两顿差得多了!” “咳嗯。”眼见主君的形象被破坏得一塌糊涂,国务尚书克莱德尔大声提醒。嘻嘻哈哈的三人立刻分开,站得毕端毕正。罗兰堆起属于统治者的高雅笑容:“两位将军远来辛苦。” “能为大人效命,是我等的荣幸。”马尔亚姆和席斯法尔一起行礼,再无刚才的开玩笑神气,一连串变化只能用恐怖形容。 了不起,了不起啊!站在国务尚书身后的冰宿暗暗咋舌。 [金『色』死神]伊芙;比拿就正经多了,一下船就摆出臣子的姿态,反而是罗兰大步上前,一手『揉』『乱』他梳得好好的金发:“怎么还是这么矮,饭都吃到哪里去了?真怀疑你有半身人(注:也叫坎德人,《魔戒》主角的种族,在文里已灭亡)的血统!”动作和表情都像极了一个疼爱弟弟的兄长。 冰宿捕捉到伊芙身旁像是副官的青年脸上掠过异『色』,却不明其意。 伊芙笑道:“它不长,我也没办法。”罗兰冷哼:“一定是你没好好吃饭,待会儿非『逼』你塞下一桌酒菜不可!” “罗兰,饶了我吧~~~” 唉唉,竟然连伊芙将军也……克莱德尔抚额叹息。法利恩劝道:“这种喜庆日子,您就不要太苛责他们了。”才说着,他的情人艾德娜也加入进去,几个老战友亲密地笑成一团。 比春之祭典更丰富的华宴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在这个人人抛去了理智尽情享受的夜晚,最辛苦的要属宪兵了,得东奔西跑处理突发事件,幸好两支军队的军纪都很好,醉酒闹事的士兵并不多。 罗兰一边回应部下的敬酒一边盘算接下来要开源节流,经过东之贤者授章仪式、生日宴会和新年庆三重洗礼,财务已『逼』近赤字,再不省钱可不行。仿佛嫌他还不够烦恼,一个大臣兴奋地说请来了首都最著名的剧团,给大家表演助兴。 还不如我自己下场哩!罗兰心下嘀咕,嘴上却不得不嘉勉――这种场合,是不能扫兴的。 剧团不负盛名,光是舞娘就美得令人垂涎三尺,当优美的旋律扬起,个个摇摆纤腰翩翩起舞时,叫好声更是此起彼伏。 在这片欢腾的气氛中,却有一人小声批评:“还不及阁下跳得好。” “狄格。”伊芙挂着无奈的笑摇摇头,呵斥部下。另一头,冰宿不知为何,咯咯一笑。罗兰立刻斜过眼去:“你笑什么?” “没什…扑!”冰宿竭力忍耐,却压抑不住捧腹的冲动。 ……可恶。知道她是把那些舞娘和从前的自己重叠了,罗兰咬牙切齿。这时,一个守卫从旁边绕过来,在他耳边道:“大人,有位叫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的先生求见。” “快请!”罗兰转怒为喜,不觉提高嗓门。 音乐一顿,舞娘们也停下动作。随着逐渐高昂的喧哗声,人人转过头,只见一个银发垂地的青年徐徐走进大殿,月『色』长袍衬托得他的气质飘逸若仙,身材修长匀称,面容秀丽皎洁,唇边笑意盈盈。他这么一进门,竟然将罗兰的风采硬生生割去了一半。 “哟,乖徒儿,你这儿可真热闹。”银发青年吐出清越动听的嗓音,内容却炸得众人耳鸣嗡嗡,当罗兰开口的刹那,更是发挥出数倍火『药』的威力:“师父!” 除了冰宿,在场的人都化为石像,瞪着罗兰快步迎上前,将外表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师父”抱进怀里。 “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 “因为我也要早走,跟人约好喊‘新年快乐’。” “真是扫兴的家伙。”罗兰啐舌,帕西斯嘻嘻笑道:“好啦,别杵着了,介绍他们认识。” “是。”罗兰转了个身,面向厅内宣布,“诸位,这位是我的授业恩师,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 “啊……久仰久仰。” “欢迎欢迎。” “你好你好。” 事出突然,大多数人只能做出这种下意识的回应,惟有少数人态度得体,其中包括了满愿师、大神官、国务尚书、城主随侍武官、魔导团团长、三位将军之流神经比较坚韧的。东城城妃直到被丈夫推到客人面前,才清醒过来:“我的妻子,朵琳;欧斯达。” “您、您好,费尔南迪先生。”朵琳慌忙行了个屈膝礼。帕西斯从容而优雅地化解了她的狼狈:“初次见面,朵琳夫人,您果然和罗兰说得一样娇美动人。” “啊…您过奖了。”朵琳羞红了脸蛋,对眼前的人生出由衷的好感,同时也不禁好奇,“费尔南迪先生,恕我冒昧,请问您今年贵庚?”闻言,每个人都竖起耳朵。 “一千多岁吧。”年轻的城主若无其事地投下炸弹。 “喂喂,罗兰,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训斥完徒弟。帕西斯朝受惊过度还没回神的朵琳绽开『迷』人的笑容,“别听他瞎说,我只比您的丈夫大几岁。” 安心的吐气声响彻大厅,毕竟“一千”这个数字太惊爆,让人难以置信。 撒谎不打草稿。罗兰一边在心里撇嘴,一边为他引见身边的其他人。 轮到冰宿时,帕西斯笑得有几分暧昧的味道,轻易看透了她的真实身份。 “今后请多指教,冰宿小姐。” “请多指教。”一听他的用词,冰宿就明白情人知会过了,心下微赧,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是个冰美人啊,原来罗兰喜欢这型的。帕西斯暗忖,『荡』到另一桌去套近乎。 “你师父很厉害。”见银发青年只聊了几句就和周围人打成一片,还有更多人像飞蛾扑火般涌来,冰宿低声评价。罗兰微微一笑:“嗯。” 茶发少女瞟了他一眼:“看你的样子,似乎也没料到他有这能耐。” “嗯…怎么说呢,当初我跟着师父学艺时,只觉得他是我见过本领最高强、最神秘的人。还有,是个不折不扣的隐士。但最近又发现,他是个非常出『色』的政治家。” “确实。不过我觉得他和你有点不一样。”冰宿观察片刻,道,“他眼里没有算计,你有。”罗兰叹了口气:“是是,反正我就是小鸡肚肠,冷血爱算。” “外加记仇。”竟然把她偶尔一句评语记这么牢,这家伙没『药』救了!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罗兰真想掐死她。 “夫妻吵架不好哟。”远处的帕西斯投来含笑的一瞥,用[传音术]调侃。两人面红耳赤,害法利恩和艾德娜以为他们喝醉了,忙叫侍从准备醒酒茶。 转了一圈回来,帕西斯已彻底化身为东城的一员,自在地道:“咱们师徒难得见面,我表演一个节目吧,也算是补送你的生日礼物。” 罗兰眼中闪过心照不宣的光芒,微笑道:“师父想表演什么?” “弹琴。”帕西斯朝剧团的乐师伸出右手,“呐,你的琴,借一下。” “啊……好的。”长相英俊的男『性』乐师有些犹豫地递出竖琴,几个舞娘微微变『色』。这细微的反应被大部分人忽略,却逃不过少数人的眼睛。大神官立马做手势要潜伏在暗处的密探清除混进宴席的害虫。 “别忘了把耳朵塞上。”罗兰提醒。密探们虽然一头雾水还是照办。 坐在侍从搬来的椅子上,帕西斯怀抱竖琴,无声地调试了几下,便信手弹起。 天音流泻。 让人无法相信是人类演奏出的音符回『荡』在再无一丝声息的殿堂里,营造出一个梦幻般的瑰丽世界。 这是后来被冠以[银焰]、[黑环]、[不死者之君]、[血之仲裁者]、[极恶魔导师]等称号的男人再次登上历史舞台的第一场表演。 沉醉间,无人发觉刚才很受欢迎的剧团,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 ****** “罗兰,我一来就帮了你个大忙,你要怎么谢我啊?” 晚宴结束后,帕西斯趁着徒弟送自己去客房的机会,向他索要报酬。罗兰温和地反问:“师父想要什么谢礼?” “嗯嗯,做点蛋糕给我好了,刚才在宴会上都没怎么吃。” “是。” 听到主君过于干脆的回答,同行的臣子无声哀鸣,纷纷劝阻:“这个,费尔南迪先生,您想吃甜点,我们即刻叫厨房做,用不着…麻烦大人。” “他们肯定没罗兰做的好吃啦。”虽然清楚自己的要求有损徒弟的君威,帕西斯还是任『性』地坚持己见。罗兰也纵容地朝他点点头,挥手下逐客令:“你们退下吧,我想和师父单独待会儿。” 众人不情不愿地离去。帕西斯唤住其中一人:“法利恩大神官,请留步。”等余人走远后,才接着道:“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他眼光敏锐,在宴席上,法利恩先是震惊,之后好几次欲言又止。 确认主君允许后,法利恩才鼓起勇气道:“请问,您是在桑陶宛领任职的无名氏神官吗?” “啥?不是不是。”帕西斯立刻明了对方的身份,“那小子给你添了麻烦是吧,他是我的分身。放心,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法利恩脸上交织着恍然与放松,恭身道:“打扰了,恕我告退。” “很漂亮的年轻人啊,跟你不相上下。”目送褐发青年的背影,帕西斯笑道。 “他是我弟弟。” “耶!你弟弟!?那我应该对他更亲切一点的。” 爱屋及乌的银发青年咕哝,随即『露』出好奇宝宝的表情,把话题转到自己感兴趣的方向,“对了,那位小姐,你心仪的小姐,是法师还是女官?看起来地位满高的。”之前介绍时,罗兰只说了句“这位是冰宿小姐”,前言不搭后语。 “她是满愿师。” 帕西斯的表情冻结了一瞬。见状,罗兰紧张起来:“师父?” “……唉唉。”良久,帕西斯才耙耙刘海,吐出颇为无力的声音,“你的眼光怎么就这么奇怪呢?算了,既然是你喜欢的人,我会努力接受她的。” “你讨厌满愿师?”罗兰精准地抓住问题的关键。 “是不喜欢。”回应的语调保持在平静的范围内,经过刚才的调适,帕西斯已经完全控制住自身的情绪。 “那我就不带你去见她了。” “切!难道我还会杀了你的小情人不成!” 罗兰忍俊不禁:“当然不会了,我是为师父着想。”横了他一眼,帕西斯也绽开真正释怀的笑容:“好啦,甜点先放一边,带我逛逛这里吧,我看看这十年你过得怎么样。” ****** 晃到一半,帕西斯突然想起一件事:在西城没查到贝姆特的身世,现在正好调查,不过翻书太麻烦了,他干脆问身旁的向导:“罗兰,你知不知道初代西城城主有个儿子?” “知道啊,他很有名。” “告诉我告诉我!”兴奋过度的帕西斯巴上徒弟的背,活象只讨赏的小狗。罗兰笃悠悠地拖着他前行:“那是段相当有名的佳话。建国初期,除了鲁西克城主(注:首代东城城主)以外的统治者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是他独立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新生国家,而且单身抚养三个孩子――他和首代南城城主的女儿米莉亚,初代圣巫女的遗孤索玛;德修普和首代西城城主的遗孤鲁伯特。” 真可怜。帕西斯暗暗叹息,打心底同情老友。 “不过鲁西克城主似乎不怎么会教育孩子,或者是太忙没空教育孩子,他的亲生儿女和养子女『乱』伦得一塌糊涂(帕西斯:……),而且多半是男方强迫。鲁西克城主总共有七个孩子,除了米莉亚和最小的一个,都是男孩。是他和六位郡主的女儿生的,目的是巩固地位。那五个小鬼品行非常不好,把么妹和索玛『奸』污了不算,还把魔爪伸向父亲最疼爱的长女。米莉亚因此恨透了男人,一天不告而别,回南城自己把权,也因此东窗事发。震怒的鲁西克城主要把儿子宰了,是索玛和鲁伯特求情,才重惩了事,但他也不敢再让养子养女留下,就把索玛送回宫廷,鲁伯特托给一个商人。” 即使听到女儿被人强『奸』,帕西斯也没什么深刻的感受,毕竟时间间隔太久,所有的亲情早已灰飞烟灭,还是故人的子孙他比较关心。 “回去后,索玛怀孕了,生下一对姐弟。男孩就是初代神官王,历史上有名的名君利希特;德修普,这也算好的发展吧。” 帕西斯吃了一惊:“这么说,南城和中城的王室都有鲁西克的血统?” “嗯。”罗兰重拾先前的话题,“回到鲁伯特,那个商人的姓氏是‘瓦托鲁帝’,他被收养后,就改跟他姓,所以现任西城城主贝姆特是华尔特城主的直系子孙。” “哦。”帕西斯应了一声,澄碧的眸浮--『『138看书网』』--点冰芒,过了一会儿,溢满整个瞳孔的光芒迸裂开来,仿佛毒酒般阴冷的笑意扩散秀丽的脸庞上,“真是太巧了,所有的关系人都聚在一个年代,我好像嗅到了命运的恶意。” “师父?”罗兰一愣。 “唔…没事,继续讲……”帕西斯的声音有些模糊。 “没了啊,不过这个版本的真实度应该满高,虽然王室不承认,重新编写了年代志……”说着说着,罗兰发觉背上的触感不对,转过身,正好接住下滑的人体――某熬夜低血压患者已经忍耐到极限会周公了。 “真是的。”认命地背起师父,现任东城城主朝情人的寝宫走去。 ****** 当夜,罗兰和冰宿相携走上王宫的顶楼。 “你师父为什么讨厌众神?” “我也不知道,他没跟我解释。” 冰宿耸了耸肩,表情变得玩味:“话说回来,你的交友范围可真广阔,竟然连神明都认识。”她本是无神论者,来到这个世界后,调整了观念,把神理解为一种有待研究,高次元的智慧生物,而她的理解也不能说错。 罗兰翻了个白眼:“我宁愿不认识这帮家伙。” “怎么?” “听着,冰宿。”没有正面回答情人的问题,罗兰郑重地把两手放在她肩上,一字一字道,“千万别对他们抱有幻想,不然你会受到严重的打击。”冰宿沉默片刻,道:“我从来就没对神抱有过幻想。” “那就好,当初我差点被他们弄成痴呆。”一边喃喃着不堪回首的往事,罗兰一边打开通往屋顶的门。 “呀~~~亲亲可爱的小罗兰!” 随着一声高分贝的尖叫,一道纤影飞扑过来,然后不偏不倚地撞上一堵拔地而起的冰墙。 冰宿惊讶地瞪大眼,再扭头打量情人:这家伙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你够了没啊,花痴女!每年都来这一套,你不烦我也烦!”罗兰用不同于平日的粗暴口吻骂道。“花痴女”两眼含泪,委屈地偎向一个火红发『色』的男子:“呜呜,伊夫利特,你看他。” “亚希。”红发男子――火神伊夫利特叹息着拍抚妻子,满脸无奈。茶发少女这才看清他怀里的人:一头水波般的蓝发,身段优美,清丽的容貌因为晶莹的泪眼而显得更加楚楚可怜――这个表里不一的花痴女就是法利恩的眷顾者,水神亚希!? 才感叹着,一件斗篷飞过来,罩上她的脑袋,同时耳边响起罗兰的大吼:“搞什么!你们竟然让普路托喝酒,都疯了吗?” “有什么关系,他跳得很好看啊。”一个笑嘻嘻的童音凑合。 “对不起,罗兰,我一没注意,他就喝多了。”道歉的声音属于比较正常的范畴,冰宿拉下斗篷,只见情人吃力地钳住一个漆黑长发的苍白青年,另一个端庄高雅的女『性』也帮忙劝阻。两人对面,却有个看来十五六岁,满头金发的少年一脸幸灾乐祸地拍手。 “托尔,信不信我叫玛法关你禁闭?” “啊,罗兰,别生气么,人家只不过好久没看普路托大人跳脱衣舞。”金发少年正是隐捷敏亚大神官夏亚;典恩的眷顾者――雷神托尔。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串只能用疯狂形容的笑声出自一个棕发碧眸,气质腼腆的少女口中。罗兰脸『色』灰败,连声质问:“谁?又是谁让玛法喝酒的!?我明明准备了她可以喝的果汁啊!” “是我把酒混进果汁里的啦。”雷神得意地扑向地神,“来,玛法,抱一个。”没等他扑到人,东城城主一把将神智不清的冥王扔给一旁的秦蒂丝,抓起他就打起屁股来。 “哦呵呵呵,罗兰,你这样打是没用的,把这个顽劣的小子交给我吧。” 一身珠光宝气的艳丽女郎踩着高跟皮靴走来,手里甩着一根黑『色』皮鞭。冰宿直觉她有点像某人,一时却想不起来。托尔慌忙大叫:“不――罗兰!你不能把我交给这个老巫婆!” “呵呵,叫我老巫婆的就是这张可爱的小嘴吗?”白皙的指尖划过雷神的双唇,激起一阵恶寒,“放心,我不会单单宠爱你的小嘴,全身上下我都会照顾到,来!享受我新创的sm秀吧!” “请。”不想浪费力气的罗兰递出托尔,后者在哭天抢地声中被拎走。 “sm好像是『性』虐待的缩写。”冰宿走近道,不意外情人僵了一下:“嗯…萝尔烈雅应该不会玩得太过分。”心虚的语气怎么听也是在说服自己。 萝尔烈雅……果然。冰宿朝光神瞥了一眼,她现在明白神明选人的标准了。 “咦,罗兰,这位小姐很面生啊。”一个柔美却略带阴气的女子无声无息地冒出来。姑且不论她的出场方式,她是继火神和生命女神,第三个冰宿认为比较有形象的神明。 “阿提弥斯,我不是……” “亚弥,你的健忘症又犯了。罗兰不是在信上说过,要带情人来。”来者是个知『性』的美青年,只要他的服饰不是那么怪异。泥土『色』的长袍,配着铅灰『色』的腰带,足蹬树皮『色』的靴子,有着金属质感的红棕『色』长发被一根铜绿『色』的发带随意束在胸前……这样的颜『色』搭配让冰宿联想到地球一些标新立异的艺术家。罗兰做无奈状:“艾尔菲瑞特,一年不见,你的审美观又提高了。” “哈哈,我也很得意呢,这套衣服。” 他听不懂讽刺吗?冰宿哑然地注视明显是真心欢喜的知识之神。月神迈着近乎“飘”的步子靠近,好奇地打量她:“好明艳的姑娘,你是罗兰的朋友吗?” “呃――”刚刚不是介绍过了? 一人一神相继转过头,异口同声地提醒:“她是我(罗兰)的情人。”接着,艾尔菲瑞特拉过冰宿补充说明:“抱歉,亚弥有非常严重的健忘症,我们一天也要向她重复几次自己的名字。” 健忘成这样也太离谱了吧! “希『露』菲尔怎么不在?”罗兰环顾一圈,发现少了一个神。 “她不知上哪儿去了,联络不到。”被水神的冰块砸醒的冥王『揉』着脑门走近。在他身后,众神正聚在餐桌旁庆祝,大笑的大笑,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刻意忽略这些噪音,止息之君对冰宿『露』出和蔼的笑容:“你好,我叫普路托,罗兰的义兄。” 更正!他才是最有神德的神!冰宿颌首为礼:“兰冰宿。”罗兰不给面子地道:“普路托,我可从来没承认过结拜的事。”这么丢脸的义兄姐他才不要! “哎哎,你这孩子就是不坦白。” “……” “好了,不开玩笑。”普路托安抚一笑,岔开话题,“帕西尔提斯来过了?”罗兰点点头,问道:“你们和他到底有什么嫌隙?” “唉,是那孩子不愿见我们。不过仔细追究,我们是害了他的师父。” 罗兰心下疑『惑』更深,却也没有追问,提起一位不在场的神祗:“对了,明年,不,是今年了――对于今年的局势,贝里卡斯有什么预言吗?” 离得近的三位神明抿唇不语,神『色』凝重。受到影响,远处的喧闹也渐渐低微,终不可闻。一时间,屋顶上静得可怕。 良久,普路托才幽幽地道:“他只有一个评语――『乱』。” ****** 创世历1037年雪之月30日;11:58分;南城首府拉鲁。 “啊~~~他怎么还没来!” 昭霆拍桌大喊,嘹亮的嗓门即使在人声鼎沸的旅馆大厅也听得一清二楚。杨阳按捺自身的焦虑,劝道:“耐心点,还没到时间。” “真的到时间就来不及了!”肖恩也沉不住气地嚷。希莉丝捶了他一记:“冷静点!你几岁了还和昭霆一起起哄。” 耶拉姆一直盯着旅馆大门,蓦地眼睛一亮:“来了。”余人连忙转过头。 恢复休利安扮相的帕西斯满头大汗地出现,历经千辛万苦才挤过来,气喘吁吁地告罪:“抱歉,来迟了。” “太慢了啦!”莎莉耶的抱怨被老板的大喝掩盖:“各位!准备好!” “哦――”其他客人动作一致地举高酒杯,杨阳等人也慌慌张张地拿起自己的杯子。 外面响起悠扬的钟声。当钟声停止的一刻,就是新的一年开始的瞬间。 在场的人都屏息以待,终于,过了好像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钟声消失了。 “新年快乐!” 清脆的干杯声伴随巨大的欢呼声响彻夜空,接着是热烈的口哨和鼓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笑,互相拥抱、拍肩,以淳朴的方式表达对未来的美好祝愿与真诚的憧憬。只有少数人知道,来年是个充满血腥与灾祸的战『乱』之年…… (第二卷;黑与白交错的世界之卷完) ****** 【后记】 第二卷结束了。虽然杨阳一行的旅行还有两站,身为战争导火线的罗兰也没具体地动作,但第二卷就是结束了。老实说,刚写这一篇时,我并没有这样决定,可是写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应该打住,理由说不清。 第三卷的基调会沉那么一丁点,毕竟战争很难让人笑得出来,不过一来作者不擅长写这玩意儿,二来就连帕西斯这魔头都有搞笑场面,大家也不用太担心。再不行,还有冥界这个收容所呢。 下一卷是“步向终结的开始之卷”,也是最后一卷。那么,期待新的冒险与新的征途吧,go! \ 第十八篇 最后的冒险 序 “我常常想,如果那个时候不顾及什么礼貌义气,用真实之眼看帕西斯,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肖恩也不止一次后悔。可是,过去的终究过去了,留下的只有无尽的遗憾和难以愈合的伤口,还有他作为索贝克时的点点滴滴。我不了解‘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是怎样的男人也不想了解,我只知道他对我们而言,永远是‘ 《满愿石》第十八篇 最后的冒险 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三日谢神祭(节一)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1月)1日凌晨,杨阳在满是狼籍的地板上醒过来。 “呜……!” 脑子里像有十头水牛在唱歌跳舞,她反‘射’‘性’地按住额角,摇摇昏沉的头,半睁着朦胧的眼环顾四周,只见一地阵亡者。离得最近的是呈大字形的昭霆,肚子上躺着全身的‘毛’被打成小辫子的雷兽琵琊;旁边是抱着刃雾取暖的莎莉耶,脸上和昭霆一样画满了油彩;稍远处的希莉丝就好多了,既没有大‘花’脸,‘毛’毯也裹得紧紧的,不过从她手里的拨火棍看,睡前的神智也不怎么清醒。 “好像还少了三个……”杨阳自言自语,声音沙哑得几乎认不出。想了想,她依稀记起庆祝会中途发展成斗酒大会,包括旅馆老板在内,人人不是起哄就是参与,最后的印象是帕西斯在所谓蓝队的叫好声中喝下一整瓶烈酒,而肖恩也在红队的鼓励声中抓起一瓶…… 转过头,她不意外看到两个同归于尽的胜利者,却不得不惊讶堆积如山的酒瓶和木桶。 “这些全是他们干掉的!?也太猛了吧!” 一边咋舌一边爬起,杨阳用力推搡睡得跟死猪没两样的棕发青年。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表情微带困倦的耶拉姆走进前‘门’,用一种病恹恹的口气道:“你醒了?不用管他们,泼水队马上就来。” “泼水队?” “就是专‘门’唤醒这些醉鬼的队伍。” “那我去洗脸了。”杨阳的状态也不比他好多少,头疼得快要裂开来,二话不说扔下同伴,跑去梳洗。 过了没多久,来自魔法学院的泼水队成员就和人高马大的搬运者一起冲进旅馆,一一泼醒“睡美人”们,喝得太多醒不过来的就搬进客房。让人佩服的是,本该睡得最死的两人竟然只被浇了点水就恢复意识。 “呜~~我还是头一次那么没节制。”抱着脑袋,帕西斯呻‘吟’了一声。肖恩连打几个喷嚏,全身发抖:“好冷好冷,谁泼的水?” “我!”指挥泼水队的红衣‘女’郎双手环‘胸’,俯视两人,“你们俩倒是‘挺’有素质的,特别准许你们参加后天的祭神比赛吧。” “哎?”惊噫的感叹词如出一辙,错愕的神‘色’也一模一样。 “具体的项目可以问这里的老板。”抛下一句语焉不详的说明后,‘女’郎就带领部下匆匆离去。好不容易把油彩擦掉的莎莉耶道:“祭神比赛……城‘门’口发的那张帖子上有写。” “帖子呢?”杨阳问还在努力与油彩搏斗的昭霆。帕西斯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管他什么比赛,我没兴趣。”肖恩兴致勃勃:“好像很有趣耶,我们参加好不好?” “好。”堪称模范徒弟的某人立刻改口。 “最好不要。”几个男‘性’客人中肯建议,“祭神比赛是以[众神的试炼]为主题的专‘门’赛事,严苛到不近人情,一般选手的能力要求就在b级以上……” “哇——好有趣!”还没听完,肖恩就迫不及待地打断,还一脸贪婪地追问,“奖品呢?应该有奖品吧?”想要斥责的男人瞥见他‘胸’口的金‘色’徽章,神态一转为敬佩:“啊,原来你是***的冒险家,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最后要注意的是千万别拿错特别嘉宾的牌子。” “可是刚才那位‘女’士就是邀请他们当特别嘉宾啊。” “不会吧!那就没得选择了!” 肖恩一头雾水。帕西斯谢过杨阳递来的湿‘毛’巾,一边拭脸驱散睡意,一边问道:“一般选手和特别嘉宾有什么区别?” “这个……”男人们面‘露’尴尬,嗫嚅不语。希莉丝绷着脸回答:“简而言之,一般选手是玩物,特别嘉宾是禁脔候补。” 包括快把脸搓得脱皮的昭霆在内,杨阳等人都僵硬了一瞬,惟独肖恩依然天真不解:“对了,上次索贝克也说过,到底什么是禁脔啊?” 这回轮到其他客人呆望他。帕西斯流畅地解释:“就是一种对男‘性’而言含有相当污蔑意义的名词,和奴隶一样,被剥夺了自由和尊严的存在。” “哦,真过分。” 是错觉吗?索贝克似乎很擅长应付肖恩的“无知”?杨阳疑‘惑’地挑眉。昭霆放下‘毛’刷,一蹦三尺高:“搞什么!竟然有这样‘乱’七八糟的比赛!” “摒除功利‘性’,这个比赛还是很有挑战‘性’的。”老板本着公正的立场说话,“因为赛场本来就是由众神的遗迹改建而成,一些地方还没探察完,非常危险,也就格外刺‘激’,每年都有大量的冒险家慕名而来。” “说穿了,就是和西城对抗的设施。”希莉丝一脸不屑,“不想冒险家全被西城抢走,就‘弄’出这么个东西。这也罢了,明明是渎神的行为,却冠上‘祭神’的名义,才真叫好笑。” 男人们稀奇地瞧着她,因为希莉丝一看就知道是梅迪人,还是‘女’‘性’,如此辛辣地批评自己的母城,实在不寻常。 杨阳等人面面相觑,不甚明白。耶拉姆开口道:“这些且慢说,先吃饭吧。” 他的提议,总是现实又准确。 ****** 新年的第一天总是新奇而愉快的,若碰巧是晴天,心情就更加惬意。坐在靠窗的位置,呼吸新鲜空气,品尝美味的早点,欣赏逐渐热闹起来的街景,有一种浸润在温水里的感觉。 “这个椰丝蛋糕好好吃哦。”咬了口旅馆推荐的招牌甜点,莎莉耶‘露’出感动的表情。 “是吗,我尝尝。”帕西斯握着她的手,把剩下半块送进嘴里,嚼了会儿,评价道,“还可以啦,你喜欢,下次做给你吃。” “耶!索贝克会做饭吗?”席间响起几声惊呼。帕西斯一手支颊,笑得悠哉:“我的手艺可是很不错的,虽然还比不上耶拉姆小哥。” “你别和希莉丝一样叫我小哥。”褐发少年加重语气。 “哈哈哈……” 索贝克是很开朗的人嘛。几个少‘女’不约而同地微笑。肖恩更是笑得只能用幸福形容,不知为何,和帕西斯同桌吃饭,让他有股奇妙的安心感。 “对了,昭霆,帖子。”杨阳朝友人摊开手。昭霆唔唔两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羊皮纸,递给她。 啜了口香醇的红茶,黑发少‘女’浏览纸上的介绍,读出重点部分:“嗯,接下来三天都是谢神祭啊,感谢众神的祭典。有大规模的***,广场音乐会,雪雕展览,驯兽表演,擂台比武,‘精’品一条街服务,各式各样的小吃……” “哇——好有趣!”虽然已经看过一遍,昭霆和莎莉耶还是忍不住欢呼雀跃。肖恩也兴奋得两眼放光:“太‘棒’了,太‘棒’了,吃完饭我们就去玩吧!” “在那之前,我想先搞清楚祭神比赛的内幕。”帕西斯眯着眼笑道。在他视线对面的希莉丝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就像我刚才说的,祭神比赛是为了吸引冒险家创办的活动,所以我说那些冒险家是玩物。而且发展到后来,‘性’质更加恶劣,演变成地位高的‘女’‘性’纳宠的幌子。美其名是让‘通过’众神试炼的男子进入神殿,其实……就是把他们当作禁脔。” “天哪……”昭霆捧着脸呻‘吟’。莎莉耶轻蔑地撇嘴。杨阳干咳道:“贵城的‘女’‘性’真开放。” “屁个开放!”盛怒之下,希莉丝骂了脏话,“要是真开放也罢了,这根本是***装贞洁的行为!外表端庄高贵,其实一个比一个龌龊无耻!我最看不惯她们那副嘴脸!” 席间安静了片刻,被帕西斯和气的声音打破:“嗯,下次请不要用***做比喻好吗?” “咦?”希莉丝还没从‘激’动的情绪中平复。 “我妈妈是***。” “啊!?” 即使是平地惊雷,也不及这句话震撼。人人呆滞地瞪视发言者,却见他仿佛没事人般喝茶吃蛋糕。希莉丝回过神,满脸通红:“对、对不起,我……”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帕西斯耸了耸肩。杨阳观察他的表情,道:“索贝克,你很喜欢你母亲吧?” “嗯,最喜欢了。”银发青年浅浅一笑,眉间无限温柔,“她是全世界最好的母亲。” “……”尽管刚刚就没有鄙夷,但看到同伴如此深爱身为***的母亲,杨阳等人都感到由衷的钦佩。肖恩羡慕地道:“真好,我连我妈长什么样子也想不起来。” 杨阳一怔。帕西斯促狭地笑道:“能生出你这样的活宝,想必也是位伟大的母亲。” “嘁!什么意思嘛你!” 在和睦的气氛中结束早餐,一行人上街闲逛。 ****** 整个拉鲁都沉浸在祭典的气氛中,市民身穿富有特‘色’的民俗服装,和熟人相伴走在街上;来自大陆各地的旅行艺人表演着‘精’彩的节目,吸引人们驻足观看;所有的阳台上都悬着挂毯,展现梅迪城足以自傲的工艺品;少‘女’们卸下常年遮面的薄纱,‘露’出鲜嫩姣好的面容,从窗口向行人撒出雨点般的彩‘色’纸屑;顽皮的孩子戴着怪异的面具,呼啸来去,吓唬外地来的客人。 肖恩对这种小鬼的玩意儿表现出高度的兴趣,在一个面具摊前定住脚跟,毫无形象地和昭霆争抢面具。莎莉耶本来不屑一顾,后来也忍不住搅和进去。见状,杨阳、希莉丝和耶拉姆一齐叹气:“真没办法。” “哎,哎,没关系么,这东西也不值几个钱。”只要有肖恩的份,帕西斯总是采取包容的态度。 “但是会占空间!”耶拉姆低吼。 “那放我那儿好了。”帕西斯拿起一个牛头人的面具端详,评价道,“这里的人明显没看过多少怪物,角做得都不合比例。” “嗯。”杨阳附和,手里拿着一只有着长长犬牙的食人魔面具,乍一看还以为是吸血鬼。 希莉丝苦笑道:“就我记忆所及,拉鲁从来没被怪物袭击过。”帕西斯用分不清是嘲讽还是赞扬的语气道:“哦,真是个和平的城市。” “索贝克,索贝克,你看这个面具可不可爱?”肖恩戴着史莱姆的面具献宝。余人爆笑。帕西斯依旧面不改‘色’:“非常可爱。” 好…好厉害的扑克脸!笑得打跌的杨阳心下叹服。 拿下面具的肖恩表情却略带郁卒:“其实我本来有个史莱姆宠物,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帕西斯扑哧一笑:“你竟然会养那东西,真叫我意外。” “我也很奇怪啊,我并不喜欢史莱姆,可是那个时候,小胖扑进我怀里的时候,我好像想起什么…不,是一种感觉。”肖恩凝神回忆,杨阳等人都是第一次听说,好奇地等待着:“软绵绵,很温暖,就像…对了!就像婴儿!所以我才喂它牛‘奶’,还差点帮它换‘尿’布,现在想来真有点走火入魔。” 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响起。 余人诧然回头,只见帕西斯跪在地上,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捶打摊子,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 “哈哈哈哈……哎哟,我不行了,怎么会有这种…哈哈哈哈……” “索…索贝克?” 帕西斯狂笑不止,别人听不懂,他可是一清二楚,肖恩口中的“婴儿”是谁。 亲爱的老婆大人,要是你知道肖恩师父把一只史莱姆当成了你,会有什么反应呢?想必是抓狂吧!哈哈哈…… 直到快要窒息而死,帕西斯才勉强忍住笑意,气喘吁吁地爬起来,但之后还是时不时爆出间歇‘性’的笑声,害余人担心他脑子搭错筋或误吃了笑菇,这么反常。 ****** 接连两天,杨阳一行都在拉鲁市内游玩,参加各种活动,尝遍各地美食,每天都玩得乐不思蜀。 “今天有擂台比赛耶!” 远远望见中央广场围了一群人,里头赫然是一座临时搭建的木台,肖恩兴奋地蹦起来。 “不许!”希莉丝揪住他的长辫,恶狠狠地道,“你刚吃了六个蛋烘糕四个‘肉’包,饭后不能‘激’烈运动!”今天帕西斯把一头染黑的长发高高束起,未免重复,几个少‘女’还他原来的发式。 “怎么这样!就是要消化才对!” 帕西斯也不赞成师父去打擂台,不过他的理由比较高尚,是生怕肖恩名气更响。 “那些家伙一看就知道是软脚虾,你上去非但不能打得尽兴,反而会变成欺负弱小。” “唔~~”肖恩看看他再看看擂台,无奈地妥协了,“好啦。” 众人松了口气。但是一个放弃了,不代表另一个也罢休。昭霆嘴巴里还叼着羊‘肉’串就往擂台冲,杨阳和希莉丝合力把她抬走。莎莉耶指着不远处有许多人在跳的布制高台,问道:“那是什么?” “看起来像是棉‘花’‘床’的放大版。”帕西斯抚‘摸’下颚,下了个非常形象的评语。 “好像地球的蹦蹦‘床’和弹簧。”杨阳轻笑,感觉怀念又新奇。 “耶——莎莉耶,去玩吧?” “嗯!” 两个损友难得意见一致,手牵手去了。肖恩正要跟进,被帕西斯一把拉住。 “没看见那块牌子么?”边说边指着一块木牌,上头写着:男宾止步。 “太过分了!歧视嘛!为什么只许‘女’的玩?” “跳的时候裙子会翻起来,你想看?” “……”即使对***再怎么迟钝,肖恩也明白裙下是‘女’‘性’相当‘私’密的地方,罕见地沉默了。有帕西斯监视这个大顽童,杨阳和希莉丝也放心地加入玩耍的行列。但她们忘了,帕西斯是不会禁止肖恩吃东西的,在她们离开期间,一直把他当神猪喂。 疯了两个多钟头,‘女’孩们才意犹未尽地下来。莎莉耶冲在最前面,开心得小脸通红,一头扑进帕西斯怀里:“哈哈哈……太‘棒’了!我头一次玩得这么爽!” “是吗。”银发青年抱起他,脸上写着‘露’骨的疼爱。看到这一幕,昭霆有点不是滋味:肖恩也是,比较宠她,年纪小就是吃香! 帕西斯确实有意地忽略她,却见她赌气的表情和师父实在太相似,心一软,柔声道:“昭霆,我买了刚出炉的果味牛‘奶’派,要不要吃?” “要!”昭霆立刻将小小的不快抛之脑后,幸福地大块朵颐。 观看了老虎跳火圈等一系列驯兽表演,众人疲惫却快活地走在黄昏的街道上,准备稍事休息后,晚上再出来看灯展。蓦地,希莉丝遥指一栋华美的屋宇,道:“这就是祭神比赛的赛场。” “什么!那是赛场!?”肖恩十分惊讶,“赛场应该像擂台一样啊!” 希莉丝翻了个白眼:“老板不是说了那是众神的遗迹,遗迹会像擂台一样吗?” “嗯……” 杨阳浮起忧‘色’:“对了,那位泼水队的干部叫你和索贝克参加,这事还没了结呢。万一她是个大人物,回绝就不容易了,得想个办法。”耶拉姆难得感情用事:“不用想什么办法,直接回绝!这么下流的邀请,难道还接受不成?” “下流倒不见得。”帕西斯笑道。肖恩用力点头:“嗯!她的眼神没有歹意!”听不惯他为别的‘女’人还是自己厌恶的‘女’‘性’类型辩解,希莉丝捏了捏他的耳朵:“好意歹意,你又分得出?” “当然分得出。”帕西斯很不满她对师父如此***,当年他们六个可是小心翼翼地把肖恩当宝捧着,但他不会表现出来,毕竟这是肖恩选择的‘女’人,“我也看出来了,她眼里没有那种意思。” “啊,那你们可以放心地参加了?”杨阳直觉地信任他。 “也未必,她另有图谋。” “?”杨阳困‘惑’地拧眉。昭霆不耐烦地叫道:“管什么图谋不图谋,你们一块儿上场,还怕被人吃了?”帕西斯自信颌首:“有道理。”希莉丝冷静下来,沉‘吟’道:“以我们的身份,不适合与统治阶层起冲突,最好还是参加。” “那你们俩要小心,随机应变。”耶拉姆叹了口气,叮嘱两人。 “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索贝克!”肖恩拍‘胸’担保,气势十足。可惜包括昭霆在内,没人理他,一致向另一人递出无言的托付,而帕西斯也点头答应。 ****** 冰之月2日深夜下界王宫—— “啊~~累死了,这两天醉鬼真多!” 与杨阳等人有一面之缘的红衣‘女’郎大刺刺走进代理城主办公室,抄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个底朝天,一边拉松领口扇风。明明是粗鲁的动作,由她来做,却别有一股爽朗的风韵。 “你忘了关‘门’。”桌后祭司打扮的‘女’‘性’提醒,声音十分动听。黑发披肩,薄纱半掩着绝世的容颜,风姿楚楚,气质若仙,正是被誉为[南城第一美人]的下任城主继承者,蕾雪依娃。 红衣‘女’郎微微一动,一道劲风划破空气,‘门’砰地关上。 “竟然用斗气关‘门’,真是奢侈。” “总比劳动我的双脚好。”‘女’郎跳坐到一旁的沙发里,翘起二郎‘腿’,两手展开搁着椅垫,眼中却‘射’出与慵懒的姿态截然相反的‘精’锐光芒,一霎不霎地注视蕾雪,“学妹啊,你在打什么主意?” 被超出预计的***感笼罩,蕾雪窒了窒:“没什么。” 言下有些恼怒,一来是为自己的失态,二来是为对方居高临下的态度。尽管两人的确是学姐学妹的关系,但她地位高也是事实。 “嗯,抱歉,用武人的威势‘逼’问圣职者是我不对。”‘女’郎反而退了一步,友好地笑了笑,“不过,我还是要给你个忠告,别去招惹那两个男人。” “你感觉出什么?”蕾雪眼睛一亮,当初派这个人去就有试探的目的。 “无底‘洞’。我干这行八年,还是头一次碰上‘摸’不清深浅的人。”‘女’郎带着几分欣赏回味着。蕾雪沉‘吟’不语,细长的睫‘毛’掩盖了眸里的算计。 看出她不打算放弃,‘女’郎洒脱地起身:“那我走了,你慢慢想。” “叶尔玛。” 蕾雪唤住她,语调一贯的温柔,“请再帮我一个忙好吗?” “不行。”叶尔玛转过头,依然友好地笑着,同时摆摆手,“你有不接受忠告的权利,我也有明哲保身的权利啊。”语毕,径自关上房‘门’。 一路走来,半个***的帅哥也没有,好不容易忍耐到‘门’口,叶尔玛发出明显不属于淑‘女’的喟叹:“唉~~真是个气闷的地方。” “气闷的话,不会回团里啊!” 左近响起一声大吼,随之走来的年轻男子身材中等,穿着皮甲,服饰像是雇佣兵。叶尔玛亲昵地抛了个飞‘吻’:“瑞,我不是答应过大家,这是最后一次了。” “希望如此。”名叫瑞的青年小声嘟囔。因为对自己长久以来的任‘性’也有自觉,叶尔玛没有生气,倒是愧疚了起来:“啊,我发誓总行了吧。” 听到对方的保证,瑞反而感到不安:“头,你真的…要放弃?真的不再找他?” “到了这个年纪还念念不忘,就算别人不说,我也会害臊的。”叶尔玛俏皮地笑了,她是个美丽的‘女’子,因此这个‘女’孩般的笑靥除了为她增加少许天真,没有任何别扭的地方。 青年端正的脸庞泛起可疑的红晕,默然垂首。 叶尔玛从左‘胸’的口袋掏出一根发带,看了片刻。可能是洗的次数太多,原本雪白的‘色’泽有点泛黄。用毫不忸怩的动作绑起一头‘波’‘浪’卷的长发,她转向部下:“名报好了?” “是,我也报了。” “真是让人无可奈何的家伙。”摇了摇头,‘女’郎迈开大步,‘艳’红的发尾跟着摆‘荡’,配上红衣,宛如一株盛开的血‘色’蔷薇。 希望在那个遗迹,能够遇见他。 ****** 黎明时分,下起小雪来,温柔地为整座都市铺上一层银白。早晨虽放晴了,天空却有些灰暗,但这丝毫不影响人们的热情,街上依旧熙来攘往,小贩的叫卖声也洪亮震耳。 “好‘棒’哦。”莎莉耶趴在旅馆的阳台上,欣赏周围变成白‘色’的屋顶。杨阳瞥了一眼,由衷赞同:“是啊,真有情调。” “隔壁好像还没动静。”希莉丝一边套上锁子甲,一边聆听墙那边的反应。 “大概和这位一样,在睡懒觉吧。”杨阳扫视犹睡得香的表妹。莎莉耶嘻嘻一笑:“耶拉姆肯定起来了,肖恩不一定,索贝克九成还在睡。” 希莉丝一指点‘唇’:“话说回来,索贝克到底是什么来历?说是肖恩的旧识,为什么总不用真面目示人?” “对哦,我也好想看看他真正的样子。”莎莉耶是小孩子,好奇心只有比她更旺盛。 “哎呀,他肯定有他的理由,我们就不要深究了。”杨阳理智地分析,“而且维烈也说了他没有恶意,身为同伴,应该互相信任,不过问隐‘私’。” “唔~~~”希莉丝和莎莉耶略带不甘地点头。 这时,传来敲‘门’声,接着是棕发青年活泼的嗓音:“各位,起来了吗?” “还有一个没起来。” “快起来,索贝克说要请我们吃火锅。” “耶——”三个少‘女’齐声欢呼,连忙叫醒某头大睡猪。听见有美食享用,昭霆也不计较早起了。 由于要参加比赛的关系,帕西斯脱下长袍,换上一身白‘色’的劲装,外罩附有披肩的长斗篷,英气中透出一丝优雅。本来穿仿军服的窄衣和披风会更好,但他的说法是:“这副身板太瘦了,不想裹太紧丢人现眼。”发式和昨天一样,黑如乌木的长发扎成马尾,长长的刘海中分,紧贴着脸颊两侧,使那张清贵的俊颜多了点稚气柔和的感觉。肖恩还是褚‘色’长衣加长辫的打扮,不过帕西斯坚持在他脖子上围了条羊‘毛’的手织围巾,又买了一双保暖的厚实皮靴。因为也送给其他人类似的物品,这个体贴的行为没有引起注意。 火锅店是‘露’天的,为了不让锅底凉掉必须拼命加柴,光是烧热就忙出一身汗,吃起来就格外爽快,昭霆差点没喝汤喝到把肚子撑爆。一顿饭吃完,每个人都大呼过瘾。 “比赛要下午举行对吧?”莎莉耶问的同时盘算着接下来要上哪儿玩。 “虽然要下午,但是还要报名。”帕西斯笑着点点她的俏鼻,“所以先去看看吧。” 余人无异议,于是信步走向昨天看过的建筑物。还没到目的地,就见诺大的空地上人山人海,有报名参赛的冒险家,也有更多携儿带‘女’的观众。美貌的服务生挂着甜笑发放传单,并确定选手的级数。‘门’口竖着一块看板,以布幕制成,面对左右两根立柱,柱顶镶着两颗硕大的晶莹球体。这种名为[远见水晶球]的法器会把景象打在布幕上,颇像地球的投影仪。 讨厌的装置。帕西斯眼一眯,随手毁了水晶球——他可不喜欢给人当猴子看戏。昭霆接过传单,看了一会儿,叫道:“咦,有团体赛!” “什么什么?”众人围上去。希莉丝还没找到内容,就迫不及待地道:“太好了,有团体赛的话,我们就可以一块儿参加了!”她实在不放心情人。 杨阳读道:“团体参赛,最低7人……真巧,我们正好有七个。” “七个……”帕西斯仿佛想起什么,刹时沉默下来。余人不解地望着他:“索贝克?” 一直没发现,原来他们总共有七个人,和那时一样,难怪他没觉得排斥,还不知不觉融入那种和谐的气氛。 仔细体味,连人也很相似。 肖恩师父不用说,杨阳像安迪,昭霆像华尔特,耶拉姆像鲁西克,希莉丝像玛丽薇莎,莎莉耶像菲莉西亚。 而且这一次,不会再有惨酷了吧…… “索贝克,到底怎么了?”肖恩关怀地又问了声。帕西斯回以前所未有的璀璨笑容:“没什么,走吧,我们一起参加。” 报名工作完毕,选手集合后,众人原先站的位置出现两个矮小的身影。 “帕西斯那家伙,竟然把我们变成这样。” 其中一个小男孩拉扯领口,吐出气闷的抱怨,一头奇特的冰蓝‘色’短发为他粉雕‘玉’琢的小脸增添了一份妖异感,更加引人注目。他身旁的小‘女’孩肌肤赛雪,齐肩的发丝也如新雪般洁白,一双圆亮的大眼是剔透的紫‘色’,却似罩了层雾般朦朦胧胧,看不清里头的情绪。 没得到同伴的响应,刃雾也不在意,凝视远方台上的杨阳等人,浮起欣悦的笑意:“不过,我还是头一次看他笑得那么开心,看来病治好也指日可待了。” “……” “小羽?”这回刃雾察觉了,困‘惑’地转过头,只见同伴神‘色’凝重,眼底漾着深深的忧虑。 ****** 排好顺序后,选手们依次进入赛场的大‘门’,跟在杨阳等人身后的是个以肌‘肉’男为主的冒险团体,指着莎莉耶发出粗鄙的笑声:“看哪!竟然连小孩也有!这群人是怎么回事,以为这是过家家吗?” 被指点的当事人不屑理会,反而是她旁边的昭霆‘露’出怒‘色’,手伸向背上的大剑无刃。殿后的帕西斯淡淡地道:“别为连牙也没刷干净的猴子动气,我可不想再闻他嘴里的大蒜味。” 昭霆和莎莉耶扑哧一笑,走在前面的四人也莞尔。那大汉勃然大怒,抡起拳头就冲过来。 银发青年头也不回地抬手,用一根食指轻松抵住那醋钵大的拳头,再一顶,几个人跌成一团,哎哟连声。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震撼了附近的看客,可惜没等他们发出赞叹声,杨阳一行就踏进了赛场。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每隔一段距离有一扇‘门’,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做的‘门’板紧闭着。诡异的是,之前应该没走多远的选手们都不见了。 “奇怪,那些人去哪儿了?”昭霆左顾右盼,怀疑他们躲进了‘门’里。 “是空间衔接。”肖恩吐出一个专有名词,“用高段魔法把各个空间相连,让进入的人以随机的方式被传送到不同的地方。” “啊,那不是很危险吗,一不小心就会分开。”杨阳担忧。希莉丝摇了摇头:“不会的,我们进来时,裁判不是给了我们一人一个徽章吗,这可以保证我们不走失。所以只要徽章不掉,就不会有问题。” “现在怎么办?”耶拉姆问了个实际的问题。 “找出口。”帕西斯习惯‘性’地走到肖恩身侧,“每两个空间之间都有衔接点,只要循着这些点走,就可以出去了。”语毕,手指在半空划出闪光的文字,凝神感知。 “索贝克,这些‘门’可以打开吗?”莎莉耶指着一扇‘门’问。 “不可以,应该是陷阱。”肖恩代替因为施法必须集中‘精’神的帕西斯回答,下一秒,他脸‘色’大变,“昭霆!” 在听到“不可以”三字时,已经缩回手的棕发少‘女’还是不及关上‘门’,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片蓝‘色’,宛如海水的深蓝,里面也像海底一样,有鱼,有绿藻,有珊瑚…… 观察到此为止,汹涌的海水喷涌进来。 “笨蛋!快把‘门’关上!”这么大喊的帕西斯,是反应最快的,其他人已经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昭霆回应他的是一串咕噜声。 反应第二快的肖恩布下结界,紧接着他们就被洪水吞没。大‘浪’直冲向走廊的深处,湍急的水流迅速上升至廊顶。虽然没淹到水,众人还是被一***巨大的冲击撞得头晕脑胀,连方向也分不清,自然无暇关心他人的处境,突然一股不同于先前的感觉传来,睁开眼时只见蓝天白云。 “咳咳…大家没事吧?” 左近响起熟悉的声音,帕西斯全身湿透,扶着一棵芭蕉树调整呼吸。为了拉住险些冲散的同伴,逃进这个避难所,他不得不打破肖恩的结界,以至于‘弄’成这样。幸亏他水‘性’好,没有大碍。 “刚进来就这么惨,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杨阳苦笑着坐起来,诧异自己竟连一滴水也没沾到。希莉丝环顾四周:“这是哪儿?” 他们身处的是个非常广大的空间,鸟语‘花’香,绿荫苍翠,头顶的蓝天清澈得仿佛最上乘的锦缎,怎么看也不像正常世界,因为外面还是冬季,而这里的气候绝对是阳‘春’三月。最怪异的是:距此数十米远有一扇‘门’立着,一条小溪从那里延伸过来。 “应该是某个异空间吧。”耶拉姆推测。肖恩赶去慰问帕西斯,走出两步,僵在当地:“昭霆呢?”余人面面相觑,这才发现少了一个同伴。 “糟了!快去找她!”莎莉耶跳脚,焦急之‘色’溢于言表。这时,上空传来一声尖叫,一个人直直坠了下来。 “***,痛死了!”吐出嘴里的沙子,棕发少‘女’狼狈爬起,衣服和银发青年一样浸饱了水,脸上东一块泥西一块土,很是可笑。见她无恙,众人松了口长气。 “还叫痛,幸好有徽章,不然你就完蛋了。”希莉丝数落。 “啊,你们也没事吗?”天‘性’缺乏反省的少‘女’把她的话当耳边风,抓了抓头发,扫视同伴,不满地皱起眉头,“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淋湿?” “咦!”众人转过头,原来帕西斯不知用什么方法烘干了衣服。 “因为是你打开那扇‘门’,当然要受点报应啦,小‘花’猫。”银发青年贼笑,弹出一颗水球,冲净她满脸的污迹,也害她打了个哆嗦。 未免友人发飙,杨阳抢先道:“你知道怎么出去吗,索贝克?” “这里的路线都是设定好的,就算掉进陷阱也一样。”帕西斯扯下一片芭蕉,把叶子当竹签抛出去,灌注了气劲的绿叶深深‘插’进松软的泥地,形成某个特别的图案,“我刚刚感知了一下,虽然这里还有许多未知空间,但已知的都被连接起来,全部通过才能到达另一头的‘门’出去。” “为什么全部通过才能出去?”昭霆打破沙锅问到底,一方面也是报复。 帕西斯拉出一条光线,然后‘揉’成一团,扼要解释:“打个比方,假设赛场的前后‘门’是线头的两端,空间的衔接处就是分布在线上的点,看似杂‘乱’,其实只要一个个跳过去,就能到达线的另一端——懂了吗?” “哦。”众人恍然大悟地点头,他的比喻确实形象。 肖恩早就拥有这些知识,直奔下一个主题:“总共有几个衔接点?太多我们就作弊。” “十三个…哦呀,和神明的数量一样,所以才叫‘众神的试炼’?” 希莉丝颌首肯定,补充了一句:“不过具体是什么试炼我也不知道。”帕西斯收回光线,拍拍手,笑得从容:“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们的运气还不错,小‘花’猫虽然触发了陷阱,却把其他陷阱也淹了,让我一下子就找到正确的‘门’。” “你别叫我小‘花’猫!” “什么意思?我们已经过了第一关吗?”杨阳惊讶地睁大眼。 “是啊,第一关应该是试手气吧,有点可惜没打开其他的‘门’看看。” “你也是个好奇宝宝啊。”希莉丝取笑。耶拉姆发现一个问题:“其他人应该不会空间魔法,他们是怎么过关的?” “到时候‘门’就会出现。”帕西斯弹了下‘胸’前的徽章,“这玩意做得还不错,既能互相吸引,也可以让隐藏的衔接点显形,不过熬不熬得到规定的时间就看那些家伙的造化了。” “希望他们没事。”心肠最好的肖恩咕哝,为了一场比赛死太不值得了。莎莉耶压根不关心别的选手,一叠声问道:“这么说,只要在这里等就行了?要等多久?你能不能找到那个‘门’?” “不行哟,这里范围太大了,而且这里并不是第二关,是[夹缝领域],所以要不了多久……”一言未毕,帕西斯蓦然收声,余人也察觉氛围的突变,气温陡然升高,脚下的泥土变成了红褐‘色’,天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硬的岩石天顶;原本的‘花’香转为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硫磺。 不远处是一条火焰的河流,浓稠的红‘色’液体缓缓流动着,冒出一个个气泡。对岸的悬崖被高温烧得焦黑,除此之外,就只有他们脚下一块立足地。 “这、这是怎么回事!?”昭霆惊呼。杨阳感动非常:“难得一见的景致啊!我还是头一次看到熔岩!”希莉丝轻叹:“先是水,再来是火吗。” “热死啦!”莎莉耶叫道。余人这才注意到温度确实在不断攀升。 “涤心水界。”肖恩在‘胸’前画了个繁复的法阵,水蓝‘色’的光幕随之出现,将众人罩在里面,热气顿时被一扫而空,连心灵也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 哎呀呀,因为圣斗气的关系,对外界的寒暑都没感觉了。帕西斯耙耙刘海,将体内的气息降到最低点。对他这种级数的高手而言,用不用斗气都无所谓。 “这种情况要怎么做?设法过去还是找‘门’?”杨阳勉强收起‘激’动之情,询问帕西斯。尽管对这个青年了解不深,但她直觉他比肖恩理‘性’。 “乖乖等‘门’出来不符合我的‘性’格,还是大闹一场得好。”肖恩提出充满个人风格的建议。 “哦,在众神头上踩一脚吗,真是好主意。”帕西斯的态度比他还积极,表情更只能用兴高采烈形容。 也许我看错人了。杨阳默默反省。希莉丝教训:“别开玩笑了!你们这样的行为叫作亵渎神灵!”从小在神权意识浓厚的南城长大,她对众神抱有根本的敬意。 肖恩从现实角度反驳:“水元素早就见底了,我现在是靠索贝克的头环维持结界。”受神官的熏陶,身为神学生却没有自觉的耶拉姆皱眉:“那还磨蹭什么,立刻想办法出去。” “有你这句话就好办多了。”帕西斯绽开‘阴’险的笑容,把责任推卸给他不说,还拖杨阳下水,“你说你头一次看到熔岩是吧,那火山喷发一定没看过了,我让你见识。”说着,从腰包里掏出一个红‘色’的东西,朝火焰河丢去。 轰!!! 爆发的巨响几乎震裂人的鼓膜,熔岩呈放‘射’状涌出,浓密的烟柱直冲天顶,将石壁烤得通红,端的是声威赫赫。杨阳等人目瞪口呆,肖恩兴奋得双眼放光:“哇——太‘棒’了!那是什么?” “我做的火元素晶体,受到一定打击就会爆炸。还有三个,要不要玩?” “嗯!” 哐哐哐——天崩地裂的变动再度发生,这次更‘激’烈到地面似乎也要塌了,余人不由得抱头仆倒,惶恐地等待风‘波’平息。好不容易爆炸声小了些,昭霆开口诅咒:“那两个到了地球肯定是本***的部下!” 杨阳以沉默赞成她的评价。 在两个恐怖分子的摧残下,整个异空间很快就在一声脆响后崩溃,气温转为不同于先前的闷热,仿佛置身热带雨林的感觉。草木的味道也清晰地传入鼻端,睁眼望去,一片浓淡不一的绿。 “逃…逃出来了吗?”昭霆惊魂未定地道,耳边嗡嗡作响,连自己说了什么也听不太清楚。最先恢复的莎莉耶好奇地打量四周:“这里又是那个什么[夹缝领域]?” “啊,因为稍微炸过头的关系,直接跳到第三关了。”帕西斯耸了耸肩,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见状,杨阳不禁火大:“下次别玩啦!会死人的!” “怎么会死人!我虽然是业余的链金术士,技术可不亚于那些职业的!振幅适中,声音也完全在接受范围内!”帕西斯双手‘插’腰,‘激’烈抗议她的“侮辱”。肖恩颌首认同:“没错,非常完美的作品。” 希莉丝狠狠拉扯他的耳朵,杨阳以眼神施压。看出自己的任‘性’只会为师父带来灾难,帕西斯无奈地表示会收敛暴行。 一行人在绿‘色’的空间里转悠,本来耶拉姆的意见是:在原地等最好,可惜他的忠告一向被忽略。 “这里的植物都好奇怪。”希莉丝略带不安地四下巡视。杨阳附和:“嗯,从来没见过。” “索贝克,这是什么树?”昭霆指着一棵高大笔直,缠满藤蔓,叶子像锯齿的大树问帕西斯。 “想知道?”银发青年似笑非笑。棕发少‘女’不疑有他地点头。 帕西斯捻起一簇发丝,搔了搔她的鼻子。昭霆“阿嚏”一声,打了个老大的喷嚏。与此同时,树顶裂开一个像是嘴巴的大‘洞’,几根粗长的藤蔓缠住她,提起来往里面送。 “啊啊啊——” “天呐!” “快救她!” 惨叫和惊呼此起彼伏,经过一番忙‘乱’,昭霆随着被火焰烧断的藤蔓一起掉在地上。 “正如各位所见,这是被称作[感冒食人树]的植物。”帕西斯用导游的口‘吻’公布答案,无视众人愤怒的目光。 “说明可以用口头的!”杨阳提高嗓‘门’。帕西斯依旧笑嘻嘻:“这样印象比较深刻不是吗?”语毕,挥手离去。目送他的背影,几个少‘女’互相咬耳朵:“索贝克好恶劣哦。” “嗯。” 话虽如此,没有人真的生气,从银发青年的言行传递过来的并不是恶意,而是一种亲近的捉‘弄’。 不过,由于帕西斯的示范,杨阳等人再也不敢靠近周围的植物——万一撞上一棵“触‘摸’咬人树”之类,岂不就完蛋了!于是个个变成蜗牛,小心翼翼地前进。帕西斯偶一回头,‘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别再用那种可笑的步伐走路啦,这里毕竟是众神的遗迹,只要不抱持敌意,树木也不会做出致命的攻击。” 众人如释重负。肖恩由衷佩服:“索贝克,你知识好渊博。” “打发时间,无聊看的。”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凄厉的哀号:“救命!救命啊!” “糟了,有人遇险了!”肖恩冲第一个,其他人也紧追在后,惟独最没有助人为乐‘精’神的帕西斯落在后面,暗自啐舌:啧!麻烦! 绕过一丛灌木,几具被枝条缠成麻‘花’的人体跃入眼帘。肖恩拦住想要‘射’箭的杨阳,放了个物理震撼魔法,受到冲击的枝条舒展开来,松脱了猎物。看清落地的人,莎莉耶惊噫:“啊,是你们!”无巧不成书,这些人赫然是在‘门’口嘲笑她的冒险家。 “咦,你——”其中一个光头大汉也认出她,目光一转,定在最后的帕西斯身上,惊喜地吆喝,“喂,小子们,看哪!找到了!” 想报仇吗?银发青年眯了下眼,孰料几个冒险家竟然跪在他面前,齐声道:“大哥,请收我为徒吧!” “什……!”被太过意外的事态搞懵,帕西斯一时呆了。余人也瞠目结舌。先前说话的光头大汉解释道:“你只用一根指头就挡住了俺的拳头,不是俺吹牛,俺的力气在兄弟们当中是最大的,大家一致讨论的结果,就是奉你为我们的新老大!” “接受吧,老…哦,不,师父!”正要跟着喊的的小弟们发现不对,纠正前首领,“老大,是师父!” “对对,以前当山贼的习惯还留着,不好意思叫错了——请收我们为徒吧,老大师父!” “哈哈哈……” 听到这里,杨阳等人再也无法抑制地爆发出笑声,昭霆还落井下石地嘘道:“老大、老大!”帕西斯给了她一个暴栗,脸上浮起尴尬的红晕。 “给我滚。”他一字一字迸出警告。 大汉们瞪大眼的神‘色’活象被亲娘丢在路边的小孩,扑上来抱住他的‘腿’,一个比一个声泪俱下:“老大,你不能抛弃我们啊,老大!” “你要我们做什么我们都会听你的,只要你教我们武艺!” ……够了。听见同伴们笑得越发放肆,帕西斯的忍耐终于‘逼’近临界点,然后就是‘肉’拳与身体相撞发出的声响。 神清气爽地披上斗篷,发泄完怨气的某人转向哑然的同伴:“走吧。” “这样好吗?”杨阳瞄了眼被揍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冒险家们。 “好得不能再好。”帕西斯指的是自己的心情,一脸‘春’光明媚地往前走。看出他状态不对,余人把头凑在一起嘀咕:“索贝克好像暴走了。” “嗯,暂时不要惹他比较好。”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 众人正要迈步,背后响起微弱的呻‘吟’:“服…服了你,老大,太强了。” “等我们,老大,我们一定…很快追上。” “……”杨阳等人无言。帕西斯面无表情地继续走。 他什么也没听见。 ****** 代理城主办公室内,蕾雪若有所思地盯着一张奇异的地图。 陈旧的羊皮纸上,许多五颜六‘色’的小点闪闪发亮,不时熄灭一两个,目前最靠前的是一个金‘色’的点和一个红‘色’的点,它们分别代表两支团体。 虽然帕西斯破坏了远见水晶球,但蕾雪一开始就是借徽章上的感应法术远程监视,并没受到什么影响。考虑到徽章有可能遗失,她还命人在每个分赛场放置锁定用的法器,以防跟丢。 拜希‘露’菲尔的瞬间传送所赐,杨阳一行进入南城边境时没有惊动任何人,直到日前帕西斯在耶林那一闹,才被身在首府的蕾雪知悉,从而迅速拟订了搅纳计划。 无论是歼灭提拉周边怪物的战斗力,还是恢复一整个城市生机的神秘能力,都足以让棕发青年成为各统治者争相夺取的目标。这一点祭司长不用向主君确认就能肯定,才大胆地张开渔网,问题是:猎物是否会被套住。 北城和西城都没能留住肖恩,姑且不论米利亚坦,贝姆特连世界头号罪犯“血魔”都能网罗,吸才纳贤的本事可见一斑。他也不行,实在让人心里没底。偏偏梅莲可最近公务缠身,无法亲自游说,首先诚意度就下降了。其次,梅迪城是‘女’‘性’掌权的城市,‘性’别歧视又严重,本地出生的也罢了,外来的男‘性’没有一个能在宫廷待得下去,总是不到三天就气极走人。即使千辛万苦把肖恩留下了,蕾雪也不奢望他能撑过这个记录,何况他现在身价高贵,到哪儿都能谋个‘肥’差享受,凭什么在这里受气?最后,***——美人计对男‘性’可谓万试万灵的法宝,而南城也不缺美人,可惜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梅迪‘女’‘性’对搔首‘弄’姿一窍不通。通常她们只要招招手,一声令下,男‘性’就必须诚惶诚恐地谢恩,又怎么会懂得***的技巧? 思来想去,唯有用狠招。 蕾雪研究过杨阳一行的路线,再过去就是东城伊维尔伦。尽管南、东两城缔结了贸易合作关系,梅莲可却没有因此麻痹大意,也向蕾雪下达了“若不成功,就让他成仁”的指示。以此为基准布下的其中一个局就是祭神比赛,另一个由邻近神殿准备。毕竟拉鲁是首府,潜伏着不少他城的探子,不适合大规模的动作和收网。 若是能通过这个遗迹搞清楚那把十字架的来历和那个能力的原理,就不需要他本人了,这样对我们彼此都好。蕾雪衷心祈祷,半晌,叹息着补充了一句:否则,也只有照大人说的,铲除他。 ****** 进入倒数第七关时,帕西斯特别看了一眼某个隐藏在草丛里的法器。 因为考虑到肖恩肯定也发现了这东西,他才没管它,可是刚刚,一股明显的杀意传来,让他无法再装作不在意。 懒得理你们,倒嚣张起来了。帕西斯心下冷笑。 不同于维烈,他对统治者的想法一清二楚,一来曾经打过‘交’道,二来这些家伙自古以来就没什么进步。这一点,连他钟爱的弟子罗兰也不能免俗。 就算不借助徒弟的人脉或自己的能力,单凭他的头脑和经验,也足以将南城搞得天下大‘乱’,只不过他现在心情很好,不想跟她们纠缠,所以送了几只在第五关捉来的变异甲虫和沼泽蟑螂过去,以痛快的想象小小满足一下。 “我还以为那头是裁判,看来好像不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肖恩疑‘惑’地端详法器——他也感觉出杀气。 帕西斯吓唬他:“是虫‘洞’,里面全是粘答答的怪物。”肖恩一蹦三尺高,闪得要多远有多远。 “哈哈哈!”不良徒弟放声大笑,但是他的报应很快就临头了,昭霆和莎莉耶骑着一只巨大的蜗牛施施然来到:“看,肖恩,你最怕的东西。” 第六关是草原,有上下颠倒的树和放大数倍的生物。 “不要让它们靠近我啦!”棕发青年大吼。蜗牛严格说来不算他恐惧的对象,却会分泌出黏液,一样恶心。两个少‘女’嬉笑不理,继续驱策坐骑。 竭力装出平常的模样,帕西斯缓缓挪动脚步。杨阳眼尖地看破:“索贝克,你该不会,怕蜗牛吧?”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啊啊啊!”心虚的申辩断线在凄厉的惨叫声中,原以为蜗牛应该移动得很慢,不料这只蜗牛速度快得像飓风,帕西斯猝不及防下差点被撞个正着,当场魂飞天外,随便选了个方向狂奔逃命。 余人呆呆目送他眨眼不见,良久,才在草原的边上找到人。 “没想到你真的怕蜗牛。”杨阳摇头感叹,其他人也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 “可、可恶,又不止我一个人怕!”帕西斯趴在地上喘气,声音抖得一塌糊涂,“还…还有五个…五个比我更怕!” 这是三餐不继的生活留下的后遗症。曾经整整一个月,他们师徒都以各种蜗牛料理裹腹。肖恩是只要有得吃就好,还觉得富有弹‘性’的蜗牛‘肉’很美味,但他的弟子们都食不下咽。情绪累积到最后,菲莉西亚等人从一开始的反胃、排斥到看见背壳生物就暴走;只是害怕的帕西斯,已经是程度最轻微的了。 呜呜呜,好悲惨! 肖恩为找到“同伴”而欣喜;杨阳、希莉丝和耶拉姆三个好心人温言劝慰;昭霆和莎莉耶‘交’换了一个眼‘色’,偷偷转头想去找那只蜗牛,却被两只大手揪住后领。 “我先旨声明,再让我看到那东西,我的反应可不会是逃跑这么简单,绝对把你们俩打得***开‘花’!”帕西斯狞笑着发出通牒。屈服于暴力之下,昭霆和莎莉耶只得放弃恶作剧的念头。 没多久,通向第七关的‘门’出现在附近。因为前面的关闯得并不轻松,每个人都打醒十二分‘精’神。然而‘门’里完全没有挑战人类想象极限的稀奇景物,而是个非常正常的大厅。 仿佛神殿的构造,四壁呈现中规中矩的方形;顶部却是圆形的穹隆;班驳的殿柱散发出‘乳’白的光晕,照亮了最‘阴’暗的角落;面朝他们的墙壁有一扇拱形的大‘门’,通往好像内殿的空间。 杨阳赞叹道:“这里才有众神遗迹的样子嘛。”耶拉姆提醒:“别掉以轻心,也许下一秒地板就会裂开来。”昭霆啐舌:“乌鸦嘴!” “感觉好奇怪,和之前的地方完全不搭配。”希莉丝微微蹙眉。帕西斯‘摸’了‘摸’光滑的下颚:“可能到中央了。”余人一怔:“咦?” “衔接空间的行为是不自然的,空间的排列自有规律,所以势必需要一个平衡点支撑。二维就称作中央,三维称作固点,还有二维的衔接空间必须是单数。” “可是只有双数才有平均值啊。”杨阳提出质疑。肖恩教师脾气发作,‘插’口解释:“不是平均值,这个中央指的是可作为排外支撑的定点。你自己算算,六和六是否相等?如果是双数,扣除中间数,剩下的数字就不等了。” “哦,原来是这么算的啊。”杨阳恍然大悟,笑着点头,“真有趣。”昭霆抱着脑袋口吐白沫,一点也不觉得这番话“有趣”。耶拉姆和莎莉耶对数字‘精’通,还没什么。希莉丝也有些晕眩地按了按额角:“那这个中央,有什么特别的吗?” “里面一定有平衡用的法器,去看看吧。”帕西斯正要迈步,突然和肖恩一齐转头,喝道,“什么人?” 一个小身影应声从‘门’外冲进来,在地上滚了一圈,抬起一张虽然满是尘土却依然‘精’致可爱的小脸,扫视每个人,最后定在帕西斯身上。 “呜哇——主人!”外貌看似七、八岁大的黑发小男孩嚎啕大哭地扑向他,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 “黑耀!”惊讶之下,帕西斯忘了用小名叫下仆。充满母‘性’的少‘女’们围成一圈,好奇地打量他怀里的男孩。希莉丝还掏出手帕,爱怜地擦拭他脸上的污迹:“好可爱哦,索贝克,你儿子?” “……没听到他叫我主人吗?” “用童工可是犯法的!”昭霆指控。帕西斯冷嗤一声,右手却温柔地拍抚下仆的背:“怎么了,小黑,谁欺负你?” 小黑?众人面面相觑,对这个昵称不敢恭维。 “呜呜,我找你找了好久,路上还碰到几只好大的蜈蚣,吓死我了。”黑耀哭诉一路的艰难险阻。 “那种东西,你只要吹口气就完蛋了。” “可是可是,很可怕啊,呜……” 帕西斯情不自禁地翻了个白眼。这只爱哭又成天撒娇的妖兽是他最头痛的下仆,明明力量比刃雾和小羽加起来都强,却总是这副窝囊样。 几个少‘女’却很吃他这一套。莎莉耶‘摸’‘摸’他的头,柔声道:“乖,不哭。”她是队伍里年纪最小的人,一直很希望有个弟弟照顾。 昭霆掉下一身的‘鸡’皮疙瘩:“你吃错‘药’了!”莎莉耶狠狠瞪视她,眼角瞥见黑耀一霎不霎地盯着自己,连忙拉回好姐姐的表情。 “你好漂亮,头发和主人一样,亮晶晶的。”黑耀眼里闪动着憧憬的光辉,触碰她的发尾。莎莉耶被哄得笑逐颜开,很快和他打成一片。 亮晶晶?索贝克也是金发?杨阳心道。帕西斯将黑耀推开:“你留在这儿,里面的气息会让你不舒服。” “哦。”黑耀不情愿地答应。莎莉耶主动表态:“我也留下。” “哼。”昭霆有点嫉妒地瞥了眼‘交’谈热络的一人一兽,跟上先行的杨阳等人。 内殿也是个空‘荡’‘荡’的大厅,不同的是中间有一座造型典雅的喷水池,溅出的水珠散发出瑰丽的七彩光晕。但离得近了,众人才发现那并不是喷水池,而是水池的上方悬浮着一颗巨大的菱形晶体。周围缭绕着宛如金丝的光,远看就像是晶莹的水滴。 “好美哦。”昭霆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赞叹。余人也看得目不转睛。帕西斯抚‘摸’下巴:“这就是那个法器了,真想带回去给小羽。” “咦?” “她最喜欢吃晶体。” 吃晶体?晶体也可以吃么?众人困‘惑’。肖恩指着对面的墙壁:“啊,那里有条走廊。”耶拉姆叹了口气:他早就发现这条走廊,只是不想大家冒险才不吭声。 “去看看吧。”帕西斯顺水推舟,“也许里面有通向下一关的‘门’。”于是一行人继续前进,走过漫长的廊道,眼前再度出现一扇深红‘色’的巨大‘门’扉。 “啊,果然有‘门’。”昭霆蹦蹦跳跳地跑去开‘门’,然而看清‘门’内的情景,她底气不足地道,“是不是…退回去比较好?” 跃入众人视野的,是个身高近六米,全身覆盖着厚重甲胄的战士。右手握***‘棒’,左手持钢铁巨盾,乍看就像一座堡垒。 “不行哟,后面就是衔接点。”帕西斯绽开夷然无惧的笑容。肖恩浮起感动之情:“是巨人族啊,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巨人族。” 哼,神族的走狗。帕西斯暗暗冷笑,挥了挥手:“杨阳和昭霆退下。” “等等,索贝克,不能‘交’涉吗?”肖恩实在不想杀死为数已不多的异族。 “我可不会巨人语。” “小心!”捕捉到铁巨人被头盔保护的眼部‘射’出红光,耶拉姆一边大喊一边推开最近的昭霆;希莉丝和帕西斯也在第一时间闪避;惟独杨阳反应不及。肖恩挡在她面前,雷枪在‘交’击的刹那改变角度,卸过了***‘棒’威力十足的一击;同时帕西斯以对方的武器为踏板,光剑化为一道流星直取眉心要害。 铿!铁巨人以令人不敢置信的速度后退,但头盔还是碎裂开来,‘露’出一张酷似雕像的端正脸庞,不愧是神明的眷族。 打都打了,‘交’涉自然是不可能了,何况是对方先动手,肖恩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和帕西斯以不同的方位袭向敌人。后者侧过身子,挥出一记强力的腰斩,铁巨人劈下***‘棒’,一声钝响后,帕西斯被超乎想象的力量弹开了几丈远;慢了半拍,肖恩朝对方的铠甲接缝处刺出雷霆般的一枪,却被巨盾挡了下来。 但是眼看就要撞上墙壁的银发青年却在瞬间化劣势为优势,左脚踩了下壁面,连人带剑冲向铁巨人;而棕发青年也在第一击掌握了战友的节拍,旋转长枪刺中铁巨人的咽喉。 面对肖恩和帕西斯的双重攻势,强大的古老遗族终于步伐不稳,雷枪的一击更令他微微麻痹,如山的身躯竭力想维持平衡。 “啧,丝毫没有‘插’手的余地啊。”希莉丝又是叹服又是懊恼地看着配合得天衣无缝的两人。 对肖恩而言,这也是很稀罕的经验。无论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他都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从来没体会过这种并肩战斗的酣畅感。 帕西斯的注意力却多数集中在敌人身上,本以为刚刚的一剑足以贯穿铁巨人的身体,不料只是在他的背部留下浅浅的伤痕,真是防御力高得惊人的种族。 看来对付这家伙还不能放水。 光剑失去了原本的形态,化为一道烧灼视网膜的白炽闪光,粉碎了***‘棒’的抵挡,从下往上切开了铁巨人的颅骨;肖恩在前一刻窜至敌人身后,对准伤痕处刺入,金黄‘色’的雷枪延伸出‘胸’口。 两个致命伤夺去了铁巨人的生机,红‘色’的眼睛变成了无机的玻璃珠。 “你们俩好厉害!”看得矫舌不下的昭霆拍手。杨阳也由衷钦佩:“就像搭档一样。” “是吗。”前一句没什么触动,后一句却让帕西斯不好意思起来,“太抬举我了。”肖恩一把勾住他的颈项,笑得满足而欣喜:“说什么呢,你比我厉害多了!” 帕西斯高兴之余也纳闷:肖恩目前的水平连他全盛时期的十分之一也不到,而且很多招式不老练,如果‘肉’体长久不锻炼导致退步还说得过去,可是灵魂应该不会有这种问题。 难道是记忆的缘故?沉‘吟’到一半,帕西斯忽然神‘色’微变,看向来时的方向。紧接着,余人也感到脚下的地面隐隐晃动,天‘花’板开始有粉尘掉落。 “地震!?”昭霆直觉地往外逃。另一个人却比她更快,几乎是足不点地地掠过她:“黑耀!” 两旁的石壁摇晃得更剧烈,杨阳等人急忙跟着已经跑得不见踪影的同伴回到内殿,跃入眼帘的是几个吓得魂不附体的冒险家;金发少‘女’一脸苍白地蜷缩在角落,用惊骇的眼神仰望上空。众人跟着她的目光抬头,只见一头浑身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巨鸟。 黑凤凰。 “莎莉耶,发生了什么事?”比起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生物,杨阳等人更关心同伴的安危,争相跑过去。莎莉耶也挣扎爬起,指着那些冒险家,以略带颤抖却大致平静的语调说明:“他们想砍晶体拿出去卖,我和黑耀阻止,他们不听还使用暴力,结果黑耀就变成那样。” “哪样?” 昭霆的反问与帕西斯的喊声重叠:“黑耀,冷静下来!” 巨鸟张口吐出一团火球,范围内的冒险家们顿时炭化,留下一个焦黑的深坑。 “杀够了吧,快下来!”看也不看一眼那些贪婪的倒霉蛋,帕西斯提高嗓‘门’。黑凤凰缩了缩颈子,发出杨阳等人先前听过的稚嫩嗓音:“主人,我…我控制不住。” 真是黑耀!连亲眼目睹他变身过程的莎莉耶也目瞪口呆。帕西斯手扶着额头,一脸伤脑筋的表情。这时,他身后响起一声轻微的爆响,菱形水晶急速破裂,耀眼的强光迸‘射’而出。 “糟了!”肖恩和帕西斯火速布下结界,下一秒,能量风暴席卷了整个空间。 外头正为远见水晶球不能用而鼓噪的观众也在同时面临惊变,被作为祭神比赛赛场的建筑物摇摇‘欲’坠,石块伴随巨响不断崩塌,烟雾弥漫。 “出事了——” 不知谁发了声喊,人人四散逃窜,惊恐不已。接到报告的王宫也无法做出反应,因为一群可怕的昆虫已经占据了她们全部的注意力。 南城的谢神祭,在第三天彻底‘乱’成一锅粥。 ****** 身体好像碾碎一样疼,内脏也有移位的感觉,杨阳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朦胧中感到一股暖流传遍全身,顿时好受了许多。 “醒了吗?”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勉强撑开眼皮,对上一张清雅的俊颜。 “索贝克?” “空间紊‘乱’的冲击太大了。没问题就说一声,我赶着叫醒其他人。” “没有……问题。”杨阳强迫刺痛的喉咙发声。帕西斯瞥了她一眼,又施展了一次治疗术,才走开查看别的同伴。另一头,肖恩正安慰哭哭啼啼的黑耀。 顺畅地坐起,黑发少‘女’这才看清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花’海,清一‘色’雪白的蕊瓣,无比壮观也无比圣洁,令人心魂俱醉。不过欠缺情调的棕发青年毫无感动,朝她挥手:“杨阳,醒啦?” “嗯,这是哪儿?” “天晓得。那块晶体碎了,所以我们可能还在赛场,也可能掉进了某个异空间。” 帕西斯的白魔法极为高明,没多久每个人都转危为安,开始探索这个肖恩口中的异空间。 “这里的景‘色’好单调。”也是俗人的昭霆抱怨。希莉丝不以为然:“才怪,我就觉得非常漂亮。” 莎莉耶发现新收的义弟脸‘色’不对,关怀地问道:“怎么了,黑耀?” “我好难受。”恢复人形的妖兽气息不稳地抓着‘胸’口。银发青年立刻转过头:“小黑,回来!”话音刚落,男孩的形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拳头大的黑球,咻地飞进他的口袋。 “咦!”众人大吃一惊,昭霆甚至好奇地扑过去:“你把他怎么了?” “黑耀和刃雾一样是妖兽,受不了神力。”帕西斯按住口袋不让她翻,扼要解释,“这里恐怕还是众神的领域。”耶拉姆松了口气:“还是赛场吗,那应该能出去吧?” 帕西斯没有回答,一样物体吸引了他的视线;余人也惊讶地睁大眼,地平线尽头出现一幢仿佛宫殿的建筑。 奇怪,这景‘色’好像在哪儿看过。肖恩敲敲脑袋,搜寻记忆。昭霆欢呼一声奔向敞开的大‘门’:“水!食物!” “昭霆,给我回来!”杨阳气急败坏地追上去,在她进‘门’的前一刻抓住她,“你不要老是这么冒失!” “你不饿吗?” “不是这个问题!” “算了算了,进去看看,也许真的会有吃的。”帕西斯对目前的情况抱有一份愧疚,开口解围,当先走进宫殿。里面的布局竟和先前的大厅一模一样,只是没了那种破败的味道,却更加朴素,连一点装饰的‘花’纹也没有;还有内室的‘门’是关着的。打开‘门’,帕西斯首先僵在当地。 空旷的房间中央同样有一座水池,悬浮其上的却不是七彩的水晶,而是一副冰棺。 容貌有“令人屏息”的形容,而冰棺里的男子,就是这样一个奇迹的存在。 一袭吞没所有光线的黑‘色’长袍;垂至脚下的黑发仿佛有生命般闪动着银芒;长长的眼睫形成柔和的‘阴’影;完美的‘唇’线微抿,勾勒出一个略带悲伤的弧度;淡淡的白光笼罩着他的全身,给人一种空幻的感觉。 “天天天天哪。”昭霆惊‘艳’得语无伦次。余人这才恢复呼吸的能力,大口喘息。 “快把他放出来!”希莉丝反应最快,冲向冰棺。肖恩一把拉住她:“等等,他是死人。” “什么!!!”少‘女’们齐声惊呼:这么美的人是死人!?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没错,没有生命反应。”耶拉姆的断言粉碎了她们最后一丝希望。眷恋地盯着冰棺,昭霆咽了口唾沫:“我们把他带走吧?”杨阳瞪眼:“你带走他想干嘛?” “放着天天瞻仰也好啊。” “神经!” “恋尸癖!”莎莉耶再加一句,却怎么也无法将目光从黑袍男子身上移开。 “走吧。”帕西斯催促,心里莫名的焦躁。他不认识冰棺里的人是谁,却有一股必须逃离的预感。 肖恩和耶拉姆依言折返,‘女’孩们却依依不舍磨磨蹭蹭了很久才一步一回头。看着看着,杨阳忽然有些恍惚。 总觉得这个人的表情……非常寂寞呢。 幽幽地,一声叹息滑落:《杨阳……》 似真似幻,陌生的优雅嗓音,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也好像近在耳畔,黑发少‘女’愕然,直到走在最后的银发青年推了她一下才回过神:“那个,索贝克,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没有啊。”帕西斯诧异地注视她,“你没事吧?”杨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事。”大概是错觉吧。 关‘门’的刹那,变故横生。 无形的力量将帕西斯拉回房间,大‘门’在他身后关闭。反‘射’‘性’地抬头,银发青年对上一双清皎冷厉的凤目。 比霜更冷,比雪更清,蕴着冰针一般的恨意,穿过空间的阻隔,疾‘射’而来。 几乎在同时,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名字: “兰修斯。” ****** 轻柔的呼唤却是最猛烈的催化剂,恨意立刻凝聚成实质的黑‘色’利箭,贯穿了帕西斯的‘胸’膛。 “啊!”青年喷出一口金红‘色’的鲜血,剧痛使他回过神,险险避开接下来的攻击。 怎么回事?兰修斯不是暗黑神,那家伙最宝贝的弟弟吗!为什么要杀他?帕西斯飞快地绕到黑箭攻击不到的死角,‘抽’空整理思绪。这时,冰棺里冒出一团漆黑的浓雾,铺天盖地地弥漫开来,帕西斯顿觉呼吸困难。 是残留思念!判断出敌人的身份,他松了口气:如果是本尊的话,实在没把握一边压制贺加斯一边还打赢。 耀眼的强光从青年的掌心迸‘射’开来,驱散了黑雾。房间的另一头出现一个淡淡的影子,容貌与冰棺里的男子如出一辙,面‘露’痛苦地喘息着。帕西斯得理不饶人,幻出光剑冲向他,不料这一剑竟刺了个空,而且对方闪避的身法和他一模一样。 什么!帕西斯的瞳仁收缩了一下,然而这情景还比不上接下来的发展更令他惊讶——兰修斯的手上也多了一把暗元素凝成的长剑,以不亚于他的速度疾刺而来。 这家伙……难道……帕西斯挥剑格挡的同时瞥见对方‘露’出茫然之情,故意冒着开膛破肚的危险静止了一会儿,果然,兰修斯也保持握剑的姿势愣在当地,脸上的表情更无措。 呵,原来如此。 有种欺负小孩的感觉,但帕西斯本来就是毫无廉耻恶劣到不行的男人,不过他好歹没做出假装把剑捅进身子,让对方有样学样的‘混’帐行为,只是先用慢动作让兰修斯适应,再突然发难,东拍一下,西踢一脚,并且越来越乐此不疲罢了。 “贺加斯,你……”第三次被从房间的这头踹到那头,兰修斯终于醒悟对方是在捉‘弄’自己,气得涨红脸,“你……我。” 不会吧!帕西斯吃惊得瞪大眼,看出他中间的停顿不是出于愤怒,而是因为不晓得如何措辞。 那个瘟神到底是怎么教育弟弟的!? 清冷狭长的黑眸迸出火‘花’,兰修斯在瞬间拉近两人的距离,身形快愈闪电,凌厉的攻势压根看不出之前被耍得团团转的影子。帕西斯颇不轻松地挡架,嘴角浮起赞赏的笑意。 真是个天生的完美战士。 但是以他的立场,也不能无限止地玩下去;而且时间越长,对方从他身上学到的东西就越多,当下晃了个虚招,光剑瞄准肋下的空隙,直直刺入被黑袍包裹的身躯。 伤口没有血流出,因为思念体并不是血‘肉’之躯,但痛楚是相同的,心伤亦然。 一手扣住对方的肩膀,兰修斯一字一字道:“为什么,贺加斯?” “……” “你总是不回答!总是说…我什么都不用知道!”用仅剩的力气吼出长久以来的怨怼,兰修斯再也无力撑住濒死的身体。与此同时,帕西斯感到一些画面传入体内,那是被封印的记忆,也是即将消失的记忆。 “希‘露’菲尔……” 随着逐渐微弱的呢喃,清澈的液体在落地的中途碎散。 看看已空无一人的怀中,银发青年转过头,冰棺里的人不知何时合上了双眼,神情不同于先前的哀伤,是无比的安详。 讥刺的笑声响彻房间。 “竟然借我的手消除弟弟的恨意,贺加斯,你真是够卑鄙了!” 鄙夷地一甩手,帕西斯离开了已经没有主人的神域。 ****** 长度及腰的芒草随风摇曳,低压的天空不时变幻颜‘色’,从单一到‘混’合,让人看了心情浮躁。毫无预兆就迸出来的奇怪生物,更是为妖异的氛围增添了一份莫测的诡谲。 斜削的剑尖劈开粗糙的外皮,飞溅的血‘花’在空中雾化,‘裸’‘露’的腹腔内什么也没有,一声咆哮后,形状酷似‘毛’虫却比‘毛’虫大上百倍的怪物炸裂为无数飞蛾。常人看到这种情景早就发疯了,但叶尔玛还是冷静地旋转身体,切出一道风弧,将靠近的飞蛾搅成碎片。 “啧,真是莫名其妙。”抹了把汗,她放声喊道,“瑞,没死的话就回答一声,瑞——” 寂静。只有猎猎的风声回应着她。 失望地踢了脚芒草,叶尔玛抿紧‘唇’瓣。饶是艺高人胆大,面对这么怪异的事态,还是会心生不安,何况她只有孤身一人。 异样的风声刮过耳畔,芒草突然全部向她的方向倾倒,造成这个景象的双头巨鸟降低高度飞来。叶尔玛刚摆出战斗态势,听见一个令她不敢置信的声音: “嗨,小姐,一个人吗?” 是人!比欣喜更冲击的情绪是惊讶,这种双头巨鸟她之前也遭遇过,暴躁凶戾,杀死已经很不容易,更别说使唤。她没有解除警备,一手拨开遮面的发,答道:“不,我还有个同伴,我正在找他。” “啊,那我们就是同路了,上来吧。”柔和的男中音渗入一丝温暖。感觉到他的善意,叶尔玛放松下来,助跑跳上巨鸟的背。 “你……!”看清骑手的面目,她惊噫出声。帕西斯呵呵笑道:“原来是熟人啊,真巧。我叫索贝克,你呢?” “叶尔玛。”红发‘女’郎嫣然一笑,坦然坐到他身后,“你也和同伴分散了?” “嗯哼,你不是监视者吧,为什么要算计我们?” “没办法,学妹的拜托。” “哦哦,这种拜托以后少接受为妙,会死无葬生之地的。”帕西斯并不是在威胁,只是阐述事实。因此叶尔玛也回以自在的态度,耸耸肩叹了口气:“我也这么想,所以拒绝了她第二个请求。” “聪明。”微笑了一下,帕西斯轻踢身下的坐骑,双头巨鸟载着两人飞向远处的地平线。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按捺想讨教驯鸟技巧的冲动,叶尔玛先拣最紧要的问题问。 “你可以称它为‘扭曲的空间’,反正离我们的世界非常遥远。” 叶尔玛不禁动摇:“能回去吗?”帕西斯罕见地迟疑:“这个嘛…答案是肯定的,不过要找到回家的‘道标’,还需要一点运气才行。” “那就没问题了,我运气一向很好。” “呵,你真有趣。”帕西斯笑眯眼,也觉得自己运道不错,毕竟在这种鬼地方撞见美‘女’的机率小得可怜。但即使无法无天如他也不会选在这个时机调情,立刻绕回正题:“总之,我们需要找到‘碎片’。赛场中央用来平衡的法器坏了,原来的地点和这些空间多少会有残骸留下,有了媒介,我就可以定位。” “呃,恕我听不懂,果然我和魔法犯冲。”叶尔玛尴尬地抠抠脸颊。 “没什么,一个人只要有一技之长就行了,你的身手相当利落。” “多谢夸奖,你是法师吗?” “……虽然我的身板很瘦,也没有佩带武器,但我和你一样,是如假包换的战士。”其实帕西斯比较想说自己是死灵法师,可惜没有证据。叶尔玛爽朗大笑:“别在意啦,你能驯服这么凶暴的怪物,肯定比一般的肌‘肉’男厉害多了。” 帕西斯也微微一笑:“你不是南城本土长大的吧。” “咦,为什么这么问?” “嗯…气质上,就是有种不同的味道。” “你的嗅觉很灵敏。我早年和身为探险家的父亲一起寻宝,后来在首府学院的武技部毕业,当了一名佣兵,一直在夏尔玛大陆闯‘荡’。”叶尔玛拢了拢吹‘乱’的发丝,眼底浮起一抹怀念,“最近才回来找人。” “然后一回来就被学妹逮去做苦力?”帕西斯揶揄。 “一半是我自愿的,好久没参加泼水队了,想重温当年的生活——你‘挺’绅士的,知道不能询问‘女’‘性’的‘私’事。”叶尔玛笑着点点他的背脊。帕西斯冷嗤:“我可不是愚蠢的小‘毛’头。” “哈哈哈!” 和新同伴‘交’谈期间,帕西斯也没有疏忽警戒和搜寻,绕了两圈毫无所获,提醒道:“准备好,我要进入下一个空间了。”尽管不明白,叶尔玛还是依言抱紧他的腰,只见前方的天空裂开一条大口子,无数细小的光粒飞快地掠过耳边,连接成线,血液在叫嚣,想吐的感觉一‘浪’高过一‘浪’,突然一阵失重感传来,她反‘射’‘性’地松开手,撑了下巨鸟的背部,以抵消可能有的冲击;帕西斯也做出相同的动作,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响。 “好像受不了这里的‘气’。”检视口吐白沫的坐骑,帕西斯耸了耸肩膀。叶尔玛注意到周围的地面是奇怪的翠绿‘色’,仔细一看,讶道:“是叶子,不,树盖!” “咦?” “真的,是我小时侯常玩的树盖。”踩了两脚确定触感无误,红发‘女’郎顽心大起,绽开灿烂的笑容。银发青年却在瞬间失去了血‘色’。 “树盖、树盖……”双膝一软,他瘫软在地,仿佛看不见般抚‘摸’叶片,喃喃道,“不会的,不会是这里……” “索贝克?”叶尔玛刚转过头,就见他踉跄爬起,一阵风似地掠过,跳下树盖,“啊!” 呆了两秒钟,她才回过神。 “竟然把‘女’孩子一个人抛在这种地方,真是差劲的男人。” 走到边缘探头张望,看出跳下去决无生还的可能后,她只得回到原地,穷极无聊地等待。过了约莫半刻钟,一道白影跃了上来。 “你……”叶尔玛本想问“你干嘛去了”,话到嘴边,变成——“你没事吧?” 帕西斯脸‘色’惨白,不过神情大体还算平静,只有语调泄‘露’出一丝不稳:“没事,我抱你下去。” 有很多故事的男人呢。叶尔玛暗忖。 降落的过程中,‘女’佣兵不禁深深吸气,墨绿的树冠下是闪耀着宝石的蓝‘色’海洋,情景美到让人怀疑是梦境。靠得近了,才发现那不是宝石,而是散发出淡淡荧光的巨大蕨类,错落生长在不知是什么成分组成的深蓝地表上。 “好漂亮!”一被同伴放下,叶尔玛就迫不及待地跑向最近的光蕨。 “是很漂亮。”帕西斯心不在焉地附和,目光流连在高大到不可思议的巨树上。眼神从令人心碎的绝望,到莫测的诡谲,嘴角也浮起一丝带着甜腥气的笑意。 不期然回头的叶尔玛,心跳快了两拍。 非常***。 休利安的容貌是清心寡‘欲’型的,而帕西斯的言行也很有礼貌,所以她一直把他当君子看,没想到,这个男人的本质是玫瑰而不是百合。 宛如被火焰引‘诱’的飞蛾,叶尔玛走近对方,同时解下束发的带子。 “想什么这么出神?” 帕西斯绝非不解风情的男人,立刻领会‘女’佣兵的意思,摆出邀请的姿势。叶尔玛这才将手搭上他的颈项,不然,随便触碰一个战士,是会被甩飞的。 “想一个人。”他在她耳边细语,摩挲她‘艳’红的发,“我喜欢卷发的‘女’‘性’。” “因为那个人是卷发?”叶尔玛笑起来,没有觉得不快,反而加深了与对方‘交’换气息的冲动,毕竟‘女’‘性’都喜欢专情的男子。虽然,她不确定帕西斯是不是在说谎。 收紧的手臂感到柔软的触感,叶尔玛的表情也多了份缅怀,“真巧,我的初恋情人也和你一样,有一头长长的直发。” “彼此都满意,太好了。”轻笑的声音消失在重叠的双‘唇’间。 极富官能‘性’的深‘吻’。叶尔玛并非没经验的生嫩小‘女’娃,却还是很快沉溺在对方高明的挑逗下,如果接下来帕西斯要深入发展,她也毫无抵抗之力,但不知怎么回事,那只环着她腰部的手,一直规规矩矩地放在原处,只有固定她后脑勺的右手逐渐加重力道…… 旖旎的气氛中,突然‘插’进一声高亢的尖叫: “呀——” 微微松开手,气息丝毫不‘乱’的青年侧头看去,眼‘波’流转间说不出的魅‘惑’,仿佛一株缓缓盛开的曼佗罗,散发出妖‘艳’却致命的毒香,让正面目击到的杨阳面红耳赤的同时打心底恐惧! 但是,当有着棕‘色’长辫和琥珀‘色’眼眸的身影进入视线范围的瞬间,毒素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真心的欢喜:“啊,你们没事。” “你你你……”昭霆回过神,气得脸红脖子粗,“我们担心你担心得要死,结果你居然在这里和‘女’人亲热!”帕西斯转过身,神态完全恢复了平日的调调。 “去去,大人的事,小孩别管。”他赶苍蝇似地挥手。昭霆大怒,一口咬住他这只手。 “瑞!”叶尔玛惊喜地奔向和杨阳等人在一起的部下,后者的神情却有点复杂:“头。” “没事吧?” “是……你也没事,太好了。” 另一厢的棕发少‘女’还在咬,大有不把骨头咬碎誓不罢休的气概。本来不想计较的帕西斯眯起眼,决定给她点颜‘色’看:“你完了,我刚上完厕所没洗手。” “呕——”昭霆立马转身吐了一地。希莉丝看得啼笑皆非:“你们俩演双簧啊。”她对帕西斯的行为倒没什么感觉,毕竟一个身心健康的男子,偶尔做做那种事很正常。肖恩也不在意,不过是‘激’动的关系,当下扑向徒弟:“幸好你没事!我们不知怎么回事掉到这个空间,一直在想办法回去!” “难怪我开‘门’不见你们。”帕西斯笑着回抱他,纯净而粲然的笑容,悄悄抚平了杨阳内心的惧意。耶拉姆质问:“你不是已经结婚了?” “哎呀呀,原来已经结婚了,难怪技术那么好。”发出惊噫声的是一旁的叶尔玛,见众人看向自己,落落大方地笑道,“你们好,我叫叶尔玛。” 杨阳等人一一还礼报名,肖恩击了下掌:“啊,我们在旅馆见过是吧?” “很荣幸你还记得,多谢关照我家瑞。”叶尔玛已从部下口中得知这些人救了他,郑重道谢,随即为帕西斯解围,“索贝克可是位绅士哦,在我被他‘吻’得晕陶陶时,都没把我吃干抹净;而且是我主动***他的。” 几个脸嫩的少‘女’赧然。帕西斯别扭地咧咧嘴,他宁愿被人破口大骂也不要夸奖,连忙搬出理由:“是我家凶婆娘的功劳,她是个超级醋坛子。”不是开玩笑,若菲莉西亚知道他背着她胡搞,第一件事就是叫维烈阉了他。 “呵呵。”叶尔玛忍俊不禁。杨阳开口道:“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就出发寻找‘碎片’吧——索贝克知道碎片吗?” “知道,看来你们也没有收获。” “不不,我们有收获哦,看。”莎莉耶漾着天使般的微笑递出手,摊了开来。 瞥见昭霆诡诈的眼神,心知不妙时已经来不及了,一只小小的蜗牛在雪白的掌心朝他摇摆触须。 “啊!!!” ****** 狠狠打了两个鬼灵‘精’一顿***,帕西斯才略微解恨。其他人看着他逃跑时开辟出来的“道路”发呆。 “走了!”余怒未了地踢倒最近的光蕨,帕西斯踩着重重的脚步离去。叶尔玛小声咕哝:“俗话说‘女’人有两张脸,原来男人也有两张面孔。”杨阳一震,隐约捕捉到什么,却‘摸’不真切。 两个对空间魔法有涉猎的法师联手,范围缩小了许多。肖恩和帕西斯在临时绘制的粗糙地图上画了几个点,又‘交’头接耳片刻,得出结论,在巨树东边站定:“是这儿了,反应最强的地方。” “可以回去了吗?”早等得不耐烦的昭霆双目一亮。还在记恨的帕西斯泼冷水:“才怪,只是可能有碎片的空间。”昭霆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似地坐下来,捂着肚子哀哀叫。 银发青年再次败在她与师父神似的饿相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丢了过去。 “哇——”拆开的油纸里传出喷香的烤‘肉’味,不止昭霆惊喜万分,莎莉耶也忍不住扑上来。把最后一点‘肉’渣抢着吃完,两人才意犹未尽地问道:“好好吃哦,是什么‘肉’?” “你们不要知道比较好。” 油纸从昭霆的手里滑落。 肖恩唤出次元之刃,切开一条细长的黑‘色’裂缝,然后拉大空间之痕。一等最后的耶拉姆踏进,这道临时的‘门’‘洞’就消失了。 青白‘色’的光辉照亮了视野。 不同于灯柱一般的蕨类,这光竟是从地上发出的。他们置身在一间仿佛舞厅的华丽大堂内,天‘花’板上悬挂着水晶吊灯;空气渗着凉意;衣饰华贵的男‘女’手牵手舞蹈,质地不明的礼服和身躯一样模糊,随着每个动作舒展开来,形成光泽的‘波’‘浪’。那奇妙而无声的舞姿,有一种浮游生物的感觉。 众人都被这诡异的情景震住了,惟独帕西斯一脸开朗地左顾右盼:“啊,果然是这里呢,都有建筑物的样子了,那么开始找吧。”说着,大步往前走去。 杨阳第一个发现不对,一把拉住他:“索贝克,你、你看不见吗?” “看见什么?”完全一头雾水。 “那些幽灵!”昭霆气急败坏地大喊,手指好像没瞧见他们,自顾自跳得起劲的亡者。帕西斯全身僵硬:“幽灵?” “是啊,透明的,穿着漂亮的衣裳,在跳舞。”肖恩简略形容,高兴得指手画脚,“确实是幽灵,我可以感到和我相似的气。” 一丝悲凉的笑意在青年的‘唇’角绽放。 “我看不见,我的灵识很弱,除非怨灵那种有实体的。” 诧异他的神‘色’变化,众人心道:看不见幽灵,也不用难过成这样吧。杨阳的冲击更大,因为对方眼里的情感,像极了那天在高空神官‘露’出的眼神。 深爱、绝望、痛苦、以及——憎恨。 正惊疑间,帕西斯耸耸肩,收回情绪‘波’动:“也好,你们一定不想穿过幽灵的身体走来走去,反正我看不见,就我一个人找好了。” 半晌,他在角落拾起一样东西,用力挥手:“看!找到……你们那是什么表情?” 众人嘴角‘抽’搐,不知是否告诉他:他刚刚走过去时,开头撞上的几个幽灵都灰飞烟灭,其他幽灵见状,吓得抱头鼠窜。 他是幽灵杀手吗?那肖恩碰到他为什么没事? 真是谜一般的男人。 最后还是决定隐瞒,一行人兴奋地围着晶体的碎片。 “终于可以回家了。”昭霆潸然泪下,莎莉耶也感动得双手合十。帕西斯端详了一会儿晶体,转向叶尔玛:“你还要找人吧?” “咦!” “如果不是为了找你那位初恋情人,以你的个‘性’不会参加这种无聊的比赛。” 叶尔玛笑了:“真敏锐,不错,不过没关系了,就这样回去吧。”瑞惊讶地瞪大眼:“头!?” “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表白而来,只是想感谢当年的救命之恩,我可不是死缠烂打的‘女’人。既然找不到就算了,也许我们注定没缘分吧。最重要的,我得为这些家伙保重啊。”叶尔玛敲敲身后的部下,笑得释然也惆怅。瑞微微涨红脸。 “那,万一他……”杨阳难以启齿。叶尔玛摇头:“不会的,他不是会轻易死在这种地方的男人——如果他参赛的话。” “那个人有什么特征?我们将来会帮你留意。”耶拉姆难得好心,其实是不想节外生枝,谁让队伍里有两个爱管闲事的家伙。 “对了,你们是冒险家!”叶尔玛有些黯淡的神情重新焕发出光彩,“那应该听过他,他很有名,[红发寻宝家],总是背着只大袋子,穿白衣。” 红发…背大袋子…穿白衣——好熟的标签。 肖恩几乎确定了:“他叫什么名字?” “维烈。” “果然!”昭霆大叫,吓了叶尔玛一跳。杨阳叹道:“这个世界真小。”搞清楚原委后,主仆俩也浮起相同的感慨。 “那么——”叶尔玛冲到杨阳面前,热切地道,“帮我跟他说,他十五年前在瑟拉斯遗迹拯救的小‘女’孩,对他一见钟情!而且到现在还在为他守寡!如果他也有意,请到佣兵公会找我!” “……是。”杨阳被她的气势压倒了。瑞咬牙道:“头,你不是说你不表白吗?” “哎呀,有机会为什么不表白?还有,你为什么生气?” “……” 迟钝的‘女’人。除了更加迟钝的肖恩,众人都由衷同情瑞。 因为之前是肖恩施法,这回就轮到帕西斯。咒语一念完,瑰丽的晶体在他掌心爆出白光,一股违合感传来,就像被折叠的纸片般,空间扭曲了一瞬,接着,崩溃。 “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属于白日的强光照得众人睁不开眼,只能听到鼎沸的人声。过了片刻,身为灵体的肖恩首先适应过来,看清周围的景‘色’,呆了。 他们竟然出现在一个‘露’天舞台上!台下的观众面‘露’惊惶地散开,道具被挤压成碎片甚至粉末,似乎是工作人员的男‘女’躲在布幕后发抖。 “这、这是怎么回事?”昭霆张口结舌。帕西斯环顾四下,打了个响指:“完美,计算正确,我果然是天才。”希莉丝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珠子差点弹出来:“拉鲁!那是拉鲁!这里不是拉鲁!”余人听得丈二‘摸’不着头脑,但转过头后,也变了脸‘色’。 隔着城墙可以望见一座山岭,而山顶耸立的,赫然是南城的首府拉鲁。 “是不是拉鲁啊,如果直接返回赛场,会被扣押审问的。”帕西斯反而诧异他们的反应。众人想想也对。只有耶拉姆神‘色’灰败:“那、那行李呢?” “叫刃雾他们取啦,大约半小时到。不过叶尔玛和瑞就要麻烦自己走一趟了。” “无妨,这里过去应该不远。”叶尔玛拍拍部下的肩膀,轻巧地跃下舞台,回首笑道,“那么告辞了,别忘了替我传话。” 杨阳一行挥手告别。眼角瞥见一群穿***的人匆匆赶来,帕西斯眼神一凝:“治安队来了,我们也赶快溜之大吉。” 因为没造成什么损失,治安队的调查最后不了了之,不放心前来的帕西斯确定没有后遗症后,踏着悠闲的步子回去旅馆,半途遇上苦命沦为搬运工的下仆们。 “哟,刃雾,小羽。” “可恶,你脑袋进水了吗,我们现在是这副模样耶!好说歹说守卫才放我们进来!”刃雾一照面就气愤地抱怨。小羽则态度恭敬:“主人。” “乖。”帕西斯爱怜地抚‘摸’她雪白的发丝,掏出法器的残骸,“哪,你最喜欢的食物,上等货哦。” “多谢主人。” “主人对小羽总是特别好。”黑耀嘟着嘴蹦出来,小羽立刻瞪了他一眼。帕西斯哈哈大笑:“胡说八道,我一向一视同仁。好啦,你们先把行李送去[弯短剑旅馆],我去市场买面粉,晚上做蛋糕给他们吃。” 目送他的背影,妖兽们神情各异。 “主人很开心呢。” “是啊。”刃雾眉间浮起欣慰,“好多年了,总算又看到他这样的笑容。”小羽咬着‘唇’一言不发。 黑耀注意到她的异常,不屑地撇嘴:“怎么,你吃醋了?雌‘性’就是……”还没说完,小羽一拳揍得他跌倒在地。 路过的行人都笑了笑,以为这是普通的小孩打架。 “黑耀!”刃雾扶起哇哇大哭的同伴,数落道,“小羽,你太过分了。” “不要把我,当***类的雌‘性’!”小羽吼声如雷,连向来一哭就不停的黑耀也吓得愣住,挂着两行泪呆呆地看着她。 刃雾镇定下来,试图理解同伴的反常:“到底怎么了,小羽?祭神比赛时你就很不对劲。”小羽沉默片刻,苦笑出声:“你们一心为主人高兴,难道我就不希望他快乐了?可是…可是……他这个样子真的不行啊。” “呃?”刃雾和黑耀瞠目不解。见状,小羽的火气又冒上来:“你们两个笨蛋忘了贺加斯!?” 第一章 三日谢神祭(节二)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1月)1日凌晨,杨阳在满是狼籍的地板上醒过来。 “呜……!” 脑子里像有十头水牛在唱歌跳舞,她反‘射’‘性’地按住额角,摇摇昏沉的头,半睁着朦胧的眼环顾四周,只见一地阵亡者。离得最近的是呈大字形的昭霆,肚子上躺着全身的‘毛’被打成小辫子的雷兽琵琊;旁边是抱着刃雾取暖的莎莉耶,脸上和昭霆一样画满了油彩;稍远处的希莉丝就好多了,既没有大‘花’脸,‘毛’毯也裹得紧紧的,不过从她手里的拨火棍看,睡前的神智也不怎么清醒。 “好像还少了三个……”杨阳自言自语,声音沙哑得几乎认不出。想了想,她依稀记起庆祝会中途发展成斗酒大会,包括旅馆老板在内,人人不是起哄就是参与,最后的印象是帕西斯在所谓蓝队的叫好声中喝下一整瓶烈酒,而肖恩也在红队的鼓励声中抓起一瓶…… 转过头,她不意外看到两个同归于尽的胜利者,却不得不惊讶堆积如山的酒瓶和木桶。 “这些全是他们干掉的!?也太猛了吧!” 一边咋舌一边爬起,杨阳用力推搡睡得跟死猪没两样的棕发青年。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表情微带困倦的耶拉姆走进前‘门’,用一种病恹恹的口气道:“你醒了?不用管他们,泼水队马上就来。” “泼水队?” “就是专‘门’唤醒这些醉鬼的队伍。” “那我去洗脸了。”杨阳的状态也不比他好多少,头疼得快要裂开来,二话不说扔下同伴,跑去梳洗。 过了没多久,来自魔法学院的泼水队成员就和人高马大的搬运者一起冲进旅馆,一一泼醒“睡美人”们,喝得太多醒不过来的就搬进客房。让人佩服的是,本该睡得最死的两人竟然只被浇了点水就恢复意识。 “呜~~我还是头一次那么没节制。”抱着脑袋,帕西斯呻‘吟’了一声。肖恩连打几个喷嚏,全身发抖:“好冷好冷,谁泼的水?” “我!”指挥泼水队的红衣‘女’郎双手环‘胸’,俯视两人,“你们俩倒是‘挺’有素质的,特别准许你们参加后天的祭神比赛吧。” “哎?”惊噫的感叹词如出一辙,错愕的神‘色’也一模一样。 “具体的项目可以问这里的老板。”抛下一句语焉不详的说明后,‘女’郎就带领部下匆匆离去。好不容易把油彩擦掉的莎莉耶道:“祭神比赛……城‘门’口发的那张帖子上有写。” “帖子呢?”杨阳问还在努力与油彩搏斗的昭霆。帕西斯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管他什么比赛,我没兴趣。”肖恩兴致勃勃:“好像很有趣耶,我们参加好不好?” “好。”堪称模范徒弟的某人立刻改口。 “最好不要。”几个男‘性’客人中肯建议,“祭神比赛是以[众神的试炼]为主题的专‘门’赛事,严苛到不近人情,一般选手的能力要求就在b级以上……” “哇——好有趣!”还没听完,肖恩就迫不及待地打断,还一脸贪婪地追问,“奖品呢?应该有奖品吧?”想要斥责的男人瞥见他‘胸’口的金‘色’徽章,神态一转为敬佩:“啊,原来你是***的冒险家,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最后要注意的是千万别拿错特别嘉宾的牌子。” “可是刚才那位‘女’士就是邀请他们当特别嘉宾啊。” “不会吧!那就没得选择了!” 肖恩一头雾水。帕西斯谢过杨阳递来的湿‘毛’巾,一边拭脸驱散睡意,一边问道:“一般选手和特别嘉宾有什么区别?” “这个……”男人们面‘露’尴尬,嗫嚅不语。希莉丝绷着脸回答:“简而言之,一般选手是玩物,特别嘉宾是禁脔候补。” 包括快把脸搓得脱皮的昭霆在内,杨阳等人都僵硬了一瞬,惟独肖恩依然天真不解:“对了,上次索贝克也说过,到底什么是禁脔啊?” 这回轮到其他客人呆望他。帕西斯流畅地解释:“就是一种对男‘性’而言含有相当污蔑意义的名词,和奴隶一样,被剥夺了自由和尊严的存在。” “哦,真过分。” 是错觉吗?索贝克似乎很擅长应付肖恩的“无知”?杨阳疑‘惑’地挑眉。昭霆放下‘毛’刷,一蹦三尺高:“搞什么!竟然有这样‘乱’七八糟的比赛!” “摒除功利‘性’,这个比赛还是很有挑战‘性’的。”老板本着公正的立场说话,“因为赛场本来就是由众神的遗迹改建而成,一些地方还没探察完,非常危险,也就格外刺‘激’,每年都有大量的冒险家慕名而来。” “说穿了,就是和西城对抗的设施。”希莉丝一脸不屑,“不想冒险家全被西城抢走,就‘弄’出这么个东西。这也罢了,明明是渎神的行为,却冠上‘祭神’的名义,才真叫好笑。” 男人们稀奇地瞧着她,因为希莉丝一看就知道是梅迪人,还是‘女’‘性’,如此辛辣地批评自己的母城,实在不寻常。 杨阳等人面面相觑,不甚明白。耶拉姆开口道:“这些且慢说,先吃饭吧。” 他的提议,总是现实又准确。 ****** 新年的第一天总是新奇而愉快的,若碰巧是晴天,心情就更加惬意。坐在靠窗的位置,呼吸新鲜空气,品尝美味的早点,欣赏逐渐热闹起来的街景,有一种浸润在温水里的感觉。 “这个椰丝蛋糕好好吃哦。”咬了口旅馆推荐的招牌甜点,莎莉耶‘露’出感动的表情。 “是吗,我尝尝。”帕西斯握着她的手,把剩下半块送进嘴里,嚼了会儿,评价道,“还可以啦,你喜欢,下次做给你吃。” “耶!索贝克会做饭吗?”席间响起几声惊呼。帕西斯一手支颊,笑得悠哉:“我的手艺可是很不错的,虽然还比不上耶拉姆小哥。” “你别和希莉丝一样叫我小哥。”褐发少年加重语气。 “哈哈哈……” 索贝克是很开朗的人嘛。几个少‘女’不约而同地微笑。肖恩更是笑得只能用幸福形容,不知为何,和帕西斯同桌吃饭,让他有股奇妙的安心感。 “对了,昭霆,帖子。”杨阳朝友人摊开手。昭霆唔唔两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羊皮纸,递给她。 啜了口香醇的红茶,黑发少‘女’浏览纸上的介绍,读出重点部分:“嗯,接下来三天都是谢神祭啊,感谢众神的祭典。有大规模的***,广场音乐会,雪雕展览,驯兽表演,擂台比武,‘精’品一条街服务,各式各样的小吃……” “哇——好有趣!”虽然已经看过一遍,昭霆和莎莉耶还是忍不住欢呼雀跃。肖恩也兴奋得两眼放光:“太‘棒’了,太‘棒’了,吃完饭我们就去玩吧!” “在那之前,我想先搞清楚祭神比赛的内幕。”帕西斯眯着眼笑道。在他视线对面的希莉丝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就像我刚才说的,祭神比赛是为了吸引冒险家创办的活动,所以我说那些冒险家是玩物。而且发展到后来,‘性’质更加恶劣,演变成地位高的‘女’‘性’纳宠的幌子。美其名是让‘通过’众神试炼的男子进入神殿,其实……就是把他们当作禁脔。” “天哪……”昭霆捧着脸呻‘吟’。莎莉耶轻蔑地撇嘴。杨阳干咳道:“贵城的‘女’‘性’真开放。” “屁个开放!”盛怒之下,希莉丝骂了脏话,“要是真开放也罢了,这根本是***装贞洁的行为!外表端庄高贵,其实一个比一个龌龊无耻!我最看不惯她们那副嘴脸!” 席间安静了片刻,被帕西斯和气的声音打破:“嗯,下次请不要用***做比喻好吗?” “咦?”希莉丝还没从‘激’动的情绪中平复。 “我妈妈是***。” “啊!?” 即使是平地惊雷,也不及这句话震撼。人人呆滞地瞪视发言者,却见他仿佛没事人般喝茶吃蛋糕。希莉丝回过神,满脸通红:“对、对不起,我……”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帕西斯耸了耸肩。杨阳观察他的表情,道:“索贝克,你很喜欢你母亲吧?” “嗯,最喜欢了。”银发青年浅浅一笑,眉间无限温柔,“她是全世界最好的母亲。” “……”尽管刚刚就没有鄙夷,但看到同伴如此深爱身为***的母亲,杨阳等人都感到由衷的钦佩。肖恩羡慕地道:“真好,我连我妈长什么样子也想不起来。” 杨阳一怔。帕西斯促狭地笑道:“能生出你这样的活宝,想必也是位伟大的母亲。” “嘁!什么意思嘛你!” 在和睦的气氛中结束早餐,一行人上街闲逛。 ****** 整个拉鲁都沉浸在祭典的气氛中,市民身穿富有特‘色’的民俗服装,和熟人相伴走在街上;来自大陆各地的旅行艺人表演着‘精’彩的节目,吸引人们驻足观看;所有的阳台上都悬着挂毯,展现梅迪城足以自傲的工艺品;少‘女’们卸下常年遮面的薄纱,‘露’出鲜嫩姣好的面容,从窗口向行人撒出雨点般的彩‘色’纸屑;顽皮的孩子戴着怪异的面具,呼啸来去,吓唬外地来的客人。 肖恩对这种小鬼的玩意儿表现出高度的兴趣,在一个面具摊前定住脚跟,毫无形象地和昭霆争抢面具。莎莉耶本来不屑一顾,后来也忍不住搅和进去。见状,杨阳、希莉丝和耶拉姆一齐叹气:“真没办法。” “哎,哎,没关系么,这东西也不值几个钱。”只要有肖恩的份,帕西斯总是采取包容的态度。 “但是会占空间!”耶拉姆低吼。 “那放我那儿好了。”帕西斯拿起一个牛头人的面具端详,评价道,“这里的人明显没看过多少怪物,角做得都不合比例。” “嗯。”杨阳附和,手里拿着一只有着长长犬牙的食人魔面具,乍一看还以为是吸血鬼。 希莉丝苦笑道:“就我记忆所及,拉鲁从来没被怪物袭击过。”帕西斯用分不清是嘲讽还是赞扬的语气道:“哦,真是个和平的城市。” “索贝克,索贝克,你看这个面具可不可爱?”肖恩戴着史莱姆的面具献宝。余人爆笑。帕西斯依旧面不改‘色’:“非常可爱。” 好…好厉害的扑克脸!笑得打跌的杨阳心下叹服。 拿下面具的肖恩表情却略带郁卒:“其实我本来有个史莱姆宠物,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帕西斯扑哧一笑:“你竟然会养那东西,真叫我意外。” “我也很奇怪啊,我并不喜欢史莱姆,可是那个时候,小胖扑进我怀里的时候,我好像想起什么…不,是一种感觉。”肖恩凝神回忆,杨阳等人都是第一次听说,好奇地等待着:“软绵绵,很温暖,就像…对了!就像婴儿!所以我才喂它牛‘奶’,还差点帮它换‘尿’布,现在想来真有点走火入魔。” 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响起。 余人诧然回头,只见帕西斯跪在地上,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捶打摊子,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 “哈哈哈哈……哎哟,我不行了,怎么会有这种…哈哈哈哈……” “索…索贝克?” 帕西斯狂笑不止,别人听不懂,他可是一清二楚,肖恩口中的“婴儿”是谁。 亲爱的老婆大人,要是你知道肖恩师父把一只史莱姆当成了你,会有什么反应呢?想必是抓狂吧!哈哈哈…… 直到快要窒息而死,帕西斯才勉强忍住笑意,气喘吁吁地爬起来,但之后还是时不时爆出间歇‘性’的笑声,害余人担心他脑子搭错筋或误吃了笑菇,这么反常。 ****** 接连两天,杨阳一行都在拉鲁市内游玩,参加各种活动,尝遍各地美食,每天都玩得乐不思蜀。 “今天有擂台比赛耶!” 远远望见中央广场围了一群人,里头赫然是一座临时搭建的木台,肖恩兴奋地蹦起来。 “不许!”希莉丝揪住他的长辫,恶狠狠地道,“你刚吃了六个蛋烘糕四个‘肉’包,饭后不能‘激’烈运动!”今天帕西斯把一头染黑的长发高高束起,未免重复,几个少‘女’还他原来的发式。 “怎么这样!就是要消化才对!” 帕西斯也不赞成师父去打擂台,不过他的理由比较高尚,是生怕肖恩名气更响。 “那些家伙一看就知道是软脚虾,你上去非但不能打得尽兴,反而会变成欺负弱小。” “唔~~”肖恩看看他再看看擂台,无奈地妥协了,“好啦。” 众人松了口气。但是一个放弃了,不代表另一个也罢休。昭霆嘴巴里还叼着羊‘肉’串就往擂台冲,杨阳和希莉丝合力把她抬走。莎莉耶指着不远处有许多人在跳的布制高台,问道:“那是什么?” “看起来像是棉‘花’‘床’的放大版。”帕西斯抚‘摸’下颚,下了个非常形象的评语。 “好像地球的蹦蹦‘床’和弹簧。”杨阳轻笑,感觉怀念又新奇。 “耶——莎莉耶,去玩吧?” “嗯!” 两个损友难得意见一致,手牵手去了。肖恩正要跟进,被帕西斯一把拉住。 “没看见那块牌子么?”边说边指着一块木牌,上头写着:男宾止步。 “太过分了!歧视嘛!为什么只许‘女’的玩?” “跳的时候裙子会翻起来,你想看?” “……”即使对***再怎么迟钝,肖恩也明白裙下是‘女’‘性’相当‘私’密的地方,罕见地沉默了。有帕西斯监视这个大顽童,杨阳和希莉丝也放心地加入玩耍的行列。但她们忘了,帕西斯是不会禁止肖恩吃东西的,在她们离开期间,一直把他当神猪喂。 疯了两个多钟头,‘女’孩们才意犹未尽地下来。莎莉耶冲在最前面,开心得小脸通红,一头扑进帕西斯怀里:“哈哈哈……太‘棒’了!我头一次玩得这么爽!” “是吗。”银发青年抱起他,脸上写着‘露’骨的疼爱。看到这一幕,昭霆有点不是滋味:肖恩也是,比较宠她,年纪小就是吃香! 帕西斯确实有意地忽略她,却见她赌气的表情和师父实在太相似,心一软,柔声道:“昭霆,我买了刚出炉的果味牛‘奶’派,要不要吃?” “要!”昭霆立刻将小小的不快抛之脑后,幸福地大块朵颐。 观看了老虎跳火圈等一系列驯兽表演,众人疲惫却快活地走在黄昏的街道上,准备稍事休息后,晚上再出来看灯展。蓦地,希莉丝遥指一栋华美的屋宇,道:“这就是祭神比赛的赛场。” “什么!那是赛场!?”肖恩十分惊讶,“赛场应该像擂台一样啊!” 希莉丝翻了个白眼:“老板不是说了那是众神的遗迹,遗迹会像擂台一样吗?” “嗯……” 杨阳浮起忧‘色’:“对了,那位泼水队的干部叫你和索贝克参加,这事还没了结呢。万一她是个大人物,回绝就不容易了,得想个办法。”耶拉姆难得感情用事:“不用想什么办法,直接回绝!这么下流的邀请,难道还接受不成?” “下流倒不见得。”帕西斯笑道。肖恩用力点头:“嗯!她的眼神没有歹意!”听不惯他为别的‘女’人还是自己厌恶的‘女’‘性’类型辩解,希莉丝捏了捏他的耳朵:“好意歹意,你又分得出?” “当然分得出。”帕西斯很不满她对师父如此***,当年他们六个可是小心翼翼地把肖恩当宝捧着,但他不会表现出来,毕竟这是肖恩选择的‘女’人,“我也看出来了,她眼里没有那种意思。” “啊,那你们可以放心地参加了?”杨阳直觉地信任他。 “也未必,她另有图谋。” “?”杨阳困‘惑’地拧眉。昭霆不耐烦地叫道:“管什么图谋不图谋,你们一块儿上场,还怕被人吃了?”帕西斯自信颌首:“有道理。”希莉丝冷静下来,沉‘吟’道:“以我们的身份,不适合与统治阶层起冲突,最好还是参加。” “那你们俩要小心,随机应变。”耶拉姆叹了口气,叮嘱两人。 “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索贝克!”肖恩拍‘胸’担保,气势十足。可惜包括昭霆在内,没人理他,一致向另一人递出无言的托付,而帕西斯也点头答应。 ****** 冰之月2日深夜下界王宫—— “啊~~累死了,这两天醉鬼真多!” 与杨阳等人有一面之缘的红衣‘女’郎大刺刺走进代理城主办公室,抄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个底朝天,一边拉松领口扇风。明明是粗鲁的动作,由她来做,却别有一股爽朗的风韵。 “你忘了关‘门’。”桌后祭司打扮的‘女’‘性’提醒,声音十分动听。黑发披肩,薄纱半掩着绝世的容颜,风姿楚楚,气质若仙,正是被誉为[南城第一美人]的下任城主继承者,蕾雪依娃。 红衣‘女’郎微微一动,一道劲风划破空气,‘门’砰地关上。 “竟然用斗气关‘门’,真是奢侈。” “总比劳动我的双脚好。”‘女’郎跳坐到一旁的沙发里,翘起二郎‘腿’,两手展开搁着椅垫,眼中却‘射’出与慵懒的姿态截然相反的‘精’锐光芒,一霎不霎地注视蕾雪,“学妹啊,你在打什么主意?” 被超出预计的***感笼罩,蕾雪窒了窒:“没什么。” 言下有些恼怒,一来是为自己的失态,二来是为对方居高临下的态度。尽管两人的确是学姐学妹的关系,但她地位高也是事实。 “嗯,抱歉,用武人的威势‘逼’问圣职者是我不对。”‘女’郎反而退了一步,友好地笑了笑,“不过,我还是要给你个忠告,别去招惹那两个男人。” “你感觉出什么?”蕾雪眼睛一亮,当初派这个人去就有试探的目的。 “无底‘洞’。我干这行八年,还是头一次碰上‘摸’不清深浅的人。”‘女’郎带着几分欣赏回味着。蕾雪沉‘吟’不语,细长的睫‘毛’掩盖了眸里的算计。 看出她不打算放弃,‘女’郎洒脱地起身:“那我走了,你慢慢想。” “叶尔玛。” 蕾雪唤住她,语调一贯的温柔,“请再帮我一个忙好吗?” “不行。”叶尔玛转过头,依然友好地笑着,同时摆摆手,“你有不接受忠告的权利,我也有明哲保身的权利啊。”语毕,径自关上房‘门’。 一路走来,半个***的帅哥也没有,好不容易忍耐到‘门’口,叶尔玛发出明显不属于淑‘女’的喟叹:“唉~~真是个气闷的地方。” “气闷的话,不会回团里啊!” 左近响起一声大吼,随之走来的年轻男子身材中等,穿着皮甲,服饰像是雇佣兵。叶尔玛亲昵地抛了个飞‘吻’:“瑞,我不是答应过大家,这是最后一次了。” “希望如此。”名叫瑞的青年小声嘟囔。因为对自己长久以来的任‘性’也有自觉,叶尔玛没有生气,倒是愧疚了起来:“啊,我发誓总行了吧。” 听到对方的保证,瑞反而感到不安:“头,你真的…要放弃?真的不再找他?” “到了这个年纪还念念不忘,就算别人不说,我也会害臊的。”叶尔玛俏皮地笑了,她是个美丽的‘女’子,因此这个‘女’孩般的笑靥除了为她增加少许天真,没有任何别扭的地方。 青年端正的脸庞泛起可疑的红晕,默然垂首。 叶尔玛从左‘胸’的口袋掏出一根发带,看了片刻。可能是洗的次数太多,原本雪白的‘色’泽有点泛黄。用毫不忸怩的动作绑起一头‘波’‘浪’卷的长发,她转向部下:“名报好了?” “是,我也报了。” “真是让人无可奈何的家伙。”摇了摇头,‘女’郎迈开大步,‘艳’红的发尾跟着摆‘荡’,配上红衣,宛如一株盛开的血‘色’蔷薇。 希望在那个遗迹,能够遇见他。 ****** 黎明时分,下起小雪来,温柔地为整座都市铺上一层银白。早晨虽放晴了,天空却有些灰暗,但这丝毫不影响人们的热情,街上依旧熙来攘往,小贩的叫卖声也洪亮震耳。 “好‘棒’哦。”莎莉耶趴在旅馆的阳台上,欣赏周围变成白‘色’的屋顶。杨阳瞥了一眼,由衷赞同:“是啊,真有情调。” “隔壁好像还没动静。”希莉丝一边套上锁子甲,一边聆听墙那边的反应。 “大概和这位一样,在睡懒觉吧。”杨阳扫视犹睡得香的表妹。莎莉耶嘻嘻一笑:“耶拉姆肯定起来了,肖恩不一定,索贝克九成还在睡。” 希莉丝一指点‘唇’:“话说回来,索贝克到底是什么来历?说是肖恩的旧识,为什么总不用真面目示人?” “对哦,我也好想看看他真正的样子。”莎莉耶是小孩子,好奇心只有比她更旺盛。 “哎呀,他肯定有他的理由,我们就不要深究了。”杨阳理智地分析,“而且维烈也说了他没有恶意,身为同伴,应该互相信任,不过问隐‘私’。” “唔~~~”希莉丝和莎莉耶略带不甘地点头。 这时,传来敲‘门’声,接着是棕发青年活泼的嗓音:“各位,起来了吗?” “还有一个没起来。” “快起来,索贝克说要请我们吃火锅。” “耶——”三个少‘女’齐声欢呼,连忙叫醒某头大睡猪。听见有美食享用,昭霆也不计较早起了。 由于要参加比赛的关系,帕西斯脱下长袍,换上一身白‘色’的劲装,外罩附有披肩的长斗篷,英气中透出一丝优雅。本来穿仿军服的窄衣和披风会更好,但他的说法是:“这副身板太瘦了,不想裹太紧丢人现眼。”发式和昨天一样,黑如乌木的长发扎成马尾,长长的刘海中分,紧贴着脸颊两侧,使那张清贵的俊颜多了点稚气柔和的感觉。肖恩还是褚‘色’长衣加长辫的打扮,不过帕西斯坚持在他脖子上围了条羊‘毛’的手织围巾,又买了一双保暖的厚实皮靴。因为也送给其他人类似的物品,这个体贴的行为没有引起注意。 火锅店是‘露’天的,为了不让锅底凉掉必须拼命加柴,光是烧热就忙出一身汗,吃起来就格外爽快,昭霆差点没喝汤喝到把肚子撑爆。一顿饭吃完,每个人都大呼过瘾。 “比赛要下午举行对吧?”莎莉耶问的同时盘算着接下来要上哪儿玩。 “虽然要下午,但是还要报名。”帕西斯笑着点点她的俏鼻,“所以先去看看吧。” 余人无异议,于是信步走向昨天看过的建筑物。还没到目的地,就见诺大的空地上人山人海,有报名参赛的冒险家,也有更多携儿带‘女’的观众。美貌的服务生挂着甜笑发放传单,并确定选手的级数。‘门’口竖着一块看板,以布幕制成,面对左右两根立柱,柱顶镶着两颗硕大的晶莹球体。这种名为[远见水晶球]的法器会把景象打在布幕上,颇像地球的投影仪。 讨厌的装置。帕西斯眼一眯,随手毁了水晶球——他可不喜欢给人当猴子看戏。昭霆接过传单,看了一会儿,叫道:“咦,有团体赛!” “什么什么?”众人围上去。希莉丝还没找到内容,就迫不及待地道:“太好了,有团体赛的话,我们就可以一块儿参加了!”她实在不放心情人。 杨阳读道:“团体参赛,最低7人……真巧,我们正好有七个。” “七个……”帕西斯仿佛想起什么,刹时沉默下来。余人不解地望着他:“索贝克?” 一直没发现,原来他们总共有七个人,和那时一样,难怪他没觉得排斥,还不知不觉融入那种和谐的气氛。 仔细体味,连人也很相似。 肖恩师父不用说,杨阳像安迪,昭霆像华尔特,耶拉姆像鲁西克,希莉丝像玛丽薇莎,莎莉耶像菲莉西亚。 而且这一次,不会再有惨酷了吧…… “索贝克,到底怎么了?”肖恩关怀地又问了声。帕西斯回以前所未有的璀璨笑容:“没什么,走吧,我们一起参加。” 报名工作完毕,选手集合后,众人原先站的位置出现两个矮小的身影。 “帕西斯那家伙,竟然把我们变成这样。” 其中一个小男孩拉扯领口,吐出气闷的抱怨,一头奇特的冰蓝‘色’短发为他粉雕‘玉’琢的小脸增添了一份妖异感,更加引人注目。他身旁的小‘女’孩肌肤赛雪,齐肩的发丝也如新雪般洁白,一双圆亮的大眼是剔透的紫‘色’,却似罩了层雾般朦朦胧胧,看不清里头的情绪。 没得到同伴的响应,刃雾也不在意,凝视远方台上的杨阳等人,浮起欣悦的笑意:“不过,我还是头一次看他笑得那么开心,看来病治好也指日可待了。” “……” “小羽?”这回刃雾察觉了,困‘惑’地转过头,只见同伴神‘色’凝重,眼底漾着深深的忧虑。 ****** 排好顺序后,选手们依次进入赛场的大‘门’,跟在杨阳等人身后的是个以肌‘肉’男为主的冒险团体,指着莎莉耶发出粗鄙的笑声:“看哪!竟然连小孩也有!这群人是怎么回事,以为这是过家家吗?” 被指点的当事人不屑理会,反而是她旁边的昭霆‘露’出怒‘色’,手伸向背上的大剑无刃。殿后的帕西斯淡淡地道:“别为连牙也没刷干净的猴子动气,我可不想再闻他嘴里的大蒜味。” 昭霆和莎莉耶扑哧一笑,走在前面的四人也莞尔。那大汉勃然大怒,抡起拳头就冲过来。 银发青年头也不回地抬手,用一根食指轻松抵住那醋钵大的拳头,再一顶,几个人跌成一团,哎哟连声。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震撼了附近的看客,可惜没等他们发出赞叹声,杨阳一行就踏进了赛场。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每隔一段距离有一扇‘门’,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做的‘门’板紧闭着。诡异的是,之前应该没走多远的选手们都不见了。 “奇怪,那些人去哪儿了?”昭霆左顾右盼,怀疑他们躲进了‘门’里。 “是空间衔接。”肖恩吐出一个专有名词,“用高段魔法把各个空间相连,让进入的人以随机的方式被传送到不同的地方。” “啊,那不是很危险吗,一不小心就会分开。”杨阳担忧。希莉丝摇了摇头:“不会的,我们进来时,裁判不是给了我们一人一个徽章吗,这可以保证我们不走失。所以只要徽章不掉,就不会有问题。” “现在怎么办?”耶拉姆问了个实际的问题。 “找出口。”帕西斯习惯‘性’地走到肖恩身侧,“每两个空间之间都有衔接点,只要循着这些点走,就可以出去了。”语毕,手指在半空划出闪光的文字,凝神感知。 “索贝克,这些‘门’可以打开吗?”莎莉耶指着一扇‘门’问。 “不可以,应该是陷阱。”肖恩代替因为施法必须集中‘精’神的帕西斯回答,下一秒,他脸‘色’大变,“昭霆!” 在听到“不可以”三字时,已经缩回手的棕发少‘女’还是不及关上‘门’,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片蓝‘色’,宛如海水的深蓝,里面也像海底一样,有鱼,有绿藻,有珊瑚…… 观察到此为止,汹涌的海水喷涌进来。 “笨蛋!快把‘门’关上!”这么大喊的帕西斯,是反应最快的,其他人已经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昭霆回应他的是一串咕噜声。 反应第二快的肖恩布下结界,紧接着他们就被洪水吞没。大‘浪’直冲向走廊的深处,湍急的水流迅速上升至廊顶。虽然没淹到水,众人还是被一***巨大的冲击撞得头晕脑胀,连方向也分不清,自然无暇关心他人的处境,突然一股不同于先前的感觉传来,睁开眼时只见蓝天白云。 “咳咳…大家没事吧?” 左近响起熟悉的声音,帕西斯全身湿透,扶着一棵芭蕉树调整呼吸。为了拉住险些冲散的同伴,逃进这个避难所,他不得不打破肖恩的结界,以至于‘弄’成这样。幸亏他水‘性’好,没有大碍。 “刚进来就这么惨,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杨阳苦笑着坐起来,诧异自己竟连一滴水也没沾到。希莉丝环顾四周:“这是哪儿?” 他们身处的是个非常广大的空间,鸟语‘花’香,绿荫苍翠,头顶的蓝天清澈得仿佛最上乘的锦缎,怎么看也不像正常世界,因为外面还是冬季,而这里的气候绝对是阳‘春’三月。最怪异的是:距此数十米远有一扇‘门’立着,一条小溪从那里延伸过来。 “应该是某个异空间吧。”耶拉姆推测。肖恩赶去慰问帕西斯,走出两步,僵在当地:“昭霆呢?”余人面面相觑,这才发现少了一个同伴。 “糟了!快去找她!”莎莉耶跳脚,焦急之‘色’溢于言表。这时,上空传来一声尖叫,一个人直直坠了下来。 “***,痛死了!”吐出嘴里的沙子,棕发少‘女’狼狈爬起,衣服和银发青年一样浸饱了水,脸上东一块泥西一块土,很是可笑。见她无恙,众人松了口长气。 “还叫痛,幸好有徽章,不然你就完蛋了。”希莉丝数落。 “啊,你们也没事吗?”天‘性’缺乏反省的少‘女’把她的话当耳边风,抓了抓头发,扫视同伴,不满地皱起眉头,“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淋湿?” “咦!”众人转过头,原来帕西斯不知用什么方法烘干了衣服。 “因为是你打开那扇‘门’,当然要受点报应啦,小‘花’猫。”银发青年贼笑,弹出一颗水球,冲净她满脸的污迹,也害她打了个哆嗦。 未免友人发飙,杨阳抢先道:“你知道怎么出去吗,索贝克?” “这里的路线都是设定好的,就算掉进陷阱也一样。”帕西斯扯下一片芭蕉,把叶子当竹签抛出去,灌注了气劲的绿叶深深‘插’进松软的泥地,形成某个特别的图案,“我刚刚感知了一下,虽然这里还有许多未知空间,但已知的都被连接起来,全部通过才能到达另一头的‘门’出去。” “为什么全部通过才能出去?”昭霆打破沙锅问到底,一方面也是报复。 帕西斯拉出一条光线,然后‘揉’成一团,扼要解释:“打个比方,假设赛场的前后‘门’是线头的两端,空间的衔接处就是分布在线上的点,看似杂‘乱’,其实只要一个个跳过去,就能到达线的另一端——懂了吗?” “哦。”众人恍然大悟地点头,他的比喻确实形象。 肖恩早就拥有这些知识,直奔下一个主题:“总共有几个衔接点?太多我们就作弊。” “十三个…哦呀,和神明的数量一样,所以才叫‘众神的试炼’?” 希莉丝颌首肯定,补充了一句:“不过具体是什么试炼我也不知道。”帕西斯收回光线,拍拍手,笑得从容:“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们的运气还不错,小‘花’猫虽然触发了陷阱,却把其他陷阱也淹了,让我一下子就找到正确的‘门’。” “你别叫我小‘花’猫!” “什么意思?我们已经过了第一关吗?”杨阳惊讶地睁大眼。 “是啊,第一关应该是试手气吧,有点可惜没打开其他的‘门’看看。” “你也是个好奇宝宝啊。”希莉丝取笑。耶拉姆发现一个问题:“其他人应该不会空间魔法,他们是怎么过关的?” “到时候‘门’就会出现。”帕西斯弹了下‘胸’前的徽章,“这玩意做得还不错,既能互相吸引,也可以让隐藏的衔接点显形,不过熬不熬得到规定的时间就看那些家伙的造化了。” “希望他们没事。”心肠最好的肖恩咕哝,为了一场比赛死太不值得了。莎莉耶压根不关心别的选手,一叠声问道:“这么说,只要在这里等就行了?要等多久?你能不能找到那个‘门’?” “不行哟,这里范围太大了,而且这里并不是第二关,是[夹缝领域],所以要不了多久……”一言未毕,帕西斯蓦然收声,余人也察觉氛围的突变,气温陡然升高,脚下的泥土变成了红褐‘色’,天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硬的岩石天顶;原本的‘花’香转为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硫磺。 不远处是一条火焰的河流,浓稠的红‘色’液体缓缓流动着,冒出一个个气泡。对岸的悬崖被高温烧得焦黑,除此之外,就只有他们脚下一块立足地。 “这、这是怎么回事!?”昭霆惊呼。杨阳感动非常:“难得一见的景致啊!我还是头一次看到熔岩!”希莉丝轻叹:“先是水,再来是火吗。” “热死啦!”莎莉耶叫道。余人这才注意到温度确实在不断攀升。 “涤心水界。”肖恩在‘胸’前画了个繁复的法阵,水蓝‘色’的光幕随之出现,将众人罩在里面,热气顿时被一扫而空,连心灵也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 哎呀呀,因为圣斗气的关系,对外界的寒暑都没感觉了。帕西斯耙耙刘海,将体内的气息降到最低点。对他这种级数的高手而言,用不用斗气都无所谓。 “这种情况要怎么做?设法过去还是找‘门’?”杨阳勉强收起‘激’动之情,询问帕西斯。尽管对这个青年了解不深,但她直觉他比肖恩理‘性’。 “乖乖等‘门’出来不符合我的‘性’格,还是大闹一场得好。”肖恩提出充满个人风格的建议。 “哦,在众神头上踩一脚吗,真是好主意。”帕西斯的态度比他还积极,表情更只能用兴高采烈形容。 也许我看错人了。杨阳默默反省。希莉丝教训:“别开玩笑了!你们这样的行为叫作亵渎神灵!”从小在神权意识浓厚的南城长大,她对众神抱有根本的敬意。 肖恩从现实角度反驳:“水元素早就见底了,我现在是靠索贝克的头环维持结界。”受神官的熏陶,身为神学生却没有自觉的耶拉姆皱眉:“那还磨蹭什么,立刻想办法出去。” “有你这句话就好办多了。”帕西斯绽开‘阴’险的笑容,把责任推卸给他不说,还拖杨阳下水,“你说你头一次看到熔岩是吧,那火山喷发一定没看过了,我让你见识。”说着,从腰包里掏出一个红‘色’的东西,朝火焰河丢去。 轰!!! 爆发的巨响几乎震裂人的鼓膜,熔岩呈放‘射’状涌出,浓密的烟柱直冲天顶,将石壁烤得通红,端的是声威赫赫。杨阳等人目瞪口呆,肖恩兴奋得双眼放光:“哇——太‘棒’了!那是什么?” “我做的火元素晶体,受到一定打击就会爆炸。还有三个,要不要玩?” “嗯!” 哐哐哐——天崩地裂的变动再度发生,这次更‘激’烈到地面似乎也要塌了,余人不由得抱头仆倒,惶恐地等待风‘波’平息。好不容易爆炸声小了些,昭霆开口诅咒:“那两个到了地球肯定是本***的部下!” 杨阳以沉默赞成她的评价。 在两个恐怖分子的摧残下,整个异空间很快就在一声脆响后崩溃,气温转为不同于先前的闷热,仿佛置身热带雨林的感觉。草木的味道也清晰地传入鼻端,睁眼望去,一片浓淡不一的绿。 “逃…逃出来了吗?”昭霆惊魂未定地道,耳边嗡嗡作响,连自己说了什么也听不太清楚。最先恢复的莎莉耶好奇地打量四周:“这里又是那个什么[夹缝领域]?” “啊,因为稍微炸过头的关系,直接跳到第三关了。”帕西斯耸了耸肩,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见状,杨阳不禁火大:“下次别玩啦!会死人的!” “怎么会死人!我虽然是业余的链金术士,技术可不亚于那些职业的!振幅适中,声音也完全在接受范围内!”帕西斯双手‘插’腰,‘激’烈抗议她的“侮辱”。肖恩颌首认同:“没错,非常完美的作品。” 希莉丝狠狠拉扯他的耳朵,杨阳以眼神施压。看出自己的任‘性’只会为师父带来灾难,帕西斯无奈地表示会收敛暴行。 一行人在绿‘色’的空间里转悠,本来耶拉姆的意见是:在原地等最好,可惜他的忠告一向被忽略。 “这里的植物都好奇怪。”希莉丝略带不安地四下巡视。杨阳附和:“嗯,从来没见过。” “索贝克,这是什么树?”昭霆指着一棵高大笔直,缠满藤蔓,叶子像锯齿的大树问帕西斯。 “想知道?”银发青年似笑非笑。棕发少‘女’不疑有他地点头。 帕西斯捻起一簇发丝,搔了搔她的鼻子。昭霆“阿嚏”一声,打了个老大的喷嚏。与此同时,树顶裂开一个像是嘴巴的大‘洞’,几根粗长的藤蔓缠住她,提起来往里面送。 “啊啊啊——” “天呐!” “快救她!” 惨叫和惊呼此起彼伏,经过一番忙‘乱’,昭霆随着被火焰烧断的藤蔓一起掉在地上。 “正如各位所见,这是被称作[感冒食人树]的植物。”帕西斯用导游的口‘吻’公布答案,无视众人愤怒的目光。 “说明可以用口头的!”杨阳提高嗓‘门’。帕西斯依旧笑嘻嘻:“这样印象比较深刻不是吗?”语毕,挥手离去。目送他的背影,几个少‘女’互相咬耳朵:“索贝克好恶劣哦。” “嗯。” 话虽如此,没有人真的生气,从银发青年的言行传递过来的并不是恶意,而是一种亲近的捉‘弄’。 不过,由于帕西斯的示范,杨阳等人再也不敢靠近周围的植物——万一撞上一棵“触‘摸’咬人树”之类,岂不就完蛋了!于是个个变成蜗牛,小心翼翼地前进。帕西斯偶一回头,‘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别再用那种可笑的步伐走路啦,这里毕竟是众神的遗迹,只要不抱持敌意,树木也不会做出致命的攻击。” 众人如释重负。肖恩由衷佩服:“索贝克,你知识好渊博。” “打发时间,无聊看的。”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凄厉的哀号:“救命!救命啊!” “糟了,有人遇险了!”肖恩冲第一个,其他人也紧追在后,惟独最没有助人为乐‘精’神的帕西斯落在后面,暗自啐舌:啧!麻烦! 绕过一丛灌木,几具被枝条缠成麻‘花’的人体跃入眼帘。肖恩拦住想要‘射’箭的杨阳,放了个物理震撼魔法,受到冲击的枝条舒展开来,松脱了猎物。看清落地的人,莎莉耶惊噫:“啊,是你们!”无巧不成书,这些人赫然是在‘门’口嘲笑她的冒险家。 “咦,你——”其中一个光头大汉也认出她,目光一转,定在最后的帕西斯身上,惊喜地吆喝,“喂,小子们,看哪!找到了!” 想报仇吗?银发青年眯了下眼,孰料几个冒险家竟然跪在他面前,齐声道:“大哥,请收我为徒吧!” “什……!”被太过意外的事态搞懵,帕西斯一时呆了。余人也瞠目结舌。先前说话的光头大汉解释道:“你只用一根指头就挡住了俺的拳头,不是俺吹牛,俺的力气在兄弟们当中是最大的,大家一致讨论的结果,就是奉你为我们的新老大!” “接受吧,老…哦,不,师父!”正要跟着喊的的小弟们发现不对,纠正前首领,“老大,是师父!” “对对,以前当山贼的习惯还留着,不好意思叫错了——请收我们为徒吧,老大师父!” “哈哈哈……” 听到这里,杨阳等人再也无法抑制地爆发出笑声,昭霆还落井下石地嘘道:“老大、老大!”帕西斯给了她一个暴栗,脸上浮起尴尬的红晕。 “给我滚。”他一字一字迸出警告。 大汉们瞪大眼的神‘色’活象被亲娘丢在路边的小孩,扑上来抱住他的‘腿’,一个比一个声泪俱下:“老大,你不能抛弃我们啊,老大!” “你要我们做什么我们都会听你的,只要你教我们武艺!” ……够了。听见同伴们笑得越发放肆,帕西斯的忍耐终于‘逼’近临界点,然后就是‘肉’拳与身体相撞发出的声响。 神清气爽地披上斗篷,发泄完怨气的某人转向哑然的同伴:“走吧。” “这样好吗?”杨阳瞄了眼被揍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冒险家们。 “好得不能再好。”帕西斯指的是自己的心情,一脸‘春’光明媚地往前走。看出他状态不对,余人把头凑在一起嘀咕:“索贝克好像暴走了。” “嗯,暂时不要惹他比较好。”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 众人正要迈步,背后响起微弱的呻‘吟’:“服…服了你,老大,太强了。” “等我们,老大,我们一定…很快追上。” “……”杨阳等人无言。帕西斯面无表情地继续走。 他什么也没听见。 ****** 代理城主办公室内,蕾雪若有所思地盯着一张奇异的地图。 陈旧的羊皮纸上,许多五颜六‘色’的小点闪闪发亮,不时熄灭一两个,目前最靠前的是一个金‘色’的点和一个红‘色’的点,它们分别代表两支团体。 虽然帕西斯破坏了远见水晶球,但蕾雪一开始就是借徽章上的感应法术远程监视,并没受到什么影响。考虑到徽章有可能遗失,她还命人在每个分赛场放置锁定用的法器,以防跟丢。 拜希‘露’菲尔的瞬间传送所赐,杨阳一行进入南城边境时没有惊动任何人,直到日前帕西斯在耶林那一闹,才被身在首府的蕾雪知悉,从而迅速拟订了搅纳计划。 无论是歼灭提拉周边怪物的战斗力,还是恢复一整个城市生机的神秘能力,都足以让棕发青年成为各统治者争相夺取的目标。这一点祭司长不用向主君确认就能肯定,才大胆地张开渔网,问题是:猎物是否会被套住。 北城和西城都没能留住肖恩,姑且不论米利亚坦,贝姆特连世界头号罪犯“血魔”都能网罗,吸才纳贤的本事可见一斑。他也不行,实在让人心里没底。偏偏梅莲可最近公务缠身,无法亲自游说,首先诚意度就下降了。其次,梅迪城是‘女’‘性’掌权的城市,‘性’别歧视又严重,本地出生的也罢了,外来的男‘性’没有一个能在宫廷待得下去,总是不到三天就气极走人。即使千辛万苦把肖恩留下了,蕾雪也不奢望他能撑过这个记录,何况他现在身价高贵,到哪儿都能谋个‘肥’差享受,凭什么在这里受气?最后,***——美人计对男‘性’可谓万试万灵的法宝,而南城也不缺美人,可惜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梅迪‘女’‘性’对搔首‘弄’姿一窍不通。通常她们只要招招手,一声令下,男‘性’就必须诚惶诚恐地谢恩,又怎么会懂得***的技巧? 思来想去,唯有用狠招。 蕾雪研究过杨阳一行的路线,再过去就是东城伊维尔伦。尽管南、东两城缔结了贸易合作关系,梅莲可却没有因此麻痹大意,也向蕾雪下达了“若不成功,就让他成仁”的指示。以此为基准布下的其中一个局就是祭神比赛,另一个由邻近神殿准备。毕竟拉鲁是首府,潜伏着不少他城的探子,不适合大规模的动作和收网。 若是能通过这个遗迹搞清楚那把十字架的来历和那个能力的原理,就不需要他本人了,这样对我们彼此都好。蕾雪衷心祈祷,半晌,叹息着补充了一句:否则,也只有照大人说的,铲除他。 ****** 进入倒数第七关时,帕西斯特别看了一眼某个隐藏在草丛里的法器。 因为考虑到肖恩肯定也发现了这东西,他才没管它,可是刚刚,一股明显的杀意传来,让他无法再装作不在意。 懒得理你们,倒嚣张起来了。帕西斯心下冷笑。 不同于维烈,他对统治者的想法一清二楚,一来曾经打过‘交’道,二来这些家伙自古以来就没什么进步。这一点,连他钟爱的弟子罗兰也不能免俗。 就算不借助徒弟的人脉或自己的能力,单凭他的头脑和经验,也足以将南城搞得天下大‘乱’,只不过他现在心情很好,不想跟她们纠缠,所以送了几只在第五关捉来的变异甲虫和沼泽蟑螂过去,以痛快的想象小小满足一下。 “我还以为那头是裁判,看来好像不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肖恩疑‘惑’地端详法器——他也感觉出杀气。 帕西斯吓唬他:“是虫‘洞’,里面全是粘答答的怪物。”肖恩一蹦三尺高,闪得要多远有多远。 “哈哈哈!”不良徒弟放声大笑,但是他的报应很快就临头了,昭霆和莎莉耶骑着一只巨大的蜗牛施施然来到:“看,肖恩,你最怕的东西。” 第六关是草原,有上下颠倒的树和放大数倍的生物。 “不要让它们靠近我啦!”棕发青年大吼。蜗牛严格说来不算他恐惧的对象,却会分泌出黏液,一样恶心。两个少‘女’嬉笑不理,继续驱策坐骑。 竭力装出平常的模样,帕西斯缓缓挪动脚步。杨阳眼尖地看破:“索贝克,你该不会,怕蜗牛吧?”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啊啊啊!”心虚的申辩断线在凄厉的惨叫声中,原以为蜗牛应该移动得很慢,不料这只蜗牛速度快得像飓风,帕西斯猝不及防下差点被撞个正着,当场魂飞天外,随便选了个方向狂奔逃命。 余人呆呆目送他眨眼不见,良久,才在草原的边上找到人。 “没想到你真的怕蜗牛。”杨阳摇头感叹,其他人也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 “可、可恶,又不止我一个人怕!”帕西斯趴在地上喘气,声音抖得一塌糊涂,“还…还有五个…五个比我更怕!” 这是三餐不继的生活留下的后遗症。曾经整整一个月,他们师徒都以各种蜗牛料理裹腹。肖恩是只要有得吃就好,还觉得富有弹‘性’的蜗牛‘肉’很美味,但他的弟子们都食不下咽。情绪累积到最后,菲莉西亚等人从一开始的反胃、排斥到看见背壳生物就暴走;只是害怕的帕西斯,已经是程度最轻微的了。 呜呜呜,好悲惨! 肖恩为找到“同伴”而欣喜;杨阳、希莉丝和耶拉姆三个好心人温言劝慰;昭霆和莎莉耶‘交’换了一个眼‘色’,偷偷转头想去找那只蜗牛,却被两只大手揪住后领。 “我先旨声明,再让我看到那东西,我的反应可不会是逃跑这么简单,绝对把你们俩打得***开‘花’!”帕西斯狞笑着发出通牒。屈服于暴力之下,昭霆和莎莉耶只得放弃恶作剧的念头。 没多久,通向第七关的‘门’出现在附近。因为前面的关闯得并不轻松,每个人都打醒十二分‘精’神。然而‘门’里完全没有挑战人类想象极限的稀奇景物,而是个非常正常的大厅。 仿佛神殿的构造,四壁呈现中规中矩的方形;顶部却是圆形的穹隆;班驳的殿柱散发出‘乳’白的光晕,照亮了最‘阴’暗的角落;面朝他们的墙壁有一扇拱形的大‘门’,通往好像内殿的空间。 杨阳赞叹道:“这里才有众神遗迹的样子嘛。”耶拉姆提醒:“别掉以轻心,也许下一秒地板就会裂开来。”昭霆啐舌:“乌鸦嘴!” “感觉好奇怪,和之前的地方完全不搭配。”希莉丝微微蹙眉。帕西斯‘摸’了‘摸’光滑的下颚:“可能到中央了。”余人一怔:“咦?” “衔接空间的行为是不自然的,空间的排列自有规律,所以势必需要一个平衡点支撑。二维就称作中央,三维称作固点,还有二维的衔接空间必须是单数。” “可是只有双数才有平均值啊。”杨阳提出质疑。肖恩教师脾气发作,‘插’口解释:“不是平均值,这个中央指的是可作为排外支撑的定点。你自己算算,六和六是否相等?如果是双数,扣除中间数,剩下的数字就不等了。” “哦,原来是这么算的啊。”杨阳恍然大悟,笑着点头,“真有趣。”昭霆抱着脑袋口吐白沫,一点也不觉得这番话“有趣”。耶拉姆和莎莉耶对数字‘精’通,还没什么。希莉丝也有些晕眩地按了按额角:“那这个中央,有什么特别的吗?” “里面一定有平衡用的法器,去看看吧。”帕西斯正要迈步,突然和肖恩一齐转头,喝道,“什么人?” 一个小身影应声从‘门’外冲进来,在地上滚了一圈,抬起一张虽然满是尘土却依然‘精’致可爱的小脸,扫视每个人,最后定在帕西斯身上。 “呜哇——主人!”外貌看似七、八岁大的黑发小男孩嚎啕大哭地扑向他,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 “黑耀!”惊讶之下,帕西斯忘了用小名叫下仆。充满母‘性’的少‘女’们围成一圈,好奇地打量他怀里的男孩。希莉丝还掏出手帕,爱怜地擦拭他脸上的污迹:“好可爱哦,索贝克,你儿子?” “……没听到他叫我主人吗?” “用童工可是犯法的!”昭霆指控。帕西斯冷嗤一声,右手却温柔地拍抚下仆的背:“怎么了,小黑,谁欺负你?” 小黑?众人面面相觑,对这个昵称不敢恭维。 “呜呜,我找你找了好久,路上还碰到几只好大的蜈蚣,吓死我了。”黑耀哭诉一路的艰难险阻。 “那种东西,你只要吹口气就完蛋了。” “可是可是,很可怕啊,呜……” 帕西斯情不自禁地翻了个白眼。这只爱哭又成天撒娇的妖兽是他最头痛的下仆,明明力量比刃雾和小羽加起来都强,却总是这副窝囊样。 几个少‘女’却很吃他这一套。莎莉耶‘摸’‘摸’他的头,柔声道:“乖,不哭。”她是队伍里年纪最小的人,一直很希望有个弟弟照顾。 昭霆掉下一身的‘鸡’皮疙瘩:“你吃错‘药’了!”莎莉耶狠狠瞪视她,眼角瞥见黑耀一霎不霎地盯着自己,连忙拉回好姐姐的表情。 “你好漂亮,头发和主人一样,亮晶晶的。”黑耀眼里闪动着憧憬的光辉,触碰她的发尾。莎莉耶被哄得笑逐颜开,很快和他打成一片。 亮晶晶?索贝克也是金发?杨阳心道。帕西斯将黑耀推开:“你留在这儿,里面的气息会让你不舒服。” “哦。”黑耀不情愿地答应。莎莉耶主动表态:“我也留下。” “哼。”昭霆有点嫉妒地瞥了眼‘交’谈热络的一人一兽,跟上先行的杨阳等人。 内殿也是个空‘荡’‘荡’的大厅,不同的是中间有一座造型典雅的喷水池,溅出的水珠散发出瑰丽的七彩光晕。但离得近了,众人才发现那并不是喷水池,而是水池的上方悬浮着一颗巨大的菱形晶体。周围缭绕着宛如金丝的光,远看就像是晶莹的水滴。 “好美哦。”昭霆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赞叹。余人也看得目不转睛。帕西斯抚‘摸’下巴:“这就是那个法器了,真想带回去给小羽。” “咦?” “她最喜欢吃晶体。” 吃晶体?晶体也可以吃么?众人困‘惑’。肖恩指着对面的墙壁:“啊,那里有条走廊。”耶拉姆叹了口气:他早就发现这条走廊,只是不想大家冒险才不吭声。 “去看看吧。”帕西斯顺水推舟,“也许里面有通向下一关的‘门’。”于是一行人继续前进,走过漫长的廊道,眼前再度出现一扇深红‘色’的巨大‘门’扉。 “啊,果然有‘门’。”昭霆蹦蹦跳跳地跑去开‘门’,然而看清‘门’内的情景,她底气不足地道,“是不是…退回去比较好?” 跃入众人视野的,是个身高近六米,全身覆盖着厚重甲胄的战士。右手握***‘棒’,左手持钢铁巨盾,乍看就像一座堡垒。 “不行哟,后面就是衔接点。”帕西斯绽开夷然无惧的笑容。肖恩浮起感动之情:“是巨人族啊,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巨人族。” 哼,神族的走狗。帕西斯暗暗冷笑,挥了挥手:“杨阳和昭霆退下。” “等等,索贝克,不能‘交’涉吗?”肖恩实在不想杀死为数已不多的异族。 “我可不会巨人语。” “小心!”捕捉到铁巨人被头盔保护的眼部‘射’出红光,耶拉姆一边大喊一边推开最近的昭霆;希莉丝和帕西斯也在第一时间闪避;惟独杨阳反应不及。肖恩挡在她面前,雷枪在‘交’击的刹那改变角度,卸过了***‘棒’威力十足的一击;同时帕西斯以对方的武器为踏板,光剑化为一道流星直取眉心要害。 铿!铁巨人以令人不敢置信的速度后退,但头盔还是碎裂开来,‘露’出一张酷似雕像的端正脸庞,不愧是神明的眷族。 打都打了,‘交’涉自然是不可能了,何况是对方先动手,肖恩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和帕西斯以不同的方位袭向敌人。后者侧过身子,挥出一记强力的腰斩,铁巨人劈下***‘棒’,一声钝响后,帕西斯被超乎想象的力量弹开了几丈远;慢了半拍,肖恩朝对方的铠甲接缝处刺出雷霆般的一枪,却被巨盾挡了下来。 但是眼看就要撞上墙壁的银发青年却在瞬间化劣势为优势,左脚踩了下壁面,连人带剑冲向铁巨人;而棕发青年也在第一击掌握了战友的节拍,旋转长枪刺中铁巨人的咽喉。 面对肖恩和帕西斯的双重攻势,强大的古老遗族终于步伐不稳,雷枪的一击更令他微微麻痹,如山的身躯竭力想维持平衡。 “啧,丝毫没有‘插’手的余地啊。”希莉丝又是叹服又是懊恼地看着配合得天衣无缝的两人。 对肖恩而言,这也是很稀罕的经验。无论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他都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从来没体会过这种并肩战斗的酣畅感。 帕西斯的注意力却多数集中在敌人身上,本以为刚刚的一剑足以贯穿铁巨人的身体,不料只是在他的背部留下浅浅的伤痕,真是防御力高得惊人的种族。 看来对付这家伙还不能放水。 光剑失去了原本的形态,化为一道烧灼视网膜的白炽闪光,粉碎了***‘棒’的抵挡,从下往上切开了铁巨人的颅骨;肖恩在前一刻窜至敌人身后,对准伤痕处刺入,金黄‘色’的雷枪延伸出‘胸’口。 两个致命伤夺去了铁巨人的生机,红‘色’的眼睛变成了无机的玻璃珠。 “你们俩好厉害!”看得矫舌不下的昭霆拍手。杨阳也由衷钦佩:“就像搭档一样。” “是吗。”前一句没什么触动,后一句却让帕西斯不好意思起来,“太抬举我了。”肖恩一把勾住他的颈项,笑得满足而欣喜:“说什么呢,你比我厉害多了!” 帕西斯高兴之余也纳闷:肖恩目前的水平连他全盛时期的十分之一也不到,而且很多招式不老练,如果‘肉’体长久不锻炼导致退步还说得过去,可是灵魂应该不会有这种问题。 难道是记忆的缘故?沉‘吟’到一半,帕西斯忽然神‘色’微变,看向来时的方向。紧接着,余人也感到脚下的地面隐隐晃动,天‘花’板开始有粉尘掉落。 “地震!?”昭霆直觉地往外逃。另一个人却比她更快,几乎是足不点地地掠过她:“黑耀!” 两旁的石壁摇晃得更剧烈,杨阳等人急忙跟着已经跑得不见踪影的同伴回到内殿,跃入眼帘的是几个吓得魂不附体的冒险家;金发少‘女’一脸苍白地蜷缩在角落,用惊骇的眼神仰望上空。众人跟着她的目光抬头,只见一头浑身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巨鸟。 黑凤凰。 “莎莉耶,发生了什么事?”比起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生物,杨阳等人更关心同伴的安危,争相跑过去。莎莉耶也挣扎爬起,指着那些冒险家,以略带颤抖却大致平静的语调说明:“他们想砍晶体拿出去卖,我和黑耀阻止,他们不听还使用暴力,结果黑耀就变成那样。” “哪样?” 昭霆的反问与帕西斯的喊声重叠:“黑耀,冷静下来!” 巨鸟张口吐出一团火球,范围内的冒险家们顿时炭化,留下一个焦黑的深坑。 “杀够了吧,快下来!”看也不看一眼那些贪婪的倒霉蛋,帕西斯提高嗓‘门’。黑凤凰缩了缩颈子,发出杨阳等人先前听过的稚嫩嗓音:“主人,我…我控制不住。” 真是黑耀!连亲眼目睹他变身过程的莎莉耶也目瞪口呆。帕西斯手扶着额头,一脸伤脑筋的表情。这时,他身后响起一声轻微的爆响,菱形水晶急速破裂,耀眼的强光迸‘射’而出。 “糟了!”肖恩和帕西斯火速布下结界,下一秒,能量风暴席卷了整个空间。 外头正为远见水晶球不能用而鼓噪的观众也在同时面临惊变,被作为祭神比赛赛场的建筑物摇摇‘欲’坠,石块伴随巨响不断崩塌,烟雾弥漫。 “出事了——” 不知谁发了声喊,人人四散逃窜,惊恐不已。接到报告的王宫也无法做出反应,因为一群可怕的昆虫已经占据了她们全部的注意力。 南城的谢神祭,在第三天彻底‘乱’成一锅粥。 ****** 身体好像碾碎一样疼,内脏也有移位的感觉,杨阳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朦胧中感到一股暖流传遍全身,顿时好受了许多。 “醒了吗?”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勉强撑开眼皮,对上一张清雅的俊颜。 “索贝克?” “空间紊‘乱’的冲击太大了。没问题就说一声,我赶着叫醒其他人。” “没有……问题。”杨阳强迫刺痛的喉咙发声。帕西斯瞥了她一眼,又施展了一次治疗术,才走开查看别的同伴。另一头,肖恩正安慰哭哭啼啼的黑耀。 顺畅地坐起,黑发少‘女’这才看清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花’海,清一‘色’雪白的蕊瓣,无比壮观也无比圣洁,令人心魂俱醉。不过欠缺情调的棕发青年毫无感动,朝她挥手:“杨阳,醒啦?” “嗯,这是哪儿?” “天晓得。那块晶体碎了,所以我们可能还在赛场,也可能掉进了某个异空间。” 帕西斯的白魔法极为高明,没多久每个人都转危为安,开始探索这个肖恩口中的异空间。 “这里的景‘色’好单调。”也是俗人的昭霆抱怨。希莉丝不以为然:“才怪,我就觉得非常漂亮。” 莎莉耶发现新收的义弟脸‘色’不对,关怀地问道:“怎么了,黑耀?” “我好难受。”恢复人形的妖兽气息不稳地抓着‘胸’口。银发青年立刻转过头:“小黑,回来!”话音刚落,男孩的形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拳头大的黑球,咻地飞进他的口袋。 “咦!”众人大吃一惊,昭霆甚至好奇地扑过去:“你把他怎么了?” “黑耀和刃雾一样是妖兽,受不了神力。”帕西斯按住口袋不让她翻,扼要解释,“这里恐怕还是众神的领域。”耶拉姆松了口气:“还是赛场吗,那应该能出去吧?” 帕西斯没有回答,一样物体吸引了他的视线;余人也惊讶地睁大眼,地平线尽头出现一幢仿佛宫殿的建筑。 奇怪,这景‘色’好像在哪儿看过。肖恩敲敲脑袋,搜寻记忆。昭霆欢呼一声奔向敞开的大‘门’:“水!食物!” “昭霆,给我回来!”杨阳气急败坏地追上去,在她进‘门’的前一刻抓住她,“你不要老是这么冒失!” “你不饿吗?” “不是这个问题!” “算了算了,进去看看,也许真的会有吃的。”帕西斯对目前的情况抱有一份愧疚,开口解围,当先走进宫殿。里面的布局竟和先前的大厅一模一样,只是没了那种破败的味道,却更加朴素,连一点装饰的‘花’纹也没有;还有内室的‘门’是关着的。打开‘门’,帕西斯首先僵在当地。 空旷的房间中央同样有一座水池,悬浮其上的却不是七彩的水晶,而是一副冰棺。 容貌有“令人屏息”的形容,而冰棺里的男子,就是这样一个奇迹的存在。 一袭吞没所有光线的黑‘色’长袍;垂至脚下的黑发仿佛有生命般闪动着银芒;长长的眼睫形成柔和的‘阴’影;完美的‘唇’线微抿,勾勒出一个略带悲伤的弧度;淡淡的白光笼罩着他的全身,给人一种空幻的感觉。 “天天天天哪。”昭霆惊‘艳’得语无伦次。余人这才恢复呼吸的能力,大口喘息。 “快把他放出来!”希莉丝反应最快,冲向冰棺。肖恩一把拉住她:“等等,他是死人。” “什么!!!”少‘女’们齐声惊呼:这么美的人是死人!?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没错,没有生命反应。”耶拉姆的断言粉碎了她们最后一丝希望。眷恋地盯着冰棺,昭霆咽了口唾沫:“我们把他带走吧?”杨阳瞪眼:“你带走他想干嘛?” “放着天天瞻仰也好啊。” “神经!” “恋尸癖!”莎莉耶再加一句,却怎么也无法将目光从黑袍男子身上移开。 “走吧。”帕西斯催促,心里莫名的焦躁。他不认识冰棺里的人是谁,却有一股必须逃离的预感。 肖恩和耶拉姆依言折返,‘女’孩们却依依不舍磨磨蹭蹭了很久才一步一回头。看着看着,杨阳忽然有些恍惚。 总觉得这个人的表情……非常寂寞呢。 幽幽地,一声叹息滑落:《杨阳……》 似真似幻,陌生的优雅嗓音,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也好像近在耳畔,黑发少‘女’愕然,直到走在最后的银发青年推了她一下才回过神:“那个,索贝克,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没有啊。”帕西斯诧异地注视她,“你没事吧?”杨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事。”大概是错觉吧。 关‘门’的刹那,变故横生。 无形的力量将帕西斯拉回房间,大‘门’在他身后关闭。反‘射’‘性’地抬头,银发青年对上一双清皎冷厉的凤目。 比霜更冷,比雪更清,蕴着冰针一般的恨意,穿过空间的阻隔,疾‘射’而来。 几乎在同时,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名字: “兰修斯。” ****** 轻柔的呼唤却是最猛烈的催化剂,恨意立刻凝聚成实质的黑‘色’利箭,贯穿了帕西斯的‘胸’膛。 “啊!”青年喷出一口金红‘色’的鲜血,剧痛使他回过神,险险避开接下来的攻击。 怎么回事?兰修斯不是暗黑神,那家伙最宝贝的弟弟吗!为什么要杀他?帕西斯飞快地绕到黑箭攻击不到的死角,‘抽’空整理思绪。这时,冰棺里冒出一团漆黑的浓雾,铺天盖地地弥漫开来,帕西斯顿觉呼吸困难。 是残留思念!判断出敌人的身份,他松了口气:如果是本尊的话,实在没把握一边压制贺加斯一边还打赢。 耀眼的强光从青年的掌心迸‘射’开来,驱散了黑雾。房间的另一头出现一个淡淡的影子,容貌与冰棺里的男子如出一辙,面‘露’痛苦地喘息着。帕西斯得理不饶人,幻出光剑冲向他,不料这一剑竟刺了个空,而且对方闪避的身法和他一模一样。 什么!帕西斯的瞳仁收缩了一下,然而这情景还比不上接下来的发展更令他惊讶——兰修斯的手上也多了一把暗元素凝成的长剑,以不亚于他的速度疾刺而来。 这家伙……难道……帕西斯挥剑格挡的同时瞥见对方‘露’出茫然之情,故意冒着开膛破肚的危险静止了一会儿,果然,兰修斯也保持握剑的姿势愣在当地,脸上的表情更无措。 呵,原来如此。 有种欺负小孩的感觉,但帕西斯本来就是毫无廉耻恶劣到不行的男人,不过他好歹没做出假装把剑捅进身子,让对方有样学样的‘混’帐行为,只是先用慢动作让兰修斯适应,再突然发难,东拍一下,西踢一脚,并且越来越乐此不疲罢了。 “贺加斯,你……”第三次被从房间的这头踹到那头,兰修斯终于醒悟对方是在捉‘弄’自己,气得涨红脸,“你……我。” 不会吧!帕西斯吃惊得瞪大眼,看出他中间的停顿不是出于愤怒,而是因为不晓得如何措辞。 那个瘟神到底是怎么教育弟弟的!? 清冷狭长的黑眸迸出火‘花’,兰修斯在瞬间拉近两人的距离,身形快愈闪电,凌厉的攻势压根看不出之前被耍得团团转的影子。帕西斯颇不轻松地挡架,嘴角浮起赞赏的笑意。 真是个天生的完美战士。 但是以他的立场,也不能无限止地玩下去;而且时间越长,对方从他身上学到的东西就越多,当下晃了个虚招,光剑瞄准肋下的空隙,直直刺入被黑袍包裹的身躯。 伤口没有血流出,因为思念体并不是血‘肉’之躯,但痛楚是相同的,心伤亦然。 一手扣住对方的肩膀,兰修斯一字一字道:“为什么,贺加斯?” “……” “你总是不回答!总是说…我什么都不用知道!”用仅剩的力气吼出长久以来的怨怼,兰修斯再也无力撑住濒死的身体。与此同时,帕西斯感到一些画面传入体内,那是被封印的记忆,也是即将消失的记忆。 “希‘露’菲尔……” 随着逐渐微弱的呢喃,清澈的液体在落地的中途碎散。 看看已空无一人的怀中,银发青年转过头,冰棺里的人不知何时合上了双眼,神情不同于先前的哀伤,是无比的安详。 讥刺的笑声响彻房间。 “竟然借我的手消除弟弟的恨意,贺加斯,你真是够卑鄙了!” 鄙夷地一甩手,帕西斯离开了已经没有主人的神域。 ****** 长度及腰的芒草随风摇曳,低压的天空不时变幻颜‘色’,从单一到‘混’合,让人看了心情浮躁。毫无预兆就迸出来的奇怪生物,更是为妖异的氛围增添了一份莫测的诡谲。 斜削的剑尖劈开粗糙的外皮,飞溅的血‘花’在空中雾化,‘裸’‘露’的腹腔内什么也没有,一声咆哮后,形状酷似‘毛’虫却比‘毛’虫大上百倍的怪物炸裂为无数飞蛾。常人看到这种情景早就发疯了,但叶尔玛还是冷静地旋转身体,切出一道风弧,将靠近的飞蛾搅成碎片。 “啧,真是莫名其妙。”抹了把汗,她放声喊道,“瑞,没死的话就回答一声,瑞——” 寂静。只有猎猎的风声回应着她。 失望地踢了脚芒草,叶尔玛抿紧‘唇’瓣。饶是艺高人胆大,面对这么怪异的事态,还是会心生不安,何况她只有孤身一人。 异样的风声刮过耳畔,芒草突然全部向她的方向倾倒,造成这个景象的双头巨鸟降低高度飞来。叶尔玛刚摆出战斗态势,听见一个令她不敢置信的声音: “嗨,小姐,一个人吗?” 是人!比欣喜更冲击的情绪是惊讶,这种双头巨鸟她之前也遭遇过,暴躁凶戾,杀死已经很不容易,更别说使唤。她没有解除警备,一手拨开遮面的发,答道:“不,我还有个同伴,我正在找他。” “啊,那我们就是同路了,上来吧。”柔和的男中音渗入一丝温暖。感觉到他的善意,叶尔玛放松下来,助跑跳上巨鸟的背。 “你……!”看清骑手的面目,她惊噫出声。帕西斯呵呵笑道:“原来是熟人啊,真巧。我叫索贝克,你呢?” “叶尔玛。”红发‘女’郎嫣然一笑,坦然坐到他身后,“你也和同伴分散了?” “嗯哼,你不是监视者吧,为什么要算计我们?” “没办法,学妹的拜托。” “哦哦,这种拜托以后少接受为妙,会死无葬生之地的。”帕西斯并不是在威胁,只是阐述事实。因此叶尔玛也回以自在的态度,耸耸肩叹了口气:“我也这么想,所以拒绝了她第二个请求。” “聪明。”微笑了一下,帕西斯轻踢身下的坐骑,双头巨鸟载着两人飞向远处的地平线。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按捺想讨教驯鸟技巧的冲动,叶尔玛先拣最紧要的问题问。 “你可以称它为‘扭曲的空间’,反正离我们的世界非常遥远。” 叶尔玛不禁动摇:“能回去吗?”帕西斯罕见地迟疑:“这个嘛…答案是肯定的,不过要找到回家的‘道标’,还需要一点运气才行。” “那就没问题了,我运气一向很好。” “呵,你真有趣。”帕西斯笑眯眼,也觉得自己运道不错,毕竟在这种鬼地方撞见美‘女’的机率小得可怜。但即使无法无天如他也不会选在这个时机调情,立刻绕回正题:“总之,我们需要找到‘碎片’。赛场中央用来平衡的法器坏了,原来的地点和这些空间多少会有残骸留下,有了媒介,我就可以定位。” “呃,恕我听不懂,果然我和魔法犯冲。”叶尔玛尴尬地抠抠脸颊。 “没什么,一个人只要有一技之长就行了,你的身手相当利落。” “多谢夸奖,你是法师吗?” “……虽然我的身板很瘦,也没有佩带武器,但我和你一样,是如假包换的战士。”其实帕西斯比较想说自己是死灵法师,可惜没有证据。叶尔玛爽朗大笑:“别在意啦,你能驯服这么凶暴的怪物,肯定比一般的肌‘肉’男厉害多了。” 帕西斯也微微一笑:“你不是南城本土长大的吧。” “咦,为什么这么问?” “嗯…气质上,就是有种不同的味道。” “你的嗅觉很灵敏。我早年和身为探险家的父亲一起寻宝,后来在首府学院的武技部毕业,当了一名佣兵,一直在夏尔玛大陆闯‘荡’。”叶尔玛拢了拢吹‘乱’的发丝,眼底浮起一抹怀念,“最近才回来找人。” “然后一回来就被学妹逮去做苦力?”帕西斯揶揄。 “一半是我自愿的,好久没参加泼水队了,想重温当年的生活——你‘挺’绅士的,知道不能询问‘女’‘性’的‘私’事。”叶尔玛笑着点点他的背脊。帕西斯冷嗤:“我可不是愚蠢的小‘毛’头。” “哈哈哈!” 和新同伴‘交’谈期间,帕西斯也没有疏忽警戒和搜寻,绕了两圈毫无所获,提醒道:“准备好,我要进入下一个空间了。”尽管不明白,叶尔玛还是依言抱紧他的腰,只见前方的天空裂开一条大口子,无数细小的光粒飞快地掠过耳边,连接成线,血液在叫嚣,想吐的感觉一‘浪’高过一‘浪’,突然一阵失重感传来,她反‘射’‘性’地松开手,撑了下巨鸟的背部,以抵消可能有的冲击;帕西斯也做出相同的动作,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响。 “好像受不了这里的‘气’。”检视口吐白沫的坐骑,帕西斯耸了耸肩膀。叶尔玛注意到周围的地面是奇怪的翠绿‘色’,仔细一看,讶道:“是叶子,不,树盖!” “咦?” “真的,是我小时侯常玩的树盖。”踩了两脚确定触感无误,红发‘女’郎顽心大起,绽开灿烂的笑容。银发青年却在瞬间失去了血‘色’。 “树盖、树盖……”双膝一软,他瘫软在地,仿佛看不见般抚‘摸’叶片,喃喃道,“不会的,不会是这里……” “索贝克?”叶尔玛刚转过头,就见他踉跄爬起,一阵风似地掠过,跳下树盖,“啊!” 呆了两秒钟,她才回过神。 “竟然把‘女’孩子一个人抛在这种地方,真是差劲的男人。” 走到边缘探头张望,看出跳下去决无生还的可能后,她只得回到原地,穷极无聊地等待。过了约莫半刻钟,一道白影跃了上来。 “你……”叶尔玛本想问“你干嘛去了”,话到嘴边,变成——“你没事吧?” 帕西斯脸‘色’惨白,不过神情大体还算平静,只有语调泄‘露’出一丝不稳:“没事,我抱你下去。” 有很多故事的男人呢。叶尔玛暗忖。 降落的过程中,‘女’佣兵不禁深深吸气,墨绿的树冠下是闪耀着宝石的蓝‘色’海洋,情景美到让人怀疑是梦境。靠得近了,才发现那不是宝石,而是散发出淡淡荧光的巨大蕨类,错落生长在不知是什么成分组成的深蓝地表上。 “好漂亮!”一被同伴放下,叶尔玛就迫不及待地跑向最近的光蕨。 “是很漂亮。”帕西斯心不在焉地附和,目光流连在高大到不可思议的巨树上。眼神从令人心碎的绝望,到莫测的诡谲,嘴角也浮起一丝带着甜腥气的笑意。 不期然回头的叶尔玛,心跳快了两拍。 非常***。 休利安的容貌是清心寡‘欲’型的,而帕西斯的言行也很有礼貌,所以她一直把他当君子看,没想到,这个男人的本质是玫瑰而不是百合。 宛如被火焰引‘诱’的飞蛾,叶尔玛走近对方,同时解下束发的带子。 “想什么这么出神?” 帕西斯绝非不解风情的男人,立刻领会‘女’佣兵的意思,摆出邀请的姿势。叶尔玛这才将手搭上他的颈项,不然,随便触碰一个战士,是会被甩飞的。 “想一个人。”他在她耳边细语,摩挲她‘艳’红的发,“我喜欢卷发的‘女’‘性’。” “因为那个人是卷发?”叶尔玛笑起来,没有觉得不快,反而加深了与对方‘交’换气息的冲动,毕竟‘女’‘性’都喜欢专情的男子。虽然,她不确定帕西斯是不是在说谎。 收紧的手臂感到柔软的触感,叶尔玛的表情也多了份缅怀,“真巧,我的初恋情人也和你一样,有一头长长的直发。” “彼此都满意,太好了。”轻笑的声音消失在重叠的双‘唇’间。 极富官能‘性’的深‘吻’。叶尔玛并非没经验的生嫩小‘女’娃,却还是很快沉溺在对方高明的挑逗下,如果接下来帕西斯要深入发展,她也毫无抵抗之力,但不知怎么回事,那只环着她腰部的手,一直规规矩矩地放在原处,只有固定她后脑勺的右手逐渐加重力道…… 旖旎的气氛中,突然‘插’进一声高亢的尖叫: “呀——” 微微松开手,气息丝毫不‘乱’的青年侧头看去,眼‘波’流转间说不出的魅‘惑’,仿佛一株缓缓盛开的曼佗罗,散发出妖‘艳’却致命的毒香,让正面目击到的杨阳面红耳赤的同时打心底恐惧! 但是,当有着棕‘色’长辫和琥珀‘色’眼眸的身影进入视线范围的瞬间,毒素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真心的欢喜:“啊,你们没事。” “你你你……”昭霆回过神,气得脸红脖子粗,“我们担心你担心得要死,结果你居然在这里和‘女’人亲热!”帕西斯转过身,神态完全恢复了平日的调调。 “去去,大人的事,小孩别管。”他赶苍蝇似地挥手。昭霆大怒,一口咬住他这只手。 “瑞!”叶尔玛惊喜地奔向和杨阳等人在一起的部下,后者的神情却有点复杂:“头。” “没事吧?” “是……你也没事,太好了。” 另一厢的棕发少‘女’还在咬,大有不把骨头咬碎誓不罢休的气概。本来不想计较的帕西斯眯起眼,决定给她点颜‘色’看:“你完了,我刚上完厕所没洗手。” “呕——”昭霆立马转身吐了一地。希莉丝看得啼笑皆非:“你们俩演双簧啊。”她对帕西斯的行为倒没什么感觉,毕竟一个身心健康的男子,偶尔做做那种事很正常。肖恩也不在意,不过是‘激’动的关系,当下扑向徒弟:“幸好你没事!我们不知怎么回事掉到这个空间,一直在想办法回去!” “难怪我开‘门’不见你们。”帕西斯笑着回抱他,纯净而粲然的笑容,悄悄抚平了杨阳内心的惧意。耶拉姆质问:“你不是已经结婚了?” “哎呀呀,原来已经结婚了,难怪技术那么好。”发出惊噫声的是一旁的叶尔玛,见众人看向自己,落落大方地笑道,“你们好,我叫叶尔玛。” 杨阳等人一一还礼报名,肖恩击了下掌:“啊,我们在旅馆见过是吧?” “很荣幸你还记得,多谢关照我家瑞。”叶尔玛已从部下口中得知这些人救了他,郑重道谢,随即为帕西斯解围,“索贝克可是位绅士哦,在我被他‘吻’得晕陶陶时,都没把我吃干抹净;而且是我主动***他的。” 几个脸嫩的少‘女’赧然。帕西斯别扭地咧咧嘴,他宁愿被人破口大骂也不要夸奖,连忙搬出理由:“是我家凶婆娘的功劳,她是个超级醋坛子。”不是开玩笑,若菲莉西亚知道他背着她胡搞,第一件事就是叫维烈阉了他。 “呵呵。”叶尔玛忍俊不禁。杨阳开口道:“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就出发寻找‘碎片’吧——索贝克知道碎片吗?” “知道,看来你们也没有收获。” “不不,我们有收获哦,看。”莎莉耶漾着天使般的微笑递出手,摊了开来。 瞥见昭霆诡诈的眼神,心知不妙时已经来不及了,一只小小的蜗牛在雪白的掌心朝他摇摆触须。 “啊!!!” ****** 狠狠打了两个鬼灵‘精’一顿***,帕西斯才略微解恨。其他人看着他逃跑时开辟出来的“道路”发呆。 “走了!”余怒未了地踢倒最近的光蕨,帕西斯踩着重重的脚步离去。叶尔玛小声咕哝:“俗话说‘女’人有两张脸,原来男人也有两张面孔。”杨阳一震,隐约捕捉到什么,却‘摸’不真切。 两个对空间魔法有涉猎的法师联手,范围缩小了许多。肖恩和帕西斯在临时绘制的粗糙地图上画了几个点,又‘交’头接耳片刻,得出结论,在巨树东边站定:“是这儿了,反应最强的地方。” “可以回去了吗?”早等得不耐烦的昭霆双目一亮。还在记恨的帕西斯泼冷水:“才怪,只是可能有碎片的空间。”昭霆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似地坐下来,捂着肚子哀哀叫。 银发青年再次败在她与师父神似的饿相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丢了过去。 “哇——”拆开的油纸里传出喷香的烤‘肉’味,不止昭霆惊喜万分,莎莉耶也忍不住扑上来。把最后一点‘肉’渣抢着吃完,两人才意犹未尽地问道:“好好吃哦,是什么‘肉’?” “你们不要知道比较好。” 油纸从昭霆的手里滑落。 肖恩唤出次元之刃,切开一条细长的黑‘色’裂缝,然后拉大空间之痕。一等最后的耶拉姆踏进,这道临时的‘门’‘洞’就消失了。 青白‘色’的光辉照亮了视野。 不同于灯柱一般的蕨类,这光竟是从地上发出的。他们置身在一间仿佛舞厅的华丽大堂内,天‘花’板上悬挂着水晶吊灯;空气渗着凉意;衣饰华贵的男‘女’手牵手舞蹈,质地不明的礼服和身躯一样模糊,随着每个动作舒展开来,形成光泽的‘波’‘浪’。那奇妙而无声的舞姿,有一种浮游生物的感觉。 众人都被这诡异的情景震住了,惟独帕西斯一脸开朗地左顾右盼:“啊,果然是这里呢,都有建筑物的样子了,那么开始找吧。”说着,大步往前走去。 杨阳第一个发现不对,一把拉住他:“索贝克,你、你看不见吗?” “看见什么?”完全一头雾水。 “那些幽灵!”昭霆气急败坏地大喊,手指好像没瞧见他们,自顾自跳得起劲的亡者。帕西斯全身僵硬:“幽灵?” “是啊,透明的,穿着漂亮的衣裳,在跳舞。”肖恩简略形容,高兴得指手画脚,“确实是幽灵,我可以感到和我相似的气。” 一丝悲凉的笑意在青年的‘唇’角绽放。 “我看不见,我的灵识很弱,除非怨灵那种有实体的。” 诧异他的神‘色’变化,众人心道:看不见幽灵,也不用难过成这样吧。杨阳的冲击更大,因为对方眼里的情感,像极了那天在高空神官‘露’出的眼神。 深爱、绝望、痛苦、以及——憎恨。 正惊疑间,帕西斯耸耸肩,收回情绪‘波’动:“也好,你们一定不想穿过幽灵的身体走来走去,反正我看不见,就我一个人找好了。” 半晌,他在角落拾起一样东西,用力挥手:“看!找到……你们那是什么表情?” 众人嘴角‘抽’搐,不知是否告诉他:他刚刚走过去时,开头撞上的几个幽灵都灰飞烟灭,其他幽灵见状,吓得抱头鼠窜。 他是幽灵杀手吗?那肖恩碰到他为什么没事? 真是谜一般的男人。 最后还是决定隐瞒,一行人兴奋地围着晶体的碎片。 “终于可以回家了。”昭霆潸然泪下,莎莉耶也感动得双手合十。帕西斯端详了一会儿晶体,转向叶尔玛:“你还要找人吧?” “咦!” “如果不是为了找你那位初恋情人,以你的个‘性’不会参加这种无聊的比赛。” 叶尔玛笑了:“真敏锐,不错,不过没关系了,就这样回去吧。”瑞惊讶地瞪大眼:“头!?” “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表白而来,只是想感谢当年的救命之恩,我可不是死缠烂打的‘女’人。既然找不到就算了,也许我们注定没缘分吧。最重要的,我得为这些家伙保重啊。”叶尔玛敲敲身后的部下,笑得释然也惆怅。瑞微微涨红脸。 “那,万一他……”杨阳难以启齿。叶尔玛摇头:“不会的,他不是会轻易死在这种地方的男人——如果他参赛的话。” “那个人有什么特征?我们将来会帮你留意。”耶拉姆难得好心,其实是不想节外生枝,谁让队伍里有两个爱管闲事的家伙。 “对了,你们是冒险家!”叶尔玛有些黯淡的神情重新焕发出光彩,“那应该听过他,他很有名,[红发寻宝家],总是背着只大袋子,穿白衣。” 红发…背大袋子…穿白衣——好熟的标签。 肖恩几乎确定了:“他叫什么名字?” “维烈。” “果然!”昭霆大叫,吓了叶尔玛一跳。杨阳叹道:“这个世界真小。”搞清楚原委后,主仆俩也浮起相同的感慨。 “那么——”叶尔玛冲到杨阳面前,热切地道,“帮我跟他说,他十五年前在瑟拉斯遗迹拯救的小‘女’孩,对他一见钟情!而且到现在还在为他守寡!如果他也有意,请到佣兵公会找我!” “……是。”杨阳被她的气势压倒了。瑞咬牙道:“头,你不是说你不表白吗?” “哎呀,有机会为什么不表白?还有,你为什么生气?” “……” 迟钝的‘女’人。除了更加迟钝的肖恩,众人都由衷同情瑞。 因为之前是肖恩施法,这回就轮到帕西斯。咒语一念完,瑰丽的晶体在他掌心爆出白光,一股违合感传来,就像被折叠的纸片般,空间扭曲了一瞬,接着,崩溃。 “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属于白日的强光照得众人睁不开眼,只能听到鼎沸的人声。过了片刻,身为灵体的肖恩首先适应过来,看清周围的景‘色’,呆了。 他们竟然出现在一个‘露’天舞台上!台下的观众面‘露’惊惶地散开,道具被挤压成碎片甚至粉末,似乎是工作人员的男‘女’躲在布幕后发抖。 “这、这是怎么回事?”昭霆张口结舌。帕西斯环顾四下,打了个响指:“完美,计算正确,我果然是天才。”希莉丝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珠子差点弹出来:“拉鲁!那是拉鲁!这里不是拉鲁!”余人听得丈二‘摸’不着头脑,但转过头后,也变了脸‘色’。 隔着城墙可以望见一座山岭,而山顶耸立的,赫然是南城的首府拉鲁。 “是不是拉鲁啊,如果直接返回赛场,会被扣押审问的。”帕西斯反而诧异他们的反应。众人想想也对。只有耶拉姆神‘色’灰败:“那、那行李呢?” “叫刃雾他们取啦,大约半小时到。不过叶尔玛和瑞就要麻烦自己走一趟了。” “无妨,这里过去应该不远。”叶尔玛拍拍部下的肩膀,轻巧地跃下舞台,回首笑道,“那么告辞了,别忘了替我传话。” 杨阳一行挥手告别。眼角瞥见一群穿***的人匆匆赶来,帕西斯眼神一凝:“治安队来了,我们也赶快溜之大吉。” 因为没造成什么损失,治安队的调查最后不了了之,不放心前来的帕西斯确定没有后遗症后,踏着悠闲的步子回去旅馆,半途遇上苦命沦为搬运工的下仆们。 “哟,刃雾,小羽。” “可恶,你脑袋进水了吗,我们现在是这副模样耶!好说歹说守卫才放我们进来!”刃雾一照面就气愤地抱怨。小羽则态度恭敬:“主人。” “乖。”帕西斯爱怜地抚‘摸’她雪白的发丝,掏出法器的残骸,“哪,你最喜欢的食物,上等货哦。” “多谢主人。” “主人对小羽总是特别好。”黑耀嘟着嘴蹦出来,小羽立刻瞪了他一眼。帕西斯哈哈大笑:“胡说八道,我一向一视同仁。好啦,你们先把行李送去[弯短剑旅馆],我去市场买面粉,晚上做蛋糕给他们吃。” 目送他的背影,妖兽们神情各异。 “主人很开心呢。” “是啊。”刃雾眉间浮起欣慰,“好多年了,总算又看到他这样的笑容。”小羽咬着‘唇’一言不发。 黑耀注意到她的异常,不屑地撇嘴:“怎么,你吃醋了?雌‘性’就是……”还没说完,小羽一拳揍得他跌倒在地。 路过的行人都笑了笑,以为这是普通的小孩打架。 “黑耀!”刃雾扶起哇哇大哭的同伴,数落道,“小羽,你太过分了。” “不要把我,当***类的雌‘性’!”小羽吼声如雷,连向来一哭就不停的黑耀也吓得愣住,挂着两行泪呆呆地看着她。 刃雾镇定下来,试图理解同伴的反常:“到底怎么了,小羽?祭神比赛时你就很不对劲。”小羽沉默片刻,苦笑出声:“你们一心为主人高兴,难道我就不希望他快乐了?可是…可是……他这个样子真的不行啊。” “呃?”刃雾和黑耀瞠目不解。见状,小羽的火气又冒上来:“你们两个笨蛋忘了贺加斯!?” 第一章 三日谢神祭(节三)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1月)1日凌晨,杨阳在满是狼籍的地板上醒过来。 “呜……!” 脑子里像有十头水牛在唱歌跳舞,她反‘射’‘性’地按住额角,摇摇昏沉的头,半睁着朦胧的眼环顾四周,只见一地阵亡者。离得最近的是呈大字形的昭霆,肚子上躺着全身的‘毛’被打成小辫子的雷兽琵琊;旁边是抱着刃雾取暖的莎莉耶,脸上和昭霆一样画满了油彩;稍远处的希莉丝就好多了,既没有大‘花’脸,‘毛’毯也裹得紧紧的,不过从她手里的拨火棍看,睡前的神智也不怎么清醒。 “好像还少了三个……”杨阳自言自语,声音沙哑得几乎认不出。想了想,她依稀记起庆祝会中途发展成斗酒大会,包括旅馆老板在内,人人不是起哄就是参与,最后的印象是帕西斯在所谓蓝队的叫好声中喝下一整瓶烈酒,而肖恩也在红队的鼓励声中抓起一瓶…… 转过头,她不意外看到两个同归于尽的胜利者,却不得不惊讶堆积如山的酒瓶和木桶。 “这些全是他们干掉的!?也太猛了吧!” 一边咋舌一边爬起,杨阳用力推搡睡得跟死猪没两样的棕发青年。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表情微带困倦的耶拉姆走进前‘门’,用一种病恹恹的口气道:“你醒了?不用管他们,泼水队马上就来。” “泼水队?” “就是专‘门’唤醒这些醉鬼的队伍。” “那我去洗脸了。”杨阳的状态也不比他好多少,头疼得快要裂开来,二话不说扔下同伴,跑去梳洗。 过了没多久,来自魔法学院的泼水队成员就和人高马大的搬运者一起冲进旅馆,一一泼醒“睡美人”们,喝得太多醒不过来的就搬进客房。让人佩服的是,本该睡得最死的两人竟然只被浇了点水就恢复意识。 “呜~~我还是头一次那么没节制。”抱着脑袋,帕西斯呻‘吟’了一声。肖恩连打几个喷嚏,全身发抖:“好冷好冷,谁泼的水?” “我!”指挥泼水队的红衣‘女’郎双手环‘胸’,俯视两人,“你们俩倒是‘挺’有素质的,特别准许你们参加后天的祭神比赛吧。” “哎?”惊噫的感叹词如出一辙,错愕的神‘色’也一模一样。 “具体的项目可以问这里的老板。”抛下一句语焉不详的说明后,‘女’郎就带领部下匆匆离去。好不容易把油彩擦掉的莎莉耶道:“祭神比赛……城‘门’口发的那张帖子上有写。” “帖子呢?”杨阳问还在努力与油彩搏斗的昭霆。帕西斯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管他什么比赛,我没兴趣。”肖恩兴致勃勃:“好像很有趣耶,我们参加好不好?” “好。”堪称模范徒弟的某人立刻改口。 “最好不要。”几个男‘性’客人中肯建议,“祭神比赛是以[众神的试炼]为主题的专‘门’赛事,严苛到不近人情,一般选手的能力要求就在b级以上……” “哇——好有趣!”还没听完,肖恩就迫不及待地打断,还一脸贪婪地追问,“奖品呢?应该有奖品吧?”想要斥责的男人瞥见他‘胸’口的金‘色’徽章,神态一转为敬佩:“啊,原来你是***的冒险家,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最后要注意的是千万别拿错特别嘉宾的牌子。” “可是刚才那位‘女’士就是邀请他们当特别嘉宾啊。” “不会吧!那就没得选择了!” 肖恩一头雾水。帕西斯谢过杨阳递来的湿‘毛’巾,一边拭脸驱散睡意,一边问道:“一般选手和特别嘉宾有什么区别?” “这个……”男人们面‘露’尴尬,嗫嚅不语。希莉丝绷着脸回答:“简而言之,一般选手是玩物,特别嘉宾是禁脔候补。” 包括快把脸搓得脱皮的昭霆在内,杨阳等人都僵硬了一瞬,惟独肖恩依然天真不解:“对了,上次索贝克也说过,到底什么是禁脔啊?” 这回轮到其他客人呆望他。帕西斯流畅地解释:“就是一种对男‘性’而言含有相当污蔑意义的名词,和奴隶一样,被剥夺了自由和尊严的存在。” “哦,真过分。” 是错觉吗?索贝克似乎很擅长应付肖恩的“无知”?杨阳疑‘惑’地挑眉。昭霆放下‘毛’刷,一蹦三尺高:“搞什么!竟然有这样‘乱’七八糟的比赛!” “摒除功利‘性’,这个比赛还是很有挑战‘性’的。”老板本着公正的立场说话,“因为赛场本来就是由众神的遗迹改建而成,一些地方还没探察完,非常危险,也就格外刺‘激’,每年都有大量的冒险家慕名而来。” “说穿了,就是和西城对抗的设施。”希莉丝一脸不屑,“不想冒险家全被西城抢走,就‘弄’出这么个东西。这也罢了,明明是渎神的行为,却冠上‘祭神’的名义,才真叫好笑。” 男人们稀奇地瞧着她,因为希莉丝一看就知道是梅迪人,还是‘女’‘性’,如此辛辣地批评自己的母城,实在不寻常。 杨阳等人面面相觑,不甚明白。耶拉姆开口道:“这些且慢说,先吃饭吧。” 他的提议,总是现实又准确。 ****** 新年的第一天总是新奇而愉快的,若碰巧是晴天,心情就更加惬意。坐在靠窗的位置,呼吸新鲜空气,品尝美味的早点,欣赏逐渐热闹起来的街景,有一种浸润在温水里的感觉。 “这个椰丝蛋糕好好吃哦。”咬了口旅馆推荐的招牌甜点,莎莉耶‘露’出感动的表情。 “是吗,我尝尝。”帕西斯握着她的手,把剩下半块送进嘴里,嚼了会儿,评价道,“还可以啦,你喜欢,下次做给你吃。” “耶!索贝克会做饭吗?”席间响起几声惊呼。帕西斯一手支颊,笑得悠哉:“我的手艺可是很不错的,虽然还比不上耶拉姆小哥。” “你别和希莉丝一样叫我小哥。”褐发少年加重语气。 “哈哈哈……” 索贝克是很开朗的人嘛。几个少‘女’不约而同地微笑。肖恩更是笑得只能用幸福形容,不知为何,和帕西斯同桌吃饭,让他有股奇妙的安心感。 “对了,昭霆,帖子。”杨阳朝友人摊开手。昭霆唔唔两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羊皮纸,递给她。 啜了口香醇的红茶,黑发少‘女’浏览纸上的介绍,读出重点部分:“嗯,接下来三天都是谢神祭啊,感谢众神的祭典。有大规模的***,广场音乐会,雪雕展览,驯兽表演,擂台比武,‘精’品一条街服务,各式各样的小吃……” “哇——好有趣!”虽然已经看过一遍,昭霆和莎莉耶还是忍不住欢呼雀跃。肖恩也兴奋得两眼放光:“太‘棒’了,太‘棒’了,吃完饭我们就去玩吧!” “在那之前,我想先搞清楚祭神比赛的内幕。”帕西斯眯着眼笑道。在他视线对面的希莉丝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就像我刚才说的,祭神比赛是为了吸引冒险家创办的活动,所以我说那些冒险家是玩物。而且发展到后来,‘性’质更加恶劣,演变成地位高的‘女’‘性’纳宠的幌子。美其名是让‘通过’众神试炼的男子进入神殿,其实……就是把他们当作禁脔。” “天哪……”昭霆捧着脸呻‘吟’。莎莉耶轻蔑地撇嘴。杨阳干咳道:“贵城的‘女’‘性’真开放。” “屁个开放!”盛怒之下,希莉丝骂了脏话,“要是真开放也罢了,这根本是***装贞洁的行为!外表端庄高贵,其实一个比一个龌龊无耻!我最看不惯她们那副嘴脸!” 席间安静了片刻,被帕西斯和气的声音打破:“嗯,下次请不要用***做比喻好吗?” “咦?”希莉丝还没从‘激’动的情绪中平复。 “我妈妈是***。” “啊!?” 即使是平地惊雷,也不及这句话震撼。人人呆滞地瞪视发言者,却见他仿佛没事人般喝茶吃蛋糕。希莉丝回过神,满脸通红:“对、对不起,我……”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帕西斯耸了耸肩。杨阳观察他的表情,道:“索贝克,你很喜欢你母亲吧?” “嗯,最喜欢了。”银发青年浅浅一笑,眉间无限温柔,“她是全世界最好的母亲。” “……”尽管刚刚就没有鄙夷,但看到同伴如此深爱身为***的母亲,杨阳等人都感到由衷的钦佩。肖恩羡慕地道:“真好,我连我妈长什么样子也想不起来。” 杨阳一怔。帕西斯促狭地笑道:“能生出你这样的活宝,想必也是位伟大的母亲。” “嘁!什么意思嘛你!” 在和睦的气氛中结束早餐,一行人上街闲逛。 ****** 整个拉鲁都沉浸在祭典的气氛中,市民身穿富有特‘色’的民俗服装,和熟人相伴走在街上;来自大陆各地的旅行艺人表演着‘精’彩的节目,吸引人们驻足观看;所有的阳台上都悬着挂毯,展现梅迪城足以自傲的工艺品;少‘女’们卸下常年遮面的薄纱,‘露’出鲜嫩姣好的面容,从窗口向行人撒出雨点般的彩‘色’纸屑;顽皮的孩子戴着怪异的面具,呼啸来去,吓唬外地来的客人。 肖恩对这种小鬼的玩意儿表现出高度的兴趣,在一个面具摊前定住脚跟,毫无形象地和昭霆争抢面具。莎莉耶本来不屑一顾,后来也忍不住搅和进去。见状,杨阳、希莉丝和耶拉姆一齐叹气:“真没办法。” “哎,哎,没关系么,这东西也不值几个钱。”只要有肖恩的份,帕西斯总是采取包容的态度。 “但是会占空间!”耶拉姆低吼。 “那放我那儿好了。”帕西斯拿起一个牛头人的面具端详,评价道,“这里的人明显没看过多少怪物,角做得都不合比例。” “嗯。”杨阳附和,手里拿着一只有着长长犬牙的食人魔面具,乍一看还以为是吸血鬼。 希莉丝苦笑道:“就我记忆所及,拉鲁从来没被怪物袭击过。”帕西斯用分不清是嘲讽还是赞扬的语气道:“哦,真是个和平的城市。” “索贝克,索贝克,你看这个面具可不可爱?”肖恩戴着史莱姆的面具献宝。余人爆笑。帕西斯依旧面不改‘色’:“非常可爱。” 好…好厉害的扑克脸!笑得打跌的杨阳心下叹服。 拿下面具的肖恩表情却略带郁卒:“其实我本来有个史莱姆宠物,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帕西斯扑哧一笑:“你竟然会养那东西,真叫我意外。” “我也很奇怪啊,我并不喜欢史莱姆,可是那个时候,小胖扑进我怀里的时候,我好像想起什么…不,是一种感觉。”肖恩凝神回忆,杨阳等人都是第一次听说,好奇地等待着:“软绵绵,很温暖,就像…对了!就像婴儿!所以我才喂它牛‘奶’,还差点帮它换‘尿’布,现在想来真有点走火入魔。” 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响起。 余人诧然回头,只见帕西斯跪在地上,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捶打摊子,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 “哈哈哈哈……哎哟,我不行了,怎么会有这种…哈哈哈哈……” “索…索贝克?” 帕西斯狂笑不止,别人听不懂,他可是一清二楚,肖恩口中的“婴儿”是谁。 亲爱的老婆大人,要是你知道肖恩师父把一只史莱姆当成了你,会有什么反应呢?想必是抓狂吧!哈哈哈…… 直到快要窒息而死,帕西斯才勉强忍住笑意,气喘吁吁地爬起来,但之后还是时不时爆出间歇‘性’的笑声,害余人担心他脑子搭错筋或误吃了笑菇,这么反常。 ****** 接连两天,杨阳一行都在拉鲁市内游玩,参加各种活动,尝遍各地美食,每天都玩得乐不思蜀。 “今天有擂台比赛耶!” 远远望见中央广场围了一群人,里头赫然是一座临时搭建的木台,肖恩兴奋地蹦起来。 “不许!”希莉丝揪住他的长辫,恶狠狠地道,“你刚吃了六个蛋烘糕四个‘肉’包,饭后不能‘激’烈运动!”今天帕西斯把一头染黑的长发高高束起,未免重复,几个少‘女’还他原来的发式。 “怎么这样!就是要消化才对!” 帕西斯也不赞成师父去打擂台,不过他的理由比较高尚,是生怕肖恩名气更响。 “那些家伙一看就知道是软脚虾,你上去非但不能打得尽兴,反而会变成欺负弱小。” “唔~~”肖恩看看他再看看擂台,无奈地妥协了,“好啦。” 众人松了口气。但是一个放弃了,不代表另一个也罢休。昭霆嘴巴里还叼着羊‘肉’串就往擂台冲,杨阳和希莉丝合力把她抬走。莎莉耶指着不远处有许多人在跳的布制高台,问道:“那是什么?” “看起来像是棉‘花’‘床’的放大版。”帕西斯抚‘摸’下颚,下了个非常形象的评语。 “好像地球的蹦蹦‘床’和弹簧。”杨阳轻笑,感觉怀念又新奇。 “耶——莎莉耶,去玩吧?” “嗯!” 两个损友难得意见一致,手牵手去了。肖恩正要跟进,被帕西斯一把拉住。 “没看见那块牌子么?”边说边指着一块木牌,上头写着:男宾止步。 “太过分了!歧视嘛!为什么只许‘女’的玩?” “跳的时候裙子会翻起来,你想看?” “……”即使对***再怎么迟钝,肖恩也明白裙下是‘女’‘性’相当‘私’密的地方,罕见地沉默了。有帕西斯监视这个大顽童,杨阳和希莉丝也放心地加入玩耍的行列。但她们忘了,帕西斯是不会禁止肖恩吃东西的,在她们离开期间,一直把他当神猪喂。 疯了两个多钟头,‘女’孩们才意犹未尽地下来。莎莉耶冲在最前面,开心得小脸通红,一头扑进帕西斯怀里:“哈哈哈……太‘棒’了!我头一次玩得这么爽!” “是吗。”银发青年抱起他,脸上写着‘露’骨的疼爱。看到这一幕,昭霆有点不是滋味:肖恩也是,比较宠她,年纪小就是吃香! 帕西斯确实有意地忽略她,却见她赌气的表情和师父实在太相似,心一软,柔声道:“昭霆,我买了刚出炉的果味牛‘奶’派,要不要吃?” “要!”昭霆立刻将小小的不快抛之脑后,幸福地大块朵颐。 观看了老虎跳火圈等一系列驯兽表演,众人疲惫却快活地走在黄昏的街道上,准备稍事休息后,晚上再出来看灯展。蓦地,希莉丝遥指一栋华美的屋宇,道:“这就是祭神比赛的赛场。” “什么!那是赛场!?”肖恩十分惊讶,“赛场应该像擂台一样啊!” 希莉丝翻了个白眼:“老板不是说了那是众神的遗迹,遗迹会像擂台一样吗?” “嗯……” 杨阳浮起忧‘色’:“对了,那位泼水队的干部叫你和索贝克参加,这事还没了结呢。万一她是个大人物,回绝就不容易了,得想个办法。”耶拉姆难得感情用事:“不用想什么办法,直接回绝!这么下流的邀请,难道还接受不成?” “下流倒不见得。”帕西斯笑道。肖恩用力点头:“嗯!她的眼神没有歹意!”听不惯他为别的‘女’人还是自己厌恶的‘女’‘性’类型辩解,希莉丝捏了捏他的耳朵:“好意歹意,你又分得出?” “当然分得出。”帕西斯很不满她对师父如此***,当年他们六个可是小心翼翼地把肖恩当宝捧着,但他不会表现出来,毕竟这是肖恩选择的‘女’人,“我也看出来了,她眼里没有那种意思。” “啊,那你们可以放心地参加了?”杨阳直觉地信任他。 “也未必,她另有图谋。” “?”杨阳困‘惑’地拧眉。昭霆不耐烦地叫道:“管什么图谋不图谋,你们一块儿上场,还怕被人吃了?”帕西斯自信颌首:“有道理。”希莉丝冷静下来,沉‘吟’道:“以我们的身份,不适合与统治阶层起冲突,最好还是参加。” “那你们俩要小心,随机应变。”耶拉姆叹了口气,叮嘱两人。 “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索贝克!”肖恩拍‘胸’担保,气势十足。可惜包括昭霆在内,没人理他,一致向另一人递出无言的托付,而帕西斯也点头答应。 ****** 冰之月2日深夜下界王宫—— “啊~~累死了,这两天醉鬼真多!” 与杨阳等人有一面之缘的红衣‘女’郎大刺刺走进代理城主办公室,抄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个底朝天,一边拉松领口扇风。明明是粗鲁的动作,由她来做,却别有一股爽朗的风韵。 “你忘了关‘门’。”桌后祭司打扮的‘女’‘性’提醒,声音十分动听。黑发披肩,薄纱半掩着绝世的容颜,风姿楚楚,气质若仙,正是被誉为[南城第一美人]的下任城主继承者,蕾雪依娃。 红衣‘女’郎微微一动,一道劲风划破空气,‘门’砰地关上。 “竟然用斗气关‘门’,真是奢侈。” “总比劳动我的双脚好。”‘女’郎跳坐到一旁的沙发里,翘起二郎‘腿’,两手展开搁着椅垫,眼中却‘射’出与慵懒的姿态截然相反的‘精’锐光芒,一霎不霎地注视蕾雪,“学妹啊,你在打什么主意?” 被超出预计的***感笼罩,蕾雪窒了窒:“没什么。” 言下有些恼怒,一来是为自己的失态,二来是为对方居高临下的态度。尽管两人的确是学姐学妹的关系,但她地位高也是事实。 “嗯,抱歉,用武人的威势‘逼’问圣职者是我不对。”‘女’郎反而退了一步,友好地笑了笑,“不过,我还是要给你个忠告,别去招惹那两个男人。” “你感觉出什么?”蕾雪眼睛一亮,当初派这个人去就有试探的目的。 “无底‘洞’。我干这行八年,还是头一次碰上‘摸’不清深浅的人。”‘女’郎带着几分欣赏回味着。蕾雪沉‘吟’不语,细长的睫‘毛’掩盖了眸里的算计。 看出她不打算放弃,‘女’郎洒脱地起身:“那我走了,你慢慢想。” “叶尔玛。” 蕾雪唤住她,语调一贯的温柔,“请再帮我一个忙好吗?” “不行。”叶尔玛转过头,依然友好地笑着,同时摆摆手,“你有不接受忠告的权利,我也有明哲保身的权利啊。”语毕,径自关上房‘门’。 一路走来,半个***的帅哥也没有,好不容易忍耐到‘门’口,叶尔玛发出明显不属于淑‘女’的喟叹:“唉~~真是个气闷的地方。” “气闷的话,不会回团里啊!” 左近响起一声大吼,随之走来的年轻男子身材中等,穿着皮甲,服饰像是雇佣兵。叶尔玛亲昵地抛了个飞‘吻’:“瑞,我不是答应过大家,这是最后一次了。” “希望如此。”名叫瑞的青年小声嘟囔。因为对自己长久以来的任‘性’也有自觉,叶尔玛没有生气,倒是愧疚了起来:“啊,我发誓总行了吧。” 听到对方的保证,瑞反而感到不安:“头,你真的…要放弃?真的不再找他?” “到了这个年纪还念念不忘,就算别人不说,我也会害臊的。”叶尔玛俏皮地笑了,她是个美丽的‘女’子,因此这个‘女’孩般的笑靥除了为她增加少许天真,没有任何别扭的地方。 青年端正的脸庞泛起可疑的红晕,默然垂首。 叶尔玛从左‘胸’的口袋掏出一根发带,看了片刻。可能是洗的次数太多,原本雪白的‘色’泽有点泛黄。用毫不忸怩的动作绑起一头‘波’‘浪’卷的长发,她转向部下:“名报好了?” “是,我也报了。” “真是让人无可奈何的家伙。”摇了摇头,‘女’郎迈开大步,‘艳’红的发尾跟着摆‘荡’,配上红衣,宛如一株盛开的血‘色’蔷薇。 希望在那个遗迹,能够遇见他。 ****** 黎明时分,下起小雪来,温柔地为整座都市铺上一层银白。早晨虽放晴了,天空却有些灰暗,但这丝毫不影响人们的热情,街上依旧熙来攘往,小贩的叫卖声也洪亮震耳。 “好‘棒’哦。”莎莉耶趴在旅馆的阳台上,欣赏周围变成白‘色’的屋顶。杨阳瞥了一眼,由衷赞同:“是啊,真有情调。” “隔壁好像还没动静。”希莉丝一边套上锁子甲,一边聆听墙那边的反应。 “大概和这位一样,在睡懒觉吧。”杨阳扫视犹睡得香的表妹。莎莉耶嘻嘻一笑:“耶拉姆肯定起来了,肖恩不一定,索贝克九成还在睡。” 希莉丝一指点‘唇’:“话说回来,索贝克到底是什么来历?说是肖恩的旧识,为什么总不用真面目示人?” “对哦,我也好想看看他真正的样子。”莎莉耶是小孩子,好奇心只有比她更旺盛。 “哎呀,他肯定有他的理由,我们就不要深究了。”杨阳理智地分析,“而且维烈也说了他没有恶意,身为同伴,应该互相信任,不过问隐‘私’。” “唔~~~”希莉丝和莎莉耶略带不甘地点头。 这时,传来敲‘门’声,接着是棕发青年活泼的嗓音:“各位,起来了吗?” “还有一个没起来。” “快起来,索贝克说要请我们吃火锅。” “耶——”三个少‘女’齐声欢呼,连忙叫醒某头大睡猪。听见有美食享用,昭霆也不计较早起了。 由于要参加比赛的关系,帕西斯脱下长袍,换上一身白‘色’的劲装,外罩附有披肩的长斗篷,英气中透出一丝优雅。本来穿仿军服的窄衣和披风会更好,但他的说法是:“这副身板太瘦了,不想裹太紧丢人现眼。”发式和昨天一样,黑如乌木的长发扎成马尾,长长的刘海中分,紧贴着脸颊两侧,使那张清贵的俊颜多了点稚气柔和的感觉。肖恩还是褚‘色’长衣加长辫的打扮,不过帕西斯坚持在他脖子上围了条羊‘毛’的手织围巾,又买了一双保暖的厚实皮靴。因为也送给其他人类似的物品,这个体贴的行为没有引起注意。 火锅店是‘露’天的,为了不让锅底凉掉必须拼命加柴,光是烧热就忙出一身汗,吃起来就格外爽快,昭霆差点没喝汤喝到把肚子撑爆。一顿饭吃完,每个人都大呼过瘾。 “比赛要下午举行对吧?”莎莉耶问的同时盘算着接下来要上哪儿玩。 “虽然要下午,但是还要报名。”帕西斯笑着点点她的俏鼻,“所以先去看看吧。” 余人无异议,于是信步走向昨天看过的建筑物。还没到目的地,就见诺大的空地上人山人海,有报名参赛的冒险家,也有更多携儿带‘女’的观众。美貌的服务生挂着甜笑发放传单,并确定选手的级数。‘门’口竖着一块看板,以布幕制成,面对左右两根立柱,柱顶镶着两颗硕大的晶莹球体。这种名为[远见水晶球]的法器会把景象打在布幕上,颇像地球的投影仪。 讨厌的装置。帕西斯眼一眯,随手毁了水晶球——他可不喜欢给人当猴子看戏。昭霆接过传单,看了一会儿,叫道:“咦,有团体赛!” “什么什么?”众人围上去。希莉丝还没找到内容,就迫不及待地道:“太好了,有团体赛的话,我们就可以一块儿参加了!”她实在不放心情人。 杨阳读道:“团体参赛,最低7人……真巧,我们正好有七个。” “七个……”帕西斯仿佛想起什么,刹时沉默下来。余人不解地望着他:“索贝克?” 一直没发现,原来他们总共有七个人,和那时一样,难怪他没觉得排斥,还不知不觉融入那种和谐的气氛。 仔细体味,连人也很相似。 肖恩师父不用说,杨阳像安迪,昭霆像华尔特,耶拉姆像鲁西克,希莉丝像玛丽薇莎,莎莉耶像菲莉西亚。 而且这一次,不会再有惨酷了吧…… “索贝克,到底怎么了?”肖恩关怀地又问了声。帕西斯回以前所未有的璀璨笑容:“没什么,走吧,我们一起参加。” 报名工作完毕,选手集合后,众人原先站的位置出现两个矮小的身影。 “帕西斯那家伙,竟然把我们变成这样。” 其中一个小男孩拉扯领口,吐出气闷的抱怨,一头奇特的冰蓝‘色’短发为他粉雕‘玉’琢的小脸增添了一份妖异感,更加引人注目。他身旁的小‘女’孩肌肤赛雪,齐肩的发丝也如新雪般洁白,一双圆亮的大眼是剔透的紫‘色’,却似罩了层雾般朦朦胧胧,看不清里头的情绪。 没得到同伴的响应,刃雾也不在意,凝视远方台上的杨阳等人,浮起欣悦的笑意:“不过,我还是头一次看他笑得那么开心,看来病治好也指日可待了。” “……” “小羽?”这回刃雾察觉了,困‘惑’地转过头,只见同伴神‘色’凝重,眼底漾着深深的忧虑。 ****** 排好顺序后,选手们依次进入赛场的大‘门’,跟在杨阳等人身后的是个以肌‘肉’男为主的冒险团体,指着莎莉耶发出粗鄙的笑声:“看哪!竟然连小孩也有!这群人是怎么回事,以为这是过家家吗?” 被指点的当事人不屑理会,反而是她旁边的昭霆‘露’出怒‘色’,手伸向背上的大剑无刃。殿后的帕西斯淡淡地道:“别为连牙也没刷干净的猴子动气,我可不想再闻他嘴里的大蒜味。” 昭霆和莎莉耶扑哧一笑,走在前面的四人也莞尔。那大汉勃然大怒,抡起拳头就冲过来。 银发青年头也不回地抬手,用一根食指轻松抵住那醋钵大的拳头,再一顶,几个人跌成一团,哎哟连声。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震撼了附近的看客,可惜没等他们发出赞叹声,杨阳一行就踏进了赛场。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每隔一段距离有一扇‘门’,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做的‘门’板紧闭着。诡异的是,之前应该没走多远的选手们都不见了。 “奇怪,那些人去哪儿了?”昭霆左顾右盼,怀疑他们躲进了‘门’里。 “是空间衔接。”肖恩吐出一个专有名词,“用高段魔法把各个空间相连,让进入的人以随机的方式被传送到不同的地方。” “啊,那不是很危险吗,一不小心就会分开。”杨阳担忧。希莉丝摇了摇头:“不会的,我们进来时,裁判不是给了我们一人一个徽章吗,这可以保证我们不走失。所以只要徽章不掉,就不会有问题。” “现在怎么办?”耶拉姆问了个实际的问题。 “找出口。”帕西斯习惯‘性’地走到肖恩身侧,“每两个空间之间都有衔接点,只要循着这些点走,就可以出去了。”语毕,手指在半空划出闪光的文字,凝神感知。 “索贝克,这些‘门’可以打开吗?”莎莉耶指着一扇‘门’问。 “不可以,应该是陷阱。”肖恩代替因为施法必须集中‘精’神的帕西斯回答,下一秒,他脸‘色’大变,“昭霆!” 在听到“不可以”三字时,已经缩回手的棕发少‘女’还是不及关上‘门’,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片蓝‘色’,宛如海水的深蓝,里面也像海底一样,有鱼,有绿藻,有珊瑚…… 观察到此为止,汹涌的海水喷涌进来。 “笨蛋!快把‘门’关上!”这么大喊的帕西斯,是反应最快的,其他人已经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昭霆回应他的是一串咕噜声。 反应第二快的肖恩布下结界,紧接着他们就被洪水吞没。大‘浪’直冲向走廊的深处,湍急的水流迅速上升至廊顶。虽然没淹到水,众人还是被一***巨大的冲击撞得头晕脑胀,连方向也分不清,自然无暇关心他人的处境,突然一股不同于先前的感觉传来,睁开眼时只见蓝天白云。 “咳咳…大家没事吧?” 左近响起熟悉的声音,帕西斯全身湿透,扶着一棵芭蕉树调整呼吸。为了拉住险些冲散的同伴,逃进这个避难所,他不得不打破肖恩的结界,以至于‘弄’成这样。幸亏他水‘性’好,没有大碍。 “刚进来就这么惨,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杨阳苦笑着坐起来,诧异自己竟连一滴水也没沾到。希莉丝环顾四周:“这是哪儿?” 他们身处的是个非常广大的空间,鸟语‘花’香,绿荫苍翠,头顶的蓝天清澈得仿佛最上乘的锦缎,怎么看也不像正常世界,因为外面还是冬季,而这里的气候绝对是阳‘春’三月。最怪异的是:距此数十米远有一扇‘门’立着,一条小溪从那里延伸过来。 “应该是某个异空间吧。”耶拉姆推测。肖恩赶去慰问帕西斯,走出两步,僵在当地:“昭霆呢?”余人面面相觑,这才发现少了一个同伴。 “糟了!快去找她!”莎莉耶跳脚,焦急之‘色’溢于言表。这时,上空传来一声尖叫,一个人直直坠了下来。 “***,痛死了!”吐出嘴里的沙子,棕发少‘女’狼狈爬起,衣服和银发青年一样浸饱了水,脸上东一块泥西一块土,很是可笑。见她无恙,众人松了口长气。 “还叫痛,幸好有徽章,不然你就完蛋了。”希莉丝数落。 “啊,你们也没事吗?”天‘性’缺乏反省的少‘女’把她的话当耳边风,抓了抓头发,扫视同伴,不满地皱起眉头,“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淋湿?” “咦!”众人转过头,原来帕西斯不知用什么方法烘干了衣服。 “因为是你打开那扇‘门’,当然要受点报应啦,小‘花’猫。”银发青年贼笑,弹出一颗水球,冲净她满脸的污迹,也害她打了个哆嗦。 未免友人发飙,杨阳抢先道:“你知道怎么出去吗,索贝克?” “这里的路线都是设定好的,就算掉进陷阱也一样。”帕西斯扯下一片芭蕉,把叶子当竹签抛出去,灌注了气劲的绿叶深深‘插’进松软的泥地,形成某个特别的图案,“我刚刚感知了一下,虽然这里还有许多未知空间,但已知的都被连接起来,全部通过才能到达另一头的‘门’出去。” “为什么全部通过才能出去?”昭霆打破沙锅问到底,一方面也是报复。 帕西斯拉出一条光线,然后‘揉’成一团,扼要解释:“打个比方,假设赛场的前后‘门’是线头的两端,空间的衔接处就是分布在线上的点,看似杂‘乱’,其实只要一个个跳过去,就能到达线的另一端——懂了吗?” “哦。”众人恍然大悟地点头,他的比喻确实形象。 肖恩早就拥有这些知识,直奔下一个主题:“总共有几个衔接点?太多我们就作弊。” “十三个…哦呀,和神明的数量一样,所以才叫‘众神的试炼’?” 希莉丝颌首肯定,补充了一句:“不过具体是什么试炼我也不知道。”帕西斯收回光线,拍拍手,笑得从容:“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们的运气还不错,小‘花’猫虽然触发了陷阱,却把其他陷阱也淹了,让我一下子就找到正确的‘门’。” “你别叫我小‘花’猫!” “什么意思?我们已经过了第一关吗?”杨阳惊讶地睁大眼。 “是啊,第一关应该是试手气吧,有点可惜没打开其他的‘门’看看。” “你也是个好奇宝宝啊。”希莉丝取笑。耶拉姆发现一个问题:“其他人应该不会空间魔法,他们是怎么过关的?” “到时候‘门’就会出现。”帕西斯弹了下‘胸’前的徽章,“这玩意做得还不错,既能互相吸引,也可以让隐藏的衔接点显形,不过熬不熬得到规定的时间就看那些家伙的造化了。” “希望他们没事。”心肠最好的肖恩咕哝,为了一场比赛死太不值得了。莎莉耶压根不关心别的选手,一叠声问道:“这么说,只要在这里等就行了?要等多久?你能不能找到那个‘门’?” “不行哟,这里范围太大了,而且这里并不是第二关,是[夹缝领域],所以要不了多久……”一言未毕,帕西斯蓦然收声,余人也察觉氛围的突变,气温陡然升高,脚下的泥土变成了红褐‘色’,天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硬的岩石天顶;原本的‘花’香转为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硫磺。 不远处是一条火焰的河流,浓稠的红‘色’液体缓缓流动着,冒出一个个气泡。对岸的悬崖被高温烧得焦黑,除此之外,就只有他们脚下一块立足地。 “这、这是怎么回事!?”昭霆惊呼。杨阳感动非常:“难得一见的景致啊!我还是头一次看到熔岩!”希莉丝轻叹:“先是水,再来是火吗。” “热死啦!”莎莉耶叫道。余人这才注意到温度确实在不断攀升。 “涤心水界。”肖恩在‘胸’前画了个繁复的法阵,水蓝‘色’的光幕随之出现,将众人罩在里面,热气顿时被一扫而空,连心灵也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 哎呀呀,因为圣斗气的关系,对外界的寒暑都没感觉了。帕西斯耙耙刘海,将体内的气息降到最低点。对他这种级数的高手而言,用不用斗气都无所谓。 “这种情况要怎么做?设法过去还是找‘门’?”杨阳勉强收起‘激’动之情,询问帕西斯。尽管对这个青年了解不深,但她直觉他比肖恩理‘性’。 “乖乖等‘门’出来不符合我的‘性’格,还是大闹一场得好。”肖恩提出充满个人风格的建议。 “哦,在众神头上踩一脚吗,真是好主意。”帕西斯的态度比他还积极,表情更只能用兴高采烈形容。 也许我看错人了。杨阳默默反省。希莉丝教训:“别开玩笑了!你们这样的行为叫作亵渎神灵!”从小在神权意识浓厚的南城长大,她对众神抱有根本的敬意。 肖恩从现实角度反驳:“水元素早就见底了,我现在是靠索贝克的头环维持结界。”受神官的熏陶,身为神学生却没有自觉的耶拉姆皱眉:“那还磨蹭什么,立刻想办法出去。” “有你这句话就好办多了。”帕西斯绽开‘阴’险的笑容,把责任推卸给他不说,还拖杨阳下水,“你说你头一次看到熔岩是吧,那火山喷发一定没看过了,我让你见识。”说着,从腰包里掏出一个红‘色’的东西,朝火焰河丢去。 轰!!! 爆发的巨响几乎震裂人的鼓膜,熔岩呈放‘射’状涌出,浓密的烟柱直冲天顶,将石壁烤得通红,端的是声威赫赫。杨阳等人目瞪口呆,肖恩兴奋得双眼放光:“哇——太‘棒’了!那是什么?” “我做的火元素晶体,受到一定打击就会爆炸。还有三个,要不要玩?” “嗯!” 哐哐哐——天崩地裂的变动再度发生,这次更‘激’烈到地面似乎也要塌了,余人不由得抱头仆倒,惶恐地等待风‘波’平息。好不容易爆炸声小了些,昭霆开口诅咒:“那两个到了地球肯定是本***的部下!” 杨阳以沉默赞成她的评价。 在两个恐怖分子的摧残下,整个异空间很快就在一声脆响后崩溃,气温转为不同于先前的闷热,仿佛置身热带雨林的感觉。草木的味道也清晰地传入鼻端,睁眼望去,一片浓淡不一的绿。 “逃…逃出来了吗?”昭霆惊魂未定地道,耳边嗡嗡作响,连自己说了什么也听不太清楚。最先恢复的莎莉耶好奇地打量四周:“这里又是那个什么[夹缝领域]?” “啊,因为稍微炸过头的关系,直接跳到第三关了。”帕西斯耸了耸肩,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见状,杨阳不禁火大:“下次别玩啦!会死人的!” “怎么会死人!我虽然是业余的链金术士,技术可不亚于那些职业的!振幅适中,声音也完全在接受范围内!”帕西斯双手‘插’腰,‘激’烈抗议她的“侮辱”。肖恩颌首认同:“没错,非常完美的作品。” 希莉丝狠狠拉扯他的耳朵,杨阳以眼神施压。看出自己的任‘性’只会为师父带来灾难,帕西斯无奈地表示会收敛暴行。 一行人在绿‘色’的空间里转悠,本来耶拉姆的意见是:在原地等最好,可惜他的忠告一向被忽略。 “这里的植物都好奇怪。”希莉丝略带不安地四下巡视。杨阳附和:“嗯,从来没见过。” “索贝克,这是什么树?”昭霆指着一棵高大笔直,缠满藤蔓,叶子像锯齿的大树问帕西斯。 “想知道?”银发青年似笑非笑。棕发少‘女’不疑有他地点头。 帕西斯捻起一簇发丝,搔了搔她的鼻子。昭霆“阿嚏”一声,打了个老大的喷嚏。与此同时,树顶裂开一个像是嘴巴的大‘洞’,几根粗长的藤蔓缠住她,提起来往里面送。 “啊啊啊——” “天呐!” “快救她!” 惨叫和惊呼此起彼伏,经过一番忙‘乱’,昭霆随着被火焰烧断的藤蔓一起掉在地上。 “正如各位所见,这是被称作[感冒食人树]的植物。”帕西斯用导游的口‘吻’公布答案,无视众人愤怒的目光。 “说明可以用口头的!”杨阳提高嗓‘门’。帕西斯依旧笑嘻嘻:“这样印象比较深刻不是吗?”语毕,挥手离去。目送他的背影,几个少‘女’互相咬耳朵:“索贝克好恶劣哦。” “嗯。” 话虽如此,没有人真的生气,从银发青年的言行传递过来的并不是恶意,而是一种亲近的捉‘弄’。 不过,由于帕西斯的示范,杨阳等人再也不敢靠近周围的植物——万一撞上一棵“触‘摸’咬人树”之类,岂不就完蛋了!于是个个变成蜗牛,小心翼翼地前进。帕西斯偶一回头,‘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别再用那种可笑的步伐走路啦,这里毕竟是众神的遗迹,只要不抱持敌意,树木也不会做出致命的攻击。” 众人如释重负。肖恩由衷佩服:“索贝克,你知识好渊博。” “打发时间,无聊看的。”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凄厉的哀号:“救命!救命啊!” “糟了,有人遇险了!”肖恩冲第一个,其他人也紧追在后,惟独最没有助人为乐‘精’神的帕西斯落在后面,暗自啐舌:啧!麻烦! 绕过一丛灌木,几具被枝条缠成麻‘花’的人体跃入眼帘。肖恩拦住想要‘射’箭的杨阳,放了个物理震撼魔法,受到冲击的枝条舒展开来,松脱了猎物。看清落地的人,莎莉耶惊噫:“啊,是你们!”无巧不成书,这些人赫然是在‘门’口嘲笑她的冒险家。 “咦,你——”其中一个光头大汉也认出她,目光一转,定在最后的帕西斯身上,惊喜地吆喝,“喂,小子们,看哪!找到了!” 想报仇吗?银发青年眯了下眼,孰料几个冒险家竟然跪在他面前,齐声道:“大哥,请收我为徒吧!” “什……!”被太过意外的事态搞懵,帕西斯一时呆了。余人也瞠目结舌。先前说话的光头大汉解释道:“你只用一根指头就挡住了俺的拳头,不是俺吹牛,俺的力气在兄弟们当中是最大的,大家一致讨论的结果,就是奉你为我们的新老大!” “接受吧,老…哦,不,师父!”正要跟着喊的的小弟们发现不对,纠正前首领,“老大,是师父!” “对对,以前当山贼的习惯还留着,不好意思叫错了——请收我们为徒吧,老大师父!” “哈哈哈……” 听到这里,杨阳等人再也无法抑制地爆发出笑声,昭霆还落井下石地嘘道:“老大、老大!”帕西斯给了她一个暴栗,脸上浮起尴尬的红晕。 “给我滚。”他一字一字迸出警告。 大汉们瞪大眼的神‘色’活象被亲娘丢在路边的小孩,扑上来抱住他的‘腿’,一个比一个声泪俱下:“老大,你不能抛弃我们啊,老大!” “你要我们做什么我们都会听你的,只要你教我们武艺!” ……够了。听见同伴们笑得越发放肆,帕西斯的忍耐终于‘逼’近临界点,然后就是‘肉’拳与身体相撞发出的声响。 神清气爽地披上斗篷,发泄完怨气的某人转向哑然的同伴:“走吧。” “这样好吗?”杨阳瞄了眼被揍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冒险家们。 “好得不能再好。”帕西斯指的是自己的心情,一脸‘春’光明媚地往前走。看出他状态不对,余人把头凑在一起嘀咕:“索贝克好像暴走了。” “嗯,暂时不要惹他比较好。”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 众人正要迈步,背后响起微弱的呻‘吟’:“服…服了你,老大,太强了。” “等我们,老大,我们一定…很快追上。” “……”杨阳等人无言。帕西斯面无表情地继续走。 他什么也没听见。 ****** 代理城主办公室内,蕾雪若有所思地盯着一张奇异的地图。 陈旧的羊皮纸上,许多五颜六‘色’的小点闪闪发亮,不时熄灭一两个,目前最靠前的是一个金‘色’的点和一个红‘色’的点,它们分别代表两支团体。 虽然帕西斯破坏了远见水晶球,但蕾雪一开始就是借徽章上的感应法术远程监视,并没受到什么影响。考虑到徽章有可能遗失,她还命人在每个分赛场放置锁定用的法器,以防跟丢。 拜希‘露’菲尔的瞬间传送所赐,杨阳一行进入南城边境时没有惊动任何人,直到日前帕西斯在耶林那一闹,才被身在首府的蕾雪知悉,从而迅速拟订了搅纳计划。 无论是歼灭提拉周边怪物的战斗力,还是恢复一整个城市生机的神秘能力,都足以让棕发青年成为各统治者争相夺取的目标。这一点祭司长不用向主君确认就能肯定,才大胆地张开渔网,问题是:猎物是否会被套住。 北城和西城都没能留住肖恩,姑且不论米利亚坦,贝姆特连世界头号罪犯“血魔”都能网罗,吸才纳贤的本事可见一斑。他也不行,实在让人心里没底。偏偏梅莲可最近公务缠身,无法亲自游说,首先诚意度就下降了。其次,梅迪城是‘女’‘性’掌权的城市,‘性’别歧视又严重,本地出生的也罢了,外来的男‘性’没有一个能在宫廷待得下去,总是不到三天就气极走人。即使千辛万苦把肖恩留下了,蕾雪也不奢望他能撑过这个记录,何况他现在身价高贵,到哪儿都能谋个‘肥’差享受,凭什么在这里受气?最后,***——美人计对男‘性’可谓万试万灵的法宝,而南城也不缺美人,可惜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梅迪‘女’‘性’对搔首‘弄’姿一窍不通。通常她们只要招招手,一声令下,男‘性’就必须诚惶诚恐地谢恩,又怎么会懂得***的技巧? 思来想去,唯有用狠招。 蕾雪研究过杨阳一行的路线,再过去就是东城伊维尔伦。尽管南、东两城缔结了贸易合作关系,梅莲可却没有因此麻痹大意,也向蕾雪下达了“若不成功,就让他成仁”的指示。以此为基准布下的其中一个局就是祭神比赛,另一个由邻近神殿准备。毕竟拉鲁是首府,潜伏着不少他城的探子,不适合大规模的动作和收网。 若是能通过这个遗迹搞清楚那把十字架的来历和那个能力的原理,就不需要他本人了,这样对我们彼此都好。蕾雪衷心祈祷,半晌,叹息着补充了一句:否则,也只有照大人说的,铲除他。 ****** 进入倒数第七关时,帕西斯特别看了一眼某个隐藏在草丛里的法器。 因为考虑到肖恩肯定也发现了这东西,他才没管它,可是刚刚,一股明显的杀意传来,让他无法再装作不在意。 懒得理你们,倒嚣张起来了。帕西斯心下冷笑。 不同于维烈,他对统治者的想法一清二楚,一来曾经打过‘交’道,二来这些家伙自古以来就没什么进步。这一点,连他钟爱的弟子罗兰也不能免俗。 就算不借助徒弟的人脉或自己的能力,单凭他的头脑和经验,也足以将南城搞得天下大‘乱’,只不过他现在心情很好,不想跟她们纠缠,所以送了几只在第五关捉来的变异甲虫和沼泽蟑螂过去,以痛快的想象小小满足一下。 “我还以为那头是裁判,看来好像不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肖恩疑‘惑’地端详法器——他也感觉出杀气。 帕西斯吓唬他:“是虫‘洞’,里面全是粘答答的怪物。”肖恩一蹦三尺高,闪得要多远有多远。 “哈哈哈!”不良徒弟放声大笑,但是他的报应很快就临头了,昭霆和莎莉耶骑着一只巨大的蜗牛施施然来到:“看,肖恩,你最怕的东西。” 第六关是草原,有上下颠倒的树和放大数倍的生物。 “不要让它们靠近我啦!”棕发青年大吼。蜗牛严格说来不算他恐惧的对象,却会分泌出黏液,一样恶心。两个少‘女’嬉笑不理,继续驱策坐骑。 竭力装出平常的模样,帕西斯缓缓挪动脚步。杨阳眼尖地看破:“索贝克,你该不会,怕蜗牛吧?”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啊啊啊!”心虚的申辩断线在凄厉的惨叫声中,原以为蜗牛应该移动得很慢,不料这只蜗牛速度快得像飓风,帕西斯猝不及防下差点被撞个正着,当场魂飞天外,随便选了个方向狂奔逃命。 余人呆呆目送他眨眼不见,良久,才在草原的边上找到人。 “没想到你真的怕蜗牛。”杨阳摇头感叹,其他人也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 “可、可恶,又不止我一个人怕!”帕西斯趴在地上喘气,声音抖得一塌糊涂,“还…还有五个…五个比我更怕!” 这是三餐不继的生活留下的后遗症。曾经整整一个月,他们师徒都以各种蜗牛料理裹腹。肖恩是只要有得吃就好,还觉得富有弹‘性’的蜗牛‘肉’很美味,但他的弟子们都食不下咽。情绪累积到最后,菲莉西亚等人从一开始的反胃、排斥到看见背壳生物就暴走;只是害怕的帕西斯,已经是程度最轻微的了。 呜呜呜,好悲惨! 肖恩为找到“同伴”而欣喜;杨阳、希莉丝和耶拉姆三个好心人温言劝慰;昭霆和莎莉耶‘交’换了一个眼‘色’,偷偷转头想去找那只蜗牛,却被两只大手揪住后领。 “我先旨声明,再让我看到那东西,我的反应可不会是逃跑这么简单,绝对把你们俩打得***开‘花’!”帕西斯狞笑着发出通牒。屈服于暴力之下,昭霆和莎莉耶只得放弃恶作剧的念头。 没多久,通向第七关的‘门’出现在附近。因为前面的关闯得并不轻松,每个人都打醒十二分‘精’神。然而‘门’里完全没有挑战人类想象极限的稀奇景物,而是个非常正常的大厅。 仿佛神殿的构造,四壁呈现中规中矩的方形;顶部却是圆形的穹隆;班驳的殿柱散发出‘乳’白的光晕,照亮了最‘阴’暗的角落;面朝他们的墙壁有一扇拱形的大‘门’,通往好像内殿的空间。 杨阳赞叹道:“这里才有众神遗迹的样子嘛。”耶拉姆提醒:“别掉以轻心,也许下一秒地板就会裂开来。”昭霆啐舌:“乌鸦嘴!” “感觉好奇怪,和之前的地方完全不搭配。”希莉丝微微蹙眉。帕西斯‘摸’了‘摸’光滑的下颚:“可能到中央了。”余人一怔:“咦?” “衔接空间的行为是不自然的,空间的排列自有规律,所以势必需要一个平衡点支撑。二维就称作中央,三维称作固点,还有二维的衔接空间必须是单数。” “可是只有双数才有平均值啊。”杨阳提出质疑。肖恩教师脾气发作,‘插’口解释:“不是平均值,这个中央指的是可作为排外支撑的定点。你自己算算,六和六是否相等?如果是双数,扣除中间数,剩下的数字就不等了。” “哦,原来是这么算的啊。”杨阳恍然大悟,笑着点头,“真有趣。”昭霆抱着脑袋口吐白沫,一点也不觉得这番话“有趣”。耶拉姆和莎莉耶对数字‘精’通,还没什么。希莉丝也有些晕眩地按了按额角:“那这个中央,有什么特别的吗?” “里面一定有平衡用的法器,去看看吧。”帕西斯正要迈步,突然和肖恩一齐转头,喝道,“什么人?” 一个小身影应声从‘门’外冲进来,在地上滚了一圈,抬起一张虽然满是尘土却依然‘精’致可爱的小脸,扫视每个人,最后定在帕西斯身上。 “呜哇——主人!”外貌看似七、八岁大的黑发小男孩嚎啕大哭地扑向他,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 “黑耀!”惊讶之下,帕西斯忘了用小名叫下仆。充满母‘性’的少‘女’们围成一圈,好奇地打量他怀里的男孩。希莉丝还掏出手帕,爱怜地擦拭他脸上的污迹:“好可爱哦,索贝克,你儿子?” “……没听到他叫我主人吗?” “用童工可是犯法的!”昭霆指控。帕西斯冷嗤一声,右手却温柔地拍抚下仆的背:“怎么了,小黑,谁欺负你?” 小黑?众人面面相觑,对这个昵称不敢恭维。 “呜呜,我找你找了好久,路上还碰到几只好大的蜈蚣,吓死我了。”黑耀哭诉一路的艰难险阻。 “那种东西,你只要吹口气就完蛋了。” “可是可是,很可怕啊,呜……” 帕西斯情不自禁地翻了个白眼。这只爱哭又成天撒娇的妖兽是他最头痛的下仆,明明力量比刃雾和小羽加起来都强,却总是这副窝囊样。 几个少‘女’却很吃他这一套。莎莉耶‘摸’‘摸’他的头,柔声道:“乖,不哭。”她是队伍里年纪最小的人,一直很希望有个弟弟照顾。 昭霆掉下一身的‘鸡’皮疙瘩:“你吃错‘药’了!”莎莉耶狠狠瞪视她,眼角瞥见黑耀一霎不霎地盯着自己,连忙拉回好姐姐的表情。 “你好漂亮,头发和主人一样,亮晶晶的。”黑耀眼里闪动着憧憬的光辉,触碰她的发尾。莎莉耶被哄得笑逐颜开,很快和他打成一片。 亮晶晶?索贝克也是金发?杨阳心道。帕西斯将黑耀推开:“你留在这儿,里面的气息会让你不舒服。” “哦。”黑耀不情愿地答应。莎莉耶主动表态:“我也留下。” “哼。”昭霆有点嫉妒地瞥了眼‘交’谈热络的一人一兽,跟上先行的杨阳等人。 内殿也是个空‘荡’‘荡’的大厅,不同的是中间有一座造型典雅的喷水池,溅出的水珠散发出瑰丽的七彩光晕。但离得近了,众人才发现那并不是喷水池,而是水池的上方悬浮着一颗巨大的菱形晶体。周围缭绕着宛如金丝的光,远看就像是晶莹的水滴。 “好美哦。”昭霆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赞叹。余人也看得目不转睛。帕西斯抚‘摸’下巴:“这就是那个法器了,真想带回去给小羽。” “咦?” “她最喜欢吃晶体。” 吃晶体?晶体也可以吃么?众人困‘惑’。肖恩指着对面的墙壁:“啊,那里有条走廊。”耶拉姆叹了口气:他早就发现这条走廊,只是不想大家冒险才不吭声。 “去看看吧。”帕西斯顺水推舟,“也许里面有通向下一关的‘门’。”于是一行人继续前进,走过漫长的廊道,眼前再度出现一扇深红‘色’的巨大‘门’扉。 “啊,果然有‘门’。”昭霆蹦蹦跳跳地跑去开‘门’,然而看清‘门’内的情景,她底气不足地道,“是不是…退回去比较好?” 跃入众人视野的,是个身高近六米,全身覆盖着厚重甲胄的战士。右手握***‘棒’,左手持钢铁巨盾,乍看就像一座堡垒。 “不行哟,后面就是衔接点。”帕西斯绽开夷然无惧的笑容。肖恩浮起感动之情:“是巨人族啊,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巨人族。” 哼,神族的走狗。帕西斯暗暗冷笑,挥了挥手:“杨阳和昭霆退下。” “等等,索贝克,不能‘交’涉吗?”肖恩实在不想杀死为数已不多的异族。 “我可不会巨人语。” “小心!”捕捉到铁巨人被头盔保护的眼部‘射’出红光,耶拉姆一边大喊一边推开最近的昭霆;希莉丝和帕西斯也在第一时间闪避;惟独杨阳反应不及。肖恩挡在她面前,雷枪在‘交’击的刹那改变角度,卸过了***‘棒’威力十足的一击;同时帕西斯以对方的武器为踏板,光剑化为一道流星直取眉心要害。 铿!铁巨人以令人不敢置信的速度后退,但头盔还是碎裂开来,‘露’出一张酷似雕像的端正脸庞,不愧是神明的眷族。 打都打了,‘交’涉自然是不可能了,何况是对方先动手,肖恩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和帕西斯以不同的方位袭向敌人。后者侧过身子,挥出一记强力的腰斩,铁巨人劈下***‘棒’,一声钝响后,帕西斯被超乎想象的力量弹开了几丈远;慢了半拍,肖恩朝对方的铠甲接缝处刺出雷霆般的一枪,却被巨盾挡了下来。 但是眼看就要撞上墙壁的银发青年却在瞬间化劣势为优势,左脚踩了下壁面,连人带剑冲向铁巨人;而棕发青年也在第一击掌握了战友的节拍,旋转长枪刺中铁巨人的咽喉。 面对肖恩和帕西斯的双重攻势,强大的古老遗族终于步伐不稳,雷枪的一击更令他微微麻痹,如山的身躯竭力想维持平衡。 “啧,丝毫没有‘插’手的余地啊。”希莉丝又是叹服又是懊恼地看着配合得天衣无缝的两人。 对肖恩而言,这也是很稀罕的经验。无论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他都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从来没体会过这种并肩战斗的酣畅感。 帕西斯的注意力却多数集中在敌人身上,本以为刚刚的一剑足以贯穿铁巨人的身体,不料只是在他的背部留下浅浅的伤痕,真是防御力高得惊人的种族。 看来对付这家伙还不能放水。 光剑失去了原本的形态,化为一道烧灼视网膜的白炽闪光,粉碎了***‘棒’的抵挡,从下往上切开了铁巨人的颅骨;肖恩在前一刻窜至敌人身后,对准伤痕处刺入,金黄‘色’的雷枪延伸出‘胸’口。 两个致命伤夺去了铁巨人的生机,红‘色’的眼睛变成了无机的玻璃珠。 “你们俩好厉害!”看得矫舌不下的昭霆拍手。杨阳也由衷钦佩:“就像搭档一样。” “是吗。”前一句没什么触动,后一句却让帕西斯不好意思起来,“太抬举我了。”肖恩一把勾住他的颈项,笑得满足而欣喜:“说什么呢,你比我厉害多了!” 帕西斯高兴之余也纳闷:肖恩目前的水平连他全盛时期的十分之一也不到,而且很多招式不老练,如果‘肉’体长久不锻炼导致退步还说得过去,可是灵魂应该不会有这种问题。 难道是记忆的缘故?沉‘吟’到一半,帕西斯忽然神‘色’微变,看向来时的方向。紧接着,余人也感到脚下的地面隐隐晃动,天‘花’板开始有粉尘掉落。 “地震!?”昭霆直觉地往外逃。另一个人却比她更快,几乎是足不点地地掠过她:“黑耀!” 两旁的石壁摇晃得更剧烈,杨阳等人急忙跟着已经跑得不见踪影的同伴回到内殿,跃入眼帘的是几个吓得魂不附体的冒险家;金发少‘女’一脸苍白地蜷缩在角落,用惊骇的眼神仰望上空。众人跟着她的目光抬头,只见一头浑身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巨鸟。 黑凤凰。 “莎莉耶,发生了什么事?”比起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生物,杨阳等人更关心同伴的安危,争相跑过去。莎莉耶也挣扎爬起,指着那些冒险家,以略带颤抖却大致平静的语调说明:“他们想砍晶体拿出去卖,我和黑耀阻止,他们不听还使用暴力,结果黑耀就变成那样。” “哪样?” 昭霆的反问与帕西斯的喊声重叠:“黑耀,冷静下来!” 巨鸟张口吐出一团火球,范围内的冒险家们顿时炭化,留下一个焦黑的深坑。 “杀够了吧,快下来!”看也不看一眼那些贪婪的倒霉蛋,帕西斯提高嗓‘门’。黑凤凰缩了缩颈子,发出杨阳等人先前听过的稚嫩嗓音:“主人,我…我控制不住。” 真是黑耀!连亲眼目睹他变身过程的莎莉耶也目瞪口呆。帕西斯手扶着额头,一脸伤脑筋的表情。这时,他身后响起一声轻微的爆响,菱形水晶急速破裂,耀眼的强光迸‘射’而出。 “糟了!”肖恩和帕西斯火速布下结界,下一秒,能量风暴席卷了整个空间。 外头正为远见水晶球不能用而鼓噪的观众也在同时面临惊变,被作为祭神比赛赛场的建筑物摇摇‘欲’坠,石块伴随巨响不断崩塌,烟雾弥漫。 “出事了——” 不知谁发了声喊,人人四散逃窜,惊恐不已。接到报告的王宫也无法做出反应,因为一群可怕的昆虫已经占据了她们全部的注意力。 南城的谢神祭,在第三天彻底‘乱’成一锅粥。 ****** 身体好像碾碎一样疼,内脏也有移位的感觉,杨阳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朦胧中感到一股暖流传遍全身,顿时好受了许多。 “醒了吗?”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勉强撑开眼皮,对上一张清雅的俊颜。 “索贝克?” “空间紊‘乱’的冲击太大了。没问题就说一声,我赶着叫醒其他人。” “没有……问题。”杨阳强迫刺痛的喉咙发声。帕西斯瞥了她一眼,又施展了一次治疗术,才走开查看别的同伴。另一头,肖恩正安慰哭哭啼啼的黑耀。 顺畅地坐起,黑发少‘女’这才看清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花’海,清一‘色’雪白的蕊瓣,无比壮观也无比圣洁,令人心魂俱醉。不过欠缺情调的棕发青年毫无感动,朝她挥手:“杨阳,醒啦?” “嗯,这是哪儿?” “天晓得。那块晶体碎了,所以我们可能还在赛场,也可能掉进了某个异空间。” 帕西斯的白魔法极为高明,没多久每个人都转危为安,开始探索这个肖恩口中的异空间。 “这里的景‘色’好单调。”也是俗人的昭霆抱怨。希莉丝不以为然:“才怪,我就觉得非常漂亮。” 莎莉耶发现新收的义弟脸‘色’不对,关怀地问道:“怎么了,黑耀?” “我好难受。”恢复人形的妖兽气息不稳地抓着‘胸’口。银发青年立刻转过头:“小黑,回来!”话音刚落,男孩的形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拳头大的黑球,咻地飞进他的口袋。 “咦!”众人大吃一惊,昭霆甚至好奇地扑过去:“你把他怎么了?” “黑耀和刃雾一样是妖兽,受不了神力。”帕西斯按住口袋不让她翻,扼要解释,“这里恐怕还是众神的领域。”耶拉姆松了口气:“还是赛场吗,那应该能出去吧?” 帕西斯没有回答,一样物体吸引了他的视线;余人也惊讶地睁大眼,地平线尽头出现一幢仿佛宫殿的建筑。 奇怪,这景‘色’好像在哪儿看过。肖恩敲敲脑袋,搜寻记忆。昭霆欢呼一声奔向敞开的大‘门’:“水!食物!” “昭霆,给我回来!”杨阳气急败坏地追上去,在她进‘门’的前一刻抓住她,“你不要老是这么冒失!” “你不饿吗?” “不是这个问题!” “算了算了,进去看看,也许真的会有吃的。”帕西斯对目前的情况抱有一份愧疚,开口解围,当先走进宫殿。里面的布局竟和先前的大厅一模一样,只是没了那种破败的味道,却更加朴素,连一点装饰的‘花’纹也没有;还有内室的‘门’是关着的。打开‘门’,帕西斯首先僵在当地。 空旷的房间中央同样有一座水池,悬浮其上的却不是七彩的水晶,而是一副冰棺。 容貌有“令人屏息”的形容,而冰棺里的男子,就是这样一个奇迹的存在。 一袭吞没所有光线的黑‘色’长袍;垂至脚下的黑发仿佛有生命般闪动着银芒;长长的眼睫形成柔和的‘阴’影;完美的‘唇’线微抿,勾勒出一个略带悲伤的弧度;淡淡的白光笼罩着他的全身,给人一种空幻的感觉。 “天天天天哪。”昭霆惊‘艳’得语无伦次。余人这才恢复呼吸的能力,大口喘息。 “快把他放出来!”希莉丝反应最快,冲向冰棺。肖恩一把拉住她:“等等,他是死人。” “什么!!!”少‘女’们齐声惊呼:这么美的人是死人!?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没错,没有生命反应。”耶拉姆的断言粉碎了她们最后一丝希望。眷恋地盯着冰棺,昭霆咽了口唾沫:“我们把他带走吧?”杨阳瞪眼:“你带走他想干嘛?” “放着天天瞻仰也好啊。” “神经!” “恋尸癖!”莎莉耶再加一句,却怎么也无法将目光从黑袍男子身上移开。 “走吧。”帕西斯催促,心里莫名的焦躁。他不认识冰棺里的人是谁,却有一股必须逃离的预感。 肖恩和耶拉姆依言折返,‘女’孩们却依依不舍磨磨蹭蹭了很久才一步一回头。看着看着,杨阳忽然有些恍惚。 总觉得这个人的表情……非常寂寞呢。 幽幽地,一声叹息滑落:《杨阳……》 似真似幻,陌生的优雅嗓音,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也好像近在耳畔,黑发少‘女’愕然,直到走在最后的银发青年推了她一下才回过神:“那个,索贝克,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没有啊。”帕西斯诧异地注视她,“你没事吧?”杨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事。”大概是错觉吧。 关‘门’的刹那,变故横生。 无形的力量将帕西斯拉回房间,大‘门’在他身后关闭。反‘射’‘性’地抬头,银发青年对上一双清皎冷厉的凤目。 比霜更冷,比雪更清,蕴着冰针一般的恨意,穿过空间的阻隔,疾‘射’而来。 几乎在同时,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名字: “兰修斯。” ****** 轻柔的呼唤却是最猛烈的催化剂,恨意立刻凝聚成实质的黑‘色’利箭,贯穿了帕西斯的‘胸’膛。 “啊!”青年喷出一口金红‘色’的鲜血,剧痛使他回过神,险险避开接下来的攻击。 怎么回事?兰修斯不是暗黑神,那家伙最宝贝的弟弟吗!为什么要杀他?帕西斯飞快地绕到黑箭攻击不到的死角,‘抽’空整理思绪。这时,冰棺里冒出一团漆黑的浓雾,铺天盖地地弥漫开来,帕西斯顿觉呼吸困难。 是残留思念!判断出敌人的身份,他松了口气:如果是本尊的话,实在没把握一边压制贺加斯一边还打赢。 耀眼的强光从青年的掌心迸‘射’开来,驱散了黑雾。房间的另一头出现一个淡淡的影子,容貌与冰棺里的男子如出一辙,面‘露’痛苦地喘息着。帕西斯得理不饶人,幻出光剑冲向他,不料这一剑竟刺了个空,而且对方闪避的身法和他一模一样。 什么!帕西斯的瞳仁收缩了一下,然而这情景还比不上接下来的发展更令他惊讶——兰修斯的手上也多了一把暗元素凝成的长剑,以不亚于他的速度疾刺而来。 这家伙……难道……帕西斯挥剑格挡的同时瞥见对方‘露’出茫然之情,故意冒着开膛破肚的危险静止了一会儿,果然,兰修斯也保持握剑的姿势愣在当地,脸上的表情更无措。 呵,原来如此。 有种欺负小孩的感觉,但帕西斯本来就是毫无廉耻恶劣到不行的男人,不过他好歹没做出假装把剑捅进身子,让对方有样学样的‘混’帐行为,只是先用慢动作让兰修斯适应,再突然发难,东拍一下,西踢一脚,并且越来越乐此不疲罢了。 “贺加斯,你……”第三次被从房间的这头踹到那头,兰修斯终于醒悟对方是在捉‘弄’自己,气得涨红脸,“你……我。” 不会吧!帕西斯吃惊得瞪大眼,看出他中间的停顿不是出于愤怒,而是因为不晓得如何措辞。 那个瘟神到底是怎么教育弟弟的!? 清冷狭长的黑眸迸出火‘花’,兰修斯在瞬间拉近两人的距离,身形快愈闪电,凌厉的攻势压根看不出之前被耍得团团转的影子。帕西斯颇不轻松地挡架,嘴角浮起赞赏的笑意。 真是个天生的完美战士。 但是以他的立场,也不能无限止地玩下去;而且时间越长,对方从他身上学到的东西就越多,当下晃了个虚招,光剑瞄准肋下的空隙,直直刺入被黑袍包裹的身躯。 伤口没有血流出,因为思念体并不是血‘肉’之躯,但痛楚是相同的,心伤亦然。 一手扣住对方的肩膀,兰修斯一字一字道:“为什么,贺加斯?” “……” “你总是不回答!总是说…我什么都不用知道!”用仅剩的力气吼出长久以来的怨怼,兰修斯再也无力撑住濒死的身体。与此同时,帕西斯感到一些画面传入体内,那是被封印的记忆,也是即将消失的记忆。 “希‘露’菲尔……” 随着逐渐微弱的呢喃,清澈的液体在落地的中途碎散。 看看已空无一人的怀中,银发青年转过头,冰棺里的人不知何时合上了双眼,神情不同于先前的哀伤,是无比的安详。 讥刺的笑声响彻房间。 “竟然借我的手消除弟弟的恨意,贺加斯,你真是够卑鄙了!” 鄙夷地一甩手,帕西斯离开了已经没有主人的神域。 ****** 长度及腰的芒草随风摇曳,低压的天空不时变幻颜‘色’,从单一到‘混’合,让人看了心情浮躁。毫无预兆就迸出来的奇怪生物,更是为妖异的氛围增添了一份莫测的诡谲。 斜削的剑尖劈开粗糙的外皮,飞溅的血‘花’在空中雾化,‘裸’‘露’的腹腔内什么也没有,一声咆哮后,形状酷似‘毛’虫却比‘毛’虫大上百倍的怪物炸裂为无数飞蛾。常人看到这种情景早就发疯了,但叶尔玛还是冷静地旋转身体,切出一道风弧,将靠近的飞蛾搅成碎片。 “啧,真是莫名其妙。”抹了把汗,她放声喊道,“瑞,没死的话就回答一声,瑞——” 寂静。只有猎猎的风声回应着她。 失望地踢了脚芒草,叶尔玛抿紧‘唇’瓣。饶是艺高人胆大,面对这么怪异的事态,还是会心生不安,何况她只有孤身一人。 异样的风声刮过耳畔,芒草突然全部向她的方向倾倒,造成这个景象的双头巨鸟降低高度飞来。叶尔玛刚摆出战斗态势,听见一个令她不敢置信的声音: “嗨,小姐,一个人吗?” 是人!比欣喜更冲击的情绪是惊讶,这种双头巨鸟她之前也遭遇过,暴躁凶戾,杀死已经很不容易,更别说使唤。她没有解除警备,一手拨开遮面的发,答道:“不,我还有个同伴,我正在找他。” “啊,那我们就是同路了,上来吧。”柔和的男中音渗入一丝温暖。感觉到他的善意,叶尔玛放松下来,助跑跳上巨鸟的背。 “你……!”看清骑手的面目,她惊噫出声。帕西斯呵呵笑道:“原来是熟人啊,真巧。我叫索贝克,你呢?” “叶尔玛。”红发‘女’郎嫣然一笑,坦然坐到他身后,“你也和同伴分散了?” “嗯哼,你不是监视者吧,为什么要算计我们?” “没办法,学妹的拜托。” “哦哦,这种拜托以后少接受为妙,会死无葬生之地的。”帕西斯并不是在威胁,只是阐述事实。因此叶尔玛也回以自在的态度,耸耸肩叹了口气:“我也这么想,所以拒绝了她第二个请求。” “聪明。”微笑了一下,帕西斯轻踢身下的坐骑,双头巨鸟载着两人飞向远处的地平线。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按捺想讨教驯鸟技巧的冲动,叶尔玛先拣最紧要的问题问。 “你可以称它为‘扭曲的空间’,反正离我们的世界非常遥远。” 叶尔玛不禁动摇:“能回去吗?”帕西斯罕见地迟疑:“这个嘛…答案是肯定的,不过要找到回家的‘道标’,还需要一点运气才行。” “那就没问题了,我运气一向很好。” “呵,你真有趣。”帕西斯笑眯眼,也觉得自己运道不错,毕竟在这种鬼地方撞见美‘女’的机率小得可怜。但即使无法无天如他也不会选在这个时机调情,立刻绕回正题:“总之,我们需要找到‘碎片’。赛场中央用来平衡的法器坏了,原来的地点和这些空间多少会有残骸留下,有了媒介,我就可以定位。” “呃,恕我听不懂,果然我和魔法犯冲。”叶尔玛尴尬地抠抠脸颊。 “没什么,一个人只要有一技之长就行了,你的身手相当利落。” “多谢夸奖,你是法师吗?” “……虽然我的身板很瘦,也没有佩带武器,但我和你一样,是如假包换的战士。”其实帕西斯比较想说自己是死灵法师,可惜没有证据。叶尔玛爽朗大笑:“别在意啦,你能驯服这么凶暴的怪物,肯定比一般的肌‘肉’男厉害多了。” 帕西斯也微微一笑:“你不是南城本土长大的吧。” “咦,为什么这么问?” “嗯…气质上,就是有种不同的味道。” “你的嗅觉很灵敏。我早年和身为探险家的父亲一起寻宝,后来在首府学院的武技部毕业,当了一名佣兵,一直在夏尔玛大陆闯‘荡’。”叶尔玛拢了拢吹‘乱’的发丝,眼底浮起一抹怀念,“最近才回来找人。” “然后一回来就被学妹逮去做苦力?”帕西斯揶揄。 “一半是我自愿的,好久没参加泼水队了,想重温当年的生活——你‘挺’绅士的,知道不能询问‘女’‘性’的‘私’事。”叶尔玛笑着点点他的背脊。帕西斯冷嗤:“我可不是愚蠢的小‘毛’头。” “哈哈哈!” 和新同伴‘交’谈期间,帕西斯也没有疏忽警戒和搜寻,绕了两圈毫无所获,提醒道:“准备好,我要进入下一个空间了。”尽管不明白,叶尔玛还是依言抱紧他的腰,只见前方的天空裂开一条大口子,无数细小的光粒飞快地掠过耳边,连接成线,血液在叫嚣,想吐的感觉一‘浪’高过一‘浪’,突然一阵失重感传来,她反‘射’‘性’地松开手,撑了下巨鸟的背部,以抵消可能有的冲击;帕西斯也做出相同的动作,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响。 “好像受不了这里的‘气’。”检视口吐白沫的坐骑,帕西斯耸了耸肩膀。叶尔玛注意到周围的地面是奇怪的翠绿‘色’,仔细一看,讶道:“是叶子,不,树盖!” “咦?” “真的,是我小时侯常玩的树盖。”踩了两脚确定触感无误,红发‘女’郎顽心大起,绽开灿烂的笑容。银发青年却在瞬间失去了血‘色’。 “树盖、树盖……”双膝一软,他瘫软在地,仿佛看不见般抚‘摸’叶片,喃喃道,“不会的,不会是这里……” “索贝克?”叶尔玛刚转过头,就见他踉跄爬起,一阵风似地掠过,跳下树盖,“啊!” 呆了两秒钟,她才回过神。 “竟然把‘女’孩子一个人抛在这种地方,真是差劲的男人。” 走到边缘探头张望,看出跳下去决无生还的可能后,她只得回到原地,穷极无聊地等待。过了约莫半刻钟,一道白影跃了上来。 “你……”叶尔玛本想问“你干嘛去了”,话到嘴边,变成——“你没事吧?” 帕西斯脸‘色’惨白,不过神情大体还算平静,只有语调泄‘露’出一丝不稳:“没事,我抱你下去。” 有很多故事的男人呢。叶尔玛暗忖。 降落的过程中,‘女’佣兵不禁深深吸气,墨绿的树冠下是闪耀着宝石的蓝‘色’海洋,情景美到让人怀疑是梦境。靠得近了,才发现那不是宝石,而是散发出淡淡荧光的巨大蕨类,错落生长在不知是什么成分组成的深蓝地表上。 “好漂亮!”一被同伴放下,叶尔玛就迫不及待地跑向最近的光蕨。 “是很漂亮。”帕西斯心不在焉地附和,目光流连在高大到不可思议的巨树上。眼神从令人心碎的绝望,到莫测的诡谲,嘴角也浮起一丝带着甜腥气的笑意。 不期然回头的叶尔玛,心跳快了两拍。 非常***。 休利安的容貌是清心寡‘欲’型的,而帕西斯的言行也很有礼貌,所以她一直把他当君子看,没想到,这个男人的本质是玫瑰而不是百合。 宛如被火焰引‘诱’的飞蛾,叶尔玛走近对方,同时解下束发的带子。 “想什么这么出神?” 帕西斯绝非不解风情的男人,立刻领会‘女’佣兵的意思,摆出邀请的姿势。叶尔玛这才将手搭上他的颈项,不然,随便触碰一个战士,是会被甩飞的。 “想一个人。”他在她耳边细语,摩挲她‘艳’红的发,“我喜欢卷发的‘女’‘性’。” “因为那个人是卷发?”叶尔玛笑起来,没有觉得不快,反而加深了与对方‘交’换气息的冲动,毕竟‘女’‘性’都喜欢专情的男子。虽然,她不确定帕西斯是不是在说谎。 收紧的手臂感到柔软的触感,叶尔玛的表情也多了份缅怀,“真巧,我的初恋情人也和你一样,有一头长长的直发。” “彼此都满意,太好了。”轻笑的声音消失在重叠的双‘唇’间。 极富官能‘性’的深‘吻’。叶尔玛并非没经验的生嫩小‘女’娃,却还是很快沉溺在对方高明的挑逗下,如果接下来帕西斯要深入发展,她也毫无抵抗之力,但不知怎么回事,那只环着她腰部的手,一直规规矩矩地放在原处,只有固定她后脑勺的右手逐渐加重力道…… 旖旎的气氛中,突然‘插’进一声高亢的尖叫: “呀——” 微微松开手,气息丝毫不‘乱’的青年侧头看去,眼‘波’流转间说不出的魅‘惑’,仿佛一株缓缓盛开的曼佗罗,散发出妖‘艳’却致命的毒香,让正面目击到的杨阳面红耳赤的同时打心底恐惧! 但是,当有着棕‘色’长辫和琥珀‘色’眼眸的身影进入视线范围的瞬间,毒素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真心的欢喜:“啊,你们没事。” “你你你……”昭霆回过神,气得脸红脖子粗,“我们担心你担心得要死,结果你居然在这里和‘女’人亲热!”帕西斯转过身,神态完全恢复了平日的调调。 “去去,大人的事,小孩别管。”他赶苍蝇似地挥手。昭霆大怒,一口咬住他这只手。 “瑞!”叶尔玛惊喜地奔向和杨阳等人在一起的部下,后者的神情却有点复杂:“头。” “没事吧?” “是……你也没事,太好了。” 另一厢的棕发少‘女’还在咬,大有不把骨头咬碎誓不罢休的气概。本来不想计较的帕西斯眯起眼,决定给她点颜‘色’看:“你完了,我刚上完厕所没洗手。” “呕——”昭霆立马转身吐了一地。希莉丝看得啼笑皆非:“你们俩演双簧啊。”她对帕西斯的行为倒没什么感觉,毕竟一个身心健康的男子,偶尔做做那种事很正常。肖恩也不在意,不过是‘激’动的关系,当下扑向徒弟:“幸好你没事!我们不知怎么回事掉到这个空间,一直在想办法回去!” “难怪我开‘门’不见你们。”帕西斯笑着回抱他,纯净而粲然的笑容,悄悄抚平了杨阳内心的惧意。耶拉姆质问:“你不是已经结婚了?” “哎呀呀,原来已经结婚了,难怪技术那么好。”发出惊噫声的是一旁的叶尔玛,见众人看向自己,落落大方地笑道,“你们好,我叫叶尔玛。” 杨阳等人一一还礼报名,肖恩击了下掌:“啊,我们在旅馆见过是吧?” “很荣幸你还记得,多谢关照我家瑞。”叶尔玛已从部下口中得知这些人救了他,郑重道谢,随即为帕西斯解围,“索贝克可是位绅士哦,在我被他‘吻’得晕陶陶时,都没把我吃干抹净;而且是我主动***他的。” 几个脸嫩的少‘女’赧然。帕西斯别扭地咧咧嘴,他宁愿被人破口大骂也不要夸奖,连忙搬出理由:“是我家凶婆娘的功劳,她是个超级醋坛子。”不是开玩笑,若菲莉西亚知道他背着她胡搞,第一件事就是叫维烈阉了他。 “呵呵。”叶尔玛忍俊不禁。杨阳开口道:“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就出发寻找‘碎片’吧——索贝克知道碎片吗?” “知道,看来你们也没有收获。” “不不,我们有收获哦,看。”莎莉耶漾着天使般的微笑递出手,摊了开来。 瞥见昭霆诡诈的眼神,心知不妙时已经来不及了,一只小小的蜗牛在雪白的掌心朝他摇摆触须。 “啊!!!” ****** 狠狠打了两个鬼灵‘精’一顿***,帕西斯才略微解恨。其他人看着他逃跑时开辟出来的“道路”发呆。 “走了!”余怒未了地踢倒最近的光蕨,帕西斯踩着重重的脚步离去。叶尔玛小声咕哝:“俗话说‘女’人有两张脸,原来男人也有两张面孔。”杨阳一震,隐约捕捉到什么,却‘摸’不真切。 两个对空间魔法有涉猎的法师联手,范围缩小了许多。肖恩和帕西斯在临时绘制的粗糙地图上画了几个点,又‘交’头接耳片刻,得出结论,在巨树东边站定:“是这儿了,反应最强的地方。” “可以回去了吗?”早等得不耐烦的昭霆双目一亮。还在记恨的帕西斯泼冷水:“才怪,只是可能有碎片的空间。”昭霆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似地坐下来,捂着肚子哀哀叫。 银发青年再次败在她与师父神似的饿相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丢了过去。 “哇——”拆开的油纸里传出喷香的烤‘肉’味,不止昭霆惊喜万分,莎莉耶也忍不住扑上来。把最后一点‘肉’渣抢着吃完,两人才意犹未尽地问道:“好好吃哦,是什么‘肉’?” “你们不要知道比较好。” 油纸从昭霆的手里滑落。 肖恩唤出次元之刃,切开一条细长的黑‘色’裂缝,然后拉大空间之痕。一等最后的耶拉姆踏进,这道临时的‘门’‘洞’就消失了。 青白‘色’的光辉照亮了视野。 不同于灯柱一般的蕨类,这光竟是从地上发出的。他们置身在一间仿佛舞厅的华丽大堂内,天‘花’板上悬挂着水晶吊灯;空气渗着凉意;衣饰华贵的男‘女’手牵手舞蹈,质地不明的礼服和身躯一样模糊,随着每个动作舒展开来,形成光泽的‘波’‘浪’。那奇妙而无声的舞姿,有一种浮游生物的感觉。 众人都被这诡异的情景震住了,惟独帕西斯一脸开朗地左顾右盼:“啊,果然是这里呢,都有建筑物的样子了,那么开始找吧。”说着,大步往前走去。 杨阳第一个发现不对,一把拉住他:“索贝克,你、你看不见吗?” “看见什么?”完全一头雾水。 “那些幽灵!”昭霆气急败坏地大喊,手指好像没瞧见他们,自顾自跳得起劲的亡者。帕西斯全身僵硬:“幽灵?” “是啊,透明的,穿着漂亮的衣裳,在跳舞。”肖恩简略形容,高兴得指手画脚,“确实是幽灵,我可以感到和我相似的气。” 一丝悲凉的笑意在青年的‘唇’角绽放。 “我看不见,我的灵识很弱,除非怨灵那种有实体的。” 诧异他的神‘色’变化,众人心道:看不见幽灵,也不用难过成这样吧。杨阳的冲击更大,因为对方眼里的情感,像极了那天在高空神官‘露’出的眼神。 深爱、绝望、痛苦、以及——憎恨。 正惊疑间,帕西斯耸耸肩,收回情绪‘波’动:“也好,你们一定不想穿过幽灵的身体走来走去,反正我看不见,就我一个人找好了。” 半晌,他在角落拾起一样东西,用力挥手:“看!找到……你们那是什么表情?” 众人嘴角‘抽’搐,不知是否告诉他:他刚刚走过去时,开头撞上的几个幽灵都灰飞烟灭,其他幽灵见状,吓得抱头鼠窜。 他是幽灵杀手吗?那肖恩碰到他为什么没事? 真是谜一般的男人。 最后还是决定隐瞒,一行人兴奋地围着晶体的碎片。 “终于可以回家了。”昭霆潸然泪下,莎莉耶也感动得双手合十。帕西斯端详了一会儿晶体,转向叶尔玛:“你还要找人吧?” “咦!” “如果不是为了找你那位初恋情人,以你的个‘性’不会参加这种无聊的比赛。” 叶尔玛笑了:“真敏锐,不错,不过没关系了,就这样回去吧。”瑞惊讶地瞪大眼:“头!?” “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表白而来,只是想感谢当年的救命之恩,我可不是死缠烂打的‘女’人。既然找不到就算了,也许我们注定没缘分吧。最重要的,我得为这些家伙保重啊。”叶尔玛敲敲身后的部下,笑得释然也惆怅。瑞微微涨红脸。 “那,万一他……”杨阳难以启齿。叶尔玛摇头:“不会的,他不是会轻易死在这种地方的男人——如果他参赛的话。” “那个人有什么特征?我们将来会帮你留意。”耶拉姆难得好心,其实是不想节外生枝,谁让队伍里有两个爱管闲事的家伙。 “对了,你们是冒险家!”叶尔玛有些黯淡的神情重新焕发出光彩,“那应该听过他,他很有名,[红发寻宝家],总是背着只大袋子,穿白衣。” 红发…背大袋子…穿白衣——好熟的标签。 肖恩几乎确定了:“他叫什么名字?” “维烈。” “果然!”昭霆大叫,吓了叶尔玛一跳。杨阳叹道:“这个世界真小。”搞清楚原委后,主仆俩也浮起相同的感慨。 “那么——”叶尔玛冲到杨阳面前,热切地道,“帮我跟他说,他十五年前在瑟拉斯遗迹拯救的小‘女’孩,对他一见钟情!而且到现在还在为他守寡!如果他也有意,请到佣兵公会找我!” “……是。”杨阳被她的气势压倒了。瑞咬牙道:“头,你不是说你不表白吗?” “哎呀,有机会为什么不表白?还有,你为什么生气?” “……” 迟钝的‘女’人。除了更加迟钝的肖恩,众人都由衷同情瑞。 因为之前是肖恩施法,这回就轮到帕西斯。咒语一念完,瑰丽的晶体在他掌心爆出白光,一股违合感传来,就像被折叠的纸片般,空间扭曲了一瞬,接着,崩溃。 “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属于白日的强光照得众人睁不开眼,只能听到鼎沸的人声。过了片刻,身为灵体的肖恩首先适应过来,看清周围的景‘色’,呆了。 他们竟然出现在一个‘露’天舞台上!台下的观众面‘露’惊惶地散开,道具被挤压成碎片甚至粉末,似乎是工作人员的男‘女’躲在布幕后发抖。 “这、这是怎么回事?”昭霆张口结舌。帕西斯环顾四下,打了个响指:“完美,计算正确,我果然是天才。”希莉丝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珠子差点弹出来:“拉鲁!那是拉鲁!这里不是拉鲁!”余人听得丈二‘摸’不着头脑,但转过头后,也变了脸‘色’。 隔着城墙可以望见一座山岭,而山顶耸立的,赫然是南城的首府拉鲁。 “是不是拉鲁啊,如果直接返回赛场,会被扣押审问的。”帕西斯反而诧异他们的反应。众人想想也对。只有耶拉姆神‘色’灰败:“那、那行李呢?” “叫刃雾他们取啦,大约半小时到。不过叶尔玛和瑞就要麻烦自己走一趟了。” “无妨,这里过去应该不远。”叶尔玛拍拍部下的肩膀,轻巧地跃下舞台,回首笑道,“那么告辞了,别忘了替我传话。” 杨阳一行挥手告别。眼角瞥见一群穿***的人匆匆赶来,帕西斯眼神一凝:“治安队来了,我们也赶快溜之大吉。” 因为没造成什么损失,治安队的调查最后不了了之,不放心前来的帕西斯确定没有后遗症后,踏着悠闲的步子回去旅馆,半途遇上苦命沦为搬运工的下仆们。 “哟,刃雾,小羽。” “可恶,你脑袋进水了吗,我们现在是这副模样耶!好说歹说守卫才放我们进来!”刃雾一照面就气愤地抱怨。小羽则态度恭敬:“主人。” “乖。”帕西斯爱怜地抚‘摸’她雪白的发丝,掏出法器的残骸,“哪,你最喜欢的食物,上等货哦。” “多谢主人。” “主人对小羽总是特别好。”黑耀嘟着嘴蹦出来,小羽立刻瞪了他一眼。帕西斯哈哈大笑:“胡说八道,我一向一视同仁。好啦,你们先把行李送去[弯短剑旅馆],我去市场买面粉,晚上做蛋糕给他们吃。” 目送他的背影,妖兽们神情各异。 “主人很开心呢。” “是啊。”刃雾眉间浮起欣慰,“好多年了,总算又看到他这样的笑容。”小羽咬着‘唇’一言不发。 黑耀注意到她的异常,不屑地撇嘴:“怎么,你吃醋了?雌‘性’就是……”还没说完,小羽一拳揍得他跌倒在地。 路过的行人都笑了笑,以为这是普通的小孩打架。 “黑耀!”刃雾扶起哇哇大哭的同伴,数落道,“小羽,你太过分了。” “不要把我,当***类的雌‘性’!”小羽吼声如雷,连向来一哭就不停的黑耀也吓得愣住,挂着两行泪呆呆地看着她。 刃雾镇定下来,试图理解同伴的反常:“到底怎么了,小羽?祭神比赛时你就很不对劲。”小羽沉默片刻,苦笑出声:“你们一心为主人高兴,难道我就不希望他快乐了?可是…可是……他这个样子真的不行啊。” “呃?”刃雾和黑耀瞠目不解。见状,小羽的火气又冒上来:“你们两个笨蛋忘了贺加斯!?” 第一章 三日谢神祭(节四)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1月)1日凌晨,杨阳在满是狼籍的地板上醒过来。 “呜……!” 脑子里像有十头水牛在唱歌跳舞,她反‘射’‘性’地按住额角,摇摇昏沉的头,半睁着朦胧的眼环顾四周,只见一地阵亡者。离得最近的是呈大字形的昭霆,肚子上躺着全身的‘毛’被打成小辫子的雷兽琵琊;旁边是抱着刃雾取暖的莎莉耶,脸上和昭霆一样画满了油彩;稍远处的希莉丝就好多了,既没有大‘花’脸,‘毛’毯也裹得紧紧的,不过从她手里的拨火棍看,睡前的神智也不怎么清醒。 “好像还少了三个……”杨阳自言自语,声音沙哑得几乎认不出。想了想,她依稀记起庆祝会中途发展成斗酒大会,包括旅馆老板在内,人人不是起哄就是参与,最后的印象是帕西斯在所谓蓝队的叫好声中喝下一整瓶烈酒,而肖恩也在红队的鼓励声中抓起一瓶…… 转过头,她不意外看到两个同归于尽的胜利者,却不得不惊讶堆积如山的酒瓶和木桶。 “这些全是他们干掉的!?也太猛了吧!” 一边咋舌一边爬起,杨阳用力推搡睡得跟死猪没两样的棕发青年。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表情微带困倦的耶拉姆走进前‘门’,用一种病恹恹的口气道:“你醒了?不用管他们,泼水队马上就来。” “泼水队?” “就是专‘门’唤醒这些醉鬼的队伍。” “那我去洗脸了。”杨阳的状态也不比他好多少,头疼得快要裂开来,二话不说扔下同伴,跑去梳洗。 过了没多久,来自魔法学院的泼水队成员就和人高马大的搬运者一起冲进旅馆,一一泼醒“睡美人”们,喝得太多醒不过来的就搬进客房。让人佩服的是,本该睡得最死的两人竟然只被浇了点水就恢复意识。 “呜~~我还是头一次那么没节制。”抱着脑袋,帕西斯呻‘吟’了一声。肖恩连打几个喷嚏,全身发抖:“好冷好冷,谁泼的水?” “我!”指挥泼水队的红衣‘女’郎双手环‘胸’,俯视两人,“你们俩倒是‘挺’有素质的,特别准许你们参加后天的祭神比赛吧。” “哎?”惊噫的感叹词如出一辙,错愕的神‘色’也一模一样。 “具体的项目可以问这里的老板。”抛下一句语焉不详的说明后,‘女’郎就带领部下匆匆离去。好不容易把油彩擦掉的莎莉耶道:“祭神比赛……城‘门’口发的那张帖子上有写。” “帖子呢?”杨阳问还在努力与油彩搏斗的昭霆。帕西斯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管他什么比赛,我没兴趣。”肖恩兴致勃勃:“好像很有趣耶,我们参加好不好?” “好。”堪称模范徒弟的某人立刻改口。 “最好不要。”几个男‘性’客人中肯建议,“祭神比赛是以[众神的试炼]为主题的专‘门’赛事,严苛到不近人情,一般选手的能力要求就在b级以上……” “哇——好有趣!”还没听完,肖恩就迫不及待地打断,还一脸贪婪地追问,“奖品呢?应该有奖品吧?”想要斥责的男人瞥见他‘胸’口的金‘色’徽章,神态一转为敬佩:“啊,原来你是***的冒险家,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最后要注意的是千万别拿错特别嘉宾的牌子。” “可是刚才那位‘女’士就是邀请他们当特别嘉宾啊。” “不会吧!那就没得选择了!” 肖恩一头雾水。帕西斯谢过杨阳递来的湿‘毛’巾,一边拭脸驱散睡意,一边问道:“一般选手和特别嘉宾有什么区别?” “这个……”男人们面‘露’尴尬,嗫嚅不语。希莉丝绷着脸回答:“简而言之,一般选手是玩物,特别嘉宾是禁脔候补。” 包括快把脸搓得脱皮的昭霆在内,杨阳等人都僵硬了一瞬,惟独肖恩依然天真不解:“对了,上次索贝克也说过,到底什么是禁脔啊?” 这回轮到其他客人呆望他。帕西斯流畅地解释:“就是一种对男‘性’而言含有相当污蔑意义的名词,和奴隶一样,被剥夺了自由和尊严的存在。” “哦,真过分。” 是错觉吗?索贝克似乎很擅长应付肖恩的“无知”?杨阳疑‘惑’地挑眉。昭霆放下‘毛’刷,一蹦三尺高:“搞什么!竟然有这样‘乱’七八糟的比赛!” “摒除功利‘性’,这个比赛还是很有挑战‘性’的。”老板本着公正的立场说话,“因为赛场本来就是由众神的遗迹改建而成,一些地方还没探察完,非常危险,也就格外刺‘激’,每年都有大量的冒险家慕名而来。” “说穿了,就是和西城对抗的设施。”希莉丝一脸不屑,“不想冒险家全被西城抢走,就‘弄’出这么个东西。这也罢了,明明是渎神的行为,却冠上‘祭神’的名义,才真叫好笑。” 男人们稀奇地瞧着她,因为希莉丝一看就知道是梅迪人,还是‘女’‘性’,如此辛辣地批评自己的母城,实在不寻常。 杨阳等人面面相觑,不甚明白。耶拉姆开口道:“这些且慢说,先吃饭吧。” 他的提议,总是现实又准确。 ****** 新年的第一天总是新奇而愉快的,若碰巧是晴天,心情就更加惬意。坐在靠窗的位置,呼吸新鲜空气,品尝美味的早点,欣赏逐渐热闹起来的街景,有一种浸润在温水里的感觉。 “这个椰丝蛋糕好好吃哦。”咬了口旅馆推荐的招牌甜点,莎莉耶‘露’出感动的表情。 “是吗,我尝尝。”帕西斯握着她的手,把剩下半块送进嘴里,嚼了会儿,评价道,“还可以啦,你喜欢,下次做给你吃。” “耶!索贝克会做饭吗?”席间响起几声惊呼。帕西斯一手支颊,笑得悠哉:“我的手艺可是很不错的,虽然还比不上耶拉姆小哥。” “你别和希莉丝一样叫我小哥。”褐发少年加重语气。 “哈哈哈……” 索贝克是很开朗的人嘛。几个少‘女’不约而同地微笑。肖恩更是笑得只能用幸福形容,不知为何,和帕西斯同桌吃饭,让他有股奇妙的安心感。 “对了,昭霆,帖子。”杨阳朝友人摊开手。昭霆唔唔两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羊皮纸,递给她。 啜了口香醇的红茶,黑发少‘女’浏览纸上的介绍,读出重点部分:“嗯,接下来三天都是谢神祭啊,感谢众神的祭典。有大规模的***,广场音乐会,雪雕展览,驯兽表演,擂台比武,‘精’品一条街服务,各式各样的小吃……” “哇——好有趣!”虽然已经看过一遍,昭霆和莎莉耶还是忍不住欢呼雀跃。肖恩也兴奋得两眼放光:“太‘棒’了,太‘棒’了,吃完饭我们就去玩吧!” “在那之前,我想先搞清楚祭神比赛的内幕。”帕西斯眯着眼笑道。在他视线对面的希莉丝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就像我刚才说的,祭神比赛是为了吸引冒险家创办的活动,所以我说那些冒险家是玩物。而且发展到后来,‘性’质更加恶劣,演变成地位高的‘女’‘性’纳宠的幌子。美其名是让‘通过’众神试炼的男子进入神殿,其实……就是把他们当作禁脔。” “天哪……”昭霆捧着脸呻‘吟’。莎莉耶轻蔑地撇嘴。杨阳干咳道:“贵城的‘女’‘性’真开放。” “屁个开放!”盛怒之下,希莉丝骂了脏话,“要是真开放也罢了,这根本是***装贞洁的行为!外表端庄高贵,其实一个比一个龌龊无耻!我最看不惯她们那副嘴脸!” 席间安静了片刻,被帕西斯和气的声音打破:“嗯,下次请不要用***做比喻好吗?” “咦?”希莉丝还没从‘激’动的情绪中平复。 “我妈妈是***。” “啊!?” 即使是平地惊雷,也不及这句话震撼。人人呆滞地瞪视发言者,却见他仿佛没事人般喝茶吃蛋糕。希莉丝回过神,满脸通红:“对、对不起,我……”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帕西斯耸了耸肩。杨阳观察他的表情,道:“索贝克,你很喜欢你母亲吧?” “嗯,最喜欢了。”银发青年浅浅一笑,眉间无限温柔,“她是全世界最好的母亲。” “……”尽管刚刚就没有鄙夷,但看到同伴如此深爱身为***的母亲,杨阳等人都感到由衷的钦佩。肖恩羡慕地道:“真好,我连我妈长什么样子也想不起来。” 杨阳一怔。帕西斯促狭地笑道:“能生出你这样的活宝,想必也是位伟大的母亲。” “嘁!什么意思嘛你!” 在和睦的气氛中结束早餐,一行人上街闲逛。 ****** 整个拉鲁都沉浸在祭典的气氛中,市民身穿富有特‘色’的民俗服装,和熟人相伴走在街上;来自大陆各地的旅行艺人表演着‘精’彩的节目,吸引人们驻足观看;所有的阳台上都悬着挂毯,展现梅迪城足以自傲的工艺品;少‘女’们卸下常年遮面的薄纱,‘露’出鲜嫩姣好的面容,从窗口向行人撒出雨点般的彩‘色’纸屑;顽皮的孩子戴着怪异的面具,呼啸来去,吓唬外地来的客人。 肖恩对这种小鬼的玩意儿表现出高度的兴趣,在一个面具摊前定住脚跟,毫无形象地和昭霆争抢面具。莎莉耶本来不屑一顾,后来也忍不住搅和进去。见状,杨阳、希莉丝和耶拉姆一齐叹气:“真没办法。” “哎,哎,没关系么,这东西也不值几个钱。”只要有肖恩的份,帕西斯总是采取包容的态度。 “但是会占空间!”耶拉姆低吼。 “那放我那儿好了。”帕西斯拿起一个牛头人的面具端详,评价道,“这里的人明显没看过多少怪物,角做得都不合比例。” “嗯。”杨阳附和,手里拿着一只有着长长犬牙的食人魔面具,乍一看还以为是吸血鬼。 希莉丝苦笑道:“就我记忆所及,拉鲁从来没被怪物袭击过。”帕西斯用分不清是嘲讽还是赞扬的语气道:“哦,真是个和平的城市。” “索贝克,索贝克,你看这个面具可不可爱?”肖恩戴着史莱姆的面具献宝。余人爆笑。帕西斯依旧面不改‘色’:“非常可爱。” 好…好厉害的扑克脸!笑得打跌的杨阳心下叹服。 拿下面具的肖恩表情却略带郁卒:“其实我本来有个史莱姆宠物,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帕西斯扑哧一笑:“你竟然会养那东西,真叫我意外。” “我也很奇怪啊,我并不喜欢史莱姆,可是那个时候,小胖扑进我怀里的时候,我好像想起什么…不,是一种感觉。”肖恩凝神回忆,杨阳等人都是第一次听说,好奇地等待着:“软绵绵,很温暖,就像…对了!就像婴儿!所以我才喂它牛‘奶’,还差点帮它换‘尿’布,现在想来真有点走火入魔。” 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响起。 余人诧然回头,只见帕西斯跪在地上,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捶打摊子,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 “哈哈哈哈……哎哟,我不行了,怎么会有这种…哈哈哈哈……” “索…索贝克?” 帕西斯狂笑不止,别人听不懂,他可是一清二楚,肖恩口中的“婴儿”是谁。 亲爱的老婆大人,要是你知道肖恩师父把一只史莱姆当成了你,会有什么反应呢?想必是抓狂吧!哈哈哈…… 直到快要窒息而死,帕西斯才勉强忍住笑意,气喘吁吁地爬起来,但之后还是时不时爆出间歇‘性’的笑声,害余人担心他脑子搭错筋或误吃了笑菇,这么反常。 ****** 接连两天,杨阳一行都在拉鲁市内游玩,参加各种活动,尝遍各地美食,每天都玩得乐不思蜀。 “今天有擂台比赛耶!” 远远望见中央广场围了一群人,里头赫然是一座临时搭建的木台,肖恩兴奋地蹦起来。 “不许!”希莉丝揪住他的长辫,恶狠狠地道,“你刚吃了六个蛋烘糕四个‘肉’包,饭后不能‘激’烈运动!”今天帕西斯把一头染黑的长发高高束起,未免重复,几个少‘女’还他原来的发式。 “怎么这样!就是要消化才对!” 帕西斯也不赞成师父去打擂台,不过他的理由比较高尚,是生怕肖恩名气更响。 “那些家伙一看就知道是软脚虾,你上去非但不能打得尽兴,反而会变成欺负弱小。” “唔~~”肖恩看看他再看看擂台,无奈地妥协了,“好啦。” 众人松了口气。但是一个放弃了,不代表另一个也罢休。昭霆嘴巴里还叼着羊‘肉’串就往擂台冲,杨阳和希莉丝合力把她抬走。莎莉耶指着不远处有许多人在跳的布制高台,问道:“那是什么?” “看起来像是棉‘花’‘床’的放大版。”帕西斯抚‘摸’下颚,下了个非常形象的评语。 “好像地球的蹦蹦‘床’和弹簧。”杨阳轻笑,感觉怀念又新奇。 “耶——莎莉耶,去玩吧?” “嗯!” 两个损友难得意见一致,手牵手去了。肖恩正要跟进,被帕西斯一把拉住。 “没看见那块牌子么?”边说边指着一块木牌,上头写着:男宾止步。 “太过分了!歧视嘛!为什么只许‘女’的玩?” “跳的时候裙子会翻起来,你想看?” “……”即使对***再怎么迟钝,肖恩也明白裙下是‘女’‘性’相当‘私’密的地方,罕见地沉默了。有帕西斯监视这个大顽童,杨阳和希莉丝也放心地加入玩耍的行列。但她们忘了,帕西斯是不会禁止肖恩吃东西的,在她们离开期间,一直把他当神猪喂。 疯了两个多钟头,‘女’孩们才意犹未尽地下来。莎莉耶冲在最前面,开心得小脸通红,一头扑进帕西斯怀里:“哈哈哈……太‘棒’了!我头一次玩得这么爽!” “是吗。”银发青年抱起他,脸上写着‘露’骨的疼爱。看到这一幕,昭霆有点不是滋味:肖恩也是,比较宠她,年纪小就是吃香! 帕西斯确实有意地忽略她,却见她赌气的表情和师父实在太相似,心一软,柔声道:“昭霆,我买了刚出炉的果味牛‘奶’派,要不要吃?” “要!”昭霆立刻将小小的不快抛之脑后,幸福地大块朵颐。 观看了老虎跳火圈等一系列驯兽表演,众人疲惫却快活地走在黄昏的街道上,准备稍事休息后,晚上再出来看灯展。蓦地,希莉丝遥指一栋华美的屋宇,道:“这就是祭神比赛的赛场。” “什么!那是赛场!?”肖恩十分惊讶,“赛场应该像擂台一样啊!” 希莉丝翻了个白眼:“老板不是说了那是众神的遗迹,遗迹会像擂台一样吗?” “嗯……” 杨阳浮起忧‘色’:“对了,那位泼水队的干部叫你和索贝克参加,这事还没了结呢。万一她是个大人物,回绝就不容易了,得想个办法。”耶拉姆难得感情用事:“不用想什么办法,直接回绝!这么下流的邀请,难道还接受不成?” “下流倒不见得。”帕西斯笑道。肖恩用力点头:“嗯!她的眼神没有歹意!”听不惯他为别的‘女’人还是自己厌恶的‘女’‘性’类型辩解,希莉丝捏了捏他的耳朵:“好意歹意,你又分得出?” “当然分得出。”帕西斯很不满她对师父如此***,当年他们六个可是小心翼翼地把肖恩当宝捧着,但他不会表现出来,毕竟这是肖恩选择的‘女’人,“我也看出来了,她眼里没有那种意思。” “啊,那你们可以放心地参加了?”杨阳直觉地信任他。 “也未必,她另有图谋。” “?”杨阳困‘惑’地拧眉。昭霆不耐烦地叫道:“管什么图谋不图谋,你们一块儿上场,还怕被人吃了?”帕西斯自信颌首:“有道理。”希莉丝冷静下来,沉‘吟’道:“以我们的身份,不适合与统治阶层起冲突,最好还是参加。” “那你们俩要小心,随机应变。”耶拉姆叹了口气,叮嘱两人。 “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索贝克!”肖恩拍‘胸’担保,气势十足。可惜包括昭霆在内,没人理他,一致向另一人递出无言的托付,而帕西斯也点头答应。 ****** 冰之月2日深夜下界王宫—— “啊~~累死了,这两天醉鬼真多!” 与杨阳等人有一面之缘的红衣‘女’郎大刺刺走进代理城主办公室,抄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个底朝天,一边拉松领口扇风。明明是粗鲁的动作,由她来做,却别有一股爽朗的风韵。 “你忘了关‘门’。”桌后祭司打扮的‘女’‘性’提醒,声音十分动听。黑发披肩,薄纱半掩着绝世的容颜,风姿楚楚,气质若仙,正是被誉为[南城第一美人]的下任城主继承者,蕾雪依娃。 红衣‘女’郎微微一动,一道劲风划破空气,‘门’砰地关上。 “竟然用斗气关‘门’,真是奢侈。” “总比劳动我的双脚好。”‘女’郎跳坐到一旁的沙发里,翘起二郎‘腿’,两手展开搁着椅垫,眼中却‘射’出与慵懒的姿态截然相反的‘精’锐光芒,一霎不霎地注视蕾雪,“学妹啊,你在打什么主意?” 被超出预计的***感笼罩,蕾雪窒了窒:“没什么。” 言下有些恼怒,一来是为自己的失态,二来是为对方居高临下的态度。尽管两人的确是学姐学妹的关系,但她地位高也是事实。 “嗯,抱歉,用武人的威势‘逼’问圣职者是我不对。”‘女’郎反而退了一步,友好地笑了笑,“不过,我还是要给你个忠告,别去招惹那两个男人。” “你感觉出什么?”蕾雪眼睛一亮,当初派这个人去就有试探的目的。 “无底‘洞’。我干这行八年,还是头一次碰上‘摸’不清深浅的人。”‘女’郎带着几分欣赏回味着。蕾雪沉‘吟’不语,细长的睫‘毛’掩盖了眸里的算计。 看出她不打算放弃,‘女’郎洒脱地起身:“那我走了,你慢慢想。” “叶尔玛。” 蕾雪唤住她,语调一贯的温柔,“请再帮我一个忙好吗?” “不行。”叶尔玛转过头,依然友好地笑着,同时摆摆手,“你有不接受忠告的权利,我也有明哲保身的权利啊。”语毕,径自关上房‘门’。 一路走来,半个***的帅哥也没有,好不容易忍耐到‘门’口,叶尔玛发出明显不属于淑‘女’的喟叹:“唉~~真是个气闷的地方。” “气闷的话,不会回团里啊!” 左近响起一声大吼,随之走来的年轻男子身材中等,穿着皮甲,服饰像是雇佣兵。叶尔玛亲昵地抛了个飞‘吻’:“瑞,我不是答应过大家,这是最后一次了。” “希望如此。”名叫瑞的青年小声嘟囔。因为对自己长久以来的任‘性’也有自觉,叶尔玛没有生气,倒是愧疚了起来:“啊,我发誓总行了吧。” 听到对方的保证,瑞反而感到不安:“头,你真的…要放弃?真的不再找他?” “到了这个年纪还念念不忘,就算别人不说,我也会害臊的。”叶尔玛俏皮地笑了,她是个美丽的‘女’子,因此这个‘女’孩般的笑靥除了为她增加少许天真,没有任何别扭的地方。 青年端正的脸庞泛起可疑的红晕,默然垂首。 叶尔玛从左‘胸’的口袋掏出一根发带,看了片刻。可能是洗的次数太多,原本雪白的‘色’泽有点泛黄。用毫不忸怩的动作绑起一头‘波’‘浪’卷的长发,她转向部下:“名报好了?” “是,我也报了。” “真是让人无可奈何的家伙。”摇了摇头,‘女’郎迈开大步,‘艳’红的发尾跟着摆‘荡’,配上红衣,宛如一株盛开的血‘色’蔷薇。 希望在那个遗迹,能够遇见他。 ****** 黎明时分,下起小雪来,温柔地为整座都市铺上一层银白。早晨虽放晴了,天空却有些灰暗,但这丝毫不影响人们的热情,街上依旧熙来攘往,小贩的叫卖声也洪亮震耳。 “好‘棒’哦。”莎莉耶趴在旅馆的阳台上,欣赏周围变成白‘色’的屋顶。杨阳瞥了一眼,由衷赞同:“是啊,真有情调。” “隔壁好像还没动静。”希莉丝一边套上锁子甲,一边聆听墙那边的反应。 “大概和这位一样,在睡懒觉吧。”杨阳扫视犹睡得香的表妹。莎莉耶嘻嘻一笑:“耶拉姆肯定起来了,肖恩不一定,索贝克九成还在睡。” 希莉丝一指点‘唇’:“话说回来,索贝克到底是什么来历?说是肖恩的旧识,为什么总不用真面目示人?” “对哦,我也好想看看他真正的样子。”莎莉耶是小孩子,好奇心只有比她更旺盛。 “哎呀,他肯定有他的理由,我们就不要深究了。”杨阳理智地分析,“而且维烈也说了他没有恶意,身为同伴,应该互相信任,不过问隐‘私’。” “唔~~~”希莉丝和莎莉耶略带不甘地点头。 这时,传来敲‘门’声,接着是棕发青年活泼的嗓音:“各位,起来了吗?” “还有一个没起来。” “快起来,索贝克说要请我们吃火锅。” “耶——”三个少‘女’齐声欢呼,连忙叫醒某头大睡猪。听见有美食享用,昭霆也不计较早起了。 由于要参加比赛的关系,帕西斯脱下长袍,换上一身白‘色’的劲装,外罩附有披肩的长斗篷,英气中透出一丝优雅。本来穿仿军服的窄衣和披风会更好,但他的说法是:“这副身板太瘦了,不想裹太紧丢人现眼。”发式和昨天一样,黑如乌木的长发扎成马尾,长长的刘海中分,紧贴着脸颊两侧,使那张清贵的俊颜多了点稚气柔和的感觉。肖恩还是褚‘色’长衣加长辫的打扮,不过帕西斯坚持在他脖子上围了条羊‘毛’的手织围巾,又买了一双保暖的厚实皮靴。因为也送给其他人类似的物品,这个体贴的行为没有引起注意。 火锅店是‘露’天的,为了不让锅底凉掉必须拼命加柴,光是烧热就忙出一身汗,吃起来就格外爽快,昭霆差点没喝汤喝到把肚子撑爆。一顿饭吃完,每个人都大呼过瘾。 “比赛要下午举行对吧?”莎莉耶问的同时盘算着接下来要上哪儿玩。 “虽然要下午,但是还要报名。”帕西斯笑着点点她的俏鼻,“所以先去看看吧。” 余人无异议,于是信步走向昨天看过的建筑物。还没到目的地,就见诺大的空地上人山人海,有报名参赛的冒险家,也有更多携儿带‘女’的观众。美貌的服务生挂着甜笑发放传单,并确定选手的级数。‘门’口竖着一块看板,以布幕制成,面对左右两根立柱,柱顶镶着两颗硕大的晶莹球体。这种名为[远见水晶球]的法器会把景象打在布幕上,颇像地球的投影仪。 讨厌的装置。帕西斯眼一眯,随手毁了水晶球——他可不喜欢给人当猴子看戏。昭霆接过传单,看了一会儿,叫道:“咦,有团体赛!” “什么什么?”众人围上去。希莉丝还没找到内容,就迫不及待地道:“太好了,有团体赛的话,我们就可以一块儿参加了!”她实在不放心情人。 杨阳读道:“团体参赛,最低7人……真巧,我们正好有七个。” “七个……”帕西斯仿佛想起什么,刹时沉默下来。余人不解地望着他:“索贝克?” 一直没发现,原来他们总共有七个人,和那时一样,难怪他没觉得排斥,还不知不觉融入那种和谐的气氛。 仔细体味,连人也很相似。 肖恩师父不用说,杨阳像安迪,昭霆像华尔特,耶拉姆像鲁西克,希莉丝像玛丽薇莎,莎莉耶像菲莉西亚。 而且这一次,不会再有惨酷了吧…… “索贝克,到底怎么了?”肖恩关怀地又问了声。帕西斯回以前所未有的璀璨笑容:“没什么,走吧,我们一起参加。” 报名工作完毕,选手集合后,众人原先站的位置出现两个矮小的身影。 “帕西斯那家伙,竟然把我们变成这样。” 其中一个小男孩拉扯领口,吐出气闷的抱怨,一头奇特的冰蓝‘色’短发为他粉雕‘玉’琢的小脸增添了一份妖异感,更加引人注目。他身旁的小‘女’孩肌肤赛雪,齐肩的发丝也如新雪般洁白,一双圆亮的大眼是剔透的紫‘色’,却似罩了层雾般朦朦胧胧,看不清里头的情绪。 没得到同伴的响应,刃雾也不在意,凝视远方台上的杨阳等人,浮起欣悦的笑意:“不过,我还是头一次看他笑得那么开心,看来病治好也指日可待了。” “……” “小羽?”这回刃雾察觉了,困‘惑’地转过头,只见同伴神‘色’凝重,眼底漾着深深的忧虑。 ****** 排好顺序后,选手们依次进入赛场的大‘门’,跟在杨阳等人身后的是个以肌‘肉’男为主的冒险团体,指着莎莉耶发出粗鄙的笑声:“看哪!竟然连小孩也有!这群人是怎么回事,以为这是过家家吗?” 被指点的当事人不屑理会,反而是她旁边的昭霆‘露’出怒‘色’,手伸向背上的大剑无刃。殿后的帕西斯淡淡地道:“别为连牙也没刷干净的猴子动气,我可不想再闻他嘴里的大蒜味。” 昭霆和莎莉耶扑哧一笑,走在前面的四人也莞尔。那大汉勃然大怒,抡起拳头就冲过来。 银发青年头也不回地抬手,用一根食指轻松抵住那醋钵大的拳头,再一顶,几个人跌成一团,哎哟连声。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震撼了附近的看客,可惜没等他们发出赞叹声,杨阳一行就踏进了赛场。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每隔一段距离有一扇‘门’,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做的‘门’板紧闭着。诡异的是,之前应该没走多远的选手们都不见了。 “奇怪,那些人去哪儿了?”昭霆左顾右盼,怀疑他们躲进了‘门’里。 “是空间衔接。”肖恩吐出一个专有名词,“用高段魔法把各个空间相连,让进入的人以随机的方式被传送到不同的地方。” “啊,那不是很危险吗,一不小心就会分开。”杨阳担忧。希莉丝摇了摇头:“不会的,我们进来时,裁判不是给了我们一人一个徽章吗,这可以保证我们不走失。所以只要徽章不掉,就不会有问题。” “现在怎么办?”耶拉姆问了个实际的问题。 “找出口。”帕西斯习惯‘性’地走到肖恩身侧,“每两个空间之间都有衔接点,只要循着这些点走,就可以出去了。”语毕,手指在半空划出闪光的文字,凝神感知。 “索贝克,这些‘门’可以打开吗?”莎莉耶指着一扇‘门’问。 “不可以,应该是陷阱。”肖恩代替因为施法必须集中‘精’神的帕西斯回答,下一秒,他脸‘色’大变,“昭霆!” 在听到“不可以”三字时,已经缩回手的棕发少‘女’还是不及关上‘门’,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片蓝‘色’,宛如海水的深蓝,里面也像海底一样,有鱼,有绿藻,有珊瑚…… 观察到此为止,汹涌的海水喷涌进来。 “笨蛋!快把‘门’关上!”这么大喊的帕西斯,是反应最快的,其他人已经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昭霆回应他的是一串咕噜声。 反应第二快的肖恩布下结界,紧接着他们就被洪水吞没。大‘浪’直冲向走廊的深处,湍急的水流迅速上升至廊顶。虽然没淹到水,众人还是被一***巨大的冲击撞得头晕脑胀,连方向也分不清,自然无暇关心他人的处境,突然一股不同于先前的感觉传来,睁开眼时只见蓝天白云。 “咳咳…大家没事吧?” 左近响起熟悉的声音,帕西斯全身湿透,扶着一棵芭蕉树调整呼吸。为了拉住险些冲散的同伴,逃进这个避难所,他不得不打破肖恩的结界,以至于‘弄’成这样。幸亏他水‘性’好,没有大碍。 “刚进来就这么惨,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杨阳苦笑着坐起来,诧异自己竟连一滴水也没沾到。希莉丝环顾四周:“这是哪儿?” 他们身处的是个非常广大的空间,鸟语‘花’香,绿荫苍翠,头顶的蓝天清澈得仿佛最上乘的锦缎,怎么看也不像正常世界,因为外面还是冬季,而这里的气候绝对是阳‘春’三月。最怪异的是:距此数十米远有一扇‘门’立着,一条小溪从那里延伸过来。 “应该是某个异空间吧。”耶拉姆推测。肖恩赶去慰问帕西斯,走出两步,僵在当地:“昭霆呢?”余人面面相觑,这才发现少了一个同伴。 “糟了!快去找她!”莎莉耶跳脚,焦急之‘色’溢于言表。这时,上空传来一声尖叫,一个人直直坠了下来。 “***,痛死了!”吐出嘴里的沙子,棕发少‘女’狼狈爬起,衣服和银发青年一样浸饱了水,脸上东一块泥西一块土,很是可笑。见她无恙,众人松了口长气。 “还叫痛,幸好有徽章,不然你就完蛋了。”希莉丝数落。 “啊,你们也没事吗?”天‘性’缺乏反省的少‘女’把她的话当耳边风,抓了抓头发,扫视同伴,不满地皱起眉头,“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淋湿?” “咦!”众人转过头,原来帕西斯不知用什么方法烘干了衣服。 “因为是你打开那扇‘门’,当然要受点报应啦,小‘花’猫。”银发青年贼笑,弹出一颗水球,冲净她满脸的污迹,也害她打了个哆嗦。 未免友人发飙,杨阳抢先道:“你知道怎么出去吗,索贝克?” “这里的路线都是设定好的,就算掉进陷阱也一样。”帕西斯扯下一片芭蕉,把叶子当竹签抛出去,灌注了气劲的绿叶深深‘插’进松软的泥地,形成某个特别的图案,“我刚刚感知了一下,虽然这里还有许多未知空间,但已知的都被连接起来,全部通过才能到达另一头的‘门’出去。” “为什么全部通过才能出去?”昭霆打破沙锅问到底,一方面也是报复。 帕西斯拉出一条光线,然后‘揉’成一团,扼要解释:“打个比方,假设赛场的前后‘门’是线头的两端,空间的衔接处就是分布在线上的点,看似杂‘乱’,其实只要一个个跳过去,就能到达线的另一端——懂了吗?” “哦。”众人恍然大悟地点头,他的比喻确实形象。 肖恩早就拥有这些知识,直奔下一个主题:“总共有几个衔接点?太多我们就作弊。” “十三个…哦呀,和神明的数量一样,所以才叫‘众神的试炼’?” 希莉丝颌首肯定,补充了一句:“不过具体是什么试炼我也不知道。”帕西斯收回光线,拍拍手,笑得从容:“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们的运气还不错,小‘花’猫虽然触发了陷阱,却把其他陷阱也淹了,让我一下子就找到正确的‘门’。” “你别叫我小‘花’猫!” “什么意思?我们已经过了第一关吗?”杨阳惊讶地睁大眼。 “是啊,第一关应该是试手气吧,有点可惜没打开其他的‘门’看看。” “你也是个好奇宝宝啊。”希莉丝取笑。耶拉姆发现一个问题:“其他人应该不会空间魔法,他们是怎么过关的?” “到时候‘门’就会出现。”帕西斯弹了下‘胸’前的徽章,“这玩意做得还不错,既能互相吸引,也可以让隐藏的衔接点显形,不过熬不熬得到规定的时间就看那些家伙的造化了。” “希望他们没事。”心肠最好的肖恩咕哝,为了一场比赛死太不值得了。莎莉耶压根不关心别的选手,一叠声问道:“这么说,只要在这里等就行了?要等多久?你能不能找到那个‘门’?” “不行哟,这里范围太大了,而且这里并不是第二关,是[夹缝领域],所以要不了多久……”一言未毕,帕西斯蓦然收声,余人也察觉氛围的突变,气温陡然升高,脚下的泥土变成了红褐‘色’,天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硬的岩石天顶;原本的‘花’香转为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硫磺。 不远处是一条火焰的河流,浓稠的红‘色’液体缓缓流动着,冒出一个个气泡。对岸的悬崖被高温烧得焦黑,除此之外,就只有他们脚下一块立足地。 “这、这是怎么回事!?”昭霆惊呼。杨阳感动非常:“难得一见的景致啊!我还是头一次看到熔岩!”希莉丝轻叹:“先是水,再来是火吗。” “热死啦!”莎莉耶叫道。余人这才注意到温度确实在不断攀升。 “涤心水界。”肖恩在‘胸’前画了个繁复的法阵,水蓝‘色’的光幕随之出现,将众人罩在里面,热气顿时被一扫而空,连心灵也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 哎呀呀,因为圣斗气的关系,对外界的寒暑都没感觉了。帕西斯耙耙刘海,将体内的气息降到最低点。对他这种级数的高手而言,用不用斗气都无所谓。 “这种情况要怎么做?设法过去还是找‘门’?”杨阳勉强收起‘激’动之情,询问帕西斯。尽管对这个青年了解不深,但她直觉他比肖恩理‘性’。 “乖乖等‘门’出来不符合我的‘性’格,还是大闹一场得好。”肖恩提出充满个人风格的建议。 “哦,在众神头上踩一脚吗,真是好主意。”帕西斯的态度比他还积极,表情更只能用兴高采烈形容。 也许我看错人了。杨阳默默反省。希莉丝教训:“别开玩笑了!你们这样的行为叫作亵渎神灵!”从小在神权意识浓厚的南城长大,她对众神抱有根本的敬意。 肖恩从现实角度反驳:“水元素早就见底了,我现在是靠索贝克的头环维持结界。”受神官的熏陶,身为神学生却没有自觉的耶拉姆皱眉:“那还磨蹭什么,立刻想办法出去。” “有你这句话就好办多了。”帕西斯绽开‘阴’险的笑容,把责任推卸给他不说,还拖杨阳下水,“你说你头一次看到熔岩是吧,那火山喷发一定没看过了,我让你见识。”说着,从腰包里掏出一个红‘色’的东西,朝火焰河丢去。 轰!!! 爆发的巨响几乎震裂人的鼓膜,熔岩呈放‘射’状涌出,浓密的烟柱直冲天顶,将石壁烤得通红,端的是声威赫赫。杨阳等人目瞪口呆,肖恩兴奋得双眼放光:“哇——太‘棒’了!那是什么?” “我做的火元素晶体,受到一定打击就会爆炸。还有三个,要不要玩?” “嗯!” 哐哐哐——天崩地裂的变动再度发生,这次更‘激’烈到地面似乎也要塌了,余人不由得抱头仆倒,惶恐地等待风‘波’平息。好不容易爆炸声小了些,昭霆开口诅咒:“那两个到了地球肯定是本***的部下!” 杨阳以沉默赞成她的评价。 在两个恐怖分子的摧残下,整个异空间很快就在一声脆响后崩溃,气温转为不同于先前的闷热,仿佛置身热带雨林的感觉。草木的味道也清晰地传入鼻端,睁眼望去,一片浓淡不一的绿。 “逃…逃出来了吗?”昭霆惊魂未定地道,耳边嗡嗡作响,连自己说了什么也听不太清楚。最先恢复的莎莉耶好奇地打量四周:“这里又是那个什么[夹缝领域]?” “啊,因为稍微炸过头的关系,直接跳到第三关了。”帕西斯耸了耸肩,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见状,杨阳不禁火大:“下次别玩啦!会死人的!” “怎么会死人!我虽然是业余的链金术士,技术可不亚于那些职业的!振幅适中,声音也完全在接受范围内!”帕西斯双手‘插’腰,‘激’烈抗议她的“侮辱”。肖恩颌首认同:“没错,非常完美的作品。” 希莉丝狠狠拉扯他的耳朵,杨阳以眼神施压。看出自己的任‘性’只会为师父带来灾难,帕西斯无奈地表示会收敛暴行。 一行人在绿‘色’的空间里转悠,本来耶拉姆的意见是:在原地等最好,可惜他的忠告一向被忽略。 “这里的植物都好奇怪。”希莉丝略带不安地四下巡视。杨阳附和:“嗯,从来没见过。” “索贝克,这是什么树?”昭霆指着一棵高大笔直,缠满藤蔓,叶子像锯齿的大树问帕西斯。 “想知道?”银发青年似笑非笑。棕发少‘女’不疑有他地点头。 帕西斯捻起一簇发丝,搔了搔她的鼻子。昭霆“阿嚏”一声,打了个老大的喷嚏。与此同时,树顶裂开一个像是嘴巴的大‘洞’,几根粗长的藤蔓缠住她,提起来往里面送。 “啊啊啊——” “天呐!” “快救她!” 惨叫和惊呼此起彼伏,经过一番忙‘乱’,昭霆随着被火焰烧断的藤蔓一起掉在地上。 “正如各位所见,这是被称作[感冒食人树]的植物。”帕西斯用导游的口‘吻’公布答案,无视众人愤怒的目光。 “说明可以用口头的!”杨阳提高嗓‘门’。帕西斯依旧笑嘻嘻:“这样印象比较深刻不是吗?”语毕,挥手离去。目送他的背影,几个少‘女’互相咬耳朵:“索贝克好恶劣哦。” “嗯。” 话虽如此,没有人真的生气,从银发青年的言行传递过来的并不是恶意,而是一种亲近的捉‘弄’。 不过,由于帕西斯的示范,杨阳等人再也不敢靠近周围的植物——万一撞上一棵“触‘摸’咬人树”之类,岂不就完蛋了!于是个个变成蜗牛,小心翼翼地前进。帕西斯偶一回头,‘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别再用那种可笑的步伐走路啦,这里毕竟是众神的遗迹,只要不抱持敌意,树木也不会做出致命的攻击。” 众人如释重负。肖恩由衷佩服:“索贝克,你知识好渊博。” “打发时间,无聊看的。”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凄厉的哀号:“救命!救命啊!” “糟了,有人遇险了!”肖恩冲第一个,其他人也紧追在后,惟独最没有助人为乐‘精’神的帕西斯落在后面,暗自啐舌:啧!麻烦! 绕过一丛灌木,几具被枝条缠成麻‘花’的人体跃入眼帘。肖恩拦住想要‘射’箭的杨阳,放了个物理震撼魔法,受到冲击的枝条舒展开来,松脱了猎物。看清落地的人,莎莉耶惊噫:“啊,是你们!”无巧不成书,这些人赫然是在‘门’口嘲笑她的冒险家。 “咦,你——”其中一个光头大汉也认出她,目光一转,定在最后的帕西斯身上,惊喜地吆喝,“喂,小子们,看哪!找到了!” 想报仇吗?银发青年眯了下眼,孰料几个冒险家竟然跪在他面前,齐声道:“大哥,请收我为徒吧!” “什……!”被太过意外的事态搞懵,帕西斯一时呆了。余人也瞠目结舌。先前说话的光头大汉解释道:“你只用一根指头就挡住了俺的拳头,不是俺吹牛,俺的力气在兄弟们当中是最大的,大家一致讨论的结果,就是奉你为我们的新老大!” “接受吧,老…哦,不,师父!”正要跟着喊的的小弟们发现不对,纠正前首领,“老大,是师父!” “对对,以前当山贼的习惯还留着,不好意思叫错了——请收我们为徒吧,老大师父!” “哈哈哈……” 听到这里,杨阳等人再也无法抑制地爆发出笑声,昭霆还落井下石地嘘道:“老大、老大!”帕西斯给了她一个暴栗,脸上浮起尴尬的红晕。 “给我滚。”他一字一字迸出警告。 大汉们瞪大眼的神‘色’活象被亲娘丢在路边的小孩,扑上来抱住他的‘腿’,一个比一个声泪俱下:“老大,你不能抛弃我们啊,老大!” “你要我们做什么我们都会听你的,只要你教我们武艺!” ……够了。听见同伴们笑得越发放肆,帕西斯的忍耐终于‘逼’近临界点,然后就是‘肉’拳与身体相撞发出的声响。 神清气爽地披上斗篷,发泄完怨气的某人转向哑然的同伴:“走吧。” “这样好吗?”杨阳瞄了眼被揍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冒险家们。 “好得不能再好。”帕西斯指的是自己的心情,一脸‘春’光明媚地往前走。看出他状态不对,余人把头凑在一起嘀咕:“索贝克好像暴走了。” “嗯,暂时不要惹他比较好。”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 众人正要迈步,背后响起微弱的呻‘吟’:“服…服了你,老大,太强了。” “等我们,老大,我们一定…很快追上。” “……”杨阳等人无言。帕西斯面无表情地继续走。 他什么也没听见。 ****** 代理城主办公室内,蕾雪若有所思地盯着一张奇异的地图。 陈旧的羊皮纸上,许多五颜六‘色’的小点闪闪发亮,不时熄灭一两个,目前最靠前的是一个金‘色’的点和一个红‘色’的点,它们分别代表两支团体。 虽然帕西斯破坏了远见水晶球,但蕾雪一开始就是借徽章上的感应法术远程监视,并没受到什么影响。考虑到徽章有可能遗失,她还命人在每个分赛场放置锁定用的法器,以防跟丢。 拜希‘露’菲尔的瞬间传送所赐,杨阳一行进入南城边境时没有惊动任何人,直到日前帕西斯在耶林那一闹,才被身在首府的蕾雪知悉,从而迅速拟订了搅纳计划。 无论是歼灭提拉周边怪物的战斗力,还是恢复一整个城市生机的神秘能力,都足以让棕发青年成为各统治者争相夺取的目标。这一点祭司长不用向主君确认就能肯定,才大胆地张开渔网,问题是:猎物是否会被套住。 北城和西城都没能留住肖恩,姑且不论米利亚坦,贝姆特连世界头号罪犯“血魔”都能网罗,吸才纳贤的本事可见一斑。他也不行,实在让人心里没底。偏偏梅莲可最近公务缠身,无法亲自游说,首先诚意度就下降了。其次,梅迪城是‘女’‘性’掌权的城市,‘性’别歧视又严重,本地出生的也罢了,外来的男‘性’没有一个能在宫廷待得下去,总是不到三天就气极走人。即使千辛万苦把肖恩留下了,蕾雪也不奢望他能撑过这个记录,何况他现在身价高贵,到哪儿都能谋个‘肥’差享受,凭什么在这里受气?最后,***——美人计对男‘性’可谓万试万灵的法宝,而南城也不缺美人,可惜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梅迪‘女’‘性’对搔首‘弄’姿一窍不通。通常她们只要招招手,一声令下,男‘性’就必须诚惶诚恐地谢恩,又怎么会懂得***的技巧? 思来想去,唯有用狠招。 蕾雪研究过杨阳一行的路线,再过去就是东城伊维尔伦。尽管南、东两城缔结了贸易合作关系,梅莲可却没有因此麻痹大意,也向蕾雪下达了“若不成功,就让他成仁”的指示。以此为基准布下的其中一个局就是祭神比赛,另一个由邻近神殿准备。毕竟拉鲁是首府,潜伏着不少他城的探子,不适合大规模的动作和收网。 若是能通过这个遗迹搞清楚那把十字架的来历和那个能力的原理,就不需要他本人了,这样对我们彼此都好。蕾雪衷心祈祷,半晌,叹息着补充了一句:否则,也只有照大人说的,铲除他。 ****** 进入倒数第七关时,帕西斯特别看了一眼某个隐藏在草丛里的法器。 因为考虑到肖恩肯定也发现了这东西,他才没管它,可是刚刚,一股明显的杀意传来,让他无法再装作不在意。 懒得理你们,倒嚣张起来了。帕西斯心下冷笑。 不同于维烈,他对统治者的想法一清二楚,一来曾经打过‘交’道,二来这些家伙自古以来就没什么进步。这一点,连他钟爱的弟子罗兰也不能免俗。 就算不借助徒弟的人脉或自己的能力,单凭他的头脑和经验,也足以将南城搞得天下大‘乱’,只不过他现在心情很好,不想跟她们纠缠,所以送了几只在第五关捉来的变异甲虫和沼泽蟑螂过去,以痛快的想象小小满足一下。 “我还以为那头是裁判,看来好像不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肖恩疑‘惑’地端详法器——他也感觉出杀气。 帕西斯吓唬他:“是虫‘洞’,里面全是粘答答的怪物。”肖恩一蹦三尺高,闪得要多远有多远。 “哈哈哈!”不良徒弟放声大笑,但是他的报应很快就临头了,昭霆和莎莉耶骑着一只巨大的蜗牛施施然来到:“看,肖恩,你最怕的东西。” 第六关是草原,有上下颠倒的树和放大数倍的生物。 “不要让它们靠近我啦!”棕发青年大吼。蜗牛严格说来不算他恐惧的对象,却会分泌出黏液,一样恶心。两个少‘女’嬉笑不理,继续驱策坐骑。 竭力装出平常的模样,帕西斯缓缓挪动脚步。杨阳眼尖地看破:“索贝克,你该不会,怕蜗牛吧?”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啊啊啊!”心虚的申辩断线在凄厉的惨叫声中,原以为蜗牛应该移动得很慢,不料这只蜗牛速度快得像飓风,帕西斯猝不及防下差点被撞个正着,当场魂飞天外,随便选了个方向狂奔逃命。 余人呆呆目送他眨眼不见,良久,才在草原的边上找到人。 “没想到你真的怕蜗牛。”杨阳摇头感叹,其他人也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 “可、可恶,又不止我一个人怕!”帕西斯趴在地上喘气,声音抖得一塌糊涂,“还…还有五个…五个比我更怕!” 这是三餐不继的生活留下的后遗症。曾经整整一个月,他们师徒都以各种蜗牛料理裹腹。肖恩是只要有得吃就好,还觉得富有弹‘性’的蜗牛‘肉’很美味,但他的弟子们都食不下咽。情绪累积到最后,菲莉西亚等人从一开始的反胃、排斥到看见背壳生物就暴走;只是害怕的帕西斯,已经是程度最轻微的了。 呜呜呜,好悲惨! 肖恩为找到“同伴”而欣喜;杨阳、希莉丝和耶拉姆三个好心人温言劝慰;昭霆和莎莉耶‘交’换了一个眼‘色’,偷偷转头想去找那只蜗牛,却被两只大手揪住后领。 “我先旨声明,再让我看到那东西,我的反应可不会是逃跑这么简单,绝对把你们俩打得***开‘花’!”帕西斯狞笑着发出通牒。屈服于暴力之下,昭霆和莎莉耶只得放弃恶作剧的念头。 没多久,通向第七关的‘门’出现在附近。因为前面的关闯得并不轻松,每个人都打醒十二分‘精’神。然而‘门’里完全没有挑战人类想象极限的稀奇景物,而是个非常正常的大厅。 仿佛神殿的构造,四壁呈现中规中矩的方形;顶部却是圆形的穹隆;班驳的殿柱散发出‘乳’白的光晕,照亮了最‘阴’暗的角落;面朝他们的墙壁有一扇拱形的大‘门’,通往好像内殿的空间。 杨阳赞叹道:“这里才有众神遗迹的样子嘛。”耶拉姆提醒:“别掉以轻心,也许下一秒地板就会裂开来。”昭霆啐舌:“乌鸦嘴!” “感觉好奇怪,和之前的地方完全不搭配。”希莉丝微微蹙眉。帕西斯‘摸’了‘摸’光滑的下颚:“可能到中央了。”余人一怔:“咦?” “衔接空间的行为是不自然的,空间的排列自有规律,所以势必需要一个平衡点支撑。二维就称作中央,三维称作固点,还有二维的衔接空间必须是单数。” “可是只有双数才有平均值啊。”杨阳提出质疑。肖恩教师脾气发作,‘插’口解释:“不是平均值,这个中央指的是可作为排外支撑的定点。你自己算算,六和六是否相等?如果是双数,扣除中间数,剩下的数字就不等了。” “哦,原来是这么算的啊。”杨阳恍然大悟,笑着点头,“真有趣。”昭霆抱着脑袋口吐白沫,一点也不觉得这番话“有趣”。耶拉姆和莎莉耶对数字‘精’通,还没什么。希莉丝也有些晕眩地按了按额角:“那这个中央,有什么特别的吗?” “里面一定有平衡用的法器,去看看吧。”帕西斯正要迈步,突然和肖恩一齐转头,喝道,“什么人?” 一个小身影应声从‘门’外冲进来,在地上滚了一圈,抬起一张虽然满是尘土却依然‘精’致可爱的小脸,扫视每个人,最后定在帕西斯身上。 “呜哇——主人!”外貌看似七、八岁大的黑发小男孩嚎啕大哭地扑向他,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 “黑耀!”惊讶之下,帕西斯忘了用小名叫下仆。充满母‘性’的少‘女’们围成一圈,好奇地打量他怀里的男孩。希莉丝还掏出手帕,爱怜地擦拭他脸上的污迹:“好可爱哦,索贝克,你儿子?” “……没听到他叫我主人吗?” “用童工可是犯法的!”昭霆指控。帕西斯冷嗤一声,右手却温柔地拍抚下仆的背:“怎么了,小黑,谁欺负你?” 小黑?众人面面相觑,对这个昵称不敢恭维。 “呜呜,我找你找了好久,路上还碰到几只好大的蜈蚣,吓死我了。”黑耀哭诉一路的艰难险阻。 “那种东西,你只要吹口气就完蛋了。” “可是可是,很可怕啊,呜……” 帕西斯情不自禁地翻了个白眼。这只爱哭又成天撒娇的妖兽是他最头痛的下仆,明明力量比刃雾和小羽加起来都强,却总是这副窝囊样。 几个少‘女’却很吃他这一套。莎莉耶‘摸’‘摸’他的头,柔声道:“乖,不哭。”她是队伍里年纪最小的人,一直很希望有个弟弟照顾。 昭霆掉下一身的‘鸡’皮疙瘩:“你吃错‘药’了!”莎莉耶狠狠瞪视她,眼角瞥见黑耀一霎不霎地盯着自己,连忙拉回好姐姐的表情。 “你好漂亮,头发和主人一样,亮晶晶的。”黑耀眼里闪动着憧憬的光辉,触碰她的发尾。莎莉耶被哄得笑逐颜开,很快和他打成一片。 亮晶晶?索贝克也是金发?杨阳心道。帕西斯将黑耀推开:“你留在这儿,里面的气息会让你不舒服。” “哦。”黑耀不情愿地答应。莎莉耶主动表态:“我也留下。” “哼。”昭霆有点嫉妒地瞥了眼‘交’谈热络的一人一兽,跟上先行的杨阳等人。 内殿也是个空‘荡’‘荡’的大厅,不同的是中间有一座造型典雅的喷水池,溅出的水珠散发出瑰丽的七彩光晕。但离得近了,众人才发现那并不是喷水池,而是水池的上方悬浮着一颗巨大的菱形晶体。周围缭绕着宛如金丝的光,远看就像是晶莹的水滴。 “好美哦。”昭霆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赞叹。余人也看得目不转睛。帕西斯抚‘摸’下巴:“这就是那个法器了,真想带回去给小羽。” “咦?” “她最喜欢吃晶体。” 吃晶体?晶体也可以吃么?众人困‘惑’。肖恩指着对面的墙壁:“啊,那里有条走廊。”耶拉姆叹了口气:他早就发现这条走廊,只是不想大家冒险才不吭声。 “去看看吧。”帕西斯顺水推舟,“也许里面有通向下一关的‘门’。”于是一行人继续前进,走过漫长的廊道,眼前再度出现一扇深红‘色’的巨大‘门’扉。 “啊,果然有‘门’。”昭霆蹦蹦跳跳地跑去开‘门’,然而看清‘门’内的情景,她底气不足地道,“是不是…退回去比较好?” 跃入众人视野的,是个身高近六米,全身覆盖着厚重甲胄的战士。右手握***‘棒’,左手持钢铁巨盾,乍看就像一座堡垒。 “不行哟,后面就是衔接点。”帕西斯绽开夷然无惧的笑容。肖恩浮起感动之情:“是巨人族啊,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巨人族。” 哼,神族的走狗。帕西斯暗暗冷笑,挥了挥手:“杨阳和昭霆退下。” “等等,索贝克,不能‘交’涉吗?”肖恩实在不想杀死为数已不多的异族。 “我可不会巨人语。” “小心!”捕捉到铁巨人被头盔保护的眼部‘射’出红光,耶拉姆一边大喊一边推开最近的昭霆;希莉丝和帕西斯也在第一时间闪避;惟独杨阳反应不及。肖恩挡在她面前,雷枪在‘交’击的刹那改变角度,卸过了***‘棒’威力十足的一击;同时帕西斯以对方的武器为踏板,光剑化为一道流星直取眉心要害。 铿!铁巨人以令人不敢置信的速度后退,但头盔还是碎裂开来,‘露’出一张酷似雕像的端正脸庞,不愧是神明的眷族。 打都打了,‘交’涉自然是不可能了,何况是对方先动手,肖恩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和帕西斯以不同的方位袭向敌人。后者侧过身子,挥出一记强力的腰斩,铁巨人劈下***‘棒’,一声钝响后,帕西斯被超乎想象的力量弹开了几丈远;慢了半拍,肖恩朝对方的铠甲接缝处刺出雷霆般的一枪,却被巨盾挡了下来。 但是眼看就要撞上墙壁的银发青年却在瞬间化劣势为优势,左脚踩了下壁面,连人带剑冲向铁巨人;而棕发青年也在第一击掌握了战友的节拍,旋转长枪刺中铁巨人的咽喉。 面对肖恩和帕西斯的双重攻势,强大的古老遗族终于步伐不稳,雷枪的一击更令他微微麻痹,如山的身躯竭力想维持平衡。 “啧,丝毫没有‘插’手的余地啊。”希莉丝又是叹服又是懊恼地看着配合得天衣无缝的两人。 对肖恩而言,这也是很稀罕的经验。无论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他都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从来没体会过这种并肩战斗的酣畅感。 帕西斯的注意力却多数集中在敌人身上,本以为刚刚的一剑足以贯穿铁巨人的身体,不料只是在他的背部留下浅浅的伤痕,真是防御力高得惊人的种族。 看来对付这家伙还不能放水。 光剑失去了原本的形态,化为一道烧灼视网膜的白炽闪光,粉碎了***‘棒’的抵挡,从下往上切开了铁巨人的颅骨;肖恩在前一刻窜至敌人身后,对准伤痕处刺入,金黄‘色’的雷枪延伸出‘胸’口。 两个致命伤夺去了铁巨人的生机,红‘色’的眼睛变成了无机的玻璃珠。 “你们俩好厉害!”看得矫舌不下的昭霆拍手。杨阳也由衷钦佩:“就像搭档一样。” “是吗。”前一句没什么触动,后一句却让帕西斯不好意思起来,“太抬举我了。”肖恩一把勾住他的颈项,笑得满足而欣喜:“说什么呢,你比我厉害多了!” 帕西斯高兴之余也纳闷:肖恩目前的水平连他全盛时期的十分之一也不到,而且很多招式不老练,如果‘肉’体长久不锻炼导致退步还说得过去,可是灵魂应该不会有这种问题。 难道是记忆的缘故?沉‘吟’到一半,帕西斯忽然神‘色’微变,看向来时的方向。紧接着,余人也感到脚下的地面隐隐晃动,天‘花’板开始有粉尘掉落。 “地震!?”昭霆直觉地往外逃。另一个人却比她更快,几乎是足不点地地掠过她:“黑耀!” 两旁的石壁摇晃得更剧烈,杨阳等人急忙跟着已经跑得不见踪影的同伴回到内殿,跃入眼帘的是几个吓得魂不附体的冒险家;金发少‘女’一脸苍白地蜷缩在角落,用惊骇的眼神仰望上空。众人跟着她的目光抬头,只见一头浑身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巨鸟。 黑凤凰。 “莎莉耶,发生了什么事?”比起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生物,杨阳等人更关心同伴的安危,争相跑过去。莎莉耶也挣扎爬起,指着那些冒险家,以略带颤抖却大致平静的语调说明:“他们想砍晶体拿出去卖,我和黑耀阻止,他们不听还使用暴力,结果黑耀就变成那样。” “哪样?” 昭霆的反问与帕西斯的喊声重叠:“黑耀,冷静下来!” 巨鸟张口吐出一团火球,范围内的冒险家们顿时炭化,留下一个焦黑的深坑。 “杀够了吧,快下来!”看也不看一眼那些贪婪的倒霉蛋,帕西斯提高嗓‘门’。黑凤凰缩了缩颈子,发出杨阳等人先前听过的稚嫩嗓音:“主人,我…我控制不住。” 真是黑耀!连亲眼目睹他变身过程的莎莉耶也目瞪口呆。帕西斯手扶着额头,一脸伤脑筋的表情。这时,他身后响起一声轻微的爆响,菱形水晶急速破裂,耀眼的强光迸‘射’而出。 “糟了!”肖恩和帕西斯火速布下结界,下一秒,能量风暴席卷了整个空间。 外头正为远见水晶球不能用而鼓噪的观众也在同时面临惊变,被作为祭神比赛赛场的建筑物摇摇‘欲’坠,石块伴随巨响不断崩塌,烟雾弥漫。 “出事了——” 不知谁发了声喊,人人四散逃窜,惊恐不已。接到报告的王宫也无法做出反应,因为一群可怕的昆虫已经占据了她们全部的注意力。 南城的谢神祭,在第三天彻底‘乱’成一锅粥。 ****** 身体好像碾碎一样疼,内脏也有移位的感觉,杨阳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朦胧中感到一股暖流传遍全身,顿时好受了许多。 “醒了吗?”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勉强撑开眼皮,对上一张清雅的俊颜。 “索贝克?” “空间紊‘乱’的冲击太大了。没问题就说一声,我赶着叫醒其他人。” “没有……问题。”杨阳强迫刺痛的喉咙发声。帕西斯瞥了她一眼,又施展了一次治疗术,才走开查看别的同伴。另一头,肖恩正安慰哭哭啼啼的黑耀。 顺畅地坐起,黑发少‘女’这才看清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花’海,清一‘色’雪白的蕊瓣,无比壮观也无比圣洁,令人心魂俱醉。不过欠缺情调的棕发青年毫无感动,朝她挥手:“杨阳,醒啦?” “嗯,这是哪儿?” “天晓得。那块晶体碎了,所以我们可能还在赛场,也可能掉进了某个异空间。” 帕西斯的白魔法极为高明,没多久每个人都转危为安,开始探索这个肖恩口中的异空间。 “这里的景‘色’好单调。”也是俗人的昭霆抱怨。希莉丝不以为然:“才怪,我就觉得非常漂亮。” 莎莉耶发现新收的义弟脸‘色’不对,关怀地问道:“怎么了,黑耀?” “我好难受。”恢复人形的妖兽气息不稳地抓着‘胸’口。银发青年立刻转过头:“小黑,回来!”话音刚落,男孩的形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拳头大的黑球,咻地飞进他的口袋。 “咦!”众人大吃一惊,昭霆甚至好奇地扑过去:“你把他怎么了?” “黑耀和刃雾一样是妖兽,受不了神力。”帕西斯按住口袋不让她翻,扼要解释,“这里恐怕还是众神的领域。”耶拉姆松了口气:“还是赛场吗,那应该能出去吧?” 帕西斯没有回答,一样物体吸引了他的视线;余人也惊讶地睁大眼,地平线尽头出现一幢仿佛宫殿的建筑。 奇怪,这景‘色’好像在哪儿看过。肖恩敲敲脑袋,搜寻记忆。昭霆欢呼一声奔向敞开的大‘门’:“水!食物!” “昭霆,给我回来!”杨阳气急败坏地追上去,在她进‘门’的前一刻抓住她,“你不要老是这么冒失!” “你不饿吗?” “不是这个问题!” “算了算了,进去看看,也许真的会有吃的。”帕西斯对目前的情况抱有一份愧疚,开口解围,当先走进宫殿。里面的布局竟和先前的大厅一模一样,只是没了那种破败的味道,却更加朴素,连一点装饰的‘花’纹也没有;还有内室的‘门’是关着的。打开‘门’,帕西斯首先僵在当地。 空旷的房间中央同样有一座水池,悬浮其上的却不是七彩的水晶,而是一副冰棺。 容貌有“令人屏息”的形容,而冰棺里的男子,就是这样一个奇迹的存在。 一袭吞没所有光线的黑‘色’长袍;垂至脚下的黑发仿佛有生命般闪动着银芒;长长的眼睫形成柔和的‘阴’影;完美的‘唇’线微抿,勾勒出一个略带悲伤的弧度;淡淡的白光笼罩着他的全身,给人一种空幻的感觉。 “天天天天哪。”昭霆惊‘艳’得语无伦次。余人这才恢复呼吸的能力,大口喘息。 “快把他放出来!”希莉丝反应最快,冲向冰棺。肖恩一把拉住她:“等等,他是死人。” “什么!!!”少‘女’们齐声惊呼:这么美的人是死人!?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没错,没有生命反应。”耶拉姆的断言粉碎了她们最后一丝希望。眷恋地盯着冰棺,昭霆咽了口唾沫:“我们把他带走吧?”杨阳瞪眼:“你带走他想干嘛?” “放着天天瞻仰也好啊。” “神经!” “恋尸癖!”莎莉耶再加一句,却怎么也无法将目光从黑袍男子身上移开。 “走吧。”帕西斯催促,心里莫名的焦躁。他不认识冰棺里的人是谁,却有一股必须逃离的预感。 肖恩和耶拉姆依言折返,‘女’孩们却依依不舍磨磨蹭蹭了很久才一步一回头。看着看着,杨阳忽然有些恍惚。 总觉得这个人的表情……非常寂寞呢。 幽幽地,一声叹息滑落:《杨阳……》 似真似幻,陌生的优雅嗓音,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也好像近在耳畔,黑发少‘女’愕然,直到走在最后的银发青年推了她一下才回过神:“那个,索贝克,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没有啊。”帕西斯诧异地注视她,“你没事吧?”杨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事。”大概是错觉吧。 关‘门’的刹那,变故横生。 无形的力量将帕西斯拉回房间,大‘门’在他身后关闭。反‘射’‘性’地抬头,银发青年对上一双清皎冷厉的凤目。 比霜更冷,比雪更清,蕴着冰针一般的恨意,穿过空间的阻隔,疾‘射’而来。 几乎在同时,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名字: “兰修斯。” ****** 轻柔的呼唤却是最猛烈的催化剂,恨意立刻凝聚成实质的黑‘色’利箭,贯穿了帕西斯的‘胸’膛。 “啊!”青年喷出一口金红‘色’的鲜血,剧痛使他回过神,险险避开接下来的攻击。 怎么回事?兰修斯不是暗黑神,那家伙最宝贝的弟弟吗!为什么要杀他?帕西斯飞快地绕到黑箭攻击不到的死角,‘抽’空整理思绪。这时,冰棺里冒出一团漆黑的浓雾,铺天盖地地弥漫开来,帕西斯顿觉呼吸困难。 是残留思念!判断出敌人的身份,他松了口气:如果是本尊的话,实在没把握一边压制贺加斯一边还打赢。 耀眼的强光从青年的掌心迸‘射’开来,驱散了黑雾。房间的另一头出现一个淡淡的影子,容貌与冰棺里的男子如出一辙,面‘露’痛苦地喘息着。帕西斯得理不饶人,幻出光剑冲向他,不料这一剑竟刺了个空,而且对方闪避的身法和他一模一样。 什么!帕西斯的瞳仁收缩了一下,然而这情景还比不上接下来的发展更令他惊讶——兰修斯的手上也多了一把暗元素凝成的长剑,以不亚于他的速度疾刺而来。 这家伙……难道……帕西斯挥剑格挡的同时瞥见对方‘露’出茫然之情,故意冒着开膛破肚的危险静止了一会儿,果然,兰修斯也保持握剑的姿势愣在当地,脸上的表情更无措。 呵,原来如此。 有种欺负小孩的感觉,但帕西斯本来就是毫无廉耻恶劣到不行的男人,不过他好歹没做出假装把剑捅进身子,让对方有样学样的‘混’帐行为,只是先用慢动作让兰修斯适应,再突然发难,东拍一下,西踢一脚,并且越来越乐此不疲罢了。 “贺加斯,你……”第三次被从房间的这头踹到那头,兰修斯终于醒悟对方是在捉‘弄’自己,气得涨红脸,“你……我。” 不会吧!帕西斯吃惊得瞪大眼,看出他中间的停顿不是出于愤怒,而是因为不晓得如何措辞。 那个瘟神到底是怎么教育弟弟的!? 清冷狭长的黑眸迸出火‘花’,兰修斯在瞬间拉近两人的距离,身形快愈闪电,凌厉的攻势压根看不出之前被耍得团团转的影子。帕西斯颇不轻松地挡架,嘴角浮起赞赏的笑意。 真是个天生的完美战士。 但是以他的立场,也不能无限止地玩下去;而且时间越长,对方从他身上学到的东西就越多,当下晃了个虚招,光剑瞄准肋下的空隙,直直刺入被黑袍包裹的身躯。 伤口没有血流出,因为思念体并不是血‘肉’之躯,但痛楚是相同的,心伤亦然。 一手扣住对方的肩膀,兰修斯一字一字道:“为什么,贺加斯?” “……” “你总是不回答!总是说…我什么都不用知道!”用仅剩的力气吼出长久以来的怨怼,兰修斯再也无力撑住濒死的身体。与此同时,帕西斯感到一些画面传入体内,那是被封印的记忆,也是即将消失的记忆。 “希‘露’菲尔……” 随着逐渐微弱的呢喃,清澈的液体在落地的中途碎散。 看看已空无一人的怀中,银发青年转过头,冰棺里的人不知何时合上了双眼,神情不同于先前的哀伤,是无比的安详。 讥刺的笑声响彻房间。 “竟然借我的手消除弟弟的恨意,贺加斯,你真是够卑鄙了!” 鄙夷地一甩手,帕西斯离开了已经没有主人的神域。 ****** 长度及腰的芒草随风摇曳,低压的天空不时变幻颜‘色’,从单一到‘混’合,让人看了心情浮躁。毫无预兆就迸出来的奇怪生物,更是为妖异的氛围增添了一份莫测的诡谲。 斜削的剑尖劈开粗糙的外皮,飞溅的血‘花’在空中雾化,‘裸’‘露’的腹腔内什么也没有,一声咆哮后,形状酷似‘毛’虫却比‘毛’虫大上百倍的怪物炸裂为无数飞蛾。常人看到这种情景早就发疯了,但叶尔玛还是冷静地旋转身体,切出一道风弧,将靠近的飞蛾搅成碎片。 “啧,真是莫名其妙。”抹了把汗,她放声喊道,“瑞,没死的话就回答一声,瑞——” 寂静。只有猎猎的风声回应着她。 失望地踢了脚芒草,叶尔玛抿紧‘唇’瓣。饶是艺高人胆大,面对这么怪异的事态,还是会心生不安,何况她只有孤身一人。 异样的风声刮过耳畔,芒草突然全部向她的方向倾倒,造成这个景象的双头巨鸟降低高度飞来。叶尔玛刚摆出战斗态势,听见一个令她不敢置信的声音: “嗨,小姐,一个人吗?” 是人!比欣喜更冲击的情绪是惊讶,这种双头巨鸟她之前也遭遇过,暴躁凶戾,杀死已经很不容易,更别说使唤。她没有解除警备,一手拨开遮面的发,答道:“不,我还有个同伴,我正在找他。” “啊,那我们就是同路了,上来吧。”柔和的男中音渗入一丝温暖。感觉到他的善意,叶尔玛放松下来,助跑跳上巨鸟的背。 “你……!”看清骑手的面目,她惊噫出声。帕西斯呵呵笑道:“原来是熟人啊,真巧。我叫索贝克,你呢?” “叶尔玛。”红发‘女’郎嫣然一笑,坦然坐到他身后,“你也和同伴分散了?” “嗯哼,你不是监视者吧,为什么要算计我们?” “没办法,学妹的拜托。” “哦哦,这种拜托以后少接受为妙,会死无葬生之地的。”帕西斯并不是在威胁,只是阐述事实。因此叶尔玛也回以自在的态度,耸耸肩叹了口气:“我也这么想,所以拒绝了她第二个请求。” “聪明。”微笑了一下,帕西斯轻踢身下的坐骑,双头巨鸟载着两人飞向远处的地平线。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按捺想讨教驯鸟技巧的冲动,叶尔玛先拣最紧要的问题问。 “你可以称它为‘扭曲的空间’,反正离我们的世界非常遥远。” 叶尔玛不禁动摇:“能回去吗?”帕西斯罕见地迟疑:“这个嘛…答案是肯定的,不过要找到回家的‘道标’,还需要一点运气才行。” “那就没问题了,我运气一向很好。” “呵,你真有趣。”帕西斯笑眯眼,也觉得自己运道不错,毕竟在这种鬼地方撞见美‘女’的机率小得可怜。但即使无法无天如他也不会选在这个时机调情,立刻绕回正题:“总之,我们需要找到‘碎片’。赛场中央用来平衡的法器坏了,原来的地点和这些空间多少会有残骸留下,有了媒介,我就可以定位。” “呃,恕我听不懂,果然我和魔法犯冲。”叶尔玛尴尬地抠抠脸颊。 “没什么,一个人只要有一技之长就行了,你的身手相当利落。” “多谢夸奖,你是法师吗?” “……虽然我的身板很瘦,也没有佩带武器,但我和你一样,是如假包换的战士。”其实帕西斯比较想说自己是死灵法师,可惜没有证据。叶尔玛爽朗大笑:“别在意啦,你能驯服这么凶暴的怪物,肯定比一般的肌‘肉’男厉害多了。” 帕西斯也微微一笑:“你不是南城本土长大的吧。” “咦,为什么这么问?” “嗯…气质上,就是有种不同的味道。” “你的嗅觉很灵敏。我早年和身为探险家的父亲一起寻宝,后来在首府学院的武技部毕业,当了一名佣兵,一直在夏尔玛大陆闯‘荡’。”叶尔玛拢了拢吹‘乱’的发丝,眼底浮起一抹怀念,“最近才回来找人。” “然后一回来就被学妹逮去做苦力?”帕西斯揶揄。 “一半是我自愿的,好久没参加泼水队了,想重温当年的生活——你‘挺’绅士的,知道不能询问‘女’‘性’的‘私’事。”叶尔玛笑着点点他的背脊。帕西斯冷嗤:“我可不是愚蠢的小‘毛’头。” “哈哈哈!” 和新同伴‘交’谈期间,帕西斯也没有疏忽警戒和搜寻,绕了两圈毫无所获,提醒道:“准备好,我要进入下一个空间了。”尽管不明白,叶尔玛还是依言抱紧他的腰,只见前方的天空裂开一条大口子,无数细小的光粒飞快地掠过耳边,连接成线,血液在叫嚣,想吐的感觉一‘浪’高过一‘浪’,突然一阵失重感传来,她反‘射’‘性’地松开手,撑了下巨鸟的背部,以抵消可能有的冲击;帕西斯也做出相同的动作,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响。 “好像受不了这里的‘气’。”检视口吐白沫的坐骑,帕西斯耸了耸肩膀。叶尔玛注意到周围的地面是奇怪的翠绿‘色’,仔细一看,讶道:“是叶子,不,树盖!” “咦?” “真的,是我小时侯常玩的树盖。”踩了两脚确定触感无误,红发‘女’郎顽心大起,绽开灿烂的笑容。银发青年却在瞬间失去了血‘色’。 “树盖、树盖……”双膝一软,他瘫软在地,仿佛看不见般抚‘摸’叶片,喃喃道,“不会的,不会是这里……” “索贝克?”叶尔玛刚转过头,就见他踉跄爬起,一阵风似地掠过,跳下树盖,“啊!” 呆了两秒钟,她才回过神。 “竟然把‘女’孩子一个人抛在这种地方,真是差劲的男人。” 走到边缘探头张望,看出跳下去决无生还的可能后,她只得回到原地,穷极无聊地等待。过了约莫半刻钟,一道白影跃了上来。 “你……”叶尔玛本想问“你干嘛去了”,话到嘴边,变成——“你没事吧?” 帕西斯脸‘色’惨白,不过神情大体还算平静,只有语调泄‘露’出一丝不稳:“没事,我抱你下去。” 有很多故事的男人呢。叶尔玛暗忖。 降落的过程中,‘女’佣兵不禁深深吸气,墨绿的树冠下是闪耀着宝石的蓝‘色’海洋,情景美到让人怀疑是梦境。靠得近了,才发现那不是宝石,而是散发出淡淡荧光的巨大蕨类,错落生长在不知是什么成分组成的深蓝地表上。 “好漂亮!”一被同伴放下,叶尔玛就迫不及待地跑向最近的光蕨。 “是很漂亮。”帕西斯心不在焉地附和,目光流连在高大到不可思议的巨树上。眼神从令人心碎的绝望,到莫测的诡谲,嘴角也浮起一丝带着甜腥气的笑意。 不期然回头的叶尔玛,心跳快了两拍。 非常***。 休利安的容貌是清心寡‘欲’型的,而帕西斯的言行也很有礼貌,所以她一直把他当君子看,没想到,这个男人的本质是玫瑰而不是百合。 宛如被火焰引‘诱’的飞蛾,叶尔玛走近对方,同时解下束发的带子。 “想什么这么出神?” 帕西斯绝非不解风情的男人,立刻领会‘女’佣兵的意思,摆出邀请的姿势。叶尔玛这才将手搭上他的颈项,不然,随便触碰一个战士,是会被甩飞的。 “想一个人。”他在她耳边细语,摩挲她‘艳’红的发,“我喜欢卷发的‘女’‘性’。” “因为那个人是卷发?”叶尔玛笑起来,没有觉得不快,反而加深了与对方‘交’换气息的冲动,毕竟‘女’‘性’都喜欢专情的男子。虽然,她不确定帕西斯是不是在说谎。 收紧的手臂感到柔软的触感,叶尔玛的表情也多了份缅怀,“真巧,我的初恋情人也和你一样,有一头长长的直发。” “彼此都满意,太好了。”轻笑的声音消失在重叠的双‘唇’间。 极富官能‘性’的深‘吻’。叶尔玛并非没经验的生嫩小‘女’娃,却还是很快沉溺在对方高明的挑逗下,如果接下来帕西斯要深入发展,她也毫无抵抗之力,但不知怎么回事,那只环着她腰部的手,一直规规矩矩地放在原处,只有固定她后脑勺的右手逐渐加重力道…… 旖旎的气氛中,突然‘插’进一声高亢的尖叫: “呀——” 微微松开手,气息丝毫不‘乱’的青年侧头看去,眼‘波’流转间说不出的魅‘惑’,仿佛一株缓缓盛开的曼佗罗,散发出妖‘艳’却致命的毒香,让正面目击到的杨阳面红耳赤的同时打心底恐惧! 但是,当有着棕‘色’长辫和琥珀‘色’眼眸的身影进入视线范围的瞬间,毒素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真心的欢喜:“啊,你们没事。” “你你你……”昭霆回过神,气得脸红脖子粗,“我们担心你担心得要死,结果你居然在这里和‘女’人亲热!”帕西斯转过身,神态完全恢复了平日的调调。 “去去,大人的事,小孩别管。”他赶苍蝇似地挥手。昭霆大怒,一口咬住他这只手。 “瑞!”叶尔玛惊喜地奔向和杨阳等人在一起的部下,后者的神情却有点复杂:“头。” “没事吧?” “是……你也没事,太好了。” 另一厢的棕发少‘女’还在咬,大有不把骨头咬碎誓不罢休的气概。本来不想计较的帕西斯眯起眼,决定给她点颜‘色’看:“你完了,我刚上完厕所没洗手。” “呕——”昭霆立马转身吐了一地。希莉丝看得啼笑皆非:“你们俩演双簧啊。”她对帕西斯的行为倒没什么感觉,毕竟一个身心健康的男子,偶尔做做那种事很正常。肖恩也不在意,不过是‘激’动的关系,当下扑向徒弟:“幸好你没事!我们不知怎么回事掉到这个空间,一直在想办法回去!” “难怪我开‘门’不见你们。”帕西斯笑着回抱他,纯净而粲然的笑容,悄悄抚平了杨阳内心的惧意。耶拉姆质问:“你不是已经结婚了?” “哎呀呀,原来已经结婚了,难怪技术那么好。”发出惊噫声的是一旁的叶尔玛,见众人看向自己,落落大方地笑道,“你们好,我叫叶尔玛。” 杨阳等人一一还礼报名,肖恩击了下掌:“啊,我们在旅馆见过是吧?” “很荣幸你还记得,多谢关照我家瑞。”叶尔玛已从部下口中得知这些人救了他,郑重道谢,随即为帕西斯解围,“索贝克可是位绅士哦,在我被他‘吻’得晕陶陶时,都没把我吃干抹净;而且是我主动***他的。” 几个脸嫩的少‘女’赧然。帕西斯别扭地咧咧嘴,他宁愿被人破口大骂也不要夸奖,连忙搬出理由:“是我家凶婆娘的功劳,她是个超级醋坛子。”不是开玩笑,若菲莉西亚知道他背着她胡搞,第一件事就是叫维烈阉了他。 “呵呵。”叶尔玛忍俊不禁。杨阳开口道:“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就出发寻找‘碎片’吧——索贝克知道碎片吗?” “知道,看来你们也没有收获。” “不不,我们有收获哦,看。”莎莉耶漾着天使般的微笑递出手,摊了开来。 瞥见昭霆诡诈的眼神,心知不妙时已经来不及了,一只小小的蜗牛在雪白的掌心朝他摇摆触须。 “啊!!!” ****** 狠狠打了两个鬼灵‘精’一顿***,帕西斯才略微解恨。其他人看着他逃跑时开辟出来的“道路”发呆。 “走了!”余怒未了地踢倒最近的光蕨,帕西斯踩着重重的脚步离去。叶尔玛小声咕哝:“俗话说‘女’人有两张脸,原来男人也有两张面孔。”杨阳一震,隐约捕捉到什么,却‘摸’不真切。 两个对空间魔法有涉猎的法师联手,范围缩小了许多。肖恩和帕西斯在临时绘制的粗糙地图上画了几个点,又‘交’头接耳片刻,得出结论,在巨树东边站定:“是这儿了,反应最强的地方。” “可以回去了吗?”早等得不耐烦的昭霆双目一亮。还在记恨的帕西斯泼冷水:“才怪,只是可能有碎片的空间。”昭霆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似地坐下来,捂着肚子哀哀叫。 银发青年再次败在她与师父神似的饿相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丢了过去。 “哇——”拆开的油纸里传出喷香的烤‘肉’味,不止昭霆惊喜万分,莎莉耶也忍不住扑上来。把最后一点‘肉’渣抢着吃完,两人才意犹未尽地问道:“好好吃哦,是什么‘肉’?” “你们不要知道比较好。” 油纸从昭霆的手里滑落。 肖恩唤出次元之刃,切开一条细长的黑‘色’裂缝,然后拉大空间之痕。一等最后的耶拉姆踏进,这道临时的‘门’‘洞’就消失了。 青白‘色’的光辉照亮了视野。 不同于灯柱一般的蕨类,这光竟是从地上发出的。他们置身在一间仿佛舞厅的华丽大堂内,天‘花’板上悬挂着水晶吊灯;空气渗着凉意;衣饰华贵的男‘女’手牵手舞蹈,质地不明的礼服和身躯一样模糊,随着每个动作舒展开来,形成光泽的‘波’‘浪’。那奇妙而无声的舞姿,有一种浮游生物的感觉。 众人都被这诡异的情景震住了,惟独帕西斯一脸开朗地左顾右盼:“啊,果然是这里呢,都有建筑物的样子了,那么开始找吧。”说着,大步往前走去。 杨阳第一个发现不对,一把拉住他:“索贝克,你、你看不见吗?” “看见什么?”完全一头雾水。 “那些幽灵!”昭霆气急败坏地大喊,手指好像没瞧见他们,自顾自跳得起劲的亡者。帕西斯全身僵硬:“幽灵?” “是啊,透明的,穿着漂亮的衣裳,在跳舞。”肖恩简略形容,高兴得指手画脚,“确实是幽灵,我可以感到和我相似的气。” 一丝悲凉的笑意在青年的‘唇’角绽放。 “我看不见,我的灵识很弱,除非怨灵那种有实体的。” 诧异他的神‘色’变化,众人心道:看不见幽灵,也不用难过成这样吧。杨阳的冲击更大,因为对方眼里的情感,像极了那天在高空神官‘露’出的眼神。 深爱、绝望、痛苦、以及——憎恨。 正惊疑间,帕西斯耸耸肩,收回情绪‘波’动:“也好,你们一定不想穿过幽灵的身体走来走去,反正我看不见,就我一个人找好了。” 半晌,他在角落拾起一样东西,用力挥手:“看!找到……你们那是什么表情?” 众人嘴角‘抽’搐,不知是否告诉他:他刚刚走过去时,开头撞上的几个幽灵都灰飞烟灭,其他幽灵见状,吓得抱头鼠窜。 他是幽灵杀手吗?那肖恩碰到他为什么没事? 真是谜一般的男人。 最后还是决定隐瞒,一行人兴奋地围着晶体的碎片。 “终于可以回家了。”昭霆潸然泪下,莎莉耶也感动得双手合十。帕西斯端详了一会儿晶体,转向叶尔玛:“你还要找人吧?” “咦!” “如果不是为了找你那位初恋情人,以你的个‘性’不会参加这种无聊的比赛。” 叶尔玛笑了:“真敏锐,不错,不过没关系了,就这样回去吧。”瑞惊讶地瞪大眼:“头!?” “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表白而来,只是想感谢当年的救命之恩,我可不是死缠烂打的‘女’人。既然找不到就算了,也许我们注定没缘分吧。最重要的,我得为这些家伙保重啊。”叶尔玛敲敲身后的部下,笑得释然也惆怅。瑞微微涨红脸。 “那,万一他……”杨阳难以启齿。叶尔玛摇头:“不会的,他不是会轻易死在这种地方的男人——如果他参赛的话。” “那个人有什么特征?我们将来会帮你留意。”耶拉姆难得好心,其实是不想节外生枝,谁让队伍里有两个爱管闲事的家伙。 “对了,你们是冒险家!”叶尔玛有些黯淡的神情重新焕发出光彩,“那应该听过他,他很有名,[红发寻宝家],总是背着只大袋子,穿白衣。” 红发…背大袋子…穿白衣——好熟的标签。 肖恩几乎确定了:“他叫什么名字?” “维烈。” “果然!”昭霆大叫,吓了叶尔玛一跳。杨阳叹道:“这个世界真小。”搞清楚原委后,主仆俩也浮起相同的感慨。 “那么——”叶尔玛冲到杨阳面前,热切地道,“帮我跟他说,他十五年前在瑟拉斯遗迹拯救的小‘女’孩,对他一见钟情!而且到现在还在为他守寡!如果他也有意,请到佣兵公会找我!” “……是。”杨阳被她的气势压倒了。瑞咬牙道:“头,你不是说你不表白吗?” “哎呀,有机会为什么不表白?还有,你为什么生气?” “……” 迟钝的‘女’人。除了更加迟钝的肖恩,众人都由衷同情瑞。 因为之前是肖恩施法,这回就轮到帕西斯。咒语一念完,瑰丽的晶体在他掌心爆出白光,一股违合感传来,就像被折叠的纸片般,空间扭曲了一瞬,接着,崩溃。 “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属于白日的强光照得众人睁不开眼,只能听到鼎沸的人声。过了片刻,身为灵体的肖恩首先适应过来,看清周围的景‘色’,呆了。 他们竟然出现在一个‘露’天舞台上!台下的观众面‘露’惊惶地散开,道具被挤压成碎片甚至粉末,似乎是工作人员的男‘女’躲在布幕后发抖。 “这、这是怎么回事?”昭霆张口结舌。帕西斯环顾四下,打了个响指:“完美,计算正确,我果然是天才。”希莉丝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珠子差点弹出来:“拉鲁!那是拉鲁!这里不是拉鲁!”余人听得丈二‘摸’不着头脑,但转过头后,也变了脸‘色’。 隔着城墙可以望见一座山岭,而山顶耸立的,赫然是南城的首府拉鲁。 “是不是拉鲁啊,如果直接返回赛场,会被扣押审问的。”帕西斯反而诧异他们的反应。众人想想也对。只有耶拉姆神‘色’灰败:“那、那行李呢?” “叫刃雾他们取啦,大约半小时到。不过叶尔玛和瑞就要麻烦自己走一趟了。” “无妨,这里过去应该不远。”叶尔玛拍拍部下的肩膀,轻巧地跃下舞台,回首笑道,“那么告辞了,别忘了替我传话。” 杨阳一行挥手告别。眼角瞥见一群穿***的人匆匆赶来,帕西斯眼神一凝:“治安队来了,我们也赶快溜之大吉。” 因为没造成什么损失,治安队的调查最后不了了之,不放心前来的帕西斯确定没有后遗症后,踏着悠闲的步子回去旅馆,半途遇上苦命沦为搬运工的下仆们。 “哟,刃雾,小羽。” “可恶,你脑袋进水了吗,我们现在是这副模样耶!好说歹说守卫才放我们进来!”刃雾一照面就气愤地抱怨。小羽则态度恭敬:“主人。” “乖。”帕西斯爱怜地抚‘摸’她雪白的发丝,掏出法器的残骸,“哪,你最喜欢的食物,上等货哦。” “多谢主人。” “主人对小羽总是特别好。”黑耀嘟着嘴蹦出来,小羽立刻瞪了他一眼。帕西斯哈哈大笑:“胡说八道,我一向一视同仁。好啦,你们先把行李送去[弯短剑旅馆],我去市场买面粉,晚上做蛋糕给他们吃。” 目送他的背影,妖兽们神情各异。 “主人很开心呢。” “是啊。”刃雾眉间浮起欣慰,“好多年了,总算又看到他这样的笑容。”小羽咬着‘唇’一言不发。 黑耀注意到她的异常,不屑地撇嘴:“怎么,你吃醋了?雌‘性’就是……”还没说完,小羽一拳揍得他跌倒在地。 路过的行人都笑了笑,以为这是普通的小孩打架。 “黑耀!”刃雾扶起哇哇大哭的同伴,数落道,“小羽,你太过分了。” “不要把我,当***类的雌‘性’!”小羽吼声如雷,连向来一哭就不停的黑耀也吓得愣住,挂着两行泪呆呆地看着她。 刃雾镇定下来,试图理解同伴的反常:“到底怎么了,小羽?祭神比赛时你就很不对劲。”小羽沉默片刻,苦笑出声:“你们一心为主人高兴,难道我就不希望他快乐了?可是…可是……他这个样子真的不行啊。” “呃?”刃雾和黑耀瞠目不解。见状,小羽的火气又冒上来:“你们两个笨蛋忘了贺加斯!?” 第一章 三日谢神祭(全)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1月)1日凌晨,杨阳在满是狼籍的地板上醒过来。 “呜……!” 脑子里像有十头水牛在唱歌跳舞,她反‘射’‘性’地按住额角,摇摇昏沉的头,半睁着朦胧的眼环顾四周,只见一地阵亡者。离得最近的是呈大字形的昭霆,肚子上躺着全身的‘毛’被打成小辫子的雷兽琵琊;旁边是抱着刃雾取暖的莎莉耶,脸上和昭霆一样画满了油彩;稍远处的希莉丝就好多了,既没有大‘花’脸,‘毛’毯也裹得紧紧的,不过从她手里的拨火棍看,睡前的神智也不怎么清醒。 “好像还少了三个……”杨阳自言自语,声音沙哑得几乎认不出。想了想,她依稀记起庆祝会中途发展成斗酒大会,包括旅馆老板在内,人人不是起哄就是参与,最后的印象是帕西斯在所谓蓝队的叫好声中喝下一整瓶烈酒,而肖恩也在红队的鼓励声中抓起一瓶…… 转过头,她不意外看到两个同归于尽的胜利者,却不得不惊讶堆积如山的酒瓶和木桶。 “这些全是他们干掉的!?也太猛了吧!” 一边咋舌一边爬起,杨阳用力推搡睡得跟死猪没两样的棕发青年。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表情微带困倦的耶拉姆走进前‘门’,用一种病恹恹的口气道:“你醒了?不用管他们,泼水队马上就来。” “泼水队?” “就是专‘门’唤醒这些醉鬼的队伍。” “那我去洗脸了。”杨阳的状态也不比他好多少,头疼得快要裂开来,二话不说扔下同伴,跑去梳洗。 过了没多久,来自魔法学院的泼水队成员就和人高马大的搬运者一起冲进旅馆,一一泼醒“睡美人”们,喝得太多醒不过来的就搬进客房。让人佩服的是,本该睡得最死的两人竟然只被浇了点水就恢复意识。 “呜~~我还是头一次那么没节制。”抱着脑袋,帕西斯呻‘吟’了一声。肖恩连打几个喷嚏,全身发抖:“好冷好冷,谁泼的水?” “我!”指挥泼水队的红衣‘女’郎双手环‘胸’,俯视两人,“你们俩倒是‘挺’有素质的,特别准许你们参加后天的祭神比赛吧。” “哎?”惊噫的感叹词如出一辙,错愕的神‘色’也一模一样。 “具体的项目可以问这里的老板。”抛下一句语焉不详的说明后,‘女’郎就带领部下匆匆离去。好不容易把油彩擦掉的莎莉耶道:“祭神比赛……城‘门’口发的那张帖子上有写。” “帖子呢?”杨阳问还在努力与油彩搏斗的昭霆。帕西斯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管他什么比赛,我没兴趣。”肖恩兴致勃勃:“好像很有趣耶,我们参加好不好?” “好。”堪称模范徒弟的某人立刻改口。 “最好不要。”几个男‘性’客人中肯建议,“祭神比赛是以[众神的试炼]为主题的专‘门’赛事,严苛到不近人情,一般选手的能力要求就在b级以上……” “哇——好有趣!”还没听完,肖恩就迫不及待地打断,还一脸贪婪地追问,“奖品呢?应该有奖品吧?”想要斥责的男人瞥见他‘胸’口的金‘色’徽章,神态一转为敬佩:“啊,原来你是***的冒险家,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最后要注意的是千万别拿错特别嘉宾的牌子。” “可是刚才那位‘女’士就是邀请他们当特别嘉宾啊。” “不会吧!那就没得选择了!” 肖恩一头雾水。帕西斯谢过杨阳递来的湿‘毛’巾,一边拭脸驱散睡意,一边问道:“一般选手和特别嘉宾有什么区别?” “这个……”男人们面‘露’尴尬,嗫嚅不语。希莉丝绷着脸回答:“简而言之,一般选手是玩物,特别嘉宾是禁脔候补。” 包括快把脸搓得脱皮的昭霆在内,杨阳等人都僵硬了一瞬,惟独肖恩依然天真不解:“对了,上次索贝克也说过,到底什么是禁脔啊?” 这回轮到其他客人呆望他。帕西斯流畅地解释:“就是一种对男‘性’而言含有相当污蔑意义的名词,和奴隶一样,被剥夺了自由和尊严的存在。” “哦,真过分。” 是错觉吗?索贝克似乎很擅长应付肖恩的“无知”?杨阳疑‘惑’地挑眉。昭霆放下‘毛’刷,一蹦三尺高:“搞什么!竟然有这样‘乱’七八糟的比赛!” “摒除功利‘性’,这个比赛还是很有挑战‘性’的。”老板本着公正的立场说话,“因为赛场本来就是由众神的遗迹改建而成,一些地方还没探察完,非常危险,也就格外刺‘激’,每年都有大量的冒险家慕名而来。” “说穿了,就是和西城对抗的设施。”希莉丝一脸不屑,“不想冒险家全被西城抢走,就‘弄’出这么个东西。这也罢了,明明是渎神的行为,却冠上‘祭神’的名义,才真叫好笑。” 男人们稀奇地瞧着她,因为希莉丝一看就知道是梅迪人,还是‘女’‘性’,如此辛辣地批评自己的母城,实在不寻常。 杨阳等人面面相觑,不甚明白。耶拉姆开口道:“这些且慢说,先吃饭吧。” 他的提议,总是现实又准确。 ****** 新年的第一天总是新奇而愉快的,若碰巧是晴天,心情就更加惬意。坐在靠窗的位置,呼吸新鲜空气,品尝美味的早点,欣赏逐渐热闹起来的街景,有一种浸润在温水里的感觉。 “这个椰丝蛋糕好好吃哦。”咬了口旅馆推荐的招牌甜点,莎莉耶‘露’出感动的表情。 “是吗,我尝尝。”帕西斯握着她的手,把剩下半块送进嘴里,嚼了会儿,评价道,“还可以啦,你喜欢,下次做给你吃。” “耶!索贝克会做饭吗?”席间响起几声惊呼。帕西斯一手支颊,笑得悠哉:“我的手艺可是很不错的,虽然还比不上耶拉姆小哥。” “你别和希莉丝一样叫我小哥。”褐发少年加重语气。 “哈哈哈……” 索贝克是很开朗的人嘛。几个少‘女’不约而同地微笑。肖恩更是笑得只能用幸福形容,不知为何,和帕西斯同桌吃饭,让他有股奇妙的安心感。 “对了,昭霆,帖子。”杨阳朝友人摊开手。昭霆唔唔两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羊皮纸,递给她。 啜了口香醇的红茶,黑发少‘女’浏览纸上的介绍,读出重点部分:“嗯,接下来三天都是谢神祭啊,感谢众神的祭典。有大规模的***,广场音乐会,雪雕展览,驯兽表演,擂台比武,‘精’品一条街服务,各式各样的小吃……” “哇——好有趣!”虽然已经看过一遍,昭霆和莎莉耶还是忍不住欢呼雀跃。肖恩也兴奋得两眼放光:“太‘棒’了,太‘棒’了,吃完饭我们就去玩吧!” “在那之前,我想先搞清楚祭神比赛的内幕。”帕西斯眯着眼笑道。在他视线对面的希莉丝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就像我刚才说的,祭神比赛是为了吸引冒险家创办的活动,所以我说那些冒险家是玩物。而且发展到后来,‘性’质更加恶劣,演变成地位高的‘女’‘性’纳宠的幌子。美其名是让‘通过’众神试炼的男子进入神殿,其实……就是把他们当作禁脔。” “天哪……”昭霆捧着脸呻‘吟’。莎莉耶轻蔑地撇嘴。杨阳干咳道:“贵城的‘女’‘性’真开放。” “屁个开放!”盛怒之下,希莉丝骂了脏话,“要是真开放也罢了,这根本是***装贞洁的行为!外表端庄高贵,其实一个比一个龌龊无耻!我最看不惯她们那副嘴脸!” 席间安静了片刻,被帕西斯和气的声音打破:“嗯,下次请不要用***做比喻好吗?” “咦?”希莉丝还没从‘激’动的情绪中平复。 “我妈妈是***。” “啊!?” 即使是平地惊雷,也不及这句话震撼。人人呆滞地瞪视发言者,却见他仿佛没事人般喝茶吃蛋糕。希莉丝回过神,满脸通红:“对、对不起,我……”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帕西斯耸了耸肩。杨阳观察他的表情,道:“索贝克,你很喜欢你母亲吧?” “嗯,最喜欢了。”银发青年浅浅一笑,眉间无限温柔,“她是全世界最好的母亲。” “……”尽管刚刚就没有鄙夷,但看到同伴如此深爱身为***的母亲,杨阳等人都感到由衷的钦佩。肖恩羡慕地道:“真好,我连我妈长什么样子也想不起来。” 杨阳一怔。帕西斯促狭地笑道:“能生出你这样的活宝,想必也是位伟大的母亲。” “嘁!什么意思嘛你!” 在和睦的气氛中结束早餐,一行人上街闲逛。 ****** 整个拉鲁都沉浸在祭典的气氛中,市民身穿富有特‘色’的民俗服装,和熟人相伴走在街上;来自大陆各地的旅行艺人表演着‘精’彩的节目,吸引人们驻足观看;所有的阳台上都悬着挂毯,展现梅迪城足以自傲的工艺品;少‘女’们卸下常年遮面的薄纱,‘露’出鲜嫩姣好的面容,从窗口向行人撒出雨点般的彩‘色’纸屑;顽皮的孩子戴着怪异的面具,呼啸来去,吓唬外地来的客人。 肖恩对这种小鬼的玩意儿表现出高度的兴趣,在一个面具摊前定住脚跟,毫无形象地和昭霆争抢面具。莎莉耶本来不屑一顾,后来也忍不住搅和进去。见状,杨阳、希莉丝和耶拉姆一齐叹气:“真没办法。” “哎,哎,没关系么,这东西也不值几个钱。”只要有肖恩的份,帕西斯总是采取包容的态度。 “但是会占空间!”耶拉姆低吼。 “那放我那儿好了。”帕西斯拿起一个牛头人的面具端详,评价道,“这里的人明显没看过多少怪物,角做得都不合比例。” “嗯。”杨阳附和,手里拿着一只有着长长犬牙的食人魔面具,乍一看还以为是吸血鬼。 希莉丝苦笑道:“就我记忆所及,拉鲁从来没被怪物袭击过。”帕西斯用分不清是嘲讽还是赞扬的语气道:“哦,真是个和平的城市。” “索贝克,索贝克,你看这个面具可不可爱?”肖恩戴着史莱姆的面具献宝。余人爆笑。帕西斯依旧面不改‘色’:“非常可爱。” 好…好厉害的扑克脸!笑得打跌的杨阳心下叹服。 拿下面具的肖恩表情却略带郁卒:“其实我本来有个史莱姆宠物,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帕西斯扑哧一笑:“你竟然会养那东西,真叫我意外。” “我也很奇怪啊,我并不喜欢史莱姆,可是那个时候,小胖扑进我怀里的时候,我好像想起什么…不,是一种感觉。”肖恩凝神回忆,杨阳等人都是第一次听说,好奇地等待着:“软绵绵,很温暖,就像…对了!就像婴儿!所以我才喂它牛‘奶’,还差点帮它换‘尿’布,现在想来真有点走火入魔。” 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响起。 余人诧然回头,只见帕西斯跪在地上,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捶打摊子,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 “哈哈哈哈……哎哟,我不行了,怎么会有这种…哈哈哈哈……” “索…索贝克?” 帕西斯狂笑不止,别人听不懂,他可是一清二楚,肖恩口中的“婴儿”是谁。 亲爱的老婆大人,要是你知道肖恩师父把一只史莱姆当成了你,会有什么反应呢?想必是抓狂吧!哈哈哈…… 直到快要窒息而死,帕西斯才勉强忍住笑意,气喘吁吁地爬起来,但之后还是时不时爆出间歇‘性’的笑声,害余人担心他脑子搭错筋或误吃了笑菇,这么反常。 ****** 接连两天,杨阳一行都在拉鲁市内游玩,参加各种活动,尝遍各地美食,每天都玩得乐不思蜀。 “今天有擂台比赛耶!” 远远望见中央广场围了一群人,里头赫然是一座临时搭建的木台,肖恩兴奋地蹦起来。 “不许!”希莉丝揪住他的长辫,恶狠狠地道,“你刚吃了六个蛋烘糕四个‘肉’包,饭后不能‘激’烈运动!”今天帕西斯把一头染黑的长发高高束起,未免重复,几个少‘女’还他原来的发式。 “怎么这样!就是要消化才对!” 帕西斯也不赞成师父去打擂台,不过他的理由比较高尚,是生怕肖恩名气更响。 “那些家伙一看就知道是软脚虾,你上去非但不能打得尽兴,反而会变成欺负弱小。” “唔~~”肖恩看看他再看看擂台,无奈地妥协了,“好啦。” 众人松了口气。但是一个放弃了,不代表另一个也罢休。昭霆嘴巴里还叼着羊‘肉’串就往擂台冲,杨阳和希莉丝合力把她抬走。莎莉耶指着不远处有许多人在跳的布制高台,问道:“那是什么?” “看起来像是棉‘花’‘床’的放大版。”帕西斯抚‘摸’下颚,下了个非常形象的评语。 “好像地球的蹦蹦‘床’和弹簧。”杨阳轻笑,感觉怀念又新奇。 “耶——莎莉耶,去玩吧?” “嗯!” 两个损友难得意见一致,手牵手去了。肖恩正要跟进,被帕西斯一把拉住。 “没看见那块牌子么?”边说边指着一块木牌,上头写着:男宾止步。 “太过分了!歧视嘛!为什么只许‘女’的玩?” “跳的时候裙子会翻起来,你想看?” “……”即使对***再怎么迟钝,肖恩也明白裙下是‘女’‘性’相当‘私’密的地方,罕见地沉默了。有帕西斯监视这个大顽童,杨阳和希莉丝也放心地加入玩耍的行列。但她们忘了,帕西斯是不会禁止肖恩吃东西的,在她们离开期间,一直把他当神猪喂。 疯了两个多钟头,‘女’孩们才意犹未尽地下来。莎莉耶冲在最前面,开心得小脸通红,一头扑进帕西斯怀里:“哈哈哈……太‘棒’了!我头一次玩得这么爽!” “是吗。”银发青年抱起他,脸上写着‘露’骨的疼爱。看到这一幕,昭霆有点不是滋味:肖恩也是,比较宠她,年纪小就是吃香! 帕西斯确实有意地忽略她,却见她赌气的表情和师父实在太相似,心一软,柔声道:“昭霆,我买了刚出炉的果味牛‘奶’派,要不要吃?” “要!”昭霆立刻将小小的不快抛之脑后,幸福地大块朵颐。 观看了老虎跳火圈等一系列驯兽表演,众人疲惫却快活地走在黄昏的街道上,准备稍事休息后,晚上再出来看灯展。蓦地,希莉丝遥指一栋华美的屋宇,道:“这就是祭神比赛的赛场。” “什么!那是赛场!?”肖恩十分惊讶,“赛场应该像擂台一样啊!” 希莉丝翻了个白眼:“老板不是说了那是众神的遗迹,遗迹会像擂台一样吗?” “嗯……” 杨阳浮起忧‘色’:“对了,那位泼水队的干部叫你和索贝克参加,这事还没了结呢。万一她是个大人物,回绝就不容易了,得想个办法。”耶拉姆难得感情用事:“不用想什么办法,直接回绝!这么下流的邀请,难道还接受不成?” “下流倒不见得。”帕西斯笑道。肖恩用力点头:“嗯!她的眼神没有歹意!”听不惯他为别的‘女’人还是自己厌恶的‘女’‘性’类型辩解,希莉丝捏了捏他的耳朵:“好意歹意,你又分得出?” “当然分得出。”帕西斯很不满她对师父如此***,当年他们六个可是小心翼翼地把肖恩当宝捧着,但他不会表现出来,毕竟这是肖恩选择的‘女’人,“我也看出来了,她眼里没有那种意思。” “啊,那你们可以放心地参加了?”杨阳直觉地信任他。 “也未必,她另有图谋。” “?”杨阳困‘惑’地拧眉。昭霆不耐烦地叫道:“管什么图谋不图谋,你们一块儿上场,还怕被人吃了?”帕西斯自信颌首:“有道理。”希莉丝冷静下来,沉‘吟’道:“以我们的身份,不适合与统治阶层起冲突,最好还是参加。” “那你们俩要小心,随机应变。”耶拉姆叹了口气,叮嘱两人。 “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索贝克!”肖恩拍‘胸’担保,气势十足。可惜包括昭霆在内,没人理他,一致向另一人递出无言的托付,而帕西斯也点头答应。 ****** 冰之月2日深夜下界王宫—— “啊~~累死了,这两天醉鬼真多!” 与杨阳等人有一面之缘的红衣‘女’郎大刺刺走进代理城主办公室,抄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个底朝天,一边拉松领口扇风。明明是粗鲁的动作,由她来做,却别有一股爽朗的风韵。 “你忘了关‘门’。”桌后祭司打扮的‘女’‘性’提醒,声音十分动听。黑发披肩,薄纱半掩着绝世的容颜,风姿楚楚,气质若仙,正是被誉为[南城第一美人]的下任城主继承者,蕾雪依娃。 红衣‘女’郎微微一动,一道劲风划破空气,‘门’砰地关上。 “竟然用斗气关‘门’,真是奢侈。” “总比劳动我的双脚好。”‘女’郎跳坐到一旁的沙发里,翘起二郎‘腿’,两手展开搁着椅垫,眼中却‘射’出与慵懒的姿态截然相反的‘精’锐光芒,一霎不霎地注视蕾雪,“学妹啊,你在打什么主意?” 被超出预计的***感笼罩,蕾雪窒了窒:“没什么。” 言下有些恼怒,一来是为自己的失态,二来是为对方居高临下的态度。尽管两人的确是学姐学妹的关系,但她地位高也是事实。 “嗯,抱歉,用武人的威势‘逼’问圣职者是我不对。”‘女’郎反而退了一步,友好地笑了笑,“不过,我还是要给你个忠告,别去招惹那两个男人。” “你感觉出什么?”蕾雪眼睛一亮,当初派这个人去就有试探的目的。 “无底‘洞’。我干这行八年,还是头一次碰上‘摸’不清深浅的人。”‘女’郎带着几分欣赏回味着。蕾雪沉‘吟’不语,细长的睫‘毛’掩盖了眸里的算计。 看出她不打算放弃,‘女’郎洒脱地起身:“那我走了,你慢慢想。” “叶尔玛。” 蕾雪唤住她,语调一贯的温柔,“请再帮我一个忙好吗?” “不行。”叶尔玛转过头,依然友好地笑着,同时摆摆手,“你有不接受忠告的权利,我也有明哲保身的权利啊。”语毕,径自关上房‘门’。 一路走来,半个***的帅哥也没有,好不容易忍耐到‘门’口,叶尔玛发出明显不属于淑‘女’的喟叹:“唉~~真是个气闷的地方。” “气闷的话,不会回团里啊!” 左近响起一声大吼,随之走来的年轻男子身材中等,穿着皮甲,服饰像是雇佣兵。叶尔玛亲昵地抛了个飞‘吻’:“瑞,我不是答应过大家,这是最后一次了。” “希望如此。”名叫瑞的青年小声嘟囔。因为对自己长久以来的任‘性’也有自觉,叶尔玛没有生气,倒是愧疚了起来:“啊,我发誓总行了吧。” 听到对方的保证,瑞反而感到不安:“头,你真的…要放弃?真的不再找他?” “到了这个年纪还念念不忘,就算别人不说,我也会害臊的。”叶尔玛俏皮地笑了,她是个美丽的‘女’子,因此这个‘女’孩般的笑靥除了为她增加少许天真,没有任何别扭的地方。 青年端正的脸庞泛起可疑的红晕,默然垂首。 叶尔玛从左‘胸’的口袋掏出一根发带,看了片刻。可能是洗的次数太多,原本雪白的‘色’泽有点泛黄。用毫不忸怩的动作绑起一头‘波’‘浪’卷的长发,她转向部下:“名报好了?” “是,我也报了。” “真是让人无可奈何的家伙。”摇了摇头,‘女’郎迈开大步,‘艳’红的发尾跟着摆‘荡’,配上红衣,宛如一株盛开的血‘色’蔷薇。 希望在那个遗迹,能够遇见他。 ****** 黎明时分,下起小雪来,温柔地为整座都市铺上一层银白。早晨虽放晴了,天空却有些灰暗,但这丝毫不影响人们的热情,街上依旧熙来攘往,小贩的叫卖声也洪亮震耳。 “好‘棒’哦。”莎莉耶趴在旅馆的阳台上,欣赏周围变成白‘色’的屋顶。杨阳瞥了一眼,由衷赞同:“是啊,真有情调。” “隔壁好像还没动静。”希莉丝一边套上锁子甲,一边聆听墙那边的反应。 “大概和这位一样,在睡懒觉吧。”杨阳扫视犹睡得香的表妹。莎莉耶嘻嘻一笑:“耶拉姆肯定起来了,肖恩不一定,索贝克九成还在睡。” 希莉丝一指点‘唇’:“话说回来,索贝克到底是什么来历?说是肖恩的旧识,为什么总不用真面目示人?” “对哦,我也好想看看他真正的样子。”莎莉耶是小孩子,好奇心只有比她更旺盛。 “哎呀,他肯定有他的理由,我们就不要深究了。”杨阳理智地分析,“而且维烈也说了他没有恶意,身为同伴,应该互相信任,不过问隐‘私’。” “唔~~~”希莉丝和莎莉耶略带不甘地点头。 这时,传来敲‘门’声,接着是棕发青年活泼的嗓音:“各位,起来了吗?” “还有一个没起来。” “快起来,索贝克说要请我们吃火锅。” “耶——”三个少‘女’齐声欢呼,连忙叫醒某头大睡猪。听见有美食享用,昭霆也不计较早起了。 由于要参加比赛的关系,帕西斯脱下长袍,换上一身白‘色’的劲装,外罩附有披肩的长斗篷,英气中透出一丝优雅。本来穿仿军服的窄衣和披风会更好,但他的说法是:“这副身板太瘦了,不想裹太紧丢人现眼。”发式和昨天一样,黑如乌木的长发扎成马尾,长长的刘海中分,紧贴着脸颊两侧,使那张清贵的俊颜多了点稚气柔和的感觉。肖恩还是褚‘色’长衣加长辫的打扮,不过帕西斯坚持在他脖子上围了条羊‘毛’的手织围巾,又买了一双保暖的厚实皮靴。因为也送给其他人类似的物品,这个体贴的行为没有引起注意。 火锅店是‘露’天的,为了不让锅底凉掉必须拼命加柴,光是烧热就忙出一身汗,吃起来就格外爽快,昭霆差点没喝汤喝到把肚子撑爆。一顿饭吃完,每个人都大呼过瘾。 “比赛要下午举行对吧?”莎莉耶问的同时盘算着接下来要上哪儿玩。 “虽然要下午,但是还要报名。”帕西斯笑着点点她的俏鼻,“所以先去看看吧。” 余人无异议,于是信步走向昨天看过的建筑物。还没到目的地,就见诺大的空地上人山人海,有报名参赛的冒险家,也有更多携儿带‘女’的观众。美貌的服务生挂着甜笑发放传单,并确定选手的级数。‘门’口竖着一块看板,以布幕制成,面对左右两根立柱,柱顶镶着两颗硕大的晶莹球体。这种名为[远见水晶球]的法器会把景象打在布幕上,颇像地球的投影仪。 讨厌的装置。帕西斯眼一眯,随手毁了水晶球——他可不喜欢给人当猴子看戏。昭霆接过传单,看了一会儿,叫道:“咦,有团体赛!” “什么什么?”众人围上去。希莉丝还没找到内容,就迫不及待地道:“太好了,有团体赛的话,我们就可以一块儿参加了!”她实在不放心情人。 杨阳读道:“团体参赛,最低7人……真巧,我们正好有七个。” “七个……”帕西斯仿佛想起什么,刹时沉默下来。余人不解地望着他:“索贝克?” 一直没发现,原来他们总共有七个人,和那时一样,难怪他没觉得排斥,还不知不觉融入那种和谐的气氛。 仔细体味,连人也很相似。 肖恩师父不用说,杨阳像安迪,昭霆像华尔特,耶拉姆像鲁西克,希莉丝像玛丽薇莎,莎莉耶像菲莉西亚。 而且这一次,不会再有惨酷了吧…… “索贝克,到底怎么了?”肖恩关怀地又问了声。帕西斯回以前所未有的璀璨笑容:“没什么,走吧,我们一起参加。” 报名工作完毕,选手集合后,众人原先站的位置出现两个矮小的身影。 “帕西斯那家伙,竟然把我们变成这样。” 其中一个小男孩拉扯领口,吐出气闷的抱怨,一头奇特的冰蓝‘色’短发为他粉雕‘玉’琢的小脸增添了一份妖异感,更加引人注目。他身旁的小‘女’孩肌肤赛雪,齐肩的发丝也如新雪般洁白,一双圆亮的大眼是剔透的紫‘色’,却似罩了层雾般朦朦胧胧,看不清里头的情绪。 没得到同伴的响应,刃雾也不在意,凝视远方台上的杨阳等人,浮起欣悦的笑意:“不过,我还是头一次看他笑得那么开心,看来病治好也指日可待了。” “……” “小羽?”这回刃雾察觉了,困‘惑’地转过头,只见同伴神‘色’凝重,眼底漾着深深的忧虑。 ****** 排好顺序后,选手们依次进入赛场的大‘门’,跟在杨阳等人身后的是个以肌‘肉’男为主的冒险团体,指着莎莉耶发出粗鄙的笑声:“看哪!竟然连小孩也有!这群人是怎么回事,以为这是过家家吗?” 被指点的当事人不屑理会,反而是她旁边的昭霆‘露’出怒‘色’,手伸向背上的大剑无刃。殿后的帕西斯淡淡地道:“别为连牙也没刷干净的猴子动气,我可不想再闻他嘴里的大蒜味。” 昭霆和莎莉耶扑哧一笑,走在前面的四人也莞尔。那大汉勃然大怒,抡起拳头就冲过来。 银发青年头也不回地抬手,用一根食指轻松抵住那醋钵大的拳头,再一顶,几个人跌成一团,哎哟连声。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震撼了附近的看客,可惜没等他们发出赞叹声,杨阳一行就踏进了赛场。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每隔一段距离有一扇‘门’,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做的‘门’板紧闭着。诡异的是,之前应该没走多远的选手们都不见了。 “奇怪,那些人去哪儿了?”昭霆左顾右盼,怀疑他们躲进了‘门’里。 “是空间衔接。”肖恩吐出一个专有名词,“用高段魔法把各个空间相连,让进入的人以随机的方式被传送到不同的地方。” “啊,那不是很危险吗,一不小心就会分开。”杨阳担忧。希莉丝摇了摇头:“不会的,我们进来时,裁判不是给了我们一人一个徽章吗,这可以保证我们不走失。所以只要徽章不掉,就不会有问题。” “现在怎么办?”耶拉姆问了个实际的问题。 “找出口。”帕西斯习惯‘性’地走到肖恩身侧,“每两个空间之间都有衔接点,只要循着这些点走,就可以出去了。”语毕,手指在半空划出闪光的文字,凝神感知。 “索贝克,这些‘门’可以打开吗?”莎莉耶指着一扇‘门’问。 “不可以,应该是陷阱。”肖恩代替因为施法必须集中‘精’神的帕西斯回答,下一秒,他脸‘色’大变,“昭霆!” 在听到“不可以”三字时,已经缩回手的棕发少‘女’还是不及关上‘门’,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片蓝‘色’,宛如海水的深蓝,里面也像海底一样,有鱼,有绿藻,有珊瑚…… 观察到此为止,汹涌的海水喷涌进来。 “笨蛋!快把‘门’关上!”这么大喊的帕西斯,是反应最快的,其他人已经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昭霆回应他的是一串咕噜声。 反应第二快的肖恩布下结界,紧接着他们就被洪水吞没。大‘浪’直冲向走廊的深处,湍急的水流迅速上升至廊顶。虽然没淹到水,众人还是被一***巨大的冲击撞得头晕脑胀,连方向也分不清,自然无暇关心他人的处境,突然一股不同于先前的感觉传来,睁开眼时只见蓝天白云。 “咳咳…大家没事吧?” 左近响起熟悉的声音,帕西斯全身湿透,扶着一棵芭蕉树调整呼吸。为了拉住险些冲散的同伴,逃进这个避难所,他不得不打破肖恩的结界,以至于‘弄’成这样。幸亏他水‘性’好,没有大碍。 “刚进来就这么惨,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杨阳苦笑着坐起来,诧异自己竟连一滴水也没沾到。希莉丝环顾四周:“这是哪儿?” 他们身处的是个非常广大的空间,鸟语‘花’香,绿荫苍翠,头顶的蓝天清澈得仿佛最上乘的锦缎,怎么看也不像正常世界,因为外面还是冬季,而这里的气候绝对是阳‘春’三月。最怪异的是:距此数十米远有一扇‘门’立着,一条小溪从那里延伸过来。 “应该是某个异空间吧。”耶拉姆推测。肖恩赶去慰问帕西斯,走出两步,僵在当地:“昭霆呢?”余人面面相觑,这才发现少了一个同伴。 “糟了!快去找她!”莎莉耶跳脚,焦急之‘色’溢于言表。这时,上空传来一声尖叫,一个人直直坠了下来。 “***,痛死了!”吐出嘴里的沙子,棕发少‘女’狼狈爬起,衣服和银发青年一样浸饱了水,脸上东一块泥西一块土,很是可笑。见她无恙,众人松了口长气。 “还叫痛,幸好有徽章,不然你就完蛋了。”希莉丝数落。 “啊,你们也没事吗?”天‘性’缺乏反省的少‘女’把她的话当耳边风,抓了抓头发,扫视同伴,不满地皱起眉头,“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淋湿?” “咦!”众人转过头,原来帕西斯不知用什么方法烘干了衣服。 “因为是你打开那扇‘门’,当然要受点报应啦,小‘花’猫。”银发青年贼笑,弹出一颗水球,冲净她满脸的污迹,也害她打了个哆嗦。 未免友人发飙,杨阳抢先道:“你知道怎么出去吗,索贝克?” “这里的路线都是设定好的,就算掉进陷阱也一样。”帕西斯扯下一片芭蕉,把叶子当竹签抛出去,灌注了气劲的绿叶深深‘插’进松软的泥地,形成某个特别的图案,“我刚刚感知了一下,虽然这里还有许多未知空间,但已知的都被连接起来,全部通过才能到达另一头的‘门’出去。” “为什么全部通过才能出去?”昭霆打破沙锅问到底,一方面也是报复。 帕西斯拉出一条光线,然后‘揉’成一团,扼要解释:“打个比方,假设赛场的前后‘门’是线头的两端,空间的衔接处就是分布在线上的点,看似杂‘乱’,其实只要一个个跳过去,就能到达线的另一端——懂了吗?” “哦。”众人恍然大悟地点头,他的比喻确实形象。 肖恩早就拥有这些知识,直奔下一个主题:“总共有几个衔接点?太多我们就作弊。” “十三个…哦呀,和神明的数量一样,所以才叫‘众神的试炼’?” 希莉丝颌首肯定,补充了一句:“不过具体是什么试炼我也不知道。”帕西斯收回光线,拍拍手,笑得从容:“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们的运气还不错,小‘花’猫虽然触发了陷阱,却把其他陷阱也淹了,让我一下子就找到正确的‘门’。” “你别叫我小‘花’猫!” “什么意思?我们已经过了第一关吗?”杨阳惊讶地睁大眼。 “是啊,第一关应该是试手气吧,有点可惜没打开其他的‘门’看看。” “你也是个好奇宝宝啊。”希莉丝取笑。耶拉姆发现一个问题:“其他人应该不会空间魔法,他们是怎么过关的?” “到时候‘门’就会出现。”帕西斯弹了下‘胸’前的徽章,“这玩意做得还不错,既能互相吸引,也可以让隐藏的衔接点显形,不过熬不熬得到规定的时间就看那些家伙的造化了。” “希望他们没事。”心肠最好的肖恩咕哝,为了一场比赛死太不值得了。莎莉耶压根不关心别的选手,一叠声问道:“这么说,只要在这里等就行了?要等多久?你能不能找到那个‘门’?” “不行哟,这里范围太大了,而且这里并不是第二关,是[夹缝领域],所以要不了多久……”一言未毕,帕西斯蓦然收声,余人也察觉氛围的突变,气温陡然升高,脚下的泥土变成了红褐‘色’,天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硬的岩石天顶;原本的‘花’香转为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硫磺。 不远处是一条火焰的河流,浓稠的红‘色’液体缓缓流动着,冒出一个个气泡。对岸的悬崖被高温烧得焦黑,除此之外,就只有他们脚下一块立足地。 “这、这是怎么回事!?”昭霆惊呼。杨阳感动非常:“难得一见的景致啊!我还是头一次看到熔岩!”希莉丝轻叹:“先是水,再来是火吗。” “热死啦!”莎莉耶叫道。余人这才注意到温度确实在不断攀升。 “涤心水界。”肖恩在‘胸’前画了个繁复的法阵,水蓝‘色’的光幕随之出现,将众人罩在里面,热气顿时被一扫而空,连心灵也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 哎呀呀,因为圣斗气的关系,对外界的寒暑都没感觉了。帕西斯耙耙刘海,将体内的气息降到最低点。对他这种级数的高手而言,用不用斗气都无所谓。 “这种情况要怎么做?设法过去还是找‘门’?”杨阳勉强收起‘激’动之情,询问帕西斯。尽管对这个青年了解不深,但她直觉他比肖恩理‘性’。 “乖乖等‘门’出来不符合我的‘性’格,还是大闹一场得好。”肖恩提出充满个人风格的建议。 “哦,在众神头上踩一脚吗,真是好主意。”帕西斯的态度比他还积极,表情更只能用兴高采烈形容。 也许我看错人了。杨阳默默反省。希莉丝教训:“别开玩笑了!你们这样的行为叫作亵渎神灵!”从小在神权意识浓厚的南城长大,她对众神抱有根本的敬意。 肖恩从现实角度反驳:“水元素早就见底了,我现在是靠索贝克的头环维持结界。”受神官的熏陶,身为神学生却没有自觉的耶拉姆皱眉:“那还磨蹭什么,立刻想办法出去。” “有你这句话就好办多了。”帕西斯绽开‘阴’险的笑容,把责任推卸给他不说,还拖杨阳下水,“你说你头一次看到熔岩是吧,那火山喷发一定没看过了,我让你见识。”说着,从腰包里掏出一个红‘色’的东西,朝火焰河丢去。 轰!!! 爆发的巨响几乎震裂人的鼓膜,熔岩呈放‘射’状涌出,浓密的烟柱直冲天顶,将石壁烤得通红,端的是声威赫赫。杨阳等人目瞪口呆,肖恩兴奋得双眼放光:“哇——太‘棒’了!那是什么?” “我做的火元素晶体,受到一定打击就会爆炸。还有三个,要不要玩?” “嗯!” 哐哐哐——天崩地裂的变动再度发生,这次更‘激’烈到地面似乎也要塌了,余人不由得抱头仆倒,惶恐地等待风‘波’平息。好不容易爆炸声小了些,昭霆开口诅咒:“那两个到了地球肯定是本***的部下!” 杨阳以沉默赞成她的评价。 在两个恐怖分子的摧残下,整个异空间很快就在一声脆响后崩溃,气温转为不同于先前的闷热,仿佛置身热带雨林的感觉。草木的味道也清晰地传入鼻端,睁眼望去,一片浓淡不一的绿。 “逃…逃出来了吗?”昭霆惊魂未定地道,耳边嗡嗡作响,连自己说了什么也听不太清楚。最先恢复的莎莉耶好奇地打量四周:“这里又是那个什么[夹缝领域]?” “啊,因为稍微炸过头的关系,直接跳到第三关了。”帕西斯耸了耸肩,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见状,杨阳不禁火大:“下次别玩啦!会死人的!” “怎么会死人!我虽然是业余的链金术士,技术可不亚于那些职业的!振幅适中,声音也完全在接受范围内!”帕西斯双手‘插’腰,‘激’烈抗议她的“侮辱”。肖恩颌首认同:“没错,非常完美的作品。” 希莉丝狠狠拉扯他的耳朵,杨阳以眼神施压。看出自己的任‘性’只会为师父带来灾难,帕西斯无奈地表示会收敛暴行。 一行人在绿‘色’的空间里转悠,本来耶拉姆的意见是:在原地等最好,可惜他的忠告一向被忽略。 “这里的植物都好奇怪。”希莉丝略带不安地四下巡视。杨阳附和:“嗯,从来没见过。” “索贝克,这是什么树?”昭霆指着一棵高大笔直,缠满藤蔓,叶子像锯齿的大树问帕西斯。 “想知道?”银发青年似笑非笑。棕发少‘女’不疑有他地点头。 帕西斯捻起一簇发丝,搔了搔她的鼻子。昭霆“阿嚏”一声,打了个老大的喷嚏。与此同时,树顶裂开一个像是嘴巴的大‘洞’,几根粗长的藤蔓缠住她,提起来往里面送。 “啊啊啊——” “天呐!” “快救她!” 惨叫和惊呼此起彼伏,经过一番忙‘乱’,昭霆随着被火焰烧断的藤蔓一起掉在地上。 “正如各位所见,这是被称作[感冒食人树]的植物。”帕西斯用导游的口‘吻’公布答案,无视众人愤怒的目光。 “说明可以用口头的!”杨阳提高嗓‘门’。帕西斯依旧笑嘻嘻:“这样印象比较深刻不是吗?”语毕,挥手离去。目送他的背影,几个少‘女’互相咬耳朵:“索贝克好恶劣哦。” “嗯。” 话虽如此,没有人真的生气,从银发青年的言行传递过来的并不是恶意,而是一种亲近的捉‘弄’。 不过,由于帕西斯的示范,杨阳等人再也不敢靠近周围的植物——万一撞上一棵“触‘摸’咬人树”之类,岂不就完蛋了!于是个个变成蜗牛,小心翼翼地前进。帕西斯偶一回头,‘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别再用那种可笑的步伐走路啦,这里毕竟是众神的遗迹,只要不抱持敌意,树木也不会做出致命的攻击。” 众人如释重负。肖恩由衷佩服:“索贝克,你知识好渊博。” “打发时间,无聊看的。”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凄厉的哀号:“救命!救命啊!” “糟了,有人遇险了!”肖恩冲第一个,其他人也紧追在后,惟独最没有助人为乐‘精’神的帕西斯落在后面,暗自啐舌:啧!麻烦! 绕过一丛灌木,几具被枝条缠成麻‘花’的人体跃入眼帘。肖恩拦住想要‘射’箭的杨阳,放了个物理震撼魔法,受到冲击的枝条舒展开来,松脱了猎物。看清落地的人,莎莉耶惊噫:“啊,是你们!”无巧不成书,这些人赫然是在‘门’口嘲笑她的冒险家。 “咦,你——”其中一个光头大汉也认出她,目光一转,定在最后的帕西斯身上,惊喜地吆喝,“喂,小子们,看哪!找到了!” 想报仇吗?银发青年眯了下眼,孰料几个冒险家竟然跪在他面前,齐声道:“大哥,请收我为徒吧!” “什……!”被太过意外的事态搞懵,帕西斯一时呆了。余人也瞠目结舌。先前说话的光头大汉解释道:“你只用一根指头就挡住了俺的拳头,不是俺吹牛,俺的力气在兄弟们当中是最大的,大家一致讨论的结果,就是奉你为我们的新老大!” “接受吧,老…哦,不,师父!”正要跟着喊的的小弟们发现不对,纠正前首领,“老大,是师父!” “对对,以前当山贼的习惯还留着,不好意思叫错了——请收我们为徒吧,老大师父!” “哈哈哈……” 听到这里,杨阳等人再也无法抑制地爆发出笑声,昭霆还落井下石地嘘道:“老大、老大!”帕西斯给了她一个暴栗,脸上浮起尴尬的红晕。 “给我滚。”他一字一字迸出警告。 大汉们瞪大眼的神‘色’活象被亲娘丢在路边的小孩,扑上来抱住他的‘腿’,一个比一个声泪俱下:“老大,你不能抛弃我们啊,老大!” “你要我们做什么我们都会听你的,只要你教我们武艺!” ……够了。听见同伴们笑得越发放肆,帕西斯的忍耐终于‘逼’近临界点,然后就是‘肉’拳与身体相撞发出的声响。 神清气爽地披上斗篷,发泄完怨气的某人转向哑然的同伴:“走吧。” “这样好吗?”杨阳瞄了眼被揍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冒险家们。 “好得不能再好。”帕西斯指的是自己的心情,一脸‘春’光明媚地往前走。看出他状态不对,余人把头凑在一起嘀咕:“索贝克好像暴走了。” “嗯,暂时不要惹他比较好。”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 众人正要迈步,背后响起微弱的呻‘吟’:“服…服了你,老大,太强了。” “等我们,老大,我们一定…很快追上。” “……”杨阳等人无言。帕西斯面无表情地继续走。 他什么也没听见。 ****** 代理城主办公室内,蕾雪若有所思地盯着一张奇异的地图。 陈旧的羊皮纸上,许多五颜六‘色’的小点闪闪发亮,不时熄灭一两个,目前最靠前的是一个金‘色’的点和一个红‘色’的点,它们分别代表两支团体。 虽然帕西斯破坏了远见水晶球,但蕾雪一开始就是借徽章上的感应法术远程监视,并没受到什么影响。考虑到徽章有可能遗失,她还命人在每个分赛场放置锁定用的法器,以防跟丢。 拜希‘露’菲尔的瞬间传送所赐,杨阳一行进入南城边境时没有惊动任何人,直到日前帕西斯在耶林那一闹,才被身在首府的蕾雪知悉,从而迅速拟订了搅纳计划。 无论是歼灭提拉周边怪物的战斗力,还是恢复一整个城市生机的神秘能力,都足以让棕发青年成为各统治者争相夺取的目标。这一点祭司长不用向主君确认就能肯定,才大胆地张开渔网,问题是:猎物是否会被套住。 北城和西城都没能留住肖恩,姑且不论米利亚坦,贝姆特连世界头号罪犯“血魔”都能网罗,吸才纳贤的本事可见一斑。他也不行,实在让人心里没底。偏偏梅莲可最近公务缠身,无法亲自游说,首先诚意度就下降了。其次,梅迪城是‘女’‘性’掌权的城市,‘性’别歧视又严重,本地出生的也罢了,外来的男‘性’没有一个能在宫廷待得下去,总是不到三天就气极走人。即使千辛万苦把肖恩留下了,蕾雪也不奢望他能撑过这个记录,何况他现在身价高贵,到哪儿都能谋个‘肥’差享受,凭什么在这里受气?最后,***——美人计对男‘性’可谓万试万灵的法宝,而南城也不缺美人,可惜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梅迪‘女’‘性’对搔首‘弄’姿一窍不通。通常她们只要招招手,一声令下,男‘性’就必须诚惶诚恐地谢恩,又怎么会懂得***的技巧? 思来想去,唯有用狠招。 蕾雪研究过杨阳一行的路线,再过去就是东城伊维尔伦。尽管南、东两城缔结了贸易合作关系,梅莲可却没有因此麻痹大意,也向蕾雪下达了“若不成功,就让他成仁”的指示。以此为基准布下的其中一个局就是祭神比赛,另一个由邻近神殿准备。毕竟拉鲁是首府,潜伏着不少他城的探子,不适合大规模的动作和收网。 若是能通过这个遗迹搞清楚那把十字架的来历和那个能力的原理,就不需要他本人了,这样对我们彼此都好。蕾雪衷心祈祷,半晌,叹息着补充了一句:否则,也只有照大人说的,铲除他。 ****** 进入倒数第七关时,帕西斯特别看了一眼某个隐藏在草丛里的法器。 因为考虑到肖恩肯定也发现了这东西,他才没管它,可是刚刚,一股明显的杀意传来,让他无法再装作不在意。 懒得理你们,倒嚣张起来了。帕西斯心下冷笑。 不同于维烈,他对统治者的想法一清二楚,一来曾经打过‘交’道,二来这些家伙自古以来就没什么进步。这一点,连他钟爱的弟子罗兰也不能免俗。 就算不借助徒弟的人脉或自己的能力,单凭他的头脑和经验,也足以将南城搞得天下大‘乱’,只不过他现在心情很好,不想跟她们纠缠,所以送了几只在第五关捉来的变异甲虫和沼泽蟑螂过去,以痛快的想象小小满足一下。 “我还以为那头是裁判,看来好像不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肖恩疑‘惑’地端详法器——他也感觉出杀气。 帕西斯吓唬他:“是虫‘洞’,里面全是粘答答的怪物。”肖恩一蹦三尺高,闪得要多远有多远。 “哈哈哈!”不良徒弟放声大笑,但是他的报应很快就临头了,昭霆和莎莉耶骑着一只巨大的蜗牛施施然来到:“看,肖恩,你最怕的东西。” 第六关是草原,有上下颠倒的树和放大数倍的生物。 “不要让它们靠近我啦!”棕发青年大吼。蜗牛严格说来不算他恐惧的对象,却会分泌出黏液,一样恶心。两个少‘女’嬉笑不理,继续驱策坐骑。 竭力装出平常的模样,帕西斯缓缓挪动脚步。杨阳眼尖地看破:“索贝克,你该不会,怕蜗牛吧?”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啊啊啊!”心虚的申辩断线在凄厉的惨叫声中,原以为蜗牛应该移动得很慢,不料这只蜗牛速度快得像飓风,帕西斯猝不及防下差点被撞个正着,当场魂飞天外,随便选了个方向狂奔逃命。 余人呆呆目送他眨眼不见,良久,才在草原的边上找到人。 “没想到你真的怕蜗牛。”杨阳摇头感叹,其他人也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 “可、可恶,又不止我一个人怕!”帕西斯趴在地上喘气,声音抖得一塌糊涂,“还…还有五个…五个比我更怕!” 这是三餐不继的生活留下的后遗症。曾经整整一个月,他们师徒都以各种蜗牛料理裹腹。肖恩是只要有得吃就好,还觉得富有弹‘性’的蜗牛‘肉’很美味,但他的弟子们都食不下咽。情绪累积到最后,菲莉西亚等人从一开始的反胃、排斥到看见背壳生物就暴走;只是害怕的帕西斯,已经是程度最轻微的了。 呜呜呜,好悲惨! 肖恩为找到“同伴”而欣喜;杨阳、希莉丝和耶拉姆三个好心人温言劝慰;昭霆和莎莉耶‘交’换了一个眼‘色’,偷偷转头想去找那只蜗牛,却被两只大手揪住后领。 “我先旨声明,再让我看到那东西,我的反应可不会是逃跑这么简单,绝对把你们俩打得***开‘花’!”帕西斯狞笑着发出通牒。屈服于暴力之下,昭霆和莎莉耶只得放弃恶作剧的念头。 没多久,通向第七关的‘门’出现在附近。因为前面的关闯得并不轻松,每个人都打醒十二分‘精’神。然而‘门’里完全没有挑战人类想象极限的稀奇景物,而是个非常正常的大厅。 仿佛神殿的构造,四壁呈现中规中矩的方形;顶部却是圆形的穹隆;班驳的殿柱散发出‘乳’白的光晕,照亮了最‘阴’暗的角落;面朝他们的墙壁有一扇拱形的大‘门’,通往好像内殿的空间。 杨阳赞叹道:“这里才有众神遗迹的样子嘛。”耶拉姆提醒:“别掉以轻心,也许下一秒地板就会裂开来。”昭霆啐舌:“乌鸦嘴!” “感觉好奇怪,和之前的地方完全不搭配。”希莉丝微微蹙眉。帕西斯‘摸’了‘摸’光滑的下颚:“可能到中央了。”余人一怔:“咦?” “衔接空间的行为是不自然的,空间的排列自有规律,所以势必需要一个平衡点支撑。二维就称作中央,三维称作固点,还有二维的衔接空间必须是单数。” “可是只有双数才有平均值啊。”杨阳提出质疑。肖恩教师脾气发作,‘插’口解释:“不是平均值,这个中央指的是可作为排外支撑的定点。你自己算算,六和六是否相等?如果是双数,扣除中间数,剩下的数字就不等了。” “哦,原来是这么算的啊。”杨阳恍然大悟,笑着点头,“真有趣。”昭霆抱着脑袋口吐白沫,一点也不觉得这番话“有趣”。耶拉姆和莎莉耶对数字‘精’通,还没什么。希莉丝也有些晕眩地按了按额角:“那这个中央,有什么特别的吗?” “里面一定有平衡用的法器,去看看吧。”帕西斯正要迈步,突然和肖恩一齐转头,喝道,“什么人?” 一个小身影应声从‘门’外冲进来,在地上滚了一圈,抬起一张虽然满是尘土却依然‘精’致可爱的小脸,扫视每个人,最后定在帕西斯身上。 “呜哇——主人!”外貌看似七、八岁大的黑发小男孩嚎啕大哭地扑向他,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 “黑耀!”惊讶之下,帕西斯忘了用小名叫下仆。充满母‘性’的少‘女’们围成一圈,好奇地打量他怀里的男孩。希莉丝还掏出手帕,爱怜地擦拭他脸上的污迹:“好可爱哦,索贝克,你儿子?” “……没听到他叫我主人吗?” “用童工可是犯法的!”昭霆指控。帕西斯冷嗤一声,右手却温柔地拍抚下仆的背:“怎么了,小黑,谁欺负你?” 小黑?众人面面相觑,对这个昵称不敢恭维。 “呜呜,我找你找了好久,路上还碰到几只好大的蜈蚣,吓死我了。”黑耀哭诉一路的艰难险阻。 “那种东西,你只要吹口气就完蛋了。” “可是可是,很可怕啊,呜……” 帕西斯情不自禁地翻了个白眼。这只爱哭又成天撒娇的妖兽是他最头痛的下仆,明明力量比刃雾和小羽加起来都强,却总是这副窝囊样。 几个少‘女’却很吃他这一套。莎莉耶‘摸’‘摸’他的头,柔声道:“乖,不哭。”她是队伍里年纪最小的人,一直很希望有个弟弟照顾。 昭霆掉下一身的‘鸡’皮疙瘩:“你吃错‘药’了!”莎莉耶狠狠瞪视她,眼角瞥见黑耀一霎不霎地盯着自己,连忙拉回好姐姐的表情。 “你好漂亮,头发和主人一样,亮晶晶的。”黑耀眼里闪动着憧憬的光辉,触碰她的发尾。莎莉耶被哄得笑逐颜开,很快和他打成一片。 亮晶晶?索贝克也是金发?杨阳心道。帕西斯将黑耀推开:“你留在这儿,里面的气息会让你不舒服。” “哦。”黑耀不情愿地答应。莎莉耶主动表态:“我也留下。” “哼。”昭霆有点嫉妒地瞥了眼‘交’谈热络的一人一兽,跟上先行的杨阳等人。 内殿也是个空‘荡’‘荡’的大厅,不同的是中间有一座造型典雅的喷水池,溅出的水珠散发出瑰丽的七彩光晕。但离得近了,众人才发现那并不是喷水池,而是水池的上方悬浮着一颗巨大的菱形晶体。周围缭绕着宛如金丝的光,远看就像是晶莹的水滴。 “好美哦。”昭霆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赞叹。余人也看得目不转睛。帕西斯抚‘摸’下巴:“这就是那个法器了,真想带回去给小羽。” “咦?” “她最喜欢吃晶体。” 吃晶体?晶体也可以吃么?众人困‘惑’。肖恩指着对面的墙壁:“啊,那里有条走廊。”耶拉姆叹了口气:他早就发现这条走廊,只是不想大家冒险才不吭声。 “去看看吧。”帕西斯顺水推舟,“也许里面有通向下一关的‘门’。”于是一行人继续前进,走过漫长的廊道,眼前再度出现一扇深红‘色’的巨大‘门’扉。 “啊,果然有‘门’。”昭霆蹦蹦跳跳地跑去开‘门’,然而看清‘门’内的情景,她底气不足地道,“是不是…退回去比较好?” 跃入众人视野的,是个身高近六米,全身覆盖着厚重甲胄的战士。右手握***‘棒’,左手持钢铁巨盾,乍看就像一座堡垒。 “不行哟,后面就是衔接点。”帕西斯绽开夷然无惧的笑容。肖恩浮起感动之情:“是巨人族啊,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巨人族。” 哼,神族的走狗。帕西斯暗暗冷笑,挥了挥手:“杨阳和昭霆退下。” “等等,索贝克,不能‘交’涉吗?”肖恩实在不想杀死为数已不多的异族。 “我可不会巨人语。” “小心!”捕捉到铁巨人被头盔保护的眼部‘射’出红光,耶拉姆一边大喊一边推开最近的昭霆;希莉丝和帕西斯也在第一时间闪避;惟独杨阳反应不及。肖恩挡在她面前,雷枪在‘交’击的刹那改变角度,卸过了***‘棒’威力十足的一击;同时帕西斯以对方的武器为踏板,光剑化为一道流星直取眉心要害。 铿!铁巨人以令人不敢置信的速度后退,但头盔还是碎裂开来,‘露’出一张酷似雕像的端正脸庞,不愧是神明的眷族。 打都打了,‘交’涉自然是不可能了,何况是对方先动手,肖恩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和帕西斯以不同的方位袭向敌人。后者侧过身子,挥出一记强力的腰斩,铁巨人劈下***‘棒’,一声钝响后,帕西斯被超乎想象的力量弹开了几丈远;慢了半拍,肖恩朝对方的铠甲接缝处刺出雷霆般的一枪,却被巨盾挡了下来。 但是眼看就要撞上墙壁的银发青年却在瞬间化劣势为优势,左脚踩了下壁面,连人带剑冲向铁巨人;而棕发青年也在第一击掌握了战友的节拍,旋转长枪刺中铁巨人的咽喉。 面对肖恩和帕西斯的双重攻势,强大的古老遗族终于步伐不稳,雷枪的一击更令他微微麻痹,如山的身躯竭力想维持平衡。 “啧,丝毫没有‘插’手的余地啊。”希莉丝又是叹服又是懊恼地看着配合得天衣无缝的两人。 对肖恩而言,这也是很稀罕的经验。无论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他都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从来没体会过这种并肩战斗的酣畅感。 帕西斯的注意力却多数集中在敌人身上,本以为刚刚的一剑足以贯穿铁巨人的身体,不料只是在他的背部留下浅浅的伤痕,真是防御力高得惊人的种族。 看来对付这家伙还不能放水。 光剑失去了原本的形态,化为一道烧灼视网膜的白炽闪光,粉碎了***‘棒’的抵挡,从下往上切开了铁巨人的颅骨;肖恩在前一刻窜至敌人身后,对准伤痕处刺入,金黄‘色’的雷枪延伸出‘胸’口。 两个致命伤夺去了铁巨人的生机,红‘色’的眼睛变成了无机的玻璃珠。 “你们俩好厉害!”看得矫舌不下的昭霆拍手。杨阳也由衷钦佩:“就像搭档一样。” “是吗。”前一句没什么触动,后一句却让帕西斯不好意思起来,“太抬举我了。”肖恩一把勾住他的颈项,笑得满足而欣喜:“说什么呢,你比我厉害多了!” 帕西斯高兴之余也纳闷:肖恩目前的水平连他全盛时期的十分之一也不到,而且很多招式不老练,如果‘肉’体长久不锻炼导致退步还说得过去,可是灵魂应该不会有这种问题。 难道是记忆的缘故?沉‘吟’到一半,帕西斯忽然神‘色’微变,看向来时的方向。紧接着,余人也感到脚下的地面隐隐晃动,天‘花’板开始有粉尘掉落。 “地震!?”昭霆直觉地往外逃。另一个人却比她更快,几乎是足不点地地掠过她:“黑耀!” 两旁的石壁摇晃得更剧烈,杨阳等人急忙跟着已经跑得不见踪影的同伴回到内殿,跃入眼帘的是几个吓得魂不附体的冒险家;金发少‘女’一脸苍白地蜷缩在角落,用惊骇的眼神仰望上空。众人跟着她的目光抬头,只见一头浑身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巨鸟。 黑凤凰。 “莎莉耶,发生了什么事?”比起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生物,杨阳等人更关心同伴的安危,争相跑过去。莎莉耶也挣扎爬起,指着那些冒险家,以略带颤抖却大致平静的语调说明:“他们想砍晶体拿出去卖,我和黑耀阻止,他们不听还使用暴力,结果黑耀就变成那样。” “哪样?” 昭霆的反问与帕西斯的喊声重叠:“黑耀,冷静下来!” 巨鸟张口吐出一团火球,范围内的冒险家们顿时炭化,留下一个焦黑的深坑。 “杀够了吧,快下来!”看也不看一眼那些贪婪的倒霉蛋,帕西斯提高嗓‘门’。黑凤凰缩了缩颈子,发出杨阳等人先前听过的稚嫩嗓音:“主人,我…我控制不住。” 真是黑耀!连亲眼目睹他变身过程的莎莉耶也目瞪口呆。帕西斯手扶着额头,一脸伤脑筋的表情。这时,他身后响起一声轻微的爆响,菱形水晶急速破裂,耀眼的强光迸‘射’而出。 “糟了!”肖恩和帕西斯火速布下结界,下一秒,能量风暴席卷了整个空间。 外头正为远见水晶球不能用而鼓噪的观众也在同时面临惊变,被作为祭神比赛赛场的建筑物摇摇‘欲’坠,石块伴随巨响不断崩塌,烟雾弥漫。 “出事了——” 不知谁发了声喊,人人四散逃窜,惊恐不已。接到报告的王宫也无法做出反应,因为一群可怕的昆虫已经占据了她们全部的注意力。 南城的谢神祭,在第三天彻底‘乱’成一锅粥。 ****** 身体好像碾碎一样疼,内脏也有移位的感觉,杨阳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朦胧中感到一股暖流传遍全身,顿时好受了许多。 “醒了吗?”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勉强撑开眼皮,对上一张清雅的俊颜。 “索贝克?” “空间紊‘乱’的冲击太大了。没问题就说一声,我赶着叫醒其他人。” “没有……问题。”杨阳强迫刺痛的喉咙发声。帕西斯瞥了她一眼,又施展了一次治疗术,才走开查看别的同伴。另一头,肖恩正安慰哭哭啼啼的黑耀。 顺畅地坐起,黑发少‘女’这才看清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花’海,清一‘色’雪白的蕊瓣,无比壮观也无比圣洁,令人心魂俱醉。不过欠缺情调的棕发青年毫无感动,朝她挥手:“杨阳,醒啦?” “嗯,这是哪儿?” “天晓得。那块晶体碎了,所以我们可能还在赛场,也可能掉进了某个异空间。” 帕西斯的白魔法极为高明,没多久每个人都转危为安,开始探索这个肖恩口中的异空间。 “这里的景‘色’好单调。”也是俗人的昭霆抱怨。希莉丝不以为然:“才怪,我就觉得非常漂亮。” 莎莉耶发现新收的义弟脸‘色’不对,关怀地问道:“怎么了,黑耀?” “我好难受。”恢复人形的妖兽气息不稳地抓着‘胸’口。银发青年立刻转过头:“小黑,回来!”话音刚落,男孩的形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拳头大的黑球,咻地飞进他的口袋。 “咦!”众人大吃一惊,昭霆甚至好奇地扑过去:“你把他怎么了?” “黑耀和刃雾一样是妖兽,受不了神力。”帕西斯按住口袋不让她翻,扼要解释,“这里恐怕还是众神的领域。”耶拉姆松了口气:“还是赛场吗,那应该能出去吧?” 帕西斯没有回答,一样物体吸引了他的视线;余人也惊讶地睁大眼,地平线尽头出现一幢仿佛宫殿的建筑。 奇怪,这景‘色’好像在哪儿看过。肖恩敲敲脑袋,搜寻记忆。昭霆欢呼一声奔向敞开的大‘门’:“水!食物!” “昭霆,给我回来!”杨阳气急败坏地追上去,在她进‘门’的前一刻抓住她,“你不要老是这么冒失!” “你不饿吗?” “不是这个问题!” “算了算了,进去看看,也许真的会有吃的。”帕西斯对目前的情况抱有一份愧疚,开口解围,当先走进宫殿。里面的布局竟和先前的大厅一模一样,只是没了那种破败的味道,却更加朴素,连一点装饰的‘花’纹也没有;还有内室的‘门’是关着的。打开‘门’,帕西斯首先僵在当地。 空旷的房间中央同样有一座水池,悬浮其上的却不是七彩的水晶,而是一副冰棺。 容貌有“令人屏息”的形容,而冰棺里的男子,就是这样一个奇迹的存在。 一袭吞没所有光线的黑‘色’长袍;垂至脚下的黑发仿佛有生命般闪动着银芒;长长的眼睫形成柔和的‘阴’影;完美的‘唇’线微抿,勾勒出一个略带悲伤的弧度;淡淡的白光笼罩着他的全身,给人一种空幻的感觉。 “天天天天哪。”昭霆惊‘艳’得语无伦次。余人这才恢复呼吸的能力,大口喘息。 “快把他放出来!”希莉丝反应最快,冲向冰棺。肖恩一把拉住她:“等等,他是死人。” “什么!!!”少‘女’们齐声惊呼:这么美的人是死人!?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没错,没有生命反应。”耶拉姆的断言粉碎了她们最后一丝希望。眷恋地盯着冰棺,昭霆咽了口唾沫:“我们把他带走吧?”杨阳瞪眼:“你带走他想干嘛?” “放着天天瞻仰也好啊。” “神经!” “恋尸癖!”莎莉耶再加一句,却怎么也无法将目光从黑袍男子身上移开。 “走吧。”帕西斯催促,心里莫名的焦躁。他不认识冰棺里的人是谁,却有一股必须逃离的预感。 肖恩和耶拉姆依言折返,‘女’孩们却依依不舍磨磨蹭蹭了很久才一步一回头。看着看着,杨阳忽然有些恍惚。 总觉得这个人的表情……非常寂寞呢。 幽幽地,一声叹息滑落:《杨阳……》 似真似幻,陌生的优雅嗓音,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也好像近在耳畔,黑发少‘女’愕然,直到走在最后的银发青年推了她一下才回过神:“那个,索贝克,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没有啊。”帕西斯诧异地注视她,“你没事吧?”杨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事。”大概是错觉吧。 关‘门’的刹那,变故横生。 无形的力量将帕西斯拉回房间,大‘门’在他身后关闭。反‘射’‘性’地抬头,银发青年对上一双清皎冷厉的凤目。 比霜更冷,比雪更清,蕴着冰针一般的恨意,穿过空间的阻隔,疾‘射’而来。 几乎在同时,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名字: “兰修斯。” ****** 轻柔的呼唤却是最猛烈的催化剂,恨意立刻凝聚成实质的黑‘色’利箭,贯穿了帕西斯的‘胸’膛。 “啊!”青年喷出一口金红‘色’的鲜血,剧痛使他回过神,险险避开接下来的攻击。 怎么回事?兰修斯不是暗黑神,那家伙最宝贝的弟弟吗!为什么要杀他?帕西斯飞快地绕到黑箭攻击不到的死角,‘抽’空整理思绪。这时,冰棺里冒出一团漆黑的浓雾,铺天盖地地弥漫开来,帕西斯顿觉呼吸困难。 是残留思念!判断出敌人的身份,他松了口气:如果是本尊的话,实在没把握一边压制贺加斯一边还打赢。 耀眼的强光从青年的掌心迸‘射’开来,驱散了黑雾。房间的另一头出现一个淡淡的影子,容貌与冰棺里的男子如出一辙,面‘露’痛苦地喘息着。帕西斯得理不饶人,幻出光剑冲向他,不料这一剑竟刺了个空,而且对方闪避的身法和他一模一样。 什么!帕西斯的瞳仁收缩了一下,然而这情景还比不上接下来的发展更令他惊讶——兰修斯的手上也多了一把暗元素凝成的长剑,以不亚于他的速度疾刺而来。 这家伙……难道……帕西斯挥剑格挡的同时瞥见对方‘露’出茫然之情,故意冒着开膛破肚的危险静止了一会儿,果然,兰修斯也保持握剑的姿势愣在当地,脸上的表情更无措。 呵,原来如此。 有种欺负小孩的感觉,但帕西斯本来就是毫无廉耻恶劣到不行的男人,不过他好歹没做出假装把剑捅进身子,让对方有样学样的‘混’帐行为,只是先用慢动作让兰修斯适应,再突然发难,东拍一下,西踢一脚,并且越来越乐此不疲罢了。 “贺加斯,你……”第三次被从房间的这头踹到那头,兰修斯终于醒悟对方是在捉‘弄’自己,气得涨红脸,“你……我。” 不会吧!帕西斯吃惊得瞪大眼,看出他中间的停顿不是出于愤怒,而是因为不晓得如何措辞。 那个瘟神到底是怎么教育弟弟的!? 清冷狭长的黑眸迸出火‘花’,兰修斯在瞬间拉近两人的距离,身形快愈闪电,凌厉的攻势压根看不出之前被耍得团团转的影子。帕西斯颇不轻松地挡架,嘴角浮起赞赏的笑意。 真是个天生的完美战士。 但是以他的立场,也不能无限止地玩下去;而且时间越长,对方从他身上学到的东西就越多,当下晃了个虚招,光剑瞄准肋下的空隙,直直刺入被黑袍包裹的身躯。 伤口没有血流出,因为思念体并不是血‘肉’之躯,但痛楚是相同的,心伤亦然。 一手扣住对方的肩膀,兰修斯一字一字道:“为什么,贺加斯?” “……” “你总是不回答!总是说…我什么都不用知道!”用仅剩的力气吼出长久以来的怨怼,兰修斯再也无力撑住濒死的身体。与此同时,帕西斯感到一些画面传入体内,那是被封印的记忆,也是即将消失的记忆。 “希‘露’菲尔……” 随着逐渐微弱的呢喃,清澈的液体在落地的中途碎散。 看看已空无一人的怀中,银发青年转过头,冰棺里的人不知何时合上了双眼,神情不同于先前的哀伤,是无比的安详。 讥刺的笑声响彻房间。 “竟然借我的手消除弟弟的恨意,贺加斯,你真是够卑鄙了!” 鄙夷地一甩手,帕西斯离开了已经没有主人的神域。 ****** 长度及腰的芒草随风摇曳,低压的天空不时变幻颜‘色’,从单一到‘混’合,让人看了心情浮躁。毫无预兆就迸出来的奇怪生物,更是为妖异的氛围增添了一份莫测的诡谲。 斜削的剑尖劈开粗糙的外皮,飞溅的血‘花’在空中雾化,‘裸’‘露’的腹腔内什么也没有,一声咆哮后,形状酷似‘毛’虫却比‘毛’虫大上百倍的怪物炸裂为无数飞蛾。常人看到这种情景早就发疯了,但叶尔玛还是冷静地旋转身体,切出一道风弧,将靠近的飞蛾搅成碎片。 “啧,真是莫名其妙。”抹了把汗,她放声喊道,“瑞,没死的话就回答一声,瑞——” 寂静。只有猎猎的风声回应着她。 失望地踢了脚芒草,叶尔玛抿紧‘唇’瓣。饶是艺高人胆大,面对这么怪异的事态,还是会心生不安,何况她只有孤身一人。 异样的风声刮过耳畔,芒草突然全部向她的方向倾倒,造成这个景象的双头巨鸟降低高度飞来。叶尔玛刚摆出战斗态势,听见一个令她不敢置信的声音: “嗨,小姐,一个人吗?” 是人!比欣喜更冲击的情绪是惊讶,这种双头巨鸟她之前也遭遇过,暴躁凶戾,杀死已经很不容易,更别说使唤。她没有解除警备,一手拨开遮面的发,答道:“不,我还有个同伴,我正在找他。” “啊,那我们就是同路了,上来吧。”柔和的男中音渗入一丝温暖。感觉到他的善意,叶尔玛放松下来,助跑跳上巨鸟的背。 “你……!”看清骑手的面目,她惊噫出声。帕西斯呵呵笑道:“原来是熟人啊,真巧。我叫索贝克,你呢?” “叶尔玛。”红发‘女’郎嫣然一笑,坦然坐到他身后,“你也和同伴分散了?” “嗯哼,你不是监视者吧,为什么要算计我们?” “没办法,学妹的拜托。” “哦哦,这种拜托以后少接受为妙,会死无葬生之地的。”帕西斯并不是在威胁,只是阐述事实。因此叶尔玛也回以自在的态度,耸耸肩叹了口气:“我也这么想,所以拒绝了她第二个请求。” “聪明。”微笑了一下,帕西斯轻踢身下的坐骑,双头巨鸟载着两人飞向远处的地平线。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按捺想讨教驯鸟技巧的冲动,叶尔玛先拣最紧要的问题问。 “你可以称它为‘扭曲的空间’,反正离我们的世界非常遥远。” 叶尔玛不禁动摇:“能回去吗?”帕西斯罕见地迟疑:“这个嘛…答案是肯定的,不过要找到回家的‘道标’,还需要一点运气才行。” “那就没问题了,我运气一向很好。” “呵,你真有趣。”帕西斯笑眯眼,也觉得自己运道不错,毕竟在这种鬼地方撞见美‘女’的机率小得可怜。但即使无法无天如他也不会选在这个时机调情,立刻绕回正题:“总之,我们需要找到‘碎片’。赛场中央用来平衡的法器坏了,原来的地点和这些空间多少会有残骸留下,有了媒介,我就可以定位。” “呃,恕我听不懂,果然我和魔法犯冲。”叶尔玛尴尬地抠抠脸颊。 “没什么,一个人只要有一技之长就行了,你的身手相当利落。” “多谢夸奖,你是法师吗?” “……虽然我的身板很瘦,也没有佩带武器,但我和你一样,是如假包换的战士。”其实帕西斯比较想说自己是死灵法师,可惜没有证据。叶尔玛爽朗大笑:“别在意啦,你能驯服这么凶暴的怪物,肯定比一般的肌‘肉’男厉害多了。” 帕西斯也微微一笑:“你不是南城本土长大的吧。” “咦,为什么这么问?” “嗯…气质上,就是有种不同的味道。” “你的嗅觉很灵敏。我早年和身为探险家的父亲一起寻宝,后来在首府学院的武技部毕业,当了一名佣兵,一直在夏尔玛大陆闯‘荡’。”叶尔玛拢了拢吹‘乱’的发丝,眼底浮起一抹怀念,“最近才回来找人。” “然后一回来就被学妹逮去做苦力?”帕西斯揶揄。 “一半是我自愿的,好久没参加泼水队了,想重温当年的生活——你‘挺’绅士的,知道不能询问‘女’‘性’的‘私’事。”叶尔玛笑着点点他的背脊。帕西斯冷嗤:“我可不是愚蠢的小‘毛’头。” “哈哈哈!” 和新同伴‘交’谈期间,帕西斯也没有疏忽警戒和搜寻,绕了两圈毫无所获,提醒道:“准备好,我要进入下一个空间了。”尽管不明白,叶尔玛还是依言抱紧他的腰,只见前方的天空裂开一条大口子,无数细小的光粒飞快地掠过耳边,连接成线,血液在叫嚣,想吐的感觉一‘浪’高过一‘浪’,突然一阵失重感传来,她反‘射’‘性’地松开手,撑了下巨鸟的背部,以抵消可能有的冲击;帕西斯也做出相同的动作,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响。 “好像受不了这里的‘气’。”检视口吐白沫的坐骑,帕西斯耸了耸肩膀。叶尔玛注意到周围的地面是奇怪的翠绿‘色’,仔细一看,讶道:“是叶子,不,树盖!” “咦?” “真的,是我小时侯常玩的树盖。”踩了两脚确定触感无误,红发‘女’郎顽心大起,绽开灿烂的笑容。银发青年却在瞬间失去了血‘色’。 “树盖、树盖……”双膝一软,他瘫软在地,仿佛看不见般抚‘摸’叶片,喃喃道,“不会的,不会是这里……” “索贝克?”叶尔玛刚转过头,就见他踉跄爬起,一阵风似地掠过,跳下树盖,“啊!” 呆了两秒钟,她才回过神。 “竟然把‘女’孩子一个人抛在这种地方,真是差劲的男人。” 走到边缘探头张望,看出跳下去决无生还的可能后,她只得回到原地,穷极无聊地等待。过了约莫半刻钟,一道白影跃了上来。 “你……”叶尔玛本想问“你干嘛去了”,话到嘴边,变成——“你没事吧?” 帕西斯脸‘色’惨白,不过神情大体还算平静,只有语调泄‘露’出一丝不稳:“没事,我抱你下去。” 有很多故事的男人呢。叶尔玛暗忖。 降落的过程中,‘女’佣兵不禁深深吸气,墨绿的树冠下是闪耀着宝石的蓝‘色’海洋,情景美到让人怀疑是梦境。靠得近了,才发现那不是宝石,而是散发出淡淡荧光的巨大蕨类,错落生长在不知是什么成分组成的深蓝地表上。 “好漂亮!”一被同伴放下,叶尔玛就迫不及待地跑向最近的光蕨。 “是很漂亮。”帕西斯心不在焉地附和,目光流连在高大到不可思议的巨树上。眼神从令人心碎的绝望,到莫测的诡谲,嘴角也浮起一丝带着甜腥气的笑意。 不期然回头的叶尔玛,心跳快了两拍。 非常***。 休利安的容貌是清心寡‘欲’型的,而帕西斯的言行也很有礼貌,所以她一直把他当君子看,没想到,这个男人的本质是玫瑰而不是百合。 宛如被火焰引‘诱’的飞蛾,叶尔玛走近对方,同时解下束发的带子。 “想什么这么出神?” 帕西斯绝非不解风情的男人,立刻领会‘女’佣兵的意思,摆出邀请的姿势。叶尔玛这才将手搭上他的颈项,不然,随便触碰一个战士,是会被甩飞的。 “想一个人。”他在她耳边细语,摩挲她‘艳’红的发,“我喜欢卷发的‘女’‘性’。” “因为那个人是卷发?”叶尔玛笑起来,没有觉得不快,反而加深了与对方‘交’换气息的冲动,毕竟‘女’‘性’都喜欢专情的男子。虽然,她不确定帕西斯是不是在说谎。 收紧的手臂感到柔软的触感,叶尔玛的表情也多了份缅怀,“真巧,我的初恋情人也和你一样,有一头长长的直发。” “彼此都满意,太好了。”轻笑的声音消失在重叠的双‘唇’间。 极富官能‘性’的深‘吻’。叶尔玛并非没经验的生嫩小‘女’娃,却还是很快沉溺在对方高明的挑逗下,如果接下来帕西斯要深入发展,她也毫无抵抗之力,但不知怎么回事,那只环着她腰部的手,一直规规矩矩地放在原处,只有固定她后脑勺的右手逐渐加重力道…… 旖旎的气氛中,突然‘插’进一声高亢的尖叫: “呀——” 微微松开手,气息丝毫不‘乱’的青年侧头看去,眼‘波’流转间说不出的魅‘惑’,仿佛一株缓缓盛开的曼佗罗,散发出妖‘艳’却致命的毒香,让正面目击到的杨阳面红耳赤的同时打心底恐惧! 但是,当有着棕‘色’长辫和琥珀‘色’眼眸的身影进入视线范围的瞬间,毒素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真心的欢喜:“啊,你们没事。” “你你你……”昭霆回过神,气得脸红脖子粗,“我们担心你担心得要死,结果你居然在这里和‘女’人亲热!”帕西斯转过身,神态完全恢复了平日的调调。 “去去,大人的事,小孩别管。”他赶苍蝇似地挥手。昭霆大怒,一口咬住他这只手。 “瑞!”叶尔玛惊喜地奔向和杨阳等人在一起的部下,后者的神情却有点复杂:“头。” “没事吧?” “是……你也没事,太好了。” 另一厢的棕发少‘女’还在咬,大有不把骨头咬碎誓不罢休的气概。本来不想计较的帕西斯眯起眼,决定给她点颜‘色’看:“你完了,我刚上完厕所没洗手。” “呕——”昭霆立马转身吐了一地。希莉丝看得啼笑皆非:“你们俩演双簧啊。”她对帕西斯的行为倒没什么感觉,毕竟一个身心健康的男子,偶尔做做那种事很正常。肖恩也不在意,不过是‘激’动的关系,当下扑向徒弟:“幸好你没事!我们不知怎么回事掉到这个空间,一直在想办法回去!” “难怪我开‘门’不见你们。”帕西斯笑着回抱他,纯净而粲然的笑容,悄悄抚平了杨阳内心的惧意。耶拉姆质问:“你不是已经结婚了?” “哎呀呀,原来已经结婚了,难怪技术那么好。”发出惊噫声的是一旁的叶尔玛,见众人看向自己,落落大方地笑道,“你们好,我叫叶尔玛。” 杨阳等人一一还礼报名,肖恩击了下掌:“啊,我们在旅馆见过是吧?” “很荣幸你还记得,多谢关照我家瑞。”叶尔玛已从部下口中得知这些人救了他,郑重道谢,随即为帕西斯解围,“索贝克可是位绅士哦,在我被他‘吻’得晕陶陶时,都没把我吃干抹净;而且是我主动***他的。” 几个脸嫩的少‘女’赧然。帕西斯别扭地咧咧嘴,他宁愿被人破口大骂也不要夸奖,连忙搬出理由:“是我家凶婆娘的功劳,她是个超级醋坛子。”不是开玩笑,若菲莉西亚知道他背着她胡搞,第一件事就是叫维烈阉了他。 “呵呵。”叶尔玛忍俊不禁。杨阳开口道:“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就出发寻找‘碎片’吧——索贝克知道碎片吗?” “知道,看来你们也没有收获。” “不不,我们有收获哦,看。”莎莉耶漾着天使般的微笑递出手,摊了开来。 瞥见昭霆诡诈的眼神,心知不妙时已经来不及了,一只小小的蜗牛在雪白的掌心朝他摇摆触须。 “啊!!!” ****** 狠狠打了两个鬼灵‘精’一顿***,帕西斯才略微解恨。其他人看着他逃跑时开辟出来的“道路”发呆。 “走了!”余怒未了地踢倒最近的光蕨,帕西斯踩着重重的脚步离去。叶尔玛小声咕哝:“俗话说‘女’人有两张脸,原来男人也有两张面孔。”杨阳一震,隐约捕捉到什么,却‘摸’不真切。 两个对空间魔法有涉猎的法师联手,范围缩小了许多。肖恩和帕西斯在临时绘制的粗糙地图上画了几个点,又‘交’头接耳片刻,得出结论,在巨树东边站定:“是这儿了,反应最强的地方。” “可以回去了吗?”早等得不耐烦的昭霆双目一亮。还在记恨的帕西斯泼冷水:“才怪,只是可能有碎片的空间。”昭霆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似地坐下来,捂着肚子哀哀叫。 银发青年再次败在她与师父神似的饿相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丢了过去。 “哇——”拆开的油纸里传出喷香的烤‘肉’味,不止昭霆惊喜万分,莎莉耶也忍不住扑上来。把最后一点‘肉’渣抢着吃完,两人才意犹未尽地问道:“好好吃哦,是什么‘肉’?” “你们不要知道比较好。” 油纸从昭霆的手里滑落。 肖恩唤出次元之刃,切开一条细长的黑‘色’裂缝,然后拉大空间之痕。一等最后的耶拉姆踏进,这道临时的‘门’‘洞’就消失了。 青白‘色’的光辉照亮了视野。 不同于灯柱一般的蕨类,这光竟是从地上发出的。他们置身在一间仿佛舞厅的华丽大堂内,天‘花’板上悬挂着水晶吊灯;空气渗着凉意;衣饰华贵的男‘女’手牵手舞蹈,质地不明的礼服和身躯一样模糊,随着每个动作舒展开来,形成光泽的‘波’‘浪’。那奇妙而无声的舞姿,有一种浮游生物的感觉。 众人都被这诡异的情景震住了,惟独帕西斯一脸开朗地左顾右盼:“啊,果然是这里呢,都有建筑物的样子了,那么开始找吧。”说着,大步往前走去。 杨阳第一个发现不对,一把拉住他:“索贝克,你、你看不见吗?” “看见什么?”完全一头雾水。 “那些幽灵!”昭霆气急败坏地大喊,手指好像没瞧见他们,自顾自跳得起劲的亡者。帕西斯全身僵硬:“幽灵?” “是啊,透明的,穿着漂亮的衣裳,在跳舞。”肖恩简略形容,高兴得指手画脚,“确实是幽灵,我可以感到和我相似的气。” 一丝悲凉的笑意在青年的‘唇’角绽放。 “我看不见,我的灵识很弱,除非怨灵那种有实体的。” 诧异他的神‘色’变化,众人心道:看不见幽灵,也不用难过成这样吧。杨阳的冲击更大,因为对方眼里的情感,像极了那天在高空神官‘露’出的眼神。 深爱、绝望、痛苦、以及——憎恨。 正惊疑间,帕西斯耸耸肩,收回情绪‘波’动:“也好,你们一定不想穿过幽灵的身体走来走去,反正我看不见,就我一个人找好了。” 半晌,他在角落拾起一样东西,用力挥手:“看!找到……你们那是什么表情?” 众人嘴角‘抽’搐,不知是否告诉他:他刚刚走过去时,开头撞上的几个幽灵都灰飞烟灭,其他幽灵见状,吓得抱头鼠窜。 他是幽灵杀手吗?那肖恩碰到他为什么没事? 真是谜一般的男人。 最后还是决定隐瞒,一行人兴奋地围着晶体的碎片。 “终于可以回家了。”昭霆潸然泪下,莎莉耶也感动得双手合十。帕西斯端详了一会儿晶体,转向叶尔玛:“你还要找人吧?” “咦!” “如果不是为了找你那位初恋情人,以你的个‘性’不会参加这种无聊的比赛。” 叶尔玛笑了:“真敏锐,不错,不过没关系了,就这样回去吧。”瑞惊讶地瞪大眼:“头!?” “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表白而来,只是想感谢当年的救命之恩,我可不是死缠烂打的‘女’人。既然找不到就算了,也许我们注定没缘分吧。最重要的,我得为这些家伙保重啊。”叶尔玛敲敲身后的部下,笑得释然也惆怅。瑞微微涨红脸。 “那,万一他……”杨阳难以启齿。叶尔玛摇头:“不会的,他不是会轻易死在这种地方的男人——如果他参赛的话。” “那个人有什么特征?我们将来会帮你留意。”耶拉姆难得好心,其实是不想节外生枝,谁让队伍里有两个爱管闲事的家伙。 “对了,你们是冒险家!”叶尔玛有些黯淡的神情重新焕发出光彩,“那应该听过他,他很有名,[红发寻宝家],总是背着只大袋子,穿白衣。” 红发…背大袋子…穿白衣——好熟的标签。 肖恩几乎确定了:“他叫什么名字?” “维烈。” “果然!”昭霆大叫,吓了叶尔玛一跳。杨阳叹道:“这个世界真小。”搞清楚原委后,主仆俩也浮起相同的感慨。 “那么——”叶尔玛冲到杨阳面前,热切地道,“帮我跟他说,他十五年前在瑟拉斯遗迹拯救的小‘女’孩,对他一见钟情!而且到现在还在为他守寡!如果他也有意,请到佣兵公会找我!” “……是。”杨阳被她的气势压倒了。瑞咬牙道:“头,你不是说你不表白吗?” “哎呀,有机会为什么不表白?还有,你为什么生气?” “……” 迟钝的‘女’人。除了更加迟钝的肖恩,众人都由衷同情瑞。 因为之前是肖恩施法,这回就轮到帕西斯。咒语一念完,瑰丽的晶体在他掌心爆出白光,一股违合感传来,就像被折叠的纸片般,空间扭曲了一瞬,接着,崩溃。 “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属于白日的强光照得众人睁不开眼,只能听到鼎沸的人声。过了片刻,身为灵体的肖恩首先适应过来,看清周围的景‘色’,呆了。 他们竟然出现在一个‘露’天舞台上!台下的观众面‘露’惊惶地散开,道具被挤压成碎片甚至粉末,似乎是工作人员的男‘女’躲在布幕后发抖。 “这、这是怎么回事?”昭霆张口结舌。帕西斯环顾四下,打了个响指:“完美,计算正确,我果然是天才。”希莉丝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珠子差点弹出来:“拉鲁!那是拉鲁!这里不是拉鲁!”余人听得丈二‘摸’不着头脑,但转过头后,也变了脸‘色’。 隔着城墙可以望见一座山岭,而山顶耸立的,赫然是南城的首府拉鲁。 “是不是拉鲁啊,如果直接返回赛场,会被扣押审问的。”帕西斯反而诧异他们的反应。众人想想也对。只有耶拉姆神‘色’灰败:“那、那行李呢?” “叫刃雾他们取啦,大约半小时到。不过叶尔玛和瑞就要麻烦自己走一趟了。” “无妨,这里过去应该不远。”叶尔玛拍拍部下的肩膀,轻巧地跃下舞台,回首笑道,“那么告辞了,别忘了替我传话。” 杨阳一行挥手告别。眼角瞥见一群穿***的人匆匆赶来,帕西斯眼神一凝:“治安队来了,我们也赶快溜之大吉。” 因为没造成什么损失,治安队的调查最后不了了之,不放心前来的帕西斯确定没有后遗症后,踏着悠闲的步子回去旅馆,半途遇上苦命沦为搬运工的下仆们。 “哟,刃雾,小羽。” “可恶,你脑袋进水了吗,我们现在是这副模样耶!好说歹说守卫才放我们进来!”刃雾一照面就气愤地抱怨。小羽则态度恭敬:“主人。” “乖。”帕西斯爱怜地抚‘摸’她雪白的发丝,掏出法器的残骸,“哪,你最喜欢的食物,上等货哦。” “多谢主人。” “主人对小羽总是特别好。”黑耀嘟着嘴蹦出来,小羽立刻瞪了他一眼。帕西斯哈哈大笑:“胡说八道,我一向一视同仁。好啦,你们先把行李送去[弯短剑旅馆],我去市场买面粉,晚上做蛋糕给他们吃。” 目送他的背影,妖兽们神情各异。 “主人很开心呢。” “是啊。”刃雾眉间浮起欣慰,“好多年了,总算又看到他这样的笑容。”小羽咬着‘唇’一言不发。 黑耀注意到她的异常,不屑地撇嘴:“怎么,你吃醋了?雌‘性’就是……”还没说完,小羽一拳揍得他跌倒在地。 路过的行人都笑了笑,以为这是普通的小孩打架。 “黑耀!”刃雾扶起哇哇大哭的同伴,数落道,“小羽,你太过分了。” “不要把我,当***类的雌‘性’!”小羽吼声如雷,连向来一哭就不停的黑耀也吓得愣住,挂着两行泪呆呆地看着她。 刃雾镇定下来,试图理解同伴的反常:“到底怎么了,小羽?祭神比赛时你就很不对劲。”小羽沉默片刻,苦笑出声:“你们一心为主人高兴,难道我就不希望他快乐了?可是…可是……他这个样子真的不行啊。” “呃?”刃雾和黑耀瞠目不解。见状,小羽的火气又冒上来:“你们两个笨蛋忘了贺加斯!?” 第二章 无法挽回的伤害(节一) 放满各类书籍的房间里,时间静静地流逝,温柔的灯光为桌后专注阅览的人投下漆黑的剪影,突然,这幅画面被一个呵欠声打破。 “困死了…刃雾,为什么不叫我?”瞥了眼墙角的落地钟,帕西斯一边努力与睡魔对抗,一边质问被委以重责大任的下仆。 恢复兽形的刃雾背拱起,朝他龇牙:“我叫了!叫了好几声!是你自己太专心!” “我看是你太小声。” “……” 从来习惯推卸责任的主人无视下仆的瞪视,晃晃悠悠地站起,又打了个哈欠:“呼啊~~不行了,再不回去会睡在图书馆。” 一等帕西斯翻出墙,刃雾就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怎么会想到看书?看的还是魔法书,以你的实力完全没必要吧。” “活到老,学到老,有空就充实自己是肖恩师父的教诲。除了死灵魔法,我别的魔法都不怎么样,又和外界脱节了一千年,所以想看看现在的魔法系统恶补一下,结果差多了,还是我们那时厉害。”帕西斯伸了个懒腰,夜风拂面,沁凉透心,使他感到无比舒畅,睡意也消散不少,“其实看书只是次要,我先在城里逛了逛,这里的白魔法气息浓得异常。” “难怪肖恩先生晚上很不舒服的样子。” “哼,她们想在这里撒网,我已经把法阵毁了,明天再把犯人揪出来——敢打肖恩师父的主意,活得不耐烦了!”帕西斯冷笑。刃雾跳上他的头:“她们又不知道有你护航。” “唔,也是啦。”帕西斯撇撇嘴,重新绽开惬意的笑容,“算了,赶快回去,万一让他们发现我偷溜出来就不好了。” 深夜的街道空荡荡的,只有青年一个人的脚步声不断回响,却丝毫没有阴森的氛围,仿佛金丝的月光将最黑暗的角落也照得一览无遗。 “今晚的月色很明亮呢。”帕西斯单纯地感慨。刃雾浑身一凛:月色!? 小羽的话在脑中一闪而过,当望见头顶高悬的金色满月时,它的内心炸开惊恐:“帕西斯!立刻回旅馆!” “?”青年不及反应过来,一波熟悉的冲击从体内涌出。 “帕西斯!”刃雾跳回地上,眼睁睁看着主人瘫软下来,徒劳地呼唤,“振作一点!” “呜……”压抑不住的呻吟从紧咬的齿关间溢出,来自寄宿者的攻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猛烈,而抵抗者这边的意志却在连日来的悠闲生活下,被消磨至最低点。 汗如雨下,身体在极度的痛苦中颤抖,握拳的手用力捶打地面,留下一个个血印,却无法阻止内部的侵蚀,连因为疼痛稍微回笼的神智,也像在大浪中碎散的水花,越来越轻浅…… 噗!左手幻出的光剑深深刺进小腹,施虐似地翻搅,远超出先前的剧痛让帕西斯短暂地清醒过来,大口喘息,模糊的视野映出喷洒的鲜血逐渐变成金色的景象。 “不——” 理智终于崩溃,他再也无法忍受地哭喊:“救救我!肖恩师父,救救我!” “帕西斯……” “主人……” 只能焦急地守侯在一旁的妖兽们心痛如绞,比较脆弱的黑耀哭了起来。 没有人……没有人回应。 黑暗压倒性地罩下,他恍惚间好像回到被囚禁的日子,那些挣扎求存的日日夜夜,也是这样哭泣着呐喊,哀求着拯救,企图从灭顶的绝望和恐惧中挣脱出来。 到头来,他仍是孑然一身。 支撑着他的那股烈气陡然消散,帕西斯颓然软倒,精疲力尽地呢喃:“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幻术飞快地解除,黑如乌木的长发变成艳阳般的灿金,并延伸到膝下,伤口也在迅速愈合。目睹这一幕的妖兽如坠冰窖,全身发冷。 “完了。”小羽掩面低语。刃雾一咬牙,扑了上去:“振作点!你就这样输了吗?” “刃雾!回来!”黑耀仿佛想起什么,脸色大变。与此同时,一只手扣住刃雾的脖子,将它提起。 “污秽的生物。” 完美的双唇吐出不带感情的华丽嗓音,威严一如天神的审判,瞅着刃雾的双眸翠绿得像早春发芽的第一株嫩叶,却毫无春天应有的温暖。 本能的畏惧使得刃雾缩起身子,内心深处却有一股怒气不受控制地泛滥开来。 那次也是这样。好不容易得到召唤的同伴,还没和久别重逢的主人谈上几句,就被他亲手所杀。 温柔而羞怯的梅菲安,从来没伤害任何生命的梅菲安,只因为是妖兽,就不可原谅!? “以神之名,赐予汝等安眠。” 去你的!为不能发声而遗憾,刃雾用最后的力气在心里咒骂:创世神了不起啊! 喀嚓!清脆的骨裂声震撼耳膜,却没有预期的疼痛传来,连扣住他的那只手的力量也消失了。 刃雾在地上滚了一圈,惊魂未定地抬头,看清一张在银发的掩盖下,爬满冷汗的惨白面容。小羽和黑耀惊喜万分,齐声叫道:“主人!” 帕西斯死死捏着断裂的右腕,张口似乎想说什么,终是无力挤出声音,向前倒下。 “完全虚脱了。”刃雾拱了拱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青年,满怀担忧。小羽狠狠捶了它一记:“笨蛋!竟然做那么莽撞的事!万一连你也杀了,主人会更内疚的你知不知道!” “算了啦,快把主人搬回旅馆!”黑耀急得直跳脚。 “搬回旅馆?”小羽转而瞪视它,眼中射出凶光,“那帮家伙能做什么?能救主人吗?能把贺加斯拉出来吗?!” “这……这……” “去伊维尔伦!” 小羽以不属于女孩的力气扛起帕西斯,身形急遽抽长,变成一只雪白的大鸟。刃雾犹豫片刻,还是默默爬上它的背。 “你待会儿自己追上来。”小羽对另一名同伴道,“把血舔干净,不要留下痕迹。”语毕,振翅离去。 黑耀哭丧着脸盯着地上的斑斑血痕,非常哀怨。 舔神的血?他会拉肚子的啦,呜呜…… 清晨,肖恩一睁开眼,只见一片触目惊心的红,铺满了整个视界,不禁一震,随即看清是朝霞在对面墙上的反光。窗外啁啾的鸟鸣和着旅店里渐渐热闹的人声,营造出祥和的氛围,冲淡了刚才的悚然。 身体还有些沉,不过相比昨天已经好得多了,折腾他的白魔法气息,不知何故消失得几乎感觉不到。肖恩揉着肩膀坐起,目光习惯性地飘向左边的床位,一看愣住。床上被褥凌乱,空无一人,如果是半夜上厕所也罢了,起床的话怎么会这个样子? 他翻身下床,赤脚走过去,抚摸被褥。触手冰冷,显然主人一夜未归。当下心乱如麻,只觉寒气沿着掌心传入体内。 开门声响起,他期待地转过头,却见来人是神情凝重的褐发少年。 “索贝克——”肖恩讷讷,不知该如何询问。耶拉姆直接给了他答案:“他失踪了,到处都找不到他。” 聚在楼下的餐厅里,谁都没有动筷。肖恩不死心地问了旅馆的每个人,又到附近的民居打听过后,才失望地走回来,朝同伴们摇摇头。 “他到底跑哪儿去了!”昭霆浮躁地双手环胸,以脚打拍子。对座的杨阳摩挲茶杯,敛眉沉吟:“我们去拜托冒险家公会,张贴寻人启示吧。” 刚坐下的肖恩闻言一喜,又要站起来,希莉丝拉住他:“不行!索贝克是用休利安神官长的相貌,虽然改变了眼睛和发色,还是有可能被认出来!”众人大为气馁,恨不得将帕西斯的假面具撕下来再踩两脚。 “会不会他又打算暗地里跟踪?他不是一向神出鬼没的。”亲眼见识过帕西斯能耐的莎莉耶认为他们太大惊小怪了,出言开导。 “不!他一定出事了!”肖恩再也克制不住激动之情,“被子没有叠,代表他是晚上出去,想一会儿回来继续睡,可是他没回来,所以他一定出事了!” 窒息的沉默笼罩着席间,直到被桌椅的碰撞声打破。 “我再去找!” “等等,肖恩,你先吃饭啊!”这回希莉丝没拉住,只能冲着他的背影喊。耶拉姆也劝道:“你这样莽莽撞撞地找有什么用,还是坐下来想想办法。” 我连一秒钟也静不下来!肖恩真想这么大吼,强自忍耐。看出他的心情,杨阳冲口道:“其实他走了也好。” 人人惊讶地看着她,察觉失言的黑发少女捂着嘴。 “什么意思?”肖恩一脸山雨欲来。见状,杨阳也有点动气,连日来的不安和顾虑不受控制地涌出:“我一直在努力信任他,视他为我们的新同伴,但我实在做不到。我可以信任耶拉姆、希莉丝,就是无法相信一个把脸藏起来的家伙!不但和叶尔玛胡搞,还……” “够了!”肖恩厉声打断,“原来你一直是这样看他的!平常还装得一副同伴的样子,在我看来,你才是虚伪!”杨阳拍案而起,怒火瞬间攀升至最高点。 “你知道什么!你以为我是无凭无据这么说的吗?他曾经漠视一家三口被害,剽窃了那孩子的长相来诓骗我们——这种家伙,你叫我怎么相信!?” 血色从肖恩的脸上褪去,一如他微弱下来的反驳:“不会的,索贝克不是这种人……” 昭霆等人目瞪口呆地旁观两个同伴唇枪舌战,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对宿命的另一半如此剑拔弩张。其他客人也递来好奇的视线。 “我不是说他跟着我们有什么恶意,但他的心性确实不好。”明白自己伤害了对方,杨阳缓和语气,“而且,我早就发现了,他只对你好而已,我们不过是附带的……” 琥珀色的眼眸射出苟烈的光芒,使她情不自禁地咽下后面的话语。 “只对我好?他对你们不好吗?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忘恩负义的话!” “我……”想起帕西斯多次救了自己等人的性命,以及谢神祭的种种,杨阳词穷,却见对方咬了咬牙,转身跑出旅馆。 “肖恩!” 伸出的手只抓到一把空气,杨阳尴尬地按住脸,不敢面对身后的同伴。这时,一个清脆的嗓音传入耳中:“阳,你在嫉妒。” 杨阳吃惊地回过头,对上一张娟丽的脸蛋。迎视她的目光,希莉丝重复了一遍:“你在嫉妒。” 肖恩漫无目的地跑了一阵,停下脚步,扶着路旁的装饰树喘气,竭力压抑混乱的情绪,却怎么也无法使沸腾的大脑冷静下来。 “不是的!不是的!”剧烈摇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辩白,因为他自己也不了解帕西斯是怎样的人,只是单纯地接受他,信任他。 难道我信任错了?不!那些关怀决不是假的!可是杨阳也不会撒谎…… “啊——我搞不懂啦!”肖恩抱头呼喊,吓了路过的行人一大跳,以为这个人是疯子。 将前额本就凌乱的刘海揉得更乱,还是归纳不出结论。他本是直肠子的人,碰到这么复杂的事态,自然千头万绪不知如何整理。 捶了下树干,肖恩决定暂且不管谁对谁错,先找到人再说。 一有了方向,思路就清晰起来,他先到城门口打听,确定帕西斯没有出城后,拜托守卫留意,然后再一家家问过去。见他是男子,不少只有女性的人家颇为冷淡,听也不听就关门。气得肖恩只想踹门而入,痛殴她们一顿。这样连着吃闭门羹下来,速度当然快不了,直到中午,也只问了几十家。 坐在中心广场的喷水池边缘,棕发青年把头埋进双手。身为灵体的他不会疲倦,不断加深的忧虑却令他心力交悴。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哥哥,我见过你在找的哥哥哦。”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5日南城珂维郡主城索伊拉弯短剑旅馆—— “说…说什么,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怎么可能嫉妒!” 愕然片刻,杨阳涨红脸,结结巴巴地道。希莉丝反而露出诧异之情:“我又没说你喜欢肖恩,同伴之间也会嫉妒,何况你和他的关系比我们任何人都亲密。” 杨阳沉默了一会儿,苦笑着坐回原位:“我想我是有点嫉妒。” “为什么嫉妒啊,阳?”昭霆睁大眼。 “索贝克是肖恩的旧识,等于他的‘过去’,而我们是他‘现在’认识的人,当然会有格格不入的感觉。”杨阳说得很慢,显然也在整理思绪,“尤其他是突然冒出来的,肖恩又对他特别优待,更让人不舒服。” “我可以理解,我也不希望肖恩恢复记忆。”希莉丝用力点头。昭霆还是不懂:“管他什么过去现在的,大家和平相处不好吗?维烈也是肖恩的旧识,就没见你们罗嗦。”杨阳狠狠瞪了她一眼:“但我们先认识维烈!” 耶拉姆摇头表示不赞同:“你们不舒服,他恐怕更难过——肖恩根本不认识他。”杨阳和希莉丝顿时闷了。 “难道…他之所以藏着脸,是怕肖恩想起来?他知道肖恩经历了什么,故意不让他想起来?”希莉丝喃喃道,一脸无法置信。杨阳的冲击更大,良久才挤出声音:“可是…他真的不是好人,贝姆特城主说……” “不是好人,就该死了吗?”莎莉耶打断。余人诧异地注视她:“咦?” “很多时候,没有坏人,好人早死了。” “你在说什么啊?”昭霆一头雾水。莎莉耶却咬着下唇,不再开口。希莉丝恍然大悟:“你是说背负。” “什么?”杨阳转头看她。 “阳,自从我们组队以来,你和昭霆一个人也没杀对吧。” “……” “每逢战斗,都是我和耶拉姆小哥冲第一个——我不是在怪你,人在团体里的位子是自然形成的,性格也有适应或不适应。我和耶拉姆小哥承受得住杀戮,自然由我们背负血腥。索贝克可能也是如此,他和肖恩怎么看也像互补。看来真是错怪他了,那傻大个如果没有心计深手段狠的朋友照应,在那种年代根本活不下去。” 杨阳垂下头,深深叹了口气:“是我不对。”希莉丝勾住她的脖子,笑得爽朗:“别在意啦,你有那种反应是人之常情。” “嗯,不过一定得向肖恩道歉才行。” “那么走吧,然后一起找索贝克。”耶拉姆扬手叫来服务生,把桌上的饭菜打包,免得到时候某个大胃王嚷饿。 正要开路时,门口走进几个人。 艳如桃花冷如冰。 看见为首的女子,杨阳脑中浮起这句形容。桃红色的秀发,明艳的双眸,宽大的祭司袍也遮不住婀娜的曲线,虽然按照南城的习俗戴着面纱,还是隐约看得出姣好的五官。 希莉丝一边飞快地戴上面纱,一边小声告诉同伴:“是娜希瓦准祭司,呼声最高的下下任城主,蕾雪的堂妹。” 那伙人似乎认定了他们,径直走来,在离杨阳一行两尺远处停下。 “我是娜希瓦,哪个是领队?” 语声冰冷,透出一股倨傲。 前言撤回,是石头美人。杨阳心里充满了失望,她多么想看到冰宿那样真正的冰山美人,而不是这种以傲慢掩盖娇纵本性的大小姐。 希莉丝顶了顶她,杨阳会意,绽开一贯的和煦笑容:“我是,请问娜希瓦小姐有何贵干?” “我代表此地的神殿邀请你们。” “做客吗?可是我们还有同伴在外面没回来,恐怕不便接受招待。而且…正如您所见,我们几个只是普通的冒险家,请问有哪里值得贵神殿青睐?” 娜希瓦眼神更冷:“这是高阶祭司的旨意,我无权置缘。”她也以为杨阳是男的,言下便多了三分不客气。 黑发少女为难地抠了抠脸颊,正想更委婉地拒绝,昭霆拉拉她的衣角,附耳道:“会不会是索贝克?” “不会吧!他又扮女装?”杨阳好不容易把音量控制在娜希瓦听不见的范围里。 “可是流程很相似。” 听昭霆这么一说,耶拉姆和希莉丝也不确定起来。莎莉耶更连连点头意示答应。杨阳想了想,道:“好吧,请带路。” 即使不是索贝克,堂堂高阶祭司应该也不会做出什么龌龊的事。 同一时刻中心广场—— 肖恩豁然抬首,瞪视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小男孩,随即回过神,跳起来抓住他的肩膀:“你见过索贝克?”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男孩扁嘴,眼里浮起泪花。发觉自己弄痛了他,肖恩连忙放松手劲,却怎么也不敢松手,生怕唯一的希望飞了:“他、他长什么样?” “黑头发,蓝眼珠,穿白衣服,白斗篷,身边有只蓝色的小狗——跟哥哥说的一样,对吧?” “对对!你在哪里见到他的?现在还在不在?” “不在啦,昨晚我去药铺帮妈妈拿药,路过一条街时,看到他跪在地上很痛苦的样子,拼命用拳头砸地,全是血,还叫着肖恩什么的。我吓坏了,去叫医生,回来时他已经不在了。” 棕发青年脸色惨白,全身发抖。见状,男孩关怀地问道:“你没事吧,大哥哥?” “没…没事,你带我去那个地方。”肖恩起身后才想起自我介绍,“啊,我叫肖恩,你呢?” “我叫约克。咦,肖恩哥哥,你就是那个哥哥叫的人啊。”男孩毫无心机地道。肖恩勉强一笑,在心里狂踹昨晚睡得和死猪没两样的自己。 黑耀最后没有照小羽交代的,把血迹舔掉,而是用一发火球烧了现场。它却没料到,这个景象会带给肖恩多大的冲击。 瞪着焦黑的炙痕,棕发青年一时失去了声音。约克从他颤抖的手察觉他的心情,安慰道:“别难过,肖恩哥哥,我妈妈说了,吉人自有天相,那个哥哥一定没事的。” “谢谢。”肖恩没有转移视线,无意识地道,“约克,你回去吧,谢谢你带路。” “嗯,你真的没事吗?” 肖恩这才低头看他,眼神恢复了一点生气,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翻找腰包,塞给他几枚银币,温言道:“对了,你说你妈妈病了是吧,这是带路钱,拿去。”约克用力摇头:“不行!妈妈说了,要无偿帮助人!而且有好心的医师帮她治病,虽然技术不怎么好。”肖恩抚摸他的头,心想如果索贝克在的话,就可以叫他为这孩子的母亲看病了。 想到这里,心口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疼,茫然间听到一个冰质的嗓音:“肖恩普多尔卡雷先生吗?” 娜希瓦以挑剔的眼光审视单膝跪地的青年,日前她接到堂姐蕾雪的指示:不惜代价留下这位提拉的英雄。再不然,也要问出的秘密。她的恩师,此刻在神殿坐镇的高阶祭司梅琳也说了,如果能抓到这个大陆炙手可热的人物,对她的仕途大有助益,说不定还能踢开卡特或凯伊,挤身,与蕾雪并列。但是这会儿看到本人,她实在有点轻蔑。 眼前的年轻人应该有二十多岁了,圆亮的大眼却像迷路的孩子一样无助,抬起头时,表情更转为呆滞,就和那些垂涎她容貌的男人一个反应。 “头环!”肖恩跳起来,指着她的额头大喊大叫,“对啊,我有索贝克送的头环!哈哈哈,这下可以找到他了!”说着转身狂奔,丝毫不把美人放在眼里。 “给我回来!”娜希瓦大吼,生平头一次在男人面前失态。 肖恩定住,又咻地飙回来,诚恳地道:“哦,你刚刚是对我说话吧,不好意思我现在有急事,晚点再到弯短剑旅馆找我好吗?”娜希瓦冷笑:“我去过弯短剑旅馆了,也把你的同伴们扣押了。” “……”肖恩一震,无声无息地扣住她的脖子。娜希瓦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一时呆了。 “准祭司!”隐身暗处的神殿战士奔出来。 “约克,抱住我的腰!”肖恩反应奇快,一手将娜希瓦拎到身前,“放了我的同伴!不然我宰了这女人!”神殿战士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哼,你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嘛。”娜希瓦镇定下来,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打个商量如何?这样只会两败俱伤,你乖乖跟我们走,我就放了你的同伴。” “我不相信你。”肖恩也许不够聪明,但直觉绝对正确。 “那么加上这小鬼如何?我认得他,他妈妈是神殿的下级祭司,你可以扭断我的脖子,但同时也会有另一个女人丧生。”娜希瓦故意说得大声,约克忍不住惊呼。 肖恩的手一紧:“南城的统治者就是这样的?我算是见识到了。”嘲讽的同时,他观察神殿战士所站的方位:八个,这里四面开阔,要瞬杀太难了,万一逃了一个……该死! “别误会,这是我个人的意思——如何?考虑好了没?你掐得我很痛呢。”娜希瓦蹭了蹭他,语尾也带了丝撒娇。她年纪轻,比一般地位高的女性放得开,何况这男人也值得她用点小手段。 “再动敲晕你。”肖恩威胁,压根没察觉她的用心,只堤防她捣鬼,沉吟片刻,道:“好吧,我跟你们走,先放了约克。”只有到神殿再见机行事了。 娜希瓦眼光一闪,朗声道:“开路,放小鬼离开。”守在前方路口的两名战士依言侧身。 “肖恩哥哥……” “没事的,你快走。”肖恩催促。约克依依不舍地放开手,朝路口跑去。没跑几步,六支箭从后方射来,直取他的背脊。 “约克!”听到弓弦声就知道不妙,肖恩后发而先至,截下了那些箭,将惊魂未定的约克护在身后,琥珀色的眸子几欲喷出火来,“卑鄙!” “是你太天真了,大英雄。”娜希瓦揉着颈项走上两步,笑靥如花,“果然你很宝贝孩子,在提拉也是。”肖恩睁大眼。 “你很惊讶?你以为要提拉的人民保密就能封住他们的嘴了?人是贪婪的生物,是有不少人尊敬你,但也有不少人只要一点蝇头小利就会出卖你。” 肖恩抿紧唇瓣,内心却没有多少波动,仿佛经历过类似的事:“少废话,我认输了,带我去那个神殿。” “早这样不就好了。”娜希瓦绽开属于胜利者的笑容。就在这时,变生肘腋,肖恩掷出手中的箭,洞穿两名战士的心脏要害,攥着剩下的箭欺近她面门。见状,幸存的战士们大惊失色,纷纷抢上:“准祭司!” “快走!是陷阱!” 娜希瓦的警告迟了一步,伴随着凌厉的呼啸,又是四名战士倒地;另两个被长鞭扫到墙上,浑身麻痹。肖恩正要拿下娜希瓦问出杨阳等人的下落,一个苍老的女声响起:“圣光!” 雪白的光辉照上他的背,肖恩顿觉泰山压顶,踉跄跪倒。白魔法对灵体有远胜常人的效果,而且这人的修为似乎达到了大祭司的水准,只眨眼工夫就剥夺了他的行动能力。 “师父!”娜希瓦惊喜地唤道。来人正是十二位高阶祭司之一的梅琳,手上提着约克:“娜希瓦,你太大意了。” “……高阶祭司。”后来被箭射中的四名战士也站起来。娜希瓦和梅琳大吃一惊。 “竟然没杀她们。”娜希瓦瞥了眼两具一箭穿心的尸体,有所领悟,“是不想在小鬼面前杀人吧,你还真是个教育家。” “放了我的同伴。”肖恩冷汗涔涔,吐字不清。让他这么难受的不是圣光,而是来自前额的不明力量。 冰冷的,蠢蠢欲动的力量。 “呵,你以为你还有谈条件的资格吗,大英雄。”娜希瓦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贴向他的眉心。接触的刹那,白光迸现。 帕西斯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的他还是个孩子,虽然比同龄孩子早熟许多。 唤住某个用螃蟹步伐在走廊缓缓移动的人,倚着墙的银发少年笑容灿烂, 棕发青年转过头,心虚地笑, 不等对方想出下一个借口,帕西斯先一步道: 肖恩跳脚,帕西斯凝神回忆,好容易想起是白天送花给他的小女孩的名字,微微皱眉: 一方面想不出挽留的理由,另一方面也信任师父的能力,帕西斯颌首放人。直到他躺回床上,快要入睡时,才想起月见草的花是剧毒,根本不能做药。 正因如此,他才及时叫醒其他人,没有仓促应战。但敌人来势汹汹,又无一不是顶尖的高手,血战了一夜,他们六个还是尽数被俘。 领头的瘦长男子抬起玛丽薇莎的下颚,嗤笑了一声, 鲁西克发出愤怒的吼声。旁边的战士嘲笑着踢了他一脚: 明明火烧眉毛了,看到鲁西克面红耳赤的模样,华尔特还是忍不住喷笑。安迪米拉尔立刻朝他投以“你真没紧张感”的目光。 帕西斯的注意力则放在周围的民众身上,那些昨天才被他们拯救的民众,此刻只是冷漠地、畏缩地站在外围,袖手旁观他们的恩人受难。 逐渐逼近的脚步声拉回他的意识,果然对方的目标是他身边的菲莉西亚。 被锁在大汉怀里的黑发少女激烈踢蹬双腿。 瘦长男子倒也不敢伤害她,停在原地。一名法师走近道: 说话间,第一缕阳光越过房顶,照在这块挤满了人的空地上。仿佛被手抹过的水彩,少女的双眼起了变化。 左眼紫,右眼绿,被称为的异相。 哗然。迷信的民众是惊惧,东方学舍的成员是惊喜。瘦长男子啧啧赞叹地伸出手: 和鲁西克一模一样的低喝,却蕴涵让人不得不从的魄力。人群慌忙让出一条道路,露出棕发青年满身血污的身影。 少年少女齐声惊呼。肖恩摆手示意他们不用担心。 瞅着瘦长男子的眸肃杀而犀利,淡淡地冷笑。 雷奥用脚尖点点绘着法阵的地面,脸上是扭曲的笑容, 微笑的同时,蓬蓬两声,两名高阶法师的脖子冒出血花,而上面的头已经不见了。这种情景代表青年确实状态不佳,平时他可以杀人不见血,但追击者一方并不知道,反而震惊他身手的迅捷狠辣,视野在短暂的错愕中失去了猎物的踪影。 哀号叠起,解决了会放冷箭的法师,肖恩闪电般窜至叫嚣发令的雷奥背后,将一个尖利的东西抵上他的喉咙。 喝住想拿弟子们做人质的战士,肖恩毫不留情地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雷奥瞪着颈上的凶器发抖。肖恩重重一哼: 拿在他手里的正是一枚蛇牙——单向的沉默结界使他无法施法,这只从变态蛇嘴里扳下打算丢还变态主人的蛇牙,竟成了他扭转局势的临时武器。 肖恩在声音里运用了斗气,震落了偷偷摸摸的埋伏者,却加剧了伤势。正如迪奥所料,花毒和召唤兽的双重陷阱收到了预期的效果。 想到这里,他心一酸,随即捕捉到从后接近的偷袭者,爆发的反射神经立刻做出反应:抽出雷奥的佩剑反手刺出,响起的却是属于儿童的惨叫。 肖恩吃惊下转过头。雷奥乘机给了他一手肘。女孩的母亲怒吼着扑过来,将一桶淡绿色的水泼到他脸上。 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 月见草的花香!帕西斯瞪大眼,眼睁睁看着师父倒地。其他市民有样学样,纷纷把早就准备好的毒水浇下去。 雷奥哈哈大笑,一脚踩上肖恩的后脑勺,使劲碾踏, 棕发青年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双拳。 目睹这一幕的绿眸,燃起足以焚毁一切的狂焰。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回应他的怒气,现世的一角迸出冰白的光芒。 “你们有没有觉得好冷?” 昭霆搓了搓臂膀。被关起来依旧悠闲地看书的杨阳头也不抬地道:“我早就发现了。” “好像有点不对劲。”希莉丝第一个嗅出异样,起身走到窗前,一拉竟然拉不开,仔细一看,窗缝里闪耀着冰晶特有的光辉,“这是……!” 紧接着,房里的气温下降到浮现雾气的程度。 “聚到我身边!” 杨阳也感觉出异常,解下法杖,一等同伴靠拢过来,就飞快地念出咒语:“炎之精灵王伊夫利特,请赐予我你的力量,护佑我等周围,将一切不善的来意,阻挡在炽热的屏障外——真红界!” 托房间外的结界之福,她得以在冰风降临之前施完法术,无数的火光组成碗形的障壁,阻挡了深入骨髓的寒意,以及来自远方的能量风暴。 一波! 两波!! 三波!!! 冷风与火界的相撞产生大量的蒸气,激荡的冲击波撕碎房里的家具,震裂了天花板、地面和四壁。在杨阳后继无力的刹那,攻击的力量陡然消失,她不由自主地跌坐下来,大口喘息。 “阳,没事吧?”昭霆和希莉丝担心地伸手相扶。 “累…累死我了,到底怎么回事?” “门完全冻住了。”莎莉耶小心地走过覆盖冰膜的地板,试着拉拉房门。耶拉姆皱眉道:“奇怪,要杀我们的话,根本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闻言,杨阳面沉如水,拄着法杖站起。 “快出去,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噼里啪啦的声响唤醒肖恩有些模糊的神智,和娜希瓦一起错愕地瞪视她冻结的右手。 下一秒,冰封扩展到身体。 白光炸裂。 骤然刮起的冰寒之风席卷了整个都市,将范围内的一切有生命物体和无生命物体化为僵硬的冰雕,只除了风眼里的被保护者和被囚禁在神殿里的一行人。 肖恩震惊得张口结舌,当下意识地摸到前额的冰之环,才恍然大悟。 “住手!住手!索贝克!” 从头环里散发出强烈的杀气,让他确认了同伴的生存,也察觉了他的意图。 无视他的恳求,汹涌的能量波再度爆发,这一回,附近的冰尸被震成了碎片,连同男孩的尸体。 “约克!” 伸出的手被结界阻挡,肖恩只能眼睁睁看着幼小的身体崩溃瓦解,变成一地晶粒。 死命扳头顶残忍的凶器,却无法撼动一丝一毫,黑发少女的话语闪过脑海,他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为什么……” 狂嚣的风声吞没了微弱的声音。 一阵莫名的心悸后,帕西斯睁开双眼。 摇曳的视野映出华丽的真丝床顶,他急促地喘息,一时不知身在何处,紧接着,心脏又是一紧。 糟糕! 发觉那是冰之环传来的波动,他脸色大变。因为和他的愤怒起了共鸣,法器的力量失控了。 竭力撑起沉重得像铅块的身体,帕西斯扶着床头柜调整呼吸,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积蓄返回的力气,却压抑不住担忧之情的曼延。 这下惨了。虽然肖恩师父受法器保护不会有事,但如果杨阳他们在附近…… “师父,你还不能起来!” 伊维尔伦城主推门走进,脚边跟着刃雾,肩上停着一黑一白两只小鸟。 “罗兰……”帕西斯大吃一惊,喃喃道,“该死。”竟然把他送来东城,这下要回去就更费力了。 匆匆将手上的脸盆放在床头柜上,罗兰掩不住诧异之情:“医师说你起码要昏迷一个礼拜,怎么这么快就醒了?快躺下,我帮你冷敷。” “不用,我要去一个地方。” “开玩笑,你这破身体还想出去?”罗兰充耳不闻,伸手把他按回床上。帕西斯气极不耐,吼道:“别阻拦我!” 罗兰愣住。 “……抱歉。”帕西斯虚弱地合眼,喘了会儿粗气,再次撑坐起来,“有没有传送卷轴?给我一个。”罗兰沉默片刻,道:“你要去哪,我送你去。” “南城,珂维郡的主城索伊拉。” “地点太小,可能会有点误差。”看出他连披件外衣的闲情也没有,罗兰脱下自己的斗篷包住他,施展转移的法术。 “对不起,罗兰,主人他——”小羽慌忙为帕西斯道歉,刃雾和黑耀也满脸内疚。 “没关系,我已经和宫廷术士商量过,贺加斯的事就交给我处理。” 抚摸小羽柔软的羽毛,金发青年温和地微笑,垂眸掩盖眼底的失落。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 帕西斯打了个喷嚏,拉紧肩上的黑天鹅绒斗篷,周围的温度低得连有一半翼人血统的他也受不了,他不禁感激徒弟给了自己这件御寒衣。 凝神感知同伴的下落,帕西斯欣喜地发现两处生命迹象,就是说肖恩和杨阳他们都还活着。 用幻象手镯变回休利安的样子,他艰难地朝冰之环的方向走去,虚脱的身体好几次滑倒,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次手腕被坚冰划破,流出纯金色的血液。 他的时间不多了。 注视迅速愈合的伤口,帕西斯近乎冷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梅菲安死后,他拜托维烈对自己施了催眠术,再碰到相同的情况会强制人格转换,正因如此,他才能在昨晚的战斗中胜过贺加斯,苟延残喘下来,而没有无声无息地消亡。 连** 注:索伊拉的冰封并非因为法器失控,身为协调神的附体,帕西斯的感情一旦突破某个强度,就会和整个世界的气候起共鸣,冰之环反而是把暴走控制在局部范围内,这一点本人也不知道,是贺加斯变得木头的间接原因。 第二章 无法挽回的伤害(节二) 放满各类书籍的房间里,时间静静地流逝,温柔的灯光为桌后专注阅览的人投下漆黑的剪影,突然,这幅画面被一个呵欠声打破。 “困死了…刃雾,为什么不叫我?”瞥了眼墙角的落地钟,帕西斯一边努力与睡魔对抗,一边质问被委以重责大任的下仆。 恢复兽形的刃雾背拱起,朝他龇牙:“我叫了!叫了好几声!是你自己太专心!” “我看是你太小声。” “……” 从来习惯推卸责任的主人无视下仆的瞪视,晃晃悠悠地站起,又打了个哈欠:“呼啊~~不行了,再不回去会睡在图书馆。” 一等帕西斯翻出墙,刃雾就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怎么会想到看书?看的还是魔法书,以你的实力完全没必要吧。” “活到老,学到老,有空就充实自己是肖恩师父的教诲。除了死灵魔法,我别的魔法都不怎么样,又和外界脱节了一千年,所以想看看现在的魔法系统恶补一下,结果差多了,还是我们那时厉害。”帕西斯伸了个懒腰,夜风拂面,沁凉透心,使他感到无比舒畅,睡意也消散不少,“其实看书只是次要,我先在城里逛了逛,这里的白魔法气息浓得异常。” “难怪肖恩先生晚上很不舒服的样子。” “哼,她们想在这里撒网,我已经把法阵毁了,明天再把犯人揪出来——敢打肖恩师父的主意,活得不耐烦了!”帕西斯冷笑。刃雾跳上他的头:“她们又不知道有你护航。” “唔,也是啦。”帕西斯撇撇嘴,重新绽开惬意的笑容,“算了,赶快回去,万一让他们发现我偷溜出来就不好了。” 深夜的街道空荡荡的,只有青年一个人的脚步声不断回响,却丝毫没有阴森的氛围,仿佛金丝的月光将最黑暗的角落也照得一览无遗。 “今晚的月色很明亮呢。”帕西斯单纯地感慨。刃雾浑身一凛:月色!? 小羽的话在脑中一闪而过,当望见头顶高悬的金色满月时,它的内心炸开惊恐:“帕西斯!立刻回旅馆!” “?”青年不及反应过来,一波熟悉的冲击从体内涌出。 “帕西斯!”刃雾跳回地上,眼睁睁看着主人瘫软下来,徒劳地呼唤,“振作一点!” “呜……”压抑不住的呻吟从紧咬的齿关间溢出,来自寄宿者的攻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猛烈,而抵抗者这边的意志却在连日来的悠闲生活下,被消磨至最低点。 汗如雨下,身体在极度的痛苦中颤抖,握拳的手用力捶打地面,留下一个个血印,却无法阻止内部的侵蚀,连因为疼痛稍微回笼的神智,也像在大浪中碎散的水花,越来越轻浅…… 噗!左手幻出的光剑深深刺进小腹,施虐似地翻搅,远超出先前的剧痛让帕西斯短暂地清醒过来,大口喘息,模糊的视野映出喷洒的鲜血逐渐变成金色的景象。 “不——” 理智终于崩溃,他再也无法忍受地哭喊:“救救我!肖恩师父,救救我!” “帕西斯……” “主人……” 只能焦急地守侯在一旁的妖兽们心痛如绞,比较脆弱的黑耀哭了起来。 没有人……没有人回应。 黑暗压倒性地罩下,他恍惚间好像回到被囚禁的日子,那些挣扎求存的日日夜夜,也是这样哭泣着呐喊,哀求着拯救,企图从灭顶的绝望和恐惧中挣脱出来。 到头来,他仍是孑然一身。 支撑着他的那股烈气陡然消散,帕西斯颓然软倒,精疲力尽地呢喃:“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幻术飞快地解除,黑如乌木的长发变成艳阳般的灿金,并延伸到膝下,伤口也在迅速愈合。目睹这一幕的妖兽如坠冰窖,全身发冷。 “完了。”小羽掩面低语。刃雾一咬牙,扑了上去:“振作点!你就这样输了吗?” “刃雾!回来!”黑耀仿佛想起什么,脸色大变。与此同时,一只手扣住刃雾的脖子,将它提起。 “污秽的生物。” 完美的双唇吐出不带感情的华丽嗓音,威严一如天神的审判,瞅着刃雾的双眸翠绿得像早春发芽的第一株嫩叶,却毫无春天应有的温暖。 本能的畏惧使得刃雾缩起身子,内心深处却有一股怒气不受控制地泛滥开来。 那次也是这样。好不容易得到召唤的同伴,还没和久别重逢的主人谈上几句,就被他亲手所杀。 温柔而羞怯的梅菲安,从来没伤害任何生命的梅菲安,只因为是妖兽,就不可原谅!? “以神之名,赐予汝等安眠。” 去你的!为不能发声而遗憾,刃雾用最后的力气在心里咒骂:创世神了不起啊! 喀嚓!清脆的骨裂声震撼耳膜,却没有预期的疼痛传来,连扣住他的那只手的力量也消失了。 刃雾在地上滚了一圈,惊魂未定地抬头,看清一张在银发的掩盖下,爬满冷汗的惨白面容。小羽和黑耀惊喜万分,齐声叫道:“主人!” 帕西斯死死捏着断裂的右腕,张口似乎想说什么,终是无力挤出声音,向前倒下。 “完全虚脱了。”刃雾拱了拱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青年,满怀担忧。小羽狠狠捶了它一记:“笨蛋!竟然做那么莽撞的事!万一连你也杀了,主人会更内疚的你知不知道!” “算了啦,快把主人搬回旅馆!”黑耀急得直跳脚。 “搬回旅馆?”小羽转而瞪视它,眼中射出凶光,“那帮家伙能做什么?能救主人吗?能把贺加斯拉出来吗?!” “这……这……” “去伊维尔伦!” 小羽以不属于女孩的力气扛起帕西斯,身形急遽抽长,变成一只雪白的大鸟。刃雾犹豫片刻,还是默默爬上它的背。 “你待会儿自己追上来。”小羽对另一名同伴道,“把血舔干净,不要留下痕迹。”语毕,振翅离去。 黑耀哭丧着脸盯着地上的斑斑血痕,非常哀怨。 舔神的血?他会拉肚子的啦,呜呜…… 清晨,肖恩一睁开眼,只见一片触目惊心的红,铺满了整个视界,不禁一震,随即看清是朝霞在对面墙上的反光。窗外啁啾的鸟鸣和着旅店里渐渐热闹的人声,营造出祥和的氛围,冲淡了刚才的悚然。 身体还有些沉,不过相比昨天已经好得多了,折腾他的白魔法气息,不知何故消失得几乎感觉不到。肖恩揉着肩膀坐起,目光习惯性地飘向左边的床位,一看愣住。床上被褥凌乱,空无一人,如果是半夜上厕所也罢了,起床的话怎么会这个样子? 他翻身下床,赤脚走过去,抚摸被褥。触手冰冷,显然主人一夜未归。当下心乱如麻,只觉寒气沿着掌心传入体内。 开门声响起,他期待地转过头,却见来人是神情凝重的褐发少年。 “索贝克——”肖恩讷讷,不知该如何询问。耶拉姆直接给了他答案:“他失踪了,到处都找不到他。” 聚在楼下的餐厅里,谁都没有动筷。肖恩不死心地问了旅馆的每个人,又到附近的民居打听过后,才失望地走回来,朝同伴们摇摇头。 “他到底跑哪儿去了!”昭霆浮躁地双手环胸,以脚打拍子。对座的杨阳摩挲茶杯,敛眉沉吟:“我们去拜托冒险家公会,张贴寻人启示吧。” 刚坐下的肖恩闻言一喜,又要站起来,希莉丝拉住他:“不行!索贝克是用休利安神官长的相貌,虽然改变了眼睛和发色,还是有可能被认出来!”众人大为气馁,恨不得将帕西斯的假面具撕下来再踩两脚。 “会不会他又打算暗地里跟踪?他不是一向神出鬼没的。”亲眼见识过帕西斯能耐的莎莉耶认为他们太大惊小怪了,出言开导。 “不!他一定出事了!”肖恩再也克制不住激动之情,“被子没有叠,代表他是晚上出去,想一会儿回来继续睡,可是他没回来,所以他一定出事了!” 窒息的沉默笼罩着席间,直到被桌椅的碰撞声打破。 “我再去找!” “等等,肖恩,你先吃饭啊!”这回希莉丝没拉住,只能冲着他的背影喊。耶拉姆也劝道:“你这样莽莽撞撞地找有什么用,还是坐下来想想办法。” 我连一秒钟也静不下来!肖恩真想这么大吼,强自忍耐。看出他的心情,杨阳冲口道:“其实他走了也好。” 人人惊讶地看着她,察觉失言的黑发少女捂着嘴。 “什么意思?”肖恩一脸山雨欲来。见状,杨阳也有点动气,连日来的不安和顾虑不受控制地涌出:“我一直在努力信任他,视他为我们的新同伴,但我实在做不到。我可以信任耶拉姆、希莉丝,就是无法相信一个把脸藏起来的家伙!不但和叶尔玛胡搞,还……” “够了!”肖恩厉声打断,“原来你一直是这样看他的!平常还装得一副同伴的样子,在我看来,你才是虚伪!”杨阳拍案而起,怒火瞬间攀升至最高点。 “你知道什么!你以为我是无凭无据这么说的吗?他曾经漠视一家三口被害,剽窃了那孩子的长相来诓骗我们——这种家伙,你叫我怎么相信!?” 血色从肖恩的脸上褪去,一如他微弱下来的反驳:“不会的,索贝克不是这种人……” 昭霆等人目瞪口呆地旁观两个同伴唇枪舌战,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对宿命的另一半如此剑拔弩张。其他客人也递来好奇的视线。 “我不是说他跟着我们有什么恶意,但他的心性确实不好。”明白自己伤害了对方,杨阳缓和语气,“而且,我早就发现了,他只对你好而已,我们不过是附带的……” 琥珀色的眼眸射出苟烈的光芒,使她情不自禁地咽下后面的话语。 “只对我好?他对你们不好吗?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忘恩负义的话!” “我……”想起帕西斯多次救了自己等人的性命,以及谢神祭的种种,杨阳词穷,却见对方咬了咬牙,转身跑出旅馆。 “肖恩!” 伸出的手只抓到一把空气,杨阳尴尬地按住脸,不敢面对身后的同伴。这时,一个清脆的嗓音传入耳中:“阳,你在嫉妒。” 杨阳吃惊地回过头,对上一张娟丽的脸蛋。迎视她的目光,希莉丝重复了一遍:“你在嫉妒。” 肖恩漫无目的地跑了一阵,停下脚步,扶着路旁的装饰树喘气,竭力压抑混乱的情绪,却怎么也无法使沸腾的大脑冷静下来。 “不是的!不是的!”剧烈摇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辩白,因为他自己也不了解帕西斯是怎样的人,只是单纯地接受他,信任他。 难道我信任错了?不!那些关怀决不是假的!可是杨阳也不会撒谎…… “啊——我搞不懂啦!”肖恩抱头呼喊,吓了路过的行人一大跳,以为这个人是疯子。 将前额本就凌乱的刘海揉得更乱,还是归纳不出结论。他本是直肠子的人,碰到这么复杂的事态,自然千头万绪不知如何整理。 捶了下树干,肖恩决定暂且不管谁对谁错,先找到人再说。 一有了方向,思路就清晰起来,他先到城门口打听,确定帕西斯没有出城后,拜托守卫留意,然后再一家家问过去。见他是男子,不少只有女性的人家颇为冷淡,听也不听就关门。气得肖恩只想踹门而入,痛殴她们一顿。这样连着吃闭门羹下来,速度当然快不了,直到中午,也只问了几十家。 坐在中心广场的喷水池边缘,棕发青年把头埋进双手。身为灵体的他不会疲倦,不断加深的忧虑却令他心力交悴。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哥哥,我见过你在找的哥哥哦。”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5日南城珂维郡主城索伊拉弯短剑旅馆—— “说…说什么,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怎么可能嫉妒!” 愕然片刻,杨阳涨红脸,结结巴巴地道。希莉丝反而露出诧异之情:“我又没说你喜欢肖恩,同伴之间也会嫉妒,何况你和他的关系比我们任何人都亲密。” 杨阳沉默了一会儿,苦笑着坐回原位:“我想我是有点嫉妒。” “为什么嫉妒啊,阳?”昭霆睁大眼。 “索贝克是肖恩的旧识,等于他的‘过去’,而我们是他‘现在’认识的人,当然会有格格不入的感觉。”杨阳说得很慢,显然也在整理思绪,“尤其他是突然冒出来的,肖恩又对他特别优待,更让人不舒服。” “我可以理解,我也不希望肖恩恢复记忆。”希莉丝用力点头。昭霆还是不懂:“管他什么过去现在的,大家和平相处不好吗?维烈也是肖恩的旧识,就没见你们罗嗦。”杨阳狠狠瞪了她一眼:“但我们先认识维烈!” 耶拉姆摇头表示不赞同:“你们不舒服,他恐怕更难过——肖恩根本不认识他。”杨阳和希莉丝顿时闷了。 “难道…他之所以藏着脸,是怕肖恩想起来?他知道肖恩经历了什么,故意不让他想起来?”希莉丝喃喃道,一脸无法置信。杨阳的冲击更大,良久才挤出声音:“可是…他真的不是好人,贝姆特城主说……” “不是好人,就该死了吗?”莎莉耶打断。余人诧异地注视她:“咦?” “很多时候,没有坏人,好人早死了。” “你在说什么啊?”昭霆一头雾水。莎莉耶却咬着下唇,不再开口。希莉丝恍然大悟:“你是说背负。” “什么?”杨阳转头看她。 “阳,自从我们组队以来,你和昭霆一个人也没杀对吧。” “……” “每逢战斗,都是我和耶拉姆小哥冲第一个——我不是在怪你,人在团体里的位子是自然形成的,性格也有适应或不适应。我和耶拉姆小哥承受得住杀戮,自然由我们背负血腥。索贝克可能也是如此,他和肖恩怎么看也像互补。看来真是错怪他了,那傻大个如果没有心计深手段狠的朋友照应,在那种年代根本活不下去。” 杨阳垂下头,深深叹了口气:“是我不对。”希莉丝勾住她的脖子,笑得爽朗:“别在意啦,你有那种反应是人之常情。” “嗯,不过一定得向肖恩道歉才行。” “那么走吧,然后一起找索贝克。”耶拉姆扬手叫来服务生,把桌上的饭菜打包,免得到时候某个大胃王嚷饿。 正要开路时,门口走进几个人。 艳如桃花冷如冰。 看见为首的女子,杨阳脑中浮起这句形容。桃红色的秀发,明艳的双眸,宽大的祭司袍也遮不住婀娜的曲线,虽然按照南城的习俗戴着面纱,还是隐约看得出姣好的五官。 希莉丝一边飞快地戴上面纱,一边小声告诉同伴:“是娜希瓦准祭司,呼声最高的下下任城主,蕾雪的堂妹。” 那伙人似乎认定了他们,径直走来,在离杨阳一行两尺远处停下。 “我是娜希瓦,哪个是领队?” 语声冰冷,透出一股倨傲。 前言撤回,是石头美人。杨阳心里充满了失望,她多么想看到冰宿那样真正的冰山美人,而不是这种以傲慢掩盖娇纵本性的大小姐。 希莉丝顶了顶她,杨阳会意,绽开一贯的和煦笑容:“我是,请问娜希瓦小姐有何贵干?” “我代表此地的神殿邀请你们。” “做客吗?可是我们还有同伴在外面没回来,恐怕不便接受招待。而且…正如您所见,我们几个只是普通的冒险家,请问有哪里值得贵神殿青睐?” 娜希瓦眼神更冷:“这是高阶祭司的旨意,我无权置缘。”她也以为杨阳是男的,言下便多了三分不客气。 黑发少女为难地抠了抠脸颊,正想更委婉地拒绝,昭霆拉拉她的衣角,附耳道:“会不会是索贝克?” “不会吧!他又扮女装?”杨阳好不容易把音量控制在娜希瓦听不见的范围里。 “可是流程很相似。” 听昭霆这么一说,耶拉姆和希莉丝也不确定起来。莎莉耶更连连点头意示答应。杨阳想了想,道:“好吧,请带路。” 即使不是索贝克,堂堂高阶祭司应该也不会做出什么龌龊的事。 同一时刻中心广场—— 肖恩豁然抬首,瞪视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小男孩,随即回过神,跳起来抓住他的肩膀:“你见过索贝克?”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男孩扁嘴,眼里浮起泪花。发觉自己弄痛了他,肖恩连忙放松手劲,却怎么也不敢松手,生怕唯一的希望飞了:“他、他长什么样?” “黑头发,蓝眼珠,穿白衣服,白斗篷,身边有只蓝色的小狗——跟哥哥说的一样,对吧?” “对对!你在哪里见到他的?现在还在不在?” “不在啦,昨晚我去药铺帮妈妈拿药,路过一条街时,看到他跪在地上很痛苦的样子,拼命用拳头砸地,全是血,还叫着肖恩什么的。我吓坏了,去叫医生,回来时他已经不在了。” 棕发青年脸色惨白,全身发抖。见状,男孩关怀地问道:“你没事吧,大哥哥?” “没…没事,你带我去那个地方。”肖恩起身后才想起自我介绍,“啊,我叫肖恩,你呢?” “我叫约克。咦,肖恩哥哥,你就是那个哥哥叫的人啊。”男孩毫无心机地道。肖恩勉强一笑,在心里狂踹昨晚睡得和死猪没两样的自己。 黑耀最后没有照小羽交代的,把血迹舔掉,而是用一发火球烧了现场。它却没料到,这个景象会带给肖恩多大的冲击。 瞪着焦黑的炙痕,棕发青年一时失去了声音。约克从他颤抖的手察觉他的心情,安慰道:“别难过,肖恩哥哥,我妈妈说了,吉人自有天相,那个哥哥一定没事的。” “谢谢。”肖恩没有转移视线,无意识地道,“约克,你回去吧,谢谢你带路。” “嗯,你真的没事吗?” 肖恩这才低头看他,眼神恢复了一点生气,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翻找腰包,塞给他几枚银币,温言道:“对了,你说你妈妈病了是吧,这是带路钱,拿去。”约克用力摇头:“不行!妈妈说了,要无偿帮助人!而且有好心的医师帮她治病,虽然技术不怎么好。”肖恩抚摸他的头,心想如果索贝克在的话,就可以叫他为这孩子的母亲看病了。 想到这里,心口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疼,茫然间听到一个冰质的嗓音:“肖恩普多尔卡雷先生吗?” 娜希瓦以挑剔的眼光审视单膝跪地的青年,日前她接到堂姐蕾雪的指示:不惜代价留下这位提拉的英雄。再不然,也要问出的秘密。她的恩师,此刻在神殿坐镇的高阶祭司梅琳也说了,如果能抓到这个大陆炙手可热的人物,对她的仕途大有助益,说不定还能踢开卡特或凯伊,挤身,与蕾雪并列。但是这会儿看到本人,她实在有点轻蔑。 眼前的年轻人应该有二十多岁了,圆亮的大眼却像迷路的孩子一样无助,抬起头时,表情更转为呆滞,就和那些垂涎她容貌的男人一个反应。 “头环!”肖恩跳起来,指着她的额头大喊大叫,“对啊,我有索贝克送的头环!哈哈哈,这下可以找到他了!”说着转身狂奔,丝毫不把美人放在眼里。 “给我回来!”娜希瓦大吼,生平头一次在男人面前失态。 肖恩定住,又咻地飙回来,诚恳地道:“哦,你刚刚是对我说话吧,不好意思我现在有急事,晚点再到弯短剑旅馆找我好吗?”娜希瓦冷笑:“我去过弯短剑旅馆了,也把你的同伴们扣押了。” “……”肖恩一震,无声无息地扣住她的脖子。娜希瓦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一时呆了。 “准祭司!”隐身暗处的神殿战士奔出来。 “约克,抱住我的腰!”肖恩反应奇快,一手将娜希瓦拎到身前,“放了我的同伴!不然我宰了这女人!”神殿战士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哼,你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嘛。”娜希瓦镇定下来,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打个商量如何?这样只会两败俱伤,你乖乖跟我们走,我就放了你的同伴。” “我不相信你。”肖恩也许不够聪明,但直觉绝对正确。 “那么加上这小鬼如何?我认得他,他妈妈是神殿的下级祭司,你可以扭断我的脖子,但同时也会有另一个女人丧生。”娜希瓦故意说得大声,约克忍不住惊呼。 肖恩的手一紧:“南城的统治者就是这样的?我算是见识到了。”嘲讽的同时,他观察神殿战士所站的方位:八个,这里四面开阔,要瞬杀太难了,万一逃了一个……该死! “别误会,这是我个人的意思——如何?考虑好了没?你掐得我很痛呢。”娜希瓦蹭了蹭他,语尾也带了丝撒娇。她年纪轻,比一般地位高的女性放得开,何况这男人也值得她用点小手段。 “再动敲晕你。”肖恩威胁,压根没察觉她的用心,只堤防她捣鬼,沉吟片刻,道:“好吧,我跟你们走,先放了约克。”只有到神殿再见机行事了。 娜希瓦眼光一闪,朗声道:“开路,放小鬼离开。”守在前方路口的两名战士依言侧身。 “肖恩哥哥……” “没事的,你快走。”肖恩催促。约克依依不舍地放开手,朝路口跑去。没跑几步,六支箭从后方射来,直取他的背脊。 “约克!”听到弓弦声就知道不妙,肖恩后发而先至,截下了那些箭,将惊魂未定的约克护在身后,琥珀色的眸子几欲喷出火来,“卑鄙!” “是你太天真了,大英雄。”娜希瓦揉着颈项走上两步,笑靥如花,“果然你很宝贝孩子,在提拉也是。”肖恩睁大眼。 “你很惊讶?你以为要提拉的人民保密就能封住他们的嘴了?人是贪婪的生物,是有不少人尊敬你,但也有不少人只要一点蝇头小利就会出卖你。” 肖恩抿紧唇瓣,内心却没有多少波动,仿佛经历过类似的事:“少废话,我认输了,带我去那个神殿。” “早这样不就好了。”娜希瓦绽开属于胜利者的笑容。就在这时,变生肘腋,肖恩掷出手中的箭,洞穿两名战士的心脏要害,攥着剩下的箭欺近她面门。见状,幸存的战士们大惊失色,纷纷抢上:“准祭司!” “快走!是陷阱!” 娜希瓦的警告迟了一步,伴随着凌厉的呼啸,又是四名战士倒地;另两个被长鞭扫到墙上,浑身麻痹。肖恩正要拿下娜希瓦问出杨阳等人的下落,一个苍老的女声响起:“圣光!” 雪白的光辉照上他的背,肖恩顿觉泰山压顶,踉跄跪倒。白魔法对灵体有远胜常人的效果,而且这人的修为似乎达到了大祭司的水准,只眨眼工夫就剥夺了他的行动能力。 “师父!”娜希瓦惊喜地唤道。来人正是十二位高阶祭司之一的梅琳,手上提着约克:“娜希瓦,你太大意了。” “……高阶祭司。”后来被箭射中的四名战士也站起来。娜希瓦和梅琳大吃一惊。 “竟然没杀她们。”娜希瓦瞥了眼两具一箭穿心的尸体,有所领悟,“是不想在小鬼面前杀人吧,你还真是个教育家。” “放了我的同伴。”肖恩冷汗涔涔,吐字不清。让他这么难受的不是圣光,而是来自前额的不明力量。 冰冷的,蠢蠢欲动的力量。 “呵,你以为你还有谈条件的资格吗,大英雄。”娜希瓦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贴向他的眉心。接触的刹那,白光迸现。 帕西斯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的他还是个孩子,虽然比同龄孩子早熟许多。 唤住某个用螃蟹步伐在走廊缓缓移动的人,倚着墙的银发少年笑容灿烂, 棕发青年转过头,心虚地笑, 不等对方想出下一个借口,帕西斯先一步道: 肖恩跳脚,帕西斯凝神回忆,好容易想起是白天送花给他的小女孩的名字,微微皱眉: 一方面想不出挽留的理由,另一方面也信任师父的能力,帕西斯颌首放人。直到他躺回床上,快要入睡时,才想起月见草的花是剧毒,根本不能做药。 正因如此,他才及时叫醒其他人,没有仓促应战。但敌人来势汹汹,又无一不是顶尖的高手,血战了一夜,他们六个还是尽数被俘。 领头的瘦长男子抬起玛丽薇莎的下颚,嗤笑了一声, 鲁西克发出愤怒的吼声。旁边的战士嘲笑着踢了他一脚: 明明火烧眉毛了,看到鲁西克面红耳赤的模样,华尔特还是忍不住喷笑。安迪米拉尔立刻朝他投以“你真没紧张感”的目光。 帕西斯的注意力则放在周围的民众身上,那些昨天才被他们拯救的民众,此刻只是冷漠地、畏缩地站在外围,袖手旁观他们的恩人受难。 逐渐逼近的脚步声拉回他的意识,果然对方的目标是他身边的菲莉西亚。 被锁在大汉怀里的黑发少女激烈踢蹬双腿。 瘦长男子倒也不敢伤害她,停在原地。一名法师走近道: 说话间,第一缕阳光越过房顶,照在这块挤满了人的空地上。仿佛被手抹过的水彩,少女的双眼起了变化。 左眼紫,右眼绿,被称为的异相。 哗然。迷信的民众是惊惧,东方学舍的成员是惊喜。瘦长男子啧啧赞叹地伸出手: 和鲁西克一模一样的低喝,却蕴涵让人不得不从的魄力。人群慌忙让出一条道路,露出棕发青年满身血污的身影。 少年少女齐声惊呼。肖恩摆手示意他们不用担心。 瞅着瘦长男子的眸肃杀而犀利,淡淡地冷笑。 雷奥用脚尖点点绘着法阵的地面,脸上是扭曲的笑容, 微笑的同时,蓬蓬两声,两名高阶法师的脖子冒出血花,而上面的头已经不见了。这种情景代表青年确实状态不佳,平时他可以杀人不见血,但追击者一方并不知道,反而震惊他身手的迅捷狠辣,视野在短暂的错愕中失去了猎物的踪影。 哀号叠起,解决了会放冷箭的法师,肖恩闪电般窜至叫嚣发令的雷奥背后,将一个尖利的东西抵上他的喉咙。 喝住想拿弟子们做人质的战士,肖恩毫不留情地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雷奥瞪着颈上的凶器发抖。肖恩重重一哼: 拿在他手里的正是一枚蛇牙——单向的沉默结界使他无法施法,这只从变态蛇嘴里扳下打算丢还变态主人的蛇牙,竟成了他扭转局势的临时武器。 肖恩在声音里运用了斗气,震落了偷偷摸摸的埋伏者,却加剧了伤势。正如迪奥所料,花毒和召唤兽的双重陷阱收到了预期的效果。 想到这里,他心一酸,随即捕捉到从后接近的偷袭者,爆发的反射神经立刻做出反应:抽出雷奥的佩剑反手刺出,响起的却是属于儿童的惨叫。 肖恩吃惊下转过头。雷奥乘机给了他一手肘。女孩的母亲怒吼着扑过来,将一桶淡绿色的水泼到他脸上。 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 月见草的花香!帕西斯瞪大眼,眼睁睁看着师父倒地。其他市民有样学样,纷纷把早就准备好的毒水浇下去。 雷奥哈哈大笑,一脚踩上肖恩的后脑勺,使劲碾踏, 棕发青年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双拳。 目睹这一幕的绿眸,燃起足以焚毁一切的狂焰。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回应他的怒气,现世的一角迸出冰白的光芒。 “你们有没有觉得好冷?” 昭霆搓了搓臂膀。被关起来依旧悠闲地看书的杨阳头也不抬地道:“我早就发现了。” “好像有点不对劲。”希莉丝第一个嗅出异样,起身走到窗前,一拉竟然拉不开,仔细一看,窗缝里闪耀着冰晶特有的光辉,“这是……!” 紧接着,房里的气温下降到浮现雾气的程度。 “聚到我身边!” 杨阳也感觉出异常,解下法杖,一等同伴靠拢过来,就飞快地念出咒语:“炎之精灵王伊夫利特,请赐予我你的力量,护佑我等周围,将一切不善的来意,阻挡在炽热的屏障外——真红界!” 托房间外的结界之福,她得以在冰风降临之前施完法术,无数的火光组成碗形的障壁,阻挡了深入骨髓的寒意,以及来自远方的能量风暴。 一波! 两波!! 三波!!! 冷风与火界的相撞产生大量的蒸气,激荡的冲击波撕碎房里的家具,震裂了天花板、地面和四壁。在杨阳后继无力的刹那,攻击的力量陡然消失,她不由自主地跌坐下来,大口喘息。 “阳,没事吧?”昭霆和希莉丝担心地伸手相扶。 “累…累死我了,到底怎么回事?” “门完全冻住了。”莎莉耶小心地走过覆盖冰膜的地板,试着拉拉房门。耶拉姆皱眉道:“奇怪,要杀我们的话,根本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闻言,杨阳面沉如水,拄着法杖站起。 “快出去,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噼里啪啦的声响唤醒肖恩有些模糊的神智,和娜希瓦一起错愕地瞪视她冻结的右手。 下一秒,冰封扩展到身体。 白光炸裂。 骤然刮起的冰寒之风席卷了整个都市,将范围内的一切有生命物体和无生命物体化为僵硬的冰雕,只除了风眼里的被保护者和被囚禁在神殿里的一行人。 肖恩震惊得张口结舌,当下意识地摸到前额的冰之环,才恍然大悟。 “住手!住手!索贝克!” 从头环里散发出强烈的杀气,让他确认了同伴的生存,也察觉了他的意图。 无视他的恳求,汹涌的能量波再度爆发,这一回,附近的冰尸被震成了碎片,连同男孩的尸体。 “约克!” 伸出的手被结界阻挡,肖恩只能眼睁睁看着幼小的身体崩溃瓦解,变成一地晶粒。 死命扳头顶残忍的凶器,却无法撼动一丝一毫,黑发少女的话语闪过脑海,他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为什么……” 狂嚣的风声吞没了微弱的声音。 一阵莫名的心悸后,帕西斯睁开双眼。 摇曳的视野映出华丽的真丝床顶,他急促地喘息,一时不知身在何处,紧接着,心脏又是一紧。 糟糕! 发觉那是冰之环传来的波动,他脸色大变。因为和他的愤怒起了共鸣,法器的力量失控了。 竭力撑起沉重得像铅块的身体,帕西斯扶着床头柜调整呼吸,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积蓄返回的力气,却压抑不住担忧之情的曼延。 这下惨了。虽然肖恩师父受法器保护不会有事,但如果杨阳他们在附近…… “师父,你还不能起来!” 伊维尔伦城主推门走进,脚边跟着刃雾,肩上停着一黑一白两只小鸟。 “罗兰……”帕西斯大吃一惊,喃喃道,“该死。”竟然把他送来东城,这下要回去就更费力了。 匆匆将手上的脸盆放在床头柜上,罗兰掩不住诧异之情:“医师说你起码要昏迷一个礼拜,怎么这么快就醒了?快躺下,我帮你冷敷。” “不用,我要去一个地方。” “开玩笑,你这破身体还想出去?”罗兰充耳不闻,伸手把他按回床上。帕西斯气极不耐,吼道:“别阻拦我!” 罗兰愣住。 “……抱歉。”帕西斯虚弱地合眼,喘了会儿粗气,再次撑坐起来,“有没有传送卷轴?给我一个。”罗兰沉默片刻,道:“你要去哪,我送你去。” “南城,珂维郡的主城索伊拉。” “地点太小,可能会有点误差。”看出他连披件外衣的闲情也没有,罗兰脱下自己的斗篷包住他,施展转移的法术。 “对不起,罗兰,主人他——”小羽慌忙为帕西斯道歉,刃雾和黑耀也满脸内疚。 “没关系,我已经和宫廷术士商量过,贺加斯的事就交给我处理。” 抚摸小羽柔软的羽毛,金发青年温和地微笑,垂眸掩盖眼底的失落。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 帕西斯打了个喷嚏,拉紧肩上的黑天鹅绒斗篷,周围的温度低得连有一半翼人血统的他也受不了,他不禁感激徒弟给了自己这件御寒衣。 凝神感知同伴的下落,帕西斯欣喜地发现两处生命迹象,就是说肖恩和杨阳他们都还活着。 用幻象手镯变回休利安的样子,他艰难地朝冰之环的方向走去,虚脱的身体好几次滑倒,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次手腕被坚冰划破,流出纯金色的血液。 他的时间不多了。 注视迅速愈合的伤口,帕西斯近乎冷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梅菲安死后,他拜托维烈对自己施了催眠术,再碰到相同的情况会强制人格转换,正因如此,他才能在昨晚的战斗中胜过贺加斯,苟延残喘下来,而没有无声无息地消亡。 连** 注:索伊拉的冰封并非因为法器失控,身为协调神的附体,帕西斯的感情一旦突破某个强度,就会和整个世界的气候起共鸣,冰之环反而是把暴走控制在局部范围内,这一点本人也不知道,是贺加斯变得木头的间接原因。 第二章 无法挽回的伤害(全) 放满各类书籍的房间里,时间静静地流逝,温柔的灯光为桌后专注阅览的人投下漆黑的剪影,突然,这幅画面被一个呵欠声打破。 “困死了…刃雾,为什么不叫我?”瞥了眼墙角的落地钟,帕西斯一边努力与睡魔对抗,一边质问被委以重责大任的下仆。 恢复兽形的刃雾背拱起,朝他龇牙:“我叫了!叫了好几声!是你自己太专心!” “我看是你太小声。” “……” 从来习惯推卸责任的主人无视下仆的瞪视,晃晃悠悠地站起,又打了个哈欠:“呼啊~~不行了,再不回去会睡在图书馆。” 一等帕西斯翻出墙,刃雾就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怎么会想到看书?看的还是魔法书,以你的实力完全没必要吧。” “活到老,学到老,有空就充实自己是肖恩师父的教诲。除了死灵魔法,我别的魔法都不怎么样,又和外界脱节了一千年,所以想看看现在的魔法系统恶补一下,结果差多了,还是我们那时厉害。”帕西斯伸了个懒腰,夜风拂面,沁凉透心,使他感到无比舒畅,睡意也消散不少,“其实看书只是次要,我先在城里逛了逛,这里的白魔法气息浓得异常。” “难怪肖恩先生晚上很不舒服的样子。” “哼,她们想在这里撒网,我已经把法阵毁了,明天再把犯人揪出来——敢打肖恩师父的主意,活得不耐烦了!”帕西斯冷笑。刃雾跳上他的头:“她们又不知道有你护航。” “唔,也是啦。”帕西斯撇撇嘴,重新绽开惬意的笑容,“算了,赶快回去,万一让他们发现我偷溜出来就不好了。” 深夜的街道空‘荡’‘荡’的,只有青年一个人的脚步声不断回响,却丝毫没有‘阴’森的氛围,仿佛金丝的月光将最黑暗的角落也照得一览无遗。 “今晚的月‘色’很明亮呢。”帕西斯单纯地感慨。刃雾浑身一凛:月‘色’!? 小羽的话在脑中一闪而过,当望见头顶高悬的金‘色’满月时,它的内心炸开惊恐:“帕西斯!立刻回旅馆!” “?”青年不及反应过来,一‘波’熟悉的冲击从体内涌出。 “帕西斯!”刃雾跳回地上,眼睁睁看着主人瘫软下来,徒劳地呼唤,“振作一点!” “呜……”压抑不住的呻‘吟’从紧咬的齿关间溢出,来自寄宿者的攻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猛烈,而抵抗者这边的意志却在连日来的悠闲生活下,被消磨至最低点。 汗如雨下,身体在极度的痛苦中颤抖,握拳的手用力捶打地面,留下一个个血印,却无法阻止内部的侵蚀,连因为疼痛稍微回笼的神智,也像在大‘浪’中碎散的水‘花’,越来越轻浅…… 噗!左手幻出的光剑深深刺进小腹,施虐似地翻搅,远超出先前的剧痛让帕西斯短暂地清醒过来,大口喘息,模糊的视野映出喷洒的鲜血逐渐变成金‘色’的景象。 “不——” 理智终于崩溃,他再也无法忍受地哭喊:“救救我!肖恩师父,救救我!” “帕西斯……” “主人……” 只能焦急地守侯在一旁的妖兽们心痛如绞,比较脆弱的黑耀哭了起来。 没有人……没有人回应。 黑暗压倒‘性’地罩下,他恍惚间好像回到被囚禁的日子,那些挣扎求存的日日夜夜,也是这样哭泣着呐喊,哀求着拯救,企图从灭顶的绝望和恐惧中挣脱出来。 到头来,他仍是孑然一身。 支撑着他的那股烈气陡然消散,帕西斯颓然软倒,‘精’疲力尽地呢喃:“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幻术飞快地解除,黑如乌木的长发变成‘艳’阳般的灿金,并延伸到膝下,伤口也在迅速愈合。目睹这一幕的妖兽如坠冰窖,全身发冷。 “完了。”小羽掩面低语。刃雾一咬牙,扑了上去:“振作点!你就这样输了吗?” “刃雾!回来!”黑耀仿佛想起什么,脸‘色’大变。与此同时,一只手扣住刃雾的脖子,将它提起。 “污秽的生物。” 完美的双‘唇’吐出不带感情的华丽嗓音,威严一如天神的审判,瞅着刃雾的双眸翠绿得像早‘春’发芽的第一株嫩叶,却毫无‘春’天应有的温暖。 本能的畏惧使得刃雾缩起身子,内心深处却有一股怒气不受控制地泛滥开来。 那次也是这样。好不容易得到召唤的同伴,还没和久别重逢的主人谈上几句,就被他亲手所杀。 温柔而羞怯的梅菲安,从来没伤害任何生命的梅菲安,只因为是妖兽,就不可原谅!? “以神之名,赐予汝等安眠。” 去你的!为不能发声而遗憾,刃雾用最后的力气在心里咒骂:创世神了不起啊! 喀嚓!清脆的骨裂声震撼耳膜,却没有预期的疼痛传来,连扣住他的那只手的力量也消失了。 刃雾在地上滚了一圈,惊魂未定地抬头,看清一张在银发的掩盖下,爬满冷汗的惨白面容。小羽和黑耀惊喜万分,齐声叫道:“主人!” 帕西斯死死捏着断裂的右腕,张口似乎想说什么,终是无力挤出声音,向前倒下。 “完全虚脱了。”刃雾拱了拱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青年,满怀担忧。小羽狠狠捶了它一记:“笨蛋!竟然做那么莽撞的事!万一连你也杀了,主人会更内疚的你知不知道!” “算了啦,快把主人搬回旅馆!”黑耀急得直跳脚。 “搬回旅馆?”小羽转而瞪视它,眼中‘射’出凶光,“那帮家伙能做什么?能救主人吗?能把贺加斯拉出来吗?!” “这……这……” “去伊维尔伦!” 小羽以不属于‘女’孩的力气扛起帕西斯,身形急遽‘抽’长,变成一只雪白的大鸟。刃雾犹豫片刻,还是默默爬上它的背。 “你待会儿自己追上来。”小羽对另一名同伴道,“把血‘舔’干净,不要留下痕迹。”语毕,振翅离去。 黑耀哭丧着脸盯着地上的斑斑血痕,非常哀怨。 ‘舔’神的血?他会拉肚子的啦,呜呜…… ****** 清晨,肖恩一睁开眼,只见一片触目惊心的红,铺满了整个视界,不禁一震,随即看清是朝霞在对面墙上的反光。窗外啁啾的鸟鸣和着旅店里渐渐热闹的人声,营造出祥和的氛围,冲淡了刚才的悚然。 身体还有些沉,不过相比昨天已经好得多了,折腾他的白魔法气息,不知何故消失得几乎感觉不到。肖恩‘揉’着肩膀坐起,目光习惯‘性’地飘向左边的‘床’位,一看愣住。‘床’上被褥凌‘乱’,空无一人,如果是半夜上厕所也罢了,起‘床’的话怎么会这个样子? 他翻身下‘床’,赤脚走过去,抚‘摸’被褥。触手冰冷,显然主人一夜未归。当下心‘乱’如麻,只觉寒气沿着掌心传入体内。 开‘门’声响起,他期待地转过头,却见来人是神情凝重的褐发少年。 “索贝克——”肖恩讷讷,不知该如何询问。耶拉姆直接给了他答案:“他失踪了,到处都找不到他。” ****** 聚在楼下的餐厅里,谁都没有动筷。肖恩不死心地问了旅馆的每个人,又到附近的民居打听过后,才失望地走回来,朝同伴们摇摇头。 “他到底跑哪儿去了!”昭霆浮躁地双手环‘胸’,以脚打拍子。对座的杨阳摩挲茶杯,敛眉沉‘吟’:“我们去拜托冒险家公会,张贴寻人启示吧。” 刚坐下的肖恩闻言一喜,又要站起来,希莉丝拉住他:“不行!索贝克是用休利安神官长的相貌,虽然改变了眼睛和发‘色’,还是有可能被认出来!”众人大为气馁,恨不得将帕西斯的假面具撕下来再踩两脚。 “会不会他又打算暗地里跟踪?他不是一向神出鬼没的。”亲眼见识过帕西斯能耐的莎莉耶认为他们太大惊小怪了,出言开导。 “不!他一定出事了!”肖恩再也克制不住‘激’动之情,“被子没有叠,代表他是晚上出去,想一会儿回来继续睡,可是他没回来,所以他一定出事了!” 窒息的沉默笼罩着席间,直到被桌椅的碰撞声打破。 “我再去找!” “等等,肖恩,你先吃饭啊!”这回希莉丝没拉住,只能冲着他的背影喊。耶拉姆也劝道:“你这样莽莽撞撞地找有什么用,还是坐下来想想办法。” 我连一秒钟也静不下来!肖恩真想这么大吼,强自忍耐。看出他的心情,杨阳冲口道:“其实他走了也好。” 人人惊讶地看着她,察觉失言的黑发少‘女’捂着嘴。 “什么意思?”肖恩一脸山雨‘欲’来。见状,杨阳也有点动气,连日来的不安和顾虑不受控制地涌出:“我一直在努力信任他,视他为我们的新同伴,但我实在做不到。我可以信任耶拉姆、希莉丝,就是无法相信一个把脸藏起来的家伙!不但和叶尔玛胡搞,还……” “够了!”肖恩厉声打断,“原来你一直是这样看他的!平常还装得一副同伴的样子,在我看来,你才是虚伪!”杨阳拍案而起,怒火瞬间攀升至最高点。 “你知道什么!你以为我是无凭无据这么说的吗?他曾经漠视一家三口被害,剽窃了那孩子的长相来诓骗我们——这种家伙,你叫我怎么相信!?” 血‘色’从肖恩的脸上褪去,一如他微弱下来的反驳:“不会的,索贝克不是这种人……” 昭霆等人目瞪口呆地旁观两个同伴‘唇’枪舌战,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对宿命的另一半如此剑拔弩张。其他客人也递来好奇的视线。 “我不是说他跟着我们有什么恶意,但他的心‘性’确实不好。”明白自己伤害了对方,杨阳缓和语气,“而且,我早就发现了,他只对你好而已,我们不过是附带的……” 琥珀‘色’的眼眸‘射’出苟烈的光芒,使她情不自禁地咽下后面的话语。 “只对我好?他对你们不好吗?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忘恩负义的话!” “我……”想起帕西斯多次救了自己等人的‘性’命,以及谢神祭的种种,杨阳词穷,却见对方咬了咬牙,转身跑出旅馆。 “肖恩!” 伸出的手只抓到一把空气,杨阳尴尬地按住脸,不敢面对身后的同伴。这时,一个清脆的嗓音传入耳中:“阳,你在嫉妒。” 杨阳吃惊地回过头,对上一张娟丽的脸蛋。迎视她的目光,希莉丝重复了一遍:“你在嫉妒。” ****** 肖恩漫无目的地跑了一阵,停下脚步,扶着路旁的装饰树喘气,竭力压抑‘混’‘乱’的情绪,却怎么也无法使沸腾的大脑冷静下来。 [他曾经漠视一家三口被害……] [他只对你好而已……] “不是的!不是的!”剧烈摇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辩白,因为他自己也不了解帕西斯是怎样的人,只是单纯地接受他,信任他。 难道我信任错了?不!那些关怀决不是假的!可是杨阳也不会撒谎…… “啊——我搞不懂啦!”肖恩抱头呼喊,吓了路过的行人一大跳,以为这个人是疯子。 将前额本就凌‘乱’的刘海‘揉’得更‘乱’,还是归纳不出结论。他本是直肠子的人,碰到这么复杂的事态,自然千头万绪不知如何整理。 捶了下树干,肖恩决定暂且不管谁对谁错,先找到人再说。 一有了方向,思路就清晰起来,他先到城‘门’口打听,确定帕西斯没有出城后,拜托守卫留意,然后再一家家问过去。见他是男子,不少只有‘女’‘性’的人家颇为冷淡,听也不听就关‘门’。气得肖恩只想踹‘门’而入,痛殴她们一顿。这样连着吃闭‘门’羹下来,速度当然快不了,直到中午,也只问了几十家。 坐在中心广场的喷水池边缘,棕发青年把头埋进双手。身为灵体的他不会疲倦,不断加深的忧虑却令他心力‘交’悴。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哥哥,我见过你在找的哥哥哦。” ******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5日南城珂维郡主城索伊拉弯短剑旅馆—— “说…说什么,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怎么可能嫉妒!” 愕然片刻,杨阳涨红脸,结结巴巴地道。希莉丝反而‘露’出诧异之情:“我又没说你喜欢肖恩,同伴之间也会嫉妒,何况你和他的关系比我们任何人都亲密。” 杨阳沉默了一会儿,苦笑着坐回原位:“我想我是有点嫉妒。” “为什么嫉妒啊,阳?”昭霆睁大眼。 “索贝克是肖恩的旧识,等于他的‘过去’,而我们是他‘现在’认识的人,当然会有格格不入的感觉。”杨阳说得很慢,显然也在整理思绪,“尤其他是突然冒出来的,肖恩又对他特别优待,更让人不舒服。” “我可以理解,我也不希望肖恩恢复记忆。”希莉丝用力点头。昭霆还是不懂:“管他什么过去现在的,大家和平相处不好吗?维烈也是肖恩的旧识,就没见你们罗嗦。”杨阳狠狠瞪了她一眼:“但我们先认识维烈!” 耶拉姆摇头表示不赞同:“你们不舒服,他恐怕更难过——肖恩根本不认识他。”杨阳和希莉丝顿时闷了。 “难道…他之所以藏着脸,是怕肖恩想起来?他知道肖恩经历了什么,故意不让他想起来?”希莉丝喃喃道,一脸无法置信。杨阳的冲击更大,良久才挤出声音:“可是…他真的不是好人,贝姆特城主说……” “不是好人,就该死了吗?”莎莉耶打断。余人诧异地注视她:“咦?” “很多时候,没有坏人,好人早死了。” “你在说什么啊?”昭霆一头雾水。莎莉耶却咬着下‘唇’,不再开口。希莉丝恍然大悟:“你是说背负。” “什么?”杨阳转头看她。 “阳,自从我们组队以来,你和昭霆一个人也没杀对吧。” “……” “每逢战斗,都是我和耶拉姆小哥冲第一个——我不是在怪你,人在团体里的位子是自然形成的,‘性’格也有适应或不适应。我和耶拉姆小哥承受得住杀戮,自然由我们背负血腥。索贝克可能也是如此,他和肖恩怎么看也像互补。看来真是错怪他了,那傻大个如果没有心计深手段狠的朋友照应,在那种年代根本活不下去。” 杨阳垂下头,深深叹了口气:“是我不对。”希莉丝勾住她的脖子,笑得爽朗:“别在意啦,你有那种反应是人之常情。” “嗯,不过一定得向肖恩道歉才行。” “那么走吧,然后一起找索贝克。”耶拉姆扬手叫来服务生,把桌上的饭菜打包,免得到时候某个大胃王嚷饿。 正要开路时,‘门’口走进几个人。 ‘艳’如桃‘花’冷如冰。 看见为首的‘女’子,杨阳脑中浮起这句形容。桃红‘色’的秀发,明‘艳’的双眸,宽大的祭司袍也遮不住婀娜的曲线,虽然按照南城的习俗戴着面纱,还是隐约看得出姣好的五官。 希莉丝一边飞快地戴上面纱,一边小声告诉同伴:“是娜希瓦准祭司,呼声最高的下下任城主,蕾雪的堂妹。” 那伙人似乎认定了他们,径直走来,在离杨阳一行两尺远处停下。 “我是娜希瓦,哪个是领队?” 语声冰冷,透出一股倨傲。 前言撤回,是石头美人。杨阳心里充满了失望,她多么想看到冰宿那样真正的冰山美人,而不是这种以傲慢掩盖娇纵本‘性’的大小姐。 希莉丝顶了顶她,杨阳会意,绽开一贯的和煦笑容:“我是,请问娜希瓦小姐有何贵干?” “我代表此地的神殿邀请你们。” “做客吗?可是我们还有同伴在外面没回来,恐怕不便接受招待。而且…正如您所见,我们几个只是普通的冒险家,请问有哪里值得贵神殿青睐?” 娜希瓦眼神更冷:“这是高阶祭司的旨意,我无权置缘。”她也以为杨阳是男的,言下便多了三分不客气。 黑发少‘女’为难地抠了抠脸颊,正想更委婉地拒绝,昭霆拉拉她的衣角,附耳道:“会不会是索贝克?” “不会吧!他又扮‘女’装?”杨阳好不容易把音量控制在娜希瓦听不见的范围里。 “可是流程很相似。” 听昭霆这么一说,耶拉姆和希莉丝也不确定起来。莎莉耶更连连点头意示答应。杨阳想了想,道:“好吧,请带路。” 即使不是索贝克,堂堂高阶祭司应该也不会做出什么龌龊的事。 ****** 同一时刻中心广场—— 肖恩豁然抬首,瞪视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小男孩,随即回过神,跳起来抓住他的肩膀:“你见过索贝克?”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男孩扁嘴,眼里浮起泪‘花’。发觉自己‘弄’痛了他,肖恩连忙放松手劲,却怎么也不敢松手,生怕唯一的希望飞了:“他、他长什么样?” “黑头发,蓝眼珠,穿白衣服,白斗篷,身边有只蓝‘色’的小狗——跟哥哥说的一样,对吧?” “对对!你在哪里见到他的?现在还在不在?” “不在啦,昨晚我去‘药’铺帮妈妈拿‘药’,路过一条街时,看到他跪在地上很痛苦的样子,拼命用拳头砸地,全是血,还叫着肖恩什么的。我吓坏了,去叫医生,回来时他已经不在了。” 棕发青年脸‘色’惨白,全身发抖。见状,男孩关怀地问道:“你没事吧,大哥哥?” “没…没事,你带我去那个地方。”肖恩起身后才想起自我介绍,“啊,我叫肖恩,你呢?” “我叫约克。咦,肖恩哥哥,你就是那个哥哥叫的人啊。”男孩毫无心机地道。肖恩勉强一笑,在心里狂踹昨晚睡得和死猪没两样的自己。 黑耀最后没有照小羽‘交’代的,把血迹‘舔’掉,而是用一发火球烧了现场。它却没料到,这个景象会带给肖恩多大的冲击。 瞪着焦黑的炙痕,棕发青年一时失去了声音。约克从他颤抖的手察觉他的心情,安慰道:“别难过,肖恩哥哥,我妈妈说了,吉人自有天相,那个哥哥一定没事的。” “谢谢。”肖恩没有转移视线,无意识地道,“约克,你回去吧,谢谢你带路。” “嗯,你真的没事吗?” 肖恩这才低头看他,眼神恢复了一点生气,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翻找腰包,塞给他几枚银币,温言道:“对了,你说你妈妈病了是吧,这是带路钱,拿去。”约克用力摇头:“不行!妈妈说了,要无偿帮助人!而且有好心的医师帮她治病,虽然技术不怎么好。”肖恩抚‘摸’他的头,心想如果索贝克在的话,就可以叫他为这孩子的母亲看病了。 想到这里,心口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疼,茫然间听到一个冰质的嗓音:“肖恩普多尔卡雷先生吗?” 娜希瓦以挑剔的眼光审视单膝跪地的青年,日前她接到堂姐蕾雪的指示:不惜代价留下这位提拉的英雄。再不然,也要问出[丰饶之风]的秘密。她的恩师,此刻在神殿坐镇的高阶祭司梅琳也说了,如果能抓到这个大陆炙手可热的人物,对她的仕途大有助益,说不定还能踢开卡特或凯伊,挤身[四璧],与蕾雪并列。但是这会儿看到本人,她实在有点轻蔑。 眼前的年轻人应该有二十多岁了,圆亮的大眼却像‘迷’路的孩子一样无助,抬起头时,表情更转为呆滞,就和那些垂涎她容貌的男人一个反应。 “头环!”肖恩跳起来,指着她的额头大喊大叫,“对啊,我有索贝克送的头环!哈哈哈,这下可以找到他了!”说着转身狂奔,丝毫不把美人放在眼里。 “给我回来!”娜希瓦大吼,生平头一次在男人面前失态。 肖恩定住,又咻地飙回来,诚恳地道:“哦,你刚刚是对我说话吧,不好意思我现在有急事,晚点再到弯短剑旅馆找我好吗?”娜希瓦冷笑:“我去过弯短剑旅馆了,也把你的同伴们扣押了。” “……”肖恩一震,无声无息地扣住她的脖子。娜希瓦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一时呆了。 “准祭司!”隐身暗处的神殿战士奔出来。 “约克,抱住我的腰!”肖恩反应奇快,一手将娜希瓦拎到身前,“放了我的同伴!不然我宰了这‘女’人!”神殿战士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哼,你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嘛。”娜希瓦镇定下来,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打个商量如何?这样只会两败俱伤,你乖乖跟我们走,我就放了你的同伴。” “我不相信你。”肖恩也许不够聪明,但直觉绝对正确。 “那么加上这小鬼如何?我认得他,他妈妈是神殿的下级祭司,你可以扭断我的脖子,但同时也会有另一个‘女’人丧生。”娜希瓦故意说得大声,约克忍不住惊呼。 肖恩的手一紧:“南城的统治者就是这样的?我算是见识到了。”嘲讽的同时,他观察神殿战士所站的方位:八个,这里四面开阔,要瞬杀太难了,万一逃了一个……该死! “别误会,这是我个人的意思——如何?考虑好了没?你掐得我很痛呢。”娜希瓦蹭了蹭他,语尾也带了丝撒娇。她年纪轻,比一般地位高的‘女’‘性’放得开,何况这男人也值得她用点小手段。 “再动敲晕你。”肖恩威胁,压根没察觉她的用心,只堤防她捣鬼,沉‘吟’片刻,道:“好吧,我跟你们走,先放了约克。”只有到神殿再见机行事了。 娜希瓦眼光一闪,朗声道:“开路,放小鬼离开。”守在前方路口的两名战士依言侧身。 “肖恩哥哥……” “没事的,你快走。”肖恩催促。约克依依不舍地放开手,朝路口跑去。没跑几步,六支箭从后方‘射’来,直取他的背脊。 “约克!”听到弓弦声就知道不妙,肖恩后发而先至,截下了那些箭,将惊魂未定的约克护在身后,琥珀‘色’的眸子几‘欲’喷出火来,“卑鄙!” “是你太天真了,大英雄。”娜希瓦‘揉’着颈项走上两步,笑靥如‘花’,“果然你很宝贝孩子,在提拉也是。”肖恩睁大眼。 “你很惊讶?你以为要提拉的人民保密就能封住他们的嘴了?人是贪婪的生物,是有不少人尊敬你,但也有不少人只要一点蝇头小利就会出卖你。” 肖恩抿紧‘唇’瓣,内心却没有多少‘波’动,仿佛经历过类似的事:“少废话,我认输了,带我去那个神殿。” “早这样不就好了。”娜希瓦绽开属于胜利者的笑容。就在这时,变生肘腋,肖恩掷出手中的箭,‘洞’穿两名战士的心脏要害,攥着剩下的箭欺近她面‘门’。见状,幸存的战士们大惊失‘色’,纷纷抢上:“准祭司!” “快走!是陷阱!” 娜希瓦的警告迟了一步,伴随着凌厉的呼啸,又是四名战士倒地;另两个被长鞭扫到墙上,浑身麻痹。肖恩正要拿下娜希瓦问出杨阳等人的下落,一个苍老的‘女’声响起:“圣光!” 雪白的光辉照上他的背,肖恩顿觉泰山压顶,踉跄跪倒。白魔法对灵体有远胜常人的效果,而且这人的修为似乎达到了大祭司的水准,只眨眼工夫就剥夺了他的行动能力。 “师父!”娜希瓦惊喜地唤道。来人正是十二位高阶祭司之一的梅琳,手上提着约克:“娜希瓦,你太大意了。” “……高阶祭司。”后来被箭‘射’中的四名战士也站起来。娜希瓦和梅琳大吃一惊。 “竟然没杀她们。”娜希瓦瞥了眼两具一箭穿心的尸体,有所领悟,“是不想在小鬼面前杀人吧,你还真是个教育家。” “放了我的同伴。”肖恩冷汗涔涔,吐字不清。让他这么难受的不是圣光,而是来自前额的不明力量。 冰冷的,蠢蠢‘欲’动的力量。 “呵,你以为你还有谈条件的资格吗,大英雄。”娜希瓦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贴向他的眉心。接触的刹那,白光迸现。 ****** 帕西斯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的他还是个孩子,虽然比同龄孩子早熟许多。 [肖恩师父。] 唤住某个用螃蟹步伐在走廊缓缓移动的人,倚着墙的银发少年笑容灿烂,[这么晚了,你想去哪儿?] [啊、啊,帕尔。]棕发青年转过头,心虚地笑,[我想上厕所。] [厕所不在那边。] [……] 不等对方想出下一个借口,帕西斯先一步道:[你又想上哪家喝酒了?] [不是啦!]肖恩跳脚,[是妮妮的妈妈病了,需要月见草的‘花’救命,我想帮她去采。]帕西斯凝神回忆,好容易想起是白天送‘花’给他的小‘女’孩的名字,微微皱眉:[月见草生长在山崖下,现在又是晚上,太危险了。] [区区山崖怎么能难倒我,而且月见草的‘花’只有晚上才开,安啦安啦。] [那…早去早回。]一方面想不出挽留的理由,另一方面也信任师父的能力,帕西斯颌首放人。直到他躺回‘床’上,快要入睡时,才想起月见草的‘花’是剧毒,根本不能做‘药’。 正因如此,他才及时叫醒其他人,没有仓促应战。但敌人来势汹汹,又无一不是顶尖的高手,血战了一夜,他们六个还是尽数被俘。 [让我瞧瞧,哪个是世界之相。]领头的瘦长男子抬起玛丽薇莎的下颚,嗤笑了一声,[一定不是这个,这种货‘色’连暖‘床’都寒酸,普多尔卡雷的眼睛瞎了吗?] [拿开你的脏手!]鲁西克发出愤怒的吼声。旁边的战士嘲笑着踢了他一脚:[帅哥,你还把这丑‘女’当宝啊,哈哈!] [‘露’茜!] [不要叫我小名!] [噗!]明明火烧眉‘毛’了,看到鲁西克面红耳赤的模样,华尔特还是忍不住喷笑。安迪米拉尔立刻朝他投以“你真没紧张感”的目光。 帕西斯的注意力则放在周围的民众身上,那些昨天才被他们拯救的民众,此刻只是冷漠地、畏缩地站在外围,袖手旁观他们的恩人受难。 [那只剩下这个了。]逐渐‘逼’近的脚步声拉回他的意识,果然对方的目标是他身边的菲莉西亚。 [别靠近我!你这竹竿!]被锁在大汉怀里的黑发少‘女’‘激’烈踢蹬双‘腿’。 [呵,是个小辣椒啊。]瘦长男子倒也不敢伤害她,停在原地。一名法师走近道:[无妨,马上就黎明了,一切幻术都会解除。] 说话间,第一缕阳光越过房顶,照在这块挤满了人的空地上。仿佛被手抹过的水彩,少‘女’的双眼起了变化。 左眼紫,右眼绿,被称为[世界之相]的异相。 哗然。‘迷’信的民众是惊惧,东方学舍的成员是惊喜。瘦长男子啧啧赞叹地伸出手:[这就是普多尔卡雷的宝贝啊……] [拿开你的脏手。] 和鲁西克一模一样的低喝,却蕴涵让人不得不从的魄力。人群慌忙让出一条道路,‘露’出棕发青年满身血污的身影。 [哟,我们的天才回来了。瞧这狼狈的样子,月见草的‘花’很香吧,还有我可爱的宠物——我估计你的肋骨起码断了两根。] 少年少‘女’齐声惊呼。肖恩摆手示意他们不用担心。 [再断一根也足够收拾你,雷奥。]瞅着瘦长男子的眸肃杀而犀利,淡淡地冷笑。 [哼,哈哈哈,普多尔卡雷,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啊!看看你脚下,还有我身后!]雷奥用脚尖点点绘着法阵的地面,脸上是扭曲的笑容,[就算你不管你的弟子,我看你也动不了了!] [是吗。] 微笑的同时,蓬蓬两声,两名高阶法师的脖子冒出血‘花’,而上面的头已经不见了。这种情景代表青年确实状态不佳,平时他可以杀人不见血,但追击者一方并不知道,反而震惊他身手的迅捷狠辣,视野在短暂的错愕中失去了猎物的踪影。 哀号叠起,解决了会放冷箭的法师,肖恩闪电般窜至叫嚣发令的雷奥背后,将一个尖利的东西抵上他的喉咙。 [不要动!]喝住想拿弟子们做人质的战士,肖恩毫不留情地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不然我宰了你们的头!] [你…你…我的小可爱……]雷奥瞪着颈上的凶器发抖。肖恩重重一哼:[还小可爱哩,跟你一样变态的蛇,居然咬我‘那里’,差点就死会了!] 拿在他手里的正是一枚蛇牙——单向的沉默结界使他无法施法,这只从变态蛇嘴里扳下打算丢还变态主人的蛇牙,竟成了他扭转局势的临时武器。 [屋顶上的弓箭手下来!你们爬墙的动作太吵了!]肖恩在声音里运用了斗气,震落了偷偷‘摸’‘摸’的埋伏者,却加剧了伤势。正如迪奥所料,‘花’毒和召唤兽的双重陷阱收到了预期的效果。 想到这里,他心一酸,随即捕捉到从后接近的偷袭者,爆发的反‘射’神经立刻做出反应:‘抽’出雷奥的佩剑反手刺出,响起的却是属于儿童的惨叫。 [妮妮!]肖恩吃惊下转过头。雷奥乘机给了他一手肘。‘女’孩的母亲怒吼着扑过来,将一桶淡绿‘色’的水泼到他脸上。 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 月见草的‘花’香!帕西斯瞪大眼,眼睁睁看着师父倒地。其他市民有样学样,纷纷把早就准备好的毒水浇下去。 [干得好,干得好,你们都是荣誉市民,统统可以到圣域居住。]雷奥哈哈大笑,一脚踩上肖恩的后脑勺,使劲碾踏,[如何,普多尔卡雷,被自己拯救的民众背叛的滋味?] 棕发青年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双拳。 目睹这一幕的绿眸,燃起足以焚毁一切的狂焰。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回应他的怒气,现世的一角迸出冰白的光芒。 ****** “你们有没有觉得好冷?” 昭霆搓了搓臂膀。被关起来依旧悠闲地看书的杨阳头也不抬地道:“我早就发现了。” “好像有点不对劲。”希莉丝第一个嗅出异样,起身走到窗前,一拉竟然拉不开,仔细一看,窗缝里闪耀着冰晶特有的光辉,“这是……!” 紧接着,房里的气温下降到浮现雾气的程度。 “聚到我身边!” 杨阳也感觉出异常,解下法杖,一等同伴靠拢过来,就飞快地念出咒语:“炎之‘精’灵王伊夫利特,请赐予我你的力量,护佑我等周围,将一切不善的来意,阻挡在炽热的屏障外——真红界!” 托房间外的结界之福,她得以在冰风降临之前施完法术,无数的火光组成碗形的障壁,阻挡了深入骨髓的寒意,以及来自远方的能量风暴。 一‘波’! 两‘波’!! 三‘波’!!! 冷风与火界的相撞产生大量的蒸气,‘激’‘荡’的冲击‘波’撕碎房里的家具,震裂了天‘花’板、地面和四壁。在杨阳后继无力的刹那,攻击的力量陡然消失,她不由自主地跌坐下来,大口喘息。 “阳,没事吧?”昭霆和希莉丝担心地伸手相扶。 “累…累死我了,到底怎么回事?” “‘门’完全冻住了。”莎莉耶小心地走过覆盖冰膜的地板,试着拉拉房‘门’。耶拉姆皱眉道:“奇怪,要杀我们的话,根本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闻言,杨阳面沉如水,拄着法杖站起。 “快出去,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 噼里啪啦的声响唤醒肖恩有些模糊的神智,和娜希瓦一起错愕地瞪视她冻结的右手。 下一秒,冰封扩展到身体。 白光炸裂。 骤然刮起的冰寒之风席卷了整个都市,将范围内的一切有生命物体和无生命物体化为僵硬的冰雕,只除了风眼里的被保护者和被囚禁在神殿里的一行人。 肖恩震惊得张口结舌,当下意识地‘摸’到前额的冰之环,才恍然大悟。 “住手!住手!索贝克!” 从头环里散发出强烈的杀气,让他确认了同伴的生存,也察觉了他的意图。 无视他的恳求,汹涌的能量‘波’再度爆发,这一回,附近的冰尸被震成了碎片,连同男孩的尸体。 “约克!” 伸出的手被结界阻挡,肖恩只能眼睁睁看着幼小的身体崩溃瓦解,变成一地晶粒。 死命扳头顶残忍的凶器,却无法撼动一丝一毫,黑发少‘女’的话语闪过脑海,他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为什么……” 狂嚣的风声吞没了微弱的声音。 ****** 一阵莫名的心悸后,帕西斯睁开双眼。 摇曳的视野映出华丽的真丝‘床’顶,他急促地喘息,一时不知身在何处,紧接着,心脏又是一紧。 糟糕! 发觉那是冰之环传来的‘波’动,他脸‘色’大变。因为和他的愤怒起了共鸣,法器的力量失控了。 竭力撑起沉重得像铅块的身体,帕西斯扶着‘床’头柜调整呼吸,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积蓄返回的力气,却压抑不住担忧之情的曼延。 这下惨了。虽然肖恩师父受法器保护不会有事,但如果杨阳他们在附近…… “师父,你还不能起来!” 伊维尔伦城主推‘门’走进,脚边跟着刃雾,肩上停着一黑一白两只小鸟。 “罗兰……”帕西斯大吃一惊,喃喃道,“该死。”竟然把他送来东城,这下要回去就更费力了。 匆匆将手上的脸盆放在‘床’头柜上,罗兰掩不住诧异之情:“医师说你起码要昏‘迷’一个礼拜,怎么这么快就醒了?快躺下,我帮你冷敷。” “不用,我要去一个地方。” “开玩笑,你这破身体还想出去?”罗兰充耳不闻,伸手把他按回‘床’上。帕西斯气极不耐,吼道:“别阻拦我!” 罗兰愣住。 “……抱歉。”帕西斯虚弱地合眼,喘了会儿粗气,再次撑坐起来,“有没有传送卷轴?给我一个。”罗兰沉默片刻,道:“你要去哪,我送你去。” “南城,珂维郡的主城索伊拉。” “地点太小,可能会有点误差。”看出他连披件外衣的闲情也没有,罗兰脱下自己的斗篷包住他,施展转移的法术。 “对不起,罗兰,主人他——”小羽慌忙为帕西斯道歉,刃雾和黑耀也满脸内疚。 “没关系,我已经和宫廷术士商量过,贺加斯的事就‘交’给我处理。” 抚‘摸’小羽柔软的羽‘毛’,金发青年温和地微笑,垂眸掩盖眼底的失落。 ******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 帕西斯打了个喷嚏,拉紧肩上的黑天鹅绒斗篷,周围的温度低得连有一半翼人血统的他也受不了,他不禁感‘激’徒弟给了自己这件御寒衣。 凝神感知同伴的下落,帕西斯欣喜地发现两处生命迹象,就是说肖恩和杨阳他们都还活着。 用幻象手镯变回休利安的样子,他艰难地朝冰之环的方向走去,虚脱的身体好几次滑倒,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次手腕被坚冰划破,流出纯金‘色’的血液。 他的时间不多了。 注视迅速愈合的伤口,帕西斯近乎冷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梅菲安死后,他拜托维烈对自己施了催眠术,再碰到相同的情况会强制人格转换,正因如此,他才能在昨晚的战斗中胜过贺加斯,苟延残喘下来,而没有无声无息地消亡。 连***的尸体也不会留下,彻彻底底的[灭]。 寒气钻进肌肤,一分一分凉透心扉,拉了拉斗篷,却无法像刚才一样暖和起来,他下意识地唤道:“肖恩师父、肖恩师父……” 他一定会记得我吧?即使在他眼里,我只是个名叫“索贝克”的同伴。 苦笑了一下,帕西斯继续蹒跚前进。无所谓了,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挣扎了一千年,他早已倦极累极,只要能在那个人身边度过剩下的日子,死亡也没什么可怕的。 转过街角,一个半跪的身影跃入视野,帕西斯绽开发自心底的笑容:“肖恩师…肖恩!” 棕发青年僵了僵,没有回应。 看出他的异常,帕西斯终于注意到散落在地上,明显是尸块的碎冰,倒‘抽’一口凉气。 “对不起,我没料到会变成这样。”踉跄走到对方面前,他弯下腰,“你听我说……” “别碰我!” 肖恩挥开他伸过来的手,语气里的嫌恶仿佛一把钝刀,撕裂帕西斯的心。 “啊……”看见对方眸里的受伤,肖恩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讷讷不知如何补救。 帕西斯怔怔看着那只手,忽然什么感觉也没有,整个人像‘抽’空了似的恍惚。当回过神,他感到冰凉的液体沿着脸颊滚落。 下雨了。 修长的身影仿佛融入雨幕般消失,肖恩惊呼了一声,伸手去抓,却连衣角也没来得及触碰到。 ****** 索伊拉西郊的树林里,细密的雨丝穿过叶缝,打湿了蜷坐在树下的人。 不同于雨声的轻微声响由远及近,‘交’抱的双臂间传出低哑的嗓音:“刃雾?” “罗兰很担心你,叫我来看看你。” 千里迢迢赶来的妖兽解释,眼中‘交’织着‘迷’‘惑’与关怀。 他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肖恩先生他们呢? 帕西斯一动不动,上扬的‘唇’角溢出自嘲的笑声,久久回‘荡’在林间。 “我以为,只有他不会嫌我脏的。”轻语如诉,他抬起头,眸里的光芒缓缓冷寂,“结果,还是只有黑暗能够包容黑暗。” 刃雾有些明白,僵硬地回望他。 属于第三者的脚步声突然响起,刃雾诧异回首,帕西斯却像料到来人是谁,平静地扶着树干,慢慢站起来。 “索贝克……”肖恩一脸焦急地出现。帕西斯以微笑迎接:“杨阳他们没事吗?” “啊?没…没事。”满腔的话语被堵在喉间,‘乱’了阵脚的肖恩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思考要怎么表达歉意。然而,一触及对方的双眼,他脑子一空,再也想不起任何准备好的台词,只觉冰寒刺骨。 对面的人笑容亲切,眼神却没有丝毫‘波’动。 太迟了!他绝望地想:太迟了…… “是吗,那就好。”帕西斯笑得更欢,接着微微一敛,“别这副表情,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头环是我送你的,人自然是我杀的。” “可是那个时候,你不是要对我说什么吗!” “哦呀,你听错了,我只是想扶你起来。” 肖恩瞪着他,心里又气又苦。见状,帕西斯反而退让了一步:“肖恩,你认为我是怎样的人?” “……” “如果你的答案是‘好人’,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是错的,这样,你可以不用内疚了,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 “不是的!不是的!”肖恩‘激’烈反驳,“你不是……”内心有个声音大喊着真相,他却听不清楚,冥王的封印阻隔了过往的记忆。 这一刻,他恨死了懦弱的自己!如果能想起眼前的人是谁,就不必徒劳地重复无用的否定。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他下意识地横臂擦拭,不想让对方看到这么丢脸的自己。 帕西斯也反‘射’‘性’地伸出手,却停在了半空,毕竟,他现在连碰触他的资格也没有了。 稍稍抬起,他换了个目标,摘下那只冰白‘色’的头环。 “索贝克!”惊觉他行为的意义,肖恩恍然抬首。 “这东西很冷吧,不舒服就早点说嘛。”将冰元素还原,同时也是埋葬某些东西,帕西斯手指他身后,淡淡地笑,“那里有篝火,很温暖,去吧。” “索贝克!” “我不叫索贝克。” 抱起刃雾,帕西斯犹豫了一下,终究没说出真名,深深看了他最后一眼,“再见。” ****** 估计两人应该谈完了,杨阳端着两杯咖啡走进林子深处,惊见同伴失魂落魄的背影。 “肖恩……” 艰难地吐字,颤抖的手拿不稳杯子,温热的液体洒了一地。 深沉的负罪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眼前的景象比任何指责都尖锐,她竭力挤出苍白的安慰:“别难过,他一定会出现……” “不会的。”眼泪再次打湿面颊,肖恩低头哽咽,“他不会再出现了。” ****** 气氛压抑到最低点。 近乎逃跑地离开完全被冰封的索伊拉,一连三天他们都不敢进入市镇,而在旷野里跋涉。幸好马和行李都在——马是新的,连同原本被冻在旅馆里的行李一起放在东边的城‘门’口,但是属于银发青年的部分都不见了,就像消失的本人。 彻彻底底的断绝。 肖恩因此更加沉默,接连三天没说上一句话。受他影响,其他人自然开朗不到哪去,连最活泼的棕发少‘女’也失去了生气。 这天,一大清早就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的冰晶将大地渲染成纯净的银白。六匹马以小跑的步伐在荒道上奔驰,忽然毫无预兆地停下来。众人错愕地面面相觑,然后四下寻找让坐骑停步的原因。眼尖的昭霆第一个发现,啊了一声。 左边的山丘上有一个身影。 见众人注意到自己,他缓缓走下。漆黑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随风轻冉;秀长的眼眸依然闭着,前额的‘精’灵之眼也是原先那只;肩上一如既往背着大背包;脚步不是很稳,但是很轻盈,仿佛归乡的游子。走下飘雪山丘的白衣青年,情景美得宛如梦幻。 和煦的笑容在‘唇’角绽放,带来‘春’天的气息,温润的嗓音轻暖而慰籍: “我回来了。” 那一瞬间,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在同伴爆发出欢呼之前,棕发青年当先跳下马,飞奔过去,将来人紧紧搂住。 “维烈!” ****** 冰之月7日南城首府拉鲁—— 蕾雪反复阅读手中的文件,绝美的容颜渐渐变得铁青,良久,她才缓缓抬首,看向对座的人。 那是个仿佛月光幻化而成的青年,一头纯银也似的长发垂至腰间;五官秀丽出尘,‘唇’边噙着一抹好像永恒的微笑;祖母绿‘色’的双瞳却毫无笑意,深不见底;优美的身段罩着雪‘色’长袍,左手臂搁着一件黑天鹅绒斗篷,右手支颊的姿势有些慵懒,却十分***。 “你的指控是有效的。”过了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蕾雪终于打破沉默,将不甘和苦涩咽回肚里。 “很高兴代理城主大人如此深明大义。”银发青年的声音悦耳动听,清越中有着丝绸般的醇厚。 “但是,我的堂妹…还有梅琳大祭司都已经死了,您不觉得您的控诉有点没道理么,费尔南迪先生?” 青年低头浅笑,宛如一株在静夜里绽放的罂粟,妖‘艳’也***。 目睹这一幕的祭司,从心底泛起凉意。 新年的第二天,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有个年轻师父的消息就传遍了大陆。对于他的来历有许多揣测,其中“乐师”和“银龙”占据优势。毕竟帕西斯当夜的表现只有一曲‘迷’醉全场的琴音,而罗兰的音乐造诣也赫赫有名;至于银龙,纯粹是从那头银发推断,值得玩味的是白银之谷并没有对此否定,就得到了不少拥护票;当然“王家‘私’生子”的说法也有,不过这种猜测是不能大声说出来的。 现在见了本人,蕾雪觉得那些市井流传都不对,虽然她和帕西斯也只刚照面,却直觉他比罗兰更危险。 “是没有道理,但合法。”帕西斯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似乎有点厌烦的样子,“如果他们不是要求我城的保护,我也不会来登‘门’问罪。” 蕾雪再也无法维持镇定,双拳在膝上握得死紧:“贵城…将提拉的英雄一行纳入保护之下了吗?” “这是当然的吧,毕竟这件事我们也牵涉在内,再不做点表示,可是会引起公愤的。” “……” 帕西斯换了个坐姿,将挂着斗篷的左手放在‘交’叠的双‘腿’上,回忆什么似地笑了:“其实这件事真是个不幸的巧合。我为了取得炼金术士的执照来到贵城,意外结识了娜希瓦小姐——嗯,不是我说坏话,贵城的‘女’‘性’对待男‘性’的态度确实不够友善,她不但以可疑份子的名义扣押了我,还没收了我所有的研究成果,其中就包括那件引起悲剧的半成品[冰之环]。至于她怎么会拿我的道具去对付提拉的英雄一行,或者只是不小心触动了机关,我就完全不清楚了,因为之后我一直被关在神殿里。也幸好如此,冰风暴才没有夺去我的小命。” “我为堂妹的行为向您致歉,费尔南迪先生。”蕾雪艰难地道,“可是…您为什么不向娜希瓦坦白您的身份呢?”帕西斯淡淡扫了她一眼:“代理城主大人,以势压人也许是贵城的习惯,但决非我城的美德。”蕾雪咬了咬下‘唇’:“请恕我失言。” “无妨,您过谦了。”帕西斯以一个微笑化解了略微僵凝的气氛,随即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我再后悔也无用,只能尽力补偿,所以第二天就和他们取得了联络。很幸运,他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接受了我的道歉,不过对于我的邀请,就不是很感兴趣了,遗憾。” “这么说,贵城还没有与提拉的英雄达成协议?”蕾雪一喜。明了她的心思,帕西斯微微一笑:“这其实就是我来的主要原因。” “咦?” “按我的本意,是不想追究这件事的,但是受害人要求一个‘交’代,我也莫可奈何。” 蕾雪更为高兴:“这不是问题,请让我和他见面,我们一定会尽力赔偿的!”帕西斯又打了个哈欠,眉间隐隐有股倦意:“代理城主大人,人命是金钱赔得起的吗?”蕾雪顿时僵住了,大睁的眸写满震惊。 “没错,他们有同伴在这次的事件中丧生了,就是那位名叫索贝克的青年。”反正以后不会再用这个假身份,帕西斯索‘性’废物利用。听了这席话,只要蕾雪不是白痴,肯定断念。果然,下任南城城主眼中的喜悦渐渐冷却:“我……非常遗憾。” “我也是。” “那,普多尔卡雷先生有什么宣言吗?” “他们当然是很愤怒,但索伊拉的市民也是无辜受害,追究此事,只会让死者不得安宁,所以只要贵城以后别再打扰他们,他们就不会提出正式的控诉。这份东西,不过是口头抗议罢了。” 蕾雪松了口长气,但忙忽了半天,一无所获,还赔上一个亲人,一位同僚和一座都市,让对手捡了个大便宜,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占尽上风的帕西斯适时抛出让她心情舒畅的香饵:“说句老实话,令妹的做法实在轻率了点,害他们对统治阶级的印象差到极点,连带我城也遭殃,好说歹说都没效。” 不出所料,蕾雪嘴上连声告罪,心下只乐得翻了天。 “既然有代理城主大人的保证,我就放心了,相信梅莲可城主也不会有异议吧?” “是,这您尽管放心。” 帕西斯点点头,起身准备告辞,这时,他忽觉一阵天旋地转,手及时扶住椅背才没有跌倒。 “费尔南迪先生!”蕾雪惊讶地站起来,正要开口唤人,被一只扬起的右手阻止:“没事,只是贫血的***病,让您见笑了。” “真的不用请医师吗?” “多谢关怀,我自己就有医师资格,所以我的身体我最清楚。”帕西斯悠闲地笑着,弯腰行了个标准的绅士礼,“和您聊天很愉快,期待下次再会。”蕾雪情不自禁地回以仕‘女’的礼节:“我也衷心期待。” 一走出有壁炉取暖的会客室,帕西斯就披上徒弟送的斗篷,大步离开。路过的‘女’‘性’都朝这个容貌好气质佳的客人投以好奇中带着倾慕的视线,‘私’下‘交’换情报,地位高的还上前纠缠。幸好蕾雪派来的‘侍’卫后脚赶到,将他平安护送出王宫。 “帕西斯,休息一下吧,你的身体还很虚弱。”见四下无人,刃雾跳出主人‘胸’前的空间袋。 银发青年‘露’出不同于刚才的笑容:“刃雾,你不觉得在睡梦里死亡这种死法,很不适合我么?” “可是你再这样下去,恐怕会站着***!” “啊,这也比稀里糊涂翘辫子得好。” 劝不了主人,刃雾丧气地垂下头。相反,帕西斯仰首看天:“今晚的星星真漂亮。”已经被他这种赞美吓怕的刃雾赶紧抬起头,正好捕捉到一条划过天际的闪光:“流星!帕西斯,快许愿!” “说什么蠢……”一言未毕,帕西斯的瞳孔猛然收缩,也不管会不会被人看到,展开光翼,直追消失在远处的流星。 天杖边飞边痛骂‘迷’糊的主人,居然给自己错误的地址,害他在森林里兜了好久才找到那帮被变成巨魔的‘精’灵。解除了咒术后,又被‘精’灵长老埃洛尔拉着问恩人的近况,再加上他自己也有“少少”路痴,以至于磨蹭到今天才回来。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经过被冰封的索伊拉时,见多识广的神圣器也愣了愣。追击者乘机加快速度,一个转折跃至他面前,甩手一枚光炮。 被打得翻了两圈,天杖大怒:《谁!?哪个不长眼的‘混’蛋敢挡老子的路?》 “呵,很像肖恩师父的‘性’子啊,有点舍不得封你。”帕西斯柔化了‘唇’边的冷笑,眼神却雪亮如刀。听到誓约者的名字,天杖怒气一敛,上下打量来人,好不容易认出是当年跟在肖恩身后的少年:《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你还活着!》 “你落伍了,没人告诉你贺加斯跑进了我的身体?” 《哟,被选为神体啊,这可是至高无上的光荣。》 若非听出他语气里的讽刺,帕西斯当下就会暴走:“安心地去吧,我会为你打造个好棺材。”天杖大吃一惊:《喂喂,你想动手?你疯了!即使你是神体,也不可能毁得了神圣器!》 “我不会毁灭你,只要封了你就行了。” 呼应充满杀意的低语,大气起了‘激’烈的变化,群星俱隐,金轮月却爆‘射’出数倍的光芒。晚睡的人们都从窗口眺望这幕异象,担心是不是什么不祥的预兆而惊恐不已。 笼罩星辰的云层形成巨大的漩涡形状,空间弯曲,因汹涌的能量而颤抖,从漩涡的中心‘激’‘射’出一道闪亮的光柱,将华丽的神圣器纳入其中。 《你还真打啊!》天杖发出挑‘毛’了的怒吼,七彩的光芒仿佛合拢的‘花’瓣包裹住银发青年,却在下一秒被膨胀的金光击溃,猛烈的冲击‘波’‘射’向四面八方,化作狂暴的飓风将空气翻腾得更加剧烈。 呈现鲜明对比的,帕西斯附近的气息却是异样平静,凝滞得几乎像颗晶体,一如他冷定的眸,萧煞,酷烈,充满不顾一切的决心和‘玉’石俱焚的狠厉。看到这样一双眼,连从不知畏缩为何物的天杖也不禁气势一馁:《你干嘛这么拼命?你我又没深仇大恨。》 “你一回到肖恩师父身边,他一定会叫你解开他记忆的封印。” 《这样不好吗?你不想他认识你?》 祖母绿‘色’的眸子动摇了一下,在刹那间变得温软而脆弱:“想啊,可是那样他会不快乐,所有会让他不快乐的东西,哪怕是我自己,我都会亲手将它们消除!” 伴随再度高涨的杀气,包围着天杖的光柱陡然大亮,上方却脱离了云层,只留下一个不断迸‘射’出闪光的缺口。光柱飞快缩小,横向却缓缓扩张,形成一个茧状的物体。而炽白的光茧外,缠绕着五颜六‘色’的光丝,这是天杖奋力一击的前兆。 看出敌人还想挣扎,帕西斯当机立断地划破右腕的动脉,黄金溶液似的鲜血有自主意识般一圈圈旋绕住光茧,铿一声脆响,化为金‘色’的锁链豁然收紧。与此同时,彩光全碎。帕西斯将另一只手按在光茧上,喝道:“封!” 丝丝黑气渗入不透明的内部,剥夺了天杖的意识。做完最后的步骤,帕西斯也‘精’疲力尽,连同光茧一起坠入底下的都市,砸出一个深坑。碎裂的冰凌片片飞起,‘混’合着大量的石块和沙尘;远处的建筑物也在地震中摇摇‘欲’坠,抖落了形同外壳的坚冰。 良久,轰鸣声才渐渐平息,天空重新放晴,星子放‘射’出璀璨的光辉,中央的月轮却稍显黯淡。刃雾穿过惨遭蹂躏的废墟,找到了跪趴在坑底的主人。 “帕西斯!” 银发青年不停地咳血,面容因痛苦而扭曲,但是痛苦的根源不是身体,而是心灵。 “咳咳…哈哈哈,刃雾,为我庆祝吧!”他大笑,眼神却在哭泣,“我又可以多活一段时间了!” “帕西斯……”妖兽眼里浮起怜悯,这样的情绪却像一把尖刀,将帕西斯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割得更加支离破碎:“收起你的同情!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是。” 帕西斯倚着光茧站起,神‘色’恢复了冷静,若无其事地擦去嘴边的血渍,朝地面踉跄走去:“把这个坑冰封了。” ****** 广袤而暗沉的森林里,熊熊燃烧的篝火切割出一个温暖的空间,橘‘色’的火光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庞。归来的魔界宰相静静聆听黑发少‘女’的叙述,末了,深深叹了口气:“是吗……” “告诉我,维烈,索贝克到底是我什么人!”肖恩‘激’动地喊道。杨阳说话时他就有几次想打断,好不容易忍到最后。 “他不想你知道,所以我不说。” “为什么!?为什么不认我?” “因为你会不快乐。” 怎么也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肖恩愣住了,杨阳等人也张口结舌。维烈缓慢却有力地道:“他一定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回复记忆,但是你想起他的同时,许多悲伤的事也会想起来,而且…你现在已经这么自责,一旦想起他,会更加痛苦。” “就为了…就为了这种理由……”在一片死寂中,肖恩用颤抖的手盖住脸,“维烈,我伤了他!我伤了他!可是我连向他道歉也做不到,因为我不认识他!我不了解他是怎样的人!我恨死了只会逃避,不敢正视过去的自己!” “不关你的事。”维烈叹息着勾住他的脖子,贴近自己的‘胸’膛,“任谁有那样的过去,都会受不了,不敢正视。何况,主要是封印的力量太强了。” “是谁下的封印?我要送他去见冥王!” “……是冥王。” “啊!?”连同肖恩在内,每个人都傻眼。维烈干咳道:“封印有两道,一道就是冥王下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肖恩一肚子的怒气忽然失去方向:“他为什么……” “别怪他,他是为你好,和帕…索贝克一样。” “帕?帕什么?”这时的肖恩耳朵比驯鹿还尖,一把揪住维烈的衣领,“告诉我!至少告诉我他的名字!”被那哀求的语气打动,维烈心一软:“你都叫他帕尔。” “帕尔、帕尔……”专注地念着这个名字,肖恩的表情似哭似笑,“他是我的弟子。”杨阳等人大吃一惊:“你的弟子!?”维烈也满脸讶‘色’。 “是,我只记得名字的弟子。” “……” 林里再度安静下来,只有火柴的劈啪声和众人的呼吸声回响。 “我果然是个坏师父。”肖恩松开手,颓然坐回原位。杨阳为了转移气氛,道:“这么说,索伊拉的悲剧不是索贝…帕尔造成的了?” 维烈迟疑了一下:“老实说,他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余人瞪大眼。 “他的个‘性’相当…偏‘激’,际遇也很…不幸,就算哪天他要毁灭全人类,我也不会惊讶。” 这回杨阳等人转向肖恩,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你居然收这么可怕的家伙当弟子”。维烈补充道:“但是这次的事应该不是他干的,或者当中有什么误会,因为他非常重视肖恩,决不会让他看见那种景象。”希莉丝脑筋动得飞快:“也就是说,他背地里还是会干的了?”维烈以沉默表示认同。 众人嘴角‘抽’搐。 半晌,肖恩浮起坚毅之情:“他有罪,我和他同罪。”昭霆冲口道:“你在说什么啊!” “他是为了保护我,对吧?”肖恩直视维烈,一字一字道。后者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肖恩,你没必要替他担负,这是他本身的问题,保护可以用更温和的手段。” “他是我的弟子!”肖恩的声音不大,却充满近乎执着的坚定,“即使坏,也是我没教育好,是我的错!”众人无言。 耶拉姆开口道:“无论如何,索伊拉的事不是他干的,你可以抬头‘挺’‘胸’地去见他了。”肖恩刚‘挺’起‘胸’膛,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般瘪下去:“不…不行,我没脸见他——维烈,你帮我跟他说好不好?不原谅我也没关系,要打要骂随便,叫他回来!”魔界宰相十分为难:“你都不行,我更不可能。” “试试看嘛!” “好吧。”维烈长叹,“不过今晚先让我休息一下。”众人如梦初醒,搭帐篷的搭帐篷,烧晚饭的烧晚饭,惟独莎莉耶坐在原地,维烈温和地看着她:“不自我介绍吗,小淑‘女’?” “莎莉耶亚拉斯帝尔。” “我叫维烈赛普路斯,请多指教。”金发少‘女’眼里有种魔界宰相似曾相识的神采,正思忖在什么人身上见过,对方靠近他,小声道:“你…请你一定要带回他!” 维烈想起来了:她很像帕西斯。 “我尽量。” “莎莉耶,他可是魔族,魔界宰相哦!”在用无刃打桩子的昭霆爆出惊人的内幕。莎莉耶不信,回她一个“你当我白痴吗”的眼神。 “对了,维烈,扎姆卡特和月怎么没跟你一道回来?”帮忙耶拉姆切菜的杨阳问道。 “他们俩去旅行了,说你们老死以前会回来看你们。” ……真是重‘色’轻友二人组。 昭霆打歪了木桩,肖恩把柴薪拗成两半,希莉丝将还没切好的菜当成两个***倒进汤锅,耶拉姆捏碎了面团。忽略同伴们的杀气,杨阳苦笑着岔开话题:“那你怎么还戴着‘精’灵之眼?你的瞳仁应该不是橄榄形了。” “这个…这里面另有原因。”维烈尴尬地抠抠脸颊,含糊了过去。 ****** 深夜,维烈悄然起身,钻出帐篷,没有惊动轮到守夜却在打瞌睡的昭霆,朝林子深处走去。 越远离篝火,气温越低,能见度也越差。幸好冬季树木疏朗,满天星光洒下来,让他不至于看不见脚下的小路。踩着冰冻的硬土,他走了几个小时,来到一片空地。 银发青年坐在树下,闭目沉睡。一头宛如月光织就的长发散‘乱’地铺满身周的地面,欠缺血‘色’的肌肤透出迟暮的气息,若非‘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几乎就是个死人! 魔界宰相顿了顿,刚要迈步,对方陡然睁开眼,冷电般凌厉的视线霎时定住他的身体。 “维烈?”帕西斯有些诧异,收回杀气,意识不清地耙耙刘海,突然大喝,“刃雾,死出来!叫你盯着我的!”妖兽从树后探出头:“你好不容易睡着……”帕西斯一掌将它扫回树后躺平,慢吞吞地站起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帕西尔提斯,你没事吧?”维烈毫不掩饰担忧之情。 “如你所见,没缺胳膊少‘腿’。你倒是不错,和那头通缉犯龙分开了。”帕西斯注意到他的头发变回了黑‘色’。 “肖恩希望你回去。” “回去干什么呢,那里已经没有我的位子。” 帕西斯笑得有一丝寂寥,随即敛去,满面堆欢地道,“肖恩师父要你当说客?他的眼光实在很差。”维烈苦笑:“我是没什么自信。” “哪,维烈,你回去跟他说,不用惦记我,我一个人也会过得很好。” “你真的过得很好么?”维烈瞥见他衣服上的血迹,神‘色’凝重,“我看是好的反义词。”帕西斯冷笑:“即使如此,也轮不到你来管我。” “……” “唉,才这样就打退堂鼓,你真是老实。”帕西斯摇了摇头。维烈嗅出希望的味道:“帕西尔提斯,其实你也想回到肖恩身边吧?那就别再闹别扭,跟我回去。” “闹别扭?哼,我才没那么幼稚。”帕西斯双手环‘胸’,眼光犀利而冷凝,“我不妨直说,那时的我才是鬼‘迷’了心窍,竟然觉得在肖恩师父身边死去也不错,且不说那个瘟神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我自己也不甘心!” 再次感受到人类的求生意志,魔界宰相感慨万千:“那最好了,我就是担心你会放弃,可是肖恩那边,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有我在,贺加斯别想动他一根寒‘毛’。你以为那些话传给他,他就会放心了?” 帕西斯默然,良久,浮起沧桑的笑容:“维烈,我不在乎世人的评价。邪恶又怎么样?残暴又怎么样?这世界几时善待过我了?但肖恩师父不同……他一个唾弃的眼神,我也受不了。只要看到他,我就会想起来。” “……我明白了。”维烈沉沉叹息。 “刚刚的话别告诉他,就说我很好,活蹦‘乱’跳。” “是。” 抱起刃雾,帕西斯补充了一句:“还有,索伊拉的事已经解决了,叫他们放心地进城。真是,害我差点得关节炎。”维烈忍不住喊道:“帕西尔提斯,你要去哪里?” “你说呢?”银发青年回首一笑,“当然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魔界宰相无法开口,也无法阻止,只有眼睁睁看着他走入黑暗。 ****** 注:索伊拉的冰封并非因为法器失控,身为协调神的附体,帕西斯的感情一旦突破某个强度,就会和整个世界的气候起共鸣,冰之环反而是把暴走控制在局部范围内,这一点本人也不知道,是贺加斯变得木头的间接原因。 第三章 女孩的心事(节一) 晴朗的蓝天,棉絮般轻柔的云朵,铺满各色花卉的山坡,在常人看来无比美丽的风景倒映在他眼中,却是一幅早已看腻的黑白画。 一个窈窕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轮廓柔和的脸蛋笑意盈盈,五官非常清丽,但是所有看到她的人,第一眼注意到的必然是她的双眼,宛如缀满星辰的夜空,深邃而明亮;黑绢般的秀发随风飘逸,戴着宽边草帽;白色的连衣裙与白色的凉鞋,予人优雅而不失活泼的印象。 他回答。除此之外,姿势、表情甚至眼神都没有任何变化。 毫不介意他的冷淡,女孩真诚地笑了, 虽然外表没表现出来,但他确实吃了一惊。 上一波惊讶还没过去,下一波接踵而来,女孩抱起一只小白狗递到他鼻前,让他与一双狗眼互瞪。 小狗亲切地打了声招呼。他依然冷漠,心里却有点不知所措,不明白对方想干什么。 他终于忍不住吐露疑问。她浮起与刚才意义不同的微笑: 和暖的风吹过两人当中,时间静止了一瞬。 他一字一字道, 闪耀的黑眸黯淡了一下: 不知为何,竟然不忍心夺走她眼中的光芒,他顿了顿,生平头一次对人类表示出友好: 诚挚的笑靥再度绽放,这一刹那,天空仿佛也亮了起来。 “咦,维烈有个姑姑?” “嗯。”魔界宰相啜了口苹果茶,眉间有一丝憧憬,“不过我没见过,因为在我出生前,她就去世了。但每次谈到她,父亲和优叔叔——首代陛下都很怀念的样子,应该是位温柔的女性吧。” “这个看你就知道。”昭霆啐道。余人用力点头。 此刻他们是在梅迪城东部的大都市法伦特,过去是以风景优美著称的湖风镇和养殖花田为生的村庄联盟,再往东就是世界五大港之一的莫尔斯港,从那里可以搭船前往东城伊维尔伦。因为很久没接触时事,杨阳特地买了几份报纸研读,看到魔导国元帅的部分时随口感叹:“有这样一个姑姑似乎是很不错的事。”却意外引起同伴对亲人的缅怀。 “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维烈失笑,轻轻带过了这个话题。希莉丝见状抗议:“再多说一点你姑姑嘛!难得听你说自己的事!”其他人也一霎不霎地盯着他,脸上明白写着“想听!想听!”。 回应众人的期待,维烈无奈地放下茶杯,道:“我的姑姑是elene,精神感应系的超级变异体……” “等等!你在说什么?”属于落后星球人的肖恩,首先一头雾水地叫嚷起来。杨阳和昭霆则瞪大眼,惊诧他竟然冒出这么科幻的用语。 “咳,抱歉,她是超能力者,用这里的话说,就是,能力比较接近和。只要她有心,建立一个十万人以上的傀儡大军也不是难事,不过她的性格不会做出这种事。” “好厉害!”尽管听不太懂,希莉丝还是由衷钦佩。肖恩皱起眉头:“真的有读心术吗?现存的心灵魔法没有一个能做到啊。”维烈微笑着注视他:“当然不可能连思想也读出来,只是对情绪的感知比平常人敏锐许多罢了。” “哦。” “这样的能力很麻烦吧,成天被他人的情感包围。”杨阳想起以前看过的漫画。 “是的,姑姑是个可怜的人,不但被与生俱来的能力折磨,还夹在亲人和爱人中间——她的哥哥,我的父亲和优叔叔原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一直到她死也没有和解。优叔叔是不知道她的身份,父亲是不知道她的能力。嗯…总之这里面的情由非常复杂,但是姑姑始终没抛弃他们,默默安抚他们的心灵。在那个人心荒废的年代,她可以说是至宝。” 众人越听越莫名其妙:魔界宰相的姑姑当然也是魔族,怎么和人心扯上关系?魔界的背景又为什么那么复杂?莎莉耶关注的却是相当简单的问题:“那她自己的心事呢?” 维烈愣住,随即淡淡一笑。 “这个就没有人知道了。” 身为成年的女性,一个月总有几天尴尬日子。 “呜~~好痛。” 昭霆趴在床上哀哀叫,脸色惨白如纸,完全没了平日威风八面的气势。杨阳毫无同情地俯视她,降下冷言冷语:“昨晚发现不对时就应该包包牢,还弄脏了旅馆的床单,待会儿自己洗!” “不要这么不近人情啦,你帮我洗。” “亏你有脸!” “我去问老板娘讨个热水袋。”还是希莉丝看不过去,匆匆出门下楼。莎莉耶手指继续像条毛虫在床上蠕动的昭霆,又是担心又是不解:“她这是怎么了?” “你再大几岁就懂了。”杨阳爱怜地摸摸她的金发,耳边听见表妹越发凄惨的哀嚎,虽然不耐烦倒也真的不忍心,“我去跟耶拉姆说晚两天再走,顺便叫他煮碗热汤。” “我死也不喝死小鬼煮的汤!”昭霆逞强道,心里却已经在幻想热汤的美味。知道她不过是在嘴硬,杨阳连理也懒得理会,径自走出房间。 敲响隔壁的门,出来的是衣着有些凌乱的维烈:“杨阳!昭霆没事吧?刚刚就听见她的叫声。” “她肚子痛。”杨阳推他进去,关上房门,对显然早已起床正整理行李的耶拉姆道,“所以,今天恐怕不能上路了。”后者皱了皱眉:“有这么痛?不会是装病吧。” “不,是真的,而且是…咳咳,那种痛。” “啊,我知道,生理痛是吧。”坐在床上睡眼朦胧的肖恩语惊四座。杨阳难以置信地道:“你知道生理痛!?”这是可比铁树开花的奇迹啊! “对啊,就是那个地方流血,肚子很痛很痛,一个月一次的玩意。” 真的知道……杨阳和耶拉姆都呆了。维烈却不意外,他的王就是眼前的人从小婴儿一手拉扯大,要是肖恩不知道这些才怪。 “给她做点补血镇痛的东西,我知道一味很有效的药膳,你拿笔记下来。” “哦。”耶拉姆反射性地拿出纸笔,等记完才发现——他这么起劲干嘛?杨阳摆摆手:“那就拜托你了,我回去照顾昭霆。” 熬好药膳后,褐发少年轻扣隔壁的门。 “进来。”里头传出棕发少女半死不活的声音。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耶拉姆纳闷。昭霆怨气冲天:“天晓得!刚刚阳鬼鬼祟祟地进来嘀咕了几句,她们就一窝蜂地出去了…哎哟。”语尾接着呻吟。难得看见她这么可怜巴巴的样子,耶拉姆不觉放软语气:“我熬了药膳,喝吧。” “药?不要!” “不是药,是药膳。” “我明明就闻到药味了,还想骗我!”昭霆卯起性子不依,人不舒服时情绪最不稳定,而原来就孩子气的她更加变本加厉。 “只是味道难闻,喝起来不苦。”耶拉姆渐渐不耐。肖恩开的这味药固然有效,却完全不考虑味觉方面的问题,他试喝时差点吐出来,绞尽脑汁才调得容易入口。 “真的?”昭霆怀疑地瞄了他一眼,挣扎着坐起来,“让我尝尝,不好喝扁你。” 念在她是病人的份上,耶拉姆没有发作,也幸好神官生病时比她更难侍侯,要不他早甩手走人了。 “马马乎乎啦。”喝了第一口,昭霆不甚满意地咕哝。耶拉姆暗骂:不识好歹的臭丫头! “呼……”一口气喝完,药没马上见效,肚子里倒热乎起来,人就舒坦了许多,昭霆小小声道,“谢谢。” “不客气。”耶拉姆板着脸拿回空碗。 “那个,帮我把这个换掉。”本来宁死也不想求这个死对头,但也许是吃人家的嘴软,昭霆竟情不自禁地拿出冷掉的水袋。耶拉姆一怔:“换什么?” “热水。” “哦。”用另一只手接过,耶拉姆走到门口,丢下一句,“好好休息。” 咔嚓一声轻响,解除了昭霆的冻结状态。 啊啊啊——他竟然说好好休息而不是疯婆子你活该饭桶女谁叫你吃太多肚子痛我看是拉肚子休息做梦马上给我上路别装死我知道你比牛还壮赶快起来不然我拿鞭子抽你跳五百个青蛙跳否则今晚没饭吃……因为冲击太大而歇斯底里的某人越来越语无伦次。 脸颊充血,头顶冒烟,心跳一百——比先前更难过。 我情愿他骂我还自在点。无力地倒回床上,棕发少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难道我是潜意识被虐狂? 在楼梯口徘徊的肖恩撞见从下面走上来的杨阳,后者顿时手忙脚乱,尴尬得不知如何自处。 “杨阳,你怎么在外面!?”肖恩也是一讶,却神色如常,“正好,告诉我昭霆好些没。我想进去看她,又怕不方便。” 黑发少女一句也没听进去,呆呆瞪视他:“你不生气了?” “什么?”棕发青年眨眨眼,随即会意,笑着揉揉她的发,“我没生你的气,你怎么和维烈一样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这几天不好过吧。”杨阳哀怨:“是啊,你都不理我。” “不是的,我是在气我自己,因为怕影响到你们才不吭声,乱发脾气这种事最讨厌了。” “你还在担心索贝克吧?” “当然!一天不找到他,我就一天安心不了!不过仔细想想,他不回来是想忘记我推开他的那幕吧,让我们彼此冷静一下也好。”肖恩微一苦笑,刮刮对方皱起的鼻梁,“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 “啊?”再度泛起愧疚的杨阳立刻被转移注意力。 “来自远方的爱之信件,一个叫神官的人寄来的。”肖恩从怀里掏出一封折起来的信。杨阳愕然了好几秒,叫道:“怎么可能!!!” “上次送你的灵魂去那个小村庄时我记下了位置,本来也没想到,过年时才冒出来的点子,没赶上新年祝福真是抱歉。我想是你和耶拉姆的导师,一定是位了不起的术士,果然他会。可惜你的法力还不够开辟地址,只好由我接收,以后有什么话也可以通过我传达给他哦。” 杨阳怔怔地听他说完,又确定信封上的字迹确实属于无名氏神官后,喜悦之情陡然满溢出来。 “谢谢,谢谢,肖恩!”紧紧抱住宿命的另一半,再意犹未尽地在他脸上亲了一记,杨阳雀跃地下楼,准备去后院拆信。肖恩略带复杂地目送她,颇有点嫁女儿的感觉。 他不知道,曾经他也是用这么酸涩的心情,看着两个弟子走到一起。 虽然一直没表现出来,但每次看到昭霆和耶拉姆火热地吵嘴,希莉丝和肖恩亲密地手牵手,杨阳心里是很难受的。 因为她喜欢的人在遥远的彼方,而她自己居无定所,连通信也做不到。 确认了彼此的心意后,是不像旅途一开始那么绝望,然而一想到未来还有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要等待,就无法克制寂寞感的曼延。 而有了他的信就不同了,这将成为她支持下去的动力。 深呼吸长达一分钟,抱着忐忑不安又期待的心情,杨阳用汗湿的手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拉出信纸,一封无里头的长信跃入眼帘。 阳: 好久不见,有没有吓一跳?应该没有吧,那位好心的先生想必告诉你了,真没想到他就是你宿命的另一半,际遇实在是很奇妙。 嗯…该从哪里说起呢,这里完全没变。还是一群精力旺盛老是淘气的小调皮蛋,一个天天过来混吃骗喝的警备队长,一帮纯粹是我出气沙包的憨士兵,一位好心的时常救济我美酒的老板娘(这点不能告诉耶拉姆哦),她那成天笑呵呵也不知笑啥的老公,一箩筐喜欢嚼舌根悠闲得没命的村民(边境的冬天是很闲的)。值得一提的只有沙莫家添了个壮丁,崔西家生了个女儿,珂特家多了三口猪,里维家少了一头羊,夏那家抱了一匹小马驹,尼尔家冒出一窝小狗……打住,越说越没劲。 还是期待你的冒险见闻吧,一定比这里的生活有趣精彩多了,不过西芙利村的可爱就在于它的朴实平静,当初我也是因此才会住下来,下回跟你说说我年少时的轻狂事。 你们刚走的那段日子,我真是过得和流浪汉没两样(这点也千万不能告诉耶拉姆),幸好大家把我拉出颓废的谷底,把我打理得像个人样。想想以前不是这么怕寂寞的性子,一个人也就一个人过了,果然人是相处久了就会有感情的生物。不过……咳咳,你还是不一样的。 秋天时我常到后山的枫林独坐,火红的枫叶真是美极了,虽然还比不上里那,但我更喜欢这里。那边的情况——算了不说扫兴话,等下次谈到严肃的话题再聊。我见到元帅了,那天是我师父的祭日,我在墓园里碰到她。她很精神,真好。啊忘了说,她是我师父的朋友,一位了不起的女性,有机会介绍你认识,你一定会像我一样尊敬喜爱她。 冬天我就待在家里,靠地下室的存粮过日(我堆得满满的,放心)。为了把荒废的秋天补回来,我非常、非常努力,一天起码有八个小时扑在学习上。别担心我会累垮,艾里总是上门督促我休息。这家伙越来越鸡婆了,可能是谈恋爱的关系。猜猜看对方是谁,下回公布。不过我很喜欢去他家,乔伊斯太太做的通心粉和木薯奶黄酥实在太太太好吃了,只比耶拉姆差一点点,幸福。利夏也很争气,我正式收了他做弟子,所以他已经是你们的师弟了,将来别欺负他。至于他姐姐莉妲……不说了,会害我做噩梦的鬼灵精,从没见过这么能折腾的小鬼,我甚至考虑把她嫁出去,可是她才六岁,有人会收么? 啊,拉拉杂杂写了这么多,都不知道要讲什么了,抱歉抱歉,最后说一句:我很想你,希望你、耶拉姆和昭霆都好好保重身体,平平安安地回到我身边。 ps:代我感谢肖恩普多尔卡雷先生。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9日。 黑发少女反复默读,嘴角荡漾着幸福的笑潋。 湖风镇,与树镇一样历史悠久的小镇,却有着开放的人文环境,座落在水质清澈的梅斯湖畔,边缘生长着许多美丽又珍贵的药用植物,对岸的森林更是药草的宝库。一到炎热的季节,坐在小木屋的二楼,享受凉风习习,眺望波光粼粼和蓊郁绿意,实是避暑的不二胜地。但吸引多数游客前来的还是著名的,引起古往今来无数探险家的关注和讨论,却至今没有结论。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12日上午,一个旅人走进湖风镇。 他有一头闪亮的银发,在背部松松扎成一束;祖母绿色的双眸宛如深冬的湖水般冰寒;秀丽的容貌让不少行人尤其是女性驻足偷瞄;雪白的长袍沾满尘土;右手挽着一件折叠起来的黑斗篷,左手拉着肩上的背包带子。 《帕西斯,你为什么跑来这里?》隐身趴在他肩头的刃雾问出多日来的困惑。 (不知道。) 《啊!?》 银发青年的眼底燃烧着阴郁的火苗,近乎暴躁地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有股力量拉着我不得不来!)看出他心情不好,虽然满肚子问号,妖兽还是明智地选择转移话题,正巧眼角瞄见一道倩影:《那女孩跟上来了!》 他口中的人,是打他们一走进小镇,就尾随上来的陌生少女。 (别理她!)帕西斯早就发现这个跟踪者,不耐烦地挥挥手。刃雾更加吃惊,这是第一次帕西斯对美女如此兴趣缺缺,从侧面反映了他的状态确实不佳。 《不过…还真是罕见呢,黑发也罢了,连眼睛都黑色的。》 帕西斯脚步一顿,转过头,对上一双晶灿的黑眸。见他注意到自己,女孩立刻回以真挚的笑容,使她清丽的娇靥越发亮眼。 花痴!下了个不留情面的评语,青年转头继续走,没走几步,眼前的景象大幅扭曲,他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 “呀!”黑发少女惊呼了一声,奔过来想搀扶,关怀之色溢于言表。但是只跑了一会儿,她就停下来,因为对方的背影透出强烈的拒绝意味。 一边调整呼吸,帕西斯一边手扶着额头站稳。热心的村民纷纷慰问,一个服务生甚至从路旁的旅馆跑出来拉客:“这位先生,看你脸色不好,要不要进我们店坐坐?” 犹豫片刻,帕西斯走进这家名叫的旅店。 坐在靠窗的位子,他喝着有提神作用的药草茶,若有所思地注视窗外。从这个距离可以看见梅斯湖畔的森林,而拉扯他的力量就来自那里,但他才不要乖乖从命! 《那女孩没跟进来。》刃雾探头张望,意识还围着跟踪者打转。 (没跟进来最好!)一不小心捏碎了茶杯,帕西斯扔给气呼呼上前的服务生一枚金币,指示他再去拿些可以醒脑的饮料过来。 可恶!困死了!粗暴地揉乱刘海,帕西斯努力与脑中一*的私娼,抱着酒瓶只剩半口气的流浪汉,一看到猎物就包围上去的地痞,化了妆的男妓,眼神猥亵的下级佣兵……酝酿出灰暗的世间百态。 帕西斯以怀念的目光打量这幕在常人眼中污秽破败的景象,踏着散步般悠闲的步子,走进小巷。 曾经有两年,他就在这种街道过活,而和母亲共同生活的小镇,是比这里更肮脏丑陋的地方,所以回归故土,他半点也没觉得不妥,反而有种“终于回来了”的感触。 正如香都之于莎莉耶,灰色的童年也是浸染了他身体心灵的毒液,虽然因为那抹背影稀释了一些,但最终还是湮没在了仇恨里。 或许他天生就是这样的人:偏激,冷酷,自私,乖僻。然而,即使是这样无可救药的生命,心里也不会没有柔软的角落,和对光明的渴盼。 一张娃娃般漂亮的脸蛋清晰地浮现,他微微一笑。 希望那个女孩,能够得到我无法拥有的幸福。 “喂,凯子,你很有钱啊。”流里流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帕西斯扫视突然冒出来的几个流氓,玩味地笑了:“史洛德的部下?” “你认识我们老大!?”流氓们倒退一步,吃不准眼前的人是什么来路。 “他还要称我一声老大呢,去去。”懒得跟他们纠缠,帕西斯挥挥手,从缝隙间钻了过去。不满他目中无人的态度,其中一个面孔还残留着稚气的青年偷偷从背后欺近,戳下手中的匕首。 下一秒,他口吐鲜血地倒在几米远的地上。 “新手果然欠扁。”已走得不见踪影的人丢下厌烦的交代,“叫史洛德不用赔罪,我喜欢安静。” 瞧见下榻的小屋,帕西斯轻轻吐了一口气,感到一股深沉的倦意。 外表看不出,其实他早已油尽灯枯,只是靠着毅力对抗睡意,支撑疲惫不堪的身子。 打开没有上锁的门,屋里的空气震荡了一下。 淡金色的短发在昏暗的视界里柔和地浮动,宛如清澈的月光;漆黑的军服因为华丽的金银边线而与背景区分开来;冰蓝的双眸流淌着温暖的波光,一如那充满关怀的问候:“师父。” “罗兰……” 帕西斯愣在门口。 第三章 女孩的心事(节二) 晴朗的蓝天,棉絮般轻柔的云朵,铺满各色花卉的山坡,在常人看来无比美丽的风景倒映在他眼中,却是一幅早已看腻的黑白画。 一个窈窕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轮廓柔和的脸蛋笑意盈盈,五官非常清丽,但是所有看到她的人,第一眼注意到的必然是她的双眼,宛如缀满星辰的夜空,深邃而明亮;黑绢般的秀发随风飘逸,戴着宽边草帽;白色的连衣裙与白色的凉鞋,予人优雅而不失活泼的印象。 他回答。除此之外,姿势、表情甚至眼神都没有任何变化。 毫不介意他的冷淡,女孩真诚地笑了, 虽然外表没表现出来,但他确实吃了一惊。 上一波惊讶还没过去,下一波接踵而来,女孩抱起一只小白狗递到他鼻前,让他与一双狗眼互瞪。 小狗亲切地打了声招呼。他依然冷漠,心里却有点不知所措,不明白对方想干什么。 他终于忍不住吐露疑问。她浮起与刚才意义不同的微笑: 和暖的风吹过两人当中,时间静止了一瞬。 他一字一字道, 闪耀的黑眸黯淡了一下: 不知为何,竟然不忍心夺走她眼中的光芒,他顿了顿,生平头一次对人类表示出友好: 诚挚的笑靥再度绽放,这一刹那,天空仿佛也亮了起来。 “咦,维烈有个姑姑?” “嗯。”魔界宰相啜了口苹果茶,眉间有一丝憧憬,“不过我没见过,因为在我出生前,她就去世了。但每次谈到她,父亲和优叔叔——首代陛下都很怀念的样子,应该是位温柔的女性吧。” “这个看你就知道。”昭霆啐道。余人用力点头。 此刻他们是在梅迪城东部的大都市法伦特,过去是以风景优美著称的湖风镇和养殖花田为生的村庄联盟,再往东就是世界五大港之一的莫尔斯港,从那里可以搭船前往东城伊维尔伦。因为很久没接触时事,杨阳特地买了几份报纸研读,看到魔导国元帅的部分时随口感叹:“有这样一个姑姑似乎是很不错的事。”却意外引起同伴对亲人的缅怀。 “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维烈失笑,轻轻带过了这个话题。希莉丝见状抗议:“再多说一点你姑姑嘛!难得听你说自己的事!”其他人也一霎不霎地盯着他,脸上明白写着“想听!想听!”。 回应众人的期待,维烈无奈地放下茶杯,道:“我的姑姑是elene,精神感应系的超级变异体……” “等等!你在说什么?”属于落后星球人的肖恩,首先一头雾水地叫嚷起来。杨阳和昭霆则瞪大眼,惊诧他竟然冒出这么科幻的用语。 “咳,抱歉,她是超能力者,用这里的话说,就是,能力比较接近和。只要她有心,建立一个十万人以上的傀儡大军也不是难事,不过她的性格不会做出这种事。” “好厉害!”尽管听不太懂,希莉丝还是由衷钦佩。肖恩皱起眉头:“真的有读心术吗?现存的心灵魔法没有一个能做到啊。”维烈微笑着注视他:“当然不可能连思想也读出来,只是对情绪的感知比平常人敏锐许多罢了。” “哦。” “这样的能力很麻烦吧,成天被他人的情感包围。”杨阳想起以前看过的漫画。 “是的,姑姑是个可怜的人,不但被与生俱来的能力折磨,还夹在亲人和爱人中间——她的哥哥,我的父亲和优叔叔原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一直到她死也没有和解。优叔叔是不知道她的身份,父亲是不知道她的能力。嗯…总之这里面的情由非常复杂,但是姑姑始终没抛弃他们,默默安抚他们的心灵。在那个人心荒废的年代,她可以说是至宝。” 众人越听越莫名其妙:魔界宰相的姑姑当然也是魔族,怎么和人心扯上关系?魔界的背景又为什么那么复杂?莎莉耶关注的却是相当简单的问题:“那她自己的心事呢?” 维烈愣住,随即淡淡一笑。 “这个就没有人知道了。” 身为成年的女性,一个月总有几天尴尬日子。 “呜~~好痛。” 昭霆趴在床上哀哀叫,脸色惨白如纸,完全没了平日威风八面的气势。杨阳毫无同情地俯视她,降下冷言冷语:“昨晚发现不对时就应该包包牢,还弄脏了旅馆的床单,待会儿自己洗!” “不要这么不近人情啦,你帮我洗。” “亏你有脸!” “我去问老板娘讨个热水袋。”还是希莉丝看不过去,匆匆出门下楼。莎莉耶手指继续像条毛虫在床上蠕动的昭霆,又是担心又是不解:“她这是怎么了?” “你再大几岁就懂了。”杨阳爱怜地摸摸她的金发,耳边听见表妹越发凄惨的哀嚎,虽然不耐烦倒也真的不忍心,“我去跟耶拉姆说晚两天再走,顺便叫他煮碗热汤。” “我死也不喝死小鬼煮的汤!”昭霆逞强道,心里却已经在幻想热汤的美味。知道她不过是在嘴硬,杨阳连理也懒得理会,径自走出房间。 敲响隔壁的门,出来的是衣着有些凌乱的维烈:“杨阳!昭霆没事吧?刚刚就听见她的叫声。” “她肚子痛。”杨阳推他进去,关上房门,对显然早已起床正整理行李的耶拉姆道,“所以,今天恐怕不能上路了。”后者皱了皱眉:“有这么痛?不会是装病吧。” “不,是真的,而且是…咳咳,那种痛。” “啊,我知道,生理痛是吧。”坐在床上睡眼朦胧的肖恩语惊四座。杨阳难以置信地道:“你知道生理痛!?”这是可比铁树开花的奇迹啊! “对啊,就是那个地方流血,肚子很痛很痛,一个月一次的玩意。” 真的知道……杨阳和耶拉姆都呆了。维烈却不意外,他的王就是眼前的人从小婴儿一手拉扯大,要是肖恩不知道这些才怪。 “给她做点补血镇痛的东西,我知道一味很有效的药膳,你拿笔记下来。” “哦。”耶拉姆反射性地拿出纸笔,等记完才发现——他这么起劲干嘛?杨阳摆摆手:“那就拜托你了,我回去照顾昭霆。” 熬好药膳后,褐发少年轻扣隔壁的门。 “进来。”里头传出棕发少女半死不活的声音。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耶拉姆纳闷。昭霆怨气冲天:“天晓得!刚刚阳鬼鬼祟祟地进来嘀咕了几句,她们就一窝蜂地出去了…哎哟。”语尾接着呻吟。难得看见她这么可怜巴巴的样子,耶拉姆不觉放软语气:“我熬了药膳,喝吧。” “药?不要!” “不是药,是药膳。” “我明明就闻到药味了,还想骗我!”昭霆卯起性子不依,人不舒服时情绪最不稳定,而原来就孩子气的她更加变本加厉。 “只是味道难闻,喝起来不苦。”耶拉姆渐渐不耐。肖恩开的这味药固然有效,却完全不考虑味觉方面的问题,他试喝时差点吐出来,绞尽脑汁才调得容易入口。 “真的?”昭霆怀疑地瞄了他一眼,挣扎着坐起来,“让我尝尝,不好喝扁你。” 念在她是病人的份上,耶拉姆没有发作,也幸好神官生病时比她更难侍侯,要不他早甩手走人了。 “马马乎乎啦。”喝了第一口,昭霆不甚满意地咕哝。耶拉姆暗骂:不识好歹的臭丫头! “呼……”一口气喝完,药没马上见效,肚子里倒热乎起来,人就舒坦了许多,昭霆小小声道,“谢谢。” “不客气。”耶拉姆板着脸拿回空碗。 “那个,帮我把这个换掉。”本来宁死也不想求这个死对头,但也许是吃人家的嘴软,昭霆竟情不自禁地拿出冷掉的水袋。耶拉姆一怔:“换什么?” “热水。” “哦。”用另一只手接过,耶拉姆走到门口,丢下一句,“好好休息。” 咔嚓一声轻响,解除了昭霆的冻结状态。 啊啊啊——他竟然说好好休息而不是疯婆子你活该饭桶女谁叫你吃太多肚子痛我看是拉肚子休息做梦马上给我上路别装死我知道你比牛还壮赶快起来不然我拿鞭子抽你跳五百个青蛙跳否则今晚没饭吃……因为冲击太大而歇斯底里的某人越来越语无伦次。 脸颊充血,头顶冒烟,心跳一百——比先前更难过。 我情愿他骂我还自在点。无力地倒回床上,棕发少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难道我是潜意识被虐狂? 在楼梯口徘徊的肖恩撞见从下面走上来的杨阳,后者顿时手忙脚乱,尴尬得不知如何自处。 “杨阳,你怎么在外面!?”肖恩也是一讶,却神色如常,“正好,告诉我昭霆好些没。我想进去看她,又怕不方便。” 黑发少女一句也没听进去,呆呆瞪视他:“你不生气了?” “什么?”棕发青年眨眨眼,随即会意,笑着揉揉她的发,“我没生你的气,你怎么和维烈一样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这几天不好过吧。”杨阳哀怨:“是啊,你都不理我。” “不是的,我是在气我自己,因为怕影响到你们才不吭声,乱发脾气这种事最讨厌了。” “你还在担心索贝克吧?” “当然!一天不找到他,我就一天安心不了!不过仔细想想,他不回来是想忘记我推开他的那幕吧,让我们彼此冷静一下也好。”肖恩微一苦笑,刮刮对方皱起的鼻梁,“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 “啊?”再度泛起愧疚的杨阳立刻被转移注意力。 “来自远方的爱之信件,一个叫神官的人寄来的。”肖恩从怀里掏出一封折起来的信。杨阳愕然了好几秒,叫道:“怎么可能!!!” “上次送你的灵魂去那个小村庄时我记下了位置,本来也没想到,过年时才冒出来的点子,没赶上新年祝福真是抱歉。我想是你和耶拉姆的导师,一定是位了不起的术士,果然他会。可惜你的法力还不够开辟地址,只好由我接收,以后有什么话也可以通过我传达给他哦。” 杨阳怔怔地听他说完,又确定信封上的字迹确实属于无名氏神官后,喜悦之情陡然满溢出来。 “谢谢,谢谢,肖恩!”紧紧抱住宿命的另一半,再意犹未尽地在他脸上亲了一记,杨阳雀跃地下楼,准备去后院拆信。肖恩略带复杂地目送她,颇有点嫁女儿的感觉。 他不知道,曾经他也是用这么酸涩的心情,看着两个弟子走到一起。 虽然一直没表现出来,但每次看到昭霆和耶拉姆火热地吵嘴,希莉丝和肖恩亲密地手牵手,杨阳心里是很难受的。 因为她喜欢的人在遥远的彼方,而她自己居无定所,连通信也做不到。 确认了彼此的心意后,是不像旅途一开始那么绝望,然而一想到未来还有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要等待,就无法克制寂寞感的曼延。 而有了他的信就不同了,这将成为她支持下去的动力。 深呼吸长达一分钟,抱着忐忑不安又期待的心情,杨阳用汗湿的手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拉出信纸,一封无里头的长信跃入眼帘。 阳: 好久不见,有没有吓一跳?应该没有吧,那位好心的先生想必告诉你了,真没想到他就是你宿命的另一半,际遇实在是很奇妙。 嗯…该从哪里说起呢,这里完全没变。还是一群精力旺盛老是淘气的小调皮蛋,一个天天过来混吃骗喝的警备队长,一帮纯粹是我出气沙包的憨士兵,一位好心的时常救济我美酒的老板娘(这点不能告诉耶拉姆哦),她那成天笑呵呵也不知笑啥的老公,一箩筐喜欢嚼舌根悠闲得没命的村民(边境的冬天是很闲的)。值得一提的只有沙莫家添了个壮丁,崔西家生了个女儿,珂特家多了三口猪,里维家少了一头羊,夏那家抱了一匹小马驹,尼尔家冒出一窝小狗……打住,越说越没劲。 还是期待你的冒险见闻吧,一定比这里的生活有趣精彩多了,不过西芙利村的可爱就在于它的朴实平静,当初我也是因此才会住下来,下回跟你说说我年少时的轻狂事。 你们刚走的那段日子,我真是过得和流浪汉没两样(这点也千万不能告诉耶拉姆),幸好大家把我拉出颓废的谷底,把我打理得像个人样。想想以前不是这么怕寂寞的性子,一个人也就一个人过了,果然人是相处久了就会有感情的生物。不过……咳咳,你还是不一样的。 秋天时我常到后山的枫林独坐,火红的枫叶真是美极了,虽然还比不上里那,但我更喜欢这里。那边的情况——算了不说扫兴话,等下次谈到严肃的话题再聊。我见到元帅了,那天是我师父的祭日,我在墓园里碰到她。她很精神,真好。啊忘了说,她是我师父的朋友,一位了不起的女性,有机会介绍你认识,你一定会像我一样尊敬喜爱她。 冬天我就待在家里,靠地下室的存粮过日(我堆得满满的,放心)。为了把荒废的秋天补回来,我非常、非常努力,一天起码有八个小时扑在学习上。别担心我会累垮,艾里总是上门督促我休息。这家伙越来越鸡婆了,可能是谈恋爱的关系。猜猜看对方是谁,下回公布。不过我很喜欢去他家,乔伊斯太太做的通心粉和木薯奶黄酥实在太太太好吃了,只比耶拉姆差一点点,幸福。利夏也很争气,我正式收了他做弟子,所以他已经是你们的师弟了,将来别欺负他。至于他姐姐莉妲……不说了,会害我做噩梦的鬼灵精,从没见过这么能折腾的小鬼,我甚至考虑把她嫁出去,可是她才六岁,有人会收么? 啊,拉拉杂杂写了这么多,都不知道要讲什么了,抱歉抱歉,最后说一句:我很想你,希望你、耶拉姆和昭霆都好好保重身体,平平安安地回到我身边。 ps:代我感谢肖恩普多尔卡雷先生。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9日。 黑发少女反复默读,嘴角荡漾着幸福的笑潋。 湖风镇,与树镇一样历史悠久的小镇,却有着开放的人文环境,座落在水质清澈的梅斯湖畔,边缘生长着许多美丽又珍贵的药用植物,对岸的森林更是药草的宝库。一到炎热的季节,坐在小木屋的二楼,享受凉风习习,眺望波光粼粼和蓊郁绿意,实是避暑的不二胜地。但吸引多数游客前来的还是著名的,引起古往今来无数探险家的关注和讨论,却至今没有结论。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12日上午,一个旅人走进湖风镇。 他有一头闪亮的银发,在背部松松扎成一束;祖母绿色的双眸宛如深冬的湖水般冰寒;秀丽的容貌让不少行人尤其是女性驻足偷瞄;雪白的长袍沾满尘土;右手挽着一件折叠起来的黑斗篷,左手拉着肩上的背包带子。 《帕西斯,你为什么跑来这里?》隐身趴在他肩头的刃雾问出多日来的困惑。 (不知道。) 《啊!?》 银发青年的眼底燃烧着阴郁的火苗,近乎暴躁地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有股力量拉着我不得不来!)看出他心情不好,虽然满肚子问号,妖兽还是明智地选择转移话题,正巧眼角瞄见一道倩影:《那女孩跟上来了!》 他口中的人,是打他们一走进小镇,就尾随上来的陌生少女。 (别理她!)帕西斯早就发现这个跟踪者,不耐烦地挥挥手。刃雾更加吃惊,这是第一次帕西斯对美女如此兴趣缺缺,从侧面反映了他的状态确实不佳。 《不过…还真是罕见呢,黑发也罢了,连眼睛都黑色的。》 帕西斯脚步一顿,转过头,对上一双晶灿的黑眸。见他注意到自己,女孩立刻回以真挚的笑容,使她清丽的娇靥越发亮眼。 花痴!下了个不留情面的评语,青年转头继续走,没走几步,眼前的景象大幅扭曲,他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 “呀!”黑发少女惊呼了一声,奔过来想搀扶,关怀之色溢于言表。但是只跑了一会儿,她就停下来,因为对方的背影透出强烈的拒绝意味。 一边调整呼吸,帕西斯一边手扶着额头站稳。热心的村民纷纷慰问,一个服务生甚至从路旁的旅馆跑出来拉客:“这位先生,看你脸色不好,要不要进我们店坐坐?” 犹豫片刻,帕西斯走进这家名叫的旅店。 坐在靠窗的位子,他喝着有提神作用的药草茶,若有所思地注视窗外。从这个距离可以看见梅斯湖畔的森林,而拉扯他的力量就来自那里,但他才不要乖乖从命! 《那女孩没跟进来。》刃雾探头张望,意识还围着跟踪者打转。 (没跟进来最好!)一不小心捏碎了茶杯,帕西斯扔给气呼呼上前的服务生一枚金币,指示他再去拿些可以醒脑的饮料过来。 可恶!困死了!粗暴地揉乱刘海,帕西斯努力与脑中一*的私娼,抱着酒瓶只剩半口气的流浪汉,一看到猎物就包围上去的地痞,化了妆的男妓,眼神猥亵的下级佣兵……酝酿出灰暗的世间百态。 帕西斯以怀念的目光打量这幕在常人眼中污秽破败的景象,踏着散步般悠闲的步子,走进小巷。 曾经有两年,他就在这种街道过活,而和母亲共同生活的小镇,是比这里更肮脏丑陋的地方,所以回归故土,他半点也没觉得不妥,反而有种“终于回来了”的感触。 正如香都之于莎莉耶,灰色的童年也是浸染了他身体心灵的毒液,虽然因为那抹背影稀释了一些,但最终还是湮没在了仇恨里。 或许他天生就是这样的人:偏激,冷酷,自私,乖僻。然而,即使是这样无可救药的生命,心里也不会没有柔软的角落,和对光明的渴盼。 一张娃娃般漂亮的脸蛋清晰地浮现,他微微一笑。 希望那个女孩,能够得到我无法拥有的幸福。 “喂,凯子,你很有钱啊。”流里流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帕西斯扫视突然冒出来的几个流氓,玩味地笑了:“史洛德的部下?” “你认识我们老大!?”流氓们倒退一步,吃不准眼前的人是什么来路。 “他还要称我一声老大呢,去去。”懒得跟他们纠缠,帕西斯挥挥手,从缝隙间钻了过去。不满他目中无人的态度,其中一个面孔还残留着稚气的青年偷偷从背后欺近,戳下手中的匕首。 下一秒,他口吐鲜血地倒在几米远的地上。 “新手果然欠扁。”已走得不见踪影的人丢下厌烦的交代,“叫史洛德不用赔罪,我喜欢安静。” 瞧见下榻的小屋,帕西斯轻轻吐了一口气,感到一股深沉的倦意。 外表看不出,其实他早已油尽灯枯,只是靠着毅力对抗睡意,支撑疲惫不堪的身子。 打开没有上锁的门,屋里的空气震荡了一下。 淡金色的短发在昏暗的视界里柔和地浮动,宛如清澈的月光;漆黑的军服因为华丽的金银边线而与背景区分开来;冰蓝的双眸流淌着温暖的波光,一如那充满关怀的问候:“师父。” “罗兰……” 帕西斯愣在门口。 第三章 女孩的心事(节三) 晴朗的蓝天,棉絮般轻柔的云朵,铺满各‘色’‘花’卉的山坡,在常人看来无比美丽的风景倒映在他眼中,却是一幅早已看腻的黑白画。 [大哥哥,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 一个窈窕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轮廓柔和的脸蛋笑意盈盈,五官非常清丽,但是所有看到她的人,第一眼注意到的必然是她的双眼,宛如缀满星辰的夜空,深邃而明亮;黑绢般的秀发随风飘逸,戴着宽边草帽;白‘色’的连衣裙与白‘色’的凉鞋,予人优雅而不失活泼的印象。 [没有为什么。]他回答。除此之外,姿势、表情甚至眼神都没有任何变化。 [你的声音真好听。]毫不介意他的冷淡,‘女’孩真诚地笑了,[可是如果有感情的话会更好,为什么不快乐点呢?这片山坡的‘花’都为你而开啊。] 虽然外表没表现出来,但他确实吃了一惊。 [这是我家威尔。]上一‘波’惊讶还没过去,下一‘波’接踵而来,‘女’孩抱起一只小白狗递到他鼻前,让他与一双狗眼互瞪。 [汪!]小狗亲切地打了声招呼。他依然冷漠,心里却有点不知所措,不明白对方想干什么。 [别看它是基因公司量产的宠物狗,但是和别家还是有许多不同哟。比如特别懒、爱泡澡、嗜好咬光碟、喜欢对美人摇尾巴等等等等。]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终于忍不住吐‘露’疑问。她浮起与刚才意义不同的微笑:[即使看了无数遍的景‘色’,仔细看还是会发现不同的。] 和暖的风吹过两人当中,时间静止了一瞬。 [你不是普通人。]他一字一字道,[你是谁?] 闪耀的黑眸黯淡了一下:[我是普通人啊。] 不知为何,竟然不忍心夺走她眼中的光芒,他顿了顿,生平头一次对人类表示出友好:[我叫贺加斯,你呢?] 诚挚的笑靥再度绽放,这一刹那,天空仿佛也亮了起来。 [基西莉亚,基西莉亚赛普路斯。] ****** “咦,维烈有个姑姑?” “嗯。”魔界宰相啜了口苹果茶,眉间有一丝憧憬,“不过我没见过,因为在我出生前,她就去世了。但每次谈到她,父亲和优叔叔——首代陛下都很怀念的样子,应该是位温柔的‘女’‘性’吧。” “这个看你就知道。”昭霆啐道。余人用力点头。 此刻他们是在梅迪城东部的大都市***特,过去是以风景优美著称的湖风镇和养殖‘花’田为生的村庄联盟,再往东就是世界五大港之一的莫尔斯港,从那里可以搭船前往东城伊维尔伦。因为很久没接触时事,杨阳特地买了几份报纸研读,看到魔导国元帅的部分时随口感叹:“有这样一个姑姑似乎是很不错的事。”却意外引起同伴对亲人的缅怀。 “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维烈失笑,轻轻带过了这个话题。希莉丝见状抗议:“再多说一点你姑姑嘛!难得听你说自己的事!”其他人也一霎不霎地盯着他,脸上明白写着“想听!想听!”。 回应众人的期待,维烈无奈地放下茶杯,道:“我的姑姑是elene,‘精’神感应系的超级变异体……” “等等!你在说什么?”属于落后星球人的肖恩,首先一头雾水地叫嚷起来。杨阳和昭霆则瞪大眼,惊诧他竟然冒出这么科幻的用语。 “咳,抱歉,她是超能力者,用这里的话说,就是[异能术士],能力比较接近[读心术]和[催眠术]。只要她有心,建立一个十万人以上的傀儡大军也不是难事,不过她的‘性’格不会做出这种事。” “好厉害!”尽管听不太懂,希莉丝还是由衷钦佩。肖恩皱起眉头:“真的有读心术吗?现存的心灵魔法没有一个能做到啊。”维烈微笑着注视他:“当然不可能连思想也读出来,只是对情绪的感知比平常人敏锐许多罢了。” “哦。” “这样的能力很麻烦吧,成天被他人的情感包围。”杨阳想起以前看过的漫画。 “是的,姑姑是个可怜的人,不但被与生俱来的能力折磨,还夹在亲人和爱人中间——她的哥哥,我的父亲和优叔叔原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一直到她死也没有和解。优叔叔是不知道她的身份,父亲是不知道她的能力。嗯…总之这里面的情由非常复杂,但是姑姑始终没抛弃他们,默默安抚他们的心灵。在那个人心荒废的年代,她可以说是至宝。” 众人越听越莫名其妙:魔界宰相的姑姑当然也是魔族,怎么和人心扯上关系?魔界的背景又为什么那么复杂?莎莉耶关注的却是相当简单的问题:“那她自己的心事呢?” 维烈愣住,随即淡淡一笑。 “这个就没有人知道了。” ****** 身为成年的‘女’‘性’,一个月总有几天尴尬日子。 “呜~~好痛。” 昭霆趴在‘床’上哀哀叫,脸‘色’惨白如纸,完全没了平日威风八面的气势。杨阳毫无同情地俯视她,降下冷言冷语:“昨晚发现不对时就应该包包牢,还‘弄’脏了旅馆的‘床’单,待会儿自己洗!” “不要这么不近人情啦,你帮我洗。” “亏你有脸!” “我去问老板娘讨个热水袋。”还是希莉丝看不过去,匆匆出‘门’下楼。莎莉耶手指继续像条‘毛’虫在‘床’上蠕动的昭霆,又是担心又是不解:“她这是怎么了?” “你再大几岁就懂了。”杨阳爱怜地‘摸’‘摸’她的金发,耳边听见表妹越发凄惨的哀嚎,虽然不耐烦倒也真的不忍心,“我去跟耶拉姆说晚两天再走,顺便叫他煮碗热汤。” “我死也不喝死小鬼煮的汤!”昭霆逞强道,心里却已经在幻想热汤的美味。知道她不过是在嘴硬,杨阳连理也懒得理会,径自走出房间。 敲响隔壁的‘门’,出来的是衣着有些凌‘乱’的维烈:“杨阳!昭霆没事吧?刚刚就听见她的叫声。” “她肚子痛。”杨阳推他进去,关上房‘门’,对显然早已起‘床’正整理行李的耶拉姆道,“所以,今天恐怕不能上路了。”后者皱了皱眉:“有这么痛?不会是装病吧。” “不,是真的,而且是…咳咳,那种痛。” “啊,我知道,生理痛是吧。”坐在‘床’上睡眼朦胧的肖恩语惊四座。杨阳难以置信地道:“你知道生理痛!?”这是可比铁树开‘花’的奇迹啊! “对啊,就是那个地方流血,肚子很痛很痛,一个月一次的玩意。” 真的知道……杨阳和耶拉姆都呆了。维烈却不意外,他的王就是眼前的人从小婴儿一手拉扯大,要是肖恩不知道这些才怪。 “给她做点补血镇痛的东西,我知道一味很有效的‘药’膳,你拿笔记下来。” “哦。”耶拉姆反‘射’‘性’地拿出纸笔,等记完才发现——他这么起劲干嘛?杨阳摆摆手:“那就拜托你了,我回去照顾昭霆。” 熬好‘药’膳后,褐发少年轻扣隔壁的‘门’。 “进来。”里头传出棕发少‘女’半死不活的声音。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耶拉姆纳闷。昭霆怨气冲天:“天晓得!刚刚阳鬼鬼祟祟地进来嘀咕了几句,她们就一窝蜂地出去了…哎哟。”语尾接着呻‘吟’。难得看见她这么可怜巴巴的样子,耶拉姆不觉放软语气:“我熬了‘药’膳,喝吧。” “‘药’?不要!” “不是‘药’,是‘药’膳。” “我明明就闻到‘药’味了,还想骗我!”昭霆卯起‘性’子不依,人不舒服时情绪最不稳定,而原来就孩子气的她更加变本加厉。 “只是味道难闻,喝起来不苦。”耶拉姆渐渐不耐。肖恩开的这味‘药’固然有效,却完全不考虑味觉方面的问题,他试喝时差点吐出来,绞尽脑汁才调得容易入口。 “真的?”昭霆怀疑地瞄了他一眼,挣扎着坐起来,“让我尝尝,不好喝扁你。” 念在她是病人的份上,耶拉姆没有发作,也幸好神官生病时比她更难‘侍’侯,要不他早甩手走人了。 “马马乎乎啦。”喝了第一口,昭霆不甚满意地咕哝。耶拉姆暗骂:不识好歹的臭丫头! “呼……”一口气喝完,‘药’没马上见效,肚子里倒热乎起来,人就舒坦了许多,昭霆小小声道,“谢谢。” “不客气。”耶拉姆板着脸拿回空碗。 “那个,帮我把这个换掉。”本来宁死也不想求这个死对头,但也许是吃人家的嘴软,昭霆竟情不自禁地拿出冷掉的水袋。耶拉姆一怔:“换什么?” “热水。” “哦。”用另一只手接过,耶拉姆走到‘门’口,丢下一句,“好好休息。” 咔嚓一声轻响,解除了昭霆的冻结状态。 啊啊啊——他竟然说好好休息而不是疯婆子你活该饭桶‘女’谁叫你吃太多肚子痛我看是拉肚子休息做梦马上给我上路别装死我知道你比牛还壮赶快起来不然我拿鞭子‘抽’你跳五百个青蛙跳否则今晚没饭吃……因为冲击太大而歇斯底里的某人越来越语无伦次。 脸颊充血,头顶冒烟,心跳一百——比先前更难过。 我情愿他骂我还自在点。无力地倒回‘床’上,棕发少‘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难道我是潜意识被虐狂? ****** 在楼梯口徘徊的肖恩撞见从下面走上来的杨阳,后者顿时手忙脚‘乱’,尴尬得不知如何自处。 “杨阳,你怎么在外面!?”肖恩也是一讶,却神‘色’如常,“正好,告诉我昭霆好些没。我想进去看她,又怕不方便。” 黑发少‘女’一句也没听进去,呆呆瞪视他:“你不生气了?” “什么?”棕发青年眨眨眼,随即会意,笑着‘揉’‘揉’她的发,“我没生你的气,你怎么和维烈一样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这几天不好过吧。”杨阳哀怨:“是啊,你都不理我。” “不是的,我是在气我自己,因为怕影响到你们才不吭声,‘乱’发脾气这种事最讨厌了。” “你还在担心索贝克吧?” “当然!一天不找到他,我就一天安心不了!不过仔细想想,他不回来是想忘记我推开他的那幕吧,让我们彼此冷静一下也好。”肖恩微一苦笑,刮刮对方皱起的鼻梁,“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 “啊?”再度泛起愧疚的杨阳立刻被转移注意力。 “来自远方的爱之信件,一个叫神官的人寄来的。”肖恩从怀里掏出一封折起来的信。杨阳愕然了好几秒,叫道:“怎么可能!!!” “上次送你的灵魂去那个小村庄时我记下了位置,本来也没想到,过年时才冒出来的点子,没赶上新年祝福真是抱歉。我想是你和耶拉姆的导师,一定是位了不起的术士,果然他会[魔法快递]。可惜你的法力还不够开辟地址,只好由我接收,以后有什么话也可以通过我传达给他哦。” 杨阳怔怔地听他说完,又确定信封上的字迹确实属于无名氏神官后,喜悦之情陡然满溢出来。 “谢谢,谢谢,肖恩!”紧紧抱住宿命的另一半,再意犹未尽地在他脸上亲了一记,杨阳雀跃地下楼,准备去后院拆信。肖恩略带复杂地目送她,颇有点嫁‘女’儿的感觉。 他不知道,曾经他也是用这么酸涩的心情,看着两个弟子走到一起。 ****** 虽然一直没表现出来,但每次看到昭霆和耶拉姆火热地吵嘴,希莉丝和肖恩亲密地手牵手,杨阳心里是很难受的。 因为她喜欢的人在遥远的彼方,而她自己居无定所,连通信也做不到。 确认了彼此的心意后,是不像旅途一开始那么绝望,然而一想到未来还有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要等待,就无法克制寂寞感的曼延。 而有了他的信就不同了,这将成为她支持下去的动力。 深呼吸长达一分钟,抱着忐忑不安又期待的心情,杨阳用汗湿的手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拉出信纸,一封无里头的长信跃入眼帘。 阳: 好久不见,有没有吓一跳?应该没有吧,那位好心的先生想必告诉你了,真没想到他就是你宿命的另一半,际遇实在是很奇妙。 嗯…该从哪里说起呢,这里完全没变。还是一群‘精’力旺盛老是淘气的小调皮蛋,一个天天过来‘混’吃骗喝的警备队长,一帮纯粹是我出气沙包的憨士兵,一位好心的时常救济我美酒的老板娘(这点不能告诉耶拉姆哦),她那成天笑呵呵也不知笑啥的老公,一箩筐喜欢嚼舌根悠闲得没命的村民(边境的冬天是很闲的)。值得一提的只有沙莫家添了个壮丁,崔西家生了个‘女’儿,珂特家多了三口猪,里维家少了一头羊,夏那家抱了一匹小马驹,尼尔家冒出一窝小狗……打住,越说越没劲。 还是期待你的冒险见闻吧,一定比这里的生活有趣‘精’彩多了,不过西芙利村的可爱就在于它的朴实平静,当初我也是因此才会住下来,下回跟你说说我年少时的轻狂事。 你们刚走的那段日子,我真是过得和流‘浪’汉没两样(这点也千万不能告诉耶拉姆),幸好大家把我拉出颓废的谷底,把我打理得像个人样。想想以前不是这么怕寂寞的‘性’子,一个人也就一个人过了,果然人是相处久了就会有感情的生物。不过……咳咳,你还是不一样的。 秋天时我常到后山的枫林独坐,火红的枫叶真是美极了,虽然还比不上里那,但我更喜欢这里。那边的情况——算了不说扫兴话,等下次谈到严肃的话题再聊。我见到元帅了,那天是我师父的祭日,我在墓园里碰到她。她很‘精’神,真好。啊忘了说,她是我师父的朋友,一位了不起的‘女’‘性’,有机会介绍你认识,你一定会像我一样尊敬喜爱她。 冬天我就待在家里,靠地下室的存粮过日(我堆得满满的,放心)。为了把荒废的秋天补回来,我非常、非常努力,一天起码有八个小时扑在学习上。别担心我会累垮,艾里总是上‘门’督促我休息。这家伙越来越‘鸡’婆了,可能是谈恋爱的关系。猜猜看对方是谁,下回公布。不过我很喜欢去他家,乔伊斯太太做的通心粉和木薯‘奶’黄酥实在太太太好吃了,只比耶拉姆差一点点,幸福。利夏也很争气,我正式收了他做弟子,所以他已经是你们的师弟了,将来别欺负他。至于他姐姐莉妲……不说了,会害我做噩梦的鬼灵‘精’,从没见过这么能折腾的小鬼,我甚至考虑把她嫁出去,可是她才六岁,有人会收么? 啊,拉拉杂杂写了这么多,都不知道要讲什么了,抱歉抱歉,最后说一句:我很想你,希望你、耶拉姆和昭霆都好好保重身体,平平安安地回到我身边。 ps:代我感谢肖恩普多尔卡雷先生。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9日。 黑发少‘女’反复默读,嘴角‘荡’漾着幸福的笑潋。 ****** 湖风镇,与树镇一样历史悠久的小镇,却有着开放的人文环境,座落在水质清澈的梅斯湖畔,边缘生长着许多美丽又珍贵的‘药’用植物,对岸的森林更是‘药’草的宝库。一到炎热的季节,坐在小木屋的二楼,享受凉风习习,眺望‘波’光粼粼和蓊郁绿意,实是避暑的不二胜地。但吸引多数游客前来的还是著名的[魔‘女’现象],引起古往今来无数探险家的关注和讨论,却至今没有结论。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12日上午,一个旅人走进湖风镇。 他有一头闪亮的银发,在背部松松扎成一束;祖母绿‘色’的双眸宛如深冬的湖水般冰寒;秀丽的容貌让不少行人尤其是‘女’‘性’驻足偷瞄;雪白的长袍沾满尘土;右手挽着一件折叠起来的黑斗篷,左手拉着肩上的背包带子。 《帕西斯,你为什么跑来这里?》隐身趴在他肩头的刃雾问出多日来的困‘惑’。 (不知道。) 《啊!?》 银发青年的眼底燃烧着‘阴’郁的火苗,近乎暴躁地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有股力量拉着我不得不来!)看出他心情不好,虽然满肚子问号,妖兽还是明智地选择转移话题,正巧眼角瞄见一道倩影:《那‘女’孩跟上来了!》 他口中的人,是打他们一走进小镇,就尾随上来的陌生少‘女’。 (别理她!)帕西斯早就发现这个跟踪者,不耐烦地挥挥手。刃雾更加吃惊,这是第一次帕西斯对美‘女’如此兴趣缺缺,从侧面反映了他的状态确实不佳。 《不过…还真是罕见呢,黑发也罢了,连眼睛都黑‘色’的。》 帕西斯脚步一顿,转过头,对上一双晶灿的黑眸。见他注意到自己,‘女’孩立刻回以真挚的笑容,使她清丽的娇靥越发亮眼。 ‘花’痴!下了个不留情面的评语,青年转头继续走,没走几步,眼前的景象大幅扭曲,他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 “呀!”黑发少‘女’惊呼了一声,奔过来想搀扶,关怀之‘色’溢于言表。但是只跑了一会儿,她就停下来,因为对方的背影透出强烈的拒绝意味。 一边调整呼吸,帕西斯一边手扶着额头站稳。热心的村民纷纷慰问,一个服务生甚至从路旁的旅馆跑出来拉客:“这位先生,看你脸‘色’不好,要不要进我们店坐坐?” 犹豫片刻,帕西斯走进这家名叫[河风]的旅店。 坐在靠窗的位子,他喝着有提神作用的‘药’草茶,若有所思地注视窗外。从这个距离可以看见梅斯湖畔的森林,而拉扯他的力量就来自那里,但他才不要乖乖从命! 《那‘女’孩没跟进来。》刃雾探头张望,意识还围着跟踪者打转。 (没跟进来最好!)一不小心捏碎了茶杯,帕西斯扔给气呼呼上前的服务生一枚金币,指示他再去拿些可以醒脑的饮料过来。 可恶!困死了!粗暴地‘揉’‘乱’刘海,帕西斯努力与脑中一***涌上的睡意对抗。他已经连续三天没合眼,之前三天也只睡了不到一小时,可是他不能睡!一睡着,贺加斯绝对会趁虚而入! 洪亮的歌声和着琴音传来,刹那间宛如一盆冷水浇下,浇得他无比清醒,不是因为好听,而是——太难听了! 寒冷的冬季少有‘吟’游诗人光顾,百无聊赖的镇民在喷水池广场弹起了自编的小调,虽然不专业,水平倒也不如帕西斯认为的那么臭,博得不少掌声。在旅馆‘门’口转向的黑发少‘女’也站在人群外围,双手合十,白皙的脸蛋泛着兴奋的红晕,两眼‘射’出陶醉的光芒,一霎不霎地定在唱得起劲的胡子大叔身上。 “这种破歌也能让你听得这么入‘迷’?”基于乐师的自尊,帕西斯的双‘腿’自动走到这里,一路火冒三丈。当看到少‘女’的反应,太阳‘穴’更青筋跳动——她懂不懂什么叫艺术?! “呃……”黑发少‘女’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因为我头一次听‘露’天演唱会。” 演唱会?帕西斯皱眉,正好胡子大叔结束了弹唱,他把背包扔在地上,斗篷丢给她:“拿着!我让你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音乐!” 天籁。 刚要离去的众人一听见突然响起的竖琴声,不约而同地浮现相同的感想。被差劲的演出气发了兴,帕西斯不再藏‘私’,一首魔曲把在场的观众‘迷’得七荤八素。然而,当他弹奏完,扫视泥塑木雕般的众人时,才发现——那个少‘女’不见了! 可恶!不识货的丫头!还拿走了罗兰的斗篷! 打发了蜂拥而来的人群,帕西斯气急败坏地把竖琴塞回背包,这时,一张白纸递到他面前。 “请帮我签名!”黑发少‘女’的音量近乎尖叫,眼眸就像真正的星辰般闪烁,“你弹得太‘棒’了!连当年风靡全帝国的超级巨星瓦伦三兄弟也要靠边站!请务必留下您的大名,我要回家供起来,日日三柱香膜拜!” “……哼。”尽管对方的某些话很怪,但感动的意思毫无二致,帕西斯情不自禁地接过纸笔,写下了自己的全名。不管再怎么排斥,亚利安族的血也在他体内流淌,使他拥有一个乐师的灵魂。 “谢谢谢谢谢谢!啊——这就是追星族的心情,原来真的有偶像崇拜症这种病。”将红扑扑的脸颊在纸上摩擦,黑发少‘女’整个人沉浸在幸福之中。 听到这里,帕西斯越发肯定对方不是一般人,细看打扮也有异。正经的南城‘女’‘性’决不会穿‘露’出小‘腿’的连衣裙,还赤着脚。 不过他自己的事已经头痛不完,没闲情管别人。而且站的时间一长,头又开始发晕。 “你没事吧?面‘色’很差。”黑发少‘女’关怀地凝视他,水晶般剔透的嗓音让青年感到一丝凉意,神智也稍微清醒,忽而冒出个点子:“你吃过饭没?我请你。”有个聊天的伴,也许会‘精’神些。 少‘女’双目一亮,‘激’动地道:“这是搭讪吗?” “……也可以这么说。” “啊啊——”窈窕的身子不住颤抖,黑发少‘女’甚至热泪盈眶,“没想到我有也被搭讪的一天!”帕西斯无言了半秒:“从来没人邀请过你?”这里的男人眼睛都瞎了吗? “他们不敢。” 不敢?帕西斯正思忖间,少‘女’已经用空着的手挽住他的胳膊,蹦蹦跳跳地往前跑:“走啦!走啦!我有很多想吃的东西呢!” 再次回到和风旅店,帕西斯对迎上前的服务生低语了几句,引着‘女’伴走向先前的座位。 “哇哇,这里视野真好!你很懂得享受!”黑发少‘女’一坐下来就扑到窗台上。 “只是想吹风罢了。”帕西斯懒懒地应道。 此刻不是用餐时间,加上是旅游淡季,二楼除了他们连一个人也没有,更增催眠的气氛,幸好有个声音在耳边聒噪,让他不至于昏昏‘欲’睡。 “呐,我们来聊天吧!”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少‘女’转过头,挥手道,“什么都好,随便找个话题!” 善体人意的‘女’孩。帕西斯眯了下眼,刚刚在广场‘交’谈时他就发现:眼前的人并非徒有美貌的‘花’痴,但也不是别有居心的可疑份子。相反,天真烂漫的‘性’子下有一颗玲珑慧心。 这一点,从她夸张的肢体语言就可以看出。 “你不必扯着嗓‘门’叫,用比平常大一点的声音就行。” 黑发少‘女’僵住,半晌,吐了吐舌:“你看出来啦?抱歉,因为我看你好像很困,又不想睡。” “我也是看你好像很累,又不得不叫。”帕西斯反‘唇’相讥,坦率地道谢不是他的风格,他另有一套谢恩方式。 把菜单推倒对方面前,示意她点菜,帕西斯瞥向楼梯口,正巧服务生抱着一只礼盒上来。 问清楚价钱,多算了小费给他,帕西斯报出少‘女’点的菜,自己只要了壶苦茶。 “你记‘性’好好,跟我哥哥一样。”没有在意对方的讽刺,黑发少‘女’依旧贯彻助人为乐的初衷,手指礼盒,“这是什么?我可以拆开看看吗?” “打开吧,就是给你的。” 盒子里是一双做工‘精’致的小牛皮靴,白底缝银线的‘花’样,十分漂亮。少‘女’惊呼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把玩良久,才套在脚上,浑然天成的合适。 “被你爱上的‘女’‘性’一定很幸福。”她抬头,笑了,眸子里有着与之前不同的光。帕西斯喝了口桌上的残茶,冷笑道:“错!她很不幸!” 少‘女’愣了愣,随即又展颜:“那一定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青年捏着茶杯,没有答话。 “不过,你真是好人哩,不但请我吃饭,还送我靴子。”黑发少‘女’两手支颊,笑眯眯地道,“谢谢。”帕西斯恢复冷嘲的表情:“是我欠你的,不必谢我。”他从来不是好人,只是不喜欢欠人情。 “你都分得这么细吗?这样做人很累耶。” “不会,很少有人能让我欠下恩情。” “哦,那你一定很厉害。” 帕西斯不置可否,甩甩头,道:“说说你的事吧。”该死!看东西又有三个了! 黑发少‘女’屏住呼吸,好一会儿才道:“什么都可以?包括我的心事?”帕西斯奇怪地瞄了她一眼:“只要你愿意说的话。” 璀璨的明眸变得雾‘蒙’,慢慢的,两行晶莹的液体溢了出来。 “喂。”他不怕‘女’人流泪,但至少要让他知道原因吧。 “哈哈…抱歉,我是很高兴的,可是又好难过。”少‘女’用手背抹去泪水,“因为我突然发现,我连我的心事都不知道了。”仿佛被这句话触动,帕西斯默然片刻:“无视太久的话就会这样。” “你也有即使抹杀自己的心情,也要保护的人?”少‘女’透过指缝看他。 “嗯。” “可是我一开始不是这样。”少‘女’垂下手,把凳子往后挪了挪,耷拉着肩膀,不复先前的活泼,语气也是无‘精’打采的,“我希望他们能听我说话,安慰我,但哥哥说‘女’孩子只要会撒娇就行了,任何东西他都会买来给我;优也是,只会对我倾诉,从来不管我想什么。我不是人,是宠物,垃圾桶!偏偏……我还是爱着这样的他们。” “……” “就连我唯一的知心朋友,也是把我当成他的慰籍。真是的,男人怎么都这么自以为是呢?” “因为有你这样默默忍受的‘女’人。”帕西斯尖刻地顶了回去。黑发少‘女’怨怼地瞪了他一眼:“你知道那三个男人是怎样的大人物么?他们根本没空听一个小‘女’孩唠叨!而且我是我哥哥养大的,他要把我养成什么样的人,我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那就……没办法了。” “扑哧!”少‘女’破涕为笑,“你是个好男人,因为你懂得反省。”帕西斯很是尴尬,情不自禁地别开眼:“没这回事,我是迁怒型的。” “但是你听我说话啊,一般的男人决不会有这耐心,也没冲我发作。”黑发少‘女’再次托着腮帮,定定注视他,眼底闪过一道异彩。这时,服务生端着一只沉重的托盘辛苦地爬上来,把饭菜摆上桌。 “怎么只有一副餐具?再去拿一副。”帕西斯微微蹙眉。 “呃,这个……”服务生面‘露’难‘色’。 “快去!”赶走了他,帕西斯把自己面前的餐具递给对方,“你先用我的吧。”少‘女’笑嘻嘻地接过:“谢谢,你真是位绅士。” 听着对面传来的叫好声和乒玲乓琅声,有一种久违的温馨浮上心头,帕西斯对于一个陌生‘女’孩能带给自己这种影响感到不解。 “咦,你额头有个漂亮的‘花’纹哩。”吃得差不多时,黑发少‘女’宣布自己的发现,一边用手巾抹嘴。 帕西斯反‘射’‘性’地按住前额,随即觉得这个动作太孩子气,又放了下来。 “是烙印吗?” “是诅咒。”帕西斯冷哼,灌了一大口茶消火。这个代表协调神的印记,即使用幻术也遮不掉,所以作为[索贝克]期间,他都小心地用刘海或发带掩盖,现在变了回来,索‘性’也不管了。然而一被人注意到,还是很恼怒。 “诅咒?不像嘛,倒像贴上去的。”少‘女’一双猫儿般的黑眼趋近他,期待地问道,“我可以‘摸’‘摸’看吗?” “……请。”反正被‘摸’也不会少块‘肉’,还可以看作是对那瘟神的侮辱,帕西斯大方地允了。触及肌肤的手指却意外的冰凉,令他颤了颤。 ‘摸’着‘摸’着,黑发少‘女’微微一笑,是有别于先前,成熟而深沉的笑容:“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贺加斯?” 银发青年一凛,与此同时,一股热流沿着指尖渗入,使他的双眼违背意识地合拢。 “帕西斯!” 一直保持沉默的刃雾跌到地上,在落地的瞬间解除隐形术,焦急地拉扯主人的衣袖。 “哎呀,还有条小狗啊。”泰然起身的少‘女’一讶,笑着弹了下手指,“那就一并带走好了。” 过了几分钟,服务生拿着餐具嘀嘀咕咕地上楼:“明明只有一个人,还要两副餐具,真是奢侈。”接近楼梯口时,他换上一张殷勤的笑脸:“让您久等……咦!” 环顾空‘荡’‘荡’的二楼餐厅,服务生错愕不已:“人呢?” ****** 三天后的傍晚时分,杨阳一行到达了湖风镇。 迎面吹来的风充满草木和湖水的芬芳,让人感觉犹如身临梦境。凝视眼前古‘色’古香的小镇,杨阳‘露’出感动的神情:“哦哦,这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啊。” “累死了,赶快找家旅馆休息!”昭霆的大嗓‘门’打破了友人的陶醉,以至换来一个暴栗。 “好像会发生很好的事。”维烈微笑。肖恩和莎莉耶歪着头不解。其他四人曾亲身领教过这个同伴身为魔族的第六感,闻言大喜:“真的吗,维烈?” “嗯,不过…好像只限我自己。” “切!”昭霆嗤之以鼻,“空欢喜一场!”希莉丝笑道:“这也很好啊,恭喜你。”维烈正要说话,一个路过的商贩道:“你们是冒险家吗?运气真好。” “怎么说,大叔?”杨阳端出一贯的和煦笑容,丝毫不见刚才的暴力。 “马上就到魔‘女’现象啦,要睁大眼睛看哦。” “魔‘女’现象?”众人面面相觑。希莉丝击了下掌:“就是这里最有名的景观吧?我也没看过,一定要好好见识一下。”肖恩好奇地问道:“是什么景观?” “与其让这位小姐回答你,不如自己看。”商贩手指东北角,“喏。”众人顺着他的指点看去,只见半边碧湖,从有些模糊的岸线延伸开去的是***看不到尽头的森林,越往上越暗沉的绿‘色’上面是黄昏的天空。突然,绿与橙中间出现一条银‘色’的边线,随着亮度的提高,宽度也在不断增加,整座森林像被一只巨大的罩子罩住似的发着光。不知过了多久,中央迸‘射’出一道碗口粗的光线,没入已经变成蓝黑‘色’的夜空。 众人看着这幕叹为观止的景象,久久发不出声。 “很‘棒’吧,不管看几次都不会腻呢。”商贩浮起自豪的笑容,显然是湖风镇的人,大概是出去送货之类,背上的竹娄散发出鲜鱼的气味。众人如梦初醒,几个少‘女’由衷感叹:“太‘棒’了。” “可是,为什么叫魔‘女’现象?”肖恩发现一个问题。 “因为那个森林是[魔‘女’的森林]。” “魔‘女’的森林?”除了希莉丝和维烈,人人异口同声。商贩放下竹娄,解说道:“是很久以前流传下来的故事了。说森林里住着个不老不死的魔‘女’,侵犯她的领域会被杀,有时候会抓走看上眼的伴侣。但是大人从来看不见,倒是小孩经常说看到一个穿白裙的大姐姐在林子里晃悠。久而久之,魔‘女’的名称就这么定下来了。” “好有趣。”喜欢怪谈的莎莉耶两眼放光。怕鬼的昭霆寒‘毛’直竖:“听起来像是贞子一类的幽灵啊。”希莉丝奇道:“没人去求证过么?” “求证过了啊,说了大人看不见——对了,你们要留宿的话,推荐你们住[河风]旅馆,大前天有个外乡人在那儿被魔‘女’抓走了。” “你竟然推荐我们这种旅馆?”耶拉姆质问,嘴角‘抽’搐。商贩爽朗大笑:“因为我看这位金发的小姐满感兴趣的。话说回来,魔‘女’一向只对美男子下手,所以你们……‘挺’危险的。”他瞪着肖恩和维烈。众人哑然。杨阳道:“魔‘女’只抓美青年?” “美少年也在范围内。”商贩又看向耶拉姆。 “……”这不是魔‘女’,是‘色’‘女’吧! 告别了好心的向导,莎莉耶的提议因为昭霆的竭力反对而作罢,其中不光光是出于怕鬼的心态。于是一行人住进河风斜对面的旅馆[风铃草],品尝了一顿以湖鱼为素材的美味晚餐。更幸运的是:老板请了个路过的‘吟’游诗人表演。听完后,杨阳等人都觉得不错。 “唉,果然还是大前天那位乐师弹得好啊。”隔壁桌的客人却‘摸’着‘花’白的胡子摇头。肖恩拉着椅子靠过去:“老伯,你是说那个被魔‘女’抓走的外乡人?” “是啊,唉!那位乐师真是太出‘色’了,我敢打赌宫廷乐师也及不上他!本来我以为魔‘女’抓走他是要他弹琴,可是等了几天也不见动静。” “真的是被魔‘女’抓走的吗?会不会是悄悄离开了?”杨阳表示怀疑。旁边一个客人‘插’嘴:“不可能的!那天我就在‘门’口晒鱼干,一上午没见人经过,然后服务生就大叫人不见了。” “还有我!我也可以作证!”一名士兵模样的壮汉接口,“那天上午我值勤,没看到有人出村!” 就算这样,也不能肯定是魔‘女’干的吧?也许是发生了案件;也许他是法师,用卷轴走了。杨阳等人‘交’换疑‘惑’的眼‘色’。这时,旅馆里唯一的‘女’‘性’客人红着脸道:“不过,那位乐师真‘迷’人呢,一头银发好像宝石一样闪闪发亮。如果我是魔‘女’,我也会看上他。” 宛如平地惊雷,杨阳、昭霆和耶拉姆不约而同地站起,齐声喝道:“银发!?你说他是银发?” “对…对啊。”‘女’‘性’显然吓了一跳,反‘射’‘性’地缩起肩膀。杨阳追问:“眼睛呢?眼睛什么颜‘色’?” “绿‘色’,就像绿宝石一样。” 师出同‘门’的三人再次面面相觑。昭霆喃喃道:“不会是神官先生吧?”耶拉姆一脸沉不住气:“恐怕是的,符合这特征的人太少了。”杨阳最为冷静:“我觉得不太可能,他前几天才寄信给我,而且他没理由来这里。” “是你们认识的人吗?”几个回过神的客人问道。希莉丝解释:“是他们的师父,你可以说得再详细点么?”‘女’‘性’结结巴巴地道:“可…可以,头发和眼睛我已经说过了,五官…他长得很秀丽,皮肤很白,似乎不太健康,人也不太‘精’神,走在路上差点昏倒——啊!他头发非常长!都长到地上了!你们的师父是不是也这样?” 呼气声,杨阳三人放下提得半天高的心。即使神官吃了增发素,也不可能半年里长那么快。 “不是。”耶拉姆摇头,既是否定对方,也是安抚自己。 餐厅重新恢复原先的热闹。肖恩拖着椅子坐回来,道:“我建议明天去森林探探。以前的就算了,这个乐师就在大前天被抓走,能救他出来尽量救他出来。”莎莉耶不以为然:“你太‘鸡’婆了,那人和我们又没关系,何况也未必是魔‘女’掳走了他。” “小小年纪,不可以这么冷漠。”肖恩轻责。莎莉耶脸‘色’微变,不再吭声。 “嗯,我赞成肖恩的意见。”杨阳沉‘吟’道,“银发是亚利安族的特征,那人很有可能是神官的族亲,为了神官,我也要参与救援行动。”本想反对的耶拉姆立刻表示支持,昭霆更是大声叫好。 希莉丝注意到席间有个人一直没说话,表情也很不对劲,便道:“维烈,怎么了?” “啊,没事。”魔界宰相发出如梦初醒的声音,微笑带过,心里涨满了担忧。 是帕西尔提斯!今晚我要去一趟那个森林! ****** 讨论完后,‘女’孩们直奔浴室。由于有充沛的水源,旅馆建了浴池,通过管道积蓄热水。昭霆和莎莉耶一见就欢呼起来,杨阳和希莉丝慢条斯理地***服。 “阳,你有‘女’人味了哦。” “咦咦!”黑发少‘女’反‘射’‘性’地用内衣遮住***,满脸通红地惊噫。希莉丝贼笑道:“不是外貌,是气质上的变化,难怪那个商人没误会你是美少年——说!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唔。” “谁谁?告诉我!哎呀,不要告诉我是维烈哦。”希莉丝因为想到两张相似的脸亲热的镜头而‘鸡’皮疙瘩直竖。杨阳好笑地道:“不是啦,是我师父。” “哟,师生恋啊,有一手。” 杨阳捶了她一拳,两人打闹着往浴池奔去,浑然不觉身后有双眼睛注视。 “聊天,吵架……唉,我也好想有年龄相仿的朋友。”黑发白裙的少‘女’趴在窗台上幽幽叹息,落寞地转过头,掐指算了算,“嗯,三天了,该去释放那个大‘混’蛋。” 随着双脚飞离地面,她颇为不甘地低语:“三亿年的囚禁只用三天的惩罚抵消,我真是太心软了。” ****** 黑沉沉的树林深处,无数淡绿的荧光在半空浮动,或聚或散,照亮了一方沼泽地。不时有更多绿光冒出粘稠的湿泥,诡异地弯折延伸,竟是仿佛水藻的触手。光最密集的地方有一道白影,被绿线丝丝缠绕,衣衫上金痕点点,与惨绿的光‘交’相辉映,形成一种奇诡的美丽。 蓦的,白影动了动,睁开一双涣散的眸。 过了多久了……帕西斯昏昏沉沉地想。 在旅馆栽了跟头,一觉醒来,他发现自己被锁在这堆恶心巴拉的水藻中间。之后,没日没夜地承受身心两方面的折磨——那些分不出是实体还是‘精’神体的触手既可以伤害他的‘肉’体,也可以凌虐他的灵魂。而将他的双手腕脉扣在头顶的脑体则压制了他的[气],害他别说斗气了,连力气都使不出。 至于贺加斯的力量,一开始就被那只冰冷的食指封印。 真是栽到家了。他自嘲。 ‘肉’体的伤转瞬就会好,虽然时不时的疼也可以算是一种折磨,但又怎么比得上体内一‘浪’高过一‘浪’,无休无止的痛苦?用‘精’神地狱形容也不为过。即使和贺加斯的战斗,也从来没超过一小时。而现在,他估计起码过了一天。 基西莉亚以协调神为对象设计了这套其实并不过分的惩罚项目,却没料到受罚的是个人类。 “!”身体又是一阵剧烈‘抽’搐,帕西斯咬牙忍耐。 他不恨。落到这个地步是他咎由自取,是他大意,是他轻信,活该遭此下场!但是他愤怒——为什么我要代那个瘟神受苦!? 触手缠上他的颈项,‘逼’出他强咽下的血液。溢出‘唇’角的黄金溶液衬着讥讽扭曲的笑弧,分外诡谲。 哼……罢了,至少不会想睡。 前方传来轻微的异响,一个纤细的身影降落在草坪上。蔓延至岸上的触手自动退到两边。月光静静流泻下来,‘交’织出‘迷’离的‘色’调。 “贺加斯。”黑发少‘女’凝视被绿光包围的青年,眼神复杂,“你的模样看起来很凄惨。” 帕西斯不答,积累开口的力气。 “生气了?不会吧,这种‘花’招对你不过是小儿科,顶多伤了你身为神明的自尊。”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贺加斯!”帕西斯以为自己是用吼的音量,结果只比说话声大一点,加上一阵急咳,使他的气势降到最低,但光是内容就足够让对方吃惊了:“什…什么?” “他***!你也是,兰修斯也是,都瞎了吗?把我看成那个瘟神!我有哪里像他?哪里!” 黑发少‘女’更动摇了,比起最后的质问,开头的大骂更令她心惊——那位超级自重的神祗,决不会口出污言秽语:“你…你不是贺加斯?那你的额头上,为什么有他的印记?” “咳咳……”帕西斯又咳嗽了几声,冷静下来,‘露’出一抹歪斜的笑容,“我是他的附体。在你们这种人看来,我就是他本人吧。” “天哪!”少‘女’惊悔至极,连忙下令要绿藻释放对方,却得不到回应,情急之下不及多想,直接奔了过去,却被一声大喝定在当地:“别过来!” 帕西斯的双手不知何时挣脱了脑体的钳制,顶着身后微微蠕动的触手,神‘色’有一丝紧张:“先把…先把我的斗篷拿上去。” 这三天,他不好过,也没让这折腾他的鬼东西好过,悄悄破坏了它的脑部。本来差一步就成功了,偏偏***他的牢头在这时出现,刺‘激’了绿藻最后的意识,连带引发了它的竞争本能。 手下可以感到蓄势待发的力量,绝对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斗篷?”黑发少‘女’左顾右盼,借着绿光的照明,很快找到漂浮在脚边的黑天鹅绒斗篷,随手捡起,“可…可是你……” “别管我!保住它!”帕西斯厉声道。少‘女’不由自主地退上岸,将斗篷抱在怀里,下一秒,绿藻像撒开的巨网般膨胀开来,触手伸向四面八方,伴随着如瀑的鲜血和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 “这声音……是帕西尔提斯!” 独自走在密林里的魔界宰相停下脚步,担忧之情陡然爆发,朝声源跑去。 “对不起、对不起……” 将一动不动的银发青年拖上岸,黑发少‘女’不住啜泣,成串的泪珠滴落在遍布伤痕的肌肤上,泛出烧焦似的白烟,没有意识的身体也弹跳了一下。发觉自己的‘阴’气只会给对方的自疗带来妨碍,她急忙胡‘乱’抹泪,小心翼翼地扶坐起他,靠着一棵大树。 但做完这件事,她就不知如何是好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造成的结果咀嚼后悔的滋味。渐渐的,眼眶又湿润起来。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帕西尔提斯!” 回头的刹那,基西莉亚看到了奇迹。 “哥哥,基连哥哥,帮助我!”她跳起来,扑进来人怀里,嚎啕大哭。无数的情感在‘胸’口翻涌,其中有憎恨也有怨怼,却都比不上乍然看见亲人的狂喜和安心。 维烈震惊得全身僵硬,刚才惊鸿一瞥,看清了少‘女’的长相,和他曾在照片上看过的一模一样,而且她使用的语言……摩耶语。 “姑姑?” “咦!”少‘女’诧异地抬起头。魔界宰相倒‘抽’一口凉气,近距离的对视冲击更大,他颤声道:“是基西莉亚,基西莉亚赛普路斯吗?” 基西莉亚面‘露’惊骇:“你怎么了,哥哥!不认识我了?”听到这句话,维烈再无怀疑。 单膝跪地,生‘性’拘谨的青年只能用最隆重的礼节表达内心的喜悦:“姑姑,我不是基连,我不是父亲,我是您的侄子维烈。” “啊!!!” 黑发少‘女’这一惊非同小可,捂着嘴连连后退,脑海一片‘混’‘乱’,“侄子?我的?基连哥哥竟然……对,对啊,毕竟过了三亿年,他结婚也不奇怪——哎呀,让我看看!” 捧起对方的脸细细端详,基西莉亚啧啧感叹:“好像,好像哦,简直是一模一样。他到底怎么生的?你妈妈是谁?怎么一点轮廓也没遗传给你?”维烈神‘色’一黯,好半晌才道:“我…我没有母亲,我是父亲的复制人。” “什么!”基西莉亚大吃一惊,随即冷笑出声,“果然是那个狂人会做出来的事。” “姑姑……”维烈不安地呢喃。明了他的心思,基西莉亚眸光转柔,俯身在他前额印下一‘吻’:“没关系,姑姑疼你。”原以为会遭到嫌弃的恐惧如‘春’阳融雪般消失,魔界宰相低垂的脸庞浮起红晕。 “啊啊——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想起昏‘迷’的青年,黑发少‘女’一蹦三尺高,转过身,当场愣住。 坐在树下的人披散着宛如日阳的长长金发,全身散发出圣洁的光辉,如止水般深沉的眸一霎不霎地回望她。 “贺加斯……”维烈的低语带着绝望的颤音——贺加斯出现了,是否就代表帕西斯消失了? “基西莉亚,恭喜你,和亲人相会。” 完美的双‘唇’吐出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动听嗓音,却欠缺人气,就和那张超凡绝俗的俊颜一样,木然无情。基西莉亚双手环‘胸’,冷冷一哂:“恭喜我?你心里真的在恭喜我?” 创世神缓缓站起,动作无比优雅。期间,那身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长袍转为原本的干净洁白,还镶上了华丽的金‘色’边线。 “也许你有点误会,我并不想囚禁你。” “是啊,你只是想救我,又不能破坏平衡,才把我关在这里。”漆黑的双眸蕴着深不见底的哀伤,“三亿年啊!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我宁愿当初死了算了!” 被那凄厉的控诉刺痛了心,贺加斯垂了下眼,语调泄‘露’出一丝尘封的情感:“基西莉亚,我爱你。” 维烈晃了晃,反而是他身旁的人不为所动,漠然回应: “神的爱,我要不起。” 难堪地抿了抿‘唇’,贺加斯只须臾就恢复了一贯的淡定:“也罢,我也料到会是如此。三亿年不见你,只是自欺。”基西莉亚微微一颤,但还是不说话。 “你走吧,回到亲人中间。” “你肯放我走?”基西莉亚难以置信地反问。贺加斯一字一字道:“不是没有条件的。你的存在会影响法则,所以除摩耶以外的地方,你一天最多只能待半小时。超过期限,我就会亲手毁灭你!” “贺加斯……”基西莉亚不惊也不怨,只是叹息,“你不累吗?这样子,你不累吗?” “我是神,爱上人类,已是罪无可恕,岂能再加深罪孽。”贺加斯回避了她的问题。 基西莉亚摇了摇头,对他莫可奈何。维烈终于逮到机会‘插’口:“帕西尔提斯呢?他还活着吗?” “对了!那个人!”基西莉亚气得直跺脚,“你怎么能用人类做附体!” “是人类的罪孽。” “什么?”基西莉亚一怔。知晓内情的维烈咬了咬牙:“不是他的罪。”贺加斯淡淡瞥了他一眼,答道:“他还活着,但只是时间问题。” “……”维烈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倒是基西莉亚先重整旗鼓,‘插’腰道:“把身体还给他!这本来就是他的身体!”几近放肆的命令却得到正面的回应,一道白光闪过,创世神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帕西尔提斯!”维烈及时扶住瘫倒的银发青年,感到怀里的身躯从柔软到紧绷,关怀地道,“你没事吧?” “……承情。”帕西斯推开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朝基西莉亚伸出手,“斗篷。” “对不起。”刚刚威风八面的少‘女’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将叠好的斗篷递给他。 没理她,帕西斯继续索要:“刃雾。” “那只狗吗?我…我把它放在森林的出口了。” 二话不说披上斗篷,帕西斯转身离去。目送他的背影,基西莉亚又哭得淅沥哗啦,这可让维烈慌了手脚:“姑姑!?” “呜呜,维烈……”基西莉亚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自责得语无伦次,“怎么办?我伤害了他,我恩将仇报……他是个好人,请我吃饭,送我靴子,还听我说心事,我却把他当成贺加斯报复,他一定恨死我了!” 总算明白前因后果,魔界宰相长叹一口气,轻拍对方的肩膀:“不会的,他不会恨你。” “骗人!” “是真的,这世上能伤到他的只有两个人。不过…因为你的缘故,他可能会更加愤世嫉俗。” 基西莉亚呻‘吟’了一声。维烈苦笑:“您想必也感觉出他是什么样的人,事情变成这样是很遗憾,但从客观看,你反而帮了他。” “维烈,我已经不是elene了。死亡的那一刻,我就失去了所有的能力。” “呃!”维烈呆了好一会儿,结结巴巴地道,“那…姑姑现在是?” “什么都不是——你大概不知道,我们这种人的灵魂,冥界是不会接纳的,‘肉’体的死亡就等于灵魂的消亡。”基西莉亚苦涩一笑。维烈沉默片刻,轻声叹息:“我知道。” “哦?那我解释起来就方便多了,其实我应该早就完蛋的,是那个笨蛋硬让我活了下来。可是他是生之神,无法让我以灵魂形式存在,就向他弟弟借了点力量,改变了我的体质,使我的身体可以容纳死魂,所以现在的我,是人不人,鬼不鬼。” “姑姑……”维烈迟疑着搂住亲人,笨拙地安慰,“这不坏,我…我…大家都会高兴的。”基西莉亚绽开真心的笑靥:“你这孩子,跟你父亲的‘性’子完全不同呢。” ****** 次日清晨风铃草旅馆—— “咦!!维烈的姑姑!!?” 才应同伴的指示戴上[尼布卡之耳],众人就听到这一爆炸‘性’的消息。魔界宰相笑得像个腼腆的后辈,一手放在亲人‘胸’前:“我来介绍,基西莉亚赛普路斯。” “请多指教。”黑发少‘女’鞠了个90度的躬。 “真…真的有人。”昭霆茫然地瞪着虚空。希莉丝还有点回不过神:“魔‘女’竟然是……这名字起得真贴切。”肖恩打量基西莉亚,笑道:“‘挺’像你的,也是黑发黑眼。” “你看得见我!?” “哎,我是……” “姑姑,肖恩也是灵体。”维烈解释。基西莉亚‘激’动地抓起棕发青年的手上下摇晃:“太好了太好了,我还是第一次遇上同类!”余人见状大吃一惊。杨阳冲口道:“她可以碰到肖恩?” “姑姑的存在比较复杂,你们也可以‘摸’得到她,但是看不见她的样子,听不见她的声音。” “好好玩。”莎莉耶尝试着伸出手。基西莉亚立刻亲热地握住,与她攀谈。耶拉姆也不问同伴是怎么找到这个亲人的,只道:“你准备怎么安置她?”维烈恬静地微笑:“我本来想把姑姑送回摩耶,但她不肯,说要多照顾我一段时间,所以我打算让她住在肖恩原先住的镜子里。” “这没问题,我一直好好保管。”杨阳解下垂在‘腿’侧的手镜。基西莉亚把注意力转向她,尖叫:“啊——你长得好像维烈!” 又来了。众人叹气。 “姑姑,是巧合,杨阳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维烈略带不自然地道。基西莉亚眼珠一转,笑开颜:“失礼了,那大家介绍一下吧,我想认识认识侄子的朋友。”这是个合理的请求,众人欣然报名。 轮到自己时,昭霆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为什么抢美少年?” “啊?”基西莉亚错愕地看着她。维烈也皱起眉头:“对了,姑姑,你为什么绑架附近的青年少年?湖风镇的人说你时常这么做,所以才叫你魔‘女’。” 反应过来后,基西莉亚愤慨地大喊:“这是诬陷!我从来没绑架过人!除了……”还没说完,一只手伸过来,紧紧捂住她的嘴。 “除了谁?”众人怀疑地瞄着像演独角戏的同伴。维烈干笑:“就是那个外乡人,姑姑掳他弹琴,昨天已经释放了。” “哦。” 这小子瞒了很多事呢,今晚一定要好好盘问他!基西莉亚白了侄子一眼。从这一眼,维烈明白姑姑已会意而且不会***,放心地松开手。 “不过,不是基西莉亚小姐的话,绑架犯会是谁呢?”杨阳抱‘胸’沉‘吟’。 ****** 虽然增加了一个同伴,但是对冒险队伍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一来这位新成员不需要进食,二来她每天只能出来半小时,就和寄居在肖恩‘胸’前口袋里的沙之‘精’灵一样。对此好奇心旺盛的昭霆曾提出质疑,被维烈以“体质问题”含糊过去,倒是基西莉亚本人干脆地予以解答,然而她的答案更让人一头雾水。 “是某个除了脸蛋身材一无是处的大冰块烂木桩臭石头老顽固死心眼没人味的家伙制定的规矩!” 在场的听众都眼冒金星。头晕目眩的状态过去后,昭霆问耶拉姆“她说的是不是你”,得到一个“你是白痴吗”的眼神。 应该和侄子一样活了n年的基西莉亚却完全没有沧桑的痕迹,很快就和‘女’孩们打成一片,但在小关节上又显出细致的考量,临走前要维烈放了个法器在森林里。 魔‘女’现象来源于她本身,因为她异常的存在而歪斜的[气],每晚以光线的形式散发出去,通过大自然的力量平衡净化,如此周而往始。所以她走了之后,森林就会恢复原样,不再有魔‘女’现象,这么一来以旅游为主要业务的湖风镇将大受打击,才需要能制造出类似幻象的法器。 从有暖扑扑的‘床’可睡到风餐‘露’宿,本来叫得最响的是昭霆,幸好一行人在湖风镇补充了食物,在野地里也可以吃得很好,谁都没有怨言。当晚,众人就围坐在温暖的篝火旁,大块朵颐。 苹果酒,柳橙汁,煮蔬菜,‘奶’油浓汤,葡萄枝烤牛‘肉’和加热过的鲜嫩火‘腿’,构成美味而丰富的一餐。 “维烈,喏。” 肖恩把两串烤好的牛‘肉’放在盘子里,递给对面的友人。维烈刚伸出手,正好希莉丝起身舀汤,手臂不偏不倚擦过她的***。 “!”闪电般缩回手,魔界宰相面红耳赤,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希莉丝不是忸怩的‘女’孩,愣了一下就不放在心上,何况这是个意外,却见他一手按住‘胸’口,像哮喘病人一样大口呼吸,不禁错愕,“你没事吧?” 余人也诧异同伴的反应,杨阳奇道:“维烈,你不是没有***吗?” “我…我现在有***。” “啊!?” 黑发青年深深吐纳了好一会儿,才得以平静地说下去:“我改变了自己的体质,有***,受了伤不会马上痊愈,力量也压到原先的十分之一。” “你吃饱撑着?”这是昭霆的感想。余人也大‘惑’不解。莎莉耶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希望理解一个朋友说的话。”维烈有些惆怅地笑道,“所以需要体验一回做人的滋味。” “的确,男‘性’最大的特征就是***了。”杨阳就事论事。耶拉姆咬牙:“这是天大的误会。” “呃,当然也有特例。” 肖恩一脸天真无邪地道:“对了,刚刚就想问——什么是***?” “……”这个才是特例中的特例。众人不约而同地选择忽视,继续吃喝。肖恩正要质问大家为什么不理睬自己,希莉丝把一块火‘腿’‘肉’塞进他嘴里,堵住了他的声音。 如果索贝克在这里,想必能对他做出完美的解释吧。杨阳心道,悔意如‘潮’水般泛了上来。 ******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晨,实际九人看上去却只有七人的队伍拔营上路。沿途是***的农庄和果园,换作夏秋两季,景‘色’一定美不胜收,堆满了各‘色’瓜果前往莫尔斯港的篷车络绎不绝。现在却显得萧条冷清,修缮得十分平整的大道上空空‘荡’‘荡’。 “我们去梅村吧。”擅长骑术的红发少‘女’即使在马上说话也能保持流畅。 “梅村?”与她并肩的肖恩反问。 “前面就是‘花’村联盟,冬天没有‘花’,大概只有梅村景致好些。” “随便啦!只要有个地方歇脚就行,这风吹得我冻死了!”昭霆直打哆嗦,在冬季的野地里骑马可不是件舒服的事。杨阳笑道:“嗯,还是选个近点的村庄吧,我们并不是来观光的。” “今晚不能赶到莫尔斯港吗?”耶拉姆蹙眉。 “绝对不可能!”希莉丝断然道,随即‘露’出底气不足的表情,“不过,这附近的地形我也不是很清楚。怕被逮到,自家我反而没敢逛。去前面的岔路看看路牌吧。” ‘精’灵之眼的可视范围比常人大,因此维烈先看见路标上的字:“正东两百公里莫尔斯港,东南四十公里联盟主村,好像…呜!” “维烈?”杨阳转头一瞥,只见他紧紧按住嘴巴,会意,“咬到舌头了?”真是运动白痴啊。 “唔唔……” “那就别说话了。” 维烈开始怀疑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因为他想说的是:“好像感觉不太好,我们不要去了。”但转念一想,如果有危险就绕路,还叫什么冒险?于是打消了劝告的主意。 通往‘花’村联盟的岔路初时很平坦,中途转入山区后,渐渐崎岖起来。座落在南城东部的塔西恩山脉挡住了达尔邦内海吹来的风,给予娇弱的‘花’朵一个适宜的成长环境,不过从地理位置而言,近乎与世隔绝。往返内地和港口的旅人更愿意在大道周边休息补给,村人也只需要每年‘花’季采集、提炼出香‘精’瓶装,‘交’给固定来取的商贩即可。除了一些日用品,其他东西在山里都可以自给自足。 眼看天‘色’渐晚,目的地却连影子也没有,昭霆忍不住抱怨:“早知道就在农庄住下算了,省得来走这种泥巴路,还‘阴’森森的,像随时有鬼会……” “救命——” “鬼啊!”昭霆吓得一拉马首,摆出要逃跑的架势。杨阳啐道:“什么鬼,是有人在求助。”肖恩已策马赶向事发地点。 呼救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坐在山脚下不能动弹的样子,旁边是一堆碎石和一只打翻的竹篮,里面的汤和蛋类料理洒了一地。一见飞快赶来的杨阳等人,她顿时‘露’出欣喜之情:“谢天谢地!终于有人……咦,你们是旅行者?” “嗯,脚扭到了吗?”肖恩匆匆下马。 “好像是,站不起来。”‘女’孩‘抽’‘抽’鼻子。借着夕阳的余晖,看清她面目的杨阳哎呀了一声。 是个美人胚子。 ‘女’孩不算绝‘色’,却有一张非常讨人喜欢的甜美脸蛋,对于喜欢成熟‘女’‘性’的男子杀伤力不大,但是有恋童倾向的就遭殃了,肖恩立刻同情心泛滥:“不要动,我帮你看!” “闪一边去。”希莉丝飞来一拳,不满他的起劲。 “希莉丝,可能需要消毒耶,而且我很擅长处理骨折。”肖恩‘摸’着脑后的大包抗议。看出他根本没那意思,希莉丝笑了笑:“好啦好啦,你治。” “果然扭到了。”检视了一下,肖恩握住肿起来的足踝,“忍住。” “啊——好痛!”‘女’孩的大叫有着明显的撒娇成分,但她是小孩,谁也没觉得奇怪。 “忍一忍就过去了。”肖恩温言劝慰,同时右手用力。 ‘女’孩又痛叫了一声,随即抬抬脚,面‘露’惊愕:“咦,不痛了。” “骨头对正了,但还不能走长路。”肖恩捡起竹篮递给希莉丝,双手一抄抱起‘女’孩,“你家在哪?我们送你回去。” “在前面的海棠村,我带你们去。” 虽然多了一个人,不能再快马加鞭,但是众人对这样的情况只有高兴——没有向导,还不知要转悠多久。杨阳柔声道:“你一个孩子,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 “我来给我姐夫送饭,一不小心摔下山,幸好及时抛掉篮子,抓住块石头,吓死我了。”‘女’孩拍拍‘胸’口,一脸余悸未平。希莉丝一怔:“你姐夫?他怎么不来救你?”她想小孩子出来送饭,亲人应该距离不远。 “我姐夫在山那边,听不见哪。” “山那边?在山那边干什么?”希莉丝回忆,“那边好像是悬崖。” “悬崖下有‘花’田,姐夫和其他人在里头干活。”‘女’孩绽开童稚的笑靥,“是月光‘花’,很漂亮哟,下次带你们去看。” “哦,是月光‘花’啊。”希莉丝疑‘惑’尽消。昭霆问道:“月光‘花’是什么?” “一种背‘阴’的植物,冬天也开‘花’,不过听说很难种——你们村的人兴致真好。” “没办法,这几年海棠的收成不好,卖的也不多。”‘女’孩垂下纤细的颈项,增添了一份惹人爱怜的味道。和她共骑的肖恩轻拍她的后脑勺,以眼神示意情人别再盘问。希莉丝也觉自己多疑,干咳一声,用友好的态度补救:“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蜜芙,是种‘花’卉的名字哦。”‘女’孩笑得无比绚烂,差点戳瞎众人的眼。 还真是个甜蜜的小东西。杨阳心下感叹。 绕过山坳,一座小村庄跃入眼帘,但众人首先注意到的是一个站在路口的修长身影,手上拿着提灯,脸孔背光瞧不清楚,不过从身形看应该是‘女’人,果然蜜芙欢呼道:“姐姐!” “蜜芙,你太淘气了。” 低柔婉转的嗓音令人***,‘女’子略抬手腕,照亮一张美‘艳’的脸庞,潋滟的水眸微微一动便是万千风情,宛如一朵月下绽放的夜来香。 杨阳轻声叹息:姐姐妩媚,妹妹娇俏,真是一对标准的姐妹‘花’。 “谢谢你们救了蜜芙。”‘女’子听妹妹说了经过,盈盈一福,“我叫明妮特蕾希,请到寒舍一住,让我聊表谢意。” “叨扰了。”耶拉姆的语调略带不自然,面对这么‘艳’光照人的‘女’‘性’,就算是他也有点害羞。昭霆打鼻腔哼出不悦。 “姐夫回来了吗?”蜜芙勾住姐姐的手臂。 “回来了,正想去找你这小淘气——对了。”明妮转过头,极尽柔媚地一笑,“外子就是本村的村长,所以可能会叫全村的人上‘门’道谢,你们可别吓到。” 啊咧!?众人傻眼。 乍见海棠村的村长,明妮的丈夫苏克,杨阳一行浮起相同的感想: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倒不是说他丑陋,但确实是个其貌不扬的男子,而且脸‘色’蜡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加上和明‘艳’动人的妻子站在一起,更是黯淡。不过人很热情,作风也海派,一听客人救了小姑,立马呼朋喝友办起酒宴,把推辞统统打了回票。 灯火通明的大堂,美酒佳肴摆了几桌,男子肩搭肩纵情歌舞;‘女’子穿梭来去,添酒加菜。欢腾的气氛让少有类似经验的魔界宰相很不习惯,坐立难安;其他人倒‘挺’自在,主因是陪酒的蜜芙很会说,一张巧嘴吸引了周围大半的注意力。 “怎么吃得这么少,嫌我们招待不周?”一双藕臂冷不防缠上维烈的颈项,丰润的‘唇’瓣吐出如兰气息。 青年全身僵硬,想挣扎又不敢,因为他坐的是无背的椅子,无论朝哪边移都会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也许是看出他的尴尬,‘女’主人收回手,仿佛无心地擦过他的左‘胸’,另一只手的小指触及他的喉结。 “!!!”维烈倒‘抽’一口凉气,清俊的脸庞瞬间红到脖根,险些打翻杯子。这时,耳边啊呀一声,一个路过的‘妇’‘女’将酒泼在明妮的背上。 “对不起对不起……”‘妇’‘女’连声道歉,神‘色’惊惶。明妮笑着摆手表示不在意,落落大方地道:“我先失陪一下。” 维烈如释重负,本以为是自己运气好,却听得挂回腰间的手镜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哼,敢吃我侄子的豆腐,泼你一身水算便宜了你!》 “姑姑。”维烈好笑地摇头,内心却着实感‘激’亲人的帮忙,不然他恐怕会出糗。 唉,也许我太轻率了,这把年纪实在受不了那种刺‘激’。 对面旁观这一幕的莎莉耶目光森然。杨阳看在眼里,眉间浮起忧虑。 ****** 狂欢过后,一行人在村长安排的客房里休息。 “这个村的人有点奇怪哩,未免太热情了,不过那个小‘女’孩倒是‘挺’有趣的,比我们队里的某人好多了。”昭霆边脱靴子边暗讽。 正在做例行敷面的莎莉耶冷冷回敬:“那位把我们的厨师‘迷’得神魂颠倒的美‘妇’人,也比某个长不大的饭桶‘女’好多了。” 希莉丝抄住丢向她的枕头,颇有威势地道:“你们俩别闹了!这个村是很奇怪,我们必须谨慎,刚刚我还看到明妮挑逗维烈。” “什么!”昭霆惊呼。杨阳的反应就平静许多:“有那样的丈夫,她想红杏出墙是可以理解的。” “苏克先生人不坏,只因为丈夫长得不好看就‘乱’来的‘女’人,很有问题。” “嗯……” “等等!她真的挑逗维烈了么?”昭霆‘插’口,脸‘色’不是泛红而是发青,“她…她知不知道维烈几岁了?天哪!太可怕了!”余人沉默,良久,杨阳才干咳道:“如果她知道维烈几岁,绝对挑逗不下去。” “只注重脸的‘女’人!”希莉丝哼了声,怒气填膺地握紧双拳,“还有那个一直斟酒给肖恩的***!也对他‘毛’手‘毛’脚的!她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可怎么逃得过我的眼睛!” “放心,肖恩不会有反应。”杨阳断言。希莉丝捶‘胸’顿足:“我知道!但还是气啊!” 莎莉耶啪地搁下梳子,转过头,一字一字道:“你们不觉得,那些饥渴的‘女’人很有可能在肖恩他们的酒里加料吗?” 房间里再度充斥着省略号,直到隔壁传来一声高喊:“维烈!你干什么!” “快住手!” “啊!痛死了!”‘乱’七八糟的呼喝伴随着乒呤乓啷声,让人无法不往可怕的方向想。四个‘女’孩匆忙冲出客房,直奔隔壁,打开‘门’的同时,听到哗啦一声响。 房里的景象令人瞠目,棕发青年躺在地上,双‘唇’红肿,衣襟敞开,里面有几个红红的印子,一副惨遭蹂躏的样子;而魔界宰相压在他身上,湿漉漉的黑发散‘乱’不堪,脸颊通红,呼吸急促;旁边的褐发少年保持施法的姿势,显然是他浇了维烈一头水。 “你们……你们……”希莉丝颤抖得无法言语,比出的食指也在空中上下起伏。杨阳拍拍她的肩,语重心长地道:“别气,肯定不是他们自愿的。” “如果轩风看到这个场面,一定兴奋死。”昭霆抹了把脸。 察觉身上的人有蠢动的迹象,肖恩连忙翻身把他压在下面,大喊大叫:“你们快来看看维烈!他好奇怪!突然抱住我又亲又‘舔’又咬……” “够了,你不必描述得这么详细。”希莉丝嘴角‘抽’搐,没放下的手挥了挥,“你走开。” “不!你抓住维烈!”杨阳扣紧她的肩膀,满脸悲壮,“我们不能过去,不然也许就是我们被维烈又亲又‘舔’又咬了。”死道友不死贫道,肖恩,你自求多福吧! 退退退,昭霆首先退到房外,还不忘发号施令:“死小鬼,快找绳子!” “我知道!”耶拉姆虎着脸翻找行囊,一边压抑着反胃感——可恶!刚才的景象要多久才会从脑子里消失? 莎莉耶走上前,将一枚‘药’丸塞进黑发青年口中,然后肖恩就感到怀里挣扎的力量小下去。 “太好了,是解‘药’……咦!睡着了?” “是强力安眠‘药’,仓促间我怎么可能调配得出解‘药’,不过‘药’效足够他睡一天,应该撑得过***发作的时间。”莎莉耶撩了撩金发,镇定的神态完全不像一个孩子。 肖恩松了口长气,随即勃然大怒:“***?你说***?是哪个‘混’蛋?我要宰了他!”余人不可思议地瞪视他:“你知道***?” “当然了!那种会让人丧失理智,言行失常的‘药’物!” 果然,正确却笼统的解释,应该是索贝克告诉他的吧。杨阳寻思。肖恩还在喷火:“从维烈的行为看,这失常已经到达离谱的程度了!我一定要打断那家伙全身的骨头,扔进烂泥里泡三天三夜,再吊起来饿一个礼拜!” 从这段不符合他平日为人的狠毒宣言,可以看出他愤怒到了什么地步。 虽然因为是灵体,不会出现生理上的厌恶感,但身为异‘性’恋男人,情感自然会强烈抵触,这和个人的好恶无关。 莎莉耶冷静地道:“最有可能的是明妮夫人。” 肖恩哑然,不管是怎样的大人物,只要是同‘性’他都能毫无顾忌地报复,而是异‘性’的话,只有忍气吞声了。 耶拉姆把没了用处的绳子塞回行李,皱眉道:“这个村子大有古怪,明天一早离开。”若不是对附近的地形不了解,他今晚就会坚持跑路。 没有反对声,希莉丝甚至用点头表示赞同。刚才的事,属她打击最大。 ****** “姐,这里没有男人,你就别发‘春’了。” “我只是换件衣服,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全身上下只披了一件***薄纱的‘艳’丽‘女’郎从衣橱前转过头,柔柔地微笑。盘膝坐在‘床’上的少‘女’抓着一颗红果大口咬落,含糊不清地道:“你那套就留着骗那些蠢男人吧,我才不会上当。” “说到男人,你这次带回来的货‘色’,可真不错。” 明妮纤指划过下‘唇’,仿佛回忆什么似地笑了。 “我先旨声明,那个绑辫子的小子是我的,另一个就给你好了。” “哎呀,你喜欢那一型的吗?可是他是‘性’冷感耶,没看到他对挑逗都没有反应吗?还是黑发的好啦,嘻嘻,绝对是处男哦。我可以借你,当然是在我玩过之后。” “我就喜欢‘性’冷感,更有挑战‘性’。”蜜芙嘴角上扬,红润的‘唇’沾上红果的汁液,给她甜美的容颜增添了一抹不祥的妖‘艳’,“而且听说比较不容易玩烂。” “是这样吗?不过调教处男也别有一番乐趣哦。哎呀不好,想着想着,就有点那个意思了,我要去找个人消火。”扭摆腰肢,明妮款款走向玄关。注视她的背影,蜜芙敛去笑意,换上关怀之情:“安分几天吧,姐,不然你也会死于纵‘欲’过度。” 停顿了半秒,明妮回过头,‘露’出不同于刚才的悲哀笑容:“我们这种身体,还有做主的权利吗?” 蜜芙也沉默了一瞬,表情却没有丝毫动摇,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你看上的人,其他也有不少人看上。我数了数,总共有六个往他杯子里添了***,每种都是大剂量,别说周围有‘女’人,即使只有男人,恐怕他也会错杀。” 明妮的脸‘色’由白转青,最后定格为红‘色’。 “那群笨蛋!!!” ****** 万籁俱静的深夜,一道纤影悄无声息地溜出客房,快速穿过长廊,停在村长夫‘妇’的寝室前,侧耳倾听片刻,扔下一个小香囊,然后在隔壁房间重复了一遍,调头从后‘门’出去,在村子里转悠,最后潜入一幢像是仓库的屋子。 点燃手中的火折,她冷笑了一声:“哼,果然。” 屋里全是和‘性’有关的道具、‘药’品之类,从上面的痕迹看,一定被经常使用,***的罪恶令人触目惊心,莎莉耶却仿佛司空见惯般毫不动容,心如止水。 不是她自夸,类似的东西她早看得要不要了——香都那些有钱没处‘花’的大佬,什么‘花’招想不出来? 让她在意的是,这里有许多针对‘女’‘性’的‘性’具,而就她观察,海棠村明显是‘女’人当道,莫非里头还有什么曲折? 沉‘吟’半晌,没有结果,莎莉耶开始翻箱倒柜,搜罗有用的物品。离开香都时,她只穿着一件睡衣,除了母亲留下的布娃娃,可说是身无长物。尽管路上采集了不少草‘药’,但多数是安眠‘药’之类没杀伤力的。要提炼毒‘药’又没有相关的器材,只好用现成的。 把十几只‘药’瓶包在手帕里贴身藏好,莎莉耶熄了火折,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按原路返回,却在‘门’口撞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杨、杨阳!” “上厕所吗?”黑发少‘女’笑容温和,完全看不出异样。 “是…是啊,你也去?”‘女’孩心跳稍缓,竭力使声音保持平常的语调。 “嗯,小心别吵醒昭霆和希莉丝。” 莎莉耶点点头,从她身边跑过。在原地伫立良久,杨阳叹了口气,摊开手,掌心上赫然是两个小香囊。 ****** 次日,因为维烈尚未苏醒,一行人没有马上出发,由耶拉姆去向村长辞行。 “莎莉耶做的‘药’还真有效。”昭霆用绞干的‘毛’巾擦去同伴脸上的汗珠,一边发出如果在本人面前绝对不会吐‘露’的赞美。 生怕自己被吃掉,一开始大家都不敢照顾维烈,但也不能把人放着不管,后来肖恩想了个办法:拿下力量手镯。没了力气,以魔界宰相贫弱的运动神经,即使‘药’‘性’发作也无法‘逼’人就范。 “我看是‘药’‘性’过猛,烧昏头了。”希莉丝量了量体温,烫手,不禁大骂,“那个疯‘女’人!” “热度又上去了?”肖恩接着把手按在友人的额头上,下一秒,震惊得跳起来,“哇哇哇——这么烫!不要紧么?”希莉丝有点疑‘惑’,重新测了一次,也惊叫出声:“真的,好烫!比刚刚更烫!” “水、水!”昭霆慌忙浸湿‘毛’巾。 和莎莉耶一起进来的杨阳敏锐地看出其中的关节,一字一字道:“维烈,你醒了吧?” “……” 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没关系,大家都不会怪你的,你是被‘药’控制,不是出于自主意识。”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动静,众人也只好陪他当木雕,突然,维烈翻了个身,将红到不能再红的脸藏进枕头下面。 制止了想开口的肖恩,杨阳用手势示意其他人暂时退出房间,独自走到‘床’边,拍拍某只鸵鸟:“好了,我让大家出去了。” “杨阳……”黑发青年抬起头,挤出可怜兮兮的声音,“我想死。” “呃呃,还不到这地步啦,如果你真的把肖恩吃干抹净倒是应该吊颈——喂喂,别躲了!”见同伴又想和枕头相亲相爱,杨阳啼笑皆非,随即笑意一敛,“快起来,我有正经事和你谈。” “什么?”听出她语气认真,维烈稍稍振作‘精’神。 “我记得你是‘药’师吧,那这里面的‘药’,你认得出吗?”杨阳拿出两个香囊。 拉开袋口闻了闻,再细看里面的草粉,维烈的神情逐渐凝重:“是剧毒,虽然不及口服有效,但人如果闻一个晚上,也差不多了——谁放的?” “剧毒啊……”杨阳苦笑着抓抓头发,“是莎莉耶,不过不是放在我们‘门’口,是放在村长和蜜芙的房间外面。”维烈愕然。 “对你下‘药’的很可能是明妮夫人,但要她死也太过分了,而且怎么连蜜芙都——” “别责问她。”维烈打断,紧张地坐起来,唤出火焰烧掉了香囊,“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千万不可以刺‘激’那个‘女’孩。”杨阳郑重颌首:“我明白,教训只要有一次就够了。不过,真是像啊,莎莉耶和索贝克。” ****** 耶拉姆一脸郁卒地回来:“村长不肯放人,坚持要我们多住几天。”其实光这样还不足以让他败退,是蜜芙在一旁用泪眼攻势,才使他无功而返。 “无所谓啦,维烈现在还不能走动。”昭霆安慰道,“何况我们也有了提防,别再吃他们的东西就行。” “这可是很失礼的。”希莉丝白了她一眼,面‘露’坚决,“我去说!就用维烈当借口,说他得了传染病,看他们放不放人!”余人哑然,肖恩首先回过神:“这…这太损了吧。” “不然你倒是拿出个好办法啊。” “我有个主意。”莎莉耶‘插’口,“我们假装要参观附近,叫一个村人带路,中途放倒他,偷偷溜走不就行了。”清晨她去回收香囊,却不见目标,显然敌人发现了她的小动作,未免夜长梦多,还是及早上路。 “好主意!”耶拉姆击了下掌。昭霆有点吃醋,故意‘鸡’蛋里挑骨头:“那行李怎么办?哪有参观带行李的。” “放维烈的包里,拍卖会那次不也这样。”反驳的是希莉丝,还嘉许地‘摸’‘摸’莎莉耶的头。肖恩振奋地道:“好!等维烈康复,我们就出发!” “他好了。”杨阳从房里走出来,一手拽着拖拖拉拉不肯‘露’面的魔界宰相。众人呼啦一声围上去。 “维烈,你没事了?”肖恩冲在最前面。维烈无地自容地垂着头,含糊其词:“呃,嗯。” “干嘛啦,还计较?又不是你的错!” “可…可是……” “跟你说了别介意!”用力拍了他一掌,杨阳正‘色’道,“刚刚的话我听到了,你们还漏了一样——马!” “……对哦。”众人的注意力回到现实层面。昭霆灵机一动:“就用那个瞬间移动嘛,别用莎莉耶的法子。”维烈浮起为难之‘色’:“空间魔法超过我现在的能力范围。” “啊——就说你吃饱了撑着!” “兵分两路吧。”莎莉耶平静地道,“一队人先利用向导下山,另一队人在这里等,到了晚上还不回来,村人一定会分头找,到时就可以趁‘乱’离开了。” 众人推敲了一阵,觉得可行。肖恩伸手‘揉’‘乱’‘女’孩的长发,赞道:“莎莉耶,你真聪明!” “那谁留下来呢?”这回昭霆并不是在刁难,而是纯粹的疑问。希莉丝斩钉截铁地道:“男人先走!” “没错,‘女’人留下来也不会有问题。”杨阳点头同意,“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必须两个以上,就我和……” “我!”莎莉耶自告奋勇。昭霆也不甘落后:“还有我!”杨阳斜睨她:“我们俩可以用身体不适的名义留下来,你这么蹦蹦跳跳,谁会信啊?” “唔……” “那就这样吧。”维烈开口总结,“杨阳沉稳,莎莉耶机灵,最好不过的安排。” ****** 看到耶拉姆去而复返,村长苏克有点惊讶,当听完来意后,脸上的表情转为高兴。 “没问题,我正想去问各位。那就由内子做向导,带你们四处逛逛吧。” 耶拉姆微微变‘色’——他们绞尽脑汁就是为了逃离这个罗刹‘女’,对方现在却提这种建议,不是存心把他们往死里推么! “呃,恐怕不太妥当,我们是想往山里走走,尊夫人一个弱‘女’子,跟着我们走山路太辛苦了,最好请方便的男‘性’带路。”反正不管多孔武有力的男子,他和肖恩都能轻松撂倒。 “嗯,也是。”苏克想了想,笑道,“那就由我带各位参观吧。” 作战成功!海棠村村长领着一行五人朝深山进发,杨阳和莎莉耶借口不舒服留在村里。 黑发少‘女’是无论身处什么情况,都能自得其乐的人,捧着一本《海上游记》看得津津有味;另一个就没她这么悠闲了,不时把警惕的目光瞟向窗外。 “莎莉耶,会不会无聊?”看完一章,杨阳终于暂时离开书本的世界,和蔼地问道。 “不会。”莎莉耶回以甜甜的笑容,拿起她给的《魔兽图鉴》扬了扬,“这本书很有趣。” “哦。”因为自己看书一向聚‘精’会神,杨阳也无法确定她是否在说谎,只道,“那肚子饿不饿?” “有点。” “我去问明妮夫人讨点吃的,想来她不会对我们俩下‘药’。” 杨阳起身离开房间,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却找不到人,于是走向外面。村子里意外的冷清,正错愕间,迎面跑来一个人:“啊,杨阳姐姐!” “蜜芙。”杨阳亲切地招呼,“你姐姐呢?” “姐姐和其他人送饭去了,有什么事吗?” “我和莎莉耶饿了,有没有什么剩饭给我们?” “姐姐一定留了热乎乎的饭菜给你们,我去拿。”蜜芙刚转过身,杨阳想起一件事,喊住她:“等等,蜜芙,你有没有这附近的地图?” 少‘女’一震,慢吞吞地转回来,‘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杨阳姐姐要走了吗?” “呃——”杨阳很是尴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和盘托出,“不好意思,蜜芙,我们实在有急事,但又盛情难却,只好出此下策,你姐姐和苏克先生那边……” “放心,事后我会跟他们说。”蜜芙睁着亮晶晶的大眼作发誓状,“我也会保密。” “谢谢你。”杨阳由衷地笑了。 傍晚,一如预计,焦急的村人在明妮的分配下四散搜寻,两个少‘女’乘机溜进屋后的马厩。礼仪周到的杨阳不顾莎莉耶的反对,坚持留下致歉的信,不过好歹放在了隐蔽的地方。 把七匹马用绳子连在一起,两人牵着自己的坐骑步行到村口。因为早上昭霆等人是从村后出去,这里应该没人转悠,果然一路畅通无阻。 “这边!”莎莉耶指了个方向。杨阳一讶:“你认得路?” “昨晚就记下来了。”不然她也不会想出这个计策。杨阳心下佩服,冲口道:“早知如此,我就不问蜜芙讨地图了。” “什么!”莎莉耶猛然回头,惊骇大叫,“你问蜜芙讨了地图!?你告诉她了?” “是…是啊,不过应该没关系吧,她答应我会守秘。”杨阳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解释。 “该死!”莎莉耶用力一踢马腹,与此同时,她的座骑发出一声长嘶,将她甩下地。 “莎莉耶!” 杨阳慌忙伸手去抓,结果也被带下去,落地的瞬间,她抱着同伴转了一圈,逃过了被马蹄践踏而死的悲惨命运。 “对不起啊,杨阳姐姐,我还是告诉大家了。” 蜜芙走出逐渐加深的暮‘色’,甜美的脸蛋依旧笑意盈盈,手里把玩着一把弹弓,“因为我想来想去,总觉得你们的行为很不好。” “这……”杨阳本来一肚子火,听到她的指谪又底气不足,毕竟他们的做法是非常失礼。但为了不破坏那对夫妻之间的关系,以及避免维烈的遭遇再次发生,只有如此。可是,这里头的关节,要怎么对眼前的‘女’孩说明? 莎莉耶愤怒地道:“别被骗了!她和她姐姐是一伙的!不,这个村子的‘女’人都是一丘之貉!” “什么!” “哎,莎莉耶妹妹,你在说什么呢。” “少装蒜!”到了这个地步,莎莉耶不再掩饰,“你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我,‘骚’狐狸!” ****** “阳她们应该快来了吧。” 昭霆不耐烦地踢了脚附近的石子。希莉丝坐在一块大石上,两手托着颊抱怨:“好慢哦。” “就是!在磨蹭什么!” “来了。”耶拉姆首先捕捉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肖恩却皱起眉头:“不对。” 这时,每个人都听出来者只有一个,心里浮起不祥的预感。 一声轻笑,娇媚而动人,***得足以让自制力差的男人当场脚软。随之出现的‘女’子有着不亚于声音的魅力,杏眼含‘春’,菱‘唇’抹‘艳’;举手投足散发出***的气息;衣着更是大胆,紧身的上衣‘露’出大半***,下身的半透明长裙在两边高高开叉,一双修长的***若隐若现。 维烈仿佛惊弓之鸟般躲到肖恩身后。昭霆和希莉丝异口同声:“是你!” 竟然追来了,这‘女’人……真不知该说她饥渴还是胆大。 “各位客人,为什么急着走呢?是嫌我们招待不周吗?” 耶拉姆力持镇定:“没这回事,是我们有急事。” “哦,原来不是嫌我们怠慢,可是有话好好说嘛,为什么要一声不响地溜走呢?”明妮娇嗔。耶拉姆不由得脸红。昭霆肝火大动,跳出来挡住他的视线:“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就是因为你才走的!而且要不是看在你老公份上,我们还会把你的丑事抖出来!” 明妮不以为忤,笑得更妩媚,语调却微微一沉:“那种垃圾……你们也太天真了。” “你有什么资格叫他垃圾?”希莉丝蹙眉。 “就凭他做过的事啊,小姑娘。”明妮笑着抬起手,划了个奇异的图案。看出那是魔法符文,肖恩和维烈连忙布下结界。岂料对方并没有攻击,划完后,明妮脚下的地面隆起,托着她迅速升高,形成一个巨人模样的土堆;而在众人身后,也冒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土人。 “土傀儡!你竟然是法师!”希莉丝大吃一惊,不是她狗眼看人低,***摇身一变为术士实在太出奇了。 “哪里,你们才让我惊讶呢,两位先生都是魔法师。”明妮好整以暇地笑,脑子却动得飞快,“如何,来个平等友好的对话吧?”说着,她看似无意地撩起裙摆,‘交’叠起双‘腿’,雪白的肌肤在夜‘色’里更引人遐想。维烈和耶拉姆满脸通红地别过头,肖恩困‘惑’地眨眼:“你不冷吗?” 明妮晃了晃,险些摔下去。靠着土巨人扁平的脸部,她放声大笑:“哈哈哈……蜜芙看走眼了,你根本不是‘性’冷感,是‘性’无感!”希莉丝从这番话里隐隐感到恐怖的讯息,却归结不出大概。 “‘性’无感的男人我是欣赏的,不过没兴趣。”明妮依然风姿绰约地倚着傀儡,朝黑发青年伸出手,“我看上的是你,维烈先生,成为我的伴侣好吗?” 那嗓音甜蜜而沙哑,宛如恶魔的邀约。 维烈苦笑了一下:“抱歉,你根本不了解我。”尤其不了解他的年龄。 “要了解做什么呢,我喜欢你的脸,喜欢你的身体,这就可以了。我也允诺你,让你非常非常舒服,每天都舍不得离开我,舍不得下‘床’。” 这话已经‘露’骨到两个少‘女’不得不捂耳,耶拉姆几乎要喷鼻血的地步,当然肖恩是更加的一头雾水。而维烈在极度的羞涩后,反而冷静下来:“这种建立在‘肉’体之上的关系,我拒绝。” “你是顾忌你的同伴吗?”明妮微笑,很清楚男人爱面子的心态。对方坚定的语气却粉碎了她的自信:“不,是出于我自己的意识。” “你真的很奇怪耶。”明妮的眼神有些‘迷’惘,“男人应该是除了天生的‘性’冷感,可以直接称作野兽的生物。为什么你不扑倒我,撕破我的衣服……” “喂!要怎么定义男人是你的事,但是别荼毒别人的耳朵啊!”昭霆忍无可忍地大喊。明妮回过神,瞥了她一眼,笑道:“幸福的小姑娘,你什么都不知道,所谓的‘花’村联盟,其实只是做给别人看的,这里原本是男人的天堂。任何男人,不管老的小的丑的美的,在这里都可以尽情地玩‘女’人。啊,因为他们平时受尽‘女’人的欺压,玩法就特别粗暴,还有许多许多变态的‘花’招,比如让小孩子在一旁看等等。我和蜜芙就眼睁睁看着我们的母亲被玩死,还有莉莉阿姨,她是从外面被捉进来的,所以教会了我们这样被男人玩是不对的,不然我和蜜芙还以为自己天生是***、贱货,活该被人骑呢,嘻嘻。” 众人呆呆听着这段骇人听闻的往事,无法言语。自始至终,明妮的语调都十分平静,甚至是悠然的,因此,揭示的罪恶才格外深沉。 看着这样的她,希莉丝的脑海深处迸裂了一角,一个模糊已久的意识逐渐成型: 只有健全的制度,才能孕育出健全的人格。 一定要废除‘女’尊男卑的制度!握紧双拳,她在心里起誓。 “之后的事就是老套的复仇啦,好不容易逃出去的我们俩,学会本事回来,把男人的天堂改建成‘女’人的天堂。本来是想杀掉他们的,可是我们的身体已经离不开男人了。”明妮低下头,‘唇’边的笑意掺入一丝自嘲,“像我,一天不和男人***,就浑身不对劲。” “……” “维烈先生,我不讳言我是个***,不过***也有***的好处哦,而且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不再考虑一下吗?”明妮运用同情攻势。心软的魔界宰相迟疑:“我……” “别打维烈的主意!”昭霆又跳到他面前,双手‘插’腰,“你要男人,去找你丈夫!或者村里的帅哥!” 明妮冷嗤一声:“那些肮脏的野兽,我早就不能忍受触碰他们了,只有外面来的才能满足我。”希莉丝脑中灵光一闪,喊道:“是你绑架男人!”肖恩也叫出声:“啊——真凶竟然躲在这里!” “呵呵,没错,是我,不过为了不让当年的事重演,我都把他们的尸体好好地埋在‘花’田里。” “你你……” 念及姑姑背了黑锅,维烈有点生气:“你不幸就向无辜的人报复,这种事没有道理!”明妮柔柔地微笑,反问:“那要对谁发泄呢,我的恨?”维烈无言以对。 “你们都是天真的孩子,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公平,自己的公道只能由自己讨回,我和蜜芙已经看透了。” 维烈清俊的脸庞浮起红晕,不是腼腆,而是出于愤怒。无论如何,他都活了在场谁也及不上的漫长岁月,被说成“天真的孩子”实在是奇耻大辱。但他的肚量也和年龄成正比,所以没有发作。这时,昭霆终于发现一个疑点:“喂,你一直口口声声蜜芙,难道那孩子也和你一样?” “对了对了。”找到制胜的关键,明妮笑意加深,“你们的两位同伴呢,现在在我妹妹的保护之下,如果不想她们有事的话,就乖乖听我的话。”昭霆、希莉丝、耶拉姆和肖恩惊怒‘交’集:“你说什么!” 相反,魔界宰相身边的空气平静得慑人,那张刚刚还浮现出情绪‘波’动的脸庞突然丧失了所有的表情,空‘洞’得像苍白的人偶,连平板的声音也仿佛机械的振动:“这是,威胁吗?” “也算吧。” 话音刚落,明妮惊呼了一声。两只土傀儡同时被火焰包围,炽白的光芒转瞬吞噬了惨叫和人体。焦烟散去后,原地只剩下一堆黑灰。 这一刻,昭霆四人的心情比在奎拉图森林看到扎姆卡特发飙时更冲击。 “维…维烈……”肖恩无法置信地呼唤,两个少‘女’冷汗涔涔地躲到他身后,耶拉姆质问:“为什么要杀她?” “……啊?”维烈发出如梦初醒的声音,手扶着额头回忆片刻,绽开苦涩的笑容,“真是的,好死不死竟然——” “到底怎么回事!?” “是我们的本能,决不接受威胁,决不忍受背叛。” “本能?”昭霆不可思议地瞪着尸灰——魔族的本能是这么可怕的东西?肖恩也有相同的感想:“怎么有这么不近人情的本能?” “是一段很长的故事了,唉。”维烈两手盖住脸,懊悔地自言自语,“这是我第一次因为本能杀人,以前我都会小心注意的。”希莉丝不忍心,拍拍他的肩:“不是你的错,这不是能够控制的对吧。” 耶拉姆第一个镇定下来,指出目前最紧迫的问题:“杨阳她们危险了,快回村子。” “对哦!” ****** 听到“‘骚’狐狸”三字,蜜芙仿佛面具的笑靥消失了,代之以一片‘阴’冷。 “哼,你嗅出我们的味道,我也嗅出你的味道,小魔‘女’。” “住口!” 生怕她抖出香囊的事,莎莉耶厉声打断。蜜芙咯咯一笑,迅速划了个符文,杨阳顿觉呼吸困难,像有一根无形的绳子缠住她的脖子,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发不出声音,神智也渐渐模糊。 “杨阳!”莎莉耶搂住失去知觉的同伴,担心地摇晃她。 “我可不会小瞧同行。”蜜芙再次一脸笑‘吟’‘吟’,挥了挥手,“呐,这两个人就赏给你们了,随便怎么玩都行。” 莎莉耶全身紧绷,瞪视缓缓‘逼’近的村人。她很清楚他们想干什么,在香都她看过好几次父亲的部下凌虐‘女’‘性’。 怎么办?六神无主地抱紧黑发少‘女’,莎莉耶开始发抖。 她被怎么样都无所谓,是她自作聪明才落到这个地步,可是杨阳……杨阳…… [你继承了丝蒂尔的血统,也拥有御风使的资质,如果好好运用这股力量,假以时***会成为大陆屈指可数的御风使。] 风神的话蓦然浮现,仿佛在绝望中迸出一星希望的火‘花’,莎莉耶拼命回想唯一一次使用能力的情景。 惊恐、身体突然发热……随着回忆的深入,她感到体内有股莫名的‘骚’动,与此同时,男人们已经接近到可以抓住她的距离。 “妈妈,蕾亚,帮助我!” 透明的风旋以‘女’孩为中心席卷开来,将众人远远弹开。围绕着风眼,风势还在不断增强,刮起的碎石发出‘激’烈的碰撞声。莎莉耶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裳,感觉身体好像要爆裂开来,顾不得追击,用尽全部的意志力对身边的风发出指示:送我们离开! 强烈的震动使她从短暂的昏‘迷’中苏醒过来,不同于刚才的闷痛在四肢百骸间肆虐,仿佛连肠子也被搅烂,她干呕了几声,脸‘色’惨白如纸,汗如雨下,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努力睁开泪水模糊的眼环顾四周,勉强看出是一块坡地,而一具温暖的人体躺在她脚边。 “杨阳!”嗓子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但她还是挣扎着爬起来,想检视同伴的情况,这时,尖锐的叫声宛如一桶雪水浇下:“想不到你也是风术士!” 莎莉耶转过头,视野中映出蜜芙踉跄上山的身影。她的样子很狼狈,长发散‘乱’,脸上有几道血痕,甜美的笑容也不见了,只剩下切齿的狰狞。 “哼,不过我看你也不能施法了。” ‘混’沌的脑海被这句话刺‘激’得运转起来,莎莉耶装出骇怕的样子往后退,尽量引她远离同伴。 “想逃,没这么容易!”蜜芙果然上当,扑过去压住她,将风索套上她的颈项,双眼喷出汹涌的怒焰,“我恨,恨死了!为什么我和姐姐要受这么多苦?同样是‘女’人,为什么命运差那么多!?” “呸!”莎莉耶吐出一口血沫,准确地把袖剑刺进她的颈动脉,“这种事你去向神申诉吧!” 随着剑刃的动作,鲜血飞溅而出,染红了莎莉耶的前‘胸’。没力气搬开倒在身上的尸体,她喘了会儿粗气,无意识地抬头,不期然与四双眼睛对个正着。 昭霆等人刚好爬上山,满脸呆滞地凝视她。 被看到了!比刚才更绝望的黑暗笼罩下来,莎莉耶仿佛听见自己血液结冰的声音,一时间什么也无法思考,连自己正往后退也察觉不出。 “等等,莎莉耶,后面是——” 希莉丝回过神,大声提醒,却迟了一步,莎莉耶两手撑了个空,整个人向后翻倒。 “啊——” 猛烈的失重感传来,凄厉的风声在耳边呼啸,***着受伤的内脏,不知过了多久,一团金‘色’的光芒托住她下坠的身体,温柔得宛如去世的母亲的拥抱…… ****** 昏暗的视野出现几丝银线般的流光,闪闪发亮十分漂亮,莎莉耶虚弱地眨眨眼,看清那光芒是一头瑰丽的银发,沿着‘挺’直的背脊流泻而下,直延伸到盖着她的黑天鹅绒斗篷上。 “醒了?真是‘乱’来的小丫头。” 陌生的嗓音却透出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一如转过来的脸庞。莎莉耶疑‘惑’地道:“你是……?” 祖母绿‘色’的眸子笑眯了一下,妃‘色’的双‘唇’也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才多久没见,就不认识我了?” “索贝克!”莎莉耶狂喜地叫道,死死抓着他的衣角,泣不成声,“索贝克、索贝克……” “哎呀。”帕西斯被她热情的态度吓了一跳,有些无措地拍打她颤抖的背部,“你这么欢迎我是很高兴,但是别太‘激’动啊。” “你为什么不回来?”莎莉耶抬起头,泪眼指控。帕西斯回以淡淡的苦笑:“理由你知道的。” “可是我好怕!我怕他们哪天也发现我的真面目,嫌弃我是坏小孩,不要我了!我已经***可归,我不想离开他们……” “傻丫头。”帕西斯从心底发出叹息,将她抱到膝上,温言劝慰,“不会有那种事的,即使他们发现了,也不会嫌弃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孩子啊,孩子有什么对错观念?何况他们知道香都是怎样的地方,顶多骂你几句,告诉你不可以那么做就行了。” “真的?即使我杀了人?” “呃,这个稍微严重点,不过也没大碍。他们会比较严厉地教育你,纠正你正确的处事方式。” 莎莉耶放下提得半天高的心,随即又担忧起来:“那,如果我改不掉呢?” ‘交’织着金钱、暗杀、‘阴’谋与人‘性’丑恶的童年,是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的毒,也许终其一生也无法磨灭。 帕西斯默默俯视她,从那双宝蓝‘色’的眼眸里看到和自己相同的黑暗。 “不会的。”他摩挲她的金发,梦呓般呢喃,“你还小,又没有被仇恨‘弄’脏,总有一天会忘了那一切,重新开始,成为一个好姑娘。” “索贝克不行吗?”莎莉耶听出他语中的深意,关怀地问道。 “我是不行了,走得太远,恨得太深,我也……不想忘记。”深吸一口气平息内心的涌动,他低下头,微笑,“莎莉耶,不要再想着我,关闭自己的心了,你我虽是同类,内在却截然不同。你渴望光明也愿意成为其中的一员,而我从来不想踏进去——忘了我,快乐地生活。” ‘女’孩泪如雨下,心脏撕裂似的疼。 “那你呢?索贝克一个人……不寂寞吗?” “呵呵,我可是大人啊,自然有办法让自己过得好,小孩子别瞎‘操’心。”帕西斯弹了她一记,笑道,“睡吧。你‘乱’用力量,身体差点爆掉。我帮你治好了,但是消耗的体力没办法。你睡一觉,会舒服很多。” “难怪我刚刚痛死了——那个,索贝克,这是你真实的样子吗?” “是啊,要保密哦。”帕西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莎莉耶应了一声,闭上眼坠入梦乡。 将她放回地面,帕西斯犹豫了一下,没拿回斗篷,反而裹得更紧,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瞥了一眼,用瞬间移动离去。 “莎莉耶!” 远远望见躺在地上的同伴,杨阳等人急忙赶过来,检视后确定无碍,纷纷松了口长气。这时,昭霆叫道:“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行闪光的文字浮在半空:再让小公主伤心,决不饶你们。 “是索贝克。”杨阳认出字迹,掩住嘴。肖恩一震,跳起来四处张望,焦急地呼唤:“帕尔,帕尔,你在哪儿?” “肖恩,他已经走了。”不忍友人像没头苍蝇似地瞎闯,维烈不得已说出事实。 棕发青年垂下肩膀,脸上流‘露’出刻骨的失望,半晌,他无法克制地喊出郁积的情感: “帕尔——” 撕心裂肺的声音被暗夜吞没,没有传入远去的人耳中。 ****** 莫尔斯港,位列世界第五的大港,面向达尔邦内海建造,近港数十公里的海域里,双桅、五十桨渔船的白帆与湛蓝的天幕构成壮阔的画卷。隔开东南两城的遥远海平线带着淡紫‘色’调,优雅地摇曳着,飞溅的水沫闪着珍珠般的光芒。初冬的阳光照耀着这一切景物,形成一个宛如罩着蓝‘色’面纱的世界。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20日风化区。 与繁华热闹的港口和闹市相反,这里是呈现出颓废与堕落的一角。充斥着租借地气息的商馆,散发出刺鼻味道的***酒巴,在角落簇拥着吞食***的失业者,出卖‘肉’体的‘私’娼,抱着酒瓶只剩半口气的流‘浪’汉,一看到猎物就包围上去的地痞,化了妆的男妓,眼神猥亵的下级佣兵……酝酿出灰暗的世间百态。 帕西斯以怀念的目光打量这幕在常人眼中污秽破败的景象,踏着散步般悠闲的步子,走进小巷。 曾经有两年,他就在这种街道过活,而和母亲共同生活的小镇,是比这里更肮脏丑陋的地方,所以回归故土,他半点也没觉得不妥,反而有种“终于回来了”的感触。 正如香都之于莎莉耶,灰‘色’的童年也是浸染了他身体心灵的毒液,虽然因为那抹背影稀释了一些,但最终还是湮没在了仇恨里。 或许他天生就是这样的人:偏‘激’,冷酷,自‘私’,乖僻。然而,即使是这样无可救‘药’的生命,心里也不会没有柔软的角落,和对光明的渴盼。 一张娃娃般漂亮的脸蛋清晰地浮现,他微微一笑。 希望那个‘女’孩,能够得到我无法拥有的幸福。 “喂,凯子,你很有钱啊。”流里流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帕西斯扫视突然冒出来的几个流氓,玩味地笑了:“史洛德的部下?” “你认识我们老大!?”流氓们倒退一步,吃不准眼前的人是什么来路。 “他还要称我一声老大呢,去去。”懒得跟他们纠缠,帕西斯挥挥手,从缝隙间钻了过去。不满他目中无人的态度,其中一个面孔还残留着稚气的青年偷偷从背后欺近,戳下手中的匕首。 下一秒,他口吐鲜血地倒在几米远的地上。 “新手果然欠扁。”已走得不见踪影的人丢下厌烦的‘交’代,“叫史洛德不用赔罪,我喜欢安静。” 瞧见下榻的小屋,帕西斯轻轻吐了一口气,感到一股深沉的倦意。 外表看不出,其实他早已油尽灯枯,只是靠着毅力对抗睡意,支撑疲惫不堪的身子。 打开没有上锁的‘门’,屋里的空气震‘荡’了一下。 淡金‘色’的短发在昏暗的视界里柔和地浮动,宛如清澈的月光;漆黑的军服因为华丽的金银边线而与背景区分开来;冰蓝的双眸流淌着温暖的‘波’光,一如那充满关怀的问候:“师父。” “罗兰……” 帕西斯愣在‘门’口。 第三章 女孩的心事(节四) 晴朗的蓝天,棉絮般轻柔的云朵,铺满各‘色’‘花’卉的山坡,在常人看来无比美丽的风景倒映在他眼中,却是一幅早已看腻的黑白画。 [大哥哥,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 一个窈窕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轮廓柔和的脸蛋笑意盈盈,五官非常清丽,但是所有看到她的人,第一眼注意到的必然是她的双眼,宛如缀满星辰的夜空,深邃而明亮;黑绢般的秀发随风飘逸,戴着宽边草帽;白‘色’的连衣裙与白‘色’的凉鞋,予人优雅而不失活泼的印象。 [没有为什么。]他回答。除此之外,姿势、表情甚至眼神都没有任何变化。 [你的声音真好听。]毫不介意他的冷淡,‘女’孩真诚地笑了,[可是如果有感情的话会更好,为什么不快乐点呢?这片山坡的‘花’都为你而开啊。] 虽然外表没表现出来,但他确实吃了一惊。 [这是我家威尔。]上一‘波’惊讶还没过去,下一‘波’接踵而来,‘女’孩抱起一只小白狗递到他鼻前,让他与一双狗眼互瞪。 [汪!]小狗亲切地打了声招呼。他依然冷漠,心里却有点不知所措,不明白对方想干什么。 [别看它是基因公司量产的宠物狗,但是和别家还是有许多不同哟。比如特别懒、爱泡澡、嗜好咬光碟、喜欢对美人摇尾巴等等等等。]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终于忍不住吐‘露’疑问。她浮起与刚才意义不同的微笑:[即使看了无数遍的景‘色’,仔细看还是会发现不同的。] 和暖的风吹过两人当中,时间静止了一瞬。 [你不是普通人。]他一字一字道,[你是谁?] 闪耀的黑眸黯淡了一下:[我是普通人啊。] 不知为何,竟然不忍心夺走她眼中的光芒,他顿了顿,生平头一次对人类表示出友好:[我叫贺加斯,你呢?] 诚挚的笑靥再度绽放,这一刹那,天空仿佛也亮了起来。 [基西莉亚,基西莉亚赛普路斯。] ****** “咦,维烈有个姑姑?” “嗯。”魔界宰相啜了口苹果茶,眉间有一丝憧憬,“不过我没见过,因为在我出生前,她就去世了。但每次谈到她,父亲和优叔叔——首代陛下都很怀念的样子,应该是位温柔的‘女’‘性’吧。” “这个看你就知道。”昭霆啐道。余人用力点头。 此刻他们是在梅迪城东部的大都市***特,过去是以风景优美著称的湖风镇和养殖‘花’田为生的村庄联盟,再往东就是世界五大港之一的莫尔斯港,从那里可以搭船前往东城伊维尔伦。因为很久没接触时事,杨阳特地买了几份报纸研读,看到魔导国元帅的部分时随口感叹:“有这样一个姑姑似乎是很不错的事。”却意外引起同伴对亲人的缅怀。 “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维烈失笑,轻轻带过了这个话题。希莉丝见状抗议:“再多说一点你姑姑嘛!难得听你说自己的事!”其他人也一霎不霎地盯着他,脸上明白写着“想听!想听!”。 回应众人的期待,维烈无奈地放下茶杯,道:“我的姑姑是elene,‘精’神感应系的超级变异体……” “等等!你在说什么?”属于落后星球人的肖恩,首先一头雾水地叫嚷起来。杨阳和昭霆则瞪大眼,惊诧他竟然冒出这么科幻的用语。 “咳,抱歉,她是超能力者,用这里的话说,就是[异能术士],能力比较接近[读心术]和[催眠术]。只要她有心,建立一个十万人以上的傀儡大军也不是难事,不过她的‘性’格不会做出这种事。” “好厉害!”尽管听不太懂,希莉丝还是由衷钦佩。肖恩皱起眉头:“真的有读心术吗?现存的心灵魔法没有一个能做到啊。”维烈微笑着注视他:“当然不可能连思想也读出来,只是对情绪的感知比平常人敏锐许多罢了。” “哦。” “这样的能力很麻烦吧,成天被他人的情感包围。”杨阳想起以前看过的漫画。 “是的,姑姑是个可怜的人,不但被与生俱来的能力折磨,还夹在亲人和爱人中间——她的哥哥,我的父亲和优叔叔原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一直到她死也没有和解。优叔叔是不知道她的身份,父亲是不知道她的能力。嗯…总之这里面的情由非常复杂,但是姑姑始终没抛弃他们,默默安抚他们的心灵。在那个人心荒废的年代,她可以说是至宝。” 众人越听越莫名其妙:魔界宰相的姑姑当然也是魔族,怎么和人心扯上关系?魔界的背景又为什么那么复杂?莎莉耶关注的却是相当简单的问题:“那她自己的心事呢?” 维烈愣住,随即淡淡一笑。 “这个就没有人知道了。” ****** 身为成年的‘女’‘性’,一个月总有几天尴尬日子。 “呜~~好痛。” 昭霆趴在‘床’上哀哀叫,脸‘色’惨白如纸,完全没了平日威风八面的气势。杨阳毫无同情地俯视她,降下冷言冷语:“昨晚发现不对时就应该包包牢,还‘弄’脏了旅馆的‘床’单,待会儿自己洗!” “不要这么不近人情啦,你帮我洗。” “亏你有脸!” “我去问老板娘讨个热水袋。”还是希莉丝看不过去,匆匆出‘门’下楼。莎莉耶手指继续像条‘毛’虫在‘床’上蠕动的昭霆,又是担心又是不解:“她这是怎么了?” “你再大几岁就懂了。”杨阳爱怜地‘摸’‘摸’她的金发,耳边听见表妹越发凄惨的哀嚎,虽然不耐烦倒也真的不忍心,“我去跟耶拉姆说晚两天再走,顺便叫他煮碗热汤。” “我死也不喝死小鬼煮的汤!”昭霆逞强道,心里却已经在幻想热汤的美味。知道她不过是在嘴硬,杨阳连理也懒得理会,径自走出房间。 敲响隔壁的‘门’,出来的是衣着有些凌‘乱’的维烈:“杨阳!昭霆没事吧?刚刚就听见她的叫声。” “她肚子痛。”杨阳推他进去,关上房‘门’,对显然早已起‘床’正整理行李的耶拉姆道,“所以,今天恐怕不能上路了。”后者皱了皱眉:“有这么痛?不会是装病吧。” “不,是真的,而且是…咳咳,那种痛。” “啊,我知道,生理痛是吧。”坐在‘床’上睡眼朦胧的肖恩语惊四座。杨阳难以置信地道:“你知道生理痛!?”这是可比铁树开‘花’的奇迹啊! “对啊,就是那个地方流血,肚子很痛很痛,一个月一次的玩意。” 真的知道……杨阳和耶拉姆都呆了。维烈却不意外,他的王就是眼前的人从小婴儿一手拉扯大,要是肖恩不知道这些才怪。 “给她做点补血镇痛的东西,我知道一味很有效的‘药’膳,你拿笔记下来。” “哦。”耶拉姆反‘射’‘性’地拿出纸笔,等记完才发现——他这么起劲干嘛?杨阳摆摆手:“那就拜托你了,我回去照顾昭霆。” 熬好‘药’膳后,褐发少年轻扣隔壁的‘门’。 “进来。”里头传出棕发少‘女’半死不活的声音。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耶拉姆纳闷。昭霆怨气冲天:“天晓得!刚刚阳鬼鬼祟祟地进来嘀咕了几句,她们就一窝蜂地出去了…哎哟。”语尾接着呻‘吟’。难得看见她这么可怜巴巴的样子,耶拉姆不觉放软语气:“我熬了‘药’膳,喝吧。” “‘药’?不要!” “不是‘药’,是‘药’膳。” “我明明就闻到‘药’味了,还想骗我!”昭霆卯起‘性’子不依,人不舒服时情绪最不稳定,而原来就孩子气的她更加变本加厉。 “只是味道难闻,喝起来不苦。”耶拉姆渐渐不耐。肖恩开的这味‘药’固然有效,却完全不考虑味觉方面的问题,他试喝时差点吐出来,绞尽脑汁才调得容易入口。 “真的?”昭霆怀疑地瞄了他一眼,挣扎着坐起来,“让我尝尝,不好喝扁你。” 念在她是病人的份上,耶拉姆没有发作,也幸好神官生病时比她更难‘侍’侯,要不他早甩手走人了。 “马马乎乎啦。”喝了第一口,昭霆不甚满意地咕哝。耶拉姆暗骂:不识好歹的臭丫头! “呼……”一口气喝完,‘药’没马上见效,肚子里倒热乎起来,人就舒坦了许多,昭霆小小声道,“谢谢。” “不客气。”耶拉姆板着脸拿回空碗。 “那个,帮我把这个换掉。”本来宁死也不想求这个死对头,但也许是吃人家的嘴软,昭霆竟情不自禁地拿出冷掉的水袋。耶拉姆一怔:“换什么?” “热水。” “哦。”用另一只手接过,耶拉姆走到‘门’口,丢下一句,“好好休息。” 咔嚓一声轻响,解除了昭霆的冻结状态。 啊啊啊——他竟然说好好休息而不是疯婆子你活该饭桶‘女’谁叫你吃太多肚子痛我看是拉肚子休息做梦马上给我上路别装死我知道你比牛还壮赶快起来不然我拿鞭子‘抽’你跳五百个青蛙跳否则今晚没饭吃……因为冲击太大而歇斯底里的某人越来越语无伦次。 脸颊充血,头顶冒烟,心跳一百——比先前更难过。 我情愿他骂我还自在点。无力地倒回‘床’上,棕发少‘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难道我是潜意识被虐狂? ****** 在楼梯口徘徊的肖恩撞见从下面走上来的杨阳,后者顿时手忙脚‘乱’,尴尬得不知如何自处。 “杨阳,你怎么在外面!?”肖恩也是一讶,却神‘色’如常,“正好,告诉我昭霆好些没。我想进去看她,又怕不方便。” 黑发少‘女’一句也没听进去,呆呆瞪视他:“你不生气了?” “什么?”棕发青年眨眨眼,随即会意,笑着‘揉’‘揉’她的发,“我没生你的气,你怎么和维烈一样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这几天不好过吧。”杨阳哀怨:“是啊,你都不理我。” “不是的,我是在气我自己,因为怕影响到你们才不吭声,‘乱’发脾气这种事最讨厌了。” “你还在担心索贝克吧?” “当然!一天不找到他,我就一天安心不了!不过仔细想想,他不回来是想忘记我推开他的那幕吧,让我们彼此冷静一下也好。”肖恩微一苦笑,刮刮对方皱起的鼻梁,“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 “啊?”再度泛起愧疚的杨阳立刻被转移注意力。 “来自远方的爱之信件,一个叫神官的人寄来的。”肖恩从怀里掏出一封折起来的信。杨阳愕然了好几秒,叫道:“怎么可能!!!” “上次送你的灵魂去那个小村庄时我记下了位置,本来也没想到,过年时才冒出来的点子,没赶上新年祝福真是抱歉。我想是你和耶拉姆的导师,一定是位了不起的术士,果然他会[魔法快递]。可惜你的法力还不够开辟地址,只好由我接收,以后有什么话也可以通过我传达给他哦。” 杨阳怔怔地听他说完,又确定信封上的字迹确实属于无名氏神官后,喜悦之情陡然满溢出来。 “谢谢,谢谢,肖恩!”紧紧抱住宿命的另一半,再意犹未尽地在他脸上亲了一记,杨阳雀跃地下楼,准备去后院拆信。肖恩略带复杂地目送她,颇有点嫁‘女’儿的感觉。 他不知道,曾经他也是用这么酸涩的心情,看着两个弟子走到一起。 ****** 虽然一直没表现出来,但每次看到昭霆和耶拉姆火热地吵嘴,希莉丝和肖恩亲密地手牵手,杨阳心里是很难受的。 因为她喜欢的人在遥远的彼方,而她自己居无定所,连通信也做不到。 确认了彼此的心意后,是不像旅途一开始那么绝望,然而一想到未来还有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要等待,就无法克制寂寞感的曼延。 而有了他的信就不同了,这将成为她支持下去的动力。 深呼吸长达一分钟,抱着忐忑不安又期待的心情,杨阳用汗湿的手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拉出信纸,一封无里头的长信跃入眼帘。 阳: 好久不见,有没有吓一跳?应该没有吧,那位好心的先生想必告诉你了,真没想到他就是你宿命的另一半,际遇实在是很奇妙。 嗯…该从哪里说起呢,这里完全没变。还是一群‘精’力旺盛老是淘气的小调皮蛋,一个天天过来‘混’吃骗喝的警备队长,一帮纯粹是我出气沙包的憨士兵,一位好心的时常救济我美酒的老板娘(这点不能告诉耶拉姆哦),她那成天笑呵呵也不知笑啥的老公,一箩筐喜欢嚼舌根悠闲得没命的村民(边境的冬天是很闲的)。值得一提的只有沙莫家添了个壮丁,崔西家生了个‘女’儿,珂特家多了三口猪,里维家少了一头羊,夏那家抱了一匹小马驹,尼尔家冒出一窝小狗……打住,越说越没劲。 还是期待你的冒险见闻吧,一定比这里的生活有趣‘精’彩多了,不过西芙利村的可爱就在于它的朴实平静,当初我也是因此才会住下来,下回跟你说说我年少时的轻狂事。 你们刚走的那段日子,我真是过得和流‘浪’汉没两样(这点也千万不能告诉耶拉姆),幸好大家把我拉出颓废的谷底,把我打理得像个人样。想想以前不是这么怕寂寞的‘性’子,一个人也就一个人过了,果然人是相处久了就会有感情的生物。不过……咳咳,你还是不一样的。 秋天时我常到后山的枫林独坐,火红的枫叶真是美极了,虽然还比不上里那,但我更喜欢这里。那边的情况——算了不说扫兴话,等下次谈到严肃的话题再聊。我见到元帅了,那天是我师父的祭日,我在墓园里碰到她。她很‘精’神,真好。啊忘了说,她是我师父的朋友,一位了不起的‘女’‘性’,有机会介绍你认识,你一定会像我一样尊敬喜爱她。 冬天我就待在家里,靠地下室的存粮过日(我堆得满满的,放心)。为了把荒废的秋天补回来,我非常、非常努力,一天起码有八个小时扑在学习上。别担心我会累垮,艾里总是上‘门’督促我休息。这家伙越来越‘鸡’婆了,可能是谈恋爱的关系。猜猜看对方是谁,下回公布。不过我很喜欢去他家,乔伊斯太太做的通心粉和木薯‘奶’黄酥实在太太太好吃了,只比耶拉姆差一点点,幸福。利夏也很争气,我正式收了他做弟子,所以他已经是你们的师弟了,将来别欺负他。至于他姐姐莉妲……不说了,会害我做噩梦的鬼灵‘精’,从没见过这么能折腾的小鬼,我甚至考虑把她嫁出去,可是她才六岁,有人会收么? 啊,拉拉杂杂写了这么多,都不知道要讲什么了,抱歉抱歉,最后说一句:我很想你,希望你、耶拉姆和昭霆都好好保重身体,平平安安地回到我身边。 ps:代我感谢肖恩普多尔卡雷先生。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9日。 黑发少‘女’反复默读,嘴角‘荡’漾着幸福的笑潋。 ****** 湖风镇,与树镇一样历史悠久的小镇,却有着开放的人文环境,座落在水质清澈的梅斯湖畔,边缘生长着许多美丽又珍贵的‘药’用植物,对岸的森林更是‘药’草的宝库。一到炎热的季节,坐在小木屋的二楼,享受凉风习习,眺望‘波’光粼粼和蓊郁绿意,实是避暑的不二胜地。但吸引多数游客前来的还是著名的[魔‘女’现象],引起古往今来无数探险家的关注和讨论,却至今没有结论。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12日上午,一个旅人走进湖风镇。 他有一头闪亮的银发,在背部松松扎成一束;祖母绿‘色’的双眸宛如深冬的湖水般冰寒;秀丽的容貌让不少行人尤其是‘女’‘性’驻足偷瞄;雪白的长袍沾满尘土;右手挽着一件折叠起来的黑斗篷,左手拉着肩上的背包带子。 《帕西斯,你为什么跑来这里?》隐身趴在他肩头的刃雾问出多日来的困‘惑’。 (不知道。) 《啊!?》 银发青年的眼底燃烧着‘阴’郁的火苗,近乎暴躁地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有股力量拉着我不得不来!)看出他心情不好,虽然满肚子问号,妖兽还是明智地选择转移话题,正巧眼角瞄见一道倩影:《那‘女’孩跟上来了!》 他口中的人,是打他们一走进小镇,就尾随上来的陌生少‘女’。 (别理她!)帕西斯早就发现这个跟踪者,不耐烦地挥挥手。刃雾更加吃惊,这是第一次帕西斯对美‘女’如此兴趣缺缺,从侧面反映了他的状态确实不佳。 《不过…还真是罕见呢,黑发也罢了,连眼睛都黑‘色’的。》 帕西斯脚步一顿,转过头,对上一双晶灿的黑眸。见他注意到自己,‘女’孩立刻回以真挚的笑容,使她清丽的娇靥越发亮眼。 ‘花’痴!下了个不留情面的评语,青年转头继续走,没走几步,眼前的景象大幅扭曲,他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 “呀!”黑发少‘女’惊呼了一声,奔过来想搀扶,关怀之‘色’溢于言表。但是只跑了一会儿,她就停下来,因为对方的背影透出强烈的拒绝意味。 一边调整呼吸,帕西斯一边手扶着额头站稳。热心的村民纷纷慰问,一个服务生甚至从路旁的旅馆跑出来拉客:“这位先生,看你脸‘色’不好,要不要进我们店坐坐?” 犹豫片刻,帕西斯走进这家名叫[河风]的旅店。 坐在靠窗的位子,他喝着有提神作用的‘药’草茶,若有所思地注视窗外。从这个距离可以看见梅斯湖畔的森林,而拉扯他的力量就来自那里,但他才不要乖乖从命! 《那‘女’孩没跟进来。》刃雾探头张望,意识还围着跟踪者打转。 (没跟进来最好!)一不小心捏碎了茶杯,帕西斯扔给气呼呼上前的服务生一枚金币,指示他再去拿些可以醒脑的饮料过来。 可恶!困死了!粗暴地‘揉’‘乱’刘海,帕西斯努力与脑中一***涌上的睡意对抗。他已经连续三天没合眼,之前三天也只睡了不到一小时,可是他不能睡!一睡着,贺加斯绝对会趁虚而入! 洪亮的歌声和着琴音传来,刹那间宛如一盆冷水浇下,浇得他无比清醒,不是因为好听,而是——太难听了! 寒冷的冬季少有‘吟’游诗人光顾,百无聊赖的镇民在喷水池广场弹起了自编的小调,虽然不专业,水平倒也不如帕西斯认为的那么臭,博得不少掌声。在旅馆‘门’口转向的黑发少‘女’也站在人群外围,双手合十,白皙的脸蛋泛着兴奋的红晕,两眼‘射’出陶醉的光芒,一霎不霎地定在唱得起劲的胡子大叔身上。 “这种破歌也能让你听得这么入‘迷’?”基于乐师的自尊,帕西斯的双‘腿’自动走到这里,一路火冒三丈。当看到少‘女’的反应,太阳‘穴’更青筋跳动——她懂不懂什么叫艺术?! “呃……”黑发少‘女’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因为我头一次听‘露’天演唱会。” 演唱会?帕西斯皱眉,正好胡子大叔结束了弹唱,他把背包扔在地上,斗篷丢给她:“拿着!我让你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音乐!” 天籁。 刚要离去的众人一听见突然响起的竖琴声,不约而同地浮现相同的感想。被差劲的演出气发了兴,帕西斯不再藏‘私’,一首魔曲把在场的观众‘迷’得七荤八素。然而,当他弹奏完,扫视泥塑木雕般的众人时,才发现——那个少‘女’不见了! 可恶!不识货的丫头!还拿走了罗兰的斗篷! 打发了蜂拥而来的人群,帕西斯气急败坏地把竖琴塞回背包,这时,一张白纸递到他面前。 “请帮我签名!”黑发少‘女’的音量近乎尖叫,眼眸就像真正的星辰般闪烁,“你弹得太‘棒’了!连当年风靡全帝国的超级巨星瓦伦三兄弟也要靠边站!请务必留下您的大名,我要回家供起来,日日三柱香膜拜!” “……哼。”尽管对方的某些话很怪,但感动的意思毫无二致,帕西斯情不自禁地接过纸笔,写下了自己的全名。不管再怎么排斥,亚利安族的血也在他体内流淌,使他拥有一个乐师的灵魂。 “谢谢谢谢谢谢!啊——这就是追星族的心情,原来真的有偶像崇拜症这种病。”将红扑扑的脸颊在纸上摩擦,黑发少‘女’整个人沉浸在幸福之中。 听到这里,帕西斯越发肯定对方不是一般人,细看打扮也有异。正经的南城‘女’‘性’决不会穿‘露’出小‘腿’的连衣裙,还赤着脚。 不过他自己的事已经头痛不完,没闲情管别人。而且站的时间一长,头又开始发晕。 “你没事吧?面‘色’很差。”黑发少‘女’关怀地凝视他,水晶般剔透的嗓音让青年感到一丝凉意,神智也稍微清醒,忽而冒出个点子:“你吃过饭没?我请你。”有个聊天的伴,也许会‘精’神些。 少‘女’双目一亮,‘激’动地道:“这是搭讪吗?” “……也可以这么说。” “啊啊——”窈窕的身子不住颤抖,黑发少‘女’甚至热泪盈眶,“没想到我有也被搭讪的一天!”帕西斯无言了半秒:“从来没人邀请过你?”这里的男人眼睛都瞎了吗? “他们不敢。” 不敢?帕西斯正思忖间,少‘女’已经用空着的手挽住他的胳膊,蹦蹦跳跳地往前跑:“走啦!走啦!我有很多想吃的东西呢!” 再次回到和风旅店,帕西斯对迎上前的服务生低语了几句,引着‘女’伴走向先前的座位。 “哇哇,这里视野真好!你很懂得享受!”黑发少‘女’一坐下来就扑到窗台上。 “只是想吹风罢了。”帕西斯懒懒地应道。 此刻不是用餐时间,加上是旅游淡季,二楼除了他们连一个人也没有,更增催眠的气氛,幸好有个声音在耳边聒噪,让他不至于昏昏‘欲’睡。 “呐,我们来聊天吧!”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少‘女’转过头,挥手道,“什么都好,随便找个话题!” 善体人意的‘女’孩。帕西斯眯了下眼,刚刚在广场‘交’谈时他就发现:眼前的人并非徒有美貌的‘花’痴,但也不是别有居心的可疑份子。相反,天真烂漫的‘性’子下有一颗玲珑慧心。 这一点,从她夸张的肢体语言就可以看出。 “你不必扯着嗓‘门’叫,用比平常大一点的声音就行。” 黑发少‘女’僵住,半晌,吐了吐舌:“你看出来啦?抱歉,因为我看你好像很困,又不想睡。” “我也是看你好像很累,又不得不叫。”帕西斯反‘唇’相讥,坦率地道谢不是他的风格,他另有一套谢恩方式。 把菜单推倒对方面前,示意她点菜,帕西斯瞥向楼梯口,正巧服务生抱着一只礼盒上来。 问清楚价钱,多算了小费给他,帕西斯报出少‘女’点的菜,自己只要了壶苦茶。 “你记‘性’好好,跟我哥哥一样。”没有在意对方的讽刺,黑发少‘女’依旧贯彻助人为乐的初衷,手指礼盒,“这是什么?我可以拆开看看吗?” “打开吧,就是给你的。” 盒子里是一双做工‘精’致的小牛皮靴,白底缝银线的‘花’样,十分漂亮。少‘女’惊呼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把玩良久,才套在脚上,浑然天成的合适。 “被你爱上的‘女’‘性’一定很幸福。”她抬头,笑了,眸子里有着与之前不同的光。帕西斯喝了口桌上的残茶,冷笑道:“错!她很不幸!” 少‘女’愣了愣,随即又展颜:“那一定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青年捏着茶杯,没有答话。 “不过,你真是好人哩,不但请我吃饭,还送我靴子。”黑发少‘女’两手支颊,笑眯眯地道,“谢谢。”帕西斯恢复冷嘲的表情:“是我欠你的,不必谢我。”他从来不是好人,只是不喜欢欠人情。 “你都分得这么细吗?这样做人很累耶。” “不会,很少有人能让我欠下恩情。” “哦,那你一定很厉害。” 帕西斯不置可否,甩甩头,道:“说说你的事吧。”该死!看东西又有三个了! 黑发少‘女’屏住呼吸,好一会儿才道:“什么都可以?包括我的心事?”帕西斯奇怪地瞄了她一眼:“只要你愿意说的话。” 璀璨的明眸变得雾‘蒙’,慢慢的,两行晶莹的液体溢了出来。 “喂。”他不怕‘女’人流泪,但至少要让他知道原因吧。 “哈哈…抱歉,我是很高兴的,可是又好难过。”少‘女’用手背抹去泪水,“因为我突然发现,我连我的心事都不知道了。”仿佛被这句话触动,帕西斯默然片刻:“无视太久的话就会这样。” “你也有即使抹杀自己的心情,也要保护的人?”少‘女’透过指缝看他。 “嗯。” “可是我一开始不是这样。”少‘女’垂下手,把凳子往后挪了挪,耷拉着肩膀,不复先前的活泼,语气也是无‘精’打采的,“我希望他们能听我说话,安慰我,但哥哥说‘女’孩子只要会撒娇就行了,任何东西他都会买来给我;优也是,只会对我倾诉,从来不管我想什么。我不是人,是宠物,垃圾桶!偏偏……我还是爱着这样的他们。” “……” “就连我唯一的知心朋友,也是把我当成他的慰籍。真是的,男人怎么都这么自以为是呢?” “因为有你这样默默忍受的‘女’人。”帕西斯尖刻地顶了回去。黑发少‘女’怨怼地瞪了他一眼:“你知道那三个男人是怎样的大人物么?他们根本没空听一个小‘女’孩唠叨!而且我是我哥哥养大的,他要把我养成什么样的人,我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那就……没办法了。” “扑哧!”少‘女’破涕为笑,“你是个好男人,因为你懂得反省。”帕西斯很是尴尬,情不自禁地别开眼:“没这回事,我是迁怒型的。” “但是你听我说话啊,一般的男人决不会有这耐心,也没冲我发作。”黑发少‘女’再次托着腮帮,定定注视他,眼底闪过一道异彩。这时,服务生端着一只沉重的托盘辛苦地爬上来,把饭菜摆上桌。 “怎么只有一副餐具?再去拿一副。”帕西斯微微蹙眉。 “呃,这个……”服务生面‘露’难‘色’。 “快去!”赶走了他,帕西斯把自己面前的餐具递给对方,“你先用我的吧。”少‘女’笑嘻嘻地接过:“谢谢,你真是位绅士。” 听着对面传来的叫好声和乒玲乓琅声,有一种久违的温馨浮上心头,帕西斯对于一个陌生‘女’孩能带给自己这种影响感到不解。 “咦,你额头有个漂亮的‘花’纹哩。”吃得差不多时,黑发少‘女’宣布自己的发现,一边用手巾抹嘴。 帕西斯反‘射’‘性’地按住前额,随即觉得这个动作太孩子气,又放了下来。 “是烙印吗?” “是诅咒。”帕西斯冷哼,灌了一大口茶消火。这个代表协调神的印记,即使用幻术也遮不掉,所以作为[索贝克]期间,他都小心地用刘海或发带掩盖,现在变了回来,索‘性’也不管了。然而一被人注意到,还是很恼怒。 “诅咒?不像嘛,倒像贴上去的。”少‘女’一双猫儿般的黑眼趋近他,期待地问道,“我可以‘摸’‘摸’看吗?” “……请。”反正被‘摸’也不会少块‘肉’,还可以看作是对那瘟神的侮辱,帕西斯大方地允了。触及肌肤的手指却意外的冰凉,令他颤了颤。 ‘摸’着‘摸’着,黑发少‘女’微微一笑,是有别于先前,成熟而深沉的笑容:“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贺加斯?” 银发青年一凛,与此同时,一股热流沿着指尖渗入,使他的双眼违背意识地合拢。 “帕西斯!” 一直保持沉默的刃雾跌到地上,在落地的瞬间解除隐形术,焦急地拉扯主人的衣袖。 “哎呀,还有条小狗啊。”泰然起身的少‘女’一讶,笑着弹了下手指,“那就一并带走好了。” 过了几分钟,服务生拿着餐具嘀嘀咕咕地上楼:“明明只有一个人,还要两副餐具,真是奢侈。”接近楼梯口时,他换上一张殷勤的笑脸:“让您久等……咦!” 环顾空‘荡’‘荡’的二楼餐厅,服务生错愕不已:“人呢?” ****** 三天后的傍晚时分,杨阳一行到达了湖风镇。 迎面吹来的风充满草木和湖水的芬芳,让人感觉犹如身临梦境。凝视眼前古‘色’古香的小镇,杨阳‘露’出感动的神情:“哦哦,这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啊。” “累死了,赶快找家旅馆休息!”昭霆的大嗓‘门’打破了友人的陶醉,以至换来一个暴栗。 “好像会发生很好的事。”维烈微笑。肖恩和莎莉耶歪着头不解。其他四人曾亲身领教过这个同伴身为魔族的第六感,闻言大喜:“真的吗,维烈?” “嗯,不过…好像只限我自己。” “切!”昭霆嗤之以鼻,“空欢喜一场!”希莉丝笑道:“这也很好啊,恭喜你。”维烈正要说话,一个路过的商贩道:“你们是冒险家吗?运气真好。” “怎么说,大叔?”杨阳端出一贯的和煦笑容,丝毫不见刚才的暴力。 “马上就到魔‘女’现象啦,要睁大眼睛看哦。” “魔‘女’现象?”众人面面相觑。希莉丝击了下掌:“就是这里最有名的景观吧?我也没看过,一定要好好见识一下。”肖恩好奇地问道:“是什么景观?” “与其让这位小姐回答你,不如自己看。”商贩手指东北角,“喏。”众人顺着他的指点看去,只见半边碧湖,从有些模糊的岸线延伸开去的是***看不到尽头的森林,越往上越暗沉的绿‘色’上面是黄昏的天空。突然,绿与橙中间出现一条银‘色’的边线,随着亮度的提高,宽度也在不断增加,整座森林像被一只巨大的罩子罩住似的发着光。不知过了多久,中央迸‘射’出一道碗口粗的光线,没入已经变成蓝黑‘色’的夜空。 众人看着这幕叹为观止的景象,久久发不出声。 “很‘棒’吧,不管看几次都不会腻呢。”商贩浮起自豪的笑容,显然是湖风镇的人,大概是出去送货之类,背上的竹娄散发出鲜鱼的气味。众人如梦初醒,几个少‘女’由衷感叹:“太‘棒’了。” “可是,为什么叫魔‘女’现象?”肖恩发现一个问题。 “因为那个森林是[魔‘女’的森林]。” “魔‘女’的森林?”除了希莉丝和维烈,人人异口同声。商贩放下竹娄,解说道:“是很久以前流传下来的故事了。说森林里住着个不老不死的魔‘女’,侵犯她的领域会被杀,有时候会抓走看上眼的伴侣。但是大人从来看不见,倒是小孩经常说看到一个穿白裙的大姐姐在林子里晃悠。久而久之,魔‘女’的名称就这么定下来了。” “好有趣。”喜欢怪谈的莎莉耶两眼放光。怕鬼的昭霆寒‘毛’直竖:“听起来像是贞子一类的幽灵啊。”希莉丝奇道:“没人去求证过么?” “求证过了啊,说了大人看不见——对了,你们要留宿的话,推荐你们住[河风]旅馆,大前天有个外乡人在那儿被魔‘女’抓走了。” “你竟然推荐我们这种旅馆?”耶拉姆质问,嘴角‘抽’搐。商贩爽朗大笑:“因为我看这位金发的小姐满感兴趣的。话说回来,魔‘女’一向只对美男子下手,所以你们……‘挺’危险的。”他瞪着肖恩和维烈。众人哑然。杨阳道:“魔‘女’只抓美青年?” “美少年也在范围内。”商贩又看向耶拉姆。 “……”这不是魔‘女’,是‘色’‘女’吧! 告别了好心的向导,莎莉耶的提议因为昭霆的竭力反对而作罢,其中不光光是出于怕鬼的心态。于是一行人住进河风斜对面的旅馆[风铃草],品尝了一顿以湖鱼为素材的美味晚餐。更幸运的是:老板请了个路过的‘吟’游诗人表演。听完后,杨阳等人都觉得不错。 “唉,果然还是大前天那位乐师弹得好啊。”隔壁桌的客人却‘摸’着‘花’白的胡子摇头。肖恩拉着椅子靠过去:“老伯,你是说那个被魔‘女’抓走的外乡人?” “是啊,唉!那位乐师真是太出‘色’了,我敢打赌宫廷乐师也及不上他!本来我以为魔‘女’抓走他是要他弹琴,可是等了几天也不见动静。” “真的是被魔‘女’抓走的吗?会不会是悄悄离开了?”杨阳表示怀疑。旁边一个客人‘插’嘴:“不可能的!那天我就在‘门’口晒鱼干,一上午没见人经过,然后服务生就大叫人不见了。” “还有我!我也可以作证!”一名士兵模样的壮汉接口,“那天上午我值勤,没看到有人出村!” 就算这样,也不能肯定是魔‘女’干的吧?也许是发生了案件;也许他是法师,用卷轴走了。杨阳等人‘交’换疑‘惑’的眼‘色’。这时,旅馆里唯一的‘女’‘性’客人红着脸道:“不过,那位乐师真‘迷’人呢,一头银发好像宝石一样闪闪发亮。如果我是魔‘女’,我也会看上他。” 宛如平地惊雷,杨阳、昭霆和耶拉姆不约而同地站起,齐声喝道:“银发!?你说他是银发?” “对…对啊。”‘女’‘性’显然吓了一跳,反‘射’‘性’地缩起肩膀。杨阳追问:“眼睛呢?眼睛什么颜‘色’?” “绿‘色’,就像绿宝石一样。” 师出同‘门’的三人再次面面相觑。昭霆喃喃道:“不会是神官先生吧?”耶拉姆一脸沉不住气:“恐怕是的,符合这特征的人太少了。”杨阳最为冷静:“我觉得不太可能,他前几天才寄信给我,而且他没理由来这里。” “是你们认识的人吗?”几个回过神的客人问道。希莉丝解释:“是他们的师父,你可以说得再详细点么?”‘女’‘性’结结巴巴地道:“可…可以,头发和眼睛我已经说过了,五官…他长得很秀丽,皮肤很白,似乎不太健康,人也不太‘精’神,走在路上差点昏倒——啊!他头发非常长!都长到地上了!你们的师父是不是也这样?” 呼气声,杨阳三人放下提得半天高的心。即使神官吃了增发素,也不可能半年里长那么快。 “不是。”耶拉姆摇头,既是否定对方,也是安抚自己。 餐厅重新恢复原先的热闹。肖恩拖着椅子坐回来,道:“我建议明天去森林探探。以前的就算了,这个乐师就在大前天被抓走,能救他出来尽量救他出来。”莎莉耶不以为然:“你太‘鸡’婆了,那人和我们又没关系,何况也未必是魔‘女’掳走了他。” “小小年纪,不可以这么冷漠。”肖恩轻责。莎莉耶脸‘色’微变,不再吭声。 “嗯,我赞成肖恩的意见。”杨阳沉‘吟’道,“银发是亚利安族的特征,那人很有可能是神官的族亲,为了神官,我也要参与救援行动。”本想反对的耶拉姆立刻表示支持,昭霆更是大声叫好。 希莉丝注意到席间有个人一直没说话,表情也很不对劲,便道:“维烈,怎么了?” “啊,没事。”魔界宰相发出如梦初醒的声音,微笑带过,心里涨满了担忧。 是帕西尔提斯!今晚我要去一趟那个森林! ****** 讨论完后,‘女’孩们直奔浴室。由于有充沛的水源,旅馆建了浴池,通过管道积蓄热水。昭霆和莎莉耶一见就欢呼起来,杨阳和希莉丝慢条斯理地***服。 “阳,你有‘女’人味了哦。” “咦咦!”黑发少‘女’反‘射’‘性’地用内衣遮住***,满脸通红地惊噫。希莉丝贼笑道:“不是外貌,是气质上的变化,难怪那个商人没误会你是美少年——说!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唔。” “谁谁?告诉我!哎呀,不要告诉我是维烈哦。”希莉丝因为想到两张相似的脸亲热的镜头而‘鸡’皮疙瘩直竖。杨阳好笑地道:“不是啦,是我师父。” “哟,师生恋啊,有一手。” 杨阳捶了她一拳,两人打闹着往浴池奔去,浑然不觉身后有双眼睛注视。 “聊天,吵架……唉,我也好想有年龄相仿的朋友。”黑发白裙的少‘女’趴在窗台上幽幽叹息,落寞地转过头,掐指算了算,“嗯,三天了,该去释放那个大‘混’蛋。” 随着双脚飞离地面,她颇为不甘地低语:“三亿年的囚禁只用三天的惩罚抵消,我真是太心软了。” ****** 黑沉沉的树林深处,无数淡绿的荧光在半空浮动,或聚或散,照亮了一方沼泽地。不时有更多绿光冒出粘稠的湿泥,诡异地弯折延伸,竟是仿佛水藻的触手。光最密集的地方有一道白影,被绿线丝丝缠绕,衣衫上金痕点点,与惨绿的光‘交’相辉映,形成一种奇诡的美丽。 蓦的,白影动了动,睁开一双涣散的眸。 过了多久了……帕西斯昏昏沉沉地想。 在旅馆栽了跟头,一觉醒来,他发现自己被锁在这堆恶心巴拉的水藻中间。之后,没日没夜地承受身心两方面的折磨——那些分不出是实体还是‘精’神体的触手既可以伤害他的‘肉’体,也可以凌虐他的灵魂。而将他的双手腕脉扣在头顶的脑体则压制了他的[气],害他别说斗气了,连力气都使不出。 至于贺加斯的力量,一开始就被那只冰冷的食指封印。 真是栽到家了。他自嘲。 ‘肉’体的伤转瞬就会好,虽然时不时的疼也可以算是一种折磨,但又怎么比得上体内一‘浪’高过一‘浪’,无休无止的痛苦?用‘精’神地狱形容也不为过。即使和贺加斯的战斗,也从来没超过一小时。而现在,他估计起码过了一天。 基西莉亚以协调神为对象设计了这套其实并不过分的惩罚项目,却没料到受罚的是个人类。 “!”身体又是一阵剧烈‘抽’搐,帕西斯咬牙忍耐。 他不恨。落到这个地步是他咎由自取,是他大意,是他轻信,活该遭此下场!但是他愤怒——为什么我要代那个瘟神受苦!? 触手缠上他的颈项,‘逼’出他强咽下的血液。溢出‘唇’角的黄金溶液衬着讥讽扭曲的笑弧,分外诡谲。 哼……罢了,至少不会想睡。 前方传来轻微的异响,一个纤细的身影降落在草坪上。蔓延至岸上的触手自动退到两边。月光静静流泻下来,‘交’织出‘迷’离的‘色’调。 “贺加斯。”黑发少‘女’凝视被绿光包围的青年,眼神复杂,“你的模样看起来很凄惨。” 帕西斯不答,积累开口的力气。 “生气了?不会吧,这种‘花’招对你不过是小儿科,顶多伤了你身为神明的自尊。”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贺加斯!”帕西斯以为自己是用吼的音量,结果只比说话声大一点,加上一阵急咳,使他的气势降到最低,但光是内容就足够让对方吃惊了:“什…什么?” “他***!你也是,兰修斯也是,都瞎了吗?把我看成那个瘟神!我有哪里像他?哪里!” 黑发少‘女’更动摇了,比起最后的质问,开头的大骂更令她心惊——那位超级自重的神祗,决不会口出污言秽语:“你…你不是贺加斯?那你的额头上,为什么有他的印记?” “咳咳……”帕西斯又咳嗽了几声,冷静下来,‘露’出一抹歪斜的笑容,“我是他的附体。在你们这种人看来,我就是他本人吧。” “天哪!”少‘女’惊悔至极,连忙下令要绿藻释放对方,却得不到回应,情急之下不及多想,直接奔了过去,却被一声大喝定在当地:“别过来!” 帕西斯的双手不知何时挣脱了脑体的钳制,顶着身后微微蠕动的触手,神‘色’有一丝紧张:“先把…先把我的斗篷拿上去。” 这三天,他不好过,也没让这折腾他的鬼东西好过,悄悄破坏了它的脑部。本来差一步就成功了,偏偏***他的牢头在这时出现,刺‘激’了绿藻最后的意识,连带引发了它的竞争本能。 手下可以感到蓄势待发的力量,绝对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斗篷?”黑发少‘女’左顾右盼,借着绿光的照明,很快找到漂浮在脚边的黑天鹅绒斗篷,随手捡起,“可…可是你……” “别管我!保住它!”帕西斯厉声道。少‘女’不由自主地退上岸,将斗篷抱在怀里,下一秒,绿藻像撒开的巨网般膨胀开来,触手伸向四面八方,伴随着如瀑的鲜血和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 “这声音……是帕西尔提斯!” 独自走在密林里的魔界宰相停下脚步,担忧之情陡然爆发,朝声源跑去。 “对不起、对不起……” 将一动不动的银发青年拖上岸,黑发少‘女’不住啜泣,成串的泪珠滴落在遍布伤痕的肌肤上,泛出烧焦似的白烟,没有意识的身体也弹跳了一下。发觉自己的‘阴’气只会给对方的自疗带来妨碍,她急忙胡‘乱’抹泪,小心翼翼地扶坐起他,靠着一棵大树。 但做完这件事,她就不知如何是好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造成的结果咀嚼后悔的滋味。渐渐的,眼眶又湿润起来。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帕西尔提斯!” 回头的刹那,基西莉亚看到了奇迹。 “哥哥,基连哥哥,帮助我!”她跳起来,扑进来人怀里,嚎啕大哭。无数的情感在‘胸’口翻涌,其中有憎恨也有怨怼,却都比不上乍然看见亲人的狂喜和安心。 维烈震惊得全身僵硬,刚才惊鸿一瞥,看清了少‘女’的长相,和他曾在照片上看过的一模一样,而且她使用的语言……摩耶语。 “姑姑?” “咦!”少‘女’诧异地抬起头。魔界宰相倒‘抽’一口凉气,近距离的对视冲击更大,他颤声道:“是基西莉亚,基西莉亚赛普路斯吗?” 基西莉亚面‘露’惊骇:“你怎么了,哥哥!不认识我了?”听到这句话,维烈再无怀疑。 单膝跪地,生‘性’拘谨的青年只能用最隆重的礼节表达内心的喜悦:“姑姑,我不是基连,我不是父亲,我是您的侄子维烈。” “啊!!!” 黑发少‘女’这一惊非同小可,捂着嘴连连后退,脑海一片‘混’‘乱’,“侄子?我的?基连哥哥竟然……对,对啊,毕竟过了三亿年,他结婚也不奇怪——哎呀,让我看看!” 捧起对方的脸细细端详,基西莉亚啧啧感叹:“好像,好像哦,简直是一模一样。他到底怎么生的?你妈妈是谁?怎么一点轮廓也没遗传给你?”维烈神‘色’一黯,好半晌才道:“我…我没有母亲,我是父亲的复制人。” “什么!”基西莉亚大吃一惊,随即冷笑出声,“果然是那个狂人会做出来的事。” “姑姑……”维烈不安地呢喃。明了他的心思,基西莉亚眸光转柔,俯身在他前额印下一‘吻’:“没关系,姑姑疼你。”原以为会遭到嫌弃的恐惧如‘春’阳融雪般消失,魔界宰相低垂的脸庞浮起红晕。 “啊啊——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想起昏‘迷’的青年,黑发少‘女’一蹦三尺高,转过身,当场愣住。 坐在树下的人披散着宛如日阳的长长金发,全身散发出圣洁的光辉,如止水般深沉的眸一霎不霎地回望她。 “贺加斯……”维烈的低语带着绝望的颤音——贺加斯出现了,是否就代表帕西斯消失了? “基西莉亚,恭喜你,和亲人相会。” 完美的双‘唇’吐出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动听嗓音,却欠缺人气,就和那张超凡绝俗的俊颜一样,木然无情。基西莉亚双手环‘胸’,冷冷一哂:“恭喜我?你心里真的在恭喜我?” 创世神缓缓站起,动作无比优雅。期间,那身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长袍转为原本的干净洁白,还镶上了华丽的金‘色’边线。 “也许你有点误会,我并不想囚禁你。” “是啊,你只是想救我,又不能破坏平衡,才把我关在这里。”漆黑的双眸蕴着深不见底的哀伤,“三亿年啊!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我宁愿当初死了算了!” 被那凄厉的控诉刺痛了心,贺加斯垂了下眼,语调泄‘露’出一丝尘封的情感:“基西莉亚,我爱你。” 维烈晃了晃,反而是他身旁的人不为所动,漠然回应: “神的爱,我要不起。” 难堪地抿了抿‘唇’,贺加斯只须臾就恢复了一贯的淡定:“也罢,我也料到会是如此。三亿年不见你,只是自欺。”基西莉亚微微一颤,但还是不说话。 “你走吧,回到亲人中间。” “你肯放我走?”基西莉亚难以置信地反问。贺加斯一字一字道:“不是没有条件的。你的存在会影响法则,所以除摩耶以外的地方,你一天最多只能待半小时。超过期限,我就会亲手毁灭你!” “贺加斯……”基西莉亚不惊也不怨,只是叹息,“你不累吗?这样子,你不累吗?” “我是神,爱上人类,已是罪无可恕,岂能再加深罪孽。”贺加斯回避了她的问题。 基西莉亚摇了摇头,对他莫可奈何。维烈终于逮到机会‘插’口:“帕西尔提斯呢?他还活着吗?” “对了!那个人!”基西莉亚气得直跺脚,“你怎么能用人类做附体!” “是人类的罪孽。” “什么?”基西莉亚一怔。知晓内情的维烈咬了咬牙:“不是他的罪。”贺加斯淡淡瞥了他一眼,答道:“他还活着,但只是时间问题。” “……”维烈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倒是基西莉亚先重整旗鼓,‘插’腰道:“把身体还给他!这本来就是他的身体!”几近放肆的命令却得到正面的回应,一道白光闪过,创世神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帕西尔提斯!”维烈及时扶住瘫倒的银发青年,感到怀里的身躯从柔软到紧绷,关怀地道,“你没事吧?” “……承情。”帕西斯推开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朝基西莉亚伸出手,“斗篷。” “对不起。”刚刚威风八面的少‘女’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将叠好的斗篷递给他。 没理她,帕西斯继续索要:“刃雾。” “那只狗吗?我…我把它放在森林的出口了。” 二话不说披上斗篷,帕西斯转身离去。目送他的背影,基西莉亚又哭得淅沥哗啦,这可让维烈慌了手脚:“姑姑!?” “呜呜,维烈……”基西莉亚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自责得语无伦次,“怎么办?我伤害了他,我恩将仇报……他是个好人,请我吃饭,送我靴子,还听我说心事,我却把他当成贺加斯报复,他一定恨死我了!” 总算明白前因后果,魔界宰相长叹一口气,轻拍对方的肩膀:“不会的,他不会恨你。” “骗人!” “是真的,这世上能伤到他的只有两个人。不过…因为你的缘故,他可能会更加愤世嫉俗。” 基西莉亚呻‘吟’了一声。维烈苦笑:“您想必也感觉出他是什么样的人,事情变成这样是很遗憾,但从客观看,你反而帮了他。” “维烈,我已经不是elene了。死亡的那一刻,我就失去了所有的能力。” “呃!”维烈呆了好一会儿,结结巴巴地道,“那…姑姑现在是?” “什么都不是——你大概不知道,我们这种人的灵魂,冥界是不会接纳的,‘肉’体的死亡就等于灵魂的消亡。”基西莉亚苦涩一笑。维烈沉默片刻,轻声叹息:“我知道。” “哦?那我解释起来就方便多了,其实我应该早就完蛋的,是那个笨蛋硬让我活了下来。可是他是生之神,无法让我以灵魂形式存在,就向他弟弟借了点力量,改变了我的体质,使我的身体可以容纳死魂,所以现在的我,是人不人,鬼不鬼。” “姑姑……”维烈迟疑着搂住亲人,笨拙地安慰,“这不坏,我…我…大家都会高兴的。”基西莉亚绽开真心的笑靥:“你这孩子,跟你父亲的‘性’子完全不同呢。” ****** 次日清晨风铃草旅馆—— “咦!!维烈的姑姑!!?” 才应同伴的指示戴上[尼布卡之耳],众人就听到这一爆炸‘性’的消息。魔界宰相笑得像个腼腆的后辈,一手放在亲人‘胸’前:“我来介绍,基西莉亚赛普路斯。” “请多指教。”黑发少‘女’鞠了个90度的躬。 “真…真的有人。”昭霆茫然地瞪着虚空。希莉丝还有点回不过神:“魔‘女’竟然是……这名字起得真贴切。”肖恩打量基西莉亚,笑道:“‘挺’像你的,也是黑发黑眼。” “你看得见我!?” “哎,我是……” “姑姑,肖恩也是灵体。”维烈解释。基西莉亚‘激’动地抓起棕发青年的手上下摇晃:“太好了太好了,我还是第一次遇上同类!”余人见状大吃一惊。杨阳冲口道:“她可以碰到肖恩?” “姑姑的存在比较复杂,你们也可以‘摸’得到她,但是看不见她的样子,听不见她的声音。” “好好玩。”莎莉耶尝试着伸出手。基西莉亚立刻亲热地握住,与她攀谈。耶拉姆也不问同伴是怎么找到这个亲人的,只道:“你准备怎么安置她?”维烈恬静地微笑:“我本来想把姑姑送回摩耶,但她不肯,说要多照顾我一段时间,所以我打算让她住在肖恩原先住的镜子里。” “这没问题,我一直好好保管。”杨阳解下垂在‘腿’侧的手镜。基西莉亚把注意力转向她,尖叫:“啊——你长得好像维烈!” 又来了。众人叹气。 “姑姑,是巧合,杨阳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维烈略带不自然地道。基西莉亚眼珠一转,笑开颜:“失礼了,那大家介绍一下吧,我想认识认识侄子的朋友。”这是个合理的请求,众人欣然报名。 轮到自己时,昭霆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为什么抢美少年?” “啊?”基西莉亚错愕地看着她。维烈也皱起眉头:“对了,姑姑,你为什么绑架附近的青年少年?湖风镇的人说你时常这么做,所以才叫你魔‘女’。” 反应过来后,基西莉亚愤慨地大喊:“这是诬陷!我从来没绑架过人!除了……”还没说完,一只手伸过来,紧紧捂住她的嘴。 “除了谁?”众人怀疑地瞄着像演独角戏的同伴。维烈干笑:“就是那个外乡人,姑姑掳他弹琴,昨天已经释放了。” “哦。” 这小子瞒了很多事呢,今晚一定要好好盘问他!基西莉亚白了侄子一眼。从这一眼,维烈明白姑姑已会意而且不会***,放心地松开手。 “不过,不是基西莉亚小姐的话,绑架犯会是谁呢?”杨阳抱‘胸’沉‘吟’。 ****** 虽然增加了一个同伴,但是对冒险队伍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一来这位新成员不需要进食,二来她每天只能出来半小时,就和寄居在肖恩‘胸’前口袋里的沙之‘精’灵一样。对此好奇心旺盛的昭霆曾提出质疑,被维烈以“体质问题”含糊过去,倒是基西莉亚本人干脆地予以解答,然而她的答案更让人一头雾水。 “是某个除了脸蛋身材一无是处的大冰块烂木桩臭石头老顽固死心眼没人味的家伙制定的规矩!” 在场的听众都眼冒金星。头晕目眩的状态过去后,昭霆问耶拉姆“她说的是不是你”,得到一个“你是白痴吗”的眼神。 应该和侄子一样活了n年的基西莉亚却完全没有沧桑的痕迹,很快就和‘女’孩们打成一片,但在小关节上又显出细致的考量,临走前要维烈放了个法器在森林里。 魔‘女’现象来源于她本身,因为她异常的存在而歪斜的[气],每晚以光线的形式散发出去,通过大自然的力量平衡净化,如此周而往始。所以她走了之后,森林就会恢复原样,不再有魔‘女’现象,这么一来以旅游为主要业务的湖风镇将大受打击,才需要能制造出类似幻象的法器。 从有暖扑扑的‘床’可睡到风餐‘露’宿,本来叫得最响的是昭霆,幸好一行人在湖风镇补充了食物,在野地里也可以吃得很好,谁都没有怨言。当晚,众人就围坐在温暖的篝火旁,大块朵颐。 苹果酒,柳橙汁,煮蔬菜,‘奶’油浓汤,葡萄枝烤牛‘肉’和加热过的鲜嫩火‘腿’,构成美味而丰富的一餐。 “维烈,喏。” 肖恩把两串烤好的牛‘肉’放在盘子里,递给对面的友人。维烈刚伸出手,正好希莉丝起身舀汤,手臂不偏不倚擦过她的***。 “!”闪电般缩回手,魔界宰相面红耳赤,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希莉丝不是忸怩的‘女’孩,愣了一下就不放在心上,何况这是个意外,却见他一手按住‘胸’口,像哮喘病人一样大口呼吸,不禁错愕,“你没事吧?” 余人也诧异同伴的反应,杨阳奇道:“维烈,你不是没有***吗?” “我…我现在有***。” “啊!?” 黑发青年深深吐纳了好一会儿,才得以平静地说下去:“我改变了自己的体质,有***,受了伤不会马上痊愈,力量也压到原先的十分之一。” “你吃饱撑着?”这是昭霆的感想。余人也大‘惑’不解。莎莉耶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希望理解一个朋友说的话。”维烈有些惆怅地笑道,“所以需要体验一回做人的滋味。” “的确,男‘性’最大的特征就是***了。”杨阳就事论事。耶拉姆咬牙:“这是天大的误会。” “呃,当然也有特例。” 肖恩一脸天真无邪地道:“对了,刚刚就想问——什么是***?” “……”这个才是特例中的特例。众人不约而同地选择忽视,继续吃喝。肖恩正要质问大家为什么不理睬自己,希莉丝把一块火‘腿’‘肉’塞进他嘴里,堵住了他的声音。 如果索贝克在这里,想必能对他做出完美的解释吧。杨阳心道,悔意如‘潮’水般泛了上来。 ******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晨,实际九人看上去却只有七人的队伍拔营上路。沿途是***的农庄和果园,换作夏秋两季,景‘色’一定美不胜收,堆满了各‘色’瓜果前往莫尔斯港的篷车络绎不绝。现在却显得萧条冷清,修缮得十分平整的大道上空空‘荡’‘荡’。 “我们去梅村吧。”擅长骑术的红发少‘女’即使在马上说话也能保持流畅。 “梅村?”与她并肩的肖恩反问。 “前面就是‘花’村联盟,冬天没有‘花’,大概只有梅村景致好些。” “随便啦!只要有个地方歇脚就行,这风吹得我冻死了!”昭霆直打哆嗦,在冬季的野地里骑马可不是件舒服的事。杨阳笑道:“嗯,还是选个近点的村庄吧,我们并不是来观光的。” “今晚不能赶到莫尔斯港吗?”耶拉姆蹙眉。 “绝对不可能!”希莉丝断然道,随即‘露’出底气不足的表情,“不过,这附近的地形我也不是很清楚。怕被逮到,自家我反而没敢逛。去前面的岔路看看路牌吧。” ‘精’灵之眼的可视范围比常人大,因此维烈先看见路标上的字:“正东两百公里莫尔斯港,东南四十公里联盟主村,好像…呜!” “维烈?”杨阳转头一瞥,只见他紧紧按住嘴巴,会意,“咬到舌头了?”真是运动白痴啊。 “唔唔……” “那就别说话了。” 维烈开始怀疑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因为他想说的是:“好像感觉不太好,我们不要去了。”但转念一想,如果有危险就绕路,还叫什么冒险?于是打消了劝告的主意。 通往‘花’村联盟的岔路初时很平坦,中途转入山区后,渐渐崎岖起来。座落在南城东部的塔西恩山脉挡住了达尔邦内海吹来的风,给予娇弱的‘花’朵一个适宜的成长环境,不过从地理位置而言,近乎与世隔绝。往返内地和港口的旅人更愿意在大道周边休息补给,村人也只需要每年‘花’季采集、提炼出香‘精’瓶装,‘交’给固定来取的商贩即可。除了一些日用品,其他东西在山里都可以自给自足。 眼看天‘色’渐晚,目的地却连影子也没有,昭霆忍不住抱怨:“早知道就在农庄住下算了,省得来走这种泥巴路,还‘阴’森森的,像随时有鬼会……” “救命——” “鬼啊!”昭霆吓得一拉马首,摆出要逃跑的架势。杨阳啐道:“什么鬼,是有人在求助。”肖恩已策马赶向事发地点。 呼救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坐在山脚下不能动弹的样子,旁边是一堆碎石和一只打翻的竹篮,里面的汤和蛋类料理洒了一地。一见飞快赶来的杨阳等人,她顿时‘露’出欣喜之情:“谢天谢地!终于有人……咦,你们是旅行者?” “嗯,脚扭到了吗?”肖恩匆匆下马。 “好像是,站不起来。”‘女’孩‘抽’‘抽’鼻子。借着夕阳的余晖,看清她面目的杨阳哎呀了一声。 是个美人胚子。 ‘女’孩不算绝‘色’,却有一张非常讨人喜欢的甜美脸蛋,对于喜欢成熟‘女’‘性’的男子杀伤力不大,但是有恋童倾向的就遭殃了,肖恩立刻同情心泛滥:“不要动,我帮你看!” “闪一边去。”希莉丝飞来一拳,不满他的起劲。 “希莉丝,可能需要消毒耶,而且我很擅长处理骨折。”肖恩‘摸’着脑后的大包抗议。看出他根本没那意思,希莉丝笑了笑:“好啦好啦,你治。” “果然扭到了。”检视了一下,肖恩握住肿起来的足踝,“忍住。” “啊——好痛!”‘女’孩的大叫有着明显的撒娇成分,但她是小孩,谁也没觉得奇怪。 “忍一忍就过去了。”肖恩温言劝慰,同时右手用力。 ‘女’孩又痛叫了一声,随即抬抬脚,面‘露’惊愕:“咦,不痛了。” “骨头对正了,但还不能走长路。”肖恩捡起竹篮递给希莉丝,双手一抄抱起‘女’孩,“你家在哪?我们送你回去。” “在前面的海棠村,我带你们去。” 虽然多了一个人,不能再快马加鞭,但是众人对这样的情况只有高兴——没有向导,还不知要转悠多久。杨阳柔声道:“你一个孩子,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 “我来给我姐夫送饭,一不小心摔下山,幸好及时抛掉篮子,抓住块石头,吓死我了。”‘女’孩拍拍‘胸’口,一脸余悸未平。希莉丝一怔:“你姐夫?他怎么不来救你?”她想小孩子出来送饭,亲人应该距离不远。 “我姐夫在山那边,听不见哪。” “山那边?在山那边干什么?”希莉丝回忆,“那边好像是悬崖。” “悬崖下有‘花’田,姐夫和其他人在里头干活。”‘女’孩绽开童稚的笑靥,“是月光‘花’,很漂亮哟,下次带你们去看。” “哦,是月光‘花’啊。”希莉丝疑‘惑’尽消。昭霆问道:“月光‘花’是什么?” “一种背‘阴’的植物,冬天也开‘花’,不过听说很难种——你们村的人兴致真好。” “没办法,这几年海棠的收成不好,卖的也不多。”‘女’孩垂下纤细的颈项,增添了一份惹人爱怜的味道。和她共骑的肖恩轻拍她的后脑勺,以眼神示意情人别再盘问。希莉丝也觉自己多疑,干咳一声,用友好的态度补救:“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蜜芙,是种‘花’卉的名字哦。”‘女’孩笑得无比绚烂,差点戳瞎众人的眼。 还真是个甜蜜的小东西。杨阳心下感叹。 绕过山坳,一座小村庄跃入眼帘,但众人首先注意到的是一个站在路口的修长身影,手上拿着提灯,脸孔背光瞧不清楚,不过从身形看应该是‘女’人,果然蜜芙欢呼道:“姐姐!” “蜜芙,你太淘气了。” 低柔婉转的嗓音令人***,‘女’子略抬手腕,照亮一张美‘艳’的脸庞,潋滟的水眸微微一动便是万千风情,宛如一朵月下绽放的夜来香。 杨阳轻声叹息:姐姐妩媚,妹妹娇俏,真是一对标准的姐妹‘花’。 “谢谢你们救了蜜芙。”‘女’子听妹妹说了经过,盈盈一福,“我叫明妮特蕾希,请到寒舍一住,让我聊表谢意。” “叨扰了。”耶拉姆的语调略带不自然,面对这么‘艳’光照人的‘女’‘性’,就算是他也有点害羞。昭霆打鼻腔哼出不悦。 “姐夫回来了吗?”蜜芙勾住姐姐的手臂。 “回来了,正想去找你这小淘气——对了。”明妮转过头,极尽柔媚地一笑,“外子就是本村的村长,所以可能会叫全村的人上‘门’道谢,你们可别吓到。” 啊咧!?众人傻眼。 乍见海棠村的村长,明妮的丈夫苏克,杨阳一行浮起相同的感想: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倒不是说他丑陋,但确实是个其貌不扬的男子,而且脸‘色’蜡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加上和明‘艳’动人的妻子站在一起,更是黯淡。不过人很热情,作风也海派,一听客人救了小姑,立马呼朋喝友办起酒宴,把推辞统统打了回票。 灯火通明的大堂,美酒佳肴摆了几桌,男子肩搭肩纵情歌舞;‘女’子穿梭来去,添酒加菜。欢腾的气氛让少有类似经验的魔界宰相很不习惯,坐立难安;其他人倒‘挺’自在,主因是陪酒的蜜芙很会说,一张巧嘴吸引了周围大半的注意力。 “怎么吃得这么少,嫌我们招待不周?”一双藕臂冷不防缠上维烈的颈项,丰润的‘唇’瓣吐出如兰气息。 青年全身僵硬,想挣扎又不敢,因为他坐的是无背的椅子,无论朝哪边移都会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也许是看出他的尴尬,‘女’主人收回手,仿佛无心地擦过他的左‘胸’,另一只手的小指触及他的喉结。 “!!!”维烈倒‘抽’一口凉气,清俊的脸庞瞬间红到脖根,险些打翻杯子。这时,耳边啊呀一声,一个路过的‘妇’‘女’将酒泼在明妮的背上。 “对不起对不起……”‘妇’‘女’连声道歉,神‘色’惊惶。明妮笑着摆手表示不在意,落落大方地道:“我先失陪一下。” 维烈如释重负,本以为是自己运气好,却听得挂回腰间的手镜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哼,敢吃我侄子的豆腐,泼你一身水算便宜了你!》 “姑姑。”维烈好笑地摇头,内心却着实感‘激’亲人的帮忙,不然他恐怕会出糗。 唉,也许我太轻率了,这把年纪实在受不了那种刺‘激’。 对面旁观这一幕的莎莉耶目光森然。杨阳看在眼里,眉间浮起忧虑。 ****** 狂欢过后,一行人在村长安排的客房里休息。 “这个村的人有点奇怪哩,未免太热情了,不过那个小‘女’孩倒是‘挺’有趣的,比我们队里的某人好多了。”昭霆边脱靴子边暗讽。 正在做例行敷面的莎莉耶冷冷回敬:“那位把我们的厨师‘迷’得神魂颠倒的美‘妇’人,也比某个长不大的饭桶‘女’好多了。” 希莉丝抄住丢向她的枕头,颇有威势地道:“你们俩别闹了!这个村是很奇怪,我们必须谨慎,刚刚我还看到明妮挑逗维烈。” “什么!”昭霆惊呼。杨阳的反应就平静许多:“有那样的丈夫,她想红杏出墙是可以理解的。” “苏克先生人不坏,只因为丈夫长得不好看就‘乱’来的‘女’人,很有问题。” “嗯……” “等等!她真的挑逗维烈了么?”昭霆‘插’口,脸‘色’不是泛红而是发青,“她…她知不知道维烈几岁了?天哪!太可怕了!”余人沉默,良久,杨阳才干咳道:“如果她知道维烈几岁,绝对挑逗不下去。” “只注重脸的‘女’人!”希莉丝哼了声,怒气填膺地握紧双拳,“还有那个一直斟酒给肖恩的***!也对他‘毛’手‘毛’脚的!她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可怎么逃得过我的眼睛!” “放心,肖恩不会有反应。”杨阳断言。希莉丝捶‘胸’顿足:“我知道!但还是气啊!” 莎莉耶啪地搁下梳子,转过头,一字一字道:“你们不觉得,那些饥渴的‘女’人很有可能在肖恩他们的酒里加料吗?” 房间里再度充斥着省略号,直到隔壁传来一声高喊:“维烈!你干什么!” “快住手!” “啊!痛死了!”‘乱’七八糟的呼喝伴随着乒呤乓啷声,让人无法不往可怕的方向想。四个‘女’孩匆忙冲出客房,直奔隔壁,打开‘门’的同时,听到哗啦一声响。 房里的景象令人瞠目,棕发青年躺在地上,双‘唇’红肿,衣襟敞开,里面有几个红红的印子,一副惨遭蹂躏的样子;而魔界宰相压在他身上,湿漉漉的黑发散‘乱’不堪,脸颊通红,呼吸急促;旁边的褐发少年保持施法的姿势,显然是他浇了维烈一头水。 “你们……你们……”希莉丝颤抖得无法言语,比出的食指也在空中上下起伏。杨阳拍拍她的肩,语重心长地道:“别气,肯定不是他们自愿的。” “如果轩风看到这个场面,一定兴奋死。”昭霆抹了把脸。 察觉身上的人有蠢动的迹象,肖恩连忙翻身把他压在下面,大喊大叫:“你们快来看看维烈!他好奇怪!突然抱住我又亲又‘舔’又咬……” “够了,你不必描述得这么详细。”希莉丝嘴角‘抽’搐,没放下的手挥了挥,“你走开。” “不!你抓住维烈!”杨阳扣紧她的肩膀,满脸悲壮,“我们不能过去,不然也许就是我们被维烈又亲又‘舔’又咬了。”死道友不死贫道,肖恩,你自求多福吧! 退退退,昭霆首先退到房外,还不忘发号施令:“死小鬼,快找绳子!” “我知道!”耶拉姆虎着脸翻找行囊,一边压抑着反胃感——可恶!刚才的景象要多久才会从脑子里消失? 莎莉耶走上前,将一枚‘药’丸塞进黑发青年口中,然后肖恩就感到怀里挣扎的力量小下去。 “太好了,是解‘药’……咦!睡着了?” “是强力安眠‘药’,仓促间我怎么可能调配得出解‘药’,不过‘药’效足够他睡一天,应该撑得过***发作的时间。”莎莉耶撩了撩金发,镇定的神态完全不像一个孩子。 肖恩松了口长气,随即勃然大怒:“***?你说***?是哪个‘混’蛋?我要宰了他!”余人不可思议地瞪视他:“你知道***?” “当然了!那种会让人丧失理智,言行失常的‘药’物!” 果然,正确却笼统的解释,应该是索贝克告诉他的吧。杨阳寻思。肖恩还在喷火:“从维烈的行为看,这失常已经到达离谱的程度了!我一定要打断那家伙全身的骨头,扔进烂泥里泡三天三夜,再吊起来饿一个礼拜!” 从这段不符合他平日为人的狠毒宣言,可以看出他愤怒到了什么地步。 虽然因为是灵体,不会出现生理上的厌恶感,但身为异‘性’恋男人,情感自然会强烈抵触,这和个人的好恶无关。 莎莉耶冷静地道:“最有可能的是明妮夫人。” 肖恩哑然,不管是怎样的大人物,只要是同‘性’他都能毫无顾忌地报复,而是异‘性’的话,只有忍气吞声了。 耶拉姆把没了用处的绳子塞回行李,皱眉道:“这个村子大有古怪,明天一早离开。”若不是对附近的地形不了解,他今晚就会坚持跑路。 没有反对声,希莉丝甚至用点头表示赞同。刚才的事,属她打击最大。 ****** “姐,这里没有男人,你就别发‘春’了。” “我只是换件衣服,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全身上下只披了一件***薄纱的‘艳’丽‘女’郎从衣橱前转过头,柔柔地微笑。盘膝坐在‘床’上的少‘女’抓着一颗红果大口咬落,含糊不清地道:“你那套就留着骗那些蠢男人吧,我才不会上当。” “说到男人,你这次带回来的货‘色’,可真不错。” 明妮纤指划过下‘唇’,仿佛回忆什么似地笑了。 “我先旨声明,那个绑辫子的小子是我的,另一个就给你好了。” “哎呀,你喜欢那一型的吗?可是他是‘性’冷感耶,没看到他对挑逗都没有反应吗?还是黑发的好啦,嘻嘻,绝对是处男哦。我可以借你,当然是在我玩过之后。” “我就喜欢‘性’冷感,更有挑战‘性’。”蜜芙嘴角上扬,红润的‘唇’沾上红果的汁液,给她甜美的容颜增添了一抹不祥的妖‘艳’,“而且听说比较不容易玩烂。” “是这样吗?不过调教处男也别有一番乐趣哦。哎呀不好,想着想着,就有点那个意思了,我要去找个人消火。”扭摆腰肢,明妮款款走向玄关。注视她的背影,蜜芙敛去笑意,换上关怀之情:“安分几天吧,姐,不然你也会死于纵‘欲’过度。” 停顿了半秒,明妮回过头,‘露’出不同于刚才的悲哀笑容:“我们这种身体,还有做主的权利吗?” 蜜芙也沉默了一瞬,表情却没有丝毫动摇,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你看上的人,其他也有不少人看上。我数了数,总共有六个往他杯子里添了***,每种都是大剂量,别说周围有‘女’人,即使只有男人,恐怕他也会错杀。” 明妮的脸‘色’由白转青,最后定格为红‘色’。 “那群笨蛋!!!” ****** 万籁俱静的深夜,一道纤影悄无声息地溜出客房,快速穿过长廊,停在村长夫‘妇’的寝室前,侧耳倾听片刻,扔下一个小香囊,然后在隔壁房间重复了一遍,调头从后‘门’出去,在村子里转悠,最后潜入一幢像是仓库的屋子。 点燃手中的火折,她冷笑了一声:“哼,果然。” 屋里全是和‘性’有关的道具、‘药’品之类,从上面的痕迹看,一定被经常使用,***的罪恶令人触目惊心,莎莉耶却仿佛司空见惯般毫不动容,心如止水。 不是她自夸,类似的东西她早看得要不要了——香都那些有钱没处‘花’的大佬,什么‘花’招想不出来? 让她在意的是,这里有许多针对‘女’‘性’的‘性’具,而就她观察,海棠村明显是‘女’人当道,莫非里头还有什么曲折? 沉‘吟’半晌,没有结果,莎莉耶开始翻箱倒柜,搜罗有用的物品。离开香都时,她只穿着一件睡衣,除了母亲留下的布娃娃,可说是身无长物。尽管路上采集了不少草‘药’,但多数是安眠‘药’之类没杀伤力的。要提炼毒‘药’又没有相关的器材,只好用现成的。 把十几只‘药’瓶包在手帕里贴身藏好,莎莉耶熄了火折,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按原路返回,却在‘门’口撞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杨、杨阳!” “上厕所吗?”黑发少‘女’笑容温和,完全看不出异样。 “是…是啊,你也去?”‘女’孩心跳稍缓,竭力使声音保持平常的语调。 “嗯,小心别吵醒昭霆和希莉丝。” 莎莉耶点点头,从她身边跑过。在原地伫立良久,杨阳叹了口气,摊开手,掌心上赫然是两个小香囊。 ****** 次日,因为维烈尚未苏醒,一行人没有马上出发,由耶拉姆去向村长辞行。 “莎莉耶做的‘药’还真有效。”昭霆用绞干的‘毛’巾擦去同伴脸上的汗珠,一边发出如果在本人面前绝对不会吐‘露’的赞美。 生怕自己被吃掉,一开始大家都不敢照顾维烈,但也不能把人放着不管,后来肖恩想了个办法:拿下力量手镯。没了力气,以魔界宰相贫弱的运动神经,即使‘药’‘性’发作也无法‘逼’人就范。 “我看是‘药’‘性’过猛,烧昏头了。”希莉丝量了量体温,烫手,不禁大骂,“那个疯‘女’人!” “热度又上去了?”肖恩接着把手按在友人的额头上,下一秒,震惊得跳起来,“哇哇哇——这么烫!不要紧么?”希莉丝有点疑‘惑’,重新测了一次,也惊叫出声:“真的,好烫!比刚刚更烫!” “水、水!”昭霆慌忙浸湿‘毛’巾。 和莎莉耶一起进来的杨阳敏锐地看出其中的关节,一字一字道:“维烈,你醒了吧?” “……” 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没关系,大家都不会怪你的,你是被‘药’控制,不是出于自主意识。”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动静,众人也只好陪他当木雕,突然,维烈翻了个身,将红到不能再红的脸藏进枕头下面。 制止了想开口的肖恩,杨阳用手势示意其他人暂时退出房间,独自走到‘床’边,拍拍某只鸵鸟:“好了,我让大家出去了。” “杨阳……”黑发青年抬起头,挤出可怜兮兮的声音,“我想死。” “呃呃,还不到这地步啦,如果你真的把肖恩吃干抹净倒是应该吊颈——喂喂,别躲了!”见同伴又想和枕头相亲相爱,杨阳啼笑皆非,随即笑意一敛,“快起来,我有正经事和你谈。” “什么?”听出她语气认真,维烈稍稍振作‘精’神。 “我记得你是‘药’师吧,那这里面的‘药’,你认得出吗?”杨阳拿出两个香囊。 拉开袋口闻了闻,再细看里面的草粉,维烈的神情逐渐凝重:“是剧毒,虽然不及口服有效,但人如果闻一个晚上,也差不多了——谁放的?” “剧毒啊……”杨阳苦笑着抓抓头发,“是莎莉耶,不过不是放在我们‘门’口,是放在村长和蜜芙的房间外面。”维烈愕然。 “对你下‘药’的很可能是明妮夫人,但要她死也太过分了,而且怎么连蜜芙都——” “别责问她。”维烈打断,紧张地坐起来,唤出火焰烧掉了香囊,“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千万不可以刺‘激’那个‘女’孩。”杨阳郑重颌首:“我明白,教训只要有一次就够了。不过,真是像啊,莎莉耶和索贝克。” ****** 耶拉姆一脸郁卒地回来:“村长不肯放人,坚持要我们多住几天。”其实光这样还不足以让他败退,是蜜芙在一旁用泪眼攻势,才使他无功而返。 “无所谓啦,维烈现在还不能走动。”昭霆安慰道,“何况我们也有了提防,别再吃他们的东西就行。” “这可是很失礼的。”希莉丝白了她一眼,面‘露’坚决,“我去说!就用维烈当借口,说他得了传染病,看他们放不放人!”余人哑然,肖恩首先回过神:“这…这太损了吧。” “不然你倒是拿出个好办法啊。” “我有个主意。”莎莉耶‘插’口,“我们假装要参观附近,叫一个村人带路,中途放倒他,偷偷溜走不就行了。”清晨她去回收香囊,却不见目标,显然敌人发现了她的小动作,未免夜长梦多,还是及早上路。 “好主意!”耶拉姆击了下掌。昭霆有点吃醋,故意‘鸡’蛋里挑骨头:“那行李怎么办?哪有参观带行李的。” “放维烈的包里,拍卖会那次不也这样。”反驳的是希莉丝,还嘉许地‘摸’‘摸’莎莉耶的头。肖恩振奋地道:“好!等维烈康复,我们就出发!” “他好了。”杨阳从房里走出来,一手拽着拖拖拉拉不肯‘露’面的魔界宰相。众人呼啦一声围上去。 “维烈,你没事了?”肖恩冲在最前面。维烈无地自容地垂着头,含糊其词:“呃,嗯。” “干嘛啦,还计较?又不是你的错!” “可…可是……” “跟你说了别介意!”用力拍了他一掌,杨阳正‘色’道,“刚刚的话我听到了,你们还漏了一样——马!” “……对哦。”众人的注意力回到现实层面。昭霆灵机一动:“就用那个瞬间移动嘛,别用莎莉耶的法子。”维烈浮起为难之‘色’:“空间魔法超过我现在的能力范围。” “啊——就说你吃饱了撑着!” “兵分两路吧。”莎莉耶平静地道,“一队人先利用向导下山,另一队人在这里等,到了晚上还不回来,村人一定会分头找,到时就可以趁‘乱’离开了。” 众人推敲了一阵,觉得可行。肖恩伸手‘揉’‘乱’‘女’孩的长发,赞道:“莎莉耶,你真聪明!” “那谁留下来呢?”这回昭霆并不是在刁难,而是纯粹的疑问。希莉丝斩钉截铁地道:“男人先走!” “没错,‘女’人留下来也不会有问题。”杨阳点头同意,“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必须两个以上,就我和……” “我!”莎莉耶自告奋勇。昭霆也不甘落后:“还有我!”杨阳斜睨她:“我们俩可以用身体不适的名义留下来,你这么蹦蹦跳跳,谁会信啊?” “唔……” “那就这样吧。”维烈开口总结,“杨阳沉稳,莎莉耶机灵,最好不过的安排。” ****** 看到耶拉姆去而复返,村长苏克有点惊讶,当听完来意后,脸上的表情转为高兴。 “没问题,我正想去问各位。那就由内子做向导,带你们四处逛逛吧。” 耶拉姆微微变‘色’——他们绞尽脑汁就是为了逃离这个罗刹‘女’,对方现在却提这种建议,不是存心把他们往死里推么! “呃,恐怕不太妥当,我们是想往山里走走,尊夫人一个弱‘女’子,跟着我们走山路太辛苦了,最好请方便的男‘性’带路。”反正不管多孔武有力的男子,他和肖恩都能轻松撂倒。 “嗯,也是。”苏克想了想,笑道,“那就由我带各位参观吧。” 作战成功!海棠村村长领着一行五人朝深山进发,杨阳和莎莉耶借口不舒服留在村里。 黑发少‘女’是无论身处什么情况,都能自得其乐的人,捧着一本《海上游记》看得津津有味;另一个就没她这么悠闲了,不时把警惕的目光瞟向窗外。 “莎莉耶,会不会无聊?”看完一章,杨阳终于暂时离开书本的世界,和蔼地问道。 “不会。”莎莉耶回以甜甜的笑容,拿起她给的《魔兽图鉴》扬了扬,“这本书很有趣。” “哦。”因为自己看书一向聚‘精’会神,杨阳也无法确定她是否在说谎,只道,“那肚子饿不饿?” “有点。” “我去问明妮夫人讨点吃的,想来她不会对我们俩下‘药’。” 杨阳起身离开房间,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却找不到人,于是走向外面。村子里意外的冷清,正错愕间,迎面跑来一个人:“啊,杨阳姐姐!” “蜜芙。”杨阳亲切地招呼,“你姐姐呢?” “姐姐和其他人送饭去了,有什么事吗?” “我和莎莉耶饿了,有没有什么剩饭给我们?” “姐姐一定留了热乎乎的饭菜给你们,我去拿。”蜜芙刚转过身,杨阳想起一件事,喊住她:“等等,蜜芙,你有没有这附近的地图?” 少‘女’一震,慢吞吞地转回来,‘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杨阳姐姐要走了吗?” “呃——”杨阳很是尴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和盘托出,“不好意思,蜜芙,我们实在有急事,但又盛情难却,只好出此下策,你姐姐和苏克先生那边……” “放心,事后我会跟他们说。”蜜芙睁着亮晶晶的大眼作发誓状,“我也会保密。” “谢谢你。”杨阳由衷地笑了。 傍晚,一如预计,焦急的村人在明妮的分配下四散搜寻,两个少‘女’乘机溜进屋后的马厩。礼仪周到的杨阳不顾莎莉耶的反对,坚持留下致歉的信,不过好歹放在了隐蔽的地方。 把七匹马用绳子连在一起,两人牵着自己的坐骑步行到村口。因为早上昭霆等人是从村后出去,这里应该没人转悠,果然一路畅通无阻。 “这边!”莎莉耶指了个方向。杨阳一讶:“你认得路?” “昨晚就记下来了。”不然她也不会想出这个计策。杨阳心下佩服,冲口道:“早知如此,我就不问蜜芙讨地图了。” “什么!”莎莉耶猛然回头,惊骇大叫,“你问蜜芙讨了地图!?你告诉她了?” “是…是啊,不过应该没关系吧,她答应我会守秘。”杨阳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解释。 “该死!”莎莉耶用力一踢马腹,与此同时,她的座骑发出一声长嘶,将她甩下地。 “莎莉耶!” 杨阳慌忙伸手去抓,结果也被带下去,落地的瞬间,她抱着同伴转了一圈,逃过了被马蹄践踏而死的悲惨命运。 “对不起啊,杨阳姐姐,我还是告诉大家了。” 蜜芙走出逐渐加深的暮‘色’,甜美的脸蛋依旧笑意盈盈,手里把玩着一把弹弓,“因为我想来想去,总觉得你们的行为很不好。” “这……”杨阳本来一肚子火,听到她的指谪又底气不足,毕竟他们的做法是非常失礼。但为了不破坏那对夫妻之间的关系,以及避免维烈的遭遇再次发生,只有如此。可是,这里头的关节,要怎么对眼前的‘女’孩说明? 莎莉耶愤怒地道:“别被骗了!她和她姐姐是一伙的!不,这个村子的‘女’人都是一丘之貉!” “什么!” “哎,莎莉耶妹妹,你在说什么呢。” “少装蒜!”到了这个地步,莎莉耶不再掩饰,“你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我,‘骚’狐狸!” ****** “阳她们应该快来了吧。” 昭霆不耐烦地踢了脚附近的石子。希莉丝坐在一块大石上,两手托着颊抱怨:“好慢哦。” “就是!在磨蹭什么!” “来了。”耶拉姆首先捕捉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肖恩却皱起眉头:“不对。” 这时,每个人都听出来者只有一个,心里浮起不祥的预感。 一声轻笑,娇媚而动人,***得足以让自制力差的男人当场脚软。随之出现的‘女’子有着不亚于声音的魅力,杏眼含‘春’,菱‘唇’抹‘艳’;举手投足散发出***的气息;衣着更是大胆,紧身的上衣‘露’出大半***,下身的半透明长裙在两边高高开叉,一双修长的***若隐若现。 维烈仿佛惊弓之鸟般躲到肖恩身后。昭霆和希莉丝异口同声:“是你!” 竟然追来了,这‘女’人……真不知该说她饥渴还是胆大。 “各位客人,为什么急着走呢?是嫌我们招待不周吗?” 耶拉姆力持镇定:“没这回事,是我们有急事。” “哦,原来不是嫌我们怠慢,可是有话好好说嘛,为什么要一声不响地溜走呢?”明妮娇嗔。耶拉姆不由得脸红。昭霆肝火大动,跳出来挡住他的视线:“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就是因为你才走的!而且要不是看在你老公份上,我们还会把你的丑事抖出来!” 明妮不以为忤,笑得更妩媚,语调却微微一沉:“那种垃圾……你们也太天真了。” “你有什么资格叫他垃圾?”希莉丝蹙眉。 “就凭他做过的事啊,小姑娘。”明妮笑着抬起手,划了个奇异的图案。看出那是魔法符文,肖恩和维烈连忙布下结界。岂料对方并没有攻击,划完后,明妮脚下的地面隆起,托着她迅速升高,形成一个巨人模样的土堆;而在众人身后,也冒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土人。 “土傀儡!你竟然是法师!”希莉丝大吃一惊,不是她狗眼看人低,***摇身一变为术士实在太出奇了。 “哪里,你们才让我惊讶呢,两位先生都是魔法师。”明妮好整以暇地笑,脑子却动得飞快,“如何,来个平等友好的对话吧?”说着,她看似无意地撩起裙摆,‘交’叠起双‘腿’,雪白的肌肤在夜‘色’里更引人遐想。维烈和耶拉姆满脸通红地别过头,肖恩困‘惑’地眨眼:“你不冷吗?” 明妮晃了晃,险些摔下去。靠着土巨人扁平的脸部,她放声大笑:“哈哈哈……蜜芙看走眼了,你根本不是‘性’冷感,是‘性’无感!”希莉丝从这番话里隐隐感到恐怖的讯息,却归结不出大概。 “‘性’无感的男人我是欣赏的,不过没兴趣。”明妮依然风姿绰约地倚着傀儡,朝黑发青年伸出手,“我看上的是你,维烈先生,成为我的伴侣好吗?” 那嗓音甜蜜而沙哑,宛如恶魔的邀约。 维烈苦笑了一下:“抱歉,你根本不了解我。”尤其不了解他的年龄。 “要了解做什么呢,我喜欢你的脸,喜欢你的身体,这就可以了。我也允诺你,让你非常非常舒服,每天都舍不得离开我,舍不得下‘床’。” 这话已经‘露’骨到两个少‘女’不得不捂耳,耶拉姆几乎要喷鼻血的地步,当然肖恩是更加的一头雾水。而维烈在极度的羞涩后,反而冷静下来:“这种建立在‘肉’体之上的关系,我拒绝。” “你是顾忌你的同伴吗?”明妮微笑,很清楚男人爱面子的心态。对方坚定的语气却粉碎了她的自信:“不,是出于我自己的意识。” “你真的很奇怪耶。”明妮的眼神有些‘迷’惘,“男人应该是除了天生的‘性’冷感,可以直接称作野兽的生物。为什么你不扑倒我,撕破我的衣服……” “喂!要怎么定义男人是你的事,但是别荼毒别人的耳朵啊!”昭霆忍无可忍地大喊。明妮回过神,瞥了她一眼,笑道:“幸福的小姑娘,你什么都不知道,所谓的‘花’村联盟,其实只是做给别人看的,这里原本是男人的天堂。任何男人,不管老的小的丑的美的,在这里都可以尽情地玩‘女’人。啊,因为他们平时受尽‘女’人的欺压,玩法就特别粗暴,还有许多许多变态的‘花’招,比如让小孩子在一旁看等等。我和蜜芙就眼睁睁看着我们的母亲被玩死,还有莉莉阿姨,她是从外面被捉进来的,所以教会了我们这样被男人玩是不对的,不然我和蜜芙还以为自己天生是***、贱货,活该被人骑呢,嘻嘻。” 众人呆呆听着这段骇人听闻的往事,无法言语。自始至终,明妮的语调都十分平静,甚至是悠然的,因此,揭示的罪恶才格外深沉。 看着这样的她,希莉丝的脑海深处迸裂了一角,一个模糊已久的意识逐渐成型: 只有健全的制度,才能孕育出健全的人格。 一定要废除‘女’尊男卑的制度!握紧双拳,她在心里起誓。 “之后的事就是老套的复仇啦,好不容易逃出去的我们俩,学会本事回来,把男人的天堂改建成‘女’人的天堂。本来是想杀掉他们的,可是我们的身体已经离不开男人了。”明妮低下头,‘唇’边的笑意掺入一丝自嘲,“像我,一天不和男人***,就浑身不对劲。” “……” “维烈先生,我不讳言我是个***,不过***也有***的好处哦,而且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不再考虑一下吗?”明妮运用同情攻势。心软的魔界宰相迟疑:“我……” “别打维烈的主意!”昭霆又跳到他面前,双手‘插’腰,“你要男人,去找你丈夫!或者村里的帅哥!” 明妮冷嗤一声:“那些肮脏的野兽,我早就不能忍受触碰他们了,只有外面来的才能满足我。”希莉丝脑中灵光一闪,喊道:“是你绑架男人!”肖恩也叫出声:“啊——真凶竟然躲在这里!” “呵呵,没错,是我,不过为了不让当年的事重演,我都把他们的尸体好好地埋在‘花’田里。” “你你……” 念及姑姑背了黑锅,维烈有点生气:“你不幸就向无辜的人报复,这种事没有道理!”明妮柔柔地微笑,反问:“那要对谁发泄呢,我的恨?”维烈无言以对。 “你们都是天真的孩子,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公平,自己的公道只能由自己讨回,我和蜜芙已经看透了。” 维烈清俊的脸庞浮起红晕,不是腼腆,而是出于愤怒。无论如何,他都活了在场谁也及不上的漫长岁月,被说成“天真的孩子”实在是奇耻大辱。但他的肚量也和年龄成正比,所以没有发作。这时,昭霆终于发现一个疑点:“喂,你一直口口声声蜜芙,难道那孩子也和你一样?” “对了对了。”找到制胜的关键,明妮笑意加深,“你们的两位同伴呢,现在在我妹妹的保护之下,如果不想她们有事的话,就乖乖听我的话。”昭霆、希莉丝、耶拉姆和肖恩惊怒‘交’集:“你说什么!” 相反,魔界宰相身边的空气平静得慑人,那张刚刚还浮现出情绪‘波’动的脸庞突然丧失了所有的表情,空‘洞’得像苍白的人偶,连平板的声音也仿佛机械的振动:“这是,威胁吗?” “也算吧。” 话音刚落,明妮惊呼了一声。两只土傀儡同时被火焰包围,炽白的光芒转瞬吞噬了惨叫和人体。焦烟散去后,原地只剩下一堆黑灰。 这一刻,昭霆四人的心情比在奎拉图森林看到扎姆卡特发飙时更冲击。 “维…维烈……”肖恩无法置信地呼唤,两个少‘女’冷汗涔涔地躲到他身后,耶拉姆质问:“为什么要杀她?” “……啊?”维烈发出如梦初醒的声音,手扶着额头回忆片刻,绽开苦涩的笑容,“真是的,好死不死竟然——” “到底怎么回事!?” “是我们的本能,决不接受威胁,决不忍受背叛。” “本能?”昭霆不可思议地瞪着尸灰——魔族的本能是这么可怕的东西?肖恩也有相同的感想:“怎么有这么不近人情的本能?” “是一段很长的故事了,唉。”维烈两手盖住脸,懊悔地自言自语,“这是我第一次因为本能杀人,以前我都会小心注意的。”希莉丝不忍心,拍拍他的肩:“不是你的错,这不是能够控制的对吧。” 耶拉姆第一个镇定下来,指出目前最紧迫的问题:“杨阳她们危险了,快回村子。” “对哦!” ****** 听到“‘骚’狐狸”三字,蜜芙仿佛面具的笑靥消失了,代之以一片‘阴’冷。 “哼,你嗅出我们的味道,我也嗅出你的味道,小魔‘女’。” “住口!” 生怕她抖出香囊的事,莎莉耶厉声打断。蜜芙咯咯一笑,迅速划了个符文,杨阳顿觉呼吸困难,像有一根无形的绳子缠住她的脖子,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发不出声音,神智也渐渐模糊。 “杨阳!”莎莉耶搂住失去知觉的同伴,担心地摇晃她。 “我可不会小瞧同行。”蜜芙再次一脸笑‘吟’‘吟’,挥了挥手,“呐,这两个人就赏给你们了,随便怎么玩都行。” 莎莉耶全身紧绷,瞪视缓缓‘逼’近的村人。她很清楚他们想干什么,在香都她看过好几次父亲的部下凌虐‘女’‘性’。 怎么办?六神无主地抱紧黑发少‘女’,莎莉耶开始发抖。 她被怎么样都无所谓,是她自作聪明才落到这个地步,可是杨阳……杨阳…… [你继承了丝蒂尔的血统,也拥有御风使的资质,如果好好运用这股力量,假以时***会成为大陆屈指可数的御风使。] 风神的话蓦然浮现,仿佛在绝望中迸出一星希望的火‘花’,莎莉耶拼命回想唯一一次使用能力的情景。 惊恐、身体突然发热……随着回忆的深入,她感到体内有股莫名的‘骚’动,与此同时,男人们已经接近到可以抓住她的距离。 “妈妈,蕾亚,帮助我!” 透明的风旋以‘女’孩为中心席卷开来,将众人远远弹开。围绕着风眼,风势还在不断增强,刮起的碎石发出‘激’烈的碰撞声。莎莉耶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裳,感觉身体好像要爆裂开来,顾不得追击,用尽全部的意志力对身边的风发出指示:送我们离开! 强烈的震动使她从短暂的昏‘迷’中苏醒过来,不同于刚才的闷痛在四肢百骸间肆虐,仿佛连肠子也被搅烂,她干呕了几声,脸‘色’惨白如纸,汗如雨下,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努力睁开泪水模糊的眼环顾四周,勉强看出是一块坡地,而一具温暖的人体躺在她脚边。 “杨阳!”嗓子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但她还是挣扎着爬起来,想检视同伴的情况,这时,尖锐的叫声宛如一桶雪水浇下:“想不到你也是风术士!” 莎莉耶转过头,视野中映出蜜芙踉跄上山的身影。她的样子很狼狈,长发散‘乱’,脸上有几道血痕,甜美的笑容也不见了,只剩下切齿的狰狞。 “哼,不过我看你也不能施法了。” ‘混’沌的脑海被这句话刺‘激’得运转起来,莎莉耶装出骇怕的样子往后退,尽量引她远离同伴。 “想逃,没这么容易!”蜜芙果然上当,扑过去压住她,将风索套上她的颈项,双眼喷出汹涌的怒焰,“我恨,恨死了!为什么我和姐姐要受这么多苦?同样是‘女’人,为什么命运差那么多!?” “呸!”莎莉耶吐出一口血沫,准确地把袖剑刺进她的颈动脉,“这种事你去向神申诉吧!” 随着剑刃的动作,鲜血飞溅而出,染红了莎莉耶的前‘胸’。没力气搬开倒在身上的尸体,她喘了会儿粗气,无意识地抬头,不期然与四双眼睛对个正着。 昭霆等人刚好爬上山,满脸呆滞地凝视她。 被看到了!比刚才更绝望的黑暗笼罩下来,莎莉耶仿佛听见自己血液结冰的声音,一时间什么也无法思考,连自己正往后退也察觉不出。 “等等,莎莉耶,后面是——” 希莉丝回过神,大声提醒,却迟了一步,莎莉耶两手撑了个空,整个人向后翻倒。 “啊——” 猛烈的失重感传来,凄厉的风声在耳边呼啸,***着受伤的内脏,不知过了多久,一团金‘色’的光芒托住她下坠的身体,温柔得宛如去世的母亲的拥抱…… ****** 昏暗的视野出现几丝银线般的流光,闪闪发亮十分漂亮,莎莉耶虚弱地眨眨眼,看清那光芒是一头瑰丽的银发,沿着‘挺’直的背脊流泻而下,直延伸到盖着她的黑天鹅绒斗篷上。 “醒了?真是‘乱’来的小丫头。” 陌生的嗓音却透出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一如转过来的脸庞。莎莉耶疑‘惑’地道:“你是……?” 祖母绿‘色’的眸子笑眯了一下,妃‘色’的双‘唇’也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才多久没见,就不认识我了?” “索贝克!”莎莉耶狂喜地叫道,死死抓着他的衣角,泣不成声,“索贝克、索贝克……” “哎呀。”帕西斯被她热情的态度吓了一跳,有些无措地拍打她颤抖的背部,“你这么欢迎我是很高兴,但是别太‘激’动啊。” “你为什么不回来?”莎莉耶抬起头,泪眼指控。帕西斯回以淡淡的苦笑:“理由你知道的。” “可是我好怕!我怕他们哪天也发现我的真面目,嫌弃我是坏小孩,不要我了!我已经***可归,我不想离开他们……” “傻丫头。”帕西斯从心底发出叹息,将她抱到膝上,温言劝慰,“不会有那种事的,即使他们发现了,也不会嫌弃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孩子啊,孩子有什么对错观念?何况他们知道香都是怎样的地方,顶多骂你几句,告诉你不可以那么做就行了。” “真的?即使我杀了人?” “呃,这个稍微严重点,不过也没大碍。他们会比较严厉地教育你,纠正你正确的处事方式。” 莎莉耶放下提得半天高的心,随即又担忧起来:“那,如果我改不掉呢?” ‘交’织着金钱、暗杀、‘阴’谋与人‘性’丑恶的童年,是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的毒,也许终其一生也无法磨灭。 帕西斯默默俯视她,从那双宝蓝‘色’的眼眸里看到和自己相同的黑暗。 “不会的。”他摩挲她的金发,梦呓般呢喃,“你还小,又没有被仇恨‘弄’脏,总有一天会忘了那一切,重新开始,成为一个好姑娘。” “索贝克不行吗?”莎莉耶听出他语中的深意,关怀地问道。 “我是不行了,走得太远,恨得太深,我也……不想忘记。”深吸一口气平息内心的涌动,他低下头,微笑,“莎莉耶,不要再想着我,关闭自己的心了,你我虽是同类,内在却截然不同。你渴望光明也愿意成为其中的一员,而我从来不想踏进去——忘了我,快乐地生活。” ‘女’孩泪如雨下,心脏撕裂似的疼。 “那你呢?索贝克一个人……不寂寞吗?” “呵呵,我可是大人啊,自然有办法让自己过得好,小孩子别瞎‘操’心。”帕西斯弹了她一记,笑道,“睡吧。你‘乱’用力量,身体差点爆掉。我帮你治好了,但是消耗的体力没办法。你睡一觉,会舒服很多。” “难怪我刚刚痛死了——那个,索贝克,这是你真实的样子吗?” “是啊,要保密哦。”帕西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莎莉耶应了一声,闭上眼坠入梦乡。 将她放回地面,帕西斯犹豫了一下,没拿回斗篷,反而裹得更紧,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瞥了一眼,用瞬间移动离去。 “莎莉耶!” 远远望见躺在地上的同伴,杨阳等人急忙赶过来,检视后确定无碍,纷纷松了口长气。这时,昭霆叫道:“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行闪光的文字浮在半空:再让小公主伤心,决不饶你们。 “是索贝克。”杨阳认出字迹,掩住嘴。肖恩一震,跳起来四处张望,焦急地呼唤:“帕尔,帕尔,你在哪儿?” “肖恩,他已经走了。”不忍友人像没头苍蝇似地瞎闯,维烈不得已说出事实。 棕发青年垂下肩膀,脸上流‘露’出刻骨的失望,半晌,他无法克制地喊出郁积的情感: “帕尔——” 撕心裂肺的声音被暗夜吞没,没有传入远去的人耳中。 ****** 莫尔斯港,位列世界第五的大港,面向达尔邦内海建造,近港数十公里的海域里,双桅、五十桨渔船的白帆与湛蓝的天幕构成壮阔的画卷。隔开东南两城的遥远海平线带着淡紫‘色’调,优雅地摇曳着,飞溅的水沫闪着珍珠般的光芒。初冬的阳光照耀着这一切景物,形成一个宛如罩着蓝‘色’面纱的世界。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20日风化区。 与繁华热闹的港口和闹市相反,这里是呈现出颓废与堕落的一角。充斥着租借地气息的商馆,散发出刺鼻味道的***酒巴,在角落簇拥着吞食***的失业者,出卖‘肉’体的‘私’娼,抱着酒瓶只剩半口气的流‘浪’汉,一看到猎物就包围上去的地痞,化了妆的男妓,眼神猥亵的下级佣兵……酝酿出灰暗的世间百态。 帕西斯以怀念的目光打量这幕在常人眼中污秽破败的景象,踏着散步般悠闲的步子,走进小巷。 曾经有两年,他就在这种街道过活,而和母亲共同生活的小镇,是比这里更肮脏丑陋的地方,所以回归故土,他半点也没觉得不妥,反而有种“终于回来了”的感触。 正如香都之于莎莉耶,灰‘色’的童年也是浸染了他身体心灵的毒液,虽然因为那抹背影稀释了一些,但最终还是湮没在了仇恨里。 或许他天生就是这样的人:偏‘激’,冷酷,自‘私’,乖僻。然而,即使是这样无可救‘药’的生命,心里也不会没有柔软的角落,和对光明的渴盼。 一张娃娃般漂亮的脸蛋清晰地浮现,他微微一笑。 希望那个‘女’孩,能够得到我无法拥有的幸福。 “喂,凯子,你很有钱啊。”流里流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帕西斯扫视突然冒出来的几个流氓,玩味地笑了:“史洛德的部下?” “你认识我们老大!?”流氓们倒退一步,吃不准眼前的人是什么来路。 “他还要称我一声老大呢,去去。”懒得跟他们纠缠,帕西斯挥挥手,从缝隙间钻了过去。不满他目中无人的态度,其中一个面孔还残留着稚气的青年偷偷从背后欺近,戳下手中的匕首。 下一秒,他口吐鲜血地倒在几米远的地上。 “新手果然欠扁。”已走得不见踪影的人丢下厌烦的‘交’代,“叫史洛德不用赔罪,我喜欢安静。” 瞧见下榻的小屋,帕西斯轻轻吐了一口气,感到一股深沉的倦意。 外表看不出,其实他早已油尽灯枯,只是靠着毅力对抗睡意,支撑疲惫不堪的身子。 打开没有上锁的‘门’,屋里的空气震‘荡’了一下。 淡金‘色’的短发在昏暗的视界里柔和地浮动,宛如清澈的月光;漆黑的军服因为华丽的金银边线而与背景区分开来;冰蓝的双眸流淌着温暖的‘波’光,一如那充满关怀的问候:“师父。” “罗兰……” 帕西斯愣在‘门’口。 第三章 女孩的心事(全) 晴朗的蓝天,棉絮般轻柔的云朵,铺满各‘色’‘花’卉的山坡,在常人看来无比美丽的风景倒映在他眼中,却是一幅早已看腻的黑白画。 [大哥哥,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 一个窈窕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轮廓柔和的脸蛋笑意盈盈,五官非常清丽,但是所有看到她的人,第一眼注意到的必然是她的双眼,宛如缀满星辰的夜空,深邃而明亮;黑绢般的秀发随风飘逸,戴着宽边草帽;白‘色’的连衣裙与白‘色’的凉鞋,予人优雅而不失活泼的印象。 [没有为什么。]他回答。除此之外,姿势、表情甚至眼神都没有任何变化。 [你的声音真好听。]毫不介意他的冷淡,‘女’孩真诚地笑了,[可是如果有感情的话会更好,为什么不快乐点呢?这片山坡的‘花’都为你而开啊。] 虽然外表没表现出来,但他确实吃了一惊。 [这是我家威尔。]上一‘波’惊讶还没过去,下一‘波’接踵而来,‘女’孩抱起一只小白狗递到他鼻前,让他与一双狗眼互瞪。 [汪!]小狗亲切地打了声招呼。他依然冷漠,心里却有点不知所措,不明白对方想干什么。 [别看它是基因公司量产的宠物狗,但是和别家还是有许多不同哟。比如特别懒、爱泡澡、嗜好咬光碟、喜欢对美人摇尾巴等等等等。]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终于忍不住吐‘露’疑问。她浮起与刚才意义不同的微笑:[即使看了无数遍的景‘色’,仔细看还是会发现不同的。] 和暖的风吹过两人当中,时间静止了一瞬。 [你不是普通人。]他一字一字道,[你是谁?] 闪耀的黑眸黯淡了一下:[我是普通人啊。] 不知为何,竟然不忍心夺走她眼中的光芒,他顿了顿,生平头一次对人类表示出友好:[我叫贺加斯,你呢?] 诚挚的笑靥再度绽放,这一刹那,天空仿佛也亮了起来。 [基西莉亚,基西莉亚赛普路斯。] ****** “咦,维烈有个姑姑?” “嗯。”魔界宰相啜了口苹果茶,眉间有一丝憧憬,“不过我没见过,因为在我出生前,她就去世了。但每次谈到她,父亲和优叔叔——首代陛下都很怀念的样子,应该是位温柔的‘女’‘性’吧。” “这个看你就知道。”昭霆啐道。余人用力点头。 此刻他们是在梅迪城东部的大都市***特,过去是以风景优美著称的湖风镇和养殖‘花’田为生的村庄联盟,再往东就是世界五大港之一的莫尔斯港,从那里可以搭船前往东城伊维尔伦。因为很久没接触时事,杨阳特地买了几份报纸研读,看到魔导国元帅的部分时随口感叹:“有这样一个姑姑似乎是很不错的事。”却意外引起同伴对亲人的缅怀。 “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维烈失笑,轻轻带过了这个话题。希莉丝见状抗议:“再多说一点你姑姑嘛!难得听你说自己的事!”其他人也一霎不霎地盯着他,脸上明白写着“想听!想听!”。 回应众人的期待,维烈无奈地放下茶杯,道:“我的姑姑是elene,‘精’神感应系的超级变异体……” “等等!你在说什么?”属于落后星球人的肖恩,首先一头雾水地叫嚷起来。杨阳和昭霆则瞪大眼,惊诧他竟然冒出这么科幻的用语。 “咳,抱歉,她是超能力者,用这里的话说,就是[异能术士],能力比较接近[读心术]和[催眠术]。只要她有心,建立一个十万人以上的傀儡大军也不是难事,不过她的‘性’格不会做出这种事。” “好厉害!”尽管听不太懂,希莉丝还是由衷钦佩。肖恩皱起眉头:“真的有读心术吗?现存的心灵魔法没有一个能做到啊。”维烈微笑着注视他:“当然不可能连思想也读出来,只是对情绪的感知比平常人敏锐许多罢了。” “哦。” “这样的能力很麻烦吧,成天被他人的情感包围。”杨阳想起以前看过的漫画。 “是的,姑姑是个可怜的人,不但被与生俱来的能力折磨,还夹在亲人和爱人中间——她的哥哥,我的父亲和优叔叔原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一直到她死也没有和解。优叔叔是不知道她的身份,父亲是不知道她的能力。嗯…总之这里面的情由非常复杂,但是姑姑始终没抛弃他们,默默安抚他们的心灵。在那个人心荒废的年代,她可以说是至宝。” 众人越听越莫名其妙:魔界宰相的姑姑当然也是魔族,怎么和人心扯上关系?魔界的背景又为什么那么复杂?莎莉耶关注的却是相当简单的问题:“那她自己的心事呢?” 维烈愣住,随即淡淡一笑。 “这个就没有人知道了。” ****** 身为成年的‘女’‘性’,一个月总有几天尴尬日子。 “呜~~好痛。” 昭霆趴在‘床’上哀哀叫,脸‘色’惨白如纸,完全没了平日威风八面的气势。杨阳毫无同情地俯视她,降下冷言冷语:“昨晚发现不对时就应该包包牢,还‘弄’脏了旅馆的‘床’单,待会儿自己洗!” “不要这么不近人情啦,你帮我洗。” “亏你有脸!” “我去问老板娘讨个热水袋。”还是希莉丝看不过去,匆匆出‘门’下楼。莎莉耶手指继续像条‘毛’虫在‘床’上蠕动的昭霆,又是担心又是不解:“她这是怎么了?” “你再大几岁就懂了。”杨阳爱怜地‘摸’‘摸’她的金发,耳边听见表妹越发凄惨的哀嚎,虽然不耐烦倒也真的不忍心,“我去跟耶拉姆说晚两天再走,顺便叫他煮碗热汤。” “我死也不喝死小鬼煮的汤!”昭霆逞强道,心里却已经在幻想热汤的美味。知道她不过是在嘴硬,杨阳连理也懒得理会,径自走出房间。 敲响隔壁的‘门’,出来的是衣着有些凌‘乱’的维烈:“杨阳!昭霆没事吧?刚刚就听见她的叫声。” “她肚子痛。”杨阳推他进去,关上房‘门’,对显然早已起‘床’正整理行李的耶拉姆道,“所以,今天恐怕不能上路了。”后者皱了皱眉:“有这么痛?不会是装病吧。” “不,是真的,而且是…咳咳,那种痛。” “啊,我知道,生理痛是吧。”坐在‘床’上睡眼朦胧的肖恩语惊四座。杨阳难以置信地道:“你知道生理痛!?”这是可比铁树开‘花’的奇迹啊! “对啊,就是那个地方流血,肚子很痛很痛,一个月一次的玩意。” 真的知道……杨阳和耶拉姆都呆了。维烈却不意外,他的王就是眼前的人从小婴儿一手拉扯大,要是肖恩不知道这些才怪。 “给她做点补血镇痛的东西,我知道一味很有效的‘药’膳,你拿笔记下来。” “哦。”耶拉姆反‘射’‘性’地拿出纸笔,等记完才发现——他这么起劲干嘛?杨阳摆摆手:“那就拜托你了,我回去照顾昭霆。” 熬好‘药’膳后,褐发少年轻扣隔壁的‘门’。 “进来。”里头传出棕发少‘女’半死不活的声音。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耶拉姆纳闷。昭霆怨气冲天:“天晓得!刚刚阳鬼鬼祟祟地进来嘀咕了几句,她们就一窝蜂地出去了…哎哟。”语尾接着呻‘吟’。难得看见她这么可怜巴巴的样子,耶拉姆不觉放软语气:“我熬了‘药’膳,喝吧。” “‘药’?不要!” “不是‘药’,是‘药’膳。” “我明明就闻到‘药’味了,还想骗我!”昭霆卯起‘性’子不依,人不舒服时情绪最不稳定,而原来就孩子气的她更加变本加厉。 “只是味道难闻,喝起来不苦。”耶拉姆渐渐不耐。肖恩开的这味‘药’固然有效,却完全不考虑味觉方面的问题,他试喝时差点吐出来,绞尽脑汁才调得容易入口。 “真的?”昭霆怀疑地瞄了他一眼,挣扎着坐起来,“让我尝尝,不好喝扁你。” 念在她是病人的份上,耶拉姆没有发作,也幸好神官生病时比她更难‘侍’侯,要不他早甩手走人了。 “马马乎乎啦。”喝了第一口,昭霆不甚满意地咕哝。耶拉姆暗骂:不识好歹的臭丫头! “呼……”一口气喝完,‘药’没马上见效,肚子里倒热乎起来,人就舒坦了许多,昭霆小小声道,“谢谢。” “不客气。”耶拉姆板着脸拿回空碗。 “那个,帮我把这个换掉。”本来宁死也不想求这个死对头,但也许是吃人家的嘴软,昭霆竟情不自禁地拿出冷掉的水袋。耶拉姆一怔:“换什么?” “热水。” “哦。”用另一只手接过,耶拉姆走到‘门’口,丢下一句,“好好休息。” 咔嚓一声轻响,解除了昭霆的冻结状态。 啊啊啊——他竟然说好好休息而不是疯婆子你活该饭桶‘女’谁叫你吃太多肚子痛我看是拉肚子休息做梦马上给我上路别装死我知道你比牛还壮赶快起来不然我拿鞭子‘抽’你跳五百个青蛙跳否则今晚没饭吃……因为冲击太大而歇斯底里的某人越来越语无伦次。 脸颊充血,头顶冒烟,心跳一百——比先前更难过。 我情愿他骂我还自在点。无力地倒回‘床’上,棕发少‘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难道我是潜意识被虐狂? ****** 在楼梯口徘徊的肖恩撞见从下面走上来的杨阳,后者顿时手忙脚‘乱’,尴尬得不知如何自处。 “杨阳,你怎么在外面!?”肖恩也是一讶,却神‘色’如常,“正好,告诉我昭霆好些没。我想进去看她,又怕不方便。” 黑发少‘女’一句也没听进去,呆呆瞪视他:“你不生气了?” “什么?”棕发青年眨眨眼,随即会意,笑着‘揉’‘揉’她的发,“我没生你的气,你怎么和维烈一样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这几天不好过吧。”杨阳哀怨:“是啊,你都不理我。” “不是的,我是在气我自己,因为怕影响到你们才不吭声,‘乱’发脾气这种事最讨厌了。” “你还在担心索贝克吧?” “当然!一天不找到他,我就一天安心不了!不过仔细想想,他不回来是想忘记我推开他的那幕吧,让我们彼此冷静一下也好。”肖恩微一苦笑,刮刮对方皱起的鼻梁,“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 “啊?”再度泛起愧疚的杨阳立刻被转移注意力。 “来自远方的爱之信件,一个叫神官的人寄来的。”肖恩从怀里掏出一封折起来的信。杨阳愕然了好几秒,叫道:“怎么可能!!!” “上次送你的灵魂去那个小村庄时我记下了位置,本来也没想到,过年时才冒出来的点子,没赶上新年祝福真是抱歉。我想是你和耶拉姆的导师,一定是位了不起的术士,果然他会[魔法快递]。可惜你的法力还不够开辟地址,只好由我接收,以后有什么话也可以通过我传达给他哦。” 杨阳怔怔地听他说完,又确定信封上的字迹确实属于无名氏神官后,喜悦之情陡然满溢出来。 “谢谢,谢谢,肖恩!”紧紧抱住宿命的另一半,再意犹未尽地在他脸上亲了一记,杨阳雀跃地下楼,准备去后院拆信。肖恩略带复杂地目送她,颇有点嫁‘女’儿的感觉。 他不知道,曾经他也是用这么酸涩的心情,看着两个弟子走到一起。 ****** 虽然一直没表现出来,但每次看到昭霆和耶拉姆火热地吵嘴,希莉丝和肖恩亲密地手牵手,杨阳心里是很难受的。 因为她喜欢的人在遥远的彼方,而她自己居无定所,连通信也做不到。 确认了彼此的心意后,是不像旅途一开始那么绝望,然而一想到未来还有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要等待,就无法克制寂寞感的曼延。 而有了他的信就不同了,这将成为她支持下去的动力。 深呼吸长达一分钟,抱着忐忑不安又期待的心情,杨阳用汗湿的手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拉出信纸,一封无里头的长信跃入眼帘。 阳: 好久不见,有没有吓一跳?应该没有吧,那位好心的先生想必告诉你了,真没想到他就是你宿命的另一半,际遇实在是很奇妙。 嗯…该从哪里说起呢,这里完全没变。还是一群‘精’力旺盛老是淘气的小调皮蛋,一个天天过来‘混’吃骗喝的警备队长,一帮纯粹是我出气沙包的憨士兵,一位好心的时常救济我美酒的老板娘(这点不能告诉耶拉姆哦),她那成天笑呵呵也不知笑啥的老公,一箩筐喜欢嚼舌根悠闲得没命的村民(边境的冬天是很闲的)。值得一提的只有沙莫家添了个壮丁,崔西家生了个‘女’儿,珂特家多了三口猪,里维家少了一头羊,夏那家抱了一匹小马驹,尼尔家冒出一窝小狗……打住,越说越没劲。 还是期待你的冒险见闻吧,一定比这里的生活有趣‘精’彩多了,不过西芙利村的可爱就在于它的朴实平静,当初我也是因此才会住下来,下回跟你说说我年少时的轻狂事。 你们刚走的那段日子,我真是过得和流‘浪’汉没两样(这点也千万不能告诉耶拉姆),幸好大家把我拉出颓废的谷底,把我打理得像个人样。想想以前不是这么怕寂寞的‘性’子,一个人也就一个人过了,果然人是相处久了就会有感情的生物。不过……咳咳,你还是不一样的。 秋天时我常到后山的枫林独坐,火红的枫叶真是美极了,虽然还比不上里那,但我更喜欢这里。那边的情况——算了不说扫兴话,等下次谈到严肃的话题再聊。我见到元帅了,那天是我师父的祭日,我在墓园里碰到她。她很‘精’神,真好。啊忘了说,她是我师父的朋友,一位了不起的‘女’‘性’,有机会介绍你认识,你一定会像我一样尊敬喜爱她。 冬天我就待在家里,靠地下室的存粮过日(我堆得满满的,放心)。为了把荒废的秋天补回来,我非常、非常努力,一天起码有八个小时扑在学习上。别担心我会累垮,艾里总是上‘门’督促我休息。这家伙越来越‘鸡’婆了,可能是谈恋爱的关系。猜猜看对方是谁,下回公布。不过我很喜欢去他家,乔伊斯太太做的通心粉和木薯‘奶’黄酥实在太太太好吃了,只比耶拉姆差一点点,幸福。利夏也很争气,我正式收了他做弟子,所以他已经是你们的师弟了,将来别欺负他。至于他姐姐莉妲……不说了,会害我做噩梦的鬼灵‘精’,从没见过这么能折腾的小鬼,我甚至考虑把她嫁出去,可是她才六岁,有人会收么? 啊,拉拉杂杂写了这么多,都不知道要讲什么了,抱歉抱歉,最后说一句:我很想你,希望你、耶拉姆和昭霆都好好保重身体,平平安安地回到我身边。 ps:代我感谢肖恩普多尔卡雷先生。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9日。 黑发少‘女’反复默读,嘴角‘荡’漾着幸福的笑潋。 ****** 湖风镇,与树镇一样历史悠久的小镇,却有着开放的人文环境,座落在水质清澈的梅斯湖畔,边缘生长着许多美丽又珍贵的‘药’用植物,对岸的森林更是‘药’草的宝库。一到炎热的季节,坐在小木屋的二楼,享受凉风习习,眺望‘波’光粼粼和蓊郁绿意,实是避暑的不二胜地。但吸引多数游客前来的还是著名的[魔‘女’现象],引起古往今来无数探险家的关注和讨论,却至今没有结论。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12日上午,一个旅人走进湖风镇。 他有一头闪亮的银发,在背部松松扎成一束;祖母绿‘色’的双眸宛如深冬的湖水般冰寒;秀丽的容貌让不少行人尤其是‘女’‘性’驻足偷瞄;雪白的长袍沾满尘土;右手挽着一件折叠起来的黑斗篷,左手拉着肩上的背包带子。 《帕西斯,你为什么跑来这里?》隐身趴在他肩头的刃雾问出多日来的困‘惑’。 (不知道。) 《啊!?》 银发青年的眼底燃烧着‘阴’郁的火苗,近乎暴躁地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有股力量拉着我不得不来!)看出他心情不好,虽然满肚子问号,妖兽还是明智地选择转移话题,正巧眼角瞄见一道倩影:《那‘女’孩跟上来了!》 他口中的人,是打他们一走进小镇,就尾随上来的陌生少‘女’。 (别理她!)帕西斯早就发现这个跟踪者,不耐烦地挥挥手。刃雾更加吃惊,这是第一次帕西斯对美‘女’如此兴趣缺缺,从侧面反映了他的状态确实不佳。 《不过…还真是罕见呢,黑发也罢了,连眼睛都黑‘色’的。》 帕西斯脚步一顿,转过头,对上一双晶灿的黑眸。见他注意到自己,‘女’孩立刻回以真挚的笑容,使她清丽的娇靥越发亮眼。 ‘花’痴!下了个不留情面的评语,青年转头继续走,没走几步,眼前的景象大幅扭曲,他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 “呀!”黑发少‘女’惊呼了一声,奔过来想搀扶,关怀之‘色’溢于言表。但是只跑了一会儿,她就停下来,因为对方的背影透出强烈的拒绝意味。 一边调整呼吸,帕西斯一边手扶着额头站稳。热心的村民纷纷慰问,一个服务生甚至从路旁的旅馆跑出来拉客:“这位先生,看你脸‘色’不好,要不要进我们店坐坐?” 犹豫片刻,帕西斯走进这家名叫[河风]的旅店。 坐在靠窗的位子,他喝着有提神作用的‘药’草茶,若有所思地注视窗外。从这个距离可以看见梅斯湖畔的森林,而拉扯他的力量就来自那里,但他才不要乖乖从命! 《那‘女’孩没跟进来。》刃雾探头张望,意识还围着跟踪者打转。 (没跟进来最好!)一不小心捏碎了茶杯,帕西斯扔给气呼呼上前的服务生一枚金币,指示他再去拿些可以醒脑的饮料过来。 可恶!困死了!粗暴地‘揉’‘乱’刘海,帕西斯努力与脑中一***涌上的睡意对抗。他已经连续三天没合眼,之前三天也只睡了不到一小时,可是他不能睡!一睡着,贺加斯绝对会趁虚而入! 洪亮的歌声和着琴音传来,刹那间宛如一盆冷水浇下,浇得他无比清醒,不是因为好听,而是——太难听了! 寒冷的冬季少有‘吟’游诗人光顾,百无聊赖的镇民在喷水池广场弹起了自编的小调,虽然不专业,水平倒也不如帕西斯认为的那么臭,博得不少掌声。在旅馆‘门’口转向的黑发少‘女’也站在人群外围,双手合十,白皙的脸蛋泛着兴奋的红晕,两眼‘射’出陶醉的光芒,一霎不霎地定在唱得起劲的胡子大叔身上。 “这种破歌也能让你听得这么入‘迷’?”基于乐师的自尊,帕西斯的双‘腿’自动走到这里,一路火冒三丈。当看到少‘女’的反应,太阳‘穴’更青筋跳动——她懂不懂什么叫艺术?! “呃……”黑发少‘女’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因为我头一次听‘露’天演唱会。” 演唱会?帕西斯皱眉,正好胡子大叔结束了弹唱,他把背包扔在地上,斗篷丢给她:“拿着!我让你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音乐!” 天籁。 刚要离去的众人一听见突然响起的竖琴声,不约而同地浮现相同的感想。被差劲的演出气发了兴,帕西斯不再藏‘私’,一首魔曲把在场的观众‘迷’得七荤八素。然而,当他弹奏完,扫视泥塑木雕般的众人时,才发现——那个少‘女’不见了! 可恶!不识货的丫头!还拿走了罗兰的斗篷! 打发了蜂拥而来的人群,帕西斯气急败坏地把竖琴塞回背包,这时,一张白纸递到他面前。 “请帮我签名!”黑发少‘女’的音量近乎尖叫,眼眸就像真正的星辰般闪烁,“你弹得太‘棒’了!连当年风靡全帝国的超级巨星瓦伦三兄弟也要靠边站!请务必留下您的大名,我要回家供起来,日日三柱香膜拜!” “……哼。”尽管对方的某些话很怪,但感动的意思毫无二致,帕西斯情不自禁地接过纸笔,写下了自己的全名。不管再怎么排斥,亚利安族的血也在他体内流淌,使他拥有一个乐师的灵魂。 “谢谢谢谢谢谢!啊——这就是追星族的心情,原来真的有偶像崇拜症这种病。”将红扑扑的脸颊在纸上摩擦,黑发少‘女’整个人沉浸在幸福之中。 听到这里,帕西斯越发肯定对方不是一般人,细看打扮也有异。正经的南城‘女’‘性’决不会穿‘露’出小‘腿’的连衣裙,还赤着脚。 不过他自己的事已经头痛不完,没闲情管别人。而且站的时间一长,头又开始发晕。 “你没事吧?面‘色’很差。”黑发少‘女’关怀地凝视他,水晶般剔透的嗓音让青年感到一丝凉意,神智也稍微清醒,忽而冒出个点子:“你吃过饭没?我请你。”有个聊天的伴,也许会‘精’神些。 少‘女’双目一亮,‘激’动地道:“这是搭讪吗?” “……也可以这么说。” “啊啊——”窈窕的身子不住颤抖,黑发少‘女’甚至热泪盈眶,“没想到我有也被搭讪的一天!”帕西斯无言了半秒:“从来没人邀请过你?”这里的男人眼睛都瞎了吗? “他们不敢。” 不敢?帕西斯正思忖间,少‘女’已经用空着的手挽住他的胳膊,蹦蹦跳跳地往前跑:“走啦!走啦!我有很多想吃的东西呢!” 再次回到和风旅店,帕西斯对迎上前的服务生低语了几句,引着‘女’伴走向先前的座位。 “哇哇,这里视野真好!你很懂得享受!”黑发少‘女’一坐下来就扑到窗台上。 “只是想吹风罢了。”帕西斯懒懒地应道。 此刻不是用餐时间,加上是旅游淡季,二楼除了他们连一个人也没有,更增催眠的气氛,幸好有个声音在耳边聒噪,让他不至于昏昏‘欲’睡。 “呐,我们来聊天吧!”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少‘女’转过头,挥手道,“什么都好,随便找个话题!” 善体人意的‘女’孩。帕西斯眯了下眼,刚刚在广场‘交’谈时他就发现:眼前的人并非徒有美貌的‘花’痴,但也不是别有居心的可疑份子。相反,天真烂漫的‘性’子下有一颗玲珑慧心。 这一点,从她夸张的肢体语言就可以看出。 “你不必扯着嗓‘门’叫,用比平常大一点的声音就行。” 黑发少‘女’僵住,半晌,吐了吐舌:“你看出来啦?抱歉,因为我看你好像很困,又不想睡。” “我也是看你好像很累,又不得不叫。”帕西斯反‘唇’相讥,坦率地道谢不是他的风格,他另有一套谢恩方式。 把菜单推倒对方面前,示意她点菜,帕西斯瞥向楼梯口,正巧服务生抱着一只礼盒上来。 问清楚价钱,多算了小费给他,帕西斯报出少‘女’点的菜,自己只要了壶苦茶。 “你记‘性’好好,跟我哥哥一样。”没有在意对方的讽刺,黑发少‘女’依旧贯彻助人为乐的初衷,手指礼盒,“这是什么?我可以拆开看看吗?” “打开吧,就是给你的。” 盒子里是一双做工‘精’致的小牛皮靴,白底缝银线的‘花’样,十分漂亮。少‘女’惊呼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把玩良久,才套在脚上,浑然天成的合适。 “被你爱上的‘女’‘性’一定很幸福。”她抬头,笑了,眸子里有着与之前不同的光。帕西斯喝了口桌上的残茶,冷笑道:“错!她很不幸!” 少‘女’愣了愣,随即又展颜:“那一定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青年捏着茶杯,没有答话。 “不过,你真是好人哩,不但请我吃饭,还送我靴子。”黑发少‘女’两手支颊,笑眯眯地道,“谢谢。”帕西斯恢复冷嘲的表情:“是我欠你的,不必谢我。”他从来不是好人,只是不喜欢欠人情。 “你都分得这么细吗?这样做人很累耶。” “不会,很少有人能让我欠下恩情。” “哦,那你一定很厉害。” 帕西斯不置可否,甩甩头,道:“说说你的事吧。”该死!看东西又有三个了! 黑发少‘女’屏住呼吸,好一会儿才道:“什么都可以?包括我的心事?”帕西斯奇怪地瞄了她一眼:“只要你愿意说的话。” 璀璨的明眸变得雾‘蒙’,慢慢的,两行晶莹的液体溢了出来。 “喂。”他不怕‘女’人流泪,但至少要让他知道原因吧。 “哈哈…抱歉,我是很高兴的,可是又好难过。”少‘女’用手背抹去泪水,“因为我突然发现,我连我的心事都不知道了。”仿佛被这句话触动,帕西斯默然片刻:“无视太久的话就会这样。” “你也有即使抹杀自己的心情,也要保护的人?”少‘女’透过指缝看他。 “嗯。” “可是我一开始不是这样。”少‘女’垂下手,把凳子往后挪了挪,耷拉着肩膀,不复先前的活泼,语气也是无‘精’打采的,“我希望他们能听我说话,安慰我,但哥哥说‘女’孩子只要会撒娇就行了,任何东西他都会买来给我;优也是,只会对我倾诉,从来不管我想什么。我不是人,是宠物,垃圾桶!偏偏……我还是爱着这样的他们。” “……” “就连我唯一的知心朋友,也是把我当成他的慰籍。真是的,男人怎么都这么自以为是呢?” “因为有你这样默默忍受的‘女’人。”帕西斯尖刻地顶了回去。黑发少‘女’怨怼地瞪了他一眼:“你知道那三个男人是怎样的大人物么?他们根本没空听一个小‘女’孩唠叨!而且我是我哥哥养大的,他要把我养成什么样的人,我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那就……没办法了。” “扑哧!”少‘女’破涕为笑,“你是个好男人,因为你懂得反省。”帕西斯很是尴尬,情不自禁地别开眼:“没这回事,我是迁怒型的。” “但是你听我说话啊,一般的男人决不会有这耐心,也没冲我发作。”黑发少‘女’再次托着腮帮,定定注视他,眼底闪过一道异彩。这时,服务生端着一只沉重的托盘辛苦地爬上来,把饭菜摆上桌。 “怎么只有一副餐具?再去拿一副。”帕西斯微微蹙眉。 “呃,这个……”服务生面‘露’难‘色’。 “快去!”赶走了他,帕西斯把自己面前的餐具递给对方,“你先用我的吧。”少‘女’笑嘻嘻地接过:“谢谢,你真是位绅士。” 听着对面传来的叫好声和乒玲乓琅声,有一种久违的温馨浮上心头,帕西斯对于一个陌生‘女’孩能带给自己这种影响感到不解。 “咦,你额头有个漂亮的‘花’纹哩。”吃得差不多时,黑发少‘女’宣布自己的发现,一边用手巾抹嘴。 帕西斯反‘射’‘性’地按住前额,随即觉得这个动作太孩子气,又放了下来。 “是烙印吗?” “是诅咒。”帕西斯冷哼,灌了一大口茶消火。这个代表协调神的印记,即使用幻术也遮不掉,所以作为[索贝克]期间,他都小心地用刘海或发带掩盖,现在变了回来,索‘性’也不管了。然而一被人注意到,还是很恼怒。 “诅咒?不像嘛,倒像贴上去的。”少‘女’一双猫儿般的黑眼趋近他,期待地问道,“我可以‘摸’‘摸’看吗?” “……请。”反正被‘摸’也不会少块‘肉’,还可以看作是对那瘟神的侮辱,帕西斯大方地允了。触及肌肤的手指却意外的冰凉,令他颤了颤。 ‘摸’着‘摸’着,黑发少‘女’微微一笑,是有别于先前,成熟而深沉的笑容:“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贺加斯?” 银发青年一凛,与此同时,一股热流沿着指尖渗入,使他的双眼违背意识地合拢。 “帕西斯!” 一直保持沉默的刃雾跌到地上,在落地的瞬间解除隐形术,焦急地拉扯主人的衣袖。 “哎呀,还有条小狗啊。”泰然起身的少‘女’一讶,笑着弹了下手指,“那就一并带走好了。” 过了几分钟,服务生拿着餐具嘀嘀咕咕地上楼:“明明只有一个人,还要两副餐具,真是奢侈。”接近楼梯口时,他换上一张殷勤的笑脸:“让您久等……咦!” 环顾空‘荡’‘荡’的二楼餐厅,服务生错愕不已:“人呢?” ****** 三天后的傍晚时分,杨阳一行到达了湖风镇。 迎面吹来的风充满草木和湖水的芬芳,让人感觉犹如身临梦境。凝视眼前古‘色’古香的小镇,杨阳‘露’出感动的神情:“哦哦,这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啊。” “累死了,赶快找家旅馆休息!”昭霆的大嗓‘门’打破了友人的陶醉,以至换来一个暴栗。 “好像会发生很好的事。”维烈微笑。肖恩和莎莉耶歪着头不解。其他四人曾亲身领教过这个同伴身为魔族的第六感,闻言大喜:“真的吗,维烈?” “嗯,不过…好像只限我自己。” “切!”昭霆嗤之以鼻,“空欢喜一场!”希莉丝笑道:“这也很好啊,恭喜你。”维烈正要说话,一个路过的商贩道:“你们是冒险家吗?运气真好。” “怎么说,大叔?”杨阳端出一贯的和煦笑容,丝毫不见刚才的暴力。 “马上就到魔‘女’现象啦,要睁大眼睛看哦。” “魔‘女’现象?”众人面面相觑。希莉丝击了下掌:“就是这里最有名的景观吧?我也没看过,一定要好好见识一下。”肖恩好奇地问道:“是什么景观?” “与其让这位小姐回答你,不如自己看。”商贩手指东北角,“喏。”众人顺着他的指点看去,只见半边碧湖,从有些模糊的岸线延伸开去的是***看不到尽头的森林,越往上越暗沉的绿‘色’上面是黄昏的天空。突然,绿与橙中间出现一条银‘色’的边线,随着亮度的提高,宽度也在不断增加,整座森林像被一只巨大的罩子罩住似的发着光。不知过了多久,中央迸‘射’出一道碗口粗的光线,没入已经变成蓝黑‘色’的夜空。 众人看着这幕叹为观止的景象,久久发不出声。 “很‘棒’吧,不管看几次都不会腻呢。”商贩浮起自豪的笑容,显然是湖风镇的人,大概是出去送货之类,背上的竹娄散发出鲜鱼的气味。众人如梦初醒,几个少‘女’由衷感叹:“太‘棒’了。” “可是,为什么叫魔‘女’现象?”肖恩发现一个问题。 “因为那个森林是[魔‘女’的森林]。” “魔‘女’的森林?”除了希莉丝和维烈,人人异口同声。商贩放下竹娄,解说道:“是很久以前流传下来的故事了。说森林里住着个不老不死的魔‘女’,侵犯她的领域会被杀,有时候会抓走看上眼的伴侣。但是大人从来看不见,倒是小孩经常说看到一个穿白裙的大姐姐在林子里晃悠。久而久之,魔‘女’的名称就这么定下来了。” “好有趣。”喜欢怪谈的莎莉耶两眼放光。怕鬼的昭霆寒‘毛’直竖:“听起来像是贞子一类的幽灵啊。”希莉丝奇道:“没人去求证过么?” “求证过了啊,说了大人看不见——对了,你们要留宿的话,推荐你们住[河风]旅馆,大前天有个外乡人在那儿被魔‘女’抓走了。” “你竟然推荐我们这种旅馆?”耶拉姆质问,嘴角‘抽’搐。商贩爽朗大笑:“因为我看这位金发的小姐满感兴趣的。话说回来,魔‘女’一向只对美男子下手,所以你们……‘挺’危险的。”他瞪着肖恩和维烈。众人哑然。杨阳道:“魔‘女’只抓美青年?” “美少年也在范围内。”商贩又看向耶拉姆。 “……”这不是魔‘女’,是‘色’‘女’吧! 告别了好心的向导,莎莉耶的提议因为昭霆的竭力反对而作罢,其中不光光是出于怕鬼的心态。于是一行人住进河风斜对面的旅馆[风铃草],品尝了一顿以湖鱼为素材的美味晚餐。更幸运的是:老板请了个路过的‘吟’游诗人表演。听完后,杨阳等人都觉得不错。 “唉,果然还是大前天那位乐师弹得好啊。”隔壁桌的客人却‘摸’着‘花’白的胡子摇头。肖恩拉着椅子靠过去:“老伯,你是说那个被魔‘女’抓走的外乡人?” “是啊,唉!那位乐师真是太出‘色’了,我敢打赌宫廷乐师也及不上他!本来我以为魔‘女’抓走他是要他弹琴,可是等了几天也不见动静。” “真的是被魔‘女’抓走的吗?会不会是悄悄离开了?”杨阳表示怀疑。旁边一个客人‘插’嘴:“不可能的!那天我就在‘门’口晒鱼干,一上午没见人经过,然后服务生就大叫人不见了。” “还有我!我也可以作证!”一名士兵模样的壮汉接口,“那天上午我值勤,没看到有人出村!” 就算这样,也不能肯定是魔‘女’干的吧?也许是发生了案件;也许他是法师,用卷轴走了。杨阳等人‘交’换疑‘惑’的眼‘色’。这时,旅馆里唯一的‘女’‘性’客人红着脸道:“不过,那位乐师真‘迷’人呢,一头银发好像宝石一样闪闪发亮。如果我是魔‘女’,我也会看上他。” 宛如平地惊雷,杨阳、昭霆和耶拉姆不约而同地站起,齐声喝道:“银发!?你说他是银发?” “对…对啊。”‘女’‘性’显然吓了一跳,反‘射’‘性’地缩起肩膀。杨阳追问:“眼睛呢?眼睛什么颜‘色’?” “绿‘色’,就像绿宝石一样。” 师出同‘门’的三人再次面面相觑。昭霆喃喃道:“不会是神官先生吧?”耶拉姆一脸沉不住气:“恐怕是的,符合这特征的人太少了。”杨阳最为冷静:“我觉得不太可能,他前几天才寄信给我,而且他没理由来这里。” “是你们认识的人吗?”几个回过神的客人问道。希莉丝解释:“是他们的师父,你可以说得再详细点么?”‘女’‘性’结结巴巴地道:“可…可以,头发和眼睛我已经说过了,五官…他长得很秀丽,皮肤很白,似乎不太健康,人也不太‘精’神,走在路上差点昏倒——啊!他头发非常长!都长到地上了!你们的师父是不是也这样?” 呼气声,杨阳三人放下提得半天高的心。即使神官吃了增发素,也不可能半年里长那么快。 “不是。”耶拉姆摇头,既是否定对方,也是安抚自己。 餐厅重新恢复原先的热闹。肖恩拖着椅子坐回来,道:“我建议明天去森林探探。以前的就算了,这个乐师就在大前天被抓走,能救他出来尽量救他出来。”莎莉耶不以为然:“你太‘鸡’婆了,那人和我们又没关系,何况也未必是魔‘女’掳走了他。” “小小年纪,不可以这么冷漠。”肖恩轻责。莎莉耶脸‘色’微变,不再吭声。 “嗯,我赞成肖恩的意见。”杨阳沉‘吟’道,“银发是亚利安族的特征,那人很有可能是神官的族亲,为了神官,我也要参与救援行动。”本想反对的耶拉姆立刻表示支持,昭霆更是大声叫好。 希莉丝注意到席间有个人一直没说话,表情也很不对劲,便道:“维烈,怎么了?” “啊,没事。”魔界宰相发出如梦初醒的声音,微笑带过,心里涨满了担忧。 是帕西尔提斯!今晚我要去一趟那个森林! ****** 讨论完后,‘女’孩们直奔浴室。由于有充沛的水源,旅馆建了浴池,通过管道积蓄热水。昭霆和莎莉耶一见就欢呼起来,杨阳和希莉丝慢条斯理地***服。 “阳,你有‘女’人味了哦。” “咦咦!”黑发少‘女’反‘射’‘性’地用内衣遮住***,满脸通红地惊噫。希莉丝贼笑道:“不是外貌,是气质上的变化,难怪那个商人没误会你是美少年——说!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唔。” “谁谁?告诉我!哎呀,不要告诉我是维烈哦。”希莉丝因为想到两张相似的脸亲热的镜头而‘鸡’皮疙瘩直竖。杨阳好笑地道:“不是啦,是我师父。” “哟,师生恋啊,有一手。” 杨阳捶了她一拳,两人打闹着往浴池奔去,浑然不觉身后有双眼睛注视。 “聊天,吵架……唉,我也好想有年龄相仿的朋友。”黑发白裙的少‘女’趴在窗台上幽幽叹息,落寞地转过头,掐指算了算,“嗯,三天了,该去释放那个大‘混’蛋。” 随着双脚飞离地面,她颇为不甘地低语:“三亿年的囚禁只用三天的惩罚抵消,我真是太心软了。” ****** 黑沉沉的树林深处,无数淡绿的荧光在半空浮动,或聚或散,照亮了一方沼泽地。不时有更多绿光冒出粘稠的湿泥,诡异地弯折延伸,竟是仿佛水藻的触手。光最密集的地方有一道白影,被绿线丝丝缠绕,衣衫上金痕点点,与惨绿的光‘交’相辉映,形成一种奇诡的美丽。 蓦的,白影动了动,睁开一双涣散的眸。 过了多久了……帕西斯昏昏沉沉地想。 在旅馆栽了跟头,一觉醒来,他发现自己被锁在这堆恶心巴拉的水藻中间。之后,没日没夜地承受身心两方面的折磨——那些分不出是实体还是‘精’神体的触手既可以伤害他的‘肉’体,也可以凌虐他的灵魂。而将他的双手腕脉扣在头顶的脑体则压制了他的[气],害他别说斗气了,连力气都使不出。 至于贺加斯的力量,一开始就被那只冰冷的食指封印。 真是栽到家了。他自嘲。 ‘肉’体的伤转瞬就会好,虽然时不时的疼也可以算是一种折磨,但又怎么比得上体内一‘浪’高过一‘浪’,无休无止的痛苦?用‘精’神地狱形容也不为过。即使和贺加斯的战斗,也从来没超过一小时。而现在,他估计起码过了一天。 基西莉亚以协调神为对象设计了这套其实并不过分的惩罚项目,却没料到受罚的是个人类。 “!”身体又是一阵剧烈‘抽’搐,帕西斯咬牙忍耐。 他不恨。落到这个地步是他咎由自取,是他大意,是他轻信,活该遭此下场!但是他愤怒——为什么我要代那个瘟神受苦!? 触手缠上他的颈项,‘逼’出他强咽下的血液。溢出‘唇’角的黄金溶液衬着讥讽扭曲的笑弧,分外诡谲。 哼……罢了,至少不会想睡。 前方传来轻微的异响,一个纤细的身影降落在草坪上。蔓延至岸上的触手自动退到两边。月光静静流泻下来,‘交’织出‘迷’离的‘色’调。 “贺加斯。”黑发少‘女’凝视被绿光包围的青年,眼神复杂,“你的模样看起来很凄惨。” 帕西斯不答,积累开口的力气。 “生气了?不会吧,这种‘花’招对你不过是小儿科,顶多伤了你身为神明的自尊。”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贺加斯!”帕西斯以为自己是用吼的音量,结果只比说话声大一点,加上一阵急咳,使他的气势降到最低,但光是内容就足够让对方吃惊了:“什…什么?” “他***!你也是,兰修斯也是,都瞎了吗?把我看成那个瘟神!我有哪里像他?哪里!” 黑发少‘女’更动摇了,比起最后的质问,开头的大骂更令她心惊——那位超级自重的神祗,决不会口出污言秽语:“你…你不是贺加斯?那你的额头上,为什么有他的印记?” “咳咳……”帕西斯又咳嗽了几声,冷静下来,‘露’出一抹歪斜的笑容,“我是他的附体。在你们这种人看来,我就是他本人吧。” “天哪!”少‘女’惊悔至极,连忙下令要绿藻释放对方,却得不到回应,情急之下不及多想,直接奔了过去,却被一声大喝定在当地:“别过来!” 帕西斯的双手不知何时挣脱了脑体的钳制,顶着身后微微蠕动的触手,神‘色’有一丝紧张:“先把…先把我的斗篷拿上去。” 这三天,他不好过,也没让这折腾他的鬼东西好过,悄悄破坏了它的脑部。本来差一步就成功了,偏偏***他的牢头在这时出现,刺‘激’了绿藻最后的意识,连带引发了它的竞争本能。 手下可以感到蓄势待发的力量,绝对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斗篷?”黑发少‘女’左顾右盼,借着绿光的照明,很快找到漂浮在脚边的黑天鹅绒斗篷,随手捡起,“可…可是你……” “别管我!保住它!”帕西斯厉声道。少‘女’不由自主地退上岸,将斗篷抱在怀里,下一秒,绿藻像撒开的巨网般膨胀开来,触手伸向四面八方,伴随着如瀑的鲜血和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 “这声音……是帕西尔提斯!” 独自走在密林里的魔界宰相停下脚步,担忧之情陡然爆发,朝声源跑去。 “对不起、对不起……” 将一动不动的银发青年拖上岸,黑发少‘女’不住啜泣,成串的泪珠滴落在遍布伤痕的肌肤上,泛出烧焦似的白烟,没有意识的身体也弹跳了一下。发觉自己的‘阴’气只会给对方的自疗带来妨碍,她急忙胡‘乱’抹泪,小心翼翼地扶坐起他,靠着一棵大树。 但做完这件事,她就不知如何是好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造成的结果咀嚼后悔的滋味。渐渐的,眼眶又湿润起来。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帕西尔提斯!” 回头的刹那,基西莉亚看到了奇迹。 “哥哥,基连哥哥,帮助我!”她跳起来,扑进来人怀里,嚎啕大哭。无数的情感在‘胸’口翻涌,其中有憎恨也有怨怼,却都比不上乍然看见亲人的狂喜和安心。 维烈震惊得全身僵硬,刚才惊鸿一瞥,看清了少‘女’的长相,和他曾在照片上看过的一模一样,而且她使用的语言……摩耶语。 “姑姑?” “咦!”少‘女’诧异地抬起头。魔界宰相倒‘抽’一口凉气,近距离的对视冲击更大,他颤声道:“是基西莉亚,基西莉亚赛普路斯吗?” 基西莉亚面‘露’惊骇:“你怎么了,哥哥!不认识我了?”听到这句话,维烈再无怀疑。 单膝跪地,生‘性’拘谨的青年只能用最隆重的礼节表达内心的喜悦:“姑姑,我不是基连,我不是父亲,我是您的侄子维烈。” “啊!!!” 黑发少‘女’这一惊非同小可,捂着嘴连连后退,脑海一片‘混’‘乱’,“侄子?我的?基连哥哥竟然……对,对啊,毕竟过了三亿年,他结婚也不奇怪——哎呀,让我看看!” 捧起对方的脸细细端详,基西莉亚啧啧感叹:“好像,好像哦,简直是一模一样。他到底怎么生的?你妈妈是谁?怎么一点轮廓也没遗传给你?”维烈神‘色’一黯,好半晌才道:“我…我没有母亲,我是父亲的复制人。” “什么!”基西莉亚大吃一惊,随即冷笑出声,“果然是那个狂人会做出来的事。” “姑姑……”维烈不安地呢喃。明了他的心思,基西莉亚眸光转柔,俯身在他前额印下一‘吻’:“没关系,姑姑疼你。”原以为会遭到嫌弃的恐惧如‘春’阳融雪般消失,魔界宰相低垂的脸庞浮起红晕。 “啊啊——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想起昏‘迷’的青年,黑发少‘女’一蹦三尺高,转过身,当场愣住。 坐在树下的人披散着宛如日阳的长长金发,全身散发出圣洁的光辉,如止水般深沉的眸一霎不霎地回望她。 “贺加斯……”维烈的低语带着绝望的颤音——贺加斯出现了,是否就代表帕西斯消失了? “基西莉亚,恭喜你,和亲人相会。” 完美的双‘唇’吐出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动听嗓音,却欠缺人气,就和那张超凡绝俗的俊颜一样,木然无情。基西莉亚双手环‘胸’,冷冷一哂:“恭喜我?你心里真的在恭喜我?” 创世神缓缓站起,动作无比优雅。期间,那身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长袍转为原本的干净洁白,还镶上了华丽的金‘色’边线。 “也许你有点误会,我并不想囚禁你。” “是啊,你只是想救我,又不能破坏平衡,才把我关在这里。”漆黑的双眸蕴着深不见底的哀伤,“三亿年啊!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我宁愿当初死了算了!” 被那凄厉的控诉刺痛了心,贺加斯垂了下眼,语调泄‘露’出一丝尘封的情感:“基西莉亚,我爱你。” 维烈晃了晃,反而是他身旁的人不为所动,漠然回应: “神的爱,我要不起。” 难堪地抿了抿‘唇’,贺加斯只须臾就恢复了一贯的淡定:“也罢,我也料到会是如此。三亿年不见你,只是自欺。”基西莉亚微微一颤,但还是不说话。 “你走吧,回到亲人中间。” “你肯放我走?”基西莉亚难以置信地反问。贺加斯一字一字道:“不是没有条件的。你的存在会影响法则,所以除摩耶以外的地方,你一天最多只能待半小时。超过期限,我就会亲手毁灭你!” “贺加斯……”基西莉亚不惊也不怨,只是叹息,“你不累吗?这样子,你不累吗?” “我是神,爱上人类,已是罪无可恕,岂能再加深罪孽。”贺加斯回避了她的问题。 基西莉亚摇了摇头,对他莫可奈何。维烈终于逮到机会‘插’口:“帕西尔提斯呢?他还活着吗?” “对了!那个人!”基西莉亚气得直跺脚,“你怎么能用人类做附体!” “是人类的罪孽。” “什么?”基西莉亚一怔。知晓内情的维烈咬了咬牙:“不是他的罪。”贺加斯淡淡瞥了他一眼,答道:“他还活着,但只是时间问题。” “……”维烈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倒是基西莉亚先重整旗鼓,‘插’腰道:“把身体还给他!这本来就是他的身体!”几近放肆的命令却得到正面的回应,一道白光闪过,创世神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帕西尔提斯!”维烈及时扶住瘫倒的银发青年,感到怀里的身躯从柔软到紧绷,关怀地道,“你没事吧?” “……承情。”帕西斯推开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朝基西莉亚伸出手,“斗篷。” “对不起。”刚刚威风八面的少‘女’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将叠好的斗篷递给他。 没理她,帕西斯继续索要:“刃雾。” “那只狗吗?我…我把它放在森林的出口了。” 二话不说披上斗篷,帕西斯转身离去。目送他的背影,基西莉亚又哭得淅沥哗啦,这可让维烈慌了手脚:“姑姑!?” “呜呜,维烈……”基西莉亚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自责得语无伦次,“怎么办?我伤害了他,我恩将仇报……他是个好人,请我吃饭,送我靴子,还听我说心事,我却把他当成贺加斯报复,他一定恨死我了!” 总算明白前因后果,魔界宰相长叹一口气,轻拍对方的肩膀:“不会的,他不会恨你。” “骗人!” “是真的,这世上能伤到他的只有两个人。不过…因为你的缘故,他可能会更加愤世嫉俗。” 基西莉亚呻‘吟’了一声。维烈苦笑:“您想必也感觉出他是什么样的人,事情变成这样是很遗憾,但从客观看,你反而帮了他。” “维烈,我已经不是elene了。死亡的那一刻,我就失去了所有的能力。” “呃!”维烈呆了好一会儿,结结巴巴地道,“那…姑姑现在是?” “什么都不是——你大概不知道,我们这种人的灵魂,冥界是不会接纳的,‘肉’体的死亡就等于灵魂的消亡。”基西莉亚苦涩一笑。维烈沉默片刻,轻声叹息:“我知道。” “哦?那我解释起来就方便多了,其实我应该早就完蛋的,是那个笨蛋硬让我活了下来。可是他是生之神,无法让我以灵魂形式存在,就向他弟弟借了点力量,改变了我的体质,使我的身体可以容纳死魂,所以现在的我,是人不人,鬼不鬼。” “姑姑……”维烈迟疑着搂住亲人,笨拙地安慰,“这不坏,我…我…大家都会高兴的。”基西莉亚绽开真心的笑靥:“你这孩子,跟你父亲的‘性’子完全不同呢。” ****** 次日清晨风铃草旅馆—— “咦!!维烈的姑姑!!?” 才应同伴的指示戴上[尼布卡之耳],众人就听到这一爆炸‘性’的消息。魔界宰相笑得像个腼腆的后辈,一手放在亲人‘胸’前:“我来介绍,基西莉亚赛普路斯。” “请多指教。”黑发少‘女’鞠了个90度的躬。 “真…真的有人。”昭霆茫然地瞪着虚空。希莉丝还有点回不过神:“魔‘女’竟然是……这名字起得真贴切。”肖恩打量基西莉亚,笑道:“‘挺’像你的,也是黑发黑眼。” “你看得见我!?” “哎,我是……” “姑姑,肖恩也是灵体。”维烈解释。基西莉亚‘激’动地抓起棕发青年的手上下摇晃:“太好了太好了,我还是第一次遇上同类!”余人见状大吃一惊。杨阳冲口道:“她可以碰到肖恩?” “姑姑的存在比较复杂,你们也可以‘摸’得到她,但是看不见她的样子,听不见她的声音。” “好好玩。”莎莉耶尝试着伸出手。基西莉亚立刻亲热地握住,与她攀谈。耶拉姆也不问同伴是怎么找到这个亲人的,只道:“你准备怎么安置她?”维烈恬静地微笑:“我本来想把姑姑送回摩耶,但她不肯,说要多照顾我一段时间,所以我打算让她住在肖恩原先住的镜子里。” “这没问题,我一直好好保管。”杨阳解下垂在‘腿’侧的手镜。基西莉亚把注意力转向她,尖叫:“啊——你长得好像维烈!” 又来了。众人叹气。 “姑姑,是巧合,杨阳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维烈略带不自然地道。基西莉亚眼珠一转,笑开颜:“失礼了,那大家介绍一下吧,我想认识认识侄子的朋友。”这是个合理的请求,众人欣然报名。 轮到自己时,昭霆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为什么抢美少年?” “啊?”基西莉亚错愕地看着她。维烈也皱起眉头:“对了,姑姑,你为什么绑架附近的青年少年?湖风镇的人说你时常这么做,所以才叫你魔‘女’。” 反应过来后,基西莉亚愤慨地大喊:“这是诬陷!我从来没绑架过人!除了……”还没说完,一只手伸过来,紧紧捂住她的嘴。 “除了谁?”众人怀疑地瞄着像演独角戏的同伴。维烈干笑:“就是那个外乡人,姑姑掳他弹琴,昨天已经释放了。” “哦。” 这小子瞒了很多事呢,今晚一定要好好盘问他!基西莉亚白了侄子一眼。从这一眼,维烈明白姑姑已会意而且不会***,放心地松开手。 “不过,不是基西莉亚小姐的话,绑架犯会是谁呢?”杨阳抱‘胸’沉‘吟’。 ****** 虽然增加了一个同伴,但是对冒险队伍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一来这位新成员不需要进食,二来她每天只能出来半小时,就和寄居在肖恩‘胸’前口袋里的沙之‘精’灵一样。对此好奇心旺盛的昭霆曾提出质疑,被维烈以“体质问题”含糊过去,倒是基西莉亚本人干脆地予以解答,然而她的答案更让人一头雾水。 “是某个除了脸蛋身材一无是处的大冰块烂木桩臭石头老顽固死心眼没人味的家伙制定的规矩!” 在场的听众都眼冒金星。头晕目眩的状态过去后,昭霆问耶拉姆“她说的是不是你”,得到一个“你是白痴吗”的眼神。 应该和侄子一样活了n年的基西莉亚却完全没有沧桑的痕迹,很快就和‘女’孩们打成一片,但在小关节上又显出细致的考量,临走前要维烈放了个法器在森林里。 魔‘女’现象来源于她本身,因为她异常的存在而歪斜的[气],每晚以光线的形式散发出去,通过大自然的力量平衡净化,如此周而往始。所以她走了之后,森林就会恢复原样,不再有魔‘女’现象,这么一来以旅游为主要业务的湖风镇将大受打击,才需要能制造出类似幻象的法器。 从有暖扑扑的‘床’可睡到风餐‘露’宿,本来叫得最响的是昭霆,幸好一行人在湖风镇补充了食物,在野地里也可以吃得很好,谁都没有怨言。当晚,众人就围坐在温暖的篝火旁,大块朵颐。 苹果酒,柳橙汁,煮蔬菜,‘奶’油浓汤,葡萄枝烤牛‘肉’和加热过的鲜嫩火‘腿’,构成美味而丰富的一餐。 “维烈,喏。” 肖恩把两串烤好的牛‘肉’放在盘子里,递给对面的友人。维烈刚伸出手,正好希莉丝起身舀汤,手臂不偏不倚擦过她的***。 “!”闪电般缩回手,魔界宰相面红耳赤,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希莉丝不是忸怩的‘女’孩,愣了一下就不放在心上,何况这是个意外,却见他一手按住‘胸’口,像哮喘病人一样大口呼吸,不禁错愕,“你没事吧?” 余人也诧异同伴的反应,杨阳奇道:“维烈,你不是没有***吗?” “我…我现在有***。” “啊!?” 黑发青年深深吐纳了好一会儿,才得以平静地说下去:“我改变了自己的体质,有***,受了伤不会马上痊愈,力量也压到原先的十分之一。” “你吃饱撑着?”这是昭霆的感想。余人也大‘惑’不解。莎莉耶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希望理解一个朋友说的话。”维烈有些惆怅地笑道,“所以需要体验一回做人的滋味。” “的确,男‘性’最大的特征就是***了。”杨阳就事论事。耶拉姆咬牙:“这是天大的误会。” “呃,当然也有特例。” 肖恩一脸天真无邪地道:“对了,刚刚就想问——什么是***?” “……”这个才是特例中的特例。众人不约而同地选择忽视,继续吃喝。肖恩正要质问大家为什么不理睬自己,希莉丝把一块火‘腿’‘肉’塞进他嘴里,堵住了他的声音。 如果索贝克在这里,想必能对他做出完美的解释吧。杨阳心道,悔意如‘潮’水般泛了上来。 ******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晨,实际九人看上去却只有七人的队伍拔营上路。沿途是***的农庄和果园,换作夏秋两季,景‘色’一定美不胜收,堆满了各‘色’瓜果前往莫尔斯港的篷车络绎不绝。现在却显得萧条冷清,修缮得十分平整的大道上空空‘荡’‘荡’。 “我们去梅村吧。”擅长骑术的红发少‘女’即使在马上说话也能保持流畅。 “梅村?”与她并肩的肖恩反问。 “前面就是‘花’村联盟,冬天没有‘花’,大概只有梅村景致好些。” “随便啦!只要有个地方歇脚就行,这风吹得我冻死了!”昭霆直打哆嗦,在冬季的野地里骑马可不是件舒服的事。杨阳笑道:“嗯,还是选个近点的村庄吧,我们并不是来观光的。” “今晚不能赶到莫尔斯港吗?”耶拉姆蹙眉。 “绝对不可能!”希莉丝断然道,随即‘露’出底气不足的表情,“不过,这附近的地形我也不是很清楚。怕被逮到,自家我反而没敢逛。去前面的岔路看看路牌吧。” ‘精’灵之眼的可视范围比常人大,因此维烈先看见路标上的字:“正东两百公里莫尔斯港,东南四十公里联盟主村,好像…呜!” “维烈?”杨阳转头一瞥,只见他紧紧按住嘴巴,会意,“咬到舌头了?”真是运动白痴啊。 “唔唔……” “那就别说话了。” 维烈开始怀疑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因为他想说的是:“好像感觉不太好,我们不要去了。”但转念一想,如果有危险就绕路,还叫什么冒险?于是打消了劝告的主意。 通往‘花’村联盟的岔路初时很平坦,中途转入山区后,渐渐崎岖起来。座落在南城东部的塔西恩山脉挡住了达尔邦内海吹来的风,给予娇弱的‘花’朵一个适宜的成长环境,不过从地理位置而言,近乎与世隔绝。往返内地和港口的旅人更愿意在大道周边休息补给,村人也只需要每年‘花’季采集、提炼出香‘精’瓶装,‘交’给固定来取的商贩即可。除了一些日用品,其他东西在山里都可以自给自足。 眼看天‘色’渐晚,目的地却连影子也没有,昭霆忍不住抱怨:“早知道就在农庄住下算了,省得来走这种泥巴路,还‘阴’森森的,像随时有鬼会……” “救命——” “鬼啊!”昭霆吓得一拉马首,摆出要逃跑的架势。杨阳啐道:“什么鬼,是有人在求助。”肖恩已策马赶向事发地点。 呼救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坐在山脚下不能动弹的样子,旁边是一堆碎石和一只打翻的竹篮,里面的汤和蛋类料理洒了一地。一见飞快赶来的杨阳等人,她顿时‘露’出欣喜之情:“谢天谢地!终于有人……咦,你们是旅行者?” “嗯,脚扭到了吗?”肖恩匆匆下马。 “好像是,站不起来。”‘女’孩‘抽’‘抽’鼻子。借着夕阳的余晖,看清她面目的杨阳哎呀了一声。 是个美人胚子。 ‘女’孩不算绝‘色’,却有一张非常讨人喜欢的甜美脸蛋,对于喜欢成熟‘女’‘性’的男子杀伤力不大,但是有恋童倾向的就遭殃了,肖恩立刻同情心泛滥:“不要动,我帮你看!” “闪一边去。”希莉丝飞来一拳,不满他的起劲。 “希莉丝,可能需要消毒耶,而且我很擅长处理骨折。”肖恩‘摸’着脑后的大包抗议。看出他根本没那意思,希莉丝笑了笑:“好啦好啦,你治。” “果然扭到了。”检视了一下,肖恩握住肿起来的足踝,“忍住。” “啊——好痛!”‘女’孩的大叫有着明显的撒娇成分,但她是小孩,谁也没觉得奇怪。 “忍一忍就过去了。”肖恩温言劝慰,同时右手用力。 ‘女’孩又痛叫了一声,随即抬抬脚,面‘露’惊愕:“咦,不痛了。” “骨头对正了,但还不能走长路。”肖恩捡起竹篮递给希莉丝,双手一抄抱起‘女’孩,“你家在哪?我们送你回去。” “在前面的海棠村,我带你们去。” 虽然多了一个人,不能再快马加鞭,但是众人对这样的情况只有高兴——没有向导,还不知要转悠多久。杨阳柔声道:“你一个孩子,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 “我来给我姐夫送饭,一不小心摔下山,幸好及时抛掉篮子,抓住块石头,吓死我了。”‘女’孩拍拍‘胸’口,一脸余悸未平。希莉丝一怔:“你姐夫?他怎么不来救你?”她想小孩子出来送饭,亲人应该距离不远。 “我姐夫在山那边,听不见哪。” “山那边?在山那边干什么?”希莉丝回忆,“那边好像是悬崖。” “悬崖下有‘花’田,姐夫和其他人在里头干活。”‘女’孩绽开童稚的笑靥,“是月光‘花’,很漂亮哟,下次带你们去看。” “哦,是月光‘花’啊。”希莉丝疑‘惑’尽消。昭霆问道:“月光‘花’是什么?” “一种背‘阴’的植物,冬天也开‘花’,不过听说很难种——你们村的人兴致真好。” “没办法,这几年海棠的收成不好,卖的也不多。”‘女’孩垂下纤细的颈项,增添了一份惹人爱怜的味道。和她共骑的肖恩轻拍她的后脑勺,以眼神示意情人别再盘问。希莉丝也觉自己多疑,干咳一声,用友好的态度补救:“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蜜芙,是种‘花’卉的名字哦。”‘女’孩笑得无比绚烂,差点戳瞎众人的眼。 还真是个甜蜜的小东西。杨阳心下感叹。 绕过山坳,一座小村庄跃入眼帘,但众人首先注意到的是一个站在路口的修长身影,手上拿着提灯,脸孔背光瞧不清楚,不过从身形看应该是‘女’人,果然蜜芙欢呼道:“姐姐!” “蜜芙,你太淘气了。” 低柔婉转的嗓音令人***,‘女’子略抬手腕,照亮一张美‘艳’的脸庞,潋滟的水眸微微一动便是万千风情,宛如一朵月下绽放的夜来香。 杨阳轻声叹息:姐姐妩媚,妹妹娇俏,真是一对标准的姐妹‘花’。 “谢谢你们救了蜜芙。”‘女’子听妹妹说了经过,盈盈一福,“我叫明妮特蕾希,请到寒舍一住,让我聊表谢意。” “叨扰了。”耶拉姆的语调略带不自然,面对这么‘艳’光照人的‘女’‘性’,就算是他也有点害羞。昭霆打鼻腔哼出不悦。 “姐夫回来了吗?”蜜芙勾住姐姐的手臂。 “回来了,正想去找你这小淘气——对了。”明妮转过头,极尽柔媚地一笑,“外子就是本村的村长,所以可能会叫全村的人上‘门’道谢,你们可别吓到。” 啊咧!?众人傻眼。 乍见海棠村的村长,明妮的丈夫苏克,杨阳一行浮起相同的感想: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倒不是说他丑陋,但确实是个其貌不扬的男子,而且脸‘色’蜡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加上和明‘艳’动人的妻子站在一起,更是黯淡。不过人很热情,作风也海派,一听客人救了小姑,立马呼朋喝友办起酒宴,把推辞统统打了回票。 灯火通明的大堂,美酒佳肴摆了几桌,男子肩搭肩纵情歌舞;‘女’子穿梭来去,添酒加菜。欢腾的气氛让少有类似经验的魔界宰相很不习惯,坐立难安;其他人倒‘挺’自在,主因是陪酒的蜜芙很会说,一张巧嘴吸引了周围大半的注意力。 “怎么吃得这么少,嫌我们招待不周?”一双藕臂冷不防缠上维烈的颈项,丰润的‘唇’瓣吐出如兰气息。 青年全身僵硬,想挣扎又不敢,因为他坐的是无背的椅子,无论朝哪边移都会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也许是看出他的尴尬,‘女’主人收回手,仿佛无心地擦过他的左‘胸’,另一只手的小指触及他的喉结。 “!!!”维烈倒‘抽’一口凉气,清俊的脸庞瞬间红到脖根,险些打翻杯子。这时,耳边啊呀一声,一个路过的‘妇’‘女’将酒泼在明妮的背上。 “对不起对不起……”‘妇’‘女’连声道歉,神‘色’惊惶。明妮笑着摆手表示不在意,落落大方地道:“我先失陪一下。” 维烈如释重负,本以为是自己运气好,却听得挂回腰间的手镜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哼,敢吃我侄子的豆腐,泼你一身水算便宜了你!》 “姑姑。”维烈好笑地摇头,内心却着实感‘激’亲人的帮忙,不然他恐怕会出糗。 唉,也许我太轻率了,这把年纪实在受不了那种刺‘激’。 对面旁观这一幕的莎莉耶目光森然。杨阳看在眼里,眉间浮起忧虑。 ****** 狂欢过后,一行人在村长安排的客房里休息。 “这个村的人有点奇怪哩,未免太热情了,不过那个小‘女’孩倒是‘挺’有趣的,比我们队里的某人好多了。”昭霆边脱靴子边暗讽。 正在做例行敷面的莎莉耶冷冷回敬:“那位把我们的厨师‘迷’得神魂颠倒的美‘妇’人,也比某个长不大的饭桶‘女’好多了。” 希莉丝抄住丢向她的枕头,颇有威势地道:“你们俩别闹了!这个村是很奇怪,我们必须谨慎,刚刚我还看到明妮挑逗维烈。” “什么!”昭霆惊呼。杨阳的反应就平静许多:“有那样的丈夫,她想红杏出墙是可以理解的。” “苏克先生人不坏,只因为丈夫长得不好看就‘乱’来的‘女’人,很有问题。” “嗯……” “等等!她真的挑逗维烈了么?”昭霆‘插’口,脸‘色’不是泛红而是发青,“她…她知不知道维烈几岁了?天哪!太可怕了!”余人沉默,良久,杨阳才干咳道:“如果她知道维烈几岁,绝对挑逗不下去。” “只注重脸的‘女’人!”希莉丝哼了声,怒气填膺地握紧双拳,“还有那个一直斟酒给肖恩的***!也对他‘毛’手‘毛’脚的!她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可怎么逃得过我的眼睛!” “放心,肖恩不会有反应。”杨阳断言。希莉丝捶‘胸’顿足:“我知道!但还是气啊!” 莎莉耶啪地搁下梳子,转过头,一字一字道:“你们不觉得,那些饥渴的‘女’人很有可能在肖恩他们的酒里加料吗?” 房间里再度充斥着省略号,直到隔壁传来一声高喊:“维烈!你干什么!” “快住手!” “啊!痛死了!”‘乱’七八糟的呼喝伴随着乒呤乓啷声,让人无法不往可怕的方向想。四个‘女’孩匆忙冲出客房,直奔隔壁,打开‘门’的同时,听到哗啦一声响。 房里的景象令人瞠目,棕发青年躺在地上,双‘唇’红肿,衣襟敞开,里面有几个红红的印子,一副惨遭蹂躏的样子;而魔界宰相压在他身上,湿漉漉的黑发散‘乱’不堪,脸颊通红,呼吸急促;旁边的褐发少年保持施法的姿势,显然是他浇了维烈一头水。 “你们……你们……”希莉丝颤抖得无法言语,比出的食指也在空中上下起伏。杨阳拍拍她的肩,语重心长地道:“别气,肯定不是他们自愿的。” “如果轩风看到这个场面,一定兴奋死。”昭霆抹了把脸。 察觉身上的人有蠢动的迹象,肖恩连忙翻身把他压在下面,大喊大叫:“你们快来看看维烈!他好奇怪!突然抱住我又亲又‘舔’又咬……” “够了,你不必描述得这么详细。”希莉丝嘴角‘抽’搐,没放下的手挥了挥,“你走开。” “不!你抓住维烈!”杨阳扣紧她的肩膀,满脸悲壮,“我们不能过去,不然也许就是我们被维烈又亲又‘舔’又咬了。”死道友不死贫道,肖恩,你自求多福吧! 退退退,昭霆首先退到房外,还不忘发号施令:“死小鬼,快找绳子!” “我知道!”耶拉姆虎着脸翻找行囊,一边压抑着反胃感——可恶!刚才的景象要多久才会从脑子里消失? 莎莉耶走上前,将一枚‘药’丸塞进黑发青年口中,然后肖恩就感到怀里挣扎的力量小下去。 “太好了,是解‘药’……咦!睡着了?” “是强力安眠‘药’,仓促间我怎么可能调配得出解‘药’,不过‘药’效足够他睡一天,应该撑得过***发作的时间。”莎莉耶撩了撩金发,镇定的神态完全不像一个孩子。 肖恩松了口长气,随即勃然大怒:“***?你说***?是哪个‘混’蛋?我要宰了他!”余人不可思议地瞪视他:“你知道***?” “当然了!那种会让人丧失理智,言行失常的‘药’物!” 果然,正确却笼统的解释,应该是索贝克告诉他的吧。杨阳寻思。肖恩还在喷火:“从维烈的行为看,这失常已经到达离谱的程度了!我一定要打断那家伙全身的骨头,扔进烂泥里泡三天三夜,再吊起来饿一个礼拜!” 从这段不符合他平日为人的狠毒宣言,可以看出他愤怒到了什么地步。 虽然因为是灵体,不会出现生理上的厌恶感,但身为异‘性’恋男人,情感自然会强烈抵触,这和个人的好恶无关。 莎莉耶冷静地道:“最有可能的是明妮夫人。” 肖恩哑然,不管是怎样的大人物,只要是同‘性’他都能毫无顾忌地报复,而是异‘性’的话,只有忍气吞声了。 耶拉姆把没了用处的绳子塞回行李,皱眉道:“这个村子大有古怪,明天一早离开。”若不是对附近的地形不了解,他今晚就会坚持跑路。 没有反对声,希莉丝甚至用点头表示赞同。刚才的事,属她打击最大。 ****** “姐,这里没有男人,你就别发‘春’了。” “我只是换件衣服,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全身上下只披了一件***薄纱的‘艳’丽‘女’郎从衣橱前转过头,柔柔地微笑。盘膝坐在‘床’上的少‘女’抓着一颗红果大口咬落,含糊不清地道:“你那套就留着骗那些蠢男人吧,我才不会上当。” “说到男人,你这次带回来的货‘色’,可真不错。” 明妮纤指划过下‘唇’,仿佛回忆什么似地笑了。 “我先旨声明,那个绑辫子的小子是我的,另一个就给你好了。” “哎呀,你喜欢那一型的吗?可是他是‘性’冷感耶,没看到他对挑逗都没有反应吗?还是黑发的好啦,嘻嘻,绝对是处男哦。我可以借你,当然是在我玩过之后。” “我就喜欢‘性’冷感,更有挑战‘性’。”蜜芙嘴角上扬,红润的‘唇’沾上红果的汁液,给她甜美的容颜增添了一抹不祥的妖‘艳’,“而且听说比较不容易玩烂。” “是这样吗?不过调教处男也别有一番乐趣哦。哎呀不好,想着想着,就有点那个意思了,我要去找个人消火。”扭摆腰肢,明妮款款走向玄关。注视她的背影,蜜芙敛去笑意,换上关怀之情:“安分几天吧,姐,不然你也会死于纵‘欲’过度。” 停顿了半秒,明妮回过头,‘露’出不同于刚才的悲哀笑容:“我们这种身体,还有做主的权利吗?” 蜜芙也沉默了一瞬,表情却没有丝毫动摇,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你看上的人,其他也有不少人看上。我数了数,总共有六个往他杯子里添了***,每种都是大剂量,别说周围有‘女’人,即使只有男人,恐怕他也会错杀。” 明妮的脸‘色’由白转青,最后定格为红‘色’。 “那群笨蛋!!!” ****** 万籁俱静的深夜,一道纤影悄无声息地溜出客房,快速穿过长廊,停在村长夫‘妇’的寝室前,侧耳倾听片刻,扔下一个小香囊,然后在隔壁房间重复了一遍,调头从后‘门’出去,在村子里转悠,最后潜入一幢像是仓库的屋子。 点燃手中的火折,她冷笑了一声:“哼,果然。” 屋里全是和‘性’有关的道具、‘药’品之类,从上面的痕迹看,一定被经常使用,***的罪恶令人触目惊心,莎莉耶却仿佛司空见惯般毫不动容,心如止水。 不是她自夸,类似的东西她早看得要不要了——香都那些有钱没处‘花’的大佬,什么‘花’招想不出来? 让她在意的是,这里有许多针对‘女’‘性’的‘性’具,而就她观察,海棠村明显是‘女’人当道,莫非里头还有什么曲折? 沉‘吟’半晌,没有结果,莎莉耶开始翻箱倒柜,搜罗有用的物品。离开香都时,她只穿着一件睡衣,除了母亲留下的布娃娃,可说是身无长物。尽管路上采集了不少草‘药’,但多数是安眠‘药’之类没杀伤力的。要提炼毒‘药’又没有相关的器材,只好用现成的。 把十几只‘药’瓶包在手帕里贴身藏好,莎莉耶熄了火折,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按原路返回,却在‘门’口撞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杨、杨阳!” “上厕所吗?”黑发少‘女’笑容温和,完全看不出异样。 “是…是啊,你也去?”‘女’孩心跳稍缓,竭力使声音保持平常的语调。 “嗯,小心别吵醒昭霆和希莉丝。” 莎莉耶点点头,从她身边跑过。在原地伫立良久,杨阳叹了口气,摊开手,掌心上赫然是两个小香囊。 ****** 次日,因为维烈尚未苏醒,一行人没有马上出发,由耶拉姆去向村长辞行。 “莎莉耶做的‘药’还真有效。”昭霆用绞干的‘毛’巾擦去同伴脸上的汗珠,一边发出如果在本人面前绝对不会吐‘露’的赞美。 生怕自己被吃掉,一开始大家都不敢照顾维烈,但也不能把人放着不管,后来肖恩想了个办法:拿下力量手镯。没了力气,以魔界宰相贫弱的运动神经,即使‘药’‘性’发作也无法‘逼’人就范。 “我看是‘药’‘性’过猛,烧昏头了。”希莉丝量了量体温,烫手,不禁大骂,“那个疯‘女’人!” “热度又上去了?”肖恩接着把手按在友人的额头上,下一秒,震惊得跳起来,“哇哇哇——这么烫!不要紧么?”希莉丝有点疑‘惑’,重新测了一次,也惊叫出声:“真的,好烫!比刚刚更烫!” “水、水!”昭霆慌忙浸湿‘毛’巾。 和莎莉耶一起进来的杨阳敏锐地看出其中的关节,一字一字道:“维烈,你醒了吧?” “……” 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没关系,大家都不会怪你的,你是被‘药’控制,不是出于自主意识。”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动静,众人也只好陪他当木雕,突然,维烈翻了个身,将红到不能再红的脸藏进枕头下面。 制止了想开口的肖恩,杨阳用手势示意其他人暂时退出房间,独自走到‘床’边,拍拍某只鸵鸟:“好了,我让大家出去了。” “杨阳……”黑发青年抬起头,挤出可怜兮兮的声音,“我想死。” “呃呃,还不到这地步啦,如果你真的把肖恩吃干抹净倒是应该吊颈——喂喂,别躲了!”见同伴又想和枕头相亲相爱,杨阳啼笑皆非,随即笑意一敛,“快起来,我有正经事和你谈。” “什么?”听出她语气认真,维烈稍稍振作‘精’神。 “我记得你是‘药’师吧,那这里面的‘药’,你认得出吗?”杨阳拿出两个香囊。 拉开袋口闻了闻,再细看里面的草粉,维烈的神情逐渐凝重:“是剧毒,虽然不及口服有效,但人如果闻一个晚上,也差不多了——谁放的?” “剧毒啊……”杨阳苦笑着抓抓头发,“是莎莉耶,不过不是放在我们‘门’口,是放在村长和蜜芙的房间外面。”维烈愕然。 “对你下‘药’的很可能是明妮夫人,但要她死也太过分了,而且怎么连蜜芙都——” “别责问她。”维烈打断,紧张地坐起来,唤出火焰烧掉了香囊,“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千万不可以刺‘激’那个‘女’孩。”杨阳郑重颌首:“我明白,教训只要有一次就够了。不过,真是像啊,莎莉耶和索贝克。” ****** 耶拉姆一脸郁卒地回来:“村长不肯放人,坚持要我们多住几天。”其实光这样还不足以让他败退,是蜜芙在一旁用泪眼攻势,才使他无功而返。 “无所谓啦,维烈现在还不能走动。”昭霆安慰道,“何况我们也有了提防,别再吃他们的东西就行。” “这可是很失礼的。”希莉丝白了她一眼,面‘露’坚决,“我去说!就用维烈当借口,说他得了传染病,看他们放不放人!”余人哑然,肖恩首先回过神:“这…这太损了吧。” “不然你倒是拿出个好办法啊。” “我有个主意。”莎莉耶‘插’口,“我们假装要参观附近,叫一个村人带路,中途放倒他,偷偷溜走不就行了。”清晨她去回收香囊,却不见目标,显然敌人发现了她的小动作,未免夜长梦多,还是及早上路。 “好主意!”耶拉姆击了下掌。昭霆有点吃醋,故意‘鸡’蛋里挑骨头:“那行李怎么办?哪有参观带行李的。” “放维烈的包里,拍卖会那次不也这样。”反驳的是希莉丝,还嘉许地‘摸’‘摸’莎莉耶的头。肖恩振奋地道:“好!等维烈康复,我们就出发!” “他好了。”杨阳从房里走出来,一手拽着拖拖拉拉不肯‘露’面的魔界宰相。众人呼啦一声围上去。 “维烈,你没事了?”肖恩冲在最前面。维烈无地自容地垂着头,含糊其词:“呃,嗯。” “干嘛啦,还计较?又不是你的错!” “可…可是……” “跟你说了别介意!”用力拍了他一掌,杨阳正‘色’道,“刚刚的话我听到了,你们还漏了一样——马!” “……对哦。”众人的注意力回到现实层面。昭霆灵机一动:“就用那个瞬间移动嘛,别用莎莉耶的法子。”维烈浮起为难之‘色’:“空间魔法超过我现在的能力范围。” “啊——就说你吃饱了撑着!” “兵分两路吧。”莎莉耶平静地道,“一队人先利用向导下山,另一队人在这里等,到了晚上还不回来,村人一定会分头找,到时就可以趁‘乱’离开了。” 众人推敲了一阵,觉得可行。肖恩伸手‘揉’‘乱’‘女’孩的长发,赞道:“莎莉耶,你真聪明!” “那谁留下来呢?”这回昭霆并不是在刁难,而是纯粹的疑问。希莉丝斩钉截铁地道:“男人先走!” “没错,‘女’人留下来也不会有问题。”杨阳点头同意,“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必须两个以上,就我和……” “我!”莎莉耶自告奋勇。昭霆也不甘落后:“还有我!”杨阳斜睨她:“我们俩可以用身体不适的名义留下来,你这么蹦蹦跳跳,谁会信啊?” “唔……” “那就这样吧。”维烈开口总结,“杨阳沉稳,莎莉耶机灵,最好不过的安排。” ****** 看到耶拉姆去而复返,村长苏克有点惊讶,当听完来意后,脸上的表情转为高兴。 “没问题,我正想去问各位。那就由内子做向导,带你们四处逛逛吧。” 耶拉姆微微变‘色’——他们绞尽脑汁就是为了逃离这个罗刹‘女’,对方现在却提这种建议,不是存心把他们往死里推么! “呃,恐怕不太妥当,我们是想往山里走走,尊夫人一个弱‘女’子,跟着我们走山路太辛苦了,最好请方便的男‘性’带路。”反正不管多孔武有力的男子,他和肖恩都能轻松撂倒。 “嗯,也是。”苏克想了想,笑道,“那就由我带各位参观吧。” 作战成功!海棠村村长领着一行五人朝深山进发,杨阳和莎莉耶借口不舒服留在村里。 黑发少‘女’是无论身处什么情况,都能自得其乐的人,捧着一本《海上游记》看得津津有味;另一个就没她这么悠闲了,不时把警惕的目光瞟向窗外。 “莎莉耶,会不会无聊?”看完一章,杨阳终于暂时离开书本的世界,和蔼地问道。 “不会。”莎莉耶回以甜甜的笑容,拿起她给的《魔兽图鉴》扬了扬,“这本书很有趣。” “哦。”因为自己看书一向聚‘精’会神,杨阳也无法确定她是否在说谎,只道,“那肚子饿不饿?” “有点。” “我去问明妮夫人讨点吃的,想来她不会对我们俩下‘药’。” 杨阳起身离开房间,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却找不到人,于是走向外面。村子里意外的冷清,正错愕间,迎面跑来一个人:“啊,杨阳姐姐!” “蜜芙。”杨阳亲切地招呼,“你姐姐呢?” “姐姐和其他人送饭去了,有什么事吗?” “我和莎莉耶饿了,有没有什么剩饭给我们?” “姐姐一定留了热乎乎的饭菜给你们,我去拿。”蜜芙刚转过身,杨阳想起一件事,喊住她:“等等,蜜芙,你有没有这附近的地图?” 少‘女’一震,慢吞吞地转回来,‘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杨阳姐姐要走了吗?” “呃——”杨阳很是尴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和盘托出,“不好意思,蜜芙,我们实在有急事,但又盛情难却,只好出此下策,你姐姐和苏克先生那边……” “放心,事后我会跟他们说。”蜜芙睁着亮晶晶的大眼作发誓状,“我也会保密。” “谢谢你。”杨阳由衷地笑了。 傍晚,一如预计,焦急的村人在明妮的分配下四散搜寻,两个少‘女’乘机溜进屋后的马厩。礼仪周到的杨阳不顾莎莉耶的反对,坚持留下致歉的信,不过好歹放在了隐蔽的地方。 把七匹马用绳子连在一起,两人牵着自己的坐骑步行到村口。因为早上昭霆等人是从村后出去,这里应该没人转悠,果然一路畅通无阻。 “这边!”莎莉耶指了个方向。杨阳一讶:“你认得路?” “昨晚就记下来了。”不然她也不会想出这个计策。杨阳心下佩服,冲口道:“早知如此,我就不问蜜芙讨地图了。” “什么!”莎莉耶猛然回头,惊骇大叫,“你问蜜芙讨了地图!?你告诉她了?” “是…是啊,不过应该没关系吧,她答应我会守秘。”杨阳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解释。 “该死!”莎莉耶用力一踢马腹,与此同时,她的座骑发出一声长嘶,将她甩下地。 “莎莉耶!” 杨阳慌忙伸手去抓,结果也被带下去,落地的瞬间,她抱着同伴转了一圈,逃过了被马蹄践踏而死的悲惨命运。 “对不起啊,杨阳姐姐,我还是告诉大家了。” 蜜芙走出逐渐加深的暮‘色’,甜美的脸蛋依旧笑意盈盈,手里把玩着一把弹弓,“因为我想来想去,总觉得你们的行为很不好。” “这……”杨阳本来一肚子火,听到她的指谪又底气不足,毕竟他们的做法是非常失礼。但为了不破坏那对夫妻之间的关系,以及避免维烈的遭遇再次发生,只有如此。可是,这里头的关节,要怎么对眼前的‘女’孩说明? 莎莉耶愤怒地道:“别被骗了!她和她姐姐是一伙的!不,这个村子的‘女’人都是一丘之貉!” “什么!” “哎,莎莉耶妹妹,你在说什么呢。” “少装蒜!”到了这个地步,莎莉耶不再掩饰,“你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我,‘骚’狐狸!” ****** “阳她们应该快来了吧。” 昭霆不耐烦地踢了脚附近的石子。希莉丝坐在一块大石上,两手托着颊抱怨:“好慢哦。” “就是!在磨蹭什么!” “来了。”耶拉姆首先捕捉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肖恩却皱起眉头:“不对。” 这时,每个人都听出来者只有一个,心里浮起不祥的预感。 一声轻笑,娇媚而动人,***得足以让自制力差的男人当场脚软。随之出现的‘女’子有着不亚于声音的魅力,杏眼含‘春’,菱‘唇’抹‘艳’;举手投足散发出***的气息;衣着更是大胆,紧身的上衣‘露’出大半***,下身的半透明长裙在两边高高开叉,一双修长的***若隐若现。 维烈仿佛惊弓之鸟般躲到肖恩身后。昭霆和希莉丝异口同声:“是你!” 竟然追来了,这‘女’人……真不知该说她饥渴还是胆大。 “各位客人,为什么急着走呢?是嫌我们招待不周吗?” 耶拉姆力持镇定:“没这回事,是我们有急事。” “哦,原来不是嫌我们怠慢,可是有话好好说嘛,为什么要一声不响地溜走呢?”明妮娇嗔。耶拉姆不由得脸红。昭霆肝火大动,跳出来挡住他的视线:“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就是因为你才走的!而且要不是看在你老公份上,我们还会把你的丑事抖出来!” 明妮不以为忤,笑得更妩媚,语调却微微一沉:“那种垃圾……你们也太天真了。” “你有什么资格叫他垃圾?”希莉丝蹙眉。 “就凭他做过的事啊,小姑娘。”明妮笑着抬起手,划了个奇异的图案。看出那是魔法符文,肖恩和维烈连忙布下结界。岂料对方并没有攻击,划完后,明妮脚下的地面隆起,托着她迅速升高,形成一个巨人模样的土堆;而在众人身后,也冒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土人。 “土傀儡!你竟然是法师!”希莉丝大吃一惊,不是她狗眼看人低,***摇身一变为术士实在太出奇了。 “哪里,你们才让我惊讶呢,两位先生都是魔法师。”明妮好整以暇地笑,脑子却动得飞快,“如何,来个平等友好的对话吧?”说着,她看似无意地撩起裙摆,‘交’叠起双‘腿’,雪白的肌肤在夜‘色’里更引人遐想。维烈和耶拉姆满脸通红地别过头,肖恩困‘惑’地眨眼:“你不冷吗?” 明妮晃了晃,险些摔下去。靠着土巨人扁平的脸部,她放声大笑:“哈哈哈……蜜芙看走眼了,你根本不是‘性’冷感,是‘性’无感!”希莉丝从这番话里隐隐感到恐怖的讯息,却归结不出大概。 “‘性’无感的男人我是欣赏的,不过没兴趣。”明妮依然风姿绰约地倚着傀儡,朝黑发青年伸出手,“我看上的是你,维烈先生,成为我的伴侣好吗?” 那嗓音甜蜜而沙哑,宛如恶魔的邀约。 维烈苦笑了一下:“抱歉,你根本不了解我。”尤其不了解他的年龄。 “要了解做什么呢,我喜欢你的脸,喜欢你的身体,这就可以了。我也允诺你,让你非常非常舒服,每天都舍不得离开我,舍不得下‘床’。” 这话已经‘露’骨到两个少‘女’不得不捂耳,耶拉姆几乎要喷鼻血的地步,当然肖恩是更加的一头雾水。而维烈在极度的羞涩后,反而冷静下来:“这种建立在‘肉’体之上的关系,我拒绝。” “你是顾忌你的同伴吗?”明妮微笑,很清楚男人爱面子的心态。对方坚定的语气却粉碎了她的自信:“不,是出于我自己的意识。” “你真的很奇怪耶。”明妮的眼神有些‘迷’惘,“男人应该是除了天生的‘性’冷感,可以直接称作野兽的生物。为什么你不扑倒我,撕破我的衣服……” “喂!要怎么定义男人是你的事,但是别荼毒别人的耳朵啊!”昭霆忍无可忍地大喊。明妮回过神,瞥了她一眼,笑道:“幸福的小姑娘,你什么都不知道,所谓的‘花’村联盟,其实只是做给别人看的,这里原本是男人的天堂。任何男人,不管老的小的丑的美的,在这里都可以尽情地玩‘女’人。啊,因为他们平时受尽‘女’人的欺压,玩法就特别粗暴,还有许多许多变态的‘花’招,比如让小孩子在一旁看等等。我和蜜芙就眼睁睁看着我们的母亲被玩死,还有莉莉阿姨,她是从外面被捉进来的,所以教会了我们这样被男人玩是不对的,不然我和蜜芙还以为自己天生是***、贱货,活该被人骑呢,嘻嘻。” 众人呆呆听着这段骇人听闻的往事,无法言语。自始至终,明妮的语调都十分平静,甚至是悠然的,因此,揭示的罪恶才格外深沉。 看着这样的她,希莉丝的脑海深处迸裂了一角,一个模糊已久的意识逐渐成型: 只有健全的制度,才能孕育出健全的人格。 一定要废除‘女’尊男卑的制度!握紧双拳,她在心里起誓。 “之后的事就是老套的复仇啦,好不容易逃出去的我们俩,学会本事回来,把男人的天堂改建成‘女’人的天堂。本来是想杀掉他们的,可是我们的身体已经离不开男人了。”明妮低下头,‘唇’边的笑意掺入一丝自嘲,“像我,一天不和男人***,就浑身不对劲。” “……” “维烈先生,我不讳言我是个***,不过***也有***的好处哦,而且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不再考虑一下吗?”明妮运用同情攻势。心软的魔界宰相迟疑:“我……” “别打维烈的主意!”昭霆又跳到他面前,双手‘插’腰,“你要男人,去找你丈夫!或者村里的帅哥!” 明妮冷嗤一声:“那些肮脏的野兽,我早就不能忍受触碰他们了,只有外面来的才能满足我。”希莉丝脑中灵光一闪,喊道:“是你绑架男人!”肖恩也叫出声:“啊——真凶竟然躲在这里!” “呵呵,没错,是我,不过为了不让当年的事重演,我都把他们的尸体好好地埋在‘花’田里。” “你你……” 念及姑姑背了黑锅,维烈有点生气:“你不幸就向无辜的人报复,这种事没有道理!”明妮柔柔地微笑,反问:“那要对谁发泄呢,我的恨?”维烈无言以对。 “你们都是天真的孩子,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公平,自己的公道只能由自己讨回,我和蜜芙已经看透了。” 维烈清俊的脸庞浮起红晕,不是腼腆,而是出于愤怒。无论如何,他都活了在场谁也及不上的漫长岁月,被说成“天真的孩子”实在是奇耻大辱。但他的肚量也和年龄成正比,所以没有发作。这时,昭霆终于发现一个疑点:“喂,你一直口口声声蜜芙,难道那孩子也和你一样?” “对了对了。”找到制胜的关键,明妮笑意加深,“你们的两位同伴呢,现在在我妹妹的保护之下,如果不想她们有事的话,就乖乖听我的话。”昭霆、希莉丝、耶拉姆和肖恩惊怒‘交’集:“你说什么!” 相反,魔界宰相身边的空气平静得慑人,那张刚刚还浮现出情绪‘波’动的脸庞突然丧失了所有的表情,空‘洞’得像苍白的人偶,连平板的声音也仿佛机械的振动:“这是,威胁吗?” “也算吧。” 话音刚落,明妮惊呼了一声。两只土傀儡同时被火焰包围,炽白的光芒转瞬吞噬了惨叫和人体。焦烟散去后,原地只剩下一堆黑灰。 这一刻,昭霆四人的心情比在奎拉图森林看到扎姆卡特发飙时更冲击。 “维…维烈……”肖恩无法置信地呼唤,两个少‘女’冷汗涔涔地躲到他身后,耶拉姆质问:“为什么要杀她?” “……啊?”维烈发出如梦初醒的声音,手扶着额头回忆片刻,绽开苦涩的笑容,“真是的,好死不死竟然——” “到底怎么回事!?” “是我们的本能,决不接受威胁,决不忍受背叛。” “本能?”昭霆不可思议地瞪着尸灰——魔族的本能是这么可怕的东西?肖恩也有相同的感想:“怎么有这么不近人情的本能?” “是一段很长的故事了,唉。”维烈两手盖住脸,懊悔地自言自语,“这是我第一次因为本能杀人,以前我都会小心注意的。”希莉丝不忍心,拍拍他的肩:“不是你的错,这不是能够控制的对吧。” 耶拉姆第一个镇定下来,指出目前最紧迫的问题:“杨阳她们危险了,快回村子。” “对哦!” ****** 听到“‘骚’狐狸”三字,蜜芙仿佛面具的笑靥消失了,代之以一片‘阴’冷。 “哼,你嗅出我们的味道,我也嗅出你的味道,小魔‘女’。” “住口!” 生怕她抖出香囊的事,莎莉耶厉声打断。蜜芙咯咯一笑,迅速划了个符文,杨阳顿觉呼吸困难,像有一根无形的绳子缠住她的脖子,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发不出声音,神智也渐渐模糊。 “杨阳!”莎莉耶搂住失去知觉的同伴,担心地摇晃她。 “我可不会小瞧同行。”蜜芙再次一脸笑‘吟’‘吟’,挥了挥手,“呐,这两个人就赏给你们了,随便怎么玩都行。” 莎莉耶全身紧绷,瞪视缓缓‘逼’近的村人。她很清楚他们想干什么,在香都她看过好几次父亲的部下凌虐‘女’‘性’。 怎么办?六神无主地抱紧黑发少‘女’,莎莉耶开始发抖。 她被怎么样都无所谓,是她自作聪明才落到这个地步,可是杨阳……杨阳…… [你继承了丝蒂尔的血统,也拥有御风使的资质,如果好好运用这股力量,假以时***会成为大陆屈指可数的御风使。] 风神的话蓦然浮现,仿佛在绝望中迸出一星希望的火‘花’,莎莉耶拼命回想唯一一次使用能力的情景。 惊恐、身体突然发热……随着回忆的深入,她感到体内有股莫名的‘骚’动,与此同时,男人们已经接近到可以抓住她的距离。 “妈妈,蕾亚,帮助我!” 透明的风旋以‘女’孩为中心席卷开来,将众人远远弹开。围绕着风眼,风势还在不断增强,刮起的碎石发出‘激’烈的碰撞声。莎莉耶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裳,感觉身体好像要爆裂开来,顾不得追击,用尽全部的意志力对身边的风发出指示:送我们离开! 强烈的震动使她从短暂的昏‘迷’中苏醒过来,不同于刚才的闷痛在四肢百骸间肆虐,仿佛连肠子也被搅烂,她干呕了几声,脸‘色’惨白如纸,汗如雨下,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努力睁开泪水模糊的眼环顾四周,勉强看出是一块坡地,而一具温暖的人体躺在她脚边。 “杨阳!”嗓子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但她还是挣扎着爬起来,想检视同伴的情况,这时,尖锐的叫声宛如一桶雪水浇下:“想不到你也是风术士!” 莎莉耶转过头,视野中映出蜜芙踉跄上山的身影。她的样子很狼狈,长发散‘乱’,脸上有几道血痕,甜美的笑容也不见了,只剩下切齿的狰狞。 “哼,不过我看你也不能施法了。” ‘混’沌的脑海被这句话刺‘激’得运转起来,莎莉耶装出骇怕的样子往后退,尽量引她远离同伴。 “想逃,没这么容易!”蜜芙果然上当,扑过去压住她,将风索套上她的颈项,双眼喷出汹涌的怒焰,“我恨,恨死了!为什么我和姐姐要受这么多苦?同样是‘女’人,为什么命运差那么多!?” “呸!”莎莉耶吐出一口血沫,准确地把袖剑刺进她的颈动脉,“这种事你去向神申诉吧!” 随着剑刃的动作,鲜血飞溅而出,染红了莎莉耶的前‘胸’。没力气搬开倒在身上的尸体,她喘了会儿粗气,无意识地抬头,不期然与四双眼睛对个正着。 昭霆等人刚好爬上山,满脸呆滞地凝视她。 被看到了!比刚才更绝望的黑暗笼罩下来,莎莉耶仿佛听见自己血液结冰的声音,一时间什么也无法思考,连自己正往后退也察觉不出。 “等等,莎莉耶,后面是——” 希莉丝回过神,大声提醒,却迟了一步,莎莉耶两手撑了个空,整个人向后翻倒。 “啊——” 猛烈的失重感传来,凄厉的风声在耳边呼啸,***着受伤的内脏,不知过了多久,一团金‘色’的光芒托住她下坠的身体,温柔得宛如去世的母亲的拥抱…… ****** 昏暗的视野出现几丝银线般的流光,闪闪发亮十分漂亮,莎莉耶虚弱地眨眨眼,看清那光芒是一头瑰丽的银发,沿着‘挺’直的背脊流泻而下,直延伸到盖着她的黑天鹅绒斗篷上。 “醒了?真是‘乱’来的小丫头。” 陌生的嗓音却透出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一如转过来的脸庞。莎莉耶疑‘惑’地道:“你是……?” 祖母绿‘色’的眸子笑眯了一下,妃‘色’的双‘唇’也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才多久没见,就不认识我了?” “索贝克!”莎莉耶狂喜地叫道,死死抓着他的衣角,泣不成声,“索贝克、索贝克……” “哎呀。”帕西斯被她热情的态度吓了一跳,有些无措地拍打她颤抖的背部,“你这么欢迎我是很高兴,但是别太‘激’动啊。” “你为什么不回来?”莎莉耶抬起头,泪眼指控。帕西斯回以淡淡的苦笑:“理由你知道的。” “可是我好怕!我怕他们哪天也发现我的真面目,嫌弃我是坏小孩,不要我了!我已经***可归,我不想离开他们……” “傻丫头。”帕西斯从心底发出叹息,将她抱到膝上,温言劝慰,“不会有那种事的,即使他们发现了,也不会嫌弃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孩子啊,孩子有什么对错观念?何况他们知道香都是怎样的地方,顶多骂你几句,告诉你不可以那么做就行了。” “真的?即使我杀了人?” “呃,这个稍微严重点,不过也没大碍。他们会比较严厉地教育你,纠正你正确的处事方式。” 莎莉耶放下提得半天高的心,随即又担忧起来:“那,如果我改不掉呢?” ‘交’织着金钱、暗杀、‘阴’谋与人‘性’丑恶的童年,是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的毒,也许终其一生也无法磨灭。 帕西斯默默俯视她,从那双宝蓝‘色’的眼眸里看到和自己相同的黑暗。 “不会的。”他摩挲她的金发,梦呓般呢喃,“你还小,又没有被仇恨‘弄’脏,总有一天会忘了那一切,重新开始,成为一个好姑娘。” “索贝克不行吗?”莎莉耶听出他语中的深意,关怀地问道。 “我是不行了,走得太远,恨得太深,我也……不想忘记。”深吸一口气平息内心的涌动,他低下头,微笑,“莎莉耶,不要再想着我,关闭自己的心了,你我虽是同类,内在却截然不同。你渴望光明也愿意成为其中的一员,而我从来不想踏进去——忘了我,快乐地生活。” ‘女’孩泪如雨下,心脏撕裂似的疼。 “那你呢?索贝克一个人……不寂寞吗?” “呵呵,我可是大人啊,自然有办法让自己过得好,小孩子别瞎‘操’心。”帕西斯弹了她一记,笑道,“睡吧。你‘乱’用力量,身体差点爆掉。我帮你治好了,但是消耗的体力没办法。你睡一觉,会舒服很多。” “难怪我刚刚痛死了——那个,索贝克,这是你真实的样子吗?” “是啊,要保密哦。”帕西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莎莉耶应了一声,闭上眼坠入梦乡。 将她放回地面,帕西斯犹豫了一下,没拿回斗篷,反而裹得更紧,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瞥了一眼,用瞬间移动离去。 “莎莉耶!” 远远望见躺在地上的同伴,杨阳等人急忙赶过来,检视后确定无碍,纷纷松了口长气。这时,昭霆叫道:“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行闪光的文字浮在半空:再让小公主伤心,决不饶你们。 “是索贝克。”杨阳认出字迹,掩住嘴。肖恩一震,跳起来四处张望,焦急地呼唤:“帕尔,帕尔,你在哪儿?” “肖恩,他已经走了。”不忍友人像没头苍蝇似地瞎闯,维烈不得已说出事实。 棕发青年垂下肩膀,脸上流‘露’出刻骨的失望,半晌,他无法克制地喊出郁积的情感: “帕尔——” 撕心裂肺的声音被暗夜吞没,没有传入远去的人耳中。 ****** 莫尔斯港,位列世界第五的大港,面向达尔邦内海建造,近港数十公里的海域里,双桅、五十桨渔船的白帆与湛蓝的天幕构成壮阔的画卷。隔开东南两城的遥远海平线带着淡紫‘色’调,优雅地摇曳着,飞溅的水沫闪着珍珠般的光芒。初冬的阳光照耀着这一切景物,形成一个宛如罩着蓝‘色’面纱的世界。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20日风化区。 与繁华热闹的港口和闹市相反,这里是呈现出颓废与堕落的一角。充斥着租借地气息的商馆,散发出刺鼻味道的***酒巴,在角落簇拥着吞食***的失业者,出卖‘肉’体的‘私’娼,抱着酒瓶只剩半口气的流‘浪’汉,一看到猎物就包围上去的地痞,化了妆的男妓,眼神猥亵的下级佣兵……酝酿出灰暗的世间百态。 帕西斯以怀念的目光打量这幕在常人眼中污秽破败的景象,踏着散步般悠闲的步子,走进小巷。 曾经有两年,他就在这种街道过活,而和母亲共同生活的小镇,是比这里更肮脏丑陋的地方,所以回归故土,他半点也没觉得不妥,反而有种“终于回来了”的感触。 正如香都之于莎莉耶,灰‘色’的童年也是浸染了他身体心灵的毒液,虽然因为那抹背影稀释了一些,但最终还是湮没在了仇恨里。 或许他天生就是这样的人:偏‘激’,冷酷,自‘私’,乖僻。然而,即使是这样无可救‘药’的生命,心里也不会没有柔软的角落,和对光明的渴盼。 一张娃娃般漂亮的脸蛋清晰地浮现,他微微一笑。 希望那个‘女’孩,能够得到我无法拥有的幸福。 “喂,凯子,你很有钱啊。”流里流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帕西斯扫视突然冒出来的几个流氓,玩味地笑了:“史洛德的部下?” “你认识我们老大!?”流氓们倒退一步,吃不准眼前的人是什么来路。 “他还要称我一声老大呢,去去。”懒得跟他们纠缠,帕西斯挥挥手,从缝隙间钻了过去。不满他目中无人的态度,其中一个面孔还残留着稚气的青年偷偷从背后欺近,戳下手中的匕首。 下一秒,他口吐鲜血地倒在几米远的地上。 “新手果然欠扁。”已走得不见踪影的人丢下厌烦的‘交’代,“叫史洛德不用赔罪,我喜欢安静。” 瞧见下榻的小屋,帕西斯轻轻吐了一口气,感到一股深沉的倦意。 外表看不出,其实他早已油尽灯枯,只是靠着毅力对抗睡意,支撑疲惫不堪的身子。 打开没有上锁的‘门’,屋里的空气震‘荡’了一下。 淡金‘色’的短发在昏暗的视界里柔和地浮动,宛如清澈的月光;漆黑的军服因为华丽的金银边线而与背景区分开来;冰蓝的双眸流淌着温暖的‘波’光,一如那充满关怀的问候:“师父。” “罗兰……” 帕西斯愣在‘门’口。 第四章 扬帆(节一) 伊维尔伦城主优雅地起身,眼神变得凌厉:“我知道你的身体状况很糟,可是没料到糟到这个地步。” “说什么呢。”银发青年若无其事地微笑,反手关上门,室内顿时暗下来,但这对两人都没有任何影响。 “是吗?那你怎么没发现我?” “我发现了啊,只是装作吓了一跳罢了,我可是很给徒弟面子的师父。” 罗兰不理会他的胡说八道,冷不防扣住他的手腕。 “放手!”帕西斯大惊,一是为自己竟然这么容易被抓到要害,二是为爆发的反射神经——即使一只手被扣住,他也有足够的能耐反击,然而,对方是罗兰!他的弟子! 硬生生收回差一毫就劈中颈动脉的手刀,帕西斯眼前金星乱舞。这个往常可以轻松做到的动作,此刻却累掉他半条命。与此同时,罗兰松开手,悠闲地道:“你还要继续逞强吗?” “臭…臭小子……”明白了徒弟的诡计,帕西斯只气得七窍生烟,偏偏越来越强烈的困意使他无法发作。踉跄后退,他低吼:“快滚!你也是不自然的生命,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师父。”罗兰的神情柔和下来,缓步上前,将无力抵抗的对方拥进怀里,“没事的,你辛苦了,休息吧。” “混蛋,你想死也别拖着我。”帕西斯的音量近乎呻吟,双眼不受控制地闭上,灭顶的疲倦吞噬了他最后一分意识。徒弟的怀抱宛如一个安全的港湾,让他受尽折磨的灵魂得以休憩。 察觉师父已然睡着,罗兰轻轻抱起他,放在整理好的床铺上。 帕西斯睡得并不深,双眉紧蹙,有时不安地动动身子。 《满愿石》第四章 扬帆(节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章 扬帆(节二) 伊维尔伦城主优雅地起身,眼神变得凌厉:“我知道你的身体状况很糟,可是没料到糟到这个地步。” “说什么呢。”银发青年若无其事地微笑,反手关上门,室内顿时暗下来,但这对两人都没有任何影响。 “是吗?那你怎么没发现我?” “我发现了啊,只是装作吓了一跳罢了,我可是很给徒弟面子的师父。” 罗兰不理会他的胡说八道,冷不防扣住他的手腕。 “放手!”帕西斯大惊,一是为自己竟然这么容易被抓到要害,二是为爆发的反射神经——即使一只手被扣住,他也有足够的能耐反击,然而,对方是罗兰!他的弟子! 硬生生收回差一毫就劈中颈动脉的手刀,帕西斯眼前金星乱舞。这个往常可以轻松做到的动作,此刻却累掉他半条命。与此同时,罗兰松开手,悠闲地道:“你还要继续逞强吗?” “臭…臭小子……”明白了徒弟的诡计,帕西斯只气得七窍生烟,偏偏越来越强烈的困意使他无法发作。踉跄后退,他低吼:“快滚!你也是不自然的生命,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师父。”罗兰的神情柔和下来,缓步上前,将无力抵抗的对方拥进怀里,“没事的,你辛苦了,休息吧。” “混蛋,你想死也别拖着我。”帕西斯的音量近乎呻吟,双眼不受控制地闭上,灭顶的疲倦吞噬了他最后一分意识。徒弟的怀抱宛如一个安全的港湾,让他受尽折磨的灵魂得以休憩。 察觉师父已然睡着,罗兰轻轻抱起他,放在整理好的床铺上。 帕西斯睡得并不深,双眉紧蹙,有时不安地动动身子。罗兰拢好被角,抚平他眉间的痕迹。 在床边坐下,罗兰的心情有点复杂。 以往他看到的帕西斯,总是神采飞扬,自信满满,即使被关在迷雾森林里,也没有折去那片锋芒,可是最近,他已经两次看到他这么虚弱的面貌。 不是贺加斯,原因是那个人。 肖恩普多尔卡雷。 根据收集到的情报,对这位英雄的来历他还不清楚,但是性格已大致掌握,因而能够理解帕西斯的心情,那是的心情。 他自己也有类似的情绪,或者说,黑暗生物或多或少都有。 不过,还是有所不同。他也珍视、喜爱那份纯净,不愿他们染上任何杂质和血腥,但他不会全身心地去守护,顶多隐藏真我,远离对方。比如对妖精女王,独角兽。 因为他渴望的,始终是那一顶寒冰王冠。 金发青年眼底燃起苍色的火焰,那是足以焚毁一切的劫火。 触及床上的人,火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惋惜和心痛。 他由衷景仰这个师父,也因此对他正事不干,成天追着一帮菜鸟冒险家,弄得伤痕累累险些死翘也不悔改的行为非常不谅解。 想到这里,罗兰不禁对杨阳等人也升起一股怒火。 那帮家伙一定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不会再让帕西斯这么下去,这场可笑的游戏应该结束了,光与暗本来就无法共存。 师父比我更傲,一定也不想一直这样,解决了贺加斯的问题,就会振作起来吧。把目光调回床铺,罗兰欣慰地看到帕西斯的睡容十分安详。 感觉有点渴,他转头想倒杯茶,却见桌上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茶杯。再环顾一圈,其他地方的凌乱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小小的斗室像个狗窝。 “真是的,这个懒鬼。”认命地抱怨了一句,勤劳的徒弟开始打扫。 帕西斯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畅。 醒来的瞬间,长久压在心头的阴霾豁然开朗;堆积在体内的疲倦感都不见了,整个人无比轻松;明亮却不刺眼的阳光穿过木棱窗的缝隙,在洁白的被褥上铺展开来;吹进室内的风带着淡淡的咸味,却很清爽;还有萦绕鼻端的食物香气,实在太惬意了! “醒了?我煮了鸡蛋瘦肉粥,要不要喝?” “嗯。”帕西斯懒懒地应了声,决定不计较徒弟先前的行为。罗兰解下围裙,端着木碗走过来,扶他坐起。 刚拿起汤匙,帕西斯就愣了愣:他的屋子什么时候变这么干净了? “你打扫过?” “当然了!这么脏乱的房间,你待得下去,我可待不下去!还有,你到底是吃什么过活的?我翻遍了每个角落都找不到一粒米!害我不得不穿着这身衣服去菜场买,忍受被他人指点!啊啊——不敢置信,不敢置信!如果我没来,你是不是就打算和灰尘蜘蛛网结伴,直到变成一具人干?”罗兰越说越来气。 “……”被数落得抬不起头来的帕西斯默默喝粥,一个字也不敢吭。 不过,以美貌、智慧著称的东城城主其实是个擅长烹饪,酷爱家事的男子,这件事若宣扬出去,大陆大概会有一半的人精神错乱吧。 因为想得太投入,以至他慢了半拍才发现徒弟的小动作。 “请问你这两只手在干嘛?”帕西斯瞪视抓着自己的头发编得不亦乐乎的对方。 “啊,这个,哈哈哈。”罗兰一僵,回以尴尬的笑容,“师父也觉得很麻烦吧?我帮你编起来。” “不必。”帕西斯冷淡地拒绝,见徒弟露出失望之情,心一软,“好啦好啦,你爱怎么编怎么编——唉,你的小情人不是长发,真幸运。” “其实冰宿的头发也可以梳成很可爱的发式,只是我一直忍耐着。” “我说,你连女生腔调都能改过来了,为什么就这个兴趣改不掉?这么大的人了还喜欢玩头发很奇怪耶。” 罗兰浮起寂寞的微笑:“我已经剪掉长发,不再跳舞,改掉娘娘腔的口气,至少希望保留这个无伤大雅的习惯,这是我和她们唯一的联系了。”帕西斯看了他一会儿,叹息着转过头:“你这个傻瓜啊。” “切,师父也不比我好到哪去。” “哼!” “不过,我编你的头发,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打了个简单的结,罗兰将完工的长辫递到师父面前。帕西斯瞥眼间,大吃一惊:“这是……咒带!” 咒带是魔法师常用的一种法器,可以提高精神力、附着法术、防止诅咒等等,而这根咒带的等级不知高了多少。以黑绡混合秘银织成,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代表刻印的符文和辅助图案,一个刻印就是一位高阶法师的心血。更别说把法术和实物融合,需要花费多少珍贵的魔晶粉。 “小羽已经把神体的事告诉我,所以那天我就让大家着手准备,暮也帮了不少忙,总算做出这条连神明也能够封印的咒带,当然大家是不知道我要拿它封神。” 虽然徒弟略过了制作的过程,帕西斯却是识货之人,只睹物就推测得出经过,但他们之间原也不用计较或客套什么,所以他连谢谢也没说。 “还有。”罗兰掏出一只陈旧的小金属盒,表情有些怪异地递给他,“考虑到你不可能一直绑着头发,预备了一样,这件就轻松多了,是现成的神器,——我可不是向你求婚哦。” “废话!你向我求婚我也不会答应!”帕西斯白了徒弟一眼,坦然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枚外形十分朴素的黑色戒指,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一边嘀咕怎么又是黑色,他一边把神器戴上左手的无名指。 罗兰收起空碗,将烘好的馅饼拿出烤箱,再调了杯蜂蜜牛奶一并放在托盘上。帕西斯欢呼着接过,幸福地大块朵颐。 也泡了杯月桂茶犒赏自己,罗兰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差点忘了。” “嗯?”嘴里塞满馅饼的帕西斯含糊不清地反问。 “你头上的印记,也要遮掉才行。” “很烦耶,这个就别管了吧。” “不行,有知识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协调神的记号。”斩钉截铁地驳回,罗兰起身拿起早就放在桌上的扁平木匣。看清里面的东西,帕西斯一时无语。 那是一只打造得非常精美的头环,华丽的装饰也无可挑剔,但是…… “罗兰,你是不是认定坏蛋就该配黑色?” “不是吗?” “见鬼!这是什么逻辑!我就喜欢白色,你小时侯也明明喜欢蓝色!” 罗兰一派无辜:“但我后来觉得黑色更配我,而且我也觉得黑色比较能衬托出师父的气质。”帕西斯气到无力,认命地拿出头环。 迟疑了半秒,伊维尔伦城主吐出隐忍良久的话:“师父,帮助我好吗?”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瘟神,我早就去找你了。”微笑着,银发青年戴上黑水晶雕琢的额环。 此刻的两人都没预料到,这只黑环,日后成为了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的招牌。 同一天,杨阳一行来到莫尔斯港。 和所有的港都一样,这里的白昼充满了活力和生气,晚上因为不是纯商业都市,渔市收摊,商店关门,显得很是冷清,惟独酒馆等娱乐设施依旧灯火通明。不过他们到达的时间是下午,有幸一睹莫尔斯港的繁华气象。 迎面吹来的海风舒爽而宜人,街上人头攒动,汇聚了来自大陆各地的人潮。不同于内地的整齐,这里的建筑混杂了各式各样的风格。其南方都市的风情也格外强烈,一年四季跃动着鲜活的色彩。市集里,小贩起劲地叫卖,为冬日的午后增添了热闹的气氛。 “哇哈!” 昭霆情不自禁地放脱缰绳,蹦蹦跳跳地冲在最前面。希莉丝也由衷感叹:“真是个生机昂然的都市。”杨阳牵过友人的马,问道:“我们是先去港口,还是先找旅馆?” “不能直接上船吗?”满脑子特权思想的莎莉耶眨巴大眼。 “不行的,要先预定船,还要等航班。”肖恩纠正,转向耶拉姆,“这种大港的民用船时间间隔应该不长吧?” “嗯,一般三到五天,不过我也没来过,不清楚。” “最短三天。”游历经验最丰富的维烈开口道。“所以我们最好先找家旅馆。啊,还有,民用船多数不管饭,粮食也必须备齐。”莎莉耶咋舌:“什么!竟然有这种破船!” 杨阳突然停下脚步,像根木桩似地立着。余人见状讶道:“怎么了?” “……我的眼睛好像抽筋了。”杨阳僵硬地道,呆呆瞪视一点——如果她刚刚看到一个和伊维尔伦城主很像的人在菜市场晃悠,这不是眼睛抽筋是什么?那是菜市场,菜市场耶! “是不是昨晚看书太累了?”希莉丝关怀地问道。肖恩甚至准备施法。杨阳挥手示意不必,揉了揉眉心,定睛望去,果然不见人影。 呼……幻觉。拍拍胸口,杨阳绽开笑容:“没事,我去问问附近有没有好的旅馆。” 在一家名为的旅馆放好行李,一行人前往港口,得知上一班船刚走,而下一班要到后天再接受订票,不得已无功而返。 “没办法,只好后天一早去订票,明天去市场买干粮。”耶拉姆制定了行程。昭霆叫起来:“什么!又吃干粮?我吃腻干粮了啦!”看来之前的话她全没听见。 “今晚就吃得好点,当作未来的补偿。”希莉丝安慰,纤长的食指划出活泼的弧线,“而且难得来到这种海鲜多多的港口,不大吃一顿太对不起自己了。”于是当晚众人点了油炸白鱼、清蒸海蟹、柠檬汁烤软贝、串烧碎鱼肉丸、海龟冻、奶汁烤菜、加了番红花的蛋汤和米饭等佳肴,肚皮饱饱地进入梦乡。 次日上午莫尔斯港东部菜市—— 三教九流的人群中,却有一人特别显眼,不是身高鹤立鸡群的缘故,是因为他俊美尊贵的容貌和不应景的穿着。 忽略周围的视线,罗兰浏览菜单。 “鱼翅、龙虾、珍珠燕窝……可恶!都要走了,还要吃这么好!” 抱怨归抱怨,他知道帕西斯贪嘴的原因:回到伊维尔伦后,自己就很难亲自下厨了。 “金发先生,又来买菜啊?你家媳妇真幸福。”一名摆鱼摊的大婶招呼,脸上是好意的笑。 “呃,我是为我的长辈买菜。” “哎呀,真是孝顺的孩子!呐,这些新鲜鱼子统统送给你,不要钱!” “哇!谢谢大姐!”罗兰发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特长,施展华丽的杀价技术,用便宜的代价购得大批战利品。突然,他瞄见一个瘦长男子将手伸进路人的背包。 罗兰不是正义之士,当下装作没看到,跃入视野一角的几个人影却让他改变主意。 那是出来采购的杨阳一行。 沉吟片刻,他悄无声息地追上那个扒手,跟着他走进一条小巷。 “哟,米尼,收获如何?我和约翰很不错哦。” 巷子里还有两个男子,嬉笑着迎上来。米尼神色不豫地道:“还可以啦。妈的,那金发小子打得我现在还在疼,手脚都不灵活了。” “喂。”罗兰冷不防伸手拍上他的背。三人同时大叫:“哇哇哇——罗兰大哥!” 他们正是那天拦路打劫帕西斯的流氓,后来又不长眼地对打扫完出来买菜的罗兰动手,下场么,自然是惨兮兮。 “在这里说我坏话?”罗兰笑眯眯。笨匪三人组点头哈腰:“不敢,不敢。” “呵呵,不用紧张,我是有事拜托你们。” “请说,我们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看你们老是对小人物下手,这样赚不到几个钱,要不要干笔大的?”罗兰浅浅勾唇,吐出恶魔的诱惑,“比如,冒险家。” 三人大惊失色:“不…不行啊,罗兰大哥!冒险家太难啃了,以我们三个的水平,不行的!” “没关系,我教你们一个法子,保证手到擒来。” 罗兰微笑抚平三人的不安,心里乐开花:哼哼哼,小小的报复。 “都是不能贮藏的水产,伤脑筋。” 兜了一圈下来,耶拉姆对陈列的商品很不满意。杨阳道:“可能我们跑错地方了,还有别的专门卖米饼面包的市场。”希莉丝打听后,确定她的猜测没错:“在西边,要绕过半个闹市区,路挺长的,我们先找家店休息一下吃中饭吧。” “好好!”昭霆对这种建议一向无条件支持。肖恩正要响应,一只小手拽住他的长衣下摆,接着是搀杂了哭声的童音:“妈妈。” “怎么了,迷路了吗?”肖恩连忙蹲下来,询问看起来像是贫民区出生的小男孩。 “呜呜呜……” “乖,不哭。”希莉丝也弯下腰劝慰,“告诉我们你妈妈长什么样,在哪里走散的。”小男孩啜泣道:“妈妈…妈妈叫我在这里等,她去买特价品。” “特价!”精打细算的耶拉姆一听见这个词就头脑发热,“哪里有特价?” “那边。”小男孩指了个方向。褐发少年立马抱起他冲锋。余人大吃一惊,杨阳唤道:“等等,耶拉姆!” “怎么能等!去晚了也许就卖完了!” “真是的。”众人看着他眨眼不见,一致摇了摇头,正要跟上,远处响起一声惊喊:“火灾啊——” 菜市场当场炸开了锅,小贩慌忙收摊,行人争相走避,你推我,我撞你,乱成一团。在这种情况下,肖恩依然努力往事发地挤,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其他人只好也跟在后面。维烈因为运动细胞不发达,不一会儿就被汹涌的人潮挤开,而且祸不单行,一个路人不知有意无意碰飞了他的精灵之眼。 “啊!” 眼前顿时一片漆黑,维烈惊慌下差点摔倒。而如果他真的倒了,被踩得半死是唯一的下场。幸好杨阳和希莉丝及时察觉,双双拉住他。 “没事吧?”杨阳担忧地道。 “我…我的精灵之眼……”虽然这个是防震的,但问题是找不找得回来。 “肖恩,快回来!别多管闲事了!”希莉丝心浮气躁地大喊。然而在喧哗声中,已跑得相当远的棕发青年压根听不见。 “果然是菜鸟冒险家啊。” 罗兰接过鼓鼓囊囊的钱袋掂了掂,一文不取地递还乐翻天的三人,再赏给小功臣一枚宝石,满意地扬长而去。 午后,狼狈不堪的七人在菜市外重聚。 “呼、呼、呼……”一时间,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回荡。 “我以为我会死掉。”昭霆呻吟,被挤得骨头险些散架。其他人的情况只有比她更糟。 “幸好精灵之眼找回来了。”杨阳宽慰。不过这件事其实不算幸运,是肖恩用侦测魔法找到的。希莉丝余怒未休地教训情人:“都怪你!管什么火灾!” “怎么能不管,也许会有人丧命!”肖恩毫不退缩。 “可是那是个恶作剧。”莎莉耶也站在希莉丝一边。肖恩还没答话,好不容易缓过气的维烈道:“结果不能影响动机,万一是真的,袖手旁观不就酿成惨剧了?肖恩做的对。” 连受害者本人都不介意了,两个少女也不好强出头,只有沉默。 肖恩把注意力转向耶拉姆:“那个孩子呢?” “突然说找到妈妈,走了。” “你把他抛在那种混乱的人群里!?” “当时我自己都自顾不暇了,怎么……”耶拉姆习惯性地确认腰包里的钱袋,一摸脸色发白,急忙打开来,空空如也。 “喂,不会吧。”余人也知道这个包是放什么的,个个刷白了脸。 耶拉姆没有回答,但是他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一片落叶打着旋从众人跟前飘过,象征他们凄凉的未来。 “死小鬼,我们的钱可都在你这儿耶!”昭霆首先回过神,怒声质问,“而你居然把钱弄没了!”耶拉姆正自怨自艾,被她一刺激,不假思索地顶道:“换作你,八百年前就掉了!” “啊——你居然还不承认错误!” “好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杨阳提高声音,眼望师兄,抱着一线希望问道,“你把钱都带出来了?” “嗯,因为不放心。”面对她,耶拉姆不再逞强,愧疚地垂下头。希莉丝安慰道:“别难过,这件事不能怪你。” “没关系,还有维烈呢。就算钱没了,有他在,食物方面就没问题。”肖恩乐观地道。他对金钱并不看重,吃是首位。闻言,余人头顶的阴云也散了些。 对同伴看救世主的目光,魔界宰相的反应是退退退,尽量将身体缩到最小:“那个…摩耶的通道关闭了。我…我觉得,那样像作弊。” “……” 懒得再理睬这个自讨苦吃的家伙,众人再度陷入愁云惨雾的状态,这回连肖恩也失去了生气。 莎莉耶发出致命一击:“旅馆的住宿费也没付,船票也没买,干粮就不说了,今晚我们要拿什么裹腹?”余人的回答是深沉的静默,良久,昭霆才咕哝了一声:“空气吧。” 史上最大的危机,民生问题,横亘在冒险家们的面前。 当晚,明月高悬,星辰璀璨。收市的街道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走动。在一家有凉棚的民居前,被赶出旅馆的杨阳一行或坐或站,烦恼着今后的生计。 “世态炎凉啊。” 黑发少女一边感慨一边不满意地打量夜空。以他们目前的处境,应该来个风雨交加才合乎气氛,怎么能是这样的天气!她却没想到幸好没下雨,不然就淋成落汤鸡了。 “肚子好饿哦。”昭霆一副可怜相。莎莉耶怒道:“吃了最后一块饼还嚷饿,你羞不羞啊!” “我不是分了一半给你。” “是三分之一,不,四分之一!” “够了,有时间吵架不如省点力气。”希莉丝劝阻。昭霆和莎莉耶回以悲观的眼神:“再怎么省力气,三天后也差不多了。” “不会的!” “是啊,天无绝人之路。”肖恩倒是振作起来,“实在不行,我们可以请别人施舍一点。”三个少女齐声尖叫:“不要!我宁死也不讨饭!”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维烈比罪魁祸首更颓丧,只差没跪下忏悔。耶拉姆反而好些:“找找有没有打工的地方吧,我们总要想点办法。” “钱——”昭霆突然扑向街对面,然后捡起……一枚铜币。肖恩和莎莉耶欢呼着奔过去。杨阳无言地看着这一幕,良久才道:“我们有这么落魄吗?”希莉丝用比她更无言的表情注视她:“阳,你还没搞清楚自己的状况?” “现在搞清楚了。” 他们是在路上看到一枚铜币也要扑过去抢的穷鬼。 金枪鱼旅馆,靠近港口的蓝色街上最大的旅馆,总是聚集着等待出海的旅客,也是水手和搬运工们劳碌了一天后享用晚餐、痛饮麦酒的好去处。尽管和普通酒店一样充斥着粗暴的对话、打架、争吵,廉价的酒精和烟草的气味,不过还算比较干净太平。 砰隆!一名调戏女侍者的酒客被风炮轰得撞塌一张桌子,头晕脑涨地瘫在地上。 “可恶,竟敢摸本小姐的屁股!”把金色长发打成麻花辫,看上去年龄还不超过十二岁的服务生愤怒得满脸通红,空闲的手亮出一把袖剑,“变态,我要宰了你!” “住手!莎莉耶!”远在餐厅另一角的棕发侍者放下手中的托盘,飞快地扑过来,一边钳住女孩一边躬身赔罪,“对不起,她是新来的,请原谅她!” 没有回应,倒霉的酒客已经昏了过去。然而,肖恩还不及松口气,柜台的方向响起一声雷霆怒吼:“又捅了什么娄子?” “哇——对不起,我们马上收拾!” “真是的。”长的虎背熊腰,像是退休船员的老板转向附近表现良好的红发侍者,道,“希莉丝,去厨房拿二十只盘子。” “是!”连忙分完手里的餐点,希莉丝飞奔进厨房,未到声先至,“维烈,盘子洗好没?” “呃,这叠洗好了。” 满身肥皂泡的黑发青年抬起头,依然一脸和煦的笑。看到他的样子,红发少女抚额呻吟,上前搭着他的肩膀:“呜呜,维烈,我们对不起你。”另一头,正忙着烧菜的褐发帮佣也惨不忍睹地转过头。 虽然本人没有自觉,但是堂堂魔界宰相在酒馆里洗盘子……现在希莉丝只祈祷其他魔族千万别发现,不然,爆发第二次降魔战争是指日可待的事。 “哪的话,是同伴就应该同甘共苦。而且,我们运气真的不错。” “确实。” 本以为山穷水尽,却意外救了一对被流氓打劫的母女,而这对母女是金枪鱼旅馆老板即将复合的前妻和女儿。于是,他们顺利找到了打工地点。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进来,因为他们人数太多了。 “不知阳她们进行得如何了。” “美丽的女孩,不用害怕,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呃……”本来犹豫不决的平民少女害羞地红了脸,走近看了许久的算命摊,意外发现占卜师厚重的斗篷下有一张虽残留着稚气却十分清俊的中性脸庞,当下鼓起勇气,小声道,“我想知道我今年的运势。” “好的,请稍等。” 黑发少女闭上眼睛,双手抚摸面前的水晶球,半晌,睁开眼,浮起骗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恭喜你,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将在今年出现。” “咦!”少女脸红到脖根,胸口小鹿乱撞,又惊又喜地确认,“真的么?” “是的,他是位非常符合小姐理想的男性,在金钱方面也会有意想不到的好运。总之,是福星高照啊。” “太好了!啊,多少钱?” “十铜币,多谢惠顾。”这句话带了点市侩,但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少女完全没察觉,匆匆丢下一把铜币,蹦蹦跳跳地走了。负责收钱的棕发助手目送她的背影,似乎忍无可忍地道:“我记得,神官先生教我们的是纸牌占卜而不是水晶球占卜吧?” “嗯哼。” “……阳,你这个骗子。” 杨阳摇摇食指,熬有其事地纠正:“请叫我,贩卖爱与梦想的大师。” 几枚银币和更多的铜币散落在粗布缝制的床铺上,总共七颗脑袋凑在一起看着这一幕。 “这就是……” “……我们一天的收获。” 呜呜,血汗钱,真的是血汗钱啊! 昭霆情不自禁地擦拭眼角:“我终于明白钱的可贵。”莎莉耶反应冷淡:“是吗,我看你还没明白,竟然能把价值一铜币的面包毫不在意地吃进肚子。” “这和那是两回事!” 杨阳感慨:“路漫漫其修修远兮。”肖恩一头雾水地瞅着她:“你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要攒到足够我们上路的钱,还要很长时间。” “确实。”维烈叹息。耶拉姆报出估计的数字:“起码两个月。”一直没开口的希莉丝仿佛下定决心般抬起头,环顾众人:“我有个主意,可以一举解决目前的问题。不过有后遗症,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你说。”对视片刻,杨阳代表发言。 “我们可以问冒险家公会借钱,信誉良好的冒险家一年有两次这样的机会。而且等级越高,金额越大,宽限的期限越长,还债也不一定要用现金的方式。免费任务、探险得来的财宝都行。但是在规定期限内还不清债务,就要吊销冒险家执照。” “什么!太过分了吧!”昭霆大叫。耶拉姆问道:“是永久的吗?”希莉丝重重点头:“永久的,公会在这方面很严格。”维烈双眉微蹙:“这样就没有退路了,最好从长计议。” “没错,万一被硬推危险工作,或者讹诈劳动成果就吃闷亏了,还是老老实实赚钱得好。”一牵涉到大问题,肖恩就表现出属于成年人的稳重。 “讹诈倒不会,冒险家公会是靠冒险家吃饭,被冒险家唾弃,他们也混不下去,高危险的任务倒很有可能。”希莉丝本着客观的立场说话。莎莉耶咋舌:“那也很糟啊,命总比钱重要。” 杨阳沉吟了一会儿,道:“我们借钱吧。”余人诧异地转过头:“咦!?” “我看过报纸,龙眠唯一的线索——马尔亚姆将军正在东城首府坎塔萨度年假,据说下月中旬返回摩斯海峡,到时要见他就难了,所以我们决没有悠闲地磨上两个月的空闲。” “唔……”持反对态度的几人发出烦恼的象声词。这时,希莉丝又想到一个好点子:“对了,维烈,你挖宝挖了那么多年,总有些存货吧,拿点出来救济我们。”众人不及欢呼,魔界宰相苦笑道:“全被扎姆卡特抢走了。” ……那条贪婪的红龙。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咬牙切齿声。 “算了,自力更生是正道。”杨阳首先振作起来,两手拍打床铺提高气势,“有肖恩和维烈在,任何工作都不必担心,即使有什么意外,也是未来的课题,我们必须抓紧眼前的机会。” “嗯。”众人不由自主地点头。肖恩由衷地道:“杨阳说的有道理。” “那就这么决定了,明天我请假去公会。”希莉丝一捶定音。昭霆和莎莉耶默契地击掌:“终于可以乘船了!”耶拉姆泼了盆冷水:“今天的票肯定卖完了,下一班恐怕要到下礼拜。” “也就是说还要打一个星期的工。”肖恩迅速计算出,转向友人,“维烈,委屈你了。” “没关系。” “话说回来,这里的老板真苛刻,我们辛辛苦苦干了一天,他居然分给我们这种房间。”莎莉耶气呼呼地打量室内,随即仰起头,“还是上下铺的怪床。”维烈微笑抚慰:“是模仿船上的设计。” “哦。” “可是,至少要给两间房吧!”希莉丝站在莎莉耶一边,娟丽的脸蛋泛着红晕,“我们有男有女耶!”肖恩不解地道:“不好吗?大家一起睡比较热闹啊。” “啊——你也太无邪了!” 杨阳竖起食指,扫视三名男性,瞧得他们心头发紧:“你们,有没有裸睡的习惯?” “没有!没有!”维烈红着脸摇头。耶拉姆冷冷地道:“我更加没有。”肖恩一脸惊讶:“这种天气裸睡?会冻死耶!” “很好。”杨阳拍拍手,十分满意,“一共八张床,分派如下:女生睡上面,男生睡下面。” “我睡你上面。”希莉丝勾住情人的手臂,神情有点娇羞。肖恩大方地道:“好啊。”耶拉姆手指昭霆,目光却对着莎莉耶:“我睡你下面,这女人晚上翻身一定跟活鱼一样。”昭霆大怒:“我也不要跟你睡!”莎莉耶咧开胜利的笑脸。 “那我跟维烈。”杨阳轻拍剩下的同伴。后者回以略带腼腆的温和笑容:“嗯。” 因为白天的劳累,多数人很快就睡着了。黑发少女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察觉她的动静,隔壁的红发佣兵奇道:“怎么了,阳?” “我在想那个偷我们钱的贼。”杨阳的语气有一丝惧意,“好像…很可怕。” “咦?” “你想,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意料之中,无论是肖恩的恋童、耶拉姆的贪小便宜、维烈的精灵之眼——他掌握了我们的弱点和反应。”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希莉丝也不自在了,翻身面对她,“这件事不是普通盗贼干的,我们必须谨慎!” “会不会是盗贼公会盯上了我们?”耶拉姆接口,原来他也没睡。 “盗贼公会有什么理由盯上我们?” “可是这种情报收集能力和偷窃的手段,除了盗贼公会还有谁?当权者总不会偷我们的钱。” 两个少女无言以对。又一个声音加入进来,是肖恩:“像在野地一样守夜警戒吧,如果有人上门,就可以揪出幕后主谋了。”杨阳和耶拉姆赞同,希莉丝却迟疑:“这样白天可能会吃不消。” “也对。”三人气馁。这时,一直默默聆听的维烈温言道:“我布了结界,放心睡吧。” “嗯。”虽然还是很在意事情的真相,但杨阳、耶拉姆和希莉丝确实累坏了,不一会儿就相继进入梦乡。惟独灵体的肖恩精力依旧旺盛,两手枕着后脑勺,细细回想当日的情景,却怎么也整理不出头绪,只得出实行者有四人的结论:假装迷路的孩子,叫火灾的人,碰飞精灵之眼的人,以及偷耶拉姆钱包的人。 而他们背后,应该还有个策划者。 会是谁呢,那个人?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24日东城首府坎塔萨下界王宫。 “师父,这座宫殿怎么样?” 伊维尔伦城主一边带路一边指点,“按照你的要求:环境清幽、出入方便、布置雅趣、不忌宠物,还有厨房和书室。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现在就提出来,我立刻叫人改进。” 他身后银发黑环的青年环顾姹紫嫣红的庭院,问道:“现在是冬天,怎么有花?” “是水神的庇佑,那个花痴女偶尔也有点用处。” “哦,真不错。” “你喜欢?”罗兰一讶,转过头,“那我叫人多种点,你喜欢什么花?”帕西斯仿佛回忆什么似地笑了:“熏衣草。” “这个那边就有,一大片,从你卧室望出去就能看见。”罗兰指了个方向。帕西斯喜出望外:“太好了。”顿了顿,他想起一件事:“啊,罗兰,你这儿的图书馆有死灵系的魔法书吧?” “有是有,不过都放在密室里,你要看?为什么?” “我是死灵法师。”帕西斯两手插腰,不满徒弟的迟钝。罗兰这一惊非同小可:“啊!?” “喂,你该不会以为,死灵法师就是阴森邪气,脾气古怪的老头子吧?” “内在倒挺像的。”罗兰别开视线。帕西斯怒吼:“你说什么!” “开玩笑,开玩笑。”罗兰笑着打圆场,“一会儿我就把密室的钥匙给你。不过,真没想到师父是死灵法师,你都用光系魔法。” “这是因为那个瘟神。现在终于摆脱他,我当然要重操旧业,努力进修了。” “来得及吗?”罗兰怀疑。帕西斯一脸自信地摇摇食指:“绝对没问题,这一千年我可不是白混的,只要把理论和实际结合起来就行了。” 再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金发青年不禁欣慰一笑:“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正当两人相谈甚欢的时候,一名侍卫匆匆跑近,先朝帕西斯行了一礼,然后对罗兰跪下一边膝盖:“大人,大神官阁下找您。” “真是的。”东城城主无奈地吁了一口气。在他开口道歉之前,银发青年已体谅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开心点,这就是身为统治者的义务。我可以自己一个人逛,快去吧。” “那我晚些再来陪师父。” “不用,每晚陪我小酌一杯就行。” “没问题。”留下一个孩子般清朗的浅笑,年轻的城主和侍卫一起离开了庭院。 事实证明,东之贤者不会吃饱饭没事打扰主君。 “达尔邦内海出现海盗?这倒是个新鲜的消息。” 听完心腹的报告,罗兰升起一股怀念之情。在他初当城主期间,最有名的一项政绩就是整治海盗,之后再没有此类不法份子在东城附近出没,还让他怪寂寞的。 “死灰复燃吗?有趣,去叫马尔亚姆来。”一边遗憾不能再亲自上阵,罗兰一边过滤出人选。 法利恩面露犹豫:“大人,是不是换个人比较好?马尔亚姆将军还在休假,而且他难得回来一次。”罗兰冷哼:“他闲着也是泡在旅馆里当醉鬼,调戏那些让人严重质疑他品位的服务生,不如滚回来做牛做马!” “……是。” 当东城三将之一,就职海上要塞赫莱兹的马尔亚姆麦斯韦恩换上军服,仪容整齐地走进城主办公室,他的主君已一扫先前的怒色,笑容亲切、温和,标准好好上司的模样。 马尔亚姆心中却警铃大响,和眼前的人相交多年,他非常清楚这个朋友笑面虎的特质。通常是笑得越阳光,肚子里的诡计越阴险。 “马克。” 不妙!连小名都叫出来了!看来最近真的太混,把罗兰气疯了。在战场上以勇敢著称的将军打心底冒出寒气,脚也有点发沭。恐吓够了,罗兰见好就收,改为正经的语气:“我看你最近挺无聊的,特地为你安排了一个度假胜地。”先前的警戒还残留着,马尔亚姆小心翼翼地道:“不必,我很有聊。” “真的不必?多少人挤破头向我请求。”罗兰换了个闲散的坐姿,眉间浮起失望,“我是看你老大不小了,才给你这样的机会。” “呃,什么意思?” “还要我说得更明白?当然是约会场所,比你常去的三流酒馆浪漫一万倍的地方。那里有温暖的阳光;晴朗的蓝天;雪白的云朵;金色的沙滩;湛蓝的大海;还有,最必不可少的,身材丰满的美丽女郎。” 大神官拼命把上扬的唇角往下拉。而单纯的将军已经飞进了主君描绘的瑰丽景致:“你…你要让我去海边度假?” “是啊。”这时罗兰的微笑在马尔亚姆眼中,变成了真真正正的亲切。 “罗兰,你太好了!” “哪里,只是……” “只是?”马尔亚姆嗅出一丝不对,却不够他唤回不知消失在哪的理智。罗兰掩嘴叹息:“只是那里有一群海盗。不过我相信以你的才干,一定能在短时间内扫荡他们,还众美女一个和平幸福的家园。” “哈哈哈,没问题,看我的!”某人已经完全掉进了陷阱,遥想以英雄之姿,一手搂着美女,一手砍翻海盗头子的情景,踏着意气风发的步子走出办公室。 “祝你船到成功,携美归来!”恶劣的主君在后面不负责任地挥手,然后在门关上的一刻,爆发出迟来的笑声。 打工生涯的第二天,希莉丝就从冒险家公会借得大笔钱款,并把还债手续转往东城,因此之后的日子虽辛苦,众人的心情却颇为轻松。终于,冰之月末,耶拉姆预定了客船的票,杨阳一行郑重地向恩人一家道谢并告别。 “是吗,要走了。”老板娘一脸惋惜。她七岁大的女儿拉着棕发青年的衣摆泫然欲泣:“你不要走啦,肖恩哥哥。” “乖,我们还会回来的。” “真的?一言为定。” 希莉丝的眼神降到冰点以下。转过头的肖恩连忙摆出低声下气的姿态赔罪,尽管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他和小女孩亲热一点情人就一副吃人的表情。 金枪鱼旅馆的老板科尔沉稳地道:“今晚和客人打声招呼,你们也算和他们混熟了。” “是。”耶拉姆下意识地使用了员工的口气。昭霆听得皱眉。维烈微笑道:“能否允许我使用店里的舞台?我是个吟游诗人。” “哦,这真是最好的饯别礼,你尽管使用。” 拜听过同伴琴音的几人非常高兴,没听过的肖恩和莎莉耶则是兴奋期待,不料维烈的下一句话让每个人都傻了眼:“怎么样,杨阳,跟我合奏吧?” “咦!”黑发少女指着自己,脸涨得通红,“我?我?” “对啊,你会弹奏乐器吧,七弦琴会不会?” “嗯,其实…我就七弦琴弹得比较好。”杨阳底气不足地道。竖琴有三十六根弦,当初她拼老命也记不下来,只好学七弦琴。在神官的悉心教导下,略有小成。 “对对,阳的七弦琴弹得忑棒!”昭霆为友人造势。杨阳“哪有忑棒”的反驳淹没在同伴们的叫好声中,没有人听见。 “那就这么说定了,现在开始练习。”维烈绽开喜悦的笑容。 当晚,金枪鱼旅馆还是一如即往的热闹,酒客却明显多了几倍,其中有不少的船员。科尔不知用什么方法联络到他们,给予临时员工最后的照顾。对于他的用心,杨阳等人都很感激,尤其是希莉丝。因为这个圆满的句点,足以一扫同伴对母城的坏印象。 黑发少女僵硬地坐在舞台上,下方射来的视线令她局促不安,身上的衣服也是原因之一。为了今晚的表演,她特地换上迎冬祭那天的打扮,使自己有吟游诗人的样子,但还是没有自信。 看出她的状态,维烈柔声劝慰:“别紧张,就照白天的水准发挥。” “嗯…唔。”话虽如此,杨阳依旧坐得像根木桩。这时,一个清亮的嗓音传遍全场: “各位乡亲父老!” 脸皮厚得可比城墙的棕发青年跳上舞台,泰然迎接所有人的目光,继续朗声道,“让大家久等了!今天是我们七个向大家告别的日子,为了答谢诸位一个星期以来的照顾,我的两位同伴(手指杨阳和维烈),将为大家免费演奏,请千万捧场!” “哦——” 欢呼声响彻大厅,伴随着鼓掌声和口哨声。聚在一张桌子旁的四人表情各异:昭霆振奋地叫好;希莉丝丢脸地掩住脸;莎莉耶装作不认识这个人;耶拉姆扼腕:“大好的赚钱机会,就这么给他放弃了。” 杨阳扑哧一笑,紧绷的心情霎时放松,等喧哗声小下去后,率先弹起怀里的七弦琴。 一首活泼轻快的曲调从她的指间流泻而出,越来越清晰地回荡在拥挤的室内,虽然指法还不是很成熟,技巧也不是很老练,却完整地传达出曲子的意境。人人仿佛闻到了清凉的树叶气息,感受到四月的暖阳照在肩头,绿色在眼前铺展开来。 当优美的竖琴声加入的刹那,茵绿的草坪绽开无数野花,多了几条清澈透明的小溪,纯朴的农庄飘起淡蓝色的炊烟,茂密的杨树林发出沙沙的和谐声韵,交织出如画的景致。 《春日田园曲》,在两人的合奏中获得诠释。 酒客们不知不觉漾开欢笑,随着音乐用脚或器皿打拍子。即将结束时,一个船员意犹未尽地唱起水手们最喜欢的《扬帆曲》。杨阳和维烈相视一笑,没觉得打扰,反而默契地一拨琴弦,不着痕迹地改变了曲调,一同放声歌唱: “我们拥有天空, 还有那陆地、海洋; 我们拥有月亮, 还有那星星,森林; 我们永远在风中飞翔, 将所有纷争都深深埋葬; 我们永远不会安于闲静, 因为我们四海为家; 哦——飞吧飞吧, 扬帆万里, 在人生的旅途上无畏前进……” 温润的男声和剔透的女声融合成高昂的旋律,带着铿锵之音,令整个餐厅的气氛为之沸腾。大声叫好声,干杯声,欢快的歌声和成一气,金枪鱼旅馆里豪情万丈。 这是属于水手们的狂夜。 次日一早,被冰水浇醒的船员和旅客一拥而出,慌慌张张地奔向港口;与此同时,东城的将领在军舰上来回踱步,咒骂着骗人不打草稿的主君…… 时值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30日。 第四章 扬帆(全) 伊维尔伦城主优雅地起身,眼神变得凌厉:“我知道你的身体状况很糟,可是没料到糟到这个地步。” “说什么呢。”银发青年若无其事地微笑,反手关上门,室内顿时暗下来,但这对两人都没有任何影响。 “是吗?那你怎么没发现我?” “我发现了啊,只是装作吓了一跳罢了,我可是很给徒弟面子的师父。” 罗兰不理会他的胡说八道,冷不防扣住他的手腕。 “放手!”帕西斯大惊,一是为自己竟然这么容易被抓到要害,二是为爆发的反射神经——即使一只手被扣住,他也有足够的能耐反击,然而,对方是罗兰!他的弟子! 硬生生收回差一毫就劈中颈动脉的手刀,帕西斯眼前金星乱舞。这个往常可以轻松做到的动作,此刻却累掉他半条命。与此同时,罗兰松开手,悠闲地道:“你还要继续逞强吗?” “臭…臭小子……”明白了徒弟的诡计,帕西斯只气得七窍生烟,偏偏越来越强烈的困意使他无法发作。踉跄后退,他低吼:“快滚!你也是不自然的生命,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师父。”罗兰的神情柔和下来,缓步上前,将无力抵抗的对方拥进怀里,“没事的,你辛苦了,休息吧。” “混蛋,你想死也别拖着我。”帕西斯的音量近乎呻吟,双眼不受控制地闭上,灭顶的疲倦吞噬了他最后一分意识。徒弟的怀抱宛如一个安全的港湾,让他受尽折磨的灵魂得以休憩。 察觉师父已然睡着,罗兰轻轻抱起他,放在整理好的床铺上。 帕西斯睡得并不深,双眉紧蹙,有时不安地动动身子。罗兰拢好被角,抚平他眉间的痕迹。 在床边坐下,罗兰的心情有点复杂。 以往他看到的帕西斯,总是神采飞扬,自信满满,即使被关在迷雾森林里,也没有折去那片锋芒,可是最近,他已经两次看到他这么虚弱的面貌。 不是贺加斯,原因是那个人。 肖恩普多尔卡雷。 根据收集到的情报,对这位英雄的来历他还不清楚,但是性格已大致掌握,因而能够理解帕西斯的心情,那是的心情。 他自己也有类似的情绪,或者说,黑暗生物或多或少都有。 不过,还是有所不同。他也珍视、喜爱那份纯净,不愿他们染上任何杂质和血腥,但他不会全身心地去守护,顶多隐藏真我,远离对方。比如对妖精女王,独角兽。 因为他渴望的,始终是那一顶寒冰王冠。 金发青年眼底燃起苍色的火焰,那是足以焚毁一切的劫火。 触及床上的人,火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惋惜和心痛。 他由衷景仰这个师父,也因此对他正事不干,成天追着一帮菜鸟冒险家,弄得伤痕累累险些死翘也不悔改的行为非常不谅解。 想到这里,罗兰不禁对杨阳等人也升起一股怒火。 那帮家伙一定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不会再让帕西斯这么下去,这场可笑的游戏应该结束了,光与暗本来就无法共存。 师父比我更傲,一定也不想一直这样,解决了贺加斯的问题,就会振作起来吧。把目光调回床铺,罗兰欣慰地看到帕西斯的睡容十分安详。 感觉有点渴,他转头想倒杯茶,却见桌上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茶杯。再环顾一圈,其他地方的凌乱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小小的斗室像个狗窝。 “真是的,这个懒鬼。”认命地抱怨了一句,勤劳的徒弟开始打扫。 帕西斯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畅。 醒来的瞬间,长久压在心头的阴霾豁然开朗;堆积在体内的疲倦感都不见了,整个人无比轻松;明亮却不刺眼的阳光穿过木棱窗的缝隙,在洁白的被褥上铺展开来;吹进室内的风带着淡淡的咸味,却很清爽;还有萦绕鼻端的食物香气,实在太惬意了! “醒了?我煮了鸡蛋瘦肉粥,要不要喝?” “嗯。”帕西斯懒懒地应了声,决定不计较徒弟先前的行为。罗兰解下围裙,端着木碗走过来,扶他坐起。 刚拿起汤匙,帕西斯就愣了愣:他的屋子什么时候变这么干净了? “你打扫过?” “当然了!这么脏乱的房间,你待得下去,我可待不下去!还有,你到底是吃什么过活的?我翻遍了每个角落都找不到一粒米!害我不得不穿着这身衣服去菜场买,忍受被他人指点!啊啊——不敢置信,不敢置信!如果我没来,你是不是就打算和灰尘蜘蛛网结伴,直到变成一具人干?”罗兰越说越来气。 “……”被数落得抬不起头来的帕西斯默默喝粥,一个字也不敢吭。 不过,以美貌、智慧著称的东城城主其实是个擅长烹饪,酷爱家事的男子,这件事若宣扬出去,大陆大概会有一半的人精神错乱吧。 因为想得太投入,以至他慢了半拍才发现徒弟的小动作。 “请问你这两只手在干嘛?”帕西斯瞪视抓着自己的头发编得不亦乐乎的对方。 “啊,这个,哈哈哈。”罗兰一僵,回以尴尬的笑容,“师父也觉得很麻烦吧?我帮你编起来。” “不必。”帕西斯冷淡地拒绝,见徒弟露出失望之情,心一软,“好啦好啦,你爱怎么编怎么编——唉,你的小情人不是长发,真幸运。” “其实冰宿的头发也可以梳成很可爱的发式,只是我一直忍耐着。” “我说,你连女生腔调都能改过来了,为什么就这个兴趣改不掉?这么大的人了还喜欢玩头发很奇怪耶。” 罗兰浮起寂寞的微笑:“我已经剪掉长发,不再跳舞,改掉娘娘腔的口气,至少希望保留这个无伤大雅的习惯,这是我和她们唯一的联系了。”帕西斯看了他一会儿,叹息着转过头:“你这个傻瓜啊。” “切,师父也不比我好到哪去。” “哼!” “不过,我编你的头发,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打了个简单的结,罗兰将完工的长辫递到师父面前。帕西斯瞥眼间,大吃一惊:“这是……咒带!” 咒带是魔法师常用的一种法器,可以提高精神力、附着法术、防止诅咒等等,而这根咒带的等级不知高了多少。以黑绡混合秘银织成,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代表刻印的符文和辅助图案,一个刻印就是一位高阶法师的心血。更别说把法术和实物融合,需要花费多少珍贵的魔晶粉。 “小羽已经把神体的事告诉我,所以那天我就让大家着手准备,暮也帮了不少忙,总算做出这条连神明也能够封印的咒带,当然大家是不知道我要拿它封神。” 虽然徒弟略过了制作的过程,帕西斯却是识货之人,只睹物就推测得出经过,但他们之间原也不用计较或客套什么,所以他连谢谢也没说。 “还有。”罗兰掏出一只陈旧的小金属盒,表情有些怪异地递给他,“考虑到你不可能一直绑着头发,预备了一样,这件就轻松多了,是现成的神器,——我可不是向你求婚哦。” “废话!你向我求婚我也不会答应!”帕西斯白了徒弟一眼,坦然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枚外形十分朴素的黑色戒指,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一边嘀咕怎么又是黑色,他一边把神器戴上左手的无名指。 罗兰收起空碗,将烘好的馅饼拿出烤箱,再调了杯蜂蜜牛奶一并放在托盘上。帕西斯欢呼着接过,幸福地大块朵颐。 也泡了杯月桂茶犒赏自己,罗兰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差点忘了。” “嗯?”嘴里塞满馅饼的帕西斯含糊不清地反问。 “你头上的印记,也要遮掉才行。” “很烦耶,这个就别管了吧。” “不行,有知识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协调神的记号。”斩钉截铁地驳回,罗兰起身拿起早就放在桌上的扁平木匣。看清里面的东西,帕西斯一时无语。 那是一只打造得非常精美的头环,华丽的装饰也无可挑剔,但是…… “罗兰,你是不是认定坏蛋就该配黑色?” “不是吗?” “见鬼!这是什么逻辑!我就喜欢白色,你小时侯也明明喜欢蓝色!” 罗兰一派无辜:“但我后来觉得黑色更配我,而且我也觉得黑色比较能衬托出师父的气质。”帕西斯气到无力,认命地拿出头环。 迟疑了半秒,伊维尔伦城主吐出隐忍良久的话:“师父,帮助我好吗?”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瘟神,我早就去找你了。”微笑着,银发青年戴上黑水晶雕琢的额环。 此刻的两人都没预料到,这只黑环,日后成为了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的招牌。 同一天,杨阳一行来到莫尔斯港。 和所有的港都一样,这里的白昼充满了活力和生气,晚上因为不是纯商业都市,渔市收摊,商店关门,显得很是冷清,惟独酒馆等娱乐设施依旧灯火通明。不过他们到达的时间是下午,有幸一睹莫尔斯港的繁华气象。 迎面吹来的海风舒爽而宜人,街上人头攒动,汇聚了来自大陆各地的人潮。不同于内地的整齐,这里的建筑混杂了各式各样的风格。其南方都市的风情也格外强烈,一年四季跃动着鲜活的色彩。市集里,小贩起劲地叫卖,为冬日的午后增添了热闹的气氛。 “哇哈!” 昭霆情不自禁地放脱缰绳,蹦蹦跳跳地冲在最前面。希莉丝也由衷感叹:“真是个生机昂然的都市。”杨阳牵过友人的马,问道:“我们是先去港口,还是先找旅馆?” “不能直接上船吗?”满脑子特权思想的莎莉耶眨巴大眼。 “不行的,要先预定船,还要等航班。”肖恩纠正,转向耶拉姆,“这种大港的民用船时间间隔应该不长吧?” “嗯,一般三到五天,不过我也没来过,不清楚。” “最短三天。”游历经验最丰富的维烈开口道。“所以我们最好先找家旅馆。啊,还有,民用船多数不管饭,粮食也必须备齐。”莎莉耶咋舌:“什么!竟然有这种破船!” 杨阳突然停下脚步,像根木桩似地立着。余人见状讶道:“怎么了?” “……我的眼睛好像抽筋了。”杨阳僵硬地道,呆呆瞪视一点——如果她刚刚看到一个和伊维尔伦城主很像的人在菜市场晃悠,这不是眼睛抽筋是什么?那是菜市场,菜市场耶! “是不是昨晚看书太累了?”希莉丝关怀地问道。肖恩甚至准备施法。杨阳挥手示意不必,揉了揉眉心,定睛望去,果然不见人影。 呼……幻觉。拍拍胸口,杨阳绽开笑容:“没事,我去问问附近有没有好的旅馆。” 在一家名为的旅馆放好行李,一行人前往港口,得知上一班船刚走,而下一班要到后天再接受订票,不得已无功而返。 “没办法,只好后天一早去订票,明天去市场买干粮。”耶拉姆制定了行程。昭霆叫起来:“什么!又吃干粮?我吃腻干粮了啦!”看来之前的话她全没听见。 “今晚就吃得好点,当作未来的补偿。”希莉丝安慰,纤长的食指划出活泼的弧线,“而且难得来到这种海鲜多多的港口,不大吃一顿太对不起自己了。”于是当晚众人点了油炸白鱼、清蒸海蟹、柠檬汁烤软贝、串烧碎鱼肉丸、海龟冻、奶汁烤菜、加了番红花的蛋汤和米饭等佳肴,肚皮饱饱地进入梦乡。 次日上午莫尔斯港东部菜市—— 三教九流的人群中,却有一人特别显眼,不是身高鹤立鸡群的缘故,是因为他俊美尊贵的容貌和不应景的穿着。 忽略周围的视线,罗兰浏览菜单。 “鱼翅、龙虾、珍珠燕窝……可恶!都要走了,还要吃这么好!” 抱怨归抱怨,他知道帕西斯贪嘴的原因:回到伊维尔伦后,自己就很难亲自下厨了。 “金发先生,又来买菜啊?你家媳妇真幸福。”一名摆鱼摊的大婶招呼,脸上是好意的笑。 “呃,我是为我的长辈买菜。” “哎呀,真是孝顺的孩子!呐,这些新鲜鱼子统统送给你,不要钱!” “哇!谢谢大姐!”罗兰发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特长,施展华丽的杀价技术,用便宜的代价购得大批战利品。突然,他瞄见一个瘦长男子将手伸进路人的背包。 罗兰不是正义之士,当下装作没看到,跃入视野一角的几个人影却让他改变主意。 那是出来采购的杨阳一行。 沉吟片刻,他悄无声息地追上那个扒手,跟着他走进一条小巷。 “哟,米尼,收获如何?我和约翰很不错哦。” 巷子里还有两个男子,嬉笑着迎上来。米尼神色不豫地道:“还可以啦。妈的,那金发小子打得我现在还在疼,手脚都不灵活了。” “喂。”罗兰冷不防伸手拍上他的背。三人同时大叫:“哇哇哇——罗兰大哥!” 他们正是那天拦路打劫帕西斯的流氓,后来又不长眼地对打扫完出来买菜的罗兰动手,下场么,自然是惨兮兮。 “在这里说我坏话?”罗兰笑眯眯。笨匪三人组点头哈腰:“不敢,不敢。” “呵呵,不用紧张,我是有事拜托你们。” “请说,我们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看你们老是对小人物下手,这样赚不到几个钱,要不要干笔大的?”罗兰浅浅勾唇,吐出恶魔的诱惑,“比如,冒险家。” 三人大惊失色:“不…不行啊,罗兰大哥!冒险家太难啃了,以我们三个的水平,不行的!” “没关系,我教你们一个法子,保证手到擒来。” 罗兰微笑抚平三人的不安,心里乐开花:哼哼哼,小小的报复。 “都是不能贮藏的水产,伤脑筋。” 兜了一圈下来,耶拉姆对陈列的商品很不满意。杨阳道:“可能我们跑错地方了,还有别的专门卖米饼面包的市场。”希莉丝打听后,确定她的猜测没错:“在西边,要绕过半个闹市区,路挺长的,我们先找家店休息一下吃中饭吧。” “好好!”昭霆对这种建议一向无条件支持。肖恩正要响应,一只小手拽住他的长衣下摆,接着是搀杂了哭声的童音:“妈妈。” “怎么了,迷路了吗?”肖恩连忙蹲下来,询问看起来像是贫民区出生的小男孩。 “呜呜呜……” “乖,不哭。”希莉丝也弯下腰劝慰,“告诉我们你妈妈长什么样,在哪里走散的。”小男孩啜泣道:“妈妈…妈妈叫我在这里等,她去买特价品。” “特价!”精打细算的耶拉姆一听见这个词就头脑发热,“哪里有特价?” “那边。”小男孩指了个方向。褐发少年立马抱起他冲锋。余人大吃一惊,杨阳唤道:“等等,耶拉姆!” “怎么能等!去晚了也许就卖完了!” “真是的。”众人看着他眨眼不见,一致摇了摇头,正要跟上,远处响起一声惊喊:“火灾啊——” 菜市场当场炸开了锅,小贩慌忙收摊,行人争相走避,你推我,我撞你,乱成一团。在这种情况下,肖恩依然努力往事发地挤,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其他人只好也跟在后面。维烈因为运动细胞不发达,不一会儿就被汹涌的人潮挤开,而且祸不单行,一个路人不知有意无意碰飞了他的精灵之眼。 “啊!” 眼前顿时一片漆黑,维烈惊慌下差点摔倒。而如果他真的倒了,被踩得半死是唯一的下场。幸好杨阳和希莉丝及时察觉,双双拉住他。 “没事吧?”杨阳担忧地道。 “我…我的精灵之眼……”虽然这个是防震的,但问题是找不找得回来。 “肖恩,快回来!别多管闲事了!”希莉丝心浮气躁地大喊。然而在喧哗声中,已跑得相当远的棕发青年压根听不见。 “果然是菜鸟冒险家啊。” 罗兰接过鼓鼓囊囊的钱袋掂了掂,一文不取地递还乐翻天的三人,再赏给小功臣一枚宝石,满意地扬长而去。 午后,狼狈不堪的七人在菜市外重聚。 “呼、呼、呼……”一时间,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回荡。 “我以为我会死掉。”昭霆呻吟,被挤得骨头险些散架。其他人的情况只有比她更糟。 “幸好精灵之眼找回来了。”杨阳宽慰。不过这件事其实不算幸运,是肖恩用侦测魔法找到的。希莉丝余怒未休地教训情人:“都怪你!管什么火灾!” “怎么能不管,也许会有人丧命!”肖恩毫不退缩。 “可是那是个恶作剧。”莎莉耶也站在希莉丝一边。肖恩还没答话,好不容易缓过气的维烈道:“结果不能影响动机,万一是真的,袖手旁观不就酿成惨剧了?肖恩做的对。” 连受害者本人都不介意了,两个少女也不好强出头,只有沉默。 肖恩把注意力转向耶拉姆:“那个孩子呢?” “突然说找到妈妈,走了。” “你把他抛在那种混乱的人群里!?” “当时我自己都自顾不暇了,怎么……”耶拉姆习惯性地确认腰包里的钱袋,一摸脸色发白,急忙打开来,空空如也。 “喂,不会吧。”余人也知道这个包是放什么的,个个刷白了脸。 耶拉姆没有回答,但是他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一片落叶打着旋从众人跟前飘过,象征他们凄凉的未来。 “死小鬼,我们的钱可都在你这儿耶!”昭霆首先回过神,怒声质问,“而你居然把钱弄没了!”耶拉姆正自怨自艾,被她一刺激,不假思索地顶道:“换作你,八百年前就掉了!” “啊——你居然还不承认错误!” “好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杨阳提高声音,眼望师兄,抱着一线希望问道,“你把钱都带出来了?” “嗯,因为不放心。”面对她,耶拉姆不再逞强,愧疚地垂下头。希莉丝安慰道:“别难过,这件事不能怪你。” “没关系,还有维烈呢。就算钱没了,有他在,食物方面就没问题。”肖恩乐观地道。他对金钱并不看重,吃是首位。闻言,余人头顶的阴云也散了些。 对同伴看救世主的目光,魔界宰相的反应是退退退,尽量将身体缩到最小:“那个…摩耶的通道关闭了。我…我觉得,那样像作弊。” “……” 懒得再理睬这个自讨苦吃的家伙,众人再度陷入愁云惨雾的状态,这回连肖恩也失去了生气。 莎莉耶发出致命一击:“旅馆的住宿费也没付,船票也没买,干粮就不说了,今晚我们要拿什么裹腹?”余人的回答是深沉的静默,良久,昭霆才咕哝了一声:“空气吧。” 史上最大的危机,民生问题,横亘在冒险家们的面前。 当晚,明月高悬,星辰璀璨。收市的街道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走动。在一家有凉棚的民居前,被赶出旅馆的杨阳一行或坐或站,烦恼着今后的生计。 “世态炎凉啊。” 黑发少女一边感慨一边不满意地打量夜空。以他们目前的处境,应该来个风雨交加才合乎气氛,怎么能是这样的天气!她却没想到幸好没下雨,不然就淋成落汤鸡了。 “肚子好饿哦。”昭霆一副可怜相。莎莉耶怒道:“吃了最后一块饼还嚷饿,你羞不羞啊!” “我不是分了一半给你。” “是三分之一,不,四分之一!” “够了,有时间吵架不如省点力气。”希莉丝劝阻。昭霆和莎莉耶回以悲观的眼神:“再怎么省力气,三天后也差不多了。” “不会的!” “是啊,天无绝人之路。”肖恩倒是振作起来,“实在不行,我们可以请别人施舍一点。”三个少女齐声尖叫:“不要!我宁死也不讨饭!”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维烈比罪魁祸首更颓丧,只差没跪下忏悔。耶拉姆反而好些:“找找有没有打工的地方吧,我们总要想点办法。” “钱——”昭霆突然扑向街对面,然后捡起……一枚铜币。肖恩和莎莉耶欢呼着奔过去。杨阳无言地看着这一幕,良久才道:“我们有这么落魄吗?”希莉丝用比她更无言的表情注视她:“阳,你还没搞清楚自己的状况?” “现在搞清楚了。” 他们是在路上看到一枚铜币也要扑过去抢的穷鬼。 金枪鱼旅馆,靠近港口的蓝色街上最大的旅馆,总是聚集着等待出海的旅客,也是水手和搬运工们劳碌了一天后享用晚餐、痛饮麦酒的好去处。尽管和普通酒店一样充斥着粗暴的对话、打架、争吵,廉价的酒精和烟草的气味,不过还算比较干净太平。 砰隆!一名调戏女侍者的酒客被风炮轰得撞塌一张桌子,头晕脑涨地瘫在地上。 “可恶,竟敢摸本小姐的屁股!”把金色长发打成麻花辫,看上去年龄还不超过十二岁的服务生愤怒得满脸通红,空闲的手亮出一把袖剑,“变态,我要宰了你!” “住手!莎莉耶!”远在餐厅另一角的棕发侍者放下手中的托盘,飞快地扑过来,一边钳住女孩一边躬身赔罪,“对不起,她是新来的,请原谅她!” 没有回应,倒霉的酒客已经昏了过去。然而,肖恩还不及松口气,柜台的方向响起一声雷霆怒吼:“又捅了什么娄子?” “哇——对不起,我们马上收拾!” “真是的。”长的虎背熊腰,像是退休船员的老板转向附近表现良好的红发侍者,道,“希莉丝,去厨房拿二十只盘子。” “是!”连忙分完手里的餐点,希莉丝飞奔进厨房,未到声先至,“维烈,盘子洗好没?” “呃,这叠洗好了。” 满身肥皂泡的黑发青年抬起头,依然一脸和煦的笑。看到他的样子,红发少女抚额呻吟,上前搭着他的肩膀:“呜呜,维烈,我们对不起你。”另一头,正忙着烧菜的褐发帮佣也惨不忍睹地转过头。 虽然本人没有自觉,但是堂堂魔界宰相在酒馆里洗盘子……现在希莉丝只祈祷其他魔族千万别发现,不然,爆发第二次降魔战争是指日可待的事。 “哪的话,是同伴就应该同甘共苦。而且,我们运气真的不错。” “确实。” 本以为山穷水尽,却意外救了一对被流氓打劫的母女,而这对母女是金枪鱼旅馆老板即将复合的前妻和女儿。于是,他们顺利找到了打工地点。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进来,因为他们人数太多了。 “不知阳她们进行得如何了。” “美丽的女孩,不用害怕,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呃……”本来犹豫不决的平民少女害羞地红了脸,走近看了许久的算命摊,意外发现占卜师厚重的斗篷下有一张虽残留着稚气却十分清俊的中性脸庞,当下鼓起勇气,小声道,“我想知道我今年的运势。” “好的,请稍等。” 黑发少女闭上眼睛,双手抚摸面前的水晶球,半晌,睁开眼,浮起骗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恭喜你,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将在今年出现。” “咦!”少女脸红到脖根,胸口小鹿乱撞,又惊又喜地确认,“真的么?” “是的,他是位非常符合小姐理想的男性,在金钱方面也会有意想不到的好运。总之,是福星高照啊。” “太好了!啊,多少钱?” “十铜币,多谢惠顾。”这句话带了点市侩,但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少女完全没察觉,匆匆丢下一把铜币,蹦蹦跳跳地走了。负责收钱的棕发助手目送她的背影,似乎忍无可忍地道:“我记得,神官先生教我们的是纸牌占卜而不是水晶球占卜吧?” “嗯哼。” “……阳,你这个骗子。” 杨阳摇摇食指,熬有其事地纠正:“请叫我,贩卖爱与梦想的大师。” 几枚银币和更多的铜币散落在粗布缝制的床铺上,总共七颗脑袋凑在一起看着这一幕。 “这就是……” “……我们一天的收获。” 呜呜,血汗钱,真的是血汗钱啊! 昭霆情不自禁地擦拭眼角:“我终于明白钱的可贵。”莎莉耶反应冷淡:“是吗,我看你还没明白,竟然能把价值一铜币的面包毫不在意地吃进肚子。” “这和那是两回事!” 杨阳感慨:“路漫漫其修修远兮。”肖恩一头雾水地瞅着她:“你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要攒到足够我们上路的钱,还要很长时间。” “确实。”维烈叹息。耶拉姆报出估计的数字:“起码两个月。”一直没开口的希莉丝仿佛下定决心般抬起头,环顾众人:“我有个主意,可以一举解决目前的问题。不过有后遗症,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你说。”对视片刻,杨阳代表发言。 “我们可以问冒险家公会借钱,信誉良好的冒险家一年有两次这样的机会。而且等级越高,金额越大,宽限的期限越长,还债也不一定要用现金的方式。免费任务、探险得来的财宝都行。但是在规定期限内还不清债务,就要吊销冒险家执照。” “什么!太过分了吧!”昭霆大叫。耶拉姆问道:“是永久的吗?”希莉丝重重点头:“永久的,公会在这方面很严格。”维烈双眉微蹙:“这样就没有退路了,最好从长计议。” “没错,万一被硬推危险工作,或者讹诈劳动成果就吃闷亏了,还是老老实实赚钱得好。”一牵涉到大问题,肖恩就表现出属于成年人的稳重。 “讹诈倒不会,冒险家公会是靠冒险家吃饭,被冒险家唾弃,他们也混不下去,高危险的任务倒很有可能。”希莉丝本着客观的立场说话。莎莉耶咋舌:“那也很糟啊,命总比钱重要。” 杨阳沉吟了一会儿,道:“我们借钱吧。”余人诧异地转过头:“咦!?” “我看过报纸,龙眠唯一的线索——马尔亚姆将军正在东城首府坎塔萨度年假,据说下月中旬返回摩斯海峡,到时要见他就难了,所以我们决没有悠闲地磨上两个月的空闲。” “唔……”持反对态度的几人发出烦恼的象声词。这时,希莉丝又想到一个好点子:“对了,维烈,你挖宝挖了那么多年,总有些存货吧,拿点出来救济我们。”众人不及欢呼,魔界宰相苦笑道:“全被扎姆卡特抢走了。” ……那条贪婪的红龙。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咬牙切齿声。 “算了,自力更生是正道。”杨阳首先振作起来,两手拍打床铺提高气势,“有肖恩和维烈在,任何工作都不必担心,即使有什么意外,也是未来的课题,我们必须抓紧眼前的机会。” “嗯。”众人不由自主地点头。肖恩由衷地道:“杨阳说的有道理。” “那就这么决定了,明天我请假去公会。”希莉丝一捶定音。昭霆和莎莉耶默契地击掌:“终于可以乘船了!”耶拉姆泼了盆冷水:“今天的票肯定卖完了,下一班恐怕要到下礼拜。” “也就是说还要打一个星期的工。”肖恩迅速计算出,转向友人,“维烈,委屈你了。” “没关系。” “话说回来,这里的老板真苛刻,我们辛辛苦苦干了一天,他居然分给我们这种房间。”莎莉耶气呼呼地打量室内,随即仰起头,“还是上下铺的怪床。”维烈微笑抚慰:“是模仿船上的设计。” “哦。” “可是,至少要给两间房吧!”希莉丝站在莎莉耶一边,娟丽的脸蛋泛着红晕,“我们有男有女耶!”肖恩不解地道:“不好吗?大家一起睡比较热闹啊。” “啊——你也太无邪了!” 杨阳竖起食指,扫视三名男性,瞧得他们心头发紧:“你们,有没有裸睡的习惯?” “没有!没有!”维烈红着脸摇头。耶拉姆冷冷地道:“我更加没有。”肖恩一脸惊讶:“这种天气裸睡?会冻死耶!” “很好。”杨阳拍拍手,十分满意,“一共八张床,分派如下:女生睡上面,男生睡下面。” “我睡你上面。”希莉丝勾住情人的手臂,神情有点娇羞。肖恩大方地道:“好啊。”耶拉姆手指昭霆,目光却对着莎莉耶:“我睡你下面,这女人晚上翻身一定跟活鱼一样。”昭霆大怒:“我也不要跟你睡!”莎莉耶咧开胜利的笑脸。 “那我跟维烈。”杨阳轻拍剩下的同伴。后者回以略带腼腆的温和笑容:“嗯。” 因为白天的劳累,多数人很快就睡着了。黑发少女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察觉她的动静,隔壁的红发佣兵奇道:“怎么了,阳?” “我在想那个偷我们钱的贼。”杨阳的语气有一丝惧意,“好像…很可怕。” “咦?” “你想,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意料之中,无论是肖恩的恋童、耶拉姆的贪小便宜、维烈的精灵之眼——他掌握了我们的弱点和反应。”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希莉丝也不自在了,翻身面对她,“这件事不是普通盗贼干的,我们必须谨慎!” “会不会是盗贼公会盯上了我们?”耶拉姆接口,原来他也没睡。 “盗贼公会有什么理由盯上我们?” “可是这种情报收集能力和偷窃的手段,除了盗贼公会还有谁?当权者总不会偷我们的钱。” 两个少女无言以对。又一个声音加入进来,是肖恩:“像在野地一样守夜警戒吧,如果有人上门,就可以揪出幕后主谋了。”杨阳和耶拉姆赞同,希莉丝却迟疑:“这样白天可能会吃不消。” “也对。”三人气馁。这时,一直默默聆听的维烈温言道:“我布了结界,放心睡吧。” “嗯。”虽然还是很在意事情的真相,但杨阳、耶拉姆和希莉丝确实累坏了,不一会儿就相继进入梦乡。惟独灵体的肖恩精力依旧旺盛,两手枕着后脑勺,细细回想当日的情景,却怎么也整理不出头绪,只得出实行者有四人的结论:假装迷路的孩子,叫火灾的人,碰飞精灵之眼的人,以及偷耶拉姆钱包的人。 而他们背后,应该还有个策划者。 会是谁呢,那个人?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24日东城首府坎塔萨下界王宫。 “师父,这座宫殿怎么样?” 伊维尔伦城主一边带路一边指点,“按照你的要求:环境清幽、出入方便、布置雅趣、不忌宠物,还有厨房和书室。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现在就提出来,我立刻叫人改进。” 他身后银发黑环的青年环顾姹紫嫣红的庭院,问道:“现在是冬天,怎么有花?” “是水神的庇佑,那个花痴女偶尔也有点用处。” “哦,真不错。” “你喜欢?”罗兰一讶,转过头,“那我叫人多种点,你喜欢什么花?”帕西斯仿佛回忆什么似地笑了:“熏衣草。” “这个那边就有,一大片,从你卧室望出去就能看见。”罗兰指了个方向。帕西斯喜出望外:“太好了。”顿了顿,他想起一件事:“啊,罗兰,你这儿的图书馆有死灵系的魔法书吧?” “有是有,不过都放在密室里,你要看?为什么?” “我是死灵法师。”帕西斯两手插腰,不满徒弟的迟钝。罗兰这一惊非同小可:“啊!?” “喂,你该不会以为,死灵法师就是阴森邪气,脾气古怪的老头子吧?” “内在倒挺像的。”罗兰别开视线。帕西斯怒吼:“你说什么!” “开玩笑,开玩笑。”罗兰笑着打圆场,“一会儿我就把密室的钥匙给你。不过,真没想到师父是死灵法师,你都用光系魔法。” “这是因为那个瘟神。现在终于摆脱他,我当然要重操旧业,努力进修了。” “来得及吗?”罗兰怀疑。帕西斯一脸自信地摇摇食指:“绝对没问题,这一千年我可不是白混的,只要把理论和实际结合起来就行了。” 再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金发青年不禁欣慰一笑:“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正当两人相谈甚欢的时候,一名侍卫匆匆跑近,先朝帕西斯行了一礼,然后对罗兰跪下一边膝盖:“大人,大神官阁下找您。” “真是的。”东城城主无奈地吁了一口气。在他开口道歉之前,银发青年已体谅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开心点,这就是身为统治者的义务。我可以自己一个人逛,快去吧。” “那我晚些再来陪师父。” “不用,每晚陪我小酌一杯就行。” “没问题。”留下一个孩子般清朗的浅笑,年轻的城主和侍卫一起离开了庭院。 事实证明,东之贤者不会吃饱饭没事打扰主君。 “达尔邦内海出现海盗?这倒是个新鲜的消息。” 听完心腹的报告,罗兰升起一股怀念之情。在他初当城主期间,最有名的一项政绩就是整治海盗,之后再没有此类不法份子在东城附近出没,还让他怪寂寞的。 “死灰复燃吗?有趣,去叫马尔亚姆来。”一边遗憾不能再亲自上阵,罗兰一边过滤出人选。 法利恩面露犹豫:“大人,是不是换个人比较好?马尔亚姆将军还在休假,而且他难得回来一次。”罗兰冷哼:“他闲着也是泡在旅馆里当醉鬼,调戏那些让人严重质疑他品位的服务生,不如滚回来做牛做马!” “……是。” 当东城三将之一,就职海上要塞赫莱兹的马尔亚姆麦斯韦恩换上军服,仪容整齐地走进城主办公室,他的主君已一扫先前的怒色,笑容亲切、温和,标准好好上司的模样。 马尔亚姆心中却警铃大响,和眼前的人相交多年,他非常清楚这个朋友笑面虎的特质。通常是笑得越阳光,肚子里的诡计越阴险。 “马克。” 不妙!连小名都叫出来了!看来最近真的太混,把罗兰气疯了。在战场上以勇敢著称的将军打心底冒出寒气,脚也有点发沭。恐吓够了,罗兰见好就收,改为正经的语气:“我看你最近挺无聊的,特地为你安排了一个度假胜地。”先前的警戒还残留着,马尔亚姆小心翼翼地道:“不必,我很有聊。” “真的不必?多少人挤破头向我请求。”罗兰换了个闲散的坐姿,眉间浮起失望,“我是看你老大不小了,才给你这样的机会。” “呃,什么意思?” “还要我说得更明白?当然是约会场所,比你常去的三流酒馆浪漫一万倍的地方。那里有温暖的阳光;晴朗的蓝天;雪白的云朵;金色的沙滩;湛蓝的大海;还有,最必不可少的,身材丰满的美丽女郎。” 大神官拼命把上扬的唇角往下拉。而单纯的将军已经飞进了主君描绘的瑰丽景致:“你…你要让我去海边度假?” “是啊。”这时罗兰的微笑在马尔亚姆眼中,变成了真真正正的亲切。 “罗兰,你太好了!” “哪里,只是……” “只是?”马尔亚姆嗅出一丝不对,却不够他唤回不知消失在哪的理智。罗兰掩嘴叹息:“只是那里有一群海盗。不过我相信以你的才干,一定能在短时间内扫荡他们,还众美女一个和平幸福的家园。” “哈哈哈,没问题,看我的!”某人已经完全掉进了陷阱,遥想以英雄之姿,一手搂着美女,一手砍翻海盗头子的情景,踏着意气风发的步子走出办公室。 “祝你船到成功,携美归来!”恶劣的主君在后面不负责任地挥手,然后在门关上的一刻,爆发出迟来的笑声。 打工生涯的第二天,希莉丝就从冒险家公会借得大笔钱款,并把还债手续转往东城,因此之后的日子虽辛苦,众人的心情却颇为轻松。终于,冰之月末,耶拉姆预定了客船的票,杨阳一行郑重地向恩人一家道谢并告别。 “是吗,要走了。”老板娘一脸惋惜。她七岁大的女儿拉着棕发青年的衣摆泫然欲泣:“你不要走啦,肖恩哥哥。” “乖,我们还会回来的。” “真的?一言为定。” 希莉丝的眼神降到冰点以下。转过头的肖恩连忙摆出低声下气的姿态赔罪,尽管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他和小女孩亲热一点情人就一副吃人的表情。 金枪鱼旅馆的老板科尔沉稳地道:“今晚和客人打声招呼,你们也算和他们混熟了。” “是。”耶拉姆下意识地使用了员工的口气。昭霆听得皱眉。维烈微笑道:“能否允许我使用店里的舞台?我是个吟游诗人。” “哦,这真是最好的饯别礼,你尽管使用。” 拜听过同伴琴音的几人非常高兴,没听过的肖恩和莎莉耶则是兴奋期待,不料维烈的下一句话让每个人都傻了眼:“怎么样,杨阳,跟我合奏吧?” “咦!”黑发少女指着自己,脸涨得通红,“我?我?” “对啊,你会弹奏乐器吧,七弦琴会不会?” “嗯,其实…我就七弦琴弹得比较好。”杨阳底气不足地道。竖琴有三十六根弦,当初她拼老命也记不下来,只好学七弦琴。在神官的悉心教导下,略有小成。 “对对,阳的七弦琴弹得忑棒!”昭霆为友人造势。杨阳“哪有忑棒”的反驳淹没在同伴们的叫好声中,没有人听见。 “那就这么说定了,现在开始练习。”维烈绽开喜悦的笑容。 当晚,金枪鱼旅馆还是一如即往的热闹,酒客却明显多了几倍,其中有不少的船员。科尔不知用什么方法联络到他们,给予临时员工最后的照顾。对于他的用心,杨阳等人都很感激,尤其是希莉丝。因为这个圆满的句点,足以一扫同伴对母城的坏印象。 黑发少女僵硬地坐在舞台上,下方射来的视线令她局促不安,身上的衣服也是原因之一。为了今晚的表演,她特地换上迎冬祭那天的打扮,使自己有吟游诗人的样子,但还是没有自信。 看出她的状态,维烈柔声劝慰:“别紧张,就照白天的水准发挥。” “嗯…唔。”话虽如此,杨阳依旧坐得像根木桩。这时,一个清亮的嗓音传遍全场: “各位乡亲父老!” 脸皮厚得可比城墙的棕发青年跳上舞台,泰然迎接所有人的目光,继续朗声道,“让大家久等了!今天是我们七个向大家告别的日子,为了答谢诸位一个星期以来的照顾,我的两位同伴(手指杨阳和维烈),将为大家免费演奏,请千万捧场!” “哦——” 欢呼声响彻大厅,伴随着鼓掌声和口哨声。聚在一张桌子旁的四人表情各异:昭霆振奋地叫好;希莉丝丢脸地掩住脸;莎莉耶装作不认识这个人;耶拉姆扼腕:“大好的赚钱机会,就这么给他放弃了。” 杨阳扑哧一笑,紧绷的心情霎时放松,等喧哗声小下去后,率先弹起怀里的七弦琴。 一首活泼轻快的曲调从她的指间流泻而出,越来越清晰地回荡在拥挤的室内,虽然指法还不是很成熟,技巧也不是很老练,却完整地传达出曲子的意境。人人仿佛闻到了清凉的树叶气息,感受到四月的暖阳照在肩头,绿色在眼前铺展开来。 当优美的竖琴声加入的刹那,茵绿的草坪绽开无数野花,多了几条清澈透明的小溪,纯朴的农庄飘起淡蓝色的炊烟,茂密的杨树林发出沙沙的和谐声韵,交织出如画的景致。 《春日田园曲》,在两人的合奏中获得诠释。 酒客们不知不觉漾开欢笑,随着音乐用脚或器皿打拍子。即将结束时,一个船员意犹未尽地唱起水手们最喜欢的《扬帆曲》。杨阳和维烈相视一笑,没觉得打扰,反而默契地一拨琴弦,不着痕迹地改变了曲调,一同放声歌唱: “我们拥有天空, 还有那陆地、海洋; 我们拥有月亮, 还有那星星,森林; 我们永远在风中飞翔, 将所有纷争都深深埋葬; 我们永远不会安于闲静, 因为我们四海为家; 哦——飞吧飞吧, 扬帆万里, 在人生的旅途上无畏前进……” 温润的男声和剔透的女声融合成高昂的旋律,带着铿锵之音,令整个餐厅的气氛为之沸腾。大声叫好声,干杯声,欢快的歌声和成一气,金枪鱼旅馆里豪情万丈。 这是属于水手们的狂夜。 次日一早,被冰水浇醒的船员和旅客一拥而出,慌慌张张地奔向港口;与此同时,东城的将领在军舰上来回踱步,咒骂着骗人不打草稿的主君…… 时值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30日。 第五章 海难与离散(节一) 深远的天空与浩瀚的海洋连成一线,闪耀着太阳的光泽,将灿烂的金蛇扩展到整片海面上;洁白的云朵随风聚散;偶尔几条飞鱼跃波逐戏;船尾在水纹上梨出一道深沟,涌出几许『138看书网』』--。”洛克赞赏地瞥了她一眼:“不错,所以我们也想出了一些对策――放心,即使情势再不利,我们也不会让敌人欺上门来。” “嗯。”杨阳信任地微笑,她也不相信区区贼寇能够胜过精锐的东城海军。 ****** 海天一线中,一艘满载的商船缓缓航行。这一幕,清楚地落入一只翡翠绿的眸子。 “如何,阁…船长,是头肥羊吧?”当了许久海盗,侦察兵的口气不觉带上匪气。 “哼。”拉克西丝放下望远镜,冷笑着摆手,“是头披着羊皮的狼,我们走。” “咦!?”周围惊呼迭起。克鲁索反应最快:“是东城的海军假扮的吗?”拉克西丝还没回答,一名士兵『插』口:“就算是敌人,也可以试试,他们只有一艘。” “白痴!”拉克西丝大骂,气势之凌厉连无辜者也缩起肩膀,“你以为船上的人都死人?一等我们靠近,就会拉警报叫来同伴,我还没天真到以为我们的船快得过他们!” “是。”灰头土脸的士兵已变成一颗球。 扭头离去,拉克西丝的每一步都忠实地反映出她内心的怒火,虽然没有上当,但不能出手的失望同样难以忍受;加上之前连连得手结果却不如人意,使她的情绪坏到顶点。而光是斥骂一枚笨蛋不足以完全消火,正暴躁的当口,她瞄见一道绝对能发泄得够本的身影。 “奴隶,过来!” 其实肖恩已经看到她了,还迈开大步准备逃跑,可惜闪得不够快,被逮个正着,只好一步化三步,磨磨蹭蹭地晃过去。他不敢不听话,前天反抗的后果是欠款又添了个零。 可恶,女魔头!悲愤的谩骂,也只能够放在心里。 “快点!要我过去揪你吗?”拉克西丝不耐烦地用脚打拍子,“看看你拖的什么地,脏死了!” “那是你踩出来的!” “哦呵呵呵,你的任务就是确保甲板时刻干净,所以只要脏了就是你的错!”拉克西丝已完全投入白雪公主后母的角『色』,并且乐此不疲。肖恩懒得跟她辩,因为辩也没用:“随你怎么罚,就是不许加钱了!” “哼哼哼,惩罚吗?”拉克西丝很满意他出的主意,上下扫描,瞧得肖恩冷汗直冒:“你…你要罚我不许吃饭?”这是他认为最严重的刑罚。 “嘁,我才不会这么便宜你,相反,我会给一桌美味佳肴贴上万打头的价码,『逼』你吃下去!” “不要――”光是想象那个情景,肖恩就忍不住抱头呼喊。见状,旁观的人们都『露』出不忍之情。克鲁索连忙拉着上司开路。 “干嘛?我还没玩够呢。”拉克西丝不悦。 “再玩下去就要引起公愤了。”参谋长语带薄责。会意的黑发元帅转过头,果然看见一大帮人围上去。 “他才来几天,人气居然就超过我了。” “如果你少欺负他一点,也不会上涨得这么快。” 拉克西丝重重一哼:“他本来就是送上门让我欺负的,我不欺负他欺负谁?”克鲁索摇摇头,岔开话题:“总之,现在最要紧的是东城的动向,他们似乎提高警惕了,我们是否收手比较妥当?” “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做到这一步,不把老虎皮扯下来一块怎么甘心。” 说话间,年轻的元帅眼中闪烁着冰芒。 ****** 厨房里,棕发青年刚要把切好的菜倒进汤锅,好几个声音一齐响起:“肖恩,你只需要负责切菜就好!” “哎?可是,我看你们都很忙……” “不忙!不忙!”又是异口同声,人人停下手边的活表示自己真的很“闲”,还有一个跑过来抢走案板,郑而重之地放回原处,然后丢给他一大把菜蔬。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第一天他们不知情,让这个有嗅觉障碍的家伙调味,结果连拉克西丝都惊动了,飞奔而来亲自把汤锅倒进海里,再唤来大风吹走“毒气”,差点窒息的众人才回魂。 肖恩扁嘴,乖乖地继续切菜。他觉得自己手艺很好,为什么大家都不认同呢? 看到那利落的刀法,众人浮起赞叹之『色』。 “肖恩,真是委屈你了。” “嗯?不会啊。” 没人相信,一名年长的厨师甚至拍拍他的肩膀:“别装了,你这样的人物,若非碰上船长,怎么会落到做这种事的地步。”肖恩放下菜刀,皱眉道:“是真的,再苦再累的活我也干过。”众人将信将疑,齐声要求:“那你举个例子。” “像……”肖恩只吐出一个字,就没了声音。 众人发出善意的笑声,回到工作岗位,没有注意到青年脸上一闪而逝的苍郁。 “肖恩,水晶糕蒸好了,要不要吃?” “要~~” 前一刻还垂头丧气的人眼神顿时灿亮,扑向厨师长端出来的冷点和热茶,但还没扑到,他就硬生生刹住:“这、这个很贵吧?” 深沉的静默笼罩下来。 “对不起,我不能吃。”吞着口水后退,肖恩用生离死别的目光注视托盘,神『色』哀凄。每个人都看得不忍,厨师长劝道:“吃吧,我们不会告诉船长的。”余人点头附和。 “不!她一定会知道的!她不是人,是鬼!” “……” “别想太多了。”一个脑筋灵活的厨师抓起糕点塞进他嘴里,“如果船长真的要计较,你每吸一口气她都会跟你算帐。”肖恩想想有理,开怀大嚼,毫无顾忌的吃相让旁观者也觉得幸福。这正是众人动不动喂他的原因,奇怪的是怎么喂都喂不胖。 歼灭三分之二的糕点后,肖恩一口气喝干茶水。众人讶道:“你不吃了!?” “嗯,剩下的给维烈和莎莉耶。” “吃完吧,我另外留了适合病人喝的鱼粥和女孩子爱吃的小甜饼。” “哇――厨师长,你太好了!”肖恩以一个热情的拥抱表达感谢。 趁热把食物端去给同伴,看清房里的情景,肖恩失望地耷拉下脑袋:“维烈还没醒?” “是啊,我都想掐他了。”莎莉耶嘟着嘴换降温布。肖恩叹息着走近:“可惜了这碗鱼粥,莎莉耶,你喝吧。”金发少女高兴地接过:“谢谢。不过,他不吃不喝真的没关系么?” “应该没关系。”肖恩底气不足地道。莎莉耶吃了块甜饼,『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肖恩,你担心希莉丝吗?” 没有回应,但是莎莉耶已经得到了答案。 “对不起,我问了没神经的问题。”她黯然垂下头,“三天了,你还没找到他们?” “杨阳的位置似乎有魔法障壁,其他人超过了侦测的范围。” “这样啊……” “莎莉耶,别胡思『乱』想。决定先救你和维烈的是我,你没有任何责任。”肖恩瞥了她一眼,语气渗入自嘲,“只不过,我在不合格的师父之外,还是个不合格的情人。” 莎莉耶不知怎么接口,只好转移话题:“对了,这艘船,我总觉得很奇怪。” “奇怪是当然的,这根本不是海盗船。” “啊!?” “海盗没有他们那么好的教养,就连女魔头,也一看就知道是上流社会出生,而且个个身手不俗,他们若是海盗,路边的乞丐都是皇帝了。”肖恩淡淡地道。莎莉耶呆呆地瞅着他:“原来你心里都有数。” 肖恩默然,脸上浮起莎莉耶前所未见的神情,像是厌倦,像是疲惫,像是淡漠,也像是冷讽。 “别理他们,我们没必要牵扯进和我们无关的事件。” ****** 忘记一切,并不是解脱。 凝视镜象般的自己,青年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想起来?” 这是梦境。在现实中,他们无法共存;而一旦醒来,他也会忘掉这一切,就像那些总是纠缠他的记忆碎片一样。 相同的容貌,眼神、表情却截然不同。一个愤怒,一个漠然;一个犹如燃烧的火焰,一个是火焰燃尽后的灰烬。 “如果你审视过自己的心,就不会问我这种问题。” 清亮却毫无生气的嗓音在虚无的空间里回『荡』。 “审视自己的心?”苦涩的笑声响起,“我怎么审视?一堆莫名其妙的影象,一堆莫名其妙的感情。” 对方不为所动:“莫名其妙,就不要管,古拉不是告诫过你。” “你说得容易!”青年气得全身发抖,两手紧握成拳,“是!记忆是可以不管,那感情呢?我可以无视帕尔、无视维烈吗?再举个极端的例子,每次我被自己掐醒过来,我又要怎么看待这种像神经病的行为?” “……” “求求你,振作一点,振作一点吧,不然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发疯。” “疯了,未尝不好。”冷漠的语气依旧,“因为我们连死亡的自由也没有。” 青年晃了晃,第一次无言以对。良久,他盖住脸,哽咽道:“姐姐、姐姐……” [肖恩,你要记住,无论多么残酷的事实,你都要勇敢地面对。] 姐姐,如果痛苦到身心都被撕裂,悲伤到喘不过气来,要怎么办?怎么办? “恨吗?” “不恨。” “是啊,如果真的像席恩一样,满心憎恨倒也轻松。”无波无折的声音有了细微的变化,但也只是瞬间之事,“肖恩……” “我不是肖恩,肖恩是你!”青年激动地大喊,“我是碎片,一个什么也不是的碎片!在想起来以前,我至少还有自我,还能主宰自己的感情!而现在我只能拼命维持以前的形象,生怕『露』出你这副死样子吓到大家!” “肖恩,你就像十七岁时的我。”对方不理会他的抗拒,自顾自道。 “呃?”青年一愣,随即再度苦笑,“是啊,我是十七岁的你,不,我根本就不知道是几岁的你。我有六岁到十七岁的记忆,三十三岁的一点记忆,还有一千年稀里糊涂的记忆――我到底几岁?” “不管几岁,你还有希望、牵绊,而我什么也没有了。曾经,我以为我能战胜命运,对抗世界,用我这双手守住所有我重视的人,结果――” 近乎死寂的沉默持续了一阵。 “盛衰荣辱,恩怨情仇,我什么都经历过了。”镜影微笑,不带笑意的微笑,“肖恩,我累了。” 两行晶莹的『液』体沿着颊滚落,青年低下头,呜咽出声。看到这一幕,苍郁的眸动了动:“眼泪……很久没流了。对啊,姐姐没禁止我流泪,可是我想哭也哭不出来。” “眼泪只能缓和伤痛,不能治愈。” “至少比哭不出好。” 青年横臂擦去泪水,正要说什么,空间突然剧烈摇晃,碎裂声不断响起,错愕间,对方似乎已经知道原因,冲了上来,却在下一秒被挡了回去,青年这才发现两人之间隔了一道透明的障壁。 “肖恩,他来了!”趴在壁面上,那张一模一样的容颜初次浮现紧张,“守住自己的心,千万不要被他吞噬!” “谈何容易,我一醒来就会忘了在这里发生的一切,而且我连我的心在哪儿都……” “你的心就是你现在的同伴!不许『迷』惘不许犹豫!”对方严厉地道。青年差点急哭:“就算你这么说……醒来的我也听不见啊!” 琥珀『色』的眸子闪过凄绝,那是由血淋淋的教训凝成的悔恨。 “那就记住我说的话――有些错误,一次也不能犯!” ****** [有些错误,一次也不能犯!] 从床上坐起,喘息良久,闷雷般的声音依然在耳边不住回『荡』。 “……梦吗?”耙梳汗湿的刘海,肖恩摇了摇昏沉的头,“灵体原来也会做梦。” 回响渐渐微弱,伴随着淡化的景象,只有刻骨的哀痛残留在体内。肖恩习以为常地环紧膝盖,静待这波情绪过去。然而,今夜不知怎么回事,等了半天也平息不下来,还越来越难以消受。 起身离开舱房,他走上甲板。 冰冷的夜风让大脑清醒不少,同样胸口的刺痛更加鲜明,青年的右手无意识地抚上颈项,在颈动脉附近徘徊,即将按下的一刻,身后传来一声招呼:“肖恩,睡不着啊?” “呃…嗯。”他震了震,转头挤出笑容。 “别逛太久,明天船长肯定又扔给你一大堆活。”好心地叮嘱完,轮到值勤的水手爬上了望台和同事换班。肖恩吁了口气,注视右手,心道:又掐不死,掐什么掐。 不是他自恋,如果一个神经纤细点的人处在他这样的情况,早就疯了。 但是他也非木石。 摇摇晃晃走在甲板上,肖恩感觉自己像个木偶,断了线的木偶。构成线的记忆全部七零八落,找不到头,纠缠着他,让他『迷』茫无依,看不到过去也看不到未来。 就算有想守护的人,这样的状态,这样的心情,又怎么去守护?证据是:他现在身边只剩下两个同伴。 老是想自尽,战斗时也想自尽,这样懦弱的自己,只会让大家陷入危险。 自厌的情绪『潮』水般泛上来,几乎将他淹没。 勉强撑到船首,肖恩靠着船舷,俯视自己的倒影。 错觉吗?那张脸,似乎在嘲笑自己? 是啊……是该自嘲,这么半桶水的家伙。先是不想回忆,只想好好珍惜身边的人;知道索贝克的真实身份后,又眷恋起过去,下定决心要恢复记忆。 而如今,既追不回过去,又守不住现在的自己,连方向也没有。 肖恩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抽动。 水面上的倒影,无声冷笑。 \ 第五章 海难与离散(节二) 深远的天空与浩瀚的海洋连成一线,闪耀着太阳的光泽,将灿烂的金蛇扩展到整片海面上;洁白的云朵随风聚散;偶尔几条飞鱼跃‘波’逐戏;船尾在水纹上梨出一道深沟,涌出几许‘浪’‘花’,又无声地归于平静,一切的一切,构筑出如诗如画的美丽景‘色’。 但是,再美丽的景‘色’,看久了也会腻。 “好~无~聊~” 一边有气无力地叹息,昭霆一边像条扒儿狗似地趴在船舷上,连续三天的枯燥航行已经彻底消磨了她无限的‘精’力,只剩下满腹怨气,“还有多久才到那该死的东城?” “还有…七天左右吧。”希莉丝掰着手指算了算。昭霆哀嚎:“还有七天!?那里是天涯海角吗!” “这个距离不算远。”肖恩搬出从水手那儿听来的知识,“到外大陆的话,起码要几个月。”莎莉耶帮腔:“就是,你以为这里是河啊。” “不管!” “……” 对这种胡搅蛮缠的小‘女’孩,能有什么道理好讲?肖恩和莎莉耶立刻放弃搭理。杨阳递来懒懒的一瞥:“有空发牢‘骚’,不如去照顾耶拉姆。”可怜的师兄,三天了还在晕船。 昭霆‘精’神一振:“对了!去跟那死小鬼斗嘴!” “喂,我是说‘照顾’。”杨阳无力的强调,没有传入远去的人耳中。 “我们也去看他吧。”肖恩提议。希莉丝和莎莉耶点头,杨阳却转向另一边。 “你不去吗?” “我去看看另一个。”笑着扔下一句,杨阳大步离去。 小心地走下摇晃的楼梯,她打开一间舱房的‘门’,探头道:“维烈,好点没?” 闻言,坐在‘床’上的人抬起头,怀里搁着一本书;及‘臀’的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的枕头上,有别于平日的一丝不苟;原本苍白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红,看起来反而健康了许多,即使泛红的原因是发烧。 “好多了。”青年温润的嗓音有一丝沙哑,夹杂着几声轻咳。少‘女’皱起眉头:“什么好多了,我看是恶化了,都怪你病着还看书。” “躺着也没事干么。”维烈反驳的语气不焦不躁,与他的笑容一样闲逸,“既然能用‘精’灵之眼,就代表我恢复得差不多了,你不用担心。” “真是的。”辩不过他,杨阳只得耸耸肩,背着手走向‘床’铺,另找话题,“话说回来,你的运动神经真是够烂的,连走在木板上也会掉下水。”以至于得了重感冒,病恹恹地上路。维烈尴尬地抠抠脸颊:“我…那时喝醉了。” “哦,我们也喝醉了,怎么就没掉下去?” “……” “关键是你缺乏锻炼!”杨阳伸手指着他的鼻子。维烈合上书,浮起略带落寞的笑意:“我们和人类不同,天生什么体质,就一直固定不会变。” “这样啊。”杨阳恍然大悟,随即发现一个疑点,“不对啊,维烈,你说你改变了自己的体质,所以才有了***,没了不死之身。” “那是为了方便你们理解,其实我是改变了魔核的状态。我们并不是天生没有***,是被魔核压抑住。自疗能力则相反,完全是魔核的功劳。而且我的身体还是不死的,只是痊愈的速度变慢一些罢了。” 杨阳松了口长气:“那就好,如果你会死,我们就头痛了。”维烈轻笑:“任‘性’也要有个限度啊,我可不想再被那家伙大骂了。” “咦?” “肖恩啊。” “他这样骂过你!?”杨阳大吃一惊。 “嗯,虽然他自己不记得了。”维烈微微一笑,无意识地转向窗外,仿佛要看到逝去的景象,即使他的双眼始终紧闭,“我说过,降魔战争是我和‘精’灵族的罪,要不是肖恩,我还会犯下更多的错误,不过不是对人类,是对我的同伴。因为,我想死。” 刚在‘床’边坐下的杨阳僵住了,时间在魔界宰相沉静的叙述中流逝。 “摩耶的王虽然不是我,但我才是摩耶的支柱,之前是我的父亲,我们掌握了魔族永生的秘密,没有我们,魔族不出三天就会死绝。” “为什么?” “因为我体内的核是[母核]。”维烈一手按着‘胸’口的正中,用梦呓般的语气喃喃道,“其他人的是[子核],彼此的关系就像连锁反应,这是为了确保团结。你知道,我们只有不到两百的人数,又个个强得不象话,如果不团结,很快就会自残殆尽。”杨阳听得一愣一愣:“这么说,魔王只是个空衔咯?” “不,我绝对听命于历代陛下。优叔叔,首代魔王陛下和我父亲是好朋友,而我父亲是个对感情极为专一的人。嗯,有点类似‘精’神上的洁癖,所以他不允许他的儿子——我,对朋友的后代有任何出格的行为。” “什么啊,他是他,你是你,怎么能强迫你照他的意愿行事!” “在父亲看来,我既是他不成器的儿子,也是他意志的延伸。” “差劲!”杨阳下了个评语。维烈莞尔:“只要接触过父亲的人,没有人不认为他差劲的,但还是由衷地佩服他。”杨阳摇摇头,感到无法理解。 “总之,我和王都是对摩耶非常重要的人物。王牵制我,我牵制大家。其实这样的制度也更加完善,如果让一个人掌握了绝对的权利,他很快就会忘乎所以了。但是那个时候,艾尔拉斯陛下已经和‘精’灵王同归于尽,再没有人可以牵制我,而我自己也觉得好累。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拥有那么强的力量,却惟独不能救玛格?那么漫长的生命到底有什么意义?为什么我必须为大家负责?我想死有什么不对?满脑子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精’神危险到这种程度。” 杨阳无言地注视同伴。维烈低下头,微微苦笑。 “一个人活在世上,就必然要背负责任,因为人无法只靠自己活下去。在‘自我’需要的范围里,可以任‘性’,但是任‘性’到伤害他人,甚至让自己喜欢的人们陪葬,就不行了,这就是肖恩那句话的意思。” “可是……可是……”杨阳情不自禁地道,“玛格蕾特公主对你而言,是谁也无法取代的人吧?即使其他人都死了,还是希望她活下来,那么重要的人死了,会失常也是理所当然的!” “确实,肖恩也有那样一个人。” “咦?” “他为了她,和亲人断绝关系,和昔日的同窗反目成仇,任‘性’到极点,让每个担心他的人气到吐血,但是他一次也没把矛头指向那些爱他而他也爱的人——杨阳,你懂吗?这里面的意义是不同的,不同的!” “……我明白了。”杨阳愧疚地垂下眼。维烈面‘露’痛苦,两手盖住脸:“那个时候,我毫不留情地朝他攻击,如果不是天杖的保护,他早就完了。而肖恩即使被天杖控制,也一直没攻击我的要害。最后,天杖打开了零度空间,那是由绝对的死亡支配的世界。吸力很大,我根本反抗不了,也……不想反抗。” “后来呢?”尽管知道眼前的人好端端地活着,杨阳还是忍不住追问。 “肖恩把我拉了出来。他用天杖撑着‘洞’口,一手拉着我,对我大吼大叫。当然,他不知道我是摩耶的支柱,他气的是别的地方。他说‘既然这么想死,为什么不一开始找个没人的角落抹脖子?为什么要把世界破坏成这个样子才一死了之?都搞成这样了还想撒手不管,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杨阳忍俊不禁:“的确是肖恩会说出来的话。”维烈也笑了:“嗯。” “维烈和肖恩是怎么认识的?” “我认识他时,他还小呢,才六岁。呵,看上去是我照顾他,其实是我从他身上学到东西。无论是语言,对人生的态度,其他。” 听到“语言”二字,杨阳的心脏陡然漏跳一拍,一段回忆涌上心头,冲口道:“他是不是有个姐姐?” “是啊,比他大三岁……”维烈蓦地噤声,察觉了对方这么问的用意。杨阳一把扣住他的肩膀,用喘不过气来的语调道:“维烈,你老实回答我,肖恩是不是…是不是就是圣贤者?” 对于这个问题,魔界宰相不需要片刻的迟疑。 “不是。” 杨阳茫然地松开手,心道:莫非肖恩的经历和圣贤者雷同?或者教维烈语言的根本就不是圣贤者?维烈轻抚她的发梢:“别想太多了,这些过去的东西,本来就和你没有关系。” “那你又为什么告诉我这么多?”杨阳不满地瞪视他。 维烈清俊的脸庞掠过深沉的‘阴’影,‘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随即用一个微笑遮了去:“你就当是老头子发牢‘骚’,忘了吧。” 明明不是这样!在好奇心得不到满足的情绪催化下,杨阳不假思索地捏住他的脸颊,冷笑道:“老头子脸上会一条皱纹也没有吗?” “杨…杨阳?” “你倒是举个这样的例子给我听听。” “别闹了!”维烈又气又慌地挣扎,含糊的声音却丝毫构不成威胁,“我的内在是很老了!况且,你不能这么对我!” “哦,为什么?” “唔……” “你们在闹什么?” 对魔界宰相而言等同救世主的存在化为棕发青年的形象,出现在‘门’口。 “肖恩。”杨阳和维烈异口同声,只不过一个是懊恼,一个是感‘激’。 “我端‘药’来。”肖恩扬扬手中的木碗,挂着一贯的明朗笑容走近,“看来你‘精’神不错哦,维烈,也许再喝一贴就好了。”闻到从碗里散发出的刺鼻气味,杨阳往后一缩:“耶拉姆可以下‘床’了?” “没啊,还是老样子。” “那…这碗‘药’是你做的?”这回杨阳站了起来,瞄了眼脸‘色’同样发青的维烈。听出她语气有异,肖恩斜睨她:“我做的‘药’有什么问题?” 杨阳间接回答了他,两手搭在病人肩上:“维烈,你一定要撑住。” “可恶!‘药’本来就很难喝,我每次还加一大把砂糖进去,努力把它调得好喝,你们居然这么践踏我的心意!”肖恩大为光火。 就是你调味才特别难喝。杨阳在心里嘟囔。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维烈也只得抗议一下:“呃,肖恩…其实,我不喝‘药’也会好。”是真的,如果没喝‘药’,他早就康复了。 “说到底还是嫌弃嘛!” “没这回事,我喝,我喝。” 唉。因为喝过一口而感同身受的杨阳沉沉叹息。果然,一喝完‘药’,魔界宰相就倒下了。 “奇怪,我没加催眠的‘药’粉啊。”肖恩不解地搔搔头。 是维烈才只是晕过去,换作别人早被你毒死了!好不容易压抑住大吼的冲动,杨阳无奈地推着某个毫无自觉的人往外走:“好了好了,让他好好休息。” “对了,你们刚刚在聊什么?你为什么捏维烈的脸?” “嗯…说到这件事。”杨阳沉‘吟’半晌,抬起头,“肖恩,我记得,你姐姐叫洁西卡是吧?” “对啊。” “她姓珂曼?” 肖恩大吃一惊:“咦!你怎么知道?”杨阳如遭重击,呼吸为之一窒。 维烈为什么撒谎!?握紧双拳,她心里充斥着被欺骗的愤怒,喘了会儿粗气,决定先质问对方:“我该叫你圣贤者,还是祖先大人?”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圣贤者?什么祖先?”肖恩一头雾水,‘摸’‘摸’她的额头,“杨阳,你发烧了?” 他的反应让少‘女’冷静下来,想起魔界宰相先前的表情不似作伪;而且,最重要的,眼前的人连生孩子的正确方法都不知道,真的能够留下后代吗? 一团‘混’‘乱’。杨阳抱住脑袋,感觉越是深入,越是‘迷’雾重重。 “你没事吧?”看到她的样子,肖恩更加担心。 “没事。肖恩,你恢复记忆后,要第一个跟我说哦。”只能期待当事人的口述了。 “不,我要第一个去找帕尔。” “啊,对哦。” 肖恩‘露’出焦怒之‘色’:“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天杖那个大蘑菇!”杨阳一怔:“为什么叫它蘑菇?” “因为它一直在蘑菇啊!那么久以前的事了,它居然磨蹭到现在还不回来!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帕尔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饿着,冻着。”肖恩越说越气,右手不自觉地握紧拳头,敲打左手的掌心。见状,杨阳的神情柔和下来,轻拍他的肩:“别担心,索贝克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嗯。”虽然内心的忧虑没有减少一分一毫,但肖恩不想对方也陪着自己牵肠挂肚,装作放心地点点头,岔开话题,“对了,杨阳,我听水手说,这附近有海盗哦。” “什么!” “是从遇难船只的生还者口中泄‘露’出来的,当局还没有发出通知。” “都出现受害者了还不通知?那些人在想什么啊。”按捺兴奋之情,杨阳不以为然地批评。肖恩抓了抓头发:“好像有相当复杂的政治原因。目前海盗主要在南城的海域活动,所以东城的海军开不进来。但是海盗袭击的又多数是东城的商船,对此万分恼怒的海军将官向南城当局提出抗议,要他们派护卫舰保护。正要派时,却调查出来海盗跟中城的前宰相有关,中南两城‘交’好,南城只好先不管东城,与中城‘交’涉。偏偏这个时候又出现神秘的第三者,一艘南城的商船不明原因地失踪了,连残骸也没留下,东城和南城再次为调查问题展开‘激’辩。” “原来如此,真是一塌糊涂。”杨阳抹汗。 “听说就是因为太复杂,不知怎么向民间说明,当局才没有发出通知。”肖恩也有同感,“不过好歹减少了航班,也允许东城的海军进入境内。” “哦,太‘棒’了,东城的海军是大陆最‘精’锐的耶,如果能亲眼目睹就好了!” “是啊,还有海盗,真希望他们能一起出场!” 两个好奇宝宝‘交’换着没有紧张感的对话,踏着轻快的步子走向甲板。 ****** 雾之月6日深夜,一场风暴席卷了海龙号。 肖恩首先被不寻常的气氛惊醒,翻身坐起。和在金枪鱼旅馆一样,他们住的是八人一间的舱房,连‘床’位的分配也没有两样。(注:白天耶拉姆因为晕船,被好心的船长集中安排在通风较好的房间) 感到他的动作,睡在上铺的希莉丝发出‘迷’‘迷’糊糊的声音:“怎么了,肖恩?” “大家快起来!” 宛如平地惊雷,除了一向睡得特别死的昭霆和大病初愈的维烈,每个人都吓得弹坐起来,然后,两位睡美人也被更大的音量吵醒,没来得及询问原委,船体已‘激’烈晃动。 “哇!”正在爬楼梯的昭霆扑通一声掉在地上,幸好距离不远,只是***摔出一块淤青。莎莉耶险险抓住栏杆,没有滚下去。杨阳扶着‘床’柱,略带惊慌地道:“怎么晃得这么厉害?” “不会是触礁了吧?”肖恩冒出一个恐怖的猜想。希莉丝摇头否定:“达尔邦内海没有险滩。” “那是卷进了漩涡?”昭霆惟恐天下不‘乱’的发言遭到众人的眼神***。 “总之,在这里胡‘乱’猜也猜不出结果,先上去看看。”杨阳很快冷静下来,转向两个一直没开口的人,“耶拉姆,维烈,还好吗?” 魔界宰相按着晕旋的头,嗯了一声;褐发少年因为捂着嘴,无法回答。 “肖恩,你照顾维烈,我照顾耶拉姆。”黑发少‘女’刚安排好,红发佣兵迅速指示:“带着最紧要的行李,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还有谁……” “我不会游泳!”莎莉耶脑筋活络,立刻猜出她的问题。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肖恩道:“莎莉耶,跟在我身边。” “嗯!” 以棕发青年为首,一行人辛苦地走出舱房。在此期间,摇晃的幅度和力度都明显提高,好几件舱房的‘门’开着,‘露’出乘客不安而惊惶的脸,却没有几个人敢出来一探究竟。好不容易上到甲板,肖恩险些被强风掀了个筋斗,瓢泼大雨顷刻将他们浇得湿透。 世界被灰‘色’的雨幕笼罩。 三桅大船海龙号在这片狂风骤雨中挣扎,铅‘色’的乌云几乎***到高高的桅杆,帆鼓胀得快要撑破,绳索和帆柱拉得死紧,整艘船承受着越来越猛的压力,飞一般跃过一个又一个‘浪’头,端的是惊险万分。杨阳等人震愕地看着这一幕。 “这里是内海,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风暴!?”希莉丝因为惊讶而提高了嗓‘门’,但离得远的人依然听不清楚。 “别出来,快下去!”一个匆忙经过的水手扔下一声大吼,赶去‘操’舵手那里帮忙。杨阳一行面面相觑,犹豫不定。以他们的‘性’格,实在不想乖乖待在下面,但留在这里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在他们折返的一刻,了望的水手叫道:“船长,有情况!西边!” 话音未落,船前所未有地震动起来,风势也猛地变大,最后一根桅杆吃不住这样的压力,啪的一声折断。绷裂的绳索、碎片和帆布如同急雨般掉落,甲板上的人纷纷仆倒,甚至水手们也无法保持平衡。肖恩用身体护着莎莉耶,抬高的视野映出一个巨大的长形黑影。 “海龙!” 充满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希莉丝一拍额头:“难怪刮这么大的风,海龙可以招来风‘浪’。”昭霆咋舌:“这艘船的名字起得真不吉利!”杨阳急忙转向黑发青年:“维烈,海龙是魔兽吧,你快叫它别攻击我们!” “不行,我的声音传不过去!这么大的风,它也闻不到我身上的气味!” ‘操’舵手拼命转动舵轮,想逃离背后的死神,但这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只是让船前进了一点点,反而惹怒了魔兽。一声长啸,锯齿状的闪电划破天空,黑压压的乌云在风中翻搅,汹涌的‘波’涛拍击着船身,海龙号像玩具一样被无形的手抛上抛下,掉出各种各样的碎片,发出岌岌可危的呻‘吟’声。 “维烈,布结界!” 肖恩当机立断地跳起来,在湿滑的甲板上飞奔。这一刻,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宁定,生死一线的刺‘激’使他的斗争本能整个苏醒过来。 金芒一闪,闪电的枷锁‘精’准地卷住海龙的长颈,借着勒紧的力道,棕发青年跃出甲板,就连对方下意识甩动脖子的角度也在他意料之中,手腕巧妙地翻转,以离心力打了个旋,强制扳离猎物的视线与注意力,同时,他的左手迸出赤红的火焰。 “天哪!” 目睹这一幕的人们赞叹不已,更让他们吃惊的事还在后面:距船三公尺的风暴和急雨突然消失了,整艘海龙号被巨大的半透明结界包裹。 眼角瞥见这个景象的肖恩没有放松下来,且不说维烈能支撑多久,海龙稍微大力一点的动作就可能让结界粉碎! 一击,他只有一击的机会。‘精’神在刹那提升到最高点,暴长的炎剑贯穿魔兽的头部,喷发的能量‘波’轰碎了颅骨。 水手们高声叫好,雀跃的欢呼响彻甲板。维烈如释重负地撤去结界,尚未平息的风雨再次降临,但此刻已经没有人在乎,因为最大的敌人——海龙死了。 失去支撑的颈项被拉往与船相反的方向,肖恩借力跳上海龙缓缓下沉的背,不及松口气,自动绷紧的神经告诉他事情还没有完结。 海面破开,一头庞然大物伴随悲痛的叫声出现。狂风怒吼,撕裂船上的绳索;铺天盖地的巨‘浪’打过船舷,海水像瀑布般涌下。 还有一只!肖恩的瞳仁猛然收缩,身体比理智先行动,‘激’‘射’而出的雷枪刺穿了魔兽的心脏。 虽然和同伴一样受了致命伤,这只海龙却没有当场死亡,白炽的闪电化为光柱从天而降,将船只拦腰劈断! “啊——” 震怒的惊喊被风声吞没,肖恩狠狠捶了下魔兽的尸体,跳进海里。 大‘浪’浇下的一刻,甲板上的多数人就跌进了大海,杨阳等人也包括在内,因此幸运地逃过了海龙的搏命一击,然而幸运之神并未继续庇佑他们,离得近的都被雷光的余‘波’电得浑身发麻,无法动弹,莎莉耶就是其中之一。 冰冷的海水不断灌入口鼻,身体仿佛铅块般往下沉,意识逐渐模糊,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昏过去的时候,一股力量将她推出水面,新鲜的空气涌进肺部。 “莎莉耶!莎莉耶!”肖恩焦急地拍打她的脸颊,“振作点!” “肖……恩?” “是我,撑着点!” “嗯。”莎莉耶喜极而泣。压下安慰的冲动,肖恩塞给她一块木板:“抓着这个,我去去就来。”莎莉耶反‘射’‘性’地拉住他,慌张地道:“你、你要去哪?” “去救维烈——别怕,我马上就回来。” ‘女’孩点点头,强迫自己松开手,看着他潜入水下。由魔兽引起的风暴渐渐平息,乌云却没有散去,深不见底的黑暗包围住她,耳边是人们越来越轻的求救,寒冷和惧意侵蚀着她的灵魂。 等了仿佛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终于,一个清亮的嗓音划破夜空: “莎莉耶,你在哪里?” “肖恩!肖恩!”莎莉耶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唤,“我在这里!” 水声传来,棕发青年迅速游近,一手搅着失去意识的同伴。见状,金发少‘女’担忧地问道:“维烈怎么样?” “吃到水了,不过还有呼吸。”离得近了,肖恩注意到对方冻得发紫的‘唇’和惨白的脸‘色’,咒骂了一声,“该死!” 二月的海水可不是普通的冷,半小时就足以葬送一条人命,何况莎莉耶这样没什么体力的‘女’孩子。 “救命!救命!”左近响起微弱的呼救声,在同伴有反应之前,莎莉耶先一步道:“肖恩,我们现在没闲情管别人。” “我明白。”尽管心肠软,肖恩也不是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咬牙别过头。 冷风吹过,莎莉耶打了个哆嗦,缩起肩膀。这时,一股热流沿着点住额心的食指传入体内,身子顿时暖和起来:“肖恩?” “我度了点气给你,再冷的话跟我说。”肖恩一边‘交’代一边环顾四周,糟糕的能见度却妨碍了他的观察,“可恶!不知道杨阳他们怎么样了!” “你不能用魔法找到他们,送他们过来吗?” “不行,我刚刚好像打暴了那只海龙的魔核,这块区域的‘精’灵力场全‘乱’了,照这个趋势,恐怕要天亮才能恢复正常。” 对方的话有一大半莎莉耶听不懂,但结论她归纳得出:找不到。正泄气间,她蓦地眨眨眼,手指空中的一点:“那是什么?” 肖恩转过头,一星红光在他的视野彼方跳跃。 “是火!奇怪,海上怎么会有……一定是船!啊——如果可以施法!如果可以施法!”肖恩扼腕不已。 “时运不济吧。”同样失望的莎莉耶表现得认命许多。 ****** “主人,这个温度可以么?” “可以了,谢谢你,小姆。” 杨阳感‘激’地仰视悬停在上空的火凤凰,同时将师兄的重量移往左边,一只手划水。幸好掉下船时,菲尼克斯破蛋而出,不然她和耶拉姆不淹死也冻死。 “对不起,因为被石化得太久,我的视力还未恢复,不然就可以帮您找人了。” 稳定而低沉的声音,虽然使用敬称却不失高贵的语气,让杨阳想起这是只已经有了孩子的成年火凤凰,而非刚刚孵化的幼鸟,不觉调整态度:“没关系,小姆…那个,我叫你小姆,你不介意吧?” 火凤凰笑眯眼:“当然不介意,这是个非常可爱的名字,也让我想起了我的王。” “哈哈。” “另外,您不用拘束,就把我当作下仆对待好了。” “这怎么敢当。”杨阳尴尬地咧咧嘴,岔开话题,“对了,除了视力,你还有其他地方不对劲吗?” “没有了,倒是你的同伴,看上去不太好。”菲尼克斯关怀地道。杨阳低头瞥了师兄一眼,眉间浮起‘阴’云:“没办法,我不会人工呼吸,但是刚才‘摸’了一下,有脉搏,应该没大碍。倒是其他人,不知道是不是都平安。” “你有个同伴很厉害,他们一定没事。” “嗯!”心神一松,杨阳感到刺骨的寒意钻进心肺,尽管上半身因为火凤凰的缘故得以保持体温,但下半身浸在海水里,长久下去还是会不妙。看出她的状态,菲尼克斯目光一紧:“请无论如何撑到天亮,太阳一升起来,温度就会回升,我也可以找找有没有船经过。” “放心,我能行。” 保证归保证,现实却比杨阳预想得恶劣百倍。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双‘腿’越来越僵硬,好几次差点沉下去,全是靠着意志力才游起来。最后,连大脑也麻痹了,纯粹倚仗本能勉强浮在海面上。事后杨阳回想起来,称这段经历为“旅途中最悲惨的一幕”。 终于,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然而黑发少‘女’已无力抬头,自然没有看见。 “主人!主人!”火凤凰扇动翅膀,卷起热风吹向身下的人,“振作点!有船!我看到船了!” 船?昏沉的脑海闪过这个单词,却无法理解它的含义,良久,才迸出清醒的火‘花’,并一举升华为沸腾的希望。杨阳猛然睁开眼,极目远眺,好不容易望见一片灰影:“那是…一艘?还是……”嗓音嘶哑而干涩,吓了她一跳。 “是好几艘!快,加油!”菲尼克斯鼓励。 不用它说,杨阳已经不知从哪儿涌出力气,拼命划水,以惊人的速度游向远方的船队。目瞪口呆的菲尼克斯不禁感叹人类果然是一种有爆发力的生物。 双方一靠近,杨阳第一眼注意到的是飘扬在桅杆上方的旗帜。以深蓝为底,金线绣边,中央绘着一头八首的异形之龙。 那是……伊维尔伦的军旗! ****** “将军,有只怪鸟接近,西南方!”负责了望的士兵首先发现异常。 “打落它,可能是敌方的侦察鹰。” “不,不是侦察鹰,是凤凰,一只火凤凰!” 不知所措的叫声让甲板上的人都鼓噪起来,没值勤任务的还跑去张望。 “安静!”海军总指挥,也是这艘旗舰主人的马尔亚姆麦斯韦恩大喝一声,转向身后穿魔法袍的副官,事实上,他的副官也正是位高阶法师:“洛克,你看……” 他没有说完,因为对方举起右手,示意“等一下”。片刻之后,仿佛感应什么的法师睁开双眼。 “那只鸟没有敌意,只是希望我们去救两名落难者。”沉稳地汇报完,他脸‘色’一变,泛出兴奋的红晕,“没想到它是真的,这真是太稀奇了!” “真的又怎么样?假的又怎么样?”马尔亚姆不解。 “那可是火凤凰!传说已经消失的灵兽!光是出现一只就足以震撼世界,更别说它还是有主人的!”洛克越说越‘激’动。但身为纯种军人的马尔亚姆无法理解他的心情,思路自动转往自己擅长的领域:“既然这么神,就不可能是间谍了。”闻言,洛克也回过神,镇定下来:“不错,决没有人舍得让这样的人物深入敌境,即使是愚笨的海盗。” “好!放小船,救人!” “啊——他们来了!”看到远远驶来的小船,杨阳险些喜极而泣。 “把手给我。”一名士兵伸出手。杨阳递到一半,缩回来,将还在昏‘迷’中的师兄推出去:“先救他!” 士兵轻松地把耶拉姆抱上船,拉杨阳时却费了点力,因为少‘女’的下半身几乎麻木了。另一名士兵搁下桨,拿起准备好的‘毛’毯裹住她,再往她嘴里灌了两口酒。 “谢谢。” 烈酒一入喉,一股热气陡然升起,全身都暖起来,嗓子也舒服了许多。杨阳感‘激’涕零地注视救命恩人,只差没鼎礼膜拜,此刻两个其貌不扬的士兵在她眼里,已化为头顶光圈的天使。 安顿好另一个,小船朝旗舰返回。 帮忙杨阳托着装酒的皮袋,先前的士兵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指着盘旋在上空的菲尼克斯,问道:“这只鸟是你养的吗?” “啊,不是,她是我的朋友。” “你是昨晚那场暴风雨的幸存者吧,运气真好。”划桨的士兵由衷地道。杨阳一震,脸上浮起劫后余生的欣喜和掩不住的担忧,低声应道:“是啊。” 她是幸运的,却不知道其他人,是否有她这样的好运? ****** “肖恩,维烈为什么还不醒?而且,他的脸‘色’好难看。” “嗯。”棕发青年担心地检视友人,叹道,“我也度了气给他,可是好像没用,魔族的体质果然和我们不一样。”莎莉耶大惊:“那不就糟了!” “放心,他顶多生场病,死不了,反而是我们俩比较倒霉。” “是啊,我肚子好饿。”莎莉耶垂下肩膀,有气无力地道。肖恩心疼地抚‘摸’她的小脸:“再忍耐一下,我马上就可以施法了。”‘女’孩嗯了一声,坚强地点点头。 打着抓条鱼给她吃的算盘,肖恩左顾右盼,突然瞪大眼,高兴地喊道:“船!船!” 清晨的浓雾散开,隐隐浮现出船只的轮廓。 跟着转过头的莎莉耶却没有他这么乐观,反而不安地皱起眉:“肖恩,那个……” 被她称为那个的,是一面漆黑底‘色’,绣着白‘色’骷髅头的旗帜。 ****** “哦呵呵呵呵!” 一阵高八度的笑声响彻甲板,让不幸听到的人都颈子一缩。接着,是一个略带无奈的男‘性’嗓音:“阁下,请不要笑得这么猖狂,也许会被人听见。”言下之意:这笑声已经是你的招牌了。 “少罗嗦,克鲁索。”魔导国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翘着二郎‘腿’斜倚在丝绸软塌上,一手持着水晶杯,一手懒懒搁着扶手,让打扮成小厮的‘侍’‘女’修剪指甲,惬意地眯起绿宝石似的眸子,“这样风和日丽的天气,当然要抱着愉快的心情,享受出航的乐趣——小羊们正等着我们呢。” 风和日丽?总参谋长克鲁索怀恩抬头瞄了眼灰‘蒙’‘蒙’的天空,再转向上司,又是一叹。 拉克西丝完全是海盗头子的装束,不但一身行头都齐了,还在右眼‘蒙’了块黑布,活脱脱十几年前红极一时的[独眼海贼王]沙洛‘蒙’的重现。任何不认识她的人见了,都不会怀疑她不是‘女’海盗,然而问题是…… “阁下,我不反对你以假海盗打击东城海军的计划,可是你以身犯险的轻率行为,还是让我无法认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太婆婆妈妈了。” “虽然你说得很冠冕堂皇,但我觉得你只是凑热闹罢了。”克鲁索毫不留情地指出。拉克西丝再次嚣张地狂笑:“哦呵呵呵——不错!当海盗尽情蹂躏小羊是我的平生宿愿之一!” 你的宿愿未免太多了。想起拍卖会的情景,克鲁索正要叹第三口气,了望台的侦察兵喊道:“船长,东北方有遇难者,要不要救?” “不救,救了也是要灭口,白费功夫。”拉克西丝嗤之以鼻。 “它不理我们。”看着大摇大摆继续原来航线的海盗船,莎莉耶下了个显而易见的结论。肖恩火冒三丈:“可恶!竟然见死不救!” “对海盗而言这不是理所当然的。” “是海盗也不能见死不救!”肖恩蛮横地大喊,念了句咒语,凝视掌心跳跃的火苗,他咧开一抹被挑‘毛’了的冷笑,“哼哼哼,既然他们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感到船身摇晃了一下,拉克西丝没有惊慌,而是冷静地等待部下的报告。回应她的信任,有条不紊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左舷中弹,没有损伤,疑似***!” “两枚火焰弹飞来,没有准度!” “攻击来自一名遇难者,正乘不明物体飞近!” “有意思。”微微一笑,拉克西丝喝干杯中的美酒,昂然起身,“全员备战!我来会会他!” “阁下,请不要多此一举。”克鲁索劝道。拉克西丝一摆手,走出船长室,正好迎上坐着烟雾鸟的三人。 “你这个海盗头子,太过分了,怎么能对遇难的百姓不理不睬!”一眼就认定她是首领,肖恩厉声指责,却也没被怒气冲昏头脑,停在攻击范围之外。 “你是需要帮助的人吗?”拉克西丝语气悠然地反驳,同时不着痕迹地观察。目光从棕发青年坦率明朗的双眼,移到他身后的金发小‘女’孩,最后定在显然失去意识,头朝下俯卧的黑发青年身上,心道:似乎不是可疑份子。 肖恩一窒,随即重整‘精’神,道:“我是法师没错,可是我不能凭空变出食物,我和我的同伴都又累又饿,所以才希望你们伸出援手。” “呵呵,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能付出什么酬劳?” “我们没有财物,除此以外的东西,你尽管开口。” 拉克西丝勾起‘唇’角,眼里闪过‘阴’谋的光芒,突然一指对方的鼻尖,朗声道:“好,我要你做我的仆人!用劳力‘交’换食物和其他的一切!”怕猎物反弹,她不忘补充一句。莎莉耶大怒:“你……!”肖恩反而松了口气。 “临时雇员吗?”拍拍‘胸’口,他绽开高兴的笑容,“我会努力干的,那我们下去咯。” ……简直是送上‘门’的冤大头。克鲁索无言地瞪视对方。 ****** 登上甲板后,杨阳粗粗扫视了一下周围,这明显是一艘战舰。沉重的船头和斜桅被设计用来冲撞;高高的首甲板是弓箭手完美的阵地;低矮的中部甲板可以搭设踏板连接其他船只;后甲板同样很高,陈列着填满泥沙的灭火桶和拿空的武器架。 如果不是‘精’疲力尽,杨阳会兴奋得两眼放光,左顾右盼,可惜她现在只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连迎面走来一个穿法师长袍的中年人也没注意到。 “参谋长!”两名士兵一齐敬礼。洛克点点头,上下打量杨阳,再看看头顶的菲尼克斯,‘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误会了他的反应,一个士兵扯了扯杨阳:“快行礼!” 杨阳正犯困,被他这么一扯,差点跌倒摔了个狗啃泥。洛克及时扶住她,施放了一个清醒的咒文。 “好点没?” “啊…嗯,谢谢。”杨阳甩甩头,不好意思地退开两步,深鞠一躬,“失礼了。” “没关系,看得出你很累,不过我城的军规是对临时上船的非战斗人员必须调查清楚,所以麻烦你跟我走一趟。放心,不会很久的,只是问几个问题。问完以后,我们就送你去客房休息。”洛克和蔼地道。杨阳面‘露’感‘激’:“您客气了,我和乐意配合。” “那走吧。” “好…啊!”杨阳惊呼了一声,手指耶拉姆,“抱歉,能不能不要叫醒我师兄?他的情况真的很糟,又晕船,又在海里泡了一夜!” “这是当然——查克,林,送这位小兄弟去客房。”洛克指示。杨阳这才无后顾之忧地跟着他走向首甲板。一路可见伊维尔伦治军严谨,虽然不时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却没有人‘交’头接耳,甚至跑过来围观。 “那个,我叫杨阳,请问——” “我的名字是洛克,海军幕僚总监,这支部队的副指挥。” “哦。”杨阳眼中浮起单纯的敬佩,正要细问,洛克已挥手道:“将军,人带来了。” 将军!?东城只有三个将军,莫非……杨阳瞪视闻声转头的戎装青年。人类,身材高大,长相粗犷——和传闻相符。啊啊,她的运气不会这么好吧! “幸会,我是马尔亚姆麦斯韦恩。” “马尔亚姆将军!”杨阳惊喜地叫道。在场的另两人都是一愣:“你认识我(他)?” “呃,不不。”杨阳回过神,连忙摇头,赔出笑脸,“我只是神仰已久。那个……”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是否现在就询问月舞者的下落。看出她的心思,马尔亚姆直爽地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我是一名冒险家,和同伴一起搭客船海龙号前往贵城,可是半路遇上海龙,船沉了,除了我和我的师兄,其他人都不知所踪。我想请你们到现场援救,如果不影响军务的话。”想了想,杨阳还是决定留待‘私’下打听,先找到失散的同伴。 “这没有问题,我们虽然是出来解决海盗的,但也不会对落难的百姓袖手旁观。”马尔亚姆一口答应,转向副官,“调查海龙号的航线,然后派两艘巡逻舰过去。” “遵命。”洛克行了一礼。杨阳喜出望外:“谢谢!” ****** “然后呢?” 优雅的,却带着一丝生硬腔调的嗓音柔柔地问道。 “然后我就冲了出去,用锁链绑住那头大海龙,再那么一甩,一拎,海龙就像沙袋一样被我提了起来,掼进海里,‘浪’‘花’像喷泉一样往上冒,景‘色’壮观极了。” ……当时的情景好像不是这样吧?而且,我怎么记得是另一个人杀死海龙的? “哦,真了不起。”优雅的嗓音似乎深信不疑,“人们一定很佩服你吧。”活泼的声音得意洋洋地吹嘘:“当然了!他们每一个都对我欢呼,跪在地上膜拜……” 希莉丝终于忍无可忍地坐起来:“昭霆,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看清眼前的景象,她愕然张大嘴,连连眨眼——她竟然坐在一只巨大的蚌壳里,头顶镶着一颗圆亮的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乳’白‘色’光晕,身下垫着绿‘色’的海草。微微转移视线,棕发少‘女’一脸惊喜地朝她跑来:“希莉丝,希莉丝,你醒了!” “这、这是哪里?” “你们称为海底的幽境,陆上人。”优雅声音的主人跟在后面徐徐走近,一袭荷叶边的长裙,料子非常轻软,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墨绿‘色’的长发披散到膝盖,海‘浪’一般微卷;五官纤细而‘精’美,但最吸引人的,是她一对宛如白‘玉’的尖耳。 海‘精’灵!一刹那,希莉丝脑中闪过曾经在书上读到的名词。 ‘精’灵‘女’子的眸光闪动了一下:“你好像猜出了我的身份,真少见,我们所救的陆上人当中,很少有知识渊博的,那边那位可爱的小姐,也只知道我是‘精’灵而已。” “这个一看就知道。”听出她不是在夸奖自己,昭霆不快地嘀咕。 “怎么回事!海‘精’灵不是早就灭亡了?”希莉丝大喊,只觉醒来后发生的一切都缺乏现实感。 “那是你们以为,我们一直生活在这片海底,与世隔绝,陆上的变化从来不曾影响到我们。” 红发少‘女’‘揉’了‘揉’太阳‘穴’,让‘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好吧,现在不是讨论种族存续的时候,关键是—— “我的其他同伴呢?” “只有我们俩,希莉丝。”回答的是昭霆,一向无忧无虑的眉间笼上一层‘阴’云,“我醒来时,就看见你、和她。”希莉丝呆楞地瞧着她。 “也许还有别人被我的同族救了,你们可以在这里找找看。”‘精’灵‘女’子温和却无情地道,“不过希望不大。” 闻言,希莉丝爬出蚌壳,起身环顾。她们身处的是一片仿佛废墟的建筑群当中,海水形成一个半圆形的穹顶笼罩着上方,却渗不进来,闪烁着明亮的宝石绿;从海面‘射’下来的光线随着水‘波’的起伏变幻着浓度,构筑出无法形容的美景,宛如一个瑰丽的万‘花’筒世界。 “真的……是海底。” “这是我们安置你们这些人的地方,所以你们的同伴如果不在这里,要么是被其他的陆上人救了,要么就是死了。” “不会的!”希莉丝不假思索地反驳,喘了会儿粗气,她勉强压下不安之情,向救命恩人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精’灵‘女’子的表情、语气自始至终毫无变化,像是根本不把对方的反应放在心上,而非大度。看出这一点,希莉丝不再理她,和昭霆‘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匆匆跑开。 ‘花’了半天搜查整片废墟,一无所获。两个少‘女’拖着疲软的脚步回来,只见海‘精’灵还站在原地,连姿势也没变! “找到了吗?” “没有。”死人骨头倒找到不少,就是没碰上半个活人。 ‘精’灵‘女’子淡淡地道:“真遗憾。”希莉丝用力一甩头,用坚定的口‘吻’道:“看来我们的同伴是获救了,麻烦您送我们上去好吗?”至于死亡的可能,她完全不去想。 “你误会了。”‘精’灵‘女’子语调一沉,“我族尊重所有的生命,才不得已救助你们这样的人,但我们同样不想和外界有任何瓜葛,所以,每个被带到这座遗迹的人,都只有在这里老死。” “你开什么玩笑!”昭霆尖叫。希莉丝努力维持镇定:“请恕我们无法接受。” “你们不久就会接受了,人类不能穿越结界。” 铮——昭霆拔出大剑,恶狠狠地道:“言下之意,你可以穿越是吧。”‘精’灵‘女’子不为所动:“以前那些陆上人一开始的反应也和你们一样,后来就慢慢习惯了。” 希莉丝闪电般将穿甲剑的剑尖抵着她的颈项,一字一字道:“我不管那些人怎么想,上面有我们的同伴,我们的家,我们绝对不要待在这里!” “没错!” 海‘精’灵闭上眼,下一秒,她的身体仿佛气化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紧跟着惊喊,优雅的嗓音不疾不徐地响起:“再过两个时辰我会送饭来,你们先冷静一下头脑吧。” 良久,再无声音。两个少‘女’面面相觑,棘手眼前的困境。 “怎么办,希莉丝?”昭霆六神无主地问道。希莉丝咬紧下‘唇’,迸出一句:“去结界那边!” 近看,越发觉得海水凝结而成的障壁不可思议,但两人此刻都没了欣赏的闲情,昭霆用力劈下无刃,漆黑的钝锋像陷进一团果冻,以相同的力道反弹回来。 “哇!”昭霆倒退三大步,没有气馁,再接再励地平举武器,一个加上助跑的突刺,依旧徒劳无功,这次还险些坐倒在地,“……可恶!” “让开,昭霆。”同伴的剑技虽不及自己,但是力气更大,因此希莉丝不做无谓的尝试,合起手准备施法,“神圣的光之‘精’灵,聚集在我手中,摧毁我面前的阻碍——光弹!” 白炽的光芒汇聚成球,轰在透明的结界壁上,宛如融入大河的水珠,被吸收得一干二净。 一个接一个,从最低阶的[闪耀之箭],到最高阶的[光尘爆],希莉丝试遍了所会的攻击魔法,结果毫无二致! 脱力地跪坐下来,她大口喘息,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肖恩!!! ****** 感到心脏莫名的‘抽’紧,棕发青年停下手边的活,愣愣地站着发呆。 “磨蹭什么呢,奴隶!”一声大喝,仿佛实质的鞭子‘抽’上他的背。肖恩咬了咬牙,转身回骂:“你这耳背的海盗头子,说了多少遍我是雇员不是奴隶!” “雇员是你说的,仆人是我说的,而仆人和奴隶是近义词,所以耳背的是你。”连珠似泡地反驳完,拉克西丝用怎么看怎么故意的动作踩上刚拖干净的甲板,留下一连串泥脚印。肖恩大怒:“啊——竟然糟蹋别人的劳动成果!” “哦呵呵呵,收拾主人的烂摊子不就是奴隶的义务,再拖一遍。” “可恶可恶,大坏蛋,‘女’魔头!” 看到这一幕的克鲁索等人,心里浮起相同的感慨:阁下找到新的玩具了。 不知道自己沦为卡萨兰城主的难兄难弟,痛骂未果后,肖恩觉悟再争下去只会让对方越来越开心,而自己气炸了肚子,闷头把脏的地方拖干净。拉克西丝顺势走到拖好的部分,继续留下“到此一游”的痕迹。 “别动!” “我偏动。” 走走走,拖拖拖,最后是肖恩的耐心先告磐:“可恶,站好!我把你脚底的泥拖干净!”拉克西丝咧开一个‘阴’笑:“你追得上就来啊。”说着,掉头飞奔。肖恩拿着拖把急起直追,两人在船上展开一场障碍赛跑。 “真是……”余人不约而同地为这样孩子气的行为摇头叹息。 竟然能追得上我!听到身后越来越‘逼’近的脚步声,拉克西丝着实一讶,她对自己的速度可是很有自信。蓦地,耳边风声劲急,反‘射’‘性’地侧头避开,手刀一扬,却劈了个空,腋下黑影一闪,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已然调换。 肖恩攻势不停,手中虽然不是用惯的武器,但他另有歪招,利用对方的‘蒙’眼布造成的死角,用假动作骗得她向右边躲闪,一脚踩在拖把上,再用力一扯,打破平衡,算准踉跄后的落脚点,凑到另一只脚下——完成。 “成功了!”肖恩欢呼。拉克西丝眸光一闪,并非愤怒,而是挖到宝的兴奋。 一声龙‘吟’,杖中剑出鞘,肖恩连忙放开拖把,召唤出光剑,险险挡下,‘激’撞的剑身迸出巨大的爆音和刺目的火‘花’,猛烈的互击使两人各退一步,只一瞬就重整态势,双剑再次缠绞在一起,这次毫无停滞,转眼就‘交’锋了百余招。 磨光的地面倒映的影子也无法跟上两人行云流水的动作,杖中剑如轻虹,光剑如流星,在空中擦出无数小雷火,灌注了气劲的斩击威猛无匹,每一下都发出连灵魂都为之震颤的钝重声响,攻击与防御飞快变换,力量的碰撞掀起凌厉的剑风,使得两人的身形更为飘忽,令旁观者眼‘花’缭‘乱’。 这是绝顶高手之间的搏击。 “他……”惊呼四起,人人目瞪口呆,“竟然能和阁下打平手!” 宛如急奏的琴弦突然绷断,两人的战斗忽而停顿,肖恩往后跃起,劈碎了‘射’向后帆的剑弧,却被接踵而来的攻击闹了个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平安落地又踩上了拖把,咻地滑倒,中途还撞上一只装满水的木桶,狼狈不堪地倒在船舷附近。 “好痛~~”他呻‘吟’。 拉克西丝急遽喘息,汗流浃背。调整了一下呼吸,她走过去,举剑不带杀意地指着他。 “你的名字。”依然盛气凌人的语气,却不同于先前的横蛮,秀丽的脸上是赞赏的微笑。刚刚的一场战斗,是她平生最酣畅淋漓的一战。 “肖恩,肖恩普多尔卡雷。”棕发青年不由自主地回答。 直到听见喧哗,他才回过神,懊恼地掩住脸。拉克西丝满意地还剑入鞘:“果然名不虚传,所谓的英雄原来也有真材实料。”肖恩抗议地瞅着她:“我才不是英雄,是他们硬封我的!” “呵呵,无妨,只要跟着我,不出半个月,我就会让你冠上[魔王的左膀右臂]之类的新名号,再次蛮声大陆!” “……”众观众脸上划下黑线,毫不怀疑这个誓言兑现的可能。 肖恩神‘色’松动,这个提议很合他的‘性’格,而拉克西丝本身也非常有领袖魅力,但是……“我不要当海盗的部下。” “哼哼。”拉克西丝意义不明地冷笑,用锐利的目光扫得肖恩心头发‘毛’,“敬酒不吃吃罚酒——克鲁索!” “在。”总参谋长立正行礼,会意地报告,“这两天,普多尔卡雷先生和他的同伴一共吃掉‘药’材五百金币不计零,正餐两百金币不计零,甜点三十金币不计零,加上住宿费,总共三千零二十金币五银币七十铜币,扣除零头,折合三千零二十金币整。” 肖恩无声地化为石像,良久,才抖掉身上的石粉。 “你这是坑人!!!” “哦呵呵呵,这是我的船,我爱怎么计价就怎么计价,谁叫你当初不问清楚。”拉克西丝气焰嚣张,丝毫不以恶行为愧,猫儿般的绿眸狡黠地眯起,“本来以部下的工资,三年就可以还清了,你偏要当奴隶,等着做到死吧。不满意的话,可以带着你发高烧的同伴走,我不强留。”吃定对方没有退路。 “唔~~~”肖恩气得全身发抖。 鞭子‘抽’够了,拉克西丝适时给了一枚糖果:“乖乖留下来吧,小羊,我会是个好上司的。”语毕,大步离去。克鲁索递来同情的一眼,紧跟在后。其他人围上来,搀扶的搀扶,安慰的安慰,说项的说项。 “其实船长人不坏,你待久了就会发现她的好。” 才怪!肖恩咬牙切齿,在心里反复咒骂“‘女’魔头”三字,当看见一片狼籍的甲板时,更是忍不住落下两滴男儿泪:呜呜呜,又要重拖了啦! ****** 船长室—— “听麦尔他们说,你都把他欺负得哭了。” “啊哈哈哈,真的吗?真可惜没有留下来看。” 听到这么冷血的回答,克鲁索不禁摇了摇头,随即由衷感叹:“不过,有那样的本事,心地却如此纯良,真是难得。”拉克西丝轻晃杯中的酒液,嗯了一声:“倒和索莱顿那孩子很像。” “阁下……”克鲁索不安地注视上司,果见她眼底燃起冰焰。 “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一字一顿的声音宛如被火烤过,“那孩子的本体竟是这样的人,身为德修普家族的成员,却助纣为虐。” “也许其中有什么原因。” “你想说背叛是可以原谅的吗?”说到背叛二字,拉克西丝的语调有点奇妙,似乎底气不足。克鲁索镇定地道:“我并没有这么说,只是希望你冷静。” “哼!” “话说回来,仔细比较,普多尔卡雷先生和索莱顿先生还是有很多不同。比如刚才的威胁,换作索莱顿先生就不会上当。”参谋长聪明地转移话题。黑发元帅嗤之以鼻:“废话!明显索莱顿聪明多了!但是你也不要小瞧那个男人。” “怎么?” “他战斗时的眼神连我也胆寒,那绝对是从死里爬出来的眼神。所以他应该只是不计较罢了,真的认真起来,或许相当可怕,目前还看不出。呵呵,反正来日方长,慢慢观察吧。” 克鲁索无言了一阵:“你吃定他了?”拉克西丝愉快地啜饮美酒:“难道我消受不起?” “不,是他消受不起,恐怕今后会日日以泪洗面。” “哦呵呵呵,那可真是光想象也让人兴奋的前景!” 参谋长再次摇首。这时,一个打扮成水手的士兵敲‘门’走进:“船长,有猎物上‘门’,东城的商船。”拉克西丝放下酒杯,振奋地起身:“好!全体出发!” ****** 海‘浪’的声音由远及近,视野从模糊转为清晰,同时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中‘性’嗓音:“耶拉姆,你醒了?” “杨阳……?” “别动!来,把这杯茶喝了。”黑发少‘女’扶起师兄,将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凑到他‘唇’前。褐发少年喝了几口,微微皱眉:“这是什么茶?”清凉得像薄荷,又有薄荷没有的酸甜味。 “嘿嘿,是橘子皮泡的茶啦,很有营养的,能预防疾病,也可以缓解晕船的症状——呐,再喝一点。”喂他喝了大半杯,杨阳关怀地问道:“怎么样,好点没?” “嗯。”耶拉姆点点头,推开她的扶持,环顾了一圈,错愕不已,“这是……我们的房间?”怎么回事!莫非船没沉,是他睡糊涂了做噩梦? “不,是东城的军舰。” “东城的军舰!?我们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 杨阳没有回答,两手搭在他肩上,满脸如释重负地垂下头:“呜呜,幸好你醒了,我一个人实在心里没底。”耶拉姆大惊:“什么意思?其他人呢?” “都不见了,我只感觉到肖恩似乎还活着。”杨阳困‘惑’地道,对于这份“感觉”不是很有信心。耶拉姆松了口长气:“那就没问题了。” “不一定,肖恩再厉害也只有两只手,而扣除你、我、他,总共有四个人耶。” 耶拉姆被她说得心下忐忑,尤其一分析:危急关头,肖恩第一个救的应该是希莉丝(情人);然后是维烈(朋友);因为他的个‘性’,莎莉耶(弱者)的次序还可能超前;但昭霆(?)是无论如何排在最后的。 当下面如土‘色’,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有没有请东城的海军去救人?” “请了,但目前还没有消息传回。”杨阳摊开手,随即安慰地拍拍他,“着急也无济于事,先把身体养好,再讨论一下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吧。”耶拉姆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正确的,默然咬紧下‘唇’。 “对了,小姆孵出来了,我也让她帮我去找。” “哦。”耶拉姆总算放心了一些。杨阳体贴地道:“饿不饿?我去厨房拿份餐点。”被她一提,耶拉姆才发觉自己饥肠辘辘,点了点头。 “啊。”临出‘门’时,杨阳想到什么似地转过身,“既然是军队的伙食,你就不要期待会有多好。” “……” 走在廊上,黑发少‘女’撞见依旧一身魔法袍的副指挥。对方似乎是冲着她来的,扬手招呼:“杨阳,你师兄好点没?” “他已经醒了。” “哦,恭喜,叫厨子做点补品好了,没关系的。”洛克立刻猜出她此行的目的,和蔼地建议。杨阳感‘激’地道:“是,谢谢你的关照。” 洛克突然面‘露’难‘色’:“有关搜救的事……”杨阳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哑声道:“没…没找到?”她宁愿同伴失踪也不要确认死讯! “不是,是派去的船找不到了。” “啊!?” “应该是海盗搞的鬼。”洛克脸‘色’一沉,“事实上,这不是第一次。”杨阳心脏归位,浮起诧异之情:“没想到海盗这么厉害,晓得剪除你们的情报网。”洛克赞赏地瞥了她一眼:“不错,所以我们也想出了一些对策——放心,即使情势再不利,我们也不会让敌人欺上‘门’来。” “嗯。”杨阳信任地微笑,她也不相信区区贼寇能够胜过‘精’锐的东城海军。 ****** 海天一线中,一艘满载的商船缓缓航行。这一幕,清楚地落入一只翡翠绿的眸子。 “如何,阁…船长,是头‘肥’羊吧?”当了许久海盗,侦察兵的口气不觉带上匪气。 “哼。”拉克西丝放下望远镜,冷笑着摆手,“是头披着羊皮的狼,我们走。” “咦!?”周围惊呼迭起。克鲁索反应最快:“是东城的海军假扮的吗?”拉克西丝还没回答,一名士兵‘插’口:“就算是敌人,也可以试试,他们只有一艘。” “白痴!”拉克西丝大骂,气势之凌厉连无辜者也缩起肩膀,“你以为船上的人都死人?一等我们靠近,就会拉警报叫来同伴,我还没天真到以为我们的船快得过他们!” “是。”灰头土脸的士兵已变成一颗球。 扭头离去,拉克西丝的每一步都忠实地反映出她内心的怒火,虽然没有上当,但不能出手的失望同样难以忍受;加上之前连连得手结果却不如人意,使她的情绪坏到顶点。而光是斥骂一枚笨蛋不足以完全消火,正暴躁的当口,她瞄见一道绝对能发泄得够本的身影。 “奴隶,过来!” 其实肖恩已经看到她了,还迈开大步准备逃跑,可惜闪得不够快,被逮个正着,只好一步化三步,磨磨蹭蹭地晃过去。他不敢不听话,前天反抗的后果是欠款又添了个零。 可恶,‘女’魔头!悲愤的谩骂,也只能够放在心里。 “快点!要我过去揪你吗?”拉克西丝不耐烦地用脚打拍子,“看看你拖的什么地,脏死了!” “那是你踩出来的!” “哦呵呵呵,你的任务就是确保甲板时刻干净,所以只要脏了就是你的错!”拉克西丝已完全投入白雪公主后母的角‘色’,并且乐此不疲。肖恩懒得跟她辩,因为辩也没用:“随你怎么罚,就是不许加钱了!” “哼哼哼,惩罚吗?”拉克西丝很满意他出的主意,上下扫描,瞧得肖恩冷汗直冒:“你…你要罚我不许吃饭?”这是他认为最严重的刑罚。 “嘁,我才不会这么便宜你,相反,我会给一桌美味佳肴贴上万打头的价码,‘逼’你吃下去!” “不要——”光是想象那个情景,肖恩就忍不住抱头呼喊。见状,旁观的人们都‘露’出不忍之情。克鲁索连忙拉着上司开路。 “干嘛?我还没玩够呢。”拉克西丝不悦。 “再玩下去就要引起公愤了。”参谋长语带薄责。会意的黑发元帅转过头,果然看见一大帮人围上去。 “他才来几天,人气居然就超过我了。” “如果你少欺负他一点,也不会上涨得这么快。” 拉克西丝重重一哼:“他本来就是送上‘门’让我欺负的,我不欺负他欺负谁?”克鲁索摇摇头,岔开话题:“总之,现在最要紧的是东城的动向,他们似乎提高警惕了,我们是否收手比较妥当?” “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做到这一步,不把老虎皮扯下来一块怎么甘心。” 说话间,年轻的元帅眼中闪烁着冰芒。 ****** 厨房里,棕发青年刚要把切好的菜倒进汤锅,好几个声音一齐响起:“肖恩,你只需要负责切菜就好!” “哎?可是,我看你们都很忙……” “不忙!不忙!”又是异口同声,人人停下手边的活表示自己真的很“闲”,还有一个跑过来抢走案板,郑而重之地放回原处,然后丢给他一大把菜蔬。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第一天他们不知情,让这个有嗅觉障碍的家伙调味,结果连拉克西丝都惊动了,飞奔而来亲自把汤锅倒进海里,再唤来大风吹走“毒气”,差点窒息的众人才回魂。 肖恩扁嘴,乖乖地继续切菜。他觉得自己手艺很好,为什么大家都不认同呢? 看到那利落的刀法,众人浮起赞叹之‘色’。 “肖恩,真是委屈你了。” “嗯?不会啊。” 没人相信,一名年长的厨师甚至拍拍他的肩膀:“别装了,你这样的人物,若非碰上船长,怎么会落到做这种事的地步。”肖恩放下菜刀,皱眉道:“是真的,再苦再累的活我也干过。”众人将信将疑,齐声要求:“那你举个例子。” “像……”肖恩只吐出一个字,就没了声音。 众人发出善意的笑声,回到工作岗位,没有注意到青年脸上一闪而逝的苍郁。 “肖恩,水晶糕蒸好了,要不要吃?” “要~~” 前一刻还垂头丧气的人眼神顿时灿亮,扑向厨师长端出来的冷点和热茶,但还没扑到,他就硬生生刹住:“这、这个很贵吧?” 深沉的静默笼罩下来。 “对不起,我不能吃。”吞着口水后退,肖恩用生离死别的目光注视托盘,神‘色’哀凄。每个人都看得不忍,厨师长劝道:“吃吧,我们不会告诉船长的。”余人点头附和。 “不!她一定会知道的!她不是人,是鬼!” “……” “别想太多了。”一个脑筋灵活的厨师抓起糕点塞进他嘴里,“如果船长真的要计较,你每吸一口气她都会跟你算帐。”肖恩想想有理,开怀大嚼,毫无顾忌的吃相让旁观者也觉得幸福。这正是众人动不动喂他的原因,奇怪的是怎么喂都喂不胖。 歼灭三分之二的糕点后,肖恩一口气喝干茶水。众人讶道:“你不吃了!?” “嗯,剩下的给维烈和莎莉耶。” “吃完吧,我另外留了适合病人喝的鱼粥和‘女’孩子爱吃的小甜饼。” “哇——厨师长,你太好了!”肖恩以一个热情的拥抱表达感谢。 趁热把食物端去给同伴,看清房里的情景,肖恩失望地耷拉下脑袋:“维烈还没醒?” “是啊,我都想掐他了。”莎莉耶嘟着嘴换降温布。肖恩叹息着走近:“可惜了这碗鱼粥,莎莉耶,你喝吧。”金发少‘女’高兴地接过:“谢谢。不过,他不吃不喝真的没关系么?” “应该没关系。”肖恩底气不足地道。莎莉耶吃了块甜饼,‘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肖恩,你担心希莉丝吗?” 没有回应,但是莎莉耶已经得到了答案。 “对不起,我问了没神经的问题。”她黯然垂下头,“三天了,你还没找到他们?” “杨阳的位置似乎有魔法障壁,其他人超过了侦测的范围。” “这样啊……” “莎莉耶,别胡思‘乱’想。决定先救你和维烈的是我,你没有任何责任。”肖恩瞥了她一眼,语气渗入自嘲,“只不过,我在不合格的师父之外,还是个不合格的情人。” 莎莉耶不知怎么接口,只好转移话题:“对了,这艘船,我总觉得很奇怪。” “奇怪是当然的,这根本不是海盗船。” “啊!?” “海盗没有他们那么好的教养,就连‘女’魔头,也一看就知道是上流社会出生,而且个个身手不俗,他们若是海盗,路边的乞丐都是皇帝了。”肖恩淡淡地道。莎莉耶呆呆地瞅着他:“原来你心里都有数。” 肖恩默然,脸上浮起莎莉耶前所未见的神情,像是厌倦,像是疲惫,像是淡漠,也像是冷讽。 “别理他们,我们没必要牵扯进和我们无关的事件。” ****** 忘记一切,并不是解脱。 凝视镜象般的自己,青年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想起来?” 这是梦境。在现实中,他们无法共存;而一旦醒来,他也会忘掉这一切,就像那些总是纠缠他的记忆碎片一样。 相同的容貌,眼神、表情却截然不同。一个愤怒,一个漠然;一个犹如燃烧的火焰,一个是火焰燃尽后的灰烬。 “如果你审视过自己的心,就不会问我这种问题。” 清亮却毫无生气的嗓音在虚无的空间里回‘荡’。 “审视自己的心?”苦涩的笑声响起,“我怎么审视?一堆莫名其妙的影象,一堆莫名其妙的感情。” 对方不为所动:“莫名其妙,就不要管,古拉不是告诫过你。” “你说得容易!”青年气得全身发抖,两手紧握成拳,“是!记忆是可以不管,那感情呢?我可以无视帕尔、无视维烈吗?再举个极端的例子,每次我被自己掐醒过来,我又要怎么看待这种像神经病的行为?” “……” “求求你,振作一点,振作一点吧,不然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发疯。” “疯了,未尝不好。”冷漠的语气依旧,“因为我们连死亡的自由也没有。” 青年晃了晃,第一次无言以对。良久,他盖住脸,哽咽道:“姐姐、姐姐……” [肖恩,你要记住,无论多么残酷的事实,你都要勇敢地面对。] 姐姐,如果痛苦到身心都被撕裂,悲伤到喘不过气来,要怎么办?怎么办? “恨吗?” “不恨。” “是啊,如果真的像席恩一样,满心憎恨倒也轻松。”无‘波’无折的声音有了细微的变化,但也只是瞬间之事,“肖恩……” “我不是肖恩,肖恩是你!”青年‘激’动地大喊,“我是碎片,一个什么也不是的碎片!在想起来以前,我至少还有自我,还能主宰自己的感情!而现在我只能拼命维持以前的形象,生怕‘露’出你这副死样子吓到大家!” “肖恩,你就像十七岁时的我。”对方不理会他的抗拒,自顾自道。 “呃?”青年一愣,随即再度苦笑,“是啊,我是十七岁的你,不,我根本就不知道是几岁的你。我有六岁到十七岁的记忆,三十三岁的一点记忆,还有一千年稀里糊涂的记忆——我到底几岁?” “不管几岁,你还有希望、牵绊,而我什么也没有了。曾经,我以为我能战胜命运,对抗世界,用我这双手守住所有我重视的人,结果——” 近乎死寂的沉默持续了一阵。 “盛衰荣辱,恩怨情仇,我什么都经历过了。”镜影微笑,不带笑意的微笑,“肖恩,我累了。” 两行晶莹的液体沿着颊滚落,青年低下头,呜咽出声。看到这一幕,苍郁的眸动了动:“眼泪……很久没流了。对啊,姐姐没禁止我流泪,可是我想哭也哭不出来。” “眼泪只能缓和伤痛,不能治愈。” “至少比哭不出好。” 青年横臂擦去泪水,正要说什么,空间突然剧烈摇晃,碎裂声不断响起,错愕间,对方似乎已经知道原因,冲了上来,却在下一秒被挡了回去,青年这才发现两人之间隔了一道透明的障壁。 “肖恩,他来了!”趴在壁面上,那张一模一样的容颜初次浮现紧张,“守住自己的心,千万不要被他吞噬!” “谈何容易,我一醒来就会忘了在这里发生的一切,而且我连我的心在哪儿都……” “你的心就是你现在的同伴!不许‘迷’惘不许犹豫!”对方严厉地道。青年差点急哭:“就算你这么说……醒来的我也听不见啊!” 琥珀‘色’的眸子闪过凄绝,那是由血淋淋的教训凝成的悔恨。 “那就记住我说的话——有些错误,一次也不能犯!” ****** [有些错误,一次也不能犯!] 从‘床’上坐起,喘息良久,闷雷般的声音依然在耳边不住回‘荡’。 “……梦吗?”耙梳汗湿的刘海,肖恩摇了摇昏沉的头,“灵体原来也会做梦。” 回响渐渐微弱,伴随着淡化的景象,只有刻骨的哀痛残留在体内。肖恩习以为常地环紧膝盖,静待这‘波’情绪过去。然而,今夜不知怎么回事,等了半天也平息不下来,还越来越难以消受。 起身离开舱房,他走上甲板。 冰冷的夜风让大脑清醒不少,同样‘胸’口的刺痛更加鲜明,青年的右手无意识地抚上颈项,在颈动脉附近徘徊,即将按下的一刻,身后传来一声招呼:“肖恩,睡不着啊?” “呃…嗯。”他震了震,转头挤出笑容。 “别逛太久,明天船长肯定又扔给你一大堆活。”好心地叮嘱完,轮到值勤的水手爬上了望台和同事换班。肖恩吁了口气,注视右手,心道:又掐不死,掐什么掐。 不是他自恋,如果一个神经纤细点的人处在他这样的情况,早就疯了。 但是他也非木石。 摇摇晃晃走在甲板上,肖恩感觉自己像个木偶,断了线的木偶。构成线的记忆全部七零八落,找不到头,纠缠着他,让他‘迷’茫无依,看不到过去也看不到未来。 就算有想守护的人,这样的状态,这样的心情,又怎么去守护?证据是:他现在身边只剩下两个同伴。 老是想自尽,战斗时也想自尽,这样懦弱的自己,只会让大家陷入危险。 自厌的情绪‘潮’水般泛上来,几乎将他淹没。 勉强撑到船首,肖恩靠着船舷,俯视自己的倒影。 错觉吗?那张脸,似乎在嘲笑自己? 是啊……是该自嘲,这么半桶水的家伙。先是不想回忆,只想好好珍惜身边的人;知道索贝克的真实身份后,又眷恋起过去,下定决心要恢复记忆。 而如今,既追不回过去,又守不住现在的自己,连方向也没有。 肖恩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抽’动。 水面上的倒影,无声冷笑。 第五章 海难与离散(节三) 深远的天空与浩瀚的海洋连成一线,闪耀着太阳的光泽,将灿烂的金蛇扩展到整片海面上;洁白的云朵随风聚散;偶尔几条飞鱼跃‘波’逐戏;船尾在水纹上梨出一道深沟,涌出几许‘浪’‘花’,又无声地归于平静,一切的一切,构筑出如诗如画的美丽景‘色’。 但是,再美丽的景‘色’,看久了也会腻。 “好~无~聊~” 一边有气无力地叹息,昭霆一边像条扒儿狗似地趴在船舷上,连续三天的枯燥航行已经彻底消磨了她无限的‘精’力,只剩下满腹怨气,“还有多久才到那该死的东城?” “还有…七天左右吧。”希莉丝掰着手指算了算。昭霆哀嚎:“还有七天!?那里是天涯海角吗!” “这个距离不算远。”肖恩搬出从水手那儿听来的知识,“到外大陆的话,起码要几个月。”莎莉耶帮腔:“就是,你以为这里是河啊。” “不管!” “……” 对这种胡搅蛮缠的小‘女’孩,能有什么道理好讲?肖恩和莎莉耶立刻放弃搭理。杨阳递来懒懒的一瞥:“有空发牢‘骚’,不如去照顾耶拉姆。”可怜的师兄,三天了还在晕船。 昭霆‘精’神一振:“对了!去跟那死小鬼斗嘴!” “喂,我是说‘照顾’。”杨阳无力的强调,没有传入远去的人耳中。 “我们也去看他吧。”肖恩提议。希莉丝和莎莉耶点头,杨阳却转向另一边。 “你不去吗?” “我去看看另一个。”笑着扔下一句,杨阳大步离去。 小心地走下摇晃的楼梯,她打开一间舱房的‘门’,探头道:“维烈,好点没?” 闻言,坐在‘床’上的人抬起头,怀里搁着一本书;及‘臀’的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的枕头上,有别于平日的一丝不苟;原本苍白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红,看起来反而健康了许多,即使泛红的原因是发烧。 “好多了。”青年温润的嗓音有一丝沙哑,夹杂着几声轻咳。少‘女’皱起眉头:“什么好多了,我看是恶化了,都怪你病着还看书。” “躺着也没事干么。”维烈反驳的语气不焦不躁,与他的笑容一样闲逸,“既然能用‘精’灵之眼,就代表我恢复得差不多了,你不用担心。” “真是的。”辩不过他,杨阳只得耸耸肩,背着手走向‘床’铺,另找话题,“话说回来,你的运动神经真是够烂的,连走在木板上也会掉下水。”以至于得了重感冒,病恹恹地上路。维烈尴尬地抠抠脸颊:“我…那时喝醉了。” “哦,我们也喝醉了,怎么就没掉下去?” “……” “关键是你缺乏锻炼!”杨阳伸手指着他的鼻子。维烈合上书,浮起略带落寞的笑意:“我们和人类不同,天生什么体质,就一直固定不会变。” “这样啊。”杨阳恍然大悟,随即发现一个疑点,“不对啊,维烈,你说你改变了自己的体质,所以才有了***,没了不死之身。” “那是为了方便你们理解,其实我是改变了魔核的状态。我们并不是天生没有***,是被魔核压抑住。自疗能力则相反,完全是魔核的功劳。而且我的身体还是不死的,只是痊愈的速度变慢一些罢了。” 杨阳松了口长气:“那就好,如果你会死,我们就头痛了。”维烈轻笑:“任‘性’也要有个限度啊,我可不想再被那家伙大骂了。” “咦?” “肖恩啊。” “他这样骂过你!?”杨阳大吃一惊。 “嗯,虽然他自己不记得了。”维烈微微一笑,无意识地转向窗外,仿佛要看到逝去的景象,即使他的双眼始终紧闭,“我说过,降魔战争是我和‘精’灵族的罪,要不是肖恩,我还会犯下更多的错误,不过不是对人类,是对我的同伴。因为,我想死。” 刚在‘床’边坐下的杨阳僵住了,时间在魔界宰相沉静的叙述中流逝。 “摩耶的王虽然不是我,但我才是摩耶的支柱,之前是我的父亲,我们掌握了魔族永生的秘密,没有我们,魔族不出三天就会死绝。” “为什么?” “因为我体内的核是[母核]。”维烈一手按着‘胸’口的正中,用梦呓般的语气喃喃道,“其他人的是[子核],彼此的关系就像连锁反应,这是为了确保团结。你知道,我们只有不到两百的人数,又个个强得不象话,如果不团结,很快就会自残殆尽。”杨阳听得一愣一愣:“这么说,魔王只是个空衔咯?” “不,我绝对听命于历代陛下。优叔叔,首代魔王陛下和我父亲是好朋友,而我父亲是个对感情极为专一的人。嗯,有点类似‘精’神上的洁癖,所以他不允许他的儿子——我,对朋友的后代有任何出格的行为。” “什么啊,他是他,你是你,怎么能强迫你照他的意愿行事!” “在父亲看来,我既是他不成器的儿子,也是他意志的延伸。” “差劲!”杨阳下了个评语。维烈莞尔:“只要接触过父亲的人,没有人不认为他差劲的,但还是由衷地佩服他。”杨阳摇摇头,感到无法理解。 “总之,我和王都是对摩耶非常重要的人物。王牵制我,我牵制大家。其实这样的制度也更加完善,如果让一个人掌握了绝对的权利,他很快就会忘乎所以了。但是那个时候,艾尔拉斯陛下已经和‘精’灵王同归于尽,再没有人可以牵制我,而我自己也觉得好累。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拥有那么强的力量,却惟独不能救玛格?那么漫长的生命到底有什么意义?为什么我必须为大家负责?我想死有什么不对?满脑子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精’神危险到这种程度。” 杨阳无言地注视同伴。维烈低下头,微微苦笑。 “一个人活在世上,就必然要背负责任,因为人无法只靠自己活下去。在‘自我’需要的范围里,可以任‘性’,但是任‘性’到伤害他人,甚至让自己喜欢的人们陪葬,就不行了,这就是肖恩那句话的意思。” “可是……可是……”杨阳情不自禁地道,“玛格蕾特公主对你而言,是谁也无法取代的人吧?即使其他人都死了,还是希望她活下来,那么重要的人死了,会失常也是理所当然的!” “确实,肖恩也有那样一个人。” “咦?” “他为了她,和亲人断绝关系,和昔日的同窗反目成仇,任‘性’到极点,让每个担心他的人气到吐血,但是他一次也没把矛头指向那些爱他而他也爱的人——杨阳,你懂吗?这里面的意义是不同的,不同的!” “……我明白了。”杨阳愧疚地垂下眼。维烈面‘露’痛苦,两手盖住脸:“那个时候,我毫不留情地朝他攻击,如果不是天杖的保护,他早就完了。而肖恩即使被天杖控制,也一直没攻击我的要害。最后,天杖打开了零度空间,那是由绝对的死亡支配的世界。吸力很大,我根本反抗不了,也……不想反抗。” “后来呢?”尽管知道眼前的人好端端地活着,杨阳还是忍不住追问。 “肖恩把我拉了出来。他用天杖撑着‘洞’口,一手拉着我,对我大吼大叫。当然,他不知道我是摩耶的支柱,他气的是别的地方。他说‘既然这么想死,为什么不一开始找个没人的角落抹脖子?为什么要把世界破坏成这个样子才一死了之?都搞成这样了还想撒手不管,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杨阳忍俊不禁:“的确是肖恩会说出来的话。”维烈也笑了:“嗯。” “维烈和肖恩是怎么认识的?” “我认识他时,他还小呢,才六岁。呵,看上去是我照顾他,其实是我从他身上学到东西。无论是语言,对人生的态度,其他。” 听到“语言”二字,杨阳的心脏陡然漏跳一拍,一段回忆涌上心头,冲口道:“他是不是有个姐姐?” “是啊,比他大三岁……”维烈蓦地噤声,察觉了对方这么问的用意。杨阳一把扣住他的肩膀,用喘不过气来的语调道:“维烈,你老实回答我,肖恩是不是…是不是就是圣贤者?” 对于这个问题,魔界宰相不需要片刻的迟疑。 “不是。” 杨阳茫然地松开手,心道:莫非肖恩的经历和圣贤者雷同?或者教维烈语言的根本就不是圣贤者?维烈轻抚她的发梢:“别想太多了,这些过去的东西,本来就和你没有关系。” “那你又为什么告诉我这么多?”杨阳不满地瞪视他。 维烈清俊的脸庞掠过深沉的‘阴’影,‘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随即用一个微笑遮了去:“你就当是老头子发牢‘骚’,忘了吧。” 明明不是这样!在好奇心得不到满足的情绪催化下,杨阳不假思索地捏住他的脸颊,冷笑道:“老头子脸上会一条皱纹也没有吗?” “杨…杨阳?” “你倒是举个这样的例子给我听听。” “别闹了!”维烈又气又慌地挣扎,含糊的声音却丝毫构不成威胁,“我的内在是很老了!况且,你不能这么对我!” “哦,为什么?” “唔……” “你们在闹什么?” 对魔界宰相而言等同救世主的存在化为棕发青年的形象,出现在‘门’口。 “肖恩。”杨阳和维烈异口同声,只不过一个是懊恼,一个是感‘激’。 “我端‘药’来。”肖恩扬扬手中的木碗,挂着一贯的明朗笑容走近,“看来你‘精’神不错哦,维烈,也许再喝一贴就好了。”闻到从碗里散发出的刺鼻气味,杨阳往后一缩:“耶拉姆可以下‘床’了?” “没啊,还是老样子。” “那…这碗‘药’是你做的?”这回杨阳站了起来,瞄了眼脸‘色’同样发青的维烈。听出她语气有异,肖恩斜睨她:“我做的‘药’有什么问题?” 杨阳间接回答了他,两手搭在病人肩上:“维烈,你一定要撑住。” “可恶!‘药’本来就很难喝,我每次还加一大把砂糖进去,努力把它调得好喝,你们居然这么践踏我的心意!”肖恩大为光火。 就是你调味才特别难喝。杨阳在心里嘟囔。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维烈也只得抗议一下:“呃,肖恩…其实,我不喝‘药’也会好。”是真的,如果没喝‘药’,他早就康复了。 “说到底还是嫌弃嘛!” “没这回事,我喝,我喝。” 唉。因为喝过一口而感同身受的杨阳沉沉叹息。果然,一喝完‘药’,魔界宰相就倒下了。 “奇怪,我没加催眠的‘药’粉啊。”肖恩不解地搔搔头。 是维烈才只是晕过去,换作别人早被你毒死了!好不容易压抑住大吼的冲动,杨阳无奈地推着某个毫无自觉的人往外走:“好了好了,让他好好休息。” “对了,你们刚刚在聊什么?你为什么捏维烈的脸?” “嗯…说到这件事。”杨阳沉‘吟’半晌,抬起头,“肖恩,我记得,你姐姐叫洁西卡是吧?” “对啊。” “她姓珂曼?” 肖恩大吃一惊:“咦!你怎么知道?”杨阳如遭重击,呼吸为之一窒。 维烈为什么撒谎!?握紧双拳,她心里充斥着被欺骗的愤怒,喘了会儿粗气,决定先质问对方:“我该叫你圣贤者,还是祖先大人?”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圣贤者?什么祖先?”肖恩一头雾水,‘摸’‘摸’她的额头,“杨阳,你发烧了?” 他的反应让少‘女’冷静下来,想起魔界宰相先前的表情不似作伪;而且,最重要的,眼前的人连生孩子的正确方法都不知道,真的能够留下后代吗? 一团‘混’‘乱’。杨阳抱住脑袋,感觉越是深入,越是‘迷’雾重重。 “你没事吧?”看到她的样子,肖恩更加担心。 “没事。肖恩,你恢复记忆后,要第一个跟我说哦。”只能期待当事人的口述了。 “不,我要第一个去找帕尔。” “啊,对哦。” 肖恩‘露’出焦怒之‘色’:“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天杖那个大蘑菇!”杨阳一怔:“为什么叫它蘑菇?” “因为它一直在蘑菇啊!那么久以前的事了,它居然磨蹭到现在还不回来!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帕尔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饿着,冻着。”肖恩越说越气,右手不自觉地握紧拳头,敲打左手的掌心。见状,杨阳的神情柔和下来,轻拍他的肩:“别担心,索贝克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嗯。”虽然内心的忧虑没有减少一分一毫,但肖恩不想对方也陪着自己牵肠挂肚,装作放心地点点头,岔开话题,“对了,杨阳,我听水手说,这附近有海盗哦。” “什么!” “是从遇难船只的生还者口中泄‘露’出来的,当局还没有发出通知。” “都出现受害者了还不通知?那些人在想什么啊。”按捺兴奋之情,杨阳不以为然地批评。肖恩抓了抓头发:“好像有相当复杂的政治原因。目前海盗主要在南城的海域活动,所以东城的海军开不进来。但是海盗袭击的又多数是东城的商船,对此万分恼怒的海军将官向南城当局提出抗议,要他们派护卫舰保护。正要派时,却调查出来海盗跟中城的前宰相有关,中南两城‘交’好,南城只好先不管东城,与中城‘交’涉。偏偏这个时候又出现神秘的第三者,一艘南城的商船不明原因地失踪了,连残骸也没留下,东城和南城再次为调查问题展开‘激’辩。” “原来如此,真是一塌糊涂。”杨阳抹汗。 “听说就是因为太复杂,不知怎么向民间说明,当局才没有发出通知。”肖恩也有同感,“不过好歹减少了航班,也允许东城的海军进入境内。” “哦,太‘棒’了,东城的海军是大陆最‘精’锐的耶,如果能亲眼目睹就好了!” “是啊,还有海盗,真希望他们能一起出场!” 两个好奇宝宝‘交’换着没有紧张感的对话,踏着轻快的步子走向甲板。 ****** 雾之月6日深夜,一场风暴席卷了海龙号。 肖恩首先被不寻常的气氛惊醒,翻身坐起。和在金枪鱼旅馆一样,他们住的是八人一间的舱房,连‘床’位的分配也没有两样。(注:白天耶拉姆因为晕船,被好心的船长集中安排在通风较好的房间) 感到他的动作,睡在上铺的希莉丝发出‘迷’‘迷’糊糊的声音:“怎么了,肖恩?” “大家快起来!” 宛如平地惊雷,除了一向睡得特别死的昭霆和大病初愈的维烈,每个人都吓得弹坐起来,然后,两位睡美人也被更大的音量吵醒,没来得及询问原委,船体已‘激’烈晃动。 “哇!”正在爬楼梯的昭霆扑通一声掉在地上,幸好距离不远,只是***摔出一块淤青。莎莉耶险险抓住栏杆,没有滚下去。杨阳扶着‘床’柱,略带惊慌地道:“怎么晃得这么厉害?” “不会是触礁了吧?”肖恩冒出一个恐怖的猜想。希莉丝摇头否定:“达尔邦内海没有险滩。” “那是卷进了漩涡?”昭霆惟恐天下不‘乱’的发言遭到众人的眼神***。 “总之,在这里胡‘乱’猜也猜不出结果,先上去看看。”杨阳很快冷静下来,转向两个一直没开口的人,“耶拉姆,维烈,还好吗?” 魔界宰相按着晕旋的头,嗯了一声;褐发少年因为捂着嘴,无法回答。 “肖恩,你照顾维烈,我照顾耶拉姆。”黑发少‘女’刚安排好,红发佣兵迅速指示:“带着最紧要的行李,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还有谁……” “我不会游泳!”莎莉耶脑筋活络,立刻猜出她的问题。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肖恩道:“莎莉耶,跟在我身边。” “嗯!” 以棕发青年为首,一行人辛苦地走出舱房。在此期间,摇晃的幅度和力度都明显提高,好几件舱房的‘门’开着,‘露’出乘客不安而惊惶的脸,却没有几个人敢出来一探究竟。好不容易上到甲板,肖恩险些被强风掀了个筋斗,瓢泼大雨顷刻将他们浇得湿透。 世界被灰‘色’的雨幕笼罩。 三桅大船海龙号在这片狂风骤雨中挣扎,铅‘色’的乌云几乎***到高高的桅杆,帆鼓胀得快要撑破,绳索和帆柱拉得死紧,整艘船承受着越来越猛的压力,飞一般跃过一个又一个‘浪’头,端的是惊险万分。杨阳等人震愕地看着这一幕。 “这里是内海,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风暴!?”希莉丝因为惊讶而提高了嗓‘门’,但离得远的人依然听不清楚。 “别出来,快下去!”一个匆忙经过的水手扔下一声大吼,赶去‘操’舵手那里帮忙。杨阳一行面面相觑,犹豫不定。以他们的‘性’格,实在不想乖乖待在下面,但留在这里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在他们折返的一刻,了望的水手叫道:“船长,有情况!西边!” 话音未落,船前所未有地震动起来,风势也猛地变大,最后一根桅杆吃不住这样的压力,啪的一声折断。绷裂的绳索、碎片和帆布如同急雨般掉落,甲板上的人纷纷仆倒,甚至水手们也无法保持平衡。肖恩用身体护着莎莉耶,抬高的视野映出一个巨大的长形黑影。 “海龙!” 充满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希莉丝一拍额头:“难怪刮这么大的风,海龙可以招来风‘浪’。”昭霆咋舌:“这艘船的名字起得真不吉利!”杨阳急忙转向黑发青年:“维烈,海龙是魔兽吧,你快叫它别攻击我们!” “不行,我的声音传不过去!这么大的风,它也闻不到我身上的气味!” ‘操’舵手拼命转动舵轮,想逃离背后的死神,但这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只是让船前进了一点点,反而惹怒了魔兽。一声长啸,锯齿状的闪电划破天空,黑压压的乌云在风中翻搅,汹涌的‘波’涛拍击着船身,海龙号像玩具一样被无形的手抛上抛下,掉出各种各样的碎片,发出岌岌可危的呻‘吟’声。 “维烈,布结界!” 肖恩当机立断地跳起来,在湿滑的甲板上飞奔。这一刻,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宁定,生死一线的刺‘激’使他的斗争本能整个苏醒过来。 金芒一闪,闪电的枷锁‘精’准地卷住海龙的长颈,借着勒紧的力道,棕发青年跃出甲板,就连对方下意识甩动脖子的角度也在他意料之中,手腕巧妙地翻转,以离心力打了个旋,强制扳离猎物的视线与注意力,同时,他的左手迸出赤红的火焰。 “天哪!” 目睹这一幕的人们赞叹不已,更让他们吃惊的事还在后面:距船三公尺的风暴和急雨突然消失了,整艘海龙号被巨大的半透明结界包裹。 眼角瞥见这个景象的肖恩没有放松下来,且不说维烈能支撑多久,海龙稍微大力一点的动作就可能让结界粉碎! 一击,他只有一击的机会。‘精’神在刹那提升到最高点,暴长的炎剑贯穿魔兽的头部,喷发的能量‘波’轰碎了颅骨。 水手们高声叫好,雀跃的欢呼响彻甲板。维烈如释重负地撤去结界,尚未平息的风雨再次降临,但此刻已经没有人在乎,因为最大的敌人——海龙死了。 失去支撑的颈项被拉往与船相反的方向,肖恩借力跳上海龙缓缓下沉的背,不及松口气,自动绷紧的神经告诉他事情还没有完结。 海面破开,一头庞然大物伴随悲痛的叫声出现。狂风怒吼,撕裂船上的绳索;铺天盖地的巨‘浪’打过船舷,海水像瀑布般涌下。 还有一只!肖恩的瞳仁猛然收缩,身体比理智先行动,‘激’‘射’而出的雷枪刺穿了魔兽的心脏。 虽然和同伴一样受了致命伤,这只海龙却没有当场死亡,白炽的闪电化为光柱从天而降,将船只拦腰劈断! “啊——” 震怒的惊喊被风声吞没,肖恩狠狠捶了下魔兽的尸体,跳进海里。 大‘浪’浇下的一刻,甲板上的多数人就跌进了大海,杨阳等人也包括在内,因此幸运地逃过了海龙的搏命一击,然而幸运之神并未继续庇佑他们,离得近的都被雷光的余‘波’电得浑身发麻,无法动弹,莎莉耶就是其中之一。 冰冷的海水不断灌入口鼻,身体仿佛铅块般往下沉,意识逐渐模糊,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昏过去的时候,一股力量将她推出水面,新鲜的空气涌进肺部。 “莎莉耶!莎莉耶!”肖恩焦急地拍打她的脸颊,“振作点!” “肖……恩?” “是我,撑着点!” “嗯。”莎莉耶喜极而泣。压下安慰的冲动,肖恩塞给她一块木板:“抓着这个,我去去就来。”莎莉耶反‘射’‘性’地拉住他,慌张地道:“你、你要去哪?” “去救维烈——别怕,我马上就回来。” ‘女’孩点点头,强迫自己松开手,看着他潜入水下。由魔兽引起的风暴渐渐平息,乌云却没有散去,深不见底的黑暗包围住她,耳边是人们越来越轻的求救,寒冷和惧意侵蚀着她的灵魂。 等了仿佛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终于,一个清亮的嗓音划破夜空: “莎莉耶,你在哪里?” “肖恩!肖恩!”莎莉耶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唤,“我在这里!” 水声传来,棕发青年迅速游近,一手搅着失去意识的同伴。见状,金发少‘女’担忧地问道:“维烈怎么样?” “吃到水了,不过还有呼吸。”离得近了,肖恩注意到对方冻得发紫的‘唇’和惨白的脸‘色’,咒骂了一声,“该死!” 二月的海水可不是普通的冷,半小时就足以葬送一条人命,何况莎莉耶这样没什么体力的‘女’孩子。 “救命!救命!”左近响起微弱的呼救声,在同伴有反应之前,莎莉耶先一步道:“肖恩,我们现在没闲情管别人。” “我明白。”尽管心肠软,肖恩也不是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咬牙别过头。 冷风吹过,莎莉耶打了个哆嗦,缩起肩膀。这时,一股热流沿着点住额心的食指传入体内,身子顿时暖和起来:“肖恩?” “我度了点气给你,再冷的话跟我说。”肖恩一边‘交’代一边环顾四周,糟糕的能见度却妨碍了他的观察,“可恶!不知道杨阳他们怎么样了!” “你不能用魔法找到他们,送他们过来吗?” “不行,我刚刚好像打暴了那只海龙的魔核,这块区域的‘精’灵力场全‘乱’了,照这个趋势,恐怕要天亮才能恢复正常。” 对方的话有一大半莎莉耶听不懂,但结论她归纳得出:找不到。正泄气间,她蓦地眨眨眼,手指空中的一点:“那是什么?” 肖恩转过头,一星红光在他的视野彼方跳跃。 “是火!奇怪,海上怎么会有……一定是船!啊——如果可以施法!如果可以施法!”肖恩扼腕不已。 “时运不济吧。”同样失望的莎莉耶表现得认命许多。 ****** “主人,这个温度可以么?” “可以了,谢谢你,小姆。” 杨阳感‘激’地仰视悬停在上空的火凤凰,同时将师兄的重量移往左边,一只手划水。幸好掉下船时,菲尼克斯破蛋而出,不然她和耶拉姆不淹死也冻死。 “对不起,因为被石化得太久,我的视力还未恢复,不然就可以帮您找人了。” 稳定而低沉的声音,虽然使用敬称却不失高贵的语气,让杨阳想起这是只已经有了孩子的成年火凤凰,而非刚刚孵化的幼鸟,不觉调整态度:“没关系,小姆…那个,我叫你小姆,你不介意吧?” 火凤凰笑眯眼:“当然不介意,这是个非常可爱的名字,也让我想起了我的王。” “哈哈。” “另外,您不用拘束,就把我当作下仆对待好了。” “这怎么敢当。”杨阳尴尬地咧咧嘴,岔开话题,“对了,除了视力,你还有其他地方不对劲吗?” “没有了,倒是你的同伴,看上去不太好。”菲尼克斯关怀地道。杨阳低头瞥了师兄一眼,眉间浮起‘阴’云:“没办法,我不会人工呼吸,但是刚才‘摸’了一下,有脉搏,应该没大碍。倒是其他人,不知道是不是都平安。” “你有个同伴很厉害,他们一定没事。” “嗯!”心神一松,杨阳感到刺骨的寒意钻进心肺,尽管上半身因为火凤凰的缘故得以保持体温,但下半身浸在海水里,长久下去还是会不妙。看出她的状态,菲尼克斯目光一紧:“请无论如何撑到天亮,太阳一升起来,温度就会回升,我也可以找找有没有船经过。” “放心,我能行。” 保证归保证,现实却比杨阳预想得恶劣百倍。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双‘腿’越来越僵硬,好几次差点沉下去,全是靠着意志力才游起来。最后,连大脑也麻痹了,纯粹倚仗本能勉强浮在海面上。事后杨阳回想起来,称这段经历为“旅途中最悲惨的一幕”。 终于,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然而黑发少‘女’已无力抬头,自然没有看见。 “主人!主人!”火凤凰扇动翅膀,卷起热风吹向身下的人,“振作点!有船!我看到船了!” 船?昏沉的脑海闪过这个单词,却无法理解它的含义,良久,才迸出清醒的火‘花’,并一举升华为沸腾的希望。杨阳猛然睁开眼,极目远眺,好不容易望见一片灰影:“那是…一艘?还是……”嗓音嘶哑而干涩,吓了她一跳。 “是好几艘!快,加油!”菲尼克斯鼓励。 不用它说,杨阳已经不知从哪儿涌出力气,拼命划水,以惊人的速度游向远方的船队。目瞪口呆的菲尼克斯不禁感叹人类果然是一种有爆发力的生物。 双方一靠近,杨阳第一眼注意到的是飘扬在桅杆上方的旗帜。以深蓝为底,金线绣边,中央绘着一头八首的异形之龙。 那是……伊维尔伦的军旗! ****** “将军,有只怪鸟接近,西南方!”负责了望的士兵首先发现异常。 “打落它,可能是敌方的侦察鹰。” “不,不是侦察鹰,是凤凰,一只火凤凰!” 不知所措的叫声让甲板上的人都鼓噪起来,没值勤任务的还跑去张望。 “安静!”海军总指挥,也是这艘旗舰主人的马尔亚姆麦斯韦恩大喝一声,转向身后穿魔法袍的副官,事实上,他的副官也正是位高阶法师:“洛克,你看……” 他没有说完,因为对方举起右手,示意“等一下”。片刻之后,仿佛感应什么的法师睁开双眼。 “那只鸟没有敌意,只是希望我们去救两名落难者。”沉稳地汇报完,他脸‘色’一变,泛出兴奋的红晕,“没想到它是真的,这真是太稀奇了!” “真的又怎么样?假的又怎么样?”马尔亚姆不解。 “那可是火凤凰!传说已经消失的灵兽!光是出现一只就足以震撼世界,更别说它还是有主人的!”洛克越说越‘激’动。但身为纯种军人的马尔亚姆无法理解他的心情,思路自动转往自己擅长的领域:“既然这么神,就不可能是间谍了。”闻言,洛克也回过神,镇定下来:“不错,决没有人舍得让这样的人物深入敌境,即使是愚笨的海盗。” “好!放小船,救人!” “啊——他们来了!”看到远远驶来的小船,杨阳险些喜极而泣。 “把手给我。”一名士兵伸出手。杨阳递到一半,缩回来,将还在昏‘迷’中的师兄推出去:“先救他!” 士兵轻松地把耶拉姆抱上船,拉杨阳时却费了点力,因为少‘女’的下半身几乎麻木了。另一名士兵搁下桨,拿起准备好的‘毛’毯裹住她,再往她嘴里灌了两口酒。 “谢谢。” 烈酒一入喉,一股热气陡然升起,全身都暖起来,嗓子也舒服了许多。杨阳感‘激’涕零地注视救命恩人,只差没鼎礼膜拜,此刻两个其貌不扬的士兵在她眼里,已化为头顶光圈的天使。 安顿好另一个,小船朝旗舰返回。 帮忙杨阳托着装酒的皮袋,先前的士兵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指着盘旋在上空的菲尼克斯,问道:“这只鸟是你养的吗?” “啊,不是,她是我的朋友。” “你是昨晚那场暴风雨的幸存者吧,运气真好。”划桨的士兵由衷地道。杨阳一震,脸上浮起劫后余生的欣喜和掩不住的担忧,低声应道:“是啊。” 她是幸运的,却不知道其他人,是否有她这样的好运? ****** “肖恩,维烈为什么还不醒?而且,他的脸‘色’好难看。” “嗯。”棕发青年担心地检视友人,叹道,“我也度了气给他,可是好像没用,魔族的体质果然和我们不一样。”莎莉耶大惊:“那不就糟了!” “放心,他顶多生场病,死不了,反而是我们俩比较倒霉。” “是啊,我肚子好饿。”莎莉耶垂下肩膀,有气无力地道。肖恩心疼地抚‘摸’她的小脸:“再忍耐一下,我马上就可以施法了。”‘女’孩嗯了一声,坚强地点点头。 打着抓条鱼给她吃的算盘,肖恩左顾右盼,突然瞪大眼,高兴地喊道:“船!船!” 清晨的浓雾散开,隐隐浮现出船只的轮廓。 跟着转过头的莎莉耶却没有他这么乐观,反而不安地皱起眉:“肖恩,那个……” 被她称为那个的,是一面漆黑底‘色’,绣着白‘色’骷髅头的旗帜。 ****** “哦呵呵呵呵!” 一阵高八度的笑声响彻甲板,让不幸听到的人都颈子一缩。接着,是一个略带无奈的男‘性’嗓音:“阁下,请不要笑得这么猖狂,也许会被人听见。”言下之意:这笑声已经是你的招牌了。 “少罗嗦,克鲁索。”魔导国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翘着二郎‘腿’斜倚在丝绸软塌上,一手持着水晶杯,一手懒懒搁着扶手,让打扮成小厮的‘侍’‘女’修剪指甲,惬意地眯起绿宝石似的眸子,“这样风和日丽的天气,当然要抱着愉快的心情,享受出航的乐趣——小羊们正等着我们呢。” 风和日丽?总参谋长克鲁索怀恩抬头瞄了眼灰‘蒙’‘蒙’的天空,再转向上司,又是一叹。 拉克西丝完全是海盗头子的装束,不但一身行头都齐了,还在右眼‘蒙’了块黑布,活脱脱十几年前红极一时的[独眼海贼王]沙洛‘蒙’的重现。任何不认识她的人见了,都不会怀疑她不是‘女’海盗,然而问题是…… “阁下,我不反对你以假海盗打击东城海军的计划,可是你以身犯险的轻率行为,还是让我无法认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太婆婆妈妈了。” “虽然你说得很冠冕堂皇,但我觉得你只是凑热闹罢了。”克鲁索毫不留情地指出。拉克西丝再次嚣张地狂笑:“哦呵呵呵——不错!当海盗尽情蹂躏小羊是我的平生宿愿之一!” 你的宿愿未免太多了。想起拍卖会的情景,克鲁索正要叹第三口气,了望台的侦察兵喊道:“船长,东北方有遇难者,要不要救?” “不救,救了也是要灭口,白费功夫。”拉克西丝嗤之以鼻。 “它不理我们。”看着大摇大摆继续原来航线的海盗船,莎莉耶下了个显而易见的结论。肖恩火冒三丈:“可恶!竟然见死不救!” “对海盗而言这不是理所当然的。” “是海盗也不能见死不救!”肖恩蛮横地大喊,念了句咒语,凝视掌心跳跃的火苗,他咧开一抹被挑‘毛’了的冷笑,“哼哼哼,既然他们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感到船身摇晃了一下,拉克西丝没有惊慌,而是冷静地等待部下的报告。回应她的信任,有条不紊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左舷中弹,没有损伤,疑似***!” “两枚火焰弹飞来,没有准度!” “攻击来自一名遇难者,正乘不明物体飞近!” “有意思。”微微一笑,拉克西丝喝干杯中的美酒,昂然起身,“全员备战!我来会会他!” “阁下,请不要多此一举。”克鲁索劝道。拉克西丝一摆手,走出船长室,正好迎上坐着烟雾鸟的三人。 “你这个海盗头子,太过分了,怎么能对遇难的百姓不理不睬!”一眼就认定她是首领,肖恩厉声指责,却也没被怒气冲昏头脑,停在攻击范围之外。 “你是需要帮助的人吗?”拉克西丝语气悠然地反驳,同时不着痕迹地观察。目光从棕发青年坦率明朗的双眼,移到他身后的金发小‘女’孩,最后定在显然失去意识,头朝下俯卧的黑发青年身上,心道:似乎不是可疑份子。 肖恩一窒,随即重整‘精’神,道:“我是法师没错,可是我不能凭空变出食物,我和我的同伴都又累又饿,所以才希望你们伸出援手。” “呵呵,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能付出什么酬劳?” “我们没有财物,除此以外的东西,你尽管开口。” 拉克西丝勾起‘唇’角,眼里闪过‘阴’谋的光芒,突然一指对方的鼻尖,朗声道:“好,我要你做我的仆人!用劳力‘交’换食物和其他的一切!”怕猎物反弹,她不忘补充一句。莎莉耶大怒:“你……!”肖恩反而松了口气。 “临时雇员吗?”拍拍‘胸’口,他绽开高兴的笑容,“我会努力干的,那我们下去咯。” ……简直是送上‘门’的冤大头。克鲁索无言地瞪视对方。 ****** 登上甲板后,杨阳粗粗扫视了一下周围,这明显是一艘战舰。沉重的船头和斜桅被设计用来冲撞;高高的首甲板是弓箭手完美的阵地;低矮的中部甲板可以搭设踏板连接其他船只;后甲板同样很高,陈列着填满泥沙的灭火桶和拿空的武器架。 如果不是‘精’疲力尽,杨阳会兴奋得两眼放光,左顾右盼,可惜她现在只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连迎面走来一个穿法师长袍的中年人也没注意到。 “参谋长!”两名士兵一齐敬礼。洛克点点头,上下打量杨阳,再看看头顶的菲尼克斯,‘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误会了他的反应,一个士兵扯了扯杨阳:“快行礼!” 杨阳正犯困,被他这么一扯,差点跌倒摔了个狗啃泥。洛克及时扶住她,施放了一个清醒的咒文。 “好点没?” “啊…嗯,谢谢。”杨阳甩甩头,不好意思地退开两步,深鞠一躬,“失礼了。” “没关系,看得出你很累,不过我城的军规是对临时上船的非战斗人员必须调查清楚,所以麻烦你跟我走一趟。放心,不会很久的,只是问几个问题。问完以后,我们就送你去客房休息。”洛克和蔼地道。杨阳面‘露’感‘激’:“您客气了,我和乐意配合。” “那走吧。” “好…啊!”杨阳惊呼了一声,手指耶拉姆,“抱歉,能不能不要叫醒我师兄?他的情况真的很糟,又晕船,又在海里泡了一夜!” “这是当然——查克,林,送这位小兄弟去客房。”洛克指示。杨阳这才无后顾之忧地跟着他走向首甲板。一路可见伊维尔伦治军严谨,虽然不时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却没有人‘交’头接耳,甚至跑过来围观。 “那个,我叫杨阳,请问——” “我的名字是洛克,海军幕僚总监,这支部队的副指挥。” “哦。”杨阳眼中浮起单纯的敬佩,正要细问,洛克已挥手道:“将军,人带来了。” 将军!?东城只有三个将军,莫非……杨阳瞪视闻声转头的戎装青年。人类,身材高大,长相粗犷——和传闻相符。啊啊,她的运气不会这么好吧! “幸会,我是马尔亚姆麦斯韦恩。” “马尔亚姆将军!”杨阳惊喜地叫道。在场的另两人都是一愣:“你认识我(他)?” “呃,不不。”杨阳回过神,连忙摇头,赔出笑脸,“我只是神仰已久。那个……”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是否现在就询问月舞者的下落。看出她的心思,马尔亚姆直爽地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我是一名冒险家,和同伴一起搭客船海龙号前往贵城,可是半路遇上海龙,船沉了,除了我和我的师兄,其他人都不知所踪。我想请你们到现场援救,如果不影响军务的话。”想了想,杨阳还是决定留待‘私’下打听,先找到失散的同伴。 “这没有问题,我们虽然是出来解决海盗的,但也不会对落难的百姓袖手旁观。”马尔亚姆一口答应,转向副官,“调查海龙号的航线,然后派两艘巡逻舰过去。” “遵命。”洛克行了一礼。杨阳喜出望外:“谢谢!” ****** “然后呢?” 优雅的,却带着一丝生硬腔调的嗓音柔柔地问道。 “然后我就冲了出去,用锁链绑住那头大海龙,再那么一甩,一拎,海龙就像沙袋一样被我提了起来,掼进海里,‘浪’‘花’像喷泉一样往上冒,景‘色’壮观极了。” ……当时的情景好像不是这样吧?而且,我怎么记得是另一个人杀死海龙的? “哦,真了不起。”优雅的嗓音似乎深信不疑,“人们一定很佩服你吧。”活泼的声音得意洋洋地吹嘘:“当然了!他们每一个都对我欢呼,跪在地上膜拜……” 希莉丝终于忍无可忍地坐起来:“昭霆,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看清眼前的景象,她愕然张大嘴,连连眨眼——她竟然坐在一只巨大的蚌壳里,头顶镶着一颗圆亮的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乳’白‘色’光晕,身下垫着绿‘色’的海草。微微转移视线,棕发少‘女’一脸惊喜地朝她跑来:“希莉丝,希莉丝,你醒了!” “这、这是哪里?” “你们称为海底的幽境,陆上人。”优雅声音的主人跟在后面徐徐走近,一袭荷叶边的长裙,料子非常轻软,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墨绿‘色’的长发披散到膝盖,海‘浪’一般微卷;五官纤细而‘精’美,但最吸引人的,是她一对宛如白‘玉’的尖耳。 海‘精’灵!一刹那,希莉丝脑中闪过曾经在书上读到的名词。 ‘精’灵‘女’子的眸光闪动了一下:“你好像猜出了我的身份,真少见,我们所救的陆上人当中,很少有知识渊博的,那边那位可爱的小姐,也只知道我是‘精’灵而已。” “这个一看就知道。”听出她不是在夸奖自己,昭霆不快地嘀咕。 “怎么回事!海‘精’灵不是早就灭亡了?”希莉丝大喊,只觉醒来后发生的一切都缺乏现实感。 “那是你们以为,我们一直生活在这片海底,与世隔绝,陆上的变化从来不曾影响到我们。” 红发少‘女’‘揉’了‘揉’太阳‘穴’,让‘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好吧,现在不是讨论种族存续的时候,关键是—— “我的其他同伴呢?” “只有我们俩,希莉丝。”回答的是昭霆,一向无忧无虑的眉间笼上一层‘阴’云,“我醒来时,就看见你、和她。”希莉丝呆楞地瞧着她。 “也许还有别人被我的同族救了,你们可以在这里找找看。”‘精’灵‘女’子温和却无情地道,“不过希望不大。” 闻言,希莉丝爬出蚌壳,起身环顾。她们身处的是一片仿佛废墟的建筑群当中,海水形成一个半圆形的穹顶笼罩着上方,却渗不进来,闪烁着明亮的宝石绿;从海面‘射’下来的光线随着水‘波’的起伏变幻着浓度,构筑出无法形容的美景,宛如一个瑰丽的万‘花’筒世界。 “真的……是海底。” “这是我们安置你们这些人的地方,所以你们的同伴如果不在这里,要么是被其他的陆上人救了,要么就是死了。” “不会的!”希莉丝不假思索地反驳,喘了会儿粗气,她勉强压下不安之情,向救命恩人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精’灵‘女’子的表情、语气自始至终毫无变化,像是根本不把对方的反应放在心上,而非大度。看出这一点,希莉丝不再理她,和昭霆‘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匆匆跑开。 ‘花’了半天搜查整片废墟,一无所获。两个少‘女’拖着疲软的脚步回来,只见海‘精’灵还站在原地,连姿势也没变! “找到了吗?” “没有。”死人骨头倒找到不少,就是没碰上半个活人。 ‘精’灵‘女’子淡淡地道:“真遗憾。”希莉丝用力一甩头,用坚定的口‘吻’道:“看来我们的同伴是获救了,麻烦您送我们上去好吗?”至于死亡的可能,她完全不去想。 “你误会了。”‘精’灵‘女’子语调一沉,“我族尊重所有的生命,才不得已救助你们这样的人,但我们同样不想和外界有任何瓜葛,所以,每个被带到这座遗迹的人,都只有在这里老死。” “你开什么玩笑!”昭霆尖叫。希莉丝努力维持镇定:“请恕我们无法接受。” “你们不久就会接受了,人类不能穿越结界。” 铮——昭霆拔出大剑,恶狠狠地道:“言下之意,你可以穿越是吧。”‘精’灵‘女’子不为所动:“以前那些陆上人一开始的反应也和你们一样,后来就慢慢习惯了。” 希莉丝闪电般将穿甲剑的剑尖抵着她的颈项,一字一字道:“我不管那些人怎么想,上面有我们的同伴,我们的家,我们绝对不要待在这里!” “没错!” 海‘精’灵闭上眼,下一秒,她的身体仿佛气化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紧跟着惊喊,优雅的嗓音不疾不徐地响起:“再过两个时辰我会送饭来,你们先冷静一下头脑吧。” 良久,再无声音。两个少‘女’面面相觑,棘手眼前的困境。 “怎么办,希莉丝?”昭霆六神无主地问道。希莉丝咬紧下‘唇’,迸出一句:“去结界那边!” 近看,越发觉得海水凝结而成的障壁不可思议,但两人此刻都没了欣赏的闲情,昭霆用力劈下无刃,漆黑的钝锋像陷进一团果冻,以相同的力道反弹回来。 “哇!”昭霆倒退三大步,没有气馁,再接再励地平举武器,一个加上助跑的突刺,依旧徒劳无功,这次还险些坐倒在地,“……可恶!” “让开,昭霆。”同伴的剑技虽不及自己,但是力气更大,因此希莉丝不做无谓的尝试,合起手准备施法,“神圣的光之‘精’灵,聚集在我手中,摧毁我面前的阻碍——光弹!” 白炽的光芒汇聚成球,轰在透明的结界壁上,宛如融入大河的水珠,被吸收得一干二净。 一个接一个,从最低阶的[闪耀之箭],到最高阶的[光尘爆],希莉丝试遍了所会的攻击魔法,结果毫无二致! 脱力地跪坐下来,她大口喘息,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肖恩!!! ****** 感到心脏莫名的‘抽’紧,棕发青年停下手边的活,愣愣地站着发呆。 “磨蹭什么呢,奴隶!”一声大喝,仿佛实质的鞭子‘抽’上他的背。肖恩咬了咬牙,转身回骂:“你这耳背的海盗头子,说了多少遍我是雇员不是奴隶!” “雇员是你说的,仆人是我说的,而仆人和奴隶是近义词,所以耳背的是你。”连珠似泡地反驳完,拉克西丝用怎么看怎么故意的动作踩上刚拖干净的甲板,留下一连串泥脚印。肖恩大怒:“啊——竟然糟蹋别人的劳动成果!” “哦呵呵呵,收拾主人的烂摊子不就是奴隶的义务,再拖一遍。” “可恶可恶,大坏蛋,‘女’魔头!” 看到这一幕的克鲁索等人,心里浮起相同的感慨:阁下找到新的玩具了。 不知道自己沦为卡萨兰城主的难兄难弟,痛骂未果后,肖恩觉悟再争下去只会让对方越来越开心,而自己气炸了肚子,闷头把脏的地方拖干净。拉克西丝顺势走到拖好的部分,继续留下“到此一游”的痕迹。 “别动!” “我偏动。” 走走走,拖拖拖,最后是肖恩的耐心先告磐:“可恶,站好!我把你脚底的泥拖干净!”拉克西丝咧开一个‘阴’笑:“你追得上就来啊。”说着,掉头飞奔。肖恩拿着拖把急起直追,两人在船上展开一场障碍赛跑。 “真是……”余人不约而同地为这样孩子气的行为摇头叹息。 竟然能追得上我!听到身后越来越‘逼’近的脚步声,拉克西丝着实一讶,她对自己的速度可是很有自信。蓦地,耳边风声劲急,反‘射’‘性’地侧头避开,手刀一扬,却劈了个空,腋下黑影一闪,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已然调换。 肖恩攻势不停,手中虽然不是用惯的武器,但他另有歪招,利用对方的‘蒙’眼布造成的死角,用假动作骗得她向右边躲闪,一脚踩在拖把上,再用力一扯,打破平衡,算准踉跄后的落脚点,凑到另一只脚下——完成。 “成功了!”肖恩欢呼。拉克西丝眸光一闪,并非愤怒,而是挖到宝的兴奋。 一声龙‘吟’,杖中剑出鞘,肖恩连忙放开拖把,召唤出光剑,险险挡下,‘激’撞的剑身迸出巨大的爆音和刺目的火‘花’,猛烈的互击使两人各退一步,只一瞬就重整态势,双剑再次缠绞在一起,这次毫无停滞,转眼就‘交’锋了百余招。 磨光的地面倒映的影子也无法跟上两人行云流水的动作,杖中剑如轻虹,光剑如流星,在空中擦出无数小雷火,灌注了气劲的斩击威猛无匹,每一下都发出连灵魂都为之震颤的钝重声响,攻击与防御飞快变换,力量的碰撞掀起凌厉的剑风,使得两人的身形更为飘忽,令旁观者眼‘花’缭‘乱’。 这是绝顶高手之间的搏击。 “他……”惊呼四起,人人目瞪口呆,“竟然能和阁下打平手!” 宛如急奏的琴弦突然绷断,两人的战斗忽而停顿,肖恩往后跃起,劈碎了‘射’向后帆的剑弧,却被接踵而来的攻击闹了个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平安落地又踩上了拖把,咻地滑倒,中途还撞上一只装满水的木桶,狼狈不堪地倒在船舷附近。 “好痛~~”他呻‘吟’。 拉克西丝急遽喘息,汗流浃背。调整了一下呼吸,她走过去,举剑不带杀意地指着他。 “你的名字。”依然盛气凌人的语气,却不同于先前的横蛮,秀丽的脸上是赞赏的微笑。刚刚的一场战斗,是她平生最酣畅淋漓的一战。 “肖恩,肖恩普多尔卡雷。”棕发青年不由自主地回答。 直到听见喧哗,他才回过神,懊恼地掩住脸。拉克西丝满意地还剑入鞘:“果然名不虚传,所谓的英雄原来也有真材实料。”肖恩抗议地瞅着她:“我才不是英雄,是他们硬封我的!” “呵呵,无妨,只要跟着我,不出半个月,我就会让你冠上[魔王的左膀右臂]之类的新名号,再次蛮声大陆!” “……”众观众脸上划下黑线,毫不怀疑这个誓言兑现的可能。 肖恩神‘色’松动,这个提议很合他的‘性’格,而拉克西丝本身也非常有领袖魅力,但是……“我不要当海盗的部下。” “哼哼。”拉克西丝意义不明地冷笑,用锐利的目光扫得肖恩心头发‘毛’,“敬酒不吃吃罚酒——克鲁索!” “在。”总参谋长立正行礼,会意地报告,“这两天,普多尔卡雷先生和他的同伴一共吃掉‘药’材五百金币不计零,正餐两百金币不计零,甜点三十金币不计零,加上住宿费,总共三千零二十金币五银币七十铜币,扣除零头,折合三千零二十金币整。” 肖恩无声地化为石像,良久,才抖掉身上的石粉。 “你这是坑人!!!” “哦呵呵呵,这是我的船,我爱怎么计价就怎么计价,谁叫你当初不问清楚。”拉克西丝气焰嚣张,丝毫不以恶行为愧,猫儿般的绿眸狡黠地眯起,“本来以部下的工资,三年就可以还清了,你偏要当奴隶,等着做到死吧。不满意的话,可以带着你发高烧的同伴走,我不强留。”吃定对方没有退路。 “唔~~~”肖恩气得全身发抖。 鞭子‘抽’够了,拉克西丝适时给了一枚糖果:“乖乖留下来吧,小羊,我会是个好上司的。”语毕,大步离去。克鲁索递来同情的一眼,紧跟在后。其他人围上来,搀扶的搀扶,安慰的安慰,说项的说项。 “其实船长人不坏,你待久了就会发现她的好。” 才怪!肖恩咬牙切齿,在心里反复咒骂“‘女’魔头”三字,当看见一片狼籍的甲板时,更是忍不住落下两滴男儿泪:呜呜呜,又要重拖了啦! ****** 船长室—— “听麦尔他们说,你都把他欺负得哭了。” “啊哈哈哈,真的吗?真可惜没有留下来看。” 听到这么冷血的回答,克鲁索不禁摇了摇头,随即由衷感叹:“不过,有那样的本事,心地却如此纯良,真是难得。”拉克西丝轻晃杯中的酒液,嗯了一声:“倒和索莱顿那孩子很像。” “阁下……”克鲁索不安地注视上司,果见她眼底燃起冰焰。 “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一字一顿的声音宛如被火烤过,“那孩子的本体竟是这样的人,身为德修普家族的成员,却助纣为虐。” “也许其中有什么原因。” “你想说背叛是可以原谅的吗?”说到背叛二字,拉克西丝的语调有点奇妙,似乎底气不足。克鲁索镇定地道:“我并没有这么说,只是希望你冷静。” “哼!” “话说回来,仔细比较,普多尔卡雷先生和索莱顿先生还是有很多不同。比如刚才的威胁,换作索莱顿先生就不会上当。”参谋长聪明地转移话题。黑发元帅嗤之以鼻:“废话!明显索莱顿聪明多了!但是你也不要小瞧那个男人。” “怎么?” “他战斗时的眼神连我也胆寒,那绝对是从死里爬出来的眼神。所以他应该只是不计较罢了,真的认真起来,或许相当可怕,目前还看不出。呵呵,反正来日方长,慢慢观察吧。” 克鲁索无言了一阵:“你吃定他了?”拉克西丝愉快地啜饮美酒:“难道我消受不起?” “不,是他消受不起,恐怕今后会日日以泪洗面。” “哦呵呵呵,那可真是光想象也让人兴奋的前景!” 参谋长再次摇首。这时,一个打扮成水手的士兵敲‘门’走进:“船长,有猎物上‘门’,东城的商船。”拉克西丝放下酒杯,振奋地起身:“好!全体出发!” ****** 海‘浪’的声音由远及近,视野从模糊转为清晰,同时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中‘性’嗓音:“耶拉姆,你醒了?” “杨阳……?” “别动!来,把这杯茶喝了。”黑发少‘女’扶起师兄,将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凑到他‘唇’前。褐发少年喝了几口,微微皱眉:“这是什么茶?”清凉得像薄荷,又有薄荷没有的酸甜味。 “嘿嘿,是橘子皮泡的茶啦,很有营养的,能预防疾病,也可以缓解晕船的症状——呐,再喝一点。”喂他喝了大半杯,杨阳关怀地问道:“怎么样,好点没?” “嗯。”耶拉姆点点头,推开她的扶持,环顾了一圈,错愕不已,“这是……我们的房间?”怎么回事!莫非船没沉,是他睡糊涂了做噩梦? “不,是东城的军舰。” “东城的军舰!?我们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 杨阳没有回答,两手搭在他肩上,满脸如释重负地垂下头:“呜呜,幸好你醒了,我一个人实在心里没底。”耶拉姆大惊:“什么意思?其他人呢?” “都不见了,我只感觉到肖恩似乎还活着。”杨阳困‘惑’地道,对于这份“感觉”不是很有信心。耶拉姆松了口长气:“那就没问题了。” “不一定,肖恩再厉害也只有两只手,而扣除你、我、他,总共有四个人耶。” 耶拉姆被她说得心下忐忑,尤其一分析:危急关头,肖恩第一个救的应该是希莉丝(情人);然后是维烈(朋友);因为他的个‘性’,莎莉耶(弱者)的次序还可能超前;但昭霆(?)是无论如何排在最后的。 当下面如土‘色’,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有没有请东城的海军去救人?” “请了,但目前还没有消息传回。”杨阳摊开手,随即安慰地拍拍他,“着急也无济于事,先把身体养好,再讨论一下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吧。”耶拉姆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正确的,默然咬紧下‘唇’。 “对了,小姆孵出来了,我也让她帮我去找。” “哦。”耶拉姆总算放心了一些。杨阳体贴地道:“饿不饿?我去厨房拿份餐点。”被她一提,耶拉姆才发觉自己饥肠辘辘,点了点头。 “啊。”临出‘门’时,杨阳想到什么似地转过身,“既然是军队的伙食,你就不要期待会有多好。” “……” 走在廊上,黑发少‘女’撞见依旧一身魔法袍的副指挥。对方似乎是冲着她来的,扬手招呼:“杨阳,你师兄好点没?” “他已经醒了。” “哦,恭喜,叫厨子做点补品好了,没关系的。”洛克立刻猜出她此行的目的,和蔼地建议。杨阳感‘激’地道:“是,谢谢你的关照。” 洛克突然面‘露’难‘色’:“有关搜救的事……”杨阳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哑声道:“没…没找到?”她宁愿同伴失踪也不要确认死讯! “不是,是派去的船找不到了。” “啊!?” “应该是海盗搞的鬼。”洛克脸‘色’一沉,“事实上,这不是第一次。”杨阳心脏归位,浮起诧异之情:“没想到海盗这么厉害,晓得剪除你们的情报网。”洛克赞赏地瞥了她一眼:“不错,所以我们也想出了一些对策——放心,即使情势再不利,我们也不会让敌人欺上‘门’来。” “嗯。”杨阳信任地微笑,她也不相信区区贼寇能够胜过‘精’锐的东城海军。 ****** 海天一线中,一艘满载的商船缓缓航行。这一幕,清楚地落入一只翡翠绿的眸子。 “如何,阁…船长,是头‘肥’羊吧?”当了许久海盗,侦察兵的口气不觉带上匪气。 “哼。”拉克西丝放下望远镜,冷笑着摆手,“是头披着羊皮的狼,我们走。” “咦!?”周围惊呼迭起。克鲁索反应最快:“是东城的海军假扮的吗?”拉克西丝还没回答,一名士兵‘插’口:“就算是敌人,也可以试试,他们只有一艘。” “白痴!”拉克西丝大骂,气势之凌厉连无辜者也缩起肩膀,“你以为船上的人都死人?一等我们靠近,就会拉警报叫来同伴,我还没天真到以为我们的船快得过他们!” “是。”灰头土脸的士兵已变成一颗球。 扭头离去,拉克西丝的每一步都忠实地反映出她内心的怒火,虽然没有上当,但不能出手的失望同样难以忍受;加上之前连连得手结果却不如人意,使她的情绪坏到顶点。而光是斥骂一枚笨蛋不足以完全消火,正暴躁的当口,她瞄见一道绝对能发泄得够本的身影。 “奴隶,过来!” 其实肖恩已经看到她了,还迈开大步准备逃跑,可惜闪得不够快,被逮个正着,只好一步化三步,磨磨蹭蹭地晃过去。他不敢不听话,前天反抗的后果是欠款又添了个零。 可恶,‘女’魔头!悲愤的谩骂,也只能够放在心里。 “快点!要我过去揪你吗?”拉克西丝不耐烦地用脚打拍子,“看看你拖的什么地,脏死了!” “那是你踩出来的!” “哦呵呵呵,你的任务就是确保甲板时刻干净,所以只要脏了就是你的错!”拉克西丝已完全投入白雪公主后母的角‘色’,并且乐此不疲。肖恩懒得跟她辩,因为辩也没用:“随你怎么罚,就是不许加钱了!” “哼哼哼,惩罚吗?”拉克西丝很满意他出的主意,上下扫描,瞧得肖恩冷汗直冒:“你…你要罚我不许吃饭?”这是他认为最严重的刑罚。 “嘁,我才不会这么便宜你,相反,我会给一桌美味佳肴贴上万打头的价码,‘逼’你吃下去!” “不要——”光是想象那个情景,肖恩就忍不住抱头呼喊。见状,旁观的人们都‘露’出不忍之情。克鲁索连忙拉着上司开路。 “干嘛?我还没玩够呢。”拉克西丝不悦。 “再玩下去就要引起公愤了。”参谋长语带薄责。会意的黑发元帅转过头,果然看见一大帮人围上去。 “他才来几天,人气居然就超过我了。” “如果你少欺负他一点,也不会上涨得这么快。” 拉克西丝重重一哼:“他本来就是送上‘门’让我欺负的,我不欺负他欺负谁?”克鲁索摇摇头,岔开话题:“总之,现在最要紧的是东城的动向,他们似乎提高警惕了,我们是否收手比较妥当?” “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做到这一步,不把老虎皮扯下来一块怎么甘心。” 说话间,年轻的元帅眼中闪烁着冰芒。 ****** 厨房里,棕发青年刚要把切好的菜倒进汤锅,好几个声音一齐响起:“肖恩,你只需要负责切菜就好!” “哎?可是,我看你们都很忙……” “不忙!不忙!”又是异口同声,人人停下手边的活表示自己真的很“闲”,还有一个跑过来抢走案板,郑而重之地放回原处,然后丢给他一大把菜蔬。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第一天他们不知情,让这个有嗅觉障碍的家伙调味,结果连拉克西丝都惊动了,飞奔而来亲自把汤锅倒进海里,再唤来大风吹走“毒气”,差点窒息的众人才回魂。 肖恩扁嘴,乖乖地继续切菜。他觉得自己手艺很好,为什么大家都不认同呢? 看到那利落的刀法,众人浮起赞叹之‘色’。 “肖恩,真是委屈你了。” “嗯?不会啊。” 没人相信,一名年长的厨师甚至拍拍他的肩膀:“别装了,你这样的人物,若非碰上船长,怎么会落到做这种事的地步。”肖恩放下菜刀,皱眉道:“是真的,再苦再累的活我也干过。”众人将信将疑,齐声要求:“那你举个例子。” “像……”肖恩只吐出一个字,就没了声音。 众人发出善意的笑声,回到工作岗位,没有注意到青年脸上一闪而逝的苍郁。 “肖恩,水晶糕蒸好了,要不要吃?” “要~~” 前一刻还垂头丧气的人眼神顿时灿亮,扑向厨师长端出来的冷点和热茶,但还没扑到,他就硬生生刹住:“这、这个很贵吧?” 深沉的静默笼罩下来。 “对不起,我不能吃。”吞着口水后退,肖恩用生离死别的目光注视托盘,神‘色’哀凄。每个人都看得不忍,厨师长劝道:“吃吧,我们不会告诉船长的。”余人点头附和。 “不!她一定会知道的!她不是人,是鬼!” “……” “别想太多了。”一个脑筋灵活的厨师抓起糕点塞进他嘴里,“如果船长真的要计较,你每吸一口气她都会跟你算帐。”肖恩想想有理,开怀大嚼,毫无顾忌的吃相让旁观者也觉得幸福。这正是众人动不动喂他的原因,奇怪的是怎么喂都喂不胖。 歼灭三分之二的糕点后,肖恩一口气喝干茶水。众人讶道:“你不吃了!?” “嗯,剩下的给维烈和莎莉耶。” “吃完吧,我另外留了适合病人喝的鱼粥和‘女’孩子爱吃的小甜饼。” “哇——厨师长,你太好了!”肖恩以一个热情的拥抱表达感谢。 趁热把食物端去给同伴,看清房里的情景,肖恩失望地耷拉下脑袋:“维烈还没醒?” “是啊,我都想掐他了。”莎莉耶嘟着嘴换降温布。肖恩叹息着走近:“可惜了这碗鱼粥,莎莉耶,你喝吧。”金发少‘女’高兴地接过:“谢谢。不过,他不吃不喝真的没关系么?” “应该没关系。”肖恩底气不足地道。莎莉耶吃了块甜饼,‘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肖恩,你担心希莉丝吗?” 没有回应,但是莎莉耶已经得到了答案。 “对不起,我问了没神经的问题。”她黯然垂下头,“三天了,你还没找到他们?” “杨阳的位置似乎有魔法障壁,其他人超过了侦测的范围。” “这样啊……” “莎莉耶,别胡思‘乱’想。决定先救你和维烈的是我,你没有任何责任。”肖恩瞥了她一眼,语气渗入自嘲,“只不过,我在不合格的师父之外,还是个不合格的情人。” 莎莉耶不知怎么接口,只好转移话题:“对了,这艘船,我总觉得很奇怪。” “奇怪是当然的,这根本不是海盗船。” “啊!?” “海盗没有他们那么好的教养,就连‘女’魔头,也一看就知道是上流社会出生,而且个个身手不俗,他们若是海盗,路边的乞丐都是皇帝了。”肖恩淡淡地道。莎莉耶呆呆地瞅着他:“原来你心里都有数。” 肖恩默然,脸上浮起莎莉耶前所未见的神情,像是厌倦,像是疲惫,像是淡漠,也像是冷讽。 “别理他们,我们没必要牵扯进和我们无关的事件。” ****** 忘记一切,并不是解脱。 凝视镜象般的自己,青年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想起来?” 这是梦境。在现实中,他们无法共存;而一旦醒来,他也会忘掉这一切,就像那些总是纠缠他的记忆碎片一样。 相同的容貌,眼神、表情却截然不同。一个愤怒,一个漠然;一个犹如燃烧的火焰,一个是火焰燃尽后的灰烬。 “如果你审视过自己的心,就不会问我这种问题。” 清亮却毫无生气的嗓音在虚无的空间里回‘荡’。 “审视自己的心?”苦涩的笑声响起,“我怎么审视?一堆莫名其妙的影象,一堆莫名其妙的感情。” 对方不为所动:“莫名其妙,就不要管,古拉不是告诫过你。” “你说得容易!”青年气得全身发抖,两手紧握成拳,“是!记忆是可以不管,那感情呢?我可以无视帕尔、无视维烈吗?再举个极端的例子,每次我被自己掐醒过来,我又要怎么看待这种像神经病的行为?” “……” “求求你,振作一点,振作一点吧,不然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发疯。” “疯了,未尝不好。”冷漠的语气依旧,“因为我们连死亡的自由也没有。” 青年晃了晃,第一次无言以对。良久,他盖住脸,哽咽道:“姐姐、姐姐……” [肖恩,你要记住,无论多么残酷的事实,你都要勇敢地面对。] 姐姐,如果痛苦到身心都被撕裂,悲伤到喘不过气来,要怎么办?怎么办? “恨吗?” “不恨。” “是啊,如果真的像席恩一样,满心憎恨倒也轻松。”无‘波’无折的声音有了细微的变化,但也只是瞬间之事,“肖恩……” “我不是肖恩,肖恩是你!”青年‘激’动地大喊,“我是碎片,一个什么也不是的碎片!在想起来以前,我至少还有自我,还能主宰自己的感情!而现在我只能拼命维持以前的形象,生怕‘露’出你这副死样子吓到大家!” “肖恩,你就像十七岁时的我。”对方不理会他的抗拒,自顾自道。 “呃?”青年一愣,随即再度苦笑,“是啊,我是十七岁的你,不,我根本就不知道是几岁的你。我有六岁到十七岁的记忆,三十三岁的一点记忆,还有一千年稀里糊涂的记忆——我到底几岁?” “不管几岁,你还有希望、牵绊,而我什么也没有了。曾经,我以为我能战胜命运,对抗世界,用我这双手守住所有我重视的人,结果——” 近乎死寂的沉默持续了一阵。 “盛衰荣辱,恩怨情仇,我什么都经历过了。”镜影微笑,不带笑意的微笑,“肖恩,我累了。” 两行晶莹的液体沿着颊滚落,青年低下头,呜咽出声。看到这一幕,苍郁的眸动了动:“眼泪……很久没流了。对啊,姐姐没禁止我流泪,可是我想哭也哭不出来。” “眼泪只能缓和伤痛,不能治愈。” “至少比哭不出好。” 青年横臂擦去泪水,正要说什么,空间突然剧烈摇晃,碎裂声不断响起,错愕间,对方似乎已经知道原因,冲了上来,却在下一秒被挡了回去,青年这才发现两人之间隔了一道透明的障壁。 “肖恩,他来了!”趴在壁面上,那张一模一样的容颜初次浮现紧张,“守住自己的心,千万不要被他吞噬!” “谈何容易,我一醒来就会忘了在这里发生的一切,而且我连我的心在哪儿都……” “你的心就是你现在的同伴!不许‘迷’惘不许犹豫!”对方严厉地道。青年差点急哭:“就算你这么说……醒来的我也听不见啊!” 琥珀‘色’的眸子闪过凄绝,那是由血淋淋的教训凝成的悔恨。 “那就记住我说的话——有些错误,一次也不能犯!” ****** [有些错误,一次也不能犯!] 从‘床’上坐起,喘息良久,闷雷般的声音依然在耳边不住回‘荡’。 “……梦吗?”耙梳汗湿的刘海,肖恩摇了摇昏沉的头,“灵体原来也会做梦。” 回响渐渐微弱,伴随着淡化的景象,只有刻骨的哀痛残留在体内。肖恩习以为常地环紧膝盖,静待这‘波’情绪过去。然而,今夜不知怎么回事,等了半天也平息不下来,还越来越难以消受。 起身离开舱房,他走上甲板。 冰冷的夜风让大脑清醒不少,同样‘胸’口的刺痛更加鲜明,青年的右手无意识地抚上颈项,在颈动脉附近徘徊,即将按下的一刻,身后传来一声招呼:“肖恩,睡不着啊?” “呃…嗯。”他震了震,转头挤出笑容。 “别逛太久,明天船长肯定又扔给你一大堆活。”好心地叮嘱完,轮到值勤的水手爬上了望台和同事换班。肖恩吁了口气,注视右手,心道:又掐不死,掐什么掐。 不是他自恋,如果一个神经纤细点的人处在他这样的情况,早就疯了。 但是他也非木石。 摇摇晃晃走在甲板上,肖恩感觉自己像个木偶,断了线的木偶。构成线的记忆全部七零八落,找不到头,纠缠着他,让他‘迷’茫无依,看不到过去也看不到未来。 就算有想守护的人,这样的状态,这样的心情,又怎么去守护?证据是:他现在身边只剩下两个同伴。 老是想自尽,战斗时也想自尽,这样懦弱的自己,只会让大家陷入危险。 自厌的情绪‘潮’水般泛上来,几乎将他淹没。 勉强撑到船首,肖恩靠着船舷,俯视自己的倒影。 错觉吗?那张脸,似乎在嘲笑自己? 是啊……是该自嘲,这么半桶水的家伙。先是不想回忆,只想好好珍惜身边的人;知道索贝克的真实身份后,又眷恋起过去,下定决心要恢复记忆。 而如今,既追不回过去,又守不住现在的自己,连方向也没有。 肖恩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抽’动。 水面上的倒影,无声冷笑。 第五章 海难与离散(全) 深远的天空与浩瀚的海洋连成一线,闪耀着太阳的光泽,将灿烂的金蛇扩展到整片海面上;洁白的云朵随风聚散;偶尔几条飞鱼跃‘波’逐戏;船尾在水纹上梨出一道深沟,涌出几许‘浪’‘花’,又无声地归于平静,一切的一切,构筑出如诗如画的美丽景‘色’。 但是,再美丽的景‘色’,看久了也会腻。 “好~无~聊~” 一边有气无力地叹息,昭霆一边像条扒儿狗似地趴在船舷上,连续三天的枯燥航行已经彻底消磨了她无限的‘精’力,只剩下满腹怨气,“还有多久才到那该死的东城?” “还有…七天左右吧。”希莉丝掰着手指算了算。昭霆哀嚎:“还有七天!?那里是天涯海角吗!” “这个距离不算远。”肖恩搬出从水手那儿听来的知识,“到外大陆的话,起码要几个月。”莎莉耶帮腔:“就是,你以为这里是河啊。” “不管!” “……” 对这种胡搅蛮缠的小‘女’孩,能有什么道理好讲?肖恩和莎莉耶立刻放弃搭理。杨阳递来懒懒的一瞥:“有空发牢‘骚’,不如去照顾耶拉姆。”可怜的师兄,三天了还在晕船。 昭霆‘精’神一振:“对了!去跟那死小鬼斗嘴!” “喂,我是说‘照顾’。”杨阳无力的强调,没有传入远去的人耳中。 “我们也去看他吧。”肖恩提议。希莉丝和莎莉耶点头,杨阳却转向另一边。 “你不去吗?” “我去看看另一个。”笑着扔下一句,杨阳大步离去。 小心地走下摇晃的楼梯,她打开一间舱房的‘门’,探头道:“维烈,好点没?” 闻言,坐在‘床’上的人抬起头,怀里搁着一本书;及‘臀’的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的枕头上,有别于平日的一丝不苟;原本苍白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红,看起来反而健康了许多,即使泛红的原因是发烧。 “好多了。”青年温润的嗓音有一丝沙哑,夹杂着几声轻咳。少‘女’皱起眉头:“什么好多了,我看是恶化了,都怪你病着还看书。” “躺着也没事干么。”维烈反驳的语气不焦不躁,与他的笑容一样闲逸,“既然能用‘精’灵之眼,就代表我恢复得差不多了,你不用担心。” “真是的。”辩不过他,杨阳只得耸耸肩,背着手走向‘床’铺,另找话题,“话说回来,你的运动神经真是够烂的,连走在木板上也会掉下水。”以至于得了重感冒,病恹恹地上路。维烈尴尬地抠抠脸颊:“我…那时喝醉了。” “哦,我们也喝醉了,怎么就没掉下去?” “……” “关键是你缺乏锻炼!”杨阳伸手指着他的鼻子。维烈合上书,浮起略带落寞的笑意:“我们和人类不同,天生什么体质,就一直固定不会变。” “这样啊。”杨阳恍然大悟,随即发现一个疑点,“不对啊,维烈,你说你改变了自己的体质,所以才有了***,没了不死之身。” “那是为了方便你们理解,其实我是改变了魔核的状态。我们并不是天生没有***,是被魔核压抑住。自疗能力则相反,完全是魔核的功劳。而且我的身体还是不死的,只是痊愈的速度变慢一些罢了。” 杨阳松了口长气:“那就好,如果你会死,我们就头痛了。”维烈轻笑:“任‘性’也要有个限度啊,我可不想再被那家伙大骂了。” “咦?” “肖恩啊。” “他这样骂过你!?”杨阳大吃一惊。 “嗯,虽然他自己不记得了。”维烈微微一笑,无意识地转向窗外,仿佛要看到逝去的景象,即使他的双眼始终紧闭,“我说过,降魔战争是我和‘精’灵族的罪,要不是肖恩,我还会犯下更多的错误,不过不是对人类,是对我的同伴。因为,我想死。” 刚在‘床’边坐下的杨阳僵住了,时间在魔界宰相沉静的叙述中流逝。 “摩耶的王虽然不是我,但我才是摩耶的支柱,之前是我的父亲,我们掌握了魔族永生的秘密,没有我们,魔族不出三天就会死绝。” “为什么?” “因为我体内的核是[母核]。”维烈一手按着‘胸’口的正中,用梦呓般的语气喃喃道,“其他人的是[子核],彼此的关系就像连锁反应,这是为了确保团结。你知道,我们只有不到两百的人数,又个个强得不象话,如果不团结,很快就会自残殆尽。”杨阳听得一愣一愣:“这么说,魔王只是个空衔咯?” “不,我绝对听命于历代陛下。优叔叔,首代魔王陛下和我父亲是好朋友,而我父亲是个对感情极为专一的人。嗯,有点类似‘精’神上的洁癖,所以他不允许他的儿子——我,对朋友的后代有任何出格的行为。” “什么啊,他是他,你是你,怎么能强迫你照他的意愿行事!” “在父亲看来,我既是他不成器的儿子,也是他意志的延伸。” “差劲!”杨阳下了个评语。维烈莞尔:“只要接触过父亲的人,没有人不认为他差劲的,但还是由衷地佩服他。”杨阳摇摇头,感到无法理解。 “总之,我和王都是对摩耶非常重要的人物。王牵制我,我牵制大家。其实这样的制度也更加完善,如果让一个人掌握了绝对的权利,他很快就会忘乎所以了。但是那个时候,艾尔拉斯陛下已经和‘精’灵王同归于尽,再没有人可以牵制我,而我自己也觉得好累。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拥有那么强的力量,却惟独不能救玛格?那么漫长的生命到底有什么意义?为什么我必须为大家负责?我想死有什么不对?满脑子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精’神危险到这种程度。” 杨阳无言地注视同伴。维烈低下头,微微苦笑。 “一个人活在世上,就必然要背负责任,因为人无法只靠自己活下去。在‘自我’需要的范围里,可以任‘性’,但是任‘性’到伤害他人,甚至让自己喜欢的人们陪葬,就不行了,这就是肖恩那句话的意思。” “可是……可是……”杨阳情不自禁地道,“玛格蕾特公主对你而言,是谁也无法取代的人吧?即使其他人都死了,还是希望她活下来,那么重要的人死了,会失常也是理所当然的!” “确实,肖恩也有那样一个人。” “咦?” “他为了她,和亲人断绝关系,和昔日的同窗反目成仇,任‘性’到极点,让每个担心他的人气到吐血,但是他一次也没把矛头指向那些爱他而他也爱的人——杨阳,你懂吗?这里面的意义是不同的,不同的!” “……我明白了。”杨阳愧疚地垂下眼。维烈面‘露’痛苦,两手盖住脸:“那个时候,我毫不留情地朝他攻击,如果不是天杖的保护,他早就完了。而肖恩即使被天杖控制,也一直没攻击我的要害。最后,天杖打开了零度空间,那是由绝对的死亡支配的世界。吸力很大,我根本反抗不了,也……不想反抗。” “后来呢?”尽管知道眼前的人好端端地活着,杨阳还是忍不住追问。 “肖恩把我拉了出来。他用天杖撑着‘洞’口,一手拉着我,对我大吼大叫。当然,他不知道我是摩耶的支柱,他气的是别的地方。他说‘既然这么想死,为什么不一开始找个没人的角落抹脖子?为什么要把世界破坏成这个样子才一死了之?都搞成这样了还想撒手不管,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杨阳忍俊不禁:“的确是肖恩会说出来的话。”维烈也笑了:“嗯。” “维烈和肖恩是怎么认识的?” “我认识他时,他还小呢,才六岁。呵,看上去是我照顾他,其实是我从他身上学到东西。无论是语言,对人生的态度,其他。” 听到“语言”二字,杨阳的心脏陡然漏跳一拍,一段回忆涌上心头,冲口道:“他是不是有个姐姐?” “是啊,比他大三岁……”维烈蓦地噤声,察觉了对方这么问的用意。杨阳一把扣住他的肩膀,用喘不过气来的语调道:“维烈,你老实回答我,肖恩是不是…是不是就是圣贤者?” 对于这个问题,魔界宰相不需要片刻的迟疑。 “不是。” 杨阳茫然地松开手,心道:莫非肖恩的经历和圣贤者雷同?或者教维烈语言的根本就不是圣贤者?维烈轻抚她的发梢:“别想太多了,这些过去的东西,本来就和你没有关系。” “那你又为什么告诉我这么多?”杨阳不满地瞪视他。 维烈清俊的脸庞掠过深沉的‘阴’影,‘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随即用一个微笑遮了去:“你就当是老头子发牢‘骚’,忘了吧。” 明明不是这样!在好奇心得不到满足的情绪催化下,杨阳不假思索地捏住他的脸颊,冷笑道:“老头子脸上会一条皱纹也没有吗?” “杨…杨阳?” “你倒是举个这样的例子给我听听。” “别闹了!”维烈又气又慌地挣扎,含糊的声音却丝毫构不成威胁,“我的内在是很老了!况且,你不能这么对我!” “哦,为什么?” “唔……” “你们在闹什么?” 对魔界宰相而言等同救世主的存在化为棕发青年的形象,出现在‘门’口。 “肖恩。”杨阳和维烈异口同声,只不过一个是懊恼,一个是感‘激’。 “我端‘药’来。”肖恩扬扬手中的木碗,挂着一贯的明朗笑容走近,“看来你‘精’神不错哦,维烈,也许再喝一贴就好了。”闻到从碗里散发出的刺鼻气味,杨阳往后一缩:“耶拉姆可以下‘床’了?” “没啊,还是老样子。” “那…这碗‘药’是你做的?”这回杨阳站了起来,瞄了眼脸‘色’同样发青的维烈。听出她语气有异,肖恩斜睨她:“我做的‘药’有什么问题?” 杨阳间接回答了他,两手搭在病人肩上:“维烈,你一定要撑住。” “可恶!‘药’本来就很难喝,我每次还加一大把砂糖进去,努力把它调得好喝,你们居然这么践踏我的心意!”肖恩大为光火。 就是你调味才特别难喝。杨阳在心里嘟囔。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维烈也只得抗议一下:“呃,肖恩…其实,我不喝‘药’也会好。”是真的,如果没喝‘药’,他早就康复了。 “说到底还是嫌弃嘛!” “没这回事,我喝,我喝。” 唉。因为喝过一口而感同身受的杨阳沉沉叹息。果然,一喝完‘药’,魔界宰相就倒下了。 “奇怪,我没加催眠的‘药’粉啊。”肖恩不解地搔搔头。 是维烈才只是晕过去,换作别人早被你毒死了!好不容易压抑住大吼的冲动,杨阳无奈地推着某个毫无自觉的人往外走:“好了好了,让他好好休息。” “对了,你们刚刚在聊什么?你为什么捏维烈的脸?” “嗯…说到这件事。”杨阳沉‘吟’半晌,抬起头,“肖恩,我记得,你姐姐叫洁西卡是吧?” “对啊。” “她姓珂曼?” 肖恩大吃一惊:“咦!你怎么知道?”杨阳如遭重击,呼吸为之一窒。 维烈为什么撒谎!?握紧双拳,她心里充斥着被欺骗的愤怒,喘了会儿粗气,决定先质问对方:“我该叫你圣贤者,还是祖先大人?”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圣贤者?什么祖先?”肖恩一头雾水,‘摸’‘摸’她的额头,“杨阳,你发烧了?” 他的反应让少‘女’冷静下来,想起魔界宰相先前的表情不似作伪;而且,最重要的,眼前的人连生孩子的正确方法都不知道,真的能够留下后代吗? 一团‘混’‘乱’。杨阳抱住脑袋,感觉越是深入,越是‘迷’雾重重。 “你没事吧?”看到她的样子,肖恩更加担心。 “没事。肖恩,你恢复记忆后,要第一个跟我说哦。”只能期待当事人的口述了。 “不,我要第一个去找帕尔。” “啊,对哦。” 肖恩‘露’出焦怒之‘色’:“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天杖那个大蘑菇!”杨阳一怔:“为什么叫它蘑菇?” “因为它一直在蘑菇啊!那么久以前的事了,它居然磨蹭到现在还不回来!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帕尔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饿着,冻着。”肖恩越说越气,右手不自觉地握紧拳头,敲打左手的掌心。见状,杨阳的神情柔和下来,轻拍他的肩:“别担心,索贝克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嗯。”虽然内心的忧虑没有减少一分一毫,但肖恩不想对方也陪着自己牵肠挂肚,装作放心地点点头,岔开话题,“对了,杨阳,我听水手说,这附近有海盗哦。” “什么!” “是从遇难船只的生还者口中泄‘露’出来的,当局还没有发出通知。” “都出现受害者了还不通知?那些人在想什么啊。”按捺兴奋之情,杨阳不以为然地批评。肖恩抓了抓头发:“好像有相当复杂的政治原因。目前海盗主要在南城的海域活动,所以东城的海军开不进来。但是海盗袭击的又多数是东城的商船,对此万分恼怒的海军将官向南城当局提出抗议,要他们派护卫舰保护。正要派时,却调查出来海盗跟中城的前宰相有关,中南两城‘交’好,南城只好先不管东城,与中城‘交’涉。偏偏这个时候又出现神秘的第三者,一艘南城的商船不明原因地失踪了,连残骸也没留下,东城和南城再次为调查问题展开‘激’辩。” “原来如此,真是一塌糊涂。”杨阳抹汗。 “听说就是因为太复杂,不知怎么向民间说明,当局才没有发出通知。”肖恩也有同感,“不过好歹减少了航班,也允许东城的海军进入境内。” “哦,太‘棒’了,东城的海军是大陆最‘精’锐的耶,如果能亲眼目睹就好了!” “是啊,还有海盗,真希望他们能一起出场!” 两个好奇宝宝‘交’换着没有紧张感的对话,踏着轻快的步子走向甲板。 ****** 雾之月6日深夜,一场风暴席卷了海龙号。 肖恩首先被不寻常的气氛惊醒,翻身坐起。和在金枪鱼旅馆一样,他们住的是八人一间的舱房,连‘床’位的分配也没有两样。(注:白天耶拉姆因为晕船,被好心的船长集中安排在通风较好的房间) 感到他的动作,睡在上铺的希莉丝发出‘迷’‘迷’糊糊的声音:“怎么了,肖恩?” “大家快起来!” 宛如平地惊雷,除了一向睡得特别死的昭霆和大病初愈的维烈,每个人都吓得弹坐起来,然后,两位睡美人也被更大的音量吵醒,没来得及询问原委,船体已‘激’烈晃动。 “哇!”正在爬楼梯的昭霆扑通一声掉在地上,幸好距离不远,只是***摔出一块淤青。莎莉耶险险抓住栏杆,没有滚下去。杨阳扶着‘床’柱,略带惊慌地道:“怎么晃得这么厉害?” “不会是触礁了吧?”肖恩冒出一个恐怖的猜想。希莉丝摇头否定:“达尔邦内海没有险滩。” “那是卷进了漩涡?”昭霆惟恐天下不‘乱’的发言遭到众人的眼神***。 “总之,在这里胡‘乱’猜也猜不出结果,先上去看看。”杨阳很快冷静下来,转向两个一直没开口的人,“耶拉姆,维烈,还好吗?” 魔界宰相按着晕旋的头,嗯了一声;褐发少年因为捂着嘴,无法回答。 “肖恩,你照顾维烈,我照顾耶拉姆。”黑发少‘女’刚安排好,红发佣兵迅速指示:“带着最紧要的行李,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还有谁……” “我不会游泳!”莎莉耶脑筋活络,立刻猜出她的问题。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肖恩道:“莎莉耶,跟在我身边。” “嗯!” 以棕发青年为首,一行人辛苦地走出舱房。在此期间,摇晃的幅度和力度都明显提高,好几件舱房的‘门’开着,‘露’出乘客不安而惊惶的脸,却没有几个人敢出来一探究竟。好不容易上到甲板,肖恩险些被强风掀了个筋斗,瓢泼大雨顷刻将他们浇得湿透。 世界被灰‘色’的雨幕笼罩。 三桅大船海龙号在这片狂风骤雨中挣扎,铅‘色’的乌云几乎***到高高的桅杆,帆鼓胀得快要撑破,绳索和帆柱拉得死紧,整艘船承受着越来越猛的压力,飞一般跃过一个又一个‘浪’头,端的是惊险万分。杨阳等人震愕地看着这一幕。 “这里是内海,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风暴!?”希莉丝因为惊讶而提高了嗓‘门’,但离得远的人依然听不清楚。 “别出来,快下去!”一个匆忙经过的水手扔下一声大吼,赶去‘操’舵手那里帮忙。杨阳一行面面相觑,犹豫不定。以他们的‘性’格,实在不想乖乖待在下面,但留在这里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在他们折返的一刻,了望的水手叫道:“船长,有情况!西边!” 话音未落,船前所未有地震动起来,风势也猛地变大,最后一根桅杆吃不住这样的压力,啪的一声折断。绷裂的绳索、碎片和帆布如同急雨般掉落,甲板上的人纷纷仆倒,甚至水手们也无法保持平衡。肖恩用身体护着莎莉耶,抬高的视野映出一个巨大的长形黑影。 “海龙!” 充满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希莉丝一拍额头:“难怪刮这么大的风,海龙可以招来风‘浪’。”昭霆咋舌:“这艘船的名字起得真不吉利!”杨阳急忙转向黑发青年:“维烈,海龙是魔兽吧,你快叫它别攻击我们!” “不行,我的声音传不过去!这么大的风,它也闻不到我身上的气味!” ‘操’舵手拼命转动舵轮,想逃离背后的死神,但这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只是让船前进了一点点,反而惹怒了魔兽。一声长啸,锯齿状的闪电划破天空,黑压压的乌云在风中翻搅,汹涌的‘波’涛拍击着船身,海龙号像玩具一样被无形的手抛上抛下,掉出各种各样的碎片,发出岌岌可危的呻‘吟’声。 “维烈,布结界!” 肖恩当机立断地跳起来,在湿滑的甲板上飞奔。这一刻,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宁定,生死一线的刺‘激’使他的斗争本能整个苏醒过来。 金芒一闪,闪电的枷锁‘精’准地卷住海龙的长颈,借着勒紧的力道,棕发青年跃出甲板,就连对方下意识甩动脖子的角度也在他意料之中,手腕巧妙地翻转,以离心力打了个旋,强制扳离猎物的视线与注意力,同时,他的左手迸出赤红的火焰。 “天哪!” 目睹这一幕的人们赞叹不已,更让他们吃惊的事还在后面:距船三公尺的风暴和急雨突然消失了,整艘海龙号被巨大的半透明结界包裹。 眼角瞥见这个景象的肖恩没有放松下来,且不说维烈能支撑多久,海龙稍微大力一点的动作就可能让结界粉碎! 一击,他只有一击的机会。‘精’神在刹那提升到最高点,暴长的炎剑贯穿魔兽的头部,喷发的能量‘波’轰碎了颅骨。 水手们高声叫好,雀跃的欢呼响彻甲板。维烈如释重负地撤去结界,尚未平息的风雨再次降临,但此刻已经没有人在乎,因为最大的敌人——海龙死了。 失去支撑的颈项被拉往与船相反的方向,肖恩借力跳上海龙缓缓下沉的背,不及松口气,自动绷紧的神经告诉他事情还没有完结。 海面破开,一头庞然大物伴随悲痛的叫声出现。狂风怒吼,撕裂船上的绳索;铺天盖地的巨‘浪’打过船舷,海水像瀑布般涌下。 还有一只!肖恩的瞳仁猛然收缩,身体比理智先行动,‘激’‘射’而出的雷枪刺穿了魔兽的心脏。 虽然和同伴一样受了致命伤,这只海龙却没有当场死亡,白炽的闪电化为光柱从天而降,将船只拦腰劈断! “啊——” 震怒的惊喊被风声吞没,肖恩狠狠捶了下魔兽的尸体,跳进海里。 大‘浪’浇下的一刻,甲板上的多数人就跌进了大海,杨阳等人也包括在内,因此幸运地逃过了海龙的搏命一击,然而幸运之神并未继续庇佑他们,离得近的都被雷光的余‘波’电得浑身发麻,无法动弹,莎莉耶就是其中之一。 冰冷的海水不断灌入口鼻,身体仿佛铅块般往下沉,意识逐渐模糊,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昏过去的时候,一股力量将她推出水面,新鲜的空气涌进肺部。 “莎莉耶!莎莉耶!”肖恩焦急地拍打她的脸颊,“振作点!” “肖……恩?” “是我,撑着点!” “嗯。”莎莉耶喜极而泣。压下安慰的冲动,肖恩塞给她一块木板:“抓着这个,我去去就来。”莎莉耶反‘射’‘性’地拉住他,慌张地道:“你、你要去哪?” “去救维烈——别怕,我马上就回来。” ‘女’孩点点头,强迫自己松开手,看着他潜入水下。由魔兽引起的风暴渐渐平息,乌云却没有散去,深不见底的黑暗包围住她,耳边是人们越来越轻的求救,寒冷和惧意侵蚀着她的灵魂。 等了仿佛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终于,一个清亮的嗓音划破夜空: “莎莉耶,你在哪里?” “肖恩!肖恩!”莎莉耶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唤,“我在这里!” 水声传来,棕发青年迅速游近,一手搅着失去意识的同伴。见状,金发少‘女’担忧地问道:“维烈怎么样?” “吃到水了,不过还有呼吸。”离得近了,肖恩注意到对方冻得发紫的‘唇’和惨白的脸‘色’,咒骂了一声,“该死!” 二月的海水可不是普通的冷,半小时就足以葬送一条人命,何况莎莉耶这样没什么体力的‘女’孩子。 “救命!救命!”左近响起微弱的呼救声,在同伴有反应之前,莎莉耶先一步道:“肖恩,我们现在没闲情管别人。” “我明白。”尽管心肠软,肖恩也不是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咬牙别过头。 冷风吹过,莎莉耶打了个哆嗦,缩起肩膀。这时,一股热流沿着点住额心的食指传入体内,身子顿时暖和起来:“肖恩?” “我度了点气给你,再冷的话跟我说。”肖恩一边‘交’代一边环顾四周,糟糕的能见度却妨碍了他的观察,“可恶!不知道杨阳他们怎么样了!” “你不能用魔法找到他们,送他们过来吗?” “不行,我刚刚好像打暴了那只海龙的魔核,这块区域的‘精’灵力场全‘乱’了,照这个趋势,恐怕要天亮才能恢复正常。” 对方的话有一大半莎莉耶听不懂,但结论她归纳得出:找不到。正泄气间,她蓦地眨眨眼,手指空中的一点:“那是什么?” 肖恩转过头,一星红光在他的视野彼方跳跃。 “是火!奇怪,海上怎么会有……一定是船!啊——如果可以施法!如果可以施法!”肖恩扼腕不已。 “时运不济吧。”同样失望的莎莉耶表现得认命许多。 ****** “主人,这个温度可以么?” “可以了,谢谢你,小姆。” 杨阳感‘激’地仰视悬停在上空的火凤凰,同时将师兄的重量移往左边,一只手划水。幸好掉下船时,菲尼克斯破蛋而出,不然她和耶拉姆不淹死也冻死。 “对不起,因为被石化得太久,我的视力还未恢复,不然就可以帮您找人了。” 稳定而低沉的声音,虽然使用敬称却不失高贵的语气,让杨阳想起这是只已经有了孩子的成年火凤凰,而非刚刚孵化的幼鸟,不觉调整态度:“没关系,小姆…那个,我叫你小姆,你不介意吧?” 火凤凰笑眯眼:“当然不介意,这是个非常可爱的名字,也让我想起了我的王。” “哈哈。” “另外,您不用拘束,就把我当作下仆对待好了。” “这怎么敢当。”杨阳尴尬地咧咧嘴,岔开话题,“对了,除了视力,你还有其他地方不对劲吗?” “没有了,倒是你的同伴,看上去不太好。”菲尼克斯关怀地道。杨阳低头瞥了师兄一眼,眉间浮起‘阴’云:“没办法,我不会人工呼吸,但是刚才‘摸’了一下,有脉搏,应该没大碍。倒是其他人,不知道是不是都平安。” “你有个同伴很厉害,他们一定没事。” “嗯!”心神一松,杨阳感到刺骨的寒意钻进心肺,尽管上半身因为火凤凰的缘故得以保持体温,但下半身浸在海水里,长久下去还是会不妙。看出她的状态,菲尼克斯目光一紧:“请无论如何撑到天亮,太阳一升起来,温度就会回升,我也可以找找有没有船经过。” “放心,我能行。” 保证归保证,现实却比杨阳预想得恶劣百倍。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双‘腿’越来越僵硬,好几次差点沉下去,全是靠着意志力才游起来。最后,连大脑也麻痹了,纯粹倚仗本能勉强浮在海面上。事后杨阳回想起来,称这段经历为“旅途中最悲惨的一幕”。 终于,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然而黑发少‘女’已无力抬头,自然没有看见。 “主人!主人!”火凤凰扇动翅膀,卷起热风吹向身下的人,“振作点!有船!我看到船了!” 船?昏沉的脑海闪过这个单词,却无法理解它的含义,良久,才迸出清醒的火‘花’,并一举升华为沸腾的希望。杨阳猛然睁开眼,极目远眺,好不容易望见一片灰影:“那是…一艘?还是……”嗓音嘶哑而干涩,吓了她一跳。 “是好几艘!快,加油!”菲尼克斯鼓励。 不用它说,杨阳已经不知从哪儿涌出力气,拼命划水,以惊人的速度游向远方的船队。目瞪口呆的菲尼克斯不禁感叹人类果然是一种有爆发力的生物。 双方一靠近,杨阳第一眼注意到的是飘扬在桅杆上方的旗帜。以深蓝为底,金线绣边,中央绘着一头八首的异形之龙。 那是……伊维尔伦的军旗! ****** “将军,有只怪鸟接近,西南方!”负责了望的士兵首先发现异常。 “打落它,可能是敌方的侦察鹰。” “不,不是侦察鹰,是凤凰,一只火凤凰!” 不知所措的叫声让甲板上的人都鼓噪起来,没值勤任务的还跑去张望。 “安静!”海军总指挥,也是这艘旗舰主人的马尔亚姆麦斯韦恩大喝一声,转向身后穿魔法袍的副官,事实上,他的副官也正是位高阶法师:“洛克,你看……” 他没有说完,因为对方举起右手,示意“等一下”。片刻之后,仿佛感应什么的法师睁开双眼。 “那只鸟没有敌意,只是希望我们去救两名落难者。”沉稳地汇报完,他脸‘色’一变,泛出兴奋的红晕,“没想到它是真的,这真是太稀奇了!” “真的又怎么样?假的又怎么样?”马尔亚姆不解。 “那可是火凤凰!传说已经消失的灵兽!光是出现一只就足以震撼世界,更别说它还是有主人的!”洛克越说越‘激’动。但身为纯种军人的马尔亚姆无法理解他的心情,思路自动转往自己擅长的领域:“既然这么神,就不可能是间谍了。”闻言,洛克也回过神,镇定下来:“不错,决没有人舍得让这样的人物深入敌境,即使是愚笨的海盗。” “好!放小船,救人!” “啊——他们来了!”看到远远驶来的小船,杨阳险些喜极而泣。 “把手给我。”一名士兵伸出手。杨阳递到一半,缩回来,将还在昏‘迷’中的师兄推出去:“先救他!” 士兵轻松地把耶拉姆抱上船,拉杨阳时却费了点力,因为少‘女’的下半身几乎麻木了。另一名士兵搁下桨,拿起准备好的‘毛’毯裹住她,再往她嘴里灌了两口酒。 “谢谢。” 烈酒一入喉,一股热气陡然升起,全身都暖起来,嗓子也舒服了许多。杨阳感‘激’涕零地注视救命恩人,只差没鼎礼膜拜,此刻两个其貌不扬的士兵在她眼里,已化为头顶光圈的天使。 安顿好另一个,小船朝旗舰返回。 帮忙杨阳托着装酒的皮袋,先前的士兵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指着盘旋在上空的菲尼克斯,问道:“这只鸟是你养的吗?” “啊,不是,她是我的朋友。” “你是昨晚那场暴风雨的幸存者吧,运气真好。”划桨的士兵由衷地道。杨阳一震,脸上浮起劫后余生的欣喜和掩不住的担忧,低声应道:“是啊。” 她是幸运的,却不知道其他人,是否有她这样的好运? ****** “肖恩,维烈为什么还不醒?而且,他的脸‘色’好难看。” “嗯。”棕发青年担心地检视友人,叹道,“我也度了气给他,可是好像没用,魔族的体质果然和我们不一样。”莎莉耶大惊:“那不就糟了!” “放心,他顶多生场病,死不了,反而是我们俩比较倒霉。” “是啊,我肚子好饿。”莎莉耶垂下肩膀,有气无力地道。肖恩心疼地抚‘摸’她的小脸:“再忍耐一下,我马上就可以施法了。”‘女’孩嗯了一声,坚强地点点头。 打着抓条鱼给她吃的算盘,肖恩左顾右盼,突然瞪大眼,高兴地喊道:“船!船!” 清晨的浓雾散开,隐隐浮现出船只的轮廓。 跟着转过头的莎莉耶却没有他这么乐观,反而不安地皱起眉:“肖恩,那个……” 被她称为那个的,是一面漆黑底‘色’,绣着白‘色’骷髅头的旗帜。 ****** “哦呵呵呵呵!” 一阵高八度的笑声响彻甲板,让不幸听到的人都颈子一缩。接着,是一个略带无奈的男‘性’嗓音:“阁下,请不要笑得这么猖狂,也许会被人听见。”言下之意:这笑声已经是你的招牌了。 “少罗嗦,克鲁索。”魔导国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翘着二郎‘腿’斜倚在丝绸软塌上,一手持着水晶杯,一手懒懒搁着扶手,让打扮成小厮的‘侍’‘女’修剪指甲,惬意地眯起绿宝石似的眸子,“这样风和日丽的天气,当然要抱着愉快的心情,享受出航的乐趣——小羊们正等着我们呢。” 风和日丽?总参谋长克鲁索怀恩抬头瞄了眼灰‘蒙’‘蒙’的天空,再转向上司,又是一叹。 拉克西丝完全是海盗头子的装束,不但一身行头都齐了,还在右眼‘蒙’了块黑布,活脱脱十几年前红极一时的[独眼海贼王]沙洛‘蒙’的重现。任何不认识她的人见了,都不会怀疑她不是‘女’海盗,然而问题是…… “阁下,我不反对你以假海盗打击东城海军的计划,可是你以身犯险的轻率行为,还是让我无法认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太婆婆妈妈了。” “虽然你说得很冠冕堂皇,但我觉得你只是凑热闹罢了。”克鲁索毫不留情地指出。拉克西丝再次嚣张地狂笑:“哦呵呵呵——不错!当海盗尽情蹂躏小羊是我的平生宿愿之一!” 你的宿愿未免太多了。想起拍卖会的情景,克鲁索正要叹第三口气,了望台的侦察兵喊道:“船长,东北方有遇难者,要不要救?” “不救,救了也是要灭口,白费功夫。”拉克西丝嗤之以鼻。 “它不理我们。”看着大摇大摆继续原来航线的海盗船,莎莉耶下了个显而易见的结论。肖恩火冒三丈:“可恶!竟然见死不救!” “对海盗而言这不是理所当然的。” “是海盗也不能见死不救!”肖恩蛮横地大喊,念了句咒语,凝视掌心跳跃的火苗,他咧开一抹被挑‘毛’了的冷笑,“哼哼哼,既然他们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感到船身摇晃了一下,拉克西丝没有惊慌,而是冷静地等待部下的报告。回应她的信任,有条不紊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左舷中弹,没有损伤,疑似***!” “两枚火焰弹飞来,没有准度!” “攻击来自一名遇难者,正乘不明物体飞近!” “有意思。”微微一笑,拉克西丝喝干杯中的美酒,昂然起身,“全员备战!我来会会他!” “阁下,请不要多此一举。”克鲁索劝道。拉克西丝一摆手,走出船长室,正好迎上坐着烟雾鸟的三人。 “你这个海盗头子,太过分了,怎么能对遇难的百姓不理不睬!”一眼就认定她是首领,肖恩厉声指责,却也没被怒气冲昏头脑,停在攻击范围之外。 “你是需要帮助的人吗?”拉克西丝语气悠然地反驳,同时不着痕迹地观察。目光从棕发青年坦率明朗的双眼,移到他身后的金发小‘女’孩,最后定在显然失去意识,头朝下俯卧的黑发青年身上,心道:似乎不是可疑份子。 肖恩一窒,随即重整‘精’神,道:“我是法师没错,可是我不能凭空变出食物,我和我的同伴都又累又饿,所以才希望你们伸出援手。” “呵呵,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能付出什么酬劳?” “我们没有财物,除此以外的东西,你尽管开口。” 拉克西丝勾起‘唇’角,眼里闪过‘阴’谋的光芒,突然一指对方的鼻尖,朗声道:“好,我要你做我的仆人!用劳力‘交’换食物和其他的一切!”怕猎物反弹,她不忘补充一句。莎莉耶大怒:“你……!”肖恩反而松了口气。 “临时雇员吗?”拍拍‘胸’口,他绽开高兴的笑容,“我会努力干的,那我们下去咯。” ……简直是送上‘门’的冤大头。克鲁索无言地瞪视对方。 ****** 登上甲板后,杨阳粗粗扫视了一下周围,这明显是一艘战舰。沉重的船头和斜桅被设计用来冲撞;高高的首甲板是弓箭手完美的阵地;低矮的中部甲板可以搭设踏板连接其他船只;后甲板同样很高,陈列着填满泥沙的灭火桶和拿空的武器架。 如果不是‘精’疲力尽,杨阳会兴奋得两眼放光,左顾右盼,可惜她现在只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连迎面走来一个穿法师长袍的中年人也没注意到。 “参谋长!”两名士兵一齐敬礼。洛克点点头,上下打量杨阳,再看看头顶的菲尼克斯,‘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误会了他的反应,一个士兵扯了扯杨阳:“快行礼!” 杨阳正犯困,被他这么一扯,差点跌倒摔了个狗啃泥。洛克及时扶住她,施放了一个清醒的咒文。 “好点没?” “啊…嗯,谢谢。”杨阳甩甩头,不好意思地退开两步,深鞠一躬,“失礼了。” “没关系,看得出你很累,不过我城的军规是对临时上船的非战斗人员必须调查清楚,所以麻烦你跟我走一趟。放心,不会很久的,只是问几个问题。问完以后,我们就送你去客房休息。”洛克和蔼地道。杨阳面‘露’感‘激’:“您客气了,我和乐意配合。” “那走吧。” “好…啊!”杨阳惊呼了一声,手指耶拉姆,“抱歉,能不能不要叫醒我师兄?他的情况真的很糟,又晕船,又在海里泡了一夜!” “这是当然——查克,林,送这位小兄弟去客房。”洛克指示。杨阳这才无后顾之忧地跟着他走向首甲板。一路可见伊维尔伦治军严谨,虽然不时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却没有人‘交’头接耳,甚至跑过来围观。 “那个,我叫杨阳,请问——” “我的名字是洛克,海军幕僚总监,这支部队的副指挥。” “哦。”杨阳眼中浮起单纯的敬佩,正要细问,洛克已挥手道:“将军,人带来了。” 将军!?东城只有三个将军,莫非……杨阳瞪视闻声转头的戎装青年。人类,身材高大,长相粗犷——和传闻相符。啊啊,她的运气不会这么好吧! “幸会,我是马尔亚姆麦斯韦恩。” “马尔亚姆将军!”杨阳惊喜地叫道。在场的另两人都是一愣:“你认识我(他)?” “呃,不不。”杨阳回过神,连忙摇头,赔出笑脸,“我只是神仰已久。那个……”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是否现在就询问月舞者的下落。看出她的心思,马尔亚姆直爽地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我是一名冒险家,和同伴一起搭客船海龙号前往贵城,可是半路遇上海龙,船沉了,除了我和我的师兄,其他人都不知所踪。我想请你们到现场援救,如果不影响军务的话。”想了想,杨阳还是决定留待‘私’下打听,先找到失散的同伴。 “这没有问题,我们虽然是出来解决海盗的,但也不会对落难的百姓袖手旁观。”马尔亚姆一口答应,转向副官,“调查海龙号的航线,然后派两艘巡逻舰过去。” “遵命。”洛克行了一礼。杨阳喜出望外:“谢谢!” ****** “然后呢?” 优雅的,却带着一丝生硬腔调的嗓音柔柔地问道。 “然后我就冲了出去,用锁链绑住那头大海龙,再那么一甩,一拎,海龙就像沙袋一样被我提了起来,掼进海里,‘浪’‘花’像喷泉一样往上冒,景‘色’壮观极了。” ……当时的情景好像不是这样吧?而且,我怎么记得是另一个人杀死海龙的? “哦,真了不起。”优雅的嗓音似乎深信不疑,“人们一定很佩服你吧。”活泼的声音得意洋洋地吹嘘:“当然了!他们每一个都对我欢呼,跪在地上膜拜……” 希莉丝终于忍无可忍地坐起来:“昭霆,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看清眼前的景象,她愕然张大嘴,连连眨眼——她竟然坐在一只巨大的蚌壳里,头顶镶着一颗圆亮的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乳’白‘色’光晕,身下垫着绿‘色’的海草。微微转移视线,棕发少‘女’一脸惊喜地朝她跑来:“希莉丝,希莉丝,你醒了!” “这、这是哪里?” “你们称为海底的幽境,陆上人。”优雅声音的主人跟在后面徐徐走近,一袭荷叶边的长裙,料子非常轻软,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墨绿‘色’的长发披散到膝盖,海‘浪’一般微卷;五官纤细而‘精’美,但最吸引人的,是她一对宛如白‘玉’的尖耳。 海‘精’灵!一刹那,希莉丝脑中闪过曾经在书上读到的名词。 ‘精’灵‘女’子的眸光闪动了一下:“你好像猜出了我的身份,真少见,我们所救的陆上人当中,很少有知识渊博的,那边那位可爱的小姐,也只知道我是‘精’灵而已。” “这个一看就知道。”听出她不是在夸奖自己,昭霆不快地嘀咕。 “怎么回事!海‘精’灵不是早就灭亡了?”希莉丝大喊,只觉醒来后发生的一切都缺乏现实感。 “那是你们以为,我们一直生活在这片海底,与世隔绝,陆上的变化从来不曾影响到我们。” 红发少‘女’‘揉’了‘揉’太阳‘穴’,让‘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好吧,现在不是讨论种族存续的时候,关键是—— “我的其他同伴呢?” “只有我们俩,希莉丝。”回答的是昭霆,一向无忧无虑的眉间笼上一层‘阴’云,“我醒来时,就看见你、和她。”希莉丝呆楞地瞧着她。 “也许还有别人被我的同族救了,你们可以在这里找找看。”‘精’灵‘女’子温和却无情地道,“不过希望不大。” 闻言,希莉丝爬出蚌壳,起身环顾。她们身处的是一片仿佛废墟的建筑群当中,海水形成一个半圆形的穹顶笼罩着上方,却渗不进来,闪烁着明亮的宝石绿;从海面‘射’下来的光线随着水‘波’的起伏变幻着浓度,构筑出无法形容的美景,宛如一个瑰丽的万‘花’筒世界。 “真的……是海底。” “这是我们安置你们这些人的地方,所以你们的同伴如果不在这里,要么是被其他的陆上人救了,要么就是死了。” “不会的!”希莉丝不假思索地反驳,喘了会儿粗气,她勉强压下不安之情,向救命恩人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精’灵‘女’子的表情、语气自始至终毫无变化,像是根本不把对方的反应放在心上,而非大度。看出这一点,希莉丝不再理她,和昭霆‘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匆匆跑开。 ‘花’了半天搜查整片废墟,一无所获。两个少‘女’拖着疲软的脚步回来,只见海‘精’灵还站在原地,连姿势也没变! “找到了吗?” “没有。”死人骨头倒找到不少,就是没碰上半个活人。 ‘精’灵‘女’子淡淡地道:“真遗憾。”希莉丝用力一甩头,用坚定的口‘吻’道:“看来我们的同伴是获救了,麻烦您送我们上去好吗?”至于死亡的可能,她完全不去想。 “你误会了。”‘精’灵‘女’子语调一沉,“我族尊重所有的生命,才不得已救助你们这样的人,但我们同样不想和外界有任何瓜葛,所以,每个被带到这座遗迹的人,都只有在这里老死。” “你开什么玩笑!”昭霆尖叫。希莉丝努力维持镇定:“请恕我们无法接受。” “你们不久就会接受了,人类不能穿越结界。” 铮——昭霆拔出大剑,恶狠狠地道:“言下之意,你可以穿越是吧。”‘精’灵‘女’子不为所动:“以前那些陆上人一开始的反应也和你们一样,后来就慢慢习惯了。” 希莉丝闪电般将穿甲剑的剑尖抵着她的颈项,一字一字道:“我不管那些人怎么想,上面有我们的同伴,我们的家,我们绝对不要待在这里!” “没错!” 海‘精’灵闭上眼,下一秒,她的身体仿佛气化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紧跟着惊喊,优雅的嗓音不疾不徐地响起:“再过两个时辰我会送饭来,你们先冷静一下头脑吧。” 良久,再无声音。两个少‘女’面面相觑,棘手眼前的困境。 “怎么办,希莉丝?”昭霆六神无主地问道。希莉丝咬紧下‘唇’,迸出一句:“去结界那边!” 近看,越发觉得海水凝结而成的障壁不可思议,但两人此刻都没了欣赏的闲情,昭霆用力劈下无刃,漆黑的钝锋像陷进一团果冻,以相同的力道反弹回来。 “哇!”昭霆倒退三大步,没有气馁,再接再励地平举武器,一个加上助跑的突刺,依旧徒劳无功,这次还险些坐倒在地,“……可恶!” “让开,昭霆。”同伴的剑技虽不及自己,但是力气更大,因此希莉丝不做无谓的尝试,合起手准备施法,“神圣的光之‘精’灵,聚集在我手中,摧毁我面前的阻碍——光弹!” 白炽的光芒汇聚成球,轰在透明的结界壁上,宛如融入大河的水珠,被吸收得一干二净。 一个接一个,从最低阶的[闪耀之箭],到最高阶的[光尘爆],希莉丝试遍了所会的攻击魔法,结果毫无二致! 脱力地跪坐下来,她大口喘息,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肖恩!!! ****** 感到心脏莫名的‘抽’紧,棕发青年停下手边的活,愣愣地站着发呆。 “磨蹭什么呢,奴隶!”一声大喝,仿佛实质的鞭子‘抽’上他的背。肖恩咬了咬牙,转身回骂:“你这耳背的海盗头子,说了多少遍我是雇员不是奴隶!” “雇员是你说的,仆人是我说的,而仆人和奴隶是近义词,所以耳背的是你。”连珠似泡地反驳完,拉克西丝用怎么看怎么故意的动作踩上刚拖干净的甲板,留下一连串泥脚印。肖恩大怒:“啊——竟然糟蹋别人的劳动成果!” “哦呵呵呵,收拾主人的烂摊子不就是奴隶的义务,再拖一遍。” “可恶可恶,大坏蛋,‘女’魔头!” 看到这一幕的克鲁索等人,心里浮起相同的感慨:阁下找到新的玩具了。 不知道自己沦为卡萨兰城主的难兄难弟,痛骂未果后,肖恩觉悟再争下去只会让对方越来越开心,而自己气炸了肚子,闷头把脏的地方拖干净。拉克西丝顺势走到拖好的部分,继续留下“到此一游”的痕迹。 “别动!” “我偏动。” 走走走,拖拖拖,最后是肖恩的耐心先告磐:“可恶,站好!我把你脚底的泥拖干净!”拉克西丝咧开一个‘阴’笑:“你追得上就来啊。”说着,掉头飞奔。肖恩拿着拖把急起直追,两人在船上展开一场障碍赛跑。 “真是……”余人不约而同地为这样孩子气的行为摇头叹息。 竟然能追得上我!听到身后越来越‘逼’近的脚步声,拉克西丝着实一讶,她对自己的速度可是很有自信。蓦地,耳边风声劲急,反‘射’‘性’地侧头避开,手刀一扬,却劈了个空,腋下黑影一闪,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已然调换。 肖恩攻势不停,手中虽然不是用惯的武器,但他另有歪招,利用对方的‘蒙’眼布造成的死角,用假动作骗得她向右边躲闪,一脚踩在拖把上,再用力一扯,打破平衡,算准踉跄后的落脚点,凑到另一只脚下——完成。 “成功了!”肖恩欢呼。拉克西丝眸光一闪,并非愤怒,而是挖到宝的兴奋。 一声龙‘吟’,杖中剑出鞘,肖恩连忙放开拖把,召唤出光剑,险险挡下,‘激’撞的剑身迸出巨大的爆音和刺目的火‘花’,猛烈的互击使两人各退一步,只一瞬就重整态势,双剑再次缠绞在一起,这次毫无停滞,转眼就‘交’锋了百余招。 磨光的地面倒映的影子也无法跟上两人行云流水的动作,杖中剑如轻虹,光剑如流星,在空中擦出无数小雷火,灌注了气劲的斩击威猛无匹,每一下都发出连灵魂都为之震颤的钝重声响,攻击与防御飞快变换,力量的碰撞掀起凌厉的剑风,使得两人的身形更为飘忽,令旁观者眼‘花’缭‘乱’。 这是绝顶高手之间的搏击。 “他……”惊呼四起,人人目瞪口呆,“竟然能和阁下打平手!” 宛如急奏的琴弦突然绷断,两人的战斗忽而停顿,肖恩往后跃起,劈碎了‘射’向后帆的剑弧,却被接踵而来的攻击闹了个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平安落地又踩上了拖把,咻地滑倒,中途还撞上一只装满水的木桶,狼狈不堪地倒在船舷附近。 “好痛~~”他呻‘吟’。 拉克西丝急遽喘息,汗流浃背。调整了一下呼吸,她走过去,举剑不带杀意地指着他。 “你的名字。”依然盛气凌人的语气,却不同于先前的横蛮,秀丽的脸上是赞赏的微笑。刚刚的一场战斗,是她平生最酣畅淋漓的一战。 “肖恩,肖恩普多尔卡雷。”棕发青年不由自主地回答。 直到听见喧哗,他才回过神,懊恼地掩住脸。拉克西丝满意地还剑入鞘:“果然名不虚传,所谓的英雄原来也有真材实料。”肖恩抗议地瞅着她:“我才不是英雄,是他们硬封我的!” “呵呵,无妨,只要跟着我,不出半个月,我就会让你冠上[魔王的左膀右臂]之类的新名号,再次蛮声大陆!” “……”众观众脸上划下黑线,毫不怀疑这个誓言兑现的可能。 肖恩神‘色’松动,这个提议很合他的‘性’格,而拉克西丝本身也非常有领袖魅力,但是……“我不要当海盗的部下。” “哼哼。”拉克西丝意义不明地冷笑,用锐利的目光扫得肖恩心头发‘毛’,“敬酒不吃吃罚酒——克鲁索!” “在。”总参谋长立正行礼,会意地报告,“这两天,普多尔卡雷先生和他的同伴一共吃掉‘药’材五百金币不计零,正餐两百金币不计零,甜点三十金币不计零,加上住宿费,总共三千零二十金币五银币七十铜币,扣除零头,折合三千零二十金币整。” 肖恩无声地化为石像,良久,才抖掉身上的石粉。 “你这是坑人!!!” “哦呵呵呵,这是我的船,我爱怎么计价就怎么计价,谁叫你当初不问清楚。”拉克西丝气焰嚣张,丝毫不以恶行为愧,猫儿般的绿眸狡黠地眯起,“本来以部下的工资,三年就可以还清了,你偏要当奴隶,等着做到死吧。不满意的话,可以带着你发高烧的同伴走,我不强留。”吃定对方没有退路。 “唔~~~”肖恩气得全身发抖。 鞭子‘抽’够了,拉克西丝适时给了一枚糖果:“乖乖留下来吧,小羊,我会是个好上司的。”语毕,大步离去。克鲁索递来同情的一眼,紧跟在后。其他人围上来,搀扶的搀扶,安慰的安慰,说项的说项。 “其实船长人不坏,你待久了就会发现她的好。” 才怪!肖恩咬牙切齿,在心里反复咒骂“‘女’魔头”三字,当看见一片狼籍的甲板时,更是忍不住落下两滴男儿泪:呜呜呜,又要重拖了啦! ****** 船长室—— “听麦尔他们说,你都把他欺负得哭了。” “啊哈哈哈,真的吗?真可惜没有留下来看。” 听到这么冷血的回答,克鲁索不禁摇了摇头,随即由衷感叹:“不过,有那样的本事,心地却如此纯良,真是难得。”拉克西丝轻晃杯中的酒液,嗯了一声:“倒和索莱顿那孩子很像。” “阁下……”克鲁索不安地注视上司,果见她眼底燃起冰焰。 “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一字一顿的声音宛如被火烤过,“那孩子的本体竟是这样的人,身为德修普家族的成员,却助纣为虐。” “也许其中有什么原因。” “你想说背叛是可以原谅的吗?”说到背叛二字,拉克西丝的语调有点奇妙,似乎底气不足。克鲁索镇定地道:“我并没有这么说,只是希望你冷静。” “哼!” “话说回来,仔细比较,普多尔卡雷先生和索莱顿先生还是有很多不同。比如刚才的威胁,换作索莱顿先生就不会上当。”参谋长聪明地转移话题。黑发元帅嗤之以鼻:“废话!明显索莱顿聪明多了!但是你也不要小瞧那个男人。” “怎么?” “他战斗时的眼神连我也胆寒,那绝对是从死里爬出来的眼神。所以他应该只是不计较罢了,真的认真起来,或许相当可怕,目前还看不出。呵呵,反正来日方长,慢慢观察吧。” 克鲁索无言了一阵:“你吃定他了?”拉克西丝愉快地啜饮美酒:“难道我消受不起?” “不,是他消受不起,恐怕今后会日日以泪洗面。” “哦呵呵呵,那可真是光想象也让人兴奋的前景!” 参谋长再次摇首。这时,一个打扮成水手的士兵敲‘门’走进:“船长,有猎物上‘门’,东城的商船。”拉克西丝放下酒杯,振奋地起身:“好!全体出发!” ****** 海‘浪’的声音由远及近,视野从模糊转为清晰,同时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中‘性’嗓音:“耶拉姆,你醒了?” “杨阳……?” “别动!来,把这杯茶喝了。”黑发少‘女’扶起师兄,将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凑到他‘唇’前。褐发少年喝了几口,微微皱眉:“这是什么茶?”清凉得像薄荷,又有薄荷没有的酸甜味。 “嘿嘿,是橘子皮泡的茶啦,很有营养的,能预防疾病,也可以缓解晕船的症状——呐,再喝一点。”喂他喝了大半杯,杨阳关怀地问道:“怎么样,好点没?” “嗯。”耶拉姆点点头,推开她的扶持,环顾了一圈,错愕不已,“这是……我们的房间?”怎么回事!莫非船没沉,是他睡糊涂了做噩梦? “不,是东城的军舰。” “东城的军舰!?我们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 杨阳没有回答,两手搭在他肩上,满脸如释重负地垂下头:“呜呜,幸好你醒了,我一个人实在心里没底。”耶拉姆大惊:“什么意思?其他人呢?” “都不见了,我只感觉到肖恩似乎还活着。”杨阳困‘惑’地道,对于这份“感觉”不是很有信心。耶拉姆松了口长气:“那就没问题了。” “不一定,肖恩再厉害也只有两只手,而扣除你、我、他,总共有四个人耶。” 耶拉姆被她说得心下忐忑,尤其一分析:危急关头,肖恩第一个救的应该是希莉丝(情人);然后是维烈(朋友);因为他的个‘性’,莎莉耶(弱者)的次序还可能超前;但昭霆(?)是无论如何排在最后的。 当下面如土‘色’,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有没有请东城的海军去救人?” “请了,但目前还没有消息传回。”杨阳摊开手,随即安慰地拍拍他,“着急也无济于事,先把身体养好,再讨论一下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吧。”耶拉姆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正确的,默然咬紧下‘唇’。 “对了,小姆孵出来了,我也让她帮我去找。” “哦。”耶拉姆总算放心了一些。杨阳体贴地道:“饿不饿?我去厨房拿份餐点。”被她一提,耶拉姆才发觉自己饥肠辘辘,点了点头。 “啊。”临出‘门’时,杨阳想到什么似地转过身,“既然是军队的伙食,你就不要期待会有多好。” “……” 走在廊上,黑发少‘女’撞见依旧一身魔法袍的副指挥。对方似乎是冲着她来的,扬手招呼:“杨阳,你师兄好点没?” “他已经醒了。” “哦,恭喜,叫厨子做点补品好了,没关系的。”洛克立刻猜出她此行的目的,和蔼地建议。杨阳感‘激’地道:“是,谢谢你的关照。” 洛克突然面‘露’难‘色’:“有关搜救的事……”杨阳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哑声道:“没…没找到?”她宁愿同伴失踪也不要确认死讯! “不是,是派去的船找不到了。” “啊!?” “应该是海盗搞的鬼。”洛克脸‘色’一沉,“事实上,这不是第一次。”杨阳心脏归位,浮起诧异之情:“没想到海盗这么厉害,晓得剪除你们的情报网。”洛克赞赏地瞥了她一眼:“不错,所以我们也想出了一些对策——放心,即使情势再不利,我们也不会让敌人欺上‘门’来。” “嗯。”杨阳信任地微笑,她也不相信区区贼寇能够胜过‘精’锐的东城海军。 ****** 海天一线中,一艘满载的商船缓缓航行。这一幕,清楚地落入一只翡翠绿的眸子。 “如何,阁…船长,是头‘肥’羊吧?”当了许久海盗,侦察兵的口气不觉带上匪气。 “哼。”拉克西丝放下望远镜,冷笑着摆手,“是头披着羊皮的狼,我们走。” “咦!?”周围惊呼迭起。克鲁索反应最快:“是东城的海军假扮的吗?”拉克西丝还没回答,一名士兵‘插’口:“就算是敌人,也可以试试,他们只有一艘。” “白痴!”拉克西丝大骂,气势之凌厉连无辜者也缩起肩膀,“你以为船上的人都死人?一等我们靠近,就会拉警报叫来同伴,我还没天真到以为我们的船快得过他们!” “是。”灰头土脸的士兵已变成一颗球。 扭头离去,拉克西丝的每一步都忠实地反映出她内心的怒火,虽然没有上当,但不能出手的失望同样难以忍受;加上之前连连得手结果却不如人意,使她的情绪坏到顶点。而光是斥骂一枚笨蛋不足以完全消火,正暴躁的当口,她瞄见一道绝对能发泄得够本的身影。 “奴隶,过来!” 其实肖恩已经看到她了,还迈开大步准备逃跑,可惜闪得不够快,被逮个正着,只好一步化三步,磨磨蹭蹭地晃过去。他不敢不听话,前天反抗的后果是欠款又添了个零。 可恶,‘女’魔头!悲愤的谩骂,也只能够放在心里。 “快点!要我过去揪你吗?”拉克西丝不耐烦地用脚打拍子,“看看你拖的什么地,脏死了!” “那是你踩出来的!” “哦呵呵呵,你的任务就是确保甲板时刻干净,所以只要脏了就是你的错!”拉克西丝已完全投入白雪公主后母的角‘色’,并且乐此不疲。肖恩懒得跟她辩,因为辩也没用:“随你怎么罚,就是不许加钱了!” “哼哼哼,惩罚吗?”拉克西丝很满意他出的主意,上下扫描,瞧得肖恩冷汗直冒:“你…你要罚我不许吃饭?”这是他认为最严重的刑罚。 “嘁,我才不会这么便宜你,相反,我会给一桌美味佳肴贴上万打头的价码,‘逼’你吃下去!” “不要——”光是想象那个情景,肖恩就忍不住抱头呼喊。见状,旁观的人们都‘露’出不忍之情。克鲁索连忙拉着上司开路。 “干嘛?我还没玩够呢。”拉克西丝不悦。 “再玩下去就要引起公愤了。”参谋长语带薄责。会意的黑发元帅转过头,果然看见一大帮人围上去。 “他才来几天,人气居然就超过我了。” “如果你少欺负他一点,也不会上涨得这么快。” 拉克西丝重重一哼:“他本来就是送上‘门’让我欺负的,我不欺负他欺负谁?”克鲁索摇摇头,岔开话题:“总之,现在最要紧的是东城的动向,他们似乎提高警惕了,我们是否收手比较妥当?” “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做到这一步,不把老虎皮扯下来一块怎么甘心。” 说话间,年轻的元帅眼中闪烁着冰芒。 ****** 厨房里,棕发青年刚要把切好的菜倒进汤锅,好几个声音一齐响起:“肖恩,你只需要负责切菜就好!” “哎?可是,我看你们都很忙……” “不忙!不忙!”又是异口同声,人人停下手边的活表示自己真的很“闲”,还有一个跑过来抢走案板,郑而重之地放回原处,然后丢给他一大把菜蔬。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第一天他们不知情,让这个有嗅觉障碍的家伙调味,结果连拉克西丝都惊动了,飞奔而来亲自把汤锅倒进海里,再唤来大风吹走“毒气”,差点窒息的众人才回魂。 肖恩扁嘴,乖乖地继续切菜。他觉得自己手艺很好,为什么大家都不认同呢? 看到那利落的刀法,众人浮起赞叹之‘色’。 “肖恩,真是委屈你了。” “嗯?不会啊。” 没人相信,一名年长的厨师甚至拍拍他的肩膀:“别装了,你这样的人物,若非碰上船长,怎么会落到做这种事的地步。”肖恩放下菜刀,皱眉道:“是真的,再苦再累的活我也干过。”众人将信将疑,齐声要求:“那你举个例子。” “像……”肖恩只吐出一个字,就没了声音。 众人发出善意的笑声,回到工作岗位,没有注意到青年脸上一闪而逝的苍郁。 “肖恩,水晶糕蒸好了,要不要吃?” “要~~” 前一刻还垂头丧气的人眼神顿时灿亮,扑向厨师长端出来的冷点和热茶,但还没扑到,他就硬生生刹住:“这、这个很贵吧?” 深沉的静默笼罩下来。 “对不起,我不能吃。”吞着口水后退,肖恩用生离死别的目光注视托盘,神‘色’哀凄。每个人都看得不忍,厨师长劝道:“吃吧,我们不会告诉船长的。”余人点头附和。 “不!她一定会知道的!她不是人,是鬼!” “……” “别想太多了。”一个脑筋灵活的厨师抓起糕点塞进他嘴里,“如果船长真的要计较,你每吸一口气她都会跟你算帐。”肖恩想想有理,开怀大嚼,毫无顾忌的吃相让旁观者也觉得幸福。这正是众人动不动喂他的原因,奇怪的是怎么喂都喂不胖。 歼灭三分之二的糕点后,肖恩一口气喝干茶水。众人讶道:“你不吃了!?” “嗯,剩下的给维烈和莎莉耶。” “吃完吧,我另外留了适合病人喝的鱼粥和‘女’孩子爱吃的小甜饼。” “哇——厨师长,你太好了!”肖恩以一个热情的拥抱表达感谢。 趁热把食物端去给同伴,看清房里的情景,肖恩失望地耷拉下脑袋:“维烈还没醒?” “是啊,我都想掐他了。”莎莉耶嘟着嘴换降温布。肖恩叹息着走近:“可惜了这碗鱼粥,莎莉耶,你喝吧。”金发少‘女’高兴地接过:“谢谢。不过,他不吃不喝真的没关系么?” “应该没关系。”肖恩底气不足地道。莎莉耶吃了块甜饼,‘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肖恩,你担心希莉丝吗?” 没有回应,但是莎莉耶已经得到了答案。 “对不起,我问了没神经的问题。”她黯然垂下头,“三天了,你还没找到他们?” “杨阳的位置似乎有魔法障壁,其他人超过了侦测的范围。” “这样啊……” “莎莉耶,别胡思‘乱’想。决定先救你和维烈的是我,你没有任何责任。”肖恩瞥了她一眼,语气渗入自嘲,“只不过,我在不合格的师父之外,还是个不合格的情人。” 莎莉耶不知怎么接口,只好转移话题:“对了,这艘船,我总觉得很奇怪。” “奇怪是当然的,这根本不是海盗船。” “啊!?” “海盗没有他们那么好的教养,就连‘女’魔头,也一看就知道是上流社会出生,而且个个身手不俗,他们若是海盗,路边的乞丐都是皇帝了。”肖恩淡淡地道。莎莉耶呆呆地瞅着他:“原来你心里都有数。” 肖恩默然,脸上浮起莎莉耶前所未见的神情,像是厌倦,像是疲惫,像是淡漠,也像是冷讽。 “别理他们,我们没必要牵扯进和我们无关的事件。” ****** 忘记一切,并不是解脱。 凝视镜象般的自己,青年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想起来?” 这是梦境。在现实中,他们无法共存;而一旦醒来,他也会忘掉这一切,就像那些总是纠缠他的记忆碎片一样。 相同的容貌,眼神、表情却截然不同。一个愤怒,一个漠然;一个犹如燃烧的火焰,一个是火焰燃尽后的灰烬。 “如果你审视过自己的心,就不会问我这种问题。” 清亮却毫无生气的嗓音在虚无的空间里回‘荡’。 “审视自己的心?”苦涩的笑声响起,“我怎么审视?一堆莫名其妙的影象,一堆莫名其妙的感情。” 对方不为所动:“莫名其妙,就不要管,古拉不是告诫过你。” “你说得容易!”青年气得全身发抖,两手紧握成拳,“是!记忆是可以不管,那感情呢?我可以无视帕尔、无视维烈吗?再举个极端的例子,每次我被自己掐醒过来,我又要怎么看待这种像神经病的行为?” “……” “求求你,振作一点,振作一点吧,不然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发疯。” “疯了,未尝不好。”冷漠的语气依旧,“因为我们连死亡的自由也没有。” 青年晃了晃,第一次无言以对。良久,他盖住脸,哽咽道:“姐姐、姐姐……” [肖恩,你要记住,无论多么残酷的事实,你都要勇敢地面对。] 姐姐,如果痛苦到身心都被撕裂,悲伤到喘不过气来,要怎么办?怎么办? “恨吗?” “不恨。” “是啊,如果真的像席恩一样,满心憎恨倒也轻松。”无‘波’无折的声音有了细微的变化,但也只是瞬间之事,“肖恩……” “我不是肖恩,肖恩是你!”青年‘激’动地大喊,“我是碎片,一个什么也不是的碎片!在想起来以前,我至少还有自我,还能主宰自己的感情!而现在我只能拼命维持以前的形象,生怕‘露’出你这副死样子吓到大家!” “肖恩,你就像十七岁时的我。”对方不理会他的抗拒,自顾自道。 “呃?”青年一愣,随即再度苦笑,“是啊,我是十七岁的你,不,我根本就不知道是几岁的你。我有六岁到十七岁的记忆,三十三岁的一点记忆,还有一千年稀里糊涂的记忆——我到底几岁?” “不管几岁,你还有希望、牵绊,而我什么也没有了。曾经,我以为我能战胜命运,对抗世界,用我这双手守住所有我重视的人,结果——” 近乎死寂的沉默持续了一阵。 “盛衰荣辱,恩怨情仇,我什么都经历过了。”镜影微笑,不带笑意的微笑,“肖恩,我累了。” 两行晶莹的液体沿着颊滚落,青年低下头,呜咽出声。看到这一幕,苍郁的眸动了动:“眼泪……很久没流了。对啊,姐姐没禁止我流泪,可是我想哭也哭不出来。” “眼泪只能缓和伤痛,不能治愈。” “至少比哭不出好。” 青年横臂擦去泪水,正要说什么,空间突然剧烈摇晃,碎裂声不断响起,错愕间,对方似乎已经知道原因,冲了上来,却在下一秒被挡了回去,青年这才发现两人之间隔了一道透明的障壁。 “肖恩,他来了!”趴在壁面上,那张一模一样的容颜初次浮现紧张,“守住自己的心,千万不要被他吞噬!” “谈何容易,我一醒来就会忘了在这里发生的一切,而且我连我的心在哪儿都……” “你的心就是你现在的同伴!不许‘迷’惘不许犹豫!”对方严厉地道。青年差点急哭:“就算你这么说……醒来的我也听不见啊!” 琥珀‘色’的眸子闪过凄绝,那是由血淋淋的教训凝成的悔恨。 “那就记住我说的话——有些错误,一次也不能犯!” ****** [有些错误,一次也不能犯!] 从‘床’上坐起,喘息良久,闷雷般的声音依然在耳边不住回‘荡’。 “……梦吗?”耙梳汗湿的刘海,肖恩摇了摇昏沉的头,“灵体原来也会做梦。” 回响渐渐微弱,伴随着淡化的景象,只有刻骨的哀痛残留在体内。肖恩习以为常地环紧膝盖,静待这‘波’情绪过去。然而,今夜不知怎么回事,等了半天也平息不下来,还越来越难以消受。 起身离开舱房,他走上甲板。 冰冷的夜风让大脑清醒不少,同样‘胸’口的刺痛更加鲜明,青年的右手无意识地抚上颈项,在颈动脉附近徘徊,即将按下的一刻,身后传来一声招呼:“肖恩,睡不着啊?” “呃…嗯。”他震了震,转头挤出笑容。 “别逛太久,明天船长肯定又扔给你一大堆活。”好心地叮嘱完,轮到值勤的水手爬上了望台和同事换班。肖恩吁了口气,注视右手,心道:又掐不死,掐什么掐。 不是他自恋,如果一个神经纤细点的人处在他这样的情况,早就疯了。 但是他也非木石。 摇摇晃晃走在甲板上,肖恩感觉自己像个木偶,断了线的木偶。构成线的记忆全部七零八落,找不到头,纠缠着他,让他‘迷’茫无依,看不到过去也看不到未来。 就算有想守护的人,这样的状态,这样的心情,又怎么去守护?证据是:他现在身边只剩下两个同伴。 老是想自尽,战斗时也想自尽,这样懦弱的自己,只会让大家陷入危险。 自厌的情绪‘潮’水般泛上来,几乎将他淹没。 勉强撑到船首,肖恩靠着船舷,俯视自己的倒影。 错觉吗?那张脸,似乎在嘲笑自己? 是啊……是该自嘲,这么半桶水的家伙。先是不想回忆,只想好好珍惜身边的人;知道索贝克的真实身份后,又眷恋起过去,下定决心要恢复记忆。 而如今,既追不回过去,又守不住现在的自己,连方向也没有。 肖恩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抽’动。 水面上的倒影,无声冷笑。 第六章 凝聚的黑暗(节一) 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10日东城伊维尔伦下界王宫—— 随着清澈的液体注入白瓷茶杯,袅袅白烟扩散开来,大神官两手持杯递给桌后的主君。 “谢谢。”即使在翻阅情报,罗兰也不失礼貌。良久,他合上报告,眼神凝重。 “放心,大人,将军他们只是暂时失利,不会让海盗猖狂太久的。”身为罗兰的心腹,法利恩自然先整理了这些文件,再呈交上去。 “是拉克西丝。” “啊!?” “谢尔达的余孽没有这种能耐。”罗兰双手交叠撑着下颚,头脑快速运转,“就不知道她是亲自出马,还是……嗯,她应该不至于这么轻率。” 法利恩冷静下来,道:“恕我直言,大人,以她的性格和作风,很有可能。” “唔。”罗兰不置可否,“总之,最坏的打算也是她亲自下场搅和。呵呵,如果是这样,马尔亚姆就有苦头吃了。” “您不派兵增援吗?”法利恩吃了一惊。 “现在还不到时间。何况,马尔亚姆并不像外表那么好对付,拉克西丝若小瞧他,吃亏的只会是她自己。”罗兰对友人很有信心。法利恩不便反驳,走到窗边检查鸽笼,正好一只信鸽飞进来。他取下竹筒,转交给主君。 看完密报,罗兰久久不语。 从极细微的表情变化,法利恩看出对方是在为难,不禁好奇心大起。 “法利恩,备酒,我要去师父那里。” “是。”大神官立刻心知肚明。 穿过大片淡紫色的花田,罗兰直接从窗子爬进卧室,大略整理了一下,走向对面的沙龙,看清室内的情景,愣在门口。 帕西斯侧对着他悬坐在半空,打成长辫的银发无风而动;雪色的长袍也微微鼓荡;围绕着他,水银色的光芒形成球形的魔法阵,不时变幻着符文和图案;无数青色的光点飞进他体内,同时打出更多的白色光球,散化成阵阵黑气,被结界壁吸收,迸射出条条青光,互相切割成点,继续融入青年的身体,如此再三反复,景色瑰丽而妖异。 罗兰没有进去,他虽然不是术士,也知道术士施法时是不能打扰的,而且帕西斯一定布了防御法术。 不一会儿,结界闪了几下,所有的光一齐消失。银发青年落回地上,递来诧异的目光:“哦呀,罗兰,今天早的嘛。” “师父。”东城城主轻叹,“你至少应该关个门。” “安啦,不是你这种水平,根本看不到我在干啥——快快,拿酒来。”帕西斯跳坐到椅子上,动作轻巧得像个没有体重的人。罗兰依言走近:“你在做什么?” “进行死灵融合,就快成功了。” “?”罗兰一头雾水地瞅着他。帕西斯扼要解释:“普通人即使学会死灵魔法也无法施展,因为人体不能承受冥界的力量,所以必须先改造身体。改造得越彻底,能接受的量就越大。” “哦。”罗兰恍然大悟,在他对面坐下,“那师父应该改造得很辛苦了?” “是啊!都怪那个瘟神!不过在我锲而不舍的努力下,终于突破了瓶颈!” “恭喜。”罗兰微笑。帕西斯却狐疑地扫描他:“公事上遇到什么恼人的问题?说出来让师父听听。”罗兰呼吸一窒,在帕西斯面前他从不隐藏自身的情绪,被看穿并不奇怪,真正的冲击是对方的眼光,宛如实质,又冷中带魅;气质也有同样的变化;以前包围着他的药草清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酷似玫瑰的甜腻气息。 “怎么了?”帕西斯察觉他不自然的沉默,不解地问道。罗兰一脸无力:“你没事搽香水干嘛?” “香水?我没搽啊。哦,是我刚刚磨的骨粉,忘了洗澡了,放心对活人没有影响。” “还有……”罗兰难以启齿地咳了咳,“你好像变妖艳了。”本来这个词不适用于男人,但他实在找不出别的形容词。 “是吗?”帕西斯左看右看片刻,绽开无辜的笑容,“可能是死灵法师的通病吧。” “才怪。我也见过其他的死灵法师,都是阴风惨惨让人望而却步,就你像朵喇叭花。” “什么喇叭花!我踩死你!”帕西斯当真提足踩下去,当然,没有踩着。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罗兰笑着圆场,倒了杯酒给他,“我今天是有事找你,不过是你的事。” “嗯?”帕西斯喝了口最喜欢的白兰地,皱起眉头,“他们?” “是,遇上了船难,两个被我的部下搭救,那一位不在其中。” 帕西斯握着杯子一言不发。罗兰也不说话,一边喝酒,一边等待他的决定。 良久,帕西斯由衷感慨:“他们真是不太平。” 同感。罗兰在心里嘀咕。 “这酒不错,下次再带一瓶给我。”帕西斯状似悠闲地啜饮美酒。罗兰反而有些烦躁地眯起眼:“师父,你想去就去吧,不必强忍。”帕西斯镇定依旧,喝完半杯,才徐徐道:“罗兰,你想必知道,他是灵体。” “呃…嗯。” “那他就不会有事了。而他没事,剩下四个也肯定没事。”帕西斯把玩茶杯,神情始终淡然,“何况,就算我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也未必能护得他周全,还是尽早成为死灵法师,保住他的元神,最最妥当。” 罗兰又是惊讶又是困惑,帕西斯的决断非常正确,就因为正确,才不可思议。以肖恩对他的重要,他的大脑根本不可能这么冷静地思考。 年轻的伊维尔伦城主不知道,千年前,当少年以为最尊敬的师父死在英雄王的阴谋下,他也是硬生生吞下了仇恨,以惊人的意志策划复仇,并且跪在仇人面前,发誓效忠。 无懈可击的笑容,无懈可击的誓言。 忍,只有忍,即使心被撕裂,灵魂被业火焚烧。 隐忍,早已化为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骨血的一部分。 身体灼烧似的火烫,意识被高温蒸发,维烈在这样的状态中迷失了几个日夜,突然一道警讯闪过脑海,使他猛地一震,精灵之眼映出一张熟悉而亲切的面容。 “肖恩……”他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维烈,你醒了?”棕发青年满脸喜色,放在他胸口的左手顺势抬起,触摸他的额头,“太好了,退烧了。” 因为精灵之眼被拨到一边,视野也一阵歪斜,魔界宰相差点又晕过去。 “维烈醒了!?”刚散步回来的莎莉耶闻言扑到床边。维烈扶正法器,朝她微笑:“嗯。” “太好了!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几天?四天,四天耶!我和肖恩都快急死了!” “对不…咳咳。”说到一半,嗓子干涩,维烈连连咳嗽。肖恩和莎莉耶不约而同地看向床头柜,一只空空如也的水杯陈列在那儿。 “抱歉抱歉,我再去倒!”肖恩连忙拿着水瓶冲出去。 “真是的,我走时还有水呢。”抱怨了一句,莎莉耶转向病人,诧异地眨眨眼,“怎么了,维烈?抓着胸口,这里疼么?” “不…不是。”黑发青年略带不安地注视友人离去的方向。 是错觉吗?刚刚肖恩……按着我的魔核。 无声的世界,是令人窒息的沉闷。 “我好无聊哦,希莉丝!” “那就去打死人骨头玩,别来烦我。” 说着,红发少女全神贯注地用尖石划着复杂的图案,搜索脑中的记忆。四天了,她一直在做这个枯燥的工作。魔法和武技都没用,她只能冀望于大规模的结界术。幸好这方面的知识还算丰富,问题是如何发动。 不到最后关头,她决不放弃。 昭霆沉默下来,看着她画了一会儿,道:“如果能成功就好了。”希莉丝手指一顿,叹道:“是啊。” 被囚禁在这种地方,饶是她们俩都胆子大神经粗,也不免心惶惶然。 这时,一个优雅而清冷的女声响起:“我送饭来。” 希莉丝立刻跳起来,和昭霆一起摆出如临大敌的姿势,直到对上来者平静无波的眼神,才恢复自然的站姿,生硬地打了声招呼:“埃娃。” 这个名字,是她们四次偷袭未果,不得已休战后问出来的。 埃娃点点头,将一只竹篮放在脚边。里面都是些海产,但荤素搭配得很均匀,看得出烹饪者细腻体贴的心思。两人嘴唇微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她们知道埃娃人不坏,不然不会送饭,当初也不会出手救人。冷漠的外表应该是环境造就,与本性无关,但以她们的立场,实在无法坦率地道谢。 海精灵等了片刻,见她们没有攀谈的意思,眉间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落寞,转身离去。两个少女对视一眼,蹲下来翻找篮子。 “又是鱼!我想吃香喷喷的猪肉!”昭霆失望地大叫。希莉丝呵斥:“有得吃就不错了。”她比同伴了解海精灵,和陆上的同族一样,这种生物只吃素,埃娃肯料理荤菜给她们吃,已经是很给面子。 昭霆往嘴里塞了颗鱼丸,蓦地瞪大眼:“海豚!海豚!” “嗯?”希莉丝朝她指的方向看去,也露出惊喜之情,“真的!” 几只海豚用鼻子拱着结界壁,一直到她们靠近也没有离开,摇摇摆摆好像在表达善意。昭霆看得目不转睛:“好可爱!” “是啊,可惜不能喂它们东西。”希莉丝遗憾地叹气。没多久,海豚们似乎觉得无趣了,纷纷游开,把两个少女留恋的视线抛在身后。 海面上,一群海豚聚在船尾噗噗直叫,正给甲板上蜡的青年闻声探出头,嘴角上扬。 “肖恩,在跟海豚玩啊?”路过的水手笑着招呼。棕发青年应了一声:“嗯,麻烦你去拿点鲜鱼给我。” “是是,你可真受欢迎。” 没有目送水手的背影,肖恩伸出左手,虚按在一只海豚的头上,下一秒,掌心浮现出青色的繁复花纹。仿佛得知了什么讯息,他收回手,笑了。 “原来,在海底啊。” 杨阳一直在寻找和马尔亚姆单独会面的机会,可惜总是无法如愿,倒是他的副官经常在眼前晃来晃去。 这天,她终于在士官餐厅撞见目标,当下一个箭步冲上去,结结巴巴地道:“将…将军,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吃?” “可以啊。”马尔亚姆大方地应允,比了个邀请的手势。第一眼他就看出面前的人是女孩子,虽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任何男子都不会拒绝一个姿色不差的异性。杨阳忐忑不安地坐下,无心进食,小声道:“那个,如果不打扰你吃饭——” “你有话要问我是吧,尽管问好了。” “嗯。”杨阳调整了一下呼吸,徐徐道来,“是这样的,我听说您十五年前是希鲁沙佣兵团的团长,而且曾经和一位名叫月舞者的少女有所接触……” 马尔亚姆的刀叉和碟子发出巨大的碰撞声,引来不少人的注目,杨阳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这件事不方便在这里谈,你跟我来。”马尔亚姆拿起自己的餐点。杨阳正要跟上,几个士兵嘘道:“将军,不要乘机吃了人家哦。” “去!我有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吗!” 没有取笑意味的笑声响起,让杨阳稍微宽心了些。 东城将领的房间就和少女预想的差不多,拥有所有成年男子的毛病,整个空间只有一张床是干净的,看来几年的军队生活有磨掉少许佣兵的习惯,但是其他地方,就和猪窝没两样了。杨阳还差点一脚踩上几幅裸女画像,脸颊微红。 “对不起,对不起。”马尔亚姆只有比她更尴尬,急忙扫出一条通道,“你先在床上坐一会儿,我清理一下。” “不用了,没关系的。”杨阳一笑,坦然坐下。她远比一般女孩达观,包容的范围就更广。比起神官的卧室,这里还整齐多了。何况,她挺喜欢这个鲁直的大个子。 马尔亚姆吁了口长气,找出茶杯倒了杯水给她,恢复正色:“有关月舞者的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对此杨阳早有一套说辞:“我的父辈是古董收藏家,一直希望得到一件宝物,无意间听说它就在月舞者手上,才委托我出来找。如果将军能告诉我月舞者的下落,感激不尽。” “这么说你只是想要他身上的东西?”马尔亚姆如释重负。杨阳一愣:“呃,是的。不过我对她本人也很好奇。” “为什么?”言下又警觉起来。 “因为——”杨阳干咳两声,无限向往,“她是个美人。” “美人啊……确实是大美人。”马尔亚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语气异常复杂。沉默半晌,他叹了一口和身材十分相符的气:“可惜,‘她’死了。”那个一舞天下醉的绝世佳丽,那个拿着萝卜和兰花努力告诉他名字的孩子,那个吃惊他求婚的哑女。 还是被他本人亲手埋葬的。 “死了!?”杨阳跳起来,心里充满了惊惋:天妒红颜,真的是天妒红颜啊! “嗯,你到中城的雷坦尼领应该还找得到墓。大概……如果没坏的话。”说话间,马尔亚姆有点奇怪:当年罗兰埋起来的,就是他剪下的长发,舞衣和铃铛皮鼓之类的道具,难道里面有什么宝贝不成? 杨阳更加吃惊:“中城!?不是贵城吗?”马尔亚姆不疑有他,笑道:“我是后来才和大家一起搬来伊维尔伦,和他认识也是在中城。”杨阳心念电转:这下恐怕要改变行程了。不,等等,就算是为了找龙眠,盗墓这种事也太缺德了,何况是美人的香冢。而且,万一挖出来也找不到,岂不白跑一趟? 想到这里,她尽量委婉地道:“不好意思,将军,请您仔细回想一下,是不是把月舞者所有的遗物都埋了?毕竟,打扰死者很不礼貌。”被她一提醒,马尔亚姆也惊觉自己的冒失——墓里可是没有遗体的!一打开来,不就什么都穿邦了!当下有了主意,假装受教地点头:“嗯,你把宝物形容一下。” “呃,其实我那位长辈对宝物的外形也不是很清楚,他看中的是上头一颗蓝宝石。” “蓝宝石?”马尔亚姆脑中灵光一闪,脸色微变。见状,杨阳急切地追问:“您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这个我没埋,在我家里。”幸好,没错到底。罗兰,为了打发奇怪的古董收藏家,就请贡献你的佩剑吧。再不行,城库里有蓝宝石装饰的宝物多得是,随便拿一样就是。 杨阳大喜:“能否割爱?当然,价钱我们可以商量!” “哈哈,商量什么价钱,白送你好了,不过要等我回家一趟。”基于欺骗的补偿,马尔亚姆显得极为大方。 “那,非常感谢!”杨阳诚挚地深鞠一躬,鞠得对方越发心虚。 从房间出来时,黑发少女的心情极好,哼着小曲走上甲板,正想把这个消息拿去跟耶拉姆分享,远远望见一道红影飞来:“小姆!” “主人,我找到肖恩先生他们了。” “真的!?”杨阳惊喜万分,差点跳起来拥抱它,连声问道,“他们都在吧?好不好?有没有受伤?” “这个……”火凤凰踌躇不语。杨阳会意,比了个手势:“我们回房说。” 谨慎地布下隔音结界,让变成麻雀大小的菲尼克斯站到窗台上,杨阳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和半躺在床上的耶拉姆一起等待它的叙述。 “魔界宰相和莎莉耶小姐平安无事,希莉丝小姐和昭霆小姐不在,但肖恩先生说已经找到她们了。” 杨阳和耶拉姆松了口长气,然而对方下一句话又让他们大眼瞪小眼:“只是,希莉丝小姐和昭霆小姐困在海底,肖恩先生他们困在海盗船上。” “海盗船!?” “困在海底!什么意思?” 两张嘴两个问题,以至菲尼克斯不知该先回答哪一个。杨阳回过神,指指师兄。 “肖恩先生说他也不清楚,不过他会设法搭救,麻烦的是他这边。指挥海盗船的似乎是相当有来头的人物,几乎不可能从她的眼皮底下溜走,你们也差不多,所以要制造机会。” 耶拉姆微微蹙眉,神色有些焦躁。瞥见他的表情,同样盘旋在杨阳心底的违合感化作言语冲口而出:“小姆,他就说了这些话?”菲尼克斯一怔:“啊?不止……” “他有没有说昭霆和希莉丝的情况?人在水里怎么能活!”耶拉姆抢先道。 “我也不知道,他就说不清楚。”菲尼克斯不满他的打断。无论名字多可爱,它是拥有高贵自尊的龙之眷族,容不得一个人类小辈在眼前放肆。杨阳见状连忙打圆场:“小姆,以肖恩的性格,至少应该托你带两声安慰,所以我们才奇怪——他当时是不是不方便多说?” “是的,其实是他先看见我。海盗船设了隐蔽法术,我只感觉到魔力波动,在上头绕圈子,然后一枚光弹打过来,力量非常强。我听到肖恩先生叫它是我认识的,另一个陌生的声音说你拿出证据,肖恩先生就冲我喊……”说到这里,菲尼克斯顿了顿,因为当时肖恩喊的是:“你是小姆吧,杨阳的宠物?” 宠物!虽然它由衷喜欢这个让王重新振作的人类少女,也甘愿做她的下仆,但宠物这个称呼实在太屈辱了,使它对肖恩的印象大打折扣,哪怕这是他的无心之言。 “原来如此,肖恩好像被海盗俘虏了。”杨阳恍然大悟。耶拉姆的脸色也缓和下来。 “嗯,我下去后,肖恩先生又跟那个独眼的女海盗吵了一会儿,正确的说是对方纠缠他,肖恩先生根本不理会。他抱着我跑到一间储藏室一样的房间,布下结界,问我你们在哪儿,我详细告诉他你们的处境。他想了想,要我带回一个计划。” “什么计划?” “把海盗船的位置透露给东城的海军,当然不是直接透露,是向他们求援。但是海军的指挥有可能不管人质(杨阳插口:这倒不会)……嗯,肖恩先生也说可能性很小,不过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而且即使平安获救,也一定会被查问,甚至带回东城首都,卷入麻烦的事态,所以最好的方法是:让海盗和海军都没空管我们,没法追击。”菲尼克斯歇了一口气,续道,“他说海盗头子很精明,会跟踪我,所以我们的位置已经暴露了,但海军指挥也不是笨蛋,一问就知道,以他的个性,十有九会化劣势为优势,计算出海盗的攻击路线先下手为强,或者用诱饵作战,总之肯定会正面冲突,到时我们就可以趁乱离开。” 杨阳和耶拉姆面面相觑,张口结舌。告密他们倒不反对,反正海盗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对身为恩人的东城海军设计,害他们和敌人拼得两败俱伤,会不会太过分了? “那个…小姆,这个计策真的是肖恩想出来的?” “他说是莎莉耶小姐想的,他只是再润色一下。” “小小年纪,就有这种程度。”耶拉姆感叹。杨阳却敛眉沉吟,有点怀疑:这个计划狠毒归狠毒,但十分老辣,不符合莎莉耶的年龄,莫非是出自维烈的脑袋瓜? 看出两人的迟疑,菲尼克斯道:“我倒是很赞成肖恩先生的意见,这样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而且海军的兵力占多数,即使正面冲突也足以立于不败之地。”杨阳和耶拉姆顿时释怀,对视一眼,点点头:“好吧。” 拉克西丝非常焦躁,从昨晚起。 她很清楚这种不明原因的焦躁来自与生俱来的第六感,却不知道警告的具体内容。 “心情不好?”服侍她多年的克鲁索嗅出火药味,关怀地问道。 “糟透了!” “你的开心果在那边,可以拿他稍微调剂一下,但不能过火。” “没胃口!”拉克西丝不假思索地道,震了震,隐约捕捉到什么,突然瞪大眼,喊道,“下面的笨蛋闪开!” 参谋长顺着她面朝的方向看去,只见主桅摇摇欲坠,整面厚重的帆布飞快地往下滑,声势浩大。当下飞扑而出,她的上司动作更快,一手放出风炮打飞“下面的笨蛋”,另一只手连用减重魔法,希望不巧砸到也不致丧命,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断裂的绳索不偏不倚抽中还没从风炮的冲击中回过神的人,立刻载倒在地,似乎失去了意识。 “肖恩!” 被这一连串变故骇呆的众人急忙围上去。 “唔……”棕发青年在嘈杂声中悠悠醒转,只觉眼冒金星,后背痛得像要裂开,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处,一阵粗鲁的摇晃和熟悉的大骂让他的神智顷刻回笼:“白痴!笨蛋!你那一身武艺都喂鱼了啊?连这么慢的攻击也躲不过!” “女魔头!”肖恩猛然睁眼,惊恐地大叫。 “嗯?”拉克西丝眼神一亮,咧开阴险却快活的笑容,原本抓着他领口的手改为捏住他的脸颊,“竟敢叫主人女魔头,你想必有受罚的觉悟了,奴隶。” “好痛好痛,放手……” “哼哼哼,我偏不放。”拉克西丝继续使劲,感觉手下的触感虽不及诺因水嫩幼滑,弹性却更足,也算极品了。 肖恩气急败坏地反攻,他可以任杨阳和希莉丝玩他的脸,但决不包括这个女魔头! “啊——你好大的胆子!” “礼尚往来!” “喂,可以停止了吧?”最后是克鲁索看不过去出声,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摆脱了女魔头的魔爪,肖恩一脸茫然地环顾四周:“什么时候变成白天了?” “本来就白天,你昏头了!”一人笑骂,和同僚一起七手八脚架起他,抬去客房休息。拉克西丝揉着脸颊起身,咕哝了一阵,发觉心里的阴云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 海底幽境—— 由天然的珍珠石和珊瑚筑成的宫殿里走出一个优美的身影,墨绿色的长发仿佛水草般柔软地飘动,手里拿着竹篮,步伐不快不慢,似乎对身外事毫无感触。 “埃娃。” 唤住她的是个看来年龄稍大的海精灵,一样颜色的波浪卷发,眼底有着淡淡的心疼和不苟同:“又要去见那两个陆上人了?就不能不管她们吗?” “她们已经对我友善一点了,我不想前功尽弃。” “友善又怎么样,她们是陆上人,终究不会接纳你的。” 埃娃沉默片刻,道:“对不起,妈妈。”语毕,转身离去。目送她的背影,精灵女子幽幽叹息:这个寂寞而好奇的孩子,总是渴望接触那片遥远的陆地,到底要吃几次亏才会学乖? 摆脱了母亲,埃娃穿过覆盖王宫的膜状结界,投入冰冷的海水,流畅地游着。虽然脸上依旧没有明显的表情,但她的内心的确可以用欢欣鼓舞形容。 打小时起,她就和冷漠的同族处不来,讨厌一成不变的生活,从而对充满变化的陆上非常感兴趣,经常靠近岸边。后来被母亲发现,三令五申,才打消了冒失的念头,改为搭救遇难者。可是人类的男性一见她就露出不轨的企图,女性多半歇斯底里,很少谈得拢,即使谈拢了,时候一长,不是精神失常就是拿她出气。久而久之,她心冷了,失望了,不再时不时游到海上,救也只救同性。而这次救的两个,给她的感觉很好。 希望今晚她们会多跟我说两句话。 漾开微笑,她加快速度,突然察觉周围的水流有变,转移视线,看到两头虎鲨游来。和俗称人鱼的水族一样,海精灵是所有海中生物的朋友,因此她放心地任它们接近,还伸手抚摸那乌黑的鳍。 利牙一闪,虎鲨咬下她胸口的肉。在反应过来之前,埃娃已然毙命。两头鲨鱼动作飞快,转眼将她撕成一具骨骸,弥漫开来的鲜血和着篮里的食物,飘向远方。 深夜,冷月如钩。 开门声响,棕发青年步履轻柔地离开客房,边走边解开发带,状似不耐地拨弄睡乱的长发,另一只手在胸前划了个魔法阵。微光忽闪,归于静寂。 果然,没人监视了。满意一笑,他垂下手,心道:那个海盗头子还挺敏锐。不过再敏锐,再多疑,只要那小子一出马,警戒心一律自动瓦解。 来到甲板,他吹了会儿清新的海风,走向船尾。黑暗仿佛有生命般聚在他周围,越来越浓,阻隔了气息和声音,使得了望的士兵压根没发现。 淡淡的血腥味飘进鼻端,他毫不意外地探出身,迎接破水而出的下仆。 染成鲜红的尖牙间,一个白色的东西闪烁着凄冷的光辉。 “这是……”饶是他生性冷静,也不禁惊噫了一声,“精灵的骨骸!” 小心翼翼地捡起断骨,他慰劳地拍拍对方,即使那冰冷的皮肤已没有触觉。 再来怎么做呢?这么有价值的棋子,只用来救那两个丫头太可惜了。 俯视微波荡漾的海面,他若有所思地笑了。 因为没吃晚饭,昭霆睡得不深,当听到异响时,比同伴更快警醒过来。 “谁?” 回应她的是压抑的静默,跟着爬起的希莉丝借着头顶的夜明珠看清来人,松了口气:“埃娃……什么事?这么晚了。”话音未落,她想起这是海底,也许已经早上了也未可知。 海精灵仿佛一尊雕像般伫立着,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不知为何,昭霆和希莉丝相继打了个寒颤。 “收拾一下,我送你们走。” 突来的喜讯冲走了莫名的惧意,两个少女异口同声:“你放我们走!?” “宫里发生了一点事,再不走你们会丧命。”埃娃笼统地道。两人根本无心听她解释,快手快脚地整理好衣物。而埃娃也料到会这样,二话不说合起手施法,不一会儿,一个水球似的结界将三人包起来,缓缓上升。 昭霆兴奋地趴在壁面上,急得直跺脚。希莉丝犹豫片刻,道:“那个,你这么做,会不会被其他海精灵处罚?”埃娃神色漠然:“这我自己会解决。” “哦。”接不下去的希莉丝很是尴尬,半晌,还是小声道,“谢谢你。” “……”海精灵微微一震,脸上浮起异色,随即被死寂的表情遮盖。习惯了她的冷淡,也区分不出其中的区别,红发少女不以为意,转过头,和同伴一起兴致勃勃地观看海里的景象。 过了好像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结界终于浮出水面,两个人类不约而同地发出欢呼。 拍浪声响,埃娃手指迅速游近的海豚:“它们会送你们去你们的同伴那儿,我们就此别过,永不再见。”放下心里的大石,昭霆诚恳地道:“别这么见外啦,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也算朋友,随时欢迎你过来玩,但你那里我们是绝对不去了。”希莉丝点头附和。 埃娃留下一个奇异的笑容,转身没入水中,接近海底时,一群海精灵冲出来堵住了她的退路。 “殿下,那两个陆上人呢?”领头的男性精灵喝问。在他身后,头戴珍珠王冠,披着墨绿色长卷发的威仪妇女一脸痛心:“埃娃,你怎么能做出这种傻事!” “十三个。”浏览了一圈,海精灵公主诡异地弯起唇角,“刚刚好。” 苍冥色的巨大火焰跳跃了一下。 随着抑扬顿挫的咒语,火光越来越盛,最后爆出一片灿烂的青芒。暗度恢复后,火焰不见了,原来的位置出现一把精致绝伦,纤细秀雅的法杖,骨白的色泽却透出几分不祥的死气,中央流动着黑色的不明物质。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握住杖身,轻轻拔了出来。 “只召唤出冥灵之杖,扫兴。” 帕西斯挥了挥法杖,以试手感。趴在他肩头的刃雾道:“是不是你火候不到家?” “不是。吞日喜魂,噬月爱血,我还没收集到足够的灵魂和鲜血,所以它们不理我。”摩挲久违的法器,新出炉的死灵法师微笑。 “这种邪剑邪鞭,亏你用得顺手!” “当然是因为我比它们更邪恶。” 妖兽摇摇头,突然绷起身体,瞪视再度燃烧的苍色火苗。比它更早察觉的银发青年叮一声让法杖的尾端落地,闲闲笑道:“冥法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我回归旧职,应该不会让你诧异才是。” 缓步走出火焰的正是一身黑袍的普路托,兜帽放下,露出微带苦笑的清雅面容。 “诧异倒不诧异,伤脑筋是真的。” “为什么呢?我从来不给你添麻烦,灵魂都好好地收在吞日里,要么就施法用。” “帕西尔提斯,不是我危言耸听,那把凶剑你最好别再碰。虽然你意志坚定,不会被它控制,但也必然会受到影响。”普路托语气凝重地警告。帕西斯不在意地耸耸肩膀:“物没有善恶,我的行为取决于我的意识,与剑无关。而且,好久没见到前妻大人了。” “……你还没释放罗莎米亚的灵魂?” “喂,你这个冥王是怎么当的。”帕西斯咋了咋舌,法杖改为靠在肩上,“是她自己不愿意离开剑!我和她之间的恩怨,在我杀了她的一刻,就烟消云散了,偏偏还赖在里头,弄得吞日和我都不自在——所以我讨厌死心眼的女人。”普路托轻轻一叹:“她爱你,帕西尔提斯,也许比魔王陛下更爱你。” “那又如何,我爱的是菲莉西亚。” “算了,这不是我有权置缘的问题,我今天来也不是为这件事。”普路托神色一紧。感到他的认真,帕西斯姑且听之:“愿闻其详。” “他出来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银发青年的双眼瞬间笼上血雾,爆发出漫天的憎恨,目光之苟烈,连冥法王也不禁倒退三大步,周身发冷。 但只片刻功夫,这一切波动就收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阴冷,飘浮在室内。 “他不是被关在魔界?” “具体情形我也不清楚,但是他确实出来了,而且已经侵占肖恩的身体。” 铿!异常清脆,像是金属敲击的声响与普路托的语尾重叠。看也不看冥灵之杖砸出的深坑,帕西斯咬牙低咒:“维烈那家伙果然一点也不可靠!” “阿嚏!” 魔界宰相打了个老大的喷嚏。一旁的金发少女立刻仿佛惊弓之鸟般跳起来:“你又感冒了!?” “没有,没有。”连忙澄清,维烈打量室内,“肖恩呢?” “这个时间他肯定在厨房,女魔…这艘船的船长规定他五点就必须上班。”莎莉耶言下有几分不平。维烈想了想,道:“我也上船好几天了,都没跟船长打过招呼——莎莉耶,你带我去好不好?” “去干嘛,当心她也压榨你。” “我们在这里白吃白住,打工是应该的。”维烈包容地笑道。说不过他,莎莉耶只好带路。 不料才走到门口,就被一个水手赶了回来:“非常时刻,请不要离开房间。” “什么非常时刻?”莎莉耶不满地质问。水手朝维烈投以好奇的目光,如实回答:“我们要去猎船,非战斗人员不允许参加。”两人面面相觑,维烈和气地道:“我们无意违反船上的规矩,只是肖恩——” “他一会儿就下来,放心,有危险会通知你们。”说着,水手关上门。 拄着手上的拖把,棕发青年微微喘息。迎面走来的传令兵见了,关怀地问道:“肖恩,是不是伤还没好?瞧你动作也不及以前灵活,笨手笨脚的。” “是有点痛,不过没大碍。”抹了把汗,肖恩露出好奇的表情。“对了,到底要去哪儿?” “抱歉,这是军事机密,我不能透露。你把这块地拖好,就回房去吧。” “哦。”肖恩乖乖答应,慢条斯理地拖地,在心里计算时间。当他拖第二遍时,了望的士兵大喊:“船长,有人骑海豚接近,左面!” “你怎么还在甲板上?还披头散发的。”判断出来人没有威胁后,走出船长室的拉克西丝先数落了“奴隶”几句,再回头细瞧,顿时皱起眉头,朗声道,“减速!” “停下来!前面的船停下来!” 紧接着,海风送来两个清脆的女声。肖恩冲到船舷,叫道:“希莉丝!昭霆!” 果然是她!拉克西丝做了个手势:“放小船!”然而没等船放下,希莉丝已经抓住情人抛出的缆绳,飞快爬上,扑进他怀里。 “希……唔!”刚张开的唇被堵住,四下响起一片口哨声。 良久,红发少女才稍稍放松手劲,余悸未平地道:“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棕发青年捂着嘴,似乎受惊过度还没有回神,让他清醒的是一个嘹亮的怒喝:“喂,你们要亲热也别忘了别人啊,快拉我上去!” 两人刚把骂骂咧咧的昭霆拉上甲板,拉克西丝已来到近处,一脸见到熟人的喜悦:“好久不见了,丫头。” “元……”希莉丝吃惊地指着她,叫得惊天动地,“元帅!?” “什么!”肖恩和昭霆一齐傻眼。 “哦呵呵呵,正是我。”拉克西丝翘起大拇指,比了比肖恩。“你看中的男人?不错。”希莉丝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哪里,呆头呆脑的。诺因好吗?还有莉莉安娜。”她怀念地问起两个童年玩伴。 “那臭小子就跟你记忆里一样活蹦乱跳没有长进,莉亚倒是稳重多了。怎么样,跟我回去吧,他们都很记挂你。” “对不起,元帅,我答应了陪同伴完成旅行。”希莉丝婉拒,然后四下环顾,用怪异的眼神端详对方,“倒是您,乘着这样一艘船,穿着这样一身衣服是想干嘛?连克鲁索大哥也打扮得不伦不类。” 参谋长叹气:“简而言之,就是阁下在元帅府待腻了,出来找乐子。” “我猜也是。” “胡说八道!我是出来惩奸除恶!”拉克西丝转头教训部下。肖恩插口:“你是要去偷袭东城海军吧,那我的同伴们怎么办?” “……”希莉丝和昭霆惊讶地看着他。拉克西丝主仆也浮起意外之色。 装饰得富丽堂皇的船长室内,长相清秀,一看就知道是女性的小厮把玫瑰红茶分送到主客面前,退了下去。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拉克西丝扫视对座的五人,坦然道:“老实说,我本来不打算管你们的同伴。” 昭霆立刻横眉怒目。其他人的表情还是很沉着。 “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元帅。”瞥了眼桌上的地图,希莉丝代表发言,“这场战斗我们不打算介入,所以也无权要求你帮助我们……” “不对,希莉丝!”莎莉耶打断。“她是跟踪小姆才找到东城的海军,她欠我们!” “你们可没答应让我跟踪哦,小妹妹。”拉克西丝眨眨眼,促狭地笑了,“所以我一点也没欠你们,反而是你身边那位,总共欠我两万八千七百四十三金币。”正在喝茶的维烈呛住。余人石化。 “你怎么会欠这么多钱!?”几个少女惊呼。青年连连摆手:“不关我的事,是她乱加的。” “哼,你不承认也无所谓,我这里都有字据。” 希莉丝定了定神,道:“总之,我希望您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借我们一艘船,我们自己去救人。”拉克西丝锐利地注视她:“你还不够冷静哦,丫头。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你们离开了大队还能平安吗?简直是最好的靶子。还是等我胜利后再说。”昭霆心急口快:“你能保证你一定胜利?” “只要你们不添乱的话。”拉克西丝信心十足。莎莉耶咄咄逼问:“万一杨阳他们在混战中出事,你拿什么赔?” “赔?指挥官出事的机率还比他们大。罗兰那伪君子一向照顾平民,他的部下也不例外,肯定让他们待在后方。” 维烈轻轻放下茶杯,温和地道:“请问,如果我能够确定杨阳他们的位置,元帅愿意帮忙吗?”拉克西丝没有回答,疑惑地打量他:“你…好像有点眼熟。” “呃——” “想起来了!你是搞砸拍卖会的小羊之一!”拉克西丝击了下掌,转向昭霆,“还有你!”棕发少女啐道:“什么小羊,本小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严昭霆是也!”莎莉耶习惯性地吐槽:“你以为你是山大王啊。” “你的头发怎么变成黑色了?”没理会两人的拌嘴,拉克西丝盯着维烈。 “本来就是黑色,那时是有点原因。”维烈含糊过去,拉回正题,“就如希莉丝所说,我们不想牵扯进这场战争,而东城一方应该也不会让平民参战,所以只要元帅肯割爱,我们有把握自己救出同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拉克西丝换了个闲散的坐姿,懒懒扬唇:“如果不是丫头出现,你这个要求我绝对不会答应,不过现在嘛……”她瞥了希莉丝一眼:“我相信她看人的眼光。” 乘坐着拉克西丝拨出的船,一行人离开了海盗的本队。 “我们就这么冲进东城的队伍救人?”昭霆的眉间写着怀疑,她虽然头脑简单,却不是傻瓜。掌舵的士兵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没看到上面的旗子吗?” 绣着八颈黑龙王的深蓝锦旗。 “这面旗子怎么了?” “……”士兵差点跌倒。维烈代为解释:“是东城的军旗。”昭霆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莎莉耶不失时机地讥刺她孤陋寡闻,两人又吵起来。希莉丝询问刚站稳脚步的士兵:“是你们俘虏的船?” “嗯。” “暗号呢?暗号不知道的话还是没法接近。” “放心,知道,阁下做事不会有疏漏。”士兵的语气充满了敬佩。 “是啊,真希望成为像元帅一样的女人。”希莉丝由衷感叹,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左顾右盼,“肖恩呢?肖恩跑哪儿去了?” “对哦,刚刚还在。”被她一提醒,余人也觉得奇怪。维烈蹙眉,忽而有些不安,道:“我们分头找吧。”士兵不同意:“马上就到预定海域了,你们还是待在这儿比较好,他这时候多半在船尾喂海豚。” “那我一个人过去看看。”不放心情人,红发少女独自走开。 穿过甲板,一道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海风吹动披散的棕发,露出蜂蜜色的颈项,其中隐隐有个红色的东西。希莉丝一怔,正待细看,听见她脚步声的肖恩已然转过头,一边整理发丝,一边朝她微笑:“希莉丝。” 红发少女怦然,心里有股怪怪的滋味。情人一直对她很温柔,但多少有点宠后辈的感觉,从来没有这样柔情似水地笑,很不适应,当下手脚僵硬地走近:“你在这里干什么?” “想点事情。”肖恩两手倚着船舷,遥望远方的海平线。希莉丝关怀地看着他深思的侧面:“又在想以前的事了?跟你说过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不是,我在想要怎么下注。” 是押那个女元帅好呢,还是素未谋面的东城指挥官好。以前只有一个东方学舍,根本不用迟疑,现在的局势好复杂,他来了几天都没摸清。 “下注?”希莉丝愕然——难道他迷上了赌博!?肖恩转向她,眼里浮起一丝她看不懂的笑意:“缘分真是不可思议。” 伸手抚摩那火焰般的红发,在颈项处游移了一阵,青年勾起她的下颚,缓缓俯下身。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少女动也不动地任他靠近。 轰!远处穿来一声疑似炮击的巨响,希莉丝刹时回过神,反射性地推开他,红着脸跑开。 “可惜,差一点就能再送给那家伙一顶绿帽。” 凝视她的背影,棕发青年遗憾地低语。 “那边好像已经开打了。” 昭霆兴奋得跳上跳下,可惜这个距离,只能模糊地望见五颜六色的魔法光芒,具体什么战况完全看不清楚。 侦察兵喊道:“看到目标了!有两艘护卫舰,接下来怎么办?” 不用他通知,其他人也捕捉到作为标识的红影——盘旋在三艘船上方的菲尼克斯。 “有护卫舰?不妙。”希莉丝皱眉,“即使用暗号上了船,一发现不对他们还是会攻击。”掌舵士兵也一脸苦恼:“是啊,没想到会对区区两个平民施加这么严密的看护。” “没关系,停在这里就行。”维烈胸有成竹地道,“我和肖恩隐身飞过去,把人救出来。”被指名的人一愣:“为什么不用空间弯曲术?更方便吧。”维烈还没回答,昭霆先叫出声:“你忘啦,维烈现在不能用空间魔法。” “哦。”肖恩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道,“但我会啊,用次元门,来回也比较快。” “我没意见。”想不出反对的理由,维烈点点头。于是肖恩吟唱咒文,一道闪耀的框形门扉渐渐浮现。 两人进去后没多久,杨阳和耶拉姆就相继跨出门。昭霆欢呼着抱住表姐,问长问短。见她无恙,耶拉姆显然松了口气。莎莉耶像要跟损友别苗头似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然而守在门口的希莉丝等了会儿,不见另两人出来,担心地唤道:“肖恩,维烈,怎么了?”这一叫,余人的注意力也转过来。 回应他们的是争吵声:“你干嘛杀了他?” “这是下意识反应,他都用冰锥丢我了。现在后悔也没用,只好全杀光。” “等等……” “能等早等了,我可没那么多力量维持次元门——进去!”话音刚落,维烈一个踉跄出现在众人面前,肖恩紧跟其后。 “怎么回事?”杨阳的质问与爆炸声重叠,远远的,三道浓烟直冲云霄。 “得赶快离开了,幸好这是巡逻舰,战舰之类追不上。”肖恩先朝舵手比了个出发的手势,再主动解释,“一个法师发现了我们,我不小心杀了他。为了避免后遗症,只好伪装成是海盗袭击。” “果断的处置。”希莉丝首肯。其他人也挑不出什么岔子,只是觉得很不舒服。这时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完事了!你竟然叫我屠杀毫无反抗之力的人类!” “哦,小姆,辛苦了。”肖恩抬起头,诚心慰劳。他是真的认为这只火凤凰还比较有用比较机灵。杨阳第一个会意,脸色大变:“你要小姆杀人!?” “我没办法在短时间内释放三个那么大的火球啊。” “可是……可是……” “行了,下次我自己动手。”不耐烦她的指责,也受不了这堆婆婆妈妈的人,肖恩推开她想走路,正巧船只起航。耶拉姆晕船症又犯,手酸足软下向他靠去,两人一齐倒地。 一瞬间,青年的前发扬起,露出额心的印记。 “呜!”肖恩捂着背痛呼。耶拉姆则是按住嘴压抑反胃感。余人见状急忙上前搀扶。 “死小鬼,你怎么这么笨手笨脚!肖恩也是!”昭霆数落。被这句话触动,维烈心中的不安更甚,惊疑不定地停下脚步,回忆刚才看到的景象。 一黑一白两个六芒星,没错啊,到底哪里…… 脑中惊雷乍响,他冲口道:“你不是肖恩!!!” “哎呀。”棕发青年险险避过激射而来的风刃,一个轻巧的翻身跃出船外,悬坐在空中,抚摸胸口的划痕,啧啧连声,“真舍得啊,这个身体可不折不扣是他的哦。” 杨阳等人被这个变故搞闷了,呆立在原地。 “席恩……席恩……”维烈喃喃念着让他血液沸腾的名字,全身发抖,“你竟然还敢出现——” “我为什么不敢?”席恩一脸无趣地反问,同时将滑到前面的长发拨回去,“你对我咬牙切齿,我还没对你龇牙咧嘴呢。” “以你对肖恩做的事,下十八层地狱也不够偿还!” “我们兄弟之间的事,几时轮得到你插手了?” “stop!”昭霆大声喊停,手指对方,一字一字道,“你是谁?”其他人也一霎不霎地盯着他。 “席恩,肖恩的双胞胎哥哥,请多指教。”棕发青年左手平举胸前,行了个标准的见面礼,却只是让众人更加混乱。杨阳眼望维烈:“他是肖恩的哥哥?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因为他压根不记得!我也希望他永远忘记这个猪狗不如的哥哥!”用吼的回答她,维烈踏前两步,声色俱厉地道,“立刻滚回摩耶!不要让我亲自动手!”毫不在意他的威胁,席恩淡淡冷笑:“现在的你做得到吗,宰相大人。” 下一秒,一个石破天惊的叫声震慑住所有人: “他是肖恩!” 希莉丝冲到船舷,指着席恩颈侧的鲜红图案,“那个记号,是的记号!你是灵体,却占用肖恩的身体,对不对!” 一片鸦雀无声。 “未来弟媳挺有学识,不错。”席恩笑着坦承,把玩胸口的定幻石,“真感谢那个叫月的人呢,给了他这么好的法器,不然我还出不来。先旨声明,那家伙还在里头,随随便便攻击的话,可是会让他受伤,甚至一命呜呼的哦。” “你…你怎么能用亲弟弟当靶子,还侵占他的身体。”震惊之下,杨阳有点语无伦次。维烈苦涩地低语:“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席恩露出孩子般的炫耀表情:“没错,第一次时,我用他的身体强奸了他的女弟子,再用他的手掐死了她,把他的养女和其他徒弟也折腾了一番,那时侯真是快乐啊。” 这回,死寂中加入粗重的喘息。人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那个披着人皮,言笑晏晏的青年。 “席恩,你这个畜牲……”唯一知晓内情的维烈冲击较小,还能说得出话,但是,重温旧事让他心里的愤怒更加满溢,恨不得将对方撕成碎片。 偏偏他不能。 “叫我恶魔或暗之子不是更好?东方学舍那帮老儿就是这么称呼我的。你叫我畜牲,可是连肖恩也骂了。”席恩笑嘻嘻地纠正。昭霆跳起来:“你不是畜牲是什么!做出那种事……天哪!我都不敢重复!”说到最后,她歇斯底里地抱住脑袋。耶拉姆脸色铁青地质问:“你和肖恩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么对待他!” “我对他的恨深着呢。”席恩低下头,触及水面倒影的一刻,眼中燃起熊熊火焰,“他的痛苦,就是我的快乐,包括他周围的人也一样!” 这是怎样扭曲的恨意……杨阳情不自禁地摇头,对方的下一席话更让她颤抖起来:“就像那个时候,我看出妈妈想杀我,骗他玩互换游戏。果然,妈妈把他当成我摁在水里,那情景实在太美妙了。” 仿佛又听见那悲痛的道歉,感到冷水灌进口鼻的窒息感,黑发少女抓着领口,呼吸困难。 “可惜最后关头还是发现了。不不,幸好没淹死他,不然就没有之后那么多乐子了。”回过神,席恩扫视呆若木鸡的众人,定在希莉丝身上,叹了口气,“好遗憾啊,弟媳,你的吻真的很甜美,我本来想今晚就和你上床,却让某个好事者破坏了。” 希莉丝脸如白纸地蹒跚数步,被一只手从后面扶住。 “你母亲因为双子的迷信不得不杀你,这不是她的错,更不是肖恩的错!”怒视那双毫无昔日澄净,只有嫉妒和仇恨的琥珀色眸子,杨阳义正词严,“你把一切都发泄在无辜的弟弟头上,这岂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径,又哪里是一个哥哥的作为!” “漂亮话谁都会说。”席恩一笑置之。杨阳的语气一转为苟烈:“这不是漂亮话!我是肖恩宿命的另一半,我了解他的心情!你把他害到今天的地步,逼得他只能用忘记来逃避,不管有什么苦衷,都不可原谅!” 席恩沉默下来,但并不是被她的话触动,而是发现了异样。 “你…很可疑。” “什么?” “这张脸,这种说话口气……”席恩目光闪动,斜睨维烈,“宰相大人,你屡次否认和她有血缘关系,我看未必哦。” “你别碰她!”维烈几乎用扑的挡到杨阳面前,高度戒备的神情无论谁看了都觉得可疑。 清亮的笑声响起,席恩好整以暇地挥挥手:“放心放心,我没有恶意。”昭霆和莎莉耶异口同声地骂道:“你骗鬼啊!” “那位金发的小妹妹也罢了,棕发的小姑娘也这样说,可真是忘恩负义。你以为是托谁的福才能重见天日的?”迎视希莉丝和昭霆惊讶的视线,席恩笑了笑,“不错,是我叫埃娃把你们放出海底的;杨阳和耶拉姆小哥那儿也至少有我一半的功劳。” “反正肯定不安好心!”莎莉耶坚决地道。席恩倒是承认了:“确实不安好心,我指望你们让那小子振作起来。他这副自责颓废的模样,害我也提不起劲欺负。只有当他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候踩上一脚,才是最有成就感的。” 一时间,在场没有人还能说得出话来。 “变态啊~~~”昭霆已经跳过歇斯底里的状态进入癫狂的初期症状。耶拉姆感同身受地拍打她的背。莎莉耶躲到他身后。希莉丝握紧穿甲剑,用尽全力挤出声音:“席恩,我以我的姓发誓,总有一天要宰了你!” “哼哼,只要你不怕他伤心。”席恩无动于衷地冷嗤,投下致命一击,“奉劝你们一句,别刻意疏远他,不然他颓废到极点,也是一样的下场。让他开心点,还有段好日子可过。” 语毕,刚刚还侃侃而谈的人双眼蒙上涣散,直直坠落下去。 “肖恩!” 俯视忙乱的众人,黑环白袍的青年一手抽离法杖,缓缓擦拭,随着这个动作,混合着汗渍的血液染红了原本干净的下摆。趴在他肩头的冰蓝色小兽道:“你为什么不出手?” “我怎么出手?”帕西斯反问,一边吐纳调整情绪,再开口时语调已恢复了平静,“现在也不是我出手的时机。” “……对了,杀了席恩,肖恩先生也会死。”刃雾叹气,狠狠骂道,“这个卑鄙的东西!”受到影响,帕西斯没有按捺住,眼神微微动摇,仿佛梦呓般喃喃道:“当年也是这样……钻入人心的缝隙,利用我对人性的怀疑,他还是和那时侯一样。” “帕西斯……”刃雾担忧地凝视他。 “没事。”帕西斯镇定下来,将冥灵之杖搁在膝上,“我已经不是当年被他耍得团团转的嫩小鬼,这一次不会再让他得逞。”刃雾重重点头:“嗯!” 跟着主人把注意力转回下面,它不知所措地道:“现在怎么办?以后席恩想出来就出来了,你是不是找个机会解除魂凭术比较好?”帕西斯摇头:“关键不是魂凭术,是席恩本人。解决这件事的方法很简单,就看他们想不想得到。” “肖恩!肖恩!” 希莉丝焦急地摇晃** 【后记】 和第二卷一样,每篇扩展一章,预定十篇完结,能否达成就看老天保佑。 第六章 凝聚的黑暗(节二) 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10日东城伊维尔伦下界王宫—— 随着清澈的液体注入白瓷茶杯,袅袅白烟扩散开来,大神官两手持杯递给桌后的主君。 “谢谢。”即使在翻阅情报,罗兰也不失礼貌。良久,他合上报告,眼神凝重。 “放心,大人,将军他们只是暂时失利,不会让海盗猖狂太久的。”身为罗兰的心腹,法利恩自然先整理了这些文件,再呈交上去。 “是拉克西丝。” “啊!?” “谢尔达的余孽没有这种能耐。”罗兰双手交叠撑着下颚,头脑快速运转,“就不知道她是亲自出马,还是……嗯,她应该不至于这么轻率。” 法利恩冷静下来,道:“恕我直言,大人,以她的性格和作风,很有可能。” “唔。”罗兰不置可否,“总之,最坏的打算也是她亲自下场搅和。呵呵,如果是这样,马尔亚姆就有苦头吃了。” “您不派兵增援吗?”法利恩吃了一惊。 “现在还不到时间。何况,马尔亚姆并不像外表那么好对付,拉克西丝若小瞧他,吃亏的只会是她自己。”罗兰对友人很有信心。法利恩不便反驳,走到窗边检查鸽笼,正好一只信鸽飞进来。他取下竹筒,转交给主君。 看完密报,罗兰久久不语。 从极细微的表情变化,法利恩看出对方是在为难,不禁好奇心大起。 “法利恩,备酒,我要去师父那里。” “是。”大神官立刻心知肚明。 穿过大片淡紫色的花田,罗兰直接从窗子爬进卧室,大略整理了一下,走向对面的沙龙,看清室内的情景,愣在门口。 帕西斯侧对着他悬坐在半空,打成长辫的银发无风而动;雪色的长袍也微微鼓荡;围绕着他,水银色的光芒形成球形的魔法阵,不时变幻着符文和图案;无数青色的光点飞进他体内,同时打出更多的白色光球,散化成阵阵黑气,被结界壁吸收,迸射出条条青光,互相切割成点,继续融入青年的身体,如此再三反复,景色瑰丽而妖异。 罗兰没有进去,他虽然不是术士,也知道术士施法时是不能打扰的,而且帕西斯一定布了防御法术。 不一会儿,结界闪了几下,所有的光一齐消失。银发青年落回地上,递来诧异的目光:“哦呀,罗兰,今天早的嘛。” “师父。”东城城主轻叹,“你至少应该关个门。” “安啦,不是你这种水平,根本看不到我在干啥——快快,拿酒来。”帕西斯跳坐到椅子上,动作轻巧得像个没有体重的人。罗兰依言走近:“你在做什么?” “进行死灵融合,就快成功了。” “?”罗兰一头雾水地瞅着他。帕西斯扼要解释:“普通人即使学会死灵魔法也无法施展,因为人体不能承受冥界的力量,所以必须先改造身体。改造得越彻底,能接受的量就越大。” “哦。”罗兰恍然大悟,在他对面坐下,“那师父应该改造得很辛苦了?” “是啊!都怪那个瘟神!不过在我锲而不舍的努力下,终于突破了瓶颈!” “恭喜。”罗兰微笑。帕西斯却狐疑地扫描他:“公事上遇到什么恼人的问题?说出来让师父听听。”罗兰呼吸一窒,在帕西斯面前他从不隐藏自身的情绪,被看穿并不奇怪,真正的冲击是对方的眼光,宛如实质,又冷中带魅;气质也有同样的变化;以前包围着他的药草清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酷似玫瑰的甜腻气息。 “怎么了?”帕西斯察觉他不自然的沉默,不解地问道。罗兰一脸无力:“你没事搽香水干嘛?” “香水?我没搽啊。哦,是我刚刚磨的骨粉,忘了洗澡了,放心对活人没有影响。” “还有……”罗兰难以启齿地咳了咳,“你好像变妖艳了。”本来这个词不适用于男人,但他实在找不出别的形容词。 “是吗?”帕西斯左看右看片刻,绽开无辜的笑容,“可能是死灵法师的通病吧。” “才怪。我也见过其他的死灵法师,都是阴风惨惨让人望而却步,就你像朵喇叭花。” “什么喇叭花!我踩死你!”帕西斯当真提足踩下去,当然,没有踩着。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罗兰笑着圆场,倒了杯酒给他,“我今天是有事找你,不过是你的事。” “嗯?”帕西斯喝了口最喜欢的白兰地,皱起眉头,“他们?” “是,遇上了船难,两个被我的部下搭救,那一位不在其中。” 帕西斯握着杯子一言不发。罗兰也不说话,一边喝酒,一边等待他的决定。 良久,帕西斯由衷感慨:“他们真是不太平。” 同感。罗兰在心里嘀咕。 “这酒不错,下次再带一瓶给我。”帕西斯状似悠闲地啜饮美酒。罗兰反而有些烦躁地眯起眼:“师父,你想去就去吧,不必强忍。”帕西斯镇定依旧,喝完半杯,才徐徐道:“罗兰,你想必知道,他是灵体。” “呃…嗯。” “那他就不会有事了。而他没事,剩下四个也肯定没事。”帕西斯把玩茶杯,神情始终淡然,“何况,就算我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也未必能护得他周全,还是尽早成为死灵法师,保住他的元神,最最妥当。” 罗兰又是惊讶又是困惑,帕西斯的决断非常正确,就因为正确,才不可思议。以肖恩对他的重要,他的大脑根本不可能这么冷静地思考。 年轻的伊维尔伦城主不知道,千年前,当少年以为最尊敬的师父死在英雄王的阴谋下,他也是硬生生吞下了仇恨,以惊人的意志策划复仇,并且跪在仇人面前,发誓效忠。 无懈可击的笑容,无懈可击的誓言。 忍,只有忍,即使心被撕裂,灵魂被业火焚烧。 隐忍,早已化为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骨血的一部分。 身体灼烧似的火烫,意识被高温蒸发,维烈在这样的状态中迷失了几个日夜,突然一道警讯闪过脑海,使他猛地一震,精灵之眼映出一张熟悉而亲切的面容。 “肖恩……”他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维烈,你醒了?”棕发青年满脸喜色,放在他胸口的左手顺势抬起,触摸他的额头,“太好了,退烧了。” 因为精灵之眼被拨到一边,视野也一阵歪斜,魔界宰相差点又晕过去。 “维烈醒了!?”刚散步回来的莎莉耶闻言扑到床边。维烈扶正法器,朝她微笑:“嗯。” “太好了!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几天?四天,四天耶!我和肖恩都快急死了!” “对不…咳咳。”说到一半,嗓子干涩,维烈连连咳嗽。肖恩和莎莉耶不约而同地看向床头柜,一只空空如也的水杯陈列在那儿。 “抱歉抱歉,我再去倒!”肖恩连忙拿着水瓶冲出去。 “真是的,我走时还有水呢。”抱怨了一句,莎莉耶转向病人,诧异地眨眨眼,“怎么了,维烈?抓着胸口,这里疼么?” “不…不是。”黑发青年略带不安地注视友人离去的方向。 是错觉吗?刚刚肖恩……按着我的魔核。 无声的世界,是令人窒息的沉闷。 “我好无聊哦,希莉丝!” “那就去打死人骨头玩,别来烦我。” 说着,红发少女全神贯注地用尖石划着复杂的图案,搜索脑中的记忆。四天了,她一直在做这个枯燥的工作。魔法和武技都没用,她只能冀望于大规模的结界术。幸好这方面的知识还算丰富,问题是如何发动。 不到最后关头,她决不放弃。 昭霆沉默下来,看着她画了一会儿,道:“如果能成功就好了。”希莉丝手指一顿,叹道:“是啊。” 被囚禁在这种地方,饶是她们俩都胆子大神经粗,也不免心惶惶然。 这时,一个优雅而清冷的女声响起:“我送饭来。” 希莉丝立刻跳起来,和昭霆一起摆出如临大敌的姿势,直到对上来者平静无波的眼神,才恢复自然的站姿,生硬地打了声招呼:“埃娃。” 这个名字,是她们四次偷袭未果,不得已休战后问出来的。 埃娃点点头,将一只竹篮放在脚边。里面都是些海产,但荤素搭配得很均匀,看得出烹饪者细腻体贴的心思。两人嘴唇微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她们知道埃娃人不坏,不然不会送饭,当初也不会出手救人。冷漠的外表应该是环境造就,与本性无关,但以她们的立场,实在无法坦率地道谢。 海精灵等了片刻,见她们没有攀谈的意思,眉间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落寞,转身离去。两个少女对视一眼,蹲下来翻找篮子。 “又是鱼!我想吃香喷喷的猪肉!”昭霆失望地大叫。希莉丝呵斥:“有得吃就不错了。”她比同伴了解海精灵,和陆上的同族一样,这种生物只吃素,埃娃肯料理荤菜给她们吃,已经是很给面子。 昭霆往嘴里塞了颗鱼丸,蓦地瞪大眼:“海豚!海豚!” “嗯?”希莉丝朝她指的方向看去,也露出惊喜之情,“真的!” 几只海豚用鼻子拱着结界壁,一直到她们靠近也没有离开,摇摇摆摆好像在表达善意。昭霆看得目不转睛:“好可爱!” “是啊,可惜不能喂它们东西。”希莉丝遗憾地叹气。没多久,海豚们似乎觉得无趣了,纷纷游开,把两个少女留恋的视线抛在身后。 海面上,一群海豚聚在船尾噗噗直叫,正给甲板上蜡的青年闻声探出头,嘴角上扬。 “肖恩,在跟海豚玩啊?”路过的水手笑着招呼。棕发青年应了一声:“嗯,麻烦你去拿点鲜鱼给我。” “是是,你可真受欢迎。” 没有目送水手的背影,肖恩伸出左手,虚按在一只海豚的头上,下一秒,掌心浮现出青色的繁复花纹。仿佛得知了什么讯息,他收回手,笑了。 “原来,在海底啊。” 杨阳一直在寻找和马尔亚姆单独会面的机会,可惜总是无法如愿,倒是他的副官经常在眼前晃来晃去。 这天,她终于在士官餐厅撞见目标,当下一个箭步冲上去,结结巴巴地道:“将…将军,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吃?” “可以啊。”马尔亚姆大方地应允,比了个邀请的手势。第一眼他就看出面前的人是女孩子,虽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任何男子都不会拒绝一个姿色不差的异性。杨阳忐忑不安地坐下,无心进食,小声道:“那个,如果不打扰你吃饭——” “你有话要问我是吧,尽管问好了。” “嗯。”杨阳调整了一下呼吸,徐徐道来,“是这样的,我听说您十五年前是希鲁沙佣兵团的团长,而且曾经和一位名叫月舞者的少女有所接触……” 马尔亚姆的刀叉和碟子发出巨大的碰撞声,引来不少人的注目,杨阳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这件事不方便在这里谈,你跟我来。”马尔亚姆拿起自己的餐点。杨阳正要跟上,几个士兵嘘道:“将军,不要乘机吃了人家哦。” “去!我有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吗!” 没有取笑意味的笑声响起,让杨阳稍微宽心了些。 东城将领的房间就和少女预想的差不多,拥有所有成年男子的毛病,整个空间只有一张床是干净的,看来几年的军队生活有磨掉少许佣兵的习惯,但是其他地方,就和猪窝没两样了。杨阳还差点一脚踩上几幅裸女画像,脸颊微红。 “对不起,对不起。”马尔亚姆只有比她更尴尬,急忙扫出一条通道,“你先在床上坐一会儿,我清理一下。” “不用了,没关系的。”杨阳一笑,坦然坐下。她远比一般女孩达观,包容的范围就更广。比起神官的卧室,这里还整齐多了。何况,她挺喜欢这个鲁直的大个子。 马尔亚姆吁了口长气,找出茶杯倒了杯水给她,恢复正色:“有关月舞者的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对此杨阳早有一套说辞:“我的父辈是古董收藏家,一直希望得到一件宝物,无意间听说它就在月舞者手上,才委托我出来找。如果将军能告诉我月舞者的下落,感激不尽。” “这么说你只是想要他身上的东西?”马尔亚姆如释重负。杨阳一愣:“呃,是的。不过我对她本人也很好奇。” “为什么?”言下又警觉起来。 “因为——”杨阳干咳两声,无限向往,“她是个美人。” “美人啊……确实是大美人。”马尔亚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语气异常复杂。沉默半晌,他叹了一口和身材十分相符的气:“可惜,‘她’死了。”那个一舞天下醉的绝世佳丽,那个拿着萝卜和兰花努力告诉他名字的孩子,那个吃惊他求婚的哑女。 还是被他本人亲手埋葬的。 “死了!?”杨阳跳起来,心里充满了惊惋:天妒红颜,真的是天妒红颜啊! “嗯,你到中城的雷坦尼领应该还找得到墓。大概……如果没坏的话。”说话间,马尔亚姆有点奇怪:当年罗兰埋起来的,就是他剪下的长发,舞衣和铃铛皮鼓之类的道具,难道里面有什么宝贝不成? 杨阳更加吃惊:“中城!?不是贵城吗?”马尔亚姆不疑有他,笑道:“我是后来才和大家一起搬来伊维尔伦,和他认识也是在中城。”杨阳心念电转:这下恐怕要改变行程了。不,等等,就算是为了找龙眠,盗墓这种事也太缺德了,何况是美人的香冢。而且,万一挖出来也找不到,岂不白跑一趟? 想到这里,她尽量委婉地道:“不好意思,将军,请您仔细回想一下,是不是把月舞者所有的遗物都埋了?毕竟,打扰死者很不礼貌。”被她一提醒,马尔亚姆也惊觉自己的冒失——墓里可是没有遗体的!一打开来,不就什么都穿邦了!当下有了主意,假装受教地点头:“嗯,你把宝物形容一下。” “呃,其实我那位长辈对宝物的外形也不是很清楚,他看中的是上头一颗蓝宝石。” “蓝宝石?”马尔亚姆脑中灵光一闪,脸色微变。见状,杨阳急切地追问:“您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这个我没埋,在我家里。”幸好,没错到底。罗兰,为了打发奇怪的古董收藏家,就请贡献你的佩剑吧。再不行,城库里有蓝宝石装饰的宝物多得是,随便拿一样就是。 杨阳大喜:“能否割爱?当然,价钱我们可以商量!” “哈哈,商量什么价钱,白送你好了,不过要等我回家一趟。”基于欺骗的补偿,马尔亚姆显得极为大方。 “那,非常感谢!”杨阳诚挚地深鞠一躬,鞠得对方越发心虚。 从房间出来时,黑发少女的心情极好,哼着小曲走上甲板,正想把这个消息拿去跟耶拉姆分享,远远望见一道红影飞来:“小姆!” “主人,我找到肖恩先生他们了。” “真的!?”杨阳惊喜万分,差点跳起来拥抱它,连声问道,“他们都在吧?好不好?有没有受伤?” “这个……”火凤凰踌躇不语。杨阳会意,比了个手势:“我们回房说。” 谨慎地布下隔音结界,让变成麻雀大小的菲尼克斯站到窗台上,杨阳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和半躺在床上的耶拉姆一起等待它的叙述。 “魔界宰相和莎莉耶小姐平安无事,希莉丝小姐和昭霆小姐不在,但肖恩先生说已经找到她们了。” 杨阳和耶拉姆松了口长气,然而对方下一句话又让他们大眼瞪小眼:“只是,希莉丝小姐和昭霆小姐困在海底,肖恩先生他们困在海盗船上。” “海盗船!?” “困在海底!什么意思?” 两张嘴两个问题,以至菲尼克斯不知该先回答哪一个。杨阳回过神,指指师兄。 “肖恩先生说他也不清楚,不过他会设法搭救,麻烦的是他这边。指挥海盗船的似乎是相当有来头的人物,几乎不可能从她的眼皮底下溜走,你们也差不多,所以要制造机会。” 耶拉姆微微蹙眉,神色有些焦躁。瞥见他的表情,同样盘旋在杨阳心底的违合感化作言语冲口而出:“小姆,他就说了这些话?”菲尼克斯一怔:“啊?不止……” “他有没有说昭霆和希莉丝的情况?人在水里怎么能活!”耶拉姆抢先道。 “我也不知道,他就说不清楚。”菲尼克斯不满他的打断。无论名字多可爱,它是拥有高贵自尊的龙之眷族,容不得一个人类小辈在眼前放肆。杨阳见状连忙打圆场:“小姆,以肖恩的性格,至少应该托你带两声安慰,所以我们才奇怪——他当时是不是不方便多说?” “是的,其实是他先看见我。海盗船设了隐蔽法术,我只感觉到魔力波动,在上头绕圈子,然后一枚光弹打过来,力量非常强。我听到肖恩先生叫它是我认识的,另一个陌生的声音说你拿出证据,肖恩先生就冲我喊……”说到这里,菲尼克斯顿了顿,因为当时肖恩喊的是:“你是小姆吧,杨阳的宠物?” 宠物!虽然它由衷喜欢这个让王重新振作的人类少女,也甘愿做她的下仆,但宠物这个称呼实在太屈辱了,使它对肖恩的印象大打折扣,哪怕这是他的无心之言。 “原来如此,肖恩好像被海盗俘虏了。”杨阳恍然大悟。耶拉姆的脸色也缓和下来。 “嗯,我下去后,肖恩先生又跟那个独眼的女海盗吵了一会儿,正确的说是对方纠缠他,肖恩先生根本不理会。他抱着我跑到一间储藏室一样的房间,布下结界,问我你们在哪儿,我详细告诉他你们的处境。他想了想,要我带回一个计划。” “什么计划?” “把海盗船的位置透露给东城的海军,当然不是直接透露,是向他们求援。但是海军的指挥有可能不管人质(杨阳插口:这倒不会)……嗯,肖恩先生也说可能性很小,不过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而且即使平安获救,也一定会被查问,甚至带回东城首都,卷入麻烦的事态,所以最好的方法是:让海盗和海军都没空管我们,没法追击。”菲尼克斯歇了一口气,续道,“他说海盗头子很精明,会跟踪我,所以我们的位置已经暴露了,但海军指挥也不是笨蛋,一问就知道,以他的个性,十有九会化劣势为优势,计算出海盗的攻击路线先下手为强,或者用诱饵作战,总之肯定会正面冲突,到时我们就可以趁乱离开。” 杨阳和耶拉姆面面相觑,张口结舌。告密他们倒不反对,反正海盗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对身为恩人的东城海军设计,害他们和敌人拼得两败俱伤,会不会太过分了? “那个…小姆,这个计策真的是肖恩想出来的?” “他说是莎莉耶小姐想的,他只是再润色一下。” “小小年纪,就有这种程度。”耶拉姆感叹。杨阳却敛眉沉吟,有点怀疑:这个计划狠毒归狠毒,但十分老辣,不符合莎莉耶的年龄,莫非是出自维烈的脑袋瓜? 看出两人的迟疑,菲尼克斯道:“我倒是很赞成肖恩先生的意见,这样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而且海军的兵力占多数,即使正面冲突也足以立于不败之地。”杨阳和耶拉姆顿时释怀,对视一眼,点点头:“好吧。” 拉克西丝非常焦躁,从昨晚起。 她很清楚这种不明原因的焦躁来自与生俱来的第六感,却不知道警告的具体内容。 “心情不好?”服侍她多年的克鲁索嗅出火药味,关怀地问道。 “糟透了!” “你的开心果在那边,可以拿他稍微调剂一下,但不能过火。” “没胃口!”拉克西丝不假思索地道,震了震,隐约捕捉到什么,突然瞪大眼,喊道,“下面的笨蛋闪开!” 参谋长顺着她面朝的方向看去,只见主桅摇摇欲坠,整面厚重的帆布飞快地往下滑,声势浩大。当下飞扑而出,她的上司动作更快,一手放出风炮打飞“下面的笨蛋”,另一只手连用减重魔法,希望不巧砸到也不致丧命,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断裂的绳索不偏不倚抽中还没从风炮的冲击中回过神的人,立刻载倒在地,似乎失去了意识。 “肖恩!” 被这一连串变故骇呆的众人急忙围上去。 “唔……”棕发青年在嘈杂声中悠悠醒转,只觉眼冒金星,后背痛得像要裂开,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处,一阵粗鲁的摇晃和熟悉的大骂让他的神智顷刻回笼:“白痴!笨蛋!你那一身武艺都喂鱼了啊?连这么慢的攻击也躲不过!” “女魔头!”肖恩猛然睁眼,惊恐地大叫。 “嗯?”拉克西丝眼神一亮,咧开阴险却快活的笑容,原本抓着他领口的手改为捏住他的脸颊,“竟敢叫主人女魔头,你想必有受罚的觉悟了,奴隶。” “好痛好痛,放手……” “哼哼哼,我偏不放。”拉克西丝继续使劲,感觉手下的触感虽不及诺因水嫩幼滑,弹性却更足,也算极品了。 肖恩气急败坏地反攻,他可以任杨阳和希莉丝玩他的脸,但决不包括这个女魔头! “啊——你好大的胆子!” “礼尚往来!” “喂,可以停止了吧?”最后是克鲁索看不过去出声,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摆脱了女魔头的魔爪,肖恩一脸茫然地环顾四周:“什么时候变成白天了?” “本来就白天,你昏头了!”一人笑骂,和同僚一起七手八脚架起他,抬去客房休息。拉克西丝揉着脸颊起身,咕哝了一阵,发觉心里的阴云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 海底幽境—— 由天然的珍珠石和珊瑚筑成的宫殿里走出一个优美的身影,墨绿色的长发仿佛水草般柔软地飘动,手里拿着竹篮,步伐不快不慢,似乎对身外事毫无感触。 “埃娃。” 唤住她的是个看来年龄稍大的海精灵,一样颜色的波浪卷发,眼底有着淡淡的心疼和不苟同:“又要去见那两个陆上人了?就不能不管她们吗?” “她们已经对我友善一点了,我不想前功尽弃。” “友善又怎么样,她们是陆上人,终究不会接纳你的。” 埃娃沉默片刻,道:“对不起,妈妈。”语毕,转身离去。目送她的背影,精灵女子幽幽叹息:这个寂寞而好奇的孩子,总是渴望接触那片遥远的陆地,到底要吃几次亏才会学乖? 摆脱了母亲,埃娃穿过覆盖王宫的膜状结界,投入冰冷的海水,流畅地游着。虽然脸上依旧没有明显的表情,但她的内心的确可以用欢欣鼓舞形容。 打小时起,她就和冷漠的同族处不来,讨厌一成不变的生活,从而对充满变化的陆上非常感兴趣,经常靠近岸边。后来被母亲发现,三令五申,才打消了冒失的念头,改为搭救遇难者。可是人类的男性一见她就露出不轨的企图,女性多半歇斯底里,很少谈得拢,即使谈拢了,时候一长,不是精神失常就是拿她出气。久而久之,她心冷了,失望了,不再时不时游到海上,救也只救同性。而这次救的两个,给她的感觉很好。 希望今晚她们会多跟我说两句话。 漾开微笑,她加快速度,突然察觉周围的水流有变,转移视线,看到两头虎鲨游来。和俗称人鱼的水族一样,海精灵是所有海中生物的朋友,因此她放心地任它们接近,还伸手抚摸那乌黑的鳍。 利牙一闪,虎鲨咬下她胸口的肉。在反应过来之前,埃娃已然毙命。两头鲨鱼动作飞快,转眼将她撕成一具骨骸,弥漫开来的鲜血和着篮里的食物,飘向远方。 深夜,冷月如钩。 开门声响,棕发青年步履轻柔地离开客房,边走边解开发带,状似不耐地拨弄睡乱的长发,另一只手在胸前划了个魔法阵。微光忽闪,归于静寂。 果然,没人监视了。满意一笑,他垂下手,心道:那个海盗头子还挺敏锐。不过再敏锐,再多疑,只要那小子一出马,警戒心一律自动瓦解。 来到甲板,他吹了会儿清新的海风,走向船尾。黑暗仿佛有生命般聚在他周围,越来越浓,阻隔了气息和声音,使得了望的士兵压根没发现。 淡淡的血腥味飘进鼻端,他毫不意外地探出身,迎接破水而出的下仆。 染成鲜红的尖牙间,一个白色的东西闪烁着凄冷的光辉。 “这是……”饶是他生性冷静,也不禁惊噫了一声,“精灵的骨骸!” 小心翼翼地捡起断骨,他慰劳地拍拍对方,即使那冰冷的皮肤已没有触觉。 再来怎么做呢?这么有价值的棋子,只用来救那两个丫头太可惜了。 俯视微波荡漾的海面,他若有所思地笑了。 因为没吃晚饭,昭霆睡得不深,当听到异响时,比同伴更快警醒过来。 “谁?” 回应她的是压抑的静默,跟着爬起的希莉丝借着头顶的夜明珠看清来人,松了口气:“埃娃……什么事?这么晚了。”话音未落,她想起这是海底,也许已经早上了也未可知。 海精灵仿佛一尊雕像般伫立着,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不知为何,昭霆和希莉丝相继打了个寒颤。 “收拾一下,我送你们走。” 突来的喜讯冲走了莫名的惧意,两个少女异口同声:“你放我们走!?” “宫里发生了一点事,再不走你们会丧命。”埃娃笼统地道。两人根本无心听她解释,快手快脚地整理好衣物。而埃娃也料到会这样,二话不说合起手施法,不一会儿,一个水球似的结界将三人包起来,缓缓上升。 昭霆兴奋地趴在壁面上,急得直跺脚。希莉丝犹豫片刻,道:“那个,你这么做,会不会被其他海精灵处罚?”埃娃神色漠然:“这我自己会解决。” “哦。”接不下去的希莉丝很是尴尬,半晌,还是小声道,“谢谢你。” “……”海精灵微微一震,脸上浮起异色,随即被死寂的表情遮盖。习惯了她的冷淡,也区分不出其中的区别,红发少女不以为意,转过头,和同伴一起兴致勃勃地观看海里的景象。 过了好像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结界终于浮出水面,两个人类不约而同地发出欢呼。 拍浪声响,埃娃手指迅速游近的海豚:“它们会送你们去你们的同伴那儿,我们就此别过,永不再见。”放下心里的大石,昭霆诚恳地道:“别这么见外啦,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也算朋友,随时欢迎你过来玩,但你那里我们是绝对不去了。”希莉丝点头附和。 埃娃留下一个奇异的笑容,转身没入水中,接近海底时,一群海精灵冲出来堵住了她的退路。 “殿下,那两个陆上人呢?”领头的男性精灵喝问。在他身后,头戴珍珠王冠,披着墨绿色长卷发的威仪妇女一脸痛心:“埃娃,你怎么能做出这种傻事!” “十三个。”浏览了一圈,海精灵公主诡异地弯起唇角,“刚刚好。” 苍冥色的巨大火焰跳跃了一下。 随着抑扬顿挫的咒语,火光越来越盛,最后爆出一片灿烂的青芒。暗度恢复后,火焰不见了,原来的位置出现一把精致绝伦,纤细秀雅的法杖,骨白的色泽却透出几分不祥的死气,中央流动着黑色的不明物质。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握住杖身,轻轻拔了出来。 “只召唤出冥灵之杖,扫兴。” 帕西斯挥了挥法杖,以试手感。趴在他肩头的刃雾道:“是不是你火候不到家?” “不是。吞日喜魂,噬月爱血,我还没收集到足够的灵魂和鲜血,所以它们不理我。”摩挲久违的法器,新出炉的死灵法师微笑。 “这种邪剑邪鞭,亏你用得顺手!” “当然是因为我比它们更邪恶。” 妖兽摇摇头,突然绷起身体,瞪视再度燃烧的苍色火苗。比它更早察觉的银发青年叮一声让法杖的尾端落地,闲闲笑道:“冥法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我回归旧职,应该不会让你诧异才是。” 缓步走出火焰的正是一身黑袍的普路托,兜帽放下,露出微带苦笑的清雅面容。 “诧异倒不诧异,伤脑筋是真的。” “为什么呢?我从来不给你添麻烦,灵魂都好好地收在吞日里,要么就施法用。” “帕西尔提斯,不是我危言耸听,那把凶剑你最好别再碰。虽然你意志坚定,不会被它控制,但也必然会受到影响。”普路托语气凝重地警告。帕西斯不在意地耸耸肩膀:“物没有善恶,我的行为取决于我的意识,与剑无关。而且,好久没见到前妻大人了。” “……你还没释放罗莎米亚的灵魂?” “喂,你这个冥王是怎么当的。”帕西斯咋了咋舌,法杖改为靠在肩上,“是她自己不愿意离开剑!我和她之间的恩怨,在我杀了她的一刻,就烟消云散了,偏偏还赖在里头,弄得吞日和我都不自在——所以我讨厌死心眼的女人。”普路托轻轻一叹:“她爱你,帕西尔提斯,也许比魔王陛下更爱你。” “那又如何,我爱的是菲莉西亚。” “算了,这不是我有权置缘的问题,我今天来也不是为这件事。”普路托神色一紧。感到他的认真,帕西斯姑且听之:“愿闻其详。” “他出来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银发青年的双眼瞬间笼上血雾,爆发出漫天的憎恨,目光之苟烈,连冥法王也不禁倒退三大步,周身发冷。 但只片刻功夫,这一切波动就收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阴冷,飘浮在室内。 “他不是被关在魔界?” “具体情形我也不清楚,但是他确实出来了,而且已经侵占肖恩的身体。” 铿!异常清脆,像是金属敲击的声响与普路托的语尾重叠。看也不看冥灵之杖砸出的深坑,帕西斯咬牙低咒:“维烈那家伙果然一点也不可靠!” “阿嚏!” 魔界宰相打了个老大的喷嚏。一旁的金发少女立刻仿佛惊弓之鸟般跳起来:“你又感冒了!?” “没有,没有。”连忙澄清,维烈打量室内,“肖恩呢?” “这个时间他肯定在厨房,女魔…这艘船的船长规定他五点就必须上班。”莎莉耶言下有几分不平。维烈想了想,道:“我也上船好几天了,都没跟船长打过招呼——莎莉耶,你带我去好不好?” “去干嘛,当心她也压榨你。” “我们在这里白吃白住,打工是应该的。”维烈包容地笑道。说不过他,莎莉耶只好带路。 不料才走到门口,就被一个水手赶了回来:“非常时刻,请不要离开房间。” “什么非常时刻?”莎莉耶不满地质问。水手朝维烈投以好奇的目光,如实回答:“我们要去猎船,非战斗人员不允许参加。”两人面面相觑,维烈和气地道:“我们无意违反船上的规矩,只是肖恩——” “他一会儿就下来,放心,有危险会通知你们。”说着,水手关上门。 拄着手上的拖把,棕发青年微微喘息。迎面走来的传令兵见了,关怀地问道:“肖恩,是不是伤还没好?瞧你动作也不及以前灵活,笨手笨脚的。” “是有点痛,不过没大碍。”抹了把汗,肖恩露出好奇的表情。“对了,到底要去哪儿?” “抱歉,这是军事机密,我不能透露。你把这块地拖好,就回房去吧。” “哦。”肖恩乖乖答应,慢条斯理地拖地,在心里计算时间。当他拖第二遍时,了望的士兵大喊:“船长,有人骑海豚接近,左面!” “你怎么还在甲板上?还披头散发的。”判断出来人没有威胁后,走出船长室的拉克西丝先数落了“奴隶”几句,再回头细瞧,顿时皱起眉头,朗声道,“减速!” “停下来!前面的船停下来!” 紧接着,海风送来两个清脆的女声。肖恩冲到船舷,叫道:“希莉丝!昭霆!” 果然是她!拉克西丝做了个手势:“放小船!”然而没等船放下,希莉丝已经抓住情人抛出的缆绳,飞快爬上,扑进他怀里。 “希……唔!”刚张开的唇被堵住,四下响起一片口哨声。 良久,红发少女才稍稍放松手劲,余悸未平地道:“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棕发青年捂着嘴,似乎受惊过度还没有回神,让他清醒的是一个嘹亮的怒喝:“喂,你们要亲热也别忘了别人啊,快拉我上去!” 两人刚把骂骂咧咧的昭霆拉上甲板,拉克西丝已来到近处,一脸见到熟人的喜悦:“好久不见了,丫头。” “元……”希莉丝吃惊地指着她,叫得惊天动地,“元帅!?” “什么!”肖恩和昭霆一齐傻眼。 “哦呵呵呵,正是我。”拉克西丝翘起大拇指,比了比肖恩。“你看中的男人?不错。”希莉丝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哪里,呆头呆脑的。诺因好吗?还有莉莉安娜。”她怀念地问起两个童年玩伴。 “那臭小子就跟你记忆里一样活蹦乱跳没有长进,莉亚倒是稳重多了。怎么样,跟我回去吧,他们都很记挂你。” “对不起,元帅,我答应了陪同伴完成旅行。”希莉丝婉拒,然后四下环顾,用怪异的眼神端详对方,“倒是您,乘着这样一艘船,穿着这样一身衣服是想干嘛?连克鲁索大哥也打扮得不伦不类。” 参谋长叹气:“简而言之,就是阁下在元帅府待腻了,出来找乐子。” “我猜也是。” “胡说八道!我是出来惩奸除恶!”拉克西丝转头教训部下。肖恩插口:“你是要去偷袭东城海军吧,那我的同伴们怎么办?” “……”希莉丝和昭霆惊讶地看着他。拉克西丝主仆也浮起意外之色。 装饰得富丽堂皇的船长室内,长相清秀,一看就知道是女性的小厮把玫瑰红茶分送到主客面前,退了下去。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拉克西丝扫视对座的五人,坦然道:“老实说,我本来不打算管你们的同伴。” 昭霆立刻横眉怒目。其他人的表情还是很沉着。 “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元帅。”瞥了眼桌上的地图,希莉丝代表发言,“这场战斗我们不打算介入,所以也无权要求你帮助我们……” “不对,希莉丝!”莎莉耶打断。“她是跟踪小姆才找到东城的海军,她欠我们!” “你们可没答应让我跟踪哦,小妹妹。”拉克西丝眨眨眼,促狭地笑了,“所以我一点也没欠你们,反而是你身边那位,总共欠我两万八千七百四十三金币。”正在喝茶的维烈呛住。余人石化。 “你怎么会欠这么多钱!?”几个少女惊呼。青年连连摆手:“不关我的事,是她乱加的。” “哼,你不承认也无所谓,我这里都有字据。” 希莉丝定了定神,道:“总之,我希望您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借我们一艘船,我们自己去救人。”拉克西丝锐利地注视她:“你还不够冷静哦,丫头。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你们离开了大队还能平安吗?简直是最好的靶子。还是等我胜利后再说。”昭霆心急口快:“你能保证你一定胜利?” “只要你们不添乱的话。”拉克西丝信心十足。莎莉耶咄咄逼问:“万一杨阳他们在混战中出事,你拿什么赔?” “赔?指挥官出事的机率还比他们大。罗兰那伪君子一向照顾平民,他的部下也不例外,肯定让他们待在后方。” 维烈轻轻放下茶杯,温和地道:“请问,如果我能够确定杨阳他们的位置,元帅愿意帮忙吗?”拉克西丝没有回答,疑惑地打量他:“你…好像有点眼熟。” “呃——” “想起来了!你是搞砸拍卖会的小羊之一!”拉克西丝击了下掌,转向昭霆,“还有你!”棕发少女啐道:“什么小羊,本小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严昭霆是也!”莎莉耶习惯性地吐槽:“你以为你是山大王啊。” “你的头发怎么变成黑色了?”没理会两人的拌嘴,拉克西丝盯着维烈。 “本来就是黑色,那时是有点原因。”维烈含糊过去,拉回正题,“就如希莉丝所说,我们不想牵扯进这场战争,而东城一方应该也不会让平民参战,所以只要元帅肯割爱,我们有把握自己救出同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拉克西丝换了个闲散的坐姿,懒懒扬唇:“如果不是丫头出现,你这个要求我绝对不会答应,不过现在嘛……”她瞥了希莉丝一眼:“我相信她看人的眼光。” 乘坐着拉克西丝拨出的船,一行人离开了海盗的本队。 “我们就这么冲进东城的队伍救人?”昭霆的眉间写着怀疑,她虽然头脑简单,却不是傻瓜。掌舵的士兵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没看到上面的旗子吗?” 绣着八颈黑龙王的深蓝锦旗。 “这面旗子怎么了?” “……”士兵差点跌倒。维烈代为解释:“是东城的军旗。”昭霆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莎莉耶不失时机地讥刺她孤陋寡闻,两人又吵起来。希莉丝询问刚站稳脚步的士兵:“是你们俘虏的船?” “嗯。” “暗号呢?暗号不知道的话还是没法接近。” “放心,知道,阁下做事不会有疏漏。”士兵的语气充满了敬佩。 “是啊,真希望成为像元帅一样的女人。”希莉丝由衷感叹,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左顾右盼,“肖恩呢?肖恩跑哪儿去了?” “对哦,刚刚还在。”被她一提醒,余人也觉得奇怪。维烈蹙眉,忽而有些不安,道:“我们分头找吧。”士兵不同意:“马上就到预定海域了,你们还是待在这儿比较好,他这时候多半在船尾喂海豚。” “那我一个人过去看看。”不放心情人,红发少女独自走开。 穿过甲板,一道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海风吹动披散的棕发,露出蜂蜜色的颈项,其中隐隐有个红色的东西。希莉丝一怔,正待细看,听见她脚步声的肖恩已然转过头,一边整理发丝,一边朝她微笑:“希莉丝。” 红发少女怦然,心里有股怪怪的滋味。情人一直对她很温柔,但多少有点宠后辈的感觉,从来没有这样柔情似水地笑,很不适应,当下手脚僵硬地走近:“你在这里干什么?” “想点事情。”肖恩两手倚着船舷,遥望远方的海平线。希莉丝关怀地看着他深思的侧面:“又在想以前的事了?跟你说过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不是,我在想要怎么下注。” 是押那个女元帅好呢,还是素未谋面的东城指挥官好。以前只有一个东方学舍,根本不用迟疑,现在的局势好复杂,他来了几天都没摸清。 “下注?”希莉丝愕然——难道他迷上了赌博!?肖恩转向她,眼里浮起一丝她看不懂的笑意:“缘分真是不可思议。” 伸手抚摩那火焰般的红发,在颈项处游移了一阵,青年勾起她的下颚,缓缓俯下身。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少女动也不动地任他靠近。 轰!远处穿来一声疑似炮击的巨响,希莉丝刹时回过神,反射性地推开他,红着脸跑开。 “可惜,差一点就能再送给那家伙一顶绿帽。” 凝视她的背影,棕发青年遗憾地低语。 “那边好像已经开打了。” 昭霆兴奋得跳上跳下,可惜这个距离,只能模糊地望见五颜六色的魔法光芒,具体什么战况完全看不清楚。 侦察兵喊道:“看到目标了!有两艘护卫舰,接下来怎么办?” 不用他通知,其他人也捕捉到作为标识的红影——盘旋在三艘船上方的菲尼克斯。 “有护卫舰?不妙。”希莉丝皱眉,“即使用暗号上了船,一发现不对他们还是会攻击。”掌舵士兵也一脸苦恼:“是啊,没想到会对区区两个平民施加这么严密的看护。” “没关系,停在这里就行。”维烈胸有成竹地道,“我和肖恩隐身飞过去,把人救出来。”被指名的人一愣:“为什么不用空间弯曲术?更方便吧。”维烈还没回答,昭霆先叫出声:“你忘啦,维烈现在不能用空间魔法。” “哦。”肖恩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道,“但我会啊,用次元门,来回也比较快。” “我没意见。”想不出反对的理由,维烈点点头。于是肖恩吟唱咒文,一道闪耀的框形门扉渐渐浮现。 两人进去后没多久,杨阳和耶拉姆就相继跨出门。昭霆欢呼着抱住表姐,问长问短。见她无恙,耶拉姆显然松了口气。莎莉耶像要跟损友别苗头似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然而守在门口的希莉丝等了会儿,不见另两人出来,担心地唤道:“肖恩,维烈,怎么了?”这一叫,余人的注意力也转过来。 回应他们的是争吵声:“你干嘛杀了他?” “这是下意识反应,他都用冰锥丢我了。现在后悔也没用,只好全杀光。” “等等……” “能等早等了,我可没那么多力量维持次元门——进去!”话音刚落,维烈一个踉跄出现在众人面前,肖恩紧跟其后。 “怎么回事?”杨阳的质问与爆炸声重叠,远远的,三道浓烟直冲云霄。 “得赶快离开了,幸好这是巡逻舰,战舰之类追不上。”肖恩先朝舵手比了个出发的手势,再主动解释,“一个法师发现了我们,我不小心杀了他。为了避免后遗症,只好伪装成是海盗袭击。” “果断的处置。”希莉丝首肯。其他人也挑不出什么岔子,只是觉得很不舒服。这时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完事了!你竟然叫我屠杀毫无反抗之力的人类!” “哦,小姆,辛苦了。”肖恩抬起头,诚心慰劳。他是真的认为这只火凤凰还比较有用比较机灵。杨阳第一个会意,脸色大变:“你要小姆杀人!?” “我没办法在短时间内释放三个那么大的火球啊。” “可是……可是……” “行了,下次我自己动手。”不耐烦她的指责,也受不了这堆婆婆妈妈的人,肖恩推开她想走路,正巧船只起航。耶拉姆晕船症又犯,手酸足软下向他靠去,两人一齐倒地。 一瞬间,青年的前发扬起,露出额心的印记。 “呜!”肖恩捂着背痛呼。耶拉姆则是按住嘴压抑反胃感。余人见状急忙上前搀扶。 “死小鬼,你怎么这么笨手笨脚!肖恩也是!”昭霆数落。被这句话触动,维烈心中的不安更甚,惊疑不定地停下脚步,回忆刚才看到的景象。 一黑一白两个六芒星,没错啊,到底哪里…… 脑中惊雷乍响,他冲口道:“你不是肖恩!!!” “哎呀。”棕发青年险险避过激射而来的风刃,一个轻巧的翻身跃出船外,悬坐在空中,抚摸胸口的划痕,啧啧连声,“真舍得啊,这个身体可不折不扣是他的哦。” 杨阳等人被这个变故搞闷了,呆立在原地。 “席恩……席恩……”维烈喃喃念着让他血液沸腾的名字,全身发抖,“你竟然还敢出现——” “我为什么不敢?”席恩一脸无趣地反问,同时将滑到前面的长发拨回去,“你对我咬牙切齿,我还没对你龇牙咧嘴呢。” “以你对肖恩做的事,下十八层地狱也不够偿还!” “我们兄弟之间的事,几时轮得到你插手了?” “stop!”昭霆大声喊停,手指对方,一字一字道,“你是谁?”其他人也一霎不霎地盯着他。 “席恩,肖恩的双胞胎哥哥,请多指教。”棕发青年左手平举胸前,行了个标准的见面礼,却只是让众人更加混乱。杨阳眼望维烈:“他是肖恩的哥哥?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因为他压根不记得!我也希望他永远忘记这个猪狗不如的哥哥!”用吼的回答她,维烈踏前两步,声色俱厉地道,“立刻滚回摩耶!不要让我亲自动手!”毫不在意他的威胁,席恩淡淡冷笑:“现在的你做得到吗,宰相大人。” 下一秒,一个石破天惊的叫声震慑住所有人: “他是肖恩!” 希莉丝冲到船舷,指着席恩颈侧的鲜红图案,“那个记号,是的记号!你是灵体,却占用肖恩的身体,对不对!” 一片鸦雀无声。 “未来弟媳挺有学识,不错。”席恩笑着坦承,把玩胸口的定幻石,“真感谢那个叫月的人呢,给了他这么好的法器,不然我还出不来。先旨声明,那家伙还在里头,随随便便攻击的话,可是会让他受伤,甚至一命呜呼的哦。” “你…你怎么能用亲弟弟当靶子,还侵占他的身体。”震惊之下,杨阳有点语无伦次。维烈苦涩地低语:“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席恩露出孩子般的炫耀表情:“没错,第一次时,我用他的身体强奸了他的女弟子,再用他的手掐死了她,把他的养女和其他徒弟也折腾了一番,那时侯真是快乐啊。” 这回,死寂中加入粗重的喘息。人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那个披着人皮,言笑晏晏的青年。 “席恩,你这个畜牲……”唯一知晓内情的维烈冲击较小,还能说得出话,但是,重温旧事让他心里的愤怒更加满溢,恨不得将对方撕成碎片。 偏偏他不能。 “叫我恶魔或暗之子不是更好?东方学舍那帮老儿就是这么称呼我的。你叫我畜牲,可是连肖恩也骂了。”席恩笑嘻嘻地纠正。昭霆跳起来:“你不是畜牲是什么!做出那种事……天哪!我都不敢重复!”说到最后,她歇斯底里地抱住脑袋。耶拉姆脸色铁青地质问:“你和肖恩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么对待他!” “我对他的恨深着呢。”席恩低下头,触及水面倒影的一刻,眼中燃起熊熊火焰,“他的痛苦,就是我的快乐,包括他周围的人也一样!” 这是怎样扭曲的恨意……杨阳情不自禁地摇头,对方的下一席话更让她颤抖起来:“就像那个时候,我看出妈妈想杀我,骗他玩互换游戏。果然,妈妈把他当成我摁在水里,那情景实在太美妙了。” 仿佛又听见那悲痛的道歉,感到冷水灌进口鼻的窒息感,黑发少女抓着领口,呼吸困难。 “可惜最后关头还是发现了。不不,幸好没淹死他,不然就没有之后那么多乐子了。”回过神,席恩扫视呆若木鸡的众人,定在希莉丝身上,叹了口气,“好遗憾啊,弟媳,你的吻真的很甜美,我本来想今晚就和你上床,却让某个好事者破坏了。” 希莉丝脸如白纸地蹒跚数步,被一只手从后面扶住。 “你母亲因为双子的迷信不得不杀你,这不是她的错,更不是肖恩的错!”怒视那双毫无昔日澄净,只有嫉妒和仇恨的琥珀色眸子,杨阳义正词严,“你把一切都发泄在无辜的弟弟头上,这岂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径,又哪里是一个哥哥的作为!” “漂亮话谁都会说。”席恩一笑置之。杨阳的语气一转为苟烈:“这不是漂亮话!我是肖恩宿命的另一半,我了解他的心情!你把他害到今天的地步,逼得他只能用忘记来逃避,不管有什么苦衷,都不可原谅!” 席恩沉默下来,但并不是被她的话触动,而是发现了异样。 “你…很可疑。” “什么?” “这张脸,这种说话口气……”席恩目光闪动,斜睨维烈,“宰相大人,你屡次否认和她有血缘关系,我看未必哦。” “你别碰她!”维烈几乎用扑的挡到杨阳面前,高度戒备的神情无论谁看了都觉得可疑。 清亮的笑声响起,席恩好整以暇地挥挥手:“放心放心,我没有恶意。”昭霆和莎莉耶异口同声地骂道:“你骗鬼啊!” “那位金发的小妹妹也罢了,棕发的小姑娘也这样说,可真是忘恩负义。你以为是托谁的福才能重见天日的?”迎视希莉丝和昭霆惊讶的视线,席恩笑了笑,“不错,是我叫埃娃把你们放出海底的;杨阳和耶拉姆小哥那儿也至少有我一半的功劳。” “反正肯定不安好心!”莎莉耶坚决地道。席恩倒是承认了:“确实不安好心,我指望你们让那小子振作起来。他这副自责颓废的模样,害我也提不起劲欺负。只有当他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候踩上一脚,才是最有成就感的。” 一时间,在场没有人还能说得出话来。 “变态啊~~~”昭霆已经跳过歇斯底里的状态进入癫狂的初期症状。耶拉姆感同身受地拍打她的背。莎莉耶躲到他身后。希莉丝握紧穿甲剑,用尽全力挤出声音:“席恩,我以我的姓发誓,总有一天要宰了你!” “哼哼,只要你不怕他伤心。”席恩无动于衷地冷嗤,投下致命一击,“奉劝你们一句,别刻意疏远他,不然他颓废到极点,也是一样的下场。让他开心点,还有段好日子可过。” 语毕,刚刚还侃侃而谈的人双眼蒙上涣散,直直坠落下去。 “肖恩!” 俯视忙乱的众人,黑环白袍的青年一手抽离法杖,缓缓擦拭,随着这个动作,混合着汗渍的血液染红了原本干净的下摆。趴在他肩头的冰蓝色小兽道:“你为什么不出手?” “我怎么出手?”帕西斯反问,一边吐纳调整情绪,再开口时语调已恢复了平静,“现在也不是我出手的时机。” “……对了,杀了席恩,肖恩先生也会死。”刃雾叹气,狠狠骂道,“这个卑鄙的东西!”受到影响,帕西斯没有按捺住,眼神微微动摇,仿佛梦呓般喃喃道:“当年也是这样……钻入人心的缝隙,利用我对人性的怀疑,他还是和那时侯一样。” “帕西斯……”刃雾担忧地凝视他。 “没事。”帕西斯镇定下来,将冥灵之杖搁在膝上,“我已经不是当年被他耍得团团转的嫩小鬼,这一次不会再让他得逞。”刃雾重重点头:“嗯!” 跟着主人把注意力转回下面,它不知所措地道:“现在怎么办?以后席恩想出来就出来了,你是不是找个机会解除魂凭术比较好?”帕西斯摇头:“关键不是魂凭术,是席恩本人。解决这件事的方法很简单,就看他们想不想得到。” “肖恩!肖恩!” 希莉丝焦急地摇晃** 【后记】 和第二卷一样,每篇扩展一章,预定十篇完结,能否达成就看老天保佑。 第六章 凝聚的黑暗(全) 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10日东城伊维尔伦下界王宫—— 随着清澈的液体注入白瓷茶杯,袅袅白烟扩散开来,大神官两手持杯递给桌后的主君。 “谢谢。”即使在翻阅情报,罗兰也不失礼貌。良久,他合上报告,眼神凝重。 “放心,大人,将军他们只是暂时失利,不会让海盗猖狂太久的。”身为罗兰的心腹,法利恩自然先整理了这些文件,再呈交上去。 “是拉克西丝。” “啊!?” “谢尔达的余孽没有这种能耐。”罗兰双手交叠撑着下颚,头脑快速运转,“就不知道她是亲自出马,还是……嗯,她应该不至于这么轻率。” 法利恩冷静下来,道:“恕我直言,大人,以她的性格和作风,很有可能。” “唔。”罗兰不置可否,“总之,最坏的打算也是她亲自下场搅和。呵呵,如果是这样,马尔亚姆就有苦头吃了。” “您不派兵增援吗?”法利恩吃了一惊。 “现在还不到时间。何况,马尔亚姆并不像外表那么好对付,拉克西丝若小瞧他,吃亏的只会是她自己。”罗兰对友人很有信心。法利恩不便反驳,走到窗边检查鸽笼,正好一只信鸽飞进来。他取下竹筒,转交给主君。 看完密报,罗兰久久不语。 从极细微的表情变化,法利恩看出对方是在为难,不禁好奇心大起。 “法利恩,备酒,我要去师父那里。” “是。”大神官立刻心知肚明。 穿过大片淡紫色的花田,罗兰直接从窗子爬进卧室,大略整理了一下,走向对面的沙龙,看清室内的情景,愣在门口。 帕西斯侧对着他悬坐在半空,打成长辫的银发无风而动;雪色的长袍也微微鼓荡;围绕着他,水银色的光芒形成球形的魔法阵,不时变幻着符文和图案;无数青色的光点飞进他体内,同时打出更多的白色光球,散化成阵阵黑气,被结界壁吸收,迸射出条条青光,互相切割成点,继续融入青年的身体,如此再三反复,景色瑰丽而妖异。 罗兰没有进去,他虽然不是术士,也知道术士施法时是不能打扰的,而且帕西斯一定布了防御法术。 不一会儿,结界闪了几下,所有的光一齐消失。银发青年落回地上,递来诧异的目光:“哦呀,罗兰,今天早的嘛。” “师父。”东城城主轻叹,“你至少应该关个门。” “安啦,不是你这种水平,根本看不到我在干啥——快快,拿酒来。”帕西斯跳坐到椅子上,动作轻巧得像个没有体重的人。罗兰依言走近:“你在做什么?” “进行死灵融合,就快成功了。” “?”罗兰一头雾水地瞅着他。帕西斯扼要解释:“普通人即使学会死灵魔法也无法施展,因为人体不能承受冥界的力量,所以必须先改造身体。改造得越彻底,能接受的量就越大。” “哦。”罗兰恍然大悟,在他对面坐下,“那师父应该改造得很辛苦了?” “是啊!都怪那个瘟神!不过在我锲而不舍的努力下,终于突破了瓶颈!” “恭喜。”罗兰微笑。帕西斯却狐疑地扫描他:“公事上遇到什么恼人的问题?说出来让师父听听。”罗兰呼吸一窒,在帕西斯面前他从不隐藏自身的情绪,被看穿并不奇怪,真正的冲击是对方的眼光,宛如实质,又冷中带魅;气质也有同样的变化;以前包围着他的药草清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酷似玫瑰的甜腻气息。 “怎么了?”帕西斯察觉他不自然的沉默,不解地问道。罗兰一脸无力:“你没事搽香水干嘛?” “香水?我没搽啊。哦,是我刚刚磨的骨粉,忘了洗澡了,放心对活人没有影响。” “还有……”罗兰难以启齿地咳了咳,“你好像变妖艳了。”本来这个词不适用于男人,但他实在找不出别的形容词。 “是吗?”帕西斯左看右看片刻,绽开无辜的笑容,“可能是死灵法师的通病吧。” “才怪。我也见过其他的死灵法师,都是阴风惨惨让人望而却步,就你像朵喇叭花。” “什么喇叭花!我踩死你!”帕西斯当真提足踩下去,当然,没有踩着。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罗兰笑着圆场,倒了杯酒给他,“我今天是有事找你,不过是你的事。” “嗯?”帕西斯喝了口最喜欢的白兰地,皱起眉头,“他们?” “是,遇上了船难,两个被我的部下搭救,那一位不在其中。” 帕西斯握着杯子一言不发。罗兰也不说话,一边喝酒,一边等待他的决定。 良久,帕西斯由衷感慨:“他们真是不太平。” 同感。罗兰在心里嘀咕。 “这酒不错,下次再带一瓶给我。”帕西斯状似悠闲地啜饮美酒。罗兰反而有些烦躁地眯起眼:“师父,你想去就去吧,不必强忍。”帕西斯镇定依旧,喝完半杯,才徐徐道:“罗兰,你想必知道,他是灵体。” “呃…嗯。” “那他就不会有事了。而他没事,剩下四个也肯定没事。”帕西斯把玩茶杯,神情始终淡然,“何况,就算我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也未必能护得他周全,还是尽早成为死灵法师,保住他的元神,最最妥当。” 罗兰又是惊讶又是困惑,帕西斯的决断非常正确,就因为正确,才不可思议。以肖恩对他的重要,他的大脑根本不可能这么冷静地思考。 年轻的伊维尔伦城主不知道,千年前,当少年以为最尊敬的师父死在英雄王的阴谋下,他也是硬生生吞下了仇恨,以惊人的意志策划复仇,并且跪在仇人面前,发誓效忠。 无懈可击的笑容,无懈可击的誓言。 忍,只有忍,即使心被撕裂,灵魂被业火焚烧。 隐忍,早已化为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骨血的一部分。 身体灼烧似的火烫,意识被高温蒸发,维烈在这样的状态中迷失了几个日夜,突然一道警讯闪过脑海,使他猛地一震,精灵之眼映出一张熟悉而亲切的面容。 “肖恩……”他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维烈,你醒了?”棕发青年满脸喜色,放在他胸口的左手顺势抬起,触摸他的额头,“太好了,退烧了。” 因为精灵之眼被拨到一边,视野也一阵歪斜,魔界宰相差点又晕过去。 “维烈醒了!?”刚散步回来的莎莉耶闻言扑到床边。维烈扶正法器,朝她微笑:“嗯。” “太好了!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几天?四天,四天耶!我和肖恩都快急死了!” “对不…咳咳。”说到一半,嗓子干涩,维烈连连咳嗽。肖恩和莎莉耶不约而同地看向床头柜,一只空空如也的水杯陈列在那儿。 “抱歉抱歉,我再去倒!”肖恩连忙拿着水瓶冲出去。 “真是的,我走时还有水呢。”抱怨了一句,莎莉耶转向病人,诧异地眨眨眼,“怎么了,维烈?抓着胸口,这里疼么?” “不…不是。”黑发青年略带不安地注视友人离去的方向。 是错觉吗?刚刚肖恩……按着我的魔核。 无声的世界,是令人窒息的沉闷。 “我好无聊哦,希莉丝!” “那就去打死人骨头玩,别来烦我。” 说着,红发少女全神贯注地用尖石划着复杂的图案,搜索脑中的记忆。四天了,她一直在做这个枯燥的工作。魔法和武技都没用,她只能冀望于大规模的结界术。幸好这方面的知识还算丰富,问题是如何发动。 不到最后关头,她决不放弃。 昭霆沉默下来,看着她画了一会儿,道:“如果能成功就好了。”希莉丝手指一顿,叹道:“是啊。” 被囚禁在这种地方,饶是她们俩都胆子大神经粗,也不免心惶惶然。 这时,一个优雅而清冷的女声响起:“我送饭来。” 希莉丝立刻跳起来,和昭霆一起摆出如临大敌的姿势,直到对上来者平静无波的眼神,才恢复自然的站姿,生硬地打了声招呼:“埃娃。” 这个名字,是她们四次偷袭未果,不得已休战后问出来的。 埃娃点点头,将一只竹篮放在脚边。里面都是些海产,但荤素搭配得很均匀,看得出烹饪者细腻体贴的心思。两人嘴唇微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她们知道埃娃人不坏,不然不会送饭,当初也不会出手救人。冷漠的外表应该是环境造就,与本性无关,但以她们的立场,实在无法坦率地道谢。 海精灵等了片刻,见她们没有攀谈的意思,眉间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落寞,转身离去。两个少女对视一眼,蹲下来翻找篮子。 “又是鱼!我想吃香喷喷的猪肉!”昭霆失望地大叫。希莉丝呵斥:“有得吃就不错了。”她比同伴了解海精灵,和陆上的同族一样,这种生物只吃素,埃娃肯料理荤菜给她们吃,已经是很给面子。 昭霆往嘴里塞了颗鱼丸,蓦地瞪大眼:“海豚!海豚!” “嗯?”希莉丝朝她指的方向看去,也露出惊喜之情,“真的!” 几只海豚用鼻子拱着结界壁,一直到她们靠近也没有离开,摇摇摆摆好像在表达善意。昭霆看得目不转睛:“好可爱!” “是啊,可惜不能喂它们东西。”希莉丝遗憾地叹气。没多久,海豚们似乎觉得无趣了,纷纷游开,把两个少女留恋的视线抛在身后。 海面上,一群海豚聚在船尾噗噗直叫,正给甲板上蜡的青年闻声探出头,嘴角上扬。 “肖恩,在跟海豚玩啊?”路过的水手笑着招呼。棕发青年应了一声:“嗯,麻烦你去拿点鲜鱼给我。” “是是,你可真受欢迎。” 没有目送水手的背影,肖恩伸出左手,虚按在一只海豚的头上,下一秒,掌心浮现出青色的繁复花纹。仿佛得知了什么讯息,他收回手,笑了。 “原来,在海底啊。” 杨阳一直在寻找和马尔亚姆单独会面的机会,可惜总是无法如愿,倒是他的副官经常在眼前晃来晃去。 这天,她终于在士官餐厅撞见目标,当下一个箭步冲上去,结结巴巴地道:“将…将军,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吃?” “可以啊。”马尔亚姆大方地应允,比了个邀请的手势。第一眼他就看出面前的人是女孩子,虽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任何男子都不会拒绝一个姿色不差的异性。杨阳忐忑不安地坐下,无心进食,小声道:“那个,如果不打扰你吃饭——” “你有话要问我是吧,尽管问好了。” “嗯。”杨阳调整了一下呼吸,徐徐道来,“是这样的,我听说您十五年前是希鲁沙佣兵团的团长,而且曾经和一位名叫月舞者的少女有所接触……” 马尔亚姆的刀叉和碟子发出巨大的碰撞声,引来不少人的注目,杨阳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这件事不方便在这里谈,你跟我来。”马尔亚姆拿起自己的餐点。杨阳正要跟上,几个士兵嘘道:“将军,不要乘机吃了人家哦。” “去!我有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吗!” 没有取笑意味的笑声响起,让杨阳稍微宽心了些。 东城将领的房间就和少女预想的差不多,拥有所有成年男子的毛病,整个空间只有一张床是干净的,看来几年的军队生活有磨掉少许佣兵的习惯,但是其他地方,就和猪窝没两样了。杨阳还差点一脚踩上几幅裸女画像,脸颊微红。 “对不起,对不起。”马尔亚姆只有比她更尴尬,急忙扫出一条通道,“你先在床上坐一会儿,我清理一下。” “不用了,没关系的。”杨阳一笑,坦然坐下。她远比一般女孩达观,包容的范围就更广。比起神官的卧室,这里还整齐多了。何况,她挺喜欢这个鲁直的大个子。 马尔亚姆吁了口长气,找出茶杯倒了杯水给她,恢复正色:“有关月舞者的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对此杨阳早有一套说辞:“我的父辈是古董收藏家,一直希望得到一件宝物,无意间听说它就在月舞者手上,才委托我出来找。如果将军能告诉我月舞者的下落,感激不尽。” “这么说你只是想要他身上的东西?”马尔亚姆如释重负。杨阳一愣:“呃,是的。不过我对她本人也很好奇。” “为什么?”言下又警觉起来。 “因为——”杨阳干咳两声,无限向往,“她是个美人。” “美人啊……确实是大美人。”马尔亚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语气异常复杂。沉默半晌,他叹了一口和身材十分相符的气:“可惜,‘她’死了。”那个一舞天下醉的绝世佳丽,那个拿着萝卜和兰花努力告诉他名字的孩子,那个吃惊他求婚的哑女。 还是被他本人亲手埋葬的。 “死了!?”杨阳跳起来,心里充满了惊惋:天妒红颜,真的是天妒红颜啊! “嗯,你到中城的雷坦尼领应该还找得到墓。大概……如果没坏的话。”说话间,马尔亚姆有点奇怪:当年罗兰埋起来的,就是他剪下的长发,舞衣和铃铛皮鼓之类的道具,难道里面有什么宝贝不成? 杨阳更加吃惊:“中城!?不是贵城吗?”马尔亚姆不疑有他,笑道:“我是后来才和大家一起搬来伊维尔伦,和他认识也是在中城。”杨阳心念电转:这下恐怕要改变行程了。不,等等,就算是为了找龙眠,盗墓这种事也太缺德了,何况是美人的香冢。而且,万一挖出来也找不到,岂不白跑一趟? 想到这里,她尽量委婉地道:“不好意思,将军,请您仔细回想一下,是不是把月舞者所有的遗物都埋了?毕竟,打扰死者很不礼貌。”被她一提醒,马尔亚姆也惊觉自己的冒失——墓里可是没有遗体的!一打开来,不就什么都穿邦了!当下有了主意,假装受教地点头:“嗯,你把宝物形容一下。” “呃,其实我那位长辈对宝物的外形也不是很清楚,他看中的是上头一颗蓝宝石。” “蓝宝石?”马尔亚姆脑中灵光一闪,脸色微变。见状,杨阳急切地追问:“您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这个我没埋,在我家里。”幸好,没错到底。罗兰,为了打发奇怪的古董收藏家,就请贡献你的佩剑吧。再不行,城库里有蓝宝石装饰的宝物多得是,随便拿一样就是。 杨阳大喜:“能否割爱?当然,价钱我们可以商量!” “哈哈,商量什么价钱,白送你好了,不过要等我回家一趟。”基于欺骗的补偿,马尔亚姆显得极为大方。 “那,非常感谢!”杨阳诚挚地深鞠一躬,鞠得对方越发心虚。 从房间出来时,黑发少女的心情极好,哼着小曲走上甲板,正想把这个消息拿去跟耶拉姆分享,远远望见一道红影飞来:“小姆!” “主人,我找到肖恩先生他们了。” “真的!?”杨阳惊喜万分,差点跳起来拥抱它,连声问道,“他们都在吧?好不好?有没有受伤?” “这个……”火凤凰踌躇不语。杨阳会意,比了个手势:“我们回房说。” 谨慎地布下隔音结界,让变成麻雀大小的菲尼克斯站到窗台上,杨阳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和半躺在床上的耶拉姆一起等待它的叙述。 “魔界宰相和莎莉耶小姐平安无事,希莉丝小姐和昭霆小姐不在,但肖恩先生说已经找到她们了。” 杨阳和耶拉姆松了口长气,然而对方下一句话又让他们大眼瞪小眼:“只是,希莉丝小姐和昭霆小姐困在海底,肖恩先生他们困在海盗船上。” “海盗船!?” “困在海底!什么意思?” 两张嘴两个问题,以至菲尼克斯不知该先回答哪一个。杨阳回过神,指指师兄。 “肖恩先生说他也不清楚,不过他会设法搭救,麻烦的是他这边。指挥海盗船的似乎是相当有来头的人物,几乎不可能从她的眼皮底下溜走,你们也差不多,所以要制造机会。” 耶拉姆微微蹙眉,神色有些焦躁。瞥见他的表情,同样盘旋在杨阳心底的违合感化作言语冲口而出:“小姆,他就说了这些话?”菲尼克斯一怔:“啊?不止……” “他有没有说昭霆和希莉丝的情况?人在水里怎么能活!”耶拉姆抢先道。 “我也不知道,他就说不清楚。”菲尼克斯不满他的打断。无论名字多可爱,它是拥有高贵自尊的龙之眷族,容不得一个人类小辈在眼前放肆。杨阳见状连忙打圆场:“小姆,以肖恩的性格,至少应该托你带两声安慰,所以我们才奇怪——他当时是不是不方便多说?” “是的,其实是他先看见我。海盗船设了隐蔽法术,我只感觉到魔力波动,在上头绕圈子,然后一枚光弹打过来,力量非常强。我听到肖恩先生叫它是我认识的,另一个陌生的声音说你拿出证据,肖恩先生就冲我喊……”说到这里,菲尼克斯顿了顿,因为当时肖恩喊的是:“你是小姆吧,杨阳的宠物?” 宠物!虽然它由衷喜欢这个让王重新振作的人类少女,也甘愿做她的下仆,但宠物这个称呼实在太屈辱了,使它对肖恩的印象大打折扣,哪怕这是他的无心之言。 “原来如此,肖恩好像被海盗俘虏了。”杨阳恍然大悟。耶拉姆的脸色也缓和下来。 “嗯,我下去后,肖恩先生又跟那个独眼的女海盗吵了一会儿,正确的说是对方纠缠他,肖恩先生根本不理会。他抱着我跑到一间储藏室一样的房间,布下结界,问我你们在哪儿,我详细告诉他你们的处境。他想了想,要我带回一个计划。” “什么计划?” “把海盗船的位置透露给东城的海军,当然不是直接透露,是向他们求援。但是海军的指挥有可能不管人质(杨阳插口:这倒不会)……嗯,肖恩先生也说可能性很小,不过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而且即使平安获救,也一定会被查问,甚至带回东城首都,卷入麻烦的事态,所以最好的方法是:让海盗和海军都没空管我们,没法追击。”菲尼克斯歇了一口气,续道,“他说海盗头子很精明,会跟踪我,所以我们的位置已经暴露了,但海军指挥也不是笨蛋,一问就知道,以他的个性,十有九会化劣势为优势,计算出海盗的攻击路线先下手为强,或者用诱饵作战,总之肯定会正面冲突,到时我们就可以趁乱离开。” 杨阳和耶拉姆面面相觑,张口结舌。告密他们倒不反对,反正海盗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对身为恩人的东城海军设计,害他们和敌人拼得两败俱伤,会不会太过分了? “那个…小姆,这个计策真的是肖恩想出来的?” “他说是莎莉耶小姐想的,他只是再润色一下。” “小小年纪,就有这种程度。”耶拉姆感叹。杨阳却敛眉沉吟,有点怀疑:这个计划狠毒归狠毒,但十分老辣,不符合莎莉耶的年龄,莫非是出自维烈的脑袋瓜? 看出两人的迟疑,菲尼克斯道:“我倒是很赞成肖恩先生的意见,这样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而且海军的兵力占多数,即使正面冲突也足以立于不败之地。”杨阳和耶拉姆顿时释怀,对视一眼,点点头:“好吧。” 拉克西丝非常焦躁,从昨晚起。 她很清楚这种不明原因的焦躁来自与生俱来的第六感,却不知道警告的具体内容。 “心情不好?”服侍她多年的克鲁索嗅出火药味,关怀地问道。 “糟透了!” “你的开心果在那边,可以拿他稍微调剂一下,但不能过火。” “没胃口!”拉克西丝不假思索地道,震了震,隐约捕捉到什么,突然瞪大眼,喊道,“下面的笨蛋闪开!” 参谋长顺着她面朝的方向看去,只见主桅摇摇欲坠,整面厚重的帆布飞快地往下滑,声势浩大。当下飞扑而出,她的上司动作更快,一手放出风炮打飞“下面的笨蛋”,另一只手连用减重魔法,希望不巧砸到也不致丧命,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断裂的绳索不偏不倚抽中还没从风炮的冲击中回过神的人,立刻载倒在地,似乎失去了意识。 “肖恩!” 被这一连串变故骇呆的众人急忙围上去。 “唔……”棕发青年在嘈杂声中悠悠醒转,只觉眼冒金星,后背痛得像要裂开,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处,一阵粗鲁的摇晃和熟悉的大骂让他的神智顷刻回笼:“白痴!笨蛋!你那一身武艺都喂鱼了啊?连这么慢的攻击也躲不过!” “女魔头!”肖恩猛然睁眼,惊恐地大叫。 “嗯?”拉克西丝眼神一亮,咧开阴险却快活的笑容,原本抓着他领口的手改为捏住他的脸颊,“竟敢叫主人女魔头,你想必有受罚的觉悟了,奴隶。” “好痛好痛,放手……” “哼哼哼,我偏不放。”拉克西丝继续使劲,感觉手下的触感虽不及诺因水嫩幼滑,弹性却更足,也算极品了。 肖恩气急败坏地反攻,他可以任杨阳和希莉丝玩他的脸,但决不包括这个女魔头! “啊——你好大的胆子!” “礼尚往来!” “喂,可以停止了吧?”最后是克鲁索看不过去出声,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摆脱了女魔头的魔爪,肖恩一脸茫然地环顾四周:“什么时候变成白天了?” “本来就白天,你昏头了!”一人笑骂,和同僚一起七手八脚架起他,抬去客房休息。拉克西丝揉着脸颊起身,咕哝了一阵,发觉心里的阴云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 海底幽境—— 由天然的珍珠石和珊瑚筑成的宫殿里走出一个优美的身影,墨绿色的长发仿佛水草般柔软地飘动,手里拿着竹篮,步伐不快不慢,似乎对身外事毫无感触。 “埃娃。” 唤住她的是个看来年龄稍大的海精灵,一样颜色的波浪卷发,眼底有着淡淡的心疼和不苟同:“又要去见那两个陆上人了?就不能不管她们吗?” “她们已经对我友善一点了,我不想前功尽弃。” “友善又怎么样,她们是陆上人,终究不会接纳你的。” 埃娃沉默片刻,道:“对不起,妈妈。”语毕,转身离去。目送她的背影,精灵女子幽幽叹息:这个寂寞而好奇的孩子,总是渴望接触那片遥远的陆地,到底要吃几次亏才会学乖? 摆脱了母亲,埃娃穿过覆盖王宫的膜状结界,投入冰冷的海水,流畅地游着。虽然脸上依旧没有明显的表情,但她的内心的确可以用欢欣鼓舞形容。 打小时起,她就和冷漠的同族处不来,讨厌一成不变的生活,从而对充满变化的陆上非常感兴趣,经常靠近岸边。后来被母亲发现,三令五申,才打消了冒失的念头,改为搭救遇难者。可是人类的男性一见她就露出不轨的企图,女性多半歇斯底里,很少谈得拢,即使谈拢了,时候一长,不是精神失常就是拿她出气。久而久之,她心冷了,失望了,不再时不时游到海上,救也只救同性。而这次救的两个,给她的感觉很好。 希望今晚她们会多跟我说两句话。 漾开微笑,她加快速度,突然察觉周围的水流有变,转移视线,看到两头虎鲨游来。和俗称人鱼的水族一样,海精灵是所有海中生物的朋友,因此她放心地任它们接近,还伸手抚摸那乌黑的鳍。 利牙一闪,虎鲨咬下她胸口的肉。在反应过来之前,埃娃已然毙命。两头鲨鱼动作飞快,转眼将她撕成一具骨骸,弥漫开来的鲜血和着篮里的食物,飘向远方。 深夜,冷月如钩。 开门声响,棕发青年步履轻柔地离开客房,边走边解开发带,状似不耐地拨弄睡乱的长发,另一只手在胸前划了个魔法阵。微光忽闪,归于静寂。 果然,没人监视了。满意一笑,他垂下手,心道:那个海盗头子还挺敏锐。不过再敏锐,再多疑,只要那小子一出马,警戒心一律自动瓦解。 来到甲板,他吹了会儿清新的海风,走向船尾。黑暗仿佛有生命般聚在他周围,越来越浓,阻隔了气息和声音,使得了望的士兵压根没发现。 淡淡的血腥味飘进鼻端,他毫不意外地探出身,迎接破水而出的下仆。 染成鲜红的尖牙间,一个白色的东西闪烁着凄冷的光辉。 “这是……”饶是他生性冷静,也不禁惊噫了一声,“精灵的骨骸!” 小心翼翼地捡起断骨,他慰劳地拍拍对方,即使那冰冷的皮肤已没有触觉。 再来怎么做呢?这么有价值的棋子,只用来救那两个丫头太可惜了。 俯视微波荡漾的海面,他若有所思地笑了。 因为没吃晚饭,昭霆睡得不深,当听到异响时,比同伴更快警醒过来。 “谁?” 回应她的是压抑的静默,跟着爬起的希莉丝借着头顶的夜明珠看清来人,松了口气:“埃娃……什么事?这么晚了。”话音未落,她想起这是海底,也许已经早上了也未可知。 海精灵仿佛一尊雕像般伫立着,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不知为何,昭霆和希莉丝相继打了个寒颤。 “收拾一下,我送你们走。” 突来的喜讯冲走了莫名的惧意,两个少女异口同声:“你放我们走!?” “宫里发生了一点事,再不走你们会丧命。”埃娃笼统地道。两人根本无心听她解释,快手快脚地整理好衣物。而埃娃也料到会这样,二话不说合起手施法,不一会儿,一个水球似的结界将三人包起来,缓缓上升。 昭霆兴奋地趴在壁面上,急得直跺脚。希莉丝犹豫片刻,道:“那个,你这么做,会不会被其他海精灵处罚?”埃娃神色漠然:“这我自己会解决。” “哦。”接不下去的希莉丝很是尴尬,半晌,还是小声道,“谢谢你。” “……”海精灵微微一震,脸上浮起异色,随即被死寂的表情遮盖。习惯了她的冷淡,也区分不出其中的区别,红发少女不以为意,转过头,和同伴一起兴致勃勃地观看海里的景象。 过了好像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结界终于浮出水面,两个人类不约而同地发出欢呼。 拍浪声响,埃娃手指迅速游近的海豚:“它们会送你们去你们的同伴那儿,我们就此别过,永不再见。”放下心里的大石,昭霆诚恳地道:“别这么见外啦,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也算朋友,随时欢迎你过来玩,但你那里我们是绝对不去了。”希莉丝点头附和。 埃娃留下一个奇异的笑容,转身没入水中,接近海底时,一群海精灵冲出来堵住了她的退路。 “殿下,那两个陆上人呢?”领头的男性精灵喝问。在他身后,头戴珍珠王冠,披着墨绿色长卷发的威仪妇女一脸痛心:“埃娃,你怎么能做出这种傻事!” “十三个。”浏览了一圈,海精灵公主诡异地弯起唇角,“刚刚好。” 苍冥色的巨大火焰跳跃了一下。 随着抑扬顿挫的咒语,火光越来越盛,最后爆出一片灿烂的青芒。暗度恢复后,火焰不见了,原来的位置出现一把精致绝伦,纤细秀雅的法杖,骨白的色泽却透出几分不祥的死气,中央流动着黑色的不明物质。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握住杖身,轻轻拔了出来。 “只召唤出冥灵之杖,扫兴。” 帕西斯挥了挥法杖,以试手感。趴在他肩头的刃雾道:“是不是你火候不到家?” “不是。吞日喜魂,噬月爱血,我还没收集到足够的灵魂和鲜血,所以它们不理我。”摩挲久违的法器,新出炉的死灵法师微笑。 “这种邪剑邪鞭,亏你用得顺手!” “当然是因为我比它们更邪恶。” 妖兽摇摇头,突然绷起身体,瞪视再度燃烧的苍色火苗。比它更早察觉的银发青年叮一声让法杖的尾端落地,闲闲笑道:“冥法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我回归旧职,应该不会让你诧异才是。” 缓步走出火焰的正是一身黑袍的普路托,兜帽放下,露出微带苦笑的清雅面容。 “诧异倒不诧异,伤脑筋是真的。” “为什么呢?我从来不给你添麻烦,灵魂都好好地收在吞日里,要么就施法用。” “帕西尔提斯,不是我危言耸听,那把凶剑你最好别再碰。虽然你意志坚定,不会被它控制,但也必然会受到影响。”普路托语气凝重地警告。帕西斯不在意地耸耸肩膀:“物没有善恶,我的行为取决于我的意识,与剑无关。而且,好久没见到前妻大人了。” “……你还没释放罗莎米亚的灵魂?” “喂,你这个冥王是怎么当的。”帕西斯咋了咋舌,法杖改为靠在肩上,“是她自己不愿意离开剑!我和她之间的恩怨,在我杀了她的一刻,就烟消云散了,偏偏还赖在里头,弄得吞日和我都不自在——所以我讨厌死心眼的女人。”普路托轻轻一叹:“她爱你,帕西尔提斯,也许比魔王陛下更爱你。” “那又如何,我爱的是菲莉西亚。” “算了,这不是我有权置缘的问题,我今天来也不是为这件事。”普路托神色一紧。感到他的认真,帕西斯姑且听之:“愿闻其详。” “他出来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银发青年的双眼瞬间笼上血雾,爆发出漫天的憎恨,目光之苟烈,连冥法王也不禁倒退三大步,周身发冷。 但只片刻功夫,这一切波动就收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阴冷,飘浮在室内。 “他不是被关在魔界?” “具体情形我也不清楚,但是他确实出来了,而且已经侵占肖恩的身体。” 铿!异常清脆,像是金属敲击的声响与普路托的语尾重叠。看也不看冥灵之杖砸出的深坑,帕西斯咬牙低咒:“维烈那家伙果然一点也不可靠!” “阿嚏!” 魔界宰相打了个老大的喷嚏。一旁的金发少女立刻仿佛惊弓之鸟般跳起来:“你又感冒了!?” “没有,没有。”连忙澄清,维烈打量室内,“肖恩呢?” “这个时间他肯定在厨房,女魔…这艘船的船长规定他五点就必须上班。”莎莉耶言下有几分不平。维烈想了想,道:“我也上船好几天了,都没跟船长打过招呼——莎莉耶,你带我去好不好?” “去干嘛,当心她也压榨你。” “我们在这里白吃白住,打工是应该的。”维烈包容地笑道。说不过他,莎莉耶只好带路。 不料才走到门口,就被一个水手赶了回来:“非常时刻,请不要离开房间。” “什么非常时刻?”莎莉耶不满地质问。水手朝维烈投以好奇的目光,如实回答:“我们要去猎船,非战斗人员不允许参加。”两人面面相觑,维烈和气地道:“我们无意违反船上的规矩,只是肖恩——” “他一会儿就下来,放心,有危险会通知你们。”说着,水手关上门。 拄着手上的拖把,棕发青年微微喘息。迎面走来的传令兵见了,关怀地问道:“肖恩,是不是伤还没好?瞧你动作也不及以前灵活,笨手笨脚的。” “是有点痛,不过没大碍。”抹了把汗,肖恩露出好奇的表情。“对了,到底要去哪儿?” “抱歉,这是军事机密,我不能透露。你把这块地拖好,就回房去吧。” “哦。”肖恩乖乖答应,慢条斯理地拖地,在心里计算时间。当他拖第二遍时,了望的士兵大喊:“船长,有人骑海豚接近,左面!” “你怎么还在甲板上?还披头散发的。”判断出来人没有威胁后,走出船长室的拉克西丝先数落了“奴隶”几句,再回头细瞧,顿时皱起眉头,朗声道,“减速!” “停下来!前面的船停下来!” 紧接着,海风送来两个清脆的女声。肖恩冲到船舷,叫道:“希莉丝!昭霆!” 果然是她!拉克西丝做了个手势:“放小船!”然而没等船放下,希莉丝已经抓住情人抛出的缆绳,飞快爬上,扑进他怀里。 “希……唔!”刚张开的唇被堵住,四下响起一片口哨声。 良久,红发少女才稍稍放松手劲,余悸未平地道:“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棕发青年捂着嘴,似乎受惊过度还没有回神,让他清醒的是一个嘹亮的怒喝:“喂,你们要亲热也别忘了别人啊,快拉我上去!” 两人刚把骂骂咧咧的昭霆拉上甲板,拉克西丝已来到近处,一脸见到熟人的喜悦:“好久不见了,丫头。” “元……”希莉丝吃惊地指着她,叫得惊天动地,“元帅!?” “什么!”肖恩和昭霆一齐傻眼。 “哦呵呵呵,正是我。”拉克西丝翘起大拇指,比了比肖恩。“你看中的男人?不错。”希莉丝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哪里,呆头呆脑的。诺因好吗?还有莉莉安娜。”她怀念地问起两个童年玩伴。 “那臭小子就跟你记忆里一样活蹦乱跳没有长进,莉亚倒是稳重多了。怎么样,跟我回去吧,他们都很记挂你。” “对不起,元帅,我答应了陪同伴完成旅行。”希莉丝婉拒,然后四下环顾,用怪异的眼神端详对方,“倒是您,乘着这样一艘船,穿着这样一身衣服是想干嘛?连克鲁索大哥也打扮得不伦不类。” 参谋长叹气:“简而言之,就是阁下在元帅府待腻了,出来找乐子。” “我猜也是。” “胡说八道!我是出来惩奸除恶!”拉克西丝转头教训部下。肖恩插口:“你是要去偷袭东城海军吧,那我的同伴们怎么办?” “……”希莉丝和昭霆惊讶地看着他。拉克西丝主仆也浮起意外之色。 装饰得富丽堂皇的船长室内,长相清秀,一看就知道是女性的小厮把玫瑰红茶分送到主客面前,退了下去。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拉克西丝扫视对座的五人,坦然道:“老实说,我本来不打算管你们的同伴。” 昭霆立刻横眉怒目。其他人的表情还是很沉着。 “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元帅。”瞥了眼桌上的地图,希莉丝代表发言,“这场战斗我们不打算介入,所以也无权要求你帮助我们……” “不对,希莉丝!”莎莉耶打断。“她是跟踪小姆才找到东城的海军,她欠我们!” “你们可没答应让我跟踪哦,小妹妹。”拉克西丝眨眨眼,促狭地笑了,“所以我一点也没欠你们,反而是你身边那位,总共欠我两万八千七百四十三金币。”正在喝茶的维烈呛住。余人石化。 “你怎么会欠这么多钱!?”几个少女惊呼。青年连连摆手:“不关我的事,是她乱加的。” “哼,你不承认也无所谓,我这里都有字据。” 希莉丝定了定神,道:“总之,我希望您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借我们一艘船,我们自己去救人。”拉克西丝锐利地注视她:“你还不够冷静哦,丫头。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你们离开了大队还能平安吗?简直是最好的靶子。还是等我胜利后再说。”昭霆心急口快:“你能保证你一定胜利?” “只要你们不添乱的话。”拉克西丝信心十足。莎莉耶咄咄逼问:“万一杨阳他们在混战中出事,你拿什么赔?” “赔?指挥官出事的机率还比他们大。罗兰那伪君子一向照顾平民,他的部下也不例外,肯定让他们待在后方。” 维烈轻轻放下茶杯,温和地道:“请问,如果我能够确定杨阳他们的位置,元帅愿意帮忙吗?”拉克西丝没有回答,疑惑地打量他:“你…好像有点眼熟。” “呃——” “想起来了!你是搞砸拍卖会的小羊之一!”拉克西丝击了下掌,转向昭霆,“还有你!”棕发少女啐道:“什么小羊,本小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严昭霆是也!”莎莉耶习惯性地吐槽:“你以为你是山大王啊。” “你的头发怎么变成黑色了?”没理会两人的拌嘴,拉克西丝盯着维烈。 “本来就是黑色,那时是有点原因。”维烈含糊过去,拉回正题,“就如希莉丝所说,我们不想牵扯进这场战争,而东城一方应该也不会让平民参战,所以只要元帅肯割爱,我们有把握自己救出同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拉克西丝换了个闲散的坐姿,懒懒扬唇:“如果不是丫头出现,你这个要求我绝对不会答应,不过现在嘛……”她瞥了希莉丝一眼:“我相信她看人的眼光。” 乘坐着拉克西丝拨出的船,一行人离开了海盗的本队。 “我们就这么冲进东城的队伍救人?”昭霆的眉间写着怀疑,她虽然头脑简单,却不是傻瓜。掌舵的士兵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没看到上面的旗子吗?” 绣着八颈黑龙王的深蓝锦旗。 “这面旗子怎么了?” “……”士兵差点跌倒。维烈代为解释:“是东城的军旗。”昭霆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莎莉耶不失时机地讥刺她孤陋寡闻,两人又吵起来。希莉丝询问刚站稳脚步的士兵:“是你们俘虏的船?” “嗯。” “暗号呢?暗号不知道的话还是没法接近。” “放心,知道,阁下做事不会有疏漏。”士兵的语气充满了敬佩。 “是啊,真希望成为像元帅一样的女人。”希莉丝由衷感叹,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左顾右盼,“肖恩呢?肖恩跑哪儿去了?” “对哦,刚刚还在。”被她一提醒,余人也觉得奇怪。维烈蹙眉,忽而有些不安,道:“我们分头找吧。”士兵不同意:“马上就到预定海域了,你们还是待在这儿比较好,他这时候多半在船尾喂海豚。” “那我一个人过去看看。”不放心情人,红发少女独自走开。 穿过甲板,一道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海风吹动披散的棕发,露出蜂蜜色的颈项,其中隐隐有个红色的东西。希莉丝一怔,正待细看,听见她脚步声的肖恩已然转过头,一边整理发丝,一边朝她微笑:“希莉丝。” 红发少女怦然,心里有股怪怪的滋味。情人一直对她很温柔,但多少有点宠后辈的感觉,从来没有这样柔情似水地笑,很不适应,当下手脚僵硬地走近:“你在这里干什么?” “想点事情。”肖恩两手倚着船舷,遥望远方的海平线。希莉丝关怀地看着他深思的侧面:“又在想以前的事了?跟你说过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不是,我在想要怎么下注。” 是押那个女元帅好呢,还是素未谋面的东城指挥官好。以前只有一个东方学舍,根本不用迟疑,现在的局势好复杂,他来了几天都没摸清。 “下注?”希莉丝愕然——难道他迷上了赌博!?肖恩转向她,眼里浮起一丝她看不懂的笑意:“缘分真是不可思议。” 伸手抚摩那火焰般的红发,在颈项处游移了一阵,青年勾起她的下颚,缓缓俯下身。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少女动也不动地任他靠近。 轰!远处穿来一声疑似炮击的巨响,希莉丝刹时回过神,反射性地推开他,红着脸跑开。 “可惜,差一点就能再送给那家伙一顶绿帽。” 凝视她的背影,棕发青年遗憾地低语。 “那边好像已经开打了。” 昭霆兴奋得跳上跳下,可惜这个距离,只能模糊地望见五颜六色的魔法光芒,具体什么战况完全看不清楚。 侦察兵喊道:“看到目标了!有两艘护卫舰,接下来怎么办?” 不用他通知,其他人也捕捉到作为标识的红影——盘旋在三艘船上方的菲尼克斯。 “有护卫舰?不妙。”希莉丝皱眉,“即使用暗号上了船,一发现不对他们还是会攻击。”掌舵士兵也一脸苦恼:“是啊,没想到会对区区两个平民施加这么严密的看护。” “没关系,停在这里就行。”维烈胸有成竹地道,“我和肖恩隐身飞过去,把人救出来。”被指名的人一愣:“为什么不用空间弯曲术?更方便吧。”维烈还没回答,昭霆先叫出声:“你忘啦,维烈现在不能用空间魔法。” “哦。”肖恩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道,“但我会啊,用次元门,来回也比较快。” “我没意见。”想不出反对的理由,维烈点点头。于是肖恩吟唱咒文,一道闪耀的框形门扉渐渐浮现。 两人进去后没多久,杨阳和耶拉姆就相继跨出门。昭霆欢呼着抱住表姐,问长问短。见她无恙,耶拉姆显然松了口气。莎莉耶像要跟损友别苗头似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然而守在门口的希莉丝等了会儿,不见另两人出来,担心地唤道:“肖恩,维烈,怎么了?”这一叫,余人的注意力也转过来。 回应他们的是争吵声:“你干嘛杀了他?” “这是下意识反应,他都用冰锥丢我了。现在后悔也没用,只好全杀光。” “等等……” “能等早等了,我可没那么多力量维持次元门——进去!”话音刚落,维烈一个踉跄出现在众人面前,肖恩紧跟其后。 “怎么回事?”杨阳的质问与爆炸声重叠,远远的,三道浓烟直冲云霄。 “得赶快离开了,幸好这是巡逻舰,战舰之类追不上。”肖恩先朝舵手比了个出发的手势,再主动解释,“一个法师发现了我们,我不小心杀了他。为了避免后遗症,只好伪装成是海盗袭击。” “果断的处置。”希莉丝首肯。其他人也挑不出什么岔子,只是觉得很不舒服。这时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完事了!你竟然叫我屠杀毫无反抗之力的人类!” “哦,小姆,辛苦了。”肖恩抬起头,诚心慰劳。他是真的认为这只火凤凰还比较有用比较机灵。杨阳第一个会意,脸色大变:“你要小姆杀人!?” “我没办法在短时间内释放三个那么大的火球啊。” “可是……可是……” “行了,下次我自己动手。”不耐烦她的指责,也受不了这堆婆婆妈妈的人,肖恩推开她想走路,正巧船只起航。耶拉姆晕船症又犯,手酸足软下向他靠去,两人一齐倒地。 一瞬间,青年的前发扬起,露出额心的印记。 “呜!”肖恩捂着背痛呼。耶拉姆则是按住嘴压抑反胃感。余人见状急忙上前搀扶。 “死小鬼,你怎么这么笨手笨脚!肖恩也是!”昭霆数落。被这句话触动,维烈心中的不安更甚,惊疑不定地停下脚步,回忆刚才看到的景象。 一黑一白两个六芒星,没错啊,到底哪里…… 脑中惊雷乍响,他冲口道:“你不是肖恩!!!” “哎呀。”棕发青年险险避过激射而来的风刃,一个轻巧的翻身跃出船外,悬坐在空中,抚摸胸口的划痕,啧啧连声,“真舍得啊,这个身体可不折不扣是他的哦。” 杨阳等人被这个变故搞闷了,呆立在原地。 “席恩……席恩……”维烈喃喃念着让他血液沸腾的名字,全身发抖,“你竟然还敢出现——” “我为什么不敢?”席恩一脸无趣地反问,同时将滑到前面的长发拨回去,“你对我咬牙切齿,我还没对你龇牙咧嘴呢。” “以你对肖恩做的事,下十八层地狱也不够偿还!” “我们兄弟之间的事,几时轮得到你插手了?” “stop!”昭霆大声喊停,手指对方,一字一字道,“你是谁?”其他人也一霎不霎地盯着他。 “席恩,肖恩的双胞胎哥哥,请多指教。”棕发青年左手平举胸前,行了个标准的见面礼,却只是让众人更加混乱。杨阳眼望维烈:“他是肖恩的哥哥?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因为他压根不记得!我也希望他永远忘记这个猪狗不如的哥哥!”用吼的回答她,维烈踏前两步,声色俱厉地道,“立刻滚回摩耶!不要让我亲自动手!”毫不在意他的威胁,席恩淡淡冷笑:“现在的你做得到吗,宰相大人。” 下一秒,一个石破天惊的叫声震慑住所有人: “他是肖恩!” 希莉丝冲到船舷,指着席恩颈侧的鲜红图案,“那个记号,是的记号!你是灵体,却占用肖恩的身体,对不对!” 一片鸦雀无声。 “未来弟媳挺有学识,不错。”席恩笑着坦承,把玩胸口的定幻石,“真感谢那个叫月的人呢,给了他这么好的法器,不然我还出不来。先旨声明,那家伙还在里头,随随便便攻击的话,可是会让他受伤,甚至一命呜呼的哦。” “你…你怎么能用亲弟弟当靶子,还侵占他的身体。”震惊之下,杨阳有点语无伦次。维烈苦涩地低语:“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席恩露出孩子般的炫耀表情:“没错,第一次时,我用他的身体强奸了他的女弟子,再用他的手掐死了她,把他的养女和其他徒弟也折腾了一番,那时侯真是快乐啊。” 这回,死寂中加入粗重的喘息。人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那个披着人皮,言笑晏晏的青年。 “席恩,你这个畜牲……”唯一知晓内情的维烈冲击较小,还能说得出话,但是,重温旧事让他心里的愤怒更加满溢,恨不得将对方撕成碎片。 偏偏他不能。 “叫我恶魔或暗之子不是更好?东方学舍那帮老儿就是这么称呼我的。你叫我畜牲,可是连肖恩也骂了。”席恩笑嘻嘻地纠正。昭霆跳起来:“你不是畜牲是什么!做出那种事……天哪!我都不敢重复!”说到最后,她歇斯底里地抱住脑袋。耶拉姆脸色铁青地质问:“你和肖恩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么对待他!” “我对他的恨深着呢。”席恩低下头,触及水面倒影的一刻,眼中燃起熊熊火焰,“他的痛苦,就是我的快乐,包括他周围的人也一样!” 这是怎样扭曲的恨意……杨阳情不自禁地摇头,对方的下一席话更让她颤抖起来:“就像那个时候,我看出妈妈想杀我,骗他玩互换游戏。果然,妈妈把他当成我摁在水里,那情景实在太美妙了。” 仿佛又听见那悲痛的道歉,感到冷水灌进口鼻的窒息感,黑发少女抓着领口,呼吸困难。 “可惜最后关头还是发现了。不不,幸好没淹死他,不然就没有之后那么多乐子了。”回过神,席恩扫视呆若木鸡的众人,定在希莉丝身上,叹了口气,“好遗憾啊,弟媳,你的吻真的很甜美,我本来想今晚就和你上床,却让某个好事者破坏了。” 希莉丝脸如白纸地蹒跚数步,被一只手从后面扶住。 “你母亲因为双子的迷信不得不杀你,这不是她的错,更不是肖恩的错!”怒视那双毫无昔日澄净,只有嫉妒和仇恨的琥珀色眸子,杨阳义正词严,“你把一切都发泄在无辜的弟弟头上,这岂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径,又哪里是一个哥哥的作为!” “漂亮话谁都会说。”席恩一笑置之。杨阳的语气一转为苟烈:“这不是漂亮话!我是肖恩宿命的另一半,我了解他的心情!你把他害到今天的地步,逼得他只能用忘记来逃避,不管有什么苦衷,都不可原谅!” 席恩沉默下来,但并不是被她的话触动,而是发现了异样。 “你…很可疑。” “什么?” “这张脸,这种说话口气……”席恩目光闪动,斜睨维烈,“宰相大人,你屡次否认和她有血缘关系,我看未必哦。” “你别碰她!”维烈几乎用扑的挡到杨阳面前,高度戒备的神情无论谁看了都觉得可疑。 清亮的笑声响起,席恩好整以暇地挥挥手:“放心放心,我没有恶意。”昭霆和莎莉耶异口同声地骂道:“你骗鬼啊!” “那位金发的小妹妹也罢了,棕发的小姑娘也这样说,可真是忘恩负义。你以为是托谁的福才能重见天日的?”迎视希莉丝和昭霆惊讶的视线,席恩笑了笑,“不错,是我叫埃娃把你们放出海底的;杨阳和耶拉姆小哥那儿也至少有我一半的功劳。” “反正肯定不安好心!”莎莉耶坚决地道。席恩倒是承认了:“确实不安好心,我指望你们让那小子振作起来。他这副自责颓废的模样,害我也提不起劲欺负。只有当他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候踩上一脚,才是最有成就感的。” 一时间,在场没有人还能说得出话来。 “变态啊~~~”昭霆已经跳过歇斯底里的状态进入癫狂的初期症状。耶拉姆感同身受地拍打她的背。莎莉耶躲到他身后。希莉丝握紧穿甲剑,用尽全力挤出声音:“席恩,我以我的姓发誓,总有一天要宰了你!” “哼哼,只要你不怕他伤心。”席恩无动于衷地冷嗤,投下致命一击,“奉劝你们一句,别刻意疏远他,不然他颓废到极点,也是一样的下场。让他开心点,还有段好日子可过。” 语毕,刚刚还侃侃而谈的人双眼蒙上涣散,直直坠落下去。 “肖恩!” 俯视忙乱的众人,黑环白袍的青年一手抽离法杖,缓缓擦拭,随着这个动作,混合着汗渍的血液染红了原本干净的下摆。趴在他肩头的冰蓝色小兽道:“你为什么不出手?” “我怎么出手?”帕西斯反问,一边吐纳调整情绪,再开口时语调已恢复了平静,“现在也不是我出手的时机。” “……对了,杀了席恩,肖恩先生也会死。”刃雾叹气,狠狠骂道,“这个卑鄙的东西!”受到影响,帕西斯没有按捺住,眼神微微动摇,仿佛梦呓般喃喃道:“当年也是这样……钻入人心的缝隙,利用我对人性的怀疑,他还是和那时侯一样。” “帕西斯……”刃雾担忧地凝视他。 “没事。”帕西斯镇定下来,将冥灵之杖搁在膝上,“我已经不是当年被他耍得团团转的嫩小鬼,这一次不会再让他得逞。”刃雾重重点头:“嗯!” 跟着主人把注意力转回下面,它不知所措地道:“现在怎么办?以后席恩想出来就出来了,你是不是找个机会解除魂凭术比较好?”帕西斯摇头:“关键不是魂凭术,是席恩本人。解决这件事的方法很简单,就看他们想不想得到。” “肖恩!肖恩!” 希莉丝焦急地摇晃** 【后记】 和第二卷一样,每篇扩展一章,预定十篇完结,能否达成就看老天保佑。 第七章 登陆(节一) 寒意宛如针尖刺入肌肤,他不由得拉紧衣襟,走向眼前黑沉沉的树林。(眼快看书) 一灯如豆。 本是满含悲愤的眸子,触及灯火的刹那,融化了些许,溢出一丝丝的安心与柔软。 [出了什么事,肖恩?] 黑夜里传来的声音,也像那灯光一样,虽然微弱,却充满了慰籍之意,温暖而指引。 他哽咽了,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那声音笑了:[你还叫我导师?我只不过教了你几天剑术的理论。]少年定了定神,诚挚地道:[你教我的,比所有人加起来的都多。后来的那些老师,只教我怎么精进武艺,甚至不允许我有自己的思想。] 琥珀色的眼眸蒙上肃杀,在暗夜里,更显雪亮。 [他们需要的只是一把剑,一把刺向魔族的剑。] 彼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叹息:[你终究是知道了,那些肮脏事。]少年微微一笑,却是不带笑意的笑容:[是啊,我也知道了你当年为什么会被调走。即使是联盟第一世家,也逃不过东方学舍的干预。] [这些年,你姐姐想必很辛苦吧?] 少年震了震,神色有一瞬间的动摇,随即被坚定取代,[导师,什么是命运?] [这个问题你第一堂课时就问过我了。]那声音沙哑地咳了咳,似乎有沉疴在身,[命运是注定,是偶然,是不能掌控的东西。] [但是我不服啊!什么都是注定好的吗?我的出生、席恩的出生、莉的出生,还有我们的遭遇……我被预言为救世主,就必须救世?席恩是暗之子,他就活该被放弃,在悬崖底下烂掉?他们还骗我……骗我他过得很好,切断我和他之间的感应——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的双胞胎哥哥一直活得比狗还不如!] 最后的音量拔高为怒吼,吓到了在场的另一个人,一阵清亮的啼哭划破天际。 少年刚才的气势荡然无存,手忙脚乱地安抚怀里的小婴儿,[乖乖,不哭哦,哥哥给你糖吃。]说着,当真掏出一颗粽子糖,递到红润的小嘴前面。 婴儿用胖胖的小手挥掉他的糖,继续哭。 久哄不下,少年头痛得差点陪她一起哭。 林子里的人发出爽朗的笑声。焦头烂额的少年求助地望着他。 [别看我,我也没哄过婴儿,你试着一只手抱她,另一只手轻轻拍。] 少年依言照做,动作从生涩到熟练。半晌,哭声渐小,女婴挂着两行泪痕,咬着大拇指进入梦乡。师徒俩不约而同地松了口长气。 [嗯,她是世界之相。]凝视那恬静纯真的睡靥,少年的眼神转柔,[但是从今天起不是了,我会带着她离开这里,不像我一样被人利用,成为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 [肖恩,你还是没明白,我说命运不能掌控,但并不是‘不能违背’。] 少年转向师长,眼中迸出希望的火花。 [只是,要违背命运,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也许伤痕累累到最后,发现依旧是一场空也未可知。] [可是不踏出第一步,就永远没有挣脱的可能!] 对方低声承认,似乎在压抑身体的病痛,良久才道,[你既然有了觉悟,又何必特地过来一趟?] [我想……再见导师一面。]少年稚气未脱的脸浮现一缕脆弱。 [傻孩子,人生在世,谁能不死?你这样不干不脆,又能走多远?] [才没有!我没有去见义父,也没有去见姐姐,我只是来见您而已,因为他们肯定想不到我会来这里!]少年抱紧女婴,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在我答应了奥佛瑞特陛下,守护莉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心一个人走到底。(眼快看书)即使身败名裂,即使客死异乡,也不后悔。] 林中人心疼地劝道:[肖恩,现在还来得及,带着这孩子回去。以珂曼世家的势力,应该能提供你们一定程度的保护。] [我知道,但是我不想再麻烦姐姐。为了我,她已经付出太多。]少年忧伤地低语,[我也不想一辈子当笼子里的鸟,我想看看这个世界。还有……席恩,我的哥哥,我想找到他。] [是吗,那我就不劝你了。] [导师,谢谢您给我鼓励和建议。]少年深鞠一躬,转身欲走,却又忍不住回过头来,眷恋地看着那一星橘色的火光。 前路漫漫,黑暗而坎坷,从此以后,他只能依靠自己。跌倒不可怕,死亡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迷失,是没有人相伴指引的孤独! 仿佛察觉了他的心情,对方叹笑:[真是个傻孩子。人生那么长,岂会只有一盏灯。你再经历一些事,成熟点,也会成为许多人心里的灯。] [真的吗?我也可以给别人温暖?引导他们?] [一定会的,你是个坚强的好孩子。] 少年内心的恐惧消退了大半,下意识地搂紧往后的养女。见状,老者温言道:[何况,对你怀里的孩子而言,你是她的灯,她又何尝不是你的灯?人嘛,都是互相帮助才能活下去。] 少年重重点头,绽开明粲的笑靥, 殷切的叮咛,萦绕背后,一直伴了他很久、很久,久到一度遗忘后,再次拾起…… ※※※ 青年睁开双眼。 纯净的蓝光铺满视界,宛如星屑的物质在周围闪烁;放眼望去,一片钻石花,情景美得令人屏息。脚下是一泓明镜般的水池,沉睡着他的倒影,也是过去的他。 摊开手,仿佛还能感觉到刚才的温度。那小小的、温暖的躯体。 莉…… 握紧双拳,他感受着残留的余韵。 这是他目前所能达到的极限了。封印的力量太强,又等不及天杖那个大蘑菇,他只能一丝一丝的,从缝隙里抽取记忆,再牢牢刻在心里,珍藏起来。 虽然杨阳他们竭力隐瞒,但以他的敏锐,怎么会察觉不出蛛丝马迹?旁敲侧击的结果,有了个大概,也冒出更多个问号。 而问号,只能从回忆里找答案。 开始很痛苦,真的很痛苦,每想起一点,心就像针刺一样疼,但随着某些事的鲜明,他已经坦然。 五岁的他因为捅马蜂窝被叮得满头包,陌生的妇女生气地扬起巴掌,轻轻落下,一脸心痛地敷药,他叫她*潢色“妈妈”; 六岁的他被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带走,洗好澡出来,他叫他“义父”; 总是冷着脸的少女,却比谁都坚强温柔,他叫她“姐姐”; 留着长长黑发的少年,喜欢坐在壁炉旁看书,喝酸酸甜甜的苹果茶,他叫他“维烈”…… 连记忆也谈不上,只是片段的画面,却安抚了那些惨痛的伤害,散发出源源不断的光和热,就如同那盏黑暗中的明灯。 在遗忘了悲伤的同时,他也遗忘了温情。 也许他的一生悲多于喜,苦多于乐,但只要那些温情如明灯不灭,他就有直面过去的勇气。 毕竟他来自过去,即使活在当下。不想起,他就不是完整的他,而且那片朦胧,也曾有他珍爱的人事物。 再次摊开手,他怀念着那绵软而充实的触感。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这里真漂亮。” “杨阳。”他不悦地瞅着来人,指责道,“你怎么可以擅闯我的内心世界。” 黑发少女轻笑,总是温文的清俊面容有一丝罕见的调皮:“不欢迎?” “不是啦。”本来就没有真的生气,被她一揶揄,更加气不起来,生性坦荡的青年一挥手,摆开一张素雅的餐桌,“苹果茶喝不喝?” “这是维烈爱喝的吧,我比较喜欢红茶。”坐下后,杨阳才略带不甘地道,“其实我以前也最喜欢喝苹果汁苹果茶了,后来好不容易改过来。” “有什么关系么?为什么要刻意改变自己的口味?”递给她一杯热红茶,肖恩不解地问。 “问题是我的口味和我叔叔太像啦!讨厌喜欢都一样!” “你有叔叔啊?” “嗯,和维烈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除了头发短点。”杨阳喝了口茶,面露犹豫,忽而用不安的语气道,“肖恩,如果…如果维烈是我的亲戚,你说我要怎么重新定义和他之间的关系?” “维烈是你亲戚?那真是太棒了!不但多出一帮魔族靠山,还有了个威风八面温柔体贴好脾气好修养好欺负携带活动食品库的宰相爷爷……应该是爷爷辈的吧,他那么老了——总之是好处多多,说不完啊!” “对呢。”杨阳忍俊不禁,感觉烦恼的自己像个傻瓜。 “这里真的很漂亮。” 赞叹地打量四周,黑眸浮起更深刻的触动:心如其人,即使外表一模一样,内在也完全不同。席恩的心应该都是扭曲的风景,而不是这样晶莹剔透又充满了包容…… “是吗?我觉得现实更好,这里虽然能心想事成,但变出来的食物都不对味。” 标准俗物的青年无法理解她的感动,往嘴里塞第三只鸡腿;满身风雅的少女召唤出正义的铁锤,狠狠砸在他的脑门上。 ※※※ 眼冒金星地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娟秀的娇靥。 红发少女依偎着他,一手搭在他腰上,好梦正酣。 屏息了一瞬,棕发青年把呼吸声压抑到最小,生怕惊扰了她。看着看着,眼神渐渐迷离。 奇怪,心跳好快。 一直喜欢这个人,但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渴望接近,甚至……一亲芳泽。 轰!意识到的刹那,肖恩羞得连耳根也红了,手脚僵硬,绷得像张拉紧的弓,却怎么也移不开视线,而内心的冲动也越来越强烈…… 终于,他顺从**,缓缓靠近。 即将接触的前一刻,红唇微启:“肖恩,你现在是阳的身体。”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偷香不成的人冻成冰棍暗自饮泣;而看得差点吐血又不忍心提醒的人松了口长气。 晴空般蔚蓝的眸子睁开,漾着相同的遗憾和更多的欣喜,细白而温暖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别伤心,等席…等定幻石的能量足够了,你再用自己的身体亲我。” “可是我想亲你,现在。”肖恩的表情像讨不到糖吃的小孩,“不行吗?” “……阳答应就让你亲。” 片刻后——“她答应了!” 希莉丝张口结舌。趁此机会,肖恩一把抱住她,熊熊地吻下去。目睹这一幕,杨阳泪洒千行。 真的亲下去了……她只是说说而已啊!呜呜,重来可不可以? ※※※ 当一脸餍足的棕发青年牵着不知所措的红发少女出现时,甲板上的人几乎立刻认出身体里的是谁。 “肖恩,希莉丝,早上好。”维烈首先打了个招呼。余人纷纷跟进。 “早上好!”精神地道早,肖恩咻地冲到船舷,张望了一会儿,失望地垂下肩膀,“还没到陆地啊。” “因为我改变了航线的关系。”掌舵士兵解释,语气慎重到小心翼翼。他和其他水手也拜听了席恩日前的话,对眼前的人充满了同情,不料他的好心被当成另一种意思:“早饭没吃么,朱特?说话有气无力的。” “你才没吃!” “我是没吃啊。” “……”朱特无语问苍天。希莉丝扑哧一笑。昭霆奇道:“为什么要改变航线?” “你不会动动脑筋啊。”莎莉耶叉起腰,人小鬼大地教训,“我们乘的是东城的巡逻舰,在公共港靠岸,肯定会引来多方关注。” “哦,所以要找个没人的港口?”昭霆的反应也不慢。希莉丝摇头:“东城没有这样的港口,南部倒有几个偏僻的小渔村,不过都和浮岛很近。” “没错,我们就从浮岛绕过去。” 耶拉姆心思缜密,皱起眉头:“不会引起水族的注意吗?”朱特笑道:“不会,罗兰城主经常派兵驱赶捉异族的捕猎船,她们只会当我们是真正的巡逻舰。” 如果不是由于意外,事情确实会如此顺利。 雾之月14日深夜,一行人再次被猛烈的摇晃惊醒。 “怎么回事!?”昭霆的叫声惊天动地。杨阳只手按额,叹息连连:“一个月遇上两次船难,我们可能是被海神诅咒了。” “先上去看看,带着行李。”也许是摇习惯了,耶拉姆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反胃,镇定自若地指挥。反而是希莉丝紧张地抓着杨阳的斗篷,惟恐又和情人分离。 然而,没等他们走到门口,一声巨响,伴随着刺耳的木碎声,船体飞起来似地一个激荡,所有人都倒在地上,陷入短暂的昏迷。 “唔……”杨阳首先醒过来,一来希莉丝当了她的垫背,二来肖恩在脑子里大声疾呼。叫醒同伴后,众人踉跄走出舱房,好不容易上到甲板,整艘船向左边倾斜的惨状使他们更加步履维艰。 “触礁了。”希莉丝呻吟,这情景明眼人一看即知。昭霆冲赶来慰问的舵手炮轰:“你怎么会把船开到礁石里头去?喝醉了眼花啊!” “你才眼花。我根本没看到礁石,是它突然冒出来。” “啊——你还推卸责任!” 莎莉耶也语带不满:“我说你,是不是完全不清楚这附近的地形?”朱特颈子一缩,不吭声了。众人顿时一阵无力。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维烈突然开口道。被他一提醒,余人也隐隐捕捉到不自然的水声和银铃般的轻笑。 “女妖!”昭霆下意识反应。动听如山涧的嗓音渗入一丝薄嗔:“什么女妖,真没礼貌。” 这回众人辩清方向,困难地走到右舷,探头一看,不约而同地震在当地。 月下美人。 只见她秀发如云,眉目如画,手肘懒懒地倚在一块光滑的大石上;吹弹可破的肌肤在月光下就像洒了银粉,闪闪发亮又带点朦胧的神秘;脸侧的鳍仿佛宝石制作而成的扇贝;秾纤合度的娇躯大半隐没在水下,却更引人遐思;银色的鱼尾调皮地晃动,掀起水的光环。 轻轻一撑,美人鱼跃至岸上,幻化成一个绝俗的丽人。似绢似绡的薄纱逶迤而下,裹住了她优美无暇的肢体,盈盈一礼,宛如风中轻摆的柳枝。 “欢迎来到浮岛。” ※※※ 祝大家圣诞快乐,新年有成!(眼快看书) 第七章 登陆(节二) 寒意宛如针尖刺入肌肤,他不由得拉紧衣襟,走向眼前黑沉沉的树林。(眼快看书) 一灯如豆。 本是满含悲愤的眸子,触及灯火的刹那,融化了些许,溢出一丝丝的安心与柔软。 [出了什么事,肖恩?] 黑夜里传来的声音,也像那灯光一样,虽然微弱,却充满了慰籍之意,温暖而指引。 他哽咽了,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那声音笑了:[你还叫我导师?我只不过教了你几天剑术的理论。]少年定了定神,诚挚地道:[你教我的,比所有人加起来的都多。后来的那些老师,只教我怎么精进武艺,甚至不允许我有自己的思想。] 琥珀色的眼眸蒙上肃杀,在暗夜里,更显雪亮。 [他们需要的只是一把剑,一把刺向魔族的剑。] 彼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叹息:[你终究是知道了,那些肮脏事。]少年微微一笑,却是不带笑意的笑容:[是啊,我也知道了你当年为什么会被调走。即使是联盟第一世家,也逃不过东方学舍的干预。] [这些年,你姐姐想必很辛苦吧?] 少年震了震,神色有一瞬间的动摇,随即被坚定取代,[导师,什么是命运?] [这个问题你第一堂课时就问过我了。]那声音沙哑地咳了咳,似乎有沉疴在身,[命运是注定,是偶然,是不能掌控的东西。] [但是我不服啊!什么都是注定好的吗?我的出生、席恩的出生、莉的出生,还有我们的遭遇……我被预言为救世主,就必须救世?席恩是暗之子,他就活该被放弃,在悬崖底下烂掉?他们还骗我……骗我他过得很好,切断我和他之间的感应——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的双胞胎哥哥一直活得比狗还不如!] 最后的音量拔高为怒吼,吓到了在场的另一个人,一阵清亮的啼哭划破天际。 少年刚才的气势荡然无存,手忙脚乱地安抚怀里的小婴儿,[乖乖,不哭哦,哥哥给你糖吃。]说着,当真掏出一颗粽子糖,递到红润的小嘴前面。 婴儿用胖胖的小手挥掉他的糖,继续哭。 久哄不下,少年头痛得差点陪她一起哭。 林子里的人发出爽朗的笑声。焦头烂额的少年求助地望着他。 [别看我,我也没哄过婴儿,你试着一只手抱她,另一只手轻轻拍。] 少年依言照做,动作从生涩到熟练。半晌,哭声渐小,女婴挂着两行泪痕,咬着大拇指进入梦乡。师徒俩不约而同地松了口长气。 [嗯,她是世界之相。]凝视那恬静纯真的睡靥,少年的眼神转柔,[但是从今天起不是了,我会带着她离开这里,不像我一样被人利用,成为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 [肖恩,你还是没明白,我说命运不能掌控,但并不是‘不能违背’。] 少年转向师长,眼中迸出希望的火花。 [只是,要违背命运,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也许伤痕累累到最后,发现依旧是一场空也未可知。] [可是不踏出第一步,就永远没有挣脱的可能!] 对方低声承认,似乎在压抑身体的病痛,良久才道,[你既然有了觉悟,又何必特地过来一趟?] [我想……再见导师一面。]少年稚气未脱的脸浮现一缕脆弱。 [傻孩子,人生在世,谁能不死?你这样不干不脆,又能走多远?] [才没有!我没有去见义父,也没有去见姐姐,我只是来见您而已,因为他们肯定想不到我会来这里!]少年抱紧女婴,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在我答应了奥佛瑞特陛下,守护莉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心一个人走到底。即使身败名裂,即使客死异乡,也不后悔。] 林中人心疼地劝道:[肖恩,现在还来得及,带着这孩子回去。以珂曼世家的势力,应该能提供你们一定程度的保护。] [我知道,但是我不想再麻烦姐姐。为了我,她已经付出太多。]少年忧伤地低语,[我也不想一辈子当笼子里的鸟,我想看看这个世界。还有……席恩,我的哥哥,我想找到他。] [是吗,那我就不劝你了。] [导师,谢谢您给我鼓励和建议。]少年深鞠一躬,转身欲走,却又忍不住回过头来,眷恋地看着那一星橘色的火光。 前路漫漫,黑暗而坎坷,从此以后,他只能依靠自己。跌倒不可怕,死亡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迷失,是没有人相伴指引的孤独! 仿佛察觉了他的心情,对方叹笑:[真是个傻孩子。人生那么长,岂会只有一盏灯*潢色。你再经历一些事,成熟点,也会成为许多人心里的灯。] [真的吗?我也可以给别人温暖?引导他们?] [一定会的,你是个坚强的好孩子。] 少年内心的恐惧消退了大半,下意识地搂紧往后的养女。见状,老者温言道:[何况,对你怀里的孩子而言,你是她的灯,她又何尝不是你的灯?人嘛,都是互相帮助才能活下去。] 少年重重点头,绽开明粲的笑靥, 殷切的叮咛,萦绕背后,一直伴了他很久、很久,久到一度遗忘后,再次拾起…… 青年睁开双眼。 纯净的蓝光铺满视界,宛如星屑的物质在周围闪烁;放眼望去,一片钻石花,情景美得令人屏息。脚下是一泓明镜般的水池,沉睡着他的倒影,也是过去的他。 摊开手,仿佛还能感觉到刚才的温度。那小小的、温暖的躯体。 莉…… 握紧双拳,他感受着残留的余韵。 这是他目前所能达到的极限了。封印的力量太强,又等不及天杖那个大蘑菇,他只能一丝一丝的,从缝隙里抽取记忆,再牢牢刻在心里,珍藏起来。 虽然杨阳他们竭力隐瞒,但以他的敏锐,怎么会察觉不出蛛丝马迹?旁敲侧击的结果,有了个大概,也冒出更多个问号。 而问号,只能从回忆里找答案。 开始很痛苦,真的很痛苦,每想起一点,心就像针刺一样疼,但随着某些事的鲜明,他已经坦然。 五岁的他因为捅马蜂窝被叮得满头包,陌生的妇女生气地扬起巴掌,轻轻落下,一脸心痛地敷药,他叫她“妈妈”; 六岁的他被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带走,洗好澡出来,他叫他“义父”; 总是冷着脸的少女,却比谁都坚强温柔,他叫她“姐姐”; 留着长长黑发的少年,喜欢坐在壁炉旁看书,喝酸酸甜甜的苹果茶,他叫他“维烈”…… 连记忆也谈不上,只是片段的画面,却安抚了那些惨痛的伤害,散发出源源不断的光和热,就如同那盏黑暗中的明灯。 在遗忘了悲伤的同时,他也遗忘了温情。 也许他的一生悲多于喜,苦多于乐,但只要那些温情如明灯不灭,他就有直面过去的勇气。 毕竟他来自过去,即使活在当下。不想起,他就不是完整的他,而且那片朦胧,也曾有他珍爱的人事物。 再次摊开手,他怀念着那绵软而充实的触感。(眼快看书)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这里真漂亮。” “杨阳。”他不悦地瞅着来人,指责道,“你怎么可以擅闯我的内心世界。” 黑发少女轻笑,总是温文的清俊面容有一丝罕见的调皮:“不欢迎?” “不是啦。”本来就没有真的生气,被她一揶揄,更加气不起来,生性坦荡的青年一挥手,摆开一张素雅的餐桌,“苹果茶喝不喝?” “这是维烈爱喝的吧,我比较喜欢红茶。”坐下后,杨阳才略带不甘地道,“其实我以前也最喜欢喝苹果汁苹果茶了,后来好不容易改过来。” “有什么关系么?为什么要刻意改变自己的口味?”递给她一杯热红茶,肖恩不解地问。 “问题是我的口味和我叔叔太像啦!讨厌喜欢都一样!” “你有叔叔啊?” “嗯,和维烈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除了头发短点。”杨阳喝了口茶,面露犹豫,忽而用不安的语气道,“肖恩,如果…如果维烈是我的亲戚,你说我要怎么重新定义和他之间的关系?” “维烈是你亲戚?那真是太棒了!不但多出一帮魔族靠山,还有了个威风八面温柔体贴好脾气好修养好欺负携带活动食品库的宰相爷爷……应该是爷爷辈的吧,他那么老了——总之是好处多多,说不完啊!” “对呢。”杨阳忍俊不禁,感觉烦恼的自己像个傻瓜。 “这里真的很漂亮。” 赞叹地打量四周,黑眸浮起更深刻的触动:心如其人,即使外表一模一样,内在也完全不同。席恩的心应该都是扭曲的风景,而不是这样晶莹剔透又充满了包容…… “是吗?我觉得现实更好,这里虽然能心想事成,但变出来的食物都不对味。” 标准俗物的青年无法理解她的感动,往嘴里塞第三只鸡腿;满身风雅的少女召唤出正义的铁锤,狠狠砸在他的脑门上。 眼冒金星地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娟秀的娇靥。 红发少女依偎着他,一手搭在他腰上,好梦正酣。 屏息了一瞬,棕发青年把呼吸声压抑到最小,生怕惊扰了她。看着看着,眼神渐渐迷离。 奇怪,心跳好快。 一直喜欢这个人,但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渴望接近,甚至……一亲芳泽。 轰!意识到的刹那,肖恩羞得连耳根也红了,手脚僵硬,绷得像张拉紧的弓,却怎么也移不开视线,而内心的冲动也越来越强烈…… 终于,他顺从**,缓缓靠近。 即将接触的前一刻,红唇微启:“肖恩,你现在是阳的身体。”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偷香不成的人冻成冰棍暗自饮泣;而看得差点吐血又不忍心提醒的人松了口长气。 晴空般蔚蓝的眸子睁开,漾着相同的遗憾和更多的欣喜,细白而温暖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别伤心,等席…等定幻石的能量足够了,你再用自己的身体亲我。” “可是我想亲你,现在。”肖恩的表情像讨不到糖吃的小孩,“不行吗?” “……阳答应就让你亲。” 片刻后——“她答应了!” 希莉丝张口结舌。趁此机会,肖恩一把抱住她,熊熊地吻下去。目睹这一幕,杨阳泪洒千行。 真的亲下去了……她只是说说而已啊!呜呜,重来可不可以? 当一脸餍足的棕发青年牵着不知所措的红发少女出现时,甲板上的人几乎立刻认出身体里的是谁。 “肖恩,希莉丝,早上好。”维烈首先打了个招呼。余人纷纷跟进。 “早上好!”精神地道早,肖恩咻地冲到船舷,张望了一会儿,失望地垂下肩膀,“还没到陆地啊。” “因为我改变了航线的关系。”掌舵士兵解释,语气慎重到小心翼翼。他和其他水手也拜听了席恩日前的话,对眼前的人充满了同情,不料他的好心被当成另一种意思:“早饭没吃么,朱特?说话有气无力的。” “你才没吃!” “我是没吃啊。” “……”朱特无语问苍天。希莉丝扑哧一笑。昭霆奇道:“为什么要改变航线?” “你不会动动脑筋啊。”莎莉耶叉起腰,人小鬼大地教训,“我们乘的是东城的巡逻舰,在公共港靠岸,肯定会引来多方关注。” “哦,所以要找个没人的港口?”昭霆的反应也不慢。希莉丝摇头:“东城没有这样的港口,南部倒有几个偏僻的小渔村,不过都和浮岛很近。” “没错,我们就从浮岛绕过去。” 耶拉姆心思缜密,皱起眉头:“不会引起水族的注意吗?”朱特笑道:“不会,罗兰城主经常派兵驱赶捉异族的捕猎船,她们只会当我们是真正的巡逻舰。” 如果不是由于意外,事情确实会如此顺利。 雾之月14日深夜,一行人再次被猛烈的摇晃惊醒。 “怎么回事!?”昭霆的叫声惊天动地。杨阳只手按额,叹息连连:“一个月遇上两次船难,我们可能是被海神诅咒了。” “先上去看看,带着行李。”也许是摇习惯了,耶拉姆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反胃,镇定自若地指挥。反而是希莉丝紧张地抓着杨阳的斗篷,惟恐又和情人分离。 然而,没等他们走到门口,一声巨响,伴随着刺耳的木碎声,船体飞起来似地一个激荡,所有人都倒在地上,陷入短暂的昏迷。 “唔……”杨阳首先醒过来,一来希莉丝当了她的垫背,二来肖恩在脑子里大声疾呼。叫醒同伴后,众人踉跄走出舱房,好不容易上到甲板,整艘船向左边倾斜的惨状使他们更加步履维艰。 “触礁了。”希莉丝呻吟,这情景明眼人一看即知。昭霆冲赶来慰问的舵手炮轰:“你怎么会把船开到礁石里头去?喝醉了眼花啊!” “你才眼花。我根本没看到礁石,是它突然冒出来。” “啊——你还推卸责任!” 莎莉耶也语带不满:“我说你,是不是完全不清楚这附近的地形?”朱特颈子一缩,不吭声了。众人顿时一阵无力。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维烈突然开口道。被他一提醒,余人也隐隐捕捉到不自然的水声和银铃般的轻笑。 “女妖!”昭霆下意识反应。动听如山涧的嗓音渗入一丝薄嗔:“什么女妖,真没礼貌。” 这回众人辩清方向,困难地走到右舷,探头一看,不约而同地震在当地。 月下美人。 只见她秀发如云,眉目如画,手肘懒懒地倚在一块光滑的大石上;吹弹可破的肌肤在月光下就像洒了银粉,闪闪发亮又带点朦胧的神秘;脸侧的鳍仿佛宝石制作而成的扇贝;秾纤合度的娇躯大半隐没在水下,却更引人遐思;银色的鱼尾调皮地晃动,掀起水的光环。 轻轻一撑,美人鱼跃至岸上,幻化成一个绝俗的丽人。似绢似绡的薄纱逶迤而下,裹住了她优美无暇的肢体,盈盈一礼,宛如风中轻摆的柳枝。 “欢迎来到浮岛。” “啊…哪里。” 半晌,朱特首先回过神,行了个伊维尔伦的军礼,“冒昧冲撞了贵岛,还请洛黎塔长老见谅。” 风姿绰约,丝毫看不出像长老的水族佳人似笑非笑:“你研究过我们的长相,却没研究过这里的地形?准备工作不到家哦。” 穿·邦·了。不止朱特,杨阳等人也马上反应过来,脸色发白,心下惴惴,不知眼前的人会怎么处置他们。 其实不能怪朱特,浮岛周边的海域诡谲莫测,又暗藏凶险,除了岛上的居民即水族本身,就只有东城的军方清楚,而这是军事机密,自然不外泄。饶是拉克西丝多年挖掘,也探不得一点风声。 “不用紧张,我们视罗兰为友,并不是视他为君,这些闲事我们是不管的。”洛黎塔掩嘴笑道,“况且你们看起来不像抱有龌龊的目的,浮岛欢迎友善的客人,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请上来坐坐吧。” “可以吗?”杨阳大喜,她有恋异族情结,最不愿放过的就是这样的机会。其他人也多少睡腻了摇晃的舱房,加上好奇,都非常乐意。惟独朱特显得为难,暗暗吩咐部下万不得已时毁船逃生,拉克西丝假扮海盗的事决不能暴露。 “当然可以,不过岛上随时会冒出涌泉,地势也不平,要小心了。”洛黎塔亲切地交代,挥手造出一条水梯,示意他们下来。在此期间,又有两个水族少女出现,手持蚌珠照明,不时偷眼打量,窃窃私语。希莉丝不由得想起了埃娃,尽管同样是亲水一族,但人鱼们明显活泼友好得多。 《杨阳……》肖恩欲言又止。杨阳正要细问,洛黎塔已牵起她的手:“才走几格楼梯就跌跌冲冲的,待会儿可要跟紧了,还有那位长发的先生。”维烈回以不好意思的笑容。 浮岛顾名思义,一半浮出水面,搁浅在礁石群里,地质多孔而稀疏,不但活泉到处冒,一不留神就被浇了个湿透;土壤也时常变化,旧的泥沙冲下去,新的就给浪头带上来,灌溉成大大小小的沼泽,让人目不暇接,寸步难行。岛民则是自得其乐,畅游其中。 “这地方真不是人住的。”第三次被泉水浇得满头满脸,昭霆忍不住抱怨。耶拉姆拦阻不及。洛黎塔回首歉然一笑:“再过去些就好了,我们也不喜欢睡觉时被水淋醒。” 果然走了约莫半刻钟,地面渐渐平坦坚实,触目尽是美丽的水生植物,珊瑚堆成的居所和满地的珍珠海贝,景色瑰丽奇异,一路颠簸的众人这时终于绽开笑容。 洛黎塔看在眼里,也十分高兴,拍手道:“告诉大长老有客人来,二长老那儿就不必了,我们来举办个欢迎会!”水族们一齐欢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总共有几个长老?”莎莉耶悄悄问道。维烈也轻声回答:“有三个,大长老多米尼克对外交涉,沉稳精明;二长老维欧拉生性冷淡,不问世事;三长老就是洛黎塔。” “哦。” “补充:三长老亲切大方,讨人喜欢。”洛黎塔摇摇食指,插话进来,不顾维烈一脸尴尬,“我们还有位族长,就是鼎鼎大名的魔导团团长艾露贝尔·西珐。”杨阳忍俊不禁:“我还以为水族都很矜持含蓄呢,原来也有你这样外向的。”真是彻底打破初见的印象。 “没办法,长老就是需要老着脸皮的职业。” “三妹,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呀——大姐!”洛黎塔紧张地往旁边一跳,露出身后的人。那是个气质高华的女性,殷蓝色的秀发直垂到小腿,微笑有度,仪态端方:“浮岛很久没有客人来了,希望各位玩得愉快。” “哪里,是我们打扰了才对。”杨阳诚恳地道。 “没什么打扰的,这些孩子成天就盼着有人来。”无奈一笑,多米尼克比了个邀请的手势,“到我屋里坐坐吧,不然要着凉了。”众人欣然从命。 水族女子心细如发,早早就燃起篝火,铺好软榻,精致的屋宇里温暖如春。捧着清凉的梅沁浅啜,有种宾至如归的感受。 “来,尝尝这个!”洛黎塔极为热情,拿着几根串烧冲进来,“刚烤好的,绝对新鲜!”杨阳等人呆呆看着上头的肉:“这是什么鱼?”怎么好像鸟的样子? “看不出吗?烤小鸟啊。” “……”原来真是鸟。 多米尼克笑道:“很多人以为我们的主食是鱼,其实是错误的。水中生物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决不会去吃它们。”众人恍然大悟,接过串烧。杨阳才咬了一口,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帕尔讨厌吃鸟肉。》 (咦!)杨阳一怔,问道,(你说索贝克?) 《嗯,刚刚想起来的,不知道为什么。》 (呵呵,那幸好他不在这里了。)杨阳无心地道,随即噎住,因为肖恩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 “怎么,不好吃?”洛黎塔立刻察觉她的神色变化。杨阳慌忙摇头:“没,很好吃!”这倒是实话,水族长老的手艺真不是盖的。 “是好吃极了,我还要两串!”昭霆毫不客气地递出空棒。洛黎塔兴冲冲地跑出去。多米尼克莞尔:“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族长,她也最喜欢吃烤小鸟了。” “她不是最喜欢吃烤小鸟,只是来者不拒罢了。”莎莉耶吐槽。昭霆作势掐她的脖子。 “艾露贝尔族长不在岛上?”耶拉姆随口一问。 “是啊,她一向住在宫里。唉,有了情人就不要族人了。” “呃!?”众人愣住。传闻水族族长和红族族长是好友,同殿为臣,但从来没听说她有情人。 “哎呀,说漏嘴了。”多米尼克眉开眼笑,一点也没有懊恼的表现,“我们一族对这档子事最最忸怩,她更是其中翘楚,让人看了实在窝火,忍不住就口没遮拦。”反应最快的希莉丝顿悟:“多米尼克长老是希望我们帮她宣扬吗?” “没这回事,这样那孩子会害羞的,我只希望世人知道我们的族长名花有主,刺激到她本人和那个迟钝不亚于她,有脸红症胆小如鼠号称苍空骑士的家伙。” ……都说得这么白了还否认,水族真是拐弯抹角的种族。众人一时无语,尤其知道苍空骑士是何许人的几个。 正感叹间,堪称水族怪胎的三长老拿着烤好的串烧跑进来,一边递给棕发少女一边兴奋地宣布:“大家准备好了,要洗耳恭听哦。” 话音刚落,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透过半透明的琉璃墙和珍珠窗帘望去,只见倒映着月光的湖泊上漂着无数照明用的草灯,宛如夜空的星辰般美丽;湖畔,容貌各异,却都姿色上佳的水族少女三三两两坐着,各式各样的乐器在灵巧的指间弹奏出美妙的音符,融合成大型的交响乐,但又出奇的悦耳,令人如痴如醉。 杨阳感慨万千,此情此景,足以铭记一生,然而她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个性冷僻的人鱼们会给予自己等人如此盛大的欢迎? 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多米尼克微笑道:“因为寂寞啊,我们并不像世人以为的那么冷漠,只是天性含蓄不擅表达,加上某些人类的行为,让我们敬而远之,无形间就疏远了。” “还有罗兰的隔离。”洛黎塔补充,苦笑着迎接众人的目光,“他是为我们好,大家都知道,也衷心感激,但还是希望碰到生人,排遣一下无聊,特别是年轻的孩子。” “其实…我觉得你们留在这里比较好。”杨阳斟酌着开口,“外面觊觎你们美貌的人太多,罗兰城主的做法并没有错。”昭霆不赞同:“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嘛,成天窝在这儿算什么。” “人类的力量是比不上我们,智谋却足以让万物臣服。” 一个冰洌的声音洒落,人人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蓝装丽人。靛蓝的发和眼,她只这么一站,室内的温度就好像骤降了10度。多米尼克和洛黎塔异口同声:“二妹(姐),你怎么出来了!?” “有客人,我来拿点吃的,顺便打声招呼。”来者正是二长老维欧拉,僵着脸点点头。杨阳一行面面相觑:客人?难道还有其他的遇难者来到岛上?当下好奇心大起,又不便询问。 “啊,是那一位?他已经来了吗?我暂时抽不开身,麻烦你招待他一会儿。”多米尼克歉然道。 “无妨,我和他谈得挺投机。”维欧拉冰雕似的脸庞浮现一丝极淡的笑意,随即敛去,再次颌首为礼,“我告辞了,祝各位宾主尽欢。” 虽然对方冷言冷语,杨阳等人还是感觉到她的善意,回以郑重的礼节。 用敬称的话,应该是东城宫廷的人吧。目送她的背影,杨阳沉吟。洛黎塔拍拍手:“总之,希望各位多盘桓几日,岛上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明天我带你们一一参观。”昭霆第一个叫好,莎莉耶不甘示弱。余人考虑到船坏了,不留下也得留下,均无异议。 “镶嵌古罗特红金的月长石护符,冷玉打造的储能戒,迷火石的咒刀,阿特蓝石做的强力结界球……果然无一不是精品。” “谢谢,费尔南迪先生一眼就辨认出材料和用途,可见也是这方面的高手。” 清朗的笑声触动了挂在窗上的风铃,丁冬脆响回荡一室,竟有着珠玉般的旋律。连天生拥有美妙歌喉的水族长老也不禁陶醉于这样的音色,再次好奇地端详对面的人。 他静静斜倚在靠垫里,宛如一只蛰伏的兽,美丽而危险;流光闪烁的碧眼仿佛摄尽世间一切芳华;淡妃色的唇似笑非笑,亲切而冷漠,诱惑而疏离。 水银似的光从雪色长袍上倾泻而下,抱在左臂弯的法杖却相反地泛起了黑色的波动,一如戴在他银发间的黑水晶额环一样,诡异的契合。维欧拉直隔了半秒,才意识到他只是动了一下,而这个微小的变化,竟然就有一种震撼灵魂的力量。不由自主地,她的视线顺着褶皱的痕迹来到他的右臂,继续往下,那只手白皙修长,骨感迷人…… 当!蓝色的结界球落地,拉回她的神智。 “人类制作的法器固然威力强大,却不及异族的精致耐久。”帕西斯淡然评价。维欧拉的失神只有片刻时间,她自制力深厚,又全心钻研魔法和炼金术,一听到感兴趣的话题,立刻集中精神,不再受对方影响:“因为人类过于追求力量,忽略了‘平衡’的重要。” 帕西斯轻笑,举杯浅啜:“水族可活千载,人类的寿命不过区区百年,两者一开始走的路就不同。”维欧拉疑惑地侧过头:“听费尔南迪先生的口气,似乎自承是人类?” “开玩笑,我宁愿当蛞蝓也不要当人类。”帕西斯的语气并不激动,却嫌恶到了十分。凝视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他的眼神有些迷离:“可惜,我体内终究是流着那肮脏的血液。” “我对人类也没有好感,不过还没你这么严重。”说着,维欧拉注意到一件事,“屋里会不会冷?我点个火?” “不用,你我都是冷血动物,这样的天气刚好。” “果然,你有天空一族的血统。”维欧拉言下有一份亲近。帕西斯自嘲:“我只是飞不起来的鸟罢了——言归正题,这次冒昧来访,是希望长老帮一个忙。” “言重了,你是罗兰的师父,算下来和我是同辈,有什么需要,但说无妨。” “那我就不客气了。”帕西斯放下酒杯,缓缓吐出三个字,“引魂珠。” 维欧拉耸然动容。 引魂珠是珍稀度可比混沌水压球的天然法器,浮岛周围的特产,生长在深海底,由无比凶残的锯齿巨蚌哺育,沿途危机重重,有漩涡有暗流,只有水性最好的人鱼才有可能取得。 “真是意外的要求。”维欧拉为难地咬着小指,“我有自信拿到,不过……”倒不是害怕危险,那么稀罕的东西,千辛万苦得手后,却要送人,实在有点舍不得。 帕西斯了然一笑,掏出一只精致的小锦盒:“当然,我不会让长老白跑一趟。这件宝物,敬请笑纳。” 既然是能和引魂珠交换的物品,肯定价值不菲,然而维欧拉左瞧右瞧,都瞧不出端倪。那是块平平无奇的黄色石头,以她的见闻,竟找不到类似的记载。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一股奇特的魔力波动,也不属于她的认知范围。 “这是什么?”琢磨不出,维欧拉坦然道。水族只在情感上含蓄,碰到不懂的问题,不会像人类一样打肿脸充胖子,更不会羞愧。毕竟学无止境,世上多得是谜和有待研究的物体。 “贤者之石。” “……” 如果听到引魂珠是惊讶,此刻就是震惊。水族长老瞪大眼,连声问道:“真的是贤者之石?这不是传说中的东西么?你从哪里得来的?”对普通人而言,贤者之石还不如一枚铜币珍贵,但是对炼金术士意义就不同了。是梦寐以求的瑰宝,精炼矿石的极品结晶,只有它能够制作出级的法器。 “它的来历恕我无法透露,不过我可以保证它是贤者之石。”银发青年摩挲石块,目光中透出虔诚和不舍,仿佛面对的不是死物,而是个打从心底敬慕的人。维欧拉见状,若有所悟。 “我相信这是贤者之石,但我不能收。”按捺内心的渴望,她恳切地道,“它对你非常重要吧?引魂珠我会设法,就当是做白工。”其实就算不顾忌对方的感情,她也收不下这份礼。引魂珠是高级死灵术的必需品,于她并无大用,贤者之石的价值就大了,也许会让她突破炼金术的瓶颈。 “请不要客气,长老,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不喜欢欠人情。”帕西斯淡淡地道,收起情绪波动。他的声音有种魔力,当维欧拉意识到时,已经盖上锦盒,拿起贤者之石。 “那…谢谢了。”她不自在地道。 “别忙谢,在您拿到引魂珠以前,我只好借住这儿。还有,麻烦您准备一些死灵魔法的素材。”帕西斯笑得有一丝促狭,“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维欧拉回以释然的笑容:“好的。” 临睡前,杨阳询问寄宿者:(白天,不,晚上你想对我说什么?就是下船那会儿。) 《呃…啊?》肖恩已经睡了,没听清她的话。杨阳心下不安,等不及他回答,追问道:(是不是那些水族不怀好意?)可是回想起来,洛黎塔等人的言行怎么也不像有居心。 《不是,是朱特不怀好意。》 (啊!?)这个答案比她的推测更让杨阳诧异,一时愣了。肖恩略带厌倦地道:《或者说女魔头不怀好意。在船上,朱特和我交情最好,她就让他跟来;浮岛那么大的目标,怎么也不可能撞上……》 (等等,等等,肖恩,会不会你想太多了?)杨阳打断,难以置信,(感觉拉克西丝元帅不是那样的人,昭霆也说她很爽气。) 《或许吧,我并不讨厌她,她也确实是个爽快霸道的人,但她毕竟是政治家。》 (唔。) 肖恩打了个呵欠:《我对这种人敬而远之,再怎么有人格魅力,多个心眼总是让人不舒服。》杨阳情不自禁地点头:(那你说她要朱特干什么?) 《不知道,我没本事揣摩她的想法,不过多米尼克长老很厉害,应该不会让朱特得逞。真的事情闹大了,那小子也不至于没义气到拖我们下水。》肖恩头头是道地分析,最后抱怨了一句,《总之,讨厌讨厌讨厌啦,我不想管这些闲事。》 (是是。)杨阳忍俊不禁,掀起被子盖住头,(那么睡吧……啊,肖恩。) 《什么?》 (你担心索贝克吗?) 沉默。杨阳清晰地感到针刺般的痛楚与懊悔。而肖恩也明白瞒不过她,叹道:《是,我很担心,很担心。》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杨阳愧疚地咬紧下唇。 《不关你的事。仔细想来,也许失去记忆以前,我就不曾了解过帕尔也说不定。》肖恩的声音低沉宛如呢喃,《你那番话只是让我意识到又不想接受,归根到底错在我。而且过去种种,现在也不用提了,我只想快点找到他。》 (可是你不知道他的长相。)杨阳心急口快,反射性地捂住嘴。心灵对话就这点不好,连想的空挡也没有。 《我会想起来的,一定会。》肖恩坚决地道。杨阳松了口气,回以微笑:(嗯。) 闭上眼的瞬间,困意如潮涌上,很快沉沉睡去。肖恩更是沾枕即眠的人,见她没话问了,早一步就呼呼大睡。 梦中,他看到一片晶莹的白羽落在前额,温存得宛如一个轻吻。(眼快看书) 第七章 登陆(节三) 寒意宛如针尖刺入肌肤,他不由得拉紧衣襟,走向眼前黑沉沉的树林。 一灯如豆。 本是满含悲愤的眸子,触及灯火的刹那,融化了些许,溢出一丝丝的安心与柔软。 [出了什么事,肖恩?] 黑夜里传来的声音,也像那灯光一样,虽然微弱,却充满了慰籍之意,温暖而指引。 [导师。]他哽咽了,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导师……] 那声音笑了:[你还叫我导师?我只不过教了你几天剑术的理论。]少年定了定神,诚挚地道:[你教我的,比所有人加起来的都多。后来的那些老师,只教我怎么‘精’进武艺,甚至不允许我有自己的思想。] 琥珀‘色’的眼眸‘蒙’上肃杀,在暗夜里,更显雪亮。 [他们需要的只是一把剑,一把刺向魔族的剑。] 彼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叹息:[你终究是知道了,那些肮脏事。]少年微微一笑,却是不带笑意的笑容:[是啊,我也知道了你当年为什么会被调走。即使是联盟第一世家,也逃不过东方学舍的干预。] [这些年,你姐姐想必很辛苦吧?] [嗯。]少年震了震,神‘色’有一瞬间的动摇,随即被坚定取代,[导师,什么是命运?] [这个问题你第一堂课时就问过我了。]那声音沙哑地咳了咳,似乎有沉疴在身,[命运是注定,是偶然,是不能掌控的东西。] [但是我不服啊!什么都是注定好的吗?我的出生、席恩的出生、莉的出生,还有我们的遭遇……我被预言为救世主,就必须救世?席恩是暗之子,他就活该被放弃,在悬崖底下烂掉?他们还骗我……骗我他过得很好,切断我和他之间的感应——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的双胞胎哥哥一直活得比狗还不如!] 最后的音量拔高为怒吼,吓到了在场的另一个人,一阵清亮的啼哭划破天际。 [莉!?]少年刚才的气势‘荡’然无存,手忙脚‘乱’地安抚怀里的小婴儿,[乖乖,不哭哦,哥哥给你糖吃。]说着,当真掏出一颗粽子糖,递到红润的小嘴前面。 婴儿用胖胖的小手挥掉他的糖,继续哭。 [呜……]久哄不下,少年头痛得差点陪她一起哭。 [哈哈哈!]林子里的人发出爽朗的笑声。焦头烂额的少年求助地望着他。 [别看我,我也没哄过婴儿,你试着一只手抱她,另一只手轻轻拍。] 少年依言照做,动作从生涩到熟练。半晌,哭声渐小,‘女’婴挂着两行泪痕,咬着大拇指进入梦乡。师徒俩不约而同地松了口长气。 [这孩子——] [嗯,她是世界之相。]凝视那恬静纯真的睡靥,少年的眼神转柔,[但是从今天起不是了,我会带着她离开这里,不像我一样被人利用,成为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 [肖恩,你还是没明白,我说命运不能掌控,但并不是‘不能违背’。] 少年转向师长,眼中迸出希望的火‘花’。 [只是,要违背命运,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也许伤痕累累到最后,发现依旧是一场空也未可知。] [可是不踏出第一步,就永远没有挣脱的可能!] [是的。]对方低声承认,似乎在压抑身体的病痛,良久才道,[你既然有了觉悟,又何必特地过来一趟?] [我想……再见导师一面。]少年稚气未脱的脸浮现一缕脆弱。 [傻孩子,人生在世,谁能不死?你这样不干不脆,又能走多远?] [才没有!我没有去见义父,也没有去见姐姐,我只是来见您而已,因为他们肯定想不到我会来这里!]少年抱紧‘女’婴,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在我答应了奥佛瑞特陛下,守护莉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心一个人走到底。即使身败名裂,即使客死异乡,也不后悔。] 林中人心疼地劝道:[肖恩,现在还来得及,带着这孩子回去。以珂曼世家的势力,应该能提供你们一定程度的保护。] [我知道,但是我不想再麻烦姐姐。为了我,她已经付出太多。]少年忧伤地低语,[我也不想一辈子当笼子里的鸟,我想看看这个世界。还有……席恩,我的哥哥,我想找到他。] [是吗,那我就不劝你了。] [导师,谢谢您给我鼓励和建议。]少年深鞠一躬,转身‘欲’走,却又忍不住回过头来,眷恋地看着那一星橘‘色’的火光。 前路漫漫,黑暗而坎坷,从此以后,他只能依靠自己。跌倒不可怕,死亡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迷’失,是没有人相伴指引的孤独! 仿佛察觉了他的心情,对方叹笑:[真是个傻孩子。人生那么长,岂会只有一盏灯。你再经历一些事,成熟点,也会成为许多人心里的灯。] [真的吗?我也可以给别人温暖?引导他们?] [一定会的,你是个坚强的好孩子。] 少年内心的恐惧消退了大半,下意识地搂紧往后的养‘女’。见状,老者温言道:[何况,对你怀里的孩子而言,你是她的灯,她又何尝不是你的灯?人嘛,都是互相帮助才能活下去。] [嗯。]少年重重点头,绽开明粲的笑靥,[我走了,导师。] [保重,孩子。] 殷切的叮咛,萦绕背后,一直伴了他很久、很久,久到一度遗忘后,再次拾起…… ****** 青年睁开双眼。 纯净的蓝光铺满视界,宛如星屑的物质在周围闪烁;放眼望去,一片钻石‘花’,情景美得令人屏息。脚下是一泓明镜般的水池,沉睡着他的倒影,也是过去的他。 摊开手,仿佛还能感觉到刚才的温度。那小小的、温暖的躯体。 莉…… 握紧双拳,他感受着残留的余韵。 这是他目前所能达到的极限了。封印的力量太强,又等不及天杖那个大蘑菇,他只能一丝一丝的,从缝隙里‘抽’取记忆,再牢牢刻在心里,珍藏起来。 虽然杨阳他们竭力隐瞒,但以他的敏锐,怎么会察觉不出蛛丝马迹?旁敲侧击的结果,有了个大概,也冒出更多个问号。 而问号,只能从回忆里找答案。 开始很痛苦,真的很痛苦,每想起一点,心就像针刺一样疼,但随着某些事的鲜明,他已经坦然。 五岁的他因为捅马蜂窝被叮得满头包,陌生的‘妇’‘女’生气地扬起巴掌,轻轻落下,一脸心痛地敷‘药’,他叫她“妈妈”; 六岁的他被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带走,洗好澡出来,他叫他“义父”; 总是冷着脸的少‘女’,却比谁都坚强温柔,他叫她“姐姐”; 留着长长黑发的少年,喜欢坐在壁炉旁看书,喝酸酸甜甜的苹果茶,他叫他“维烈”…… 连记忆也谈不上,只是片段的画面,却安抚了那些惨痛的伤害,散发出源源不断的光和热,就如同那盏黑暗中的明灯。 在遗忘了悲伤的同时,他也遗忘了温情。 也许他的一生悲多于喜,苦多于乐,但只要那些温情如明灯不灭,他就有直面过去的勇气。 毕竟他来自过去,即使活在当下。不想起,他就不是完整的他,而且那片朦胧,也曾有他珍爱的人事物。 再次摊开手,他怀念着那绵软而充实的触感。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这里真漂亮。” “杨阳。”他不悦地瞅着来人,指责道,“你怎么可以擅闯我的内心世界。” 黑发少‘女’轻笑,总是温文的清俊面容有一丝罕见的调皮:“不欢迎?” “不是啦。”本来就没有真的生气,被她一揶揄,更加气不起来,生‘性’坦‘荡’的青年一挥手,摆开一张素雅的餐桌,“苹果茶喝不喝?” “这是维烈爱喝的吧,我比较喜欢红茶。”坐下后,杨阳才略带不甘地道,“其实我以前也最喜欢喝苹果汁苹果茶了,后来好不容易改过来。” “有什么关系么?为什么要刻意改变自己的口味?”递给她一杯热红茶,肖恩不解地问。 “问题是我的口味和我叔叔太像啦!讨厌喜欢都一样!” “你有叔叔啊?” “嗯,和维烈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除了头发短点。”杨阳喝了口茶,面‘露’犹豫,忽而用不安的语气道,“肖恩,如果…如果维烈是我的亲戚,你说我要怎么重新定义和他之间的关系?” “维烈是你亲戚?那真是太‘棒’了!不但多出一帮魔族靠山,还有了个威风八面温柔体贴好脾气好修养好欺负携带活动食品库的宰相爷爷……应该是爷爷辈的吧,他那么老了——总之是好处多多,说不完啊!” “对呢。”杨阳忍俊不禁,感觉烦恼的自己像个傻瓜。 “这里真的很漂亮。” 赞叹地打量四周,黑眸浮起更深刻的触动:心如其人,即使外表一模一样,内在也完全不同。席恩的心应该都是扭曲的风景,而不是这样晶莹剔透又充满了包容…… “是吗?我觉得现实更好,这里虽然能心想事成,但变出来的食物都不对味。” 标准俗物的青年无法理解她的感动,往嘴里塞第三只‘鸡’‘腿’;满身风雅的少‘女’召唤出正义的铁锤,狠狠砸在他的脑‘门’上。 ****** 眼冒金星地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娟秀的娇靥。 红发少‘女’依偎着他,一手搭在他腰上,好梦正酣。 屏息了一瞬,棕发青年把呼吸声压抑到最小,生怕惊扰了她。看着看着,眼神渐渐‘迷’离。 奇怪,心跳好快。 一直喜欢这个人,但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渴望接近,甚至……一亲芳泽。 轰!意识到的刹那,肖恩羞得连耳根也红了,手脚僵硬,绷得像张拉紧的弓,却怎么也移不开视线,而内心的冲动也越来越强烈…… 终于,他顺从***,缓缓靠近。 即将接触的前一刻,红‘唇’微启:“肖恩,你现在是阳的身体。”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偷香不成的人冻成冰棍暗自饮泣;而看得差点吐血又不忍心提醒的人松了口长气。 晴空般蔚蓝的眸子睁开,漾着相同的遗憾和更多的欣喜,细白而温暖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别伤心,等席…等定幻石的能量足够了,你再用自己的身体亲我。” “可是我想亲你,现在。”肖恩的表情像讨不到糖吃的小孩,“不行吗?” “……阳答应就让你亲。” 片刻后——“她答应了!” 希莉丝张口结舌。趁此机会,肖恩一把抱住她,熊熊地‘吻’下去。目睹这一幕,杨阳泪洒千行。 真的亲下去了……她只是说说而已啊!呜呜,重来可不可以? ****** 当一脸餍足的棕发青年牵着不知所措的红发少‘女’出现时,甲板上的人几乎立刻认出身体里的是谁。 “肖恩,希莉丝,早上好。”维烈首先打了个招呼。余人纷纷跟进。 “早上好!”‘精’神地道早,肖恩咻地冲到船舷,张望了一会儿,失望地垂下肩膀,“还没到陆地啊。” “因为我改变了航线的关系。”掌舵士兵解释,语气慎重到小心翼翼。他和其他水手也拜听了席恩日前的话,对眼前的人充满了同情,不料他的好心被当成另一种意思:“早饭没吃么,朱特?说话有气无力的。” “你才没吃!” “我是没吃啊。” “……”朱特无语问苍天。希莉丝扑哧一笑。昭霆奇道:“为什么要改变航线?” “你不会动动脑筋啊。”莎莉耶叉起腰,人小鬼大地教训,“我们乘的是东城的巡逻舰,在公共港靠岸,肯定会引来多方关注。” “哦,所以要找个没人的港口?”昭霆的反应也不慢。希莉丝摇头:“东城没有这样的港口,南部倒有几个偏僻的小渔村,不过都和浮岛很近。” “没错,我们就从浮岛绕过去。” 耶拉姆心思缜密,皱起眉头:“不会引起水族的注意吗?”朱特笑道:“不会,罗兰城主经常派兵驱赶捉异族的捕猎船,她们只会当我们是真正的巡逻舰。” 如果不是由于意外,事情确实会如此顺利。 雾之月14日深夜,一行人再次被猛烈的摇晃惊醒。 “怎么回事!?”昭霆的叫声惊天动地。杨阳只手按额,叹息连连:“一个月遇上两次船难,我们可能是被海神诅咒了。” “先上去看看,带着行李。”也许是摇习惯了,耶拉姆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反胃,镇定自若地指挥。反而是希莉丝紧张地抓着杨阳的斗篷,惟恐又和情人分离。 然而,没等他们走到‘门’口,一声巨响,伴随着刺耳的木碎声,船体飞起来似地一个‘激’‘荡’,所有人都倒在地上,陷入短暂的昏‘迷’。 “唔……”杨阳首先醒过来,一来希莉丝当了她的垫背,二来肖恩在脑子里大声疾呼。叫醒同伴后,众人踉跄走出舱房,好不容易上到甲板,整艘船向左边倾斜的惨状使他们更加步履维艰。 “触礁了。”希莉丝呻‘吟’,这情景明眼人一看即知。昭霆冲赶来慰问的舵手炮轰:“你怎么会把船开到礁石里头去?喝醉了眼‘花’啊!” “你才眼‘花’。我根本没看到礁石,是它突然冒出来。” “啊——你还推卸责任!” 莎莉耶也语带不满:“我说你,是不是完全不清楚这附近的地形?”朱特颈子一缩,不吭声了。众人顿时一阵无力。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维烈突然开口道。被他一提醒,余人也隐隐捕捉到不自然的水声和银铃般的轻笑。 “‘女’妖!”昭霆下意识反应。动听如山涧的嗓音渗入一丝薄嗔:“什么‘女’妖,真没礼貌。” 这回众人辩清方向,困难地走到右舷,探头一看,不约而同地震在当地。 月下美人。 只见她秀发如云,眉目如画,手肘懒懒地倚在一块光滑的大石上;吹弹可破的肌肤在月光下就像洒了银粉,闪闪发亮又带点朦胧的神秘;脸侧的鳍仿佛宝石制作而成的扇贝;秾纤合度的娇躯大半隐没在水下,却更引人遐思;银‘色’的鱼尾调皮地晃动,掀起水的光环。 轻轻一撑,美人鱼跃至岸上,幻化成一个绝俗的丽人。似绢似绡的薄纱逶迤而下,裹住了她优美无暇的肢体,盈盈一礼,宛如风中轻摆的柳枝。 “欢迎来到浮岛。” ****** “啊…哪里。” 半晌,朱特首先回过神,行了个伊维尔伦的军礼,“冒昧冲撞了贵岛,还请洛黎塔长老见谅。” 风姿绰约,丝毫看不出像长老的水族佳人似笑非笑:“你研究过我们的长相,却没研究过这里的地形?准备工作不到家哦。” 穿邦了。不止朱特,杨阳等人也马上反应过来,脸‘色’发白,心下惴惴,不知眼前的人会怎么处置他们。 其实不能怪朱特,浮岛周边的海域诡谲莫测,又暗藏凶险,除了岛上的居民即水族本身,就只有东城的军方清楚,而这是军事机密,自然不外泄。饶是拉克西丝多年挖掘,也探不得一点风声。 “不用紧张,我们视罗兰为友,并不是视他为君,这些闲事我们是不管的。”洛黎塔掩嘴笑道,“况且你们看起来不像抱有龌龊的目的,浮岛欢迎友善的客人,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请上来坐坐吧。” “可以吗?”杨阳大喜,她有恋异族情结,最不愿放过的就是这样的机会。其他人也多少睡腻了摇晃的舱房,加上好奇,都非常乐意。惟独朱特显得为难,暗暗吩咐部下万不得已时毁船逃生,拉克西丝假扮海盗的事决不能***。 “当然可以,不过岛上随时会冒出涌泉,地势也不平,要小心了。”洛黎塔亲切地‘交’代,挥手造出一条水梯,示意他们下来。在此期间,又有两个水族少‘女’出现,手持蚌珠照明,不时偷眼打量,窃窃‘私’语。希莉丝不由得想起了埃娃,尽管同样是亲水一族,但人鱼们明显活泼友好得多。 《杨阳……》肖恩‘欲’言又止。杨阳正要细问,洛黎塔已牵起她的手:“才走几格楼梯就跌跌冲冲的,待会儿可要跟紧了,还有那位长发的先生。”维烈回以不好意思的笑容。 浮岛顾名思义,一半浮出水面,搁浅在礁石群里,地质多孔而稀疏,不但活泉到处冒,一不留神就被浇了个湿透;土壤也时常变化,旧的泥沙冲下去,新的就给‘浪’头带上来,灌溉成大大小小的沼泽,让人目不暇接,寸步难行。岛民则是自得其乐,畅游其中。 “这地方真不是人住的。”第三次被泉水浇得满头满脸,昭霆忍不住抱怨。耶拉姆拦阻不及。洛黎塔回首歉然一笑:“再过去些就好了,我们也不喜欢睡觉时被水淋醒。” 果然走了约莫半刻钟,地面渐渐平坦坚实,触目尽是美丽的水生植物,珊瑚堆成的居所和满地的珍珠海贝,景‘色’瑰丽奇异,一路颠簸的众人这时终于绽开笑容。 洛黎塔看在眼里,也十分高兴,拍手道:“告诉大长老有客人来,二长老那儿就不必了,我们来举办个欢迎会!”水族们一齐欢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总共有几个长老?”莎莉耶悄悄问道。维烈也轻声回答:“有三个,大长老多米尼克对外‘交’涉,沉稳‘精’明;二长老维欧拉生‘性’冷淡,不问世事;三长老就是洛黎塔。” “哦。” “补充:三长老亲切大方,讨人喜欢。”洛黎塔摇摇食指,‘插’话进来,不顾维烈一脸尴尬,“我们还有位族长,就是鼎鼎大名的魔导团团长艾‘露’贝尔西珐。”杨阳忍俊不禁:“我还以为水族都很矜持含蓄呢,原来也有你这样外向的。”真是彻底打破初见的印象。 “没办法,长老就是需要老着脸皮的职业。” “三妹,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呀——大姐!”洛黎塔紧张地往旁边一跳,‘露’出身后的人。那是个气质高华的‘女’‘性’,殷蓝‘色’的秀发直垂到小‘腿’,微笑有度,仪态端方:“浮岛很久没有客人来了,希望各位玩得愉快。” “哪里,是我们打扰了才对。”杨阳诚恳地道。 “没什么打扰的,这些孩子成天就盼着有人来。”无奈一笑,多米尼克比了个邀请的手势,“到我屋里坐坐吧,不然要着凉了。”众人欣然从命。 水族‘女’子心细如发,早早就燃起篝火,铺好软榻,‘精’致的屋宇里温暖如‘春’。捧着清凉的梅沁浅啜,有种宾至如归的感受。 “来,尝尝这个!”洛黎塔极为热情,拿着几根串烧冲进来,“刚烤好的,绝对新鲜!”杨阳等人呆呆看着上头的‘肉’:“这是什么鱼?”怎么好像鸟的样子? “看不出吗?烤小鸟啊。” “……”原来真是鸟。 多米尼克笑道:“很多人以为我们的主食是鱼,其实是错误的。水中生物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决不会去吃它们。”众人恍然大悟,接过串烧。杨阳才咬了一口,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帕尔讨厌吃鸟‘肉’。》 (咦!)杨阳一怔,问道,(你说索贝克?) 《嗯,刚刚想起来的,不知道为什么。》 (呵呵,那幸好他不在这里了。)杨阳无心地道,随即噎住,因为肖恩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 “怎么,不好吃?”洛黎塔立刻察觉她的神‘色’变化。杨阳慌忙摇头:“没,很好吃!”这倒是实话,水族长老的手艺真不是盖的。 “是好吃极了,我还要两串!”昭霆毫不客气地递出空‘棒’。洛黎塔兴冲冲地跑出去。多米尼克莞尔:“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族长,她也最喜欢吃烤小鸟了。” “她不是最喜欢吃烤小鸟,只是来者不拒罢了。”莎莉耶吐槽。昭霆作势掐她的脖子。 “艾‘露’贝尔族长不在岛上?”耶拉姆随口一问。 “是啊,她一向住在宫里。唉,有了情人就不要族人了。” “呃!?”众人愣住。传闻水族族长和红族族长是好友,同殿为臣,但从来没听说她有情人。 “哎呀,说漏嘴了。”多米尼克眉开眼笑,一点也没有懊恼的表现,“我们一族对这档子事最最忸怩,她更是其中翘楚,让人看了实在窝火,忍不住就口没遮拦。”反应最快的希莉丝顿悟:“多米尼克长老是希望我们帮她宣扬吗?” “没这回事,这样那孩子会害羞的,我只希望世人知道我们的族长名‘花’有主,刺‘激’到她本人和那个迟钝不亚于她,有脸红症胆小如鼠号称苍空骑士的家伙。” ……都说得这么白了还否认,水族真是拐弯抹角的种族。众人一时无语,尤其知道苍空骑士是何许人的几个。 正感叹间,堪称水族怪胎的三长老拿着烤好的串烧跑进来,一边递给棕发少‘女’一边兴奋地宣布:“大家准备好了,要洗耳恭听哦。” 话音刚落,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透过半透明的琉璃墙和珍珠窗帘望去,只见倒映着月光的湖泊上漂着无数照明用的草灯,宛如夜空的星辰般美丽;湖畔,容貌各异,却都姿‘色’上佳的水族少‘女’三三两两坐着,各式各样的乐器在灵巧的指间弹奏出美妙的音符,融合成大型的‘交’响乐,但又出奇的悦耳,令人如痴如醉。 杨阳感慨万千,此情此景,足以铭记一生,然而她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个‘性’冷僻的人鱼们会给予自己等人如此盛大的欢迎? 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多米尼克微笑道:“因为寂寞啊,我们并不像世人以为的那么冷漠,只是天‘性’含蓄不擅表达,加上某些人类的行为,让我们敬而远之,无形间就疏远了。” “还有罗兰的隔离。”洛黎塔补充,苦笑着迎接众人的目光,“他是为我们好,大家都知道,也衷心感‘激’,但还是希望碰到生人,排遣一下无聊,特别是年轻的孩子。” “其实…我觉得你们留在这里比较好。”杨阳斟酌着开口,“外面觊觎你们美貌的人太多,罗兰城主的做法并没有错。”昭霆不赞同:“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嘛,成天窝在这儿算什么。” “人类的力量是比不上我们,智谋却足以让万物臣服。” 一个冰洌的声音洒落,人人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蓝装丽人。靛蓝的发和眼,她只这么一站,室内的温度就好像骤降了10度。多米尼克和洛黎塔异口同声:“二妹(姐),你怎么出来了!?” “有客人,我来拿点吃的,顺便打声招呼。”来者正是二长老维欧拉,僵着脸点点头。杨阳一行面面相觑:客人?难道还有其他的遇难者来到岛上?当下好奇心大起,又不便询问。 “啊,是那一位?他已经来了吗?我暂时‘抽’不开身,麻烦你招待他一会儿。”多米尼克歉然道。 “无妨,我和他谈得‘挺’投机。”维欧拉冰雕似的脸庞浮现一丝极淡的笑意,随即敛去,再次颌首为礼,“我告辞了,祝各位宾主尽欢。” 虽然对方冷言冷语,杨阳等人还是感觉到她的善意,回以郑重的礼节。 用敬称的话,应该是东城宫廷的人吧。目送她的背影,杨阳沉‘吟’。洛黎塔拍拍手:“总之,希望各位多盘桓几日,岛上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明天我带你们一一参观。”昭霆第一个叫好,莎莉耶不甘示弱。余人考虑到船坏了,不留下也得留下,均无异议。 ****** “镶嵌古罗特红金的月长石护符,冷‘玉’打造的储能戒,‘迷’火石的咒刀,阿特蓝石做的强力结界球……果然无一不是‘精’品。” “谢谢,费尔南迪先生一眼就辨认出材料和用途,可见也是这方面的高手。” 清朗的笑声触动了挂在窗上的风铃,丁冬脆响回‘荡’一室,竟有着珠‘玉’般的旋律。连天生拥有美妙歌喉的水族长老也不禁陶醉于这样的音‘色’,再次好奇地端详对面的人。 他静静斜倚在靠垫里,宛如一只蛰伏的兽,美丽而危险;流光闪烁的碧眼仿佛摄尽世间一切芳华;淡妃‘色’的‘唇’似笑非笑,亲切而冷漠,***而疏离。 水银似的光从雪‘色’长袍上倾泻而下,抱在左臂弯的法杖却相反地泛起了黑‘色’的‘波’动,一如戴在他银发间的黑水晶额环一样,诡异的契合。维欧拉直隔了半秒,才意识到他只是动了一下,而这个微小的变化,竟然就有一种震撼灵魂的力量。不由自主地,她的视线顺着褶皱的痕迹来到他的右臂,继续往下,那只手白皙修长,骨感‘迷’人…… 当!蓝‘色’的结界球落地,拉回她的神智。 “人类制作的法器固然威力强大,却不及异族的‘精’致耐久。”帕西斯淡然评价。维欧拉的失神只有片刻时间,她自制力深厚,又全心钻研魔法和炼金术,一听到感兴趣的话题,立刻集中‘精’神,不再受对方影响:“因为人类过于追求力量,忽略了‘平衡’的重要。” 帕西斯轻笑,举杯浅啜:“水族可活千载,人类的寿命不过区区百年,两者一开始走的路就不同。”维欧拉疑‘惑’地侧过头:“听费尔南迪先生的口气,似乎自承是人类?” “开玩笑,我宁愿当蛞蝓也不要当人类。”帕西斯的语气并不‘激’动,却嫌恶到了十分。凝视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他的眼神有些‘迷’离:“可惜,我体内终究是流着那肮脏的血液。” “我对人类也没有好感,不过还没你这么严重。”说着,维欧拉注意到一件事,“屋里会不会冷?我点个火?” “不用,你我都是冷血动物,这样的天气刚好。” “果然,你有天空一族的血统。”维欧拉言下有一份亲近。帕西斯自嘲:“我只是飞不起来的鸟罢了——言归正题,这次冒昧来访,是希望长老帮一个忙。” “言重了,你是罗兰的师父,算下来和我是同辈,有什么需要,但说无妨。” “那我就不客气了。”帕西斯放下酒杯,缓缓吐出三个字,“引魂珠。” 维欧拉耸然动容。 引魂珠是珍稀度可比‘混’沌水压球的天然法器,浮岛周围的特产,生长在深海底,由无比凶残的锯齿巨蚌哺育,沿途危机重重,有漩涡有暗流,只有水‘性’最好的人鱼才有可能取得。 “真是意外的要求。”维欧拉为难地咬着小指,“我有自信拿到,不过……”倒不是害怕危险,那么稀罕的东西,千辛万苦得手后,却要送人,实在有点舍不得。 帕西斯了然一笑,掏出一只‘精’致的小锦盒:“当然,我不会让长老白跑一趟。这件宝物,敬请笑纳。” 既然是能和引魂珠‘交’换的物品,肯定价值不菲,然而维欧拉左瞧右瞧,都瞧不出端倪。那是块平平无奇的黄‘色’石头,以她的见闻,竟找不到类似的记载。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一股奇特的魔力‘波’动,也不属于她的认知范围。 “这是什么?”琢磨不出,维欧拉坦然道。水族只在情感上含蓄,碰到不懂的问题,不会像人类一样打肿脸充胖子,更不会羞愧。毕竟学无止境,世上多得是谜和有待研究的物体。 “贤者之石。” “……” 如果听到引魂珠是惊讶,此刻就是震惊。水族长老瞪大眼,连声问道:“真的是贤者之石?这不是传说中的东西么?你从哪里得来的?”对普通人而言,贤者之石还不如一枚铜币珍贵,但是对炼金术士意义就不同了。是梦寐以求的瑰宝,‘精’炼矿石的极品结晶,只有它能够制作出[神器]级的法器。 “它的来历恕我无法透‘露’,不过我可以保证它是贤者之石。”银发青年摩挲石块,目光中透出虔诚和不舍,仿佛面对的不是死物,而是个打从心底敬慕的人。维欧拉见状,若有所悟。 “我相信这是贤者之石,但我不能收。”按捺内心的渴望,她恳切地道,“它对你非常重要吧?引魂珠我会设法,就当是做白工。”其实就算不顾忌对方的感情,她也收不下这份礼。引魂珠是高级死灵术的必需品,于她并无大用,贤者之石的价值就大了,也许会让她突破炼金术的瓶颈。 “请不要客气,长老,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不喜欢欠人情。”帕西斯淡淡地道,收起情绪‘波’动。他的声音有种魔力,当维欧拉意识到时,已经盖上锦盒,拿起贤者之石。 “那…谢谢了。”她不自在地道。 “别忙谢,在您拿到引魂珠以前,我只好借住这儿。还有,麻烦您准备一些死灵魔法的素材。”帕西斯笑得有一丝促狭,“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维欧拉回以释然的笑容:“好的。” ****** 临睡前,杨阳询问寄宿者:(白天,不,晚上你想对我说什么?就是下船那会儿。) 《呃…啊?》肖恩已经睡了,没听清她的话。杨阳心下不安,等不及他回答,追问道:(是不是那些水族不怀好意?)可是回想起来,洛黎塔等人的言行怎么也不像有居心。 《不是,是朱特不怀好意。》 (啊!?)这个答案比她的推测更让杨阳诧异,一时愣了。肖恩略带厌倦地道:《或者说‘女’魔头不怀好意。在船上,朱特和我‘交’情最好,她就让他跟来;浮岛那么大的目标,怎么也不可能撞上……》 (等等,等等,肖恩,会不会你想太多了?)杨阳打断,难以置信,(感觉拉克西丝元帅不是那样的人,昭霆也说她很爽气。) 《或许吧,我并不讨厌她,她也确实是个爽快霸道的人,但她毕竟是政治家。》 (唔。) 肖恩打了个呵欠:《我对这种人敬而远之,再怎么有人格魅力,多个心眼总是让人不舒服。》杨阳情不自禁地点头:(那你说她要朱特干什么?) 《不知道,我没本事揣摩她的想法,不过多米尼克长老很厉害,应该不会让朱特得逞。真的事情闹大了,那小子也不至于没义气到拖我们下水。》肖恩头头是道地分析,最后抱怨了一句,《总之,讨厌讨厌讨厌啦,我不想管这些闲事。》 (是是。)杨阳忍俊不禁,掀起被子盖住头,(那么睡吧……啊,肖恩。) 《什么?》 (你担心索贝克吗?) 沉默。杨阳清晰地感到针刺般的痛楚与懊悔。而肖恩也明白瞒不过她,叹道:《是,我很担心,很担心。》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杨阳愧疚地咬紧下‘唇’。 《不关你的事。仔细想来,也许失去记忆以前,我就不曾了解过帕尔也说不定。》肖恩的声音低沉宛如呢喃,《你那番话只是让我意识到又不想接受,归根到底错在我。而且过去种种,现在也不用提了,我只想快点找到他。》 (可是你不知道他的长相。)杨阳心急口快,反‘射’‘性’地捂住嘴。心灵对话就这点不好,连想的空挡也没有。 《我会想起来的,一定会。》肖恩坚决地道。杨阳松了口气,回以微笑:(嗯。) 闭上眼的瞬间,困意如‘潮’涌上,很快沉沉睡去。肖恩更是沾枕即眠的人,见她没话问了,早一步就呼呼大睡。 梦中,他看到一片晶莹的白羽落在前额,温存得宛如一个轻‘吻’。 ****** 因为欢迎会的关系,杨阳一行直到第二天过午才纷纷醒转。 洛黎塔早已迫不及待地等在‘门’口,一见他们梳妆完毕,就冲进来摆宴。谈谈笑笑吃过早饭,出发上路。 浮岛风光明媚,地势北高南低,但高的部分也没有多高,只是两座小山丘,悬挂着晶莹的瀑布,在底下‘交’汇,构成明河,流向中央的湖泊。向南是一片千水回环的沼泽区,也是杨阳等人昨天经过的地方。白天看得清楚,只见水质澄净,植株苍绿,景‘色’极美,饶富幽趣。不时有‘精’致小巧的屋宇冒出,珠白珊红很是漂亮,五彩缤纷的大贝和鹅卵石更是铺了满地。 “看到这样的景‘色’,让人很想钓鱼。”维烈微笑道,忘了有一条“鱼”在身边。幸好洛黎塔听出这是没有恶意的肺腑之言,笑笑过去。 “这是老头子的兴趣。”莎莉耶评价。昭霆附和:“就是,应该想游泳才对。” “你想冬泳,就去冬泳好了。”不忍心维烈垂头丧气,杨阳代替他做出反击。耶拉姆和她站同一战线,因为神官的兴趣之一正是钓鱼:“他想钓鱼,碍着你了?” “哼!”昭霆嘟起嘴。希莉丝笑道:“怎么越说越上火?这里可是水乡——洛黎塔,差不多是吃饭的时间了。” “嗯。”水族长老点点头,手指前方,“大家都准备好了,前面有个小草屋,餐具调料都有,还有钓竿,你们自己‘弄’着吃吧。” “咦!”众人愣住。 洛黎塔笑得豁达:“我们是不吃鱼,你们吃啊,浮岛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只好拿点特产出来,让你们享享口福。”杨阳为难地嗫嚅:“这个……这个……” “别介意,弱‘肉’强食,生态循环的道理,没有人比我们水族更明白,不过恕我无法作陪。吃好后,拉拉墙角的铃,我带你们去下个地方参观。”洛黎塔眨眨眼,纵身跳入一旁的绿‘波’。众人面面相觑,都觉盛情难却,便期待地走向草屋,果然里面锅碗瓢盆一应俱全。维烈立刻手痒地拿起鱼杆;其他人起火的起火,打水的打水,铺地毯的铺地毯,有条不紊地忙起来。 “我来抓蛤蜊!”肖恩每逢吃饭总是不甘落后,现在又没生人盯着,兴奋地卷起‘裤’脚。维烈指着屋后:“去那边抓,不要惊了我的鱼。”肖恩哼了声,悻悻转身。朱特呆呆目送他的背影,还不习惯这样突兀的转变。 魔界宰相悠哉游哉地在前院钓鱼;棕发青年和少‘女’们在屋后抓螃蟹捞蛤蜊;褐发少年和前军人处理杂务,不一会儿就整治出一顿‘色’香味俱全的大餐。 “好吃。”昭霆一连塞了三条煎鱼下肚,幸福地打了个嗝,“这里的鱼好像特别‘肥’。” “可能是没人抓的关系。”希莉丝优雅地用筷子夹起蛤蜊‘肉’,沾了沾调料,才送进嘴里。在她身边,肖恩大肆破坏宿主的形象,豪迈地扫‘荡’食物。第一次瞧见的三人目瞪口呆,半晌齐声道:“拜托你吃得好看一点!” “咳咳……”肖恩吓了一跳,一只炸虾哽在喉咙口,呛得差点死掉,抄起面前的饮料灌了个底朝天,才缓过气,余悸未平地道,“干嘛啊,突然大吼大叫。” 维烈和朱特内疚他刚才的死里逃生,没有吭声。莎莉耶不管,数落道:“你知不知道你吃得多难看?杨阳的斯文全没了!” “啊,对了,我忘了用拟态术。” “别用拟态术了,万一洛黎塔或别的水族跑进来,不好解释。”耶拉姆谨慎地发言。昭霆哈哈大笑:“没错没错,她这个样子‘挺’好玩。” 砰!一只空盘正中她的脑袋瓜,希莉丝瞪视出手的人:“阳?” “是我。”黑发少‘女’给了表妹警告的一瞥,慢条斯理地抹干净嘴巴,捧起茶杯啜了几口,换棕发青年继续大吃大喝。 “……”余人汗颜。 吃得差不多时,昭霆拍拍肚子,道:“好!去做饭后运动!”莎莉耶跟着起身,看来两人事先商量好了。希莉丝随口一问:“什么运动?” “捡贝壳!” “不太好吧,这里是水族的领地,贝壳自然也是水族的财产。”肖恩劝说。维烈表示赞同:“没错,还是等问过洛黎塔,得到她允许后,再——”昭霆略带不耐地道:“没关系的啦,我们只是玩玩而已,她不同意,事后还回去就是。” 既然她这么说了,余人也无异议,耶拉姆挥手放行。 不料半刻钟后,莎莉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昭霆掉进水里了!我怎么叫也不应!” 耶拉姆第一个冲出去,没费多少劲就找到事发地,因为岸边不自然地堆了许多贝壳海螺。水很清,似乎不深,但是看不到人。他转头问目击者:“是这里?”眼角余光瞄见跑在最后的维烈身旁有一道倩影,显然是他叫来了水族长老。 “嗯。”莎莉耶手忙脚‘乱’地比画,“本来她站在中央,后来说看到一只红‘色’的贝壳,就往水深的地方走,我叫她小心点,她嘲笑我不会游泳,我一气,朝她丢了块石头,她躲的时候滑了一跤,再没冒上来,开始我还以为她逗我……”言下十分后悔。 虽然心里担忧,杨阳还是拍了拍她的肩:“不是你的错。”洛黎塔神‘色’忧虑地俯视水面:“糟糕,可能卷到暗河里去了。” “暗河?”众人异口同声。 “嗯,中央湖有两条发源河,一条明一条暗,这里的沼泽十有八九和暗河相连,若是不小心掉进去,不知会被冲进哪个地下水道。” 人人脸‘色’大变。 洛黎塔沉‘吟’道:“对地下水道最清楚的是二姐,水‘性’最好的也是她。”说着,撩起裙摆,往来路狂奔。 “我也……”杨阳等人正要跟上,被喝停在原地:“二姐不喜欢有人擅闯她的领地,你们回小屋等我!” 话音未落,银尾一闪,已然跃入水中。 ****** 细如发丝的钓线在空气中切出闪光,香饵载沉载浮,回应主人悠长的呼吸,***着天真的鱼儿。 “我说帕西斯,在水族的地盘钓鱼,好像不太礼貌吧。” “横竖这里只有你我,除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谁知道?” 银发青年勾勾‘唇’,吐‘露’真实目的,“昨晚和今天早上都吃素的,嘴里都淡出鸟来了,我非好好犒赏一下自己的胃不可。” 刃雾暗暗庆幸维欧拉去了海底拿引魂珠,看不见他的恶行。帕西斯继续碎碎念:“要是罗兰在就好了,会料理海鲜大餐给我吃,想到他当年烤的鱼,我现在还口水流满地。不过少了巴哈姆斯这个欺负对象,也有点没……嗯?上钩了?”说到一半,忽觉钓竿一沉。 好重!皱眉的同时,他提起一个湿淋淋的人。 “……”主仆俩面面相觑。 “当作没看见,放回去吧?”帕西斯征询下仆的意见。刃雾回了他一个白眼:“你忍心?” 沉默片刻,帕西斯叹了口气,把人提回岸上,想了想,扬手一招,掌心多了颗水球,昭霆身上的衣服则干了,眼睫微动,似乎正要苏醒。 “真是命硬的丫头,也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竟然一上岸就回魂了。”帕西斯玩味地跳到地上,两手叉腰,打量气息奄奄的少‘女’。刃雾无力地道:“你还有空胡说八道,不怕她醒来大叫‘神官先生’吗?” “啊,对了,我忘了。”这才想起自己没戴幻象手镯,帕西斯‘摸’了‘摸’下巴,“不过也不能把她一个人放在这儿。” ****** 等了一会儿,耶拉姆忍不住走出小草屋,焦急地来回踱步。 放眼望去,只见一片紧密相连的沼泽,他也不敢‘乱’跑,以免多一名失踪人口。正‘毛’躁间,眼角白光一闪,一头小兽蹲伏于地,‘毛’‘色’泛蓝,形若小狗,竟是琵琊。 “你……”耶拉姆大吃一惊。却见雷兽行动如电,转眼就跑得快不见踪影,当下顾不得通知同伴,拔‘腿’追了上去。 屋里,人人愁容满面,不安地等待洛黎塔的消息。突然希莉丝开口道:“维烈,你不能找到昭霆吗?” “可以是可以,但我早就感觉到了,整个岛设有结界,要找人非得打破,这样…水族们可能会生气,甚至引发纠纷。”维烈为难地道。杨阳咬了咬下‘唇’,两手拍在地上:“再等一分钟!她不来,你就打破结界!”事关表妹,她实在无法保持冷静。 余人尚未表态,水声忽响,洛黎塔走了进来。 “二姐不在,不知跑哪儿去了。”她一脸挫败地迎接众人从期待转为失望的目光,“大姐已经发动大家去找,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她是在水里,会淹死人的水里!”自责之下,莎莉耶情不自禁地冲她发火。 “没有我们的允许,浮岛的水不会淹死人。”洛黎塔的回答斩钉截铁,让众人放下内心的大石。朱特和昭霆感情最浅,因此最先发现异常:“耶拉姆呢?你在外面没看见他?” “没啊。”洛黎塔一讶。众人背脊发凉,冲到‘门’口,果然不见同伴的身影。 ****** 昭霆喃喃咒骂。 醒来后,她已经在这个方寸之地绕了半天,怎么也绕不出去。她不知道这是帕西斯为了防止她走失,或者再掉进水里而布下的法术。 走着走着,天都黑了,突然想起“鬼压墙”的民间传说,昭霆打了个寒噤,蹲了下来。 她自小怕鬼,肖恩是例外,因为他一点也没有鬼的样子,鬼应该是长发披散,吐出舌头,指甲尖尖,‘阴’气森森的那种。 想着想着,越发‘毛’骨悚然,她不由得抱紧双膝,竭力将自己缩到最小。 追根究底,都是堂哥们不好,一直拿这些故事吓她。每次她受了委屈,都哭着跑去隔壁,扑进表姐怀里寻求安慰。她的堂哥不等于杨阳的堂哥,所以两家不一起吃饭。 杨阳渐渐对哄她感到厌烦,叫自己的叔叔来应付她。所以一次,迎接她的不是比她更瘦弱的手臂,而是一双温暖的大手。 [世上哪有鬼啊,傻丫头。]留着黑‘色’短发的青年微笑着,黑‘玉’般的眼珠和温润的嗓音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唯叔叔,别抱了啦,当心被她压扁。]酷似小男生的‘女’孩从后面圈住亲人的腰,动作充满占有‘欲’,脸上是昭霆前所未见的表情——吃醋。 因为父母早出晚归,又经常出差,杨阳从小就一副小大人样,直到杨唯出现,才有了符合年龄的表现。 捉‘迷’藏,丢沙发垫子,玩面粉,尖叫着跑来跑去,两个小鬼把整个家当成战场,累得唯一的大人疲于奔命,连收拾烂摊子也来不及。依稀记得,每次被妈妈粗暴地摇醒,总是看见爸爸拉着气喘吁吁的杨唯千恩万谢,然后被拎着耳朵回家。有时是爷爷‘奶’‘奶’上‘门’,唠唠叨叨半天才走。爷爷老爱说些我家的疯丫头就劳你照顾了之类的废话,‘奶’‘奶’喜欢‘摸’着杨阳的头夸她成熟懂事,看得小昭霆‘乱’不爽——这家伙装什么乖巧! 家里,妈妈最严厉,个‘性’也最像她,粗枝大叶,风风火火;爸爸沉稳归沉稳,有些地方又意外的孩子气,比如和堂哥们一起在网上pk,做模型,自负手艺天下第一,其实还不及妈***零头;76岁的爷爷腰板还是很硬朗,天天早上去社区的公园锻炼,注重养生,思想却一点也不落伍,高兴起来甚至会叫上楼里的阿婶跳老人舞;69岁的‘奶’‘奶’信佛,还是很虔诚的那种,每个月都有几天‘逼’他们陪她一起吃素,无疑于地狱苦刑,但是最疼她,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留给她…… 不知不觉,脸上凉凉的,昭霆伸手一‘摸’,一片濡湿。 这时,踏水的声响惊动了她,本能地抬起头,与一双黄‘玉’‘色’的眸子对个正着。 耶拉姆心神大震,此刻两人距离不远,彼此看得清清楚楚,那张俏丽的脸蛋水光‘交’错,分明是泪水。 “死小鬼?”昭霆的声音哑哑的,有点没回过神的样子,“你怎么在这里?”半晌,她一个‘激’灵,胡‘乱’抹泪,恶声恶气地道:“阳他们呢?”该死!竟然被他看到这么丢脸的模样! “为什么哭?”耶拉姆的意识还停留在前一刻。 “要你管!” “……”熟悉的喝骂唤回神智,耶拉姆调整情绪,用一贯淡漠的口‘吻’道,“好吧,我不管,站起来,我们回去。”昭霆一声不吭地直起腰,却在下一秒,整个人仆跌回去,两手还不由得撑地。耶拉姆顿时皱起眉,走上前:“怎么了?” “脚…脚麻了。”迟疑片刻,昭霆不甘心地吐‘露’示弱的言语。耶拉姆二话不说背对她蹲下:“上来。” “咦?” “上来!你还要他们担心多久!” “……哦。”被他难得的怒气吓住,昭霆乖乖趴上去。接触的瞬间,一股奇怪的感觉从心头化开,使得她浑身不自在,说话也结巴了:“那个…谢谢。” “没事。”耶拉姆背起她,朝来路走去。好一会儿,两人都没开口,对这样和平的相处感到很不适应。慢慢的,昭霆首先放下心结,沉溺于那并不伟岸的背脊带来的安心感中,原本抓着他肩膀的两手改为环住他的颈项。 耶拉姆僵了一下,没有表示抗议,只是悄悄减缓了速度。 “你刚刚为什么哭?” “因为想到我的亲人啦。”这次昭霆很坦白地回答,附加一声叹息。耶拉姆顿了顿,眼里闪过压抑的情感:“你……很想回去?” “废话!我旅行的目的不就为了回去!” 沉默的时间更长。昭霆嗅出不对,试探地唤道:“死小…耶拉姆。” “干嘛?”少年的声音涩涩的,有一点恼,有一点害羞,显然不习惯她这么喊他。 “没什么。”少‘女’红着脸往他后颈蹭了蹭,不敢想刚才冒出来的念头,局促地岔开话题,“你怎么找到我的?” “琵琊带我来的。” “阿旺?我没有叫它啊。”昭霆大奇。耶拉姆也是一怔:“可能你不小心碰到了护腕吧,我看见的明明是它。”昭霆想想有道理,就不再细问。耶拉姆数落道:“你太莽撞了,随随便便跑到深水区。”昭霆柳眉一竖,分辨道:“我没去!是莎莉耶丢我石头,才害我滑跤。” “你不嘲笑她,她会丢你石头吗?” 昭霆语塞。冷静回忆,整件事确实是她不对,但听到对方为损友开脱,不知为何,心里很不舒服。耶拉姆‘交’代:“回去向她道歉。” “哦。”昭霆闷闷答应,‘胸’口更加难受,只想大喊大叫抒发一通,偏偏不舍得破坏眼下的气氛,突然想起一件事,兴奋地道,“死小鬼,不,耶拉姆,我做了个有趣的梦耶。” “我不想听。”耶拉姆反应冷淡。 “听嘛~~~听嘛~~~”昭霆扳着他的脖子不依。 “……你说吧。”‘女’人的撒娇,永远是攻克男人的利器。 “我梦见神官先生了!他坐在湖边,拿着钓竿,把我钓上岸,肩上趴着刃雾,就是索贝克的那只宠物——哈哈,很好玩吧?” 我就知道……耶拉姆咬了咬牙,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门’:“上次是维烈,这次是索贝克,你不觉得他们一点也不像吗?”昭霆依旧笑嘻嘻:“就是不像才好玩啊,你真没幽默感。” “这才不是幽默感,是胡思‘乱’想。” “哼!” 伴随着两人的争吵,和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 “钓多了。” 帕西斯注视满满两个桶的鱼下达结论。刃雾翻了个白眼:“废话,从中午钓到晚上,又用了魅‘惑’术,不钓得多才可有鬼。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不吃这种东西。”说着,跃回空间袋,留下主人一个人伤脑筋。 其实他主要是享受钓鱼的乐趣,因此不知不觉按照以前的习惯钓了七人份,但要‘浪’费这些劳动成果也万万舍不得,想了想,他决定给邻居送点去。 肖恩师父应该吃不出我烧的味吧。帕西斯思忖。 ****** “哇——还有夜宵供应,这里的服务真好!” 听到敲‘门’声,杨阳走过去开‘门’,却不见人影。昭霆先一步看到放在她脚边的托盘,惊喜地叫道。 “奇怪,怎么连声招呼也不打?”杨阳的疑‘惑’在盖子掀开后消散,里面是鱼,难怪水族回避。 “‘挺’好吃的。”莎莉耶首先沾了一点尝尝。昭霆夹了一大块,咀嚼片刻,评价道:“还不错,比不上耶拉姆,不过味道满独特。”莎莉耶嘘道:“哟,叫起耶拉姆了。” “罗、罗嗦啦!” “肖恩?”见情人吃了一口就不再动筷,希莉丝不解地眨眨眼。 “啊,没事。”肖恩如梦初醒,抹去心头一瞬间泛起的异样感,继续吃起来。 ****** 睡到半夜,棕发青年一骨碌坐起,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施展风翔飞离借宿的小屋,他追寻微弱的魔力‘波’动来到岛的北面。这里土质相对坚硬,含水量不高。先前指引他的线索骤然中断,而且磁场出奇的‘混’‘乱’。肖恩皱了皱眉,拿出一根链子,以钢丝弯成特殊形状的项坠晃了几晃,缓缓抬起,指着一个方向。 掘开土,一只乌黑的铁片在月光下裎然发亮。他左看右看,看不出名堂,先收起来了事,想了想,不放心,再掘,这回‘露’出来的是颗晶莹璀璨的珠子,他猛地睁大眼,顿时明白了朱特的打算。 引核!威力最强大的解离系法器!浮岛本来就地质疏松,有了这个,不出十天半个月就会崩溃。 虽然对杨阳说不想管,但肖恩并不能真的不管朱特的小动作,一来可能会被拖下水;二来,水族如此友善,他实在无法明知有人搞鬼却袖手旁观,当下把引核塞进腰包,犹豫了一下,又沉‘吟’起来。 水族是水陆动物,即使陆地毁了,也能活得很好,那么…… 想到这里,肖恩一阵恶寒,情不自禁地摇头:不会不会,‘女’魔头应该不至于这么狠毒。退一万步,她真的叫朱特在水里动了手脚,我也处理不了。 拍拍‘弄’脏的膝盖,他刚站起身,听到一声疑似‘抽’气的声响。 “?”四下巡视不见人影,带着一丝困‘惑’,肖恩施法返回小屋。背对着他的一块大石后,银发青年整个人缩成一团,慌得冷汗淋漓,良久,才如释重负地坐倒在地。 喘了会儿,他抬起头,看向一座积雪凝结的山峰。今天是月中,金轮月和银心月并列在夜空,前者却需要仔细看才看得出轮廓,而且‘色’泽黯淡。双月背后——只有他看见——冉冉升起一轮灰月! 寒冰乍破,一个高挑的身影降落在山顶,站立不稳地踉跄半步。同时响起一个带笑的男‘性’嗓音: “千年不见,你还是笨手笨脚的。” “贝里卡斯。” 维烈转过头,迎视突然出现在身后的男子。淡然的眉,淡然的眼,他的五官恬淡如云清冷似雾,宛如一朵偶然飘过的云确实存在过,却无法给予目睹的人任何印象,只有那骨子里透出来的淡然韵味留在观者心里,也化作一片逐渐淡去模糊的云。 “辛苦你了,赛普路斯。以你的‘性’子,千年不干涉世事,想必很痛苦。”命运之神浅浅一笑,目光定在黑暗的彼方,“也难怪你加入那样一群孩子,甚至改变了他们的未来。” “这是无心之失。”维烈没有奇怪对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只纳闷他为什么到今天才来兴师问罪。 “呵,我并不是来追究的,有什么因就有什么果,哪怕你翻云覆雨,也逃不过命盘设定的规律。” 魔界宰相深深皱眉:“什么意思?” 仅次于至上神虚无之主,世人尊奉为[星神]的神祗扬‘唇’不语。那是一种笑看风云的洒脱,也是即使天崩地裂也无动于衷的冷漠。 “贝里卡斯!” “不用紧张,赛普路斯。满愿师固然有肖恩的血统,毕竟已算是地球人,这个世界的动‘荡’影响不了她们。你那么一修正,反而是‘弄’巧成拙,她们的运势依然不变,但她们周围的人未必有那么好的运道。”贝里卡斯不紧不慢地道。维烈周身发冷:“你是说……” “有得必有破,这也是自然的法则。” “够了!你这个算命的!”维烈忍无可忍地揪起他的衣领,厉声道,“没有失去过你的怎么会明白失去的痛苦!就算活下来,重要的人都死了,生存又有什么意义!” “我也失去过啊。”贝里卡斯轻轻一叹,神‘色’有些无奈,“不止我,众神都失去过,只是我们的承受力比较强,又不得不看开罢了。”维烈也觉失态,连忙放开手。 “老话一句,不用紧张。以你的力量和后台,真有什么不测,也可以防患于未然。”贝里卡斯笑着抚慰。维烈不信任地冷哼:“你这是在教唆我吗?” “赛普路斯,我欢迎惊奇,正如我乐见人们挑战命运。” “也许你是如此,但其他神呢?尤其是贺加斯!”维烈嗤之以鼻,垂下的手烦躁地挥了挥,“若非顾虑和你们的约定,我早就送杨阳她们回地球了,也不会‘弄’到今天的地步。”贝里卡斯双目一亮:“你的意思是,肖恩比你的‘女’儿更重要吗?” 听到“‘女’儿”二字,维烈全身一震,下意识地抱住自己,没有回答,用僵硬的语调转移话题:“说到杨阳,我还没找你算帐——为什么让她成为肖恩宿命的另一半?” “是巧合。”贝里卡斯平静地叙述,“那天我和艾尔菲瑞特下棋,他的猫‘弄’‘乱’了我的线,然后就那么巧,光他们俩打了个死结。” “你就这么帮人们安排命运?让猫的脚指头决定?”维烈咬牙切齿,太阳‘穴’青筋直跳。 “当然不是,那是我一生一次的失误。其实我是故意的,想看看命盘是不是也站在我这边。果然是天意,天意啊。” “天意个头!” 看出对方快抓狂了,贝里卡斯识相地耸耸肩膀:“好吧,我承认,即使艾尔菲瑞特的猫不冒出来,我也会把他们扯在一起。”维烈沉下脸:“为什么?” “因为喜欢。我们都觉得你和肖恩很配,可惜你没有命线,而你的‘女’儿有,理所当然,她就代替你,成为肖恩的伴侣。” 维烈狂汗。躲在暗处的帕西斯也差点滑倒。 “你、你们这些神,怎么这么无聊!” 贝里卡斯依然笑得云淡风清:“不无聊就不是神了。何况皮相是空,灵魂才是本质,‘性’别之分纯粹多余。” “那你们怎么又分男‘女’!?” “这只是职责的体现。拿贺加斯和兰修斯举例,守护和毁灭都需要强悍的意志,所以他们的外在就是男‘性’;对生命需要温柔的包容,黎姬和秦蒂丝就是‘女’‘性’。” “黎姬?”维烈一怔。贝里卡斯略带惆怅地笑了:“我们的母神,很久以前的神代,为了保护那两个小家伙而死。” “……贝里卡斯,你比贺加斯和兰修斯还老?” “俊男的年龄和‘女’士一样不可以询问。”教训完后辈,命运之神转向象征自己的灰月,享受晚风拂面,惬意地眯起眼,“再过不久,这风只怕就带上血腥味了。唉,我本来以为千年前的牺牲就是‘乱’世的极致,岂料一山还有一山高。”维烈咬了咬‘唇’,迸出一句:“我知道。” “嗯,你的观星术仅在我之下。不过这一次,连我也无法看透结局,脱轨的人太多,像肖恩、罗兰那孩子、帕西尔提斯……而且‘弄’得不好,兰修斯也会下场搅和。他一出手,不全灭也死得七七八八。” “兰修斯?他不是被席恩封在魔封剑里?”闻言,维烈忧心忡忡,他深知‘混’‘乱’神的破坏力。贝里卡斯叹笑:“赛普路斯啊赛普路斯,他可是父神的分身,主掌毁灭的神祗,若非他神识未开,十个席恩也封不住他。不过嘛,有黯星牵制,他能否脱困,回归神职也难说得很,席恩这步棋倒下得妙。”维烈提高声音:“别在我面前夸奖那个畜牲!” “是是。”贝里卡斯再次耸肩,又‘露’出那种满不在乎的笑容,“给你个忠告,赛普路斯,不要因为嫌恶而刻意忽略席恩,这个人类兴风作‘浪’的本事连我也惊叹。还有帕西尔提斯,他完全有理由向这个世界复仇,危险‘性’只有比席恩更大。” “你也说了,他完全有理由。” “不错,但是任何理由在死亡面前都是苍白的。”贝里卡斯淡淡地道,随即慨然叹息,“不过他有觉悟了吧,真是个可怜的傻孩子啊。”维烈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语意,脸上顿时失去血‘色’。 “贝里卡斯,贝里卡斯。”他义愤填膺地道,“众神都是冷血者吗?还是你的血特别冷?你怎么忍心给他那样的命?” “请不要误会,设定命运的是命盘,我只负责编织罢了。而正因为我有情,才能在权限范围内给予众生承受命运的小恩惠。” “只有无情……才能公平吗?”维烈若有所悟。贝里卡斯颌首肯定,忽而心疼地笑了:“不然贺加斯又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不对!命运绝对不公平!帕西尔提斯也罢了,他滥杀无辜,本‘性’也不好,那肖恩呢?他做错什么事,落到今天的地步?” “赛普路斯,命运从来就不公平,公平的只有[审判]。而正因为不公,正因为差别,才有了这个多彩多姿的世界。不过,肖恩的悲剧,更多是来自[孽]。” 维烈皱起眉头:“我不想听你布道。”贝里卡斯咋舌:“谁布道了!我有得是信徒替我布道!好吧,我说详细点。人类的贪婪、愚昧、自‘私’、傲慢,发展到一定程度,我们一概称之为孽。” “……” “大黑暗时代最丑陋的灰‘色’恐怖——异族大***就来源于人类惟我独尊的心态,这场战争夺走了帕西尔提斯的父亲,间接害死了他的母亲,造就了他一生的不幸和乖僻。肖恩更复杂,愚昧的‘迷’信使他和席恩分离,走上不同的道路;贪‘欲’让东方学舍擅自干涉他的人生——我都不禁感叹人类的韧‘性’,在那种生死存亡,你们都快把这个世界踩在脚底的时刻,竟然还有心情争权夺利。”说到这里,贝里卡斯真的很佩服地摇摇头,“之后的英雄王也是。”维烈冷笑:“这些‘混’帐的恶行,凭什么报应在肖恩和帕西尔提斯的头上?” “所以命运从来不公平,不过那些人也受到应有的惩罚了。还是老话一句:有什么因就有什么果,人类的行为只能由人类自己承担。” “贝里卡斯。”默然片刻,维烈沉沉地道,“我发现,和你谈不会有结果。”贝里卡斯没有生气,反而玩味地挑眉:“哦?” “帕西尔提斯曾对我说:‘超脱于命运的你怎么会明白命运的残酷’。高高在上,当然可以说风凉话,可以看透真实,可以总结出规律,但我们终究不明白,身处其中的他们是什么心情。审判不是救赎,只会衍生出更多的悲哀。你有没有想过,帕西尔提斯一死,肖恩和王会有多伤心?所以一点点也好,我想代替肖恩理解他,送他……最后一程。” “赛普路斯,你想打破约定?”贝里卡斯的表情终于凝重了些。 “我不会让其他魔族踏足人界,但是将来的事,我管定了。” “我今天来本是想劝你,看来是没必要了。”长叹一声,贝里卡斯心里倒不怎么在意,语气也是一贯的淡然,“那么注意别太引人注目,不然惹恼了贺加斯,苦的只会是帕西尔提斯。”语毕,衣摆一‘荡’,就要离去。 “贝里卡斯,我现在扭转杨阳他们的命运,还来得及吗?”维烈依旧不放心,喊住他。 “时不再来,已经发生的怎么可能改变。” “那——” “这也是他们的选择。”命运之神略带严厉地瞥了他一眼,“人生岂容儿戏。你也是,既然耐不住寂寞,接近他们又***了身份,就要为自己的失误负责。”魔界宰相无言以对。 “就像千年前玛格蕾特和奥佛瑞特的相遇,转轮启动,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维烈如遭重击,当他回过神,只有余音袅袅,在耳边缭绕不去。 几丈远处,帕西斯双手环‘胸’倚着山壁,眼底酝酿着一抹深思。 ****** 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17日,杨阳一行离开了浮岛,带着一根名叫朱特的尾巴,原因是他们乘坐的船在上岸的第二天莫名其妙地沉没。其他士兵被水族大长老以“小船不够”为理由扣押,聪明的几个心知肚明这是人质。‘交’涉过程中的暗‘潮’汹涌,更不必说。 上船的前一刻,肖恩似有所感,转头仰望面朝这边的山崖,却不见丝毫异样。 “发什么愣啊?”走在后面的朱特拍了他一下。 “哦,没事。”怀抱着一缕困‘惑’和难解的遗憾,棕发青年回过头,跳到船上,坐在同伴中间。坚持送行的三长老洛黎塔摆动鱼尾,推着船前进。 水声渐微,载着七人的小船缓缓消失在天边,崖上的人这才显出身影。寒风吹过,带动发尾和袍角飘浮不定,称不上优雅的坐姿却无比泰然。银亮的眼睫颤了颤,视线从远方转到手上的青灰‘色’珠子。 “帕西斯,为什么不对肖恩先生施法?你忘了对罗兰的承诺?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刃雾缩在主人的影子里避风:奇怪,今儿个好像特别冷? “引魂珠不是给肖恩师父用的,是专为席恩准备。” “啊!?” 帕西斯漫不经心地以食指旋转维欧拉千辛万苦取来的珍贵法器:“维烈不可靠,我只好自己想办法收拾席恩,不过他也不是那么好对付,要慢慢揪出他的小辫子,这是制胜关键。”刃雾哦了一声,又质疑道:“那肖恩先生——” “前天就完工了。”将引魂珠抛进‘胸’前的空间袋,帕西斯轻轻跳起,伸了个懒腰,“肖恩师父的事解决了,接下来轮到罗兰。” 他的目光‘射’向北方。 ****** 经过半天的航行,陆地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彼方。 昭霆首先欢呼起来,余人也‘唇’角含笑。找了个浅湾停泊,一股不同于海风的清新气流迎面吹来。 重新踏上真正的陆地,自然百感‘交’集,杨阳却微微拧眉,诧异心头油然升起的奇异感觉。 就好像……一种终结的预感。 第七章 登陆(全) 寒意宛如针尖刺入肌肤,他不由得拉紧衣襟,走向眼前黑沉沉的树林。 一灯如豆。 本是满含悲愤的眸子,触及灯火的刹那,融化了些许,溢出一丝丝的安心与柔软。 [出了什么事,肖恩?] 黑夜里传来的声音,也像那灯光一样,虽然微弱,却充满了慰籍之意,温暖而指引。 [导师。]他哽咽了,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导师……] 那声音笑了:[你还叫我导师?我只不过教了你几天剑术的理论。]少年定了定神,诚挚地道:[你教我的,比所有人加起来的都多。后来的那些老师,只教我怎么‘精’进武艺,甚至不允许我有自己的思想。] 琥珀‘色’的眼眸‘蒙’上肃杀,在暗夜里,更显雪亮。 [他们需要的只是一把剑,一把刺向魔族的剑。] 彼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叹息:[你终究是知道了,那些肮脏事。]少年微微一笑,却是不带笑意的笑容:[是啊,我也知道了你当年为什么会被调走。即使是联盟第一世家,也逃不过东方学舍的干预。] [这些年,你姐姐想必很辛苦吧?] [嗯。]少年震了震,神‘色’有一瞬间的动摇,随即被坚定取代,[导师,什么是命运?] [这个问题你第一堂课时就问过我了。]那声音沙哑地咳了咳,似乎有沉疴在身,[命运是注定,是偶然,是不能掌控的东西。] [但是我不服啊!什么都是注定好的吗?我的出生、席恩的出生、莉的出生,还有我们的遭遇……我被预言为救世主,就必须救世?席恩是暗之子,他就活该被放弃,在悬崖底下烂掉?他们还骗我……骗我他过得很好,切断我和他之间的感应——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的双胞胎哥哥一直活得比狗还不如!] 最后的音量拔高为怒吼,吓到了在场的另一个人,一阵清亮的啼哭划破天际。 [莉!?]少年刚才的气势‘荡’然无存,手忙脚‘乱’地安抚怀里的小婴儿,[乖乖,不哭哦,哥哥给你糖吃。]说着,当真掏出一颗粽子糖,递到红润的小嘴前面。 婴儿用胖胖的小手挥掉他的糖,继续哭。 [呜……]久哄不下,少年头痛得差点陪她一起哭。 [哈哈哈!]林子里的人发出爽朗的笑声。焦头烂额的少年求助地望着他。 [别看我,我也没哄过婴儿,你试着一只手抱她,另一只手轻轻拍。] 少年依言照做,动作从生涩到熟练。半晌,哭声渐小,‘女’婴挂着两行泪痕,咬着大拇指进入梦乡。师徒俩不约而同地松了口长气。 [这孩子——] [嗯,她是世界之相。]凝视那恬静纯真的睡靥,少年的眼神转柔,[但是从今天起不是了,我会带着她离开这里,不像我一样被人利用,成为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 [肖恩,你还是没明白,我说命运不能掌控,但并不是‘不能违背’。] 少年转向师长,眼中迸出希望的火‘花’。 [只是,要违背命运,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也许伤痕累累到最后,发现依旧是一场空也未可知。] [可是不踏出第一步,就永远没有挣脱的可能!] [是的。]对方低声承认,似乎在压抑身体的病痛,良久才道,[你既然有了觉悟,又何必特地过来一趟?] [我想……再见导师一面。]少年稚气未脱的脸浮现一缕脆弱。 [傻孩子,人生在世,谁能不死?你这样不干不脆,又能走多远?] [才没有!我没有去见义父,也没有去见姐姐,我只是来见您而已,因为他们肯定想不到我会来这里!]少年抱紧‘女’婴,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在我答应了奥佛瑞特陛下,守护莉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心一个人走到底。即使身败名裂,即使客死异乡,也不后悔。] 林中人心疼地劝道:[肖恩,现在还来得及,带着这孩子回去。以珂曼世家的势力,应该能提供你们一定程度的保护。] [我知道,但是我不想再麻烦姐姐。为了我,她已经付出太多。]少年忧伤地低语,[我也不想一辈子当笼子里的鸟,我想看看这个世界。还有……席恩,我的哥哥,我想找到他。] [是吗,那我就不劝你了。] [导师,谢谢您给我鼓励和建议。]少年深鞠一躬,转身‘欲’走,却又忍不住回过头来,眷恋地看着那一星橘‘色’的火光。 前路漫漫,黑暗而坎坷,从此以后,他只能依靠自己。跌倒不可怕,死亡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迷’失,是没有人相伴指引的孤独! 仿佛察觉了他的心情,对方叹笑:[真是个傻孩子。人生那么长,岂会只有一盏灯。你再经历一些事,成熟点,也会成为许多人心里的灯。] [真的吗?我也可以给别人温暖?引导他们?] [一定会的,你是个坚强的好孩子。] 少年内心的恐惧消退了大半,下意识地搂紧往后的养‘女’。见状,老者温言道:[何况,对你怀里的孩子而言,你是她的灯,她又何尝不是你的灯?人嘛,都是互相帮助才能活下去。] [嗯。]少年重重点头,绽开明粲的笑靥,[我走了,导师。] [保重,孩子。] 殷切的叮咛,萦绕背后,一直伴了他很久、很久,久到一度遗忘后,再次拾起…… ****** 青年睁开双眼。 纯净的蓝光铺满视界,宛如星屑的物质在周围闪烁;放眼望去,一片钻石‘花’,情景美得令人屏息。脚下是一泓明镜般的水池,沉睡着他的倒影,也是过去的他。 摊开手,仿佛还能感觉到刚才的温度。那小小的、温暖的躯体。 莉…… 握紧双拳,他感受着残留的余韵。 这是他目前所能达到的极限了。封印的力量太强,又等不及天杖那个大蘑菇,他只能一丝一丝的,从缝隙里‘抽’取记忆,再牢牢刻在心里,珍藏起来。 虽然杨阳他们竭力隐瞒,但以他的敏锐,怎么会察觉不出蛛丝马迹?旁敲侧击的结果,有了个大概,也冒出更多个问号。 而问号,只能从回忆里找答案。 开始很痛苦,真的很痛苦,每想起一点,心就像针刺一样疼,但随着某些事的鲜明,他已经坦然。 五岁的他因为捅马蜂窝被叮得满头包,陌生的‘妇’‘女’生气地扬起巴掌,轻轻落下,一脸心痛地敷‘药’,他叫她“妈妈”; 六岁的他被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带走,洗好澡出来,他叫他“义父”; 总是冷着脸的少‘女’,却比谁都坚强温柔,他叫她“姐姐”; 留着长长黑发的少年,喜欢坐在壁炉旁看书,喝酸酸甜甜的苹果茶,他叫他“维烈”…… 连记忆也谈不上,只是片段的画面,却安抚了那些惨痛的伤害,散发出源源不断的光和热,就如同那盏黑暗中的明灯。 在遗忘了悲伤的同时,他也遗忘了温情。 也许他的一生悲多于喜,苦多于乐,但只要那些温情如明灯不灭,他就有直面过去的勇气。 毕竟他来自过去,即使活在当下。不想起,他就不是完整的他,而且那片朦胧,也曾有他珍爱的人事物。 再次摊开手,他怀念着那绵软而充实的触感。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这里真漂亮。” “杨阳。”他不悦地瞅着来人,指责道,“你怎么可以擅闯我的内心世界。” 黑发少‘女’轻笑,总是温文的清俊面容有一丝罕见的调皮:“不欢迎?” “不是啦。”本来就没有真的生气,被她一揶揄,更加气不起来,生‘性’坦‘荡’的青年一挥手,摆开一张素雅的餐桌,“苹果茶喝不喝?” “这是维烈爱喝的吧,我比较喜欢红茶。”坐下后,杨阳才略带不甘地道,“其实我以前也最喜欢喝苹果汁苹果茶了,后来好不容易改过来。” “有什么关系么?为什么要刻意改变自己的口味?”递给她一杯热红茶,肖恩不解地问。 “问题是我的口味和我叔叔太像啦!讨厌喜欢都一样!” “你有叔叔啊?” “嗯,和维烈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除了头发短点。”杨阳喝了口茶,面‘露’犹豫,忽而用不安的语气道,“肖恩,如果…如果维烈是我的亲戚,你说我要怎么重新定义和他之间的关系?” “维烈是你亲戚?那真是太‘棒’了!不但多出一帮魔族靠山,还有了个威风八面温柔体贴好脾气好修养好欺负携带活动食品库的宰相爷爷……应该是爷爷辈的吧,他那么老了——总之是好处多多,说不完啊!” “对呢。”杨阳忍俊不禁,感觉烦恼的自己像个傻瓜。 “这里真的很漂亮。” 赞叹地打量四周,黑眸浮起更深刻的触动:心如其人,即使外表一模一样,内在也完全不同。席恩的心应该都是扭曲的风景,而不是这样晶莹剔透又充满了包容…… “是吗?我觉得现实更好,这里虽然能心想事成,但变出来的食物都不对味。” 标准俗物的青年无法理解她的感动,往嘴里塞第三只‘鸡’‘腿’;满身风雅的少‘女’召唤出正义的铁锤,狠狠砸在他的脑‘门’上。 ****** 眼冒金星地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娟秀的娇靥。 红发少‘女’依偎着他,一手搭在他腰上,好梦正酣。 屏息了一瞬,棕发青年把呼吸声压抑到最小,生怕惊扰了她。看着看着,眼神渐渐‘迷’离。 奇怪,心跳好快。 一直喜欢这个人,但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渴望接近,甚至……一亲芳泽。 轰!意识到的刹那,肖恩羞得连耳根也红了,手脚僵硬,绷得像张拉紧的弓,却怎么也移不开视线,而内心的冲动也越来越强烈…… 终于,他顺从***,缓缓靠近。 即将接触的前一刻,红‘唇’微启:“肖恩,你现在是阳的身体。”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偷香不成的人冻成冰棍暗自饮泣;而看得差点吐血又不忍心提醒的人松了口长气。 晴空般蔚蓝的眸子睁开,漾着相同的遗憾和更多的欣喜,细白而温暖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别伤心,等席…等定幻石的能量足够了,你再用自己的身体亲我。” “可是我想亲你,现在。”肖恩的表情像讨不到糖吃的小孩,“不行吗?” “……阳答应就让你亲。” 片刻后——“她答应了!” 希莉丝张口结舌。趁此机会,肖恩一把抱住她,熊熊地‘吻’下去。目睹这一幕,杨阳泪洒千行。 真的亲下去了……她只是说说而已啊!呜呜,重来可不可以? ****** 当一脸餍足的棕发青年牵着不知所措的红发少‘女’出现时,甲板上的人几乎立刻认出身体里的是谁。 “肖恩,希莉丝,早上好。”维烈首先打了个招呼。余人纷纷跟进。 “早上好!”‘精’神地道早,肖恩咻地冲到船舷,张望了一会儿,失望地垂下肩膀,“还没到陆地啊。” “因为我改变了航线的关系。”掌舵士兵解释,语气慎重到小心翼翼。他和其他水手也拜听了席恩日前的话,对眼前的人充满了同情,不料他的好心被当成另一种意思:“早饭没吃么,朱特?说话有气无力的。” “你才没吃!” “我是没吃啊。” “……”朱特无语问苍天。希莉丝扑哧一笑。昭霆奇道:“为什么要改变航线?” “你不会动动脑筋啊。”莎莉耶叉起腰,人小鬼大地教训,“我们乘的是东城的巡逻舰,在公共港靠岸,肯定会引来多方关注。” “哦,所以要找个没人的港口?”昭霆的反应也不慢。希莉丝摇头:“东城没有这样的港口,南部倒有几个偏僻的小渔村,不过都和浮岛很近。” “没错,我们就从浮岛绕过去。” 耶拉姆心思缜密,皱起眉头:“不会引起水族的注意吗?”朱特笑道:“不会,罗兰城主经常派兵驱赶捉异族的捕猎船,她们只会当我们是真正的巡逻舰。” 如果不是由于意外,事情确实会如此顺利。 雾之月14日深夜,一行人再次被猛烈的摇晃惊醒。 “怎么回事!?”昭霆的叫声惊天动地。杨阳只手按额,叹息连连:“一个月遇上两次船难,我们可能是被海神诅咒了。” “先上去看看,带着行李。”也许是摇习惯了,耶拉姆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反胃,镇定自若地指挥。反而是希莉丝紧张地抓着杨阳的斗篷,惟恐又和情人分离。 然而,没等他们走到‘门’口,一声巨响,伴随着刺耳的木碎声,船体飞起来似地一个‘激’‘荡’,所有人都倒在地上,陷入短暂的昏‘迷’。 “唔……”杨阳首先醒过来,一来希莉丝当了她的垫背,二来肖恩在脑子里大声疾呼。叫醒同伴后,众人踉跄走出舱房,好不容易上到甲板,整艘船向左边倾斜的惨状使他们更加步履维艰。 “触礁了。”希莉丝呻‘吟’,这情景明眼人一看即知。昭霆冲赶来慰问的舵手炮轰:“你怎么会把船开到礁石里头去?喝醉了眼‘花’啊!” “你才眼‘花’。我根本没看到礁石,是它突然冒出来。” “啊——你还推卸责任!” 莎莉耶也语带不满:“我说你,是不是完全不清楚这附近的地形?”朱特颈子一缩,不吭声了。众人顿时一阵无力。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维烈突然开口道。被他一提醒,余人也隐隐捕捉到不自然的水声和银铃般的轻笑。 “‘女’妖!”昭霆下意识反应。动听如山涧的嗓音渗入一丝薄嗔:“什么‘女’妖,真没礼貌。” 这回众人辩清方向,困难地走到右舷,探头一看,不约而同地震在当地。 月下美人。 只见她秀发如云,眉目如画,手肘懒懒地倚在一块光滑的大石上;吹弹可破的肌肤在月光下就像洒了银粉,闪闪发亮又带点朦胧的神秘;脸侧的鳍仿佛宝石制作而成的扇贝;秾纤合度的娇躯大半隐没在水下,却更引人遐思;银‘色’的鱼尾调皮地晃动,掀起水的光环。 轻轻一撑,美人鱼跃至岸上,幻化成一个绝俗的丽人。似绢似绡的薄纱逶迤而下,裹住了她优美无暇的肢体,盈盈一礼,宛如风中轻摆的柳枝。 “欢迎来到浮岛。” ****** “啊…哪里。” 半晌,朱特首先回过神,行了个伊维尔伦的军礼,“冒昧冲撞了贵岛,还请洛黎塔长老见谅。” 风姿绰约,丝毫看不出像长老的水族佳人似笑非笑:“你研究过我们的长相,却没研究过这里的地形?准备工作不到家哦。” 穿邦了。不止朱特,杨阳等人也马上反应过来,脸‘色’发白,心下惴惴,不知眼前的人会怎么处置他们。 其实不能怪朱特,浮岛周边的海域诡谲莫测,又暗藏凶险,除了岛上的居民即水族本身,就只有东城的军方清楚,而这是军事机密,自然不外泄。饶是拉克西丝多年挖掘,也探不得一点风声。 “不用紧张,我们视罗兰为友,并不是视他为君,这些闲事我们是不管的。”洛黎塔掩嘴笑道,“况且你们看起来不像抱有龌龊的目的,浮岛欢迎友善的客人,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请上来坐坐吧。” “可以吗?”杨阳大喜,她有恋异族情结,最不愿放过的就是这样的机会。其他人也多少睡腻了摇晃的舱房,加上好奇,都非常乐意。惟独朱特显得为难,暗暗吩咐部下万不得已时毁船逃生,拉克西丝假扮海盗的事决不能***。 “当然可以,不过岛上随时会冒出涌泉,地势也不平,要小心了。”洛黎塔亲切地‘交’代,挥手造出一条水梯,示意他们下来。在此期间,又有两个水族少‘女’出现,手持蚌珠照明,不时偷眼打量,窃窃‘私’语。希莉丝不由得想起了埃娃,尽管同样是亲水一族,但人鱼们明显活泼友好得多。 《杨阳……》肖恩‘欲’言又止。杨阳正要细问,洛黎塔已牵起她的手:“才走几格楼梯就跌跌冲冲的,待会儿可要跟紧了,还有那位长发的先生。”维烈回以不好意思的笑容。 浮岛顾名思义,一半浮出水面,搁浅在礁石群里,地质多孔而稀疏,不但活泉到处冒,一不留神就被浇了个湿透;土壤也时常变化,旧的泥沙冲下去,新的就给‘浪’头带上来,灌溉成大大小小的沼泽,让人目不暇接,寸步难行。岛民则是自得其乐,畅游其中。 “这地方真不是人住的。”第三次被泉水浇得满头满脸,昭霆忍不住抱怨。耶拉姆拦阻不及。洛黎塔回首歉然一笑:“再过去些就好了,我们也不喜欢睡觉时被水淋醒。” 果然走了约莫半刻钟,地面渐渐平坦坚实,触目尽是美丽的水生植物,珊瑚堆成的居所和满地的珍珠海贝,景‘色’瑰丽奇异,一路颠簸的众人这时终于绽开笑容。 洛黎塔看在眼里,也十分高兴,拍手道:“告诉大长老有客人来,二长老那儿就不必了,我们来举办个欢迎会!”水族们一齐欢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总共有几个长老?”莎莉耶悄悄问道。维烈也轻声回答:“有三个,大长老多米尼克对外‘交’涉,沉稳‘精’明;二长老维欧拉生‘性’冷淡,不问世事;三长老就是洛黎塔。” “哦。” “补充:三长老亲切大方,讨人喜欢。”洛黎塔摇摇食指,‘插’话进来,不顾维烈一脸尴尬,“我们还有位族长,就是鼎鼎大名的魔导团团长艾‘露’贝尔西珐。”杨阳忍俊不禁:“我还以为水族都很矜持含蓄呢,原来也有你这样外向的。”真是彻底打破初见的印象。 “没办法,长老就是需要老着脸皮的职业。” “三妹,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呀——大姐!”洛黎塔紧张地往旁边一跳,‘露’出身后的人。那是个气质高华的‘女’‘性’,殷蓝‘色’的秀发直垂到小‘腿’,微笑有度,仪态端方:“浮岛很久没有客人来了,希望各位玩得愉快。” “哪里,是我们打扰了才对。”杨阳诚恳地道。 “没什么打扰的,这些孩子成天就盼着有人来。”无奈一笑,多米尼克比了个邀请的手势,“到我屋里坐坐吧,不然要着凉了。”众人欣然从命。 水族‘女’子心细如发,早早就燃起篝火,铺好软榻,‘精’致的屋宇里温暖如‘春’。捧着清凉的梅沁浅啜,有种宾至如归的感受。 “来,尝尝这个!”洛黎塔极为热情,拿着几根串烧冲进来,“刚烤好的,绝对新鲜!”杨阳等人呆呆看着上头的‘肉’:“这是什么鱼?”怎么好像鸟的样子? “看不出吗?烤小鸟啊。” “……”原来真是鸟。 多米尼克笑道:“很多人以为我们的主食是鱼,其实是错误的。水中生物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决不会去吃它们。”众人恍然大悟,接过串烧。杨阳才咬了一口,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帕尔讨厌吃鸟‘肉’。》 (咦!)杨阳一怔,问道,(你说索贝克?) 《嗯,刚刚想起来的,不知道为什么。》 (呵呵,那幸好他不在这里了。)杨阳无心地道,随即噎住,因为肖恩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 “怎么,不好吃?”洛黎塔立刻察觉她的神‘色’变化。杨阳慌忙摇头:“没,很好吃!”这倒是实话,水族长老的手艺真不是盖的。 “是好吃极了,我还要两串!”昭霆毫不客气地递出空‘棒’。洛黎塔兴冲冲地跑出去。多米尼克莞尔:“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族长,她也最喜欢吃烤小鸟了。” “她不是最喜欢吃烤小鸟,只是来者不拒罢了。”莎莉耶吐槽。昭霆作势掐她的脖子。 “艾‘露’贝尔族长不在岛上?”耶拉姆随口一问。 “是啊,她一向住在宫里。唉,有了情人就不要族人了。” “呃!?”众人愣住。传闻水族族长和红族族长是好友,同殿为臣,但从来没听说她有情人。 “哎呀,说漏嘴了。”多米尼克眉开眼笑,一点也没有懊恼的表现,“我们一族对这档子事最最忸怩,她更是其中翘楚,让人看了实在窝火,忍不住就口没遮拦。”反应最快的希莉丝顿悟:“多米尼克长老是希望我们帮她宣扬吗?” “没这回事,这样那孩子会害羞的,我只希望世人知道我们的族长名‘花’有主,刺‘激’到她本人和那个迟钝不亚于她,有脸红症胆小如鼠号称苍空骑士的家伙。” ……都说得这么白了还否认,水族真是拐弯抹角的种族。众人一时无语,尤其知道苍空骑士是何许人的几个。 正感叹间,堪称水族怪胎的三长老拿着烤好的串烧跑进来,一边递给棕发少‘女’一边兴奋地宣布:“大家准备好了,要洗耳恭听哦。” 话音刚落,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透过半透明的琉璃墙和珍珠窗帘望去,只见倒映着月光的湖泊上漂着无数照明用的草灯,宛如夜空的星辰般美丽;湖畔,容貌各异,却都姿‘色’上佳的水族少‘女’三三两两坐着,各式各样的乐器在灵巧的指间弹奏出美妙的音符,融合成大型的‘交’响乐,但又出奇的悦耳,令人如痴如醉。 杨阳感慨万千,此情此景,足以铭记一生,然而她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个‘性’冷僻的人鱼们会给予自己等人如此盛大的欢迎? 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多米尼克微笑道:“因为寂寞啊,我们并不像世人以为的那么冷漠,只是天‘性’含蓄不擅表达,加上某些人类的行为,让我们敬而远之,无形间就疏远了。” “还有罗兰的隔离。”洛黎塔补充,苦笑着迎接众人的目光,“他是为我们好,大家都知道,也衷心感‘激’,但还是希望碰到生人,排遣一下无聊,特别是年轻的孩子。” “其实…我觉得你们留在这里比较好。”杨阳斟酌着开口,“外面觊觎你们美貌的人太多,罗兰城主的做法并没有错。”昭霆不赞同:“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嘛,成天窝在这儿算什么。” “人类的力量是比不上我们,智谋却足以让万物臣服。” 一个冰洌的声音洒落,人人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蓝装丽人。靛蓝的发和眼,她只这么一站,室内的温度就好像骤降了10度。多米尼克和洛黎塔异口同声:“二妹(姐),你怎么出来了!?” “有客人,我来拿点吃的,顺便打声招呼。”来者正是二长老维欧拉,僵着脸点点头。杨阳一行面面相觑:客人?难道还有其他的遇难者来到岛上?当下好奇心大起,又不便询问。 “啊,是那一位?他已经来了吗?我暂时‘抽’不开身,麻烦你招待他一会儿。”多米尼克歉然道。 “无妨,我和他谈得‘挺’投机。”维欧拉冰雕似的脸庞浮现一丝极淡的笑意,随即敛去,再次颌首为礼,“我告辞了,祝各位宾主尽欢。” 虽然对方冷言冷语,杨阳等人还是感觉到她的善意,回以郑重的礼节。 用敬称的话,应该是东城宫廷的人吧。目送她的背影,杨阳沉‘吟’。洛黎塔拍拍手:“总之,希望各位多盘桓几日,岛上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明天我带你们一一参观。”昭霆第一个叫好,莎莉耶不甘示弱。余人考虑到船坏了,不留下也得留下,均无异议。 ****** “镶嵌古罗特红金的月长石护符,冷‘玉’打造的储能戒,‘迷’火石的咒刀,阿特蓝石做的强力结界球……果然无一不是‘精’品。” “谢谢,费尔南迪先生一眼就辨认出材料和用途,可见也是这方面的高手。” 清朗的笑声触动了挂在窗上的风铃,丁冬脆响回‘荡’一室,竟有着珠‘玉’般的旋律。连天生拥有美妙歌喉的水族长老也不禁陶醉于这样的音‘色’,再次好奇地端详对面的人。 他静静斜倚在靠垫里,宛如一只蛰伏的兽,美丽而危险;流光闪烁的碧眼仿佛摄尽世间一切芳华;淡妃‘色’的‘唇’似笑非笑,亲切而冷漠,***而疏离。 水银似的光从雪‘色’长袍上倾泻而下,抱在左臂弯的法杖却相反地泛起了黑‘色’的‘波’动,一如戴在他银发间的黑水晶额环一样,诡异的契合。维欧拉直隔了半秒,才意识到他只是动了一下,而这个微小的变化,竟然就有一种震撼灵魂的力量。不由自主地,她的视线顺着褶皱的痕迹来到他的右臂,继续往下,那只手白皙修长,骨感‘迷’人…… 当!蓝‘色’的结界球落地,拉回她的神智。 “人类制作的法器固然威力强大,却不及异族的‘精’致耐久。”帕西斯淡然评价。维欧拉的失神只有片刻时间,她自制力深厚,又全心钻研魔法和炼金术,一听到感兴趣的话题,立刻集中‘精’神,不再受对方影响:“因为人类过于追求力量,忽略了‘平衡’的重要。” 帕西斯轻笑,举杯浅啜:“水族可活千载,人类的寿命不过区区百年,两者一开始走的路就不同。”维欧拉疑‘惑’地侧过头:“听费尔南迪先生的口气,似乎自承是人类?” “开玩笑,我宁愿当蛞蝓也不要当人类。”帕西斯的语气并不‘激’动,却嫌恶到了十分。凝视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他的眼神有些‘迷’离:“可惜,我体内终究是流着那肮脏的血液。” “我对人类也没有好感,不过还没你这么严重。”说着,维欧拉注意到一件事,“屋里会不会冷?我点个火?” “不用,你我都是冷血动物,这样的天气刚好。” “果然,你有天空一族的血统。”维欧拉言下有一份亲近。帕西斯自嘲:“我只是飞不起来的鸟罢了——言归正题,这次冒昧来访,是希望长老帮一个忙。” “言重了,你是罗兰的师父,算下来和我是同辈,有什么需要,但说无妨。” “那我就不客气了。”帕西斯放下酒杯,缓缓吐出三个字,“引魂珠。” 维欧拉耸然动容。 引魂珠是珍稀度可比‘混’沌水压球的天然法器,浮岛周围的特产,生长在深海底,由无比凶残的锯齿巨蚌哺育,沿途危机重重,有漩涡有暗流,只有水‘性’最好的人鱼才有可能取得。 “真是意外的要求。”维欧拉为难地咬着小指,“我有自信拿到,不过……”倒不是害怕危险,那么稀罕的东西,千辛万苦得手后,却要送人,实在有点舍不得。 帕西斯了然一笑,掏出一只‘精’致的小锦盒:“当然,我不会让长老白跑一趟。这件宝物,敬请笑纳。” 既然是能和引魂珠‘交’换的物品,肯定价值不菲,然而维欧拉左瞧右瞧,都瞧不出端倪。那是块平平无奇的黄‘色’石头,以她的见闻,竟找不到类似的记载。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一股奇特的魔力‘波’动,也不属于她的认知范围。 “这是什么?”琢磨不出,维欧拉坦然道。水族只在情感上含蓄,碰到不懂的问题,不会像人类一样打肿脸充胖子,更不会羞愧。毕竟学无止境,世上多得是谜和有待研究的物体。 “贤者之石。” “……” 如果听到引魂珠是惊讶,此刻就是震惊。水族长老瞪大眼,连声问道:“真的是贤者之石?这不是传说中的东西么?你从哪里得来的?”对普通人而言,贤者之石还不如一枚铜币珍贵,但是对炼金术士意义就不同了。是梦寐以求的瑰宝,‘精’炼矿石的极品结晶,只有它能够制作出[神器]级的法器。 “它的来历恕我无法透‘露’,不过我可以保证它是贤者之石。”银发青年摩挲石块,目光中透出虔诚和不舍,仿佛面对的不是死物,而是个打从心底敬慕的人。维欧拉见状,若有所悟。 “我相信这是贤者之石,但我不能收。”按捺内心的渴望,她恳切地道,“它对你非常重要吧?引魂珠我会设法,就当是做白工。”其实就算不顾忌对方的感情,她也收不下这份礼。引魂珠是高级死灵术的必需品,于她并无大用,贤者之石的价值就大了,也许会让她突破炼金术的瓶颈。 “请不要客气,长老,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不喜欢欠人情。”帕西斯淡淡地道,收起情绪‘波’动。他的声音有种魔力,当维欧拉意识到时,已经盖上锦盒,拿起贤者之石。 “那…谢谢了。”她不自在地道。 “别忙谢,在您拿到引魂珠以前,我只好借住这儿。还有,麻烦您准备一些死灵魔法的素材。”帕西斯笑得有一丝促狭,“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维欧拉回以释然的笑容:“好的。” ****** 临睡前,杨阳询问寄宿者:(白天,不,晚上你想对我说什么?就是下船那会儿。) 《呃…啊?》肖恩已经睡了,没听清她的话。杨阳心下不安,等不及他回答,追问道:(是不是那些水族不怀好意?)可是回想起来,洛黎塔等人的言行怎么也不像有居心。 《不是,是朱特不怀好意。》 (啊!?)这个答案比她的推测更让杨阳诧异,一时愣了。肖恩略带厌倦地道:《或者说‘女’魔头不怀好意。在船上,朱特和我‘交’情最好,她就让他跟来;浮岛那么大的目标,怎么也不可能撞上……》 (等等,等等,肖恩,会不会你想太多了?)杨阳打断,难以置信,(感觉拉克西丝元帅不是那样的人,昭霆也说她很爽气。) 《或许吧,我并不讨厌她,她也确实是个爽快霸道的人,但她毕竟是政治家。》 (唔。) 肖恩打了个呵欠:《我对这种人敬而远之,再怎么有人格魅力,多个心眼总是让人不舒服。》杨阳情不自禁地点头:(那你说她要朱特干什么?) 《不知道,我没本事揣摩她的想法,不过多米尼克长老很厉害,应该不会让朱特得逞。真的事情闹大了,那小子也不至于没义气到拖我们下水。》肖恩头头是道地分析,最后抱怨了一句,《总之,讨厌讨厌讨厌啦,我不想管这些闲事。》 (是是。)杨阳忍俊不禁,掀起被子盖住头,(那么睡吧……啊,肖恩。) 《什么?》 (你担心索贝克吗?) 沉默。杨阳清晰地感到针刺般的痛楚与懊悔。而肖恩也明白瞒不过她,叹道:《是,我很担心,很担心。》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杨阳愧疚地咬紧下‘唇’。 《不关你的事。仔细想来,也许失去记忆以前,我就不曾了解过帕尔也说不定。》肖恩的声音低沉宛如呢喃,《你那番话只是让我意识到又不想接受,归根到底错在我。而且过去种种,现在也不用提了,我只想快点找到他。》 (可是你不知道他的长相。)杨阳心急口快,反‘射’‘性’地捂住嘴。心灵对话就这点不好,连想的空挡也没有。 《我会想起来的,一定会。》肖恩坚决地道。杨阳松了口气,回以微笑:(嗯。) 闭上眼的瞬间,困意如‘潮’涌上,很快沉沉睡去。肖恩更是沾枕即眠的人,见她没话问了,早一步就呼呼大睡。 梦中,他看到一片晶莹的白羽落在前额,温存得宛如一个轻‘吻’。 ****** 因为欢迎会的关系,杨阳一行直到第二天过午才纷纷醒转。 洛黎塔早已迫不及待地等在‘门’口,一见他们梳妆完毕,就冲进来摆宴。谈谈笑笑吃过早饭,出发上路。 浮岛风光明媚,地势北高南低,但高的部分也没有多高,只是两座小山丘,悬挂着晶莹的瀑布,在底下‘交’汇,构成明河,流向中央的湖泊。向南是一片千水回环的沼泽区,也是杨阳等人昨天经过的地方。白天看得清楚,只见水质澄净,植株苍绿,景‘色’极美,饶富幽趣。不时有‘精’致小巧的屋宇冒出,珠白珊红很是漂亮,五彩缤纷的大贝和鹅卵石更是铺了满地。 “看到这样的景‘色’,让人很想钓鱼。”维烈微笑道,忘了有一条“鱼”在身边。幸好洛黎塔听出这是没有恶意的肺腑之言,笑笑过去。 “这是老头子的兴趣。”莎莉耶评价。昭霆附和:“就是,应该想游泳才对。” “你想冬泳,就去冬泳好了。”不忍心维烈垂头丧气,杨阳代替他做出反击。耶拉姆和她站同一战线,因为神官的兴趣之一正是钓鱼:“他想钓鱼,碍着你了?” “哼!”昭霆嘟起嘴。希莉丝笑道:“怎么越说越上火?这里可是水乡——洛黎塔,差不多是吃饭的时间了。” “嗯。”水族长老点点头,手指前方,“大家都准备好了,前面有个小草屋,餐具调料都有,还有钓竿,你们自己‘弄’着吃吧。” “咦!”众人愣住。 洛黎塔笑得豁达:“我们是不吃鱼,你们吃啊,浮岛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只好拿点特产出来,让你们享享口福。”杨阳为难地嗫嚅:“这个……这个……” “别介意,弱‘肉’强食,生态循环的道理,没有人比我们水族更明白,不过恕我无法作陪。吃好后,拉拉墙角的铃,我带你们去下个地方参观。”洛黎塔眨眨眼,纵身跳入一旁的绿‘波’。众人面面相觑,都觉盛情难却,便期待地走向草屋,果然里面锅碗瓢盆一应俱全。维烈立刻手痒地拿起鱼杆;其他人起火的起火,打水的打水,铺地毯的铺地毯,有条不紊地忙起来。 “我来抓蛤蜊!”肖恩每逢吃饭总是不甘落后,现在又没生人盯着,兴奋地卷起‘裤’脚。维烈指着屋后:“去那边抓,不要惊了我的鱼。”肖恩哼了声,悻悻转身。朱特呆呆目送他的背影,还不习惯这样突兀的转变。 魔界宰相悠哉游哉地在前院钓鱼;棕发青年和少‘女’们在屋后抓螃蟹捞蛤蜊;褐发少年和前军人处理杂务,不一会儿就整治出一顿‘色’香味俱全的大餐。 “好吃。”昭霆一连塞了三条煎鱼下肚,幸福地打了个嗝,“这里的鱼好像特别‘肥’。” “可能是没人抓的关系。”希莉丝优雅地用筷子夹起蛤蜊‘肉’,沾了沾调料,才送进嘴里。在她身边,肖恩大肆破坏宿主的形象,豪迈地扫‘荡’食物。第一次瞧见的三人目瞪口呆,半晌齐声道:“拜托你吃得好看一点!” “咳咳……”肖恩吓了一跳,一只炸虾哽在喉咙口,呛得差点死掉,抄起面前的饮料灌了个底朝天,才缓过气,余悸未平地道,“干嘛啊,突然大吼大叫。” 维烈和朱特内疚他刚才的死里逃生,没有吭声。莎莉耶不管,数落道:“你知不知道你吃得多难看?杨阳的斯文全没了!” “啊,对了,我忘了用拟态术。” “别用拟态术了,万一洛黎塔或别的水族跑进来,不好解释。”耶拉姆谨慎地发言。昭霆哈哈大笑:“没错没错,她这个样子‘挺’好玩。” 砰!一只空盘正中她的脑袋瓜,希莉丝瞪视出手的人:“阳?” “是我。”黑发少‘女’给了表妹警告的一瞥,慢条斯理地抹干净嘴巴,捧起茶杯啜了几口,换棕发青年继续大吃大喝。 “……”余人汗颜。 吃得差不多时,昭霆拍拍肚子,道:“好!去做饭后运动!”莎莉耶跟着起身,看来两人事先商量好了。希莉丝随口一问:“什么运动?” “捡贝壳!” “不太好吧,这里是水族的领地,贝壳自然也是水族的财产。”肖恩劝说。维烈表示赞同:“没错,还是等问过洛黎塔,得到她允许后,再——”昭霆略带不耐地道:“没关系的啦,我们只是玩玩而已,她不同意,事后还回去就是。” 既然她这么说了,余人也无异议,耶拉姆挥手放行。 不料半刻钟后,莎莉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昭霆掉进水里了!我怎么叫也不应!” 耶拉姆第一个冲出去,没费多少劲就找到事发地,因为岸边不自然地堆了许多贝壳海螺。水很清,似乎不深,但是看不到人。他转头问目击者:“是这里?”眼角余光瞄见跑在最后的维烈身旁有一道倩影,显然是他叫来了水族长老。 “嗯。”莎莉耶手忙脚‘乱’地比画,“本来她站在中央,后来说看到一只红‘色’的贝壳,就往水深的地方走,我叫她小心点,她嘲笑我不会游泳,我一气,朝她丢了块石头,她躲的时候滑了一跤,再没冒上来,开始我还以为她逗我……”言下十分后悔。 虽然心里担忧,杨阳还是拍了拍她的肩:“不是你的错。”洛黎塔神‘色’忧虑地俯视水面:“糟糕,可能卷到暗河里去了。” “暗河?”众人异口同声。 “嗯,中央湖有两条发源河,一条明一条暗,这里的沼泽十有八九和暗河相连,若是不小心掉进去,不知会被冲进哪个地下水道。” 人人脸‘色’大变。 洛黎塔沉‘吟’道:“对地下水道最清楚的是二姐,水‘性’最好的也是她。”说着,撩起裙摆,往来路狂奔。 “我也……”杨阳等人正要跟上,被喝停在原地:“二姐不喜欢有人擅闯她的领地,你们回小屋等我!” 话音未落,银尾一闪,已然跃入水中。 ****** 细如发丝的钓线在空气中切出闪光,香饵载沉载浮,回应主人悠长的呼吸,***着天真的鱼儿。 “我说帕西斯,在水族的地盘钓鱼,好像不太礼貌吧。” “横竖这里只有你我,除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谁知道?” 银发青年勾勾‘唇’,吐‘露’真实目的,“昨晚和今天早上都吃素的,嘴里都淡出鸟来了,我非好好犒赏一下自己的胃不可。” 刃雾暗暗庆幸维欧拉去了海底拿引魂珠,看不见他的恶行。帕西斯继续碎碎念:“要是罗兰在就好了,会料理海鲜大餐给我吃,想到他当年烤的鱼,我现在还口水流满地。不过少了巴哈姆斯这个欺负对象,也有点没……嗯?上钩了?”说到一半,忽觉钓竿一沉。 好重!皱眉的同时,他提起一个湿淋淋的人。 “……”主仆俩面面相觑。 “当作没看见,放回去吧?”帕西斯征询下仆的意见。刃雾回了他一个白眼:“你忍心?” 沉默片刻,帕西斯叹了口气,把人提回岸上,想了想,扬手一招,掌心多了颗水球,昭霆身上的衣服则干了,眼睫微动,似乎正要苏醒。 “真是命硬的丫头,也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竟然一上岸就回魂了。”帕西斯玩味地跳到地上,两手叉腰,打量气息奄奄的少‘女’。刃雾无力地道:“你还有空胡说八道,不怕她醒来大叫‘神官先生’吗?” “啊,对了,我忘了。”这才想起自己没戴幻象手镯,帕西斯‘摸’了‘摸’下巴,“不过也不能把她一个人放在这儿。” ****** 等了一会儿,耶拉姆忍不住走出小草屋,焦急地来回踱步。 放眼望去,只见一片紧密相连的沼泽,他也不敢‘乱’跑,以免多一名失踪人口。正‘毛’躁间,眼角白光一闪,一头小兽蹲伏于地,‘毛’‘色’泛蓝,形若小狗,竟是琵琊。 “你……”耶拉姆大吃一惊。却见雷兽行动如电,转眼就跑得快不见踪影,当下顾不得通知同伴,拔‘腿’追了上去。 屋里,人人愁容满面,不安地等待洛黎塔的消息。突然希莉丝开口道:“维烈,你不能找到昭霆吗?” “可以是可以,但我早就感觉到了,整个岛设有结界,要找人非得打破,这样…水族们可能会生气,甚至引发纠纷。”维烈为难地道。杨阳咬了咬下‘唇’,两手拍在地上:“再等一分钟!她不来,你就打破结界!”事关表妹,她实在无法保持冷静。 余人尚未表态,水声忽响,洛黎塔走了进来。 “二姐不在,不知跑哪儿去了。”她一脸挫败地迎接众人从期待转为失望的目光,“大姐已经发动大家去找,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她是在水里,会淹死人的水里!”自责之下,莎莉耶情不自禁地冲她发火。 “没有我们的允许,浮岛的水不会淹死人。”洛黎塔的回答斩钉截铁,让众人放下内心的大石。朱特和昭霆感情最浅,因此最先发现异常:“耶拉姆呢?你在外面没看见他?” “没啊。”洛黎塔一讶。众人背脊发凉,冲到‘门’口,果然不见同伴的身影。 ****** 昭霆喃喃咒骂。 醒来后,她已经在这个方寸之地绕了半天,怎么也绕不出去。她不知道这是帕西斯为了防止她走失,或者再掉进水里而布下的法术。 走着走着,天都黑了,突然想起“鬼压墙”的民间传说,昭霆打了个寒噤,蹲了下来。 她自小怕鬼,肖恩是例外,因为他一点也没有鬼的样子,鬼应该是长发披散,吐出舌头,指甲尖尖,‘阴’气森森的那种。 想着想着,越发‘毛’骨悚然,她不由得抱紧双膝,竭力将自己缩到最小。 追根究底,都是堂哥们不好,一直拿这些故事吓她。每次她受了委屈,都哭着跑去隔壁,扑进表姐怀里寻求安慰。她的堂哥不等于杨阳的堂哥,所以两家不一起吃饭。 杨阳渐渐对哄她感到厌烦,叫自己的叔叔来应付她。所以一次,迎接她的不是比她更瘦弱的手臂,而是一双温暖的大手。 [世上哪有鬼啊,傻丫头。]留着黑‘色’短发的青年微笑着,黑‘玉’般的眼珠和温润的嗓音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唯叔叔,别抱了啦,当心被她压扁。]酷似小男生的‘女’孩从后面圈住亲人的腰,动作充满占有‘欲’,脸上是昭霆前所未见的表情——吃醋。 因为父母早出晚归,又经常出差,杨阳从小就一副小大人样,直到杨唯出现,才有了符合年龄的表现。 捉‘迷’藏,丢沙发垫子,玩面粉,尖叫着跑来跑去,两个小鬼把整个家当成战场,累得唯一的大人疲于奔命,连收拾烂摊子也来不及。依稀记得,每次被妈妈粗暴地摇醒,总是看见爸爸拉着气喘吁吁的杨唯千恩万谢,然后被拎着耳朵回家。有时是爷爷‘奶’‘奶’上‘门’,唠唠叨叨半天才走。爷爷老爱说些我家的疯丫头就劳你照顾了之类的废话,‘奶’‘奶’喜欢‘摸’着杨阳的头夸她成熟懂事,看得小昭霆‘乱’不爽——这家伙装什么乖巧! 家里,妈妈最严厉,个‘性’也最像她,粗枝大叶,风风火火;爸爸沉稳归沉稳,有些地方又意外的孩子气,比如和堂哥们一起在网上pk,做模型,自负手艺天下第一,其实还不及妈***零头;76岁的爷爷腰板还是很硬朗,天天早上去社区的公园锻炼,注重养生,思想却一点也不落伍,高兴起来甚至会叫上楼里的阿婶跳老人舞;69岁的‘奶’‘奶’信佛,还是很虔诚的那种,每个月都有几天‘逼’他们陪她一起吃素,无疑于地狱苦刑,但是最疼她,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留给她…… 不知不觉,脸上凉凉的,昭霆伸手一‘摸’,一片濡湿。 这时,踏水的声响惊动了她,本能地抬起头,与一双黄‘玉’‘色’的眸子对个正着。 耶拉姆心神大震,此刻两人距离不远,彼此看得清清楚楚,那张俏丽的脸蛋水光‘交’错,分明是泪水。 “死小鬼?”昭霆的声音哑哑的,有点没回过神的样子,“你怎么在这里?”半晌,她一个‘激’灵,胡‘乱’抹泪,恶声恶气地道:“阳他们呢?”该死!竟然被他看到这么丢脸的模样! “为什么哭?”耶拉姆的意识还停留在前一刻。 “要你管!” “……”熟悉的喝骂唤回神智,耶拉姆调整情绪,用一贯淡漠的口‘吻’道,“好吧,我不管,站起来,我们回去。”昭霆一声不吭地直起腰,却在下一秒,整个人仆跌回去,两手还不由得撑地。耶拉姆顿时皱起眉,走上前:“怎么了?” “脚…脚麻了。”迟疑片刻,昭霆不甘心地吐‘露’示弱的言语。耶拉姆二话不说背对她蹲下:“上来。” “咦?” “上来!你还要他们担心多久!” “……哦。”被他难得的怒气吓住,昭霆乖乖趴上去。接触的瞬间,一股奇怪的感觉从心头化开,使得她浑身不自在,说话也结巴了:“那个…谢谢。” “没事。”耶拉姆背起她,朝来路走去。好一会儿,两人都没开口,对这样和平的相处感到很不适应。慢慢的,昭霆首先放下心结,沉溺于那并不伟岸的背脊带来的安心感中,原本抓着他肩膀的两手改为环住他的颈项。 耶拉姆僵了一下,没有表示抗议,只是悄悄减缓了速度。 “你刚刚为什么哭?” “因为想到我的亲人啦。”这次昭霆很坦白地回答,附加一声叹息。耶拉姆顿了顿,眼里闪过压抑的情感:“你……很想回去?” “废话!我旅行的目的不就为了回去!” 沉默的时间更长。昭霆嗅出不对,试探地唤道:“死小…耶拉姆。” “干嘛?”少年的声音涩涩的,有一点恼,有一点害羞,显然不习惯她这么喊他。 “没什么。”少‘女’红着脸往他后颈蹭了蹭,不敢想刚才冒出来的念头,局促地岔开话题,“你怎么找到我的?” “琵琊带我来的。” “阿旺?我没有叫它啊。”昭霆大奇。耶拉姆也是一怔:“可能你不小心碰到了护腕吧,我看见的明明是它。”昭霆想想有道理,就不再细问。耶拉姆数落道:“你太莽撞了,随随便便跑到深水区。”昭霆柳眉一竖,分辨道:“我没去!是莎莉耶丢我石头,才害我滑跤。” “你不嘲笑她,她会丢你石头吗?” 昭霆语塞。冷静回忆,整件事确实是她不对,但听到对方为损友开脱,不知为何,心里很不舒服。耶拉姆‘交’代:“回去向她道歉。” “哦。”昭霆闷闷答应,‘胸’口更加难受,只想大喊大叫抒发一通,偏偏不舍得破坏眼下的气氛,突然想起一件事,兴奋地道,“死小鬼,不,耶拉姆,我做了个有趣的梦耶。” “我不想听。”耶拉姆反应冷淡。 “听嘛~~~听嘛~~~”昭霆扳着他的脖子不依。 “……你说吧。”‘女’人的撒娇,永远是攻克男人的利器。 “我梦见神官先生了!他坐在湖边,拿着钓竿,把我钓上岸,肩上趴着刃雾,就是索贝克的那只宠物——哈哈,很好玩吧?” 我就知道……耶拉姆咬了咬牙,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门’:“上次是维烈,这次是索贝克,你不觉得他们一点也不像吗?”昭霆依旧笑嘻嘻:“就是不像才好玩啊,你真没幽默感。” “这才不是幽默感,是胡思‘乱’想。” “哼!” 伴随着两人的争吵,和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 “钓多了。” 帕西斯注视满满两个桶的鱼下达结论。刃雾翻了个白眼:“废话,从中午钓到晚上,又用了魅‘惑’术,不钓得多才可有鬼。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不吃这种东西。”说着,跃回空间袋,留下主人一个人伤脑筋。 其实他主要是享受钓鱼的乐趣,因此不知不觉按照以前的习惯钓了七人份,但要‘浪’费这些劳动成果也万万舍不得,想了想,他决定给邻居送点去。 肖恩师父应该吃不出我烧的味吧。帕西斯思忖。 ****** “哇——还有夜宵供应,这里的服务真好!” 听到敲‘门’声,杨阳走过去开‘门’,却不见人影。昭霆先一步看到放在她脚边的托盘,惊喜地叫道。 “奇怪,怎么连声招呼也不打?”杨阳的疑‘惑’在盖子掀开后消散,里面是鱼,难怪水族回避。 “‘挺’好吃的。”莎莉耶首先沾了一点尝尝。昭霆夹了一大块,咀嚼片刻,评价道:“还不错,比不上耶拉姆,不过味道满独特。”莎莉耶嘘道:“哟,叫起耶拉姆了。” “罗、罗嗦啦!” “肖恩?”见情人吃了一口就不再动筷,希莉丝不解地眨眨眼。 “啊,没事。”肖恩如梦初醒,抹去心头一瞬间泛起的异样感,继续吃起来。 ****** 睡到半夜,棕发青年一骨碌坐起,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施展风翔飞离借宿的小屋,他追寻微弱的魔力‘波’动来到岛的北面。这里土质相对坚硬,含水量不高。先前指引他的线索骤然中断,而且磁场出奇的‘混’‘乱’。肖恩皱了皱眉,拿出一根链子,以钢丝弯成特殊形状的项坠晃了几晃,缓缓抬起,指着一个方向。 掘开土,一只乌黑的铁片在月光下裎然发亮。他左看右看,看不出名堂,先收起来了事,想了想,不放心,再掘,这回‘露’出来的是颗晶莹璀璨的珠子,他猛地睁大眼,顿时明白了朱特的打算。 引核!威力最强大的解离系法器!浮岛本来就地质疏松,有了这个,不出十天半个月就会崩溃。 虽然对杨阳说不想管,但肖恩并不能真的不管朱特的小动作,一来可能会被拖下水;二来,水族如此友善,他实在无法明知有人搞鬼却袖手旁观,当下把引核塞进腰包,犹豫了一下,又沉‘吟’起来。 水族是水陆动物,即使陆地毁了,也能活得很好,那么…… 想到这里,肖恩一阵恶寒,情不自禁地摇头:不会不会,‘女’魔头应该不至于这么狠毒。退一万步,她真的叫朱特在水里动了手脚,我也处理不了。 拍拍‘弄’脏的膝盖,他刚站起身,听到一声疑似‘抽’气的声响。 “?”四下巡视不见人影,带着一丝困‘惑’,肖恩施法返回小屋。背对着他的一块大石后,银发青年整个人缩成一团,慌得冷汗淋漓,良久,才如释重负地坐倒在地。 喘了会儿,他抬起头,看向一座积雪凝结的山峰。今天是月中,金轮月和银心月并列在夜空,前者却需要仔细看才看得出轮廓,而且‘色’泽黯淡。双月背后——只有他看见——冉冉升起一轮灰月! 寒冰乍破,一个高挑的身影降落在山顶,站立不稳地踉跄半步。同时响起一个带笑的男‘性’嗓音: “千年不见,你还是笨手笨脚的。” “贝里卡斯。” 维烈转过头,迎视突然出现在身后的男子。淡然的眉,淡然的眼,他的五官恬淡如云清冷似雾,宛如一朵偶然飘过的云确实存在过,却无法给予目睹的人任何印象,只有那骨子里透出来的淡然韵味留在观者心里,也化作一片逐渐淡去模糊的云。 “辛苦你了,赛普路斯。以你的‘性’子,千年不干涉世事,想必很痛苦。”命运之神浅浅一笑,目光定在黑暗的彼方,“也难怪你加入那样一群孩子,甚至改变了他们的未来。” “这是无心之失。”维烈没有奇怪对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只纳闷他为什么到今天才来兴师问罪。 “呵,我并不是来追究的,有什么因就有什么果,哪怕你翻云覆雨,也逃不过命盘设定的规律。” 魔界宰相深深皱眉:“什么意思?” 仅次于至上神虚无之主,世人尊奉为[星神]的神祗扬‘唇’不语。那是一种笑看风云的洒脱,也是即使天崩地裂也无动于衷的冷漠。 “贝里卡斯!” “不用紧张,赛普路斯。满愿师固然有肖恩的血统,毕竟已算是地球人,这个世界的动‘荡’影响不了她们。你那么一修正,反而是‘弄’巧成拙,她们的运势依然不变,但她们周围的人未必有那么好的运道。”贝里卡斯不紧不慢地道。维烈周身发冷:“你是说……” “有得必有破,这也是自然的法则。” “够了!你这个算命的!”维烈忍无可忍地揪起他的衣领,厉声道,“没有失去过你的怎么会明白失去的痛苦!就算活下来,重要的人都死了,生存又有什么意义!” “我也失去过啊。”贝里卡斯轻轻一叹,神‘色’有些无奈,“不止我,众神都失去过,只是我们的承受力比较强,又不得不看开罢了。”维烈也觉失态,连忙放开手。 “老话一句,不用紧张。以你的力量和后台,真有什么不测,也可以防患于未然。”贝里卡斯笑着抚慰。维烈不信任地冷哼:“你这是在教唆我吗?” “赛普路斯,我欢迎惊奇,正如我乐见人们挑战命运。” “也许你是如此,但其他神呢?尤其是贺加斯!”维烈嗤之以鼻,垂下的手烦躁地挥了挥,“若非顾虑和你们的约定,我早就送杨阳她们回地球了,也不会‘弄’到今天的地步。”贝里卡斯双目一亮:“你的意思是,肖恩比你的‘女’儿更重要吗?” 听到“‘女’儿”二字,维烈全身一震,下意识地抱住自己,没有回答,用僵硬的语调转移话题:“说到杨阳,我还没找你算帐——为什么让她成为肖恩宿命的另一半?” “是巧合。”贝里卡斯平静地叙述,“那天我和艾尔菲瑞特下棋,他的猫‘弄’‘乱’了我的线,然后就那么巧,光他们俩打了个死结。” “你就这么帮人们安排命运?让猫的脚指头决定?”维烈咬牙切齿,太阳‘穴’青筋直跳。 “当然不是,那是我一生一次的失误。其实我是故意的,想看看命盘是不是也站在我这边。果然是天意,天意啊。” “天意个头!” 看出对方快抓狂了,贝里卡斯识相地耸耸肩膀:“好吧,我承认,即使艾尔菲瑞特的猫不冒出来,我也会把他们扯在一起。”维烈沉下脸:“为什么?” “因为喜欢。我们都觉得你和肖恩很配,可惜你没有命线,而你的‘女’儿有,理所当然,她就代替你,成为肖恩的伴侣。” 维烈狂汗。躲在暗处的帕西斯也差点滑倒。 “你、你们这些神,怎么这么无聊!” 贝里卡斯依然笑得云淡风清:“不无聊就不是神了。何况皮相是空,灵魂才是本质,‘性’别之分纯粹多余。” “那你们怎么又分男‘女’!?” “这只是职责的体现。拿贺加斯和兰修斯举例,守护和毁灭都需要强悍的意志,所以他们的外在就是男‘性’;对生命需要温柔的包容,黎姬和秦蒂丝就是‘女’‘性’。” “黎姬?”维烈一怔。贝里卡斯略带惆怅地笑了:“我们的母神,很久以前的神代,为了保护那两个小家伙而死。” “……贝里卡斯,你比贺加斯和兰修斯还老?” “俊男的年龄和‘女’士一样不可以询问。”教训完后辈,命运之神转向象征自己的灰月,享受晚风拂面,惬意地眯起眼,“再过不久,这风只怕就带上血腥味了。唉,我本来以为千年前的牺牲就是‘乱’世的极致,岂料一山还有一山高。”维烈咬了咬‘唇’,迸出一句:“我知道。” “嗯,你的观星术仅在我之下。不过这一次,连我也无法看透结局,脱轨的人太多,像肖恩、罗兰那孩子、帕西尔提斯……而且‘弄’得不好,兰修斯也会下场搅和。他一出手,不全灭也死得七七八八。” “兰修斯?他不是被席恩封在魔封剑里?”闻言,维烈忧心忡忡,他深知‘混’‘乱’神的破坏力。贝里卡斯叹笑:“赛普路斯啊赛普路斯,他可是父神的分身,主掌毁灭的神祗,若非他神识未开,十个席恩也封不住他。不过嘛,有黯星牵制,他能否脱困,回归神职也难说得很,席恩这步棋倒下得妙。”维烈提高声音:“别在我面前夸奖那个畜牲!” “是是。”贝里卡斯再次耸肩,又‘露’出那种满不在乎的笑容,“给你个忠告,赛普路斯,不要因为嫌恶而刻意忽略席恩,这个人类兴风作‘浪’的本事连我也惊叹。还有帕西尔提斯,他完全有理由向这个世界复仇,危险‘性’只有比席恩更大。” “你也说了,他完全有理由。” “不错,但是任何理由在死亡面前都是苍白的。”贝里卡斯淡淡地道,随即慨然叹息,“不过他有觉悟了吧,真是个可怜的傻孩子啊。”维烈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语意,脸上顿时失去血‘色’。 “贝里卡斯,贝里卡斯。”他义愤填膺地道,“众神都是冷血者吗?还是你的血特别冷?你怎么忍心给他那样的命?” “请不要误会,设定命运的是命盘,我只负责编织罢了。而正因为我有情,才能在权限范围内给予众生承受命运的小恩惠。” “只有无情……才能公平吗?”维烈若有所悟。贝里卡斯颌首肯定,忽而心疼地笑了:“不然贺加斯又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不对!命运绝对不公平!帕西尔提斯也罢了,他滥杀无辜,本‘性’也不好,那肖恩呢?他做错什么事,落到今天的地步?” “赛普路斯,命运从来就不公平,公平的只有[审判]。而正因为不公,正因为差别,才有了这个多彩多姿的世界。不过,肖恩的悲剧,更多是来自[孽]。” 维烈皱起眉头:“我不想听你布道。”贝里卡斯咋舌:“谁布道了!我有得是信徒替我布道!好吧,我说详细点。人类的贪婪、愚昧、自‘私’、傲慢,发展到一定程度,我们一概称之为孽。” “……” “大黑暗时代最丑陋的灰‘色’恐怖——异族大***就来源于人类惟我独尊的心态,这场战争夺走了帕西尔提斯的父亲,间接害死了他的母亲,造就了他一生的不幸和乖僻。肖恩更复杂,愚昧的‘迷’信使他和席恩分离,走上不同的道路;贪‘欲’让东方学舍擅自干涉他的人生——我都不禁感叹人类的韧‘性’,在那种生死存亡,你们都快把这个世界踩在脚底的时刻,竟然还有心情争权夺利。”说到这里,贝里卡斯真的很佩服地摇摇头,“之后的英雄王也是。”维烈冷笑:“这些‘混’帐的恶行,凭什么报应在肖恩和帕西尔提斯的头上?” “所以命运从来不公平,不过那些人也受到应有的惩罚了。还是老话一句:有什么因就有什么果,人类的行为只能由人类自己承担。” “贝里卡斯。”默然片刻,维烈沉沉地道,“我发现,和你谈不会有结果。”贝里卡斯没有生气,反而玩味地挑眉:“哦?” “帕西尔提斯曾对我说:‘超脱于命运的你怎么会明白命运的残酷’。高高在上,当然可以说风凉话,可以看透真实,可以总结出规律,但我们终究不明白,身处其中的他们是什么心情。审判不是救赎,只会衍生出更多的悲哀。你有没有想过,帕西尔提斯一死,肖恩和王会有多伤心?所以一点点也好,我想代替肖恩理解他,送他……最后一程。” “赛普路斯,你想打破约定?”贝里卡斯的表情终于凝重了些。 “我不会让其他魔族踏足人界,但是将来的事,我管定了。” “我今天来本是想劝你,看来是没必要了。”长叹一声,贝里卡斯心里倒不怎么在意,语气也是一贯的淡然,“那么注意别太引人注目,不然惹恼了贺加斯,苦的只会是帕西尔提斯。”语毕,衣摆一‘荡’,就要离去。 “贝里卡斯,我现在扭转杨阳他们的命运,还来得及吗?”维烈依旧不放心,喊住他。 “时不再来,已经发生的怎么可能改变。” “那——” “这也是他们的选择。”命运之神略带严厉地瞥了他一眼,“人生岂容儿戏。你也是,既然耐不住寂寞,接近他们又***了身份,就要为自己的失误负责。”魔界宰相无言以对。 “就像千年前玛格蕾特和奥佛瑞特的相遇,转轮启动,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维烈如遭重击,当他回过神,只有余音袅袅,在耳边缭绕不去。 几丈远处,帕西斯双手环‘胸’倚着山壁,眼底酝酿着一抹深思。 ****** 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17日,杨阳一行离开了浮岛,带着一根名叫朱特的尾巴,原因是他们乘坐的船在上岸的第二天莫名其妙地沉没。其他士兵被水族大长老以“小船不够”为理由扣押,聪明的几个心知肚明这是人质。‘交’涉过程中的暗‘潮’汹涌,更不必说。 上船的前一刻,肖恩似有所感,转头仰望面朝这边的山崖,却不见丝毫异样。 “发什么愣啊?”走在后面的朱特拍了他一下。 “哦,没事。”怀抱着一缕困‘惑’和难解的遗憾,棕发青年回过头,跳到船上,坐在同伴中间。坚持送行的三长老洛黎塔摆动鱼尾,推着船前进。 水声渐微,载着七人的小船缓缓消失在天边,崖上的人这才显出身影。寒风吹过,带动发尾和袍角飘浮不定,称不上优雅的坐姿却无比泰然。银亮的眼睫颤了颤,视线从远方转到手上的青灰‘色’珠子。 “帕西斯,为什么不对肖恩先生施法?你忘了对罗兰的承诺?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刃雾缩在主人的影子里避风:奇怪,今儿个好像特别冷? “引魂珠不是给肖恩师父用的,是专为席恩准备。” “啊!?” 帕西斯漫不经心地以食指旋转维欧拉千辛万苦取来的珍贵法器:“维烈不可靠,我只好自己想办法收拾席恩,不过他也不是那么好对付,要慢慢揪出他的小辫子,这是制胜关键。”刃雾哦了一声,又质疑道:“那肖恩先生——” “前天就完工了。”将引魂珠抛进‘胸’前的空间袋,帕西斯轻轻跳起,伸了个懒腰,“肖恩师父的事解决了,接下来轮到罗兰。” 他的目光‘射’向北方。 ****** 经过半天的航行,陆地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彼方。 昭霆首先欢呼起来,余人也‘唇’角含笑。找了个浅湾停泊,一股不同于海风的清新气流迎面吹来。 重新踏上真正的陆地,自然百感‘交’集,杨阳却微微拧眉,诧异心头油然升起的奇异感觉。 就好像……一种终结的预感。 第十九篇 火种 序 “早春是新旧交替的时刻。去年的春天,魔导国发生了一系列变故,甚至爆发了几场战争,这次又会如何呢?” “从满愿师被召唤起,艾斯嘉的局势就悄悄改变了,多数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她们并不是原因,只是契机、导火线、甚至棋子。我很庆幸,我思念的人和心爱的弟子不在其中。” 《满愿石》第十九篇 火种 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夙敌与旧交(节一) 创世历1029年·下界·卡萨兰西境—— 一辆华贵的四轮马车疾驰在树林里,低垂的窗帘随着车身的起伏微微晃动,透过半透明的纱质帘布,隐约可见一个窈窕纤细的身影,显然车中人是名女性。(眼快看书) 听到窗外传来的呼唤,车中人一动不动,左手捧书,右手悠然举起,翻过一页,红润性感的薄唇逸出漫不经心的回应: 骑着马靠近车窗的侍卫咽了口口水,战战兢兢地道:[听…听说,这座森林有怨灵出没,我们……] 侍卫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心想:传闻大商人海因鲁斯的女儿欧莉雅端庄贤淑、温柔可人,怎么实际这么古怪?语气也冷冰冰的。突然一声清鸣从头顶洒落,他吓了一大跳,险些滚下马背,连忙抬头去看,没注意一只白嫩的柔荑掀开窗帘,探出一张让窥视者惊艳的脸蛋。 侍卫转过头,窗帘却已经放下,车中人也不再开口。 没多久,前方出现一根倒塌的断木,挡住了道路。车夫只好停下马车,和侍卫一起上前将断木移开。就在这时,树丛里跳出一帮面目狰狞的大汉,手起刀落地砍杀,血花和惨叫纷纷炸开。 听到这可怕的变故,欧莉雅依旧静坐阅览,唇畔浅浅浮起一抹冷残的笑意。 少年高举手臂,让饲鹰停歇。闻言,数名跟在他身后,佣兵打扮的男子齐声欢呼:[太好了!终于可以为老团长报仇了!]少年抚摸苍鹰的羽毛,也露出欣喜的微笑。 众人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色,拿这位固执的首领没办法。本来上任团长死后,就该由他的副手继承。可是少年坚持要处决了害死老团长的犯人才坐上那个位子,强迫部下还是叫他“副团长”。 一个背着弓箭的英伟青年干咳一声,道:[那么,副团长,接下来怎么做?] [野冰不会说话,只能我们跟它去。]少年扬手让饲鹰跳到肩上,[不过,他们好像又劫持了一个人。幸好如此,让我找到他的藏身处。]青年皱眉道:[又劫持了一个?那混蛋!这么搞下去,中城的官员不会不闻不问的,万一把我们拖下水——] [不用担心,克劳德,听说西境的新统治者是个没用的小白脸王储,而且刚上任,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作为。] [没错!那些软脚虾王族,一看到血就吓晕了,还敢来捉人贩子?不拿大把金子雇他们捉美女就算好料了!]众人鼓噪,满脸不屑。 [的确,王族除了拉克西丝元帅都是那副德性。]克劳德点点头,承认自己多虑,转向首领,[团…副团长,我们何时出发?] [现在。拖久了,只怕夜长梦多。] 少年仰望天空,清澈的灰眸浮起不符合年龄的稳重英睿。 被黑夜的羽翼覆盖的森林深处,有一小块明亮的空间。一群衣着不统一,但一看就知道决非善类的男子围着篝火高声谈笑,饮酒作乐。火光不及的角落,停着七、八辆全封闭的篷车,十来个守卫在旁边看守。 空地中央坐着一个体格最为魁梧的光头大汉,正一口肉,一口酒地吃得起劲。(眼快看书)看到他,潜伏在灌木丛里的一人愤恨地咬牙,另一人低声劝道:[稍安勿躁,很快就会让这畜牲得到应有的下场,先看看情形。] 克劳德叹气,随即凝神戒备,属于弓箭手的灵敏听觉首先捕捉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其中一个特别轻盈,不是练家子就是女性。少年微微皱眉,显然也发现了异常。 不一会儿,两个男子押着一个少女走进空地,后面的人贩子叫道:[头,我们猎到一个尤物!] [我不是叫你们这两天别动手?]光头大汉不悦地道,声音洪亮,充满威慑力。人贩子们顿时瑟缩了一下,闷头不敢说话。阿古达摆摆手:[算了,过来让我瞧瞧。] 少女依言走上前,既不慌乱也不害怕。随着亮光慢慢照到她,众人相继惊叹:两名窥视者也瞪大眼,赞赏不已。 凭心而论,少女的容姿还没达到绝色的程度,而且脸上稚气未脱,但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得目不转睛。她的五官精致文秀;肤色莹润如玉;束腰连衣裙勾勒出优美苗条的身段,长长的裙摆宛如波浪边的百合,纯白的底色衬着金线滚边,和她抱在怀里的书籍封皮一模一样;一头乌溜溜的直发垂到腰际,随风轻漾,整个人仿佛一株清净不沾世俗的莲。 圣女!这是多数人的感想。 血腥味……少年紧紧盯着那个清纯得不像人类的少女,眉间浮起困惑:她的身上,有血腥味。还不是一般的那种,是从骨子里透出来,混合着冷酷与杀意的沉厚味道! 蓦地,少女抬眼,一双紫水晶似的眸子直直看向这边,与他视线相对的刹那,闪过一道凌厉的寒芒,完全冲去先前的柔静温和。这转变酷烈至极,使她一瞬间从圣人变成了魔鬼,气势凶狠逼人,眼光诡谲阴郁。然而,只片刻时间,她又变回那只白白净净的小绵羊,无辜得好像注定要送上祭坛的供品。但这并不是出于她本身的演技,而是与生俱来的清白长相和冷漠的表情,才给人这样的错觉。 有意思。少年翘起唇角:这家伙,不是普通的良家妇女,绝对是个狠角色。 [看起来是个小圣职者啊。]阿古达咧嘴笑道,把少女不同寻常的冷静解释为单纯的搞不清楚状况,因为以前也有类似的猎物, [欧莉雅·海因鲁斯。] 少女吐出清朗如音乐的嗓音,人贩子们又是一阵陶醉。 [是那个大商人的女儿啊。对了,听说他最近打算把小女儿送去圣兰古莉亚学院读书,就是你吧?果然一如传闻,是个弱质芊芊的端庄仕女。] 少年在心里咋舌:仕女?别开玩笑了,是魔女才对! [这么说是未来的祭司咯?圣女,唱首赞美诗吧,看能不能感化我们。]几个人贩子面露嘲讽地起哄。清纯固然惹人怜爱,但清纯同样勾起人践踏的**。 欧莉雅启唇,语气不愠不火,却泛起空旷的寒意,[连自己也感化不了,怎么感化你们?何况,我不拜神,只拜我自己。] 一时间,场内一片寂静,人人瞠目结舌,不敢置信这样狂妄的话语出自一个气质高贵圣洁的少女口中。 过了良久,阿古达才回过神,错愕地笑了: [那你捧着本圣典干嘛?] 欧莉雅翻过怀里的书,念出封皮上的字:[《经商秘诀——艾里斯·瓦伦的成功之道》。]众人张口结舌,哗啦啦跌碎一地眼镜。 阿古达放声大笑,[不愧是商人的女儿!]余人也跟着爆笑出声,拍膝的拍膝,打滚的打滚,吹口哨的吹口哨。欧莉雅视若无睹地看着他们的狂态,神色丝毫不变。 阿古达凝视她,浮起欣赏之情:[好女人,清纯的外表,世俗的心肠,还有这份傲气,都对了我的胃——你叫欧莉雅是吧,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第一次,少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气,眼底也闪过嗜血的寒光,只是除了少年,没人看见。人贩子们叫道:[头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少女寒着脸瞪视他们,再度迸出一句: [你这个不识抬举的丫头。]几人挽起袖子要冲上来,被阿古达喝止:[不准碰她!她是我看中的女人!欧莉雅,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相信以你的头脑,一定会做出聪明的选择——来人,给她一间独立的帐篷。] 这下事情有趣了。目送少女被押走,少年玩味地挑眉。 隔着半个树林的另一片空地里,聚集着几十道身影。微弱的星光穿过叶缝,照亮一张张剽悍的面容。 [副团长,我们的人数比阿古达他们多一倍,为什么你不同意进攻呢?] [因为阿古达一个人就可以干掉我们一半的人。] 众人无言地望着他们称作“副团长”,实际上敬为“团长”的少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而且这里的地形他们比我们熟悉,很有可能布下陷阱,所以在有充足的把握前,我不赞成贸然进攻。]少年有条不紊地分析,众人更加无法反驳。 [可是,老团长的仇……] 少年眼中射出仇恨的火光,随即压抑住,安抚道,[但是不能拿大家的性命来换,现在也有了更好的方法。] 余人不解地重复: 克劳德突然大喝,飞快地取下背上的长弓,被少年伸手阻拦: 从黑暗里施施然走出的正是欧莉雅,区别只是怀里没了那本书,但白衣清颜的她依旧像神殿毕业的圣洁祭司。除了少年,每个人都露出惊讶的神情,初次见面的更多了一份痴迷:好个清秀的佳人! 欧莉雅对其他人视而不见,只注视少年,一字一字道:[不准妨碍我,他们是我的猎物。]语调铿锵有力,杀气腾腾。 沉醉于美色的众人霎时回过神,悲哀地意识到一个真理:娇弱的小花,也可能是有刺的。 少年微微变色,不是因为失望,而是不满对方的口气:[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阿古达是我的猎物,你才不准妨碍我。] 克劳德心下诧异,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少年团长失去冷静,表现出符合年纪的言行,何况对方是他一向最宽容能忍的女性。 冤家聚头吗?弓箭手脑中冒出一个名词。 少女冷笑道:[你赢了我,再来说这句话吧!] 少*潢色年回以冷笑,拔出背后的大剑。与此同时,少女敏捷后跃,右手快如闪电地伸向左腰应该是剑柄的位置,然后,握了个空! 下一秒,大剑贴在她的颈侧。 少女状似懊恼地咬紧下唇,在心里咒骂:吉西安,都怪你!逼我穿这种衣服,害我连史列兰也没法佩! 对这样的结果,旁观的佣兵丝毫不意外。本来看外表,双方的实力就天差地远。不过赢一个弱质女流,也没什么好骄傲,因此都不吭声。 [你不是商人的女儿,你是间谍。]注意到那个小动作,少年笑了笑,[一个不合格的间谍。] [合格的间谍会忘了武器没佩在腰上吗?] 少女无言以对。少年收回剑,友好地笑道:[我们的敌人一样,和我联手吧。我叫贝姆特·瓦托鲁帝,翔鹰佣兵团的副团长,你呢?] 半晌,少女小声回答,语气比先前柔和了少许。 诺因?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克劳德一怔。 [这个名字还是稍微软了点。]贝姆特评价。诺因深有同感地点头:[嗯,我也这么认为。其实我比较青睐‘库斯达’、‘雷萨’之类的名字。] 拜托!那是男人的名字吧!还是铁汉的名字!一个女孩,而且是粉嘟嘟,白嫩嫩的女孩居然喜欢那种名字,真是——真是怪!众人狂汗。 贝姆特也皱起眉头: 诺因回他困惑的眼神,困惑到无辜,无辜到让贝姆特觉得底气不足:[嗯~~还可以啦……不怪,很正常。]诺因满意颌首。 团长长大了。佣兵们欣慰地互视,交换着共同的心声:正常!当然正常!美女的任何行为都是正常的!这是男人的真理! [你们也是来取那些人贩子的头颅的?] 也许是对名字的探讨拉近了距离,诺因的态度和气很多,甚至漾开浅浅的笑容。众人看得心跳加速,压根没意识到一个“少女”面带微笑地说出杀人的字眼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嗯,他们的头是害死我们团长的仇人。]唯一注意到的贝姆特早就知道眼前的少女不是普通人,所以也不惊讶。 [头?那个光头佬吗?嗯,他确实不是易于之辈,我也不是他的对手。]诺因抱胸沉吟。贝姆特立刻对她刮目相看,阿古达的实力不是外显的强,能够看出来,起码也得有他一半程度,也就是说,和他自己差不多。 [不错,阿古达曾经是我们团里第一高手。] [那怎么不是他做团长?]诺因这么问并没有恶意,只是纯粹的好奇。 贝姆特笑得有点苦涩的意味,[他若加入盗贼团,倒是当仁不让的首领人选。] [难怪他现在做了强盗。]诺因一手叉腰,眼中浮起阴冷的怒意,[还是在卡萨兰的领土上撒野。]佣兵们对她不雅的举止侧目,暗暗惋惜。贝姆特问道: 众人齐声反问,莫名其妙。诺因若无其事地道: 众人无法置信地瞪视她,心道:这样一个粉妆玉琢的俏佳人,是哪个畜牲舍得丢弃她? [我的母亲是卡萨兰人,所以我有一半卡萨兰的血统。] 贝姆特低声道:[我们是隐捷敏亚人。]诺因瞅着他,扑哧一笑:[看你的眼睛和肤色就知道了。]贝姆特眨眨眼,也笑起来。刚才的芥蒂,因为不曾彼此伤害所以懵懂的国仇家恨,都在这一笑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友谊的萌芽。(眼快看书) 第一章 夙敌与旧交(节二) 创世历1029年下界卡萨兰西境—— 一辆华贵的四轮马车疾驰在树林里,低垂的窗帘随着车身的起伏微微晃动,透过半透明的纱质帘布,隐约可见一个窈窕纤细的身影,显然车中人是名‘女’‘性’。 [欧莉雅小姐。] 听见窗外传来的呼唤,车中人一动不动,左手捧书,右手悠然举起,翻过一页,红润***的薄‘唇’逸出漫不经心的回应:[嗯?] 骑着马靠近车窗的‘侍’卫咽了口口水,战战兢兢地道:[听…听说,这座森林有怨灵出没,我们……] [无聊。] ‘侍’卫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心想:传闻大商人海因鲁斯的‘女’儿欧莉雅端庄贤淑、温柔可人,怎么实际这么古怪?语气也冷冰冰的。突然一声清鸣从头顶洒落,他吓了一大跳,险些滚下马背,连忙抬头去看,没注意一只白嫩的柔荑掀开窗帘,探出一张让窥视者惊‘艳’的脸蛋。 [很‘棒’的鹰。] [呃?]‘侍’卫转过头,窗帘却已经放下,车中人也不再开口。 没多久,前方出现一根倒塌的断木,挡住了道路。车夫只好停下马车,和‘侍’卫一起上前将断木移开。就在这时,树丛里跳出一帮面目狰狞的大汉,手起刀落地砍杀,血‘花’和惨叫纷纷炸开。 听到这可怕的变故,欧莉雅依旧静坐阅览,‘唇’畔浅浅浮起一抹冷残的笑意。 ***** [落网了。] 少年高举手臂,让饲鹰停歇。闻言,数名跟在他身后,佣兵打扮的男子齐声欢呼:[太好了!终于可以为老团长报仇了!]少年抚‘摸’苍鹰的羽‘毛’,也‘露’出欣喜的微笑。 [团长……] [我是副团长。] 众人‘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色’,拿这位固执的首领没办法。本来上任团长死后,就该由他的副手继承。可是少年坚持要处决了害死老团长的犯人才坐上那个位子,强迫部下还是叫他“副团长”。 一个背着弓箭的英伟青年干咳一声,道:[那么,副团长,接下来怎么做?] [野冰不会说话,只能我们跟它去。]少年扬手让饲鹰跳到肩上,[不过,他们好像又劫持了一个人。幸好如此,让我找到他的藏身处。]青年皱眉道:[又劫持了一个?那‘混’蛋!这么搞下去,中城的官员不会不闻不问的,万一把我们拖下水——] [不用担心,克劳德,听说西境的新统治者是个没用的小白脸王储,而且刚上任,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作为。] [没错!那些软脚虾王族,一看到血就吓晕了,还敢来捉人贩子?不拿大把金子雇他们捉美‘女’就算好料了!]众人鼓噪,满脸不屑。 [的确,王族除了拉克西丝元帅都是那副德‘性’。]克劳德点点头,承认自己多虑,转向首领,[团…副团长,我们何时出发?] [现在。拖久了,只怕夜长梦多。] 少年仰望天空,清澈的灰眸浮起不符合年龄的稳重英睿。 ****** 被黑夜的羽翼覆盖的森林深处,有一小块明亮的空间。一群衣着不统一,但一看就知道决非善类的男子围着篝火高声谈笑,饮酒作乐。火光不及的角落,停着七、八辆全封闭的篷车,十来个守卫在旁边看守。 [果然是阿古达。] 空地中央坐着一个体格最为魁梧的光头大汉,正一口‘肉’,一口酒地吃得起劲。看到他,潜伏在灌木丛里的一人愤恨地咬牙,另一人低声劝道:[稍安勿躁,很快就会让这畜牲得到应有的下场,先看看情形。] [我明白,团长。] [副团长!] [是是,副团长。]克劳德叹气,随即凝神戒备,属于弓箭手的灵敏听觉首先捕捉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其中一个特别轻盈,不是练家子就是‘女’‘性’。少年微微皱眉,显然也发现了异常。 不一会儿,两个男子押着一个少‘女’走进空地,后面的人贩子叫道:[头,我们猎到一个尤物!] [我不是叫你们这两天别动手?]光头大汉不悦地道,声音洪亮,充满威慑力。人贩子们顿时瑟缩了一下,闷头不敢说话。阿古达摆摆手:[算了,过来让我瞧瞧。] 少‘女’依言走上前,既不慌‘乱’也不害怕。随着亮光慢慢照到她,众人相继惊叹:[哦——]两名窥视者也瞪大眼,赞赏不已。 凭心而论,少‘女’的容姿还没达到绝‘色’的程度,而且脸上稚气未脱,但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得目不转睛。她的五官‘精’致文秀;肤‘色’莹润如‘玉’;束腰连衣裙勾勒出优美苗条的身段,长长的裙摆宛如‘波’‘浪’边的百合,纯白的底‘色’衬着金线滚边,和她抱在怀里的书籍封皮一模一样;一头乌溜溜的直发垂到腰际,随风轻漾,整个人仿佛一株清净不沾世俗的莲。 圣‘女’!这是多数人的感想。 血腥味……少年紧紧盯着那个清纯得不像人类的少‘女’,眉间浮起困‘惑’:她的身上,有血腥味。还不是一般的那种,是从骨子里透出来,‘混’合着冷酷与杀意的沉厚味道! 蓦地,少‘女’抬眼,一双紫水晶似的眸子直直看向这边,与他视线相对的刹那,闪过一道凌厉的寒芒,完全冲去先前的柔静温和。这转变酷烈至极,使她一瞬间从圣人变成了魔鬼,气势凶狠‘逼’人,眼光诡谲‘阴’郁。然而,只片刻时间,她又变回那只白白净净的小绵羊,无辜得好像注定要送上祭坛的供品。但这并不是出于她本身的演技,而是与生俱来的清白长相和冷漠的表情,才给人这样的错觉。 有意思。少年翘起‘唇’角:这家伙,不是普通的良家‘妇’‘女’,绝对是个狠角‘色’。 [看起来是个小圣职者啊。]阿古达咧嘴笑道,把少‘女’不同寻常的冷静解释为单纯的搞不清楚状况,因为以前也有类似的猎物,[你叫什么名字?] [欧莉雅海因鲁斯。] 少‘女’吐出清朗如音乐的嗓音,人贩子们又是一阵陶醉。 [是那个大商人的‘女’儿啊。对了,听说他最近打算把小‘女’儿送去圣兰古莉亚学院读书,就是你吧?果然一如传闻,是个弱质芊芊的端庄仕‘女’。] 少年在心里咋舌:仕‘女’?别开玩笑了,是魔‘女’才对! [这么说是未来的祭司咯?圣‘女’,唱首赞美诗吧,看能不能感化我们。]几个人贩子面‘露’嘲讽地起哄。清纯固然惹人怜爱,但清纯同样勾起人践踏的***。 [我……]欧莉雅启‘唇’,语气不愠不火,却泛起空旷的寒意,[连自己也感化不了,怎么感化你们?何况,我不拜神,只拜我自己。] 一时间,场内一片寂静,人人瞠目结舌,不敢置信这样狂妄的话语出自一个气质高贵圣洁的少‘女’口中。 过了良久,阿古达才回过神,错愕地笑了:[你不是圣职者?] [不是。] [那你捧着本圣典干嘛?] 欧莉雅翻过怀里的书,念出封皮上的字:[《经商秘诀——艾里斯瓦伦的成功之道》。]众人张口结舌,哗啦啦跌碎一地眼镜。 [哈哈哈!]阿古达放声大笑,[不愧是商人的‘女’儿!]余人也跟着爆笑出声,拍膝的拍膝,打滚的打滚,吹口哨的吹口哨。欧莉雅视若无睹地看着他们的狂态,神‘色’丝毫不变。 阿古达凝视她,浮起欣赏之情:[好‘女’人,清纯的外表,世俗的心肠,还有这份傲气,都对了我的胃——你叫欧莉雅是吧,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不!] 第一次,少‘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气,眼底也闪过嗜血的寒光,只是除了少年,没人看见。人贩子们叫道:[头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少‘女’寒着脸瞪视他们,再度迸出一句:[不!] [你这个不识抬举的丫头。]几人挽起袖子要冲上来,被阿古达喝止:[不准碰她!她是我看中的‘女’人!欧莉雅,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相信以你的头脑,一定会做出聪明的选择——来人,给她一间独立的帐篷。] 这下事情有趣了。目送少‘女’被押走,少年玩味地挑眉。 ****** 隔着半个树林的另一片空地里,聚集着几十道身影。微弱的星光穿过叶缝,照亮一张张剽悍的面容。 [副团长,我们的人数比阿古达他们多一倍,为什么你不同意进攻呢?] [因为阿古达一个人就可以干掉我们一半的人。] [……]众人无言地望着他们称作“副团长”,实际上敬为“团长”的少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而且这里的地形他们比我们熟悉,很有可能布下陷阱,所以在有充足的把握前,我不赞成贸然进攻。]少年有条不紊地分析,众人更加无法反驳。 [可是,老团长的仇……] [当然要报。]少年眼中‘射’出仇恨的火光,随即压抑住,安抚道,[但是不能拿大家的‘性’命来换,现在也有了更好的方法。] 余人不解地重复:[更好的方法?] [什么人?]克劳德突然大喝,飞快地取下背上的长弓,被少年伸手阻拦:[慢着!是友军!] [我不是你的友军。] 从黑暗里施施然走出的正是欧莉雅,区别只是怀里没了那本书,但白衣清颜的她依旧像神殿毕业的圣洁祭司。除了少年,每个人都‘露’出惊讶的神情,初次见面的更多了一份痴‘迷’:好个清秀的佳人! 欧莉雅对其他人视而不见,只注视少年,一字一字道:[不准妨碍我,他们是我的猎物。]语调铿锵有力,杀气腾腾。 沉醉于美‘色’的众人霎时回过神,悲哀地意识到一个真理:娇弱的小‘花’,也可能是有刺的。 少年微微变‘色’,不是因为失望,而是不满对方的口气:[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阿古达是我的猎物,你才不准妨碍我。] 克劳德心下诧异,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少年团长失去冷静,表现出符合年纪的言行,何况对方是他一向最宽容能忍的‘女’‘性’。 冤家聚头吗?弓箭手脑中冒出一个名词。 少‘女’冷笑道:[你赢了我,再来说这句话吧!] [好!]少年回以冷笑,拔出背后的大剑。与此同时,少‘女’敏捷后跃,右手快如闪电地伸向左腰应该是剑柄的位置,然后,握了个空! 下一秒,大剑贴在她的颈侧。 [……]少‘女’状似懊恼地咬紧下‘唇’,在心里咒骂:吉西安,都怪你!‘逼’我穿这种衣服,害我连史列兰也没法佩! 对这样的结果,旁观的佣兵丝毫不意外。本来看外表,双方的实力就天差地远。不过赢一个弱质‘女’流,也没什么好骄傲,因此都不吭声。 [你不是商人的‘女’儿,你是间谍。]注意到那个小动作,少年笑了笑,[一个不合格的间谍。] [你说什么!] [合格的间谍会忘了武器没佩在腰上吗?] 少‘女’无言以对。少年收回剑,友好地笑道:[我们的敌人一样,和我联手吧。我叫贝姆特瓦托鲁帝,翔鹰佣兵团的副团长,你呢?] [诺因。]半晌,少‘女’小声回答,语气比先前柔和了少许。 诺因?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克劳德一怔。 [这个名字还是稍微软了点。]贝姆特评价。诺因深有同感地点头:[嗯,我也这么认为。其实我比较青睐‘库斯达’、‘雷萨’之类的名字。] 拜托!那是男人的名字吧!还是铁汉的名字!一个‘女’孩,而且是粉嘟嘟,白嫩嫩的‘女’孩居然喜欢那种名字,真是——真是怪!众人狂汗。 贝姆特也皱起眉头:[你真奇怪。] [有吗?]诺因回他困‘惑’的眼神,困‘惑’到无辜,无辜到让贝姆特觉得底气不足:[嗯~~还可以啦……不怪,很正常。]诺因满意颌首。 团长长大了。佣兵们欣慰地互视,‘交’换着共同的心声:正常!当然正常!美‘女’的任何行为都是正常的!这是男人的真理! [你们也是来取那些人贩子的头颅的?] 也许是对名字的探讨拉近了距离,诺因的态度和气很多,甚至漾开浅浅的笑容。众人看得心跳加速,压根没意识到一个“少‘女’”面带微笑地说出杀人的字眼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嗯,他们的头是害死我们团长的仇人。]唯一注意到的贝姆特早就知道眼前的少‘女’不是普通人,所以也不惊讶。 [头?那个光头佬吗?嗯,他确实不是易于之辈,我也不是他的对手。]诺因抱‘胸’沉‘吟’。贝姆特立刻对她刮目相看,阿古达的实力不是外显的强,能够看出来,起码也得有他一半程度,也就是说,和他自己差不多。 [不错,阿古达曾经是我们团里第一高手。] [那怎么不是他做团长?]诺因这么问并没有恶意,只是纯粹的好奇。 [因为他没人望。]贝姆特笑得有点苦涩的意味,[他若加入盗贼团,倒是当仁不让的首领人选。] [难怪他现在做了强盗。]诺因一手叉腰,眼中浮起‘阴’冷的怒意,[还是在卡萨兰的领土上撒野。]佣兵们对她不雅的举止侧目,暗暗惋惜。贝姆特问道:[你是卡萨兰人?] [可能是吧。] [什么叫可能是吧?]众人齐声反问,莫名其妙。诺因若无其事地道:[我没有父亲。] 众人无法置信地瞪视她,心道:这样一个粉妆‘玉’琢的俏佳人,是哪个畜牲舍得丢弃她? [我的母亲是卡萨兰人,所以我有一半卡萨兰的血统。] 贝姆特低声道:[我们是隐捷敏亚人。]诺因瞅着他,扑哧一笑:[看你的眼睛和肤‘色’就知道了。]贝姆特眨眨眼,也笑起来。刚才的芥蒂,因为不曾彼此伤害所以懵懂的国仇家恨,都在这一笑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友谊的萌芽。 诺因环顾众人,再上下打量贝姆特,道:[你好像不光是你们当中最强的人,也有人望,和那个光头佬不同。]贝姆特莞尔:[但我还是打不过阿古达。] [加上我就没问题了。] 佣兵们大吃一惊,好几人叫道:[喂喂,小姑娘,你别开玩……]一言未毕,就被诺因身上爆发出的恐怖气势吓得张口结舌。[我不是小姑娘!]她几乎是用吼的音量。 是是,你不是小姑娘,是少‘女’,不,淑‘女’行了吧。众人抹汗:唉,这个年纪的‘女’孩。 [很危险的,你要考虑清楚。]贝姆特也有点担心。诺因却以为他小瞧自己,柳眉一竖,撩起长裙的下摆。 佣兵们差点狂喷鼻血,却见她裙下除了包着***的修长双‘腿’,还有一把造型古朴的黑‘色’长剑。 顺带一提,***是吉西安强迫诺因穿上的,说要装就装得百分之百像。 [我们再比一次。]剑尖斜指,诺因整个人的气势炯异于先前,宛如出鞘的宝剑般锋利无匹。贝姆特不觉正‘色’以对,右手握住大剑的剑柄。 不等他拔出,诺因已然飞身扑上,‘交’锋的刹那,迸出尖锐的金鸣,双方各退一步,从震麻的虎口,明白了彼此的力气在伯仲之间。 比起诺因,贝姆特更惊讶,但‘激’战中不容他思索,对方的第二击也间不容发地抵达,角度刁钻,速度快绝。贝姆特头一偏,于千钧一发之际闪过,同时反手横劈,硬生生将他‘逼’出大剑的攻击范围。 诺因料到他的居心,一时却无法找到空隙钻入,便在外围游走,招招狠辣,如狂风骤雨的攻势看得周围的观众眼‘花’缭‘乱’,震惊这样一个娇怯怯的少‘女’剑法如此高明,打起来如此不留情。那双看来只适合书本和‘花’草的小手却紧握着杀戮的武器,仿佛磐石般坚定;柔软的身体配合轻盈的步伐,给人流水似的美感,‘交’织出的却是致命的舞步,锲而不舍地撼动沉稳如山的对手。 贝姆特守得滴水不漏,但也无暇反击。对方寒亮如星的眸子告诉他,只要一‘露’出空隙,那把漆黑的长剑就会像闪电一样刺进他某个要害。所以两人只能咬牙比拼耐力,维持对峙的局面。 百余招过去,双方的眼里少了一味求胜的狠劲,多了份惺惺相吸。贝姆特首先拉开距离,变故却在这时横生,他的大剑吃不住对方的重击,迸裂开来,魔封剑收势不及,眼看就要把他的脑袋一分为二,诺因死命拉住,稍缓剑速;慢了半拍,贝姆特上身后仰,一脚踢在他腹部,借力后跃。 被当成踏脚石的人仿佛断了线的风筝,在半空划过一条弧线坠落地面。 [诺因!!!] 贝姆特惊悔地扑过去,余人则是惊惋,心道:完了完了,这么纤细的腰,怎么经得起团长一踢,不死也得内伤。 [咳!]诺因吐出一口淤血,翻身坐起,抱着肚子大笑,[哈哈哈,好小子!看你身材不壮,力气倒大!] [你…你没事?]包括贝姆特在内,每个人都是一副呆滞的表情。 [没事个鬼!肯定淤了!不过这点小伤,一会儿就好。] 小伤……小伤……小伤…… 佣兵们听得脑筋短路,双眼‘蒙’上空白之‘色’。贝姆特释然一笑,盘膝坐下,和诺因面对面。 [你真厉害。]他端正的脸庞写着真诚的赞赏和亲近,[我第一次遇见比我强的同龄人。]而且似乎比他小,还是‘女’‘性’。 诺因不甘地咬了咬‘唇’:[不,我们平手,我占了武器的便宜——你几岁?] [十七。] [我十五,哈,是我赢了!我如果十七岁,保证赢你!]诺因高兴地拍手,笑容天真灿烂。众人心醉神‘迷’之余,也不禁好笑:真是个好胜的‘女’孩。 [谁说的!哪能这么比,应该比练剑的年数才对!]贝姆特不服输地反驳,他从不和‘女’生计较,然而不知为何,对这个少‘女’,他就是不想被她比下去。 团长啊,你这样是泡不到马子的。余人为首领幼稚的表现摇头叹息,扼腕不已。 果然,诺因立刻争辩起来。怕两人越吵越上火,克劳德打圆场:[那个,两位,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杀阿古达吧?] [对了,就用这个光头佬!]诺因一拍膝盖,[谁砍他最后一刀,谁就赢!]贝姆特被血气冲昏头脑,不假思索地道:[好!就这么决定!] 这……我们杀阿古达不是为了替老团长报仇吗?什么时候变成他们的比试项目了?众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诺因用大拇指比着自己,笑的得意:[这下你没话说了吧,我和你一起战斗。]贝姆特好奇地问道:[你和阿古达有什么仇怨?冒这样的险。]卧底可不是个安全的差使。 [他掳走了我的朋友。] [原来如此。]贝姆特暗暗叹息,对方的答案正是他最坏的预想。原本他的计划没有把人质的‘性’命算在内,但是诺因一加入,势必要分出一部分兵力保护那些被人贩子关在篷车里的‘女’孩,徒增伤亡,这是他不乐见的。不过另一方面,诺因的身手也是制胜的关键,扣除他万万不可能。 [你的朋友在哪辆马车?]贝姆特打起两全其美的如意算盘。 [不知道。] [那——] [别担心,我不会问你讨一兵一卒,只要借我一把称手的长剑就行。]诺因已经看出他的顾虑。 [剑?]贝姆特不解。诺因扬了扬手上的剑,绽开自豪的笑容:[我的半身是魔法剑,能自己张开结界,到时把他‘插’在车子附近,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大干一场。] [魔法剑!?]众人齐声惊呼,盯着史列兰,眼中闪现“g”的符号。 [诺因……]贝姆‘露’出典型的‘奸’商面孔,却只说了两个字就被打断:[不卖!] [我不会宰你的,价钱我们可以商量。] [不卖!]诺因用力抱紧佩剑,连声道,[不卖!不卖!你出百亿、千亿,我也不卖!]贝姆特失望地叹了口长气:[好吧,那借我看看,可以吗?] 诺因瞪了他好半晌,再瞧瞧怀里的半身,才依依不舍地道:[好吧,但只许看一会儿,马上还我。]语毕,缓缓递出魔封剑,动作郑重到近乎迟疑。 见状,佣兵们失笑:‘女’孩子就是‘女’孩子,这么小气。贝姆特却从对方脸上看到和托付生命不相上下的严肃,恍然大悟,感动地推回:[抱歉,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这把剑对你而言是朋友而不是武器,我不该向你索要它。] 诺因一愣。余人也反应过来,浮起惭愧之‘色’。听说魔法剑都有自我意识,和人没两样,人当然不能借来借去,更别说买卖。贝姆特凝视只剩一半的大剑,微笑道:[我的剑虽然没有意识,也是我最亲密的朋友——对不起。] [……史列兰,这把剑不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半身。]良久,诺因嗫嚅道,脸颊泛红。这回轮到贝姆特怔了怔,随即笑着伸出手:[是吗,那我也把一半生命给你,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并肩作战的好伙伴。]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诺因在心里澄清,却没有拒绝,也情不自禁地笑了,伸手和他相握。 一旁的佣兵却在叹气:什么伙伴嘛,应该是“朋友”,男‘女’朋友的“朋友”!下次一定要给团长灌输一点恋爱经,笨成这样! 没发觉部下的歪念,贝姆特拉回正题:[你的剑‘插’好后,万一被人拔起来怎么办?] [不会的,结界对史…对剑也有效。] [哦,那就不用管人质了?]贝姆特如释重负。诺因颌首肯定。想了想,贝姆特追问:[你的剑还有没有其他的能力?比如喷火啦,吐水啦?] [有是有,但他很懒,不肯用。] [真是的,那只好靠人力突击了,最好从内部,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对了!]诺因击了下掌。贝姆特双目一亮:[想到什么好办法?]诺因以行动回答,跳起来用剑在地上画了个大圆,然后在里面添加奇异的符号和‘花’纹。众人呆呆看着,不明所以。蓦地,贝姆特脑中灵光一闪:[是魔法阵?] [嗯。]诺因漫应,忙着将偶然从吉西安的法术书里瞥来的图画好。几个佣兵大叫:[你是法师!?] [不算。]想起自己爆烂的魔控力,诺因否认,最后一笔完成后,解释道,[这种低阶的传送法阵不用魔力也能发动,缺点是只能用一次。]贝姆特心领神会:[就是需要这种,你有个独立的帐篷。]诺因意外地注视他:[你知道?我以为隐捷敏亚人都对魔法有偏见。] [我姐姐是魔法师。] [哦。] [团长,团长。]佣兵们不甘寂寞地‘插’口,[怎么回事?] [这是一种传送魔法,借由两个法阵连接。诺因有独立的帐篷,正好可以在里面画一个,让我们潜进去。] 诺因还剑入鞘,‘露’出战意高昂的神情,对贝姆特道:[明天你就用这个进来,我们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贝姆特点头,眼睛却盯着地上的法阵,沉‘吟’道:[阿古达给你的帐篷很大,应该能多画几个,别的地方也可以,只要掩盖了……]还没说完,余人相继摇头,‘激’烈抗议:[免了!我们可不喜欢这种‘交’通工具!]贝姆特不悦地叱喝:[现在不是说这种任‘性’的话的时候!] [没关系啦。]诺因搭着他的肩,豪气地道,[我们俩足够将里面闹得天翻地覆了,让他们跟着反而碍手碍脚。] 真…真狂妄。佣兵们很是不爽,但也没有叫嚣,果然美‘女’就是吃香。 [话是没错。]贝姆特无奈地叹气,转向队伍里最可靠的人,[那突击行动就‘交’给你了,克劳德。]弓箭手一丝不苟地行了一礼,表示收到。 [你们慢慢讨论,我回去了。]诺因打了个哈欠,挥挥手,[都快天亮了。] [我送你。]贝姆特踏前一步。 哦哦,团长,终于机灵点了!对,就是这样,上吧!摘取那甜美的果实!佣兵们偷偷为首领鼓劲,却不知贝姆特只是为了再调查一遍营地周围的地形才送行。 幽暗的树林里,诺因边走边挥动借来的长剑,以便尽快上手,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的剑怎么办?还有那个借我剑的人。] [我们都有备用武器,没问题的。]贝姆特笑道。 [哦,真是个好习惯。]诺因暗暗记下,打算今后也对自己的军队实行相似的制度。 [还好啦,我们那儿除了武器,也没别的好东西了。] [总比笨蛋多好。] [嗯?]贝姆特错愕了一瞬就会意,忍俊不禁,[对,卡萨兰***的官僚特多,你一定很辛苦吧?]诺因撇撇嘴:[辛苦倒没有,就是看着心烦,恨不得将他们统统砍死!] 贝姆特‘欲’言又止。天‘色’暗,诺因没有看见他的变化,道:[话说回来,你真厉害,这么年轻就坐到副团长的位子,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能有那么多忠诚又优秀的部下。] [你想当军官吗?] 诺因重重点头,脸‘色’一沉:[我有必须夺回的东西,而且是只能靠武力夺回的东西。]贝姆特笑着鼓励:[以你的才智本领,一定会成功。]诺因自信一笑:[我也这么想——你呢?你有什么愿望?] [我?]贝姆特顿了顿,用一种铿然的语调道,[让隐捷敏亚成为一个强大富饶的城市!] 沉默在两人之间曼延,贝姆特嗅出异样的气氛,奇道:[诺因?] [没什么。]男扮‘女’装的美少年笑了笑,两手抱着后脑勺,[西城穷得叮当响,你将来可辛苦了。]下意识绷紧的心弦随着这句话放松,贝姆特苦笑道:[是啊,我从小到大,连‘花’也没见过。] [不会吧!!]诺因这一惊非同小可。 [骗你干嘛。啊,诺因,附近有没有‘花’田什么的?我想摘两朵回去给大家见识见识。] 诺因呆了良久,才道:[喂,现在是冬天耶,哪来的‘花’!] [冬天没有‘花’吗?] [废话!隐捷敏亚还真是穷得鸟不拉屎——对了。] [这是什么?]贝姆特困‘惑’地打量对方拿出来的小布囊。诺因一脸献宝地道:[香包!我妹妹送的!看,里头有‘花’……哎呀,枯掉了!算了,枯掉的‘花’也是‘花’,喏,拿去,我一个大…咳咳,我不喜欢这种东西,送你好了。] [谢谢你,诺因。]贝姆特十分感动,珍而重之地接过,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地放起,从靴子里掏出一把玩具匕首,递给他,[这个给你,是我姐姐送我的生日礼物。] [哦!]诺因兴奋得两眼放光,把玩片刻,诚恳地道,[还要不要?我可以再叫我妹妹做一个给你。或者等‘春’天,我亲自摘一束送你。]在他看来,用一件武器换一包干‘花’,对方实在是太吃亏了。 [不用了。]贝姆特定定凝视他,眼神温暖而真挚。他的身边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女’‘性’,像男孩一样爽快利落、强悍有力,又纯真得让人想呵护,不禁有点怦然。 [那我就收起来咯,说不定还能捅那光头佬一刀。] 一听到仇人,贝姆特就回过神,肃然以应:[阿古达非常强,这种小动作是没用的,我们必须好好商量。]诺因粲然一笑:[还用得着商量?刚刚一仗就足够我们了解彼此了——你防守好,力气也大,明天就由你正面攻击。] [不错,你速度快,招数狠,牵制最适合。] 两人互视,从对方眼中看到相同的决心。 [必胜!] 双掌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 [滚出去!] 天‘蒙’‘蒙’亮时,一声雷霆怒吼响彻森林,惊飞无数栖鸟,吓得送饭的人贩子跌跌冲冲跑出帐篷,不及喘口气,就沐浴了四面八方‘射’来的指责目光。 [渥凯,我好像申明过。]阿古达寒恻恻地道,[欧莉雅是我的‘女’人。] [头…头。]渥凯脸如土‘色’,结结巴巴地道,[您误会了,我什么…什么也没做。] 是真的,他只是盯着那张天真无邪的睡靥流口水,想偷偷‘摸’一把——注意!是“想”,没有实际行动。天晓得欧莉雅怎么会发觉,咻地坐起来冲他咆哮。 阿古达压根不信,什么也没做“他的‘女’人”会叫得那么凄厉?当下挥挥手,命人将渥凯拖下去大卸八块。 不知道自己的起‘床’气葬送了一条人命,某低血压患者呆坐了会儿,又躺回去继续睡,但只过了几分钟,他就蠕动着爬起,摇摇晃晃地走出帐篷。 [噢,我可爱的欧莉雅,你没事吧?]阿古达递来关怀的慰问,夹杂着吞口水的声音。如果说昨晚眼前的人像凛然不可侵犯的圣职者,现在就像引人犯罪的小羊羔。紫眸半阖,‘迷’茫中透出无限风情;黑发散‘乱’地披在身后,却不显邋遢,反而增添了一份疏懒的气质。他开始后悔定下三天的期限。 [水在哪儿?我要洗脸。]诺因看了半天才看出这家伙是谁,边‘揉’眼睛边问。 [那里有条小溪。] 一言不发地点点头,诺因朝他指的方向走去,留下一群蠢蠢‘欲’动的***。 掬了一把冰冷的溪水泼在脸上,睡意这才一扫而空,诺因俯视自己的倒影,活脱脱一个美丽的少‘女’。这副皮相和他的双胞胎妹妹一模一样,无从厌恶,只有接受。可是为什么,他成天在烈日底下曝晒,皮肤还是这么白皙细嫩?他废寝忘食地练剑,还是锻炼不出一块象样的肌‘肉’? 没天理!不公平! 沮丧地坐倒,诺因两手环着膝盖,挂念起远方的友人。 不知道吉西安和雷瑟克怎么样了。 从小到大,他一个人的次数屈指可数,以前和妹妹相依为命,进了王立学院后和两个死党形影不离,所以这会儿,虽然不害怕,寂寞却如‘潮’水般泛了上来。 [你不去安慰她?] 距离小溪十几米远的树后,克劳德指着诺因,撺掇身边的首领。贝姆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有人监视,我怎么安慰。] [这么说,你真的喜欢她?]克劳德坏笑,经过昨晚的一场比试,佣兵们都把诺因视为未来的团长夫人,衷心期待首领展开追求,早日抱得美人归。 [我……]贝姆特脸庞微红,不自在地道,[我是对她‘挺’有好感,但还没到喜欢的地步。] [她看起来当间谍没多久,今晚你跟她说说,劝她加入翔鹰佣兵团。] [嗯。]贝姆特也是相同的打算,点了点头,眼角瞥见诺因站起来,似乎已经恢复‘精’神,这才放心,对部下道,[走吧,我们再检查一遍陷阱,务必将阿古达的势力一网打尽。] ****** 因为和贝姆特约的时间是晚上,吃过早饭,诺因就只能无聊地坐在帐篷里,怕被人撞见,连史列兰也没法拿出来聊天,正气闷的当口,察觉监视自己的人离开了。他不知道这是他在溪边的“柔弱”表现让阿古达放下戒心,乐得出来东晃西晃,看得躲在暗处的克劳德捏了把冷汗——这小妮子也太迟钝了!都没注意到那些‘色’眯眯的眼光! 其实诺因不是没注意到,而是麻木了,被当成‘女’生看了十多年,他的感受神经越来越粗壮,变成只能区分敌意和非敌意两种。众人贩子的视线严格说来不算敌意,自然没引起他的警觉。 晃啊晃地来到伙食区,诺因自告奋勇:[中饭让我来做吧。]正好可以下毒,毒死多少是多少。 [你?]负责炊事的人贩子一脸怀疑地瞅着他,[你是千金小姐,会做饭吗?] [再不济也比你们强。]诺因很有自信,因为莉莉安娜总是夸奖他做的东西好吃;雷瑟克也每每铁青着脸吃光光;吉西安忽略不计,没有品位的家伙。 这倒是。众人相顾点头,让他放手大干。 熬汤时,诺因右手一扬,藏在袖子里的‘药’粉神不知鬼不觉地掉了进去。这一招上至魔导国元帅,下至王立学院的老师,都吃过暗亏,所以他练得烂熟。 完美。拿着汤勺搅拌均匀,诺因满意自己的成果。 [欧莉雅,你加了什么进去!?]惊呼迭起。 [咦?]诺因一怔,如实答道,[红果……不是要做甜汤么?] [那不是红果,是辣椒啊!]亲眼看着他把一整筐红辣椒倒进汤锅的人贩子哀号,当瞥见颜‘色’恐怖的汤里漂起一只翻白眼的生物,更是呻‘吟’出声,[你…你直接把山‘鸡’丢进去了?]果然是不识柴米油盐的千金大小姐! [啊,我本来想先烫‘毛’的。]诺因这点常识还有,[后来想想不用麻烦了,吃点‘毛’也不会死。] 是不会死,问题是吃不吃得下! 一个人贩子瞟了眼案板,又是大惊失‘色’:[调味料呢?怎么连我切了一半的葱也……] [全加了。] [全加了?]众人愣愣反问,吐血三升也不足以形容他们此刻的心情。诺因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废话,这么多人吃饭,我还嫌不够呢。] 话音刚落,好几根手指头有志一同地指着帐篷方向:[欧莉雅,去休息。] 基于目前的身份,诺因只好一头雾水地离去。他前脚走,后脚人贩子们就倒掉那锅毒汤。 ****** 下毒不成,诺因也不是很失望,反正他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而且监视的人不在,他就可以对史列兰做思想工作,本来死多少佣兵都和他无关,但他们是贝姆特的部下,感情又不同。 如果能招搅他就好了。诺因冒出游说的念头,对这个主意感到非常期待。 摆平了半身,他拿出借来的长剑挥舞,熟悉手感。阿古达是个强敌,有一分松懈就代表了危险,何况他穿着这身恼人的‘女’装,降低了灵活‘性’。 傍晚时分,他悄悄溜出帐子,忽视和隔音的双重结界让他平安穿过热闹的营区。白天虽然也可以用“隐形”搞小动作,但魔封不会光系魔法,他自己也不会,而“忽视”这样的心灵魔法对意志坚定的战士不是很有用,要在魔封力量最强的晚上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 一路小心翼翼,避免和人相撞解除了魔法,诺因在食物里下了软筋散,又对几个看起来比较强的人贩子施了“心灵之牢”的法术,最后把佩剑‘插’在篷车附近。 《诺因,要快点回来哦。》史列兰的语气有一丝不安,一来不习惯和半身分离,二来不高兴对方用别的剑。 (放心,你也好好干,别睡糊涂了。)诺因拍拍剑柄。 《嗯!》 踏着轻捷的脚步返回帐篷,诺因停在‘门’口,眼神霎时变得锐利:有人! 凝神倾听片刻,他松了口气:是贝姆特,没想到这么早就来了。怕被人发现,诺因把帘子掀开一个小角,飞快地钻了进去。 因为结界的作用,贝姆特直到诺因走进才听到动静,大为紧张,左‘腿’一扫,将他绊倒。 [是我!]诺因的提醒迟了一步,爆发的反‘射’神经也不容他细想,在下坠的途中扣住对方的双腕。 扑通!两人一齐倒地,贝姆特这一跤摔得甚重,眼前金星直冒,差点背过气去,当回过神时,他感到嘴‘唇’传来柔软的触觉。 灰‘色’的眼睛张到最大,与一双同样溢满惊讶的紫眸互瞪。 在反应过来之前,贝姆特一把推开身上的人,捂着嘴不住干呕,冷汗涔涔而下。诺因呆呆坐在帐篷的角落,借着微弱的光线,可以清楚看见对方脸上的嫌恶。 为什么?他知道他是男的了吗? [抱…抱歉。]压抑反胃感,贝姆特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我不是…讨厌你,是另有…另有原因。] [……] 生怕倾心的对象误会,少年顾不得羞耻,急切地道,[我妈妈和姐姐是在我面前被***而死,所以我没办法跟‘女’人做那种事!] 还是没有回音,就在贝姆特不知所措的时候,诺因终于开口:[什么是***?] 这回轮到贝姆特愣住,半晌,他一手掩住脸,轻轻笑起来,心里的乌烟瘴气一扫而空。 [诺因。]他以前所未有的温柔眼神凝视对方,[你愿不愿意……] 一言未毕,外面响起‘混’‘乱’的争执和打斗声,两人立刻振作‘精’神,手握武器,‘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色’。 突袭开始了! ****** 尽管公认最佳的偷袭时间是深夜或黎明,但对有警戒,又熟悉地理的敌人并不是最适用,所以贝姆特思前想后,把行动定在傍晚。 果然,不少人贩子不及放下饭碗就被‘射’死,营地的布置以看守俘虏为主,外围的防线就格外脆弱,大批矫健的身影轻易地突入内部,仿佛一把把尖刀,将人贩子割成数个小块,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喊杀声,惨叫声,含恨的咒骂重叠在一起,情势在一开始就一面倒。活动了一下手脚,诺因和贝姆特双双冲出帐篷,佣兵们发出一声欢呼;阿古达则当场红了眼,挥动巨剑扑了过来,显然把贝姆特当成了“‘奸’夫”,新仇加旧恨,让他理智全失。 两件大型武器在半空咬合,迸出‘激’烈的火‘花’,巨剑本身的厚重结合主人的蛮力,给人山一般的威压感。大剑的防御却如铜墙铁壁,硬生生挡下全部的攻击;总是冷不防刺出的长剑也牵制了大汉如虹的攻势,宛如光鞭笼罩住战友的全身,比任何魔法更可靠。 贝姆特不得不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应付眼前的恶战,诺因却游刃有余得多,不时分神照应周围的佣兵。纤细的身子仿佛燕子般在场内穿梭,每次剑光一闪,就倒下一具染血的躯体。即使惊惧的人贩子集合起来,‘交’织出严密的剑网,也被他在间不容发之际闪过,并在下一瞬间带起血柱与惨叫。那毫不动容的表情,渴血的双眸,狠辣的剑术,连己方的人也暗暗胆寒。 佣兵的人数本来就多出一倍,加上人贩子们是仓促应战,时间一久,‘药’效也渐渐发作,很快陷入被宰割的局面,即使侥幸逃进森林,也死在陷阱里。 阿古达突然停下动作,贝姆特乘机大口喘息,调整疲惫的状态。虽然有诺因分担,他的实力终究逊了一筹,力气和体型也处于劣势,全是仗着技巧,才得以勉强招架。 [欧莉雅,为什么背叛我?]充血的眼写满愤怒和不解。 [呸!]诺因甩了一下长剑,洒出一条红线,衬着嘲讽的眼神,分外刺目,[我从来就不是你的人,谈什么背叛不背叛。]此刻的他,白衣染血,清秀的脸蛋也溅了几滴,不复昨日的纯洁,却另有一股残酷的美感。阿古达不怒反笑:[好,好,是我看走眼。] [小心!] 众人的惊呼湮没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诺因和贝姆特同时架住了致命的利刃,却也被超乎预计的力量震得倒退数步,无暇应付。就在巨剑劈开诺因脑袋的前一刻,一柄斩矛从斜刺里伸出,挡住这一击;同时一根银鞭卷住诺因的左臂,将他拖出危险范围;而一把流星锤轰碎了阿古达的颅骨。 让幸存者目瞪口呆的是,三名救星都是年龄十字打头的‘女’‘性’。 [殿下,没事吧?]使用斩矛的少‘女’有一张文雅的鹅蛋脸,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诺因却像看到怪物似地看着她,冲口道:[你怎么跑出来了?] [哎呀,那种简陋的车子怎么关得住我们。]打扮得活象舞娘的少‘女’将银鞭缠回腰上,一手拂了拂秀发,神‘色’娇媚得令人心跳加速,[不过殿下的表现还不过关哦,竟然劳烦我们出手。] 身材娇小,与背上的武器呈现鲜明对比的少‘女’一脸痛惜地奔上前:[就是,还害爱伦受伤了,这光头力气好大。] [殿下?]贝姆特的神智终于回笼,愣愣地瞧着诺因。其他人也一副呆滞的表情。 [啊,抱歉,都怪她们,害我们的比试泡汤了。]诺因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拉下假发,‘露’出一头及肩的乌丝,[重新自我介绍,我的全名是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卡萨兰的王储。] [你……是男的?] 留着娃娃头的诺因依旧像个可爱的少‘女’,然而“王储”两字,彻底粉碎了贝姆特的希望。 [团长!]佣兵们担忧地呼唤明显失魂落魄的首领。贝姆特甚至没有心情纠正部下的称呼,虚弱地做了个手势:[把阿古达的首级割下,我们回去。] [等等,贝姆特!]诺因诧异地喊住他,[为什么急着走?到我家里坐坐啊!] [然后呢?向你称臣,也像她们三个一样,叫你‘殿下’?] [不是的……] [够了!]贝姆特转过头,厉声道,[你已经骗了我,我不想让我们彼此更难看,所以到此为止吧!]语毕,领着同样忿忿的部下大步离去。 目送他的背影,三个少‘女’了然一笑:[殿下又敲碎了一颗纯纯的少男芳心。] [胡说八道什么!他是我的朋友!]诺因怒吼,眼里‘交’织着困‘惑’和受伤,一手贴心,按着怀里的匕首,他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他是我的朋友。] ****** 清晨的阳光透窗而入,在铺着‘毛’毯的地板上洒下金‘色’的流辉,变***形的雷奇抱着棉被翻了个身,睡眼惺忪地抬起头,视野中映出一个僵坐的身影。 “诺因?” 中城城主如梦初醒地眨眨眼,吐出复杂的低语: “做了一个……噩梦。” 第一章 夙敌与旧交(上) 创世历1029年;下界;卡萨兰西境―― 一辆华贵的四轮马车疾驰在树林里,低垂的窗帘随着车身的起伏微微晃动,透过半透明的纱质帘布,隐约可见一个窈窕纤细的身影,显然车中人是名女『性』。 [欧莉雅小姐。] 听见窗外传来的呼唤,车中人一动不动,左手捧书,右手悠然举起,翻过一页,红润『性』感的薄唇逸出漫不经心的回应:[嗯?] 骑着马靠近车窗的侍卫咽了口口水,战战兢兢地道:[听…听说,这座森林有怨灵出没,我们……] [无聊。] 侍卫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心想:传闻大商人海因鲁斯的女儿欧莉雅端庄贤淑、温柔可人,怎么实际这么古怪?语气也冷冰冰的。突然一声清鸣从头顶洒落,他吓了一大跳,险些滚下马背,连忙抬头去看,没注意一只白嫩的柔荑掀开窗帘,探出一张让窥视者惊艳的脸蛋。 [很棒的鹰。] [呃?]侍卫转过头,窗帘却已经放下,车中人也不再开口。 没多久,前方出现一根倒塌的断木,挡住了道路。车夫只好停下马车,和侍卫一起上前将断木移开。就在这时,树丛里跳出一帮面目狰狞的大汉,手起刀落地砍杀,血花和惨叫纷纷炸开。 听到这可怕的变故,欧莉雅依旧静坐阅览,唇畔浅浅浮起一抹冷残的笑意。 ***** [落网了。] 少年高举手臂,让饲鹰停歇。闻言,数名跟在他身后,佣兵打扮的男子齐声欢呼:[太好了!终于可以为老团长报仇了!]少年抚『摸』苍鹰的羽『毛』,也『露』出欣喜的微笑。 [团长……] [我是副团长。] 众人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色』,拿这位固执的首领没办法。本来上任团长死后,就该由他的副手继承。可是少年坚持要处决了害死老团长的犯人才坐上那个位子,强迫部下还是叫他“副团长”。 一个背着弓箭的英伟青年干咳一声,道:[那么,副团长,接下来怎么做?] [野冰不会说话,只能我们跟它去。]少年扬手让饲鹰跳到肩上,[不过,他们好像又劫持了一个人。幸好如此,让我找到他的藏身处。]青年皱眉道:[又劫持了一个?那混蛋!这么搞下去,中城的官员不会不闻不问的,万一把我们拖下水――] [不用担心,克劳德,听说西境的新统治者是个没用的小白脸王储,而且刚上任,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作为。] [没错!那些软脚虾王族,一看到血就吓晕了,还敢来捉人贩子?不拿大把金子雇他们捉美女就算好料了!]众人鼓噪,满脸不屑。 [的确,王族除了拉克西丝元帅都是那副德『性』。]克劳德点点头,承认自己多虑,转向首领,[团…副团长,我们何时出发?] [现在。拖久了,只怕夜长梦多。] 少年仰望天空,清澈的灰眸浮起不符合年龄的稳重英睿。 ****** 被黑夜的羽翼覆盖的森林深处,有一小块明亮的空间。一群衣着不统一,但一看就知道决非善类的男子围着篝火高声谈笑,饮酒作乐。火光不及的角落,停着七、八辆全封闭的篷车,十来个守卫在旁边看守。 [果然是阿古达。] 空地中央坐着一个体格最为魁梧的光头大汉,正一口肉,一口酒地吃得起劲。看到他,潜伏在灌木丛里的一人愤恨地咬牙,另一人低声劝道:[稍安勿躁,很快就会让这畜牲得到应有的下场,先看看情形。] [我明白,团长。] [副团长!] [是是,副团长。]克劳德叹气,随即凝神戒备,属于弓箭手的灵敏听觉首先捕捉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其中一个特别轻盈,不是练家子就是女『性』。少年微微皱眉,显然也发现了异常。 不一会儿,两个男子押着一个少女走进空地,后面的人贩子叫道:[头,我们猎到一个尤物!] [我不是叫你们这两天别动手?]光头大汉不悦地道,声音洪亮,充满威慑力。人贩子们顿时瑟缩了一下,闷头不敢说话。阿古达摆摆手:[算了,过来让我瞧瞧。] 少女依言走上前,既不慌『乱』也不害怕。随着亮光慢慢照到她,众人相继惊叹:[哦――]两名窥视者也瞪大眼,赞赏不已。 凭心而论,少女的容姿还没达到绝『色』的程度,而且脸上稚气未脱,但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得目不转睛。她的五官精致文秀;肤『色』莹润如玉;束腰连衣裙勾勒出优美苗条的身段,长长的裙摆宛如波浪边的百合,纯白的底『色』衬着金线滚边,和她抱在怀里的书籍封皮一模一样;一头乌溜溜的直发垂到腰际,随风轻漾,整个人仿佛一株清净不沾世俗的莲。 圣女!这是多数人的感想。 血腥味……少年紧紧盯着那个清纯得不像人类的少女,眉间浮起困『惑』:她的身上,有血腥味。还不是一般的那种,是从骨子里透出来,混合着冷酷与杀意的沉厚味道! 蓦地,少女抬眼,一双紫水晶似的眸子直直看向这边,与他视线相对的刹那,闪过一道凌厉的寒芒,完全冲去先前的柔静温和。这转变酷烈至极,使她一瞬间从圣人变成了魔鬼,气势凶狠『逼』人,眼光诡谲阴郁。然而,只片刻时间,她又变回那只白白净净的小绵羊,无辜得好像注定要送上祭坛的供品。但这并不是出于她本身的演技,而是与生俱来的清白长相和冷漠的表情,才给人这样的错觉。 有意思。少年翘起唇角:这家伙,不是普通的良家『妇』女,绝对是个狠角『色』。 [看起来是个小圣职者啊。]阿古达咧嘴笑道,把少女不同寻常的冷静解释为单纯的搞不清楚状况,因为以前也有类似的猎物,[你叫什么名字?] [欧莉雅;海因鲁斯。] 少女吐出清朗如音乐的嗓音,人贩子们又是一阵陶醉。 [是那个大商人的女儿啊。对了,听说他最近打算把小女儿送去圣兰古莉亚学院读书,就是你吧?果然一如传闻,是个弱质芊芊的端庄仕女。] 少年在心里咋舌:仕女?别开玩笑了,是魔女才对! [这么说是未来的祭司咯?圣女,唱首赞美诗吧,看能不能感化我们。]几个人贩子面『露』嘲讽地起哄。清纯固然惹人怜爱,但清纯同样勾起人践踏的欲望。 [我……]欧莉雅启唇,语气不愠不火,却泛起空旷的寒意,[连自己也感化不了,怎么感化你们?何况,我不拜神,只拜我自己。] 一时间,场内一片寂静,人人瞠目结舌,不敢置信这样狂妄的话语出自一个气质高贵圣洁的少女口中。 过了良久,阿古达才回过神,错愕地笑了:[你不是圣职者?] [不是。] [那你捧着本圣典干嘛?] 欧莉雅翻过怀里的书,念出封皮上的字:[《经商秘诀――艾里斯;瓦伦的成功之道》。]众人张口结舌,哗啦啦跌碎一地眼镜。 [哈哈哈!]阿古达放声大笑,[不愧是商人的女儿!]余人也跟着爆笑出声,拍膝的拍膝,打滚的打滚,吹口哨的吹口哨。欧莉雅视若无睹地看着他们的狂态,神『色』丝毫不变。 阿古达凝视她,浮起欣赏之情:[好女人,清纯的外表,世俗的心肠,还有这份傲气,都对了我的胃――你叫欧莉雅是吧,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不!] 第一次,少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气,眼底也闪过嗜血的寒光,只是除了少年,没人看见。人贩子们叫道:[头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少女寒着脸瞪视他们,再度迸出一句:[不!] [你这个不识抬举的丫头。]几人挽起袖子要冲上来,被阿古达喝止:[不准碰她!她是我看中的女人!欧莉雅,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相信以你的头脑,一定会做出聪明的选择――来人,给她一间独立的帐篷。] 这下事情有趣了。目送少女被押走,少年玩味地挑眉。 ****** 隔着半个树林的另一片空地里,聚集着几十道身影。微弱的星光穿过叶缝,照亮一张张剽悍的面容。 [副团长,我们的人数比阿古达他们多一倍,为什么你不同意进攻呢?] [因为阿古达一个人就可以干掉我们一半的人。] [……]众人无言地望着他们称作“副团长”,实际上敬为“团长”的少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而且这里的地形他们比我们熟悉,很有可能布下陷阱,所以在有充足的把握前,我不赞成贸然进攻。]少年有条不紊地分析,众人更加无法反驳。 [可是,老团长的仇……] [当然要报。]少年眼中『射』出仇恨的火光,随即压抑住,安抚道,[但是不能拿大家的『性』命来换,现在也有了更好的方法。] 余人不解地重复:[更好的方法?] [什么人?]克劳德突然大喝,飞快地取下背上的长弓,被少年伸手阻拦:[慢着!是友军!] [我不是你的友军。] 从黑暗里施施然走出的正是欧莉雅,区别只是怀里没了那本书,但白衣清颜的她依旧像神殿毕业的圣洁祭司。除了少年,每个人都『露』出惊讶的神情,初次见面的更多了一份痴『迷』:好个清秀的佳人! 欧莉雅对其他人视而不见,只注视少年,一字一字道:[不准妨碍我,他们是我的猎物。]语调铿锵有力,杀气腾腾。 沉醉于美『色』的众人霎时回过神,悲哀地意识到一个真理:娇弱的小花,也可能是有刺的。 少年微微变『色』,不是因为失望,而是不满对方的口气:[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阿古达是我的猎物,你才不准妨碍我。] 克劳德心下诧异,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少年团长失去冷静,表现出符合年纪的言行,何况对方是他一向最宽容能忍的女『性』。 冤家聚头吗?弓箭手脑中冒出一个名词。 少女冷笑道:[你赢了我,再来说这句话吧!] [好!]少年回以冷笑,拔出背后的大剑。与此同时,少女敏捷后跃,右手快如闪电地伸向左腰应该是剑柄的位置,然后,握了个空! 下一秒,大剑贴在她的颈侧。 [……]少女状似懊恼地咬紧下唇,在心里咒骂:吉西安,都怪你!『逼』我穿这种衣服,害我连史列兰也没法佩! 对这样的结果,旁观的佣兵丝毫不意外。本来看外表,双方的实力就天差地远。不过赢一个弱质女流,也没什么好骄傲,因此都不吭声。 [你不是商人的女儿,你是间谍。]注意到那个小动作,少年笑了笑,[一个不合格的间谍。] [你说什么!] [合格的间谍会忘了武器没佩在腰上吗?] 少女无言以对。少年收回剑,友好地笑道:[我们的敌人一样,和我联手吧。我叫贝姆特;瓦托鲁帝,翔鹰佣兵团的副团长,你呢?] [诺因。]半晌,少女小声回答,语气比先前柔和了少许。 诺因?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克劳德一怔。 [这个名字还是稍微软了点。]贝姆特评价。诺因深有同感地点头:[嗯,我也这么认为。其实我比较青睐‘库斯达’、‘雷萨’之类的名字。] 拜托!那是男人的名字吧!还是铁汉的名字!一个女孩,而且是粉嘟嘟,白嫩嫩的女孩居然喜欢那种名字,真是――真是怪!众人狂汗。 贝姆特也皱起眉头:[你真奇怪。] [有吗?]诺因回他困『惑』的眼神,困『惑』到无辜,无辜到让贝姆特觉得底气不足:[嗯~~还可以啦……不怪,很正常。]诺因满意颌首。 团长长大了。佣兵们欣慰地互视,交换着共同的心声:正常!当然正常!美女的任何行为都是正常的!这是男人的真理! [你们也是来取那些人贩子的头颅的?] 也许是对名字的探讨拉近了距离,诺因的态度和气很多,甚至漾开浅浅的笑容。众人看得心跳加速,压根没意识到一个“少女”面带微笑地说出杀人的字眼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嗯,他们的头是害死我们团长的仇人。]唯一注意到的贝姆特早就知道眼前的少女不是普通人,所以也不惊讶。 [头?那个光头佬吗?嗯,他确实不是易于之辈,我也不是他的对手。]诺因抱胸沉『吟』。贝姆特立刻对她刮目相看,阿古达的实力不是外显的强,能够看出来,起码也得有他一半程度,也就是说,和他自己差不多。 [不错,阿古达曾经是我们团里第一高手。] [那怎么不是他做团长?]诺因这么问并没有恶意,只是纯粹的好奇。 [因为他没人望。]贝姆特笑得有点苦涩的意味,[他若加入盗贼团,倒是当仁不让的首领人选。] [难怪他现在做了强盗。]诺因一手叉腰,眼中浮起阴冷的怒意,[还是在卡萨兰的领土上撒野。]佣兵们对她不雅的举止侧目,暗暗惋惜。贝姆特问道:[你是卡萨兰人?] [可能是吧。] [什么叫可能是吧?]众人齐声反问,莫名其妙。诺因若无其事地道:[我没有父亲。] 众人无法置信地瞪视她,心道:这样一个粉妆玉琢的俏佳人,是哪个畜牲舍得丢弃她? [我的母亲是卡萨兰人,所以我有一半卡萨兰的血统。] 贝姆特低声道:[我们是隐捷敏亚人。]诺因瞅着他,扑哧一笑:[看你的眼睛和肤『色』就知道了。]贝姆特眨眨眼,也笑起来。刚才的芥蒂,因为不曾彼此伤害所以懵懂的国仇家恨,都在这一笑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友谊的萌芽。 诺因环顾众人,再上下打量贝姆特,道:[你好像不光是你们当中最强的人,也有人望,和那个光头佬不同。]贝姆特莞尔:[但我还是打不过阿古达。] [加上我就没问题了。] 佣兵们大吃一惊,好几人叫道:[喂喂,小姑娘,你别开玩……]一言未毕,就被诺因身上爆发出的恐怖气势吓得张口结舌。[我不是小姑娘!]她几乎是用吼的音量。 是是,你不是小姑娘,是少女,不,淑女行了吧。众人抹汗:唉,这个年纪的女孩。 [很危险的,你要考虑清楚。]贝姆特也有点担心。诺因却以为他小瞧自己,柳眉一竖,撩起长裙的下摆。 佣兵们差点狂喷鼻血,却见她裙下除了包着丝袜的修长双腿,还有一把造型古朴的黑『色』长剑。 顺带一提,丝袜是吉西安强迫诺因穿上的,说要装就装得百分之百像。 [我们再比一次。]剑尖斜指,诺因整个人的气势炯异于先前,宛如出鞘的宝剑般锋利无匹。贝姆特不觉正『色』以对,右手握住大剑的剑柄。 不等他拔出,诺因已然飞身扑上,交锋的刹那,迸出尖锐的金鸣,双方各退一步,从震麻的虎口,明白了彼此的力气在伯仲之间。 比起诺因,贝姆特更惊讶,但激战中不容他思索,对方的第二击也间不容发地抵达,角度刁钻,速度快绝。贝姆特头一偏,于千钧一发之际闪过,同时反手横劈,硬生生将他『逼』出大剑的攻击范围。 诺因料到他的居心,一时却无法找到空隙钻入,便在外围游走,招招狠辣,如狂风骤雨的攻势看得周围的观众眼花缭『乱』,震惊这样一个娇怯怯的少女剑法如此高明,打起来如此不留情。那双看来只适合书本和花草的小手却紧握着杀戮的武器,仿佛磐石般坚定;柔软的身体配合轻盈的步伐,给人流水似的美感,交织出的却是致命的舞步,锲而不舍地撼动沉稳如山的对手。 贝姆特守得滴水不漏,但也无暇反击。对方寒亮如星的眸子告诉他,只要一『露』出空隙,那把漆黑的长剑就会像闪电一样刺进他某个要害。所以两人只能咬牙比拼耐力,维持对峙的局面。 百余招过去,双方的眼里少了一味求胜的狠劲,多了份惺惺相吸。贝姆特首先拉开距离,变故却在这时横生,他的大剑吃不住对方的重击,迸裂开来,魔封剑收势不及,眼看就要把他的脑袋一分为二,诺因死命拉住,稍缓剑速;慢了半拍,贝姆特上身后仰,一脚踢在他腹部,借力后跃。 被当成踏脚石的人仿佛断了线的风筝,在半空划过一条弧线坠落地面。 [诺因!!!] 贝姆特惊悔地扑过去,余人则是惊惋,心道:完了完了,这么纤细的腰,怎么经得起团长一踢,不死也得内伤。 [咳!]诺因吐出一口淤血,翻身坐起,抱着肚子大笑,[哈哈哈,好小子!看你身材不壮,力气倒大!] [你…你没事?]包括贝姆特在内,每个人都是一副呆滞的表情。 [没事个鬼!肯定淤了!不过这点小伤,一会儿就好。] 小伤……小伤……小伤…… 佣兵们听得脑筋短路,双眼蒙上空白之『色』。贝姆特释然一笑,盘膝坐下,和诺因面对面。 [你真厉害。]他端正的脸庞写着真诚的赞赏和亲近,[我第一次遇见比我强的同龄人。]而且似乎比他小,还是女『性』。 诺因不甘地咬了咬唇:[不,我们平手,我占了武器的便宜――你几岁?] [十七。] [我十五,哈,是我赢了!我如果十七岁,保证赢你!]诺因高兴地拍手,笑容天真灿烂。众人心醉神『迷』之余,也不禁好笑:真是个好胜的女孩。 [谁说的!哪能这么比,应该比练剑的年数才对!]贝姆特不服输地反驳,他从不和女生计较,然而不知为何,对这个少女,他就是不想被她比下去。 团长啊,你这样是泡不到马子的。余人为首领幼稚的表现摇头叹息,扼腕不已。 果然,诺因立刻争辩起来。怕两人越吵越上火,克劳德打圆场:[那个,两位,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杀阿古达吧?] [对了,就用这个光头佬!]诺因一拍膝盖,[谁砍他最后一刀,谁就赢!]贝姆特被血气冲昏头脑,不假思索地道:[好!就这么决定!] 这……我们杀阿古达不是为了替老团长报仇吗?什么时候变成他们的比试项目了?众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诺因用大拇指比着自己,笑的得意:[这下你没话说了吧,我和你一起战斗。]贝姆特好奇地问道:[你和阿古达有什么仇怨?冒这样的险。]卧底可不是个安全的差使。 [他掳走了我的朋友。] [原来如此。]贝姆特暗暗叹息,对方的答案正是他最坏的预想。原本他的计划没有把人质的『性』命算在内,但是诺因一加入,势必要分出一部分兵力保护那些被人贩子关在篷车里的女孩,徒增伤亡,这是他不乐见的。不过另一方面,诺因的身手也是制胜的关键,扣除他万万不可能。 [你的朋友在哪辆马车?]贝姆特打起两全其美的如意算盘。 [不知道。] [那――] [别担心,我不会问你讨一兵一卒,只要借我一把称手的长剑就行。]诺因已经看出他的顾虑。 [剑?]贝姆特不解。诺因扬了扬手上的剑,绽开自豪的笑容:[我的半身是魔法剑,能自己张开结界,到时把他『插』在车子附近,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大干一场。] [魔法剑!?]众人齐声惊呼,盯着史列兰,眼中闪现“g”的符号。 [诺因……]贝姆『露』出典型的『奸』商面孔,却只说了两个字就被打断:[不卖!] [我不会宰你的,价钱我们可以商量。] [不卖!]诺因用力抱紧佩剑,连声道,[不卖!不卖!你出百亿、千亿,我也不卖!]贝姆特失望地叹了口长气:[好吧,那借我看看,可以吗?] 诺因瞪了他好半晌,再瞧瞧怀里的半身,才依依不舍地道:[好吧,但只许看一会儿,马上还我。]语毕,缓缓递出魔封剑,动作郑重到近乎迟疑。 见状,佣兵们失笑:女孩子就是女孩子,这么小气。贝姆特却从对方脸上看到和托付生命不相上下的严肃,恍然大悟,感动地推回:[抱歉,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这把剑对你而言是朋友而不是武器,我不该向你索要它。] 诺因一愣。余人也反应过来,浮起惭愧之『色』。听说魔法剑都有自我意识,和人没两样,人当然不能借来借去,更别说买卖。贝姆特凝视只剩一半的大剑,微笑道:[我的剑虽然没有意识,也是我最亲密的朋友――对不起。] [……史列兰,这把剑不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半身。]良久,诺因嗫嚅道,脸颊泛红。这回轮到贝姆特怔了怔,随即笑着伸出手:[是吗,那我也把一半生命给你,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并肩作战的好伙伴。]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诺因在心里澄清,却没有拒绝,也情不自禁地笑了,伸手和他相握。 一旁的佣兵却在叹气:什么伙伴嘛,应该是“朋友”,男女朋友的“朋友”!下次一定要给团长灌输一点恋爱经,笨成这样! 没发觉部下的歪念,贝姆特拉回正题:[你的剑『插』好后,万一被人拔起来怎么办?] [不会的,结界对史…对剑也有效。] [哦,那就不用管人质了?]贝姆特如释重负。诺因颌首肯定。想了想,贝姆特追问:[你的剑还有没有其他的能力?比如喷火啦,吐水啦?] [有是有,但他很懒,不肯用。] [真是的,那只好靠人力突击了,最好从内部,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对了!]诺因击了下掌。贝姆特双目一亮:[想到什么好办法?]诺因以行动回答,跳起来用剑在地上画了个大圆,然后在里面添加奇异的符号和花纹。众人呆呆看着,不明所以。蓦地,贝姆特脑中灵光一闪:[是魔法阵?] [嗯。]诺因漫应,忙着将偶然从吉西安的法术书里瞥来的图画好。几个佣兵大叫:[你是法师!?] [不算。]想起自己爆烂的魔控力,诺因否认,最后一笔完成后,解释道,[这种低阶的传送法阵不用魔力也能发动,缺点是只能用一次。]贝姆特心领神会:[就是需要这种,你有个独立的帐篷。]诺因意外地注视他:[你知道?我以为隐捷敏亚人都对魔法有偏见。] [我姐姐是魔法师。] [哦。] [团长,团长。]佣兵们不甘寂寞地『插』口,[怎么回事?] [这是一种传送魔法,借由两个法阵连接。诺因有独立的帐篷,正好可以在里面画一个,让我们潜进去。] 诺因还剑入鞘,『露』出战意高昂的神情,对贝姆特道:[明天你就用这个进来,我们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贝姆特点头,眼睛却盯着地上的法阵,沉『吟』道:[阿古达给你的帐篷很大,应该能多画几个,别的地方也可以,只要掩盖了……]还没说完,余人相继摇头,激烈抗议:[免了!我们可不喜欢这种交通工具!]贝姆特不悦地叱喝:[现在不是说这种任『性』的话的时候!] [没关系啦。]诺因搭着他的肩,豪气地道,[我们俩足够将里面闹得天翻地覆了,让他们跟着反而碍手碍脚。] 真…真狂妄。佣兵们很是不爽,但也没有叫嚣,果然美女就是吃香。 [话是没错。]贝姆特无奈地叹气,转向队伍里最可靠的人,[那突击行动就交给你了,克劳德。]弓箭手一丝不苟地行了一礼,表示收到。 [你们慢慢讨论,我回去了。]诺因打了个哈欠,挥挥手,[都快天亮了。] [我送你。]贝姆特踏前一步。 哦哦,团长,终于机灵点了!对,就是这样,上吧!摘取那甜美的果实!佣兵们偷偷为首领鼓劲,却不知贝姆特只是为了再调查一遍营地周围的地形才送行。 幽暗的树林里,诺因边走边挥动借来的长剑,以便尽快上手,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的剑怎么办?还有那个借我剑的人。] [我们都有备用武器,没问题的。]贝姆特笑道。 [哦,真是个好习惯。]诺因暗暗记下,打算今后也对自己的军队实行相似的制度。 [还好啦,我们那儿除了武器,也没别的好东西了。] [总比笨蛋多好。] [嗯?]贝姆特错愕了一瞬就会意,忍俊不禁,[对,卡萨兰腐败的官僚特多,你一定很辛苦吧?]诺因撇撇嘴:[辛苦倒没有,就是看着心烦,恨不得将他们统统砍死!] 贝姆特欲言又止。天『色』暗,诺因没有看见他的变化,道:[话说回来,你真厉害,这么年轻就坐到副团长的位子,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能有那么多忠诚又优秀的部下。] [你想当军官吗?] 诺因重重点头,脸『色』一沉:[我有必须夺回的东西,而且是只能靠武力夺回的东西。]贝姆特笑着鼓励:[以你的才智本领,一定会成功。]诺因自信一笑:[我也这么想――你呢?你有什么愿望?] [我?]贝姆特顿了顿,用一种铿然的语调道,[让隐捷敏亚成为一个强大富饶的城市!] 沉默在两人之间曼延,贝姆特嗅出异样的气氛,奇道:[诺因?] [没什么。]男扮女装的美少年笑了笑,两手抱着后脑勺,[西城穷得叮当响,你将来可辛苦了。]下意识绷紧的心弦随着这句话放松,贝姆特苦笑道:[是啊,我从小到大,连花也没见过。] [不会吧!!]诺因这一惊非同小可。 [骗你干嘛。啊,诺因,附近有没有花田什么的?我想摘两朵回去给大家见识见识。] 诺因呆了良久,才道:[喂,现在是冬天耶,哪来的花!] [冬天没有花吗?] [废话!隐捷敏亚还真是穷得鸟不拉屎――对了。] [这是什么?]贝姆特困『惑』地打量对方拿出来的小布囊。诺因一脸献宝地道:[香包!我妹妹送的!看,里头有花……哎呀,枯掉了!算了,枯掉的花也是花,喏,拿去,我一个大…咳咳,我不喜欢这种东西,送你好了。] [谢谢你,诺因。]贝姆特十分感动,珍而重之地接过,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地放起,从靴子里掏出一把玩具匕首,递给他,[这个给你,是我姐姐送我的生日礼物。] [哦!]诺因兴奋得两眼放光,把玩片刻,诚恳地道,[还要不要?我可以再叫我妹妹做一个给你。或者等春天,我亲自摘一束送你。]在他看来,用一件武器换一包干花,对方实在是太吃亏了。 [不用了。]贝姆特定定凝视他,眼神温暖而真挚。他的身边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女『性』,像男孩一样爽快利落、强悍有力,又纯真得让人想呵护,不禁有点怦然。 [那我就收起来咯,说不定还能捅那光头佬一刀。] 一听到仇人,贝姆特就回过神,肃然以应:[阿古达非常强,这种小动作是没用的,我们必须好好商量。]诺因粲然一笑:[还用得着商量?刚刚一仗就足够我们了解彼此了――你防守好,力气也大,明天就由你正面攻击。] [不错,你速度快,招数狠,牵制最适合。] 两人互视,从对方眼中看到相同的决心。 [必胜!] 双掌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 [滚出去!] 天蒙蒙亮时,一声雷霆怒吼响彻森林,惊飞无数栖鸟,吓得送饭的人贩子跌跌冲冲跑出帐篷,不及喘口气,就沐浴了四面八方『射』来的指责目光。 [渥凯,我好像申明过。]阿古达寒恻恻地道,[欧莉雅是我的女人。] [头…头。]渥凯脸如土『色』,结结巴巴地道,[您误会了,我什么…什么也没做。] 是真的,他只是盯着那张天真无邪的睡靥流口水,想偷偷『摸』一把――注意!是“想”,没有实际行动。天晓得欧莉雅怎么会发觉,咻地坐起来冲他咆哮。 阿古达压根不信,什么也没做“他的女人”会叫得那么凄厉?当下挥挥手,命人将渥凯拖下去大卸八块。 不知道自己的起床气葬送了一条人命,某低血压患者呆坐了会儿,又躺回去继续睡,但只过了几分钟,他就蠕动着爬起,摇摇晃晃地走出帐篷。 [噢,我可爱的欧莉雅,你没事吧?]阿古达递来关怀的慰问,夹杂着吞口水的声音。如果说昨晚眼前的人像凛然不可侵犯的圣职者,现在就像引人犯罪的小羊羔。紫眸半阖,『迷』茫中透出无限风情;黑发散『乱』地披在身后,却不显邋遢,反而增添了一份疏懒的气质。他开始后悔定下三天的期限。 [水在哪儿?我要洗脸。]诺因看了半天才看出这家伙是谁,边『揉』眼睛边问。 [那里有条小溪。] 一言不发地点点头,诺因朝他指的方向走去,留下一群蠢蠢欲动的『色』狼。 掬了一把冰冷的溪水泼在脸上,睡意这才一扫而空,诺因俯视自己的倒影,活脱脱一个美丽的少女。这副皮相和他的双胞胎妹妹一模一样,无从厌恶,只有接受。可是为什么,他成天在烈日底下曝晒,皮肤还是这么白皙细嫩?他废寝忘食地练剑,还是锻炼不出一块象样的肌肉? 没天理!不公平! 沮丧地坐倒,诺因两手环着膝盖,挂念起远方的友人。 不知道吉西安和雷瑟克怎么样了。 从小到大,他一个人的次数屈指可数,以前和妹妹相依为命,进了王立学院后和两个死党形影不离,所以这会儿,虽然不害怕,寂寞却如『潮』水般泛了上来。 [你不去安慰她?] 距离小溪十几米远的树后,克劳德指着诺因,撺掇身边的首领。贝姆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有人监视,我怎么安慰。] [这么说,你真的喜欢她?]克劳德坏笑,经过昨晚的一场比试,佣兵们都把诺因视为未来的团长夫人,衷心期待首领展开追求,早日抱得美人归。 [我……]贝姆特脸庞微红,不自在地道,[我是对她挺有好感,但还没到喜欢的地步。] [她看起来当间谍没多久,今晚你跟她说说,劝她加入翔鹰佣兵团。] [嗯。]贝姆特也是相同的打算,点了点头,眼角瞥见绿『色』∷打尽。] ****** 因为和贝姆特约的时间是晚上,吃过早饭,诺因就只能无聊地坐在帐篷里,怕被人撞见,连史列兰也没法拿出来聊天,正气闷的当口,察觉监视自己的人离开了。他不知道这是他在溪边的“柔弱”表现让阿古达放下戒心,乐得出来东晃西晃,看得躲在暗处的克劳德捏了把冷汗――这小妮子也太迟钝了!都没注意到那些『色』眯眯的眼光! 其实诺因不是没注意到,而是麻木了,被当成女生看了十多年,他的感受神经越来越粗壮,变成只能区分敌意和非敌意两种。众人贩子的视线严格说来不算敌意,自然没引起他的警觉。 晃啊晃地来到伙食区,诺因自告奋勇:[中饭让我来做吧。]正好可以下毒,毒死多少是多少。 [你?]负责炊事的人贩子一脸怀疑地瞅着他,[你是千金小姐,会做饭吗?] [再不济也比你们强。]诺因很有自信,因为莉莉安娜总是夸奖他做的东西好吃;雷瑟克也每每铁青着脸吃光光;吉西安忽略不计,没有品位的家伙。 这倒是。众人相顾点头,让他放手大干。 熬汤时,诺因右手一扬,藏在袖子里的『药』粉神不知鬼不觉地掉了进去。这一招上至魔导国元帅,下至王立学院的老师,都吃过暗亏,所以他练得烂熟。 完美。拿着汤勺搅拌均匀,诺因满意自己的成果。 [欧莉雅,你加了什么进去!?]惊呼迭起。 [咦?]诺因一怔,如实答道,[红果……不是要做甜汤么?] [那不是红果,是辣椒啊!]亲眼看着他把一整筐红辣椒倒进汤锅的人贩子哀号,当瞥见颜『色』恐怖的汤里漂起一只翻白眼的生物,更是呻『吟』出声,[你…你直接把山鸡丢进去了?]果然是不识柴米油盐的千金大小姐! [啊,我本来想先烫『毛』的。]诺因这点常识还有,[后来想想不用麻烦了,吃点『毛』也不会死。] 是不会死,问题是吃不吃得下! 一个人贩子瞟了眼案板,又是大惊失『色』:[调味料呢?怎么连我切了一半的葱也……] [全加了。] [全加了?]众人愣愣反问,吐血三升也不足以形容他们此刻的心情。诺因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废话,这么多人吃饭,我还嫌不够呢。] 话音刚落,好几根手指头有志一同地指着帐篷方向:[欧莉雅,去休息。] 基于目前的身份,诺因只好一头雾水地离去。他前脚走,后脚人贩子们就倒掉那锅毒汤。 ****** 下毒不成,诺因也不是很失望,反正他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而且监视的人不在,他就可以对史列兰做思想工作,本来死多少佣兵都和他无关,但他们是贝姆特的部下,感情又不同。 如果能招搅他就好了。诺因冒出游说的念头,对这个主意感到非常期待。 摆平了半身,他拿出借来的长剑挥舞,熟悉手感。阿古达是个强敌,有一分松懈就代表了危险,何况他穿着这身恼人的女装,降低了灵活『性』。 傍晚时分,他悄悄溜出帐子,忽视和隔音的双重结界让他平安穿过热闹的营区。白天虽然也可以用“隐形”搞小动作,但魔封不会光系魔法,他自己也不会,而“忽视”这样的心灵魔法对意志坚定的战士不是很有用,要在魔封力量最强的晚上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 一路小心翼翼,避免和人相撞解除了魔法,诺因在食物里下了软筋散,又对几个看起来比较强的人贩子施了“心灵之牢”的法术,最后把佩剑『插』在篷车附近。 《诺因,要快点回来哦。》史列兰的语气有一丝不安,一来不习惯和半身分离,二来不高兴对方用别的剑。 (放心,你也好好干,别睡糊涂了。)诺因拍拍剑柄。 《嗯!》 踏着轻捷的脚步返回帐篷,诺因停在门口,眼神霎时变得锐利:有人! 凝神倾听片刻,他松了口气:是贝姆特,没想到这么早就来了。怕被人发现,诺因把帘子掀开一个小角,飞快地钻了进去。 因为结界的作用,贝姆特直到诺因走进才听到动静,大为紧张,左腿一扫,将他绊倒。 [是我!]诺因的提醒迟了一步,爆发的反『射』神经也不容他细想,在下坠的途中扣住对方的双腕。 扑通!两人一齐倒地,贝姆特这一跤摔得甚重,眼前金星直冒,差点背过气去,当回过神时,他感到嘴唇传来柔软的触觉。 灰『色』的眼睛张到最大,与一双同样溢满惊讶的紫眸互瞪。 在反应过来之前,贝姆特一把推开身上的人,捂着嘴不住干呕,冷汗涔涔而下。诺因呆呆坐在帐篷的角落,借着微弱的光线,可以清楚看见对方脸上的嫌恶。 为什么?他知道他是男的了吗? [抱…抱歉。]压抑反胃感,贝姆特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我不是…讨厌你,是另有…另有原因。] [……] 生怕倾心的对象误会,少年顾不得羞耻,急切地道,[我妈妈和姐姐是在我面前被轮『奸』而死,所以我没办法跟女人做那种事!] 还是没有回音,就在贝姆特不知所措的时候,诺因终于开口:[什么是轮『奸』?] 这回轮到贝姆特愣住,半晌,他一手掩住脸,轻轻笑起来,心里的乌烟瘴气一扫而空。 [诺因。]他以前所未有的温柔眼神凝视对方,[你愿不愿意……] 一言未毕,外面响起混『乱』的争执和打斗声,两人立刻振作精神,手握武器,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色』。 突袭开始了! ****** 尽管公认最佳的偷袭时间是深夜或黎明,但对有警戒,又熟悉地理的敌人并不是最适用,所以贝姆特思前想后,把行动定在傍晚。 果然,不少人贩子不及放下饭碗就被『射』死,营地的布置以看守俘虏为主,外围的防线就格外脆弱,大批矫健的身影轻易地突入内部,仿佛一把把尖刀,将人贩子割成数个小块,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喊杀声,惨叫声,含恨的咒骂重叠在一起,情势在一开始就一面倒。活动了一下手脚,诺因和贝姆特双双冲出帐篷,佣兵们发出一声欢呼;阿古达则当场红了眼,挥动巨剑扑了过来,显然把贝姆特当成了“『奸』夫”,新仇加旧恨,让他理智全失。 两件大型武器在半空咬合,迸出激烈的火花,巨剑本身的厚重结合主人的蛮力,给人山一般的威压感。大剑的防御却如铜墙铁壁,硬生生挡下全部的攻击;总是冷不防刺出的长剑也牵制了大汉如虹的攻势,宛如光鞭笼罩住战友的全身,比任何魔法更可靠。 贝姆特不得不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应付眼前的恶战,绿『色』∷,也被他在间不容发之际闪过,并在下一瞬间带起血柱与惨叫。那毫不动容的表情,渴血的双眸,狠辣的剑术,连己方的人也暗暗胆寒。 佣兵的人数本来就多出一倍,加上人贩子们是仓促应战,时间一久,『药』效也渐渐发作,很快陷入被宰割的局面,即使侥幸逃进森林,也死在陷阱里。 阿古达突然停下动作,贝姆特乘机大口喘息,调整疲惫的状态。虽然有诺因分担,他的实力终究逊了一筹,力气和体型也处于劣势,全是仗着技巧,才得以勉强招架。 [欧莉雅,为什么背叛我?]充血的眼写满愤怒和不解。 [呸!]诺因甩了一下长剑,洒出一条红线,衬着嘲讽的眼神,分外刺目,[我从来就不是你的人,谈什么背叛不背叛。]此刻的他,白衣染血,清秀的脸蛋也溅了几滴,不复昨日的纯洁,却另有一股残酷的美感。阿古达不怒反笑:[好,好,是我看走眼。] [小心!] 众人的惊呼湮没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诺因和贝姆特同时架住了致命的利刃,却也被超乎预计的力量震得倒退数步,无暇应付。就在巨剑劈开诺因脑袋的前一刻,一柄斩矛从斜刺里伸出,挡住这一击;同时一根银鞭卷住诺因的左臂,将他拖出危险范围;而一把流星锤轰碎了阿古达的颅骨。 让幸存者目瞪口呆的是,三名救星都是年龄十字打头的女『性』。 [殿下,没事吧?]使用斩矛的少女有一张文雅的鹅蛋脸,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诺因却像看到怪物似地看着她,冲口道:[你怎么跑出来了?] [哎呀,那种简陋的车子怎么关得住我们。]打扮得活象舞娘的少女将银鞭缠回腰上,一手拂了拂秀发,神『色』娇媚得令人心跳加速,[不过殿下的表现还不过关哦,竟然劳烦我们出手。] 身材娇小,与背上的武器呈现鲜明对比的少女一脸痛惜地奔上前:[就是,还害爱伦受伤了,这光头力气好大。] [殿下?]贝姆特的神智终于回笼,愣愣地瞧着诺因。其他人也一副呆滞的表情。 [啊,抱歉,都怪她们,害我们的比试泡汤了。]诺因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拉下假发,『露』出一头及肩的乌丝,[重新自我介绍,我的全名是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卡萨兰的王储。] [你……是男的?] 留着娃娃头的诺因依旧像个可爱的少女,然而“王储”两字,彻底粉碎了贝姆特的希望。 [团长!]佣兵们担忧地呼唤明显失魂落魄的首领。贝姆特甚至没有心情纠正部下的称呼,虚弱地做了个手势:[把阿古达的首级割下,我们回去。] [等等,贝姆特!]诺因诧异地喊住他,[为什么急着走?到我家里坐坐啊!] [然后呢?向你称臣,也像她们三个一样,叫你‘殿下’?] [不是的……] [够了!]贝姆特转过头,厉声道,[你已经骗了我,我不想让我们彼此更难看,所以到此为止吧!]语毕,领着同样忿忿的部下大步离去。 目送他的背影,三个少女了然一笑:[殿下又敲碎了一颗纯纯的少男芳心。] [胡说八道什么!他是我的朋友!]诺因怒吼,眼里交织着困『惑』和受伤,一手贴心,按着怀里的匕首,他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他是我的朋友。] ****** 清晨的阳光透窗而入,在铺着『毛』毯的地板上洒下金『色』的流辉,变成人形的雷奇抱着棉被翻了个身,睡眼惺忪地抬起头,视野中映出一个僵坐的身影。 “诺因?” 中城城主如梦初醒地眨眨眼,吐出复杂的低语: “做了一个……噩梦。” \ 第二章 夙敌与旧交(下·节一) 锐利的剑气彼此撕咬,碎散成无数小片,激昂的旋风在两人身边流转,随着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猎猎作响,夹杂着清亮的蜂鸣,白炽的火花刺眼得让人无法正视。(眼快看书) 纵斩、斜削、突刺、横扫……双方的技巧都达到无迹可寻的水准,偶尔露出的破绽也被迅捷的身法掩盖,势均力敌下惟有用力量硬撼。突然两个身影一触即分,裹着猩红色斗篷的青年拉开足以助跑的距离,为最后一击蓄势。 下一瞬间,漆黑的长剑连人带影化作一道电光,刺进对方的防御圈。面对这样凶猛的攻势,身穿象牙白军装的高大青年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举剑过肩,一个垂直斩切正面迎击。简单的动作却蕴含劈天裂地之势,白刃撕开黑芒,咆哮的剑压不仅瓦解了攻击,余势更崩坏了对手的足部平衡。 诺因倒退三大步,全身汗如雨下,急遽喘息。 “殿下。”军务长没有趁胜追击,还剑入鞘,神色有些疑惑,“你今天是怎么回事?特别浮躁。平常至少能和我打平手。” 回应他的不是主君,而是旁边传来的慵懒男声:“一大早就乒乒乓乓,不愧是两个野蛮人。” 术士长披着一件锦袍,步履闲散地走来。擦肩而过的刹那,诺因和雷瑟克毫不意外地闻到一股女子体香,前者更眼尖地瞄到两根颜色不同的发丝飘落下来。 “总比种马好!”两人异口同声地吐槽。 “没有性经验的小鬼和连告白也不敢的情圣没有资格说我。”吉西安一句话就让主君和僚友兵败如山倒,来到井边打水洗脸。校场上人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士兵在训练。这不奇怪,现在还只是凌晨。 “别放下去,我也要洗。” “去拿自己的毛巾!” “不要。”诺因恶霸地抢过,顺便啐了一声,“这么小气干嘛,男子汉大丈夫,还斤斤计较。”吉西安瞪目:“如果你脸上没那么多臭汗,我倒是不介意你用。” “我还没计较你身上的香水味呢。”诺因反唇相讥。雷瑟克插口打断两人没营养的争吵:“殿下,我带了你的毛巾。” “诺因哥哥,有客人,是稀客哦!”因为新年的一场大病,而荣升为城主侍卫的少女大呼小叫地跑来。 “露蒂丝,脸洗了没?待会儿一起吃饭吧。”雷瑟克招呼妹妹。诺因却死盯着她身后被斗篷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面目的人,满脸难以置信。 “莉莉安娜!”扔下毛巾,他一把抱住来人。 “哥哥……”莉莉安娜被他撞得差点摔倒,兜帽滑下,露出和兄长一模一样的清秀容颜和一头银蓝色的秀发,紫水晶似的眸子蒙上雾气,“你眼睛真尖。” “当然!你化成灰我也认得!”诺因抱起她转了两圈,开心得像个孩子,“你怎么会突然来见我?偷跑出来的?”莉莉安娜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你。”说着,目光转向另两个青年:“雷瑟克,吉西安。” “莉…莉莉安娜小姐。”军务长还没从吃惊状态中回复过来,结结巴巴地道。术士长的表现就泰然多了:“久违,您来得比我预计的快。” “吉西安!”诺因立刻会意妹妹通知了部下,气冲冲地大喊。 “是我叫吉西安别说的,我想给你们一个惊喜。(眼快看书)”莉莉安娜笑着安抚。 “老妖婆知道你来吗?” “就是姑姑叫我来的。” “嗯?”诺因微微蹙眉,嗅出阴谋的气息。莉莉安娜牵起他的手:“别说这些了,带我四处逛逛吧,我还是第一次来西境。”诺因暂时放下疑问,拍拍她的头:“饭吃过没?我叫厨子做顿大餐。” “没有,我想去街上吃。” “好。”诺因和妹妹手拉手,朝大门走去,竟把其他人当成了透明人。露蒂丝忍不住叹气:“唉,诺因哥哥眼里只有莉亚姐姐,让人好不平哦。”雷瑟克苦笑:莉莉安娜又何尝不是如此?吉西安最无所谓,摸了摸光滑的下颚:“我们别去了,省得碍眼。” 话音刚落,那边诺因就吼过来:“还愣着干什么,快点!” “是啊,大家一起吃才热闹。”莉莉安娜双眼含笑,定定凝视军务长。雷瑟克心头一热,刚才的失落不翼而飞。露蒂丝欢呼一声,率先迈开大步。吉西安耸耸肩,也跟了上去。 米亚古是军镇,配合士兵的作息,餐饮设施都很早营业,所以诺因等人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一家名叫的干净小店。 “三客蛋包饭,大份的黑胡椒牛排,甜辣汤,蔬菜沙拉和香草烤肉串,啊,还有冰咖啡和牛奶。” “好。”服务生迅速记下,转向主君身旁的银发少女,得到“我和他一样”的答复时,脸上的笑容冻结了。 “殿…殿下,您确定吗?” 服务生本想问“你吃得下吗”,总算及时反应过来没有失礼,但怀疑的神色还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莉莉安娜瞥了他一眼,笑道:“再给我一块柠檬蛋糕和一盆水果。” “¥$§;※◎……” “照她先前点的,小哥。”诺因轻轻敲了妹妹一记。莉莉安娜吐吐舌,扮了个俏皮的鬼脸。服务生这才缓过气来,把菜单递给另两个青年。雷瑟克看也不看地道:“四人份的面包,香肠和半只烤乳猪。”这是连同妹妹的份也点了。吉西安一手支颊,盯着菜单看了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嘀咕:“都是好粗陋的食物,我想吃烤明虾。” “那就滚回去!别在这儿闹事!”诺因不耐烦地喝道。吉西安叹了口气,以希翼的眼神注视服务生:“你们店应该有龙肉卖吧?” “……对不起,大人,这个食材太贵,本店进不起。” “那么,炖巨魔、烤半兽人、史莱姆果冻……这些总有吧?都是食中精华啊。” “吉西安大人!” “你可以走了。”雷瑟克从友人手里抽走菜单,递还对方,“他什么也不要。”服务生二话不说转头就走。吉西安急忙叫道:“等等!等一下!” 好心的服务生忍气停步。宫廷术士长在四只食人魔的瞪视下苦笑:“我…给我一份高级套餐。” “是,请稍等。”服务生前脚走,后脚雷瑟克对友人开炮:“你搞什么,想吃霸王餐还是找茬?”吉西安翻了个白眼:“我可是陪客,当然要吃点对得起自己胃口的东西。” “你的胃口还真是与众不同。” “哪里,我一向是个特立独行的人。” 没理会这对损友的例行拌嘴,莉莉安娜兴致勃勃地观看窗外:“这里好和平,我本来以为要塞应该是很紧张的。”露蒂丝献宝:“是诺因哥哥的功劳!西境的人都很爱戴诺因哥哥哦!” “真的?” “咳嗯。”诺因尴尬地清清嗓子,虽然生性厚颜无耻,在亲人面前他脸皮却薄得很,“莉莉安娜,你还没告诉我,老妖婆为什么放你来。”不搞清楚那个奸诈的姑姑在打什么算盘,他实在放心不下。 莉莉安娜为难一笑,显然不想提这个话题。 “哥哥,我难得来一趟,你就让我安安心心吃顿饭,好不好?” 诺因目露怀疑,随即换上温柔的浅笑,抚摸妹妹的发梢:“不用担心,莉莉安娜,你既然进了我的地盘,哪怕国王老儿亲自上门讨人,我也会把他轰出去。”势在必得的语气让旁听的三人寒毛直竖。 “你想到哪儿去了,哥!”莉莉安娜横了兄长一眼,叹道,“姑姑是让我来散心的。前天,科孟多大人去世了……” “那个老年痴呆终于死了!”诺因欢呼。这回莉莉安娜捶了他一拳:“又口没遮拦——科孟多大人一死,总神殿就乱了套,很多人想继承他的位子。但是我这些天和科孟多大人处得不错,他把他的朋友和部下都介绍给我。姑姑的意思,也是让我做下一任的右权机神官。” “她想得美!”诺因嗤之以鼻。如果莉莉安娜此刻还在贺加斯总神殿,他倒是不介意她捞个空衔,可拉克西丝摆明了是要给她实权,辅佐她成为自己的助手。 莉莉安娜怒视兄长:“哥哥,姑姑为我们付出那么多,你就连一点也不愿回报她吗?”诺因一窒。见气氛不对,雷瑟克连忙打圆场:“莉莉安娜小姐,东境最近的情形怎么样?” “上界还好,下界……”莉莉安娜苦笑着摇摇头,“别的地方我不清楚,听说光是里那,这个冬天就死了将近两万人。大部分是各地涌来的难民,所以为了维护市容,全被堵在城门外,甚至有不肖的守卫敲诈、欺凌这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好过分!”露蒂丝骇异地捂住嘴。雷瑟克也脸有不忿。吉西安身为情报部长,早就接到汇报,当下毫不意外,懒懒地道:“越来越恶化了呐。” “嗯。能支撑到里那的还是有点家底的人,一般的百姓根本做不了长途旅行。勉强上路,也是白白让魔兽果腹,盗贼得宜。军部每天都收到灾情报告,还置之不理,除非有贿赂。” “老妖婆都不管吗?”诺因皱起眉头,不是出于恻隐之心,而是因为困惑。莉莉安娜顿了顿,神色略带迟疑:“姑姑她…很少插手,多半叫一些大贵族的私兵,还有圣骑士团去处理。” 怎么会这样!她在想什么?诺因听得疑云丛生,隐隐有不祥的预感。这时,一阵食物香气传来。 “久等了。”服务生将一只巨大的托盘放在桌上,分好菜后,步履生风地离去。 “看不出他力气这么大,和殿下有的一拼。”吉西安慢条斯理地拿起餐具。雷瑟克目送服务生的背影,颌首赞同:“嗯,是个当兵的好材料,在这儿真是埋没。”诺因满意服务生先前对待吉西安的态度,道:“我倒觉得这么好的招待当兵才是浪费。” 他说话间,莉莉安娜已经干掉一客蛋包饭,怪的是动作还很优雅;露蒂丝在军营待久了,吃相也变得豪迈,接过兄长递来的乳猪肉大口咬落;雷瑟克一次卷了三根香肠塞进嘴里,细嚼慢咽着;诺因先帮雷奇倒好牛奶,再大块朵颐;吉西安最慢,刚刚拌完调料。四人各异的用餐方式让其他客人看傻了眼。 “莉莉安娜,你饭量变小了嘛,一定是老妖婆管得你太过。” “是啊,我也觉得我最近胃口好小,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呃,你们这对大胃王兄妹,少说两句行不行?” “什么嘛!雷瑟克比我们吃得还多!”双胞胎异口同声。军务长也挖苦:“吉西安你自己肚量狭窄,而且斯文得像个女人。” “你这个食人魔!别说我,跟其他人比比看!” “真可惜,如果不是讨厌红萝卜,我就点咖喱饭了。”眼角瞥见邻桌一个小女孩吃咖喱饭吃得起劲,诺因遗憾地咕哝。找到扳回一城的机会,吉西安毫不客气地嘲笑:“我说殿下,你的喜好可真够幼稚。” “要你管!”诺因先是横眉怒目,紧接着表情一变,转为阴险的笑,“嘿嘿嘿,我知道,你的喜好也成熟不到哪去,居然喜欢喝姜糖水。” “你怎么知道!?”吉西安惊呼。两个少女也面露讶色。 “雷瑟克告诉我的。”诺因得意洋洋。术士长当场化身为怨灵,以眼神凌迟友人。军务长慌得两手直摇:“我只是提了提。谁叫你那天那么反常,跑到露天小店吃东西。” “是维烈邀请我的,我当然要给他面子。” 诺因竖起耳朵:“维烈?”吉西安余怒未休地撇嘴:“与你无关。” 见*潢色主君拉下一张清秀的脸蛋,雷瑟克只好再次充当和事老:“是他的长辈,一个非常温和的年轻人。”莉莉安娜不解:“既然是吉西安的长辈,怎么会是年轻人?” “呃,因为他的外表很年轻,才二十多。” “这也是长辈?”诺因插口,恶意浓得满室皆闻。吉西安重重放下餐具,怒道:“维烈是送我进王立学院的恩人,你侮辱他等于侮辱我!”诺因立刻软下来:“我只是问问而已。他就是你上次说的红发男人?” “嗯。”吉西安也自认口气太重,和声道,“维烈待我很好,就像我兄长一样。可惜他第二天就走了,连让我挽留的机会也没有。”言下有一丝失落。第一次为“外人”差点和好友闹翻,又看到他罕见的感性一面,诺因心里老大不爽,忍不住故态重盟:“如今这么乱的世道,也许他死在半路上了!” 莉莉安娜连使眼色,却迟了一步。雷瑟克和露蒂丝叹息着按住头。吉西安反而没放在心上,淡淡一哂:“怎么可能。” “他很强吗?”诺因有了点兴趣。吉西安一愣:“强不强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他不是会死于非命的人。” “哦。” 被这么一打岔,先前的话题都忘光了。吃完饭,一行人相继离席,领头的诺因在玄关和一个大汉撞了个满怀,爆发的反射神经使他瞬间绷紧身体,下一秒,他瞪大眼,不确定地道: “……班斯?” “班斯叔叔!”莉莉安娜放声大叫,神情从震惊到不知所措。商人打扮的男子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回扫视两人,露出有些复杂的笑容:“好久不见,诺因,莉亚。”(眼快看书) 第二章 夙敌与旧交(下·节二) 锐利的剑气彼此撕咬,碎散成无数小片,激昂的旋风在两人身边流转,随着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猎猎作响,夹杂着清亮的蜂鸣,白炽的火花刺眼得让人无法正视。 纵斩、斜削、突刺、横扫……双方的技巧都达到无迹可寻的水准,偶尔露出的破绽也被迅捷的身法掩盖,势均力敌下惟有用力量硬撼。突然两个身影一触即分,裹着猩红色斗篷的青年拉开足以助跑的距离,为最后一击蓄势。 下一瞬间,漆黑的长剑连人带影化作一道电光,刺进对方的防御圈。面对这样凶猛的攻势,身穿象牙白军装的高大青年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举剑过肩,一个垂直斩切正面迎击。简单的动作却蕴含劈天裂地之势,白刃撕开黑芒,咆哮的剑压不仅瓦解了攻击,余势更崩坏了对手的足部平衡。 诺因倒退三大步,全身汗如雨下,急遽喘息。 “殿下。”军务长没有趁胜追击,还剑入鞘,神色有些疑惑,“你今天是怎么回事?特别浮躁。平常至少能和我打平手。” 回应他的不是主君,而是旁边传来的慵懒男声:“一大早就乒乒乓乓,不愧是两个野蛮人。” 术士长披着一件锦袍,步履闲散地走来。擦肩而过的刹那,诺因和雷瑟克毫不意外地闻到一股女子体香,前者更眼尖地瞄到两根颜色不同的发丝飘落下来。 “总比种马好!”两人异口同声地吐槽。 “没有性经验的小鬼和连告白也不敢的情圣没有资格说我。”吉西安一句话就让主君和僚友兵败如山倒,来到井边打水洗脸。校场上人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士兵在训练。这不奇怪,现在还只是凌晨。 “别放下去,我也要洗。” “去拿自己的毛巾!” “不要。”诺因恶霸地抢过,顺便啐了一声,“这么小气干嘛,男子汉大丈夫,还斤斤计较。”吉西安瞪目:“如果你脸上没那么多臭汗,我倒是不介意你用。” “我还没计较你身上的香水味呢。”诺因反唇相讥。雷瑟克插口打断两人没营养的争吵:“殿下,我带了你的毛巾。” “诺因哥哥,有客人,是稀客哦!”因为新年的一场大病,而荣升为城主侍卫的少女大呼小叫地跑来。 “露蒂丝,脸洗了没?待会儿一起吃饭吧。”雷瑟克招呼妹妹。诺因却死盯着她身后被斗篷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面目的人,满脸难以置信。 “莉莉安娜!”扔下毛巾,他一把抱住来人。 “哥哥……”莉莉安娜被他撞得差点摔倒,兜帽滑下,露出和兄长一模一样的清秀容颜和一头银蓝色的秀发,紫水晶似的眸子蒙上雾气,“你眼睛真尖。” “当然!你化成灰我也认得!”诺因抱起她转了两圈,开心得像个孩子,“你怎么会突然来见我?偷跑出来的?”莉莉安娜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你。”说着,目光转向另两个青年:“雷瑟克,吉西安。” “莉…莉莉安娜小姐。”军务长还没从吃惊状态中回复过来,结结巴巴地道。术士长的表现就泰然多了:“久违,您来得比我预计的快。” “吉西安!”诺因立刻会意妹妹通知了部下,气冲冲地大喊。 “是我叫吉西安别说的,我想给你们一个惊喜。”莉莉安娜笑着安抚。 “老妖婆知道你来吗?” “就是姑姑叫我来的。” “嗯?”诺因微微蹙眉,嗅出阴谋的气息。莉莉安娜牵起他的手:“别说这些了,带我四处逛逛吧,我还是第一次来西境。”诺因暂时放下疑问,拍拍她的头:“饭吃过没?我叫厨子做顿大餐。” “没有,我想去街上吃。” “好。”诺因和妹妹手拉手,朝大门走去,竟把其他人当成了透明人。露蒂丝忍不住叹气:“唉,诺因哥哥眼里只有莉亚姐姐,让人好不平哦。”雷瑟克苦笑:莉莉安娜又何尝不是如此?吉西安最无所谓,摸了摸光滑的下颚:“我们别去了,省得碍眼。” 话音刚落,那边诺因就吼过来:“还愣着干什么,快点!” “是啊,大家一起吃才热闹。”莉莉安娜双眼含笑,定定凝视军务长。雷瑟克心头一热,刚才的失落不翼而飞。露蒂丝欢呼一声,率先迈开大步。吉西安耸耸肩,也跟了上去。 米亚古是军镇,配合士兵的作息,餐饮设施都很早营业,所以诺因等人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一家名叫的干净小店。 “三客蛋包饭,大份的黑胡椒牛排,甜辣汤,蔬菜沙拉和香草烤肉串,啊,还有冰咖啡和牛奶。” “好。”服务生迅速记下,转向主君身旁的银发少女,得到“我和他一样”的答复时,脸上的笑容冻结了。 “殿…殿下,您确定吗?” 服务生本想问“你吃得下吗”,总算及时反应过来没有失礼,但怀疑的神色还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莉莉安娜瞥了他一眼,笑道:“再给我一块柠檬蛋糕和一盆水果。” “¥$;※◎……” “照她先前点的,小哥。”诺因轻轻敲了妹妹一记。莉莉安娜吐吐舌,扮了个俏皮的鬼脸。服务生这才缓过气来,把菜单递给另两个青年。雷瑟克看也不看地道:“四人份的面包,香肠和半只烤乳猪。”这是连同妹妹的份也点了。吉西安一手支颊,盯着菜单看了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嘀咕:“都是好粗陋的食物,我想吃烤明虾。” “那就滚回去!别在这儿闹事!”诺因不耐烦地喝道。吉西安叹了口气,以希翼的眼神注视服务生:“你们店应该有龙肉卖吧?” “……对不起,大人,这个食材太贵,本店进不起。” “那么,炖巨魔、烤半兽人、史莱姆果冻……这些总有吧?都是食中精华啊。” “吉西安大人!” “你可以走了。”雷瑟克从友人手里抽走菜单,递还对方,“他什么也不要。”服务生二话不说转头就走。吉西安急忙叫道:“等等!等一下!” 好心的服务生忍气停步。宫廷术士长在四只食人魔的瞪视下苦笑:“我…给我一份高级套餐。” “是,请稍等。”服务生前脚走,后脚雷瑟克对友人开炮:“你搞什么,想吃霸王餐还是找茬?”吉西安翻了个白眼:“我可是陪客,当然要吃点对得起自己胃口的东西。” “你的胃口还真是与众不同。” “哪里,我一向是个特立独行的人。” 没理会这对损友的例行拌嘴,莉莉安娜兴致勃勃地观看窗外:“这里好和平,我本来以为要塞应该是很紧张的。”露蒂丝献宝:“是诺因哥哥的功劳!西境的人都很爱戴诺因哥哥哦!” “真的?” “咳嗯。”诺因尴尬地清清嗓子,虽然生性厚颜无耻,在亲人面前他脸皮却薄得很,“莉莉安娜,你还没告诉我,老妖婆为什么放你来。”不搞清楚那个奸诈的姑姑在打什么算盘,他实在放心不下。 莉莉安娜为难一笑,显然不想提这个话题。 “哥哥,我难得来一趟,你就让我安安心心吃顿饭,好不好?” 诺因目露怀疑,随即换上温柔的浅笑,抚摸妹妹的发梢:“不用担心,莉莉安娜,你既然进了我的地盘,哪怕国王老儿亲自上门讨人,我也会把他轰出去。”势在必得的语气让旁听的三人寒毛直竖。 “你想到哪儿去了,哥!”莉莉安娜横了兄长一眼,叹道,“姑姑是让我来散心的。前天,科孟多大人去世了……” “那个老年痴呆终于死了!”诺因欢呼。这回莉莉安娜捶了他一拳:“又口没遮拦——科孟多大人一死,总神殿就乱了套,很多人想继承他的位子。但是我这些天和科孟多大人处得不错,他把他的朋友和部下都介绍给我。姑姑的意思,也是让我做下一任的右权机神官。” “她想得美!”诺因嗤之以鼻。如果莉莉安娜此刻还在贺加斯总神殿,他倒是不介意她捞个空衔,可拉克西丝摆明了是要给她实权,辅佐她成为自己的助手。 莉莉安娜怒视兄长:“哥哥,姑姑为我们付出那么多,你就连一点也不愿回报她吗?”诺因一窒。见气氛不对,雷瑟克连忙打圆场:“莉莉安娜小姐,东境最近的情形怎么样?” “上界还好,下界……”莉莉安娜苦笑着摇摇头,“别的地方我不清楚,听说光是里那,这个冬天就死了将近两万人。大部分是各地涌来的难民,所以为了维护市容,全被堵在城门外,甚至有不肖的守卫敲诈、欺凌这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好过分!”露蒂丝骇异地捂住嘴。雷瑟克也脸有不忿。吉西安身为情报部长,早就接到汇报,当下毫不意外,懒懒地道:“越来越恶化了呐。” “嗯。能支撑到里那的还是有点家底的人,一般的百姓根本做不了长途旅行。勉强上路,也是白白让魔兽果腹,盗贼得宜。军部每天都收到灾情报告,还置之不理,除非有贿赂。” “老妖婆都不管吗?”诺因皱起眉头,不是出于恻隐之心,而是因为困惑。莉莉安娜顿了顿,神色略带迟疑:“姑姑她…很少插手,多半叫一些大贵族的私兵,还有圣骑士团去处理。” 怎么会这样!她在想什么?诺因听得疑云丛生,隐隐有不祥的预感。这时,一阵食物香气传来。 “久等了。”服务生将一只巨大的托盘放在桌上,分好菜后,步履生风地离去。 “看不出他力气这么大,和殿下有的一拼。”吉西安慢条斯理地拿起餐具。雷瑟克目送服务生的背影,颌首赞同:“嗯,是个当兵的好材料,在这儿真是埋没。”诺因满意服务生先前对待吉西安的态度,道:“我倒觉得这么好的招待当兵才是浪费。” 他说话间,莉莉安娜已经干掉一客蛋包饭,怪的是动作还很优雅;露蒂丝在军营待久了,吃相也变得豪迈,接过兄长递来的乳猪肉大口咬落;雷瑟克一次卷了三根香肠塞进嘴里,细嚼慢咽着;诺因先帮雷奇倒好牛奶,再大块朵颐;吉西安最慢,刚刚拌完调料。四人各异的用餐方式让其他客人看傻了眼。 “莉莉安娜,你饭量变小了嘛,一定是老妖婆管得你太过。” “是啊,我也觉得我最近胃口好小,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呃,你们这对大胃王兄妹,少说两句行不行?” “什么嘛!雷瑟克比我们吃得还多!”双胞胎异口同声。军务长也挖苦:“吉西安你自己肚量狭窄,而且斯文得像个女人。” “你这个食人魔!别说我,跟其他人比比看!” “真可惜,如果不是讨厌红萝卜,我就点咖喱饭了。”眼角瞥见邻桌一个小女孩吃咖喱饭吃得起劲,诺因遗憾地咕哝。找到扳回一城的机会,吉西安毫不客气地嘲笑:“我说殿下,你的喜好可真够幼稚。” “要你管!”诺因先是横眉怒目,紧接着表情一变,转为阴险的笑,“嘿嘿嘿,我知道,你的喜好也成熟不到哪去,居然喜欢喝姜糖水。” “你怎么知道!?”吉西安惊呼。两个少女也面露讶色。 “雷瑟克告诉我的。”诺因得意洋洋。术士长当场化身为怨灵,以眼神凌迟友人。军务长慌得两手直摇:“我只是提了提。谁叫你那天那么反常,跑到露天小店吃东西。” “是维烈邀请我的,我当然要给他面子。” 诺因竖起耳朵:“维烈?”吉西安余怒未休地撇嘴:“与你无关。” 见主君拉下一张清秀的脸蛋,雷瑟克只好再次充当和事老:“是他的长辈,一个非常温和的年轻人。”莉莉安娜不解:“既然是吉西安的长辈,怎么会是年轻人?” “呃,因为他的外表很年轻,才二十多。” “这也是长辈?”诺因插口,恶意浓得满室皆闻。吉西安重重放下餐具,怒道:“维烈是送我进王立学院的恩人,你侮辱他等于侮辱我!”诺因立刻软下来:“我只是问问而已。他就是你上次说的红发男人?” “嗯。”吉西安也自认口气太重,和声道,“维烈待我很好,就像我兄长一样。可惜他第二天就走了,连让我挽留的机会也没有。”言下有一丝失落。第一次为“外人”差点和好友闹翻,又看到他罕见的感性一面,诺因心里老大不爽,忍不住故态重盟:“如今这么乱的世道,也许他死在半路上了!” 莉莉安娜连使眼色,却迟了一步。雷瑟克和露蒂丝叹息着按住头。吉西安反而没放在心上,淡淡一哂:“怎么可能。” “他很强吗?”诺因有了点兴趣。吉西安一愣:“强不强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他不是会死于非命的人。” “哦。” 被这么一打岔,先前的话题都忘光了。吃完饭,一行人相继离席,领头的诺因在玄关和一个大汉撞了个满怀,爆发的反射神经使他瞬间绷紧身体,下一秒,他瞪大眼,不确定地道: “……班斯?” “班斯叔叔!”莉莉安娜放声大叫,神情从震惊到不知所措。商人打扮的男子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回扫视两人,露出有些复杂的笑容:“好久不见,诺因,莉亚。” 同一时刻西城隐捷敏亚塞维堡—— “贝姆特今天早上怎么没来吃饭?睡过头吗?” 好不容易从和战场没两样的餐厅逃出来歇口气,轩风询问友人。 “不,首领早就起来了,说是做了个噩梦,恶心得不想吃饭。”玛莎提供小道消息。 “哦。”原南城满愿师拿起一张油纸,包了些口粮,“替我一会儿。” “轩…轩风?” “本小姐煮的东西,他不敢不吃。” 当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踏进城主办公室时,贝姆特正在轩风的监督下猛塞叉烧包。 “啊,克劳德团长。”轩风打了声招呼,指着桌上的食物,“那这些就麻烦你看着他吃了,我得回去工作。” “是,谢谢。”克劳德真诚地道。轩风回以明艳的笑容,娉娉婷婷地离去。门合上后,克劳德由衷赞叹:“真是个好姑娘。” 贝姆特苦笑,但其中并没有苦涩的成分,更像一种无奈又幸福的表情。 “别说这些了,你找我有什么事?”三口两口吃完,他拉回正题。往常这个时间他不是在练剑就是在摸鱼,但自从的影响后,重建工作紧锣密鼓地展开,领导机能渐趋完备,忙得他不可开交,甚至打算正式定居首府,把这里委托给忠心的部下。 “达留恩伤好得差不多了,要我问你可不可以让他复职。”克劳德露出真正的苦笑。只因他最早认识眼前的人,一有什么需要求情的事,就一律丢到他头上。 “哼,那个卤莽的家伙。”年轻的城主打鼻腔哼出不悦,去年,死亡佣兵团在西城境内大肆作乱,还掳走轩风,本来他已经完成包围圈,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却因炎狼佣兵团长的冒进,最后功亏一篑,“他有没有反省?”克劳德郑重保证:“有,他很认真地反省了。” “好吧。”贝姆特的语气非常微妙。当时他用的是以身诱敌之计,而他和休得斯之间的纠葛,大部分人都知道,所以达留恩的行动,未必真是卤莽。 “谢首领!” “客气什么——确定休得斯一行是往北边逃的吗?” “千真万确。因为气愤团长被重伤,达留恩的部下一直追到北城的边境都市以诺,亲眼看着他们跑进去,还差点和那边的守卫打起来,幸好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的部队及时赶到,才阻止了他们。事后,以诺方面却矢口否认。”说到这里,克劳德嘲讽地歪歪嘴角,“米利亚坦真够愚蠢,为了和我们较劲,就引狼入室。好在没有蠢到底,终归向我们低头了。不,听说是银龙王出马,他才答应恢复通商,果然是死要面子的男人。” 贝姆特沉吟半晌,摇摇头:“米利亚坦可能不知道。” “咦?” “和雷南郡一样,以诺的势力完全把握在哈梅尔商会手里,而以前就有传闻休得斯和博尔盖德暗中往来。但是从轩风的事看,休得斯背后应该还有个牵线人,就是罗兰福斯。” “罗兰城主!?”克劳德惊讶地瞪大眼。贝姆特神色凝重:“不然休得斯如何肯定轩风是我救的?东城也有动机。何况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只巴着一棵树。我现在担心的是,博尔盖德和罗兰福斯会不会有什么牵扯。” 克劳德失笑:“你想得太多了,首领,博尔盖德是只老狐狸,怎么会做出把自己往火坑里推的行为,反过来设计罗兰城主的可能性还大些。”贝姆特不语,心道:越是聪明的人越是自负,罗兰福斯大可利用这种心态,不是吗? “不过,休得斯那家伙还真是死缠烂打,阴魂不散,他是不是把自己当成你的夙敌了?”克劳德大大叹了口气。贝姆特内心一动,脑中浮现的却不是死亡佣兵团长妖美的面容,而是那个曾经男扮女装,气质冷锐的黑发青年。 拉着旧识坐回原位,诺因叫了两瓶酒和一些小菜,亲自为他斟满,满脸欢容:“真的好久不见,大概十几年了吧,你过得好不好?” 班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似乎还有点意外,吉西安和雷瑟克看在眼里,交换了一个眼色。 “呃…挺好的。”隔了一会儿,班斯才神不守舍地回答。露蒂丝不喜欢被排除在对话之外的感觉,拉拉诺因的袖子:“诺因哥哥,介绍一下。” “他叫班斯,是我以前的邻居。” “哦。” 这一来一往间,班斯已经整理好思绪,郑重开口:“殿下,当年的事,是我们对不起你。” “?”诺因一脸不知所以然的表情。班斯看得目瞪口呆:“你…你忘了?” “什么啊,我记得,但那不关你的事吧。”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女儿就是害得你们母子三人背井离乡的罪魁祸首之一。” 当年诺因的母亲茜蕾雅只身带着双胞胎儿女来到班斯所住的村庄定居,原本日子过得好好的,一天村里的女孩被人贩子掳去,莉莉安娜也在其中,诺因使计救出妹妹,却在逃跑途中被发现,若非侥幸召唤了魔封剑,所有人都会被灭口。 然而事后,获救的女孩又哭又闹,诺因屠杀人贩子的情景给了她们太大的刺激。而且听说有漏网之鱼后,大人们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为了不给村民添麻烦,茜蕾雅连行李也没有收拾,就带着两个孩子匆匆上路。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可以说后来的病故,大半由于这场灾难。 当时班斯下田未归,他的妻子莫娜去了邻村买菜,都不在场,等回来时,一切都太迟了。 “你是你,你女儿是你女儿。”诺因不假思索地道,他行事一向全凭一己之好恶,不迁怒重视的人,反之就当成冤大头出气。 “是啊,班斯叔叔,过去的事就别提了。”莉莉安娜眉目温和,显然调整好了心态,“小云好吗?” “她很好。”见两人是真的不在意,班斯放下心里一块大石,绽开笑脸,“八年前就嫁人了,我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 “咦!莫娜姨呢?”兄妹俩齐声道。 “前年去世了。”班斯灌了口酒。诺因和莉莉安娜都露出惊惋的神情,后者更双手合十,为死者祈祷冥福。 “那你一个人过日子难不难受?对了,你干嘛穿成这样,摆噱头啊?”诺因上下打量对方。班斯啐了一声:“什么摆噱头,我是正牌的独立商人!”诺因张大嘴,好一会儿才会意:“独立商人!你这憨大也会做生意?”莉莉安娜同样大吃一惊。露蒂丝吃吃而笑。 “你才憨大,只长个不长脑袋的小鬼!”班斯作势要揍他,“我生意做得可红火了!哈梅尔商会都有几次想挖我过去!”闻言,吉西安眼底精光一闪。诺因还是不减怀疑:“真的?不是瞎吹?亏本就老实交代,我可以借你钱翻本。” “臭小子!”班斯气得忘了身份差距,扳住他的脖子用力掐。诺因毫不介意,反而大笑起来。 “请问,你是隶属北城的商人吗?”一直作壁上观的术士长插口道。 “是,我是在北城注的册,但我是土生土长的卡萨兰人。”班斯连忙正襟危坐,用了然中带着敬佩的眼神注视他,“您是凯曼商会的会长吧,果然一如传闻的年轻。” “他就年轻一个长处了。”诺因拆墙角。吉西安微笑不语,暗暗送了颗雷球,既是报复他,也让他闭嘴。 “不瞒你说,三大商会的情势现在很微妙,哈梅尔商会似乎有向希顿商会靠拢的迹象。我不相信博尔盖德那个老狐狸会这么轻率,所以希望有个人帮我打探一下虚实。” “吉西安……”诺因皱眉,他明白心腹的打算,却不赞成拖眼前的人下水。班斯看看他,笑了:“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就这点小忙,我当然义不容辞。”诺因咋舌:“小忙?你有没有搞清楚问题的严重性?”莉莉安娜也劝阻:“是啊,班斯叔叔,很危险的。” “不用担心,我又不是去做探子,只是确认一下。真要窃取什么机密,我一来没经验,二来没人脉——对吧,吉西安会长?” 凯曼商会长点头,肚子里的算盘却打得劈啪响。诚如班斯所言,他是个新手,但正因为是和三大商会都无瓜葛的新手,才能不受怀疑地混入敌营。而一旦上了贼船,他就别想下来了。吉西安有的是手段把他塑造成前锋,摸清博尔盖德的想法。 “说到希顿商会,最近倒有个传言。”班斯为自己倒第三杯,带着些许酒意道,“他们在米尔菲(注:北城首府)的商馆长换人了,因为和南城缔结了贸易关系,希顿会长不得不亲自带队和尼普亚斯大陆通商,委托手下和哈梅尔商会周旋。” “我知道。”诺因咕哝,对梅莲可与虎谋皮的行为十分不以为然,“那个手下是谁?跟博尔盖德周旋可不容易。” “好象满厉害的,一天就接手了商馆,在北城的王室也吃得开。名字很怪,叫什么……纽克西。” “木偶!”莉莉安娜掩嘴低呼。余人不解地望着她。定了定神,银发少女解释道:“纽克西在古语里的意思就是玩偶、傀儡……是好怪的名字。” “哼,傀儡吗,也许真的是某人的傀儡也说不定。”诺因双手环胸,唇畔泛起冷笑。其他人则感觉很不舒服,露蒂丝皱皱鼻子:“到底是谁取的名啊,真恶心。”(注:魔导国的风俗是由当地的圣职者建议,父母定名,名字的发音来自古代语,这是为了纪念) “罗兰城主怎么会给部下起这么招摇的名字。”白了上司一眼,吉西安以指关节轻扣桌面,沉吟道,“这人我也略有耳闻,不过还没机会拜见,他的外貌有没有什么特征?” “没有,没听说有什么稀奇。”班斯回忆了一下道。雷瑟克疑惑地瞅着友人:“你以为他是谁?” “只是猜测,罗兰城主手下有几两重的我基本上都知道,除了他那个突然蹦出来的师父。” 诺因捧腹:“龙做生意?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谈。”吉西安瞪目:“不要道听途说!他的瞳仁不是橄榄形,他根本不是银龙!” “不是银龙?”众人都是一讶。莉莉安娜一边思忖一边自言自语:“那还有什么种族是银发?好象只有雪族了,听说罗兰城主是收留了不少雪族。” “无论如何,他不是简单人物。”吉西安镇定下来,恢复懒懒的语气,“能用一个半成品的法器冰封一座都市,让蕾雪祭司长吃哑巴亏的男人,我不认为会甘于寂寞。” “吉西安,你老毛病又犯了。”雷瑟克摇摇头,“像你这样的全才是很少的,他不见得懂经商,就算他懂好了,又有罗兰城主撑腰,也不可能一下子爬到那么高的位子,底下的人会不服。” “唔……”吉西安不得不承认友人的思虑比自己周密。 “交给我吧!趁这次去米尔菲进货的机会,我就加入哈梅尔商会,探探那人的底细。”喝得八分醉的班斯拍胸担保,完全没预料到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雾之月20日北城埃特拉上界—— 走出空浮舟站,拉克西丝为前来迎接的盛大排场眯了下眼,随即礼仪周到地和领头的使臣攀谈了几句,骑上准备好的骏马。 天空呈现一片灰色,刮了一星期的暴风雪终于过去,带冰粒的雨丝却落个不停,虽然被结界挡在外面,寒意却渗透进来,更添萧瑟。 这次访问的名义是关税洽谈,埃特拉的商人对里那的不满已经累积到一定程度,需要疏通一下。但在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下,拉克西丝还另有打算。 米利亚坦比印象中多了几分老态,尽管大体还是神采飞扬,倜傥风流,眼下却和昏庸的统治者一样,有了酒色的痕迹。陪伴在侧的也不是北之贤者赛雷尔史汀,而是个陌生的机灵男子。拉克西丝看在眼里,暗暗心惊,克制着不问友人的近况,熬完洗尘宴。而宴会一结束,她就在偏厅见到了刚忙完政务的赛雷尔,这才松了口气。 “米利亚坦是不是故意摆样子给我看?”和友人并肩走在廊上,黑发元帅寒着脸问。 “一半一半吧。”蓝发青年苦笑,指着自己的房间,“进来再说。” “史汀老师!” 刚打开门,一个娇小的身影扑进他怀里,亲热地蹭啊蹭,“我召唤了一只梭尔(注:一种无害的精兽),我表演给你看好不好?” “小玲,对不起,我有客人。”不忍心拒绝,赛雷尔犹豫了一会儿才道。邱玲也瞥见站在他身后的拉克西丝,小脸腾地红了,连忙站好,声如蚊呐地道:“您…您好,元帅大人。”两人曾在东城城主的婚礼上有一面之缘,当时她就对这位女中豪杰神仰已久。 “别来无恙,邱玲小姐。”拉克西丝行了个优雅的宫廷礼。 “那,我告辞了,你们慢慢聊。”偷瞄对方成熟完美的体态,再比较自己锁骨以下,脚踝以上的部分,邱玲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地,怏怏走出室内。 “呵,真是个可爱的丫头。”拉克西丝没有漏看她的小动作,朝友人眨眨眼,“她很喜欢你。”赛雷尔失笑:“小玲还是个孩子。哪有这种念头,她不过是依赖我罢了。” 拉克西丝耸耸肩,走向沙发。一直跟着她的总参谋长先一步泡好茶,放在主客面前。 啜了口香味四溢的红茶,黑发元帅徐徐道:“她确实是个孩子,所以是时候让她成长了。”年轻的贤者面露为难:“我就是不想她接触那些事,才——” “别傻了,赛雷尔,你的处境越来越艰难,再不让她有自保的能力,只会害了她。”拉克西丝严厉地斥道,“纯洁和性命,哪个重要?” “您说的是。”良久,赛雷尔沉声一叹。见他听进去,拉克西丝不再兜转这个话题:“好吧,告诉我米利亚坦是怎么回事。” “通俗的说法,就是冷战。”赛雷尔苦涩地笑道,“因为银龙王的施压,大人不得不向西城低头,心情自然不快,而不快的结果……” “就是跟你赌气?”拉克西丝接口,眼睛眯成一道细缝,“他几岁?没断奶还是老年痴呆?”赛雷尔尴尬地笑:“大人也不是真的疏远我,只是要我反省,今后别再自做主张。” 想起那近侍,拉克西丝沉默片刻,从唇间逸出轻不可闻的叹息。 “赛雷尔,虽然委屈了你,但你还是向他低头吧,不然这样下去,会假戏真做。” “……是,我明白了。”赛雷尔脸上闪过恍悟,点头答应。 换了个坐姿,拉克西丝摇摇杯中的液体,状似随意地道:“那幅画还在吗?”赛雷尔怔了怔:“在,您想看?” “嗯。”这是拉克西丝此行的主要目的,日前朱特送来了席恩的情报,其中提到了东方学舍,显然她那个“奴隶”来历不简单。还有“摩耶”的宰相,这世上根本没有摩耶这个地方,她翻遍古籍,才找到摩耶是魔界旧称的记录。 和魔界宰相有关的古代人,答案呼之欲出。 虽然实在难以置信,拉克西丝还是忍不住跑来确认。 “为什么突然想到看画?”赛雷尔不解,同时也有点担心。那幅画事关重大,就连上次也只是跟对方提了提,没有拿出来。拉克西丝随口编了个理由:“我早就想看了,所以才大张旗鼓地过来。” “啊…是。” 身为魔导国唯一的元帅,拉克西丝的一举一动自然受到多方注目,若私下见面,反而引人怀疑,倒是光明正大地拜访,去首代北城城主的卧室也可以扣上观光的帽子。 当下两人默契地四处闲逛,最后来到秘室。 赛雷尔先下去,把墙上的烛台点亮,下一秒,拉克西丝主仆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凉气。画面中央的青年俊颜含笑,棕发结辫,赫然就是肖恩,连衣着也毫无二致!呆了好半晌,拉克西丝看向一旁的赛雷尔,她很清楚这个朋友对圣贤者崇拜到骨子里,如果他知道所谓的史上最强魔法师是个贪吃好骗,单纯毛躁,曾被她欺负得哇哇哭的家伙,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嗯……还是不要打击他了。 眼珠一转,拉克西丝凝视肖恩抱在怀里的两人,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 难道阁下怀疑……同样震惊的克鲁索瞥了眼上司,为突然冒出的猜测战栗起来。 走出卧室所在的宫殿时,天空已经放晴,几缕阳光穿过薄薄的云层,为大地披上金色的外衣。萦绕鼻端的空气潮湿而清新,拉克西丝情不自禁地伸了个懒腰。 细碎的声音传来,她转头望去,只见一群人缓步走来。被簇拥在中央的青年身材高挑挺拔,一袭黑衣,俊美的面容挂着礼貌的浅笑,清爽的淡金色短发随风轻扬,身后跟着一个英气勃勃的军装女子。 罗兰福斯!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拉克西丝瞪大眼。 “啊,元帅。”东城城主其实早就看见她了,也是冲着她而来,却装出惊讶的样子问候。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黑发元帅镇定下来,回以嫣然一笑。其他人被她视作路人甲,自动屏蔽。 罗兰的状态也差不多,但他好歹对赛雷尔和克鲁索打了声招呼。 “倒也不能说很巧,我一听说你在就寻来了,不过我们选在同一天拜访,还真是有点玄。” “罗兰城主不是陪同妻子来的么?” “我是代替内人来的,本来朵琳和岳父约好,今天回家探亲,可是她昨晚身体就不太舒服,只好我一个人来。” “哦。” “罗兰城主不必介怀,您来也是一样。” 拉克西丝斜眼看去,只见一个长相不差,穿着浮夸的男子站在罗兰左侧,一脸殷勤的笑容。想了想,她好不容易认出是米利亚坦的长子,人称的伯都欧斯达,辈分算来是罗兰的大舅子。 “伯都王子有空也来我这儿坐坐。”罗兰微笑以应,转向拉克西丝,“如何,元帅,一起走吧?人多热闹。”旁边的陪客相继附和。 和侄子一样眼睛长在头上的拉克西丝却会做人多了,这些鹦鹉非富即贵,不能拒绝让他们下不了台,只好点点头,和罗兰并肩前行。 “记得和元帅初次见面也是在花园呢。” “咦?”拉克西丝一愣,疑惑地抬眼,对上一双意有所指的蓝眸,心一动,铺天盖地的回忆忽而涌上。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不是花园,而是战场。 鲜血连天,哀鸿遍野,两军激烈地推挤、缠斗,落马的骑兵被敌我双方的马蹄践踏而过,登时化作赤红的肉块;阵形坚实的步兵也抵挡不住兽人的猛攻,被冲得七零八落;流箭和毫无准头的魔法在队伍里掀起小规模的死亡风暴,战局已经混乱到指挥体系无法跟上的地步。 十八岁的少将把剑从不知第几个敌人胸口拔出,连休息片刻的时间也没有,两根狼牙棒劈头砸下,因为统帅的死,所有的蛮族士兵都把矛头指向这个凶手。龙眠挥出短促的弧光,刺穿了一人的颈动脉,顺便附送一脚,让他往另一个方向倒下;被削断武器的另一人却毫不退缩地扑上,张开的大口正好让剑刃洞穿。然而,泯不畏死的敌人竟然咬住了嘴里的凶器,同时第三个敌人撞向马腹,顿失平衡的他摔了下来。 坠马的瞬间,黑色的潮水淹没了心脏,但他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着地一滚,避过了夺命的白刃,拼着最后的力气结果了四个敌人,飞溅的鲜血却遮蔽了视界,险恶的环境又不容他擦拭,只能咬牙保持镇定,用感官代替视力。 此起彼落的惨叫混淆了听觉,他强压下焦虑,分辨出空隙,绷紧的身体宛如离弦之箭般射出,突然寒气扑面,长剑上挑,当一声脆响,被震得倒退两步。 不同于兽人粗嚎的清脆嗓音拉回理智,他只是诧异,没有放松。战场上,一分松懈就是死,背叛的苦果也不是没尝过。声音沙哑,几乎连他自己也认不出。 盛气凌人的嗓音顿了顿,软化了些许, 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擦去血迹,恢复正常的视野映出一个骑在马上的年轻女子,穿着没有阶级章的军服,乌发高束,翠绿的眸子仿佛冰针般锐利。很美,但更耀眼的是她如同夏日艳阳的鲜活气质。 她上下打量他,评价,实则掩饰内心的震撼。纵横沙场多年,她也从未看过那样绝望的反扑,置之死地的搏命。 他反唇相讥,脸上却有点发烧。 她放声大笑,朝部下侧了侧颈子,语毕,径自拉转马首,疾驰而去。 然而骑出一段距离,后面蹄声渐响,一人一骑追了上来。 她一扬眉,眼里多了份欣赏:他不甘示弱地微笑: 比试的结果,他们不分上下。 再见首,是繁花似锦,落英缤纷的季节。 一柄羽绒香扇半遮着脸,只露出一双似曾相识的碧眼。 看到他递出的手,她收起扇子,盈盈一笑,镇定自若,一如她瞳孔里的男子,将惊讶藏得完美无缺。 回过神,几株早开的春花跃入眼帘,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那一刻真是惊艳。”清冽的嗓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拉克西丝一凛,眼神如电,看向身旁的人。 当时东城被蛮族和兽人联手侵略,没有一个城伸手援救,只有她偷偷带兵支援,不是出于恻隐之心,仅仅是考虑到东城垮了,中城可能就是下一个。 现在想起来,算是养虎为患吧。 但即使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哪怕国之将亡,内贼侵吞也比外族践踏好。 单纯的二分法,内心深处却有个小小的声音:和人并肩作战的感觉,很好。 罗兰心底也流淌着相同的情绪,勉强压抑,含笑回应众人的攀谈。 一个魁梧的身影迎面走来,伯都首先招呼:“哦,道格拉斯,练习完了吗?” “还没。”红龙骑士两眼紧盯着金发青年,咧嘴一笑,“怎么样,罗兰城主,和我打一场?” 罗兰一怔,笑着摆手:“我哪是尊驾的对手。”道格拉斯咬住不放:“这要比了才知道。” “好啊,两位武艺高强,这一仗一定很有看头。”伯都喜欢热闹,当下大声凑趣。几个老成持重之辈却认为不妥,红龙骑士恋慕朵琳公主的事宫里人尽皆知,难保他不会在比试过程中下重手,伤了北东两城的和气。 “比武场就在附近,我们走。”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道格拉斯大拇指一晃,大步开路。 校场不大,因为三支龙骑士团加起来也只有三百不到的人数,正在训练的以红龙骑士团的成员居多,被上司一喝,立刻散了开来,露出意料之中的期待表情。赛雷尔开口道:“既然是比试,就不要用真剑吧。” “贤者大人,你这是外行人的说法,比武当然得用真家伙,不然怎么能显出真本事。” “但是万一受伤就不好了。”伯都也发觉气氛不对,眉间浮起迟疑——罗兰可是他重要的后台。道格拉斯安抚道:“不用担心,我们会有分寸的。” 伯都信以为真。其他人有的暗怀鬼胎,有的明知是假却不敢劝阻,眼睁睁看着两人下场。 道格拉斯率先发动攻击,龙枪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化为一道雷霆,朝罗兰的脖颈要害疾刺而来,全没留半分余地。他很确信这一击就算要不了对方的命,也能打乱他的阵脚,不料罗兰在一瞬间侧头避开,龙眠出鞘,从斜下方削向他的右臂。道格拉斯及时旋身挡下,并迅速拉开距离。 胸腔残留着刚才的惊悸,伊维尔伦城主身为战士的名气不响,战场上的功绩也以智谋为主,因此道格拉斯一开始没有认真,而轻敌的结果,险些让自己栽了个跟头,恼怒之余,还有一股混合着杀意的斗志逐渐高昂。 罗兰没有趁胜追击,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对方格挡的那一下让他半个手臂发麻,几乎到了快握不住剑的地步。红龙骑士的龙族血统比青龙骑士更浓,力气起码是普通人的五倍,正面硬撼绝对会吐血而亡。 只有靠速度和技巧取胜了。罗兰将龙眠插回剑鞘,调整好呼吸。与此同时,道格拉斯再次抢上,华丽的突刺仿佛连环闪电不断进攻,却总是和对方的身体差了一张纸的厚度。罗兰以滑行般的步伐后退,冷静地观察对方的动作。道格拉斯越打越是心惊,至今为止倒在他连续突刺下的对手不亚于三位数,而他引以为傲的枪术竟然对眼前的人毫无作用,不禁有点焦躁,断喝一声,准备发动更强力的招式。 这正是罗兰等待的机会,他已经快吃不消暴风雨般的连环刺杀,绝招固然迅猛却需要短时间的蓄势,攻击的部位也很好猜测,果然一道击地波袭向他站立的位置。 圣灵枪法地龙旋。 跃起的身影不退反进,踩上插进地表的龙枪,在半空翻过令人惊异的弧线。 唰!雪亮的刀锋如凶兽出闸,从下往上劈砍。千钧一发之际,道格拉斯弃枪前仆,一个打滚扳过枪身,堪堪挡住尚未收势的白刃,乱弹的碎石更打得罗兰差点背过气去。这一招端的敏捷,但被逼得不得不放弃武器的耻辱让道格拉斯理智全失,枪杆急转,绞住长剑;接着左手握紧,挥出密集快速的拳影。 龙绞闪和连龙牙的二段击,曾在已故哈梅尔商会副会长的宅邸让希莉丝吃了大亏,而罗兰此刻的形势比她更不利,一没穿防具,二无落脚点,整个人呈悬空的姿势。当下身体猛地后仰,带动长剑挣脱绞力的束缚,同时起脚踢向对方的太阳穴。 然而道格拉斯的反应之快不亚于他,变拳为爪,抓住他的脚踝。换作不善肉搏的诺因,下一秒就会被他捏碎骨头,但罗兰徒手格斗的经验丰富,临危不惧地抬起左脚,长腿划出激烈的破空声,准确地命中对方的下巴,使那如山的身躯失去平衡。道格拉斯下意识地松手,重获自由的罗兰交换了双足的支点,又是一脚反踹,这回黑色的军靴踏在肩膀上,借力后跃,稳稳落地,龙眠也不忘摆出守势。 “漂亮的舞步。”道格拉斯揉了揉有碎裂嫌疑的下颚骨,吐出含糊不清的赞扬。罗兰也暗暗捏了把冷汗,刚刚的几下可谓死里逃生,而且他反击虽然迅速,脚踝好像还是淤血了,平常的走动不碍事,高速移动却会受到影响,这下只好速战速决了。道格拉斯看不出对方的心思,却清楚自己的成果,先一步行动,无数枪影刺向罗兰附近的地面,只听得轰隆连响,爆破形成的小坑追着疾闪的身形不断增加。 “圣灵枪法百手突——你不会只有逃跑的能耐吧。” 罗兰把对方的挑衅当成耳边风,但以他的状态,也确实不能无限制地跑下去,一个大垫步后跃,剑刃画出光的轨迹,呈弧形激射而出的剑气削平了千创百孔的大地。同样是绝招,师承帕西斯的罗兰就没有喊名的习惯。 如火山喷发的灰尘和石块阻挡了道格拉斯和旁观者的视线,罗兰无声地绕过危险区域,窜入龙枪的攻击范围,反手持剑,镶着蓝宝石的剑柄狠狠撞中对方左侧的肋骨。 红龙骑士咽下漫至喉咙的灼热液体,双目赤红,前额青筋爆起。疼痛让他狂性大发,连赛雷尔“好!到此为止!”的叫声也没听见,施放斗气震开对手,枪尖斜插进地面,产生大量的龟裂,从裂缝里迸出刺目的光芒。罗兰原先以为是地龙旋,当看到九条光凝成的巨龙张牙舞爪地扑来才发现不妙。 圣灵枪法奥义九龙波光击。 金发青年侧过身,由后向前的水平切斩劈碎了先发而至的冲击波,连跟着杀到的光龙也被这道真空断层吸入,眼看攻势瓦解,碎散的气流却在顷刻形成气旋,进而汇聚成一颗巨大的光球,朝他的胸口挤压而来,竟是二段击。 这一刹那,龙眠晶莹的剑身爆发出蓝光,撕裂了球体,宛如一朵绽放的死亡之花,冰白的冻气四处肆虐,影响所及,站得近的龙骑士们覆盖上一层薄霜,站得远的拉克西丝等人也全身发抖。 “大人,没事吧?”艾德娜连忙上前问安。罗兰点头以应。 “精彩!太精彩了!”伯都热诚地鼓掌,声音虽然因为格格的碎响削弱了气势,还是充分表达出赞美之意。赛雷尔沉稳有力地道:“到此为止吧,两位不分上下。” 就算他不说,罗兰和道格拉斯也没力气打下去了。前者缓缓收起长剑,神色自若;后者铁青着脸插回龙枪,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几个老臣朝他的背影投以不满的目光,先前看得眼花缭乱头晕目眩也罢了,最后一击摆明了是要置对手于死地,真是不知分寸的人,幸好没出事。 拉克西丝闲闲地道:“想不到罗兰城主的剑是这么厉害的法器,可否借我一观?”罗兰不着痕迹地拒绝:“元帅说笑了,您会看不出?”刚才他借助武器放出一点力量,才没一命呜呼,算下来是他败了,果然悠哉日子过太久,剑技和危机察觉能力都钝了。 “看是看出来了,只是没想到剑如其人,一样深藏不露。”拉克西丝笑得意味深长,猫儿般的碧眸闪过雀跃的光芒,“怎么样,也和我打一场?” “饶了我吧,元帅!”罗兰苦笑。克鲁索也劝阻:“请自重,阁下。”拉克西丝哼了一声:“好吧,我们棋场上见真章。” 一株青松,一张石桌,两把石凳,构筑出如诗的优雅氛围。 树下的两人也漫不经心地对奕,注意力大半集中在谈话上。 “这里的松树长得不错。” “我家的更好。”想起情人就住在雪松茂盛的庭院,罗兰的笑容带了点温柔的味道。拉克西丝诧异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做无谓的猜测,放下一颗白子:“我们在这里下棋,似乎有点喧宾夺主。” “嗯,岳父最近的兴趣转到别的方面去了,我想应该没关系。” 还不是你的功劳。拉克西丝心里冷笑。罗兰抢回主动权:“听说右权机神官去世了,真是遗憾。” “老师一生俯仰无愧,走的时候一定很轻松,我这个做学生的,也没什么遗憾。”拉克西丝避重就轻地回答。罗兰也不跟她兜转,直截了当地问道:“不知元帅属意哪位继承他的位子?” “我和老师职位相当,这不是我可以做主的事。” “元帅谦虚了,您的实权大可做主。” “呵呵,您真会说笑。”拉克西丝绽开妩媚的笑容,四两拨千斤,“倒是罗兰城主,你有那么厉害的师父,却从来不声张,这才是真正的谦虚。” 罗兰怔了怔,一时吃不准她是单纯的转移话题,还是另有深意。 “元帅误会了,我师父只是个隐士,一向与世无争,这次受我邀请,才出来露露脸。” 拉克西丝眯起眼:“哦?我倒觉得他一鸣惊人,整个索伊拉都被他冰封了不是吗?”罗兰皱了皱眉:“元帅,这件事,蕾雪祭司长解释得很清楚,是当地神殿的错,和我师父一点关系也没有。”言下有几分不悦的凝重。 “别生气,我没有指责的意思。”拉克西丝笑着圆场,“听起来,罗兰城主很敬重你师父?” “是,我由衷地敬爱他。”对于这一点,罗兰坦率地承认。 “你师父想必也很宠爱你,才会把一身技艺都传给你。” “这个,说来惭愧,我师父才能广博,我资质愚钝,只学到一点皮毛罢了。像他最擅长的炼金术,我就一窍不通。” 用下子的空挡整理了一下思绪,拉克西丝状似无心地道:“听说费尔南迪先生人品也是极好的,多半成家了吧。”罗兰也在思考下一步怎么走,随口道:“妻子是有,成天亲亲老婆长亲亲老婆短,子息不清楚。” 夹着白子的手停顿了一瞬,然后,若无其事地放下。 为出乎预料的位置惊讶的罗兰抬起头,只捕捉到对方脸上一闪而逝的担忧。 王女乔装来访的消息当天就传遍了整座米亚古要塞,但是看到本人出现在街头,目击的居民还是免不了大惊小怪一番。 一样的眉,一样的眼,红润的薄唇却笑弯弯的,和诺因总是紧抿的唇线截然不同;两鬓的发略微朝里翘,衬托得那明明神似的轮廓更为柔和;举手投足,毫无雷厉风行的气势,而是宛如春风的优雅怡然。 就像女装版的诺因再贴上温腕的标签,却怎么看怎么……恐怖。 没错,恐怖。 每个西境的男性都不止一次幻想他们的统治者某天突然变性成女的,然而目睹实际的例子,一个个非但没有欣喜若狂,反而鸡皮疙瘩争相往外冒,狂奔到城主府守株待兔,见真正的诺因出来才长舒一口气,消毒的感觉油然浮上。 女性的反应就好得多,因为她们三番两次设计诺因穿上他最讨厌的女装。 “这里的人好像不太欢迎我。”嗅出气氛的异样,银发少女有点不安。同行的军务长环顾四周,道:“没这回事,大家只是好奇罢了。”闻言,附近的人急忙点头,免得事后诺因知情,将他们挫骨扬灰。 莉莉安娜嫣然一笑。今天她穿了一件淡紫色的连身长裙,领口镶了一枚紫水晶,显得高贵而典雅;罩着白裘斗篷,一头长发自然披散,又透出几份娇柔亲近的气质;俏脸生晕,美目流盼。 雷瑟克被她笑得魂差点飞掉,挽在他左臂的手更让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迈着僵硬如稻草人的步伐往前走。 “殿下,您看看这些布,都是今天刚进的货。”路边一个布匹店老板热情地招呼。莉莉安娜驻足看了会儿,拿起角落一块,叹道:“哎呀,这个花色好漂亮。” “呃!”布匹店老板一愣,小心翼翼地确认,“殿下,您喜欢这块?”他记得清清楚楚,上次因为被他推销这块布料,诺因气得险些把他砍成十七八段。怎么孪生兄妹,审美观会差这么多? “是啊。”莉莉安娜爱不释手地抚摸锦布,半晌红着脸警醒过来,“是不是太可爱,不适合我?” 在场的另两人失笑。 “没这回事!”雷瑟克首先坚定地反驳。布匹店老板忙不迭地把布包起来,附和道:“没错,您穿上这布做的衣裳,保证美极了!看在你第一次来,给您打个五五折!” “谢谢大叔!”莉莉安娜嘴甜地唤道,笑得开心又满足。 又买了几件现成的衣服和小饰品,满怀礼盒的军务长注意到女伴朝一家玩偶店多看了两眼,便问:“要进去看看吗?” “不,不用。”莉莉安娜回过神,笑道,“这次哥哥送了很多可爱的布偶给我,难得他有这样的心思。” “是去年收获祭上赢来的。” “哼,我还以为他真的有心呢。”莉莉安娜嘟起嘴。雷瑟克连忙为上司辩白:“他是有心!不然殿下早扔了,他最讨厌这种东西!” “我知道我知道。”莉莉安娜笑意加深,眼神有些朦胧,“妈妈去世后,就我们两兄妹相依为命,哥哥对我的好,我心里都明白。”雷瑟克沉默,不知如何接口。 “不过哥哥还是太霸道了,认定我是他血缘的另一半,就该永远和他在一起。哪天他有了女朋友,就会懂了。” 雷瑟克莫名的慌张,只觉她话里有深意,又不敢细想。莉莉安娜轻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我看露蒂丝就挺不错的,也许会打动哥哥的心。” “不可能的。”雷瑟克苦笑摇头,“露蒂丝是一相情愿,但我是旁观者,看得很清楚,殿下对她一点感觉也没有。全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容忍她,照顾她。” “现在是没感觉,将来未必啊。” “但愿吧。” “话说回来,姑姑原先是想让哥哥在爱伦她们三个当中挑一个。”莉莉安娜想起一件事,幽幽地道,“论年龄,她们和哥哥也比较相配,又有容貌,有才干,有气质,可惜哥哥不要,虽然当初赌气的成分居多。”雷瑟克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莉莉安娜小姐?” “你不知道!?”莉莉安娜惊讶地看着他。 “不知道。” “嗯…是这样的,当年姑姑一找到我们,就秘密收养了一群孤儿和下等家庭的孩子,根据各人的资质派专门的老师教导,有的学武,有的学文,有的学魔法,还有的……就是学做新娘。因为姑姑考虑到哥哥脾气很拗,万一哪天喜欢上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麻烦就大了,还不如早点帮他把未来的另一半定好。” “这…元帅真是太深谋远虑了。”雷瑟克汗颜,“那爱伦、悠梨和尤菲米亚都在里头?”莉莉安娜点点头:“还有悠梨的姐姐妃梨。她们都是很好的女孩,有天分,刻苦,性格开朗,也真心喜欢哥哥,希望成为他的妻子,再不然也当他的部下。可是有一天哥哥发现了,气得差点没把孤儿院拆了,当着本人的面对姑姑大吼:‘这种模子里印出来的玩偶娃娃,我才没兴趣!’。” 雷瑟克倒抽一口凉气,眉间浮起不忍:“说得太过分了。” “可不是。”莉莉安娜深深苦笑,附加一声叹息,“哥哥就是这样,口没遮拦。但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哥哥,他最讨厌别人擅自编排他的人生。而且…哥哥本来和悠梨她们的感情很好,尤其是爱伦。她和哥哥一样喜欢看书,又温柔懂事,成熟包容,从来不把哥哥的气话和使性子往心里去。但是那件事后,她再没对哥哥笑过,哥哥也不再和她讨论书里的内容了。” “唉。”雷瑟克不禁感慨:作孽啊…… “我想爱伦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哥哥,因为当时哥哥指的就是她。他以为爱伦的性子是姑姑刻意培养出来的,连带他的感情也是被欺骗的。其实那是爱伦的天性,所以她没办法改变,也不能像悠梨和尤菲米亚一样放纵自己。” “就让他们这么误会下去吗?” 莉莉安娜又是一叹:“雷瑟克,你跟着哥哥也不少年了,怎么还不了解他的臭脾气?一旦他认定了某件事,你就算天天在他耳边嘟囔一百遍,他也听不进去。”军务长无言以对。 “只有让时间冲淡一切了。”银发少女抬起头,一片浮云悠悠掠过。 距离两人十几米远的露天饮料店里,一帮女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指手画脚。 “虽然很配,但还是觉得殿下和雷瑟克大人更登对。” “莉莉安娜太温柔了,男人对太容易得手的不会珍惜。” “是啊,何况殿下和雷瑟克大人有十几年的感情基础。” “最重要的,决不能让一个第三者抢走殿下的二房!” “只有吉西安大人,殿下也会寂寞吧。” 一大堆内容耸动思想危险的话语在空气中交换,听得客人走避,老板冒汗。还有不少同行加入,像此刻走进店里,美得各有千秋的三名女性。 “哟,又在商量怎么整殿下?”有之称的悠梨到哪儿都带着流星锤;后头背着斩矛的爱伦也是;尤菲米亚因为刚结束训练,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暴露,但紧绷的象牙白军服依旧勾勒出她丰满诱人的身材,男性客人都暗暗吞口水。 “我们才舍不得整殿下呢。”同人女们异口同声地娇嗔,“我们是在商量怎么拆散莉莉安娜殿下和雷瑟克大人。”爱伦微微皱眉:“这样做,殿下会不高兴的。” “才怪!他恋妹情结那么严重,肯定高兴也来不及!” “让他高兴的事我没兴趣。”悠梨哼了声,朝柜台喊道,“老板,两份牛腩饭打包!” “又回去和妃梨一起吃?”爱伦回首看她。悠梨嘿嘿一笑:“是啊,我不带饭回去,姐姐一定会忘了吃的。”尤菲米亚扬了扬手:“慢走哦,小猴子。” “你才最好吃出脂肪,腰围增加!”悠梨扮了个鬼脸,抱着两个便当一溜烟离去。 “长不大的小猴子。”尤菲米亚朝她的背影扔下一句,在一张空桌旁坐下。爱伦坐在她对面,笑道:“真奇怪你们怎么都吵不厌。” “我才奇怪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腻了那小鬼。” 爱伦表情一僵,默默垂下头。尤菲米亚抄起服务生送来的黄瓜汁啜了几口,斜睨她:“因为当年的误会?不甘心?还是余情未了?你怎么就看不开呢!那个认死扣的笨蛋是不会原谅你的!事实上,他不对你做什么已经很好了。忘了他们家处理背叛者的手段?啧啧,我光想起来就寒心。” “尤莉,你自己不也喜欢他吗。”招架不住友人的步步进逼,爱伦只好转移矛头。 “我?”尤菲米亚嗤之以鼻,仿佛她说了个举世无双的大笑话,“也许吧,乳臭未干的时候是喜欢过,但现在已经连一滴滴也没有了,对我而言他只是个头痛的弟弟。” “可是……” “哦~~~我知道了,你以为我花心是因为他。”尤菲米亚拖长音调,无视友人尴尬的神色,用让周围异性脸红心跳的性感动作拿起杯子,“难怪你这样想,我小时候真的满乖的,但我从来没后悔今天的生活方式,也很庆幸他不要我,不然我可能还满心满眼是他,像莉莉安娜殿下一样被关在小房子里——那个男人的爱太让人窒息。最重要的,我就不会闻到自由的气息,享受性的乐趣,认识到不同男人的优点。”说着,她眨眨眼,娇艳的脸庞满是成熟的风韵。爱伦羡慕地瞅着她:“尤莉,我也好想像你一样。” “是啊是啊,你也是死心眼,唉。”尤菲米亚喝干纯为美容而喝的黄瓜汁,吐出一口长气,“干脆和小猴子一样懵懂,倒还好些。” “悠梨!” 诺因喊住像颗炮弹般在人群里横冲直撞的少女,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早饭吃过没?是不是又空着肚子去训练了?”附近的人愣了好几秒才会意他是在关怀而不是拦路抢劫。 “老兄,现在都几点了?”悠梨翻了个白眼,举起怀里的便当,“我正要带午饭回去和姐姐一起吃。” “那就好,你再不多吃点,迟早缩成侏儒。” “去!”悠梨飞起一脚,当然,没有踹着。诺因边闪边问:“看到我妹妹没有?” “看到啦,在和雷瑟克大人逛街。” “可恶!”诺因咒骂了一声,转身就跑。悠梨见状叫道:“你可不许破坏他们!” “罗嗦!” “……** 同日傍晚城主府—— “你可不可以停止磨地板,干点正经事?” 吉西安忍无可忍地从文件堆积如山的办公桌后抬起头,瞪视来回踱步,咬牙切齿,不断制造噪音的主君。 “我怎么能不磨!”诺因正缺一个发泄的出口,当下怨气滔滔不绝,“早饭也罢了,为什么连午饭、晚饭也一起吃?这样下去是不是连夜宵也要一并吃了?” “他们是吃过早饭出去的,现在也不到吃晚饭时间,算下来才一顿——你不觉得你太大惊小怪了吗?” “不管!” “……”吉西安揉了揉太阳穴,放弃向这个蛮不讲理的家伙讲理,口气也变得不好,“那你干脆对雷瑟克说明白——用不着你多管闲事当我妹妹的导游,离她远点。” “我……我……”诺因浮现出无助的神情。吉西安看得心脏漏跳一拍:这小子该不会察觉了雷瑟克的心意? “可恶!”诺因泄气地坐下,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老妖婆那儿有没有命令传来?”吉西安回过神,微带困惑地道:“没有。”诺因大为错愕:“没有!?” 她在想什么?已经三天了,再不叫莉莉安娜回去,就过了守丧期了。到时就算她支持,人不在,这项提案也不会通过,难道…… “叫爱伦她们过来!” 半刻钟后,军服笔挺的三人出现在办公室里,诺因也威仪地坐在椅子上,疾言厉色地道:“你们老实回答,老妖…我姑姑有没有密令你们关注我的行动,一旦我不让莉莉安娜回去,就劫持她离开?” “没有!”异口同声的回答。 诺因眯起眼,摆明了怀疑。尤菲米亚不耐烦地拨了拨头发:“不信的话,封锁空浮舟站啊。没有交通工具,我们劫持了她也走不掉。”爱伦温和地道:“自从殿下可以独当一面后,元帅就不再给我们指示了。”诺因不为所动,脸上依旧写着“赶快老实交代,别惹我发火”一行大字。 “烦死了!你要信就信,不信拉倒!我还宁愿元帅把我们调回去,省得在这里受你的气!”悠梨的大喊彻底扭转了情势。诺因脸色古怪地凝视她:“她真的没有联络你们?” “没有!”斩钉截铁。 怎么会这样?诺因咬着大拇指,心里乱成一团:她明知道莉莉安娜是人质,还放任她留在这里?不!她当初就应该预料到的!那……她不怕我铲了东境,踏平上界?她就这么有自信?不,不会,还是说,她想接她回去,却临时出了事…… 砰!椅子向后倒下,诺因整个人站起来,清秀的脸蛋惨白若纸。 “叫莉莉安娜回来!不,立刻送她回上界!” “殿下!?” “没听到我说的话吗!”诺因怒吼。这一刻,他忘了双胞胎妹妹,忘了一切,一心只惦记那个远在卡萨兰上界,他平生最看不顺眼的亲人。 第二章 夙敌与旧交(下·节三) 锐利的剑气彼此撕咬,碎散成无数小片,激昂的旋风在两人身边流转,随着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猎猎作响,夹杂着清亮的蜂鸣,白炽的火花刺眼得让人无法正视。 纵斩、斜削、突刺、横扫……双方的技巧都达到无迹可寻的水准,偶尔露出的破绽也被迅捷的身法掩盖,势均力敌下惟有用力量硬撼。突然两个身影一触即分,裹着猩红色斗篷的青年拉开足以助跑的距离,为最后一击蓄势。 下一瞬间,漆黑的长剑连人带影化作一道电光,刺进对方的防御圈。面对这样凶猛的攻势,身穿象牙白军装的高大青年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举剑过肩,一个垂直斩切正面迎击。简单的动作却蕴含劈天裂地之势,白刃撕开黑芒,咆哮的剑压不仅瓦解了攻击,余势更崩坏了对手的足部平衡。 诺因倒退三大步,全身汗如雨下,急遽喘息。 “殿下。”军务长没有趁胜追击,还剑入鞘,神色有些疑惑,“你今天是怎么回事?特别浮躁。平常至少能和我打平手。” 回应他的不是主君,而是旁边传来的慵懒男声:“一大早就乒乒乓乓,不愧是两个野蛮人。” 术士长披着一件锦袍,步履闲散地走来。擦肩而过的刹那,诺因和雷瑟克毫不意外地闻到一股女子体香,前者更眼尖地瞄到两根颜色不同的发丝飘落下来。 “总比种马好!”两人异口同声地吐槽。 “没有性经验的小鬼和连告白也不敢的情圣没有资格说我。”吉西安一句话就让主君和僚友兵败如山倒,来到井边打水洗脸。校场上人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士兵在训练。这不奇怪,现在还只是凌晨。 “别放下去,我也要洗。” “去拿自己的毛巾!” “不要。”诺因恶霸地抢过,顺便啐了一声,“这么小气干嘛,男子汉大丈夫,还斤斤计较。”吉西安瞪目:“如果你脸上没那么多臭汗,我倒是不介意你用。” “我还没计较你身上的香水味呢。”诺因反唇相讥。雷瑟克插口打断两人没营养的争吵:“殿下,我带了你的毛巾。” “诺因哥哥,有客人,是稀客哦!”因为新年的一场大病,而荣升为城主侍卫的少女大呼小叫地跑来。 “露蒂丝,脸洗了没?待会儿一起吃饭吧。”雷瑟克招呼妹妹。诺因却死盯着她身后被斗篷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面目的人,满脸难以置信。 “莉莉安娜!”扔下毛巾,他一把抱住来人。 “哥哥……”莉莉安娜被他撞得差点摔倒,兜帽滑下,露出和兄长一模一样的清秀容颜和一头银蓝色的秀发,紫水晶似的眸子蒙上雾气,“你眼睛真尖。” “当然!你化成灰我也认得!”诺因抱起她转了两圈,开心得像个孩子,“你怎么会突然来见我?偷跑出来的?”莉莉安娜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你。”说着,目光转向另两个青年:“雷瑟克,吉西安。” “莉…莉莉安娜小姐。”军务长还没从吃惊状态中回复过来,结结巴巴地道。术士长的表现就泰然多了:“久违,您来得比我预计的快。” “吉西安!”诺因立刻会意妹妹通知了部下,气冲冲地大喊。 “是我叫吉西安别说的,我想给你们一个惊喜。”莉莉安娜笑着安抚。 “老妖婆知道你来吗?” “就是姑姑叫我来的。” “嗯?”诺因微微蹙眉,嗅出阴谋的气息。莉莉安娜牵起他的手:“别说这些了,带我四处逛逛吧,我还是第一次来西境。”诺因暂时放下疑问,拍拍她的头:“饭吃过没?我叫厨子做顿大餐。” “没有,我想去街上吃。” “好。”诺因和妹妹手拉手,朝大门走去,竟把其他人当成了透明人。露蒂丝忍不住叹气:“唉,诺因哥哥眼里只有莉亚姐姐,让人好不平哦。”雷瑟克苦笑:莉莉安娜又何尝不是如此?吉西安最无所谓,摸了摸光滑的下颚:“我们别去了,省得碍眼。” 话音刚落,那边诺因就吼过来:“还愣着干什么,快点!” “是啊,大家一起吃才热闹。”莉莉安娜双眼含笑,定定凝视军务长。雷瑟克心头一热,刚才的失落不翼而飞。露蒂丝欢呼一声,率先迈开大步。吉西安耸耸肩,也跟了上去。 米亚古是军镇,配合士兵的作息,餐饮设施都很早营业,所以诺因等人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一家名叫的干净小店。 “三客蛋包饭,大份的黑胡椒牛排,甜辣汤,蔬菜沙拉和香草烤肉串,啊,还有冰咖啡和牛奶。” “好。”服务生迅速记下,转向主君身旁的银发少女,得到“我和他一样”的答复时,脸上的笑容冻结了。 “殿…殿下,您确定吗?” 服务生本想问“你吃得下吗”,总算及时反应过来没有失礼,但怀疑的神色还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莉莉安娜瞥了他一眼,笑道:“再给我一块柠檬蛋糕和一盆水果。” “¥$;※◎……” “照她先前点的,小哥。”诺因轻轻敲了妹妹一记。莉莉安娜吐吐舌,扮了个俏皮的鬼脸。服务生这才缓过气来,把菜单递给另两个青年。雷瑟克看也不看地道:“四人份的面包,香肠和半只烤乳猪。”这是连同妹妹的份也点了。吉西安一手支颊,盯着菜单看了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嘀咕:“都是好粗陋的食物,我想吃烤明虾。” “那就滚回去!别在这儿闹事!”诺因不耐烦地喝道。吉西安叹了口气,以希翼的眼神注视服务生:“你们店应该有龙肉卖吧?” “……对不起,大人,这个食材太贵,本店进不起。” “那么,炖巨魔、烤半兽人、史莱姆果冻……这些总有吧?都是食中精华啊。” “吉西安大人!” “你可以走了。”雷瑟克从友人手里抽走菜单,递还对方,“他什么也不要。”服务生二话不说转头就走。吉西安急忙叫道:“等等!等一下!” 好心的服务生忍气停步。宫廷术士长在四只食人魔的瞪视下苦笑:“我…给我一份高级套餐。” “是,请稍等。”服务生前脚走,后脚雷瑟克对友人开炮:“你搞什么,想吃霸王餐还是找茬?”吉西安翻了个白眼:“我可是陪客,当然要吃点对得起自己胃口的东西。” “你的胃口还真是与众不同。” “哪里,我一向是个特立独行的人。” 没理会这对损友的例行拌嘴,莉莉安娜兴致勃勃地观看窗外:“这里好和平,我本来以为要塞应该是很紧张的。”露蒂丝献宝:“是诺因哥哥的功劳!西境的人都很爱戴诺因哥哥哦!” “真的?” “咳嗯。”诺因尴尬地清清嗓子,虽然生性厚颜无耻,在亲人面前他脸皮却薄得很,“莉莉安娜,你还没告诉我,老妖婆为什么放你来。”不搞清楚那个奸诈的姑姑在打什么算盘,他实在放心不下。 莉莉安娜为难一笑,显然不想提这个话题。 “哥哥,我难得来一趟,你就让我安安心心吃顿饭,好不好?” 诺因目露怀疑,随即换上温柔的浅笑,抚摸妹妹的发梢:“不用担心,莉莉安娜,你既然进了我的地盘,哪怕国王老儿亲自上门讨人,我也会把他轰出去。”势在必得的语气让旁听的三人寒毛直竖。 “你想到哪儿去了,哥!”莉莉安娜横了兄长一眼,叹道,“姑姑是让我来散心的。前天,科孟多大人去世了……” “那个老年痴呆终于死了!”诺因欢呼。这回莉莉安娜捶了他一拳:“又口没遮拦——科孟多大人一死,总神殿就乱了套,很多人想继承他的位子。但是我这些天和科孟多大人处得不错,他把他的朋友和部下都介绍给我。姑姑的意思,也是让我做下一任的右权机神官。” “她想得美!”诺因嗤之以鼻。如果莉莉安娜此刻还在贺加斯总神殿,他倒是不介意她捞个空衔,可拉克西丝摆明了是要给她实权,辅佐她成为自己的助手。 莉莉安娜怒视兄长:“哥哥,姑姑为我们付出那么多,你就连一点也不愿回报她吗?”诺因一窒。见气氛不对,雷瑟克连忙打圆场:“莉莉安娜小姐,东境最近的情形怎么样?” “上界还好,下界……”莉莉安娜苦笑着摇摇头,“别的地方我不清楚,听说光是里那,这个冬天就死了将近两万人。大部分是各地涌来的难民,所以为了维护市容,全被堵在城门外,甚至有不肖的守卫敲诈、欺凌这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好过分!”露蒂丝骇异地捂住嘴。雷瑟克也脸有不忿。吉西安身为情报部长,早就接到汇报,当下毫不意外,懒懒地道:“越来越恶化了呐。” “嗯。能支撑到里那的还是有点家底的人,一般的百姓根本做不了长途旅行。勉强上路,也是白白让魔兽果腹,盗贼得宜。军部每天都收到灾情报告,还置之不理,除非有贿赂。” “老妖婆都不管吗?”诺因皱起眉头,不是出于恻隐之心,而是因为困惑。莉莉安娜顿了顿,神色略带迟疑:“姑姑她…很少插手,多半叫一些大贵族的私兵,还有圣骑士团去处理。” 怎么会这样!她在想什么?诺因听得疑云丛生,隐隐有不祥的预感。这时,一阵食物香气传来。 “久等了。”服务生将一只巨大的托盘放在桌上,分好菜后,步履生风地离去。 “看不出他力气这么大,和殿下有的一拼。”吉西安慢条斯理地拿起餐具。雷瑟克目送服务生的背影,颌首赞同:“嗯,是个当兵的好材料,在这儿真是埋没。”诺因满意服务生先前对待吉西安的态度,道:“我倒觉得这么好的招待当兵才是浪费。” 他说话间,莉莉安娜已经干掉一客蛋包饭,怪的是动作还很优雅;露蒂丝在军营待久了,吃相也变得豪迈,接过兄长递来的乳猪肉大口咬落;雷瑟克一次卷了三根香肠塞进嘴里,细嚼慢咽着;诺因先帮雷奇倒好牛奶,再大块朵颐;吉西安最慢,刚刚拌完调料。四人各异的用餐方式让其他客人看傻了眼。 “莉莉安娜,你饭量变小了嘛,一定是老妖婆管得你太过。” “是啊,我也觉得我最近胃口好小,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呃,你们这对大胃王兄妹,少说两句行不行?” “什么嘛!雷瑟克比我们吃得还多!”双胞胎异口同声。军务长也挖苦:“吉西安你自己肚量狭窄,而且斯文得像个女人。” “你这个食人魔!别说我,跟其他人比比看!” “真可惜,如果不是讨厌红萝卜,我就点咖喱饭了。”眼角瞥见邻桌一个小女孩吃咖喱饭吃得起劲,诺因遗憾地咕哝。找到扳回一城的机会,吉西安毫不客气地嘲笑:“我说殿下,你的喜好可真够幼稚。” “要你管!”诺因先是横眉怒目,紧接着表情一变,转为阴险的笑,“嘿嘿嘿,我知道,你的喜好也成熟不到哪去,居然喜欢喝姜糖水。” “你怎么知道!?”吉西安惊呼。两个少女也面露讶色。 “雷瑟克告诉我的。”诺因得意洋洋。术士长当场化身为怨灵,以眼神凌迟友人。军务长慌得两手直摇:“我只是提了提。谁叫你那天那么反常,跑到露天小店吃东西。” “是维烈邀请我的,我当然要给他面子。” 诺因竖起耳朵:“维烈?”吉西安余怒未休地撇嘴:“与你无关。” 见主君拉下一张清秀的脸蛋,雷瑟克只好再次充当和事老:“是他的长辈,一个非常温和的年轻人。”莉莉安娜不解:“既然是吉西安的长辈,怎么会是年轻人?” “呃,因为他的外表很年轻,才二十多。” “这也是长辈?”诺因插口,恶意浓得满室皆闻。吉西安重重放下餐具,怒道:“维烈是送我进王立学院的恩人,你侮辱他等于侮辱我!”诺因立刻软下来:“我只是问问而已。他就是你上次说的红发男人?” “嗯。”吉西安也自认口气太重,和声道,“维烈待我很好,就像我兄长一样。可惜他第二天就走了,连让我挽留的机会也没有。”言下有一丝失落。第一次为“外人”差点和好友闹翻,又看到他罕见的感性一面,诺因心里老大不爽,忍不住故态重盟:“如今这么乱的世道,也许他死在半路上了!” 莉莉安娜连使眼色,却迟了一步。雷瑟克和露蒂丝叹息着按住头。吉西安反而没放在心上,淡淡一哂:“怎么可能。” “他很强吗?”诺因有了点兴趣。吉西安一愣:“强不强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他不是会死于非命的人。” “哦。” 被这么一打岔,先前的话题都忘光了。吃完饭,一行人相继离席,领头的诺因在玄关和一个大汉撞了个满怀,爆发的反射神经使他瞬间绷紧身体,下一秒,他瞪大眼,不确定地道: “……班斯?” “班斯叔叔!”莉莉安娜放声大叫,神情从震惊到不知所措。商人打扮的男子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回扫视两人,露出有些复杂的笑容:“好久不见,诺因,莉亚。” 同一时刻西城隐捷敏亚塞维堡—— “贝姆特今天早上怎么没来吃饭?睡过头吗?” 好不容易从和战场没两样的餐厅逃出来歇口气,轩风询问友人。 “不,首领早就起来了,说是做了个噩梦,恶心得不想吃饭。”玛莎提供小道消息。 “哦。”原南城满愿师拿起一张油纸,包了些口粮,“替我一会儿。” “轩…轩风?” “本小姐煮的东西,他不敢不吃。” 当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踏进城主办公室时,贝姆特正在轩风的监督下猛塞叉烧包。 “啊,克劳德团长。”轩风打了声招呼,指着桌上的食物,“那这些就麻烦你看着他吃了,我得回去工作。” “是,谢谢。”克劳德真诚地道。轩风回以明艳的笑容,娉娉婷婷地离去。门合上后,克劳德由衷赞叹:“真是个好姑娘。” 贝姆特苦笑,但其中并没有苦涩的成分,更像一种无奈又幸福的表情。 “别说这些了,你找我有什么事?”三口两口吃完,他拉回正题。往常这个时间他不是在练剑就是在摸鱼,但自从的影响后,重建工作紧锣密鼓地展开,领导机能渐趋完备,忙得他不可开交,甚至打算正式定居首府,把这里委托给忠心的部下。 “达留恩伤好得差不多了,要我问你可不可以让他复职。”克劳德露出真正的苦笑。只因他最早认识眼前的人,一有什么需要求情的事,就一律丢到他头上。 “哼,那个卤莽的家伙。”年轻的城主打鼻腔哼出不悦,去年,死亡佣兵团在西城境内大肆作乱,还掳走轩风,本来他已经完成包围圈,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却因炎狼佣兵团长的冒进,最后功亏一篑,“他有没有反省?”克劳德郑重保证:“有,他很认真地反省了。” “好吧。”贝姆特的语气非常微妙。当时他用的是以身诱敌之计,而他和休得斯之间的纠葛,大部分人都知道,所以达留恩的行动,未必真是卤莽。 “谢首领!” “客气什么——确定休得斯一行是往北边逃的吗?” “千真万确。因为气愤团长被重伤,达留恩的部下一直追到北城的边境都市以诺,亲眼看着他们跑进去,还差点和那边的守卫打起来,幸好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的部队及时赶到,才阻止了他们。事后,以诺方面却矢口否认。”说到这里,克劳德嘲讽地歪歪嘴角,“米利亚坦真够愚蠢,为了和我们较劲,就引狼入室。好在没有蠢到底,终归向我们低头了。不,听说是银龙王出马,他才答应恢复通商,果然是死要面子的男人。” 贝姆特沉吟半晌,摇摇头:“米利亚坦可能不知道。” “咦?” “和雷南郡一样,以诺的势力完全把握在哈梅尔商会手里,而以前就有传闻休得斯和博尔盖德暗中往来。但是从轩风的事看,休得斯背后应该还有个牵线人,就是罗兰福斯。” “罗兰城主!?”克劳德惊讶地瞪大眼。贝姆特神色凝重:“不然休得斯如何肯定轩风是我救的?东城也有动机。何况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只巴着一棵树。我现在担心的是,博尔盖德和罗兰福斯会不会有什么牵扯。” 克劳德失笑:“你想得太多了,首领,博尔盖德是只老狐狸,怎么会做出把自己往火坑里推的行为,反过来设计罗兰城主的可能性还大些。”贝姆特不语,心道:越是聪明的人越是自负,罗兰福斯大可利用这种心态,不是吗? “不过,休得斯那家伙还真是死缠烂打,阴魂不散,他是不是把自己当成你的夙敌了?”克劳德大大叹了口气。贝姆特内心一动,脑中浮现的却不是死亡佣兵团长妖美的面容,而是那个曾经男扮女装,气质冷锐的黑发青年。 拉着旧识坐回原位,诺因叫了两瓶酒和一些小菜,亲自为他斟满,满脸欢容:“真的好久不见,大概十几年了吧,你过得好不好?” 班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似乎还有点意外,吉西安和雷瑟克看在眼里,交换了一个眼色。 “呃…挺好的。”隔了一会儿,班斯才神不守舍地回答。露蒂丝不喜欢被排除在对话之外的感觉,拉拉诺因的袖子:“诺因哥哥,介绍一下。” “他叫班斯,是我以前的邻居。” “哦。” 这一来一往间,班斯已经整理好思绪,郑重开口:“殿下,当年的事,是我们对不起你。” “?”诺因一脸不知所以然的表情。班斯看得目瞪口呆:“你…你忘了?” “什么啊,我记得,但那不关你的事吧。”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女儿就是害得你们母子三人背井离乡的罪魁祸首之一。” 当年诺因的母亲茜蕾雅只身带着双胞胎儿女来到班斯所住的村庄定居,原本日子过得好好的,一天村里的女孩被人贩子掳去,莉莉安娜也在其中,诺因使计救出妹妹,却在逃跑途中被发现,若非侥幸召唤了魔封剑,所有人都会被灭口。 然而事后,获救的女孩又哭又闹,诺因屠杀人贩子的情景给了她们太大的刺激。而且听说有漏网之鱼后,大人们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为了不给村民添麻烦,茜蕾雅连行李也没有收拾,就带着两个孩子匆匆上路。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可以说后来的病故,大半由于这场灾难。 当时班斯下田未归,他的妻子莫娜去了邻村买菜,都不在场,等回来时,一切都太迟了。 “你是你,你女儿是你女儿。”诺因不假思索地道,他行事一向全凭一己之好恶,不迁怒重视的人,反之就当成冤大头出气。 “是啊,班斯叔叔,过去的事就别提了。”莉莉安娜眉目温和,显然调整好了心态,“小云好吗?” “她很好。”见两人是真的不在意,班斯放下心里一块大石,绽开笑脸,“八年前就嫁人了,我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 “咦!莫娜姨呢?”兄妹俩齐声道。 “前年去世了。”班斯灌了口酒。诺因和莉莉安娜都露出惊惋的神情,后者更双手合十,为死者祈祷冥福。 “那你一个人过日子难不难受?对了,你干嘛穿成这样,摆噱头啊?”诺因上下打量对方。班斯啐了一声:“什么摆噱头,我是正牌的独立商人!”诺因张大嘴,好一会儿才会意:“独立商人!你这憨大也会做生意?”莉莉安娜同样大吃一惊。露蒂丝吃吃而笑。 “你才憨大,只长个不长脑袋的小鬼!”班斯作势要揍他,“我生意做得可红火了!哈梅尔商会都有几次想挖我过去!”闻言,吉西安眼底精光一闪。诺因还是不减怀疑:“真的?不是瞎吹?亏本就老实交代,我可以借你钱翻本。” “臭小子!”班斯气得忘了身份差距,扳住他的脖子用力掐。诺因毫不介意,反而大笑起来。 “请问,你是隶属北城的商人吗?”一直作壁上观的术士长插口道。 “是,我是在北城注的册,但我是土生土长的卡萨兰人。”班斯连忙正襟危坐,用了然中带着敬佩的眼神注视他,“您是凯曼商会的会长吧,果然一如传闻的年轻。” “他就年轻一个长处了。”诺因拆墙角。吉西安微笑不语,暗暗送了颗雷球,既是报复他,也让他闭嘴。 “不瞒你说,三大商会的情势现在很微妙,哈梅尔商会似乎有向希顿商会靠拢的迹象。我不相信博尔盖德那个老狐狸会这么轻率,所以希望有个人帮我打探一下虚实。” “吉西安……”诺因皱眉,他明白心腹的打算,却不赞成拖眼前的人下水。班斯看看他,笑了:“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就这点小忙,我当然义不容辞。”诺因咋舌:“小忙?你有没有搞清楚问题的严重性?”莉莉安娜也劝阻:“是啊,班斯叔叔,很危险的。” “不用担心,我又不是去做探子,只是确认一下。真要窃取什么机密,我一来没经验,二来没人脉——对吧,吉西安会长?” 凯曼商会长点头,肚子里的算盘却打得劈啪响。诚如班斯所言,他是个新手,但正因为是和三大商会都无瓜葛的新手,才能不受怀疑地混入敌营。而一旦上了贼船,他就别想下来了。吉西安有的是手段把他塑造成前锋,摸清博尔盖德的想法。 “说到希顿商会,最近倒有个传言。”班斯为自己倒第三杯,带着些许酒意道,“他们在米尔菲(注:北城首府)的商馆长换人了,因为和南城缔结了贸易关系,希顿会长不得不亲自带队和尼普亚斯大陆通商,委托手下和哈梅尔商会周旋。” “我知道。”诺因咕哝,对梅莲可与虎谋皮的行为十分不以为然,“那个手下是谁?跟博尔盖德周旋可不容易。” “好象满厉害的,一天就接手了商馆,在北城的王室也吃得开。名字很怪,叫什么……纽克西。” “木偶!”莉莉安娜掩嘴低呼。余人不解地望着她。定了定神,银发少女解释道:“纽克西在古语里的意思就是玩偶、傀儡……是好怪的名字。” “哼,傀儡吗,也许真的是某人的傀儡也说不定。”诺因双手环胸,唇畔泛起冷笑。其他人则感觉很不舒服,露蒂丝皱皱鼻子:“到底是谁取的名啊,真恶心。”(注:魔导国的风俗是由当地的圣职者建议,父母定名,名字的发音来自古代语,这是为了纪念) “罗兰城主怎么会给部下起这么招摇的名字。”白了上司一眼,吉西安以指关节轻扣桌面,沉吟道,“这人我也略有耳闻,不过还没机会拜见,他的外貌有没有什么特征?” “没有,没听说有什么稀奇。”班斯回忆了一下道。雷瑟克疑惑地瞅着友人:“你以为他是谁?” “只是猜测,罗兰城主手下有几两重的我基本上都知道,除了他那个突然蹦出来的师父。” 诺因捧腹:“龙做生意?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谈。”吉西安瞪目:“不要道听途说!他的瞳仁不是橄榄形,他根本不是银龙!” “不是银龙?”众人都是一讶。莉莉安娜一边思忖一边自言自语:“那还有什么种族是银发?好象只有雪族了,听说罗兰城主是收留了不少雪族。” “无论如何,他不是简单人物。”吉西安镇定下来,恢复懒懒的语气,“能用一个半成品的法器冰封一座都市,让蕾雪祭司长吃哑巴亏的男人,我不认为会甘于寂寞。” “吉西安,你老毛病又犯了。”雷瑟克摇摇头,“像你这样的全才是很少的,他不见得懂经商,就算他懂好了,又有罗兰城主撑腰,也不可能一下子爬到那么高的位子,底下的人会不服。” “唔……”吉西安不得不承认友人的思虑比自己周密。 “交给我吧!趁这次去米尔菲进货的机会,我就加入哈梅尔商会,探探那人的底细。”喝得八分醉的班斯拍胸担保,完全没预料到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雾之月20日北城埃特拉上界—— 走出空浮舟站,拉克西丝为前来迎接的盛大排场眯了下眼,随即礼仪周到地和领头的使臣攀谈了几句,骑上准备好的骏马。 天空呈现一片灰色,刮了一星期的暴风雪终于过去,带冰粒的雨丝却落个不停,虽然被结界挡在外面,寒意却渗透进来,更添萧瑟。 这次访问的名义是关税洽谈,埃特拉的商人对里那的不满已经累积到一定程度,需要疏通一下。但在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下,拉克西丝还另有打算。 米利亚坦比印象中多了几分老态,尽管大体还是神采飞扬,倜傥风流,眼下却和昏庸的统治者一样,有了酒色的痕迹。陪伴在侧的也不是北之贤者赛雷尔史汀,而是个陌生的机灵男子。拉克西丝看在眼里,暗暗心惊,克制着不问友人的近况,熬完洗尘宴。而宴会一结束,她就在偏厅见到了刚忙完政务的赛雷尔,这才松了口气。 “米利亚坦是不是故意摆样子给我看?”和友人并肩走在廊上,黑发元帅寒着脸问。 “一半一半吧。”蓝发青年苦笑,指着自己的房间,“进来再说。” “史汀老师!” 刚打开门,一个娇小的身影扑进他怀里,亲热地蹭啊蹭,“我召唤了一只梭尔(注:一种无害的精兽),我表演给你看好不好?” “小玲,对不起,我有客人。”不忍心拒绝,赛雷尔犹豫了一会儿才道。邱玲也瞥见站在他身后的拉克西丝,小脸腾地红了,连忙站好,声如蚊呐地道:“您…您好,元帅大人。”两人曾在东城城主的婚礼上有一面之缘,当时她就对这位女中豪杰神仰已久。 “别来无恙,邱玲小姐。”拉克西丝行了个优雅的宫廷礼。 “那,我告辞了,你们慢慢聊。”偷瞄对方成熟完美的体态,再比较自己锁骨以下,脚踝以上的部分,邱玲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地,怏怏走出室内。 “呵,真是个可爱的丫头。”拉克西丝没有漏看她的小动作,朝友人眨眨眼,“她很喜欢你。”赛雷尔失笑:“小玲还是个孩子。哪有这种念头,她不过是依赖我罢了。” 拉克西丝耸耸肩,走向沙发。一直跟着她的总参谋长先一步泡好茶,放在主客面前。 啜了口香味四溢的红茶,黑发元帅徐徐道:“她确实是个孩子,所以是时候让她成长了。”年轻的贤者面露为难:“我就是不想她接触那些事,才——” “别傻了,赛雷尔,你的处境越来越艰难,再不让她有自保的能力,只会害了她。”拉克西丝严厉地斥道,“纯洁和性命,哪个重要?” “您说的是。”良久,赛雷尔沉声一叹。见他听进去,拉克西丝不再兜转这个话题:“好吧,告诉我米利亚坦是怎么回事。” “通俗的说法,就是冷战。”赛雷尔苦涩地笑道,“因为银龙王的施压,大人不得不向西城低头,心情自然不快,而不快的结果……” “就是跟你赌气?”拉克西丝接口,眼睛眯成一道细缝,“他几岁?没断奶还是老年痴呆?”赛雷尔尴尬地笑:“大人也不是真的疏远我,只是要我反省,今后别再自做主张。” 想起那近侍,拉克西丝沉默片刻,从唇间逸出轻不可闻的叹息。 “赛雷尔,虽然委屈了你,但你还是向他低头吧,不然这样下去,会假戏真做。” “……是,我明白了。”赛雷尔脸上闪过恍悟,点头答应。 换了个坐姿,拉克西丝摇摇杯中的液体,状似随意地道:“那幅画还在吗?”赛雷尔怔了怔:“在,您想看?” “嗯。”这是拉克西丝此行的主要目的,日前朱特送来了席恩的情报,其中提到了东方学舍,显然她那个“奴隶”来历不简单。还有“摩耶”的宰相,这世上根本没有摩耶这个地方,她翻遍古籍,才找到摩耶是魔界旧称的记录。 和魔界宰相有关的古代人,答案呼之欲出。 虽然实在难以置信,拉克西丝还是忍不住跑来确认。 “为什么突然想到看画?”赛雷尔不解,同时也有点担心。那幅画事关重大,就连上次也只是跟对方提了提,没有拿出来。拉克西丝随口编了个理由:“我早就想看了,所以才大张旗鼓地过来。” “啊…是。” 身为魔导国唯一的元帅,拉克西丝的一举一动自然受到多方注目,若私下见面,反而引人怀疑,倒是光明正大地拜访,去首代北城城主的卧室也可以扣上观光的帽子。 当下两人默契地四处闲逛,最后来到秘室。 赛雷尔先下去,把墙上的烛台点亮,下一秒,拉克西丝主仆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凉气。画面中央的青年俊颜含笑,棕发结辫,赫然就是肖恩,连衣着也毫无二致!呆了好半晌,拉克西丝看向一旁的赛雷尔,她很清楚这个朋友对圣贤者崇拜到骨子里,如果他知道所谓的史上最强魔法师是个贪吃好骗,单纯毛躁,曾被她欺负得哇哇哭的家伙,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嗯……还是不要打击他了。 眼珠一转,拉克西丝凝视肖恩抱在怀里的两人,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 难道阁下怀疑……同样震惊的克鲁索瞥了眼上司,为突然冒出的猜测战栗起来。 走出卧室所在的宫殿时,天空已经放晴,几缕阳光穿过薄薄的云层,为大地披上金色的外衣。萦绕鼻端的空气潮湿而清新,拉克西丝情不自禁地伸了个懒腰。 细碎的声音传来,她转头望去,只见一群人缓步走来。被簇拥在中央的青年身材高挑挺拔,一袭黑衣,俊美的面容挂着礼貌的浅笑,清爽的淡金色短发随风轻扬,身后跟着一个英气勃勃的军装女子。 罗兰福斯!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拉克西丝瞪大眼。 “啊,元帅。”东城城主其实早就看见她了,也是冲着她而来,却装出惊讶的样子问候。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黑发元帅镇定下来,回以嫣然一笑。其他人被她视作路人甲,自动屏蔽。 罗兰的状态也差不多,但他好歹对赛雷尔和克鲁索打了声招呼。 “倒也不能说很巧,我一听说你在就寻来了,不过我们选在同一天拜访,还真是有点玄。” “罗兰城主不是陪同妻子来的么?” “我是代替内人来的,本来朵琳和岳父约好,今天回家探亲,可是她昨晚身体就不太舒服,只好我一个人来。” “哦。” “罗兰城主不必介怀,您来也是一样。” 拉克西丝斜眼看去,只见一个长相不差,穿着浮夸的男子站在罗兰左侧,一脸殷勤的笑容。想了想,她好不容易认出是米利亚坦的长子,人称的伯都欧斯达,辈分算来是罗兰的大舅子。 “伯都王子有空也来我这儿坐坐。”罗兰微笑以应,转向拉克西丝,“如何,元帅,一起走吧?人多热闹。”旁边的陪客相继附和。 和侄子一样眼睛长在头上的拉克西丝却会做人多了,这些鹦鹉非富即贵,不能拒绝让他们下不了台,只好点点头,和罗兰并肩前行。 “记得和元帅初次见面也是在花园呢。” “咦?”拉克西丝一愣,疑惑地抬眼,对上一双意有所指的蓝眸,心一动,铺天盖地的回忆忽而涌上。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不是花园,而是战场。 鲜血连天,哀鸿遍野,两军激烈地推挤、缠斗,落马的骑兵被敌我双方的马蹄践踏而过,登时化作赤红的肉块;阵形坚实的步兵也抵挡不住兽人的猛攻,被冲得七零八落;流箭和毫无准头的魔法在队伍里掀起小规模的死亡风暴,战局已经混乱到指挥体系无法跟上的地步。 十八岁的少将把剑从不知第几个敌人胸口拔出,连休息片刻的时间也没有,两根狼牙棒劈头砸下,因为统帅的死,所有的蛮族士兵都把矛头指向这个凶手。龙眠挥出短促的弧光,刺穿了一人的颈动脉,顺便附送一脚,让他往另一个方向倒下;被削断武器的另一人却毫不退缩地扑上,张开的大口正好让剑刃洞穿。然而,泯不畏死的敌人竟然咬住了嘴里的凶器,同时第三个敌人撞向马腹,顿失平衡的他摔了下来。 坠马的瞬间,黑色的潮水淹没了心脏,但他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着地一滚,避过了夺命的白刃,拼着最后的力气结果了四个敌人,飞溅的鲜血却遮蔽了视界,险恶的环境又不容他擦拭,只能咬牙保持镇定,用感官代替视力。 此起彼落的惨叫混淆了听觉,他强压下焦虑,分辨出空隙,绷紧的身体宛如离弦之箭般射出,突然寒气扑面,长剑上挑,当一声脆响,被震得倒退两步。 不同于兽人粗嚎的清脆嗓音拉回理智,他只是诧异,没有放松。战场上,一分松懈就是死,背叛的苦果也不是没尝过。声音沙哑,几乎连他自己也认不出。 盛气凌人的嗓音顿了顿,软化了些许, 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擦去血迹,恢复正常的视野映出一个骑在马上的年轻女子,穿着没有阶级章的军服,乌发高束,翠绿的眸子仿佛冰针般锐利。很美,但更耀眼的是她如同夏日艳阳的鲜活气质。 她上下打量他,评价,实则掩饰内心的震撼。纵横沙场多年,她也从未看过那样绝望的反扑,置之死地的搏命。 他反唇相讥,脸上却有点发烧。 她放声大笑,朝部下侧了侧颈子,语毕,径自拉转马首,疾驰而去。 然而骑出一段距离,后面蹄声渐响,一人一骑追了上来。 她一扬眉,眼里多了份欣赏:他不甘示弱地微笑: 比试的结果,他们不分上下。 再见首,是繁花似锦,落英缤纷的季节。 一柄羽绒香扇半遮着脸,只露出一双似曾相识的碧眼。 看到他递出的手,她收起扇子,盈盈一笑,镇定自若,一如她瞳孔里的男子,将惊讶藏得完美无缺。 回过神,几株早开的春花跃入眼帘,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那一刻真是惊艳。”清冽的嗓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拉克西丝一凛,眼神如电,看向身旁的人。 当时东城被蛮族和兽人联手侵略,没有一个城伸手援救,只有她偷偷带兵支援,不是出于恻隐之心,仅仅是考虑到东城垮了,中城可能就是下一个。 现在想起来,算是养虎为患吧。 但即使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哪怕国之将亡,内贼侵吞也比外族践踏好。 单纯的二分法,内心深处却有个小小的声音:和人并肩作战的感觉,很好。 罗兰心底也流淌着相同的情绪,勉强压抑,含笑回应众人的攀谈。 一个魁梧的身影迎面走来,伯都首先招呼:“哦,道格拉斯,练习完了吗?” “还没。”红龙骑士两眼紧盯着金发青年,咧嘴一笑,“怎么样,罗兰城主,和我打一场?” 罗兰一怔,笑着摆手:“我哪是尊驾的对手。”道格拉斯咬住不放:“这要比了才知道。” “好啊,两位武艺高强,这一仗一定很有看头。”伯都喜欢热闹,当下大声凑趣。几个老成持重之辈却认为不妥,红龙骑士恋慕朵琳公主的事宫里人尽皆知,难保他不会在比试过程中下重手,伤了北东两城的和气。 “比武场就在附近,我们走。”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道格拉斯大拇指一晃,大步开路。 校场不大,因为三支龙骑士团加起来也只有三百不到的人数,正在训练的以红龙骑士团的成员居多,被上司一喝,立刻散了开来,露出意料之中的期待表情。赛雷尔开口道:“既然是比试,就不要用真剑吧。” “贤者大人,你这是外行人的说法,比武当然得用真家伙,不然怎么能显出真本事。” “但是万一受伤就不好了。”伯都也发觉气氛不对,眉间浮起迟疑——罗兰可是他重要的后台。道格拉斯安抚道:“不用担心,我们会有分寸的。” 伯都信以为真。其他人有的暗怀鬼胎,有的明知是假却不敢劝阻,眼睁睁看着两人下场。 道格拉斯率先发动攻击,龙枪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化为一道雷霆,朝罗兰的脖颈要害疾刺而来,全没留半分余地。他很确信这一击就算要不了对方的命,也能打乱他的阵脚,不料罗兰在一瞬间侧头避开,龙眠出鞘,从斜下方削向他的右臂。道格拉斯及时旋身挡下,并迅速拉开距离。 胸腔残留着刚才的惊悸,伊维尔伦城主身为战士的名气不响,战场上的功绩也以智谋为主,因此道格拉斯一开始没有认真,而轻敌的结果,险些让自己栽了个跟头,恼怒之余,还有一股混合着杀意的斗志逐渐高昂。 罗兰没有趁胜追击,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对方格挡的那一下让他半个手臂发麻,几乎到了快握不住剑的地步。红龙骑士的龙族血统比青龙骑士更浓,力气起码是普通人的五倍,正面硬撼绝对会吐血而亡。 只有靠速度和技巧取胜了。罗兰将龙眠插回剑鞘,调整好呼吸。与此同时,道格拉斯再次抢上,华丽的突刺仿佛连环闪电不断进攻,却总是和对方的身体差了一张纸的厚度。罗兰以滑行般的步伐后退,冷静地观察对方的动作。道格拉斯越打越是心惊,至今为止倒在他连续突刺下的对手不亚于三位数,而他引以为傲的枪术竟然对眼前的人毫无作用,不禁有点焦躁,断喝一声,准备发动更强力的招式。 这正是罗兰等待的机会,他已经快吃不消暴风雨般的连环刺杀,绝招固然迅猛却需要短时间的蓄势,攻击的部位也很好猜测,果然一道击地波袭向他站立的位置。 圣灵枪法地龙旋。 跃起的身影不退反进,踩上插进地表的龙枪,在半空翻过令人惊异的弧线。 唰!雪亮的刀锋如凶兽出闸,从下往上劈砍。千钧一发之际,道格拉斯弃枪前仆,一个打滚扳过枪身,堪堪挡住尚未收势的白刃,乱弹的碎石更打得罗兰差点背过气去。这一招端的敏捷,但被逼得不得不放弃武器的耻辱让道格拉斯理智全失,枪杆急转,绞住长剑;接着左手握紧,挥出密集快速的拳影。 龙绞闪和连龙牙的二段击,曾在已故哈梅尔商会副会长的宅邸让希莉丝吃了大亏,而罗兰此刻的形势比她更不利,一没穿防具,二无落脚点,整个人呈悬空的姿势。当下身体猛地后仰,带动长剑挣脱绞力的束缚,同时起脚踢向对方的太阳穴。 然而道格拉斯的反应之快不亚于他,变拳为爪,抓住他的脚踝。换作不善肉搏的诺因,下一秒就会被他捏碎骨头,但罗兰徒手格斗的经验丰富,临危不惧地抬起左脚,长腿划出激烈的破空声,准确地命中对方的下巴,使那如山的身躯失去平衡。道格拉斯下意识地松手,重获自由的罗兰交换了双足的支点,又是一脚反踹,这回黑色的军靴踏在肩膀上,借力后跃,稳稳落地,龙眠也不忘摆出守势。 “漂亮的舞步。”道格拉斯揉了揉有碎裂嫌疑的下颚骨,吐出含糊不清的赞扬。罗兰也暗暗捏了把冷汗,刚刚的几下可谓死里逃生,而且他反击虽然迅速,脚踝好像还是淤血了,平常的走动不碍事,高速移动却会受到影响,这下只好速战速决了。道格拉斯看不出对方的心思,却清楚自己的成果,先一步行动,无数枪影刺向罗兰附近的地面,只听得轰隆连响,爆破形成的小坑追着疾闪的身形不断增加。 “圣灵枪法百手突——你不会只有逃跑的能耐吧。” 罗兰把对方的挑衅当成耳边风,但以他的状态,也确实不能无限制地跑下去,一个大垫步后跃,剑刃画出光的轨迹,呈弧形激射而出的剑气削平了千创百孔的大地。同样是绝招,师承帕西斯的罗兰就没有喊名的习惯。 如火山喷发的灰尘和石块阻挡了道格拉斯和旁观者的视线,罗兰无声地绕过危险区域,窜入龙枪的攻击范围,反手持剑,镶着蓝宝石的剑柄狠狠撞中对方左侧的肋骨。 红龙骑士咽下漫至喉咙的灼热液体,双目赤红,前额青筋爆起。疼痛让他狂性大发,连赛雷尔“好!到此为止!”的叫声也没听见,施放斗气震开对手,枪尖斜插进地面,产生大量的龟裂,从裂缝里迸出刺目的光芒。罗兰原先以为是地龙旋,当看到九条光凝成的巨龙张牙舞爪地扑来才发现不妙。 圣灵枪法奥义九龙波光击。 金发青年侧过身,由后向前的水平切斩劈碎了先发而至的冲击波,连跟着杀到的光龙也被这道真空断层吸入,眼看攻势瓦解,碎散的气流却在顷刻形成气旋,进而汇聚成一颗巨大的光球,朝他的胸口挤压而来,竟是二段击。 这一刹那,龙眠晶莹的剑身爆发出蓝光,撕裂了球体,宛如一朵绽放的死亡之花,冰白的冻气四处肆虐,影响所及,站得近的龙骑士们覆盖上一层薄霜,站得远的拉克西丝等人也全身发抖。 “大人,没事吧?”艾德娜连忙上前问安。罗兰点头以应。 “精彩!太精彩了!”伯都热诚地鼓掌,声音虽然因为格格的碎响削弱了气势,还是充分表达出赞美之意。赛雷尔沉稳有力地道:“到此为止吧,两位不分上下。” 就算他不说,罗兰和道格拉斯也没力气打下去了。前者缓缓收起长剑,神色自若;后者铁青着脸插回龙枪,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几个老臣朝他的背影投以不满的目光,先前看得眼花缭乱头晕目眩也罢了,最后一击摆明了是要置对手于死地,真是不知分寸的人,幸好没出事。 拉克西丝闲闲地道:“想不到罗兰城主的剑是这么厉害的法器,可否借我一观?”罗兰不着痕迹地拒绝:“元帅说笑了,您会看不出?”刚才他借助武器放出一点力量,才没一命呜呼,算下来是他败了,果然悠哉日子过太久,剑技和危机察觉能力都钝了。 “看是看出来了,只是没想到剑如其人,一样深藏不露。”拉克西丝笑得意味深长,猫儿般的碧眸闪过雀跃的光芒,“怎么样,也和我打一场?” “饶了我吧,元帅!”罗兰苦笑。克鲁索也劝阻:“请自重,阁下。”拉克西丝哼了一声:“好吧,我们棋场上见真章。” 一株青松,一张石桌,两把石凳,构筑出如诗的优雅氛围。 树下的两人也漫不经心地对奕,注意力大半集中在谈话上。 “这里的松树长得不错。” “我家的更好。”想起情人就住在雪松茂盛的庭院,罗兰的笑容带了点温柔的味道。拉克西丝诧异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做无谓的猜测,放下一颗白子:“我们在这里下棋,似乎有点喧宾夺主。” “嗯,岳父最近的兴趣转到别的方面去了,我想应该没关系。” 还不是你的功劳。拉克西丝心里冷笑。罗兰抢回主动权:“听说右权机神官去世了,真是遗憾。” “老师一生俯仰无愧,走的时候一定很轻松,我这个做学生的,也没什么遗憾。”拉克西丝避重就轻地回答。罗兰也不跟她兜转,直截了当地问道:“不知元帅属意哪位继承他的位子?” “我和老师职位相当,这不是我可以做主的事。” “元帅谦虚了,您的实权大可做主。” “呵呵,您真会说笑。”拉克西丝绽开妩媚的笑容,四两拨千斤,“倒是罗兰城主,你有那么厉害的师父,却从来不声张,这才是真正的谦虚。” 罗兰怔了怔,一时吃不准她是单纯的转移话题,还是另有深意。 “元帅误会了,我师父只是个隐士,一向与世无争,这次受我邀请,才出来露露脸。” 拉克西丝眯起眼:“哦?我倒觉得他一鸣惊人,整个索伊拉都被他冰封了不是吗?”罗兰皱了皱眉:“元帅,这件事,蕾雪祭司长解释得很清楚,是当地神殿的错,和我师父一点关系也没有。”言下有几分不悦的凝重。 “别生气,我没有指责的意思。”拉克西丝笑着圆场,“听起来,罗兰城主很敬重你师父?” “是,我由衷地敬爱他。”对于这一点,罗兰坦率地承认。 “你师父想必也很宠爱你,才会把一身技艺都传给你。” “这个,说来惭愧,我师父才能广博,我资质愚钝,只学到一点皮毛罢了。像他最擅长的炼金术,我就一窍不通。” 用下子的空挡整理了一下思绪,拉克西丝状似无心地道:“听说费尔南迪先生人品也是极好的,多半成家了吧。”罗兰也在思考下一步怎么走,随口道:“妻子是有,成天亲亲老婆长亲亲老婆短,子息不清楚。” 夹着白子的手停顿了一瞬,然后,若无其事地放下。 为出乎预料的位置惊讶的罗兰抬起头,只捕捉到对方脸上一闪而逝的担忧。 王女乔装来访的消息当天就传遍了整座米亚古要塞,但是看到本人出现在街头,目击的居民还是免不了大惊小怪一番。 一样的眉,一样的眼,红润的薄唇却笑弯弯的,和诺因总是紧抿的唇线截然不同;两鬓的发略微朝里翘,衬托得那明明神似的轮廓更为柔和;举手投足,毫无雷厉风行的气势,而是宛如春风的优雅怡然。 就像女装版的诺因再贴上温腕的标签,却怎么看怎么……恐怖。 没错,恐怖。 每个西境的男性都不止一次幻想他们的统治者某天突然变性成女的,然而目睹实际的例子,一个个非但没有欣喜若狂,反而鸡皮疙瘩争相往外冒,狂奔到城主府守株待兔,见真正的诺因出来才长舒一口气,消毒的感觉油然浮上。 女性的反应就好得多,因为她们三番两次设计诺因穿上他最讨厌的女装。 “这里的人好像不太欢迎我。”嗅出气氛的异样,银发少女有点不安。同行的军务长环顾四周,道:“没这回事,大家只是好奇罢了。”闻言,附近的人急忙点头,免得事后诺因知情,将他们挫骨扬灰。 莉莉安娜嫣然一笑。今天她穿了一件淡紫色的连身长裙,领口镶了一枚紫水晶,显得高贵而典雅;罩着白裘斗篷,一头长发自然披散,又透出几份娇柔亲近的气质;俏脸生晕,美目流盼。 雷瑟克被她笑得魂差点飞掉,挽在他左臂的手更让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迈着僵硬如稻草人的步伐往前走。 “殿下,您看看这些布,都是今天刚进的货。”路边一个布匹店老板热情地招呼。莉莉安娜驻足看了会儿,拿起角落一块,叹道:“哎呀,这个花色好漂亮。” “呃!”布匹店老板一愣,小心翼翼地确认,“殿下,您喜欢这块?”他记得清清楚楚,上次因为被他推销这块布料,诺因气得险些把他砍成十七八段。怎么孪生兄妹,审美观会差这么多? “是啊。”莉莉安娜爱不释手地抚摸锦布,半晌红着脸警醒过来,“是不是太可爱,不适合我?” 在场的另两人失笑。 “没这回事!”雷瑟克首先坚定地反驳。布匹店老板忙不迭地把布包起来,附和道:“没错,您穿上这布做的衣裳,保证美极了!看在你第一次来,给您打个五五折!” “谢谢大叔!”莉莉安娜嘴甜地唤道,笑得开心又满足。 又买了几件现成的衣服和小饰品,满怀礼盒的军务长注意到女伴朝一家玩偶店多看了两眼,便问:“要进去看看吗?” “不,不用。”莉莉安娜回过神,笑道,“这次哥哥送了很多可爱的布偶给我,难得他有这样的心思。” “是去年收获祭上赢来的。” “哼,我还以为他真的有心呢。”莉莉安娜嘟起嘴。雷瑟克连忙为上司辩白:“他是有心!不然殿下早扔了,他最讨厌这种东西!” “我知道我知道。”莉莉安娜笑意加深,眼神有些朦胧,“妈妈去世后,就我们两兄妹相依为命,哥哥对我的好,我心里都明白。”雷瑟克沉默,不知如何接口。 “不过哥哥还是太霸道了,认定我是他血缘的另一半,就该永远和他在一起。哪天他有了女朋友,就会懂了。” 雷瑟克莫名的慌张,只觉她话里有深意,又不敢细想。莉莉安娜轻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我看露蒂丝就挺不错的,也许会打动哥哥的心。” “不可能的。”雷瑟克苦笑摇头,“露蒂丝是一相情愿,但我是旁观者,看得很清楚,殿下对她一点感觉也没有。全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容忍她,照顾她。” “现在是没感觉,将来未必啊。” “但愿吧。” “话说回来,姑姑原先是想让哥哥在爱伦她们三个当中挑一个。”莉莉安娜想起一件事,幽幽地道,“论年龄,她们和哥哥也比较相配,又有容貌,有才干,有气质,可惜哥哥不要,虽然当初赌气的成分居多。”雷瑟克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莉莉安娜小姐?” “你不知道!?”莉莉安娜惊讶地看着他。 “不知道。” “嗯…是这样的,当年姑姑一找到我们,就秘密收养了一群孤儿和下等家庭的孩子,根据各人的资质派专门的老师教导,有的学武,有的学文,有的学魔法,还有的……就是学做新娘。因为姑姑考虑到哥哥脾气很拗,万一哪天喜欢上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麻烦就大了,还不如早点帮他把未来的另一半定好。” “这…元帅真是太深谋远虑了。”雷瑟克汗颜,“那爱伦、悠梨和尤菲米亚都在里头?”莉莉安娜点点头:“还有悠梨的姐姐妃梨。她们都是很好的女孩,有天分,刻苦,性格开朗,也真心喜欢哥哥,希望成为他的妻子,再不然也当他的部下。可是有一天哥哥发现了,气得差点没把孤儿院拆了,当着本人的面对姑姑大吼:‘这种模子里印出来的玩偶娃娃,我才没兴趣!’。” 雷瑟克倒抽一口凉气,眉间浮起不忍:“说得太过分了。” “可不是。”莉莉安娜深深苦笑,附加一声叹息,“哥哥就是这样,口没遮拦。但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哥哥,他最讨厌别人擅自编排他的人生。而且…哥哥本来和悠梨她们的感情很好,尤其是爱伦。她和哥哥一样喜欢看书,又温柔懂事,成熟包容,从来不把哥哥的气话和使性子往心里去。但是那件事后,她再没对哥哥笑过,哥哥也不再和她讨论书里的内容了。” “唉。”雷瑟克不禁感慨:作孽啊…… “我想爱伦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哥哥,因为当时哥哥指的就是她。他以为爱伦的性子是姑姑刻意培养出来的,连带他的感情也是被欺骗的。其实那是爱伦的天性,所以她没办法改变,也不能像悠梨和尤菲米亚一样放纵自己。” “就让他们这么误会下去吗?” 莉莉安娜又是一叹:“雷瑟克,你跟着哥哥也不少年了,怎么还不了解他的臭脾气?一旦他认定了某件事,你就算天天在他耳边嘟囔一百遍,他也听不进去。”军务长无言以对。 “只有让时间冲淡一切了。”银发少女抬起头,一片浮云悠悠掠过。 距离两人十几米远的露天饮料店里,一帮女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指手画脚。 “虽然很配,但还是觉得殿下和雷瑟克大人更登对。” “莉莉安娜太温柔了,男人对太容易得手的不会珍惜。” “是啊,何况殿下和雷瑟克大人有十几年的感情基础。” “最重要的,决不能让一个第三者抢走殿下的二房!” “只有吉西安大人,殿下也会寂寞吧。” 一大堆内容耸动思想危险的话语在空气中交换,听得客人走避,老板冒汗。还有不少同行加入,像此刻走进店里,美得各有千秋的三名女性。 “哟,又在商量怎么整殿下?”有之称的悠梨到哪儿都带着流星锤;后头背着斩矛的爱伦也是;尤菲米亚因为刚结束训练,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暴露,但紧绷的象牙白军服依旧勾勒出她丰满诱人的身材,男性客人都暗暗吞口水。 “我们才舍不得整殿下呢。”同人女们异口同声地娇嗔,“我们是在商量怎么拆散莉莉安娜殿下和雷瑟克大人。”爱伦微微皱眉:“这样做,殿下会不高兴的。” “才怪!他恋妹情结那么严重,肯定高兴也来不及!” “让他高兴的事我没兴趣。”悠梨哼了声,朝柜台喊道,“老板,两份牛腩饭打包!” “又回去和妃梨一起吃?”爱伦回首看她。悠梨嘿嘿一笑:“是啊,我不带饭回去,姐姐一定会忘了吃的。”尤菲米亚扬了扬手:“慢走哦,小猴子。” “你才最好吃出脂肪,腰围增加!”悠梨扮了个鬼脸,抱着两个便当一溜烟离去。 “长不大的小猴子。”尤菲米亚朝她的背影扔下一句,在一张空桌旁坐下。爱伦坐在她对面,笑道:“真奇怪你们怎么都吵不厌。” “我才奇怪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腻了那小鬼。” 爱伦表情一僵,默默垂下头。尤菲米亚抄起服务生送来的黄瓜汁啜了几口,斜睨她:“因为当年的误会?不甘心?还是余情未了?你怎么就看不开呢!那个认死扣的笨蛋是不会原谅你的!事实上,他不对你做什么已经很好了。忘了他们家处理背叛者的手段?啧啧,我光想起来就寒心。” “尤莉,你自己不也喜欢他吗。”招架不住友人的步步进逼,爱伦只好转移矛头。 “我?”尤菲米亚嗤之以鼻,仿佛她说了个举世无双的大笑话,“也许吧,乳臭未干的时候是喜欢过,但现在已经连一滴滴也没有了,对我而言他只是个头痛的弟弟。” “可是……” “哦~~~我知道了,你以为我花心是因为他。”尤菲米亚拖长音调,无视友人尴尬的神色,用让周围异性脸红心跳的性感动作拿起杯子,“难怪你这样想,我小时候真的满乖的,但我从来没后悔今天的生活方式,也很庆幸他不要我,不然我可能还满心满眼是他,像莉莉安娜殿下一样被关在小房子里——那个男人的爱太让人窒息。最重要的,我就不会闻到自由的气息,享受性的乐趣,认识到不同男人的优点。”说着,她眨眨眼,娇艳的脸庞满是成熟的风韵。爱伦羡慕地瞅着她:“尤莉,我也好想像你一样。” “是啊是啊,你也是死心眼,唉。”尤菲米亚喝干纯为美容而喝的黄瓜汁,吐出一口长气,“干脆和小猴子一样懵懂,倒还好些。” “悠梨!” 诺因喊住像颗炮弹般在人群里横冲直撞的少女,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早饭吃过没?是不是又空着肚子去训练了?”附近的人愣了好几秒才会意他是在关怀而不是拦路抢劫。 “老兄,现在都几点了?”悠梨翻了个白眼,举起怀里的便当,“我正要带午饭回去和姐姐一起吃。” “那就好,你再不多吃点,迟早缩成侏儒。” “去!”悠梨飞起一脚,当然,没有踹着。诺因边闪边问:“看到我妹妹没有?” “看到啦,在和雷瑟克大人逛街。” “可恶!”诺因咒骂了一声,转身就跑。悠梨见状叫道:“你可不许破坏他们!” “罗嗦!” “……** 同日傍晚城主府—— “你可不可以停止磨地板,干点正经事?” 吉西安忍无可忍地从文件堆积如山的办公桌后抬起头,瞪视来回踱步,咬牙切齿,不断制造噪音的主君。 “我怎么能不磨!”诺因正缺一个发泄的出口,当下怨气滔滔不绝,“早饭也罢了,为什么连午饭、晚饭也一起吃?这样下去是不是连夜宵也要一并吃了?” “他们是吃过早饭出去的,现在也不到吃晚饭时间,算下来才一顿——你不觉得你太大惊小怪了吗?” “不管!” “……”吉西安揉了揉太阳穴,放弃向这个蛮不讲理的家伙讲理,口气也变得不好,“那你干脆对雷瑟克说明白——用不着你多管闲事当我妹妹的导游,离她远点。” “我……我……”诺因浮现出无助的神情。吉西安看得心脏漏跳一拍:这小子该不会察觉了雷瑟克的心意? “可恶!”诺因泄气地坐下,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老妖婆那儿有没有命令传来?”吉西安回过神,微带困惑地道:“没有。”诺因大为错愕:“没有!?” 她在想什么?已经三天了,再不叫莉莉安娜回去,就过了守丧期了。到时就算她支持,人不在,这项提案也不会通过,难道…… “叫爱伦她们过来!” 半刻钟后,军服笔挺的三人出现在办公室里,诺因也威仪地坐在椅子上,疾言厉色地道:“你们老实回答,老妖…我姑姑有没有密令你们关注我的行动,一旦我不让莉莉安娜回去,就劫持她离开?” “没有!”异口同声的回答。 诺因眯起眼,摆明了怀疑。尤菲米亚不耐烦地拨了拨头发:“不信的话,封锁空浮舟站啊。没有交通工具,我们劫持了她也走不掉。”爱伦温和地道:“自从殿下可以独当一面后,元帅就不再给我们指示了。”诺因不为所动,脸上依旧写着“赶快老实交代,别惹我发火”一行大字。 “烦死了!你要信就信,不信拉倒!我还宁愿元帅把我们调回去,省得在这里受你的气!”悠梨的大喊彻底扭转了情势。诺因脸色古怪地凝视她:“她真的没有联络你们?” “没有!”斩钉截铁。 怎么会这样?诺因咬着大拇指,心里乱成一团:她明知道莉莉安娜是人质,还放任她留在这里?不!她当初就应该预料到的!那……她不怕我铲了东境,踏平上界?她就这么有自信?不,不会,还是说,她想接她回去,却临时出了事…… 砰!椅子向后倒下,诺因整个人站起来,清秀的脸蛋惨白若纸。 “叫莉莉安娜回来!不,立刻送她回上界!” “殿下!?” “没听到我说的话吗!”诺因怒吼。这一刻,他忘了双胞胎妹妹,忘了一切,一心只惦记那个远在卡萨兰上界,他平生最看不顺眼的亲人。 第二章 夙敌与旧交(下) 锐利的剑气彼此撕咬,碎散成--『『138看书网』』--打尽,却因炎狼佣兵团长的冒进,最后功亏一篑,“他有没有反省?”克劳德郑重保证:“有,他很认真地反省了。” “好吧。”贝姆特的语气非常微妙。当时他用的是以身诱敌之计,而他和休得斯之间的纠葛,大部分人都知道,所以达留恩的行动,未必真是卤莽。 “谢首领!” “客气什么――确定休得斯一行是往北边逃的吗?” “千真万确。因为气愤团长被重伤,达留恩的部下一直追到北城的边境都市以诺,亲眼看着他们跑进去,还差点和那边的守卫打起来,幸好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的部队及时赶到,才阻止了他们。事后,以诺方面却矢口否认。”说到这里,克劳德嘲讽地歪歪嘴角,“米利亚坦真够愚蠢,为了和我们较劲,就引狼入室。好在没有蠢到底,终归向我们低头了。不,听说是银龙王出马,他才答应恢复通商,果然是死要面子的男人。” 贝姆特沉『吟』半晌,摇摇头:“米利亚坦可能不知道。” “咦?” “和雷南郡一样,以诺的势力完全把握在哈梅尔商会手里,而以前就有传闻休得斯和博尔盖德暗中往来。但是从轩风的事看,休得斯背后应该还有个牵线人,就是罗兰;福斯。” “罗兰城主!?”克劳德惊讶地瞪大眼。贝姆特神『色』凝重:“不然休得斯如何肯定轩风是我救的?东城也有动机。何况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只巴着一棵树。我现在担心的是,博尔盖德和罗兰;福斯会不会有什么牵扯。” 克劳德失笑:“你想得太多了,首领,博尔盖德是只老狐狸,怎么会做出把自己往火坑里推的行为,反过来设计罗兰城主的可能『性』还大些。”贝姆特不语,心道:越是聪明的人越是自负,罗兰;福斯大可利用这种心态,不是吗? “不过,休得斯那家伙还真是死缠烂打,阴魂不散,他是不是把自己当成你的夙敌了?”克劳德大大叹了口气。贝姆特内心一动,脑中浮现的却不是死亡佣兵团长妖美的面容,而是那个曾经男扮女装,气质冷锐的黑发青年。 ****** 拉着旧识坐回原位,诺因叫了两瓶酒和一些小菜,亲自为他斟满,满脸欢容:“真的好久不见,大概十几年了吧,你过得好不好?” 班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似乎还有点意外,吉西安和雷瑟克看在眼里,交换了一个眼『色』。 “呃…挺好的。”隔了一会儿,班斯才神不守舍地回答。『露』蒂丝不喜欢被排除在对话之外的感觉,拉拉诺因的袖子:“诺因哥哥,介绍一下。” “他叫班斯,是我以前的邻居。” “哦。” 这一来一往间,班斯已经整理好思绪,郑重开口:“殿下,当年的事,是我们对不起你。” “?”诺因一脸不知所以然的表情。班斯看得目瞪口呆:“你…你忘了?” “什么啊,我记得,但那不关你的事吧。”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女儿就是害得你们母子三人背井离乡的罪魁祸首之一。” 当年诺因的母亲茜蕾雅只身带着双胞胎儿女来到班斯所住的村庄定居,原本日子过得好好的,一天村里的女孩被人贩子掳去,莉莉安娜也在其中,诺因使计救出妹妹,却在逃跑途中被发现,若非侥幸召唤了魔封剑,所有人都会被灭口。 然而事后,获救的女孩又哭又闹,绿『色』∷之鱼后,大人们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为了不给村民添麻烦,茜蕾雅连行李也没有收拾,就带着两个孩子匆匆上路。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可以说后来的病故,大半由于这场灾难。 当时班斯下田未归,他的妻子莫娜去了邻村买菜,都不在场,等回来时,一切都太迟了。 “你是你,你女儿是你女儿。”诺因不假思索地道,他行事一向全凭一己之好恶,不迁怒重视的人,反之就当成冤大头出气。 “是啊,班斯叔叔,过去的事就别提了。”莉莉安娜眉目温和,显然调整好了心态,“小云好吗?” “她很好。”见两人是真的不在意,班斯放下心里一块大石,绽开笑脸,“八年前就嫁人了,我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 “咦!莫娜姨呢?”兄妹俩齐声道。 “前年去世了。”班斯灌了口酒。诺因和莉莉安娜都『露』出惊惋的神情,后者更双手合十,为死者祈祷冥福。 “那你一个人过日子难不难受?对了,你干嘛穿成这样,摆噱头啊?”诺因上下打量对方。班斯啐了一声:“什么摆噱头,我是正牌的独立商人!”诺因张大嘴,好一会儿才会意:“独立商人!你这憨大也会做生意?”莉莉安娜同样大吃一惊。『露』蒂丝吃吃而笑。 “你才憨大,只长个不长脑袋的小鬼!”班斯作势要揍他,“我生意做得可红火了!哈梅尔商会都有几次想挖我过去!”闻言,吉西安眼底精光一闪。诺因还是不减怀疑:“真的?不是瞎吹?亏本就老实交代,我可以借你钱翻本。” “臭小子!”班斯气得忘了身份差距,扳住他的脖子用力掐。诺因毫不介意,反而大笑起来。 “请问,你是隶属北城的商人吗?”一直作壁上观的术士长『插』口道。 “是,我是在北城注的册,但我是土生土长的卡萨兰人。”班斯连忙正襟危坐,用了然中带着敬佩的眼神注视他,“您是凯曼商会的会长吧,果然一如传闻的年轻。” “他就年轻一个长处了。”诺因拆墙角。吉西安微笑不语,暗暗送了颗雷球,既是报复他,也让他闭嘴。 “不瞒你说,三大商会的情势现在很微妙,哈梅尔商会似乎有向希顿商会靠拢的迹象。我不相信博尔盖德那个老狐狸会这么轻率,所以希望有个人帮我打探一下虚实。” “吉西安……”诺因皱眉,他明白心腹的打算,却不赞成拖眼前的人下水。班斯看看他,笑了:“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就这点小忙,我当然义不容辞。”诺因咋舌:“小忙?你有没有搞清楚问题的严重『性』?”莉莉安娜也劝阻:“是啊,班斯叔叔,很危险的。” “不用担心,我又不是去做探子,只是确认一下。真要窃取什么机密,我一来没经验,二来没人脉――对吧,吉西安会长?” 凯曼商会长点头,肚子里的算盘却打得劈啪响。诚如班斯所言,他是个新手,但正因为是和三大商会都无瓜葛的新手,才能不受怀疑地混入敌营。而一旦上了贼船,他就别想下来了。吉西安有的是手段把他塑造成前锋,『摸』清博尔盖德的想法。 “说到希顿商会,最近倒有个传言。”班斯为自己倒第三杯,带着些许酒意道,“他们在米尔菲(注:北城首府)的商馆长换人了,因为和南城缔结了贸易关系,希顿会长不得不亲自带队和尼普亚斯大陆通商,委托手下和哈梅尔商会周旋。” “我知道。”诺因咕哝,对梅莲可与虎谋皮的行为十分不以为然,“那个手下是谁?跟博尔盖德周旋可不容易。” “好象满厉害的,一天就接手了商馆,在北城的王室也吃得开。名字很怪,叫什么……纽克西。” “木偶!”莉莉安娜掩嘴低呼。余人不解地望着她。定了定神,银发少女解释道:“纽克西在古语里的意思就是玩偶、傀儡……是好怪的名字。” “哼,傀儡吗,也许真的是某人的傀儡也说不定。”诺因双手环胸,唇畔泛起冷笑。其他人则感觉很不舒服,『露』蒂丝皱皱鼻子:“到底是谁取的名啊,真恶心。”(注:魔导国的风俗是由当地的圣职者建议,父母定名,名字的发音来自古代语,这是为了纪念) “罗兰城主怎么会给部下起这么招摇的名字。”白了上司一眼,吉西安以指关节轻扣桌面,沉『吟』道,“这人我也略有耳闻,不过还没机会拜见,他的外貌有没有什么特征?” “没有,没听说有什么稀奇。”班斯回忆了一下道。雷瑟克疑『惑』地瞅着友人:“你以为他是谁?” “只是猜测,罗兰城主手下有几两重的我基本上都知道,除了他那个突然蹦出来的师父。” 诺因捧腹:“龙做生意?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谈。”吉西安瞪目:“不要道听途说!他的瞳仁不是橄榄形,他根本不是银龙!” “不是银龙?”众人都是一讶。莉莉安娜一边思忖一边自言自语:“那还有什么种族是银发?好象只有雪族了,听说罗兰城主是收留了不少雪族。” “无论如何,他不是简单人物。”吉西安镇定下来,恢复懒懒的语气,“能用一个半成品的法器冰封一座都市,让蕾雪祭司长吃哑巴亏的男人,我不认为会甘于寂寞。” “吉西安,你老『毛』病又犯了。”雷瑟克摇摇头,“像你这样的全才是很少的,他不见得懂经商,就算他懂好了,又有罗兰城主撑腰,也不可能一下子爬到那么高的位子,底下的人会不服。” “唔……”吉西安不得不承认友人的思虑比自己周密。 “交给我吧!趁这次去米尔菲进货的机会,我就加入哈梅尔商会,探探那人的底细。”喝得八分醉的班斯拍胸担保,完全没预料到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 雾之月20日;北城埃特拉;上界―― 走出空浮舟站,拉克西丝为前来迎接的盛大排场眯了下眼,随即礼仪周到地和领头的使臣攀谈了几句,骑上准备好的骏马。 天空呈现一片灰『色』,刮了一星期的暴风雪终于过去,带冰粒的雨丝却落个不停,虽然被结界挡在外面,寒意却渗透进来,更添萧瑟。 这次访问的名义是关税洽谈,埃特拉的商人对里那的不满已经累积到一定程度,需要疏通一下。但在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下,拉克西丝还另有打算。 米利亚坦比印象中多了几分老态,尽管大体还是神采飞扬,倜傥风流,眼下却和昏庸的统治者一样,有了酒『色』的痕迹。陪伴在侧的也不是北之贤者赛雷尔;史汀,而是个陌生的机灵男子。拉克西丝看在眼里,暗暗心惊,克制着不问友人的近况,熬完洗尘宴。而宴会一结束,她就在偏厅见到了刚忙完政务的赛雷尔,这才松了口气。 “米利亚坦是不是故意摆样子给我看?”和友人并肩走在廊上,黑发元帅寒着脸问。 “一半一半吧。”蓝发青年苦笑,指着自己的房间,“进来再说。” “史汀老师!” 刚打开门,一个娇小的身影扑进他怀里,亲热地蹭啊蹭,“我召唤了一只梭尔(注:一种无害的精兽),我表演给你看好不好?” “小玲,对不起,我有客人。”不忍心拒绝,赛雷尔犹豫了一会儿才道。邱玲也瞥见站在他身后的拉克西丝,小脸腾地红了,连忙站好,声如蚊呐地道:“您…您好,元帅大人。”两人曾在东城城主的婚礼上有一面之缘,当时她就对这位女中豪杰神仰已久。 “别来无恙,邱玲小姐。”拉克西丝行了个优雅的宫廷礼。 “那,我告辞了,你们慢慢聊。”偷瞄对方成熟完美的体态,再比较自己锁骨以下,脚踝以上的部分,邱玲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地,怏怏走出室内。 “呵,真是个可爱的丫头。”拉克西丝没有漏看她的小动作,朝友人眨眨眼,“她很喜欢你。”赛雷尔失笑:“小玲还是个孩子。哪有这种念头,她不过是依赖我罢了。” 拉克西丝耸耸肩,走向沙发。一直跟着她的总参谋长先一步泡好茶,放在主客面前。 啜了口香味四溢的红茶,黑发元帅徐徐道:“她确实是个孩子,所以是时候让她成长了。”年轻的贤者面『露』为难:“我就是不想她接触那些事,才――” “别傻了,赛雷尔,你的处境越来越艰难,再不让她有自保的能力,只会害了她。”拉克西丝严厉地斥道,“纯洁和『性』命,哪个重要?” “您说的是。”良久,赛雷尔沉声一叹。见他听进去,拉克西丝不再兜转这个话题:“好吧,告诉我米利亚坦是怎么回事。” “通俗的说法,就是冷战。”赛雷尔苦涩地笑道,“因为银龙王的施压,大人不得不向西城低头,心情自然不快,而不快的结果……” “就是跟你赌气?”拉克西丝接口,眼睛眯成一道细缝,“他几岁?没断『奶』还是老年痴呆?”赛雷尔尴尬地笑:“大人也不是真的疏远我,只是要我反省,今后别再自做主张。” 想起那近侍,拉克西丝沉默片刻,从唇间逸出轻不可闻的叹息。 “赛雷尔,虽然委屈了你,但你还是向他低头吧,不然这样下去,会假戏真做。” “……是,我明白了。”赛雷尔脸上闪过恍悟,点头答应。 换了个坐姿,拉克西丝摇摇杯中的『液』体,状似随意地道:“那幅画还在吗?”赛雷尔怔了怔:“在,您想看?” “嗯。”这是拉克西丝此行的主要目的,日前朱特送来了席恩的情报,其中提到了东方学舍,显然她那个“奴隶”来历不简单。还有“摩耶”的宰相,这世上根本没有摩耶这个地方,她翻遍古籍,才找到摩耶是魔界旧称的记录。 和魔界宰相有关的古代人,答案呼之欲出。 虽然实在难以置信,拉克西丝还是忍不住跑来确认。 “为什么突然想到看画?”赛雷尔不解,同时也有点担心。那幅画事关重大,就连上次也只是跟对方提了提,没有拿出来。拉克西丝随口编了个理由:“我早就想看了,所以才大张旗鼓地过来。” “啊…是。” 身为魔导国唯一的元帅,拉克西丝的一举一动自然受到多方注目,若私下见面,反而引人怀疑,倒是光明正大地拜访,去首代北城城主的卧室也可以扣上观光的帽子。 当下两人默契地四处闲逛,最后来到秘室。 赛雷尔先下去,把墙上的烛台点亮,下一秒,拉克西丝主仆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凉气。画面中央的青年俊颜含笑,棕发结辫,赫然就是肖恩,连衣着也毫无二致!呆了好半晌,拉克西丝看向一旁的赛雷尔,她很清楚这个朋友对圣贤者崇拜到骨子里,如果他知道所谓的史上最强魔法师是个贪吃好骗,单纯『毛』躁,曾被她欺负得哇哇哭的家伙,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嗯……还是不要打击他了。 眼珠一转,拉克西丝凝视肖恩抱在怀里的两人,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 难道阁下怀疑……同样震惊的克鲁索瞥了眼上司,为突然冒出的猜测战栗起来。 ****** 走出卧室所在的宫殿时,天空已经放晴,几缕阳光穿过薄薄的云层,为大地披上金『色』的外衣。萦绕鼻端的空气『潮』湿而清新,拉克西丝情不自禁地伸了个懒腰。 细碎的声音传来,她转头望去,只见一群人缓步走来。被簇拥在中央的青年身材高挑挺拔,一袭黑衣,俊美的面容挂着礼貌的浅笑,清爽的淡金『色』短发随风轻扬,身后跟着一个英气勃勃的军装女子。 罗兰;福斯!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拉克西丝瞪大眼。 “啊,元帅。”东城城主其实早就看见她了,也是冲着她而来,却装出惊讶的样子问候。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黑发元帅镇定下来,回以嫣然一笑。其他人被她视作路人甲,自动屏蔽。 罗兰的状态也差不多,但他好歹对赛雷尔和克鲁索打了声招呼。 “倒也不能说很巧,我一听说你在就寻来了,不过我们选在同一天拜访,还真是有点玄。” “罗兰城主不是陪同妻子来的么?” “我是代替内人来的,本来朵琳和岳父约好,今天回家探亲,可是她昨晚身体就不太舒服,只好我一个人来。” “哦。” “罗兰城主不必介怀,您来也是一样。” 拉克西丝斜眼看去,只见一个长相不差,穿着浮夸的男子站在罗兰左侧,一脸殷勤的笑容。想了想,她好不容易认出是米利亚坦的长子,人称[蠢蛋王子]的伯都;欧斯达,辈分算来是罗兰的大舅子。 “伯都王子有空也来我这儿坐坐。”罗兰微笑以应,转向拉克西丝,“如何,元帅,一起走吧?人多热闹。”旁边的陪客相继附和。 和侄子一样眼睛长在头上的拉克西丝却会做人多了,这些鹦鹉非富即贵,不能拒绝让他们下不了台,只好点点头,和罗兰并肩前行。 “记得和元帅初次见面也是在花园呢。” “咦?”拉克西丝一愣,疑『惑』地抬眼,对上一双意有所指的蓝眸,心一动,铺天盖地的回忆忽而涌上。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不是花园,而是战场。 鲜血连天,哀鸿遍野,两军激烈地推挤、缠斗,落马的骑兵被敌我双方的马蹄践踏而过,登时化作赤红的肉块;阵形坚实的步兵也抵挡不住兽人的猛攻,被冲得七零八落;流箭和毫无准头的魔法在队伍里掀起小规模的死亡风暴,战局已经混『乱』到指挥体系无法跟上的地步。 十八岁的少将把剑从不知第几个敌人胸口拔出,连休息片刻的时间也没有,两根狼牙棒劈头砸下,因为统帅的死,所有的蛮族士兵都把矛头指向这个凶手。龙眠挥出短促的弧光,刺穿了一人的颈动脉,顺便附送一脚,让他往另一个方向倒下;被削断武器的另一人却毫不退缩地扑上,张开的大口正好让剑刃洞穿。然而,泯不畏死的敌人竟然咬住了嘴里的凶器,同时第三个敌人撞向马腹,顿失平衡的他摔了下来。 坠马的瞬间,黑『色』的『潮』水淹没了心脏,但他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着地一滚,避过了夺命的白刃,拼着最后的力气结果了四个敌人,飞溅的鲜血却遮蔽了视界,险恶的环境又不容他擦拭,只能咬牙保持镇定,用感官代替视力。 此起彼落的惨叫混淆了听觉,他强压下焦虑,分辨出空隙,绷紧的身体宛如离弦之箭般『射』出,突然寒气扑面,长剑上挑,当一声脆响,被震得倒退两步。 [还很精神嘛。] 不同于兽人粗嚎的清脆嗓音拉回理智,他只是诧异,没有放松。战场上,一分松懈就是死,背叛的苦果也不是没尝过。[谁?]声音沙哑,几乎连他自己也认不出。 [你自己不会看吗?]盛气凌人的嗓音顿了顿,软化了些许,[你可以看了。] 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擦去血迹,恢复正常的视野映出一个骑在马上的年轻女子,穿着没有阶级章的军服,乌发高束,翠绿的眸子仿佛冰针般锐利。很美,但更耀眼的是她如同夏日艳阳的鲜活气质。 [像一头小豹子。]她上下打量他,评价,实则掩饰内心的震撼。纵横沙场多年,她也从未看过那样绝望的反扑,置之死地的搏命。 [那你就是山猫吗?]他反唇相讥,脸上却有点发烧。 [哈哈哈!]她放声大笑,朝部下侧了侧颈子,[给他一匹马。]语毕,径自拉转马首,疾驰而去。 然而骑出一段距离,后面蹄声渐响,一人一骑追了上来。 [你跟上来做什么?] [你带的是生力军,不跟你跟谁?] 她一扬眉,眼里多了份欣赏:[那你可要跟紧了,别被我甩下去。]他不甘示弱地微笑:[你才是。] 比试的结果,他们不分上下。 再见首,是繁花似锦,落英缤纷的季节。 一柄羽绒香扇半遮着脸,只『露』出一双似曾相识的碧眼。 看到他递出的手,她收起扇子,盈盈一笑,镇定自若,一如她瞳孔里的男子,将惊讶藏得完美无缺。 [初次见面,罗兰城主。] 回过神,几株早开的春花跃入眼帘,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那一刻真是惊艳。”清冽的嗓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拉克西丝一凛,眼神如电,看向身旁的人。 当时东城被蛮族和兽人联手侵略,没有一个城伸手援救,只有她偷偷带兵支援,不是出于恻隐之心,仅仅是考虑到东城垮了,中城可能就是下一个。 现在想起来,算是养虎为患吧。 但即使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哪怕国之将亡,内贼侵吞也比外族践踏好。 单纯的二分法,内心深处却有个小小的声音:和人并肩作战的感觉,很好。 罗兰心底也流淌着相同的情绪,勉强压抑,含笑回应众人的攀谈。 一个魁梧的身影迎面走来,伯都首先招呼:“哦,道格拉斯,练习完了吗?” “还没。”红龙骑士两眼紧盯着金发青年,咧嘴一笑,“怎么样,罗兰城主,和我打一场?” 罗兰一怔,笑着摆手:“我哪是尊驾的对手。”道格拉斯咬住不放:“这要比了才知道。” “好啊,两位武艺高强,这一仗一定很有看头。”伯都喜欢热闹,当下大声凑趣。几个老成持重之辈却认为不妥,红龙骑士恋慕朵琳公主的事宫里人尽皆知,难保他不会在比试过程中下重手,伤了北东两城的和气。 “比武场就在附近,我们走。”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道格拉斯大拇指一晃,大步开路。 校场不大,因为三支龙骑士团加起来也只有三百不到的人数,正在训练的以红龙骑士团的成员居多,被上司一喝,立刻散了开来,『露』出意料之中的期待表情。赛雷尔开口道:“既然是比试,就不要用真剑吧。” “贤者大人,你这是外行人的说法,比武当然得用真家伙,不然怎么能显出真本事。” “但是万一受伤就不好了。”伯都也发觉气氛不对,眉间浮起迟疑――罗兰可是他重要的后台。道格拉斯安抚道:“不用担心,我们会有分寸的。” 伯都信以为真。其他人有的暗怀鬼胎,有的明知是假却不敢劝阻,眼睁睁看着两人下场。 道格拉斯率先发动攻击,龙枪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化为一道雷霆,朝罗兰的脖颈要害疾刺而来,全没留半分余地。他很确信这一击就算要不了对方的命,也能打『乱』他的阵脚,不料罗兰在一瞬间侧头避开,龙眠出鞘,从斜下方削向他的右臂。道格拉斯及时旋身挡下,并迅速拉开距离。 胸腔残留着刚才的惊悸,伊维尔伦城主身为战士的名气不响,战场上的功绩也以智谋为主,因此道格拉斯一开始没有认真,而轻敌的结果,险些让自己栽了个跟头,恼怒之余,还有一股混合着杀意的斗志逐渐高昂。 罗兰没有趁胜追击,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对方格挡的那一下让他半个手臂发麻,几乎到了快握不住剑的地步。红龙骑士的龙族血统比青龙骑士更浓,力气起码是普通人的五倍,正面硬撼绝对会吐血而亡。 只有靠速度和技巧取胜了。罗兰将龙眠『插』回剑鞘,调整好呼吸。与此同时,道格拉斯再次抢上,华丽的突刺仿佛连环闪电不断进攻,却总是和对方的身体差了一张纸的厚度。罗兰以滑行般的步伐后退,冷静地观察对方的动作。道格拉斯越打越是心惊,至今为止倒在他连续突刺下的对手不亚于三位数,而他引以为傲的枪术竟然对眼前的人毫无作用,不禁有点焦躁,断喝一声,准备发动更强力的招式。 这正是罗兰等待的机会,他已经快吃不消暴风雨般的连环刺杀,绝招固然迅猛却需要短时间的蓄势,攻击的部位也很好猜测,果然一道击地波袭向他站立的位置。 圣灵枪法;地龙旋。 跃起的身影不退反进,踩上『插』进地表的龙枪,在半空翻过令人惊异的弧线。 唰!雪亮的刀锋如凶兽出闸,从下往上劈砍。千钧一发之际,道格拉斯弃枪前仆,一个打滚扳过枪身,堪堪挡住尚未收势的白刃,『乱』弹的碎石更打得罗兰差点背过气去。这一招端的敏捷,但被『逼』得不得不放弃武器的耻辱让道格拉斯理智全失,枪杆急转,绞住长剑;接着左手握紧,挥出密集快速的拳影。 龙绞闪和连龙牙的二段击,曾在已故哈梅尔商会副会长的宅邸让希莉丝吃了大亏,而罗兰此刻的形势比她更不利,一没穿防具,二无落脚点,整个人呈悬空的姿势。当下身体猛地后仰,带动长剑挣脱绞力的束缚,同时起脚踢向对方的太阳『穴』。 然而道格拉斯的反应之快不亚于他,变拳为爪,抓住他的脚踝。换作不善肉搏的诺因,下一秒就会被他捏碎骨头,但罗兰徒手格斗的经验丰富,临危不惧地抬起左脚,长腿划出激烈的破空声,准确地命中对方的下巴,使那如山的身躯失去平衡。道格拉斯下意识地松手,重获自由的罗兰交换了双足的支点,又是一脚反踹,这回黑『色』的军靴踏在肩膀上,借力后跃,稳稳落地,龙眠也不忘摆出守势。 “漂亮的舞步。”道格拉斯『揉』了『揉』有碎裂嫌疑的下颚骨,吐出含糊不清的赞扬。罗兰也暗暗捏了把冷汗,刚刚的几下可谓死里逃生,而且他反击虽然迅速,脚踝好像还是淤血了,平常的走动不碍事,高速移动却会受到影响,这下只好速战速决了。道格拉斯看不出对方的心思,却清楚自己的成果,先一步行动,无数枪影刺向罗兰附近的地面,只听得轰隆连响,爆破形成的小坑追着疾闪的身形不断增加。 “圣灵枪法;百手突――你不会只有逃跑的能耐吧。” 罗兰把对方的挑衅当成耳边风,但以他的状态,也确实不能无限制地跑下去,一个大垫步后跃,剑刃画出光的轨迹,呈弧形激『射』而出的剑气削平了千创百孔的大地。同样是绝招,师承帕西斯的罗兰就没有喊名的习惯。 如火山喷发的灰尘和石块阻挡了道格拉斯和旁观者的视线,罗兰无声地绕过危险区域,窜入龙枪的攻击范围,反手持剑,镶着蓝宝石的剑柄狠狠撞中对方左侧的肋骨。 红龙骑士咽下漫至喉咙的灼热『液』体,双目赤红,前额青筋爆起。疼痛让他狂『性』大发,连赛雷尔“好!到此为止!”的叫声也没听见,施放斗气震开对手,枪尖斜『插』进地面,产生大量的龟裂,从裂缝里迸出刺目的光芒。罗兰原先以为是地龙旋,当看到九条光凝成的巨龙张牙舞爪地扑来才发现不妙。 圣灵枪法奥义;九龙波光击。 金发青年侧过身,由后向前的水平切斩劈碎了先发而至的冲击波,连跟着杀到的光龙也被这道真空断层吸入,眼看攻势瓦解,碎散的气流却在顷刻形成气旋,进而汇聚成一颗巨大的光球,朝他的胸口挤压而来,竟是二段击。 这一刹那,龙眠晶莹的剑身爆发出蓝光,撕裂了球体,宛如一朵绽放的死亡之花,冰白的冻气四处肆虐,影响所及,站得近的龙骑士们覆盖上一层薄霜,站得远的拉克西丝等人也全身发抖。 “大人,没事吧?”艾德娜连忙上前问安。罗兰点头以应。 “精彩!太精彩了!”伯都热诚地鼓掌,声音虽然因为格格的碎响削弱了气势,还是充分表达出赞美之意。赛雷尔沉稳有力地道:“到此为止吧,两位不分上下。” 就算他不说,罗兰和道格拉斯也没力气打下去了。前者缓缓收起长剑,神『色』自若;后者铁青着脸『插』回龙枪,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几个老臣朝他的背影投以不满的目光,先前看得眼花缭『乱』头晕目眩也罢了,最后一击摆明了是要置对手于死地,真是不知分寸的人,幸好没出事。 拉克西丝闲闲地道:“想不到罗兰城主的剑是这么厉害的法器,可否借我一观?”罗兰不着痕迹地拒绝:“元帅说笑了,您会看不出?”刚才他借助武器放出一点力量,才没一命呜呼,算下来是他败了,果然悠哉日子过太久,剑技和危机察觉能力都钝了。 “看是看出来了,只是没想到剑如其人,一样深藏不『露』。”拉克西丝笑得意味深长,猫儿般的碧眸闪过雀跃的光芒,“怎么样,也和我打一场?” “饶了我吧,元帅!”罗兰苦笑。克鲁索也劝阻:“请自重,阁下。”拉克西丝哼了一声:“好吧,我们棋场上见真章。” ****** 一株青松,一张石桌,两把石凳,构筑出如诗的优雅氛围。 树下的两人也漫不经心地对奕,注意力大半集中在谈话上。 “这里的松树长得不错。” “我家的更好。”想起情人就住在雪松茂盛的庭院,罗兰的笑容带了点温柔的味道。拉克西丝诧异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做无谓的猜测,放下一颗白子:“我们在这里下棋,似乎有点喧宾夺主。” “嗯,岳父最近的兴趣转到别的方面去了,我想应该没关系。” 还不是你的功劳。拉克西丝心里冷笑。罗兰抢回主动权:“听说右权机神官去世了,真是遗憾。” “老师一生俯仰无愧,走的时候一定很轻松,我这个做学生的,也没什么遗憾。”拉克西丝避重就轻地回答。罗兰也不跟她兜转,直截了当地问道:“不知元帅属意哪位继承他的位子?” “我和老师职位相当,这不是我可以做主的事。” “元帅谦虚了,您的实权大可做主。” “呵呵,您真会说笑。”拉克西丝绽开妩媚的笑容,四两拨千斤,“倒是罗兰城主,你有那么厉害的师父,却从来不声张,这才是真正的谦虚。” 罗兰怔了怔,一时吃不准她是单纯的转移话题,还是另有深意。 “元帅误会了,我师父只是个隐士,一向与世无争,这次受我邀请,才出来『露』『露』脸。” 拉克西丝眯起眼:“哦?我倒觉得他一鸣惊人,整个索伊拉都被他冰封了不是吗?”罗兰皱了皱眉:“元帅,这件事,蕾雪祭司长解释得很清楚,是当地神殿的错,和我师父一点关系也没有。”言下有几分不悦的凝重。 “别生气,我没有指责的意思。”拉克西丝笑着圆场,“听起来,罗兰城主很敬重你师父?” “是,我由衷地敬爱他。”对于这一点,罗兰坦率地承认。 “你师父想必也很宠爱你,才会把一身技艺都传给你。” “这个,说来惭愧,我师父才能广博,我资质愚钝,只学到一点皮『毛』罢了。像他最擅长的炼金术,我就一窍不通。” 用下子的空挡整理了一下思绪,拉克西丝状似无心地道:“听说费尔南迪先生人品也是极好的,多半成家了吧。”罗兰也在思考下一步怎么走,随口道:“妻子是有,成天亲亲老婆长亲亲老婆短,子息不清楚。” 夹着白子的手停顿了一瞬,然后,若无其事地放下。 为出乎预料的位置惊讶的罗兰抬起头,只捕捉到对方脸上一闪而逝的担忧。 ****** 王女乔装来访的消息当天就传遍了整座米亚古要塞,但是看到本人出现在街头,目击的居民还是免不了大惊小怪一番。 一样的眉,一样的眼,红润的薄唇却笑弯弯的,和诺因总是紧抿的唇线截然不同;两鬓的发略微朝里翘,衬托得那明明神似的轮廓更为柔和;举手投足,毫无雷厉风行的气势,而是宛如春风的优雅怡然。 就像女装版的诺因再贴上温腕的标签,却怎么看怎么……恐怖。 没错,恐怖。 每个西境的男『性』都不止一次幻想他们的统治者某天突然变『性』成女的,然而目睹实际的例子,一个个非但没有欣喜若狂,反而鸡皮疙瘩争相往外冒,狂奔到城主府守株待兔,见真正的诺因出来才长舒一口气,消毒的感觉油然浮上。 女『性』的反应就好得多,因为她们三番两次设计诺因穿上他最讨厌的女装。 “这里的人好像不太欢迎我。”嗅出气氛的异样,银发少女有点不安。同行的军务长环顾四周,道:“没这回事,大家只是好奇罢了。”闻言,附近的人急忙点头,免得事后诺因知情,将他们挫骨扬灰。 莉莉安娜嫣然一笑。今天她穿了一件淡紫『色』的连身长裙,领口镶了一枚紫水晶,显得高贵而典雅;罩着白裘斗篷,一头长发自然披散,又透出几份娇柔亲近的气质;俏脸生晕,美目流盼。 雷瑟克被她笑得魂差点飞掉,挽在他左臂的手更让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迈着僵硬如稻草人的步伐往前走。 “殿下,您看看这些布,都是今天刚进的货。”路边一个布匹店老板热情地招呼。莉莉安娜驻足看了会儿,拿起角落一块,叹道:“哎呀,这个花『色』好漂亮。” “呃!”布匹店老板一愣,小心翼翼地确认,“殿下,您喜欢这块?”他记得清清楚楚,上次因为被他推销这块布料,诺因气得险些把他砍成十七八段。怎么孪生兄妹,审美观会差这么多? “是啊。”莉莉安娜爱不释手地抚『摸』锦布,半晌红着脸警醒过来,“是不是太可爱,不适合我?” 在场的另两人失笑。 “没这回事!”雷瑟克首先坚定地反驳。布匹店老板忙不迭地把布包起来,附和道:“没错,您穿上这布做的衣裳,保证美极了!看在你第一次来,给您打个五五折!” “谢谢大叔!”莉莉安娜嘴甜地唤道,笑得开心又满足。 又买了几件现成的衣服和小饰品,满怀礼盒的军务长注意到女伴朝一家玩偶店多看了两眼,便问:“要进去看看吗?” “不,不用。”莉莉安娜回过神,笑道,“这次哥哥送了很多可爱的布偶给我,难得他有这样的心思。” “是去年收获祭上赢来的。” “哼,我还以为他真的有心呢。”莉莉安娜嘟起嘴。雷瑟克连忙为上司辩白:“他是有心!不然殿下早扔了,他最讨厌这种东西!” “我知道我知道。”莉莉安娜笑意加深,眼神有些朦胧,“妈妈去世后,就我们两兄妹相依为命,哥哥对我的好,我心里都明白。”雷瑟克沉默,不知如何接口。 “不过哥哥还是太霸道了,认定我是他血缘的另一半,就该永远和他在一起。哪天他有了女朋友,就会懂了。” 雷瑟克莫名的慌张,只觉她话里有深意,又不敢细想。莉莉安娜轻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我看『露』蒂丝就挺不错的,也许会打动哥哥的心。” “不可能的。”雷瑟克苦笑摇头,“『露』蒂丝是一相情愿,但我是旁观者,看得很清楚,殿下对她一点感觉也没有。全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容忍她,照顾她。” “现在是没感觉,将来未必啊。” “但愿吧。” “话说回来,姑姑原先是想让哥哥在爱伦她们三个当中挑一个。”莉莉安娜想起一件事,幽幽地道,“论年龄,她们和哥哥也比较相配,又有容貌,有才干,有气质,可惜哥哥不要,虽然当初赌气的成分居多。”雷瑟克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莉莉安娜小姐?” “你不知道!?”莉莉安娜惊讶地看着他。 “不知道。” “嗯…是这样的,当年姑姑一找到我们,就秘密收养了一群孤儿和下等家庭的孩子,根据各人的资质派专门的老师教导,有的学武,有的学文,有的学魔法,还有的……就是学做新娘。因为姑姑考虑到哥哥脾气很拗,万一哪天喜欢上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麻烦就大了,还不如早点帮他把未来的另一半定好。” “这…元帅真是太深谋远虑了。”雷瑟克汗颜,“那爱伦、悠梨和尤菲米亚都在里头?”莉莉安娜点点头:“还有悠梨的姐姐妃梨。她们都是很好的女孩,有天分,刻苦,『性』格开朗,也真心喜欢哥哥,希望成为他的妻子,再不然也当他的部下。可是有一天哥哥发现了,气得差点没把孤儿院拆了,当着本人的面对姑姑大吼:‘这种模子里印出来的玩偶娃娃,我才没兴趣!’。” 雷瑟克倒抽一口凉气,眉间浮起不忍:“说得太过分了。” “可不是。”莉莉安娜深深苦笑,附加一声叹息,“哥哥就是这样,口没遮拦。但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哥哥,他最讨厌别人擅自编排他的人生。而且…哥哥本来和悠梨她们的感情很好,尤其是爱伦。她和哥哥一样喜欢看书,又温柔懂事,成熟包容,从来不把哥哥的气话和使『性』子往心里去。但是那件事后,她再没对哥哥笑过,哥哥也不再和她讨论书里的内容了。” “唉。”雷瑟克不禁感慨:作孽啊…… “我想爱伦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哥哥,因为当时哥哥指的就是她。他以为爱伦的『性』子是姑姑刻意培养出来的,连带他的感情也是被欺骗的。其实那是爱伦的天『性』,所以她没办法改变,也不能像悠梨和尤菲米亚一样放纵自己。” “就让他们这么误会下去吗?” 莉莉安娜又是一叹:“雷瑟克,你跟着哥哥也不少年了,怎么还不了解他的臭脾气?一旦他认定了某件事,你就算天天在他耳边嘟囔一百遍,他也听不进去。”军务长无言以对。 “只有让时间冲淡一切了。”银发少女抬起头,一片浮云悠悠掠过。 ****** 距离两人十几米远的『露』天饮料店里,一帮女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指手画脚。 “虽然很配,但还是觉得殿下和雷瑟克大人更登对。” “莉莉安娜太温柔了,男人对太容易得手的不会珍惜。” “是啊,何况殿下和雷瑟克大人有十几年的感情基础。” “最重要的,决不能让一个第三者抢走殿下的二房!” “只有吉西安大人,殿下也会寂寞吧。” 一大堆内容耸动思想危险的话语在空气中交换,听得客人走避,老板冒汗。还有不少同行加入,像此刻走进店里,美得各有千秋的三名女『性』。 “哟,又在商量怎么整殿下?”有[怪力魔女]之称的悠梨到哪儿都带着流星锤;后头背着斩矛的爱伦也是;尤菲米亚因为刚结束训练,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暴『露』,但紧绷的象牙白军服依旧勾勒出她丰满诱人的身材,男『性』客人都暗暗吞口水。 “我们才舍不得整殿下呢。”同人女们异口同声地娇嗔,“我们是在商量怎么拆散莉莉安娜殿下和雷瑟克大人。”爱伦微微皱眉:“这样做,殿下会不高兴的。” “才怪!他恋妹情结那么严重,肯定高兴也来不及!” “让他高兴的事我没兴趣。”悠梨哼了声,朝柜台喊道,“老板,两份牛腩饭打包!” “又回去和妃梨一起吃?”爱伦回首看她。悠梨嘿嘿一笑:“是啊,我不带饭回去,姐姐一定会忘了吃的。”尤菲米亚扬了扬手:“慢走哦,小猴子。” “你才最好吃出脂肪,腰围增加!”悠梨扮了个鬼脸,抱着两个便当一溜烟离去。 “长不大的小猴子。”尤菲米亚朝她的背影扔下一句,在一张空桌旁坐下。爱伦坐在她对面,笑道:“真奇怪你们怎么都吵不厌。” “我才奇怪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腻了那小鬼。” 爱伦表情一僵,默默垂下头。尤菲米亚抄起服务生送来的黄瓜汁啜了几口,斜睨她:“因为当年的误会?不甘心?还是余情未了?你怎么就看不开呢!那个认死扣的笨蛋是不会原谅你的!事实上,他不对你做什么已经很好了。忘了他们家处理背叛者的手段?啧啧,我光想起来就寒心。” “尤莉,你自己不也喜欢他吗。”招架不住友人的步步进『逼』,爱伦只好转移矛头。 “我?”尤菲米亚嗤之以鼻,仿佛她说了个举世无双的大笑话,“也许吧,『乳』臭未干的时候是喜欢过,但现在已经连一滴滴也没有了,对我而言他只是个头痛的弟弟。” “可是……” “哦~~~我知道了,你以为我花心是因为他。”尤菲米亚拖长音调,无视友人尴尬的神『色』,用让周围异『性』脸红心跳的『性』感动作拿起杯子,“难怪你这样想,我小时候真的满乖的,但我从来没后悔今天的生活方式,也很庆幸他不要我,不然我可能还满心满眼是他,像莉莉安娜殿下一样被关在小房子里――那个男人的爱太让人窒息。最重要的,我就不会闻到自由的气息,享受『性』的乐趣,认识到不同男人的优点。”说着,她眨眨眼,娇艳的脸庞满是成熟的风韵。爱伦羡慕地瞅着她:“尤莉,我也好想像你一样。” “是啊是啊,你也是死心眼,唉。”尤菲米亚喝干纯为美容而喝的黄瓜汁,吐出一口长气,“干脆和小猴子一样懵懂,倒还好些。” ****** “悠梨!” 诺因喊住像颗炮弹般在人群里横冲直撞的少女,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早饭吃过没?是不是又空着肚子去训练了?”附近的人愣了好几秒才会意他是在关怀而不是拦路抢劫。 “老兄,现在都几点了?”悠梨翻了个白眼,举起怀里的便当,“我正要带午饭回去和姐姐一起吃。” “那就好,你再不多吃点,迟早缩成侏儒。” “去!”悠梨飞起一脚,当然,没有踹着。诺因边闪边问:“看到我妹妹没有?” “看到啦,在和雷瑟克大人逛街。” “可恶!”诺因咒骂了一声,转身就跑。悠梨见状叫道:“你可不许破坏他们!” “罗嗦!” “……专制。”朝他的背影吐吐舌头,悠梨扭头继续走,同时自言自语,“恶劣、自私、傲慢、无耻、冷血、残酷、霸道、任『性』……”数落下来没半个优点,越来越义愤填膺,但想到他刚才的体贴,心里又有点甜丝丝的。 回到形同家的市中心疗养院,一一跟病人打过招呼,悠梨冲进厨房,只见大自己三岁的姐姐妃梨背对着她站在灶炉前,任锅子扑扑响也一动不动,显然正神游中。 “姐,你又在想那个叫维烈的流浪汉了!”她没好气地道。 “啊,悠梨,你回来了。”妃梨惊喜地转过头,随即扳起脸,“怎么能叫人家流浪汉呢,他是『吟』游诗人。” “『吟』游诗人,流浪汉,还不是一样!我没叫他狐狸精已经很客气了!”骗女人心的小白脸――悠梨不屑地冷哼,当看见锅里的东西时,心情更是差到极点。自从那个所谓『吟』游诗人的红发男走了之后,疗养院的三餐就一直是蛋粥,吃得她腻死了,幸好有先见之明,买了牛腩饭。 “你这孩子。”妃梨没有生气,只点了一下她的脑门,盛起粥,分给外头的病人,然后和妹妹并肩坐在长凳上,端着便当盒吃起来。 “这家店的饭不错。”扒了几口,悠梨评价。妃梨关心地道:“今天殿下过得好不好?” “哼,那个王八蛋,大沙猪……”悠梨絮絮叨叨地将路上发生的事说了,附带一串骂人话。妃梨食不知味地戳着饭,良久,忍不住问道:“悠梨,你喜欢殿下吗?” “啊!?”精兵团的年轻干部愣了愣,再思考了半天,迸出一句,“我不知道。” 当年在孤儿院,她年纪是最小的,对教官说的“爱戴”啦,“忠诚”啦统统不懂,只是单纯地亲近那个时常来玩的黑发男孩,虽然他多数时间都和爱伦一起看书聊天,但每次都不忘捏捏她的脸,拗拗她的胳膊,甚至扳起手腕来――她的力气就是这么被他练大的,不服输的狠劲也是。他总是大笑着把她抛上抛下,说她像小男子汉,没有脂粉气。后来她才知道,正因为孤儿院的女孩都不像一般的女孩,他才乐意和她们玩耍。 背后老板拉克西丝出现的那一天,也是这一切结束的那一天。其实她并不讨厌那个和诺因有相同气质的女子;孤儿院的生活也很和平、很幸福;除了偶尔说些高深的话语,所有的教官都对他们非常友善。可是诺因不高兴,愤怒地对教官们大吼,对拉克西丝大吼,用痛恨的目光看着以往最喜欢的女孩。 她看到爱伦的脸变得惨白,听到姐姐压抑的哽咽,第一次感到眼眶湿润。 之前,被捏得脸红通通没有哭,被骂“小矮冬瓜”没有哭,被摔到地上啃泥没有哭,但是那一刻她哭了,哭得伤心至极。 [你欺负姐姐,欺负爱伦姐姐,我讨厌你!] 在众人围过来安慰前她看到他惊惶的眼神,夹杂着顿悟和隐隐的后悔。 他再也没有跟她比过手劲,抱起她玩接人游戏,却和以前一样关心她的身高和饮食,任由她粗言鄙语地骂,偶尔回以更尖酸刻薄的嘲讽,和对待其他人的冷漠态度截然不同。开始困『惑』又气恼,后来慢慢明白:这个死脑筋的男人以为她年纪小,没有被“污染”,所以惟独保留了对她的情谊。 [姐姐她们也没骗你!]一次她申明。 [闭嘴,矮子。] 他不相信,也听不进去。 她气愤他的顽固,内心深处却也有一丝庆幸:没有被他讨厌。就如她对他的感情,复杂难明。 “你怎么老是糊里糊涂的。”妃梨摇头叹气。悠梨嘟嘴:“想那么多干嘛,反正我记得他是我上司,也幸好是上司,不然我就和莉莉安娜殿下一样,好好一个约会也被他破坏。” “唉,希望殿下早日找到爱慕的对象,就会体谅莉莉安娜殿下了。” “爱慕?哈!”悠梨笑得前仰后合,“我还觉得他和爱伦复合的可能大些呢。” ****** 同日傍晚;城主府―― “你可不可以停止磨地板,干点正经事?” 吉西安忍无可忍地从文件堆积如山的办公桌后抬起头,瞪视来回踱步,咬牙切齿,不断制造噪音的主君。 “我怎么能不磨!”诺因正缺一个发泄的出口,当下怨气滔滔不绝,“早饭也罢了,为什么连午饭、晚饭也一起吃?这样下去是不是连夜宵也要一并吃了?” “他们是吃过早饭出去的,现在也不到吃晚饭时间,算下来才一顿――你不觉得你太大惊小怪了吗?” “不管!” “……”吉西安『揉』了『揉』太阳『穴』,放弃向这个蛮不讲理的家伙讲理,口气也变得不好,“那你干脆对雷瑟克说明白――用不着你多管闲事当我妹妹的导游,离她远点。” “我……我……”诺因浮现出无助的神情。吉西安看得心脏漏跳一拍:这小子该不会察觉了雷瑟克的心意? “可恶!”诺因泄气地坐下,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老妖婆那儿有没有命令传来?”吉西安回过神,微带困『惑』地道:“没有。”诺因大为错愕:“没有!?” 她在想什么?已经三天了,再不叫莉莉安娜回去,就过了守丧期了。到时就算她支持,人不在,这项提案也不会通过,难道…… “叫爱伦她们过来!” 半刻钟后,军服笔挺的三人出现在办公室里,诺因也威仪地坐在椅子上,疾言厉『色』地道:“你们老实回答,老妖…我姑姑有没有密令你们关注我的行动,一旦我不让莉莉安娜回去,就劫持她离开?” “没有!”异口同声的回答。 诺因眯起眼,摆明了怀疑。尤菲米亚不耐烦地拨了拨头发:“不信的话,封锁空浮舟站啊。没有交通工具,我们劫持了她也走不掉。”爱伦温和地道:“自从殿下可以独当一面后,元帅就不再给我们指示了。”诺因不为所动,脸上依旧写着“赶快老实交代,别惹我发火”一行大字。 “烦死了!你要信就信,不信拉倒!我还宁愿元帅把我们调回去,省得在这里受你的气!”悠梨的大喊彻底扭转了情势。诺因脸『色』古怪地凝视她:“她真的没有联络你们?” “没有!”斩钉截铁。 怎么会这样?诺因咬着大拇指,心里『乱』成一团:她明知道莉莉安娜是人质,还放任她留在这里?不!她当初就应该预料到的!那……她不怕我铲了东境,踏平上界?她就这么有自信?不,不会,还是说,她想接她回去,却临时出了事…… 砰!椅子向后倒下,诺因整个人站起来,清秀的脸蛋惨白若纸。 “叫莉莉安娜回来!不,立刻送她回上界!” “殿下!?” “没听到我说的话吗!”诺因怒吼。这一刻,他忘了双胞胎妹妹,忘了一切,一心只惦记那个远在卡萨兰上界,他平生最看不顺眼的亲人。 \ 第三章 蛰伏者(节一) 海上战争的隔天,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就接到探子传来的结果报告。 “平手,我方损失较大。”简略概括后,大神官递上整理好的文件,随即一脸忧虑地吞吐道,“还有…马尔亚姆将军救了个海精灵。” “海精灵!?真有这个种族?”罗兰惊讶地抬起头。 “是,当时船上的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确实是精灵,而且是从海里浮起来的。” “浮尸也是从海里浮起来的。”罗兰不知道自己一语中的,靠向椅背,看出心腹真正想说的事,“她是女人?”法利恩重重点头:“很美。” “马尔亚姆的魂还在不在身体里?” “咳,听说已经被勾去了一半。” 罗兰轻轻一哼,道:“罢了,那家伙虽然是个『色』鬼,却不是下半身动物,能碰不能碰还分得清楚,顶多瞧着过过干瘾,不会进一步,更不会把心投进去。”法利恩打结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问题是,她丧失了记忆。” 冰蓝的眸子因意外而微微睁大,然后闪过一抹嘲讽。 “失去记忆吗?这个桥段放在戏剧里是满感人,换成现实,十之八九有水分。” “是,我也是担心这一点。”法利恩赞同,“她出现的时机太巧,又来历不明。”罗兰沉『吟』道:“异族未必有这等心思,关键是她背后有没有黑手。” “大人对异族太放心了。” “因为我认识的异族都很纯真啊。”罗兰笑了。法利恩不以为然:“纯真不代表愚蠢,就算纯真好了,和阴谋结合也可能变成伤人的毒针,我认为那个精灵不能留。” “用什么名目?普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在我们这儿。我若搞小动作,艾德娜她们也会打断我的骨头。” “艾德娜那边我去说,总之将军一回来复命,就把他们俩隔开。” “这倒是必要。”罗兰点了点头,以一贯从容的口吻道,“那个海精灵我亲自确认,很多事还是要眼睛看了才能决定。” ****** 和接见雪族少女时一样,东城城主要随侍武官和魔导团团长做陪客,前者没意见,后者却提出异议:“大人不要去比较好。” “为什么?” “因为大人对她有偏见。” “……”罗兰沉默地注视她。艾『露』贝尔的眼神温软而坚定:“我理解大人谨慎的心情,但这样的会面会给那一位带来压力,也不会有任何实质上的成果,精灵对人类的情感有着比我们更敏锐的天『性』。而且万一…万一她的身份有可疑,我和艾德娜也方便应付。” “嗯,那就拜托你们了。”略一思忖,罗兰摆摆手,走出会客室,“我去拷问另一个。” ****** 月桂茶宁馨的香气在空气里飘散,办公室的气氛却一点也称不上友好,甚至能用电闪雷鸣形容。 “你小子竟然陷害我!”铁壁将军拿茶水降火,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罗兰哼了声,毫--『『138看书网』』--,笼罩住天与地,其中夹杂着常人看不见的透明丝线,他愉悦地笑了。 当年留下的王牌,还完好地保存着,那么圣柱的秘室应该也没被发现。只要他想,可以轻易把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不过他已经没兴趣了,权利的滋味尝过一次就足够。当年他也只是为了报复抛弃他,选择肖恩的东方学舍才走上夺权之路;还有让曾经蔑视他,嘲笑他的世人匍匐在他脚底,膜拜他歌颂他。 古兰;罗瓦算什么,他做的比肖恩更出『色』。 但是……席恩的手探向左胸,从那里感觉到沸腾的情感。 还不够。只要那个人没堕落到他的地步,这股恨意就不会停止。 在魔界的日日夜夜,他都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就连现在,他的元神也在那个炼狱里不得解放,所以只有让肖恩和他身边的人尝到几倍于他的苦楚,才能稍缓他的恨,他的怨! 如今的局势固然复杂,却比他预计的明朗。东城城主的野心昭然若揭,身为他的师父,帕西斯自然站在他这边,那么把肖恩推到和他相反的立场,未来会很美妙吧。而他的弟媳,肖恩的那些同伴,也一个别想逃掉,他会好~好地折磨他们,举办一场盛大的血之飨宴。 尽管心里计划着惨无人道的阴谋,青年的外表依然显得轻松而无害,下意识地将滑到前面的长发拨回后面。 这一瞬间,他的手停在半空。 指尖传来光滑的触感,大睁的眸写满震惊。 纵身飞向已空无一人的喷水池,席恩两手撑着大理石边缘,弯腰俯视自己的倒影。 视野里映出一张完整无缺的俊容。 “怎么会这样……”抚『摸』一边脸颊,席恩的神情从难以置信转为恍然大悟:灵魂是呈现死亡那一刻的面貌,当时他用的是肖恩的身体,所以―― “哼,哼哼,哈哈哈!”低沉的笑声一变为放声大笑,席恩朝水面绽开亲切的笑容,“请多指教啊,亲爱的弟弟。” 近距离看,可以清楚区分出许多不同,无论他学得多么像,都模仿不了肖恩的耀眼。那发自灵魂的纯净,直接倒映在他清澈无垢的眼睛里。 而这双眼,满溢的是丑陋的憎恨和嫉妒。 “肖恩啊,如果你会『露』出这种表情,我就不会那么恨你了。” ****** 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帕西斯翻身坐起,拂了拂睡『乱』的发,无法理解内心泉涌而出的焦躁感。 因为傀儡还在加班,他的神智不是很清醒。发了会儿呆,游目四顾,视线定在对面的墙壁上。 哪来的画? 月光从落地窗和深红的丝绸帘布之间透进来,『荡』漾着寂静的旋律,冲刷开黑暗,模糊地照出画框的轮廓。用力甩甩头,青年脑中浮现片断的记忆。 对了,是某某伯爵送来的,说是安迪的作品,没想到小羽挂这儿来了。 凝神细看,帕西斯的眼神柔和下来:这个笔触,还真的是安迪的画法。 心头微微发软,忽然想起大家曾经聚在一起让安迪画像,不知道那幅画还在不在;而且出来这么久,都没跟师兄的故居打过招呼,怎么样也说不过去。 洗了个冷水澡驱散睡意,银发青年换上轻便的服饰,让傀儡休息,集中精神发动空间魔法。 借助媒介,他毫无偏差地转移至正确地点。 浓浓的尘味飘散在空气里,门窗关得紧紧的,一点光也透不进来。凭着感官避开障碍物,帕西斯走到柜前,『摸』索出机关,拉开暗格,淡淡的青光顿时照亮他的脸庞。 一颗青灰『色』的大珠放在雪白的锦布上,正是和他送给华尔特一样的冥灵珠。 抚『摸』坚硬的球面,澄碧的眸子逐渐朦胧,突然,一股异样的气氛让他警醒过来。 房间大亮,侧对他的墙壁变得透明,仿佛一面镜子,对面,摆着一张华丽的靠背椅,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穿象牙白军服的年轻女郎,乌发结辫,一如『『138看书网』』的猎物。 “初次见面,[光复王]陛下。” 年轻的元帅嫣然一笑。 ****** 拉克西丝是在看画的当天设下这个陷阱。 从那幅洋溢着温馨幸福的画,可以一眼看出北城初代城主和师兄弟之间的深厚感情。那么,她就赌帕西斯祭拜的机会,见到他! 这会儿,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她还是被那酷似的长相冲击了一下。 “好久没听到这个恶心的封号了。” 只意外了一瞬,帕西斯就镇定下来,扬手拉过一张椅子,泰然坐下。拉克西丝毫不放松地关注他的一举一动,笑道:“为了查这个恶心的封号,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呢。” 世代传承[黑暗传说]的圣巫女比常人知道更多历史的真相,但自从听闻肖恩和席恩之间的纠葛,亲眼目睹“圣贤者”的尊容后,拉克西丝就明白这真相也是水分满满的西贝货,反而是以藏书古老丰富闻名的首都图书馆有一些真实的片段记录,就像邱玲曾找到的小册子一样。至于它们是无心还是有意放在那儿,就不得而知了。 对自己的封号没有兴趣,帕西斯笑着岔开话题:“拉克西丝元帅是吧,我却不是第一次见到你哦。” “原来阁下有偷窥癖?”拉克西丝不动声『色』。帕西斯摇摇食指:“请不要把欣赏美的行为说得这么龌龊。” “谢谢,我对自己的容貌一向很有信心。”拉克西丝扬唇,笑意却未达眼底,“阁下也是相当出『色』的美男子,为什么刻意制造一个分身呢?独一无二才比较珍稀不是吗?” “您想必也耳闻我的职业,炼金术的实验弄出一两个失败品不是奇事。”帕西斯回答得好整以暇。 翡翠般的绿眸冷光一闪:“您称那孩子是失败品?” “对我而言是如此,要把垃圾当宝,也是您的自由。” 怒气在胸口盘踞,拉克西丝勉强压下,妩媚的笑靥不『露』丝毫破绽:“把自己的分身当垃圾随意抛掷,阁下也真是大方。”帕西斯用谦虚的口吻恬不知耻地道:“哪里,能够毫不可惜地告别失败,迎接完美的成果,是我最自豪的地方。” 察觉口舌和演技占不到上风,拉克西丝理『性』地转移矛头:“据说初代神官王非常痛恨他的祖父,也就是阁下您。” “哦,为什么?” “因为您推翻了英雄王朝,统一了大陆全境,却抛下应该守护的国家,躲得不见踪影。” “那孩子是不是有时间混『乱』症啊?既然他称呼我祖父,就应该想到我年老体弱,力不从心,甚至一命呜呼。” “可是就我所见,您不但活得好好的,还年轻有力,貌美如花。”拉克西丝咄咄进『逼』。帕西斯赖皮地笑着:“他看不到啊。” “您没有见过利希特陛下?” “嗯,我那时被人囚禁,有心也无力。” 拉克西丝缓下语气:“囚禁您的,是德修普家族的人?”帕西斯不解地睁大眼:“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不是,您为何做出这种形同背叛的行为?” “呵。”帕西斯意会地笑了,肘部撑着扶手,优雅地交叉十指,“罗兰是我唯一的徒弟,我帮他一点小忙,并不为过吧。”拉克西丝直截了当地摇头:“徒弟和子孙,孰轻孰重?” “那么我问您,美丽的元帅,您爱我这个祖先吗?” “……”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曾经慰籍我孤独,给予我亲情的是罗兰,不是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所以我也爱他,帮助他,这是自然的发展。”帕西斯徐徐道,感觉有点口渴,很想倒杯茶润嗓,然后就『摸』到右边的口袋有一小瓶白兰地,惬意地打开来浅酌。 “不对。”沉默良久,拉克西丝再次摇首,眉间浮起掺杂了困『惑』的否定,“您不应该背叛,我们的血里流着相同的东西,那是对‘背叛’的排斥。” “哟,没想到过了一千年,您还继承了如此浓厚的血统。”帕西斯初次『露』出惊讶之情。 “果然德修普家族的特『性』不是偶然。” “是的,不过您误会了,这是来自‘母亲’的部分。” 拉克西丝眨眨眼:“初代圣巫女是这样的人吗?”帕西斯笑意加深:“圣巫女?她也被封了奇怪的名号。” 看出他对妻子的感情不一般,拉克西丝咬住这个话头:“尊夫人也在人世?”帕西斯表情微变,刚刚还流淌着温暖的笑容被冷笑取代:“真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好奇后代,何必兜转这些琐事呢?干脆问出您真正想知道的问题。” “因为我担心您会顾左言他,回避事实。” “哈哈哈……”帕西斯发出欢畅的笑声,对眼前的人有了一份好感,“请放心,我对美女,尤其是聪明的美女一向老实。”拉克西丝装出相信的样子:“那么我就不客气了,虽然您不是我理想中的帅哥类型。” “您理想中的帅哥类型,是您旁边那位吗?”帕西斯轻描淡写地反击,瞟了眼陪伴在对方身侧的总参谋长。掩饰内心的动摇,拉克西丝姿态悠闲地跷起二郎腿:“请不要欺负我的部下,他不是您失败的实验品――既然您不要他,我就顺理成章地接收咯?” “请便。” “还真大方呢,是不是对亲生的孩子也会这种态度?” 立刻听出这是对方今夜会面的主要目的,帕西斯乐得拉下帷幕,微笑道:“原来那两个孩子在元帅的保护之下,最好了,省了我一笔抚养费。” 这回拉克西丝没能克制住,双拳握得死紧。 “你…真的……”一字一字迸出牙关,语尾被怒火焚成灰烬。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帕西斯反应漠然,“你要我给他们的,我给不起,那又何必废话?拿去就是。” 深吸一口气,拉克西丝赶在理智崩溃前迅速地道:“打扰了,告辞。” 影象消失,凝视变回灰白的墙壁,帕西斯缓缓咽下最后一口酒。 “这个女人,比我更适合当一个父亲呢。” 元帅府里,拉克西丝砸烂周围一切能砸的东西,激烈地喘息。 “阁下……”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歇斯底里的模样,克鲁索担忧至极。 “……我没事。”触及心腹的目光,黑发元帅稍稍恢复冷静,垂下肩膀,用一种接近哭泣的语调道,“克鲁索,找个理由送莉亚去诺因那儿,永远……不要让他们回来。” \ 第三章 蛰伏者(节二) 海上战争的隔天,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就接到探子传来的结果报告。 “平手,我方损失较大。”简略概括后,大神官递上整理好的文件,随即一脸忧虑地吞吐道,“还有…马尔亚姆将军救了个海‘精’灵。” “海‘精’灵!?真有这个种族?”罗兰惊讶地抬起头。 “是,当时船上的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确实是‘精’灵,而且是从海里浮起来的。” “浮尸也是从海里浮起来的。”罗兰不知道自己一语中的,靠向椅背,看出心腹真正想说的事,“她是‘女’人?”法利恩重重点头:“很美。” “马尔亚姆的魂还在不在身体里?” “咳,听说已经被勾去了一半。” 罗兰轻轻一哼,道:“罢了,那家伙虽然是个‘色’鬼,却不是***,能碰不能碰还分得清楚,顶多瞧着过过干瘾,不会进一步,更不会把心投进去。”法利恩打结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问题是,她丧失了记忆。” 冰蓝的眸子因意外而微微睁大,然后闪过一抹嘲讽。 “失去记忆吗?这个桥段放在戏剧里是满感人,换成现实,十之八九有水分。” “是,我也是担心这一点。”法利恩赞同,“她出现的时机太巧,又来历不明。”罗兰沉‘吟’道:“异族未必有这等心思,关键是她背后有没有黑手。” “大人对异族太放心了。” “因为我认识的异族都很纯真啊。”罗兰笑了。法利恩不以为然:“纯真不代表愚蠢,就算纯真好了,和‘阴’谋结合也可能变成伤人的毒针,我认为那个‘精’灵不能留。” “用什么名目?普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在我们这儿。我若搞小动作,艾德娜她们也会打断我的骨头。” “艾德娜那边我去说,总之将军一回来复命,就把他们俩隔开。” “这倒是必要。”罗兰点了点头,以一贯从容的口‘吻’道,“那个海‘精’灵我亲自确认,很多事还是要眼睛看了才能决定。” ****** 和接见雪族少‘女’时一样,东城城主要随‘侍’武官和魔导团团长做陪客,前者没意见,后者却提出异议:“大人不要去比较好。” “为什么?” “因为大人对她有偏见。” “……”罗兰沉默地注视她。艾‘露’贝尔的眼神温软而坚定:“我理解大人谨慎的心情,但这样的会面会给那一位带来压力,也不会有任何实质上的成果,‘精’灵对人类的情感有着比我们更敏锐的天‘性’。而且万一…万一她的身份有可疑,我和艾德娜也方便应付。” “嗯,那就拜托你们了。”略一思忖,罗兰摆摆手,走出会客室,“我去拷问另一个。” ****** 月桂茶宁馨的香气在空气里飘散,办公室的气氛却一点也称不上友好,甚至能用电闪雷鸣形容。 “你小子竟然陷害我!”铁壁将军拿茶水降火,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罗兰哼了声,毫无反省之意:“我不那么说,你会从酒馆里爬出来吗?不过没想到你真的携美归来了。”马尔亚姆嘿嘿一笑:“那是我运气好。” “好到一捡就捡了个‘精’灵?” 听出言外之音,大汉的表情有些担心:“罗兰,你不会对埃娃做什么吧?”金发青年一怔:“埃娃?她不是丧失记忆吗?”他不相信这名字是对方起的,以这个部下的水平,只会取“阿绿”、“小海”之类如猫似狗的诨名。 “她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哦。”一瞬间,罗兰脑中闪过什么,却来不及捕捉。马尔亚姆义正词严地道:“总之,她是个好‘女’孩,虽然‘性’子冷了点。我不认为她接近我是有目的,这些天她也没有和外界联络的迹象。” “嗯…看来你很喜欢她。” “喂,我这个大老粗就算看上人家,也要看人家瞧不瞧得起我。”马尔亚姆笑得有点苦。罗兰语带促狭:“这有什么关系,她正处于失忆的脆弱时期,只要你多‘花’点心思,还不乖乖地手到擒来?” “‘混’蛋!我才没这么龌龊!” “你对那些酒馆的服务生和老板娘还不是‘花’招百出,看对眼就***,也不见得光明到哪去。”罗兰一边吐槽一边喝茶,用词越来越没城主的样子。马尔亚姆尴尬地搔搔头:“不一样,那些‘女’人哪能和她比。” “哦,我们的铁壁将军终于找到他的‘女’神了。” “去!” 罗兰轻松接住丢来的茶碟,正‘色’道:“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她有问题,我不管你把她当‘女’神还老婆,一律砍!”马尔亚姆也回以严肃的态度:“这我没话说,但是我不许你在没查清楚的情况下,对她怎么样。” “当然。”确定了部下没有陷得很深,罗兰暗暗松了口气,笑道,“可怜你今晚又要孤枕难眠了,我打算把她安排在魔导团,让艾‘露’贝尔照顾。” “这样最好。今天晚上我才不会一个人睡宿舍,和伊芙席尔约好喝个通宵。” “啊,对了,你常去的那家酒店,好像新进了两个美丽的服务生。” 马尔亚姆眉飞‘色’舞,心神立刻‘插’翅飞走,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冲口道:“那两个‘女’人不会是你调去的吧?” 罗兰微微变‘色’,眼中闪过‘阴’冷的薄怒:“你要这么想,也随你。” “……对不起,罗兰,我不是这个意思。”话一出口马尔亚姆就后悔了,压抑的气氛更让他浑身难受,恨不得撕烂自己这张嘴,“你是什么人我们都明白,你千万别误会。” “我是什么人……”自嘲的笑容如昙‘花’一现,下一秒罗兰已恢复平常的神态,“我还没空闲到当你们这帮家伙的媒婆,快滚去你的阿‘花’那儿,明天带瓶酒来赔罪。”马尔亚姆讷讷半天,找不出补救的法子,只好怏怏去了,心里倒也不是很懊恼,因为友人如果真的生气,只会扮着笑脸糊‘弄’过去,那么明天带酒过来,应该能雨过天晴吧。 ‘门’关上后,宽敞的空间一时安静下来,直到被倒茶的声音打破。 其实罗兰现在比较想喝酒。 以前一有不愉快,就可以呼朋喝友上馆子喝个酩酊大醉,第二天起来忘得干干净净。如今,他要挖地三尺才藏得了酒不被‘侍’‘女’发现。 马尔亚姆不用道歉,是他调去的‘女’人,龌龊是他,‘混’蛋也是他。 罗兰悠哉地喝茶,眼神一片冰冷。 登上城主之位的第一年,希鲁沙佣兵团的旧部在酒馆里闹事,打死了人,于法当斩。他可以包庇的,用“喝醉”做借口就行,但是他没有。 当时是巩固地位的重要时刻,他需要杀‘鸡’儆猴的效果,让老部下安分,新臣子安心。 他不知道那些家伙怎么想,因为行刑的前一天,他冲到牢房,拳打脚踢,污言秽语,把他们修理得一个个不认得东南西北,呈破布状被抬去法场。 之后他开始变得功利,对待朋友也是,即使出发点是为了保全他们。 用尽手段,小心翼翼地维护这份友谊。但是偶尔想想,把算计和尺度带进平日的言谈,这友谊还是友谊吗? 停,打住。罗兰对自己说:这个问题没有必要思考,他没有别的选择。 再退一步,他会失足。 这么软弱的心,要实现愿望已经很勉强。 要更……心狠一些。 至于具体怎么个心狠法,罗兰暂时想不出,也不愿想,他只觉得累,想休息一会儿。 敲‘门’声响起,他没有睁眼,说了声进来,听着熟悉的脚步声渐渐接近,一点一点洗净内心的污秽,当清润的嗓音传入耳中的刹那,‘胸’口的烦闷豁然消失:“你累了么?” 罗兰睁开眼睛,朝来人灿烂一笑:“冰宿。” ****** 透过二楼餐厅的玻璃窗,可以一览‘花’园的景致。伊维尔伦满愿师凝视和水族族长并肩而坐的窈窕身影,奇道:“就是这个‘女’人让你心烦意‘乱’?” “你不要用这种会让人误会的说法,不过我是真的很头痛,如果她是拉克西丝派来的,目的又是离间我和部下的关系,那不能不说做得很成功。”罗兰认真地回应。 “问题***出来就不是问题。”冰宿转移视线,冷静地啜饮黑咖啡,“一次‘性’把脓血挤出来也许反而好。” 话说得隐晦,但是罗兰当然听得懂。 “马上就抓到本质了啊。”笑着拿起白瓷茶杯,罗兰心不在焉地喝了口,“那我要小心别让伤口变成绝症。”冰宿深深看进他的眼底:“你总是顾虑太多。”这是最大的优点,也是缺点! “唔……我承认,可是改不掉。” “婆妈。” 一箭穿心,罗兰努力不让头埋在桌子上,问道:“冰宿,你是不是还觉得向你吐苦水的我很没用?” “是‘挺’窝囊的。”毫不留情地往对方的心口再踩了一脚,冰宿无视被自己打击得陷入灰暗世界的情人,径自优雅地进食。罗兰好不容易振作起来,为自己分辨:“因为你不来依靠我,我只好依靠你啊!” “原来如此。” “好吧,玩笑开到这里。”叹息着认输,罗兰拉回正题,“安全起见,你以后不要单独和她在一起。拉克西丝是个无孔不入的‘女’人,也许对我们的关系已经有数了。”冰宿停下用餐的动作:“你就这么肯定是拉克西丝元帅派来的?” “当然不是,只是可能‘性’最大,我们都有隐藏的王牌。” “嗯……”冰宿沉思期间,罗兰向‘侍’者点了两份柠檬蛋糕。闻言,冰宿嫌恶地道:“我讨厌甜食。”一边欣赏她难得‘露’出的孩子气,罗兰一边笑眯眯地安抚:“我也讨厌,但今天是甜点节,多少吃一点吧。” “甜点节?” “一个让南城人民疯狂的节日。” “真不理解那些人的口味。”冰宿撇了撇嘴。因为早就准备好,‘侍’者很快将点心端了上来。冰宿尝了一口,觉得没有想象中难吃,甜味清爽,不腻舌头。罗兰也满意地扬了扬眉:“嗯,以后去南城就点这个。” “那里一定会放大把的糖‘精’吧。”冰宿实话实说,罗兰却怎么听怎么像针对自己。 “对了,这两天都没看见你师父和‘侍’‘女’打情骂俏,是不是出去了?” “是。”罗兰苦笑,“冰宿,别这么说师父,他其实是只看不吃的。”冰宿诧异地眨眨眼:“他看起来不像柳下惠。”虽然不知道柳下惠是谁,罗兰也听得出意思,猜测道:“可能是怕老婆吧,老听他念叨师母如何如何美丽。” “惧内?更不像了。” “我也惧内啊,你看我像吗?”罗兰意有所指。冰宿手滑了一下,半晌调整过来,迸出一个字:“像!” 这回罗兰的额饰结结实实地撞到桌面。 ****** 帕西斯的日子过得很逍遥。 成天就是吃饱睡,睡饱吃,和猪没两样。不过刚到北城首府米尔菲时,他是雄心万丈,决心亲手干一番大事业的,浇熄他满腔热血的是闻风而来的商人送上的礼物。 环‘肥’燕瘦,各式各样,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这样一支集团排列在大厅内,构成百‘花’齐放的美景。 主座上,将一头银发在脑后松松扎成一束,优美的身段罩着雪‘色’长袍,怀抱法杖的青年也是气宇不凡,风采翩然,看得原本忐忑不安的众人心儿怦怦跳——还以为要‘侍’侯一个痴‘肥’的有钱老头,却没想到是这么年轻俊美的男子,运气真好。 她们瞧得开心,帕西斯也看得满意。俗话说美‘女’***,他是正常男子,当然不会把送上‘门’的宝贝往外推,按照使者的希望“笑纳”,让管家安排客房。 人去楼空后,意识有点清醒,帕西斯边喝茶边奇怪心里怎么不塌实呢,刃雾跳了出来。 “你真的要抱那些‘女’人?” “男欢‘女’爱,是这个世界不变的法则。”帕西斯道貌岸然地教训,比体内的创世神还派头。刃雾不为所动地斜睨他:“你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刻意忽视?” 沉默。帕西斯笑意不减,只是额角滑落一滴冷汗,语气也有一丝不确定:“刃雾,菲莉西亚应该会体谅我的,‘肉’体的结合不等于灵魂的相融,她会理解。” “是吗?” “……”***的面具彻底破碎,帕西斯‘欲’哭无泪地趴在桌上——不!那个独占‘欲’强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女’人不会理解!她只会阉了他,把他剁成‘肉’酱! 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惧内的青年只好窝回幕后当猪,做了个傀儡出来掌事。 没办法,他的身体和心灵,都是属于魔王陛下的。 ****** 之后,东城城主的师父是来者不拒的‘色’胚的传言开始在‘私’底下流传,当帕西斯打出谢绝光顾的牌子,搜罗了n多炼金术所需的材料后,他笑纳‘女’人的动机被质疑,从变态的器官移植到禁忌的人体合成,众说纷纭。乐衷于谣言的人们渐渐偏移了关注的焦点,把评估和防备的重心转到代替出海的希顿会长打理商馆的新馆长纽克西身上,重复了老一套的送礼、攀谈、拉拢的‘交’际手续。 没有人知道,纽克西和帕西斯是一个人。 人是一种对环境有极强适应力的生物,尽管帕西斯被迫隐居了一千年,但是只凭大量的资料,他就把握了大陆的时局,锁定埃特拉为大展拳脚的第一站,或者说热身。 时代变了,这年头的人狡猾得多。大黑暗时代的人们在魔族的***下,坚强有余,‘精’明不足,权利集中在少部分人手里。哪怕窝里斗得底翻天,还是逃不出这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所谓的英雄王朝说难听点,只是寄宿在东方学舍边角的肿瘤,因势崛起,因势而亡。 有共同敌人的人们也是团结的,奋勇前进,不屈不挠,人‘性’的闪光在血与火的战场上明灭;而消灭了共同敌人有了利益分歧的人们是沙子,互相陷害,彼此算计,人‘性’的丑恶被发挥得淋漓尽致——由此可见人类是一种多么贱的生物。 不过嘛,追求利益的人也会被利益‘蒙’蔽,贪念是无底‘洞’,能够控制住***,并将其转化为智慧和动力的只有极少数的人。哪怕世人称为[银狐]的哈梅尔商会长博尔盖德,在帕西斯看来也是个欠缺火候的‘奸’诈鬼,离老辣深厚还有段距离;加上荒年和严冬的影响,更给了他许多可趁之机。 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 商人重名利,利还在名之后,被原本排在后面的希顿和吉西安挤下第一名的宝座,现在博尔盖德最希望做的就是恢复商会的地位,虽然他还不至于因此显‘露’出焦躁,但帕西斯可以把他尾巴上的‘毛’点燃。 二月的北城依旧时不时被暴风雪袭击,不但陆路基本瘫痪,几条运河也由于冻结的关系无法通航。仓库里的东西堆到发霉,就是没法拿出来‘交’易。当然堂堂哈梅尔商会不会因为区区这点麻烦就坐吃山空,还垄断了主要都市的生计牟取暴利。为此北之贤者大发雷霆,怒斥博尔盖德背信弃义,漠视民众疾苦。然而对后者而言,都火烧眉‘毛’了还管什么慈善事业就太过分了,反正他的商会名声从来就不好。瞅准这一点,帕西斯和赛雷尔搭上了线,让两大势力正式决裂。 赛雷尔方面,是完完全全的迫不得已。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在引狼入室?但是不度过目前的难关,不等狼来吃埃特拉就先垮了。理解他的苦恼,帕西斯故意显穷让他安心。本来希顿商会囤积居奇的历史就不及哈梅尔商会,做的也不是一路生意,真要低价卖米卖盐,撑不了多久,帕西斯需要的就是这段可以带来许多变数的时间。 首先,趁火打劫。北城人民对哈梅尔商会的积怨不是一天两天,丢几颗火星下去,铤而走险的人们就会纷纷动作,各地的粮仓相继遭殃,***的军队疲于奔命,形势一片大好。尽管哈梅尔商会势力雄厚,为虎作伥的手下一大堆,很快把大火扑灭,但是接踵而来的白‘色’恐怖和庞大的流血牺牲,使民怨沸腾至极点。流言以可怕的速度在全城传开,加油添醋地营造同伴意识,其中包括了正确的起义方法。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帕西斯可以预见未来博尔盖德会多么焦头烂额,而希顿商会也‘混’水‘摸’鱼,大大饱餐了一顿。 其次,挑拨离间。哈梅尔商会的财富有三分之一建立在麾下的小商会上,有***出去的,也有强迫加入的,平时没少被压榨。这些小商会一边诅咒老大的倒台,一边觊觎它的金库。帕西斯就给了他们一线曙光,通过收买、造谣、威胁等手段一一吸纳。北城的上层,博尔盖德一直是长王子伯都的支持者兼靠山,让其他王子不满已久。帕西斯没有直接对这些笨蛋下手,而是在他们的姐妹耳边吹风,男人对‘女’人总是比较掉以轻心,‘女’人收集八卦新闻也快得多,散播起来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没几天就搅得整个王宫乌烟瘴气,王子之间剑拔弩张,博尔盖德和赛雷尔忙着安抚。 最后,暗中侵吞。当初维烈在雷南郡和希顿谈妥的条件是由哈梅尔商会加工零售,希顿商会纯粹开采冶炼。[以铁换粮]的协议结束后,东城就再也得不到瓦雷利亚钢制作的武器装备,但既然参与这笔生意的小商会已经倒戈,偷偷转送就不是问题。帕西斯甚至借用贝姆特的名义,命人穿越大雪原,到北港希望角搞地下活动,一点一点搬空那儿的仓库,让东城的船运回去。 这三个步骤,一着错,就会引来群起攻击,但是名为[玩偶]的商馆长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竟是谁也不曾得罪,谁也没有怀疑。 和傀儡截然相反,本体的生活态度懒散得令人发指。每天裹成蚕宝宝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开始坐在椅子上喝茶发呆,还是在室外,招蜂引蝶到阻碍‘交’通,实在应该扣个有害风化的罪名丢进大牢;晚上进行种种符合“疯狂炼金术士”形象的实验,忙到12点准时睡觉,事实上低血压的他也只能熬到这个时间。 终止他颓废日子的是来自伊维尔伦的访客。 ****** “小羽,我很勤劳啊,为什么罗兰还丢了个大包袱给我?” “也许他不知道主人很勤劳吧。” 一边分心回答,雪发齐肩的冷‘艳’少‘女’一边轻柔地梳理青年长及腰部的银发,用咒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再为他整理领巾,抚平衣角,穿上皮靴。帕西斯毫无反应地任她摆布,眼神有些飘忽。和完全独立人格的无名氏神官不同,纽克西是他用[傀儡术]制造的另一个[自己]。对方活动期间,他的反应力、感受力和思考力都会大大下降,所以把三个下仆变***形,负责守卫和日常琐事。 “主人,茶。”黑耀乖巧地递上加了一半白兰地的香草茶。帕西斯的焦距还是停留在前方,伸手去握当然握了个空。小羽把杯子凑到他‘唇’边,一口一口喂着喝了。盘‘腿’坐在‘床’上的刃雾看得叹气:“我说小羽,他这个样子可以见客?” “实在不行叫他晚上来。”小羽上下打量确定没问题,牵起帕西斯的手,“走,主人,我们去客厅。” “像叫狗似的……” 呆然的不止刃雾,还有随后上‘门’的访客。 这…这是人还是人偶? 身穿灰‘色’旅行服的青年愣在玄关,张着嘴瞪视壁炉边的屋主。一袭珍珠白的高级套装;灿银的发丝整齐地束在脑后;端正的坐姿打他进‘门’起就没变过;半垂的碧眸仿佛真正的祖母绿,美则美也,却欠缺神采。他仔细看了看,有呼吸,不是假的。 小羽将斗篷挂在衣架上,做了个手势。黑耀连忙拉扯帕西斯的袖管:“主人,客人来了。” 停滞的双眼先定在他脸上,再转向他指的方向,隔了半秒,妃‘色’的‘唇’吐出清朗的声音:“你好。” “啊……您、您好!”青年这才回过神,慌慌张张地行了一礼,早就准备好的台词抛到九霄云外,脑中只剩下一个感慨:他会讲话啊! “路上辛苦了。” “哪里,托您的福,总算平安抵达。”两句话一说,青年的口齿渐渐流利。相反对方像发条到头了一样,又陷入沉默。等啊等,青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当他快站不住时,看不下去的刃雾‘插’口道:“抱歉,帕…主人有点累了,你能否改天再向他说明来意?” “没错,您远道而来,想必也很累,我给您安排客房,今天先好好休息吧。”小羽得体地附和。青年正想找个地方冷静头脑,依言转过身—— “崔西布雷格。” 同样的声线,却充满力度的嗓音拉住他的脚步,回过头,只见那个刚才还呆不隆冬的男人‘交’叠起双‘腿’,翻看原本放在矮几上的文件。妖兽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民生部优秀官员,半年前撤职查处,唔……”帕西斯沉‘吟’了一下,指着对面的椅子,“坐。” 崔西‘迷’‘迷’糊糊地坐了,搞不清他在玩什么‘花’样。 “罗兰是怎么跟你说的?” 猛然意识到对座的人是主君的师父,崔西恭敬回答:“大人说,因我表现良好,特派来此,听候费尔南迪先生的差遣。”言下有一丝困‘惑’,去年九月他喝酒误事,导致流民***,罗兰从轻发落,命他在家反省半年,可是这个人事令,让他‘摸’不着头脑。 切,摆明了是把这儿当人才训练营嘛。帕西斯在心里咋舌,观察对方:面容‘精’悍,目光稳而不浮,看起来是个聪明谨慎的人,只是那一脸正气……他最讨厌这种人了。 故意派这种人来,徒弟的恶劣可见一斑。 “半年的期限还没到,这应该是罗兰给你的最后一关。熬得过,海阔天空;熬不过——”帕西斯没有说完,代之以微微的一笑。 ****** 吃了个下马威,第二天一大早崔西就兢兢业业地上商馆报到,在‘门’口撞见小羽。 “你是…昨天那位‘侍’‘女’?” “我叫晶羽。”白发少‘女’一手提着餐盒,走下台阶,“你不是在这里工作,跟我回去。” “什么!”崔西大奇:难道他的新职位是帕西斯的管家?这太侮辱人了。晶羽漂亮的紫瞳一转,看穿了他的心思:“里头最低的成员也是干了二三十年的老手,你能胜任吗?”崔西满脸通红,无言以对。 “这个商馆与其说是希顿商会的分号,不如说更像领事馆,‘性’质包括‘交’际应酬通商移民,四处打点上下勾通的事比做生意还多还复杂,跟你以前的环境完全不同,适应不了也没什么好丢脸。而且你总会回去,派你来的目的不外乎是长点见识,学点圆滑的手段。” 崔西登时释怀,不由自主地跟着晶羽往回走,道:“可是我听说,费尔南迪先生不管事,我跟着他,又怎么学到本事?” “主人是不管事,但以他的身份,总归清闲不了。”晶羽停在早点摊前,买了两客小笼包,放进餐盒。崔西也是聪明人,立刻啊了一声,明白过来。 “其实他不管事反而好,你多拍拍他的马屁,清闲三个月,就好回去复职了。” 闻言,崔西又气得血‘色’上涌:“我才不是这种人!用这种法子过关,我宁愿大人把我调去边境算了!”晶羽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我对人类皮里阳秋的一套不是很懂,不过你看起来不像撒谎,这么耿直,将来会吃苦头的。” 人类?说的自己好像不是人。心头泛起异样感,崔西偷瞄她。羽白‘色’的衣裙质地轻软,看不出是什么材料,‘裸’‘露’的肌肤比衣服更白皙细腻;端正的侧面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透明感,哪里像仆人,分明是个标致的小姐,他不禁问道:“请问你是费尔南迪先生的亲戚吗?” “亲戚会叫他主人吗?” ……我真是笨蛋。 “我是主人的下仆…应该是。”晶羽迟疑了一瞬,‘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被你一提醒,我才想起来,我们之间的契约已经不成立了。” “啊,契约?”崔西一怔。 “卖身契啊。”晶羽理所当然地道。 她献出忠诚,代价是他的尸体。 妖兽食‘肉’,有力量的人体更是它们滋补的大餐,尤其是体质同样属‘阴’的死灵法师。当初定下这个契约,一半是因为她败了,另一个原因就是觊觎他的‘肉’体。 可是和创世神彻底融合后,别说‘肉’,连血她也碰不得了,这样……契约还成立吗? ****** 把崔西留在客厅里,晶羽走进卧室。 水银的光华流泻一枕,伸出被窝的手腕散发出‘诱’人的气息,青年秀丽的脸庞泛着浅浅的红晕,双‘唇’微启,逸出舒缓的呼吸,睡靥有些许孩子气。 晶羽长指一划,鲜红的液体缓缓流出,抬起那只手贴住‘唇’,轻轻‘舔’舐,味道一如想象的甜美。 “渴了吗?” 早在她踏入房间的一刻就醒来,笼罩着浓浓雾霭的碧眼半睁,懒懒的声音透着笑意,不惊不惧。 “你的尸体是我的。”她强调。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今晚起我每天放一碗血,三个月下来够你补的。‘肉’没办法,你也舍不得我这个帅哥坑坑洼洼,是不?”帕西斯掀起被子盖住头,准备继续睡。 “不是这样的。”晶羽咬紧下‘唇’,眼底浮起‘迷’惘和思索,“不是这样的。” “……”帕西斯拉下被子,兴味地注视下仆,“那是哪样?” “我要你的尸体,不是为了吃。” 内心的一角碎裂,汩汩流出陌生的情感,妖兽少‘女’终于正视了当日的心情:人类的寿命何其短暂,但是尸体不同,她有的是法子永远保存,陪她度过漫长的生涯。 “哎呀,小羽,你让我困扰啊。” “我不要你的爱情。”晶羽瞪目,由衷地道,“那种东西一点也不实用!”帕西斯轻笑,随即蹙起眉,摩挲她粉嫩的颊:“伤脑筋,我的身体迟早会被那个瘟神同化,神器的效力也不是无限。” “在那之前,我会吃了你。”晶羽握紧双拳。帕西斯弹了下她的额角:“你会痛死,然后爆炸。” “我会吃了你,吃得干干净净。”晶羽坚定地重复,眼中‘射’出‘玉’石俱焚的决心,“你的身体,我不会让协调神糟蹋!” 愉快的笑意掠过眉梢和眼角:“那就拜托了。” ****** 当晚,帕西斯收到北城大王子伯都的‘私’人邀请,地点是某家俱乐部,可以间接看出这场宴会的‘性’质。 “崔西,你一套礼服也没带吗?” 听到略含责怪的问话,年轻的官员困窘地低下头:“是,因为我没想到会碰上这种场合。” “没办法,只好穿我的了,就是尺寸可能不合。”帕西斯走向衣橱,晶羽伸手拦住他:“下午我修改了一件,应该会合身。” “谢谢!”崔西感‘激’地道,松了口长气。 坐上马车,辚辚的车轮声回‘荡’在黄昏的街道上。帕西斯住的地方是豪宅区,沿途尽是富丽堂皇的屋宇,雕栏、‘花’园、镶金绘银的宽敞阳台,磨光的地面非常平稳。驶过铺满小石子的下坡路,景‘色’一变,拥挤热闹的平民区跃入眼帘,嘈杂的人声乘着夜风隐隐传来。 “这是个腐朽的都市,崔西。”一手支颊欣赏窗外的景致,帕西斯微笑道,“而且是从上往下的腐朽,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王子们的风评我也有耳闻。”崔西保守地认同,两眼直视对方,“请放心,费尔南迪先生,我一定会忍耐,不给您丢脸。” “呵呵,你真是个认真的人,不过也别绷太紧,那些疯子明天会把今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是…这样吗?” “是啊,所以放松点,只要不影响脑子里的东西,我是很赞成享受的。”帕西斯说得一点不带玩笑的成分,舒舒服服地靠着椅垫,开始打盹。崔西面‘露’困‘惑’,思考他究竟是怎样的人。 水晶镶嵌的吊盏,纯银的分枝烛台,燃烧时发出芬芳的蜡烛,大理石地板折‘射’出光怪陆离的纹路,手工编织的地毯和檀香木框的壁画,美酒、佳肴和华丽的装潢将大厅点缀成常人只能远望的梦幻之境。 主办者以晚辈的礼节招呼,显然博尔盖德教育得不错,但正如帕西斯所料,哈梅尔商会长没有出现在席间,倒是王子们有不少到场。 人到齐后,衣冠楚楚的绅士褪下高贵优雅的外衣,***出下流的一面,丰满妖娆的***和青涩貌美的男童装扮成各种模样进入宴厅,像食物一样供客人随意取用。因为[疯狂炼金术士]的形象深入人心,帕西斯并未受到‘骚’扰,安静地坐在旁边,啜饮红酒,兴致盎然地看着沉‘迷’的人群。紧挨着他,崔西得以幸免于难,努力不让僵硬的表情崩溃。 “为什么……”太过分了,太失礼了,竟然堂堂一城之主的师父参加这么没品的聚会! “谁知道呢。”帕西斯无意识地把玩绑在左腕的丝带,崔西瞥眼间,感觉是束发用的带子,平平无奇,心里的问号更多,“也许想让我出丑,也许想表达友好。” “友好?”强烈的质疑。 “啊,崔西,你太孤陋寡闻了,早在十年前当今的陛下就把这种宴会定为上流社会狂欢的标准形式,埃特拉也在两年前效法,只是正统的宴会更节制些,有包厢客房让大家发泄。” 年轻的官员涌起翻白眼的冲动,良久憋出一句:“荒唐。” 银发青年不以为然地扫了他一眼:“你还太嫩了。” ****** 繁星点点,在漆黑的水面上反‘射’出鱼鳞般的光纹,像池底沉淀了宝石一样璀璨,身穿荷叶边长裙的‘女’子弯下纤细柔美的腰,伸展双臂,仿佛要拥抱眼前的喷水池。 “想游泳?” 身后传来清澄如山涧的嗓音,一个魔导师打扮的美丽水族婷婷走来。海‘精’灵转过头,眼里是深不见底的幽暗:“想,也害怕。” 艾‘露’贝尔‘露’出惊讶之情,随即浅浅地笑了:“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你这样会溺水,又怕水的海‘精’灵。”埃娃局促地低下头,白‘玉’般的尖耳微微颤动,带起夜‘色’中月光的流‘艳’。 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艾‘露’贝尔笑得更温柔,以免吓到面前的少‘女’:“我们两族一向不怎么‘交’流,不过感情还不错。” “嗯。”埃娃深信不疑地点头。这一点,从她完全不排斥对方就可以体会得出。 “所以你安心地住下,失去的东西总会找回。有什么心事,别憋在肚子里,都可以跟我说。” “好。那个,艾‘露’贝尔……” “什么?”水族族长微笑鼓励。‘精’灵少‘女’两手抓着裙摆,嗫嚅道:“马尔亚姆将军在哪?怎么白天没看到他?”艾‘露’贝尔掩嘴笑道:“他啊,当然和同僚喝酒去了,没一个通宵不会回来。” “哦。”淡漠的表情掩不住骨子里透出的寂寞。艾‘露’贝尔怜意大起,轻轻搂住她:“别担心,他酒醒了就会来看你。” 在月下有朦胧感觉的容颜绽开孩子般纯真明朗的笑靥,望见这一幕,远处两名巡逻的守卫不禁叹息:“好美哦。” “可不是,最近宫里美人越来越多了。先是满愿师小姐,再是朵琳夫人,最后是这位海‘精’灵。” “这才好啊,有美‘色’***,我们工作起来才卖力。” “嘘——听说‘精’灵耳朵很尖,被她听见就……啊!” “干嘛?见鬼了?” 一个守卫‘揉’‘揉’眼,伸出食指:“刚刚我好像看见那里有个影子。”另一名守卫朝他指的方向瞧了瞧,奇道:“什么也没有啊,你是不是眼‘花’了?” “唔~~~”看了半天看不出苗头,守卫啐了一声,“搞不好真是鬼,走!陪兄弟喝一杯,去去晦气。” “还没到换班时间啊。” 随着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银白的弯月缓缓爬升至中天,清冷的光辉勾勒出树下的身影。下摆及膝的褚‘色’长衣,厚底皮靴,隐隐有些透明的躯体匀称而矫健,双手环‘胸’的姿态一如孤傲的王者,披散而下的深棕‘色’直发柔和了冰锐的气质,浑身流动着捉‘摸’不定的异样感。 “没有礼貌的家伙。”不快地嘀咕,闪着嘲‘弄’的琥珀‘色’眸子看向水池边的丽人,“漂亮的人偶总是讨人喜欢的。” 摊开手,一撮宛如纯银捻成的发丝静静躺在掌心。 “可爱的帕尔也很努力呢,虽然他自己没发觉,可是那种行事风格,实在像极了我啊。” 清亮的笑声回‘荡’在深夜的树林里,却渗出丝丝糜烂的毒气。 抬起头,月光的帷幔织就一张‘迷’离的大网,笼罩住天与地,其中夹杂着常人看不见的透明丝线,他愉悦地笑了。 当年留下的王牌,还完好地保存着,那么圣柱的秘室应该也没被发现。只要他想,可以轻易把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不过他已经没兴趣了,权利的滋味尝过一次就足够。当年他也只是为了报复抛弃他,选择肖恩的东方学舍才走上夺权之路;还有让曾经蔑视他,嘲笑他的世人匍匐在他脚底,膜拜他歌颂他。 古兰罗瓦算什么,他做的比肖恩更出‘色’。 但是……席恩的手探向左‘胸’,从那里感觉到沸腾的情感。 还不够。只要那个人没堕落到他的地步,这股恨意就不会停止。 在魔界的日日夜夜,他都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就连现在,他的元神也在那个炼狱里不得解放,所以只有让肖恩和他身边的人尝到几倍于他的苦楚,才能稍缓他的恨,他的怨! 如今的局势固然复杂,却比他预计的明朗。东城城主的野心昭然若揭,身为他的师父,帕西斯自然站在他这边,那么把肖恩推到和他相反的立场,未来会很美妙吧。而他的弟媳,肖恩的那些同伴,也一个别想逃掉,他会好~好地折磨他们,举办一场盛大的血之飨宴。 尽管心里计划着惨无人道的‘阴’谋,青年的外表依然显得轻松而无害,下意识地将滑到前面的长发拨回后面。 这一瞬间,他的手停在半空。 指尖传来光滑的触感,大睁的眸写满震惊。 纵身飞向已空无一人的喷水池,席恩两手撑着大理石边缘,弯腰俯视自己的倒影。 视野里映出一张完整无缺的俊容。 “怎么会这样……”抚‘摸’一边脸颊,席恩的神情从难以置信转为恍然大悟:灵魂是呈现死亡那一刻的面貌,当时他用的是肖恩的身体,所以—— “哼,哼哼,哈哈哈!”低沉的笑声一变为放声大笑,席恩朝水面绽开亲切的笑容,“请多指教啊,亲爱的弟弟。” 近距离看,可以清楚区分出许多不同,无论他学得多么像,都模仿不了肖恩的耀眼。那发自灵魂的纯净,直接倒映在他清澈无垢的眼睛里。 而这双眼,满溢的是丑陋的憎恨和嫉妒。 “肖恩啊,如果你会‘露’出这种表情,我就不会那么恨你了。” ****** 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帕西斯翻身坐起,拂了拂睡‘乱’的发,无法理解内心泉涌而出的焦躁感。 因为傀儡还在加班,他的神智不是很清醒。发了会儿呆,游目四顾,视线定在对面的墙壁上。 哪来的画? 月光从落地窗和深红的丝绸帘布之间透进来,‘荡’漾着寂静的旋律,冲刷开黑暗,模糊地照出画框的轮廓。用力甩甩头,青年脑中浮现片断的记忆。 对了,是某某伯爵送来的,说是安迪的作品,没想到小羽挂这儿来了。 凝神细看,帕西斯的眼神柔和下来:这个笔触,还真的是安迪的画法。 心头微微发软,忽然想起大家曾经聚在一起让安迪画像,不知道那幅画还在不在;而且出来这么久,都没跟师兄的故居打过招呼,怎么样也说不过去。 洗了个冷水澡驱散睡意,银发青年换上轻便的服饰,让傀儡休息,集中‘精’神发动空间魔法。 借助媒介,他毫无偏差地转移至正确地点。 浓浓的尘味飘散在空气里,‘门’窗关得紧紧的,一点光也透不进来。凭着感官避开障碍物,帕西斯走到柜前,‘摸’索出机关,拉开暗格,淡淡的青光顿时照亮他的脸庞。 一颗青灰‘色’的大珠放在雪白的锦布上,正是和他送给华尔特一样的冥灵珠。 抚‘摸’坚硬的球面,澄碧的眸子逐渐朦胧,突然,一股异样的气氛让他警醒过来。 房间大亮,侧对他的墙壁变得透明,仿佛一面镜子,对面,摆着一张华丽的靠背椅,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穿象牙白军服的年轻‘女’郎,乌发结辫,一如绿宝石的双眼灵动而锐利,紧紧锁住落网的猎物。 “初次见面,[光复王]陛下。” 年轻的元帅嫣然一笑。 ****** 拉克西丝是在看画的当天设下这个陷阱。 从那幅洋溢着温馨幸福的画,可以一眼看出北城初代城主和师兄弟之间的深厚感情。那么,她就赌帕西斯祭拜的机会,见到他! 这会儿,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她还是被那酷似的长相冲击了一下。 “好久没听到这个恶心的封号了。” 只意外了一瞬,帕西斯就镇定下来,扬手拉过一张椅子,泰然坐下。拉克西丝毫不放松地关注他的一举一动,笑道:“为了查这个恶心的封号,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呢。” 世代传承[黑暗传说]的圣巫‘女’比常人知道更多历史的真相,但自从听闻肖恩和席恩之间的纠葛,亲眼目睹“圣贤者”的尊容后,拉克西丝就明白这真相也是水分满满的西贝货,反而是以藏书古老丰富闻名的首都图书馆有一些真实的片段记录,就像邱玲曾找到的小册子一样。至于它们是无心还是有意放在那儿,就不得而知了。 对自己的封号没有兴趣,帕西斯笑着岔开话题:“拉克西丝元帅是吧,我却不是第一次见到你哦。” “原来阁下有***癖?”拉克西丝不动声‘色’。帕西斯摇摇食指:“请不要把欣赏美的行为说得这么龌龊。” “谢谢,我对自己的容貌一向很有信心。”拉克西丝扬‘唇’,笑意却未达眼底,“阁下也是相当出‘色’的美男子,为什么刻意制造一个分身呢?独一无二才比较珍稀不是吗?” “您想必也耳闻我的职业,炼金术的实验‘弄’出一两个失败品不是奇事。”帕西斯回答得好整以暇。 翡翠般的绿眸冷光一闪:“您称那孩子是失败品?” “对我而言是如此,要把垃圾当宝,也是您的自由。” 怒气在‘胸’口盘踞,拉克西丝勉强压下,妩媚的笑靥不‘露’丝毫破绽:“把自己的分身当垃圾随意抛掷,阁下也真是大方。”帕西斯用谦虚的口‘吻’恬不知耻地道:“哪里,能够毫不可惜地告别失败,迎接完美的成果,是我最自豪的地方。” 察觉口舌和演技占不到上风,拉克西丝理‘性’地转移矛头:“据说初代神官王非常痛恨他的祖父,也就是阁下您。” “哦,为什么?” “因为您***了英雄王朝,统一了大陆全境,却抛下应该守护的国家,躲得不见踪影。” “那孩子是不是有时间‘混’‘乱’症啊?既然他称呼我祖父,就应该想到我年老体弱,力不从心,甚至一命呜呼。” “可是就我所见,您不但活得好好的,还年轻有力,貌美如‘花’。”拉克西丝咄咄进‘逼’。帕西斯赖皮地笑着:“他看不到啊。” “您没有见过利希特陛下?” “嗯,我那时被人囚禁,有心也无力。” 拉克西丝缓下语气:“囚禁您的,是德修普家族的人?”帕西斯不解地睁大眼:“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不是,您为何做出这种形同背叛的行为?” “呵。”帕西斯意会地笑了,肘部撑着扶手,优雅地‘交’叉十指,“罗兰是我唯一的徒弟,我帮他一点小忙,并不为过吧。”拉克西丝直截了当地摇头:“徒弟和子孙,孰轻孰重?” “那么我问您,美丽的元帅,您爱我这个祖先吗?” “……”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曾经慰籍我孤独,给予我亲情的是罗兰,不是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所以我也爱他,帮助他,这是自然的发展。”帕西斯徐徐道,感觉有点口渴,很想倒杯茶润嗓,然后就‘摸’到右边的口袋有一小瓶白兰地,惬意地打开来浅酌。 “不对。”沉默良久,拉克西丝再次摇首,眉间浮起掺杂了困‘惑’的否定,“您不应该背叛,我们的血里流着相同的东西,那是对‘背叛’的排斥。” “哟,没想到过了一千年,您还继承了如此浓厚的血统。”帕西斯初次‘露’出惊讶之情。 “果然德修普家族的特‘性’不是偶然。” “是的,不过您误会了,这是来自‘母亲’的部分。” 拉克西丝眨眨眼:“初代圣巫‘女’是这样的人吗?”帕西斯笑意加深:“圣巫‘女’?她也被封了奇怪的名号。” 看出他对妻子的感情不一般,拉克西丝咬住这个话头:“尊夫人也在人世?”帕西斯表情微变,刚刚还流淌着温暖的笑容被冷笑取代:“真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好奇后代,何必兜转这些琐事呢?干脆问出您真正想知道的问题。” “因为我担心您会顾左言他,回避事实。” “哈哈哈……”帕西斯发出欢畅的笑声,对眼前的人有了一份好感,“请放心,我对美‘女’,尤其是聪明的美‘女’一向老实。”拉克西丝装出相信的样子:“那么我就不客气了,虽然您不是我理想中的帅哥类型。” “您理想中的帅哥类型,是您旁边那位吗?”帕西斯轻描淡写地反击,瞟了眼陪伴在对方身侧的总参谋长。掩饰内心的动摇,拉克西丝姿态悠闲地跷起二郎‘腿’:“请不要欺负我的部下,他不是您失败的实验品——既然您不要他,我就顺理成章地接收咯?” “请便。” “还真大方呢,是不是对亲生的孩子也会这种态度?” 立刻听出这是对方今夜会面的主要目的,帕西斯乐得拉下帷幕,微笑道:“原来那两个孩子在元帅的保护之下,最好了,省了我一笔抚养费。” 这回拉克西丝没能克制住,双拳握得死紧。 “你…真的……”一字一字迸出牙关,语尾被怒火焚成灰烬。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帕西斯反应漠然,“你要我给他们的,我给不起,那又何必废话?拿去就是。” 深吸一口气,拉克西丝赶在理智崩溃前迅速地道:“打扰了,告辞。” 影象消失,凝视变回灰白的墙壁,帕西斯缓缓咽下最后一口酒。 “这个‘女’人,比我更适合当一个父亲呢。” 元帅府里,拉克西丝砸烂周围一切能砸的东西,‘激’烈地喘息。 “阁下……”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歇斯底里的模样,克鲁索担忧至极。 “……我没事。”触及心腹的目光,黑发元帅稍稍恢复冷静,垂下肩膀,用一种接近哭泣的语调道,“克鲁索,找个理由送莉亚去诺因那儿,永远……不要让他们回来。” 第三章 蛰伏者(全) 海上战争的隔天,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就接到探子传来的结果报告。 “平手,我方损失较大。”简略概括后,大神官递上整理好的文件,随即一脸忧虑地吞吐道,“还有…马尔亚姆将军救了个海‘精’灵。” “海‘精’灵!?真有这个种族?”罗兰惊讶地抬起头。 “是,当时船上的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确实是‘精’灵,而且是从海里浮起来的。” “浮尸也是从海里浮起来的。”罗兰不知道自己一语中的,靠向椅背,看出心腹真正想说的事,“她是‘女’人?”法利恩重重点头:“很美。” “马尔亚姆的魂还在不在身体里?” “咳,听说已经被勾去了一半。” 罗兰轻轻一哼,道:“罢了,那家伙虽然是个‘色’鬼,却不是***,能碰不能碰还分得清楚,顶多瞧着过过干瘾,不会进一步,更不会把心投进去。”法利恩打结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问题是,她丧失了记忆。” 冰蓝的眸子因意外而微微睁大,然后闪过一抹嘲讽。 “失去记忆吗?这个桥段放在戏剧里是满感人,换成现实,十之八九有水分。” “是,我也是担心这一点。”法利恩赞同,“她出现的时机太巧,又来历不明。”罗兰沉‘吟’道:“异族未必有这等心思,关键是她背后有没有黑手。” “大人对异族太放心了。” “因为我认识的异族都很纯真啊。”罗兰笑了。法利恩不以为然:“纯真不代表愚蠢,就算纯真好了,和‘阴’谋结合也可能变成伤人的毒针,我认为那个‘精’灵不能留。” “用什么名目?普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在我们这儿。我若搞小动作,艾德娜她们也会打断我的骨头。” “艾德娜那边我去说,总之将军一回来复命,就把他们俩隔开。” “这倒是必要。”罗兰点了点头,以一贯从容的口‘吻’道,“那个海‘精’灵我亲自确认,很多事还是要眼睛看了才能决定。” ****** 和接见雪族少‘女’时一样,东城城主要随‘侍’武官和魔导团团长做陪客,前者没意见,后者却提出异议:“大人不要去比较好。” “为什么?” “因为大人对她有偏见。” “……”罗兰沉默地注视她。艾‘露’贝尔的眼神温软而坚定:“我理解大人谨慎的心情,但这样的会面会给那一位带来压力,也不会有任何实质上的成果,‘精’灵对人类的情感有着比我们更敏锐的天‘性’。而且万一…万一她的身份有可疑,我和艾德娜也方便应付。” “嗯,那就拜托你们了。”略一思忖,罗兰摆摆手,走出会客室,“我去拷问另一个。” ****** 月桂茶宁馨的香气在空气里飘散,办公室的气氛却一点也称不上友好,甚至能用电闪雷鸣形容。 “你小子竟然陷害我!”铁壁将军拿茶水降火,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罗兰哼了声,毫无反省之意:“我不那么说,你会从酒馆里爬出来吗?不过没想到你真的携美归来了。”马尔亚姆嘿嘿一笑:“那是我运气好。” “好到一捡就捡了个‘精’灵?” 听出言外之音,大汉的表情有些担心:“罗兰,你不会对埃娃做什么吧?”金发青年一怔:“埃娃?她不是丧失记忆吗?”他不相信这名字是对方起的,以这个部下的水平,只会取“阿绿”、“小海”之类如猫似狗的诨名。 “她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哦。”一瞬间,罗兰脑中闪过什么,却来不及捕捉。马尔亚姆义正词严地道:“总之,她是个好‘女’孩,虽然‘性’子冷了点。我不认为她接近我是有目的,这些天她也没有和外界联络的迹象。” “嗯…看来你很喜欢她。” “喂,我这个大老粗就算看上人家,也要看人家瞧不瞧得起我。”马尔亚姆笑得有点苦。罗兰语带促狭:“这有什么关系,她正处于失忆的脆弱时期,只要你多‘花’点心思,还不乖乖地手到擒来?” “‘混’蛋!我才没这么龌龊!” “你对那些酒馆的服务生和老板娘还不是‘花’招百出,看对眼就***,也不见得光明到哪去。”罗兰一边吐槽一边喝茶,用词越来越没城主的样子。马尔亚姆尴尬地搔搔头:“不一样,那些‘女’人哪能和她比。” “哦,我们的铁壁将军终于找到他的‘女’神了。” “去!” 罗兰轻松接住丢来的茶碟,正‘色’道:“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她有问题,我不管你把她当‘女’神还老婆,一律砍!”马尔亚姆也回以严肃的态度:“这我没话说,但是我不许你在没查清楚的情况下,对她怎么样。” “当然。”确定了部下没有陷得很深,罗兰暗暗松了口气,笑道,“可怜你今晚又要孤枕难眠了,我打算把她安排在魔导团,让艾‘露’贝尔照顾。” “这样最好。今天晚上我才不会一个人睡宿舍,和伊芙席尔约好喝个通宵。” “啊,对了,你常去的那家酒店,好像新进了两个美丽的服务生。” 马尔亚姆眉飞‘色’舞,心神立刻‘插’翅飞走,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冲口道:“那两个‘女’人不会是你调去的吧?” 罗兰微微变‘色’,眼中闪过‘阴’冷的薄怒:“你要这么想,也随你。” “……对不起,罗兰,我不是这个意思。”话一出口马尔亚姆就后悔了,压抑的气氛更让他浑身难受,恨不得撕烂自己这张嘴,“你是什么人我们都明白,你千万别误会。” “我是什么人……”自嘲的笑容如昙‘花’一现,下一秒罗兰已恢复平常的神态,“我还没空闲到当你们这帮家伙的媒婆,快滚去你的阿‘花’那儿,明天带瓶酒来赔罪。”马尔亚姆讷讷半天,找不出补救的法子,只好怏怏去了,心里倒也不是很懊恼,因为友人如果真的生气,只会扮着笑脸糊‘弄’过去,那么明天带酒过来,应该能雨过天晴吧。 ‘门’关上后,宽敞的空间一时安静下来,直到被倒茶的声音打破。 其实罗兰现在比较想喝酒。 以前一有不愉快,就可以呼朋喝友上馆子喝个酩酊大醉,第二天起来忘得干干净净。如今,他要挖地三尺才藏得了酒不被‘侍’‘女’发现。 马尔亚姆不用道歉,是他调去的‘女’人,龌龊是他,‘混’蛋也是他。 罗兰悠哉地喝茶,眼神一片冰冷。 登上城主之位的第一年,希鲁沙佣兵团的旧部在酒馆里闹事,打死了人,于法当斩。他可以包庇的,用“喝醉”做借口就行,但是他没有。 当时是巩固地位的重要时刻,他需要杀‘鸡’儆猴的效果,让老部下安分,新臣子安心。 他不知道那些家伙怎么想,因为行刑的前一天,他冲到牢房,拳打脚踢,污言秽语,把他们修理得一个个不认得东南西北,呈破布状被抬去法场。 之后他开始变得功利,对待朋友也是,即使出发点是为了保全他们。 用尽手段,小心翼翼地维护这份友谊。但是偶尔想想,把算计和尺度带进平日的言谈,这友谊还是友谊吗? 停,打住。罗兰对自己说:这个问题没有必要思考,他没有别的选择。 再退一步,他会失足。 这么软弱的心,要实现愿望已经很勉强。 要更……心狠一些。 至于具体怎么个心狠法,罗兰暂时想不出,也不愿想,他只觉得累,想休息一会儿。 敲‘门’声响起,他没有睁眼,说了声进来,听着熟悉的脚步声渐渐接近,一点一点洗净内心的污秽,当清润的嗓音传入耳中的刹那,‘胸’口的烦闷豁然消失:“你累了么?” 罗兰睁开眼睛,朝来人灿烂一笑:“冰宿。” ****** 透过二楼餐厅的玻璃窗,可以一览‘花’园的景致。伊维尔伦满愿师凝视和水族族长并肩而坐的窈窕身影,奇道:“就是这个‘女’人让你心烦意‘乱’?” “你不要用这种会让人误会的说法,不过我是真的很头痛,如果她是拉克西丝派来的,目的又是离间我和部下的关系,那不能不说做得很成功。”罗兰认真地回应。 “问题***出来就不是问题。”冰宿转移视线,冷静地啜饮黑咖啡,“一次‘性’把脓血挤出来也许反而好。” 话说得隐晦,但是罗兰当然听得懂。 “马上就抓到本质了啊。”笑着拿起白瓷茶杯,罗兰心不在焉地喝了口,“那我要小心别让伤口变成绝症。”冰宿深深看进他的眼底:“你总是顾虑太多。”这是最大的优点,也是缺点! “唔……我承认,可是改不掉。” “婆妈。” 一箭穿心,罗兰努力不让头埋在桌子上,问道:“冰宿,你是不是还觉得向你吐苦水的我很没用?” “是‘挺’窝囊的。”毫不留情地往对方的心口再踩了一脚,冰宿无视被自己打击得陷入灰暗世界的情人,径自优雅地进食。罗兰好不容易振作起来,为自己分辨:“因为你不来依靠我,我只好依靠你啊!” “原来如此。” “好吧,玩笑开到这里。”叹息着认输,罗兰拉回正题,“安全起见,你以后不要单独和她在一起。拉克西丝是个无孔不入的‘女’人,也许对我们的关系已经有数了。”冰宿停下用餐的动作:“你就这么肯定是拉克西丝元帅派来的?” “当然不是,只是可能‘性’最大,我们都有隐藏的王牌。” “嗯……”冰宿沉思期间,罗兰向‘侍’者点了两份柠檬蛋糕。闻言,冰宿嫌恶地道:“我讨厌甜食。”一边欣赏她难得‘露’出的孩子气,罗兰一边笑眯眯地安抚:“我也讨厌,但今天是甜点节,多少吃一点吧。” “甜点节?” “一个让南城人民疯狂的节日。” “真不理解那些人的口味。”冰宿撇了撇嘴。因为早就准备好,‘侍’者很快将点心端了上来。冰宿尝了一口,觉得没有想象中难吃,甜味清爽,不腻舌头。罗兰也满意地扬了扬眉:“嗯,以后去南城就点这个。” “那里一定会放大把的糖‘精’吧。”冰宿实话实说,罗兰却怎么听怎么像针对自己。 “对了,这两天都没看见你师父和‘侍’‘女’打情骂俏,是不是出去了?” “是。”罗兰苦笑,“冰宿,别这么说师父,他其实是只看不吃的。”冰宿诧异地眨眨眼:“他看起来不像柳下惠。”虽然不知道柳下惠是谁,罗兰也听得出意思,猜测道:“可能是怕老婆吧,老听他念叨师母如何如何美丽。” “惧内?更不像了。” “我也惧内啊,你看我像吗?”罗兰意有所指。冰宿手滑了一下,半晌调整过来,迸出一个字:“像!” 这回罗兰的额饰结结实实地撞到桌面。 ****** 帕西斯的日子过得很逍遥。 成天就是吃饱睡,睡饱吃,和猪没两样。不过刚到北城首府米尔菲时,他是雄心万丈,决心亲手干一番大事业的,浇熄他满腔热血的是闻风而来的商人送上的礼物。 环‘肥’燕瘦,各式各样,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这样一支集团排列在大厅内,构成百‘花’齐放的美景。 主座上,将一头银发在脑后松松扎成一束,优美的身段罩着雪‘色’长袍,怀抱法杖的青年也是气宇不凡,风采翩然,看得原本忐忑不安的众人心儿怦怦跳——还以为要‘侍’侯一个痴‘肥’的有钱老头,却没想到是这么年轻俊美的男子,运气真好。 她们瞧得开心,帕西斯也看得满意。俗话说美‘女’***,他是正常男子,当然不会把送上‘门’的宝贝往外推,按照使者的希望“笑纳”,让管家安排客房。 人去楼空后,意识有点清醒,帕西斯边喝茶边奇怪心里怎么不塌实呢,刃雾跳了出来。 “你真的要抱那些‘女’人?” “男欢‘女’爱,是这个世界不变的法则。”帕西斯道貌岸然地教训,比体内的创世神还派头。刃雾不为所动地斜睨他:“你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刻意忽视?” 沉默。帕西斯笑意不减,只是额角滑落一滴冷汗,语气也有一丝不确定:“刃雾,菲莉西亚应该会体谅我的,‘肉’体的结合不等于灵魂的相融,她会理解。” “是吗?” “……”***的面具彻底破碎,帕西斯‘欲’哭无泪地趴在桌上——不!那个独占‘欲’强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女’人不会理解!她只会阉了他,把他剁成‘肉’酱! 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惧内的青年只好窝回幕后当猪,做了个傀儡出来掌事。 没办法,他的身体和心灵,都是属于魔王陛下的。 ****** 之后,东城城主的师父是来者不拒的‘色’胚的传言开始在‘私’底下流传,当帕西斯打出谢绝光顾的牌子,搜罗了n多炼金术所需的材料后,他笑纳‘女’人的动机被质疑,从变态的器官移植到禁忌的人体合成,众说纷纭。乐衷于谣言的人们渐渐偏移了关注的焦点,把评估和防备的重心转到代替出海的希顿会长打理商馆的新馆长纽克西身上,重复了老一套的送礼、攀谈、拉拢的‘交’际手续。 没有人知道,纽克西和帕西斯是一个人。 人是一种对环境有极强适应力的生物,尽管帕西斯被迫隐居了一千年,但是只凭大量的资料,他就把握了大陆的时局,锁定埃特拉为大展拳脚的第一站,或者说热身。 时代变了,这年头的人狡猾得多。大黑暗时代的人们在魔族的***下,坚强有余,‘精’明不足,权利集中在少部分人手里。哪怕窝里斗得底翻天,还是逃不出这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所谓的英雄王朝说难听点,只是寄宿在东方学舍边角的肿瘤,因势崛起,因势而亡。 有共同敌人的人们也是团结的,奋勇前进,不屈不挠,人‘性’的闪光在血与火的战场上明灭;而消灭了共同敌人有了利益分歧的人们是沙子,互相陷害,彼此算计,人‘性’的丑恶被发挥得淋漓尽致——由此可见人类是一种多么贱的生物。 不过嘛,追求利益的人也会被利益‘蒙’蔽,贪念是无底‘洞’,能够控制住***,并将其转化为智慧和动力的只有极少数的人。哪怕世人称为[银狐]的哈梅尔商会长博尔盖德,在帕西斯看来也是个欠缺火候的‘奸’诈鬼,离老辣深厚还有段距离;加上荒年和严冬的影响,更给了他许多可趁之机。 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 商人重名利,利还在名之后,被原本排在后面的希顿和吉西安挤下第一名的宝座,现在博尔盖德最希望做的就是恢复商会的地位,虽然他还不至于因此显‘露’出焦躁,但帕西斯可以把他尾巴上的‘毛’点燃。 二月的北城依旧时不时被暴风雪袭击,不但陆路基本瘫痪,几条运河也由于冻结的关系无法通航。仓库里的东西堆到发霉,就是没法拿出来‘交’易。当然堂堂哈梅尔商会不会因为区区这点麻烦就坐吃山空,还垄断了主要都市的生计牟取暴利。为此北之贤者大发雷霆,怒斥博尔盖德背信弃义,漠视民众疾苦。然而对后者而言,都火烧眉‘毛’了还管什么慈善事业就太过分了,反正他的商会名声从来就不好。瞅准这一点,帕西斯和赛雷尔搭上了线,让两大势力正式决裂。 赛雷尔方面,是完完全全的迫不得已。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在引狼入室?但是不度过目前的难关,不等狼来吃埃特拉就先垮了。理解他的苦恼,帕西斯故意显穷让他安心。本来希顿商会囤积居奇的历史就不及哈梅尔商会,做的也不是一路生意,真要低价卖米卖盐,撑不了多久,帕西斯需要的就是这段可以带来许多变数的时间。 首先,趁火打劫。北城人民对哈梅尔商会的积怨不是一天两天,丢几颗火星下去,铤而走险的人们就会纷纷动作,各地的粮仓相继遭殃,***的军队疲于奔命,形势一片大好。尽管哈梅尔商会势力雄厚,为虎作伥的手下一大堆,很快把大火扑灭,但是接踵而来的白‘色’恐怖和庞大的流血牺牲,使民怨沸腾至极点。流言以可怕的速度在全城传开,加油添醋地营造同伴意识,其中包括了正确的起义方法。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帕西斯可以预见未来博尔盖德会多么焦头烂额,而希顿商会也‘混’水‘摸’鱼,大大饱餐了一顿。 其次,挑拨离间。哈梅尔商会的财富有三分之一建立在麾下的小商会上,有***出去的,也有强迫加入的,平时没少被压榨。这些小商会一边诅咒老大的倒台,一边觊觎它的金库。帕西斯就给了他们一线曙光,通过收买、造谣、威胁等手段一一吸纳。北城的上层,博尔盖德一直是长王子伯都的支持者兼靠山,让其他王子不满已久。帕西斯没有直接对这些笨蛋下手,而是在他们的姐妹耳边吹风,男人对‘女’人总是比较掉以轻心,‘女’人收集八卦新闻也快得多,散播起来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没几天就搅得整个王宫乌烟瘴气,王子之间剑拔弩张,博尔盖德和赛雷尔忙着安抚。 最后,暗中侵吞。当初维烈在雷南郡和希顿谈妥的条件是由哈梅尔商会加工零售,希顿商会纯粹开采冶炼。[以铁换粮]的协议结束后,东城就再也得不到瓦雷利亚钢制作的武器装备,但既然参与这笔生意的小商会已经倒戈,偷偷转送就不是问题。帕西斯甚至借用贝姆特的名义,命人穿越大雪原,到北港希望角搞地下活动,一点一点搬空那儿的仓库,让东城的船运回去。 这三个步骤,一着错,就会引来群起攻击,但是名为[玩偶]的商馆长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竟是谁也不曾得罪,谁也没有怀疑。 和傀儡截然相反,本体的生活态度懒散得令人发指。每天裹成蚕宝宝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开始坐在椅子上喝茶发呆,还是在室外,招蜂引蝶到阻碍‘交’通,实在应该扣个有害风化的罪名丢进大牢;晚上进行种种符合“疯狂炼金术士”形象的实验,忙到12点准时睡觉,事实上低血压的他也只能熬到这个时间。 终止他颓废日子的是来自伊维尔伦的访客。 ****** “小羽,我很勤劳啊,为什么罗兰还丢了个大包袱给我?” “也许他不知道主人很勤劳吧。” 一边分心回答,雪发齐肩的冷‘艳’少‘女’一边轻柔地梳理青年长及腰部的银发,用咒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再为他整理领巾,抚平衣角,穿上皮靴。帕西斯毫无反应地任她摆布,眼神有些飘忽。和完全独立人格的无名氏神官不同,纽克西是他用[傀儡术]制造的另一个[自己]。对方活动期间,他的反应力、感受力和思考力都会大大下降,所以把三个下仆变***形,负责守卫和日常琐事。 “主人,茶。”黑耀乖巧地递上加了一半白兰地的香草茶。帕西斯的焦距还是停留在前方,伸手去握当然握了个空。小羽把杯子凑到他‘唇’边,一口一口喂着喝了。盘‘腿’坐在‘床’上的刃雾看得叹气:“我说小羽,他这个样子可以见客?” “实在不行叫他晚上来。”小羽上下打量确定没问题,牵起帕西斯的手,“走,主人,我们去客厅。” “像叫狗似的……” 呆然的不止刃雾,还有随后上‘门’的访客。 这…这是人还是人偶? 身穿灰‘色’旅行服的青年愣在玄关,张着嘴瞪视壁炉边的屋主。一袭珍珠白的高级套装;灿银的发丝整齐地束在脑后;端正的坐姿打他进‘门’起就没变过;半垂的碧眸仿佛真正的祖母绿,美则美也,却欠缺神采。他仔细看了看,有呼吸,不是假的。 小羽将斗篷挂在衣架上,做了个手势。黑耀连忙拉扯帕西斯的袖管:“主人,客人来了。” 停滞的双眼先定在他脸上,再转向他指的方向,隔了半秒,妃‘色’的‘唇’吐出清朗的声音:“你好。” “啊……您、您好!”青年这才回过神,慌慌张张地行了一礼,早就准备好的台词抛到九霄云外,脑中只剩下一个感慨:他会讲话啊! “路上辛苦了。” “哪里,托您的福,总算平安抵达。”两句话一说,青年的口齿渐渐流利。相反对方像发条到头了一样,又陷入沉默。等啊等,青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当他快站不住时,看不下去的刃雾‘插’口道:“抱歉,帕…主人有点累了,你能否改天再向他说明来意?” “没错,您远道而来,想必也很累,我给您安排客房,今天先好好休息吧。”小羽得体地附和。青年正想找个地方冷静头脑,依言转过身—— “崔西布雷格。” 同样的声线,却充满力度的嗓音拉住他的脚步,回过头,只见那个刚才还呆不隆冬的男人‘交’叠起双‘腿’,翻看原本放在矮几上的文件。妖兽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民生部优秀官员,半年前撤职查处,唔……”帕西斯沉‘吟’了一下,指着对面的椅子,“坐。” 崔西‘迷’‘迷’糊糊地坐了,搞不清他在玩什么‘花’样。 “罗兰是怎么跟你说的?” 猛然意识到对座的人是主君的师父,崔西恭敬回答:“大人说,因我表现良好,特派来此,听候费尔南迪先生的差遣。”言下有一丝困‘惑’,去年九月他喝酒误事,导致流民***,罗兰从轻发落,命他在家反省半年,可是这个人事令,让他‘摸’不着头脑。 切,摆明了是把这儿当人才训练营嘛。帕西斯在心里咋舌,观察对方:面容‘精’悍,目光稳而不浮,看起来是个聪明谨慎的人,只是那一脸正气……他最讨厌这种人了。 故意派这种人来,徒弟的恶劣可见一斑。 “半年的期限还没到,这应该是罗兰给你的最后一关。熬得过,海阔天空;熬不过——”帕西斯没有说完,代之以微微的一笑。 ****** 吃了个下马威,第二天一大早崔西就兢兢业业地上商馆报到,在‘门’口撞见小羽。 “你是…昨天那位‘侍’‘女’?” “我叫晶羽。”白发少‘女’一手提着餐盒,走下台阶,“你不是在这里工作,跟我回去。” “什么!”崔西大奇:难道他的新职位是帕西斯的管家?这太侮辱人了。晶羽漂亮的紫瞳一转,看穿了他的心思:“里头最低的成员也是干了二三十年的老手,你能胜任吗?”崔西满脸通红,无言以对。 “这个商馆与其说是希顿商会的分号,不如说更像领事馆,‘性’质包括‘交’际应酬通商移民,四处打点上下勾通的事比做生意还多还复杂,跟你以前的环境完全不同,适应不了也没什么好丢脸。而且你总会回去,派你来的目的不外乎是长点见识,学点圆滑的手段。” 崔西登时释怀,不由自主地跟着晶羽往回走,道:“可是我听说,费尔南迪先生不管事,我跟着他,又怎么学到本事?” “主人是不管事,但以他的身份,总归清闲不了。”晶羽停在早点摊前,买了两客小笼包,放进餐盒。崔西也是聪明人,立刻啊了一声,明白过来。 “其实他不管事反而好,你多拍拍他的马屁,清闲三个月,就好回去复职了。” 闻言,崔西又气得血‘色’上涌:“我才不是这种人!用这种法子过关,我宁愿大人把我调去边境算了!”晶羽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我对人类皮里阳秋的一套不是很懂,不过你看起来不像撒谎,这么耿直,将来会吃苦头的。” 人类?说的自己好像不是人。心头泛起异样感,崔西偷瞄她。羽白‘色’的衣裙质地轻软,看不出是什么材料,‘裸’‘露’的肌肤比衣服更白皙细腻;端正的侧面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透明感,哪里像仆人,分明是个标致的小姐,他不禁问道:“请问你是费尔南迪先生的亲戚吗?” “亲戚会叫他主人吗?” ……我真是笨蛋。 “我是主人的下仆…应该是。”晶羽迟疑了一瞬,‘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被你一提醒,我才想起来,我们之间的契约已经不成立了。” “啊,契约?”崔西一怔。 “卖身契啊。”晶羽理所当然地道。 她献出忠诚,代价是他的尸体。 妖兽食‘肉’,有力量的人体更是它们滋补的大餐,尤其是体质同样属‘阴’的死灵法师。当初定下这个契约,一半是因为她败了,另一个原因就是觊觎他的‘肉’体。 可是和创世神彻底融合后,别说‘肉’,连血她也碰不得了,这样……契约还成立吗? ****** 把崔西留在客厅里,晶羽走进卧室。 水银的光华流泻一枕,伸出被窝的手腕散发出‘诱’人的气息,青年秀丽的脸庞泛着浅浅的红晕,双‘唇’微启,逸出舒缓的呼吸,睡靥有些许孩子气。 晶羽长指一划,鲜红的液体缓缓流出,抬起那只手贴住‘唇’,轻轻‘舔’舐,味道一如想象的甜美。 “渴了吗?” 早在她踏入房间的一刻就醒来,笼罩着浓浓雾霭的碧眼半睁,懒懒的声音透着笑意,不惊不惧。 “你的尸体是我的。”她强调。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今晚起我每天放一碗血,三个月下来够你补的。‘肉’没办法,你也舍不得我这个帅哥坑坑洼洼,是不?”帕西斯掀起被子盖住头,准备继续睡。 “不是这样的。”晶羽咬紧下‘唇’,眼底浮起‘迷’惘和思索,“不是这样的。” “……”帕西斯拉下被子,兴味地注视下仆,“那是哪样?” “我要你的尸体,不是为了吃。” 内心的一角碎裂,汩汩流出陌生的情感,妖兽少‘女’终于正视了当日的心情:人类的寿命何其短暂,但是尸体不同,她有的是法子永远保存,陪她度过漫长的生涯。 “哎呀,小羽,你让我困扰啊。” “我不要你的爱情。”晶羽瞪目,由衷地道,“那种东西一点也不实用!”帕西斯轻笑,随即蹙起眉,摩挲她粉嫩的颊:“伤脑筋,我的身体迟早会被那个瘟神同化,神器的效力也不是无限。” “在那之前,我会吃了你。”晶羽握紧双拳。帕西斯弹了下她的额角:“你会痛死,然后爆炸。” “我会吃了你,吃得干干净净。”晶羽坚定地重复,眼中‘射’出‘玉’石俱焚的决心,“你的身体,我不会让协调神糟蹋!” 愉快的笑意掠过眉梢和眼角:“那就拜托了。” ****** 当晚,帕西斯收到北城大王子伯都的‘私’人邀请,地点是某家俱乐部,可以间接看出这场宴会的‘性’质。 “崔西,你一套礼服也没带吗?” 听到略含责怪的问话,年轻的官员困窘地低下头:“是,因为我没想到会碰上这种场合。” “没办法,只好穿我的了,就是尺寸可能不合。”帕西斯走向衣橱,晶羽伸手拦住他:“下午我修改了一件,应该会合身。” “谢谢!”崔西感‘激’地道,松了口长气。 坐上马车,辚辚的车轮声回‘荡’在黄昏的街道上。帕西斯住的地方是豪宅区,沿途尽是富丽堂皇的屋宇,雕栏、‘花’园、镶金绘银的宽敞阳台,磨光的地面非常平稳。驶过铺满小石子的下坡路,景‘色’一变,拥挤热闹的平民区跃入眼帘,嘈杂的人声乘着夜风隐隐传来。 “这是个腐朽的都市,崔西。”一手支颊欣赏窗外的景致,帕西斯微笑道,“而且是从上往下的腐朽,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王子们的风评我也有耳闻。”崔西保守地认同,两眼直视对方,“请放心,费尔南迪先生,我一定会忍耐,不给您丢脸。” “呵呵,你真是个认真的人,不过也别绷太紧,那些疯子明天会把今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是…这样吗?” “是啊,所以放松点,只要不影响脑子里的东西,我是很赞成享受的。”帕西斯说得一点不带玩笑的成分,舒舒服服地靠着椅垫,开始打盹。崔西面‘露’困‘惑’,思考他究竟是怎样的人。 水晶镶嵌的吊盏,纯银的分枝烛台,燃烧时发出芬芳的蜡烛,大理石地板折‘射’出光怪陆离的纹路,手工编织的地毯和檀香木框的壁画,美酒、佳肴和华丽的装潢将大厅点缀成常人只能远望的梦幻之境。 主办者以晚辈的礼节招呼,显然博尔盖德教育得不错,但正如帕西斯所料,哈梅尔商会长没有出现在席间,倒是王子们有不少到场。 人到齐后,衣冠楚楚的绅士褪下高贵优雅的外衣,***出下流的一面,丰满妖娆的***和青涩貌美的男童装扮成各种模样进入宴厅,像食物一样供客人随意取用。因为[疯狂炼金术士]的形象深入人心,帕西斯并未受到‘骚’扰,安静地坐在旁边,啜饮红酒,兴致盎然地看着沉‘迷’的人群。紧挨着他,崔西得以幸免于难,努力不让僵硬的表情崩溃。 “为什么……”太过分了,太失礼了,竟然堂堂一城之主的师父参加这么没品的聚会! “谁知道呢。”帕西斯无意识地把玩绑在左腕的丝带,崔西瞥眼间,感觉是束发用的带子,平平无奇,心里的问号更多,“也许想让我出丑,也许想表达友好。” “友好?”强烈的质疑。 “啊,崔西,你太孤陋寡闻了,早在十年前当今的陛下就把这种宴会定为上流社会狂欢的标准形式,埃特拉也在两年前效法,只是正统的宴会更节制些,有包厢客房让大家发泄。” 年轻的官员涌起翻白眼的冲动,良久憋出一句:“荒唐。” 银发青年不以为然地扫了他一眼:“你还太嫩了。” ****** 繁星点点,在漆黑的水面上反‘射’出鱼鳞般的光纹,像池底沉淀了宝石一样璀璨,身穿荷叶边长裙的‘女’子弯下纤细柔美的腰,伸展双臂,仿佛要拥抱眼前的喷水池。 “想游泳?” 身后传来清澄如山涧的嗓音,一个魔导师打扮的美丽水族婷婷走来。海‘精’灵转过头,眼里是深不见底的幽暗:“想,也害怕。” 艾‘露’贝尔‘露’出惊讶之情,随即浅浅地笑了:“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你这样会溺水,又怕水的海‘精’灵。”埃娃局促地低下头,白‘玉’般的尖耳微微颤动,带起夜‘色’中月光的流‘艳’。 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艾‘露’贝尔笑得更温柔,以免吓到面前的少‘女’:“我们两族一向不怎么‘交’流,不过感情还不错。” “嗯。”埃娃深信不疑地点头。这一点,从她完全不排斥对方就可以体会得出。 “所以你安心地住下,失去的东西总会找回。有什么心事,别憋在肚子里,都可以跟我说。” “好。那个,艾‘露’贝尔……” “什么?”水族族长微笑鼓励。‘精’灵少‘女’两手抓着裙摆,嗫嚅道:“马尔亚姆将军在哪?怎么白天没看到他?”艾‘露’贝尔掩嘴笑道:“他啊,当然和同僚喝酒去了,没一个通宵不会回来。” “哦。”淡漠的表情掩不住骨子里透出的寂寞。艾‘露’贝尔怜意大起,轻轻搂住她:“别担心,他酒醒了就会来看你。” 在月下有朦胧感觉的容颜绽开孩子般纯真明朗的笑靥,望见这一幕,远处两名巡逻的守卫不禁叹息:“好美哦。” “可不是,最近宫里美人越来越多了。先是满愿师小姐,再是朵琳夫人,最后是这位海‘精’灵。” “这才好啊,有美‘色’***,我们工作起来才卖力。” “嘘——听说‘精’灵耳朵很尖,被她听见就……啊!” “干嘛?见鬼了?” 一个守卫‘揉’‘揉’眼,伸出食指:“刚刚我好像看见那里有个影子。”另一名守卫朝他指的方向瞧了瞧,奇道:“什么也没有啊,你是不是眼‘花’了?” “唔~~~”看了半天看不出苗头,守卫啐了一声,“搞不好真是鬼,走!陪兄弟喝一杯,去去晦气。” “还没到换班时间啊。” 随着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银白的弯月缓缓爬升至中天,清冷的光辉勾勒出树下的身影。下摆及膝的褚‘色’长衣,厚底皮靴,隐隐有些透明的躯体匀称而矫健,双手环‘胸’的姿态一如孤傲的王者,披散而下的深棕‘色’直发柔和了冰锐的气质,浑身流动着捉‘摸’不定的异样感。 “没有礼貌的家伙。”不快地嘀咕,闪着嘲‘弄’的琥珀‘色’眸子看向水池边的丽人,“漂亮的人偶总是讨人喜欢的。” 摊开手,一撮宛如纯银捻成的发丝静静躺在掌心。 “可爱的帕尔也很努力呢,虽然他自己没发觉,可是那种行事风格,实在像极了我啊。” 清亮的笑声回‘荡’在深夜的树林里,却渗出丝丝糜烂的毒气。 抬起头,月光的帷幔织就一张‘迷’离的大网,笼罩住天与地,其中夹杂着常人看不见的透明丝线,他愉悦地笑了。 当年留下的王牌,还完好地保存着,那么圣柱的秘室应该也没被发现。只要他想,可以轻易把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不过他已经没兴趣了,权利的滋味尝过一次就足够。当年他也只是为了报复抛弃他,选择肖恩的东方学舍才走上夺权之路;还有让曾经蔑视他,嘲笑他的世人匍匐在他脚底,膜拜他歌颂他。 古兰罗瓦算什么,他做的比肖恩更出‘色’。 但是……席恩的手探向左‘胸’,从那里感觉到沸腾的情感。 还不够。只要那个人没堕落到他的地步,这股恨意就不会停止。 在魔界的日日夜夜,他都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就连现在,他的元神也在那个炼狱里不得解放,所以只有让肖恩和他身边的人尝到几倍于他的苦楚,才能稍缓他的恨,他的怨! 如今的局势固然复杂,却比他预计的明朗。东城城主的野心昭然若揭,身为他的师父,帕西斯自然站在他这边,那么把肖恩推到和他相反的立场,未来会很美妙吧。而他的弟媳,肖恩的那些同伴,也一个别想逃掉,他会好~好地折磨他们,举办一场盛大的血之飨宴。 尽管心里计划着惨无人道的‘阴’谋,青年的外表依然显得轻松而无害,下意识地将滑到前面的长发拨回后面。 这一瞬间,他的手停在半空。 指尖传来光滑的触感,大睁的眸写满震惊。 纵身飞向已空无一人的喷水池,席恩两手撑着大理石边缘,弯腰俯视自己的倒影。 视野里映出一张完整无缺的俊容。 “怎么会这样……”抚‘摸’一边脸颊,席恩的神情从难以置信转为恍然大悟:灵魂是呈现死亡那一刻的面貌,当时他用的是肖恩的身体,所以—— “哼,哼哼,哈哈哈!”低沉的笑声一变为放声大笑,席恩朝水面绽开亲切的笑容,“请多指教啊,亲爱的弟弟。” 近距离看,可以清楚区分出许多不同,无论他学得多么像,都模仿不了肖恩的耀眼。那发自灵魂的纯净,直接倒映在他清澈无垢的眼睛里。 而这双眼,满溢的是丑陋的憎恨和嫉妒。 “肖恩啊,如果你会‘露’出这种表情,我就不会那么恨你了。” ****** 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帕西斯翻身坐起,拂了拂睡‘乱’的发,无法理解内心泉涌而出的焦躁感。 因为傀儡还在加班,他的神智不是很清醒。发了会儿呆,游目四顾,视线定在对面的墙壁上。 哪来的画? 月光从落地窗和深红的丝绸帘布之间透进来,‘荡’漾着寂静的旋律,冲刷开黑暗,模糊地照出画框的轮廓。用力甩甩头,青年脑中浮现片断的记忆。 对了,是某某伯爵送来的,说是安迪的作品,没想到小羽挂这儿来了。 凝神细看,帕西斯的眼神柔和下来:这个笔触,还真的是安迪的画法。 心头微微发软,忽然想起大家曾经聚在一起让安迪画像,不知道那幅画还在不在;而且出来这么久,都没跟师兄的故居打过招呼,怎么样也说不过去。 洗了个冷水澡驱散睡意,银发青年换上轻便的服饰,让傀儡休息,集中‘精’神发动空间魔法。 借助媒介,他毫无偏差地转移至正确地点。 浓浓的尘味飘散在空气里,‘门’窗关得紧紧的,一点光也透不进来。凭着感官避开障碍物,帕西斯走到柜前,‘摸’索出机关,拉开暗格,淡淡的青光顿时照亮他的脸庞。 一颗青灰‘色’的大珠放在雪白的锦布上,正是和他送给华尔特一样的冥灵珠。 抚‘摸’坚硬的球面,澄碧的眸子逐渐朦胧,突然,一股异样的气氛让他警醒过来。 房间大亮,侧对他的墙壁变得透明,仿佛一面镜子,对面,摆着一张华丽的靠背椅,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穿象牙白军服的年轻‘女’郎,乌发结辫,一如绿宝石的双眼灵动而锐利,紧紧锁住落网的猎物。 “初次见面,[光复王]陛下。” 年轻的元帅嫣然一笑。 ****** 拉克西丝是在看画的当天设下这个陷阱。 从那幅洋溢着温馨幸福的画,可以一眼看出北城初代城主和师兄弟之间的深厚感情。那么,她就赌帕西斯祭拜的机会,见到他! 这会儿,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她还是被那酷似的长相冲击了一下。 “好久没听到这个恶心的封号了。” 只意外了一瞬,帕西斯就镇定下来,扬手拉过一张椅子,泰然坐下。拉克西丝毫不放松地关注他的一举一动,笑道:“为了查这个恶心的封号,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呢。” 世代传承[黑暗传说]的圣巫‘女’比常人知道更多历史的真相,但自从听闻肖恩和席恩之间的纠葛,亲眼目睹“圣贤者”的尊容后,拉克西丝就明白这真相也是水分满满的西贝货,反而是以藏书古老丰富闻名的首都图书馆有一些真实的片段记录,就像邱玲曾找到的小册子一样。至于它们是无心还是有意放在那儿,就不得而知了。 对自己的封号没有兴趣,帕西斯笑着岔开话题:“拉克西丝元帅是吧,我却不是第一次见到你哦。” “原来阁下有***癖?”拉克西丝不动声‘色’。帕西斯摇摇食指:“请不要把欣赏美的行为说得这么龌龊。” “谢谢,我对自己的容貌一向很有信心。”拉克西丝扬‘唇’,笑意却未达眼底,“阁下也是相当出‘色’的美男子,为什么刻意制造一个分身呢?独一无二才比较珍稀不是吗?” “您想必也耳闻我的职业,炼金术的实验‘弄’出一两个失败品不是奇事。”帕西斯回答得好整以暇。 翡翠般的绿眸冷光一闪:“您称那孩子是失败品?” “对我而言是如此,要把垃圾当宝,也是您的自由。” 怒气在‘胸’口盘踞,拉克西丝勉强压下,妩媚的笑靥不‘露’丝毫破绽:“把自己的分身当垃圾随意抛掷,阁下也真是大方。”帕西斯用谦虚的口‘吻’恬不知耻地道:“哪里,能够毫不可惜地告别失败,迎接完美的成果,是我最自豪的地方。” 察觉口舌和演技占不到上风,拉克西丝理‘性’地转移矛头:“据说初代神官王非常痛恨他的祖父,也就是阁下您。” “哦,为什么?” “因为您***了英雄王朝,统一了大陆全境,却抛下应该守护的国家,躲得不见踪影。” “那孩子是不是有时间‘混’‘乱’症啊?既然他称呼我祖父,就应该想到我年老体弱,力不从心,甚至一命呜呼。” “可是就我所见,您不但活得好好的,还年轻有力,貌美如‘花’。”拉克西丝咄咄进‘逼’。帕西斯赖皮地笑着:“他看不到啊。” “您没有见过利希特陛下?” “嗯,我那时被人囚禁,有心也无力。” 拉克西丝缓下语气:“囚禁您的,是德修普家族的人?”帕西斯不解地睁大眼:“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不是,您为何做出这种形同背叛的行为?” “呵。”帕西斯意会地笑了,肘部撑着扶手,优雅地‘交’叉十指,“罗兰是我唯一的徒弟,我帮他一点小忙,并不为过吧。”拉克西丝直截了当地摇头:“徒弟和子孙,孰轻孰重?” “那么我问您,美丽的元帅,您爱我这个祖先吗?” “……”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曾经慰籍我孤独,给予我亲情的是罗兰,不是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所以我也爱他,帮助他,这是自然的发展。”帕西斯徐徐道,感觉有点口渴,很想倒杯茶润嗓,然后就‘摸’到右边的口袋有一小瓶白兰地,惬意地打开来浅酌。 “不对。”沉默良久,拉克西丝再次摇首,眉间浮起掺杂了困‘惑’的否定,“您不应该背叛,我们的血里流着相同的东西,那是对‘背叛’的排斥。” “哟,没想到过了一千年,您还继承了如此浓厚的血统。”帕西斯初次‘露’出惊讶之情。 “果然德修普家族的特‘性’不是偶然。” “是的,不过您误会了,这是来自‘母亲’的部分。” 拉克西丝眨眨眼:“初代圣巫‘女’是这样的人吗?”帕西斯笑意加深:“圣巫‘女’?她也被封了奇怪的名号。” 看出他对妻子的感情不一般,拉克西丝咬住这个话头:“尊夫人也在人世?”帕西斯表情微变,刚刚还流淌着温暖的笑容被冷笑取代:“真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好奇后代,何必兜转这些琐事呢?干脆问出您真正想知道的问题。” “因为我担心您会顾左言他,回避事实。” “哈哈哈……”帕西斯发出欢畅的笑声,对眼前的人有了一份好感,“请放心,我对美‘女’,尤其是聪明的美‘女’一向老实。”拉克西丝装出相信的样子:“那么我就不客气了,虽然您不是我理想中的帅哥类型。” “您理想中的帅哥类型,是您旁边那位吗?”帕西斯轻描淡写地反击,瞟了眼陪伴在对方身侧的总参谋长。掩饰内心的动摇,拉克西丝姿态悠闲地跷起二郎‘腿’:“请不要欺负我的部下,他不是您失败的实验品——既然您不要他,我就顺理成章地接收咯?” “请便。” “还真大方呢,是不是对亲生的孩子也会这种态度?” 立刻听出这是对方今夜会面的主要目的,帕西斯乐得拉下帷幕,微笑道:“原来那两个孩子在元帅的保护之下,最好了,省了我一笔抚养费。” 这回拉克西丝没能克制住,双拳握得死紧。 “你…真的……”一字一字迸出牙关,语尾被怒火焚成灰烬。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帕西斯反应漠然,“你要我给他们的,我给不起,那又何必废话?拿去就是。” 深吸一口气,拉克西丝赶在理智崩溃前迅速地道:“打扰了,告辞。” 影象消失,凝视变回灰白的墙壁,帕西斯缓缓咽下最后一口酒。 “这个‘女’人,比我更适合当一个父亲呢。” 元帅府里,拉克西丝砸烂周围一切能砸的东西,‘激’烈地喘息。 “阁下……”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歇斯底里的模样,克鲁索担忧至极。 “……我没事。”触及心腹的目光,黑发元帅稍稍恢复冷静,垂下肩膀,用一种接近哭泣的语调道,“克鲁索,找个理由送莉亚去诺因那儿,永远……不要让他们回来。” 第四章 篡(节一) 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底,王女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满怀焦虑地回到卡萨兰上界。 看到归来的侄女,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一时愕然。莉莉安娜则紧紧握住她的手,松了口长气:“太好了,姑姑你没事,我和哥哥都好担心你。” “怎么回事!那臭小子没把你五花大绑关起来吗?”回过神后,这是拉克西丝的第一反应。 “没有,他还一个劲地催我回来呢。”想起兄长当时火急火燎的样子,莉莉安娜忍俊不禁,随即露出关怀中带着疑惑的神情:“出了什么事,姑姑?你为什么没派人来接我?” 拉克西丝深深吐纳,平息内心的混乱,坐了下来。 “没什么,最近首都的情势有点乱,你还是回西境躲一阵子比较好。” 莉莉安娜蹙了下眉,笑道:“既然如此,我更应该留在姑姑身边了,连同哥哥的份一起。”拉克西丝轻哼:“那小子?他巴不得咒我死吧!” “您也知道哥哥嘴硬的毛病,其实他心里是很尊敬您的。” “咳,莉亚,别说这种让人反胃的话,你休息一下,晚上我就派人送你回去。叫臭小子别瞎操心,我不会死在他以外的人手上。” “到底怎么了,姑姑?”莉莉安娜沉下脸,见对方反射性地一震,微笑着加大攻势,“虽然比不上哥哥,我的第六感也很强哦。姑姑有心事,而且是很重的心事。” 竟然被小自己好几岁的侄女看穿,拉克西丝不禁反省是不是被帕西斯冲击过头,乱了分寸。 想到帕西斯,她眉间浮起掩不住的阴云,斟酌片刻,道:“不瞒你说,莉亚,我要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你和诺因的存在会妨碍我,但我也舍不得你们——现在你明白了吧?”莉莉安娜冰雪聪明,立刻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瞪大眼,满脸震惊。 “我不信!”她叫出声。 “无论你信不信,我已经开始准备了,如果你执意不回诺因那儿,我只好把你关在元帅府里。”拉克西丝朝随侍在侧的总参谋长做了个手势。莉莉安娜冲上来抓住她,急切地道:“是伯父逼你对不对?让我跟他说!伯父很疼我,你们不要打好不好?”看出对方是认真的,惊恐的潮水瞬间淹没她的心,竭力想挽回最后一线希望。 “那个笨蛋听得进去吗?”拉克西丝撇了撇嘴,和蔼地拍拍她,“别担心,莉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保证不会闹大,很快你就能重见天日了。”说着,克鲁索已叫来两名守卫,强硬却不失恭敬地将莉莉安娜带出房间。 “姑姑——” 砰!门合上,隔绝了凄厉的呐喊。 “这样好吗?”凝视上司,绿发青年端正的面容有着罕见的迟疑。黑发元帅语声坚定:“这是我能想出的唯一办法。” 做出这个决定,一半是理性的分析,另一半是感情的抉择。 拉克西丝是个才华洋溢的人,有才华的人大多想象力丰富,不然平常人,是不会把两个外貌年龄相近的人往父子关系联想;剩下就是现实的线索和推理。她早就对神官的身世非常在意,菲琳揭开的真相又让诺因和莉莉安娜也变成来历不明的小孩,恰好赛雷尔传来冒牌货和画的消息。从银龙王那儿得知“冒牌货”的身份和神官的出生,又增加了有关名字的问号。但是名字本身就是最大的提示:降灵术早已失传,只有在盛行的年代才会有人抱着叵测的居心取那种名字。这样一来诺因和莉莉安娜的真实年龄也确定了,正好和帕西斯对上。然后,东城城主师父的姓名传遍了大陆…… 罗兰的野心她早就看出来,而那天晚上的谈话,帕西斯也明白表示站在徒弟这边,那么未来,冲突搬上台面,诺因和莉莉安娜要如何自处? 无论弑子,还是弑父,都是她不愿看到的景象。 她不知道帕西斯是怎么想的,把亲生的小孩丢给别人抚养,但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分身的神官也会跟着完蛋;反过来坐视诺因和莉莉安娜被他伤害就更不可能了,所以只有一条出路。 她需要制衡的筹码。 以魔导国的现状,战争迟早会爆发,真打起来卡萨兰输多赢少。上面的主子荒淫无度;下面的官僚 尽管王权消退到只能够覆盖卡萨兰东境的地步,名义上的最高统治阶级还是保留了军部之下的统合司、东南西北四个城卫司,当然成员比起全盛时期大大缩水,几乎都是吃闲饭的。下界的守备军经过去年春天与西城的一役,损失惨重,没有被战火波及的上界则完好无损。三支圣骑士团镇守总神殿,禁卫军和中央军守护王宫,宪兵总队维护治安,总数约莫五千人。而元帅府辖下的正规军,有一万余众。 常备军三千,可直接调动的护卫队四千七百,剩下的是俗称的亲兵,其他还有安插在各部各司的隐藏人员。如此雄厚的兵力,不是没引起过警觉,前宰相谢尔达在世时,就曾对当今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多次谏言,要他小心手握重兵的胞妹,趁“未酿成大祸”前有所行动。但是对臣子百依百顺的亚拉里特,惟独这一点不肯松口,因为他阻止不了妹妹上战场,只好多扔些人给她,以免有什么闪失。 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29日,阴雨霏霏。 坏掉的结界无法挡住从天而降的洗礼,将整个上界笼进灰色的帘幕,街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在走动,酒馆等营业设施却透出灯光和热闹的笑语,时钟刚敲过六点,正是吃晚饭和神职人员晚祷的时刻。 拉克西丝在蒙了层雾的窗上写字,写的是个大大的“篡”字,手指仿佛要穿过玻璃一样用力,当听到敲门声时,她挥手抹去字迹:“进来。” “阁下,大家都准备好了。”走进的是总参谋长,神情一贯的镇定,“但是,你真的打算不管贵族和执法教团?” “贵族那批人,只要火没烧到他们,就不会出手。不过谨慎起见,把莫朗兹和沙威两家解决了。” 克鲁索赞同地颌首,对方报的两个人名,分别属于顽固派的激进份子,除掉他们,既避免后患,也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如何解决?” “杀光。” “是!”克鲁索肃然领命。拉克西丝眉头一紧:“至于执法教团——” 东境的各大势力,她真正忌惮的只有这支由最精锐的圣骑士和圣职者组成的队伍。而且最可怕的不是他们的战力,是他们的信仰。狂热、深厚、绝对。任何统治者都不愿与狂信者为敌,这种人的狠劲不亚于蛮族,又代表了神权,足以鼓动起更多拥护他们的信徒,造成一发不可收拾的结果。所以她一开始就无意正面作战,设了个陷阱骗走大部分团员,再封站让他们暂时回不来,从而以压倒性的力量粉碎首脑机构,今后慢慢收拾余下的小喽罗。 “叫魔研院那帮家伙把好东西都拿出来。”拉克西丝脱下神女头环,露出额心的印记,姿态昂扬,“我亲自出马。” 6:38,以餐饮业为主的白石大街挤满了前来寻欢作乐的圣骑士。虽然是侍奉神的侍者,圣骑士说到底也是普通人,有人的需求。而且近几年团里的纪律越发败坏,即使发酒疯闹出暴力事件,也顶多记个过。所以这回一听说通宵免费的促销活动,三分之二的非值勤人员就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不过他们多少顾虑市民的眼光 友请提示:长时间请注意眼睛的休息。网推荐: ,从以前到现在都只在固定的店里喝酒。 烟草、麦酒和廉价香水的味道在喧哗的空间里飘散,一个圣骑士趁着酒兴,摸了一把附近女侍丰满的臀部。后者没有惊叫,反而嘻嘻一笑,顺势坐进他怀里,娇嗔道:“哎哟,里奥,今天没喝几杯就调戏起人家了。” “你今天也很乖啊,平常都会扇我两个耳刮子。”名叫里奥的圣骑士大喜,色心不改地多摸了几下。 “讨厌。”女服务生蹭了蹭,附送一个白眼,“那是你运气好,老板说了,新进的酒不打出牌子,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不然你哪来的免费酒喝。” “哈哈,原来如此。” “还哈呢,数来数去就你们这几张老面孔,老板今晚肯定又要发火了。” 在美人的刺激下,里奥脑子动得飞快:“这有什么关系,我叫手下给值勤的送几桶去。他们喝的好,下次肯定过来。”女服务生眼睛一亮,抱着他的脖子以吻奖励。而其他几桌,相同的戏码也先后上演。 6:52,总神殿的空屋和一些隐蔽的长廊,成群的值勤士兵聚在一起,喝酒猜拳,好不快活。 7:08,宪兵总监在回家途中被暴徒袭击,当场死亡。前来调查并接替他职务的副官下令全市宵禁,以嫌疑犯的名义逮捕了一干亲宰相的官员,严刑逼供后集体处决。家属被传话收押,确定无漏网之鱼后一并诛杀。 7:11,宰相罗姆席德从私人渠道得知变故,却无计可施,因为他此刻正和一群人在某大臣家里作客,外面密密麻麻围满了士兵,只好紧急通知留守家中的密探情人。 7:13,宰相府失火,趁乱逃出的黑衣众与暗卫成员在半路冲突,发生激烈交战。受牵连而死的民众数十,毁坏房屋八栋。最后一人重伤突围,余人全部战死。 7:25,满身是血的少女不顾仆役的阻拦,冲进大厅, “依音!”看到这样的情人,罗姆席德险些心跳停止。 “我没事,死不了。”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依音面无表情地道,“霍尔他们全死了。” 一阵窒息的沉默,密探用还没从杀戮中摆脱的眼神环视厅里的其他人。会意的宰相褪下平日的谀媚面具,镇定摇首:“全是些废物。” “那就不必劳烦我了,让拉克西丝去解决。”冷酷一笑,目光转回情人身上时化为春水般的温柔,“抱歉,罗姆席德,我不想瞒你,我只带了一个传送卷轴。” “!”罗姆席德这一惊非同小可,冲上前抓住她的肩膀,激动得脸色惨白,“骗人!你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你是要去完成别的任务对不对?” “在爱上你的一刻,我就不是任务至上的密探了!”依音吼得比他更大声,随即调整呼吸,语气低沉下来,“这次大人也失策了,所以你一定要为他活下来。” 罗姆席德心乱如麻,一时说不出话。依音迅速将一只卷轴展开,另一只手撕开胸前的衣服,露出另一只卷轴和一个鲜血画成的五芒星印记。一瞥见这个血印,罗姆席德顿时恍然大悟,全身被绝望的冰水淹没。 既然识破他是卧底,拉克西丝就不会让他逃掉,依音那边有人拦截,他这边也必然做了完全的防护措施,比如魔法禁制。 但是黑咒术师用生命发动的血咒,可以让法术无效化一段时间。 “依音——” 被白光吞噬的刹那,巨大的爆炸声掩盖了他撕心裂肺的呼喊,和少女可能有的遗言。 7:38,莫朗兹公爵和沙威侯爵两家总计五百四十一人,连同仆佣私兵,不分男女老幼,一律当场格杀。鲜艳的血液染红了潮湿的地面,甚至延伸到大街上。得知消息的贵族,火暴的上元帅府抗议,被门口的守卫用弓箭射穿喉咙;稍有理智的跑到宪兵处求救,再也没出来;胆小的躲在家里瑟瑟发抖,直到如狼似虎的士兵冲进来,为捍卫财物送了命;只有立刻卷包袱去总神殿避难的人们逃过一劫。 7:45,收到王宫“是否有暴徒滋事”的询问,新宪兵总监瞥了一眼,在下面写上“查无此事”寄回。 8:03,拉克西丝踏进总神殿的大门。 “殿下想对那些虔诚供奉神明的可怜子民如何?” 前来迎接的神官长须发皆白,健壮的体格却丝毫看不出老态,用不疾不徐的语调抛出尖锐的指责。 黑发元帅雍容尔雅地一笑,脱下湿透的斗篷递给一旁的心腹:“弗里德神官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来不是要他们,是要你的命。” “亵渎。”弗里德深吸一口气,表情沉冷下来,眼中射出鄙夷的光芒,“早该叫上代陛下杀了你这魔星,也不会生出今日的事来。” “哦~~上次说我是灾星,这次又换成魔星,圣职者都是这么厚脸皮吗?” “住口!身为女流,妄图染指王位,已是大逆不道,如果还要在神的祭坛前使用暴力,就真的罪无可恕,死了也不得安宁!” “我管死后怎么样。”拉克西丝轻蔑地冷哼。弗里德陡然瞪大眼,手舞足蹈地道:“你…亵渎!恶魔已经占据了你的心灵,我要替天行道!” “他怎么了?宿疾发作?”克鲁索奇怪地看着老者,误以为他跳脚的模样是某种症状。拉克西丝唇角上扬:“没错,名为狂信的病。” 弗里德一口气转不过来,险些晕过去,顾忌对方王妹的尊贵身份,忍着没有动手,只是气得发抖。拉克西丝也是料到这一点才肆无忌惮地谈笑,而且她可不在乎什么身份、规矩,笑容未敛,长剑出鞘,贯穿了对方的颈动脉。 “……咳!”万万没想到她一言不发就行凶,弗里德吃惊得眼珠子几乎掉出来,如瀑的鲜血从伤口和嘴角涌出,伴随着恐怖的咯咯声,丧失功能的声带挤出不甘的气音,“卑…卑鄙。” 是你笨。从口型看出他说什么,拉克西丝在心里回了一句,手腕一拉一挑,将人头拨向连接长廊的右墙角。躲在那里的人发出一声怪叫,跌跌冲冲地跑开。 仿佛早就察觉,拉克西丝毫不意外地戴上背部绘有黑色倒三角图案的手套,拿起部下递上的尖利兵器,刺穿已死的躯体,将他钉在地上。 不是她嗜好虐尸,而是这种狂信者太喜欢自爆之类同归于尽的法门,又经常揣着一堆危险的玩意儿,还是做决一点,杜绝后患比较保险。 当然,这一幕对闻声而来的执法教团留守成员造成相当大的冲击。 “至高神!那是……弗里德大人!” “太残酷了!” “恶魔!啊,她手上拿的是骨矛!” “持有亡灵的武器,她已经不配拥有王妹之名了,制裁她!” 嫌接二连三的尖叫过于吵耳,拉克西丝早一步做出反应,激射而出的骨矛穿过了叫得最响的一人,带动他倒飞起来,撞翻了三个同僚。克鲁索微微变色:“阁下……” 不等他说完,拉克西丝已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右手一挥,猛烈的剑气砸烂半堵墙,坍塌下来的土石完全阻挡了退路。这回,圣职者们“亵渎”的 第四章 篡(节二) 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底,王‘女’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满怀焦虑地回到卡萨兰上界。 看到归来的侄‘女’,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一时愕然。莉莉安娜则紧紧握住她的手,松了口长气:“太好了,姑姑你没事,我和哥哥都好担心你。” “怎么回事!那臭小子没把你五‘花’大绑关起来吗?”回过神后,这是拉克西丝的第一反应。 “没有,他还一个劲地催我回来呢。”想起兄长当时火急火燎的样子,莉莉安娜忍俊不禁,随即‘露’出关怀中带着疑‘惑’的神情:“出了什么事,姑姑?你为什么没派人来接我?” 拉克西丝深深吐纳,平息内心的‘混’‘乱’,坐了下来。 “没什么,最近首都的情势有点‘乱’,你还是回西境躲一阵子比较好。” 莉莉安娜蹙了下眉,笑道:“既然如此,我更应该留在姑姑身边了,连同哥哥的份一起。”拉克西丝轻哼:“那小子?他巴不得咒我死吧!” “您也知道哥哥嘴硬的‘毛’病,其实他心里是很尊敬您的。” “咳,莉亚,别说这种让人反胃的话,你休息一下,晚上我就派人送你回去。叫臭小子别瞎‘操’心,我不会死在他以外的人手上。” “到底怎么了,姑姑?”莉莉安娜沉下脸,见对方反‘射’‘性’地一震,微笑着加大攻势,“虽然比不上哥哥,我的第六感也很强哦。姑姑有心事,而且是很重的心事。” 竟然被小自己好几岁的侄‘女’看穿,拉克西丝不禁反省是不是被帕西斯冲击过头,‘乱’了分寸。 想到帕西斯,她眉间浮起掩不住的‘阴’云,斟酌片刻,道:“不瞒你说,莉亚,我要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你和诺因的存在会妨碍我,但我也舍不得你们——现在你明白了吧?”莉莉安娜冰雪聪明,立刻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瞪大眼,满脸震惊。 “我不信!”她叫出声。 “无论你信不信,我已经开始准备了,如果你执意不回诺因那儿,我只好把你关在元帅府里。”拉克西丝朝随‘侍’在侧的总参谋长做了个手势。莉莉安娜冲上来抓住她,急切地道:“是伯父‘逼’你对不对?让我跟他说!伯父很疼我,你们不要打好不好?”看出对方是认真的,惊恐的‘潮’水瞬间淹没她的心,竭力想挽回最后一线希望。 “那个笨蛋听得进去吗?”拉克西丝撇了撇嘴,和蔼地拍拍她,“别担心,莉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保证不会闹大,很快你就能重见天日了。”说着,克鲁索已叫来两名守卫,强硬却不失恭敬地将莉莉安娜带出房间。 “姑姑——” 砰!‘门’合上,隔绝了凄厉的呐喊。 “这样好吗?”凝视上司,绿发青年端正的面容有着罕见的迟疑。黑发元帅语声坚定:“这是我能想出的唯一办法。” ****** 做出这个决定,一半是理‘性’的分析,另一半是感情的抉择。 拉克西丝是个才华洋溢的人,有才华的人大多想象力丰富,不然平常人,是不会把两个外貌年龄相近的人往父子关系联想;剩下就是现实的线索和推理。她早就对神官的身世非常在意,菲琳揭开的真相又让诺因和莉莉安娜也变成来历不明的小孩,恰好赛雷尔传来冒牌货和画的消息。从银龙王那儿得知“冒牌货”的身份和神官的出生,又增加了有关名字的问号。但是名字本身就是最大的提示:降灵术早已失传,只有在盛行的年代才会有人抱着叵测的居心取那种名字。这样一来诺因和莉莉安娜的真实年龄也确定了,正好和帕西斯对上。然后,东城城主师父的姓名传遍了大陆…… 罗兰的野心她早就看出来,而那天晚上的谈话,帕西斯也明白表示站在徒弟这边,那么未来,冲突搬上台面,诺因和莉莉安娜要如何自处? 无论弑子,还是弑父,都是她不愿看到的景象。 她不知道帕西斯是怎么想的,把亲生的小孩丢给别人抚养,但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分身的神官也会跟着完蛋;反过来坐视诺因和莉莉安娜被他伤害就更不可能了,所以只有一条出路。 她需要制衡的筹码。 以魔导国的现状,战争迟早会爆发,真打起来卡萨兰输多赢少。上面的主子荒‘淫’无度;下面的官僚***无能;将兵懒散,士气低‘迷’;加上一票形同米虫的贵族,打得过才怪。必须有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把渣子全扫了,脓血挤干净,才能获得新生,才有一拼的希望。当然,那个谨慎却不迟钝的男人十有九会趁着除旧迎新的时刻搞破坏甚至干脆撕破脸,但这样就省得成就他的美名,被后世的历史学家渲染成顽固愚昧的保王党。 保王党,呵,她曾经真的是保王党。 再怎么气愤,再怎么郁闷,她还是努力帮他收拾烂摊子。因为德修普家族忠贞的血缘,因为三十多年的兄妹情谊。但是局势‘逼’得她不得不做出选择。天平的一端是视如己出的三个孩子,国家的复兴,家族的荣耀;另一端是兄长一人的‘性’命,答案昭然若揭。 反正这样下去,结局也是一样。与其耻辱地被推上断头台,不如我来亲手了结。下定决心的一刻,拉克西丝咬破了嘴‘唇’。 以果断刚强闻名的元帅,面临这样两难的情况,也经历了漫长的挣扎,用尽理由说服自己。 ****** 绚烂的彩霞穿过透明的窗户,铺染了一室,造价不菲的雕‘花’窗棂和镂金家具都反‘射’出华美的光芒。在这个只能用豪奢形容的房间里,却有一人挂着不相称的沉重表情坐着,蹙紧的眉宇尽是忧思。 随着一声轻响,房‘门’被打开,整齐宛如军步的脚步声逐渐接近,然后是托盘放到桌上的声响和一个略带无奈的男‘性’嗓音:“多少吃一点吧,阁下会担心。” “克鲁索大哥!” 莉莉安娜抬眼,‘激’动地站起来,“你来了。”总参谋长静静迎视她:“果然你不吃饭是为了见我或阁下。” “你没告诉姑姑,是吗?” “是,不过我也未必懂阁下的心思。”克鲁索指指热气腾腾的餐点。莉莉安娜明白不吃完对方是不会回答的,耐着‘性’子坐到桌前,迅速将食物塞进肚子。 “我只能说,阁下做任何事都有她的道理。”当她吃得差不多时,克鲁索先递给她一杯茶,再不紧不慢地道,“而且这次的理由,属于‘私’人范畴。”莉莉安娜六神无主地放下只喝了一口的茶杯:“真的是伯父?他怎么会……不,应该不是他,是他身边的人撺掇的。”克鲁索沉默不语。 “何必‘弄’到干戈相向?坐下来好好谈不行吗?以姑姑的手段,没有处理不了的问题吧?” “其实这是最妥善的方法,殿下心里也清楚。”克鲁索忍不住说出自己的看法。莉莉安娜起而怒斥:“什么最妥善的方法,他们是兄妹,兄妹耶!至少我光是想到如果有一天我和哥哥必须分个你死我活,就要崩溃了,姑姑一定也是这样!” 针刺般的痛楚在心底泛开,克鲁索习惯‘性’地忽略,理智回答:“也许殿下是坐以待毙的人,但阁下不是。”莉莉安娜颓然坐下。 我实在不适合说谎。摇了摇头,克鲁索不忍地劝道:“阁下已经有觉悟了,她不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感伤。”莉莉安娜沮丧地道:“我越来越不懂姑姑了,我本来以为她虽然爱民,骨子里还是和哥哥一样自‘私’,不然早反了,何必等到今天?可现在……” “您是在指责她吗?”感觉自己口气有异,克鲁索诧异地抿‘唇’。 “没有,姑姑是***的,哪里有错,我只是……不懂。” 深吸一口气,克鲁索正‘色’道:“殿下,恕我冒昧请问,您是否因此改变了对她的感情?”莉莉安娜一怔,随即也严肃地道:“当然不是,姑姑始终是我最敬爱的人,我担保哥哥也是。”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克鲁索满意起身,准备转告他那个别扭的上司。 “等等,克鲁索大哥,难道说,姑姑这么做的原因是我和哥哥?” ……祸从口出。克鲁索暗暗抹汗,紧急编出托词补救:“以诺因殿下目前的权势,谁能动你们?”莉莉安娜无言以对。 “抱歉,请再等一下,克鲁索大哥。”银发少‘女’冷静下来,眼里褪去困‘惑’,只余轻愁,“今后,姑姑就劳您多费心了。”绿发青年直觉地行礼:“这是我的分内义务。” “不是!我的意思不是公事上的费心,是‘私’事的费…照顾。” “照顾?阁下有那么多‘侍’‘女’,用不着我一个大男人照顾吧。” 莉莉安娜压抑叹气的冲动,不得不说得更白:“我是指,多关心关心她,你一句话抵过别人十句。”克鲁索淡淡一笑:“殿下高估了我的魅力,不过我作为出气包是很称职。” 姑姑啊~~你平常到底是怎么对待克鲁索大哥的?莉莉安娜在心里哀号,干脆挑明:“对你而言,姑姑是怎样的存在?” “上司,救命恩人,效忠的对象……” 就是没有爱慕的对象吗?莉莉安娜有点想放弃了,气馁地道:“她要你死,你会不会***?” “当然,绝对遵从上级的命令也是优秀军人的本分。” “……” “不过——”克鲁索想了想,道,“我还是更希望活着辅佐她。” 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表白吧。被打击得非常失望的莉莉安娜自我安慰,半恳求地道:“那请你一辈子辅佐她,陪在她身边。” 一瞬间,青年的双眼浮起朦胧的憧憬,‘激’‘荡’平复后空余一抹浅痕:“是。” 目送他的背影,莉莉安娜若有所悟:其实克鲁索大哥只是没察觉自己的心意吧,或者是刻意不去想,毕竟他们的身份差距太大,也不可能结合。 ****** 自从引起不小‘骚’动的王‘女’殿下走了之后,整个城主府就笼罩在浓浓的低气压下,在里头工作的人们都战战兢兢,惟恐扫到台风尾,除了几个特殊份子。 轰隆!第五次听到椅子倒地的声音,忙着对报表的财务部长头也不抬地道:“要喷火请去厕所,别在这儿憋着,当心便秘。”啊~~最近哈梅尔商会和希顿商会怎么回事?联手对付他! “吉西安!”诺因吼得惊天动地,却连损友的一根小指头也没吓到,不得已改变策略,“陪我说说话嘛~~” “要撒娇去找雷瑟克,没看到我‘鸡’皮疙瘩直往下掉?”吉西安反‘射’‘性’地搓搓臂膀,眼睛还是没离开文件。 “不许看!再看我撕了它!”诺因也不喜欢更不擅长撒娇,立刻恢复生龙活虎的吼人态势。为了自己宝贵的报表着想,吉西安只有敷衍他:“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好后悔啊!” “是是,你好后悔,后悔得快死掉了对不对。”哦,问题出在这里…… “对!我不该让莉莉安娜回上界!怎么想那老妖婆也不可能出事!我到底发什么疯,害莉莉安娜自投罗网!” “羊癫疯咯。”无意识地回答,吉西安运笔如飞,给表上的空格填上心算的数字。诺因沉默片刻,扑向他:“你骗人!你根本没在听!” 千钧一发之刻保住文件,吉西安妥协道:“好啦,好啦,我听。”真是任‘性’的小鬼,今晚又要加班了。 “哼。”诺因其实也不敢真的撕,撕破了吉西安会跟他拼命,为这种愚蠢的理由死太不值得了。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老妖婆不可能有事!” “这倒未必。”换了个坐姿,吉西安无奈地抖出最新消息,“近来元帅的动向是很奇怪,把剪除盗贼消灭魔兽这类任务都丢给圣骑士团和贵族‘私’兵。那些杂碎开头还认认真真去打仗想建功立业,后来全摆样子,用公费出去吃喝一顿就回来,纯粹扰民。这些元帅应该都知道,却还是龟缩不动。” 诺因听得眉头深皱,半晌,迸出一句:“她想反。” 吉西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怎么可能!”诺因反而莫名其妙地瞪着他:“这么明显的举动,你还看不出来?” “正因为明显,才不可能,不然岂不是昭告天下……啊!” “你懂了?” “因为罗兰城主?”吉西安的表情‘阴’晴不定,“可是,我还是不相信元帅会——”诺因匆匆披衣,接口道:“没错,老妖婆对老头子的忠心天地可表,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不是老头子挂了就是发生了什么异常的事态,我要亲自确认。” “你疯了!你要去现在的上界?”吉西安大惊失‘色’。 “我一个人,无论怎样的环境都能全身而退。”诺因言者无心,本想陪同的吉西安却听者有意,闷闷地道:“那…你路上小心。” “安啦!这里‘交’给你和雷瑟克了!”诺因连桌子也不收拾就冲向房‘门’,中途回过头,一字一字道,“记住!我不是担心老妖婆才去的,我是去看好戏,最好帮她收尸!你就这么跟大家说,知道吗?” 吉西安的回答是一支羽‘毛’笔——他已经懒得搭理他了。 ****** 诺因快马加鞭,赶到最近的市镇搭下午的航班。基于安全,空浮舟站并未设在米亚古要塞,但这样‘浪’费了不少时间。他利用特权买到一张票,直奔站台。 ***还没坐热,一脸抱歉的服务生走过来,说上界封站了,是否还要前往。诺因气得跳起来:“封站!?” “是……”服务生倒退两步,惶恐地叙述对外公布的原因。诺因完全没心听,焦躁地咬着大拇指:竟然动作这么快,这下要怎么办? “去里那!给我换去里那的票!”先到首府再想办法。 “里那也封站了。” “……”深吸一口气,诺因怒视脑筋不会转弯的服务生,“那就到最近的地方!” 才在里那西北方的大都市缪斯下站,诺因就被一大群闻风而来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殿下,请殿下务必光临寒舍。” “难得诺因殿下前来,不陪我等喝一杯,我等决不放人。” “敢问您这次来有何贵干?怎么不及早通知好让我们准备?”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吵得诺因更加心烦,大吼一声:“闭嘴!” 一片鸦雀无声,连远处的闲杂人等也被散发的凌厉气势冻成冰雕。 “我有急事,哪里有卖马?” “外头…外头就有。”领头的市长结结巴巴地回答,脸如土‘色’。诺因再不打话,斗篷一扬,越众而出,一个声音叫住他:“请留步。” 诺因斜眼看去,是个书记模样的中年人,外表没什么特别,之所以乖乖停下,是因为他的语调有一股内敛的力量,不同于刚才那些人。 “如果殿下是要往里那去,路上请小心,沿途有许多暴民和流寇。” “没错!”市长恢复生气,巴结地道,“殿下且坐一会儿,让我们派遣护卫,护送您……” “够了。”严厉地瞪了他一眼,诺因朝那书记一点头,“多谢忠告。”语毕,大步流星地离开。 唉唉,这位殿下,真是不会做人啊。书记心下叹息,偷瞄周围面‘色’不善的上司和同僚,为接下来的安抚工作头痛,随即疑‘惑’地蹙眉: 殿下此去,是元帅大人的指示吗?我为什么没接到通知? ****** 拎了一匹健驹,诺因奔驰出城,在荒道上连夜赶路,次日清晨放缓行程,想找个地方歇息一下。他是低血压,一夜不睡比砍他一刀还难受,突然瞥见不远处有个小树林,枝多而茂盛,正是作‘奸’犯科的好据点,果然唰啦啦涌出一群人。 “留下财物,饶你不死!” 为首的魁梧汉子挥舞着烂柴刀,架势颇有几分凶狠;可惜身后的小弟歪的歪,喘的喘,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整体气势就削弱了不少。诺因没好气地道:“滚,大爷我心情不好。”清朗的嗓音因为瞌睡和疲惫有些沙哑,却更增添了‘阴’森森的味道。 “你这娘们口气倒大。”汉子上前几步,看清他的长相,倒吸一口凉气。而诺因也把他瞧了个分明,壮实的身材,肮脏浓密的胡须。晶莹的紫眸立刻眯了起来,‘射’出狞恶的光芒。 他生平最恨两种人,一,肌‘肉’男;二,胡须仔。因为他们占尽他渴望而不可及的天赋。想他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从军十余载,没有一副强壮的身板,还面白无须,这象话吗!?偏偏不管他怎么盼,天天对着镜子探照发现,还是长不出半根胡子!唯一的例外是十八岁那年,已经比其他同龄人晚发育许多的他在镜子里看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虽然是一点点,真正意义的一点点,但总算是有了。悲惨的是没留几天,就被扑涌而上的人们强行剃掉,连吉西安和雷瑟克也在其中,理由是“太别扭了”。 去他的别扭!哪个男人不长胡子? 可怜他宝贵的胡子,就那么没了,后来甚至再没长出来过。吉西安那家伙还落井下石,往他的伤口上撒盐:[反正你留了人家也会当你是粘上去的,干脆没有。] 听听这是人话吗!?当时的悲愤且不说,每次回想起来都有呕血的冲动! 诺因在这厢痛心疾首,惋惜逝去的胡须;另一边拦路贼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大哥,她好美啊。” “这么清秀的姑娘,说不准是哪家千金假扮的。贵族我们不能惹,走吧。” “我觉得像‘女’将军,军人更不好惹,趁没打起来,快走,踢上铁板大伙儿一块倒霉。” “罗嗦!再不干一票,今晚就没米下炊了,你们舍得让老婆孩子饿肚子?”领头的汉子嗓‘门’响亮,把诺因的神智震回笼,新仇加旧恨,吼得比他高几个分贝:“看清楚!老子是男人!” “男人?”不信的唏嘘紧跟着语尾,‘毛’贼们递来的目光并不猥亵,是理解而安抚的:“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贼首也放柔语气:“没错,你只要留下财…一点小钱,几件首饰,我们就放你平安过去。” 啪!脑神经断裂,诺因正打算宰了这批不长眼的匪类,捕捉到急促的脚步声。 “大哥,不好了!”一人慌忙奔出林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嫂子她…她生了!” “什么!”汉子瞠目,反应过来后,一把扔下烂柴刀,撒‘腿’就跑,其他人跟着散得干干净净,留下‘肥’羊呆呆站在路口,满腔怒火无从发泄。 《诺因。》清冷而优雅的男中音在脑中响起,《他说的生,是母猪生小猪的生吗?》他也只知道这种生法。 “应该是人类的孕‘妇’,猪生产不会引起这么大的‘骚’动。”诺因抱‘胸’分析,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他在自言自语。史列兰感兴趣地道:《我想看,我们去看好不好?》 “这……”诺因迟疑,他向来宠这个半身,几乎没有违逆过他的意思,但是再耽搁,会不会造成难以挽回的结果? “大姐!大姐!”汉子又跑回来,满头大汗,神情惶急,看到他的一刻,松了口长气,没注意到他森冷的眼神,匍匐在地,道,“求求你,把马借我!” “把马借你?”诺因意外地挑眉,重复了一遍。 “我…我老婆在阵痛,隔壁的阿婶说可能会难产,她身子也不好……村里没有医师,接生可以靠‘女’人,后面不行,求求你,把马借我,我去前面的小神殿求医!”汉子说着,连连磕头。 切,我干嘛借你。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史列兰开口道:《诺因,让该出生的生命夭折,是会遭天谴的,把马借他吧。》 (我需要马。) 《我送你去里那。》 诺因二话不说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感‘激’涕零的对方。用传送术只要一刹那就能到,他是占便宜了。 (走,我带你去见识。)好心情地拍拍佩剑,诺因大步走向树林。 ****** 小村庄‘乱’成一团,只有极少数人对诺因的到来表示惊讶,男‘性’痴‘迷’地直了眼,‘女’‘性’自惭形秽地撮‘弄’衣角。 好标致的姑娘,怎么会来这样的穷乡僻壤? ‘交’头接耳声扩散开来,却没有人敢上前攀谈询问,直到拄着拐杖的老村长抓住他的斗篷:“年轻人,我老眼昏‘花’,我看你好像是…男的?”最后两个字,说得有点不确定。 诺因的眼神猝亮,握住他的手直摇:“你一点也不老眼昏‘花’,瞎的是周围这些。” “那——” “没错!我是男的!货真价实的男子汉!” ……男的?围观者一时无法消化这个惊爆的消息,陷入呆滞的状态。诺因亲热地拉着村长谈话,大有相见恨晚的架势,以致忘了看孕‘妇’,等听到婴儿的哭声已经太迟了。 《呜,没有看到。》史列兰十分失望。诺因内疚地保证:(下次要塞里有人生产,我就带你去看。) 《一言为定。》 (你才不要到时又睡‘迷’糊过去。) “村长!”马蹄声和粗厚的嗓子先后传来,一匹骏马载着两人,小跑步奔近,前面的人连滚带爬地下地,先朝诺因打了声招呼,“大姐,谢谢你!”然后转向他身边的老者:“村长,我老婆……” “冷静点,娘儿俩没事,你先带神官大人进去,这会儿应该清理好了。” 汉子如释重负,将不知所措的圣职者扶下马,帮忙拿着‘药’箱,引他进屋。 “年轻人,原来是你把马借给寇德,我郑重感谢你的善意,神会保佑你。”村长颤巍巍地行礼。勉强咽下“神算哪根葱”的不敬言语,诺因摆了摆手:“反正我不需要马了,借他就借他——对了,这匹马送你们吧,能卖不少钱,马具上的宝石也都是真的。” 栓在站台‘门’口的都是好马,尤其是市长的那匹,连马具也镶金绘银,华丽非常。诺因嫌弃它累赘,但中意马,一时又卸不下来,只好带着跑,当作旅费的补贴。 陡然收到一大笔财物,村民们又是感动,又是骇怕,说什么也不肯收。诺因劝了几句,不耐烦地道:“叫你们拿着就拿着,哪这么多废话!”他可是难得好心。 众人吓得噤声。半晌,一名男子道:“村长,这位小哥一定是上天的使者,我们就收下吧。”余人恍然大悟,一齐膜拜谢恩。 “……”什么‘迷’信的鸟村子! 无心再待下去,诺因正要告辞,警钟乍响,哀号响彻全村:“欧克来了!” 猪脸的怪物冲进村子,逢人便杀,惨叫和鲜血一同迸发。诺因狠狠啐舌,心道:今天是什么破日子,三番两次撞见倒霉事。一旁,‘妇’‘女’们纷纷跪倒,含着泪惊恐地祈祷;几个男人也软了‘腿’,跟着喊“至高神保佑”,诺因一脚将其中一人踹了个筋斗。 “他***求神有个屁用!”他怒骂,“有胆拦路打劫,却不敢杀魔兽?一帮窝囊废!”语毕一挥手,将欺近的欧克拦腰斩断。黑压压的魔群里,他修长的身影足不点地地穿梭,以微小的动作换取最大的血量,流畅的招式仿佛与剑融为一体。魔封剑无坚不摧,何况魔兽的血‘肉’之躯。断肢横飞的景‘色’里,面容清秀的***却如莲‘花’优雅,有一种血腥而安详的美。 良久,看得出神的人们才如梦初醒,几个胆大的青年拿起简陋的农具冲上去帮忙,虽然他们的加入对局势毫无作用。 “太多了。”判断杀完村人也会死得差不多,诺因伸出手,喝道,“爆炎!” 只是最简单的起动语,却产生惊人的效果:白皙的掌心迸出红光,接触到的怪物都被炸得连残渣也不剩,附近的也四分五裂地爆裂,十来颗火球呼啸着来去,掀起血的豪雨。几幢屋舍也被‘波’及,烧了起来。 “糟。”诺因心虚地缩了缩颈子,他魔控力奇差无比,每次使用法术都会摆乌龙,这次已经算程度很轻微的了。 火焰消灭了大半的魔兽,剩下的也逃的逃,死的死。三两下结束战斗,诺因甩干长剑上的血,转身面对惊魂未定的村人。被请来的圣职者靠着‘门’瞪他,满脸震惊:“殿…殿下。” 有知识的人都晓得紫眼和银发是王族的标记,不过无知的村民不晓得,所以大呼小叫。 诺因没理会小镇神官的招呼,直奔主题:“欧克的咬伤会治吗?” “啊?会,我会用白魔法治愈他们。” “治你个大头鬼!这里这么多人受伤,你治到世界末日去?两个就累死你,采草‘药’!利鲁草、月银和忍冬,没受伤的也要喝,受欧克感染的伤口会引起疫病,不能拖延。” “我马上去。”一把年纪的圣职者转身就跑,机灵的村民紧跟其后。诺因还剑入鞘,环视全场,挑高一边的眉‘毛’:“怎么,我辛苦杀敌,连杯水的慰劳也没有?”呆若木‘鸡’的余人啊地回过神,递水的递水,抬担架的抬担架,搬尸体的搬尸体。死者的亲人低声啜泣,嚎啕大哭的倒不多。 年轻的王储靠着墙看他们忙碌,啜饮粗糙的麦茶,心里评价:危机处理能力不错,可惜呆得厉害,相信神明和祈祷。 《祈祷有错吗?》史列兰搭话。 (不是有错,是没用。小小的心声,有几个能传达给上天?) 《可是,我回应你了啊。》 (你又不是神!)诺因轻笑,笑着笑着,笑声掺入嘲讽的因子,(被你拯救,是我的幸运,但幸运不能指望。什么也不做,消极等待他人或神的救援,不符合我的作风,我也不喜欢这种人。)史列兰默然。 指挥完毕的村长走过来,诚挚地道谢:“殿下,大恩大德莫齿难忘。”诺因无趣地回应:“举手之劳而已。” “呵呵,先前就看出您不是普通人,却还是没想到您竟然是——” “村长,你的眼光不错。”诺因微微扬‘唇’,“我敬你是长辈,有什么话就直说。”村长也不尴尬,只长叹一声:“那我就老实说了,我们希望殿下能帮忙出个主意,救救我们,魔兽三天两头来捣‘乱’,大家快活不下去了。” 得寸进尺。诺因不悦地皱眉,他今天做的已经够多,而且东境的民众并不是他的百姓,但是他也不喜欢事情做一半的感觉,沉‘吟’道:“警备队呢?”去提个醒,一定会买他面子。 “他们必须24小时保护主城,没空管周边。市长也早就明令宣布,各村庄由各村庄自己组建自卫队守护。” 保护有城墙的主城?让一群只会耕田锄地的憨大自力更生?和魔兽打? 看出诺因不可思议表情下的疑‘惑’,村长苦笑:“市长和警备队救不了我们,所以我们只好求你。”诺因心想我又不是救世主。 “其实……我们村子还算好的了,听说南边和西边,得吃树皮卖儿‘女’才活得下去。这里靠近里那,物价不贵,赋税也不是很高,警备队偶尔还会教村里的小伙子武艺,日子过得‘挺’好。可是最近,欧克突然多起来,赶也赶不跑,杀也杀不尽,大家才开始苦恼。” 诺因脑中灵光一闪,再看建得高高的钟楼,冲口道:“你们是不是杀过金翅鸟?” “金翅鸟?”村长愕然,想了会儿,“是那种翅膀金‘色’,长得很丑陋的鸟吗?我们没杀几只,只是敲钟吓跑它们,因为它们吃家畜,还把田地‘弄’得‘乱’七八糟。” “这就是原因!”诺因直起腰,‘激’烈地挥动持杯的手,“金翅鸟是欧克的天敌,你们赶跑它们,欧克当然会大量繁殖!”村长大吃一惊,急得六神无主:“那…那怎么办?” “最好的方法是偷颗蛋,可是……”诺因来回踱步,无意中瞥见安安静静站在旁边的坐骑,眼睛一亮,“有了!” 拔下一颗椭圆的白水晶,塞给对方:“把这个放在钟下面,金翅鸟会以为是自己的蛋,为了不让孩子受到伤害,连带也会保护这个村子不受欧克侵犯。但是从此以后,不能敲钟,也不能进钟楼。进去的人一定会被金翅鸟杀害。” “我明白了。”村长吸了一口气,不放心地确认,“这样就没问题了吗?” “没错。”诺因冷淡地俯视感‘激’地跪了一地的村民,尖锐地道,“其实事情变成这样,你们要负全部的责任。” 村人们面面相觑。 “你们厌恶丑陋的金翅鸟,建起钟楼敲钟吓跑它们。但是天敌消失,欧克就趁机大量繁殖掠夺吃人。人如果以为消除眼前的小灾难就能万事太平,可大错特错。世界是万物和谐共存的场所,轻易毁灭其它物种,息息相关的人类只会因此‘蒙’受更大的伤害。” 淳朴的村民明显听不懂。诺因也懒得解释,将最后一口茶喝完。这时,一人小声道:“可是,这是神的旨意。” “你说什么?” “呃——”那人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屈服在诺因的魄力下,快速地道,“神官大人说是神的旨意,因为金翅鸟吃神殿种的庄稼,神殿养的‘鸡’,这是渎神,理当诛杀,我们已经手下留情了。”诺因冷笑:“好个神的旨意。” 扫了眼怯怯的众人,诺因不禁唾弃:这就是老妖婆尽心守护的民众?一群盲信的愚民? 教坛千年的思想浸透,竟然毒害到这么深了。 像东城一样施行全民教育,不知道有没有扭转的可能。思索片刻,他豁然惊醒:关我什么事,想这些。 随手抛开茶杯,卡萨兰城主大步离去。 ******* 尽管王权消退到只能够覆盖卡萨兰东境的地步,名义上的最高统治阶级还是保留了军部之下的统合司、东南西北四个城卫司,当然成员比起全盛时期大大缩水,几乎都是吃闲饭的。下界的守备军经过去年‘春’天与西城的一役,损失惨重,没有被战火‘波’及的上界则完好无损。三支圣骑士团镇守总神殿,禁卫军和中央军守护王宫,宪兵总队维护治安,总数约莫五千人。而元帅府辖下的正规军,有一万余众。(注:下界另外驻扎大部队) 常备军三千,可直接调动的护卫队四千七百,剩下的是俗称[暗卫]的亲兵,其他还有安‘插’在各部各司的隐藏人员。如此雄厚的兵力,不是没引起过警觉,前宰相谢尔达在世时,就曾对当今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多次谏言,要他小心手握重兵的胞妹,趁“未酿成大祸”前有所行动。但是对臣子百依百顺的亚拉里特,惟独这一点不肯松口,因为他阻止不了妹妹上战场,只好多扔些人给她,以免有什么闪失。 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29日,‘阴’雨霏霏。 坏掉的结界无法挡住从天而降的洗礼,将整个上界笼进灰‘色’的帘幕,街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在走动,酒馆等营业设施却透出灯光和热闹的笑语,时钟刚敲过六点,正是吃晚饭和神职人员晚祷的时刻。 拉克西丝在‘蒙’了层雾的窗上写字,写的是个大大的“篡”字,手指仿佛要穿过玻璃一样用力,当听到敲‘门’声时,她挥手抹去字迹:“进来。” “阁下,大家都准备好了。”走进的是总参谋长,神情一贯的镇定,“但是,你真的打算不管贵族和执法教团?” “贵族那批人,只要火没烧到他们,就不会出手。不过谨慎起见,把莫朗兹和沙威两家解决了。” 克鲁索赞同地颌首,对方报的两个人名,分别属于顽固派的‘激’进份子,除掉他们,既避免后患,也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如何解决?” “杀光。” “是!”克鲁索肃然领命。拉克西丝眉头一紧:“至于执法教团——” 东境的各大势力,她真正忌惮的只有这支由最‘精’锐的圣骑士和圣职者组成的队伍。而且最可怕的不是他们的战力,是他们的信仰。狂热、深厚、绝对。任何统治者都不愿与狂信者为敌,这种人的狠劲不亚于蛮族,又代表了神权,足以鼓动起更多拥护他们的信徒,造成一发不可收拾的结果。所以她一开始就无意正面作战,设了个陷阱骗走大部分团员,再封站让他们暂时回不来,从而以压倒‘性’的力量粉碎首脑机构,今后慢慢收拾余下的小喽罗。 “叫魔研院那帮家伙把好东西都拿出来。”拉克西丝脱下神‘女’头环,‘露’出额心的印记,姿态昂扬,“我亲自出马。” ****** 6:38,以餐饮业为主的白石大街挤满了前来寻欢作乐的圣骑士。虽然是‘侍’奉神的‘侍’者,圣骑士说到底也是普通人,有人的需求。而且近几年团里的纪律越发败坏,即使发酒疯闹出暴力事件,也顶多记个过。所以这回一听说通宵免费的促销活动,三分之二的非值勤人员就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不过他们多少顾虑市民的眼光,从以前到现在都只在固定的店里喝酒。 烟草、麦酒和廉价香水的味道在喧哗的空间里飘散,一个圣骑士趁着酒兴,‘摸’了一把附近‘女’‘侍’丰满的‘臀’部。后者没有惊叫,反而嘻嘻一笑,顺势坐进他怀里,娇嗔道:“哎哟,里奥,今天没喝几杯就调戏起人家了。” “你今天也很乖啊,平常都会扇我两个耳刮子。”名叫里奥的圣骑士大喜,‘色’心不改地多‘摸’了几下。 “讨厌。”‘女’服务生蹭了蹭,附送一个白眼,“那是你运气好,老板说了,新进的酒不打出牌子,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不然你哪来的免费酒喝。” “哈哈,原来如此。” “还哈呢,数来数去就你们这几张老面孔,老板今晚肯定又要发火了。” 在美人的刺‘激’下,里奥脑子动得飞快:“这有什么关系,我叫手下给值勤的送几桶去。他们喝的好,下次肯定过来。”‘女’服务生眼睛一亮,抱着他的脖子以‘吻’奖励。而其他几桌,相同的戏码也先后上演。 6:52,总神殿的空屋和一些隐蔽的长廊,三五成群的值勤士兵聚在一起,喝酒猜拳,好不快活。 7:08,宪兵总监在回家途中被暴徒袭击,当场死亡。前来调查并接替他职务的副官下令全市宵禁,以嫌疑犯的名义逮捕了一干亲宰相的官员,严刑‘逼’供后集体处决。家属被传话收押,确定无漏网之鱼后一并诛杀。 7:11,宰相罗姆席德从‘私’人渠道得知变故,却无计可施,因为他此刻正和一群人在某大臣家里作客,外面密密麻麻围满了士兵,只好紧急通知留守家中的密探情人。 7:13,宰相府失火,趁‘乱’逃出的黑衣众与暗卫成员在半路冲突,发生‘激’烈‘交’战。受牵连而死的民众数十,毁坏房屋八栋。最后一人重伤突围,余人全部战死。 7:25,满身是血的少‘女’不顾仆役的阻拦,冲进大厅, “依音!”看到这样的情人,罗姆席德险些心跳停止。 “我没事,死不了。”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依音面无表情地道,“霍尔他们全死了。” 一阵窒息的沉默,密探用还没从杀戮中摆脱的眼神环视厅里的其他人。会意的宰相褪下平日的谀媚面具,镇定摇首:“全是些废物。” “那就不必劳烦我了,让拉克西丝去解决。”冷酷一笑,目光转回情人身上时化为‘春’水般的温柔,“抱歉,罗姆席德,我不想瞒你,我只带了一个传送卷轴。” “!”罗姆席德这一惊非同小可,冲上前抓住她的肩膀,‘激’动得脸‘色’惨白,“骗人!你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你是要去完成别的任务对不对?” “在爱上你的一刻,我就不是任务至上的密探了!”依音吼得比他更大声,随即调整呼吸,语气低沉下来,“这次大人也失策了,所以你一定要为他活下来。” 罗姆席德心‘乱’如麻,一时说不出话。依音迅速将一只卷轴展开,另一只手撕开‘胸’前的衣服,‘露’出另一只卷轴和一个鲜血画成的五芒星印记。一瞥见这个血印,罗姆席德顿时恍然大悟,全身被绝望的冰水淹没。 既然识破他是卧底,拉克西丝就不会让他逃掉,依音那边有人拦截,他这边也必然做了完全的防护措施,比如魔法禁制。 但是黑咒术师用生命发动的血咒,可以让法术无效化一段时间。 “依音——” 被白光吞噬的刹那,巨大的爆炸声掩盖了他撕心裂肺的呼喊,和少‘女’可能有的遗言。 7:38,莫朗兹公爵和沙威侯爵两家总计五百四十一人,连同仆佣‘私’兵,不分男‘女’老幼,一律当场格杀。鲜‘艳’的血液染红了‘潮’湿的地面,甚至延伸到大街上。得知消息的贵族,火暴的上元帅府抗议,被‘门’口的守卫用弓箭‘射’穿喉咙;稍有理智的跑到宪兵处求救,再也没出来;胆小的躲在家里瑟瑟发抖,直到如狼似虎的士兵冲进来,为捍卫财物送了命;只有立刻卷包袱去总神殿避难的人们逃过一劫。 7:45,收到王宫“是否有暴徒滋事”的询问,新宪兵总监瞥了一眼,在下面写上“查无此事”寄回。 8:03,拉克西丝踏进总神殿的大‘门’。 “殿下想对那些虔诚供奉神明的可怜子民如何?” 前来迎接的神官长须发皆白,健壮的体格却丝毫看不出老态,用不疾不徐的语调抛出尖锐的指责。 黑发元帅雍容尔雅地一笑,脱下湿透的斗篷递给一旁的心腹:“弗里德神官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来不是要他们,是要你的命。” “亵渎。”弗里德深吸一口气,表情沉冷下来,眼中‘射’出鄙夷的光芒,“早该叫上代陛下杀了你这魔星,也不会生出今日的事来。” “哦~~上次说我是灾星,这次又换成魔星,圣职者都是这么厚脸皮吗?” “住口!身为‘女’流,妄图染指王位,已是大逆不道,如果还要在神的祭坛前使用暴力,就真的罪无可恕,死了也不得安宁!” “我管死后怎么样。”拉克西丝轻蔑地冷哼。弗里德陡然瞪大眼,手舞足蹈地道:“你…亵渎!恶魔已经占据了你的心灵,我要替天行道!” “他怎么了?宿疾发作?”克鲁索奇怪地看着老者,误以为他跳脚的模样是某种症状。拉克西丝‘唇’角上扬:“没错,名为狂信的病。” 弗里德一口气转不过来,险些晕过去,顾忌对方王妹的尊贵身份,忍着没有动手,只是气得发抖。拉克西丝也是料到这一点才肆无忌惮地谈笑,而且她可不在乎什么身份、规矩,笑容未敛,长剑出鞘,贯穿了对方的颈动脉。 “……咳!”万万没想到她一言不发就行凶,弗里德吃惊得眼珠子几乎掉出来,如瀑的鲜血从伤口和嘴角涌出,伴随着恐怖的咯咯声,丧失功能的声带挤出不甘的气音,“卑…卑鄙。” 是你笨。从口型看出他说什么,拉克西丝在心里回了一句,手腕一拉一挑,将人头拨向连接长廊的右墙角。躲在那里的人发出一声怪叫,跌跌冲冲地跑开。 仿佛早就察觉,拉克西丝毫不意外地戴上背部绘有黑‘色’倒三角图案的手套,拿起部下递上的尖利兵器,刺穿已死的躯体,将他钉在地上。 不是她嗜好虐尸,而是这种狂信者太喜欢自爆之类同归于尽的法‘门’,又经常揣着一堆危险的玩意儿,还是做决一点,杜绝后患比较保险。 当然,这一幕对闻声而来的执法教团留守成员造成相当大的冲击。 “至高神!那是……弗里德大人!” “太残酷了!” “恶魔!啊,她手上拿的是骨矛!” “持有亡灵的武器,她已经不配拥有王妹之名了,制裁她!” 嫌接二连三的尖叫过于吵耳,拉克西丝早一步做出反应,‘激’‘射’而出的骨矛穿过了叫得最响的一人,带动他倒飞起来,撞翻了三个同僚。克鲁索微微变‘色’:“阁下……” 不等他说完,拉克西丝已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右手一挥,猛烈的剑气砸烂半堵墙,坍塌下来的土石完全阻挡了退路。这回,圣职者们“亵渎”的喊声几乎震破屋顶。以他们热血沸腾的状态,也压根不想逃跑。战士迅速结成半包围阵形,一边拔出加护过的长剑一边‘吟’唱防御咒语;神官们退到后面,准备攻击或辅助的法术。应变力、协调力和实力都无可挑剔,但是面对成‘胸’在握的敌人,他们注定一败涂地的下场。 四道身影在电光火石间跳到拉克西丝和克鲁索周围,形成保护态势。紧追其后,分别‘插’上纯银十字架的角落迸‘射’出圣洁的白‘色’光束,在天顶‘交’汇,又打出无数细小的银芒,星屑般的光粒在空气中浮动,所有的神术都无力化。团员们吃惊得合不拢嘴:“这…是驱魔阵,你竟然用对付恶魔的办法!”不少年轻的团员深觉侮辱地咆哮。拉克西丝恶意地笑了,故意慢吞吞地道:“但是,有效,不是吗?” “你……!” 趁上司和敌人斗嘴期间,两人结印守护,剩下两个一人丢出一颗灰白‘色’的卵状物,只听得噼啪剥落声不断响起,两只闪着绿光的巨兽出现在教团成员的阵营里,大口一张,血‘肉’横飞,穿着银白铠甲的躯体在利爪的撕扯下轻易碎裂成块,更遑论脆弱的圣袍。幸运逃过第一击的也被蛛网缠住,动弹不得。 惨叫声划破虚空,无论活人还是死者都被酸‘性’极强的绿液溶解,连皮带骨化得一干二净。拉克西丝微微皱眉:“真是毫无美感的画面。” 虽然经历大小战争无数,早没了当初的那份憧憬,受贵族教育长大的她还是认为在有余裕的战斗中,应该尽量杀得好看点。 “报告,我等讨论后觉得,用这两个大家伙最有效省事。” “辛苦了。”克鲁索代替上司慰勉。立下大功的四人长着一模一样的姣好面容,竟是四胞胎,而且清一‘色’是不到二十的‘女’‘性’。其中一人收起虫卵,笑嘻嘻地道:“元帅,要不要我帮你贴张清心咒啊?” “不用。”拉克西丝瞪了她一眼,朝心腹挥挥手,“走吧,克鲁索。” “我们呢?”四胞胎异口同声。 “善后。” 这个善后也很有‘门’道,最方便利索的善后方法是一把火烧了现场,但对总神殿不能如此,于是她们推倒神像,刮掉金箔,搜掠一切值钱的物品,消灭所有的人证,制造出执法教团卷财物潜逃的假象。 8:17,轮到换班的几个士兵找不到对象,跑去报告上司。以认真和嗓‘门’大闻名的第一军团长达夫克闻言大怒,亲自揪出一批偷懒的部下,连同别的团的成员一起教训,但是惩罚就不能施连坐刑了,当即大吼一声:“你们的上司呢?” “布…布鲁诺团长上白石大街了,还没回来。”一人战战兢兢地回答。 “另一个呢?在哪个‘女’人的‘床’上?” “瑞森团长说,今晚要去夜‘露’馆。” 夜‘露’馆是娼馆的名字,也是正常男子的达夫克一听就想起来,气得咬牙切齿。在风纪日趋败坏的圣骑士团,他是罕见的铁汉。严谨、正直、自律,却因为出生军人世家,思想顽固愚忠,重视‘门’第和上下级关系,团里的口碑不如另两位贪杯好‘色’的团长好。 “叫他们回来!好好收拾这帮兔崽子!” “哎呀,不用急,马上你就会和他们相会了。” 轻佻的声音紧接着雷霆怒吼,随之出现的男子身材壮实,略微下垂的眼角看起来有些流气,气质像佣兵,却穿着正规军的服饰。达夫克瞠目:“拉‘蒙’,你这痞子来这里干什么?” “喂喂,好歹你我同是军团长,这样称呼同级不太好吧。” “哼,抓着‘女’人裙摆往上爬的家伙。”达夫克嗤之以鼻。拉‘蒙’笑嘻嘻的不以为意:“‘女’人的裙摆香得紧呐,抓着臭男人‘裤’腰沾沾自喜的你,才让人难以理解。”达夫克当场气歪了脸:“无耻!” “你看过有廉耻的痞子吗?好了,不跟你废话。”拉‘蒙’做了个手势,埋伏完毕的弓箭手显出身形,锐利的箭头在雨夜里格外森冷慑人,“——你是要乖乖投降?还是变成坑坑洼洼的尸体?” 8:59,中央军指挥卡纳尔终于得知异常,派出探子后,他委决不下地在办公室来回踱步。 中央军是俗称“军部走狗”的国防部队,在五城实则***的现在,‘性’质变得相当复杂,闲职者大增,体制的落后拖沓导致执行的缓慢;加上派系林立,尽管待遇是所有部队中最好的,还是有名的外强中干,“背金壳的老乌龟”。也难怪卡纳尔的触角如此迟钝,决策如此顾虑重重。 这时,一个指点他‘迷’津的人要求会面。 “韦罗尼卡将军。” 看到拜贴,卡纳尔不无意外。禁卫军和中央军是军部两大主力,驻扎地也都是王宫,平时少不免因为权限问题发生纠纷,彼此关系并不好,那么这种非常时刻,堂堂禁卫军统领亲自前来有何贵干? 被‘侍’卫引进‘门’的‘女’郎高挑丰满,眼大‘唇’厚,是男‘性’最喜欢的美人类型,却面带寒霜,眉目凌厉,举手投足充满良好的礼仪教养,显然出身上流社会。事实上卡萨兰的高级军官,除了极少数特例,都是名‘门’之后。 “卡纳尔大人,您想必也听说了,街上的‘骚’动。”谢绝了咖啡,韦罗尼卡开‘门’见山。 “是的,韦罗尼卡大人是想就处理一事和我商量吗?” “不,我来是希望您不要‘插’手。” 卡纳尔眨了眨眼,失声道:“你知道那群暴徒的真面目?”韦罗尼卡眼中寒光一闪:“暴徒?大人言重了。” “无故血洗两位大贵族的家,我不认为这种暴徒会是什么良善之辈!”卡纳尔严厉地指出。韦罗尼卡不为所动:“您我都清楚谁有那样的胆识能耐,如今的上界是个封闭的瓮,只有识相的鳖活得到最后。” 中央军指挥的脸白了,嘴巴张合片刻,好不容易挤出声音:“真的是她?” “大人是聪明人,相信会选择正确。” “你和她是一伙的吗?” “请慎言,卡纳尔大人。”韦罗尼卡的态度自始至终彬彬有礼,只是语调沉了几分,“我的家族是代代‘侍’奉王室‘女’‘性’的护卫世家,效忠拉克西丝殿下,对我而言是理所当然的事。” “阁下为什么突然这么做?”卡纳尔不死心地问道。 “这您没必要知道。而且从这句话,我觉得需要修改一下对您的认识。” “别这样。”卡纳尔苦笑,下垂的肩膀满含无力和认命,“都这时候了也不必粉饰,你根本不会放我一条活路,那我还不如做个明白鬼。”韦罗尼卡眼‘波’一动:“大人何出此言?” “今日之事,无论谁胜了,中央军都会成为眼中钉。” “不错,但您并非隔岸观火,而是受迫于我的威胁,所以我担保您的‘性’命。”韦罗尼卡理了理手套,动作透出无言的讯息。安心大半的卡纳尔沉思半晌,朝她投以信任中带着感‘激’的目光:“我投降。” 9:15,元帅军的两位大将在王宫正‘门’碰头。 “你说你没抓到达夫克!?” 禁卫军统领表面镇定依旧,然而从她没有用“您”这个习惯敬称,可以看出她内心的动摇。自知理亏的拉‘蒙’‘摸’‘摸’鼻子:“谁想到布鲁诺会突然冒出来,应该怪酒馆那批人办事不力。” “这不能作为脱罪的理由。” “那这么说吧,我迟早会抓住他们,将功赎罪。” “将功赎罪是以后的事,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已经发生的失误。”韦罗尼卡咄咄进‘逼’。拉‘蒙’吊儿郎当地笑了:“别这么不近人情嘛,小韦。” “我不记得自己何时改名叫‘小韦’,倒是您再贫嘴下去,我恐怕会忍不住捅您两个透明窟窿。” “噢!看在我们的‘交’情份上,请千万别对那里下手。” 深吸一口气,韦罗尼卡宣告投降:“说吧,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拉‘蒙’嘿嘿一笑:“一个一个来不符合我的作风,一网打尽才过瘾。达夫克是个硬汉子不会求助,盯着布鲁诺却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韦罗尼卡沉‘吟’了一下,道:“有道理。” “听到小韦的夸奖真让人高兴。” “只希望您不会‘弄’巧成拙。” “不会不会,指挥巷战我最拿手。”装作没听出对方话里的讽刺,拉‘蒙’乐呵呵地回应。懒得再和这痞子纠缠,韦罗尼卡点了个头准备走路,被叫住:“我说小韦啊,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拉‘蒙’答非所问:“以我的意见呢,最好由我们俩把那一位给——”说着,做了个咔嚓的手势。韦罗尼卡会意,眯起眼:“我不认为这是属于您能干涉的领域。” “是,可是上司下不了手,只好由部下代劳。” “可笑,拉‘蒙’,你跟了殿下那么多年,竟然还不了解她的为人。”韦罗尼卡冷笑,一边转身一边丢下一句,“别以为‘女’人都是弱者!”目送她的背影,拉‘蒙’嘀咕道:“你才是只了解她强悍的一面吧。” 他当然不认为那位殿下是弱者,这在他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就明白了。 年仅十七,顶着“元帅”的响亮空衔来到下界的公主,身边只有一个心腹和寥寥数名护卫,无权无势,早就自成派系的将领根本不理会她的命令,以各种名目和豪华待遇敷衍。在变革的强烈意志下,她找上了有实力却无军纪的佣兵,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当时还是佣兵团长的他。 没人瞧得起她,包括拉‘蒙’本人在内。只会吃喝玩乐的软弱贵族向来是有骨气的平民鄙夷的对象,何况来人是个王族,当场就有人秽语调戏,被她面不改‘色’,伶牙利齿地顶回去,让旁观的他有了点兴趣。 还是不安好心的,有兴趣归有兴趣,真要成为王族的部下,加入肮脏的权利斗争,他绝对敬谢不敏,所以提出那个下流的赌约,要她知难而退。 [比喝酒,输了的跳***舞,外加为奴三年?]她不惊不怒,一手支颊,笑意嫣然,[这个赌约不好,我对臭男人的***没兴趣,这样吧,我输了,舞照跳,做‘性’奴也没关系;我赢了,你们不用***服,做我一辈子的部下。] [好!有气魄!]他喝了声采,满腔斗志被挑了起来。 她赢了,赢得很辛苦,因为他耍诈,叫来两个要好的佣兵团长,美其名是一箭三雕。拼酒前已经有人指责他欺负小‘女’孩,可见她的魅力。其实他是谨慎,约定的条件太苛刻,毫无退路,而轻敌和过于自信等同失败的道理他懂。 三个海量对一个无底‘洞’。 这是在场每个观战者的感想,最后三杯酒,她没有喝完;而他们三个更是摇摇‘欲’坠,只抿了半口就头晕眼‘花’。有人起哄要***,她没争辩,脱了两件上衣,不够,再加一条长‘裤’。堂堂元帅,金枝‘玉’叶的公主,仅着背心和单‘裤’,身处一群鲁男人当中,却没有一个人对那样的她起邪心。被酒意濡湿的碧眸依旧凌厉,全身散发出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这个少‘女’是头雄狮。 那一刻,他在心理上就输了。 三杯定局。 没有不甘心也没有后悔,他那两个朋友,都在后来的战争中阵亡,但他相信他们也是不悔的。 明朗、积极、坚强、聪慧,任何时候都不服输,任何时候都不气馁,充满信心和干劲,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女’王陛下”。 可惜他是个恶劣的男人,一直乐衷于挖掘她的脆弱面,不是心存不良,是看不过去,那样一个本该无忧无虑成长的千金小姐,强撑着自己征战沙场,守护***的家族。 明明才十七岁。 但他从来没如愿,不管是吃着粗糙的军粮,被同僚排挤构陷,面对困境,受伤骨折,甚至在最艰难的守城战她也没失了那份从容又嚣张的笑,掉过一滴泪。 只偶尔,她用‘激’烈的动作打水洗脸,从头浇下去,像要掩盖另一种透明的液体,可是拉‘蒙’注意到,她的眼眶没有红。 男儿以酒代泪,她是以水代泪。 这样的她,却因为一件小事痛哭失声。 名震大陆,在塞维堡争夺战重创死亡佣兵团,成功守疆拓土,如此丰功伟绩,非但没有受到兄长的嘉勉,反而换来一通责骂,说好好的‘女’孩子不待在家里收心养‘性’,跑到外面野,现在闹得这么大,想帮她撤职,重回社‘交’界也不行。 身穿华丽的丝绸长裙,在军队里总是束起来或扎麻‘花’辫的黑发编成繁琐高贵的云鬓,‘精’致的首饰挂了一身,掩面而泣的模样十足像受了委屈的闺阁千金,谁能想到她是那个让敌人闻风丧胆,不让须眉的年轻元帅? 看到这一幕,他明白了她那么努力是为了谁,那个人在她心里占据了多大的地位。 这次叛‘乱’,真的能成功吗? 叹了口气,拉‘蒙’忍不住不安。 ****** 元老会议长瞪视眼前的不速之客,嘴角‘抽’搐。 身为荣耀的掌玺官,忠心耿耿的顾问大臣,他实在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话。 “住口!”老人暴怒地跳起来,吼声如雷,“大逆不道!你真是大逆不道!” “一把年纪就不要这么‘激’动,死了还要劳我收尸,多‘花’力气找‘玉’玺。”拉克西丝懒懒地道,一派闲雅。这回老人气得口吐白沫,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她:“你…你……枉费陛下那么疼你!受王室恩泽长大的你,却置王室的权威于不顾!而且你还是光神的神眷之‘女’,辜负神恩,觊觎世俗的权利,你简直狼心狗肺!” 拉克西丝冷冷一哂:“要不是你们这些老家伙灌输他一堆迂腐的思想,我们兄妹何至落到今天的地步。” “你说的这什么……” “够了,我今天来的确不是为了废话。”拉克西丝换了个坐姿,拍拍手,“我本来以为你会珍惜生命,可惜——”话音刚落,一个华服少‘女’被两个士兵押进房间,冲老人哭喊:“爷爷!” “安妮塔!你这个卑鄙小人!” “很可爱的‘女’孩呐,如果变成一具尸体,别说你爷爷,我也有点心疼。”拉克西丝演起反派来游刃有余,还‘摸’了一把那纤细的下颚。老人的气势顿时弱下来,哀求道:“放了她,和她没关系。” “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我不能……”老人还在亲情和职责间摇摆不定,拉克西丝已手起刀落,切下‘女’孩的左耳,看得老人目眦‘欲’裂,怒吼一声扑上去,被士兵钳制住。 “如何?血放光就没救了。”仿佛没听见那凄厉的惨叫,黑发元帅以磐石般冷硬的语调道。彻底丧失反抗之力的老人噙着泪,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我给你‘玉’玺。” 走出大‘门’,时钟刚好敲过十下。 待命已久的亲兵迎上前,低头汇报:“阁下,确定了,在恩克利大街17号。” 适才握着凶器也毫不动摇的手,此刻却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 神官王本来和圣巫‘女’一样是处子职,但是在家族没有其他继承人的情况下,可以娶妻生子。当今王妃早已逝世,之后亚拉里特就开始胡来。不过他那方面的能力比北城城主差得多,至今也只有八个‘私’生儿‘女’,其中最受疼爱的是圣骑士团第二军团长布鲁诺。 作为神明在人界的代理者,在宫里翻云覆雨终究不太好看,所以亚拉里特一般都采用秘密幽会的方式,像今夜就是,拉克西丝也特地选在这种日子。 不是因为战术上的考量,纯粹是为了用那种丑态坚定自己的决心。 拉克西丝暗暗苦笑:什么时候了,我还在迟疑。 当胞妹大踏步闯进卧室时,‘床’上运动正进入尾声,因此亚拉里特得以套上‘裤’子。 “拉…拉克西丝……”狼狈的语气尽显尴尬。 “王兄。”拉克西丝面无表情地拔出杖中剑,强迫自己正视那双惊惶不安的眼睛,“请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任何痛苦。” “啊?”虽然感到对方不对劲,又目睹了满室的士兵,亚拉里特还是迟钝得不知大难临头,只讷讷道,“你不是最讨厌这种场面,为什么突然跑进来?有急事可以明天再说,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如果我要你的命呢?” 亚拉里特张口结舌,半晌,冲口道:“你在开什么玩笑啊!”拉克西丝闭了下眼,发现继续和这个白痴对话只会破坏自己严肃到壮烈的心情以及现场凝重的气氛,于是做了个手势,那个瑟瑟发抖缩在‘床’角的***立刻被拉到一边。 “啊——陛下!” “丽姬!喂喂,你们太放肆了!” 怒气填膺的国王想拉回***,却差点撞上一把雪亮晶莹的细剑,同时耳边响起一个冰冷的嗓音:“不用紧张,我会让她下去陪你,还有你的其他情人,儿子‘女’儿。” “拉克西丝……”到这个地步,亚拉里特再察觉不出异样就是神经有问题了,抬眼,对上一双宛如冻结的绿眸,他全身冷汗直冒,颤声道,“为什么?” 黑发元帅没有回答,缓缓递出长剑,这一刹那,几个画面电光火石般掠过脑海。 年幼的她一手牵着弟弟,一手被兄长牵着,在‘花’园里玩耍的情景。 毫无兄长威严,却总是强充‘门’面的可笑模样。 总是唠唠叨叨,不得要领,但是真的疼爱她,满足她一切任‘性’的要求。 盼着她成为高贵优雅的淑‘女’,为他更为自己“争气”;愤懑她的“任‘性’妄为”,但还是任命她为元帅;生怕她在战场上有什么闪失,时不时嘘寒问暖,派遣护卫保护。 他是不了解她,蠢得让她生气,不称职,昏庸无能。 他对不起天下人!但他从来没对不起她! 杖中剑在离颈动脉半厘米的地方停住,颓然垂下。 “带他…下去,囚禁起来。” 拉克西丝的声音从未如此虚弱,背影无限挫败。 忙‘乱’起来的房内,无人注意到天‘花’板角落悬浮着一团黑影,传出无声的叹息。 呼……差点就来不及了。黯妖‘精’迪尔菲兰德拍拍‘胸’口,如释重负。 ****** 黎明时分,‘骚’动了一整夜的上界大陆终于恢复平静。 因为宵禁令还没有解除,平民都不敢外出,冷清的街道上,只有军靴踩着水溏发出的声响。眼看早朝时间‘逼’近,大臣们却不敢躲在家里,只好穿戴整齐,冒着掉脑袋的危险一步一张望地前往王宫。 听完部属的汇报,下达今后的指示,拉克西丝走进满员的大殿,视线从一张张惨白的脸上掠过,暗暗盘算等一切上了轨道,自己的人熟悉了宫里的运作,就把这些墙头草统统干掉。 做都做了,除了她那个下不了手的兄长,不能再留下任何不稳定的因素。 这时,禁卫军统领快步走进,附耳道:“殿下,贵族院和元老会说要***你。” “***我?”拉克西丝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似地笑了,斜睨一人,“议长,元老会要***我呢,该不是你授意的吧?” “没有。”年迈的议长神情悲愤,咬牙回答,“安妮塔还在你手上,我怎么会——” “哦,那么是其他人不识相了。话说回来,议长,你的领导力实在不怎么样。” “……”对这样显而易见的污辱,议长的反应是忍耐的沉默。而拉克西丝也无意对老人穷追猛打,转移注意力:“贵族院还有人?这倒是我疏忽了。”韦罗尼卡‘露’出不加掩饰的嘲笑:“几个‘毛’头小子罢了,一被元老煽动就瞎起哄,根本没搞清楚情况。” “那我也不必顾忌了,本来以他们的地位权限,做出这等轻率之举,于法当诛全族。我手下留情,判他们一个当场火刑好了。” “遵命。” “火烧旺点,让元老们看看清楚,正好雨停了。如果这样他们还不放弃和我作对,我只好一纸文书,请他们回家养老。”拉克西丝双手环‘胸’,冷酷地笑道。瞄见这个笑容,刚刚就在发沭的大臣齐刷刷打了个寒噤,把头埋到‘胸’口。 韦罗尼卡领命退下后,拉克西丝走到台阶下,环视不由自主拜倒的众人,朗声道:“各位,过去种种,也不必说了,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忠心的臣子,新国家的栋梁,大家共同努力,开创新气象。” “是!”响亮的回应伴随巨大的吐气声,人人心下大安。 “请…请问……”确定身家‘性’命得到保障后,有人大着胆子问道,“是由元帅阁下继任大统,还是按照顺序,让诺因殿下回来即位?” 一个含笑的眼神扫过来,其中蕴涵的尖锐之意让他立刻低下头,后悔不迭。 “诺因的继承权毫无争议,但是他羽翼未满,在这里根基尚浅,又和西境人民感情深厚,要他担任国主,还需要一段适应和观察的时间。” 她果然想当‘女’王!众人的心沉下去,却听得拉克西丝道:“不过我国没有‘女’子掌权的先例,我也无意违反祖先规定,在诺因有资格管理宫廷之前,就由我暂代摄政一职。” 当下众人彻底放下心中的大石,虽然受情势所迫,不得不屈服于眼前的人,但是能不对一介‘女’流称臣,还是让他们喜出望外。 “律法也会做出适当的修改,这些由新任宪兵总监负责,希望各位带头配合,不要让我失望。”给完糖果,拉克西丝笑着‘抽’下一鞭,满意众人骤白的脸‘色’。 单方面发令的早朝很快结束,大臣们呈虚脱状离去,周围只剩下自己人,拉克西丝吁了口气,‘裸’‘露’出深沉的倦意:“克鲁索,泡杯红茶给我。” “马上来!”总参谋长撒‘腿’就跑,半途停步回首,“护卫……” “四胞胎在。” 克鲁索这才放心地去泡茶。拉克西丝抬起头,凝视‘玉’石台阶上的翡翠王座。 “这么不舒服的位子,你也想去坐吗?” 静下来的大殿里,突然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拉克西丝吃惊地转过头:“你怎么上来的?不,你怎么来这里?” 卡萨兰城主一挑眉,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魔法师公会的传送法阵。” “……原来如此。”拉克西丝浅浅一笑,笑得没有平日的飞扬跋扈,接近淡漠的平和,“大佬们没被你气死吧。”诺因哼了声:“他们气成脑中风也和我无关,倒是你,干嘛一副死样活气的德‘性’?更年期到了?” “臭小子,如果你是专程来找我斗嘴,时机选错了,我接下去会很忙。” “谁有这个闲工夫!”听者有心,诺因‘色’厉内荏地否定,生怕被对方看穿真正的来意,随即撇过头,闷闷地道,“老妖婆,你为什么做出这种事?老头子挂了?” “非要他挂了我才能把他踢下王座吗?”拉克西丝绽开慵懒的笑靥,轻描淡写地卸过他的质问。 “‘混’蛋!别敷衍我!你压根不稀罕那个王位,要不早反了!也别跟我说百姓什么,他们捆成一束也不及你老哥一根头发重要!” “诺因,原来你是这么看姑姑的?姑姑好伤心啊。”拉克西丝一脸泫然‘欲’泣,让诺因为之气结,抄起克鲁索端来的红茶消火,拉克西丝张大嘴:“啊……那是我的。” “我管你!再去倒一杯!”诺因凶神恶煞地命令。克鲁索来回看着两人,无奈摇头。 拉克西丝苦笑着拍拍后颈,换了平常的高压口‘吻’:“告诉我,诺因,如果王兄在你眼前被压上断头台,你会有什么感觉?”诺因冷笑:“我会高兴地看着。” “即使他是你父亲?” “父亲?他是吗?” 深深注视那双排拒中带着嘲讽的紫眸,拉克西丝一字一字道:“斯帝沃的话,让你这么在意?”诺因脸‘色’大变,冲口道:“你胡说什么!” “他说你不是他的小孩,就和你不承认他是你的父亲,一样的心态。” “你的意思是,要我原谅、接受那个抛妻弃子的窝囊废吗?”这回诺因的微笑透出杀气。拉克西丝镇定依旧:“我上有蠢货兄长,下有废物弟弟,但我还是成长得如此聪明美丽,所以你也不能因为想象中的父亲是英雄,就对现实的父亲失望,进而抹杀和他之间的血缘关系。”这话其实是开导,为将来真相揭开的一天打下心理基础。 诺因却完全理解到另一个方向:“说到这件事,我还真的纳闷,那两个‘东西’怎么会是你的兄弟?是不是你把他们的聪明才智吸干了,他们才变得那么愚蠢?还有众神设定错了,你应该是男人!” “我是‘女’的。”拉克西丝眯眼。诺因啐舌:“废话!我有眼睛看!” 希望心里也“看见”了。拉克西丝暗暗嘀咕,她早就察觉侄子潜意识对自己的定位,曾经相当不是滋味,但现在宁愿他保持这样,起码以后在生父那儿受了挫折,可以有个“养父”的避风港。 想到这里,她振作起来,笑道:“怎么样,要不要戴上王冠试试?” “才不要!”诺因嫌恶地皱眉,“原来那顶我早拿给吉西安填赤字了,这顶是假货。” “好你个胆大包天的小子,祖先的遗物也敢变卖!耳环呢?耳环怎么也少了一只?” “嗯嗯~~~” 拉克西丝全身散发出险恶的气息,连诺因也抵抗不了,转身飞奔离开:“我出去透透气!” “真是长不大。”伫立原地,拉克西丝叹了口气。 ****** 大街上空‘荡’‘荡’的,诺因一路走来,没撞见半个士兵以外的身影。小狼龙变***形,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边观察他的表情,一边小心地问道:“诺因,你在生气吗?” “气死了。” 一出大殿,诺因就意识到又被那个‘奸’猾的姑姑糊‘弄’过去,没问出她之所以叛‘乱’的理由。他固然有点孩子气,但拉克西丝几时又把他当大人看了?郁闷! “啊?死了怎么能走路?”蓝发少‘女’听不懂夸张,骇然瞪大双眼。 “雷奇。”诺因停下脚步,‘摸’‘摸’她的脑袋,语重心长地道,“你要记住,千万不能和我一样实心眼,要狡猾、变通。”他一直坚信和姑姑的黑心腹比起来,自己的心灵就像水晶一般剔透无暇。 雷奇听得一愣一愣,不知如何接口。诺因本想仔细教导,捕捉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转过头。 “哦,诺因殿下,稀客!”带队赶来的正是被许多人称为痞子,常备军总司令拉‘蒙’,举起一只手打招呼,“气‘色’不错啊,等收工了陪我喝一杯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诺因也很喜欢这个豪气的男子,“不过你这么匆忙是要去哪儿?” “不是去哪,是送一帮兔崽子去他们的神那里——圣骑士团的余孽还在城里‘乱’窜,看不出他们穿着盔甲,跑得倒快。”拉‘蒙’的语气并不懊恼,他很享受猫捉老鼠的乐趣。 “那应该是施了轻量化魔法的铠甲。” “难怪!” 诺因噗嗤一笑:“反正你也不急,跟我说说昨晚的情形吧。”拉‘蒙’吊儿郎当地行了一礼:“遵命,长官。” “老头子没死!?”听罢,诺因震惊至极。拉‘蒙’遗憾地摊摊手:“如果你口中的老头子是国王老儿的话,他确实还碍眼地活着。”形容得比诺因更辛辣。 “该死!老妖婆吃错‘药’了吗?”诺因狠狠击了下掌,蓦地想到一个可能,“难道她想用老头子当饵,吸引圣骑士团来救,然后一网打尽?” “殿下,这是由我负责的任务,阁下不会‘插’手。虽然不中听,但我还是要说,是阁下狠不下心。” “啊~~~” 差点被震破鼓膜的拉‘蒙’掏掏耳朵,道:“殿下似乎很气愤?”诺因火大地跺脚:“当然了!这么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心慈手软从来不是她的作风!她应该咔嚓一声,干脆利索!” “换作莉莉安娜殿下,你也能这么咔嚓一声下去吗?” “……”诺因的嘴巴被无形的封条贴住,半晌,挤出明显属于强辩的声音,“这…这是两码子事。” “哦。”拉‘蒙’侧目。抓抓头发,诺因的怒气在刹那间消失,语调也恢复了平静:“算了,现在也没法重来,就让老头子多活一段时间,关键是今后的政权巩固。老妖婆还是太心软了,不让火烧到平民,她的位子怎么坐得稳。”拉‘蒙’怔了怔:“你的意思是——” “我来的路上经过一个小村庄。”诺因答非所问,“那里的人可以因为神殿死了几只‘鸡’,就把金翅鸟当成渎神者,辛苦建起钟楼吓跑它们,甚至拿起屠刀——东境都是这种愚民,将来万一有人假借神的名义煽动,不又要风云变‘色’?何况执法教团并没有全灭。” “我明白了,你是要阁下宣扬自己的正当‘性’,最好尽快消灭执法教团?” “哼,你还是没明白,贵族有句口头禅——贱民。没有自己思想的民众就是贱,只有血的教训能够让他们背离所谓‘神的旨意’。现在里那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下,让圣骑士团的余孽去那里,会很有趣吧。” 听到这里,拉‘蒙’开始发冷。诺因扬起一个‘阴’狠的笑容:“布鲁诺的脾气我很清楚,这次的事足够他暴跳如雷,加上求助无‘门’的怒火,一定会爆发。具体的安排就‘交’给你了,杀得越多越好,正好报社也在那里,让他们宣扬得全大陆都知道。” “遵命!”调息片刻,拉‘蒙’肃然行礼。安抚地拍拍肚子饿而拉扯自己袖子的宠物,诺因沉‘吟’道:“给城主们的帖子都发了吗?” “发了,下个月16号举行继任大典。” “会有几个来呢?” 黑发青年自言自语,将目光递向长街的尽头。 第四章 篡(节三) 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底,王女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满怀焦虑地回到卡萨兰上界。 看到归来的侄女,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一时愕然。莉莉安娜则紧紧握住她的手,松了口长气:“太好了,姑姑你没事,我和哥哥都好担心你。” “怎么回事!那臭小子没把你五花大绑关起来吗?”回过神后,这是拉克西丝的第一反应。 “没有,他还一个劲地催我回来呢。”想起兄长当时火急火燎的样子,莉莉安娜忍俊不禁,随即露出关怀中带着疑惑的神情:“出了什么事,姑姑?你为什么没派人来接我?” 拉克西丝深深吐纳,平息内心的混乱,坐了下来。 “没什么,最近首都的情势有点乱,你还是回西境躲一阵子比较好。” 莉莉安娜蹙了下眉,笑道:“既然如此,我更应该留在姑姑身边了,连同哥哥的份一起。”拉克西丝轻哼:“那小子?他巴不得咒我死吧!” “您也知道哥哥嘴硬的毛病,其实他心里是很尊敬您的。” “咳,莉亚,别说这种让人反胃的话,你休息一下,晚上我就派人送你回去。叫臭小子别瞎操心,我不会死在他以外的人手上。” “到底怎么了,姑姑?”莉莉安娜沉下脸,见对方反射性地一震,微笑着加大攻势,“虽然比不上哥哥,我的第六感也很强哦。姑姑有心事,而且是很重的心事。” 竟然被小自己好几岁的侄女看穿,拉克西丝不禁反省是不是被帕西斯冲击过头,乱了分寸。 想到帕西斯,她眉间浮起掩不住的阴云,斟酌片刻,道:“不瞒你说,莉亚,我要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你和诺因的存在会妨碍我,但我也舍不得你们——现在你明白了吧?”莉莉安娜冰雪聪明,立刻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瞪大眼,满脸震惊。 “我不信!”她叫出声。 “无论你信不信,我已经开始准备了,如果你执意不回诺因那儿,我只好把你关在元帅府里。”拉克西丝朝随侍在侧的总参谋长做了个手势。莉莉安娜冲上来抓住她,急切地道:“是伯父逼你对不对?让我跟他说!伯父很疼我,你们不要打好不好?”看出对方是认真的,惊恐的潮水瞬间淹没她的心,竭力想挽回最后一线希望。 “那个笨蛋听得进去吗?”拉克西丝撇了撇嘴,和蔼地拍拍她,“别担心,莉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保证不会闹大,很快你就能重见天日了。”说着,克鲁索已叫来两名守卫,强硬却不失恭敬地将莉莉安娜带出房间。 “姑姑——” 砰!门合上,隔绝了凄厉的呐喊。 “这样好吗?”凝视上司,绿发青年端正的面容有着罕见的迟疑。黑发元帅语声坚定:“这是我能想出的唯一办法。” 做出这个决定,一半是理性的分析,另一半是感情的抉择。 拉克西丝是个才华洋溢的人,有才华的人大多想象力丰富,不然平常人,是不会把两个外貌年龄相近的人往父子关系联想;剩下就是现实的线索和推理。她早就对神官的身世非常在意,菲琳揭开的真相又让诺因和莉莉安娜也变成来历不明的小孩,恰好赛雷尔传来冒牌货和画的消息。从银龙王那儿得知“冒牌货”的身份和神官的出生,又增加了有关名字的问号。但是名字本身就是最大的提示:降灵术早已失传,只有在盛行的年代才会有人抱着叵测的居心取那种名字。这样一来诺因和莉莉安娜的真实年龄也确定了,正好和帕西斯对上。然后,东城城主师父的姓名传遍了大陆…… 罗兰的野心她早就看出来,而那天晚上的谈话,帕西斯也明白表示站在徒弟这边,那么未来,冲突搬上台面,诺因和莉莉安娜要如何自处? 无论弑子,还是弑父,都是她不愿看到的景象。 她不知道帕西斯是怎么想的,把亲生的小孩丢给别人抚养,但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分身的神官也会跟着完蛋;反过来坐视诺因和莉莉安娜被他伤害就更不可能了,所以只有一条出路。 她需要制衡的筹码。 以魔导国的现状,战争迟早会爆发,真打起来卡萨兰输多赢少。上面的主子荒淫无度;下面的官僚 尽管王权消退到只能够覆盖卡萨兰东境的地步,名义上的最高统治阶级还是保留了军部之下的统合司、东南西北四个城卫司,当然成员比起全盛时期大大缩水,几乎都是吃闲饭的。下界的守备军经过去年春天与西城的一役,损失惨重,没有被战火波及的上界则完好无损。三支圣骑士团镇守总神殿,禁卫军和中央军守护王宫,宪兵总队维护治安,总数约莫五千人。而元帅府辖下的正规军,有一万余众。(注:下界另外驻扎大部队) 常备军三千,可直接调动的护卫队四千七百,剩下的是俗称的亲兵,其他还有安插在各部各司的隐藏人员。如此雄厚的兵力,不是没引起过警觉,前宰相谢尔达在世时,就曾对当今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多次谏言,要他小心手握重兵的胞妹,趁“未酿成大祸”前有所行动。但是对臣子百依百顺的亚拉里特,惟独这一点不肯松口,因为他阻止不了妹妹上战场,只好多扔些人给她,以免有什么闪失。 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29日,阴雨霏霏。 坏掉的结界无法挡住从天而降的洗礼,将整个上界笼进灰色的帘幕,街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在走动,酒馆等营业设施却透出灯光和热闹的笑语,时钟刚敲过六点,正是吃晚饭和神职人员晚祷的时刻。 拉克西丝在蒙了层雾的窗上写字,写的是个大大的“篡”字,手指仿佛要穿过玻璃一样用力,当听到敲门声时,她挥手抹去字迹:“进来。” “阁下,大家都准备好了。”走进的是总参谋长,神情一贯的镇定,“但是,你真的打算不管贵族和执法教团?” “贵族那批人,只要火没烧到他们,就不会出手。不过谨慎起见,把莫朗兹和沙威两家解决了。” 克鲁索赞同地颌首,对方报的两个人名,分别属于顽固派的激进份子,除掉他们,既避免后患,也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如何解决?” “杀光。” “是!”克鲁索肃然领命。拉克西丝眉头一紧:“至于执法教团——” 东境的各大势力,她真正忌惮的只有这支由最精锐的圣骑士和圣职者组成的队伍。而且最可怕的不是他们的战力,是他们的信仰。狂热、深厚、绝对。任何统治者都不愿与狂信者为敌,这种人的狠劲不亚于蛮族,又代表了神权,足以鼓动起更多拥护他们的信徒,造成一发不可收拾的结果。所以她一开始就无意正面作战,设了个陷阱骗走大部分团员,再封站让他们暂时回不来,从而以压倒性的力量粉碎首脑机构,今后慢慢收拾余下的小喽罗。 “叫魔研院那帮家伙把好东西都拿出来。”拉克西丝脱下神女头环,露出额心的印记,姿态昂扬,“我亲自出马。” 6:38,以餐饮业为主的白石大街挤满了前来寻欢作乐的圣骑士。虽然是侍奉神的侍者,圣骑士说到底也是普通人,有人的需求。而且近几年团里的纪律越发败坏,即使发酒疯闹出暴力事件,也顶多记个过。所以这回一听说通宵免费的促销活动,三分之二的非值勤人员就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不过他们多少顾虑市民的眼光,从以前到现在都只在固定的店里喝酒。 烟草、麦酒和廉价香水的味道在喧哗的空间里飘散,一个圣骑士趁着酒兴,摸了一把附近女侍丰满的臀部。后者没有惊叫,反而嘻嘻一笑,顺势坐进他怀里,娇嗔道:“哎哟,里奥,今天没喝几杯就调戏起人家了。” “你今天也很乖啊,平常都会扇我两个耳刮子。”名叫里奥的圣骑士大喜,色心不改地多摸了几下。 “讨厌。”女服务生蹭了蹭,附送一个白眼,“那是你运气好,老板说了,新进的酒不打出牌子,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不然你哪来的免费酒喝。” “哈哈,原来如此。” “还哈呢,数来数去就你们这几张老面孔,老板今晚肯定又要发火了。” 在美人的刺激下,里奥脑子动得飞快:“这有什么关系,我叫手下给值勤的送几桶去。他们喝的好,下次肯定过来。”女服务生眼睛一亮,抱着他的脖子以吻奖励。而其他几桌,相同的戏码也先后上演。 6:52,总神殿的空屋和一些隐蔽的长廊,三五成群的值勤士兵聚在一起,喝酒猜拳,好不快活。 7:08,宪兵总监在回家途中被暴徒袭击,当场死亡。前来调查并接替他职务的副官下令全市宵禁,以嫌疑犯的名义逮捕了一干亲宰相的官员,严刑逼供后集体处决。家属被传话收押,确定无漏网之鱼后一并诛杀。 7:11,宰相罗姆席德从私人渠道得知变故,却无计可施,因为他此刻正和一群人在某大臣家里作客,外面密密麻麻围满了士兵,只好紧急通知留守家中的密探情人。 7:13,宰相府失火,趁乱逃出的黑衣众与暗卫成员在半路冲突,发生激烈交战。受牵连而死的民众数十,毁坏房屋八栋。最后一人重伤突围,余人全部战死。 7:25,满身是血的少女不顾仆役的阻拦,冲进大厅, “依音!”看到这样的情人,罗姆席德险些心跳停止。 “我没事,死不了。”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依音面无表情地道,“霍尔他们全死了。” 一阵窒息的沉默,密探用还没从杀戮中摆脱的眼神环视厅里的其他人。会意的宰相褪下平日的谀媚面具,镇定摇首:“全是些废物。” “那就不必劳烦我了,让拉克西丝去解决。”冷酷一笑,目光转回情人身上时化为春水般的温柔,“抱歉,罗姆席德,我不想瞒你,我只带了一个传送卷轴。” “!”罗姆席德这一惊非同小可,冲上前抓住她的肩膀,激动得脸色惨白,“骗人!你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你是要去完成别的任务对不对?” “在爱上你的一刻,我就不是任务至上的密探了!”依音吼得比他更大声,随即调整呼吸,语气低沉下来,“这次大人也失策了,所以你一定要为他活下来。” 罗姆席德心乱如麻,一时说不出话。依音迅速将一只卷轴展开,另一只手撕开胸前的衣服,露出另一只卷轴和一个鲜血画成的五芒星印记。一瞥见这个血印,罗姆席德顿时恍然大悟,全身被绝望的冰水淹没。 既然识破他是卧底,拉克西丝就不会让他逃掉,依音那边有人拦截,他这边也必然做了完全的防护措施,比如魔法禁制。 但是黑咒术师用生命发动的血咒,可以让法术无效化一段时间。 “依音——” 被白光吞噬的刹那,巨大的爆炸声掩盖了他撕心裂肺的呼喊,和少女可能有的遗言。 7:38,莫朗兹公爵和沙威侯爵两家总计五百四十一人,连同仆佣私兵,不分男女老幼,一律当场格杀。鲜艳的血液染红了潮湿的地面,甚至延伸到大街上。得知消息的贵族,火暴的上元帅府抗议,被门口的守卫用弓箭射穿喉咙;稍有理智的跑到宪兵处求救,再也没出来;胆小的躲在家里瑟瑟发抖,直到如狼似虎的士兵冲进来,为捍卫财物送了命;只有立刻卷包袱去总神殿避难的人们逃过一劫。 7:45,收到王宫“是否有暴徒滋事”的询问,新宪兵总监瞥了一眼,在下面写上“查无此事”寄回。 8:03,拉克西丝踏进总神殿的大门。 “殿下想对那些虔诚供奉神明的可怜子民如何?” 前来迎接的神官长须发皆白,健壮的体格却丝毫看不出老态,用不疾不徐的语调抛出尖锐的指责。 黑发元帅雍容尔雅地一笑,脱下湿透的斗篷递给一旁的心腹:“弗里德神官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来不是要他们,是要你的命。” “亵渎。”弗里德深吸一口气,表情沉冷下来,眼中射出鄙夷的光芒,“早该叫上代陛下杀了你这魔星,也不会生出今日的事来。” “哦~~上次说我是灾星,这次又换成魔星,圣职者都是这么厚脸皮吗?” “住口!身为女流,妄图染指王位,已是大逆不道,如果还要在神的祭坛前使用暴力,就真的罪无可恕,死了也不得安宁!” “我管死后怎么样。”拉克西丝轻蔑地冷哼。弗里德陡然瞪大眼,手舞足蹈地道:“你…亵渎!恶魔已经占据了你的心灵,我要替天行道!” “他怎么了?宿疾发作?”克鲁索奇怪地看着老者,误以为他跳脚的模样是某种症状。拉克西丝唇角上扬:“没错,名为狂信的病。” 弗里德一口气转不过来,险些晕过去,顾忌对方王妹的尊贵身份,忍着没有动手,只是气得发抖。拉克西丝也是料到这一点才肆无忌惮地谈笑,而且她可不在乎什么身份、规矩,笑容未敛,长剑出鞘,贯穿了对方的颈动脉。 “……咳!”万万没想到她一言不发就行凶,弗里德吃惊得眼珠子几乎掉出来,如瀑的鲜血从伤口和嘴角涌出,伴随着恐怖的咯咯声,丧失功能的声带挤出不甘的气音,“卑…卑鄙。” 是你笨。从口型看出他说什么,拉克西丝在心里回了一句,手腕一拉一挑,将人头拨向连接长廊的右墙角。躲在那里的人发出一声怪叫,跌跌冲冲地跑开。 仿佛早就察觉,拉克西丝毫不意外地戴上背部绘有黑色倒三角图案的手套,拿起部下递上的尖利兵器,刺穿已死的躯体,将他钉在地上。 不是她嗜好虐尸,而是这种狂信者太喜欢自爆之类同归于尽的法门,又经常揣着一堆危险的玩意儿,还是做决一点,杜绝后患比较保险。 当然,这一幕对闻声而来的执法教团留守成员造成相当大的冲击。 “至高神!那是……弗里德大人!” “太残酷了!” “恶魔!啊,她手上拿的是骨矛!” “持有亡灵的武器,她已经不配拥有王妹之名了,制裁她!” 嫌接二连三的尖叫过于吵耳,拉克西丝早一步做出反应,激射而出的骨矛穿过了叫得最响的一人,带动他倒飞起来,撞翻了三个同僚。克鲁索微微变色:“阁下……” 不等他说完,拉克西丝已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右手一挥,猛烈的剑气砸烂半堵墙,坍塌下来的土石完全阻挡了退路。这回,圣职者们“亵渎”的喊声几乎震破屋顶。以他们热血沸腾的状态,也压根不想逃跑。战士迅速结成半包围阵形,一边拔出加护过的长剑一边吟唱防御咒语;神官们退到后面,准备攻击或辅助的法术。应变力、协调力和实力都无可挑剔,但是面对成胸在握的敌人,他们注定一败涂地的下场。 四道身影在电光火石间跳到拉克西丝和克鲁索周围,形成保护态势。紧追其后,分别插上纯银十字架的角落迸射出圣洁的白色光束,在天顶交汇,又打出无数细小的银芒,星屑般的光粒在空气中浮动,所有的神术都无力化。团员们吃惊得合不拢嘴:“这…是驱魔阵,你竟然用对付恶魔的办法!”不少年轻的团员深觉侮辱地咆哮。拉克西丝恶意地笑了,故意慢吞吞地道:“但是,有效,不是吗?” “你……!” 趁上司和敌人斗嘴期间,两人结印守护,剩下两个一人丢出一颗灰白色的卵状物,只听得噼啪剥落声不断响起,两只闪着绿光的巨兽出现在教团成员的阵营里,大口一张,血肉横飞,穿着银白铠甲的躯体在利爪的撕扯下轻易碎裂成块,更遑论脆弱的圣袍。幸运逃过第一击的也被蛛网缠住,动弹不得。 惨叫声划破虚空,无论活人还是死者都被酸性极强的绿液溶解,连皮带骨化得一干二净。拉克西丝微微皱眉:“真是毫无美感的画面。” 虽然经历大小战争无数,早没了当初的那份憧憬,受贵族教育长大的她还是认为在有余裕的战斗中,应该尽量杀得好看点。 “报告,我等讨论后觉得,用这两个大家伙最有效省事。” “辛苦了。”克鲁索代替上司慰勉。立下大功的四人长着一模一样的姣好面容,竟是四胞胎,而且清一色是不到二十的女性。其中一人收起虫卵,笑嘻嘻地道:“元帅,要不要我帮你贴张清心咒啊?” “不用。”拉克西丝瞪了她一眼,朝心腹挥挥手,“走吧,克鲁索。” “我们呢?”四胞胎异口同声。 “善后。” 这个善后也很有门道,最方便利索的善后方法是一把火烧了现场,但对总神殿不能如此,于是她们推倒神像,刮掉金箔,搜掠一切值钱的物品,消灭所有的人证,制造出执法教团卷财物潜逃的假象。 8:17,轮到换班的几个士兵找不到对象,跑去报告上司。以认真和嗓门大闻名的第一军团长达夫克闻言大怒,亲自揪出一批偷懒的部下,连同别的团的成员一起教训,但是惩罚就不能施连坐刑了,当即大吼一声:“你们的上司呢?” “布…布鲁诺团长上白石大街了,还没回来。”一人战战兢兢地回答。 “另一个呢?在哪个女人的床上?” “瑞森团长说,今晚要去夜露馆。” 夜露馆是娼馆的名字,也是正常男子的达夫克一听就想起来,气得咬牙切齿。在风纪日趋败坏的圣骑士团,他是罕见的铁汉。严谨、正直、自律,却因为出生军人世家,思想顽固愚忠,重视门第和上下级关系,团里的口碑不如另两位贪杯好色的团长好。 “叫他们回来!好好收拾这帮兔崽子!” “哎呀,不用急,马上你就会和他们相会了。” 轻佻的声音紧接着雷霆怒吼,随之出现的男子身材壮实,略微下垂的眼角看起来有些流气,气质像佣兵,却穿着正规军的服饰。达夫克瞠目:“拉蒙,你这痞子来这里干什么?” “喂喂,好歹你我同是军团长,这样称呼同级不太好吧。” “哼,抓着女人裙摆往上爬的家伙。”达夫克嗤之以鼻。拉蒙笑嘻嘻的不以为意:“女人的裙摆香得紧呐,抓着臭男人裤腰沾沾自喜的你,才让人难以理解。”达夫克当场气歪了脸:“无耻!” “你看过有廉耻的痞子吗?好了,不跟你废话。”拉蒙做了个手势,埋伏完毕的弓箭手显出身形,锐利的箭头在雨夜里格外森冷慑人,“——你是要乖乖投降?还是变成坑坑洼洼的尸体?” 8:59,中央军指挥卡纳尔终于得知异常,派出探子后,他委决不下地在办公室来回踱步。 中央军是俗称“军部走狗”的国防部队,在五城实则分裂的现在,性质变得相当复杂,闲职者大增,体制的落后拖沓导致执行的缓慢;加上派系林立,尽管待遇是所有部队中最好的,还是有名的外强中干,“背金壳的老乌龟”。也难怪卡纳尔的触角如此迟钝,决策如此顾虑重重。 这时,一个指点他迷津的人要求会面。 “韦罗尼卡将军。” 看到拜贴,卡纳尔不无意外。禁卫军和中央军是军部两大主力,驻扎地也都是王宫,平时少不免因为权限问题发生纠纷,彼此关系并不好,那么这种非常时刻,堂堂禁卫军统领亲自前来有何贵干? 被侍卫引进门的女郎高挑丰满,眼大唇厚,是男性最喜欢的美人类型,却面带寒霜,眉目凌厉,举手投足充满良好的礼仪教养,显然出身上流社会。事实上卡萨兰的高级军官,除了极少数特例,都是名门之后。 “卡纳尔大人,您想必也听说了,街上的骚动。”谢绝了咖啡,韦罗尼卡开门见山。 “是的,韦罗尼卡大人是想就处理一事和我商量吗?” “不,我来是希望您不要插手。” 卡纳尔眨了眨眼,失声道:“你知道那群暴徒的真面目?”韦罗尼卡眼中寒光一闪:“暴徒?大人言重了。” “无故血洗两位大贵族的家,我不认为这种暴徒会是什么良善之辈!”卡纳尔严厉地指出。韦罗尼卡不为所动:“您我都清楚谁有那样的胆识能耐,如今的上界是个封闭的瓮,只有识相的鳖活得到最后。” 中央军指挥的脸白了,嘴巴张合片刻,好不容易挤出声音:“真的是她?” “大人是聪明人,相信会选择正确。” “你和她是一伙的吗?” “请慎言,卡纳尔大人。”韦罗尼卡的态度自始至终彬彬有礼,只是语调沉了几分,“我的家族是代代侍奉王室女性的护卫世家,效忠拉克西丝殿下,对我而言是理所当然的事。” “阁下为什么突然这么做?”卡纳尔不死心地问道。 “这您没必要知道。而且从这句话,我觉得需要修改一下对您的认识。” “别这样。”卡纳尔苦笑,下垂的肩膀满含无力和认命,“都这时候了也不必粉饰,你根本不会放我一条活路,那我还不如做个明白鬼。”韦罗尼卡眼波一动:“大人何出此言?” “今日之事,无论谁胜了,中央军都会成为眼中钉。” “不错,但您并非隔岸观火,而是受迫于我的威胁,所以我担保您的性命。”韦罗尼卡理了理手套,动作透出无言的讯息。安心大半的卡纳尔沉思半晌,朝她投以信任中带着感激的目光:“我投降。” 9:15,元帅军的两位大将在王宫正门碰头。 “你说你没抓到达夫克!?” 禁卫军统领表面镇定依旧,然而从她没有用“您”这个习惯敬称,可以看出她内心的动摇。自知理亏的拉蒙摸摸鼻子:“谁想到布鲁诺会突然冒出来,应该怪酒馆那批人办事不力。” “这不能作为脱罪的理由。” “那这么说吧,我迟早会抓住他们,将功赎罪。” “将功赎罪是以后的事,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已经发生的失误。”韦罗尼卡咄咄进逼。拉蒙吊儿郎当地笑了:“别这么不近人情嘛,小韦。” “我不记得自己何时改名叫‘小韦’,倒是您再贫嘴下去,我恐怕会忍不住捅您两个透明窟窿。” “噢!看在我们的交情份上,请千万别对那里下手。” 深吸一口气,韦罗尼卡宣告投降:“说吧,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拉蒙嘿嘿一笑:“一个一个来不符合我的作风,一网打尽才过瘾。达夫克是个硬汉子不会求助,盯着布鲁诺却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韦罗尼卡沉吟了一下,道:“有道理。” “听到小韦的夸奖真让人高兴。” “只希望您不会弄巧成拙。” “不会不会,指挥巷战我最拿手。”装作没听出对方话里的讽刺,拉蒙乐呵呵地回应。懒得再和这痞子纠缠,韦罗尼卡点了个头准备走路,被叫住:“我说小韦啊,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拉蒙答非所问:“以我的意见呢,最好由我们俩把那一位给——”说着,做了个咔嚓的手势。韦罗尼卡会意,眯起眼:“我不认为这是属于您能干涉的领域。” “是,可是上司下不了手,只好由部下代劳。” “可笑,拉蒙,你跟了殿下那么多年,竟然还不了解她的为人。”韦罗尼卡冷笑,一边转身一边丢下一句,“别以为女人都是弱者!”目送她的背影,拉蒙嘀咕道:“你才是只了解她强悍的一面吧。” 他当然不认为那位殿下是弱者,这在他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就明白了。 年仅十七,顶着“元帅”的响亮空衔来到下界的公主,身边只有一个心腹和寥寥数名护卫,无权无势,早就自成派系的将领根本不理会她的命令,以各种名目和豪华待遇敷衍。在变革的强烈意志下,她找上了有实力却无军纪的佣兵,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当时还是佣兵团长的他。 没人瞧得起她,包括拉蒙本人在内。只会吃喝玩乐的软弱贵族向来是有骨气的平民鄙夷的对象,何况来人是个王族,当场就有人秽语调戏,被她面不改色,伶牙利齿地顶回去,让旁观的他有了点兴趣。 还是不安好心的,有兴趣归有兴趣,真要成为王族的部下,加入肮脏的权利斗争,他绝对敬谢不敏,所以提出那个下流的赌约,要她知难而退。 她不惊不怒,一手支颊,笑意嫣然,[这个赌约不好,我对臭男人的** 大街上空荡荡的,诺因一路走来,没撞见半个士兵以外的身影。小狼龙变成人形,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边观察他的表情,一边小心地问道:“诺因,你在生气吗?” “气死了。” 一出大殿,诺因就意识到又被那个奸猾的姑姑糊弄过去,没问出她之所以叛乱的理由。他固然有点孩子气,但拉克西丝几时又把他当大人看了?郁闷! “啊?死了怎么能走路?”蓝发少女听不懂夸张,骇然瞪大双眼。 “雷奇。”诺因停下脚步,摸摸她的脑袋,语重心长地道,“你要记住,千万不能和我一样实心眼,要狡猾、变通。”他一直坚信和姑姑的黑心腹比起来,自己的心灵就像水晶一般剔透无暇。 雷奇听得一愣一愣,不知如何接口。诺因本想仔细教导,捕捉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转过头。 “哦,诺因殿下,稀客!”带队赶来的正是被许多人称为痞子,常备军总司令拉蒙,举起一只手打招呼,“气色不错啊,等收工了陪我喝一杯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诺因也很喜欢这个豪气的男子,“不过你这么匆忙是要去哪儿?” “不是去哪,是送一帮兔崽子去他们的神那里——圣骑士团的余孽还在城里乱窜,看不出他们穿着盔甲,跑得倒快。”拉蒙的语气并不懊恼,他很享受猫捉老鼠的乐趣。 “那应该是施了轻量化魔法的铠甲。” “难怪!” 诺因噗嗤一笑:“反正你也不急,跟我说说昨晚的情形吧。”拉蒙吊儿郎当地行了一礼:“遵命,长官。” “老头子没死!?”听罢,诺因震惊至极。拉蒙遗憾地摊摊手:“如果你口中的老头子是国王老儿的话,他确实还碍眼地活着。”形容得比诺因更辛辣。 “该死!老妖婆吃错药了吗?”诺因狠狠击了下掌,蓦地想到一个可能,“难道她想用老头子当饵,吸引圣骑士团来救,然后一网打尽?” “殿下,这是由我负责的任务,阁下不会插手。虽然不中听,但我还是要说,是阁下狠不下心。” “啊~~~” 差点被震破鼓膜的拉蒙掏掏耳朵,道:“殿下似乎很气愤?”诺因火大地跺脚:“当然了!这么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心慈手软从来不是她的作风!她应该咔嚓一声,干脆利索!” “换作莉莉安娜殿下,你也能这么咔嚓一声下去吗?” “……”诺因的嘴巴被无形的封条贴住,半晌,挤出明显属于强辩的声音,“这…这是两码子事。” “哦。”拉蒙侧目。抓抓头发,诺因的怒气在刹那间消失,语调也恢复了平静:“算了,现在也没法重来,就让老头子多活一段时间,关键是今后的政权巩固。老妖婆还是太心软了,不让火烧到平民,她的位子怎么坐得稳。”拉蒙怔了怔:“你的意思是——” “我来的路上经过一个小村庄。”诺因答非所问,“那里的人可以因为神殿死了几只鸡,就把金翅鸟当成渎神者,辛苦建起钟楼吓跑它们,甚至拿起屠刀——东境都是这种愚民,将来万一有人假借神的名义煽动,不又要风云变色?何况执法教团并没有全灭。” “我明白了,你是要阁下宣扬自己的正当性,最好尽快消灭执法教团?” “哼,你还是没明白,贵族有句口头禅——贱民。没有自己思想的民众就是贱,只有血的教训能够让他们背离所谓‘神的旨意’。现在里那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下,让圣骑士团的余孽去那里,会很有趣吧。” 听到这里,拉蒙开始发冷。诺因扬起一个阴狠的笑容:“布鲁诺的脾气我很清楚,这次的事足够他暴跳如雷,加上求助无门的怒火,一定会爆发。具体的安排就交给你了,杀得越多越好,正好报社也在那里,让他们宣扬得全大陆都知道。” “遵命!”调息片刻,拉蒙肃然行礼。安抚地拍拍肚子饿而拉扯自己袖子的宠物,诺因沉吟道:“给城主们的帖子都发了吗?” “发了,下个月16号举行继任大典。” “会有几个来呢?” 黑发青年自言自语,将目光递向长街的尽头。 第四章 篡(全) 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底,王‘女’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满怀焦虑地回到卡萨兰上界。 看到归来的侄‘女’,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一时愕然。莉莉安娜则紧紧握住她的手,松了口长气:“太好了,姑姑你没事,我和哥哥都好担心你。” “怎么回事!那臭小子没把你五‘花’大绑关起来吗?”回过神后,这是拉克西丝的第一反应。 “没有,他还一个劲地催我回来呢。”想起兄长当时火急火燎的样子,莉莉安娜忍俊不禁,随即‘露’出关怀中带着疑‘惑’的神情:“出了什么事,姑姑?你为什么没派人来接我?” 拉克西丝深深吐纳,平息内心的‘混’‘乱’,坐了下来。 “没什么,最近首都的情势有点‘乱’,你还是回西境躲一阵子比较好。” 莉莉安娜蹙了下眉,笑道:“既然如此,我更应该留在姑姑身边了,连同哥哥的份一起。”拉克西丝轻哼:“那小子?他巴不得咒我死吧!” “您也知道哥哥嘴硬的‘毛’病,其实他心里是很尊敬您的。” “咳,莉亚,别说这种让人反胃的话,你休息一下,晚上我就派人送你回去。叫臭小子别瞎‘操’心,我不会死在他以外的人手上。” “到底怎么了,姑姑?”莉莉安娜沉下脸,见对方反‘射’‘性’地一震,微笑着加大攻势,“虽然比不上哥哥,我的第六感也很强哦。姑姑有心事,而且是很重的心事。” 竟然被小自己好几岁的侄‘女’看穿,拉克西丝不禁反省是不是被帕西斯冲击过头,‘乱’了分寸。 想到帕西斯,她眉间浮起掩不住的‘阴’云,斟酌片刻,道:“不瞒你说,莉亚,我要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你和诺因的存在会妨碍我,但我也舍不得你们——现在你明白了吧?”莉莉安娜冰雪聪明,立刻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瞪大眼,满脸震惊。 “我不信!”她叫出声。 “无论你信不信,我已经开始准备了,如果你执意不回诺因那儿,我只好把你关在元帅府里。”拉克西丝朝随‘侍’在侧的总参谋长做了个手势。莉莉安娜冲上来抓住她,急切地道:“是伯父‘逼’你对不对?让我跟他说!伯父很疼我,你们不要打好不好?”看出对方是认真的,惊恐的‘潮’水瞬间淹没她的心,竭力想挽回最后一线希望。 “那个笨蛋听得进去吗?”拉克西丝撇了撇嘴,和蔼地拍拍她,“别担心,莉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保证不会闹大,很快你就能重见天日了。”说着,克鲁索已叫来两名守卫,强硬却不失恭敬地将莉莉安娜带出房间。 “姑姑——” 砰!‘门’合上,隔绝了凄厉的呐喊。 “这样好吗?”凝视上司,绿发青年端正的面容有着罕见的迟疑。黑发元帅语声坚定:“这是我能想出的唯一办法。” ****** 做出这个决定,一半是理‘性’的分析,另一半是感情的抉择。 拉克西丝是个才华洋溢的人,有才华的人大多想象力丰富,不然平常人,是不会把两个外貌年龄相近的人往父子关系联想;剩下就是现实的线索和推理。她早就对神官的身世非常在意,菲琳揭开的真相又让诺因和莉莉安娜也变成来历不明的小孩,恰好赛雷尔传来冒牌货和画的消息。从银龙王那儿得知“冒牌货”的身份和神官的出生,又增加了有关名字的问号。但是名字本身就是最大的提示:降灵术早已失传,只有在盛行的年代才会有人抱着叵测的居心取那种名字。这样一来诺因和莉莉安娜的真实年龄也确定了,正好和帕西斯对上。然后,东城城主师父的姓名传遍了大陆…… 罗兰的野心她早就看出来,而那天晚上的谈话,帕西斯也明白表示站在徒弟这边,那么未来,冲突搬上台面,诺因和莉莉安娜要如何自处? 无论弑子,还是弑父,都是她不愿看到的景象。 她不知道帕西斯是怎么想的,把亲生的小孩丢给别人抚养,但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分身的神官也会跟着完蛋;反过来坐视诺因和莉莉安娜被他伤害就更不可能了,所以只有一条出路。 她需要制衡的筹码。 以魔导国的现状,战争迟早会爆发,真打起来卡萨兰输多赢少。上面的主子荒‘淫’无度;下面的官僚***无能;将兵懒散,士气低‘迷’;加上一票形同米虫的贵族,打得过才怪。必须有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把渣子全扫了,脓血挤干净,才能获得新生,才有一拼的希望。当然,那个谨慎却不迟钝的男人十有九会趁着除旧迎新的时刻搞破坏甚至干脆撕破脸,但这样就省得成就他的美名,被后世的历史学家渲染成顽固愚昧的保王党。 保王党,呵,她曾经真的是保王党。 再怎么气愤,再怎么郁闷,她还是努力帮他收拾烂摊子。因为德修普家族忠贞的血缘,因为三十多年的兄妹情谊。但是局势‘逼’得她不得不做出选择。天平的一端是视如己出的三个孩子,国家的复兴,家族的荣耀;另一端是兄长一人的‘性’命,答案昭然若揭。 反正这样下去,结局也是一样。与其耻辱地被推上断头台,不如我来亲手了结。下定决心的一刻,拉克西丝咬破了嘴‘唇’。 以果断刚强闻名的元帅,面临这样两难的情况,也经历了漫长的挣扎,用尽理由说服自己。 ****** 绚烂的彩霞穿过透明的窗户,铺染了一室,造价不菲的雕‘花’窗棂和镂金家具都反‘射’出华美的光芒。在这个只能用豪奢形容的房间里,却有一人挂着不相称的沉重表情坐着,蹙紧的眉宇尽是忧思。 随着一声轻响,房‘门’被打开,整齐宛如军步的脚步声逐渐接近,然后是托盘放到桌上的声响和一个略带无奈的男‘性’嗓音:“多少吃一点吧,阁下会担心。” “克鲁索大哥!” 莉莉安娜抬眼,‘激’动地站起来,“你来了。”总参谋长静静迎视她:“果然你不吃饭是为了见我或阁下。” “你没告诉姑姑,是吗?” “是,不过我也未必懂阁下的心思。”克鲁索指指热气腾腾的餐点。莉莉安娜明白不吃完对方是不会回答的,耐着‘性’子坐到桌前,迅速将食物塞进肚子。 “我只能说,阁下做任何事都有她的道理。”当她吃得差不多时,克鲁索先递给她一杯茶,再不紧不慢地道,“而且这次的理由,属于‘私’人范畴。”莉莉安娜六神无主地放下只喝了一口的茶杯:“真的是伯父?他怎么会……不,应该不是他,是他身边的人撺掇的。”克鲁索沉默不语。 “何必‘弄’到干戈相向?坐下来好好谈不行吗?以姑姑的手段,没有处理不了的问题吧?” “其实这是最妥善的方法,殿下心里也清楚。”克鲁索忍不住说出自己的看法。莉莉安娜起而怒斥:“什么最妥善的方法,他们是兄妹,兄妹耶!至少我光是想到如果有一天我和哥哥必须分个你死我活,就要崩溃了,姑姑一定也是这样!” 针刺般的痛楚在心底泛开,克鲁索习惯‘性’地忽略,理智回答:“也许殿下是坐以待毙的人,但阁下不是。”莉莉安娜颓然坐下。 我实在不适合说谎。摇了摇头,克鲁索不忍地劝道:“阁下已经有觉悟了,她不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感伤。”莉莉安娜沮丧地道:“我越来越不懂姑姑了,我本来以为她虽然爱民,骨子里还是和哥哥一样自‘私’,不然早反了,何必等到今天?可现在……” “您是在指责她吗?”感觉自己口气有异,克鲁索诧异地抿‘唇’。 “没有,姑姑是***的,哪里有错,我只是……不懂。” 深吸一口气,克鲁索正‘色’道:“殿下,恕我冒昧请问,您是否因此改变了对她的感情?”莉莉安娜一怔,随即也严肃地道:“当然不是,姑姑始终是我最敬爱的人,我担保哥哥也是。”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克鲁索满意起身,准备转告他那个别扭的上司。 “等等,克鲁索大哥,难道说,姑姑这么做的原因是我和哥哥?” ……祸从口出。克鲁索暗暗抹汗,紧急编出托词补救:“以诺因殿下目前的权势,谁能动你们?”莉莉安娜无言以对。 “抱歉,请再等一下,克鲁索大哥。”银发少‘女’冷静下来,眼里褪去困‘惑’,只余轻愁,“今后,姑姑就劳您多费心了。”绿发青年直觉地行礼:“这是我的分内义务。” “不是!我的意思不是公事上的费心,是‘私’事的费…照顾。” “照顾?阁下有那么多‘侍’‘女’,用不着我一个大男人照顾吧。” 莉莉安娜压抑叹气的冲动,不得不说得更白:“我是指,多关心关心她,你一句话抵过别人十句。”克鲁索淡淡一笑:“殿下高估了我的魅力,不过我作为出气包是很称职。” 姑姑啊~~你平常到底是怎么对待克鲁索大哥的?莉莉安娜在心里哀号,干脆挑明:“对你而言,姑姑是怎样的存在?” “上司,救命恩人,效忠的对象……” 就是没有爱慕的对象吗?莉莉安娜有点想放弃了,气馁地道:“她要你死,你会不会***?” “当然,绝对遵从上级的命令也是优秀军人的本分。” “……” “不过——”克鲁索想了想,道,“我还是更希望活着辅佐她。” 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表白吧。被打击得非常失望的莉莉安娜自我安慰,半恳求地道:“那请你一辈子辅佐她,陪在她身边。” 一瞬间,青年的双眼浮起朦胧的憧憬,‘激’‘荡’平复后空余一抹浅痕:“是。” 目送他的背影,莉莉安娜若有所悟:其实克鲁索大哥只是没察觉自己的心意吧,或者是刻意不去想,毕竟他们的身份差距太大,也不可能结合。 ****** 自从引起不小‘骚’动的王‘女’殿下走了之后,整个城主府就笼罩在浓浓的低气压下,在里头工作的人们都战战兢兢,惟恐扫到台风尾,除了几个特殊份子。 轰隆!第五次听到椅子倒地的声音,忙着对报表的财务部长头也不抬地道:“要喷火请去厕所,别在这儿憋着,当心便秘。”啊~~最近哈梅尔商会和希顿商会怎么回事?联手对付他! “吉西安!”诺因吼得惊天动地,却连损友的一根小指头也没吓到,不得已改变策略,“陪我说说话嘛~~” “要撒娇去找雷瑟克,没看到我‘鸡’皮疙瘩直往下掉?”吉西安反‘射’‘性’地搓搓臂膀,眼睛还是没离开文件。 “不许看!再看我撕了它!”诺因也不喜欢更不擅长撒娇,立刻恢复生龙活虎的吼人态势。为了自己宝贵的报表着想,吉西安只有敷衍他:“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好后悔啊!” “是是,你好后悔,后悔得快死掉了对不对。”哦,问题出在这里…… “对!我不该让莉莉安娜回上界!怎么想那老妖婆也不可能出事!我到底发什么疯,害莉莉安娜自投罗网!” “羊癫疯咯。”无意识地回答,吉西安运笔如飞,给表上的空格填上心算的数字。诺因沉默片刻,扑向他:“你骗人!你根本没在听!” 千钧一发之刻保住文件,吉西安妥协道:“好啦,好啦,我听。”真是任‘性’的小鬼,今晚又要加班了。 “哼。”诺因其实也不敢真的撕,撕破了吉西安会跟他拼命,为这种愚蠢的理由死太不值得了。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老妖婆不可能有事!” “这倒未必。”换了个坐姿,吉西安无奈地抖出最新消息,“近来元帅的动向是很奇怪,把剪除盗贼消灭魔兽这类任务都丢给圣骑士团和贵族‘私’兵。那些杂碎开头还认认真真去打仗想建功立业,后来全摆样子,用公费出去吃喝一顿就回来,纯粹扰民。这些元帅应该都知道,却还是龟缩不动。” 诺因听得眉头深皱,半晌,迸出一句:“她想反。” 吉西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怎么可能!”诺因反而莫名其妙地瞪着他:“这么明显的举动,你还看不出来?” “正因为明显,才不可能,不然岂不是昭告天下……啊!” “你懂了?” “因为罗兰城主?”吉西安的表情‘阴’晴不定,“可是,我还是不相信元帅会——”诺因匆匆披衣,接口道:“没错,老妖婆对老头子的忠心天地可表,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不是老头子挂了就是发生了什么异常的事态,我要亲自确认。” “你疯了!你要去现在的上界?”吉西安大惊失‘色’。 “我一个人,无论怎样的环境都能全身而退。”诺因言者无心,本想陪同的吉西安却听者有意,闷闷地道:“那…你路上小心。” “安啦!这里‘交’给你和雷瑟克了!”诺因连桌子也不收拾就冲向房‘门’,中途回过头,一字一字道,“记住!我不是担心老妖婆才去的,我是去看好戏,最好帮她收尸!你就这么跟大家说,知道吗?” 吉西安的回答是一支羽‘毛’笔——他已经懒得搭理他了。 ****** 诺因快马加鞭,赶到最近的市镇搭下午的航班。基于安全,空浮舟站并未设在米亚古要塞,但这样‘浪’费了不少时间。他利用特权买到一张票,直奔站台。 ***还没坐热,一脸抱歉的服务生走过来,说上界封站了,是否还要前往。诺因气得跳起来:“封站!?” “是……”服务生倒退两步,惶恐地叙述对外公布的原因。诺因完全没心听,焦躁地咬着大拇指:竟然动作这么快,这下要怎么办? “去里那!给我换去里那的票!”先到首府再想办法。 “里那也封站了。” “……”深吸一口气,诺因怒视脑筋不会转弯的服务生,“那就到最近的地方!” 才在里那西北方的大都市缪斯下站,诺因就被一大群闻风而来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殿下,请殿下务必光临寒舍。” “难得诺因殿下前来,不陪我等喝一杯,我等决不放人。” “敢问您这次来有何贵干?怎么不及早通知好让我们准备?”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吵得诺因更加心烦,大吼一声:“闭嘴!” 一片鸦雀无声,连远处的闲杂人等也被散发的凌厉气势冻成冰雕。 “我有急事,哪里有卖马?” “外头…外头就有。”领头的市长结结巴巴地回答,脸如土‘色’。诺因再不打话,斗篷一扬,越众而出,一个声音叫住他:“请留步。” 诺因斜眼看去,是个书记模样的中年人,外表没什么特别,之所以乖乖停下,是因为他的语调有一股内敛的力量,不同于刚才那些人。 “如果殿下是要往里那去,路上请小心,沿途有许多暴民和流寇。” “没错!”市长恢复生气,巴结地道,“殿下且坐一会儿,让我们派遣护卫,护送您……” “够了。”严厉地瞪了他一眼,诺因朝那书记一点头,“多谢忠告。”语毕,大步流星地离开。 唉唉,这位殿下,真是不会做人啊。书记心下叹息,偷瞄周围面‘色’不善的上司和同僚,为接下来的安抚工作头痛,随即疑‘惑’地蹙眉: 殿下此去,是元帅大人的指示吗?我为什么没接到通知? ****** 拎了一匹健驹,诺因奔驰出城,在荒道上连夜赶路,次日清晨放缓行程,想找个地方歇息一下。他是低血压,一夜不睡比砍他一刀还难受,突然瞥见不远处有个小树林,枝多而茂盛,正是作‘奸’犯科的好据点,果然唰啦啦涌出一群人。 “留下财物,饶你不死!” 为首的魁梧汉子挥舞着烂柴刀,架势颇有几分凶狠;可惜身后的小弟歪的歪,喘的喘,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整体气势就削弱了不少。诺因没好气地道:“滚,大爷我心情不好。”清朗的嗓音因为瞌睡和疲惫有些沙哑,却更增添了‘阴’森森的味道。 “你这娘们口气倒大。”汉子上前几步,看清他的长相,倒吸一口凉气。而诺因也把他瞧了个分明,壮实的身材,肮脏浓密的胡须。晶莹的紫眸立刻眯了起来,‘射’出狞恶的光芒。 他生平最恨两种人,一,肌‘肉’男;二,胡须仔。因为他们占尽他渴望而不可及的天赋。想他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从军十余载,没有一副强壮的身板,还面白无须,这象话吗!?偏偏不管他怎么盼,天天对着镜子探照发现,还是长不出半根胡子!唯一的例外是十八岁那年,已经比其他同龄人晚发育许多的他在镜子里看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虽然是一点点,真正意义的一点点,但总算是有了。悲惨的是没留几天,就被扑涌而上的人们强行剃掉,连吉西安和雷瑟克也在其中,理由是“太别扭了”。 去他的别扭!哪个男人不长胡子? 可怜他宝贵的胡子,就那么没了,后来甚至再没长出来过。吉西安那家伙还落井下石,往他的伤口上撒盐:[反正你留了人家也会当你是粘上去的,干脆没有。] 听听这是人话吗!?当时的悲愤且不说,每次回想起来都有呕血的冲动! 诺因在这厢痛心疾首,惋惜逝去的胡须;另一边拦路贼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大哥,她好美啊。” “这么清秀的姑娘,说不准是哪家千金假扮的。贵族我们不能惹,走吧。” “我觉得像‘女’将军,军人更不好惹,趁没打起来,快走,踢上铁板大伙儿一块倒霉。” “罗嗦!再不干一票,今晚就没米下炊了,你们舍得让老婆孩子饿肚子?”领头的汉子嗓‘门’响亮,把诺因的神智震回笼,新仇加旧恨,吼得比他高几个分贝:“看清楚!老子是男人!” “男人?”不信的唏嘘紧跟着语尾,‘毛’贼们递来的目光并不猥亵,是理解而安抚的:“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贼首也放柔语气:“没错,你只要留下财…一点小钱,几件首饰,我们就放你平安过去。” 啪!脑神经断裂,诺因正打算宰了这批不长眼的匪类,捕捉到急促的脚步声。 “大哥,不好了!”一人慌忙奔出林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嫂子她…她生了!” “什么!”汉子瞠目,反应过来后,一把扔下烂柴刀,撒‘腿’就跑,其他人跟着散得干干净净,留下‘肥’羊呆呆站在路口,满腔怒火无从发泄。 《诺因。》清冷而优雅的男中音在脑中响起,《他说的生,是母猪生小猪的生吗?》他也只知道这种生法。 “应该是人类的孕‘妇’,猪生产不会引起这么大的‘骚’动。”诺因抱‘胸’分析,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他在自言自语。史列兰感兴趣地道:《我想看,我们去看好不好?》 “这……”诺因迟疑,他向来宠这个半身,几乎没有违逆过他的意思,但是再耽搁,会不会造成难以挽回的结果? “大姐!大姐!”汉子又跑回来,满头大汗,神情惶急,看到他的一刻,松了口长气,没注意到他森冷的眼神,匍匐在地,道,“求求你,把马借我!” “把马借你?”诺因意外地挑眉,重复了一遍。 “我…我老婆在阵痛,隔壁的阿婶说可能会难产,她身子也不好……村里没有医师,接生可以靠‘女’人,后面不行,求求你,把马借我,我去前面的小神殿求医!”汉子说着,连连磕头。 切,我干嘛借你。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史列兰开口道:《诺因,让该出生的生命夭折,是会遭天谴的,把马借他吧。》 (我需要马。) 《我送你去里那。》 诺因二话不说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感‘激’涕零的对方。用传送术只要一刹那就能到,他是占便宜了。 (走,我带你去见识。)好心情地拍拍佩剑,诺因大步走向树林。 ****** 小村庄‘乱’成一团,只有极少数人对诺因的到来表示惊讶,男‘性’痴‘迷’地直了眼,‘女’‘性’自惭形秽地撮‘弄’衣角。 好标致的姑娘,怎么会来这样的穷乡僻壤? ‘交’头接耳声扩散开来,却没有人敢上前攀谈询问,直到拄着拐杖的老村长抓住他的斗篷:“年轻人,我老眼昏‘花’,我看你好像是…男的?”最后两个字,说得有点不确定。 诺因的眼神猝亮,握住他的手直摇:“你一点也不老眼昏‘花’,瞎的是周围这些。” “那——” “没错!我是男的!货真价实的男子汉!” ……男的?围观者一时无法消化这个惊爆的消息,陷入呆滞的状态。诺因亲热地拉着村长谈话,大有相见恨晚的架势,以致忘了看孕‘妇’,等听到婴儿的哭声已经太迟了。 《呜,没有看到。》史列兰十分失望。诺因内疚地保证:(下次要塞里有人生产,我就带你去看。) 《一言为定。》 (你才不要到时又睡‘迷’糊过去。) “村长!”马蹄声和粗厚的嗓子先后传来,一匹骏马载着两人,小跑步奔近,前面的人连滚带爬地下地,先朝诺因打了声招呼,“大姐,谢谢你!”然后转向他身边的老者:“村长,我老婆……” “冷静点,娘儿俩没事,你先带神官大人进去,这会儿应该清理好了。” 汉子如释重负,将不知所措的圣职者扶下马,帮忙拿着‘药’箱,引他进屋。 “年轻人,原来是你把马借给寇德,我郑重感谢你的善意,神会保佑你。”村长颤巍巍地行礼。勉强咽下“神算哪根葱”的不敬言语,诺因摆了摆手:“反正我不需要马了,借他就借他——对了,这匹马送你们吧,能卖不少钱,马具上的宝石也都是真的。” 栓在站台‘门’口的都是好马,尤其是市长的那匹,连马具也镶金绘银,华丽非常。诺因嫌弃它累赘,但中意马,一时又卸不下来,只好带着跑,当作旅费的补贴。 陡然收到一大笔财物,村民们又是感动,又是骇怕,说什么也不肯收。诺因劝了几句,不耐烦地道:“叫你们拿着就拿着,哪这么多废话!”他可是难得好心。 众人吓得噤声。半晌,一名男子道:“村长,这位小哥一定是上天的使者,我们就收下吧。”余人恍然大悟,一齐膜拜谢恩。 “……”什么‘迷’信的鸟村子! 无心再待下去,诺因正要告辞,警钟乍响,哀号响彻全村:“欧克来了!” 猪脸的怪物冲进村子,逢人便杀,惨叫和鲜血一同迸发。诺因狠狠啐舌,心道:今天是什么破日子,三番两次撞见倒霉事。一旁,‘妇’‘女’们纷纷跪倒,含着泪惊恐地祈祷;几个男人也软了‘腿’,跟着喊“至高神保佑”,诺因一脚将其中一人踹了个筋斗。 “他***求神有个屁用!”他怒骂,“有胆拦路打劫,却不敢杀魔兽?一帮窝囊废!”语毕一挥手,将欺近的欧克拦腰斩断。黑压压的魔群里,他修长的身影足不点地地穿梭,以微小的动作换取最大的血量,流畅的招式仿佛与剑融为一体。魔封剑无坚不摧,何况魔兽的血‘肉’之躯。断肢横飞的景‘色’里,面容清秀的***却如莲‘花’优雅,有一种血腥而安详的美。 良久,看得出神的人们才如梦初醒,几个胆大的青年拿起简陋的农具冲上去帮忙,虽然他们的加入对局势毫无作用。 “太多了。”判断杀完村人也会死得差不多,诺因伸出手,喝道,“爆炎!” 只是最简单的起动语,却产生惊人的效果:白皙的掌心迸出红光,接触到的怪物都被炸得连残渣也不剩,附近的也四分五裂地爆裂,十来颗火球呼啸着来去,掀起血的豪雨。几幢屋舍也被‘波’及,烧了起来。 “糟。”诺因心虚地缩了缩颈子,他魔控力奇差无比,每次使用法术都会摆乌龙,这次已经算程度很轻微的了。 火焰消灭了大半的魔兽,剩下的也逃的逃,死的死。三两下结束战斗,诺因甩干长剑上的血,转身面对惊魂未定的村人。被请来的圣职者靠着‘门’瞪他,满脸震惊:“殿…殿下。” 有知识的人都晓得紫眼和银发是王族的标记,不过无知的村民不晓得,所以大呼小叫。 诺因没理会小镇神官的招呼,直奔主题:“欧克的咬伤会治吗?” “啊?会,我会用白魔法治愈他们。” “治你个大头鬼!这里这么多人受伤,你治到世界末日去?两个就累死你,采草‘药’!利鲁草、月银和忍冬,没受伤的也要喝,受欧克感染的伤口会引起疫病,不能拖延。” “我马上去。”一把年纪的圣职者转身就跑,机灵的村民紧跟其后。诺因还剑入鞘,环视全场,挑高一边的眉‘毛’:“怎么,我辛苦杀敌,连杯水的慰劳也没有?”呆若木‘鸡’的余人啊地回过神,递水的递水,抬担架的抬担架,搬尸体的搬尸体。死者的亲人低声啜泣,嚎啕大哭的倒不多。 年轻的王储靠着墙看他们忙碌,啜饮粗糙的麦茶,心里评价:危机处理能力不错,可惜呆得厉害,相信神明和祈祷。 《祈祷有错吗?》史列兰搭话。 (不是有错,是没用。小小的心声,有几个能传达给上天?) 《可是,我回应你了啊。》 (你又不是神!)诺因轻笑,笑着笑着,笑声掺入嘲讽的因子,(被你拯救,是我的幸运,但幸运不能指望。什么也不做,消极等待他人或神的救援,不符合我的作风,我也不喜欢这种人。)史列兰默然。 指挥完毕的村长走过来,诚挚地道谢:“殿下,大恩大德莫齿难忘。”诺因无趣地回应:“举手之劳而已。” “呵呵,先前就看出您不是普通人,却还是没想到您竟然是——” “村长,你的眼光不错。”诺因微微扬‘唇’,“我敬你是长辈,有什么话就直说。”村长也不尴尬,只长叹一声:“那我就老实说了,我们希望殿下能帮忙出个主意,救救我们,魔兽三天两头来捣‘乱’,大家快活不下去了。” 得寸进尺。诺因不悦地皱眉,他今天做的已经够多,而且东境的民众并不是他的百姓,但是他也不喜欢事情做一半的感觉,沉‘吟’道:“警备队呢?”去提个醒,一定会买他面子。 “他们必须24小时保护主城,没空管周边。市长也早就明令宣布,各村庄由各村庄自己组建自卫队守护。” 保护有城墙的主城?让一群只会耕田锄地的憨大自力更生?和魔兽打? 看出诺因不可思议表情下的疑‘惑’,村长苦笑:“市长和警备队救不了我们,所以我们只好求你。”诺因心想我又不是救世主。 “其实……我们村子还算好的了,听说南边和西边,得吃树皮卖儿‘女’才活得下去。这里靠近里那,物价不贵,赋税也不是很高,警备队偶尔还会教村里的小伙子武艺,日子过得‘挺’好。可是最近,欧克突然多起来,赶也赶不跑,杀也杀不尽,大家才开始苦恼。” 诺因脑中灵光一闪,再看建得高高的钟楼,冲口道:“你们是不是杀过金翅鸟?” “金翅鸟?”村长愕然,想了会儿,“是那种翅膀金‘色’,长得很丑陋的鸟吗?我们没杀几只,只是敲钟吓跑它们,因为它们吃家畜,还把田地‘弄’得‘乱’七八糟。” “这就是原因!”诺因直起腰,‘激’烈地挥动持杯的手,“金翅鸟是欧克的天敌,你们赶跑它们,欧克当然会大量繁殖!”村长大吃一惊,急得六神无主:“那…那怎么办?” “最好的方法是偷颗蛋,可是……”诺因来回踱步,无意中瞥见安安静静站在旁边的坐骑,眼睛一亮,“有了!” 拔下一颗椭圆的白水晶,塞给对方:“把这个放在钟下面,金翅鸟会以为是自己的蛋,为了不让孩子受到伤害,连带也会保护这个村子不受欧克侵犯。但是从此以后,不能敲钟,也不能进钟楼。进去的人一定会被金翅鸟杀害。” “我明白了。”村长吸了一口气,不放心地确认,“这样就没问题了吗?” “没错。”诺因冷淡地俯视感‘激’地跪了一地的村民,尖锐地道,“其实事情变成这样,你们要负全部的责任。” 村人们面面相觑。 “你们厌恶丑陋的金翅鸟,建起钟楼敲钟吓跑它们。但是天敌消失,欧克就趁机大量繁殖掠夺吃人。人如果以为消除眼前的小灾难就能万事太平,可大错特错。世界是万物和谐共存的场所,轻易毁灭其它物种,息息相关的人类只会因此‘蒙’受更大的伤害。” 淳朴的村民明显听不懂。诺因也懒得解释,将最后一口茶喝完。这时,一人小声道:“可是,这是神的旨意。” “你说什么?” “呃——”那人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屈服在诺因的魄力下,快速地道,“神官大人说是神的旨意,因为金翅鸟吃神殿种的庄稼,神殿养的‘鸡’,这是渎神,理当诛杀,我们已经手下留情了。”诺因冷笑:“好个神的旨意。” 扫了眼怯怯的众人,诺因不禁唾弃:这就是老妖婆尽心守护的民众?一群盲信的愚民? 教坛千年的思想浸透,竟然毒害到这么深了。 像东城一样施行全民教育,不知道有没有扭转的可能。思索片刻,他豁然惊醒:关我什么事,想这些。 随手抛开茶杯,卡萨兰城主大步离去。 ******* 尽管王权消退到只能够覆盖卡萨兰东境的地步,名义上的最高统治阶级还是保留了军部之下的统合司、东南西北四个城卫司,当然成员比起全盛时期大大缩水,几乎都是吃闲饭的。下界的守备军经过去年‘春’天与西城的一役,损失惨重,没有被战火‘波’及的上界则完好无损。三支圣骑士团镇守总神殿,禁卫军和中央军守护王宫,宪兵总队维护治安,总数约莫五千人。而元帅府辖下的正规军,有一万余众。(注:下界另外驻扎大部队) 常备军三千,可直接调动的护卫队四千七百,剩下的是俗称[暗卫]的亲兵,其他还有安‘插’在各部各司的隐藏人员。如此雄厚的兵力,不是没引起过警觉,前宰相谢尔达在世时,就曾对当今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多次谏言,要他小心手握重兵的胞妹,趁“未酿成大祸”前有所行动。但是对臣子百依百顺的亚拉里特,惟独这一点不肯松口,因为他阻止不了妹妹上战场,只好多扔些人给她,以免有什么闪失。 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29日,‘阴’雨霏霏。 坏掉的结界无法挡住从天而降的洗礼,将整个上界笼进灰‘色’的帘幕,街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在走动,酒馆等营业设施却透出灯光和热闹的笑语,时钟刚敲过六点,正是吃晚饭和神职人员晚祷的时刻。 拉克西丝在‘蒙’了层雾的窗上写字,写的是个大大的“篡”字,手指仿佛要穿过玻璃一样用力,当听到敲‘门’声时,她挥手抹去字迹:“进来。” “阁下,大家都准备好了。”走进的是总参谋长,神情一贯的镇定,“但是,你真的打算不管贵族和执法教团?” “贵族那批人,只要火没烧到他们,就不会出手。不过谨慎起见,把莫朗兹和沙威两家解决了。” 克鲁索赞同地颌首,对方报的两个人名,分别属于顽固派的‘激’进份子,除掉他们,既避免后患,也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如何解决?” “杀光。” “是!”克鲁索肃然领命。拉克西丝眉头一紧:“至于执法教团——” 东境的各大势力,她真正忌惮的只有这支由最‘精’锐的圣骑士和圣职者组成的队伍。而且最可怕的不是他们的战力,是他们的信仰。狂热、深厚、绝对。任何统治者都不愿与狂信者为敌,这种人的狠劲不亚于蛮族,又代表了神权,足以鼓动起更多拥护他们的信徒,造成一发不可收拾的结果。所以她一开始就无意正面作战,设了个陷阱骗走大部分团员,再封站让他们暂时回不来,从而以压倒‘性’的力量粉碎首脑机构,今后慢慢收拾余下的小喽罗。 “叫魔研院那帮家伙把好东西都拿出来。”拉克西丝脱下神‘女’头环,‘露’出额心的印记,姿态昂扬,“我亲自出马。” ****** 6:38,以餐饮业为主的白石大街挤满了前来寻欢作乐的圣骑士。虽然是‘侍’奉神的‘侍’者,圣骑士说到底也是普通人,有人的需求。而且近几年团里的纪律越发败坏,即使发酒疯闹出暴力事件,也顶多记个过。所以这回一听说通宵免费的促销活动,三分之二的非值勤人员就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不过他们多少顾虑市民的眼光,从以前到现在都只在固定的店里喝酒。 烟草、麦酒和廉价香水的味道在喧哗的空间里飘散,一个圣骑士趁着酒兴,‘摸’了一把附近‘女’‘侍’丰满的‘臀’部。后者没有惊叫,反而嘻嘻一笑,顺势坐进他怀里,娇嗔道:“哎哟,里奥,今天没喝几杯就调戏起人家了。” “你今天也很乖啊,平常都会扇我两个耳刮子。”名叫里奥的圣骑士大喜,‘色’心不改地多‘摸’了几下。 “讨厌。”‘女’服务生蹭了蹭,附送一个白眼,“那是你运气好,老板说了,新进的酒不打出牌子,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不然你哪来的免费酒喝。” “哈哈,原来如此。” “还哈呢,数来数去就你们这几张老面孔,老板今晚肯定又要发火了。” 在美人的刺‘激’下,里奥脑子动得飞快:“这有什么关系,我叫手下给值勤的送几桶去。他们喝的好,下次肯定过来。”‘女’服务生眼睛一亮,抱着他的脖子以‘吻’奖励。而其他几桌,相同的戏码也先后上演。 6:52,总神殿的空屋和一些隐蔽的长廊,三五成群的值勤士兵聚在一起,喝酒猜拳,好不快活。 7:08,宪兵总监在回家途中被暴徒袭击,当场死亡。前来调查并接替他职务的副官下令全市宵禁,以嫌疑犯的名义逮捕了一干亲宰相的官员,严刑‘逼’供后集体处决。家属被传话收押,确定无漏网之鱼后一并诛杀。 7:11,宰相罗姆席德从‘私’人渠道得知变故,却无计可施,因为他此刻正和一群人在某大臣家里作客,外面密密麻麻围满了士兵,只好紧急通知留守家中的密探情人。 7:13,宰相府失火,趁‘乱’逃出的黑衣众与暗卫成员在半路冲突,发生‘激’烈‘交’战。受牵连而死的民众数十,毁坏房屋八栋。最后一人重伤突围,余人全部战死。 7:25,满身是血的少‘女’不顾仆役的阻拦,冲进大厅, “依音!”看到这样的情人,罗姆席德险些心跳停止。 “我没事,死不了。”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依音面无表情地道,“霍尔他们全死了。” 一阵窒息的沉默,密探用还没从杀戮中摆脱的眼神环视厅里的其他人。会意的宰相褪下平日的谀媚面具,镇定摇首:“全是些废物。” “那就不必劳烦我了,让拉克西丝去解决。”冷酷一笑,目光转回情人身上时化为‘春’水般的温柔,“抱歉,罗姆席德,我不想瞒你,我只带了一个传送卷轴。” “!”罗姆席德这一惊非同小可,冲上前抓住她的肩膀,‘激’动得脸‘色’惨白,“骗人!你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你是要去完成别的任务对不对?” “在爱上你的一刻,我就不是任务至上的密探了!”依音吼得比他更大声,随即调整呼吸,语气低沉下来,“这次大人也失策了,所以你一定要为他活下来。” 罗姆席德心‘乱’如麻,一时说不出话。依音迅速将一只卷轴展开,另一只手撕开‘胸’前的衣服,‘露’出另一只卷轴和一个鲜血画成的五芒星印记。一瞥见这个血印,罗姆席德顿时恍然大悟,全身被绝望的冰水淹没。 既然识破他是卧底,拉克西丝就不会让他逃掉,依音那边有人拦截,他这边也必然做了完全的防护措施,比如魔法禁制。 但是黑咒术师用生命发动的血咒,可以让法术无效化一段时间。 “依音——” 被白光吞噬的刹那,巨大的爆炸声掩盖了他撕心裂肺的呼喊,和少‘女’可能有的遗言。 7:38,莫朗兹公爵和沙威侯爵两家总计五百四十一人,连同仆佣‘私’兵,不分男‘女’老幼,一律当场格杀。鲜‘艳’的血液染红了‘潮’湿的地面,甚至延伸到大街上。得知消息的贵族,火暴的上元帅府抗议,被‘门’口的守卫用弓箭‘射’穿喉咙;稍有理智的跑到宪兵处求救,再也没出来;胆小的躲在家里瑟瑟发抖,直到如狼似虎的士兵冲进来,为捍卫财物送了命;只有立刻卷包袱去总神殿避难的人们逃过一劫。 7:45,收到王宫“是否有暴徒滋事”的询问,新宪兵总监瞥了一眼,在下面写上“查无此事”寄回。 8:03,拉克西丝踏进总神殿的大‘门’。 “殿下想对那些虔诚供奉神明的可怜子民如何?” 前来迎接的神官长须发皆白,健壮的体格却丝毫看不出老态,用不疾不徐的语调抛出尖锐的指责。 黑发元帅雍容尔雅地一笑,脱下湿透的斗篷递给一旁的心腹:“弗里德神官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来不是要他们,是要你的命。” “亵渎。”弗里德深吸一口气,表情沉冷下来,眼中‘射’出鄙夷的光芒,“早该叫上代陛下杀了你这魔星,也不会生出今日的事来。” “哦~~上次说我是灾星,这次又换成魔星,圣职者都是这么厚脸皮吗?” “住口!身为‘女’流,妄图染指王位,已是大逆不道,如果还要在神的祭坛前使用暴力,就真的罪无可恕,死了也不得安宁!” “我管死后怎么样。”拉克西丝轻蔑地冷哼。弗里德陡然瞪大眼,手舞足蹈地道:“你…亵渎!恶魔已经占据了你的心灵,我要替天行道!” “他怎么了?宿疾发作?”克鲁索奇怪地看着老者,误以为他跳脚的模样是某种症状。拉克西丝‘唇’角上扬:“没错,名为狂信的病。” 弗里德一口气转不过来,险些晕过去,顾忌对方王妹的尊贵身份,忍着没有动手,只是气得发抖。拉克西丝也是料到这一点才肆无忌惮地谈笑,而且她可不在乎什么身份、规矩,笑容未敛,长剑出鞘,贯穿了对方的颈动脉。 “……咳!”万万没想到她一言不发就行凶,弗里德吃惊得眼珠子几乎掉出来,如瀑的鲜血从伤口和嘴角涌出,伴随着恐怖的咯咯声,丧失功能的声带挤出不甘的气音,“卑…卑鄙。” 是你笨。从口型看出他说什么,拉克西丝在心里回了一句,手腕一拉一挑,将人头拨向连接长廊的右墙角。躲在那里的人发出一声怪叫,跌跌冲冲地跑开。 仿佛早就察觉,拉克西丝毫不意外地戴上背部绘有黑‘色’倒三角图案的手套,拿起部下递上的尖利兵器,刺穿已死的躯体,将他钉在地上。 不是她嗜好虐尸,而是这种狂信者太喜欢自爆之类同归于尽的法‘门’,又经常揣着一堆危险的玩意儿,还是做决一点,杜绝后患比较保险。 当然,这一幕对闻声而来的执法教团留守成员造成相当大的冲击。 “至高神!那是……弗里德大人!” “太残酷了!” “恶魔!啊,她手上拿的是骨矛!” “持有亡灵的武器,她已经不配拥有王妹之名了,制裁她!” 嫌接二连三的尖叫过于吵耳,拉克西丝早一步做出反应,‘激’‘射’而出的骨矛穿过了叫得最响的一人,带动他倒飞起来,撞翻了三个同僚。克鲁索微微变‘色’:“阁下……” 不等他说完,拉克西丝已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右手一挥,猛烈的剑气砸烂半堵墙,坍塌下来的土石完全阻挡了退路。这回,圣职者们“亵渎”的喊声几乎震破屋顶。以他们热血沸腾的状态,也压根不想逃跑。战士迅速结成半包围阵形,一边拔出加护过的长剑一边‘吟’唱防御咒语;神官们退到后面,准备攻击或辅助的法术。应变力、协调力和实力都无可挑剔,但是面对成‘胸’在握的敌人,他们注定一败涂地的下场。 四道身影在电光火石间跳到拉克西丝和克鲁索周围,形成保护态势。紧追其后,分别‘插’上纯银十字架的角落迸‘射’出圣洁的白‘色’光束,在天顶‘交’汇,又打出无数细小的银芒,星屑般的光粒在空气中浮动,所有的神术都无力化。团员们吃惊得合不拢嘴:“这…是驱魔阵,你竟然用对付恶魔的办法!”不少年轻的团员深觉侮辱地咆哮。拉克西丝恶意地笑了,故意慢吞吞地道:“但是,有效,不是吗?” “你……!” 趁上司和敌人斗嘴期间,两人结印守护,剩下两个一人丢出一颗灰白‘色’的卵状物,只听得噼啪剥落声不断响起,两只闪着绿光的巨兽出现在教团成员的阵营里,大口一张,血‘肉’横飞,穿着银白铠甲的躯体在利爪的撕扯下轻易碎裂成块,更遑论脆弱的圣袍。幸运逃过第一击的也被蛛网缠住,动弹不得。 惨叫声划破虚空,无论活人还是死者都被酸‘性’极强的绿液溶解,连皮带骨化得一干二净。拉克西丝微微皱眉:“真是毫无美感的画面。” 虽然经历大小战争无数,早没了当初的那份憧憬,受贵族教育长大的她还是认为在有余裕的战斗中,应该尽量杀得好看点。 “报告,我等讨论后觉得,用这两个大家伙最有效省事。” “辛苦了。”克鲁索代替上司慰勉。立下大功的四人长着一模一样的姣好面容,竟是四胞胎,而且清一‘色’是不到二十的‘女’‘性’。其中一人收起虫卵,笑嘻嘻地道:“元帅,要不要我帮你贴张清心咒啊?” “不用。”拉克西丝瞪了她一眼,朝心腹挥挥手,“走吧,克鲁索。” “我们呢?”四胞胎异口同声。 “善后。” 这个善后也很有‘门’道,最方便利索的善后方法是一把火烧了现场,但对总神殿不能如此,于是她们推倒神像,刮掉金箔,搜掠一切值钱的物品,消灭所有的人证,制造出执法教团卷财物潜逃的假象。 8:17,轮到换班的几个士兵找不到对象,跑去报告上司。以认真和嗓‘门’大闻名的第一军团长达夫克闻言大怒,亲自揪出一批偷懒的部下,连同别的团的成员一起教训,但是惩罚就不能施连坐刑了,当即大吼一声:“你们的上司呢?” “布…布鲁诺团长上白石大街了,还没回来。”一人战战兢兢地回答。 “另一个呢?在哪个‘女’人的‘床’上?” “瑞森团长说,今晚要去夜‘露’馆。” 夜‘露’馆是娼馆的名字,也是正常男子的达夫克一听就想起来,气得咬牙切齿。在风纪日趋败坏的圣骑士团,他是罕见的铁汉。严谨、正直、自律,却因为出生军人世家,思想顽固愚忠,重视‘门’第和上下级关系,团里的口碑不如另两位贪杯好‘色’的团长好。 “叫他们回来!好好收拾这帮兔崽子!” “哎呀,不用急,马上你就会和他们相会了。” 轻佻的声音紧接着雷霆怒吼,随之出现的男子身材壮实,略微下垂的眼角看起来有些流气,气质像佣兵,却穿着正规军的服饰。达夫克瞠目:“拉‘蒙’,你这痞子来这里干什么?” “喂喂,好歹你我同是军团长,这样称呼同级不太好吧。” “哼,抓着‘女’人裙摆往上爬的家伙。”达夫克嗤之以鼻。拉‘蒙’笑嘻嘻的不以为意:“‘女’人的裙摆香得紧呐,抓着臭男人‘裤’腰沾沾自喜的你,才让人难以理解。”达夫克当场气歪了脸:“无耻!” “你看过有廉耻的痞子吗?好了,不跟你废话。”拉‘蒙’做了个手势,埋伏完毕的弓箭手显出身形,锐利的箭头在雨夜里格外森冷慑人,“——你是要乖乖投降?还是变成坑坑洼洼的尸体?” 8:59,中央军指挥卡纳尔终于得知异常,派出探子后,他委决不下地在办公室来回踱步。 中央军是俗称“军部走狗”的国防部队,在五城实则***的现在,‘性’质变得相当复杂,闲职者大增,体制的落后拖沓导致执行的缓慢;加上派系林立,尽管待遇是所有部队中最好的,还是有名的外强中干,“背金壳的老乌龟”。也难怪卡纳尔的触角如此迟钝,决策如此顾虑重重。 这时,一个指点他‘迷’津的人要求会面。 “韦罗尼卡将军。” 看到拜贴,卡纳尔不无意外。禁卫军和中央军是军部两大主力,驻扎地也都是王宫,平时少不免因为权限问题发生纠纷,彼此关系并不好,那么这种非常时刻,堂堂禁卫军统领亲自前来有何贵干? 被‘侍’卫引进‘门’的‘女’郎高挑丰满,眼大‘唇’厚,是男‘性’最喜欢的美人类型,却面带寒霜,眉目凌厉,举手投足充满良好的礼仪教养,显然出身上流社会。事实上卡萨兰的高级军官,除了极少数特例,都是名‘门’之后。 “卡纳尔大人,您想必也听说了,街上的‘骚’动。”谢绝了咖啡,韦罗尼卡开‘门’见山。 “是的,韦罗尼卡大人是想就处理一事和我商量吗?” “不,我来是希望您不要‘插’手。” 卡纳尔眨了眨眼,失声道:“你知道那群暴徒的真面目?”韦罗尼卡眼中寒光一闪:“暴徒?大人言重了。” “无故血洗两位大贵族的家,我不认为这种暴徒会是什么良善之辈!”卡纳尔严厉地指出。韦罗尼卡不为所动:“您我都清楚谁有那样的胆识能耐,如今的上界是个封闭的瓮,只有识相的鳖活得到最后。” 中央军指挥的脸白了,嘴巴张合片刻,好不容易挤出声音:“真的是她?” “大人是聪明人,相信会选择正确。” “你和她是一伙的吗?” “请慎言,卡纳尔大人。”韦罗尼卡的态度自始至终彬彬有礼,只是语调沉了几分,“我的家族是代代‘侍’奉王室‘女’‘性’的护卫世家,效忠拉克西丝殿下,对我而言是理所当然的事。” “阁下为什么突然这么做?”卡纳尔不死心地问道。 “这您没必要知道。而且从这句话,我觉得需要修改一下对您的认识。” “别这样。”卡纳尔苦笑,下垂的肩膀满含无力和认命,“都这时候了也不必粉饰,你根本不会放我一条活路,那我还不如做个明白鬼。”韦罗尼卡眼‘波’一动:“大人何出此言?” “今日之事,无论谁胜了,中央军都会成为眼中钉。” “不错,但您并非隔岸观火,而是受迫于我的威胁,所以我担保您的‘性’命。”韦罗尼卡理了理手套,动作透出无言的讯息。安心大半的卡纳尔沉思半晌,朝她投以信任中带着感‘激’的目光:“我投降。” 9:15,元帅军的两位大将在王宫正‘门’碰头。 “你说你没抓到达夫克!?” 禁卫军统领表面镇定依旧,然而从她没有用“您”这个习惯敬称,可以看出她内心的动摇。自知理亏的拉‘蒙’‘摸’‘摸’鼻子:“谁想到布鲁诺会突然冒出来,应该怪酒馆那批人办事不力。” “这不能作为脱罪的理由。” “那这么说吧,我迟早会抓住他们,将功赎罪。” “将功赎罪是以后的事,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已经发生的失误。”韦罗尼卡咄咄进‘逼’。拉‘蒙’吊儿郎当地笑了:“别这么不近人情嘛,小韦。” “我不记得自己何时改名叫‘小韦’,倒是您再贫嘴下去,我恐怕会忍不住捅您两个透明窟窿。” “噢!看在我们的‘交’情份上,请千万别对那里下手。” 深吸一口气,韦罗尼卡宣告投降:“说吧,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拉‘蒙’嘿嘿一笑:“一个一个来不符合我的作风,一网打尽才过瘾。达夫克是个硬汉子不会求助,盯着布鲁诺却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韦罗尼卡沉‘吟’了一下,道:“有道理。” “听到小韦的夸奖真让人高兴。” “只希望您不会‘弄’巧成拙。” “不会不会,指挥巷战我最拿手。”装作没听出对方话里的讽刺,拉‘蒙’乐呵呵地回应。懒得再和这痞子纠缠,韦罗尼卡点了个头准备走路,被叫住:“我说小韦啊,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拉‘蒙’答非所问:“以我的意见呢,最好由我们俩把那一位给——”说着,做了个咔嚓的手势。韦罗尼卡会意,眯起眼:“我不认为这是属于您能干涉的领域。” “是,可是上司下不了手,只好由部下代劳。” “可笑,拉‘蒙’,你跟了殿下那么多年,竟然还不了解她的为人。”韦罗尼卡冷笑,一边转身一边丢下一句,“别以为‘女’人都是弱者!”目送她的背影,拉‘蒙’嘀咕道:“你才是只了解她强悍的一面吧。” 他当然不认为那位殿下是弱者,这在他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就明白了。 年仅十七,顶着“元帅”的响亮空衔来到下界的公主,身边只有一个心腹和寥寥数名护卫,无权无势,早就自成派系的将领根本不理会她的命令,以各种名目和豪华待遇敷衍。在变革的强烈意志下,她找上了有实力却无军纪的佣兵,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当时还是佣兵团长的他。 没人瞧得起她,包括拉‘蒙’本人在内。只会吃喝玩乐的软弱贵族向来是有骨气的平民鄙夷的对象,何况来人是个王族,当场就有人秽语调戏,被她面不改‘色’,伶牙利齿地顶回去,让旁观的他有了点兴趣。 还是不安好心的,有兴趣归有兴趣,真要成为王族的部下,加入肮脏的权利斗争,他绝对敬谢不敏,所以提出那个下流的赌约,要她知难而退。 [比喝酒,输了的跳***舞,外加为奴三年?]她不惊不怒,一手支颊,笑意嫣然,[这个赌约不好,我对臭男人的***没兴趣,这样吧,我输了,舞照跳,做‘性’奴也没关系;我赢了,你们不用***服,做我一辈子的部下。] [好!有气魄!]他喝了声采,满腔斗志被挑了起来。 她赢了,赢得很辛苦,因为他耍诈,叫来两个要好的佣兵团长,美其名是一箭三雕。拼酒前已经有人指责他欺负小‘女’孩,可见她的魅力。其实他是谨慎,约定的条件太苛刻,毫无退路,而轻敌和过于自信等同失败的道理他懂。 三个海量对一个无底‘洞’。 这是在场每个观战者的感想,最后三杯酒,她没有喝完;而他们三个更是摇摇‘欲’坠,只抿了半口就头晕眼‘花’。有人起哄要***,她没争辩,脱了两件上衣,不够,再加一条长‘裤’。堂堂元帅,金枝‘玉’叶的公主,仅着背心和单‘裤’,身处一群鲁男人当中,却没有一个人对那样的她起邪心。被酒意濡湿的碧眸依旧凌厉,全身散发出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这个少‘女’是头雄狮。 那一刻,他在心理上就输了。 三杯定局。 没有不甘心也没有后悔,他那两个朋友,都在后来的战争中阵亡,但他相信他们也是不悔的。 明朗、积极、坚强、聪慧,任何时候都不服输,任何时候都不气馁,充满信心和干劲,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女’王陛下”。 可惜他是个恶劣的男人,一直乐衷于挖掘她的脆弱面,不是心存不良,是看不过去,那样一个本该无忧无虑成长的千金小姐,强撑着自己征战沙场,守护***的家族。 明明才十七岁。 但他从来没如愿,不管是吃着粗糙的军粮,被同僚排挤构陷,面对困境,受伤骨折,甚至在最艰难的守城战她也没失了那份从容又嚣张的笑,掉过一滴泪。 只偶尔,她用‘激’烈的动作打水洗脸,从头浇下去,像要掩盖另一种透明的液体,可是拉‘蒙’注意到,她的眼眶没有红。 男儿以酒代泪,她是以水代泪。 这样的她,却因为一件小事痛哭失声。 名震大陆,在塞维堡争夺战重创死亡佣兵团,成功守疆拓土,如此丰功伟绩,非但没有受到兄长的嘉勉,反而换来一通责骂,说好好的‘女’孩子不待在家里收心养‘性’,跑到外面野,现在闹得这么大,想帮她撤职,重回社‘交’界也不行。 身穿华丽的丝绸长裙,在军队里总是束起来或扎麻‘花’辫的黑发编成繁琐高贵的云鬓,‘精’致的首饰挂了一身,掩面而泣的模样十足像受了委屈的闺阁千金,谁能想到她是那个让敌人闻风丧胆,不让须眉的年轻元帅? 看到这一幕,他明白了她那么努力是为了谁,那个人在她心里占据了多大的地位。 这次叛‘乱’,真的能成功吗? 叹了口气,拉‘蒙’忍不住不安。 ****** 元老会议长瞪视眼前的不速之客,嘴角‘抽’搐。 身为荣耀的掌玺官,忠心耿耿的顾问大臣,他实在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话。 “住口!”老人暴怒地跳起来,吼声如雷,“大逆不道!你真是大逆不道!” “一把年纪就不要这么‘激’动,死了还要劳我收尸,多‘花’力气找‘玉’玺。”拉克西丝懒懒地道,一派闲雅。这回老人气得口吐白沫,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她:“你…你……枉费陛下那么疼你!受王室恩泽长大的你,却置王室的权威于不顾!而且你还是光神的神眷之‘女’,辜负神恩,觊觎世俗的权利,你简直狼心狗肺!” 拉克西丝冷冷一哂:“要不是你们这些老家伙灌输他一堆迂腐的思想,我们兄妹何至落到今天的地步。” “你说的这什么……” “够了,我今天来的确不是为了废话。”拉克西丝换了个坐姿,拍拍手,“我本来以为你会珍惜生命,可惜——”话音刚落,一个华服少‘女’被两个士兵押进房间,冲老人哭喊:“爷爷!” “安妮塔!你这个卑鄙小人!” “很可爱的‘女’孩呐,如果变成一具尸体,别说你爷爷,我也有点心疼。”拉克西丝演起反派来游刃有余,还‘摸’了一把那纤细的下颚。老人的气势顿时弱下来,哀求道:“放了她,和她没关系。” “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我不能……”老人还在亲情和职责间摇摆不定,拉克西丝已手起刀落,切下‘女’孩的左耳,看得老人目眦‘欲’裂,怒吼一声扑上去,被士兵钳制住。 “如何?血放光就没救了。”仿佛没听见那凄厉的惨叫,黑发元帅以磐石般冷硬的语调道。彻底丧失反抗之力的老人噙着泪,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我给你‘玉’玺。” 走出大‘门’,时钟刚好敲过十下。 待命已久的亲兵迎上前,低头汇报:“阁下,确定了,在恩克利大街17号。” 适才握着凶器也毫不动摇的手,此刻却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 神官王本来和圣巫‘女’一样是处子职,但是在家族没有其他继承人的情况下,可以娶妻生子。当今王妃早已逝世,之后亚拉里特就开始胡来。不过他那方面的能力比北城城主差得多,至今也只有八个‘私’生儿‘女’,其中最受疼爱的是圣骑士团第二军团长布鲁诺。 作为神明在人界的代理者,在宫里翻云覆雨终究不太好看,所以亚拉里特一般都采用秘密幽会的方式,像今夜就是,拉克西丝也特地选在这种日子。 不是因为战术上的考量,纯粹是为了用那种丑态坚定自己的决心。 拉克西丝暗暗苦笑:什么时候了,我还在迟疑。 当胞妹大踏步闯进卧室时,‘床’上运动正进入尾声,因此亚拉里特得以套上‘裤’子。 “拉…拉克西丝……”狼狈的语气尽显尴尬。 “王兄。”拉克西丝面无表情地拔出杖中剑,强迫自己正视那双惊惶不安的眼睛,“请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任何痛苦。” “啊?”虽然感到对方不对劲,又目睹了满室的士兵,亚拉里特还是迟钝得不知大难临头,只讷讷道,“你不是最讨厌这种场面,为什么突然跑进来?有急事可以明天再说,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如果我要你的命呢?” 亚拉里特张口结舌,半晌,冲口道:“你在开什么玩笑啊!”拉克西丝闭了下眼,发现继续和这个白痴对话只会破坏自己严肃到壮烈的心情以及现场凝重的气氛,于是做了个手势,那个瑟瑟发抖缩在‘床’角的***立刻被拉到一边。 “啊——陛下!” “丽姬!喂喂,你们太放肆了!” 怒气填膺的国王想拉回***,却差点撞上一把雪亮晶莹的细剑,同时耳边响起一个冰冷的嗓音:“不用紧张,我会让她下去陪你,还有你的其他情人,儿子‘女’儿。” “拉克西丝……”到这个地步,亚拉里特再察觉不出异样就是神经有问题了,抬眼,对上一双宛如冻结的绿眸,他全身冷汗直冒,颤声道,“为什么?” 黑发元帅没有回答,缓缓递出长剑,这一刹那,几个画面电光火石般掠过脑海。 年幼的她一手牵着弟弟,一手被兄长牵着,在‘花’园里玩耍的情景。 毫无兄长威严,却总是强充‘门’面的可笑模样。 总是唠唠叨叨,不得要领,但是真的疼爱她,满足她一切任‘性’的要求。 盼着她成为高贵优雅的淑‘女’,为他更为自己“争气”;愤懑她的“任‘性’妄为”,但还是任命她为元帅;生怕她在战场上有什么闪失,时不时嘘寒问暖,派遣护卫保护。 他是不了解她,蠢得让她生气,不称职,昏庸无能。 他对不起天下人!但他从来没对不起她! 杖中剑在离颈动脉半厘米的地方停住,颓然垂下。 “带他…下去,囚禁起来。” 拉克西丝的声音从未如此虚弱,背影无限挫败。 忙‘乱’起来的房内,无人注意到天‘花’板角落悬浮着一团黑影,传出无声的叹息。 呼……差点就来不及了。黯妖‘精’迪尔菲兰德拍拍‘胸’口,如释重负。 ****** 黎明时分,‘骚’动了一整夜的上界大陆终于恢复平静。 因为宵禁令还没有解除,平民都不敢外出,冷清的街道上,只有军靴踩着水溏发出的声响。眼看早朝时间‘逼’近,大臣们却不敢躲在家里,只好穿戴整齐,冒着掉脑袋的危险一步一张望地前往王宫。 听完部属的汇报,下达今后的指示,拉克西丝走进满员的大殿,视线从一张张惨白的脸上掠过,暗暗盘算等一切上了轨道,自己的人熟悉了宫里的运作,就把这些墙头草统统干掉。 做都做了,除了她那个下不了手的兄长,不能再留下任何不稳定的因素。 这时,禁卫军统领快步走进,附耳道:“殿下,贵族院和元老会说要***你。” “***我?”拉克西丝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似地笑了,斜睨一人,“议长,元老会要***我呢,该不是你授意的吧?” “没有。”年迈的议长神情悲愤,咬牙回答,“安妮塔还在你手上,我怎么会——” “哦,那么是其他人不识相了。话说回来,议长,你的领导力实在不怎么样。” “……”对这样显而易见的污辱,议长的反应是忍耐的沉默。而拉克西丝也无意对老人穷追猛打,转移注意力:“贵族院还有人?这倒是我疏忽了。”韦罗尼卡‘露’出不加掩饰的嘲笑:“几个‘毛’头小子罢了,一被元老煽动就瞎起哄,根本没搞清楚情况。” “那我也不必顾忌了,本来以他们的地位权限,做出这等轻率之举,于法当诛全族。我手下留情,判他们一个当场火刑好了。” “遵命。” “火烧旺点,让元老们看看清楚,正好雨停了。如果这样他们还不放弃和我作对,我只好一纸文书,请他们回家养老。”拉克西丝双手环‘胸’,冷酷地笑道。瞄见这个笑容,刚刚就在发沭的大臣齐刷刷打了个寒噤,把头埋到‘胸’口。 韦罗尼卡领命退下后,拉克西丝走到台阶下,环视不由自主拜倒的众人,朗声道:“各位,过去种种,也不必说了,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忠心的臣子,新国家的栋梁,大家共同努力,开创新气象。” “是!”响亮的回应伴随巨大的吐气声,人人心下大安。 “请…请问……”确定身家‘性’命得到保障后,有人大着胆子问道,“是由元帅阁下继任大统,还是按照顺序,让诺因殿下回来即位?” 一个含笑的眼神扫过来,其中蕴涵的尖锐之意让他立刻低下头,后悔不迭。 “诺因的继承权毫无争议,但是他羽翼未满,在这里根基尚浅,又和西境人民感情深厚,要他担任国主,还需要一段适应和观察的时间。” 她果然想当‘女’王!众人的心沉下去,却听得拉克西丝道:“不过我国没有‘女’子掌权的先例,我也无意违反祖先规定,在诺因有资格管理宫廷之前,就由我暂代摄政一职。” 当下众人彻底放下心中的大石,虽然受情势所迫,不得不屈服于眼前的人,但是能不对一介‘女’流称臣,还是让他们喜出望外。 “律法也会做出适当的修改,这些由新任宪兵总监负责,希望各位带头配合,不要让我失望。”给完糖果,拉克西丝笑着‘抽’下一鞭,满意众人骤白的脸‘色’。 单方面发令的早朝很快结束,大臣们呈虚脱状离去,周围只剩下自己人,拉克西丝吁了口气,‘裸’‘露’出深沉的倦意:“克鲁索,泡杯红茶给我。” “马上来!”总参谋长撒‘腿’就跑,半途停步回首,“护卫……” “四胞胎在。” 克鲁索这才放心地去泡茶。拉克西丝抬起头,凝视‘玉’石台阶上的翡翠王座。 “这么不舒服的位子,你也想去坐吗?” 静下来的大殿里,突然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拉克西丝吃惊地转过头:“你怎么上来的?不,你怎么来这里?” 卡萨兰城主一挑眉,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魔法师公会的传送法阵。” “……原来如此。”拉克西丝浅浅一笑,笑得没有平日的飞扬跋扈,接近淡漠的平和,“大佬们没被你气死吧。”诺因哼了声:“他们气成脑中风也和我无关,倒是你,干嘛一副死样活气的德‘性’?更年期到了?” “臭小子,如果你是专程来找我斗嘴,时机选错了,我接下去会很忙。” “谁有这个闲工夫!”听者有心,诺因‘色’厉内荏地否定,生怕被对方看穿真正的来意,随即撇过头,闷闷地道,“老妖婆,你为什么做出这种事?老头子挂了?” “非要他挂了我才能把他踢下王座吗?”拉克西丝绽开慵懒的笑靥,轻描淡写地卸过他的质问。 “‘混’蛋!别敷衍我!你压根不稀罕那个王位,要不早反了!也别跟我说百姓什么,他们捆成一束也不及你老哥一根头发重要!” “诺因,原来你是这么看姑姑的?姑姑好伤心啊。”拉克西丝一脸泫然‘欲’泣,让诺因为之气结,抄起克鲁索端来的红茶消火,拉克西丝张大嘴:“啊……那是我的。” “我管你!再去倒一杯!”诺因凶神恶煞地命令。克鲁索来回看着两人,无奈摇头。 拉克西丝苦笑着拍拍后颈,换了平常的高压口‘吻’:“告诉我,诺因,如果王兄在你眼前被压上断头台,你会有什么感觉?”诺因冷笑:“我会高兴地看着。” “即使他是你父亲?” “父亲?他是吗?” 深深注视那双排拒中带着嘲讽的紫眸,拉克西丝一字一字道:“斯帝沃的话,让你这么在意?”诺因脸‘色’大变,冲口道:“你胡说什么!” “他说你不是他的小孩,就和你不承认他是你的父亲,一样的心态。” “你的意思是,要我原谅、接受那个抛妻弃子的窝囊废吗?”这回诺因的微笑透出杀气。拉克西丝镇定依旧:“我上有蠢货兄长,下有废物弟弟,但我还是成长得如此聪明美丽,所以你也不能因为想象中的父亲是英雄,就对现实的父亲失望,进而抹杀和他之间的血缘关系。”这话其实是开导,为将来真相揭开的一天打下心理基础。 诺因却完全理解到另一个方向:“说到这件事,我还真的纳闷,那两个‘东西’怎么会是你的兄弟?是不是你把他们的聪明才智吸干了,他们才变得那么愚蠢?还有众神设定错了,你应该是男人!” “我是‘女’的。”拉克西丝眯眼。诺因啐舌:“废话!我有眼睛看!” 希望心里也“看见”了。拉克西丝暗暗嘀咕,她早就察觉侄子潜意识对自己的定位,曾经相当不是滋味,但现在宁愿他保持这样,起码以后在生父那儿受了挫折,可以有个“养父”的避风港。 想到这里,她振作起来,笑道:“怎么样,要不要戴上王冠试试?” “才不要!”诺因嫌恶地皱眉,“原来那顶我早拿给吉西安填赤字了,这顶是假货。” “好你个胆大包天的小子,祖先的遗物也敢变卖!耳环呢?耳环怎么也少了一只?” “嗯嗯~~~” 拉克西丝全身散发出险恶的气息,连诺因也抵抗不了,转身飞奔离开:“我出去透透气!” “真是长不大。”伫立原地,拉克西丝叹了口气。 ****** 大街上空‘荡’‘荡’的,诺因一路走来,没撞见半个士兵以外的身影。小狼龙变***形,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边观察他的表情,一边小心地问道:“诺因,你在生气吗?” “气死了。” 一出大殿,诺因就意识到又被那个‘奸’猾的姑姑糊‘弄’过去,没问出她之所以叛‘乱’的理由。他固然有点孩子气,但拉克西丝几时又把他当大人看了?郁闷! “啊?死了怎么能走路?”蓝发少‘女’听不懂夸张,骇然瞪大双眼。 “雷奇。”诺因停下脚步,‘摸’‘摸’她的脑袋,语重心长地道,“你要记住,千万不能和我一样实心眼,要狡猾、变通。”他一直坚信和姑姑的黑心腹比起来,自己的心灵就像水晶一般剔透无暇。 雷奇听得一愣一愣,不知如何接口。诺因本想仔细教导,捕捉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转过头。 “哦,诺因殿下,稀客!”带队赶来的正是被许多人称为痞子,常备军总司令拉‘蒙’,举起一只手打招呼,“气‘色’不错啊,等收工了陪我喝一杯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诺因也很喜欢这个豪气的男子,“不过你这么匆忙是要去哪儿?” “不是去哪,是送一帮兔崽子去他们的神那里——圣骑士团的余孽还在城里‘乱’窜,看不出他们穿着盔甲,跑得倒快。”拉‘蒙’的语气并不懊恼,他很享受猫捉老鼠的乐趣。 “那应该是施了轻量化魔法的铠甲。” “难怪!” 诺因噗嗤一笑:“反正你也不急,跟我说说昨晚的情形吧。”拉‘蒙’吊儿郎当地行了一礼:“遵命,长官。” “老头子没死!?”听罢,诺因震惊至极。拉‘蒙’遗憾地摊摊手:“如果你口中的老头子是国王老儿的话,他确实还碍眼地活着。”形容得比诺因更辛辣。 “该死!老妖婆吃错‘药’了吗?”诺因狠狠击了下掌,蓦地想到一个可能,“难道她想用老头子当饵,吸引圣骑士团来救,然后一网打尽?” “殿下,这是由我负责的任务,阁下不会‘插’手。虽然不中听,但我还是要说,是阁下狠不下心。” “啊~~~” 差点被震破鼓膜的拉‘蒙’掏掏耳朵,道:“殿下似乎很气愤?”诺因火大地跺脚:“当然了!这么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心慈手软从来不是她的作风!她应该咔嚓一声,干脆利索!” “换作莉莉安娜殿下,你也能这么咔嚓一声下去吗?” “……”诺因的嘴巴被无形的封条贴住,半晌,挤出明显属于强辩的声音,“这…这是两码子事。” “哦。”拉‘蒙’侧目。抓抓头发,诺因的怒气在刹那间消失,语调也恢复了平静:“算了,现在也没法重来,就让老头子多活一段时间,关键是今后的政权巩固。老妖婆还是太心软了,不让火烧到平民,她的位子怎么坐得稳。”拉‘蒙’怔了怔:“你的意思是——” “我来的路上经过一个小村庄。”诺因答非所问,“那里的人可以因为神殿死了几只‘鸡’,就把金翅鸟当成渎神者,辛苦建起钟楼吓跑它们,甚至拿起屠刀——东境都是这种愚民,将来万一有人假借神的名义煽动,不又要风云变‘色’?何况执法教团并没有全灭。” “我明白了,你是要阁下宣扬自己的正当‘性’,最好尽快消灭执法教团?” “哼,你还是没明白,贵族有句口头禅——贱民。没有自己思想的民众就是贱,只有血的教训能够让他们背离所谓‘神的旨意’。现在里那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下,让圣骑士团的余孽去那里,会很有趣吧。” 听到这里,拉‘蒙’开始发冷。诺因扬起一个‘阴’狠的笑容:“布鲁诺的脾气我很清楚,这次的事足够他暴跳如雷,加上求助无‘门’的怒火,一定会爆发。具体的安排就‘交’给你了,杀得越多越好,正好报社也在那里,让他们宣扬得全大陆都知道。” “遵命!”调息片刻,拉‘蒙’肃然行礼。安抚地拍拍肚子饿而拉扯自己袖子的宠物,诺因沉‘吟’道:“给城主们的帖子都发了吗?” “发了,下个月16号举行继任大典。” “会有几个来呢?” 黑发青年自言自语,将目光递向长街的尽头。 第五章 乱局(节一) 王位易主的消息震撼了大陆。 触角敏锐得多的城主们,比一般百姓早得多得知事情的始末,尤其是几乎失去所有卧底的东城城主。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他,这次也不禁哀叹了一下惨重的损失,然后收拾心情,开始分析目前的局势。 他预测的所有变数里,可能性最低的一项竟然发生了。 罗兰当然不晓得是帕西斯刺激了拉克西丝,因此对后者的动机无比困惑不解。如果觊觎王位,以拉克西丝的实力,早八百年前就可以把亚拉里特踢到天边去纳凉,稳稳当当地做个中兴之主,也没有他出头的机会了。而她没有,没有就代表不想,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为了德修普吗?突然冒出的灵光,虽不中也不远亦。 卡萨兰的东境是一辆老破车,要一边驾着一边对抗他是不可能的事,但是重换零件,再套上能跑长路的名驹,倒是有一拼的希望。 天平的一端倾斜了吗……哼。将密探拼死送来的报告凑近烛火烧掉,凝视这幕光景的蓝眸也跳荡着两簇小火焰。罗兰并不知道诺因对拉克西丝的定位是“父亲”,而拉克西丝对侄子的感情也更接近父爱,在他看来,那就是慈母的行为。有个糟糕母亲的他,心里自然有点不爽。 罢,这么宠他,将来倒霉的也是德修普。 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国王的生死。有了这个筹码,不愁扳不回。虽然不愿求助于人,罗兰还是火速写了封信给羽族的族长,同时万分感谢诺因打破了结界,不然即使从天空之岛鸟瞰,也看不见上界的情况。 剩下的,因为当初防范得不够,手边的情报又太少,还需要进一步的消息。 思考告一段落后,罗兰倒了杯酒小酌,没喝几口,传来敲门声。 进来的是东之贤者,绝美的面容盘踞着阴影:“大人,罗姆席德醒了。” “太好了,他身体没问题吧?” “医师说只要静养一段时间就行。”法利恩的表情依旧不见开朗。预计到接下来的答案会很沉重,罗兰喝完酒才问:“他有没有说什么?” “他说,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了。” 压抑的静默持续了约莫两秒的时间,被清冽到近乎冰澈的嗓音打破: “告诉他,我会替依音报仇。” 和全然苦涩的东城城主不同,南北城主的心情是苦乐各半。 乐的是,拉克西丝绝对是个明君,有她治国,足以一扫沉淀的弊端,恢复原先的富强面貌,降低税收,让被榨得扁扁的城库充一充;苦的也是她是个明君,亚拉里特无力改变分裂的现状,但拉克西丝有。 没人愿意手中的权利被削弱。 不过他们还不至于因此萌生反意,而且来日方长,拉锯战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南城城主首先寄去祝贺信,并安慰友人不得不弑兄的心酸。私交多年,她们都很有默契地警惕东城城主罗兰福斯,因此得知变故时,梅莲可并不是很惊讶。 北城城主还在观望。 一方面是不想臣服于一个女性,另一方面本土的灾情就让他忙得分身乏术。已经三月份,北地还是不见半点春光,动不动就有黄豆大的冰雹雨雪打下来,寒风更是整日呼啸,民间怨声载道,尽是针对这时候还大发灾难财的哈梅尔商会;宫里王子们为继承人的位子争得头破血流,发生了好几起暗杀事件,火得他天天痛骂这群不肖子,更可恨的是大臣们也下场搅和,好像当他死了似的。这种情况下,米利亚坦当然无法分出多少心力关注中城的变故。 五位城主中,最事不关己的要属西城城主。 本来王座上坐的是蛤蟆还是臭虫,都不在他的关心之列,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臣子的自觉。拉克西丝是个厉害角色,照理远比亚拉里特具威胁性,但是贝姆特清楚,越聪明的人越会审时度世,接下来对卡萨兰而言是至关重要的稳固期,她没那闲工夫发动毫无意义的侵略。而他也无意招惹对方,徒惹一身腥。 何况,他的繁忙程度不亚于米利亚坦。 后,隐捷敏亚日趋繁荣,相伴的事情也多起来,急需一个稳健完备的政府机能领导处理。不得已,贝姆特将防守的第一线——塞维堡委交给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率领大队返回首府赫拉特,派遣代理人前往各地了解现状,听取报告,再把信息反馈回来,而结果就是扑涌而来的文件海洋。第一次目睹时,神经坚韧的西城城主也产生了晕过去的冲动。 他出生商贾,遭遇惨变后,度过了一段流浪生涯,然后加入翔鹰佣兵团,发展壮大至今,无论哪个阶段都没有行政经验。因此面对这么陌生的事态,真是千头万绪不知如何是好,底下也没有一个可问的对象。几乎溺死时,在南城的占领区进行谍侦工作的胞姐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让贝姆特险些热泪盈眶: “伊莉娜姐姐……” “乖乖,你辛苦了。”标准箩莉外表的西城密探理了理弟弟乱糟糟的亚麻色短发,然后就开始飞快地归类整理。一旁观看的贝姆特简直是膜拜地注视她。 一边麻利地收拾烂摊子,伊莉娜一边关怀地嘱咐:“几天没吃饭了吧,去轩风小姐那儿好好饱餐一顿。” “没关系,我刚刚塞了几只包子,你饿不饿?”贝姆特盯紧她的一举一动,努力记忆,虽然有亲人帮忙,他还是想尽快上手,担起城主的责任。伊莉娜头也不抬地道:“不饿,不过我应该会忙到晚上,拿点吃的进来吧,还有倒杯茶给我。” “好!” 但是当晚,漂亮完成一天任务的伊莉娜却一脸忧虑地对一本本翻看文件的弟弟道:“贝迪,这不是长久之策。” “啊?”贝姆特一愣,瞥见胞姐稚嫩的模样,恍然大悟,“对哦,你只能隐身幕后。”伊莉娜啜了口茶,竖起三根手指:“你现在必须办好三件事。一,找到一个台面上的代理人;二,挖掘一批有文官素质的人才;三,学会城主应尽的义务。” “第二第三我可以办到,可是第一条……”贝姆特为难地嗫嚅。 “不是有人选吗。”伊莉娜放下茶杯,狡黠地笑了,“你的会计。”贝姆特怔了会儿,失声道:“维烈!?” “嗯哼,他很合适不是吗?熟悉民间的情况,又有类似的经验。” “问题是我联络不到他!上次用红玉叫了他半天,他连一声都没回我!” “试试又何妨?”伊莉娜一锤定音。 维烈来了。 和我行我素的扎姆卡特不同,他是个守诺言的君子,但若知道诚信的结果是让自己陷入脱身不得的境地,也许他会犹豫个几秒。 “好久不见,老板。” 出现在晨光里的魔界宰相依旧挂着和煦的笑,一身斯文的气质;及臀的乌丝在脑后草草一束,随风轻扬,增添了一份飘逸感;温润的嗓音总是让人心头一暖。 “你…你的头发怎么变成黑色的了?”贝姆特惊讶地指着他。 “这才是我原本的发色。”维烈撩起一缕散发简略解释,面露关心,“老板,有什么事吗?”他是向杨阳他们请假后来的,恐怕不能待太久。 “事情多到发疯!”贝姆特回过神,抓着他的胳膊往办公室走去,拉开门,露出满室的文件山。乍一看,连承受力超强的魔界宰相也不禁一阵晕旋,结结巴巴地道:“这这这这是什么?” “你未来的工作场所。” “我是说这些……这些纸。” “你未来的工作项目。”贝姆特毫不留情地发出致命一击,随即良心发现地安抚,“放心,等培育出接班人,你的工作量就会减轻了。”维烈扶着墙喘息片刻,伤脑筋地转向他:“老板,我是摩耶的宰相,魔族。” “我知道,轩风告诉我了。”西城城主波澜不兴。 “那…你还要我处理这些事务?”不等对方回答,维烈打商量,“如果是背地里……”贝姆特不耐烦地一摆手:“背地里有人了,我现在只缺一个台面上的宰相。至于魔界,等他们喊人你再回去。” “我不是从魔界来,是从杨阳他们那儿。” “替罪羊啊,更好办了,他们一定会体谅你。” “……” 老实人注定被吃得死死的,维烈的反抗最终以失败告终。 不眠不休地在文件海里遨游了一个礼拜,新任西城宰相的身份已经是板上钉钉,逃不了。 每逢闲暇时,维烈总是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好说话了,才落得这种进不得退不得的下场。但是回过头思考,这也算是个新奇的处世经历吧。毕竟流浪的日子他过惯了,而定居一处,认认真真融入人群的生活他还没体验过。 本质上而言,原魔界宰相是个极为随和的人,甚至称得上随波逐流,鲜少为自己打算什么,争取什么,只要不触及底线,别人要他怎么样,他就怎么样。但是其他魔族就看不下去了。这天,一个意外的访客光临了他的宰相府。 “莉琳!” 来者身穿黑白相间的侍女裙,外貌年龄约莫二十来岁,五官清甜可人。维烈脸色惨白地站起,全身微微发抖:“你…你怎么来了?” “宰相大人……”莉琳叹了口气,她是曾经服侍魔界公主的侍女,玛格蕾特去世后,她就尽量不在对方面前露脸,以免他触景伤情,可是这次职责所在,不得不前来,当下恭敬一礼,“我来传缅长老的话。” “他又监视我?”维烈冷静下来,清俊的脸庞仿佛罩了层帘布般麻木无感。 “这…长老只是关心您。” “别说漂亮话了,莉琳——他说什么?” “他说:‘别再玩家家酒,该收心回来了’。”莉琳咽了口唾沫,才战战兢兢地回答。维烈轻笑了一声,坐回椅子上:“抱歉,麻烦你转告他,这家家酒我暂时还想玩下去。” “是。那个,缅长老还说……”这回莉琳迟疑得更久,一鼓作气道,“‘殿下也是这么送了命,少主且莫步上她的后尘’。” 维烈双拳紧握,竭力克制沸腾的怒火,抖得宛如风中落叶。看不下去他这个样子,莉琳终于吐露长久以来一直没机会说的慰词:“宰相大人,其实您不用太伤心,殿下她……” “我知道。”维烈平板地打断。 “不是,我不是说那个意外,是殿下的心意。”莉琳急切地道。维烈一震。误会了他的反应,莉琳续道:“殿下是变心了,在遇到精灵王之前,她对你……” “住口!!!” 莉琳被一股大力抛到对面的墙壁上;文件被狂乱的气流卷得哗啦啦直响,在半空飞舞;桌椅翻倒,书架破裂;维烈在这片凌乱中急遽喘息,面色苍白若鬼。看到他这个样子,莉琳心口剧震,刹那间明白了一切。 长叹一声,她默默爬起来,准备打道回府,被一个明显不稳的声音喊住:“等一下!” “是?” “回去警告那个老不死,再敢偷窥我,我毙了他!”维烈一字一字 友请提示:长时间请注意眼睛的休息。网推荐: 迸齿而发。莉琳战栗着行礼,应道:“是。” 安静下来的空间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维烈两手盖住脸,喃喃道:“静心、静心……” 过了约莫半分钟,他失控的心跳才回到平常的频率,指挥风精灵让房间恢复原状,刚要坐下,身形又顿住,莉琳的话语清晰地浮现在脑中: 维烈苦涩一笑。他哪会不知?那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是用什么眼神凝视自己。可是不自欺欺人,他又怎么消受得了那样的苦果? “为什么背叛我,玛格?为什么……” 痛心的低语不受控制地逸出唇,深埋的伤口再次被揭开,鲜血淋漓。 万籁俱静,星月都被漆黑的夜幕遮得严严实实,咆哮的风雪穿过城墙,在排列紧密的建筑物之间肆虐,仗着天时地利的掩饰,几个穿白衣的身影悄然翻过围墙,瞄准二楼一扇发出亮光的窗户前进。 咔!随着一声轻响,窗扣被打开,烛火摇曳了一下。同时背对窗坐着的人应声而倒,趴在办公桌上的身体再无半点声息。 成功!探视过后,刺客们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色。 “哎呀,竟然弄坏了我的人偶,该怎么惩罚你们才好呢?” 就在不速之客要破窗而出的刹那,响起一个清朗悦耳的男性嗓音,下一秒宾主易位,窗子重新关上,隔绝了外头灌入的冷风,三名刺客两人身亡,一人包括下颚骨在内的全身关节被卸,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帕西斯一脚踏上他的脑袋,笑嘻嘻地道:“来吧,乖孩子,用你的心回答我,指使你的人是谁。” 各种形状的长颈曲身瓶翻滚着五颜六色的液体,冒出像烧沸了的气泡和烟雾。突然一声爆响,渐散的浓烟里浮现一个人形的“物体”。 “成功!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帕西斯弹了个响指。靠着旁边书架站立的刃雾斜睨他:“少臭美了,不是还没完成吗。” “是啊。”帕西斯蹲在房间中央的聚魂阵外围,沮丧地叹了口气,“唉,果然还是不行。” “怎么?” “灵魂啊,我看不到灵魂。” 刃雾瞪大眼,冲口道:“怎么可能!你不是完成死灵融合了?”帕西斯沉下脸,缓缓起身:“就是这个,我并没有真正完成死灵融合,就像我终究无法摆脱那个瘟神一样。改造是假性的,随时会被更换回来。” “……” “哼,看来我只能变成操纵不死怪物的低等法师。”耙了耙刘海,帕西斯调整好心情,“算了,没灵魂就没灵魂吧,大不了我辛苦点。”语毕,转身走出实验室。刃雾看了一眼明明有十几个灵魂盘旋尖叫的聚魂阵,跟在他后面。 四面玻璃、阳光充足的中庭里,晶羽在圆桌上铺上洁白的刺绣桌巾,然后是插着几枝白梅的花瓶,曲线优美的银壶和一套精美的茶杯。帕西斯伸着懒腰进来,惬意地深呼吸:“哇!小羽泡的茶果然是绝顶的清香!” “柠檬蛋糕马上就烤好,先喝茶吧。”晶羽倒了四杯茶,语气一贯的淡然。黑耀抱着一大叠厚纸摇摇晃晃地走近,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主人,报纸。” “乖,辛苦了。”帕西斯拍拍他的小脑袋,将报纸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拿了一份展开,同时端起茶杯浅啜。蓦地,他感觉一道凉风吹过,反射性地抬头,却不见丝毫异样。 窗没关紧吗?想了想,他不再关心,把注意力调回面前的报纸。刃雾三人却震惊得全身僵硬。 黑发白裙的清秀女郎突兀地出现在室内,宛如紫水晶的瞳一霎不霎地盯着桌旁的人,泣不成声地唤道: 伸展半透明的双臂,虚抱住丈夫,她哭得像个孩子: 被她抱着的青年毫无感应,迅速翻看报纸的各个版面,不时喝一口绿茶。察觉自己的呼唤只是石沉大海,菲莉西亚发出一声心碎的哽咽。 再也看不下去,刃雾用心声询问。一旁,晶羽死死捂住黑耀的嘴。 魔王转过泪痕交错的脸庞,摇了摇,然后将自己颤抖的红唇贴住他,喃喃倾诉满腔的爱意与思念,虚幻的泪不断地从她渐渐黯淡的眸滚落,化作透明的氤氲。 生死殊途,咫尺天涯。 “刃雾,星象显示我会是罗兰的灾星。” “……你现在不是在做帮助他的事吗?” “是,可是星象说我是他的灾星。” “……” 一人一兽面面相觑,帕西斯以为下仆会和自己一样,把这个莫名其妙的星象当笑话看待,岂料它思考片刻,一脸认真地道:“你好好反省一下,是不是真的有做过害他的事。” “去!怎么可能!呃…好像……” “有吧。”刃雾接口。帕西斯捶了他一拳,用无辜的口吻道:“我哪知道,我只不过说了句重话,那位美人元帅转头就发动兵变——她这未免也太激进了!” “不愧是你的子孙。” “刃雾~~你想死就说一声~~”帕西斯恶狠狠地威胁。刃雾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当他是只纸老虎。帕西斯悻悻然地撇了撇嘴,仰天躺倒。 无数星辰仿佛压下来似地充满了整个视界,瑰丽辉煌得令人屏息,托着这些繁星的夜空宛如最上乘的黑天鹅绒锦缎,诱惑人伸手抚摸。尘世的一切都远离了,只剩下这无边无际的苍穹,包围着自己。 “真美……星星还是应该这样看。”帕西斯舒展双臂,眼里也像有星子闪动,“每逢这个时候,就觉得我还是满幸福的。” “怎么说?”刃雾瞪视从头到脚和幸福搭不上边的主人。帕西斯扬起唇角:“因为我如果还是那个半桶水的小鬼,就不能来这样的地方享受看星星的乐趣了。” 他此刻身处的是世界最高峰诺瑞姆林峰,北风怒号,雪花狂舞,温度在零下40度以下,尤其空气稀薄,换作常人早就缺氧昏倒,连骨髓都结冰了,帕西斯却还是一袭优雅的白袍,头发也不飘一根。风雪在他身周三尺就停住,像有个透明的罩子一般。 “没错,我正想说你,你什么地方不好去,跑来这种鬼山顶!” “这里视野好嘛。” 刃雾双目喷出火焰:“你是舒服了,我可难受得紧!连泡杯咖啡暖暖身都不行!”帕西斯眨眨眼:“咖啡?怎么不早说?我也想泡一杯呢。”说着,五指弹动,一个法阵在他白皙的手指间形成,金黄色的线条扩散开来,将两人和身后的帐篷都笼罩在内。 “泡吧。”帕西斯跷起二郎腿,一副大老爷的德行。刃雾真想对他拳打脚踢一顿,但还是没那个胆子不泡,一边磨考究的咖啡豆一边抱怨:“又不是不会,还要别人侍侯!” “这里没有我想要侍侯的对象啊。”帕西斯一笑。刃雾手一抖,刻意岔开话题:“你真的不想想怎么弥补自己捅下的娄子吗?” “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罗兰的运势很强,不会被我这点小小的‘霉气’影响。以那位元帅的行动力,固然能够很快稳定住局势,但是已经烂到根的大树,不是那么容易再结出果子。”帕西斯十指交叉,伸向天际,眉目傲然,“这个世界是罗兰的,我会给他。” “太狂妄了吧!”刃雾吐他的槽。帕西斯不以为意,笑得森冷:“这个世界是我妻子的命换来的,当然只有我这个做丈夫的有权处置它。”刃雾无言以对。 醇厚的咖啡香开始在空气里飘溢,帕西斯起身接过杯子,无意间一瞥,万家灯火的景象映入眼帘。翼人优异的夜视力让他一览大地的全貌,山脚下的北城首府米尔菲宛如被光带围起来的宝石群,壮观不亚于星空。 “以前看到这种景象,总觉得很厌恶。”像汲汲营营的小蚂蚁,污染着美丽的世界。 “现在呢?”刃雾听出他话中有话。帕西斯啜了口热饮,在烟雾里朦胧的碧眸流淌着安详的神色:“嗯……很复杂。” 每一盏灯火,就代表一个家庭,几个人生。是鲜活的生命,而不单单是名为“人类”的丑恶生物。有自己的情感,自己的故事,充满可能性的未来…… “不知道小野猫现在在哪个角落,还有那个唱咒歌的小巫女,有没有碰上真正的圣泉精灵。”话一出口,帕西斯苦笑着耙耙刘海——只是和杨阳他们在一起短短两个月不到,他竟然就被影响得这么深了! 自从挚爱的母亲死后,人类对他而言,就只是憎恶的代名词而已。肖恩是第一个得他另眼相看,放进心里的例外;罗兰是第二个;杨阳他们还称不上有什么分量,不过……相处久了,有了新的认识。 人类也好,异族也罢,本质都一样。 身为夹缝中的生命,他本没有必要特别去恨哪一方,继续守护他仅剩的两个重视对象,也就是了。 老了老了,真的老了。外表依旧俊美潇洒的银发青年长吁短叹:竟然对报复这档子事感到累,想偷懒了。 “如果你不喜欢我泡的咖啡,可以直说。” 突然传入耳中的冰冷话语,让帕西斯的神智瞬间回笼,看看板着面孔的下仆,再看看手里的杯子,赔笑道:“啊哈哈哈,没这回事,我喝,我喝。” “哼!” “不过说实话,还是小羽泡的更好喝。”一口气喝干,帕西斯评价。刃雾也不生气,只淡淡讥刺:“可惜她约会去了,没空来帮你泡咖啡。”帕西斯咋了咋舌:“切!要不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崔西那愣小子敢约小羽吗?” “说到这件事,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怂恿那个人类?” “打抱不平啦?你不是喜欢梅菲安?” “我对小羽不是那种感情,你也不要顾左言他。”刃雾紧咬不放,“你明知道小羽喜欢的是你,也不会移情别恋,还瞎搅和什么?就算她真的对那个人类有好感,最后还是要生离死别,这有什么意义?” “没意义,好玩。”帕西斯乐呵呵地道,“罗兰本来就是把那小子丢来给我消遣的,我就消遣个够。小羽若瞧得上他,日后可以多个玩物;瞧不上,也好当头棒喝,让他趁早死心——我多面面俱到,全部考虑到了。”刃雾一手按头,放弃向这个冷血无情的臭屁主子讲道理。 无论恨意指标是否降低,帕西斯骨子里还是愤世嫉俗,乖戾偏激,惟我独尊的反人类危险份子。 “费尔南迪先生,大人有话传给您。” 崔西战战兢兢地汇报,生怕眼前的人误会自己是安插来的监视者,也不明白主君这么做的用意。 “哦,你怎么知道?”看出他的不自在,帕西斯还故意反问,性格之恶劣可见一斑。 “这个……”年轻的官员狼狈得脸色青白交错,“是大神官阁下通知我。” “你会魔法?为什么不说?” “我不会,他不知用什么方法放了封信在我的桌子上。”崔西的声音越来越低,冷汗也流了下来。见他实在可怜,帕西斯终于法外施恩:“嗯,罗兰说什么?” “他说,请您联络他。” &n 第五章 乱局(节二) 王位易主的消息震撼了大陆。 触角敏锐得多的城主们,比一般百姓早得多得知事情的始末,尤其是几乎失去所有卧底的东城城主。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他,这次也不禁哀叹了一下惨重的损失,然后收拾心情,开始分析目前的局势。 他预测的所有变数里,可能性最低的一项竟然发生了。 罗兰当然不晓得是帕西斯刺激了拉克西丝,因此对后者的动机无比困惑不解。如果觊觎王位,以拉克西丝的实力,早八百年前就可以把亚拉里特踢到天边去纳凉,稳稳当当地做个中兴之主,也没有他出头的机会了。而她没有,没有就代表不想,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为了德修普吗?突然冒出的灵光,虽不中也不远亦。 卡萨兰的东境是一辆老破车,要一边驾着一边对抗他是不可能的事,但是重换零件,再套上能跑长路的名驹,倒是有一拼的希望。 天平的一端倾斜了吗……哼。将密探拼死送来的报告凑近烛火烧掉,凝视这幕光景的蓝眸也跳荡着两簇小火焰。罗兰并不知道诺因对拉克西丝的定位是“父亲”,而拉克西丝对侄子的感情也更接近父爱,在他看来,那就是慈母的行为。有个糟糕母亲的他,心里自然有点不爽。 罢,这么宠他,将来倒霉的也是德修普。 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国王的生死。有了这个筹码,不愁扳不回。虽然不愿求助于人,罗兰还是火速写了封信给羽族的族长,同时万分感谢诺因打破了结界,不然即使从天空之岛鸟瞰,也看不见上界的情况。 剩下的,因为当初防范得不够,手边的情报又太少,还需要进一步的消息。 思考告一段落后,罗兰倒了杯酒小酌,没喝几口,传来敲门声。 进来的是东之贤者,绝美的面容盘踞着阴影:“大人,罗姆席德醒了。” “太好了,他身体没问题吧?” “医师说只要静养一段时间就行。”法利恩的表情依旧不见开朗。预计到接下来的答案会很沉重,罗兰喝完酒才问:“他有没有说什么?” “他说,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了。” 压抑的静默持续了约莫两秒的时间,被清冽到近乎冰澈的嗓音打破: “告诉他,我会替依音报仇。” 和全然苦涩的东城城主不同,南北城主的心情是苦乐各半。 乐的是,拉克西丝绝对是个明君,有她治国,足以一扫沉淀的弊端,恢复原先的富强面貌,降低税收,让被榨得扁扁的城库充一充;苦的也是她是个明君,亚拉里特无力改变分裂的现状,但拉克西丝有。 没人愿意手中的权利被削弱。 不过他们还不至于因此萌生反意,而且来日方长,拉锯战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南城城主首先寄去祝贺信,并安慰友人不得不弑兄的心酸。私交多年,她们都很有默契地警惕东城城主罗兰福斯,因此得知变故时,梅莲可并不是很惊讶。 北城城主还在观望。 一方面是不想臣服于一个女性,另一方面本土的灾情就让他忙得分身乏术。已经三月份,北地还是不见半点春光,动不动就有黄豆大的冰雹雨雪打下来,寒风更是整日呼啸,民间怨声载道,尽是针对这时候还大发灾难财的哈梅尔商会;宫里王子们为继承人的位子争得头破血流,发生了好几起暗杀事件,火得他天天痛骂这群不肖子,更可恨的是大臣们也下场搅和,好像当他死了似的。这种情况下,米利亚坦当然无法分出多少心力关注中城的变故。 五位城主中,最事不关己的要属西城城主。 本来王座上坐的是蛤蟆还是臭虫,都不在他的关心之列,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臣子的自觉。拉克西丝是个厉害角色,照理远比亚拉里特具威胁性,但是贝姆特清楚,越聪明的人越会审时度世,接下来对卡萨兰而言是至关重要的稳固期,她没那闲工夫发动毫无意义的侵略。而他也无意招惹对方,徒惹一身腥。 何况,他的繁忙程度不亚于米利亚坦。 后,隐捷敏亚日趋繁荣,相伴的事情也多起来,急需一个稳健完备的政府机能领导处理。不得已,贝姆特将防守的第一线——塞维堡委交给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率领大队返回首府赫拉特,派遣代理人前往各地了解现状,听取报告,再把信息反馈回来,而结果就是扑涌而来的文件海洋。第一次目睹时,神经坚韧的西城城主也产生了晕过去的冲动。 他出生商贾,遭遇惨变后,度过了一段流浪生涯,然后加入翔鹰佣兵团,发展壮大至今,无论哪个阶段都没有行政经验。因此面对这么陌生的事态,真是千头万绪不知如何是好,底下也没有一个可问的对象。几乎溺死时,在南城的占领区进行谍侦工作的胞姐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让贝姆特险些热泪盈眶: “伊莉娜姐姐……” “乖乖,你辛苦了。”标准箩莉外表的西城密探理了理弟弟乱糟糟的亚麻色短发,然后就开始飞快地归类整理。一旁观看的贝姆特简直是膜拜地注视她。 一边麻利地收拾烂摊子,伊莉娜一边关怀地嘱咐:“几天没吃饭了吧,去轩风小姐那儿好好饱餐一顿。” “没关系,我刚刚塞了几只包子,你饿不饿?”贝姆特盯紧她的一举一动,努力记忆,虽然有亲人帮忙,他还是想尽快上手,担起城主的责任。伊莉娜头也不抬地道:“不饿,不过我应该会忙到晚上,拿点吃的进来吧,还有倒杯茶给我。” “好!” 但是当晚,漂亮完成一天任务的伊莉娜却一脸忧虑地对一本本翻看文件的弟弟道:“贝迪,这不是长久之策。” “啊?”贝姆特一愣,瞥见胞姐稚嫩的模样,恍然大悟,“对哦,你只能隐身幕后。”伊莉娜啜了口茶,竖起三根手指:“你现在必须办好三件事。一,找到一个台面上的代理人;二,挖掘一批有文官素质的人才;三,学会城主应尽的义务。” “第二第三我可以办到,可是第一条……”贝姆特为难地嗫嚅。 “不是有人选吗。”伊莉娜放下茶杯,狡黠地笑了,“你的会计。”贝姆特怔了会儿,失声道:“维烈!?” “嗯哼,他很合适不是吗?熟悉民间的情况,又有类似的经验。” “问题是我联络不到他!上次用红玉叫了他半天,他连一声都没回我!” “试试又何妨?”伊莉娜一锤定音。 维烈来了。 和我行我素的扎姆卡特不同,他是个守诺言的君子,但若知道诚信的结果是让自己陷入脱身不得的境地,也许他会犹豫个几秒。 “好久不见,老板。” 出现在晨光里的魔界宰相依旧挂着和煦的笑,一身斯文的气质;及臀的乌丝在脑后草草一束,随风轻扬,增添了一份飘逸感;温润的嗓音总是让人心头一暖。 “你…你的头发怎么变成黑色的了?”贝姆特惊讶地指着他。 “这才是我原本的发色。”维烈撩起一缕散发简略解释,面露关心,“老板,有什么事吗?”他是向杨阳他们请假后来的,恐怕不能待太久。 “事情多到发疯!”贝姆特回过神,抓着他的胳膊往办公室走去,拉开门,露出满室的文件山。乍一看,连承受力超强的魔界宰相也不禁一阵晕旋,结结巴巴地道:“这这这这是什么?” “你未来的工作场所。” “我是说这些……这些纸。” “你未来的工作项目。”贝姆特毫不留情地发出致命一击,随即良心发现地安抚,“放心,等培育出接班人,你的工作量就会减轻了。”维烈扶着墙喘息片刻,伤脑筋地转向他:“老板,我是摩耶的宰相,魔族。” “我知道,轩风告诉我了。”西城城主波澜不兴。 “那…你还要我处理这些事务?”不等对方回答,维烈打商量,“如果是背地里……”贝姆特不耐烦地一摆手:“背地里有人了,我现在只缺一个台面上的宰相。至于魔界,等他们喊人你再回去。” “我不是从魔界来,是从杨阳他们那儿。” “替罪羊啊,更好办了,他们一定会体谅你。” “……” 老实人注定被吃得死死的,维烈的反抗最终以失败告终。 不眠不休地在文件海里遨游了一个礼拜,新任西城宰相的身份已经是板上钉钉,逃不了。 每逢闲暇时,维烈总是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好说话了,才落得这种进不得退不得的下场。但是回过头思考,这也算是个新奇的处世经历吧。毕竟流浪的日子他过惯了,而定居一处,认认真真融入人群的生活他还没体验过。 本质上而言,原魔界宰相是个极为随和的人,甚至称得上随波逐流,鲜少为自己打算什么,争取什么,只要不触及底线,别人要他怎么样,他就怎么样。但是其他魔族就看不下去了。这天,一个意外的访客光临了他的宰相府。 “莉琳!” 来者身穿黑白相间的侍女裙,外貌年龄约莫二十来岁,五官清甜可人。维烈脸色惨白地站起,全身微微发抖:“你…你怎么来了?” “宰相大人……”莉琳叹了口气,她是曾经服侍魔界公主的侍女,玛格蕾特去世后,她就尽量不在对方面前露脸,以免他触景伤情,可是这次职责所在,不得不前来,当下恭敬一礼,“我来传缅长老的话。” “他又监视我?”维烈冷静下来,清俊的脸庞仿佛罩了层帘布般麻木无感。 “这…长老只是关心您。” “别说漂亮话了,莉琳——他说什么?” “他说:‘别再玩家家酒,该收心回来了’。”莉琳咽了口唾沫,才战战兢兢地回答。维烈轻笑了一声,坐回椅子上:“抱歉,麻烦你转告他,这家家酒我暂时还想玩下去。” “是。那个,缅长老还说……”这回莉琳迟疑得更久,一鼓作气道,“‘殿下也是这么送了命,少主且莫步上她的后尘’。” 维烈双拳紧握,竭力克制沸腾的怒火,抖得宛如风中落叶。看不下去他这个样子,莉琳终于吐露长久以来一直没机会说的慰词:“宰相大人,其实您不用太伤心,殿下她……” “我知道。”维烈平板地打断。 “不是,我不是说那个意外,是殿下的心意。”莉琳急切地道。维烈一震。误会了他的反应,莉琳续道:“殿下是变心了,在遇到精灵王之前,她对你……” “住口!!!” 莉琳被一股大力抛到对面的墙壁上;文件被狂乱的气流卷得哗啦啦直响,在半空飞舞;桌椅翻倒,书架破裂;维烈在这片凌乱中急遽喘息,面色苍白若鬼。看到他这个样子,莉琳心口剧震,刹那间明白了一切。 长叹一声,她默默爬起来,准备打道回府,被一个明显不稳的声音喊住:“等一下!” “是?” “回去警告那个老不死,再敢偷窥我,我毙了他!”维烈一字一字迸齿而发。莉琳战栗着行礼,应道:“是。” 安静下来的空间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维烈两手盖住脸,喃喃道:“静心、静心……” 过了约莫半分钟,他失控的心跳才回到平常的频率,指挥风精灵让房间恢复原状,刚要坐下,身形又顿住,莉琳的话语清晰地浮现在脑中: 维烈苦涩一笑。他哪会不知?那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是用什么眼神凝视自己。可是不自欺欺人,他又怎么消受得了那样的苦果? “为什么背叛我,玛格?为什么……” 痛心的低语不受控制地逸出唇,深埋的伤口再次被揭开,鲜血淋漓。 万籁俱静,星月都被漆黑的夜幕遮得严严实实,咆哮的风雪穿过城墙,在排列紧密的建筑物之间肆虐,仗着天时地利的掩饰,几个穿白衣的身影悄然翻过围墙,瞄准二楼一扇发出亮光的窗户前进。 咔!随着一声轻响,窗扣被打开,烛火摇曳了一下。同时背对窗坐着的人应声而倒,趴在办公桌上的身体再无半点声息。 成功!探视过后,刺客们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色。 “哎呀,竟然弄坏了我的人偶,该怎么惩罚你们才好呢?” 就在不速之客要破窗而出的刹那,响起一个清朗悦耳的男性嗓音,下一秒宾主易位,窗子重新关上,隔绝了外头灌入的冷风,三名刺客两人身亡,一人包括下颚骨在内的全身关节被卸,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帕西斯一脚踏上他的脑袋,笑嘻嘻地道:“来吧,乖孩子,用你的心回答我,指使你的人是谁。” 各种形状的长颈曲身瓶翻滚着五颜六色的液体,冒出像烧沸了的气泡和烟雾。突然一声爆响,渐散的浓烟里浮现一个人形的“物体”。 “成功!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帕西斯弹了个响指。靠着旁边书架站立的刃雾斜睨他:“少臭美了,不是还没完成吗。” “是啊。”帕西斯蹲在房间中央的聚魂阵外围,沮丧地叹了口气,“唉,果然还是不行。” “怎么?” “灵魂啊,我看不到灵魂。” 刃雾瞪大眼,冲口道:“怎么可能!你不是完成死灵融合了?”帕西斯沉下脸,缓缓起身:“就是这个,我并没有真正完成死灵融合,就像我终究无法摆脱那个瘟神一样。改造是假性的,随时会被更换回来。” “……” “哼,看来我只能变成操纵不死怪物的低等法师。”耙了耙刘海,帕西斯调整好心情,“算了,没灵魂就没灵魂吧,大不了我辛苦点。”语毕,转身走出实验室。刃雾看了一眼明明有十几个灵魂盘旋尖叫的聚魂阵,跟在他后面。 四面玻璃、阳光充足的中庭里,晶羽在圆桌上铺上洁白的刺绣桌巾,然后是插着几枝白梅的花瓶,曲线优美的银壶和一套精美的茶杯。帕西斯伸着懒腰进来,惬意地深呼吸:“哇!小羽泡的茶果然是绝顶的清香!” “柠檬蛋糕马上就烤好,先喝茶吧。”晶羽倒了四杯茶,语气一贯的淡然。黑耀抱着一大叠厚纸摇摇晃晃地走近,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主人,报纸。” “乖,辛苦了。”帕西斯拍拍他的小脑袋,将报纸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拿了一份展开,同时端起茶杯浅啜。蓦地,他感觉一道凉风吹过,反射性地抬头,却不见丝毫异样。 窗没关紧吗?想了想,他不再关心,把注意力调回面前的报纸。刃雾三人却震惊得全身僵硬。 黑发白裙的清秀女郎突兀地出现在室内,宛如紫水晶的瞳一霎不霎地盯着桌旁的人,泣不成声地唤道:《帕西斯……帕西斯……》 伸展半透明的双臂,虚抱住丈夫,她哭得像个孩子:《我好想你,帕西斯!》 被她抱着的青年毫无感应,迅速翻看报纸的各个版面,不时喝一口绿茶。察觉自己的呼唤只是石沉大海,菲莉西亚发出一声心碎的哽咽。 (要告诉他吗?)再也看不下去,刃雾用心声询问。一旁,晶羽死死捂住黑耀的嘴。 魔王转过泪痕交错的脸庞,摇了摇,然后将自己颤抖的红唇贴住他,喃喃倾诉满腔的爱意与思念,虚幻的泪不断地从她渐渐黯淡的眸滚落,化作透明的氤氲。 生死殊途,咫尺天涯。 “刃雾,星象显示我会是罗兰的灾星。” “……你现在不是在做帮助他的事吗?” “是,可是星象说我是他的灾星。” “……” 一人一兽面面相觑,帕西斯以为下仆会和自己一样,把这个莫名其妙的星象当笑话看待,岂料它思考片刻,一脸认真地道:“你好好反省一下,是不是真的有做过害他的事。” “去!怎么可能!呃…好像……” “有吧。”刃雾接口。帕西斯捶了他一拳,用无辜的口吻道:“我哪知道,我只不过说了句重话,那位美人元帅转头就发动兵变——她这未免也太激进了!” “不愧是你的子孙。” “刃雾~~你想死就说一声~~”帕西斯恶狠狠地威胁。刃雾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当他是只纸老虎。帕西斯悻悻然地撇了撇嘴,仰天躺倒。 无数星辰仿佛压下来似地充满了整个视界,瑰丽辉煌得令人屏息,托着这些繁星的夜空宛如最上乘的黑天鹅绒锦缎,诱惑人伸手抚摸。尘世的一切都远离了,只剩下这无边无际的苍穹,包围着自己。 “真美……星星还是应该这样看。”帕西斯舒展双臂,眼里也像有星子闪动,“每逢这个时候,就觉得我还是满幸福的。” “怎么说?”刃雾瞪视从头到脚和幸福搭不上边的主人。帕西斯扬起唇角:“因为我如果还是那个半桶水的小鬼,就不能来这样的地方享受看星星的乐趣了。” 他此刻身处的是世界最高峰诺瑞姆林峰,北风怒号,雪花狂舞,温度在零下40度以下,尤其空气稀薄,换作常人早就缺氧昏倒,连骨髓都结冰了,帕西斯却还是一袭优雅的白袍,头发也不飘一根。风雪在他身周三尺就停住,像有个透明的罩子一般。 “没错,我正想说你,你什么地方不好去,跑来这种鬼山顶!” “这里视野好嘛。” 刃雾双目喷出火焰:“你是舒服了,我可难受得紧!连泡杯咖啡暖暖身都不行!”帕西斯眨眨眼:“咖啡?怎么不早说?我也想泡一杯呢。”说着,五指弹动,一个法阵在他白皙的手指间形成,金黄色的线条扩散开来,将两人和身后的帐篷都笼罩在内。 “泡吧。”帕西斯跷起二郎腿,一副大老爷的德行。刃雾真想对他拳打脚踢一顿,但还是没那个胆子不泡,一边磨考究的咖啡豆一边抱怨:“又不是不会,还要别人侍侯!” “这里没有我想要侍侯的对象啊。”帕西斯一笑。刃雾手一抖,刻意岔开话题:“你真的不想想怎么弥补自己捅下的娄子吗?” “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罗兰的运势很强,不会被我这点小小的‘霉气’影响。以那位元帅的行动力,固然能够很快稳定住局势,但是已经烂到根的大树,不是那么容易再结出果子。”帕西斯十指交叉,伸向天际,眉目傲然,“这个世界是罗兰的,我会给他。” “太狂妄了吧!”刃雾吐他的槽。帕西斯不以为意,笑得森冷:“这个世界是我妻子的命换来的,当然只有我这个做丈夫的有权处置它。”刃雾无言以对。 醇厚的咖啡香开始在空气里飘溢,帕西斯起身接过杯子,无意间一瞥,万家灯火的景象映入眼帘。翼人优异的夜视力让他一览大地的全貌,山脚下的北城首府米尔菲宛如被光带围起来的宝石群,壮观不亚于星空。 “以前看到这种景象,总觉得很厌恶。”像汲汲营营的小蚂蚁,污染着美丽的世界。 “现在呢?”刃雾听出他话中有话。帕西斯啜了口热饮,在烟雾里朦胧的碧眸流淌着安详的神色:“嗯……很复杂。” 每一盏灯火,就代表一个家庭,几个人生。是鲜活的生命,而不单单是名为“人类”的丑恶生物。有自己的情感,自己的故事,充满可能性的未来…… “不知道小野猫现在在哪个角落,还有那个唱咒歌的小巫女,有没有碰上真正的圣泉精灵。”话一出口,帕西斯苦笑着耙耙刘海——只是和杨阳他们在一起短短两个月不到,他竟然就被影响得这么深了! 自从挚爱的母亲死后,人类对他而言,就只是憎恶的代名词而已。肖恩是第一个得他另眼相看,放进心里的例外;罗兰是第二个;杨阳他们还称不上有什么分量,不过……相处久了,有了新的认识。 人类也好,异族也罢,本质都一样。 身为夹缝中的生命,他本没有必要特别去恨哪一方,继续守护他仅剩的两个重视对象,也就是了。 老了老了,真的老了。外表依旧俊美潇洒的银发青年长吁短叹:竟然对报复这档子事感到累,想偷懒了。 “如果你不喜欢我泡的咖啡,可以直说。” 突然传入耳中的冰冷话语,让帕西斯的神智瞬间回笼,看看板着面孔的下仆,再看看手里的杯子,赔笑道:“啊哈哈哈,没这回事,我喝,我喝。” “哼!” “不过说实话,还是小羽泡的更好喝。”一口气喝干,帕西斯评价。刃雾也不生气,只淡淡讥刺:“可惜她约会去了,没空来帮你泡咖啡。”帕西斯咋了咋舌:“切!要不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崔西那愣小子敢约小羽吗?” “说到这件事,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怂恿那个人类?” “打抱不平啦?你不是喜欢梅菲安?” “我对小羽不是那种感情,你也不要顾左言他。”刃雾紧咬不放,“你明知道小羽喜欢的是你,也不会移情别恋,还瞎搅和什么?就算她真的对那个人类有好感,最后还是要生离死别,这有什么意义?” “没意义,好玩。”帕西斯乐呵呵地道,“罗兰本来就是把那小子丢来给我消遣的,我就消遣个够。小羽若瞧得上他,日后可以多个玩物;瞧不上,也好当头棒喝,让他趁早死心——我多面面俱到,全部考虑到了。”刃雾一手按头,放弃向这个冷血无情的臭屁主子讲道理。 无论恨意指标是否降低,帕西斯骨子里还是愤世嫉俗,乖戾偏激,惟我独尊的反人类危险份子。 “费尔南迪先生,大人有话传给您。” 崔西战战兢兢地汇报,生怕眼前的人误会自己是安插来的监视者,也不明白主君这么做的用意。 “哦,你怎么知道?”看出他的不自在,帕西斯还故意反问,性格之恶劣可见一斑。 “这个……”年轻的官员狼狈得脸色青白交错,“是大神官阁下通知我。” “你会魔法?为什么不说?” “我不会,他不知用什么方法放了封信在我的桌子上。”崔西的声音越来越低,冷汗也流了下来。见他实在可怜,帕西斯终于法外施恩:“嗯,罗兰说什么?” “他说,请您联络他。” 看来是长话了。帕西斯有点不安,担心徒弟识破了自己干的“好事”,来兴师问罪。然而用卧室里的穿衣镜联系上后,浮现出影象的伊维尔伦城主却面带温暖的笑容,语气更是关怀:“好久不见,师父,最近身子还好么?” “没事啦,没事啦!”帕西斯暗暗松了口气,挥手道,“你看起来气色也不错。” “师父,如果你拐骗了我的侍女,或者偷拿了我珍藏的美酒,就老实交代。” “啊!?” “你没发现吗,你只要一心虚,就有摆手或挥手的习惯动作,笑得比平常轻浮,态度特别友善。”罗兰在椅子上交叠起双腿,与慵懒的坐姿相反,眼神犀利。帕西斯干笑不已:“呃——” “算了。”以为他犯的不过是小错,大度的徒弟转移话题,“抽不抽得出空?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参加后天的空之祭。” “咦?”帕西斯一愣,搜遍记忆找不到对得上号的名词,“空之祭?什么东西?” “羽族的祭典,听说是百年一度的大盛事,这次的性质更加特殊,包括了新族长的选举,种族的未来等等一系列严肃的课题,因为天空之岛要开放了。” “天空之岛……”清越的嗓音陡然暗哑,隐隐透出一股压抑的波动。罗兰的神情柔和下来:“去看看吧,那里有你的亲人不是吗?”帕西斯回过神,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你很轻。”金发城主笑了笑。银发青年不好意思地搔搔头,随即露出迟疑之色:“让我考虑一下。”他不想给徒弟添麻烦,去那里,他可能会踢场。但是,他又想看看那个母亲出生的小岛。 “没问题,你慢慢考虑,后天以前给我答复就行。啊,不过我很好奇,你的耳朵为什么不是羽毛呢?” “有羽毛的是羽族,我是翼人,不,半翼人。”帕西斯耸了耸肩,沉郁的心情略微开朗,“羽族是未进化完全的翼人,所以在族里地位比较低。不过,这些也是我从书上看来的,实际如何不清楚。” “应该没错,席斯法尔就说过那群秃毛什么的…咳咳。”发觉这句话连师父也一起骂了,罗兰连忙干咳着掩饰过去,“不过他对克里莫族长倒很尊敬,因为对方给了他不少照顾。” 帕西斯的身体顿时绷紧:“克里莫……还活着?”罗兰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心里若有所悟:“是,但时日也不多了,所以才提早举行空之祭,想选出接班人。” “……” “没关系,师父,有什么恩,什么怨,都趁这个机会一并了结吧。我不想你为了我,将来后悔。” 深吸一口气平复沸腾的情绪,帕西斯毅然吐出两个字:“我去。” 千年前,为了彻底和人类断绝关系,十位翼人长老以生命的力量活化岛屿,使之升空,成为名副其实的。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仇恨被淡忘,越来越多的年轻一辈受不了和平却拘束的生活,离开故乡,来到这个大千世界。席斯法尔的父亲就是其中的一个,因此他是羽族和人类的混血。 透过他,预见到自己快要撑不住结界的现任族长克里莫与东城城主搭上线,通过几次交谈和长期的观察确认他可以信赖,决定将族人的未来委交给他。理所当然,这次空之祭罗兰就成为最重要的主客。除了他以外,满愿师兰冰宿,红族族长艾德娜菲尔,水族族长艾露贝尔西珐和三将之一席斯法尔克雷因也在受邀行列;而帕西斯是罗兰自己要求陪同的随行者。 以蓝天为背景,翠绿的小岛峰峦叠嶂,地形多样而丰富,远远看去就觉景致优美,涤人心脾。深深凝望那片原以为此生无缘的世外乐土,帕西斯整个人飞进母亲的童年,遥想她是如何在那里出生、长大,而没有注意到同行者的情况。 “师…师父。”一个明显压抑到极限的呼唤响起,清冽的声线完全不复平日的理性沉稳,反而颤巍巍的像受了莫大的惊吓,“这个……这个东西真的不会翻吗?” “怎么?”帕西斯回过神,环视众人一个比一个惨白的脸色,不解地歪着头,“感觉不平稳吗?” “平稳,但是——”四面空荡荡的,实在很不保险! “平稳就行了嘛,我保证它结实耐用,稳如平地,看!”说着,帕西斯还身体力行地一手握拳,重重擂下,骇得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异口同声地喊道:“别敲!别敲!” 呜呜呜,心脏差点被他吓得跳出来! 没错,他们一行六人,正乘坐在一块无所凭依,约二十厘米厚的大毯子上,朝天空之岛飞去。据说这是帕西斯呕心沥血的作品,质量可靠,舒适性强,沿途还可以欣赏风景。 见鬼的欣赏风景!他们压根不敢东张西望,眼睛就钉死在毯子上,唯一的念头是——从这里掉下去,绝对尸骨无存! 罗兰欲哭无泪地狂踹当初的自己:真不应该鬼迷心窍信了这家伙的巧言令色,坐上这条催命毯。他宁愿单枪匹马面对十万大军,也不要再经历一次这种酷刑。 连他都这样,其他人的状态更不用说。而且那个始作祟者还嫌不过瘾,摸了摸光滑的下颚:“你们觉不觉得太慢?” 一双双眼睛惊恐地睁大,不及反应过来,某人已擅自下了决定:“是太慢了,照这个速度,天黑也到不了目的地——好,全速前进!” “啊——” 这一次,崩溃的叫声响彻云霄。 “各位没事吧?” 前来迎接的羽族小队错愕地看着五名男女摇摇晃晃地从一张怪异的毯子上面下来,毫无形象地瘫软在地。其中一个金发青年喘了会儿粗气,咬牙切齿地道:“师父,我们的梁子结大了。” “我又没恶意。”卷起毯子的银发青年闻言十分委屈,“我还是特地做风毯出来,想给你们一个安全又快活的旅行。” 是惊悚又悲惨的旅行吧! 众人的视线带着腾腾杀气。 “失礼了,我是罗兰福斯。”罗兰首先振作起来,向为首的队长致歉,帮忙冰宿站稳;接着是自己跳起来的艾德娜;席斯法尔则扶艾露贝尔起身。羽族们客套了几句,带领他们前往祭典现场。 整座小岛翠意盎然,但是树木都不高,显然是为了方便岛民飞翔。远远可见许多忙碌的身影,喧哗的声浪隐隐传来。恢复精神的冰宿饶有兴趣地打量走在自己前面的羽族,研究这个种族的生理奥秘。鸟类能飞是因为骨骼空心,胸部有龙骨的关系,这些有翼人胸肌并不特别发达,到底是怎么控制平衡的?听说羽族体重极轻,那么骨头一样了。可半羽族又是怎么回事?一半空心? 可惜来的那天没带舅舅的手术刀,不然就可以解剖了。 她在这厢转着可怕的念头,那厢席斯法尔本能地感到一丝寒意,和她拉开距离。帕西斯当然不会被小女孩吓着,冰宿的怨气也不是对着他散发,周围的羽族更没看出这个人是自己的同伴,倒是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除了矮人,异族都是俊男美女。因此一路走来,经过或纯粹看热闹的羽族无不身材苗条,面容纤细,发色和眸色从黄到棕不等,耳朵清一色是三丛毛茸茸的羽毛。罗兰观察至此,忍不住吐露疑问:“岛上没有翼人吗?” 队长惊讶地看着他:“您真是博学多闻,没错,我族是翼人的旁支。本来是我们人数比较少,可是千年前的人类大统一战争里,他们几乎遭到灭族的打击,之后也极少有人生育,所以到现在,只剩下克里莫族长和红羽长老几个。” 红羽……听到这个名字,帕西斯的瞳仁猛地收缩。席斯法尔头一撇:“哼,他们死得差不多也好,活着时成天狗眼看人低,叫我们杂毛。” “你也好不到哪去,总是回骂他们秃毛。”队长用熟人的口吻说话,竟是认得的,“族长多照顾你,你还不晓得收敛,尽给他惹麻烦。”席斯法尔分辨道:“族长明明也讨厌他们,虽然我不知道原因。” “那是族长,我现在说的是你,以后不许再骂秃毛了,尤其是今天,听到没?”队长严词教训。顾忌帕西斯的立场,罗兰也干咳一声作为警告。席斯法尔只好不甘不愿地答应。 “其实族长想让你当接班人。” “什么!”苍空骑士吃惊得大呼小叫,“有没有搞错?我可是羽族,还是半羽族!他居然要我继承?!”队长叹了口气:“我也不明白,不过族长时间不多了,如果他待会儿提到,你最好乖乖接受。”罗兰插口:“抱歉,席尔是我的部下,恐怕不方便做贵族的新族长。”席斯法尔连连点头。 “罗兰城主,请不用担心,这些族长都会和您慢慢协商。”队长相当擅长交际,圆滑地推卸责任,并用开玩笑的语调缓和气氛,“而且也没有老一辈的支持席尔,年轻的又不够分量。” “哎呀,听起来席尔是年轻一辈的领头羊。” “他只是叛逆的先锋。” “罗兰,你别听他瞎掰,这家伙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谈笑间,一行人不知不觉走下降落的山坡,茂盛的绿色被远山代替,视野豁然开朗。只见一片大得惊人的空地,应该就是祭典的会场了。虽然来来往往的同族多到眼花,帕西斯还是一眼认出远处那个素未谋面的亲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身影衰老,佝偻,与莉拉没半分相象。但是凝神细看,皱纹深刻的脸上,一双宛如祖母绿雕琢的眸子清亮有神,流动着熟悉的神采,是温柔、慈爱、和深深的包容。 一瞬间,爆发的怒气险些冲破帕西斯的自制。 他怎么配!放在两边的手握得死紧,混合着杀意的气息惊动了护卫的羽族:这个男人,怎么配有和她一样的眼神?我要挖出来,狠狠踩在脚底! “公主!” 形势急转直下的一刻,一个翼人女性冲出来,扑到帕西斯脚下,抓着他的长袍下摆泣不成声,“公主……你还活着!红羽这一千年,没有一天不在惦记您!” “我认得你。”冰冷而狰狞的话语从上方传来,浇熄她满腔的喜悦。红羽怔怔抬头,对上一双陌生的眼眸,明明是同样醉人的碧色,却蕴涵着深不见底的恨意,让人不寒而栗。 “你……” “那天我在窗下,偷听你和妈妈说话。”帕西斯咧嘴一笑,无比灿烂。红羽震惊地掩住嘴,逸出一声尖叫:“你是帕尔!” “帕尔?”克里莫颤巍巍地站起来,穿过人们下意识让出的通道,神色激动,“你是帕尔?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我妹妹的孩子?”帕西斯转向他,笑得更加亲切:“是啊,舅舅,初次见面。” 一片哗然。刚刚来不及发出的惊呼接二连三响起,人人错愕地看着这对舅甥。罗兰也有点诧异,不过是针对帕西斯的异常,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师父四周飘溢的压抑氛围。 克里莫惊喜地伸出手,被骤然一变的语气冻住:“别碰我。” “……” “别碰我,别用你尊贵的手碰我。”帕西斯不再掩饰,眼中射出不折不扣的凶光,笑容也转为凄厉,“别用你尊贵的手,碰我这个妓女的小孩!” 仿佛一个霹雳打下来,震得人人变成泥塑木雕。克里莫脸上血色尽失,愣愣地重复:“妓…妓女?” “是啊,你很意外?你和这帮胆小鬼夹着尾巴逃跑,把她一个既没有翅膀,也没有力量的弱女子丢弃在人类当中,会发生什么事你料想不到?那我告诉你,她为了养活我,过着每天被人骑,朝秦暮楚的卖笑生活!还在梦里叫着你的名字,期望你去救她!” “别说了……别说了……”克里莫无力地垂下手,老泪纵横,踉跄着跪下,“是我的错……我不该答应长老们,那么早举行升空仪式。”对他痛悔的模样毫无感动,帕西斯依旧冷酷地笑道:“哟,你有割舍的觉悟,却没有承受的勇气?我还想好好跟你叙叙旧呢——还有你!”他凶狠地瞪视红羽,“你骂我杂种也算了,反正我本来就是杂种,但你为什么不带走我妈妈?明明你可以轻易制伏她,或者叫你别的同伴来!” “当时情况紧急……” “借口!你根本不关心她,甚至嫌弃她,嫌弃她和人类发生关系,生下我这个没有翅膀的杂种!还有怕惊动附近的人类,暴露你的行踪!” 红羽惶恐地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我怎么会不关心公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不能暴露行踪,所以没强迫她,可是如果知道她在做什么,我不计一切代价也要带她走!” “说得好听。”帕西斯鄙夷地扬唇。一个翼人看不过去,大声指责:“喂,就算族长和红羽长老确实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这种态度也太过分了!”帕西斯神态漠然,只当没听到,反而是克里莫怒斥:“住口,修依,不许你这么对帕尔说话!”他对这个外甥愧疚得恨不得掏心挖肺,这帮毫无反省之意的族人却还在旁边纠缠礼仪这种细枝末节。 修依悻悻地撇嘴,小声嘀咕:“妓女的小孩跩什么。”话音刚落,一股大力推来,打得他倒飞十余丈,鲜血狂喷。众人骇然变色,几个离得近的羽族正要过去相扶,眼前一花,施暴者已一脚踏在修依的脑门上。 “你好高贵吗?”即使在盛怒中,帕西斯也及时想起徒弟,没有下杀手,俯视狼狈的同族,他秀丽的脸庞漾开最深切的蔑笑,“是,我是妓女的小孩,我妈妈是妓女,但你们这些靠着妓女的丈夫得救,抛弃同伴存活的家伙又是什么?高贵的天空一族?笑死人了!真是一出闹剧!我居然为了报复这样一群人巴巴跑来这里!”语毕,甩手离去,背影昂然果决。 “帕尔!”克里莫稍稍镇定了一点,叫住他,“告诉我,莉拉是怎么死的。”帕西斯脚步一顿,淡淡的声音飘来:“还能怎么死,在我眼前,被一帮人类砍得坑坑洼洼。我把她埋在雪里,就这么了结。” 翼人族长发出一声崩溃的哽咽,匍匐在地,抽泣了一会儿,用最后的力气喊道,“别走,帕尔!报复我,杀了我吧!你不是为了报复我才回来的吗?” “回来?天空之岛不欢迎我,所以我也不把这里当成我的家。”帕西斯停步转身,露出和煦如朝阳的微笑,吐出的话语却残酷至极,“我不杀你,你就后悔到死吧,看你有什么脸去见妈妈!” 没有人再出声拦他。 一场盛大的空之祭,不欢而散。 悠扬的笛声回荡在群山之间,虽然是温和的调子,却带着不稳的颤音,仿佛伤兽的呜咽,结尾又透出千钧的压力,沉重而悲怆,余音袅袅,久久不止。 “很好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清冽的嗓音伴随脚步声迅速接近,伊维尔伦城主学着师父的样子,在悬崖上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了。银发青年垂下长笛,放在膝盖上,眼神恍惚,显然还没回神:“《绿色的宁静》,我妈妈,生前最喜欢吹这首曲子。” “哦。说实话,你吹得不怎么‘宁静’。” “当然,我根本吹不出那样的意境。”帕西斯微一苦笑,渐渐的,笑容中的苦涩消失,掺入温柔和怀念,“好奇怪,明明活得那么苦,妈妈还是吹得很快乐,很平静,像她的身边,全是青翠的森林和小草,而不是冰天雪地。”罗兰沉默片刻,道:“是心境的原因吧,那样美好的人,再恶劣的环境也打垮不了她。” “嗯。”帕西斯笑了,笑出两行热泪,“好人……不长命。” 这是母亲用一生教会他的真理,字字血泪,刻着他的痛与恨。所以他不做好人,让母亲失望伤心也不做。 第二个好人是肖恩,死亡依然划下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也是一样无力。 但是现在不同了,他有了守护至爱的力量。天要亡他,他不惧;但天要夺去他重视的人们,他就灭了这天!撕碎以折磨苍生为乐的命运! 泪水很快被山风吹干,银发青年的心也恢复冷定:“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一点不麻烦。”罗兰狡黠地笑道,悠闲地跷起脚,“我猜到你是克里莫族长的亲人,也料到你会和他翻脸,但他不会。这老头其实满狡猾,只有经过这次打击,才会死心塌地地追随我,也可以乘机铲除一批不识相的老家伙,彻底掌控羽族。”帕西斯扑哧一笑,转头扫了他一眼:“看来我不用为你担心了。” “没错,我能照顾自己,倒是你,让我比较担心。” “我?我没事,也会原谅他。” 这回罗兰吃惊得张大嘴:“原谅他!?你脑壳坏了?”帕西斯低下头:“妈妈会希望我原谅他。” “……” “只要是她的愿望,再困难我也会达成。”帕西斯幽幽长叹,随即语气一变,“不过嘛,我也有自己的心情要照顾,所以稍微教训一下那个老鬼,她应该不会介意——还有,这个天空之岛,实在龟缩得太久了。” 注视脚下的云海,他笑得冷酷而嗜血。 “天空的王者,不是靠嘴上嚷嚷或装饰的翅膀。我会让世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天空王者。” “看不出你师父心里埋藏了那么深的恨。” “师父的演技是一流的。”罗兰用自豪的语气炫耀完,脸色一沉,“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换作我,早就把整个天空之岛都踏平了。”冰宿拿起一枚白子,两眼盯着棋盘,无动于衷地道:“你?就算只是某个翼人欠你一枚铜币,你也会把全体翼人都卖了抵债。” “喂喂,我的心眼不至于小到这个地步吧!” “只有更小气没有不小气。” 听她说得武断,罗兰不禁反省自己“铁公鸡”的形象为何如此深入人心。冰宿抬头瞥了他一眼,莞尔道:“开玩笑的。”沉醉于她难得展露的笑靥,罗兰连被损也不放在心上,回以包容的浅笑,突然想起一件事,叮嘱道:“啊,冰宿,千万别对师父露出同情的表情,师父是个自尊心很高的人,这样会伤到他。” 墨绿色的眸子闪过锐利的光弧,呼应白子落下的清脆声响。 “他不需要同情,我何必同情。” “你真会看人。”罗兰由衷称赞。冰宿端起装着清泉的杯子喝了一口,感觉远比地球的矿泉水甘甜:“被你磨练出来的。” “喂……” “言归正题,因为你师父的关系,空之祭延期了,你就这么磨蹭下去不要紧吗?”说话间,冰宿又下了一子,标准的一心两用。罗兰悠哉地笑道:“你指什么?” “别装蒜,你是不是想用空之祭做幌子,不去参加拉克西丝元帅的继任大典?”不等对方回答,她又摇头推翻,“不,这不是高明的借口,也不是长久之策,僵持下去,只会让她获得更多的准备时间。但是你去,十有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16日,王妹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即位,四位城主到场观礼,盛况空前。 典礼结束后,贵客们被挽留暂住,共商国家未来。 春之月20日中城下界北部边境桑陶宛领地—— 时值初春,北方虽不若南方变化明显,也萌生出浅浅的绿意。新老树叶和各种苔藓蕨类渲染出不同层次的绿色,相互映衬,使山林焕发出勃勃生机。 地上的植被悄然冒出头,色彩缤纷的野花遍布草间树后,摇曳生姿,为整座红石山脉更添妍丽。清新纯净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 两个小身影就走在这片明媚的风景中。 一样的脸,不同的性别,走在前面的小女孩威风凛凛地挥舞木棒,发出气势十足的见解:“看这天气,我就知道今天会有个大丰收。”身后挎着竹篮的小男孩相反的神态畏缩,不停地拉扯姐姐的袖子,又不敢拉得太用力,怕惹她生气:“莉妲,回去啦~~妈妈会骂的。” “我们不说就行了。” “可是神官大人说,这里有好多怪物,还有鬼。” “傻瓜!”莉妲转过头,两手叉腰,厉声教训,“每个人都知道红石山脉根本没有怪物,就你还相信神官大人的吹牛!笨蛋利夏,笨死了!” “呜……”利夏眼里开始浮现泪花,他现在觉得姐姐比鬼更可怕,瘪着嘴道,“我不笨,神官大人说我最聪明,将来一定有出息,成为大魔法师。” “还大魔法师呢,是胆小鬼法师才对。” “哇——”受不了姐姐的漏气,利夏终于放声大哭。莉妲驾轻就熟地掏出手帕帮他擦泪,凶巴巴地威胁:“不许哭,哭了是小狗!”不料利夏卯起来哭个不停,还越嚎越大声。 “别哭了啦!”莉妲慌了,她只是嘴坏,其实最疼这个弟弟,“我道歉还不行吗?乖,听我……” “莉妲!利夏!” 一声突如其来的清喝吓得她跳起来,利夏立马停止哭泣。 “神、神官大人!” 仿佛凭空出现的青年虽然横眉怒目,仍可看出原本的秀丽端正。过肩的银发在背后草草扎成一束,衣着简单轻便,毫无圣职者的样子。他一手一个,拎起两个小萝卜头:“告诉你们多少次,不许靠近矿山。” “那里的浆果长得最好嘛。”莉妲挣扎道。 “就算长金果也不许去!”神官改拎为抱,朝反方向迈开大步,神色是罕见的严肃,“记住,绝对不能靠近矿山!”被他的语气慑住,莉妲这才不吭声。利夏好奇地问道:“矿山有秘密宝藏吗?”孩子们都这么流传。 “没有宝藏,只有怪物,知道吗?只有怪物!”神官反复强调。比较单纯的利夏顿时上当,缩成一团。莉妲翻了个白眼,根本不甩他:“放我们下去,我们自己会走。” “不要,我要神官大人抱。” “胆小鬼!你到底是不是男子汉啊!” “好了好了,大家都一起走路。”头大的银发青年把充满阳刚气的小女孩和活象牛皮糖的小徒弟放回地面,放缓脚步让姐弟俩跟上。利夏依恋地抓着他的左袖管,莉妲不甘示弱地牵起他另一只手。 “神官大人,中午来我家吃饭好不好?”双胞胎异口同声地邀请,默契十足。 “好啊,艾里在不在?” “哥哥今天轮到值勤。” “这样啊。”神官很是失望,“那我只好和你们的爸爸拼酒了。”莉妲大笑:“爸爸肯定一杯就倒了,还是妈妈厉害些。”走了约莫半刻钟,树木渐疏,远远望见山下的军营,利夏突然想起一件事,扯扯师父的袖子:“神官大人,杨阳姐姐和昭霆姐姐好像就是去年的今天来的耶。” 银发青年一震,情不自禁地浮起笑意。那是毫无阴影,晴朗一如天空的笑容。 第五章 乱局(节三) 王位易主的消息震撼了大陆。 触角敏锐得多的城主们,比一般百姓早得多得知事情的始末,尤其是几乎失去所有卧底的东城城主。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他,这次也不禁哀叹了一下惨重的损失,然后收拾心情,开始分析目前的局势。 他预测的所有变数里,可能‘性’最低的一项竟然发生了。 罗兰当然不晓得是帕西斯刺‘激’了拉克西丝,因此对后者的动机无比困‘惑’不解。如果觊觎王位,以拉克西丝的实力,早八百年前就可以把亚拉里特踢到天边去纳凉,稳稳当当地做个中兴之主,也没有他出头的机会了。而她没有,没有就代表不想,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为了德修普吗?突然冒出的灵光,虽不中也不远亦。 卡萨兰的东境是一辆老破车,要一边驾着一边对抗他是不可能的事,但是重换零件,再套上能跑长路的名驹,倒是有一拼的希望。 天平的一端倾斜了吗……哼。将密探拼死送来的报告凑近烛火烧掉,凝视这幕光景的蓝眸也跳‘荡’着两簇小火焰。罗兰并不知道诺因对拉克西丝的定位是“父亲”,而拉克西丝对侄子的感情也更接近父爱,在他看来,那就是慈母的行为。有个糟糕母亲的他,心里自然有点不爽。 罢,这么宠他,将来倒霉的也是德修普。 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国王的生死。有了这个筹码,不愁扳不回。虽然不愿求助于人,罗兰还是火速写了封信给羽族的族长,同时万分感谢诺因打破了结界,不然即使从天空之岛鸟瞰,也看不见上界的情况。 剩下的,因为当初防范得不够,手边的情报又太少,还需要进一步的消息。 思考告一段落后,罗兰倒了杯酒小酌,没喝几口,传来敲‘门’声。 进来的是东之贤者,绝美的面容盘踞着‘阴’影:“大人,罗姆席德醒了。” “太好了,他身体没问题吧?” “医师说只要静养一段时间就行。”法利恩的表情依旧不见开朗。预计到接下来的答案会很沉重,罗兰喝完酒才问:“他有没有说什么?” “他说,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了。” 压抑的静默持续了约莫两秒的时间,被清冽到近乎冰澈的嗓音打破: “告诉他,我会替依音报仇。” ****** 和全然苦涩的东城城主不同,南北城主的心情是苦乐各半。 乐的是,拉克西丝绝对是个明君,有她治国,足以一扫沉淀的弊端,恢复原先的富强面貌,降低税收,让被榨得扁扁的城库充一充;苦的也是她是个明君,亚拉里特无力改变***的现状,但拉克西丝有。 没人愿意手中的权利被削弱。 不过他们还不至于因此萌生反意,而且来日方长,拉锯战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南城城主首先寄去祝贺信,并安慰友人不得不弑兄的心酸。‘私’‘交’多年,她们都很有默契地警惕东城城主罗兰福斯,因此得知变故时,梅莲可并不是很惊讶。 北城城主还在观望。 一方面是不想臣服于一个‘女’‘性’,另一方面本土的灾情就让他忙得分身乏术。已经三月份,北地还是不见半点‘春’光,动不动就有黄豆大的冰雹雨雪打下来,寒风更是整日呼啸,民间怨声载道,尽是针对这时候还大发灾难财的哈梅尔商会;宫里王子们为继承人的位子争得头破血流,发生了好几起暗杀事件,火得他天天痛骂这群不肖子,更可恨的是大臣们也下场搅和,好像当他死了似的。这种情况下,米利亚坦当然无法分出多少心力关注中城的变故。 ****** 五位城主中,最事不关己的要属西城城主。 本来王座上坐的是蛤蟆还是臭虫,都不在他的关心之列,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臣子的自觉。拉克西丝是个厉害角‘色’,照理远比亚拉里特具威胁‘性’,但是贝姆特清楚,越聪明的人越会审时度世,接下来对卡萨兰而言是至关重要的稳固期,她没那闲工夫发动毫无意义的侵略。而他也无意招惹对方,徒惹一身腥。 何况,他的繁忙程度不亚于米利亚坦。 [丰饶之风]后,隐捷敏亚日趋繁荣,相伴的事情也多起来,急需一个稳健完备的政fu机能领导处理。不得已,贝姆特将防守的第一线——塞维堡委‘交’给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率领大队返回首府赫拉特,派遣代理人前往各地了解现状,听取报告,再把信息反馈回来,而结果就是扑涌而来的文件海洋。第一次目睹时,神经坚韧的西城城主也产生了晕过去的冲动。 他出生商贾,遭遇惨变后,度过了一段流‘浪’生涯,然后加入翔鹰佣兵团,发展壮大至今,无论哪个阶段都没有行政经验。因此面对这么陌生的事态,真是千头万绪不知如何是好,底下也没有一个可问的对象。几乎溺死时,在南城的占领区进行谍侦工作的胞姐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让贝姆特险些热泪盈眶: “伊莉娜姐姐……” “乖乖,你辛苦了。”标准箩莉外表的西城密探理了理弟弟‘乱’糟糟的亚麻‘色’短发,然后就开始飞快地归类整理。一旁观看的贝姆特简直是膜拜地注视她。 一边麻利地收拾烂摊子,伊莉娜一边关怀地嘱咐:“几天没吃饭了吧,去轩风小姐那儿好好饱餐一顿。” “没关系,我刚刚塞了几只包子,你饿不饿?”贝姆特盯紧她的一举一动,努力记忆,虽然有亲人帮忙,他还是想尽快上手,担起城主的责任。伊莉娜头也不抬地道:“不饿,不过我应该会忙到晚上,拿点吃的进来吧,还有倒杯茶给我。” “好!” 但是当晚,漂亮完成一天任务的伊莉娜却一脸忧虑地对一本本翻看文件的弟弟道:“贝迪,这不是长久之策。” “啊?”贝姆特一愣,瞥见胞姐稚嫩的模样,恍然大悟,“对哦,你只能隐身幕后。”伊莉娜啜了口茶,竖起三根手指:“你现在必须办好三件事。一,找到一个台面上的代理人;二,挖掘一批有文官素质的人才;三,学会城主应尽的义务。” “第二第三我可以办到,可是第一条……”贝姆特为难地嗫嚅。 “不是有人选吗。”伊莉娜放下茶杯,狡黠地笑了,“你的会计。”贝姆特怔了会儿,失声道:“维烈!?” “嗯哼,他很合适不是吗?熟悉民间的情况,又有类似的经验。” “问题是我联络不到他!上次用红‘玉’叫了他半天,他连一声都没回我!” “试试又何妨?”伊莉娜一锤定音。 ****** 维烈来了。 和我行我素的扎姆卡特不同,他是个守诺言的君子,但若知道诚信的结果是让自己陷入脱身不得的境地,也许他会犹豫个几秒。 “好久不见,老板。” 出现在晨光里的魔界宰相依旧挂着和煦的笑,一身斯文的气质;及‘臀’的乌丝在脑后草草一束,随风轻扬,增添了一份飘逸感;温润的嗓音总是让人心头一暖。 “你…你的头发怎么变成黑‘色’的了?”贝姆特惊讶地指着他。 “这才是我原本的发‘色’。”维烈撩起一缕散发简略解释,面‘露’关心,“老板,有什么事吗?”他是向杨阳他们请假后来的,恐怕不能待太久。 “事情多到发疯!”贝姆特回过神,抓着他的胳膊往办公室走去,拉开‘门’,‘露’出满室的文件山。乍一看,连承受力超强的魔界宰相也不禁一阵晕旋,结结巴巴地道:“这这这这是什么?” “你未来的工作场所。” “我是说这些……这些纸。” “你未来的工作项目。”贝姆特毫不留情地发出致命一击,随即良心发现地安抚,“放心,等培育出***人,你的工作量就会减轻了。”维烈扶着墙喘息片刻,伤脑筋地转向他:“老板,我是摩耶的宰相,魔族。” “我知道,轩风告诉我了。”西城城主‘波’澜不兴。 “那…你还要我处理这些事务?”不等对方回答,维烈打商量,“如果是背地里……”贝姆特不耐烦地一摆手:“背地里有人了,我现在只缺一个台面上的宰相。至于魔界,等他们喊人你再回去。” “我不是从魔界来,是从杨阳他们那儿。” “替罪羊啊,更好办了,他们一定会体谅你。” “……” 老实人注定被吃得死死的,维烈的反抗最终以失败告终。 ****** 不眠不休地在文件海里遨游了一个礼拜,新任西城宰相的身份已经是板上钉钉,逃不了。 每逢闲暇时,维烈总是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好说话了,才落得这种进不得退不得的下场。但是回过头思考,这也算是个新奇的处世经历吧。毕竟流‘浪’的日子他过惯了,而定居一处,认认真真融入人群的生活他还没体验过。 本质上而言,原魔界宰相是个极为随和的人,甚至称得上随‘波’逐流,鲜少为自己打算什么,争取什么,只要不触及底线,别人要他怎么样,他就怎么样。但是其他魔族就看不下去了。这天,一个意外的访客光临了他的宰相府。 “莉琳!” 来者身穿黑白相间的‘侍’‘女’裙,外貌年龄约莫二十来岁,五官清甜可人。维烈脸‘色’惨白地站起,全身微微发抖:“你…你怎么来了?” “宰相大人……”莉琳叹了口气,她是曾经服‘侍’魔界公主的‘侍’‘女’,玛格蕾特去世后,她就尽量不在对方面前‘露’脸,以免他触景伤情,可是这次职责所在,不得不前来,当下恭敬一礼,“我来传缅长老的话。” “他又监视我?”维烈冷静下来,清俊的脸庞仿佛罩了层帘布般麻木无感。 “这…长老只是关心您。” “别说漂亮话了,莉琳——他说什么?” “他说:‘别再玩家家酒,该收心回来了’。”莉琳咽了口唾沫,才战战兢兢地回答。维烈轻笑了一声,坐回椅子上:“抱歉,麻烦你转告他,这家家酒我暂时还想玩下去。” “是。那个,缅长老还说……”这回莉琳迟疑得更久,一鼓作气道,“‘殿下也是这么送了命,少主且莫步上她的后尘’。” 维烈双拳紧握,竭力克制沸腾的怒火,抖得宛如风中落叶。看不下去他这个样子,莉琳终于吐‘露’长久以来一直没机会说的慰词:“宰相大人,其实您不用太伤心,殿下她……” “我知道。”维烈平板地打断。 “不是,我不是说那个意外,是殿下的心意。”莉琳急切地道。维烈一震。误会了他的反应,莉琳续道:“殿下是变心了,在遇到‘精’灵王之前,她对你……” “住口!!!” 莉琳被一股大力抛到对面的墙壁上;文件被狂‘乱’的气流卷得哗啦啦直响,在半空飞舞;桌椅翻倒,书架破裂;维烈在这片凌‘乱’中急遽喘息,面‘色’苍白若鬼。看到他这个样子,莉琳心口剧震,刹那间明白了一切。 长叹一声,她默默爬起来,准备打道回府,被一个明显不稳的声音喊住:“等一下!” “是?” “回去警告那个老不死,再敢***我,我毙了他!”维烈一字一字迸齿而发。莉琳战栗着行礼,应道:“是。” 安静下来的空间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维烈两手盖住脸,喃喃道:“静心、静心……” 过了约莫半分钟,他失控的心跳才回到平常的频率,指挥风‘精’灵让房间恢复原状,刚要坐下,身形又顿住,莉琳的话语清晰地浮现在脑中:[殿下是变心了……] 维烈苦涩一笑。他哪会不知?那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是用什么眼神凝视自己。可是不自欺欺人,他又怎么消受得了那样的苦果? “为什么背叛我,玛格?为什么……” 痛心的低语不受控制地逸出‘唇’,深埋的伤口再次被揭开,鲜血淋漓。 ****** 万籁俱静,星月都被漆黑的夜幕遮得严严实实,咆哮的风雪穿过城墙,在排列紧密的建筑物之间肆虐,仗着天时地利的掩饰,几个穿白衣的身影悄然翻过围墙,瞄准二楼一扇发出亮光的窗户前进。 咔!随着一声轻响,窗扣被打开,烛火摇曳了一下。同时背对窗坐着的人应声而倒,趴在办公桌上的身体再无半点声息。 成功!探视过后,刺客们‘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色’。 “哎呀,竟然‘弄’坏了我的人偶,该怎么惩罚你们才好呢?” 就在不速之客要破窗而出的刹那,响起一个清朗悦耳的男‘性’嗓音,下一秒宾主易位,窗子重新关上,隔绝了外头灌入的冷风,三名刺客两人身亡,一人包括下颚骨在内的全身关节被卸,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帕西斯一脚踏上他的脑袋,笑嘻嘻地道:“来吧,乖孩子,用你的心回答我,指使你的人是谁。” ****** 各种形状的长颈曲身瓶翻滚着五颜六‘色’的液体,冒出像烧沸了的气泡和烟雾。突然一声爆响,渐散的浓烟里浮现一个人形的“物体”。 “成功!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帕西斯弹了个响指。靠着旁边书架站立的刃雾斜睨他:“少臭美了,不是还没完成吗。” “是啊。”帕西斯蹲在房间中央的聚魂阵外围,沮丧地叹了口气,“唉,果然还是不行。” “怎么?” “灵魂啊,我看不到灵魂。” 刃雾瞪大眼,冲口道:“怎么可能!你不是完成死灵融合了?”帕西斯沉下脸,缓缓起身:“就是这个,我并没有真正完成死灵融合,就像我终究无法摆脱那个瘟神一样。改造是假‘性’的,随时会被更换回来。” “……” “哼,看来我只能变成‘操’纵不死怪物的低等法师。”耙了耙刘海,帕西斯调整好心情,“算了,没灵魂就没灵魂吧,大不了我辛苦点。”语毕,转身走出实验室。刃雾看了一眼明明有十几个灵魂盘旋尖叫的聚魂阵,跟在他后面。 四面玻璃、阳光充足的中庭里,晶羽在圆桌上铺上洁白的刺绣桌巾,然后是‘插’着几枝白梅的‘花’瓶,曲线优美的银壶和一套‘精’美的茶杯。帕西斯伸着懒腰进来,惬意地深呼吸:“哇!小羽泡的茶果然是绝顶的清香!” “柠檬蛋糕马上就烤好,先喝茶吧。”晶羽倒了四杯茶,语气一贯的淡然。黑耀抱着一大叠厚纸摇摇晃晃地走近,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主人,报纸。” “乖,辛苦了。”帕西斯拍拍他的小脑袋,将报纸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拿了一份展开,同时端起茶杯浅啜。蓦地,他感觉一道凉风吹过,反‘射’‘性’地抬头,却不见丝毫异样。 窗没关紧吗?想了想,他不再关心,把注意力调回面前的报纸。刃雾三人却震惊得全身僵硬。 黑发白裙的清秀‘女’郎突兀地出现在室内,宛如紫水晶的瞳一霎不霎地盯着桌旁的人,泣不成声地唤道:《帕西斯……帕西斯……》 伸展半透明的双臂,虚抱住丈夫,她哭得像个孩子:《我好想你,帕西斯!》 被她抱着的青年毫无感应,迅速翻看报纸的各个版面,不时喝一口绿茶。察觉自己的呼唤只是石沉大海,菲莉西亚发出一声心碎的哽咽。 (要告诉他吗?)再也看不下去,刃雾用心声询问。一旁,晶羽死死捂住黑耀的嘴。 魔王转过泪痕‘交’错的脸庞,摇了摇,然后将自己颤抖的红‘唇’贴住他,喃喃倾诉满腔的爱意与思念,虚幻的泪不断地从她渐渐黯淡的眸滚落,化作透明的氤氲。 生死殊途,咫尺天涯。 ****** “刃雾,星象显示我会是罗兰的灾星。” “……你现在不是在做帮助他的事吗?” “是,可是星象说我是他的灾星。” “……” 一人一兽面面相觑,帕西斯以为下仆会和自己一样,把这个莫名其妙的星象当笑话看待,岂料它思考片刻,一脸认真地道:“你好好反省一下,是不是真的有做过害他的事。” “去!怎么可能!呃…好像……” “有吧。”刃雾接口。帕西斯捶了他一拳,用无辜的口‘吻’道:“我哪知道,我只不过说了句重话,那位美人元帅转头就发动兵变——她这未免也太‘激’进了!” “不愧是你的子孙。” “刃雾~~你想死就说一声~~”帕西斯恶狠狠地威胁。刃雾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当他是只纸老虎。帕西斯悻悻然地撇了撇嘴,仰天躺倒。 无数星辰仿佛压下来似地充满了整个视界,瑰丽辉煌得令人屏息,托着这些繁星的夜空宛如最上乘的黑天鹅绒锦缎,***人伸手抚‘摸’。尘世的一切都远离了,只剩下这无边无际的苍穹,包围着自己。 “真美……星星还是应该这样看。”帕西斯舒展双臂,眼里也像有星子闪动,“每逢这个时候,就觉得我还是满幸福的。” “怎么说?”刃雾瞪视从头到脚和幸福搭不上边的主人。帕西斯扬起‘唇’角:“因为我如果还是那个半桶水的小鬼,就不能来这样的地方享受看星星的乐趣了。” 他此刻身处的是世界最高峰诺瑞姆林峰,北风怒号,雪‘花’狂舞,温度在零下40度以下,尤其空气稀薄,换作常人早就缺氧昏倒,连骨髓都结冰了,帕西斯却还是一袭优雅的白袍,头发也不飘一根。风雪在他身周三尺就停住,像有个透明的罩子一般。 “没错,我正想说你,你什么地方不好去,跑来这种鬼山顶!” “这里视野好嘛。” 刃雾双目喷出火焰:“你是舒服了,我可难受得紧!连泡杯咖啡暖暖身都不行!”帕西斯眨眨眼:“咖啡?怎么不早说?我也想泡一杯呢。”说着,五指弹动,一个法阵在他白皙的手指间形成,金黄‘色’的线条扩散开来,将两人和身后的帐篷都笼罩在内。 “泡吧。”帕西斯跷起二郎‘腿’,一副大老爷的德行。刃雾真想对他拳打脚踢一顿,但还是没那个胆子不泡,一边磨考究的咖啡豆一边抱怨:“又不是不会,还要别人‘侍’侯!” “这里没有我想要‘侍’侯的对象啊。”帕西斯一笑。刃雾手一抖,刻意岔开话题:“你真的不想想怎么弥补自己捅下的娄子吗?” “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罗兰的运势很强,不会被我这点小小的‘霉气’影响。以那位元帅的行动力,固然能够很快稳定住局势,但是已经烂到根的大树,不是那么容易再结出果子。”帕西斯十指‘交’叉,伸向天际,眉目傲然,“这个世界是罗兰的,我会给他。” “太狂妄了吧!”刃雾吐他的槽。帕西斯不以为意,笑得森冷:“这个世界是我妻子的命换来的,当然只有我这个做丈夫的有权处置它。”刃雾无言以对。 醇厚的咖啡香开始在空气里飘溢,帕西斯起身接过杯子,无意间一瞥,万家灯火的景象映入眼帘。翼人优异的夜视力让他一览大地的全貌,山脚下的北城首府米尔菲宛如被光带围起来的宝石群,壮观不亚于星空。 “以前看到这种景象,总觉得很厌恶。”像汲汲营营的小蚂蚁,污染着美丽的世界。 “现在呢?”刃雾听出他话中有话。帕西斯啜了口热饮,在烟雾里朦胧的碧眸流淌着安详的神‘色’:“嗯……很复杂。” 每一盏灯火,就代表一个家庭,几个人生。是鲜活的生命,而不单单是名为“人类”的丑恶生物。有自己的情感,自己的故事,充满可能‘性’的未来…… “不知道小野猫现在在哪个角落,还有那个唱咒歌的小巫‘女’,有没有碰上真正的圣泉‘精’灵。”话一出口,帕西斯苦笑着耙耙刘海——只是和杨阳他们在一起短短两个月不到,他竟然就被影响得这么深了! 自从挚爱的母亲死后,人类对他而言,就只是憎恶的代名词而已。肖恩是第一个得他另眼相看,放进心里的例外;罗兰是第二个;杨阳他们还称不上有什么分量,不过……相处久了,有了新的认识。 人类也好,异族也罢,本质都一样。 身为夹缝中的生命,他本没有必要特别去恨哪一方,继续守护他仅剩的两个重视对象,也就是了。 老了老了,真的老了。外表依旧俊美潇洒的银发青年长吁短叹:竟然对报复这档子事感到累,想偷懒了。 “如果你不喜欢我泡的咖啡,可以直说。” 突然传入耳中的冰冷话语,让帕西斯的神智瞬间回笼,看看板着面孔的下仆,再看看手里的杯子,赔笑道:“啊哈哈哈,没这回事,我喝,我喝。” “哼!” “不过说实话,还是小羽泡的更好喝。”一口气喝干,帕西斯评价。刃雾也不生气,只淡淡讥刺:“可惜她约会去了,没空来帮你泡咖啡。”帕西斯咋了咋舌:“切!要不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崔西那愣小子敢约小羽吗?” “说到这件事,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怂恿那个人类?” “打抱不平啦?你不是喜欢梅菲安?” “我对小羽不是那种感情,你也不要顾左言他。”刃雾紧咬不放,“你明知道小羽喜欢的是你,也不会移情别恋,还瞎搅和什么?就算她真的对那个人类有好感,最后还是要生离死别,这有什么意义?” “没意义,好玩。”帕西斯乐呵呵地道,“罗兰本来就是把那小子丢来给我消遣的,我就消遣个够。小羽若瞧得上他,日后可以多个玩物;瞧不上,也好当头‘棒’喝,让他趁早死心——我多面面俱到,全部考虑到了。”刃雾一手按头,放弃向这个冷血无情的臭屁主子讲道理。 无论恨意指标是否降低,帕西斯骨子里还是愤世嫉俗,乖戾偏‘激’,惟我独尊的***危险份子。 ****** “费尔南迪先生,大人有话传给您。” 崔西战战兢兢地汇报,生怕眼前的人误会自己是安‘插’来的监视者,也不明白主君这么做的用意。 “哦,你怎么知道?”看出他的不自在,帕西斯还故意反问,‘性’格之恶劣可见一斑。 “这个……”年轻的官员狼狈得脸‘色’青白‘交’错,“是大神官阁下通知我。” “你会魔法?为什么不说?” “我不会,他不知用什么方法放了封信在我的桌子上。”崔西的声音越来越低,冷汗也流了下来。见他实在可怜,帕西斯终于法外施恩:“嗯,罗兰说什么?” “他说,请您联络他。” 看来是长话了。帕西斯有点不安,担心徒弟识破了自己干的“好事”,来兴师问罪。然而用卧室里的穿衣镜联系上后,浮现出影象的伊维尔伦城主却面带温暖的笑容,语气更是关怀:“好久不见,师父,最近身子还好么?” “没事啦,没事啦!”帕西斯暗暗松了口气,挥手道,“你看起来气‘色’也不错。” “师父,如果你拐骗了我的‘侍’‘女’,或者偷拿了我珍藏的美酒,就老实‘交’代。” “啊!?” “你没发现吗,你只要一心虚,就有摆手或挥手的习惯动作,笑得比平常轻浮,态度特别友善。”罗兰在椅子上‘交’叠起双‘腿’,与慵懒的坐姿相反,眼神犀利。帕西斯干笑不已:“呃——” “算了。”以为他犯的不过是小错,大度的徒弟转移话题,“‘抽’不‘抽’得出空?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参加后天的空之祭。” “咦?”帕西斯一愣,搜遍记忆找不到对得上号的名词,“空之祭?什么东西?” “羽族的祭典,听说是百年一度的大盛事,这次的‘性’质更加特殊,包括了新族长的选举,种族的未来等等一系列严肃的课题,因为天空之岛要开放了。” “天空之岛……”清越的嗓音陡然暗哑,隐隐透出一股压抑的‘波’动。罗兰的神情柔和下来:“去看看吧,那里有你的亲人不是吗?”帕西斯回过神,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你很轻。”金发城主笑了笑。银发青年不好意思地搔搔头,随即‘露’出迟疑之‘色’:“让我考虑一下。”他不想给徒弟添麻烦,去那里,他可能会踢场。但是,他又想看看那个母亲出生的小岛。 “没问题,你慢慢考虑,后天以前给我答复就行。啊,不过我很好奇,你的耳朵为什么不是羽‘毛’呢?” “有羽‘毛’的是羽族,我是翼人,不,半翼人。”帕西斯耸了耸肩,沉郁的心情略微开朗,“羽族是未进化完全的翼人,所以在族里地位比较低。不过,这些也是我从书上看来的,实际如何不清楚。” “应该没错,席斯法尔就说过那群秃‘毛’什么的…咳咳。”发觉这句话连师父也一起骂了,罗兰连忙干咳着掩饰过去,“不过他对克里莫族长倒很尊敬,因为对方给了他不少照顾。” 帕西斯的身体顿时绷紧:“克里莫……还活着?”罗兰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心里若有所悟:“是,但时日也不多了,所以才提早举行空之祭,想选出***人。” “……” “没关系,师父,有什么恩,什么怨,都趁这个机会一并了结吧。我不想你为了我,将来后悔。” 深吸一口气平复沸腾的情绪,帕西斯毅然吐出两个字:“我去。” ****** 千年前,为了彻底和人类断绝关系,十位翼人长老以生命的力量活化岛屿,使之升空,成为名副其实的[天空之岛]。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仇恨被淡忘,越来越多的年轻一辈受不了和平却拘束的生活,离开故乡,来到这个大千世界。席斯法尔的父亲就是其中的一个,因此他是羽族和人类的‘混’血。 透过他,预见到自己快要撑不住结界的现任族长克里莫与东城城主搭上线,通过几次‘交’谈和长期的观察确认他可以信赖,决定将族人的未来委‘交’给他。理所当然,这次空之祭罗兰就成为最重要的主客。除了他以外,满愿师兰冰宿,红族族长艾德娜菲尔,水族族长艾‘露’贝尔西珐和三将之一席斯法尔克雷因也在受邀行列;而帕西斯是罗兰自己要求陪同的随行者。 以蓝天为背景,翠绿的小岛峰峦叠嶂,地形多样而丰富,远远看去就觉景致优美,涤人心脾。深深凝望那片原以为此生无缘的世外乐土,帕西斯整个人飞进母亲的童年,遥想她是如何在那里出生、长大,而没有注意到同行者的情况。 “师…师父。”一个明显压抑到极限的呼唤响起,清冽的声线完全不复平日的理‘性’沉稳,反而颤巍巍的像受了莫大的惊吓,“这个……这个东西真的不会翻吗?” “怎么?”帕西斯回过神,环视众人一个比一个惨白的脸‘色’,不解地歪着头,“感觉不平稳吗?” “平稳,但是——”四面空‘荡’‘荡’的,实在很不保险! “平稳就行了嘛,我保证它结实耐用,稳如平地,看!”说着,帕西斯还身体力行地一手握拳,重重擂下,骇得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异口同声地喊道:“别敲!别敲!” 呜呜呜,心脏差点被他吓得跳出来! 没错,他们一行六人,正乘坐在一块无所凭依,约二十厘米厚的大毯子上,朝天空之岛飞去。据说这是帕西斯呕心沥血的作品,质量可靠,舒适‘性’强,沿途还可以欣赏风景。 见鬼的欣赏风景!他们压根不敢东张西望,眼睛就钉死在毯子上,唯一的念头是——从这里掉下去,绝对尸骨无存! 罗兰‘欲’哭无泪地狂踹当初的自己:真不应该鬼‘迷’心窍信了这家伙的巧言令‘色’,坐上这条催命毯。他宁愿单枪匹马面对十万大军,也不要再经历一次这种酷刑。 连他都这样,其他人的状态更不用说。而且那个始作祟者还嫌不过瘾,‘摸’了‘摸’光滑的下颚:“你们觉不觉得太慢?” 一双双眼睛惊恐地睁大,不及反应过来,某人已擅自下了决定:“是太慢了,照这个速度,天黑也到不了目的地——好,全速前进!” “啊——” 这一次,崩溃的叫声响彻云霄。 ****** “各位没事吧?” 前来迎接的羽族小队错愕地看着五名男‘女’摇摇晃晃地从一张怪异的毯子上面下来,毫无形象地瘫软在地。其中一个金发青年喘了会儿粗气,咬牙切齿地道:“师父,我们的梁子结大了。” “我又没恶意。”卷起毯子的银发青年闻言十分委屈,“我还是特地做风毯出来,想给你们一个安全又快活的旅行。” 是惊悚又悲惨的旅行吧! 众人的视线带着腾腾杀气。 “失礼了,我是罗兰福斯。”罗兰首先振作起来,向为首的队长致歉,帮忙冰宿站稳;接着是自己跳起来的艾德娜;席斯法尔则扶艾‘露’贝尔起身。羽族们客套了几句,带领他们前往祭典现场。 整座小岛翠意盎然,但是树木都不高,显然是为了方便岛民飞翔。远远可见许多忙碌的身影,喧哗的声‘浪’隐隐传来。恢复‘精’神的冰宿饶有兴趣地打量走在自己前面的羽族,研究这个种族的生理奥秘。鸟类能飞是因为骨骼空心,***有龙骨的关系,这些有翼人‘胸’肌并不特别发达,到底是怎么控制平衡的?听说羽族体重极轻,那么骨头一样了。可半羽族又是怎么回事?一半空心? 可惜来的那天没带舅舅的手术刀,不然就可以解剖了。 她在这厢转着可怕的念头,那厢席斯法尔本能地感到一丝寒意,和她拉开距离。帕西斯当然不会被小‘女’孩吓着,冰宿的怨气也不是对着他散发,周围的羽族更没看出这个人是自己的同伴,倒是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除了矮人,异族都是俊男美‘女’。因此一路走来,经过或纯粹看热闹的羽族无不身材苗条,面容纤细,发‘色’和眸‘色’从黄到棕不等,耳朵清一‘色’是三丛‘毛’茸茸的羽‘毛’。罗兰观察至此,忍不住吐‘露’疑问:“岛上没有翼人吗?” 队长惊讶地看着他:“您真是博学多闻,没错,我族是翼人的旁支。本来是我们人数比较少,可是千年前的人类大统一战争里,他们几乎遭到灭族的打击,之后也极少有人生育,所以到现在,只剩下克里莫族长和红羽长老几个。” 红羽……听到这个名字,帕西斯的瞳仁猛地收缩。席斯法尔头一撇:“哼,他们死得差不多也好,活着时成天狗眼看人低,叫我们杂‘毛’。” “你也好不到哪去,总是回骂他们秃‘毛’。”队长用熟人的口‘吻’说话,竟是认得的,“族长多照顾你,你还不晓得收敛,尽给他惹麻烦。”席斯法尔分辨道:“族长明明也讨厌他们,虽然我不知道原因。” “那是族长,我现在说的是你,以后不许再骂秃‘毛’了,尤其是今天,听到没?”队长严词教训。顾忌帕西斯的立场,罗兰也干咳一声作为警告。席斯法尔只好不甘不愿地答应。 “其实族长想让你当***人。” “什么!”苍空骑士吃惊得大呼小叫,“有没有搞错?我可是羽族,还是半羽族!他居然要我继承?!”队长叹了口气:“我也不明白,不过族长时间不多了,如果他待会儿提到,你最好乖乖接受。”罗兰‘插’口:“抱歉,席尔是我的部下,恐怕不方便做贵族的新族长。”席斯法尔连连点头。 “罗兰城主,请不用担心,这些族长都会和您慢慢协商。”队长相当擅长‘交’际,圆滑地推卸责任,并用开玩笑的语调缓和气氛,“而且也没有老一辈的支持席尔,年轻的又不够分量。” “哎呀,听起来席尔是年轻一辈的领头羊。” “他只是叛逆的先锋。” “罗兰,你别听他瞎掰,这家伙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谈笑间,一行人不知不觉走下降落的山坡,茂盛的绿‘色’被远山代替,视野豁然开朗。只见一片大得惊人的空地,应该就是祭典的会场了。虽然来来往往的同族多到眼‘花’,帕西斯还是一眼认出远处那个素未谋面的亲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身影衰老,佝偻,与莉拉没半分相象。但是凝神细看,皱纹深刻的脸上,一双宛如祖母绿雕琢的眸子清亮有神,流动着熟悉的神采,是温柔、慈爱、和深深的包容。 一瞬间,爆发的怒气险些冲破帕西斯的自制。 他怎么配!放在两边的手握得死紧,‘混’合着杀意的气息惊动了护卫的羽族:这个男人,怎么配有和她一样的眼神?我要挖出来,狠狠踩在脚底! “公主!” 形势急转直下的一刻,一个翼人‘女’‘性’冲出来,扑到帕西斯脚下,抓着他的长袍下摆泣不成声,“公主……你还活着!红羽这一千年,没有一天不在惦记您!” “我认得你。”冰冷而狰狞的话语从上方传来,浇熄她满腔的喜悦。红羽怔怔抬头,对上一双陌生的眼眸,明明是同样醉人的碧‘色’,却蕴涵着深不见底的恨意,让人不寒而栗。 “你……” “那天我在窗下,偷听你和妈妈说话。”帕西斯咧嘴一笑,无比灿烂。红羽震惊地掩住嘴,逸出一声尖叫:“你是帕尔!” “帕尔?”克里莫颤巍巍地站起来,穿过人们下意识让出的通道,神‘色’‘激’动,“你是帕尔?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我妹妹的孩子?”帕西斯转向他,笑得更加亲切:“是啊,舅舅,初次见面。” 一片哗然。刚刚来不及发出的惊呼接二连三响起,人人错愕地看着这对舅甥。罗兰也有点诧异,不过是针对帕西斯的异常,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师父四周飘溢的压抑氛围。 克里莫惊喜地伸出手,被骤然一变的语气冻住:“别碰我。” “……” “别碰我,别用你尊贵的手碰我。”帕西斯不再掩饰,眼中‘射’出不折不扣的凶光,笑容也转为凄厉,“别用你尊贵的手,碰我这个***的小孩!” 仿佛一个霹雳打下来,震得人人变成泥塑木雕。克里莫脸上血‘色’尽失,愣愣地重复:“妓…***?” “是啊,你很意外?你和这帮胆小鬼夹着尾巴逃跑,把她一个既没有翅膀,也没有力量的弱‘女’子丢弃在人类当中,会发生什么事你料想不到?那我告诉你,她为了养活我,过着每天被人骑,朝秦暮楚的卖笑生活!还在梦里叫着你的名字,期望你去救她!” “别说了……别说了……”克里莫无力地垂下手,老泪,踉跄着跪下,“是我的错……我不该答应长老们,那么早举行升空仪式。”对他痛悔的模样毫无感动,帕西斯依旧冷酷地笑道:“哟,你有割舍的觉悟,却没有承受的勇气?我还想好好跟你叙叙旧呢——还有你!”他凶狠地瞪视红羽,“你骂我***也算了,反正我本来就是***,但你为什么不带走我妈妈?明明你可以轻易制伏她,或者叫你别的同伴来!” “当时情况紧急……” “借口!你根本不关心她,甚至嫌弃她,嫌弃她和人类发生关系,生下我这个没有翅膀的***!还有怕惊动附近的人类,***你的行踪!” 红羽惶恐地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我怎么会不关心公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不能***行踪,所以没强迫她,可是如果知道她在做什么,我不计一切代价也要带她走!” “说得好听。”帕西斯鄙夷地扬‘唇’。一个翼人看不过去,大声指责:“喂,就算族长和红羽长老确实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这种态度也太过分了!”帕西斯神态漠然,只当没听到,反而是克里莫怒斥:“住口,修依,不许你这么对帕尔说话!”他对这个外甥愧疚得恨不得掏心挖肺,这帮毫无反省之意的族人却还在旁边纠缠礼仪这种细枝末节。 修依悻悻地撇嘴,小声嘀咕:“***的小孩跩什么。”话音刚落,一股大力推来,打得他倒飞十余丈,鲜血狂喷。众人骇然变‘色’,几个离得近的羽族正要过去相扶,眼前一‘花’,施暴者已一脚踏在修依的脑‘门’上。 “你好高贵吗?”即使在盛怒中,帕西斯也及时想起徒弟,没有下杀手,俯视狼狈的同族,他秀丽的脸庞漾开最深切的蔑笑,“是,我是***的小孩,我妈妈是***,但你们这些靠着***的丈夫得救,抛弃同伴存活的家伙又是什么?高贵的天空一族?笑死人了!真是一出闹剧!我居然为了报复这样一群人巴巴跑来这里!”语毕,甩手离去,背影昂然果决。 “帕尔!”克里莫稍稍镇定了一点,叫住他,“告诉我,莉拉是怎么死的。”帕西斯脚步一顿,淡淡的声音飘来:“还能怎么死,在我眼前,被一帮人类砍得坑坑洼洼。我把她埋在雪里,就这么了结。” 翼人族长发出一声崩溃的哽咽,匍匐在地,‘抽’泣了一会儿,用最后的力气喊道,“别走,帕尔!报复我,杀了我吧!你不是为了报复我才回来的吗?” “回来?天空之岛不欢迎我,所以我也不把这里当成我的家。”帕西斯停步转身,‘露’出和煦如朝阳的微笑,吐出的话语却残酷至极,“我不杀你,你就后悔到死吧,看你有什么脸去见妈妈!” 没有人再出声拦他。 一场盛大的空之祭,不欢而散。 ****** 悠扬的笛声回‘荡’在群山之间,虽然是温和的调子,却带着不稳的颤音,仿佛伤兽的呜咽,结尾又透出千钧的压力,沉重而悲怆,余音袅袅,久久不止。 “很好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清冽的嗓音伴随脚步声迅速接近,伊维尔伦城主学着师父的样子,在悬崖上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了。银发青年垂下长笛,放在膝盖上,眼神恍惚,显然还没回神:“《绿‘色’的宁静》,我妈妈,生前最喜欢吹这首曲子。” “哦。说实话,你吹得不怎么‘宁静’。” “当然,我根本吹不出那样的意境。”帕西斯微一苦笑,渐渐的,笑容中的苦涩消失,掺入温柔和怀念,“好奇怪,明明活得那么苦,妈妈还是吹得很快乐,很平静,像她的身边,全是青翠的森林和小草,而不是冰天雪地。”罗兰沉默片刻,道:“是心境的原因吧,那样美好的人,再恶劣的环境也打垮不了她。” “嗯。”帕西斯笑了,笑出两行热泪,“好人……不长命。” 这是母亲用一生教会他的真理,字字血泪,刻着他的痛与恨。所以他不做好人,让母亲失望伤心也不做。 第二个好人是肖恩,死亡依然划下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也是一样无力。 但是现在不同了,他有了守护至爱的力量。天要亡他,他不惧;但天要夺去他重视的人们,他就灭了这天!撕碎以折磨苍生为乐的命运! 泪水很快被山风吹干,银发青年的心也恢复冷定:“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一点不麻烦。”罗兰狡黠地笑道,悠闲地跷起脚,“我猜到你是克里莫族长的亲人,也料到你会和他翻脸,但他不会。这老头其实满狡猾,只有经过这次打击,才会死心塌地地追随我,也可以乘机铲除一批不识相的老家伙,彻底掌控羽族。”帕西斯扑哧一笑,转头扫了他一眼:“看来我不用为你担心了。” “没错,我能照顾自己,倒是你,让我比较担心。” “我?我没事,也会原谅他。” 这回罗兰吃惊得张大嘴:“原谅他!?你脑壳坏了?”帕西斯低下头:“妈妈会希望我原谅他。” “……” “只要是她的愿望,再困难我也会达成。”帕西斯幽幽长叹,随即语气一变,“不过嘛,我也有自己的心情要照顾,所以稍微教训一下那个老鬼,她应该不会介意——还有,这个天空之岛,实在龟缩得太久了。” 注视脚下的云海,他笑得冷酷而嗜血。 “天空的王者,不是靠嘴上嚷嚷或装饰的翅膀。我会让世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天空王者。” ****** “看不出你师父心里埋藏了那么深的恨。” “师父的演技是一流的。”罗兰用自豪的语气炫耀完,脸‘色’一沉,“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换作我,早就把整个天空之岛都踏平了。”冰宿拿起一枚白子,两眼盯着棋盘,无动于衷地道:“你?就算只是某个翼人欠你一枚铜币,你也会把全体翼人都卖了抵债。” “喂喂,我的心眼不至于小到这个地步吧!” “只有更小气没有不小气。” 听她说得武断,罗兰不禁反省自己“铁公‘鸡’”的形象为何如此深入人心。冰宿抬头瞥了他一眼,莞尔道:“开玩笑的。”沉醉于她难得展‘露’的笑靥,罗兰连被损也不放在心上,回以包容的浅笑,突然想起一件事,叮嘱道:“啊,冰宿,千万别对师父‘露’出同情的表情,师父是个自尊心很高的人,这样会伤到他。” 墨绿‘色’的眸子闪过锐利的光弧,呼应白子落下的清脆声响。 “他不需要同情,我何必同情。” “你真会看人。”罗兰由衷称赞。冰宿端起装着清泉的杯子喝了一口,感觉远比地球的矿泉水甘甜:“被你磨练出来的。” “喂……” “言归正题,因为你师父的关系,空之祭延期了,你就这么磨蹭下去不要紧吗?”说话间,冰宿又下了一子,标准的一心两用。罗兰悠哉地笑道:“你指什么?” “别装蒜,你是不是想用空之祭做幌子,不去参加拉克西丝元帅的继任大典?”不等对方回答,她又摇头***,“不,这不是高明的借口,也不是长久之策,僵持下去,只会让她获得更多的准备时间。但是你去,十有八九被‘弄’成意外结果了。”罗兰冰蓝的双眼流淌着深沉的笑意:“为什么如此肯定?” “杀了你的好处多过坏处。” “不错。”罗兰叹了口气,‘裸’‘露’出真实的情绪,“所以我在犹豫。其实最妥当的方法是派个代理人去,但是这一去必然是送羊入虎口。分量轻的,有后遗症;分量重的,我舍不得。”冰宿眼中‘射’出苟烈的视线:“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一关是一定要过的。”用棋子敲了会儿棋盘,她冲口道:“叫暮去!扮成你的样子!” “暮?他不行,保证一开口就穿邦,还有他的眼睛……” “这个一开始就包括在幻术的影响里了,黑龙王的心灵魔法之强举世无匹我也耳闻过。演技方面,有法利恩照应不会有问题。”想出方向,冰宿的思路通顺许多,“还是‘你’亲自出马,让她一次‘性’亮出底牌。你安‘插’在卡萨兰上界的探子都死了吧?这样将来会处于被动,趁此机会,再打出个缺口。当然,如果暮能够反过来暗杀拉克西丝,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明知这时候不应该走神,罗兰还是忍不住在意,不着痕迹地观察对座的人。眼神澄澈宁定,毫无‘阴’惨或冷酷的成分——她只是单纯的分析吧,不带任何‘私’人感情,就像做那些习题一样…… 暗暗松了口气,罗兰漫不经心地放下黑子:“有道理,不过还是有点冒险。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完蛋了。”冰宿一愣:“此话何讲?” “我们是共生关系,他活,我活;他死,我死。” “反过来呢?”话一出口,冰宿在心里懊恼自己刨根问底的习惯。 “一样。不过只要他没事,我就一定不会死。”罗兰眯着眼笑了,仿佛回忆起某个美好的往事。冰宿却紧张得背部被冷汗打湿:“怎么会这样?” “……”金发青年没有马上回答,沉‘吟’了一下,举起右手贴上她的脸颊,“是暖的吗?” “当然是暖的。” “是啊,好奇怪,我明明早就死了,体温却还在,身体也会成长。”罗兰凝视双手掌心,微微而笑,“普路托曾说,我是寿命已尽又命不该绝,意思大概是我的生命已经到头了,但是命运还没完,所以和暮有了那么奇妙的牵扯。” “他救了你?”对方说得太过感‘性’,冰宿琢磨半晌才理出头绪。罗兰点点头:“我三岁时,那‘女’人…我母亲用匕首刺进我的后背,快要死的时候,暮和我定下契约,把一半生命分给我。” “你母亲……我偷听时就想问了,她有病?” “你妈妈不也是疯子吗。”罗兰笑嘻嘻地道。冰宿翻了个白眼:“难怪你当初听到这一段时一点也不惊讶。”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嘛。” “你还有抬杠的闲情。”冰宿用手背撑着下颚,长叹一声,“听起来,你在契约里是弱势的一方。”罗兰再次颌首:“嗯,所以我算是半龙人,暮还是老样子。另外,因为我实际的命已经没有了,普路托也不知道我何时会死,也就是说随时有死亡的可能。” “不是说他不死,你也不会死吗?”冰宿的声音拔高。 “但问题是,我们是共生关系。我受伤,他也受伤。如果衰弱到一定程度,即使龙也玩完,结果还是大家一起死。” “……我说你,说这种事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用兴高采烈的语气?” 罗兰一脸无辜地道:“我哪有兴高采烈,只是觉得好玩——这样的关系不是很有趣吗?”冰宿瞪了他良久,抚额道:“算了,你刚刚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根本没有科学依据。所谓的共生契约,应该是一种能量的供给关系。你当时受了重伤,他把血和力量输给你,让你痊愈,从头到尾就是这么简单。什么命啦,死啦,都是冥王瞎吹的。”对她充满理‘性’的分析,罗兰的反应是无奈的耸肩。 “那你是不赞成暮去?”冰宿把话题绕回去。 “没的事,毕竟从强度和耐打两方面考虑,他都是当之无愧的人选。”罗兰夹着棋子委决不下,“只是…‘私’心角度,我不希望把他扯进来。”冰宿不以为然地瞅着他:“你太宠他和莫西菲斯了。” “这和你对邱玲小姐是一样的心情。” “胡说,我对邱玲可没有任何超过同学的情谊。而且她那种温室‘花’朵的样子,有时让我很厌烦。”冰宿皱了皱眉,压下扰‘乱’思绪的感触,道,“总之,莫西菲斯也罢了,他是纯洁的独角兽。但暮,你真的保护过度了,他可是比人类更高级的物种——龙。”罗兰摇了摇头:“你不明白,暮的‘精’神很不安定。” “不安定?” “嗯,也不是不安定,是有缺陷。”罗兰食指抵着‘唇’,显然在挑选合适的措辞,“以前我就发现,他很不爱思考,原先以为是懒加笨,后来听说了他的身世,我才明白:他的‘精’神受过***,而且是强制的外力干涉,连人格也被硬拆成八个。好不容易重组后,又因为他和另外七个自己有血海深仇,融合得一点也不彻底,几乎只有力量回来。所以他经常找不到存在感,想东西也有很多死角。我曾经和他同步过,那种莫名其妙从这个结论跳到那个结论的感觉太怪异了,都快把人‘逼’疯,所以我尽量不想刺‘激’他。” “简直是‘精’神***的典型症状嘛。”冰宿叹息:没想到龙也有‘精’神病患。罗兰也叹了口气,不过和她的意义完全不同:“他原本应该非常聪明,都怪他那个变态老爸,把他害成这个样子。” “我倒认为是因祸得福。黑龙天‘性’凶残,如果不是‘精’神***抹杀了这一部分,他就不会是今天这样傻乎乎又善良的暮,当初也不会救你。” “是…这样吗?”罗兰怔了怔,随即垂下眼,用追忆的口‘吻’道,“暮是我的恩人,我的义父,甚至是另一个我,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如果这世上有谁我可以完全信赖,他就是那个人,因为他从三岁就陪着我,了解我所有的经历和‘阴’暗面。也许就是太重要了,反而变得像空气一样,忘了他是条龙,还是黑龙王。”冰宿咋了咋舌:“所以我说你太宠他了,也许他并不需要你如此照顾,龙的承受力远远超过人类。何况他是父,你是子,你这样对小孩似地待他,他心里肯定很不舒服。” “嗯……” “上次你去见你师父,他就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就算是为了他的‘精’神安定着想,也让他觉得自己是有用处的吧。” 罗兰在公事上向来立场坚定,‘私’下耳根却软得很,见冰宿说得在情在理,就存了个心眼,但总感觉遗漏了什么,一时想不起来,便谨慎地道:“好吧,我会和他谈谈。” 还谈……冰宿有时候实在很受不了情人说好听点叫周密,说难听点叫龟‘毛’的慢‘性’子,用膝盖想也知道巴哈姆斯一定会无条件答应,那又何必‘浪’费心力和时间勾通? 咽下数落,她继续关注眼前的课题:“其实相比暮,法利恩的任务更艰巨。” 巴哈姆斯绝对会穿帮——这是两人的共识。拉克西丝是何等厉害的人物,会被一个假货欺骗?他们需要的就是她发现后的反应,以此判断下一步。而且没有证据,拉克西丝也不能拆穿。 这次篡位的行动委实太出人意料,几乎打‘乱’了罗兰全盘的计划,也使他感觉再也看不透拉克西丝这个人。尽管调整了心情,这层‘阴’影却挥之不去。若敌人也吃次鳖,不但心理平衡,情势也平衡。 冰宿和他有相同的感受:“兵变的时机太突兀了,人说变就变,如果她整个心态都改变了的话,即使行为模式不变,思路也会有偏差,还是趁早‘摸’清楚为妙。拜卡萨兰所赐,其他城也‘乱’成一团,这就是连锁反应。” “没这么简单。”罗兰挥手打‘乱’棋盘,笑道,“我觉得拉克西丝更像一场风暴,把台面下的人物都卷上来——你没听说西城的新宰相?将来搞不好会更热闹。”冰宿一霎不霎地注视‘乱’象纷呈的棋盘,却不是由于他的高谈阔论,而是别的原因。 “罗兰,刚才那局,我就快要赢了。” “啊,是吗?我一点也没看出来。” “你绝对是故意的。” “不要血口喷人,我才是应该担心你输了会耍赖的一方。” 罗兰悠闲喝茶,任杀气腾腾的视线在身上打‘洞’。隔了两秒,冰宿挤出挫败的咒骂:“你这卑鄙的家伙!” ******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7日中城卡萨兰上界—— “阁下,你不邀请索莱顿先生吗?”整理请柬的总参谋长问,带着一丝疑‘惑’。 “索莱顿?”拉克西丝从办公桌后抬起头,眉头蹙得死紧,“你要他和帕西尔提斯大眼瞪小眼?”克鲁索不苟同地迎视她的目光:“他总会知道的。” “但不是现在,等我空了会跟他说。” 拉克西丝确实忙得不可开‘交’,既要笼络各地的圣职者对民众洗脑;又要重整朝纲、平伏叛军、消灭残党,事情多如牛‘毛’,害她连美容的时间也没有。最可恨的是那个吃闲饭的侄子还在她的地盘晃来晃去,碍眼至极。 说曹‘操’,曹‘操’就到。 “老妖婆。”中城城主大刺刺地踢开办公室的大‘门’,冲进来嚷嚷,“我要带莉莉安娜去野餐,叫你的部下滚开,不然我不客气了。” 如果拉克西丝眼中的火焰是实质的,诺因此刻已经化为一堆焦碳。 “臭小子,你闲着没事干,就滚回西境,别在这儿讨揍。” 诺因双手环‘胸’,无所畏惧地瞪回去:“你才是吃饱饭没事,顶着个圣巫‘女’的头衔不用,硬把我妹妹塑造成政治偶像。” “所以我说你白,手染鲜血的神‘女’和冰清‘玉’洁善良高贵的圣‘女’,哪个更受民众欢迎?” “……圣‘女’。” “就是这样。”拉克西丝再次低下头。诺因不依地大喊:“可是我不要!这样莉莉安娜岂不是永远没有自由的一天了?我本来指望你当上国王后,我和莉莉安娜就可以开开心心地周游大陆。” “你想得美。”被他自我到极点的打算气得无力,拉克西丝翻了个白眼,随即绽开险恶的笑容,“要莉亚解脱很简单,你戴上那顶假货王冠,或者接受‘圣人’的称号——这张清纯的脸蛋一样有‘迷’‘惑’世人的资本。” “圣人个头!”诺因掉下一身‘鸡’皮疙瘩,脸‘色’更难看得像喝了一瓶醋,“我才不要穿得和莉莉安娜一样恐怖!我也不要王位,我会亲自打回来,‘逼’你退位!”拉克西丝仰天长笑,轻蔑之意浓得满室皆闻:“就凭你?再练个十年吧,我一根小指头就能掐死你。”诺因气得全身发抖,恨不得一拳打飞她嚣张的笑脸,正蠢蠢‘欲’动时,想到报复的点子。 “老妖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更像老妖婆了?” “嗯?”拉克西丝警惕地挑眉。诺因咧嘴笑道:“两个黑眼圈,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得像死人,妆没补,可以看到皱纹……” 还没听完,依然‘花’容月貌的黑发元帅就跳起来,活象尾巴着了火的猫似地在房间里‘乱’窜,一边跑一边哀号:“镜子!镜子!克鲁索,给我镜子!” “请冷静,阁下!殿下都是骗你的!” “哈哈哈……”诺因得意地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 同日傍晚中城卡萨兰下界西境米亚古要塞—— “殿下还没回来?” 军务长雷瑟克尤耶走进城主办公室,劈头问道,却见损友从堆积如山的文件后面缓缓抬首,一股怨气铺天盖地涌来,‘阴’森森的语气仿佛来自地狱深处:“你说呢?他已经乐不思蜀了。” “呃——”雷瑟克倒退一大步,考虑是不是夺‘门’而逃,最后还是义气地选择留下,咽着口水搭话,“你似乎……很忙?” “我忙疯了!”吉西安大吼一声,用算盘敲得文件啪啪作响,两眼亮得像鬼火,“你空着对不对?帮我算这叠帐。”雷瑟克实话实说:“我很乐意帮忙,但你要做好亏本的准备。” 术士长抱头趴在桌子上,泪洒千行。 “你还活着吗?”雷瑟克跑过去戳戳他,无限同情。吉西安咬牙切齿地道:“一个礼拜,最多一个礼拜,我就要在自杀和辞职之间做选择了。”雷瑟克不当一回事:“你每次都这么说。” “这次是真的!” “是是。”雷瑟克宽慰地拍拍他的肩,同时说风凉话,“估计殿下要继任大典结束后才能回来,要办后事,趁早吧。”吉西安真想一口咬断他这只手,哼哼‘阴’笑:“别想置身事外,我现在是代理城主,有权对你下令。” “你想干嘛?” “‘迷’雾森林!”吉西安起身,一拳擂在桌面上,脸‘色’变得凝重,“昨晚有人看到‘迷’雾森林冒出奇异的白光,金轮月一闪一闪,像夜晚的行军信号,附近的居民吓得要死,我要你去调查。”雷瑟克面‘露’犹豫:“元帅大人不是要我们别再管‘迷’雾森林?” 自从得知帕西斯这个人后,拉克西丝就从神官的身世推想出他原本的住处。而主人搬到了东城,罗兰留在那里的黑咒术师据点也被摧毁,‘迷’雾森林自然没了危险‘性’,才发出这样的指示。吉西安嗤之以鼻:“如果她知道出了这样的怪事,还会不会收回成命,我们来赌赌看。” “好吧,我带队去查,你好好保重,希望我回来时,你还没死在文件山里。” 雷瑟克转身离去,送别他的,是吉西安一声压抑不住的哀号。 ******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8日东城伊维尔伦下界城主府—— “巴哈姆斯,你还在气罗兰不带你?” “我不是气这种小事。” 喀啦一声,铺在地板上的金币,房间里的家具都结了冰,闪闪发亮很是漂亮。血龙王生气时是燃烧,而黑龙王生气的表现就是冻结。 抖掉身上的冰渣,莫西菲斯无奈地瞅着对面的龙:“那你气什么?帕西尔提斯?他那副德行又不是一天两天,你还没习惯?” “……你不知道他对罗兰做了什么。”巴哈姆斯沉声道,清美的面容笼罩着罕见的怒‘色’。莫西菲斯怔了怔,心里也紧张起来,反问道:“他做了什么?” 巴哈姆斯却没有回答,蹙眉思考要不要说,想着想着变成发呆,半晌回过神,抓了抓一头黑如鸦羽的短发,“你不知道比较好,他看起来也反省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他曾经想害罗兰吗?”莫西菲斯不满意他的答复,急切地追问。 “害也谈不上,只是不安好心。”巴哈姆斯闷闷地道,无论头脑是否灵光,他是龙,不会因为情感影响理智的判断,“我气的,是他的自‘私’。不管遭遇如何,都不应该让他人承受自己的不幸。” “你这是龙的论调,人类都是那样。” “是…这样吗?” “没错。”莫西菲斯老气横秋地摇摇食指,“冰宿跟我讲过很多类似的故事,像因为悲伤而对无辜的次‘女’发泄的母亲,被救助却反过来陷害恩人的恶贼,找到财宝起贪心谋杀同伴的冒险家……等等。” 她都教他些什么啊!巴哈姆斯听得汗颜,蓦地跳起来,喝道:“谁?” 没有回应,房里一个陌生人,一点异常的现象也没有。莫西菲斯凝神感知,丝毫捕捉不到引起同伴警觉的事物。 细长的黑眸迸出火‘花’,黑龙王在眨眼间闪到房间的另一头,反手一挑,一柄弯月形的细剑凭空浮现。这回莫西菲斯看得清清楚楚,剑尖没入虚空,像莫名其妙少了一截——确实有人!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巴哈姆斯刚感到剑落在实处,一股澎湃的力量袭来,仿佛空间扭曲再反弹的劲道连他也吃不消,倒退两步。就这么一耽搁,***者的气息就彻底消失了。 “那是什么?”莫西菲斯惊魂未定地问道。巴哈姆斯疑‘惑’地垂下手:“不知道,软软的,像人体。他是故意被我刺中,从我这里吸取信息。” “咦!” “刺中的一瞬间,我感到我的心被窥视了。”巴哈姆斯不快地皱眉,食指抹过剑身,动作透出肃杀,“但是我也不会让他好过,***龙王的内心,一定要付出代价。”说着,他将沾上的血弹开,呈水滴状的血液奇异地浮在半空,随着简短的龙语,啪地碎裂,化成粉末落下。莫西菲斯咋舌:“你用血爆术?哇啊~~那他死定了!” “不会。刚刚那个,像是空间干涉之类的法器,能够使用这么高段的道具,那人应该是个非常厉害的法师,也做好了防护措施,顶多受点伤,不会死。” “到底是什么人啊?做出这种事。”一头雾水的莫西菲斯自言自语。巴哈姆斯则寻思如何追踪敌人,解决他。这么强悍的人物,又是明显冲着罗兰而来,及早铲除比较让人放心。然而,只凭一点血,最多只能造成皮‘肉’程度的伤害,扭曲空间的法器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瞥见他手里的武器,少年模样的独角兽‘露’出好奇的表情:“啊,你会用剑?龙不是都用爪子和牙齿战斗的吗?难道这个是你的爪子变的?”巴哈姆斯一愣,眼神恍惚似乎在回想什么,良久,终于恢复原本的清明:“不,是我的气凝成的剑。很久以前,有个人类曾教我剑术。” “哦。” “我都忘了,剑术,资金,其实这些我都可以给罗兰。”巴哈姆斯懊恼地耙耙刘海,他日子过得糊里糊涂,害最珍视的义子少年时期一个人打拼,走得异常艰辛。作为弥补,这次必须振作起来。 他不擅长思考,冒出个点子,就高兴地倒出来。莫西菲斯听得瞪大眼:“这样好吗?” “没问题!” ****** 同一时刻‘迷’雾森林—— 殷红的血液从紧捂着的肩头涌出,伊莉娜半跪于地,可爱的苹果脸毫无血‘色’,冷汗涔涔,掌心发出耀眼的白光,治疗肩上的伤口。 围绕着她,金‘色’的线条构成繁复华丽的魔法阵,一面黑檀木框的椭圆形镜子悬浮在她面前,晶莹的镜面毫无影象,一片空白。 突然,几条黑气仿佛有形的蛇窜出法阵,缠绕住她的身体,同时炸雷迸现,闪光消失后,一道道细细的血丝沿着肌肤流下,染红了蕾丝边的‘侍’‘女’服。 “血爆术!”意外有法术保护还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害,伊莉娜低呼了一声,连忙催动体内的协调之力自疗,“不愧是黑龙王。” 有这样的帮手,难怪—— 想到刚才窥视到的景象,她咬牙切齿。 经过许多高阶法师加持,再‘交’由黑龙王凝聚调和,附着强大‘精’神力量的咒带,被东城城主收起,绑在一头银发上,封住了她最仰慕的那位神。 “贺加斯大人……” 昨晚,是他们约定见面的日子,他没出现,还用金轮月发出警讯,她就知道不妙了。但实际的情况,比她预料的还糟糕百倍。 身为主神之一的协调神居然被封印,而由宿体的帕西斯掌握了控制权。 不可饶恕! 白皙的小手紧握成拳,灰绿‘色’的眸子‘射’出‘混’合着杀气的怒火:多管闲事的罗兰,还有帮助他的黑龙王,都不可饶恕! ****** “大人,这些奏折请过目。” “哦,好。” 桌后的金发青年伸手去接,却不小心碰翻了墨水瓶,‘弄’的一桌狼籍。大神官铁青着脸唤‘侍’‘女’进来收拾,从头到尾没对主君的笨手笨脚表现出半分诧异。 国务尚书走进办公室,递上一叠需要签名盖章的文件,这回,“东城城主”因用力过度捏断了羽‘毛’笔,两人还是没有惊讶,换了只给他。 午时,朵琳照例进来嘘寒问暖,她的“丈夫”应答得不知所云莫名其妙,毫无平日的风度翩翩温情款款,但是临走时,美貌的城妃依旧一脸含羞带怯,心满意足。 在旁边看了一上午的莫西菲斯终于忍不住叫起来:“太奇怪了!你明明破绽百出,他们为什么还相信你是罗兰?” “因为我让他们相信。” 巴哈姆斯干脆地回答,往嘴里塞了一块绿豆糕,金‘色’纵长的橄榄形瞳仁与冰蓝的虹彩膜相映而辉,‘交’织出瑰丽到妖异的光芒。 从小和七个自己争夺身体的所有权,黑龙王的‘精’神力量强到不可思议,加上龙族天生的威慑力[龙威],相乘效果等于无限,饶是法利恩和克莱德尔都是意志坚定的人,也压根抵抗不住,更别提朵琳。说得极端点,就算巴哈姆斯要踢开罗兰,自己坐上城主的宝座,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原来如此。”莫西菲斯恍然大悟,随即又‘露’出困‘惑’之‘色’,“那文件呢?我亲眼看见你批阅。” “我会啊,我一直看着罗兰,一般的我都能处理。” “哦。”莫西菲斯很是佩服,同时也有点不是滋味,因为他曾经把罗兰的文件整理得‘乱’七八糟。 “不过,这个计划真的能够成功吗?万一罗兰回来了,刺客还没出现,事情不就难以收拾了?” “没关系,罗兰不会生气。” 在巴哈姆斯的概念里,只要义子不生自己的气,就一切太平。他也只关心如何引出那个神秘人,利用他再次出手的机会杀掉他。至于其他的,统统不在考虑范围内。而莫西菲斯这些日子跟着冰宿进进出出,反而比他了解人情世故,当下面‘露’忧虑:“我总觉得不太妥当,像法利恩大神官,如果他知道他把你一个冒牌货当成罗兰,一定会非常自责。” “是吗?对哦。”被他点醒,巴哈姆斯也担心起来。 “所以,中止吧。” “不行。”龙决不半途而废,巴哈姆斯下意识地拒绝,接着苦思对策,“罗兰会开导他们,实在不行我也可以用暗示消除他们这段时间的记忆。但是刺客不除掉,罗兰的安危就没有保障。那种空间干涉的法术,根本防不胜防。”莫西菲斯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点头不再劝说。 一盘绿豆糕远远填不饱龙的胃袋,叫‘侍’‘女’抬桶装的食物进来又太夸张,巴哈姆斯想了想,决定偷袭厨房的仓库,但是一出去就被两名守卫贴住背心,在‘门’口的台阶上还撞见应该回大神殿的法利恩。 东之贤者神‘色’恍惚地按着额头,似乎在烦恼什么。黑龙王初时没发觉异样,随口问道:“法利恩?” “啊,大人。”法利恩一脸如梦初醒,挣扎之情一闪即隐,眉间疑云更深,“我好像……不太舒服。” 清楚地感到他身上传出的抗拒,巴哈姆斯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有人类能抵抗自己的法术。正要施加压力,又怕法利恩还不屈服,被过于强大的力量伤及灵魂,导致‘精’神崩溃——他可不希望罗兰的弟弟变成疯子或白痴。 僵持了一会儿,巴哈姆斯急中生智,支吾道:“嗯…不舒服的话,回去休息吧,我放你一天假。”法利恩刚想点头,瞥见他身后浮现出镜子的轮廓。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在场只有巴哈姆斯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气剑‘插’进镜面,但同时,一道奇异的透明光束贯穿坚硬的龙鳞,没入他体内! “大人!!!” 法利恩扶住瘫倒的主君,两名守卫双双拔出长剑,暗杀者却已经消失不见,连半点痕迹也没留下。 宫里登时大‘乱’,医师和白魔法师闻讯而来。在这片嘈杂中,突然响起一个清冽的高喊,压住所有的声音: “暮!” 罗兰不等飞毯降落就跳回地面,急步奔来,总是镇定从容的俊容透出少见的惊惶。众人哑然失声,看看他再看看被移到担架上的人。而还坐在毯子上的冰宿等人也满脸错愕。 “咳…罗兰。”巴哈姆斯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撑起上身,担忧地打量他,“你没事吧?” “废话!有事的是你!你到底在搞什么?”罗兰怒声质问。法利恩第一个回过神,用确定的语气道:“大人!” “是我。”罗兰瞥了他一眼,大致猜出前因后果,主动解释,“他是我的替身。”话音刚落,他一把捂住嘴,冷不防喷出一口鲜血,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众人惊呼迭起,一时手足无措。 “罗兰!”正好赶到的冰宿伸手相扶,艾德娜比她更快一步。然而一触及主君的身体,她就闪电般缩回手,纳闷地看着掌心沾到的血迹。见状,茶发少‘女’猛地想起日前情人说的契约,震惊得呆在当地。 黑龙王慌得语无伦次:“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我能摆平那个刺客,就冒充你,没想到……罗兰你要不要紧?我帮你疗伤!” “我没事,你先顾好你自己。”罗兰冷静下来,忍耐背部传来的剧痛,只要意识清醒,他就能自己治疗。但是帕西斯代替两‘女’扶住他后,把手放在他背上。 “师父?” “别动,你这不是普通的伤口。”帕西斯用传音术告诫,不知做了什么,紧皱的眉宇舒展开来,扬声道,“不要愣着,带他们俩下去休息。”余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抢着照料伤者。‘混’‘乱’间,没人注意到走在最后的帕西斯,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 ****** 凌厉的剑气在体内翻江倒海,像冰刀剜着一样痛,银白的光芒和冰蓝的冻气互相撕扯、吞噬、力争不下。慢慢地,白光取得了优势,随着亮度的增加,在地上翻滚呻‘吟’的娇小身影起了异变。 手脚拉长,一头略微泛金的褐发从弧线优美的肩颈滑下,倾泄于地;撑开的领口,隐约可见深深的***;撕破数处的衣裳再也无法尽责地守护主人的身体,‘裸’‘露’出白里透红的粉嫩肌肤;本来到膝盖,现在却只刚好包住‘臀’部的裙摆下伸出一双修长的***;足上无鞋,宛如白‘玉’雕成的十趾散发出天然的魅‘惑’。 十一、二岁的可爱‘女’孩,在顷刻间变化成十七八岁的***。 “维持反时术的力量不够了么?”目睹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银发的不速之客却毫不动容,‘交’抱双手,吐出冰冷的讥讽,“你还真是拼命啊,伊莉娜。” 痛得昏沉的脑海骤然一清,仿佛叶片背‘阴’颜‘色’的绿眸夷然无惧地迎向锐利的目光,同时一朵笑‘花’缓缓绽放:“彼此彼此。” “怎么说?” “你拼命保持自己的意识,我拼命和你对着干呗。” “疯‘女’人。”帕西斯也不生气,在阳台上坐了,抛出自己的斗篷,不偏不倚落在对方头上。伊莉娜道了声谢,坐起来,包住伤痕累累的身子。诧异痊愈的速度如此慢,她检查了一下,这一查心沉到谷底:黑龙王的剑气竟然没有被化掉,虽然微弱,却散入四肢百骸,跟着血管流动,无法分离! 看出她的状态,帕西斯轻笑:“傻瓜,三首龙是好对付的?就连我,也不想和他们杠上。” “值得。”伊莉娜镇定下来,不再管伤势,眼珠一转,‘露’出狡黠的笑意,“多谢你的水晶镜了。”这回轮到帕西斯动摇,瞳仁收缩,碧眼险恶地半眯。 预示灾星的星象,三番两次的巧合,让他无法再不在意。何况,他原本就是最了解命运恶意的人。 “伊莉娜,我是杀不了你,但是把你切成一块一块,埋在不同的地方封印,我还是办得到的。” “你不会,因为我是唯一通向世界树的[‘门’]。” “……”帕西斯沉默了一瞬,道,“如果你不愿意开启,我留你又有什么用?”听出他是认真的,伊莉娜不得不放低姿态:“别这样,我既然失败了,就不会再对他下手。而且没有水晶镜,我也没办法偷袭。” “你怎么会有‘混’沌之力?”帕西斯趁胜追击,问出心里的疑‘惑’。如果不是上次暗黑神的思念体有一部分渗进了他的身体,连他也治不好徒弟的伤。 “那不是‘混’沌之力,是他给我的不知名力量。”伊莉娜语声急促,冷汗大滴落下,显然体内的剑气又在作怪,“我本来不想用,这是他给我的保命符…不,对我而言是礼物。” 啪啪啪!帕西斯鼓掌,意义却是嘲‘弄’:“了不起,你真是我见过第二痴情的‘女’人。可是啊,我就不懂,那块木头到底哪里吸引你?”伊莉娜自嘲一笑:“你不懂,我更加不懂。” 只是惊鸿一瞥,就注定了她一生的陷落。 帕西斯皱了皱眉,险些以为她在敷衍自己,看表情又不像,恶意忽起:“不过,他也不是真的木头,至少还爱上一个‘女’孩子。”伊莉娜这一惊非同小可,张口结舌,整个人当场石化。 “很可爱哟,穿白裙子,黑‘色’长发,人也离你很近,就住在你家宰相的镜子里。”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意?”良久,少‘女’低下头,挤出低沉的声音。青年一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道:“挑拨,惟恐天下不‘乱’,等着看好戏。” 这么诚实的答案反而让人气不起来,伊莉娜‘唇’角上扬,勾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那你就是白费心机了。别看我这样子,我年纪也不小了。吃醋这种可爱的事,不适合我。” “哦,意外的豁达。” “你早十年通知我情敌的存在,我一定会冲过去杀了她;现在,我只能叹口气。”伊莉娜确实叹了一声,徐徐站起,玲珑的身段在斗篷的包裹下格外脆弱,年轻而娇‘艳’的面容挂着与外表不相符的沧桑,“我承认我嫉妒,完全不计较的付出只有圣人做得到,但我也没兴趣做你的棋子。” “我的棋子?呵,说得你好像不是贺加斯的棋子。” “一开始是,但是在我自愿后,利用就不是利用了。”伊莉娜昂起头,“照你的逻辑,罗兰不也在利用你?” “没意思,逗你果然一点不好玩。”帕西斯垂下肩膀,一脸兴趣缺缺,“算了,以后安分点,不到必要,我也不想杀你。”伊莉娜心有不甘地抿‘唇’,却也不得不咽下失败,果决地断念:“我不会再狙击你的宝贝弟子,但是那根咒带,我总有一天会把它毁了!” 语毕,身形逐渐模糊,雪白的斗篷掉了下来,滑进湖里,在水面漂浮。 “笨蛋,我这样封住他,又能封多久?” 淡淡嘀咕了一句,帕西斯收回水晶镜,独自坐着想了很长时间。 *******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16日,王妹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即位[摄政王],四位城主到场观礼,盛况空前。 典礼结束后,贵客们被挽留暂住,共商国家未来。 ****** ‘春’之月20日中城下界北部边境桑陶宛领地—— 时值初‘春’,北方虽不若南方变化明显,也萌生出浅浅的绿意。新老树叶和各种苔藓蕨类渲染出不同层次的绿‘色’,相互映衬,使山林焕发出勃勃生机。 地上的植被悄然冒出头,‘色’彩缤纷的野‘花’遍布草间树后,摇曳生姿,为整座红石山脉更添妍丽。清新纯净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 两个小身影就走在这片明媚的风景中。 一样的脸,不同的‘性’别,走在前面的小‘女’孩威风凛凛地挥舞木‘棒’,发出气势十足的见解:“看这天气,我就知道今天会有个大丰收。”身后挎着竹篮的小男孩相反的神态畏缩,不停地拉扯姐姐的袖子,又不敢拉得太用力,怕惹她生气:“莉妲,回去啦~~妈妈会骂的。” “我们不说就行了。” “可是神官大人说,这里有好多怪物,还有鬼。” “傻瓜!”莉妲转过头,两手叉腰,厉声教训,“每个人都知道红石山脉根本没有怪物,就你还相信神官大人的吹牛!笨蛋利夏,笨死了!” “呜……”利夏眼里开始浮现泪‘花’,他现在觉得姐姐比鬼更可怕,瘪着嘴道,“我不笨,神官大人说我最聪明,将来一定有出息,成为大魔法师。” “还大魔法师呢,是胆小鬼法师才对。” “哇——”受不了姐姐的漏气,利夏终于放声大哭。莉妲驾轻就熟地掏出手帕帮他擦泪,凶巴巴地威胁:“不许哭,哭了是小狗!”不料利夏卯起来哭个不停,还越嚎越大声。 “别哭了啦!”莉妲慌了,她只是嘴坏,其实最疼这个弟弟,“我道歉还不行吗?乖,听我……” “莉妲!利夏!” 一声突如其来的清喝吓得她跳起来,利夏立马停止哭泣。 “神、神官大人!” 仿佛凭空出现的青年虽然***怒目,仍可看出原本的秀丽端正。过肩的银发在背后草草扎成一束,衣着简单轻便,毫无圣职者的样子。他一手一个,拎起两个小萝卜头:“告诉你们多少次,不许靠近矿山。” “那里的浆果长得最好嘛。”莉妲挣扎道。 “就算长金果也不许去!”神官改拎为抱,朝反方向迈开大步,神‘色’是罕见的严肃,“记住,绝对不能靠近矿山!”被他的语气慑住,莉妲这才不吭声。利夏好奇地问道:“矿山有秘密宝藏吗?”孩子们都这么流传。 “没有宝藏,只有怪物,知道吗?只有怪物!”神官反复强调。比较单纯的利夏顿时上当,缩成一团。莉妲翻了个白眼,根本不甩他:“放我们下去,我们自己会走。” “不要,我要神官大人抱。” “胆小鬼!你到底是不是男子汉啊!” “好了好了,大家都一起走路。”头大的银发青年把充满阳刚气的小‘女’孩和活象牛皮糖的小徒弟放回地面,放缓脚步让姐弟俩跟上。利夏依恋地抓着他的左袖管,莉妲不甘示弱地牵起他另一只手。 “神官大人,中午来我家吃饭好不好?”双胞胎异口同声地邀请,默契十足。 “好啊,艾里在不在?” “哥哥今天轮到值勤。” “这样啊。”神官很是失望,“那我只好和你们的爸爸拼酒了。”莉妲大笑:“爸爸肯定一杯就倒了,还是妈妈厉害些。”走了约莫半刻钟,树木渐疏,远远望见山下的军营,利夏突然想起一件事,扯扯师父的袖子:“神官大人,杨阳姐姐和昭霆姐姐好像就是去年的今天来的耶。” 银发青年一震,情不自禁地浮起笑意。那是毫无‘阴’影,晴朗一如天空的笑容。 第五章 乱局(节四) 王位易主的消息震撼了大陆。 触角敏锐得多的城主们,比一般百姓早得多得知事情的始末,尤其是几乎失去所有卧底的东城城主。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他,这次也不禁哀叹了一下惨重的损失,然后收拾心情,开始分析目前的局势。 他预测的所有变数里,可能性最低的一项竟然发生了。 罗兰当然不晓得是帕西斯刺激了拉克西丝,因此对后者的动机无比困惑不解。如果觊觎王位,以拉克西丝的实力,早八百年前就可以把亚拉里特踢到天边去纳凉,稳稳当当地做个中兴之主,也没有他出头的机会了。而她没有,没有就代表不想,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为了德修普吗?突然冒出的灵光,虽不中也不远亦。 卡萨兰的东境是一辆老破车,要一边驾着一边对抗他是不可能的事,但是重换零件,再套上能跑长路的名驹,倒是有一拼的希望。 天平的一端倾斜了吗……哼。将密探拼死送来的报告凑近烛火烧掉,凝视这幕光景的蓝眸也跳荡着两簇小火焰。罗兰并不知道诺因对拉克西丝的定位是“父亲”,而拉克西丝对侄子的感情也更接近父爱,在他看来,那就是慈母的行为。有个糟糕母亲的他,心里自然有点不爽。 罢,这么宠他,将来倒霉的也是德修普。 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国王的生死。有了这个筹码,不愁扳不回。虽然不愿求助于人,罗兰还是火速写了封信给羽族的族长,同时万分感谢诺因打破了结界,不然即使从天空之岛鸟瞰,也看不见上界的情况。 剩下的,因为当初防范得不够,手边的情报又太少,还需要进一步的消息。 思考告一段落后,罗兰倒了杯酒小酌,没喝几口,传来敲门声。 进来的是东之贤者,绝美的面容盘踞着阴影:“大人,罗姆席德醒了。” “太好了,他身体没问题吧?” “医师说只要静养一段时间就行。”法利恩的表情依旧不见开朗。预计到接下来的答案会很沉重,罗兰喝完酒才问:“他有没有说什么?” “他说,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了。” 压抑的静默持续了约莫两秒的时间,被清冽到近乎冰澈的嗓音打破: “告诉他,我会替依音报仇。” 和全然苦涩的东城城主不同,南北城主的心情是苦乐各半。 乐的是,拉克西丝绝对是个明君,有她治国,足以一扫沉淀的弊端,恢复原先的富强面貌,降低税收,让被榨得扁扁的城库充一充;苦的也是她是个明君,亚拉里特无力改变分裂的现状,但拉克西丝有。 没人愿意手中的权利被削弱。 不过他们还不至于因此萌生反意,而且来日方长,拉锯战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南城城主首先寄去祝贺信,并安慰友人不得不弑兄的心酸。私交多年,她们都很有默契地警惕东城城主罗兰福斯,因此得知变故时,梅莲可并不是很惊讶。 北城城主还在观望。 一方面是不想臣服于一个女性,另一方面本土的灾情就让他忙得分身乏术。已经三月份,北地还是不见半点春光,动不动就有黄豆大的冰雹雨雪打下来,寒风更是整日呼啸,民间怨声载道,尽是针对这时候还大发灾难财的哈梅尔商会;宫里王子们为继承人的位子争得头破血流,发生了好几起暗杀事件,火得他天天痛骂这群不肖子,更可恨的是大臣们也下场搅和,好像当他死了似的。这种情况下,米利亚坦当然无法分出多少心力关注中城的变故。 五位城主中,最事不关己的要属西城城主。 本来王座上坐的是蛤蟆还是臭虫,都不在他的关心之列,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臣子的自觉。拉克西丝是个厉害角色,照理远比亚拉里特具威胁性,但是贝姆特清楚,越聪明的人越会审时度世,接下来对卡萨兰而言是至关重要的稳固期,她没那闲工夫发动毫无意义的侵略。而他也无意招惹对方,徒惹一身腥。 何况,他的繁忙程度不亚于米利亚坦。 后,隐捷敏亚日趋繁荣,相伴的事情也多起来,急需一个稳健完备的政府机能领导处理。不得已,贝姆特将防守的第一线——塞维堡委交给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率领大队返回首府赫拉特,派遣代理人前往各地了解现状,听取报告,再把信息反馈回来,而结果就是扑涌而来的文件海洋。第一次目睹时,神经坚韧的西城城主也产生了晕过去的冲动。 他出生商贾,遭遇惨变后,度过了一段流浪生涯,然后加入翔鹰佣兵团,发展壮大至今,无论哪个阶段都没有行政经验。因此面对这么陌生的事态,真是千头万绪不知如何是好,底下也没有一个可问的对象。几乎溺死时,在南城的占领区进行谍侦工作的胞姐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让贝姆特险些热泪盈眶: “伊莉娜姐姐……” “乖乖,你辛苦了。”标准箩莉外表的西城密探理了理弟弟乱糟糟的亚麻色短发,然后就开始飞快地归类整理。一旁观看的贝姆特简直是膜拜地注视她。 一边麻利地收拾烂摊子,伊莉娜一边关怀地嘱咐:“几天没吃饭了吧,去轩风小姐那儿好好饱餐一顿。” “没关系,我刚刚塞了几只包子,你饿不饿?”贝姆特盯紧她的一举一动,努力记忆,虽然有亲人帮忙,他还是想尽快上手,担起城主的责任。伊莉娜头也不抬地道:“不饿,不过我应该会忙到晚上,拿点吃的进来吧,还有倒杯茶给我。” “好!” 但是当晚,漂亮完成一天任务的伊莉娜却一脸忧虑地对一本本翻看文件的弟弟道:“贝迪,这不是长久之策。” “啊?”贝姆特一愣,瞥见胞姐稚嫩的模样,恍然大悟,“对哦,你只能隐身幕后。”伊莉娜啜了口茶,竖起三根手指:“你现在必须办好三件事。一,找到一个台面上的代理人;二,挖掘一批有文官素质的人才;三,学会城主应尽的义务。” “第二第三我可以办到,可是第一条……”贝姆特为难地嗫嚅。 “不是有人选吗。”伊莉娜放下茶杯,狡黠地笑了,“你的会计。”贝姆特怔了会儿,失声道:“维烈!?” “嗯哼,他很合适不是吗?熟悉民间的情况,又有类似的经验。” “问题是我联络不到他!上次用红玉叫了他半天,他连一声都没回我!” “试试又何妨?”伊莉娜一锤定音。 维烈来了。 和我行我素的扎姆卡特不同,他是个守诺言的君子,但若知道诚信的结果是让自己陷入脱身不得的境地,也许他会犹豫个几秒。 “好久不见,老板。” 出现在晨光里的魔界宰相依旧挂着和煦的笑,一身斯文的气质;及臀的乌丝在脑后草草一束,随风轻扬,增添了一份飘逸感;温润的嗓音总是让人心头一暖。 “你…你的头发怎么变成黑色的了?”贝姆特惊讶地指着他。 “这才是我原本的发色。”维烈撩起一缕散发简略解释,面露关心,“老板,有什么事吗?”他是向杨阳他们请假后来的,恐怕不能待太久。 “事情多到发疯!”贝姆特回过神,抓着他的胳膊往办公室走去,拉开门,露出满室的文件山。乍一看,连承受力超强的魔界宰相也不禁一阵晕旋,结结巴巴地道:“这这这这是什么?” “你未来的工作场所。” “我是说这些……这些纸。” “你未来的工作项目。”贝姆特毫不留情地发出致命一击,随即良心发现地安抚,“放心,等培育出接班人,你的工作量就会减轻了。”维烈扶着墙喘息片刻,伤脑筋地转向他:“老板,我是摩耶的宰相,魔族。” “我知道,轩风告诉我了。”西城城主波澜不兴。 “那…你还要我处理这些事务?”不等对方回答,维烈打商量,“如果是背地里……”贝姆特不耐烦地一摆手:“背地里有人了,我现在只缺一个台面上的宰相。至于魔界,等他们喊人你再回去。” “我不是从魔界来,是从杨阳他们那儿。” “替罪羊啊,更好办了,他们一定会体谅你。” “……” 老实人注定被吃得死死的,维烈的反抗最终以失败告终。 不眠不休地在文件海里遨游了一个礼拜,新任西城宰相的身份已经是板上钉钉,逃不了。 每逢闲暇时,维烈总是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好说话了,才落得这种进不得退不得的下场。但是回过头思考,这也算是个新奇的处世经历吧。毕竟流浪的日子他过惯了,而定居一处,认认真真融入人群的生活他还没体验过。 本质上而言,原魔界宰相是个极为随和的人,甚至称得上随波逐流,鲜少为自己打算什么,争取什么,只要不触及底线,别人要他怎么样,他就怎么样。但是其他魔族就看不下去了。这天,一个意外的访客光临了他的宰相府。 “莉琳!” 来者身穿黑白相间的侍女裙,外貌年龄约莫二十来岁,五官清甜可人。维烈脸色惨白地站起,全身微微发抖:“你…你怎么来了?” “宰相大人……”莉琳叹了口气,她是曾经服侍魔界公主的侍女,玛格蕾特去世后,她就尽量不在对方面前露脸,以免他触景伤情,可是这次职责所在,不得不前来,当下恭敬一礼,“我来传缅长老的话。” “他又监视我?”维烈冷静下来,清俊的脸庞仿佛罩了层帘布般麻木无感。 “这…长老只是关心您。” “别说漂亮话了,莉琳——他说什么?” “他说:‘别再玩家家酒,该收心回来了’。”莉琳咽了口唾沫,才战战兢兢地回答。维烈轻笑了一声,坐回椅子上:“抱歉,麻烦你转告他,这家家酒我暂时还想玩下去。” “是。那个,缅长老还说……”这回莉琳迟疑得更久,一鼓作气道,“‘殿下也是这么送了命,少主且莫步上她的后尘’。” 维烈双拳紧握,竭力克制沸腾的怒火,抖得宛如风中落叶。看不下去他这个样子,莉琳终于吐露长久以来一直没机会说的慰词:“宰相大人,其实您不用太伤心,殿下她……” “我知道。”维烈平板地打断。 “不是,我不是说那个意外,是殿下的心意。”莉琳急切地道。维烈一震。误会了他的反应,莉琳续道:“殿下是变心了,在遇到精灵王之前,她对你……” “住口!!!” 莉琳被一股大力抛到对面的墙壁上;文件被狂乱的气流卷得哗啦啦直响,在半空飞舞;桌椅翻倒,书架破裂;维烈在这片凌乱中急遽喘息,面色苍白若鬼。看到他这个样子,莉琳心口剧震,刹那间明白了一切。 长叹一声,她默默爬起来,准备打道回府,被一个明显不稳的声音喊住:“等一下!” “是?” “回去警告那个老不死,再敢偷窥我,我毙了他!”维烈一字一字迸齿而发。莉琳战栗着行礼,应道:“是。” 安静下来的空间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维烈两手盖住脸,喃喃道:“静心、静心……” 过了约莫半分钟,他失控的心跳才回到平常的频率,指挥风精灵让房间恢复原状,刚要坐下,身形又顿住,莉琳的话语清晰地浮现在脑中: 维烈苦涩一笑。他哪会不知?那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是用什么眼神凝视自己。可是不自欺欺人,他又怎么消受得了那样的苦果? “为什么背叛我,玛格?为什么……” 痛心的低语不受控制地逸出唇,深埋的伤口再次被揭开,鲜血淋漓。 万籁俱静,星月都被漆黑的夜幕遮得严严实实,咆哮的风雪穿过城墙,在排列紧密的建筑物之间肆虐,仗着天时地利的掩饰,几个穿白衣的身影悄然翻过围墙,瞄准二楼一扇发出亮光的窗户前进。 咔!随着一声轻响,窗扣被打开,烛火摇曳了一下。同时背对窗坐着的人应声而倒,趴在办公桌上的身体再无半点声息。 成功!探视过后,刺客们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色。 “哎呀,竟然弄坏了我的人偶,该怎么惩罚你们才好呢?” 就在不速之客要破窗而出的刹那,响起一个清朗悦耳的男性嗓音,下一秒宾主易位,窗子重新关上,隔绝了外头灌入的冷风,三名刺客两人身亡,一人包括下颚骨在内的全身关节被卸,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帕西斯一脚踏上他的脑袋,笑嘻嘻地道:“来吧,乖孩子,用你的心回答我,指使你的人是谁。” 各种形状的长颈曲身瓶翻滚着五颜六色的液体,冒出像烧沸了的气泡和烟雾。突然一声爆响,渐散的浓烟里浮现一个人形的“物体”。 “成功!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帕西斯弹了个响指。靠着旁边书架站立的刃雾斜睨他:“少臭美了,不是还没完成吗。” “是啊。”帕西斯蹲在房间中央的聚魂阵外围,沮丧地叹了口气,“唉,果然还是不行。” “怎么?” “灵魂啊,我看不到灵魂。” 刃雾瞪大眼,冲口道:“怎么可能!你不是完成死灵融合了?”帕西斯沉下脸,缓缓起身:“就是这个,我并没有真正完成死灵融合,就像我终究无法摆脱那个瘟神一样。改造是假性的,随时会被更换回来。” “……” “哼,看来我只能变成操纵不死怪物的低等法师。”耙了耙刘海,帕西斯调整好心情,“算了,没灵魂就没灵魂吧,大不了我辛苦点。”语毕,转身走出实验室。刃雾看了一眼明明有十几个灵魂盘旋尖叫的聚魂阵,跟在他后面。 四面玻璃、阳光充足的中庭里,晶羽在圆桌上铺上洁白的刺绣桌巾,然后是插着几枝白梅的花瓶,曲线优美的银壶和一套精美的茶杯。帕西斯伸着懒腰进来,惬意地深呼吸:“哇!小羽泡的茶果然是绝顶的清香!” “柠檬蛋糕马上就烤好,先喝茶吧。”晶羽倒了四杯茶,语气一贯的淡然。黑耀抱着一大叠厚纸摇摇晃晃地走近,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主人,报纸。” “乖,辛苦了。”帕西斯拍拍他的小脑袋,将报纸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拿了一份展开,同时端起茶杯浅啜。蓦地,他感觉一道凉风吹过,反射性地抬头,却不见丝毫异样。 窗没关紧吗?想了想,他不再关心,把注意力调回面前的报纸。刃雾三人却震惊得全身僵硬。 黑发白裙的清秀女郎突兀地出现在室内,宛如紫水晶的瞳一霎不霎地盯着桌旁的人,泣不成声地唤道:《帕西斯……帕西斯……》 伸展半透明的双臂,虚抱住丈夫,她哭得像个孩子:《我好想你,帕西斯!》 被她抱着的青年毫无感应,迅速翻看报纸的各个版面,不时喝一口绿茶。察觉自己的呼唤只是石沉大海,菲莉西亚发出一声心碎的哽咽。 (要告诉他吗?)再也看不下去,刃雾用心声询问。一旁,晶羽死死捂住黑耀的嘴。 魔王转过泪痕交错的脸庞,摇了摇,然后将自己颤抖的红唇贴住他,喃喃倾诉满腔的爱意与思念,虚幻的泪不断地从她渐渐黯淡的眸滚落,化作透明的氤氲。 生死殊途,咫尺天涯。 “刃雾,星象显示我会是罗兰的灾星。” “……你现在不是在做帮助他的事吗?” “是,可是星象说我是他的灾星。” “……” 一人一兽面面相觑,帕西斯以为下仆会和自己一样,把这个莫名其妙的星象当笑话看待,岂料它思考片刻,一脸认真地道:“你好好反省一下,是不是真的有做过害他的事。” “去!怎么可能!呃…好像……” “有吧。”刃雾接口。帕西斯捶了他一拳,用无辜的口吻道:“我哪知道,我只不过说了句重话,那位美人元帅转头就发动兵变——她这未免也太激进了!” “不愧是你的子孙。” “刃雾~~你想死就说一声~~”帕西斯恶狠狠地威胁。刃雾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当他是只纸老虎。帕西斯悻悻然地撇了撇嘴,仰天躺倒。 无数星辰仿佛压下来似地充满了整个视界,瑰丽辉煌得令人屏息,托着这些繁星的夜空宛如最上乘的黑天鹅绒锦缎,诱惑人伸手抚摸。尘世的一切都远离了,只剩下这无边无际的苍穹,包围着自己。 “真美……星星还是应该这样看。”帕西斯舒展双臂,眼里也像有星子闪动,“每逢这个时候,就觉得我还是满幸福的。” “怎么说?”刃雾瞪视从头到脚和幸福搭不上边的主人。帕西斯扬起唇角:“因为我如果还是那个半桶水的小鬼,就不能来这样的地方享受看星星的乐趣了。” 他此刻身处的是世界最高峰诺瑞姆林峰,北风怒号,雪花狂舞,温度在零下40度以下,尤其空气稀薄,换作常人早就缺氧昏倒,连骨髓都结冰了,帕西斯却还是一袭优雅的白袍,头发也不飘一根。风雪在他身周三尺就停住,像有个透明的罩子一般。 “没错,我正想说你,你什么地方不好去,跑来这种鬼山顶!” “这里视野好嘛。” 刃雾双目喷出火焰:“你是舒服了,我可难受得紧!连泡杯咖啡暖暖身都不行!”帕西斯眨眨眼:“咖啡?怎么不早说?我也想泡一杯呢。”说着,五指弹动,一个法阵在他白皙的手指间形成,金黄色的线条扩散开来,将两人和身后的帐篷都笼罩在内。 “泡吧。”帕西斯跷起二郎腿,一副大老爷的德行。刃雾真想对他拳打脚踢一顿,但还是没那个胆子不泡,一边磨考究的咖啡豆一边抱怨:“又不是不会,还要别人侍侯!” “这里没有我想要侍侯的对象啊。”帕西斯一笑。刃雾手一抖,刻意岔开话题:“你真的不想想怎么弥补自己捅下的娄子吗?” “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罗兰的运势很强,不会被我这点小小的‘霉气’影响。以那位元帅的行动力,固然能够很快稳定住局势,但是已经烂到根的大树,不是那么容易再结出果子。”帕西斯十指交叉,伸向天际,眉目傲然,“这个世界是罗兰的,我会给他。” “太狂妄了吧!”刃雾吐他的槽。帕西斯不以为意,笑得森冷:“这个世界是我妻子的命换来的,当然只有我这个做丈夫的有权处置它。”刃雾无言以对。 醇厚的咖啡香开始在空气里飘溢,帕西斯起身接过杯子,无意间一瞥,万家灯火的景象映入眼帘。翼人优异的夜视力让他一览大地的全貌,山脚下的北城首府米尔菲宛如被光带围起来的宝石群,壮观不亚于星空。 “以前看到这种景象,总觉得很厌恶。”像汲汲营营的小蚂蚁,污染着美丽的世界。 “现在呢?”刃雾听出他话中有话。帕西斯啜了口热饮,在烟雾里朦胧的碧眸流淌着安详的神色:“嗯……很复杂。” 每一盏灯火,就代表一个家庭,几个人生。是鲜活的生命,而不单单是名为“人类”的丑恶生物。有自己的情感,自己的故事,充满可能性的未来…… “不知道小野猫现在在哪个角落,还有那个唱咒歌的小巫女,有没有碰上真正的圣泉精灵。”话一出口,帕西斯苦笑着耙耙刘海——只是和杨阳他们在一起短短两个月不到,他竟然就被影响得这么深了! 自从挚爱的母亲死后,人类对他而言,就只是憎恶的代名词而已。肖恩是第一个得他另眼相看,放进心里的例外;罗兰是第二个;杨阳他们还称不上有什么分量,不过……相处久了,有了新的认识。 人类也好,异族也罢,本质都一样。 身为夹缝中的生命,他本没有必要特别去恨哪一方,继续守护他仅剩的两个重视对象,也就是了。 老了老了,真的老了。外表依旧俊美潇洒的银发青年长吁短叹:竟然对报复这档子事感到累,想偷懒了。 “如果你不喜欢我泡的咖啡,可以直说。” 突然传入耳中的冰冷话语,让帕西斯的神智瞬间回笼,看看板着面孔的下仆,再看看手里的杯子,赔笑道:“啊哈哈哈,没这回事,我喝,我喝。” “哼!” “不过说实话,还是小羽泡的更好喝。”一口气喝干,帕西斯评价。刃雾也不生气,只淡淡讥刺:“可惜她约会去了,没空来帮你泡咖啡。”帕西斯咋了咋舌:“切!要不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崔西那愣小子敢约小羽吗?” “说到这件事,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怂恿那个人类?” “打抱不平啦?你不是喜欢梅菲安?” “我对小羽不是那种感情,你也不要顾左言他。”刃雾紧咬不放,“你明知道小羽喜欢的是你,也不会移情别恋,还瞎搅和什么?就算她真的对那个人类有好感,最后还是要生离死别,这有什么意义?” “没意义,好玩。”帕西斯乐呵呵地道,“罗兰本来就是把那小子丢来给我消遣的,我就消遣个够。小羽若瞧得上他,日后可以多个玩物;瞧不上,也好当头棒喝,让他趁早死心——我多面面俱到,全部考虑到了。”刃雾一手按头,放弃向这个冷血无情的臭屁主子讲道理。 无论恨意指标是否降低,帕西斯骨子里还是愤世嫉俗,乖戾偏激,惟我独尊的反人类危险份子。 “费尔南迪先生,大人有话传给您。” 崔西战战兢兢地汇报,生怕眼前的人误会自己是安插来的监视者,也不明白主君这么做的用意。 “哦,你怎么知道?”看出他的不自在,帕西斯还故意反问,性格之恶劣可见一斑。 “这个……”年轻的官员狼狈得脸色青白交错,“是大神官阁下通知我。” “你会魔法?为什么不说?” “我不会,他不知用什么方法放了封信在我的桌子上。”崔西的声音越来越低,冷汗也流了下来。见他实在可怜,帕西斯终于法外施恩:“嗯,罗兰说什么?” “他说,请您联络他。” 看来是长话了。帕西斯有点不安,担心徒弟识破了自己干的“好事”,来兴师问罪。然而用卧室里的穿衣镜联系上后,浮现出影象的伊维尔伦城主却面带温暖的笑容,语气更是关怀:“好久不见,师父,最近身子还好么?” “没事啦,没事啦!”帕西斯暗暗松了口气,挥手道,“你看起来气色也不错。” “师父,如果你拐骗了我的侍女,或者偷拿了我珍藏的美酒,就老实交代。” “啊!?” “你没发现吗,你只要一心虚,就有摆手或挥手的习惯动作,笑得比平常轻浮,态度特别友善。”罗兰在椅子上交叠起双腿,与慵懒的坐姿相反,眼神犀利。帕西斯干笑不已:“呃——” “算了。”以为他犯的不过是小错,大度的徒弟转移话题,“抽不抽得出空?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参加后天的空之祭。” “咦?”帕西斯一愣,搜遍记忆找不到对得上号的名词,“空之祭?什么东西?” “羽族的祭典,听说是百年一度的大盛事,这次的性质更加特殊,包括了新族长的选举,种族的未来等等一系列严肃的课题,因为天空之岛要开放了。” “天空之岛……”清越的嗓音陡然暗哑,隐隐透出一股压抑的波动。罗兰的神情柔和下来:“去看看吧,那里有你的亲人不是吗?”帕西斯回过神,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你很轻。”金发城主笑了笑。银发青年不好意思地搔搔头,随即露出迟疑之色:“让我考虑一下。”他不想给徒弟添麻烦,去那里,他可能会踢场。但是,他又想看看那个母亲出生的小岛。 “没问题,你慢慢考虑,后天以前给我答复就行。啊,不过我很好奇,你的耳朵为什么不是羽毛呢?” “有羽毛的是羽族,我是翼人,不,半翼人。”帕西斯耸了耸肩,沉郁的心情略微开朗,“羽族是未进化完全的翼人,所以在族里地位比较低。不过,这些也是我从书上看来的,实际如何不清楚。” “应该没错,席斯法尔就说过那群秃毛什么的…咳咳。”发觉这句话连师父也一起骂了,罗兰连忙干咳着掩饰过去,“不过他对克里莫族长倒很尊敬,因为对方给了他不少照顾。” 帕西斯的身体顿时绷紧:“克里莫……还活着?”罗兰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心里若有所悟:“是,但时日也不多了,所以才提早举行空之祭,想选出接班人。” “……” “没关系,师父,有什么恩,什么怨,都趁这个机会一并了结吧。我不想你为了我,将来后悔。” 深吸一口气平复沸腾的情绪,帕西斯毅然吐出两个字:“我去。” 千年前,为了彻底和人类断绝关系,十位翼人长老以生命的力量活化岛屿,使之升空,成为名副其实的。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仇恨被淡忘,越来越多的年轻一辈受不了和平却拘束的生活,离开故乡,来到这个大千世界。席斯法尔的父亲就是其中的一个,因此他是羽族和人类的混血。 透过他,预见到自己快要撑不住结界的现任族长克里莫与东城城主搭上线,通过几次交谈和长期的观察确认他可以信赖,决定将族人的未来委交给他。理所当然,这次空之祭罗兰就成为最重要的主客。除了他以外,满愿师兰冰宿,红族族长艾德娜菲尔,水族族长艾露贝尔西珐和三将之一席斯法尔克雷因也在受邀行列;而帕西斯是罗兰自己要求陪同的随行者。 以蓝天为背景,翠绿的小岛峰峦叠嶂,地形多样而丰富,远远看去就觉景致优美,涤人心脾。深深凝望那片原以为此生无缘的世外乐土,帕西斯整个人飞进母亲的童年,遥想她是如何在那里出生、长大,而没有注意到同行者的情况。 “师…师父。”一个明显压抑到极限的呼唤响起,清冽的声线完全不复平日的理性沉稳,反而颤巍巍的像受了莫大的惊吓,“这个……这个东西真的不会翻吗?” “怎么?”帕西斯回过神,环视众人一个比一个惨白的脸色,不解地歪着头,“感觉不平稳吗?” “平稳,但是——”四面空荡荡的,实在很不保险! “平稳就行了嘛,我保证它结实耐用,稳如平地,看!”说着,帕西斯还身体力行地一手握拳,重重擂下,骇得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异口同声地喊道:“别敲!别敲!” 呜呜呜,心脏差点被他吓得跳出来! 没错,他们一行六人,正乘坐在一块无所凭依,约二十厘米厚的大毯子上,朝天空之岛飞去。据说这是帕西斯呕心沥血的作品,质量可靠,舒适性强,沿途还可以欣赏风景。 见鬼的欣赏风景!他们压根不敢东张西望,眼睛就钉死在毯子上,唯一的念头是——从这里掉下去,绝对尸骨无存! 罗兰欲哭无泪地狂踹当初的自己:真不应该鬼迷心窍信了这家伙的巧言令色,坐上这条催命毯。他宁愿单枪匹马面对十万大军,也不要再经历一次这种酷刑。 连他都这样,其他人的状态更不用说。而且那个始作祟者还嫌不过瘾,摸了摸光滑的下颚:“你们觉不觉得太慢?” 一双双眼睛惊恐地睁大,不及反应过来,某人已擅自下了决定:“是太慢了,照这个速度,天黑也到不了目的地——好,全速前进!” “啊——” 这一次,崩溃的叫声响彻云霄。 “各位没事吧?” 前来迎接的羽族小队错愕地看着五名男女摇摇晃晃地从一张怪异的毯子上面下来,毫无形象地瘫软在地。其中一个金发青年喘了会儿粗气,咬牙切齿地道:“师父,我们的梁子结大了。” “我又没恶意。”卷起毯子的银发青年闻言十分委屈,“我还是特地做风毯出来,想给你们一个安全又快活的旅行。” 是惊悚又悲惨的旅行吧! 众人的视线带着腾腾杀气。 “失礼了,我是罗兰福斯。”罗兰首先振作起来,向为首的队长致歉,帮忙冰宿站稳;接着是自己跳起来的艾德娜;席斯法尔则扶艾露贝尔起身。羽族们客套了几句,带领他们前往祭典现场。 整座小岛翠意盎然,但是树木都不高,显然是为了方便岛民飞翔。远远可见许多忙碌的身影,喧哗的声浪隐隐传来。恢复精神的冰宿饶有兴趣地打量走在自己前面的羽族,研究这个种族的生理奥秘。鸟类能飞是因为骨骼空心,胸部有龙骨的关系,这些有翼人胸肌并不特别发达,到底是怎么控制平衡的?听说羽族体重极轻,那么骨头一样了。可半羽族又是怎么回事?一半空心? 可惜来的那天没带舅舅的手术刀,不然就可以解剖了。 她在这厢转着可怕的念头,那厢席斯法尔本能地感到一丝寒意,和她拉开距离。帕西斯当然不会被小女孩吓着,冰宿的怨气也不是对着他散发,周围的羽族更没看出这个人是自己的同伴,倒是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除了矮人,异族都是俊男美女。因此一路走来,经过或纯粹看热闹的羽族无不身材苗条,面容纤细,发色和眸色从黄到棕不等,耳朵清一色是三丛毛茸茸的羽毛。罗兰观察至此,忍不住吐露疑问:“岛上没有翼人吗?” 队长惊讶地看着他:“您真是博学多闻,没错,我族是翼人的旁支。本来是我们人数比较少,可是千年前的人类大统一战争里,他们几乎遭到灭族的打击,之后也极少有人生育,所以到现在,只剩下克里莫族长和红羽长老几个。” 红羽……听到这个名字,帕西斯的瞳仁猛地收缩。席斯法尔头一撇:“哼,他们死得差不多也好,活着时成天狗眼看人低,叫我们杂毛。” “你也好不到哪去,总是回骂他们秃毛。”队长用熟人的口吻说话,竟是认得的,“族长多照顾你,你还不晓得收敛,尽给他惹麻烦。”席斯法尔分辨道:“族长明明也讨厌他们,虽然我不知道原因。” “那是族长,我现在说的是你,以后不许再骂秃毛了,尤其是今天,听到没?”队长严词教训。顾忌帕西斯的立场,罗兰也干咳一声作为警告。席斯法尔只好不甘不愿地答应。 “其实族长想让你当接班人。” “什么!”苍空骑士吃惊得大呼小叫,“有没有搞错?我可是羽族,还是半羽族!他居然要我继承?!”队长叹了口气:“我也不明白,不过族长时间不多了,如果他待会儿提到,你最好乖乖接受。”罗兰插口:“抱歉,席尔是我的部下,恐怕不方便做贵族的新族长。”席斯法尔连连点头。 “罗兰城主,请不用担心,这些族长都会和您慢慢协商。”队长相当擅长交际,圆滑地推卸责任,并用开玩笑的语调缓和气氛,“而且也没有老一辈的支持席尔,年轻的又不够分量。” “哎呀,听起来席尔是年轻一辈的领头羊。” “他只是叛逆的先锋。” “罗兰,你别听他瞎掰,这家伙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谈笑间,一行人不知不觉走下降落的山坡,茂盛的绿色被远山代替,视野豁然开朗。只见一片大得惊人的空地,应该就是祭典的会场了。虽然来来往往的同族多到眼花,帕西斯还是一眼认出远处那个素未谋面的亲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身影衰老,佝偻,与莉拉没半分相象。但是凝神细看,皱纹深刻的脸上,一双宛如祖母绿雕琢的眸子清亮有神,流动着熟悉的神采,是温柔、慈爱、和深深的包容。 一瞬间,爆发的怒气险些冲破帕西斯的自制。 他怎么配!放在两边的手握得死紧,混合着杀意的气息惊动了护卫的羽族:这个男人,怎么配有和她一样的眼神?我要挖出来,狠狠踩在脚底! “公主!” 形势急转直下的一刻,一个翼人女性冲出来,扑到帕西斯脚下,抓着他的长袍下摆泣不成声,“公主……你还活着!红羽这一千年,没有一天不在惦记您!” “我认得你。”冰冷而狰狞的话语从上方传来,浇熄她满腔的喜悦。红羽怔怔抬头,对上一双陌生的眼眸,明明是同样醉人的碧色,却蕴涵着深不见底的恨意,让人不寒而栗。 “你……” “那天我在窗下,偷听你和妈妈说话。”帕西斯咧嘴一笑,无比灿烂。红羽震惊地掩住嘴,逸出一声尖叫:“你是帕尔!” “帕尔?”克里莫颤巍巍地站起来,穿过人们下意识让出的通道,神色激动,“你是帕尔?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我妹妹的孩子?”帕西斯转向他,笑得更加亲切:“是啊,舅舅,初次见面。” 一片哗然。刚刚来不及发出的惊呼接二连三响起,人人错愕地看着这对舅甥。罗兰也有点诧异,不过是针对帕西斯的异常,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师父四周飘溢的压抑氛围。 克里莫惊喜地伸出手,被骤然一变的语气冻住:“别碰我。” “……” “别碰我,别用你尊贵的手碰我。”帕西斯不再掩饰,眼中射出不折不扣的凶光,笑容也转为凄厉,“别用你尊贵的手,碰我这个妓女的小孩!” 仿佛一个霹雳打下来,震得人人变成泥塑木雕。克里莫脸上血色尽失,愣愣地重复:“妓…妓女?” “是啊,你很意外?你和这帮胆小鬼夹着尾巴逃跑,把她一个既没有翅膀,也没有力量的弱女子丢弃在人类当中,会发生什么事你料想不到?那我告诉你,她为了养活我,过着每天被人骑,朝秦暮楚的卖笑生活!还在梦里叫着你的名字,期望你去救她!” “别说了……别说了……”克里莫无力地垂下手,老泪纵横,踉跄着跪下,“是我的错……我不该答应长老们,那么早举行升空仪式。”对他痛悔的模样毫无感动,帕西斯依旧冷酷地笑道:“哟,你有割舍的觉悟,却没有承受的勇气?我还想好好跟你叙叙旧呢——还有你!”他凶狠地瞪视红羽,“你骂我杂种也算了,反正我本来就是杂种,但你为什么不带走我妈妈?明明你可以轻易制伏她,或者叫你别的同伴来!” “当时情况紧急……” “借口!你根本不关心她,甚至嫌弃她,嫌弃她和人类发生关系,生下我这个没有翅膀的杂种!还有怕惊动附近的人类,暴露你的行踪!” 红羽惶恐地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我怎么会不关心公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不能暴露行踪,所以没强迫她,可是如果知道她在做什么,我不计一切代价也要带她走!” “说得好听。”帕西斯鄙夷地扬唇。一个翼人看不过去,大声指责:“喂,就算族长和红羽长老确实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这种态度也太过分了!”帕西斯神态漠然,只当没听到,反而是克里莫怒斥:“住口,修依,不许你这么对帕尔说话!”他对这个外甥愧疚得恨不得掏心挖肺,这帮毫无反省之意的族人却还在旁边纠缠礼仪这种细枝末节。 修依悻悻地撇嘴,小声嘀咕:“妓女的小孩跩什么。”话音刚落,一股大力推来,打得他倒飞十余丈,鲜血狂喷。众人骇然变色,几个离得近的羽族正要过去相扶,眼前一花,施暴者已一脚踏在修依的脑门上。 “你好高贵吗?”即使在盛怒中,帕西斯也及时想起徒弟,没有下杀手,俯视狼狈的同族,他秀丽的脸庞漾开最深切的蔑笑,“是,我是妓女的小孩,我妈妈是妓女,但你们这些靠着妓女的丈夫得救,抛弃同伴存活的家伙又是什么?高贵的天空一族?笑死人了!真是一出闹剧!我居然为了报复这样一群人巴巴跑来这里!”语毕,甩手离去,背影昂然果决。 “帕尔!”克里莫稍稍镇定了一点,叫住他,“告诉我,莉拉是怎么死的。”帕西斯脚步一顿,淡淡的声音飘来:“还能怎么死,在我眼前,被一帮人类砍得坑坑洼洼。我把她埋在雪里,就这么了结。” 翼人族长发出一声崩溃的哽咽,匍匐在地,抽泣了一会儿,用最后的力气喊道,“别走,帕尔!报复我,杀了我吧!你不是为了报复我才回来的吗?” “回来?天空之岛不欢迎我,所以我也不把这里当成我的家。”帕西斯停步转身,露出和煦如朝阳的微笑,吐出的话语却残酷至极,“我不杀你,你就后悔到死吧,看你有什么脸去见妈妈!” 没有人再出声拦他。 一场盛大的空之祭,不欢而散。 悠扬的笛声回荡在群山之间,虽然是温和的调子,却带着不稳的颤音,仿佛伤兽的呜咽,结尾又透出千钧的压力,沉重而悲怆,余音袅袅,久久不止。 “很好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清冽的嗓音伴随脚步声迅速接近,伊维尔伦城主学着师父的样子,在悬崖上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了。银发青年垂下长笛,放在膝盖上,眼神恍惚,显然还没回神:“《绿色的宁静》,我妈妈,生前最喜欢吹这首曲子。” “哦。说实话,你吹得不怎么‘宁静’。” “当然,我根本吹不出那样的意境。”帕西斯微一苦笑,渐渐的,笑容中的苦涩消失,掺入温柔和怀念,“好奇怪,明明活得那么苦,妈妈还是吹得很快乐,很平静,像她的身边,全是青翠的森林和小草,而不是冰天雪地。”罗兰沉默片刻,道:“是心境的原因吧,那样美好的人,再恶劣的环境也打垮不了她。” “嗯。”帕西斯笑了,笑出两行热泪,“好人……不长命。” 这是母亲用一生教会他的真理,字字血泪,刻着他的痛与恨。所以他不做好人,让母亲失望伤心也不做。 第二个好人是肖恩,死亡依然划下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也是一样无力。 但是现在不同了,他有了守护至爱的力量。天要亡他,他不惧;但天要夺去他重视的人们,他就灭了这天!撕碎以折磨苍生为乐的命运! 泪水很快被山风吹干,银发青年的心也恢复冷定:“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一点不麻烦。”罗兰狡黠地笑道,悠闲地跷起脚,“我猜到你是克里莫族长的亲人,也料到你会和他翻脸,但他不会。这老头其实满狡猾,只有经过这次打击,才会死心塌地地追随我,也可以乘机铲除一批不识相的老家伙,彻底掌控羽族。”帕西斯扑哧一笑,转头扫了他一眼:“看来我不用为你担心了。” “没错,我能照顾自己,倒是你,让我比较担心。” “我?我没事,也会原谅他。” 这回罗兰吃惊得张大嘴:“原谅他!?你脑壳坏了?”帕西斯低下头:“妈妈会希望我原谅他。” “……” “只要是她的愿望,再困难我也会达成。”帕西斯幽幽长叹,随即语气一变,“不过嘛,我也有自己的心情要照顾,所以稍微教训一下那个老鬼,她应该不会介意——还有,这个天空之岛,实在龟缩得太久了。” 注视脚下的云海,他笑得冷酷而嗜血。 “天空的王者,不是靠嘴上嚷嚷或装饰的翅膀。我会让世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天空王者。” “看不出你师父心里埋藏了那么深的恨。” “师父的演技是一流的。”罗兰用自豪的语气炫耀完,脸色一沉,“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换作我,早就把整个天空之岛都踏平了。”冰宿拿起一枚白子,两眼盯着棋盘,无动于衷地道:“你?就算只是某个翼人欠你一枚铜币,你也会把全体翼人都卖了抵债。” “喂喂,我的心眼不至于小到这个地步吧!” “只有更小气没有不小气。” 听她说得武断,罗兰不禁反省自己“铁公鸡”的形象为何如此深入人心。冰宿抬头瞥了他一眼,莞尔道:“开玩笑的。”沉醉于她难得展露的笑靥,罗兰连被损也不放在心上,回以包容的浅笑,突然想起一件事,叮嘱道:“啊,冰宿,千万别对师父露出同情的表情,师父是个自尊心很高的人,这样会伤到他。” 墨绿色的眸子闪过锐利的光弧,呼应白子落下的清脆声响。 “他不需要同情,我何必同情。” “你真会看人。”罗兰由衷称赞。冰宿端起装着清泉的杯子喝了一口,感觉远比地球的矿泉水甘甜:“被你磨练出来的。” “喂……” “言归正题,因为你师父的关系,空之祭延期了,你就这么磨蹭下去不要紧吗?”说话间,冰宿又下了一子,标准的一心两用。罗兰悠哉地笑道:“你指什么?” “别装蒜,你是不是想用空之祭做幌子,不去参加拉克西丝元帅的继任大典?”不等对方回答,她又摇头推翻,“不,这不是高明的借口,也不是长久之策,僵持下去,只会让她获得更多的准备时间。但是你去,十有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16日,王妹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即位,四位城主到场观礼,盛况空前。 典礼结束后,贵客们被挽留暂住,共商国家未来。 春之月20日中城下界北部边境桑陶宛领地—— 时值初春,北方虽不若南方变化明显,也萌生出浅浅的绿意。新老树叶和各种苔藓蕨类渲染出不同层次的绿色,相互映衬,使山林焕发出勃勃生机。 地上的植被悄然冒出头,色彩缤纷的野花遍布草间树后,摇曳生姿,为整座红石山脉更添妍丽。清新纯净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 两个小身影就走在这片明媚的风景中。 一样的脸,不同的性别,走在前面的小女孩威风凛凛地挥舞木棒,发出气势十足的见解:“看这天气,我就知道今天会有个大丰收。”身后挎着竹篮的小男孩相反的神态畏缩,不停地拉扯姐姐的袖子,又不敢拉得太用力,怕惹她生气:“莉妲,回去啦~~妈妈会骂的。” “我们不说就行了。” “可是神官大人说,这里有好多怪物,还有鬼。” “傻瓜!”莉妲转过头,两手叉腰,厉声教训,“每个人都知道红石山脉根本没有怪物,就你还相信神官大人的吹牛!笨蛋利夏,笨死了!” “呜……”利夏眼里开始浮现泪花,他现在觉得姐姐比鬼更可怕,瘪着嘴道,“我不笨,神官大人说我最聪明,将来一定有出息,成为大魔法师。” “还大魔法师呢,是胆小鬼法师才对。” “哇——”受不了姐姐的漏气,利夏终于放声大哭。莉妲驾轻就熟地掏出手帕帮他擦泪,凶巴巴地威胁:“不许哭,哭了是小狗!”不料利夏卯起来哭个不停,还越嚎越大声。 “别哭了啦!”莉妲慌了,她只是嘴坏,其实最疼这个弟弟,“我道歉还不行吗?乖,听我……” “莉妲!利夏!” 一声突如其来的清喝吓得她跳起来,利夏立马停止哭泣。 “神、神官大人!” 仿佛凭空出现的青年虽然横眉怒目,仍可看出原本的秀丽端正。过肩的银发在背后草草扎成一束,衣着简单轻便,毫无圣职者的样子。他一手一个,拎起两个小萝卜头:“告诉你们多少次,不许靠近矿山。” “那里的浆果长得最好嘛。”莉妲挣扎道。 “就算长金果也不许去!”神官改拎为抱,朝反方向迈开大步,神色是罕见的严肃,“记住,绝对不能靠近矿山!”被他的语气慑住,莉妲这才不吭声。利夏好奇地问道:“矿山有秘密宝藏吗?”孩子们都这么流传。 “没有宝藏,只有怪物,知道吗?只有怪物!”神官反复强调。比较单纯的利夏顿时上当,缩成一团。莉妲翻了个白眼,根本不甩他:“放我们下去,我们自己会走。” “不要,我要神官大人抱。” “胆小鬼!你到底是不是男子汉啊!” “好了好了,大家都一起走路。”头大的银发青年把充满阳刚气的小女孩和活象牛皮糖的小徒弟放回地面,放缓脚步让姐弟俩跟上。利夏依恋地抓着他的左袖管,莉妲不甘示弱地牵起他另一只手。 “神官大人,中午来我家吃饭好不好?”双胞胎异口同声地邀请,默契十足。 “好啊,艾里在不在?” “哥哥今天轮到值勤。” “这样啊。”神官很是失望,“那我只好和你们的爸爸拼酒了。”莉妲大笑:“爸爸肯定一杯就倒了,还是妈妈厉害些。”走了约莫半刻钟,树木渐疏,远远望见山下的军营,利夏突然想起一件事,扯扯师父的袖子:“神官大人,杨阳姐姐和昭霆姐姐好像就是去年的今天来的耶。” 银发青年一震,情不自禁地浮起笑意。那是毫无阴影,晴朗一如天空的笑容。 第五章 乱局(全) 王位易主的消息震撼了大陆。 触角敏锐得多的城主们,比一般百姓早得多得知事情的始末,尤其是几乎失去所有卧底的东城城主。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他,这次也不禁哀叹了一下惨重的损失,然后收拾心情,开始分析目前的局势。 他预测的所有变数里,可能‘性’最低的一项竟然发生了。 罗兰当然不晓得是帕西斯刺‘激’了拉克西丝,因此对后者的动机无比困‘惑’不解。如果觊觎王位,以拉克西丝的实力,早八百年前就可以把亚拉里特踢到天边去纳凉,稳稳当当地做个中兴之主,也没有他出头的机会了。而她没有,没有就代表不想,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为了德修普吗?突然冒出的灵光,虽不中也不远亦。 卡萨兰的东境是一辆老破车,要一边驾着一边对抗他是不可能的事,但是重换零件,再套上能跑长路的名驹,倒是有一拼的希望。 天平的一端倾斜了吗……哼。将密探拼死送来的报告凑近烛火烧掉,凝视这幕光景的蓝眸也跳‘荡’着两簇小火焰。罗兰并不知道诺因对拉克西丝的定位是“父亲”,而拉克西丝对侄子的感情也更接近父爱,在他看来,那就是慈母的行为。有个糟糕母亲的他,心里自然有点不爽。 罢,这么宠他,将来倒霉的也是德修普。 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国王的生死。有了这个筹码,不愁扳不回。虽然不愿求助于人,罗兰还是火速写了封信给羽族的族长,同时万分感谢诺因打破了结界,不然即使从天空之岛鸟瞰,也看不见上界的情况。 剩下的,因为当初防范得不够,手边的情报又太少,还需要进一步的消息。 思考告一段落后,罗兰倒了杯酒小酌,没喝几口,传来敲‘门’声。 进来的是东之贤者,绝美的面容盘踞着‘阴’影:“大人,罗姆席德醒了。” “太好了,他身体没问题吧?” “医师说只要静养一段时间就行。”法利恩的表情依旧不见开朗。预计到接下来的答案会很沉重,罗兰喝完酒才问:“他有没有说什么?” “他说,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了。” 压抑的静默持续了约莫两秒的时间,被清冽到近乎冰澈的嗓音打破: “告诉他,我会替依音报仇。” ****** 和全然苦涩的东城城主不同,南北城主的心情是苦乐各半。 乐的是,拉克西丝绝对是个明君,有她治国,足以一扫沉淀的弊端,恢复原先的富强面貌,降低税收,让被榨得扁扁的城库充一充;苦的也是她是个明君,亚拉里特无力改变***的现状,但拉克西丝有。 没人愿意手中的权利被削弱。 不过他们还不至于因此萌生反意,而且来日方长,拉锯战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南城城主首先寄去祝贺信,并安慰友人不得不弑兄的心酸。‘私’‘交’多年,她们都很有默契地警惕东城城主罗兰福斯,因此得知变故时,梅莲可并不是很惊讶。 北城城主还在观望。 一方面是不想臣服于一个‘女’‘性’,另一方面本土的灾情就让他忙得分身乏术。已经三月份,北地还是不见半点‘春’光,动不动就有黄豆大的冰雹雨雪打下来,寒风更是整日呼啸,民间怨声载道,尽是针对这时候还大发灾难财的哈梅尔商会;宫里王子们为继承人的位子争得头破血流,发生了好几起暗杀事件,火得他天天痛骂这群不肖子,更可恨的是大臣们也下场搅和,好像当他死了似的。这种情况下,米利亚坦当然无法分出多少心力关注中城的变故。 ****** 五位城主中,最事不关己的要属西城城主。 本来王座上坐的是蛤蟆还是臭虫,都不在他的关心之列,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臣子的自觉。拉克西丝是个厉害角‘色’,照理远比亚拉里特具威胁‘性’,但是贝姆特清楚,越聪明的人越会审时度世,接下来对卡萨兰而言是至关重要的稳固期,她没那闲工夫发动毫无意义的侵略。而他也无意招惹对方,徒惹一身腥。 何况,他的繁忙程度不亚于米利亚坦。 [丰饶之风]后,隐捷敏亚日趋繁荣,相伴的事情也多起来,急需一个稳健完备的政fu机能领导处理。不得已,贝姆特将防守的第一线——塞维堡委‘交’给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率领大队返回首府赫拉特,派遣代理人前往各地了解现状,听取报告,再把信息反馈回来,而结果就是扑涌而来的文件海洋。第一次目睹时,神经坚韧的西城城主也产生了晕过去的冲动。 他出生商贾,遭遇惨变后,度过了一段流‘浪’生涯,然后加入翔鹰佣兵团,发展壮大至今,无论哪个阶段都没有行政经验。因此面对这么陌生的事态,真是千头万绪不知如何是好,底下也没有一个可问的对象。几乎溺死时,在南城的占领区进行谍侦工作的胞姐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让贝姆特险些热泪盈眶: “伊莉娜姐姐……” “乖乖,你辛苦了。”标准箩莉外表的西城密探理了理弟弟‘乱’糟糟的亚麻‘色’短发,然后就开始飞快地归类整理。一旁观看的贝姆特简直是膜拜地注视她。 一边麻利地收拾烂摊子,伊莉娜一边关怀地嘱咐:“几天没吃饭了吧,去轩风小姐那儿好好饱餐一顿。” “没关系,我刚刚塞了几只包子,你饿不饿?”贝姆特盯紧她的一举一动,努力记忆,虽然有亲人帮忙,他还是想尽快上手,担起城主的责任。伊莉娜头也不抬地道:“不饿,不过我应该会忙到晚上,拿点吃的进来吧,还有倒杯茶给我。” “好!” 但是当晚,漂亮完成一天任务的伊莉娜却一脸忧虑地对一本本翻看文件的弟弟道:“贝迪,这不是长久之策。” “啊?”贝姆特一愣,瞥见胞姐稚嫩的模样,恍然大悟,“对哦,你只能隐身幕后。”伊莉娜啜了口茶,竖起三根手指:“你现在必须办好三件事。一,找到一个台面上的代理人;二,挖掘一批有文官素质的人才;三,学会城主应尽的义务。” “第二第三我可以办到,可是第一条……”贝姆特为难地嗫嚅。 “不是有人选吗。”伊莉娜放下茶杯,狡黠地笑了,“你的会计。”贝姆特怔了会儿,失声道:“维烈!?” “嗯哼,他很合适不是吗?熟悉民间的情况,又有类似的经验。” “问题是我联络不到他!上次用红‘玉’叫了他半天,他连一声都没回我!” “试试又何妨?”伊莉娜一锤定音。 ****** 维烈来了。 和我行我素的扎姆卡特不同,他是个守诺言的君子,但若知道诚信的结果是让自己陷入脱身不得的境地,也许他会犹豫个几秒。 “好久不见,老板。” 出现在晨光里的魔界宰相依旧挂着和煦的笑,一身斯文的气质;及‘臀’的乌丝在脑后草草一束,随风轻扬,增添了一份飘逸感;温润的嗓音总是让人心头一暖。 “你…你的头发怎么变成黑‘色’的了?”贝姆特惊讶地指着他。 “这才是我原本的发‘色’。”维烈撩起一缕散发简略解释,面‘露’关心,“老板,有什么事吗?”他是向杨阳他们请假后来的,恐怕不能待太久。 “事情多到发疯!”贝姆特回过神,抓着他的胳膊往办公室走去,拉开‘门’,‘露’出满室的文件山。乍一看,连承受力超强的魔界宰相也不禁一阵晕旋,结结巴巴地道:“这这这这是什么?” “你未来的工作场所。” “我是说这些……这些纸。” “你未来的工作项目。”贝姆特毫不留情地发出致命一击,随即良心发现地安抚,“放心,等培育出***人,你的工作量就会减轻了。”维烈扶着墙喘息片刻,伤脑筋地转向他:“老板,我是摩耶的宰相,魔族。” “我知道,轩风告诉我了。”西城城主‘波’澜不兴。 “那…你还要我处理这些事务?”不等对方回答,维烈打商量,“如果是背地里……”贝姆特不耐烦地一摆手:“背地里有人了,我现在只缺一个台面上的宰相。至于魔界,等他们喊人你再回去。” “我不是从魔界来,是从杨阳他们那儿。” “替罪羊啊,更好办了,他们一定会体谅你。” “……” 老实人注定被吃得死死的,维烈的反抗最终以失败告终。 ****** 不眠不休地在文件海里遨游了一个礼拜,新任西城宰相的身份已经是板上钉钉,逃不了。 每逢闲暇时,维烈总是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好说话了,才落得这种进不得退不得的下场。但是回过头思考,这也算是个新奇的处世经历吧。毕竟流‘浪’的日子他过惯了,而定居一处,认认真真融入人群的生活他还没体验过。 本质上而言,原魔界宰相是个极为随和的人,甚至称得上随‘波’逐流,鲜少为自己打算什么,争取什么,只要不触及底线,别人要他怎么样,他就怎么样。但是其他魔族就看不下去了。这天,一个意外的访客光临了他的宰相府。 “莉琳!” 来者身穿黑白相间的‘侍’‘女’裙,外貌年龄约莫二十来岁,五官清甜可人。维烈脸‘色’惨白地站起,全身微微发抖:“你…你怎么来了?” “宰相大人……”莉琳叹了口气,她是曾经服‘侍’魔界公主的‘侍’‘女’,玛格蕾特去世后,她就尽量不在对方面前‘露’脸,以免他触景伤情,可是这次职责所在,不得不前来,当下恭敬一礼,“我来传缅长老的话。” “他又监视我?”维烈冷静下来,清俊的脸庞仿佛罩了层帘布般麻木无感。 “这…长老只是关心您。” “别说漂亮话了,莉琳——他说什么?” “他说:‘别再玩家家酒,该收心回来了’。”莉琳咽了口唾沫,才战战兢兢地回答。维烈轻笑了一声,坐回椅子上:“抱歉,麻烦你转告他,这家家酒我暂时还想玩下去。” “是。那个,缅长老还说……”这回莉琳迟疑得更久,一鼓作气道,“‘殿下也是这么送了命,少主且莫步上她的后尘’。” 维烈双拳紧握,竭力克制沸腾的怒火,抖得宛如风中落叶。看不下去他这个样子,莉琳终于吐‘露’长久以来一直没机会说的慰词:“宰相大人,其实您不用太伤心,殿下她……” “我知道。”维烈平板地打断。 “不是,我不是说那个意外,是殿下的心意。”莉琳急切地道。维烈一震。误会了他的反应,莉琳续道:“殿下是变心了,在遇到‘精’灵王之前,她对你……” “住口!!!” 莉琳被一股大力抛到对面的墙壁上;文件被狂‘乱’的气流卷得哗啦啦直响,在半空飞舞;桌椅翻倒,书架破裂;维烈在这片凌‘乱’中急遽喘息,面‘色’苍白若鬼。看到他这个样子,莉琳心口剧震,刹那间明白了一切。 长叹一声,她默默爬起来,准备打道回府,被一个明显不稳的声音喊住:“等一下!” “是?” “回去警告那个老不死,再敢***我,我毙了他!”维烈一字一字迸齿而发。莉琳战栗着行礼,应道:“是。” 安静下来的空间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维烈两手盖住脸,喃喃道:“静心、静心……” 过了约莫半分钟,他失控的心跳才回到平常的频率,指挥风‘精’灵让房间恢复原状,刚要坐下,身形又顿住,莉琳的话语清晰地浮现在脑中:[殿下是变心了……] 维烈苦涩一笑。他哪会不知?那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是用什么眼神凝视自己。可是不自欺欺人,他又怎么消受得了那样的苦果? “为什么背叛我,玛格?为什么……” 痛心的低语不受控制地逸出‘唇’,深埋的伤口再次被揭开,鲜血淋漓。 ****** 万籁俱静,星月都被漆黑的夜幕遮得严严实实,咆哮的风雪穿过城墙,在排列紧密的建筑物之间肆虐,仗着天时地利的掩饰,几个穿白衣的身影悄然翻过围墙,瞄准二楼一扇发出亮光的窗户前进。 咔!随着一声轻响,窗扣被打开,烛火摇曳了一下。同时背对窗坐着的人应声而倒,趴在办公桌上的身体再无半点声息。 成功!探视过后,刺客们‘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色’。 “哎呀,竟然‘弄’坏了我的人偶,该怎么惩罚你们才好呢?” 就在不速之客要破窗而出的刹那,响起一个清朗悦耳的男‘性’嗓音,下一秒宾主易位,窗子重新关上,隔绝了外头灌入的冷风,三名刺客两人身亡,一人包括下颚骨在内的全身关节被卸,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帕西斯一脚踏上他的脑袋,笑嘻嘻地道:“来吧,乖孩子,用你的心回答我,指使你的人是谁。” ****** 各种形状的长颈曲身瓶翻滚着五颜六‘色’的液体,冒出像烧沸了的气泡和烟雾。突然一声爆响,渐散的浓烟里浮现一个人形的“物体”。 “成功!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帕西斯弹了个响指。靠着旁边书架站立的刃雾斜睨他:“少臭美了,不是还没完成吗。” “是啊。”帕西斯蹲在房间中央的聚魂阵外围,沮丧地叹了口气,“唉,果然还是不行。” “怎么?” “灵魂啊,我看不到灵魂。” 刃雾瞪大眼,冲口道:“怎么可能!你不是完成死灵融合了?”帕西斯沉下脸,缓缓起身:“就是这个,我并没有真正完成死灵融合,就像我终究无法摆脱那个瘟神一样。改造是假‘性’的,随时会被更换回来。” “……” “哼,看来我只能变成‘操’纵不死怪物的低等法师。”耙了耙刘海,帕西斯调整好心情,“算了,没灵魂就没灵魂吧,大不了我辛苦点。”语毕,转身走出实验室。刃雾看了一眼明明有十几个灵魂盘旋尖叫的聚魂阵,跟在他后面。 四面玻璃、阳光充足的中庭里,晶羽在圆桌上铺上洁白的刺绣桌巾,然后是‘插’着几枝白梅的‘花’瓶,曲线优美的银壶和一套‘精’美的茶杯。帕西斯伸着懒腰进来,惬意地深呼吸:“哇!小羽泡的茶果然是绝顶的清香!” “柠檬蛋糕马上就烤好,先喝茶吧。”晶羽倒了四杯茶,语气一贯的淡然。黑耀抱着一大叠厚纸摇摇晃晃地走近,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主人,报纸。” “乖,辛苦了。”帕西斯拍拍他的小脑袋,将报纸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拿了一份展开,同时端起茶杯浅啜。蓦地,他感觉一道凉风吹过,反‘射’‘性’地抬头,却不见丝毫异样。 窗没关紧吗?想了想,他不再关心,把注意力调回面前的报纸。刃雾三人却震惊得全身僵硬。 黑发白裙的清秀‘女’郎突兀地出现在室内,宛如紫水晶的瞳一霎不霎地盯着桌旁的人,泣不成声地唤道:《帕西斯……帕西斯……》 伸展半透明的双臂,虚抱住丈夫,她哭得像个孩子:《我好想你,帕西斯!》 被她抱着的青年毫无感应,迅速翻看报纸的各个版面,不时喝一口绿茶。察觉自己的呼唤只是石沉大海,菲莉西亚发出一声心碎的哽咽。 (要告诉他吗?)再也看不下去,刃雾用心声询问。一旁,晶羽死死捂住黑耀的嘴。 魔王转过泪痕‘交’错的脸庞,摇了摇,然后将自己颤抖的红‘唇’贴住他,喃喃倾诉满腔的爱意与思念,虚幻的泪不断地从她渐渐黯淡的眸滚落,化作透明的氤氲。 生死殊途,咫尺天涯。 ****** “刃雾,星象显示我会是罗兰的灾星。” “……你现在不是在做帮助他的事吗?” “是,可是星象说我是他的灾星。” “……” 一人一兽面面相觑,帕西斯以为下仆会和自己一样,把这个莫名其妙的星象当笑话看待,岂料它思考片刻,一脸认真地道:“你好好反省一下,是不是真的有做过害他的事。” “去!怎么可能!呃…好像……” “有吧。”刃雾接口。帕西斯捶了他一拳,用无辜的口‘吻’道:“我哪知道,我只不过说了句重话,那位美人元帅转头就发动兵变——她这未免也太‘激’进了!” “不愧是你的子孙。” “刃雾~~你想死就说一声~~”帕西斯恶狠狠地威胁。刃雾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当他是只纸老虎。帕西斯悻悻然地撇了撇嘴,仰天躺倒。 无数星辰仿佛压下来似地充满了整个视界,瑰丽辉煌得令人屏息,托着这些繁星的夜空宛如最上乘的黑天鹅绒锦缎,***人伸手抚‘摸’。尘世的一切都远离了,只剩下这无边无际的苍穹,包围着自己。 “真美……星星还是应该这样看。”帕西斯舒展双臂,眼里也像有星子闪动,“每逢这个时候,就觉得我还是满幸福的。” “怎么说?”刃雾瞪视从头到脚和幸福搭不上边的主人。帕西斯扬起‘唇’角:“因为我如果还是那个半桶水的小鬼,就不能来这样的地方享受看星星的乐趣了。” 他此刻身处的是世界最高峰诺瑞姆林峰,北风怒号,雪‘花’狂舞,温度在零下40度以下,尤其空气稀薄,换作常人早就缺氧昏倒,连骨髓都结冰了,帕西斯却还是一袭优雅的白袍,头发也不飘一根。风雪在他身周三尺就停住,像有个透明的罩子一般。 “没错,我正想说你,你什么地方不好去,跑来这种鬼山顶!” “这里视野好嘛。” 刃雾双目喷出火焰:“你是舒服了,我可难受得紧!连泡杯咖啡暖暖身都不行!”帕西斯眨眨眼:“咖啡?怎么不早说?我也想泡一杯呢。”说着,五指弹动,一个法阵在他白皙的手指间形成,金黄‘色’的线条扩散开来,将两人和身后的帐篷都笼罩在内。 “泡吧。”帕西斯跷起二郎‘腿’,一副大老爷的德行。刃雾真想对他拳打脚踢一顿,但还是没那个胆子不泡,一边磨考究的咖啡豆一边抱怨:“又不是不会,还要别人‘侍’侯!” “这里没有我想要‘侍’侯的对象啊。”帕西斯一笑。刃雾手一抖,刻意岔开话题:“你真的不想想怎么弥补自己捅下的娄子吗?” “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罗兰的运势很强,不会被我这点小小的‘霉气’影响。以那位元帅的行动力,固然能够很快稳定住局势,但是已经烂到根的大树,不是那么容易再结出果子。”帕西斯十指‘交’叉,伸向天际,眉目傲然,“这个世界是罗兰的,我会给他。” “太狂妄了吧!”刃雾吐他的槽。帕西斯不以为意,笑得森冷:“这个世界是我妻子的命换来的,当然只有我这个做丈夫的有权处置它。”刃雾无言以对。 醇厚的咖啡香开始在空气里飘溢,帕西斯起身接过杯子,无意间一瞥,万家灯火的景象映入眼帘。翼人优异的夜视力让他一览大地的全貌,山脚下的北城首府米尔菲宛如被光带围起来的宝石群,壮观不亚于星空。 “以前看到这种景象,总觉得很厌恶。”像汲汲营营的小蚂蚁,污染着美丽的世界。 “现在呢?”刃雾听出他话中有话。帕西斯啜了口热饮,在烟雾里朦胧的碧眸流淌着安详的神‘色’:“嗯……很复杂。” 每一盏灯火,就代表一个家庭,几个人生。是鲜活的生命,而不单单是名为“人类”的丑恶生物。有自己的情感,自己的故事,充满可能‘性’的未来…… “不知道小野猫现在在哪个角落,还有那个唱咒歌的小巫‘女’,有没有碰上真正的圣泉‘精’灵。”话一出口,帕西斯苦笑着耙耙刘海——只是和杨阳他们在一起短短两个月不到,他竟然就被影响得这么深了! 自从挚爱的母亲死后,人类对他而言,就只是憎恶的代名词而已。肖恩是第一个得他另眼相看,放进心里的例外;罗兰是第二个;杨阳他们还称不上有什么分量,不过……相处久了,有了新的认识。 人类也好,异族也罢,本质都一样。 身为夹缝中的生命,他本没有必要特别去恨哪一方,继续守护他仅剩的两个重视对象,也就是了。 老了老了,真的老了。外表依旧俊美潇洒的银发青年长吁短叹:竟然对报复这档子事感到累,想偷懒了。 “如果你不喜欢我泡的咖啡,可以直说。” 突然传入耳中的冰冷话语,让帕西斯的神智瞬间回笼,看看板着面孔的下仆,再看看手里的杯子,赔笑道:“啊哈哈哈,没这回事,我喝,我喝。” “哼!” “不过说实话,还是小羽泡的更好喝。”一口气喝干,帕西斯评价。刃雾也不生气,只淡淡讥刺:“可惜她约会去了,没空来帮你泡咖啡。”帕西斯咋了咋舌:“切!要不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崔西那愣小子敢约小羽吗?” “说到这件事,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怂恿那个人类?” “打抱不平啦?你不是喜欢梅菲安?” “我对小羽不是那种感情,你也不要顾左言他。”刃雾紧咬不放,“你明知道小羽喜欢的是你,也不会移情别恋,还瞎搅和什么?就算她真的对那个人类有好感,最后还是要生离死别,这有什么意义?” “没意义,好玩。”帕西斯乐呵呵地道,“罗兰本来就是把那小子丢来给我消遣的,我就消遣个够。小羽若瞧得上他,日后可以多个玩物;瞧不上,也好当头‘棒’喝,让他趁早死心——我多面面俱到,全部考虑到了。”刃雾一手按头,放弃向这个冷血无情的臭屁主子讲道理。 无论恨意指标是否降低,帕西斯骨子里还是愤世嫉俗,乖戾偏‘激’,惟我独尊的***危险份子。 ****** “费尔南迪先生,大人有话传给您。” 崔西战战兢兢地汇报,生怕眼前的人误会自己是安‘插’来的监视者,也不明白主君这么做的用意。 “哦,你怎么知道?”看出他的不自在,帕西斯还故意反问,‘性’格之恶劣可见一斑。 “这个……”年轻的官员狼狈得脸‘色’青白‘交’错,“是大神官阁下通知我。” “你会魔法?为什么不说?” “我不会,他不知用什么方法放了封信在我的桌子上。”崔西的声音越来越低,冷汗也流了下来。见他实在可怜,帕西斯终于法外施恩:“嗯,罗兰说什么?” “他说,请您联络他。” 看来是长话了。帕西斯有点不安,担心徒弟识破了自己干的“好事”,来兴师问罪。然而用卧室里的穿衣镜联系上后,浮现出影象的伊维尔伦城主却面带温暖的笑容,语气更是关怀:“好久不见,师父,最近身子还好么?” “没事啦,没事啦!”帕西斯暗暗松了口气,挥手道,“你看起来气‘色’也不错。” “师父,如果你拐骗了我的‘侍’‘女’,或者偷拿了我珍藏的美酒,就老实‘交’代。” “啊!?” “你没发现吗,你只要一心虚,就有摆手或挥手的习惯动作,笑得比平常轻浮,态度特别友善。”罗兰在椅子上‘交’叠起双‘腿’,与慵懒的坐姿相反,眼神犀利。帕西斯干笑不已:“呃——” “算了。”以为他犯的不过是小错,大度的徒弟转移话题,“‘抽’不‘抽’得出空?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参加后天的空之祭。” “咦?”帕西斯一愣,搜遍记忆找不到对得上号的名词,“空之祭?什么东西?” “羽族的祭典,听说是百年一度的大盛事,这次的‘性’质更加特殊,包括了新族长的选举,种族的未来等等一系列严肃的课题,因为天空之岛要开放了。” “天空之岛……”清越的嗓音陡然暗哑,隐隐透出一股压抑的‘波’动。罗兰的神情柔和下来:“去看看吧,那里有你的亲人不是吗?”帕西斯回过神,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你很轻。”金发城主笑了笑。银发青年不好意思地搔搔头,随即‘露’出迟疑之‘色’:“让我考虑一下。”他不想给徒弟添麻烦,去那里,他可能会踢场。但是,他又想看看那个母亲出生的小岛。 “没问题,你慢慢考虑,后天以前给我答复就行。啊,不过我很好奇,你的耳朵为什么不是羽‘毛’呢?” “有羽‘毛’的是羽族,我是翼人,不,半翼人。”帕西斯耸了耸肩,沉郁的心情略微开朗,“羽族是未进化完全的翼人,所以在族里地位比较低。不过,这些也是我从书上看来的,实际如何不清楚。” “应该没错,席斯法尔就说过那群秃‘毛’什么的…咳咳。”发觉这句话连师父也一起骂了,罗兰连忙干咳着掩饰过去,“不过他对克里莫族长倒很尊敬,因为对方给了他不少照顾。” 帕西斯的身体顿时绷紧:“克里莫……还活着?”罗兰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心里若有所悟:“是,但时日也不多了,所以才提早举行空之祭,想选出***人。” “……” “没关系,师父,有什么恩,什么怨,都趁这个机会一并了结吧。我不想你为了我,将来后悔。” 深吸一口气平复沸腾的情绪,帕西斯毅然吐出两个字:“我去。” ****** 千年前,为了彻底和人类断绝关系,十位翼人长老以生命的力量活化岛屿,使之升空,成为名副其实的[天空之岛]。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仇恨被淡忘,越来越多的年轻一辈受不了和平却拘束的生活,离开故乡,来到这个大千世界。席斯法尔的父亲就是其中的一个,因此他是羽族和人类的‘混’血。 透过他,预见到自己快要撑不住结界的现任族长克里莫与东城城主搭上线,通过几次‘交’谈和长期的观察确认他可以信赖,决定将族人的未来委‘交’给他。理所当然,这次空之祭罗兰就成为最重要的主客。除了他以外,满愿师兰冰宿,红族族长艾德娜菲尔,水族族长艾‘露’贝尔西珐和三将之一席斯法尔克雷因也在受邀行列;而帕西斯是罗兰自己要求陪同的随行者。 以蓝天为背景,翠绿的小岛峰峦叠嶂,地形多样而丰富,远远看去就觉景致优美,涤人心脾。深深凝望那片原以为此生无缘的世外乐土,帕西斯整个人飞进母亲的童年,遥想她是如何在那里出生、长大,而没有注意到同行者的情况。 “师…师父。”一个明显压抑到极限的呼唤响起,清冽的声线完全不复平日的理‘性’沉稳,反而颤巍巍的像受了莫大的惊吓,“这个……这个东西真的不会翻吗?” “怎么?”帕西斯回过神,环视众人一个比一个惨白的脸‘色’,不解地歪着头,“感觉不平稳吗?” “平稳,但是——”四面空‘荡’‘荡’的,实在很不保险! “平稳就行了嘛,我保证它结实耐用,稳如平地,看!”说着,帕西斯还身体力行地一手握拳,重重擂下,骇得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异口同声地喊道:“别敲!别敲!” 呜呜呜,心脏差点被他吓得跳出来! 没错,他们一行六人,正乘坐在一块无所凭依,约二十厘米厚的大毯子上,朝天空之岛飞去。据说这是帕西斯呕心沥血的作品,质量可靠,舒适‘性’强,沿途还可以欣赏风景。 见鬼的欣赏风景!他们压根不敢东张西望,眼睛就钉死在毯子上,唯一的念头是——从这里掉下去,绝对尸骨无存! 罗兰‘欲’哭无泪地狂踹当初的自己:真不应该鬼‘迷’心窍信了这家伙的巧言令‘色’,坐上这条催命毯。他宁愿单枪匹马面对十万大军,也不要再经历一次这种酷刑。 连他都这样,其他人的状态更不用说。而且那个始作祟者还嫌不过瘾,‘摸’了‘摸’光滑的下颚:“你们觉不觉得太慢?” 一双双眼睛惊恐地睁大,不及反应过来,某人已擅自下了决定:“是太慢了,照这个速度,天黑也到不了目的地——好,全速前进!” “啊——” 这一次,崩溃的叫声响彻云霄。 ****** “各位没事吧?” 前来迎接的羽族小队错愕地看着五名男‘女’摇摇晃晃地从一张怪异的毯子上面下来,毫无形象地瘫软在地。其中一个金发青年喘了会儿粗气,咬牙切齿地道:“师父,我们的梁子结大了。” “我又没恶意。”卷起毯子的银发青年闻言十分委屈,“我还是特地做风毯出来,想给你们一个安全又快活的旅行。” 是惊悚又悲惨的旅行吧! 众人的视线带着腾腾杀气。 “失礼了,我是罗兰福斯。”罗兰首先振作起来,向为首的队长致歉,帮忙冰宿站稳;接着是自己跳起来的艾德娜;席斯法尔则扶艾‘露’贝尔起身。羽族们客套了几句,带领他们前往祭典现场。 整座小岛翠意盎然,但是树木都不高,显然是为了方便岛民飞翔。远远可见许多忙碌的身影,喧哗的声‘浪’隐隐传来。恢复‘精’神的冰宿饶有兴趣地打量走在自己前面的羽族,研究这个种族的生理奥秘。鸟类能飞是因为骨骼空心,***有龙骨的关系,这些有翼人‘胸’肌并不特别发达,到底是怎么控制平衡的?听说羽族体重极轻,那么骨头一样了。可半羽族又是怎么回事?一半空心? 可惜来的那天没带舅舅的手术刀,不然就可以解剖了。 她在这厢转着可怕的念头,那厢席斯法尔本能地感到一丝寒意,和她拉开距离。帕西斯当然不会被小‘女’孩吓着,冰宿的怨气也不是对着他散发,周围的羽族更没看出这个人是自己的同伴,倒是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除了矮人,异族都是俊男美‘女’。因此一路走来,经过或纯粹看热闹的羽族无不身材苗条,面容纤细,发‘色’和眸‘色’从黄到棕不等,耳朵清一‘色’是三丛‘毛’茸茸的羽‘毛’。罗兰观察至此,忍不住吐‘露’疑问:“岛上没有翼人吗?” 队长惊讶地看着他:“您真是博学多闻,没错,我族是翼人的旁支。本来是我们人数比较少,可是千年前的人类大统一战争里,他们几乎遭到灭族的打击,之后也极少有人生育,所以到现在,只剩下克里莫族长和红羽长老几个。” 红羽……听到这个名字,帕西斯的瞳仁猛地收缩。席斯法尔头一撇:“哼,他们死得差不多也好,活着时成天狗眼看人低,叫我们杂‘毛’。” “你也好不到哪去,总是回骂他们秃‘毛’。”队长用熟人的口‘吻’说话,竟是认得的,“族长多照顾你,你还不晓得收敛,尽给他惹麻烦。”席斯法尔分辨道:“族长明明也讨厌他们,虽然我不知道原因。” “那是族长,我现在说的是你,以后不许再骂秃‘毛’了,尤其是今天,听到没?”队长严词教训。顾忌帕西斯的立场,罗兰也干咳一声作为警告。席斯法尔只好不甘不愿地答应。 “其实族长想让你当***人。” “什么!”苍空骑士吃惊得大呼小叫,“有没有搞错?我可是羽族,还是半羽族!他居然要我继承?!”队长叹了口气:“我也不明白,不过族长时间不多了,如果他待会儿提到,你最好乖乖接受。”罗兰‘插’口:“抱歉,席尔是我的部下,恐怕不方便做贵族的新族长。”席斯法尔连连点头。 “罗兰城主,请不用担心,这些族长都会和您慢慢协商。”队长相当擅长‘交’际,圆滑地推卸责任,并用开玩笑的语调缓和气氛,“而且也没有老一辈的支持席尔,年轻的又不够分量。” “哎呀,听起来席尔是年轻一辈的领头羊。” “他只是叛逆的先锋。” “罗兰,你别听他瞎掰,这家伙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谈笑间,一行人不知不觉走下降落的山坡,茂盛的绿‘色’被远山代替,视野豁然开朗。只见一片大得惊人的空地,应该就是祭典的会场了。虽然来来往往的同族多到眼‘花’,帕西斯还是一眼认出远处那个素未谋面的亲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身影衰老,佝偻,与莉拉没半分相象。但是凝神细看,皱纹深刻的脸上,一双宛如祖母绿雕琢的眸子清亮有神,流动着熟悉的神采,是温柔、慈爱、和深深的包容。 一瞬间,爆发的怒气险些冲破帕西斯的自制。 他怎么配!放在两边的手握得死紧,‘混’合着杀意的气息惊动了护卫的羽族:这个男人,怎么配有和她一样的眼神?我要挖出来,狠狠踩在脚底! “公主!” 形势急转直下的一刻,一个翼人‘女’‘性’冲出来,扑到帕西斯脚下,抓着他的长袍下摆泣不成声,“公主……你还活着!红羽这一千年,没有一天不在惦记您!” “我认得你。”冰冷而狰狞的话语从上方传来,浇熄她满腔的喜悦。红羽怔怔抬头,对上一双陌生的眼眸,明明是同样醉人的碧‘色’,却蕴涵着深不见底的恨意,让人不寒而栗。 “你……” “那天我在窗下,偷听你和妈妈说话。”帕西斯咧嘴一笑,无比灿烂。红羽震惊地掩住嘴,逸出一声尖叫:“你是帕尔!” “帕尔?”克里莫颤巍巍地站起来,穿过人们下意识让出的通道,神‘色’‘激’动,“你是帕尔?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我妹妹的孩子?”帕西斯转向他,笑得更加亲切:“是啊,舅舅,初次见面。” 一片哗然。刚刚来不及发出的惊呼接二连三响起,人人错愕地看着这对舅甥。罗兰也有点诧异,不过是针对帕西斯的异常,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师父四周飘溢的压抑氛围。 克里莫惊喜地伸出手,被骤然一变的语气冻住:“别碰我。” “……” “别碰我,别用你尊贵的手碰我。”帕西斯不再掩饰,眼中‘射’出不折不扣的凶光,笑容也转为凄厉,“别用你尊贵的手,碰我这个***的小孩!” 仿佛一个霹雳打下来,震得人人变成泥塑木雕。克里莫脸上血‘色’尽失,愣愣地重复:“妓…***?” “是啊,你很意外?你和这帮胆小鬼夹着尾巴逃跑,把她一个既没有翅膀,也没有力量的弱‘女’子丢弃在人类当中,会发生什么事你料想不到?那我告诉你,她为了养活我,过着每天被人骑,朝秦暮楚的卖笑生活!还在梦里叫着你的名字,期望你去救她!” “别说了……别说了……”克里莫无力地垂下手,老泪,踉跄着跪下,“是我的错……我不该答应长老们,那么早举行升空仪式。”对他痛悔的模样毫无感动,帕西斯依旧冷酷地笑道:“哟,你有割舍的觉悟,却没有承受的勇气?我还想好好跟你叙叙旧呢——还有你!”他凶狠地瞪视红羽,“你骂我***也算了,反正我本来就是***,但你为什么不带走我妈妈?明明你可以轻易制伏她,或者叫你别的同伴来!” “当时情况紧急……” “借口!你根本不关心她,甚至嫌弃她,嫌弃她和人类发生关系,生下我这个没有翅膀的***!还有怕惊动附近的人类,***你的行踪!” 红羽惶恐地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我怎么会不关心公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不能***行踪,所以没强迫她,可是如果知道她在做什么,我不计一切代价也要带她走!” “说得好听。”帕西斯鄙夷地扬‘唇’。一个翼人看不过去,大声指责:“喂,就算族长和红羽长老确实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这种态度也太过分了!”帕西斯神态漠然,只当没听到,反而是克里莫怒斥:“住口,修依,不许你这么对帕尔说话!”他对这个外甥愧疚得恨不得掏心挖肺,这帮毫无反省之意的族人却还在旁边纠缠礼仪这种细枝末节。 修依悻悻地撇嘴,小声嘀咕:“***的小孩跩什么。”话音刚落,一股大力推来,打得他倒飞十余丈,鲜血狂喷。众人骇然变‘色’,几个离得近的羽族正要过去相扶,眼前一‘花’,施暴者已一脚踏在修依的脑‘门’上。 “你好高贵吗?”即使在盛怒中,帕西斯也及时想起徒弟,没有下杀手,俯视狼狈的同族,他秀丽的脸庞漾开最深切的蔑笑,“是,我是***的小孩,我妈妈是***,但你们这些靠着***的丈夫得救,抛弃同伴存活的家伙又是什么?高贵的天空一族?笑死人了!真是一出闹剧!我居然为了报复这样一群人巴巴跑来这里!”语毕,甩手离去,背影昂然果决。 “帕尔!”克里莫稍稍镇定了一点,叫住他,“告诉我,莉拉是怎么死的。”帕西斯脚步一顿,淡淡的声音飘来:“还能怎么死,在我眼前,被一帮人类砍得坑坑洼洼。我把她埋在雪里,就这么了结。” 翼人族长发出一声崩溃的哽咽,匍匐在地,‘抽’泣了一会儿,用最后的力气喊道,“别走,帕尔!报复我,杀了我吧!你不是为了报复我才回来的吗?” “回来?天空之岛不欢迎我,所以我也不把这里当成我的家。”帕西斯停步转身,‘露’出和煦如朝阳的微笑,吐出的话语却残酷至极,“我不杀你,你就后悔到死吧,看你有什么脸去见妈妈!” 没有人再出声拦他。 一场盛大的空之祭,不欢而散。 ****** 悠扬的笛声回‘荡’在群山之间,虽然是温和的调子,却带着不稳的颤音,仿佛伤兽的呜咽,结尾又透出千钧的压力,沉重而悲怆,余音袅袅,久久不止。 “很好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清冽的嗓音伴随脚步声迅速接近,伊维尔伦城主学着师父的样子,在悬崖上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了。银发青年垂下长笛,放在膝盖上,眼神恍惚,显然还没回神:“《绿‘色’的宁静》,我妈妈,生前最喜欢吹这首曲子。” “哦。说实话,你吹得不怎么‘宁静’。” “当然,我根本吹不出那样的意境。”帕西斯微一苦笑,渐渐的,笑容中的苦涩消失,掺入温柔和怀念,“好奇怪,明明活得那么苦,妈妈还是吹得很快乐,很平静,像她的身边,全是青翠的森林和小草,而不是冰天雪地。”罗兰沉默片刻,道:“是心境的原因吧,那样美好的人,再恶劣的环境也打垮不了她。” “嗯。”帕西斯笑了,笑出两行热泪,“好人……不长命。” 这是母亲用一生教会他的真理,字字血泪,刻着他的痛与恨。所以他不做好人,让母亲失望伤心也不做。 第二个好人是肖恩,死亡依然划下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也是一样无力。 但是现在不同了,他有了守护至爱的力量。天要亡他,他不惧;但天要夺去他重视的人们,他就灭了这天!撕碎以折磨苍生为乐的命运! 泪水很快被山风吹干,银发青年的心也恢复冷定:“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一点不麻烦。”罗兰狡黠地笑道,悠闲地跷起脚,“我猜到你是克里莫族长的亲人,也料到你会和他翻脸,但他不会。这老头其实满狡猾,只有经过这次打击,才会死心塌地地追随我,也可以乘机铲除一批不识相的老家伙,彻底掌控羽族。”帕西斯扑哧一笑,转头扫了他一眼:“看来我不用为你担心了。” “没错,我能照顾自己,倒是你,让我比较担心。” “我?我没事,也会原谅他。” 这回罗兰吃惊得张大嘴:“原谅他!?你脑壳坏了?”帕西斯低下头:“妈妈会希望我原谅他。” “……” “只要是她的愿望,再困难我也会达成。”帕西斯幽幽长叹,随即语气一变,“不过嘛,我也有自己的心情要照顾,所以稍微教训一下那个老鬼,她应该不会介意——还有,这个天空之岛,实在龟缩得太久了。” 注视脚下的云海,他笑得冷酷而嗜血。 “天空的王者,不是靠嘴上嚷嚷或装饰的翅膀。我会让世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天空王者。” ****** “看不出你师父心里埋藏了那么深的恨。” “师父的演技是一流的。”罗兰用自豪的语气炫耀完,脸‘色’一沉,“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换作我,早就把整个天空之岛都踏平了。”冰宿拿起一枚白子,两眼盯着棋盘,无动于衷地道:“你?就算只是某个翼人欠你一枚铜币,你也会把全体翼人都卖了抵债。” “喂喂,我的心眼不至于小到这个地步吧!” “只有更小气没有不小气。” 听她说得武断,罗兰不禁反省自己“铁公‘鸡’”的形象为何如此深入人心。冰宿抬头瞥了他一眼,莞尔道:“开玩笑的。”沉醉于她难得展‘露’的笑靥,罗兰连被损也不放在心上,回以包容的浅笑,突然想起一件事,叮嘱道:“啊,冰宿,千万别对师父‘露’出同情的表情,师父是个自尊心很高的人,这样会伤到他。” 墨绿‘色’的眸子闪过锐利的光弧,呼应白子落下的清脆声响。 “他不需要同情,我何必同情。” “你真会看人。”罗兰由衷称赞。冰宿端起装着清泉的杯子喝了一口,感觉远比地球的矿泉水甘甜:“被你磨练出来的。” “喂……” “言归正题,因为你师父的关系,空之祭延期了,你就这么磨蹭下去不要紧吗?”说话间,冰宿又下了一子,标准的一心两用。罗兰悠哉地笑道:“你指什么?” “别装蒜,你是不是想用空之祭做幌子,不去参加拉克西丝元帅的继任大典?”不等对方回答,她又摇头***,“不,这不是高明的借口,也不是长久之策,僵持下去,只会让她获得更多的准备时间。但是你去,十有八九被‘弄’成意外结果了。”罗兰冰蓝的双眼流淌着深沉的笑意:“为什么如此肯定?” “杀了你的好处多过坏处。” “不错。”罗兰叹了口气,‘裸’‘露’出真实的情绪,“所以我在犹豫。其实最妥当的方法是派个代理人去,但是这一去必然是送羊入虎口。分量轻的,有后遗症;分量重的,我舍不得。”冰宿眼中‘射’出苟烈的视线:“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一关是一定要过的。”用棋子敲了会儿棋盘,她冲口道:“叫暮去!扮成你的样子!” “暮?他不行,保证一开口就穿邦,还有他的眼睛……” “这个一开始就包括在幻术的影响里了,黑龙王的心灵魔法之强举世无匹我也耳闻过。演技方面,有法利恩照应不会有问题。”想出方向,冰宿的思路通顺许多,“还是‘你’亲自出马,让她一次‘性’亮出底牌。你安‘插’在卡萨兰上界的探子都死了吧?这样将来会处于被动,趁此机会,再打出个缺口。当然,如果暮能够反过来暗杀拉克西丝,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明知这时候不应该走神,罗兰还是忍不住在意,不着痕迹地观察对座的人。眼神澄澈宁定,毫无‘阴’惨或冷酷的成分——她只是单纯的分析吧,不带任何‘私’人感情,就像做那些习题一样…… 暗暗松了口气,罗兰漫不经心地放下黑子:“有道理,不过还是有点冒险。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完蛋了。”冰宿一愣:“此话何讲?” “我们是共生关系,他活,我活;他死,我死。” “反过来呢?”话一出口,冰宿在心里懊恼自己刨根问底的习惯。 “一样。不过只要他没事,我就一定不会死。”罗兰眯着眼笑了,仿佛回忆起某个美好的往事。冰宿却紧张得背部被冷汗打湿:“怎么会这样?” “……”金发青年没有马上回答,沉‘吟’了一下,举起右手贴上她的脸颊,“是暖的吗?” “当然是暖的。” “是啊,好奇怪,我明明早就死了,体温却还在,身体也会成长。”罗兰凝视双手掌心,微微而笑,“普路托曾说,我是寿命已尽又命不该绝,意思大概是我的生命已经到头了,但是命运还没完,所以和暮有了那么奇妙的牵扯。” “他救了你?”对方说得太过感‘性’,冰宿琢磨半晌才理出头绪。罗兰点点头:“我三岁时,那‘女’人…我母亲用匕首刺进我的后背,快要死的时候,暮和我定下契约,把一半生命分给我。” “你母亲……我偷听时就想问了,她有病?” “你妈妈不也是疯子吗。”罗兰笑嘻嘻地道。冰宿翻了个白眼:“难怪你当初听到这一段时一点也不惊讶。”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嘛。” “你还有抬杠的闲情。”冰宿用手背撑着下颚,长叹一声,“听起来,你在契约里是弱势的一方。”罗兰再次颌首:“嗯,所以我算是半龙人,暮还是老样子。另外,因为我实际的命已经没有了,普路托也不知道我何时会死,也就是说随时有死亡的可能。” “不是说他不死,你也不会死吗?”冰宿的声音拔高。 “但问题是,我们是共生关系。我受伤,他也受伤。如果衰弱到一定程度,即使龙也玩完,结果还是大家一起死。” “……我说你,说这种事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用兴高采烈的语气?” 罗兰一脸无辜地道:“我哪有兴高采烈,只是觉得好玩——这样的关系不是很有趣吗?”冰宿瞪了他良久,抚额道:“算了,你刚刚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根本没有科学依据。所谓的共生契约,应该是一种能量的供给关系。你当时受了重伤,他把血和力量输给你,让你痊愈,从头到尾就是这么简单。什么命啦,死啦,都是冥王瞎吹的。”对她充满理‘性’的分析,罗兰的反应是无奈的耸肩。 “那你是不赞成暮去?”冰宿把话题绕回去。 “没的事,毕竟从强度和耐打两方面考虑,他都是当之无愧的人选。”罗兰夹着棋子委决不下,“只是…‘私’心角度,我不希望把他扯进来。”冰宿不以为然地瞅着他:“你太宠他和莫西菲斯了。” “这和你对邱玲小姐是一样的心情。” “胡说,我对邱玲可没有任何超过同学的情谊。而且她那种温室‘花’朵的样子,有时让我很厌烦。”冰宿皱了皱眉,压下扰‘乱’思绪的感触,道,“总之,莫西菲斯也罢了,他是纯洁的独角兽。但暮,你真的保护过度了,他可是比人类更高级的物种——龙。”罗兰摇了摇头:“你不明白,暮的‘精’神很不安定。” “不安定?” “嗯,也不是不安定,是有缺陷。”罗兰食指抵着‘唇’,显然在挑选合适的措辞,“以前我就发现,他很不爱思考,原先以为是懒加笨,后来听说了他的身世,我才明白:他的‘精’神受过***,而且是强制的外力干涉,连人格也被硬拆成八个。好不容易重组后,又因为他和另外七个自己有血海深仇,融合得一点也不彻底,几乎只有力量回来。所以他经常找不到存在感,想东西也有很多死角。我曾经和他同步过,那种莫名其妙从这个结论跳到那个结论的感觉太怪异了,都快把人‘逼’疯,所以我尽量不想刺‘激’他。” “简直是‘精’神***的典型症状嘛。”冰宿叹息:没想到龙也有‘精’神病患。罗兰也叹了口气,不过和她的意义完全不同:“他原本应该非常聪明,都怪他那个变态老爸,把他害成这个样子。” “我倒认为是因祸得福。黑龙天‘性’凶残,如果不是‘精’神***抹杀了这一部分,他就不会是今天这样傻乎乎又善良的暮,当初也不会救你。” “是…这样吗?”罗兰怔了怔,随即垂下眼,用追忆的口‘吻’道,“暮是我的恩人,我的义父,甚至是另一个我,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如果这世上有谁我可以完全信赖,他就是那个人,因为他从三岁就陪着我,了解我所有的经历和‘阴’暗面。也许就是太重要了,反而变得像空气一样,忘了他是条龙,还是黑龙王。”冰宿咋了咋舌:“所以我说你太宠他了,也许他并不需要你如此照顾,龙的承受力远远超过人类。何况他是父,你是子,你这样对小孩似地待他,他心里肯定很不舒服。” “嗯……” “上次你去见你师父,他就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就算是为了他的‘精’神安定着想,也让他觉得自己是有用处的吧。” 罗兰在公事上向来立场坚定,‘私’下耳根却软得很,见冰宿说得在情在理,就存了个心眼,但总感觉遗漏了什么,一时想不起来,便谨慎地道:“好吧,我会和他谈谈。” 还谈……冰宿有时候实在很受不了情人说好听点叫周密,说难听点叫龟‘毛’的慢‘性’子,用膝盖想也知道巴哈姆斯一定会无条件答应,那又何必‘浪’费心力和时间勾通? 咽下数落,她继续关注眼前的课题:“其实相比暮,法利恩的任务更艰巨。” 巴哈姆斯绝对会穿帮——这是两人的共识。拉克西丝是何等厉害的人物,会被一个假货欺骗?他们需要的就是她发现后的反应,以此判断下一步。而且没有证据,拉克西丝也不能拆穿。 这次篡位的行动委实太出人意料,几乎打‘乱’了罗兰全盘的计划,也使他感觉再也看不透拉克西丝这个人。尽管调整了心情,这层‘阴’影却挥之不去。若敌人也吃次鳖,不但心理平衡,情势也平衡。 冰宿和他有相同的感受:“兵变的时机太突兀了,人说变就变,如果她整个心态都改变了的话,即使行为模式不变,思路也会有偏差,还是趁早‘摸’清楚为妙。拜卡萨兰所赐,其他城也‘乱’成一团,这就是连锁反应。” “没这么简单。”罗兰挥手打‘乱’棋盘,笑道,“我觉得拉克西丝更像一场风暴,把台面下的人物都卷上来——你没听说西城的新宰相?将来搞不好会更热闹。”冰宿一霎不霎地注视‘乱’象纷呈的棋盘,却不是由于他的高谈阔论,而是别的原因。 “罗兰,刚才那局,我就快要赢了。” “啊,是吗?我一点也没看出来。” “你绝对是故意的。” “不要血口喷人,我才是应该担心你输了会耍赖的一方。” 罗兰悠闲喝茶,任杀气腾腾的视线在身上打‘洞’。隔了两秒,冰宿挤出挫败的咒骂:“你这卑鄙的家伙!” ******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7日中城卡萨兰上界—— “阁下,你不邀请索莱顿先生吗?”整理请柬的总参谋长问,带着一丝疑‘惑’。 “索莱顿?”拉克西丝从办公桌后抬起头,眉头蹙得死紧,“你要他和帕西尔提斯大眼瞪小眼?”克鲁索不苟同地迎视她的目光:“他总会知道的。” “但不是现在,等我空了会跟他说。” 拉克西丝确实忙得不可开‘交’,既要笼络各地的圣职者对民众洗脑;又要重整朝纲、平伏叛军、消灭残党,事情多如牛‘毛’,害她连美容的时间也没有。最可恨的是那个吃闲饭的侄子还在她的地盘晃来晃去,碍眼至极。 说曹‘操’,曹‘操’就到。 “老妖婆。”中城城主大刺刺地踢开办公室的大‘门’,冲进来嚷嚷,“我要带莉莉安娜去野餐,叫你的部下滚开,不然我不客气了。” 如果拉克西丝眼中的火焰是实质的,诺因此刻已经化为一堆焦碳。 “臭小子,你闲着没事干,就滚回西境,别在这儿讨揍。” 诺因双手环‘胸’,无所畏惧地瞪回去:“你才是吃饱饭没事,顶着个圣巫‘女’的头衔不用,硬把我妹妹塑造成政治偶像。” “所以我说你白,手染鲜血的神‘女’和冰清‘玉’洁善良高贵的圣‘女’,哪个更受民众欢迎?” “……圣‘女’。” “就是这样。”拉克西丝再次低下头。诺因不依地大喊:“可是我不要!这样莉莉安娜岂不是永远没有自由的一天了?我本来指望你当上国王后,我和莉莉安娜就可以开开心心地周游大陆。” “你想得美。”被他自我到极点的打算气得无力,拉克西丝翻了个白眼,随即绽开险恶的笑容,“要莉亚解脱很简单,你戴上那顶假货王冠,或者接受‘圣人’的称号——这张清纯的脸蛋一样有‘迷’‘惑’世人的资本。” “圣人个头!”诺因掉下一身‘鸡’皮疙瘩,脸‘色’更难看得像喝了一瓶醋,“我才不要穿得和莉莉安娜一样恐怖!我也不要王位,我会亲自打回来,‘逼’你退位!”拉克西丝仰天长笑,轻蔑之意浓得满室皆闻:“就凭你?再练个十年吧,我一根小指头就能掐死你。”诺因气得全身发抖,恨不得一拳打飞她嚣张的笑脸,正蠢蠢‘欲’动时,想到报复的点子。 “老妖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更像老妖婆了?” “嗯?”拉克西丝警惕地挑眉。诺因咧嘴笑道:“两个黑眼圈,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得像死人,妆没补,可以看到皱纹……” 还没听完,依然‘花’容月貌的黑发元帅就跳起来,活象尾巴着了火的猫似地在房间里‘乱’窜,一边跑一边哀号:“镜子!镜子!克鲁索,给我镜子!” “请冷静,阁下!殿下都是骗你的!” “哈哈哈……”诺因得意地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 同日傍晚中城卡萨兰下界西境米亚古要塞—— “殿下还没回来?” 军务长雷瑟克尤耶走进城主办公室,劈头问道,却见损友从堆积如山的文件后面缓缓抬首,一股怨气铺天盖地涌来,‘阴’森森的语气仿佛来自地狱深处:“你说呢?他已经乐不思蜀了。” “呃——”雷瑟克倒退一大步,考虑是不是夺‘门’而逃,最后还是义气地选择留下,咽着口水搭话,“你似乎……很忙?” “我忙疯了!”吉西安大吼一声,用算盘敲得文件啪啪作响,两眼亮得像鬼火,“你空着对不对?帮我算这叠帐。”雷瑟克实话实说:“我很乐意帮忙,但你要做好亏本的准备。” 术士长抱头趴在桌子上,泪洒千行。 “你还活着吗?”雷瑟克跑过去戳戳他,无限同情。吉西安咬牙切齿地道:“一个礼拜,最多一个礼拜,我就要在自杀和辞职之间做选择了。”雷瑟克不当一回事:“你每次都这么说。” “这次是真的!” “是是。”雷瑟克宽慰地拍拍他的肩,同时说风凉话,“估计殿下要继任大典结束后才能回来,要办后事,趁早吧。”吉西安真想一口咬断他这只手,哼哼‘阴’笑:“别想置身事外,我现在是代理城主,有权对你下令。” “你想干嘛?” “‘迷’雾森林!”吉西安起身,一拳擂在桌面上,脸‘色’变得凝重,“昨晚有人看到‘迷’雾森林冒出奇异的白光,金轮月一闪一闪,像夜晚的行军信号,附近的居民吓得要死,我要你去调查。”雷瑟克面‘露’犹豫:“元帅大人不是要我们别再管‘迷’雾森林?” 自从得知帕西斯这个人后,拉克西丝就从神官的身世推想出他原本的住处。而主人搬到了东城,罗兰留在那里的黑咒术师据点也被摧毁,‘迷’雾森林自然没了危险‘性’,才发出这样的指示。吉西安嗤之以鼻:“如果她知道出了这样的怪事,还会不会收回成命,我们来赌赌看。” “好吧,我带队去查,你好好保重,希望我回来时,你还没死在文件山里。” 雷瑟克转身离去,送别他的,是吉西安一声压抑不住的哀号。 ******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8日东城伊维尔伦下界城主府—— “巴哈姆斯,你还在气罗兰不带你?” “我不是气这种小事。” 喀啦一声,铺在地板上的金币,房间里的家具都结了冰,闪闪发亮很是漂亮。血龙王生气时是燃烧,而黑龙王生气的表现就是冻结。 抖掉身上的冰渣,莫西菲斯无奈地瞅着对面的龙:“那你气什么?帕西尔提斯?他那副德行又不是一天两天,你还没习惯?” “……你不知道他对罗兰做了什么。”巴哈姆斯沉声道,清美的面容笼罩着罕见的怒‘色’。莫西菲斯怔了怔,心里也紧张起来,反问道:“他做了什么?” 巴哈姆斯却没有回答,蹙眉思考要不要说,想着想着变成发呆,半晌回过神,抓了抓一头黑如鸦羽的短发,“你不知道比较好,他看起来也反省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他曾经想害罗兰吗?”莫西菲斯不满意他的答复,急切地追问。 “害也谈不上,只是不安好心。”巴哈姆斯闷闷地道,无论头脑是否灵光,他是龙,不会因为情感影响理智的判断,“我气的,是他的自‘私’。不管遭遇如何,都不应该让他人承受自己的不幸。” “你这是龙的论调,人类都是那样。” “是…这样吗?” “没错。”莫西菲斯老气横秋地摇摇食指,“冰宿跟我讲过很多类似的故事,像因为悲伤而对无辜的次‘女’发泄的母亲,被救助却反过来陷害恩人的恶贼,找到财宝起贪心谋杀同伴的冒险家……等等。” 她都教他些什么啊!巴哈姆斯听得汗颜,蓦地跳起来,喝道:“谁?” 没有回应,房里一个陌生人,一点异常的现象也没有。莫西菲斯凝神感知,丝毫捕捉不到引起同伴警觉的事物。 细长的黑眸迸出火‘花’,黑龙王在眨眼间闪到房间的另一头,反手一挑,一柄弯月形的细剑凭空浮现。这回莫西菲斯看得清清楚楚,剑尖没入虚空,像莫名其妙少了一截——确实有人!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巴哈姆斯刚感到剑落在实处,一股澎湃的力量袭来,仿佛空间扭曲再反弹的劲道连他也吃不消,倒退两步。就这么一耽搁,***者的气息就彻底消失了。 “那是什么?”莫西菲斯惊魂未定地问道。巴哈姆斯疑‘惑’地垂下手:“不知道,软软的,像人体。他是故意被我刺中,从我这里吸取信息。” “咦!” “刺中的一瞬间,我感到我的心被窥视了。”巴哈姆斯不快地皱眉,食指抹过剑身,动作透出肃杀,“但是我也不会让他好过,***龙王的内心,一定要付出代价。”说着,他将沾上的血弹开,呈水滴状的血液奇异地浮在半空,随着简短的龙语,啪地碎裂,化成粉末落下。莫西菲斯咋舌:“你用血爆术?哇啊~~那他死定了!” “不会。刚刚那个,像是空间干涉之类的法器,能够使用这么高段的道具,那人应该是个非常厉害的法师,也做好了防护措施,顶多受点伤,不会死。” “到底是什么人啊?做出这种事。”一头雾水的莫西菲斯自言自语。巴哈姆斯则寻思如何追踪敌人,解决他。这么强悍的人物,又是明显冲着罗兰而来,及早铲除比较让人放心。然而,只凭一点血,最多只能造成皮‘肉’程度的伤害,扭曲空间的法器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瞥见他手里的武器,少年模样的独角兽‘露’出好奇的表情:“啊,你会用剑?龙不是都用爪子和牙齿战斗的吗?难道这个是你的爪子变的?”巴哈姆斯一愣,眼神恍惚似乎在回想什么,良久,终于恢复原本的清明:“不,是我的气凝成的剑。很久以前,有个人类曾教我剑术。” “哦。” “我都忘了,剑术,资金,其实这些我都可以给罗兰。”巴哈姆斯懊恼地耙耙刘海,他日子过得糊里糊涂,害最珍视的义子少年时期一个人打拼,走得异常艰辛。作为弥补,这次必须振作起来。 他不擅长思考,冒出个点子,就高兴地倒出来。莫西菲斯听得瞪大眼:“这样好吗?” “没问题!” ****** 同一时刻‘迷’雾森林—— 殷红的血液从紧捂着的肩头涌出,伊莉娜半跪于地,可爱的苹果脸毫无血‘色’,冷汗涔涔,掌心发出耀眼的白光,治疗肩上的伤口。 围绕着她,金‘色’的线条构成繁复华丽的魔法阵,一面黑檀木框的椭圆形镜子悬浮在她面前,晶莹的镜面毫无影象,一片空白。 突然,几条黑气仿佛有形的蛇窜出法阵,缠绕住她的身体,同时炸雷迸现,闪光消失后,一道道细细的血丝沿着肌肤流下,染红了蕾丝边的‘侍’‘女’服。 “血爆术!”意外有法术保护还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害,伊莉娜低呼了一声,连忙催动体内的协调之力自疗,“不愧是黑龙王。” 有这样的帮手,难怪—— 想到刚才窥视到的景象,她咬牙切齿。 经过许多高阶法师加持,再‘交’由黑龙王凝聚调和,附着强大‘精’神力量的咒带,被东城城主收起,绑在一头银发上,封住了她最仰慕的那位神。 “贺加斯大人……” 昨晚,是他们约定见面的日子,他没出现,还用金轮月发出警讯,她就知道不妙了。但实际的情况,比她预料的还糟糕百倍。 身为主神之一的协调神居然被封印,而由宿体的帕西斯掌握了控制权。 不可饶恕! 白皙的小手紧握成拳,灰绿‘色’的眸子‘射’出‘混’合着杀气的怒火:多管闲事的罗兰,还有帮助他的黑龙王,都不可饶恕! ****** “大人,这些奏折请过目。” “哦,好。” 桌后的金发青年伸手去接,却不小心碰翻了墨水瓶,‘弄’的一桌狼籍。大神官铁青着脸唤‘侍’‘女’进来收拾,从头到尾没对主君的笨手笨脚表现出半分诧异。 国务尚书走进办公室,递上一叠需要签名盖章的文件,这回,“东城城主”因用力过度捏断了羽‘毛’笔,两人还是没有惊讶,换了只给他。 午时,朵琳照例进来嘘寒问暖,她的“丈夫”应答得不知所云莫名其妙,毫无平日的风度翩翩温情款款,但是临走时,美貌的城妃依旧一脸含羞带怯,心满意足。 在旁边看了一上午的莫西菲斯终于忍不住叫起来:“太奇怪了!你明明破绽百出,他们为什么还相信你是罗兰?” “因为我让他们相信。” 巴哈姆斯干脆地回答,往嘴里塞了一块绿豆糕,金‘色’纵长的橄榄形瞳仁与冰蓝的虹彩膜相映而辉,‘交’织出瑰丽到妖异的光芒。 从小和七个自己争夺身体的所有权,黑龙王的‘精’神力量强到不可思议,加上龙族天生的威慑力[龙威],相乘效果等于无限,饶是法利恩和克莱德尔都是意志坚定的人,也压根抵抗不住,更别提朵琳。说得极端点,就算巴哈姆斯要踢开罗兰,自己坐上城主的宝座,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原来如此。”莫西菲斯恍然大悟,随即又‘露’出困‘惑’之‘色’,“那文件呢?我亲眼看见你批阅。” “我会啊,我一直看着罗兰,一般的我都能处理。” “哦。”莫西菲斯很是佩服,同时也有点不是滋味,因为他曾经把罗兰的文件整理得‘乱’七八糟。 “不过,这个计划真的能够成功吗?万一罗兰回来了,刺客还没出现,事情不就难以收拾了?” “没关系,罗兰不会生气。” 在巴哈姆斯的概念里,只要义子不生自己的气,就一切太平。他也只关心如何引出那个神秘人,利用他再次出手的机会杀掉他。至于其他的,统统不在考虑范围内。而莫西菲斯这些日子跟着冰宿进进出出,反而比他了解人情世故,当下面‘露’忧虑:“我总觉得不太妥当,像法利恩大神官,如果他知道他把你一个冒牌货当成罗兰,一定会非常自责。” “是吗?对哦。”被他点醒,巴哈姆斯也担心起来。 “所以,中止吧。” “不行。”龙决不半途而废,巴哈姆斯下意识地拒绝,接着苦思对策,“罗兰会开导他们,实在不行我也可以用暗示消除他们这段时间的记忆。但是刺客不除掉,罗兰的安危就没有保障。那种空间干涉的法术,根本防不胜防。”莫西菲斯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点头不再劝说。 一盘绿豆糕远远填不饱龙的胃袋,叫‘侍’‘女’抬桶装的食物进来又太夸张,巴哈姆斯想了想,决定偷袭厨房的仓库,但是一出去就被两名守卫贴住背心,在‘门’口的台阶上还撞见应该回大神殿的法利恩。 东之贤者神‘色’恍惚地按着额头,似乎在烦恼什么。黑龙王初时没发觉异样,随口问道:“法利恩?” “啊,大人。”法利恩一脸如梦初醒,挣扎之情一闪即隐,眉间疑云更深,“我好像……不太舒服。” 清楚地感到他身上传出的抗拒,巴哈姆斯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有人类能抵抗自己的法术。正要施加压力,又怕法利恩还不屈服,被过于强大的力量伤及灵魂,导致‘精’神崩溃——他可不希望罗兰的弟弟变成疯子或白痴。 僵持了一会儿,巴哈姆斯急中生智,支吾道:“嗯…不舒服的话,回去休息吧,我放你一天假。”法利恩刚想点头,瞥见他身后浮现出镜子的轮廓。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在场只有巴哈姆斯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气剑‘插’进镜面,但同时,一道奇异的透明光束贯穿坚硬的龙鳞,没入他体内! “大人!!!” 法利恩扶住瘫倒的主君,两名守卫双双拔出长剑,暗杀者却已经消失不见,连半点痕迹也没留下。 宫里登时大‘乱’,医师和白魔法师闻讯而来。在这片嘈杂中,突然响起一个清冽的高喊,压住所有的声音: “暮!” 罗兰不等飞毯降落就跳回地面,急步奔来,总是镇定从容的俊容透出少见的惊惶。众人哑然失声,看看他再看看被移到担架上的人。而还坐在毯子上的冰宿等人也满脸错愕。 “咳…罗兰。”巴哈姆斯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撑起上身,担忧地打量他,“你没事吧?” “废话!有事的是你!你到底在搞什么?”罗兰怒声质问。法利恩第一个回过神,用确定的语气道:“大人!” “是我。”罗兰瞥了他一眼,大致猜出前因后果,主动解释,“他是我的替身。”话音刚落,他一把捂住嘴,冷不防喷出一口鲜血,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众人惊呼迭起,一时手足无措。 “罗兰!”正好赶到的冰宿伸手相扶,艾德娜比她更快一步。然而一触及主君的身体,她就闪电般缩回手,纳闷地看着掌心沾到的血迹。见状,茶发少‘女’猛地想起日前情人说的契约,震惊得呆在当地。 黑龙王慌得语无伦次:“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我能摆平那个刺客,就冒充你,没想到……罗兰你要不要紧?我帮你疗伤!” “我没事,你先顾好你自己。”罗兰冷静下来,忍耐背部传来的剧痛,只要意识清醒,他就能自己治疗。但是帕西斯代替两‘女’扶住他后,把手放在他背上。 “师父?” “别动,你这不是普通的伤口。”帕西斯用传音术告诫,不知做了什么,紧皱的眉宇舒展开来,扬声道,“不要愣着,带他们俩下去休息。”余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抢着照料伤者。‘混’‘乱’间,没人注意到走在最后的帕西斯,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 ****** 凌厉的剑气在体内翻江倒海,像冰刀剜着一样痛,银白的光芒和冰蓝的冻气互相撕扯、吞噬、力争不下。慢慢地,白光取得了优势,随着亮度的增加,在地上翻滚呻‘吟’的娇小身影起了异变。 手脚拉长,一头略微泛金的褐发从弧线优美的肩颈滑下,倾泄于地;撑开的领口,隐约可见深深的***;撕破数处的衣裳再也无法尽责地守护主人的身体,‘裸’‘露’出白里透红的粉嫩肌肤;本来到膝盖,现在却只刚好包住‘臀’部的裙摆下伸出一双修长的***;足上无鞋,宛如白‘玉’雕成的十趾散发出天然的魅‘惑’。 十一、二岁的可爱‘女’孩,在顷刻间变化成十七八岁的***。 “维持反时术的力量不够了么?”目睹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银发的不速之客却毫不动容,‘交’抱双手,吐出冰冷的讥讽,“你还真是拼命啊,伊莉娜。” 痛得昏沉的脑海骤然一清,仿佛叶片背‘阴’颜‘色’的绿眸夷然无惧地迎向锐利的目光,同时一朵笑‘花’缓缓绽放:“彼此彼此。” “怎么说?” “你拼命保持自己的意识,我拼命和你对着干呗。” “疯‘女’人。”帕西斯也不生气,在阳台上坐了,抛出自己的斗篷,不偏不倚落在对方头上。伊莉娜道了声谢,坐起来,包住伤痕累累的身子。诧异痊愈的速度如此慢,她检查了一下,这一查心沉到谷底:黑龙王的剑气竟然没有被化掉,虽然微弱,却散入四肢百骸,跟着血管流动,无法分离! 看出她的状态,帕西斯轻笑:“傻瓜,三首龙是好对付的?就连我,也不想和他们杠上。” “值得。”伊莉娜镇定下来,不再管伤势,眼珠一转,‘露’出狡黠的笑意,“多谢你的水晶镜了。”这回轮到帕西斯动摇,瞳仁收缩,碧眼险恶地半眯。 预示灾星的星象,三番两次的巧合,让他无法再不在意。何况,他原本就是最了解命运恶意的人。 “伊莉娜,我是杀不了你,但是把你切成一块一块,埋在不同的地方封印,我还是办得到的。” “你不会,因为我是唯一通向世界树的[‘门’]。” “……”帕西斯沉默了一瞬,道,“如果你不愿意开启,我留你又有什么用?”听出他是认真的,伊莉娜不得不放低姿态:“别这样,我既然失败了,就不会再对他下手。而且没有水晶镜,我也没办法偷袭。” “你怎么会有‘混’沌之力?”帕西斯趁胜追击,问出心里的疑‘惑’。如果不是上次暗黑神的思念体有一部分渗进了他的身体,连他也治不好徒弟的伤。 “那不是‘混’沌之力,是他给我的不知名力量。”伊莉娜语声急促,冷汗大滴落下,显然体内的剑气又在作怪,“我本来不想用,这是他给我的保命符…不,对我而言是礼物。” 啪啪啪!帕西斯鼓掌,意义却是嘲‘弄’:“了不起,你真是我见过第二痴情的‘女’人。可是啊,我就不懂,那块木头到底哪里吸引你?”伊莉娜自嘲一笑:“你不懂,我更加不懂。” 只是惊鸿一瞥,就注定了她一生的陷落。 帕西斯皱了皱眉,险些以为她在敷衍自己,看表情又不像,恶意忽起:“不过,他也不是真的木头,至少还爱上一个‘女’孩子。”伊莉娜这一惊非同小可,张口结舌,整个人当场石化。 “很可爱哟,穿白裙子,黑‘色’长发,人也离你很近,就住在你家宰相的镜子里。”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意?”良久,少‘女’低下头,挤出低沉的声音。青年一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道:“挑拨,惟恐天下不‘乱’,等着看好戏。” 这么诚实的答案反而让人气不起来,伊莉娜‘唇’角上扬,勾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那你就是白费心机了。别看我这样子,我年纪也不小了。吃醋这种可爱的事,不适合我。” “哦,意外的豁达。” “你早十年通知我情敌的存在,我一定会冲过去杀了她;现在,我只能叹口气。”伊莉娜确实叹了一声,徐徐站起,玲珑的身段在斗篷的包裹下格外脆弱,年轻而娇‘艳’的面容挂着与外表不相符的沧桑,“我承认我嫉妒,完全不计较的付出只有圣人做得到,但我也没兴趣做你的棋子。” “我的棋子?呵,说得你好像不是贺加斯的棋子。” “一开始是,但是在我自愿后,利用就不是利用了。”伊莉娜昂起头,“照你的逻辑,罗兰不也在利用你?” “没意思,逗你果然一点不好玩。”帕西斯垂下肩膀,一脸兴趣缺缺,“算了,以后安分点,不到必要,我也不想杀你。”伊莉娜心有不甘地抿‘唇’,却也不得不咽下失败,果决地断念:“我不会再狙击你的宝贝弟子,但是那根咒带,我总有一天会把它毁了!” 语毕,身形逐渐模糊,雪白的斗篷掉了下来,滑进湖里,在水面漂浮。 “笨蛋,我这样封住他,又能封多久?” 淡淡嘀咕了一句,帕西斯收回水晶镜,独自坐着想了很长时间。 *******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16日,王妹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即位[摄政王],四位城主到场观礼,盛况空前。 典礼结束后,贵客们被挽留暂住,共商国家未来。 ****** ‘春’之月20日中城下界北部边境桑陶宛领地—— 时值初‘春’,北方虽不若南方变化明显,也萌生出浅浅的绿意。新老树叶和各种苔藓蕨类渲染出不同层次的绿‘色’,相互映衬,使山林焕发出勃勃生机。 地上的植被悄然冒出头,‘色’彩缤纷的野‘花’遍布草间树后,摇曳生姿,为整座红石山脉更添妍丽。清新纯净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 两个小身影就走在这片明媚的风景中。 一样的脸,不同的‘性’别,走在前面的小‘女’孩威风凛凛地挥舞木‘棒’,发出气势十足的见解:“看这天气,我就知道今天会有个大丰收。”身后挎着竹篮的小男孩相反的神态畏缩,不停地拉扯姐姐的袖子,又不敢拉得太用力,怕惹她生气:“莉妲,回去啦~~妈妈会骂的。” “我们不说就行了。” “可是神官大人说,这里有好多怪物,还有鬼。” “傻瓜!”莉妲转过头,两手叉腰,厉声教训,“每个人都知道红石山脉根本没有怪物,就你还相信神官大人的吹牛!笨蛋利夏,笨死了!” “呜……”利夏眼里开始浮现泪‘花’,他现在觉得姐姐比鬼更可怕,瘪着嘴道,“我不笨,神官大人说我最聪明,将来一定有出息,成为大魔法师。” “还大魔法师呢,是胆小鬼法师才对。” “哇——”受不了姐姐的漏气,利夏终于放声大哭。莉妲驾轻就熟地掏出手帕帮他擦泪,凶巴巴地威胁:“不许哭,哭了是小狗!”不料利夏卯起来哭个不停,还越嚎越大声。 “别哭了啦!”莉妲慌了,她只是嘴坏,其实最疼这个弟弟,“我道歉还不行吗?乖,听我……” “莉妲!利夏!” 一声突如其来的清喝吓得她跳起来,利夏立马停止哭泣。 “神、神官大人!” 仿佛凭空出现的青年虽然***怒目,仍可看出原本的秀丽端正。过肩的银发在背后草草扎成一束,衣着简单轻便,毫无圣职者的样子。他一手一个,拎起两个小萝卜头:“告诉你们多少次,不许靠近矿山。” “那里的浆果长得最好嘛。”莉妲挣扎道。 “就算长金果也不许去!”神官改拎为抱,朝反方向迈开大步,神‘色’是罕见的严肃,“记住,绝对不能靠近矿山!”被他的语气慑住,莉妲这才不吭声。利夏好奇地问道:“矿山有秘密宝藏吗?”孩子们都这么流传。 “没有宝藏,只有怪物,知道吗?只有怪物!”神官反复强调。比较单纯的利夏顿时上当,缩成一团。莉妲翻了个白眼,根本不甩他:“放我们下去,我们自己会走。” “不要,我要神官大人抱。” “胆小鬼!你到底是不是男子汉啊!” “好了好了,大家都一起走路。”头大的银发青年把充满阳刚气的小‘女’孩和活象牛皮糖的小徒弟放回地面,放缓脚步让姐弟俩跟上。利夏依恋地抓着他的左袖管,莉妲不甘示弱地牵起他另一只手。 “神官大人,中午来我家吃饭好不好?”双胞胎异口同声地邀请,默契十足。 “好啊,艾里在不在?” “哥哥今天轮到值勤。” “这样啊。”神官很是失望,“那我只好和你们的爸爸拼酒了。”莉妲大笑:“爸爸肯定一杯就倒了,还是妈妈厉害些。”走了约莫半刻钟,树木渐疏,远远望见山下的军营,利夏突然想起一件事,扯扯师父的袖子:“神官大人,杨阳姐姐和昭霆姐姐好像就是去年的今天来的耶。” 银发青年一震,情不自禁地浮起笑意。那是毫无‘阴’影,晴朗一如天空的笑容。 第六章 浮云聚散(节一) 海潮的声音似远似近,一浪高过一浪,吵得人睡不着觉,杨阳从简陋的木床上坐起,披了件外衣,走出借宿的小屋。 夜晚的海岸就和书里描写的一样美丽,被月光染成银白的沙滩铺满各色的贝类和水底动植物,呈现鲜明对比的海水漆黑深沉,层层叠叠地推向岸边,每吞噬一些,也送上来一些。 远方,海天一线,静谧而辽阔,幽幽银辉占满夜空,在水面上挥洒出无数闪亮的银痕。 带着腥气的风吹起乌黑的发梢,掠过苍白的耳畔。 此刻他们一行人是在东城南部的小渔村里,隔着海遥遥相对的就是浮岛。昨天送他们上岸后,三长老洛黎塔拜托村长照顾他们,依依不舍地聊到傍晚,才推着小船回去。 还是睡不着。杨阳略带烦躁地拢了拢刘海,本以为出来走一走,心情就会放松,觉得困,没想到神智依然无比清醒。她已经不是换张床就睡不着的菜鸟冒险家,照理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这时,一个原本睡得香甜的人打着哈欠醒过来: 杨阳没好气地反问。因为友人是用心念说话,她也用想法回答。不过这样,实在有点精神分裂的感觉。 被她一闹,肖恩也清醒不少, “你当我跟你一样是酒鬼啊?”杨阳忍不住发出声音。话一出口,她怔了怔,脸上浮起明了,闷闷地踢着脚下的沙子,“其实,我是好几天没收到神官的信,很记挂。”肖恩恍然大悟,情绪也低落下来。 因为没有了作为施法必须的媒介的身体,他无法再开启自己的空间地址;而以杨阳的水平,还不能使用这样高段的法术。 “不关你的事。”杨阳打断,深吸一口气,浓郁的海风令她心怀大畅,嘴角也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明天去寄平信,让他放心,只断几天音讯不要紧。至于他寄来的信,我以后可以慢慢看。”虽然很高兴她振作起来,肖恩还是不得不泼了盆冷水: 杨阳先是气馁,听到后面又展颜:“那我委托公会。”肖恩提醒: “钱啊……说起来,我们欠公会的钱还没还呢,会不会——” 肖恩不怎么有把握地安慰。杨阳的思绪则完全拐到还债方面,为不美好的前景流下了冷汗:“对了,打工,又要打工了。不知道公会会派给我们什么困难的任务,我们几乎连买装备的钱也没有,那场风暴冲走了马和大部分行李——啊!真是头痛!” 她说得凄惨,肖恩却毫不悲观,甚至振奋地道: “是哦,说说容易。”杨阳反应冷淡,径自盘算,“明天早上和大家商量一下,想出个好对策。实在不行,一边打零工一边旅行。” “你才知道啊。” 肖恩被打击得体无完肤。杨阳这才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开玩笑的。”颇有几分冷面笑匠的素质。 肖恩嚷嚷,对方退让,他索性拿起乔来。杨阳也用哄小孩的口吻道:“其实你很有用啊,不爽时可以捏脸发泄;有敌人上门时可以推出去当沙袋;走投无路可以套个碗扔到街上乞讨。”这种安慰比不安慰还过分,肖恩只差没蹲下来画圈圈。 听到脑子里传出的咕哝,杨阳忍俊不禁:“心情好点了吧?”肖恩一愣,沉默片刻,也笑了: 朝岸边走了几步,遥望波澜壮阔的海面,杨阳一手压着发不被风吹乱,等宿命的另一半平静下来后,才开口道:“你摸出多少?” 肖恩语声淡然,但是杨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内心的波涛汹涌,杨阳斟酌了一下,道:“用坏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是让人恶寒,起鸡皮疙瘩,晚上做噩梦! 肖恩应了一声,语气有了微妙的改变,杨阳吃惊友人竟然会这么明确地说出“恨”这个字眼,就连当日在死亡沙漠,他也回避了耶拉姆的问题,还只是用“一点”形容对英雄王的恨意。 不过想想席恩的作为,她就不奇怪了,只余下心疼:“那你打算怎么样呢?将来万一…万一和他对上。”肖恩不假思索地道: 这…真是干脆利索的解决方案。杨阳暗暗抹汗,犹豫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确定下得了手?他毕竟是你哥哥。” 肖恩断然道,眼里尽是肃杀。 那般浓烈的恨,使得沉睡在他记忆深处,已经心死的另一个自己也醒过来,情感相融。 不杀了他,杨阳他们就会遭殃。 决不能再一次,让错误发生。 感同身受的杨阳一时不寒而栗,心想能把性情宽厚的肖恩逼到这步田地,席恩也真是够本事,够辣手。 那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仿佛从被附身的状态解除,肖恩恢复平日的神气,好奇地问。杨阳一凛,笑着含糊过去:“没什么。肖恩,你只要记着,无论何时,我都会支持你。” 棕发青年笑靥璀璨,窝心不已。 又不着边际地聊了会儿,他突发感言: “是呢。” 黑发少女凝视初露曙光的天边,绽开由衷的笑容。 第二天早晨,冒险队和村长一家一起吃饭。因为人数太多,比较懂事的耶拉姆和维烈天还没亮就起床,抓了不少鱼加菜;朱特也和村长的小孙女迪迪丝一块儿去沙滩捡海货,回来时手牵手,笑对笑,气氛融洽得让昭霆侧目,偷偷对表姐道:“这个朱特,好像和肖恩一样有恋童癖。” 被她和莎莉耶私下戏称为的军人厚脸皮地跟着冒险队伍,理由是说服肖恩投靠他的顶头上司。而他的劝说对象一听到女魔头的名字就畏如蛇蝎,逃进杨阳的身体做缩头乌龟,至今没有成果。不过除去这一点,两人还挺投契。朱特也是直爽热情的性子,酒量又好,几次对拼下来,肖恩已经把他当铁哥们看待。 “别胡说。”杨阳轻斥,她对朱特印象还不错,但是对他的动机持怀疑态度。在浮岛肖恩就告诉她此人不安好心,所以他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们,也许是奉了拉克西丝的密令。 真是烦,一直不想和政治人物扯上关系,结果还是被卷进去。念及自己满愿师的身份,杨阳暗暗叹气。 昭霆没趣地扁嘴,莎莉耶不失时机地损道:“人家恋童关你什么事?” 肖恩响应, 当然,昭霆听不见他的声音,只瞄准莎莉耶展开激辩。朱特正好经过两人身边,瞪目道:“说什么呢,思想太不健康了,要不要跟我出去锻炼矫正一下?”两个少女悻悻而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吃饭吧。”维烈帮忙耶拉姆将烧好的鱼放在桌上,清俊的脸庞挂着一贯的温文微笑。希莉丝急忙站起:“维烈,你不用管这些,坐着就行。” “同伴之间,别计较那么多。”维烈暗示她不要把自己当魔界宰相,转向黑发少女,“杨阳,是照你的量盛,还是肖恩的?” “我!”棕发青年霸占宿主的身体,精力充沛地挥舞筷子,但过了一会儿,他就垂头丧气地改口,“算了,还是照杨阳的饭量盛,不然她会被我塞爆。”希莉丝不忍心他颓丧的模样,安慰道:“放心,你一碗也饱了。” “不过瘾啦!” 村长的夫人和儿媳有点被这样突然的转变吓到,一把年纪的村长摸摸胡子,感慨道:“这位小姐,看来是有双重人格啊。” “哎?”肖恩直觉他在说自己,叼着筷子愣住。 “昨晚我媳妇忘了收网,半夜跑到海边,就看到你一个人在那边嘟嘟囔囔,她还以为你疯了,吓得赶紧逃回来。我想怎么可能嘛,你白天的样子挺正常,应该就是那种法师常有的毛病——人格分裂了,哈哈。” “……” 肖恩尴尬地咧着嘴,杨阳哭笑不得,其他人则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法师会人格分裂吗?”吃完饭,莎莉耶好奇地问杨阳。 “有些多系法师是,多一个人格就意味着多一倍的时间,而且也可以塑造出合适的性格。比如有人天性沉稳,与火元素不合,就分裂出一个奔放的自己学习火魔法。很多人就是通过这种方法突破了法术的瓶颈。当然,这只有智商高,意志强的人才做得到。”杨阳一边喝茶,一边悠然叙述。 余人听得毛骨悚然,昭霆搓着臂膀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啊!竟然做得到那么怪异的事!”杨阳不以为然地睨了她一眼:“我倒是很佩服他们,求知就应该有这种精神。”仿佛被这句话触动,维烈涩涩一笑,挂在他腰间的手镜也闪过一道光芒。 希莉丝提出质疑:“还是很危险的事吧?人格怎么能随便分裂。” “嗯,听说有不少人后来发疯了。”杨阳点点头,神情变得若有所思,“不过,仔细想想,他们的方法可能错了。从肖恩的例子就可以看出,其实性格如何,元素精灵并不真的在意,只要心念单纯,就能体会到力量的本源,同时掌握各种魔法。”维烈的脸色难看起来:“那么,绝对不能让那种人遇见肖恩。” “咦?”众人不解地看着他。 “为知识而疯狂,也将因知识而毁灭。你们想想,花了那么多心血时间,走的却是条错误的路,他们能承受吗?嫉妒还算好了,就怕将他逮回去,做成力量容器或者标本之类,那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室内的温度降到零度以下,人人不寒而栗,鸡皮疙瘩直往外冒。身为当事人的肖恩更是大叫“冤枉”,受不了他的聒噪,杨阳硬挤出笑容:“你说得太夸张了,维烈。” “不,我决非危言耸听。”魔界宰相苦涩地笑了,“我父亲就是这样的人,当年若不是我姑姑隐瞒了自己的异能,也会成为他的研究对象,被种种不人道的实验折磨。” 天哪……几个少女不约而同地掏出手帕,擦拭冷汗。肖恩用杨阳的嘴巴喊道:“别理你那个变态老爸啦!换作我,早就一拳揍得他不认得东南西北!”说着,越发愤怒,重重擂在桌子上:“我不管你和他之间有什么纠葛,他对你又是怎么定义,总之他是他,你是你,除了血缘的联系,你不必背负他的任何东西!活出你自己,别再被他影响!” 维烈先是露出惊讶之情,随即,漾开浅而真挚的笑意:“嗯。” 这孩子有个很好的朋友呢。基西莉亚在镜子里偷笑,十分欣慰。 吼得口干舌躁,肖恩抄起剩下的茶一仰而尽,然后换宿主出来,心疼地瞅着空杯。 耶拉姆打破沉默:“东城法师资源雄厚,确实需要留心。”昭霆跟他唱反调:“不用担心啦,这种疯子肯定很少。”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事关情人,希莉丝表现出高度的警戒,“肖恩,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待在阳的身体里,轻易不要出来。” 肖恩老老实实地答应。 “他回答‘哦’,很乖。”杨阳转告,心里感叹:真是妻奴啊。希莉丝满意颌首,却听得她道:“他又问你吃饭时可不可以出来。”红发少女的额头青筋直跳:“可以,我的意思本来就不是不让他出来,只是注意不要用拟态术,还有施法时要小心,至少对立系的法术决不能用!”后面的肖恩全没听见,意识停留在开头两个字,发出雀跃的欢呼: 想了想,杨阳决定不转告这句。 朱特开口道:“你们太紧张了,法师又不是无敌的,只要在他冥想的时候砍上一刀,就万事太平,十个人格也来不及转换。我以前碰到过,好好的家伙,却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看着烦心,给他两拳,再扔进河里让他醒醒脑,果然浮起来就正常了——死人都正常。” 原来……我们当中,最“坚强”的是他吗?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东城的南部人烟稀少,巡逻舰一般都在海上要塞赫莱兹或靠东的洛格海岸补给,但是一路走来,风光明媚,充满水乡泽国特有的风情。虽然冬意未去,看不到花团锦簇的美景,但是河畔芳草摇曳,点缀着生气勃勃的野花;林里绿荫苍翠,嫩芽争相冒出,也将原本就很诗情画意的优美景致衬托得更加色彩斑斓。 经过两天的跋涉,一行人来到南方最有名的旅游胜地,高架水路的源头之一——蓝镜湖。 平滑如镜的水面映着满天绚烂的彩霞,夕阳沉入广阔的怀抱,染得半湖金红,瑰丽耀眼。 呼儿唤女的主妇,炊烟,归航的渔船,伴随着笑语,构成和谐的画面。 “蓝镜湖,也叫,以水质澄净和湖岸的水神神殿闻名。”杨阳翻着地理志,蓦地眼睛一亮,“啊,这里说,只要喝下蓝镜湖的水,无论分离多久,都会再次重逢。” “真的吗?”昭霆将信将疑地靠过来。耶拉姆断然道:“假的吧。” 不等昭霆哇哇大叫,杨阳合上书,坚定地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维烈笑着附和:“不错,比起天长地久的承诺,还是这种效力更吸引人。”希莉丝浮起略带复杂的笑容,摇了摇头:“哪有那么神,不能实现的约定太多了,但每年还是有无数的人来这里喝一捧水,就为了那个再次重逢的愿望。” 莎莉耶撇了撇嘴:“原来是骗人的把戏,我还以为真的有用呢。”朱特反驳:“话不是这么说,祈祷、祝愿、是人之常情。就算最后见不到面,至少换个心安。” “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感觉这番话和他平日的为人不符,莎莉耶怀疑地拧眉。 “因为你太不可爱了。” 在莎莉耶追打朱特期间,杨阳已端出领队的架势,一指不远处的碧湖,命令大家一起去喝,顺便补充一句:“对了,书上还说一定要喝对方手里的才有效。” “啥!?”余人愣在当地,为难地互视:恋人也罢了,同伴这样……会不会很尴尬? 的确很尴尬。 开始没人动弹,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还是肖恩先不耐烦,把宿主挤进去,大喝一声:“发什么呆,喝啊!”说着,就姿势不雅地蹲下去,掬了一手掌水咕嘟嘟地喝完,评价道:“很甜,味道不错。” 杨阳捶了他一拳,一脚将他踹回,单膝跪地,虔诚地捧起一泓清澈的液体,转身递到维烈唇前。魔界宰相一怔,随即大方地笑了,低头啜饮。 有了榜样,其他人也不再拘束,只是暂时找不到对象。杨阳道:“朱特说的对,也许湖水并没有什么神力,但是祈祷也是种力量,我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就算不能一直在一起,也要活着再相见。”话音刚落,维烈已掬了水起身,她红着脸喝了一口。 “莎莉耶,过来。”昭霆吆喝损友,眼珠子却往师兄的方向斜。看穿她的心思,莎莉耶一脸无趣地道:“叫我干嘛,你真正想的人在那边。” “罗嗦!喝啦!” “那我就不客气咯。”莎莉耶故意喝得精光,换来一个大白眼。反而是耶拉姆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道:“那个,你要不要喝?”昭霆像看到他突然长了只角似地瞪他:“你…你叫我?” “废话!” “哦,好。”昭霆震惊得忘了回骂,手足无措地走过去,但一蹲下,她就恢复凶神恶煞的模样,“拿稳点啦,死小鬼!你抖成这样叫我怎么喝?” “罗嗦!快喝!” 真是一丘之貉。莎莉耶看得摇头,维烈和希莉丝相继挥手,要她过去,她也开开心心地迈开大步。因为年纪小,她是一行人中最自在的一个。 朱特状似无聊地拨水,既不自己喝,也不捧给别人。瞥见走近的杨阳,他绽开爽朗的灿笑:“不用,我不能喝这水。” “咦?” “我的命不属于我自己,属于国家,军人必须有时刻捐躯的觉悟,来去也由上面决定,所以给我喝只是糟蹋。” 杨阳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下一刻,她有些迟疑的温和表情转为愤怒,双手捧水的圣洁姿态也变成粗鲁的叉腰:“去你的糟蹋! 友请提示:长时间请注意眼睛的休息。网推荐: ” “肖、肖恩!?”朱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肖恩气势汹汹地逼近:“你当自己是狗还是人?军人也得珍惜生命吧?不然你拿什么报效国家?就算我们不够分量,至少你也为亲人保重,好不?”听到“亲人”二字,朱特有所触动地震了震。 “别指望我喂你,自己去湖边舀,不,我摁着你喝!”肖恩拖着他走路。 “喂!你谋杀啊!” “肖恩。” 听到略带紧张的呼唤,棕发青年停止扭打,转过头,只见一个窈窕的纤影站在身后,娟丽的脸庞泛着羞色,就和一头红发一样艳丽。他一时看得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浮起不相上下的忸怩之情,磨磨蹭蹭地走向她。 因为颤抖和时间长的关系,水已经漏得差不多,肖恩刚俯下身,嘴唇就碰到了掌心的肌肤。希莉丝一惊,双手骤分,剩下的水也漏光了。 良久,两人相对无言。 “啊……我再去捧。”为了掩饰莫名的失落,希莉丝慌忙转身,仓皇跑开。目送她的背影,肖恩感到一丝不安。 轮过一圈后,众人像有默契般坐在岸边,享受傍晚的宁静。 茂盛的草丛随风摇摆,叶尖滚落露珠,对岸的神殿倒映在纯净的湖水里,微微晃动,宛如缥缈的海市蜃楼。 “如果索贝克、扎姆卡特和月也在就好了。” 杨阳双手抱膝,遗憾地吁了口长气。除了不知道这三个是何许人的朱特,余人都赞同地颌首。尤其是肖恩,差点没把头点掉。 “我这里有空瓶子,待会儿给他们一人装一瓶吧。”维烈安慰。杨阳回以喜悦中带着憧憬的笑靥:“希望还能见面,送给他们这份珍贵的礼物。” 在蓝镜湖附近的村庄歇了一宿,次日,一行人重新踏上旅途。 热心的村民指点他们商队的去向。这里是风景名胜和朝圣之地,每年都有大批人潮往返,小商品市场也格外发达。装水的容器,祈祷用的花灯,印有鲜艳图案的圣典教义,绘图工具和现成的景致画,用鱼骨做的首饰物件等等,铺陈了沿途的街道。一般的大型商队就在这儿买进卖出,前往更北边的大城镇,同时也担负着护送游客的任务。 过了中午,杨阳等人才追上目标。倒不是商队的速度太快,而是他们走走看看耽误了时间。因为来者一目了然是冒险家,商队的主人加林非常礼遇,安排篷车给他们坐。 清新的草木香气顺着风飘来,放眼望去一片新绿,在蓝蓝的苍穹下显得野趣十足。摇晃的车板,平添舒适的悠然。 杨阳惬意地眯起眼,享受新买的茶叶泡出的甘甜滋味。昭霆盘腿坐在她旁边,津津有味地啃肉沫烘饼。两人相安无事,你不嫌我闷,我也不嫌你吵。 不过,昭霆是安静不了多久的,吃了几个饼后,就开始没话找话:“阳,我觉得我们在东城会很无趣。” “怎么说?”杨阳专心品茶看书,头也不抬地应道。 “你想想,我们在北城一开头就碰上魔兽和星华,还有肥猪商人和红龙骑士;在西城更惨,月竟然把我们扔到死亡沙漠,差点烤成焦碳;南城有变态老处女找茬;可是这里,到现在为止一点事也没有。”昭霆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杨阳庆幸希莉丝不在这辆车上,温言纠正:“东城的治安确实很好,但任何地方都不可能百分之百安全。现在没碰上,不代表将来也没有。” “阳你乌鸦嘴!” “我只是实话实说。”杨阳合起书晃了晃,黑眸透出一丝纳闷,“何况,你不是最喜欢刺激了,叫什么啊?”昭霆一窒,也不解地搔搔头:“对哦,不过…人也不是铁打的,经历了那么多事,我偶尔也想休息一下嘛。” 是吗?杨阳有点怀疑,而怀疑的矛头就是和维烈、朱特乘一辆车的耶拉姆。她眼光犀利,早看出最近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了质的改变,难道友人的收敛,就是潜移默化的结果?也对,少了对着干的动力。 “说到星华,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是不是还那副不理人的样子。”想起曾救助过的雪族少女,昭霆的心情颇为复杂。既同情她坎坷的命运,也提防她“情敌”的身份。直到今天,她还误会星华喜欢的是耶拉姆。 “星华有不理人吗?她很可爱啊,笑起来更是两个字——绝美!”杨阳神游天外,脸上的表情是不折不扣的陶醉。 “她只对你笑!”昭霆低吼,随即悟出里头的意义,大惊失色,“阳,星华会不会爱上你了?” “爱上我?”杨阳啼笑皆非,“你脑子怎么转的?我们都是女的耶。” “她不知道你是女的!” “这……”杨阳无言以对,半晌,略带不自然地道,“不可能的,当时情况多么紧急,她哪有空想这些,何况我和她只相处了一天,你多心了。”被她这么一分析,昭霆也不确定起来,皱着眉发愣。杨阳摆手岔开话题:“她一定没事,罗兰城主一向礼遇异族,如今想必过着很和平的生活。” “对了,罗兰城主,那个金发帅哥,我记得他!他真是太太太~~美了,男人居然可以美得那么没天理!”昭霆兴致勃勃地转移关心目标。杨阳为她的形容笑出声:“罗兰城主确实很美,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他的内在。” “说的你好像认识他似的。” “咳,的确认识。” “啊——告诉我!告诉我!”昭霆抓着友人直摇。杨阳无奈地叙述当日在拍卖会和东城城主意外撞见的经过。听罢,昭霆露出不加掩饰的羡慕之情:“真幸运!竟然和那么美的人面对面讲话!”杨阳给了她一个爆栗:“别用轩风的口气,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花痴了?” “什么花痴,喜欢帅哥是所有女人的本能!”昭霆振振有辞地反驳。杨阳不以为然:“我比较喜欢美女。” “所以你是同性……呜哇!” 被痛扁了一拳,昭霆捂着脑袋咕哝了好一会儿,不屈不挠地回到帅哥的讨论:“单看脸,神官先生还差了一截;扎姆卡特倒是能和罗兰城主一拼;但是最美的,还是那个水晶棺材里的男人啊!可恶,没带他走真是太可惜了!”说着,扼腕不已。 杨阳一震,没有调侃友人,神思也恍惚起来。她对那个黑衣男子有着莫名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照常理,那么美的人,见过一次就不该忘记。还有那似真似幻的呼唤,也牵动她的心,不曾淡忘。 “阳,你怎么了?”昭霆注意到她的异样。 “没什么。”杨阳回过神,努力甩去遐思,着眼于现实,“希望马尔亚姆将军还在首都坎塔萨,就算走了也记得和我的约定,派人留着龙眠。” “还不知道那是不是龙眠呢。” “有蓝宝石,又是月舞者的遗物,九成是了。” “蓝宝石……”昭霆无意识地重复,突然大叫一声,“啊——我想起来了!罗兰城主的额头也有颗蓝宝石!”杨阳浮起无力的神情:“那叫额饰,也不是龙眠。”昭霆不服气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不止我,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个额饰是罗兰城主即位当天,水族族长赠送给他的镇族之宝——,有驭水的能力,堪比神器,制作的年代起码比龙眠早两千年,所以它绝对不可能是龙眠。” 无论记性超强的昭霆,还是心细如发的杨阳,都对罗兰那把同样镶嵌蓝宝石的佩剑毫无印象。因为这一颗颜色黯淡,更像蛋白石,整把剑也是古朴不起眼的造型。 昭霆生气地鼓起腮帮,这时,一阵珠玉般的旋律传来。她好奇地探出头,双目一亮:“啊,维烈要演奏了!” 考虑到队里的财务状况,眼前又有这么多现成的听众,吟游诗人于是取出包里的竖琴,准备开张营业。他生性腼腆,不习惯说场面话,用几首小调引来注意后,就转入正式的表演,启唇唱道: “洗褪忧郁的无垠晴空,苍鹰展翼飞翔, 遥望未知的彼方,迈开追寻的步伐; 划过天际的虹,是连接梦想的桥梁, 拂动芦苇的风,是倾诉秘密的耳语; 游走四方,浪迹天涯,足下沾染露水花香, 旅人啊,哪里才能让你停下脚步,莫非你已遗忘故乡? 一望无际的辽阔大地,旅人漫游其上, 注视空白的地图,勾勒前进的方向; 雷雨交加的夜,行进之路难免沧桑, 白雾茫茫的昼,心向之道偶有迷惘; 游走四方,浪迹天涯,足下沾染青草芬芳, 旅人啊,何时才能让你停下脚步,莫非你已遗忘故乡? 询问亘古不变的月光,其实你已有答案, 水瓶、风铃、炉火、木窗,何必怀念过去的时光; 万物终有灭亡之刻,不灭的是存续于心的景象, 逝去的往昔已成种子,永存的记忆在心底发芽; 风无定,云无常,静止是鞋履,飘泊是衣裳; 吟唱吧,游走四方记得放声高歌, 吟唱吧,浪迹天涯务必尽情引吭, 人生是追寻,人生是探索,人生是冒险,人生是狂想, 吟唱吧,游走四方时记得放声高歌 吟唱吧,浪迹天涯时务必尽情引吭……” 温润如玉的男性嗓音带着淡淡的苍凉和触动人心的柔软,纯熟的指法、精湛的技艺和充满感染力的曲调交织出悦耳的音符。不一会儿,商队的行进就慢下来,许多空着的人都驾车靠近歌声的源头,着迷地倾听。一曲结束,四下响起如雷的掌声。 “发啦!发啦!”昭霆开心得直挥手。杨阳叹了口长气:“别这么兴奋,会让人质疑维烈弹琴的动机。”真是破坏气氛的家伙。孰料,更破坏气氛的人物还在后面。 “吵死了!还让不让人休息?” 一声暴怒的大吼让第二首曲子嘎然而止,杨阳和昭霆怒目看去,只见一个平民打扮的青年从车子上跳下来,气冲冲地走近。不等她们发作,那边已有人叫起来:“什么吵!他弹得这么好听!” “就是!耳朵怎么长的!” “没礼貌的小子,赶快回你的车上!” 扬手制止众人好意的帮腔,身为当事人的维烈却不生气,温和地致歉:“对不起,吵到你了吗?”那青年斜着眼冷哼:“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这可是公众场合,你在这里弹弹唱唱不是扰民是什么?” “吟游诗人有权在任何场所唱歌!” 昭霆吃惊地看着友人变身成暴走状态的棕发青年,跳起来破口大骂,“欣赏音乐也是每个人的自由!你不想听,就闭上嘴,塞起耳朵,别妨碍别人!真正扰民的还敢讲得这么大声,简直不要脸到极点!” “臭小子,你欠扁?”青年气得头顶冒烟。肖恩惟恐天下不乱地卷起袖子:“好啊,我倒要看看是你扁我,还是我扁你。” 余人目瞪口呆地注视这场变故,尤其是商队的成员。虽然只相处了半天,但杨阳看上去就文质彬彬的模样,打招呼时也笑容和煦,温文尔雅,没想到实际的性子这么火暴。 “笨蛋!冷静点!”希莉丝甩过来一只锅子,正中情人的后脑勺。维烈也劝道:“有话好好说,不要诉诸暴力。” “住口!都是因为你!”肖恩把气撒到他头上,“一副软柿子的样子,难怪总是被人欺负!息事宁人也要看对象,像这种的,你对他客气他只会更得意!要狠狠地揍,把他往死里扁!好几次了,被人骂,被人打,我只能在旁边干瞪眼,叫也没人听见——就算你自己不在意,也为我想想吧!眼睁睁看着朋友挨揍是什么心情?郁闷死了!”新仇加旧恨,让他越骂越窝火。 “对不起。”明白他说的是一千年来两人的相处,维烈内疚地低下头。 “哼,知道错就要改,去教训一顿这个小子,让他尝尝你的厉害。” “这个……” “你神气够了吧!”青年愤怒地喊道,正要扑上来,身后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哥哥。”他猛地顿住脚,急忙转过身,当看到车帘被掀起,更是转为惊惶:“菲,你不能出来!” “哥哥,你又得罪人了?”探出头的是个瘦弱的少女,视线定在维烈脸上,“对不起,我代他向你们道歉。” 现在是什么状况?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适应不了情势的突变。 “请不要责怪哥哥,一切都是我的不是。” 以这句话为开场白,名叫“菲”的少女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她百无聊赖掀起车帘时,看见坐在篷车后面弹奏歌唱的维烈,以及围着他的观众,心生羡慕说“如果哪天也有这么多人听我演奏就好了”,使她的哥哥尼可勃然大怒,冲出来引发了一场事端。 杨阳等人听得云里雾里:这是什么和什么?为什么逻辑都不通的?莎莉耶首先发作:“你老哥脑筋有问题啊?维烈弹得好干他什么事?你要是嫉妒也罢了,你又没怎么样,他还发什么火?” 尼可朝她怒目而视,菲却毫无反应。肖恩发觉不对,观察她的视线角度和莎莉耶所站的位置,恍然大悟。 “你……”他故意在她耳边击掌,没见到应该出现的惊色,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听不见是吗?” 此言一出,每个人都吃了一惊。菲绽开笑容:“是,我听不见,所以我哥才老是生气,为我打抱不平。”尼可忍无可忍地大喊:“当然了!你明明弹得那么好,是那些人不懂得欣赏!” 一个聋子弹的曲子,能好听到哪去?肖恩等人眼光交汇间,都透出相同的怀疑。维烈却道:“你不是天生听不见,是吗?”他刻意放慢速度,方便对方读唇。看出他的体贴,菲笑意加深:“嗯,大约六岁时,疾病夺去了我的听力。家母很会吹笛子,受她影响,我也想成为音乐家。可惜我那时侯太小,只记得基本的指法和几首曲子。从大家的反应来看,我吹得也不好。” “胡说!你吹得最好了!”尼可依旧无原则地抬高妹妹贬低他人。维烈犹豫了一会儿,道:“笛子我不是很拿手,不过还会一些,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指点你。” “真的吗?”菲喜出望外,高兴得忘了女孩的矜持,一把握住他的手,“我就是愁找不到老师,谢谢你!现在就开始吧,请务必指导我!” “呃……好的。” 目送维烈被拉着走向自己的篷车,昭霆第一个表示不解:“她又听不见,干嘛这么热心呢?”耶拉姆揣摩道:“可能是为了母亲的遗愿吧。” “那个男人,是不是在打什么主意?”尼可的语气弥漫着一股酸意,“不然哪会这么好心。”这话就像爆竹点燃了一众怒火。肖恩刚要继续先前被打断的战斗,杨阳将他踢进去:“请放心,维烈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对你妹妹有非分之想。” “何况你妹妹又不是什么美人,就算维烈要献殷勤,也不会选她这种的。”莎莉耶比她尖刻得多,说得毫不客气。尼可脸色臭极,顾及她是小孩,抡起的拳头没有挥下去。见状,几个稳重的心道:这人虽然是个粗人,倒也不是完全没可取之处。 “干嘛,你想打人?”昭霆挡在友人面前,威胁地握住剑柄。尼可悻悻然一哼,转身钻进车子。 “被卷进奇怪的事件了哪。”希莉丝下了个评语,同时为无辜挨砸的杨阳治疗脑后的大包。朱特笑着接口:“称不上事件,充其量只是个小插曲。” 出乎杨阳等人的预料,这段小插曲竟发展成影响行程的大事件。 第二天上午,维烈正在教菲吹奏简单的小调,商队主人加林亲自来访,开门见山地道:“维烈先生,我想推荐您参加春之礼赞,不知您意下如何?” “春之礼赞?”包括维烈在内,同车的三位男性都露出困惑之色,菲则是瞠目结舌。 “您不知道?”加林也是一讶,他原以为冒险家消息都很灵通。尴尬地清清嗓子,他开始叙述。 再走约莫三天,就是著名的伦琴。伊维尔伦地灵人杰,孕育了大批学术人文方面的人才,但艺术气息最浓的,还是伦琴。建于古世历早期,历经战火存续至今。深厚的文化底蕴是伦琴人的骄傲,丰富的艺术修养也是伦琴人自豪的资本。除了每年七月固定的,还经常举办大大小小的演奏会、辩论赛、戏剧和歌舞等节目吸引各地的同好。所谓的,是针对今年的隆冬,带有宗教性质的综合表演赛。据说盛况空前,规模远超过历届的音乐祭,受邀的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能够登台演出的也无一不是技术顶尖的大师。如果贵宾有信心,也可以另外推荐优秀的人才参加,与选手一较高下。 维烈听得惶恐不已:“我…我只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吟游诗人……” 加林发出爽朗的笑声,打断他的自谦:“别看我这样,我也是评审之一。昨天我 第六章 浮云聚散(节二) 海潮的声音似远似近,一浪高过一浪,吵得人睡不着觉,杨阳从简陋的木床上坐起,披了件外衣,走出借宿的小屋。 夜晚的海岸就和书里描写的一样美丽,被月光染成银白的沙滩铺满各色的贝类和水底动植物,呈现鲜明对比的海水漆黑深沉,层层叠叠地推向岸边,每吞噬一些,也送上来一些。 远方,海天一线,静谧而辽阔,幽幽银辉占满夜空,在水面上挥洒出无数闪亮的银痕。 带着腥气的风吹起乌黑的发梢,掠过苍白的耳畔。 此刻他们一行人是在东城南部的小渔村里,隔着海遥遥相对的就是浮岛。昨天送他们上岸后,三长老洛黎塔拜托村长照顾他们,依依不舍地聊到傍晚,才推着小船回去。 还是睡不着。杨阳略带烦躁地拢了拢刘海,本以为出来走一走,心情就会放松,觉得困,没想到神智依然无比清醒。她已经不是换张床就睡不着的菜鸟冒险家,照理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这时,一个原本睡得香甜的人打着哈欠醒过来:《呼啊~~杨阳,你干嘛?上厕所?》 (我会在外面上厕所吗?)杨阳没好气地反问。因为友人是用心念说话,她也用想法回答。不过这样,实在有点精神分裂的感觉。 《对哦,那你干嘛?》被她一闹,肖恩也清醒不少,《失眠?》 (嗯。) 《这好办,灌十几瓶烈酒,保证一躺下去就不省人事。》 “你当我跟你一样是酒鬼啊?”杨阳忍不住发出声音。话一出口,她怔了怔,脸上浮起明了,闷闷地踢着脚下的沙子,“其实,我是好几天没收到神官的信,很记挂。”肖恩恍然大悟,情绪也低落下来。 因为没有了作为施法必须的媒介的身体,他无法再开启自己的空间地址;而以杨阳的水平,还不能使用这样高段的法术。 《对不起,都是我……》 “不关你的事。”杨阳打断,深吸一口气,浓郁的海风令她心怀大畅,嘴角也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明天去寄平信,让他放心,只断几天音讯不要紧。至于他寄来的信,我以后可以慢慢看。”虽然很高兴她振作起来,肖恩还是不得不泼了盆冷水:《那个,信要大城市才有得寄,寄到那里没一个月也不可能。不过委托冒险家公会的话,会快得多。》 杨阳先是气馁,听到后面又展颜:“那我委托公会。”肖恩提醒:《要钱,而且很贵。》 “钱啊……说起来,我们欠公会的钱还没还呢,会不会——” 《没关系,不冲突,好像是两个部门。》肖恩不怎么有把握地安慰。杨阳的思绪则完全拐到还债方面,为不美好的前景流下了冷汗:“对了,打工,又要打工了。不知道公会会派给我们什么困难的任务,我们几乎连买装备的钱也没有,那场风暴冲走了马和大部分行李——啊!真是头痛!” 她说得凄惨,肖恩却毫不悲观,甚至振奋地道:《天无绝人之路!》 “是哦,说说容易。”杨阳反应冷淡,径自盘算,“明天早上和大家商量一下,想出个好对策。实在不行,一边打零工一边旅行。” 《……杨阳,听你的口气,好像我是不事生产的多余份子。》 “你才知道啊。” 肖恩被打击得体无完肤。杨阳这才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开玩笑的。”颇有几分冷面笑匠的素质。 《怎么可以开这么恶劣的玩笑!》肖恩嚷嚷,对方退让,他索性拿起乔来。杨阳也用哄小孩的口吻道:“其实你很有用啊,不爽时可以捏脸发泄;有敌人上门时可以推出去当沙袋;走投无路可以套个碗扔到街上乞讨。”这种安慰比不安慰还过分,肖恩只差没蹲下来画圈圈。 听到脑子里传出的咕哝,杨阳忍俊不禁:“心情好点了吧?”肖恩一愣,沉默片刻,也笑了:《嗯。》 朝岸边走了几步,遥望波澜壮阔的海面,杨阳一手压着发不被风吹乱,等宿命的另一半平静下来后,才开口道:“你摸出多少?” 《也不多啦,只知道我有个叫席恩的哥哥。》肖恩语声淡然,但是杨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内心的波涛汹涌,《还有,他很坏,对不对?》杨阳斟酌了一下,道:“用坏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是让人恶寒,起鸡皮疙瘩,晚上做噩梦! 《嗯。》肖恩应了一声,语气有了微妙的改变,《其实我也有数——我恨他。》杨阳吃惊友人竟然会这么明确地说出“恨”这个字眼,就连当日在死亡沙漠,他也回避了耶拉姆的问题,还只是用“一点”形容对英雄王的恨意。 不过想想席恩的作为,她就不奇怪了,只余下心疼:“那你打算怎么样呢?将来万一…万一和他对上。”肖恩不假思索地道:《先找帕尔,向他道歉,问清楚当年发生的事,再找席恩对决,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这…真是干脆利索的解决方案。杨阳暗暗抹汗,犹豫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确定下得了手?他毕竟是你哥哥。” 《是,我确定。这一千年来,我一直没忘记一个人。我看不清他的长相,也理不清对他的感情,但是那天做梦梦见他的名字时我明白了,我恨他,我一定要杀了他。》肖恩断然道,眼里尽是肃杀。 那般浓烈的恨,使得沉睡在他记忆深处,已经心死的另一个自己也醒过来,情感相融。 不杀了他,杨阳他们就会遭殃。 决不能再一次,让错误发生。 感同身受的杨阳一时不寒而栗,心想能把性情宽厚的肖恩逼到这步田地,席恩也真是够本事,够辣手。 那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什么想什么?》仿佛从被附身的状态解除,肖恩恢复平日的神气,好奇地问。杨阳一凛,笑着含糊过去:“没什么。肖恩,你只要记着,无论何时,我都会支持你。” 《嗯!》棕发青年笑靥璀璨,窝心不已。 又不着边际地聊了会儿,他突发感言:《杨阳,我觉得很幸运耶,你是我宿命的另一半。而且,你比我晚生一千年,还能和我碰上,这恐怕是万分之一的几率了。》 “是呢。” 黑发少女凝视初露曙光的天边,绽开由衷的笑容。 第二天早晨,冒险队和村长一家一起吃饭。因为人数太多,比较懂事的耶拉姆和维烈天还没亮就起床,抓了不少鱼加菜;朱特也和村长的小孙女迪迪丝一块儿去沙滩捡海货,回来时手牵手,笑对笑,气氛融洽得让昭霆侧目,偷偷对表姐道:“这个朱特,好像和肖恩一样有恋童癖。” 被她和莎莉耶私下戏称为的军人厚脸皮地跟着冒险队伍,理由是说服肖恩投靠他的顶头上司。而他的劝说对象一听到女魔头的名字就畏如蛇蝎,逃进杨阳的身体做缩头乌龟,至今没有成果。不过除去这一点,两人还挺投契。朱特也是直爽热情的性子,酒量又好,几次对拼下来,肖恩已经把他当铁哥们看待。 “别胡说。”杨阳轻斥,她对朱特印象还不错,但是对他的动机持怀疑态度。在浮岛肖恩就告诉她此人不安好心,所以他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们,也许是奉了拉克西丝的密令。 真是烦,一直不想和政治人物扯上关系,结果还是被卷进去。念及自己满愿师的身份,杨阳暗暗叹气。 昭霆没趣地扁嘴,莎莉耶不失时机地损道:“人家恋童关你什么事?” 《就是就是。》肖恩响应,《我才不是恋童癖!》 当然,昭霆听不见他的声音,只瞄准莎莉耶展开激辩。朱特正好经过两人身边,瞪目道:“说什么呢,思想太不健康了,要不要跟我出去锻炼矫正一下?”两个少女悻悻而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吃饭吧。”维烈帮忙耶拉姆将烧好的鱼放在桌上,清俊的脸庞挂着一贯的温文微笑。希莉丝急忙站起:“维烈,你不用管这些,坐着就行。” “同伴之间,别计较那么多。”维烈暗示她不要把自己当魔界宰相,转向黑发少女,“杨阳,是照你的量盛,还是肖恩的?” “我!”棕发青年霸占宿主的身体,精力充沛地挥舞筷子,但过了一会儿,他就垂头丧气地改口,“算了,还是照杨阳的饭量盛,不然她会被我塞爆。”希莉丝不忍心他颓丧的模样,安慰道:“放心,你一碗也饱了。” “不过瘾啦!” 村长的夫人和儿媳有点被这样突然的转变吓到,一把年纪的村长摸摸胡子,感慨道:“这位小姐,看来是有双重人格啊。” “哎?”肖恩直觉他在说自己,叼着筷子愣住。 “昨晚我媳妇忘了收网,半夜跑到海边,就看到你一个人在那边嘟嘟囔囔,她还以为你疯了,吓得赶紧逃回来。我想怎么可能嘛,你白天的样子挺正常,应该就是那种法师常有的毛病——人格分裂了,哈哈。” “……” 肖恩尴尬地咧着嘴,杨阳哭笑不得,其他人则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法师会人格分裂吗?”吃完饭,莎莉耶好奇地问杨阳。 “有些多系法师是,多一个人格就意味着多一倍的时间,而且也可以塑造出合适的性格。比如有人天性沉稳,与火元素不合,就分裂出一个奔放的自己学习火魔法。很多人就是通过这种方法突破了法术的瓶颈。当然,这只有智商高,意志强的人才做得到。”杨阳一边喝茶,一边悠然叙述。 余人听得毛骨悚然,昭霆搓着臂膀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啊!竟然做得到那么怪异的事!”杨阳不以为然地睨了她一眼:“我倒是很佩服他们,求知就应该有这种精神。”仿佛被这句话触动,维烈涩涩一笑,挂在他腰间的手镜也闪过一道光芒。 希莉丝提出质疑:“还是很危险的事吧?人格怎么能随便分裂。” “嗯,听说有不少人后来发疯了。”杨阳点点头,神情变得若有所思,“不过,仔细想想,他们的方法可能错了。从肖恩的例子就可以看出,其实性格如何,元素精灵并不真的在意,只要心念单纯,就能体会到力量的本源,同时掌握各种魔法。”维烈的脸色难看起来:“那么,绝对不能让那种人遇见肖恩。” “咦?”众人不解地看着他。 “为知识而疯狂,也将因知识而毁灭。你们想想,花了那么多心血时间,走的却是条错误的路,他们能承受吗?嫉妒还算好了,就怕将他逮回去,做成力量容器或者标本之类,那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室内的温度降到零度以下,人人不寒而栗,鸡皮疙瘩直往外冒。身为当事人的肖恩更是大叫“冤枉”,受不了他的聒噪,杨阳硬挤出笑容:“你说得太夸张了,维烈。” “不,我决非危言耸听。”魔界宰相苦涩地笑了,“我父亲就是这样的人,当年若不是我姑姑隐瞒了自己的异能,也会成为他的研究对象,被种种不人道的实验折磨。” 天哪……几个少女不约而同地掏出手帕,擦拭冷汗。肖恩用杨阳的嘴巴喊道:“别理你那个变态老爸啦!换作我,早就一拳揍得他不认得东南西北!”说着,越发愤怒,重重擂在桌子上:“我不管你和他之间有什么纠葛,他对你又是怎么定义,总之他是他,你是你,除了血缘的联系,你不必背负他的任何东西!活出你自己,别再被他影响!” 维烈先是露出惊讶之情,随即,漾开浅而真挚的笑意:“嗯。” 这孩子有个很好的朋友呢。基西莉亚在镜子里偷笑,十分欣慰。 吼得口干舌躁,肖恩抄起剩下的茶一仰而尽,然后换宿主出来,心疼地瞅着空杯。 耶拉姆打破沉默:“东城法师资源雄厚,确实需要留心。”昭霆跟他唱反调:“不用担心啦,这种疯子肯定很少。”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事关情人,希莉丝表现出高度的警戒,“肖恩,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待在阳的身体里,轻易不要出来。” 《哦。》肖恩老老实实地答应。 “他回答‘哦’,很乖。”杨阳转告,心里感叹:真是妻奴啊。希莉丝满意颌首,却听得她道:“他又问你吃饭时可不可以出来。”红发少女的额头青筋直跳:“可以,我的意思本来就不是不让他出来,只是注意不要用拟态术,还有施法时要小心,至少对立系的法术决不能用!”后面的肖恩全没听见,意识停留在开头两个字,发出雀跃的欢呼:《耶——》 想了想,杨阳决定不转告这句。 朱特开口道:“你们太紧张了,法师又不是无敌的,只要在他冥想的时候砍上一刀,就万事太平,十个人格也来不及转换。我以前碰到过,好好的家伙,却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看着烦心,给他两拳,再扔进河里让他醒醒脑,果然浮起来就正常了——死人都正常。” 原来……我们当中,最“坚强”的是他吗?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东城的南部人烟稀少,巡逻舰一般都在海上要塞赫莱兹或靠东的洛格海岸补给,但是一路走来,风光明媚,充满水乡泽国特有的风情。虽然冬意未去,看不到花团锦簇的美景,但是河畔芳草摇曳,点缀着生气勃勃的野花;林里绿荫苍翠,嫩芽争相冒出,也将原本就很诗情画意的优美景致衬托得更加色彩斑斓。 经过两天的跋涉,一行人来到南方最有名的旅游胜地,高架水路的源头之一——蓝镜湖。 平滑如镜的水面映着满天绚烂的彩霞,夕阳沉入广阔的怀抱,染得半湖金红,瑰丽耀眼。 呼儿唤女的主妇,炊烟,归航的渔船,伴随着笑语,构成和谐的画面。 “蓝镜湖,也叫,以水质澄净和湖岸的水神神殿闻名。”杨阳翻着地理志,蓦地眼睛一亮,“啊,这里说,只要喝下蓝镜湖的水,无论分离多久,都会再次重逢。” “真的吗?”昭霆将信将疑地靠过来。耶拉姆断然道:“假的吧。” 不等昭霆哇哇大叫,杨阳合上书,坚定地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维烈笑着附和:“不错,比起天长地久的承诺,还是这种效力更吸引人。”希莉丝浮起略带复杂的笑容,摇了摇头:“哪有那么神,不能实现的约定太多了,但每年还是有无数的人来这里喝一捧水,就为了那个再次重逢的愿望。” 莎莉耶撇了撇嘴:“原来是骗人的把戏,我还以为真的有用呢。”朱特反驳:“话不是这么说,祈祷、祝愿、是人之常情。就算最后见不到面,至少换个心安。” “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感觉这番话和他平日的为人不符,莎莉耶怀疑地拧眉。 “因为你太不可爱了。” 在莎莉耶追打朱特期间,杨阳已端出领队的架势,一指不远处的碧湖,命令大家一起去喝,顺便补充一句:“对了,书上还说一定要喝对方手里的才有效。” “啥!?”余人愣在当地,为难地互视:恋人也罢了,同伴这样……会不会很尴尬? 的确很尴尬。 开始没人动弹,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还是肖恩先不耐烦,把宿主挤进去,大喝一声:“发什么呆,喝啊!”说着,就姿势不雅地蹲下去,掬了一手掌水咕嘟嘟地喝完,评价道:“很甜,味道不错。” 《笨蛋!不是这样喝!》杨阳捶了他一拳,一脚将他踹回,单膝跪地,虔诚地捧起一泓清澈的液体,转身递到维烈唇前。魔界宰相一怔,随即大方地笑了,低头啜饮。 有了榜样,其他人也不再拘束,只是暂时找不到对象。杨阳道:“朱特说的对,也许湖水并没有什么神力,但是祈祷也是种力量,我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就算不能一直在一起,也要活着再相见。”话音刚落,维烈已掬了水起身,她红着脸喝了一口。 “莎莉耶,过来。”昭霆吆喝损友,眼珠子却往师兄的方向斜。看穿她的心思,莎莉耶一脸无趣地道:“叫我干嘛,你真正想的人在那边。” “罗嗦!喝啦!” “那我就不客气咯。”莎莉耶故意喝得精光,换来一个大白眼。反而是耶拉姆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道:“那个,你要不要喝?”昭霆像看到他突然长了只角似地瞪他:“你…你叫我?” “废话!” “哦,好。”昭霆震惊得忘了回骂,手足无措地走过去,但一蹲下,她就恢复凶神恶煞的模样,“拿稳点啦,死小鬼!你抖成这样叫我怎么喝?” “罗嗦!快喝!” 真是一丘之貉。莎莉耶看得摇头,维烈和希莉丝相继挥手,要她过去,她也开开心心地迈开大步。因为年纪小,她是一行人中最自在的一个。 朱特状似无聊地拨水,既不自己喝,也不捧给别人。瞥见走近的杨阳,他绽开爽朗的灿笑:“不用,我不能喝这水。” “咦?” “我的命不属于我自己,属于国家,军人必须有时刻捐躯的觉悟,来去也由上面决定,所以给我喝只是糟蹋。” 杨阳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下一刻,她有些迟疑的温和表情转为愤怒,双手捧水的圣洁姿态也变成粗鲁的叉腰:“去你的糟蹋!” “肖、肖恩!?”朱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肖恩气势汹汹地逼近:“你当自己是狗还是人?军人也得珍惜生命吧?不然你拿什么报效国家?就算我们不够分量,至少你也为亲人保重,好不?”听到“亲人”二字,朱特有所触动地震了震。 “别指望我喂你,自己去湖边舀,不,我摁着你喝!”肖恩拖着他走路。 “喂!你谋杀啊!” “肖恩。” 听到略带紧张的呼唤,棕发青年停止扭打,转过头,只见一个窈窕的纤影站在身后,娟丽的脸庞泛着羞色,就和一头红发一样艳丽。他一时看得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浮起不相上下的忸怩之情,磨磨蹭蹭地走向她。 因为颤抖和时间长的关系,水已经漏得差不多,肖恩刚俯下身,嘴唇就碰到了掌心的肌肤。希莉丝一惊,双手骤分,剩下的水也漏光了。 良久,两人相对无言。 “啊……我再去捧。”为了掩饰莫名的失落,希莉丝慌忙转身,仓皇跑开。目送她的背影,肖恩感到一丝不安。 轮过一圈后,众人像有默契般坐在岸边,享受傍晚的宁静。 茂盛的草丛随风摇摆,叶尖滚落露珠,对岸的神殿倒映在纯净的湖水里,微微晃动,宛如缥缈的海市蜃楼。 “如果索贝克、扎姆卡特和月也在就好了。” 杨阳双手抱膝,遗憾地吁了口长气。除了不知道这三个是何许人的朱特,余人都赞同地颌首。尤其是肖恩,差点没把头点掉。 “我这里有空瓶子,待会儿给他们一人装一瓶吧。”维烈安慰。杨阳回以喜悦中带着憧憬的笑靥:“希望还能见面,送给他们这份珍贵的礼物。” 在蓝镜湖附近的村庄歇了一宿,次日,一行人重新踏上旅途。 热心的村民指点他们商队的去向。这里是风景名胜和朝圣之地,每年都有大批人潮往返,小商品市场也格外发达。装水的容器,祈祷用的花灯,印有鲜艳图案的圣典教义,绘图工具和现成的景致画,用鱼骨做的首饰物件等等,铺陈了沿途的街道。一般的大型商队就在这儿买进卖出,前往更北边的大城镇,同时也担负着护送游客的任务。 过了中午,杨阳等人才追上目标。倒不是商队的速度太快,而是他们走走看看耽误了时间。因为来者一目了然是冒险家,商队的主人加林非常礼遇,安排篷车给他们坐。 清新的草木香气顺着风飘来,放眼望去一片新绿,在蓝蓝的苍穹下显得野趣十足。摇晃的车板,平添舒适的悠然。 杨阳惬意地眯起眼,享受新买的茶叶泡出的甘甜滋味。昭霆盘腿坐在她旁边,津津有味地啃肉沫烘饼。两人相安无事,你不嫌我闷,我也不嫌你吵。 不过,昭霆是安静不了多久的,吃了几个饼后,就开始没话找话:“阳,我觉得我们在东城会很无趣。” “怎么说?”杨阳专心品茶看书,头也不抬地应道。 “你想想,我们在北城一开头就碰上魔兽和星华,还有肥猪商人和红龙骑士;在西城更惨,月竟然把我们扔到死亡沙漠,差点烤成焦碳;南城有变态老处女找茬;可是这里,到现在为止一点事也没有。”昭霆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杨阳庆幸希莉丝不在这辆车上,温言纠正:“东城的治安确实很好,但任何地方都不可能百分之百安全。现在没碰上,不代表将来也没有。” “阳你乌鸦嘴!” “我只是实话实说。”杨阳合起书晃了晃,黑眸透出一丝纳闷,“何况,你不是最喜欢刺激了,叫什么啊?”昭霆一窒,也不解地搔搔头:“对哦,不过…人也不是铁打的,经历了那么多事,我偶尔也想休息一下嘛。” 是吗?杨阳有点怀疑,而怀疑的矛头就是和维烈、朱特乘一辆车的耶拉姆。她眼光犀利,早看出最近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了质的改变,难道友人的收敛,就是潜移默化的结果?也对,少了对着干的动力。 “说到星华,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是不是还那副不理人的样子。”想起曾救助过的雪族少女,昭霆的心情颇为复杂。既同情她坎坷的命运,也提防她“情敌”的身份。直到今天,她还误会星华喜欢的是耶拉姆。 “星华有不理人吗?她很可爱啊,笑起来更是两个字——绝美!”杨阳神游天外,脸上的表情是不折不扣的陶醉。 “她只对你笑!”昭霆低吼,随即悟出里头的意义,大惊失色,“阳,星华会不会爱上你了?” “爱上我?”杨阳啼笑皆非,“你脑子怎么转的?我们都是女的耶。” “她不知道你是女的!” “这……”杨阳无言以对,半晌,略带不自然地道,“不可能的,当时情况多么紧急,她哪有空想这些,何况我和她只相处了一天,你多心了。”被她这么一分析,昭霆也不确定起来,皱着眉发愣。杨阳摆手岔开话题:“她一定没事,罗兰城主一向礼遇异族,如今想必过着很和平的生活。” “对了,罗兰城主,那个金发帅哥,我记得他!他真是太太太~~美了,男人居然可以美得那么没天理!”昭霆兴致勃勃地转移关心目标。杨阳为她的形容笑出声:“罗兰城主确实很美,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他的内在。” “说的你好像认识他似的。” “咳,的确认识。” “啊——告诉我!告诉我!”昭霆抓着友人直摇。杨阳无奈地叙述当日在拍卖会和东城城主意外撞见的经过。听罢,昭霆露出不加掩饰的羡慕之情:“真幸运!竟然和那么美的人面对面讲话!”杨阳给了她一个爆栗:“别用轩风的口气,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花痴了?” “什么花痴,喜欢帅哥是所有女人的本能!”昭霆振振有辞地反驳。杨阳不以为然:“我比较喜欢美女。” “所以你是同性……呜哇!” 被痛扁了一拳,昭霆捂着脑袋咕哝了好一会儿,不屈不挠地回到帅哥的讨论:“单看脸,神官先生还差了一截;扎姆卡特倒是能和罗兰城主一拼;但是最美的,还是那个水晶棺材里的男人啊!可恶,没带他走真是太可惜了!”说着,扼腕不已。 杨阳一震,没有调侃友人,神思也恍惚起来。她对那个黑衣男子有着莫名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照常理,那么美的人,见过一次就不该忘记。还有那似真似幻的呼唤,也牵动她的心,不曾淡忘。 “阳,你怎么了?”昭霆注意到她的异样。 “没什么。”杨阳回过神,努力甩去遐思,着眼于现实,“希望马尔亚姆将军还在首都坎塔萨,就算走了也记得和我的约定,派人留着龙眠。” “还不知道那是不是龙眠呢。” “有蓝宝石,又是月舞者的遗物,九成是了。” “蓝宝石……”昭霆无意识地重复,突然大叫一声,“啊——我想起来了!罗兰城主的额头也有颗蓝宝石!”杨阳浮起无力的神情:“那叫额饰,也不是龙眠。”昭霆不服气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不止我,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个额饰是罗兰城主即位当天,水族族长赠送给他的镇族之宝——,有驭水的能力,堪比神器,制作的年代起码比龙眠早两千年,所以它绝对不可能是龙眠。” 无论记性超强的昭霆,还是心细如发的杨阳,都对罗兰那把同样镶嵌蓝宝石的佩剑毫无印象。因为这一颗颜色黯淡,更像蛋白石,整把剑也是古朴不起眼的造型。 昭霆生气地鼓起腮帮,这时,一阵珠玉般的旋律传来。她好奇地探出头,双目一亮:“啊,维烈要演奏了!” 考虑到队里的财务状况,眼前又有这么多现成的听众,吟游诗人于是取出包里的竖琴,准备开张营业。他生性腼腆,不习惯说场面话,用几首小调引来注意后,就转入正式的表演,启唇唱道: “洗褪忧郁的无垠晴空,苍鹰展翼飞翔, 遥望未知的彼方,迈开追寻的步伐; 划过天际的虹,是连接梦想的桥梁, 拂动芦苇的风,是倾诉秘密的耳语; 游走四方,浪迹天涯,足下沾染露水花香, 旅人啊,哪里才能让你停下脚步,莫非你已遗忘故乡? 一望无际的辽阔大地,旅人漫游其上, 注视空白的地图,勾勒前进的方向; 雷雨交加的夜,行进之路难免沧桑, 白雾茫茫的昼,心向之道偶有迷惘; 游走四方,浪迹天涯,足下沾染青草芬芳, 旅人啊,何时才能让你停下脚步,莫非你已遗忘故乡? 询问亘古不变的月光,其实你已有答案, 水瓶、风铃、炉火、木窗,何必怀念过去的时光; 万物终有灭亡之刻,不灭的是存续于心的景象, 逝去的往昔已成种子,永存的记忆在心底发芽; 风无定,云无常,静止是鞋履,飘泊是衣裳; 吟唱吧,游走四方记得放声高歌, 吟唱吧,浪迹天涯务必尽情引吭, 人生是追寻,人生是探索,人生是冒险,人生是狂想, 吟唱吧,游走四方时记得放声高歌 吟唱吧,浪迹天涯时务必尽情引吭……” 温润如玉的男性嗓音带着淡淡的苍凉和触动人心的柔软,纯熟的指法、精湛的技艺和充满感染力的曲调交织出悦耳的音符。不一会儿,商队的行进就慢下来,许多空着的人都驾车靠近歌声的源头,着迷地倾听。一曲结束,四下响起如雷的掌声。 “发啦!发啦!”昭霆开心得直挥手。杨阳叹了口长气:“别这么兴奋,会让人质疑维烈弹琴的动机。”真是破坏气氛的家伙。孰料,更破坏气氛的人物还在后面。 “吵死了!还让不让人休息?” 一声暴怒的大吼让第二首曲子嘎然而止,杨阳和昭霆怒目看去,只见一个平民打扮的青年从车子上跳下来,气冲冲地走近。不等她们发作,那边已有人叫起来:“什么吵!他弹得这么好听!” “就是!耳朵怎么长的!” “没礼貌的小子,赶快回你的车上!” 扬手制止众人好意的帮腔,身为当事人的维烈却不生气,温和地致歉:“对不起,吵到你了吗?”那青年斜着眼冷哼:“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这可是公众场合,你在这里弹弹唱唱不是扰民是什么?” “吟游诗人有权在任何场所唱歌!” 昭霆吃惊地看着友人变身成暴走状态的棕发青年,跳起来破口大骂,“欣赏音乐也是每个人的自由!你不想听,就闭上嘴,塞起耳朵,别妨碍别人!真正扰民的还敢讲得这么大声,简直不要脸到极点!” “臭小子,你欠扁?”青年气得头顶冒烟。肖恩惟恐天下不乱地卷起袖子:“好啊,我倒要看看是你扁我,还是我扁你。” 余人目瞪口呆地注视这场变故,尤其是商队的成员。虽然只相处了半天,但杨阳看上去就文质彬彬的模样,打招呼时也笑容和煦,温文尔雅,没想到实际的性子这么火暴。 “笨蛋!冷静点!”希莉丝甩过来一只锅子,正中情人的后脑勺。维烈也劝道:“有话好好说,不要诉诸暴力。” “住口!都是因为你!”肖恩把气撒到他头上,“一副软柿子的样子,难怪总是被人欺负!息事宁人也要看对象,像这种的,你对他客气他只会更得意!要狠狠地揍,把他往死里扁!好几次了,被人骂,被人打,我只能在旁边干瞪眼,叫也没人听见——就算你自己不在意,也为我想想吧!眼睁睁看着朋友挨揍是什么心情?郁闷死了!”新仇加旧恨,让他越骂越窝火。 “对不起。”明白他说的是一千年来两人的相处,维烈内疚地低下头。 “哼,知道错就要改,去教训一顿这个小子,让他尝尝你的厉害。” “这个……” “你神气够了吧!”青年愤怒地喊道,正要扑上来,身后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哥哥。”他猛地顿住脚,急忙转过身,当看到车帘被掀起,更是转为惊惶:“菲,你不能出来!” “哥哥,你又得罪人了?”探出头的是个瘦弱的少女,视线定在维烈脸上,“对不起,我代他向你们道歉。” 现在是什么状况?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适应不了情势的突变。 “请不要责怪哥哥,一切都是我的不是。” 以这句话为开场白,名叫“菲”的少女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她百无聊赖掀起车帘时,看见坐在篷车后面弹奏歌唱的维烈,以及围着他的观众,心生羡慕说“如果哪天也有这么多人听我演奏就好了”,使她的哥哥尼可勃然大怒,冲出来引发了一场事端。 杨阳等人听得云里雾里:这是什么和什么?为什么逻辑都不通的?莎莉耶首先发作:“你老哥脑筋有问题啊?维烈弹得好干他什么事?你要是嫉妒也罢了,你又没怎么样,他还发什么火?” 尼可朝她怒目而视,菲却毫无反应。肖恩发觉不对,观察她的视线角度和莎莉耶所站的位置,恍然大悟。 “你……”他故意在她耳边击掌,没见到应该出现的惊色,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听不见是吗?” 此言一出,每个人都吃了一惊。菲绽开笑容:“是,我听不见,所以我哥才老是生气,为我打抱不平。”尼可忍无可忍地大喊:“当然了!你明明弹得那么好,是那些人不懂得欣赏!” 一个聋子弹的曲子,能好听到哪去?肖恩等人眼光交汇间,都透出相同的怀疑。维烈却道:“你不是天生听不见,是吗?”他刻意放慢速度,方便对方读唇。看出他的体贴,菲笑意加深:“嗯,大约六岁时,疾病夺去了我的听力。家母很会吹笛子,受她影响,我也想成为音乐家。可惜我那时侯太小,只记得基本的指法和几首曲子。从大家的反应来看,我吹得也不好。” “胡说!你吹得最好了!”尼可依旧无原则地抬高妹妹贬低他人。维烈犹豫了一会儿,道:“笛子我不是很拿手,不过还会一些,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指点你。” “真的吗?”菲喜出望外,高兴得忘了女孩的矜持,一把握住他的手,“我就是愁找不到老师,谢谢你!现在就开始吧,请务必指导我!” “呃……好的。” 目送维烈被拉着走向自己的篷车,昭霆第一个表示不解:“她又听不见,干嘛这么热心呢?”耶拉姆揣摩道:“可能是为了母亲的遗愿吧。” “那个男人,是不是在打什么主意?”尼可的语气弥漫着一股酸意,“不然哪会这么好心。”这话就像爆竹点燃了一众怒火。肖恩刚要继续先前被打断的战斗,杨阳将他踢进去:“请放心,维烈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对你妹妹有非分之想。” “何况你妹妹又不是什么美人,就算维烈要献殷勤,也不会选她这种的。”莎莉耶比她尖刻得多,说得毫不客气。尼可脸色臭极,顾及她是小孩,抡起的拳头没有挥下去。见状,几个稳重的心道:这人虽然是个粗人,倒也不是完全没可取之处。 “干嘛,你想打人?”昭霆挡在友人面前,威胁地握住剑柄。尼可悻悻然一哼,转身钻进车子。 “被卷进奇怪的事件了哪。”希莉丝下了个评语,同时为无辜挨砸的杨阳治疗脑后的大包。朱特笑着接口:“称不上事件,充其量只是个小插曲。” 出乎杨阳等人的预料,这段小插曲竟发展成影响行程的大事件。 第二天上午,维烈正在教菲吹奏简单的小调,商队主人加林亲自来访,开门见山地道:“维烈先生,我想推荐您参加春之礼赞,不知您意下如何?” “春之礼赞?”包括维烈在内,同车的三位男性都露出困惑之色,菲则是瞠目结舌。 “您不知道?”加林也是一讶,他原以为冒险家消息都很灵通。尴尬地清清嗓子,他开始叙述。 再走约莫三天,就是著名的伦琴。伊维尔伦地灵人杰,孕育了大批学术人文方面的人才,但艺术气息最浓的,还是伦琴。建于古世历早期,历经战火存续至今。深厚的文化底蕴是伦琴人的骄傲,丰富的艺术修养也是伦琴人自豪的资本。除了每年七月固定的,还经常举办大大小小的演奏会、辩论赛、戏剧和歌舞等节目吸引各地的同好。所谓的,是针对今年的隆冬,带有宗教性质的综合表演赛。据说盛况空前,规模远超过历届的音乐祭,受邀的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能够登台演出的也无一不是技术顶尖的大师。如果贵宾有信心,也可以另外推荐优秀的人才参加,与选手一较高下。 维烈听得惶恐不已:“我…我只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吟游诗人……” 加林发出爽朗的笑声,打断他的自谦:“别看我这样,我也是评审之一。昨天我听了你的演奏,非常棒,伦琴有些出名的竖琴手还远远比不上你。歌声也不错,虽然发音不是很正统,但是打动人,有磁性又有韵味,稍微训练一下保证红。就算拿不到冠军,亚军肯定跑不了。” “这——”维烈还没答话,菲已经抓住他的手,兴奋地连连摇晃:“答应吧,答应吧,维烈先生!加林先生的名头我听过,他推荐的人不会错!”维烈很是为难,他一向低调行事,实在不想参加这么盛大的比赛,可是也不忍拒绝菲和加林的好意。这时,兼任商队领袖的评审状似无心地抛出杀手锏:“对了,我记得冠军的奖金是五千金币,还有传说中亚利安族使用的乐器。” 背负一亿悬赏的头号罪犯毫不动摇,坐在他旁边的褐发少年却当场变了脸色,重重拍在他肩上:“维烈,就看你的了!” “……”黑发青年被他的气势彻底压倒,只能乖乖点头。 蔚蓝的水面激起白色的浪花,在朝阳下仿佛点点珍珠,闪耀着璀璨的光辉。河畔的城市巍峨壮丽,洁白的大理石柱宛如一根根竖琴弦,奏出无声的绚丽乐章。 伦琴不愧是历史悠久的古镇,一进城门,厚重的气息就扑面而来。不同于西城的简洁,南城的精巧和北城的华美,这里的建筑无论原本什么颜色,都因为年代久远蒙上一层陈旧的灰色,却奇异的不显破败,反而给人庄严肃穆的感觉。门窗墙等一切可以展现工艺技巧的地方,都装饰了各具特色的雕花镂刻,使整个城市在古朴浑厚的第一印象外,也予人精致小巧的美感。 宽敞的街道足以让八辆马车并排通过,清一色由切割平整的雪花岩铺成;两边的摊贩虽多,却排列整齐,次序井然;小巷里没有杂货堆积,也没有流浪汉蜷缩。南商业、北住宅、东艺术、西政府,市容的划分也像一件工艺品,而层出不穷的新颖设计和随处可见的街头表演又使观光客不至于感到乏味。 交代副手处理商队的事务后,加林带杨阳一行回到高级住宅区的家。一个面目精悍的壮年男子出来迎接,照面就劈里啪啦一通埋怨,原来是加林的儿子,因不满老父擅自外出积累了一打的担忧和怨气。从交谈中,冒险家们还得知这位商人不仅是音乐协会的评审,在市政府也相当吃得开,是资深阁员。这么大来头的人,为什么要亲自带领商队从事危险的贸易活动?直肠子的昭霆问出困惑,加林的回答是:“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有这么厚的家底,照样白手起家打拼出来,老了想起以前的事,就出去走走,哈哈。” 真是的,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晓得安安分分待在家里。众人有志一同地朝苦瓜脸的可怜后辈投以同情的目光。 不过,托加林爷爷的怀旧之福,杨阳等人才得以省下旅馆费,住进豪华的大房子。喝着用镶嵌金丝的白瓷杯盛装的高级咖啡,欣赏一室华而不俗的奇珍异宝,穷酸们都感到非常幸运。 相较之下,尼可兄妹就拘束多了,他们是真正没见过大场面的平凡小市民。本来到伦琴时,尼可想带着妹妹一走了之,菲却想多学一点吹奏的技巧,死死粘着维烈,他无奈之下只好跟着。加林搞不清楚这群人的关系,索性一起招待。 虽然已经错过推辞的最佳时机,维烈还是忍不住确认主人的心意:“加林先生,你真的要推荐我参加那么重要的比赛吗?恕我冒昧,这攸关你的仕途吧?” 除了希莉丝心领神会,余人都露出诧异之情。加林笑道:“看你年纪轻轻,性子倒谨慎。没错,有些贵族是流行这一套,但伊维尔伦没有这种风气。嗯,不过要说完全没有政治方面的影响,倒也未必。” 摸了摸胡子,他徐徐道来:“音乐这东西,说得极端点,就是有钱人的玩意儿,如果肚皮喂不饱,谁也不会有心情去搞。以前的伦琴就是这样,把音乐视为上流社会的私有物。加上伦琴人很骄傲,这种倾向就特别严重。城主大人即位后,带起平民学音乐的风气,因为他本身就是平民出生,又拉得一手好琴,无形中和伦琴的政要起了冲突。当然他安抚的手段十分高明,几年下来大家也慢慢地接受了。只是,根深蒂固的思想很难改变,即使嘴上不说,有些人心里还是不舒坦,连带立场也产生了分歧。现在市政府大致分为两派,顽固派和改革派。我嘛,算是后者。”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那么,你们是一般的较量,还是有协议的竞赛?”希莉丝一针见血地问道。加林赞赏地看着她:“放心,是一般的较量。城主大人也是当天的嘉宾,闹得乌烟瘴气岂不让他看笑话?” “罗兰城主也会来?”几个少女异口同声。 “是啊。呵,不是我吹牛,整个伦琴的艺术品加起来,也不及城主大人具观赏价值,你们有眼福了。” 我们知道,早就拜见过了。众人心道。 “那个,加林先生……”菲鼓起勇气开口,“我和哥哥也可以买票进去吗?” “菲小姐说哪里话,你们和杨阳小姐他们一样,都是我邀请的贵客,不用买票。”加林诚恳地道。 “太谢谢您了!”菲喜出望外。尼可也道了声谢,为省下一大笔钱庆幸不已,音乐会的入场券可不便宜。加林观察他们的表现,道:“看两位的样子,是特地攒了钱来伦琴的?” “咦,是的,因为在音乐堂听大师们演奏是我最大的梦想。啊,当然我听不见,但是感受当时的气氛……” “恕我直言,菲小姐,艺术和其他行业不同,后天的努力无法弥补先天的不足。不管你多拼命,没有天赋一样一事无成。何况,你少了音乐最需要的条件——听力。所以趁你还年轻,没跌得头破血流前,罢手吧,选择一个更适合你的目标。” 菲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几次想闭上眼不看,好容易坚持“听完”,匆匆扔下一句“对不起,我想出去透透气”,起身跑出房间。尼可狠狠瞪了加林一眼,紧跟其后。众人同情地目送兄妹俩,杨阳不苟同地道:“其实您可以说得委婉一点,虽然您是为她着想。”加林苦笑:“杨阳小姐,你可能会认为我倚老卖老,但这真的是我的经验之谈。我年轻时也梦想着成为作曲家,结果呢?到了四十岁也没搞出半点名堂,这孩子的母亲——”他指指侍立在旁的独生爱儿,“也跟着我吃尽苦头,最后过劳而死。我这才当头棒喝,学着从商,终于闯出一番事业,我是不想那女孩步上我的后尘。” 杨阳无言以对。维烈却持不同意见:“被当代人称为的杰出乐师罗里兰塔,也因为死灵王的咒术丧失了听觉。”加林大吃一惊:“真的吗?这我倒是从来没听过。” “是真的,尽管后来咒术解开了,但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在失聪的情况下磨练技艺。”维烈语气沉稳地叙述,“而且菲并不想成为有名的人物,她只是希望吹出大家喜欢听的曲子,达成母亲的遗愿罢了,这理想也并非高不可攀。” “……” “诚然,他们俩是比较特殊的例子,更多人的确在梦想面前碰壁,但是加林先生,你可曾后悔?无论他人看来多么不幸,有梦的人都是幸福的。你之所以放弃,也不是因为后悔了,而是不想拖累亲人吧?” “是。”加林长叹一声,扬起洒脱的笑容。“我被你说服了,我对那女孩说的话是太重了,回头我会向她道歉。”维烈腼腆一笑:“菲那边我会做思想工作,倒是加林先生的气度,着实令人钦佩。” “哈哈,你真会说话。啊,我不是说你油嘴滑舌,你是个很谦虚,很有见地的年轻人,我欣赏。”加林由衷地夸奖,杨阳等人却听得暗暗发笑,心想你叫他年轻人,应该他反过来叫你年轻人才对。 “哪里。”维烈毫不在意地客套。加林习惯性地一手抚须,眼神渐渐飘远:“不过,说到罗里兰塔,就让人想起亚利安这个美丽的种族。传说他们个个是天生的音乐家,可惜因为死灵王的屠杀,幸存下来并大放光彩的只有罗里兰塔一个人。他也不是作曲家,几乎没留下多少手稿。” “奖品之一的乐器,是他的吗?” “据说是,你知道,大黑暗时代前期的历史相当混乱,有的也是篡改的美化史。我城因为异族众多,得以认识到人类暴虐的一面。真是惭愧,不但曾经迫害异族,还杀害了罗里兰塔那么伟大的音乐家。”加林说着,咬牙切齿,不愧是艺术爱好者。昭霆听了半天大道理,早已不耐烦,当下打了个哈欠,懒懒插口:“呼啊~~这个罗里兰塔是谁?” “他是亚利安族的最后传人,世上最伟大的乐师——亚利安族听过没?” “没…啊——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银发的……” “对,银发。”加林打断,语气散发出一股奇异的热力,“我本来以为亚利安是幻想中的种族,罗里兰塔的生平也因为传奇色彩太浓而失去了真实性,但我现在相信了,因为他!费尔南迪先生!他简直是现代版的亚利安族!上次王宫举办的新年晚会我有幸出席,拜听了他的演奏。那琴音……绝对是天籁!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至美!” 除了维烈,每个人都被他唬住了。隔了一会儿,杨阳才道:“你说的,就是那位最近很出名的话题人物,罗兰城主的师父?”加林回过神,点点头:“对,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他长的也是风采翩然,银色长发,翠绿眼眸。当然最迷人的还是他的琴艺,真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懒得搭理音乐狂的盛赞,师兄妹三人面面相觑,莎莉耶也心下疑惑: 这个帕什么的,怎么和神官(索贝克)那么像? 维烈刻意岔开话题:“他也会来吗?”加林干咳一声,拉回远游的思绪:“不,他去北城首府米尔菲收集炼金术方面的器材了,恐怕抽不出空。老实说,他如果参赛,那所有人都没有夺魁的希望。即使维烈先生你,也只能得个第二。” “哼,维烈,你寄一封挑战信去,比比看是谁厉害。”昭霆不服气地道。维烈但笑不语。耶拉姆斥道:“别胡闹。” “我怎么胡闹了!” “呵呵,费尔南迪先生你是肯定见不到了,不过运气好的话,城主大人也许会起兴拉上两曲,他的琴艺也是一流的。” 昭霆被转移了注意力,憧憬地遥想。莎莉耶问道:“一般人要参赛,是不是另外报名?”加林兴味地打量她:“没错,小淑女,你想报名吗?” “不是我,是杨阳。” “什么!”黑发少女惊讶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两手乱摇,“开玩笑,我哪行!”昭霆起哄:“好耶,阳上啊!” “闭嘴。”杨阳一拳揍得她消音。莎莉耶皱皱鼻子:“你弹得很好,为什么不参加?”她对那次在金枪鱼旅馆的演奏印象非常深刻。察觉加林的眼神起了变化,杨阳冷汗直冒,几乎是哀求地道:“我那点三角猫的本事,根本不登大雅之堂。与其用不成熟的技艺贻笑大方,我宁可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向前辈们多多学习。” “这倒是。”加林颌首赞同。杨阳松了口长气,装作没看见莎莉耶失望的神色。 “那春之礼赞什么时候举行?”朱特问了个最实际的问题。加林凝视维烈,笑呵呵地道:“这个礼拜天,我们还有充分的时间。” 一点也不充分! 从第二天起,维烈就陷入日以继夜的特训地狱。从发音到指法,上台的步伐到表演的服装,每个细节都要过关,苦得他叹气连连。尤其是白天训练过度,晚上躺在床上肌肉酸痛的时候。 “用胸部,用胸部发音!别以为用扩音术可以蒙混过关,我听得出来!” “刚才的手势不对,这样转折比较优雅!” “不要苦笑,微笑懂不懂?你卖相很好,要充分利用!” “……好可怜。”目睹同伴被蹂躏的惨样,杨阳等人都掬一把同情之泪,不过因为旁观的缘故,多少有点风凉。 其实加林也不是吹毛求疵,而是爱之深,责之切,专门请了一批权威人士来指导。 “五千金币果然不好拿。”耶拉姆感叹。昭霆握拳振奋地呼喊:“为了五千金币,再苦也是值得的!” “是哦,苦的又不是你。”杨阳白了她一眼,挥手道,“我去买点润喉的药和热敷的布,顺便补充箭。”希莉丝不放心地问道:“一个人不要紧吗?” “有肖恩陪着我。” 《嗯!》棕发青年俨然保镖的架势,比她更兴致高昂,《杨阳,朝小吃街进发!》 (笨蛋,我是去办正事。)教训了他一顿,外表看来单身一人的黑发少女走出宅子。 手持观光地图,一路摸索着来到商店街,她先在武器店买了一打箭,然后晃到隔壁的魔法道具店,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便宜的卷轴护符,却撞见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嗯…这个好像是真货。” “大人,你不确定,就不要瞎买。” “什么,你敢置疑我的眼光?” 伊维尔伦城主和随侍武官在店门口大眼瞪小眼,争执的起因是一枚标着,有减少冥想时间,帮助使用者迅速凝聚魔力功能的无属性指环。对峙了一阵,艾德娜不耐烦地一甩头:“你想送戒指给她,就直接去那边的首饰店,拐弯抹角个什么劲。”罗兰的脸立刻红了,不假思索地放下指环,在柜台搜寻,蓦地眼睛一亮,拿起一只桃红色的镯子:“这个怎么样?,比刚刚那个灰扑扑的戒指好看多了。” “恕我直言,大人,以冰宿讲究实用的性子,节能戒她还会留着,这个明显的假货她只会拿去压箱底。” “……” “买土产吗?” 正在罗兰尴尬的当口,一个清雅的中性嗓音解除了他的窘况。转过头,他吃惊地眨了眨眼:“你…是基里亚斯的主人。”艾德娜更尖叫了一声。 杨阳背着手,笑嘻嘻地瞅着两人:“真巧。”罗兰回过神,报以礼貌的浅笑:“是啊,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艾德娜镇定下来,行了个注目礼。 “我是四海为家的冒险者嘛,出现在哪儿都不奇怪。”打完招呼,杨阳深鞠一躬,诚恳地道,“上次多亏你的帮忙,一直没机会向你道谢。” “哪里。”罗兰莞尔,“我也是为自己出口气罢了,谁叫穆伦那胖子不分场合地乱发疯。嗯,我们还没自我介绍过呢,我是罗兰,这位是我的副官艾德娜菲尔,你可以视她为路人甲。” “喂!”艾德娜挥拳抗议。杨阳噗嗤一笑,神态放松许多:“我叫杨阳,你叫我阳就可以。” “好的,阳…小姐。”不习惯对不熟悉的人喊小名,罗兰不自在地清清嗓子。杨阳体贴地道:“就这么叫好了,我也不敢叫你名字。”和煦的笑意浮上罗兰的眉眼,使他俊美的容貌更为耀眼:“你是第一次来伦琴吧,我算是这里的东道主,一起逛逛如何?” “乐意之至。” 肖恩终于有机会提问:《杨阳,他是谁啊?》罗兰的长相酷似母亲,没留下半点祖先的痕迹,所以他不觉眼熟,只是单纯的好奇。 (他是东城的城主,非常了不起的大人物,一会儿别跟我说话,免得人家把我当白痴。)杨阳暗暗嘱咐。那厢,罗兰叫店主包起看中的道具,转向她:“久等了…啊,杨小姐,正好有事拜托,我对女孩家的喜好不太清楚,你可不可以帮我选些合适的?” “当然,是买给妻子吗?”基于礼貌,杨阳先前没有靠近罗兰和艾德娜,等他们不说话了才上前。 “嗯。”对罗兰而言,冰宿就是他老婆。虽然对东城城妃的为人略有耳闻,杨阳还是谨慎地问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呢?” “理智,冷静,不苛言笑,不解风情,不爱打扮,视学习以外的活动为浪费时间。” 杨阳情不自禁地皱眉:这年头的风评怎么都和本人差那么多?史列兰是,朵琳也是。艾德娜一把捂住主君的嘴,赔笑道:“别听他瞎说,他脑子糊掉了,是冰宿,我们要买冰宿和夫人的土产。但是夫人看不上这些地摊货,所以你只要帮忙选冰宿的份就行了。” “哦。”杨阳恍然大悟,十分乐意地绽开笑脸,“那我就比较有把握了,其实我对女孩家的心思也不是很了解。”艾德娜亲热地握住她的手用力摇晃:“同道同道,我也对裙子啦,首饰啦之类的东西没辙。” “她只是长得像男孩,你却是从内到外的男人婆。”罗兰吐槽。艾德娜目露凶光,毫不犹豫地扁了他一拳,看得杨阳张口结舌。 好…好猖狂的下属,居然敢当众殴打上司! “咳,让你看笑话了。”罗兰不痛不痒地揉揉后脑勺,显然已经挨揍挨成瘾了,整个意识都围着爱人转,“你认为冰宿这样的女孩,会喜欢什么?” “嗯,我想她会比较喜欢实用的物品吧。但是太实用的话,也会失去礼物的意义,最好兼具实用和美观两方面的价值。像最近很流行的有防护魔法的衣服,可以自己组装的法术器材,经常能在古书店淘到的失传的文献等等。啊,还有,这里毕竟是音乐之都,不买些纪念品太可惜了。就算她用不着,也可以摆在房间当装饰。” “非常棒的建议。的确,比起现成的道具,还是亲手做的更适应自己。”罗兰喜出望外,再次钻进店里。杨阳跟着他挑选,半晌忍不住发问:“恕我直言,罗兰城主,以你的地位,根本不用亲自上街选吧。只要一声令下,这里的市长就会把最好的货呈献给你。” “你说的没错,事实上,我连伦琴也不用来,只要登高一呼,随便什么宝物都来了。但是你看着好嘞,这样的下场是整个伊维尔伦鸡飞狗跳。无论我事先再怎么申明不许扰民,那些官员还是会使出浑身解数搜刮。” “……我理解了。”统治者真不好当啊! 逛完道具店,服装店和旧书摊,金发城主手指一个方向,道:“那边是小吃街,我们去打打牙祭怎么样?” “呃……”杨阳的第一反应是冒冷汗,果然脑海里响起兴奋的欢呼,她连忙疾言厉色地下达通牒,(记住,千万不许出来!你要吃,下回我一个人带你出来吃个够!) 《好嘛。》肖恩委屈地答应。罗兰则不解地试探:“杨小姐?”怎么有人发呆还一副紧张兮兮,如临大敌的模样? “啊,哈哈,好啊。”摆平了寄宿者,杨阳发出粉饰的干笑声,“我们去吃,你请客哦。” “当然。”罗兰很有风度地做了个手势。伦琴的食文化相当丰富,满街的零食几乎没有重复的。艾德娜如鱼得水地买了一大堆丢给主君拿,看得肖恩眼红不已。杨阳也敞开肚皮大吃,心里却不免嘀咕。 “怎么了?”罗兰敏锐地注意到她神色有异。杨阳努力咽下嘴里的东西,老实回答:“我在想,你真不会约会。啊,当然我们不是在约会,但是一般的女孩子,都喜欢到格调高一点的餐厅去,不会弄脏衣服,也不会吃得很难看。” “拜托~~如果是一般的女孩子,我一开始就不会带她来这里。”罗兰露出牙痛的表情,“我也受够她们了,说话像蚊子叫,食量像小鸟,一块牛排也要切啊切切半天,让人看了就倒胃口。” “呵呵,我明白了。”杨阳回以自然无伪的笑靥,一时聊得忘形,嘴角沾到了调料,被罗兰用袖管擦掉。 呜哇!这么美的脸,不要靠这么近!杨阳心跳失速,僵成木雕一座。第一次看到这个举止沉稳的少女表现出羞涩的一面,罗兰好玩地戳了戳:“红红的,像苹果。” “我喜欢吃苹果。”杨阳下意识地回应。 “哦,早说嘛,那里有雕得很好看的苹果花。”罗兰收回手。杨阳这才恢复正常的思考能力,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向远方的情人澄清:神官,我可不是背叛你哦,只是他太有魅力,被煞到一下下而已。那厢,艾德娜悄悄对主君咬耳朵:“你吃人家豆腐,我要向冰宿打小报告。” “喂喂!我只是逗逗她!” “哼,这话你去向冰宿申诉吧。” 呜呜,我招谁惹谁了?标准妻管严的青年十分沮丧,黑发少女奇怪地望着他:“罗兰城主?” “没事,我们去买苹果花。”拉开安全距离,再不敢造次的东城城主怏怏前行。 结果杨阳舍不得吃做工精致的饮食工艺品,一个也没买;反而是罗兰买了个南瓜雕成的可爱盆景,准备送给朵琳。 当夕阳西下时,三人已大致逛完伦琴,在耸立着纪念碑和音乐堂的中央广场稍事休息。杨阳因为疲累而呼吸微乱,神情却是轻松而开怀的。罗兰无疑是个称职的导游,和他在一起一点也不会无聊或不自在,又有美色欣赏。 “谢谢你,罗兰城主,今天我玩得很愉快。”杨阳仿佛对待多年老友般伸出手,笑意诚挚而灿烂。 “我也是。”想起上次被握手的经验,罗兰也笑着回应。下一秒,杨阳感到掌心多了个冰凉的东西。 “这……”放在手里的是一块打磨成鹅卵石形的宝石,紫荧荧的很是漂亮。罗兰微笑解释:“这是紫莲石,有增幅魔力和提高火焰魔法的功能。看你的法杖,你应该是炎系法师吧?” “是,非常感谢。”杨阳明白最好的答复是坦率地收下,一笑接过。 罗兰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金色大弓上,冰蓝的眸子流动着琢磨不透的光芒:“很精神地在成长呢,这么快就到中级了。也许下次见面,你已经成为让基里亚斯引以为傲的神箭手。” “哈哈,能够这样最好,我是没什么信心啦。”杨阳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罗兰笑着摇首:“怎么自己贬低自己,我可是很期待你的表现。对了,透露你一个秘密,基里亚斯成长到最后,是像星辰一样的银色哦。” “哇——那我一定要见识一下!” “没错没错,加油吧。” 杨阳依依不舍地挥手:“那我走了,太晚回去我的同伴会担心。啊,我们可能还会在春之礼赞上见面。”罗兰由衷地笑了:“是吗,我本来还想寄票给你,那么到时见了,路上小心。” “嗯,下回见!” 和乐融融分手的两人都没预料到,罗兰再次见到基里亚斯时,它确实是最高级的型态,却不是银色。 而是代表仇恨的黑色。 结合了新颖的曲线设计和古朴的原形构架的音乐堂内,一群衣冠楚楚的男女正默契地练习。他们是参加演出的原班人马,也是伦琴最具实力的剧团,个个有家世有资历。 “喂,沃夫,你听说了没?”穿着低胸晚礼服的妙龄女郎停下拨竖琴弦的手,故作神秘地对拉小提琴的卷发青年道,“改革派那位最激进的老爷爷,这次推荐了一个吟游诗人呢。” “什么!”本来专注于曲子而不想理她的沃夫闻言瞪大眼,表情因惊怒而扭曲,“他推荐哪个新人也算了,怎么可以让低贱的吟游诗人进入神圣的音乐堂!” “就是,是不是你弄错了,蜜妮?”附和的众人提出质疑。蜜妮不悦地嘟嘴:“才没呢,我打听得清清楚楚,他叫维烈,和我一样是竖琴手,听说是满英俊斯文的年轻人。” “再斯文也是肮脏的流浪艺人!骨子里流着下贱的血!”小提琴手愤慨地大喊,语气充满鄙视。 “别这样,沃夫,你这样不连城主大人也骂进去了。” “城主大人不一样,他虽是平民出生,却有着平民没有的规矩教养,也从来没用神圣的音乐作为谋生的手段。”沃夫越说越气愤,把乐器重重一放,走下舞台。蜜妮急忙叫住他:“你要去哪?” “教训那个吟游诗人,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然,这个神圣大厅迟早沦为卖艺场。” 众人沉默地目送他离去,只有蜜妮露出不安之情。 春之礼赞举行的前一天,维烈终于被指导人员宣布“毕业”,体恤他的同伴们拉着他上街散心,补偿他这些天的辛劳。 “痛痛痛,慢点,昭霆。”被拉得差点跌倒,维烈哀号着讨饶。杨阳关怀地看着他:“还疼吗?” “疼。”维烈诚实地回答,随即苦笑纠正,“不,是酸,又酸又麻。”耶拉姆也语带关切:“晚上再敷一次药,顺便按摩一下。”希莉丝奇道:“为什么还会疼呢?以你的体质——” “我们的恢复力对疲劳几乎没有作用,只对皮肉伤有明显的功效。” “话说回来,你还真像老头子耶。换作别人,这么多天早就适应了。”莎莉耶毫不客气地数落。维烈被打击得陷入阴郁的谷底。朱特问道:“什么体质?”众人默然,暗暗抹汗。走在前面的向导,加林的独生子萨芬也转过头,却没有起疑,只道:“辛苦你了,父亲确实过于苛求。” “哪里,是我不中用,还麻烦他请专人训练。”维烈连忙摇手。 “不,父亲是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以最完美的状态参加比赛,而非对你本身的技艺有何不满。”萨芬解释,以郑重的目光直视他,“维烈先生,很高兴你对父亲的体谅,我代他向你道谢。”杨阳若有所悟:“萨芬先生,其实你很支持你父亲吧?”萨芬一愣,笑道:“没错,事实上,我非常愧疚,因为都是为了我,父亲才会放弃他最爱的音乐。” “别难过,加林先生已经找到新的目标了。” “嗯,所以我也希望他挖掘的每个人才,都能够出人头地。” 谈笑间,一行人来到中央广场。昭霆吵着要先去绿荫迷宫再参观音乐堂,莎莉耶大力支持。余人没办法,只好依她们。在眼花缭乱被层层隔开的小径里,昭霆和莎莉耶兴奋地乱钻,杨阳等人不得不牢牢盯着,无形间拉开了距离。反正这种地方有专门的救援人员,迷路了也不要紧。 “呜!” 走在最后的维烈突然听见树叶急速波动发出的哗啦声,还没反应过来,口鼻被捂住,一股刺鼻的气味直冲大脑,顿时天旋地转失去了意识。两个蒙面大汉将他拖进隔壁的道路,动作十分利索,没有惊动任何人。 不知过了多久,维烈在剧痛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绿色的草地,和冷汗化开的水晕。 “这小子就是少爷要整的人?长的倒满文静的。” “再文静也是流浪艺人,怪他自己运气不好吧,犯少爷的忌。”随着说话声,又一阵痛楚传来。维烈这才意识到有人拗住了他的右手腕,断断续续地道:“好痛……放手。”微弱的声音挟带沉怒的威胁,他虽然生性谦和宽谅,却不会任由人恶意加害。 “痛?这就叫痛?”抓着他手的大汉嗤笑,一脚踩上他的背,“后面还有的你痛呢。”说着,用力一扯,卸下了他的腕关节。维烈闷哼了一声,险些晕过去,朦胧中听到另一人道:“光这样够不够?干脆打断他的手指算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就在魔界宰相爆发的前一刻,响起一个愤怒的大喊:“你们这两个混蛋,做了什么!” 萨芬奋不顾身地撞开一名大汉。对他而言,维烈是他父亲看中的人才,必须妥善保护的对象,因此其他人沉溺于玩乐的时候,只有他时不时往后看,才在第一时间赶到。 “说!是谁指使你们的?”萨芬揪着领子质问。大汉一手按着面巾,一手握拳揍上他的下巴。另一个也扑过来踢倒他,拳脚相向,一副灭口的架势。 “住手!”维烈勉强撑起上身,念出起动语,“风卷!”两个小型龙卷风立刻出现,将行凶者远远弹开。鼻青脸肿的萨芬狼狈地爬起:“你……原来是魔法师?” “嗯。”维烈疼得脸色惨白,“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要不要紧?啊,快抓住他们!”萨芬如梦初醒,急忙转过头,却已不见半个人影。 “太不象话了,那些家伙竟然做出这种事!” 得知事情的始末后,加林暴跳如雷。让希莉丝治疗的萨芬愧疚地说都是自己照顾不周。昭霆哇哇大叫:“是我们不好啦!”杨阳等人一齐点头。 “维烈,你好点没?”强压下怒气,加林担忧地问道。维烈回以安抚人心的和煦笑容:“啊,已经完全没事了。” “唉,骨折的伤哪有这么容易好的。”加林颓然坐下,摆了摆手,“别勉强,这次就当我们栽了个跟头。” “可是……” “我心里有数,那两个男人叫的是‘少爷’,那就不会是我那帮同事,十有** “朱特这个臭尾巴烂尾巴!” 火气十足地走在大街上,昭霆忍不住踢脚边的石子泄愤,自然引来不少注目。和她并行的耶拉姆也沉着脸道:“早该杀了他的,果然出问题了。” 昭霆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讷讷道:“呃——也不用啦,只要赶跑他,或者偷偷扔下他就行了。比如在他的饭里放十斤巴豆,拉得他昏天黑地,用草席一裹丢路边。”耶拉姆哭笑不得,无奈地瞅着她。 按照惯例,他们前往当地的冒险家公会分部打听工作,顺便还清债务。但是肖恩和希莉丝正在冷战,杨阳被牵连在内,朱特是罪魁祸首,莎莉耶作为缓冲剂留在了旅馆,只剩他们俩可以出来办事。 “唉,维烈走得真不巧。”想起堪称最佳和事老的同伴,昭霆不禁叹息。耶拉姆持乐观态度:“有杨阳在,那两个不会闹太久。” “我可不这么认为。”昭霆难得正经驳斥,而非纯粹的唱反调,“虽然阳一直不说,但我看得出,她对上次害肖恩和索贝克决裂的事非常在意,所以这次恐怕铁了心帮索贝克和罗兰城主讲话,而希莉丝也是认真的。” “那你呢?你相信谁?”耶拉姆反问。昭霆一愣,食指点唇,动作十分可爱,看得少年心脏漏跳一拍。 “我嘛……”她犹豫地道,“直觉上,我相信希莉丝和海盗头子;理智上,我相信罗兰城主和索贝克。”耶拉姆意外地睁大眼:“为什么?” “感觉,感觉啦。希莉丝不用说了,海盗头子我和她面对面谈过,的确不像武则天。啊,是像武则天,不是武则天——哎呀,就是那种不是野心勃勃的人!很爽快,很明朗,感觉很好。” 耶拉姆点点头表示理解,昭霆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往下说:“而罗兰城主,虽然我很喜欢他,很欣赏他,但总感觉他像隔了层雾似的,让人看不清楚在想什么,有没有野心我是看不出来。至于索贝克,我实在没办法下结论。他对肖恩好得没话说,感情明明白白写在眼睛里,可是对我,对其他人,就不那么真心实意。不过后来好了,尤其是谢神祭时,我感觉他真的有把我们放在心里边,所以我不认为他是希莉丝说的那种人,也不希望肖恩和他为敌。”说着,耷拉下脑袋,懊恼之情溢于言表。 “嗯。”耶拉姆宽慰地拍拍她的肩,“总之,事情都是朱特惹出来的,别顺他的意就好。关键是希莉丝,她太想在她妈妈面前出口气,才中了朱特的计,害得肖恩左右为难,杨阳拿不定主意。所以从希莉丝下手,就能雨过天晴了。”昭霆换忧为喜,重重点头:“嗯!” 看她笑得欢,耶拉姆却暗暗叹息,因为他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牵涉了太多的利害关系。想到头痛处,真恨不得把朱特、罗兰、帕西斯和拉克西丝绑成一串,狠狠踹两脚! 唉,冒险既要考虑装备、粮食、财物,又要防备怪物、盗贼、突发事件,现在连政治人物都搅和进来,麻烦真是层出不穷。还是以前在村子里好,只需要烦恼那个酒鬼神官的衣食住行。 正感慨间,迎面走来一对极为眼熟的男女,耶拉姆还没反应过来,昭霆先一步喊道: “法尔切妮!特亚修!” “你们……”曾经和还是菜鸟的杨阳、昭霆一起大战双头哭虫的两个冒险家傻眼,回过神后,女魔法师放开挽着同伴的手,惊喜地迎上前,“已经是b级和a级的冒险家了?太了不起了!不愧是神官大人的高徒!” “嘿嘿,没什么啦,运气好而已。”昭霆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耶拉姆沉稳地道:“是运气好,我们并没有那么强,是因为有厉害的伙伴的缘故。”昭霆瞪目。法尔切妮扑哧一笑:“那也很棒,有吸引强者的体质。” “只有你们俩吗?那位黑头发的小姐不在?”特亚修亲切地招呼,言谈比两人印象里稳重许多。耶拉姆答道:“她在旅馆。”法尔切妮察言观色,看出他没有邀请的意思,指着前方道:“再过去一点有个露天饮料店,我们去坐坐如何?”少年少女欣然应允。 “大个子和萨姆呢?怎么没和你们一道?” 一坐下,昭霆就迫不及待地问起斧战士和盗贼的下落。特亚修把菜单递给她,帮身旁的同伴点了杯酸梅汁,不疾不徐地道:“肯参军了,为了替他哥哥报仇。萨姆和别人组队了。”听到斧战士的部分,耶拉姆的眼神微微一变。 “啊,干嘛和别人组队?”昭霆愕然,“你们拆伙了?”特亚修和法尔切妮尴尬地面面相觑,吞吞吐吐地道,“不,是我们…退出了。”昭霆更是惊讶:“为什么?你们又不老!” “咳,因为我们……”特亚修别过头,法尔切妮红着脸接口:“我们结婚了。” “呀——恭喜恭喜!”终于恍然大悟,后知后觉的少女连忙祝贺。少年也由衷地道:“希望你们白头到老。” “谢谢。”夫妻俩同时绽开幸福的笑容。 “那你们这样算是退隐?”想到刚才的心情,耶拉姆涌出一丝羡慕。不料法尔切妮露出羞恼的神色,用手肘顶了丈夫一下:“都怪他,我本来不想这么早退休。”昭霆不解:“怎么回事?”倒是耶拉姆听出言下之意:“你们有孩子了?” “啊!你动作好快!”昭霆惊呼。特亚修窘得坐如针毡,低头不语。法尔切妮又顶了他一记,恢复落落大方的态度:“四个月了,我穿着法师袍所以看不出来。本来他要带我回他家,可是他家在北城,冷都冷死了!我说我要回娘家,他就跟了来,现在赶他都不走了。不是我自夸,全大陆啊,没有一个地方比伊维尔伦更和平富饶。” “嗯。”感染了她的快乐,昭霆和耶拉姆也微笑回应。 “本来我们想为他取神官大人的名字。”两手环着小腹,魔法师的脸上散发出母性的慈和,“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就没有这个孩子。可惜他没有名字,所以我们想等差不多的时候,搭空浮舟过去让他起一个。”昭霆哇哇大叫:“好贼哦!我也想回村子一趟!” “哈哈,等你钱攒够了就能回去啦。”特亚修报一箭之仇,好奇地问道,“对了,你们到底是出来干嘛的?听说是找什么东西?找到没?过程精不精彩?讲点来听听。” “嘿,说出来吓死你,我就拣几样……” 漫不经心地听着棕发少女的炫耀,褐发少年的思绪已经不在眼前的话题上,而是飞到那个悠闲朴实,翠谷环绕的村庄;还有红瓦白墙的神殿;和总是笑意满满,银发璀璨的青年神官。 第六章 浮云聚散(节三) 海潮的声音似远似近,一浪高过一浪,吵得人睡不着觉,杨阳从简陋的木床上坐起,披了件外衣,走出借宿的小屋。 cmfu发布夜晚的海岸就和书里描写的一样美丽,被月光染成银白的沙滩铺满各色的贝类和水底动植物,呈现鲜明对比的海水漆黑深沉,层层叠叠地推向岸边,每吞噬一些,也送上来一些。 cmfu发布远方,海天一线,静谧而辽阔,幽幽银辉占满夜空,在水面上挥洒出无数闪亮的银痕。 cmfu发布带着腥气的风吹起乌黑的发梢,掠过苍白的耳畔。 cmfu发布此刻他们一行人是在东城南部的小渔村里,隔着海遥遥相对的就是浮岛。昨天送他们上岸后,三长老洛黎塔拜托村长照顾他们,依依不舍地聊到傍晚,才推着小船回去。 cmfu发布还是睡不着。杨阳略带烦躁地拢了拢刘海,本以为出来走一走,心情就会放松,觉得困,没想到神智依然无比清醒。她已经不是换张床就睡不着的菜鸟冒险家,照理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cmfu发布这时,一个原本睡得香甜的人打着哈欠醒过来:《呼啊~~杨阳,你干嘛?上厕所?》 cmfu发布(我会在外面上厕所吗?)杨阳没好气地反问。因为友人是用心念说话,她也用想法回答。不过这样,实在有点精神分裂的感觉。 cmfu发布《对哦,那你干嘛?》被她一闹,肖恩也清醒不少,《失眠?》 cmfu发布(嗯。) cmfu发布《这好办,灌十几瓶烈酒,保证一躺下去就不省人事。》 cmfu发布“你当我跟你一样是酒鬼啊?”杨阳忍不住发出声音。话一出口,她怔了怔,脸上浮起明了,闷闷地踢着脚下的沙子,“其实,我是好几天没收到神官的信,很记挂。”肖恩恍然大悟,情绪也低落下来。 cmfu发布因为没有了作为施法必须的媒介的身体,他无法再开启自己的空间地址;而以杨阳的水平,还不能使用[魔法快递]这样高段的法术。 cmfu发布《对不起,都是我……》 cmfu发布“不关你的事。”杨阳打断,深吸一口气,浓郁的海风令她心怀大畅,嘴角也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明天去寄平信,让他放心,只断几天音讯不要紧。至于他寄来的信,我以后可以慢慢看。”虽然很高兴她振作起来,肖恩还是不得不泼了盆冷水:《那个,信要大城市才有得寄,寄到那里没一个月也不可能。不过委托冒险家公会的话,会快得多。》 cmfu发布杨阳先是气馁,听到后面又展颜:“那我委托公会。”肖恩提醒:《要钱,而且很贵。》 cmfu发布“钱啊……说起来,我们欠公会的钱还没还呢,会不会——” cmfu发布《没关系,不冲突,好像是两个部门。》肖恩不怎么有把握地安慰。杨阳的思绪则完全拐到还债方面,为不美好的前景流下了冷汗:“对了,打工,又要打工了。不知道公会会派给我们什么困难的任务,我们几乎连买装备的钱也没有,那场风暴冲走了马和大部分行李——啊!真是头痛!” cmfu发布她说得凄惨,肖恩却毫不悲观,甚至振奋地道:《天无绝人之路!》 cmfu发布“是哦,说说容易。”杨阳反应冷淡,径自盘算,“明天早上和大家商量一下,想出个好对策。实在不行,一边打零工一边旅行。” cmfu发布《……杨阳,听你的口气,好像我是不事生产的多余份子。》 cmfu发布“你才知道啊。” cmfu发布肖恩被打击得体无完肤。杨阳这才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开玩笑的。”颇有几分冷面笑匠的素质。 cmfu发布《怎么可以开这么恶劣的玩笑!》肖恩嚷嚷,对方退让,他索性拿起乔来。杨阳也用哄小孩的口吻道:“其实你很有用啊,不爽时可以捏脸发泄;有敌人上门时可以推出去当沙袋;走投无路可以套个碗扔到街上乞讨。”这种安慰比不安慰还过分,肖恩只差没蹲下来画圈圈。 cmfu发布听到脑子里传出的咕哝,杨阳忍俊不禁:“心情好点了吧?”肖恩一愣,沉默片刻,也笑了:《嗯。》 cmfu发布朝岸边走了几步,遥望波澜壮阔的海面,杨阳一手压着发不被风吹乱,等宿命的另一半平静下来后,才开口道:“你摸出多少?” cmfu发布《也不多啦,只知道我有个叫席恩的哥哥。》肖恩语声淡然,但是杨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内心的波涛汹涌,《还有,他很坏,对不对?》杨阳斟酌了一下,道:“用坏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是让人恶寒,起鸡皮疙瘩,晚上做噩梦! cmfu发布《嗯。》肖恩应了一声,语气有了微妙的改变,《其实我也有数——我恨他。》杨阳吃惊友人竟然会这么明确地说出“恨”这个字眼,就连当日在死亡沙漠,他也回避了耶拉姆的问题,还只是用“一点”形容对英雄王的恨意。 cmfu发布不过想想席恩的作为,她就不奇怪了,只余下心疼:“那你打算怎么样呢?将来万一…万一和他对上。”肖恩不假思索地道:《先找帕尔,向他道歉,问清楚当年发生的事,再找席恩对决,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cmfu发布这…真是干脆利索的解决方案。杨阳暗暗抹汗,犹豫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确定下得了手?他毕竟是你哥哥。” cmfu发布《是,我确定。这一千年来,我一直没忘记一个人。我看不清他的长相,也理不清对他的感情,但是那天做梦梦见他的名字时我明白了,我恨他,我一定要杀了他。》肖恩断然道,眼里尽是肃杀。 cmfu发布那般浓烈的恨,使得沉睡在他记忆深处,已经心死的另一个自己也醒过来,情感相融。 cmfu发布不杀了他,杨阳他们就会遭殃。 cmfu发布决不能再一次,让错误发生。 cmfu发布感同身受的杨阳一时不寒而栗,心想能把性情宽厚的肖恩逼到这步田地,席恩也真是够本事,够辣手。 cmfu发布那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cmfu发布《什么想什么?》仿佛从被附身的状态解除,肖恩恢复平日的神气,好奇地问。杨阳一凛,笑着含糊过去:“没什么。肖恩,你只要记着,无论何时,我都会支持你。” cmfu发布《嗯!》棕发青年笑靥璀璨,窝心不已。 cmfu发布又不着边际地聊了会儿,他突发感言:《杨阳,我觉得很幸运耶,你是我宿命的另一半。而且,你比我晚生一千年,还能和我碰上,这恐怕是万分之一的几率了。》 cmfu发布“是呢。” cmfu发布黑发少女凝视初露曙光的天边,绽开由衷的笑容。 cmfu发布****** cmfu发布第二天早晨,冒险队和村长一家一起吃饭。因为人数太多,比较懂事的耶拉姆和维烈天还没亮就起床,抓了不少鱼加菜;朱特也和村长的小孙女迪迪丝一块儿去沙滩捡海货,回来时手牵手,笑对笑,气氛融洽得让昭霆侧目,偷偷对表姐道:“这个朱特,好像和肖恩一样有恋童癖。” cmfu发布被她和莎莉耶私下戏称为[尾巴]的军人厚脸皮地跟着冒险队伍,理由是说服肖恩投靠他的顶头上司。而他的劝说对象一听到女魔头的名字就畏如蛇蝎,逃进杨阳的身体做缩头乌龟,至今没有成果。不过除去这一点,两人还挺投契。朱特也是直爽热情的性子,酒量又好,几次对拼下来,肖恩已经把他当铁哥们看待。 cmfu发布“别胡说。”杨阳轻斥,她对朱特印象还不错,但是对他的动机持怀疑态度。在浮岛肖恩就告诉她此人不安好心,所以他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们,也许是奉了拉克西丝的密令。 cmfu发布真是烦,一直不想和政治人物扯上关系,结果还是被卷进去。念及自己满愿师的身份,杨阳暗暗叹气。 cmfu发布昭霆没趣地扁嘴,莎莉耶不失时机地损道:“人家恋童关你什么事?” cmfu发布《就是就是。》肖恩响应,《我才不是恋童癖!》 cmfu发布当然,昭霆听不见他的声音,只瞄准莎莉耶展开激辩。朱特正好经过两人身边,瞪目道:“说什么呢,思想太不健康了,要不要跟我出去锻炼矫正一下?”两个少女悻悻而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cmfu发布“吃饭吧。”维烈帮忙耶拉姆将烧好的鱼放在桌上,清俊的脸庞挂着一贯的温文微笑。希莉丝急忙站起:“维烈,你不用管这些,坐着就行。” cmfu发布“同伴之间,别计较那么多。”维烈暗示她不要把自己当魔界宰相,转向黑发少女,“杨阳,是照你的量盛,还是肖恩的?” cmfu发布“我!”棕发青年霸占宿主的身体,精力充沛地挥舞筷子,但过了一会儿,他就垂头丧气地改口,“算了,还是照杨阳的饭量盛,不然她会被我塞爆。”希莉丝不忍心他颓丧的模样,安慰道:“放心,你一碗也饱了。” cmfu发布“不过瘾啦!” cmfu发布村长的夫人和儿媳有点被这样突然的转变吓到,一把年纪的村长摸摸胡子,感慨道:“这位小姐,看来是有双重人格啊。” cmfu发布“哎?”肖恩直觉他在说自己,叼着筷子愣住。 cmfu发布“昨晚我媳妇忘了收网,半夜跑到海边,就看到你一个人在那边嘟嘟囔囔,她还以为你疯了,吓得赶紧逃回来。我想怎么可能嘛,你白天的样子挺正常,应该就是那种法师常有的毛病——人格分裂了,哈哈。” cmfu发布“……” cmfu发布肖恩尴尬地咧着嘴,杨阳哭笑不得,其他人则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cmfu发布“法师会人格分裂吗?”吃完饭,莎莉耶好奇地问杨阳。 cmfu发布“有些多系法师是,多一个人格就意味着多一倍的时间,而且也可以塑造出合适的性格。比如有人天性沉稳,与火元素不合,就分裂出一个奔放的自己学习火魔法。很多人就是通过这种方法突破了法术的瓶颈。当然,这只有智商高,意志强的人才做得到。”杨阳一边喝茶,一边悠然叙述。 cmfu发布余人听得毛骨悚然,昭霆搓着臂膀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啊!竟然做得到那么怪异的事!”杨阳不以为然地睨了她一眼:“我倒是很佩服他们,求知就应该有这种精神。”仿佛被这句话触动,维烈涩涩一笑,挂在他腰间的手镜也闪过一道光芒。 cmfu发布希莉丝提出质疑:“还是很危险的事吧?人格怎么能随便分裂。” cmfu发布“嗯,听说有不少人后来发疯了。”杨阳点点头,神情变得若有所思,“不过,仔细想想,他们的方法可能错了。从肖恩的例子就可以看出,其实性格如何,元素精灵并不真的在意,只要心念单纯,就能体会到力量的本源,同时掌握各种魔法。”维烈的脸色难看起来:“那么,绝对不能让那种人遇见肖恩。” cmfu发布“咦?”众人不解地看着他。 cmfu发布“为知识而疯狂,也将因知识而毁灭。你们想想,花了那么多心血时间,走的却是条错误的路,他们能承受吗?嫉妒还算好了,就怕将他逮回去,做成力量容器或者标本之类,那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cmfu发布室内的温度降到零度以下,人人不寒而栗,鸡皮疙瘩直往外冒。身为当事人的肖恩更是大叫“冤枉”,受不了他的聒噪,杨阳硬挤出笑容:“你说得太夸张了,维烈。” cmfu发布“不,我决非危言耸听。”魔界宰相苦涩地笑了,“我父亲就是这样的人,当年若不是我姑姑隐瞒了自己的异能,也会成为他的研究对象,被种种不人道的实验折磨。” cmfu发布天哪……几个少女不约而同地掏出手帕,擦拭冷汗。肖恩用杨阳的嘴巴喊道:“别理你那个变态老爸啦!换作我,早就一拳揍得他不认得东南西北!”说着,越发愤怒,重重擂在桌子上:“我不管你和他之间有什么纠葛,他对你又是怎么定义,总之他是他,你是你,除了血缘的联系,你不必背负他的任何东西!活出你自己,别再被他影响!” cmfu发布维烈先是露出惊讶之情,随即,漾开浅而真挚的笑意:“嗯。” cmfu发布这孩子有个很好的朋友呢。基西莉亚在镜子里偷笑,十分欣慰。 cmfu发布吼得口干舌躁,肖恩抄起剩下的茶一仰而尽,然后换宿主出来,心疼地瞅着空杯。 cmfu发布耶拉姆打破沉默:“东城法师资源雄厚,确实需要留心。”昭霆跟他唱反调:“不用担心啦,这种疯子肯定很少。” cmfu发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事关情人,希莉丝表现出高度的警戒,“肖恩,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待在阳的身体里,轻易不要出来。” cmfu发布《哦。》肖恩老老实实地答应。 cmfu发布“他回答‘哦’,很乖。”杨阳转告,心里感叹:真是妻奴啊。希莉丝满意颌首,却听得她道:“他又问你吃饭时可不可以出来。”红发少女的额头青筋直跳:“可以,我的意思本来就不是不让他出来,只是注意不要用拟态术,还有施法时要小心,至少对立系的法术决不能用!”后面的肖恩全没听见,意识停留在开头两个字,发出雀跃的欢呼:《耶——》 cmfu发布想了想,杨阳决定不转告这句。 cmfu发布朱特开口道:“你们太紧张了,法师又不是无敌的,只要在他冥想的时候砍上一刀,就万事太平,十个人格也来不及转换。我以前碰到过,好好的家伙,却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看着烦心,给他两拳,再扔进河里让他醒醒脑,果然浮起来就正常了——死人都正常。” cmfu发布原来……我们当中,最“坚强”的是他吗?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cmfu发布****** cmfu发布东城的南部人烟稀少,巡逻舰一般都在海上要塞赫莱兹或靠东的洛格海岸补给,但是一路走来,风光明媚,充满水乡泽国特有的风情。虽然冬意未去,看不到花团锦簇的美景,但是河畔芳草摇曳,点缀着生气勃勃的野花;林里绿荫苍翠,嫩芽争相冒出,也将原本就很诗情画意的优美景致衬托得更加色彩斑斓。 cmfu发布经过两天的跋涉,一行人来到南方最有名的旅游胜地,高架水路的源头之一——蓝镜湖。 cmfu发布平滑如镜的水面映着满天绚烂的彩霞,夕阳沉入广阔的怀抱,染得半湖金红,瑰丽耀眼。 cmfu发布呼儿唤女的主妇,炊烟,归航的渔船,伴随着笑语,构成和谐的画面。 cmfu发布“蓝镜湖,也叫[水神的镜子],以水质澄净和湖岸的水神神殿闻名。”杨阳翻着地理志,蓦地眼睛一亮,“啊,这里说,只要喝下蓝镜湖的水,无论分离多久,都会再次重逢。” cmfu发布“真的吗?”昭霆将信将疑地靠过来。耶拉姆断然道:“假的吧。” cmfu发布不等昭霆哇哇大叫,杨阳合上书,坚定地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维烈笑着附和:“不错,比起天长地久的承诺,还是这种效力更吸引人。”希莉丝浮起略带复杂的笑容,摇了摇头:“哪有那么神,不能实现的约定太多了,但每年还是有无数的人来这里喝一捧水,就为了那个再次重逢的愿望。” cmfu发布莎莉耶撇了撇嘴:“原来是骗人的把戏,我还以为真的有用呢。”朱特反驳:“话不是这么说,祈祷、祝愿、是人之常情。就算最后见不到面,至少换个心安。” cmfu发布“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感觉这番话和他平日的为人不符,莎莉耶怀疑地拧眉。 cmfu发布“因为你太不可爱了。” cmfu发布在莎莉耶追打朱特期间,杨阳已端出领队的架势,一指不远处的碧湖,命令大家一起去喝,顺便补充一句:“对了,书上还说一定要喝对方手里的才有效。” cmfu发布“啥!?”余人愣在当地,为难地互视:恋人也罢了,同伴这样……会不会很尴尬? cmfu发布的确很尴尬。 cmfu发布开始没人动弹,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还是肖恩先不耐烦,把宿主挤进去,大喝一声:“发什么呆,喝啊!”说着,就姿势不雅地蹲下去,掬了一手掌水咕嘟嘟地喝完,评价道:“很甜,味道不错。” cmfu发布《笨蛋!不是这样喝!》杨阳捶了他一拳,一脚将他踹回,单膝跪地,虔诚地捧起一泓清澈的液体,转身递到维烈唇前。魔界宰相一怔,随即大方地笑了,低头啜饮。 cmfu发布有了榜样,其他人也不再拘束,只是暂时找不到对象。杨阳道:“朱特说的对,也许湖水并没有什么神力,但是祈祷也是种力量,我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就算不能一直在一起,也要活着再相见。”话音刚落,维烈已掬了水起身,她红着脸喝了一口。 cmfu发布“莎莉耶,过来。”昭霆吆喝损友,眼珠子却往师兄的方向斜。看穿她的心思,莎莉耶一脸无趣地道:“叫我干嘛,你真正想的人在那边。” cmfu发布“罗嗦!喝啦!” cmfu发布“那我就不客气咯。”莎莉耶故意喝得精光,换来一个大白眼。反而是耶拉姆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道:“那个,你要不要喝?”昭霆像看到他突然长了只角似地瞪他:“你…你叫我?” cmfu发布“废话!” cmfu发布“哦,好。”昭霆震惊得忘了回骂,手足无措地走过去,但一蹲下,她就恢复凶神恶煞的模样,“拿稳点啦,死小鬼!你抖成这样叫我怎么喝?” cmfu发布“罗嗦!快喝!” cmfu发布真是一丘之貉。莎莉耶看得摇头,维烈和希莉丝相继挥手,要她过去,她也开开心心地迈开大步。因为年纪小,她是一行人中最自在的一个。 cmfu发布朱特状似无聊地拨水,既不自己喝,也不捧给别人。瞥见走近的杨阳,他绽开爽朗的灿笑:“不用,我不能喝这水。” cmfu发布“咦?” cmfu发布“我的命不属于我自己,属于国家,军人必须有时刻捐躯的觉悟,来去也由上面决定,所以给我喝只是糟蹋。” cmfu发布杨阳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下一刻,她有些迟疑的温和表情转为愤怒,双手捧水的圣洁姿态也变成粗鲁的叉腰:“去你的糟蹋!” cmfu发布“肖、肖恩!?”朱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肖恩气势汹汹地逼近:“你当自己是狗还是人?军人也得珍惜生命吧?不然你拿什么报效国家?就算我们不够分量,至少你也为亲人保重,好不?”听到“亲人”二字,朱特有所触动地震了震。 cmfu发布“别指望我喂你,自己去湖边舀,不,我摁着你喝!”肖恩拖着他走路。 cmfu发布“喂!你谋杀啊!” cmfu发布“肖恩。” cmfu发布听到略带紧张的呼唤,棕发青年停止扭打,转过头,只见一个窈窕的纤影站在身后,娟丽的脸庞泛着羞色,就和一头红发一样艳丽。他一时看得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浮起不相上下的忸怩之情,磨磨蹭蹭地走向她。 cmfu发布因为颤抖和时间长的关系,水已经漏得差不多,肖恩刚俯下身,嘴唇就碰到了掌心的肌肤。希莉丝一惊,双手骤分,剩下的水也漏光了。 cmfu发布良久,两人相对无言。 cmfu发布“啊……我再去捧。”为了掩饰莫名的失落,希莉丝慌忙转身,仓皇跑开。目送她的背影,肖恩感到一丝不安。 cmfu发布****** cmfu发布轮过一圈后,众人像有默契般坐在岸边,享受傍晚的宁静。 cmfu发布茂盛的草丛随风摇摆,叶尖滚落露珠,对岸的神殿倒映在纯净的湖水里,微微晃动,宛如缥缈的海市蜃楼。 cmfu发布“如果索贝克、扎姆卡特和月也在就好了。” cmfu发布杨阳双手抱膝,遗憾地吁了口长气。除了不知道这三个是何许人的朱特,余人都赞同地颌首。尤其是肖恩,差点没把头点掉。 cmfu发布“我这里有空瓶子,待会儿给他们一人装一瓶吧。”维烈安慰。杨阳回以喜悦中带着憧憬的笑靥:“希望还能见面,送给他们这份珍贵的礼物。” cmfu发布****** cmfu发布在蓝镜湖附近的村庄歇了一宿,次日,一行人重新踏上旅途。 cmfu发布热心的村民指点他们商队的去向。这里是风景名胜和朝圣之地,每年都有大批人潮往返,小商品市场也格外发达。装水的容器,祈祷用的花灯,印有鲜艳图案的圣典教义,绘图工具和现成的景致画,用鱼骨做的首饰物件等等,铺陈了沿途的街道。一般的大型商队就在这儿买进卖出,前往更北边的大城镇,同时也担负着护送游客的任务。 cmfu发布过了中午,杨阳等人才追上目标。倒不是商队的速度太快,而是他们走走看看耽误了时间。因为来者一目了然是冒险家,商队的主人加林非常礼遇,安排篷车给他们坐。 cmfu发布清新的草木香气顺着风飘来,放眼望去一片新绿,在蓝蓝的苍穹下显得野趣十足。摇晃的车板,平添舒适的悠然。 cmfu发布杨阳惬意地眯起眼,享受新买的茶叶泡出的甘甜滋味。昭霆盘腿坐在她旁边,津津有味地啃肉沫烘饼。两人相安无事,你不嫌我闷,我也不嫌你吵。 cmfu发布不过,昭霆是安静不了多久的,吃了几个饼后,就开始没话找话:“阳,我觉得我们在东城会很无趣。” cmfu发布“怎么说?”杨阳专心品茶看书,头也不抬地应道。 cmfu发布“你想想,我们在北城一开头就碰上魔兽和星华,还有肥猪商人和红龙骑士;在西城更惨,月竟然把我们扔到死亡沙漠,差点烤成焦碳;南城有变态老处女找茬;可是这里,到现在为止一点事也没有。”昭霆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杨阳庆幸希莉丝不在这辆车上,温言纠正:“东城的治安确实很好,但任何地方都不可能百分之百安全。现在没碰上,不代表将来也没有。” cmfu发布“阳你乌鸦嘴!” cmfu发布“我只是实话实说。”杨阳合起书晃了晃,黑眸透出一丝纳闷,“何况,你不是最喜欢刺激了,叫什么啊?”昭霆一窒,也不解地搔搔头:“对哦,不过…人也不是铁打的,经历了那么多事,我偶尔也想休息一下嘛。” cmfu发布是吗?杨阳有点怀疑,而怀疑的矛头就是和维烈、朱特乘一辆车的耶拉姆。她眼光犀利,早看出最近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了质的改变,难道友人的收敛,就是潜移默化的结果?也对,少了对着干的动力。 cmfu发布“说到星华,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是不是还那副不理人的样子。”想起曾救助过的雪族少女,昭霆的心情颇为复杂。既同情她坎坷的命运,也提防她“情敌”的身份。直到今天,她还误会星华喜欢的是耶拉姆。 cmfu发布“星华有不理人吗?她很可爱啊,笑起来更是两个字——绝美!”杨阳神游天外,脸上的表情是不折不扣的陶醉。 cmfu发布“她只对你笑!”昭霆低吼,随即悟出里头的意义,大惊失色,“阳,星华会不会爱上你了?” cmfu发布“爱上我?”杨阳啼笑皆非,“你脑子怎么转的?我们都是女的耶。” cmfu发布“她不知道你是女的!” cmfu发布“这……”杨阳无言以对,半晌,略带不自然地道,“不可能的,当时情况多么紧急,她哪有空想这些,何况我和她只相处了一天,你多心了。”被她这么一分析,昭霆也不确定起来,皱着眉发愣。杨阳摆手岔开话题:“她一定没事,罗兰城主一向礼遇异族,如今想必过着很和平的生活。” cmfu发布“对了,罗兰城主,那个金发帅哥,我记得他!他真是太太太~~美了,男人居然可以美得那么没天理!”昭霆兴致勃勃地转移关心目标。杨阳为她的形容笑出声:“罗兰城主确实很美,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他的内在。” cmfu发布“说的你好像认识他似的。” cmfu发布“咳,的确认识。” cmfu发布“啊——告诉我!告诉我!”昭霆抓着友人直摇。杨阳无奈地叙述当日在拍卖会和东城城主意外撞见的经过。听罢,昭霆露出不加掩饰的羡慕之情:“真幸运!竟然和那么美的人面对面讲话!”杨阳给了她一个爆栗:“别用轩风的口气,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花痴了?” cmfu发布“什么花痴,喜欢帅哥是所有女人的本能!”昭霆振振有辞地反驳。杨阳不以为然:“我比较喜欢美女。” cmfu发布“所以你是同性……呜哇!” cmfu发布被痛扁了一拳,昭霆捂着脑袋咕哝了好一会儿,不屈不挠地回到帅哥的讨论:“单看脸,神官先生还差了一截;扎姆卡特倒是能和罗兰城主一拼;但是最美的,还是那个水晶棺材里的男人啊!可恶,没带他走真是太可惜了!”说着,扼腕不已。 cmfu发布杨阳一震,没有调侃友人,神思也恍惚起来。她对那个黑衣男子有着莫名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照常理,那么美的人,见过一次就不该忘记。还有那似真似幻的呼唤,也牵动她的心,不曾淡忘。 cmfu发布“阳,你怎么了?”昭霆注意到她的异样。 cmfu发布“没什么。”杨阳回过神,努力甩去遐思,着眼于现实,“希望马尔亚姆将军还在首都坎塔萨,就算走了也记得和我的约定,派人留着龙眠。” cmfu发布“还不知道那是不是龙眠呢。” cmfu发布“有蓝宝石,又是月舞者的遗物,九成是了。” cmfu发布“蓝宝石……”昭霆无意识地重复,突然大叫一声,“啊——我想起来了!罗兰城主的额头也有颗蓝宝石!”杨阳浮起无力的神情:“那叫额饰,也不是龙眠。”昭霆不服气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cmfu发布“不止我,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个额饰是罗兰城主即位当天,水族族长赠送给他的镇族之宝——[深海的叹息],有驭水的能力,堪比神器,制作的年代起码比龙眠早两千年,所以它绝对不可能是龙眠。” cmfu发布无论记性超强的昭霆,还是心细如发的杨阳,都对罗兰那把同样镶嵌蓝宝石的佩剑毫无印象。因为这一颗颜色黯淡,更像蛋白石,整把剑也是古朴不起眼的造型。 cmfu发布昭霆生气地鼓起腮帮,这时,一阵珠玉般的旋律传来。她好奇地探出头,双目一亮:“啊,维烈要演奏了!” cmfu发布考虑到队里的财务状况,眼前又有这么多现成的听众,吟游诗人于是取出包里的竖琴,准备开张营业。他生性腼腆,不习惯说场面话,用几首小调引来注意后,就转入正式的表演,启唇唱道: cmfu发布“洗褪忧郁的无垠晴空,苍鹰展翼飞翔, cmfu发布遥望未知的彼方,迈开追寻的步伐; cmfu发布划过天际的虹,是连接梦想的桥梁, cmfu发布拂动芦苇的风,是倾诉秘密的耳语; cmfu发布游走四方,浪迹天涯,足下沾染露水花香, cmfu发布旅人啊,哪里才能让你停下脚步,莫非你已遗忘故乡? cmfu发布一望无际的辽阔大地,旅人漫游其上, cmfu发布注视空白的地图,勾勒前进的方向; cmfu发布雷雨交加的夜,行进之路难免沧桑, cmfu发布白雾茫茫的昼,心向之道偶有迷惘; cmfu发布游走四方,浪迹天涯,足下沾染青草芬芳, cmfu发布旅人啊,何时才能让你停下脚步,莫非你已遗忘故乡? cmfu发布询问亘古不变的月光,其实你已有答案, cmfu发布水瓶、风铃、炉火、木窗,何必怀念过去的时光; cmfu发布万物终有灭亡之刻,不灭的是存续于心的景象, cmfu发布逝去的往昔已成种子,永存的记忆在心底发芽; cmfu发布风无定,云无常,静止是鞋履,飘泊是衣裳; cmfu发布吟唱吧,游走四方记得放声高歌, cmfu发布吟唱吧,浪迹天涯务必尽情引吭, cmfu发布人生是追寻,人生是探索,人生是冒险,人生是狂想, cmfu发布吟唱吧,游走四方时记得放声高歌 cmfu发布吟唱吧,浪迹天涯时务必尽情引吭……” cmfu发布温润如玉的男性嗓音带着淡淡的苍凉和触动人心的柔软,纯熟的指法、精湛的技艺和充满感染力的曲调交织出悦耳的音符。不一会儿,商队的行进就慢下来,许多空着的人都驾车靠近歌声的源头,着迷地倾听。一曲结束,四下响起如雷的掌声。 cmfu发布“发啦!发啦!”昭霆开心得直挥手。杨阳叹了口长气:“别这么兴奋,会让人质疑维烈弹琴的动机。”真是破坏气氛的家伙。孰料,更破坏气氛的人物还在后面。 cmfu发布“吵死了!还让不让人休息?” cmfu发布一声暴怒的大吼让第二首曲子嘎然而止,杨阳和昭霆怒目看去,只见一个平民打扮的青年从车子上跳下来,气冲冲地走近。不等她们发作,那边已有人叫起来:“什么吵!他弹得这么好听!” cmfu发布“就是!耳朵怎么长的!” cmfu发布“没礼貌的小子,赶快回你的车上!” cmfu发布扬手制止众人好意的帮腔,身为当事人的维烈却不生气,温和地致歉:“对不起,吵到你了吗?”那青年斜着眼冷哼:“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这可是公众场合,你在这里弹弹唱唱不是扰民是什么?” cmfu发布“吟游诗人有权在任何场所唱歌!” cmfu发布昭霆吃惊地看着友人变身成暴走状态的棕发青年,跳起来破口大骂,“欣赏音乐也是每个人的自由!你不想听,就闭上嘴,塞起耳朵,别妨碍别人!真正扰民的还敢讲得这么大声,简直不要脸到极点!” cmfu发布“臭小子,你欠扁?”青年气得头顶冒烟。肖恩惟恐天下不乱地卷起袖子:“好啊,我倒要看看是你扁我,还是我扁你。” cmfu发布余人目瞪口呆地注视这场变故,尤其是商队的成员。虽然只相处了半天,但杨阳看上去就文质彬彬的模样,打招呼时也笑容和煦,温文尔雅,没想到实际的性子这么火暴。 cmfu发布“笨蛋!冷静点!”希莉丝甩过来一只锅子,正中情人的后脑勺。维烈也劝道:“有话好好说,不要诉诸暴力。” cmfu发布“住口!都是因为你!”肖恩把气撒到他头上,“一副软柿子的样子,难怪总是被人欺负!息事宁人也要看对象,像这种的,你对他客气他只会更得意!要狠狠地揍,把他往死里扁!好几次了,被人骂,被人打,我只能在旁边干瞪眼,叫也没人听见——就算你自己不在意,也为我想想吧!眼睁睁看着朋友挨揍是什么心情?郁闷死了!”新仇加旧恨,让他越骂越窝火。 cmfu发布“对不起。”明白他说的是一千年来两人的相处,维烈内疚地低下头。 cmfu发布“哼,知道错就要改,去教训一顿这个小子,让他尝尝你的厉害。” cmfu发布“这个……” cmfu发布“你神气够了吧!”青年愤怒地喊道,正要扑上来,身后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哥哥。”他猛地顿住脚,急忙转过身,当看到车帘被掀起,更是转为惊惶:“菲,你不能出来!” cmfu发布“哥哥,你又得罪人了?”探出头的是个瘦弱的少女,视线定在维烈脸上,“对不起,我代他向你们道歉。” cmfu发布现在是什么状况?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适应不了情势的突变。 cmfu发布****** cmfu发布“请不要责怪哥哥,一切都是我的不是。” cmfu发布以这句话为开场白,名叫“菲”的少女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她百无聊赖掀起车帘时,看见坐在篷车后面弹奏歌唱的维烈,以及围着他的观众,心生羡慕说“如果哪天也有这么多人听我演奏就好了”,使她的哥哥尼可勃然大怒,冲出来引发了一场事端。 cmfu发布杨阳等人听得云里雾里:这是什么和什么?为什么逻辑都不通的?莎莉耶首先发作:“你老哥脑筋有问题啊?维烈弹得好干他什么事?你要是嫉妒也罢了,你又没怎么样,他还发什么火?” cmfu发布尼可朝她怒目而视,菲却毫无反应。肖恩发觉不对,观察她的视线角度和莎莉耶所站的位置,恍然大悟。 cmfu发布“你……”他故意在她耳边击掌,没见到应该出现的惊色,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听不见是吗?” cmfu发布此言一出,每个人都吃了一惊。菲绽开笑容:“是,我听不见,所以我哥才老是生气,为我打抱不平。”尼可忍无可忍地大喊:“当然了!你明明弹得那么好,是那些人不懂得欣赏!” cmfu发布一个聋子弹的曲子,能好听到哪去?肖恩等人眼光交汇间,都透出相同的怀疑。维烈却道:“你不是天生听不见,是吗?”他刻意放慢速度,方便对方读唇。看出他的体贴,菲笑意加深:“嗯,大约六岁时,疾病夺去了我的听力。家母很会吹笛子,受她影响,我也想成为音乐家。可惜我那时侯太小,只记得基本的指法和几首曲子。从大家的反应来看,我吹得也不好。” cmfu发布“胡说!你吹得最好了!”尼可依旧无原则地抬高妹妹贬低他人。维烈犹豫了一会儿,道:“笛子我不是很拿手,不过还会一些,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指点你。” cmfu发布“真的吗?”菲喜出望外,高兴得忘了女孩的矜持,一把握住他的手,“我就是愁找不到老师,谢谢你!现在就开始吧,请务必指导我!” cmfu发布“呃……好的。” cmfu发布目送维烈被拉着走向自己的篷车,昭霆第一个表示不解:“她又听不见,干嘛这么热心呢?”耶拉姆揣摩道:“可能是为了母亲的遗愿吧。” cmfu发布“那个男人,是不是在打什么主意?”尼可的语气弥漫着一股酸意,“不然哪会这么好心。”这话就像爆竹点燃了一众怒火。肖恩刚要继续先前被打断的战斗,杨阳将他踢进去:“请放心,维烈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对你妹妹有非分之想。” cmfu发布“何况你妹妹又不是什么美人,就算维烈要献殷勤,也不会选她这种的。”莎莉耶比她尖刻得多,说得毫不客气。尼可脸色臭极,顾及她是小孩,抡起的拳头没有挥下去。见状,几个稳重的心道:这人虽然是个粗人,倒也不是完全没可取之处。 cmfu发布“干嘛,你想打人?”昭霆挡在友人面前,威胁地握住剑柄。尼可悻悻然一哼,转身钻进车子。 cmfu发布“被卷进奇怪的事件了哪。”希莉丝下了个评语,同时为无辜挨砸的杨阳治疗脑后的大包。朱特笑着接口:“称不上事件,充其量只是个小插曲。” cmfu发布****** cmfu发布出乎杨阳等人的预料,这段小插曲竟发展成影响行程的大事件。 cmfu发布第二天上午,维烈正在教菲吹奏简单的小调,商队主人加林亲自来访,开门见山地道:“维烈先生,我想推荐您参加春之礼赞,不知您意下如何?” cmfu发布“春之礼赞?”包括维烈在内,同车的三位男性都露出困惑之色,菲则是瞠目结舌。 cmfu发布“您不知道?”加林也是一讶,他原以为冒险家消息都很灵通。尴尬地清清嗓子,他开始叙述。 cmfu发布再走约莫三天,就是著名的[音乐之都]伦琴。伊维尔伦地灵人杰,孕育了大批学术人文方面的人才,但艺术气息最浓的,还是伦琴。建于古世历早期,历经战火存续至今。深厚的文化底蕴是伦琴人的骄傲,丰富的艺术修养也是伦琴人自豪的资本。除了每年七月固定的[音乐祭],还经常举办大大小小的演奏会、辩论赛、戏剧和歌舞等节目吸引各地的同好。所谓的[春之礼赞],是针对今年的隆冬,带有宗教性质的综合表演赛。据说盛况空前,规模远超过历届的音乐祭,受邀的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能够登台演出的也无一不是技术顶尖的大师。如果贵宾有信心,也可以另外推荐优秀的人才参加,与选手一较高下。 cmfu发布维烈听得惶恐不已:“我…我只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吟游诗人……” cmfu发布加林发出爽朗的笑声,打断他的自谦:“别看我这样,我也是评审之一。昨天我听了你的演奏,非常棒,伦琴有些出名的竖琴手还远远比不上你。歌声也不错,虽然发音不是很正统,但是打动人,有磁性又有韵味,稍微训练一下保证红。就算拿不到冠军,亚军肯定跑不了。” cmfu发布“这——”维烈还没答话,菲已经抓住他的手,兴奋地连连摇晃:“答应吧,答应吧,维烈先生!加林先生的名头我听过,他推荐的人不会错!”维烈很是为难,他一向低调行事,实在不想参加这么盛大的比赛,可是也不忍拒绝菲和加林的好意。这时,兼任商队领袖的评审状似无心地抛出杀手锏:“对了,我记得冠军的奖金是五千金币,还有传说中亚利安族使用的乐器。” cmfu发布背负一亿悬赏的头号罪犯毫不动摇,坐在他旁边的褐发少年却当场变了脸色,重重拍在他肩上:“维烈,就看你的了!” cmfu发布“……”黑发青年被他的气势彻底压倒,只能乖乖点头。 cmfu发布****** cmfu发布蔚蓝的水面激起白色的浪花,在朝阳下仿佛点点珍珠,闪耀着璀璨的光辉。河畔的城市巍峨壮丽,洁白的大理石柱宛如一根根竖琴弦,奏出无声的绚丽乐章。 cmfu发布伦琴不愧是历史悠久的古镇,一进城门,厚重的气息就扑面而来。不同于西城的简洁,南城的精巧和北城的华美,这里的建筑无论原本什么颜色,都因为年代久远蒙上一层陈旧的灰色,却奇异的不显破败,反而给人庄严肃穆的感觉。门窗墙等一切可以展现工艺技巧的地方,都装饰了各具特色的雕花镂刻,使整个城市在古朴浑厚的第一印象外,也予人精致小巧的美感。 cmfu发布宽敞的街道足以让八辆马车并排通过,清一色由切割平整的雪花岩铺成;两边的摊贩虽多,却排列整齐,次序井然;小巷里没有杂货堆积,也没有流浪汉蜷缩。南商业、北住宅、东艺术、西政府,市容的划分也像一件工艺品,而层出不穷的新颖设计和随处可见的街头表演又使观光客不至于感到乏味。 cmfu发布交代副手处理商队的事务后,加林带杨阳一行回到高级住宅区的家。一个面目精悍的壮年男子出来迎接,照面就劈里啪啦一通埋怨,原来是加林的儿子,因不满老父擅自外出积累了一打的担忧和怨气。从交谈中,冒险家们还得知这位商人不仅是音乐协会的评审,在市政府也相当吃得开,是资深阁员。这么大来头的人,为什么要亲自带领商队从事危险的贸易活动?直肠子的昭霆问出困惑,加林的回答是:“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有这么厚的家底,照样白手起家打拼出来,老了想起以前的事,就出去走走,哈哈。” cmfu发布真是的,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晓得安安分分待在家里。众人有志一同地朝苦瓜脸的可怜后辈投以同情的目光。 cmfu发布不过,托加林爷爷的怀旧之福,杨阳等人才得以省下旅馆费,住进豪华的大房子。喝着用镶嵌金丝的白瓷杯盛装的高级咖啡,欣赏一室华而不俗的奇珍异宝,穷酸们都感到非常幸运。 cmfu发布相较之下,尼可兄妹就拘束多了,他们是真正没见过大场面的平凡小市民。本来到伦琴时,尼可想带着妹妹一走了之,菲却想多学一点吹奏的技巧,死死粘着维烈,他无奈之下只好跟着。加林搞不清楚这群人的关系,索性一起招待。 cmfu发布虽然已经错过推辞的最佳时机,维烈还是忍不住确认主人的心意:“加林先生,你真的要推荐我参加那么重要的比赛吗?恕我冒昧,这攸关你的仕途吧?” cmfu发布除了希莉丝心领神会,余人都露出诧异之情。加林笑道:“看你年纪轻轻,性子倒谨慎。没错,有些贵族是流行这一套,但伊维尔伦没有这种风气。嗯,不过要说完全没有政治方面的影响,倒也未必。” cmfu发布摸了摸胡子,他徐徐道来:“音乐这东西,说得极端点,就是有钱人的玩意儿,如果肚皮喂不饱,谁也不会有心情去搞。以前的伦琴就是这样,把音乐视为上流社会的私有物。加上伦琴人很骄傲,这种倾向就特别严重。城主大人即位后,带起平民学音乐的风气,因为他本身就是平民出生,又拉得一手好琴,无形中和伦琴的政要起了冲突。当然他安抚的手段十分高明,几年下来大家也慢慢地接受了。只是,根深蒂固的思想很难改变,即使嘴上不说,有些人心里还是不舒坦,连带立场也产生了分歧。现在市政府大致分为两派,顽固派和改革派。我嘛,算是后者。” cmfu发布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cmfu发布“那么,你们是一般的较量,还是有协议的竞赛?”希莉丝一针见血地问道。加林赞赏地看着她:“放心,是一般的较量。城主大人也是当天的嘉宾,闹得乌烟瘴气岂不让他看笑话?” cmfu发布“罗兰城主也会来?”几个少女异口同声。 cmfu发布“是啊。呵,不是我吹牛,整个伦琴的艺术品加起来,也不及城主大人具观赏价值,你们有眼福了。” cmfu发布我们知道,早就拜见过了。众人心道。 cmfu发布“那个,加林先生……”菲鼓起勇气开口,“我和哥哥也可以买票进去吗?” cmfu发布“菲小姐说哪里话,你们和杨阳小姐他们一样,都是我邀请的贵客,不用买票。”加林诚恳地道。 cmfu发布“太谢谢您了!”菲喜出望外。尼可也道了声谢,为省下一大笔钱庆幸不已,音乐会的入场券可不便宜。加林观察他们的表现,道:“看两位的样子,是特地攒了钱来伦琴的?” cmfu发布“咦,是的,因为在音乐堂听大师们演奏是我最大的梦想。啊,当然我听不见,但是感受当时的气氛……” cmfu发布“恕我直言,菲小姐,艺术和其他行业不同,后天的努力无法弥补先天的不足。不管你多拼命,没有天赋一样一事无成。何况,你少了音乐最需要的条件——听力。所以趁你还年轻,没跌得头破血流前,罢手吧,选择一个更适合你的目标。” cmfu发布菲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几次想闭上眼不看,好容易坚持“听完”,匆匆扔下一句“对不起,我想出去透透气”,起身跑出房间。尼可狠狠瞪了加林一眼,紧跟其后。众人同情地目送兄妹俩,杨阳不苟同地道:“其实您可以说得委婉一点,虽然您是为她着想。”加林苦笑:“杨阳小姐,你可能会认为我倚老卖老,但这真的是我的经验之谈。我年轻时也梦想着成为作曲家,结果呢?到了四十岁也没搞出半点名堂,这孩子的母亲——”他指指侍立在旁的独生爱儿,“也跟着我吃尽苦头,最后过劳而死。我这才当头棒喝,学着从商,终于闯出一番事业,我是不想那女孩步上我的后尘。” cmfu发布杨阳无言以对。维烈却持不同意见:“被当代人称为[魔曲师]的杰出乐师罗里兰塔,也因为死灵王的咒术丧失了听觉。”加林大吃一惊:“真的吗?这我倒是从来没听过。” cmfu发布“是真的,尽管后来咒术解开了,但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在失聪的情况下磨练技艺。”维烈语气沉稳地叙述,“而且菲并不想成为有名的人物,她只是希望吹出大家喜欢听的曲子,达成母亲的遗愿罢了,这理想也并非高不可攀。” cmfu发布“……” cmfu发布“诚然,他们俩是比较特殊的例子,更多人的确在梦想面前碰壁,但是加林先生,你可曾后悔?无论他人看来多么不幸,有梦的人都是幸福的。你之所以放弃,也不是因为后悔了,而是不想拖累亲人吧?” cmfu发布“是。”加林长叹一声,扬起洒脱的笑容。“我被你说服了,我对那女孩说的话是太重了,回头我会向她道歉。”维烈腼腆一笑:“菲那边我会做思想工作,倒是加林先生的气度,着实令人钦佩。” cmfu发布“哈哈,你真会说话。啊,我不是说你油嘴滑舌,你是个很谦虚,很有见地的年轻人,我欣赏。”加林由衷地夸奖,杨阳等人却听得暗暗发笑,心想你叫他年轻人,应该他反过来叫你年轻人才对。 cmfu发布“哪里。”维烈毫不在意地客套。加林习惯性地一手抚须,眼神渐渐飘远:“不过,说到罗里兰塔,就让人想起亚利安这个美丽的种族。传说他们个个是天生的音乐家,可惜因为死灵王的屠杀,幸存下来并大放光彩的只有罗里兰塔一个人。他也不是作曲家,几乎没留下多少手稿。” cmfu发布“奖品之一的乐器,是他的吗?” cmfu发布“据说是,你知道,大黑暗时代前期的历史相当混乱,有的也是篡改的美化史。我城因为异族众多,得以认识到人类暴虐的一面。真是惭愧,不但曾经迫害异族,还杀害了罗里兰塔那么伟大的音乐家。”加林说着,咬牙切齿,不愧是艺术爱好者。昭霆听了半天大道理,早已不耐烦,当下打了个哈欠,懒懒插口:“呼啊~~这个罗里兰塔是谁?” cmfu发布“他是亚利安族的最后传人,世上最伟大的乐师——亚利安族听过没?” cmfu发布“没…啊——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银发的……” cmfu发布“对,银发。”加林打断,语气散发出一股奇异的热力,“我本来以为亚利安是幻想中的种族,罗里兰塔的生平也因为传奇色彩太浓而失去了真实性,但我现在相信了,因为他!费尔南迪先生!他简直是现代版的亚利安族!上次王宫举办的新年晚会我有幸出席,拜听了他的演奏。那琴音……绝对是天籁!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至美!” cmfu发布除了维烈,每个人都被他唬住了。隔了一会儿,杨阳才道:“你说的,就是那位最近很出名的话题人物,罗兰城主的师父?”加林回过神,点点头:“对,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他长的也是风采翩然,银色长发,翠绿眼眸。当然最迷人的还是他的琴艺,真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cmfu发布懒得搭理音乐狂的盛赞,师兄妹三人面面相觑,莎莉耶也心下疑惑: cmfu发布这个帕什么的,怎么和神官(索贝克)那么像? cmfu发布维烈刻意岔开话题:“他也会来吗?”加林干咳一声,拉回远游的思绪:“不,他去北城首府米尔菲收集炼金术方面的器材了,恐怕抽不出空。老实说,他如果参赛,那所有人都没有夺魁的希望。即使维烈先生你,也只能得个第二。” cmfu发布“哼,维烈,你寄一封挑战信去,比比看是谁厉害。”昭霆不服气地道。维烈但笑不语。耶拉姆斥道:“别胡闹。” cmfu发布“我怎么胡闹了!” cmfu发布“呵呵,费尔南迪先生你是肯定见不到了,不过运气好的话,城主大人也许会起兴拉上两曲,他的琴艺也是一流的。” cmfu发布昭霆被转移了注意力,憧憬地遥想。莎莉耶问道:“一般人要参赛,是不是另外报名?”加林兴味地打量她:“没错,小淑女,你想报名吗?” cmfu发布“不是我,是杨阳。” cmfu发布“什么!”黑发少女惊讶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两手乱摇,“开玩笑,我哪行!”昭霆起哄:“好耶,阳上啊!” cmfu发布“闭嘴。”杨阳一拳揍得她消音。莎莉耶皱皱鼻子:“你弹得很好,为什么不参加?”她对那次在金枪鱼旅馆的演奏印象非常深刻。察觉加林的眼神起了变化,杨阳冷汗直冒,几乎是哀求地道:“我那点三角猫的本事,根本不登大雅之堂。与其用不成熟的技艺贻笑大方,我宁可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向前辈们多多学习。” cmfu发布“这倒是。”加林颌首赞同。杨阳松了口长气,装作没看见莎莉耶失望的神色。 cmfu发布“那春之礼赞什么时候举行?”朱特问了个最实际的问题。加林凝视维烈,笑呵呵地道:“这个礼拜天,我们还有充分的时间。” cmfu发布****** cmfu发布一点也不充分! cmfu发布从第二天起,维烈就陷入日以继夜的特训地狱。从发音到指法,上台的步伐到表演的服装,每个细节都要过关,苦得他叹气连连。尤其是白天训练过度,晚上躺在床上肌肉酸痛的时候。 cmfu发布“用胸部,用胸部发音!别以为用扩音术可以蒙混过关,我听得出来!” cmfu发布“刚才的手势不对,这样转折比较优雅!” cmfu发布“不要苦笑,微笑懂不懂?你卖相很好,要充分利用!” cmfu发布“……好可怜。”目睹同伴被蹂躏的惨样,杨阳等人都掬一把同情之泪,不过因为旁观的缘故,多少有点风凉。 cmfu发布其实加林也不是吹毛求疵,而是爱之深,责之切,专门请了一批权威人士来指导。 cmfu发布“五千金币果然不好拿。”耶拉姆感叹。昭霆握拳振奋地呼喊:“为了五千金币,再苦也是值得的!” cmfu发布“是哦,苦的又不是你。”杨阳白了她一眼,挥手道,“我去买点润喉的药和热敷的布,顺便补充箭。”希莉丝不放心地问道:“一个人不要紧吗?” cmfu发布“有肖恩陪着我。” cmfu发布《嗯!》棕发青年俨然保镖的架势,比她更兴致高昂,《杨阳,朝小吃街进发!》 cmfu发布(笨蛋,我是去办正事。)教训了他一顿,外表看来单身一人的黑发少女走出宅子。 cmfu发布手持观光地图,一路摸索着来到商店街,她先在武器店买了一打箭,然后晃到隔壁的魔法道具店,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便宜的卷轴护符,却撞见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cmfu发布“嗯…这个好像是真货。” cmfu发布“大人,你不确定,就不要瞎买。” cmfu发布“什么,你敢置疑我的眼光?” cmfu发布伊维尔伦城主和随侍武官在店门口大眼瞪小眼,争执的起因是一枚标着[节能戒],有减少冥想时间,帮助使用者迅速凝聚魔力功能的无属性指环。对峙了一阵,艾德娜不耐烦地一甩头:“你想送戒指给她,就直接去那边的首饰店,拐弯抹角个什么劲。”罗兰的脸立刻红了,不假思索地放下指环,在柜台搜寻,蓦地眼睛一亮,拿起一只桃红色的镯子:“这个怎么样?[幸运手环],比刚刚那个灰扑扑的戒指好看多了。” cmfu发布“恕我直言,大人,以冰宿讲究实用的性子,节能戒她还会留着,这个明显的假货她只会拿去压箱底。” cmfu发布“……” cmfu发布“买土产吗?” cmfu发布正在罗兰尴尬的当口,一个清雅的中性嗓音解除了他的窘况。转过头,他吃惊地眨了眨眼:“你…是基里亚斯的主人。”艾德娜更尖叫了一声。 cmfu发布杨阳背着手,笑嘻嘻地瞅着两人:“真巧。”罗兰回过神,报以礼貌的浅笑:“是啊,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艾德娜镇定下来,行了个注目礼。 cmfu发布“我是四海为家的冒险者嘛,出现在哪儿都不奇怪。”打完招呼,杨阳深鞠一躬,诚恳地道,“上次多亏你的帮忙,一直没机会向你道谢。” cmfu发布“哪里。”罗兰莞尔,“我也是为自己出口气罢了,谁叫穆伦那胖子不分场合地乱发疯。嗯,我们还没自我介绍过呢,我是罗兰,这位是我的副官艾德娜·菲尔,你可以视她为路人甲。” cmfu发布“喂!”艾德娜挥拳抗议。杨阳噗嗤一笑,神态放松许多:“我叫杨阳,你叫我阳就可以。” cmfu发布“好的,阳…小姐。”不习惯对不熟悉的人喊小名,罗兰不自在地清清嗓子。杨阳体贴地道:“就这么叫好了,我也不敢叫你名字。”和煦的笑意浮上罗兰的眉眼,使他俊美的容貌更为耀眼:“你是第一次来伦琴吧,我算是这里的东道主,一起逛逛如何?” cmfu发布“乐意之至。” cmfu发布肖恩终于有机会提问:《杨阳,他是谁啊?》罗兰的长相酷似母亲,没留下半点祖先的痕迹,所以他不觉眼熟,只是单纯的好奇。 cmfu发布(他是东城的城主,非常了不起的大人物,一会儿别跟我说话,免得人家把我当白痴。)杨阳暗暗嘱咐。那厢,罗兰叫店主包起看中的道具,转向她:“久等了…啊,杨小姐,正好有事拜托,我对女孩家的喜好不太清楚,你可不可以帮我选些合适的?” cmfu发布“当然,是买给妻子吗?”基于礼貌,杨阳先前没有靠近罗兰和艾德娜,等他们不说话了才上前。 cmfu发布“嗯。”对罗兰而言,冰宿就是他老婆。虽然对东城城妃的为人略有耳闻,杨阳还是谨慎地问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呢?” cmfu发布“理智,冷静,不苛言笑,不解风情,不爱打扮,视学习以外的活动为浪费时间。” cmfu发布杨阳情不自禁地皱眉:这年头的风评怎么都和本人差那么多?史列兰是,朵琳也是。艾德娜一把捂住主君的嘴,赔笑道:“别听他瞎说,他脑子糊掉了,是冰宿,我们要买冰宿和夫人的土产。但是夫人看不上这些地摊货,所以你只要帮忙选冰宿的份就行了。” cmfu发布“哦。”杨阳恍然大悟,十分乐意地绽开笑脸,“那我就比较有把握了,其实我对女孩家的心思也不是很了解。”艾德娜亲热地握住她的手用力摇晃:“同道同道,我也对裙子啦,首饰啦之类的东西没辙。” cmfu发布“她只是长得像男孩,你却是从内到外的男人婆。”罗兰吐槽。艾德娜目露凶光,毫不犹豫地扁了他一拳,看得杨阳张口结舌。 cmfu发布好…好猖狂的下属,居然敢当众殴打上司! cmfu发布“咳,让你看笑话了。”罗兰不痛不痒地揉揉后脑勺,显然已经挨揍挨成瘾了,整个意识都围着爱人转,“你认为冰宿这样的女孩,会喜欢什么?” cmfu发布“嗯,我想她会比较喜欢实用的物品吧。但是太实用的话,也会失去礼物的意义,最好兼具实用和美观两方面的价值。像最近很流行的有防护魔法的衣服,可以自己组装的法术器材,经常能在古书店淘到的失传的文献等等。啊,还有,这里毕竟是音乐之都,不买些纪念品太可惜了。就算她用不着,也可以摆在房间当装饰。” cmfu发布“非常棒的建议。的确,比起现成的道具,还是亲手做的更适应自己。”罗兰喜出望外,再次钻进店里。杨阳跟着他挑选,半晌忍不住发问:“恕我直言,罗兰城主,以你的地位,根本不用亲自上街选吧。只要一声令下,这里的市长就会把最好的货呈献给你。” cmfu发布“你说的没错,事实上,我连伦琴也不用来,只要登高一呼,随便什么宝物都来了。但是你看着好嘞,这样的下场是整个伊维尔伦鸡飞狗跳。无论我事先再怎么申明不许扰民,那些官员还是会使出浑身解数搜刮。” cmfu发布“……我理解了。”统治者真不好当啊! cmfu发布逛完道具店,服装店和旧书摊,金发城主手指一个方向,道:“那边是小吃街,我们去打打牙祭怎么样?” cmfu发布“呃……”杨阳的第一反应是冒冷汗,果然脑海里响起兴奋的欢呼,她连忙疾言厉色地下达通牒,(记住,千万不许出来!你要吃,下回我一个人带你出来吃个够!) cmfu发布《好嘛。》肖恩委屈地答应。罗兰则不解地试探:“杨小姐?”怎么有人发呆还一副紧张兮兮,如临大敌的模样? cmfu发布“啊,哈哈,好啊。”摆平了寄宿者,杨阳发出粉饰的干笑声,“我们去吃,你请客哦。” cmfu发布“当然。”罗兰很有风度地做了个手势。伦琴的食文化相当丰富,满街的零食几乎没有重复的。艾德娜如鱼得水地买了一大堆丢给主君拿,看得肖恩眼红不已。杨阳也敞开肚皮大吃,心里却不免嘀咕。 cmfu发布“怎么了?”罗兰敏锐地注意到她神色有异。杨阳努力咽下嘴里的东西,老实回答:“我在想,你真不会约会。啊,当然我们不是在约会,但是一般的女孩子,都喜欢到格调高一点的餐厅去,不会弄脏衣服,也不会吃得很难看。” cmfu发布“拜托~~如果是一般的女孩子,我一开始就不会带她来这里。”罗兰露出牙痛的表情,“我也受够她们了,说话像蚊子叫,食量像小鸟,一块牛排也要切啊切切半天,让人看了就倒胃口。” cmfu发布“呵呵,我明白了。”杨阳回以自然无伪的笑靥,一时聊得忘形,嘴角沾到了调料,被罗兰用袖管擦掉。 cmfu发布呜哇!这么美的脸,不要靠这么近!杨阳心跳失速,僵成木雕一座。第一次看到这个举止沉稳的少女表现出羞涩的一面,罗兰好玩地戳了戳:“红红的,像苹果。” cmfu发布“我喜欢吃苹果。”杨阳下意识地回应。 cmfu发布“哦,早说嘛,那里有雕得很好看的苹果花。”罗兰收回手。杨阳这才恢复正常的思考能力,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向远方的情人澄清:神官,我可不是背叛你哦,只是他太有魅力,被煞到一下下而已。那厢,艾德娜悄悄对主君咬耳朵:“你吃人家豆腐,我要向冰宿打小报告。” cmfu发布“喂喂!我只是逗逗她!” cmfu发布“哼,这话你去向冰宿申诉吧。” cmfu发布呜呜,我招谁惹谁了?标准妻管严的青年十分沮丧,黑发少女奇怪地望着他:“罗兰城主?” cmfu发布“没事,我们去买苹果花。”拉开安全距离,再不敢造次的东城城主怏怏前行。 cmfu发布结果杨阳舍不得吃做工精致的饮食工艺品,一个也没买;反而是罗兰买了个南瓜雕成的可爱盆景,准备送给朵琳。 cmfu发布当夕阳西下时,三人已大致逛完伦琴,在耸立着纪念碑和音乐堂的中央广场稍事休息。杨阳因为疲累而呼吸微乱,神情却是轻松而开怀的。罗兰无疑是个称职的导游,和他在一起一点也不会无聊或不自在,又有美色欣赏。 cmfu发布“谢谢你,罗兰城主,今天我玩得很愉快。”杨阳仿佛对待多年老友般伸出手,笑意诚挚而灿烂。 cmfu发布“我也是。”想起上次被握手的经验,罗兰也笑着回应。下一秒,杨阳感到掌心多了个冰凉的东西。 cmfu发布“这……”放在手里的是一块打磨成鹅卵石形的宝石,紫荧荧的很是漂亮。罗兰微笑解释:“这是紫莲石,有增幅魔力和提高火焰魔法的功能。看你的法杖,你应该是炎系法师吧?” cmfu发布“是,非常感谢。”杨阳明白最好的答复是坦率地收下,一笑接过。 cmfu发布罗兰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金色大弓上,冰蓝的眸子流动着琢磨不透的光芒:“很精神地在成长呢,这么快就到中级了。也许下次见面,你已经成为让基里亚斯引以为傲的神箭手。” cmfu发布“哈哈,能够这样最好,我是没什么信心啦。”杨阳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罗兰笑着摇首:“怎么自己贬低自己,我可是很期待你的表现。对了,透露你一个秘密,基里亚斯成长到最后,是像星辰一样的银色哦。” cmfu发布“哇——那我一定要见识一下!” cmfu发布“没错没错,加油吧。” cmfu发布杨阳依依不舍地挥手:“那我走了,太晚回去我的同伴会担心。啊,我们可能还会在春之礼赞上见面。”罗兰由衷地笑了:“是吗,我本来还想寄票给你,那么到时见了,路上小心。” cmfu发布“嗯,下回见!” cmfu发布和乐融融分手的两人都没预料到,罗兰再次见到基里亚斯时,它确实是最高级的型态,却不是银色。 cmfu发布而是代表仇恨的黑色。 cmfu发布****** cmfu发布结合了新颖的曲线设计和古朴的原形构架的音乐堂内,一群衣冠楚楚的男女正默契地练习。他们是参加演出的原班人马,也是伦琴最具实力的剧团,个个有家世有资历。 cmfu发布“喂,沃夫,你听说了没?”穿着低胸晚礼服的妙龄女郎停下拨竖琴弦的手,故作神秘地对拉小提琴的卷发青年道,“改革派那位最激进的老爷爷,这次推荐了一个吟游诗人呢。” cmfu发布“什么!”本来专注于曲子而不想理她的沃夫闻言瞪大眼,表情因惊怒而扭曲,“他推荐哪个新人也算了,怎么可以让低贱的吟游诗人进入神圣的音乐堂!” cmfu发布“就是,是不是你弄错了,蜜妮?”附和的众人提出质疑。蜜妮不悦地嘟嘴:“才没呢,我打听得清清楚楚,他叫维烈,和我一样是竖琴手,听说是满英俊斯文的年轻人。” cmfu发布“再斯文也是肮脏的流浪艺人!骨子里流着下贱的血!”小提琴手愤慨地大喊,语气充满鄙视。 cmfu发布“别这样,沃夫,你这样不连城主大人也骂进去了。” cmfu发布“城主大人不一样,他虽是平民出生,却有着平民没有的规矩教养,也从来没用神圣的音乐作为谋生的手段。”沃夫越说越气愤,把乐器重重一放,走下舞台。蜜妮急忙叫住他:“你要去哪?” cmfu发布“教训那个吟游诗人,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然,这个神圣大厅迟早沦为卖艺场。” cmfu发布众人沉默地目送他离去,只有蜜妮露出不安之情。 cmfu发布****** cmfu发布春之礼赞举行的前一天,维烈终于被指导人员宣布“毕业”,体恤他的同伴们拉着他上街散心,补偿他这些天的辛劳。 cmfu发布“痛痛痛,慢点,昭霆。”被拉得差点跌倒,维烈哀号着讨饶。杨阳关怀地看着他:“还疼吗?” cmfu发布“疼。”维烈诚实地回答,随即苦笑纠正,“不,是酸,又酸又麻。”耶拉姆也语带关切:“晚上再敷一次药,顺便按摩一下。”希莉丝奇道:“为什么还会疼呢?以你的体质——” cmfu发布“我们的恢复力对疲劳几乎没有作用,只对皮肉伤有明显的功效。” cmfu发布“话说回来,你还真像老头子耶。换作别人,这么多天早就适应了。”莎莉耶毫不客气地数落。维烈被打击得陷入阴郁的谷底。朱特问道:“什么体质?”众人默然,暗暗抹汗。走在前面的向导,加林的独生子萨芬也转过头,却没有起疑,只道:“辛苦你了,父亲确实过于苛求。” cmfu发布“哪里,是我不中用,还麻烦他请专人训练。”维烈连忙摇手。 cmfu发布“不,父亲是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以最完美的状态参加比赛,而非对你本身的技艺有何不满。”萨芬解释,以郑重的目光直视他,“维烈先生,很高兴你对父亲的体谅,我代他向你道谢。”杨阳若有所悟:“萨芬先生,其实你很支持你父亲吧?”萨芬一愣,笑道:“没错,事实上,我非常愧疚,因为都是为了我,父亲才会放弃他最爱的音乐。” cmfu发布“别难过,加林先生已经找到新的目标了。” cmfu发布“嗯,所以我也希望他挖掘的每个人才,都能够出人头地。” cmfu发布谈笑间,一行人来到中央广场。昭霆吵着要先去绿荫迷宫再参观音乐堂,莎莉耶大力支持。余人没办法,只好依她们。在眼花缭乱被层层隔开的小径里,昭霆和莎莉耶兴奋地乱钻,杨阳等人不得不牢牢盯着,无形间拉开了距离。反正这种地方有专门的救援人员,迷路了也不要紧。 cmfu发布“呜!” cmfu发布走在最后的维烈突然听见树叶急速波动发出的哗啦声,还没反应过来,口鼻被捂住,一股刺鼻的气味直冲大脑,顿时天旋地转失去了意识。两个蒙面大汉将他拖进隔壁的道路,动作十分利索,没有惊动任何人。 cmfu发布不知过了多久,维烈在剧痛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绿色的草地,和冷汗化开的水晕。 cmfu发布“这小子就是少爷要整的人?长的倒满文静的。” cmfu发布“再文静也是流浪艺人,怪他自己运气不好吧,犯少爷的忌。”随着说话声,又一阵痛楚传来。维烈这才意识到有人拗住了他的右手腕,断断续续地道:“好痛……放手。”微弱的声音挟带沉怒的威胁,他虽然生性谦和宽谅,却不会任由人恶意加害。 cmfu发布“痛?这就叫痛?”抓着他手的大汉嗤笑,一脚踩上他的背,“后面还有的你痛呢。”说着,用力一扯,卸下了他的腕关节。维烈闷哼了一声,险些晕过去,朦胧中听到另一人道:“光这样够不够?干脆打断他的手指算了。” cmfu发布是可忍,孰不可忍。就在魔界宰相爆发的前一刻,响起一个愤怒的大喊:“你们这两个混蛋,做了什么!” cmfu发布萨芬奋不顾身地撞开一名大汉。对他而言,维烈是他父亲看中的人才,必须妥善保护的对象,因此其他人沉溺于玩乐的时候,只有他时不时往后看,才在第一时间赶到。 cmfu发布“说!是谁指使你们的?”萨芬揪着领子质问。大汉一手按着面巾,一手握拳揍上他的下巴。另一个也扑过来踢倒他,拳脚相向,一副灭口的架势。 cmfu发布“住手!”维烈勉强撑起上身,念出起动语,“风卷!”两个小型龙卷风立刻出现,将行凶者远远弹开。鼻青脸肿的萨芬狼狈地爬起:“你……原来是魔法师?” cmfu发布“嗯。”维烈疼得脸色惨白,“你没事吧?” cmfu发布“我没事,你要不要紧?啊,快抓住他们!”萨芬如梦初醒,急忙转过头,却已不见半个人影。 cmfu发布****** cmfu发布“太不象话了,那些家伙竟然做出这种事!” cmfu发布得知事情的始末后,加林暴跳如雷。让希莉丝治疗的萨芬愧疚地说都是自己照顾不周。昭霆哇哇大叫:“是我们不好啦!”杨阳等人一齐点头。 cmfu发布“维烈,你好点没?”强压下怒气,加林担忧地问道。维烈回以安抚人心的和煦笑容:“啊,已经完全没事了。” cmfu发布“唉,骨折的伤哪有这么容易好的。”加林颓然坐下,摆了摆手,“别勉强,这次就当我们栽了个跟头。” cmfu发布“可是……” cmfu发布“我心里有数,那两个男人叫的是‘少爷’,那就不会是我那帮同事,十有**是剧团的小兔崽子。等我查出来,绝对不让他好过。现在你好好休养,一两次挫折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你的前途。” cmfu发布冒险家们神色怪异地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本来以维烈的不死之身,这点小伤早就痊愈了,偏偏让萨芬看到经过,这下要怎么解释维烈其实可以弹琴,而且不会影响他的音乐生涯? cmfu发布完了,五千金币……耶拉姆在内心哀悼泡汤的奖金,一脸如丧考妣。瞥见他的表情,维烈沉吟片刻,道:“加林先生,如果临时换人,可不可以?” cmfu发布“换人?”不止加林父子,杨阳等人也大吃一惊。 cmfu发布“是,我认识一个琴艺比我更高明的朋友,马上就能联系到。” cmfu发布“这没问题,报上去的只是名字,让你朋友冒充一下就行了。”萨芬十分兴奋,抢先道,“不过,他的琴艺真的比你还高明吗?”可别死马当活马医。维烈信心满满地道:“嗯,我担保。他和我的水平,甚至是天与地的差别。” cmfu发布“哦?”加林也被挑起兴趣,“真有这么厉害?那我可要亲自拜见——他是住在伦琴?” cmfu发布“呃,也算吧。不过由我跟他说比较好,因为我们是用法术联系,请提供我一个空房间就好。” cmfu发布等待期间,昭霆一边盯着紧闭的大门,一边对表姐咬耳朵:“你说,维烈在耍什么花招?”杨阳小声猜测:“可能是变装成另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吧。”在旁边偷听的莎莉耶嗤鼻:“加林又不是笨蛋,会这么轻易受骗?” cmfu发布希莉丝突然皱起眉头,搓了搓臂膀:“奇怪,我觉得有点冷。”几乎在同时,肖恩叫道:《是降灵术!》他的声音只有杨阳听见,差点脱口惊呼,忙一手掩嘴,用心声问道:(降灵术?) cmfu发布《对!我感到降灵术的气息!》 cmfu发布(怎么会……啊,难道他想召唤上次那个害他发高烧的幽灵?) cmfu发布《八成是,不过这次不会再发烧了。上次是因为那幽灵弹的曲子太厉害,又正好撞上银心月力量最强的时段。》肖恩安慰道。杨阳不解:(这样还是和变装一样啊,他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做媒介,要怎么解释少了一个人?) cmfu发布《不知道啦,反正他肯定有办法。》肖恩不负责任地道,宣布最新消息,《啊,他们出来了。》 cmfu发布咔!话音刚落,门从内推开,维烈脚步蹒跚地走出房间。所有人,连同杨阳和肖恩在内,都瞪大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身后的黑发青年。 cmfu发布白衣如雪,蔚蓝的双眸如大海清湛悠远,俊逸的脸庞冷漠而沉静,举手投足充满优美的韵律感。 cmfu发布“你……”加林打破沉默,却只说了一个字就哽住。维烈主动介绍:“这位就是我说的朋友,罗里兰塔。啊,当然,他和历史上的那位是同名不同人。” cmfu发布才怪!了解内情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继续打量,瞧着瞧着,浮起困惑之情:怎么有点眼熟? cmfu发布“请多指教。”青年吐出清越冰凉的嗓音,宛如深山幽谷的暮鼓钟声,直接浸润到心的最深处。虽然不知道他的琴艺如何,但光是声音,就令人惊艳震撼。 cmfu发布****** cmfu发布同一时刻·北城埃特拉·首府米尔菲—— cmfu发布晶羽放下茶壶,端起茶杯耐心地吹凉,送到主人唇前。帕西斯刚喝了一口,原本木然的眼神光芒乍现,伸手接过。 cmfu发布“主人?”晶羽诧异地低呼,这个时间傀儡应该正在工作,帕西斯怎么会恢复意识? cmfu发布“有人召唤亡灵。”银发青年玩味地笑了,徐徐啜了口茶,“这年头居然还有人会降灵术。” cmfu发布“要查清楚吗?” cmfu发布“嗯,也好,说不定是席恩搞的小动作。” cmfu发布“遵命。”白衣少女单膝跪地,让主人一指点在眉心,虚拟的地图立刻在脑中浮现。她变回原形,振翅飞向蓝天。 cmfu发布****** cmfu发布“那个,罗里兰塔先生!” cmfu发布按捺不住结交历史人物的渴望,尽管罗里兰塔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生人勿近”,杨阳还是鼓起十二分的勇气,追逐前方的身影。罗里兰塔转过头,一声不吭地等着她发话,无言的压迫感让杨阳险些打退堂鼓。 cmfu发布“呃,我叫杨阳。”先自我介绍一下,黑发少女讷讷道,“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有空吗?” cmfu发布“无所谓,反正我也用不着睡觉。”魔曲师瞥了眼黑漆漆的窗外。 cmfu发布果然……杨阳深吸一口气,尽量流畅地道:“请问,你为什么答应帮维烈呢?你们认识?”经她提醒,罗里兰塔才发现面前的少女和召唤他的人有够相象,疑惑地端详:“不认识,我答应,纯粹是交易。” cmfu发布“交易?” cmfu发布“我帮他一个小忙,他让我见我儿子。” cmfu发布“你有儿子!?”杨阳这一惊非同小可。罗里兰塔反而纳闷地瞅着她:“我有儿子很奇怪吗?”他又不是还没发育完全的奶娃,而是可以成家立业的大男人。 cmfu发布“不不不,不奇怪。”奇怪的是你儿子还活着,啊,如果母亲是异族,寿命是会延长,“这么说,你并非亚利安族的最后传人?”罗里兰塔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听说我儿子不喜欢音乐,也许我还得扛着种族的包袱。” cmfu发布“哦。”杨阳一时找不到接下去的话。罗里兰塔看向走廊尽头不断传出噪音的房间,道:“那位老人家,把酒当水一样灌,真的不要紧吗?”下午他随便调了几个音,就把加林和请来的专家们骇得眼珠子差点弹出来,之后像喝了兴奋剂似地,直嚷嚷胜利在握,拉着周围人一起狂欢,惟独把他赶出来,要他养足精神明天一鸣惊人。 cmfu发布杨阳忍俊不禁:“这个嘛,可能会宿醉,不过有他儿子在,不会有大碍。” cmfu发布仿佛被最后一句话触动,罗里兰塔忽然敛去所有的表情,垂眸不语。注意到他的变化,杨阳心下恻然,犹豫是否该继续询问。眼前的人年纪轻轻就死于那场最丑陋的人类大统一战争,也许连妻子和孩子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挖开他的心伤,实在太过分。 cmfu发布“你身体里的男人是谁?” cmfu发布“啊!?”杨阳回过神,讶道,“你看得到肖恩?”罗里兰塔眼波一动:“当然,我和他同样是灵魂。肖恩……这个名字我听冥王说过。”肖恩向杨阳打了声招呼,跳出来问道:“他说了我什么?是不是说我坏话?” cmfu发布魔曲师一言不发,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弯腰行礼,转身离去。 cmfu发布良久,呆立当场的两人才相继回神:“他为什么向我鞠躬?” cmfu发布《不知道。》杨阳凝视已空无一人的走廊,只觉心脏莫名地抽痛。 cmfu发布窗外,一只白鸟调头转向,融入深沉的夜色。 cmfu发布****** cmfu发布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28日,名为[春之礼赞]的大型宗教音乐会正式召开,群星云集,场面浩大。 cmfu发布和去年的米尔菲拍卖会相比,作为会场的伦琴音乐堂虽然小了点,也能容纳两万余人进场。除了国王亚拉里特三世,共有三位城主受邀前来,分别是东城城主罗兰·福斯,北城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和南城城主梅莲可·迪·休拜卡。西城城主从来不参加这类社交活动;中城城主是音痴,第一时间把请柬撕成了粉末;而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正好趁这个大好机会整顿势力,准备发动兵变。 cmfu发布与白色的大理石交相拼成美丽图案的植被上,聚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马车。其中一辆往偏僻的地方驶去,在后门停下。 cmfu发布车门打开,走出一群人,有老有小,共同点是都穿得十分正式。最后的黑发青年怀抱竖琴,胸前别着代表选手的牌子。 cmfu发布“罗…维烈先生,你就从这个门进去,直走可以到选手休息室。”差点说溜嘴,加林机警地改口,笑容满面地拍拍罗里兰塔的肩,他对这个临时帮手信心十足。 cmfu发布“哦。”魔曲师漫应,好奇的目光定在眼前的建筑物上。在他的年代,可没有这样的设施和比赛。 cmfu发布“我们送你进去吧?”杨阳一边提议,一边用眼神征求加林的意见。后者笑道:“无妨,这里的规矩没那么严,不过只能送到休息室门口,以免妨碍其他选手。” cmfu发布“我自己进去就行了。”罗里兰塔娩拒。昭霆一掌拍在他背上:“哎呀,客气什么啦,瞧你呆不隆冬的,自己走搞不好会迷路到天边。” cmfu发布说起来,罗里兰塔先生的冷脸到底是真的冷漠,还是单纯的面部神经僵硬?杨阳思忖。从昨晚的浅谈,她判断他是少根筋的那种人。 cmfu发布跟守卫打过招呼,一行人穿过长长的曲线走廊,来到一扇华丽的沉香木大门前。说了几句加油的话,杨阳等人正要告辞,只见一道水线从敞开的门里飞出。 cmfu发布哗!出师不利的亚利安族青年被从头到脚淋得湿透。 cmfu发布“罗里兰塔!”维烈露出不同寻常的紧张之色,扑过来检视,“你没事吧?”罗里兰塔愣了一会儿,才道:“没事,没有裂开。” cmfu发布裂开?余人从惊怒转为错愕,同时听见一个嘲笑的声音:“抱歉,这里不欢迎冒牌货。” cmfu发布穿邦了……怎么会!众人吃惊地面面相觑,加林第一个镇定下来,怒视拦在门口的卷发青年:“沃夫,你太不象话了,难道你所谓音乐家的教养,就是对不认识的人泼水?还有,你指控他是冒牌货,有什么证据?”吃定他不敢说出派人偷袭维烈的事。 cmfu发布沃夫却不为所动,冷哼了一声:“我自然有人证。你们是乖乖离开,还是要把事情闹大?”众人更是不安,他们当中应该没有人泄密,那到底是谁说出去的?突然,杨阳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本来万分期待今天的比赛,早上却莫名变卦不来的尼可兄妹。 cmfu发布罗里兰塔拨了下琴弦,一颗水球凭空出现,打在沃夫脸上:“还给你。” cmfu发布“你……!”沃夫气极,一把拎起他的衣领,“给你三分颜色,倒开起染坊来!我不管你是哪里冒出来的三流演员,总之这里是神圣的音乐大厅,不是你们这种流浪艺人可以进来的地方!” cmfu发布杨阳等人大怒,正要抢上前分开两人,响起一声清喝:“停止这种龌龊的行为!” cmfu发布伊维尔伦城主大步走来,身后跟着红发武官,总是温文微笑的脸庞此刻笼罩着寒霜。杨阳喜出望外,叫道:“罗兰城主!艾德娜小姐!” cmfu发布朝她颌首为礼,罗兰看向那只抓着罗里兰塔的手。沃夫不由自主地松开,颤抖着退到一旁。 cmfu发布“对不起,我为臣民的无礼向你道歉。”深鞠一躬,罗兰以严厉的眼神注视嗫嚅着想说什么的小提琴手,“沃夫·赫尔曼,你父亲是市政府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也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为什么对同行恶言相向,甚至动粗?”虽然在质问,他也不忘给这个心高气傲的青年台阶下,免得闹到撕破脸,大家难看。 cmfu发布慑于主君的威严,沃夫彻底收敛气焰,老实回答:“我看不惯他是吟游诗人,还有,他是冒牌货……” cmfu发布“冒牌货?”罗兰疑惑地转移视线,他确实认得维烈,但是那个抱着竖琴的青年眉眼有些熟悉,让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又瞥见杨阳双手合十做出拜托的手势,当下微微一笑,“什么冒牌货,这位维烈先生我认识,你怕是搞错了。” cmfu发布“怎么会!”沃夫脱口惊呼,先看看神色冷然,摸不出真实心思的罗里兰塔;再瞧瞧一脸信誓旦旦的罗兰,他可没胆子怀疑自己的主君,就算怀疑了也不敢说出口,悻悻地道,“大概是我弄错了。”看来是那个男人消息有误。 cmfu发布“今后这种错误切莫再犯。你瞧不起他是吟游诗人,更是毫无道理。有什么坚持,音乐上见真章,比比看是谁技高一筹。” cmfu发布“是。”尽管还有点不服气,但沃夫对自己的本领颇有自信,给了罗里兰塔一个挑衅的眼色,转身走回休息室,顺手带上门。罗兰吁了口气,状似疲惫地敲敲后颈,换回自然的态度:“让你们见笑了。” cmfu发布“不,非常感谢你的帮忙。”杨阳高兴地和他握手。加林也用人来熟的口吻道:“多亏你解围啊,城主大人。” cmfu发布“加林先生越来越精神了。”罗兰笑着亲吻老人的额头。希莉丝问道:“我妈妈到了吗?” cmfu发布“到了,你去跟她打声招呼?” cmfu发布“才不要!” cmfu发布罗兰叹气摇头,转向其他人,不及攀谈,听到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cmfu发布“城主大人!”一名司仪满头大汗地奔过来,边跑边挥手,“陛下快到了,您赶快过去主持大局!” cmfu发布“真是的,还让不让人活啊。”罗兰翻了个白眼,他从早上四点起就没休息过,喝口水都像打仗。杨阳扑哧一笑,揶揄道:“真是个大忙人,有没有什么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 cmfu发布“不用了,我本来想过来看看选手们的状态如何,看来他们亢奋得很,用不着鼓励。”冷哼一声,罗兰绽开诚挚的笑容,“希望刚才的事没影响到你们的情绪,比赛好好加油。” cmfu发布罗里兰塔点点头。昭霆好奇地问道:“你也会表演吗,罗兰城主?” cmfu发布“呵,如果到时我还有力气就拉给你听——好了好了,你别在旁边跳脚了,我这就走。”调侃了司仪一句,罗兰挥手道,“回头见。”众人齐声应道:“回头见。” cmfu发布“真是个好男人。”目送金发青年的背影,昭霆赞叹。耶拉姆评价:“倒是很平民化。”莎莉耶奇道:“他本来就是平民啊,我倒觉得他很有威严。”朱特若有所思地道:“那就是威严和魅力兼备了,和阁下有异曲同工之妙。”越发热烈的讨论突然插进一个冷冰冰的嗓音:“那个男人,是死人。” cmfu发布众人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一致转头瞪视发言者:“你说什么!他分明是个大活人!” cmfu发布“这一点我也在奇怪。”罗里兰塔一派就事论事。这下杨阳彻底肯定他是不会看人脸色,不分时间场合,只凭自己心意行事的人种。瞥了眼加林父子,她把他拉到角落,压低声音道:“莫非,罗兰城主没有灵魂吗?”说着,不禁打了个寒颤。 cmfu发布“不,是他的命线断了,系的是别人的命线,可能有人分了一半生命给他。” cmfu发布“哦。”杨阳松了口长气,抚胸道,“这又没什么。对了,罗里兰塔先生,你先前说‘裂开’是什么意思?”罗里兰塔招手示意维烈过来,答道:“因为这个身体是陶土做的,浸水很容易坏掉。”杨阳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用陶土做身体,亏维烈想得出! cmfu发布走近的魔界宰相面带担忧:“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罗里兰塔摇了摇头,眉间浮起困惑:“不是,我想问反应为什么那么慢?那桶水我明明躲得开。”维烈如释重负,解释道:“抱歉,这毕竟不是血肉之躯,所以不能重现你的武艺。” cmfu发布“哦。”罗里兰塔也不是很可惜,反正他在冥界懒散惯了。那厢,昭霆不耐烦地喊道:“喂,你们要讲悄悄话讲到什么时候?” cmfu发布“过去吧。”维烈莞尔。杨阳也忍俊不禁,拍拍罗里兰塔的肩,“加油哦,我们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了。啊,要不要喝点水,润润嗓?” cmfu发布“水喝进肚子里,只会裂得更快。” cmfu发布“……”尴尬之余,杨阳也由衷感慨:罗里兰塔先生心肠不坏,就是嘴巴不饶人。不过能够忍受这样的男子,他的妻子也真了不起。 cmfu发布****** cmfu发布告别罗里兰塔后,杨阳一行来到加林的包厢。因为不是音乐会的主办人之一,地位也没高到需要向贵宾们请安的程度,加林就没有带小辈们出去见识。杨阳等人也乐得逍遥,闲闲等开赛。惟独希莉丝借口上厕所,偷偷溜向南城城主的包厢。 cmfu发布虽然嘴上说不见,但毕竟是母女天性,又离家三年,心里多少有点挂念。而且,前段时间梅迪又是惨遭西城侵略,又是被红龙骑士团蹂躏,也许那个工作狂真的如罗兰所言,焦头烂额了。 cmfu发布城主的包厢戒备森严,希莉丝早有准备,戴上面纱,盘起长发,与梅莲可有七分像的容貌气质轻易唬过守卫,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目的地。 cmfu发布屏息静气地趴在门上,她意外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cmfu发布“梅儿。” cmfu发布米利亚坦城主!希莉丝双手紧握,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他在这里没有什么,毕竟他们对外的关系是密友,却听得男子的语气越发温柔,透出掩不住的情感:“你又瘦了,我叫人炖的药膳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喝?” cmfu发布“够了,欧斯达,虽然这里没外人,也请你自重。”梅莲可严正的提醒却带着不稳,让希莉丝的心沉到谷底。 cmfu发布“我没做什么啊。”北城城主十分委屈,“我只是关心你,这也有错吗?” cmfu发布“如果你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关心我,我接受了,请回吧。” cmfu发布“梅儿!”忍无可忍的大喊伴随着椅子翻倒的声响,希莉丝再也按捺不住,将门打开一线,正好目睹母亲的旧情人把她抱在怀里的景象。 cmfu发布梅莲可很快挣开,却面红耳赤,呼吸紊乱,显然情动。米利亚坦也察觉这一点,抓住她的手不让她逃,激动地道:“梅儿,别再躲了,你明明还没忘记我,那又何必顾虑那个死人?为他守这么多年活寡也够了!” cmfu发布再也看不下去听不下去,希莉丝掉头飞奔,因而没看到梅莲可狠狠甩开米利亚坦的钳制。 cmfu发布不辨方向地乱跑一通,她好容易稍稍冷静下来,一把扯下面纱,揉乱头发。遗传自母亲的焰色发丝掠过眼前,又勾起熊熊怒火,毫不犹豫地攒在手里,用匕首切了下来,扔在地上,死命地践踏。 cmfu发布“踩死你!踩死你!”歇斯底里地咒骂,天空色的眸子溢满深切的痛恨、鄙夷、伤心和失望。良久,她才筋疲力尽地停下,拖着沉重的脚步返回包厢。 cmfu发布“希莉丝!” cmfu发布远远望见走来的同伴,和其他人分头寻找的杨阳放下心头的大石,迎上前,“你怎么……天哪!你的头发!”心疼地撩起一缕断发,她又是震惊又是不解:“谁干的?我找他算帐!” cmfu发布“是我。” cmfu发布“呃!?” cmfu发布红发少女抬眼,神情似哭似笑地凝视他:“对不起,阳,让肖恩出来一会儿好吗?”杨阳沉默地看了她片刻,闭上眼,双手在胸前结印,下一秒,棕发青年的形象覆盖了原先的身影。 cmfu发布“希莉丝……”不等肖恩发话,希莉丝已扑进他怀里,发出压抑的啜泣。离得近了,那头剪至肩膀的发更为触目惊心,肖恩心痛地抱紧她,一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cmfu发布充满抚慰之意的动作融化了心防,希莉丝放声大哭。 cmfu发布“不哭,不哭。”肖恩被她哭得心慌意乱,拍打的节奏也急促起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帮你出气,揍那个害你剪头发,害你哭的家伙!” cmfu发布“我妈妈……”希莉丝刚委屈地倒出三个字,咬牙改口,“不,她不是我妈妈,那个不忠的女人,又和她的旧情人好上了!” cmfu发布“旧情人?啊,你妈妈的旧情人是北城城主。” cmfu发布“对!我亲眼看见他们搂搂抱抱,说些肉麻到腻歪的情话——混蛋!既然忘不掉那老色鬼,当初就不该嫁给我爸爸!嫁了又旧情复燃,这算什么?何况我爸爸还一心一意对她!夫妻之间不是应该恩爱忠实吗?爸爸活着时她厌恶他到看他一眼也不愿意,爸爸去世没几年她就投奔到旧情人怀里——我鄙视她!我鄙视她!这种不贞又放荡的女人,最好和她那个花心情人一起下地狱算了!” cmfu发布肖恩试着劝慰:“希莉丝,她毕竟是你母亲……”希莉丝厉声打断:“去他的母亲!她不是我母亲!我光是想到和她有血缘关系,就恶心得想吐了!所以我割断头发,和她断得干干净净!” cmfu发布叹了口气,肖恩再次紧紧搂住她,给予无言的包容。 cmfu发布“肖恩……”沸腾的情绪渐渐平息,希莉丝开始为刚才大吼大叫的失态模样羞愧,“我……” cmfu发布“别难过了,她是她,你是你。” cmfu发布“……嗯。” cmfu发布“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的纠葛,所以也不好说什么。但是你爱你爸爸对吗,那也要尊重他爱的女人,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她不好的地方,你不要学就是了,不必斤斤计较血缘的影响。我是希望你们的关系能修复,不过现在还操之过急,先顾好你的心情再说。” cmfu发布“嗯。”希莉丝抬起头,露出了些许笑意。肖恩也回以安心的笑容,视线落在她的发上又转为痛心,伸手打理:“唉,这么漂亮的头发,你下手也太狠了。”切口整齐,端的是干脆利索,足见她当时的决心。希莉丝红着脸嗫嚅:“那时侯头脑发热,什么也不想就——” cmfu发布“没关系,再留长就好了,这样也满可爱的。” cmfu发布“嗯。”希莉丝再次依恋地偎进他的怀抱。肖恩刚垂下手想抱住她,整个人僵住,双眼睁到最大,瞪视走廊的尽头。 cmfu发布适才惊鸿一瞥,看见一道白影闪过,伴随着水银似的光华,仿佛月光凝成的细丝。他不知道那个身影是谁,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灵魂却因为震撼而战栗,身体和心灵都不再受控制,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即将汹涌而出。 cmfu发布“肖恩?”察觉臂弯里的身体陡然僵硬,希莉丝关怀地抬头,惊见他脸色惨白,眸光涣散,异样的神色像失了魂,连忙拍打他冰冷的颊,“你怎么了?” cmfu发布“啊…啊?没事。”肖恩回过神,一手扶住额,“刚才有点不舒服,大概是着凉了,我们回去吧。” cmfu发布“先让我看看!” cmfu发布“没事啦,真的着凉睡一觉就好。呐,走吧,再不回去,大家要担心死了。” cmfu发布相携走远的背影让银发的偷窥者黯然垂下眼,嘴角浮起落寞的笑痕。 cmfu发布时不再来,物是人非,如今你重视的对象是你的伴侣,你口中的大家也不再是我们。 cmfu发布既然如此……帕西斯的眼神渐渐冰封,转身迈开大步:我也会彻底消失在你的生命里。 cmfu发布****** cmfu发布开演的前一刻,东城城主终于得以坐下来歇口气,倒杯酒慰劳自己,不想才喝第一口,就被冷不防冒出的熟人吓得差点喷出来:“师父!?”怎么回事!他不是说不来吗? cmfu发布“哟,徒弟。”帕西斯笑嘻嘻地举起一只手,目光定在他手上的杯子,“有好酒也不通知我一声,太没义气了。” cmfu发布“说什么呢,我还特地寄请柬给你,是你自己不赏脸。”罗兰叹息着将整瓶酒丢给他,换了个闲散的坐姿,“说吧,为什么突然想来了?” cmfu发布“我父亲来了。” cmfu发布“……” cmfu发布尽管自制力深厚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罗兰还是被这个消息冲击得露出张口结舌的蠢相;一旁的艾德娜更踉跄了一下,险些匍匐在地。把他们俩的反应当成下酒菜,帕西斯好整以暇地品尝佳酿。 cmfu发布拉回惊飞的神智组装完毕,罗兰面无表情地道:“是哪位老人家?我去拜见。” cmfu发布“不是老人家啦。”帕西斯坐没坐相地搭着椅背,下颚枕在手肘上,“他死时才28岁好像,在冥界的时光不算。就是那个冒充维烈,把头发染成黑色的家伙。”罗兰倒抽一口凉气:“是他!?难怪我觉得眼熟。这么说,是有人召唤他?”一个老的不够又来一个,这世界是怎么回事?群魔乱舞? cmfu发布“对,那个好事的维烈!”帕西斯咬牙切齿。敏锐地听出他语气有异,罗兰试探地问道:“你,讨厌他?”帕西斯定了定神,审视自己的内心:“嗯…小时侯是很讨厌,不,恨死了,认为他配不上妈妈,后来回头想想,当初也不是他自己愿意死,害我们变成孤儿寡母就不是他的责任。不过,还是看他很不顺眼。” cmfu发布“哦,那么知道他离开冥界的原因吗?”因为麾下有死灵法师,罗兰对降灵术略有耳闻。如果不是对人世有强烈的执念,亡灵不会回应施法者的召唤。 cmfu发布“哼,肯定是来见我了。想得美,我才不让他见。”帕西斯嘴上说得强硬,心里却着实希望从父亲口中得知母亲的近况,因此也更加愤懑,“罗兰,做好心理准备,我要杀他个下马威,到时把耳朵塞起来。” cmfu发布“喂。”哪有这么不给面子的,当着主人的面说要砸场! cmfu发布“安啦,我会弹首曲子给大家压惊,让他们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还快活得不得了。” cmfu发布“嗯哼。”这还差不多。 cmfu发布帕西斯一口气喝掉半瓶酒,笑眯眯地道:“我就坐你这儿欣赏音乐吧。放心,不是用这个模样。”语毕,他戴上幻象手镯,身形一转变成一个千娇百媚的丰满女郎,在艾德娜呆愕的注视下依近罗兰,两只柔若无骨的手臂搭上他的肩,吐气如兰地道,“如何,东城城主和他的神秘情妇,这个组合挺轰动吧?” cmfu发布“师父~~~”罗兰被他气到无力。 cmfu发布****** cmfu发布伦琴是艺术之都,比起奢侈到俗气的米尔菲拍卖会,过程丰富了许多,布置和演出也颇具匠心,虽然不少王公贵族纯粹是附庸风雅,也看得津津有味。 cmfu发布以大型的协奏曲和交响乐为主,几支知名乐团相继上台,其中沃夫所在的剧团最为出色。杨阳凝神细听了一下,确实无可挑剔,仿佛一件精工雕琢的工艺品。但是在带给感官美妙享受的同时,却无法触及心灵,只停留于表面的感动。 cmfu发布也许过于追求技巧,就会失去那份纯净的本心吧。想起银发圣职者虽不登峰造极,却震撼心扉的琴艺,她眸光转柔,随即增添了一抹深思:这么推测,神官恐怕真的是亚利安族的后代。 cmfu发布营造出优雅的氛围后,高贵的音乐家们纷纷退场,换上富有民族特色的节目。青春活泼的少女穿戴得仿佛花朵的精灵,载歌载舞;精彩的驯兽和妙趣横生的口技和杂耍,令人目不暇接。因为是宗教为主题的表演,圣谈剧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继唱诗班的礼赞后,演员们粉墨登场。 cmfu发布东城的包厢里,艾德娜瞪着剧情简介结结巴巴:“你…你真的要让这样的戏剧上演?” cmfu发布“对啊。”罗兰一派好整以暇,笑容充满期待。 cmfu发布“你疯了!陛下会以为你想反!” cmfu发布“不会的啦,他只会以为是搞笑剧,横竖拉克西丝和德修普都不在,没人会看出来。” cmfu发布《圣徒马林》,改变自历史上一位真实的人物。在中城卡萨兰,对教坛做出杰出贡献的人一般都会在生前或死后受封[圣徒]的称号。这位马林,传闻原先是个默默无闻的平民,一次在街上被有夫之妇邀请当了入幕之宾,巫山**到一半丈夫回来,撞破了奸情。亲眼目睹夫妻俩互刺而死的马林,因此认识到生命无常的道理,将余生奉献给至高神,最终大彻大悟,荣登圣徒宝座。 cmfu发布当初罗兰看呈上的剧本时,不住拍案叫绝,当看到马林赤条条向神发誓的一段,更是笑到岔气,毅然决定让这出戏公演。 cmfu发布于是,台下观众只见男主角和女主角在黑暗里嘿咻嘿咻,蜡烛亮,可怜的丈夫横眉竖目地出现,追着只裹了一条床单的妻子到处跑。期间,那若隐若现的曲线看得男士们屏息静气,目不转睛,口水不停地往下咽。昭霆笑得前仰后合:“天哪!太搞笑了!a片都没这精彩!”莎莉耶也抹着笑出的泪水,断断续续地道:“我…我本来还以为,圣谈剧很无聊。”杨阳喝水想平息笑意却反而呛到:“咳、咳咳,真是黑色幽默。” cmfu发布而男士一方,加林父子哭笑不得,暗叹主君太也开放。维烈尴尬得不知看哪里,俊脸通红:“似乎露骨了一点。”耶拉姆面无表情地修正:“不止一点吧,没看到那边有个脱光的男人?”朱特捧腹:“不,不是全‘光’,重点部位还遮了一顶帽子。”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笑声。 cmfu发布希莉丝辛苦地挤出声音:“希望别有人搅局,这真是杰作。”她多虑了,国王和贵族们的包厢也是一片人仰马翻,虽然几个圣职者认为戏剧有讽刺意味,见主君这么乐衷也不好说什么。 cmfu发布气氛达到**,终于轮到万众瞩目的表演赛。甜美动人的歌声,华丽夺目的舞蹈,选手们各逞本领,异彩纷呈。因此,当罗里兰塔平平无奇地行礼,在椅子上坐下以前,都没有引起多少反响。 cmfu发布“加油!加油!”杨阳等人大声鼓劲,俨然拉拉队的架势。罗兰也细细观察,忽而皱眉:奇怪,这种像人人欠了他一百万的神气,我好像在谁脸上看过。不是师父,是……回忆片刻,他脑中灵光一闪。 cmfu发布德修普!乖乖,连抿嘴的弧度也一模一样。 cmfu发布……巧合吗?心神不宁的猜测在一缕清音下化为乌有。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拂过琴弦,舒缓的曲调仿佛来自太古的悠然,如小溪缓缓流泻,化为絮云的飘浮,化为初雪的纯净,旋转出奔腾的急流,涤荡出汹涌的浪花,变幻莫测,千回百转,最终归于宁静的大海。 cmfu发布《蓝色梦幻》,水的咏叹调,被亚利安族青年演绎得淋漓尽致,沁人心脾。 cmfu发布曲目结束,场内久久无人做声,心醉神迷,爆发的前一刻,一道耀眼的光束从天而降。 cmfu发布古色古香的七弦琴浮现在罗里兰塔面前,发出愉悦的颤音,纹路细密的原木表面,流转着月光般清凛皎洁的银光。这是传说中魔曲师使用的乐器,此次大赛的奖品之一。 cmfu发布“银月光华……”感慨地看着久别重逢的老友,罗里兰塔放下竖琴,轻轻抚摸它,动作无限温柔,无限怀念,过往的岁月浮上心头,使他克制不住满溢的情感,沉浸在一幅幅鲜明的画面中。 cmfu发布万马奔腾,杀声震天的战场。 cmfu发布铿锵有力的重击,短促急骤的连拍,一曲气势十足的矮人战歌[狮鹫兽之魂]震撼全场,人人热血沸腾,恨不得跳起来发泄满腔的激情。高亢之音不断鸣响,一声盖过一声,壮阔豪情中透出无限苍凉,一如明知生还无望,也一往无前的战士忘我的呐喊。正是当年勇敢抗争人类的迫害,在战歌平原上舍身拼杀的异族们,惨酷战争的重现。 cmfu发布不知不觉,悲怆的曲调舒缓下来,渗入一丝柔情。仿佛对远方亲人的思念,胞泽战友不需言传的默契,同甘共苦的伴侣相濡以沫的丝丝情怀。慢慢的,旖旎变成了青涩,战鼓远去,杀声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飞快变幻的风景,交织着同伴情谊的颠沛岁月。 cmfu发布和煦的夜风,明净的星光,甜美的花香,轻柔的浪漫曲散发出醉人的气息,宛如情人香醇的吻。偶有小风小浪,也只是几个转折就悄然逝去。重新敞开胸怀的吟游诗人拾回了过去的快乐与温情,淡化了仇恨铸就的冷漠。带来这一切的人儿纯真美好,笑容如诗如梦。羽化蜕变的那一瞬历历在目,从难分性别的孩子抽长为娇美动人的少女。肤如雪,发如云,温柔的绿色包裹着晶莹的洁白,勾勒出玲珑完美的体态,清澈的眼波是四月天气里比弱柳更美丽的颜色。 cmfu发布正当众人沉醉的时刻,魔术师般的音乐家再次天衣无缝地过渡到抒情曲。炎凉的世态,渗透骨髓的孤独,横遭惨变的悲痛和失去目标的迷惘随着凄清的曲调弥漫开来,如泣如诉,勾起人心深处的回忆。 cmfu发布金鸣震天,远比第一曲战歌更尖锐的高音震散哀伤的气氛,强烈的愤怒滔滔不绝地涌出,生死一线间的张力被慷慨激昂的军乐拉伸到极致,被世人定义为柔弱的亚利安族全体却在死灵王的威胁下表现出不屈的气概。哪怕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也决不抛弃尊严,助纣为虐。近乎全族的牺牲让年方弱冠的少年红了眼凉了心,从此回不去无忧无虑阳光明媚的童年,无声的世界一片黑暗,奏响听不见的弦,控诉命运的不公和残忍,继承族人的遗志,在忍辱负重的复仇之路上艰难前行。 cmfu发布淙淙流水洗去了悲愤和仇恨,喜怒哀乐都在回首间烟消云散,最终还是回到那里,记忆中的那方乐土。有慈和的亲人和温馨的小屋,青山碧水和绿树繁花,与同伴打闹嬉戏的场景一幕幕飘过脑海。轻松活泼的田园曲由急变缓,隐隐有了空宁的趋势。优美的安魂曲犹如母亲温暖的拥抱,温柔地抚慰每一颗受创的心灵,为整首绮丽万千的乐章划下完美的句点。 cmfu发布掌声如雷。 cmfu发布不仅观众,选手们也由衷地鼓掌赞颂这位无一不精,技艺超群的乐师,心悦诚服。甚至没人质疑银月光华为什么会跑到他手里,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cmfu发布“赢了,赢了。”昭霆喜极而泣。余人也互相拥抱,欢欣鼓舞。 cmfu发布赢不了。手指顿在琴弦上,帕西斯神色复杂地注视下方的父亲,听狮鹫兽之魂时他就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手。无关天赋,是成长环境的缘故。虽然有莉拉这个启蒙老师,但他毕竟没受过正统的音乐教育,而且很多技巧莉拉也不会,一心往魔曲方面发展又使他疏于平常曲目的练习。 cmfu发布不过……银发青年眼神一冷,嘴角泛起如冰的微笑:有一首曲子我是必胜无疑。 cmfu发布被称为亡者挽歌的冥殿奏鸣曲。 cmfu发布透明的细弦迸出黑色的火花,一声尖锐至极的长音贯穿整个音乐堂,宛如万鬼的嚎哭,撕裂五脏六腑,超越感官所能忍受的极限。除了极少数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在一刹那被震晕。 cmfu发布罗里兰塔一颤,惊喜地抬头,却没有看到半个眼熟的身影。意会儿子是在挑战,只有赢了才让见尊容,他微微一笑,调弦准备迎战。然而下一秒,他脸色骤变。 cmfu发布身体好像被什么沉沉的东西压住,无法动弹,僵凝的手指使不出力。 cmfu发布忽高忽低的调子却是难以置信的奇诡艳丽,勾魂夺魄的动听,如毒药附骨蚀心。引诱生者的魅之曲,亡灵的恶意隐藏在甜美的笑容下,锐利的獠牙被华裳掩盖。 cmfu发布再不反击,会被撕裂。罗里兰塔冷静地判断出,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挪动手指,拨了几个清亮的音,准确地撕开伪装。 cmfu发布铺天盖地的黑暗淹没了他。 cmfu发布悲伤、痛苦、愤怒、憎恨……不是个人可以看开可以调解的情感,而是复数来源汇聚而成的巨大漩涡,连拥有坚定心志的亚利安族青年也抵抗不住,被卷入深渊。 cmfu发布为什么?为什么这孩子的心会是这么深这么冷的绝望? cmfu发布震惊和疑惑使罗里兰塔失去了先机,只能采取被动的守势。灵巧的音符躲避着亡灵们的爪牙,自成一方清净不受干扰的禁地。突然越拔越高,飞向云霄,欲冲破这深不见底的黑暗囚笼。 cmfu发布砰!抵达出口的前一刻,银月光华的最高弦“离”,生生震断! cmfu发布没有慌乱,罗里兰塔只是淡淡把半截断弦拨开,继续维持阵线,想方设法。半晌,曲调一变,呼应着沉重的奏鸣曲一降再降,试图与之融合。然而,再低的旋律也无法同调,深渊底部响起冰冷的嘲笑,次高音弦“羽”和渐次高音弦“征”接连崩断,堪比神器的七弦琴顷刻间只剩四根弦。 cmfu发布深埋的伤口无药可救,封闭的心拒绝治疗。 cmfu发布蔚蓝如海的双眼笼上深深的阴霾。即使在家破人亡的时候,他也没感受到这么深刻的绝望,这孩子过的到底是什么生活!? cmfu发布一分神,对方的优势大增,千年囚禁的怨愤如山压下,罗里兰塔全身剧震,脸色惨白。若非这个身体是陶土制成,他此刻已大口吐血,颓然倒下。饶是如此,实际所受的伤害只有更大。 cmfu发布生平头一次,软垂的手奏不响琴弦,铮铮铮三声,低音弦“角”,最低音弦“宫”和渐中音弦“离”一齐断裂。 cmfu发布发出胜利笑声的亡灵抓住他,把他拖往深渊。无力反抗地下坠,神智逐渐模糊。 cmfu发布生前的一切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却感觉不到应有的情感。惟独厌倦,无边无际的厌倦包围住他,疲惫得不想睁眼,只想长睡不起。 cmfu发布突然,食指一痛,他眨眨眼,定睛看去,原来是断弦划破了指尖。没有血流出的伤口却刺激了他的记忆,幼年学艺的情景清晰浮现。 cmfu发布[不能放弃,放弃你就永远学不会。] cmfu发布不能放弃…… cmfu发布波澜壮阔的奏鸣曲在耳边缭绕,他甚至看到宇宙的诞生和星辰的毁灭,白骨累累的大地和尸横遍野的城池,还有染血的汪洋。 cmfu发布人间已是无边的地狱,冥神统治了一切。 cmfu发布但是,心中那棵希望的种子却悄悄发芽。 cmfu发布就如潘多拉之盒,尽管百鬼横行,灾难丛生,希望依然留了下来。 cmfu发布可七弦琴到了极限,只剩最后一根弦,中音弦“周”。沉吟了一瞬,罗里兰塔眼里浮起玉石俱焚的决心,一字一字道:“生命之绝响,一弦动七音。” cmfu发布奇迹出现了。仅存的中音弦竟发出七个音阶,音色之美超越了世间任何一把乐器。 cmfu发布不破坏黑暗的囚笼,也不刻意接近冰封的心灵,只是静静地、用心地歌唱自己的感悟。个人的心结只能靠自己解开,也没有人能完全理解另一个人,空白的相处更划下深不见底的鸿沟,他能做的,只有留下一颗小小的火苗,让那个孩子日后回想起来,会感到一丝丝的温暖。 cmfu发布漫天花瓣纷纷落下,纯净的白光融化了死神的镰刀,将安详的弥撒播向每个角落。 cmfu发布两首风格炯异的乐曲汇聚在一起,竟合奏出胜过所有音乐的华美篇章。 cmfu发布帕西斯和罗里兰塔都陶醉在酣畅淋漓的演奏中,遗忘了身外的一切。这是个只有音乐的世界,时间和空间都是他们任意挥洒的音符。 cmfu发布终于,两首曲子同时走到尾声。默契地,节奏越来越缓。 cmfu发布功成身退的银月光华从最后一根弦断成两半,抱着老朋友,罗里兰塔深深感叹。悼念良久,他摇晃着站起,踉跄了几步,有所感应地转过头。 cmfu发布右手扶琴的青年站在舞台一角,雪色衣摆在灯光下如水波微荡,披泻而下的银丝仿佛月光的匹练,皎洁而秀丽的容貌清晰地印出那人的影子。 cmfu发布****** cmfu发布一前一后来到走廊,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cmfu发布没有感人的父子重逢,也没有催人泪下的拥抱和告白,父亲的表情还是一百零一号,儿子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桀骜不驯。 cmfu发布“你要顶着那头黑炭到什么时候?”帕西斯一开口就是讽刺。罗里兰塔也不介意,轻轻摇了摇头,乌木般的发丝荡漾开来,从根部退去颜色,晶莹剔透,摇曳出千年的流焕,衬得那张俊逸的脸庞更为出尘淡雅,宛如圣画中的神祗。 cmfu发布哼,小白脸。帕西斯不是滋味地轻哼,认定母亲是被这张脸欺骗,却没想到自己也是被归于小白脸的范围。 cmfu发布“你讨厌我。”罗里兰塔这句话并不是疑问。被这么直白地指出,帕西斯反而有点尴尬,干脆挑明:“不到这个程度,不过别指望我叫你一声爸爸。”压抑心中的酸涩,罗里兰塔沉着地颌首:“我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这是当然的。” cmfu发布忽然不好受起来,他是被留下来的一方,焉知死者的心情。如果看得见又无能为力,那会是怎样的煎熬? cmfu发布“我问你,你会瞧不起妈妈吗?” cmfu发布“什么?”罗里兰塔一愣。帕西斯深深看进他的眼底,提高嗓门:“也许妈妈没告诉你,后来她做的是什么营生,但我要让你知道,她是用卖身……” cmfu发布“我知道!我都看到了!”罗里兰塔打断,第一次裸露出鲜明的表情,蓝眸被怒火烧得通红,“不能保护她,是我的错!我疼她爱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瞧不起她!告诉你,我是重罪犯,因为我把曾经染指她的人都杀了,即使被冥王责罚永世不得超生,我也不后悔!” cmfu发布听的还算满意,帕西斯在心里给他打了个及格的分数,缓和了态度:“她好吗?” cmfu发布“很好。”敏锐地看出他的变化,罗里兰塔心下稍慰,脸上的线条回到原本的漠然,“很挂念你。”帕西斯垂下眼,一时无语。 cmfu发布“你的生命应该早就到头了,什么时候回来?” cmfu发布回来?我还回得去么?内心涨满苦涩的自嘲,帕西斯却浮起带着透明感的微笑:“快了,我很快就能和你们团聚。”罗里兰塔点点头,也露出些许笑意:“冥王说,你意外成为协调神的神体,要期满才能自由,我们就数着手指头盼那一天。” cmfu发布原来……帕西斯目瞪口呆,险些喷笑出声:哈!好样的!那群撒谎不打草稿的神! cmfu发布“帕尔?” cmfu发布“没什么。”收起情绪波动,帕西斯淡淡一笑。这样也好,有了千年的平静,将来的事就留给冥王去头痛……不行,那骗子被扁成猪头也不关他的事,但是他不能让莉拉难过。 cmfu发布这时,罗里兰塔呻吟了一声,抱住上身,“抱歉,我好像非回去不可了。”帕西斯猝不及防地惊呼:“为什么?” cmfu发布“因为这个身体原本是个陶土娃娃,浸了水,又经过刚才的冲击,吃不消了。” cmfu发布……维烈那个混蛋,也不用好点的媒介!只能长话短说,帕西斯按捺骂人的冲动,道:“再叫妈妈生一个!”罗里兰塔傻眼:“啊?” cmfu发布“啊什么啊,你太混了,这么多年都没让妈妈怀孕!” cmfu发布“可是,我是灵魂,灵魂不能让女人怀孕。”基于男性尊严,罗里兰塔不得不为自己辩白。帕西斯用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瞪视他:“那就想办法!叫冥王帮忙!或者再捡一个!” cmfu发布罗里兰塔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看得帕西斯心脏扑通直跳,担心自己的用意被看穿。 cmfu发布但是,不知是时间来不及,还是琢磨不出,罗里兰塔并未质疑,只是平静而坚定地道:“我们的孩子只有你一个。” cmfu发布碎裂的陶土散落一地,只在现世逗留了短短两天的灵魂返回了冥界。 cmfu发布情不自禁地蹲下来,捡起碎片拼凑,帕西斯施了点小法术让娃娃凝固,却不知道该拿手上的东西怎么办才好,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一个揶揄的声音:“收起来吧,这是你爸爸啊。” cmfu发布“罗兰!” cmfu发布伊维尔伦城主步伐不稳地走近,全身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的。看到他这个模样,帕西斯脸色大变:“你没晕过去?” cmfu发布“是啊,你差点害死我了,现在我还觉得脑子里嗡嗡嗡像有蜜蜂在飞。”罗兰按着额角。 cmfu发布“笨蛋!我叫你把耳朵塞上!”帕西斯破口大骂,一步并三步冲上前,关怀地问道,“怎么样?要不要紧?” cmfu发布“没事。”罗兰放下手,由衷地笑了,“也幸好这样,不然就听不到那么精彩的演奏了,你们弹得真好。”帕西斯微微脸红地撇过头:“巧合而已。” cmfu发布“和解了?” cmfu发布“……唔。” cmfu发布“那就收起来吧。”罗兰笑道。帕西斯装出不甘不愿的样子,把父亲曾寄身过的陶偶塞进怀里:“好啦,我回去了,那边还积了一大堆工作没做。” cmfu发布“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cmfu发布“啊?”帕西斯愕然,对上徒弟寒恻恻的眼神,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摆手道,“哈哈,我这就去收拾,我这就去收拾。” cmfu发布****** cmfu发布用一首催眠曲唤醒场内的观众,让他们以为自己是一时失神,帕西斯飘然离去。然而,即使他把烂摊子收拾好了,还是有无法弥补的漏洞在。 cmfu发布修好的琴放在椅子上,之后的比赛继续进行,虽然有选手注意到那个笃定夺魁的人不见了,但以为他是回休息室,或是包厢了,没有引起骚动。直到公布结果,工作人员开始找人后,才发现不对。 cmfu发布“罗里兰塔不在!?他没回来啊!” cmfu发布听到这个消息,杨阳等人万分惊讶。前来迎接的工作人员一呆:“什么罗里兰塔?” cmfu发布“啊,没有,没什么。”大家赶紧打哈哈,希莉丝连哄带骗地将对方拐出去,其他人手足无措地对看,昭霆第一个叫起来:“他去哪了?”维烈捏了个手诀,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不在…他不在这个音乐堂里。” cmfu发布“怎么会这样!” cmfu发布加林最为镇定:“可能是离开了吧。”在他的认识里,世外高人就应该是这么不取分文地消失。杨阳摇首:“不,他不会连声招呼也不打。”莎莉耶指着桌子喊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cmfu发布一行青色的发光文字映入众人的眼帘:对不起,身体吃不消了,不得不先走一步——罗里兰塔留。 cmfu发布房间里回荡着死一般的寂静,半晌,被昭霆的呢喃打破:“他就这样走了……”耶拉姆当机立断地道:“维烈,你代他领奖,反正你本来就是真正的‘维烈’!” cmfu发布“不行!”维烈还没表态,萨芬插口阻止:“音乐会的规矩很严格,不能代为领奖,哪怕是亲人、同伴!” cmfu发布“我打扮成他的样子呢?”不忍少年像听见噩耗的表情,维烈问。加林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维烈啊,不是我打击你,这还是行不通。因为领完奖,还要表演一曲。你的琴艺……比起罗里兰塔先生,要差一截。” cmfu发布无计可施,完完全全的无计可施。面面相觑的众人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绝望。 cmfu发布结果,五千金币还是没有拿到。 cmfu发布****** cmfu发布白忙一场,杨阳等人的心情只能用窝火形容。当追根究底,得出一切都是那个人证的错后,火气更上升为杀气。 cmfu发布“如果不是尼可和菲去告密,那叫沃夫的家伙就不会泼罗里兰塔水,没被泼到水,罗里兰塔的身体就不会吃不消,就会顺利拿到奖金。” cmfu发布此话出自杀气最浓烈的耶拉姆口中。昭霆在旁边摇旗呐喊,坚决支持,还附加将兄妹俩大卸八块的提议。老成持重的维烈摇头不赞同:“我感觉菲不是这种人,可能是尼可擅做主张。” cmfu发布“我也这么认为,还是先找他们问清楚。”杨阳站在他这边。希莉丝和肖恩也主和,而朱特和莎莉耶主战。正当两方争得不可开交时,响起敲门声,离得最近的萨芬赶紧跑去开门。 cmfu发布“艾德娜小姐!”杨阳第一个认出来人。加林父子连忙行礼。身为城主随侍武官兼秘书官,虽然没有政治上的实权,但在社交场合,艾德娜就等同罗兰本身,任何人都必须待以城主的礼节。 cmfu发布“打扰了。”红发侍卫一视同仁地行了个注目礼,嘴角漾着爽朗的笑,“大人叫我来问问你们,那位先生是不是真的不见了?” cmfu发布“是。”众人苦笑。艾德娜毫不掩饰地叹了口气:“这就麻烦了,现在包括陛下在内,有几十位贵客邀请他做自己的专属乐师。大人正出面应付,不过支持不了多久了,他们很快就会杀过来。”闻言,众人的脸色转为青白。 cmfu发布“大人的意思呢,是你们撇清关系,趁乱离开,之后的事交给他和加林先生处理。反正知道内情的人很少,瞎编一通就瞒过去了。至于你们的损失,大人已经派人送到加林先生府上,你们回去后可以问总管拿。毕竟那位先生是你们的同伴,他不告而别,奖金还是他的。” cmfu发布耶拉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把奖金给我们了?”艾德娜笑道:“不是奖金,奖金是他的,是你们推荐人才的奖励费三千金币,扣除撒谎的罚金一千,共两千。”冒险家们悻悻而笑,心里却乐开了花。这也难怪,本来一毛钱也没有,突然得到两千金币,管什么名目,统统收了! cmfu发布“请代我们谢谢他。”耶拉姆诚恳地道,对东城城主充满了好感。杨阳叹道:“我们又欠了罗兰城主一次人情呢。”希莉丝突然叫起来:“不行!尼可兄妹…那两个告密的人还在城里,可能会害事情穿邦!” cmfu发布“不用担心,沃夫·赫尔曼先生已向大人招供了一切,包括对那位先生的致歉。所以一回头,大人就派人把那两兄妹接出来,打包扔到郊外。你们乘总管准备的马车走后,会在路上碰到他们,到时再好好清算吧。”艾德娜条理清楚地汇报,不掩对主君的敬佩。杨阳等人听得目瞪口呆:好…好高的效率,好细致的安排,太强了! cmfu发布于是,搭着顺风车,揣着鼓鼓的荷包,一行人悠哉悠哉地出了城,告别带给他们不少体验的音乐之都。 cmfu发布距离伦琴约莫二十公里的三岔路口,他们见到了人。尼可一脸焦急地围着妹妹转悠,似乎在说服她;而菲咬着下唇,闭着眼不理他。看到这个阵仗,维烈松了口气:“果然是尼可擅做主张。” cmfu发布听到车轮声,尼可紧张地抬头,顿时尖叫了一声,拉着妹妹就要逃跑。菲差点跌了一跤,睁眼瞧见来人,露出又惊又愧的神情,仆倒在地:“维烈先生,维烈先生,对不起!” cmfu发布“快起来。”魔界宰相急忙扶起她,拍拍她弄脏的膝盖,温和地道,“不是你的错,不是吗?” cmfu发布“不,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是那么颓丧,哥哥就不会为我出气,跑去告密。”菲摇摇头,绽开凄然的笑容,“哥哥已经不辨是非了,都是因为我。”维烈依旧不生气,摸摸她算不上柔软的发丝:“那你应该庆幸,有这么好的哥哥。” cmfu发布什么啊,这种感情还有没有天理啊?简直乱来嘛!其他人不以为然,一个比一个摇头摇得猛。 cmfu发布尼可粗暴地分开两人,对妹妹道:“菲,别跟他道歉!我说的都是事实,有哪儿不对了?”菲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愤怒得眼眶含泪:“你给我闪一边去!”尼可捂着脸颊,呆呆退了两步。 cmfu发布“……就像你看到的,有时候我真的受不了他了。”菲擦擦泪水,苦涩地道,“以前还不是这样,自从我变成聋子,受到他人的嘲笑而变得自闭,他就越来越横霸无礼,为了保护我无所不用其极。我看不下去,才拼命学习笛子,想告诉他我还是有用的,不是废人,没想到…这家伙完全想岔了。” cmfu发布“菲……”尼可挤出虚弱的声音,震惊得大脑一片空白。维烈也谴责地看了他一眼,转向菲:“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菲淡淡苦笑:“回村子。虽然他是这种人,我还是无法嫌弃他。既然他是因为我吹笛子变成这样,我就不吹笛子了。”尼可惊喜至极:“真的,菲?你真的愿意跟我回去?” cmfu发布等等,怎么有股奇怪的味道啊?杨阳等人越听越皱眉,只见菲板着脸道:“干嘛,跟你回去还不好?不要我当新娘了?”尼可欢呼着抱起她:“不,不,我要你,只要你一个!”菲忍不住破功,回以害羞的微笑。 cmfu发布“喂!你们不是兄妹吗!什么新娘的?”昭霆又是肉麻又是错愕地质问。尼可放下菲,不悦地瞪视她:“我们又不是亲兄妹,是一起长大的孤儿,为了旅行方便才互称兄妹。” cmfu发布……原来如此。众人拍拍胸口,让受惊的心脏归位。维烈向菲道了声恭喜,视线却对着尼可:“你妹妹已经为你做出了牺牲,你却连一点反省也没有,实在令人寒心。这样下去,你们的关系不会长久的。因为你根本不懂得体谅她,只会用自己的方法‘保护’她。起码,你要学会倾听她的心事。像吹笛子这件事,你如果早点发现她的真意,就不会一味朝别人挥舞拳头,而是磨练自己的耳力,让菲吹出好听的曲子了。” cmfu发布“你…你……用不着你管!” cmfu发布“我言尽及此,愿不愿意接纳,全看你自己。” cmfu发布尼可脸色阵红阵青,最后定格为**的横蛮,呸了一声,拖着感激颌首的菲走路。 cmfu发布“什么男人嘛!”莎莉耶朝他的背影跺脚。昭霆也唾弃地比了个拇指向下的粗鲁手势:“差劲!他妹妹看上他真是瞎了眼了!”希莉丝叹气:“看来真的如维烈所说,他们的关系不会长久。”杨阳却笑着斜睨怅然的黑发青年:“其实,刚刚的话不应该由你说。” cmfu发布“咦?” cmfu发布“你没发现吗,尼可把你当成情敌了,所以不管你说的多中肯,他都不会听。” cmfu发布维烈窘得满脸通红:“怎么会!我对菲……我对菲……”杨阳摇手打断:“不关你的心情,这是尼可的认定,而且他会这样想也难怪。如果不是菲对他情有独钟,肯定会对你产生好感。”希莉丝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对哦,我们的维烈相貌好,气质佳,温柔体贴又心胸宽广,标准的女性杀手嘛。” cmfu发布“说不定已经‘杀’了不少人了。”耶拉姆若无其事地接口。昭霆做惊讶貌:“天哪!那会有多少人?他活了n年耶!”莎莉耶击了下掌:“啊,上次和我们一起参加谢神祭的叶尔玛,也说他是她的初恋情人,千里迢迢找他哩。”朱特感兴趣地追问:“什么什么?告诉我,看不出维烈有这么长的风流史。” cmfu发布“为什么…为什么突然都针对我?”脸皮薄的魔界宰相局促得连手也没地方放,连连倒退缩成一团。杨阳笑着拍拍他:“别紧张啦,这说明你魅力大,是好事啊。” cmfu发布“我不想那些人喜欢我,我只希望一个人回应我的感情。” cmfu发布笑闹的众人都安静下来,除了不知情的莎莉耶和朱特,余人都不安地面面相觑。半晌,杨阳站了出来。 cmfu发布“维烈。”她的神色和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你是时候走出玛格蕾特的阴影了。” cmfu发布****** cmfu发布他走得出么? cmfu发布半坐在旅馆客房的床上,维烈凝视窗外的风景,心思却飞到遥远的过去。平常总是在脑后扎成一束的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胸前和枕被上,被清晨的阳光映成浅浅的金色。年轻的脸庞恬静、柔和,蕴涵着无限的深邃和包容。虽然在不怎么整洁的房间里,他整个人却让人想起洗白的棉褥,那是连袖口都干干净净的青年特有的风情。 cmfu发布在院子里练习射箭的杨阳偶一抬头,不禁叹了口气,实在无法理解已故的魔族公主为什么会选择精灵王而不是这个男子。尽管温和燃烧不起激情,但只有温和才是真正的港湾,可以安心地依靠一辈子。 cmfu发布算了,也许她喜欢霸道的沙猪男,或者高傲的酷男。杨阳拔出树上的箭,泄愤似地捏紧:关键是维烈的幸福,上哪儿找个好女人给他?嗯,先说服他,打破他的坚持。这家伙也是死脑筋,很难拗过来。 cmfu发布“杨阳!” cmfu发布正想得出神,头顶传来略带焦急的呼唤。已经叠好床铺,打理好自己的维烈靠着窗,冲她喊道:“老板叫我,我必须回去一趟。” cmfu发布“贝姆特城主?”立刻反应出来“老板”是谁,杨阳好奇地问道,“知道是什么事吗?” cmfu发布“嗯…听口气好像挺麻烦,具体什么事不知道。”见对方一脸不舍,维烈漾开安抚的笑容,“别担心,我会尽快处理,回来和你们会合。”杨阳点点头,回以信任的灿笑:“嗯!” cmfu发布“代我跟大家打声招呼——肖恩,我不在,他们就交给你了。凡事谨慎,别胡闹,别莽撞。”维烈像个老爹一般叮咛。肖恩借着宿主的身体一扬手,大咧咧地道:“安啦,包在我身上!” cmfu发布实在有点不放心啊。带着满满的牵挂和快去快回的决心,现任魔界宰相,未来的西城宰相施法离去。在场的三人都没料到,这场原以为短暂的分别会延长到近两个月的时间。 cmfu发布****** cmfu发布离开伦琴后,经过两天的急驰,一行人进入东城的中部地区。绵延四百多里的帕威廷山脉阻挡了来自北面的寒冷气流,构成一个极为适宜的地理屏障。这就是和南城的凡尔加平原并列为两大平原,有[粮仓]美誉的帕威廷三角。 cmfu发布伊维尔伦第一大河格兰特河咆哮着从巴提亚谷地冲出,沿着广袤的平原西南侧舒展开来,骤增至三、四里宽的河道使她变得平静而驯服,温柔地滋润着整个帕威廷区域。而在更北方,由沉星森林中部穿出的卡拉尔河一直向南,穿越平原中部,与东面蜿蜒而来的涅斯河汇流,最终在沉沦沼泽南部汇入格兰特河。 cmfu发布被三条大河环绕的帕威廷三角美丽而富饶,有着极为发达的农业。而帕威廷山脉垂手可得丰富矿产和木材资源也极大地刺激着手工业的发展,是东城最大的粮食来源和工业基地。有名的纺织之都德兰,钢铁之都雷坦和金麦城约瑟里都建在这里。而由于矿区还出产大量的魔晶石,垂涎这种优秀媒介的法师们就在当地最大的都市埃维里沃建起研究院,隐隐有发展成另一个公会的趋势。 cmfu发布杨阳一行到达外围的领地时,正值白昼和夜晚交接的时刻,远远望去,只见珍珠白的尖塔,碧蓝如玉的河水,和岸边仿佛真正的翡翠般嫩绿的天堂树,共同沐浴在夕阳的照耀下,就像披了一层金黄羽纱。姑且不论其他,光是伊维尔伦这种水天一色的美景,就是任何城市无法比拟的瑰丽。 cmfu发布在一家名叫[好聚好散]的旅馆歇了一宿,次日清晨,维烈还没来得及参观就被上司召回西城,没多久派圣炎兽古拉迪乌斯告知最近可能赶不回来。余人遗憾之余,决定大吃一顿弥补少了一个同伴的失落感。这也是他们每到一个新地方的传统。加上财务状况充裕,等于后勤部长的少年也没有罗嗦。 cmfu发布炖羔羊肉、红酒鸡、橙汁鱼排、焗三色蔬菜、南瓜汤和抹茶奶冻,光看就让人食指大动。不但肖恩和昭霆欢呼雀跃,不好此道的其他人也吃得津津有味。 cmfu发布酒足饭饱后,重掌身体的杨阳本想出去买早报,配着红茶边喝边看,瞥见餐厅角落有报纸架,暗叹东城真有文化气息,兴高采烈地走过去,挑了几张回来,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cmfu发布“阳?”希莉丝第一个发现她的异常。 cmfu发布“天哪……”压根没听见同伴的呼唤,杨阳盯着纸面呻吟,左右看了看,冲到角落拿起所有的报纸,对愣住的众人道,“跟我来!” cmfu发布一头雾水地跟着她来到楼上的客房,看清她所指的头版标题,众人才恍然大悟,发出接二连三的抽气声。 cmfu发布“元帅篡位了!老天!她真敢做!”希莉丝挥舞叉蛋糕的叉子,神色是兴奋而不是惊恐,“太棒了!她果然是我的目标!”余人无言地注视她。耶拉姆双手环胸,沉吟道:“这个国家的政局终于变动了,不知会产生多大的影响。”昭霆心有余悸地喃喃自语:“没想到那个独眼女海盗这么狠,简直是异世界的武则天嘛。” cmfu发布“嗯,她能够把自己的兄长软禁,谋夺他的位子,说明她是个辣手的女性。无论她是否明君,都会有场血腥风云了。”杨阳赞同。希莉丝摇头否定:“元帅是个明理的人,决不会牵扯到一般平民。至于那些贵族、保王党的成员,被宰了也是活该。成王败寇,就是这么简单。”莎莉耶唰啦啦翻看报纸,评价道:“可是她似乎不想让她的侄子继承王位,这么有野心的女人,真的能治理好国家吗?也许会和其他四城起干戈。” cmfu发布杨阳微微苦笑:“老实说,我理解她为何不让史…诺因城主登基,他太嫩了。”至今她还以为史列兰是诺因,对他中城城主的身份都感到不可思议,更别说国王。希莉丝中肯地道:“太嫩不至于,不够成熟倒是真的。元帅做的对,是应该先让他参政而非主持,慢慢熟悉东境的运作。” cmfu发布“算了,这些都不关我们的事。”耶拉姆下达结论,泼了谈兴正浓的众人一桶冷水。 cmfu发布“未必。”杨阳看向一直没发言的某人,眼神犀利而冷凝,“朱特,你早就知道吧。” cmfu发布“啊!?”前军人面露诧异。杨阳一手按着腰间的魔法杖,目光灼灼地逼视他:“别装了,我刚刚注意到了,你根本不吃惊,所以你一直在和拉克西丝元帅互相传递消息,对不对?”希莉丝反应最快,闪到她身旁;其他人有样学样,很快划出两块泾渭分明的阵营。 cmfu发布“别这样。”朱特苦笑着举起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我承认和阁下有联系,不过,我并没有出卖你们啊。”杨阳缓和了脸上的线条,却没有解除警备态势:“我明白,这是你的职责,毕竟肖恩的力量太大,你的主人会关注他也是理所当然。可是你看到了,他为了避免席恩附身,只能待在我的身体里,力量也只剩下原先的十分之一,实在构不成威胁了。我们就好聚好散,各走各的,行不行?” cmfu发布“既然不妨事,让我跟着又有什么关系?”朱特试着打商量。杨阳的脸色沉下来,手指床上的报纸:“如果是今天以前,我会同意,但现在,我不同意!你的主人是个杰出的政治家,肯定对你下了密令,一旦我们投奔其他阵营,或者被别的当权者注意到,就格杀勿论!”昭霆倒抽一口凉气,叫道:“罗兰城主已经注意到我们了啊!” cmfu发布“没错,所以……” cmfu发布“你们太天真了。”朱特长叹一声,露出以往不曾表露出的坚毅冷定,军人特有的气质,“你们以为罗兰城主不知道?他就是知道才两次放跑你们。”杨阳动摇了一下,随即稳住,坚定地迎视回去:“那他比你们好,只是让我们隐身幕后,不让其他势力接近我们。”朱特皱起眉头,一时不知怎么说服她。耶拉姆插口道:“我们只是普通的小老百姓,既不想和罗兰城主扯上关系,也不想和拉克西丝元帅扯上关系,反正是谁也不帮。你可以放心地回去跟你家主子说,别再缠着我们。” cmfu发布“谁说没关系。”不得已下,朱特指着杨阳的鼻尖,抖出内幕,“你体内那位,就是罗兰城主的师公,他师父的师父。” cmfu发布“什么!!!” cmfu发布尖叫声几乎掀飞屋顶。 cmfu发布肖恩反应极快,一把将杨阳挤进去,抓住朱特的衣领,激动得两手发抖:“是帕尔!是帕尔对不对?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就是帕尔!”不等朱特回答,莎莉耶大喊:“等等,不对啊,索贝克才是帕尔!如果他是堂堂东城城主的师父,怎么会屈尊降贵,陪我们一起旅行?”希莉丝沉声道:“不,恐怕是真的。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帕西尔提斯会帮我们收拾索伊拉的烂摊子,原以为是巧合,现在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cmfu发布余人更加瞠目结舌,只觉恍若梦中。肖恩松开手,拔腿往外奔,满脸兴奋期待:“我要去见帕尔!罗兰城主应该还在伦琴!” cmfu发布“他早就回坎塔萨了,这种非常时刻,他哪还有听音乐的闲情。”朱特拦住他,一只手不够,两手齐上才让他停下脚步。肖恩拼命挣扎:“那我就去那个什么萨!我要向帕尔道歉!我在音乐堂看到的人影一定是他!他…他一直跟在我身边……”语尾有些哽咽。众人同情地看着他。 cmfu发布琥珀色的眸子浮起雾气,肖恩用手背掩面,断断续续地道:“我挥开他的手,我叫他别碰我,我认不出他,我狠狠伤了他,我是天底下最差劲混蛋的师父!他却不计较,还是偷偷跟着我,帮助我,那时侯…他还叫我不用内疚,我没有对不起他……他总是对我微笑,买吃的给我、买围巾、买鞋子、帮我绑头发……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发现?那种付出怎么可能是陌生人!我真是大笨蛋!” cmfu发布一时间,房里只有轻轻的啜泣声和泪水落地的声响。 cmfu发布“肖恩……”希莉丝不忍地搭着他的肩膀,给予无言的安慰。比较感性的昭霆和莎莉耶已眼眶泛红。 cmfu发布《去坎塔萨见他吧,肖恩,拜托罗兰城主引见。》杨阳柔声道。肖恩胡乱抹泪,破涕为笑:“嗯!罗兰城主那么照顾我们,一定是帕尔的拜托。我去求他,他一定会答应。我要跟帕尔说,虽然我还想不起他,但我会努力努力想,而且再也不伤他的心了!” cmfu发布“那你的女朋友怎么办?”这次朱特没有阻拦,淡淡抛出一句。肖恩错愕地望着他:“啊?” cmfu发布“你没发现,希莉丝公主却不可能没感觉。”朱特朝红发少女投以尖锐的视线,“对吧,希莉丝公主?”与之相对,南城公主的眼神刹那间变得无比深邃,沉吟片刻,道:“元帅会助我?” cmfu发布“会,只要——”朱特大有深意地瞥了肖恩一眼。希莉丝会意,低头浅笑:“很划算的生意,光是买一送一,就不亏本。” cmfu发布“希莉丝?” cmfu发布“肖恩。”红发少女换上温柔的表情,握住情人的手。棕发青年却挣了一下,感觉这只过去十分眷恋的小手此刻像毒蛇一样,会缠住他,令他窒息。察觉他的排拒,希莉丝态度更柔和,抛出一块香饵:“我支持你去见索贝克。” cmfu发布“啊,是么?”果然肖恩不再挣扎。希莉丝牵起他另一只手,笑道:“你叫他和我们一起旅行,和以前一样。” cmfu发布“这个…没必要吧?我们留在那儿也是一样。”肖恩强笑,刻意别开眼。因为他从对方眼中看到某种十分熟悉,曾害得他青梅竹马的好友命丧火场的冷光。 cmfu发布“怎么一样!我们还要陪阳和昭霆旅行,你忍心撒手不管?” cmfu发布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肖恩下意识不想怀疑情人,但是拉锯战的胜负关系到帕西斯,他愧比海深的徒弟,又容不得他逃避。杨阳开口道:《你进去,我来跟她说。》太不象话了,吃定肖恩好欺负是吧,我倒要会会。希莉丝也是,利用谁不行,偏偏利用肖恩! cmfu发布利用……划破脑海的词语刺痛了肖恩的心。 cmfu发布(不,不行,这是我必须面对的。)谢过她的好意,肖恩凝视情人,一字一字道,“杨阳说随便我,她不强迫我——希莉丝,那天在沙漠,答应你的话是真心的,我会帮助你,铲除你的敌人,但不包括帕尔!还有他的徒弟!而且……如果爱情搀杂了利用,就不是真的爱情了。” cmfu发布希莉丝眼神骤寒,冷笑着甩开他的手:“利用?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 cmfu发布“呃?”杨阳和肖恩一齐愣住。 cmfu发布“好吧,我本来想和平解决,既然你不领情,我只好把事情都摊开来了。”希莉丝走到床边,拿起一张报纸扬了扬,这一刻,她彻底褪去流浪佣兵落拓的外表,裸露出光彩照人的内在,一举一动都散发出吸引人的魅力,“——真正有野心的,是罗兰城主,元帅只是被逼无奈,才发动兵变。” cmfu发布“胡说!”肖恩怒道,“你没有证据,不要血口喷人!” cmfu发布“哈,我血口喷人?你要证据是吧,那场戏就是证据,那场讽刺教坛的戏!就算你看不出来,阳肯定看出来了!” cmfu发布杨阳无言以对。肖恩却不为所动,脸色也阴沉下来:“这不算数,含有讽刺意义的戏剧比比皆是,我说的是实质的证据。而女魔头,你和朱特崇拜的元帅阁下,却是铁证如山——报纸上写得清清楚楚!”希莉丝咬牙,把报纸摇得哗哗作响:“我和元帅认识了十八年,她的为人我最清楚!如果她想反,早就反了!根本不用选在这个时机!而你的徒孙,我打交道的时间也比你长,他是头披着羊皮的狼!不打垮他,他迟早吞并梅迪!就算索贝克,我对他的本质也比你了解!为了你,他冰封了整个索伊拉!同样,为了罗兰·福斯,他可以冰封整个艾斯嘉大陆,甚至全世界!那么为他好,你是不是应该劝他回来,加入我们?还是因为他爱你,他是你的弟子,你就可以坐视他助纣为虐,将人民卷入战火?” cmfu发布一连串质问问得肖恩哑口无语。昭霆等人屏息以待,为情势的急转直下惊讶不已。 cmfu发布“口说无凭。” cmfu发布良久,肖恩出声打破沉默,语气坚定如磐石,“你和他到底谁对,我会亲自用眼睛确认。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了。” cmfu发布****** cmfu发布“朱特这个臭尾巴烂尾巴!” cmfu发布火气十足地走在大街上,昭霆忍不住踢脚边的石子泄愤,自然引来不少注目。和她并行的耶拉姆也沉着脸道:“早该杀了他的,果然出问题了。” cmfu发布昭霆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讷讷道:“呃——也不用啦,只要赶跑他,或者偷偷扔下他就行了。比如在他的饭里放十斤巴豆,拉得他昏天黑地,用草席一裹丢路边。”耶拉姆哭笑不得,无奈地瞅着她。 cmfu发布按照惯例,他们前往当地的冒险家公会分部打听工作,顺便还清债务。但是肖恩和希莉丝正在冷战,杨阳被牵连在内,朱特是罪魁祸首,莎莉耶作为缓冲剂留在了旅馆,只剩他们俩可以出来办事。 cmfu发布“唉,维烈走得真不巧。”想起堪称最佳和事老的同伴,昭霆不禁叹息。耶拉姆持乐观态度:“有杨阳在,那两个不会闹太久。” cmfu发布“我可不这么认为。”昭霆难得正经驳斥,而非纯粹的唱反调,“虽然阳一直不说,但我看得出,她对上次害肖恩和索贝克决裂的事非常在意,所以这次恐怕铁了心帮索贝克和罗兰城主讲话,而希莉丝也是认真的。” cmfu发布“那你呢?你相信谁?”耶拉姆反问。昭霆一愣,食指点唇,动作十分可爱,看得少年心脏漏跳一拍。 cmfu发布“我嘛……”她犹豫地道,“直觉上,我相信希莉丝和海盗头子;理智上,我相信罗兰城主和索贝克。”耶拉姆意外地睁大眼:“为什么?” cmfu发布“感觉,感觉啦。希莉丝不用说了,海盗头子我和她面对面谈过,的确不像武则天。啊,是像武则天,不是武则天——哎呀,就是那种不是野心勃勃的人!很爽快,很明朗,感觉很好。” cmfu发布耶拉姆点点头表示理解,昭霆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往下说:“而罗兰城主,虽然我很喜欢他,很欣赏他,但总感觉他像隔了层雾似的,让人看不清楚在想什么,有没有野心我是看不出来。至于索贝克,我实在没办法下结论。他对肖恩好得没话说,感情明明白白写在眼睛里,可是对我,对其他人,就不那么真心实意。不过后来好了,尤其是谢神祭时,我感觉他真的有把我们放在心里边,所以我不认为他是希莉丝说的那种人,也不希望肖恩和他为敌。”说着,耷拉下脑袋,懊恼之情溢于言表。 cmfu发布“嗯。”耶拉姆宽慰地拍拍她的肩,“总之,事情都是朱特惹出来的,别顺他的意就好。关键是希莉丝,她太想在她妈妈面前出口气,才中了朱特的计,害得肖恩左右为难,杨阳拿不定主意。所以从希莉丝下手,就能雨过天晴了。”昭霆换忧为喜,重重点头:“嗯!” cmfu发布看她笑得欢,耶拉姆却暗暗叹息,因为他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牵涉了太多的利害关系。想到头痛处,真恨不得把朱特、罗兰、帕西斯和拉克西丝绑成一串,狠狠踹两脚! cmfu发布唉,冒险既要考虑装备、粮食、财物,又要防备怪物、盗贼、突发事件,现在连政治人物都搅和进来,麻烦真是层出不穷。还是以前在村子里好,只需要烦恼那个酒鬼神官的衣食住行。 cmfu发布正感慨间,迎面走来一对极为眼熟的男女,耶拉姆还没反应过来,昭霆先一步喊道: cmfu发布“法尔切妮!特亚修!” cmfu发布“你们……”曾经和还是菜鸟的杨阳、昭霆一起大战双头哭虫的两个冒险家傻眼,回过神后,女魔法师放开挽着同伴的手,惊喜地迎上前,“已经是b级和a级的冒险家了?太了不起了!不愧是神官大人的高徒!” cmfu发布“嘿嘿,没什么啦,运气好而已。”昭霆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耶拉姆沉稳地道:“是运气好,我们并没有那么强,是因为有厉害的伙伴的缘故。”昭霆瞪目。法尔切妮扑哧一笑:“那也很棒,有吸引强者的体质。” cmfu发布“只有你们俩吗?那位黑头发的小姐不在?”特亚修亲切地招呼,言谈比两人印象里稳重许多。耶拉姆答道:“她在旅馆。”法尔切妮察言观色,看出他没有邀请的意思,指着前方道:“再过去一点有个露天饮料店,我们去坐坐如何?”少年少女欣然应允。 cmfu发布“大个子和萨姆呢?怎么没和你们一道?” cmfu发布一坐下,昭霆就迫不及待地问起斧战士和盗贼的下落。特亚修把菜单递给她,帮身旁的同伴点了杯酸梅汁,不疾不徐地道:“肯参军了,为了替他哥哥报仇。萨姆和别人组队了。”听到斧战士的部分,耶拉姆的眼神微微一变。 cmfu发布“啊,干嘛和别人组队?”昭霆愕然,“你们拆伙了?”特亚修和法尔切妮尴尬地面面相觑,吞吞吐吐地道,“不,是我们…退出了。”昭霆更是惊讶:“为什么?你们又不老!” cmfu发布“咳,因为我们……”特亚修别过头,法尔切妮红着脸接口:“我们结婚了。” cmfu发布“呀——恭喜恭喜!”终于恍然大悟,后知后觉的少女连忙祝贺。少年也由衷地道:“希望你们白头到老。” cmfu发布“谢谢。”夫妻俩同时绽开幸福的笑容。 cmfu发布“那你们这样算是退隐?”想到刚才的心情,耶拉姆涌出一丝羡慕。不料法尔切妮露出羞恼的神色,用手肘顶了丈夫一下:“都怪他,我本来不想这么早退休。”昭霆不解:“怎么回事?”倒是耶拉姆听出言下之意:“你们有孩子了?” cmfu发布“啊!你动作好快!”昭霆惊呼。特亚修窘得坐如针毡,低头不语。法尔切妮又顶了他一记,恢复落落大方的态度:“四个月了,我穿着法师袍所以看不出来。本来他要带我回他家,可是他家在北城,冷都冷死了!我说我要回娘家,他就跟了来,现在赶他都不走了。不是我自夸,全大陆啊,没有一个地方比伊维尔伦更和平富饶。” cmfu发布“嗯。”感染了她的快乐,昭霆和耶拉姆也微笑回应。 cmfu发布“本来我们想为他取神官大人的名字。”两手环着小腹,魔法师的脸上散发出母性的慈和,“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就没有这个孩子。可惜他没有名字,所以我们想等差不多的时候,搭空浮舟过去让他起一个。”昭霆哇哇大叫:“好贼哦!我也想回村子一趟!” cmfu发布“哈哈,等你钱攒够了就能回去啦。”特亚修报一箭之仇,好奇地问道,“对了,你们到底是出来干嘛的?听说是找什么东西?找到没?过程精不精彩?讲点来听听。” cmfu发布“嘿,说出来吓死你,我就拣几样……” cmfu发布漫不经心地听着棕发少女的炫耀,褐发少年的思绪已经不在眼前的话题上,而是飞到那个悠闲朴实,翠谷环绕的村庄;还有红瓦白墙的神殿;和总是笑意满满,银发璀璨的青年神官。 cmfu发布 第六章 浮云聚散(节四) 海潮的声音似远似近,一浪高过一浪,吵得人睡不着觉,杨阳从简陋的木床上坐起,披了件外衣,走出借宿的小屋。 cmfu发布夜晚的海岸就和书里描写的一样美丽,被月光染成银白的沙滩铺满各色的贝类和水底动植物,呈现鲜明对比的海水漆黑深沉,层层叠叠地推向岸边,每吞噬一些,也送上来一些。 cmfu发布远方,海天一线,静谧而辽阔,幽幽银辉占满夜空,在水面上挥洒出无数闪亮的银痕。 cmfu发布带着腥气的风吹起乌黑的发梢,掠过苍白的耳畔。 cmfu发布此刻他们一行人是在东城南部的小渔村里,隔着海遥遥相对的就是浮岛。昨天送他们上岸后,三长老洛黎塔拜托村长照顾他们,依依不舍地聊到傍晚,才推着小船回去。 cmfu发布还是睡不着。杨阳略带烦躁地拢了拢刘海,本以为出来走一走,心情就会放松,觉得困,没想到神智依然无比清醒。她已经不是换张床就睡不着的菜鸟冒险家,照理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cmfu发布这时,一个原本睡得香甜的人打着哈欠醒过来:《呼啊~~杨阳,你干嘛?上厕所?》 cmfu发布(我会在外面上厕所吗?)杨阳没好气地反问。因为友人是用心念说话,她也用想法回答。不过这样,实在有点精神分裂的感觉。 cmfu发布《对哦,那你干嘛?》被她一闹,肖恩也清醒不少,《失眠?》 cmfu发布(嗯。) cmfu发布《这好办,灌十几瓶烈酒,保证一躺下去就不省人事。》 cmfu发布“你当我跟你一样是酒鬼啊?”杨阳忍不住发出声音。话一出口,她怔了怔,脸上浮起明了,闷闷地踢着脚下的沙子,“其实,我是好几天没收到神官的信,很记挂。”肖恩恍然大悟,情绪也低落下来。 cmfu发布因为没有了作为施法必须的媒介的身体,他无法再开启自己的空间地址;而以杨阳的水平,还不能使用[魔法快递]这样高段的法术。 cmfu发布《对不起,都是我……》 cmfu发布“不关你的事。”杨阳打断,深吸一口气,浓郁的海风令她心怀大畅,嘴角也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明天去寄平信,让他放心,只断几天音讯不要紧。至于他寄来的信,我以后可以慢慢看。”虽然很高兴她振作起来,肖恩还是不得不泼了盆冷水:《那个,信要大城市才有得寄,寄到那里没一个月也不可能。不过委托冒险家公会的话,会快得多。》 cmfu发布杨阳先是气馁,听到后面又展颜:“那我委托公会。”肖恩提醒:《要钱,而且很贵。》 cmfu发布“钱啊……说起来,我们欠公会的钱还没还呢,会不会——” cmfu发布《没关系,不冲突,好像是两个部门。》肖恩不怎么有把握地安慰。杨阳的思绪则完全拐到还债方面,为不美好的前景流下了冷汗:“对了,打工,又要打工了。不知道公会会派给我们什么困难的任务,我们几乎连买装备的钱也没有,那场风暴冲走了马和大部分行李——啊!真是头痛!” cmfu发布她说得凄惨,肖恩却毫不悲观,甚至振奋地道:《天无绝人之路!》 cmfu发布“是哦,说说容易。”杨阳反应冷淡,径自盘算,“明天早上和大家商量一下,想出个好对策。实在不行,一边打零工一边旅行。” cmfu发布《……杨阳,听你的口气,好像我是不事生产的多余份子。》 cmfu发布“你才知道啊。” cmfu发布肖恩被打击得体无完肤。杨阳这才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开玩笑的。”颇有几分冷面笑匠的素质。 cmfu发布《怎么可以开这么恶劣的玩笑!》肖恩嚷嚷,对方退让,他索性拿起乔来。杨阳也用哄小孩的口吻道:“其实你很有用啊,不爽时可以捏脸发泄;有敌人上门时可以推出去当沙袋;走投无路可以套个碗扔到街上乞讨。”这种安慰比不安慰还过分,肖恩只差没蹲下来画圈圈。 cmfu发布听到脑子里传出的咕哝,杨阳忍俊不禁:“心情好点了吧?”肖恩一愣,沉默片刻,也笑了:《嗯。》 cmfu发布朝岸边走了几步,遥望波澜壮阔的海面,杨阳一手压着发不被风吹乱,等宿命的另一半平静下来后,才开口道:“你摸出多少?” cmfu发布《也不多啦,只知道我有个叫席恩的哥哥。》肖恩语声淡然,但是杨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内心的波涛汹涌,《还有,他很坏,对不对?》杨阳斟酌了一下,道:“用坏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是让人恶寒,起鸡皮疙瘩,晚上做噩梦! cmfu发布《嗯。》肖恩应了一声,语气有了微妙的改变,《其实我也有数——我恨他。》杨阳吃惊友人竟然会这么明确地说出“恨”这个字眼,就连当日在死亡沙漠,他也回避了耶拉姆的问题,还只是用“一点”形容对英雄王的恨意。 cmfu发布不过想想席恩的作为,她就不奇怪了,只余下心疼:“那你打算怎么样呢?将来万一…万一和他对上。”肖恩不假思索地道:《先找帕尔,向他道歉,问清楚当年发生的事,再找席恩对决,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cmfu发布这…真是干脆利索的解决方案。杨阳暗暗抹汗,犹豫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确定下得了手?他毕竟是你哥哥。” cmfu发布《是,我确定。这一千年来,我一直没忘记一个人。我看不清他的长相,也理不清对他的感情,但是那天做梦梦见他的名字时我明白了,我恨他,我一定要杀了他。》肖恩断然道,眼里尽是肃杀。 cmfu发布那般浓烈的恨,使得沉睡在他记忆深处,已经心死的另一个自己也醒过来,情感相融。 cmfu发布不杀了他,杨阳他们就会遭殃。 cmfu发布决不能再一次,让错误发生。 cmfu发布感同身受的杨阳一时不寒而栗,心想能把性情宽厚的肖恩逼到这步田地,席恩也真是够本事,够辣手。 cmfu发布那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cmfu发布《什么想什么?》仿佛从被附身的状态解除,肖恩恢复平日的神气,好奇地问。杨阳一凛,笑着含糊过去:“没什么。肖恩,你只要记着,无论何时,我都会支持你。” cmfu发布《嗯!》棕发青年笑靥璀璨,窝心不已。 cmfu发布又不着边际地聊了会儿,他突发感言:《杨阳,我觉得很幸运耶,你是我宿命的另一半。而且,你比我晚生一千年,还能和我碰上,这恐怕是万分之一的几率了。》 cmfu发布“是呢。” cmfu发布黑发少女凝视初露曙光的天边,绽开由衷的笑容。 cmfu发布****** cmfu发布第二天早晨,冒险队和村长一家一起吃饭。因为人数太多,比较懂事的耶拉姆和维烈天还没亮就起床,抓了不少鱼加菜;朱特也和村长的小孙女迪迪丝一块儿去沙滩捡海货,回来时手牵手,笑对笑,气氛融洽得让昭霆侧目,偷偷对表姐道:“这个朱特,好像和肖恩一样有恋童癖。” cmfu发布被她和莎莉耶私下戏称为[尾巴]的军人厚脸皮地跟着冒险队伍,理由是说服肖恩投靠他的顶头上司。而他的劝说对象一听到女魔头的名字就畏如蛇蝎,逃进杨阳的身体做缩头乌龟,至今没有成果。不过除去这一点,两人还挺投契。朱特也是直爽热情的性子,酒量又好,几次对拼下来,肖恩已经把他当铁哥们看待。 cmfu发布“别胡说。”杨阳轻斥,她对朱特印象还不错,但是对他的动机持怀疑态度。在浮岛肖恩就告诉她此人不安好心,所以他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们,也许是奉了拉克西丝的密令。 cmfu发布真是烦,一直不想和政治人物扯上关系,结果还是被卷进去。念及自己满愿师的身份,杨阳暗暗叹气。 cmfu发布昭霆没趣地扁嘴,莎莉耶不失时机地损道:“人家恋童关你什么事?” cmfu发布《就是就是。》肖恩响应,《我才不是恋童癖!》 cmfu发布当然,昭霆听不见他的声音,只瞄准莎莉耶展开激辩。朱特正好经过两人身边,瞪目道:“说什么呢,思想太不健康了,要不要跟我出去锻炼矫正一下?”两个少女悻悻而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cmfu发布“吃饭吧。”维烈帮忙耶拉姆将烧好的鱼放在桌上,清俊的脸庞挂着一贯的温文微笑。希莉丝急忙站起:“维烈,你不用管这些,坐着就行。” cmfu发布“同伴之间,别计较那么多。”维烈暗示她不要把自己当魔界宰相,转向黑发少女,“杨阳,是照你的量盛,还是肖恩的?” cmfu发布“我!”棕发青年霸占宿主的身体,精力充沛地挥舞筷子,但过了一会儿,他就垂头丧气地改口,“算了,还是照杨阳的饭量盛,不然她会被我塞爆。”希莉丝不忍心他颓丧的模样,安慰道:“放心,你一碗也饱了。” cmfu发布“不过瘾啦!” cmfu发布村长的夫人和儿媳有点被这样突然的转变吓到,一把年纪的村长摸摸胡子,感慨道:“这位小姐,看来是有双重人格啊。” cmfu发布“哎?”肖恩直觉他在说自己,叼着筷子愣住。 cmfu发布“昨晚我媳妇忘了收网,半夜跑到海边,就看到你一个人在那边嘟嘟囔囔,她还以为你疯了,吓得赶紧逃回来。我想怎么可能嘛,你白天的样子挺正常,应该就是那种法师常有的毛病——人格分裂了,哈哈。” cmfu发布“……” cmfu发布肖恩尴尬地咧着嘴,杨阳哭笑不得,其他人则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cmfu发布“法师会人格分裂吗?”吃完饭,莎莉耶好奇地问杨阳。 cmfu发布“有些多系法师是,多一个人格就意味着多一倍的时间,而且也可以塑造出合适的性格。比如有人天性沉稳,与火元素不合,就分裂出一个奔放的自己学习火魔法。很多人就是通过这种方法突破了法术的瓶颈。当然,这只有智商高,意志强的人才做得到。”杨阳一边喝茶,一边悠然叙述。 cmfu发布余人听得毛骨悚然,昭霆搓着臂膀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啊!竟然做得到那么怪异的事!”杨阳不以为然地睨了她一眼:“我倒是很佩服他们,求知就应该有这种精神。”仿佛被这句话触动,维烈涩涩一笑,挂在他腰间的手镜也闪过一道光芒。 cmfu发布希莉丝提出质疑:“还是很危险的事吧?人格怎么能随便分裂。” cmfu发布“嗯,听说有不少人后来发疯了。”杨阳点点头,神情变得若有所思,“不过,仔细想想,他们的方法可能错了。从肖恩的例子就可以看出,其实性格如何,元素精灵并不真的在意,只要心念单纯,就能体会到力量的本源,同时掌握各种魔法。”维烈的脸色难看起来:“那么,绝对不能让那种人遇见肖恩。” cmfu发布“咦?”众人不解地看着他。 cmfu发布“为知识而疯狂,也将因知识而毁灭。你们想想,花了那么多心血时间,走的却是条错误的路,他们能承受吗?嫉妒还算好了,就怕将他逮回去,做成力量容器或者标本之类,那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cmfu发布室内的温度降到零度以下,人人不寒而栗,鸡皮疙瘩直往外冒。身为当事人的肖恩更是大叫“冤枉”,受不了他的聒噪,杨阳硬挤出笑容:“你说得太夸张了,维烈。” cmfu发布“不,我决非危言耸听。”魔界宰相苦涩地笑了,“我父亲就是这样的人,当年若不是我姑姑隐瞒了自己的异能,也会成为他的研究对象,被种种不人道的实验折磨。” cmfu发布天哪……几个少女不约而同地掏出手帕,擦拭冷汗。肖恩用杨阳的嘴巴喊道:“别理你那个变态老爸啦!换作我,早就一拳揍得他不认得东南西北!”说着,越发愤怒,重重擂在桌子上:“我不管你和他之间有什么纠葛,他对你又是怎么定义,总之他是他,你是你,除了血缘的联系,你不必背负他的任何东西!活出你自己,别再被他影响!” cmfu发布维烈先是露出惊讶之情,随即,漾开浅而真挚的笑意:“嗯。” cmfu发布这孩子有个很好的朋友呢。基西莉亚在镜子里偷笑,十分欣慰。 cmfu发布吼得口干舌躁,肖恩抄起剩下的茶一仰而尽,然后换宿主出来,心疼地瞅着空杯。 cmfu发布耶拉姆打破沉默:“东城法师资源雄厚,确实需要留心。”昭霆跟他唱反调:“不用担心啦,这种疯子肯定很少。” cmfu发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事关情人,希莉丝表现出高度的警戒,“肖恩,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待在阳的身体里,轻易不要出来。” cmfu发布《哦。》肖恩老老实实地答应。 cmfu发布“他回答‘哦’,很乖。”杨阳转告,心里感叹:真是妻奴啊。希莉丝满意颌首,却听得她道:“他又问你吃饭时可不可以出来。”红发少女的额头青筋直跳:“可以,我的意思本来就不是不让他出来,只是注意不要用拟态术,还有施法时要小心,至少对立系的法术决不能用!”后面的肖恩全没听见,意识停留在开头两个字,发出雀跃的欢呼:《耶——》 cmfu发布想了想,杨阳决定不转告这句。 cmfu发布朱特开口道:“你们太紧张了,法师又不是无敌的,只要在他冥想的时候砍上一刀,就万事太平,十个人格也来不及转换。我以前碰到过,好好的家伙,却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看着烦心,给他两拳,再扔进河里让他醒醒脑,果然浮起来就正常了——死人都正常。” cmfu发布原来……我们当中,最“坚强”的是他吗?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cmfu发布****** cmfu发布东城的南部人烟稀少,巡逻舰一般都在海上要塞赫莱兹或靠东的洛格海岸补给,但是一路走来,风光明媚,充满水乡泽国特有的风情。虽然冬意未去,看不到花团锦簇的美景,但是河畔芳草摇曳,点缀着生气勃勃的野花;林里绿荫苍翠,嫩芽争相冒出,也将原本就很诗情画意的优美景致衬托得更加色彩斑斓。 cmfu发布经过两天的跋涉,一行人来到南方最有名的旅游胜地,高架水路的源头之一——蓝镜湖。 cmfu发布平滑如镜的水面映着满天绚烂的彩霞,夕阳沉入广阔的怀抱,染得半湖金红,瑰丽耀眼。 cmfu发布呼儿唤女的主妇,炊烟,归航的渔船,伴随着笑语,构成和谐的画面。 cmfu发布“蓝镜湖,也叫[水神的镜子],以水质澄净和湖岸的水神神殿闻名。”杨阳翻着地理志,蓦地眼睛一亮,“啊,这里说,只要喝下蓝镜湖的水,无论分离多久,都会再次重逢。” cmfu发布“真的吗?”昭霆将信将疑地靠过来。耶拉姆断然道:“假的吧。” cmfu发布不等昭霆哇哇大叫,杨阳合上书,坚定地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维烈笑着附和:“不错,比起天长地久的承诺,还是这种效力更吸引人。”希莉丝浮起略带复杂的笑容,摇了摇头:“哪有那么神,不能实现的约定太多了,但每年还是有无数的人来这里喝一捧水,就为了那个再次重逢的愿望。” cmfu发布莎莉耶撇了撇嘴:“原来是骗人的把戏,我还以为真的有用呢。”朱特反驳:“话不是这么说,祈祷、祝愿、是人之常情。就算最后见不到面,至少换个心安。” cmfu发布“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感觉这番话和他平日的为人不符,莎莉耶怀疑地拧眉。 cmfu发布“因为你太不可爱了。” cmfu发布在莎莉耶追打朱特期间,杨阳已端出领队的架势,一指不远处的碧湖,命令大家一起去喝,顺便补充一句:“对了,书上还说一定要喝对方手里的才有效。” cmfu发布“啥!?”余人愣在当地,为难地互视:恋人也罢了,同伴这样……会不会很尴尬? cmfu发布的确很尴尬。 cmfu发布开始没人动弹,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还是肖恩先不耐烦,把宿主挤进去,大喝一声:“发什么呆,喝啊!”说着,就姿势不雅地蹲下去,掬了一手掌水咕嘟嘟地喝完,评价道:“很甜,味道不错。” cmfu发布《笨蛋!不是这样喝!》杨阳捶了他一拳,一脚将他踹回,单膝跪地,虔诚地捧起一泓清澈的液体,转身递到维烈唇前。魔界宰相一怔,随即大方地笑了,低头啜饮。 cmfu发布有了榜样,其他人也不再拘束,只是暂时找不到对象。杨阳道:“朱特说的对,也许湖水并没有什么神力,但是祈祷也是种力量,我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就算不能一直在一起,也要活着再相见。”话音刚落,维烈已掬了水起身,她红着脸喝了一口。 cmfu发布“莎莉耶,过来。”昭霆吆喝损友,眼珠子却往师兄的方向斜。看穿她的心思,莎莉耶一脸无趣地道:“叫我干嘛,你真正想的人在那边。” cmfu发布“罗嗦!喝啦!” cmfu发布“那我就不客气咯。”莎莉耶故意喝得精光,换来一个大白眼。反而是耶拉姆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道:“那个,你要不要喝?”昭霆像看到他突然长了只角似地瞪他:“你…你叫我?” cmfu发布“废话!” cmfu发布“哦,好。”昭霆震惊得忘了回骂,手足无措地走过去,但一蹲下,她就恢复凶神恶煞的模样,“拿稳点啦,死小鬼!你抖成这样叫我怎么喝?” cmfu发布“罗嗦!快喝!” cmfu发布真是一丘之貉。莎莉耶看得摇头,维烈和希莉丝相继挥手,要她过去,她也开开心心地迈开大步。因为年纪小,她是一行人中最自在的一个。 cmfu发布朱特状似无聊地拨水,既不自己喝,也不捧给别人。瞥见走近的杨阳,他绽开爽朗的灿笑:“不用,我不能喝这水。” cmfu发布“咦?” cmfu发布“我的命不属于我自己,属于国家,军人必须有时刻捐躯的觉悟,来去也由上面决定,所以给我喝只是糟蹋。” cmfu发布杨阳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下一刻,她有些迟疑的温和表情转为愤怒,双手捧水的圣洁姿态也变成粗鲁的叉腰:“去你的糟蹋!” cmfu发布“肖、肖恩!?”朱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肖恩气势汹汹地逼近:“你当自己是狗还是人?军人也得珍惜生命吧?不然你拿什么报效国家?就算我们不够分量,至少你也为亲人保重,好不?”听到“亲人”二字,朱特有所触动地震了震。 cmfu发布“别指望我喂你,自己去湖边舀,不,我摁着你喝!”肖恩拖着他走路。 cmfu发布“喂!你谋杀啊!” cmfu发布“肖恩。” cmfu发布听到略带紧张的呼唤,棕发青年停止扭打,转过头,只见一个窈窕的纤影站在身后,娟丽的脸庞泛着羞色,就和一头红发一样艳丽。他一时看得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浮起不相上下的忸怩之情,磨磨蹭蹭地走向她。 cmfu发布因为颤抖和时间长的关系,水已经漏得差不多,肖恩刚俯下身,嘴唇就碰到了掌心的肌肤。希莉丝一惊,双手骤分,剩下的水也漏光了。 cmfu发布良久,两人相对无言。 cmfu发布“啊……我再去捧。”为了掩饰莫名的失落,希莉丝慌忙转身,仓皇跑开。目送她的背影,肖恩感到一丝不安。 cmfu发布****** cmfu发布轮过一圈后,众人像有默契般坐在岸边,享受傍晚的宁静。 cmfu发布茂盛的草丛随风摇摆,叶尖滚落露珠,对岸的神殿倒映在纯净的湖水里,微微晃动,宛如缥缈的海市蜃楼。 cmfu发布“如果索贝克、扎姆卡特和月也在就好了。” cmfu发布杨阳双手抱膝,遗憾地吁了口长气。除了不知道这三个是何许人的朱特,余人都赞同地颌首。尤其是肖恩,差点没把头点掉。 cmfu发布“我这里有空瓶子,待会儿给他们一人装一瓶吧。”维烈安慰。杨阳回以喜悦中带着憧憬的笑靥:“希望还能见面,送给他们这份珍贵的礼物。” cmfu发布****** cmfu发布在蓝镜湖附近的村庄歇了一宿,次日,一行人重新踏上旅途。 cmfu发布热心的村民指点他们商队的去向。这里是风景名胜和朝圣之地,每年都有大批人潮往返,小商品市场也格外发达。装水的容器,祈祷用的花灯,印有鲜艳图案的圣典教义,绘图工具和现成的景致画,用鱼骨做的首饰物件等等,铺陈了沿途的街道。一般的大型商队就在这儿买进卖出,前往更北边的大城镇,同时也担负着护送游客的任务。 cmfu发布过了中午,杨阳等人才追上目标。倒不是商队的速度太快,而是他们走走看看耽误了时间。因为来者一目了然是冒险家,商队的主人加林非常礼遇,安排篷车给他们坐。 cmfu发布清新的草木香气顺着风飘来,放眼望去一片新绿,在蓝蓝的苍穹下显得野趣十足。摇晃的车板,平添舒适的悠然。 cmfu发布杨阳惬意地眯起眼,享受新买的茶叶泡出的甘甜滋味。昭霆盘腿坐在她旁边,津津有味地啃肉沫烘饼。两人相安无事,你不嫌我闷,我也不嫌你吵。 cmfu发布不过,昭霆是安静不了多久的,吃了几个饼后,就开始没话找话:“阳,我觉得我们在东城会很无趣。” cmfu发布“怎么说?”杨阳专心品茶看书,头也不抬地应道。 cmfu发布“你想想,我们在北城一开头就碰上魔兽和星华,还有肥猪商人和红龙骑士;在西城更惨,月竟然把我们扔到死亡沙漠,差点烤成焦碳;南城有变态老处女找茬;可是这里,到现在为止一点事也没有。”昭霆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杨阳庆幸希莉丝不在这辆车上,温言纠正:“东城的治安确实很好,但任何地方都不可能百分之百安全。现在没碰上,不代表将来也没有。” cmfu发布“阳你乌鸦嘴!” cmfu发布“我只是实话实说。”杨阳合起书晃了晃,黑眸透出一丝纳闷,“何况,你不是最喜欢刺激了,叫什么啊?”昭霆一窒,也不解地搔搔头:“对哦,不过…人也不是铁打的,经历了那么多事,我偶尔也想休息一下嘛。” cmfu发布是吗?杨阳有点怀疑,而怀疑的矛头就是和维烈、朱特乘一辆车的耶拉姆。她眼光犀利,早看出最近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了质的改变,难道友人的收敛,就是潜移默化的结果?也对,少了对着干的动力。 cmfu发布“说到星华,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是不是还那副不理人的样子。”想起曾救助过的雪族少女,昭霆的心情颇为复杂。既同情她坎坷的命运,也提防她“情敌”的身份。直到今天,她还误会星华喜欢的是耶拉姆。 cmfu发布“星华有不理人吗?她很可爱啊,笑起来更是两个字——绝美!”杨阳神游天外,脸上的表情是不折不扣的陶醉。 cmfu发布“她只对你笑!”昭霆低吼,随即悟出里头的意义,大惊失色,“阳,星华会不会爱上你了?” cmfu发布“爱上我?”杨阳啼笑皆非,“你脑子怎么转的?我们都是女的耶。” cmfu发布“她不知道你是女的!” cmfu发布“这……”杨阳无言以对,半晌,略带不自然地道,“不可能的,当时情况多么紧急,她哪有空想这些,何况我和她只相处了一天,你多心了。”被她这么一分析,昭霆也不确定起来,皱着眉发愣。杨阳摆手岔开话题:“她一定没事,罗兰城主一向礼遇异族,如今想必过着很和平的生活。” cmfu发布“对了,罗兰城主,那个金发帅哥,我记得他!他真是太太太~~美了,男人居然可以美得那么没天理!”昭霆兴致勃勃地转移关心目标。杨阳为她的形容笑出声:“罗兰城主确实很美,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他的内在。” cmfu发布“说的你好像认识他似的。” cmfu发布“咳,的确认识。” cmfu发布“啊——告诉我!告诉我!”昭霆抓着友人直摇。杨阳无奈地叙述当日在拍卖会和东城城主意外撞见的经过。听罢,昭霆露出不加掩饰的羡慕之情:“真幸运!竟然和那么美的人面对面讲话!”杨阳给了她一个爆栗:“别用轩风的口气,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花痴了?” cmfu发布“什么花痴,喜欢帅哥是所有女人的本能!”昭霆振振有辞地反驳。杨阳不以为然:“我比较喜欢美女。” cmfu发布“所以你是同性……呜哇!” cmfu发布被痛扁了一拳,昭霆捂着脑袋咕哝了好一会儿,不屈不挠地回到帅哥的讨论:“单看脸,神官先生还差了一截;扎姆卡特倒是能和罗兰城主一拼;但是最美的,还是那个水晶棺材里的男人啊!可恶,没带他走真是太可惜了!”说着,扼腕不已。 cmfu发布杨阳一震,没有调侃友人,神思也恍惚起来。她对那个黑衣男子有着莫名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照常理,那么美的人,见过一次就不该忘记。还有那似真似幻的呼唤,也牵动她的心,不曾淡忘。 cmfu发布“阳,你怎么了?”昭霆注意到她的异样。 cmfu发布“没什么。”杨阳回过神,努力甩去遐思,着眼于现实,“希望马尔亚姆将军还在首都坎塔萨,就算走了也记得和我的约定,派人留着龙眠。” cmfu发布“还不知道那是不是龙眠呢。” cmfu发布“有蓝宝石,又是月舞者的遗物,九成是了。” cmfu发布“蓝宝石……”昭霆无意识地重复,突然大叫一声,“啊——我想起来了!罗兰城主的额头也有颗蓝宝石!”杨阳浮起无力的神情:“那叫额饰,也不是龙眠。”昭霆不服气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cmfu发布“不止我,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个额饰是罗兰城主即位当天,水族族长赠送给他的镇族之宝——[深海的叹息],有驭水的能力,堪比神器,制作的年代起码比龙眠早两千年,所以它绝对不可能是龙眠。” cmfu发布无论记性超强的昭霆,还是心细如发的杨阳,都对罗兰那把同样镶嵌蓝宝石的佩剑毫无印象。因为这一颗颜色黯淡,更像蛋白石,整把剑也是古朴不起眼的造型。 cmfu发布昭霆生气地鼓起腮帮,这时,一阵珠玉般的旋律传来。她好奇地探出头,双目一亮:“啊,维烈要演奏了!” cmfu发布考虑到队里的财务状况,眼前又有这么多现成的听众,吟游诗人于是取出包里的竖琴,准备开张营业。他生性腼腆,不习惯说场面话,用几首小调引来注意后,就转入正式的表演,启唇唱道: cmfu发布“洗褪忧郁的无垠晴空,苍鹰展翼飞翔, cmfu发布遥望未知的彼方,迈开追寻的步伐; cmfu发布划过天际的虹,是连接梦想的桥梁, cmfu发布拂动芦苇的风,是倾诉秘密的耳语; cmfu发布游走四方,浪迹天涯,足下沾染露水花香, cmfu发布旅人啊,哪里才能让你停下脚步,莫非你已遗忘故乡? cmfu发布一望无际的辽阔大地,旅人漫游其上, cmfu发布注视空白的地图,勾勒前进的方向; cmfu发布雷雨交加的夜,行进之路难免沧桑, cmfu发布白雾茫茫的昼,心向之道偶有迷惘; cmfu发布游走四方,浪迹天涯,足下沾染青草芬芳, cmfu发布旅人啊,何时才能让你停下脚步,莫非你已遗忘故乡? cmfu发布询问亘古不变的月光,其实你已有答案, cmfu发布水瓶、风铃、炉火、木窗,何必怀念过去的时光; cmfu发布万物终有灭亡之刻,不灭的是存续于心的景象, cmfu发布逝去的往昔已成种子,永存的记忆在心底发芽; cmfu发布风无定,云无常,静止是鞋履,飘泊是衣裳; cmfu发布吟唱吧,游走四方记得放声高歌, cmfu发布吟唱吧,浪迹天涯务必尽情引吭, cmfu发布人生是追寻,人生是探索,人生是冒险,人生是狂想, cmfu发布吟唱吧,游走四方时记得放声高歌 cmfu发布吟唱吧,浪迹天涯时务必尽情引吭……” cmfu发布温润如玉的男性嗓音带着淡淡的苍凉和触动人心的柔软,纯熟的指法、精湛的技艺和充满感染力的曲调交织出悦耳的音符。不一会儿,商队的行进就慢下来,许多空着的人都驾车靠近歌声的源头,着迷地倾听。一曲结束,四下响起如雷的掌声。 cmfu发布“发啦!发啦!”昭霆开心得直挥手。杨阳叹了口长气:“别这么兴奋,会让人质疑维烈弹琴的动机。”真是破坏气氛的家伙。孰料,更破坏气氛的人物还在后面。 cmfu发布“吵死了!还让不让人休息?” cmfu发布一声暴怒的大吼让第二首曲子嘎然而止,杨阳和昭霆怒目看去,只见一个平民打扮的青年从车子上跳下来,气冲冲地走近。不等她们发作,那边已有人叫起来:“什么吵!他弹得这么好听!” cmfu发布“就是!耳朵怎么长的!” cmfu发布“没礼貌的小子,赶快回你的车上!” cmfu发布扬手制止众人好意的帮腔,身为当事人的维烈却不生气,温和地致歉:“对不起,吵到你了吗?”那青年斜着眼冷哼:“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这可是公众场合,你在这里弹弹唱唱不是扰民是什么?” cmfu发布“吟游诗人有权在任何场所唱歌!” cmfu发布昭霆吃惊地看着友人变身成暴走状态的棕发青年,跳起来破口大骂,“欣赏音乐也是每个人的自由!你不想听,就闭上嘴,塞起耳朵,别妨碍别人!真正扰民的还敢讲得这么大声,简直不要脸到极点!” cmfu发布“臭小子,你欠扁?”青年气得头顶冒烟。肖恩惟恐天下不乱地卷起袖子:“好啊,我倒要看看是你扁我,还是我扁你。” cmfu发布余人目瞪口呆地注视这场变故,尤其是商队的成员。虽然只相处了半天,但杨阳看上去就文质彬彬的模样,打招呼时也笑容和煦,温文尔雅,没想到实际的性子这么火暴。 cmfu发布“笨蛋!冷静点!”希莉丝甩过来一只锅子,正中情人的后脑勺。维烈也劝道:“有话好好说,不要诉诸暴力。” cmfu发布“住口!都是因为你!”肖恩把气撒到他头上,“一副软柿子的样子,难怪总是被人欺负!息事宁人也要看对象,像这种的,你对他客气他只会更得意!要狠狠地揍,把他往死里扁!好几次了,被人骂,被人打,我只能在旁边干瞪眼,叫也没人听见——就算你自己不在意,也为我想想吧!眼睁睁看着朋友挨揍是什么心情?郁闷死了!”新仇加旧恨,让他越骂越窝火。 cmfu发布“对不起。”明白他说的是一千年来两人的相处,维烈内疚地低下头。 cmfu发布“哼,知道错就要改,去教训一顿这个小子,让他尝尝你的厉害。” cmfu发布“这个……” cmfu发布“你神气够了吧!”青年愤怒地喊道,正要扑上来,身后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哥哥。”他猛地顿住脚,急忙转过身,当看到车帘被掀起,更是转为惊惶:“菲,你不能出来!” cmfu发布“哥哥,你又得罪人了?”探出头的是个瘦弱的少女,视线定在维烈脸上,“对不起,我代他向你们道歉。” cmfu发布现在是什么状况?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适应不了情势的突变。 cmfu发布****** cmfu发布“请不要责怪哥哥,一切都是我的不是。” cmfu发布以这句话为开场白,名叫“菲”的少女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她百无聊赖掀起车帘时,看见坐在篷车后面弹奏歌唱的维烈,以及围着他的观众,心生羡慕说“如果哪天也有这么多人听我演奏就好了”,使她的哥哥尼可勃然大怒,冲出来引发了一场事端。 cmfu发布杨阳等人听得云里雾里:这是什么和什么?为什么逻辑都不通的?莎莉耶首先发作:“你老哥脑筋有问题啊?维烈弹得好干他什么事?你要是嫉妒也罢了,你又没怎么样,他还发什么火?” cmfu发布尼可朝她怒目而视,菲却毫无反应。肖恩发觉不对,观察她的视线角度和莎莉耶所站的位置,恍然大悟。 cmfu发布“你……”他故意在她耳边击掌,没见到应该出现的惊色,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听不见是吗?” cmfu发布此言一出,每个人都吃了一惊。菲绽开笑容:“是,我听不见,所以我哥才老是生气,为我打抱不平。”尼可忍无可忍地大喊:“当然了!你明明弹得那么好,是那些人不懂得欣赏!” cmfu发布一个聋子弹的曲子,能好听到哪去?肖恩等人眼光交汇间,都透出相同的怀疑。维烈却道:“你不是天生听不见,是吗?”他刻意放慢速度,方便对方读唇。看出他的体贴,菲笑意加深:“嗯,大约六岁时,疾病夺去了我的听力。家母很会吹笛子,受她影响,我也想成为音乐家。可惜我那时侯太小,只记得基本的指法和几首曲子。从大家的反应来看,我吹得也不好。” cmfu发布“胡说!你吹得最好了!”尼可依旧无原则地抬高妹妹贬低他人。维烈犹豫了一会儿,道:“笛子我不是很拿手,不过还会一些,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指点你。” cmfu发布“真的吗?”菲喜出望外,高兴得忘了女孩的矜持,一把握住他的手,“我就是愁找不到老师,谢谢你!现在就开始吧,请务必指导我!” cmfu发布“呃……好的。” cmfu发布目送维烈被拉着走向自己的篷车,昭霆第一个表示不解:“她又听不见,干嘛这么热心呢?”耶拉姆揣摩道:“可能是为了母亲的遗愿吧。” cmfu发布“那个男人,是不是在打什么主意?”尼可的语气弥漫着一股酸意,“不然哪会这么好心。”这话就像爆竹点燃了一众怒火。肖恩刚要继续先前被打断的战斗,杨阳将他踢进去:“请放心,维烈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对你妹妹有非分之想。” cmfu发布“何况你妹妹又不是什么美人,就算维烈要献殷勤,也不会选她这种的。”莎莉耶比她尖刻得多,说得毫不客气。尼可脸色臭极,顾及她是小孩,抡起的拳头没有挥下去。见状,几个稳重的心道:这人虽然是个粗人,倒也不是完全没可取之处。 cmfu发布“干嘛,你想打人?”昭霆挡在友人面前,威胁地握住剑柄。尼可悻悻然一哼,转身钻进车子。 cmfu发布“被卷进奇怪的事件了哪。”希莉丝下了个评语,同时为无辜挨砸的杨阳治疗脑后的大包。朱特笑着接口:“称不上事件,充其量只是个小插曲。” cmfu发布****** cmfu发布出乎杨阳等人的预料,这段小插曲竟发展成影响行程的大事件。 cmfu发布第二天上午,维烈正在教菲吹奏简单的小调,商队主人加林亲自来访,开门见山地道:“维烈先生,我想推荐您参加春之礼赞,不知您意下如何?” cmfu发布“春之礼赞?”包括维烈在内,同车的三位男性都露出困惑之色,菲则是瞠目结舌。 cmfu发布“您不知道?”加林也是一讶,他原以为冒险家消息都很灵通。尴尬地清清嗓子,他开始叙述。 cmfu发布再走约莫三天,就是著名的[音乐之都]伦琴。伊维尔伦地灵人杰,孕育了大批学术人文方面的人才,但艺术气息最浓的,还是伦琴。建于古世历早期,历经战火存续至今。深厚的文化底蕴是伦琴人的骄傲,丰富的艺术修养也是伦琴人自豪的资本。除了每年七月固定的[音乐祭],还经常举办大大小小的演奏会、辩论赛、戏剧和歌舞等节目吸引各地的同好。所谓的[春之礼赞],是针对今年的隆冬,带有宗教性质的综合表演赛。据说盛况空前,规模远超过历届的音乐祭,受邀的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能够登台演出的也无一不是技术顶尖的大师。如果贵宾有信心,也可以另外推荐优秀的人才参加,与选手一较高下。 cmfu发布维烈听得惶恐不已:“我…我只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吟游诗人……” cmfu发布加林发出爽朗的笑声,打断他的自谦:“别看我这样,我也是评审之一。昨天我听了你的演奏,非常棒,伦琴有些出名的竖琴手还远远比不上你。歌声也不错,虽然发音不是很正统,但是打动人,有磁性又有韵味,稍微训练一下保证红。就算拿不到冠军,亚军肯定跑不了。” cmfu发布“这——”维烈还没答话,菲已经抓住他的手,兴奋地连连摇晃:“答应吧,答应吧,维烈先生!加林先生的名头我听过,他推荐的人不会错!”维烈很是为难,他一向低调行事,实在不想参加这么盛大的比赛,可是也不忍拒绝菲和加林的好意。这时,兼任商队领袖的评审状似无心地抛出杀手锏:“对了,我记得冠军的奖金是五千金币,还有传说中亚利安族使用的乐器。” cmfu发布背负一亿悬赏的头号罪犯毫不动摇,坐在他旁边的褐发少年却当场变了脸色,重重拍在他肩上:“维烈,就看你的了!” cmfu发布“……”黑发青年被他的气势彻底压倒,只能乖乖点头。 cmfu发布****** cmfu发布蔚蓝的水面激起白色的浪花,在朝阳下仿佛点点珍珠,闪耀着璀璨的光辉。河畔的城市巍峨壮丽,洁白的大理石柱宛如一根根竖琴弦,奏出无声的绚丽乐章。 cmfu发布伦琴不愧是历史悠久的古镇,一进城门,厚重的气息就扑面而来。不同于西城的简洁,南城的精巧和北城的华美,这里的建筑无论原本什么颜色,都因为年代久远蒙上一层陈旧的灰色,却奇异的不显破败,反而给人庄严肃穆的感觉。门窗墙等一切可以展现工艺技巧的地方,都装饰了各具特色的雕花镂刻,使整个城市在古朴浑厚的第一印象外,也予人精致小巧的美感。 cmfu发布宽敞的街道足以让八辆马车并排通过,清一色由切割平整的雪花岩铺成;两边的摊贩虽多,却排列整齐,次序井然;小巷里没有杂货堆积,也没有流浪汉蜷缩。南商业、北住宅、东艺术、西政府,市容的划分也像一件工艺品,而层出不穷的新颖设计和随处可见的街头表演又使观光客不至于感到乏味。 cmfu发布交代副手处理商队的事务后,加林带杨阳一行回到高级住宅区的家。一个面目精悍的壮年男子出来迎接,照面就劈里啪啦一通埋怨,原来是加林的儿子,因不满老父擅自外出积累了一打的担忧和怨气。从交谈中,冒险家们还得知这位商人不仅是音乐协会的评审,在市政府也相当吃得开,是资深阁员。这么大来头的人,为什么要亲自带领商队从事危险的贸易活动?直肠子的昭霆问出困惑,加林的回答是:“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有这么厚的家底,照样白手起家打拼出来,老了想起以前的事,就出去走走,哈哈。” cmfu发布真是的,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晓得安安分分待在家里。众人有志一同地朝苦瓜脸的可怜后辈投以同情的目光。 cmfu发布不过,托加林爷爷的怀旧之福,杨阳等人才得以省下旅馆费,住进豪华的大房子。喝着用镶嵌金丝的白瓷杯盛装的高级咖啡,欣赏一室华而不俗的奇珍异宝,穷酸们都感到非常幸运。 cmfu发布相较之下,尼可兄妹就拘束多了,他们是真正没见过大场面的平凡小市民。本来到伦琴时,尼可想带着妹妹一走了之,菲却想多学一点吹奏的技巧,死死粘着维烈,他无奈之下只好跟着。加林搞不清楚这群人的关系,索性一起招待。 cmfu发布虽然已经错过推辞的最佳时机,维烈还是忍不住确认主人的心意:“加林先生,你真的要推荐我参加那么重要的比赛吗?恕我冒昧,这攸关你的仕途吧?” cmfu发布除了希莉丝心领神会,余人都露出诧异之情。加林笑道:“看你年纪轻轻,性子倒谨慎。没错,有些贵族是流行这一套,但伊维尔伦没有这种风气。嗯,不过要说完全没有政治方面的影响,倒也未必。” cmfu发布摸了摸胡子,他徐徐道来:“音乐这东西,说得极端点,就是有钱人的玩意儿,如果肚皮喂不饱,谁也不会有心情去搞。以前的伦琴就是这样,把音乐视为上流社会的私有物。加上伦琴人很骄傲,这种倾向就特别严重。城主大人即位后,带起平民学音乐的风气,因为他本身就是平民出生,又拉得一手好琴,无形中和伦琴的政要起了冲突。当然他安抚的手段十分高明,几年下来大家也慢慢地接受了。只是,根深蒂固的思想很难改变,即使嘴上不说,有些人心里还是不舒坦,连带立场也产生了分歧。现在市政府大致分为两派,顽固派和改革派。我嘛,算是后者。” cmfu发布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cmfu发布“那么,你们是一般的较量,还是有协议的竞赛?”希莉丝一针见血地问道。加林赞赏地看着她:“放心,是一般的较量。城主大人也是当天的嘉宾,闹得乌烟瘴气岂不让他看笑话?” cmfu发布“罗兰城主也会来?”几个少女异口同声。 cmfu发布“是啊。呵,不是我吹牛,整个伦琴的艺术品加起来,也不及城主大人具观赏价值,你们有眼福了。” cmfu发布我们知道,早就拜见过了。众人心道。 cmfu发布“那个,加林先生……”菲鼓起勇气开口,“我和哥哥也可以买票进去吗?” cmfu发布“菲小姐说哪里话,你们和杨阳小姐他们一样,都是我邀请的贵客,不用买票。”加林诚恳地道。 cmfu发布“太谢谢您了!”菲喜出望外。尼可也道了声谢,为省下一大笔钱庆幸不已,音乐会的入场券可不便宜。加林观察他们的表现,道:“看两位的样子,是特地攒了钱来伦琴的?” cmfu发布“咦,是的,因为在音乐堂听大师们演奏是我最大的梦想。啊,当然我听不见,但是感受当时的气氛……” cmfu发布“恕我直言,菲小姐,艺术和其他行业不同,后天的努力无法弥补先天的不足。不管你多拼命,没有天赋一样一事无成。何况,你少了音乐最需要的条件——听力。所以趁你还年轻,没跌得头破血流前,罢手吧,选择一个更适合你的目标。” cmfu发布菲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几次想闭上眼不看,好容易坚持“听完”,匆匆扔下一句“对不起,我想出去透透气”,起身跑出房间。尼可狠狠瞪了加林一眼,紧跟其后。众人同情地目送兄妹俩,杨阳不苟同地道:“其实您可以说得委婉一点,虽然您是为她着想。”加林苦笑:“杨阳小姐,你可能会认为我倚老卖老,但这真的是我的经验之谈。我年轻时也梦想着成为作曲家,结果呢?到了四十岁也没搞出半点名堂,这孩子的母亲——”他指指侍立在旁的独生爱儿,“也跟着我吃尽苦头,最后过劳而死。我这才当头棒喝,学着从商,终于闯出一番事业,我是不想那女孩步上我的后尘。” cmfu发布杨阳无言以对。维烈却持不同意见:“被当代人称为[魔曲师]的杰出乐师罗里兰塔,也因为死灵王的咒术丧失了听觉。”加林大吃一惊:“真的吗?这我倒是从来没听过。” cmfu发布“是真的,尽管后来咒术解开了,但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在失聪的情况下磨练技艺。”维烈语气沉稳地叙述,“而且菲并不想成为有名的人物,她只是希望吹出大家喜欢听的曲子,达成母亲的遗愿罢了,这理想也并非高不可攀。” cmfu发布“……” cmfu发布“诚然,他们俩是比较特殊的例子,更多人的确在梦想面前碰壁,但是加林先生,你可曾后悔?无论他人看来多么不幸,有梦的人都是幸福的。你之所以放弃,也不是因为后悔了,而是不想拖累亲人吧?” cmfu发布“是。”加林长叹一声,扬起洒脱的笑容。“我被你说服了,我对那女孩说的话是太重了,回头我会向她道歉。”维烈腼腆一笑:“菲那边我会做思想工作,倒是加林先生的气度,着实令人钦佩。” cmfu发布“哈哈,你真会说话。啊,我不是说你油嘴滑舌,你是个很谦虚,很有见地的年轻人,我欣赏。”加林由衷地夸奖,杨阳等人却听得暗暗发笑,心想你叫他年轻人,应该他反过来叫你年轻人才对。 cmfu发布“哪里。”维烈毫不在意地客套。加林习惯性地一手抚须,眼神渐渐飘远:“不过,说到罗里兰塔,就让人想起亚利安这个美丽的种族。传说他们个个是天生的音乐家,可惜因为死灵王的屠杀,幸存下来并大放光彩的只有罗里兰塔一个人。他也不是作曲家,几乎没留下多少手稿。” cmfu发布“奖品之一的乐器,是他的吗?” cmfu发布“据说是,你知道,大黑暗时代前期的历史相当混乱,有的也是篡改的美化史。我城因为异族众多,得以认识到人类暴虐的一面。真是惭愧,不但曾经迫害异族,还杀害了罗里兰塔那么伟大的音乐家。”加林说着,咬牙切齿,不愧是艺术爱好者。昭霆听了半天大道理,早已不耐烦,当下打了个哈欠,懒懒插口:“呼啊~~这个罗里兰塔是谁?” cmfu发布“他是亚利安族的最后传人,世上最伟大的乐师——亚利安族听过没?” cmfu发布“没…啊——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银发的……” cmfu发布“对,银发。”加林打断,语气散发出一股奇异的热力,“我本来以为亚利安是幻想中的种族,罗里兰塔的生平也因为传奇色彩太浓而失去了真实性,但我现在相信了,因为他!费尔南迪先生!他简直是现代版的亚利安族!上次王宫举办的新年晚会我有幸出席,拜听了他的演奏。那琴音……绝对是天籁!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至美!” cmfu发布除了维烈,每个人都被他唬住了。隔了一会儿,杨阳才道:“你说的,就是那位最近很出名的话题人物,罗兰城主的师父?”加林回过神,点点头:“对,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他长的也是风采翩然,银色长发,翠绿眼眸。当然最迷人的还是他的琴艺,真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cmfu发布懒得搭理音乐狂的盛赞,师兄妹三人面面相觑,莎莉耶也心下疑惑: cmfu发布这个帕什么的,怎么和神官(索贝克)那么像? cmfu发布维烈刻意岔开话题:“他也会来吗?”加林干咳一声,拉回远游的思绪:“不,他去北城首府米尔菲收集炼金术方面的器材了,恐怕抽不出空。老实说,他如果参赛,那所有人都没有夺魁的希望。即使维烈先生你,也只能得个第二。” cmfu发布“哼,维烈,你寄一封挑战信去,比比看是谁厉害。”昭霆不服气地道。维烈但笑不语。耶拉姆斥道:“别胡闹。” cmfu发布“我怎么胡闹了!” cmfu发布“呵呵,费尔南迪先生你是肯定见不到了,不过运气好的话,城主大人也许会起兴拉上两曲,他的琴艺也是一流的。” cmfu发布昭霆被转移了注意力,憧憬地遥想。莎莉耶问道:“一般人要参赛,是不是另外报名?”加林兴味地打量她:“没错,小淑女,你想报名吗?” cmfu发布“不是我,是杨阳。” cmfu发布“什么!”黑发少女惊讶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两手乱摇,“开玩笑,我哪行!”昭霆起哄:“好耶,阳上啊!” cmfu发布“闭嘴。”杨阳一拳揍得她消音。莎莉耶皱皱鼻子:“你弹得很好,为什么不参加?”她对那次在金枪鱼旅馆的演奏印象非常深刻。察觉加林的眼神起了变化,杨阳冷汗直冒,几乎是哀求地道:“我那点三角猫的本事,根本不登大雅之堂。与其用不成熟的技艺贻笑大方,我宁可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向前辈们多多学习。” cmfu发布“这倒是。”加林颌首赞同。杨阳松了口长气,装作没看见莎莉耶失望的神色。 cmfu发布“那春之礼赞什么时候举行?”朱特问了个最实际的问题。加林凝视维烈,笑呵呵地道:“这个礼拜天,我们还有充分的时间。” cmfu发布****** cmfu发布一点也不充分! cmfu发布从第二天起,维烈就陷入日以继夜的特训地狱。从发音到指法,上台的步伐到表演的服装,每个细节都要过关,苦得他叹气连连。尤其是白天训练过度,晚上躺在床上肌肉酸痛的时候。 cmfu发布“用胸部,用胸部发音!别以为用扩音术可以蒙混过关,我听得出来!” cmfu发布“刚才的手势不对,这样转折比较优雅!” cmfu发布“不要苦笑,微笑懂不懂?你卖相很好,要充分利用!” cmfu发布“……好可怜。”目睹同伴被蹂躏的惨样,杨阳等人都掬一把同情之泪,不过因为旁观的缘故,多少有点风凉。 cmfu发布其实加林也不是吹毛求疵,而是爱之深,责之切,专门请了一批权威人士来指导。 cmfu发布“五千金币果然不好拿。”耶拉姆感叹。昭霆握拳振奋地呼喊:“为了五千金币,再苦也是值得的!” cmfu发布“是哦,苦的又不是你。”杨阳白了她一眼,挥手道,“我去买点润喉的药和热敷的布,顺便补充箭。”希莉丝不放心地问道:“一个人不要紧吗?” cmfu发布“有肖恩陪着我。” cmfu发布《嗯!》棕发青年俨然保镖的架势,比她更兴致高昂,《杨阳,朝小吃街进发!》 cmfu发布(笨蛋,我是去办正事。)教训了他一顿,外表看来单身一人的黑发少女走出宅子。 cmfu发布手持观光地图,一路摸索着来到商店街,她先在武器店买了一打箭,然后晃到隔壁的魔法道具店,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便宜的卷轴护符,却撞见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cmfu发布“嗯…这个好像是真货。” cmfu发布“大人,你不确定,就不要瞎买。” cmfu发布“什么,你敢置疑我的眼光?” cmfu发布伊维尔伦城主和随侍武官在店门口大眼瞪小眼,争执的起因是一枚标着[节能戒],有减少冥想时间,帮助使用者迅速凝聚魔力功能的无属性指环。对峙了一阵,艾德娜不耐烦地一甩头:“你想送戒指给她,就直接去那边的首饰店,拐弯抹角个什么劲。”罗兰的脸立刻红了,不假思索地放下指环,在柜台搜寻,蓦地眼睛一亮,拿起一只桃红色的镯子:“这个怎么样?[幸运手环],比刚刚那个灰扑扑的戒指好看多了。” cmfu发布“恕我直言,大人,以冰宿讲究实用的性子,节能戒她还会留着,这个明显的假货她只会拿去压箱底。” cmfu发布“……” cmfu发布“买土产吗?” cmfu发布正在罗兰尴尬的当口,一个清雅的中性嗓音解除了他的窘况。转过头,他吃惊地眨了眨眼:“你…是基里亚斯的主人。”艾德娜更尖叫了一声。 cmfu发布杨阳背着手,笑嘻嘻地瞅着两人:“真巧。”罗兰回过神,报以礼貌的浅笑:“是啊,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艾德娜镇定下来,行了个注目礼。 cmfu发布“我是四海为家的冒险者嘛,出现在哪儿都不奇怪。”打完招呼,杨阳深鞠一躬,诚恳地道,“上次多亏你的帮忙,一直没机会向你道谢。” cmfu发布“哪里。”罗兰莞尔,“我也是为自己出口气罢了,谁叫穆伦那胖子不分场合地乱发疯。嗯,我们还没自我介绍过呢,我是罗兰,这位是我的副官艾德娜·菲尔,你可以视她为路人甲。” cmfu发布“喂!”艾德娜挥拳抗议。杨阳噗嗤一笑,神态放松许多:“我叫杨阳,你叫我阳就可以。” cmfu发布“好的,阳…小姐。”不习惯对不熟悉的人喊小名,罗兰不自在地清清嗓子。杨阳体贴地道:“就这么叫好了,我也不敢叫你名字。”和煦的笑意浮上罗兰的眉眼,使他俊美的容貌更为耀眼:“你是第一次来伦琴吧,我算是这里的东道主,一起逛逛如何?” cmfu发布“乐意之至。” cmfu发布肖恩终于有机会提问:《杨阳,他是谁啊?》罗兰的长相酷似母亲,没留下半点祖先的痕迹,所以他不觉眼熟,只是单纯的好奇。 cmfu发布(他是东城的城主,非常了不起的大人物,一会儿别跟我说话,免得人家把我当白痴。)杨阳暗暗嘱咐。那厢,罗兰叫店主包起看中的道具,转向她:“久等了…啊,杨小姐,正好有事拜托,我对女孩家的喜好不太清楚,你可不可以帮我选些合适的?” cmfu发布“当然,是买给妻子吗?”基于礼貌,杨阳先前没有靠近罗兰和艾德娜,等他们不说话了才上前。 cmfu发布“嗯。”对罗兰而言,冰宿就是他老婆。虽然对东城城妃的为人略有耳闻,杨阳还是谨慎地问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呢?” cmfu发布“理智,冷静,不苛言笑,不解风情,不爱打扮,视学习以外的活动为浪费时间。” cmfu发布杨阳情不自禁地皱眉:这年头的风评怎么都和本人差那么多?史列兰是,朵琳也是。艾德娜一把捂住主君的嘴,赔笑道:“别听他瞎说,他脑子糊掉了,是冰宿,我们要买冰宿和夫人的土产。但是夫人看不上这些地摊货,所以你只要帮忙选冰宿的份就行了。” cmfu发布“哦。”杨阳恍然大悟,十分乐意地绽开笑脸,“那我就比较有把握了,其实我对女孩家的心思也不是很了解。”艾德娜亲热地握住她的手用力摇晃:“同道同道,我也对裙子啦,首饰啦之类的东西没辙。” cmfu发布“她只是长得像男孩,你却是从内到外的男人婆。”罗兰吐槽。艾德娜目露凶光,毫不犹豫地扁了他一拳,看得杨阳张口结舌。 cmfu发布好…好猖狂的下属,居然敢当众殴打上司! cmfu发布“咳,让你看笑话了。”罗兰不痛不痒地揉揉后脑勺,显然已经挨揍挨成瘾了,整个意识都围着爱人转,“你认为冰宿这样的女孩,会喜欢什么?” cmfu发布“嗯,我想她会比较喜欢实用的物品吧。但是太实用的话,也会失去礼物的意义,最好兼具实用和美观两方面的价值。像最近很流行的有防护魔法的衣服,可以自己组装的法术器材,经常能在古书店淘到的失传的文献等等。啊,还有,这里毕竟是音乐之都,不买些纪念品太可惜了。就算她用不着,也可以摆在房间当装饰。” cmfu发布“非常棒的建议。的确,比起现成的道具,还是亲手做的更适应自己。”罗兰喜出望外,再次钻进店里。杨阳跟着他挑选,半晌忍不住发问:“恕我直言,罗兰城主,以你的地位,根本不用亲自上街选吧。只要一声令下,这里的市长就会把最好的货呈献给你。” cmfu发布“你说的没错,事实上,我连伦琴也不用来,只要登高一呼,随便什么宝物都来了。但是你看着好嘞,这样的下场是整个伊维尔伦鸡飞狗跳。无论我事先再怎么申明不许扰民,那些官员还是会使出浑身解数搜刮。” cmfu发布“……我理解了。”统治者真不好当啊! cmfu发布逛完道具店,服装店和旧书摊,金发城主手指一个方向,道:“那边是小吃街,我们去打打牙祭怎么样?” cmfu发布“呃……”杨阳的第一反应是冒冷汗,果然脑海里响起兴奋的欢呼,她连忙疾言厉色地下达通牒,(记住,千万不许出来!你要吃,下回我一个人带你出来吃个够!) cmfu发布《好嘛。》肖恩委屈地答应。罗兰则不解地试探:“杨小姐?”怎么有人发呆还一副紧张兮兮,如临大敌的模样? cmfu发布“啊,哈哈,好啊。”摆平了寄宿者,杨阳发出粉饰的干笑声,“我们去吃,你请客哦。” cmfu发布“当然。”罗兰很有风度地做了个手势。伦琴的食文化相当丰富,满街的零食几乎没有重复的。艾德娜如鱼得水地买了一大堆丢给主君拿,看得肖恩眼红不已。杨阳也敞开肚皮大吃,心里却不免嘀咕。 cmfu发布“怎么了?”罗兰敏锐地注意到她神色有异。杨阳努力咽下嘴里的东西,老实回答:“我在想,你真不会约会。啊,当然我们不是在约会,但是一般的女孩子,都喜欢到格调高一点的餐厅去,不会弄脏衣服,也不会吃得很难看。” cmfu发布“拜托~~如果是一般的女孩子,我一开始就不会带她来这里。”罗兰露出牙痛的表情,“我也受够她们了,说话像蚊子叫,食量像小鸟,一块牛排也要切啊切切半天,让人看了就倒胃口。” cmfu发布“呵呵,我明白了。”杨阳回以自然无伪的笑靥,一时聊得忘形,嘴角沾到了调料,被罗兰用袖管擦掉。 cmfu发布呜哇!这么美的脸,不要靠这么近!杨阳心跳失速,僵成木雕一座。第一次看到这个举止沉稳的少女表现出羞涩的一面,罗兰好玩地戳了戳:“红红的,像苹果。” cmfu发布“我喜欢吃苹果。”杨阳下意识地回应。 cmfu发布“哦,早说嘛,那里有雕得很好看的苹果花。”罗兰收回手。杨阳这才恢复正常的思考能力,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向远方的情人澄清:神官,我可不是背叛你哦,只是他太有魅力,被煞到一下下而已。那厢,艾德娜悄悄对主君咬耳朵:“你吃人家豆腐,我要向冰宿打小报告。” cmfu发布“喂喂!我只是逗逗她!” cmfu发布“哼,这话你去向冰宿申诉吧。” cmfu发布呜呜,我招谁惹谁了?标准妻管严的青年十分沮丧,黑发少女奇怪地望着他:“罗兰城主?” cmfu发布“没事,我们去买苹果花。”拉开安全距离,再不敢造次的东城城主怏怏前行。 cmfu发布结果杨阳舍不得吃做工精致的饮食工艺品,一个也没买;反而是罗兰买了个南瓜雕成的可爱盆景,准备送给朵琳。 cmfu发布当夕阳西下时,三人已大致逛完伦琴,在耸立着纪念碑和音乐堂的中央广场稍事休息。杨阳因为疲累而呼吸微乱,神情却是轻松而开怀的。罗兰无疑是个称职的导游,和他在一起一点也不会无聊或不自在,又有美色欣赏。 cmfu发布“谢谢你,罗兰城主,今天我玩得很愉快。”杨阳仿佛对待多年老友般伸出手,笑意诚挚而灿烂。 cmfu发布“我也是。”想起上次被握手的经验,罗兰也笑着回应。下一秒,杨阳感到掌心多了个冰凉的东西。 cmfu发布“这……”放在手里的是一块打磨成鹅卵石形的宝石,紫荧荧的很是漂亮。罗兰微笑解释:“这是紫莲石,有增幅魔力和提高火焰魔法的功能。看你的法杖,你应该是炎系法师吧?” cmfu发布“是,非常感谢。”杨阳明白最好的答复是坦率地收下,一笑接过。 cmfu发布罗兰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金色大弓上,冰蓝的眸子流动着琢磨不透的光芒:“很精神地在成长呢,这么快就到中级了。也许下次见面,你已经成为让基里亚斯引以为傲的神箭手。” cmfu发布“哈哈,能够这样最好,我是没什么信心啦。”杨阳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罗兰笑着摇首:“怎么自己贬低自己,我可是很期待你的表现。对了,透露你一个秘密,基里亚斯成长到最后,是像星辰一样的银色哦。” cmfu发布“哇——那我一定要见识一下!” cmfu发布“没错没错,加油吧。” cmfu发布杨阳依依不舍地挥手:“那我走了,太晚回去我的同伴会担心。啊,我们可能还会在春之礼赞上见面。”罗兰由衷地笑了:“是吗,我本来还想寄票给你,那么到时见了,路上小心。” cmfu发布“嗯,下回见!” cmfu发布和乐融融分手的两人都没预料到,罗兰再次见到基里亚斯时,它确实是最高级的型态,却不是银色。 cmfu发布而是代表仇恨的黑色。 cmfu发布****** cmfu发布结合了新颖的曲线设计和古朴的原形构架的音乐堂内,一群衣冠楚楚的男女正默契地练习。他们是参加演出的原班人马,也是伦琴最具实力的剧团,个个有家世有资历。 cmfu发布“喂,沃夫,你听说了没?”穿着低胸晚礼服的妙龄女郎停下拨竖琴弦的手,故作神秘地对拉小提琴的卷发青年道,“改革派那位最激进的老爷爷,这次推荐了一个吟游诗人呢。” cmfu发布“什么!”本来专注于曲子而不想理她的沃夫闻言瞪大眼,表情因惊怒而扭曲,“他推荐哪个新人也算了,怎么可以让低贱的吟游诗人进入神圣的音乐堂!” cmfu发布“就是,是不是你弄错了,蜜妮?”附和的众人提出质疑。蜜妮不悦地嘟嘴:“才没呢,我打听得清清楚楚,他叫维烈,和我一样是竖琴手,听说是满英俊斯文的年轻人。” cmfu发布“再斯文也是肮脏的流浪艺人!骨子里流着下贱的血!”小提琴手愤慨地大喊,语气充满鄙视。 cmfu发布“别这样,沃夫,你这样不连城主大人也骂进去了。” cmfu发布“城主大人不一样,他虽是平民出生,却有着平民没有的规矩教养,也从来没用神圣的音乐作为谋生的手段。”沃夫越说越气愤,把乐器重重一放,走下舞台。蜜妮急忙叫住他:“你要去哪?” cmfu发布“教训那个吟游诗人,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然,这个神圣大厅迟早沦为卖艺场。” cmfu发布众人沉默地目送他离去,只有蜜妮露出不安之情。 cmfu发布****** cmfu发布春之礼赞举行的前一天,维烈终于被指导人员宣布“毕业”,体恤他的同伴们拉着他上街散心,补偿他这些天的辛劳。 cmfu发布“痛痛痛,慢点,昭霆。”被拉得差点跌倒,维烈哀号着讨饶。杨阳关怀地看着他:“还疼吗?” cmfu发布“疼。”维烈诚实地回答,随即苦笑纠正,“不,是酸,又酸又麻。”耶拉姆也语带关切:“晚上再敷一次药,顺便按摩一下。”希莉丝奇道:“为什么还会疼呢?以你的体质——” cmfu发布“我们的恢复力对疲劳几乎没有作用,只对皮肉伤有明显的功效。” cmfu发布“话说回来,你还真像老头子耶。换作别人,这么多天早就适应了。”莎莉耶毫不客气地数落。维烈被打击得陷入阴郁的谷底。朱特问道:“什么体质?”众人默然,暗暗抹汗。走在前面的向导,加林的独生子萨芬也转过头,却没有起疑,只道:“辛苦你了,父亲确实过于苛求。” cmfu发布“哪里,是我不中用,还麻烦他请专人训练。”维烈连忙摇手。 cmfu发布“不,父亲是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以最完美的状态参加比赛,而非对你本身的技艺有何不满。”萨芬解释,以郑重的目光直视他,“维烈先生,很高兴你对父亲的体谅,我代他向你道谢。”杨阳若有所悟:“萨芬先生,其实你很支持你父亲吧?”萨芬一愣,笑道:“没错,事实上,我非常愧疚,因为都是为了我,父亲才会放弃他最爱的音乐。” cmfu发布“别难过,加林先生已经找到新的目标了。” cmfu发布“嗯,所以我也希望他挖掘的每个人才,都能够出人头地。” cmfu发布谈笑间,一行人来到中央广场。昭霆吵着要先去绿荫迷宫再参观音乐堂,莎莉耶大力支持。余人没办法,只好依她们。在眼花缭乱被层层隔开的小径里,昭霆和莎莉耶兴奋地乱钻,杨阳等人不得不牢牢盯着,无形间拉开了距离。反正这种地方有专门的救援人员,迷路了也不要紧。 cmfu发布“呜!” cmfu发布走在最后的维烈突然听见树叶急速波动发出的哗啦声,还没反应过来,口鼻被捂住,一股刺鼻的气味直冲大脑,顿时天旋地转失去了意识。两个蒙面大汉将他拖进隔壁的道路,动作十分利索,没有惊动任何人。 cmfu发布不知过了多久,维烈在剧痛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绿色的草地,和冷汗化开的水晕。 cmfu发布“这小子就是少爷要整的人?长的倒满文静的。” cmfu发布“再文静也是流浪艺人,怪他自己运气不好吧,犯少爷的忌。”随着说话声,又一阵痛楚传来。维烈这才意识到有人拗住了他的右手腕,断断续续地道:“好痛……放手。”微弱的声音挟带沉怒的威胁,他虽然生性谦和宽谅,却不会任由人恶意加害。 cmfu发布“痛?这就叫痛?”抓着他手的大汉嗤笑,一脚踩上他的背,“后面还有的你痛呢。”说着,用力一扯,卸下了他的腕关节。维烈闷哼了一声,险些晕过去,朦胧中听到另一人道:“光这样够不够?干脆打断他的手指算了。” cmfu发布是可忍,孰不可忍。就在魔界宰相爆发的前一刻,响起一个愤怒的大喊:“你们这两个混蛋,做了什么!” cmfu发布萨芬奋不顾身地撞开一名大汉。对他而言,维烈是他父亲看中的人才,必须妥善保护的对象,因此其他人沉溺于玩乐的时候,只有他时不时往后看,才在第一时间赶到。 cmfu发布“说!是谁指使你们的?”萨芬揪着领子质问。大汉一手按着面巾,一手握拳揍上他的下巴。另一个也扑过来踢倒他,拳脚相向,一副灭口的架势。 cmfu发布“住手!”维烈勉强撑起上身,念出起动语,“风卷!”两个小型龙卷风立刻出现,将行凶者远远弹开。鼻青脸肿的萨芬狼狈地爬起:“你……原来是魔法师?” cmfu发布“嗯。”维烈疼得脸色惨白,“你没事吧?” cmfu发布“我没事,你要不要紧?啊,快抓住他们!”萨芬如梦初醒,急忙转过头,却已不见半个人影。 cmfu发布****** cmfu发布“太不象话了,那些家伙竟然做出这种事!” cmfu发布得知事情的始末后,加林暴跳如雷。让希莉丝治疗的萨芬愧疚地说都是自己照顾不周。昭霆哇哇大叫:“是我们不好啦!”杨阳等人一齐点头。 cmfu发布“维烈,你好点没?”强压下怒气,加林担忧地问道。维烈回以安抚人心的和煦笑容:“啊,已经完全没事了。” cmfu发布“唉,骨折的伤哪有这么容易好的。”加林颓然坐下,摆了摆手,“别勉强,这次就当我们栽了个跟头。” cmfu发布“可是……” cmfu发布“我心里有数,那两个男人叫的是‘少爷’,那就不会是我那帮同事,十有**是剧团的小兔崽子。等我查出来,绝对不让他好过。现在你好好休养,一两次挫折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你的前途。” cmfu发布冒险家们神色怪异地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本来以维烈的不死之身,这点小伤早就痊愈了,偏偏让萨芬看到经过,这下要怎么解释维烈其实可以弹琴,而且不会影响他的音乐生涯? cmfu发布完了,五千金币……耶拉姆在内心哀悼泡汤的奖金,一脸如丧考妣。瞥见他的表情,维烈沉吟片刻,道:“加林先生,如果临时换人,可不可以?” cmfu发布“换人?”不止加林父子,杨阳等人也大吃一惊。 cmfu发布“是,我认识一个琴艺比我更高明的朋友,马上就能联系到。” cmfu发布“这没问题,报上去的只是名字,让你朋友冒充一下就行了。”萨芬十分兴奋,抢先道,“不过,他的琴艺真的比你还高明吗?”可别死马当活马医。维烈信心满满地道:“嗯,我担保。他和我的水平,甚至是天与地的差别。” cmfu发布“哦?”加林也被挑起兴趣,“真有这么厉害?那我可要亲自拜见——他是住在伦琴?” cmfu发布“呃,也算吧。不过由我跟他说比较好,因为我们是用法术联系,请提供我一个空房间就好。” cmfu发布等待期间,昭霆一边盯着紧闭的大门,一边对表姐咬耳朵:“你说,维烈在耍什么花招?”杨阳小声猜测:“可能是变装成另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吧。”在旁边偷听的莎莉耶嗤鼻:“加林又不是笨蛋,会这么轻易受骗?” cmfu发布希莉丝突然皱起眉头,搓了搓臂膀:“奇怪,我觉得有点冷。”几乎在同时,肖恩叫道:《是降灵术!》他的声音只有杨阳听见,差点脱口惊呼,忙一手掩嘴,用心声问道:(降灵术?) cmfu发布《对!我感到降灵术的气息!》 cmfu发布(怎么会……啊,难道他想召唤上次那个害他发高烧的幽灵?) cmfu发布《八成是,不过这次不会再发烧了。上次是因为那幽灵弹的曲子太厉害,又正好撞上银心月力量最强的时段。》肖恩安慰道。杨阳不解:(这样还是和变装一样啊,他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做媒介,要怎么解释少了一个人?) cmfu发布《不知道啦,反正他肯定有办法。》肖恩不负责任地道,宣布最新消息,《啊,他们出来了。》 cmfu发布咔!话音刚落,门从内推开,维烈脚步蹒跚地走出房间。所有人,连同杨阳和肖恩在内,都瞪大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身后的黑发青年。 cmfu发布白衣如雪,蔚蓝的双眸如大海清湛悠远,俊逸的脸庞冷漠而沉静,举手投足充满优美的韵律感。 cmfu发布“你……”加林打破沉默,却只说了一个字就哽住。维烈主动介绍:“这位就是我说的朋友,罗里兰塔。啊,当然,他和历史上的那位是同名不同人。” cmfu发布才怪!了解内情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继续打量,瞧着瞧着,浮起困惑之情:怎么有点眼熟? cmfu发布“请多指教。”青年吐出清越冰凉的嗓音,宛如深山幽谷的暮鼓钟声,直接浸润到心的最深处。虽然不知道他的琴艺如何,但光是声音,就令人惊艳震撼。 cmfu发布****** cmfu发布同一时刻·北城埃特拉·首府米尔菲—— cmfu发布晶羽放下茶壶,端起茶杯耐心地吹凉,送到主人唇前。帕西斯刚喝了一口,原本木然的眼神光芒乍现,伸手接过。 cmfu发布“主人?”晶羽诧异地低呼,这个时间傀儡应该正在工作,帕西斯怎么会恢复意识? cmfu发布“有人召唤亡灵。”银发青年玩味地笑了,徐徐啜了口茶,“这年头居然还有人会降灵术。” cmfu发布“要查清楚吗?” cmfu发布“嗯,也好,说不定是席恩搞的小动作。” cmfu发布“遵命。”白衣少女单膝跪地,让主人一指点在眉心,虚拟的地图立刻在脑中浮现。她变回原形,振翅飞向蓝天。 cmfu发布****** cmfu发布“那个,罗里兰塔先生!” cmfu发布按捺不住结交历史人物的渴望,尽管罗里兰塔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生人勿近”,杨阳还是鼓起十二分的勇气,追逐前方的身影。罗里兰塔转过头,一声不吭地等着她发话,无言的压迫感让杨阳险些打退堂鼓。 cmfu发布“呃,我叫杨阳。”先自我介绍一下,黑发少女讷讷道,“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有空吗?” cmfu发布“无所谓,反正我也用不着睡觉。”魔曲师瞥了眼黑漆漆的窗外。 cmfu发布果然……杨阳深吸一口气,尽量流畅地道:“请问,你为什么答应帮维烈呢?你们认识?”经她提醒,罗里兰塔才发现面前的少女和召唤他的人有够相象,疑惑地端详:“不认识,我答应,纯粹是交易。” cmfu发布“交易?” cmfu发布“我帮他一个小忙,他让我见我儿子。” cmfu发布“你有儿子!?”杨阳这一惊非同小可。罗里兰塔反而纳闷地瞅着她:“我有儿子很奇怪吗?”他又不是还没发育完全的奶娃,而是可以成家立业的大男人。 cmfu发布“不不不,不奇怪。”奇怪的是你儿子还活着,啊,如果母亲是异族,寿命是会延长,“这么说,你并非亚利安族的最后传人?”罗里兰塔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听说我儿子不喜欢音乐,也许我还得扛着种族的包袱。” cmfu发布“哦。”杨阳一时找不到接下去的话。罗里兰塔看向走廊尽头不断传出噪音的房间,道:“那位老人家,把酒当水一样灌,真的不要紧吗?”下午他随便调了几个音,就把加林和请来的专家们骇得眼珠子差点弹出来,之后像喝了兴奋剂似地,直嚷嚷胜利在握,拉着周围人一起狂欢,惟独把他赶出来,要他养足精神明天一鸣惊人。 cmfu发布杨阳忍俊不禁:“这个嘛,可能会宿醉,不过有他儿子在,不会有大碍。” cmfu发布仿佛被最后一句话触动,罗里兰塔忽然敛去所有的表情,垂眸不语。注意到他的变化,杨阳心下恻然,犹豫是否该继续询问。眼前的人年纪轻轻就死于那场最丑陋的人类大统一战争,也许连妻子和孩子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挖开他的心伤,实在太过分。 cmfu发布“你身体里的男人是谁?” cmfu发布“啊!?”杨阳回过神,讶道,“你看得到肖恩?”罗里兰塔眼波一动:“当然,我和他同样是灵魂。肖恩……这个名字我听冥王说过。”肖恩向杨阳打了声招呼,跳出来问道:“他说了我什么?是不是说我坏话?” cmfu发布魔曲师一言不发,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弯腰行礼,转身离去。 cmfu发布良久,呆立当场的两人才相继回神:“他为什么向我鞠躬?” cmfu发布《不知道。》杨阳凝视已空无一人的走廊,只觉心脏莫名地抽痛。 cmfu发布窗外,一只白鸟调头转向,融入深沉的夜色。 cmfu发布****** cmfu发布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28日,名为[春之礼赞]的大型宗教音乐会正式召开,群星云集,场面浩大。 cmfu发布和去年的米尔菲拍卖会相比,作为会场的伦琴音乐堂虽然小了点,也能容纳两万余人进场。除了国王亚拉里特三世,共有三位城主受邀前来,分别是东城城主罗兰·福斯,北城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和南城城主梅莲可·迪·休拜卡。西城城主从来不参加这类社交活动;中城城主是音痴,第一时间把请柬撕成了粉末;而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正好趁这个大好机会整顿势力,准备发动兵变。 cmfu发布与白色的大理石交相拼成美丽图案的植被上,聚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马车。其中一辆往偏僻的地方驶去,在后门停下。 cmfu发布车门打开,走出一群人,有老有小,共同点是都穿得十分正式。最后的黑发青年怀抱竖琴,胸前别着代表选手的牌子。 cmfu发布“罗…维烈先生,你就从这个门进去,直走可以到选手休息室。”差点说溜嘴,加林机警地改口,笑容满面地拍拍罗里兰塔的肩,他对这个临时帮手信心十足。 cmfu发布“哦。”魔曲师漫应,好奇的目光定在眼前的建筑物上。在他的年代,可没有这样的设施和比赛。 cmfu发布“我们送你进去吧?”杨阳一边提议,一边用眼神征求加林的意见。后者笑道:“无妨,这里的规矩没那么严,不过只能送到休息室门口,以免妨碍其他选手。” cmfu发布“我自己进去就行了。”罗里兰塔娩拒。昭霆一掌拍在他背上:“哎呀,客气什么啦,瞧你呆不隆冬的,自己走搞不好会迷路到天边。” cmfu发布说起来,罗里兰塔先生的冷脸到底是真的冷漠,还是单纯的面部神经僵硬?杨阳思忖。从昨晚的浅谈,她判断他是少根筋的那种人。 cmfu发布跟守卫打过招呼,一行人穿过长长的曲线走廊,来到一扇华丽的沉香木大门前。说了几句加油的话,杨阳等人正要告辞,只见一道水线从敞开的门里飞出。 cmfu发布哗!出师不利的亚利安族青年被从头到脚淋得湿透。 cmfu发布“罗里兰塔!”维烈露出不同寻常的紧张之色,扑过来检视,“你没事吧?”罗里兰塔愣了一会儿,才道:“没事,没有裂开。” cmfu发布裂开?余人从惊怒转为错愕,同时听见一个嘲笑的声音:“抱歉,这里不欢迎冒牌货。” cmfu发布穿邦了……怎么会!众人吃惊地面面相觑,加林第一个镇定下来,怒视拦在门口的卷发青年:“沃夫,你太不象话了,难道你所谓音乐家的教养,就是对不认识的人泼水?还有,你指控他是冒牌货,有什么证据?”吃定他不敢说出派人偷袭维烈的事。 cmfu发布沃夫却不为所动,冷哼了一声:“我自然有人证。你们是乖乖离开,还是要把事情闹大?”众人更是不安,他们当中应该没有人泄密,那到底是谁说出去的?突然,杨阳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本来万分期待今天的比赛,早上却莫名变卦不来的尼可兄妹。 cmfu发布罗里兰塔拨了下琴弦,一颗水球凭空出现,打在沃夫脸上:“还给你。” cmfu发布“你……!”沃夫气极,一把拎起他的衣领,“给你三分颜色,倒开起染坊来!我不管你是哪里冒出来的三流演员,总之这里是神圣的音乐大厅,不是你们这种流浪艺人可以进来的地方!” cmfu发布杨阳等人大怒,正要抢上前分开两人,响起一声清喝:“停止这种龌龊的行为!” cmfu发布伊维尔伦城主大步走来,身后跟着红发武官,总是温文微笑的脸庞此刻笼罩着寒霜。杨阳喜出望外,叫道:“罗兰城主!艾德娜小姐!” cmfu发布朝她颌首为礼,罗兰看向那只抓着罗里兰塔的手。沃夫不由自主地松开,颤抖着退到一旁。 cmfu发布“对不起,我为臣民的无礼向你道歉。”深鞠一躬,罗兰以严厉的眼神注视嗫嚅着想说什么的小提琴手,“沃夫·赫尔曼,你父亲是市政府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也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为什么对同行恶言相向,甚至动粗?”虽然在质问,他也不忘给这个心高气傲的青年台阶下,免得闹到撕破脸,大家难看。 cmfu发布慑于主君的威严,沃夫彻底收敛气焰,老实回答:“我看不惯他是吟游诗人,还有,他是冒牌货……” cmfu发布“冒牌货?”罗兰疑惑地转移视线,他确实认得维烈,但是那个抱着竖琴的青年眉眼有些熟悉,让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又瞥见杨阳双手合十做出拜托的手势,当下微微一笑,“什么冒牌货,这位维烈先生我认识,你怕是搞错了。” cmfu发布“怎么会!”沃夫脱口惊呼,先看看神色冷然,摸不出真实心思的罗里兰塔;再瞧瞧一脸信誓旦旦的罗兰,他可没胆子怀疑自己的主君,就算怀疑了也不敢说出口,悻悻地道,“大概是我弄错了。”看来是那个男人消息有误。 cmfu发布“今后这种错误切莫再犯。你瞧不起他是吟游诗人,更是毫无道理。有什么坚持,音乐上见真章,比比看是谁技高一筹。” cmfu发布“是。”尽管还有点不服气,但沃夫对自己的本领颇有自信,给了罗里兰塔一个挑衅的眼色,转身走回休息室,顺手带上门。罗兰吁了口气,状似疲惫地敲敲后颈,换回自然的态度:“让你们见笑了。” cmfu发布“不,非常感谢你的帮忙。”杨阳高兴地和他握手。加林也用人来熟的口吻道:“多亏你解围啊,城主大人。” cmfu发布“加林先生越来越精神了。”罗兰笑着亲吻老人的额头。希莉丝问道:“我妈妈到了吗?” cmfu发布“到了,你去跟她打声招呼?” cmfu发布“才不要!” cmfu发布罗兰叹气摇头,转向其他人,不及攀谈,听到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cmfu发布“城主大人!”一名司仪满头大汗地奔过来,边跑边挥手,“陛下快到了,您赶快过去主持大局!” cmfu发布“真是的,还让不让人活啊。”罗兰翻了个白眼,他从早上四点起就没休息过,喝口水都像打仗。杨阳扑哧一笑,揶揄道:“真是个大忙人,有没有什么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 cmfu发布“不用了,我本来想过来看看选手们的状态如何,看来他们亢奋得很,用不着鼓励。”冷哼一声,罗兰绽开诚挚的笑容,“希望刚才的事没影响到你们的情绪,比赛好好加油。” cmfu发布罗里兰塔点点头。昭霆好奇地问道:“你也会表演吗,罗兰城主?” cmfu发布“呵,如果到时我还有力气就拉给你听——好了好了,你别在旁边跳脚了,我这就走。”调侃了司仪一句,罗兰挥手道,“回头见。”众人齐声应道:“回头见。” cmfu发布“真是个好男人。”目送金发青年的背影,昭霆赞叹。耶拉姆评价:“倒是很平民化。”莎莉耶奇道:“他本来就是平民啊,我倒觉得他很有威严。”朱特若有所思地道:“那就是威严和魅力兼备了,和阁下有异曲同工之妙。”越发热烈的讨论突然插进一个冷冰冰的嗓音:“那个男人,是死人。” cmfu发布众人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一致转头瞪视发言者:“你说什么!他分明是个大活人!” cmfu发布“这一点我也在奇怪。”罗里兰塔一派就事论事。这下杨阳彻底肯定他是不会看人脸色,不分时间场合,只凭自己心意行事的人种。瞥了眼加林父子,她把他拉到角落,压低声音道:“莫非,罗兰城主没有灵魂吗?”说着,不禁打了个寒颤。 cmfu发布“不,是他的命线断了,系的是别人的命线,可能有人分了一半生命给他。” cmfu发布“哦。”杨阳松了口长气,抚胸道,“这又没什么。对了,罗里兰塔先生,你先前说‘裂开’是什么意思?”罗里兰塔招手示意维烈过来,答道:“因为这个身体是陶土做的,浸水很容易坏掉。”杨阳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用陶土做身体,亏维烈想得出! cmfu发布走近的魔界宰相面带担忧:“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罗里兰塔摇了摇头,眉间浮起困惑:“不是,我想问反应为什么那么慢?那桶水我明明躲得开。”维烈如释重负,解释道:“抱歉,这毕竟不是血肉之躯,所以不能重现你的武艺。” cmfu发布“哦。”罗里兰塔也不是很可惜,反正他在冥界懒散惯了。那厢,昭霆不耐烦地喊道:“喂,你们要讲悄悄话讲到什么时候?” cmfu发布“过去吧。”维烈莞尔。杨阳也忍俊不禁,拍拍罗里兰塔的肩,“加油哦,我们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了。啊,要不要喝点水,润润嗓?” cmfu发布“水喝进肚子里,只会裂得更快。” cmfu发布“……”尴尬之余,杨阳也由衷感慨:罗里兰塔先生心肠不坏,就是嘴巴不饶人。不过能够忍受这样的男子,他的妻子也真了不起。 cmfu发布****** cmfu发布告别罗里兰塔后,杨阳一行来到加林的包厢。因为不是音乐会的主办人之一,地位也没高到需要向贵宾们请安的程度,加林就没有带小辈们出去见识。杨阳等人也乐得逍遥,闲闲等开赛。惟独希莉丝借口上厕所,偷偷溜向南城城主的包厢。 cmfu发布虽然嘴上说不见,但毕竟是母女天性,又离家三年,心里多少有点挂念。而且,前段时间梅迪又是惨遭西城侵略,又是被红龙骑士团蹂躏,也许那个工作狂真的如罗兰所言,焦头烂额了。 cmfu发布城主的包厢戒备森严,希莉丝早有准备,戴上面纱,盘起长发,与梅莲可有七分像的容貌气质轻易唬过守卫,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目的地。 cmfu发布屏息静气地趴在门上,她意外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cmfu发布“梅儿。” cmfu发布米利亚坦城主!希莉丝双手紧握,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他在这里没有什么,毕竟他们对外的关系是密友,却听得男子的语气越发温柔,透出掩不住的情感:“你又瘦了,我叫人炖的药膳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喝?” cmfu发布“够了,欧斯达,虽然这里没外人,也请你自重。”梅莲可严正的提醒却带着不稳,让希莉丝的心沉到谷底。 cmfu发布“我没做什么啊。”北城城主十分委屈,“我只是关心你,这也有错吗?” cmfu发布“如果你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关心我,我接受了,请回吧。” cmfu发布“梅儿!”忍无可忍的大喊伴随着椅子翻倒的声响,希莉丝再也按捺不住,将门打开一线,正好目睹母亲的旧情人把她抱在怀里的景象。 cmfu发布梅莲可很快挣开,却面红耳赤,呼吸紊乱,显然情动。米利亚坦也察觉这一点,抓住她的手不让她逃,激动地道:“梅儿,别再躲了,你明明还没忘记我,那又何必顾虑那个死人?为他守这么多年活寡也够了!” cmfu发布再也看不下去听不下去,希莉丝掉头飞奔,因而没看到梅莲可狠狠甩开米利亚坦的钳制。 cmfu发布不辨方向地乱跑一通,她好容易稍稍冷静下来,一把扯下面纱,揉乱头发。遗传自母亲的焰色发丝掠过眼前,又勾起熊熊怒火,毫不犹豫地攒在手里,用匕首切了下来,扔在地上,死命地践踏。 cmfu发布“踩死你!踩死你!”歇斯底里地咒骂,天空色的眸子溢满深切的痛恨、鄙夷、伤心和失望。良久,她才筋疲力尽地停下,拖着沉重的脚步返回包厢。 cmfu发布“希莉丝!” cmfu发布远远望见走来的同伴,和其他人分头寻找的杨阳放下心头的大石,迎上前,“你怎么……天哪!你的头发!”心疼地撩起一缕断发,她又是震惊又是不解:“谁干的?我找他算帐!” cmfu发布“是我。” cmfu发布“呃!?” cmfu发布红发少女抬眼,神情似哭似笑地凝视他:“对不起,阳,让肖恩出来一会儿好吗?”杨阳沉默地看了她片刻,闭上眼,双手在胸前结印,下一秒,棕发青年的形象覆盖了原先的身影。 cmfu发布“希莉丝……”不等肖恩发话,希莉丝已扑进他怀里,发出压抑的啜泣。离得近了,那头剪至肩膀的发更为触目惊心,肖恩心痛地抱紧她,一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cmfu发布充满抚慰之意的动作融化了心防,希莉丝放声大哭。 cmfu发布“不哭,不哭。”肖恩被她哭得心慌意乱,拍打的节奏也急促起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帮你出气,揍那个害你剪头发,害你哭的家伙!” cmfu发布“我妈妈……”希莉丝刚委屈地倒出三个字,咬牙改口,“不,她不是我妈妈,那个不忠的女人,又和她的旧情人好上了!” cmfu发布“旧情人?啊,你妈妈的旧情人是北城城主。” cmfu发布“对!我亲眼看见他们搂搂抱抱,说些肉麻到腻歪的情话——混蛋!既然忘不掉那老色鬼,当初就不该嫁给我爸爸!嫁了又旧情复燃,这算什么?何况我爸爸还一心一意对她!夫妻之间不是应该恩爱忠实吗?爸爸活着时她厌恶他到看他一眼也不愿意,爸爸去世没几年她就投奔到旧情人怀里——我鄙视她!我鄙视她!这种不贞又放荡的女人,最好和她那个花心情人一起下地狱算了!” cmfu发布肖恩试着劝慰:“希莉丝,她毕竟是你母亲……”希莉丝厉声打断:“去他的母亲!她不是我母亲!我光是想到和她有血缘关系,就恶心得想吐了!所以我割断头发,和她断得干干净净!” cmfu发布叹了口气,肖恩再次紧紧搂住她,给予无言的包容。 cmfu发布“肖恩……”沸腾的情绪渐渐平息,希莉丝开始为刚才大吼大叫的失态模样羞愧,“我……” cmfu发布“别难过了,她是她,你是你。” cmfu发布“……嗯。” cmfu发布“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的纠葛,所以也不好说什么。但是你爱你爸爸对吗,那也要尊重他爱的女人,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她不好的地方,你不要学就是了,不必斤斤计较血缘的影响。我是希望你们的关系能修复,不过现在还操之过急,先顾好你的心情再说。” cmfu发布“嗯。”希莉丝抬起头,露出了些许笑意。肖恩也回以安心的笑容,视线落在她的发上又转为痛心,伸手打理:“唉,这么漂亮的头发,你下手也太狠了。”切口整齐,端的是干脆利索,足见她当时的决心。希莉丝红着脸嗫嚅:“那时侯头脑发热,什么也不想就——” cmfu发布“没关系,再留长就好了,这样也满可爱的。” cmfu发布“嗯。”希莉丝再次依恋地偎进他的怀抱。肖恩刚垂下手想抱住她,整个人僵住,双眼睁到最大,瞪视走廊的尽头。 cmfu发布适才惊鸿一瞥,看见一道白影闪过,伴随着水银似的光华,仿佛月光凝成的细丝。他不知道那个身影是谁,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灵魂却因为震撼而战栗,身体和心灵都不再受控制,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即将汹涌而出。 cmfu发布“肖恩?”察觉臂弯里的身体陡然僵硬,希莉丝关怀地抬头,惊见他脸色惨白,眸光涣散,异样的神色像失了魂,连忙拍打他冰冷的颊,“你怎么了?” cmfu发布“啊…啊?没事。”肖恩回过神,一手扶住额,“刚才有点不舒服,大概是着凉了,我们回去吧。” cmfu发布“先让我看看!” cmfu发布“没事啦,真的着凉睡一觉就好。呐,走吧,再不回去,大家要担心死了。” cmfu发布相携走远的背影让银发的偷窥者黯然垂下眼,嘴角浮起落寞的笑痕。 cmfu发布时不再来,物是人非,如今你重视的对象是你的伴侣,你口中的大家也不再是我们。 cmfu发布既然如此……帕西斯的眼神渐渐冰封,转身迈开大步:我也会彻底消失在你的生命里。 cmfu发布****** cmfu发布开演的前一刻,东城城主终于得以坐下来歇口气,倒杯酒慰劳自己,不想才喝第一口,就被冷不防冒出的熟人吓得差点喷出来:“师父!?”怎么回事!他不是说不来吗? cmfu发布“哟,徒弟。”帕西斯笑嘻嘻地举起一只手,目光定在他手上的杯子,“有好酒也不通知我一声,太没义气了。” cmfu发布“说什么呢,我还特地寄请柬给你,是你自己不赏脸。”罗兰叹息着将整瓶酒丢给他,换了个闲散的坐姿,“说吧,为什么突然想来了?” cmfu发布“我父亲来了。” cmfu发布“……” cmfu发布尽管自制力深厚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罗兰还是被这个消息冲击得露出张口结舌的蠢相;一旁的艾德娜更踉跄了一下,险些匍匐在地。把他们俩的反应当成下酒菜,帕西斯好整以暇地品尝佳酿。 cmfu发布拉回惊飞的神智组装完毕,罗兰面无表情地道:“是哪位老人家?我去拜见。” cmfu发布“不是老人家啦。”帕西斯坐没坐相地搭着椅背,下颚枕在手肘上,“他死时才28岁好像,在冥界的时光不算。就是那个冒充维烈,把头发染成黑色的家伙。”罗兰倒抽一口凉气:“是他!?难怪我觉得眼熟。这么说,是有人召唤他?”一个老的不够又来一个,这世界是怎么回事?群魔乱舞? cmfu发布“对,那个好事的维烈!”帕西斯咬牙切齿。敏锐地听出他语气有异,罗兰试探地问道:“你,讨厌他?”帕西斯定了定神,审视自己的内心:“嗯…小时侯是很讨厌,不,恨死了,认为他配不上妈妈,后来回头想想,当初也不是他自己愿意死,害我们变成孤儿寡母就不是他的责任。不过,还是看他很不顺眼。” cmfu发布“哦,那么知道他离开冥界的原因吗?”因为麾下有死灵法师,罗兰对降灵术略有耳闻。如果不是对人世有强烈的执念,亡灵不会回应施法者的召唤。 cmfu发布“哼,肯定是来见我了。想得美,我才不让他见。”帕西斯嘴上说得强硬,心里却着实希望从父亲口中得知母亲的近况,因此也更加愤懑,“罗兰,做好心理准备,我要杀他个下马威,到时把耳朵塞起来。” cmfu发布“喂。”哪有这么不给面子的,当着主人的面说要砸场! cmfu发布“安啦,我会弹首曲子给大家压惊,让他们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还快活得不得了。” cmfu发布“嗯哼。”这还差不多。 cmfu发布帕西斯一口气喝掉半瓶酒,笑眯眯地道:“我就坐你这儿欣赏音乐吧。放心,不是用这个模样。”语毕,他戴上幻象手镯,身形一转变成一个千娇百媚的丰满女郎,在艾德娜呆愕的注视下依近罗兰,两只柔若无骨的手臂搭上他的肩,吐气如兰地道,“如何,东城城主和他的神秘情妇,这个组合挺轰动吧?” cmfu发布“师父~~~”罗兰被他气到无力。 cmfu发布****** cmfu发布伦琴是艺术之都,比起奢侈到俗气的米尔菲拍卖会,过程丰富了许多,布置和演出也颇具匠心,虽然不少王公贵族纯粹是附庸风雅,也看得津津有味。 cmfu发布以大型的协奏曲和交响乐为主,几支知名乐团相继上台,其中沃夫所在的剧团最为出色。杨阳凝神细听了一下,确实无可挑剔,仿佛一件精工雕琢的工艺品。但是在带给感官美妙享受的同时,却无法触及心灵,只停留于表面的感动。 cmfu发布也许过于追求技巧,就会失去那份纯净的本心吧。想起银发圣职者虽不登峰造极,却震撼心扉的琴艺,她眸光转柔,随即增添了一抹深思:这么推测,神官恐怕真的是亚利安族的后代。 cmfu发布营造出优雅的氛围后,高贵的音乐家们纷纷退场,换上富有民族特色的节目。青春活泼的少女穿戴得仿佛花朵的精灵,载歌载舞;精彩的驯兽和妙趣横生的口技和杂耍,令人目不暇接。因为是宗教为主题的表演,圣谈剧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继唱诗班的礼赞后,演员们粉墨登场。 cmfu发布东城的包厢里,艾德娜瞪着剧情简介结结巴巴:“你…你真的要让这样的戏剧上演?” cmfu发布“对啊。”罗兰一派好整以暇,笑容充满期待。 cmfu发布“你疯了!陛下会以为你想反!” cmfu发布“不会的啦,他只会以为是搞笑剧,横竖拉克西丝和德修普都不在,没人会看出来。” cmfu发布《圣徒马林》,改变自历史上一位真实的人物。在中城卡萨兰,对教坛做出杰出贡献的人一般都会在生前或死后受封[圣徒]的称号。这位马林,传闻原先是个默默无闻的平民,一次在街上被有夫之妇邀请当了入幕之宾,巫山**到一半丈夫回来,撞破了奸情。亲眼目睹夫妻俩互刺而死的马林,因此认识到生命无常的道理,将余生奉献给至高神,最终大彻大悟,荣登圣徒宝座。 cmfu发布当初罗兰看呈上的剧本时,不住拍案叫绝,当看到马林赤条条向神发誓的一段,更是笑到岔气,毅然决定让这出戏公演。 cmfu发布于是,台下观众只见男主角和女主角在黑暗里嘿咻嘿咻,蜡烛亮,可怜的丈夫横眉竖目地出现,追着只裹了一条床单的妻子到处跑。期间,那若隐若现的曲线看得男士们屏息静气,目不转睛,口水不停地往下咽。昭霆笑得前仰后合:“天哪!太搞笑了!a片都没这精彩!”莎莉耶也抹着笑出的泪水,断断续续地道:“我…我本来还以为,圣谈剧很无聊。”杨阳喝水想平息笑意却反而呛到:“咳、咳咳,真是黑色幽默。” cmfu发布而男士一方,加林父子哭笑不得,暗叹主君太也开放。维烈尴尬得不知看哪里,俊脸通红:“似乎露骨了一点。”耶拉姆面无表情地修正:“不止一点吧,没看到那边有个脱光的男人?”朱特捧腹:“不,不是全‘光’,重点部位还遮了一顶帽子。”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笑声。 cmfu发布希莉丝辛苦地挤出声音:“希望别有人搅局,这真是杰作。”她多虑了,国王和贵族们的包厢也是一片人仰马翻,虽然几个圣职者认为戏剧有讽刺意味,见主君这么乐衷也不好说什么。 cmfu发布气氛达到**,终于轮到万众瞩目的表演赛。甜美动人的歌声,华丽夺目的舞蹈,选手们各逞本领,异彩纷呈。因此,当罗里兰塔平平无奇地行礼,在椅子上坐下以前,都没有引起多少反响。 cmfu发布“加油!加油!”杨阳等人大声鼓劲,俨然拉拉队的架势。罗兰也细细观察,忽而皱眉:奇怪,这种像人人欠了他一百万的神气,我好像在谁脸上看过。不是师父,是……回忆片刻,他脑中灵光一闪。 cmfu发布德修普!乖乖,连抿嘴的弧度也一模一样。 cmfu发布……巧合吗?心神不宁的猜测在一缕清音下化为乌有。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拂过琴弦,舒缓的曲调仿佛来自太古的悠然,如小溪缓缓流泻,化为絮云的飘浮,化为初雪的纯净,旋转出奔腾的急流,涤荡出汹涌的浪花,变幻莫测,千回百转,最终归于宁静的大海。 cmfu发布《蓝色梦幻》,水的咏叹调,被亚利安族青年演绎得淋漓尽致,沁人心脾。 cmfu发布曲目结束,场内久久无人做声,心醉神迷,爆发的前一刻,一道耀眼的光束从天而降。 cmfu发布古色古香的七弦琴浮现在罗里兰塔面前,发出愉悦的颤音,纹路细密的原木表面,流转着月光般清凛皎洁的银光。这是传说中魔曲师使用的乐器,此次大赛的奖品之一。 cmfu发布“银月光华……”感慨地看着久别重逢的老友,罗里兰塔放下竖琴,轻轻抚摸它,动作无限温柔,无限怀念,过往的岁月浮上心头,使他克制不住满溢的情感,沉浸在一幅幅鲜明的画面中。 cmfu发布万马奔腾,杀声震天的战场。 cmfu发布铿锵有力的重击,短促急骤的连拍,一曲气势十足的矮人战歌[狮鹫兽之魂]震撼全场,人人热血沸腾,恨不得跳起来发泄满腔的激情。高亢之音不断鸣响,一声盖过一声,壮阔豪情中透出无限苍凉,一如明知生还无望,也一往无前的战士忘我的呐喊。正是当年勇敢抗争人类的迫害,在战歌平原上舍身拼杀的异族们,惨酷战争的重现。 cmfu发布不知不觉,悲怆的曲调舒缓下来,渗入一丝柔情。仿佛对远方亲人的思念,胞泽战友不需言传的默契,同甘共苦的伴侣相濡以沫的丝丝情怀。慢慢的,旖旎变成了青涩,战鼓远去,杀声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飞快变幻的风景,交织着同伴情谊的颠沛岁月。 cmfu发布和煦的夜风,明净的星光,甜美的花香,轻柔的浪漫曲散发出醉人的气息,宛如情人香醇的吻。偶有小风小浪,也只是几个转折就悄然逝去。重新敞开胸怀的吟游诗人拾回了过去的快乐与温情,淡化了仇恨铸就的冷漠。带来这一切的人儿纯真美好,笑容如诗如梦。羽化蜕变的那一瞬历历在目,从难分性别的孩子抽长为娇美动人的少女。肤如雪,发如云,温柔的绿色包裹着晶莹的洁白,勾勒出玲珑完美的体态,清澈的眼波是四月天气里比弱柳更美丽的颜色。 cmfu发布正当众人沉醉的时刻,魔术师般的音乐家再次天衣无缝地过渡到抒情曲。炎凉的世态,渗透骨髓的孤独,横遭惨变的悲痛和失去目标的迷惘随着凄清的曲调弥漫开来,如泣如诉,勾起人心深处的回忆。 cmfu发布金鸣震天,远比第一曲战歌更尖锐的高音震散哀伤的气氛,强烈的愤怒滔滔不绝地涌出,生死一线间的张力被慷慨激昂的军乐拉伸到极致,被世人定义为柔弱的亚利安族全体却在死灵王的威胁下表现出不屈的气概。哪怕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也决不抛弃尊严,助纣为虐。近乎全族的牺牲让年方弱冠的少年红了眼凉了心,从此回不去无忧无虑阳光明媚的童年,无声的世界一片黑暗,奏响听不见的弦,控诉命运的不公和残忍,继承族人的遗志,在忍辱负重的复仇之路上艰难前行。 cmfu发布淙淙流水洗去了悲愤和仇恨,喜怒哀乐都在回首间烟消云散,最终还是回到那里,记忆中的那方乐土。有慈和的亲人和温馨的小屋,青山碧水和绿树繁花,与同伴打闹嬉戏的场景一幕幕飘过脑海。轻松活泼的田园曲由急变缓,隐隐有了空宁的趋势。优美的安魂曲犹如母亲温暖的拥抱,温柔地抚慰每一颗受创的心灵,为整首绮丽万千的乐章划下完美的句点。 cmfu发布掌声如雷。 cmfu发布不仅观众,选手们也由衷地鼓掌赞颂这位无一不精,技艺超群的乐师,心悦诚服。甚至没人质疑银月光华为什么会跑到他手里,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cmfu发布“赢了,赢了。”昭霆喜极而泣。余人也互相拥抱,欢欣鼓舞。 cmfu发布赢不了。手指顿在琴弦上,帕西斯神色复杂地注视下方的父亲,听狮鹫兽之魂时他就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手。无关天赋,是成长环境的缘故。虽然有莉拉这个启蒙老师,但他毕竟没受过正统的音乐教育,而且很多技巧莉拉也不会,一心往魔曲方面发展又使他疏于平常曲目的练习。 cmfu发布不过……银发青年眼神一冷,嘴角泛起如冰的微笑:有一首曲子我是必胜无疑。 cmfu发布被称为亡者挽歌的冥殿奏鸣曲。 cmfu发布透明的细弦迸出黑色的火花,一声尖锐至极的长音贯穿整个音乐堂,宛如万鬼的嚎哭,撕裂五脏六腑,超越感官所能忍受的极限。除了极少数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在一刹那被震晕。 cmfu发布罗里兰塔一颤,惊喜地抬头,却没有看到半个眼熟的身影。意会儿子是在挑战,只有赢了才让见尊容,他微微一笑,调弦准备迎战。然而下一秒,他脸色骤变。 cmfu发布身体好像被什么沉沉的东西压住,无法动弹,僵凝的手指使不出力。 cmfu发布忽高忽低的调子却是难以置信的奇诡艳丽,勾魂夺魄的动听,如毒药附骨蚀心。引诱生者的魅之曲,亡灵的恶意隐藏在甜美的笑容下,锐利的獠牙被华裳掩盖。 cmfu发布再不反击,会被撕裂。罗里兰塔冷静地判断出,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挪动手指,拨了几个清亮的音,准确地撕开伪装。 cmfu发布铺天盖地的黑暗淹没了他。 cmfu发布悲伤、痛苦、愤怒、憎恨……不是个人可以看开可以调解的情感,而是复数来源汇聚而成的巨大漩涡,连拥有坚定心志的亚利安族青年也抵抗不住,被卷入深渊。 cmfu发布为什么?为什么这孩子的心会是这么深这么冷的绝望? cmfu发布震惊和疑惑使罗里兰塔失去了先机,只能采取被动的守势。灵巧的音符躲避着亡灵们的爪牙,自成一方清净不受干扰的禁地。突然越拔越高,飞向云霄,欲冲破这深不见底的黑暗囚笼。 cmfu发布砰!抵达出口的前一刻,银月光华的最高弦“离”,生生震断! cmfu发布没有慌乱,罗里兰塔只是淡淡把半截断弦拨开,继续维持阵线,想方设法。半晌,曲调一变,呼应着沉重的奏鸣曲一降再降,试图与之融合。然而,再低的旋律也无法同调,深渊底部响起冰冷的嘲笑,次高音弦“羽”和渐次高音弦“征”接连崩断,堪比神器的七弦琴顷刻间只剩四根弦。 cmfu发布深埋的伤口无药可救,封闭的心拒绝治疗。 cmfu发布蔚蓝如海的双眼笼上深深的阴霾。即使在家破人亡的时候,他也没感受到这么深刻的绝望,这孩子过的到底是什么生活!? cmfu发布一分神,对方的优势大增,千年囚禁的怨愤如山压下,罗里兰塔全身剧震,脸色惨白。若非这个身体是陶土制成,他此刻已大口吐血,颓然倒下。饶是如此,实际所受的伤害只有更大。 cmfu发布生平头一次,软垂的手奏不响琴弦,铮铮铮三声,低音弦“角”,最低音弦“宫”和渐中音弦“离”一齐断裂。 cmfu发布发出胜利笑声的亡灵抓住他,把他拖往深渊。无力反抗地下坠,神智逐渐模糊。 cmfu发布生前的一切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却感觉不到应有的情感。惟独厌倦,无边无际的厌倦包围住他,疲惫得不想睁眼,只想长睡不起。 cmfu发布突然,食指一痛,他眨眨眼,定睛看去,原来是断弦划破了指尖。没有血流出的伤口却刺激了他的记忆,幼年学艺的情景清晰浮现。 cmfu发布[不能放弃,放弃你就永远学不会。] cmfu发布不能放弃…… cmfu发布波澜壮阔的奏鸣曲在耳边缭绕,他甚至看到宇宙的诞生和星辰的毁灭,白骨累累的大地和尸横遍野的城池,还有染血的汪洋。 cmfu发布人间已是无边的地狱,冥神统治了一切。 cmfu发布但是,心中那棵希望的种子却悄悄发芽。 cmfu发布就如潘多拉之盒,尽管百鬼横行,灾难丛生,希望依然留了下来。 cmfu发布可七弦琴到了极限,只剩最后一根弦,中音弦“周”。沉吟了一瞬,罗里兰塔眼里浮起玉石俱焚的决心,一字一字道:“生命之绝响,一弦动七音。” cmfu发布奇迹出现了。仅存的中音弦竟发出七个音阶,音色之美超越了世间任何一把乐器。 cmfu发布不破坏黑暗的囚笼,也不刻意接近冰封的心灵,只是静静地、用心地歌唱自己的感悟。个人的心结只能靠自己解开,也没有人能完全理解另一个人,空白的相处更划下深不见底的鸿沟,他能做的,只有留下一颗小小的火苗,让那个孩子日后回想起来,会感到一丝丝的温暖。 cmfu发布漫天花瓣纷纷落下,纯净的白光融化了死神的镰刀,将安详的弥撒播向每个角落。 cmfu发布两首风格炯异的乐曲汇聚在一起,竟合奏出胜过所有音乐的华美篇章。 cmfu发布帕西斯和罗里兰塔都陶醉在酣畅淋漓的演奏中,遗忘了身外的一切。这是个只有音乐的世界,时间和空间都是他们任意挥洒的音符。 cmfu发布终于,两首曲子同时走到尾声。默契地,节奏越来越缓。 cmfu发布功成身退的银月光华从最后一根弦断成两半,抱着老朋友,罗里兰塔深深感叹。悼念良久,他摇晃着站起,踉跄了几步,有所感应地转过头。 cmfu发布右手扶琴的青年站在舞台一角,雪色衣摆在灯光下如水波微荡,披泻而下的银丝仿佛月光的匹练,皎洁而秀丽的容貌清晰地印出那人的影子。 cmfu发布****** cmfu发布一前一后来到走廊,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cmfu发布没有感人的父子重逢,也没有催人泪下的拥抱和告白,父亲的表情还是一百零一号,儿子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桀骜不驯。 cmfu发布“你要顶着那头黑炭到什么时候?”帕西斯一开口就是讽刺。罗里兰塔也不介意,轻轻摇了摇头,乌木般的发丝荡漾开来,从根部退去颜色,晶莹剔透,摇曳出千年的流焕,衬得那张俊逸的脸庞更为出尘淡雅,宛如圣画中的神祗。 cmfu发布哼,小白脸。帕西斯不是滋味地轻哼,认定母亲是被这张脸欺骗,却没想到自己也是被归于小白脸的范围。 cmfu发布“你讨厌我。”罗里兰塔这句话并不是疑问。被这么直白地指出,帕西斯反而有点尴尬,干脆挑明:“不到这个程度,不过别指望我叫你一声爸爸。”压抑心中的酸涩,罗里兰塔沉着地颌首:“我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这是当然的。” cmfu发布忽然不好受起来,他是被留下来的一方,焉知死者的心情。如果看得见又无能为力,那会是怎样的煎熬? cmfu发布“我问你,你会瞧不起妈妈吗?” cmfu发布“什么?”罗里兰塔一愣。帕西斯深深看进他的眼底,提高嗓门:“也许妈妈没告诉你,后来她做的是什么营生,但我要让你知道,她是用卖身……” cmfu发布“我知道!我都看到了!”罗里兰塔打断,第一次裸露出鲜明的表情,蓝眸被怒火烧得通红,“不能保护她,是我的错!我疼她爱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瞧不起她!告诉你,我是重罪犯,因为我把曾经染指她的人都杀了,即使被冥王责罚永世不得超生,我也不后悔!” cmfu发布听的还算满意,帕西斯在心里给他打了个及格的分数,缓和了态度:“她好吗?” cmfu发布“很好。”敏锐地看出他的变化,罗里兰塔心下稍慰,脸上的线条回到原本的漠然,“很挂念你。”帕西斯垂下眼,一时无语。 cmfu发布“你的生命应该早就到头了,什么时候回来?” cmfu发布回来?我还回得去么?内心涨满苦涩的自嘲,帕西斯却浮起带着透明感的微笑:“快了,我很快就能和你们团聚。”罗里兰塔点点头,也露出些许笑意:“冥王说,你意外成为协调神的神体,要期满才能自由,我们就数着手指头盼那一天。” cmfu发布原来……帕西斯目瞪口呆,险些喷笑出声:哈!好样的!那群撒谎不打草稿的神! cmfu发布“帕尔?” cmfu发布“没什么。”收起情绪波动,帕西斯淡淡一笑。这样也好,有了千年的平静,将来的事就留给冥王去头痛……不行,那骗子被扁成猪头也不关他的事,但是他不能让莉拉难过。 cmfu发布这时,罗里兰塔呻吟了一声,抱住上身,“抱歉,我好像非回去不可了。”帕西斯猝不及防地惊呼:“为什么?” cmfu发布“因为这个身体原本是个陶土娃娃,浸了水,又经过刚才的冲击,吃不消了。” cmfu发布……维烈那个混蛋,也不用好点的媒介!只能长话短说,帕西斯按捺骂人的冲动,道:“再叫妈妈生一个!”罗里兰塔傻眼:“啊?” cmfu发布“啊什么啊,你太混了,这么多年都没让妈妈怀孕!” cmfu发布“可是,我是灵魂,灵魂不能让女人怀孕。”基于男性尊严,罗里兰塔不得不为自己辩白。帕西斯用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瞪视他:“那就想办法!叫冥王帮忙!或者再捡一个!” cmfu发布罗里兰塔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看得帕西斯心脏扑通直跳,担心自己的用意被看穿。 cmfu发布但是,不知是时间来不及,还是琢磨不出,罗里兰塔并未质疑,只是平静而坚定地道:“我们的孩子只有你一个。” cmfu发布碎裂的陶土散落一地,只在现世逗留了短短两天的灵魂返回了冥界。 cmfu发布情不自禁地蹲下来,捡起碎片拼凑,帕西斯施了点小法术让娃娃凝固,却不知道该拿手上的东西怎么办才好,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一个揶揄的声音:“收起来吧,这是你爸爸啊。” cmfu发布“罗兰!” cmfu发布伊维尔伦城主步伐不稳地走近,全身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的。看到他这个模样,帕西斯脸色大变:“你没晕过去?” cmfu发布“是啊,你差点害死我了,现在我还觉得脑子里嗡嗡嗡像有蜜蜂在飞。”罗兰按着额角。 cmfu发布“笨蛋!我叫你把耳朵塞上!”帕西斯破口大骂,一步并三步冲上前,关怀地问道,“怎么样?要不要紧?” cmfu发布“没事。”罗兰放下手,由衷地笑了,“也幸好这样,不然就听不到那么精彩的演奏了,你们弹得真好。”帕西斯微微脸红地撇过头:“巧合而已。” cmfu发布“和解了?” cmfu发布“……唔。” cmfu发布“那就收起来吧。”罗兰笑道。帕西斯装出不甘不愿的样子,把父亲曾寄身过的陶偶塞进怀里:“好啦,我回去了,那边还积了一大堆工作没做。” cmfu发布“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cmfu发布“啊?”帕西斯愕然,对上徒弟寒恻恻的眼神,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摆手道,“哈哈,我这就去收拾,我这就去收拾。” cmfu发布****** cmfu发布用一首催眠曲唤醒场内的观众,让他们以为自己是一时失神,帕西斯飘然离去。然而,即使他把烂摊子收拾好了,还是有无法弥补的漏洞在。 cmfu发布修好的琴放在椅子上,之后的比赛继续进行,虽然有选手注意到那个笃定夺魁的人不见了,但以为他是回休息室,或是包厢了,没有引起骚动。直到公布结果,工作人员开始找人后,才发现不对。 cmfu发布“罗里兰塔不在!?他没回来啊!” cmfu发布听到这个消息,杨阳等人万分惊讶。前来迎接的工作人员一呆:“什么罗里兰塔?” cmfu发布“啊,没有,没什么。”大家赶紧打哈哈,希莉丝连哄带骗地将对方拐出去,其他人手足无措地对看,昭霆第一个叫起来:“他去哪了?”维烈捏了个手诀,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不在…他不在这个音乐堂里。” cmfu发布“怎么会这样!” cmfu发布加林最为镇定:“可能是离开了吧。”在他的认识里,世外高人就应该是这么不取分文地消失。杨阳摇首:“不,他不会连声招呼也不打。”莎莉耶指着桌子喊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cmfu发布一行青色的发光文字映入众人的眼帘:对不起,身体吃不消了,不得不先走一步——罗里兰塔留。 cmfu发布房间里回荡着死一般的寂静,半晌,被昭霆的呢喃打破:“他就这样走了……”耶拉姆当机立断地道:“维烈,你代他领奖,反正你本来就是真正的‘维烈’!” cmfu发布“不行!”维烈还没表态,萨芬插口阻止:“音乐会的规矩很严格,不能代为领奖,哪怕是亲人、同伴!” cmfu发布“我打扮成他的样子呢?”不忍少年像听见噩耗的表情,维烈问。加林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维烈啊,不是我打击你,这还是行不通。因为领完奖,还要表演一曲。你的琴艺……比起罗里兰塔先生,要差一截。” cmfu发布无计可施,完完全全的无计可施。面面相觑的众人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绝望。 cmfu发布结果,五千金币还是没有拿到。 cmfu发布****** cmfu发布白忙一场,杨阳等人的心情只能用窝火形容。当追根究底,得出一切都是那个人证的错后,火气更上升为杀气。 cmfu发布“如果不是尼可和菲去告密,那叫沃夫的家伙就不会泼罗里兰塔水,没被泼到水,罗里兰塔的身体就不会吃不消,就会顺利拿到奖金。” cmfu发布此话出自杀气最浓烈的耶拉姆口中。昭霆在旁边摇旗呐喊,坚决支持,还附加将兄妹俩大卸八块的提议。老成持重的维烈摇头不赞同:“我感觉菲不是这种人,可能是尼可擅做主张。” cmfu发布“我也这么认为,还是先找他们问清楚。”杨阳站在他这边。希莉丝和肖恩也主和,而朱特和莎莉耶主战。正当两方争得不可开交时,响起敲门声,离得最近的萨芬赶紧跑去开门。 cmfu发布“艾德娜小姐!”杨阳第一个认出来人。加林父子连忙行礼。身为城主随侍武官兼秘书官,虽然没有政治上的实权,但在社交场合,艾德娜就等同罗兰本身,任何人都必须待以城主的礼节。 cmfu发布“打扰了。”红发侍卫一视同仁地行了个注目礼,嘴角漾着爽朗的笑,“大人叫我来问问你们,那位先生是不是真的不见了?” cmfu发布“是。”众人苦笑。艾德娜毫不掩饰地叹了口气:“这就麻烦了,现在包括陛下在内,有几十位贵客邀请他做自己的专属乐师。大人正出面应付,不过支持不了多久了,他们很快就会杀过来。”闻言,众人的脸色转为青白。 cmfu发布“大人的意思呢,是你们撇清关系,趁乱离开,之后的事交给他和加林先生处理。反正知道内情的人很少,瞎编一通就瞒过去了。至于你们的损失,大人已经派人送到加林先生府上,你们回去后可以问总管拿。毕竟那位先生是你们的同伴,他不告而别,奖金还是他的。” cmfu发布耶拉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把奖金给我们了?”艾德娜笑道:“不是奖金,奖金是他的,是你们推荐人才的奖励费三千金币,扣除撒谎的罚金一千,共两千。”冒险家们悻悻而笑,心里却乐开了花。这也难怪,本来一毛钱也没有,突然得到两千金币,管什么名目,统统收了! cmfu发布“请代我们谢谢他。”耶拉姆诚恳地道,对东城城主充满了好感。杨阳叹道:“我们又欠了罗兰城主一次人情呢。”希莉丝突然叫起来:“不行!尼可兄妹…那两个告密的人还在城里,可能会害事情穿邦!” cmfu发布“不用担心,沃夫·赫尔曼先生已向大人招供了一切,包括对那位先生的致歉。所以一回头,大人就派人把那两兄妹接出来,打包扔到郊外。你们乘总管准备的马车走后,会在路上碰到他们,到时再好好清算吧。”艾德娜条理清楚地汇报,不掩对主君的敬佩。杨阳等人听得目瞪口呆:好…好高的效率,好细致的安排,太强了! cmfu发布于是,搭着顺风车,揣着鼓鼓的荷包,一行人悠哉悠哉地出了城,告别带给他们不少体验的音乐之都。 cmfu发布距离伦琴约莫二十公里的三岔路口,他们见到了人。尼可一脸焦急地围着妹妹转悠,似乎在说服她;而菲咬着下唇,闭着眼不理他。看到这个阵仗,维烈松了口气:“果然是尼可擅做主张。” cmfu发布听到车轮声,尼可紧张地抬头,顿时尖叫了一声,拉着妹妹就要逃跑。菲差点跌了一跤,睁眼瞧见来人,露出又惊又愧的神情,仆倒在地:“维烈先生,维烈先生,对不起!” cmfu发布“快起来。”魔界宰相急忙扶起她,拍拍她弄脏的膝盖,温和地道,“不是你的错,不是吗?” cmfu发布“不,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是那么颓丧,哥哥就不会为我出气,跑去告密。”菲摇摇头,绽开凄然的笑容,“哥哥已经不辨是非了,都是因为我。”维烈依旧不生气,摸摸她算不上柔软的发丝:“那你应该庆幸,有这么好的哥哥。” cmfu发布什么啊,这种感情还有没有天理啊?简直乱来嘛!其他人不以为然,一个比一个摇头摇得猛。 cmfu发布尼可粗暴地分开两人,对妹妹道:“菲,别跟他道歉!我说的都是事实,有哪儿不对了?”菲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愤怒得眼眶含泪:“你给我闪一边去!”尼可捂着脸颊,呆呆退了两步。 cmfu发布“……就像你看到的,有时候我真的受不了他了。”菲擦擦泪水,苦涩地道,“以前还不是这样,自从我变成聋子,受到他人的嘲笑而变得自闭,他就越来越横霸无礼,为了保护我无所不用其极。我看不下去,才拼命学习笛子,想告诉他我还是有用的,不是废人,没想到…这家伙完全想岔了。” cmfu发布“菲……”尼可挤出虚弱的声音,震惊得大脑一片空白。维烈也谴责地看了他一眼,转向菲:“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菲淡淡苦笑:“回村子。虽然他是这种人,我还是无法嫌弃他。既然他是因为我吹笛子变成这样,我就不吹笛子了。”尼可惊喜至极:“真的,菲?你真的愿意跟我回去?” cmfu发布等等,怎么有股奇怪的味道啊?杨阳等人越听越皱眉,只见菲板着脸道:“干嘛,跟你回去还不好?不要我当新娘了?”尼可欢呼着抱起她:“不,不,我要你,只要你一个!”菲忍不住破功,回以害羞的微笑。 cmfu发布“喂!你们不是兄妹吗!什么新娘的?”昭霆又是肉麻又是错愕地质问。尼可放下菲,不悦地瞪视她:“我们又不是亲兄妹,是一起长大的孤儿,为了旅行方便才互称兄妹。” cmfu发布……原来如此。众人拍拍胸口,让受惊的心脏归位。维烈向菲道了声恭喜,视线却对着尼可:“你妹妹已经为你做出了牺牲,你却连一点反省也没有,实在令人寒心。这样下去,你们的关系不会长久的。因为你根本不懂得体谅她,只会用自己的方法‘保护’她。起码,你要学会倾听她的心事。像吹笛子这件事,你如果早点发现她的真意,就不会一味朝别人挥舞拳头,而是磨练自己的耳力,让菲吹出好听的曲子了。” cmfu发布“你…你……用不着你管!” cmfu发布“我言尽及此,愿不愿意接纳,全看你自己。” cmfu发布尼可脸色阵红阵青,最后定格为**的横蛮,呸了一声,拖着感激颌首的菲走路。 cmfu发布“什么男人嘛!”莎莉耶朝他的背影跺脚。昭霆也唾弃地比了个拇指向下的粗鲁手势:“差劲!他妹妹看上他真是瞎了眼了!”希莉丝叹气:“看来真的如维烈所说,他们的关系不会长久。”杨阳却笑着斜睨怅然的黑发青年:“其实,刚刚的话不应该由你说。” cmfu发布“咦?” cmfu发布“你没发现吗,尼可把你当成情敌了,所以不管你说的多中肯,他都不会听。” cmfu发布维烈窘得满脸通红:“怎么会!我对菲……我对菲……”杨阳摇手打断:“不关你的心情,这是尼可的认定,而且他会这样想也难怪。如果不是菲对他情有独钟,肯定会对你产生好感。”希莉丝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对哦,我们的维烈相貌好,气质佳,温柔体贴又心胸宽广,标准的女性杀手嘛。” cmfu发布“说不定已经‘杀’了不少人了。”耶拉姆若无其事地接口。昭霆做惊讶貌:“天哪!那会有多少人?他活了n年耶!”莎莉耶击了下掌:“啊,上次和我们一起参加谢神祭的叶尔玛,也说他是她的初恋情人,千里迢迢找他哩。”朱特感兴趣地追问:“什么什么?告诉我,看不出维烈有这么长的风流史。” cmfu发布“为什么…为什么突然都针对我?”脸皮薄的魔界宰相局促得连手也没地方放,连连倒退缩成一团。杨阳笑着拍拍他:“别紧张啦,这说明你魅力大,是好事啊。” cmfu发布“我不想那些人喜欢我,我只希望一个人回应我的感情。” cmfu发布笑闹的众人都安静下来,除了不知情的莎莉耶和朱特,余人都不安地面面相觑。半晌,杨阳站了出来。 cmfu发布“维烈。”她的神色和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你是时候走出玛格蕾特的阴影了。” cmfu发布****** cmfu发布他走得出么? cmfu发布半坐在旅馆客房的床上,维烈凝视窗外的风景,心思却飞到遥远的过去。平常总是在脑后扎成一束的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胸前和枕被上,被清晨的阳光映成浅浅的金色。年轻的脸庞恬静、柔和,蕴涵着无限的深邃和包容。虽然在不怎么整洁的房间里,他整个人却让人想起洗白的棉褥,那是连袖口都干干净净的青年特有的风情。 cmfu发布在院子里练习射箭的杨阳偶一抬头,不禁叹了口气,实在无法理解已故的魔族公主为什么会选择精灵王而不是这个男子。尽管温和燃烧不起激情,但只有温和才是真正的港湾,可以安心地依靠一辈子。 cmfu发布算了,也许她喜欢霸道的沙猪男,或者高傲的酷男。杨阳拔出树上的箭,泄愤似地捏紧:关键是维烈的幸福,上哪儿找个好女人给他?嗯,先说服他,打破他的坚持。这家伙也是死脑筋,很难拗过来。 cmfu发布“杨阳!” cmfu发布正想得出神,头顶传来略带焦急的呼唤。已经叠好床铺,打理好自己的维烈靠着窗,冲她喊道:“老板叫我,我必须回去一趟。” cmfu发布“贝姆特城主?”立刻反应出来“老板”是谁,杨阳好奇地问道,“知道是什么事吗?” cmfu发布“嗯…听口气好像挺麻烦,具体什么事不知道。”见对方一脸不舍,维烈漾开安抚的笑容,“别担心,我会尽快处理,回来和你们会合。”杨阳点点头,回以信任的灿笑:“嗯!” cmfu发布“代我跟大家打声招呼——肖恩,我不在,他们就交给你了。凡事谨慎,别胡闹,别莽撞。”维烈像个老爹一般叮咛。肖恩借着宿主的身体一扬手,大咧咧地道:“安啦,包在我身上!” cmfu发布实在有点不放心啊。带着满满的牵挂和快去快回的决心,现任魔界宰相,未来的西城宰相施法离去。在场的三人都没料到,这场原以为短暂的分别会延长到近两个月的时间。 cmfu发布****** cmfu发布离开伦琴后,经过两天的急驰,一行人进入东城的中部地区。绵延四百多里的帕威廷山脉阻挡了来自北面的寒冷气流,构成一个极为适宜的地理屏障。这就是和南城的凡尔加平原并列为两大平原,有[粮仓]美誉的帕威廷三角。 cmfu发布伊维尔伦第一大河格兰特河咆哮着从巴提亚谷地冲出,沿着广袤的平原西南侧舒展开来,骤增至三、四里宽的河道使她变得平静而驯服,温柔地滋润着整个帕威廷区域。而在更北方,由沉星森林中部穿出的卡拉尔河一直向南,穿越平原中部,与东面蜿蜒而来的涅斯河汇流,最终在沉沦沼泽南部汇入格兰特河。 cmfu发布被三条大河环绕的帕威廷三角美丽而富饶,有着极为发达的农业。而帕威廷山脉垂手可得丰富矿产和木材资源也极大地刺激着手工业的发展,是东城最大的粮食来源和工业基地。有名的纺织之都德兰,钢铁之都雷坦和金麦城约瑟里都建在这里。而由于矿区还出产大量的魔晶石,垂涎这种优秀媒介的法师们就在当地最大的都市埃维里沃建起研究院,隐隐有发展成另一个公会的趋势。 cmfu发布杨阳一行到达外围的领地时,正值白昼和夜晚交接的时刻,远远望去,只见珍珠白的尖塔,碧蓝如玉的河水,和岸边仿佛真正的翡翠般嫩绿的天堂树,共同沐浴在夕阳的照耀下,就像披了一层金黄羽纱。姑且不论其他,光是伊维尔伦这种水天一色的美景,就是任何城市无法比拟的瑰丽。 cmfu发布在一家名叫[好聚好散]的旅馆歇了一宿,次日清晨,维烈还没来得及参观就被上司召回西城,没多久派圣炎兽古拉迪乌斯告知最近可能赶不回来。余人遗憾之余,决定大吃一顿弥补少了一个同伴的失落感。这也是他们每到一个新地方的传统。加上财务状况充裕,等于后勤部长的少年也没有罗嗦。 cmfu发布炖羔羊肉、红酒鸡、橙汁鱼排、焗三色蔬菜、南瓜汤和抹茶奶冻,光看就让人食指大动。不但肖恩和昭霆欢呼雀跃,不好此道的其他人也吃得津津有味。 cmfu发布酒足饭饱后,重掌身体的杨阳本想出去买早报,配着红茶边喝边看,瞥见餐厅角落有报纸架,暗叹东城真有文化气息,兴高采烈地走过去,挑了几张回来,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cmfu发布“阳?”希莉丝第一个发现她的异常。 cmfu发布“天哪……”压根没听见同伴的呼唤,杨阳盯着纸面呻吟,左右看了看,冲到角落拿起所有的报纸,对愣住的众人道,“跟我来!” cmfu发布一头雾水地跟着她来到楼上的客房,看清她所指的头版标题,众人才恍然大悟,发出接二连三的抽气声。 cmfu发布“元帅篡位了!老天!她真敢做!”希莉丝挥舞叉蛋糕的叉子,神色是兴奋而不是惊恐,“太棒了!她果然是我的目标!”余人无言地注视她。耶拉姆双手环胸,沉吟道:“这个国家的政局终于变动了,不知会产生多大的影响。”昭霆心有余悸地喃喃自语:“没想到那个独眼女海盗这么狠,简直是异世界的武则天嘛。” cmfu发布“嗯,她能够把自己的兄长软禁,谋夺他的位子,说明她是个辣手的女性。无论她是否明君,都会有场血腥风云了。”杨阳赞同。希莉丝摇头否定:“元帅是个明理的人,决不会牵扯到一般平民。至于那些贵族、保王党的成员,被宰了也是活该。成王败寇,就是这么简单。”莎莉耶唰啦啦翻看报纸,评价道:“可是她似乎不想让她的侄子继承王位,这么有野心的女人,真的能治理好国家吗?也许会和其他四城起干戈。” cmfu发布杨阳微微苦笑:“老实说,我理解她为何不让史…诺因城主登基,他太嫩了。”至今她还以为史列兰是诺因,对他中城城主的身份都感到不可思议,更别说国王。希莉丝中肯地道:“太嫩不至于,不够成熟倒是真的。元帅做的对,是应该先让他参政而非主持,慢慢熟悉东境的运作。” cmfu发布“算了,这些都不关我们的事。”耶拉姆下达结论,泼了谈兴正浓的众人一桶冷水。 cmfu发布“未必。”杨阳看向一直没发言的某人,眼神犀利而冷凝,“朱特,你早就知道吧。” cmfu发布“啊!?”前军人面露诧异。杨阳一手按着腰间的魔法杖,目光灼灼地逼视他:“别装了,我刚刚注意到了,你根本不吃惊,所以你一直在和拉克西丝元帅互相传递消息,对不对?”希莉丝反应最快,闪到她身旁;其他人有样学样,很快划出两块泾渭分明的阵营。 cmfu发布“别这样。”朱特苦笑着举起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我承认和阁下有联系,不过,我并没有出卖你们啊。”杨阳缓和了脸上的线条,却没有解除警备态势:“我明白,这是你的职责,毕竟肖恩的力量太大,你的主人会关注他也是理所当然。可是你看到了,他为了避免席恩附身,只能待在我的身体里,力量也只剩下原先的十分之一,实在构不成威胁了。我们就好聚好散,各走各的,行不行?” cmfu发布“既然不妨事,让我跟着又有什么关系?”朱特试着打商量。杨阳的脸色沉下来,手指床上的报纸:“如果是今天以前,我会同意,但现在,我不同意!你的主人是个杰出的政治家,肯定对你下了密令,一旦我们投奔其他阵营,或者被别的当权者注意到,就格杀勿论!”昭霆倒抽一口凉气,叫道:“罗兰城主已经注意到我们了啊!” cmfu发布“没错,所以……” cmfu发布“你们太天真了。”朱特长叹一声,露出以往不曾表露出的坚毅冷定,军人特有的气质,“你们以为罗兰城主不知道?他就是知道才两次放跑你们。”杨阳动摇了一下,随即稳住,坚定地迎视回去:“那他比你们好,只是让我们隐身幕后,不让其他势力接近我们。”朱特皱起眉头,一时不知怎么说服她。耶拉姆插口道:“我们只是普通的小老百姓,既不想和罗兰城主扯上关系,也不想和拉克西丝元帅扯上关系,反正是谁也不帮。你可以放心地回去跟你家主子说,别再缠着我们。” cmfu发布“谁说没关系。”不得已下,朱特指着杨阳的鼻尖,抖出内幕,“你体内那位,就是罗兰城主的师公,他师父的师父。” cmfu发布“什么!!!” cmfu发布尖叫声几乎掀飞屋顶。 cmfu发布肖恩反应极快,一把将杨阳挤进去,抓住朱特的衣领,激动得两手发抖:“是帕尔!是帕尔对不对?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就是帕尔!”不等朱特回答,莎莉耶大喊:“等等,不对啊,索贝克才是帕尔!如果他是堂堂东城城主的师父,怎么会屈尊降贵,陪我们一起旅行?”希莉丝沉声道:“不,恐怕是真的。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帕西尔提斯会帮我们收拾索伊拉的烂摊子,原以为是巧合,现在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cmfu发布余人更加瞠目结舌,只觉恍若梦中。肖恩松开手,拔腿往外奔,满脸兴奋期待:“我要去见帕尔!罗兰城主应该还在伦琴!” cmfu发布“他早就回坎塔萨了,这种非常时刻,他哪还有听音乐的闲情。”朱特拦住他,一只手不够,两手齐上才让他停下脚步。肖恩拼命挣扎:“那我就去那个什么萨!我要向帕尔道歉!我在音乐堂看到的人影一定是他!他…他一直跟在我身边……”语尾有些哽咽。众人同情地看着他。 cmfu发布琥珀色的眸子浮起雾气,肖恩用手背掩面,断断续续地道:“我挥开他的手,我叫他别碰我,我认不出他,我狠狠伤了他,我是天底下最差劲混蛋的师父!他却不计较,还是偷偷跟着我,帮助我,那时侯…他还叫我不用内疚,我没有对不起他……他总是对我微笑,买吃的给我、买围巾、买鞋子、帮我绑头发……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发现?那种付出怎么可能是陌生人!我真是大笨蛋!” cmfu发布一时间,房里只有轻轻的啜泣声和泪水落地的声响。 cmfu发布“肖恩……”希莉丝不忍地搭着他的肩膀,给予无言的安慰。比较感性的昭霆和莎莉耶已眼眶泛红。 cmfu发布《去坎塔萨见他吧,肖恩,拜托罗兰城主引见。》杨阳柔声道。肖恩胡乱抹泪,破涕为笑:“嗯!罗兰城主那么照顾我们,一定是帕尔的拜托。我去求他,他一定会答应。我要跟帕尔说,虽然我还想不起他,但我会努力努力想,而且再也不伤他的心了!” cmfu发布“那你的女朋友怎么办?”这次朱特没有阻拦,淡淡抛出一句。肖恩错愕地望着他:“啊?” cmfu发布“你没发现,希莉丝公主却不可能没感觉。”朱特朝红发少女投以尖锐的视线,“对吧,希莉丝公主?”与之相对,南城公主的眼神刹那间变得无比深邃,沉吟片刻,道:“元帅会助我?” cmfu发布“会,只要——”朱特大有深意地瞥了肖恩一眼。希莉丝会意,低头浅笑:“很划算的生意,光是买一送一,就不亏本。” cmfu发布“希莉丝?” cmfu发布“肖恩。”红发少女换上温柔的表情,握住情人的手。棕发青年却挣了一下,感觉这只过去十分眷恋的小手此刻像毒蛇一样,会缠住他,令他窒息。察觉他的排拒,希莉丝态度更柔和,抛出一块香饵:“我支持你去见索贝克。” cmfu发布“啊,是么?”果然肖恩不再挣扎。希莉丝牵起他另一只手,笑道:“你叫他和我们一起旅行,和以前一样。” cmfu发布“这个…没必要吧?我们留在那儿也是一样。”肖恩强笑,刻意别开眼。因为他从对方眼中看到某种十分熟悉,曾害得他青梅竹马的好友命丧火场的冷光。 cmfu发布“怎么一样!我们还要陪阳和昭霆旅行,你忍心撒手不管?” cmfu发布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肖恩下意识不想怀疑情人,但是拉锯战的胜负关系到帕西斯,他愧比海深的徒弟,又容不得他逃避。杨阳开口道:《你进去,我来跟她说。》太不象话了,吃定肖恩好欺负是吧,我倒要会会。希莉丝也是,利用谁不行,偏偏利用肖恩! cmfu发布利用……划破脑海的词语刺痛了肖恩的心。 cmfu发布(不,不行,这是我必须面对的。)谢过她的好意,肖恩凝视情人,一字一字道,“杨阳说随便我,她不强迫我——希莉丝,那天在沙漠,答应你的话是真心的,我会帮助你,铲除你的敌人,但不包括帕尔!还有他的徒弟!而且……如果爱情搀杂了利用,就不是真的爱情了。” cmfu发布希莉丝眼神骤寒,冷笑着甩开他的手:“利用?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 cmfu发布“呃?”杨阳和肖恩一齐愣住。 cmfu发布“好吧,我本来想和平解决,既然你不领情,我只好把事情都摊开来了。”希莉丝走到床边,拿起一张报纸扬了扬,这一刻,她彻底褪去流浪佣兵落拓的外表,裸露出光彩照人的内在,一举一动都散发出吸引人的魅力,“——真正有野心的,是罗兰城主,元帅只是被逼无奈,才发动兵变。” cmfu发布“胡说!”肖恩怒道,“你没有证据,不要血口喷人!” cmfu发布“哈,我血口喷人?你要证据是吧,那场戏就是证据,那场讽刺教坛的戏!就算你看不出来,阳肯定看出来了!” cmfu发布杨阳无言以对。肖恩却不为所动,脸色也阴沉下来:“这不算数,含有讽刺意义的戏剧比比皆是,我说的是实质的证据。而女魔头,你和朱特崇拜的元帅阁下,却是铁证如山——报纸上写得清清楚楚!”希莉丝咬牙,把报纸摇得哗哗作响:“我和元帅认识了十八年,她的为人我最清楚!如果她想反,早就反了!根本不用选在这个时机!而你的徒孙,我打交道的时间也比你长,他是头披着羊皮的狼!不打垮他,他迟早吞并梅迪!就算索贝克,我对他的本质也比你了解!为了你,他冰封了整个索伊拉!同样,为了罗兰·福斯,他可以冰封整个艾斯嘉大陆,甚至全世界!那么为他好,你是不是应该劝他回来,加入我们?还是因为他爱你,他是你的弟子,你就可以坐视他助纣为虐,将人民卷入战火?” cmfu发布一连串质问问得肖恩哑口无语。昭霆等人屏息以待,为情势的急转直下惊讶不已。 cmfu发布“口说无凭。” cmfu发布良久,肖恩出声打破沉默,语气坚定如磐石,“你和他到底谁对,我会亲自用眼睛确认。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了。” cmfu发布****** cmfu发布“朱特这个臭尾巴烂尾巴!” cmfu发布火气十足地走在大街上,昭霆忍不住踢脚边的石子泄愤,自然引来不少注目。和她并行的耶拉姆也沉着脸道:“早该杀了他的,果然出问题了。” cmfu发布昭霆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讷讷道:“呃——也不用啦,只要赶跑他,或者偷偷扔下他就行了。比如在他的饭里放十斤巴豆,拉得他昏天黑地,用草席一裹丢路边。”耶拉姆哭笑不得,无奈地瞅着她。 cmfu发布按照惯例,他们前往当地的冒险家公会分部打听工作,顺便还清债务。但是肖恩和希莉丝正在冷战,杨阳被牵连在内,朱特是罪魁祸首,莎莉耶作为缓冲剂留在了旅馆,只剩他们俩可以出来办事。 cmfu发布“唉,维烈走得真不巧。”想起堪称最佳和事老的同伴,昭霆不禁叹息。耶拉姆持乐观态度:“有杨阳在,那两个不会闹太久。” cmfu发布“我可不这么认为。”昭霆难得正经驳斥,而非纯粹的唱反调,“虽然阳一直不说,但我看得出,她对上次害肖恩和索贝克决裂的事非常在意,所以这次恐怕铁了心帮索贝克和罗兰城主讲话,而希莉丝也是认真的。” cmfu发布“那你呢?你相信谁?”耶拉姆反问。昭霆一愣,食指点唇,动作十分可爱,看得少年心脏漏跳一拍。 cmfu发布“我嘛……”她犹豫地道,“直觉上,我相信希莉丝和海盗头子;理智上,我相信罗兰城主和索贝克。”耶拉姆意外地睁大眼:“为什么?” cmfu发布“感觉,感觉啦。希莉丝不用说了,海盗头子我和她面对面谈过,的确不像武则天。啊,是像武则天,不是武则天——哎呀,就是那种不是野心勃勃的人!很爽快,很明朗,感觉很好。” cmfu发布耶拉姆点点头表示理解,昭霆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往下说:“而罗兰城主,虽然我很喜欢他,很欣赏他,但总感觉他像隔了层雾似的,让人看不清楚在想什么,有没有野心我是看不出来。至于索贝克,我实在没办法下结论。他对肖恩好得没话说,感情明明白白写在眼睛里,可是对我,对其他人,就不那么真心实意。不过后来好了,尤其是谢神祭时,我感觉他真的有把我们放在心里边,所以我不认为他是希莉丝说的那种人,也不希望肖恩和他为敌。”说着,耷拉下脑袋,懊恼之情溢于言表。 cmfu发布“嗯。”耶拉姆宽慰地拍拍她的肩,“总之,事情都是朱特惹出来的,别顺他的意就好。关键是希莉丝,她太想在她妈妈面前出口气,才中了朱特的计,害得肖恩左右为难,杨阳拿不定主意。所以从希莉丝下手,就能雨过天晴了。”昭霆换忧为喜,重重点头:“嗯!” cmfu发布看她笑得欢,耶拉姆却暗暗叹息,因为他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牵涉了太多的利害关系。想到头痛处,真恨不得把朱特、罗兰、帕西斯和拉克西丝绑成一串,狠狠踹两脚! cmfu发布唉,冒险既要考虑装备、粮食、财物,又要防备怪物、盗贼、突发事件,现在连政治人物都搅和进来,麻烦真是层出不穷。还是以前在村子里好,只需要烦恼那个酒鬼神官的衣食住行。 cmfu发布正感慨间,迎面走来一对极为眼熟的男女,耶拉姆还没反应过来,昭霆先一步喊道: cmfu发布“法尔切妮!特亚修!” cmfu发布“你们……”曾经和还是菜鸟的杨阳、昭霆一起大战双头哭虫的两个冒险家傻眼,回过神后,女魔法师放开挽着同伴的手,惊喜地迎上前,“已经是b级和a级的冒险家了?太了不起了!不愧是神官大人的高徒!” cmfu发布“嘿嘿,没什么啦,运气好而已。”昭霆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耶拉姆沉稳地道:“是运气好,我们并没有那么强,是因为有厉害的伙伴的缘故。”昭霆瞪目。法尔切妮扑哧一笑:“那也很棒,有吸引强者的体质。” cmfu发布“只有你们俩吗?那位黑头发的小姐不在?”特亚修亲切地招呼,言谈比两人印象里稳重许多。耶拉姆答道:“她在旅馆。”法尔切妮察言观色,看出他没有邀请的意思,指着前方道:“再过去一点有个露天饮料店,我们去坐坐如何?”少年少女欣然应允。 cmfu发布“大个子和萨姆呢?怎么没和你们一道?” cmfu发布一坐下,昭霆就迫不及待地问起斧战士和盗贼的下落。特亚修把菜单递给她,帮身旁的同伴点了杯酸梅汁,不疾不徐地道:“肯参军了,为了替他哥哥报仇。萨姆和别人组队了。”听到斧战士的部分,耶拉姆的眼神微微一变。 cmfu发布“啊,干嘛和别人组队?”昭霆愕然,“你们拆伙了?”特亚修和法尔切妮尴尬地面面相觑,吞吞吐吐地道,“不,是我们…退出了。”昭霆更是惊讶:“为什么?你们又不老!” cmfu发布“咳,因为我们……”特亚修别过头,法尔切妮红着脸接口:“我们结婚了。” cmfu发布“呀——恭喜恭喜!”终于恍然大悟,后知后觉的少女连忙祝贺。少年也由衷地道:“希望你们白头到老。” cmfu发布“谢谢。”夫妻俩同时绽开幸福的笑容。 cmfu发布“那你们这样算是退隐?”想到刚才的心情,耶拉姆涌出一丝羡慕。不料法尔切妮露出羞恼的神色,用手肘顶了丈夫一下:“都怪他,我本来不想这么早退休。”昭霆不解:“怎么回事?”倒是耶拉姆听出言下之意:“你们有孩子了?” cmfu发布“啊!你动作好快!”昭霆惊呼。特亚修窘得坐如针毡,低头不语。法尔切妮又顶了他一记,恢复落落大方的态度:“四个月了,我穿着法师袍所以看不出来。本来他要带我回他家,可是他家在北城,冷都冷死了!我说我要回娘家,他就跟了来,现在赶他都不走了。不是我自夸,全大陆啊,没有一个地方比伊维尔伦更和平富饶。” cmfu发布“嗯。”感染了她的快乐,昭霆和耶拉姆也微笑回应。 cmfu发布“本来我们想为他取神官大人的名字。”两手环着小腹,魔法师的脸上散发出母性的慈和,“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就没有这个孩子。可惜他没有名字,所以我们想等差不多的时候,搭空浮舟过去让他起一个。”昭霆哇哇大叫:“好贼哦!我也想回村子一趟!” cmfu发布“哈哈,等你钱攒够了就能回去啦。”特亚修报一箭之仇,好奇地问道,“对了,你们到底是出来干嘛的?听说是找什么东西?找到没?过程精不精彩?讲点来听听。” cmfu发布“嘿,说出来吓死你,我就拣几样……” cmfu发布漫不经心地听着棕发少女的炫耀,褐发少年的思绪已经不在眼前的话题上,而是飞到那个悠闲朴实,翠谷环绕的村庄;还有红瓦白墙的神殿;和总是笑意满满,银发璀璨的青年神官。 cmfu发布 第六章 浮云聚散(节五) 海潮的声音似远似近,一浪高过一浪,吵得人睡不着觉,杨阳从简陋的木床上坐起,披了件外衣,走出借宿的小屋。 cmfu发布夜晚的海岸就和书里描写的一样美丽,被月光染成银白的沙滩铺满各色的贝类和水底动植物,呈现鲜明对比的海水漆黑深沉,层层叠叠地推向岸边,每吞噬一些,也送上来一些。 cmfu发布远方,海天一线,静谧而辽阔,幽幽银辉占满夜空,在水面上挥洒出无数闪亮的银痕。 cmfu发布带着腥气的风吹起乌黑的发梢,掠过苍白的耳畔。 cmfu发布此刻他们一行人是在东城南部的小渔村里,隔着海遥遥相对的就是浮岛。昨天送他们上岸后,三长老洛黎塔拜托村长照顾他们,依依不舍地聊到傍晚,才推着小船回去。 cmfu发布还是睡不着。杨阳略带烦躁地拢了拢刘海,本以为出来走一走,心情就会放松,觉得困,没想到神智依然无比清醒。她已经不是换张床就睡不着的菜鸟冒险家,照理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cmfu发布这时,一个原本睡得香甜的人打着哈欠醒过来:《呼啊~~杨阳,你干嘛?上厕所?》 cmfu发布(我会在外面上厕所吗?)杨阳没好气地反问。因为友人是用心念说话,她也用想法回答。不过这样,实在有点精神分裂的感觉。 cmfu发布《对哦,那你干嘛?》被她一闹,肖恩也清醒不少,《失眠?》 cmfu发布(嗯。) cmfu发布《这好办,灌十几瓶烈酒,保证一躺下去就不省人事。》 cmfu发布“你当我跟你一样是酒鬼啊?”杨阳忍不住发出声音。话一出口,她怔了怔,脸上浮起明了,闷闷地踢着脚下的沙子,“其实,我是好几天没收到神官的信,很记挂。”肖恩恍然大悟,情绪也低落下来。 cmfu发布因为没有了作为施法必须的媒介的身体,他无法再开启自己的空间地址;而以杨阳的水平,还不能使用[魔法快递]这样高段的法术。 cmfu发布《对不起,都是我……》 cmfu发布“不关你的事。”杨阳打断,深吸一口气,浓郁的海风令她心怀大畅,嘴角也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明天去寄平信,让他放心,只断几天音讯不要紧。至于他寄来的信,我以后可以慢慢看。”虽然很高兴她振作起来,肖恩还是不得不泼了盆冷水:《那个,信要大城市才有得寄,寄到那里没一个月也不可能。不过委托冒险家公会的话,会快得多。》 cmfu发布杨阳先是气馁,听到后面又展颜:“那我委托公会。”肖恩提醒:《要钱,而且很贵。》 cmfu发布“钱啊……说起来,我们欠公会的钱还没还呢,会不会——” cmfu发布《没关系,不冲突,好像是两个部门。》肖恩不怎么有把握地安慰。杨阳的思绪则完全拐到还债方面,为不美好的前景流下了冷汗:“对了,打工,又要打工了。不知道公会会派给我们什么困难的任务,我们几乎连买装备的钱也没有,那场风暴冲走了马和大部分行李——啊!真是头痛!” cmfu发布她说得凄惨,肖恩却毫不悲观,甚至振奋地道:《天无绝人之路!》 cmfu发布“是哦,说说容易。”杨阳反应冷淡,径自盘算,“明天早上和大家商量一下,想出个好对策。实在不行,一边打零工一边旅行。” cmfu发布《……杨阳,听你的口气,好像我是不事生产的多余份子。》 cmfu发布“你才知道啊。” cmfu发布肖恩被打击得体无完肤。杨阳这才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开玩笑的。”颇有几分冷面笑匠的素质。 cmfu发布《怎么可以开这么恶劣的玩笑!》肖恩嚷嚷,对方退让,他索性拿起乔来。杨阳也用哄小孩的口吻道:“其实你很有用啊,不爽时可以捏脸发泄;有敌人上门时可以推出去当沙袋;走投无路可以套个碗扔到街上乞讨。”这种安慰比不安慰还过分,肖恩只差没蹲下来画圈圈。 cmfu发布听到脑子里传出的咕哝,杨阳忍俊不禁:“心情好点了吧?”肖恩一愣,沉默片刻,也笑了:《嗯。》 cmfu发布朝岸边走了几步,遥望波澜壮阔的海面,杨阳一手压着发不被风吹乱,等宿命的另一半平静下来后,才开口道:“你摸出多少?” cmfu发布《也不多啦,只知道我有个叫席恩的哥哥。》肖恩语声淡然,但是杨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内心的波涛汹涌,《还有,他很坏,对不对?》杨阳斟酌了一下,道:“用坏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是让人恶寒,起鸡皮疙瘩,晚上做噩梦! cmfu发布《嗯。》肖恩应了一声,语气有了微妙的改变,《其实我也有数——我恨他。》杨阳吃惊友人竟然会这么明确地说出“恨”这个字眼,就连当日在死亡沙漠,他也回避了耶拉姆的问题,还只是用“一点”形容对英雄王的恨意。 cmfu发布不过想想席恩的作为,她就不奇怪了,只余下心疼:“那你打算怎么样呢?将来万一…万一和他对上。”肖恩不假思索地道:《先找帕尔,向他道歉,问清楚当年发生的事,再找席恩对决,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cmfu发布这…真是干脆利索的解决方案。杨阳暗暗抹汗,犹豫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确定下得了手?他毕竟是你哥哥。” cmfu发布《是,我确定。这一千年来,我一直没忘记一个人。我看不清他的长相,也理不清对他的感情,但是那天做梦梦见他的名字时我明白了,我恨他,我一定要杀了他。》肖恩断然道,眼里尽是肃杀。 cmfu发布那般浓烈的恨,使得沉睡在他记忆深处,已经心死的另一个自己也醒过来,情感相融。 cmfu发布不杀了他,杨阳他们就会遭殃。 cmfu发布决不能再一次,让错误发生。 cmfu发布感同身受的杨阳一时不寒而栗,心想能把性情宽厚的肖恩逼到这步田地,席恩也真是够本事,够辣手。 cmfu发布那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cmfu发布《什么想什么?》仿佛从被附身的状态解除,肖恩恢复平日的神气,好奇地问。杨阳一凛,笑着含糊过去:“没什么。肖恩,你只要记着,无论何时,我都会支持你。” cmfu发布《嗯!》棕发青年笑靥璀璨,窝心不已。 cmfu发布又不着边际地聊了会儿,他突发感言:《杨阳,我觉得很幸运耶,你是我宿命的另一半。而且,你比我晚生一千年,还能和我碰上,这恐怕是万分之一的几率了。》 cmfu发布“是呢。” cmfu发布黑发少女凝视初露曙光的天边,绽开由衷的笑容。 cmfu发布****** cmfu发布第二天早晨,冒险队和村长一家一起吃饭。因为人数太多,比较懂事的耶拉姆和维烈天还没亮就起床,抓了不少鱼加菜;朱特也和村长的小孙女迪迪丝一块儿去沙滩捡海货,回来时手牵手,笑对笑,气氛融洽得让昭霆侧目,偷偷对表姐道:“这个朱特,好像和肖恩一样有恋童癖。” cmfu发布被她和莎莉耶私下戏称为[尾巴]的军人厚脸皮地跟着冒险队伍,理由是说服肖恩投靠他的顶头上司。而他的劝说对象一听到女魔头的名字就畏如蛇蝎,逃进杨阳的身体做缩头乌龟,至今没有成果。不过除去这一点,两人还挺投契。朱特也是直爽热情的性子,酒量又好,几次对拼下来,肖恩已经把他当铁哥们看待。 cmfu发布“别胡说。”杨阳轻斥,她对朱特印象还不错,但是对他的动机持怀疑态度。在浮岛肖恩就告诉她此人不安好心,所以他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们,也许是奉了拉克西丝的密令。 cmfu发布真是烦,一直不想和政治人物扯上关系,结果还是被卷进去。念及自己满愿师的身份,杨阳暗暗叹气。 cmfu发布昭霆没趣地扁嘴,莎莉耶不失时机地损道:“人家恋童关你什么事?” cmfu发布《就是就是。》肖恩响应,《我才不是恋童癖!》 cmfu发布当然,昭霆听不见他的声音,只瞄准莎莉耶展开激辩。朱特正好经过两人身边,瞪目道:“说什么呢,思想太不健康了,要不要跟我出去锻炼矫正一下?”两个少女悻悻而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cmfu发布“吃饭吧。”维烈帮忙耶拉姆将烧好的鱼放在桌上,清俊的脸庞挂着一贯的温文微笑。希莉丝急忙站起:“维烈,你不用管这些,坐着就行。” cmfu发布“同伴之间,别计较那么多。”维烈暗示她不要把自己当魔界宰相,转向黑发少女,“杨阳,是照你的量盛,还是肖恩的?” cmfu发布“我!”棕发青年霸占宿主的身体,精力充沛地挥舞筷子,但过了一会儿,他就垂头丧气地改口,“算了,还是照杨阳的饭量盛,不然她会被我塞爆。”希莉丝不忍心他颓丧的模样,安慰道:“放心,你一碗也饱了。” cmfu发布“不过瘾啦!” cmfu发布村长的夫人和儿媳有点被这样突然的转变吓到,一把年纪的村长摸摸胡子,感慨道:“这位小姐,看来是有双重人格啊。” cmfu发布“哎?”肖恩直觉他在说自己,叼着筷子愣住。 cmfu发布“昨晚我媳妇忘了收网,半夜跑到海边,就看到你一个人在那边嘟嘟囔囔,她还以为你疯了,吓得赶紧逃回来。我想怎么可能嘛,你白天的样子挺正常,应该就是那种法师常有的毛病——人格分裂了,哈哈。” cmfu发布“……” cmfu发布肖恩尴尬地咧着嘴,杨阳哭笑不得,其他人则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cmfu发布“法师会人格分裂吗?”吃完饭,莎莉耶好奇地问杨阳。 cmfu发布“有些多系法师是,多一个人格就意味着多一倍的时间,而且也可以塑造出合适的性格。比如有人天性沉稳,与火元素不合,就分裂出一个奔放的自己学习火魔法。很多人就是通过这种方法突破了法术的瓶颈。当然,这只有智商高,意志强的人才做得到。”杨阳一边喝茶,一边悠然叙述。 cmfu发布余人听得毛骨悚然,昭霆搓着臂膀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啊!竟然做得到那么怪异的事!”杨阳不以为然地睨了她一眼:“我倒是很佩服他们,求知就应该有这种精神。”仿佛被这句话触动,维烈涩涩一笑,挂在他腰间的手镜也闪过一道光芒。 cmfu发布希莉丝提出质疑:“还是很危险的事吧?人格怎么能随便分裂。” cmfu发布“嗯,听说有不少人后来发疯了。”杨阳点点头,神情变得若有所思,“不过,仔细想想,他们的方法可能错了。从肖恩的例子就可以看出,其实性格如何,元素精灵并不真的在意,只要心念单纯,就能体会到力量的本源,同时掌握各种魔法。”维烈的脸色难看起来:“那么,绝对不能让那种人遇见肖恩。” cmfu发布“咦?”众人不解地看着他。 cmfu发布“为知识而疯狂,也将因知识而毁灭。你们想想,花了那么多心血时间,走的却是条错误的路,他们能承受吗?嫉妒还算好了,就怕将他逮回去,做成力量容器或者标本之类,那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cmfu发布室内的温度降到零度以下,人人不寒而栗,鸡皮疙瘩直往外冒。身为当事人的肖恩更是大叫“冤枉”,受不了他的聒噪,杨阳硬挤出笑容:“你说得太夸张了,维烈。” cmfu发布“不,我决非危言耸听。”魔界宰相苦涩地笑了,“我父亲就是这样的人,当年若不是我姑姑隐瞒了自己的异能,也会成为他的研究对象,被种种不人道的实验折磨。” cmfu发布天哪……几个少女不约而同地掏出手帕,擦拭冷汗。肖恩用杨阳的嘴巴喊道:“别理你那个变态老爸啦!换作我,早就一拳揍得他不认得东南西北!”说着,越发愤怒,重重擂在桌子上:“我不管你和他之间有什么纠葛,他对你又是怎么定义,总之他是他,你是你,除了血缘的联系,你不必背负他的任何东西!活出你自己,别再被他影响!” cmfu发布维烈先是露出惊讶之情,随即,漾开浅而真挚的笑意:“嗯。” cmfu发布这孩子有个很好的朋友呢。基西莉亚在镜子里偷笑,十分欣慰。 cmfu发布吼得口干舌躁,肖恩抄起剩下的茶一仰而尽,然后换宿主出来,心疼地瞅着空杯。 cmfu发布耶拉姆打破沉默:“东城法师资源雄厚,确实需要留心。”昭霆跟他唱反调:“不用担心啦,这种疯子肯定很少。” cmfu发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事关情人,希莉丝表现出高度的警戒,“肖恩,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待在阳的身体里,轻易不要出来。” cmfu发布《哦。》肖恩老老实实地答应。 cmfu发布“他回答‘哦’,很乖。”杨阳转告,心里感叹:真是妻奴啊。希莉丝满意颌首,却听得她道:“他又问你吃饭时可不可以出来。”红发少女的额头青筋直跳:“可以,我的意思本来就不是不让他出来,只是注意不要用拟态术,还有施法时要小心,至少对立系的法术决不能用!”后面的肖恩全没听见,意识停留在开头两个字,发出雀跃的欢呼:《耶——》 cmfu发布想了想,杨阳决定不转告这句。 cmfu发布朱特开口道:“你们太紧张了,法师又不是无敌的,只要在他冥想的时候砍上一刀,就万事太平,十个人格也来不及转换。我以前碰到过,好好的家伙,却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看着烦心,给他两拳,再扔进河里让他醒醒脑,果然浮起来就正常了——死人都正常。” cmfu发布原来……我们当中,最“坚强”的是他吗?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cmfu发布****** cmfu发布东城的南部人烟稀少,巡逻舰一般都在海上要塞赫莱兹或靠东的洛格海岸补给,但是一路走来,风光明媚,充满水乡泽国特有的风情。虽然冬意未去,看不到花团锦簇的美景,但是河畔芳草摇曳,点缀着生气勃勃的野花;林里绿荫苍翠,嫩芽争相冒出,也将原本就很诗情画意的优美景致衬托得更加色彩斑斓。 cmfu发布经过两天的跋涉,一行人来到南方最有名的旅游胜地,高架水路的源头之一——蓝镜湖。 cmfu发布平滑如镜的水面映着满天绚烂的彩霞,夕阳沉入广阔的怀抱,染得半湖金红,瑰丽耀眼。 cmfu发布呼儿唤女的主妇,炊烟,归航的渔船,伴随着笑语,构成和谐的画面。 cmfu发布“蓝镜湖,也叫[水神的镜子],以水质澄净和湖岸的水神神殿闻名。”杨阳翻着地理志,蓦地眼睛一亮,“啊,这里说,只要喝下蓝镜湖的水,无论分离多久,都会再次重逢。” cmfu发布“真的吗?”昭霆将信将疑地靠过来。耶拉姆断然道:“假的吧。” cmfu发布不等昭霆哇哇大叫,杨阳合上书,坚定地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维烈笑着附和:“不错,比起天长地久的承诺,还是这种效力更吸引人。”希莉丝浮起略带复杂的笑容,摇了摇头:“哪有那么神,不能实现的约定太多了,但每年还是有无数的人来这里喝一捧水,就为了那个再次重逢的愿望。” cmfu发布莎莉耶撇了撇嘴:“原来是骗人的把戏,我还以为真的有用呢。”朱特反驳:“话不是这么说,祈祷、祝愿、是人之常情。就算最后见不到面,至少换个心安。” cmfu发布“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感觉这番话和他平日的为人不符,莎莉耶怀疑地拧眉。 cmfu发布“因为你太不可爱了。” cmfu发布在莎莉耶追打朱特期间,杨阳已端出领队的架势,一指不远处的碧湖,命令大家一起去喝,顺便补充一句:“对了,书上还说一定要喝对方手里的才有效。” cmfu发布“啥!?”余人愣在当地,为难地互视:恋人也罢了,同伴这样……会不会很尴尬? cmfu发布的确很尴尬。 cmfu发布开始没人动弹,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还是肖恩先不耐烦,把宿主挤进去,大喝一声:“发什么呆,喝啊!”说着,就姿势不雅地蹲下去,掬了一手掌水咕嘟嘟地喝完,评价道:“很甜,味道不错。” cmfu发布《笨蛋!不是这样喝!》杨阳捶了他一拳,一脚将他踹回,单膝跪地,虔诚地捧起一泓清澈的液体,转身递到维烈唇前。魔界宰相一怔,随即大方地笑了,低头啜饮。 cmfu发布有了榜样,其他人也不再拘束,只是暂时找不到对象。杨阳道:“朱特说的对,也许湖水并没有什么神力,但是祈祷也是种力量,我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就算不能一直在一起,也要活着再相见。”话音刚落,维烈已掬了水起身,她红着脸喝了一口。 cmfu发布“莎莉耶,过来。”昭霆吆喝损友,眼珠子却往师兄的方向斜。看穿她的心思,莎莉耶一脸无趣地道:“叫我干嘛,你真正想的人在那边。” cmfu发布“罗嗦!喝啦!” cmfu发布“那我就不客气咯。”莎莉耶故意喝得精光,换来一个大白眼。反而是耶拉姆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道:“那个,你要不要喝?”昭霆像看到他突然长了只角似地瞪他:“你…你叫我?” cmfu发布“废话!” cmfu发布“哦,好。”昭霆震惊得忘了回骂,手足无措地走过去,但一蹲下,她就恢复凶神恶煞的模样,“拿稳点啦,死小鬼!你抖成这样叫我怎么喝?” cmfu发布“罗嗦!快喝!” cmfu发布真是一丘之貉。莎莉耶看得摇头,维烈和希莉丝相继挥手,要她过去,她也开开心心地迈开大步。因为年纪小,她是一行人中最自在的一个。 cmfu发布朱特状似无聊地拨水,既不自己喝,也不捧给别人。瞥见走近的杨阳,他绽开爽朗的灿笑:“不用,我不能喝这水。” cmfu发布“咦?” cmfu发布“我的命不属于我自己,属于国家,军人必须有时刻捐躯的觉悟,来去也由上面决定,所以给我喝只是糟蹋。” cmfu发布杨阳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下一刻,她有些迟疑的温和表情转为愤怒,双手捧水的圣洁姿态也变成粗鲁的叉腰:“去你的糟蹋!” cmfu发布“肖、肖恩!?”朱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肖恩气势汹汹地逼近:“你当自己是狗还是人?军人也得珍惜生命吧?不然你拿什么报效国家?就算我们不够分量,至少你也为亲人保重,好不?”听到“亲人”二字,朱特有所触动地震了震。 cmfu发布“别指望我喂你,自己去湖边舀,不,我摁着你喝!”肖恩拖着他走路。 cmfu发布“喂!你谋杀啊!” cmfu发布“肖恩。” cmfu发布听到略带紧张的呼唤,棕发青年停止扭打,转过头,只见一个窈窕的纤影站在身后,娟丽的脸庞泛着羞色,就和一头红发一样艳丽。他一时看得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浮起不相上下的忸怩之情,磨磨蹭蹭地走向她。 cmfu发布因为颤抖和时间长的关系,水已经漏得差不多,肖恩刚俯下身,嘴唇就碰到了掌心的肌肤。希莉丝一惊,双手骤分,剩下的水也漏光了。 cmfu发布良久,两人相对无言。 cmfu发布“啊……我再去捧。”为了掩饰莫名的失落,希莉丝慌忙转身,仓皇跑开。目送她的背影,肖恩感到一丝不安。 cmfu发布****** cmfu发布轮过一圈后,众人像有默契般坐在岸边,享受傍晚的宁静。 cmfu发布茂盛的草丛随风摇摆,叶尖滚落露珠,对岸的神殿倒映在纯净的湖水里,微微晃动,宛如缥缈的海市蜃楼。 cmfu发布“如果索贝克、扎姆卡特和月也在就好了。” cmfu发布杨阳双手抱膝,遗憾地吁了口长气。除了不知道这三个是何许人的朱特,余人都赞同地颌首。尤其是肖恩,差点没把头点掉。 cmfu发布“我这里有空瓶子,待会儿给他们一人装一瓶吧。”维烈安慰。杨阳回以喜悦中带着憧憬的笑靥:“希望还能见面,送给他们这份珍贵的礼物。” cmfu发布****** cmfu发布在蓝镜湖附近的村庄歇了一宿,次日,一行人重新踏上旅途。 cmfu发布热心的村民指点他们商队的去向。这里是风景名胜和朝圣之地,每年都有大批人潮往返,小商品市场也格外发达。装水的容器,祈祷用的花灯,印有鲜艳图案的圣典教义,绘图工具和现成的景致画,用鱼骨做的首饰物件等等,铺陈了沿途的街道。一般的大型商队就在这儿买进卖出,前往更北边的大城镇,同时也担负着护送游客的任务。 cmfu发布过了中午,杨阳等人才追上目标。倒不是商队的速度太快,而是他们走走看看耽误了时间。因为来者一目了然是冒险家,商队的主人加林非常礼遇,安排篷车给他们坐。 cmfu发布清新的草木香气顺着风飘来,放眼望去一片新绿,在蓝蓝的苍穹下显得野趣十足。摇晃的车板,平添舒适的悠然。 cmfu发布杨阳惬意地眯起眼,享受新买的茶叶泡出的甘甜滋味。昭霆盘腿坐在她旁边,津津有味地啃肉沫烘饼。两人相安无事,你不嫌我闷,我也不嫌你吵。 cmfu发布不过,昭霆是安静不了多久的,吃了几个饼后,就开始没话找话:“阳,我觉得我们在东城会很无趣。” cmfu发布“怎么说?”杨阳专心品茶看书,头也不抬地应道。 cmfu发布“你想想,我们在北城一开头就碰上魔兽和星华,还有肥猪商人和红龙骑士;在西城更惨,月竟然把我们扔到死亡沙漠,差点烤成焦碳;南城有变态老处女找茬;可是这里,到现在为止一点事也没有。”昭霆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杨阳庆幸希莉丝不在这辆车上,温言纠正:“东城的治安确实很好,但任何地方都不可能百分之百安全。现在没碰上,不代表将来也没有。” cmfu发布“阳你乌鸦嘴!” cmfu发布“我只是实话实说。”杨阳合起书晃了晃,黑眸透出一丝纳闷,“何况,你不是最喜欢刺激了,叫什么啊?”昭霆一窒,也不解地搔搔头:“对哦,不过…人也不是铁打的,经历了那么多事,我偶尔也想休息一下嘛。” cmfu发布是吗?杨阳有点怀疑,而怀疑的矛头就是和维烈、朱特乘一辆车的耶拉姆。她眼光犀利,早看出最近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了质的改变,难道友人的收敛,就是潜移默化的结果?也对,少了对着干的动力。 cmfu发布“说到星华,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是不是还那副不理人的样子。”想起曾救助过的雪族少女,昭霆的心情颇为复杂。既同情她坎坷的命运,也提防她“情敌”的身份。直到今天,她还误会星华喜欢的是耶拉姆。 cmfu发布“星华有不理人吗?她很可爱啊,笑起来更是两个字——绝美!”杨阳神游天外,脸上的表情是不折不扣的陶醉。 cmfu发布“她只对你笑!”昭霆低吼,随即悟出里头的意义,大惊失色,“阳,星华会不会爱上你了?” cmfu发布“爱上我?”杨阳啼笑皆非,“你脑子怎么转的?我们都是女的耶。” cmfu发布“她不知道你是女的!” cmfu发布“这……”杨阳无言以对,半晌,略带不自然地道,“不可能的,当时情况多么紧急,她哪有空想这些,何况我和她只相处了一天,你多心了。”被她这么一分析,昭霆也不确定起来,皱着眉发愣。杨阳摆手岔开话题:“她一定没事,罗兰城主一向礼遇异族,如今想必过着很和平的生活。” cmfu发布“对了,罗兰城主,那个金发帅哥,我记得他!他真是太太太~~美了,男人居然可以美得那么没天理!”昭霆兴致勃勃地转移关心目标。杨阳为她的形容笑出声:“罗兰城主确实很美,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他的内在。” cmfu发布“说的你好像认识他似的。” cmfu发布“咳,的确认识。” cmfu发布“啊——告诉我!告诉我!”昭霆抓着友人直摇。杨阳无奈地叙述当日在拍卖会和东城城主意外撞见的经过。听罢,昭霆露出不加掩饰的羡慕之情:“真幸运!竟然和那么美的人面对面讲话!”杨阳给了她一个爆栗:“别用轩风的口气,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花痴了?” cmfu发布“什么花痴,喜欢帅哥是所有女人的本能!”昭霆振振有辞地反驳。杨阳不以为然:“我比较喜欢美女。” cmfu发布“所以你是同性……呜哇!” cmfu发布被痛扁了一拳,昭霆捂着脑袋咕哝了好一会儿,不屈不挠地回到帅哥的讨论:“单看脸,神官先生还差了一截;扎姆卡特倒是能和罗兰城主一拼;但是最美的,还是那个水晶棺材里的男人啊!可恶,没带他走真是太可惜了!”说着,扼腕不已。 cmfu发布杨阳一震,没有调侃友人,神思也恍惚起来。她对那个黑衣男子有着莫名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照常理,那么美的人,见过一次就不该忘记。还有那似真似幻的呼唤,也牵动她的心,不曾淡忘。 cmfu发布“阳,你怎么了?”昭霆注意到她的异样。 cmfu发布“没什么。”杨阳回过神,努力甩去遐思,着眼于现实,“希望马尔亚姆将军还在首都坎塔萨,就算走了也记得和我的约定,派人留着龙眠。” cmfu发布“还不知道那是不是龙眠呢。” cmfu发布“有蓝宝石,又是月舞者的遗物,九成是了。” cmfu发布“蓝宝石……”昭霆无意识地重复,突然大叫一声,“啊——我想起来了!罗兰城主的额头也有颗蓝宝石!”杨阳浮起无力的神情:“那叫额饰,也不是龙眠。”昭霆不服气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cmfu发布“不止我,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个额饰是罗兰城主即位当天,水族族长赠送给他的镇族之宝——[深海的叹息],有驭水的能力,堪比神器,制作的年代起码比龙眠早两千年,所以它绝对不可能是龙眠。” cmfu发布无论记性超强的昭霆,还是心细如发的杨阳,都对罗兰那把同样镶嵌蓝宝石的佩剑毫无印象。因为这一颗颜色黯淡,更像蛋白石,整把剑也是古朴不起眼的造型。 cmfu发布昭霆生气地鼓起腮帮,这时,一阵珠玉般的旋律传来。她好奇地探出头,双目一亮:“啊,维烈要演奏了!” cmfu发布考虑到队里的财务状况,眼前又有这么多现成的听众,吟游诗人于是取出包里的竖琴,准备开张营业。他生性腼腆,不习惯说场面话,用几首小调引来注意后,就转入正式的表演,启唇唱道: cmfu发布“洗褪忧郁的无垠晴空,苍鹰展翼飞翔, cmfu发布遥望未知的彼方,迈开追寻的步伐; cmfu发布划过天际的虹,是连接梦想的桥梁, cmfu发布拂动芦苇的风,是倾诉秘密的耳语; cmfu发布游走四方,浪迹天涯,足下沾染露水花香, cmfu发布旅人啊,哪里才能让你停下脚步,莫非你已遗忘故乡? cmfu发布一望无际的辽阔大地,旅人漫游其上, cmfu发布注视空白的地图,勾勒前进的方向; cmfu发布雷雨交加的夜,行进之路难免沧桑, cmfu发布白雾茫茫的昼,心向之道偶有迷惘; cmfu发布游走四方,浪迹天涯,足下沾染青草芬芳, cmfu发布旅人啊,何时才能让你停下脚步,莫非你已遗忘故乡? cmfu发布询问亘古不变的月光,其实你已有答案, cmfu发布水瓶、风铃、炉火、木窗,何必怀念过去的时光; cmfu发布万物终有灭亡之刻,不灭的是存续于心的景象, cmfu发布逝去的往昔已成种子,永存的记忆在心底发芽; cmfu发布风无定,云无常,静止是鞋履,飘泊是衣裳; cmfu发布吟唱吧,游走四方记得放声高歌, cmfu发布吟唱吧,浪迹天涯务必尽情引吭, cmfu发布人生是追寻,人生是探索,人生是冒险,人生是狂想, cmfu发布吟唱吧,游走四方时记得放声高歌 cmfu发布吟唱吧,浪迹天涯时务必尽情引吭……” cmfu发布温润如玉的男性嗓音带着淡淡的苍凉和触动人心的柔软,纯熟的指法、精湛的技艺和充满感染力的曲调交织出悦耳的音符。不一会儿,商队的行进就慢下来,许多空着的人都驾车靠近歌声的源头,着迷地倾听。一曲结束,四下响起如雷的掌声。 cmfu发布“发啦!发啦!”昭霆开心得直挥手。杨阳叹了口长气:“别这么兴奋,会让人质疑维烈弹琴的动机。”真是破坏气氛的家伙。孰料,更破坏气氛的人物还在后面。 cmfu发布“吵死了!还让不让人休息?” cmfu发布一声暴怒的大吼让第二首曲子嘎然而止,杨阳和昭霆怒目看去,只见一个平民打扮的青年从车子上跳下来,气冲冲地走近。不等她们发作,那边已有人叫起来:“什么吵!他弹得这么好听!” cmfu发布“就是!耳朵怎么长的!” cmfu发布“没礼貌的小子,赶快回你的车上!” cmfu发布扬手制止众人好意的帮腔,身为当事人的维烈却不生气,温和地致歉:“对不起,吵到你了吗?”那青年斜着眼冷哼:“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这可是公众场合,你在这里弹弹唱唱不是扰民是什么?” cmfu发布“吟游诗人有权在任何场所唱歌!” cmfu发布昭霆吃惊地看着友人变身成暴走状态的棕发青年,跳起来破口大骂,“欣赏音乐也是每个人的自由!你不想听,就闭上嘴,塞起耳朵,别妨碍别人!真正扰民的还敢讲得这么大声,简直不要脸到极点!” cmfu发布“臭小子,你欠扁?”青年气得头顶冒烟。肖恩惟恐天下不乱地卷起袖子:“好啊,我倒要看看是你扁我,还是我扁你。” cmfu发布余人目瞪口呆地注视这场变故,尤其是商队的成员。虽然只相处了半天,但杨阳看上去就文质彬彬的模样,打招呼时也笑容和煦,温文尔雅,没想到实际的性子这么火暴。 cmfu发布“笨蛋!冷静点!”希莉丝甩过来一只锅子,正中情人的后脑勺。维烈也劝道:“有话好好说,不要诉诸暴力。” cmfu发布“住口!都是因为你!”肖恩把气撒到他头上,“一副软柿子的样子,难怪总是被人欺负!息事宁人也要看对象,像这种的,你对他客气他只会更得意!要狠狠地揍,把他往死里扁!好几次了,被人骂,被人打,我只能在旁边干瞪眼,叫也没人听见——就算你自己不在意,也为我想想吧!眼睁睁看着朋友挨揍是什么心情?郁闷死了!”新仇加旧恨,让他越骂越窝火。 cmfu发布“对不起。”明白他说的是一千年来两人的相处,维烈内疚地低下头。 cmfu发布“哼,知道错就要改,去教训一顿这个小子,让他尝尝你的厉害。” cmfu发布“这个……” cmfu发布“你神气够了吧!”青年愤怒地喊道,正要扑上来,身后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哥哥。”他猛地顿住脚,急忙转过身,当看到车帘被掀起,更是转为惊惶:“菲,你不能出来!” cmfu发布“哥哥,你又得罪人了?”探出头的是个瘦弱的少女,视线定在维烈脸上,“对不起,我代他向你们道歉。” cmfu发布现在是什么状况?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适应不了情势的突变。 cmfu发布****** cmfu发布“请不要责怪哥哥,一切都是我的不是。” cmfu发布以这句话为开场白,名叫“菲”的少女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她百无聊赖掀起车帘时,看见坐在篷车后面弹奏歌唱的维烈,以及围着他的观众,心生羡慕说“如果哪天也有这么多人听我演奏就好了”,使她的哥哥尼可勃然大怒,冲出来引发了一场事端。 cmfu发布杨阳等人听得云里雾里:这是什么和什么?为什么逻辑都不通的?莎莉耶首先发作:“你老哥脑筋有问题啊?维烈弹得好干他什么事?你要是嫉妒也罢了,你又没怎么样,他还发什么火?” cmfu发布尼可朝她怒目而视,菲却毫无反应。肖恩发觉不对,观察她的视线角度和莎莉耶所站的位置,恍然大悟。 cmfu发布“你……”他故意在她耳边击掌,没见到应该出现的惊色,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听不见是吗?” cmfu发布此言一出,每个人都吃了一惊。菲绽开笑容:“是,我听不见,所以我哥才老是生气,为我打抱不平。”尼可忍无可忍地大喊:“当然了!你明明弹得那么好,是那些人不懂得欣赏!” cmfu发布一个聋子弹的曲子,能好听到哪去?肖恩等人眼光交汇间,都透出相同的怀疑。维烈却道:“你不是天生听不见,是吗?”他刻意放慢速度,方便对方读唇。看出他的体贴,菲笑意加深:“嗯,大约六岁时,疾病夺去了我的听力。家母很会吹笛子,受她影响,我也想成为音乐家。可惜我那时侯太小,只记得基本的指法和几首曲子。从大家的反应来看,我吹得也不好。” cmfu发布“胡说!你吹得最好了!”尼可依旧无原则地抬高妹妹贬低他人。维烈犹豫了一会儿,道:“笛子我不是很拿手,不过还会一些,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指点你。” cmfu发布“真的吗?”菲喜出望外,高兴得忘了女孩的矜持,一把握住他的手,“我就是愁找不到老师,谢谢你!现在就开始吧,请务必指导我!” cmfu发布“呃……好的。” cmfu发布目送维烈被拉着走向自己的篷车,昭霆第一个表示不解:“她又听不见,干嘛这么热心呢?”耶拉姆揣摩道:“可能是为了母亲的遗愿吧。” cmfu发布“那个男人,是不是在打什么主意?”尼可的语气弥漫着一股酸意,“不然哪会这么好心。”这话就像爆竹点燃了一众怒火。肖恩刚要继续先前被打断的战斗,杨阳将他踢进去:“请放心,维烈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对你妹妹有非分之想。” cmfu发布“何况你妹妹又不是什么美人,就算维烈要献殷勤,也不会选她这种的。”莎莉耶比她尖刻得多,说得毫不客气。尼可脸色臭极,顾及她是小孩,抡起的拳头没有挥下去。见状,几个稳重的心道:这人虽然是个粗人,倒也不是完全没可取之处。 cmfu发布“干嘛,你想打人?”昭霆挡在友人面前,威胁地握住剑柄。尼可悻悻然一哼,转身钻进车子。 cmfu发布“被卷进奇怪的事件了哪。”希莉丝下了个评语,同时为无辜挨砸的杨阳治疗脑后的大包。朱特笑着接口:“称不上事件,充其量只是个小插曲。” cmfu发布****** cmfu发布出乎杨阳等人的预料,这段小插曲竟发展成影响行程的大事件。 cmfu发布第二天上午,维烈正在教菲吹奏简单的小调,商队主人加林亲自来访,开门见山地道:“维烈先生,我想推荐您参加春之礼赞,不知您意下如何?” cmfu发布“春之礼赞?”包括维烈在内,同车的三位男性都露出困惑之色,菲则是瞠目结舌。 cmfu发布“您不知道?”加林也是一讶,他原以为冒险家消息都很灵通。尴尬地清清嗓子,他开始叙述。 cmfu发布再走约莫三天,就是著名的[音乐之都]伦琴。伊维尔伦地灵人杰,孕育了大批学术人文方面的人才,但艺术气息最浓的,还是伦琴。建于古世历早期,历经战火存续至今。深厚的文化底蕴是伦琴人的骄傲,丰富的艺术修养也是伦琴人自豪的资本。除了每年七月固定的[音乐祭],还经常举办大大小小的演奏会、辩论赛、戏剧和歌舞等节目吸引各地的同好。所谓的[春之礼赞],是针对今年的隆冬,带有宗教性质的综合表演赛。据说盛况空前,规模远超过历届的音乐祭,受邀的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能够登台演出的也无一不是技术顶尖的大师。如果贵宾有信心,也可以另外推荐优秀的人才参加,与选手一较高下。 cmfu发布维烈听得惶恐不已:“我…我只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吟游诗人……” cmfu发布加林发出爽朗的笑声,打断他的自谦:“别看我这样,我也是评审之一。昨天我听了你的演奏,非常棒,伦琴有些出名的竖琴手还远远比不上你。歌声也不错,虽然发音不是很正统,但是打动人,有磁性又有韵味,稍微训练一下保证红。就算拿不到冠军,亚军肯定跑不了。” cmfu发布“这——”维烈还没答话,菲已经抓住他的手,兴奋地连连摇晃:“答应吧,答应吧,维烈先生!加林先生的名头我听过,他推荐的人不会错!”维烈很是为难,他一向低调行事,实在不想参加这么盛大的比赛,可是也不忍拒绝菲和加林的好意。这时,兼任商队领袖的评审状似无心地抛出杀手锏:“对了,我记得冠军的奖金是五千金币,还有传说中亚利安族使用的乐器。” cmfu发布背负一亿悬赏的头号罪犯毫不动摇,坐在他旁边的褐发少年却当场变了脸色,重重拍在他肩上:“维烈,就看你的了!” cmfu发布“……”黑发青年被他的气势彻底压倒,只能乖乖点头。 cmfu发布****** cmfu发布蔚蓝的水面激起白色的浪花,在朝阳下仿佛点点珍珠,闪耀着璀璨的光辉。河畔的城市巍峨壮丽,洁白的大理石柱宛如一根根竖琴弦,奏出无声的绚丽乐章。 cmfu发布伦琴不愧是历史悠久的古镇,一进城门,厚重的气息就扑面而来。不同于西城的简洁,南城的精巧和北城的华美,这里的建筑无论原本什么颜色,都因为年代久远蒙上一层陈旧的灰色,却奇异的不显破败,反而给人庄严肃穆的感觉。门窗墙等一切可以展现工艺技巧的地方,都装饰了各具特色的雕花镂刻,使整个城市在古朴浑厚的第一印象外,也予人精致小巧的美感。 cmfu发布宽敞的街道足以让八辆马车并排通过,清一色由切割平整的雪花岩铺成;两边的摊贩虽多,却排列整齐,次序井然;小巷里没有杂货堆积,也没有流浪汉蜷缩。南商业、北住宅、东艺术、西政府,市容的划分也像一件工艺品,而层出不穷的新颖设计和随处可见的街头表演又使观光客不至于感到乏味。 cmfu发布交代副手处理商队的事务后,加林带杨阳一行回到高级住宅区的家。一个面目精悍的壮年男子出来迎接,照面就劈里啪啦一通埋怨,原来是加林的儿子,因不满老父擅自外出积累了一打的担忧和怨气。从交谈中,冒险家们还得知这位商人不仅是音乐协会的评审,在市政府也相当吃得开,是资深阁员。这么大来头的人,为什么要亲自带领商队从事危险的贸易活动?直肠子的昭霆问出困惑,加林的回答是:“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有这么厚的家底,照样白手起家打拼出来,老了想起以前的事,就出去走走,哈哈。” cmfu发布真是的,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晓得安安分分待在家里。众人有志一同地朝苦瓜脸的可怜后辈投以同情的目光。 cmfu发布不过,托加林爷爷的怀旧之福,杨阳等人才得以省下旅馆费,住进豪华的大房子。喝着用镶嵌金丝的白瓷杯盛装的高级咖啡,欣赏一室华而不俗的奇珍异宝,穷酸们都感到非常幸运。 cmfu发布相较之下,尼可兄妹就拘束多了,他们是真正没见过大场面的平凡小市民。本来到伦琴时,尼可想带着妹妹一走了之,菲却想多学一点吹奏的技巧,死死粘着维烈,他无奈之下只好跟着。加林搞不清楚这群人的关系,索性一起招待。 cmfu发布虽然已经错过推辞的最佳时机,维烈还是忍不住确认主人的心意:“加林先生,你真的要推荐我参加那么重要的比赛吗?恕我冒昧,这攸关你的仕途吧?” cmfu发布除了希莉丝心领神会,余人都露出诧异之情。加林笑道:“看你年纪轻轻,性子倒谨慎。没错,有些贵族是流行这一套,但伊维尔伦没有这种风气。嗯,不过要说完全没有政治方面的影响,倒也未必。” cmfu发布摸了摸胡子,他徐徐道来:“音乐这东西,说得极端点,就是有钱人的玩意儿,如果肚皮喂不饱,谁也不会有心情去搞。以前的伦琴就是这样,把音乐视为上流社会的私有物。加上伦琴人很骄傲,这种倾向就特别严重。城主大人即位后,带起平民学音乐的风气,因为他本身就是平民出生,又拉得一手好琴,无形中和伦琴的政要起了冲突。当然他安抚的手段十分高明,几年下来大家也慢慢地接受了。只是,根深蒂固的思想很难改变,即使嘴上不说,有些人心里还是不舒坦,连带立场也产生了分歧。现在市政府大致分为两派,顽固派和改革派。我嘛,算是后者。” cmfu发布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cmfu发布“那么,你们是一般的较量,还是有协议的竞赛?”希莉丝一针见血地问道。加林赞赏地看着她:“放心,是一般的较量。城主大人也是当天的嘉宾,闹得乌烟瘴气岂不让他看笑话?” cmfu发布“罗兰城主也会来?”几个少女异口同声。 cmfu发布“是啊。呵,不是我吹牛,整个伦琴的艺术品加起来,也不及城主大人具观赏价值,你们有眼福了。” cmfu发布我们知道,早就拜见过了。众人心道。 cmfu发布“那个,加林先生……”菲鼓起勇气开口,“我和哥哥也可以买票进去吗?” cmfu发布“菲小姐说哪里话,你们和杨阳小姐他们一样,都是我邀请的贵客,不用买票。”加林诚恳地道。 cmfu发布“太谢谢您了!”菲喜出望外。尼可也道了声谢,为省下一大笔钱庆幸不已,音乐会的入场券可不便宜。加林观察他们的表现,道:“看两位的样子,是特地攒了钱来伦琴的?” cmfu发布“咦,是的,因为在音乐堂听大师们演奏是我最大的梦想。啊,当然我听不见,但是感受当时的气氛……” cmfu发布“恕我直言,菲小姐,艺术和其他行业不同,后天的努力无法弥补先天的不足。不管你多拼命,没有天赋一样一事无成。何况,你少了音乐最需要的条件——听力。所以趁你还年轻,没跌得头破血流前,罢手吧,选择一个更适合你的目标。” cmfu发布菲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几次想闭上眼不看,好容易坚持“听完”,匆匆扔下一句“对不起,我想出去透透气”,起身跑出房间。尼可狠狠瞪了加林一眼,紧跟其后。众人同情地目送兄妹俩,杨阳不苟同地道:“其实您可以说得委婉一点,虽然您是为她着想。”加林苦笑:“杨阳小姐,你可能会认为我倚老卖老,但这真的是我的经验之谈。我年轻时也梦想着成为作曲家,结果呢?到了四十岁也没搞出半点名堂,这孩子的母亲——”他指指侍立在旁的独生爱儿,“也跟着我吃尽苦头,最后过劳而死。我这才当头棒喝,学着从商,终于闯出一番事业,我是不想那女孩步上我的后尘。” cmfu发布杨阳无言以对。维烈却持不同意见:“被当代人称为[魔曲师]的杰出乐师罗里兰塔,也因为死灵王的咒术丧失了听觉。”加林大吃一惊:“真的吗?这我倒是从来没听过。” cmfu发布“是真的,尽管后来咒术解开了,但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在失聪的情况下磨练技艺。”维烈语气沉稳地叙述,“而且菲并不想成为有名的人物,她只是希望吹出大家喜欢听的曲子,达成母亲的遗愿罢了,这理想也并非高不可攀。” cmfu发布“……” cmfu发布“诚然,他们俩是比较特殊的例子,更多人的确在梦想面前碰壁,但是加林先生,你可曾后悔?无论他人看来多么不幸,有梦的人都是幸福的。你之所以放弃,也不是因为后悔了,而是不想拖累亲人吧?” cmfu发布“是。”加林长叹一声,扬起洒脱的笑容。“我被你说服了,我对那女孩说的话是太重了,回头我会向她道歉。”维烈腼腆一笑:“菲那边我会做思想工作,倒是加林先生的气度,着实令人钦佩。” cmfu发布“哈哈,你真会说话。啊,我不是说你油嘴滑舌,你是个很谦虚,很有见地的年轻人,我欣赏。”加林由衷地夸奖,杨阳等人却听得暗暗发笑,心想你叫他年轻人,应该他反过来叫你年轻人才对。 cmfu发布“哪里。”维烈毫不在意地客套。加林习惯性地一手抚须,眼神渐渐飘远:“不过,说到罗里兰塔,就让人想起亚利安这个美丽的种族。传说他们个个是天生的音乐家,可惜因为死灵王的屠杀,幸存下来并大放光彩的只有罗里兰塔一个人。他也不是作曲家,几乎没留下多少手稿。” cmfu发布“奖品之一的乐器,是他的吗?” cmfu发布“据说是,你知道,大黑暗时代前期的历史相当混乱,有的也是篡改的美化史。我城因为异族众多,得以认识到人类暴虐的一面。真是惭愧,不但曾经迫害异族,还杀害了罗里兰塔那么伟大的音乐家。”加林说着,咬牙切齿,不愧是艺术爱好者。昭霆听了半天大道理,早已不耐烦,当下打了个哈欠,懒懒插口:“呼啊~~这个罗里兰塔是谁?” cmfu发布“他是亚利安族的最后传人,世上最伟大的乐师——亚利安族听过没?” cmfu发布“没…啊——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银发的……” cmfu发布“对,银发。”加林打断,语气散发出一股奇异的热力,“我本来以为亚利安是幻想中的种族,罗里兰塔的生平也因为传奇色彩太浓而失去了真实性,但我现在相信了,因为他!费尔南迪先生!他简直是现代版的亚利安族!上次王宫举办的新年晚会我有幸出席,拜听了他的演奏。那琴音……绝对是天籁!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至美!” cmfu发布除了维烈,每个人都被他唬住了。隔了一会儿,杨阳才道:“你说的,就是那位最近很出名的话题人物,罗兰城主的师父?”加林回过神,点点头:“对,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他长的也是风采翩然,银色长发,翠绿眼眸。当然最迷人的还是他的琴艺,真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cmfu发布懒得搭理音乐狂的盛赞,师兄妹三人面面相觑,莎莉耶也心下疑惑: cmfu发布这个帕什么的,怎么和神官(索贝克)那么像? cmfu发布维烈刻意岔开话题:“他也会来吗?”加林干咳一声,拉回远游的思绪:“不,他去北城首府米尔菲收集炼金术方面的器材了,恐怕抽不出空。老实说,他如果参赛,那所有人都没有夺魁的希望。即使维烈先生你,也只能得个第二。” cmfu发布“哼,维烈,你寄一封挑战信去,比比看是谁厉害。”昭霆不服气地道。维烈但笑不语。耶拉姆斥道:“别胡闹。” cmfu发布“我怎么胡闹了!” cmfu发布“呵呵,费尔南迪先生你是肯定见不到了,不过运气好的话,城主大人也许会起兴拉上两曲,他的琴艺也是一流的。” cmfu发布昭霆被转移了注意力,憧憬地遥想。莎莉耶问道:“一般人要参赛,是不是另外报名?”加林兴味地打量她:“没错,小淑女,你想报名吗?” cmfu发布“不是我,是杨阳。” cmfu发布“什么!”黑发少女惊讶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两手乱摇,“开玩笑,我哪行!”昭霆起哄:“好耶,阳上啊!” cmfu发布“闭嘴。”杨阳一拳揍得她消音。莎莉耶皱皱鼻子:“你弹得很好,为什么不参加?”她对那次在金枪鱼旅馆的演奏印象非常深刻。察觉加林的眼神起了变化,杨阳冷汗直冒,几乎是哀求地道:“我那点三角猫的本事,根本不登大雅之堂。与其用不成熟的技艺贻笑大方,我宁可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向前辈们多多学习。” cmfu发布“这倒是。”加林颌首赞同。杨阳松了口长气,装作没看见莎莉耶失望的神色。 cmfu发布“那春之礼赞什么时候举行?”朱特问了个最实际的问题。加林凝视维烈,笑呵呵地道:“这个礼拜天,我们还有充分的时间。” cmfu发布****** cmfu发布一点也不充分! cmfu发布从第二天起,维烈就陷入日以继夜的特训地狱。从发音到指法,上台的步伐到表演的服装,每个细节都要过关,苦得他叹气连连。尤其是白天训练过度,晚上躺在床上肌肉酸痛的时候。 cmfu发布“用胸部,用胸部发音!别以为用扩音术可以蒙混过关,我听得出来!” cmfu发布“刚才的手势不对,这样转折比较优雅!” cmfu发布“不要苦笑,微笑懂不懂?你卖相很好,要充分利用!” cmfu发布“……好可怜。”目睹同伴被蹂躏的惨样,杨阳等人都掬一把同情之泪,不过因为旁观的缘故,多少有点风凉。 cmfu发布其实加林也不是吹毛求疵,而是爱之深,责之切,专门请了一批权威人士来指导。 cmfu发布“五千金币果然不好拿。”耶拉姆感叹。昭霆握拳振奋地呼喊:“为了五千金币,再苦也是值得的!” cmfu发布“是哦,苦的又不是你。”杨阳白了她一眼,挥手道,“我去买点润喉的药和热敷的布,顺便补充箭。”希莉丝不放心地问道:“一个人不要紧吗?” cmfu发布“有肖恩陪着我。” cmfu发布《嗯!》棕发青年俨然保镖的架势,比她更兴致高昂,《杨阳,朝小吃街进发!》 cmfu发布(笨蛋,我是去办正事。)教训了他一顿,外表看来单身一人的黑发少女走出宅子。 cmfu发布手持观光地图,一路摸索着来到商店街,她先在武器店买了一打箭,然后晃到隔壁的魔法道具店,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便宜的卷轴护符,却撞见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cmfu发布“嗯…这个好像是真货。” cmfu发布“大人,你不确定,就不要瞎买。” cmfu发布“什么,你敢置疑我的眼光?” cmfu发布伊维尔伦城主和随侍武官在店门口大眼瞪小眼,争执的起因是一枚标着[节能戒],有减少冥想时间,帮助使用者迅速凝聚魔力功能的无属性指环。对峙了一阵,艾德娜不耐烦地一甩头:“你想送戒指给她,就直接去那边的首饰店,拐弯抹角个什么劲。”罗兰的脸立刻红了,不假思索地放下指环,在柜台搜寻,蓦地眼睛一亮,拿起一只桃红色的镯子:“这个怎么样?[幸运手环],比刚刚那个灰扑扑的戒指好看多了。” cmfu发布“恕我直言,大人,以冰宿讲究实用的性子,节能戒她还会留着,这个明显的假货她只会拿去压箱底。” cmfu发布“……” cmfu发布“买土产吗?” cmfu发布正在罗兰尴尬的当口,一个清雅的中性嗓音解除了他的窘况。转过头,他吃惊地眨了眨眼:“你…是基里亚斯的主人。”艾德娜更尖叫了一声。 cmfu发布杨阳背着手,笑嘻嘻地瞅着两人:“真巧。”罗兰回过神,报以礼貌的浅笑:“是啊,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艾德娜镇定下来,行了个注目礼。 cmfu发布“我是四海为家的冒险者嘛,出现在哪儿都不奇怪。”打完招呼,杨阳深鞠一躬,诚恳地道,“上次多亏你的帮忙,一直没机会向你道谢。” cmfu发布“哪里。”罗兰莞尔,“我也是为自己出口气罢了,谁叫穆伦那胖子不分场合地乱发疯。嗯,我们还没自我介绍过呢,我是罗兰,这位是我的副官艾德娜·菲尔,你可以视她为路人甲。” cmfu发布“喂!”艾德娜挥拳抗议。杨阳噗嗤一笑,神态放松许多:“我叫杨阳,你叫我阳就可以。” cmfu发布“好的,阳…小姐。”不习惯对不熟悉的人喊小名,罗兰不自在地清清嗓子。杨阳体贴地道:“就这么叫好了,我也不敢叫你名字。”和煦的笑意浮上罗兰的眉眼,使他俊美的容貌更为耀眼:“你是第一次来伦琴吧,我算是这里的东道主,一起逛逛如何?” cmfu发布“乐意之至。” cmfu发布肖恩终于有机会提问:《杨阳,他是谁啊?》罗兰的长相酷似母亲,没留下半点祖先的痕迹,所以他不觉眼熟,只是单纯的好奇。 cmfu发布(他是东城的城主,非常了不起的大人物,一会儿别跟我说话,免得人家把我当白痴。)杨阳暗暗嘱咐。那厢,罗兰叫店主包起看中的道具,转向她:“久等了…啊,杨小姐,正好有事拜托,我对女孩家的喜好不太清楚,你可不可以帮我选些合适的?” cmfu发布“当然,是买给妻子吗?”基于礼貌,杨阳先前没有靠近罗兰和艾德娜,等他们不说话了才上前。 cmfu发布“嗯。”对罗兰而言,冰宿就是他老婆。虽然对东城城妃的为人略有耳闻,杨阳还是谨慎地问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呢?” cmfu发布“理智,冷静,不苛言笑,不解风情,不爱打扮,视学习以外的活动为浪费时间。” cmfu发布杨阳情不自禁地皱眉:这年头的风评怎么都和本人差那么多?史列兰是,朵琳也是。艾德娜一把捂住主君的嘴,赔笑道:“别听他瞎说,他脑子糊掉了,是冰宿,我们要买冰宿和夫人的土产。但是夫人看不上这些地摊货,所以你只要帮忙选冰宿的份就行了。” cmfu发布“哦。”杨阳恍然大悟,十分乐意地绽开笑脸,“那我就比较有把握了,其实我对女孩家的心思也不是很了解。”艾德娜亲热地握住她的手用力摇晃:“同道同道,我也对裙子啦,首饰啦之类的东西没辙。” cmfu发布“她只是长得像男孩,你却是从内到外的男人婆。”罗兰吐槽。艾德娜目露凶光,毫不犹豫地扁了他一拳,看得杨阳张口结舌。 cmfu发布好…好猖狂的下属,居然敢当众殴打上司! cmfu发布“咳,让你看笑话了。”罗兰不痛不痒地揉揉后脑勺,显然已经挨揍挨成瘾了,整个意识都围着爱人转,“你认为冰宿这样的女孩,会喜欢什么?” cmfu发布“嗯,我想她会比较喜欢实用的物品吧。但是太实用的话,也会失去礼物的意义,最好兼具实用和美观两方面的价值。像最近很流行的有防护魔法的衣服,可以自己组装的法术器材,经常能在古书店淘到的失传的文献等等。啊,还有,这里毕竟是音乐之都,不买些纪念品太可惜了。就算她用不着,也可以摆在房间当装饰。” cmfu发布“非常棒的建议。的确,比起现成的道具,还是亲手做的更适应自己。”罗兰喜出望外,再次钻进店里。杨阳跟着他挑选,半晌忍不住发问:“恕我直言,罗兰城主,以你的地位,根本不用亲自上街选吧。只要一声令下,这里的市长就会把最好的货呈献给你。” cmfu发布“你说的没错,事实上,我连伦琴也不用来,只要登高一呼,随便什么宝物都来了。但是你看着好嘞,这样的下场是整个伊维尔伦鸡飞狗跳。无论我事先再怎么申明不许扰民,那些官员还是会使出浑身解数搜刮。” cmfu发布“……我理解了。”统治者真不好当啊! cmfu发布逛完道具店,服装店和旧书摊,金发城主手指一个方向,道:“那边是小吃街,我们去打打牙祭怎么样?” cmfu发布“呃……”杨阳的第一反应是冒冷汗,果然脑海里响起兴奋的欢呼,她连忙疾言厉色地下达通牒,(记住,千万不许出来!你要吃,下回我一个人带你出来吃个够!) cmfu发布《好嘛。》肖恩委屈地答应。罗兰则不解地试探:“杨小姐?”怎么有人发呆还一副紧张兮兮,如临大敌的模样? cmfu发布“啊,哈哈,好啊。”摆平了寄宿者,杨阳发出粉饰的干笑声,“我们去吃,你请客哦。” cmfu发布“当然。”罗兰很有风度地做了个手势。伦琴的食文化相当丰富,满街的零食几乎没有重复的。艾德娜如鱼得水地买了一大堆丢给主君拿,看得肖恩眼红不已。杨阳也敞开肚皮大吃,心里却不免嘀咕。 cmfu发布“怎么了?”罗兰敏锐地注意到她神色有异。杨阳努力咽下嘴里的东西,老实回答:“我在想,你真不会约会。啊,当然我们不是在约会,但是一般的女孩子,都喜欢到格调高一点的餐厅去,不会弄脏衣服,也不会吃得很难看。” cmfu发布“拜托~~如果是一般的女孩子,我一开始就不会带她来这里。”罗兰露出牙痛的表情,“我也受够她们了,说话像蚊子叫,食量像小鸟,一块牛排也要切啊切切半天,让人看了就倒胃口。” cmfu发布“呵呵,我明白了。”杨阳回以自然无伪的笑靥,一时聊得忘形,嘴角沾到了调料,被罗兰用袖管擦掉。 cmfu发布呜哇!这么美的脸,不要靠这么近!杨阳心跳失速,僵成木雕一座。第一次看到这个举止沉稳的少女表现出羞涩的一面,罗兰好玩地戳了戳:“红红的,像苹果。” cmfu发布“我喜欢吃苹果。”杨阳下意识地回应。 cmfu发布“哦,早说嘛,那里有雕得很好看的苹果花。”罗兰收回手。杨阳这才恢复正常的思考能力,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向远方的情人澄清:神官,我可不是背叛你哦,只是他太有魅力,被煞到一下下而已。那厢,艾德娜悄悄对主君咬耳朵:“你吃人家豆腐,我要向冰宿打小报告。” cmfu发布“喂喂!我只是逗逗她!” cmfu发布“哼,这话你去向冰宿申诉吧。” cmfu发布呜呜,我招谁惹谁了?标准妻管严的青年十分沮丧,黑发少女奇怪地望着他:“罗兰城主?” cmfu发布“没事,我们去买苹果花。”拉开安全距离,再不敢造次的东城城主怏怏前行。 cmfu发布结果杨阳舍不得吃做工精致的饮食工艺品,一个也没买;反而是罗兰买了个南瓜雕成的可爱盆景,准备送给朵琳。 cmfu发布当夕阳西下时,三人已大致逛完伦琴,在耸立着纪念碑和音乐堂的中央广场稍事休息。杨阳因为疲累而呼吸微乱,神情却是轻松而开怀的。罗兰无疑是个称职的导游,和他在一起一点也不会无聊或不自在,又有美色欣赏。 cmfu发布“谢谢你,罗兰城主,今天我玩得很愉快。”杨阳仿佛对待多年老友般伸出手,笑意诚挚而灿烂。 cmfu发布“我也是。”想起上次被握手的经验,罗兰也笑着回应。下一秒,杨阳感到掌心多了个冰凉的东西。 cmfu发布“这……”放在手里的是一块打磨成鹅卵石形的宝石,紫荧荧的很是漂亮。罗兰微笑解释:“这是紫莲石,有增幅魔力和提高火焰魔法的功能。看你的法杖,你应该是炎系法师吧?” cmfu发布“是,非常感谢。”杨阳明白最好的答复是坦率地收下,一笑接过。 cmfu发布罗兰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金色大弓上,冰蓝的眸子流动着琢磨不透的光芒:“很精神地在成长呢,这么快就到中级了。也许下次见面,你已经成为让基里亚斯引以为傲的神箭手。” cmfu发布“哈哈,能够这样最好,我是没什么信心啦。”杨阳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罗兰笑着摇首:“怎么自己贬低自己,我可是很期待你的表现。对了,透露你一个秘密,基里亚斯成长到最后,是像星辰一样的银色哦。” cmfu发布“哇——那我一定要见识一下!” cmfu发布“没错没错,加油吧。” cmfu发布杨阳依依不舍地挥手:“那我走了,太晚回去我的同伴会担心。啊,我们可能还会在春之礼赞上见面。”罗兰由衷地笑了:“是吗,我本来还想寄票给你,那么到时见了,路上小心。” cmfu发布“嗯,下回见!” cmfu发布和乐融融分手的两人都没预料到,罗兰再次见到基里亚斯时,它确实是最高级的型态,却不是银色。 cmfu发布而是代表仇恨的黑色。 cmfu发布****** cmfu发布结合了新颖的曲线设计和古朴的原形构架的音乐堂内,一群衣冠楚楚的男女正默契地练习。他们是参加演出的原班人马,也是伦琴最具实力的剧团,个个有家世有资历。 cmfu发布“喂,沃夫,你听说了没?”穿着低胸晚礼服的妙龄女郎停下拨竖琴弦的手,故作神秘地对拉小提琴的卷发青年道,“改革派那位最激进的老爷爷,这次推荐了一个吟游诗人呢。” cmfu发布“什么!”本来专注于曲子而不想理她的沃夫闻言瞪大眼,表情因惊怒而扭曲,“他推荐哪个新人也算了,怎么可以让低贱的吟游诗人进入神圣的音乐堂!” cmfu发布“就是,是不是你弄错了,蜜妮?”附和的众人提出质疑。蜜妮不悦地嘟嘴:“才没呢,我打听得清清楚楚,他叫维烈,和我一样是竖琴手,听说是满英俊斯文的年轻人。” cmfu发布“再斯文也是肮脏的流浪艺人!骨子里流着下贱的血!”小提琴手愤慨地大喊,语气充满鄙视。 cmfu发布“别这样,沃夫,你这样不连城主大人也骂进去了。” cmfu发布“城主大人不一样,他虽是平民出生,却有着平民没有的规矩教养,也从来没用神圣的音乐作为谋生的手段。”沃夫越说越气愤,把乐器重重一放,走下舞台。蜜妮急忙叫住他:“你要去哪?” cmfu发布“教训那个吟游诗人,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然,这个神圣大厅迟早沦为卖艺场。” cmfu发布众人沉默地目送他离去,只有蜜妮露出不安之情。 cmfu发布****** cmfu发布春之礼赞举行的前一天,维烈终于被指导人员宣布“毕业”,体恤他的同伴们拉着他上街散心,补偿他这些天的辛劳。 cmfu发布“痛痛痛,慢点,昭霆。”被拉得差点跌倒,维烈哀号着讨饶。杨阳关怀地看着他:“还疼吗?” cmfu发布“疼。”维烈诚实地回答,随即苦笑纠正,“不,是酸,又酸又麻。”耶拉姆也语带关切:“晚上再敷一次药,顺便按摩一下。”希莉丝奇道:“为什么还会疼呢?以你的体质——” cmfu发布“我们的恢复力对疲劳几乎没有作用,只对皮肉伤有明显的功效。” cmfu发布“话说回来,你还真像老头子耶。换作别人,这么多天早就适应了。”莎莉耶毫不客气地数落。维烈被打击得陷入阴郁的谷底。朱特问道:“什么体质?”众人默然,暗暗抹汗。走在前面的向导,加林的独生子萨芬也转过头,却没有起疑,只道:“辛苦你了,父亲确实过于苛求。” cmfu发布“哪里,是我不中用,还麻烦他请专人训练。”维烈连忙摇手。 cmfu发布“不,父亲是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以最完美的状态参加比赛,而非对你本身的技艺有何不满。”萨芬解释,以郑重的目光直视他,“维烈先生,很高兴你对父亲的体谅,我代他向你道谢。”杨阳若有所悟:“萨芬先生,其实你很支持你父亲吧?”萨芬一愣,笑道:“没错,事实上,我非常愧疚,因为都是为了我,父亲才会放弃他最爱的音乐。” cmfu发布“别难过,加林先生已经找到新的目标了。” cmfu发布“嗯,所以我也希望他挖掘的每个人才,都能够出人头地。” cmfu发布谈笑间,一行人来到中央广场。昭霆吵着要先去绿荫迷宫再参观音乐堂,莎莉耶大力支持。余人没办法,只好依她们。在眼花缭乱被层层隔开的小径里,昭霆和莎莉耶兴奋地乱钻,杨阳等人不得不牢牢盯着,无形间拉开了距离。反正这种地方有专门的救援人员,迷路了也不要紧。 cmfu发布“呜!” cmfu发布走在最后的维烈突然听见树叶急速波动发出的哗啦声,还没反应过来,口鼻被捂住,一股刺鼻的气味直冲大脑,顿时天旋地转失去了意识。两个蒙面大汉将他拖进隔壁的道路,动作十分利索,没有惊动任何人。 cmfu发布不知过了多久,维烈在剧痛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绿色的草地,和冷汗化开的水晕。 cmfu发布“这小子就是少爷要整的人?长的倒满文静的。” cmfu发布“再文静也是流浪艺人,怪他自己运气不好吧,犯少爷的忌。”随着说话声,又一阵痛楚传来。维烈这才意识到有人拗住了他的右手腕,断断续续地道:“好痛……放手。”微弱的声音挟带沉怒的威胁,他虽然生性谦和宽谅,却不会任由人恶意加害。 cmfu发布“痛?这就叫痛?”抓着他手的大汉嗤笑,一脚踩上他的背,“后面还有的你痛呢。”说着,用力一扯,卸下了他的腕关节。维烈闷哼了一声,险些晕过去,朦胧中听到另一人道:“光这样够不够?干脆打断他的手指算了。” cmfu发布是可忍,孰不可忍。就在魔界宰相爆发的前一刻,响起一个愤怒的大喊:“你们这两个混蛋,做了什么!” cmfu发布萨芬奋不顾身地撞开一名大汉。对他而言,维烈是他父亲看中的人才,必须妥善保护的对象,因此其他人沉溺于玩乐的时候,只有他时不时往后看,才在第一时间赶到。 cmfu发布“说!是谁指使你们的?”萨芬揪着领子质问。大汉一手按着面巾,一手握拳揍上他的下巴。另一个也扑过来踢倒他,拳脚相向,一副灭口的架势。 cmfu发布“住手!”维烈勉强撑起上身,念出起动语,“风卷!”两个小型龙卷风立刻出现,将行凶者远远弹开。鼻青脸肿的萨芬狼狈地爬起:“你……原来是魔法师?” cmfu发布“嗯。”维烈疼得脸色惨白,“你没事吧?” cmfu发布“我没事,你要不要紧?啊,快抓住他们!”萨芬如梦初醒,急忙转过头,却已不见半个人影。 cmfu发布****** cmfu发布“太不象话了,那些家伙竟然做出这种事!” cmfu发布得知事情的始末后,加林暴跳如雷。让希莉丝治疗的萨芬愧疚地说都是自己照顾不周。昭霆哇哇大叫:“是我们不好啦!”杨阳等人一齐点头。 cmfu发布“维烈,你好点没?”强压下怒气,加林担忧地问道。维烈回以安抚人心的和煦笑容:“啊,已经完全没事了。” cmfu发布“唉,骨折的伤哪有这么容易好的。”加林颓然坐下,摆了摆手,“别勉强,这次就当我们栽了个跟头。” cmfu发布“可是……” cmfu发布“我心里有数,那两个男人叫的是‘少爷’,那就不会是我那帮同事,十有**是剧团的小兔崽子。等我查出来,绝对不让他好过。现在你好好休养,一两次挫折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你的前途。” cmfu发布冒险家们神色怪异地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本来以维烈的不死之身,这点小伤早就痊愈了,偏偏让萨芬看到经过,这下要怎么解释维烈其实可以弹琴,而且不会影响他的音乐生涯? cmfu发布完了,五千金币……耶拉姆在内心哀悼泡汤的奖金,一脸如丧考妣。瞥见他的表情,维烈沉吟片刻,道:“加林先生,如果临时换人,可不可以?” cmfu发布“换人?”不止加林父子,杨阳等人也大吃一惊。 cmfu发布“是,我认识一个琴艺比我更高明的朋友,马上就能联系到。” cmfu发布“这没问题,报上去的只是名字,让你朋友冒充一下就行了。”萨芬十分兴奋,抢先道,“不过,他的琴艺真的比你还高明吗?”可别死马当活马医。维烈信心满满地道:“嗯,我担保。他和我的水平,甚至是天与地的差别。” cmfu发布“哦?”加林也被挑起兴趣,“真有这么厉害?那我可要亲自拜见——他是住在伦琴?” cmfu发布“呃,也算吧。不过由我跟他说比较好,因为我们是用法术联系,请提供我一个空房间就好。” cmfu发布等待期间,昭霆一边盯着紧闭的大门,一边对表姐咬耳朵:“你说,维烈在耍什么花招?”杨阳小声猜测:“可能是变装成另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吧。”在旁边偷听的莎莉耶嗤鼻:“加林又不是笨蛋,会这么轻易受骗?” cmfu发布希莉丝突然皱起眉头,搓了搓臂膀:“奇怪,我觉得有点冷。”几乎在同时,肖恩叫道:《是降灵术!》他的声音只有杨阳听见,差点脱口惊呼,忙一手掩嘴,用心声问道:(降灵术?) cmfu发布《对!我感到降灵术的气息!》 cmfu发布(怎么会……啊,难道他想召唤上次那个害他发高烧的幽灵?) cmfu发布《八成是,不过这次不会再发烧了。上次是因为那幽灵弹的曲子太厉害,又正好撞上银心月力量最强的时段。》肖恩安慰道。杨阳不解:(这样还是和变装一样啊,他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做媒介,要怎么解释少了一个人?) cmfu发布《不知道啦,反正他肯定有办法。》肖恩不负责任地道,宣布最新消息,《啊,他们出来了。》 cmfu发布咔!话音刚落,门从内推开,维烈脚步蹒跚地走出房间。所有人,连同杨阳和肖恩在内,都瞪大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身后的黑发青年。 cmfu发布白衣如雪,蔚蓝的双眸如大海清湛悠远,俊逸的脸庞冷漠而沉静,举手投足充满优美的韵律感。 cmfu发布“你……”加林打破沉默,却只说了一个字就哽住。维烈主动介绍:“这位就是我说的朋友,罗里兰塔。啊,当然,他和历史上的那位是同名不同人。” cmfu发布才怪!了解内情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继续打量,瞧着瞧着,浮起困惑之情:怎么有点眼熟? cmfu发布“请多指教。”青年吐出清越冰凉的嗓音,宛如深山幽谷的暮鼓钟声,直接浸润到心的最深处。虽然不知道他的琴艺如何,但光是声音,就令人惊艳震撼。 cmfu发布****** cmfu发布同一时刻·北城埃特拉·首府米尔菲—— cmfu发布晶羽放下茶壶,端起茶杯耐心地吹凉,送到主人唇前。帕西斯刚喝了一口,原本木然的眼神光芒乍现,伸手接过。 cmfu发布“主人?”晶羽诧异地低呼,这个时间傀儡应该正在工作,帕西斯怎么会恢复意识? cmfu发布“有人召唤亡灵。”银发青年玩味地笑了,徐徐啜了口茶,“这年头居然还有人会降灵术。” cmfu发布“要查清楚吗?” cmfu发布“嗯,也好,说不定是席恩搞的小动作。” cmfu发布“遵命。”白衣少女单膝跪地,让主人一指点在眉心,虚拟的地图立刻在脑中浮现。她变回原形,振翅飞向蓝天。 cmfu发布****** cmfu发布“那个,罗里兰塔先生!” cmfu发布按捺不住结交历史人物的渴望,尽管罗里兰塔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生人勿近”,杨阳还是鼓起十二分的勇气,追逐前方的身影。罗里兰塔转过头,一声不吭地等着她发话,无言的压迫感让杨阳险些打退堂鼓。 cmfu发布“呃,我叫杨阳。”先自我介绍一下,黑发少女讷讷道,“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有空吗?” cmfu发布“无所谓,反正我也用不着睡觉。”魔曲师瞥了眼黑漆漆的窗外。 cmfu发布果然……杨阳深吸一口气,尽量流畅地道:“请问,你为什么答应帮维烈呢?你们认识?”经她提醒,罗里兰塔才发现面前的少女和召唤他的人有够相象,疑惑地端详:“不认识,我答应,纯粹是交易。” cmfu发布“交易?” cmfu发布“我帮他一个小忙,他让我见我儿子。” cmfu发布“你有儿子!?”杨阳这一惊非同小可。罗里兰塔反而纳闷地瞅着她:“我有儿子很奇怪吗?”他又不是还没发育完全的奶娃,而是可以成家立业的大男人。 cmfu发布“不不不,不奇怪。”奇怪的是你儿子还活着,啊,如果母亲是异族,寿命是会延长,“这么说,你并非亚利安族的最后传人?”罗里兰塔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听说我儿子不喜欢音乐,也许我还得扛着种族的包袱。” cmfu发布“哦。”杨阳一时找不到接下去的话。罗里兰塔看向走廊尽头不断传出噪音的房间,道:“那位老人家,把酒当水一样灌,真的不要紧吗?”下午他随便调了几个音,就把加林和请来的专家们骇得眼珠子差点弹出来,之后像喝了兴奋剂似地,直嚷嚷胜利在握,拉着周围人一起狂欢,惟独把他赶出来,要他养足精神明天一鸣惊人。 cmfu发布杨阳忍俊不禁:“这个嘛,可能会宿醉,不过有他儿子在,不会有大碍。” cmfu发布仿佛被最后一句话触动,罗里兰塔忽然敛去所有的表情,垂眸不语。注意到他的变化,杨阳心下恻然,犹豫是否该继续询问。眼前的人年纪轻轻就死于那场最丑陋的人类大统一战争,也许连妻子和孩子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挖开他的心伤,实在太过分。 cmfu发布“你身体里的男人是谁?” cmfu发布“啊!?”杨阳回过神,讶道,“你看得到肖恩?”罗里兰塔眼波一动:“当然,我和他同样是灵魂。肖恩……这个名字我听冥王说过。”肖恩向杨阳打了声招呼,跳出来问道:“他说了我什么?是不是说我坏话?” cmfu发布魔曲师一言不发,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弯腰行礼,转身离去。 cmfu发布良久,呆立当场的两人才相继回神:“他为什么向我鞠躬?” cmfu发布《不知道。》杨阳凝视已空无一人的走廊,只觉心脏莫名地抽痛。 cmfu发布窗外,一只白鸟调头转向,融入深沉的夜色。 cmfu发布****** cmfu发布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28日,名为[春之礼赞]的大型宗教音乐会正式召开,群星云集,场面浩大。 cmfu发布和去年的米尔菲拍卖会相比,作为会场的伦琴音乐堂虽然小了点,也能容纳两万余人进场。除了国王亚拉里特三世,共有三位城主受邀前来,分别是东城城主罗兰·福斯,北城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和南城城主梅莲可·迪·休拜卡。西城城主从来不参加这类社交活动;中城城主是音痴,第一时间把请柬撕成了粉末;而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正好趁这个大好机会整顿势力,准备发动兵变。 cmfu发布与白色的大理石交相拼成美丽图案的植被上,聚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马车。其中一辆往偏僻的地方驶去,在后门停下。 cmfu发布车门打开,走出一群人,有老有小,共同点是都穿得十分正式。最后的黑发青年怀抱竖琴,胸前别着代表选手的牌子。 cmfu发布“罗…维烈先生,你就从这个门进去,直走可以到选手休息室。”差点说溜嘴,加林机警地改口,笑容满面地拍拍罗里兰塔的肩,他对这个临时帮手信心十足。 cmfu发布“哦。”魔曲师漫应,好奇的目光定在眼前的建筑物上。在他的年代,可没有这样的设施和比赛。 cmfu发布“我们送你进去吧?”杨阳一边提议,一边用眼神征求加林的意见。后者笑道:“无妨,这里的规矩没那么严,不过只能送到休息室门口,以免妨碍其他选手。” cmfu发布“我自己进去就行了。”罗里兰塔娩拒。昭霆一掌拍在他背上:“哎呀,客气什么啦,瞧你呆不隆冬的,自己走搞不好会迷路到天边。” cmfu发布说起来,罗里兰塔先生的冷脸到底是真的冷漠,还是单纯的面部神经僵硬?杨阳思忖。从昨晚的浅谈,她判断他是少根筋的那种人。 cmfu发布跟守卫打过招呼,一行人穿过长长的曲线走廊,来到一扇华丽的沉香木大门前。说了几句加油的话,杨阳等人正要告辞,只见一道水线从敞开的门里飞出。 cmfu发布哗!出师不利的亚利安族青年被从头到脚淋得湿透。 cmfu发布“罗里兰塔!”维烈露出不同寻常的紧张之色,扑过来检视,“你没事吧?”罗里兰塔愣了一会儿,才道:“没事,没有裂开。” cmfu发布裂开?余人从惊怒转为错愕,同时听见一个嘲笑的声音:“抱歉,这里不欢迎冒牌货。” cmfu发布穿邦了……怎么会!众人吃惊地面面相觑,加林第一个镇定下来,怒视拦在门口的卷发青年:“沃夫,你太不象话了,难道你所谓音乐家的教养,就是对不认识的人泼水?还有,你指控他是冒牌货,有什么证据?”吃定他不敢说出派人偷袭维烈的事。 cmfu发布沃夫却不为所动,冷哼了一声:“我自然有人证。你们是乖乖离开,还是要把事情闹大?”众人更是不安,他们当中应该没有人泄密,那到底是谁说出去的?突然,杨阳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本来万分期待今天的比赛,早上却莫名变卦不来的尼可兄妹。 cmfu发布罗里兰塔拨了下琴弦,一颗水球凭空出现,打在沃夫脸上:“还给你。” cmfu发布“你……!”沃夫气极,一把拎起他的衣领,“给你三分颜色,倒开起染坊来!我不管你是哪里冒出来的三流演员,总之这里是神圣的音乐大厅,不是你们这种流浪艺人可以进来的地方!” cmfu发布杨阳等人大怒,正要抢上前分开两人,响起一声清喝:“停止这种龌龊的行为!” cmfu发布伊维尔伦城主大步走来,身后跟着红发武官,总是温文微笑的脸庞此刻笼罩着寒霜。杨阳喜出望外,叫道:“罗兰城主!艾德娜小姐!” cmfu发布朝她颌首为礼,罗兰看向那只抓着罗里兰塔的手。沃夫不由自主地松开,颤抖着退到一旁。 cmfu发布“对不起,我为臣民的无礼向你道歉。”深鞠一躬,罗兰以严厉的眼神注视嗫嚅着想说什么的小提琴手,“沃夫·赫尔曼,你父亲是市政府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也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为什么对同行恶言相向,甚至动粗?”虽然在质问,他也不忘给这个心高气傲的青年台阶下,免得闹到撕破脸,大家难看。 cmfu发布慑于主君的威严,沃夫彻底收敛气焰,老实回答:“我看不惯他是吟游诗人,还有,他是冒牌货……” cmfu发布“冒牌货?”罗兰疑惑地转移视线,他确实认得维烈,但是那个抱着竖琴的青年眉眼有些熟悉,让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又瞥见杨阳双手合十做出拜托的手势,当下微微一笑,“什么冒牌货,这位维烈先生我认识,你怕是搞错了。” cmfu发布“怎么会!”沃夫脱口惊呼,先看看神色冷然,摸不出真实心思的罗里兰塔;再瞧瞧一脸信誓旦旦的罗兰,他可没胆子怀疑自己的主君,就算怀疑了也不敢说出口,悻悻地道,“大概是我弄错了。”看来是那个男人消息有误。 cmfu发布“今后这种错误切莫再犯。你瞧不起他是吟游诗人,更是毫无道理。有什么坚持,音乐上见真章,比比看是谁技高一筹。” cmfu发布“是。”尽管还有点不服气,但沃夫对自己的本领颇有自信,给了罗里兰塔一个挑衅的眼色,转身走回休息室,顺手带上门。罗兰吁了口气,状似疲惫地敲敲后颈,换回自然的态度:“让你们见笑了。” cmfu发布“不,非常感谢你的帮忙。”杨阳高兴地和他握手。加林也用人来熟的口吻道:“多亏你解围啊,城主大人。” cmfu发布“加林先生越来越精神了。”罗兰笑着亲吻老人的额头。希莉丝问道:“我妈妈到了吗?” cmfu发布“到了,你去跟她打声招呼?” cmfu发布“才不要!” cmfu发布罗兰叹气摇头,转向其他人,不及攀谈,听到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cmfu发布“城主大人!”一名司仪满头大汗地奔过来,边跑边挥手,“陛下快到了,您赶快过去主持大局!” cmfu发布“真是的,还让不让人活啊。”罗兰翻了个白眼,他从早上四点起就没休息过,喝口水都像打仗。杨阳扑哧一笑,揶揄道:“真是个大忙人,有没有什么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 cmfu发布“不用了,我本来想过来看看选手们的状态如何,看来他们亢奋得很,用不着鼓励。”冷哼一声,罗兰绽开诚挚的笑容,“希望刚才的事没影响到你们的情绪,比赛好好加油。” cmfu发布罗里兰塔点点头。昭霆好奇地问道:“你也会表演吗,罗兰城主?” cmfu发布“呵,如果到时我还有力气就拉给你听——好了好了,你别在旁边跳脚了,我这就走。”调侃了司仪一句,罗兰挥手道,“回头见。”众人齐声应道:“回头见。” cmfu发布“真是个好男人。”目送金发青年的背影,昭霆赞叹。耶拉姆评价:“倒是很平民化。”莎莉耶奇道:“他本来就是平民啊,我倒觉得他很有威严。”朱特若有所思地道:“那就是威严和魅力兼备了,和阁下有异曲同工之妙。”越发热烈的讨论突然插进一个冷冰冰的嗓音:“那个男人,是死人。” cmfu发布众人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一致转头瞪视发言者:“你说什么!他分明是个大活人!” cmfu发布“这一点我也在奇怪。”罗里兰塔一派就事论事。这下杨阳彻底肯定他是不会看人脸色,不分时间场合,只凭自己心意行事的人种。瞥了眼加林父子,她把他拉到角落,压低声音道:“莫非,罗兰城主没有灵魂吗?”说着,不禁打了个寒颤。 cmfu发布“不,是他的命线断了,系的是别人的命线,可能有人分了一半生命给他。” cmfu发布“哦。”杨阳松了口长气,抚胸道,“这又没什么。对了,罗里兰塔先生,你先前说‘裂开’是什么意思?”罗里兰塔招手示意维烈过来,答道:“因为这个身体是陶土做的,浸水很容易坏掉。”杨阳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用陶土做身体,亏维烈想得出! cmfu发布走近的魔界宰相面带担忧:“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罗里兰塔摇了摇头,眉间浮起困惑:“不是,我想问反应为什么那么慢?那桶水我明明躲得开。”维烈如释重负,解释道:“抱歉,这毕竟不是血肉之躯,所以不能重现你的武艺。” cmfu发布“哦。”罗里兰塔也不是很可惜,反正他在冥界懒散惯了。那厢,昭霆不耐烦地喊道:“喂,你们要讲悄悄话讲到什么时候?” cmfu发布“过去吧。”维烈莞尔。杨阳也忍俊不禁,拍拍罗里兰塔的肩,“加油哦,我们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了。啊,要不要喝点水,润润嗓?” cmfu发布“水喝进肚子里,只会裂得更快。” cmfu发布“……”尴尬之余,杨阳也由衷感慨:罗里兰塔先生心肠不坏,就是嘴巴不饶人。不过能够忍受这样的男子,他的妻子也真了不起。 cmfu发布****** cmfu发布告别罗里兰塔后,杨阳一行来到加林的包厢。因为不是音乐会的主办人之一,地位也没高到需要向贵宾们请安的程度,加林就没有带小辈们出去见识。杨阳等人也乐得逍遥,闲闲等开赛。惟独希莉丝借口上厕所,偷偷溜向南城城主的包厢。 cmfu发布虽然嘴上说不见,但毕竟是母女天性,又离家三年,心里多少有点挂念。而且,前段时间梅迪又是惨遭西城侵略,又是被红龙骑士团蹂躏,也许那个工作狂真的如罗兰所言,焦头烂额了。 cmfu发布城主的包厢戒备森严,希莉丝早有准备,戴上面纱,盘起长发,与梅莲可有七分像的容貌气质轻易唬过守卫,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目的地。 cmfu发布屏息静气地趴在门上,她意外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cmfu发布“梅儿。” cmfu发布米利亚坦城主!希莉丝双手紧握,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他在这里没有什么,毕竟他们对外的关系是密友,却听得男子的语气越发温柔,透出掩不住的情感:“你又瘦了,我叫人炖的药膳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喝?” cmfu发布“够了,欧斯达,虽然这里没外人,也请你自重。”梅莲可严正的提醒却带着不稳,让希莉丝的心沉到谷底。 cmfu发布“我没做什么啊。”北城城主十分委屈,“我只是关心你,这也有错吗?” cmfu发布“如果你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关心我,我接受了,请回吧。” cmfu发布“梅儿!”忍无可忍的大喊伴随着椅子翻倒的声响,希莉丝再也按捺不住,将门打开一线,正好目睹母亲的旧情人把她抱在怀里的景象。 cmfu发布梅莲可很快挣开,却面红耳赤,呼吸紊乱,显然情动。米利亚坦也察觉这一点,抓住她的手不让她逃,激动地道:“梅儿,别再躲了,你明明还没忘记我,那又何必顾虑那个死人?为他守这么多年活寡也够了!” cmfu发布再也看不下去听不下去,希莉丝掉头飞奔,因而没看到梅莲可狠狠甩开米利亚坦的钳制。 cmfu发布不辨方向地乱跑一通,她好容易稍稍冷静下来,一把扯下面纱,揉乱头发。遗传自母亲的焰色发丝掠过眼前,又勾起熊熊怒火,毫不犹豫地攒在手里,用匕首切了下来,扔在地上,死命地践踏。 cmfu发布“踩死你!踩死你!”歇斯底里地咒骂,天空色的眸子溢满深切的痛恨、鄙夷、伤心和失望。良久,她才筋疲力尽地停下,拖着沉重的脚步返回包厢。 cmfu发布“希莉丝!” cmfu发布远远望见走来的同伴,和其他人分头寻找的杨阳放下心头的大石,迎上前,“你怎么……天哪!你的头发!”心疼地撩起一缕断发,她又是震惊又是不解:“谁干的?我找他算帐!” cmfu发布“是我。” cmfu发布“呃!?” cmfu发布红发少女抬眼,神情似哭似笑地凝视他:“对不起,阳,让肖恩出来一会儿好吗?”杨阳沉默地看了她片刻,闭上眼,双手在胸前结印,下一秒,棕发青年的形象覆盖了原先的身影。 cmfu发布“希莉丝……”不等肖恩发话,希莉丝已扑进他怀里,发出压抑的啜泣。离得近了,那头剪至肩膀的发更为触目惊心,肖恩心痛地抱紧她,一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cmfu发布充满抚慰之意的动作融化了心防,希莉丝放声大哭。 cmfu发布“不哭,不哭。”肖恩被她哭得心慌意乱,拍打的节奏也急促起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帮你出气,揍那个害你剪头发,害你哭的家伙!” cmfu发布“我妈妈……”希莉丝刚委屈地倒出三个字,咬牙改口,“不,她不是我妈妈,那个不忠的女人,又和她的旧情人好上了!” cmfu发布“旧情人?啊,你妈妈的旧情人是北城城主。” cmfu发布“对!我亲眼看见他们搂搂抱抱,说些肉麻到腻歪的情话——混蛋!既然忘不掉那老色鬼,当初就不该嫁给我爸爸!嫁了又旧情复燃,这算什么?何况我爸爸还一心一意对她!夫妻之间不是应该恩爱忠实吗?爸爸活着时她厌恶他到看他一眼也不愿意,爸爸去世没几年她就投奔到旧情人怀里——我鄙视她!我鄙视她!这种不贞又放荡的女人,最好和她那个花心情人一起下地狱算了!” cmfu发布肖恩试着劝慰:“希莉丝,她毕竟是你母亲……”希莉丝厉声打断:“去他的母亲!她不是我母亲!我光是想到和她有血缘关系,就恶心得想吐了!所以我割断头发,和她断得干干净净!” cmfu发布叹了口气,肖恩再次紧紧搂住她,给予无言的包容。 cmfu发布“肖恩……”沸腾的情绪渐渐平息,希莉丝开始为刚才大吼大叫的失态模样羞愧,“我……” cmfu发布“别难过了,她是她,你是你。” cmfu发布“……嗯。” cmfu发布“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的纠葛,所以也不好说什么。但是你爱你爸爸对吗,那也要尊重他爱的女人,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她不好的地方,你不要学就是了,不必斤斤计较血缘的影响。我是希望你们的关系能修复,不过现在还操之过急,先顾好你的心情再说。” cmfu发布“嗯。”希莉丝抬起头,露出了些许笑意。肖恩也回以安心的笑容,视线落在她的发上又转为痛心,伸手打理:“唉,这么漂亮的头发,你下手也太狠了。”切口整齐,端的是干脆利索,足见她当时的决心。希莉丝红着脸嗫嚅:“那时侯头脑发热,什么也不想就——” cmfu发布“没关系,再留长就好了,这样也满可爱的。” cmfu发布“嗯。”希莉丝再次依恋地偎进他的怀抱。肖恩刚垂下手想抱住她,整个人僵住,双眼睁到最大,瞪视走廊的尽头。 cmfu发布适才惊鸿一瞥,看见一道白影闪过,伴随着水银似的光华,仿佛月光凝成的细丝。他不知道那个身影是谁,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灵魂却因为震撼而战栗,身体和心灵都不再受控制,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即将汹涌而出。 cmfu发布“肖恩?”察觉臂弯里的身体陡然僵硬,希莉丝关怀地抬头,惊见他脸色惨白,眸光涣散,异样的神色像失了魂,连忙拍打他冰冷的颊,“你怎么了?” cmfu发布“啊…啊?没事。”肖恩回过神,一手扶住额,“刚才有点不舒服,大概是着凉了,我们回去吧。” cmfu发布“先让我看看!” cmfu发布“没事啦,真的着凉睡一觉就好。呐,走吧,再不回去,大家要担心死了。” cmfu发布相携走远的背影让银发的偷窥者黯然垂下眼,嘴角浮起落寞的笑痕。 cmfu发布时不再来,物是人非,如今你重视的对象是你的伴侣,你口中的大家也不再是我们。 cmfu发布既然如此……帕西斯的眼神渐渐冰封,转身迈开大步:我也会彻底消失在你的生命里。 cmfu发布****** cmfu发布开演的前一刻,东城城主终于得以坐下来歇口气,倒杯酒慰劳自己,不想才喝第一口,就被冷不防冒出的熟人吓得差点喷出来:“师父!?”怎么回事!他不是说不来吗? cmfu发布“哟,徒弟。”帕西斯笑嘻嘻地举起一只手,目光定在他手上的杯子,“有好酒也不通知我一声,太没义气了。” cmfu发布“说什么呢,我还特地寄请柬给你,是你自己不赏脸。”罗兰叹息着将整瓶酒丢给他,换了个闲散的坐姿,“说吧,为什么突然想来了?” cmfu发布“我父亲来了。” cmfu发布“……” cmfu发布尽管自制力深厚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罗兰还是被这个消息冲击得露出张口结舌的蠢相;一旁的艾德娜更踉跄了一下,险些匍匐在地。把他们俩的反应当成下酒菜,帕西斯好整以暇地品尝佳酿。 cmfu发布拉回惊飞的神智组装完毕,罗兰面无表情地道:“是哪位老人家?我去拜见。” cmfu发布“不是老人家啦。”帕西斯坐没坐相地搭着椅背,下颚枕在手肘上,“他死时才28岁好像,在冥界的时光不算。就是那个冒充维烈,把头发染成黑色的家伙。”罗兰倒抽一口凉气:“是他!?难怪我觉得眼熟。这么说,是有人召唤他?”一个老的不够又来一个,这世界是怎么回事?群魔乱舞? cmfu发布“对,那个好事的维烈!”帕西斯咬牙切齿。敏锐地听出他语气有异,罗兰试探地问道:“你,讨厌他?”帕西斯定了定神,审视自己的内心:“嗯…小时侯是很讨厌,不,恨死了,认为他配不上妈妈,后来回头想想,当初也不是他自己愿意死,害我们变成孤儿寡母就不是他的责任。不过,还是看他很不顺眼。” cmfu发布“哦,那么知道他离开冥界的原因吗?”因为麾下有死灵法师,罗兰对降灵术略有耳闻。如果不是对人世有强烈的执念,亡灵不会回应施法者的召唤。 cmfu发布“哼,肯定是来见我了。想得美,我才不让他见。”帕西斯嘴上说得强硬,心里却着实希望从父亲口中得知母亲的近况,因此也更加愤懑,“罗兰,做好心理准备,我要杀他个下马威,到时把耳朵塞起来。” cmfu发布“喂。”哪有这么不给面子的,当着主人的面说要砸场! cmfu发布“安啦,我会弹首曲子给大家压惊,让他们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还快活得不得了。” cmfu发布“嗯哼。”这还差不多。 cmfu发布帕西斯一口气喝掉半瓶酒,笑眯眯地道:“我就坐你这儿欣赏音乐吧。放心,不是用这个模样。”语毕,他戴上幻象手镯,身形一转变成一个千娇百媚的丰满女郎,在艾德娜呆愕的注视下依近罗兰,两只柔若无骨的手臂搭上他的肩,吐气如兰地道,“如何,东城城主和他的神秘情妇,这个组合挺轰动吧?” cmfu发布“师父~~~”罗兰被他气到无力。 cmfu发布****** cmfu发布伦琴是艺术之都,比起奢侈到俗气的米尔菲拍卖会,过程丰富了许多,布置和演出也颇具匠心,虽然不少王公贵族纯粹是附庸风雅,也看得津津有味。 cmfu发布以大型的协奏曲和交响乐为主,几支知名乐团相继上台,其中沃夫所在的剧团最为出色。杨阳凝神细听了一下,确实无可挑剔,仿佛一件精工雕琢的工艺品。但是在带给感官美妙享受的同时,却无法触及心灵,只停留于表面的感动。 cmfu发布也许过于追求技巧,就会失去那份纯净的本心吧。想起银发圣职者虽不登峰造极,却震撼心扉的琴艺,她眸光转柔,随即增添了一抹深思:这么推测,神官恐怕真的是亚利安族的后代。 cmfu发布营造出优雅的氛围后,高贵的音乐家们纷纷退场,换上富有民族特色的节目。青春活泼的少女穿戴得仿佛花朵的精灵,载歌载舞;精彩的驯兽和妙趣横生的口技和杂耍,令人目不暇接。因为是宗教为主题的表演,圣谈剧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继唱诗班的礼赞后,演员们粉墨登场。 cmfu发布东城的包厢里,艾德娜瞪着剧情简介结结巴巴:“你…你真的要让这样的戏剧上演?” cmfu发布“对啊。”罗兰一派好整以暇,笑容充满期待。 cmfu发布“你疯了!陛下会以为你想反!” cmfu发布“不会的啦,他只会以为是搞笑剧,横竖拉克西丝和德修普都不在,没人会看出来。” cmfu发布《圣徒马林》,改变自历史上一位真实的人物。在中城卡萨兰,对教坛做出杰出贡献的人一般都会在生前或死后受封[圣徒]的称号。这位马林,传闻原先是个默默无闻的平民,一次在街上被有夫之妇邀请当了入幕之宾,巫山**到一半丈夫回来,撞破了奸情。亲眼目睹夫妻俩互刺而死的马林,因此认识到生命无常的道理,将余生奉献给至高神,最终大彻大悟,荣登圣徒宝座。 cmfu发布当初罗兰看呈上的剧本时,不住拍案叫绝,当看到马林赤条条向神发誓的一段,更是笑到岔气,毅然决定让这出戏公演。 cmfu发布于是,台下观众只见男主角和女主角在黑暗里嘿咻嘿咻,蜡烛亮,可怜的丈夫横眉竖目地出现,追着只裹了一条床单的妻子到处跑。期间,那若隐若现的曲线看得男士们屏息静气,目不转睛,口水不停地往下咽。昭霆笑得前仰后合:“天哪!太搞笑了!a片都没这精彩!”莎莉耶也抹着笑出的泪水,断断续续地道:“我…我本来还以为,圣谈剧很无聊。”杨阳喝水想平息笑意却反而呛到:“咳、咳咳,真是黑色幽默。” cmfu发布而男士一方,加林父子哭笑不得,暗叹主君太也开放。维烈尴尬得不知看哪里,俊脸通红:“似乎露骨了一点。”耶拉姆面无表情地修正:“不止一点吧,没看到那边有个脱光的男人?”朱特捧腹:“不,不是全‘光’,重点部位还遮了一顶帽子。”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笑声。 cmfu发布希莉丝辛苦地挤出声音:“希望别有人搅局,这真是杰作。”她多虑了,国王和贵族们的包厢也是一片人仰马翻,虽然几个圣职者认为戏剧有讽刺意味,见主君这么乐衷也不好说什么。 cmfu发布气氛达到**,终于轮到万众瞩目的表演赛。甜美动人的歌声,华丽夺目的舞蹈,选手们各逞本领,异彩纷呈。因此,当罗里兰塔平平无奇地行礼,在椅子上坐下以前,都没有引起多少反响。 cmfu发布“加油!加油!”杨阳等人大声鼓劲,俨然拉拉队的架势。罗兰也细细观察,忽而皱眉:奇怪,这种像人人欠了他一百万的神气,我好像在谁脸上看过。不是师父,是……回忆片刻,他脑中灵光一闪。 cmfu发布德修普!乖乖,连抿嘴的弧度也一模一样。 cmfu发布……巧合吗?心神不宁的猜测在一缕清音下化为乌有。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拂过琴弦,舒缓的曲调仿佛来自太古的悠然,如小溪缓缓流泻,化为絮云的飘浮,化为初雪的纯净,旋转出奔腾的急流,涤荡出汹涌的浪花,变幻莫测,千回百转,最终归于宁静的大海。 cmfu发布《蓝色梦幻》,水的咏叹调,被亚利安族青年演绎得淋漓尽致,沁人心脾。 cmfu发布曲目结束,场内久久无人做声,心醉神迷,爆发的前一刻,一道耀眼的光束从天而降。 cmfu发布古色古香的七弦琴浮现在罗里兰塔面前,发出愉悦的颤音,纹路细密的原木表面,流转着月光般清凛皎洁的银光。这是传说中魔曲师使用的乐器,此次大赛的奖品之一。 cmfu发布“银月光华……”感慨地看着久别重逢的老友,罗里兰塔放下竖琴,轻轻抚摸它,动作无限温柔,无限怀念,过往的岁月浮上心头,使他克制不住满溢的情感,沉浸在一幅幅鲜明的画面中。 cmfu发布万马奔腾,杀声震天的战场。 cmfu发布铿锵有力的重击,短促急骤的连拍,一曲气势十足的矮人战歌[狮鹫兽之魂]震撼全场,人人热血沸腾,恨不得跳起来发泄满腔的激情。高亢之音不断鸣响,一声盖过一声,壮阔豪情中透出无限苍凉,一如明知生还无望,也一往无前的战士忘我的呐喊。正是当年勇敢抗争人类的迫害,在战歌平原上舍身拼杀的异族们,惨酷战争的重现。 cmfu发布不知不觉,悲怆的曲调舒缓下来,渗入一丝柔情。仿佛对远方亲人的思念,胞泽战友不需言传的默契,同甘共苦的伴侣相濡以沫的丝丝情怀。慢慢的,旖旎变成了青涩,战鼓远去,杀声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飞快变幻的风景,交织着同伴情谊的颠沛岁月。 cmfu发布和煦的夜风,明净的星光,甜美的花香,轻柔的浪漫曲散发出醉人的气息,宛如情人香醇的吻。偶有小风小浪,也只是几个转折就悄然逝去。重新敞开胸怀的吟游诗人拾回了过去的快乐与温情,淡化了仇恨铸就的冷漠。带来这一切的人儿纯真美好,笑容如诗如梦。羽化蜕变的那一瞬历历在目,从难分性别的孩子抽长为娇美动人的少女。肤如雪,发如云,温柔的绿色包裹着晶莹的洁白,勾勒出玲珑完美的体态,清澈的眼波是四月天气里比弱柳更美丽的颜色。 cmfu发布正当众人沉醉的时刻,魔术师般的音乐家再次天衣无缝地过渡到抒情曲。炎凉的世态,渗透骨髓的孤独,横遭惨变的悲痛和失去目标的迷惘随着凄清的曲调弥漫开来,如泣如诉,勾起人心深处的回忆。 cmfu发布金鸣震天,远比第一曲战歌更尖锐的高音震散哀伤的气氛,强烈的愤怒滔滔不绝地涌出,生死一线间的张力被慷慨激昂的军乐拉伸到极致,被世人定义为柔弱的亚利安族全体却在死灵王的威胁下表现出不屈的气概。哪怕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也决不抛弃尊严,助纣为虐。近乎全族的牺牲让年方弱冠的少年红了眼凉了心,从此回不去无忧无虑阳光明媚的童年,无声的世界一片黑暗,奏响听不见的弦,控诉命运的不公和残忍,继承族人的遗志,在忍辱负重的复仇之路上艰难前行。 cmfu发布淙淙流水洗去了悲愤和仇恨,喜怒哀乐都在回首间烟消云散,最终还是回到那里,记忆中的那方乐土。有慈和的亲人和温馨的小屋,青山碧水和绿树繁花,与同伴打闹嬉戏的场景一幕幕飘过脑海。轻松活泼的田园曲由急变缓,隐隐有了空宁的趋势。优美的安魂曲犹如母亲温暖的拥抱,温柔地抚慰每一颗受创的心灵,为整首绮丽万千的乐章划下完美的句点。 cmfu发布掌声如雷。 cmfu发布不仅观众,选手们也由衷地鼓掌赞颂这位无一不精,技艺超群的乐师,心悦诚服。甚至没人质疑银月光华为什么会跑到他手里,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cmfu发布“赢了,赢了。”昭霆喜极而泣。余人也互相拥抱,欢欣鼓舞。 cmfu发布赢不了。手指顿在琴弦上,帕西斯神色复杂地注视下方的父亲,听狮鹫兽之魂时他就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手。无关天赋,是成长环境的缘故。虽然有莉拉这个启蒙老师,但他毕竟没受过正统的音乐教育,而且很多技巧莉拉也不会,一心往魔曲方面发展又使他疏于平常曲目的练习。 cmfu发布不过……银发青年眼神一冷,嘴角泛起如冰的微笑:有一首曲子我是必胜无疑。 cmfu发布被称为亡者挽歌的冥殿奏鸣曲。 cmfu发布透明的细弦迸出黑色的火花,一声尖锐至极的长音贯穿整个音乐堂,宛如万鬼的嚎哭,撕裂五脏六腑,超越感官所能忍受的极限。除了极少数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在一刹那被震晕。 cmfu发布罗里兰塔一颤,惊喜地抬头,却没有看到半个眼熟的身影。意会儿子是在挑战,只有赢了才让见尊容,他微微一笑,调弦准备迎战。然而下一秒,他脸色骤变。 cmfu发布身体好像被什么沉沉的东西压住,无法动弹,僵凝的手指使不出力。 cmfu发布忽高忽低的调子却是难以置信的奇诡艳丽,勾魂夺魄的动听,如毒药附骨蚀心。引诱生者的魅之曲,亡灵的恶意隐藏在甜美的笑容下,锐利的獠牙被华裳掩盖。 cmfu发布再不反击,会被撕裂。罗里兰塔冷静地判断出,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挪动手指,拨了几个清亮的音,准确地撕开伪装。 cmfu发布铺天盖地的黑暗淹没了他。 cmfu发布悲伤、痛苦、愤怒、憎恨……不是个人可以看开可以调解的情感,而是复数来源汇聚而成的巨大漩涡,连拥有坚定心志的亚利安族青年也抵抗不住,被卷入深渊。 cmfu发布为什么?为什么这孩子的心会是这么深这么冷的绝望? cmfu发布震惊和疑惑使罗里兰塔失去了先机,只能采取被动的守势。灵巧的音符躲避着亡灵们的爪牙,自成一方清净不受干扰的禁地。突然越拔越高,飞向云霄,欲冲破这深不见底的黑暗囚笼。 cmfu发布砰!抵达出口的前一刻,银月光华的最高弦“离”,生生震断! cmfu发布没有慌乱,罗里兰塔只是淡淡把半截断弦拨开,继续维持阵线,想方设法。半晌,曲调一变,呼应着沉重的奏鸣曲一降再降,试图与之融合。然而,再低的旋律也无法同调,深渊底部响起冰冷的嘲笑,次高音弦“羽”和渐次高音弦“征”接连崩断,堪比神器的七弦琴顷刻间只剩四根弦。 cmfu发布深埋的伤口无药可救,封闭的心拒绝治疗。 cmfu发布蔚蓝如海的双眼笼上深深的阴霾。即使在家破人亡的时候,他也没感受到这么深刻的绝望,这孩子过的到底是什么生活!? cmfu发布一分神,对方的优势大增,千年囚禁的怨愤如山压下,罗里兰塔全身剧震,脸色惨白。若非这个身体是陶土制成,他此刻已大口吐血,颓然倒下。饶是如此,实际所受的伤害只有更大。 cmfu发布生平头一次,软垂的手奏不响琴弦,铮铮铮三声,低音弦“角”,最低音弦“宫”和渐中音弦“离”一齐断裂。 cmfu发布发出胜利笑声的亡灵抓住他,把他拖往深渊。无力反抗地下坠,神智逐渐模糊。 cmfu发布生前的一切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却感觉不到应有的情感。惟独厌倦,无边无际的厌倦包围住他,疲惫得不想睁眼,只想长睡不起。 cmfu发布突然,食指一痛,他眨眨眼,定睛看去,原来是断弦划破了指尖。没有血流出的伤口却刺激了他的记忆,幼年学艺的情景清晰浮现。 cmfu发布[不能放弃,放弃你就永远学不会。] cmfu发布不能放弃…… cmfu发布波澜壮阔的奏鸣曲在耳边缭绕,他甚至看到宇宙的诞生和星辰的毁灭,白骨累累的大地和尸横遍野的城池,还有染血的汪洋。 cmfu发布人间已是无边的地狱,冥神统治了一切。 cmfu发布但是,心中那棵希望的种子却悄悄发芽。 cmfu发布就如潘多拉之盒,尽管百鬼横行,灾难丛生,希望依然留了下来。 cmfu发布可七弦琴到了极限,只剩最后一根弦,中音弦“周”。沉吟了一瞬,罗里兰塔眼里浮起玉石俱焚的决心,一字一字道:“生命之绝响,一弦动七音。” cmfu发布奇迹出现了。仅存的中音弦竟发出七个音阶,音色之美超越了世间任何一把乐器。 cmfu发布不破坏黑暗的囚笼,也不刻意接近冰封的心灵,只是静静地、用心地歌唱自己的感悟。个人的心结只能靠自己解开,也没有人能完全理解另一个人,空白的相处更划下深不见底的鸿沟,他能做的,只有留下一颗小小的火苗,让那个孩子日后回想起来,会感到一丝丝的温暖。 cmfu发布漫天花瓣纷纷落下,纯净的白光融化了死神的镰刀,将安详的弥撒播向每个角落。 cmfu发布两首风格炯异的乐曲汇聚在一起,竟合奏出胜过所有音乐的华美篇章。 cmfu发布帕西斯和罗里兰塔都陶醉在酣畅淋漓的演奏中,遗忘了身外的一切。这是个只有音乐的世界,时间和空间都是他们任意挥洒的音符。 cmfu发布终于,两首曲子同时走到尾声。默契地,节奏越来越缓。 cmfu发布功成身退的银月光华从最后一根弦断成两半,抱着老朋友,罗里兰塔深深感叹。悼念良久,他摇晃着站起,踉跄了几步,有所感应地转过头。 cmfu发布右手扶琴的青年站在舞台一角,雪色衣摆在灯光下如水波微荡,披泻而下的银丝仿佛月光的匹练,皎洁而秀丽的容貌清晰地印出那人的影子。 cmfu发布****** cmfu发布一前一后来到走廊,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cmfu发布没有感人的父子重逢,也没有催人泪下的拥抱和告白,父亲的表情还是一百零一号,儿子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桀骜不驯。 cmfu发布“你要顶着那头黑炭到什么时候?”帕西斯一开口就是讽刺。罗里兰塔也不介意,轻轻摇了摇头,乌木般的发丝荡漾开来,从根部退去颜色,晶莹剔透,摇曳出千年的流焕,衬得那张俊逸的脸庞更为出尘淡雅,宛如圣画中的神祗。 cmfu发布哼,小白脸。帕西斯不是滋味地轻哼,认定母亲是被这张脸欺骗,却没想到自己也是被归于小白脸的范围。 cmfu发布“你讨厌我。”罗里兰塔这句话并不是疑问。被这么直白地指出,帕西斯反而有点尴尬,干脆挑明:“不到这个程度,不过别指望我叫你一声爸爸。”压抑心中的酸涩,罗里兰塔沉着地颌首:“我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这是当然的。” cmfu发布忽然不好受起来,他是被留下来的一方,焉知死者的心情。如果看得见又无能为力,那会是怎样的煎熬? cmfu发布“我问你,你会瞧不起妈妈吗?” cmfu发布“什么?”罗里兰塔一愣。帕西斯深深看进他的眼底,提高嗓门:“也许妈妈没告诉你,后来她做的是什么营生,但我要让你知道,她是用卖身……” cmfu发布“我知道!我都看到了!”罗里兰塔打断,第一次裸露出鲜明的表情,蓝眸被怒火烧得通红,“不能保护她,是我的错!我疼她爱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瞧不起她!告诉你,我是重罪犯,因为我把曾经染指她的人都杀了,即使被冥王责罚永世不得超生,我也不后悔!” cmfu发布听的还算满意,帕西斯在心里给他打了个及格的分数,缓和了态度:“她好吗?” cmfu发布“很好。”敏锐地看出他的变化,罗里兰塔心下稍慰,脸上的线条回到原本的漠然,“很挂念你。”帕西斯垂下眼,一时无语。 cmfu发布“你的生命应该早就到头了,什么时候回来?” cmfu发布回来?我还回得去么?内心涨满苦涩的自嘲,帕西斯却浮起带着透明感的微笑:“快了,我很快就能和你们团聚。”罗里兰塔点点头,也露出些许笑意:“冥王说,你意外成为协调神的神体,要期满才能自由,我们就数着手指头盼那一天。” cmfu发布原来……帕西斯目瞪口呆,险些喷笑出声:哈!好样的!那群撒谎不打草稿的神! cmfu发布“帕尔?” cmfu发布“没什么。”收起情绪波动,帕西斯淡淡一笑。这样也好,有了千年的平静,将来的事就留给冥王去头痛……不行,那骗子被扁成猪头也不关他的事,但是他不能让莉拉难过。 cmfu发布这时,罗里兰塔呻吟了一声,抱住上身,“抱歉,我好像非回去不可了。”帕西斯猝不及防地惊呼:“为什么?” cmfu发布“因为这个身体原本是个陶土娃娃,浸了水,又经过刚才的冲击,吃不消了。” cmfu发布……维烈那个混蛋,也不用好点的媒介!只能长话短说,帕西斯按捺骂人的冲动,道:“再叫妈妈生一个!”罗里兰塔傻眼:“啊?” cmfu发布“啊什么啊,你太混了,这么多年都没让妈妈怀孕!” cmfu发布“可是,我是灵魂,灵魂不能让女人怀孕。”基于男性尊严,罗里兰塔不得不为自己辩白。帕西斯用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瞪视他:“那就想办法!叫冥王帮忙!或者再捡一个!” cmfu发布罗里兰塔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看得帕西斯心脏扑通直跳,担心自己的用意被看穿。 cmfu发布但是,不知是时间来不及,还是琢磨不出,罗里兰塔并未质疑,只是平静而坚定地道:“我们的孩子只有你一个。” cmfu发布碎裂的陶土散落一地,只在现世逗留了短短两天的灵魂返回了冥界。 cmfu发布情不自禁地蹲下来,捡起碎片拼凑,帕西斯施了点小法术让娃娃凝固,却不知道该拿手上的东西怎么办才好,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一个揶揄的声音:“收起来吧,这是你爸爸啊。” cmfu发布“罗兰!” cmfu发布伊维尔伦城主步伐不稳地走近,全身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的。看到他这个模样,帕西斯脸色大变:“你没晕过去?” cmfu发布“是啊,你差点害死我了,现在我还觉得脑子里嗡嗡嗡像有蜜蜂在飞。”罗兰按着额角。 cmfu发布“笨蛋!我叫你把耳朵塞上!”帕西斯破口大骂,一步并三步冲上前,关怀地问道,“怎么样?要不要紧?” cmfu发布“没事。”罗兰放下手,由衷地笑了,“也幸好这样,不然就听不到那么精彩的演奏了,你们弹得真好。”帕西斯微微脸红地撇过头:“巧合而已。” cmfu发布“和解了?” cmfu发布“……唔。” cmfu发布“那就收起来吧。”罗兰笑道。帕西斯装出不甘不愿的样子,把父亲曾寄身过的陶偶塞进怀里:“好啦,我回去了,那边还积了一大堆工作没做。” cmfu发布“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cmfu发布“啊?”帕西斯愕然,对上徒弟寒恻恻的眼神,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摆手道,“哈哈,我这就去收拾,我这就去收拾。” cmfu发布****** cmfu发布用一首催眠曲唤醒场内的观众,让他们以为自己是一时失神,帕西斯飘然离去。然而,即使他把烂摊子收拾好了,还是有无法弥补的漏洞在。 cmfu发布修好的琴放在椅子上,之后的比赛继续进行,虽然有选手注意到那个笃定夺魁的人不见了,但以为他是回休息室,或是包厢了,没有引起骚动。直到公布结果,工作人员开始找人后,才发现不对。 cmfu发布“罗里兰塔不在!?他没回来啊!” cmfu发布听到这个消息,杨阳等人万分惊讶。前来迎接的工作人员一呆:“什么罗里兰塔?” cmfu发布“啊,没有,没什么。”大家赶紧打哈哈,希莉丝连哄带骗地将对方拐出去,其他人手足无措地对看,昭霆第一个叫起来:“他去哪了?”维烈捏了个手诀,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不在…他不在这个音乐堂里。” cmfu发布“怎么会这样!” cmfu发布加林最为镇定:“可能是离开了吧。”在他的认识里,世外高人就应该是这么不取分文地消失。杨阳摇首:“不,他不会连声招呼也不打。”莎莉耶指着桌子喊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cmfu发布一行青色的发光文字映入众人的眼帘:对不起,身体吃不消了,不得不先走一步——罗里兰塔留。 cmfu发布房间里回荡着死一般的寂静,半晌,被昭霆的呢喃打破:“他就这样走了……”耶拉姆当机立断地道:“维烈,你代他领奖,反正你本来就是真正的‘维烈’!” cmfu发布“不行!”维烈还没表态,萨芬插口阻止:“音乐会的规矩很严格,不能代为领奖,哪怕是亲人、同伴!” cmfu发布“我打扮成他的样子呢?”不忍少年像听见噩耗的表情,维烈问。加林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维烈啊,不是我打击你,这还是行不通。因为领完奖,还要表演一曲。你的琴艺……比起罗里兰塔先生,要差一截。” cmfu发布无计可施,完完全全的无计可施。面面相觑的众人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绝望。 cmfu发布结果,五千金币还是没有拿到。 cmfu发布****** cmfu发布白忙一场,杨阳等人的心情只能用窝火形容。当追根究底,得出一切都是那个人证的错后,火气更上升为杀气。 cmfu发布“如果不是尼可和菲去告密,那叫沃夫的家伙就不会泼罗里兰塔水,没被泼到水,罗里兰塔的身体就不会吃不消,就会顺利拿到奖金。” cmfu发布此话出自杀气最浓烈的耶拉姆口中。昭霆在旁边摇旗呐喊,坚决支持,还附加将兄妹俩大卸八块的提议。老成持重的维烈摇头不赞同:“我感觉菲不是这种人,可能是尼可擅做主张。” cmfu发布“我也这么认为,还是先找他们问清楚。”杨阳站在他这边。希莉丝和肖恩也主和,而朱特和莎莉耶主战。正当两方争得不可开交时,响起敲门声,离得最近的萨芬赶紧跑去开门。 cmfu发布“艾德娜小姐!”杨阳第一个认出来人。加林父子连忙行礼。身为城主随侍武官兼秘书官,虽然没有政治上的实权,但在社交场合,艾德娜就等同罗兰本身,任何人都必须待以城主的礼节。 cmfu发布“打扰了。”红发侍卫一视同仁地行了个注目礼,嘴角漾着爽朗的笑,“大人叫我来问问你们,那位先生是不是真的不见了?” cmfu发布“是。”众人苦笑。艾德娜毫不掩饰地叹了口气:“这就麻烦了,现在包括陛下在内,有几十位贵客邀请他做自己的专属乐师。大人正出面应付,不过支持不了多久了,他们很快就会杀过来。”闻言,众人的脸色转为青白。 cmfu发布“大人的意思呢,是你们撇清关系,趁乱离开,之后的事交给他和加林先生处理。反正知道内情的人很少,瞎编一通就瞒过去了。至于你们的损失,大人已经派人送到加林先生府上,你们回去后可以问总管拿。毕竟那位先生是你们的同伴,他不告而别,奖金还是他的。” cmfu发布耶拉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把奖金给我们了?”艾德娜笑道:“不是奖金,奖金是他的,是你们推荐人才的奖励费三千金币,扣除撒谎的罚金一千,共两千。”冒险家们悻悻而笑,心里却乐开了花。这也难怪,本来一毛钱也没有,突然得到两千金币,管什么名目,统统收了! cmfu发布“请代我们谢谢他。”耶拉姆诚恳地道,对东城城主充满了好感。杨阳叹道:“我们又欠了罗兰城主一次人情呢。”希莉丝突然叫起来:“不行!尼可兄妹…那两个告密的人还在城里,可能会害事情穿邦!” cmfu发布“不用担心,沃夫·赫尔曼先生已向大人招供了一切,包括对那位先生的致歉。所以一回头,大人就派人把那两兄妹接出来,打包扔到郊外。你们乘总管准备的马车走后,会在路上碰到他们,到时再好好清算吧。”艾德娜条理清楚地汇报,不掩对主君的敬佩。杨阳等人听得目瞪口呆:好…好高的效率,好细致的安排,太强了! cmfu发布于是,搭着顺风车,揣着鼓鼓的荷包,一行人悠哉悠哉地出了城,告别带给他们不少体验的音乐之都。 cmfu发布距离伦琴约莫二十公里的三岔路口,他们见到了人。尼可一脸焦急地围着妹妹转悠,似乎在说服她;而菲咬着下唇,闭着眼不理他。看到这个阵仗,维烈松了口气:“果然是尼可擅做主张。” cmfu发布听到车轮声,尼可紧张地抬头,顿时尖叫了一声,拉着妹妹就要逃跑。菲差点跌了一跤,睁眼瞧见来人,露出又惊又愧的神情,仆倒在地:“维烈先生,维烈先生,对不起!” cmfu发布“快起来。”魔界宰相急忙扶起她,拍拍她弄脏的膝盖,温和地道,“不是你的错,不是吗?” cmfu发布“不,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是那么颓丧,哥哥就不会为我出气,跑去告密。”菲摇摇头,绽开凄然的笑容,“哥哥已经不辨是非了,都是因为我。”维烈依旧不生气,摸摸她算不上柔软的发丝:“那你应该庆幸,有这么好的哥哥。” cmfu发布什么啊,这种感情还有没有天理啊?简直乱来嘛!其他人不以为然,一个比一个摇头摇得猛。 cmfu发布尼可粗暴地分开两人,对妹妹道:“菲,别跟他道歉!我说的都是事实,有哪儿不对了?”菲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愤怒得眼眶含泪:“你给我闪一边去!”尼可捂着脸颊,呆呆退了两步。 cmfu发布“……就像你看到的,有时候我真的受不了他了。”菲擦擦泪水,苦涩地道,“以前还不是这样,自从我变成聋子,受到他人的嘲笑而变得自闭,他就越来越横霸无礼,为了保护我无所不用其极。我看不下去,才拼命学习笛子,想告诉他我还是有用的,不是废人,没想到…这家伙完全想岔了。” cmfu发布“菲……”尼可挤出虚弱的声音,震惊得大脑一片空白。维烈也谴责地看了他一眼,转向菲:“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菲淡淡苦笑:“回村子。虽然他是这种人,我还是无法嫌弃他。既然他是因为我吹笛子变成这样,我就不吹笛子了。”尼可惊喜至极:“真的,菲?你真的愿意跟我回去?” cmfu发布等等,怎么有股奇怪的味道啊?杨阳等人越听越皱眉,只见菲板着脸道:“干嘛,跟你回去还不好?不要我当新娘了?”尼可欢呼着抱起她:“不,不,我要你,只要你一个!”菲忍不住破功,回以害羞的微笑。 cmfu发布“喂!你们不是兄妹吗!什么新娘的?”昭霆又是肉麻又是错愕地质问。尼可放下菲,不悦地瞪视她:“我们又不是亲兄妹,是一起长大的孤儿,为了旅行方便才互称兄妹。” cmfu发布……原来如此。众人拍拍胸口,让受惊的心脏归位。维烈向菲道了声恭喜,视线却对着尼可:“你妹妹已经为你做出了牺牲,你却连一点反省也没有,实在令人寒心。这样下去,你们的关系不会长久的。因为你根本不懂得体谅她,只会用自己的方法‘保护’她。起码,你要学会倾听她的心事。像吹笛子这件事,你如果早点发现她的真意,就不会一味朝别人挥舞拳头,而是磨练自己的耳力,让菲吹出好听的曲子了。” cmfu发布“你…你……用不着你管!” cmfu发布“我言尽及此,愿不愿意接纳,全看你自己。” cmfu发布尼可脸色阵红阵青,最后定格为**的横蛮,呸了一声,拖着感激颌首的菲走路。 cmfu发布“什么男人嘛!”莎莉耶朝他的背影跺脚。昭霆也唾弃地比了个拇指向下的粗鲁手势:“差劲!他妹妹看上他真是瞎了眼了!”希莉丝叹气:“看来真的如维烈所说,他们的关系不会长久。”杨阳却笑着斜睨怅然的黑发青年:“其实,刚刚的话不应该由你说。” cmfu发布“咦?” cmfu发布“你没发现吗,尼可把你当成情敌了,所以不管你说的多中肯,他都不会听。” cmfu发布维烈窘得满脸通红:“怎么会!我对菲……我对菲……”杨阳摇手打断:“不关你的心情,这是尼可的认定,而且他会这样想也难怪。如果不是菲对他情有独钟,肯定会对你产生好感。”希莉丝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对哦,我们的维烈相貌好,气质佳,温柔体贴又心胸宽广,标准的女性杀手嘛。” cmfu发布“说不定已经‘杀’了不少人了。”耶拉姆若无其事地接口。昭霆做惊讶貌:“天哪!那会有多少人?他活了n年耶!”莎莉耶击了下掌:“啊,上次和我们一起参加谢神祭的叶尔玛,也说他是她的初恋情人,千里迢迢找他哩。”朱特感兴趣地追问:“什么什么?告诉我,看不出维烈有这么长的风流史。” cmfu发布“为什么…为什么突然都针对我?”脸皮薄的魔界宰相局促得连手也没地方放,连连倒退缩成一团。杨阳笑着拍拍他:“别紧张啦,这说明你魅力大,是好事啊。” cmfu发布“我不想那些人喜欢我,我只希望一个人回应我的感情。” cmfu发布笑闹的众人都安静下来,除了不知情的莎莉耶和朱特,余人都不安地面面相觑。半晌,杨阳站了出来。 cmfu发布“维烈。”她的神色和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你是时候走出玛格蕾特的阴影了。” cmfu发布****** cmfu发布他走得出么? cmfu发布半坐在旅馆客房的床上,维烈凝视窗外的风景,心思却飞到遥远的过去。平常总是在脑后扎成一束的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胸前和枕被上,被清晨的阳光映成浅浅的金色。年轻的脸庞恬静、柔和,蕴涵着无限的深邃和包容。虽然在不怎么整洁的房间里,他整个人却让人想起洗白的棉褥,那是连袖口都干干净净的青年特有的风情。 cmfu发布在院子里练习射箭的杨阳偶一抬头,不禁叹了口气,实在无法理解已故的魔族公主为什么会选择精灵王而不是这个男子。尽管温和燃烧不起激情,但只有温和才是真正的港湾,可以安心地依靠一辈子。 cmfu发布算了,也许她喜欢霸道的沙猪男,或者高傲的酷男。杨阳拔出树上的箭,泄愤似地捏紧:关键是维烈的幸福,上哪儿找个好女人给他?嗯,先说服他,打破他的坚持。这家伙也是死脑筋,很难拗过来。 cmfu发布“杨阳!” cmfu发布正想得出神,头顶传来略带焦急的呼唤。已经叠好床铺,打理好自己的维烈靠着窗,冲她喊道:“老板叫我,我必须回去一趟。” cmfu发布“贝姆特城主?”立刻反应出来“老板”是谁,杨阳好奇地问道,“知道是什么事吗?” cmfu发布“嗯…听口气好像挺麻烦,具体什么事不知道。”见对方一脸不舍,维烈漾开安抚的笑容,“别担心,我会尽快处理,回来和你们会合。”杨阳点点头,回以信任的灿笑:“嗯!” cmfu发布“代我跟大家打声招呼——肖恩,我不在,他们就交给你了。凡事谨慎,别胡闹,别莽撞。”维烈像个老爹一般叮咛。肖恩借着宿主的身体一扬手,大咧咧地道:“安啦,包在我身上!” cmfu发布实在有点不放心啊。带着满满的牵挂和快去快回的决心,现任魔界宰相,未来的西城宰相施法离去。在场的三人都没料到,这场原以为短暂的分别会延长到近两个月的时间。 cmfu发布****** cmfu发布离开伦琴后,经过两天的急驰,一行人进入东城的中部地区。绵延四百多里的帕威廷山脉阻挡了来自北面的寒冷气流,构成一个极为适宜的地理屏障。这就是和南城的凡尔加平原并列为两大平原,有[粮仓]美誉的帕威廷三角。 cmfu发布伊维尔伦第一大河格兰特河咆哮着从巴提亚谷地冲出,沿着广袤的平原西南侧舒展开来,骤增至三、四里宽的河道使她变得平静而驯服,温柔地滋润着整个帕威廷区域。而在更北方,由沉星森林中部穿出的卡拉尔河一直向南,穿越平原中部,与东面蜿蜒而来的涅斯河汇流,最终在沉沦沼泽南部汇入格兰特河。 cmfu发布被三条大河环绕的帕威廷三角美丽而富饶,有着极为发达的农业。而帕威廷山脉垂手可得丰富矿产和木材资源也极大地刺激着手工业的发展,是东城最大的粮食来源和工业基地。有名的纺织之都德兰,钢铁之都雷坦和金麦城约瑟里都建在这里。而由于矿区还出产大量的魔晶石,垂涎这种优秀媒介的法师们就在当地最大的都市埃维里沃建起研究院,隐隐有发展成另一个公会的趋势。 cmfu发布杨阳一行到达外围的领地时,正值白昼和夜晚交接的时刻,远远望去,只见珍珠白的尖塔,碧蓝如玉的河水,和岸边仿佛真正的翡翠般嫩绿的天堂树,共同沐浴在夕阳的照耀下,就像披了一层金黄羽纱。姑且不论其他,光是伊维尔伦这种水天一色的美景,就是任何城市无法比拟的瑰丽。 cmfu发布在一家名叫[好聚好散]的旅馆歇了一宿,次日清晨,维烈还没来得及参观就被上司召回西城,没多久派圣炎兽古拉迪乌斯告知最近可能赶不回来。余人遗憾之余,决定大吃一顿弥补少了一个同伴的失落感。这也是他们每到一个新地方的传统。加上财务状况充裕,等于后勤部长的少年也没有罗嗦。 cmfu发布炖羔羊肉、红酒鸡、橙汁鱼排、焗三色蔬菜、南瓜汤和抹茶奶冻,光看就让人食指大动。不但肖恩和昭霆欢呼雀跃,不好此道的其他人也吃得津津有味。 cmfu发布酒足饭饱后,重掌身体的杨阳本想出去买早报,配着红茶边喝边看,瞥见餐厅角落有报纸架,暗叹东城真有文化气息,兴高采烈地走过去,挑了几张回来,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cmfu发布“阳?”希莉丝第一个发现她的异常。 cmfu发布“天哪……”压根没听见同伴的呼唤,杨阳盯着纸面呻吟,左右看了看,冲到角落拿起所有的报纸,对愣住的众人道,“跟我来!” cmfu发布一头雾水地跟着她来到楼上的客房,看清她所指的头版标题,众人才恍然大悟,发出接二连三的抽气声。 cmfu发布“元帅篡位了!老天!她真敢做!”希莉丝挥舞叉蛋糕的叉子,神色是兴奋而不是惊恐,“太棒了!她果然是我的目标!”余人无言地注视她。耶拉姆双手环胸,沉吟道:“这个国家的政局终于变动了,不知会产生多大的影响。”昭霆心有余悸地喃喃自语:“没想到那个独眼女海盗这么狠,简直是异世界的武则天嘛。” cmfu发布“嗯,她能够把自己的兄长软禁,谋夺他的位子,说明她是个辣手的女性。无论她是否明君,都会有场血腥风云了。”杨阳赞同。希莉丝摇头否定:“元帅是个明理的人,决不会牵扯到一般平民。至于那些贵族、保王党的成员,被宰了也是活该。成王败寇,就是这么简单。”莎莉耶唰啦啦翻看报纸,评价道:“可是她似乎不想让她的侄子继承王位,这么有野心的女人,真的能治理好国家吗?也许会和其他四城起干戈。” cmfu发布杨阳微微苦笑:“老实说,我理解她为何不让史…诺因城主登基,他太嫩了。”至今她还以为史列兰是诺因,对他中城城主的身份都感到不可思议,更别说国王。希莉丝中肯地道:“太嫩不至于,不够成熟倒是真的。元帅做的对,是应该先让他参政而非主持,慢慢熟悉东境的运作。” cmfu发布“算了,这些都不关我们的事。”耶拉姆下达结论,泼了谈兴正浓的众人一桶冷水。 cmfu发布“未必。”杨阳看向一直没发言的某人,眼神犀利而冷凝,“朱特,你早就知道吧。” cmfu发布“啊!?”前军人面露诧异。杨阳一手按着腰间的魔法杖,目光灼灼地逼视他:“别装了,我刚刚注意到了,你根本不吃惊,所以你一直在和拉克西丝元帅互相传递消息,对不对?”希莉丝反应最快,闪到她身旁;其他人有样学样,很快划出两块泾渭分明的阵营。 cmfu发布“别这样。”朱特苦笑着举起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我承认和阁下有联系,不过,我并没有出卖你们啊。”杨阳缓和了脸上的线条,却没有解除警备态势:“我明白,这是你的职责,毕竟肖恩的力量太大,你的主人会关注他也是理所当然。可是你看到了,他为了避免席恩附身,只能待在我的身体里,力量也只剩下原先的十分之一,实在构不成威胁了。我们就好聚好散,各走各的,行不行?” cmfu发布“既然不妨事,让我跟着又有什么关系?”朱特试着打商量。杨阳的脸色沉下来,手指床上的报纸:“如果是今天以前,我会同意,但现在,我不同意!你的主人是个杰出的政治家,肯定对你下了密令,一旦我们投奔其他阵营,或者被别的当权者注意到,就格杀勿论!”昭霆倒抽一口凉气,叫道:“罗兰城主已经注意到我们了啊!” cmfu发布“没错,所以……” cmfu发布“你们太天真了。”朱特长叹一声,露出以往不曾表露出的坚毅冷定,军人特有的气质,“你们以为罗兰城主不知道?他就是知道才两次放跑你们。”杨阳动摇了一下,随即稳住,坚定地迎视回去:“那他比你们好,只是让我们隐身幕后,不让其他势力接近我们。”朱特皱起眉头,一时不知怎么说服她。耶拉姆插口道:“我们只是普通的小老百姓,既不想和罗兰城主扯上关系,也不想和拉克西丝元帅扯上关系,反正是谁也不帮。你可以放心地回去跟你家主子说,别再缠着我们。” cmfu发布“谁说没关系。”不得已下,朱特指着杨阳的鼻尖,抖出内幕,“你体内那位,就是罗兰城主的师公,他师父的师父。” cmfu发布“什么!!!” cmfu发布尖叫声几乎掀飞屋顶。 cmfu发布肖恩反应极快,一把将杨阳挤进去,抓住朱特的衣领,激动得两手发抖:“是帕尔!是帕尔对不对?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就是帕尔!”不等朱特回答,莎莉耶大喊:“等等,不对啊,索贝克才是帕尔!如果他是堂堂东城城主的师父,怎么会屈尊降贵,陪我们一起旅行?”希莉丝沉声道:“不,恐怕是真的。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帕西尔提斯会帮我们收拾索伊拉的烂摊子,原以为是巧合,现在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cmfu发布余人更加瞠目结舌,只觉恍若梦中。肖恩松开手,拔腿往外奔,满脸兴奋期待:“我要去见帕尔!罗兰城主应该还在伦琴!” cmfu发布“他早就回坎塔萨了,这种非常时刻,他哪还有听音乐的闲情。”朱特拦住他,一只手不够,两手齐上才让他停下脚步。肖恩拼命挣扎:“那我就去那个什么萨!我要向帕尔道歉!我在音乐堂看到的人影一定是他!他…他一直跟在我身边……”语尾有些哽咽。众人同情地看着他。 cmfu发布琥珀色的眸子浮起雾气,肖恩用手背掩面,断断续续地道:“我挥开他的手,我叫他别碰我,我认不出他,我狠狠伤了他,我是天底下最差劲混蛋的师父!他却不计较,还是偷偷跟着我,帮助我,那时侯…他还叫我不用内疚,我没有对不起他……他总是对我微笑,买吃的给我、买围巾、买鞋子、帮我绑头发……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发现?那种付出怎么可能是陌生人!我真是大笨蛋!” cmfu发布一时间,房里只有轻轻的啜泣声和泪水落地的声响。 cmfu发布“肖恩……”希莉丝不忍地搭着他的肩膀,给予无言的安慰。比较感性的昭霆和莎莉耶已眼眶泛红。 cmfu发布《去坎塔萨见他吧,肖恩,拜托罗兰城主引见。》杨阳柔声道。肖恩胡乱抹泪,破涕为笑:“嗯!罗兰城主那么照顾我们,一定是帕尔的拜托。我去求他,他一定会答应。我要跟帕尔说,虽然我还想不起他,但我会努力努力想,而且再也不伤他的心了!” cmfu发布“那你的女朋友怎么办?”这次朱特没有阻拦,淡淡抛出一句。肖恩错愕地望着他:“啊?” cmfu发布“你没发现,希莉丝公主却不可能没感觉。”朱特朝红发少女投以尖锐的视线,“对吧,希莉丝公主?”与之相对,南城公主的眼神刹那间变得无比深邃,沉吟片刻,道:“元帅会助我?” cmfu发布“会,只要——”朱特大有深意地瞥了肖恩一眼。希莉丝会意,低头浅笑:“很划算的生意,光是买一送一,就不亏本。” cmfu发布“希莉丝?” cmfu发布“肖恩。”红发少女换上温柔的表情,握住情人的手。棕发青年却挣了一下,感觉这只过去十分眷恋的小手此刻像毒蛇一样,会缠住他,令他窒息。察觉他的排拒,希莉丝态度更柔和,抛出一块香饵:“我支持你去见索贝克。” cmfu发布“啊,是么?”果然肖恩不再挣扎。希莉丝牵起他另一只手,笑道:“你叫他和我们一起旅行,和以前一样。” cmfu发布“这个…没必要吧?我们留在那儿也是一样。”肖恩强笑,刻意别开眼。因为他从对方眼中看到某种十分熟悉,曾害得他青梅竹马的好友命丧火场的冷光。 cmfu发布“怎么一样!我们还要陪阳和昭霆旅行,你忍心撒手不管?” cmfu发布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肖恩下意识不想怀疑情人,但是拉锯战的胜负关系到帕西斯,他愧比海深的徒弟,又容不得他逃避。杨阳开口道:《你进去,我来跟她说。》太不象话了,吃定肖恩好欺负是吧,我倒要会会。希莉丝也是,利用谁不行,偏偏利用肖恩! cmfu发布利用……划破脑海的词语刺痛了肖恩的心。 cmfu发布(不,不行,这是我必须面对的。)谢过她的好意,肖恩凝视情人,一字一字道,“杨阳说随便我,她不强迫我——希莉丝,那天在沙漠,答应你的话是真心的,我会帮助你,铲除你的敌人,但不包括帕尔!还有他的徒弟!而且……如果爱情搀杂了利用,就不是真的爱情了。” cmfu发布希莉丝眼神骤寒,冷笑着甩开他的手:“利用?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 cmfu发布“呃?”杨阳和肖恩一齐愣住。 cmfu发布“好吧,我本来想和平解决,既然你不领情,我只好把事情都摊开来了。”希莉丝走到床边,拿起一张报纸扬了扬,这一刻,她彻底褪去流浪佣兵落拓的外表,裸露出光彩照人的内在,一举一动都散发出吸引人的魅力,“——真正有野心的,是罗兰城主,元帅只是被逼无奈,才发动兵变。” cmfu发布“胡说!”肖恩怒道,“你没有证据,不要血口喷人!” cmfu发布“哈,我血口喷人?你要证据是吧,那场戏就是证据,那场讽刺教坛的戏!就算你看不出来,阳肯定看出来了!” cmfu发布杨阳无言以对。肖恩却不为所动,脸色也阴沉下来:“这不算数,含有讽刺意义的戏剧比比皆是,我说的是实质的证据。而女魔头,你和朱特崇拜的元帅阁下,却是铁证如山——报纸上写得清清楚楚!”希莉丝咬牙,把报纸摇得哗哗作响:“我和元帅认识了十八年,她的为人我最清楚!如果她想反,早就反了!根本不用选在这个时机!而你的徒孙,我打交道的时间也比你长,他是头披着羊皮的狼!不打垮他,他迟早吞并梅迪!就算索贝克,我对他的本质也比你了解!为了你,他冰封了整个索伊拉!同样,为了罗兰·福斯,他可以冰封整个艾斯嘉大陆,甚至全世界!那么为他好,你是不是应该劝他回来,加入我们?还是因为他爱你,他是你的弟子,你就可以坐视他助纣为虐,将人民卷入战火?” cmfu发布一连串质问问得肖恩哑口无语。昭霆等人屏息以待,为情势的急转直下惊讶不已。 cmfu发布“口说无凭。” cmfu发布良久,肖恩出声打破沉默,语气坚定如磐石,“你和他到底谁对,我会亲自用眼睛确认。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了。” cmfu发布****** cmfu发布“朱特这个臭尾巴烂尾巴!” cmfu发布火气十足地走在大街上,昭霆忍不住踢脚边的石子泄愤,自然引来不少注目。和她并行的耶拉姆也沉着脸道:“早该杀了他的,果然出问题了。” cmfu发布昭霆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讷讷道:“呃——也不用啦,只要赶跑他,或者偷偷扔下他就行了。比如在他的饭里放十斤巴豆,拉得他昏天黑地,用草席一裹丢路边。”耶拉姆哭笑不得,无奈地瞅着她。 cmfu发布按照惯例,他们前往当地的冒险家公会分部打听工作,顺便还清债务。但是肖恩和希莉丝正在冷战,杨阳被牵连在内,朱特是罪魁祸首,莎莉耶作为缓冲剂留在了旅馆,只剩他们俩可以出来办事。 cmfu发布“唉,维烈走得真不巧。”想起堪称最佳和事老的同伴,昭霆不禁叹息。耶拉姆持乐观态度:“有杨阳在,那两个不会闹太久。” cmfu发布“我可不这么认为。”昭霆难得正经驳斥,而非纯粹的唱反调,“虽然阳一直不说,但我看得出,她对上次害肖恩和索贝克决裂的事非常在意,所以这次恐怕铁了心帮索贝克和罗兰城主讲话,而希莉丝也是认真的。” cmfu发布“那你呢?你相信谁?”耶拉姆反问。昭霆一愣,食指点唇,动作十分可爱,看得少年心脏漏跳一拍。 cmfu发布“我嘛……”她犹豫地道,“直觉上,我相信希莉丝和海盗头子;理智上,我相信罗兰城主和索贝克。”耶拉姆意外地睁大眼:“为什么?” cmfu发布“感觉,感觉啦。希莉丝不用说了,海盗头子我和她面对面谈过,的确不像武则天。啊,是像武则天,不是武则天——哎呀,就是那种不是野心勃勃的人!很爽快,很明朗,感觉很好。” cmfu发布耶拉姆点点头表示理解,昭霆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往下说:“而罗兰城主,虽然我很喜欢他,很欣赏他,但总感觉他像隔了层雾似的,让人看不清楚在想什么,有没有野心我是看不出来。至于索贝克,我实在没办法下结论。他对肖恩好得没话说,感情明明白白写在眼睛里,可是对我,对其他人,就不那么真心实意。不过后来好了,尤其是谢神祭时,我感觉他真的有把我们放在心里边,所以我不认为他是希莉丝说的那种人,也不希望肖恩和他为敌。”说着,耷拉下脑袋,懊恼之情溢于言表。 cmfu发布“嗯。”耶拉姆宽慰地拍拍她的肩,“总之,事情都是朱特惹出来的,别顺他的意就好。关键是希莉丝,她太想在她妈妈面前出口气,才中了朱特的计,害得肖恩左右为难,杨阳拿不定主意。所以从希莉丝下手,就能雨过天晴了。”昭霆换忧为喜,重重点头:“嗯!” cmfu发布看她笑得欢,耶拉姆却暗暗叹息,因为他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牵涉了太多的利害关系。想到头痛处,真恨不得把朱特、罗兰、帕西斯和拉克西丝绑成一串,狠狠踹两脚! cmfu发布唉,冒险既要考虑装备、粮食、财物,又要防备怪物、盗贼、突发事件,现在连政治人物都搅和进来,麻烦真是层出不穷。还是以前在村子里好,只需要烦恼那个酒鬼神官的衣食住行。 cmfu发布正感慨间,迎面走来一对极为眼熟的男女,耶拉姆还没反应过来,昭霆先一步喊道: cmfu发布“法尔切妮!特亚修!” cmfu发布“你们……”曾经和还是菜鸟的杨阳、昭霆一起大战双头哭虫的两个冒险家傻眼,回过神后,女魔法师放开挽着同伴的手,惊喜地迎上前,“已经是b级和a级的冒险家了?太了不起了!不愧是神官大人的高徒!” cmfu发布“嘿嘿,没什么啦,运气好而已。”昭霆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耶拉姆沉稳地道:“是运气好,我们并没有那么强,是因为有厉害的伙伴的缘故。”昭霆瞪目。法尔切妮扑哧一笑:“那也很棒,有吸引强者的体质。” cmfu发布“只有你们俩吗?那位黑头发的小姐不在?”特亚修亲切地招呼,言谈比两人印象里稳重许多。耶拉姆答道:“她在旅馆。”法尔切妮察言观色,看出他没有邀请的意思,指着前方道:“再过去一点有个露天饮料店,我们去坐坐如何?”少年少女欣然应允。 cmfu发布“大个子和萨姆呢?怎么没和你们一道?” cmfu发布一坐下,昭霆就迫不及待地问起斧战士和盗贼的下落。特亚修把菜单递给她,帮身旁的同伴点了杯酸梅汁,不疾不徐地道:“肯参军了,为了替他哥哥报仇。萨姆和别人组队了。”听到斧战士的部分,耶拉姆的眼神微微一变。 cmfu发布“啊,干嘛和别人组队?”昭霆愕然,“你们拆伙了?”特亚修和法尔切妮尴尬地面面相觑,吞吞吐吐地道,“不,是我们…退出了。”昭霆更是惊讶:“为什么?你们又不老!” cmfu发布“咳,因为我们……”特亚修别过头,法尔切妮红着脸接口:“我们结婚了。” cmfu发布“呀——恭喜恭喜!”终于恍然大悟,后知后觉的少女连忙祝贺。少年也由衷地道:“希望你们白头到老。” cmfu发布“谢谢。”夫妻俩同时绽开幸福的笑容。 cmfu发布“那你们这样算是退隐?”想到刚才的心情,耶拉姆涌出一丝羡慕。不料法尔切妮露出羞恼的神色,用手肘顶了丈夫一下:“都怪他,我本来不想这么早退休。”昭霆不解:“怎么回事?”倒是耶拉姆听出言下之意:“你们有孩子了?” cmfu发布“啊!你动作好快!”昭霆惊呼。特亚修窘得坐如针毡,低头不语。法尔切妮又顶了他一记,恢复落落大方的态度:“四个月了,我穿着法师袍所以看不出来。本来他要带我回他家,可是他家在北城,冷都冷死了!我说我要回娘家,他就跟了来,现在赶他都不走了。不是我自夸,全大陆啊,没有一个地方比伊维尔伦更和平富饶。” cmfu发布“嗯。”感染了她的快乐,昭霆和耶拉姆也微笑回应。 cmfu发布“本来我们想为他取神官大人的名字。”两手环着小腹,魔法师的脸上散发出母性的慈和,“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就没有这个孩子。可惜他没有名字,所以我们想等差不多的时候,搭空浮舟过去让他起一个。”昭霆哇哇大叫:“好贼哦!我也想回村子一趟!” cmfu发布“哈哈,等你钱攒够了就能回去啦。”特亚修报一箭之仇,好奇地问道,“对了,你们到底是出来干嘛的?听说是找什么东西?找到没?过程精不精彩?讲点来听听。” cmfu发布“嘿,说出来吓死你,我就拣几样……” cmfu发布漫不经心地听着棕发少女的炫耀,褐发少年的思绪已经不在眼前的话题上,而是飞到那个悠闲朴实,翠谷环绕的村庄;还有红瓦白墙的神殿;和总是笑意满满,银发璀璨的青年神官。 cmfu发布 第六章 浮云聚散(全) 海潮的声音似远似近,一浪高过一浪,吵得人睡不着觉,杨阳从简陋的木床上坐起,披了件外衣,走出借宿的小屋。 cmfu发布夜晚的海岸就和书里描写的一样美丽,被月光染成银白的沙滩铺满各色的贝类和水底动植物,呈现鲜明对比的海水漆黑深沉,层层叠叠地推向岸边,每吞噬一些,也送上来一些。 cmfu发布远方,海天一线,静谧而辽阔,幽幽银辉占满夜空,在水面上挥洒出无数闪亮的银痕。 cmfu发布带着腥气的风吹起乌黑的发梢,掠过苍白的耳畔。 cmfu发布此刻他们一行人是在东城南部的小渔村里,隔着海遥遥相对的就是浮岛。昨天送他们上岸后,三长老洛黎塔拜托村长照顾他们,依依不舍地聊到傍晚,才推着小船回去。 cmfu发布还是睡不着。杨阳略带烦躁地拢了拢刘海,本以为出来走一走,心情就会放松,觉得困,没想到神智依然无比清醒。她已经不是换张床就睡不着的菜鸟冒险家,照理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cmfu发布这时,一个原本睡得香甜的人打着哈欠醒过来:《呼啊~~杨阳,你干嘛?上厕所?》 cmfu发布(我会在外面上厕所吗?)杨阳没好气地反问。因为友人是用心念说话,她也用想法回答。不过这样,实在有点精神分裂的感觉。 cmfu发布《对哦,那你干嘛?》被她一闹,肖恩也清醒不少,《失眠?》 cmfu发布(嗯。) cmfu发布《这好办,灌十几瓶烈酒,保证一躺下去就不省人事。》 cmfu发布“你当我跟你一样是酒鬼啊?”杨阳忍不住发出声音。话一出口,她怔了怔,脸上浮起明了,闷闷地踢着脚下的沙子,“其实,我是好几天没收到神官的信,很记挂。”肖恩恍然大悟,情绪也低落下来。 cmfu发布因为没有了作为施法必须的媒介的身体,他无法再开启自己的空间地址;而以杨阳的水平,还不能使用[魔法快递]这样高段的法术。 cmfu发布《对不起,都是我……》 cmfu发布“不关你的事。”杨阳打断,深吸一口气,浓郁的海风令她心怀大畅,嘴角也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明天去寄平信,让他放心,只断几天音讯不要紧。至于他寄来的信,我以后可以慢慢看。”虽然很高兴她振作起来,肖恩还是不得不泼了盆冷水:《那个,信要大城市才有得寄,寄到那里没一个月也不可能。不过委托冒险家公会的话,会快得多。》 cmfu发布杨阳先是气馁,听到后面又展颜:“那我委托公会。”肖恩提醒:《要钱,而且很贵。》 cmfu发布“钱啊……说起来,我们欠公会的钱还没还呢,会不会——” cmfu发布《没关系,不冲突,好像是两个部门。》肖恩不怎么有把握地安慰。杨阳的思绪则完全拐到还债方面,为不美好的前景流下了冷汗:“对了,打工,又要打工了。不知道公会会派给我们什么困难的任务,我们几乎连买装备的钱也没有,那场风暴冲走了马和大部分行李——啊!真是头痛!” cmfu发布她说得凄惨,肖恩却毫不悲观,甚至振奋地道:《天无绝人之路!》 cmfu发布“是哦,说说容易。”杨阳反应冷淡,径自盘算,“明天早上和大家商量一下,想出个好对策。实在不行,一边打零工一边旅行。” cmfu发布《……杨阳,听你的口气,好像我是不事生产的多余份子。》 cmfu发布“你才知道啊。” cmfu发布肖恩被打击得体无完肤。杨阳这才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开玩笑的。”颇有几分冷面笑匠的素质。 cmfu发布《怎么可以开这么恶劣的玩笑!》肖恩嚷嚷,对方退让,他索性拿起乔来。杨阳也用哄小孩的口吻道:“其实你很有用啊,不爽时可以捏脸发泄;有敌人上门时可以推出去当沙袋;走投无路可以套个碗扔到街上乞讨。”这种安慰比不安慰还过分,肖恩只差没蹲下来画圈圈。 cmfu发布听到脑子里传出的咕哝,杨阳忍俊不禁:“心情好点了吧?”肖恩一愣,沉默片刻,也笑了:《嗯。》 cmfu发布朝岸边走了几步,遥望波澜壮阔的海面,杨阳一手压着发不被风吹乱,等宿命的另一半平静下来后,才开口道:“你摸出多少?” cmfu发布《也不多啦,只知道我有个叫席恩的哥哥。》肖恩语声淡然,但是杨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内心的波涛汹涌,《还有,他很坏,对不对?》杨阳斟酌了一下,道:“用坏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是让人恶寒,起鸡皮疙瘩,晚上做噩梦! cmfu发布《嗯。》肖恩应了一声,语气有了微妙的改变,《其实我也有数——我恨他。》杨阳吃惊友人竟然会这么明确地说出“恨”这个字眼,就连当日在死亡沙漠,他也回避了耶拉姆的问题,还只是用“一点”形容对英雄王的恨意。 cmfu发布不过想想席恩的作为,她就不奇怪了,只余下心疼:“那你打算怎么样呢?将来万一…万一和他对上。”肖恩不假思索地道:《先找帕尔,向他道歉,问清楚当年发生的事,再找席恩对决,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cmfu发布这…真是干脆利索的解决方案。杨阳暗暗抹汗,犹豫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确定下得了手?他毕竟是你哥哥。” cmfu发布《是,我确定。这一千年来,我一直没忘记一个人。我看不清他的长相,也理不清对他的感情,但是那天做梦梦见他的名字时我明白了,我恨他,我一定要杀了他。》肖恩断然道,眼里尽是肃杀。 cmfu发布那般浓烈的恨,使得沉睡在他记忆深处,已经心死的另一个自己也醒过来,情感相融。 cmfu发布不杀了他,杨阳他们就会遭殃。 cmfu发布决不能再一次,让错误发生。 cmfu发布感同身受的杨阳一时不寒而栗,心想能把性情宽厚的肖恩逼到这步田地,席恩也真是够本事,够辣手。 cmfu发布那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cmfu发布《什么想什么?》仿佛从被附身的状态解除,肖恩恢复平日的神气,好奇地问。杨阳一凛,笑着含糊过去:“没什么。肖恩,你只要记着,无论何时,我都会支持你。” cmfu发布《嗯!》棕发青年笑靥璀璨,窝心不已。 cmfu发布又不着边际地聊了会儿,他突发感言:《杨阳,我觉得很幸运耶,你是我宿命的另一半。而且,你比我晚生一千年,还能和我碰上,这恐怕是万分之一的几率了。》 cmfu发布“是呢。” cmfu发布黑发少女凝视初露曙光的天边,绽开由衷的笑容。 cmfu发布****** cmfu发布第二天早晨,冒险队和村长一家一起吃饭。因为人数太多,比较懂事的耶拉姆和维烈天还没亮就起床,抓了不少鱼加菜;朱特也和村长的小孙女迪迪丝一块儿去沙滩捡海货,回来时手牵手,笑对笑,气氛融洽得让昭霆侧目,偷偷对表姐道:“这个朱特,好像和肖恩一样有恋童癖。” cmfu发布被她和莎莉耶私下戏称为[尾巴]的军人厚脸皮地跟着冒险队伍,理由是说服肖恩投靠他的顶头上司。而他的劝说对象一听到女魔头的名字就畏如蛇蝎,逃进杨阳的身体做缩头乌龟,至今没有成果。不过除去这一点,两人还挺投契。朱特也是直爽热情的性子,酒量又好,几次对拼下来,肖恩已经把他当铁哥们看待。 cmfu发布“别胡说。”杨阳轻斥,她对朱特印象还不错,但是对他的动机持怀疑态度。在浮岛肖恩就告诉她此人不安好心,所以他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们,也许是奉了拉克西丝的密令。 cmfu发布真是烦,一直不想和政治人物扯上关系,结果还是被卷进去。念及自己满愿师的身份,杨阳暗暗叹气。 cmfu发布昭霆没趣地扁嘴,莎莉耶不失时机地损道:“人家恋童关你什么事?” cmfu发布《就是就是。》肖恩响应,《我才不是恋童癖!》 cmfu发布当然,昭霆听不见他的声音,只瞄准莎莉耶展开激辩。朱特正好经过两人身边,瞪目道:“说什么呢,思想太不健康了,要不要跟我出去锻炼矫正一下?”两个少女悻悻而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cmfu发布“吃饭吧。”维烈帮忙耶拉姆将烧好的鱼放在桌上,清俊的脸庞挂着一贯的温文微笑。希莉丝急忙站起:“维烈,你不用管这些,坐着就行。” cmfu发布“同伴之间,别计较那么多。”维烈暗示她不要把自己当魔界宰相,转向黑发少女,“杨阳,是照你的量盛,还是肖恩的?” cmfu发布“我!”棕发青年霸占宿主的身体,精力充沛地挥舞筷子,但过了一会儿,他就垂头丧气地改口,“算了,还是照杨阳的饭量盛,不然她会被我塞爆。”希莉丝不忍心他颓丧的模样,安慰道:“放心,你一碗也饱了。” cmfu发布“不过瘾啦!” cmfu发布村长的夫人和儿媳有点被这样突然的转变吓到,一把年纪的村长摸摸胡子,感慨道:“这位小姐,看来是有双重人格啊。” cmfu发布“哎?”肖恩直觉他在说自己,叼着筷子愣住。 cmfu发布“昨晚我媳妇忘了收网,半夜跑到海边,就看到你一个人在那边嘟嘟囔囔,她还以为你疯了,吓得赶紧逃回来。我想怎么可能嘛,你白天的样子挺正常,应该就是那种法师常有的毛病——人格分裂了,哈哈。” cmfu发布“……” cmfu发布肖恩尴尬地咧着嘴,杨阳哭笑不得,其他人则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cmfu发布“法师会人格分裂吗?”吃完饭,莎莉耶好奇地问杨阳。 cmfu发布“有些多系法师是,多一个人格就意味着多一倍的时间,而且也可以塑造出合适的性格。比如有人天性沉稳,与火元素不合,就分裂出一个奔放的自己学习火魔法。很多人就是通过这种方法突破了法术的瓶颈。当然,这只有智商高,意志强的人才做得到。”杨阳一边喝茶,一边悠然叙述。 cmfu发布余人听得毛骨悚然,昭霆搓着臂膀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啊!竟然做得到那么怪异的事!”杨阳不以为然地睨了她一眼:“我倒是很佩服他们,求知就应该有这种精神。”仿佛被这句话触动,维烈涩涩一笑,挂在他腰间的手镜也闪过一道光芒。 cmfu发布希莉丝提出质疑:“还是很危险的事吧?人格怎么能随便分裂。” cmfu发布“嗯,听说有不少人后来发疯了。”杨阳点点头,神情变得若有所思,“不过,仔细想想,他们的方法可能错了。从肖恩的例子就可以看出,其实性格如何,元素精灵并不真的在意,只要心念单纯,就能体会到力量的本源,同时掌握各种魔法。”维烈的脸色难看起来:“那么,绝对不能让那种人遇见肖恩。” cmfu发布“咦?”众人不解地看着他。 cmfu发布“为知识而疯狂,也将因知识而毁灭。你们想想,花了那么多心血时间,走的却是条错误的路,他们能承受吗?嫉妒还算好了,就怕将他逮回去,做成力量容器或者标本之类,那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cmfu发布室内的温度降到零度以下,人人不寒而栗,鸡皮疙瘩直往外冒。身为当事人的肖恩更是大叫“冤枉”,受不了他的聒噪,杨阳硬挤出笑容:“你说得太夸张了,维烈。” cmfu发布“不,我决非危言耸听。”魔界宰相苦涩地笑了,“我父亲就是这样的人,当年若不是我姑姑隐瞒了自己的异能,也会成为他的研究对象,被种种不人道的实验折磨。” cmfu发布天哪……几个少女不约而同地掏出手帕,擦拭冷汗。肖恩用杨阳的嘴巴喊道:“别理你那个变态老爸啦!换作我,早就一拳揍得他不认得东南西北!”说着,越发愤怒,重重擂在桌子上:“我不管你和他之间有什么纠葛,他对你又是怎么定义,总之他是他,你是你,除了血缘的联系,你不必背负他的任何东西!活出你自己,别再被他影响!” cmfu发布维烈先是露出惊讶之情,随即,漾开浅而真挚的笑意:“嗯。” cmfu发布这孩子有个很好的朋友呢。基西莉亚在镜子里偷笑,十分欣慰。 cmfu发布吼得口干舌躁,肖恩抄起剩下的茶一仰而尽,然后换宿主出来,心疼地瞅着空杯。 cmfu发布耶拉姆打破沉默:“东城法师资源雄厚,确实需要留心。”昭霆跟他唱反调:“不用担心啦,这种疯子肯定很少。” cmfu发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事关情人,希莉丝表现出高度的警戒,“肖恩,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待在阳的身体里,轻易不要出来。” cmfu发布《哦。》肖恩老老实实地答应。 cmfu发布“他回答‘哦’,很乖。”杨阳转告,心里感叹:真是妻奴啊。希莉丝满意颌首,却听得她道:“他又问你吃饭时可不可以出来。”红发少女的额头青筋直跳:“可以,我的意思本来就不是不让他出来,只是注意不要用拟态术,还有施法时要小心,至少对立系的法术决不能用!”后面的肖恩全没听见,意识停留在开头两个字,发出雀跃的欢呼:《耶——》 cmfu发布想了想,杨阳决定不转告这句。 cmfu发布朱特开口道:“你们太紧张了,法师又不是无敌的,只要在他冥想的时候砍上一刀,就万事太平,十个人格也来不及转换。我以前碰到过,好好的家伙,却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看着烦心,给他两拳,再扔进河里让他醒醒脑,果然浮起来就正常了——死人都正常。” cmfu发布原来……我们当中,最“坚强”的是他吗?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cmfu发布****** cmfu发布东城的南部人烟稀少,巡逻舰一般都在海上要塞赫莱兹或靠东的洛格海岸补给,但是一路走来,风光明媚,充满水乡泽国特有的风情。虽然冬意未去,看不到花团锦簇的美景,但是河畔芳草摇曳,点缀着生气勃勃的野花;林里绿荫苍翠,嫩芽争相冒出,也将原本就很诗情画意的优美景致衬托得更加色彩斑斓。 cmfu发布经过两天的跋涉,一行人来到南方最有名的旅游胜地,高架水路的源头之一——蓝镜湖。 cmfu发布平滑如镜的水面映着满天绚烂的彩霞,夕阳沉入广阔的怀抱,染得半湖金红,瑰丽耀眼。 cmfu发布呼儿唤女的主妇,炊烟,归航的渔船,伴随着笑语,构成和谐的画面。 cmfu发布“蓝镜湖,也叫[水神的镜子],以水质澄净和湖岸的水神神殿闻名。”杨阳翻着地理志,蓦地眼睛一亮,“啊,这里说,只要喝下蓝镜湖的水,无论分离多久,都会再次重逢。” cmfu发布“真的吗?”昭霆将信将疑地靠过来。耶拉姆断然道:“假的吧。” cmfu发布不等昭霆哇哇大叫,杨阳合上书,坚定地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维烈笑着附和:“不错,比起天长地久的承诺,还是这种效力更吸引人。”希莉丝浮起略带复杂的笑容,摇了摇头:“哪有那么神,不能实现的约定太多了,但每年还是有无数的人来这里喝一捧水,就为了那个再次重逢的愿望。” cmfu发布莎莉耶撇了撇嘴:“原来是骗人的把戏,我还以为真的有用呢。”朱特反驳:“话不是这么说,祈祷、祝愿、是人之常情。就算最后见不到面,至少换个心安。” cmfu发布“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感觉这番话和他平日的为人不符,莎莉耶怀疑地拧眉。 cmfu发布“因为你太不可爱了。” cmfu发布在莎莉耶追打朱特期间,杨阳已端出领队的架势,一指不远处的碧湖,命令大家一起去喝,顺便补充一句:“对了,书上还说一定要喝对方手里的才有效。” cmfu发布“啥!?”余人愣在当地,为难地互视:恋人也罢了,同伴这样……会不会很尴尬? cmfu发布的确很尴尬。 cmfu发布开始没人动弹,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还是肖恩先不耐烦,把宿主挤进去,大喝一声:“发什么呆,喝啊!”说着,就姿势不雅地蹲下去,掬了一手掌水咕嘟嘟地喝完,评价道:“很甜,味道不错。” cmfu发布《笨蛋!不是这样喝!》杨阳捶了他一拳,一脚将他踹回,单膝跪地,虔诚地捧起一泓清澈的液体,转身递到维烈唇前。魔界宰相一怔,随即大方地笑了,低头啜饮。 cmfu发布有了榜样,其他人也不再拘束,只是暂时找不到对象。杨阳道:“朱特说的对,也许湖水并没有什么神力,但是祈祷也是种力量,我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就算不能一直在一起,也要活着再相见。”话音刚落,维烈已掬了水起身,她红着脸喝了一口。 cmfu发布“莎莉耶,过来。”昭霆吆喝损友,眼珠子却往师兄的方向斜。看穿她的心思,莎莉耶一脸无趣地道:“叫我干嘛,你真正想的人在那边。” cmfu发布“罗嗦!喝啦!” cmfu发布“那我就不客气咯。”莎莉耶故意喝得精光,换来一个大白眼。反而是耶拉姆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道:“那个,你要不要喝?”昭霆像看到他突然长了只角似地瞪他:“你…你叫我?” cmfu发布“废话!” cmfu发布“哦,好。”昭霆震惊得忘了回骂,手足无措地走过去,但一蹲下,她就恢复凶神恶煞的模样,“拿稳点啦,死小鬼!你抖成这样叫我怎么喝?” cmfu发布“罗嗦!快喝!” cmfu发布真是一丘之貉。莎莉耶看得摇头,维烈和希莉丝相继挥手,要她过去,她也开开心心地迈开大步。因为年纪小,她是一行人中最自在的一个。 cmfu发布朱特状似无聊地拨水,既不自己喝,也不捧给别人。瞥见走近的杨阳,他绽开爽朗的灿笑:“不用,我不能喝这水。” cmfu发布“咦?” cmfu发布“我的命不属于我自己,属于国家,军人必须有时刻捐躯的觉悟,来去也由上面决定,所以给我喝只是糟蹋。” cmfu发布杨阳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下一刻,她有些迟疑的温和表情转为愤怒,双手捧水的圣洁姿态也变成粗鲁的叉腰:“去你的糟蹋!” cmfu发布“肖、肖恩!?”朱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肖恩气势汹汹地逼近:“你当自己是狗还是人?军人也得珍惜生命吧?不然你拿什么报效国家?就算我们不够分量,至少你也为亲人保重,好不?”听到“亲人”二字,朱特有所触动地震了震。 cmfu发布“别指望我喂你,自己去湖边舀,不,我摁着你喝!”肖恩拖着他走路。 cmfu发布“喂!你谋杀啊!” cmfu发布“肖恩。” cmfu发布听到略带紧张的呼唤,棕发青年停止扭打,转过头,只见一个窈窕的纤影站在身后,娟丽的脸庞泛着羞色,就和一头红发一样艳丽。他一时看得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浮起不相上下的忸怩之情,磨磨蹭蹭地走向她。 cmfu发布因为颤抖和时间长的关系,水已经漏得差不多,肖恩刚俯下身,嘴唇就碰到了掌心的肌肤。希莉丝一惊,双手骤分,剩下的水也漏光了。 cmfu发布良久,两人相对无言。 cmfu发布“啊……我再去捧。”为了掩饰莫名的失落,希莉丝慌忙转身,仓皇跑开。目送她的背影,肖恩感到一丝不安。 cmfu发布****** cmfu发布轮过一圈后,众人像有默契般坐在岸边,享受傍晚的宁静。 cmfu发布茂盛的草丛随风摇摆,叶尖滚落露珠,对岸的神殿倒映在纯净的湖水里,微微晃动,宛如缥缈的海市蜃楼。 cmfu发布“如果索贝克、扎姆卡特和月也在就好了。” cmfu发布杨阳双手抱膝,遗憾地吁了口长气。除了不知道这三个是何许人的朱特,余人都赞同地颌首。尤其是肖恩,差点没把头点掉。 cmfu发布“我这里有空瓶子,待会儿给他们一人装一瓶吧。”维烈安慰。杨阳回以喜悦中带着憧憬的笑靥:“希望还能见面,送给他们这份珍贵的礼物。” cmfu发布****** cmfu发布在蓝镜湖附近的村庄歇了一宿,次日,一行人重新踏上旅途。 cmfu发布热心的村民指点他们商队的去向。这里是风景名胜和朝圣之地,每年都有大批人潮往返,小商品市场也格外发达。装水的容器,祈祷用的花灯,印有鲜艳图案的圣典教义,绘图工具和现成的景致画,用鱼骨做的首饰物件等等,铺陈了沿途的街道。一般的大型商队就在这儿买进卖出,前往更北边的大城镇,同时也担负着护送游客的任务。 cmfu发布过了中午,杨阳等人才追上目标。倒不是商队的速度太快,而是他们走走看看耽误了时间。因为来者一目了然是冒险家,商队的主人加林非常礼遇,安排篷车给他们坐。 cmfu发布清新的草木香气顺着风飘来,放眼望去一片新绿,在蓝蓝的苍穹下显得野趣十足。摇晃的车板,平添舒适的悠然。 cmfu发布杨阳惬意地眯起眼,享受新买的茶叶泡出的甘甜滋味。昭霆盘腿坐在她旁边,津津有味地啃肉沫烘饼。两人相安无事,你不嫌我闷,我也不嫌你吵。 cmfu发布不过,昭霆是安静不了多久的,吃了几个饼后,就开始没话找话:“阳,我觉得我们在东城会很无趣。” cmfu发布“怎么说?”杨阳专心品茶看书,头也不抬地应道。 cmfu发布“你想想,我们在北城一开头就碰上魔兽和星华,还有肥猪商人和红龙骑士;在西城更惨,月竟然把我们扔到死亡沙漠,差点烤成焦碳;南城有变态老处女找茬;可是这里,到现在为止一点事也没有。”昭霆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杨阳庆幸希莉丝不在这辆车上,温言纠正:“东城的治安确实很好,但任何地方都不可能百分之百安全。现在没碰上,不代表将来也没有。” cmfu发布“阳你乌鸦嘴!” cmfu发布“我只是实话实说。”杨阳合起书晃了晃,黑眸透出一丝纳闷,“何况,你不是最喜欢刺激了,叫什么啊?”昭霆一窒,也不解地搔搔头:“对哦,不过…人也不是铁打的,经历了那么多事,我偶尔也想休息一下嘛。” cmfu发布是吗?杨阳有点怀疑,而怀疑的矛头就是和维烈、朱特乘一辆车的耶拉姆。她眼光犀利,早看出最近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了质的改变,难道友人的收敛,就是潜移默化的结果?也对,少了对着干的动力。 cmfu发布“说到星华,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是不是还那副不理人的样子。”想起曾救助过的雪族少女,昭霆的心情颇为复杂。既同情她坎坷的命运,也提防她“情敌”的身份。直到今天,她还误会星华喜欢的是耶拉姆。 cmfu发布“星华有不理人吗?她很可爱啊,笑起来更是两个字——绝美!”杨阳神游天外,脸上的表情是不折不扣的陶醉。 cmfu发布“她只对你笑!”昭霆低吼,随即悟出里头的意义,大惊失色,“阳,星华会不会爱上你了?” cmfu发布“爱上我?”杨阳啼笑皆非,“你脑子怎么转的?我们都是女的耶。” cmfu发布“她不知道你是女的!” cmfu发布“这……”杨阳无言以对,半晌,略带不自然地道,“不可能的,当时情况多么紧急,她哪有空想这些,何况我和她只相处了一天,你多心了。”被她这么一分析,昭霆也不确定起来,皱着眉发愣。杨阳摆手岔开话题:“她一定没事,罗兰城主一向礼遇异族,如今想必过着很和平的生活。” cmfu发布“对了,罗兰城主,那个金发帅哥,我记得他!他真是太太太~~美了,男人居然可以美得那么没天理!”昭霆兴致勃勃地转移关心目标。杨阳为她的形容笑出声:“罗兰城主确实很美,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他的内在。” cmfu发布“说的你好像认识他似的。” cmfu发布“咳,的确认识。” cmfu发布“啊——告诉我!告诉我!”昭霆抓着友人直摇。杨阳无奈地叙述当日在拍卖会和东城城主意外撞见的经过。听罢,昭霆露出不加掩饰的羡慕之情:“真幸运!竟然和那么美的人面对面讲话!”杨阳给了她一个爆栗:“别用轩风的口气,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花痴了?” cmfu发布“什么花痴,喜欢帅哥是所有女人的本能!”昭霆振振有辞地反驳。杨阳不以为然:“我比较喜欢美女。” cmfu发布“所以你是同性……呜哇!” cmfu发布被痛扁了一拳,昭霆捂着脑袋咕哝了好一会儿,不屈不挠地回到帅哥的讨论:“单看脸,神官先生还差了一截;扎姆卡特倒是能和罗兰城主一拼;但是最美的,还是那个水晶棺材里的男人啊!可恶,没带他走真是太可惜了!”说着,扼腕不已。 cmfu发布杨阳一震,没有调侃友人,神思也恍惚起来。她对那个黑衣男子有着莫名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照常理,那么美的人,见过一次就不该忘记。还有那似真似幻的呼唤,也牵动她的心,不曾淡忘。 cmfu发布“阳,你怎么了?”昭霆注意到她的异样。 cmfu发布“没什么。”杨阳回过神,努力甩去遐思,着眼于现实,“希望马尔亚姆将军还在首都坎塔萨,就算走了也记得和我的约定,派人留着龙眠。” cmfu发布“还不知道那是不是龙眠呢。” cmfu发布“有蓝宝石,又是月舞者的遗物,九成是了。” cmfu发布“蓝宝石……”昭霆无意识地重复,突然大叫一声,“啊——我想起来了!罗兰城主的额头也有颗蓝宝石!”杨阳浮起无力的神情:“那叫额饰,也不是龙眠。”昭霆不服气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cmfu发布“不止我,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个额饰是罗兰城主即位当天,水族族长赠送给他的镇族之宝——[深海的叹息],有驭水的能力,堪比神器,制作的年代起码比龙眠早两千年,所以它绝对不可能是龙眠。” cmfu发布无论记性超强的昭霆,还是心细如发的杨阳,都对罗兰那把同样镶嵌蓝宝石的佩剑毫无印象。因为这一颗颜色黯淡,更像蛋白石,整把剑也是古朴不起眼的造型。 cmfu发布昭霆生气地鼓起腮帮,这时,一阵珠玉般的旋律传来。她好奇地探出头,双目一亮:“啊,维烈要演奏了!” cmfu发布考虑到队里的财务状况,眼前又有这么多现成的听众,吟游诗人于是取出包里的竖琴,准备开张营业。他生性腼腆,不习惯说场面话,用几首小调引来注意后,就转入正式的表演,启唇唱道: cmfu发布“洗褪忧郁的无垠晴空,苍鹰展翼飞翔, cmfu发布遥望未知的彼方,迈开追寻的步伐; cmfu发布划过天际的虹,是连接梦想的桥梁, cmfu发布拂动芦苇的风,是倾诉秘密的耳语; cmfu发布游走四方,浪迹天涯,足下沾染露水花香, cmfu发布旅人啊,哪里才能让你停下脚步,莫非你已遗忘故乡? cmfu发布一望无际的辽阔大地,旅人漫游其上, cmfu发布注视空白的地图,勾勒前进的方向; cmfu发布雷雨交加的夜,行进之路难免沧桑, cmfu发布白雾茫茫的昼,心向之道偶有迷惘; cmfu发布游走四方,浪迹天涯,足下沾染青草芬芳, cmfu发布旅人啊,何时才能让你停下脚步,莫非你已遗忘故乡? cmfu发布询问亘古不变的月光,其实你已有答案, cmfu发布水瓶、风铃、炉火、木窗,何必怀念过去的时光; cmfu发布万物终有灭亡之刻,不灭的是存续于心的景象, cmfu发布逝去的往昔已成种子,永存的记忆在心底发芽; cmfu发布风无定,云无常,静止是鞋履,飘泊是衣裳; cmfu发布吟唱吧,游走四方记得放声高歌, cmfu发布吟唱吧,浪迹天涯务必尽情引吭, cmfu发布人生是追寻,人生是探索,人生是冒险,人生是狂想, cmfu发布吟唱吧,游走四方时记得放声高歌 cmfu发布吟唱吧,浪迹天涯时务必尽情引吭……” cmfu发布温润如玉的男性嗓音带着淡淡的苍凉和触动人心的柔软,纯熟的指法、精湛的技艺和充满感染力的曲调交织出悦耳的音符。不一会儿,商队的行进就慢下来,许多空着的人都驾车靠近歌声的源头,着迷地倾听。一曲结束,四下响起如雷的掌声。 cmfu发布“发啦!发啦!”昭霆开心得直挥手。杨阳叹了口长气:“别这么兴奋,会让人质疑维烈弹琴的动机。”真是破坏气氛的家伙。孰料,更破坏气氛的人物还在后面。 cmfu发布“吵死了!还让不让人休息?” cmfu发布一声暴怒的大吼让第二首曲子嘎然而止,杨阳和昭霆怒目看去,只见一个平民打扮的青年从车子上跳下来,气冲冲地走近。不等她们发作,那边已有人叫起来:“什么吵!他弹得这么好听!” cmfu发布“就是!耳朵怎么长的!” cmfu发布“没礼貌的小子,赶快回你的车上!” cmfu发布扬手制止众人好意的帮腔,身为当事人的维烈却不生气,温和地致歉:“对不起,吵到你了吗?”那青年斜着眼冷哼:“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这可是公众场合,你在这里弹弹唱唱不是扰民是什么?” cmfu发布“吟游诗人有权在任何场所唱歌!” cmfu发布昭霆吃惊地看着友人变身成暴走状态的棕发青年,跳起来破口大骂,“欣赏音乐也是每个人的自由!你不想听,就闭上嘴,塞起耳朵,别妨碍别人!真正扰民的还敢讲得这么大声,简直不要脸到极点!” cmfu发布“臭小子,你欠扁?”青年气得头顶冒烟。肖恩惟恐天下不乱地卷起袖子:“好啊,我倒要看看是你扁我,还是我扁你。” cmfu发布余人目瞪口呆地注视这场变故,尤其是商队的成员。虽然只相处了半天,但杨阳看上去就文质彬彬的模样,打招呼时也笑容和煦,温文尔雅,没想到实际的性子这么火暴。 cmfu发布“笨蛋!冷静点!”希莉丝甩过来一只锅子,正中情人的后脑勺。维烈也劝道:“有话好好说,不要诉诸暴力。” cmfu发布“住口!都是因为你!”肖恩把气撒到他头上,“一副软柿子的样子,难怪总是被人欺负!息事宁人也要看对象,像这种的,你对他客气他只会更得意!要狠狠地揍,把他往死里扁!好几次了,被人骂,被人打,我只能在旁边干瞪眼,叫也没人听见——就算你自己不在意,也为我想想吧!眼睁睁看着朋友挨揍是什么心情?郁闷死了!”新仇加旧恨,让他越骂越窝火。 cmfu发布“对不起。”明白他说的是一千年来两人的相处,维烈内疚地低下头。 cmfu发布“哼,知道错就要改,去教训一顿这个小子,让他尝尝你的厉害。” cmfu发布“这个……” cmfu发布“你神气够了吧!”青年愤怒地喊道,正要扑上来,身后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哥哥。”他猛地顿住脚,急忙转过身,当看到车帘被掀起,更是转为惊惶:“菲,你不能出来!” cmfu发布“哥哥,你又得罪人了?”探出头的是个瘦弱的少女,视线定在维烈脸上,“对不起,我代他向你们道歉。” cmfu发布现在是什么状况?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适应不了情势的突变。 cmfu发布****** cmfu发布“请不要责怪哥哥,一切都是我的不是。” cmfu发布以这句话为开场白,名叫“菲”的少女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她百无聊赖掀起车帘时,看见坐在篷车后面弹奏歌唱的维烈,以及围着他的观众,心生羡慕说“如果哪天也有这么多人听我演奏就好了”,使她的哥哥尼可勃然大怒,冲出来引发了一场事端。 cmfu发布杨阳等人听得云里雾里:这是什么和什么?为什么逻辑都不通的?莎莉耶首先发作:“你老哥脑筋有问题啊?维烈弹得好干他什么事?你要是嫉妒也罢了,你又没怎么样,他还发什么火?” cmfu发布尼可朝她怒目而视,菲却毫无反应。肖恩发觉不对,观察她的视线角度和莎莉耶所站的位置,恍然大悟。 cmfu发布“你……”他故意在她耳边击掌,没见到应该出现的惊色,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听不见是吗?” cmfu发布此言一出,每个人都吃了一惊。菲绽开笑容:“是,我听不见,所以我哥才老是生气,为我打抱不平。”尼可忍无可忍地大喊:“当然了!你明明弹得那么好,是那些人不懂得欣赏!” cmfu发布一个聋子弹的曲子,能好听到哪去?肖恩等人眼光交汇间,都透出相同的怀疑。维烈却道:“你不是天生听不见,是吗?”他刻意放慢速度,方便对方读唇。看出他的体贴,菲笑意加深:“嗯,大约六岁时,疾病夺去了我的听力。家母很会吹笛子,受她影响,我也想成为音乐家。可惜我那时侯太小,只记得基本的指法和几首曲子。从大家的反应来看,我吹得也不好。” cmfu发布“胡说!你吹得最好了!”尼可依旧无原则地抬高妹妹贬低他人。维烈犹豫了一会儿,道:“笛子我不是很拿手,不过还会一些,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指点你。” cmfu发布“真的吗?”菲喜出望外,高兴得忘了女孩的矜持,一把握住他的手,“我就是愁找不到老师,谢谢你!现在就开始吧,请务必指导我!” cmfu发布“呃……好的。” cmfu发布目送维烈被拉着走向自己的篷车,昭霆第一个表示不解:“她又听不见,干嘛这么热心呢?”耶拉姆揣摩道:“可能是为了母亲的遗愿吧。” cmfu发布“那个男人,是不是在打什么主意?”尼可的语气弥漫着一股酸意,“不然哪会这么好心。”这话就像爆竹点燃了一众怒火。肖恩刚要继续先前被打断的战斗,杨阳将他踢进去:“请放心,维烈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对你妹妹有非分之想。” cmfu发布“何况你妹妹又不是什么美人,就算维烈要献殷勤,也不会选她这种的。”莎莉耶比她尖刻得多,说得毫不客气。尼可脸色臭极,顾及她是小孩,抡起的拳头没有挥下去。见状,几个稳重的心道:这人虽然是个粗人,倒也不是完全没可取之处。 cmfu发布“干嘛,你想打人?”昭霆挡在友人面前,威胁地握住剑柄。尼可悻悻然一哼,转身钻进车子。 cmfu发布“被卷进奇怪的事件了哪。”希莉丝下了个评语,同时为无辜挨砸的杨阳治疗脑后的大包。朱特笑着接口:“称不上事件,充其量只是个小插曲。” cmfu发布****** cmfu发布出乎杨阳等人的预料,这段小插曲竟发展成影响行程的大事件。 cmfu发布第二天上午,维烈正在教菲吹奏简单的小调,商队主人加林亲自来访,开门见山地道:“维烈先生,我想推荐您参加春之礼赞,不知您意下如何?” cmfu发布“春之礼赞?”包括维烈在内,同车的三位男性都露出困惑之色,菲则是瞠目结舌。 cmfu发布“您不知道?”加林也是一讶,他原以为冒险家消息都很灵通。尴尬地清清嗓子,他开始叙述。 cmfu发布再走约莫三天,就是著名的[音乐之都]伦琴。伊维尔伦地灵人杰,孕育了大批学术人文方面的人才,但艺术气息最浓的,还是伦琴。建于古世历早期,历经战火存续至今。深厚的文化底蕴是伦琴人的骄傲,丰富的艺术修养也是伦琴人自豪的资本。除了每年七月固定的[音乐祭],还经常举办大大小小的演奏会、辩论赛、戏剧和歌舞等节目吸引各地的同好。所谓的[春之礼赞],是针对今年的隆冬,带有宗教性质的综合表演赛。据说盛况空前,规模远超过历届的音乐祭,受邀的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能够登台演出的也无一不是技术顶尖的大师。如果贵宾有信心,也可以另外推荐优秀的人才参加,与选手一较高下。 cmfu发布维烈听得惶恐不已:“我…我只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吟游诗人……” cmfu发布加林发出爽朗的笑声,打断他的自谦:“别看我这样,我也是评审之一。昨天我听了你的演奏,非常棒,伦琴有些出名的竖琴手还远远比不上你。歌声也不错,虽然发音不是很正统,但是打动人,有磁性又有韵味,稍微训练一下保证红。就算拿不到冠军,亚军肯定跑不了。” cmfu发布“这——”维烈还没答话,菲已经抓住他的手,兴奋地连连摇晃:“答应吧,答应吧,维烈先生!加林先生的名头我听过,他推荐的人不会错!”维烈很是为难,他一向低调行事,实在不想参加这么盛大的比赛,可是也不忍拒绝菲和加林的好意。这时,兼任商队领袖的评审状似无心地抛出杀手锏:“对了,我记得冠军的奖金是五千金币,还有传说中亚利安族使用的乐器。” cmfu发布背负一亿悬赏的头号罪犯毫不动摇,坐在他旁边的褐发少年却当场变了脸色,重重拍在他肩上:“维烈,就看你的了!” cmfu发布“……”黑发青年被他的气势彻底压倒,只能乖乖点头。 cmfu发布****** cmfu发布蔚蓝的水面激起白色的浪花,在朝阳下仿佛点点珍珠,闪耀着璀璨的光辉。河畔的城市巍峨壮丽,洁白的大理石柱宛如一根根竖琴弦,奏出无声的绚丽乐章。 cmfu发布伦琴不愧是历史悠久的古镇,一进城门,厚重的气息就扑面而来。不同于西城的简洁,南城的精巧和北城的华美,这里的建筑无论原本什么颜色,都因为年代久远蒙上一层陈旧的灰色,却奇异的不显破败,反而给人庄严肃穆的感觉。门窗墙等一切可以展现工艺技巧的地方,都装饰了各具特色的雕花镂刻,使整个城市在古朴浑厚的第一印象外,也予人精致小巧的美感。 cmfu发布宽敞的街道足以让八辆马车并排通过,清一色由切割平整的雪花岩铺成;两边的摊贩虽多,却排列整齐,次序井然;小巷里没有杂货堆积,也没有流浪汉蜷缩。南商业、北住宅、东艺术、西政府,市容的划分也像一件工艺品,而层出不穷的新颖设计和随处可见的街头表演又使观光客不至于感到乏味。 cmfu发布交代副手处理商队的事务后,加林带杨阳一行回到高级住宅区的家。一个面目精悍的壮年男子出来迎接,照面就劈里啪啦一通埋怨,原来是加林的儿子,因不满老父擅自外出积累了一打的担忧和怨气。从交谈中,冒险家们还得知这位商人不仅是音乐协会的评审,在市政府也相当吃得开,是资深阁员。这么大来头的人,为什么要亲自带领商队从事危险的贸易活动?直肠子的昭霆问出困惑,加林的回答是:“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有这么厚的家底,照样白手起家打拼出来,老了想起以前的事,就出去走走,哈哈。” cmfu发布真是的,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晓得安安分分待在家里。众人有志一同地朝苦瓜脸的可怜后辈投以同情的目光。 cmfu发布不过,托加林爷爷的怀旧之福,杨阳等人才得以省下旅馆费,住进豪华的大房子。喝着用镶嵌金丝的白瓷杯盛装的高级咖啡,欣赏一室华而不俗的奇珍异宝,穷酸们都感到非常幸运。 cmfu发布相较之下,尼可兄妹就拘束多了,他们是真正没见过大场面的平凡小市民。本来到伦琴时,尼可想带着妹妹一走了之,菲却想多学一点吹奏的技巧,死死粘着维烈,他无奈之下只好跟着。加林搞不清楚这群人的关系,索性一起招待。 cmfu发布虽然已经错过推辞的最佳时机,维烈还是忍不住确认主人的心意:“加林先生,你真的要推荐我参加那么重要的比赛吗?恕我冒昧,这攸关你的仕途吧?” cmfu发布除了希莉丝心领神会,余人都露出诧异之情。加林笑道:“看你年纪轻轻,性子倒谨慎。没错,有些贵族是流行这一套,但伊维尔伦没有这种风气。嗯,不过要说完全没有政治方面的影响,倒也未必。” cmfu发布摸了摸胡子,他徐徐道来:“音乐这东西,说得极端点,就是有钱人的玩意儿,如果肚皮喂不饱,谁也不会有心情去搞。以前的伦琴就是这样,把音乐视为上流社会的私有物。加上伦琴人很骄傲,这种倾向就特别严重。城主大人即位后,带起平民学音乐的风气,因为他本身就是平民出生,又拉得一手好琴,无形中和伦琴的政要起了冲突。当然他安抚的手段十分高明,几年下来大家也慢慢地接受了。只是,根深蒂固的思想很难改变,即使嘴上不说,有些人心里还是不舒坦,连带立场也产生了分歧。现在市政府大致分为两派,顽固派和改革派。我嘛,算是后者。” cmfu发布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cmfu发布“那么,你们是一般的较量,还是有协议的竞赛?”希莉丝一针见血地问道。加林赞赏地看着她:“放心,是一般的较量。城主大人也是当天的嘉宾,闹得乌烟瘴气岂不让他看笑话?” cmfu发布“罗兰城主也会来?”几个少女异口同声。 cmfu发布“是啊。呵,不是我吹牛,整个伦琴的艺术品加起来,也不及城主大人具观赏价值,你们有眼福了。” cmfu发布我们知道,早就拜见过了。众人心道。 cmfu发布“那个,加林先生……”菲鼓起勇气开口,“我和哥哥也可以买票进去吗?” cmfu发布“菲小姐说哪里话,你们和杨阳小姐他们一样,都是我邀请的贵客,不用买票。”加林诚恳地道。 cmfu发布“太谢谢您了!”菲喜出望外。尼可也道了声谢,为省下一大笔钱庆幸不已,音乐会的入场券可不便宜。加林观察他们的表现,道:“看两位的样子,是特地攒了钱来伦琴的?” cmfu发布“咦,是的,因为在音乐堂听大师们演奏是我最大的梦想。啊,当然我听不见,但是感受当时的气氛……” cmfu发布“恕我直言,菲小姐,艺术和其他行业不同,后天的努力无法弥补先天的不足。不管你多拼命,没有天赋一样一事无成。何况,你少了音乐最需要的条件——听力。所以趁你还年轻,没跌得头破血流前,罢手吧,选择一个更适合你的目标。” cmfu发布菲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几次想闭上眼不看,好容易坚持“听完”,匆匆扔下一句“对不起,我想出去透透气”,起身跑出房间。尼可狠狠瞪了加林一眼,紧跟其后。众人同情地目送兄妹俩,杨阳不苟同地道:“其实您可以说得委婉一点,虽然您是为她着想。”加林苦笑:“杨阳小姐,你可能会认为我倚老卖老,但这真的是我的经验之谈。我年轻时也梦想着成为作曲家,结果呢?到了四十岁也没搞出半点名堂,这孩子的母亲——”他指指侍立在旁的独生爱儿,“也跟着我吃尽苦头,最后过劳而死。我这才当头棒喝,学着从商,终于闯出一番事业,我是不想那女孩步上我的后尘。” cmfu发布杨阳无言以对。维烈却持不同意见:“被当代人称为[魔曲师]的杰出乐师罗里兰塔,也因为死灵王的咒术丧失了听觉。”加林大吃一惊:“真的吗?这我倒是从来没听过。” cmfu发布“是真的,尽管后来咒术解开了,但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在失聪的情况下磨练技艺。”维烈语气沉稳地叙述,“而且菲并不想成为有名的人物,她只是希望吹出大家喜欢听的曲子,达成母亲的遗愿罢了,这理想也并非高不可攀。” cmfu发布“……” cmfu发布“诚然,他们俩是比较特殊的例子,更多人的确在梦想面前碰壁,但是加林先生,你可曾后悔?无论他人看来多么不幸,有梦的人都是幸福的。你之所以放弃,也不是因为后悔了,而是不想拖累亲人吧?” cmfu发布“是。”加林长叹一声,扬起洒脱的笑容。“我被你说服了,我对那女孩说的话是太重了,回头我会向她道歉。”维烈腼腆一笑:“菲那边我会做思想工作,倒是加林先生的气度,着实令人钦佩。” cmfu发布“哈哈,你真会说话。啊,我不是说你油嘴滑舌,你是个很谦虚,很有见地的年轻人,我欣赏。”加林由衷地夸奖,杨阳等人却听得暗暗发笑,心想你叫他年轻人,应该他反过来叫你年轻人才对。 cmfu发布“哪里。”维烈毫不在意地客套。加林习惯性地一手抚须,眼神渐渐飘远:“不过,说到罗里兰塔,就让人想起亚利安这个美丽的种族。传说他们个个是天生的音乐家,可惜因为死灵王的屠杀,幸存下来并大放光彩的只有罗里兰塔一个人。他也不是作曲家,几乎没留下多少手稿。” cmfu发布“奖品之一的乐器,是他的吗?” cmfu发布“据说是,你知道,大黑暗时代前期的历史相当混乱,有的也是篡改的美化史。我城因为异族众多,得以认识到人类暴虐的一面。真是惭愧,不但曾经迫害异族,还杀害了罗里兰塔那么伟大的音乐家。”加林说着,咬牙切齿,不愧是艺术爱好者。昭霆听了半天大道理,早已不耐烦,当下打了个哈欠,懒懒插口:“呼啊~~这个罗里兰塔是谁?” cmfu发布“他是亚利安族的最后传人,世上最伟大的乐师——亚利安族听过没?” cmfu发布“没…啊——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银发的……” cmfu发布“对,银发。”加林打断,语气散发出一股奇异的热力,“我本来以为亚利安是幻想中的种族,罗里兰塔的生平也因为传奇色彩太浓而失去了真实性,但我现在相信了,因为他!费尔南迪先生!他简直是现代版的亚利安族!上次王宫举办的新年晚会我有幸出席,拜听了他的演奏。那琴音……绝对是天籁!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至美!” cmfu发布除了维烈,每个人都被他唬住了。隔了一会儿,杨阳才道:“你说的,就是那位最近很出名的话题人物,罗兰城主的师父?”加林回过神,点点头:“对,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他长的也是风采翩然,银色长发,翠绿眼眸。当然最迷人的还是他的琴艺,真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cmfu发布懒得搭理音乐狂的盛赞,师兄妹三人面面相觑,莎莉耶也心下疑惑: cmfu发布这个帕什么的,怎么和神官(索贝克)那么像? cmfu发布维烈刻意岔开话题:“他也会来吗?”加林干咳一声,拉回远游的思绪:“不,他去北城首府米尔菲收集炼金术方面的器材了,恐怕抽不出空。老实说,他如果参赛,那所有人都没有夺魁的希望。即使维烈先生你,也只能得个第二。” cmfu发布“哼,维烈,你寄一封挑战信去,比比看是谁厉害。”昭霆不服气地道。维烈但笑不语。耶拉姆斥道:“别胡闹。” cmfu发布“我怎么胡闹了!” cmfu发布“呵呵,费尔南迪先生你是肯定见不到了,不过运气好的话,城主大人也许会起兴拉上两曲,他的琴艺也是一流的。” cmfu发布昭霆被转移了注意力,憧憬地遥想。莎莉耶问道:“一般人要参赛,是不是另外报名?”加林兴味地打量她:“没错,小淑女,你想报名吗?” cmfu发布“不是我,是杨阳。” cmfu发布“什么!”黑发少女惊讶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两手乱摇,“开玩笑,我哪行!”昭霆起哄:“好耶,阳上啊!” cmfu发布“闭嘴。”杨阳一拳揍得她消音。莎莉耶皱皱鼻子:“你弹得很好,为什么不参加?”她对那次在金枪鱼旅馆的演奏印象非常深刻。察觉加林的眼神起了变化,杨阳冷汗直冒,几乎是哀求地道:“我那点三角猫的本事,根本不登大雅之堂。与其用不成熟的技艺贻笑大方,我宁可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向前辈们多多学习。” cmfu发布“这倒是。”加林颌首赞同。杨阳松了口长气,装作没看见莎莉耶失望的神色。 cmfu发布“那春之礼赞什么时候举行?”朱特问了个最实际的问题。加林凝视维烈,笑呵呵地道:“这个礼拜天,我们还有充分的时间。” cmfu发布****** cmfu发布一点也不充分! cmfu发布从第二天起,维烈就陷入日以继夜的特训地狱。从发音到指法,上台的步伐到表演的服装,每个细节都要过关,苦得他叹气连连。尤其是白天训练过度,晚上躺在床上肌肉酸痛的时候。 cmfu发布“用胸部,用胸部发音!别以为用扩音术可以蒙混过关,我听得出来!” cmfu发布“刚才的手势不对,这样转折比较优雅!” cmfu发布“不要苦笑,微笑懂不懂?你卖相很好,要充分利用!” cmfu发布“……好可怜。”目睹同伴被蹂躏的惨样,杨阳等人都掬一把同情之泪,不过因为旁观的缘故,多少有点风凉。 cmfu发布其实加林也不是吹毛求疵,而是爱之深,责之切,专门请了一批权威人士来指导。 cmfu发布“五千金币果然不好拿。”耶拉姆感叹。昭霆握拳振奋地呼喊:“为了五千金币,再苦也是值得的!” cmfu发布“是哦,苦的又不是你。”杨阳白了她一眼,挥手道,“我去买点润喉的药和热敷的布,顺便补充箭。”希莉丝不放心地问道:“一个人不要紧吗?” cmfu发布“有肖恩陪着我。” cmfu发布《嗯!》棕发青年俨然保镖的架势,比她更兴致高昂,《杨阳,朝小吃街进发!》 cmfu发布(笨蛋,我是去办正事。)教训了他一顿,外表看来单身一人的黑发少女走出宅子。 cmfu发布手持观光地图,一路摸索着来到商店街,她先在武器店买了一打箭,然后晃到隔壁的魔法道具店,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便宜的卷轴护符,却撞见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cmfu发布“嗯…这个好像是真货。” cmfu发布“大人,你不确定,就不要瞎买。” cmfu发布“什么,你敢置疑我的眼光?” cmfu发布伊维尔伦城主和随侍武官在店门口大眼瞪小眼,争执的起因是一枚标着[节能戒],有减少冥想时间,帮助使用者迅速凝聚魔力功能的无属性指环。对峙了一阵,艾德娜不耐烦地一甩头:“你想送戒指给她,就直接去那边的首饰店,拐弯抹角个什么劲。”罗兰的脸立刻红了,不假思索地放下指环,在柜台搜寻,蓦地眼睛一亮,拿起一只桃红色的镯子:“这个怎么样?[幸运手环],比刚刚那个灰扑扑的戒指好看多了。” cmfu发布“恕我直言,大人,以冰宿讲究实用的性子,节能戒她还会留着,这个明显的假货她只会拿去压箱底。” cmfu发布“……” cmfu发布“买土产吗?” cmfu发布正在罗兰尴尬的当口,一个清雅的中性嗓音解除了他的窘况。转过头,他吃惊地眨了眨眼:“你…是基里亚斯的主人。”艾德娜更尖叫了一声。 cmfu发布杨阳背着手,笑嘻嘻地瞅着两人:“真巧。”罗兰回过神,报以礼貌的浅笑:“是啊,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艾德娜镇定下来,行了个注目礼。 cmfu发布“我是四海为家的冒险者嘛,出现在哪儿都不奇怪。”打完招呼,杨阳深鞠一躬,诚恳地道,“上次多亏你的帮忙,一直没机会向你道谢。” cmfu发布“哪里。”罗兰莞尔,“我也是为自己出口气罢了,谁叫穆伦那胖子不分场合地乱发疯。嗯,我们还没自我介绍过呢,我是罗兰,这位是我的副官艾德娜·菲尔,你可以视她为路人甲。” cmfu发布“喂!”艾德娜挥拳抗议。杨阳噗嗤一笑,神态放松许多:“我叫杨阳,你叫我阳就可以。” cmfu发布“好的,阳…小姐。”不习惯对不熟悉的人喊小名,罗兰不自在地清清嗓子。杨阳体贴地道:“就这么叫好了,我也不敢叫你名字。”和煦的笑意浮上罗兰的眉眼,使他俊美的容貌更为耀眼:“你是第一次来伦琴吧,我算是这里的东道主,一起逛逛如何?” cmfu发布“乐意之至。” cmfu发布肖恩终于有机会提问:《杨阳,他是谁啊?》罗兰的长相酷似母亲,没留下半点祖先的痕迹,所以他不觉眼熟,只是单纯的好奇。 cmfu发布(他是东城的城主,非常了不起的大人物,一会儿别跟我说话,免得人家把我当白痴。)杨阳暗暗嘱咐。那厢,罗兰叫店主包起看中的道具,转向她:“久等了…啊,杨小姐,正好有事拜托,我对女孩家的喜好不太清楚,你可不可以帮我选些合适的?” cmfu发布“当然,是买给妻子吗?”基于礼貌,杨阳先前没有靠近罗兰和艾德娜,等他们不说话了才上前。 cmfu发布“嗯。”对罗兰而言,冰宿就是他老婆。虽然对东城城妃的为人略有耳闻,杨阳还是谨慎地问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呢?” cmfu发布“理智,冷静,不苛言笑,不解风情,不爱打扮,视学习以外的活动为浪费时间。” cmfu发布杨阳情不自禁地皱眉:这年头的风评怎么都和本人差那么多?史列兰是,朵琳也是。艾德娜一把捂住主君的嘴,赔笑道:“别听他瞎说,他脑子糊掉了,是冰宿,我们要买冰宿和夫人的土产。但是夫人看不上这些地摊货,所以你只要帮忙选冰宿的份就行了。” cmfu发布“哦。”杨阳恍然大悟,十分乐意地绽开笑脸,“那我就比较有把握了,其实我对女孩家的心思也不是很了解。”艾德娜亲热地握住她的手用力摇晃:“同道同道,我也对裙子啦,首饰啦之类的东西没辙。” cmfu发布“她只是长得像男孩,你却是从内到外的男人婆。”罗兰吐槽。艾德娜目露凶光,毫不犹豫地扁了他一拳,看得杨阳张口结舌。 cmfu发布好…好猖狂的下属,居然敢当众殴打上司! cmfu发布“咳,让你看笑话了。”罗兰不痛不痒地揉揉后脑勺,显然已经挨揍挨成瘾了,整个意识都围着爱人转,“你认为冰宿这样的女孩,会喜欢什么?” cmfu发布“嗯,我想她会比较喜欢实用的物品吧。但是太实用的话,也会失去礼物的意义,最好兼具实用和美观两方面的价值。像最近很流行的有防护魔法的衣服,可以自己组装的法术器材,经常能在古书店淘到的失传的文献等等。啊,还有,这里毕竟是音乐之都,不买些纪念品太可惜了。就算她用不着,也可以摆在房间当装饰。” cmfu发布“非常棒的建议。的确,比起现成的道具,还是亲手做的更适应自己。”罗兰喜出望外,再次钻进店里。杨阳跟着他挑选,半晌忍不住发问:“恕我直言,罗兰城主,以你的地位,根本不用亲自上街选吧。只要一声令下,这里的市长就会把最好的货呈献给你。” cmfu发布“你说的没错,事实上,我连伦琴也不用来,只要登高一呼,随便什么宝物都来了。但是你看着好嘞,这样的下场是整个伊维尔伦鸡飞狗跳。无论我事先再怎么申明不许扰民,那些官员还是会使出浑身解数搜刮。” cmfu发布“……我理解了。”统治者真不好当啊! cmfu发布逛完道具店,服装店和旧书摊,金发城主手指一个方向,道:“那边是小吃街,我们去打打牙祭怎么样?” cmfu发布“呃……”杨阳的第一反应是冒冷汗,果然脑海里响起兴奋的欢呼,她连忙疾言厉色地下达通牒,(记住,千万不许出来!你要吃,下回我一个人带你出来吃个够!) cmfu发布《好嘛。》肖恩委屈地答应。罗兰则不解地试探:“杨小姐?”怎么有人发呆还一副紧张兮兮,如临大敌的模样? cmfu发布“啊,哈哈,好啊。”摆平了寄宿者,杨阳发出粉饰的干笑声,“我们去吃,你请客哦。” cmfu发布“当然。”罗兰很有风度地做了个手势。伦琴的食文化相当丰富,满街的零食几乎没有重复的。艾德娜如鱼得水地买了一大堆丢给主君拿,看得肖恩眼红不已。杨阳也敞开肚皮大吃,心里却不免嘀咕。 cmfu发布“怎么了?”罗兰敏锐地注意到她神色有异。杨阳努力咽下嘴里的东西,老实回答:“我在想,你真不会约会。啊,当然我们不是在约会,但是一般的女孩子,都喜欢到格调高一点的餐厅去,不会弄脏衣服,也不会吃得很难看。” cmfu发布“拜托~~如果是一般的女孩子,我一开始就不会带她来这里。”罗兰露出牙痛的表情,“我也受够她们了,说话像蚊子叫,食量像小鸟,一块牛排也要切啊切切半天,让人看了就倒胃口。” cmfu发布“呵呵,我明白了。”杨阳回以自然无伪的笑靥,一时聊得忘形,嘴角沾到了调料,被罗兰用袖管擦掉。 cmfu发布呜哇!这么美的脸,不要靠这么近!杨阳心跳失速,僵成木雕一座。第一次看到这个举止沉稳的少女表现出羞涩的一面,罗兰好玩地戳了戳:“红红的,像苹果。” cmfu发布“我喜欢吃苹果。”杨阳下意识地回应。 cmfu发布“哦,早说嘛,那里有雕得很好看的苹果花。”罗兰收回手。杨阳这才恢复正常的思考能力,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向远方的情人澄清:神官,我可不是背叛你哦,只是他太有魅力,被煞到一下下而已。那厢,艾德娜悄悄对主君咬耳朵:“你吃人家豆腐,我要向冰宿打小报告。” cmfu发布“喂喂!我只是逗逗她!” cmfu发布“哼,这话你去向冰宿申诉吧。” cmfu发布呜呜,我招谁惹谁了?标准妻管严的青年十分沮丧,黑发少女奇怪地望着他:“罗兰城主?” cmfu发布“没事,我们去买苹果花。”拉开安全距离,再不敢造次的东城城主怏怏前行。 cmfu发布结果杨阳舍不得吃做工精致的饮食工艺品,一个也没买;反而是罗兰买了个南瓜雕成的可爱盆景,准备送给朵琳。 cmfu发布当夕阳西下时,三人已大致逛完伦琴,在耸立着纪念碑和音乐堂的中央广场稍事休息。杨阳因为疲累而呼吸微乱,神情却是轻松而开怀的。罗兰无疑是个称职的导游,和他在一起一点也不会无聊或不自在,又有美色欣赏。 cmfu发布“谢谢你,罗兰城主,今天我玩得很愉快。”杨阳仿佛对待多年老友般伸出手,笑意诚挚而灿烂。 cmfu发布“我也是。”想起上次被握手的经验,罗兰也笑着回应。下一秒,杨阳感到掌心多了个冰凉的东西。 cmfu发布“这……”放在手里的是一块打磨成鹅卵石形的宝石,紫荧荧的很是漂亮。罗兰微笑解释:“这是紫莲石,有增幅魔力和提高火焰魔法的功能。看你的法杖,你应该是炎系法师吧?” cmfu发布“是,非常感谢。”杨阳明白最好的答复是坦率地收下,一笑接过。 cmfu发布罗兰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金色大弓上,冰蓝的眸子流动着琢磨不透的光芒:“很精神地在成长呢,这么快就到中级了。也许下次见面,你已经成为让基里亚斯引以为傲的神箭手。” cmfu发布“哈哈,能够这样最好,我是没什么信心啦。”杨阳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罗兰笑着摇首:“怎么自己贬低自己,我可是很期待你的表现。对了,透露你一个秘密,基里亚斯成长到最后,是像星辰一样的银色哦。” cmfu发布“哇——那我一定要见识一下!” cmfu发布“没错没错,加油吧。” cmfu发布杨阳依依不舍地挥手:“那我走了,太晚回去我的同伴会担心。啊,我们可能还会在春之礼赞上见面。”罗兰由衷地笑了:“是吗,我本来还想寄票给你,那么到时见了,路上小心。” cmfu发布“嗯,下回见!” cmfu发布和乐融融分手的两人都没预料到,罗兰再次见到基里亚斯时,它确实是最高级的型态,却不是银色。 cmfu发布而是代表仇恨的黑色。 cmfu发布****** cmfu发布结合了新颖的曲线设计和古朴的原形构架的音乐堂内,一群衣冠楚楚的男女正默契地练习。他们是参加演出的原班人马,也是伦琴最具实力的剧团,个个有家世有资历。 cmfu发布“喂,沃夫,你听说了没?”穿着低胸晚礼服的妙龄女郎停下拨竖琴弦的手,故作神秘地对拉小提琴的卷发青年道,“改革派那位最激进的老爷爷,这次推荐了一个吟游诗人呢。” cmfu发布“什么!”本来专注于曲子而不想理她的沃夫闻言瞪大眼,表情因惊怒而扭曲,“他推荐哪个新人也算了,怎么可以让低贱的吟游诗人进入神圣的音乐堂!” cmfu发布“就是,是不是你弄错了,蜜妮?”附和的众人提出质疑。蜜妮不悦地嘟嘴:“才没呢,我打听得清清楚楚,他叫维烈,和我一样是竖琴手,听说是满英俊斯文的年轻人。” cmfu发布“再斯文也是肮脏的流浪艺人!骨子里流着下贱的血!”小提琴手愤慨地大喊,语气充满鄙视。 cmfu发布“别这样,沃夫,你这样不连城主大人也骂进去了。” cmfu发布“城主大人不一样,他虽是平民出生,却有着平民没有的规矩教养,也从来没用神圣的音乐作为谋生的手段。”沃夫越说越气愤,把乐器重重一放,走下舞台。蜜妮急忙叫住他:“你要去哪?” cmfu发布“教训那个吟游诗人,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然,这个神圣大厅迟早沦为卖艺场。” cmfu发布众人沉默地目送他离去,只有蜜妮露出不安之情。 cmfu发布****** cmfu发布春之礼赞举行的前一天,维烈终于被指导人员宣布“毕业”,体恤他的同伴们拉着他上街散心,补偿他这些天的辛劳。 cmfu发布“痛痛痛,慢点,昭霆。”被拉得差点跌倒,维烈哀号着讨饶。杨阳关怀地看着他:“还疼吗?” cmfu发布“疼。”维烈诚实地回答,随即苦笑纠正,“不,是酸,又酸又麻。”耶拉姆也语带关切:“晚上再敷一次药,顺便按摩一下。”希莉丝奇道:“为什么还会疼呢?以你的体质——” cmfu发布“我们的恢复力对疲劳几乎没有作用,只对皮肉伤有明显的功效。” cmfu发布“话说回来,你还真像老头子耶。换作别人,这么多天早就适应了。”莎莉耶毫不客气地数落。维烈被打击得陷入阴郁的谷底。朱特问道:“什么体质?”众人默然,暗暗抹汗。走在前面的向导,加林的独生子萨芬也转过头,却没有起疑,只道:“辛苦你了,父亲确实过于苛求。” cmfu发布“哪里,是我不中用,还麻烦他请专人训练。”维烈连忙摇手。 cmfu发布“不,父亲是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以最完美的状态参加比赛,而非对你本身的技艺有何不满。”萨芬解释,以郑重的目光直视他,“维烈先生,很高兴你对父亲的体谅,我代他向你道谢。”杨阳若有所悟:“萨芬先生,其实你很支持你父亲吧?”萨芬一愣,笑道:“没错,事实上,我非常愧疚,因为都是为了我,父亲才会放弃他最爱的音乐。” cmfu发布“别难过,加林先生已经找到新的目标了。” cmfu发布“嗯,所以我也希望他挖掘的每个人才,都能够出人头地。” cmfu发布谈笑间,一行人来到中央广场。昭霆吵着要先去绿荫迷宫再参观音乐堂,莎莉耶大力支持。余人没办法,只好依她们。在眼花缭乱被层层隔开的小径里,昭霆和莎莉耶兴奋地乱钻,杨阳等人不得不牢牢盯着,无形间拉开了距离。反正这种地方有专门的救援人员,迷路了也不要紧。 cmfu发布“呜!” cmfu发布走在最后的维烈突然听见树叶急速波动发出的哗啦声,还没反应过来,口鼻被捂住,一股刺鼻的气味直冲大脑,顿时天旋地转失去了意识。两个蒙面大汉将他拖进隔壁的道路,动作十分利索,没有惊动任何人。 cmfu发布不知过了多久,维烈在剧痛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绿色的草地,和冷汗化开的水晕。 cmfu发布“这小子就是少爷要整的人?长的倒满文静的。” cmfu发布“再文静也是流浪艺人,怪他自己运气不好吧,犯少爷的忌。”随着说话声,又一阵痛楚传来。维烈这才意识到有人拗住了他的右手腕,断断续续地道:“好痛……放手。”微弱的声音挟带沉怒的威胁,他虽然生性谦和宽谅,却不会任由人恶意加害。 cmfu发布“痛?这就叫痛?”抓着他手的大汉嗤笑,一脚踩上他的背,“后面还有的你痛呢。”说着,用力一扯,卸下了他的腕关节。维烈闷哼了一声,险些晕过去,朦胧中听到另一人道:“光这样够不够?干脆打断他的手指算了。” cmfu发布是可忍,孰不可忍。就在魔界宰相爆发的前一刻,响起一个愤怒的大喊:“你们这两个混蛋,做了什么!” cmfu发布萨芬奋不顾身地撞开一名大汉。对他而言,维烈是他父亲看中的人才,必须妥善保护的对象,因此其他人沉溺于玩乐的时候,只有他时不时往后看,才在第一时间赶到。 cmfu发布“说!是谁指使你们的?”萨芬揪着领子质问。大汉一手按着面巾,一手握拳揍上他的下巴。另一个也扑过来踢倒他,拳脚相向,一副灭口的架势。 cmfu发布“住手!”维烈勉强撑起上身,念出起动语,“风卷!”两个小型龙卷风立刻出现,将行凶者远远弹开。鼻青脸肿的萨芬狼狈地爬起:“你……原来是魔法师?” cmfu发布“嗯。”维烈疼得脸色惨白,“你没事吧?” cmfu发布“我没事,你要不要紧?啊,快抓住他们!”萨芬如梦初醒,急忙转过头,却已不见半个人影。 cmfu发布****** cmfu发布“太不象话了,那些家伙竟然做出这种事!” cmfu发布得知事情的始末后,加林暴跳如雷。让希莉丝治疗的萨芬愧疚地说都是自己照顾不周。昭霆哇哇大叫:“是我们不好啦!”杨阳等人一齐点头。 cmfu发布“维烈,你好点没?”强压下怒气,加林担忧地问道。维烈回以安抚人心的和煦笑容:“啊,已经完全没事了。” cmfu发布“唉,骨折的伤哪有这么容易好的。”加林颓然坐下,摆了摆手,“别勉强,这次就当我们栽了个跟头。” cmfu发布“可是……” cmfu发布“我心里有数,那两个男人叫的是‘少爷’,那就不会是我那帮同事,十有**是剧团的小兔崽子。等我查出来,绝对不让他好过。现在你好好休养,一两次挫折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你的前途。” cmfu发布冒险家们神色怪异地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本来以维烈的不死之身,这点小伤早就痊愈了,偏偏让萨芬看到经过,这下要怎么解释维烈其实可以弹琴,而且不会影响他的音乐生涯? cmfu发布完了,五千金币……耶拉姆在内心哀悼泡汤的奖金,一脸如丧考妣。瞥见他的表情,维烈沉吟片刻,道:“加林先生,如果临时换人,可不可以?” cmfu发布“换人?”不止加林父子,杨阳等人也大吃一惊。 cmfu发布“是,我认识一个琴艺比我更高明的朋友,马上就能联系到。” cmfu发布“这没问题,报上去的只是名字,让你朋友冒充一下就行了。”萨芬十分兴奋,抢先道,“不过,他的琴艺真的比你还高明吗?”可别死马当活马医。维烈信心满满地道:“嗯,我担保。他和我的水平,甚至是天与地的差别。” cmfu发布“哦?”加林也被挑起兴趣,“真有这么厉害?那我可要亲自拜见——他是住在伦琴?” cmfu发布“呃,也算吧。不过由我跟他说比较好,因为我们是用法术联系,请提供我一个空房间就好。” cmfu发布等待期间,昭霆一边盯着紧闭的大门,一边对表姐咬耳朵:“你说,维烈在耍什么花招?”杨阳小声猜测:“可能是变装成另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吧。”在旁边偷听的莎莉耶嗤鼻:“加林又不是笨蛋,会这么轻易受骗?” cmfu发布希莉丝突然皱起眉头,搓了搓臂膀:“奇怪,我觉得有点冷。”几乎在同时,肖恩叫道:《是降灵术!》他的声音只有杨阳听见,差点脱口惊呼,忙一手掩嘴,用心声问道:(降灵术?) cmfu发布《对!我感到降灵术的气息!》 cmfu发布(怎么会……啊,难道他想召唤上次那个害他发高烧的幽灵?) cmfu发布《八成是,不过这次不会再发烧了。上次是因为那幽灵弹的曲子太厉害,又正好撞上银心月力量最强的时段。》肖恩安慰道。杨阳不解:(这样还是和变装一样啊,他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做媒介,要怎么解释少了一个人?) cmfu发布《不知道啦,反正他肯定有办法。》肖恩不负责任地道,宣布最新消息,《啊,他们出来了。》 cmfu发布咔!话音刚落,门从内推开,维烈脚步蹒跚地走出房间。所有人,连同杨阳和肖恩在内,都瞪大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身后的黑发青年。 cmfu发布白衣如雪,蔚蓝的双眸如大海清湛悠远,俊逸的脸庞冷漠而沉静,举手投足充满优美的韵律感。 cmfu发布“你……”加林打破沉默,却只说了一个字就哽住。维烈主动介绍:“这位就是我说的朋友,罗里兰塔。啊,当然,他和历史上的那位是同名不同人。” cmfu发布才怪!了解内情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继续打量,瞧着瞧着,浮起困惑之情:怎么有点眼熟? cmfu发布“请多指教。”青年吐出清越冰凉的嗓音,宛如深山幽谷的暮鼓钟声,直接浸润到心的最深处。虽然不知道他的琴艺如何,但光是声音,就令人惊艳震撼。 cmfu发布****** cmfu发布同一时刻·北城埃特拉·首府米尔菲—— cmfu发布晶羽放下茶壶,端起茶杯耐心地吹凉,送到主人唇前。帕西斯刚喝了一口,原本木然的眼神光芒乍现,伸手接过。 cmfu发布“主人?”晶羽诧异地低呼,这个时间傀儡应该正在工作,帕西斯怎么会恢复意识? cmfu发布“有人召唤亡灵。”银发青年玩味地笑了,徐徐啜了口茶,“这年头居然还有人会降灵术。” cmfu发布“要查清楚吗?” cmfu发布“嗯,也好,说不定是席恩搞的小动作。” cmfu发布“遵命。”白衣少女单膝跪地,让主人一指点在眉心,虚拟的地图立刻在脑中浮现。她变回原形,振翅飞向蓝天。 cmfu发布****** cmfu发布“那个,罗里兰塔先生!” cmfu发布按捺不住结交历史人物的渴望,尽管罗里兰塔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生人勿近”,杨阳还是鼓起十二分的勇气,追逐前方的身影。罗里兰塔转过头,一声不吭地等着她发话,无言的压迫感让杨阳险些打退堂鼓。 cmfu发布“呃,我叫杨阳。”先自我介绍一下,黑发少女讷讷道,“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有空吗?” cmfu发布“无所谓,反正我也用不着睡觉。”魔曲师瞥了眼黑漆漆的窗外。 cmfu发布果然……杨阳深吸一口气,尽量流畅地道:“请问,你为什么答应帮维烈呢?你们认识?”经她提醒,罗里兰塔才发现面前的少女和召唤他的人有够相象,疑惑地端详:“不认识,我答应,纯粹是交易。” cmfu发布“交易?” cmfu发布“我帮他一个小忙,他让我见我儿子。” cmfu发布“你有儿子!?”杨阳这一惊非同小可。罗里兰塔反而纳闷地瞅着她:“我有儿子很奇怪吗?”他又不是还没发育完全的奶娃,而是可以成家立业的大男人。 cmfu发布“不不不,不奇怪。”奇怪的是你儿子还活着,啊,如果母亲是异族,寿命是会延长,“这么说,你并非亚利安族的最后传人?”罗里兰塔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听说我儿子不喜欢音乐,也许我还得扛着种族的包袱。” cmfu发布“哦。”杨阳一时找不到接下去的话。罗里兰塔看向走廊尽头不断传出噪音的房间,道:“那位老人家,把酒当水一样灌,真的不要紧吗?”下午他随便调了几个音,就把加林和请来的专家们骇得眼珠子差点弹出来,之后像喝了兴奋剂似地,直嚷嚷胜利在握,拉着周围人一起狂欢,惟独把他赶出来,要他养足精神明天一鸣惊人。 cmfu发布杨阳忍俊不禁:“这个嘛,可能会宿醉,不过有他儿子在,不会有大碍。” cmfu发布仿佛被最后一句话触动,罗里兰塔忽然敛去所有的表情,垂眸不语。注意到他的变化,杨阳心下恻然,犹豫是否该继续询问。眼前的人年纪轻轻就死于那场最丑陋的人类大统一战争,也许连妻子和孩子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挖开他的心伤,实在太过分。 cmfu发布“你身体里的男人是谁?” cmfu发布“啊!?”杨阳回过神,讶道,“你看得到肖恩?”罗里兰塔眼波一动:“当然,我和他同样是灵魂。肖恩……这个名字我听冥王说过。”肖恩向杨阳打了声招呼,跳出来问道:“他说了我什么?是不是说我坏话?” cmfu发布魔曲师一言不发,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弯腰行礼,转身离去。 cmfu发布良久,呆立当场的两人才相继回神:“他为什么向我鞠躬?” cmfu发布《不知道。》杨阳凝视已空无一人的走廊,只觉心脏莫名地抽痛。 cmfu发布窗外,一只白鸟调头转向,融入深沉的夜色。 cmfu发布****** cmfu发布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28日,名为[春之礼赞]的大型宗教音乐会正式召开,群星云集,场面浩大。 cmfu发布和去年的米尔菲拍卖会相比,作为会场的伦琴音乐堂虽然小了点,也能容纳两万余人进场。除了国王亚拉里特三世,共有三位城主受邀前来,分别是东城城主罗兰·福斯,北城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和南城城主梅莲可·迪·休拜卡。西城城主从来不参加这类社交活动;中城城主是音痴,第一时间把请柬撕成了粉末;而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正好趁这个大好机会整顿势力,准备发动兵变。 cmfu发布与白色的大理石交相拼成美丽图案的植被上,聚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马车。其中一辆往偏僻的地方驶去,在后门停下。 cmfu发布车门打开,走出一群人,有老有小,共同点是都穿得十分正式。最后的黑发青年怀抱竖琴,胸前别着代表选手的牌子。 cmfu发布“罗…维烈先生,你就从这个门进去,直走可以到选手休息室。”差点说溜嘴,加林机警地改口,笑容满面地拍拍罗里兰塔的肩,他对这个临时帮手信心十足。 cmfu发布“哦。”魔曲师漫应,好奇的目光定在眼前的建筑物上。在他的年代,可没有这样的设施和比赛。 cmfu发布“我们送你进去吧?”杨阳一边提议,一边用眼神征求加林的意见。后者笑道:“无妨,这里的规矩没那么严,不过只能送到休息室门口,以免妨碍其他选手。” cmfu发布“我自己进去就行了。”罗里兰塔娩拒。昭霆一掌拍在他背上:“哎呀,客气什么啦,瞧你呆不隆冬的,自己走搞不好会迷路到天边。” cmfu发布说起来,罗里兰塔先生的冷脸到底是真的冷漠,还是单纯的面部神经僵硬?杨阳思忖。从昨晚的浅谈,她判断他是少根筋的那种人。 cmfu发布跟守卫打过招呼,一行人穿过长长的曲线走廊,来到一扇华丽的沉香木大门前。说了几句加油的话,杨阳等人正要告辞,只见一道水线从敞开的门里飞出。 cmfu发布哗!出师不利的亚利安族青年被从头到脚淋得湿透。 cmfu发布“罗里兰塔!”维烈露出不同寻常的紧张之色,扑过来检视,“你没事吧?”罗里兰塔愣了一会儿,才道:“没事,没有裂开。” cmfu发布裂开?余人从惊怒转为错愕,同时听见一个嘲笑的声音:“抱歉,这里不欢迎冒牌货。” cmfu发布穿邦了……怎么会!众人吃惊地面面相觑,加林第一个镇定下来,怒视拦在门口的卷发青年:“沃夫,你太不象话了,难道你所谓音乐家的教养,就是对不认识的人泼水?还有,你指控他是冒牌货,有什么证据?”吃定他不敢说出派人偷袭维烈的事。 cmfu发布沃夫却不为所动,冷哼了一声:“我自然有人证。你们是乖乖离开,还是要把事情闹大?”众人更是不安,他们当中应该没有人泄密,那到底是谁说出去的?突然,杨阳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本来万分期待今天的比赛,早上却莫名变卦不来的尼可兄妹。 cmfu发布罗里兰塔拨了下琴弦,一颗水球凭空出现,打在沃夫脸上:“还给你。” cmfu发布“你……!”沃夫气极,一把拎起他的衣领,“给你三分颜色,倒开起染坊来!我不管你是哪里冒出来的三流演员,总之这里是神圣的音乐大厅,不是你们这种流浪艺人可以进来的地方!” cmfu发布杨阳等人大怒,正要抢上前分开两人,响起一声清喝:“停止这种龌龊的行为!” cmfu发布伊维尔伦城主大步走来,身后跟着红发武官,总是温文微笑的脸庞此刻笼罩着寒霜。杨阳喜出望外,叫道:“罗兰城主!艾德娜小姐!” cmfu发布朝她颌首为礼,罗兰看向那只抓着罗里兰塔的手。沃夫不由自主地松开,颤抖着退到一旁。 cmfu发布“对不起,我为臣民的无礼向你道歉。”深鞠一躬,罗兰以严厉的眼神注视嗫嚅着想说什么的小提琴手,“沃夫·赫尔曼,你父亲是市政府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也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为什么对同行恶言相向,甚至动粗?”虽然在质问,他也不忘给这个心高气傲的青年台阶下,免得闹到撕破脸,大家难看。 cmfu发布慑于主君的威严,沃夫彻底收敛气焰,老实回答:“我看不惯他是吟游诗人,还有,他是冒牌货……” cmfu发布“冒牌货?”罗兰疑惑地转移视线,他确实认得维烈,但是那个抱着竖琴的青年眉眼有些熟悉,让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又瞥见杨阳双手合十做出拜托的手势,当下微微一笑,“什么冒牌货,这位维烈先生我认识,你怕是搞错了。” cmfu发布“怎么会!”沃夫脱口惊呼,先看看神色冷然,摸不出真实心思的罗里兰塔;再瞧瞧一脸信誓旦旦的罗兰,他可没胆子怀疑自己的主君,就算怀疑了也不敢说出口,悻悻地道,“大概是我弄错了。”看来是那个男人消息有误。 cmfu发布“今后这种错误切莫再犯。你瞧不起他是吟游诗人,更是毫无道理。有什么坚持,音乐上见真章,比比看是谁技高一筹。” cmfu发布“是。”尽管还有点不服气,但沃夫对自己的本领颇有自信,给了罗里兰塔一个挑衅的眼色,转身走回休息室,顺手带上门。罗兰吁了口气,状似疲惫地敲敲后颈,换回自然的态度:“让你们见笑了。” cmfu发布“不,非常感谢你的帮忙。”杨阳高兴地和他握手。加林也用人来熟的口吻道:“多亏你解围啊,城主大人。” cmfu发布“加林先生越来越精神了。”罗兰笑着亲吻老人的额头。希莉丝问道:“我妈妈到了吗?” cmfu发布“到了,你去跟她打声招呼?” cmfu发布“才不要!” cmfu发布罗兰叹气摇头,转向其他人,不及攀谈,听到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cmfu发布“城主大人!”一名司仪满头大汗地奔过来,边跑边挥手,“陛下快到了,您赶快过去主持大局!” cmfu发布“真是的,还让不让人活啊。”罗兰翻了个白眼,他从早上四点起就没休息过,喝口水都像打仗。杨阳扑哧一笑,揶揄道:“真是个大忙人,有没有什么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 cmfu发布“不用了,我本来想过来看看选手们的状态如何,看来他们亢奋得很,用不着鼓励。”冷哼一声,罗兰绽开诚挚的笑容,“希望刚才的事没影响到你们的情绪,比赛好好加油。” cmfu发布罗里兰塔点点头。昭霆好奇地问道:“你也会表演吗,罗兰城主?” cmfu发布“呵,如果到时我还有力气就拉给你听——好了好了,你别在旁边跳脚了,我这就走。”调侃了司仪一句,罗兰挥手道,“回头见。”众人齐声应道:“回头见。” cmfu发布“真是个好男人。”目送金发青年的背影,昭霆赞叹。耶拉姆评价:“倒是很平民化。”莎莉耶奇道:“他本来就是平民啊,我倒觉得他很有威严。”朱特若有所思地道:“那就是威严和魅力兼备了,和阁下有异曲同工之妙。”越发热烈的讨论突然插进一个冷冰冰的嗓音:“那个男人,是死人。” cmfu发布众人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一致转头瞪视发言者:“你说什么!他分明是个大活人!” cmfu发布“这一点我也在奇怪。”罗里兰塔一派就事论事。这下杨阳彻底肯定他是不会看人脸色,不分时间场合,只凭自己心意行事的人种。瞥了眼加林父子,她把他拉到角落,压低声音道:“莫非,罗兰城主没有灵魂吗?”说着,不禁打了个寒颤。 cmfu发布“不,是他的命线断了,系的是别人的命线,可能有人分了一半生命给他。” cmfu发布“哦。”杨阳松了口长气,抚胸道,“这又没什么。对了,罗里兰塔先生,你先前说‘裂开’是什么意思?”罗里兰塔招手示意维烈过来,答道:“因为这个身体是陶土做的,浸水很容易坏掉。”杨阳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用陶土做身体,亏维烈想得出! cmfu发布走近的魔界宰相面带担忧:“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罗里兰塔摇了摇头,眉间浮起困惑:“不是,我想问反应为什么那么慢?那桶水我明明躲得开。”维烈如释重负,解释道:“抱歉,这毕竟不是血肉之躯,所以不能重现你的武艺。” cmfu发布“哦。”罗里兰塔也不是很可惜,反正他在冥界懒散惯了。那厢,昭霆不耐烦地喊道:“喂,你们要讲悄悄话讲到什么时候?” cmfu发布“过去吧。”维烈莞尔。杨阳也忍俊不禁,拍拍罗里兰塔的肩,“加油哦,我们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了。啊,要不要喝点水,润润嗓?” cmfu发布“水喝进肚子里,只会裂得更快。” cmfu发布“……”尴尬之余,杨阳也由衷感慨:罗里兰塔先生心肠不坏,就是嘴巴不饶人。不过能够忍受这样的男子,他的妻子也真了不起。 cmfu发布****** cmfu发布告别罗里兰塔后,杨阳一行来到加林的包厢。因为不是音乐会的主办人之一,地位也没高到需要向贵宾们请安的程度,加林就没有带小辈们出去见识。杨阳等人也乐得逍遥,闲闲等开赛。惟独希莉丝借口上厕所,偷偷溜向南城城主的包厢。 cmfu发布虽然嘴上说不见,但毕竟是母女天性,又离家三年,心里多少有点挂念。而且,前段时间梅迪又是惨遭西城侵略,又是被红龙骑士团蹂躏,也许那个工作狂真的如罗兰所言,焦头烂额了。 cmfu发布城主的包厢戒备森严,希莉丝早有准备,戴上面纱,盘起长发,与梅莲可有七分像的容貌气质轻易唬过守卫,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目的地。 cmfu发布屏息静气地趴在门上,她意外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cmfu发布“梅儿。” cmfu发布米利亚坦城主!希莉丝双手紧握,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他在这里没有什么,毕竟他们对外的关系是密友,却听得男子的语气越发温柔,透出掩不住的情感:“你又瘦了,我叫人炖的药膳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喝?” cmfu发布“够了,欧斯达,虽然这里没外人,也请你自重。”梅莲可严正的提醒却带着不稳,让希莉丝的心沉到谷底。 cmfu发布“我没做什么啊。”北城城主十分委屈,“我只是关心你,这也有错吗?” cmfu发布“如果你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关心我,我接受了,请回吧。” cmfu发布“梅儿!”忍无可忍的大喊伴随着椅子翻倒的声响,希莉丝再也按捺不住,将门打开一线,正好目睹母亲的旧情人把她抱在怀里的景象。 cmfu发布梅莲可很快挣开,却面红耳赤,呼吸紊乱,显然情动。米利亚坦也察觉这一点,抓住她的手不让她逃,激动地道:“梅儿,别再躲了,你明明还没忘记我,那又何必顾虑那个死人?为他守这么多年活寡也够了!” cmfu发布再也看不下去听不下去,希莉丝掉头飞奔,因而没看到梅莲可狠狠甩开米利亚坦的钳制。 cmfu发布不辨方向地乱跑一通,她好容易稍稍冷静下来,一把扯下面纱,揉乱头发。遗传自母亲的焰色发丝掠过眼前,又勾起熊熊怒火,毫不犹豫地攒在手里,用匕首切了下来,扔在地上,死命地践踏。 cmfu发布“踩死你!踩死你!”歇斯底里地咒骂,天空色的眸子溢满深切的痛恨、鄙夷、伤心和失望。良久,她才筋疲力尽地停下,拖着沉重的脚步返回包厢。 cmfu发布“希莉丝!” cmfu发布远远望见走来的同伴,和其他人分头寻找的杨阳放下心头的大石,迎上前,“你怎么……天哪!你的头发!”心疼地撩起一缕断发,她又是震惊又是不解:“谁干的?我找他算帐!” cmfu发布“是我。” cmfu发布“呃!?” cmfu发布红发少女抬眼,神情似哭似笑地凝视他:“对不起,阳,让肖恩出来一会儿好吗?”杨阳沉默地看了她片刻,闭上眼,双手在胸前结印,下一秒,棕发青年的形象覆盖了原先的身影。 cmfu发布“希莉丝……”不等肖恩发话,希莉丝已扑进他怀里,发出压抑的啜泣。离得近了,那头剪至肩膀的发更为触目惊心,肖恩心痛地抱紧她,一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cmfu发布充满抚慰之意的动作融化了心防,希莉丝放声大哭。 cmfu发布“不哭,不哭。”肖恩被她哭得心慌意乱,拍打的节奏也急促起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帮你出气,揍那个害你剪头发,害你哭的家伙!” cmfu发布“我妈妈……”希莉丝刚委屈地倒出三个字,咬牙改口,“不,她不是我妈妈,那个不忠的女人,又和她的旧情人好上了!” cmfu发布“旧情人?啊,你妈妈的旧情人是北城城主。” cmfu发布“对!我亲眼看见他们搂搂抱抱,说些肉麻到腻歪的情话——混蛋!既然忘不掉那老色鬼,当初就不该嫁给我爸爸!嫁了又旧情复燃,这算什么?何况我爸爸还一心一意对她!夫妻之间不是应该恩爱忠实吗?爸爸活着时她厌恶他到看他一眼也不愿意,爸爸去世没几年她就投奔到旧情人怀里——我鄙视她!我鄙视她!这种不贞又放荡的女人,最好和她那个花心情人一起下地狱算了!” cmfu发布肖恩试着劝慰:“希莉丝,她毕竟是你母亲……”希莉丝厉声打断:“去他的母亲!她不是我母亲!我光是想到和她有血缘关系,就恶心得想吐了!所以我割断头发,和她断得干干净净!” cmfu发布叹了口气,肖恩再次紧紧搂住她,给予无言的包容。 cmfu发布“肖恩……”沸腾的情绪渐渐平息,希莉丝开始为刚才大吼大叫的失态模样羞愧,“我……” cmfu发布“别难过了,她是她,你是你。” cmfu发布“……嗯。” cmfu发布“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的纠葛,所以也不好说什么。但是你爱你爸爸对吗,那也要尊重他爱的女人,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她不好的地方,你不要学就是了,不必斤斤计较血缘的影响。我是希望你们的关系能修复,不过现在还操之过急,先顾好你的心情再说。” cmfu发布“嗯。”希莉丝抬起头,露出了些许笑意。肖恩也回以安心的笑容,视线落在她的发上又转为痛心,伸手打理:“唉,这么漂亮的头发,你下手也太狠了。”切口整齐,端的是干脆利索,足见她当时的决心。希莉丝红着脸嗫嚅:“那时侯头脑发热,什么也不想就——” cmfu发布“没关系,再留长就好了,这样也满可爱的。” cmfu发布“嗯。”希莉丝再次依恋地偎进他的怀抱。肖恩刚垂下手想抱住她,整个人僵住,双眼睁到最大,瞪视走廊的尽头。 cmfu发布适才惊鸿一瞥,看见一道白影闪过,伴随着水银似的光华,仿佛月光凝成的细丝。他不知道那个身影是谁,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灵魂却因为震撼而战栗,身体和心灵都不再受控制,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即将汹涌而出。 cmfu发布“肖恩?”察觉臂弯里的身体陡然僵硬,希莉丝关怀地抬头,惊见他脸色惨白,眸光涣散,异样的神色像失了魂,连忙拍打他冰冷的颊,“你怎么了?” cmfu发布“啊…啊?没事。”肖恩回过神,一手扶住额,“刚才有点不舒服,大概是着凉了,我们回去吧。” cmfu发布“先让我看看!” cmfu发布“没事啦,真的着凉睡一觉就好。呐,走吧,再不回去,大家要担心死了。” cmfu发布相携走远的背影让银发的偷窥者黯然垂下眼,嘴角浮起落寞的笑痕。 cmfu发布时不再来,物是人非,如今你重视的对象是你的伴侣,你口中的大家也不再是我们。 cmfu发布既然如此……帕西斯的眼神渐渐冰封,转身迈开大步:我也会彻底消失在你的生命里。 cmfu发布****** cmfu发布开演的前一刻,东城城主终于得以坐下来歇口气,倒杯酒慰劳自己,不想才喝第一口,就被冷不防冒出的熟人吓得差点喷出来:“师父!?”怎么回事!他不是说不来吗? cmfu发布“哟,徒弟。”帕西斯笑嘻嘻地举起一只手,目光定在他手上的杯子,“有好酒也不通知我一声,太没义气了。” cmfu发布“说什么呢,我还特地寄请柬给你,是你自己不赏脸。”罗兰叹息着将整瓶酒丢给他,换了个闲散的坐姿,“说吧,为什么突然想来了?” cmfu发布“我父亲来了。” cmfu发布“……” cmfu发布尽管自制力深厚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罗兰还是被这个消息冲击得露出张口结舌的蠢相;一旁的艾德娜更踉跄了一下,险些匍匐在地。把他们俩的反应当成下酒菜,帕西斯好整以暇地品尝佳酿。 cmfu发布拉回惊飞的神智组装完毕,罗兰面无表情地道:“是哪位老人家?我去拜见。” cmfu发布“不是老人家啦。”帕西斯坐没坐相地搭着椅背,下颚枕在手肘上,“他死时才28岁好像,在冥界的时光不算。就是那个冒充维烈,把头发染成黑色的家伙。”罗兰倒抽一口凉气:“是他!?难怪我觉得眼熟。这么说,是有人召唤他?”一个老的不够又来一个,这世界是怎么回事?群魔乱舞? cmfu发布“对,那个好事的维烈!”帕西斯咬牙切齿。敏锐地听出他语气有异,罗兰试探地问道:“你,讨厌他?”帕西斯定了定神,审视自己的内心:“嗯…小时侯是很讨厌,不,恨死了,认为他配不上妈妈,后来回头想想,当初也不是他自己愿意死,害我们变成孤儿寡母就不是他的责任。不过,还是看他很不顺眼。” cmfu发布“哦,那么知道他离开冥界的原因吗?”因为麾下有死灵法师,罗兰对降灵术略有耳闻。如果不是对人世有强烈的执念,亡灵不会回应施法者的召唤。 cmfu发布“哼,肯定是来见我了。想得美,我才不让他见。”帕西斯嘴上说得强硬,心里却着实希望从父亲口中得知母亲的近况,因此也更加愤懑,“罗兰,做好心理准备,我要杀他个下马威,到时把耳朵塞起来。” cmfu发布“喂。”哪有这么不给面子的,当着主人的面说要砸场! cmfu发布“安啦,我会弹首曲子给大家压惊,让他们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还快活得不得了。” cmfu发布“嗯哼。”这还差不多。 cmfu发布帕西斯一口气喝掉半瓶酒,笑眯眯地道:“我就坐你这儿欣赏音乐吧。放心,不是用这个模样。”语毕,他戴上幻象手镯,身形一转变成一个千娇百媚的丰满女郎,在艾德娜呆愕的注视下依近罗兰,两只柔若无骨的手臂搭上他的肩,吐气如兰地道,“如何,东城城主和他的神秘情妇,这个组合挺轰动吧?” cmfu发布“师父~~~”罗兰被他气到无力。 cmfu发布****** cmfu发布伦琴是艺术之都,比起奢侈到俗气的米尔菲拍卖会,过程丰富了许多,布置和演出也颇具匠心,虽然不少王公贵族纯粹是附庸风雅,也看得津津有味。 cmfu发布以大型的协奏曲和交响乐为主,几支知名乐团相继上台,其中沃夫所在的剧团最为出色。杨阳凝神细听了一下,确实无可挑剔,仿佛一件精工雕琢的工艺品。但是在带给感官美妙享受的同时,却无法触及心灵,只停留于表面的感动。 cmfu发布也许过于追求技巧,就会失去那份纯净的本心吧。想起银发圣职者虽不登峰造极,却震撼心扉的琴艺,她眸光转柔,随即增添了一抹深思:这么推测,神官恐怕真的是亚利安族的后代。 cmfu发布营造出优雅的氛围后,高贵的音乐家们纷纷退场,换上富有民族特色的节目。青春活泼的少女穿戴得仿佛花朵的精灵,载歌载舞;精彩的驯兽和妙趣横生的口技和杂耍,令人目不暇接。因为是宗教为主题的表演,圣谈剧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继唱诗班的礼赞后,演员们粉墨登场。 cmfu发布东城的包厢里,艾德娜瞪着剧情简介结结巴巴:“你…你真的要让这样的戏剧上演?” cmfu发布“对啊。”罗兰一派好整以暇,笑容充满期待。 cmfu发布“你疯了!陛下会以为你想反!” cmfu发布“不会的啦,他只会以为是搞笑剧,横竖拉克西丝和德修普都不在,没人会看出来。” cmfu发布《圣徒马林》,改变自历史上一位真实的人物。在中城卡萨兰,对教坛做出杰出贡献的人一般都会在生前或死后受封[圣徒]的称号。这位马林,传闻原先是个默默无闻的平民,一次在街上被有夫之妇邀请当了入幕之宾,巫山**到一半丈夫回来,撞破了奸情。亲眼目睹夫妻俩互刺而死的马林,因此认识到生命无常的道理,将余生奉献给至高神,最终大彻大悟,荣登圣徒宝座。 cmfu发布当初罗兰看呈上的剧本时,不住拍案叫绝,当看到马林赤条条向神发誓的一段,更是笑到岔气,毅然决定让这出戏公演。 cmfu发布于是,台下观众只见男主角和女主角在黑暗里嘿咻嘿咻,蜡烛亮,可怜的丈夫横眉竖目地出现,追着只裹了一条床单的妻子到处跑。期间,那若隐若现的曲线看得男士们屏息静气,目不转睛,口水不停地往下咽。昭霆笑得前仰后合:“天哪!太搞笑了!a片都没这精彩!”莎莉耶也抹着笑出的泪水,断断续续地道:“我…我本来还以为,圣谈剧很无聊。”杨阳喝水想平息笑意却反而呛到:“咳、咳咳,真是黑色幽默。” cmfu发布而男士一方,加林父子哭笑不得,暗叹主君太也开放。维烈尴尬得不知看哪里,俊脸通红:“似乎露骨了一点。”耶拉姆面无表情地修正:“不止一点吧,没看到那边有个脱光的男人?”朱特捧腹:“不,不是全‘光’,重点部位还遮了一顶帽子。”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笑声。 cmfu发布希莉丝辛苦地挤出声音:“希望别有人搅局,这真是杰作。”她多虑了,国王和贵族们的包厢也是一片人仰马翻,虽然几个圣职者认为戏剧有讽刺意味,见主君这么乐衷也不好说什么。 cmfu发布气氛达到**,终于轮到万众瞩目的表演赛。甜美动人的歌声,华丽夺目的舞蹈,选手们各逞本领,异彩纷呈。因此,当罗里兰塔平平无奇地行礼,在椅子上坐下以前,都没有引起多少反响。 cmfu发布“加油!加油!”杨阳等人大声鼓劲,俨然拉拉队的架势。罗兰也细细观察,忽而皱眉:奇怪,这种像人人欠了他一百万的神气,我好像在谁脸上看过。不是师父,是……回忆片刻,他脑中灵光一闪。 cmfu发布德修普!乖乖,连抿嘴的弧度也一模一样。 cmfu发布……巧合吗?心神不宁的猜测在一缕清音下化为乌有。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拂过琴弦,舒缓的曲调仿佛来自太古的悠然,如小溪缓缓流泻,化为絮云的飘浮,化为初雪的纯净,旋转出奔腾的急流,涤荡出汹涌的浪花,变幻莫测,千回百转,最终归于宁静的大海。 cmfu发布《蓝色梦幻》,水的咏叹调,被亚利安族青年演绎得淋漓尽致,沁人心脾。 cmfu发布曲目结束,场内久久无人做声,心醉神迷,爆发的前一刻,一道耀眼的光束从天而降。 cmfu发布古色古香的七弦琴浮现在罗里兰塔面前,发出愉悦的颤音,纹路细密的原木表面,流转着月光般清凛皎洁的银光。这是传说中魔曲师使用的乐器,此次大赛的奖品之一。 cmfu发布“银月光华……”感慨地看着久别重逢的老友,罗里兰塔放下竖琴,轻轻抚摸它,动作无限温柔,无限怀念,过往的岁月浮上心头,使他克制不住满溢的情感,沉浸在一幅幅鲜明的画面中。 cmfu发布万马奔腾,杀声震天的战场。 cmfu发布铿锵有力的重击,短促急骤的连拍,一曲气势十足的矮人战歌[狮鹫兽之魂]震撼全场,人人热血沸腾,恨不得跳起来发泄满腔的激情。高亢之音不断鸣响,一声盖过一声,壮阔豪情中透出无限苍凉,一如明知生还无望,也一往无前的战士忘我的呐喊。正是当年勇敢抗争人类的迫害,在战歌平原上舍身拼杀的异族们,惨酷战争的重现。 cmfu发布不知不觉,悲怆的曲调舒缓下来,渗入一丝柔情。仿佛对远方亲人的思念,胞泽战友不需言传的默契,同甘共苦的伴侣相濡以沫的丝丝情怀。慢慢的,旖旎变成了青涩,战鼓远去,杀声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飞快变幻的风景,交织着同伴情谊的颠沛岁月。 cmfu发布和煦的夜风,明净的星光,甜美的花香,轻柔的浪漫曲散发出醉人的气息,宛如情人香醇的吻。偶有小风小浪,也只是几个转折就悄然逝去。重新敞开胸怀的吟游诗人拾回了过去的快乐与温情,淡化了仇恨铸就的冷漠。带来这一切的人儿纯真美好,笑容如诗如梦。羽化蜕变的那一瞬历历在目,从难分性别的孩子抽长为娇美动人的少女。肤如雪,发如云,温柔的绿色包裹着晶莹的洁白,勾勒出玲珑完美的体态,清澈的眼波是四月天气里比弱柳更美丽的颜色。 cmfu发布正当众人沉醉的时刻,魔术师般的音乐家再次天衣无缝地过渡到抒情曲。炎凉的世态,渗透骨髓的孤独,横遭惨变的悲痛和失去目标的迷惘随着凄清的曲调弥漫开来,如泣如诉,勾起人心深处的回忆。 cmfu发布金鸣震天,远比第一曲战歌更尖锐的高音震散哀伤的气氛,强烈的愤怒滔滔不绝地涌出,生死一线间的张力被慷慨激昂的军乐拉伸到极致,被世人定义为柔弱的亚利安族全体却在死灵王的威胁下表现出不屈的气概。哪怕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也决不抛弃尊严,助纣为虐。近乎全族的牺牲让年方弱冠的少年红了眼凉了心,从此回不去无忧无虑阳光明媚的童年,无声的世界一片黑暗,奏响听不见的弦,控诉命运的不公和残忍,继承族人的遗志,在忍辱负重的复仇之路上艰难前行。 cmfu发布淙淙流水洗去了悲愤和仇恨,喜怒哀乐都在回首间烟消云散,最终还是回到那里,记忆中的那方乐土。有慈和的亲人和温馨的小屋,青山碧水和绿树繁花,与同伴打闹嬉戏的场景一幕幕飘过脑海。轻松活泼的田园曲由急变缓,隐隐有了空宁的趋势。优美的安魂曲犹如母亲温暖的拥抱,温柔地抚慰每一颗受创的心灵,为整首绮丽万千的乐章划下完美的句点。 cmfu发布掌声如雷。 cmfu发布不仅观众,选手们也由衷地鼓掌赞颂这位无一不精,技艺超群的乐师,心悦诚服。甚至没人质疑银月光华为什么会跑到他手里,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cmfu发布“赢了,赢了。”昭霆喜极而泣。余人也互相拥抱,欢欣鼓舞。 cmfu发布赢不了。手指顿在琴弦上,帕西斯神色复杂地注视下方的父亲,听狮鹫兽之魂时他就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手。无关天赋,是成长环境的缘故。虽然有莉拉这个启蒙老师,但他毕竟没受过正统的音乐教育,而且很多技巧莉拉也不会,一心往魔曲方面发展又使他疏于平常曲目的练习。 cmfu发布不过……银发青年眼神一冷,嘴角泛起如冰的微笑:有一首曲子我是必胜无疑。 cmfu发布被称为亡者挽歌的冥殿奏鸣曲。 cmfu发布透明的细弦迸出黑色的火花,一声尖锐至极的长音贯穿整个音乐堂,宛如万鬼的嚎哭,撕裂五脏六腑,超越感官所能忍受的极限。除了极少数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在一刹那被震晕。 cmfu发布罗里兰塔一颤,惊喜地抬头,却没有看到半个眼熟的身影。意会儿子是在挑战,只有赢了才让见尊容,他微微一笑,调弦准备迎战。然而下一秒,他脸色骤变。 cmfu发布身体好像被什么沉沉的东西压住,无法动弹,僵凝的手指使不出力。 cmfu发布忽高忽低的调子却是难以置信的奇诡艳丽,勾魂夺魄的动听,如毒药附骨蚀心。引诱生者的魅之曲,亡灵的恶意隐藏在甜美的笑容下,锐利的獠牙被华裳掩盖。 cmfu发布再不反击,会被撕裂。罗里兰塔冷静地判断出,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挪动手指,拨了几个清亮的音,准确地撕开伪装。 cmfu发布铺天盖地的黑暗淹没了他。 cmfu发布悲伤、痛苦、愤怒、憎恨……不是个人可以看开可以调解的情感,而是复数来源汇聚而成的巨大漩涡,连拥有坚定心志的亚利安族青年也抵抗不住,被卷入深渊。 cmfu发布为什么?为什么这孩子的心会是这么深这么冷的绝望? cmfu发布震惊和疑惑使罗里兰塔失去了先机,只能采取被动的守势。灵巧的音符躲避着亡灵们的爪牙,自成一方清净不受干扰的禁地。突然越拔越高,飞向云霄,欲冲破这深不见底的黑暗囚笼。 cmfu发布砰!抵达出口的前一刻,银月光华的最高弦“离”,生生震断! cmfu发布没有慌乱,罗里兰塔只是淡淡把半截断弦拨开,继续维持阵线,想方设法。半晌,曲调一变,呼应着沉重的奏鸣曲一降再降,试图与之融合。然而,再低的旋律也无法同调,深渊底部响起冰冷的嘲笑,次高音弦“羽”和渐次高音弦“征”接连崩断,堪比神器的七弦琴顷刻间只剩四根弦。 cmfu发布深埋的伤口无药可救,封闭的心拒绝治疗。 cmfu发布蔚蓝如海的双眼笼上深深的阴霾。即使在家破人亡的时候,他也没感受到这么深刻的绝望,这孩子过的到底是什么生活!? cmfu发布一分神,对方的优势大增,千年囚禁的怨愤如山压下,罗里兰塔全身剧震,脸色惨白。若非这个身体是陶土制成,他此刻已大口吐血,颓然倒下。饶是如此,实际所受的伤害只有更大。 cmfu发布生平头一次,软垂的手奏不响琴弦,铮铮铮三声,低音弦“角”,最低音弦“宫”和渐中音弦“离”一齐断裂。 cmfu发布发出胜利笑声的亡灵抓住他,把他拖往深渊。无力反抗地下坠,神智逐渐模糊。 cmfu发布生前的一切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却感觉不到应有的情感。惟独厌倦,无边无际的厌倦包围住他,疲惫得不想睁眼,只想长睡不起。 cmfu发布突然,食指一痛,他眨眨眼,定睛看去,原来是断弦划破了指尖。没有血流出的伤口却刺激了他的记忆,幼年学艺的情景清晰浮现。 cmfu发布[不能放弃,放弃你就永远学不会。] cmfu发布不能放弃…… cmfu发布波澜壮阔的奏鸣曲在耳边缭绕,他甚至看到宇宙的诞生和星辰的毁灭,白骨累累的大地和尸横遍野的城池,还有染血的汪洋。 cmfu发布人间已是无边的地狱,冥神统治了一切。 cmfu发布但是,心中那棵希望的种子却悄悄发芽。 cmfu发布就如潘多拉之盒,尽管百鬼横行,灾难丛生,希望依然留了下来。 cmfu发布可七弦琴到了极限,只剩最后一根弦,中音弦“周”。沉吟了一瞬,罗里兰塔眼里浮起玉石俱焚的决心,一字一字道:“生命之绝响,一弦动七音。” cmfu发布奇迹出现了。仅存的中音弦竟发出七个音阶,音色之美超越了世间任何一把乐器。 cmfu发布不破坏黑暗的囚笼,也不刻意接近冰封的心灵,只是静静地、用心地歌唱自己的感悟。个人的心结只能靠自己解开,也没有人能完全理解另一个人,空白的相处更划下深不见底的鸿沟,他能做的,只有留下一颗小小的火苗,让那个孩子日后回想起来,会感到一丝丝的温暖。 cmfu发布漫天花瓣纷纷落下,纯净的白光融化了死神的镰刀,将安详的弥撒播向每个角落。 cmfu发布两首风格炯异的乐曲汇聚在一起,竟合奏出胜过所有音乐的华美篇章。 cmfu发布帕西斯和罗里兰塔都陶醉在酣畅淋漓的演奏中,遗忘了身外的一切。这是个只有音乐的世界,时间和空间都是他们任意挥洒的音符。 cmfu发布终于,两首曲子同时走到尾声。默契地,节奏越来越缓。 cmfu发布功成身退的银月光华从最后一根弦断成两半,抱着老朋友,罗里兰塔深深感叹。悼念良久,他摇晃着站起,踉跄了几步,有所感应地转过头。 cmfu发布右手扶琴的青年站在舞台一角,雪色衣摆在灯光下如水波微荡,披泻而下的银丝仿佛月光的匹练,皎洁而秀丽的容貌清晰地印出那人的影子。 cmfu发布****** cmfu发布一前一后来到走廊,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cmfu发布没有感人的父子重逢,也没有催人泪下的拥抱和告白,父亲的表情还是一百零一号,儿子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桀骜不驯。 cmfu发布“你要顶着那头黑炭到什么时候?”帕西斯一开口就是讽刺。罗里兰塔也不介意,轻轻摇了摇头,乌木般的发丝荡漾开来,从根部退去颜色,晶莹剔透,摇曳出千年的流焕,衬得那张俊逸的脸庞更为出尘淡雅,宛如圣画中的神祗。 cmfu发布哼,小白脸。帕西斯不是滋味地轻哼,认定母亲是被这张脸欺骗,却没想到自己也是被归于小白脸的范围。 cmfu发布“你讨厌我。”罗里兰塔这句话并不是疑问。被这么直白地指出,帕西斯反而有点尴尬,干脆挑明:“不到这个程度,不过别指望我叫你一声爸爸。”压抑心中的酸涩,罗里兰塔沉着地颌首:“我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这是当然的。” cmfu发布忽然不好受起来,他是被留下来的一方,焉知死者的心情。如果看得见又无能为力,那会是怎样的煎熬? cmfu发布“我问你,你会瞧不起妈妈吗?” cmfu发布“什么?”罗里兰塔一愣。帕西斯深深看进他的眼底,提高嗓门:“也许妈妈没告诉你,后来她做的是什么营生,但我要让你知道,她是用卖身……” cmfu发布“我知道!我都看到了!”罗里兰塔打断,第一次裸露出鲜明的表情,蓝眸被怒火烧得通红,“不能保护她,是我的错!我疼她爱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瞧不起她!告诉你,我是重罪犯,因为我把曾经染指她的人都杀了,即使被冥王责罚永世不得超生,我也不后悔!” cmfu发布听的还算满意,帕西斯在心里给他打了个及格的分数,缓和了态度:“她好吗?” cmfu发布“很好。”敏锐地看出他的变化,罗里兰塔心下稍慰,脸上的线条回到原本的漠然,“很挂念你。”帕西斯垂下眼,一时无语。 cmfu发布“你的生命应该早就到头了,什么时候回来?” cmfu发布回来?我还回得去么?内心涨满苦涩的自嘲,帕西斯却浮起带着透明感的微笑:“快了,我很快就能和你们团聚。”罗里兰塔点点头,也露出些许笑意:“冥王说,你意外成为协调神的神体,要期满才能自由,我们就数着手指头盼那一天。” cmfu发布原来……帕西斯目瞪口呆,险些喷笑出声:哈!好样的!那群撒谎不打草稿的神! cmfu发布“帕尔?” cmfu发布“没什么。”收起情绪波动,帕西斯淡淡一笑。这样也好,有了千年的平静,将来的事就留给冥王去头痛……不行,那骗子被扁成猪头也不关他的事,但是他不能让莉拉难过。 cmfu发布这时,罗里兰塔呻吟了一声,抱住上身,“抱歉,我好像非回去不可了。”帕西斯猝不及防地惊呼:“为什么?” cmfu发布“因为这个身体原本是个陶土娃娃,浸了水,又经过刚才的冲击,吃不消了。” cmfu发布……维烈那个混蛋,也不用好点的媒介!只能长话短说,帕西斯按捺骂人的冲动,道:“再叫妈妈生一个!”罗里兰塔傻眼:“啊?” cmfu发布“啊什么啊,你太混了,这么多年都没让妈妈怀孕!” cmfu发布“可是,我是灵魂,灵魂不能让女人怀孕。”基于男性尊严,罗里兰塔不得不为自己辩白。帕西斯用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瞪视他:“那就想办法!叫冥王帮忙!或者再捡一个!” cmfu发布罗里兰塔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看得帕西斯心脏扑通直跳,担心自己的用意被看穿。 cmfu发布但是,不知是时间来不及,还是琢磨不出,罗里兰塔并未质疑,只是平静而坚定地道:“我们的孩子只有你一个。” cmfu发布碎裂的陶土散落一地,只在现世逗留了短短两天的灵魂返回了冥界。 cmfu发布情不自禁地蹲下来,捡起碎片拼凑,帕西斯施了点小法术让娃娃凝固,却不知道该拿手上的东西怎么办才好,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一个揶揄的声音:“收起来吧,这是你爸爸啊。” cmfu发布“罗兰!” cmfu发布伊维尔伦城主步伐不稳地走近,全身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的。看到他这个模样,帕西斯脸色大变:“你没晕过去?” cmfu发布“是啊,你差点害死我了,现在我还觉得脑子里嗡嗡嗡像有蜜蜂在飞。”罗兰按着额角。 cmfu发布“笨蛋!我叫你把耳朵塞上!”帕西斯破口大骂,一步并三步冲上前,关怀地问道,“怎么样?要不要紧?” cmfu发布“没事。”罗兰放下手,由衷地笑了,“也幸好这样,不然就听不到那么精彩的演奏了,你们弹得真好。”帕西斯微微脸红地撇过头:“巧合而已。” cmfu发布“和解了?” cmfu发布“……唔。” cmfu发布“那就收起来吧。”罗兰笑道。帕西斯装出不甘不愿的样子,把父亲曾寄身过的陶偶塞进怀里:“好啦,我回去了,那边还积了一大堆工作没做。” cmfu发布“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cmfu发布“啊?”帕西斯愕然,对上徒弟寒恻恻的眼神,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摆手道,“哈哈,我这就去收拾,我这就去收拾。” cmfu发布****** cmfu发布用一首催眠曲唤醒场内的观众,让他们以为自己是一时失神,帕西斯飘然离去。然而,即使他把烂摊子收拾好了,还是有无法弥补的漏洞在。 cmfu发布修好的琴放在椅子上,之后的比赛继续进行,虽然有选手注意到那个笃定夺魁的人不见了,但以为他是回休息室,或是包厢了,没有引起骚动。直到公布结果,工作人员开始找人后,才发现不对。 cmfu发布“罗里兰塔不在!?他没回来啊!” cmfu发布听到这个消息,杨阳等人万分惊讶。前来迎接的工作人员一呆:“什么罗里兰塔?” cmfu发布“啊,没有,没什么。”大家赶紧打哈哈,希莉丝连哄带骗地将对方拐出去,其他人手足无措地对看,昭霆第一个叫起来:“他去哪了?”维烈捏了个手诀,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不在…他不在这个音乐堂里。” cmfu发布“怎么会这样!” cmfu发布加林最为镇定:“可能是离开了吧。”在他的认识里,世外高人就应该是这么不取分文地消失。杨阳摇首:“不,他不会连声招呼也不打。”莎莉耶指着桌子喊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cmfu发布一行青色的发光文字映入众人的眼帘:对不起,身体吃不消了,不得不先走一步——罗里兰塔留。 cmfu发布房间里回荡着死一般的寂静,半晌,被昭霆的呢喃打破:“他就这样走了……”耶拉姆当机立断地道:“维烈,你代他领奖,反正你本来就是真正的‘维烈’!” cmfu发布“不行!”维烈还没表态,萨芬插口阻止:“音乐会的规矩很严格,不能代为领奖,哪怕是亲人、同伴!” cmfu发布“我打扮成他的样子呢?”不忍少年像听见噩耗的表情,维烈问。加林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维烈啊,不是我打击你,这还是行不通。因为领完奖,还要表演一曲。你的琴艺……比起罗里兰塔先生,要差一截。” cmfu发布无计可施,完完全全的无计可施。面面相觑的众人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绝望。 cmfu发布结果,五千金币还是没有拿到。 cmfu发布****** cmfu发布白忙一场,杨阳等人的心情只能用窝火形容。当追根究底,得出一切都是那个人证的错后,火气更上升为杀气。 cmfu发布“如果不是尼可和菲去告密,那叫沃夫的家伙就不会泼罗里兰塔水,没被泼到水,罗里兰塔的身体就不会吃不消,就会顺利拿到奖金。” cmfu发布此话出自杀气最浓烈的耶拉姆口中。昭霆在旁边摇旗呐喊,坚决支持,还附加将兄妹俩大卸八块的提议。老成持重的维烈摇头不赞同:“我感觉菲不是这种人,可能是尼可擅做主张。” cmfu发布“我也这么认为,还是先找他们问清楚。”杨阳站在他这边。希莉丝和肖恩也主和,而朱特和莎莉耶主战。正当两方争得不可开交时,响起敲门声,离得最近的萨芬赶紧跑去开门。 cmfu发布“艾德娜小姐!”杨阳第一个认出来人。加林父子连忙行礼。身为城主随侍武官兼秘书官,虽然没有政治上的实权,但在社交场合,艾德娜就等同罗兰本身,任何人都必须待以城主的礼节。 cmfu发布“打扰了。”红发侍卫一视同仁地行了个注目礼,嘴角漾着爽朗的笑,“大人叫我来问问你们,那位先生是不是真的不见了?” cmfu发布“是。”众人苦笑。艾德娜毫不掩饰地叹了口气:“这就麻烦了,现在包括陛下在内,有几十位贵客邀请他做自己的专属乐师。大人正出面应付,不过支持不了多久了,他们很快就会杀过来。”闻言,众人的脸色转为青白。 cmfu发布“大人的意思呢,是你们撇清关系,趁乱离开,之后的事交给他和加林先生处理。反正知道内情的人很少,瞎编一通就瞒过去了。至于你们的损失,大人已经派人送到加林先生府上,你们回去后可以问总管拿。毕竟那位先生是你们的同伴,他不告而别,奖金还是他的。” cmfu发布耶拉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把奖金给我们了?”艾德娜笑道:“不是奖金,奖金是他的,是你们推荐人才的奖励费三千金币,扣除撒谎的罚金一千,共两千。”冒险家们悻悻而笑,心里却乐开了花。这也难怪,本来一毛钱也没有,突然得到两千金币,管什么名目,统统收了! cmfu发布“请代我们谢谢他。”耶拉姆诚恳地道,对东城城主充满了好感。杨阳叹道:“我们又欠了罗兰城主一次人情呢。”希莉丝突然叫起来:“不行!尼可兄妹…那两个告密的人还在城里,可能会害事情穿邦!” cmfu发布“不用担心,沃夫·赫尔曼先生已向大人招供了一切,包括对那位先生的致歉。所以一回头,大人就派人把那两兄妹接出来,打包扔到郊外。你们乘总管准备的马车走后,会在路上碰到他们,到时再好好清算吧。”艾德娜条理清楚地汇报,不掩对主君的敬佩。杨阳等人听得目瞪口呆:好…好高的效率,好细致的安排,太强了! cmfu发布于是,搭着顺风车,揣着鼓鼓的荷包,一行人悠哉悠哉地出了城,告别带给他们不少体验的音乐之都。 cmfu发布距离伦琴约莫二十公里的三岔路口,他们见到了人。尼可一脸焦急地围着妹妹转悠,似乎在说服她;而菲咬着下唇,闭着眼不理他。看到这个阵仗,维烈松了口气:“果然是尼可擅做主张。” cmfu发布听到车轮声,尼可紧张地抬头,顿时尖叫了一声,拉着妹妹就要逃跑。菲差点跌了一跤,睁眼瞧见来人,露出又惊又愧的神情,仆倒在地:“维烈先生,维烈先生,对不起!” cmfu发布“快起来。”魔界宰相急忙扶起她,拍拍她弄脏的膝盖,温和地道,“不是你的错,不是吗?” cmfu发布“不,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是那么颓丧,哥哥就不会为我出气,跑去告密。”菲摇摇头,绽开凄然的笑容,“哥哥已经不辨是非了,都是因为我。”维烈依旧不生气,摸摸她算不上柔软的发丝:“那你应该庆幸,有这么好的哥哥。” cmfu发布什么啊,这种感情还有没有天理啊?简直乱来嘛!其他人不以为然,一个比一个摇头摇得猛。 cmfu发布尼可粗暴地分开两人,对妹妹道:“菲,别跟他道歉!我说的都是事实,有哪儿不对了?”菲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愤怒得眼眶含泪:“你给我闪一边去!”尼可捂着脸颊,呆呆退了两步。 cmfu发布“……就像你看到的,有时候我真的受不了他了。”菲擦擦泪水,苦涩地道,“以前还不是这样,自从我变成聋子,受到他人的嘲笑而变得自闭,他就越来越横霸无礼,为了保护我无所不用其极。我看不下去,才拼命学习笛子,想告诉他我还是有用的,不是废人,没想到…这家伙完全想岔了。” cmfu发布“菲……”尼可挤出虚弱的声音,震惊得大脑一片空白。维烈也谴责地看了他一眼,转向菲:“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菲淡淡苦笑:“回村子。虽然他是这种人,我还是无法嫌弃他。既然他是因为我吹笛子变成这样,我就不吹笛子了。”尼可惊喜至极:“真的,菲?你真的愿意跟我回去?” cmfu发布等等,怎么有股奇怪的味道啊?杨阳等人越听越皱眉,只见菲板着脸道:“干嘛,跟你回去还不好?不要我当新娘了?”尼可欢呼着抱起她:“不,不,我要你,只要你一个!”菲忍不住破功,回以害羞的微笑。 cmfu发布“喂!你们不是兄妹吗!什么新娘的?”昭霆又是肉麻又是错愕地质问。尼可放下菲,不悦地瞪视她:“我们又不是亲兄妹,是一起长大的孤儿,为了旅行方便才互称兄妹。” cmfu发布……原来如此。众人拍拍胸口,让受惊的心脏归位。维烈向菲道了声恭喜,视线却对着尼可:“你妹妹已经为你做出了牺牲,你却连一点反省也没有,实在令人寒心。这样下去,你们的关系不会长久的。因为你根本不懂得体谅她,只会用自己的方法‘保护’她。起码,你要学会倾听她的心事。像吹笛子这件事,你如果早点发现她的真意,就不会一味朝别人挥舞拳头,而是磨练自己的耳力,让菲吹出好听的曲子了。” cmfu发布“你…你……用不着你管!” cmfu发布“我言尽及此,愿不愿意接纳,全看你自己。” cmfu发布尼可脸色阵红阵青,最后定格为**的横蛮,呸了一声,拖着感激颌首的菲走路。 cmfu发布“什么男人嘛!”莎莉耶朝他的背影跺脚。昭霆也唾弃地比了个拇指向下的粗鲁手势:“差劲!他妹妹看上他真是瞎了眼了!”希莉丝叹气:“看来真的如维烈所说,他们的关系不会长久。”杨阳却笑着斜睨怅然的黑发青年:“其实,刚刚的话不应该由你说。” cmfu发布“咦?” cmfu发布“你没发现吗,尼可把你当成情敌了,所以不管你说的多中肯,他都不会听。” cmfu发布维烈窘得满脸通红:“怎么会!我对菲……我对菲……”杨阳摇手打断:“不关你的心情,这是尼可的认定,而且他会这样想也难怪。如果不是菲对他情有独钟,肯定会对你产生好感。”希莉丝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对哦,我们的维烈相貌好,气质佳,温柔体贴又心胸宽广,标准的女性杀手嘛。” cmfu发布“说不定已经‘杀’了不少人了。”耶拉姆若无其事地接口。昭霆做惊讶貌:“天哪!那会有多少人?他活了n年耶!”莎莉耶击了下掌:“啊,上次和我们一起参加谢神祭的叶尔玛,也说他是她的初恋情人,千里迢迢找他哩。”朱特感兴趣地追问:“什么什么?告诉我,看不出维烈有这么长的风流史。” cmfu发布“为什么…为什么突然都针对我?”脸皮薄的魔界宰相局促得连手也没地方放,连连倒退缩成一团。杨阳笑着拍拍他:“别紧张啦,这说明你魅力大,是好事啊。” cmfu发布“我不想那些人喜欢我,我只希望一个人回应我的感情。” cmfu发布笑闹的众人都安静下来,除了不知情的莎莉耶和朱特,余人都不安地面面相觑。半晌,杨阳站了出来。 cmfu发布“维烈。”她的神色和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你是时候走出玛格蕾特的阴影了。” cmfu发布****** cmfu发布他走得出么? cmfu发布半坐在旅馆客房的床上,维烈凝视窗外的风景,心思却飞到遥远的过去。平常总是在脑后扎成一束的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胸前和枕被上,被清晨的阳光映成浅浅的金色。年轻的脸庞恬静、柔和,蕴涵着无限的深邃和包容。虽然在不怎么整洁的房间里,他整个人却让人想起洗白的棉褥,那是连袖口都干干净净的青年特有的风情。 cmfu发布在院子里练习射箭的杨阳偶一抬头,不禁叹了口气,实在无法理解已故的魔族公主为什么会选择精灵王而不是这个男子。尽管温和燃烧不起激情,但只有温和才是真正的港湾,可以安心地依靠一辈子。 cmfu发布算了,也许她喜欢霸道的沙猪男,或者高傲的酷男。杨阳拔出树上的箭,泄愤似地捏紧:关键是维烈的幸福,上哪儿找个好女人给他?嗯,先说服他,打破他的坚持。这家伙也是死脑筋,很难拗过来。 cmfu发布“杨阳!” cmfu发布正想得出神,头顶传来略带焦急的呼唤。已经叠好床铺,打理好自己的维烈靠着窗,冲她喊道:“老板叫我,我必须回去一趟。” cmfu发布“贝姆特城主?”立刻反应出来“老板”是谁,杨阳好奇地问道,“知道是什么事吗?” cmfu发布“嗯…听口气好像挺麻烦,具体什么事不知道。”见对方一脸不舍,维烈漾开安抚的笑容,“别担心,我会尽快处理,回来和你们会合。”杨阳点点头,回以信任的灿笑:“嗯!” cmfu发布“代我跟大家打声招呼——肖恩,我不在,他们就交给你了。凡事谨慎,别胡闹,别莽撞。”维烈像个老爹一般叮咛。肖恩借着宿主的身体一扬手,大咧咧地道:“安啦,包在我身上!” cmfu发布实在有点不放心啊。带着满满的牵挂和快去快回的决心,现任魔界宰相,未来的西城宰相施法离去。在场的三人都没料到,这场原以为短暂的分别会延长到近两个月的时间。 cmfu发布****** cmfu发布离开伦琴后,经过两天的急驰,一行人进入东城的中部地区。绵延四百多里的帕威廷山脉阻挡了来自北面的寒冷气流,构成一个极为适宜的地理屏障。这就是和南城的凡尔加平原并列为两大平原,有[粮仓]美誉的帕威廷三角。 cmfu发布伊维尔伦第一大河格兰特河咆哮着从巴提亚谷地冲出,沿着广袤的平原西南侧舒展开来,骤增至三、四里宽的河道使她变得平静而驯服,温柔地滋润着整个帕威廷区域。而在更北方,由沉星森林中部穿出的卡拉尔河一直向南,穿越平原中部,与东面蜿蜒而来的涅斯河汇流,最终在沉沦沼泽南部汇入格兰特河。 cmfu发布被三条大河环绕的帕威廷三角美丽而富饶,有着极为发达的农业。而帕威廷山脉垂手可得丰富矿产和木材资源也极大地刺激着手工业的发展,是东城最大的粮食来源和工业基地。有名的纺织之都德兰,钢铁之都雷坦和金麦城约瑟里都建在这里。而由于矿区还出产大量的魔晶石,垂涎这种优秀媒介的法师们就在当地最大的都市埃维里沃建起研究院,隐隐有发展成另一个公会的趋势。 cmfu发布杨阳一行到达外围的领地时,正值白昼和夜晚交接的时刻,远远望去,只见珍珠白的尖塔,碧蓝如玉的河水,和岸边仿佛真正的翡翠般嫩绿的天堂树,共同沐浴在夕阳的照耀下,就像披了一层金黄羽纱。姑且不论其他,光是伊维尔伦这种水天一色的美景,就是任何城市无法比拟的瑰丽。 cmfu发布在一家名叫[好聚好散]的旅馆歇了一宿,次日清晨,维烈还没来得及参观就被上司召回西城,没多久派圣炎兽古拉迪乌斯告知最近可能赶不回来。余人遗憾之余,决定大吃一顿弥补少了一个同伴的失落感。这也是他们每到一个新地方的传统。加上财务状况充裕,等于后勤部长的少年也没有罗嗦。 cmfu发布炖羔羊肉、红酒鸡、橙汁鱼排、焗三色蔬菜、南瓜汤和抹茶奶冻,光看就让人食指大动。不但肖恩和昭霆欢呼雀跃,不好此道的其他人也吃得津津有味。 cmfu发布酒足饭饱后,重掌身体的杨阳本想出去买早报,配着红茶边喝边看,瞥见餐厅角落有报纸架,暗叹东城真有文化气息,兴高采烈地走过去,挑了几张回来,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cmfu发布“阳?”希莉丝第一个发现她的异常。 cmfu发布“天哪……”压根没听见同伴的呼唤,杨阳盯着纸面呻吟,左右看了看,冲到角落拿起所有的报纸,对愣住的众人道,“跟我来!” cmfu发布一头雾水地跟着她来到楼上的客房,看清她所指的头版标题,众人才恍然大悟,发出接二连三的抽气声。 cmfu发布“元帅篡位了!老天!她真敢做!”希莉丝挥舞叉蛋糕的叉子,神色是兴奋而不是惊恐,“太棒了!她果然是我的目标!”余人无言地注视她。耶拉姆双手环胸,沉吟道:“这个国家的政局终于变动了,不知会产生多大的影响。”昭霆心有余悸地喃喃自语:“没想到那个独眼女海盗这么狠,简直是异世界的武则天嘛。” cmfu发布“嗯,她能够把自己的兄长软禁,谋夺他的位子,说明她是个辣手的女性。无论她是否明君,都会有场血腥风云了。”杨阳赞同。希莉丝摇头否定:“元帅是个明理的人,决不会牵扯到一般平民。至于那些贵族、保王党的成员,被宰了也是活该。成王败寇,就是这么简单。”莎莉耶唰啦啦翻看报纸,评价道:“可是她似乎不想让她的侄子继承王位,这么有野心的女人,真的能治理好国家吗?也许会和其他四城起干戈。” cmfu发布杨阳微微苦笑:“老实说,我理解她为何不让史…诺因城主登基,他太嫩了。”至今她还以为史列兰是诺因,对他中城城主的身份都感到不可思议,更别说国王。希莉丝中肯地道:“太嫩不至于,不够成熟倒是真的。元帅做的对,是应该先让他参政而非主持,慢慢熟悉东境的运作。” cmfu发布“算了,这些都不关我们的事。”耶拉姆下达结论,泼了谈兴正浓的众人一桶冷水。 cmfu发布“未必。”杨阳看向一直没发言的某人,眼神犀利而冷凝,“朱特,你早就知道吧。” cmfu发布“啊!?”前军人面露诧异。杨阳一手按着腰间的魔法杖,目光灼灼地逼视他:“别装了,我刚刚注意到了,你根本不吃惊,所以你一直在和拉克西丝元帅互相传递消息,对不对?”希莉丝反应最快,闪到她身旁;其他人有样学样,很快划出两块泾渭分明的阵营。 cmfu发布“别这样。”朱特苦笑着举起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我承认和阁下有联系,不过,我并没有出卖你们啊。”杨阳缓和了脸上的线条,却没有解除警备态势:“我明白,这是你的职责,毕竟肖恩的力量太大,你的主人会关注他也是理所当然。可是你看到了,他为了避免席恩附身,只能待在我的身体里,力量也只剩下原先的十分之一,实在构不成威胁了。我们就好聚好散,各走各的,行不行?” cmfu发布“既然不妨事,让我跟着又有什么关系?”朱特试着打商量。杨阳的脸色沉下来,手指床上的报纸:“如果是今天以前,我会同意,但现在,我不同意!你的主人是个杰出的政治家,肯定对你下了密令,一旦我们投奔其他阵营,或者被别的当权者注意到,就格杀勿论!”昭霆倒抽一口凉气,叫道:“罗兰城主已经注意到我们了啊!” cmfu发布“没错,所以……” cmfu发布“你们太天真了。”朱特长叹一声,露出以往不曾表露出的坚毅冷定,军人特有的气质,“你们以为罗兰城主不知道?他就是知道才两次放跑你们。”杨阳动摇了一下,随即稳住,坚定地迎视回去:“那他比你们好,只是让我们隐身幕后,不让其他势力接近我们。”朱特皱起眉头,一时不知怎么说服她。耶拉姆插口道:“我们只是普通的小老百姓,既不想和罗兰城主扯上关系,也不想和拉克西丝元帅扯上关系,反正是谁也不帮。你可以放心地回去跟你家主子说,别再缠着我们。” cmfu发布“谁说没关系。”不得已下,朱特指着杨阳的鼻尖,抖出内幕,“你体内那位,就是罗兰城主的师公,他师父的师父。” cmfu发布“什么!!!” cmfu发布尖叫声几乎掀飞屋顶。 cmfu发布肖恩反应极快,一把将杨阳挤进去,抓住朱特的衣领,激动得两手发抖:“是帕尔!是帕尔对不对?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就是帕尔!”不等朱特回答,莎莉耶大喊:“等等,不对啊,索贝克才是帕尔!如果他是堂堂东城城主的师父,怎么会屈尊降贵,陪我们一起旅行?”希莉丝沉声道:“不,恐怕是真的。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帕西尔提斯会帮我们收拾索伊拉的烂摊子,原以为是巧合,现在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cmfu发布余人更加瞠目结舌,只觉恍若梦中。肖恩松开手,拔腿往外奔,满脸兴奋期待:“我要去见帕尔!罗兰城主应该还在伦琴!” cmfu发布“他早就回坎塔萨了,这种非常时刻,他哪还有听音乐的闲情。”朱特拦住他,一只手不够,两手齐上才让他停下脚步。肖恩拼命挣扎:“那我就去那个什么萨!我要向帕尔道歉!我在音乐堂看到的人影一定是他!他…他一直跟在我身边……”语尾有些哽咽。众人同情地看着他。 cmfu发布琥珀色的眸子浮起雾气,肖恩用手背掩面,断断续续地道:“我挥开他的手,我叫他别碰我,我认不出他,我狠狠伤了他,我是天底下最差劲混蛋的师父!他却不计较,还是偷偷跟着我,帮助我,那时侯…他还叫我不用内疚,我没有对不起他……他总是对我微笑,买吃的给我、买围巾、买鞋子、帮我绑头发……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发现?那种付出怎么可能是陌生人!我真是大笨蛋!” cmfu发布一时间,房里只有轻轻的啜泣声和泪水落地的声响。 cmfu发布“肖恩……”希莉丝不忍地搭着他的肩膀,给予无言的安慰。比较感性的昭霆和莎莉耶已眼眶泛红。 cmfu发布《去坎塔萨见他吧,肖恩,拜托罗兰城主引见。》杨阳柔声道。肖恩胡乱抹泪,破涕为笑:“嗯!罗兰城主那么照顾我们,一定是帕尔的拜托。我去求他,他一定会答应。我要跟帕尔说,虽然我还想不起他,但我会努力努力想,而且再也不伤他的心了!” cmfu发布“那你的女朋友怎么办?”这次朱特没有阻拦,淡淡抛出一句。肖恩错愕地望着他:“啊?” cmfu发布“你没发现,希莉丝公主却不可能没感觉。”朱特朝红发少女投以尖锐的视线,“对吧,希莉丝公主?”与之相对,南城公主的眼神刹那间变得无比深邃,沉吟片刻,道:“元帅会助我?” cmfu发布“会,只要——”朱特大有深意地瞥了肖恩一眼。希莉丝会意,低头浅笑:“很划算的生意,光是买一送一,就不亏本。” cmfu发布“希莉丝?” cmfu发布“肖恩。”红发少女换上温柔的表情,握住情人的手。棕发青年却挣了一下,感觉这只过去十分眷恋的小手此刻像毒蛇一样,会缠住他,令他窒息。察觉他的排拒,希莉丝态度更柔和,抛出一块香饵:“我支持你去见索贝克。” cmfu发布“啊,是么?”果然肖恩不再挣扎。希莉丝牵起他另一只手,笑道:“你叫他和我们一起旅行,和以前一样。” cmfu发布“这个…没必要吧?我们留在那儿也是一样。”肖恩强笑,刻意别开眼。因为他从对方眼中看到某种十分熟悉,曾害得他青梅竹马的好友命丧火场的冷光。 cmfu发布“怎么一样!我们还要陪阳和昭霆旅行,你忍心撒手不管?” cmfu发布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肖恩下意识不想怀疑情人,但是拉锯战的胜负关系到帕西斯,他愧比海深的徒弟,又容不得他逃避。杨阳开口道:《你进去,我来跟她说。》太不象话了,吃定肖恩好欺负是吧,我倒要会会。希莉丝也是,利用谁不行,偏偏利用肖恩! cmfu发布利用……划破脑海的词语刺痛了肖恩的心。 cmfu发布(不,不行,这是我必须面对的。)谢过她的好意,肖恩凝视情人,一字一字道,“杨阳说随便我,她不强迫我——希莉丝,那天在沙漠,答应你的话是真心的,我会帮助你,铲除你的敌人,但不包括帕尔!还有他的徒弟!而且……如果爱情搀杂了利用,就不是真的爱情了。” cmfu发布希莉丝眼神骤寒,冷笑着甩开他的手:“利用?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 cmfu发布“呃?”杨阳和肖恩一齐愣住。 cmfu发布“好吧,我本来想和平解决,既然你不领情,我只好把事情都摊开来了。”希莉丝走到床边,拿起一张报纸扬了扬,这一刻,她彻底褪去流浪佣兵落拓的外表,裸露出光彩照人的内在,一举一动都散发出吸引人的魅力,“——真正有野心的,是罗兰城主,元帅只是被逼无奈,才发动兵变。” cmfu发布“胡说!”肖恩怒道,“你没有证据,不要血口喷人!” cmfu发布“哈,我血口喷人?你要证据是吧,那场戏就是证据,那场讽刺教坛的戏!就算你看不出来,阳肯定看出来了!” cmfu发布杨阳无言以对。肖恩却不为所动,脸色也阴沉下来:“这不算数,含有讽刺意义的戏剧比比皆是,我说的是实质的证据。而女魔头,你和朱特崇拜的元帅阁下,却是铁证如山——报纸上写得清清楚楚!”希莉丝咬牙,把报纸摇得哗哗作响:“我和元帅认识了十八年,她的为人我最清楚!如果她想反,早就反了!根本不用选在这个时机!而你的徒孙,我打交道的时间也比你长,他是头披着羊皮的狼!不打垮他,他迟早吞并梅迪!就算索贝克,我对他的本质也比你了解!为了你,他冰封了整个索伊拉!同样,为了罗兰·福斯,他可以冰封整个艾斯嘉大陆,甚至全世界!那么为他好,你是不是应该劝他回来,加入我们?还是因为他爱你,他是你的弟子,你就可以坐视他助纣为虐,将人民卷入战火?” cmfu发布一连串质问问得肖恩哑口无语。昭霆等人屏息以待,为情势的急转直下惊讶不已。 cmfu发布“口说无凭。” cmfu发布良久,肖恩出声打破沉默,语气坚定如磐石,“你和他到底谁对,我会亲自用眼睛确认。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了。” cmfu发布****** cmfu发布“朱特这个臭尾巴烂尾巴!” cmfu发布火气十足地走在大街上,昭霆忍不住踢脚边的石子泄愤,自然引来不少注目。和她并行的耶拉姆也沉着脸道:“早该杀了他的,果然出问题了。” cmfu发布昭霆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讷讷道:“呃——也不用啦,只要赶跑他,或者偷偷扔下他就行了。比如在他的饭里放十斤巴豆,拉得他昏天黑地,用草席一裹丢路边。”耶拉姆哭笑不得,无奈地瞅着她。 cmfu发布按照惯例,他们前往当地的冒险家公会分部打听工作,顺便还清债务。但是肖恩和希莉丝正在冷战,杨阳被牵连在内,朱特是罪魁祸首,莎莉耶作为缓冲剂留在了旅馆,只剩他们俩可以出来办事。 cmfu发布“唉,维烈走得真不巧。”想起堪称最佳和事老的同伴,昭霆不禁叹息。耶拉姆持乐观态度:“有杨阳在,那两个不会闹太久。” cmfu发布“我可不这么认为。”昭霆难得正经驳斥,而非纯粹的唱反调,“虽然阳一直不说,但我看得出,她对上次害肖恩和索贝克决裂的事非常在意,所以这次恐怕铁了心帮索贝克和罗兰城主讲话,而希莉丝也是认真的。” cmfu发布“那你呢?你相信谁?”耶拉姆反问。昭霆一愣,食指点唇,动作十分可爱,看得少年心脏漏跳一拍。 cmfu发布“我嘛……”她犹豫地道,“直觉上,我相信希莉丝和海盗头子;理智上,我相信罗兰城主和索贝克。”耶拉姆意外地睁大眼:“为什么?” cmfu发布“感觉,感觉啦。希莉丝不用说了,海盗头子我和她面对面谈过,的确不像武则天。啊,是像武则天,不是武则天——哎呀,就是那种不是野心勃勃的人!很爽快,很明朗,感觉很好。” cmfu发布耶拉姆点点头表示理解,昭霆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往下说:“而罗兰城主,虽然我很喜欢他,很欣赏他,但总感觉他像隔了层雾似的,让人看不清楚在想什么,有没有野心我是看不出来。至于索贝克,我实在没办法下结论。他对肖恩好得没话说,感情明明白白写在眼睛里,可是对我,对其他人,就不那么真心实意。不过后来好了,尤其是谢神祭时,我感觉他真的有把我们放在心里边,所以我不认为他是希莉丝说的那种人,也不希望肖恩和他为敌。”说着,耷拉下脑袋,懊恼之情溢于言表。 cmfu发布“嗯。”耶拉姆宽慰地拍拍她的肩,“总之,事情都是朱特惹出来的,别顺他的意就好。关键是希莉丝,她太想在她妈妈面前出口气,才中了朱特的计,害得肖恩左右为难,杨阳拿不定主意。所以从希莉丝下手,就能雨过天晴了。”昭霆换忧为喜,重重点头:“嗯!” cmfu发布看她笑得欢,耶拉姆却暗暗叹息,因为他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牵涉了太多的利害关系。想到头痛处,真恨不得把朱特、罗兰、帕西斯和拉克西丝绑成一串,狠狠踹两脚! cmfu发布唉,冒险既要考虑装备、粮食、财物,又要防备怪物、盗贼、突发事件,现在连政治人物都搅和进来,麻烦真是层出不穷。还是以前在村子里好,只需要烦恼那个酒鬼神官的衣食住行。 cmfu发布正感慨间,迎面走来一对极为眼熟的男女,耶拉姆还没反应过来,昭霆先一步喊道: cmfu发布“法尔切妮!特亚修!” cmfu发布“你们……”曾经和还是菜鸟的杨阳、昭霆一起大战双头哭虫的两个冒险家傻眼,回过神后,女魔法师放开挽着同伴的手,惊喜地迎上前,“已经是b级和a级的冒险家了?太了不起了!不愧是神官大人的高徒!” cmfu发布“嘿嘿,没什么啦,运气好而已。”昭霆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耶拉姆沉稳地道:“是运气好,我们并没有那么强,是因为有厉害的伙伴的缘故。”昭霆瞪目。法尔切妮扑哧一笑:“那也很棒,有吸引强者的体质。” cmfu发布“只有你们俩吗?那位黑头发的小姐不在?”特亚修亲切地招呼,言谈比两人印象里稳重许多。耶拉姆答道:“她在旅馆。”法尔切妮察言观色,看出他没有邀请的意思,指着前方道:“再过去一点有个露天饮料店,我们去坐坐如何?”少年少女欣然应允。 cmfu发布“大个子和萨姆呢?怎么没和你们一道?” cmfu发布一坐下,昭霆就迫不及待地问起斧战士和盗贼的下落。特亚修把菜单递给她,帮身旁的同伴点了杯酸梅汁,不疾不徐地道:“肯参军了,为了替他哥哥报仇。萨姆和别人组队了。”听到斧战士的部分,耶拉姆的眼神微微一变。 cmfu发布“啊,干嘛和别人组队?”昭霆愕然,“你们拆伙了?”特亚修和法尔切妮尴尬地面面相觑,吞吞吐吐地道,“不,是我们…退出了。”昭霆更是惊讶:“为什么?你们又不老!” cmfu发布“咳,因为我们……”特亚修别过头,法尔切妮红着脸接口:“我们结婚了。” cmfu发布“呀——恭喜恭喜!”终于恍然大悟,后知后觉的少女连忙祝贺。少年也由衷地道:“希望你们白头到老。” cmfu发布“谢谢。”夫妻俩同时绽开幸福的笑容。 cmfu发布“那你们这样算是退隐?”想到刚才的心情,耶拉姆涌出一丝羡慕。不料法尔切妮露出羞恼的神色,用手肘顶了丈夫一下:“都怪他,我本来不想这么早退休。”昭霆不解:“怎么回事?”倒是耶拉姆听出言下之意:“你们有孩子了?” cmfu发布“啊!你动作好快!”昭霆惊呼。特亚修窘得坐如针毡,低头不语。法尔切妮又顶了他一记,恢复落落大方的态度:“四个月了,我穿着法师袍所以看不出来。本来他要带我回他家,可是他家在北城,冷都冷死了!我说我要回娘家,他就跟了来,现在赶他都不走了。不是我自夸,全大陆啊,没有一个地方比伊维尔伦更和平富饶。” cmfu发布“嗯。”感染了她的快乐,昭霆和耶拉姆也微笑回应。 cmfu发布“本来我们想为他取神官大人的名字。”两手环着小腹,魔法师的脸上散发出母性的慈和,“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就没有这个孩子。可惜他没有名字,所以我们想等差不多的时候,搭空浮舟过去让他起一个。”昭霆哇哇大叫:“好贼哦!我也想回村子一趟!” cmfu发布“哈哈,等你钱攒够了就能回去啦。”特亚修报一箭之仇,好奇地问道,“对了,你们到底是出来干嘛的?听说是找什么东西?找到没?过程精不精彩?讲点来听听。” cmfu发布“嘿,说出来吓死你,我就拣几样……” cmfu发布漫不经心地听着棕发少女的炫耀,褐发少年的思绪已经不在眼前的话题上,而是飞到那个悠闲朴实,翠谷环绕的村庄;还有红瓦白墙的神殿;和总是笑意满满,银发璀璨的青年神官。 cmfu发布 第七章 迫近的阴影(节一) 和法尔切妮、特亚修的重逢缓和了冷战的气氛,至少表面上,冒险家们恢复了和乐融融的关系,但敏锐的魔法师还是嗅出一丝不自然,瞅了个空询问黑发少女:“你们闹矛盾了吗?” “呃…矛盾也不算,只是一点小小的摩擦。”杨阳含糊以应,不是不信任法尔切妮的人格,而是这件事牵连甚广,根本没办法跟外人说。何况争执的原因之一就是对方的主君,难保不引起愤怒。 “哦。”法尔切妮没有起疑,只是本着前辈的立场由衷劝告,“小摩擦也不可以放着不管,要尽快解决。冒险家之间的协调非常重要,不然有可能在战斗中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甚至如果不能修复的话,拆伙另找合适的搭档比较保险。” “我们还没到这地步啦。”这么嚷嚷的是肖恩。诧异她口气的突变,法尔切妮眨了眨眼:“没有最好,我只是告诉你这种情况的处理方法——还有,杨阳,你好像变活泼了?” “呃……”肖恩赶紧闪人,换宿主出来粉饰:“哈哈,我只是一时激动,因为和同伴闹得不太愉快嘛,不是性格有什么变化。”说着,狠踹总是冒冒失失捅娄子的寄宿者。 “哦。”法尔切妮很有点将信将疑。耶拉姆熟练地转移话题:“你们住哪儿?方便的话,过来一起住如何?” “好啊,我们住旅馆,只要把房间退了就行。”特亚修大方地答应。法尔切妮却持不同意见:“还是你们搬过来吧,怎么说这里也是我的母城,理应我招待你们。”昭霆奇道:“对了,法尔切妮你娘家不是在这儿吗,为什么还住旅馆?” “我娘家不在这儿,在更北边的埃维里沃,有没有兴趣去玩?” “那个埃什么好玩吗?” “好玩极了!那里是法师的大本营,有许多不可思议的景象,各式各样的魔道具,漂亮的魔法首饰和小玩意儿。” 昭霆被她鼓吹得动心,杨阳也若有所思:“法尔切妮,那里可以打造魔道具吗?”法尔切妮感兴趣地转过头:“当然可以,你有原材料?” “嗯,有人送了我一块。”杨阳迟疑地掏出罗兰赠送的紫莲石,不仅法尔切妮,昭霆等人也好奇地围过来。 “太棒了!”端详片刻,女魔法师发出惊艳的感叹,“这么纯的成色,这么完美的形状,绝对是顶级的货色!谁送你的?好慷慨!” “这个……”杨阳心里也很吃惊,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吞吐道,“是一个…朋友。”几个少女的眼里都浮起暧昧之色,法尔切妮尤其露骨:“是男性朋友?”特别加重“男性”两字。 “不是啦!”杨阳尴尬地低吼。这回换昭霆用手肘顶她:“阳你就别害臊了,又不是第一次钓到大鱼。” “什么什么?什么大鱼?”女性总是对八卦没有抵抗力,连还在火头上的希莉丝也放下隔阂,加入进来。不过昭霆倒没冲昏头,想起表姐曾因为自己一句调侃,就晕倒加发高烧,当下不敢乱吹,只含糊说有个大人物和杨阳很投契,给了她一个信物,还叫他凭这信物去找他,听得女孩们唏嘘不已。 杨阳松了口气,不禁也回忆起卡萨兰城主的音容笑貌,突然发现是有不少男性送她礼物。先是史列兰送的红宝石耳坠,然后是神官送的十字架项链,再来是银龙王送的龙鳞护身符,最后是罗兰送的紫莲石。其中最珍贵的是红宝石耳坠,最实用的是护身符,最不值钱的是项链,但她最重视的就是这件心上人亲手为她戴上的首饰。 下意识地抚摸胸口,感到熟悉的触感,杨阳微微而笑。 《我也要送你礼物!》脑中响起的声音令她回过神。 (干嘛,没事凑什么热闹?)思念被打断,杨阳有点不高兴。肖恩闷闷地道:《因为因为,罗兰城主和你只是普通朋友,他都送你东西,我这个宿命的另一半不送好像说不过去。》杨阳莞尔:(傻瓜,你不是送过我一把弓么?) 《啊,对哦,不过那算吗?》 (当然算,我可是好好地保存着,别胡思乱想,还是想想怎么跟希莉丝和解。) 《呜……》 “阳,你傻笑什么呢?”昭霆首先注意到她的异状。法尔切妮的眼神转为关切:“杨阳,你真的不对劲,不会连你也学那种乱七八糟的方法,把人格分裂了?”杨阳连忙摇头否认:“不是不是,我只是想起一些事情。”肖恩,你真是害死我了! “埃维里沃有那种法师吗?”牢记维烈的警告,耶拉姆慎重地问道。法尔切妮苦笑:“我是没见过,不过确实有,而且…有些不好的传闻。”特亚修大喝:“法妮!”见他神色凝重,余人也不安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因为那是魔法师公会内部的消息,特亚修怕我说出去,会受到责罚。”法尔切妮露出充满透明感的笑容,“不用担心,哪里都会有害群之马,法师又是一群特别容易钻死胡同的人,但是这些影响不到你们,我担保你们会有一场愉快的旅行,所以,一起去吧?”杨阳等人面面相觑,觉得不便拒绝,而且埃维里沃本来就是他们的行程目标之一,就应允了。 一行人收拾行李,搬到金褛鱼旅馆,恰好赶上吃晚饭时间。特亚修叫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让十几个人吃也绰绰有余。耶拉姆暗暗嘀咕这未免太奢侈了,昭霆却想起特亚修曾说法尔切妮的食量是自己的三倍,怀疑地观察,果然不见她大吃大喝,反而仪态端庄地小口进食,说有多气质就有多气质。 不料,他们每个人都吃饱后,法尔切妮还是一副兴头上的模样,而且速度越来越快,扫完所有的剩菜,招手对服务生道:“小姐,请再给我一份甜甜圈和香肠甘蓝卷。” “再一份!” “再一份!”……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风卷残云,像无底洞一样填,心道:她到底是怎么塞进那么多东西的?怎么看她的身体也装不下啊! 《比我还厉害。》肖恩由衷叹服。特亚修握住妻子的手,无奈地道:“好了,法妮。”法尔切妮回过神,朝众人绽开依然十分有气质的笑靥:“啊哈哈,不好意思,一高兴就多吃了点。”杨阳干咳一声,道:“你们的食费一定很惊人吧?” “这倒还好,我们当冒险家时攒了不少积蓄。退休后,法妮还可以从魔法师公会领取丰厚的津贴,我也有一块封地,生活不会有什么问题。”回答的是特亚修。希莉丝讶道:“你是骑士?”在埃特拉,只有龙骑士能够获得封地,连贵族也只是拥有庄园。 “不,我哥哥是龙骑士。但他对这方面的事没兴趣,就把土地过继给我了。” “他哥哥很有名唷,就是青龙骑士巴曼。” “耶耶——”杨阳等人一齐惊呼。昭霆激动地瞪视特亚修:“你知不知道,你老哥和神官先生打过架?”这回轮到夫妻俩尖叫:“什么!” “我是听哥哥说过,他有个很佩服的人,名字叫索莱顿,枪术了得,原来……那人就是神官大人。”特亚修失神地喃喃自语,满脸难以置信。神官大发神威凌迟双头哭虫时,他和盗贼萨姆已经晕了过去,因此对神官的武艺没有切实的体会,不然有很多片断的线索可以联系起来。耶拉姆感慨:“这个世界真小。”杨阳和昭霆赞同颌首。 当晚,他们住在夫妻俩招待的高级客房里,度过了安稳的一夜。惟独黑发少女碾转反侧,一时睡不着。 《杨阳,干嘛老翻来覆去的啊?》共用身体也意味着感觉同步,肖恩被折腾得睡意全消,不解地问。杨阳没好气地道:(你还有心情睡,你才是应该烦恼的那个吧。)有这样的师父,索贝克真是不幸。 《我白天一直在想啊,晚上才想休息一下。》 (你想出什么来了?) 《嗯…先不跟希莉丝争,到坎塔萨找罗兰城主,和他当面对质,再由他引见帕尔,大家和解,一起快快乐乐地话家常——完毕。》 (……)杨阳无言了整整半分钟,抱头叹息,(单细胞生物果然是不适合思考的。)肖恩哇哇大叫:《那你说,有什么好办法》这倒问闷了杨阳,沉吟片刻,她脑中蓦地灵光一闪,翻身坐起,险险咽下到口的声音:(不对!我们被朱特骗了!) 《啊?》 (你仔细想想,一开始话题是围绕帕西尔提斯是索贝克,你要去见他展开的,可是扯着扯着,就变成罗兰城主是不是有野心上头去。其实他有野心也不奇怪,他才华洋溢,年轻有为,原来的国王又是个昏庸的君主。他想篡位,谁也不能说他错。但朱特给我们制造了一个错觉,好像他有野心就是十恶不赦,连带索贝克也不可饶恕。) 《……对哦。》肖恩矛塞顿开。杨阳继续分析:(这样一来,拉克西丝元帅的行为也解释得通了。身为王室中人,她肯定不想把祖宗的基业拱手让人,无论罗兰城主多么贤明。两方都没有错,所以朱特的选择题是不成立的。)肖恩听得连连点头,大为宽心:《嗯!》 (不过……)杨阳突然露出犹豫之情,(如果我的猜测无误,你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了。因为朱特设的局是建立在罗兰城主确实有野心的前提上,才能确保他最后稳赢。而从希莉丝的反应来看,罗兰城主的野心还不止是当上国王这么简单,很有可能是统一全境,成为魔导国真正的王。) 《……》 (那么,他就和其他四位城主冲突了,而希莉丝的愿望又是当上南城城主……)杨阳一言未毕,被厉声打断:《不要!我决不和帕尔为敌!》叹了口气,杨阳烦恼地耙耙刘海:(别说索贝克了,就是罗兰城主,你也不忍心和他站在对立立场。)肖恩默认,半晌,闷闷地道:《他是帕尔的徒弟,帕尔一定很重视他。》有了个徒孙让他感觉自己很苍老。 (真难办啊。不过我们也不用太悲观,扎姆卡特…维烈预言今年就会爆发大规模的战争,以希莉丝目前的状态,想插手也无能为力。至于她母亲,其他城主,这是他们必须面对的,我们也没有置缘的余地。)话虽如此,想到中城城主,杨阳还是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下去,(我的意见是,你不要去见索贝克,他已经开始帮助罗兰城主了,你见到他,几句口风一露,加上希莉丝和朱特搅局,他可能会看在你的面子上,和罗兰城主决裂,那样他肯定不好受。)肖恩满心不愿:《但是——但是——》 (是你一个人为难好,还是拖他一起为难?) 沉默。感到不属于自己,却清晰得像是自身情感的苦涩,杨阳柔声劝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索贝克是个明白自己在干什么的人,你不必过于牵挂。至于道歉,你拜托罗兰城主,或者写封信去也行。而且你没有恢复记忆,见了面只有尴尬。还是等你想起他,再堂堂正正叫他一声‘帕尔’,向他道歉比较好。)听到最后一句,肖恩的心情才舒坦了些,点点头:《你说的对。》现在的他,是还没有资格去见帕西斯。 动了半天脑筋,杨阳也累了,躺回有些泛凉的被窝,很快进入梦乡。反而是肖恩心潮澎湃,思前想后,过了良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窗外,月色凄迷。漆黑的夜空中,一轮银月高悬,散发出幽冷的光芒。静谧的房间里,除了炉火发出的劈啪声,熟睡的人们细微的鼾声,再无其他声响。 昏暗的角落,忽然涌出一团流云状的光雾,缓缓聚拢,形成女子娉婷的轮廓。剔透的美貌,莹润的肌肤,仿佛一尊水晶雕琢的娃娃。她撩起宛如月光结晶的白纱长裙,走向最里侧的床铺;倾身,任一头长长的漆黑卷发流泄而下;目光掠过旁边睡得正香的几个少女,定在杨阳脸上;然后,伸出手,轻轻碰了她一下。 青光闪现。当光芒消失后,黑发少女的形象隐去,换成以不同姿势沉睡的棕发青年。与这个变化呼应,女子清澈的紫眸浮起浓浓的水雾。 “肖恩师父……” 淡如轻风的低语,却包含着深不见底的情感。魔王屈膝坐下,白皙的手指耙梳他凌乱的刘海,尽管实际上根本触摸不到。 “刚刚,我去见了帕西斯。” 和面对魔界宰相时强势而冷酷的态度截然不同,此刻的魔族之王就好像一个见到久别重逢的父亲,急于把在外面所受的委屈一吐为快的孩子。 “我抱住他、亲吻他,可是,他什么也感觉不到。”颤抖从指尖曼延至全身,投向虚空的视线摇晃着,“就连告诉他我还活着,还存在着的声音,也传不到他的耳中。” “我好恨,肖恩师父。每天每天,我都做着过去的梦。你抱着幼小的我在荒野里流浪,和大家一起打打闹闹……那个时候好快乐,每次我都是哭醒过来,因为意识到……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夺去这一切的是众神!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预言,你就不会被东方学舍抓到,继承天杖,在降魔战争里受伤,让英雄王和席恩钻了空子!明明罪魁祸首是他们,还敢摆出一副施恩的嘴脸,恶心!席恩都没他们虚伪!” 随着越发激动的话语,紫色的双眸不再有泪,而是焚天灭地的恨:“他们夺去我的一切,我也会毁掉他们最珍视的东西!” 垂眸,触及床上的人时又恢复原本的依恋孺慕:“就快了,肖恩师父,你从这个咒缚里解放,我和帕西斯相见的一天。” 俯下身,在养父的前额印下一吻,菲莉西亚和来时一样,静悄悄地消失了踪影。 “啊——” 第二天一早,一声凄厉的长号划破天际。 “阳…肖恩!?”最先跳起来的希莉丝看到呆坐在床上的情人,发出意外的低呼。跟着爬起的昭霆揉揉眼,叫道:“怎么是你!阳呢?”却见对方缓缓转过头,露出以往从来没有过的,尴尬中带着腼腆的表情:“不是肖恩,是我。” “啊!?”连同最后起床的莎莉耶,三个女孩都愣住了。 “我是杨阳,不是肖恩!”黑发少女用力拍打胸膛,接着瞪视大了一号的手,一脸欲哭无泪。这就是她刚才尖叫的原因了,试想哪个正常的女性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男人还能无动于衷?不亚于她,正牌的肖恩也是满心困惑,惶乱无措。 希莉丝回过神,慌张地问道:“那、那肖恩呢?”杨阳叹了口长气:“在里面,大呼小叫,申明他没有用任何诸如拟态术之类的法术。”莎莉耶不解:“那为什么会这样?”杨阳翻了个白眼:“你问我,我问谁。”她已经烦躁得快疯了,口气就很不好。 “真的是阳?”昭霆将信将疑,走过来捏表姐的脸,“我来试试。”杨阳一言不发,劈头就是一个暴栗。被打倒在地的昭霆喃喃道:“是阳……”肖恩不会打她。 “他还能出来么?”希莉丝问了个有建设性的问题,受她感染,杨阳也冷静下来,点了点头:“可以,先起来的就是他,那时还没觉得异样,我被拖出来才发现不对……之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唔~~~听肖恩的声音这么理智地说话真别扭。 “现在我担心的问题是——”杨阳双手握拳,从咬牙切齿转为歇斯底里的高喊,“我要怎么洗澡?总不见得要我去洗男人的那个吧!”三个女孩脸红地对视,半晌,希莉丝小声道:“让肖恩自己洗……” “这个身体是我的啊!虽然外表是男的!你…你要一个男人帮我洗?” 静默。像山那么高,海那么深的静默压在每个人的肩头。更糟糕的是,房门也在这个时刻被敲响:“杨阳,出什么事了?发出那么大的叫声!” “不对,那不是杨阳的声音,是男人!你让开,我来教训这个登徒子!” “法妮……” 嘈杂声中,一手凝聚着火元素的法尔切妮气势汹汹地冲进来,被及时赶到的耶拉姆拦住:“等等,他是我们的同伴!” “耶拉姆,我是杨阳。”黑发少女颓丧地掩住脸:呜呜~~连师兄也认不出她了。闻言,褐发少年和前军人目瞪口呆,夫妻俩的下巴则滑落到地。 “原来如此。” 听完事情的始末,四人才恍然大悟。法尔切妮露出不豫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你未免太见外了。”杨阳两手直摇,诚恳地道:“不是的,我不是不信任你们,而是肖恩的身份……太微妙。虽然是生灵,他毕竟也是幽灵,一般人对死者都很恐惧,加上我和他的关系很难说清楚,可能会被误认为是死灵法师。” “嗯,难怪你这么谨慎。”法尔切妮神色顿和,拍拍她的手背,“不过我城对死灵法师不像别的城那么排斥,还有人公开研究,你不用担心。”特亚修道:“法妮,你帮她看看是怎么回事吧,这个样子实在别扭。”女法师点点头,吟唱起咒文,连用几个侦测和解咒的魔法,毫无作用,困惑地皱起眉头。 “怎么样?”尽管看表情就知道不乐观,杨阳还是抱着一线希望问道。 “奇怪,我没有感到任何魔力的波动,不像是中了咒术。当然,也有可能是施法的人比我强,我感觉不出来。但是我猜想…只是猜想,也许你体内那位和你融合得太彻底了,才会在外貌上呈现变化。” “那我出来!”肖恩突然大喊,吓了众人一跳。然后就看到他“嗯~嗯~”地憋了半天,沮丧地垂下肩膀:“不行,出不来……” “肖恩。”希莉丝安慰地伸出手,被法尔切妮抢先一步,捧起肖恩的脸:“是个好小伙子呢,刚刚是逗你的,哪有那种事啊。别担心,姐姐会想办法。”说着,亲热地拍了拍,看得希莉丝醋缸打翻,特亚修一脸妒意。 “呃——”棕发青年不自在地动了动,讷讷道,“什么办法?”女法师意犹未尽地捏了捏,在丈夫发作以前缩回手,恢复正色:“我认识几位对亡灵有研究的高段法师,我们即刻启程,前往埃维里沃吧。” 由于法尔切妮有四个月的身孕,一行人是坐马车上路。但是法尔切妮的娘家为夫妻俩准备的是一辆不大的四轮马车,踢开特亚修后,也只能勉强塞五个人进去,让四位女性和现在不知算男算女的杨阳占据,剩下的男性们另外骑马。 “好不习惯。”局促地把两手放在膝上,杨阳发出第n次叹息。坐在她旁边的法尔切妮笑道:“有什么关系,这个模样挺帅啊。”两人斜对面的希莉丝扁嘴不吭声,虽然明知眼前的人不是肖恩,看到其他女人和“他”坐一起还是不舒坦。但她的身材比法尔切妮和肖恩都纤瘦一点,就和昭霆、莎莉耶挤一张凳子。 “实在不习惯的话,叫肖恩出来好啦。”昭霆大咧咧地道。杨阳摇头:“他说为了避免出问题,在离开埃维里沃前都不出来。”莎莉耶竖起食指:“那你要注意别露出女生的习惯,不然看起来会很怪。” “我平常很娘娘腔吗?” “没有!”昭霆四人异口同声,特别是希莉丝,叫得最响。当初她误会杨阳是男生并强吻她,就是因为她的外貌和举止都非常男性化的缘故。 “这不就得了。”杨阳微笑,看得昭霆、希莉丝和莎莉耶心下悚然:尽管没有脂粉气,但是肖恩的脸露出这么温文尔雅的笑容…… “啊,到埃维里沃还有起码三天的车程,就这么干坐着很无聊,我临走的时候托服务生买了两包茶叶和一些点心,我们来开个茶会如何?”心思细腻的杨阳提出让三人更加冒冷汗的建议。不清楚肖恩为人的法尔切妮第一个响应:“好啊!你想的真周到,比我细心多了,难怪特亚修老是说我粗枝大叶。” “没有啦,只是我喜欢喝茶,不知不觉养成了习惯。” 杨阳最爱喝的本来是红茶,但东城以药用的香草茶居多,红茶价钱贵,她就退而求次。反正神官除了酒只喝香草茶一种饮料,在神殿她就学会泡,现在拿出来现,也有模有样。 弥漫着茶香和甜点芬芳的狭小空间内,五个女性轻松地谈天,不时传出几声大笑,可怜男士们顶着冷风策马奔驰。不过吃午饭时,他们也结结实实享用了一顿耶拉姆亲手整治的烤肉大餐。 奇鲁镇是沙夫尔领最靠近埃维里沃大道的歇脚地,以前不过是个寂寂无名的小镇,自从埃维里沃大道建通后,运载着各种布匹、粮食、矿物、珠宝、药材和茶叶等货物的商队来来往往,旅馆店铺如雨后春笋般接连开张。大大小小的佣兵团,千奇百怪的冒险家和形形色色的异族都可以在这里见到踪影。虽然眼花缭乱的程度还不及前面的埃维里沃,但也足够令人目不暇接。 考虑到一连几天都是在农舍借宿,众人决定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赶往目的地。 马车停在一家名叫的旅馆前,法尔切妮当先跑进去,冲柜台喊道:“寇德叔叔,我回来了!” “哟,这不是法妮吗,你不是去南边度蜜月了,这么快就回来了。”脸上有道一字疤的魁梧男子放下手中擦着的餐盘,亲热地招呼。杨阳习惯性地观察四周,意外高峰期客人竟然不多,可能是旅馆名字太吓人的关系。干净的大厅里只有三三两两的男女在走动,值得注意的是角落里两个裹斗篷的男子,似乎是魔法师,其中一人朝法尔切妮投以轻蔑的目光。 “因为碰到以前的朋友。”法尔切妮一扯杨阳,“我来介绍,这位是杨阳,弓箭手兼魔法师,你也可以叫她肖恩。”寇德一怔:“呃…啊?”不等他回过神,昭霆等人也自我介绍。 这回,杨阳感到那个魔法师又不屑地看着自己,猜想是职业的原因。一般兼职法师都被认为是半桶水;至于法尔切妮,对方大概嫌弃她言行不够端庄,有辱法师的高深形象。 察觉寇德打量的视线,杨阳礼貌地深鞠一躬:“你好,寇德先生。” “呵呵,和法妮不同,是个稳重的孩子呢。”寇德笑了,眼神新奇而玩味,“看你的打扮,既不像法师,也不像弓箭手。”杨阳尴尬地搔搔头,她现在是肖恩的模样,套不进护胸,斗篷又太短,只好一身褚色长衣的本色扮相,肩背基里亚斯之弓,腰间别着法杖。 嗤!角落传出一声轻笑,众人转过头,除了杨阳,没人分辨出是谁笑的。昭霆皱起眉头:“真讨厌。”莎莉耶小声附和:“就是,阴阳怪气的。”朱特宽宏得多:“似乎这才是正统的法师。” “那个紫袍的人很厉害,别盯着他们看。”希莉丝警告,白魔法师对魔力的感知比普通术士敏锐,一进门,她就感受到一股庞大的压力。 “这家店经常有这样的人物。”法尔切妮没放在心上,转向老板,“我说寇德叔叔,你真应该装修一下,免得这里变成龙蛇混杂的黑店。”寇德轻轻敲了她一记:“用不着你瞎操心,我的店保持这样最好,省得客人太多,忙不过来。”说着,对特亚修道:“带你老婆上楼去,还是原来那间。至于你们带来的小朋友们,让他们住隔壁两个大房间。”特亚修道了声谢,搅着妻子走向楼梯。 放好行李,打开窗户通风,女孩们不约而同地拿出换洗衣服,然后定在门口。 “呃,阳,你是不是…等一下再去比较好?”昭霆建议,刚刚在走廊上就有人对房间的分配瞠目结舌,万一浴室里有人,那可出大乱子了。莎莉耶和希莉丝也用爱莫能助的眼光凝视可怜的同伴。 呜呜呜~~~杨阳一脸哀怨。希莉丝不忍心地拍拍她的肩:“或者我们叫人抬一桶进来?还是你委屈一下,就擦擦澡算了?” “……我洗。”杨阳咬牙,豁出去了。三天没洗澡,她已经浑身不对劲,再也顾不得矜持。宛如晴天霹雳,肖恩当场傻眼。昭霆三人面红耳赤,更同情地瞥了她一眼,嗫嚅道:“那…那我们叫人抬水。” 《杨阳……杨阳……》澡盆抬进来后,肖恩急得团团转,想劝又无从劝起。杨阳的尴尬不亚于他,红着脸解下法杖:“干嘛,你不是挺大方的,上次还想用我的身体在湖里洗澡。”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肖恩害臊地道:《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身上有疤啊,很难看的,你不要看。》杨阳差点跌倒:“你你……我没话说了。”这家伙根本不知道羞耻为何物! 当事人都不介意被看光光了,她还扭捏个什么劲?这么想,脸上的血色消退大半,杨阳动作堪称自然地拉下头绳,一头微卷的棕色长发倾泄而下,直垂至腰。她好奇地捻起一束:“你的头发完全没有分岔呢,留这么长真不容易。”肖恩奇道:《留得长会分岔吗?》 “一般都会。” 《哦。》 聊天让杨阳更加放松,解开上衣的扣子,惊讶地睁大眼:“真的好多疤!你怎么会搞成这样?”肖恩闷闷地道:《不知道,这一段我还没想起来,说了不好看嘛……》 “没关系啦,你的身材和皮肤都很好。”到目前为止都非常顺利,但是脱到长裤时,杨阳又僵住了,羞涩重新浮上来。肖恩不解地问道:《杨阳?》他上半身的疤和下半身的应该差不多数量,上半身不介意,下半身她介意个啥啊?深吸一口气,杨阳用最快速度脱光衣服,爬进澡盆。 不怕不怕!轩风收藏的猛男海报她也不是没拜见过,就连真人——她叔叔杨唯和卡萨兰城主的** 解决了莉妲身上的吸血虻,抱着两个饱受惊吓的孩子回到神殿,银发青年没费多少劲就哄睡了他们。但是年幼的罪魁祸首可以安心地休息,明白这是桩祸事的成年人却睡不着,也不能睡。 “该死!该死!”毛躁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神官蓦然停住,投射向窗外的视线充满杀气:干脆冲上山,把那些家伙全宰了!不,不行,那个驱使吸血虻的黑咒术师一定已经感应到了,只要跑了一个,这里的人迟早被灭口。 “唉——”两手捂脸,神官从胸腔涌出叹息。他早就知道东城秘密派人占领了矮人的矿山,进行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顾虑雪露特的立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约束村人井水不犯河水,维持薄冰上的和平。而现在,冰破了,他要如何是好?如何保住西芙利村?如何保住整个桑陶宛领? 只好向元帅求助了。顷刻间下定决心,神官在脑中迅速计算:不过,远水救不了近火,先叫雪儿帮忙挡一阵子,老天保佑她在附近,没有出任务! 火速写了封求救信用魔法快递寄给青梅竹马,神官焦躁地坐在椅子上等待,手边很快堆了三个空酒瓶。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他期待的人,而是接到通知的艾瑞克。 “对不起,神官。”警备队长懊恼地拉扯头发,神色愧疚中掩不住担心,“我家两个小混蛋……唉,他们——” “他们没事。”神官面无表情地指指楼上,“莉妲稍微受了点教训,不过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康复。”如释重负的艾瑞克转移了关心的重点:“这下怎么办?是不是马上搬家比较好?” “搬家?搬去哪?除非两秒钟里逃到外大陆或异世界!”神官没好气地道,“而且这样大张旗鼓,只会连累更多的人——等雪儿!我已经写信给雪儿,拜托她说项!” “呼……也只有这样了。说到外大陆,幸好你心爱的杨阳不在呢。” 神官微微脸红,啐道:“什么心爱,谁像你这么厚脸皮,成天女朋友挂嘴边。”艾瑞克不以为然地拍拍他:“你这叫闷骚,不叫害羞,老兄。” “闭嘴!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有闲情开玩笑!” “是啊,希望杨阳、昭霆和耶拉姆别这么巧刚好回来。最重要的,你那个朋友能够说服她的同伴。” 重新陷入危机感的两人没有察觉,门外有个纤影缓缓垂下本来要敲门的右手,悄然离去。 杨阳…… 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曾经在吊桥上有一面之缘的少女,东城密探咬紧牙根,眼中射出混合着妒火的杀机。 第七章 迫近的阴影(节二) 和法尔切妮、特亚修的重逢缓和了冷战的气氛,至少表面上,冒险家们恢复了和乐融融的关系,但敏锐的魔法师还是嗅出一丝不自然,瞅了个空询问黑发少女:“你们闹矛盾了吗?” “呃…矛盾也不算,只是一点小小的摩擦。”杨阳含糊以应,不是不信任法尔切妮的人格,而是这件事牵连甚广,根本没办法跟外人说。何况争执的原因之一就是对方的主君,难保不引起愤怒。 “哦。”法尔切妮没有起疑,只是本着前辈的立场由衷劝告,“小摩擦也不可以放着不管,要尽快解决。冒险家之间的协调非常重要,不然有可能在战斗中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甚至如果不能修复的话,拆伙另找合适的搭档比较保险。” “我们还没到这地步啦。”这么嚷嚷的是肖恩。诧异她口气的突变,法尔切妮眨了眨眼:“没有最好,我只是告诉你这种情况的处理方法——还有,杨阳,你好像变活泼了?” “呃……”肖恩赶紧闪人,换宿主出来粉饰:“哈哈,我只是一时激动,因为和同伴闹得不太愉快嘛,不是性格有什么变化。”说着,狠踹总是冒冒失失捅娄子的寄宿者。 “哦。”法尔切妮很有点将信将疑。耶拉姆熟练地转移话题:“你们住哪儿?方便的话,过来一起住如何?” “好啊,我们住旅馆,只要把房间退了就行。”特亚修大方地答应。法尔切妮却持不同意见:“还是你们搬过来吧,怎么说这里也是我的母城,理应我招待你们。”昭霆奇道:“对了,法尔切妮你娘家不是在这儿吗,为什么还住旅馆?” “我娘家不在这儿,在更北边的埃维里沃,有没有兴趣去玩?” “那个埃什么好玩吗?” “好玩极了!那里是法师的大本营,有许多不可思议的景象,各式各样的魔道具,漂亮的魔法首饰和小玩意儿。” 昭霆被她鼓吹得动心,杨阳也若有所思:“法尔切妮,那里可以打造魔道具吗?”法尔切妮感兴趣地转过头:“当然可以,你有原材料?” “嗯,有人送了我一块。”杨阳迟疑地掏出罗兰赠送的紫莲石,不仅法尔切妮,昭霆等人也好奇地围过来。 “太棒了!”端详片刻,女魔法师发出惊艳的感叹,“这么纯的成色,这么完美的形状,绝对是顶级的货色!谁送你的?好慷慨!” “这个……”杨阳心里也很吃惊,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吞吐道,“是一个…朋友。”几个少女的眼里都浮起暧昧之色,法尔切妮尤其露骨:“是男性朋友?”特别加重“男性”两字。 “不是啦!”杨阳尴尬地低吼。这回换昭霆用手肘顶她:“阳你就别害臊了,又不是第一次钓到大鱼。” “什么什么?什么大鱼?”女性总是对八卦没有抵抗力,连还在火头上的希莉丝也放下隔阂,加入进来。不过昭霆倒没冲昏头,想起表姐曾因为自己一句调侃,就晕倒加发高烧,当下不敢乱吹,只含糊说有个大人物和杨阳很投契,给了她一个信物,还叫他凭这信物去找他,听得女孩们唏嘘不已。 杨阳松了口气,不禁也回忆起卡萨兰城主的音容笑貌,突然发现是有不少男性送她礼物。先是史列兰送的红宝石耳坠,然后是神官送的十字架项链,再来是银龙王送的龙鳞护身符,最后是罗兰送的紫莲石。其中最珍贵的是红宝石耳坠,最实用的是护身符,最不值钱的是项链,但她最重视的就是这件心上人亲手为她戴上的首饰。 下意识地抚摸胸口,感到熟悉的触感,杨阳微微而笑。 《我也要送你礼物!》脑中响起的声音令她回过神。 (干嘛,没事凑什么热闹?)思念被打断,杨阳有点不高兴。肖恩闷闷地道:《因为因为,罗兰城主和你只是普通朋友,他都送你东西,我这个宿命的另一半不送好像说不过去。》杨阳莞尔:(傻瓜,你不是送过我一把弓么?) 《啊,对哦,不过那算吗?》 (当然算,我可是好好地保存着,别胡思乱想,还是想想怎么跟希莉丝和解。) 《呜……》 “阳,你傻笑什么呢?”昭霆首先注意到她的异状。法尔切妮的眼神转为关切:“杨阳,你真的不对劲,不会连你也学那种乱七八糟的方法,把人格分裂了?”杨阳连忙摇头否认:“不是不是,我只是想起一些事情。”肖恩,你真是害死我了! “埃维里沃有那种法师吗?”牢记维烈的警告,耶拉姆慎重地问道。法尔切妮苦笑:“我是没见过,不过确实有,而且…有些不好的传闻。”特亚修大喝:“法妮!”见他神色凝重,余人也不安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因为那是魔法师公会内部的消息,特亚修怕我说出去,会受到责罚。”法尔切妮露出充满透明感的笑容,“不用担心,哪里都会有害群之马,法师又是一群特别容易钻死胡同的人,但是这些影响不到你们,我担保你们会有一场愉快的旅行,所以,一起去吧?”杨阳等人面面相觑,觉得不便拒绝,而且埃维里沃本来就是他们的行程目标之一,就应允了。 一行人收拾行李,搬到金褛鱼旅馆,恰好赶上吃晚饭时间。特亚修叫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让十几个人吃也绰绰有余。耶拉姆暗暗嘀咕这未免太奢侈了,昭霆却想起特亚修曾说法尔切妮的食量是自己的三倍,怀疑地观察,果然不见她大吃大喝,反而仪态端庄地小口进食,说有多气质就有多气质。 不料,他们每个人都吃饱后,法尔切妮还是一副兴头上的模样,而且速度越来越快,扫完所有的剩菜,招手对服务生道:“小姐,请再给我一份甜甜圈和香肠甘蓝卷。” “再一份!” “再一份!”……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风卷残云,像无底洞一样填,心道:她到底是怎么塞进那么多东西的?怎么看她的身体也装不下啊! 《比我还厉害。》肖恩由衷叹服。特亚修握住妻子的手,无奈地道:“好了,法妮。”法尔切妮回过神,朝众人绽开依然十分有气质的笑靥:“啊哈哈,不好意思,一高兴就多吃了点。”杨阳干咳一声,道:“你们的食费一定很惊人吧?” “这倒还好,我们当冒险家时攒了不少积蓄。退休后,法妮还可以从魔法师公会领取丰厚的津贴,我也有一块封地,生活不会有什么问题。”回答的是特亚修。希莉丝讶道:“你是骑士?”在埃特拉,只有龙骑士能够获得封地,连贵族也只是拥有庄园。 “不,我哥哥是龙骑士。但他对这方面的事没兴趣,就把土地过继给我了。” “他哥哥很有名唷,就是青龙骑士巴曼。” “耶耶——”杨阳等人一齐惊呼。昭霆激动地瞪视特亚修:“你知不知道,你老哥和神官先生打过架?”这回轮到夫妻俩尖叫:“什么!” “我是听哥哥说过,他有个很佩服的人,名字叫索莱顿,枪术了得,原来……那人就是神官大人。”特亚修失神地喃喃自语,满脸难以置信。神官大发神威凌迟双头哭虫时,他和盗贼萨姆已经晕了过去,因此对神官的武艺没有切实的体会,不然有很多片断的线索可以联系起来。耶拉姆感慨:“这个世界真小。”杨阳和昭霆赞同颌首。 当晚,他们住在夫妻俩招待的高级客房里,度过了安稳的一夜。惟独黑发少女碾转反侧,一时睡不着。 《杨阳,干嘛老翻来覆去的啊?》共用身体也意味着感觉同步,肖恩被折腾得睡意全消,不解地问。杨阳没好气地道:(你还有心情睡,你才是应该烦恼的那个吧。)有这样的师父,索贝克真是不幸。 《我白天一直在想啊,晚上才想休息一下。》 (你想出什么来了?) 《嗯…先不跟希莉丝争,到坎塔萨找罗兰城主,和他当面对质,再由他引见帕尔,大家和解,一起快快乐乐地话家常——完毕。》 (……)杨阳无言了整整半分钟,抱头叹息,(单细胞生物果然是不适合思考的。)肖恩哇哇大叫:《那你说,有什么好办法》这倒问闷了杨阳,沉吟片刻,她脑中蓦地灵光一闪,翻身坐起,险险咽下到口的声音:(不对!我们被朱特骗了!) 《啊?》 (你仔细想想,一开始话题是围绕帕西尔提斯是索贝克,你要去见他展开的,可是扯着扯着,就变成罗兰城主是不是有野心上头去。其实他有野心也不奇怪,他才华洋溢,年轻有为,原来的国王又是个昏庸的君主。他想篡位,谁也不能说他错。但朱特给我们制造了一个错觉,好像他有野心就是十恶不赦,连带索贝克也不可饶恕。) 《……对哦。》肖恩矛塞顿开。杨阳继续分析:(这样一来,拉克西丝元帅的行为也解释得通了。身为王室中人,她肯定不想把祖宗的基业拱手让人,无论罗兰城主多么贤明。两方都没有错,所以朱特的选择题是不成立的。)肖恩听得连连点头,大为宽心:《嗯!》 (不过……)杨阳突然露出犹豫之情,(如果我的猜测无误,你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了。因为朱特设的局是建立在罗兰城主确实有野心的前提上,才能确保他最后稳赢。而从希莉丝的反应来看,罗兰城主的野心还不止是当上国王这么简单,很有可能是统一全境,成为魔导国真正的王。) 《……》 (那么,他就和其他四位城主冲突了,而希莉丝的愿望又是当上南城城主……)杨阳一言未毕,被厉声打断:《不要!我决不和帕尔为敌!》叹了口气,杨阳烦恼地耙耙刘海:(别说索贝克了,就是罗兰城主,你也不忍心和他站在对立立场。)肖恩默认,半晌,闷闷地道:《他是帕尔的徒弟,帕尔一定很重视他。》有了个徒孙让他感觉自己很苍老。 (真难办啊。不过我们也不用太悲观,扎姆卡特…维烈预言今年就会爆发大规模的战争,以希莉丝目前的状态,想插手也无能为力。至于她母亲,其他城主,这是他们必须面对的,我们也没有置缘的余地。)话虽如此,想到中城城主,杨阳还是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下去,(我的意见是,你不要去见索贝克,他已经开始帮助罗兰城主了,你见到他,几句口风一露,加上希莉丝和朱特搅局,他可能会看在你的面子上,和罗兰城主决裂,那样他肯定不好受。)肖恩满心不愿:《但是——但是——》 (是你一个人为难好,还是拖他一起为难?) 沉默。感到不属于自己,却清晰得像是自身情感的苦涩,杨阳柔声劝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索贝克是个明白自己在干什么的人,你不必过于牵挂。至于道歉,你拜托罗兰城主,或者写封信去也行。而且你没有恢复记忆,见了面只有尴尬。还是等你想起他,再堂堂正正叫他一声‘帕尔’,向他道歉比较好。)听到最后一句,肖恩的心情才舒坦了些,点点头:《你说的对。》现在的他,是还没有资格去见帕西斯。 动了半天脑筋,杨阳也累了,躺回有些泛凉的被窝,很快进入梦乡。反而是肖恩心潮澎湃,思前想后,过了良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窗外,月色凄迷。漆黑的夜空中,一轮银月高悬,散发出幽冷的光芒。静谧的房间里,除了炉火发出的劈啪声,熟睡的人们细微的鼾声,再无其他声响。 昏暗的角落,忽然涌出一团流云状的光雾,缓缓聚拢,形成女子娉婷的轮廓。剔透的美貌,莹润的肌肤,仿佛一尊水晶雕琢的娃娃。她撩起宛如月光结晶的白纱长裙,走向最里侧的床铺;倾身,任一头长长的漆黑卷发流泄而下;目光掠过旁边睡得正香的几个少女,定在杨阳脸上;然后,伸出手,轻轻碰了她一下。 青光闪现。当光芒消失后,黑发少女的形象隐去,换成以不同姿势沉睡的棕发青年。与这个变化呼应,女子清澈的紫眸浮起浓浓的水雾。 “肖恩师父……” 淡如轻风的低语,却包含着深不见底的情感。魔王屈膝坐下,白皙的手指耙梳他凌乱的刘海,尽管实际上根本触摸不到。 “刚刚,我去见了帕西斯。” 和面对魔界宰相时强势而冷酷的态度截然不同,此刻的魔族之王就好像一个见到久别重逢的父亲,急于把在外面所受的委屈一吐为快的孩子。 “我抱住他、亲吻他,可是,他什么也感觉不到。”颤抖从指尖曼延至全身,投向虚空的视线摇晃着,“就连告诉他我还活着,还存在着的声音,也传不到他的耳中。” “我好恨,肖恩师父。每天每天,我都做着过去的梦。你抱着幼小的我在荒野里流浪,和大家一起打打闹闹……那个时候好快乐,每次我都是哭醒过来,因为意识到……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夺去这一切的是众神!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预言,你就不会被东方学舍抓到,继承天杖,在降魔战争里受伤,让英雄王和席恩钻了空子!明明罪魁祸首是他们,还敢摆出一副施恩的嘴脸,恶心!席恩都没他们虚伪!” 随着越发激动的话语,紫色的双眸不再有泪,而是焚天灭地的恨:“他们夺去我的一切,我也会毁掉他们最珍视的东西!” 垂眸,触及床上的人时又恢复原本的依恋孺慕:“就快了,肖恩师父,你从这个咒缚里解放,我和帕西斯相见的一天。” 俯下身,在养父的前额印下一吻,菲莉西亚和来时一样,静悄悄地消失了踪影。 “啊——” 第二天一早,一声凄厉的长号划破天际。 “阳…肖恩!?”最先跳起来的希莉丝看到呆坐在床上的情人,发出意外的低呼。跟着爬起的昭霆揉揉眼,叫道:“怎么是你!阳呢?”却见对方缓缓转过头,露出以往从来没有过的,尴尬中带着腼腆的表情:“不是肖恩,是我。” “啊!?”连同最后起床的莎莉耶,三个女孩都愣住了。 “我是杨阳,不是肖恩!”黑发少女用力拍打胸膛,接着瞪视大了一号的手,一脸欲哭无泪。这就是她刚才尖叫的原因了,试想哪个正常的女性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男人还能无动于衷?不亚于她,正牌的肖恩也是满心困惑,惶乱无措。 希莉丝回过神,慌张地问道:“那、那肖恩呢?”杨阳叹了口长气:“在里面,大呼小叫,申明他没有用任何诸如拟态术之类的法术。”莎莉耶不解:“那为什么会这样?”杨阳翻了个白眼:“你问我,我问谁。”她已经烦躁得快疯了,口气就很不好。 “真的是阳?”昭霆将信将疑,走过来捏表姐的脸,“我来试试。”杨阳一言不发,劈头就是一个暴栗。被打倒在地的昭霆喃喃道:“是阳……”肖恩不会打她。 “他还能出来么?”希莉丝问了个有建设性的问题,受她感染,杨阳也冷静下来,点了点头:“可以,先起来的就是他,那时还没觉得异样,我被拖出来才发现不对……之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唔~~~听肖恩的声音这么理智地说话真别扭。 “现在我担心的问题是——”杨阳双手握拳,从咬牙切齿转为歇斯底里的高喊,“我要怎么洗澡?总不见得要我去洗男人的那个吧!”三个女孩脸红地对视,半晌,希莉丝小声道:“让肖恩自己洗……” “这个身体是我的啊!虽然外表是男的!你…你要一个男人帮我洗?” 静默。像山那么高,海那么深的静默压在每个人的肩头。更糟糕的是,房门也在这个时刻被敲响:“杨阳,出什么事了?发出那么大的叫声!” “不对,那不是杨阳的声音,是男人!你让开,我来教训这个登徒子!” “法妮……” 嘈杂声中,一手凝聚着火元素的法尔切妮气势汹汹地冲进来,被及时赶到的耶拉姆拦住:“等等,他是我们的同伴!” “耶拉姆,我是杨阳。”黑发少女颓丧地掩住脸:呜呜~~连师兄也认不出她了。闻言,褐发少年和前军人目瞪口呆,夫妻俩的下巴则滑落到地。 “原来如此。” 听完事情的始末,四人才恍然大悟。法尔切妮露出不豫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你未免太见外了。”杨阳两手直摇,诚恳地道:“不是的,我不是不信任你们,而是肖恩的身份……太微妙。虽然是生灵,他毕竟也是幽灵,一般人对死者都很恐惧,加上我和他的关系很难说清楚,可能会被误认为是死灵法师。” “嗯,难怪你这么谨慎。”法尔切妮神色顿和,拍拍她的手背,“不过我城对死灵法师不像别的城那么排斥,还有人公开研究,你不用担心。”特亚修道:“法妮,你帮她看看是怎么回事吧,这个样子实在别扭。”女法师点点头,吟唱起咒文,连用几个侦测和解咒的魔法,毫无作用,困惑地皱起眉头。 “怎么样?”尽管看表情就知道不乐观,杨阳还是抱着一线希望问道。 “奇怪,我没有感到任何魔力的波动,不像是中了咒术。当然,也有可能是施法的人比我强,我感觉不出来。但是我猜想…只是猜想,也许你体内那位和你融合得太彻底了,才会在外貌上呈现变化。” “那我出来!”肖恩突然大喊,吓了众人一跳。然后就看到他“嗯~嗯~”地憋了半天,沮丧地垂下肩膀:“不行,出不来……” “肖恩。”希莉丝安慰地伸出手,被法尔切妮抢先一步,捧起肖恩的脸:“是个好小伙子呢,刚刚是逗你的,哪有那种事啊。别担心,姐姐会想办法。”说着,亲热地拍了拍,看得希莉丝醋缸打翻,特亚修一脸妒意。 “呃——”棕发青年不自在地动了动,讷讷道,“什么办法?”女法师意犹未尽地捏了捏,在丈夫发作以前缩回手,恢复正色:“我认识几位对亡灵有研究的高段法师,我们即刻启程,前往埃维里沃吧。” 由于法尔切妮有四个月的身孕,一行人是坐马车上路。但是法尔切妮的娘家为夫妻俩准备的是一辆不大的四轮马车,踢开特亚修后,也只能勉强塞五个人进去,让四位女性和现在不知算男算女的杨阳占据,剩下的男性们另外骑马。 “好不习惯。”局促地把两手放在膝上,杨阳发出第n次叹息。坐在她旁边的法尔切妮笑道:“有什么关系,这个模样挺帅啊。”两人斜对面的希莉丝扁嘴不吭声,虽然明知眼前的人不是肖恩,看到其他女人和“他”坐一起还是不舒坦。但她的身材比法尔切妮和肖恩都纤瘦一点,就和昭霆、莎莉耶挤一张凳子。 “实在不习惯的话,叫肖恩出来好啦。”昭霆大咧咧地道。杨阳摇头:“他说为了避免出问题,在离开埃维里沃前都不出来。”莎莉耶竖起食指:“那你要注意别露出女生的习惯,不然看起来会很怪。” “我平常很娘娘腔吗?” “没有!”昭霆四人异口同声,特别是希莉丝,叫得最响。当初她误会杨阳是男生并强吻她,就是因为她的外貌和举止都非常男性化的缘故。 “这不就得了。”杨阳微笑,看得昭霆、希莉丝和莎莉耶心下悚然:尽管没有脂粉气,但是肖恩的脸露出这么温文尔雅的笑容…… “啊,到埃维里沃还有起码三天的车程,就这么干坐着很无聊,我临走的时候托服务生买了两包茶叶和一些点心,我们来开个茶会如何?”心思细腻的杨阳提出让三人更加冒冷汗的建议。不清楚肖恩为人的法尔切妮第一个响应:“好啊!你想的真周到,比我细心多了,难怪特亚修老是说我粗枝大叶。” “没有啦,只是我喜欢喝茶,不知不觉养成了习惯。” 杨阳最爱喝的本来是红茶,但东城以药用的香草茶居多,红茶价钱贵,她就退而求次。反正神官除了酒只喝香草茶一种饮料,在神殿她就学会泡,现在拿出来现,也有模有样。 弥漫着茶香和甜点芬芳的狭小空间内,五个女性轻松地谈天,不时传出几声大笑,可怜男士们顶着冷风策马奔驰。不过吃午饭时,他们也结结实实享用了一顿耶拉姆亲手整治的烤肉大餐。 奇鲁镇是沙夫尔领最靠近埃维里沃大道的歇脚地,以前不过是个寂寂无名的小镇,自从埃维里沃大道建通后,运载着各种布匹、粮食、矿物、珠宝、药材和茶叶等货物的商队来来往往,旅馆店铺如雨后春笋般接连开张。大大小小的佣兵团,千奇百怪的冒险家和形形色色的异族都可以在这里见到踪影。虽然眼花缭乱的程度还不及前面的埃维里沃,但也足够令人目不暇接。 考虑到一连几天都是在农舍借宿,众人决定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赶往目的地。 马车停在一家名叫的旅馆前,法尔切妮当先跑进去,冲柜台喊道:“寇德叔叔,我回来了!” “哟,这不是法妮吗,你不是去南边度蜜月了,这么快就回来了。”脸上有道一字疤的魁梧男子放下手中擦着的餐盘,亲热地招呼。杨阳习惯性地观察四周,意外高峰期客人竟然不多,可能是旅馆名字太吓人的关系。干净的大厅里只有三三两两的男女在走动,值得注意的是角落里两个裹斗篷的男子,似乎是魔法师,其中一人朝法尔切妮投以轻蔑的目光。 “因为碰到以前的朋友。”法尔切妮一扯杨阳,“我来介绍,这位是杨阳,弓箭手兼魔法师,你也可以叫她肖恩。”寇德一怔:“呃…啊?”不等他回过神,昭霆等人也自我介绍。 这回,杨阳感到那个魔法师又不屑地看着自己,猜想是职业的原因。一般兼职法师都被认为是半桶水;至于法尔切妮,对方大概嫌弃她言行不够端庄,有辱法师的高深形象。 察觉寇德打量的视线,杨阳礼貌地深鞠一躬:“你好,寇德先生。” “呵呵,和法妮不同,是个稳重的孩子呢。”寇德笑了,眼神新奇而玩味,“看你的打扮,既不像法师,也不像弓箭手。”杨阳尴尬地搔搔头,她现在是肖恩的模样,套不进护胸,斗篷又太短,只好一身褚色长衣的本色扮相,肩背基里亚斯之弓,腰间别着法杖。 嗤!角落传出一声轻笑,众人转过头,除了杨阳,没人分辨出是谁笑的。昭霆皱起眉头:“真讨厌。”莎莉耶小声附和:“就是,阴阳怪气的。”朱特宽宏得多:“似乎这才是正统的法师。” “那个紫袍的人很厉害,别盯着他们看。”希莉丝警告,白魔法师对魔力的感知比普通术士敏锐,一进门,她就感受到一股庞大的压力。 “这家店经常有这样的人物。”法尔切妮没放在心上,转向老板,“我说寇德叔叔,你真应该装修一下,免得这里变成龙蛇混杂的黑店。”寇德轻轻敲了她一记:“用不着你瞎操心,我的店保持这样最好,省得客人太多,忙不过来。”说着,对特亚修道:“带你老婆上楼去,还是原来那间。至于你们带来的小朋友们,让他们住隔壁两个大房间。”特亚修道了声谢,搅着妻子走向楼梯。 放好行李,打开窗户通风,女孩们不约而同地拿出换洗衣服,然后定在门口。 “呃,阳,你是不是…等一下再去比较好?”昭霆建议,刚刚在走廊上就有人对房间的分配瞠目结舌,万一浴室里有人,那可出大乱子了。莎莉耶和希莉丝也用爱莫能助的眼光凝视可怜的同伴。 呜呜呜~~~杨阳一脸哀怨。希莉丝不忍心地拍拍她的肩:“或者我们叫人抬一桶进来?还是你委屈一下,就擦擦澡算了?” “……我洗。”杨阳咬牙,豁出去了。三天没洗澡,她已经浑身不对劲,再也顾不得矜持。宛如晴天霹雳,肖恩当场傻眼。昭霆三人面红耳赤,更同情地瞥了她一眼,嗫嚅道:“那…那我们叫人抬水。” 《杨阳……杨阳……》澡盆抬进来后,肖恩急得团团转,想劝又无从劝起。杨阳的尴尬不亚于他,红着脸解下法杖:“干嘛,你不是挺大方的,上次还想用我的身体在湖里洗澡。”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肖恩害臊地道:《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身上有疤啊,很难看的,你不要看。》杨阳差点跌倒:“你你……我没话说了。”这家伙根本不知道羞耻为何物! 当事人都不介意被看光光了,她还扭捏个什么劲?这么想,脸上的血色消退大半,杨阳动作堪称自然地拉下头绳,一头微卷的棕色长发倾泄而下,直垂至腰。她好奇地捻起一束:“你的头发完全没有分岔呢,留这么长真不容易。”肖恩奇道:《留得长会分岔吗?》 “一般都会。” 《哦。》 聊天让杨阳更加放松,解开上衣的扣子,惊讶地睁大眼:“真的好多疤!你怎么会搞成这样?”肖恩闷闷地道:《不知道,这一段我还没想起来,说了不好看嘛……》 “没关系啦,你的身材和皮肤都很好。”到目前为止都非常顺利,但是脱到长裤时,杨阳又僵住了,羞涩重新浮上来。肖恩不解地问道:《杨阳?》他上半身的疤和下半身的应该差不多数量,上半身不介意,下半身她介意个啥啊?深吸一口气,杨阳用最快速度脱光衣服,爬进澡盆。 不怕不怕!轩风收藏的猛男海报她也不是没拜见过,就连真人——她叔叔杨唯和卡萨兰城主的** 解决了莉妲身上的吸血虻,抱着两个饱受惊吓的孩子回到神殿,银发青年没费多少劲就哄睡了他们。但是年幼的罪魁祸首可以安心地休息,明白这是桩祸事的成年人却睡不着,也不能睡。 “该死!该死!”毛躁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神官蓦然停住,投射向窗外的视线充满杀气:干脆冲上山,把那些家伙全宰了!不,不行,那个驱使吸血虻的黑咒术师一定已经感应到了,只要跑了一个,这里的人迟早被灭口。 “唉——”两手捂脸,神官从胸腔涌出叹息。他早就知道东城秘密派人占领了矮人的矿山,进行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顾虑雪露特的立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约束村人井水不犯河水,维持薄冰上的和平。而现在,冰破了,他要如何是好?如何保住西芙利村?如何保住整个桑陶宛领? 只好向元帅求助了。顷刻间下定决心,神官在脑中迅速计算:不过,远水救不了近火,先叫雪儿帮忙挡一阵子,老天保佑她在附近,没有出任务! 火速写了封求救信用魔法快递寄给青梅竹马,神官焦躁地坐在椅子上等待,手边很快堆了三个空酒瓶。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他期待的人,而是接到通知的艾瑞克。 “对不起,神官。”警备队长懊恼地拉扯头发,神色愧疚中掩不住担心,“我家两个小混蛋……唉,他们——” “他们没事。”神官面无表情地指指楼上,“莉妲稍微受了点教训,不过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康复。”如释重负的艾瑞克转移了关心的重点:“这下怎么办?是不是马上搬家比较好?” “搬家?搬去哪?除非两秒钟里逃到外大陆或异世界!”神官没好气地道,“而且这样大张旗鼓,只会连累更多的人——等雪儿!我已经写信给雪儿,拜托她说项!” “呼……也只有这样了。说到外大陆,幸好你心爱的杨阳不在呢。” 神官微微脸红,啐道:“什么心爱,谁像你这么厚脸皮,成天女朋友挂嘴边。”艾瑞克不以为然地拍拍他:“你这叫闷骚,不叫害羞,老兄。” “闭嘴!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有闲情开玩笑!” “是啊,希望杨阳、昭霆和耶拉姆别这么巧刚好回来。最重要的,你那个朋友能够说服她的同伴。” 重新陷入危机感的两人没有察觉,门外有个纤影缓缓垂下本来要敲门的右手,悄然离去。 杨阳…… 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曾经在吊桥上有一面之缘的少女,东城密探咬紧牙根,眼中射出混合着妒火的杀机。 第七章 迫近的阴影(节三) 和法尔切妮、特亚修的重逢缓和了冷战的气氛,至少表面上,冒险家们恢复了和乐融融的关系,但敏锐的魔法师还是嗅出一丝不自然,瞅了个空询问黑发少‘女’:“你们闹矛盾了吗?” “呃…矛盾也不算,只是一点小小的摩擦。”杨阳含糊以应,不是不信任法尔切妮的人格,而是这件事牵连甚广,根本没办法跟外人说。何况争执的原因之一就是对方的主君,难保不引起愤怒。 “哦。”法尔切妮没有起疑,只是本着前辈的立场由衷劝告,“小摩擦也不可以放着不管,要尽快解决。冒险家之间的协调非常重要,不然有可能在战斗中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甚至如果不能修复的话,拆伙另找合适的搭档比较保险。” “我们还没到这地步啦。”这么嚷嚷的是肖恩。诧异她口气的突变,法尔切妮眨了眨眼:“没有最好,我只是告诉你这种情况的处理方法——还有,杨阳,你好像变活泼了?” “呃……”肖恩赶紧闪人,换宿主出来粉饰:“哈哈,我只是一时‘激’动,因为和同伴闹得不太愉快嘛,不是‘性’格有什么变化。”说着,狠踹总是冒冒失失捅娄子的寄宿者。 “哦。”法尔切妮很有点将信将疑。耶拉姆熟练地转移话题:“你们住哪儿?方便的话,过来一起住如何?” “好啊,我们住[金褛鱼]旅馆,只要把房间退了就行。”特亚修大方地答应。法尔切妮却持不同意见:“还是你们搬过来吧,怎么说这里也是我的母城,理应我招待你们。”昭霆奇道:“对了,法尔切妮***家不是在这儿吗,为什么还住旅馆?” “我娘家不在这儿,在更北边的埃维里沃,有没有兴趣去玩?” “那个埃什么好玩吗?” “好玩极了!那里是法师的大本营,有许多不可思议的景象,各式各样的魔道具,漂亮的魔法首饰和小玩意儿。” 昭霆被她鼓吹得动心,杨阳也若有所思:“法尔切妮,那里可以打造魔道具吗?”法尔切妮感兴趣地转过头:“当然可以,你有原材料?” “嗯,有人送了我一块。”杨阳迟疑地掏出罗兰赠送的紫莲石,不仅法尔切妮,昭霆等人也好奇地围过来。 “太‘棒’了!”端详片刻,‘女’魔法师发出惊‘艳’的感叹,“这么纯的成‘色’,这么完美的形状,绝对是***的货‘色’!谁送你的?好慷慨!” “这个……”杨阳心里也很吃惊,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吞吐道,“是一个…朋友。”几个少‘女’的眼里都浮起暧昧之‘色’,法尔切妮尤其‘露’骨:“是男‘性’朋友?”特别加重“男‘性’”两字。 “不是啦!”杨阳尴尬地低吼。这回换昭霆用手肘顶她:“阳你就别害臊了,又不是第一次钓到大鱼。” “什么什么?什么大鱼?”‘女’‘性’总是对八卦没有抵抗力,连还在火头上的希莉丝也放下隔阂,加入进来。不过昭霆倒没冲昏头,想起表姐曾因为自己一句调侃,就晕倒加发高烧,当下不敢‘乱’吹,只含糊说有个大人物和杨阳很投契,给了她一个信物,还叫他凭这信物去找他,听得‘女’孩们唏嘘不已。 杨阳松了口气,不禁也回忆起卡萨兰城主的音容笑貌,突然发现是有不少男‘性’送她礼物。先是史列兰送的红宝石耳坠,然后是神官送的十字架项链,再来是银龙王送的龙鳞护身符,最后是罗兰送的紫莲石。其中最珍贵的是红宝石耳坠[真王的荣耀],最实用的是护身符,最不值钱的是项链,但她最重视的就是这件心上人亲手为她戴上的首饰。 下意识地抚‘摸’‘胸’口,感到熟悉的触感,杨阳微微而笑。 《我也要送你礼物!》脑中响起的声音令她回过神。 (干嘛,没事凑什么热闹?)思念被打断,杨阳有点不高兴。肖恩闷闷地道:《因为因为,罗兰城主和你只是普通朋友,他都送你东西,我这个宿命的另一半不送好像说不过去。》杨阳莞尔:(傻瓜,你不是送过我一把弓么?) 《啊,对哦,不过那算吗?》 (当然算,我可是好好地保存着,别胡思‘乱’想,还是想想怎么跟希莉丝和解。) 《呜……》 “阳,你傻笑什么呢?”昭霆首先注意到她的异状。法尔切妮的眼神转为关切:“杨阳,你真的不对劲,不会连你也学那种‘乱’七八糟的方法,把人格***了?”杨阳连忙摇头否认:“不是不是,我只是想起一些事情。”肖恩,你真是害死我了! “埃维里沃有那种法师吗?”牢记维烈的警告,耶拉姆慎重地问道。法尔切妮苦笑:“我是没见过,不过确实有,而且…有些不好的传闻。”特亚修大喝:“法妮!”见他神‘色’凝重,余人也不安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因为那是魔法师公会内部的消息,特亚修怕我说出去,会受到责罚。”法尔切妮‘露’出充满透明感的笑容,“不用担心,哪里都会有害群之马,法师又是一群特别容易钻死胡同的人,但是这些影响不到你们,我担保你们会有一场愉快的旅行,所以,一起去吧?”杨阳等人面面相觑,觉得不便拒绝,而且埃维里沃本来就是他们的行程目标之一,就应允了。 ****** 一行人收拾行李,搬到金褛鱼旅馆,恰好赶上吃晚饭时间。特亚修叫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让十几个人吃也绰绰有余。耶拉姆暗暗嘀咕这未免太奢侈了,昭霆却想起特亚修曾说法尔切妮的食量是自己的三倍,怀疑地观察,果然不见她大吃大喝,反而仪态端庄地小口进食,说有多气质就有多气质。 不料,他们每个人都吃饱后,法尔切妮还是一副兴头上的模样,而且速度越来越快,扫完所有的剩菜,招手对服务生道:“小姐,请再给我一份甜甜圈和香肠甘蓝卷。” “再一份!” “再一份!”……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风卷残云,像无底‘洞’一样填,心道:她到底是怎么塞进那么多东西的?怎么看她的身体也装不下啊! 《比我还厉害。》肖恩由衷叹服。特亚修握住妻子的手,无奈地道:“好了,法妮。”法尔切妮回过神,朝众人绽开依然十分有气质的笑靥:“啊哈哈,不好意思,一高兴就多吃了点。”杨阳干咳一声,道:“你们的食费一定很惊人吧?” “这倒还好,我们当冒险家时攒了不少积蓄。退休后,法妮还可以从魔法师公会领取丰厚的津贴,我也有一块封地,生活不会有什么问题。”回答的是特亚修。希莉丝讶道:“你是骑士?”在埃特拉,只有龙骑士能够获得封地,连贵族也只是拥有庄园。 “不,我哥哥是龙骑士。但他对这方面的事没兴趣,就把土地过继给我了。” “他哥哥很有名唷,就是青龙骑士巴曼。” “耶耶——”杨阳等人一齐惊呼。昭霆‘激’动地瞪视特亚修:“你知不知道,你老哥和神官先生打过架?”这回轮到夫妻俩尖叫:“什么!” “我是听哥哥说过,他有个很佩服的人,名字叫索莱顿,枪术了得,原来……那人就是神官大人。”特亚修失神地喃喃自语,满脸难以置信。神官大发神威凌迟双头哭虫时,他和盗贼萨姆已经晕了过去,因此对神官的武艺没有切实的体会,不然有很多片断的线索可以联系起来。耶拉姆感慨:“这个世界真小。”杨阳和昭霆赞同颌首。 当晚,他们住在夫妻俩招待的高级客房里,度过了安稳的一夜。惟独黑发少‘女’碾转反侧,一时睡不着。 《杨阳,干嘛老翻来覆去的啊?》共用身体也意味着感觉同步,肖恩被折腾得睡意全消,不解地问。杨阳没好气地道:(你还有心情睡,你才是应该烦恼的那个吧。)有这样的师父,索贝克真是不幸。 《我白天一直在想啊,晚上才想休息一下。》 (你想出什么来了?) 《嗯…先不跟希莉丝争,到坎塔萨找罗兰城主,和他当面对质,再由他引见帕尔,大家和解,一起快快乐乐地话家常——完毕。》 (……)杨阳无言了整整半分钟,抱头叹息,(单细胞生物果然是不适合思考的。)肖恩哇哇大叫:《那你说,有什么好办法》这倒问闷了杨阳,沉‘吟’片刻,她脑中蓦地灵光一闪,翻身坐起,险险咽下到口的声音:(不对!我们被朱特骗了!) 《啊?》 (你仔细想想,一开始话题是围绕帕西尔提斯是索贝克,你要去见他展开的,可是扯着扯着,就变成罗兰城主是不是有野心上头去。其实他有野心也不奇怪,他才华洋溢,年轻有为,原来的国王又是个昏庸的君主。他想篡位,谁也不能说他错。但朱特给我们制造了一个错觉,好像他有野心就是十恶不赦,连带索贝克也不可饶恕。) 《……对哦。》肖恩矛塞顿开。杨阳继续分析:(这样一来,拉克西丝元帅的行为也解释得通了。身为王室中人,她肯定不想把祖宗的基业拱手让人,无论罗兰城主多么贤明。两方都没有错,所以朱特的选择题是不成立的。)肖恩听得连连点头,大为宽心:《嗯!》 (不过……)杨阳突然‘露’出犹豫之情,(如果我的猜测无误,你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了。因为朱特设的局是建立在罗兰城主确实有野心的前提上,才能确保他最后稳赢。而从希莉丝的反应来看,罗兰城主的野心还不止是当上国王这么简单,很有可能是统一全境,成为魔导国真正的王。) 《……》 (那么,他就和其他四位城主冲突了,而希莉丝的愿望又是当上南城城主……)杨阳一言未毕,被厉声打断:《不要!我决不和帕尔为敌!》叹了口气,杨阳烦恼地耙耙刘海:(别说索贝克了,就是罗兰城主,你也不忍心和他站在对立立场。)肖恩默认,半晌,闷闷地道:《他是帕尔的徒弟,帕尔一定很重视他。》有了个徒孙让他感觉自己很苍老。 (真难办啊。不过我们也不用太悲观,扎姆卡特…维烈预言今年就会爆发大规模的战争,以希莉丝目前的状态,想‘插’手也无能为力。至于她母亲,其他城主,这是他们必须面对的,我们也没有置缘的余地。)话虽如此,想到中城城主,杨阳还是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下去,(我的意见是,你不要去见索贝克,他已经开始帮助罗兰城主了,你见到他,几句口风一‘露’,加上希莉丝和朱特搅局,他可能会看在你的面子上,和罗兰城主决裂,那样他肯定不好受。)肖恩满心不愿:《但是——但是——》 (是你一个人为难好,还是拖他一起为难?) 沉默。感到不属于自己,却清晰得像是自身情感的苦涩,杨阳柔声劝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索贝克是个明白自己在干什么的人,你不必过于牵挂。至于道歉,你拜托罗兰城主,或者写封信去也行。而且你没有恢复记忆,见了面只有尴尬。还是等你想起他,再堂堂正正叫他一声‘帕尔’,向他道歉比较好。)听到最后一句,肖恩的心情才舒坦了些,点点头:《你说的对。》现在的他,是还没有资格去见帕西斯。 动了半天脑筋,杨阳也累了,躺回有些泛凉的被窝,很快进入梦乡。反而是肖恩心‘潮’澎湃,思前想后,过了良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窗外,月‘色’凄‘迷’。漆黑的夜空中,一轮银月高悬,散发出幽冷的光芒。静谧的房间里,除了炉火发出的劈啪声,熟睡的人们细微的鼾声,再无其他声响。 昏暗的角落,忽然涌出一团流云状的光雾,缓缓聚拢,形成‘女’子娉婷的轮廓。剔透的美貌,莹润的肌肤,仿佛一尊水晶雕琢的娃娃。她撩起宛如月光结晶的白纱长裙,走向最里侧的‘床’铺;倾身,任一头长长的漆黑卷发流泄而下;目光掠过旁边睡得正香的几个少‘女’,定在杨阳脸上;然后,伸出手,轻轻碰了她一下。 青光闪现。当光芒消失后,黑发少‘女’的形象隐去,换成以不同姿势沉睡的棕发青年。与这个变化呼应,‘女’子清澈的紫眸浮起浓浓的水雾。 “肖恩师父……” 淡如轻风的低语,却包含着深不见底的情感。魔王屈膝坐下,白皙的手指耙梳他凌‘乱’的刘海,尽管实际上根本触‘摸’不到。 “刚刚,我去见了帕西斯。” 和面对魔界宰相时强势而冷酷的态度截然不同,此刻的魔族之王就好像一个见到久别重逢的父亲,急于把在外面所受的委屈一吐为快的孩子。 “我抱住他、亲‘吻’他,可是,他什么也感觉不到。”颤抖从指尖曼延至全身,投向虚空的视线摇晃着,“就连告诉他我还活着,还存在着的声音,也传不到他的耳中。” “我好恨,肖恩师父。每天每天,我都做着过去的梦。你抱着幼小的我在荒野里流‘浪’,和大家一起打打闹闹……那个时候好快乐,每次我都是哭醒过来,因为意识到……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夺去这一切的是众神!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预言,你就不会被东方学舍抓到,继承天杖,在降魔战争里受伤,让英雄王和席恩钻了空子!明明罪魁祸首是他们,还敢摆出一副施恩的嘴脸,恶心!席恩都没他们虚伪!” 随着越发‘激’动的话语,紫‘色’的双眸不再有泪,而是焚天灭地的恨:“他们夺去我的一切,我也会毁掉他们最珍视的东西!” 垂眸,触及‘床’上的人时又恢复原本的依恋孺慕:“就快了,肖恩师父,你从这个咒缚里解放,我和帕西斯相见的一天。” 俯下身,在养父的前额印下一‘吻’,菲莉西亚和来时一样,静悄悄地消失了踪影。 ****** “啊——” 第二天一早,一声凄厉的长号划破天际。 “阳…肖恩!?”最先跳起来的希莉丝看到呆坐在‘床’上的情人,发出意外的低呼。跟着爬起的昭霆‘揉’‘揉’眼,叫道:“怎么是你!阳呢?”却见对方缓缓转过头,‘露’出以往从来没有过的,尴尬中带着腼腆的表情:“不是肖恩,是我。” “啊!?”连同最后起‘床’的莎莉耶,三个‘女’孩都愣住了。 “我是杨阳,不是肖恩!”黑发少‘女’用力拍打‘胸’膛,接着瞪视大了一号的手,一脸‘欲’哭无泪。这就是她刚才尖叫的原因了,试想哪个正常的‘女’‘性’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男人还能无动于衷?不亚于她,正牌的肖恩也是满心困‘惑’,惶‘乱’无措。 希莉丝回过神,慌张地问道:“那、那肖恩呢?”杨阳叹了口长气:“在里面,大呼小叫,申明他没有用任何诸如拟态术之类的法术。”莎莉耶不解:“那为什么会这样?”杨阳翻了个白眼:“你问我,我问谁。”她已经烦躁得快疯了,口气就很不好。 “真的是阳?”昭霆将信将疑,走过来捏表姐的脸,“我来试试。”杨阳一言不发,劈头就是一个暴栗。被打倒在地的昭霆喃喃道:“是阳……”肖恩不会打她。 “他还能出来么?”希莉丝问了个有建设‘性’的问题,受她感染,杨阳也冷静下来,点了点头:“可以,先起来的就是他,那时还没觉得异样,我被拖出来才发现不对……之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唔~~~听肖恩的声音这么理智地说话真别扭。 “现在我担心的问题是——”杨阳双手握拳,从咬牙切齿转为歇斯底里的高喊,“我要怎么洗澡?总不见得要我去洗男人的那个吧!”三个‘女’孩脸红地对视,半晌,希莉丝小声道:“让肖恩自己洗……” “这个身体是我的啊!虽然外表是男的!你…你要一个男人帮我洗?” 静默。像山那么高,海那么深的静默压在每个人的肩头。更糟糕的是,房‘门’也在这个时刻被敲响:“杨阳,出什么事了?发出那么大的叫声!” “不对,那不是杨阳的声音,是男人!你让开,我来教训这个登徒子!” “法妮……” 嘈杂声中,一手凝聚着火元素的法尔切妮气势汹汹地冲进来,被及时赶到的耶拉姆拦住:“等等,他是我们的同伴!” “耶拉姆,我是杨阳。”黑发少‘女’颓丧地掩住脸:呜呜~~连师兄也认不出她了。闻言,褐发少年和前军人目瞪口呆,夫妻俩的下巴则滑落到地。 ****** “原来如此。” 听完事情的始末,四人才恍然大悟。法尔切妮‘露’出不豫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你未免太见外了。”杨阳两手直摇,诚恳地道:“不是的,我不是不信任你们,而是肖恩的身份……太微妙。虽然是生灵,他毕竟也是幽灵,一般人对死者都很恐惧,加上我和他的关系很难说清楚,可能会被误认为是死灵法师。” “嗯,难怪你这么谨慎。”法尔切妮神‘色’顿和,拍拍她的手背,“不过我城对死灵法师不像别的城那么排斥,还有人公开研究,你不用担心。”特亚修道:“法妮,你帮她看看是怎么回事吧,这个样子实在别扭。”‘女’法师点点头,‘吟’唱起咒文,连用几个侦测和解咒的魔法,毫无作用,困‘惑’地皱起眉头。 “怎么样?”尽管看表情就知道不乐观,杨阳还是抱着一线希望问道。 “奇怪,我没有感到任何魔力的‘波’动,不像是中了咒术。当然,也有可能是施法的人比我强,我感觉不出来。但是我猜想…只是猜想,也许你体内那位和你融合得太彻底了,才会在外貌上呈现变化。” “那我出来!”肖恩突然大喊,吓了众人一跳。然后就看到他“嗯~嗯~”地憋了半天,沮丧地垂下肩膀:“不行,出不来……” “肖恩。”希莉丝安慰地伸出手,被法尔切妮抢先一步,捧起肖恩的脸:“是个好小伙子呢,刚刚是逗你的,哪有那种事啊。别担心,姐姐会想办法。”说着,亲热地拍了拍,看得希莉丝醋缸打翻,特亚修一脸妒意。 “呃——”棕发青年不自在地动了动,讷讷道,“什么办法?”‘女’法师意犹未尽地捏了捏,在丈夫发作以前缩回手,恢复正‘色’:“我认识几位对亡灵有研究的高段法师,我们即刻启程,前往埃维里沃吧。” ****** 由于法尔切妮有四个月的身孕,一行人是坐马车上路。但是法尔切妮的娘家为夫妻俩准备的是一辆不大的四轮马车,踢开特亚修后,也只能勉强塞五个人进去,让四位‘女’‘性’和现在不知算男算‘女’的杨阳占据,剩下的男‘性’们另外骑马。 “好不习惯。”局促地把两手放在膝上,杨阳发出第n次叹息。坐在她旁边的法尔切妮笑道:“有什么关系,这个模样‘挺’帅啊。”两人斜对面的希莉丝扁嘴不吭声,虽然明知眼前的人不是肖恩,看到其他‘女’人和“他”坐一起还是不舒坦。但她的身材比法尔切妮和肖恩都纤瘦一点,就和昭霆、莎莉耶挤一张凳子。 “实在不习惯的话,叫肖恩出来好啦。”昭霆大咧咧地道。杨阳摇头:“他说为了避免出问题,在离开埃维里沃前都不出来。”莎莉耶竖起食指:“那你要注意别‘露’出‘女’生的习惯,不然看起来会很怪。” “我平常很娘娘腔吗?” “没有!”昭霆四人异口同声,特别是希莉丝,叫得最响。当初她误会杨阳是男生并强‘吻’她,就是因为她的外貌和举止都非常男‘性’化的缘故。 “这不就得了。”杨阳微笑,看得昭霆、希莉丝和莎莉耶心下悚然:尽管没有脂粉气,但是肖恩的脸‘露’出这么温文尔雅的笑容…… “啊,到埃维里沃还有起码三天的车程,就这么干坐着很无聊,我临走的时候托服务生买了两包茶叶和一些点心,我们来开个茶会如何?”心思细腻的杨阳提出让三人更加冒冷汗的建议。不清楚肖恩为人的法尔切妮第一个响应:“好啊!你想的真周到,比我细心多了,难怪特亚修老是说我粗枝大叶。” “没有啦,只是我喜欢喝茶,不知不觉养成了习惯。” 杨阳最爱喝的本来是红茶,但东城以‘药’用的香草茶居多,红茶价钱贵,她就退而求次。反正神官除了酒只喝香草茶一种饮料,在神殿她就学会泡,现在拿出来现,也有模有样。 弥漫着茶香和甜点芬芳的狭小空间内,五个‘女’‘性’轻松地谈天,不时传出几声大笑,可怜男士们顶着冷风策马奔驰。不过吃午饭时,他们也结结实实享用了一顿耶拉姆亲手整治的烤‘肉’大餐。 奇鲁镇是沙夫尔领最靠近埃维里沃大道的歇脚地,以前不过是个寂寂无名的小镇,自从埃维里沃大道建通后,运载着各种布匹、粮食、矿物、珠宝、‘药’材和茶叶等货物的商队来来往往,旅馆店铺如雨后‘春’笋般接连开张。大大小小的佣兵团,千奇百怪的冒险家和形形‘色’‘色’的异族都可以在这里见到踪影。虽然眼‘花’缭‘乱’的程度还不及前面的埃维里沃,但也足够令人目不暇接。 考虑到一连几天都是在农舍借宿,众人决定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赶往目的地。 马车停在一家名叫[黑‘色’惊悚]的旅馆前,法尔切妮当先跑进去,冲柜台喊道:“寇德叔叔,我回来了!” “哟,这不是法妮吗,你不是去南边度蜜月了,这么快就回来了。”脸上有道一字疤的魁梧男子放下手中擦着的餐盘,亲热地招呼。杨阳习惯‘性’地观察四周,意外高峰期客人竟然不多,可能是旅馆名字太吓人的关系。干净的大厅里只有三三两两的男‘女’在走动,值得注意的是角落里两个裹斗篷的男子,似乎是魔法师,其中一人朝法尔切妮投以轻蔑的目光。 “因为碰到以前的朋友。”法尔切妮一扯杨阳,“我来介绍,这位是杨阳,弓箭手兼魔法师,你也可以叫她肖恩。”寇德一怔:“呃…啊?”不等他回过神,昭霆等人也自我介绍。 这回,杨阳感到那个魔法师又不屑地看着自己,猜想是职业的原因。一般兼职法师都被认为是半桶水;至于法尔切妮,对方大概嫌弃她言行不够端庄,有辱法师的高深形象。 察觉寇德打量的视线,杨阳礼貌地深鞠一躬:“你好,寇德先生。” “呵呵,和法妮不同,是个稳重的孩子呢。”寇德笑了,眼神新奇而玩味,“看你的打扮,既不像法师,也不像弓箭手。”杨阳尴尬地搔搔头,她现在是肖恩的模样,套不进护‘胸’,斗篷又太短,只好一身褚‘色’长衣的本‘色’扮相,肩背基里亚斯之弓,腰间别着法杖[灯熏鱼]。 嗤!角落传出一声轻笑,众人转过头,除了杨阳,没人分辨出是谁笑的。昭霆皱起眉头:“真讨厌。”莎莉耶小声附和:“就是,‘阴’阳怪气的。”朱特宽宏得多:“似乎这才是正统的法师。” “那个紫袍的人很厉害,别盯着他们看。”希莉丝警告,白魔法师对魔力的感知比普通术士敏锐,一进‘门’,她就感受到一股庞大的压力。 “这家店经常有这样的人物。”法尔切妮没放在心上,转向老板,“我说寇德叔叔,你真应该装修一下,免得这里变成龙蛇‘混’杂的黑店。”寇德轻轻敲了她一记:“用不着你瞎‘操’心,我的店保持这样最好,省得客人太多,忙不过来。”说着,对特亚修道:“带你老婆上楼去,还是原来那间。至于你们带来的小朋友们,让他们住隔壁两个大房间。”特亚修道了声谢,搅着妻子走向楼梯。 放好行李,打开窗户通风,‘女’孩们不约而同地拿出换洗衣服,然后定在‘门’口。 “呃,阳,你是不是…等一下再去比较好?”昭霆建议,刚刚在走廊上就有人对房间的分配瞠目结舌,万一浴室里有人,那可出大‘乱’子了。莎莉耶和希莉丝也用爱莫能助的眼光凝视可怜的同伴。 呜呜呜~~~杨阳一脸哀怨。希莉丝不忍心地拍拍她的肩:“或者我们叫人抬一桶进来?还是你委屈一下,就擦擦澡算了?” “……我洗。”杨阳咬牙,豁出去了。三天没洗澡,她已经浑身不对劲,再也顾不得矜持。宛如晴天霹雳,肖恩当场傻眼。昭霆三人面红耳赤,更同情地瞥了她一眼,嗫嚅道:“那…那我们叫人抬水。” 《杨阳……杨阳……》澡盆抬进来后,肖恩急得团团转,想劝又无从劝起。杨阳的尴尬不亚于他,红着脸解下法杖:“干嘛,你不是‘挺’大方的,上次还想用我的身体在湖里洗澡。”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肖恩害臊地道:《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身上有疤啊,很难看的,你不要看。》杨阳差点跌倒:“你你……我没话说了。”这家伙根本不知道羞耻为何物! 当事人都不介意被看光光了,她还扭捏个什么劲?这么想,脸上的血‘色’消退大半,杨阳动作堪称自然地拉下头绳,一头微卷的棕‘色’长发倾泄而下,直垂至腰。她好奇地捻起一束:“你的头发完全没有分岔呢,留这么长真不容易。”肖恩奇道:《留得长会分岔吗?》 “一般都会。” 《哦。》 聊天让杨阳更加放松,解开上衣的扣子,惊讶地睁大眼:“真的好多疤!你怎么会搞成这样?”肖恩闷闷地道:《不知道,这一段我还没想起来,说了不好看嘛……》 “没关系啦,你的身材和皮肤都很好。”到目前为止都非常顺利,但是脱到长‘裤’时,杨阳又僵住了,羞涩重新浮上来。肖恩不解地问道:《杨阳?》他上半身的疤和下半身的应该差不多数量,上半身不介意,下半身她介意个啥啊?深吸一口气,杨阳用最快速度***衣服,爬进澡盆。 不怕不怕!轩风收藏的猛男海报她也不是没拜见过,就连真人——她叔叔杨唯和卡萨兰城主的***她也不小心瞄过一眼,不就是多了个东东,没什么大不了的! 温度恰倒好处,热水柔和地包裹住她,杨阳长长舒了口气,放松下来,靠着桶沿。 《果然泡澡很舒服呢。》 “你不要说话啦!” 《为什么?》肖恩莫名其妙。杨阳呵斥:“因为你一说话,我感觉好像被男人***一样。”肖恩指着自己:《可是,这是我的形象,被看光的也是我啊。》杨阳无言以对,半晌,抚额叹息:“算了,你想说就说吧。” 虽然放开了,杨阳还是不敢多洗,胡‘乱’抹了一通,就匆匆过水擦干,再次以光速穿回衣服。 昭霆等人焦急地等在‘门’口,听到开‘门’声,一致转过头。只见同伴盖着‘毛’巾,面‘色’酡红地‘露’出脸:“我洗好了。”耶拉姆搭住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跨过这关就好。” “……” 解决了清洁问题,杨阳泡了壶茶,坐在‘床’上,欣赏窗外的风景。黄昏的小镇依然十分热闹,下田的村民和结束一天探险的冒险家三五成群地走着,最远处是扛着工具的矿工。奇鲁镇附近有个魔晶石的矿区,这也是这里会出现魔法师的原因。当地的市场可以买到便宜的原石,甚至有法师用驱赶魔兽免费换取报酬。 突然,一声惨叫远远响起,原本次序井然的矿工队伍‘混’‘乱’起来,撒‘腿’往这边跑,没多久从山那边窜出一大群灰影。杨阳‘揉’‘揉’眼,看出那是外形似狼,有着壮硕躯体和尖牙利爪的怪物。 “岩狼!” “什么岩狼?”正在玩抓鬼的昭霆和莎莉耶投来茫然的目光。希莉丝跳起来,把保养到一半的武器‘插’回剑鞘:“你说有岩狼跑出来了?” “嗯,好像已经袭击了一个矿工。”杨阳趴在窗台上朝外面张望,松了口气,“没关系了,岩狼速度不快,而且有冒险家回头帮忙了。”肖恩却破口大骂:《笨蛋!和它们打什么打!应该派两个跑得快的牵制,退回城墙后面‘射’火箭!》因为矿区时常出现魔兽,奇鲁镇周围建了防卫用的土墙。杨阳赞同:“对哦,岩狼怕火。” “看来没我们‘插’手的份。”希莉丝观察片刻,道,“岩狼不算厉害的魔兽,几个炎系法师就搞得定。”昭霆和莎莉耶不甘寂寞地往缝隙里挤,想看到一点‘精’彩的打斗镜头。 “我就是炎系法师,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语毕,杨阳不等同伴回应,‘吟’唱[风翔]的咒文,飞出窗子。同时离开旅馆的还有法尔切妮和那个用白眼看人的法师,这倒让杨阳有点意外,原来他竟是个热心的人。 “杨阳,肖恩,小心啊!”顾虑丈夫担忧的大喊,法尔切妮没有冒冒失失地施法或跑步,抬起头嘱咐。杨阳回她一个没问题的手势,向战场飞去;也会风系魔法的希莉丝和耶拉姆跟在后面。 十来个冒险家已经和岩狼打成一团,害聚在土墙上的法师没法出手,只好偶尔丢些小火球扰‘乱’。这种地系魔兽虽然不够敏捷,但皮坚‘肉’硬,力大无穷,普通的战士根本不是对手,不一会儿就出现了重伤者。 “该死!”肖恩展开风翼,召唤出炎剑,冲上去一阵‘乱’砍。他头脑一发热就忘了隐藏形迹,而杨阳的意志又及不上他。不过,说是‘乱’砍,每一剑都有效地切开了岩狼的队型,让冒险家们能够互相支援,不再各自为战;并‘抽’空用左手‘操’纵风卷,将伤者送出去。 “火柱术!” “哇啊!”突然感到不自然凝聚的火元素,棕发青年险险避开一道拔地而起的炎柱,被轰个正着的两头魔兽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当场化为了焦碳。 “真是的,施法前也不打声招呼。”嘀咕归嘀咕,肖恩对那个释放火柱术,一脸挑衅的魔法师倒满佩服的。从魔力的凝聚速度,出手的时机,看得出他是个优秀的法师。 有了这样的角‘色’押阵,他也不再出风头,掉头准备飞回城墙,不料又是一枚火炮打来。 “你干嘛啊!”好容易躲开,肖恩大怒:刚刚还可以解释成不小心,这次分明是蓄意! “你才干嘛,明明是弓箭手,拿着把怪刀瞎砍什么。” “要你管!”肖恩不是吃哑巴亏的人,当下蛮横脾气发作,我丢我丢我丢丢丢,一连串火炮砸在对方布下的结界上。威力之强,间隔之短令每个法师惊骇地瞪大眼。而且从魔力‘波’动,可以看出这并非借助法器的效果,而是不念咒的施法。 不念咒的施法……还是中级的火炮,这不是***火焰术士才有的水平!? “喂喂。”余人汗颜:这种时刻,他们居然还内讧! 肖恩正丢得起劲,蓦地脸‘色’一变,甩出风之鞭,卷住一个冒险家的手臂,提了起来。只慢了半秒钟,一对巨大的甲颚伸出地面,四五只闪避不及的岩狼被钳成数段,迅速消失在宛如黑‘洞’的大口中。 “伏地怪!”希莉丝惊呼,“哪个不长眼的矿工惹到它?”这种潜伏在地下的魔兽相当难对付,刀枪不入,抗魔力又强,但是‘性’情温和,一般不侵犯它的领域,不会主动伤人。 将那个死里逃生的家伙扔到安全地带,肖恩提高嗓‘门’:“跑!跑回城墙!”那些幸存的冒险家对他十分信任,二话不说扶起受伤的同伴,狂奔逃命。 “冰墓!” 尽管伏地怪不是嗜杀的魔兽,但也不像火蜥蜴一样有灵‘性’,无法勾通,肖恩只好选择战斗,大量的冻气从他的掌心涌出,气温骤降,只听得劈啪连响,刚冒出头的伏地怪周围‘蒙’上一层晶莹的雪白,被牢牢封在冰里。 “水火双属‘性’!” 旅馆[黑‘色’惊悚]的一间贵宾房内,响起震惊的喊声。紫袍老者凑近面前的远见水晶球,皱纹深刻的脸上写满难以置信。他也判断肖恩是***火术使,因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除了极少数天生体质排斥的例外,大部分人对玛那‘精’灵都有适‘性’,有人是水,有人是风,双系以上极为少见,就算有也是不冲突的属‘性’,比如火风,水地等等。再缩小范围,得天独厚或突破瓶颈会相反属‘性’的也有,但他们其中一种只能修习到三段以下,绝对高不上去。如果一种到达***,另一种还会变得没办法施展。这是所谓的[元素守恒],创世神定下的规矩。哪怕是特例中的特例,被喻为魔法天才,对水火风雷地五种元素都有适‘性’的卡萨兰城主,作为平衡,他的魔控力爆烂。 但是,肖恩却打破了这个法则。[冰墓]是四段冰系魔法,从一击封住伏地怪的效果,强度起码达到七段;范围也控制得非常完美。 肖恩……难道说!想起在大厅里听到的名字,紫袍法师‘激’动得双手发抖,竭力压下兴奋之情,冷静地从腰包里掏出一把黑‘色’粉末,洒在水晶球上,念出冗长的咒语。 解决了伏地怪,肖恩刚想踩在战利品上摆个poss,察觉一道不怀好意的视线,正左顾右盼间,听到‘乱’七八糟的提醒:“小心上面!” 希莉丝和那个炎系法师反应最快,一个[圣光护罩]和一个[火焰之盾]相继丢出,帮他挡下两道雷霆。但突如其来的攻击并不是到此为止,几十把闪电之枪从突然出现在上方的黑‘色’空‘洞’直直劈下,声势浩大。肖恩在千钧一发之刻想起自己现在不能用斗气护体,止住扑势,迅速划出两个符文:“水网!”“风之镜!” 绵密的水蓝‘色’大网在救援粉碎前张开,吸收了大部分的雷之力,而重叠上去的青‘色’护圈则反弹了余‘波’,让黑‘洞’里的不明生物发出一声粗嚎。 ‘波’鲁纳!肖恩吃惊地睁大眼:这种只生活在‘阴’湿地带的高等暗系魔兽为什么会跑出来凑热闹? 不管了,不在三秒内宰了它,这家伙散发出来的瘴气会把方圆百里变成死域,又有麻烦的特殊能力魅‘惑’凝视和石化。 关闭视觉,将感知能力提升到极限,肖恩闪过两道石化‘射’线,准确地打中‘波’鲁纳的要害肋下部位,光牙在瞬间化为闪耀的长枪,撕裂了魔兽的巨体。没有让那些带有强烈腐蚀‘性’的‘肉’块掉落,他反手推出,用光茧包住,一个[雷神之锤]炸得干干净净,再用水系魔法净化。 光牙,确定了。紫袍老者没继续看下去,起身收拾行李。 “呼……累死了。”好不容易搞定,肖恩抹了把汗,‘揉’着运动过度的腰哀哀叫。杨阳扁了他一拳:《笨蛋!是谁说离开埃维里沃前都不出来的啊?》 (情况紧急嘛。) “你为什么又出这么大的风头!”跑下土墙的希莉丝和耶拉姆也大声怒骂,其他人则是一副迎接英雄的架势。看到走在最后的红袍青年,肖恩用风刃挖出伏地怪的魔核,连同‘波’鲁纳的魔核一起递给他:“给你!” “咦?”瞪着这份送上‘门’的大礼,对方一时反应不过来。 “那个火焰之盾不是你放的吗?谢谢你救了我!”棕发青年笑靥灿烂,“我叫肖恩,你呢?”火系法师的脸‘色’变得和他的袍子一样红,讷讷道:“凯鲁。”说着,瞥了希莉丝一眼。 “没关系,她是我的情人,我们之间不用计较这些,而且这两个魔核她用不着。” “那…谢谢你。”凯鲁感‘激’地收下珍贵的礼物,原本倔强的线条软化,目光从敬佩上升为好感。这时,众人身后响起一个老迈的嗓音:“凯鲁。” “导师!”红袍青年诧异地转过头,不解地看着他一身旅行的打扮,“您这是——” “回去了。” “……是。”不敢多问,凯鲁立刻跑到他身旁,朝肖恩一行挥挥手,伴着他离去。目送两人的背影,希莉丝拍拍情人的肩,调侃道:“你可真大方。” “因为他是个好人啊,虽然脾气有点差。”肖恩的语气充满欣赏和友善。杨阳却深深皱眉:那个紫袍老者临走时的眼神,让她感到一丝不安。 ****** 连用两个移动术来到奇鲁镇外,凯鲁才问出心里的困‘惑’:“导师,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我们不是要去矿区收集品质好的魔晶石吗?” “没这个必要了,有更重要的猎物出现。” “您是说——”凯鲁倒‘抽’一口凉气。老者不悦地睨视他:“你太迟钝了,看到那么明显的特征,还猜不出吗?”凯鲁按捺内心的动摇,恭谨垂首:“请原谅,因为弟子得到那两个魔核太高兴了,疏忽了观察。” “咳,我理解你的心情,但魔法师如果不能克制自身的情感,只会和更好的机会失之‘交’臂。” “是,多谢导师教诲。” 想起棕发青年的笑容,犹豫半晌,凯鲁终于忍不住问道:“导师,你真的要对他出手吗?他…他毕竟是提拉的英雄啊。”这回,老者的口‘吻’掺入严厉:“凯鲁,你是我最优秀的弟子,但是你这个优柔寡断的‘毛’病,总是让我忧心。”凯鲁打了个哆嗦,深深低下头。 比起[丰饶之风],提拉的事件更令法师们震动。肖恩决计料想不到,他表现出的六系魔法全通的能力,是多么让人垂涎。甚至,被当权者逮住还比落在这些觊觎者手里好得多。因为魔法师固然是一种必须理‘性’的职业,推动理‘性’的,却是最不理‘性’的疯狂‘欲’念。 “还记得我在第一堂课上对你说的话吗?‘一切都是为了魔法’。所以,为了追求魔法,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 “是!” 凯鲁的眼神也沉冷下来,宽大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攒起。 ******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7日,杨阳一行来到埃维里沃。 从东城的前身奥斯曼帝国起,这里就是法术研究中心,著名的[魔法师之乡]。不但有良好的氛围,还保留着许多珍贵的遗迹。最典型的要属古琦大桥和镜塔。前者用现在已经没有的石材[虹彩岩]建造,横跨格兰特河支流,桥面宽阔可容八辆马车并排而行,在阳光下会散发出梦幻般的绚丽虹光,宛如真正的彩虹;后者名副其实,是用一种有魔力隔绝功能的矿物[镜石]砌成的高塔,通体洁白,直入云霄,远看像一束光。 此刻刚过午,桥上来往的车辆很多,往南的以布匹、‘毛’皮、木材和金属加工品居多;而运向北面的货物大都是粮食、茶叶、矿物和小商品。 杨阳探出头,沿着护城河的上流望去,只见远处峰峦叠嶂,大河从山谷中奔涌而出,水势湍急;向东边看,则是无边无际的广大平原,仿佛‘玉’带般的河流分布,闪烁生辉,直注入地平线的彼端。初‘春’的风吹过整个帕威廷三角,带来微甜的‘潮’湿气味。 “真是美丽的景‘色’。”她由衷感叹,索‘性’不缩回车子,跟着晃悠进城,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哇啊~~” 和以前见过的建筑不同,这里的房子都很直,像一块块镂空了的巨石,墙壁上刻着各式各样的浮雕,有动物、有‘花’草、有风景,中间镶嵌着彩‘色’琉璃,哥特式的壮丽和巴洛克的‘精’致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处处彰显出符合[魔法师之乡]的神秘和幻美。 “很‘棒’吧。”法尔切妮‘露’出自豪的笑容,打开另一边的窗子,对丈夫喊道,“特亚修,我们先回家,休息一会儿再出来。” “好。” 法尔切妮的娘家位于高级住宅区的一角,是一栋朴实的小洋房,前后都有修剪得相当别致的‘花’园。家里只有法尔切妮的母亲米兰夫人和几个‘女’仆居住,父亲很早就去世了。 “妈!”一个衣着‘精’美气质高贵的中年‘妇’‘女’等在‘门’口,被甫下车的‘女’儿抱了个满怀。 “放手放手,这么撒娇像什么样子,还不快招呼朋友进去。”嘴上责怪,满眼的爱怜却泄‘露’了真实情感,朝杨阳等人行了个注目礼,米兰夫人的视线定在站得毕恭毕敬的青年身上,“辛苦你了,特亚修。” “哪里,岳母,让你担心了。” “讨厌啦~~妈,说得我好像是麻烦‘精’似的。”法尔切妮不依地娇嗔。米兰夫人敲敲她:“你不是麻烦‘精’,你是野丫头。”语毕,她面‘露’困‘惑’,又看了众人一眼:“对了,法妮,谁是‘杨阳’啊?我记得你信上说,有个朋友是黑头发,长得‘挺’俊俏的小姐,怎么没看见?” “呃——”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杨阳苦笑着站出来:“初次见面,夫人,我就是杨阳。” “……” 不出所料,米兰夫人的眼睛瞬间睁得两倍大。 ****** 听完原委后,‘女’主人总算摆脱震惊状态,沉‘吟’道:“这件事,去请教葛温特导师最恰当,不过今天是面粉节,还是别打扰人家休息,等明天吧。” “对哦,今天是面粉节。”法尔切妮一拍脑袋。昭霆好奇地问道:“什么是面粉节?” “我城的特殊节日,和南城的甜点节有异曲同工之妙。丰年大家会把面粉和吃剩的点心‘乱’扔,荒年当然不会‘浪’费粮食,就做做蛋糕什么。” “好好玩。”莎莉耶首先拍手响应。米兰夫人惊‘艳’地瞧着她:“好可爱的孩子,这么小就出来旅行了?家里的大人不担心吗?”莎莉耶落寞地垂下眼:“我爸爸妈妈都去世了。” “真可怜……来,跟阿姨去试穿漂亮衣服,忘掉那些讨厌的事。” 不由分说地,米兰夫人牵起莎莉耶的手走出客厅。昭霆看得目瞪口呆:“哇咧咧,她们俩看对眼了?”杨阳若有所思。明白她的想法,耶拉姆开口道:“你母亲支持你去做冒险家吗?”法尔切妮会意,笑道:“别看我妈那样,当年她可是很厉害的冒险家。”众人傻眼:“啊!?” “她是嫁给我爸爸后,才安安分分待在家里的。”说着,法尔切妮顶了丈夫一下,不甘心地道,“现在,我也步上她的后尘了。”特亚修自知理亏地缩了缩:“等孩子长大后,我们再出山。” “那时侯都是老头子老太婆啦,哪还有力气冒险。” “别这样,法尔切妮,人生都是从灿烂归于平凡,而且教育小孩也是很有趣的挑战。”杨阳安慰,指指两人离去的方向,“倒是你母亲,有没有兴趣再领养一个?”夫妻俩一怔:“你是说……莎莉耶?” “嗯,实不相瞒,她的背景很复杂,年龄又小,跟着我们这些成天打打杀杀的冒险家对成长不好,我一直在帮她留心安顿的地方,但是至今为止,没有比这里更合适了。如果经济情况允许,你母亲也愿意接纳莎莉耶,我想把她托付给你们。” “我想我妈会同……”法尔切妮的回应被一个更大的声音打断:“不要!” “昭霆?” “干嘛突然做这种决定?莎莉耶不是我们的同伴吗?你这样随随便便把她‘交’给陌生人,算什么啊!” “问题是,这样对她比较好。”解释的是希莉丝,“你还没忘记她在‘花’村的表现吧?”昭霆语塞。耶拉姆也持赞成态度:“她的‘性’格扭曲得太厉害了,必须用正常的家庭环境矫正过来。”昭霆气得直跺脚,偏偏找不出理由反驳。这时,杨阳蓦然变脸,拍案而起:“帕尔也是很扭曲,我抛弃他后,他变回正人君子了吗?我们既然把莎莉耶从香都带出来,就有责任照顾她到长大***,那时再由她自己决定去留!” “对对!肖恩说的对!”昭霆跳起来,和他站同一阵线。不料她还没站稳,对方义愤填膺的神情又变回温文尔雅,徐徐坐下:“你们俩冷静点,我并没有说现在就决定,一切都要看莎莉耶的意见。如果她也喜欢米兰夫人,愿意留下,那么皆大欢喜。”昭霆不答,她已经被表姐的变化无常搞懵了。 法尔切妮的适应力就强多了,只愣了一会儿就回过神:“我妈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莎莉耶应该也会同意,没有小孩跟我妈相处后还不喜欢她的。”杨阳浮起不舍的笑意:“这样最好。” 为了驱散席间的低落气氛,希莉丝刻意轻快地道:“今天不是面粉节吗?我们一起做蛋糕吧。” “好啊,妈一定买了面粉,我们去厨房看看。” 这种场合绝对少不了耶拉姆;朱特和特亚修借口不擅此道,躲进了后院;杨阳也围上围裙,分到一大钵白面。 “呜,手好大,真不习惯。”捏了两下,她就口吐怨言。肖恩气鼓鼓地道:《手大还不好,我手小才畸形。》这些天被嫌东嫌西,让他火大到极点。 (没有啦,我不是说你的手不好看,只是我是‘女’生么,不习惯这么大的手。) 《哼!》 (话说回来——)杨阳检视掌心,眉头因心疼而蹙紧,(你还真是吃了不少苦。)这双手可以看出明显的劳作痕迹,和神官、诺因嫩白无暇的手截然不同,有硬硬的茧,也很粗糙。肖恩也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叫起来:《啊,我就觉得我干过很多活,果然没错,可惜一个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吗?) 《嗯。》肖恩失落地点点头,《这一段最主要了,感觉我好像是为谁才这么拼命。小小的,有时候在怀里,有时候在背上……》 “阳,又在和肖恩聊天啊?”昭霆等人已经达成共识了,通常友人毫无预兆的发呆时,就是她和宿命的另一半‘交’流的时光。杨阳不好意思地一笑:“是啊,听他说一些以前的事。” “什么事?”希莉丝在意地问。杨阳还没回答,听见身后响起一个兴奋的童音:“你们看!” “莎莉耶!”众人惊讶地看着焕然一新的同伴。原本简单的旅行服被一套华丽的洋装取代,鲜‘艳’的粉红底‘色’,所有的边角都点缀着绣有金线的蕾丝,腰上系了个大蝴蝶结;平常总是披在背后的金‘色’长发梳成两个可爱的包包,也用缎带装饰;娃娃般‘精’致的俏脸薄施脂粉,增添了一点成熟的味道。整个人看起来既有儿童的天真,又有***的妩媚,出众而亮眼。 “好漂亮!”杨阳真诚地赞美。莎莉耶开心地笑了,提着裙摆跑到她跟前:“肖恩呢?肖恩怎么说?” “‘棒’极了!”棕发青年抱起她转了一圈,意犹未尽地亲‘吻’脸颊,“这下是真正的小公主了。”莎莉耶搂住他的颈项,礼尚往来地啾了一记。昭霆吃味地扁嘴。希莉丝劝道:“莎莉耶,下来吧,肖恩身上都是面粉,会‘弄’脏这身衣服的。” “哦。”莎莉耶乖乖地跳回地面,瞅瞅灶台,“你们在做蛋糕?我也要做。” “不行。”希莉丝叉腰道,“你不是很喜欢这件衣服吗?那就让米兰夫人继续帮你打扮,别在这儿凑热闹,‘弄’得脏兮兮。”莎莉耶从她的话里嗅出一丝不安的讯息,倔强地抬首:“不要!我要做!大不了我围围裙!”肖恩安抚地拍拍她,朝情人投以警告的一瞥,然后蹲下来,轻抚那张绷起的小脸:“去洗手,待会儿我教你做蛋糕。” “嗯!”莎莉耶立刻遗忘了先前的不快,蹦蹦跳跳地离开厨房。米兰夫人以和蔼的目光注视她,回首道:“我也为你们准备了礼服,今晚就打扮得漂漂亮亮,一起过个好节。”昭霆振臂欢呼:“耶——”希莉丝也掩不住喜悦之‘色’。惟独杨阳暗暗庆幸自己是肖恩的模样,不用穿上那些累赘的长裙。 ****** 米兰夫人介绍的葛温特导师是一位‘私’下对亡灵魔法相当有研究的水地系高段法师,他去世的妻子是法尔切妮的启‘蒙’恩师之一,米兰夫人的手帕‘交’。借着这层关系,很容易就得到了预约。 第二天上午,法尔切妮陪同杨阳来到葛温特担任顾问的菲姆斯学院,这是当地最大的魔法学校,以优秀的师资和雄厚的财力闻名。本来魔法师就是一种非常会‘浪’费的职业,仅次于炼金术士,没有庞大的金钱后盾根本撑不起来。因为现在是上课时间,学院里空‘荡’‘荡’的,不过绿化工作很到家,让人看着心旷神怡。杨阳好奇地左顾右盼,自从被召唤后,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异世界的学校,感觉和地球没什么大的区别。就不知道教室里是怎样的情景,老师凶不凶。在神殿她上的是一对一的课,神官又温和宽容,几乎没感到过压力,有也是来自表妹那儿。 “葛温特导师住在那边的宿舍,最大的一幢,他在这所学院也是最资深的名师,住处和设施都是最好的。”法尔切妮边走边指点。杨阳战战兢兢地望着视野彼端那栋压根不像宿舍的豪宅:“他是怎么样的人?空手去要不要紧?” “别担心,他是个和气的老人,虽然有一点点古板,但只要你守礼就不会留下坏印象。至于送礼,这是中城才有的习俗,你真的被同化得很厉害了耶。”当初神官介绍时,说两个弟子是外大陆的移民,所以法尔切妮至今深信不疑。杨阳吓得心脏漏跳一拍,赔笑道:“是啊。” “如果你还不放心,可以让我来说,你旁听,等他提问你再回答。” “麻烦你了,法尔切妮。” ‘女’魔法师爽朗地笑了:“什么啊,你是我救命恩人的弟子,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也算朋友了,还这么见外。”闻言,黑发少‘女’脱去拘谨的外衣,绽开只对熟人展‘露’的自在笑容:“那我就乖乖当一只闷葫芦了。” “啊?葫芦?那是什么?”艾斯嘉世界没有叫做葫芦的东西。 “……”杨阳真想一口咬断自己的舌头。 好不容易敷衍过去那是家乡特产的一种植物,目的地也到了。‘门’环是一只雕得很传神的骷髅头,法尔切妮熟练地拍响后,里面响起踢踢塌塌的脚步声。 “来了来了。”开‘门’的是个大眼睛的‘女’生,看清两人,稍微愣了下,“啊,你们俩就是约好今天早上来拜访的法尔切妮小姐和杨阳小…小……” “先生。”杨阳吞下眼泪,体贴地纠正她,因为她看出对方并不是个脑筋灵活的人。少‘女’从善如流:“——杨阳先生。好,确认完毕,请进。” “谢谢。” 两人脱下鞋子,换上准备好的拖鞋。法尔切妮好奇地问道:“你是新来的‘侍’‘女’吗?叫什么名字?”少‘女’甜甜地笑道:“我叫加莱,不是‘侍’‘女’,是这里的新生,主动请缨帮老师整理家务。” “哦。”这种事并不出奇,很多‘女’学生都出于现实考量到老师家帮佣,甚至出卖‘肉’体的也不是没有。不过魔法师大多俗‘欲’淡薄,极少有这样的‘交’易。 杨阳向来怜香惜‘玉’,加莱又长得很可爱,忍不住拣下她头发里的菜叶,抹掉她脸上的‘奶’油,‘露’出魅力十足的浅笑:“‘女’孩子的形象也很重要,下次不用这么着急,慢慢来,没关系。” “啊,是,谢…谢谢。”加莱捧着通红的脸颊,目送棕发青年的背影陷入恍惚状态。眼角瞥见这一幕,法尔切妮暗暗叹息,再看同行者毫无自觉的模样,不禁叹了口实质的气。 “法妮?”既然是朋友了,杨阳就自动换成昵称。 “没什么。”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教育她一番! 正如法尔切妮的评价,葛温特是位亲切和蔼的长者,年约七旬,雪白的胡须,整齐的袍子,就像画里走出来的标准法师。杨阳原本还担心会不会碰巧就是那个紫袍老者,看到是不同的人松了口长气。 会客室的布置非常居家,地上铺着厚厚的手工羊‘毛’地毯,包着上等布料的椅子宽大而舒适,壁炉擦得一尘不染,几张充满艺术气息的香木小桌摆放在角落,墙上挂着富有品位的装饰物,连茶水和点心也看得出经过细腻而考究的调理。 杨阳赞叹地环顾,同时也有点奇怪。法尔切妮则流畅地叙述来意,因为预约信函有简略提到,她并没有‘花’很长时间。葛温特‘摸’着胡子,安静地聆听,一派沉稳的风范。 “其实,法妮的猜想很正确。”良久,他说出思考的结果,让‘女’魔法师吃了一惊,“不少古书都记载了这种情况,一旦寄宿者的一方过于强大,就会产生‘肉’体或‘精’神的同化现象。而你,就属于前者。” “请问,这个现象的‘诱’因是什么呢?我还能不能变回来?”杨阳问了两个关键问题。葛温特朝她投以赞赏的目光:“‘诱’因有很多,一般分为三种:人为,情绪和外界刺‘激’。你的情形,很可能属于第三种。因为法妮说,那个幽灵并不想取代你;当时也没有外来者侵入的痕迹。” “是的。” “那么多半就是外界的刺‘激’,一般也分为三种:磁场,自然环境和银心月的影响。奇鲁镇不是‘阴’气旺盛的地方;现在是上半月,银心月也没出来,第二第三条都不符合,只剩下第一个。不过我没去过现场,不能确定。” 对方的语气慢条斯理,带着学者特有的长腔调,让杨阳多少有点焦躁:“我还能不能恢复呢?”葛温特还是老样子:“你听我说下去就知道了。这么多‘诱’因,起决定作用的只有一个,就是寄宿者的情绪。如果寄宿者没有恶念,所有的同化都是暂时‘性’现象,最多持续半个月。” “呼……”杨阳放下内心的大石,肖恩也如释重负。葛温特习惯‘性’地抚‘摸’胡须,问道:“那位幽灵先生,可以让我见见吗?”杨阳很是犹豫,生怕他对宿命的另一半搞些奇怪的实验;肖恩又傻傻的,叫人不放心。法尔切妮偷偷拧了她一下,示意她答应。无奈之下,杨阳只好嘱咐了两句,放人。 “你好,老爷爷!”一出来,肖恩就‘精’力充沛地大声招呼。 “呵…呵呵,是个活泼的年轻人啊。”葛温特吓了一跳,脸上浮起不同于刚才的兴奋之情,连问几个问题,像“今年多大了”,“生前是做什么的”等等。肖恩得体地回答,谈到热络时,不知不觉蹬掉拖鞋,两脚晃啊晃,看得法尔切妮捏了把冷汗。葛温特却不介意,问得越发细致。 不过肖恩的记忆尚未恢复,很多问题答不上来,他也老实地解释原委,说明为什么不记得。于是葛温特把谈话的重心转向魔法方面,这回肖恩可是畅所‘欲’言,几乎倒背如流地把古代法术系统从头讲到尾。喜得葛温特连连拉扯胡子,面泛红光;法尔切妮也听得全神贯注。 突然,响起敲‘门’声,加莱端着托盘走进来:“老师,差不多是吃午饭时间了,客人们要不要留下用个便餐呢?” “好啊!”肖恩不假思索地点头。法尔切妮为难一笑:“那就麻烦导师通知家母了。”葛温特高兴地道:“没问题,没问题,你们干脆晚饭也留下来吃吧,米兰夫人那儿由加莱跑一趟。” “是。”少‘女’温顺地答应,上前分送茶点,不时偷瞄棕发青年,一没注意,碰翻了杯子。 “啊!”中奖的肖恩跳起来。加莱窘得双目含泪,不断鞠躬:“对不起,对不起。” “抱歉,加莱一向笨手笨脚的,但她是个勤恳的好孩子,请原谅她。”葛温特也为学徒说话。肖恩拎了拎湿衣,不在意地笑道:“没事啊。”说着,执起加莱的手:“烫伤没有?我看看。” “呃,我……”加莱慌忙想‘抽’回手,被肖恩抓得紧紧的:“别动,真的烫伤了,我帮你治疗。” 哎呀,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法尔切妮掩面长叹。加莱红着脸退出房间后,葛温特道:“你刚刚用的是水球术和水系治疗魔法[苏愈]吧?为什么特地先用水球术?你不能直接施法吗?” “因为我想让衣服干,就顺便吸收水元素了。” “用茶水的水元素……疗伤?” “没有什么茶水纯水之分,在凝聚的过程中,那些水就还原成最本质的水元素了。”肖恩惊讶地睁大眼,“您不知道吗?”葛温特依旧一副呆呆的模样,法尔切妮也丈二‘摸’不着头脑:“肖恩,什么是最本质的水元素?水元素不就是水系的玛那‘精’灵?”肖恩更吃惊了,用力摇头:“不是啊!玛那‘精’灵是玛那‘精’灵,元素是元素,这是两个概念!虽然在能量进化中,生命意识会自然产生,但是异变完成后,组合型态就改变了。所以玛那‘精’灵和元素看似相同,其实存在方式和运动轨迹都有很大的差异。” 听完这席话,葛温特和法尔切妮是彻底的茫然。肖恩也一脸不可思议:“那…你们连元素之心也不知道吗?” 至今为止,他还没发现古代魔法和现代魔法分成了两个体系。前者讲究“同步”,后者注重“控制”,只要有相应的‘精’神力发动咒文,玛那‘精’灵就会乖乖听命,谁还管它们的构成。而被迫的一方也不会主动告诉,有些甚至连意识也被剥夺了。一切都扣住“实际”二字,法师们只关心如何提升力量,‘精’进技巧,没有心力再探究理论方面的知识。 “元素之心?你可以说得详细一点吗?”葛温特回过神,急切地追问。肖恩当然不可能藏‘私’,劈里啪啦全倒出来。然而,一来他说太快,二来不擅长讲解,到了晚上两人也没‘弄’懂;反而是杨阳可以直接感到肖恩的思想,领悟了不少。 “其实你们也不用难过。”见两人神情郁郁,肖恩安慰道,“我听下来,现代魔法还是有古代魔法比不上的好处,就是普及。我们那时对天分、悟‘性’、心念要求很高,一项达不到就出局。像我没有召唤师的天分,就怎么学也学不会。而现在的人只要努力,都能学会几个基本法术。”尽管他字字语出肺腑,有心人听来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暗讽,葛温特强笑道:“你说的有道理。” “要不,今晚我把下午讲的写下来,明天我们再慢慢讨论?这么晚了,再不回去米兰夫人会担心。我口才不好,所以讲不明白,但写下来会比较清楚。”肖恩诚恳地道。葛温特嘴角的笑意转为自然弧度:“不用了,今晚你还是好好休息,因为明天你要起早跟我一起去镜塔。”肖恩和法尔切妮都是一愣:“咦?” “之前我忘了说,同化虽然是暂时‘性’的,对宿主的身体还是非常有害,需要调节一下。但是亡灵系的法器,全放在镜塔的地下室。在那里施法也比较安全,失败了也不会影响到他人。” “原来如此。”肖恩恍然大悟,爽快地定下时间。杨阳想劝他三思已经迟了。这时,法尔切妮‘插’口道:“我也可以去吗?我对死灵魔法很好奇,而且我也有很多问题想请教肖恩。” “当然可以。” 有人陪同,杨阳安心泰半,加上葛温特的态度看不出丝毫歹意,她不由得反省自己是不是太疑神疑鬼。在主人的坚持下,两名客人被送到‘门’口。肖恩刚套上靴子,想起一件事:“啊,葛温特先生,你认识凯鲁这个人吗?” 老者眸光一闪:“凯鲁?我听过这个名字,好像是桑德拉先生的得意‘门’生——你找他有事?” “没有,只是突然想起,问问。我们算是一起并肩作战的好伙伴吧,如果您将来碰到他,请代我问声好。” “没问题。” ‘门’关上后,换回来的杨阳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那个紫袍老人叫桑德拉啊。”法尔切妮微微皱眉:“这个人风评不太好,你最好不要和他有什么瓜葛,包括他的徒弟在内。”杨阳讶道:“他的风评这么糟吗?” “至少和葛温特先生比糟多了。”法尔切妮用大拇指比比身后,“如何,是个不错的老人吧?” “嗯,确实是一位让人尊敬的长者。”杨阳保守地认同,因为她偶一回头,看到夜‘色’下的宅邸‘阴’森森的,让人心里直发‘毛’。 “其实我最佩服他的不是他的为人和学识,而是他的深情。” “深情?”杨阳十分意外。法尔切妮压低声音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他家的摆设很‘女’‘性’化?” “注意到了!我还在纳闷呢,加莱看起来不像那么细心的人。” “那是他妻子的风格。他妻子梅莉夫人二十年前去世后,房间的摆设就一直是这个样子,而且是有更新地保持原样。比如换了两个沙发套,添点小玩意儿,但是主体风格完全一样,太厉害了!他一定很爱他妻子!”法尔切妮语带憧憬,“如果特亚修也能这么了解我就好了。”杨阳笑着顶顶她:“贪心鬼,我倒觉得特亚修已经对你好到不能再好。” “哼!” 一路打打闹闹,互相取笑,两人走出了菲姆斯学院。 ******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头痛‘欲’裂地醒来,杨阳撑起上身,眨了眨沉重的眼皮,看清自己的处境,当场石化。 她被关在一个巨大的笼子里!笼子下面是绘着繁复图案的魔法阵,四角悬浮着菱形的储能水晶,散发出明亮的白光。距离几步远的地方,还有只笼子,里面躺着似乎还在昏睡的法尔切妮。 不得不承认,被关在笼子里是相当新鲜的体验,但杨阳一点也不想要这种体验! “你醒了?” 听到这个声音,黑发少‘女’的记忆复苏了,转过头,面向笼外笑得宛如慈祥长者的老人。 一大早,她和法尔切妮就兴冲冲地来到镜塔。作为埃维里沃的象征建筑之一,内部构造极为古意,摆满了历代法师的杰出成果,两人玩得十分尽兴。中午,一个守卫跑过来,在葛温特耳边嘀咕了几句,递给他一把形状奇异的银钥匙。 [地下室允许开放了,我们走吧。]葛温特当先带路,踏上石阶。杨阳和法尔切妮看得一怔:[葛温特先生,那是往上的楼梯。] [没错,是往上,地下室是对外的说法,其实是顶楼的密室。因为里面有很多黑暗系和亡灵系的法器,不便公开。]瞥见两人不安的神‘色’,葛温特笑道,[不用怕,物没有好坏,关键在于如何使用。像现在,我们不就是抱着善意的目的?] [嗯。] 之后,一进密室,葛温特就不知用什么方法打晕了她们,关进笼子。 回想起来,当时实在应该听从直觉的警告,拔‘腿’开溜才对,还傻傻地跟去,真是蠢到家了。 “你也觊觎肖恩的力量?”杨阳‘揉’‘揉’疼痛的后脑勺,冷静地质问,随即惊出一身冷汗:醒来这么久,她竟然丝毫没感觉到友人的动静!“你对肖恩做了什么?” 《我没事。》脑中响起让她松了口长气的清亮嗓音,《这死老头打得我好痛,刚刚才醒过来。》 “你多虑了,他可是我重要的道具,我怎么舍得伤害他。因为我用的是直接攻击‘精’神的魔法,他受的冲击应该比你大。” “我醒了!”肖恩用宿主的身体恶狠狠地嚷。葛温特双目一亮:“哦哦,不愧是提拉的英雄,你觉得怎么样?”肖恩怒道:“糟透了!被关在笼子里,心情怎么会好得起来!告诉你,如果你想用催眠术控制我,你就白费心机了!没有十二段休想左右我的意志!就算你想把我做成容器什么的,杨阳的身体也绝对达不到你的标准!灵魂能指望的只有知识,你现在放了我们,我保证既往不咎!” 《肖恩,跟他废话什么呀,快打开笼子,带着法尔切妮跑路。》 (他毕竟是法尔切妮敬爱的长辈,能不闹得鱼死网破,就不闹。) 杨阳默然,原本她就是基于对法尔切妮的信任,才会落入这个圈套。葛温特哈哈大笑:“没想到你是这么天真的人,我既然敢做,就把你的价值都计算好了——你看看你的左手。” 左手?肖恩依言低下头,瞳孔猛然收缩。蜜‘色’的手背上,赫然有个烙印般的图案,黑‘色’的荆棘和骷髅头,狰狞而恐怖。 “噬魂咒!你…你竟然用这么歹毒的咒术!”肖恩这一惊非同小可。杨阳连忙问道:《什么是噬魂咒?会吞噬灵魂吗?》 “不是,它不会直接伤害灵魂,但它会把记忆、感情一点点‘抽’走,使人变成一具傀儡,只听从施法者的命令。”解释完,肖恩‘激’动地抓住栏杆,喊道,“把我变成傀儡对你有什么好处?充其量不过多了个可供使唤的奴隶,没有记忆,连教你魔法也做不到!”葛温特‘胸’有成竹地眯起眼:“我不需要你的记忆,只需要你这个人就行了,你能使用六系魔法,一定和六系的玛那‘精’灵都缔结了契约。得到你,就等于得到了它们。”肖恩词穷。 《不管了,冲出去!这样下去下场比死还糟!》杨阳下定决心。仿佛听见她的声音,葛温特笑得更得意:“对了,奉劝你一句,别妄想逃跑,这个笼子可以防止物理攻击;法阵封锁道具;而在镜塔里,本来就不能使用任何魔法。” “什么!”肖恩惊呼,不信邪地连用几个法术,都毫无反应;再死命地撞栏杆,反弹力差点让他背过气去,“……为什么你能用魔法?”葛温特亮出一块储能水晶。(注:镜塔内部之所以不能施法,是由于镜石隔离了玛那‘精’灵。如果有储存能量的媒介,还是能使用一定的法术。) 可恶!准备真充分! 肖恩紧急开动脑筋,却想不出半个可用的计策,不得不放低姿态,试着打商量:“放了杨阳和法尔切妮,你要的只是我吧?就算你要杀人灭口,也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我的同伴都是厉害的冒险家,有几个经验也很丰富,你未必能得手,闹大了还会危及的声名和‘性’命。不如做点手脚,放她们回去。”杨阳破口大骂:《***的说什么鬼话!》 “你说的很动听,可惜,我已经对她们下了噬魂咒,道具总是多多益善。而且我的学徒也不止加莱一个,收拾你的同伴们绰绰有余。” “你……”肖恩正要发火,左手一阵剧痛,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葛温特兴奋地搓手:“开始了呢,噬魂咒的影响。” 不料,异变陡生。就在肖恩竭力抵抗曼延的痛楚时,额心一热,所有的不适如融化的雪水迅速消退,感觉变得异样敏锐,身体轻飘飘的,好像又回到了灵体的状态。然后,耳边嗡嗡作响,一道青光窜出‘胸’口,在半空凝结,形成一个半人高的法印。 “灵魂守护!” 葛温特吃惊得险些把胡子拉断,嘶声道,“谁?谁对你施了个这个法术?”和灵魂切割术一样,这是死灵魔法里少见的利人不利己法术,顾名思义能够杜绝一切对灵魂的伤害。甚至,当外界的压力超过法术的承受极限时,会把冲击转嫁到施术者身上。 肖恩压根不理睬他,颤抖的手伸向‘胸’前的法印:“帕尔……” 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对徒弟而言是怎样的存在。帕西斯在暗地里关注、帮助了他多久,他又是多么的马虎大意!早该注意到了,那些蛛丝马迹。音乐堂惊鸿一瞥的身影,在浮岛的夜晚听到的‘抽’气声,放在‘门’口的夜宵那似曾相识的味道,梦里看见的白羽,还有早上醒来找不到的发带…… “我真是个超级大笨蛋。”吸气再吸气,强忍泛滥的哭意,肖恩大喝,“不想惹火我背后的靠山,就赶快放我们走!”虽然师父靠徒弟有点丢脸,但他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 杨阳提醒:《喂喂,我和法妮身上的噬魂咒还没解!》 “不要紧,这个法印连你也保护到了。”至于法尔切妮…… 《啊!?》万万没料到自己也能分一杯羹的杨阳又是错愕又是感动。这时,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你的靠山是否强到足以抵抗我们,我就来看看吧。” “凯鲁!”让肖恩惊讶的不是突然冒出来的发言者,而是跟在他身后的红袍青年。葛温特却一点也不意外,只道:“小心点,别伤到他本人。” “知道。”紫袍老者桑德拉手握漆黑的储能水晶,念出简短的咒语,“冥魂炮!” 闪着青光的火球重重砸在法印上,连半秒钟也没支持到,就哧的一声化为青烟消失。 包括凯鲁在内,三个法师瞠目结舌。肖恩火上浇油地拍手:“哇——帕尔好厉害!”杨阳也甚是快意,在心里歌颂昔日同伴的美名。 “别高兴得太早!”葛温特低吼,抢上一步。桑德拉反而镇定下来,拉住他:“稍安毋躁,再攻击下去可能会惊动那个施法者,从刚才的效果来看,我们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反正灵魂守护只能抵挡‘精’神方面的攻击,不能保护他的‘肉’体。”葛温特还是一脸懊恼:“我要的就是他的灵魂,不是‘肉’体!” “你怎么突然脑筋不会转弯了!”桑德拉不耐烦地道,“只要尽情地折磨他的‘肉’体,还怕他的意志不削弱?”葛温特如梦初醒。 “你想得美!”肖恩‘插’口,“对灵魂守护的原理我比你清楚,我和帕尔…施法者的意念是相连的,我的‘精’神力稍微弱下去,他马上就会感应到,痛苦的‘波’长也是。折磨杨阳,只会加速你们的死期。”葛温特和桑德拉面面相觑,一时束手无策。 “导师,葛温特老师,我们不用攻击他的‘精’神也不用攻击他的‘肉’体,只要妥善利用那位筹码就可以。” “凯鲁!!” 肖恩怒视曾并肩作战的友人,对方却避开他的目光。桑德拉赞赏地拍拍弟子的肩,‘阴’笑道:“如何,要不要为那位小姐屈服?正好她的噬魂咒快发作了。” “住手!你们就算在我面前杀了她也没用!法术不是我施的,我当然解除不了!你们…你们若用狠的,我会痛苦,很痛苦很痛苦唷!”急中生智,肖恩威胁加利‘诱’,“而且你们不是两个,不,三个人吗?我只有一个人,怎么分啊?在打坏主意以前,先掂量掂量吧!” 桑德拉和葛温特眼光闪烁,他们都是老谋深算的人物,自然不会受这么粗糙的挑拨所‘惑’,但是肖恩的话确实触动他们心底的猜忌和贪念,当下不约而同地萌生了“需要从长计议”的想法。 “这件事不好办。”葛温特首先开口。桑德拉点头附和:“没错,反正他们也逃不了,我们去里面的房间商量一下,最好能破除这个讨厌的印记。” “嗯。” “凯鲁,你守着他们。” “是。”凯鲁僵硬地行了一礼,目送两人离去。 ****** 寂静下来的大厅里,久久无人说话,法印也在压抑的气氛里慢慢消失。肖恩盘膝坐下,紧盯着相较之下显得局促的凯鲁,一字一字道:“为什么?” “为了魔法。” “魔法?那么是为了追求力量咯?” “不要说得这么轻巧!”凯鲁暴躁地喊道,“你根本就不懂,追求力量的心情!”肖恩狠狠瞪回去:“我不懂?这种世道,谁不想强大?你以为我是一出生就有这身本事?”凯鲁一窒,随即别过头:“总之,我不会放了你的,你别白费心机了。” “嘁,看也知道你怕你老师怕得要死,谁指望你。” “‘激’将法也没用。” “……” 杨阳叹气:《肖恩,你不行,我来试试看。》肖恩没有回答,一手捂嘴掩住险些脱口而出的惊呼,与此同时,凯鲁无声无息地栽倒,身边浮现像是烧焦的灼痕一样的‘花’纹。 “哎呀,好浓的警戒心,‘浪’费我一张符了。” “加莱!” 意外的救援,偷袭凯鲁的正是在葛温特家帮佣,有着一张甜甜笑脸的笨拙学徒。只是她此刻的打扮和昨天截然不同,长发扎成马尾,一袭白底镶红边的斗篷,左手扣着三张符,右手持紫水晶法杖,十足魔导师的装束。肖恩不忍心地道:“你…你杀了他?” 加莱眼珠一转,‘露’出之前从未有过的调侃笑意:“没有,他可是重要的人证——你真善良耶,对敌人还这么同情,难怪会被关进笼子。”肖恩讷讷,难堪地垂下头。 “算了,先放你们出来。”手一扬,抛出符咒。奇怪的事发生了,三张纸都没有掉下来,反而自动跳到法阵的边缘,以魔力之光为连线,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肖恩看出这是隔绝气息的结界。 掏出***,打开大锁,环扣当啷一声脱落,肖恩和杨阳只觉这声音是一生中听过最美妙的仙乐。 “加莱,你到底是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杨阳问道。加莱一手放在‘胸’前,美目流转着自信的光芒:“重新自我介绍,我是加莱韦恩,代号‘红’,隶属拉克西丝殿下的暗卫成员,也是魔法师公会的卧底,奉命调查镜塔的秘密。” 略一沉‘吟’,杨阳就想通前因后果:“那,我们是‘诱’饵?” “杨阳小姐真聪明,没错,全是托你们的福,我才能找到这个传说中的‘地下室’。”言下有点切齿,加莱很快恢复冷静,“好了,不说这些,先救出你们的朋友,然后请跟着我,等我调查完再走。” “这个鬼地方我一秒钟也不想待了!” “请忍耐,肖恩先生,在这里你不能施法,只能依靠我,而且钥匙在葛温特手上,只有打倒他才能下去。我上来时用的是一次‘性’的传送卷轴,那东西超贵~~连拉克西丝殿下也只给了我一只。” 肖恩双手环‘胸’,冷冷睨视她:“一个朱特还不够,又来一个你,她真的把我们当奴隶了吗?信不信我去向罗兰城主告状,抖出她假扮海盗的事,叫她身败名裂?”加莱倒‘抽’一口凉气,不由得握紧法杖。 “抱歉,他气坏了,才会口不择言,不是存心要害你上司。”杨阳将友人挤进去,疲惫地压了压太阳‘穴’,“你大概听过,你家老板曾经狠狠欺负过他,而且被监视的滋味不好,我也很不喜欢。”加莱松开手,缓和了神‘色’:“我理解。” “好吧,麻烦你打开笼子,放我的朋友出来。” 加莱开锁期间,肖恩拿起维持法阵的四个储能水晶。看成‘色’里面存的是水、火、风、地四系的元素,省着点用能施展不少魔法。想了想,他‘抽’取风元素对自己施了一个[风铠],一个[警戒],其他收起来。 摇醒法尔切妮后,两人没有‘浪’费时间解释,扔下一句“边走边说”,由加莱在前面探路,杨阳叙述经过。 听罢,法尔切妮惊骇‘欲’绝:“葛温特先生怎么会这个样子!”杨阳叹了口气:“很遗憾,你恐怕从来没真正了解过他。” “可是,他是那么深爱妻子的男人!为何——” “有关他的妻子,我有个不愉快的猜想。”杨阳神‘色’‘阴’郁。加莱踢开一扇大‘门’:“找到了!”强烈的腐气扑鼻而来,肖恩随手设了一道风墙,味道才淡了点。加莱则让法杖发光,照亮房间内部。接着,三人一齐呆住。僵硬了约莫十几秒,法尔切妮背转过身,吐得稀里哗啦;肖恩也反胃地捂住嘴;加莱脸‘色’铁青。 尽管他们都是见惯大场面的人,房里的情形还是超越了他们的忍耐极限。畸形的尸体堆积成山;***的‘肉’块和绿‘色’的馊水到处都是;几个破裂的水槽横在中间,里面有人形的物体在挣扎蠕动,‘腿’部却是魔兽的尾巴,上身也腐烂得一塌糊涂。 “奇麦拉、魔兽***……果然没错。”加莱全身发抖,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这里只是废弃场,应该还有个实验室——那个该死的男人!”大吼一声,她转身飞奔而去。没有阻拦,肖恩把手贴在‘胸’口,默默祈祷冥福。 《让他们解脱吧,肖恩。》 “嗯。”拿出红‘色’结晶,肖恩‘吟’唱净化的咒文,“火焰之神伊夫利特,请开放你的怀抱,迎接你的使徒,焚尽世间一切罪恶——净炎!” 随着法术的完成,漩涡状的赤红‘色’火焰围绕房间的中央展开,一接触到物体,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肖恩没有观赏这凄‘艳’的一幕,关上‘门’,担忧地询问已经吐完,正在‘抽’泣的‘女’魔法师:“你没事吧,法尔切妮?” “我没事。”法尔切妮一手拭泪,沙哑地道,试着动了动,“……对不起,我站不起来,扶我一把。”肖恩依言扶起她,体贴地召唤了一点水元素,喂她喝下,两人相互扶持着追赶先行的加莱。 “真丢脸啊,竟然‘腿’软了。”法尔切妮深深苦笑,眼泪又掉了下来。 “没什么丢脸的,我也差点吐出来。” “我好想特亚修……我第一次知道我是这么软弱的人。” “法尔切妮……”肖恩停下脚步,抱紧哽咽的同伴,温柔地拍抚,语气充满坚定,“没事的,我一定会带你出去,让你见他。”法尔切妮泣不成声地点头,渐渐平静下来,突然按住小腹,惨叫了一声。 “法尔切妮!?” “我肚子…我肚子好痛!”微有突起的地方像有几十把尖刀在戳,法尔切妮的神智迅速模糊,冷汗涔涔而下。肖恩手足无措地扶着她,‘混’‘乱’的脑海灵光一闪:噬魂咒!噬魂咒发作了! 因为体内有个小生命,法尔切妮得以暂时幸免于难,而由她的孩子代替她受苦。 “该死!”这样下去,不出几分钟就会流产。肖恩不假思索地将她平放于地,掏出四个水晶,飞快地施法,“炽热的炎之‘精’灵,纯净的水之‘精’灵,自由的风之‘精’灵,稳重的地之‘精’灵,籍由四大元素的共鸣,赐予我守护的力量,平息苦痛,远离邪恶——‘精’灵护印!” 话音刚落,四道不同的光芒从水晶里‘射’出,在上空汇聚,形成一个流动着淡淡银芒的光球,没入法尔切妮的身体。几乎在同时,她脸上的痛苦之情就消失了。 《噬魂咒解开了吗?》杨阳惊喜地道。肖恩沉着脸摇头:“只是暂时压制,必须干掉葛温特才能根除。”这么一消耗,储能水晶里只剩下不到一半的力量,但他并不后悔。 法尔切妮幽幽醒来,想起昏‘迷’前的情景,紧张地抓住同伴的袖管,快哭出来似地道,“我的孩子!我是不是流产了?是不是,肖恩?” “没有,孩子好好的。”肖恩执起她另一只手,放在小腹上,“听。”感觉到沉稳的胎动,法尔切妮长长吐出一口气,失声痛哭。在青年的怀抱里宣泄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回复理智,自嘲一笑:又是丈夫,又是孩子,我已经完全不适合当一个冒险家了。以为她还在难过,肖恩刚要劝慰,抄起红‘色’水晶:“火墙!” ‘激’‘射’而来的冰枪被火焰的障壁融化,肖恩不敢大意地对法尔切妮也施加了风铠,才冲走近的白须老者冷笑:“又见面了,葛温特先生。不,或者应该称呼你梅莉夫人。” “梅莉夫人!”尖叫的是法尔切妮,葛温特的脸‘色’也非常难看,“为什么叫他梅莉夫人?” “因为他的体内有他妻子的灵魂。” “什么!” “你‘挺’聪明的,小子。”葛温特撕下温和的假面具,笑得森然,“没办法,***人格太困难了,我只好用偷懒的法子。”肖恩愤恨地注视他:“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为了得到你妻子的力量,竟然对她下噬魂咒,把她变成你的傀儡!”法尔切妮听得惊怒‘交’集,无法抑制地大骂:“你这个畜牲!师母是那么爱你,你怎么下得了手!” “住口!你们懂什么,追求魔法的辛苦!我付出多少,才爬到今天的位子!她只是‘女’流之辈,成就居然比我高,叫我怎么忍得下这口气!”葛温特越说越‘激’动,肖恩却冷静下来,暗暗拿起蓝‘色’水晶。 “就为了这种理由——”法尔切妮气得发抖,一骨碌爬起,“我不原谅你,我要为师母报仇!” “报仇?就凭你?一个使不出魔法的中级魔法师?”葛温特嗤之以鼻,然而下一秒,他骇然瞪大眼,法尔切妮蓝灰‘色’的眸子流下两道血泪,惊愕痛心的神情和那个人当日发现噬魂咒的印记时一模一样;面目也逐渐改变,变成一张他做梦也忘不掉的脸。 “亲爱的。”宛如来自地狱深处的幽冷声音逸出苍白的‘唇’瓣,“你好狠的心。” “你……你……”葛温特眼中涂上空白的‘色’彩,踉跄后退,震惊得喘不过气来,“不可能,不可能,你应该死了!” “是啊,我是死了,被你害死了,所以我借用法妮的身体,回报你对我所做的事。”梅莉弹了下手指,葛温特的双脚就被冰封住,透明的结晶还在飞快向上曼延。 “不——”葛温特发出惊惧至极的哀号,随即转为歇斯底里的狂喊,“不!我不会让你得逞!我比你强!我没有不如你!”他丧失了自控,用法杖敲打坚冰,结果连冰屑也没掉下来半块,冻结反而延伸到手臂,恐惧顿时冲散了残留的理智,“爆炎!” ****** 瞪着倒地的焦尸,法尔切妮一片茫然:“他…他为什么?” 刚才她骂到一半,葛温特突然发起呆来,之后就像疯了似的,又是用法杖打自己,又是***,简直莫名其妙。 “自作自受。”用一个小幻术摆平敌人的肖恩毫不同情,将水晶收进怀里,问道,“站得起来吗?”法尔切妮试了两下,苦笑道:“好像不行,算了,你别管我了,去追加莱吧。”肖恩怒道:“你开什么玩笑!” “比起我们,她那里应该更危险。” 仿佛印证法尔切妮的话,远处传来一声尖叫,两人双双变‘色’。虽然不满加莱的利用,肖恩也实在做不到置之不理,考虑了一下,扔下四枚水晶,用剩余的能量布下一个坚固的防御结界。 “等我回来!” “嗯!”法尔切妮以信任的目光看着他离去。 ****** 紫袍法师跌跌冲冲地跑进实验室,一边拉下夜明珠的罩子,一边喃喃咒骂:“那个臭屁的丫头,仗着有两件高级法器就神气活现,等我解放这里的合成兽,看你威风到哪去!” “你很狼狈啊,桑德拉。” 骤然响起的男‘性’嗓音如一盆冰水,浇熄了桑德拉满腔的复仇之火,从头冷到脚。良久,他才颤巍巍地转过头,摇晃的视野映出两道身影。垂挂着深红帘布的隔间,坐着一个黑衣青年,俊美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透出一丝邪异,修长的双‘腿’优雅‘交’叠,浑身流动着捉‘摸’不定的氛围。一个手持法杖的白袍青年‘侍’立在他身旁,清丽的脸庞如覆寒霜,圣洁中‘揉’和冷峻,宛如冰封的百合。 “大人!”桑德拉当场脚软,吓得魂不附体,“大人饶命!” “嗯,你也知道你犯了罪啊。”罗兰轻描淡写地瞥了眼四周的培养槽,眼神是估量而非嫌恶,“你们干的倒是不错。”听到有转机,桑德拉喜出望外:“我们是有很多成果,大人您要看吗?我去拿报告书!” “成果多,垃圾更多。我已经看过废弃室了,真是‘乱’七八糟。狗也晓得把吃剩的东西整理一下,你们是人还这么邋遢。” “大人……”桑德拉再次缩成一团。罗兰徐徐绽开一抹让他更觉得胆寒的笑容:“而且,我早就叫你们停止了,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不听话的臣民呢,嗯,亲爱的桑德拉?”法师抖得说不出话来,匍匐前进,想抓住他的衣角,被大神官定在当地:“大人,如何处置?”罗兰比了个杀的手势,顷刻间,曾经是高段法师的人物就变成了血‘肉’模糊的尸块。 “任何东西失控了就是麻烦。”被血腥味刺得怪不舒服,罗兰掩嘴轻咳,他伤势未愈,是接到通知兼程赶来,“那只小老鼠,别忘了处理。” “放心,大人,已经派暗影十三众截杀,不会让她有机会向拉克西丝元帅通风报信。”法利恩面‘露’关怀,倒了杯水给他,“大人,我们回去吧,您必须好好休养。” “再等会儿,还有一位客人。好歹是让我们揪住这些家伙小辫子的功臣,总要见上一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暗‘门’打开,一个矫健的身影冲进来,对上金发青年玩味的视线,琥珀‘色’的眸子写满难以置信:“罗兰城主……” ******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9日,对黑发少‘女’而言是个难忘的日子。从被关进笼子起,意外就不断袭击她,然而直到踏进那间摆满培养槽的暗红‘色’房间,她才真正体会到“人生如戏”这句话。 “是你!?你是幕后主使人?” 好不容易认出地上那坨烂泥是谁,她倒退两步,大脑因震惊而当机。罗兰微微一讶:“这个口气,像是杨阳小姐?难道不是肖恩普多尔卡雷先生吗?” “我是杨阳。”卡萨兰满愿师又环顾了一圈,脸上浮起清清楚楚的失望,“我看错你了。” “那说明你看人的眼光还欠缺火候。”罗兰并不生气,换了个坐姿,“而且不够机灵,现在你应该担心会不会被我灭口。”杨阳一个‘激’灵,立刻绷紧身体,随即放松下来,神情转为困‘惑’:“不,你不想杀我,我感觉得出来。” “直觉‘性’的口‘吻’,是肖恩先生吧?” “是,不过你应该叫我师公。” 沉默。一旁的法利恩晃了晃。半晌,罗兰脱下闲散的面具,抛出不折不扣的冷笑:“你不配!” 这回轮到肖恩大幅摇晃,脸‘色’霎时变得惨白。罗兰清冽的嗓音搀杂着毫不留情的嘲讽:“就凭你差点害死他,你就不配自称师公!他被关在‘迷’雾森林里一千年,向你求助的时候你在哪里?他在莫尔斯港累得快晕倒,躲在暗巷里自暴自弃的时候你在哪里?哼,师公?我呸!” 肖恩根本招架不住罗兰的进‘逼’,也不理解他的指控。杨阳将他推进去,镇定地道:“他们师徒之间的纠葛先放一边,你说莫尔斯港……莫非你在那儿的菜市场买过菜?”罗兰心虚地一顿:“你、你看到了?” “真是你!” “哼,说来这件事也是你们的错!不过看在你们的钱包份上,就算了。” “啊——是你偷我们的钱包!” “干嘛,不可以?”罗兰的语气近乎耍赖。杨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适才沉肃‘阴’冷的气氛也因为这一闹冲散大半。思忖片刻,她凝视桑德拉的尸体,道:“罗兰城主,你这是处置呢,还是灭口呢?” “一半一半。”冰蓝的深潭漾开复杂的涟漪,“我早年是有投资,也借助过这种罪恶的力量。后来虽然下令中止,不过,如你所见,这帮家伙还在偷偷搞小动作。魔法师不好对付,托你们的福,这件密室才得以暴光。” 可恶!一个两个都这样!杨阳暗暗咒骂,心里那股被欺骗的情绪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奇妙的失落:“政治不是一尘不染的,我能理解,但是无法认同。”这世上果然没有什么真正温和善良的统治者。 罗兰微微一笑:“我也是。”光影微‘荡’的神情触动了少‘女’的心灵,一个感悟油然而升:这个男人,也在被自己的‘浪’漫主义思想折磨吧。 政治是个大染缸,管你原本是什么颜‘色’,跳进去清一‘色’染成黑的。这个男人能保有一点良知,已经是东城人民的福气。 这一刻,在杨阳的认识里,罗兰从一个高雅的美丽幻影,降格为看得见,‘摸’得着的“普通人”。尽管掺入黑‘色’的杂质,却更为真实立体。她的感情也从原本的憧憬感‘激’转化为淡淡的同情和更多的钦佩。 “加莱死了吗?” 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隐隐传来的凄厉惨叫明确告诉了她结果,心揪了一下。罗兰不适地皱眉,逸出一串轻咳:“那个卧底叫加莱吗?派一位四叶草,拉克西丝还真舍得。”法利恩扶住他,焦虑之情溢于言表:“大人,回去吧!你的身体吃不消了!” 杨阳这才凝神打量这位东城的大神官,惊‘艳’地睁大眼。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回到罗兰身上:“你生病了吗?” “一点小伤。”挥手示意心腹无妨,罗兰‘露’出不透明的微笑,“杨小姐,还有肖恩先生,你们都要感谢我师父。不然,你们今天就得把命留在这儿。当然了,生命的代价是很昂贵的,请妥善珍惜师父的庇荫,别让我为难。”杨阳没好气地道:“你尽管放心!只要你和拉克西丝元帅少来烦我们,我们会像最最不起眼的沙子一样,彻底消失在人群里!” 罗兰叹了口气:“杨小姐真是很淡泊啊,淡泊到连自己的立场也忽略了。”杨阳一愣:“咦?” “有句话说得好:‘铁锥藏在布袋里,也会‘露’出角’。你是金子不是沙子,自然发光。”罗兰的话语暗示意味浓厚,听得杨阳心里直打鼓,“何况,你又有个惹是生非的寄宿者。” 《……》肖恩被徒孙教训得无地自容,一个字也回不了。 “给你个忠告,别老想着逃避,认真审视自己的处境,做出相应的调整,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 “是,我明白了。”默默体味良久,杨阳由衷地道,“谢谢你。”语毕,转身离开密室。 “就这样放他们走?” ‘门’关上后,大神官不甘心地道。东城城主略带疲惫地靠着椅背,闭上眼:“啊,有什么办法呢。”法利恩没有接口,下垂的细长眼睫掩盖了眸里的寒光。 从无名氏神官起,已经出现好几个无法下手,阵营不明的人物,让他极为焦躁。个‘性’鲜明,冷酷狠辣,讲究一是一、二是二的东之贤者对这种暧昧的情况非常不满意,也为主君的姑息忧心。 ……干脆把他们赶到敌对方还好点,省得天天担心背后会不会冒出把刀子,顺便也可以测试费尔南迪先生的忠诚度。 ****** ‘春’之月11日,一个晴朗的日子,冒险家们重新踏上旅途,成员却少了一个。 “真的不带莎莉耶走?”昭霆已经抗议了半天,眼睛都哭红了,还是动摇不了表姐的决心,因此这句话问得无‘精’打采,标准的垂死挣扎。杨阳点头:“嗯。” “可是你也不该趁她睡着时偷溜。”希莉丝斥责。耶拉姆赞同:“没错,至少应该当面好好说。” “……我留了信。”不敢面对他们,杨阳别开眼。她何尝不是舍不得莎莉耶?但是罗兰的忠告让她正视了自己满愿师的身份;和广受关注,被夹在他和拉克西丝之间的现状。未来充满机关险恶,帕西斯的大伞不知能撑多久,所以趁有机会的现在,让一个同伴得到安宁和幸福,好过跟着他们朝不保夕。 车里一时冷场,蓦地,昭霆抬起头:“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停车!停车!” 尖厉的童音由远及近,贯穿耳膜。肖恩第一个起身,踹开车‘门’,不等马车停下就跳回地面。 提着破破烂烂的洋装裙摆,***的双脚破皮出血,满身污泥擦伤的金发‘女’孩含泪奔近的景象,深深刺痛棕发青年的心,当下再也顾不得其他,迎了上去。 “‘混’蛋!”莎莉耶却停了下来,弯腰拾起小石子‘乱’丢,最后连袖剑也扔了出去,眼泪像开闸的水龙头一样滚滚流下,“‘混’蛋!‘混’蛋!‘混’蛋……” “对不起,莎莉耶。”肖恩只是心痛,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莎莉耶拼命挣扎,继续用小拳头捶打他,污言秽语滔滔不绝地涌出,渐渐转为沙哑的哭喊:“如果不要我,一开始就把我丢在香都死了算了!为什么要带我走?带我走又丢掉我,很好玩吗?” “不是的,不是的。”肖恩用全身的力气抱紧她,声音也哽咽了,“对不起,莎莉耶,我们不是不要你,是不想拖累你!我们惹了麻烦,会死的麻烦,所以才不想你跟着。”闻言,莎莉耶的反抗变小,埋首在他‘胸’前,大口喘息。 “米兰夫人很温柔……” “莎莉耶?” “怀抱又香又软,说话轻声细语,会做好吃的布丁给我,让我穿漂亮的新衣服,给我打造一个温暖的家,但是——”莎莉耶抬起头,晶莹的液体溢出眼眶,“她不是你们,不是你们啊!再怎么‘乱’七八糟,再怎么东奔西跑,你们也是我的家人!我已经有家了,我不要新家!就算跟着你们会死,我也不在乎!” “嗯。”内心的顾虑瞬间消融,肖恩再次道歉,连同杨阳的份,“对不起。” “欢迎归队,莎莉耶。”希莉丝和耶拉姆笑着迎上前;昭霆欢呼着拥抱损友;朱特盯着她伤痕累累的双足:“你的脚不痛吗?”莎莉耶嘟起嘴:“痛死了!”肖恩二话不说,抱起她往车厢走去。 “你不会再偷溜了吧?”‘女’孩不放心地捏捏他的耳朵。 “不会了不会了。”肖恩叹气,嘴角却是上扬的,“是我和杨阳错了,我们是家人、同伴,本来就应该一起面对危险。”莎莉耶哼了一声,一脸“你现在才知道”,两手却情不自禁,紧紧环住他的颈项。 ****** 和杨阳等人日渐紧张的旅程截然相反,原魔界宰相,现任西城宰相维烈赛普路斯的生活步调进入相对平稳的阶段。 因为希望尽早回到同伴身边,一开始他就无意挑大梁。刚处理完紧急的事务,就着手于内阁的组建,将工作分摊下去。这对知识渊博,有行政经验的他而言是非常简单的活。虽然短期内还看不出成效,但至少有模有样,也不会天天有铺天盖地的文件朝他涌来,吃饭睡觉的时间能够延长一点。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再半个月我就可以好好地喝一顿下午茶;再半个月可以睡午觉;最迟半年就可以两头跑了。”喝着亲手泡的苹果茶,维烈心满意足地计算。而且贝姆特对他真是好得没话说,从南城搜刮的新鲜水果、高级茶叶、甜点零嘴之类,总是第一时间送到他的办公桌上,宰相府也装潢得跟宫殿差不多。 “维烈,在自言自语啊?” 一颗脑袋探了进来,然后是一只托着托盘的纤纤素手。维烈笑着欢迎:“啊,轩风小姐。”他生‘性’拘谨,尽管和轩风做过一段时间的同伴,本人又再三要求,还是去不掉“小姐”二字。 “辛苦你了,每天都这么多工作。”踏着轻快的脚步走近,轩风无意识地使用了‘女’主人的口‘吻’,“呐,新出炉的柠檬蛋塔和百果香草馅饼,配茶正好,快趁热吃。” “谢谢,老是麻烦你。”维烈好不容易腾出一块地方,让她放托盘。轩风摆手:“哪里啊,喂你比喂贝姆特那个挑食的家伙开心多了。”随着关系的熟稔,原本来者不拒的西城城主开始拿乔,回绝萝卜土豆等软绵绵的食物,甚至主动安排菜单,令轩风暗暗切齿。 “真的吗?”维烈笑得意味深长。轩风红着脸捶打他:“讨厌。” “哎哟~~”体质脆弱的西城宰相不堪重击,狼狈闪避,“轩风小姐,你的力气又大了,饶了我吧。”少‘女’一怔,凝视自己的掌心:“又大了?剑术练习果然很有成果。” 维烈执起她的手,关怀地道:“破皮了,我帮你敷‘药’。”轩风落落大方地‘抽’回,在他肩上拍了拍:“不用,我自己有‘药’,我可是很宝贝这双手的。”维烈释然一笑:“那就好。” 等他吃完,轩风才两手支颊靠着桌沿,眼神透出一丝挖掘:“维烈啊,这些天我一直在观察你,你和杨唯真是有够像。”维烈手滑了一下,险些把茶水洒出杯子。 “我也说了好几次,我不是那个杨唯。”他强笑道。 “哼哼哼。”轩风妩媚地弯起‘唇’角,棕黑‘色’的眸子闪烁着‘精’光,“不要小看‘女’人的观察力和直觉,你和杨阳绝对脱不了干系!”最后半句说得斩钉截铁,维烈在她的注视下情不自禁地瑟缩。 “这么像,只有她才会相信是巧合。来吧,老实‘交’代。不然,我要‘吻’你了唷。” 出其不意加软语威胁。维烈根本招架不住,正要死守蚌壳定律,即紧咬牙关,一个字也不泄‘露’,响起敲‘门’声。 “啧,运气真好。”咋了咋舌,轩风轻佻地勾起维烈的下巴,成功让他红成关公脸,“这次就放过你,下次要想出更聪明的应对方法,在‘女’‘性’面前装缩头乌龟是没用的。” “大姐头,你又在逗维烈了。”来人是白凤佣兵团长费路迪亚。隐捷敏亚不讲究礼貌,所以他只敲了两下‘门’就走进来。他和双胞胎兄弟费路迪尔是九位佣兵团长里数得出的识字者,得以加入内阁,先从底层的跑‘腿’做起。 轩风放下手,笑靥灿烂:“是你啊,小亚。”费路迪亚打了个寒颤,习惯‘性’地抹了抹汗。现在他由衷庆幸自己的名字是“亚”结尾,而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想起费路迪尔被叫“小尔”,直打哆嗦的样子时,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 突然,他脑中冒出一个恐怖的场景。 “过来啊,小贝。” “来了。” 天哪!如果有一天首领会像狗一样被她呼来唤去,那和世界末日有什么区别!? 维烈把自己的烦恼放一边,关怀地问道:“你怎么了,费路迪亚?脸‘色’好难看。”轩风也很是诧异,心想:开个玩笑而已,他不至于这么脆弱吧。费路迪亚挤出虚弱的声音:“没事,只是想起一些可怕的事。” “白日梦是疲劳的征兆,你今天就早点回去休息,练武调剂一下,这些天也累坏你们了。”维烈体贴地道。费路迪亚感动无以。老实说,一开始他们对维烈出任宰相很有点不是滋味,在得知他是血魔之前,也颇为瞧不起这个文弱好欺的青年。但是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人人都被他不强势,却稳健包容的气度折服。 “不要紧,我的身体壮得很。喏,这是凯渥鲁夫老爹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请柬,吉西安术士长寄的。”费路迪亚没大没小地单手将东西递给对方,连敬称也不用。西城的各项事务才刚起步,政局也没稳定,礼仪规范这种芝麻大的事,自然扔到角落里。 弗雷德寄来的请柬!?维烈又是惊讶又是高兴,急忙展开。然而,看了几行后,他像中了石化术一般,僵在当地。轩风看出不对,一边凑过去一边问:“怎么了?” “他…他为什么把请柬写得好像挑战信一样啊?”维烈方寸大‘乱’,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友人。费路迪亚气得跳脚:“什么!他居然敢当面挑衅,摆明了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要去告诉首领,叫他发兵铲平米亚古要塞!” “别,别。”维烈慌慌张张地站起,随即冷静下来,清俊的脸庞散发出让人不得不遵从的魄力,“现在是最重要的稳定期,我们不能轻易挑起战火。反正我本来就打算近日内去一趟中城,就今后的关系做出协商,这是个好机会。”费路迪亚不苟同:“哪里好,他分明不安好心。”维烈笑道:“如果不安好心,就不会寄这样一封请柬了。我和吉西安术士长认识,他可能以为我在这里做事就是背叛他,生气了罢。只要说开了,我们的‘交’情会成为很好的助力。” “原来如此。”轩风和费路迪亚恍然大悟。 “那我去跟老板商量一下。这叠文件麻烦你送还民生部,然后就回去休息吧。”维烈快速收拾桌子,用全身的力气搬起一座纸山,‘交’给费路迪亚,差点压闷了他。 ****** 谢绝了马匹,维烈直接用传送法阵来到城主府,刚走出对应的空房间,突然视野一暗,前额一阵刺痛。扶着墙壁,他急遽喘息,一手抚上‘精’灵之眼,细长的眼睫微微颤动。 到极限了吗…… 虽然只需要少量的‘精’神力就能发动魔道具,但是一直全神贯注会造成疲劳;而且法器也有一定的时间限制。不得已,维烈拿下‘精’灵之眼,一向闭阖的双目缓缓睁开,苍黑‘色’的眼瞳穿透了眼前的景物,投向遥远的虚空。 ****** 地球2002年冬—— “呜!” “杨老师,怎么了?” 看到把讲义洒了一地,掩面呻‘吟’的青年教师,好几个学生关心地围了上去。垂下手,杨唯眨了眨还有些模糊的黑眸,习惯‘性’地耙梳‘乱’糟糟的黑‘色’短发:“没事,刚刚眼睛好痛,一下子看不见,吓了我一跳。” “哎,不会得红眼了吧?去医务室看看比较好。”一个‘女’生建议。杨唯没好气地道:“我眼里有血丝吗?”几个男生造谣生事:“有啊有啊,好几根呢。” “你们才有!网巴夜游客!” “啊哈哈,老师看到啦?不要告密哦。” “哼,也只有我会姑息你们。”杨唯拾起讲义,敲在最近的学生头上,“一顿肯德基,不然我就告诉校长。还有,统统回教室去,预备铃响了!” ****** ……他离开重点班了啊,教一群捣蛋鬼一定很吃力。 微笑着将‘精’灵之眼戴回额头上,宛如冬夜天空的漆黑瞳眸渐渐变得无神,深邃一如黑‘洞’,毫无影象反光。这一刻,他看起来就像个真正的失明者。然后,那双眼又慢慢合上了,维烈也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的房间同样堆满了纸山,区别是,这里的文件大部分已经整理、批阅过,只需要盖章就可以。但是能够‘抽’得出空,贝姆特就尽量挤时间过目。倒不是不信任维烈,魔界宰相想篡人类城主的位那是天方夜谭,他只是想尽快担起自己的责任。 “你收到请柬?真巧,我也收到一张。” 将一张香气扑鼻,镶金绘银的大红‘色’厚纸丢给对方,贝姆特接过部下递上的素‘色’信笺,忍不住嘀咕,“品位高下,一比就比出来了。”他出生商贾世家,看似不文,其实识货的程度比贵族还犹有过之。 看清署名,维烈干咳一声:“听说拉克西丝元帅是个好大喜功,庸俗浮夸的人,但我不这么认为,就像罗兰城主也不是真正的和蔼可亲。”贝姆特嗤笑:“那些家伙都有所谓的保护‘色’,不过拉克西丝也有天‘性’的因素吧。”他笑起来总是给人一种辛辣的感觉,不是嘲讽,不是乖僻,而是仿佛夏日的‘艳’阳般直刺人心的璀璨。 “嗯,我曾见过她一面,她是位‘女’中豪杰。” “哦,她见过你?没认出你是血魔吧?” “似乎……没有发现。”维烈不是很肯定地道,忍住熏鼻的气味,认认真真地读完请柬上的内容,带着一贯的安详表情合上,“老板打算如何回复呢?”贝姆特把皮球踢还给他:“你怎么看?” “应该不是圈套,和我们一样,东境现在也是急需稳固的时刻,她分不出心力应付强敌。邀请有试探的意味,毕竟我城已经有了强大的兵力,再加上丰厚的补给,任何统治者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但拉克西丝也不至于因此就冲昏头脑。就算她真想发难,目前也不是最好的时机。” “怎么说?”贝姆特浮起兴味,他倒是认为眼下的时机再好不过,虽然在拉克西丝的态度方面,他的看法和对方不谋而合。维烈直言不讳地道:“老板,隐捷敏亚之所以能够万众一心,拥戴你这个城主,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穷困。为了生存,每个人都竭尽全力,没有搞利益分歧、打坏主意的空闲。而你公平地分给他们粮食,平息纷争,赢得他们的尊重,向心力可谓牢不可破。而现在,因为丰饶之风的影响刚刚开始,大家沉浸在喜悦里,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富裕,也很团结,但是将来,一旦有了资产剩余,问题就陆续出现了,人心也会浮动。到时就是***我们,挑起内‘乱’的最佳时刻。”地球的氏族公社时代也是共同劳动公平分配,这是类似的道理。 “原来如此。”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贝姆特意识到忽略的关键,“那我要加快脚步了,不能让拉克西丝钻了空子。”维烈‘露’出令人心安的微笑:“不用急,我会辅佐你的。” “嘿,拜托你啦。”西城城主回以信赖的笑容,抛给他一只橘子,“从厨房‘摸’来的——吉西安术士长的请柬上写什么?” “这…还是你自己看吧。” 咬着橘子瞥了两眼,贝姆特灰‘色’的眸子瞪得老大:“他吃错‘药’了!?这么大火气!这封信会不会是德修普写的,挂了吉西安凯曼的名字?”维烈苦笑摇头,再次叙述原委。 “……这样啊,你还真是认识不少人。正好,上面的日期是14号,你见过吉西安术士长,就直接在米亚古要塞搭空浮舟去卡萨兰上界吧。” “哎!?”维烈险些把橘子皮吐出来。贝姆特笑着摇摇那张华丽的请柬:“这种场面不适合我,城里也跑不开,我们总得留下一个。你外形比我称头,更有使节的模样,当然你去。”维烈有些为难:“可是,我不太擅长和那些人打‘交’道,相貌也太斯文,可能会被轻视。” “哼,你从来不是真正的软柿子,我清楚得很。”贝姆特漾开‘胸’有成竹的笑意,“有一个大队的‘精’兵给你撑腰,谁敢轻视你?他们十有八九还会怀疑你是血魔,不吓破胆就很好了。对付拉克西丝和罗兰福斯两头老狐狸,也非你不可——代替我,去参加即位大典吧。”维烈不再推辞,微微躬身行了个摩耶的礼节:“是。” ****** 正如维烈猜测的,吉西安是在气愤难当的情况下完成那封披着请柬外皮的挑战信,事后,他也后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卤莽的事情!” 雷瑟克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磨地板的声音让吉西安更加烦躁:“够了!我也不知道我是中邪还是发疯,现在重要的是怎么处理吧!”这无疑是个有建设‘性’的提议,雷瑟克却没有响应,而用一种深思的目光注视他:“吉西安,那个叫维烈的青年,对你这么重要?” “我……”吉西安僵硬地别开脸,“我只是气他拒绝了我的邀请,跑去当贝姆特的部下。” “这太奇怪了。游说失败是常有的事,他也不是答应你以后再投靠西城,用得着反应这么大吗?”相‘交’多年,雷瑟克头一次发现这个朋友如此陌生,“吉西安,他一定不止是你的长辈,我希望你从实招来,因为这已经不单单是你的问题了。”吉西安一窒,浮起狼狈之‘色’:“他是我的长辈!扣除去年那次,我们只见过一次面!”雷瑟克吃惊地睁大眼:“那怎么……” “够了!不要再问了!”吉西安一把抱住头,十指深深‘插’进白金‘色’的发丝,面‘露’痛苦地低吼,“我什么都不知道!别再问了!”做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行为,他内心比谁都困‘惑’,也因此,雷瑟克的指责才使他焦躁异常;而且越深入探讨这件事,他就越觉得往常熟悉的自己在一点一滴‘抽’离,头痛‘欲’裂,身体深处好像有个未知的东西在叫嚣,下意识地恐惧。 “吉西安!”被友人的狂态吓了一大跳,雷瑟克顿时把疑问抛一边,不再管什么原因不原因,上前扶住他,“你没事吧?我去叫祭司长来!” 温暖的手带来难以言喻的安心感,体内的‘骚’动渐渐平息,吉西安放松下来,全身汗如雨下。 “不用,我没事。”拨了拨同样湿淋淋的刘海,他感觉自己慢慢恢复了常态,“维烈的事我会处理,不会给你们添麻烦。”雷瑟克不悦地皱眉:“这么见外,难道我帮你收拾烂摊子的次数还少了。”吉西安瞪目:“什么话!说得我经常惹麻烦似的!” “你自己数数,因为始‘乱’终弃而被情人的男朋友追杀,逃到我和殿下那儿避难有没有一百次?要我们出面摆平的也不下五十次了。” “嗯嗯……”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雷瑟克长长叹息。吉西安气得七窍生烟:“你才有病!”雷瑟克反‘唇’相讥:“不然,哪有这样换‘女’人像换衣服的。” “哼。”吉西安毫不愧疚地起身,潇洒地拂了拂衣角,隐隐冷笑,“我一开始就跟她们说清楚了,只***,不说爱,是她们自己要爱上我,我有什么责任?那种我笑一笑,哄几句,勾勾手指就倒贴过来的‘女’人,更是活该。有了情人老公还不晓得安分,朝三暮四。分手的都算好料,最差劲的是那种脚踏两条船的,真奇怪还有蠢男人帮她们出气。连累你们是很不好意思,不过这不是我的问题,是她们的错。”语毕,扬长而去。 目送他的背影,雷瑟克确认了一个长久以来的怀疑:他这个‘花’心的好友,其实非常厌恶‘女’人。 ******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13日,西城宰相维烈赛普路斯用远距离传送术来到边境要塞塞维堡,和负责人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寒暄了几句,就开始做出使的准备事宜。然后第二天清晨,在一队人马的护送下,穿过中立地带,前往中城卡萨兰的边防米亚古要塞。 虽然是迎接使者,米亚古方面却显得戒备森严。毕竟中西两城打了近千年,彼此可谓仇深似海。放眼望去,仪仗队和士兵们都目‘露’凶光,暗暗磨牙,大有将来人碎尸万断的架势。唯一例外的是站在队伍前面的三名男‘女’。身穿‘侍’卫服饰的少‘女’甚至还对兄长咬耳朵:“来的会不会是个满脸横‘肉’的大汉?” “这个…不是,他是个文雅和蔼的人。”雷瑟克凭良心说话。 “文雅?和蔼?”‘露’蒂丝斜睨的视线写满怀疑,在她的印象里,隐捷敏亚人全是肌‘肉’累累的大块头,但兄长也不会信口开河,想了想,她恍然大悟,“啊,是‘性’情和蔼,外表粗犷对吧?也对,毕竟是宰相嘛,要用个有修养的人。”雷瑟克抹汗,正要纠正妹妹的错误认识,要塞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剑拔弩张的气氛依旧,然而除了吉西安,人人瞪大双目,惊奇地看着当先走进的白衣青年。整整齐齐束在脑后的长发,清俊儒雅的五官,单薄高挑的身材,看起来就像一个伏案工作的学者。这样文弱而不起眼的青年就是以武威闻名的西城的宰相!?连雷瑟克也诧异地张着嘴,不明白为何一别数月,对方的头发就变成了黑‘色’。 “弗雷德。”维烈漾着让人不知不觉卸下心防的和煦微笑,强忍拥抱友人的冲动,颤声道,“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和他的‘激’动截然相反,吉西安面无表情,冷漠的姿态仿佛一尊雕像:“不好意思,阁下恐怕认错人了,在下的全名是吉西安凯曼,您可以称呼我的名字。” “是…对不起。”维烈尴尬地涨红脸。再一次看得众人大跌眼镜:皮这么薄,他还敢来出使?贝姆特城主疯了吗!?吉西安却毫不意外,比了个手势:“使者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请恕罪。城主府已摆好洗尘宴,请随我来。” 掩不住落寞之‘色’,维烈点点头,怏怏迈出一步。沮丧下没注意路况,踩到一颗有人故意抛掷的小石子,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你这个白痴!” 比起西城宰相在大庭广众摔‘交’,宫廷术士长的反应更令人瞠目结舌,不仅形象全无地口出粗言,还毫不犹豫地上前搀扶,一边骂骂咧咧,“笨蛋!呆瓜!不长眼!走路也不会走!是不是要人抬着你走?” “对…对不起。”维烈一手捂脸,狼狈地爬起来,又被吉西安一通教训:“你有没有常识啊!摔这么重还敢‘乱’动!万一骨折怎么办?躺好!我帮你检查!” “吉西安。”雷瑟克认为自己必须提醒友人,不然事态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但他还是提醒得迟了点,当下就有人陆续询问:“吉西安大人,你们认识吗?”如果不是诺因和两个心腹之间的感情天地可表,在场的人还会怀疑他是‘奸’细。 “不!我们不认识!”惊觉这句话的含义,维烈抢先否认,神‘色’惊惶,“之前是我认错人了,我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们认识。”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吉西安泰然迎视众人各异的视线,“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父亲的朋友,我最尊敬的长辈,我们之间确实有‘交’情,也绝对清白。”他心知这种情况,还是坦白最为妥当。以他平日的为人和表现,应该能让大家信服。就算有人中伤,凭诺因对他的信任,也不会有事。 果然,中城一方都平静下来。西城的护卫们却脸‘色’臭极,不是为维烈的出丑,自家宰相笨手笨脚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他们都是眼光锐利的高手,看出那块石头有问题。 “弗雷…吉西安。”维烈担忧地拉拉友人的袖管,后悔自己的轻率。吉西安一言不发,把他歪掉的‘精’灵之眼戴正,小心地扶起他,拍干净尘土,对一名护卫道:“看好你们宰相,别再让他跌倒。”西城众人对他印象还不错,应道:“是。” “吉西安哥哥好奇怪哦,第一次看到他对人这么温柔。”‘露’蒂丝忍不住小声道。雷瑟克心里也是相同的感想。维烈踏着看不出痛楚的步伐走来,微笑着伸出手:“雷瑟克军务长,久违。” “久违。” 连雷瑟克大人也……众人傻眼。维烈微微侧首瞅着雷瑟克身边的少‘女’:“这是令妹吗?长的很像你。” “呃——你好。”‘露’蒂丝下意识地行了个军礼,冲口道,“你认识我哥哥吗?” “只是有一面之缘,我很感谢他对吉西安的照顾。因为一些客观原因,我和吉西安不得不为各自的上司效力,但这并不影响我和他的‘私’‘交’,我们也问心无愧。”温润的嗓音,恳切的谈吐和沉稳的风范让人油然升起好感,不少中城士兵的脸‘色’都缓和下来,眼里的敌意降低几个百分点。 “哦。”‘露’蒂丝也对他感觉良好。介绍完双方的随行者,由术士长和军务长带路,将西城一行引至城主府。 洗尘宴、攀谈、试探、打太极拳……一连串社‘交’活动结束,维烈终于得以解脱,和吉西安一起走进会客室。 一关上‘门’,吉西安就把几个治疗魔法夹头夹脑地丢过去,砸得维烈一阵头晕。他身上的擦伤早就好了,这样一搞只有难受:“那个,吉西安,我没事。” “我也在奇怪,你脸上怎么一点淤青也没有,是不是有颜面自动修复功能?” 维烈搔了搔脸颊,不吭声。吉西安睨了他一眼,走向主座:“派你这样的老实人来,贝姆特城主的想法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吉西安,我欠老板情,所以他的要求,我无法拒绝,但我没有长期做下去的打算,也不是抱着战意而来。” “你太天真了。”将身子埋进高背椅,吉西安比了个“坐”的手势,表情不见开朗,“中西两城打了那么多年,岂是你说声和,就能和的?”维烈顺从地坐在沙发上,笑道:“现实压力使人屈服。” 吉西安这才有了点谈判的兴致,维烈却没有奉陪的意愿。他不擅长外‘交’,唯一一次经验是降魔战争开打前,和各族代表签署和平协议。但就连那个时候,具体洽谈的也不是他,而是魔王和风之幽鬼。 他擅长的是叙旧,反正贝姆特也没要求他和中城言归于好,他没兴趣做多余的事。 接过‘侍’‘女’递上的咖啡喝了一口,黑发青年的神态安详而自在:“我来是为了释清误会,还有在这里搭船,去贵城的上界。”吉西安一愣:“你要参加元帅的即位大典?” “嗯。” “那,贝姆特城主有什么指示吗?”虽然套老实人的话很不厚道,吉西安还是踢开良心的告诫。 “没有。”维烈回答得诚实极了。吉西安瞪大眼,内心充斥着杀人的***。 有没有搞错啊!将这样一头小绵羊扔进一群豺狼虎豹中间!贝姆特城主是嫌他碍眼,故意牺牲他吗?不,不对,听说宰相府最近政绩不错,那是佣兵王脑袋进水,眼睛被蛤蜊‘肉’糊住了? “吉西安?” “我说你……都没有脑子吗?”吉西安气到无力。维烈歪着头不解,随即恍然大悟,乐呵呵地道:“你在担心我?不用不用,老板说了,我只要去那边晃一圈,顺便带土产回去,就算完成任务了。” “※○¥……”吉西安抓狂了,一骨碌站起,用整座府邸都听得见的音量吼道,“够了!我陪你去!要让你一个人去,不被那群人生吞活剥了才有鬼!” “呃,可是——” “没有可是!我现在就带你去金缕坊买衣服!这么土的风衣,只有你还穿得出去!” “吉…吉西安……”不由分说地,维烈被拉出了城主府。 ****** 然后,只见大街小巷流传着如下对话: “咦,那不是吉西安大人吗?怎么身边站的是男人不是‘女’人?” “那个啊,很有名的,就是西城的宰相,吉西安大人的长辈。” “长辈!?他哪里像长辈啊?皱纹都没有一条!” “这个也很有名了,听说他还有颜面自动修复能力呢,摔一‘交’都跟没事人一样。” “厉害!啊……是我眼‘花’吗?吉西安大人对他比对‘女’人还温柔!” “不是你眼‘花’,这是最有名的奇闻。那帮疯‘女’人已经下注了,赌吉西安大人会移情别恋的占多数。” “这样啊,看趋势是有可能,不过……殿下会发狂吧。” 一阵寒风吹过,两人相顾打颤。在西境,大部分男‘性’已经被同人‘女’洗脑得相信诺因、吉西安和雷瑟克真有暧昧,哪怕他们手挽手也没人会奇怪(尽管至今为止从来没有过)。但是,不能搅和进一个外人! 完了完了,天崩地裂,火山爆发,世界末日就在眼前。想到深处,八卦族陷入一片愁云惨雾。 “吉西安,我们会不会太引人注目了?”透过橱窗瞥了眼街上‘交’头接耳的行人,维烈有点不安。 “肯定的,这里的人一向爱大惊小怪。”吉西安毫不在意,专注于手里的衣裳,考虑是酒红‘色’搭配金盏‘花’图案的好,还是霞红衬银云绣边的好。维烈看得倒‘抽’一口凉气,抱紧怀里自己选的雪白长衣:“那两件太华丽了,我还是穿这件。”吉西安狠狠扫了他一眼:“什么华丽,这是品位!你皮肤本来就白惨惨的,穿白衣服更像僵尸!要穿能够烘托血‘色’的,人也会显得‘精’神一点!”一旁的服务生也连连点头,赞同他的眼光。 “可是……可是……红‘色’太招摇了。” “再招摇的衣服,穿在你身上也变斯文了——去换上。” 将人推进***室,吉西安没有‘浪’费时间,继续挑选。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满意颌首:“不错,立领比翻领适合你。不过领巾不用了,过来。”再修饰了一番,比对效果,扔给他下一件衣服。 一直试穿到傍晚,筋疲力尽的魔界宰相才被恩准释放,让友人打理头发。眼角瞥见服务生们围成一圈窃窃‘私’语,小声提醒:“弗雷德,你还是别和我走太近,对你的立场不好。”他倒不是不自在,很久很久以前,当他的年纪还是十字打头时,经常被风之幽鬼拖出去买衣服,设计造型。虽然水之幽鬼在这方面也颇有心得,但是他的衣服维烈一件也不敢穿。不是***到吓死人,就是华丽到刺瞎眼。 “别理她们,‘女’人就是喜欢嚼舌根。”即使吉西安原本有三分顾虑,看到一旁的阵仗也飞了,流畅地打了个结,刚要叫他转身,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上次摔坏的‘精’灵之眼,我已经帮你修好了。还是那个你戴着比较好看,一会儿拿去戴上。” “好,谢谢。” “客气什么,比起你为我做的,根本不算什么。”吉西安把他转过来,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口哨,“你这个样子到大街上去,保证‘迷’死一票‘花’痴‘女’。”维烈微微臊红脸,不好意思地道:“劳你费心。那个…请问,可不可以帮我的护卫们也一人准备一套衣裳?” “没问题。” 悉悉簌簌的声音戛然而止,服务生的眼睛一个比一个瞪得大:竟然能让吝啬的财务部长这么爽快地答应掏钱,殿下真的前景不妙啊! ****** 次日上午,宫廷术士长效法主君,把米亚古要塞扔给僚友,和敌城的宰相一起搭空浮舟前往上界。 接到通知的卡萨兰城主等在站台,一见心腹出现,就高兴地迎上去:“我就猜你会凑热闹,果然来了。” 吉西安冷哼一声:“谁像你这么有空,我是陪人来,顺便拎你回去。” “陪人?”诺因愣了愣,往他身后看去,这一看顿时移不开眼。跟着下船的男子一袭明‘艳’的红‘色’,从上到下,从外到内,都营造出渐层效果;高耸的领口和外翻的袖管则是温暖的卵黄‘色’;模仿礼服的设计衬出他文质彬彬的气质;乌黑柔顺的长发用一根珊瑚红的纱巾松松挽起,垂在‘胸’口,又增添了一抹随和。寻常男子穿起来绝对显得俗气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只让人感觉高雅,亮眼而出众。白长‘裤’和黑皮靴又使他多了一份飒爽的英气。身后二十来名‘侍’卫也都打扮得光鲜亮丽。 这人是谁?诺因一阵茫然。不等他发问,维烈已上前行礼,态度十分郑重。欠身45度角,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贴着‘胸’膛中央。这是摩耶的礼节,代表臣子对上司的敬意:“维烈参见殿下。” “奇怪的礼仪。”诺因回过神,上下打量他,“你就是西城的宰……啊!”他猛然警醒,转向心腹,“这个不会是你那个长辈吧?” “什么这个那个,给我放尊重一点。”吉西安沉声呵斥,一手放在维烈‘胸’前,“这位是隐捷敏亚的新任宰相,也是我的恩人,奉贝姆特城主之命,特来此恭贺元帅。”诺因悻悻然地抿嘴,依旧一副没礼貌的架势:“贝姆特素来不管这些闲事,这次倒是脑筋搭错了?”西城的护卫都面‘露’怒‘色’,不仅为他目中无人的态度,更为他侮辱主君。 维烈温和地道:“新王登基,是举城轰动的大事,我城没有道理置身事外;而且拉克西丝元帅的政策,也攸关我城的未来走向。”诺因本来超级不满吉西安对他明显有别的亲厚待遇,但是不知怎么的,对着这张脸,听着温润的嗓音在耳边缭绕,竟然发不出火。连盘踞在‘胸’口的怒气,也像被‘春’风吹散似的,不见踪影,闷烧都闷烧不起来。 奇怪的人,奇怪的气质。 还不知道自己遇上天敌的诺因只是盘算着待会儿也要让拉克西丝尝尝这种滋味,难得和颜悦‘色’地道:“既然如此,我就带你们去迎宾馆。” “有劳诺因殿下带路。”维烈深深低下头,不与他目光相对。几乎在同时,诺因野兽般锐利的直觉接收到一股排斥的‘波’长,意外地皱起眉。 不是他自恋,凡是第一次见面的人,无不对他的脸萌生好感,何况他还摆出相配的表情。不过,这股排斥也不像敌意,倒像是感伤、怀念、后悔和一点点嫉妒的‘混’合体。 怪咧,我有欺负过他吗?还是抢了他的‘女’朋友?不可能,我又不是吉西安那个‘花’心鬼。纳闷片刻,诺因直截了当地道:“干什么低着头,我长得很难看吗?” 以为他是纯粹找茬的吉西安心下不悦,正要帮友人解围,维烈抬起头,微笑道:“不,殿下长得很好看。” 事实上,这是谎话。诺因的容貌酷似他的外祖父‘精’灵王奥佛瑞特,而‘精’灵王夺走了魔界公主玛格蕾特的芳心,没有人面对情敌的后代还能无动于衷。何况,被一个长得像‘女’人的男人拐跑未婚妻,对任何有自尊心的男人而言都是难以消受的事。 又是这个笑容,总觉得在哪里看过。诺因有些恍惚。这时,他腰间的佩剑嗡嗡叫起来。 “史列兰?”诺因一手搭在剑柄上。吉西安见怪不怪;西城一方则是很希奇地瞧着这一幕,维烈脸上闪过异‘色’。 《诺因,叫他碰碰我。》 (啊!?) 《叫他碰碰我啦!》史列兰急得快从剑里跳出来。刚刚一觉醒来,瞥见眼前的人,第一反应是:杨阳来了!杨阳终于守约来见他了!可是仔细看,感觉有点不对。他接触的人不多,至今也只会用特征辨认。比如诺因是黑发紫眸,仅此一家,别无分号。这个好像比杨阳高的人五官气质和杨阳有够像,却又有诸多不同,所以他需要通过碰触确认对方的魂‘波’,杨阳的灵魂他曾亲眼看过。 诺因不甘不愿地解下佩剑,递给维烈:“拿着他。” “咦?”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维烈面‘露’犹豫,担心自己的身份是不是***了。 “我的半身要你碰碰他!好像有什么话想对你说!” 真的是自我意识剑啊。西城的护卫们更惊异了。维烈这才迟疑着接过,手一握紧,脑中就响起一个悦耳的男声:《不是杨阳……》 “!!”维烈险些松手。诺因大叫:“拿紧点!摔伤他我找你算帐!”话音刚落,吉西安用法杖敲了他一记,以惩罚他的没大没小。 “啊…是。”维烈漫应,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的剑上,(你认识杨阳吗?) 《你也认识?》史列兰摆脱失望,喜出望外。维烈不由得逸出一丝笑意:(嗯,上个月我们还在一起旅行。) 《旅行?我们也一起旅行过。她好不好?为什么不来找我呢?她答应了来找我。》 (她答应过吗?那她一定会来找你的。啊,原来如此,难怪她说最后一站是中城,就是为了你。) 史列兰几乎是狂喜了:《真的?她真的这么说?太好了,我一直担心她忘记我了。谢谢你,你和杨阳好像,都一样温柔,灵魂的颜‘色’也很接近。》 (您不愧是……殿下叫您史列兰,您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吗?) 《名字?我就叫史列兰啊,原来叫魔封。还有其他……》史列兰一言未毕,感到自己落入一只熟悉的大手。 “到此为止。”诺因脸‘色’不善,***地抢过佩剑,“你们应该说够了吧,走了!” “呃,好的。”维烈一怔,笑道,“他很可爱,请好好待他。”护卫们听得张大嘴:他竟然说魔剑可爱!会不会被魔法影响了啊?诺因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殿下。”吉西安忍无可忍地提高嗓‘门’,“你自己回迎宾馆吧!我带他去见元帅!” “干嘛啊,我只不过——” “只不过声音大了点,语气恶劣了一点,态度凶恶了一点。” “唔~~~”诺因瑟缩了一下,也爆发了,“你才奇怪呢!长辈又不是老子,犯得着这么小心‘侍’侯吗?”吉西安像一头被挑‘毛’的豹子一样绷起身体,发出毫不掩饰的冷笑:“哦?那么按照你的逻辑,你也不过是区区上司,我压根用不着甩你。”诺因撩起袖子:“你想打?好啊!” “两…两位……”看不下去的维烈正要劝架,被两人异口同声地打断:“你闭嘴!” ……真是默契十足。维烈苦笑着‘揉’‘揉’太阳‘穴’,再接再励准备分开两个已经卯上的家伙,响起一个清冽的嗓音,如冰水浇熄了战火:“好热闹啊。” “罗兰城主。” 维烈首先喊出来人的名字,从空浮舟上下来的正是东城一行。不约而同地,诺因放下袖管,吉西安收起法杖——他们可以自家里打得火热,但决不允许他人趁虚而入。可惜,罗兰哪有看不出关窍的,冰蓝的眼眸一转,定在维烈身上:“真巧,音乐堂一别,才半个月又见面了。” “咦?”诺因和吉西安愕然。维烈行了一礼:“上次多亏您帮忙。” “等等,维烈,你就是那个得到‘春’之礼赞第一名,被称为[琴弦的魔术师]的选手吗?”吉西安讶道。维烈红着脸讷讷,既不好承认,也不能否认。还是罗兰帮他摆脱了困境:“看来几位都认识了,我来迟一步,没赶上最热闹的时段。” “吉西安和他本来就认识。”诺因重整态势,‘露’出讽刺意味浓厚的笑容,“倒是你,会巴巴地赶过来,实在叫我惊讶。”罗兰皮笑‘肉’不笑地应道:“诺因城主说哪里话,莫非元帅要排除我伊维尔伦,做四城的国王?” “哼,西城会不会归顺也难说。”诺因看向维烈。后者微微一笑,无限温和包容。两个城主顿时收起几分轻视,眼神变得深邃,相继试探了几句,想揣摩这个男人是否真如外表那么老实。蓦地,一个冰润的声音‘插’进谈话:“杨老师。” “是。”维烈下意识地回应,然后一脸惊骇地转向声源。伊维尔伦满愿师以不亚于他的震惊神情瞪视他,久久说不出话。 诡异的寂静弥漫在众人之间,被罗兰困‘惑’的反问打断:“冰宿?” “没什么,我‘乱’叫的。”茶发少‘女’敛去情绪‘波’动,浅笑嫣然,一手递给他,“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可否送我一程?” “当然——各位,我们先失陪了。” 表情各异地目送这对怎么看怎么华丽的男‘女’离去,众人心里充斥着问号。吉西安询问友人:“你姓杨?”真是古怪的姓氏。维烈苦笑不已:“我也算姓杨吧。” 什么叫也算姓杨?众人相顾错愕,这时,又传来空浮舟靠站的声响。 “哦,诺因老弟,吉西安老弟,别来无恙啊。” 接龙吗?看到大步走来的北城城主,诺因和吉西安脑中冒出相同的感想。一半人跟随东城城主离开的仪仗队连忙迎上去,盛大的排场让米利亚坦非常满意。 “元帅真是太客气了。”误以为诺因也是来迎接他的,米利亚坦冲他笑得欢,“诺因城主一直是这么年轻貌美呢,说不定到了四十岁,你还会是这个样子,哈哈。” ***!哪壶不开提哪壶!诺因暗暗切齿,表面却还得摆出僵硬的笑脸:“米利亚坦城主过奖了。”他的演技哪里瞒得了人,米利亚坦立刻发现失言,笑着岔开话题:“呃,恕我眼拙,这位有点面熟的先生是谁?”他已经完全忘了维烈是搞砸拍卖会的祸首之一,换作美‘女’,他倒会记得。 面熟?又添了一个疑点,吉西安主动介绍:“这位是隐捷敏亚的宰相维烈杨——维烈,他是埃特拉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 “幸会。”维烈扬起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伸出右手。本来按照外貌年龄和身份,他应该行晚辈礼,不过拜他无敌的笑容所赐,在场谁也没有注意到。 和当初的罗兰一样,米利亚坦也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笑呵呵地和他握手:“西城的礼仪真特别。” 不是西城,是地球的。维烈汗颜,他老是搞‘混’,才会三番两次穿邦。 “那个,你真的不是杨老师吗?”陪同米利亚坦前来的邱玲小声‘插’嘴。诺因皱起眉头:又来了,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吉西安倒是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当初他遇见维烈时就觉得他很神秘,再神秘点也无所谓。 维烈顾左言他:“我是姓杨。”听出他不愿深谈,米利亚坦盘问自家的满愿师:“怎么,小玲,你认识维烈宰相吗?”邱玲本就乖巧,众所瞩目下很是局促,嗫嚅道:“不,我只是认识一个和他很像的人。” 很像?不见得吧。想起维烈面对冰宿的反应,诺因心下嘀咕。吉西安奇道:“米利亚坦城主怎么没和梅莲可城主一道来?” “哦,她先去元帅那里了。‘女’人家嘛,总有许多悄悄话。” 切!无聊!诺因对姑姑的“‘女’人家”行为极其不满,存心破坏她难得的‘私’人聚会,道:“我们也别在这儿寒暄了,这就去元帅府吧。” ****** 虽然已经是卡萨兰实际的统治者,基于种种考量,拉克西丝还是驻扎在老家。这天,往常总是‘门’可罗雀的元帅府一下子涌进大批人‘潮’,让守卫看傻了眼。 “老妖婆,我回来了。”诺因大咧咧地推开‘门’,也不管里头还坐着个梅莲可。 “臭小子,我不是叫你把客人带去迎宾馆,你带来这儿干什么。”拉克西丝不悦地起身,服饰和平时一样,象牙白的军装和里侧鲜红的斗篷,只是头发没有扎成辫子,蓬松地披在背上。对面的梅莲可装束就正式多了,身穿绿底白领的荷叶边长裙,比实际年龄多了份朝气,但原本丰腴的脸蛋略微清减,显出一股楚楚的风姿。她先朝米利亚坦颌首为礼,然后好奇地打量维烈,看着看着,双眸渐渐睁大,盛满惊惧之情。 “血魔!欧斯达,快离开他!” 平地惊雷也不及这句话震撼大,米利亚坦反‘射’‘性’地往旁边跳去;诺因一把拔出佩剑,抵住维烈的脖子。吉西安大叫:“住手!”史列兰也嗡嗡抗议,扔了十来个防御结界罩住维烈,圈得他动弹不得。 “慢着!”拉克西丝也喝止,质问友人的语气充满怀疑,“你说他是血魔?你确定?” “不会错的。”梅莲可的声音隐隐发抖,竭力保持镇定,“我的部下曾亲眼目睹他施法的经过,用记忆水晶记录了这段影象,我…我看过。”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战栗。不能怪她,血魔的名头太深入人心;而他连毁六座要塞,用禁咒[陨石群落术]轰平一座城池的丰功伟业,也使南城上下对他又恨又畏。 气氛更加紧绷,米利亚坦又后退了几步;诺因则前进了几分,不过是手里的剑。吉西安问道:“可否借水晶一观?” “我没带。” 沉默又一次降临。拉克西丝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够了,把剑放下,这人我见过,我不认为他会是血魔。”梅莲可怒道:“你连我也不相信?” “等等,我也可以作证!”吉西安将友人护在身后,大声道,“梅莲可城主说的是去年西城偷袭贵城的事吧?那个时候维烈和我在一起,所以他绝对不可能是血魔!” “什么!”惊呼迭起,其中叫得最响的当然是梅莲可。诺因忍无可忍地道:“吉西安……”对方一个扫视让他立马闭嘴,宫廷术士长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不想跟我绝‘交’,就乖乖闪边去”。 可恶!我一定要把这个叫维烈的家伙偷偷作掉! “吉西安术士长,你说的是真的吗?”梅莲可有点动摇了。米利亚坦也道:“梅儿,你会不会认错人了?那个水晶的影象清楚吗?”梅莲可底气不足地答道:“不清楚,不过…我认得他的额饰,那个黑水晶,龙形的额饰。” 吉西安松了口气:证人自己都没信心,事情就好办了:“梅莲可城主的确认错人了,因为这个额饰是我送给维烈的,难道我会是血魔吗?”梅莲可愕然,这才信了,讷讷道歉,脸涨得通红。 “好了好了,一场小误会,诺因还不快把剑收起来!”拉克西丝提高嗓‘门’,随即若有所思地瞥了吉西安一眼,“维烈宰相,你不会介意吧?梅莲可是开个玩笑。” “没关系。”维烈微笑道。这回,每个人都相信他不是血魔,哪有杀人狂能笑得这么舒服,毫无戾气? “坐——克鲁索,泡六杯茶。” 待总参谋长离去,客人都坐下后,拉克西丝闲闲跷起二郎‘腿’,啜了一口面前早就泡好的玫瑰红茶,眉间是不怒而威的昂扬,“客套话也不多说了,各位肯赏脸光临,我很高兴。”梅莲可和米利亚坦心情复杂地端坐,维烈还是一径的安详。 “诺因,罗兰没来吗?” “他先去迎宾馆了。” “哦。”拉克西丝沉‘吟’。诺因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收起你脑袋里的想法,他是因为他的满愿师身体不适才先走的,不然还会过来和你‘肉’麻兮兮地对杠。”实在受不了这个侄子直来直往的脾气,拉克西丝狠狠瞪视他。米利亚坦不自在地动了动,他对‘女’婿信赖有加,因此这种怀疑的话,听着很不顺耳。 这老‘色’鬼中毒已深,没用了。瞥眼间看出他的心思,拉克西丝下达结论。如果风流自赏的米利亚坦知道她称自己为老‘色’鬼,一定会勃然大怒,当场拂袖而去。 只是表面比侄子稍微有口德的拉克西丝压根不理睬他,转向维烈,摆出和悦的表情:“自二代城主以来,贵城还是头一次参与这样的国家大事,我可否视之为友好的表示?”她假扮海盗的事是机密,所以没有借此拉拢关系,而是直接切入正题。 维烈回以自然的笑靥:“是的。”过于直白的答复令除了吉西安以外的人都是一愣。 “那…贝姆特城主有什么指教吗?” “指教不敢当,老板只是要我向您表达祝贺,请过目。”维烈拿出一张礼单,恭谨递上,“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拉克西丝近乎失神地浏览完,抬起头,从上到下地端详,锐利的目光足以穿透铁板,但是碰上维烈历经漫长岁月磨砺的‘胸’怀,连表层也没能扎破,更别说有什么心理影响了,根本是不痛不痒,当作微风吹过。 “贝姆特城主太客气了。”拉克西丝首次有了无法掌握一个人的感觉,以往和帕西斯‘交’锋时都没这样过,当下言辞多了一分小心,“不知他打算如何调整和王室的关系?”维烈迟疑地道:“这个…老板没有说。” 看来我高估他了,他只是个涵养比较深厚的家伙而已。放下心头的大石,拉克西丝的语气恢复了锋锐:“这么重大的事也没有知会你吗?” “他确实没有说。” “……” 连着几回合下来,旁观的诺因、吉西安、梅莲可和米利亚坦已经跳过惊愕状态,转为石化。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说他老实嘛,偏偏风度好得像油里煎过的;说他‘奸’诈嘛,明明又生嫩得一目了然。毫无外‘交’技巧,毫无演技,讲话不懂得迂回,试探一律上钩……同时也沉着,冷静,经验丰富,立场坚定,让人讨不到真正的便宜。 尽管看上去是拉克西丝占尽上风,像一头大野狼将小绵羊欺负得无还手之力。但是,连羊‘毛’也没能扒下来半块,这……能算是欺负吗? 第n次功败垂成,拉克西丝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挫败,眼底浮起懊恼:***!贝姆特居然扔这样一根难啃的骨头来,真是——真是该死的选对人了! 捕捉到她的情绪‘波’动,诺因心里乐翻了天,先前对维烈的恶感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差没跳起来手舞足蹈。 “这么说,贝姆特城主是想在维持现状的基础上朝友好的方向发展,是吗?”用手指活动了一下‘唇’角,拉克西丝勉强撑起一个不算僵硬的笑容。维烈想了想,道:“好像是吧。” 什么叫好像是吧!再这样我要揍人了!险险咽下到嘴边的三字经,拉克西丝气得脸‘色’发青。同情她的吉西安开口道:“维烈,元帅的意思是,贵城愿意和我城休战吗?”唉,他当初真是多虑了,不用他罩这小子也能应付得很好。 “当然了。”维烈朝他绽开柔和的笑靥。 哎呀,凯曼对他的影响,出乎意料的大呢。终于找到扳回一城的机会,拉克西丝双目一亮。诺因却不愿让她得逞,快速抢过话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谈这些事做什么——老妖婆,你明天的典礼准备好了没?” “臭小子,不想我撕烂你这张嘴,就给我放尊重点!” 知道她说到做到,诺因不得已改变称呼:“亲爱的姑姑,小侄请问您,明日的御驾摆好了吗?”腻死她!腻死她!可惜,他的道行太浅了,拉克西丝不但不为所动,还牵起一抹妩媚的笑意,抛来更具杀伤力的话:“我的诺因小亲亲,难为你这么关心姑姑,姑姑好欣慰。放心,在小亲亲长大***,有能力担负国家前,姑姑会好好守住祖宗的基业,将来‘交’到你手中。”左一个小亲亲,右一个小亲亲,叫得诺因‘鸡’皮疙瘩直往下掉;其他人也坐如针毡。 看来诺因城主果然是站在拉克西丝元帅这边了,亲伯父被软禁,也不见他抗议半声。梅莲可和米利亚坦思忖。维烈却是另一番触动:殿下和现在的亲人相处得很好呢。不过,帕西尔提斯为什么还不和子‘女’相认? ****** 晚间,中城城主和宫廷术士长总算结束一天的‘交’际应酬,并肩走出迎宾馆。 “你那个长辈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人人都认识他?” “我不知道,今天以前,我就以为他是个‘吟’游诗人。”吉西安苦笑,随即浮起深思之情,“不过,当初撤消我的通缉令,给予我新生的就是他,所以我早就察觉他不像外表那么简单。”诺因瞪大眼:“那你还这么信任他!” “为什么不?身份不等于人品,难道你能昧着良心说他不是好人?” “哼。”诺因确实说不出诋毁的话,闷闷别过头。见状,吉西安反而软下口气:“维烈是我的恩人,待我犹如至亲的长辈,我当然也尊敬他,善待他,这跟对你是不同的。”诺因舒坦了许多,嘴上却不肯示弱:“谁稀罕!” 吉西安摇摇头,不和他一般见识。 “话说回来,他还真厉害,让老妖婆和罗兰福斯那个老狐狸都吃了哑巴亏。”诺因后悔自己的嘴硬,试图补救,但想起下午的情景,又真的高兴起来。吉西安也忍俊不禁:“不是他厉害,是正好撞上他们俩的软肋,也幸好世上有这样一个怪胎。” “嘿,是贝姆特眼光好。对了,雷瑟克好吗?你应该叫他来,你留在要塞。” “一直是我做牛做马,为什么不能轮到他做一次?”吉西安不爽。诺因咋舌:“因为伯父伯母啊!他们三天两头缠着我问他们的儿子‘女’儿好不好。”吉西安失笑:“原来如此。那么这次回去,你放他们兄妹一次长假,回家探探亲。”诺因点头应允。 家……很遥远的名词呢。感到星光洒在身上的清冷滋味,宫廷术士长突然有了一丝淡淡的寂寥。看出他的心思,诺因一把勾住他的颈项,吆喝道:“走!我们去喝酒,今晚不醉不归!” “你疯了!明天是元帅的登基大典,你要喝得醉醺醺地去?” “切!就是要喝得烂醉如泥,最好当众吐一场,害典礼砸锅。” “你……” 长街上,只见两个身影推推搡搡地离去,带起属于年轻人的活力。 ******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16日,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正式加冕称王。宽阔恢弘的中央广场上,宪兵队和士兵将观礼的群众堵在外圈,内侧是文武百官和来自四城的贵客。以淡到几近无‘色’的远天为背景,形成华丽盛大的景象;阳光不受阻碍地直‘射’而下,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黑发元帅身穿豪华的军礼服,肩披有银绒滚边的斗篷,从容地穿过人群,登上广场中心摆放着权杖和王冠的圆形祭坛,转身肃然而立。接着,礼官的声音朗朗响起:“加冕仪式正式开始!请总神殿的神官长阁下为新王赐杖!” 不用说,这位神官长是拉克西丝肃清了上一届后,新任命的部下。因此,近百名圣职者簇拥着须发皆白的神官长应声来到,踏着稳健的步伐走向祭坛。 拉克西丝单膝跪地,其他人也跟着跪了下来,静静等候新王加冕的庄严一刻。然而仔细看,可以看出几个例外。 维烈还是昨天的打扮,不着地的左膝最为显眼。身为魔界宰相,他的身份和尊严不允许他向人类叩拜。而他身后的西城护卫也摆出相同的姿态,朝自家宰相投以赞赏的目光。 诺因和罗兰相比之下就隐晦得多,前者有披风遮掩,后者穿着黑缎长袍。 神官长捧起权杖,严肃地宣布:“吾以神明代理人的身份,尊奉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为艾斯嘉大陆唯一的合法君主!今日起君临全国,履行神意,执掌大统,天地为证!” 因为只是继任摄政王,拉克西丝没有戴上王冠,接过象征王权的权杖,起身扬手一挥,动作十分帅气。台下众人随之站起,广场上一片沸腾。 “我宣誓,将以我的生命,我的一切守护这个国家!”以无懈可击的神态和语气完成仪式必须的部分,拉克西丝娴雅地接受百姓的欢呼,和群臣各异的视线。然后,一个特大号爆弹丢了下来:“众臣听封!” 不得已,大臣和主宾再次跪下,搞怪的几个让拉克西丝瞧了个清清楚楚。远处的民众就没干系了,闲闲看热闹。 这是典礼的重头戏,既然是在内‘乱’中夺权成功,事后大肆封赏有功人士自然免不了,其中也有着更深的用意。 “护卫军军团长,拉‘蒙’赫特赞,平‘乱’有功,封王家骑士,自组五千骑士团,封侯爵,世袭三世,赐瑞雷因三领。” “禁卫军统领韦罗尼卡帕尔罗特,平‘乱’有功,封王家军事顾问,并中央军,成立新军团,封公爵,世袭三世,赐卡威尔三领。” “宪兵队长,瑟雷斯纳加罗,平‘乱’有功,封……” 冗长的册封不断进行,累得维烈大汗淋漓,身形摇摇‘欲’坠。他本来体质就不好,也没受过武术训练,这么近乎悬空地久跪,当然吃不消。另两个就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识破姑姑居心的诺因怒火熊熊,焦躁下很是难受。惟独罗兰气定神闲,稳如泰山。以他的功力,这样跪上三天三夜也没问题。不过,心情也好不到哪去。 终于,拉克西丝的恶作剧进入尾声,同时也是高‘潮’:“埃特拉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辅佐有功,封荣誉国事顾问,赐姓耶罗,封一等公爵,世袭五世,赐卡拉尔郡。” “梅迪城主,梅莲可迪休拜卡,辅佐有功,封荣誉国事顾问,军部客座,赐姓耶罗,封一等公爵,世袭五世,赐加林郡。” “隐捷敏亚宰相,维烈杨,兹事体大,特封宫廷术士,首席魔法顾问,赐姓耶罗,封伯爵,世袭三世,赐路西斯三领;其主贝姆特瓦托鲁帝,正式任命隐捷敏亚城主,荣誉国事顾问,封一等公爵,世袭五世。” “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平‘乱’辅佐有功,封全国兵马总元帅,一等执政官,赐宅邸一座,亲兵三千,封一等公爵,世袭十世,赐谢雷、拉普罗两郡。” “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辅佐有功,政绩优秀,为众臣之表率,特封国师,常伴君侧,封维安亲王,赐姓耶罗,世代永袭,封耐留恩等三郡。” 听到这里,东城城主的瞳仁猛然收缩,但他什么也没说,和所有受封的功臣一起深深欠身,恭敬地道:“谢主隆恩。” 环视一圈,拉克西丝高高举起权杖,正午的阳光在她身后形成耀眼的光影,举手投足,气势非凡:“最后,我宣布,大赦天下,免税三年!” 广场上欢声雷动,“摄政王万岁”的呼声响彻云霄。 ****** 加冕仪式结束后,维烈几乎站不稳,好不容易才在护卫的扶持下缓过气来。仿佛故意一般,‘侍’从跑来请他入宫详谈,商讨国事。 “那个元帅肯定是故意的!”护卫们都愤愤不平。 “现在起要叫摄政王陛下了。”留下一个包容的浅笑,维烈礼仪周到地跟随‘侍’从离开了热闹的广场。 华丽的会议室里,一位国王,四位城主已然就坐,面前摆放着茶点。和去年的首都会议相比,同样的场景却增‘色’不少,因为在座无一不是俊男美‘女’。 “对不起,我来迟了。”一进‘门’,维烈就诚恳地致歉。拉克西丝笑得有点促狭的成分:“无妨,维烈宰相身体不适,难为你这样急匆匆地赶来。”苦笑了一下,维烈没有跟她计较,坐在诺因旁边的空位上,无形中形成和北、东城主对峙的局面;而南城城主坐在拉克西丝的对面。 “辛苦大家了,在这个本该忘怀一切,尽情庆祝的日子,还召集大家商量正事。不过,我国正处于新旧‘交’替的时刻,只有麻烦诸位忠诚能干的臣子多多效力了。” 以亲切而实际的话语为开场白,年轻的摄政王双手‘交’叉托着下颚,笑容威而不严,含而不‘露’,光华外显,神韵内敛,尽显君王的魅力。余人纷纷表示不敢当,愿尽绵薄之力。 “治国法为体,民为本,因此今日会议的重点是宪法的修改,和税率的调整——罗兰城主,上次首都会议王兄强迫你负担四城的粮税,这是极为不公平的举措,我代他向你道歉,并正式取消这一政令。” “万分感谢摄政王陛下的体恤,谨代表全城上下,接受您的圣恩。”这是罗兰的真心话。拉克西丝点点头,话锋一转:“不过,荒年还没过去,如何实行减赋,安民攘内,确实是最忧急的事务。” “摄政王陛下所言极是,如今才第五年,还有四个荒年,民众已经困苦不堪,加上至今还没过去的严冬……唉。”最受天灾侵扰的北城城主情不自禁地吐苦水。南城城主尖锐地道:“税务固然是要紧的课题,国内的安定也很重要吧?摄政王陛下,不知您打算如何处理我城的沦陷区?”她恨西城入骨,虽然对维烈个人的观感不坏,还是忍不住当众撕破脸,要求一个‘交’代。 维烈平和地道:“这是我城和贵城之间的事吧,为何向摄政王陛下质询?就算要调停,也该由当时在场的诺因城主负责。”梅莲可大怒:“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服从摄政王陛下?” “有关这一点,我正要澄清:我城并不打算归顺。” 此言一出,人人震动。维烈依旧眼观鼻,鼻观心,神态安详自在。虽然贝姆特没给他指示,他本身也不是强硬的人,但是和西城人民相处久了,又看尽一千年的挣扎求存,对于他们的心态,他了解得一清二楚。 拉克西丝敛去讶‘色’,换上温雅的笑靥,柔声道:“可否请宰相阁下详细解释?” “好的。”维烈的口‘吻’带着明显的歉意和更多的恳切,“摄政王陛下,我不过是个‘蒙’老板错爱,意外一步登天的平凡乐师,并非西城人,所以我接下来说的话,纯粹是客观的发言——各位,请扪心自问,在隐捷敏亚内‘乱’迭起,为争夺粮食自相残杀,民不聊生的时候,你们可曾伸出援手?而在他们不得已发动侵略,靠掠夺他人填饱自己时,你们又是否看出其中的症结,做出适当的应对呢?没有,王室抛弃自己的臣民,四城舍弃自己的胞泽。” 在场的人都无言以对。 “当然,我不是在指责各位,毕竟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是逝去的人的责任。侵略也终究是侵略,不能被任何借口美化。只是…发生的就是发生了,无法改变,也无法扭转。哪怕和解,也是在经过不懈的努力之后,相当遥远的事情。我城和中、西两城都结下了不共戴天的深仇,这仇怨不可化解,也不应化解,不然如何对得起死去的人?摄政王陛下,我衷心期望我城能从和贵国并荣的友邦,回归过去的上下关系,但不是现在这个时候,这种形式。” “宰相阁下的意思我理解了。”漫长的沉默后,拉克西丝神‘色’凝重地颌首,眼中多了份赞赏和亲和,“其实我也是相同的打算,只不过,表面必须做秀一番,不然,也是对特地前来的你不敬。”维烈回以心领神会的浅笑:“我明白。” “等等!”梅莲可却听不进去,厉声道,“你自己也说了,侵略不能作为借口!我城凭什么作为贵城的粮仓?你们土地贫瘠也不是我们的责任!”维烈叹了口气:“梅莲可城主还是没理解。在这方面,令千金要比你识大体。” 南城城主陡然僵住了:“你…你说希莉丝?这关希莉丝什么事!?” “她是我的冒险同伴,从去年的丰之月认识起,就一直结伴至今。” “怎么可能……”梅莲可失神的低语被诺因惊喜的声音打断:“真的吗?希莉丝跟你搭档过?”维烈绽开人来熟的笑容:“嗯,她常常提起你这个师兄,说你教她偷窃篡改。”诺因嘿嘿一笑:“她还记得啊,小时候我们常玩这种游戏。”梅莲可回过神:“等等,口说无凭。” “这件事我可以作证。”罗兰淡淡地道,“拍卖会时,我亲眼看到希莉丝和他在一起。”梅莲可一窒,半晌,满脸苦涩地喃喃道:“她去了拍卖会?早知如此,我——” “恕我直言,梅莲可城主,希莉丝对你的成见非常深。”想起同伴剪掉的长发,维烈有点动怒,言下也不客气起来,“之前强迫她联姻也罢了,可以说是政治上的不得已,可是她都用离家出走来抗议,你为什么还不慎重考虑一下,依旧保留这个婚姻?希莉丝不是任‘性’的孩子,是因为她有更远大的目标要追寻,而非逃避公主的责任。她的价值不由你来定义,她本身也不是你补偿遗憾的工具。你的感情生活请认真处理好,不要牵扯到下一代头上,造成无法挽回的隔阂。” 闻言,梅莲可满脸通红;米利亚坦也面‘露’尴尬。余人看在眼里,心道原来如此。叹息的叹息,鄙夷的鄙夷,不屑的不屑。 干咳一声,维烈清俊苍白的脸庞也浮起红晕:“失态了,我并非用希莉丝打击梅莲可城主,只是一时气不过。那个,先前说到……”诺因好笑地提醒:“希莉丝比她老妈识大体。” “对对,谢谢殿下。”维烈喝了口茶润嗓,也不管自己欠缺洗练的话语让某人听得刺耳,续道,“希莉丝曾说,她和所有的梅迪人一样,痛恨总是侵略他们的隐捷敏亚人,视他们为万恶的侵略者,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但是看到西城的真实情况时,她心里的仇恨化解了,她发誓决不再敌视任何一个隐捷敏亚人,同时,她也决不允许他们侵占南城的领土,伤害南城的百姓。” “……”席间的众人都有所触动,梅莲可尤其震撼。 “这不是原话,不过大致意思没错。梅莲可城主,国与国,城与城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简单。哪边弱小,哪边就注定受欺辱。没有什么可怨可恨的,也没有正义邪恶之分,有的不过是***的对错而已。你我两城的关系,由实力说了算;是和还是战,也是在谈判桌上决定,而非这个会议室。”维烈沉着地道。梅莲可不再吭声。 顾虑友人的心情,拉克西丝没有对这番‘交’锋发表主观的见解,技巧地转移话题:“宰相阁下的政见相当正确,那么,贵城也准备用相同的态度对待我国?容我提醒,之前我还当众宣布减免贵城的赋税,但三年以后呢?”维烈‘露’出为难之‘色’:“很抱歉,我城上下恐怕不会同意‘交’税。”要刚刚变富裕的西城人民‘交’出粮食?杀了他们还比较痛快! “哎呀呀,真是大逆不道的发言。不对不对,西城现在算是我国的友邦,那这是敌视的言论吗?我这个刚即位的摄政王,是不是应该新官上任三把火,好好教训你这个破坏和平的使者?” 没有被吓到,维烈苦笑道:“不要再逗我了,元…摄政王陛下,你早就有解决方法了不是吗?”拉克西丝嫣然一笑,翡翠绿的眸子依然跳跃着揶揄的光芒:“代价可是很大的哟。” “没关系,我的心脏禁得起惊吓。” “呵呵。”拉克西丝愉快地笑了。有个不用提防有异心,又在公事上可以讨论互助‘私’下可以玩‘弄’调剂的臣子,让她大为开怀。维烈的出现就像一道清风,吹散了政界积压的‘阴’云。 “很简单,行政方面的老手,农田水利的技术人员,要多少你尽管开口。相对的,五年——我只给你五年。五年后,我要隐捷敏亚并入我国的版图,贝姆特向我称臣!” 维烈耸然动容,为对方的切中要害。新生的隐捷敏亚还太脆弱,尽管有他暂时撑着,却非长久之策。文盲生手太多,一切都要从头‘摸’索,根本消化不了肖恩留下的自然财富。如果不在短时间内站稳脚跟,就连让其他城望而生畏的庞大军队,也难保不分崩离析,成为‘插’进自身的利剑。所以目前,借助外力迅速稳固政权,建立起完备的管理机能是当务之急,即使这样也等于埋下了不安定的种子。 “若摄政王陛下信任我,我愿意用这五年的时间,说服老板和九位佣兵团长,让西城上下认清现实,做出合理的选择。”维烈站起来,肃然承诺。拉克西丝定定注视他,吐出四个分量十足的字:“我相信你。” 黑发宰相绽开令人心房一暖的笑容,深鞠一躬,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那么,接下去的会议我不便参与,就此告辞。期待下次和摄政王陛下同席的日子。” “我也衷心期待——诺因,你送他一程,顺便带他到宰相府挑人。” 漂亮的一手。罗兰垂下眼,掩盖眸里的冷光:不过,五年,他们有五年的时间吗? ****** 一前一后地走在廊上,中城城主时而聊聊刚才的议题,时而询问师妹的近况。维烈多半默默聆听,回答也言简意赅,眉间凝聚着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的沉重郁结。 “我说你——”来到僻静的转角,诺因猛然转身,恶狠狠地叉腰,“看我不顺眼是不?讨厌就直说,不要一声不吭地闹别扭!”维烈一怔,随即,情不自禁地扬‘唇’:“不是,我不是讨厌殿下。” “骗鬼啊!” “是真的。”维烈笑意加深,纵容的神情宛如看着调皮孩子的父辈,“殿下很坦率,是我最欣赏的类型。”这回轮到诺因愣住,向来只有人说他不坦率,口是心非,怎么—— “坦率不等于老实。殿下能够直面自己的心灵,所以坦率;但是无法老实地说出,所以嘴硬。不过,这点非常可爱。”维烈右手握拳掩住嘴,一副好笑的模样。诺因咬牙切齿,却奇异的并不生气。 维烈的表情沉淀下来,浮起一抹哀伤:“你很像我一个无法原谅的故人,所以我才会有情绪上的‘混’‘乱’,请原谅。” “哦。”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诺因又是惊讶又是好奇。维烈深深低头:“对不起,因为这种理由,就没道理地排斥您,让您不愉快了,我会努力改进。”诺因忍不住叹气:“你这人……还真是认真得过头耶。换作我,早就把这个长得像的家伙抓起来暴打一顿,发泄对本尊的怒火了。”维烈忍俊不禁:“殿下是在教唆我吗?” “哼,你有这个胆子就试试啊。” “不敢不敢。” 漾开真挚的笑靥,诺因捶了他一拳:“好好辅佐贝姆特,最好让他也尝尝你的滋味,像对老妖婆和罗兰福斯一样。”维烈‘揉’捏伤处,脸上却是笑着的:“他可不吃我这一套,而且,殿下不也吃鳖了?” “好哇!原来你心里都有数,给我离吉西安和史列兰远点!” “恕难从命。” 带着对彼此的好感,这对未来的翁婿慢悠悠地朝宰相府走去。 ****** ‘春’之月21日中城下界桑陶宛领地—— 借着夜幕的遮掩,一个小身影快速地在树丛间穿梭,靠近此行的目的地。山林的夜晚怪影幢幢,安静而诡谲。她却丝毫不怕,还大胆地‘摸’黑前进。 “神官大人吹牛说矿山有怪物,哼,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宝贝让他那么紧张。” 穿过捷径,爬上山坡,一溜烟跑进矮人的‘洞’窟,莉妲这才松了口气,放心地开始探险。她固然天生胆子大得离谱,在深夜的林子里行走,还是提了个心眼。 一步三跳地走在狭长的坑道里,莉妲突然停下脚步,疑‘惑’地竖起耳朵。果不其然,不知从哪儿隐隐传来挖掘的声响,还有奇异的嘶吼和细碎的‘交’谈。 有人!吃惊地趴在山壁上,她正要凝神聆听,通道深处响起脚步声,像是提灯的光线慢慢移近。 意料之外的发展引起惧意,莉妲犹豫是该躲起来还是立即离开,来人已经瞥见杵在一旁的她。 “嘿,看我发现什么,一个小兔崽子。”领头的大汉咧开一口黄牙,笑得猥亵而下流。身后五官端正,身披灰袍的男子反应就正常多了:“是山下的孩子吧,只有灭口了。” “一样要灭口,先借我玩玩。”说着,不等僚友答应,大汉疾步上前。 孩童的第六感是敏锐的,看出眼前的人不怀好意,手边又没有可供反抗的武器,莉妲二话不说选择逃跑。她的速度出乎大汉的预料,连扑两下都没扑着,兴起地追了上去。 楠摇摇头,放出一只吸血虻。这种魔兽可以在一刻钟内吸干一个小孩的‘精’血,也免得在普罗斯手下多受折磨。他这个僚友在勘探和采掘上是一把手,人品却着实下作,一起工作的人都十分鄙视。 跌跌冲冲地跑在树林里,莉妲好几次惊险万分地躲过背后伸来的魔爪。普罗斯也不急,尽情享受猫捉老鼠的乐趣。但他清楚楠会暗地里动手脚,拖久了猎物恐怕会死掉,那就没得玩了,于是一把揪住莉妲的后领。 “乖一点,宝贝,你不挣扎,我还会送你一点甜头。” “放开我!”莉妲毫不领情,用力踢他的‘胸’膛。普罗斯抓住她的脚踝,冷笑道:“好烈的小鬼,看来需要调教一番。告诉你,我啊,最喜欢捏碎小孩的骨头,听他们那时的惨叫了。” 莉妲惊骇地僵住,从脚上传来的剧痛也加深了恐惧。她向来要风是风要雨是雨,习惯了被同龄人拥戴,长辈呵护娇纵的生活,几时受过这种苦?当下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竭力忍住才没有落下。 这时,一个童音石破天惊地响起:“放开莉妲!” “利夏!”错愕地看着突然迸出来的双胞胎弟弟,莉妲回过神,“快!快逃!” “又来一个啊。”普罗斯欣喜一笑,在星月的映衬下犹为‘阴’森。利夏吓得牙齿打战,却没有听从胞姐的命令,反而鼓起勇气,‘吟’唱简短的咒语:“源源不断的水啊,汇聚到我手中——雨丝刺!” 普罗斯惨叫一声,放脱手。万万没料到一个小孩会魔法,让他失了警惕。莉妲和利夏乘机狂奔逃命。 慌不择路地跑了十多分钟,莉妲忽地一头栽倒,断断续续地道:“我…我好累,跑不动了。” “怎么会!”利夏大吃一惊,急得哭出来,胡‘乱’拉扯她,“你不是一向比我会跑,怎么会跑不动?” “我不知道啦。”莉妲的声音也带上哭腔,只觉又累又怕,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一样,再也控制不住,“利夏,我们会不会死?” “不会……我们不会死!”危急关头,以往总是躲在姐姐身后的小男孩爆发出潜藏的毅力,展现出超龄的稳重和镇定,“神官大人会来救我们。” “他不知道我们出来……” “会的,他会知道。”语毕,利夏捏碎了颈子上的水晶链坠。这是神官做给他的传讯水晶,一块碎了,另一块也会有所感应地破裂。本来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场。 做完这件事,利夏也用完了好不容易积蓄的胆量,拖着姐姐躲进树丛。姐弟俩互相拥紧,瑟瑟发抖地等待救援。终于,一个清越的喊声划破黑暗:“利夏,你在哪里?” “神官大人——” ****** 解决了莉妲身上的吸血虻,抱着两个饱受惊吓的孩子回到神殿,银发青年没费多少劲就哄睡了他们。但是年幼的罪魁祸首可以安心地休息,明白这是桩祸事的成年人却睡不着,也不能睡。 “该死!该死!”‘毛’躁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神官蓦然停住,投‘射’向窗外的视线充满杀气:干脆冲上山,把那些家伙全宰了!不,不行,那个驱使吸血虻的黑咒术师一定已经感应到了,只要跑了一个,这里的人迟早被灭口。 “唉——”两手捂脸,神官从‘胸’腔涌出叹息。他早就知道东城秘密派人占领了矮人的矿山,进行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顾虑雪‘露’特的立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约束村人井水不犯河水,维持薄冰上的和平。而现在,冰破了,他要如何是好?如何保住西芙利村?如何保住整个桑陶宛领? 只好向元帅求助了。顷刻间下定决心,神官在脑中迅速计算:不过,远水救不了近火,先叫雪儿帮忙挡一阵子,老天保佑她在附近,没有出任务! 火速写了封求救信用魔法快递寄给青梅竹马,神官焦躁地坐在椅子上等待,手边很快堆了三个空酒瓶。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他期待的人,而是接到通知的艾瑞克。 “对不起,神官。”警备队长懊恼地拉扯头发,神‘色’愧疚中掩不住担心,“我家两个小‘混’蛋……唉,他们——” “他们没事。”神官面无表情地指指楼上,“莉妲稍微受了点教训,不过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康复。”如释重负的艾瑞克转移了关心的重点:“这下怎么办?是不是马上搬家比较好?” “搬家?搬去哪?除非两秒钟里逃到外大陆或异世界!”神官没好气地道,“而且这样大张旗鼓,只会连累更多的人——等雪儿!我已经写信给雪儿,拜托她说项!” “呼……也只有这样了。说到外大陆,幸好你心爱的杨阳不在呢。” 神官微微脸红,啐道:“什么心爱,谁像你这么厚脸皮,成天‘女’朋友挂嘴边。”艾瑞克不以为然地拍拍他:“你这叫闷‘骚’,不叫害羞,老兄。” “闭嘴!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有闲情开玩笑!” “是啊,希望杨阳、昭霆和耶拉姆别这么巧刚好回来。最重要的,你那个朋友能够说服她的同伴。” 重新陷入危机感的两人没有察觉,‘门’外有个纤影缓缓垂下本来要敲‘门’的右手,悄然离去。 杨阳…… 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曾经在吊桥上有一面之缘的少‘女’,东城密探咬紧牙根,眼中‘射’出‘混’合着妒火的杀机。 第七章 迫近的阴影(节四) 和法尔切妮、特亚修的重逢缓和了冷战的气氛,至少表面上,冒险家们恢复了和乐融融的关系,但敏锐的魔法师还是嗅出一丝不自然,瞅了个空询问黑发少‘女’:“你们闹矛盾了吗?” “呃…矛盾也不算,只是一点小小的摩擦。”杨阳含糊以应,不是不信任法尔切妮的人格,而是这件事牵连甚广,根本没办法跟外人说。何况争执的原因之一就是对方的主君,难保不引起愤怒。 “哦。”法尔切妮没有起疑,只是本着前辈的立场由衷劝告,“小摩擦也不可以放着不管,要尽快解决。冒险家之间的协调非常重要,不然有可能在战斗中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甚至如果不能修复的话,拆伙另找合适的搭档比较保险。” “我们还没到这地步啦。”这么嚷嚷的是肖恩。诧异她口气的突变,法尔切妮眨了眨眼:“没有最好,我只是告诉你这种情况的处理方法——还有,杨阳,你好像变活泼了?” “呃……”肖恩赶紧闪人,换宿主出来粉饰:“哈哈,我只是一时‘激’动,因为和同伴闹得不太愉快嘛,不是‘性’格有什么变化。”说着,狠踹总是冒冒失失捅娄子的寄宿者。 “哦。”法尔切妮很有点将信将疑。耶拉姆熟练地转移话题:“你们住哪儿?方便的话,过来一起住如何?” “好啊,我们住[金褛鱼]旅馆,只要把房间退了就行。”特亚修大方地答应。法尔切妮却持不同意见:“还是你们搬过来吧,怎么说这里也是我的母城,理应我招待你们。”昭霆奇道:“对了,法尔切妮***家不是在这儿吗,为什么还住旅馆?” “我娘家不在这儿,在更北边的埃维里沃,有没有兴趣去玩?” “那个埃什么好玩吗?” “好玩极了!那里是法师的大本营,有许多不可思议的景象,各式各样的魔道具,漂亮的魔法首饰和小玩意儿。” 昭霆被她鼓吹得动心,杨阳也若有所思:“法尔切妮,那里可以打造魔道具吗?”法尔切妮感兴趣地转过头:“当然可以,你有原材料?” “嗯,有人送了我一块。”杨阳迟疑地掏出罗兰赠送的紫莲石,不仅法尔切妮,昭霆等人也好奇地围过来。 “太‘棒’了!”端详片刻,‘女’魔法师发出惊‘艳’的感叹,“这么纯的成‘色’,这么完美的形状,绝对是***的货‘色’!谁送你的?好慷慨!” “这个……”杨阳心里也很吃惊,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吞吐道,“是一个…朋友。”几个少‘女’的眼里都浮起暧昧之‘色’,法尔切妮尤其‘露’骨:“是男‘性’朋友?”特别加重“男‘性’”两字。 “不是啦!”杨阳尴尬地低吼。这回换昭霆用手肘顶她:“阳你就别害臊了,又不是第一次钓到大鱼。” “什么什么?什么大鱼?”‘女’‘性’总是对八卦没有抵抗力,连还在火头上的希莉丝也放下隔阂,加入进来。不过昭霆倒没冲昏头,想起表姐曾因为自己一句调侃,就晕倒加发高烧,当下不敢‘乱’吹,只含糊说有个大人物和杨阳很投契,给了她一个信物,还叫他凭这信物去找他,听得‘女’孩们唏嘘不已。 杨阳松了口气,不禁也回忆起卡萨兰城主的音容笑貌,突然发现是有不少男‘性’送她礼物。先是史列兰送的红宝石耳坠,然后是神官送的十字架项链,再来是银龙王送的龙鳞护身符,最后是罗兰送的紫莲石。其中最珍贵的是红宝石耳坠[真王的荣耀],最实用的是护身符,最不值钱的是项链,但她最重视的就是这件心上人亲手为她戴上的首饰。 下意识地抚‘摸’‘胸’口,感到熟悉的触感,杨阳微微而笑。 《我也要送你礼物!》脑中响起的声音令她回过神。 (干嘛,没事凑什么热闹?)思念被打断,杨阳有点不高兴。肖恩闷闷地道:《因为因为,罗兰城主和你只是普通朋友,他都送你东西,我这个宿命的另一半不送好像说不过去。》杨阳莞尔:(傻瓜,你不是送过我一把弓么?) 《啊,对哦,不过那算吗?》 (当然算,我可是好好地保存着,别胡思‘乱’想,还是想想怎么跟希莉丝和解。) 《呜……》 “阳,你傻笑什么呢?”昭霆首先注意到她的异状。法尔切妮的眼神转为关切:“杨阳,你真的不对劲,不会连你也学那种‘乱’七八糟的方法,把人格***了?”杨阳连忙摇头否认:“不是不是,我只是想起一些事情。”肖恩,你真是害死我了! “埃维里沃有那种法师吗?”牢记维烈的警告,耶拉姆慎重地问道。法尔切妮苦笑:“我是没见过,不过确实有,而且…有些不好的传闻。”特亚修大喝:“法妮!”见他神‘色’凝重,余人也不安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因为那是魔法师公会内部的消息,特亚修怕我说出去,会受到责罚。”法尔切妮‘露’出充满透明感的笑容,“不用担心,哪里都会有害群之马,法师又是一群特别容易钻死胡同的人,但是这些影响不到你们,我担保你们会有一场愉快的旅行,所以,一起去吧?”杨阳等人面面相觑,觉得不便拒绝,而且埃维里沃本来就是他们的行程目标之一,就应允了。 ****** 一行人收拾行李,搬到金褛鱼旅馆,恰好赶上吃晚饭时间。特亚修叫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让十几个人吃也绰绰有余。耶拉姆暗暗嘀咕这未免太奢侈了,昭霆却想起特亚修曾说法尔切妮的食量是自己的三倍,怀疑地观察,果然不见她大吃大喝,反而仪态端庄地小口进食,说有多气质就有多气质。 不料,他们每个人都吃饱后,法尔切妮还是一副兴头上的模样,而且速度越来越快,扫完所有的剩菜,招手对服务生道:“小姐,请再给我一份甜甜圈和香肠甘蓝卷。” “再一份!” “再一份!”……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风卷残云,像无底‘洞’一样填,心道:她到底是怎么塞进那么多东西的?怎么看她的身体也装不下啊! 《比我还厉害。》肖恩由衷叹服。特亚修握住妻子的手,无奈地道:“好了,法妮。”法尔切妮回过神,朝众人绽开依然十分有气质的笑靥:“啊哈哈,不好意思,一高兴就多吃了点。”杨阳干咳一声,道:“你们的食费一定很惊人吧?” “这倒还好,我们当冒险家时攒了不少积蓄。退休后,法妮还可以从魔法师公会领取丰厚的津贴,我也有一块封地,生活不会有什么问题。”回答的是特亚修。希莉丝讶道:“你是骑士?”在埃特拉,只有龙骑士能够获得封地,连贵族也只是拥有庄园。 “不,我哥哥是龙骑士。但他对这方面的事没兴趣,就把土地过继给我了。” “他哥哥很有名唷,就是青龙骑士巴曼。” “耶耶——”杨阳等人一齐惊呼。昭霆‘激’动地瞪视特亚修:“你知不知道,你老哥和神官先生打过架?”这回轮到夫妻俩尖叫:“什么!” “我是听哥哥说过,他有个很佩服的人,名字叫索莱顿,枪术了得,原来……那人就是神官大人。”特亚修失神地喃喃自语,满脸难以置信。神官大发神威凌迟双头哭虫时,他和盗贼萨姆已经晕了过去,因此对神官的武艺没有切实的体会,不然有很多片断的线索可以联系起来。耶拉姆感慨:“这个世界真小。”杨阳和昭霆赞同颌首。 当晚,他们住在夫妻俩招待的高级客房里,度过了安稳的一夜。惟独黑发少‘女’碾转反侧,一时睡不着。 《杨阳,干嘛老翻来覆去的啊?》共用身体也意味着感觉同步,肖恩被折腾得睡意全消,不解地问。杨阳没好气地道:(你还有心情睡,你才是应该烦恼的那个吧。)有这样的师父,索贝克真是不幸。 《我白天一直在想啊,晚上才想休息一下。》 (你想出什么来了?) 《嗯…先不跟希莉丝争,到坎塔萨找罗兰城主,和他当面对质,再由他引见帕尔,大家和解,一起快快乐乐地话家常——完毕。》 (……)杨阳无言了整整半分钟,抱头叹息,(单细胞生物果然是不适合思考的。)肖恩哇哇大叫:《那你说,有什么好办法》这倒问闷了杨阳,沉‘吟’片刻,她脑中蓦地灵光一闪,翻身坐起,险险咽下到口的声音:(不对!我们被朱特骗了!) 《啊?》 (你仔细想想,一开始话题是围绕帕西尔提斯是索贝克,你要去见他展开的,可是扯着扯着,就变成罗兰城主是不是有野心上头去。其实他有野心也不奇怪,他才华洋溢,年轻有为,原来的国王又是个昏庸的君主。他想篡位,谁也不能说他错。但朱特给我们制造了一个错觉,好像他有野心就是十恶不赦,连带索贝克也不可饶恕。) 《……对哦。》肖恩矛塞顿开。杨阳继续分析:(这样一来,拉克西丝元帅的行为也解释得通了。身为王室中人,她肯定不想把祖宗的基业拱手让人,无论罗兰城主多么贤明。两方都没有错,所以朱特的选择题是不成立的。)肖恩听得连连点头,大为宽心:《嗯!》 (不过……)杨阳突然‘露’出犹豫之情,(如果我的猜测无误,你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了。因为朱特设的局是建立在罗兰城主确实有野心的前提上,才能确保他最后稳赢。而从希莉丝的反应来看,罗兰城主的野心还不止是当上国王这么简单,很有可能是统一全境,成为魔导国真正的王。) 《……》 (那么,他就和其他四位城主冲突了,而希莉丝的愿望又是当上南城城主……)杨阳一言未毕,被厉声打断:《不要!我决不和帕尔为敌!》叹了口气,杨阳烦恼地耙耙刘海:(别说索贝克了,就是罗兰城主,你也不忍心和他站在对立立场。)肖恩默认,半晌,闷闷地道:《他是帕尔的徒弟,帕尔一定很重视他。》有了个徒孙让他感觉自己很苍老。 (真难办啊。不过我们也不用太悲观,扎姆卡特…维烈预言今年就会爆发大规模的战争,以希莉丝目前的状态,想‘插’手也无能为力。至于她母亲,其他城主,这是他们必须面对的,我们也没有置缘的余地。)话虽如此,想到中城城主,杨阳还是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下去,(我的意见是,你不要去见索贝克,他已经开始帮助罗兰城主了,你见到他,几句口风一‘露’,加上希莉丝和朱特搅局,他可能会看在你的面子上,和罗兰城主决裂,那样他肯定不好受。)肖恩满心不愿:《但是——但是——》 (是你一个人为难好,还是拖他一起为难?) 沉默。感到不属于自己,却清晰得像是自身情感的苦涩,杨阳柔声劝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索贝克是个明白自己在干什么的人,你不必过于牵挂。至于道歉,你拜托罗兰城主,或者写封信去也行。而且你没有恢复记忆,见了面只有尴尬。还是等你想起他,再堂堂正正叫他一声‘帕尔’,向他道歉比较好。)听到最后一句,肖恩的心情才舒坦了些,点点头:《你说的对。》现在的他,是还没有资格去见帕西斯。 动了半天脑筋,杨阳也累了,躺回有些泛凉的被窝,很快进入梦乡。反而是肖恩心‘潮’澎湃,思前想后,过了良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窗外,月‘色’凄‘迷’。漆黑的夜空中,一轮银月高悬,散发出幽冷的光芒。静谧的房间里,除了炉火发出的劈啪声,熟睡的人们细微的鼾声,再无其他声响。 昏暗的角落,忽然涌出一团流云状的光雾,缓缓聚拢,形成‘女’子娉婷的轮廓。剔透的美貌,莹润的肌肤,仿佛一尊水晶雕琢的娃娃。她撩起宛如月光结晶的白纱长裙,走向最里侧的‘床’铺;倾身,任一头长长的漆黑卷发流泄而下;目光掠过旁边睡得正香的几个少‘女’,定在杨阳脸上;然后,伸出手,轻轻碰了她一下。 青光闪现。当光芒消失后,黑发少‘女’的形象隐去,换成以不同姿势沉睡的棕发青年。与这个变化呼应,‘女’子清澈的紫眸浮起浓浓的水雾。 “肖恩师父……” 淡如轻风的低语,却包含着深不见底的情感。魔王屈膝坐下,白皙的手指耙梳他凌‘乱’的刘海,尽管实际上根本触‘摸’不到。 “刚刚,我去见了帕西斯。” 和面对魔界宰相时强势而冷酷的态度截然不同,此刻的魔族之王就好像一个见到久别重逢的父亲,急于把在外面所受的委屈一吐为快的孩子。 “我抱住他、亲‘吻’他,可是,他什么也感觉不到。”颤抖从指尖曼延至全身,投向虚空的视线摇晃着,“就连告诉他我还活着,还存在着的声音,也传不到他的耳中。” “我好恨,肖恩师父。每天每天,我都做着过去的梦。你抱着幼小的我在荒野里流‘浪’,和大家一起打打闹闹……那个时候好快乐,每次我都是哭醒过来,因为意识到……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夺去这一切的是众神!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预言,你就不会被东方学舍抓到,继承天杖,在降魔战争里受伤,让英雄王和席恩钻了空子!明明罪魁祸首是他们,还敢摆出一副施恩的嘴脸,恶心!席恩都没他们虚伪!” 随着越发‘激’动的话语,紫‘色’的双眸不再有泪,而是焚天灭地的恨:“他们夺去我的一切,我也会毁掉他们最珍视的东西!” 垂眸,触及‘床’上的人时又恢复原本的依恋孺慕:“就快了,肖恩师父,你从这个咒缚里解放,我和帕西斯相见的一天。” 俯下身,在养父的前额印下一‘吻’,菲莉西亚和来时一样,静悄悄地消失了踪影。 ****** “啊——” 第二天一早,一声凄厉的长号划破天际。 “阳…肖恩!?”最先跳起来的希莉丝看到呆坐在‘床’上的情人,发出意外的低呼。跟着爬起的昭霆‘揉’‘揉’眼,叫道:“怎么是你!阳呢?”却见对方缓缓转过头,‘露’出以往从来没有过的,尴尬中带着腼腆的表情:“不是肖恩,是我。” “啊!?”连同最后起‘床’的莎莉耶,三个‘女’孩都愣住了。 “我是杨阳,不是肖恩!”黑发少‘女’用力拍打‘胸’膛,接着瞪视大了一号的手,一脸‘欲’哭无泪。这就是她刚才尖叫的原因了,试想哪个正常的‘女’‘性’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男人还能无动于衷?不亚于她,正牌的肖恩也是满心困‘惑’,惶‘乱’无措。 希莉丝回过神,慌张地问道:“那、那肖恩呢?”杨阳叹了口长气:“在里面,大呼小叫,申明他没有用任何诸如拟态术之类的法术。”莎莉耶不解:“那为什么会这样?”杨阳翻了个白眼:“你问我,我问谁。”她已经烦躁得快疯了,口气就很不好。 “真的是阳?”昭霆将信将疑,走过来捏表姐的脸,“我来试试。”杨阳一言不发,劈头就是一个暴栗。被打倒在地的昭霆喃喃道:“是阳……”肖恩不会打她。 “他还能出来么?”希莉丝问了个有建设‘性’的问题,受她感染,杨阳也冷静下来,点了点头:“可以,先起来的就是他,那时还没觉得异样,我被拖出来才发现不对……之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唔~~~听肖恩的声音这么理智地说话真别扭。 “现在我担心的问题是——”杨阳双手握拳,从咬牙切齿转为歇斯底里的高喊,“我要怎么洗澡?总不见得要我去洗男人的那个吧!”三个‘女’孩脸红地对视,半晌,希莉丝小声道:“让肖恩自己洗……” “这个身体是我的啊!虽然外表是男的!你…你要一个男人帮我洗?” 静默。像山那么高,海那么深的静默压在每个人的肩头。更糟糕的是,房‘门’也在这个时刻被敲响:“杨阳,出什么事了?发出那么大的叫声!” “不对,那不是杨阳的声音,是男人!你让开,我来教训这个登徒子!” “法妮……” 嘈杂声中,一手凝聚着火元素的法尔切妮气势汹汹地冲进来,被及时赶到的耶拉姆拦住:“等等,他是我们的同伴!” “耶拉姆,我是杨阳。”黑发少‘女’颓丧地掩住脸:呜呜~~连师兄也认不出她了。闻言,褐发少年和前军人目瞪口呆,夫妻俩的下巴则滑落到地。 ****** “原来如此。” 听完事情的始末,四人才恍然大悟。法尔切妮‘露’出不豫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你未免太见外了。”杨阳两手直摇,诚恳地道:“不是的,我不是不信任你们,而是肖恩的身份……太微妙。虽然是生灵,他毕竟也是幽灵,一般人对死者都很恐惧,加上我和他的关系很难说清楚,可能会被误认为是死灵法师。” “嗯,难怪你这么谨慎。”法尔切妮神‘色’顿和,拍拍她的手背,“不过我城对死灵法师不像别的城那么排斥,还有人公开研究,你不用担心。”特亚修道:“法妮,你帮她看看是怎么回事吧,这个样子实在别扭。”‘女’法师点点头,‘吟’唱起咒文,连用几个侦测和解咒的魔法,毫无作用,困‘惑’地皱起眉头。 “怎么样?”尽管看表情就知道不乐观,杨阳还是抱着一线希望问道。 “奇怪,我没有感到任何魔力的‘波’动,不像是中了咒术。当然,也有可能是施法的人比我强,我感觉不出来。但是我猜想…只是猜想,也许你体内那位和你融合得太彻底了,才会在外貌上呈现变化。” “那我出来!”肖恩突然大喊,吓了众人一跳。然后就看到他“嗯~嗯~”地憋了半天,沮丧地垂下肩膀:“不行,出不来……” “肖恩。”希莉丝安慰地伸出手,被法尔切妮抢先一步,捧起肖恩的脸:“是个好小伙子呢,刚刚是逗你的,哪有那种事啊。别担心,姐姐会想办法。”说着,亲热地拍了拍,看得希莉丝醋缸打翻,特亚修一脸妒意。 “呃——”棕发青年不自在地动了动,讷讷道,“什么办法?”‘女’法师意犹未尽地捏了捏,在丈夫发作以前缩回手,恢复正‘色’:“我认识几位对亡灵有研究的高段法师,我们即刻启程,前往埃维里沃吧。” ****** 由于法尔切妮有四个月的身孕,一行人是坐马车上路。但是法尔切妮的娘家为夫妻俩准备的是一辆不大的四轮马车,踢开特亚修后,也只能勉强塞五个人进去,让四位‘女’‘性’和现在不知算男算‘女’的杨阳占据,剩下的男‘性’们另外骑马。 “好不习惯。”局促地把两手放在膝上,杨阳发出第n次叹息。坐在她旁边的法尔切妮笑道:“有什么关系,这个模样‘挺’帅啊。”两人斜对面的希莉丝扁嘴不吭声,虽然明知眼前的人不是肖恩,看到其他‘女’人和“他”坐一起还是不舒坦。但她的身材比法尔切妮和肖恩都纤瘦一点,就和昭霆、莎莉耶挤一张凳子。 “实在不习惯的话,叫肖恩出来好啦。”昭霆大咧咧地道。杨阳摇头:“他说为了避免出问题,在离开埃维里沃前都不出来。”莎莉耶竖起食指:“那你要注意别‘露’出‘女’生的习惯,不然看起来会很怪。” “我平常很娘娘腔吗?” “没有!”昭霆四人异口同声,特别是希莉丝,叫得最响。当初她误会杨阳是男生并强‘吻’她,就是因为她的外貌和举止都非常男‘性’化的缘故。 “这不就得了。”杨阳微笑,看得昭霆、希莉丝和莎莉耶心下悚然:尽管没有脂粉气,但是肖恩的脸‘露’出这么温文尔雅的笑容…… “啊,到埃维里沃还有起码三天的车程,就这么干坐着很无聊,我临走的时候托服务生买了两包茶叶和一些点心,我们来开个茶会如何?”心思细腻的杨阳提出让三人更加冒冷汗的建议。不清楚肖恩为人的法尔切妮第一个响应:“好啊!你想的真周到,比我细心多了,难怪特亚修老是说我粗枝大叶。” “没有啦,只是我喜欢喝茶,不知不觉养成了习惯。” 杨阳最爱喝的本来是红茶,但东城以‘药’用的香草茶居多,红茶价钱贵,她就退而求次。反正神官除了酒只喝香草茶一种饮料,在神殿她就学会泡,现在拿出来现,也有模有样。 弥漫着茶香和甜点芬芳的狭小空间内,五个‘女’‘性’轻松地谈天,不时传出几声大笑,可怜男士们顶着冷风策马奔驰。不过吃午饭时,他们也结结实实享用了一顿耶拉姆亲手整治的烤‘肉’大餐。 奇鲁镇是沙夫尔领最靠近埃维里沃大道的歇脚地,以前不过是个寂寂无名的小镇,自从埃维里沃大道建通后,运载着各种布匹、粮食、矿物、珠宝、‘药’材和茶叶等货物的商队来来往往,旅馆店铺如雨后‘春’笋般接连开张。大大小小的佣兵团,千奇百怪的冒险家和形形‘色’‘色’的异族都可以在这里见到踪影。虽然眼‘花’缭‘乱’的程度还不及前面的埃维里沃,但也足够令人目不暇接。 考虑到一连几天都是在农舍借宿,众人决定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赶往目的地。 马车停在一家名叫[黑‘色’惊悚]的旅馆前,法尔切妮当先跑进去,冲柜台喊道:“寇德叔叔,我回来了!” “哟,这不是法妮吗,你不是去南边度蜜月了,这么快就回来了。”脸上有道一字疤的魁梧男子放下手中擦着的餐盘,亲热地招呼。杨阳习惯‘性’地观察四周,意外高峰期客人竟然不多,可能是旅馆名字太吓人的关系。干净的大厅里只有三三两两的男‘女’在走动,值得注意的是角落里两个裹斗篷的男子,似乎是魔法师,其中一人朝法尔切妮投以轻蔑的目光。 “因为碰到以前的朋友。”法尔切妮一扯杨阳,“我来介绍,这位是杨阳,弓箭手兼魔法师,你也可以叫她肖恩。”寇德一怔:“呃…啊?”不等他回过神,昭霆等人也自我介绍。 这回,杨阳感到那个魔法师又不屑地看着自己,猜想是职业的原因。一般兼职法师都被认为是半桶水;至于法尔切妮,对方大概嫌弃她言行不够端庄,有辱法师的高深形象。 察觉寇德打量的视线,杨阳礼貌地深鞠一躬:“你好,寇德先生。” “呵呵,和法妮不同,是个稳重的孩子呢。”寇德笑了,眼神新奇而玩味,“看你的打扮,既不像法师,也不像弓箭手。”杨阳尴尬地搔搔头,她现在是肖恩的模样,套不进护‘胸’,斗篷又太短,只好一身褚‘色’长衣的本‘色’扮相,肩背基里亚斯之弓,腰间别着法杖[灯熏鱼]。 嗤!角落传出一声轻笑,众人转过头,除了杨阳,没人分辨出是谁笑的。昭霆皱起眉头:“真讨厌。”莎莉耶小声附和:“就是,‘阴’阳怪气的。”朱特宽宏得多:“似乎这才是正统的法师。” “那个紫袍的人很厉害,别盯着他们看。”希莉丝警告,白魔法师对魔力的感知比普通术士敏锐,一进‘门’,她就感受到一股庞大的压力。 “这家店经常有这样的人物。”法尔切妮没放在心上,转向老板,“我说寇德叔叔,你真应该装修一下,免得这里变成龙蛇‘混’杂的黑店。”寇德轻轻敲了她一记:“用不着你瞎‘操’心,我的店保持这样最好,省得客人太多,忙不过来。”说着,对特亚修道:“带你老婆上楼去,还是原来那间。至于你们带来的小朋友们,让他们住隔壁两个大房间。”特亚修道了声谢,搅着妻子走向楼梯。 放好行李,打开窗户通风,‘女’孩们不约而同地拿出换洗衣服,然后定在‘门’口。 “呃,阳,你是不是…等一下再去比较好?”昭霆建议,刚刚在走廊上就有人对房间的分配瞠目结舌,万一浴室里有人,那可出大‘乱’子了。莎莉耶和希莉丝也用爱莫能助的眼光凝视可怜的同伴。 呜呜呜~~~杨阳一脸哀怨。希莉丝不忍心地拍拍她的肩:“或者我们叫人抬一桶进来?还是你委屈一下,就擦擦澡算了?” “……我洗。”杨阳咬牙,豁出去了。三天没洗澡,她已经浑身不对劲,再也顾不得矜持。宛如晴天霹雳,肖恩当场傻眼。昭霆三人面红耳赤,更同情地瞥了她一眼,嗫嚅道:“那…那我们叫人抬水。” 《杨阳……杨阳……》澡盆抬进来后,肖恩急得团团转,想劝又无从劝起。杨阳的尴尬不亚于他,红着脸解下法杖:“干嘛,你不是‘挺’大方的,上次还想用我的身体在湖里洗澡。”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肖恩害臊地道:《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身上有疤啊,很难看的,你不要看。》杨阳差点跌倒:“你你……我没话说了。”这家伙根本不知道羞耻为何物! 当事人都不介意被看光光了,她还扭捏个什么劲?这么想,脸上的血‘色’消退大半,杨阳动作堪称自然地拉下头绳,一头微卷的棕‘色’长发倾泄而下,直垂至腰。她好奇地捻起一束:“你的头发完全没有分岔呢,留这么长真不容易。”肖恩奇道:《留得长会分岔吗?》 “一般都会。” 《哦。》 聊天让杨阳更加放松,解开上衣的扣子,惊讶地睁大眼:“真的好多疤!你怎么会搞成这样?”肖恩闷闷地道:《不知道,这一段我还没想起来,说了不好看嘛……》 “没关系啦,你的身材和皮肤都很好。”到目前为止都非常顺利,但是脱到长‘裤’时,杨阳又僵住了,羞涩重新浮上来。肖恩不解地问道:《杨阳?》他上半身的疤和下半身的应该差不多数量,上半身不介意,下半身她介意个啥啊?深吸一口气,杨阳用最快速度***衣服,爬进澡盆。 不怕不怕!轩风收藏的猛男海报她也不是没拜见过,就连真人——她叔叔杨唯和卡萨兰城主的***她也不小心瞄过一眼,不就是多了个东东,没什么大不了的! 温度恰倒好处,热水柔和地包裹住她,杨阳长长舒了口气,放松下来,靠着桶沿。 《果然泡澡很舒服呢。》 “你不要说话啦!” 《为什么?》肖恩莫名其妙。杨阳呵斥:“因为你一说话,我感觉好像被男人***一样。”肖恩指着自己:《可是,这是我的形象,被看光的也是我啊。》杨阳无言以对,半晌,抚额叹息:“算了,你想说就说吧。” 虽然放开了,杨阳还是不敢多洗,胡‘乱’抹了一通,就匆匆过水擦干,再次以光速穿回衣服。 昭霆等人焦急地等在‘门’口,听到开‘门’声,一致转过头。只见同伴盖着‘毛’巾,面‘色’酡红地‘露’出脸:“我洗好了。”耶拉姆搭住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跨过这关就好。” “……” 解决了清洁问题,杨阳泡了壶茶,坐在‘床’上,欣赏窗外的风景。黄昏的小镇依然十分热闹,下田的村民和结束一天探险的冒险家三五成群地走着,最远处是扛着工具的矿工。奇鲁镇附近有个魔晶石的矿区,这也是这里会出现魔法师的原因。当地的市场可以买到便宜的原石,甚至有法师用驱赶魔兽免费换取报酬。 突然,一声惨叫远远响起,原本次序井然的矿工队伍‘混’‘乱’起来,撒‘腿’往这边跑,没多久从山那边窜出一大群灰影。杨阳‘揉’‘揉’眼,看出那是外形似狼,有着壮硕躯体和尖牙利爪的怪物。 “岩狼!” “什么岩狼?”正在玩抓鬼的昭霆和莎莉耶投来茫然的目光。希莉丝跳起来,把保养到一半的武器‘插’回剑鞘:“你说有岩狼跑出来了?” “嗯,好像已经袭击了一个矿工。”杨阳趴在窗台上朝外面张望,松了口气,“没关系了,岩狼速度不快,而且有冒险家回头帮忙了。”肖恩却破口大骂:《笨蛋!和它们打什么打!应该派两个跑得快的牵制,退回城墙后面‘射’火箭!》因为矿区时常出现魔兽,奇鲁镇周围建了防卫用的土墙。杨阳赞同:“对哦,岩狼怕火。” “看来没我们‘插’手的份。”希莉丝观察片刻,道,“岩狼不算厉害的魔兽,几个炎系法师就搞得定。”昭霆和莎莉耶不甘寂寞地往缝隙里挤,想看到一点‘精’彩的打斗镜头。 “我就是炎系法师,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语毕,杨阳不等同伴回应,‘吟’唱[风翔]的咒文,飞出窗子。同时离开旅馆的还有法尔切妮和那个用白眼看人的法师,这倒让杨阳有点意外,原来他竟是个热心的人。 “杨阳,肖恩,小心啊!”顾虑丈夫担忧的大喊,法尔切妮没有冒冒失失地施法或跑步,抬起头嘱咐。杨阳回她一个没问题的手势,向战场飞去;也会风系魔法的希莉丝和耶拉姆跟在后面。 十来个冒险家已经和岩狼打成一团,害聚在土墙上的法师没法出手,只好偶尔丢些小火球扰‘乱’。这种地系魔兽虽然不够敏捷,但皮坚‘肉’硬,力大无穷,普通的战士根本不是对手,不一会儿就出现了重伤者。 “该死!”肖恩展开风翼,召唤出炎剑,冲上去一阵‘乱’砍。他头脑一发热就忘了隐藏形迹,而杨阳的意志又及不上他。不过,说是‘乱’砍,每一剑都有效地切开了岩狼的队型,让冒险家们能够互相支援,不再各自为战;并‘抽’空用左手‘操’纵风卷,将伤者送出去。 “火柱术!” “哇啊!”突然感到不自然凝聚的火元素,棕发青年险险避开一道拔地而起的炎柱,被轰个正着的两头魔兽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当场化为了焦碳。 “真是的,施法前也不打声招呼。”嘀咕归嘀咕,肖恩对那个释放火柱术,一脸挑衅的魔法师倒满佩服的。从魔力的凝聚速度,出手的时机,看得出他是个优秀的法师。 有了这样的角‘色’押阵,他也不再出风头,掉头准备飞回城墙,不料又是一枚火炮打来。 “你干嘛啊!”好容易躲开,肖恩大怒:刚刚还可以解释成不小心,这次分明是蓄意! “你才干嘛,明明是弓箭手,拿着把怪刀瞎砍什么。” “要你管!”肖恩不是吃哑巴亏的人,当下蛮横脾气发作,我丢我丢我丢丢丢,一连串火炮砸在对方布下的结界上。威力之强,间隔之短令每个法师惊骇地瞪大眼。而且从魔力‘波’动,可以看出这并非借助法器的效果,而是不念咒的施法。 不念咒的施法……还是中级的火炮,这不是***火焰术士才有的水平!? “喂喂。”余人汗颜:这种时刻,他们居然还内讧! 肖恩正丢得起劲,蓦地脸‘色’一变,甩出风之鞭,卷住一个冒险家的手臂,提了起来。只慢了半秒钟,一对巨大的甲颚伸出地面,四五只闪避不及的岩狼被钳成数段,迅速消失在宛如黑‘洞’的大口中。 “伏地怪!”希莉丝惊呼,“哪个不长眼的矿工惹到它?”这种潜伏在地下的魔兽相当难对付,刀枪不入,抗魔力又强,但是‘性’情温和,一般不侵犯它的领域,不会主动伤人。 将那个死里逃生的家伙扔到安全地带,肖恩提高嗓‘门’:“跑!跑回城墙!”那些幸存的冒险家对他十分信任,二话不说扶起受伤的同伴,狂奔逃命。 “冰墓!” 尽管伏地怪不是嗜杀的魔兽,但也不像火蜥蜴一样有灵‘性’,无法勾通,肖恩只好选择战斗,大量的冻气从他的掌心涌出,气温骤降,只听得劈啪连响,刚冒出头的伏地怪周围‘蒙’上一层晶莹的雪白,被牢牢封在冰里。 “水火双属‘性’!” 旅馆[黑‘色’惊悚]的一间贵宾房内,响起震惊的喊声。紫袍老者凑近面前的远见水晶球,皱纹深刻的脸上写满难以置信。他也判断肖恩是***火术使,因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除了极少数天生体质排斥的例外,大部分人对玛那‘精’灵都有适‘性’,有人是水,有人是风,双系以上极为少见,就算有也是不冲突的属‘性’,比如火风,水地等等。再缩小范围,得天独厚或突破瓶颈会相反属‘性’的也有,但他们其中一种只能修习到三段以下,绝对高不上去。如果一种到达***,另一种还会变得没办法施展。这是所谓的[元素守恒],创世神定下的规矩。哪怕是特例中的特例,被喻为魔法天才,对水火风雷地五种元素都有适‘性’的卡萨兰城主,作为平衡,他的魔控力爆烂。 但是,肖恩却打破了这个法则。[冰墓]是四段冰系魔法,从一击封住伏地怪的效果,强度起码达到七段;范围也控制得非常完美。 肖恩……难道说!想起在大厅里听到的名字,紫袍法师‘激’动得双手发抖,竭力压下兴奋之情,冷静地从腰包里掏出一把黑‘色’粉末,洒在水晶球上,念出冗长的咒语。 解决了伏地怪,肖恩刚想踩在战利品上摆个poss,察觉一道不怀好意的视线,正左顾右盼间,听到‘乱’七八糟的提醒:“小心上面!” 希莉丝和那个炎系法师反应最快,一个[圣光护罩]和一个[火焰之盾]相继丢出,帮他挡下两道雷霆。但突如其来的攻击并不是到此为止,几十把闪电之枪从突然出现在上方的黑‘色’空‘洞’直直劈下,声势浩大。肖恩在千钧一发之刻想起自己现在不能用斗气护体,止住扑势,迅速划出两个符文:“水网!”“风之镜!” 绵密的水蓝‘色’大网在救援粉碎前张开,吸收了大部分的雷之力,而重叠上去的青‘色’护圈则反弹了余‘波’,让黑‘洞’里的不明生物发出一声粗嚎。 ‘波’鲁纳!肖恩吃惊地睁大眼:这种只生活在‘阴’湿地带的高等暗系魔兽为什么会跑出来凑热闹? 不管了,不在三秒内宰了它,这家伙散发出来的瘴气会把方圆百里变成死域,又有麻烦的特殊能力魅‘惑’凝视和石化。 关闭视觉,将感知能力提升到极限,肖恩闪过两道石化‘射’线,准确地打中‘波’鲁纳的要害肋下部位,光牙在瞬间化为闪耀的长枪,撕裂了魔兽的巨体。没有让那些带有强烈腐蚀‘性’的‘肉’块掉落,他反手推出,用光茧包住,一个[雷神之锤]炸得干干净净,再用水系魔法净化。 光牙,确定了。紫袍老者没继续看下去,起身收拾行李。 “呼……累死了。”好不容易搞定,肖恩抹了把汗,‘揉’着运动过度的腰哀哀叫。杨阳扁了他一拳:《笨蛋!是谁说离开埃维里沃前都不出来的啊?》 (情况紧急嘛。) “你为什么又出这么大的风头!”跑下土墙的希莉丝和耶拉姆也大声怒骂,其他人则是一副迎接英雄的架势。看到走在最后的红袍青年,肖恩用风刃挖出伏地怪的魔核,连同‘波’鲁纳的魔核一起递给他:“给你!” “咦?”瞪着这份送上‘门’的大礼,对方一时反应不过来。 “那个火焰之盾不是你放的吗?谢谢你救了我!”棕发青年笑靥灿烂,“我叫肖恩,你呢?”火系法师的脸‘色’变得和他的袍子一样红,讷讷道:“凯鲁。”说着,瞥了希莉丝一眼。 “没关系,她是我的情人,我们之间不用计较这些,而且这两个魔核她用不着。” “那…谢谢你。”凯鲁感‘激’地收下珍贵的礼物,原本倔强的线条软化,目光从敬佩上升为好感。这时,众人身后响起一个老迈的嗓音:“凯鲁。” “导师!”红袍青年诧异地转过头,不解地看着他一身旅行的打扮,“您这是——” “回去了。” “……是。”不敢多问,凯鲁立刻跑到他身旁,朝肖恩一行挥挥手,伴着他离去。目送两人的背影,希莉丝拍拍情人的肩,调侃道:“你可真大方。” “因为他是个好人啊,虽然脾气有点差。”肖恩的语气充满欣赏和友善。杨阳却深深皱眉:那个紫袍老者临走时的眼神,让她感到一丝不安。 ****** 连用两个移动术来到奇鲁镇外,凯鲁才问出心里的困‘惑’:“导师,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我们不是要去矿区收集品质好的魔晶石吗?” “没这个必要了,有更重要的猎物出现。” “您是说——”凯鲁倒‘抽’一口凉气。老者不悦地睨视他:“你太迟钝了,看到那么明显的特征,还猜不出吗?”凯鲁按捺内心的动摇,恭谨垂首:“请原谅,因为弟子得到那两个魔核太高兴了,疏忽了观察。” “咳,我理解你的心情,但魔法师如果不能克制自身的情感,只会和更好的机会失之‘交’臂。” “是,多谢导师教诲。” 想起棕发青年的笑容,犹豫半晌,凯鲁终于忍不住问道:“导师,你真的要对他出手吗?他…他毕竟是提拉的英雄啊。”这回,老者的口‘吻’掺入严厉:“凯鲁,你是我最优秀的弟子,但是你这个优柔寡断的‘毛’病,总是让我忧心。”凯鲁打了个哆嗦,深深低下头。 比起[丰饶之风],提拉的事件更令法师们震动。肖恩决计料想不到,他表现出的六系魔法全通的能力,是多么让人垂涎。甚至,被当权者逮住还比落在这些觊觎者手里好得多。因为魔法师固然是一种必须理‘性’的职业,推动理‘性’的,却是最不理‘性’的疯狂‘欲’念。 “还记得我在第一堂课上对你说的话吗?‘一切都是为了魔法’。所以,为了追求魔法,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 “是!” 凯鲁的眼神也沉冷下来,宽大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攒起。 ******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7日,杨阳一行来到埃维里沃。 从东城的前身奥斯曼帝国起,这里就是法术研究中心,著名的[魔法师之乡]。不但有良好的氛围,还保留着许多珍贵的遗迹。最典型的要属古琦大桥和镜塔。前者用现在已经没有的石材[虹彩岩]建造,横跨格兰特河支流,桥面宽阔可容八辆马车并排而行,在阳光下会散发出梦幻般的绚丽虹光,宛如真正的彩虹;后者名副其实,是用一种有魔力隔绝功能的矿物[镜石]砌成的高塔,通体洁白,直入云霄,远看像一束光。 此刻刚过午,桥上来往的车辆很多,往南的以布匹、‘毛’皮、木材和金属加工品居多;而运向北面的货物大都是粮食、茶叶、矿物和小商品。 杨阳探出头,沿着护城河的上流望去,只见远处峰峦叠嶂,大河从山谷中奔涌而出,水势湍急;向东边看,则是无边无际的广大平原,仿佛‘玉’带般的河流分布,闪烁生辉,直注入地平线的彼端。初‘春’的风吹过整个帕威廷三角,带来微甜的‘潮’湿气味。 “真是美丽的景‘色’。”她由衷感叹,索‘性’不缩回车子,跟着晃悠进城,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哇啊~~” 和以前见过的建筑不同,这里的房子都很直,像一块块镂空了的巨石,墙壁上刻着各式各样的浮雕,有动物、有‘花’草、有风景,中间镶嵌着彩‘色’琉璃,哥特式的壮丽和巴洛克的‘精’致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处处彰显出符合[魔法师之乡]的神秘和幻美。 “很‘棒’吧。”法尔切妮‘露’出自豪的笑容,打开另一边的窗子,对丈夫喊道,“特亚修,我们先回家,休息一会儿再出来。” “好。” 法尔切妮的娘家位于高级住宅区的一角,是一栋朴实的小洋房,前后都有修剪得相当别致的‘花’园。家里只有法尔切妮的母亲米兰夫人和几个‘女’仆居住,父亲很早就去世了。 “妈!”一个衣着‘精’美气质高贵的中年‘妇’‘女’等在‘门’口,被甫下车的‘女’儿抱了个满怀。 “放手放手,这么撒娇像什么样子,还不快招呼朋友进去。”嘴上责怪,满眼的爱怜却泄‘露’了真实情感,朝杨阳等人行了个注目礼,米兰夫人的视线定在站得毕恭毕敬的青年身上,“辛苦你了,特亚修。” “哪里,岳母,让你担心了。” “讨厌啦~~妈,说得我好像是麻烦‘精’似的。”法尔切妮不依地娇嗔。米兰夫人敲敲她:“你不是麻烦‘精’,你是野丫头。”语毕,她面‘露’困‘惑’,又看了众人一眼:“对了,法妮,谁是‘杨阳’啊?我记得你信上说,有个朋友是黑头发,长得‘挺’俊俏的小姐,怎么没看见?” “呃——”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杨阳苦笑着站出来:“初次见面,夫人,我就是杨阳。” “……” 不出所料,米兰夫人的眼睛瞬间睁得两倍大。 ****** 听完原委后,‘女’主人总算摆脱震惊状态,沉‘吟’道:“这件事,去请教葛温特导师最恰当,不过今天是面粉节,还是别打扰人家休息,等明天吧。” “对哦,今天是面粉节。”法尔切妮一拍脑袋。昭霆好奇地问道:“什么是面粉节?” “我城的特殊节日,和南城的甜点节有异曲同工之妙。丰年大家会把面粉和吃剩的点心‘乱’扔,荒年当然不会‘浪’费粮食,就做做蛋糕什么。” “好好玩。”莎莉耶首先拍手响应。米兰夫人惊‘艳’地瞧着她:“好可爱的孩子,这么小就出来旅行了?家里的大人不担心吗?”莎莉耶落寞地垂下眼:“我爸爸妈妈都去世了。” “真可怜……来,跟阿姨去试穿漂亮衣服,忘掉那些讨厌的事。” 不由分说地,米兰夫人牵起莎莉耶的手走出客厅。昭霆看得目瞪口呆:“哇咧咧,她们俩看对眼了?”杨阳若有所思。明白她的想法,耶拉姆开口道:“你母亲支持你去做冒险家吗?”法尔切妮会意,笑道:“别看我妈那样,当年她可是很厉害的冒险家。”众人傻眼:“啊!?” “她是嫁给我爸爸后,才安安分分待在家里的。”说着,法尔切妮顶了丈夫一下,不甘心地道,“现在,我也步上她的后尘了。”特亚修自知理亏地缩了缩:“等孩子长大后,我们再出山。” “那时侯都是老头子老太婆啦,哪还有力气冒险。” “别这样,法尔切妮,人生都是从灿烂归于平凡,而且教育小孩也是很有趣的挑战。”杨阳安慰,指指两人离去的方向,“倒是你母亲,有没有兴趣再领养一个?”夫妻俩一怔:“你是说……莎莉耶?” “嗯,实不相瞒,她的背景很复杂,年龄又小,跟着我们这些成天打打杀杀的冒险家对成长不好,我一直在帮她留心安顿的地方,但是至今为止,没有比这里更合适了。如果经济情况允许,你母亲也愿意接纳莎莉耶,我想把她托付给你们。” “我想我妈会同……”法尔切妮的回应被一个更大的声音打断:“不要!” “昭霆?” “干嘛突然做这种决定?莎莉耶不是我们的同伴吗?你这样随随便便把她‘交’给陌生人,算什么啊!” “问题是,这样对她比较好。”解释的是希莉丝,“你还没忘记她在‘花’村的表现吧?”昭霆语塞。耶拉姆也持赞成态度:“她的‘性’格扭曲得太厉害了,必须用正常的家庭环境矫正过来。”昭霆气得直跺脚,偏偏找不出理由反驳。这时,杨阳蓦然变脸,拍案而起:“帕尔也是很扭曲,我抛弃他后,他变回正人君子了吗?我们既然把莎莉耶从香都带出来,就有责任照顾她到长大***,那时再由她自己决定去留!” “对对!肖恩说的对!”昭霆跳起来,和他站同一阵线。不料她还没站稳,对方义愤填膺的神情又变回温文尔雅,徐徐坐下:“你们俩冷静点,我并没有说现在就决定,一切都要看莎莉耶的意见。如果她也喜欢米兰夫人,愿意留下,那么皆大欢喜。”昭霆不答,她已经被表姐的变化无常搞懵了。 法尔切妮的适应力就强多了,只愣了一会儿就回过神:“我妈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莎莉耶应该也会同意,没有小孩跟我妈相处后还不喜欢她的。”杨阳浮起不舍的笑意:“这样最好。” 为了驱散席间的低落气氛,希莉丝刻意轻快地道:“今天不是面粉节吗?我们一起做蛋糕吧。” “好啊,妈一定买了面粉,我们去厨房看看。” 这种场合绝对少不了耶拉姆;朱特和特亚修借口不擅此道,躲进了后院;杨阳也围上围裙,分到一大钵白面。 “呜,手好大,真不习惯。”捏了两下,她就口吐怨言。肖恩气鼓鼓地道:《手大还不好,我手小才畸形。》这些天被嫌东嫌西,让他火大到极点。 (没有啦,我不是说你的手不好看,只是我是‘女’生么,不习惯这么大的手。) 《哼!》 (话说回来——)杨阳检视掌心,眉头因心疼而蹙紧,(你还真是吃了不少苦。)这双手可以看出明显的劳作痕迹,和神官、诺因嫩白无暇的手截然不同,有硬硬的茧,也很粗糙。肖恩也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叫起来:《啊,我就觉得我干过很多活,果然没错,可惜一个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吗?) 《嗯。》肖恩失落地点点头,《这一段最主要了,感觉我好像是为谁才这么拼命。小小的,有时候在怀里,有时候在背上……》 “阳,又在和肖恩聊天啊?”昭霆等人已经达成共识了,通常友人毫无预兆的发呆时,就是她和宿命的另一半‘交’流的时光。杨阳不好意思地一笑:“是啊,听他说一些以前的事。” “什么事?”希莉丝在意地问。杨阳还没回答,听见身后响起一个兴奋的童音:“你们看!” “莎莉耶!”众人惊讶地看着焕然一新的同伴。原本简单的旅行服被一套华丽的洋装取代,鲜‘艳’的粉红底‘色’,所有的边角都点缀着绣有金线的蕾丝,腰上系了个大蝴蝶结;平常总是披在背后的金‘色’长发梳成两个可爱的包包,也用缎带装饰;娃娃般‘精’致的俏脸薄施脂粉,增添了一点成熟的味道。整个人看起来既有儿童的天真,又有***的妩媚,出众而亮眼。 “好漂亮!”杨阳真诚地赞美。莎莉耶开心地笑了,提着裙摆跑到她跟前:“肖恩呢?肖恩怎么说?” “‘棒’极了!”棕发青年抱起她转了一圈,意犹未尽地亲‘吻’脸颊,“这下是真正的小公主了。”莎莉耶搂住他的颈项,礼尚往来地啾了一记。昭霆吃味地扁嘴。希莉丝劝道:“莎莉耶,下来吧,肖恩身上都是面粉,会‘弄’脏这身衣服的。” “哦。”莎莉耶乖乖地跳回地面,瞅瞅灶台,“你们在做蛋糕?我也要做。” “不行。”希莉丝叉腰道,“你不是很喜欢这件衣服吗?那就让米兰夫人继续帮你打扮,别在这儿凑热闹,‘弄’得脏兮兮。”莎莉耶从她的话里嗅出一丝不安的讯息,倔强地抬首:“不要!我要做!大不了我围围裙!”肖恩安抚地拍拍她,朝情人投以警告的一瞥,然后蹲下来,轻抚那张绷起的小脸:“去洗手,待会儿我教你做蛋糕。” “嗯!”莎莉耶立刻遗忘了先前的不快,蹦蹦跳跳地离开厨房。米兰夫人以和蔼的目光注视她,回首道:“我也为你们准备了礼服,今晚就打扮得漂漂亮亮,一起过个好节。”昭霆振臂欢呼:“耶——”希莉丝也掩不住喜悦之‘色’。惟独杨阳暗暗庆幸自己是肖恩的模样,不用穿上那些累赘的长裙。 ****** 米兰夫人介绍的葛温特导师是一位‘私’下对亡灵魔法相当有研究的水地系高段法师,他去世的妻子是法尔切妮的启‘蒙’恩师之一,米兰夫人的手帕‘交’。借着这层关系,很容易就得到了预约。 第二天上午,法尔切妮陪同杨阳来到葛温特担任顾问的菲姆斯学院,这是当地最大的魔法学校,以优秀的师资和雄厚的财力闻名。本来魔法师就是一种非常会‘浪’费的职业,仅次于炼金术士,没有庞大的金钱后盾根本撑不起来。因为现在是上课时间,学院里空‘荡’‘荡’的,不过绿化工作很到家,让人看着心旷神怡。杨阳好奇地左顾右盼,自从被召唤后,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异世界的学校,感觉和地球没什么大的区别。就不知道教室里是怎样的情景,老师凶不凶。在神殿她上的是一对一的课,神官又温和宽容,几乎没感到过压力,有也是来自表妹那儿。 “葛温特导师住在那边的宿舍,最大的一幢,他在这所学院也是最资深的名师,住处和设施都是最好的。”法尔切妮边走边指点。杨阳战战兢兢地望着视野彼端那栋压根不像宿舍的豪宅:“他是怎么样的人?空手去要不要紧?” “别担心,他是个和气的老人,虽然有一点点古板,但只要你守礼就不会留下坏印象。至于送礼,这是中城才有的习俗,你真的被同化得很厉害了耶。”当初神官介绍时,说两个弟子是外大陆的移民,所以法尔切妮至今深信不疑。杨阳吓得心脏漏跳一拍,赔笑道:“是啊。” “如果你还不放心,可以让我来说,你旁听,等他提问你再回答。” “麻烦你了,法尔切妮。” ‘女’魔法师爽朗地笑了:“什么啊,你是我救命恩人的弟子,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也算朋友了,还这么见外。”闻言,黑发少‘女’脱去拘谨的外衣,绽开只对熟人展‘露’的自在笑容:“那我就乖乖当一只闷葫芦了。” “啊?葫芦?那是什么?”艾斯嘉世界没有叫做葫芦的东西。 “……”杨阳真想一口咬断自己的舌头。 好不容易敷衍过去那是家乡特产的一种植物,目的地也到了。‘门’环是一只雕得很传神的骷髅头,法尔切妮熟练地拍响后,里面响起踢踢塌塌的脚步声。 “来了来了。”开‘门’的是个大眼睛的‘女’生,看清两人,稍微愣了下,“啊,你们俩就是约好今天早上来拜访的法尔切妮小姐和杨阳小…小……” “先生。”杨阳吞下眼泪,体贴地纠正她,因为她看出对方并不是个脑筋灵活的人。少‘女’从善如流:“——杨阳先生。好,确认完毕,请进。” “谢谢。” 两人脱下鞋子,换上准备好的拖鞋。法尔切妮好奇地问道:“你是新来的‘侍’‘女’吗?叫什么名字?”少‘女’甜甜地笑道:“我叫加莱,不是‘侍’‘女’,是这里的新生,主动请缨帮老师整理家务。” “哦。”这种事并不出奇,很多‘女’学生都出于现实考量到老师家帮佣,甚至出卖‘肉’体的也不是没有。不过魔法师大多俗‘欲’淡薄,极少有这样的‘交’易。 杨阳向来怜香惜‘玉’,加莱又长得很可爱,忍不住拣下她头发里的菜叶,抹掉她脸上的‘奶’油,‘露’出魅力十足的浅笑:“‘女’孩子的形象也很重要,下次不用这么着急,慢慢来,没关系。” “啊,是,谢…谢谢。”加莱捧着通红的脸颊,目送棕发青年的背影陷入恍惚状态。眼角瞥见这一幕,法尔切妮暗暗叹息,再看同行者毫无自觉的模样,不禁叹了口实质的气。 “法妮?”既然是朋友了,杨阳就自动换成昵称。 “没什么。”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教育她一番! 正如法尔切妮的评价,葛温特是位亲切和蔼的长者,年约七旬,雪白的胡须,整齐的袍子,就像画里走出来的标准法师。杨阳原本还担心会不会碰巧就是那个紫袍老者,看到是不同的人松了口长气。 会客室的布置非常居家,地上铺着厚厚的手工羊‘毛’地毯,包着上等布料的椅子宽大而舒适,壁炉擦得一尘不染,几张充满艺术气息的香木小桌摆放在角落,墙上挂着富有品位的装饰物,连茶水和点心也看得出经过细腻而考究的调理。 杨阳赞叹地环顾,同时也有点奇怪。法尔切妮则流畅地叙述来意,因为预约信函有简略提到,她并没有‘花’很长时间。葛温特‘摸’着胡子,安静地聆听,一派沉稳的风范。 “其实,法妮的猜想很正确。”良久,他说出思考的结果,让‘女’魔法师吃了一惊,“不少古书都记载了这种情况,一旦寄宿者的一方过于强大,就会产生‘肉’体或‘精’神的同化现象。而你,就属于前者。” “请问,这个现象的‘诱’因是什么呢?我还能不能变回来?”杨阳问了两个关键问题。葛温特朝她投以赞赏的目光:“‘诱’因有很多,一般分为三种:人为,情绪和外界刺‘激’。你的情形,很可能属于第三种。因为法妮说,那个幽灵并不想取代你;当时也没有外来者侵入的痕迹。” “是的。” “那么多半就是外界的刺‘激’,一般也分为三种:磁场,自然环境和银心月的影响。奇鲁镇不是‘阴’气旺盛的地方;现在是上半月,银心月也没出来,第二第三条都不符合,只剩下第一个。不过我没去过现场,不能确定。” 对方的语气慢条斯理,带着学者特有的长腔调,让杨阳多少有点焦躁:“我还能不能恢复呢?”葛温特还是老样子:“你听我说下去就知道了。这么多‘诱’因,起决定作用的只有一个,就是寄宿者的情绪。如果寄宿者没有恶念,所有的同化都是暂时‘性’现象,最多持续半个月。” “呼……”杨阳放下内心的大石,肖恩也如释重负。葛温特习惯‘性’地抚‘摸’胡须,问道:“那位幽灵先生,可以让我见见吗?”杨阳很是犹豫,生怕他对宿命的另一半搞些奇怪的实验;肖恩又傻傻的,叫人不放心。法尔切妮偷偷拧了她一下,示意她答应。无奈之下,杨阳只好嘱咐了两句,放人。 “你好,老爷爷!”一出来,肖恩就‘精’力充沛地大声招呼。 “呵…呵呵,是个活泼的年轻人啊。”葛温特吓了一跳,脸上浮起不同于刚才的兴奋之情,连问几个问题,像“今年多大了”,“生前是做什么的”等等。肖恩得体地回答,谈到热络时,不知不觉蹬掉拖鞋,两脚晃啊晃,看得法尔切妮捏了把冷汗。葛温特却不介意,问得越发细致。 不过肖恩的记忆尚未恢复,很多问题答不上来,他也老实地解释原委,说明为什么不记得。于是葛温特把谈话的重心转向魔法方面,这回肖恩可是畅所‘欲’言,几乎倒背如流地把古代法术系统从头讲到尾。喜得葛温特连连拉扯胡子,面泛红光;法尔切妮也听得全神贯注。 突然,响起敲‘门’声,加莱端着托盘走进来:“老师,差不多是吃午饭时间了,客人们要不要留下用个便餐呢?” “好啊!”肖恩不假思索地点头。法尔切妮为难一笑:“那就麻烦导师通知家母了。”葛温特高兴地道:“没问题,没问题,你们干脆晚饭也留下来吃吧,米兰夫人那儿由加莱跑一趟。” “是。”少‘女’温顺地答应,上前分送茶点,不时偷瞄棕发青年,一没注意,碰翻了杯子。 “啊!”中奖的肖恩跳起来。加莱窘得双目含泪,不断鞠躬:“对不起,对不起。” “抱歉,加莱一向笨手笨脚的,但她是个勤恳的好孩子,请原谅她。”葛温特也为学徒说话。肖恩拎了拎湿衣,不在意地笑道:“没事啊。”说着,执起加莱的手:“烫伤没有?我看看。” “呃,我……”加莱慌忙想‘抽’回手,被肖恩抓得紧紧的:“别动,真的烫伤了,我帮你治疗。” 哎呀,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法尔切妮掩面长叹。加莱红着脸退出房间后,葛温特道:“你刚刚用的是水球术和水系治疗魔法[苏愈]吧?为什么特地先用水球术?你不能直接施法吗?” “因为我想让衣服干,就顺便吸收水元素了。” “用茶水的水元素……疗伤?” “没有什么茶水纯水之分,在凝聚的过程中,那些水就还原成最本质的水元素了。”肖恩惊讶地睁大眼,“您不知道吗?”葛温特依旧一副呆呆的模样,法尔切妮也丈二‘摸’不着头脑:“肖恩,什么是最本质的水元素?水元素不就是水系的玛那‘精’灵?”肖恩更吃惊了,用力摇头:“不是啊!玛那‘精’灵是玛那‘精’灵,元素是元素,这是两个概念!虽然在能量进化中,生命意识会自然产生,但是异变完成后,组合型态就改变了。所以玛那‘精’灵和元素看似相同,其实存在方式和运动轨迹都有很大的差异。” 听完这席话,葛温特和法尔切妮是彻底的茫然。肖恩也一脸不可思议:“那…你们连元素之心也不知道吗?” 至今为止,他还没发现古代魔法和现代魔法分成了两个体系。前者讲究“同步”,后者注重“控制”,只要有相应的‘精’神力发动咒文,玛那‘精’灵就会乖乖听命,谁还管它们的构成。而被迫的一方也不会主动告诉,有些甚至连意识也被剥夺了。一切都扣住“实际”二字,法师们只关心如何提升力量,‘精’进技巧,没有心力再探究理论方面的知识。 “元素之心?你可以说得详细一点吗?”葛温特回过神,急切地追问。肖恩当然不可能藏‘私’,劈里啪啦全倒出来。然而,一来他说太快,二来不擅长讲解,到了晚上两人也没‘弄’懂;反而是杨阳可以直接感到肖恩的思想,领悟了不少。 “其实你们也不用难过。”见两人神情郁郁,肖恩安慰道,“我听下来,现代魔法还是有古代魔法比不上的好处,就是普及。我们那时对天分、悟‘性’、心念要求很高,一项达不到就出局。像我没有召唤师的天分,就怎么学也学不会。而现在的人只要努力,都能学会几个基本法术。”尽管他字字语出肺腑,有心人听来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暗讽,葛温特强笑道:“你说的有道理。” “要不,今晚我把下午讲的写下来,明天我们再慢慢讨论?这么晚了,再不回去米兰夫人会担心。我口才不好,所以讲不明白,但写下来会比较清楚。”肖恩诚恳地道。葛温特嘴角的笑意转为自然弧度:“不用了,今晚你还是好好休息,因为明天你要起早跟我一起去镜塔。”肖恩和法尔切妮都是一愣:“咦?” “之前我忘了说,同化虽然是暂时‘性’的,对宿主的身体还是非常有害,需要调节一下。但是亡灵系的法器,全放在镜塔的地下室。在那里施法也比较安全,失败了也不会影响到他人。” “原来如此。”肖恩恍然大悟,爽快地定下时间。杨阳想劝他三思已经迟了。这时,法尔切妮‘插’口道:“我也可以去吗?我对死灵魔法很好奇,而且我也有很多问题想请教肖恩。” “当然可以。” 有人陪同,杨阳安心泰半,加上葛温特的态度看不出丝毫歹意,她不由得反省自己是不是太疑神疑鬼。在主人的坚持下,两名客人被送到‘门’口。肖恩刚套上靴子,想起一件事:“啊,葛温特先生,你认识凯鲁这个人吗?” 老者眸光一闪:“凯鲁?我听过这个名字,好像是桑德拉先生的得意‘门’生——你找他有事?” “没有,只是突然想起,问问。我们算是一起并肩作战的好伙伴吧,如果您将来碰到他,请代我问声好。” “没问题。” ‘门’关上后,换回来的杨阳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那个紫袍老人叫桑德拉啊。”法尔切妮微微皱眉:“这个人风评不太好,你最好不要和他有什么瓜葛,包括他的徒弟在内。”杨阳讶道:“他的风评这么糟吗?” “至少和葛温特先生比糟多了。”法尔切妮用大拇指比比身后,“如何,是个不错的老人吧?” “嗯,确实是一位让人尊敬的长者。”杨阳保守地认同,因为她偶一回头,看到夜‘色’下的宅邸‘阴’森森的,让人心里直发‘毛’。 “其实我最佩服他的不是他的为人和学识,而是他的深情。” “深情?”杨阳十分意外。法尔切妮压低声音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他家的摆设很‘女’‘性’化?” “注意到了!我还在纳闷呢,加莱看起来不像那么细心的人。” “那是他妻子的风格。他妻子梅莉夫人二十年前去世后,房间的摆设就一直是这个样子,而且是有更新地保持原样。比如换了两个沙发套,添点小玩意儿,但是主体风格完全一样,太厉害了!他一定很爱他妻子!”法尔切妮语带憧憬,“如果特亚修也能这么了解我就好了。”杨阳笑着顶顶她:“贪心鬼,我倒觉得特亚修已经对你好到不能再好。” “哼!” 一路打打闹闹,互相取笑,两人走出了菲姆斯学院。 ******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头痛‘欲’裂地醒来,杨阳撑起上身,眨了眨沉重的眼皮,看清自己的处境,当场石化。 她被关在一个巨大的笼子里!笼子下面是绘着繁复图案的魔法阵,四角悬浮着菱形的储能水晶,散发出明亮的白光。距离几步远的地方,还有只笼子,里面躺着似乎还在昏睡的法尔切妮。 不得不承认,被关在笼子里是相当新鲜的体验,但杨阳一点也不想要这种体验! “你醒了?” 听到这个声音,黑发少‘女’的记忆复苏了,转过头,面向笼外笑得宛如慈祥长者的老人。 一大早,她和法尔切妮就兴冲冲地来到镜塔。作为埃维里沃的象征建筑之一,内部构造极为古意,摆满了历代法师的杰出成果,两人玩得十分尽兴。中午,一个守卫跑过来,在葛温特耳边嘀咕了几句,递给他一把形状奇异的银钥匙。 [地下室允许开放了,我们走吧。]葛温特当先带路,踏上石阶。杨阳和法尔切妮看得一怔:[葛温特先生,那是往上的楼梯。] [没错,是往上,地下室是对外的说法,其实是顶楼的密室。因为里面有很多黑暗系和亡灵系的法器,不便公开。]瞥见两人不安的神‘色’,葛温特笑道,[不用怕,物没有好坏,关键在于如何使用。像现在,我们不就是抱着善意的目的?] [嗯。] 之后,一进密室,葛温特就不知用什么方法打晕了她们,关进笼子。 回想起来,当时实在应该听从直觉的警告,拔‘腿’开溜才对,还傻傻地跟去,真是蠢到家了。 “你也觊觎肖恩的力量?”杨阳‘揉’‘揉’疼痛的后脑勺,冷静地质问,随即惊出一身冷汗:醒来这么久,她竟然丝毫没感觉到友人的动静!“你对肖恩做了什么?” 《我没事。》脑中响起让她松了口长气的清亮嗓音,《这死老头打得我好痛,刚刚才醒过来。》 “你多虑了,他可是我重要的道具,我怎么舍得伤害他。因为我用的是直接攻击‘精’神的魔法,他受的冲击应该比你大。” “我醒了!”肖恩用宿主的身体恶狠狠地嚷。葛温特双目一亮:“哦哦,不愧是提拉的英雄,你觉得怎么样?”肖恩怒道:“糟透了!被关在笼子里,心情怎么会好得起来!告诉你,如果你想用催眠术控制我,你就白费心机了!没有十二段休想左右我的意志!就算你想把我做成容器什么的,杨阳的身体也绝对达不到你的标准!灵魂能指望的只有知识,你现在放了我们,我保证既往不咎!” 《肖恩,跟他废话什么呀,快打开笼子,带着法尔切妮跑路。》 (他毕竟是法尔切妮敬爱的长辈,能不闹得鱼死网破,就不闹。) 杨阳默然,原本她就是基于对法尔切妮的信任,才会落入这个圈套。葛温特哈哈大笑:“没想到你是这么天真的人,我既然敢做,就把你的价值都计算好了——你看看你的左手。” 左手?肖恩依言低下头,瞳孔猛然收缩。蜜‘色’的手背上,赫然有个烙印般的图案,黑‘色’的荆棘和骷髅头,狰狞而恐怖。 “噬魂咒!你…你竟然用这么歹毒的咒术!”肖恩这一惊非同小可。杨阳连忙问道:《什么是噬魂咒?会吞噬灵魂吗?》 “不是,它不会直接伤害灵魂,但它会把记忆、感情一点点‘抽’走,使人变成一具傀儡,只听从施法者的命令。”解释完,肖恩‘激’动地抓住栏杆,喊道,“把我变成傀儡对你有什么好处?充其量不过多了个可供使唤的奴隶,没有记忆,连教你魔法也做不到!”葛温特‘胸’有成竹地眯起眼:“我不需要你的记忆,只需要你这个人就行了,你能使用六系魔法,一定和六系的玛那‘精’灵都缔结了契约。得到你,就等于得到了它们。”肖恩词穷。 《不管了,冲出去!这样下去下场比死还糟!》杨阳下定决心。仿佛听见她的声音,葛温特笑得更得意:“对了,奉劝你一句,别妄想逃跑,这个笼子可以防止物理攻击;法阵封锁道具;而在镜塔里,本来就不能使用任何魔法。” “什么!”肖恩惊呼,不信邪地连用几个法术,都毫无反应;再死命地撞栏杆,反弹力差点让他背过气去,“……为什么你能用魔法?”葛温特亮出一块储能水晶。(注:镜塔内部之所以不能施法,是由于镜石隔离了玛那‘精’灵。如果有储存能量的媒介,还是能使用一定的法术。) 可恶!准备真充分! 肖恩紧急开动脑筋,却想不出半个可用的计策,不得不放低姿态,试着打商量:“放了杨阳和法尔切妮,你要的只是我吧?就算你要杀人灭口,也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我的同伴都是厉害的冒险家,有几个经验也很丰富,你未必能得手,闹大了还会危及的声名和‘性’命。不如做点手脚,放她们回去。”杨阳破口大骂:《***的说什么鬼话!》 “你说的很动听,可惜,我已经对她们下了噬魂咒,道具总是多多益善。而且我的学徒也不止加莱一个,收拾你的同伴们绰绰有余。” “你……”肖恩正要发火,左手一阵剧痛,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葛温特兴奋地搓手:“开始了呢,噬魂咒的影响。” 不料,异变陡生。就在肖恩竭力抵抗曼延的痛楚时,额心一热,所有的不适如融化的雪水迅速消退,感觉变得异样敏锐,身体轻飘飘的,好像又回到了灵体的状态。然后,耳边嗡嗡作响,一道青光窜出‘胸’口,在半空凝结,形成一个半人高的法印。 “灵魂守护!” 葛温特吃惊得险些把胡子拉断,嘶声道,“谁?谁对你施了个这个法术?”和灵魂切割术一样,这是死灵魔法里少见的利人不利己法术,顾名思义能够杜绝一切对灵魂的伤害。甚至,当外界的压力超过法术的承受极限时,会把冲击转嫁到施术者身上。 肖恩压根不理睬他,颤抖的手伸向‘胸’前的法印:“帕尔……” 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对徒弟而言是怎样的存在。帕西斯在暗地里关注、帮助了他多久,他又是多么的马虎大意!早该注意到了,那些蛛丝马迹。音乐堂惊鸿一瞥的身影,在浮岛的夜晚听到的‘抽’气声,放在‘门’口的夜宵那似曾相识的味道,梦里看见的白羽,还有早上醒来找不到的发带…… “我真是个超级大笨蛋。”吸气再吸气,强忍泛滥的哭意,肖恩大喝,“不想惹火我背后的靠山,就赶快放我们走!”虽然师父靠徒弟有点丢脸,但他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 杨阳提醒:《喂喂,我和法妮身上的噬魂咒还没解!》 “不要紧,这个法印连你也保护到了。”至于法尔切妮…… 《啊!?》万万没料到自己也能分一杯羹的杨阳又是错愕又是感动。这时,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你的靠山是否强到足以抵抗我们,我就来看看吧。” “凯鲁!”让肖恩惊讶的不是突然冒出来的发言者,而是跟在他身后的红袍青年。葛温特却一点也不意外,只道:“小心点,别伤到他本人。” “知道。”紫袍老者桑德拉手握漆黑的储能水晶,念出简短的咒语,“冥魂炮!” 闪着青光的火球重重砸在法印上,连半秒钟也没支持到,就哧的一声化为青烟消失。 包括凯鲁在内,三个法师瞠目结舌。肖恩火上浇油地拍手:“哇——帕尔好厉害!”杨阳也甚是快意,在心里歌颂昔日同伴的美名。 “别高兴得太早!”葛温特低吼,抢上一步。桑德拉反而镇定下来,拉住他:“稍安毋躁,再攻击下去可能会惊动那个施法者,从刚才的效果来看,我们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反正灵魂守护只能抵挡‘精’神方面的攻击,不能保护他的‘肉’体。”葛温特还是一脸懊恼:“我要的就是他的灵魂,不是‘肉’体!” “你怎么突然脑筋不会转弯了!”桑德拉不耐烦地道,“只要尽情地折磨他的‘肉’体,还怕他的意志不削弱?”葛温特如梦初醒。 “你想得美!”肖恩‘插’口,“对灵魂守护的原理我比你清楚,我和帕尔…施法者的意念是相连的,我的‘精’神力稍微弱下去,他马上就会感应到,痛苦的‘波’长也是。折磨杨阳,只会加速你们的死期。”葛温特和桑德拉面面相觑,一时束手无策。 “导师,葛温特老师,我们不用攻击他的‘精’神也不用攻击他的‘肉’体,只要妥善利用那位筹码就可以。” “凯鲁!!” 肖恩怒视曾并肩作战的友人,对方却避开他的目光。桑德拉赞赏地拍拍弟子的肩,‘阴’笑道:“如何,要不要为那位小姐屈服?正好她的噬魂咒快发作了。” “住手!你们就算在我面前杀了她也没用!法术不是我施的,我当然解除不了!你们…你们若用狠的,我会痛苦,很痛苦很痛苦唷!”急中生智,肖恩威胁加利‘诱’,“而且你们不是两个,不,三个人吗?我只有一个人,怎么分啊?在打坏主意以前,先掂量掂量吧!” 桑德拉和葛温特眼光闪烁,他们都是老谋深算的人物,自然不会受这么粗糙的挑拨所‘惑’,但是肖恩的话确实触动他们心底的猜忌和贪念,当下不约而同地萌生了“需要从长计议”的想法。 “这件事不好办。”葛温特首先开口。桑德拉点头附和:“没错,反正他们也逃不了,我们去里面的房间商量一下,最好能破除这个讨厌的印记。” “嗯。” “凯鲁,你守着他们。” “是。”凯鲁僵硬地行了一礼,目送两人离去。 ****** 寂静下来的大厅里,久久无人说话,法印也在压抑的气氛里慢慢消失。肖恩盘膝坐下,紧盯着相较之下显得局促的凯鲁,一字一字道:“为什么?” “为了魔法。” “魔法?那么是为了追求力量咯?” “不要说得这么轻巧!”凯鲁暴躁地喊道,“你根本就不懂,追求力量的心情!”肖恩狠狠瞪回去:“我不懂?这种世道,谁不想强大?你以为我是一出生就有这身本事?”凯鲁一窒,随即别过头:“总之,我不会放了你的,你别白费心机了。” “嘁,看也知道你怕你老师怕得要死,谁指望你。” “‘激’将法也没用。” “……” 杨阳叹气:《肖恩,你不行,我来试试看。》肖恩没有回答,一手捂嘴掩住险些脱口而出的惊呼,与此同时,凯鲁无声无息地栽倒,身边浮现像是烧焦的灼痕一样的‘花’纹。 “哎呀,好浓的警戒心,‘浪’费我一张符了。” “加莱!” 意外的救援,偷袭凯鲁的正是在葛温特家帮佣,有着一张甜甜笑脸的笨拙学徒。只是她此刻的打扮和昨天截然不同,长发扎成马尾,一袭白底镶红边的斗篷,左手扣着三张符,右手持紫水晶法杖,十足魔导师的装束。肖恩不忍心地道:“你…你杀了他?” 加莱眼珠一转,‘露’出之前从未有过的调侃笑意:“没有,他可是重要的人证——你真善良耶,对敌人还这么同情,难怪会被关进笼子。”肖恩讷讷,难堪地垂下头。 “算了,先放你们出来。”手一扬,抛出符咒。奇怪的事发生了,三张纸都没有掉下来,反而自动跳到法阵的边缘,以魔力之光为连线,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肖恩看出这是隔绝气息的结界。 掏出***,打开大锁,环扣当啷一声脱落,肖恩和杨阳只觉这声音是一生中听过最美妙的仙乐。 “加莱,你到底是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杨阳问道。加莱一手放在‘胸’前,美目流转着自信的光芒:“重新自我介绍,我是加莱韦恩,代号‘红’,隶属拉克西丝殿下的暗卫成员,也是魔法师公会的卧底,奉命调查镜塔的秘密。” 略一沉‘吟’,杨阳就想通前因后果:“那,我们是‘诱’饵?” “杨阳小姐真聪明,没错,全是托你们的福,我才能找到这个传说中的‘地下室’。”言下有点切齿,加莱很快恢复冷静,“好了,不说这些,先救出你们的朋友,然后请跟着我,等我调查完再走。” “这个鬼地方我一秒钟也不想待了!” “请忍耐,肖恩先生,在这里你不能施法,只能依靠我,而且钥匙在葛温特手上,只有打倒他才能下去。我上来时用的是一次‘性’的传送卷轴,那东西超贵~~连拉克西丝殿下也只给了我一只。” 肖恩双手环‘胸’,冷冷睨视她:“一个朱特还不够,又来一个你,她真的把我们当奴隶了吗?信不信我去向罗兰城主告状,抖出她假扮海盗的事,叫她身败名裂?”加莱倒‘抽’一口凉气,不由得握紧法杖。 “抱歉,他气坏了,才会口不择言,不是存心要害你上司。”杨阳将友人挤进去,疲惫地压了压太阳‘穴’,“你大概听过,你家老板曾经狠狠欺负过他,而且被监视的滋味不好,我也很不喜欢。”加莱松开手,缓和了神‘色’:“我理解。” “好吧,麻烦你打开笼子,放我的朋友出来。” 加莱开锁期间,肖恩拿起维持法阵的四个储能水晶。看成‘色’里面存的是水、火、风、地四系的元素,省着点用能施展不少魔法。想了想,他‘抽’取风元素对自己施了一个[风铠],一个[警戒],其他收起来。 摇醒法尔切妮后,两人没有‘浪’费时间解释,扔下一句“边走边说”,由加莱在前面探路,杨阳叙述经过。 听罢,法尔切妮惊骇‘欲’绝:“葛温特先生怎么会这个样子!”杨阳叹了口气:“很遗憾,你恐怕从来没真正了解过他。” “可是,他是那么深爱妻子的男人!为何——” “有关他的妻子,我有个不愉快的猜想。”杨阳神‘色’‘阴’郁。加莱踢开一扇大‘门’:“找到了!”强烈的腐气扑鼻而来,肖恩随手设了一道风墙,味道才淡了点。加莱则让法杖发光,照亮房间内部。接着,三人一齐呆住。僵硬了约莫十几秒,法尔切妮背转过身,吐得稀里哗啦;肖恩也反胃地捂住嘴;加莱脸‘色’铁青。 尽管他们都是见惯大场面的人,房里的情形还是超越了他们的忍耐极限。畸形的尸体堆积成山;***的‘肉’块和绿‘色’的馊水到处都是;几个破裂的水槽横在中间,里面有人形的物体在挣扎蠕动,‘腿’部却是魔兽的尾巴,上身也腐烂得一塌糊涂。 “奇麦拉、魔兽***……果然没错。”加莱全身发抖,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这里只是废弃场,应该还有个实验室——那个该死的男人!”大吼一声,她转身飞奔而去。没有阻拦,肖恩把手贴在‘胸’口,默默祈祷冥福。 《让他们解脱吧,肖恩。》 “嗯。”拿出红‘色’结晶,肖恩‘吟’唱净化的咒文,“火焰之神伊夫利特,请开放你的怀抱,迎接你的使徒,焚尽世间一切罪恶——净炎!” 随着法术的完成,漩涡状的赤红‘色’火焰围绕房间的中央展开,一接触到物体,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肖恩没有观赏这凄‘艳’的一幕,关上‘门’,担忧地询问已经吐完,正在‘抽’泣的‘女’魔法师:“你没事吧,法尔切妮?” “我没事。”法尔切妮一手拭泪,沙哑地道,试着动了动,“……对不起,我站不起来,扶我一把。”肖恩依言扶起她,体贴地召唤了一点水元素,喂她喝下,两人相互扶持着追赶先行的加莱。 “真丢脸啊,竟然‘腿’软了。”法尔切妮深深苦笑,眼泪又掉了下来。 “没什么丢脸的,我也差点吐出来。” “我好想特亚修……我第一次知道我是这么软弱的人。” “法尔切妮……”肖恩停下脚步,抱紧哽咽的同伴,温柔地拍抚,语气充满坚定,“没事的,我一定会带你出去,让你见他。”法尔切妮泣不成声地点头,渐渐平静下来,突然按住小腹,惨叫了一声。 “法尔切妮!?” “我肚子…我肚子好痛!”微有突起的地方像有几十把尖刀在戳,法尔切妮的神智迅速模糊,冷汗涔涔而下。肖恩手足无措地扶着她,‘混’‘乱’的脑海灵光一闪:噬魂咒!噬魂咒发作了! 因为体内有个小生命,法尔切妮得以暂时幸免于难,而由她的孩子代替她受苦。 “该死!”这样下去,不出几分钟就会流产。肖恩不假思索地将她平放于地,掏出四个水晶,飞快地施法,“炽热的炎之‘精’灵,纯净的水之‘精’灵,自由的风之‘精’灵,稳重的地之‘精’灵,籍由四大元素的共鸣,赐予我守护的力量,平息苦痛,远离邪恶——‘精’灵护印!” 话音刚落,四道不同的光芒从水晶里‘射’出,在上空汇聚,形成一个流动着淡淡银芒的光球,没入法尔切妮的身体。几乎在同时,她脸上的痛苦之情就消失了。 《噬魂咒解开了吗?》杨阳惊喜地道。肖恩沉着脸摇头:“只是暂时压制,必须干掉葛温特才能根除。”这么一消耗,储能水晶里只剩下不到一半的力量,但他并不后悔。 法尔切妮幽幽醒来,想起昏‘迷’前的情景,紧张地抓住同伴的袖管,快哭出来似地道,“我的孩子!我是不是流产了?是不是,肖恩?” “没有,孩子好好的。”肖恩执起她另一只手,放在小腹上,“听。”感觉到沉稳的胎动,法尔切妮长长吐出一口气,失声痛哭。在青年的怀抱里宣泄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回复理智,自嘲一笑:又是丈夫,又是孩子,我已经完全不适合当一个冒险家了。以为她还在难过,肖恩刚要劝慰,抄起红‘色’水晶:“火墙!” ‘激’‘射’而来的冰枪被火焰的障壁融化,肖恩不敢大意地对法尔切妮也施加了风铠,才冲走近的白须老者冷笑:“又见面了,葛温特先生。不,或者应该称呼你梅莉夫人。” “梅莉夫人!”尖叫的是法尔切妮,葛温特的脸‘色’也非常难看,“为什么叫他梅莉夫人?” “因为他的体内有他妻子的灵魂。” “什么!” “你‘挺’聪明的,小子。”葛温特撕下温和的假面具,笑得森然,“没办法,***人格太困难了,我只好用偷懒的法子。”肖恩愤恨地注视他:“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为了得到你妻子的力量,竟然对她下噬魂咒,把她变成你的傀儡!”法尔切妮听得惊怒‘交’集,无法抑制地大骂:“你这个畜牲!师母是那么爱你,你怎么下得了手!” “住口!你们懂什么,追求魔法的辛苦!我付出多少,才爬到今天的位子!她只是‘女’流之辈,成就居然比我高,叫我怎么忍得下这口气!”葛温特越说越‘激’动,肖恩却冷静下来,暗暗拿起蓝‘色’水晶。 “就为了这种理由——”法尔切妮气得发抖,一骨碌爬起,“我不原谅你,我要为师母报仇!” “报仇?就凭你?一个使不出魔法的中级魔法师?”葛温特嗤之以鼻,然而下一秒,他骇然瞪大眼,法尔切妮蓝灰‘色’的眸子流下两道血泪,惊愕痛心的神情和那个人当日发现噬魂咒的印记时一模一样;面目也逐渐改变,变成一张他做梦也忘不掉的脸。 “亲爱的。”宛如来自地狱深处的幽冷声音逸出苍白的‘唇’瓣,“你好狠的心。” “你……你……”葛温特眼中涂上空白的‘色’彩,踉跄后退,震惊得喘不过气来,“不可能,不可能,你应该死了!” “是啊,我是死了,被你害死了,所以我借用法妮的身体,回报你对我所做的事。”梅莉弹了下手指,葛温特的双脚就被冰封住,透明的结晶还在飞快向上曼延。 “不——”葛温特发出惊惧至极的哀号,随即转为歇斯底里的狂喊,“不!我不会让你得逞!我比你强!我没有不如你!”他丧失了自控,用法杖敲打坚冰,结果连冰屑也没掉下来半块,冻结反而延伸到手臂,恐惧顿时冲散了残留的理智,“爆炎!” ****** 瞪着倒地的焦尸,法尔切妮一片茫然:“他…他为什么?” 刚才她骂到一半,葛温特突然发起呆来,之后就像疯了似的,又是用法杖打自己,又是***,简直莫名其妙。 “自作自受。”用一个小幻术摆平敌人的肖恩毫不同情,将水晶收进怀里,问道,“站得起来吗?”法尔切妮试了两下,苦笑道:“好像不行,算了,你别管我了,去追加莱吧。”肖恩怒道:“你开什么玩笑!” “比起我们,她那里应该更危险。” 仿佛印证法尔切妮的话,远处传来一声尖叫,两人双双变‘色’。虽然不满加莱的利用,肖恩也实在做不到置之不理,考虑了一下,扔下四枚水晶,用剩余的能量布下一个坚固的防御结界。 “等我回来!” “嗯!”法尔切妮以信任的目光看着他离去。 ****** 紫袍法师跌跌冲冲地跑进实验室,一边拉下夜明珠的罩子,一边喃喃咒骂:“那个臭屁的丫头,仗着有两件高级法器就神气活现,等我解放这里的合成兽,看你威风到哪去!” “你很狼狈啊,桑德拉。” 骤然响起的男‘性’嗓音如一盆冰水,浇熄了桑德拉满腔的复仇之火,从头冷到脚。良久,他才颤巍巍地转过头,摇晃的视野映出两道身影。垂挂着深红帘布的隔间,坐着一个黑衣青年,俊美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透出一丝邪异,修长的双‘腿’优雅‘交’叠,浑身流动着捉‘摸’不定的氛围。一个手持法杖的白袍青年‘侍’立在他身旁,清丽的脸庞如覆寒霜,圣洁中‘揉’和冷峻,宛如冰封的百合。 “大人!”桑德拉当场脚软,吓得魂不附体,“大人饶命!” “嗯,你也知道你犯了罪啊。”罗兰轻描淡写地瞥了眼四周的培养槽,眼神是估量而非嫌恶,“你们干的倒是不错。”听到有转机,桑德拉喜出望外:“我们是有很多成果,大人您要看吗?我去拿报告书!” “成果多,垃圾更多。我已经看过废弃室了,真是‘乱’七八糟。狗也晓得把吃剩的东西整理一下,你们是人还这么邋遢。” “大人……”桑德拉再次缩成一团。罗兰徐徐绽开一抹让他更觉得胆寒的笑容:“而且,我早就叫你们停止了,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不听话的臣民呢,嗯,亲爱的桑德拉?”法师抖得说不出话来,匍匐前进,想抓住他的衣角,被大神官定在当地:“大人,如何处置?”罗兰比了个杀的手势,顷刻间,曾经是高段法师的人物就变成了血‘肉’模糊的尸块。 “任何东西失控了就是麻烦。”被血腥味刺得怪不舒服,罗兰掩嘴轻咳,他伤势未愈,是接到通知兼程赶来,“那只小老鼠,别忘了处理。” “放心,大人,已经派暗影十三众截杀,不会让她有机会向拉克西丝元帅通风报信。”法利恩面‘露’关怀,倒了杯水给他,“大人,我们回去吧,您必须好好休养。” “再等会儿,还有一位客人。好歹是让我们揪住这些家伙小辫子的功臣,总要见上一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暗‘门’打开,一个矫健的身影冲进来,对上金发青年玩味的视线,琥珀‘色’的眸子写满难以置信:“罗兰城主……” ******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9日,对黑发少‘女’而言是个难忘的日子。从被关进笼子起,意外就不断袭击她,然而直到踏进那间摆满培养槽的暗红‘色’房间,她才真正体会到“人生如戏”这句话。 “是你!?你是幕后主使人?” 好不容易认出地上那坨烂泥是谁,她倒退两步,大脑因震惊而当机。罗兰微微一讶:“这个口气,像是杨阳小姐?难道不是肖恩普多尔卡雷先生吗?” “我是杨阳。”卡萨兰满愿师又环顾了一圈,脸上浮起清清楚楚的失望,“我看错你了。” “那说明你看人的眼光还欠缺火候。”罗兰并不生气,换了个坐姿,“而且不够机灵,现在你应该担心会不会被我灭口。”杨阳一个‘激’灵,立刻绷紧身体,随即放松下来,神情转为困‘惑’:“不,你不想杀我,我感觉得出来。” “直觉‘性’的口‘吻’,是肖恩先生吧?” “是,不过你应该叫我师公。” 沉默。一旁的法利恩晃了晃。半晌,罗兰脱下闲散的面具,抛出不折不扣的冷笑:“你不配!” 这回轮到肖恩大幅摇晃,脸‘色’霎时变得惨白。罗兰清冽的嗓音搀杂着毫不留情的嘲讽:“就凭你差点害死他,你就不配自称师公!他被关在‘迷’雾森林里一千年,向你求助的时候你在哪里?他在莫尔斯港累得快晕倒,躲在暗巷里自暴自弃的时候你在哪里?哼,师公?我呸!” 肖恩根本招架不住罗兰的进‘逼’,也不理解他的指控。杨阳将他推进去,镇定地道:“他们师徒之间的纠葛先放一边,你说莫尔斯港……莫非你在那儿的菜市场买过菜?”罗兰心虚地一顿:“你、你看到了?” “真是你!” “哼,说来这件事也是你们的错!不过看在你们的钱包份上,就算了。” “啊——是你偷我们的钱包!” “干嘛,不可以?”罗兰的语气近乎耍赖。杨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适才沉肃‘阴’冷的气氛也因为这一闹冲散大半。思忖片刻,她凝视桑德拉的尸体,道:“罗兰城主,你这是处置呢,还是灭口呢?” “一半一半。”冰蓝的深潭漾开复杂的涟漪,“我早年是有投资,也借助过这种罪恶的力量。后来虽然下令中止,不过,如你所见,这帮家伙还在偷偷搞小动作。魔法师不好对付,托你们的福,这件密室才得以暴光。” 可恶!一个两个都这样!杨阳暗暗咒骂,心里那股被欺骗的情绪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奇妙的失落:“政治不是一尘不染的,我能理解,但是无法认同。”这世上果然没有什么真正温和善良的统治者。 罗兰微微一笑:“我也是。”光影微‘荡’的神情触动了少‘女’的心灵,一个感悟油然而升:这个男人,也在被自己的‘浪’漫主义思想折磨吧。 政治是个大染缸,管你原本是什么颜‘色’,跳进去清一‘色’染成黑的。这个男人能保有一点良知,已经是东城人民的福气。 这一刻,在杨阳的认识里,罗兰从一个高雅的美丽幻影,降格为看得见,‘摸’得着的“普通人”。尽管掺入黑‘色’的杂质,却更为真实立体。她的感情也从原本的憧憬感‘激’转化为淡淡的同情和更多的钦佩。 “加莱死了吗?” 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隐隐传来的凄厉惨叫明确告诉了她结果,心揪了一下。罗兰不适地皱眉,逸出一串轻咳:“那个卧底叫加莱吗?派一位四叶草,拉克西丝还真舍得。”法利恩扶住他,焦虑之情溢于言表:“大人,回去吧!你的身体吃不消了!” 杨阳这才凝神打量这位东城的大神官,惊‘艳’地睁大眼。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回到罗兰身上:“你生病了吗?” “一点小伤。”挥手示意心腹无妨,罗兰‘露’出不透明的微笑,“杨小姐,还有肖恩先生,你们都要感谢我师父。不然,你们今天就得把命留在这儿。当然了,生命的代价是很昂贵的,请妥善珍惜师父的庇荫,别让我为难。”杨阳没好气地道:“你尽管放心!只要你和拉克西丝元帅少来烦我们,我们会像最最不起眼的沙子一样,彻底消失在人群里!” 罗兰叹了口气:“杨小姐真是很淡泊啊,淡泊到连自己的立场也忽略了。”杨阳一愣:“咦?” “有句话说得好:‘铁锥藏在布袋里,也会‘露’出角’。你是金子不是沙子,自然发光。”罗兰的话语暗示意味浓厚,听得杨阳心里直打鼓,“何况,你又有个惹是生非的寄宿者。” 《……》肖恩被徒孙教训得无地自容,一个字也回不了。 “给你个忠告,别老想着逃避,认真审视自己的处境,做出相应的调整,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 “是,我明白了。”默默体味良久,杨阳由衷地道,“谢谢你。”语毕,转身离开密室。 “就这样放他们走?” ‘门’关上后,大神官不甘心地道。东城城主略带疲惫地靠着椅背,闭上眼:“啊,有什么办法呢。”法利恩没有接口,下垂的细长眼睫掩盖了眸里的寒光。 从无名氏神官起,已经出现好几个无法下手,阵营不明的人物,让他极为焦躁。个‘性’鲜明,冷酷狠辣,讲究一是一、二是二的东之贤者对这种暧昧的情况非常不满意,也为主君的姑息忧心。 ……干脆把他们赶到敌对方还好点,省得天天担心背后会不会冒出把刀子,顺便也可以测试费尔南迪先生的忠诚度。 ****** ‘春’之月11日,一个晴朗的日子,冒险家们重新踏上旅途,成员却少了一个。 “真的不带莎莉耶走?”昭霆已经抗议了半天,眼睛都哭红了,还是动摇不了表姐的决心,因此这句话问得无‘精’打采,标准的垂死挣扎。杨阳点头:“嗯。” “可是你也不该趁她睡着时偷溜。”希莉丝斥责。耶拉姆赞同:“没错,至少应该当面好好说。” “……我留了信。”不敢面对他们,杨阳别开眼。她何尝不是舍不得莎莉耶?但是罗兰的忠告让她正视了自己满愿师的身份;和广受关注,被夹在他和拉克西丝之间的现状。未来充满机关险恶,帕西斯的大伞不知能撑多久,所以趁有机会的现在,让一个同伴得到安宁和幸福,好过跟着他们朝不保夕。 车里一时冷场,蓦地,昭霆抬起头:“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停车!停车!” 尖厉的童音由远及近,贯穿耳膜。肖恩第一个起身,踹开车‘门’,不等马车停下就跳回地面。 提着破破烂烂的洋装裙摆,***的双脚破皮出血,满身污泥擦伤的金发‘女’孩含泪奔近的景象,深深刺痛棕发青年的心,当下再也顾不得其他,迎了上去。 “‘混’蛋!”莎莉耶却停了下来,弯腰拾起小石子‘乱’丢,最后连袖剑也扔了出去,眼泪像开闸的水龙头一样滚滚流下,“‘混’蛋!‘混’蛋!‘混’蛋……” “对不起,莎莉耶。”肖恩只是心痛,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莎莉耶拼命挣扎,继续用小拳头捶打他,污言秽语滔滔不绝地涌出,渐渐转为沙哑的哭喊:“如果不要我,一开始就把我丢在香都死了算了!为什么要带我走?带我走又丢掉我,很好玩吗?” “不是的,不是的。”肖恩用全身的力气抱紧她,声音也哽咽了,“对不起,莎莉耶,我们不是不要你,是不想拖累你!我们惹了麻烦,会死的麻烦,所以才不想你跟着。”闻言,莎莉耶的反抗变小,埋首在他‘胸’前,大口喘息。 “米兰夫人很温柔……” “莎莉耶?” “怀抱又香又软,说话轻声细语,会做好吃的布丁给我,让我穿漂亮的新衣服,给我打造一个温暖的家,但是——”莎莉耶抬起头,晶莹的液体溢出眼眶,“她不是你们,不是你们啊!再怎么‘乱’七八糟,再怎么东奔西跑,你们也是我的家人!我已经有家了,我不要新家!就算跟着你们会死,我也不在乎!” “嗯。”内心的顾虑瞬间消融,肖恩再次道歉,连同杨阳的份,“对不起。” “欢迎归队,莎莉耶。”希莉丝和耶拉姆笑着迎上前;昭霆欢呼着拥抱损友;朱特盯着她伤痕累累的双足:“你的脚不痛吗?”莎莉耶嘟起嘴:“痛死了!”肖恩二话不说,抱起她往车厢走去。 “你不会再偷溜了吧?”‘女’孩不放心地捏捏他的耳朵。 “不会了不会了。”肖恩叹气,嘴角却是上扬的,“是我和杨阳错了,我们是家人、同伴,本来就应该一起面对危险。”莎莉耶哼了一声,一脸“你现在才知道”,两手却情不自禁,紧紧环住他的颈项。 ****** 和杨阳等人日渐紧张的旅程截然相反,原魔界宰相,现任西城宰相维烈赛普路斯的生活步调进入相对平稳的阶段。 因为希望尽早回到同伴身边,一开始他就无意挑大梁。刚处理完紧急的事务,就着手于内阁的组建,将工作分摊下去。这对知识渊博,有行政经验的他而言是非常简单的活。虽然短期内还看不出成效,但至少有模有样,也不会天天有铺天盖地的文件朝他涌来,吃饭睡觉的时间能够延长一点。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再半个月我就可以好好地喝一顿下午茶;再半个月可以睡午觉;最迟半年就可以两头跑了。”喝着亲手泡的苹果茶,维烈心满意足地计算。而且贝姆特对他真是好得没话说,从南城搜刮的新鲜水果、高级茶叶、甜点零嘴之类,总是第一时间送到他的办公桌上,宰相府也装潢得跟宫殿差不多。 “维烈,在自言自语啊?” 一颗脑袋探了进来,然后是一只托着托盘的纤纤素手。维烈笑着欢迎:“啊,轩风小姐。”他生‘性’拘谨,尽管和轩风做过一段时间的同伴,本人又再三要求,还是去不掉“小姐”二字。 “辛苦你了,每天都这么多工作。”踏着轻快的脚步走近,轩风无意识地使用了‘女’主人的口‘吻’,“呐,新出炉的柠檬蛋塔和百果香草馅饼,配茶正好,快趁热吃。” “谢谢,老是麻烦你。”维烈好不容易腾出一块地方,让她放托盘。轩风摆手:“哪里啊,喂你比喂贝姆特那个挑食的家伙开心多了。”随着关系的熟稔,原本来者不拒的西城城主开始拿乔,回绝萝卜土豆等软绵绵的食物,甚至主动安排菜单,令轩风暗暗切齿。 “真的吗?”维烈笑得意味深长。轩风红着脸捶打他:“讨厌。” “哎哟~~”体质脆弱的西城宰相不堪重击,狼狈闪避,“轩风小姐,你的力气又大了,饶了我吧。”少‘女’一怔,凝视自己的掌心:“又大了?剑术练习果然很有成果。” 维烈执起她的手,关怀地道:“破皮了,我帮你敷‘药’。”轩风落落大方地‘抽’回,在他肩上拍了拍:“不用,我自己有‘药’,我可是很宝贝这双手的。”维烈释然一笑:“那就好。” 等他吃完,轩风才两手支颊靠着桌沿,眼神透出一丝挖掘:“维烈啊,这些天我一直在观察你,你和杨唯真是有够像。”维烈手滑了一下,险些把茶水洒出杯子。 “我也说了好几次,我不是那个杨唯。”他强笑道。 “哼哼哼。”轩风妩媚地弯起‘唇’角,棕黑‘色’的眸子闪烁着‘精’光,“不要小看‘女’人的观察力和直觉,你和杨阳绝对脱不了干系!”最后半句说得斩钉截铁,维烈在她的注视下情不自禁地瑟缩。 “这么像,只有她才会相信是巧合。来吧,老实‘交’代。不然,我要‘吻’你了唷。” 出其不意加软语威胁。维烈根本招架不住,正要死守蚌壳定律,即紧咬牙关,一个字也不泄‘露’,响起敲‘门’声。 “啧,运气真好。”咋了咋舌,轩风轻佻地勾起维烈的下巴,成功让他红成关公脸,“这次就放过你,下次要想出更聪明的应对方法,在‘女’‘性’面前装缩头乌龟是没用的。” “大姐头,你又在逗维烈了。”来人是白凤佣兵团长费路迪亚。隐捷敏亚不讲究礼貌,所以他只敲了两下‘门’就走进来。他和双胞胎兄弟费路迪尔是九位佣兵团长里数得出的识字者,得以加入内阁,先从底层的跑‘腿’做起。 轩风放下手,笑靥灿烂:“是你啊,小亚。”费路迪亚打了个寒颤,习惯‘性’地抹了抹汗。现在他由衷庆幸自己的名字是“亚”结尾,而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想起费路迪尔被叫“小尔”,直打哆嗦的样子时,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 突然,他脑中冒出一个恐怖的场景。 “过来啊,小贝。” “来了。” 天哪!如果有一天首领会像狗一样被她呼来唤去,那和世界末日有什么区别!? 维烈把自己的烦恼放一边,关怀地问道:“你怎么了,费路迪亚?脸‘色’好难看。”轩风也很是诧异,心想:开个玩笑而已,他不至于这么脆弱吧。费路迪亚挤出虚弱的声音:“没事,只是想起一些可怕的事。” “白日梦是疲劳的征兆,你今天就早点回去休息,练武调剂一下,这些天也累坏你们了。”维烈体贴地道。费路迪亚感动无以。老实说,一开始他们对维烈出任宰相很有点不是滋味,在得知他是血魔之前,也颇为瞧不起这个文弱好欺的青年。但是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人人都被他不强势,却稳健包容的气度折服。 “不要紧,我的身体壮得很。喏,这是凯渥鲁夫老爹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请柬,吉西安术士长寄的。”费路迪亚没大没小地单手将东西递给对方,连敬称也不用。西城的各项事务才刚起步,政局也没稳定,礼仪规范这种芝麻大的事,自然扔到角落里。 弗雷德寄来的请柬!?维烈又是惊讶又是高兴,急忙展开。然而,看了几行后,他像中了石化术一般,僵在当地。轩风看出不对,一边凑过去一边问:“怎么了?” “他…他为什么把请柬写得好像挑战信一样啊?”维烈方寸大‘乱’,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友人。费路迪亚气得跳脚:“什么!他居然敢当面挑衅,摆明了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要去告诉首领,叫他发兵铲平米亚古要塞!” “别,别。”维烈慌慌张张地站起,随即冷静下来,清俊的脸庞散发出让人不得不遵从的魄力,“现在是最重要的稳定期,我们不能轻易挑起战火。反正我本来就打算近日内去一趟中城,就今后的关系做出协商,这是个好机会。”费路迪亚不苟同:“哪里好,他分明不安好心。”维烈笑道:“如果不安好心,就不会寄这样一封请柬了。我和吉西安术士长认识,他可能以为我在这里做事就是背叛他,生气了罢。只要说开了,我们的‘交’情会成为很好的助力。” “原来如此。”轩风和费路迪亚恍然大悟。 “那我去跟老板商量一下。这叠文件麻烦你送还民生部,然后就回去休息吧。”维烈快速收拾桌子,用全身的力气搬起一座纸山,‘交’给费路迪亚,差点压闷了他。 ****** 谢绝了马匹,维烈直接用传送法阵来到城主府,刚走出对应的空房间,突然视野一暗,前额一阵刺痛。扶着墙壁,他急遽喘息,一手抚上‘精’灵之眼,细长的眼睫微微颤动。 到极限了吗…… 虽然只需要少量的‘精’神力就能发动魔道具,但是一直全神贯注会造成疲劳;而且法器也有一定的时间限制。不得已,维烈拿下‘精’灵之眼,一向闭阖的双目缓缓睁开,苍黑‘色’的眼瞳穿透了眼前的景物,投向遥远的虚空。 ****** 地球2002年冬—— “呜!” “杨老师,怎么了?” 看到把讲义洒了一地,掩面呻‘吟’的青年教师,好几个学生关心地围了上去。垂下手,杨唯眨了眨还有些模糊的黑眸,习惯‘性’地耙梳‘乱’糟糟的黑‘色’短发:“没事,刚刚眼睛好痛,一下子看不见,吓了我一跳。” “哎,不会得红眼了吧?去医务室看看比较好。”一个‘女’生建议。杨唯没好气地道:“我眼里有血丝吗?”几个男生造谣生事:“有啊有啊,好几根呢。” “你们才有!网巴夜游客!” “啊哈哈,老师看到啦?不要告密哦。” “哼,也只有我会姑息你们。”杨唯拾起讲义,敲在最近的学生头上,“一顿肯德基,不然我就告诉校长。还有,统统回教室去,预备铃响了!” ****** ……他离开重点班了啊,教一群捣蛋鬼一定很吃力。 微笑着将‘精’灵之眼戴回额头上,宛如冬夜天空的漆黑瞳眸渐渐变得无神,深邃一如黑‘洞’,毫无影象反光。这一刻,他看起来就像个真正的失明者。然后,那双眼又慢慢合上了,维烈也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的房间同样堆满了纸山,区别是,这里的文件大部分已经整理、批阅过,只需要盖章就可以。但是能够‘抽’得出空,贝姆特就尽量挤时间过目。倒不是不信任维烈,魔界宰相想篡人类城主的位那是天方夜谭,他只是想尽快担起自己的责任。 “你收到请柬?真巧,我也收到一张。” 将一张香气扑鼻,镶金绘银的大红‘色’厚纸丢给对方,贝姆特接过部下递上的素‘色’信笺,忍不住嘀咕,“品位高下,一比就比出来了。”他出生商贾世家,看似不文,其实识货的程度比贵族还犹有过之。 看清署名,维烈干咳一声:“听说拉克西丝元帅是个好大喜功,庸俗浮夸的人,但我不这么认为,就像罗兰城主也不是真正的和蔼可亲。”贝姆特嗤笑:“那些家伙都有所谓的保护‘色’,不过拉克西丝也有天‘性’的因素吧。”他笑起来总是给人一种辛辣的感觉,不是嘲讽,不是乖僻,而是仿佛夏日的‘艳’阳般直刺人心的璀璨。 “嗯,我曾见过她一面,她是位‘女’中豪杰。” “哦,她见过你?没认出你是血魔吧?” “似乎……没有发现。”维烈不是很肯定地道,忍住熏鼻的气味,认认真真地读完请柬上的内容,带着一贯的安详表情合上,“老板打算如何回复呢?”贝姆特把皮球踢还给他:“你怎么看?” “应该不是圈套,和我们一样,东境现在也是急需稳固的时刻,她分不出心力应付强敌。邀请有试探的意味,毕竟我城已经有了强大的兵力,再加上丰厚的补给,任何统治者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但拉克西丝也不至于因此就冲昏头脑。就算她真想发难,目前也不是最好的时机。” “怎么说?”贝姆特浮起兴味,他倒是认为眼下的时机再好不过,虽然在拉克西丝的态度方面,他的看法和对方不谋而合。维烈直言不讳地道:“老板,隐捷敏亚之所以能够万众一心,拥戴你这个城主,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穷困。为了生存,每个人都竭尽全力,没有搞利益分歧、打坏主意的空闲。而你公平地分给他们粮食,平息纷争,赢得他们的尊重,向心力可谓牢不可破。而现在,因为丰饶之风的影响刚刚开始,大家沉浸在喜悦里,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富裕,也很团结,但是将来,一旦有了资产剩余,问题就陆续出现了,人心也会浮动。到时就是***我们,挑起内‘乱’的最佳时刻。”地球的氏族公社时代也是共同劳动公平分配,这是类似的道理。 “原来如此。”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贝姆特意识到忽略的关键,“那我要加快脚步了,不能让拉克西丝钻了空子。”维烈‘露’出令人心安的微笑:“不用急,我会辅佐你的。” “嘿,拜托你啦。”西城城主回以信赖的笑容,抛给他一只橘子,“从厨房‘摸’来的——吉西安术士长的请柬上写什么?” “这…还是你自己看吧。” 咬着橘子瞥了两眼,贝姆特灰‘色’的眸子瞪得老大:“他吃错‘药’了!?这么大火气!这封信会不会是德修普写的,挂了吉西安凯曼的名字?”维烈苦笑摇头,再次叙述原委。 “……这样啊,你还真是认识不少人。正好,上面的日期是14号,你见过吉西安术士长,就直接在米亚古要塞搭空浮舟去卡萨兰上界吧。” “哎!?”维烈险些把橘子皮吐出来。贝姆特笑着摇摇那张华丽的请柬:“这种场面不适合我,城里也跑不开,我们总得留下一个。你外形比我称头,更有使节的模样,当然你去。”维烈有些为难:“可是,我不太擅长和那些人打‘交’道,相貌也太斯文,可能会被轻视。” “哼,你从来不是真正的软柿子,我清楚得很。”贝姆特漾开‘胸’有成竹的笑意,“有一个大队的‘精’兵给你撑腰,谁敢轻视你?他们十有八九还会怀疑你是血魔,不吓破胆就很好了。对付拉克西丝和罗兰福斯两头老狐狸,也非你不可——代替我,去参加即位大典吧。”维烈不再推辞,微微躬身行了个摩耶的礼节:“是。” ****** 正如维烈猜测的,吉西安是在气愤难当的情况下完成那封披着请柬外皮的挑战信,事后,他也后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卤莽的事情!” 雷瑟克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磨地板的声音让吉西安更加烦躁:“够了!我也不知道我是中邪还是发疯,现在重要的是怎么处理吧!”这无疑是个有建设‘性’的提议,雷瑟克却没有响应,而用一种深思的目光注视他:“吉西安,那个叫维烈的青年,对你这么重要?” “我……”吉西安僵硬地别开脸,“我只是气他拒绝了我的邀请,跑去当贝姆特的部下。” “这太奇怪了。游说失败是常有的事,他也不是答应你以后再投靠西城,用得着反应这么大吗?”相‘交’多年,雷瑟克头一次发现这个朋友如此陌生,“吉西安,他一定不止是你的长辈,我希望你从实招来,因为这已经不单单是你的问题了。”吉西安一窒,浮起狼狈之‘色’:“他是我的长辈!扣除去年那次,我们只见过一次面!”雷瑟克吃惊地睁大眼:“那怎么……” “够了!不要再问了!”吉西安一把抱住头,十指深深‘插’进白金‘色’的发丝,面‘露’痛苦地低吼,“我什么都不知道!别再问了!”做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行为,他内心比谁都困‘惑’,也因此,雷瑟克的指责才使他焦躁异常;而且越深入探讨这件事,他就越觉得往常熟悉的自己在一点一滴‘抽’离,头痛‘欲’裂,身体深处好像有个未知的东西在叫嚣,下意识地恐惧。 “吉西安!”被友人的狂态吓了一大跳,雷瑟克顿时把疑问抛一边,不再管什么原因不原因,上前扶住他,“你没事吧?我去叫祭司长来!” 温暖的手带来难以言喻的安心感,体内的‘骚’动渐渐平息,吉西安放松下来,全身汗如雨下。 “不用,我没事。”拨了拨同样湿淋淋的刘海,他感觉自己慢慢恢复了常态,“维烈的事我会处理,不会给你们添麻烦。”雷瑟克不悦地皱眉:“这么见外,难道我帮你收拾烂摊子的次数还少了。”吉西安瞪目:“什么话!说得我经常惹麻烦似的!” “你自己数数,因为始‘乱’终弃而被情人的男朋友追杀,逃到我和殿下那儿避难有没有一百次?要我们出面摆平的也不下五十次了。” “嗯嗯……”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雷瑟克长长叹息。吉西安气得七窍生烟:“你才有病!”雷瑟克反‘唇’相讥:“不然,哪有这样换‘女’人像换衣服的。” “哼。”吉西安毫不愧疚地起身,潇洒地拂了拂衣角,隐隐冷笑,“我一开始就跟她们说清楚了,只***,不说爱,是她们自己要爱上我,我有什么责任?那种我笑一笑,哄几句,勾勾手指就倒贴过来的‘女’人,更是活该。有了情人老公还不晓得安分,朝三暮四。分手的都算好料,最差劲的是那种脚踏两条船的,真奇怪还有蠢男人帮她们出气。连累你们是很不好意思,不过这不是我的问题,是她们的错。”语毕,扬长而去。 目送他的背影,雷瑟克确认了一个长久以来的怀疑:他这个‘花’心的好友,其实非常厌恶‘女’人。 ******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13日,西城宰相维烈赛普路斯用远距离传送术来到边境要塞塞维堡,和负责人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寒暄了几句,就开始做出使的准备事宜。然后第二天清晨,在一队人马的护送下,穿过中立地带,前往中城卡萨兰的边防米亚古要塞。 虽然是迎接使者,米亚古方面却显得戒备森严。毕竟中西两城打了近千年,彼此可谓仇深似海。放眼望去,仪仗队和士兵们都目‘露’凶光,暗暗磨牙,大有将来人碎尸万断的架势。唯一例外的是站在队伍前面的三名男‘女’。身穿‘侍’卫服饰的少‘女’甚至还对兄长咬耳朵:“来的会不会是个满脸横‘肉’的大汉?” “这个…不是,他是个文雅和蔼的人。”雷瑟克凭良心说话。 “文雅?和蔼?”‘露’蒂丝斜睨的视线写满怀疑,在她的印象里,隐捷敏亚人全是肌‘肉’累累的大块头,但兄长也不会信口开河,想了想,她恍然大悟,“啊,是‘性’情和蔼,外表粗犷对吧?也对,毕竟是宰相嘛,要用个有修养的人。”雷瑟克抹汗,正要纠正妹妹的错误认识,要塞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剑拔弩张的气氛依旧,然而除了吉西安,人人瞪大双目,惊奇地看着当先走进的白衣青年。整整齐齐束在脑后的长发,清俊儒雅的五官,单薄高挑的身材,看起来就像一个伏案工作的学者。这样文弱而不起眼的青年就是以武威闻名的西城的宰相!?连雷瑟克也诧异地张着嘴,不明白为何一别数月,对方的头发就变成了黑‘色’。 “弗雷德。”维烈漾着让人不知不觉卸下心防的和煦微笑,强忍拥抱友人的冲动,颤声道,“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和他的‘激’动截然相反,吉西安面无表情,冷漠的姿态仿佛一尊雕像:“不好意思,阁下恐怕认错人了,在下的全名是吉西安凯曼,您可以称呼我的名字。” “是…对不起。”维烈尴尬地涨红脸。再一次看得众人大跌眼镜:皮这么薄,他还敢来出使?贝姆特城主疯了吗!?吉西安却毫不意外,比了个手势:“使者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请恕罪。城主府已摆好洗尘宴,请随我来。” 掩不住落寞之‘色’,维烈点点头,怏怏迈出一步。沮丧下没注意路况,踩到一颗有人故意抛掷的小石子,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你这个白痴!” 比起西城宰相在大庭广众摔‘交’,宫廷术士长的反应更令人瞠目结舌,不仅形象全无地口出粗言,还毫不犹豫地上前搀扶,一边骂骂咧咧,“笨蛋!呆瓜!不长眼!走路也不会走!是不是要人抬着你走?” “对…对不起。”维烈一手捂脸,狼狈地爬起来,又被吉西安一通教训:“你有没有常识啊!摔这么重还敢‘乱’动!万一骨折怎么办?躺好!我帮你检查!” “吉西安。”雷瑟克认为自己必须提醒友人,不然事态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但他还是提醒得迟了点,当下就有人陆续询问:“吉西安大人,你们认识吗?”如果不是诺因和两个心腹之间的感情天地可表,在场的人还会怀疑他是‘奸’细。 “不!我们不认识!”惊觉这句话的含义,维烈抢先否认,神‘色’惊惶,“之前是我认错人了,我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们认识。”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吉西安泰然迎视众人各异的视线,“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父亲的朋友,我最尊敬的长辈,我们之间确实有‘交’情,也绝对清白。”他心知这种情况,还是坦白最为妥当。以他平日的为人和表现,应该能让大家信服。就算有人中伤,凭诺因对他的信任,也不会有事。 果然,中城一方都平静下来。西城的护卫们却脸‘色’臭极,不是为维烈的出丑,自家宰相笨手笨脚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他们都是眼光锐利的高手,看出那块石头有问题。 “弗雷…吉西安。”维烈担忧地拉拉友人的袖管,后悔自己的轻率。吉西安一言不发,把他歪掉的‘精’灵之眼戴正,小心地扶起他,拍干净尘土,对一名护卫道:“看好你们宰相,别再让他跌倒。”西城众人对他印象还不错,应道:“是。” “吉西安哥哥好奇怪哦,第一次看到他对人这么温柔。”‘露’蒂丝忍不住小声道。雷瑟克心里也是相同的感想。维烈踏着看不出痛楚的步伐走来,微笑着伸出手:“雷瑟克军务长,久违。” “久违。” 连雷瑟克大人也……众人傻眼。维烈微微侧首瞅着雷瑟克身边的少‘女’:“这是令妹吗?长的很像你。” “呃——你好。”‘露’蒂丝下意识地行了个军礼,冲口道,“你认识我哥哥吗?” “只是有一面之缘,我很感谢他对吉西安的照顾。因为一些客观原因,我和吉西安不得不为各自的上司效力,但这并不影响我和他的‘私’‘交’,我们也问心无愧。”温润的嗓音,恳切的谈吐和沉稳的风范让人油然升起好感,不少中城士兵的脸‘色’都缓和下来,眼里的敌意降低几个百分点。 “哦。”‘露’蒂丝也对他感觉良好。介绍完双方的随行者,由术士长和军务长带路,将西城一行引至城主府。 洗尘宴、攀谈、试探、打太极拳……一连串社‘交’活动结束,维烈终于得以解脱,和吉西安一起走进会客室。 一关上‘门’,吉西安就把几个治疗魔法夹头夹脑地丢过去,砸得维烈一阵头晕。他身上的擦伤早就好了,这样一搞只有难受:“那个,吉西安,我没事。” “我也在奇怪,你脸上怎么一点淤青也没有,是不是有颜面自动修复功能?” 维烈搔了搔脸颊,不吭声。吉西安睨了他一眼,走向主座:“派你这样的老实人来,贝姆特城主的想法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吉西安,我欠老板情,所以他的要求,我无法拒绝,但我没有长期做下去的打算,也不是抱着战意而来。” “你太天真了。”将身子埋进高背椅,吉西安比了个“坐”的手势,表情不见开朗,“中西两城打了那么多年,岂是你说声和,就能和的?”维烈顺从地坐在沙发上,笑道:“现实压力使人屈服。” 吉西安这才有了点谈判的兴致,维烈却没有奉陪的意愿。他不擅长外‘交’,唯一一次经验是降魔战争开打前,和各族代表签署和平协议。但就连那个时候,具体洽谈的也不是他,而是魔王和风之幽鬼。 他擅长的是叙旧,反正贝姆特也没要求他和中城言归于好,他没兴趣做多余的事。 接过‘侍’‘女’递上的咖啡喝了一口,黑发青年的神态安详而自在:“我来是为了释清误会,还有在这里搭船,去贵城的上界。”吉西安一愣:“你要参加元帅的即位大典?” “嗯。” “那,贝姆特城主有什么指示吗?”虽然套老实人的话很不厚道,吉西安还是踢开良心的告诫。 “没有。”维烈回答得诚实极了。吉西安瞪大眼,内心充斥着杀人的***。 有没有搞错啊!将这样一头小绵羊扔进一群豺狼虎豹中间!贝姆特城主是嫌他碍眼,故意牺牲他吗?不,不对,听说宰相府最近政绩不错,那是佣兵王脑袋进水,眼睛被蛤蜊‘肉’糊住了? “吉西安?” “我说你……都没有脑子吗?”吉西安气到无力。维烈歪着头不解,随即恍然大悟,乐呵呵地道:“你在担心我?不用不用,老板说了,我只要去那边晃一圈,顺便带土产回去,就算完成任务了。” “※○¥……”吉西安抓狂了,一骨碌站起,用整座府邸都听得见的音量吼道,“够了!我陪你去!要让你一个人去,不被那群人生吞活剥了才有鬼!” “呃,可是——” “没有可是!我现在就带你去金缕坊买衣服!这么土的风衣,只有你还穿得出去!” “吉…吉西安……”不由分说地,维烈被拉出了城主府。 ****** 然后,只见大街小巷流传着如下对话: “咦,那不是吉西安大人吗?怎么身边站的是男人不是‘女’人?” “那个啊,很有名的,就是西城的宰相,吉西安大人的长辈。” “长辈!?他哪里像长辈啊?皱纹都没有一条!” “这个也很有名了,听说他还有颜面自动修复能力呢,摔一‘交’都跟没事人一样。” “厉害!啊……是我眼‘花’吗?吉西安大人对他比对‘女’人还温柔!” “不是你眼‘花’,这是最有名的奇闻。那帮疯‘女’人已经下注了,赌吉西安大人会移情别恋的占多数。” “这样啊,看趋势是有可能,不过……殿下会发狂吧。” 一阵寒风吹过,两人相顾打颤。在西境,大部分男‘性’已经被同人‘女’洗脑得相信诺因、吉西安和雷瑟克真有暧昧,哪怕他们手挽手也没人会奇怪(尽管至今为止从来没有过)。但是,不能搅和进一个外人! 完了完了,天崩地裂,火山爆发,世界末日就在眼前。想到深处,八卦族陷入一片愁云惨雾。 “吉西安,我们会不会太引人注目了?”透过橱窗瞥了眼街上‘交’头接耳的行人,维烈有点不安。 “肯定的,这里的人一向爱大惊小怪。”吉西安毫不在意,专注于手里的衣裳,考虑是酒红‘色’搭配金盏‘花’图案的好,还是霞红衬银云绣边的好。维烈看得倒‘抽’一口凉气,抱紧怀里自己选的雪白长衣:“那两件太华丽了,我还是穿这件。”吉西安狠狠扫了他一眼:“什么华丽,这是品位!你皮肤本来就白惨惨的,穿白衣服更像僵尸!要穿能够烘托血‘色’的,人也会显得‘精’神一点!”一旁的服务生也连连点头,赞同他的眼光。 “可是……可是……红‘色’太招摇了。” “再招摇的衣服,穿在你身上也变斯文了——去换上。” 将人推进***室,吉西安没有‘浪’费时间,继续挑选。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满意颌首:“不错,立领比翻领适合你。不过领巾不用了,过来。”再修饰了一番,比对效果,扔给他下一件衣服。 一直试穿到傍晚,筋疲力尽的魔界宰相才被恩准释放,让友人打理头发。眼角瞥见服务生们围成一圈窃窃‘私’语,小声提醒:“弗雷德,你还是别和我走太近,对你的立场不好。”他倒不是不自在,很久很久以前,当他的年纪还是十字打头时,经常被风之幽鬼拖出去买衣服,设计造型。虽然水之幽鬼在这方面也颇有心得,但是他的衣服维烈一件也不敢穿。不是***到吓死人,就是华丽到刺瞎眼。 “别理她们,‘女’人就是喜欢嚼舌根。”即使吉西安原本有三分顾虑,看到一旁的阵仗也飞了,流畅地打了个结,刚要叫他转身,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上次摔坏的‘精’灵之眼,我已经帮你修好了。还是那个你戴着比较好看,一会儿拿去戴上。” “好,谢谢。” “客气什么,比起你为我做的,根本不算什么。”吉西安把他转过来,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口哨,“你这个样子到大街上去,保证‘迷’死一票‘花’痴‘女’。”维烈微微臊红脸,不好意思地道:“劳你费心。那个…请问,可不可以帮我的护卫们也一人准备一套衣裳?” “没问题。” 悉悉簌簌的声音戛然而止,服务生的眼睛一个比一个瞪得大:竟然能让吝啬的财务部长这么爽快地答应掏钱,殿下真的前景不妙啊! ****** 次日上午,宫廷术士长效法主君,把米亚古要塞扔给僚友,和敌城的宰相一起搭空浮舟前往上界。 接到通知的卡萨兰城主等在站台,一见心腹出现,就高兴地迎上去:“我就猜你会凑热闹,果然来了。” 吉西安冷哼一声:“谁像你这么有空,我是陪人来,顺便拎你回去。” “陪人?”诺因愣了愣,往他身后看去,这一看顿时移不开眼。跟着下船的男子一袭明‘艳’的红‘色’,从上到下,从外到内,都营造出渐层效果;高耸的领口和外翻的袖管则是温暖的卵黄‘色’;模仿礼服的设计衬出他文质彬彬的气质;乌黑柔顺的长发用一根珊瑚红的纱巾松松挽起,垂在‘胸’口,又增添了一抹随和。寻常男子穿起来绝对显得俗气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只让人感觉高雅,亮眼而出众。白长‘裤’和黑皮靴又使他多了一份飒爽的英气。身后二十来名‘侍’卫也都打扮得光鲜亮丽。 这人是谁?诺因一阵茫然。不等他发问,维烈已上前行礼,态度十分郑重。欠身45度角,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贴着‘胸’膛中央。这是摩耶的礼节,代表臣子对上司的敬意:“维烈参见殿下。” “奇怪的礼仪。”诺因回过神,上下打量他,“你就是西城的宰……啊!”他猛然警醒,转向心腹,“这个不会是你那个长辈吧?” “什么这个那个,给我放尊重一点。”吉西安沉声呵斥,一手放在维烈‘胸’前,“这位是隐捷敏亚的新任宰相,也是我的恩人,奉贝姆特城主之命,特来此恭贺元帅。”诺因悻悻然地抿嘴,依旧一副没礼貌的架势:“贝姆特素来不管这些闲事,这次倒是脑筋搭错了?”西城的护卫都面‘露’怒‘色’,不仅为他目中无人的态度,更为他侮辱主君。 维烈温和地道:“新王登基,是举城轰动的大事,我城没有道理置身事外;而且拉克西丝元帅的政策,也攸关我城的未来走向。”诺因本来超级不满吉西安对他明显有别的亲厚待遇,但是不知怎么的,对着这张脸,听着温润的嗓音在耳边缭绕,竟然发不出火。连盘踞在‘胸’口的怒气,也像被‘春’风吹散似的,不见踪影,闷烧都闷烧不起来。 奇怪的人,奇怪的气质。 还不知道自己遇上天敌的诺因只是盘算着待会儿也要让拉克西丝尝尝这种滋味,难得和颜悦‘色’地道:“既然如此,我就带你们去迎宾馆。” “有劳诺因殿下带路。”维烈深深低下头,不与他目光相对。几乎在同时,诺因野兽般锐利的直觉接收到一股排斥的‘波’长,意外地皱起眉。 不是他自恋,凡是第一次见面的人,无不对他的脸萌生好感,何况他还摆出相配的表情。不过,这股排斥也不像敌意,倒像是感伤、怀念、后悔和一点点嫉妒的‘混’合体。 怪咧,我有欺负过他吗?还是抢了他的‘女’朋友?不可能,我又不是吉西安那个‘花’心鬼。纳闷片刻,诺因直截了当地道:“干什么低着头,我长得很难看吗?” 以为他是纯粹找茬的吉西安心下不悦,正要帮友人解围,维烈抬起头,微笑道:“不,殿下长得很好看。” 事实上,这是谎话。诺因的容貌酷似他的外祖父‘精’灵王奥佛瑞特,而‘精’灵王夺走了魔界公主玛格蕾特的芳心,没有人面对情敌的后代还能无动于衷。何况,被一个长得像‘女’人的男人拐跑未婚妻,对任何有自尊心的男人而言都是难以消受的事。 又是这个笑容,总觉得在哪里看过。诺因有些恍惚。这时,他腰间的佩剑嗡嗡叫起来。 “史列兰?”诺因一手搭在剑柄上。吉西安见怪不怪;西城一方则是很希奇地瞧着这一幕,维烈脸上闪过异‘色’。 《诺因,叫他碰碰我。》 (啊!?) 《叫他碰碰我啦!》史列兰急得快从剑里跳出来。刚刚一觉醒来,瞥见眼前的人,第一反应是:杨阳来了!杨阳终于守约来见他了!可是仔细看,感觉有点不对。他接触的人不多,至今也只会用特征辨认。比如诺因是黑发紫眸,仅此一家,别无分号。这个好像比杨阳高的人五官气质和杨阳有够像,却又有诸多不同,所以他需要通过碰触确认对方的魂‘波’,杨阳的灵魂他曾亲眼看过。 诺因不甘不愿地解下佩剑,递给维烈:“拿着他。” “咦?”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维烈面‘露’犹豫,担心自己的身份是不是***了。 “我的半身要你碰碰他!好像有什么话想对你说!” 真的是自我意识剑啊。西城的护卫们更惊异了。维烈这才迟疑着接过,手一握紧,脑中就响起一个悦耳的男声:《不是杨阳……》 “!!”维烈险些松手。诺因大叫:“拿紧点!摔伤他我找你算帐!”话音刚落,吉西安用法杖敲了他一记,以惩罚他的没大没小。 “啊…是。”维烈漫应,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的剑上,(你认识杨阳吗?) 《你也认识?》史列兰摆脱失望,喜出望外。维烈不由得逸出一丝笑意:(嗯,上个月我们还在一起旅行。) 《旅行?我们也一起旅行过。她好不好?为什么不来找我呢?她答应了来找我。》 (她答应过吗?那她一定会来找你的。啊,原来如此,难怪她说最后一站是中城,就是为了你。) 史列兰几乎是狂喜了:《真的?她真的这么说?太好了,我一直担心她忘记我了。谢谢你,你和杨阳好像,都一样温柔,灵魂的颜‘色’也很接近。》 (您不愧是……殿下叫您史列兰,您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吗?) 《名字?我就叫史列兰啊,原来叫魔封。还有其他……》史列兰一言未毕,感到自己落入一只熟悉的大手。 “到此为止。”诺因脸‘色’不善,***地抢过佩剑,“你们应该说够了吧,走了!” “呃,好的。”维烈一怔,笑道,“他很可爱,请好好待他。”护卫们听得张大嘴:他竟然说魔剑可爱!会不会被魔法影响了啊?诺因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殿下。”吉西安忍无可忍地提高嗓‘门’,“你自己回迎宾馆吧!我带他去见元帅!” “干嘛啊,我只不过——” “只不过声音大了点,语气恶劣了一点,态度凶恶了一点。” “唔~~~”诺因瑟缩了一下,也爆发了,“你才奇怪呢!长辈又不是老子,犯得着这么小心‘侍’侯吗?”吉西安像一头被挑‘毛’的豹子一样绷起身体,发出毫不掩饰的冷笑:“哦?那么按照你的逻辑,你也不过是区区上司,我压根用不着甩你。”诺因撩起袖子:“你想打?好啊!” “两…两位……”看不下去的维烈正要劝架,被两人异口同声地打断:“你闭嘴!” ……真是默契十足。维烈苦笑着‘揉’‘揉’太阳‘穴’,再接再励准备分开两个已经卯上的家伙,响起一个清冽的嗓音,如冰水浇熄了战火:“好热闹啊。” “罗兰城主。” 维烈首先喊出来人的名字,从空浮舟上下来的正是东城一行。不约而同地,诺因放下袖管,吉西安收起法杖——他们可以自家里打得火热,但决不允许他人趁虚而入。可惜,罗兰哪有看不出关窍的,冰蓝的眼眸一转,定在维烈身上:“真巧,音乐堂一别,才半个月又见面了。” “咦?”诺因和吉西安愕然。维烈行了一礼:“上次多亏您帮忙。” “等等,维烈,你就是那个得到‘春’之礼赞第一名,被称为[琴弦的魔术师]的选手吗?”吉西安讶道。维烈红着脸讷讷,既不好承认,也不能否认。还是罗兰帮他摆脱了困境:“看来几位都认识了,我来迟一步,没赶上最热闹的时段。” “吉西安和他本来就认识。”诺因重整态势,‘露’出讽刺意味浓厚的笑容,“倒是你,会巴巴地赶过来,实在叫我惊讶。”罗兰皮笑‘肉’不笑地应道:“诺因城主说哪里话,莫非元帅要排除我伊维尔伦,做四城的国王?” “哼,西城会不会归顺也难说。”诺因看向维烈。后者微微一笑,无限温和包容。两个城主顿时收起几分轻视,眼神变得深邃,相继试探了几句,想揣摩这个男人是否真如外表那么老实。蓦地,一个冰润的声音‘插’进谈话:“杨老师。” “是。”维烈下意识地回应,然后一脸惊骇地转向声源。伊维尔伦满愿师以不亚于他的震惊神情瞪视他,久久说不出话。 诡异的寂静弥漫在众人之间,被罗兰困‘惑’的反问打断:“冰宿?” “没什么,我‘乱’叫的。”茶发少‘女’敛去情绪‘波’动,浅笑嫣然,一手递给他,“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可否送我一程?” “当然——各位,我们先失陪了。” 表情各异地目送这对怎么看怎么华丽的男‘女’离去,众人心里充斥着问号。吉西安询问友人:“你姓杨?”真是古怪的姓氏。维烈苦笑不已:“我也算姓杨吧。” 什么叫也算姓杨?众人相顾错愕,这时,又传来空浮舟靠站的声响。 “哦,诺因老弟,吉西安老弟,别来无恙啊。” 接龙吗?看到大步走来的北城城主,诺因和吉西安脑中冒出相同的感想。一半人跟随东城城主离开的仪仗队连忙迎上去,盛大的排场让米利亚坦非常满意。 “元帅真是太客气了。”误以为诺因也是来迎接他的,米利亚坦冲他笑得欢,“诺因城主一直是这么年轻貌美呢,说不定到了四十岁,你还会是这个样子,哈哈。” ***!哪壶不开提哪壶!诺因暗暗切齿,表面却还得摆出僵硬的笑脸:“米利亚坦城主过奖了。”他的演技哪里瞒得了人,米利亚坦立刻发现失言,笑着岔开话题:“呃,恕我眼拙,这位有点面熟的先生是谁?”他已经完全忘了维烈是搞砸拍卖会的祸首之一,换作美‘女’,他倒会记得。 面熟?又添了一个疑点,吉西安主动介绍:“这位是隐捷敏亚的宰相维烈杨——维烈,他是埃特拉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 “幸会。”维烈扬起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伸出右手。本来按照外貌年龄和身份,他应该行晚辈礼,不过拜他无敌的笑容所赐,在场谁也没有注意到。 和当初的罗兰一样,米利亚坦也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笑呵呵地和他握手:“西城的礼仪真特别。” 不是西城,是地球的。维烈汗颜,他老是搞‘混’,才会三番两次穿邦。 “那个,你真的不是杨老师吗?”陪同米利亚坦前来的邱玲小声‘插’嘴。诺因皱起眉头:又来了,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吉西安倒是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当初他遇见维烈时就觉得他很神秘,再神秘点也无所谓。 维烈顾左言他:“我是姓杨。”听出他不愿深谈,米利亚坦盘问自家的满愿师:“怎么,小玲,你认识维烈宰相吗?”邱玲本就乖巧,众所瞩目下很是局促,嗫嚅道:“不,我只是认识一个和他很像的人。” 很像?不见得吧。想起维烈面对冰宿的反应,诺因心下嘀咕。吉西安奇道:“米利亚坦城主怎么没和梅莲可城主一道来?” “哦,她先去元帅那里了。‘女’人家嘛,总有许多悄悄话。” 切!无聊!诺因对姑姑的“‘女’人家”行为极其不满,存心破坏她难得的‘私’人聚会,道:“我们也别在这儿寒暄了,这就去元帅府吧。” ****** 虽然已经是卡萨兰实际的统治者,基于种种考量,拉克西丝还是驻扎在老家。这天,往常总是‘门’可罗雀的元帅府一下子涌进大批人‘潮’,让守卫看傻了眼。 “老妖婆,我回来了。”诺因大咧咧地推开‘门’,也不管里头还坐着个梅莲可。 “臭小子,我不是叫你把客人带去迎宾馆,你带来这儿干什么。”拉克西丝不悦地起身,服饰和平时一样,象牙白的军装和里侧鲜红的斗篷,只是头发没有扎成辫子,蓬松地披在背上。对面的梅莲可装束就正式多了,身穿绿底白领的荷叶边长裙,比实际年龄多了份朝气,但原本丰腴的脸蛋略微清减,显出一股楚楚的风姿。她先朝米利亚坦颌首为礼,然后好奇地打量维烈,看着看着,双眸渐渐睁大,盛满惊惧之情。 “血魔!欧斯达,快离开他!” 平地惊雷也不及这句话震撼大,米利亚坦反‘射’‘性’地往旁边跳去;诺因一把拔出佩剑,抵住维烈的脖子。吉西安大叫:“住手!”史列兰也嗡嗡抗议,扔了十来个防御结界罩住维烈,圈得他动弹不得。 “慢着!”拉克西丝也喝止,质问友人的语气充满怀疑,“你说他是血魔?你确定?” “不会错的。”梅莲可的声音隐隐发抖,竭力保持镇定,“我的部下曾亲眼目睹他施法的经过,用记忆水晶记录了这段影象,我…我看过。”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战栗。不能怪她,血魔的名头太深入人心;而他连毁六座要塞,用禁咒[陨石群落术]轰平一座城池的丰功伟业,也使南城上下对他又恨又畏。 气氛更加紧绷,米利亚坦又后退了几步;诺因则前进了几分,不过是手里的剑。吉西安问道:“可否借水晶一观?” “我没带。” 沉默又一次降临。拉克西丝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够了,把剑放下,这人我见过,我不认为他会是血魔。”梅莲可怒道:“你连我也不相信?” “等等,我也可以作证!”吉西安将友人护在身后,大声道,“梅莲可城主说的是去年西城偷袭贵城的事吧?那个时候维烈和我在一起,所以他绝对不可能是血魔!” “什么!”惊呼迭起,其中叫得最响的当然是梅莲可。诺因忍无可忍地道:“吉西安……”对方一个扫视让他立马闭嘴,宫廷术士长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不想跟我绝‘交’,就乖乖闪边去”。 可恶!我一定要把这个叫维烈的家伙偷偷作掉! “吉西安术士长,你说的是真的吗?”梅莲可有点动摇了。米利亚坦也道:“梅儿,你会不会认错人了?那个水晶的影象清楚吗?”梅莲可底气不足地答道:“不清楚,不过…我认得他的额饰,那个黑水晶,龙形的额饰。” 吉西安松了口气:证人自己都没信心,事情就好办了:“梅莲可城主的确认错人了,因为这个额饰是我送给维烈的,难道我会是血魔吗?”梅莲可愕然,这才信了,讷讷道歉,脸涨得通红。 “好了好了,一场小误会,诺因还不快把剑收起来!”拉克西丝提高嗓‘门’,随即若有所思地瞥了吉西安一眼,“维烈宰相,你不会介意吧?梅莲可是开个玩笑。” “没关系。”维烈微笑道。这回,每个人都相信他不是血魔,哪有杀人狂能笑得这么舒服,毫无戾气? “坐——克鲁索,泡六杯茶。” 待总参谋长离去,客人都坐下后,拉克西丝闲闲跷起二郎‘腿’,啜了一口面前早就泡好的玫瑰红茶,眉间是不怒而威的昂扬,“客套话也不多说了,各位肯赏脸光临,我很高兴。”梅莲可和米利亚坦心情复杂地端坐,维烈还是一径的安详。 “诺因,罗兰没来吗?” “他先去迎宾馆了。” “哦。”拉克西丝沉‘吟’。诺因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收起你脑袋里的想法,他是因为他的满愿师身体不适才先走的,不然还会过来和你‘肉’麻兮兮地对杠。”实在受不了这个侄子直来直往的脾气,拉克西丝狠狠瞪视他。米利亚坦不自在地动了动,他对‘女’婿信赖有加,因此这种怀疑的话,听着很不顺耳。 这老‘色’鬼中毒已深,没用了。瞥眼间看出他的心思,拉克西丝下达结论。如果风流自赏的米利亚坦知道她称自己为老‘色’鬼,一定会勃然大怒,当场拂袖而去。 只是表面比侄子稍微有口德的拉克西丝压根不理睬他,转向维烈,摆出和悦的表情:“自二代城主以来,贵城还是头一次参与这样的国家大事,我可否视之为友好的表示?”她假扮海盗的事是机密,所以没有借此拉拢关系,而是直接切入正题。 维烈回以自然的笑靥:“是的。”过于直白的答复令除了吉西安以外的人都是一愣。 “那…贝姆特城主有什么指教吗?” “指教不敢当,老板只是要我向您表达祝贺,请过目。”维烈拿出一张礼单,恭谨递上,“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拉克西丝近乎失神地浏览完,抬起头,从上到下地端详,锐利的目光足以穿透铁板,但是碰上维烈历经漫长岁月磨砺的‘胸’怀,连表层也没能扎破,更别说有什么心理影响了,根本是不痛不痒,当作微风吹过。 “贝姆特城主太客气了。”拉克西丝首次有了无法掌握一个人的感觉,以往和帕西斯‘交’锋时都没这样过,当下言辞多了一分小心,“不知他打算如何调整和王室的关系?”维烈迟疑地道:“这个…老板没有说。” 看来我高估他了,他只是个涵养比较深厚的家伙而已。放下心头的大石,拉克西丝的语气恢复了锋锐:“这么重大的事也没有知会你吗?” “他确实没有说。” “……” 连着几回合下来,旁观的诺因、吉西安、梅莲可和米利亚坦已经跳过惊愕状态,转为石化。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说他老实嘛,偏偏风度好得像油里煎过的;说他‘奸’诈嘛,明明又生嫩得一目了然。毫无外‘交’技巧,毫无演技,讲话不懂得迂回,试探一律上钩……同时也沉着,冷静,经验丰富,立场坚定,让人讨不到真正的便宜。 尽管看上去是拉克西丝占尽上风,像一头大野狼将小绵羊欺负得无还手之力。但是,连羊‘毛’也没能扒下来半块,这……能算是欺负吗? 第n次功败垂成,拉克西丝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挫败,眼底浮起懊恼:***!贝姆特居然扔这样一根难啃的骨头来,真是——真是该死的选对人了! 捕捉到她的情绪‘波’动,诺因心里乐翻了天,先前对维烈的恶感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差没跳起来手舞足蹈。 “这么说,贝姆特城主是想在维持现状的基础上朝友好的方向发展,是吗?”用手指活动了一下‘唇’角,拉克西丝勉强撑起一个不算僵硬的笑容。维烈想了想,道:“好像是吧。” 什么叫好像是吧!再这样我要揍人了!险险咽下到嘴边的三字经,拉克西丝气得脸‘色’发青。同情她的吉西安开口道:“维烈,元帅的意思是,贵城愿意和我城休战吗?”唉,他当初真是多虑了,不用他罩这小子也能应付得很好。 “当然了。”维烈朝他绽开柔和的笑靥。 哎呀,凯曼对他的影响,出乎意料的大呢。终于找到扳回一城的机会,拉克西丝双目一亮。诺因却不愿让她得逞,快速抢过话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谈这些事做什么——老妖婆,你明天的典礼准备好了没?” “臭小子,不想我撕烂你这张嘴,就给我放尊重点!” 知道她说到做到,诺因不得已改变称呼:“亲爱的姑姑,小侄请问您,明日的御驾摆好了吗?”腻死她!腻死她!可惜,他的道行太浅了,拉克西丝不但不为所动,还牵起一抹妩媚的笑意,抛来更具杀伤力的话:“我的诺因小亲亲,难为你这么关心姑姑,姑姑好欣慰。放心,在小亲亲长大***,有能力担负国家前,姑姑会好好守住祖宗的基业,将来‘交’到你手中。”左一个小亲亲,右一个小亲亲,叫得诺因‘鸡’皮疙瘩直往下掉;其他人也坐如针毡。 看来诺因城主果然是站在拉克西丝元帅这边了,亲伯父被软禁,也不见他抗议半声。梅莲可和米利亚坦思忖。维烈却是另一番触动:殿下和现在的亲人相处得很好呢。不过,帕西尔提斯为什么还不和子‘女’相认? ****** 晚间,中城城主和宫廷术士长总算结束一天的‘交’际应酬,并肩走出迎宾馆。 “你那个长辈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人人都认识他?” “我不知道,今天以前,我就以为他是个‘吟’游诗人。”吉西安苦笑,随即浮起深思之情,“不过,当初撤消我的通缉令,给予我新生的就是他,所以我早就察觉他不像外表那么简单。”诺因瞪大眼:“那你还这么信任他!” “为什么不?身份不等于人品,难道你能昧着良心说他不是好人?” “哼。”诺因确实说不出诋毁的话,闷闷别过头。见状,吉西安反而软下口气:“维烈是我的恩人,待我犹如至亲的长辈,我当然也尊敬他,善待他,这跟对你是不同的。”诺因舒坦了许多,嘴上却不肯示弱:“谁稀罕!” 吉西安摇摇头,不和他一般见识。 “话说回来,他还真厉害,让老妖婆和罗兰福斯那个老狐狸都吃了哑巴亏。”诺因后悔自己的嘴硬,试图补救,但想起下午的情景,又真的高兴起来。吉西安也忍俊不禁:“不是他厉害,是正好撞上他们俩的软肋,也幸好世上有这样一个怪胎。” “嘿,是贝姆特眼光好。对了,雷瑟克好吗?你应该叫他来,你留在要塞。” “一直是我做牛做马,为什么不能轮到他做一次?”吉西安不爽。诺因咋舌:“因为伯父伯母啊!他们三天两头缠着我问他们的儿子‘女’儿好不好。”吉西安失笑:“原来如此。那么这次回去,你放他们兄妹一次长假,回家探探亲。”诺因点头应允。 家……很遥远的名词呢。感到星光洒在身上的清冷滋味,宫廷术士长突然有了一丝淡淡的寂寥。看出他的心思,诺因一把勾住他的颈项,吆喝道:“走!我们去喝酒,今晚不醉不归!” “你疯了!明天是元帅的登基大典,你要喝得醉醺醺地去?” “切!就是要喝得烂醉如泥,最好当众吐一场,害典礼砸锅。” “你……” 长街上,只见两个身影推推搡搡地离去,带起属于年轻人的活力。 ******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16日,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正式加冕称王。宽阔恢弘的中央广场上,宪兵队和士兵将观礼的群众堵在外圈,内侧是文武百官和来自四城的贵客。以淡到几近无‘色’的远天为背景,形成华丽盛大的景象;阳光不受阻碍地直‘射’而下,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黑发元帅身穿豪华的军礼服,肩披有银绒滚边的斗篷,从容地穿过人群,登上广场中心摆放着权杖和王冠的圆形祭坛,转身肃然而立。接着,礼官的声音朗朗响起:“加冕仪式正式开始!请总神殿的神官长阁下为新王赐杖!” 不用说,这位神官长是拉克西丝肃清了上一届后,新任命的部下。因此,近百名圣职者簇拥着须发皆白的神官长应声来到,踏着稳健的步伐走向祭坛。 拉克西丝单膝跪地,其他人也跟着跪了下来,静静等候新王加冕的庄严一刻。然而仔细看,可以看出几个例外。 维烈还是昨天的打扮,不着地的左膝最为显眼。身为魔界宰相,他的身份和尊严不允许他向人类叩拜。而他身后的西城护卫也摆出相同的姿态,朝自家宰相投以赞赏的目光。 诺因和罗兰相比之下就隐晦得多,前者有披风遮掩,后者穿着黑缎长袍。 神官长捧起权杖,严肃地宣布:“吾以神明代理人的身份,尊奉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为艾斯嘉大陆唯一的合法君主!今日起君临全国,履行神意,执掌大统,天地为证!” 因为只是继任摄政王,拉克西丝没有戴上王冠,接过象征王权的权杖,起身扬手一挥,动作十分帅气。台下众人随之站起,广场上一片沸腾。 “我宣誓,将以我的生命,我的一切守护这个国家!”以无懈可击的神态和语气完成仪式必须的部分,拉克西丝娴雅地接受百姓的欢呼,和群臣各异的视线。然后,一个特大号爆弹丢了下来:“众臣听封!” 不得已,大臣和主宾再次跪下,搞怪的几个让拉克西丝瞧了个清清楚楚。远处的民众就没干系了,闲闲看热闹。 这是典礼的重头戏,既然是在内‘乱’中夺权成功,事后大肆封赏有功人士自然免不了,其中也有着更深的用意。 “护卫军军团长,拉‘蒙’赫特赞,平‘乱’有功,封王家骑士,自组五千骑士团,封侯爵,世袭三世,赐瑞雷因三领。” “禁卫军统领韦罗尼卡帕尔罗特,平‘乱’有功,封王家军事顾问,并中央军,成立新军团,封公爵,世袭三世,赐卡威尔三领。” “宪兵队长,瑟雷斯纳加罗,平‘乱’有功,封……” 冗长的册封不断进行,累得维烈大汗淋漓,身形摇摇‘欲’坠。他本来体质就不好,也没受过武术训练,这么近乎悬空地久跪,当然吃不消。另两个就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识破姑姑居心的诺因怒火熊熊,焦躁下很是难受。惟独罗兰气定神闲,稳如泰山。以他的功力,这样跪上三天三夜也没问题。不过,心情也好不到哪去。 终于,拉克西丝的恶作剧进入尾声,同时也是高‘潮’:“埃特拉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辅佐有功,封荣誉国事顾问,赐姓耶罗,封一等公爵,世袭五世,赐卡拉尔郡。” “梅迪城主,梅莲可迪休拜卡,辅佐有功,封荣誉国事顾问,军部客座,赐姓耶罗,封一等公爵,世袭五世,赐加林郡。” “隐捷敏亚宰相,维烈杨,兹事体大,特封宫廷术士,首席魔法顾问,赐姓耶罗,封伯爵,世袭三世,赐路西斯三领;其主贝姆特瓦托鲁帝,正式任命隐捷敏亚城主,荣誉国事顾问,封一等公爵,世袭五世。” “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平‘乱’辅佐有功,封全国兵马总元帅,一等执政官,赐宅邸一座,亲兵三千,封一等公爵,世袭十世,赐谢雷、拉普罗两郡。” “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辅佐有功,政绩优秀,为众臣之表率,特封国师,常伴君侧,封维安亲王,赐姓耶罗,世代永袭,封耐留恩等三郡。” 听到这里,东城城主的瞳仁猛然收缩,但他什么也没说,和所有受封的功臣一起深深欠身,恭敬地道:“谢主隆恩。” 环视一圈,拉克西丝高高举起权杖,正午的阳光在她身后形成耀眼的光影,举手投足,气势非凡:“最后,我宣布,大赦天下,免税三年!” 广场上欢声雷动,“摄政王万岁”的呼声响彻云霄。 ****** 加冕仪式结束后,维烈几乎站不稳,好不容易才在护卫的扶持下缓过气来。仿佛故意一般,‘侍’从跑来请他入宫详谈,商讨国事。 “那个元帅肯定是故意的!”护卫们都愤愤不平。 “现在起要叫摄政王陛下了。”留下一个包容的浅笑,维烈礼仪周到地跟随‘侍’从离开了热闹的广场。 华丽的会议室里,一位国王,四位城主已然就坐,面前摆放着茶点。和去年的首都会议相比,同样的场景却增‘色’不少,因为在座无一不是俊男美‘女’。 “对不起,我来迟了。”一进‘门’,维烈就诚恳地致歉。拉克西丝笑得有点促狭的成分:“无妨,维烈宰相身体不适,难为你这样急匆匆地赶来。”苦笑了一下,维烈没有跟她计较,坐在诺因旁边的空位上,无形中形成和北、东城主对峙的局面;而南城城主坐在拉克西丝的对面。 “辛苦大家了,在这个本该忘怀一切,尽情庆祝的日子,还召集大家商量正事。不过,我国正处于新旧‘交’替的时刻,只有麻烦诸位忠诚能干的臣子多多效力了。” 以亲切而实际的话语为开场白,年轻的摄政王双手‘交’叉托着下颚,笑容威而不严,含而不‘露’,光华外显,神韵内敛,尽显君王的魅力。余人纷纷表示不敢当,愿尽绵薄之力。 “治国法为体,民为本,因此今日会议的重点是宪法的修改,和税率的调整——罗兰城主,上次首都会议王兄强迫你负担四城的粮税,这是极为不公平的举措,我代他向你道歉,并正式取消这一政令。” “万分感谢摄政王陛下的体恤,谨代表全城上下,接受您的圣恩。”这是罗兰的真心话。拉克西丝点点头,话锋一转:“不过,荒年还没过去,如何实行减赋,安民攘内,确实是最忧急的事务。” “摄政王陛下所言极是,如今才第五年,还有四个荒年,民众已经困苦不堪,加上至今还没过去的严冬……唉。”最受天灾侵扰的北城城主情不自禁地吐苦水。南城城主尖锐地道:“税务固然是要紧的课题,国内的安定也很重要吧?摄政王陛下,不知您打算如何处理我城的沦陷区?”她恨西城入骨,虽然对维烈个人的观感不坏,还是忍不住当众撕破脸,要求一个‘交’代。 维烈平和地道:“这是我城和贵城之间的事吧,为何向摄政王陛下质询?就算要调停,也该由当时在场的诺因城主负责。”梅莲可大怒:“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服从摄政王陛下?” “有关这一点,我正要澄清:我城并不打算归顺。” 此言一出,人人震动。维烈依旧眼观鼻,鼻观心,神态安详自在。虽然贝姆特没给他指示,他本身也不是强硬的人,但是和西城人民相处久了,又看尽一千年的挣扎求存,对于他们的心态,他了解得一清二楚。 拉克西丝敛去讶‘色’,换上温雅的笑靥,柔声道:“可否请宰相阁下详细解释?” “好的。”维烈的口‘吻’带着明显的歉意和更多的恳切,“摄政王陛下,我不过是个‘蒙’老板错爱,意外一步登天的平凡乐师,并非西城人,所以我接下来说的话,纯粹是客观的发言——各位,请扪心自问,在隐捷敏亚内‘乱’迭起,为争夺粮食自相残杀,民不聊生的时候,你们可曾伸出援手?而在他们不得已发动侵略,靠掠夺他人填饱自己时,你们又是否看出其中的症结,做出适当的应对呢?没有,王室抛弃自己的臣民,四城舍弃自己的胞泽。” 在场的人都无言以对。 “当然,我不是在指责各位,毕竟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是逝去的人的责任。侵略也终究是侵略,不能被任何借口美化。只是…发生的就是发生了,无法改变,也无法扭转。哪怕和解,也是在经过不懈的努力之后,相当遥远的事情。我城和中、西两城都结下了不共戴天的深仇,这仇怨不可化解,也不应化解,不然如何对得起死去的人?摄政王陛下,我衷心期望我城能从和贵国并荣的友邦,回归过去的上下关系,但不是现在这个时候,这种形式。” “宰相阁下的意思我理解了。”漫长的沉默后,拉克西丝神‘色’凝重地颌首,眼中多了份赞赏和亲和,“其实我也是相同的打算,只不过,表面必须做秀一番,不然,也是对特地前来的你不敬。”维烈回以心领神会的浅笑:“我明白。” “等等!”梅莲可却听不进去,厉声道,“你自己也说了,侵略不能作为借口!我城凭什么作为贵城的粮仓?你们土地贫瘠也不是我们的责任!”维烈叹了口气:“梅莲可城主还是没理解。在这方面,令千金要比你识大体。” 南城城主陡然僵住了:“你…你说希莉丝?这关希莉丝什么事!?” “她是我的冒险同伴,从去年的丰之月认识起,就一直结伴至今。” “怎么可能……”梅莲可失神的低语被诺因惊喜的声音打断:“真的吗?希莉丝跟你搭档过?”维烈绽开人来熟的笑容:“嗯,她常常提起你这个师兄,说你教她偷窃篡改。”诺因嘿嘿一笑:“她还记得啊,小时候我们常玩这种游戏。”梅莲可回过神:“等等,口说无凭。” “这件事我可以作证。”罗兰淡淡地道,“拍卖会时,我亲眼看到希莉丝和他在一起。”梅莲可一窒,半晌,满脸苦涩地喃喃道:“她去了拍卖会?早知如此,我——” “恕我直言,梅莲可城主,希莉丝对你的成见非常深。”想起同伴剪掉的长发,维烈有点动怒,言下也不客气起来,“之前强迫她联姻也罢了,可以说是政治上的不得已,可是她都用离家出走来抗议,你为什么还不慎重考虑一下,依旧保留这个婚姻?希莉丝不是任‘性’的孩子,是因为她有更远大的目标要追寻,而非逃避公主的责任。她的价值不由你来定义,她本身也不是你补偿遗憾的工具。你的感情生活请认真处理好,不要牵扯到下一代头上,造成无法挽回的隔阂。” 闻言,梅莲可满脸通红;米利亚坦也面‘露’尴尬。余人看在眼里,心道原来如此。叹息的叹息,鄙夷的鄙夷,不屑的不屑。 干咳一声,维烈清俊苍白的脸庞也浮起红晕:“失态了,我并非用希莉丝打击梅莲可城主,只是一时气不过。那个,先前说到……”诺因好笑地提醒:“希莉丝比她老妈识大体。” “对对,谢谢殿下。”维烈喝了口茶润嗓,也不管自己欠缺洗练的话语让某人听得刺耳,续道,“希莉丝曾说,她和所有的梅迪人一样,痛恨总是侵略他们的隐捷敏亚人,视他们为万恶的侵略者,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但是看到西城的真实情况时,她心里的仇恨化解了,她发誓决不再敌视任何一个隐捷敏亚人,同时,她也决不允许他们侵占南城的领土,伤害南城的百姓。” “……”席间的众人都有所触动,梅莲可尤其震撼。 “这不是原话,不过大致意思没错。梅莲可城主,国与国,城与城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简单。哪边弱小,哪边就注定受欺辱。没有什么可怨可恨的,也没有正义邪恶之分,有的不过是***的对错而已。你我两城的关系,由实力说了算;是和还是战,也是在谈判桌上决定,而非这个会议室。”维烈沉着地道。梅莲可不再吭声。 顾虑友人的心情,拉克西丝没有对这番‘交’锋发表主观的见解,技巧地转移话题:“宰相阁下的政见相当正确,那么,贵城也准备用相同的态度对待我国?容我提醒,之前我还当众宣布减免贵城的赋税,但三年以后呢?”维烈‘露’出为难之‘色’:“很抱歉,我城上下恐怕不会同意‘交’税。”要刚刚变富裕的西城人民‘交’出粮食?杀了他们还比较痛快! “哎呀呀,真是大逆不道的发言。不对不对,西城现在算是我国的友邦,那这是敌视的言论吗?我这个刚即位的摄政王,是不是应该新官上任三把火,好好教训你这个破坏和平的使者?” 没有被吓到,维烈苦笑道:“不要再逗我了,元…摄政王陛下,你早就有解决方法了不是吗?”拉克西丝嫣然一笑,翡翠绿的眸子依然跳跃着揶揄的光芒:“代价可是很大的哟。” “没关系,我的心脏禁得起惊吓。” “呵呵。”拉克西丝愉快地笑了。有个不用提防有异心,又在公事上可以讨论互助‘私’下可以玩‘弄’调剂的臣子,让她大为开怀。维烈的出现就像一道清风,吹散了政界积压的‘阴’云。 “很简单,行政方面的老手,农田水利的技术人员,要多少你尽管开口。相对的,五年——我只给你五年。五年后,我要隐捷敏亚并入我国的版图,贝姆特向我称臣!” 维烈耸然动容,为对方的切中要害。新生的隐捷敏亚还太脆弱,尽管有他暂时撑着,却非长久之策。文盲生手太多,一切都要从头‘摸’索,根本消化不了肖恩留下的自然财富。如果不在短时间内站稳脚跟,就连让其他城望而生畏的庞大军队,也难保不分崩离析,成为‘插’进自身的利剑。所以目前,借助外力迅速稳固政权,建立起完备的管理机能是当务之急,即使这样也等于埋下了不安定的种子。 “若摄政王陛下信任我,我愿意用这五年的时间,说服老板和九位佣兵团长,让西城上下认清现实,做出合理的选择。”维烈站起来,肃然承诺。拉克西丝定定注视他,吐出四个分量十足的字:“我相信你。” 黑发宰相绽开令人心房一暖的笑容,深鞠一躬,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那么,接下去的会议我不便参与,就此告辞。期待下次和摄政王陛下同席的日子。” “我也衷心期待——诺因,你送他一程,顺便带他到宰相府挑人。” 漂亮的一手。罗兰垂下眼,掩盖眸里的冷光:不过,五年,他们有五年的时间吗? ****** 一前一后地走在廊上,中城城主时而聊聊刚才的议题,时而询问师妹的近况。维烈多半默默聆听,回答也言简意赅,眉间凝聚着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的沉重郁结。 “我说你——”来到僻静的转角,诺因猛然转身,恶狠狠地叉腰,“看我不顺眼是不?讨厌就直说,不要一声不吭地闹别扭!”维烈一怔,随即,情不自禁地扬‘唇’:“不是,我不是讨厌殿下。” “骗鬼啊!” “是真的。”维烈笑意加深,纵容的神情宛如看着调皮孩子的父辈,“殿下很坦率,是我最欣赏的类型。”这回轮到诺因愣住,向来只有人说他不坦率,口是心非,怎么—— “坦率不等于老实。殿下能够直面自己的心灵,所以坦率;但是无法老实地说出,所以嘴硬。不过,这点非常可爱。”维烈右手握拳掩住嘴,一副好笑的模样。诺因咬牙切齿,却奇异的并不生气。 维烈的表情沉淀下来,浮起一抹哀伤:“你很像我一个无法原谅的故人,所以我才会有情绪上的‘混’‘乱’,请原谅。” “哦。”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诺因又是惊讶又是好奇。维烈深深低头:“对不起,因为这种理由,就没道理地排斥您,让您不愉快了,我会努力改进。”诺因忍不住叹气:“你这人……还真是认真得过头耶。换作我,早就把这个长得像的家伙抓起来暴打一顿,发泄对本尊的怒火了。”维烈忍俊不禁:“殿下是在教唆我吗?” “哼,你有这个胆子就试试啊。” “不敢不敢。” 漾开真挚的笑靥,诺因捶了他一拳:“好好辅佐贝姆特,最好让他也尝尝你的滋味,像对老妖婆和罗兰福斯一样。”维烈‘揉’捏伤处,脸上却是笑着的:“他可不吃我这一套,而且,殿下不也吃鳖了?” “好哇!原来你心里都有数,给我离吉西安和史列兰远点!” “恕难从命。” 带着对彼此的好感,这对未来的翁婿慢悠悠地朝宰相府走去。 ****** ‘春’之月21日中城下界桑陶宛领地—— 借着夜幕的遮掩,一个小身影快速地在树丛间穿梭,靠近此行的目的地。山林的夜晚怪影幢幢,安静而诡谲。她却丝毫不怕,还大胆地‘摸’黑前进。 “神官大人吹牛说矿山有怪物,哼,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宝贝让他那么紧张。” 穿过捷径,爬上山坡,一溜烟跑进矮人的‘洞’窟,莉妲这才松了口气,放心地开始探险。她固然天生胆子大得离谱,在深夜的林子里行走,还是提了个心眼。 一步三跳地走在狭长的坑道里,莉妲突然停下脚步,疑‘惑’地竖起耳朵。果不其然,不知从哪儿隐隐传来挖掘的声响,还有奇异的嘶吼和细碎的‘交’谈。 有人!吃惊地趴在山壁上,她正要凝神聆听,通道深处响起脚步声,像是提灯的光线慢慢移近。 意料之外的发展引起惧意,莉妲犹豫是该躲起来还是立即离开,来人已经瞥见杵在一旁的她。 “嘿,看我发现什么,一个小兔崽子。”领头的大汉咧开一口黄牙,笑得猥亵而下流。身后五官端正,身披灰袍的男子反应就正常多了:“是山下的孩子吧,只有灭口了。” “一样要灭口,先借我玩玩。”说着,不等僚友答应,大汉疾步上前。 孩童的第六感是敏锐的,看出眼前的人不怀好意,手边又没有可供反抗的武器,莉妲二话不说选择逃跑。她的速度出乎大汉的预料,连扑两下都没扑着,兴起地追了上去。 楠摇摇头,放出一只吸血虻。这种魔兽可以在一刻钟内吸干一个小孩的‘精’血,也免得在普罗斯手下多受折磨。他这个僚友在勘探和采掘上是一把手,人品却着实下作,一起工作的人都十分鄙视。 跌跌冲冲地跑在树林里,莉妲好几次惊险万分地躲过背后伸来的魔爪。普罗斯也不急,尽情享受猫捉老鼠的乐趣。但他清楚楠会暗地里动手脚,拖久了猎物恐怕会死掉,那就没得玩了,于是一把揪住莉妲的后领。 “乖一点,宝贝,你不挣扎,我还会送你一点甜头。” “放开我!”莉妲毫不领情,用力踢他的‘胸’膛。普罗斯抓住她的脚踝,冷笑道:“好烈的小鬼,看来需要调教一番。告诉你,我啊,最喜欢捏碎小孩的骨头,听他们那时的惨叫了。” 莉妲惊骇地僵住,从脚上传来的剧痛也加深了恐惧。她向来要风是风要雨是雨,习惯了被同龄人拥戴,长辈呵护娇纵的生活,几时受过这种苦?当下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竭力忍住才没有落下。 这时,一个童音石破天惊地响起:“放开莉妲!” “利夏!”错愕地看着突然迸出来的双胞胎弟弟,莉妲回过神,“快!快逃!” “又来一个啊。”普罗斯欣喜一笑,在星月的映衬下犹为‘阴’森。利夏吓得牙齿打战,却没有听从胞姐的命令,反而鼓起勇气,‘吟’唱简短的咒语:“源源不断的水啊,汇聚到我手中——雨丝刺!” 普罗斯惨叫一声,放脱手。万万没料到一个小孩会魔法,让他失了警惕。莉妲和利夏乘机狂奔逃命。 慌不择路地跑了十多分钟,莉妲忽地一头栽倒,断断续续地道:“我…我好累,跑不动了。” “怎么会!”利夏大吃一惊,急得哭出来,胡‘乱’拉扯她,“你不是一向比我会跑,怎么会跑不动?” “我不知道啦。”莉妲的声音也带上哭腔,只觉又累又怕,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一样,再也控制不住,“利夏,我们会不会死?” “不会……我们不会死!”危急关头,以往总是躲在姐姐身后的小男孩爆发出潜藏的毅力,展现出超龄的稳重和镇定,“神官大人会来救我们。” “他不知道我们出来……” “会的,他会知道。”语毕,利夏捏碎了颈子上的水晶链坠。这是神官做给他的传讯水晶,一块碎了,另一块也会有所感应地破裂。本来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场。 做完这件事,利夏也用完了好不容易积蓄的胆量,拖着姐姐躲进树丛。姐弟俩互相拥紧,瑟瑟发抖地等待救援。终于,一个清越的喊声划破黑暗:“利夏,你在哪里?” “神官大人——” ****** 解决了莉妲身上的吸血虻,抱着两个饱受惊吓的孩子回到神殿,银发青年没费多少劲就哄睡了他们。但是年幼的罪魁祸首可以安心地休息,明白这是桩祸事的成年人却睡不着,也不能睡。 “该死!该死!”‘毛’躁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神官蓦然停住,投‘射’向窗外的视线充满杀气:干脆冲上山,把那些家伙全宰了!不,不行,那个驱使吸血虻的黑咒术师一定已经感应到了,只要跑了一个,这里的人迟早被灭口。 “唉——”两手捂脸,神官从‘胸’腔涌出叹息。他早就知道东城秘密派人占领了矮人的矿山,进行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顾虑雪‘露’特的立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约束村人井水不犯河水,维持薄冰上的和平。而现在,冰破了,他要如何是好?如何保住西芙利村?如何保住整个桑陶宛领? 只好向元帅求助了。顷刻间下定决心,神官在脑中迅速计算:不过,远水救不了近火,先叫雪儿帮忙挡一阵子,老天保佑她在附近,没有出任务! 火速写了封求救信用魔法快递寄给青梅竹马,神官焦躁地坐在椅子上等待,手边很快堆了三个空酒瓶。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他期待的人,而是接到通知的艾瑞克。 “对不起,神官。”警备队长懊恼地拉扯头发,神‘色’愧疚中掩不住担心,“我家两个小‘混’蛋……唉,他们——” “他们没事。”神官面无表情地指指楼上,“莉妲稍微受了点教训,不过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康复。”如释重负的艾瑞克转移了关心的重点:“这下怎么办?是不是马上搬家比较好?” “搬家?搬去哪?除非两秒钟里逃到外大陆或异世界!”神官没好气地道,“而且这样大张旗鼓,只会连累更多的人——等雪儿!我已经写信给雪儿,拜托她说项!” “呼……也只有这样了。说到外大陆,幸好你心爱的杨阳不在呢。” 神官微微脸红,啐道:“什么心爱,谁像你这么厚脸皮,成天‘女’朋友挂嘴边。”艾瑞克不以为然地拍拍他:“你这叫闷‘骚’,不叫害羞,老兄。” “闭嘴!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有闲情开玩笑!” “是啊,希望杨阳、昭霆和耶拉姆别这么巧刚好回来。最重要的,你那个朋友能够说服她的同伴。” 重新陷入危机感的两人没有察觉,‘门’外有个纤影缓缓垂下本来要敲‘门’的右手,悄然离去。 杨阳…… 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曾经在吊桥上有一面之缘的少‘女’,东城密探咬紧牙根,眼中‘射’出‘混’合着妒火的杀机。 第七章 迫近的阴影(节五) 和法尔切妮、特亚修的重逢缓和了冷战的气氛,至少表面上,冒险家们恢复了和乐融融的关系,但敏锐的魔法师还是嗅出一丝不自然,瞅了个空询问黑发少‘女’:“你们闹矛盾了吗?” “呃…矛盾也不算,只是一点小小的摩擦。”杨阳含糊以应,不是不信任法尔切妮的人格,而是这件事牵连甚广,根本没办法跟外人说。何况争执的原因之一就是对方的主君,难保不引起愤怒。 “哦。”法尔切妮没有起疑,只是本着前辈的立场由衷劝告,“小摩擦也不可以放着不管,要尽快解决。冒险家之间的协调非常重要,不然有可能在战斗中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甚至如果不能修复的话,拆伙另找合适的搭档比较保险。” “我们还没到这地步啦。”这么嚷嚷的是肖恩。诧异她口气的突变,法尔切妮眨了眨眼:“没有最好,我只是告诉你这种情况的处理方法——还有,杨阳,你好像变活泼了?” “呃……”肖恩赶紧闪人,换宿主出来粉饰:“哈哈,我只是一时‘激’动,因为和同伴闹得不太愉快嘛,不是‘性’格有什么变化。”说着,狠踹总是冒冒失失捅娄子的寄宿者。 “哦。”法尔切妮很有点将信将疑。耶拉姆熟练地转移话题:“你们住哪儿?方便的话,过来一起住如何?” “好啊,我们住[金褛鱼]旅馆,只要把房间退了就行。”特亚修大方地答应。法尔切妮却持不同意见:“还是你们搬过来吧,怎么说这里也是我的母城,理应我招待你们。”昭霆奇道:“对了,法尔切妮***家不是在这儿吗,为什么还住旅馆?” “我娘家不在这儿,在更北边的埃维里沃,有没有兴趣去玩?” “那个埃什么好玩吗?” “好玩极了!那里是法师的大本营,有许多不可思议的景象,各式各样的魔道具,漂亮的魔法首饰和小玩意儿。” 昭霆被她鼓吹得动心,杨阳也若有所思:“法尔切妮,那里可以打造魔道具吗?”法尔切妮感兴趣地转过头:“当然可以,你有原材料?” “嗯,有人送了我一块。”杨阳迟疑地掏出罗兰赠送的紫莲石,不仅法尔切妮,昭霆等人也好奇地围过来。 “太‘棒’了!”端详片刻,‘女’魔法师发出惊‘艳’的感叹,“这么纯的成‘色’,这么完美的形状,绝对是***的货‘色’!谁送你的?好慷慨!” “这个……”杨阳心里也很吃惊,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吞吐道,“是一个…朋友。”几个少‘女’的眼里都浮起暧昧之‘色’,法尔切妮尤其‘露’骨:“是男‘性’朋友?”特别加重“男‘性’”两字。 “不是啦!”杨阳尴尬地低吼。这回换昭霆用手肘顶她:“阳你就别害臊了,又不是第一次钓到大鱼。” “什么什么?什么大鱼?”‘女’‘性’总是对八卦没有抵抗力,连还在火头上的希莉丝也放下隔阂,加入进来。不过昭霆倒没冲昏头,想起表姐曾因为自己一句调侃,就晕倒加发高烧,当下不敢‘乱’吹,只含糊说有个大人物和杨阳很投契,给了她一个信物,还叫他凭这信物去找他,听得‘女’孩们唏嘘不已。 杨阳松了口气,不禁也回忆起卡萨兰城主的音容笑貌,突然发现是有不少男‘性’送她礼物。先是史列兰送的红宝石耳坠,然后是神官送的十字架项链,再来是银龙王送的龙鳞护身符,最后是罗兰送的紫莲石。其中最珍贵的是红宝石耳坠[真王的荣耀],最实用的是护身符,最不值钱的是项链,但她最重视的就是这件心上人亲手为她戴上的首饰。 下意识地抚‘摸’‘胸’口,感到熟悉的触感,杨阳微微而笑。 《我也要送你礼物!》脑中响起的声音令她回过神。 (干嘛,没事凑什么热闹?)思念被打断,杨阳有点不高兴。肖恩闷闷地道:《因为因为,罗兰城主和你只是普通朋友,他都送你东西,我这个宿命的另一半不送好像说不过去。》杨阳莞尔:(傻瓜,你不是送过我一把弓么?) 《啊,对哦,不过那算吗?》 (当然算,我可是好好地保存着,别胡思‘乱’想,还是想想怎么跟希莉丝和解。) 《呜……》 “阳,你傻笑什么呢?”昭霆首先注意到她的异状。法尔切妮的眼神转为关切:“杨阳,你真的不对劲,不会连你也学那种‘乱’七八糟的方法,把人格***了?”杨阳连忙摇头否认:“不是不是,我只是想起一些事情。”肖恩,你真是害死我了! “埃维里沃有那种法师吗?”牢记维烈的警告,耶拉姆慎重地问道。法尔切妮苦笑:“我是没见过,不过确实有,而且…有些不好的传闻。”特亚修大喝:“法妮!”见他神‘色’凝重,余人也不安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因为那是魔法师公会内部的消息,特亚修怕我说出去,会受到责罚。”法尔切妮‘露’出充满透明感的笑容,“不用担心,哪里都会有害群之马,法师又是一群特别容易钻死胡同的人,但是这些影响不到你们,我担保你们会有一场愉快的旅行,所以,一起去吧?”杨阳等人面面相觑,觉得不便拒绝,而且埃维里沃本来就是他们的行程目标之一,就应允了。 ****** 一行人收拾行李,搬到金褛鱼旅馆,恰好赶上吃晚饭时间。特亚修叫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让十几个人吃也绰绰有余。耶拉姆暗暗嘀咕这未免太奢侈了,昭霆却想起特亚修曾说法尔切妮的食量是自己的三倍,怀疑地观察,果然不见她大吃大喝,反而仪态端庄地小口进食,说有多气质就有多气质。 不料,他们每个人都吃饱后,法尔切妮还是一副兴头上的模样,而且速度越来越快,扫完所有的剩菜,招手对服务生道:“小姐,请再给我一份甜甜圈和香肠甘蓝卷。” “再一份!” “再一份!”……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风卷残云,像无底‘洞’一样填,心道:她到底是怎么塞进那么多东西的?怎么看她的身体也装不下啊! 《比我还厉害。》肖恩由衷叹服。特亚修握住妻子的手,无奈地道:“好了,法妮。”法尔切妮回过神,朝众人绽开依然十分有气质的笑靥:“啊哈哈,不好意思,一高兴就多吃了点。”杨阳干咳一声,道:“你们的食费一定很惊人吧?” “这倒还好,我们当冒险家时攒了不少积蓄。退休后,法妮还可以从魔法师公会领取丰厚的津贴,我也有一块封地,生活不会有什么问题。”回答的是特亚修。希莉丝讶道:“你是骑士?”在埃特拉,只有龙骑士能够获得封地,连贵族也只是拥有庄园。 “不,我哥哥是龙骑士。但他对这方面的事没兴趣,就把土地过继给我了。” “他哥哥很有名唷,就是青龙骑士巴曼。” “耶耶——”杨阳等人一齐惊呼。昭霆‘激’动地瞪视特亚修:“你知不知道,你老哥和神官先生打过架?”这回轮到夫妻俩尖叫:“什么!” “我是听哥哥说过,他有个很佩服的人,名字叫索莱顿,枪术了得,原来……那人就是神官大人。”特亚修失神地喃喃自语,满脸难以置信。神官大发神威凌迟双头哭虫时,他和盗贼萨姆已经晕了过去,因此对神官的武艺没有切实的体会,不然有很多片断的线索可以联系起来。耶拉姆感慨:“这个世界真小。”杨阳和昭霆赞同颌首。 当晚,他们住在夫妻俩招待的高级客房里,度过了安稳的一夜。惟独黑发少‘女’碾转反侧,一时睡不着。 《杨阳,干嘛老翻来覆去的啊?》共用身体也意味着感觉同步,肖恩被折腾得睡意全消,不解地问。杨阳没好气地道:(你还有心情睡,你才是应该烦恼的那个吧。)有这样的师父,索贝克真是不幸。 《我白天一直在想啊,晚上才想休息一下。》 (你想出什么来了?) 《嗯…先不跟希莉丝争,到坎塔萨找罗兰城主,和他当面对质,再由他引见帕尔,大家和解,一起快快乐乐地话家常——完毕。》 (……)杨阳无言了整整半分钟,抱头叹息,(单细胞生物果然是不适合思考的。)肖恩哇哇大叫:《那你说,有什么好办法》这倒问闷了杨阳,沉‘吟’片刻,她脑中蓦地灵光一闪,翻身坐起,险险咽下到口的声音:(不对!我们被朱特骗了!) 《啊?》 (你仔细想想,一开始话题是围绕帕西尔提斯是索贝克,你要去见他展开的,可是扯着扯着,就变成罗兰城主是不是有野心上头去。其实他有野心也不奇怪,他才华洋溢,年轻有为,原来的国王又是个昏庸的君主。他想篡位,谁也不能说他错。但朱特给我们制造了一个错觉,好像他有野心就是十恶不赦,连带索贝克也不可饶恕。) 《……对哦。》肖恩矛塞顿开。杨阳继续分析:(这样一来,拉克西丝元帅的行为也解释得通了。身为王室中人,她肯定不想把祖宗的基业拱手让人,无论罗兰城主多么贤明。两方都没有错,所以朱特的选择题是不成立的。)肖恩听得连连点头,大为宽心:《嗯!》 (不过……)杨阳突然‘露’出犹豫之情,(如果我的猜测无误,你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了。因为朱特设的局是建立在罗兰城主确实有野心的前提上,才能确保他最后稳赢。而从希莉丝的反应来看,罗兰城主的野心还不止是当上国王这么简单,很有可能是统一全境,成为魔导国真正的王。) 《……》 (那么,他就和其他四位城主冲突了,而希莉丝的愿望又是当上南城城主……)杨阳一言未毕,被厉声打断:《不要!我决不和帕尔为敌!》叹了口气,杨阳烦恼地耙耙刘海:(别说索贝克了,就是罗兰城主,你也不忍心和他站在对立立场。)肖恩默认,半晌,闷闷地道:《他是帕尔的徒弟,帕尔一定很重视他。》有了个徒孙让他感觉自己很苍老。 (真难办啊。不过我们也不用太悲观,扎姆卡特…维烈预言今年就会爆发大规模的战争,以希莉丝目前的状态,想‘插’手也无能为力。至于她母亲,其他城主,这是他们必须面对的,我们也没有置缘的余地。)话虽如此,想到中城城主,杨阳还是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下去,(我的意见是,你不要去见索贝克,他已经开始帮助罗兰城主了,你见到他,几句口风一‘露’,加上希莉丝和朱特搅局,他可能会看在你的面子上,和罗兰城主决裂,那样他肯定不好受。)肖恩满心不愿:《但是——但是——》 (是你一个人为难好,还是拖他一起为难?) 沉默。感到不属于自己,却清晰得像是自身情感的苦涩,杨阳柔声劝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索贝克是个明白自己在干什么的人,你不必过于牵挂。至于道歉,你拜托罗兰城主,或者写封信去也行。而且你没有恢复记忆,见了面只有尴尬。还是等你想起他,再堂堂正正叫他一声‘帕尔’,向他道歉比较好。)听到最后一句,肖恩的心情才舒坦了些,点点头:《你说的对。》现在的他,是还没有资格去见帕西斯。 动了半天脑筋,杨阳也累了,躺回有些泛凉的被窝,很快进入梦乡。反而是肖恩心‘潮’澎湃,思前想后,过了良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窗外,月‘色’凄‘迷’。漆黑的夜空中,一轮银月高悬,散发出幽冷的光芒。静谧的房间里,除了炉火发出的劈啪声,熟睡的人们细微的鼾声,再无其他声响。 昏暗的角落,忽然涌出一团流云状的光雾,缓缓聚拢,形成‘女’子娉婷的轮廓。剔透的美貌,莹润的肌肤,仿佛一尊水晶雕琢的娃娃。她撩起宛如月光结晶的白纱长裙,走向最里侧的‘床’铺;倾身,任一头长长的漆黑卷发流泄而下;目光掠过旁边睡得正香的几个少‘女’,定在杨阳脸上;然后,伸出手,轻轻碰了她一下。 青光闪现。当光芒消失后,黑发少‘女’的形象隐去,换成以不同姿势沉睡的棕发青年。与这个变化呼应,‘女’子清澈的紫眸浮起浓浓的水雾。 “肖恩师父……” 淡如轻风的低语,却包含着深不见底的情感。魔王屈膝坐下,白皙的手指耙梳他凌‘乱’的刘海,尽管实际上根本触‘摸’不到。 “刚刚,我去见了帕西斯。” 和面对魔界宰相时强势而冷酷的态度截然不同,此刻的魔族之王就好像一个见到久别重逢的父亲,急于把在外面所受的委屈一吐为快的孩子。 “我抱住他、亲‘吻’他,可是,他什么也感觉不到。”颤抖从指尖曼延至全身,投向虚空的视线摇晃着,“就连告诉他我还活着,还存在着的声音,也传不到他的耳中。” “我好恨,肖恩师父。每天每天,我都做着过去的梦。你抱着幼小的我在荒野里流‘浪’,和大家一起打打闹闹……那个时候好快乐,每次我都是哭醒过来,因为意识到……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夺去这一切的是众神!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预言,你就不会被东方学舍抓到,继承天杖,在降魔战争里受伤,让英雄王和席恩钻了空子!明明罪魁祸首是他们,还敢摆出一副施恩的嘴脸,恶心!席恩都没他们虚伪!” 随着越发‘激’动的话语,紫‘色’的双眸不再有泪,而是焚天灭地的恨:“他们夺去我的一切,我也会毁掉他们最珍视的东西!” 垂眸,触及‘床’上的人时又恢复原本的依恋孺慕:“就快了,肖恩师父,你从这个咒缚里解放,我和帕西斯相见的一天。” 俯下身,在养父的前额印下一‘吻’,菲莉西亚和来时一样,静悄悄地消失了踪影。 ****** “啊——” 第二天一早,一声凄厉的长号划破天际。 “阳…肖恩!?”最先跳起来的希莉丝看到呆坐在‘床’上的情人,发出意外的低呼。跟着爬起的昭霆‘揉’‘揉’眼,叫道:“怎么是你!阳呢?”却见对方缓缓转过头,‘露’出以往从来没有过的,尴尬中带着腼腆的表情:“不是肖恩,是我。” “啊!?”连同最后起‘床’的莎莉耶,三个‘女’孩都愣住了。 “我是杨阳,不是肖恩!”黑发少‘女’用力拍打‘胸’膛,接着瞪视大了一号的手,一脸‘欲’哭无泪。这就是她刚才尖叫的原因了,试想哪个正常的‘女’‘性’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男人还能无动于衷?不亚于她,正牌的肖恩也是满心困‘惑’,惶‘乱’无措。 希莉丝回过神,慌张地问道:“那、那肖恩呢?”杨阳叹了口长气:“在里面,大呼小叫,申明他没有用任何诸如拟态术之类的法术。”莎莉耶不解:“那为什么会这样?”杨阳翻了个白眼:“你问我,我问谁。”她已经烦躁得快疯了,口气就很不好。 “真的是阳?”昭霆将信将疑,走过来捏表姐的脸,“我来试试。”杨阳一言不发,劈头就是一个暴栗。被打倒在地的昭霆喃喃道:“是阳……”肖恩不会打她。 “他还能出来么?”希莉丝问了个有建设‘性’的问题,受她感染,杨阳也冷静下来,点了点头:“可以,先起来的就是他,那时还没觉得异样,我被拖出来才发现不对……之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唔~~~听肖恩的声音这么理智地说话真别扭。 “现在我担心的问题是——”杨阳双手握拳,从咬牙切齿转为歇斯底里的高喊,“我要怎么洗澡?总不见得要我去洗男人的那个吧!”三个‘女’孩脸红地对视,半晌,希莉丝小声道:“让肖恩自己洗……” “这个身体是我的啊!虽然外表是男的!你…你要一个男人帮我洗?” 静默。像山那么高,海那么深的静默压在每个人的肩头。更糟糕的是,房‘门’也在这个时刻被敲响:“杨阳,出什么事了?发出那么大的叫声!” “不对,那不是杨阳的声音,是男人!你让开,我来教训这个登徒子!” “法妮……” 嘈杂声中,一手凝聚着火元素的法尔切妮气势汹汹地冲进来,被及时赶到的耶拉姆拦住:“等等,他是我们的同伴!” “耶拉姆,我是杨阳。”黑发少‘女’颓丧地掩住脸:呜呜~~连师兄也认不出她了。闻言,褐发少年和前军人目瞪口呆,夫妻俩的下巴则滑落到地。 ****** “原来如此。” 听完事情的始末,四人才恍然大悟。法尔切妮‘露’出不豫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你未免太见外了。”杨阳两手直摇,诚恳地道:“不是的,我不是不信任你们,而是肖恩的身份……太微妙。虽然是生灵,他毕竟也是幽灵,一般人对死者都很恐惧,加上我和他的关系很难说清楚,可能会被误认为是死灵法师。” “嗯,难怪你这么谨慎。”法尔切妮神‘色’顿和,拍拍她的手背,“不过我城对死灵法师不像别的城那么排斥,还有人公开研究,你不用担心。”特亚修道:“法妮,你帮她看看是怎么回事吧,这个样子实在别扭。”‘女’法师点点头,‘吟’唱起咒文,连用几个侦测和解咒的魔法,毫无作用,困‘惑’地皱起眉头。 “怎么样?”尽管看表情就知道不乐观,杨阳还是抱着一线希望问道。 “奇怪,我没有感到任何魔力的‘波’动,不像是中了咒术。当然,也有可能是施法的人比我强,我感觉不出来。但是我猜想…只是猜想,也许你体内那位和你融合得太彻底了,才会在外貌上呈现变化。” “那我出来!”肖恩突然大喊,吓了众人一跳。然后就看到他“嗯~嗯~”地憋了半天,沮丧地垂下肩膀:“不行,出不来……” “肖恩。”希莉丝安慰地伸出手,被法尔切妮抢先一步,捧起肖恩的脸:“是个好小伙子呢,刚刚是逗你的,哪有那种事啊。别担心,姐姐会想办法。”说着,亲热地拍了拍,看得希莉丝醋缸打翻,特亚修一脸妒意。 “呃——”棕发青年不自在地动了动,讷讷道,“什么办法?”‘女’法师意犹未尽地捏了捏,在丈夫发作以前缩回手,恢复正‘色’:“我认识几位对亡灵有研究的高段法师,我们即刻启程,前往埃维里沃吧。” ****** 由于法尔切妮有四个月的身孕,一行人是坐马车上路。但是法尔切妮的娘家为夫妻俩准备的是一辆不大的四轮马车,踢开特亚修后,也只能勉强塞五个人进去,让四位‘女’‘性’和现在不知算男算‘女’的杨阳占据,剩下的男‘性’们另外骑马。 “好不习惯。”局促地把两手放在膝上,杨阳发出第n次叹息。坐在她旁边的法尔切妮笑道:“有什么关系,这个模样‘挺’帅啊。”两人斜对面的希莉丝扁嘴不吭声,虽然明知眼前的人不是肖恩,看到其他‘女’人和“他”坐一起还是不舒坦。但她的身材比法尔切妮和肖恩都纤瘦一点,就和昭霆、莎莉耶挤一张凳子。 “实在不习惯的话,叫肖恩出来好啦。”昭霆大咧咧地道。杨阳摇头:“他说为了避免出问题,在离开埃维里沃前都不出来。”莎莉耶竖起食指:“那你要注意别‘露’出‘女’生的习惯,不然看起来会很怪。” “我平常很娘娘腔吗?” “没有!”昭霆四人异口同声,特别是希莉丝,叫得最响。当初她误会杨阳是男生并强‘吻’她,就是因为她的外貌和举止都非常男‘性’化的缘故。 “这不就得了。”杨阳微笑,看得昭霆、希莉丝和莎莉耶心下悚然:尽管没有脂粉气,但是肖恩的脸‘露’出这么温文尔雅的笑容…… “啊,到埃维里沃还有起码三天的车程,就这么干坐着很无聊,我临走的时候托服务生买了两包茶叶和一些点心,我们来开个茶会如何?”心思细腻的杨阳提出让三人更加冒冷汗的建议。不清楚肖恩为人的法尔切妮第一个响应:“好啊!你想的真周到,比我细心多了,难怪特亚修老是说我粗枝大叶。” “没有啦,只是我喜欢喝茶,不知不觉养成了习惯。” 杨阳最爱喝的本来是红茶,但东城以‘药’用的香草茶居多,红茶价钱贵,她就退而求次。反正神官除了酒只喝香草茶一种饮料,在神殿她就学会泡,现在拿出来现,也有模有样。 弥漫着茶香和甜点芬芳的狭小空间内,五个‘女’‘性’轻松地谈天,不时传出几声大笑,可怜男士们顶着冷风策马奔驰。不过吃午饭时,他们也结结实实享用了一顿耶拉姆亲手整治的烤‘肉’大餐。 奇鲁镇是沙夫尔领最靠近埃维里沃大道的歇脚地,以前不过是个寂寂无名的小镇,自从埃维里沃大道建通后,运载着各种布匹、粮食、矿物、珠宝、‘药’材和茶叶等货物的商队来来往往,旅馆店铺如雨后‘春’笋般接连开张。大大小小的佣兵团,千奇百怪的冒险家和形形‘色’‘色’的异族都可以在这里见到踪影。虽然眼‘花’缭‘乱’的程度还不及前面的埃维里沃,但也足够令人目不暇接。 考虑到一连几天都是在农舍借宿,众人决定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赶往目的地。 马车停在一家名叫[黑‘色’惊悚]的旅馆前,法尔切妮当先跑进去,冲柜台喊道:“寇德叔叔,我回来了!” “哟,这不是法妮吗,你不是去南边度蜜月了,这么快就回来了。”脸上有道一字疤的魁梧男子放下手中擦着的餐盘,亲热地招呼。杨阳习惯‘性’地观察四周,意外高峰期客人竟然不多,可能是旅馆名字太吓人的关系。干净的大厅里只有三三两两的男‘女’在走动,值得注意的是角落里两个裹斗篷的男子,似乎是魔法师,其中一人朝法尔切妮投以轻蔑的目光。 “因为碰到以前的朋友。”法尔切妮一扯杨阳,“我来介绍,这位是杨阳,弓箭手兼魔法师,你也可以叫她肖恩。”寇德一怔:“呃…啊?”不等他回过神,昭霆等人也自我介绍。 这回,杨阳感到那个魔法师又不屑地看着自己,猜想是职业的原因。一般兼职法师都被认为是半桶水;至于法尔切妮,对方大概嫌弃她言行不够端庄,有辱法师的高深形象。 察觉寇德打量的视线,杨阳礼貌地深鞠一躬:“你好,寇德先生。” “呵呵,和法妮不同,是个稳重的孩子呢。”寇德笑了,眼神新奇而玩味,“看你的打扮,既不像法师,也不像弓箭手。”杨阳尴尬地搔搔头,她现在是肖恩的模样,套不进护‘胸’,斗篷又太短,只好一身褚‘色’长衣的本‘色’扮相,肩背基里亚斯之弓,腰间别着法杖[灯熏鱼]。 嗤!角落传出一声轻笑,众人转过头,除了杨阳,没人分辨出是谁笑的。昭霆皱起眉头:“真讨厌。”莎莉耶小声附和:“就是,‘阴’阳怪气的。”朱特宽宏得多:“似乎这才是正统的法师。” “那个紫袍的人很厉害,别盯着他们看。”希莉丝警告,白魔法师对魔力的感知比普通术士敏锐,一进‘门’,她就感受到一股庞大的压力。 “这家店经常有这样的人物。”法尔切妮没放在心上,转向老板,“我说寇德叔叔,你真应该装修一下,免得这里变成龙蛇‘混’杂的黑店。”寇德轻轻敲了她一记:“用不着你瞎‘操’心,我的店保持这样最好,省得客人太多,忙不过来。”说着,对特亚修道:“带你老婆上楼去,还是原来那间。至于你们带来的小朋友们,让他们住隔壁两个大房间。”特亚修道了声谢,搅着妻子走向楼梯。 放好行李,打开窗户通风,‘女’孩们不约而同地拿出换洗衣服,然后定在‘门’口。 “呃,阳,你是不是…等一下再去比较好?”昭霆建议,刚刚在走廊上就有人对房间的分配瞠目结舌,万一浴室里有人,那可出大‘乱’子了。莎莉耶和希莉丝也用爱莫能助的眼光凝视可怜的同伴。 呜呜呜~~~杨阳一脸哀怨。希莉丝不忍心地拍拍她的肩:“或者我们叫人抬一桶进来?还是你委屈一下,就擦擦澡算了?” “……我洗。”杨阳咬牙,豁出去了。三天没洗澡,她已经浑身不对劲,再也顾不得矜持。宛如晴天霹雳,肖恩当场傻眼。昭霆三人面红耳赤,更同情地瞥了她一眼,嗫嚅道:“那…那我们叫人抬水。” 《杨阳……杨阳……》澡盆抬进来后,肖恩急得团团转,想劝又无从劝起。杨阳的尴尬不亚于他,红着脸解下法杖:“干嘛,你不是‘挺’大方的,上次还想用我的身体在湖里洗澡。”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肖恩害臊地道:《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身上有疤啊,很难看的,你不要看。》杨阳差点跌倒:“你你……我没话说了。”这家伙根本不知道羞耻为何物! 当事人都不介意被看光光了,她还扭捏个什么劲?这么想,脸上的血‘色’消退大半,杨阳动作堪称自然地拉下头绳,一头微卷的棕‘色’长发倾泄而下,直垂至腰。她好奇地捻起一束:“你的头发完全没有分岔呢,留这么长真不容易。”肖恩奇道:《留得长会分岔吗?》 “一般都会。” 《哦。》 聊天让杨阳更加放松,解开上衣的扣子,惊讶地睁大眼:“真的好多疤!你怎么会搞成这样?”肖恩闷闷地道:《不知道,这一段我还没想起来,说了不好看嘛……》 “没关系啦,你的身材和皮肤都很好。”到目前为止都非常顺利,但是脱到长‘裤’时,杨阳又僵住了,羞涩重新浮上来。肖恩不解地问道:《杨阳?》他上半身的疤和下半身的应该差不多数量,上半身不介意,下半身她介意个啥啊?深吸一口气,杨阳用最快速度***衣服,爬进澡盆。 不怕不怕!轩风收藏的猛男海报她也不是没拜见过,就连真人——她叔叔杨唯和卡萨兰城主的***她也不小心瞄过一眼,不就是多了个东东,没什么大不了的! 温度恰倒好处,热水柔和地包裹住她,杨阳长长舒了口气,放松下来,靠着桶沿。 《果然泡澡很舒服呢。》 “你不要说话啦!” 《为什么?》肖恩莫名其妙。杨阳呵斥:“因为你一说话,我感觉好像被男人***一样。”肖恩指着自己:《可是,这是我的形象,被看光的也是我啊。》杨阳无言以对,半晌,抚额叹息:“算了,你想说就说吧。” 虽然放开了,杨阳还是不敢多洗,胡‘乱’抹了一通,就匆匆过水擦干,再次以光速穿回衣服。 昭霆等人焦急地等在‘门’口,听到开‘门’声,一致转过头。只见同伴盖着‘毛’巾,面‘色’酡红地‘露’出脸:“我洗好了。”耶拉姆搭住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跨过这关就好。” “……” 解决了清洁问题,杨阳泡了壶茶,坐在‘床’上,欣赏窗外的风景。黄昏的小镇依然十分热闹,下田的村民和结束一天探险的冒险家三五成群地走着,最远处是扛着工具的矿工。奇鲁镇附近有个魔晶石的矿区,这也是这里会出现魔法师的原因。当地的市场可以买到便宜的原石,甚至有法师用驱赶魔兽免费换取报酬。 突然,一声惨叫远远响起,原本次序井然的矿工队伍‘混’‘乱’起来,撒‘腿’往这边跑,没多久从山那边窜出一大群灰影。杨阳‘揉’‘揉’眼,看出那是外形似狼,有着壮硕躯体和尖牙利爪的怪物。 “岩狼!” “什么岩狼?”正在玩抓鬼的昭霆和莎莉耶投来茫然的目光。希莉丝跳起来,把保养到一半的武器‘插’回剑鞘:“你说有岩狼跑出来了?” “嗯,好像已经袭击了一个矿工。”杨阳趴在窗台上朝外面张望,松了口气,“没关系了,岩狼速度不快,而且有冒险家回头帮忙了。”肖恩却破口大骂:《笨蛋!和它们打什么打!应该派两个跑得快的牵制,退回城墙后面‘射’火箭!》因为矿区时常出现魔兽,奇鲁镇周围建了防卫用的土墙。杨阳赞同:“对哦,岩狼怕火。” “看来没我们‘插’手的份。”希莉丝观察片刻,道,“岩狼不算厉害的魔兽,几个炎系法师就搞得定。”昭霆和莎莉耶不甘寂寞地往缝隙里挤,想看到一点‘精’彩的打斗镜头。 “我就是炎系法师,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语毕,杨阳不等同伴回应,‘吟’唱[风翔]的咒文,飞出窗子。同时离开旅馆的还有法尔切妮和那个用白眼看人的法师,这倒让杨阳有点意外,原来他竟是个热心的人。 “杨阳,肖恩,小心啊!”顾虑丈夫担忧的大喊,法尔切妮没有冒冒失失地施法或跑步,抬起头嘱咐。杨阳回她一个没问题的手势,向战场飞去;也会风系魔法的希莉丝和耶拉姆跟在后面。 十来个冒险家已经和岩狼打成一团,害聚在土墙上的法师没法出手,只好偶尔丢些小火球扰‘乱’。这种地系魔兽虽然不够敏捷,但皮坚‘肉’硬,力大无穷,普通的战士根本不是对手,不一会儿就出现了重伤者。 “该死!”肖恩展开风翼,召唤出炎剑,冲上去一阵‘乱’砍。他头脑一发热就忘了隐藏形迹,而杨阳的意志又及不上他。不过,说是‘乱’砍,每一剑都有效地切开了岩狼的队型,让冒险家们能够互相支援,不再各自为战;并‘抽’空用左手‘操’纵风卷,将伤者送出去。 “火柱术!” “哇啊!”突然感到不自然凝聚的火元素,棕发青年险险避开一道拔地而起的炎柱,被轰个正着的两头魔兽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当场化为了焦碳。 “真是的,施法前也不打声招呼。”嘀咕归嘀咕,肖恩对那个释放火柱术,一脸挑衅的魔法师倒满佩服的。从魔力的凝聚速度,出手的时机,看得出他是个优秀的法师。 有了这样的角‘色’押阵,他也不再出风头,掉头准备飞回城墙,不料又是一枚火炮打来。 “你干嘛啊!”好容易躲开,肖恩大怒:刚刚还可以解释成不小心,这次分明是蓄意! “你才干嘛,明明是弓箭手,拿着把怪刀瞎砍什么。” “要你管!”肖恩不是吃哑巴亏的人,当下蛮横脾气发作,我丢我丢我丢丢丢,一连串火炮砸在对方布下的结界上。威力之强,间隔之短令每个法师惊骇地瞪大眼。而且从魔力‘波’动,可以看出这并非借助法器的效果,而是不念咒的施法。 不念咒的施法……还是中级的火炮,这不是***火焰术士才有的水平!? “喂喂。”余人汗颜:这种时刻,他们居然还内讧! 肖恩正丢得起劲,蓦地脸‘色’一变,甩出风之鞭,卷住一个冒险家的手臂,提了起来。只慢了半秒钟,一对巨大的甲颚伸出地面,四五只闪避不及的岩狼被钳成数段,迅速消失在宛如黑‘洞’的大口中。 “伏地怪!”希莉丝惊呼,“哪个不长眼的矿工惹到它?”这种潜伏在地下的魔兽相当难对付,刀枪不入,抗魔力又强,但是‘性’情温和,一般不侵犯它的领域,不会主动伤人。 将那个死里逃生的家伙扔到安全地带,肖恩提高嗓‘门’:“跑!跑回城墙!”那些幸存的冒险家对他十分信任,二话不说扶起受伤的同伴,狂奔逃命。 “冰墓!” 尽管伏地怪不是嗜杀的魔兽,但也不像火蜥蜴一样有灵‘性’,无法勾通,肖恩只好选择战斗,大量的冻气从他的掌心涌出,气温骤降,只听得劈啪连响,刚冒出头的伏地怪周围‘蒙’上一层晶莹的雪白,被牢牢封在冰里。 “水火双属‘性’!” 旅馆[黑‘色’惊悚]的一间贵宾房内,响起震惊的喊声。紫袍老者凑近面前的远见水晶球,皱纹深刻的脸上写满难以置信。他也判断肖恩是***火术使,因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除了极少数天生体质排斥的例外,大部分人对玛那‘精’灵都有适‘性’,有人是水,有人是风,双系以上极为少见,就算有也是不冲突的属‘性’,比如火风,水地等等。再缩小范围,得天独厚或突破瓶颈会相反属‘性’的也有,但他们其中一种只能修习到三段以下,绝对高不上去。如果一种到达***,另一种还会变得没办法施展。这是所谓的[元素守恒],创世神定下的规矩。哪怕是特例中的特例,被喻为魔法天才,对水火风雷地五种元素都有适‘性’的卡萨兰城主,作为平衡,他的魔控力爆烂。 但是,肖恩却打破了这个法则。[冰墓]是四段冰系魔法,从一击封住伏地怪的效果,强度起码达到七段;范围也控制得非常完美。 肖恩……难道说!想起在大厅里听到的名字,紫袍法师‘激’动得双手发抖,竭力压下兴奋之情,冷静地从腰包里掏出一把黑‘色’粉末,洒在水晶球上,念出冗长的咒语。 解决了伏地怪,肖恩刚想踩在战利品上摆个poss,察觉一道不怀好意的视线,正左顾右盼间,听到‘乱’七八糟的提醒:“小心上面!” 希莉丝和那个炎系法师反应最快,一个[圣光护罩]和一个[火焰之盾]相继丢出,帮他挡下两道雷霆。但突如其来的攻击并不是到此为止,几十把闪电之枪从突然出现在上方的黑‘色’空‘洞’直直劈下,声势浩大。肖恩在千钧一发之刻想起自己现在不能用斗气护体,止住扑势,迅速划出两个符文:“水网!”“风之镜!” 绵密的水蓝‘色’大网在救援粉碎前张开,吸收了大部分的雷之力,而重叠上去的青‘色’护圈则反弹了余‘波’,让黑‘洞’里的不明生物发出一声粗嚎。 ‘波’鲁纳!肖恩吃惊地睁大眼:这种只生活在‘阴’湿地带的高等暗系魔兽为什么会跑出来凑热闹? 不管了,不在三秒内宰了它,这家伙散发出来的瘴气会把方圆百里变成死域,又有麻烦的特殊能力魅‘惑’凝视和石化。 关闭视觉,将感知能力提升到极限,肖恩闪过两道石化‘射’线,准确地打中‘波’鲁纳的要害肋下部位,光牙在瞬间化为闪耀的长枪,撕裂了魔兽的巨体。没有让那些带有强烈腐蚀‘性’的‘肉’块掉落,他反手推出,用光茧包住,一个[雷神之锤]炸得干干净净,再用水系魔法净化。 光牙,确定了。紫袍老者没继续看下去,起身收拾行李。 “呼……累死了。”好不容易搞定,肖恩抹了把汗,‘揉’着运动过度的腰哀哀叫。杨阳扁了他一拳:《笨蛋!是谁说离开埃维里沃前都不出来的啊?》 (情况紧急嘛。) “你为什么又出这么大的风头!”跑下土墙的希莉丝和耶拉姆也大声怒骂,其他人则是一副迎接英雄的架势。看到走在最后的红袍青年,肖恩用风刃挖出伏地怪的魔核,连同‘波’鲁纳的魔核一起递给他:“给你!” “咦?”瞪着这份送上‘门’的大礼,对方一时反应不过来。 “那个火焰之盾不是你放的吗?谢谢你救了我!”棕发青年笑靥灿烂,“我叫肖恩,你呢?”火系法师的脸‘色’变得和他的袍子一样红,讷讷道:“凯鲁。”说着,瞥了希莉丝一眼。 “没关系,她是我的情人,我们之间不用计较这些,而且这两个魔核她用不着。” “那…谢谢你。”凯鲁感‘激’地收下珍贵的礼物,原本倔强的线条软化,目光从敬佩上升为好感。这时,众人身后响起一个老迈的嗓音:“凯鲁。” “导师!”红袍青年诧异地转过头,不解地看着他一身旅行的打扮,“您这是——” “回去了。” “……是。”不敢多问,凯鲁立刻跑到他身旁,朝肖恩一行挥挥手,伴着他离去。目送两人的背影,希莉丝拍拍情人的肩,调侃道:“你可真大方。” “因为他是个好人啊,虽然脾气有点差。”肖恩的语气充满欣赏和友善。杨阳却深深皱眉:那个紫袍老者临走时的眼神,让她感到一丝不安。 ****** 连用两个移动术来到奇鲁镇外,凯鲁才问出心里的困‘惑’:“导师,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我们不是要去矿区收集品质好的魔晶石吗?” “没这个必要了,有更重要的猎物出现。” “您是说——”凯鲁倒‘抽’一口凉气。老者不悦地睨视他:“你太迟钝了,看到那么明显的特征,还猜不出吗?”凯鲁按捺内心的动摇,恭谨垂首:“请原谅,因为弟子得到那两个魔核太高兴了,疏忽了观察。” “咳,我理解你的心情,但魔法师如果不能克制自身的情感,只会和更好的机会失之‘交’臂。” “是,多谢导师教诲。” 想起棕发青年的笑容,犹豫半晌,凯鲁终于忍不住问道:“导师,你真的要对他出手吗?他…他毕竟是提拉的英雄啊。”这回,老者的口‘吻’掺入严厉:“凯鲁,你是我最优秀的弟子,但是你这个优柔寡断的‘毛’病,总是让我忧心。”凯鲁打了个哆嗦,深深低下头。 比起[丰饶之风],提拉的事件更令法师们震动。肖恩决计料想不到,他表现出的六系魔法全通的能力,是多么让人垂涎。甚至,被当权者逮住还比落在这些觊觎者手里好得多。因为魔法师固然是一种必须理‘性’的职业,推动理‘性’的,却是最不理‘性’的疯狂‘欲’念。 “还记得我在第一堂课上对你说的话吗?‘一切都是为了魔法’。所以,为了追求魔法,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 “是!” 凯鲁的眼神也沉冷下来,宽大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攒起。 ******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7日,杨阳一行来到埃维里沃。 从东城的前身奥斯曼帝国起,这里就是法术研究中心,著名的[魔法师之乡]。不但有良好的氛围,还保留着许多珍贵的遗迹。最典型的要属古琦大桥和镜塔。前者用现在已经没有的石材[虹彩岩]建造,横跨格兰特河支流,桥面宽阔可容八辆马车并排而行,在阳光下会散发出梦幻般的绚丽虹光,宛如真正的彩虹;后者名副其实,是用一种有魔力隔绝功能的矿物[镜石]砌成的高塔,通体洁白,直入云霄,远看像一束光。 此刻刚过午,桥上来往的车辆很多,往南的以布匹、‘毛’皮、木材和金属加工品居多;而运向北面的货物大都是粮食、茶叶、矿物和小商品。 杨阳探出头,沿着护城河的上流望去,只见远处峰峦叠嶂,大河从山谷中奔涌而出,水势湍急;向东边看,则是无边无际的广大平原,仿佛‘玉’带般的河流分布,闪烁生辉,直注入地平线的彼端。初‘春’的风吹过整个帕威廷三角,带来微甜的‘潮’湿气味。 “真是美丽的景‘色’。”她由衷感叹,索‘性’不缩回车子,跟着晃悠进城,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哇啊~~” 和以前见过的建筑不同,这里的房子都很直,像一块块镂空了的巨石,墙壁上刻着各式各样的浮雕,有动物、有‘花’草、有风景,中间镶嵌着彩‘色’琉璃,哥特式的壮丽和巴洛克的‘精’致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处处彰显出符合[魔法师之乡]的神秘和幻美。 “很‘棒’吧。”法尔切妮‘露’出自豪的笑容,打开另一边的窗子,对丈夫喊道,“特亚修,我们先回家,休息一会儿再出来。” “好。” 法尔切妮的娘家位于高级住宅区的一角,是一栋朴实的小洋房,前后都有修剪得相当别致的‘花’园。家里只有法尔切妮的母亲米兰夫人和几个‘女’仆居住,父亲很早就去世了。 “妈!”一个衣着‘精’美气质高贵的中年‘妇’‘女’等在‘门’口,被甫下车的‘女’儿抱了个满怀。 “放手放手,这么撒娇像什么样子,还不快招呼朋友进去。”嘴上责怪,满眼的爱怜却泄‘露’了真实情感,朝杨阳等人行了个注目礼,米兰夫人的视线定在站得毕恭毕敬的青年身上,“辛苦你了,特亚修。” “哪里,岳母,让你担心了。” “讨厌啦~~妈,说得我好像是麻烦‘精’似的。”法尔切妮不依地娇嗔。米兰夫人敲敲她:“你不是麻烦‘精’,你是野丫头。”语毕,她面‘露’困‘惑’,又看了众人一眼:“对了,法妮,谁是‘杨阳’啊?我记得你信上说,有个朋友是黑头发,长得‘挺’俊俏的小姐,怎么没看见?” “呃——”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杨阳苦笑着站出来:“初次见面,夫人,我就是杨阳。” “……” 不出所料,米兰夫人的眼睛瞬间睁得两倍大。 ****** 听完原委后,‘女’主人总算摆脱震惊状态,沉‘吟’道:“这件事,去请教葛温特导师最恰当,不过今天是面粉节,还是别打扰人家休息,等明天吧。” “对哦,今天是面粉节。”法尔切妮一拍脑袋。昭霆好奇地问道:“什么是面粉节?” “我城的特殊节日,和南城的甜点节有异曲同工之妙。丰年大家会把面粉和吃剩的点心‘乱’扔,荒年当然不会‘浪’费粮食,就做做蛋糕什么。” “好好玩。”莎莉耶首先拍手响应。米兰夫人惊‘艳’地瞧着她:“好可爱的孩子,这么小就出来旅行了?家里的大人不担心吗?”莎莉耶落寞地垂下眼:“我爸爸妈妈都去世了。” “真可怜……来,跟阿姨去试穿漂亮衣服,忘掉那些讨厌的事。” 不由分说地,米兰夫人牵起莎莉耶的手走出客厅。昭霆看得目瞪口呆:“哇咧咧,她们俩看对眼了?”杨阳若有所思。明白她的想法,耶拉姆开口道:“你母亲支持你去做冒险家吗?”法尔切妮会意,笑道:“别看我妈那样,当年她可是很厉害的冒险家。”众人傻眼:“啊!?” “她是嫁给我爸爸后,才安安分分待在家里的。”说着,法尔切妮顶了丈夫一下,不甘心地道,“现在,我也步上她的后尘了。”特亚修自知理亏地缩了缩:“等孩子长大后,我们再出山。” “那时侯都是老头子老太婆啦,哪还有力气冒险。” “别这样,法尔切妮,人生都是从灿烂归于平凡,而且教育小孩也是很有趣的挑战。”杨阳安慰,指指两人离去的方向,“倒是你母亲,有没有兴趣再领养一个?”夫妻俩一怔:“你是说……莎莉耶?” “嗯,实不相瞒,她的背景很复杂,年龄又小,跟着我们这些成天打打杀杀的冒险家对成长不好,我一直在帮她留心安顿的地方,但是至今为止,没有比这里更合适了。如果经济情况允许,你母亲也愿意接纳莎莉耶,我想把她托付给你们。” “我想我妈会同……”法尔切妮的回应被一个更大的声音打断:“不要!” “昭霆?” “干嘛突然做这种决定?莎莉耶不是我们的同伴吗?你这样随随便便把她‘交’给陌生人,算什么啊!” “问题是,这样对她比较好。”解释的是希莉丝,“你还没忘记她在‘花’村的表现吧?”昭霆语塞。耶拉姆也持赞成态度:“她的‘性’格扭曲得太厉害了,必须用正常的家庭环境矫正过来。”昭霆气得直跺脚,偏偏找不出理由反驳。这时,杨阳蓦然变脸,拍案而起:“帕尔也是很扭曲,我抛弃他后,他变回正人君子了吗?我们既然把莎莉耶从香都带出来,就有责任照顾她到长大***,那时再由她自己决定去留!” “对对!肖恩说的对!”昭霆跳起来,和他站同一阵线。不料她还没站稳,对方义愤填膺的神情又变回温文尔雅,徐徐坐下:“你们俩冷静点,我并没有说现在就决定,一切都要看莎莉耶的意见。如果她也喜欢米兰夫人,愿意留下,那么皆大欢喜。”昭霆不答,她已经被表姐的变化无常搞懵了。 法尔切妮的适应力就强多了,只愣了一会儿就回过神:“我妈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莎莉耶应该也会同意,没有小孩跟我妈相处后还不喜欢她的。”杨阳浮起不舍的笑意:“这样最好。” 为了驱散席间的低落气氛,希莉丝刻意轻快地道:“今天不是面粉节吗?我们一起做蛋糕吧。” “好啊,妈一定买了面粉,我们去厨房看看。” 这种场合绝对少不了耶拉姆;朱特和特亚修借口不擅此道,躲进了后院;杨阳也围上围裙,分到一大钵白面。 “呜,手好大,真不习惯。”捏了两下,她就口吐怨言。肖恩气鼓鼓地道:《手大还不好,我手小才畸形。》这些天被嫌东嫌西,让他火大到极点。 (没有啦,我不是说你的手不好看,只是我是‘女’生么,不习惯这么大的手。) 《哼!》 (话说回来——)杨阳检视掌心,眉头因心疼而蹙紧,(你还真是吃了不少苦。)这双手可以看出明显的劳作痕迹,和神官、诺因嫩白无暇的手截然不同,有硬硬的茧,也很粗糙。肖恩也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叫起来:《啊,我就觉得我干过很多活,果然没错,可惜一个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吗?) 《嗯。》肖恩失落地点点头,《这一段最主要了,感觉我好像是为谁才这么拼命。小小的,有时候在怀里,有时候在背上……》 “阳,又在和肖恩聊天啊?”昭霆等人已经达成共识了,通常友人毫无预兆的发呆时,就是她和宿命的另一半‘交’流的时光。杨阳不好意思地一笑:“是啊,听他说一些以前的事。” “什么事?”希莉丝在意地问。杨阳还没回答,听见身后响起一个兴奋的童音:“你们看!” “莎莉耶!”众人惊讶地看着焕然一新的同伴。原本简单的旅行服被一套华丽的洋装取代,鲜‘艳’的粉红底‘色’,所有的边角都点缀着绣有金线的蕾丝,腰上系了个大蝴蝶结;平常总是披在背后的金‘色’长发梳成两个可爱的包包,也用缎带装饰;娃娃般‘精’致的俏脸薄施脂粉,增添了一点成熟的味道。整个人看起来既有儿童的天真,又有***的妩媚,出众而亮眼。 “好漂亮!”杨阳真诚地赞美。莎莉耶开心地笑了,提着裙摆跑到她跟前:“肖恩呢?肖恩怎么说?” “‘棒’极了!”棕发青年抱起她转了一圈,意犹未尽地亲‘吻’脸颊,“这下是真正的小公主了。”莎莉耶搂住他的颈项,礼尚往来地啾了一记。昭霆吃味地扁嘴。希莉丝劝道:“莎莉耶,下来吧,肖恩身上都是面粉,会‘弄’脏这身衣服的。” “哦。”莎莉耶乖乖地跳回地面,瞅瞅灶台,“你们在做蛋糕?我也要做。” “不行。”希莉丝叉腰道,“你不是很喜欢这件衣服吗?那就让米兰夫人继续帮你打扮,别在这儿凑热闹,‘弄’得脏兮兮。”莎莉耶从她的话里嗅出一丝不安的讯息,倔强地抬首:“不要!我要做!大不了我围围裙!”肖恩安抚地拍拍她,朝情人投以警告的一瞥,然后蹲下来,轻抚那张绷起的小脸:“去洗手,待会儿我教你做蛋糕。” “嗯!”莎莉耶立刻遗忘了先前的不快,蹦蹦跳跳地离开厨房。米兰夫人以和蔼的目光注视她,回首道:“我也为你们准备了礼服,今晚就打扮得漂漂亮亮,一起过个好节。”昭霆振臂欢呼:“耶——”希莉丝也掩不住喜悦之‘色’。惟独杨阳暗暗庆幸自己是肖恩的模样,不用穿上那些累赘的长裙。 ****** 米兰夫人介绍的葛温特导师是一位‘私’下对亡灵魔法相当有研究的水地系高段法师,他去世的妻子是法尔切妮的启‘蒙’恩师之一,米兰夫人的手帕‘交’。借着这层关系,很容易就得到了预约。 第二天上午,法尔切妮陪同杨阳来到葛温特担任顾问的菲姆斯学院,这是当地最大的魔法学校,以优秀的师资和雄厚的财力闻名。本来魔法师就是一种非常会‘浪’费的职业,仅次于炼金术士,没有庞大的金钱后盾根本撑不起来。因为现在是上课时间,学院里空‘荡’‘荡’的,不过绿化工作很到家,让人看着心旷神怡。杨阳好奇地左顾右盼,自从被召唤后,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异世界的学校,感觉和地球没什么大的区别。就不知道教室里是怎样的情景,老师凶不凶。在神殿她上的是一对一的课,神官又温和宽容,几乎没感到过压力,有也是来自表妹那儿。 “葛温特导师住在那边的宿舍,最大的一幢,他在这所学院也是最资深的名师,住处和设施都是最好的。”法尔切妮边走边指点。杨阳战战兢兢地望着视野彼端那栋压根不像宿舍的豪宅:“他是怎么样的人?空手去要不要紧?” “别担心,他是个和气的老人,虽然有一点点古板,但只要你守礼就不会留下坏印象。至于送礼,这是中城才有的习俗,你真的被同化得很厉害了耶。”当初神官介绍时,说两个弟子是外大陆的移民,所以法尔切妮至今深信不疑。杨阳吓得心脏漏跳一拍,赔笑道:“是啊。” “如果你还不放心,可以让我来说,你旁听,等他提问你再回答。” “麻烦你了,法尔切妮。” ‘女’魔法师爽朗地笑了:“什么啊,你是我救命恩人的弟子,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也算朋友了,还这么见外。”闻言,黑发少‘女’脱去拘谨的外衣,绽开只对熟人展‘露’的自在笑容:“那我就乖乖当一只闷葫芦了。” “啊?葫芦?那是什么?”艾斯嘉世界没有叫做葫芦的东西。 “……”杨阳真想一口咬断自己的舌头。 好不容易敷衍过去那是家乡特产的一种植物,目的地也到了。‘门’环是一只雕得很传神的骷髅头,法尔切妮熟练地拍响后,里面响起踢踢塌塌的脚步声。 “来了来了。”开‘门’的是个大眼睛的‘女’生,看清两人,稍微愣了下,“啊,你们俩就是约好今天早上来拜访的法尔切妮小姐和杨阳小…小……” “先生。”杨阳吞下眼泪,体贴地纠正她,因为她看出对方并不是个脑筋灵活的人。少‘女’从善如流:“——杨阳先生。好,确认完毕,请进。” “谢谢。” 两人脱下鞋子,换上准备好的拖鞋。法尔切妮好奇地问道:“你是新来的‘侍’‘女’吗?叫什么名字?”少‘女’甜甜地笑道:“我叫加莱,不是‘侍’‘女’,是这里的新生,主动请缨帮老师整理家务。” “哦。”这种事并不出奇,很多‘女’学生都出于现实考量到老师家帮佣,甚至出卖‘肉’体的也不是没有。不过魔法师大多俗‘欲’淡薄,极少有这样的‘交’易。 杨阳向来怜香惜‘玉’,加莱又长得很可爱,忍不住拣下她头发里的菜叶,抹掉她脸上的‘奶’油,‘露’出魅力十足的浅笑:“‘女’孩子的形象也很重要,下次不用这么着急,慢慢来,没关系。” “啊,是,谢…谢谢。”加莱捧着通红的脸颊,目送棕发青年的背影陷入恍惚状态。眼角瞥见这一幕,法尔切妮暗暗叹息,再看同行者毫无自觉的模样,不禁叹了口实质的气。 “法妮?”既然是朋友了,杨阳就自动换成昵称。 “没什么。”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教育她一番! 正如法尔切妮的评价,葛温特是位亲切和蔼的长者,年约七旬,雪白的胡须,整齐的袍子,就像画里走出来的标准法师。杨阳原本还担心会不会碰巧就是那个紫袍老者,看到是不同的人松了口长气。 会客室的布置非常居家,地上铺着厚厚的手工羊‘毛’地毯,包着上等布料的椅子宽大而舒适,壁炉擦得一尘不染,几张充满艺术气息的香木小桌摆放在角落,墙上挂着富有品位的装饰物,连茶水和点心也看得出经过细腻而考究的调理。 杨阳赞叹地环顾,同时也有点奇怪。法尔切妮则流畅地叙述来意,因为预约信函有简略提到,她并没有‘花’很长时间。葛温特‘摸’着胡子,安静地聆听,一派沉稳的风范。 “其实,法妮的猜想很正确。”良久,他说出思考的结果,让‘女’魔法师吃了一惊,“不少古书都记载了这种情况,一旦寄宿者的一方过于强大,就会产生‘肉’体或‘精’神的同化现象。而你,就属于前者。” “请问,这个现象的‘诱’因是什么呢?我还能不能变回来?”杨阳问了两个关键问题。葛温特朝她投以赞赏的目光:“‘诱’因有很多,一般分为三种:人为,情绪和外界刺‘激’。你的情形,很可能属于第三种。因为法妮说,那个幽灵并不想取代你;当时也没有外来者侵入的痕迹。” “是的。” “那么多半就是外界的刺‘激’,一般也分为三种:磁场,自然环境和银心月的影响。奇鲁镇不是‘阴’气旺盛的地方;现在是上半月,银心月也没出来,第二第三条都不符合,只剩下第一个。不过我没去过现场,不能确定。” 对方的语气慢条斯理,带着学者特有的长腔调,让杨阳多少有点焦躁:“我还能不能恢复呢?”葛温特还是老样子:“你听我说下去就知道了。这么多‘诱’因,起决定作用的只有一个,就是寄宿者的情绪。如果寄宿者没有恶念,所有的同化都是暂时‘性’现象,最多持续半个月。” “呼……”杨阳放下内心的大石,肖恩也如释重负。葛温特习惯‘性’地抚‘摸’胡须,问道:“那位幽灵先生,可以让我见见吗?”杨阳很是犹豫,生怕他对宿命的另一半搞些奇怪的实验;肖恩又傻傻的,叫人不放心。法尔切妮偷偷拧了她一下,示意她答应。无奈之下,杨阳只好嘱咐了两句,放人。 “你好,老爷爷!”一出来,肖恩就‘精’力充沛地大声招呼。 “呵…呵呵,是个活泼的年轻人啊。”葛温特吓了一跳,脸上浮起不同于刚才的兴奋之情,连问几个问题,像“今年多大了”,“生前是做什么的”等等。肖恩得体地回答,谈到热络时,不知不觉蹬掉拖鞋,两脚晃啊晃,看得法尔切妮捏了把冷汗。葛温特却不介意,问得越发细致。 不过肖恩的记忆尚未恢复,很多问题答不上来,他也老实地解释原委,说明为什么不记得。于是葛温特把谈话的重心转向魔法方面,这回肖恩可是畅所‘欲’言,几乎倒背如流地把古代法术系统从头讲到尾。喜得葛温特连连拉扯胡子,面泛红光;法尔切妮也听得全神贯注。 突然,响起敲‘门’声,加莱端着托盘走进来:“老师,差不多是吃午饭时间了,客人们要不要留下用个便餐呢?” “好啊!”肖恩不假思索地点头。法尔切妮为难一笑:“那就麻烦导师通知家母了。”葛温特高兴地道:“没问题,没问题,你们干脆晚饭也留下来吃吧,米兰夫人那儿由加莱跑一趟。” “是。”少‘女’温顺地答应,上前分送茶点,不时偷瞄棕发青年,一没注意,碰翻了杯子。 “啊!”中奖的肖恩跳起来。加莱窘得双目含泪,不断鞠躬:“对不起,对不起。” “抱歉,加莱一向笨手笨脚的,但她是个勤恳的好孩子,请原谅她。”葛温特也为学徒说话。肖恩拎了拎湿衣,不在意地笑道:“没事啊。”说着,执起加莱的手:“烫伤没有?我看看。” “呃,我……”加莱慌忙想‘抽’回手,被肖恩抓得紧紧的:“别动,真的烫伤了,我帮你治疗。” 哎呀,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法尔切妮掩面长叹。加莱红着脸退出房间后,葛温特道:“你刚刚用的是水球术和水系治疗魔法[苏愈]吧?为什么特地先用水球术?你不能直接施法吗?” “因为我想让衣服干,就顺便吸收水元素了。” “用茶水的水元素……疗伤?” “没有什么茶水纯水之分,在凝聚的过程中,那些水就还原成最本质的水元素了。”肖恩惊讶地睁大眼,“您不知道吗?”葛温特依旧一副呆呆的模样,法尔切妮也丈二‘摸’不着头脑:“肖恩,什么是最本质的水元素?水元素不就是水系的玛那‘精’灵?”肖恩更吃惊了,用力摇头:“不是啊!玛那‘精’灵是玛那‘精’灵,元素是元素,这是两个概念!虽然在能量进化中,生命意识会自然产生,但是异变完成后,组合型态就改变了。所以玛那‘精’灵和元素看似相同,其实存在方式和运动轨迹都有很大的差异。” 听完这席话,葛温特和法尔切妮是彻底的茫然。肖恩也一脸不可思议:“那…你们连元素之心也不知道吗?” 至今为止,他还没发现古代魔法和现代魔法分成了两个体系。前者讲究“同步”,后者注重“控制”,只要有相应的‘精’神力发动咒文,玛那‘精’灵就会乖乖听命,谁还管它们的构成。而被迫的一方也不会主动告诉,有些甚至连意识也被剥夺了。一切都扣住“实际”二字,法师们只关心如何提升力量,‘精’进技巧,没有心力再探究理论方面的知识。 “元素之心?你可以说得详细一点吗?”葛温特回过神,急切地追问。肖恩当然不可能藏‘私’,劈里啪啦全倒出来。然而,一来他说太快,二来不擅长讲解,到了晚上两人也没‘弄’懂;反而是杨阳可以直接感到肖恩的思想,领悟了不少。 “其实你们也不用难过。”见两人神情郁郁,肖恩安慰道,“我听下来,现代魔法还是有古代魔法比不上的好处,就是普及。我们那时对天分、悟‘性’、心念要求很高,一项达不到就出局。像我没有召唤师的天分,就怎么学也学不会。而现在的人只要努力,都能学会几个基本法术。”尽管他字字语出肺腑,有心人听来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暗讽,葛温特强笑道:“你说的有道理。” “要不,今晚我把下午讲的写下来,明天我们再慢慢讨论?这么晚了,再不回去米兰夫人会担心。我口才不好,所以讲不明白,但写下来会比较清楚。”肖恩诚恳地道。葛温特嘴角的笑意转为自然弧度:“不用了,今晚你还是好好休息,因为明天你要起早跟我一起去镜塔。”肖恩和法尔切妮都是一愣:“咦?” “之前我忘了说,同化虽然是暂时‘性’的,对宿主的身体还是非常有害,需要调节一下。但是亡灵系的法器,全放在镜塔的地下室。在那里施法也比较安全,失败了也不会影响到他人。” “原来如此。”肖恩恍然大悟,爽快地定下时间。杨阳想劝他三思已经迟了。这时,法尔切妮‘插’口道:“我也可以去吗?我对死灵魔法很好奇,而且我也有很多问题想请教肖恩。” “当然可以。” 有人陪同,杨阳安心泰半,加上葛温特的态度看不出丝毫歹意,她不由得反省自己是不是太疑神疑鬼。在主人的坚持下,两名客人被送到‘门’口。肖恩刚套上靴子,想起一件事:“啊,葛温特先生,你认识凯鲁这个人吗?” 老者眸光一闪:“凯鲁?我听过这个名字,好像是桑德拉先生的得意‘门’生——你找他有事?” “没有,只是突然想起,问问。我们算是一起并肩作战的好伙伴吧,如果您将来碰到他,请代我问声好。” “没问题。” ‘门’关上后,换回来的杨阳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那个紫袍老人叫桑德拉啊。”法尔切妮微微皱眉:“这个人风评不太好,你最好不要和他有什么瓜葛,包括他的徒弟在内。”杨阳讶道:“他的风评这么糟吗?” “至少和葛温特先生比糟多了。”法尔切妮用大拇指比比身后,“如何,是个不错的老人吧?” “嗯,确实是一位让人尊敬的长者。”杨阳保守地认同,因为她偶一回头,看到夜‘色’下的宅邸‘阴’森森的,让人心里直发‘毛’。 “其实我最佩服他的不是他的为人和学识,而是他的深情。” “深情?”杨阳十分意外。法尔切妮压低声音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他家的摆设很‘女’‘性’化?” “注意到了!我还在纳闷呢,加莱看起来不像那么细心的人。” “那是他妻子的风格。他妻子梅莉夫人二十年前去世后,房间的摆设就一直是这个样子,而且是有更新地保持原样。比如换了两个沙发套,添点小玩意儿,但是主体风格完全一样,太厉害了!他一定很爱他妻子!”法尔切妮语带憧憬,“如果特亚修也能这么了解我就好了。”杨阳笑着顶顶她:“贪心鬼,我倒觉得特亚修已经对你好到不能再好。” “哼!” 一路打打闹闹,互相取笑,两人走出了菲姆斯学院。 ******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头痛‘欲’裂地醒来,杨阳撑起上身,眨了眨沉重的眼皮,看清自己的处境,当场石化。 她被关在一个巨大的笼子里!笼子下面是绘着繁复图案的魔法阵,四角悬浮着菱形的储能水晶,散发出明亮的白光。距离几步远的地方,还有只笼子,里面躺着似乎还在昏睡的法尔切妮。 不得不承认,被关在笼子里是相当新鲜的体验,但杨阳一点也不想要这种体验! “你醒了?” 听到这个声音,黑发少‘女’的记忆复苏了,转过头,面向笼外笑得宛如慈祥长者的老人。 一大早,她和法尔切妮就兴冲冲地来到镜塔。作为埃维里沃的象征建筑之一,内部构造极为古意,摆满了历代法师的杰出成果,两人玩得十分尽兴。中午,一个守卫跑过来,在葛温特耳边嘀咕了几句,递给他一把形状奇异的银钥匙。 [地下室允许开放了,我们走吧。]葛温特当先带路,踏上石阶。杨阳和法尔切妮看得一怔:[葛温特先生,那是往上的楼梯。] [没错,是往上,地下室是对外的说法,其实是顶楼的密室。因为里面有很多黑暗系和亡灵系的法器,不便公开。]瞥见两人不安的神‘色’,葛温特笑道,[不用怕,物没有好坏,关键在于如何使用。像现在,我们不就是抱着善意的目的?] [嗯。] 之后,一进密室,葛温特就不知用什么方法打晕了她们,关进笼子。 回想起来,当时实在应该听从直觉的警告,拔‘腿’开溜才对,还傻傻地跟去,真是蠢到家了。 “你也觊觎肖恩的力量?”杨阳‘揉’‘揉’疼痛的后脑勺,冷静地质问,随即惊出一身冷汗:醒来这么久,她竟然丝毫没感觉到友人的动静!“你对肖恩做了什么?” 《我没事。》脑中响起让她松了口长气的清亮嗓音,《这死老头打得我好痛,刚刚才醒过来。》 “你多虑了,他可是我重要的道具,我怎么舍得伤害他。因为我用的是直接攻击‘精’神的魔法,他受的冲击应该比你大。” “我醒了!”肖恩用宿主的身体恶狠狠地嚷。葛温特双目一亮:“哦哦,不愧是提拉的英雄,你觉得怎么样?”肖恩怒道:“糟透了!被关在笼子里,心情怎么会好得起来!告诉你,如果你想用催眠术控制我,你就白费心机了!没有十二段休想左右我的意志!就算你想把我做成容器什么的,杨阳的身体也绝对达不到你的标准!灵魂能指望的只有知识,你现在放了我们,我保证既往不咎!” 《肖恩,跟他废话什么呀,快打开笼子,带着法尔切妮跑路。》 (他毕竟是法尔切妮敬爱的长辈,能不闹得鱼死网破,就不闹。) 杨阳默然,原本她就是基于对法尔切妮的信任,才会落入这个圈套。葛温特哈哈大笑:“没想到你是这么天真的人,我既然敢做,就把你的价值都计算好了——你看看你的左手。” 左手?肖恩依言低下头,瞳孔猛然收缩。蜜‘色’的手背上,赫然有个烙印般的图案,黑‘色’的荆棘和骷髅头,狰狞而恐怖。 “噬魂咒!你…你竟然用这么歹毒的咒术!”肖恩这一惊非同小可。杨阳连忙问道:《什么是噬魂咒?会吞噬灵魂吗?》 “不是,它不会直接伤害灵魂,但它会把记忆、感情一点点‘抽’走,使人变成一具傀儡,只听从施法者的命令。”解释完,肖恩‘激’动地抓住栏杆,喊道,“把我变成傀儡对你有什么好处?充其量不过多了个可供使唤的奴隶,没有记忆,连教你魔法也做不到!”葛温特‘胸’有成竹地眯起眼:“我不需要你的记忆,只需要你这个人就行了,你能使用六系魔法,一定和六系的玛那‘精’灵都缔结了契约。得到你,就等于得到了它们。”肖恩词穷。 《不管了,冲出去!这样下去下场比死还糟!》杨阳下定决心。仿佛听见她的声音,葛温特笑得更得意:“对了,奉劝你一句,别妄想逃跑,这个笼子可以防止物理攻击;法阵封锁道具;而在镜塔里,本来就不能使用任何魔法。” “什么!”肖恩惊呼,不信邪地连用几个法术,都毫无反应;再死命地撞栏杆,反弹力差点让他背过气去,“……为什么你能用魔法?”葛温特亮出一块储能水晶。(注:镜塔内部之所以不能施法,是由于镜石隔离了玛那‘精’灵。如果有储存能量的媒介,还是能使用一定的法术。) 可恶!准备真充分! 肖恩紧急开动脑筋,却想不出半个可用的计策,不得不放低姿态,试着打商量:“放了杨阳和法尔切妮,你要的只是我吧?就算你要杀人灭口,也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我的同伴都是厉害的冒险家,有几个经验也很丰富,你未必能得手,闹大了还会危及的声名和‘性’命。不如做点手脚,放她们回去。”杨阳破口大骂:《***的说什么鬼话!》 “你说的很动听,可惜,我已经对她们下了噬魂咒,道具总是多多益善。而且我的学徒也不止加莱一个,收拾你的同伴们绰绰有余。” “你……”肖恩正要发火,左手一阵剧痛,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葛温特兴奋地搓手:“开始了呢,噬魂咒的影响。” 不料,异变陡生。就在肖恩竭力抵抗曼延的痛楚时,额心一热,所有的不适如融化的雪水迅速消退,感觉变得异样敏锐,身体轻飘飘的,好像又回到了灵体的状态。然后,耳边嗡嗡作响,一道青光窜出‘胸’口,在半空凝结,形成一个半人高的法印。 “灵魂守护!” 葛温特吃惊得险些把胡子拉断,嘶声道,“谁?谁对你施了个这个法术?”和灵魂切割术一样,这是死灵魔法里少见的利人不利己法术,顾名思义能够杜绝一切对灵魂的伤害。甚至,当外界的压力超过法术的承受极限时,会把冲击转嫁到施术者身上。 肖恩压根不理睬他,颤抖的手伸向‘胸’前的法印:“帕尔……” 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对徒弟而言是怎样的存在。帕西斯在暗地里关注、帮助了他多久,他又是多么的马虎大意!早该注意到了,那些蛛丝马迹。音乐堂惊鸿一瞥的身影,在浮岛的夜晚听到的‘抽’气声,放在‘门’口的夜宵那似曾相识的味道,梦里看见的白羽,还有早上醒来找不到的发带…… “我真是个超级大笨蛋。”吸气再吸气,强忍泛滥的哭意,肖恩大喝,“不想惹火我背后的靠山,就赶快放我们走!”虽然师父靠徒弟有点丢脸,但他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 杨阳提醒:《喂喂,我和法妮身上的噬魂咒还没解!》 “不要紧,这个法印连你也保护到了。”至于法尔切妮…… 《啊!?》万万没料到自己也能分一杯羹的杨阳又是错愕又是感动。这时,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你的靠山是否强到足以抵抗我们,我就来看看吧。” “凯鲁!”让肖恩惊讶的不是突然冒出来的发言者,而是跟在他身后的红袍青年。葛温特却一点也不意外,只道:“小心点,别伤到他本人。” “知道。”紫袍老者桑德拉手握漆黑的储能水晶,念出简短的咒语,“冥魂炮!” 闪着青光的火球重重砸在法印上,连半秒钟也没支持到,就哧的一声化为青烟消失。 包括凯鲁在内,三个法师瞠目结舌。肖恩火上浇油地拍手:“哇——帕尔好厉害!”杨阳也甚是快意,在心里歌颂昔日同伴的美名。 “别高兴得太早!”葛温特低吼,抢上一步。桑德拉反而镇定下来,拉住他:“稍安毋躁,再攻击下去可能会惊动那个施法者,从刚才的效果来看,我们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反正灵魂守护只能抵挡‘精’神方面的攻击,不能保护他的‘肉’体。”葛温特还是一脸懊恼:“我要的就是他的灵魂,不是‘肉’体!” “你怎么突然脑筋不会转弯了!”桑德拉不耐烦地道,“只要尽情地折磨他的‘肉’体,还怕他的意志不削弱?”葛温特如梦初醒。 “你想得美!”肖恩‘插’口,“对灵魂守护的原理我比你清楚,我和帕尔…施法者的意念是相连的,我的‘精’神力稍微弱下去,他马上就会感应到,痛苦的‘波’长也是。折磨杨阳,只会加速你们的死期。”葛温特和桑德拉面面相觑,一时束手无策。 “导师,葛温特老师,我们不用攻击他的‘精’神也不用攻击他的‘肉’体,只要妥善利用那位筹码就可以。” “凯鲁!!” 肖恩怒视曾并肩作战的友人,对方却避开他的目光。桑德拉赞赏地拍拍弟子的肩,‘阴’笑道:“如何,要不要为那位小姐屈服?正好她的噬魂咒快发作了。” “住手!你们就算在我面前杀了她也没用!法术不是我施的,我当然解除不了!你们…你们若用狠的,我会痛苦,很痛苦很痛苦唷!”急中生智,肖恩威胁加利‘诱’,“而且你们不是两个,不,三个人吗?我只有一个人,怎么分啊?在打坏主意以前,先掂量掂量吧!” 桑德拉和葛温特眼光闪烁,他们都是老谋深算的人物,自然不会受这么粗糙的挑拨所‘惑’,但是肖恩的话确实触动他们心底的猜忌和贪念,当下不约而同地萌生了“需要从长计议”的想法。 “这件事不好办。”葛温特首先开口。桑德拉点头附和:“没错,反正他们也逃不了,我们去里面的房间商量一下,最好能破除这个讨厌的印记。” “嗯。” “凯鲁,你守着他们。” “是。”凯鲁僵硬地行了一礼,目送两人离去。 ****** 寂静下来的大厅里,久久无人说话,法印也在压抑的气氛里慢慢消失。肖恩盘膝坐下,紧盯着相较之下显得局促的凯鲁,一字一字道:“为什么?” “为了魔法。” “魔法?那么是为了追求力量咯?” “不要说得这么轻巧!”凯鲁暴躁地喊道,“你根本就不懂,追求力量的心情!”肖恩狠狠瞪回去:“我不懂?这种世道,谁不想强大?你以为我是一出生就有这身本事?”凯鲁一窒,随即别过头:“总之,我不会放了你的,你别白费心机了。” “嘁,看也知道你怕你老师怕得要死,谁指望你。” “‘激’将法也没用。” “……” 杨阳叹气:《肖恩,你不行,我来试试看。》肖恩没有回答,一手捂嘴掩住险些脱口而出的惊呼,与此同时,凯鲁无声无息地栽倒,身边浮现像是烧焦的灼痕一样的‘花’纹。 “哎呀,好浓的警戒心,‘浪’费我一张符了。” “加莱!” 意外的救援,偷袭凯鲁的正是在葛温特家帮佣,有着一张甜甜笑脸的笨拙学徒。只是她此刻的打扮和昨天截然不同,长发扎成马尾,一袭白底镶红边的斗篷,左手扣着三张符,右手持紫水晶法杖,十足魔导师的装束。肖恩不忍心地道:“你…你杀了他?” 加莱眼珠一转,‘露’出之前从未有过的调侃笑意:“没有,他可是重要的人证——你真善良耶,对敌人还这么同情,难怪会被关进笼子。”肖恩讷讷,难堪地垂下头。 “算了,先放你们出来。”手一扬,抛出符咒。奇怪的事发生了,三张纸都没有掉下来,反而自动跳到法阵的边缘,以魔力之光为连线,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肖恩看出这是隔绝气息的结界。 掏出***,打开大锁,环扣当啷一声脱落,肖恩和杨阳只觉这声音是一生中听过最美妙的仙乐。 “加莱,你到底是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杨阳问道。加莱一手放在‘胸’前,美目流转着自信的光芒:“重新自我介绍,我是加莱韦恩,代号‘红’,隶属拉克西丝殿下的暗卫成员,也是魔法师公会的卧底,奉命调查镜塔的秘密。” 略一沉‘吟’,杨阳就想通前因后果:“那,我们是‘诱’饵?” “杨阳小姐真聪明,没错,全是托你们的福,我才能找到这个传说中的‘地下室’。”言下有点切齿,加莱很快恢复冷静,“好了,不说这些,先救出你们的朋友,然后请跟着我,等我调查完再走。” “这个鬼地方我一秒钟也不想待了!” “请忍耐,肖恩先生,在这里你不能施法,只能依靠我,而且钥匙在葛温特手上,只有打倒他才能下去。我上来时用的是一次‘性’的传送卷轴,那东西超贵~~连拉克西丝殿下也只给了我一只。” 肖恩双手环‘胸’,冷冷睨视她:“一个朱特还不够,又来一个你,她真的把我们当奴隶了吗?信不信我去向罗兰城主告状,抖出她假扮海盗的事,叫她身败名裂?”加莱倒‘抽’一口凉气,不由得握紧法杖。 “抱歉,他气坏了,才会口不择言,不是存心要害你上司。”杨阳将友人挤进去,疲惫地压了压太阳‘穴’,“你大概听过,你家老板曾经狠狠欺负过他,而且被监视的滋味不好,我也很不喜欢。”加莱松开手,缓和了神‘色’:“我理解。” “好吧,麻烦你打开笼子,放我的朋友出来。” 加莱开锁期间,肖恩拿起维持法阵的四个储能水晶。看成‘色’里面存的是水、火、风、地四系的元素,省着点用能施展不少魔法。想了想,他‘抽’取风元素对自己施了一个[风铠],一个[警戒],其他收起来。 摇醒法尔切妮后,两人没有‘浪’费时间解释,扔下一句“边走边说”,由加莱在前面探路,杨阳叙述经过。 听罢,法尔切妮惊骇‘欲’绝:“葛温特先生怎么会这个样子!”杨阳叹了口气:“很遗憾,你恐怕从来没真正了解过他。” “可是,他是那么深爱妻子的男人!为何——” “有关他的妻子,我有个不愉快的猜想。”杨阳神‘色’‘阴’郁。加莱踢开一扇大‘门’:“找到了!”强烈的腐气扑鼻而来,肖恩随手设了一道风墙,味道才淡了点。加莱则让法杖发光,照亮房间内部。接着,三人一齐呆住。僵硬了约莫十几秒,法尔切妮背转过身,吐得稀里哗啦;肖恩也反胃地捂住嘴;加莱脸‘色’铁青。 尽管他们都是见惯大场面的人,房里的情形还是超越了他们的忍耐极限。畸形的尸体堆积成山;***的‘肉’块和绿‘色’的馊水到处都是;几个破裂的水槽横在中间,里面有人形的物体在挣扎蠕动,‘腿’部却是魔兽的尾巴,上身也腐烂得一塌糊涂。 “奇麦拉、魔兽***……果然没错。”加莱全身发抖,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这里只是废弃场,应该还有个实验室——那个该死的男人!”大吼一声,她转身飞奔而去。没有阻拦,肖恩把手贴在‘胸’口,默默祈祷冥福。 《让他们解脱吧,肖恩。》 “嗯。”拿出红‘色’结晶,肖恩‘吟’唱净化的咒文,“火焰之神伊夫利特,请开放你的怀抱,迎接你的使徒,焚尽世间一切罪恶——净炎!” 随着法术的完成,漩涡状的赤红‘色’火焰围绕房间的中央展开,一接触到物体,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肖恩没有观赏这凄‘艳’的一幕,关上‘门’,担忧地询问已经吐完,正在‘抽’泣的‘女’魔法师:“你没事吧,法尔切妮?” “我没事。”法尔切妮一手拭泪,沙哑地道,试着动了动,“……对不起,我站不起来,扶我一把。”肖恩依言扶起她,体贴地召唤了一点水元素,喂她喝下,两人相互扶持着追赶先行的加莱。 “真丢脸啊,竟然‘腿’软了。”法尔切妮深深苦笑,眼泪又掉了下来。 “没什么丢脸的,我也差点吐出来。” “我好想特亚修……我第一次知道我是这么软弱的人。” “法尔切妮……”肖恩停下脚步,抱紧哽咽的同伴,温柔地拍抚,语气充满坚定,“没事的,我一定会带你出去,让你见他。”法尔切妮泣不成声地点头,渐渐平静下来,突然按住小腹,惨叫了一声。 “法尔切妮!?” “我肚子…我肚子好痛!”微有突起的地方像有几十把尖刀在戳,法尔切妮的神智迅速模糊,冷汗涔涔而下。肖恩手足无措地扶着她,‘混’‘乱’的脑海灵光一闪:噬魂咒!噬魂咒发作了! 因为体内有个小生命,法尔切妮得以暂时幸免于难,而由她的孩子代替她受苦。 “该死!”这样下去,不出几分钟就会流产。肖恩不假思索地将她平放于地,掏出四个水晶,飞快地施法,“炽热的炎之‘精’灵,纯净的水之‘精’灵,自由的风之‘精’灵,稳重的地之‘精’灵,籍由四大元素的共鸣,赐予我守护的力量,平息苦痛,远离邪恶——‘精’灵护印!” 话音刚落,四道不同的光芒从水晶里‘射’出,在上空汇聚,形成一个流动着淡淡银芒的光球,没入法尔切妮的身体。几乎在同时,她脸上的痛苦之情就消失了。 《噬魂咒解开了吗?》杨阳惊喜地道。肖恩沉着脸摇头:“只是暂时压制,必须干掉葛温特才能根除。”这么一消耗,储能水晶里只剩下不到一半的力量,但他并不后悔。 法尔切妮幽幽醒来,想起昏‘迷’前的情景,紧张地抓住同伴的袖管,快哭出来似地道,“我的孩子!我是不是流产了?是不是,肖恩?” “没有,孩子好好的。”肖恩执起她另一只手,放在小腹上,“听。”感觉到沉稳的胎动,法尔切妮长长吐出一口气,失声痛哭。在青年的怀抱里宣泄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回复理智,自嘲一笑:又是丈夫,又是孩子,我已经完全不适合当一个冒险家了。以为她还在难过,肖恩刚要劝慰,抄起红‘色’水晶:“火墙!” ‘激’‘射’而来的冰枪被火焰的障壁融化,肖恩不敢大意地对法尔切妮也施加了风铠,才冲走近的白须老者冷笑:“又见面了,葛温特先生。不,或者应该称呼你梅莉夫人。” “梅莉夫人!”尖叫的是法尔切妮,葛温特的脸‘色’也非常难看,“为什么叫他梅莉夫人?” “因为他的体内有他妻子的灵魂。” “什么!” “你‘挺’聪明的,小子。”葛温特撕下温和的假面具,笑得森然,“没办法,***人格太困难了,我只好用偷懒的法子。”肖恩愤恨地注视他:“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为了得到你妻子的力量,竟然对她下噬魂咒,把她变成你的傀儡!”法尔切妮听得惊怒‘交’集,无法抑制地大骂:“你这个畜牲!师母是那么爱你,你怎么下得了手!” “住口!你们懂什么,追求魔法的辛苦!我付出多少,才爬到今天的位子!她只是‘女’流之辈,成就居然比我高,叫我怎么忍得下这口气!”葛温特越说越‘激’动,肖恩却冷静下来,暗暗拿起蓝‘色’水晶。 “就为了这种理由——”法尔切妮气得发抖,一骨碌爬起,“我不原谅你,我要为师母报仇!” “报仇?就凭你?一个使不出魔法的中级魔法师?”葛温特嗤之以鼻,然而下一秒,他骇然瞪大眼,法尔切妮蓝灰‘色’的眸子流下两道血泪,惊愕痛心的神情和那个人当日发现噬魂咒的印记时一模一样;面目也逐渐改变,变成一张他做梦也忘不掉的脸。 “亲爱的。”宛如来自地狱深处的幽冷声音逸出苍白的‘唇’瓣,“你好狠的心。” “你……你……”葛温特眼中涂上空白的‘色’彩,踉跄后退,震惊得喘不过气来,“不可能,不可能,你应该死了!” “是啊,我是死了,被你害死了,所以我借用法妮的身体,回报你对我所做的事。”梅莉弹了下手指,葛温特的双脚就被冰封住,透明的结晶还在飞快向上曼延。 “不——”葛温特发出惊惧至极的哀号,随即转为歇斯底里的狂喊,“不!我不会让你得逞!我比你强!我没有不如你!”他丧失了自控,用法杖敲打坚冰,结果连冰屑也没掉下来半块,冻结反而延伸到手臂,恐惧顿时冲散了残留的理智,“爆炎!” ****** 瞪着倒地的焦尸,法尔切妮一片茫然:“他…他为什么?” 刚才她骂到一半,葛温特突然发起呆来,之后就像疯了似的,又是用法杖打自己,又是***,简直莫名其妙。 “自作自受。”用一个小幻术摆平敌人的肖恩毫不同情,将水晶收进怀里,问道,“站得起来吗?”法尔切妮试了两下,苦笑道:“好像不行,算了,你别管我了,去追加莱吧。”肖恩怒道:“你开什么玩笑!” “比起我们,她那里应该更危险。” 仿佛印证法尔切妮的话,远处传来一声尖叫,两人双双变‘色’。虽然不满加莱的利用,肖恩也实在做不到置之不理,考虑了一下,扔下四枚水晶,用剩余的能量布下一个坚固的防御结界。 “等我回来!” “嗯!”法尔切妮以信任的目光看着他离去。 ****** 紫袍法师跌跌冲冲地跑进实验室,一边拉下夜明珠的罩子,一边喃喃咒骂:“那个臭屁的丫头,仗着有两件高级法器就神气活现,等我解放这里的合成兽,看你威风到哪去!” “你很狼狈啊,桑德拉。” 骤然响起的男‘性’嗓音如一盆冰水,浇熄了桑德拉满腔的复仇之火,从头冷到脚。良久,他才颤巍巍地转过头,摇晃的视野映出两道身影。垂挂着深红帘布的隔间,坐着一个黑衣青年,俊美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透出一丝邪异,修长的双‘腿’优雅‘交’叠,浑身流动着捉‘摸’不定的氛围。一个手持法杖的白袍青年‘侍’立在他身旁,清丽的脸庞如覆寒霜,圣洁中‘揉’和冷峻,宛如冰封的百合。 “大人!”桑德拉当场脚软,吓得魂不附体,“大人饶命!” “嗯,你也知道你犯了罪啊。”罗兰轻描淡写地瞥了眼四周的培养槽,眼神是估量而非嫌恶,“你们干的倒是不错。”听到有转机,桑德拉喜出望外:“我们是有很多成果,大人您要看吗?我去拿报告书!” “成果多,垃圾更多。我已经看过废弃室了,真是‘乱’七八糟。狗也晓得把吃剩的东西整理一下,你们是人还这么邋遢。” “大人……”桑德拉再次缩成一团。罗兰徐徐绽开一抹让他更觉得胆寒的笑容:“而且,我早就叫你们停止了,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不听话的臣民呢,嗯,亲爱的桑德拉?”法师抖得说不出话来,匍匐前进,想抓住他的衣角,被大神官定在当地:“大人,如何处置?”罗兰比了个杀的手势,顷刻间,曾经是高段法师的人物就变成了血‘肉’模糊的尸块。 “任何东西失控了就是麻烦。”被血腥味刺得怪不舒服,罗兰掩嘴轻咳,他伤势未愈,是接到通知兼程赶来,“那只小老鼠,别忘了处理。” “放心,大人,已经派暗影十三众截杀,不会让她有机会向拉克西丝元帅通风报信。”法利恩面‘露’关怀,倒了杯水给他,“大人,我们回去吧,您必须好好休养。” “再等会儿,还有一位客人。好歹是让我们揪住这些家伙小辫子的功臣,总要见上一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暗‘门’打开,一个矫健的身影冲进来,对上金发青年玩味的视线,琥珀‘色’的眸子写满难以置信:“罗兰城主……” ******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9日,对黑发少‘女’而言是个难忘的日子。从被关进笼子起,意外就不断袭击她,然而直到踏进那间摆满培养槽的暗红‘色’房间,她才真正体会到“人生如戏”这句话。 “是你!?你是幕后主使人?” 好不容易认出地上那坨烂泥是谁,她倒退两步,大脑因震惊而当机。罗兰微微一讶:“这个口气,像是杨阳小姐?难道不是肖恩普多尔卡雷先生吗?” “我是杨阳。”卡萨兰满愿师又环顾了一圈,脸上浮起清清楚楚的失望,“我看错你了。” “那说明你看人的眼光还欠缺火候。”罗兰并不生气,换了个坐姿,“而且不够机灵,现在你应该担心会不会被我灭口。”杨阳一个‘激’灵,立刻绷紧身体,随即放松下来,神情转为困‘惑’:“不,你不想杀我,我感觉得出来。” “直觉‘性’的口‘吻’,是肖恩先生吧?” “是,不过你应该叫我师公。” 沉默。一旁的法利恩晃了晃。半晌,罗兰脱下闲散的面具,抛出不折不扣的冷笑:“你不配!” 这回轮到肖恩大幅摇晃,脸‘色’霎时变得惨白。罗兰清冽的嗓音搀杂着毫不留情的嘲讽:“就凭你差点害死他,你就不配自称师公!他被关在‘迷’雾森林里一千年,向你求助的时候你在哪里?他在莫尔斯港累得快晕倒,躲在暗巷里自暴自弃的时候你在哪里?哼,师公?我呸!” 肖恩根本招架不住罗兰的进‘逼’,也不理解他的指控。杨阳将他推进去,镇定地道:“他们师徒之间的纠葛先放一边,你说莫尔斯港……莫非你在那儿的菜市场买过菜?”罗兰心虚地一顿:“你、你看到了?” “真是你!” “哼,说来这件事也是你们的错!不过看在你们的钱包份上,就算了。” “啊——是你偷我们的钱包!” “干嘛,不可以?”罗兰的语气近乎耍赖。杨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适才沉肃‘阴’冷的气氛也因为这一闹冲散大半。思忖片刻,她凝视桑德拉的尸体,道:“罗兰城主,你这是处置呢,还是灭口呢?” “一半一半。”冰蓝的深潭漾开复杂的涟漪,“我早年是有投资,也借助过这种罪恶的力量。后来虽然下令中止,不过,如你所见,这帮家伙还在偷偷搞小动作。魔法师不好对付,托你们的福,这件密室才得以暴光。” 可恶!一个两个都这样!杨阳暗暗咒骂,心里那股被欺骗的情绪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奇妙的失落:“政治不是一尘不染的,我能理解,但是无法认同。”这世上果然没有什么真正温和善良的统治者。 罗兰微微一笑:“我也是。”光影微‘荡’的神情触动了少‘女’的心灵,一个感悟油然而升:这个男人,也在被自己的‘浪’漫主义思想折磨吧。 政治是个大染缸,管你原本是什么颜‘色’,跳进去清一‘色’染成黑的。这个男人能保有一点良知,已经是东城人民的福气。 这一刻,在杨阳的认识里,罗兰从一个高雅的美丽幻影,降格为看得见,‘摸’得着的“普通人”。尽管掺入黑‘色’的杂质,却更为真实立体。她的感情也从原本的憧憬感‘激’转化为淡淡的同情和更多的钦佩。 “加莱死了吗?” 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隐隐传来的凄厉惨叫明确告诉了她结果,心揪了一下。罗兰不适地皱眉,逸出一串轻咳:“那个卧底叫加莱吗?派一位四叶草,拉克西丝还真舍得。”法利恩扶住他,焦虑之情溢于言表:“大人,回去吧!你的身体吃不消了!” 杨阳这才凝神打量这位东城的大神官,惊‘艳’地睁大眼。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回到罗兰身上:“你生病了吗?” “一点小伤。”挥手示意心腹无妨,罗兰‘露’出不透明的微笑,“杨小姐,还有肖恩先生,你们都要感谢我师父。不然,你们今天就得把命留在这儿。当然了,生命的代价是很昂贵的,请妥善珍惜师父的庇荫,别让我为难。”杨阳没好气地道:“你尽管放心!只要你和拉克西丝元帅少来烦我们,我们会像最最不起眼的沙子一样,彻底消失在人群里!” 罗兰叹了口气:“杨小姐真是很淡泊啊,淡泊到连自己的立场也忽略了。”杨阳一愣:“咦?” “有句话说得好:‘铁锥藏在布袋里,也会‘露’出角’。你是金子不是沙子,自然发光。”罗兰的话语暗示意味浓厚,听得杨阳心里直打鼓,“何况,你又有个惹是生非的寄宿者。” 《……》肖恩被徒孙教训得无地自容,一个字也回不了。 “给你个忠告,别老想着逃避,认真审视自己的处境,做出相应的调整,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 “是,我明白了。”默默体味良久,杨阳由衷地道,“谢谢你。”语毕,转身离开密室。 “就这样放他们走?” ‘门’关上后,大神官不甘心地道。东城城主略带疲惫地靠着椅背,闭上眼:“啊,有什么办法呢。”法利恩没有接口,下垂的细长眼睫掩盖了眸里的寒光。 从无名氏神官起,已经出现好几个无法下手,阵营不明的人物,让他极为焦躁。个‘性’鲜明,冷酷狠辣,讲究一是一、二是二的东之贤者对这种暧昧的情况非常不满意,也为主君的姑息忧心。 ……干脆把他们赶到敌对方还好点,省得天天担心背后会不会冒出把刀子,顺便也可以测试费尔南迪先生的忠诚度。 ****** ‘春’之月11日,一个晴朗的日子,冒险家们重新踏上旅途,成员却少了一个。 “真的不带莎莉耶走?”昭霆已经抗议了半天,眼睛都哭红了,还是动摇不了表姐的决心,因此这句话问得无‘精’打采,标准的垂死挣扎。杨阳点头:“嗯。” “可是你也不该趁她睡着时偷溜。”希莉丝斥责。耶拉姆赞同:“没错,至少应该当面好好说。” “……我留了信。”不敢面对他们,杨阳别开眼。她何尝不是舍不得莎莉耶?但是罗兰的忠告让她正视了自己满愿师的身份;和广受关注,被夹在他和拉克西丝之间的现状。未来充满机关险恶,帕西斯的大伞不知能撑多久,所以趁有机会的现在,让一个同伴得到安宁和幸福,好过跟着他们朝不保夕。 车里一时冷场,蓦地,昭霆抬起头:“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停车!停车!” 尖厉的童音由远及近,贯穿耳膜。肖恩第一个起身,踹开车‘门’,不等马车停下就跳回地面。 提着破破烂烂的洋装裙摆,***的双脚破皮出血,满身污泥擦伤的金发‘女’孩含泪奔近的景象,深深刺痛棕发青年的心,当下再也顾不得其他,迎了上去。 “‘混’蛋!”莎莉耶却停了下来,弯腰拾起小石子‘乱’丢,最后连袖剑也扔了出去,眼泪像开闸的水龙头一样滚滚流下,“‘混’蛋!‘混’蛋!‘混’蛋……” “对不起,莎莉耶。”肖恩只是心痛,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莎莉耶拼命挣扎,继续用小拳头捶打他,污言秽语滔滔不绝地涌出,渐渐转为沙哑的哭喊:“如果不要我,一开始就把我丢在香都死了算了!为什么要带我走?带我走又丢掉我,很好玩吗?” “不是的,不是的。”肖恩用全身的力气抱紧她,声音也哽咽了,“对不起,莎莉耶,我们不是不要你,是不想拖累你!我们惹了麻烦,会死的麻烦,所以才不想你跟着。”闻言,莎莉耶的反抗变小,埋首在他‘胸’前,大口喘息。 “米兰夫人很温柔……” “莎莉耶?” “怀抱又香又软,说话轻声细语,会做好吃的布丁给我,让我穿漂亮的新衣服,给我打造一个温暖的家,但是——”莎莉耶抬起头,晶莹的液体溢出眼眶,“她不是你们,不是你们啊!再怎么‘乱’七八糟,再怎么东奔西跑,你们也是我的家人!我已经有家了,我不要新家!就算跟着你们会死,我也不在乎!” “嗯。”内心的顾虑瞬间消融,肖恩再次道歉,连同杨阳的份,“对不起。” “欢迎归队,莎莉耶。”希莉丝和耶拉姆笑着迎上前;昭霆欢呼着拥抱损友;朱特盯着她伤痕累累的双足:“你的脚不痛吗?”莎莉耶嘟起嘴:“痛死了!”肖恩二话不说,抱起她往车厢走去。 “你不会再偷溜了吧?”‘女’孩不放心地捏捏他的耳朵。 “不会了不会了。”肖恩叹气,嘴角却是上扬的,“是我和杨阳错了,我们是家人、同伴,本来就应该一起面对危险。”莎莉耶哼了一声,一脸“你现在才知道”,两手却情不自禁,紧紧环住他的颈项。 ****** 和杨阳等人日渐紧张的旅程截然相反,原魔界宰相,现任西城宰相维烈赛普路斯的生活步调进入相对平稳的阶段。 因为希望尽早回到同伴身边,一开始他就无意挑大梁。刚处理完紧急的事务,就着手于内阁的组建,将工作分摊下去。这对知识渊博,有行政经验的他而言是非常简单的活。虽然短期内还看不出成效,但至少有模有样,也不会天天有铺天盖地的文件朝他涌来,吃饭睡觉的时间能够延长一点。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再半个月我就可以好好地喝一顿下午茶;再半个月可以睡午觉;最迟半年就可以两头跑了。”喝着亲手泡的苹果茶,维烈心满意足地计算。而且贝姆特对他真是好得没话说,从南城搜刮的新鲜水果、高级茶叶、甜点零嘴之类,总是第一时间送到他的办公桌上,宰相府也装潢得跟宫殿差不多。 “维烈,在自言自语啊?” 一颗脑袋探了进来,然后是一只托着托盘的纤纤素手。维烈笑着欢迎:“啊,轩风小姐。”他生‘性’拘谨,尽管和轩风做过一段时间的同伴,本人又再三要求,还是去不掉“小姐”二字。 “辛苦你了,每天都这么多工作。”踏着轻快的脚步走近,轩风无意识地使用了‘女’主人的口‘吻’,“呐,新出炉的柠檬蛋塔和百果香草馅饼,配茶正好,快趁热吃。” “谢谢,老是麻烦你。”维烈好不容易腾出一块地方,让她放托盘。轩风摆手:“哪里啊,喂你比喂贝姆特那个挑食的家伙开心多了。”随着关系的熟稔,原本来者不拒的西城城主开始拿乔,回绝萝卜土豆等软绵绵的食物,甚至主动安排菜单,令轩风暗暗切齿。 “真的吗?”维烈笑得意味深长。轩风红着脸捶打他:“讨厌。” “哎哟~~”体质脆弱的西城宰相不堪重击,狼狈闪避,“轩风小姐,你的力气又大了,饶了我吧。”少‘女’一怔,凝视自己的掌心:“又大了?剑术练习果然很有成果。” 维烈执起她的手,关怀地道:“破皮了,我帮你敷‘药’。”轩风落落大方地‘抽’回,在他肩上拍了拍:“不用,我自己有‘药’,我可是很宝贝这双手的。”维烈释然一笑:“那就好。” 等他吃完,轩风才两手支颊靠着桌沿,眼神透出一丝挖掘:“维烈啊,这些天我一直在观察你,你和杨唯真是有够像。”维烈手滑了一下,险些把茶水洒出杯子。 “我也说了好几次,我不是那个杨唯。”他强笑道。 “哼哼哼。”轩风妩媚地弯起‘唇’角,棕黑‘色’的眸子闪烁着‘精’光,“不要小看‘女’人的观察力和直觉,你和杨阳绝对脱不了干系!”最后半句说得斩钉截铁,维烈在她的注视下情不自禁地瑟缩。 “这么像,只有她才会相信是巧合。来吧,老实‘交’代。不然,我要‘吻’你了唷。” 出其不意加软语威胁。维烈根本招架不住,正要死守蚌壳定律,即紧咬牙关,一个字也不泄‘露’,响起敲‘门’声。 “啧,运气真好。”咋了咋舌,轩风轻佻地勾起维烈的下巴,成功让他红成关公脸,“这次就放过你,下次要想出更聪明的应对方法,在‘女’‘性’面前装缩头乌龟是没用的。” “大姐头,你又在逗维烈了。”来人是白凤佣兵团长费路迪亚。隐捷敏亚不讲究礼貌,所以他只敲了两下‘门’就走进来。他和双胞胎兄弟费路迪尔是九位佣兵团长里数得出的识字者,得以加入内阁,先从底层的跑‘腿’做起。 轩风放下手,笑靥灿烂:“是你啊,小亚。”费路迪亚打了个寒颤,习惯‘性’地抹了抹汗。现在他由衷庆幸自己的名字是“亚”结尾,而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想起费路迪尔被叫“小尔”,直打哆嗦的样子时,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 突然,他脑中冒出一个恐怖的场景。 “过来啊,小贝。” “来了。” 天哪!如果有一天首领会像狗一样被她呼来唤去,那和世界末日有什么区别!? 维烈把自己的烦恼放一边,关怀地问道:“你怎么了,费路迪亚?脸‘色’好难看。”轩风也很是诧异,心想:开个玩笑而已,他不至于这么脆弱吧。费路迪亚挤出虚弱的声音:“没事,只是想起一些可怕的事。” “白日梦是疲劳的征兆,你今天就早点回去休息,练武调剂一下,这些天也累坏你们了。”维烈体贴地道。费路迪亚感动无以。老实说,一开始他们对维烈出任宰相很有点不是滋味,在得知他是血魔之前,也颇为瞧不起这个文弱好欺的青年。但是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人人都被他不强势,却稳健包容的气度折服。 “不要紧,我的身体壮得很。喏,这是凯渥鲁夫老爹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请柬,吉西安术士长寄的。”费路迪亚没大没小地单手将东西递给对方,连敬称也不用。西城的各项事务才刚起步,政局也没稳定,礼仪规范这种芝麻大的事,自然扔到角落里。 弗雷德寄来的请柬!?维烈又是惊讶又是高兴,急忙展开。然而,看了几行后,他像中了石化术一般,僵在当地。轩风看出不对,一边凑过去一边问:“怎么了?” “他…他为什么把请柬写得好像挑战信一样啊?”维烈方寸大‘乱’,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友人。费路迪亚气得跳脚:“什么!他居然敢当面挑衅,摆明了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要去告诉首领,叫他发兵铲平米亚古要塞!” “别,别。”维烈慌慌张张地站起,随即冷静下来,清俊的脸庞散发出让人不得不遵从的魄力,“现在是最重要的稳定期,我们不能轻易挑起战火。反正我本来就打算近日内去一趟中城,就今后的关系做出协商,这是个好机会。”费路迪亚不苟同:“哪里好,他分明不安好心。”维烈笑道:“如果不安好心,就不会寄这样一封请柬了。我和吉西安术士长认识,他可能以为我在这里做事就是背叛他,生气了罢。只要说开了,我们的‘交’情会成为很好的助力。” “原来如此。”轩风和费路迪亚恍然大悟。 “那我去跟老板商量一下。这叠文件麻烦你送还民生部,然后就回去休息吧。”维烈快速收拾桌子,用全身的力气搬起一座纸山,‘交’给费路迪亚,差点压闷了他。 ****** 谢绝了马匹,维烈直接用传送法阵来到城主府,刚走出对应的空房间,突然视野一暗,前额一阵刺痛。扶着墙壁,他急遽喘息,一手抚上‘精’灵之眼,细长的眼睫微微颤动。 到极限了吗…… 虽然只需要少量的‘精’神力就能发动魔道具,但是一直全神贯注会造成疲劳;而且法器也有一定的时间限制。不得已,维烈拿下‘精’灵之眼,一向闭阖的双目缓缓睁开,苍黑‘色’的眼瞳穿透了眼前的景物,投向遥远的虚空。 ****** 地球2002年冬—— “呜!” “杨老师,怎么了?” 看到把讲义洒了一地,掩面呻‘吟’的青年教师,好几个学生关心地围了上去。垂下手,杨唯眨了眨还有些模糊的黑眸,习惯‘性’地耙梳‘乱’糟糟的黑‘色’短发:“没事,刚刚眼睛好痛,一下子看不见,吓了我一跳。” “哎,不会得红眼了吧?去医务室看看比较好。”一个‘女’生建议。杨唯没好气地道:“我眼里有血丝吗?”几个男生造谣生事:“有啊有啊,好几根呢。” “你们才有!网巴夜游客!” “啊哈哈,老师看到啦?不要告密哦。” “哼,也只有我会姑息你们。”杨唯拾起讲义,敲在最近的学生头上,“一顿肯德基,不然我就告诉校长。还有,统统回教室去,预备铃响了!” ****** ……他离开重点班了啊,教一群捣蛋鬼一定很吃力。 微笑着将‘精’灵之眼戴回额头上,宛如冬夜天空的漆黑瞳眸渐渐变得无神,深邃一如黑‘洞’,毫无影象反光。这一刻,他看起来就像个真正的失明者。然后,那双眼又慢慢合上了,维烈也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的房间同样堆满了纸山,区别是,这里的文件大部分已经整理、批阅过,只需要盖章就可以。但是能够‘抽’得出空,贝姆特就尽量挤时间过目。倒不是不信任维烈,魔界宰相想篡人类城主的位那是天方夜谭,他只是想尽快担起自己的责任。 “你收到请柬?真巧,我也收到一张。” 将一张香气扑鼻,镶金绘银的大红‘色’厚纸丢给对方,贝姆特接过部下递上的素‘色’信笺,忍不住嘀咕,“品位高下,一比就比出来了。”他出生商贾世家,看似不文,其实识货的程度比贵族还犹有过之。 看清署名,维烈干咳一声:“听说拉克西丝元帅是个好大喜功,庸俗浮夸的人,但我不这么认为,就像罗兰城主也不是真正的和蔼可亲。”贝姆特嗤笑:“那些家伙都有所谓的保护‘色’,不过拉克西丝也有天‘性’的因素吧。”他笑起来总是给人一种辛辣的感觉,不是嘲讽,不是乖僻,而是仿佛夏日的‘艳’阳般直刺人心的璀璨。 “嗯,我曾见过她一面,她是位‘女’中豪杰。” “哦,她见过你?没认出你是血魔吧?” “似乎……没有发现。”维烈不是很肯定地道,忍住熏鼻的气味,认认真真地读完请柬上的内容,带着一贯的安详表情合上,“老板打算如何回复呢?”贝姆特把皮球踢还给他:“你怎么看?” “应该不是圈套,和我们一样,东境现在也是急需稳固的时刻,她分不出心力应付强敌。邀请有试探的意味,毕竟我城已经有了强大的兵力,再加上丰厚的补给,任何统治者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但拉克西丝也不至于因此就冲昏头脑。就算她真想发难,目前也不是最好的时机。” “怎么说?”贝姆特浮起兴味,他倒是认为眼下的时机再好不过,虽然在拉克西丝的态度方面,他的看法和对方不谋而合。维烈直言不讳地道:“老板,隐捷敏亚之所以能够万众一心,拥戴你这个城主,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穷困。为了生存,每个人都竭尽全力,没有搞利益分歧、打坏主意的空闲。而你公平地分给他们粮食,平息纷争,赢得他们的尊重,向心力可谓牢不可破。而现在,因为丰饶之风的影响刚刚开始,大家沉浸在喜悦里,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富裕,也很团结,但是将来,一旦有了资产剩余,问题就陆续出现了,人心也会浮动。到时就是***我们,挑起内‘乱’的最佳时刻。”地球的氏族公社时代也是共同劳动公平分配,这是类似的道理。 “原来如此。”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贝姆特意识到忽略的关键,“那我要加快脚步了,不能让拉克西丝钻了空子。”维烈‘露’出令人心安的微笑:“不用急,我会辅佐你的。” “嘿,拜托你啦。”西城城主回以信赖的笑容,抛给他一只橘子,“从厨房‘摸’来的——吉西安术士长的请柬上写什么?” “这…还是你自己看吧。” 咬着橘子瞥了两眼,贝姆特灰‘色’的眸子瞪得老大:“他吃错‘药’了!?这么大火气!这封信会不会是德修普写的,挂了吉西安凯曼的名字?”维烈苦笑摇头,再次叙述原委。 “……这样啊,你还真是认识不少人。正好,上面的日期是14号,你见过吉西安术士长,就直接在米亚古要塞搭空浮舟去卡萨兰上界吧。” “哎!?”维烈险些把橘子皮吐出来。贝姆特笑着摇摇那张华丽的请柬:“这种场面不适合我,城里也跑不开,我们总得留下一个。你外形比我称头,更有使节的模样,当然你去。”维烈有些为难:“可是,我不太擅长和那些人打‘交’道,相貌也太斯文,可能会被轻视。” “哼,你从来不是真正的软柿子,我清楚得很。”贝姆特漾开‘胸’有成竹的笑意,“有一个大队的‘精’兵给你撑腰,谁敢轻视你?他们十有八九还会怀疑你是血魔,不吓破胆就很好了。对付拉克西丝和罗兰福斯两头老狐狸,也非你不可——代替我,去参加即位大典吧。”维烈不再推辞,微微躬身行了个摩耶的礼节:“是。” ****** 正如维烈猜测的,吉西安是在气愤难当的情况下完成那封披着请柬外皮的挑战信,事后,他也后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卤莽的事情!” 雷瑟克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磨地板的声音让吉西安更加烦躁:“够了!我也不知道我是中邪还是发疯,现在重要的是怎么处理吧!”这无疑是个有建设‘性’的提议,雷瑟克却没有响应,而用一种深思的目光注视他:“吉西安,那个叫维烈的青年,对你这么重要?” “我……”吉西安僵硬地别开脸,“我只是气他拒绝了我的邀请,跑去当贝姆特的部下。” “这太奇怪了。游说失败是常有的事,他也不是答应你以后再投靠西城,用得着反应这么大吗?”相‘交’多年,雷瑟克头一次发现这个朋友如此陌生,“吉西安,他一定不止是你的长辈,我希望你从实招来,因为这已经不单单是你的问题了。”吉西安一窒,浮起狼狈之‘色’:“他是我的长辈!扣除去年那次,我们只见过一次面!”雷瑟克吃惊地睁大眼:“那怎么……” “够了!不要再问了!”吉西安一把抱住头,十指深深‘插’进白金‘色’的发丝,面‘露’痛苦地低吼,“我什么都不知道!别再问了!”做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行为,他内心比谁都困‘惑’,也因此,雷瑟克的指责才使他焦躁异常;而且越深入探讨这件事,他就越觉得往常熟悉的自己在一点一滴‘抽’离,头痛‘欲’裂,身体深处好像有个未知的东西在叫嚣,下意识地恐惧。 “吉西安!”被友人的狂态吓了一大跳,雷瑟克顿时把疑问抛一边,不再管什么原因不原因,上前扶住他,“你没事吧?我去叫祭司长来!” 温暖的手带来难以言喻的安心感,体内的‘骚’动渐渐平息,吉西安放松下来,全身汗如雨下。 “不用,我没事。”拨了拨同样湿淋淋的刘海,他感觉自己慢慢恢复了常态,“维烈的事我会处理,不会给你们添麻烦。”雷瑟克不悦地皱眉:“这么见外,难道我帮你收拾烂摊子的次数还少了。”吉西安瞪目:“什么话!说得我经常惹麻烦似的!” “你自己数数,因为始‘乱’终弃而被情人的男朋友追杀,逃到我和殿下那儿避难有没有一百次?要我们出面摆平的也不下五十次了。” “嗯嗯……”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雷瑟克长长叹息。吉西安气得七窍生烟:“你才有病!”雷瑟克反‘唇’相讥:“不然,哪有这样换‘女’人像换衣服的。” “哼。”吉西安毫不愧疚地起身,潇洒地拂了拂衣角,隐隐冷笑,“我一开始就跟她们说清楚了,只***,不说爱,是她们自己要爱上我,我有什么责任?那种我笑一笑,哄几句,勾勾手指就倒贴过来的‘女’人,更是活该。有了情人老公还不晓得安分,朝三暮四。分手的都算好料,最差劲的是那种脚踏两条船的,真奇怪还有蠢男人帮她们出气。连累你们是很不好意思,不过这不是我的问题,是她们的错。”语毕,扬长而去。 目送他的背影,雷瑟克确认了一个长久以来的怀疑:他这个‘花’心的好友,其实非常厌恶‘女’人。 ******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13日,西城宰相维烈赛普路斯用远距离传送术来到边境要塞塞维堡,和负责人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寒暄了几句,就开始做出使的准备事宜。然后第二天清晨,在一队人马的护送下,穿过中立地带,前往中城卡萨兰的边防米亚古要塞。 虽然是迎接使者,米亚古方面却显得戒备森严。毕竟中西两城打了近千年,彼此可谓仇深似海。放眼望去,仪仗队和士兵们都目‘露’凶光,暗暗磨牙,大有将来人碎尸万断的架势。唯一例外的是站在队伍前面的三名男‘女’。身穿‘侍’卫服饰的少‘女’甚至还对兄长咬耳朵:“来的会不会是个满脸横‘肉’的大汉?” “这个…不是,他是个文雅和蔼的人。”雷瑟克凭良心说话。 “文雅?和蔼?”‘露’蒂丝斜睨的视线写满怀疑,在她的印象里,隐捷敏亚人全是肌‘肉’累累的大块头,但兄长也不会信口开河,想了想,她恍然大悟,“啊,是‘性’情和蔼,外表粗犷对吧?也对,毕竟是宰相嘛,要用个有修养的人。”雷瑟克抹汗,正要纠正妹妹的错误认识,要塞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剑拔弩张的气氛依旧,然而除了吉西安,人人瞪大双目,惊奇地看着当先走进的白衣青年。整整齐齐束在脑后的长发,清俊儒雅的五官,单薄高挑的身材,看起来就像一个伏案工作的学者。这样文弱而不起眼的青年就是以武威闻名的西城的宰相!?连雷瑟克也诧异地张着嘴,不明白为何一别数月,对方的头发就变成了黑‘色’。 “弗雷德。”维烈漾着让人不知不觉卸下心防的和煦微笑,强忍拥抱友人的冲动,颤声道,“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和他的‘激’动截然相反,吉西安面无表情,冷漠的姿态仿佛一尊雕像:“不好意思,阁下恐怕认错人了,在下的全名是吉西安凯曼,您可以称呼我的名字。” “是…对不起。”维烈尴尬地涨红脸。再一次看得众人大跌眼镜:皮这么薄,他还敢来出使?贝姆特城主疯了吗!?吉西安却毫不意外,比了个手势:“使者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请恕罪。城主府已摆好洗尘宴,请随我来。” 掩不住落寞之‘色’,维烈点点头,怏怏迈出一步。沮丧下没注意路况,踩到一颗有人故意抛掷的小石子,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你这个白痴!” 比起西城宰相在大庭广众摔‘交’,宫廷术士长的反应更令人瞠目结舌,不仅形象全无地口出粗言,还毫不犹豫地上前搀扶,一边骂骂咧咧,“笨蛋!呆瓜!不长眼!走路也不会走!是不是要人抬着你走?” “对…对不起。”维烈一手捂脸,狼狈地爬起来,又被吉西安一通教训:“你有没有常识啊!摔这么重还敢‘乱’动!万一骨折怎么办?躺好!我帮你检查!” “吉西安。”雷瑟克认为自己必须提醒友人,不然事态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但他还是提醒得迟了点,当下就有人陆续询问:“吉西安大人,你们认识吗?”如果不是诺因和两个心腹之间的感情天地可表,在场的人还会怀疑他是‘奸’细。 “不!我们不认识!”惊觉这句话的含义,维烈抢先否认,神‘色’惊惶,“之前是我认错人了,我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们认识。”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吉西安泰然迎视众人各异的视线,“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父亲的朋友,我最尊敬的长辈,我们之间确实有‘交’情,也绝对清白。”他心知这种情况,还是坦白最为妥当。以他平日的为人和表现,应该能让大家信服。就算有人中伤,凭诺因对他的信任,也不会有事。 果然,中城一方都平静下来。西城的护卫们却脸‘色’臭极,不是为维烈的出丑,自家宰相笨手笨脚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他们都是眼光锐利的高手,看出那块石头有问题。 “弗雷…吉西安。”维烈担忧地拉拉友人的袖管,后悔自己的轻率。吉西安一言不发,把他歪掉的‘精’灵之眼戴正,小心地扶起他,拍干净尘土,对一名护卫道:“看好你们宰相,别再让他跌倒。”西城众人对他印象还不错,应道:“是。” “吉西安哥哥好奇怪哦,第一次看到他对人这么温柔。”‘露’蒂丝忍不住小声道。雷瑟克心里也是相同的感想。维烈踏着看不出痛楚的步伐走来,微笑着伸出手:“雷瑟克军务长,久违。” “久违。” 连雷瑟克大人也……众人傻眼。维烈微微侧首瞅着雷瑟克身边的少‘女’:“这是令妹吗?长的很像你。” “呃——你好。”‘露’蒂丝下意识地行了个军礼,冲口道,“你认识我哥哥吗?” “只是有一面之缘,我很感谢他对吉西安的照顾。因为一些客观原因,我和吉西安不得不为各自的上司效力,但这并不影响我和他的‘私’‘交’,我们也问心无愧。”温润的嗓音,恳切的谈吐和沉稳的风范让人油然升起好感,不少中城士兵的脸‘色’都缓和下来,眼里的敌意降低几个百分点。 “哦。”‘露’蒂丝也对他感觉良好。介绍完双方的随行者,由术士长和军务长带路,将西城一行引至城主府。 洗尘宴、攀谈、试探、打太极拳……一连串社‘交’活动结束,维烈终于得以解脱,和吉西安一起走进会客室。 一关上‘门’,吉西安就把几个治疗魔法夹头夹脑地丢过去,砸得维烈一阵头晕。他身上的擦伤早就好了,这样一搞只有难受:“那个,吉西安,我没事。” “我也在奇怪,你脸上怎么一点淤青也没有,是不是有颜面自动修复功能?” 维烈搔了搔脸颊,不吭声。吉西安睨了他一眼,走向主座:“派你这样的老实人来,贝姆特城主的想法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吉西安,我欠老板情,所以他的要求,我无法拒绝,但我没有长期做下去的打算,也不是抱着战意而来。” “你太天真了。”将身子埋进高背椅,吉西安比了个“坐”的手势,表情不见开朗,“中西两城打了那么多年,岂是你说声和,就能和的?”维烈顺从地坐在沙发上,笑道:“现实压力使人屈服。” 吉西安这才有了点谈判的兴致,维烈却没有奉陪的意愿。他不擅长外‘交’,唯一一次经验是降魔战争开打前,和各族代表签署和平协议。但就连那个时候,具体洽谈的也不是他,而是魔王和风之幽鬼。 他擅长的是叙旧,反正贝姆特也没要求他和中城言归于好,他没兴趣做多余的事。 接过‘侍’‘女’递上的咖啡喝了一口,黑发青年的神态安详而自在:“我来是为了释清误会,还有在这里搭船,去贵城的上界。”吉西安一愣:“你要参加元帅的即位大典?” “嗯。” “那,贝姆特城主有什么指示吗?”虽然套老实人的话很不厚道,吉西安还是踢开良心的告诫。 “没有。”维烈回答得诚实极了。吉西安瞪大眼,内心充斥着杀人的***。 有没有搞错啊!将这样一头小绵羊扔进一群豺狼虎豹中间!贝姆特城主是嫌他碍眼,故意牺牲他吗?不,不对,听说宰相府最近政绩不错,那是佣兵王脑袋进水,眼睛被蛤蜊‘肉’糊住了? “吉西安?” “我说你……都没有脑子吗?”吉西安气到无力。维烈歪着头不解,随即恍然大悟,乐呵呵地道:“你在担心我?不用不用,老板说了,我只要去那边晃一圈,顺便带土产回去,就算完成任务了。” “※○¥……”吉西安抓狂了,一骨碌站起,用整座府邸都听得见的音量吼道,“够了!我陪你去!要让你一个人去,不被那群人生吞活剥了才有鬼!” “呃,可是——” “没有可是!我现在就带你去金缕坊买衣服!这么土的风衣,只有你还穿得出去!” “吉…吉西安……”不由分说地,维烈被拉出了城主府。 ****** 然后,只见大街小巷流传着如下对话: “咦,那不是吉西安大人吗?怎么身边站的是男人不是‘女’人?” “那个啊,很有名的,就是西城的宰相,吉西安大人的长辈。” “长辈!?他哪里像长辈啊?皱纹都没有一条!” “这个也很有名了,听说他还有颜面自动修复能力呢,摔一‘交’都跟没事人一样。” “厉害!啊……是我眼‘花’吗?吉西安大人对他比对‘女’人还温柔!” “不是你眼‘花’,这是最有名的奇闻。那帮疯‘女’人已经下注了,赌吉西安大人会移情别恋的占多数。” “这样啊,看趋势是有可能,不过……殿下会发狂吧。” 一阵寒风吹过,两人相顾打颤。在西境,大部分男‘性’已经被同人‘女’洗脑得相信诺因、吉西安和雷瑟克真有暧昧,哪怕他们手挽手也没人会奇怪(尽管至今为止从来没有过)。但是,不能搅和进一个外人! 完了完了,天崩地裂,火山爆发,世界末日就在眼前。想到深处,八卦族陷入一片愁云惨雾。 “吉西安,我们会不会太引人注目了?”透过橱窗瞥了眼街上‘交’头接耳的行人,维烈有点不安。 “肯定的,这里的人一向爱大惊小怪。”吉西安毫不在意,专注于手里的衣裳,考虑是酒红‘色’搭配金盏‘花’图案的好,还是霞红衬银云绣边的好。维烈看得倒‘抽’一口凉气,抱紧怀里自己选的雪白长衣:“那两件太华丽了,我还是穿这件。”吉西安狠狠扫了他一眼:“什么华丽,这是品位!你皮肤本来就白惨惨的,穿白衣服更像僵尸!要穿能够烘托血‘色’的,人也会显得‘精’神一点!”一旁的服务生也连连点头,赞同他的眼光。 “可是……可是……红‘色’太招摇了。” “再招摇的衣服,穿在你身上也变斯文了——去换上。” 将人推进***室,吉西安没有‘浪’费时间,继续挑选。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满意颌首:“不错,立领比翻领适合你。不过领巾不用了,过来。”再修饰了一番,比对效果,扔给他下一件衣服。 一直试穿到傍晚,筋疲力尽的魔界宰相才被恩准释放,让友人打理头发。眼角瞥见服务生们围成一圈窃窃‘私’语,小声提醒:“弗雷德,你还是别和我走太近,对你的立场不好。”他倒不是不自在,很久很久以前,当他的年纪还是十字打头时,经常被风之幽鬼拖出去买衣服,设计造型。虽然水之幽鬼在这方面也颇有心得,但是他的衣服维烈一件也不敢穿。不是***到吓死人,就是华丽到刺瞎眼。 “别理她们,‘女’人就是喜欢嚼舌根。”即使吉西安原本有三分顾虑,看到一旁的阵仗也飞了,流畅地打了个结,刚要叫他转身,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上次摔坏的‘精’灵之眼,我已经帮你修好了。还是那个你戴着比较好看,一会儿拿去戴上。” “好,谢谢。” “客气什么,比起你为我做的,根本不算什么。”吉西安把他转过来,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口哨,“你这个样子到大街上去,保证‘迷’死一票‘花’痴‘女’。”维烈微微臊红脸,不好意思地道:“劳你费心。那个…请问,可不可以帮我的护卫们也一人准备一套衣裳?” “没问题。” 悉悉簌簌的声音戛然而止,服务生的眼睛一个比一个瞪得大:竟然能让吝啬的财务部长这么爽快地答应掏钱,殿下真的前景不妙啊! ****** 次日上午,宫廷术士长效法主君,把米亚古要塞扔给僚友,和敌城的宰相一起搭空浮舟前往上界。 接到通知的卡萨兰城主等在站台,一见心腹出现,就高兴地迎上去:“我就猜你会凑热闹,果然来了。” 吉西安冷哼一声:“谁像你这么有空,我是陪人来,顺便拎你回去。” “陪人?”诺因愣了愣,往他身后看去,这一看顿时移不开眼。跟着下船的男子一袭明‘艳’的红‘色’,从上到下,从外到内,都营造出渐层效果;高耸的领口和外翻的袖管则是温暖的卵黄‘色’;模仿礼服的设计衬出他文质彬彬的气质;乌黑柔顺的长发用一根珊瑚红的纱巾松松挽起,垂在‘胸’口,又增添了一抹随和。寻常男子穿起来绝对显得俗气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只让人感觉高雅,亮眼而出众。白长‘裤’和黑皮靴又使他多了一份飒爽的英气。身后二十来名‘侍’卫也都打扮得光鲜亮丽。 这人是谁?诺因一阵茫然。不等他发问,维烈已上前行礼,态度十分郑重。欠身45度角,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贴着‘胸’膛中央。这是摩耶的礼节,代表臣子对上司的敬意:“维烈参见殿下。” “奇怪的礼仪。”诺因回过神,上下打量他,“你就是西城的宰……啊!”他猛然警醒,转向心腹,“这个不会是你那个长辈吧?” “什么这个那个,给我放尊重一点。”吉西安沉声呵斥,一手放在维烈‘胸’前,“这位是隐捷敏亚的新任宰相,也是我的恩人,奉贝姆特城主之命,特来此恭贺元帅。”诺因悻悻然地抿嘴,依旧一副没礼貌的架势:“贝姆特素来不管这些闲事,这次倒是脑筋搭错了?”西城的护卫都面‘露’怒‘色’,不仅为他目中无人的态度,更为他侮辱主君。 维烈温和地道:“新王登基,是举城轰动的大事,我城没有道理置身事外;而且拉克西丝元帅的政策,也攸关我城的未来走向。”诺因本来超级不满吉西安对他明显有别的亲厚待遇,但是不知怎么的,对着这张脸,听着温润的嗓音在耳边缭绕,竟然发不出火。连盘踞在‘胸’口的怒气,也像被‘春’风吹散似的,不见踪影,闷烧都闷烧不起来。 奇怪的人,奇怪的气质。 还不知道自己遇上天敌的诺因只是盘算着待会儿也要让拉克西丝尝尝这种滋味,难得和颜悦‘色’地道:“既然如此,我就带你们去迎宾馆。” “有劳诺因殿下带路。”维烈深深低下头,不与他目光相对。几乎在同时,诺因野兽般锐利的直觉接收到一股排斥的‘波’长,意外地皱起眉。 不是他自恋,凡是第一次见面的人,无不对他的脸萌生好感,何况他还摆出相配的表情。不过,这股排斥也不像敌意,倒像是感伤、怀念、后悔和一点点嫉妒的‘混’合体。 怪咧,我有欺负过他吗?还是抢了他的‘女’朋友?不可能,我又不是吉西安那个‘花’心鬼。纳闷片刻,诺因直截了当地道:“干什么低着头,我长得很难看吗?” 以为他是纯粹找茬的吉西安心下不悦,正要帮友人解围,维烈抬起头,微笑道:“不,殿下长得很好看。” 事实上,这是谎话。诺因的容貌酷似他的外祖父‘精’灵王奥佛瑞特,而‘精’灵王夺走了魔界公主玛格蕾特的芳心,没有人面对情敌的后代还能无动于衷。何况,被一个长得像‘女’人的男人拐跑未婚妻,对任何有自尊心的男人而言都是难以消受的事。 又是这个笑容,总觉得在哪里看过。诺因有些恍惚。这时,他腰间的佩剑嗡嗡叫起来。 “史列兰?”诺因一手搭在剑柄上。吉西安见怪不怪;西城一方则是很希奇地瞧着这一幕,维烈脸上闪过异‘色’。 《诺因,叫他碰碰我。》 (啊!?) 《叫他碰碰我啦!》史列兰急得快从剑里跳出来。刚刚一觉醒来,瞥见眼前的人,第一反应是:杨阳来了!杨阳终于守约来见他了!可是仔细看,感觉有点不对。他接触的人不多,至今也只会用特征辨认。比如诺因是黑发紫眸,仅此一家,别无分号。这个好像比杨阳高的人五官气质和杨阳有够像,却又有诸多不同,所以他需要通过碰触确认对方的魂‘波’,杨阳的灵魂他曾亲眼看过。 诺因不甘不愿地解下佩剑,递给维烈:“拿着他。” “咦?”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维烈面‘露’犹豫,担心自己的身份是不是***了。 “我的半身要你碰碰他!好像有什么话想对你说!” 真的是自我意识剑啊。西城的护卫们更惊异了。维烈这才迟疑着接过,手一握紧,脑中就响起一个悦耳的男声:《不是杨阳……》 “!!”维烈险些松手。诺因大叫:“拿紧点!摔伤他我找你算帐!”话音刚落,吉西安用法杖敲了他一记,以惩罚他的没大没小。 “啊…是。”维烈漫应,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的剑上,(你认识杨阳吗?) 《你也认识?》史列兰摆脱失望,喜出望外。维烈不由得逸出一丝笑意:(嗯,上个月我们还在一起旅行。) 《旅行?我们也一起旅行过。她好不好?为什么不来找我呢?她答应了来找我。》 (她答应过吗?那她一定会来找你的。啊,原来如此,难怪她说最后一站是中城,就是为了你。) 史列兰几乎是狂喜了:《真的?她真的这么说?太好了,我一直担心她忘记我了。谢谢你,你和杨阳好像,都一样温柔,灵魂的颜‘色’也很接近。》 (您不愧是……殿下叫您史列兰,您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吗?) 《名字?我就叫史列兰啊,原来叫魔封。还有其他……》史列兰一言未毕,感到自己落入一只熟悉的大手。 “到此为止。”诺因脸‘色’不善,***地抢过佩剑,“你们应该说够了吧,走了!” “呃,好的。”维烈一怔,笑道,“他很可爱,请好好待他。”护卫们听得张大嘴:他竟然说魔剑可爱!会不会被魔法影响了啊?诺因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殿下。”吉西安忍无可忍地提高嗓‘门’,“你自己回迎宾馆吧!我带他去见元帅!” “干嘛啊,我只不过——” “只不过声音大了点,语气恶劣了一点,态度凶恶了一点。” “唔~~~”诺因瑟缩了一下,也爆发了,“你才奇怪呢!长辈又不是老子,犯得着这么小心‘侍’侯吗?”吉西安像一头被挑‘毛’的豹子一样绷起身体,发出毫不掩饰的冷笑:“哦?那么按照你的逻辑,你也不过是区区上司,我压根用不着甩你。”诺因撩起袖子:“你想打?好啊!” “两…两位……”看不下去的维烈正要劝架,被两人异口同声地打断:“你闭嘴!” ……真是默契十足。维烈苦笑着‘揉’‘揉’太阳‘穴’,再接再励准备分开两个已经卯上的家伙,响起一个清冽的嗓音,如冰水浇熄了战火:“好热闹啊。” “罗兰城主。” 维烈首先喊出来人的名字,从空浮舟上下来的正是东城一行。不约而同地,诺因放下袖管,吉西安收起法杖——他们可以自家里打得火热,但决不允许他人趁虚而入。可惜,罗兰哪有看不出关窍的,冰蓝的眼眸一转,定在维烈身上:“真巧,音乐堂一别,才半个月又见面了。” “咦?”诺因和吉西安愕然。维烈行了一礼:“上次多亏您帮忙。” “等等,维烈,你就是那个得到‘春’之礼赞第一名,被称为[琴弦的魔术师]的选手吗?”吉西安讶道。维烈红着脸讷讷,既不好承认,也不能否认。还是罗兰帮他摆脱了困境:“看来几位都认识了,我来迟一步,没赶上最热闹的时段。” “吉西安和他本来就认识。”诺因重整态势,‘露’出讽刺意味浓厚的笑容,“倒是你,会巴巴地赶过来,实在叫我惊讶。”罗兰皮笑‘肉’不笑地应道:“诺因城主说哪里话,莫非元帅要排除我伊维尔伦,做四城的国王?” “哼,西城会不会归顺也难说。”诺因看向维烈。后者微微一笑,无限温和包容。两个城主顿时收起几分轻视,眼神变得深邃,相继试探了几句,想揣摩这个男人是否真如外表那么老实。蓦地,一个冰润的声音‘插’进谈话:“杨老师。” “是。”维烈下意识地回应,然后一脸惊骇地转向声源。伊维尔伦满愿师以不亚于他的震惊神情瞪视他,久久说不出话。 诡异的寂静弥漫在众人之间,被罗兰困‘惑’的反问打断:“冰宿?” “没什么,我‘乱’叫的。”茶发少‘女’敛去情绪‘波’动,浅笑嫣然,一手递给他,“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可否送我一程?” “当然——各位,我们先失陪了。” 表情各异地目送这对怎么看怎么华丽的男‘女’离去,众人心里充斥着问号。吉西安询问友人:“你姓杨?”真是古怪的姓氏。维烈苦笑不已:“我也算姓杨吧。” 什么叫也算姓杨?众人相顾错愕,这时,又传来空浮舟靠站的声响。 “哦,诺因老弟,吉西安老弟,别来无恙啊。” 接龙吗?看到大步走来的北城城主,诺因和吉西安脑中冒出相同的感想。一半人跟随东城城主离开的仪仗队连忙迎上去,盛大的排场让米利亚坦非常满意。 “元帅真是太客气了。”误以为诺因也是来迎接他的,米利亚坦冲他笑得欢,“诺因城主一直是这么年轻貌美呢,说不定到了四十岁,你还会是这个样子,哈哈。” ***!哪壶不开提哪壶!诺因暗暗切齿,表面却还得摆出僵硬的笑脸:“米利亚坦城主过奖了。”他的演技哪里瞒得了人,米利亚坦立刻发现失言,笑着岔开话题:“呃,恕我眼拙,这位有点面熟的先生是谁?”他已经完全忘了维烈是搞砸拍卖会的祸首之一,换作美‘女’,他倒会记得。 面熟?又添了一个疑点,吉西安主动介绍:“这位是隐捷敏亚的宰相维烈杨——维烈,他是埃特拉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 “幸会。”维烈扬起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伸出右手。本来按照外貌年龄和身份,他应该行晚辈礼,不过拜他无敌的笑容所赐,在场谁也没有注意到。 和当初的罗兰一样,米利亚坦也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笑呵呵地和他握手:“西城的礼仪真特别。” 不是西城,是地球的。维烈汗颜,他老是搞‘混’,才会三番两次穿邦。 “那个,你真的不是杨老师吗?”陪同米利亚坦前来的邱玲小声‘插’嘴。诺因皱起眉头:又来了,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吉西安倒是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当初他遇见维烈时就觉得他很神秘,再神秘点也无所谓。 维烈顾左言他:“我是姓杨。”听出他不愿深谈,米利亚坦盘问自家的满愿师:“怎么,小玲,你认识维烈宰相吗?”邱玲本就乖巧,众所瞩目下很是局促,嗫嚅道:“不,我只是认识一个和他很像的人。” 很像?不见得吧。想起维烈面对冰宿的反应,诺因心下嘀咕。吉西安奇道:“米利亚坦城主怎么没和梅莲可城主一道来?” “哦,她先去元帅那里了。‘女’人家嘛,总有许多悄悄话。” 切!无聊!诺因对姑姑的“‘女’人家”行为极其不满,存心破坏她难得的‘私’人聚会,道:“我们也别在这儿寒暄了,这就去元帅府吧。” ****** 虽然已经是卡萨兰实际的统治者,基于种种考量,拉克西丝还是驻扎在老家。这天,往常总是‘门’可罗雀的元帅府一下子涌进大批人‘潮’,让守卫看傻了眼。 “老妖婆,我回来了。”诺因大咧咧地推开‘门’,也不管里头还坐着个梅莲可。 “臭小子,我不是叫你把客人带去迎宾馆,你带来这儿干什么。”拉克西丝不悦地起身,服饰和平时一样,象牙白的军装和里侧鲜红的斗篷,只是头发没有扎成辫子,蓬松地披在背上。对面的梅莲可装束就正式多了,身穿绿底白领的荷叶边长裙,比实际年龄多了份朝气,但原本丰腴的脸蛋略微清减,显出一股楚楚的风姿。她先朝米利亚坦颌首为礼,然后好奇地打量维烈,看着看着,双眸渐渐睁大,盛满惊惧之情。 “血魔!欧斯达,快离开他!” 平地惊雷也不及这句话震撼大,米利亚坦反‘射’‘性’地往旁边跳去;诺因一把拔出佩剑,抵住维烈的脖子。吉西安大叫:“住手!”史列兰也嗡嗡抗议,扔了十来个防御结界罩住维烈,圈得他动弹不得。 “慢着!”拉克西丝也喝止,质问友人的语气充满怀疑,“你说他是血魔?你确定?” “不会错的。”梅莲可的声音隐隐发抖,竭力保持镇定,“我的部下曾亲眼目睹他施法的经过,用记忆水晶记录了这段影象,我…我看过。”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战栗。不能怪她,血魔的名头太深入人心;而他连毁六座要塞,用禁咒[陨石群落术]轰平一座城池的丰功伟业,也使南城上下对他又恨又畏。 气氛更加紧绷,米利亚坦又后退了几步;诺因则前进了几分,不过是手里的剑。吉西安问道:“可否借水晶一观?” “我没带。” 沉默又一次降临。拉克西丝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够了,把剑放下,这人我见过,我不认为他会是血魔。”梅莲可怒道:“你连我也不相信?” “等等,我也可以作证!”吉西安将友人护在身后,大声道,“梅莲可城主说的是去年西城偷袭贵城的事吧?那个时候维烈和我在一起,所以他绝对不可能是血魔!” “什么!”惊呼迭起,其中叫得最响的当然是梅莲可。诺因忍无可忍地道:“吉西安……”对方一个扫视让他立马闭嘴,宫廷术士长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不想跟我绝‘交’,就乖乖闪边去”。 可恶!我一定要把这个叫维烈的家伙偷偷作掉! “吉西安术士长,你说的是真的吗?”梅莲可有点动摇了。米利亚坦也道:“梅儿,你会不会认错人了?那个水晶的影象清楚吗?”梅莲可底气不足地答道:“不清楚,不过…我认得他的额饰,那个黑水晶,龙形的额饰。” 吉西安松了口气:证人自己都没信心,事情就好办了:“梅莲可城主的确认错人了,因为这个额饰是我送给维烈的,难道我会是血魔吗?”梅莲可愕然,这才信了,讷讷道歉,脸涨得通红。 “好了好了,一场小误会,诺因还不快把剑收起来!”拉克西丝提高嗓‘门’,随即若有所思地瞥了吉西安一眼,“维烈宰相,你不会介意吧?梅莲可是开个玩笑。” “没关系。”维烈微笑道。这回,每个人都相信他不是血魔,哪有杀人狂能笑得这么舒服,毫无戾气? “坐——克鲁索,泡六杯茶。” 待总参谋长离去,客人都坐下后,拉克西丝闲闲跷起二郎‘腿’,啜了一口面前早就泡好的玫瑰红茶,眉间是不怒而威的昂扬,“客套话也不多说了,各位肯赏脸光临,我很高兴。”梅莲可和米利亚坦心情复杂地端坐,维烈还是一径的安详。 “诺因,罗兰没来吗?” “他先去迎宾馆了。” “哦。”拉克西丝沉‘吟’。诺因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收起你脑袋里的想法,他是因为他的满愿师身体不适才先走的,不然还会过来和你‘肉’麻兮兮地对杠。”实在受不了这个侄子直来直往的脾气,拉克西丝狠狠瞪视他。米利亚坦不自在地动了动,他对‘女’婿信赖有加,因此这种怀疑的话,听着很不顺耳。 这老‘色’鬼中毒已深,没用了。瞥眼间看出他的心思,拉克西丝下达结论。如果风流自赏的米利亚坦知道她称自己为老‘色’鬼,一定会勃然大怒,当场拂袖而去。 只是表面比侄子稍微有口德的拉克西丝压根不理睬他,转向维烈,摆出和悦的表情:“自二代城主以来,贵城还是头一次参与这样的国家大事,我可否视之为友好的表示?”她假扮海盗的事是机密,所以没有借此拉拢关系,而是直接切入正题。 维烈回以自然的笑靥:“是的。”过于直白的答复令除了吉西安以外的人都是一愣。 “那…贝姆特城主有什么指教吗?” “指教不敢当,老板只是要我向您表达祝贺,请过目。”维烈拿出一张礼单,恭谨递上,“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拉克西丝近乎失神地浏览完,抬起头,从上到下地端详,锐利的目光足以穿透铁板,但是碰上维烈历经漫长岁月磨砺的‘胸’怀,连表层也没能扎破,更别说有什么心理影响了,根本是不痛不痒,当作微风吹过。 “贝姆特城主太客气了。”拉克西丝首次有了无法掌握一个人的感觉,以往和帕西斯‘交’锋时都没这样过,当下言辞多了一分小心,“不知他打算如何调整和王室的关系?”维烈迟疑地道:“这个…老板没有说。” 看来我高估他了,他只是个涵养比较深厚的家伙而已。放下心头的大石,拉克西丝的语气恢复了锋锐:“这么重大的事也没有知会你吗?” “他确实没有说。” “……” 连着几回合下来,旁观的诺因、吉西安、梅莲可和米利亚坦已经跳过惊愕状态,转为石化。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说他老实嘛,偏偏风度好得像油里煎过的;说他‘奸’诈嘛,明明又生嫩得一目了然。毫无外‘交’技巧,毫无演技,讲话不懂得迂回,试探一律上钩……同时也沉着,冷静,经验丰富,立场坚定,让人讨不到真正的便宜。 尽管看上去是拉克西丝占尽上风,像一头大野狼将小绵羊欺负得无还手之力。但是,连羊‘毛’也没能扒下来半块,这……能算是欺负吗? 第n次功败垂成,拉克西丝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挫败,眼底浮起懊恼:***!贝姆特居然扔这样一根难啃的骨头来,真是——真是该死的选对人了! 捕捉到她的情绪‘波’动,诺因心里乐翻了天,先前对维烈的恶感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差没跳起来手舞足蹈。 “这么说,贝姆特城主是想在维持现状的基础上朝友好的方向发展,是吗?”用手指活动了一下‘唇’角,拉克西丝勉强撑起一个不算僵硬的笑容。维烈想了想,道:“好像是吧。” 什么叫好像是吧!再这样我要揍人了!险险咽下到嘴边的三字经,拉克西丝气得脸‘色’发青。同情她的吉西安开口道:“维烈,元帅的意思是,贵城愿意和我城休战吗?”唉,他当初真是多虑了,不用他罩这小子也能应付得很好。 “当然了。”维烈朝他绽开柔和的笑靥。 哎呀,凯曼对他的影响,出乎意料的大呢。终于找到扳回一城的机会,拉克西丝双目一亮。诺因却不愿让她得逞,快速抢过话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谈这些事做什么——老妖婆,你明天的典礼准备好了没?” “臭小子,不想我撕烂你这张嘴,就给我放尊重点!” 知道她说到做到,诺因不得已改变称呼:“亲爱的姑姑,小侄请问您,明日的御驾摆好了吗?”腻死她!腻死她!可惜,他的道行太浅了,拉克西丝不但不为所动,还牵起一抹妩媚的笑意,抛来更具杀伤力的话:“我的诺因小亲亲,难为你这么关心姑姑,姑姑好欣慰。放心,在小亲亲长大***,有能力担负国家前,姑姑会好好守住祖宗的基业,将来‘交’到你手中。”左一个小亲亲,右一个小亲亲,叫得诺因‘鸡’皮疙瘩直往下掉;其他人也坐如针毡。 看来诺因城主果然是站在拉克西丝元帅这边了,亲伯父被软禁,也不见他抗议半声。梅莲可和米利亚坦思忖。维烈却是另一番触动:殿下和现在的亲人相处得很好呢。不过,帕西尔提斯为什么还不和子‘女’相认? ****** 晚间,中城城主和宫廷术士长总算结束一天的‘交’际应酬,并肩走出迎宾馆。 “你那个长辈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人人都认识他?” “我不知道,今天以前,我就以为他是个‘吟’游诗人。”吉西安苦笑,随即浮起深思之情,“不过,当初撤消我的通缉令,给予我新生的就是他,所以我早就察觉他不像外表那么简单。”诺因瞪大眼:“那你还这么信任他!” “为什么不?身份不等于人品,难道你能昧着良心说他不是好人?” “哼。”诺因确实说不出诋毁的话,闷闷别过头。见状,吉西安反而软下口气:“维烈是我的恩人,待我犹如至亲的长辈,我当然也尊敬他,善待他,这跟对你是不同的。”诺因舒坦了许多,嘴上却不肯示弱:“谁稀罕!” 吉西安摇摇头,不和他一般见识。 “话说回来,他还真厉害,让老妖婆和罗兰福斯那个老狐狸都吃了哑巴亏。”诺因后悔自己的嘴硬,试图补救,但想起下午的情景,又真的高兴起来。吉西安也忍俊不禁:“不是他厉害,是正好撞上他们俩的软肋,也幸好世上有这样一个怪胎。” “嘿,是贝姆特眼光好。对了,雷瑟克好吗?你应该叫他来,你留在要塞。” “一直是我做牛做马,为什么不能轮到他做一次?”吉西安不爽。诺因咋舌:“因为伯父伯母啊!他们三天两头缠着我问他们的儿子‘女’儿好不好。”吉西安失笑:“原来如此。那么这次回去,你放他们兄妹一次长假,回家探探亲。”诺因点头应允。 家……很遥远的名词呢。感到星光洒在身上的清冷滋味,宫廷术士长突然有了一丝淡淡的寂寥。看出他的心思,诺因一把勾住他的颈项,吆喝道:“走!我们去喝酒,今晚不醉不归!” “你疯了!明天是元帅的登基大典,你要喝得醉醺醺地去?” “切!就是要喝得烂醉如泥,最好当众吐一场,害典礼砸锅。” “你……” 长街上,只见两个身影推推搡搡地离去,带起属于年轻人的活力。 ******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16日,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正式加冕称王。宽阔恢弘的中央广场上,宪兵队和士兵将观礼的群众堵在外圈,内侧是文武百官和来自四城的贵客。以淡到几近无‘色’的远天为背景,形成华丽盛大的景象;阳光不受阻碍地直‘射’而下,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黑发元帅身穿豪华的军礼服,肩披有银绒滚边的斗篷,从容地穿过人群,登上广场中心摆放着权杖和王冠的圆形祭坛,转身肃然而立。接着,礼官的声音朗朗响起:“加冕仪式正式开始!请总神殿的神官长阁下为新王赐杖!” 不用说,这位神官长是拉克西丝肃清了上一届后,新任命的部下。因此,近百名圣职者簇拥着须发皆白的神官长应声来到,踏着稳健的步伐走向祭坛。 拉克西丝单膝跪地,其他人也跟着跪了下来,静静等候新王加冕的庄严一刻。然而仔细看,可以看出几个例外。 维烈还是昨天的打扮,不着地的左膝最为显眼。身为魔界宰相,他的身份和尊严不允许他向人类叩拜。而他身后的西城护卫也摆出相同的姿态,朝自家宰相投以赞赏的目光。 诺因和罗兰相比之下就隐晦得多,前者有披风遮掩,后者穿着黑缎长袍。 神官长捧起权杖,严肃地宣布:“吾以神明代理人的身份,尊奉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为艾斯嘉大陆唯一的合法君主!今日起君临全国,履行神意,执掌大统,天地为证!” 因为只是继任摄政王,拉克西丝没有戴上王冠,接过象征王权的权杖,起身扬手一挥,动作十分帅气。台下众人随之站起,广场上一片沸腾。 “我宣誓,将以我的生命,我的一切守护这个国家!”以无懈可击的神态和语气完成仪式必须的部分,拉克西丝娴雅地接受百姓的欢呼,和群臣各异的视线。然后,一个特大号爆弹丢了下来:“众臣听封!” 不得已,大臣和主宾再次跪下,搞怪的几个让拉克西丝瞧了个清清楚楚。远处的民众就没干系了,闲闲看热闹。 这是典礼的重头戏,既然是在内‘乱’中夺权成功,事后大肆封赏有功人士自然免不了,其中也有着更深的用意。 “护卫军军团长,拉‘蒙’赫特赞,平‘乱’有功,封王家骑士,自组五千骑士团,封侯爵,世袭三世,赐瑞雷因三领。” “禁卫军统领韦罗尼卡帕尔罗特,平‘乱’有功,封王家军事顾问,并中央军,成立新军团,封公爵,世袭三世,赐卡威尔三领。” “宪兵队长,瑟雷斯纳加罗,平‘乱’有功,封……” 冗长的册封不断进行,累得维烈大汗淋漓,身形摇摇‘欲’坠。他本来体质就不好,也没受过武术训练,这么近乎悬空地久跪,当然吃不消。另两个就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识破姑姑居心的诺因怒火熊熊,焦躁下很是难受。惟独罗兰气定神闲,稳如泰山。以他的功力,这样跪上三天三夜也没问题。不过,心情也好不到哪去。 终于,拉克西丝的恶作剧进入尾声,同时也是高‘潮’:“埃特拉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辅佐有功,封荣誉国事顾问,赐姓耶罗,封一等公爵,世袭五世,赐卡拉尔郡。” “梅迪城主,梅莲可迪休拜卡,辅佐有功,封荣誉国事顾问,军部客座,赐姓耶罗,封一等公爵,世袭五世,赐加林郡。” “隐捷敏亚宰相,维烈杨,兹事体大,特封宫廷术士,首席魔法顾问,赐姓耶罗,封伯爵,世袭三世,赐路西斯三领;其主贝姆特瓦托鲁帝,正式任命隐捷敏亚城主,荣誉国事顾问,封一等公爵,世袭五世。” “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平‘乱’辅佐有功,封全国兵马总元帅,一等执政官,赐宅邸一座,亲兵三千,封一等公爵,世袭十世,赐谢雷、拉普罗两郡。” “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辅佐有功,政绩优秀,为众臣之表率,特封国师,常伴君侧,封维安亲王,赐姓耶罗,世代永袭,封耐留恩等三郡。” 听到这里,东城城主的瞳仁猛然收缩,但他什么也没说,和所有受封的功臣一起深深欠身,恭敬地道:“谢主隆恩。” 环视一圈,拉克西丝高高举起权杖,正午的阳光在她身后形成耀眼的光影,举手投足,气势非凡:“最后,我宣布,大赦天下,免税三年!” 广场上欢声雷动,“摄政王万岁”的呼声响彻云霄。 ****** 加冕仪式结束后,维烈几乎站不稳,好不容易才在护卫的扶持下缓过气来。仿佛故意一般,‘侍’从跑来请他入宫详谈,商讨国事。 “那个元帅肯定是故意的!”护卫们都愤愤不平。 “现在起要叫摄政王陛下了。”留下一个包容的浅笑,维烈礼仪周到地跟随‘侍’从离开了热闹的广场。 华丽的会议室里,一位国王,四位城主已然就坐,面前摆放着茶点。和去年的首都会议相比,同样的场景却增‘色’不少,因为在座无一不是俊男美‘女’。 “对不起,我来迟了。”一进‘门’,维烈就诚恳地致歉。拉克西丝笑得有点促狭的成分:“无妨,维烈宰相身体不适,难为你这样急匆匆地赶来。”苦笑了一下,维烈没有跟她计较,坐在诺因旁边的空位上,无形中形成和北、东城主对峙的局面;而南城城主坐在拉克西丝的对面。 “辛苦大家了,在这个本该忘怀一切,尽情庆祝的日子,还召集大家商量正事。不过,我国正处于新旧‘交’替的时刻,只有麻烦诸位忠诚能干的臣子多多效力了。” 以亲切而实际的话语为开场白,年轻的摄政王双手‘交’叉托着下颚,笑容威而不严,含而不‘露’,光华外显,神韵内敛,尽显君王的魅力。余人纷纷表示不敢当,愿尽绵薄之力。 “治国法为体,民为本,因此今日会议的重点是宪法的修改,和税率的调整——罗兰城主,上次首都会议王兄强迫你负担四城的粮税,这是极为不公平的举措,我代他向你道歉,并正式取消这一政令。” “万分感谢摄政王陛下的体恤,谨代表全城上下,接受您的圣恩。”这是罗兰的真心话。拉克西丝点点头,话锋一转:“不过,荒年还没过去,如何实行减赋,安民攘内,确实是最忧急的事务。” “摄政王陛下所言极是,如今才第五年,还有四个荒年,民众已经困苦不堪,加上至今还没过去的严冬……唉。”最受天灾侵扰的北城城主情不自禁地吐苦水。南城城主尖锐地道:“税务固然是要紧的课题,国内的安定也很重要吧?摄政王陛下,不知您打算如何处理我城的沦陷区?”她恨西城入骨,虽然对维烈个人的观感不坏,还是忍不住当众撕破脸,要求一个‘交’代。 维烈平和地道:“这是我城和贵城之间的事吧,为何向摄政王陛下质询?就算要调停,也该由当时在场的诺因城主负责。”梅莲可大怒:“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服从摄政王陛下?” “有关这一点,我正要澄清:我城并不打算归顺。” 此言一出,人人震动。维烈依旧眼观鼻,鼻观心,神态安详自在。虽然贝姆特没给他指示,他本身也不是强硬的人,但是和西城人民相处久了,又看尽一千年的挣扎求存,对于他们的心态,他了解得一清二楚。 拉克西丝敛去讶‘色’,换上温雅的笑靥,柔声道:“可否请宰相阁下详细解释?” “好的。”维烈的口‘吻’带着明显的歉意和更多的恳切,“摄政王陛下,我不过是个‘蒙’老板错爱,意外一步登天的平凡乐师,并非西城人,所以我接下来说的话,纯粹是客观的发言——各位,请扪心自问,在隐捷敏亚内‘乱’迭起,为争夺粮食自相残杀,民不聊生的时候,你们可曾伸出援手?而在他们不得已发动侵略,靠掠夺他人填饱自己时,你们又是否看出其中的症结,做出适当的应对呢?没有,王室抛弃自己的臣民,四城舍弃自己的胞泽。” 在场的人都无言以对。 “当然,我不是在指责各位,毕竟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是逝去的人的责任。侵略也终究是侵略,不能被任何借口美化。只是…发生的就是发生了,无法改变,也无法扭转。哪怕和解,也是在经过不懈的努力之后,相当遥远的事情。我城和中、西两城都结下了不共戴天的深仇,这仇怨不可化解,也不应化解,不然如何对得起死去的人?摄政王陛下,我衷心期望我城能从和贵国并荣的友邦,回归过去的上下关系,但不是现在这个时候,这种形式。” “宰相阁下的意思我理解了。”漫长的沉默后,拉克西丝神‘色’凝重地颌首,眼中多了份赞赏和亲和,“其实我也是相同的打算,只不过,表面必须做秀一番,不然,也是对特地前来的你不敬。”维烈回以心领神会的浅笑:“我明白。” “等等!”梅莲可却听不进去,厉声道,“你自己也说了,侵略不能作为借口!我城凭什么作为贵城的粮仓?你们土地贫瘠也不是我们的责任!”维烈叹了口气:“梅莲可城主还是没理解。在这方面,令千金要比你识大体。” 南城城主陡然僵住了:“你…你说希莉丝?这关希莉丝什么事!?” “她是我的冒险同伴,从去年的丰之月认识起,就一直结伴至今。” “怎么可能……”梅莲可失神的低语被诺因惊喜的声音打断:“真的吗?希莉丝跟你搭档过?”维烈绽开人来熟的笑容:“嗯,她常常提起你这个师兄,说你教她偷窃篡改。”诺因嘿嘿一笑:“她还记得啊,小时候我们常玩这种游戏。”梅莲可回过神:“等等,口说无凭。” “这件事我可以作证。”罗兰淡淡地道,“拍卖会时,我亲眼看到希莉丝和他在一起。”梅莲可一窒,半晌,满脸苦涩地喃喃道:“她去了拍卖会?早知如此,我——” “恕我直言,梅莲可城主,希莉丝对你的成见非常深。”想起同伴剪掉的长发,维烈有点动怒,言下也不客气起来,“之前强迫她联姻也罢了,可以说是政治上的不得已,可是她都用离家出走来抗议,你为什么还不慎重考虑一下,依旧保留这个婚姻?希莉丝不是任‘性’的孩子,是因为她有更远大的目标要追寻,而非逃避公主的责任。她的价值不由你来定义,她本身也不是你补偿遗憾的工具。你的感情生活请认真处理好,不要牵扯到下一代头上,造成无法挽回的隔阂。” 闻言,梅莲可满脸通红;米利亚坦也面‘露’尴尬。余人看在眼里,心道原来如此。叹息的叹息,鄙夷的鄙夷,不屑的不屑。 干咳一声,维烈清俊苍白的脸庞也浮起红晕:“失态了,我并非用希莉丝打击梅莲可城主,只是一时气不过。那个,先前说到……”诺因好笑地提醒:“希莉丝比她老妈识大体。” “对对,谢谢殿下。”维烈喝了口茶润嗓,也不管自己欠缺洗练的话语让某人听得刺耳,续道,“希莉丝曾说,她和所有的梅迪人一样,痛恨总是侵略他们的隐捷敏亚人,视他们为万恶的侵略者,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但是看到西城的真实情况时,她心里的仇恨化解了,她发誓决不再敌视任何一个隐捷敏亚人,同时,她也决不允许他们侵占南城的领土,伤害南城的百姓。” “……”席间的众人都有所触动,梅莲可尤其震撼。 “这不是原话,不过大致意思没错。梅莲可城主,国与国,城与城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简单。哪边弱小,哪边就注定受欺辱。没有什么可怨可恨的,也没有正义邪恶之分,有的不过是***的对错而已。你我两城的关系,由实力说了算;是和还是战,也是在谈判桌上决定,而非这个会议室。”维烈沉着地道。梅莲可不再吭声。 顾虑友人的心情,拉克西丝没有对这番‘交’锋发表主观的见解,技巧地转移话题:“宰相阁下的政见相当正确,那么,贵城也准备用相同的态度对待我国?容我提醒,之前我还当众宣布减免贵城的赋税,但三年以后呢?”维烈‘露’出为难之‘色’:“很抱歉,我城上下恐怕不会同意‘交’税。”要刚刚变富裕的西城人民‘交’出粮食?杀了他们还比较痛快! “哎呀呀,真是大逆不道的发言。不对不对,西城现在算是我国的友邦,那这是敌视的言论吗?我这个刚即位的摄政王,是不是应该新官上任三把火,好好教训你这个破坏和平的使者?” 没有被吓到,维烈苦笑道:“不要再逗我了,元…摄政王陛下,你早就有解决方法了不是吗?”拉克西丝嫣然一笑,翡翠绿的眸子依然跳跃着揶揄的光芒:“代价可是很大的哟。” “没关系,我的心脏禁得起惊吓。” “呵呵。”拉克西丝愉快地笑了。有个不用提防有异心,又在公事上可以讨论互助‘私’下可以玩‘弄’调剂的臣子,让她大为开怀。维烈的出现就像一道清风,吹散了政界积压的‘阴’云。 “很简单,行政方面的老手,农田水利的技术人员,要多少你尽管开口。相对的,五年——我只给你五年。五年后,我要隐捷敏亚并入我国的版图,贝姆特向我称臣!” 维烈耸然动容,为对方的切中要害。新生的隐捷敏亚还太脆弱,尽管有他暂时撑着,却非长久之策。文盲生手太多,一切都要从头‘摸’索,根本消化不了肖恩留下的自然财富。如果不在短时间内站稳脚跟,就连让其他城望而生畏的庞大军队,也难保不分崩离析,成为‘插’进自身的利剑。所以目前,借助外力迅速稳固政权,建立起完备的管理机能是当务之急,即使这样也等于埋下了不安定的种子。 “若摄政王陛下信任我,我愿意用这五年的时间,说服老板和九位佣兵团长,让西城上下认清现实,做出合理的选择。”维烈站起来,肃然承诺。拉克西丝定定注视他,吐出四个分量十足的字:“我相信你。” 黑发宰相绽开令人心房一暖的笑容,深鞠一躬,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那么,接下去的会议我不便参与,就此告辞。期待下次和摄政王陛下同席的日子。” “我也衷心期待——诺因,你送他一程,顺便带他到宰相府挑人。” 漂亮的一手。罗兰垂下眼,掩盖眸里的冷光:不过,五年,他们有五年的时间吗? ****** 一前一后地走在廊上,中城城主时而聊聊刚才的议题,时而询问师妹的近况。维烈多半默默聆听,回答也言简意赅,眉间凝聚着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的沉重郁结。 “我说你——”来到僻静的转角,诺因猛然转身,恶狠狠地叉腰,“看我不顺眼是不?讨厌就直说,不要一声不吭地闹别扭!”维烈一怔,随即,情不自禁地扬‘唇’:“不是,我不是讨厌殿下。” “骗鬼啊!” “是真的。”维烈笑意加深,纵容的神情宛如看着调皮孩子的父辈,“殿下很坦率,是我最欣赏的类型。”这回轮到诺因愣住,向来只有人说他不坦率,口是心非,怎么—— “坦率不等于老实。殿下能够直面自己的心灵,所以坦率;但是无法老实地说出,所以嘴硬。不过,这点非常可爱。”维烈右手握拳掩住嘴,一副好笑的模样。诺因咬牙切齿,却奇异的并不生气。 维烈的表情沉淀下来,浮起一抹哀伤:“你很像我一个无法原谅的故人,所以我才会有情绪上的‘混’‘乱’,请原谅。” “哦。”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诺因又是惊讶又是好奇。维烈深深低头:“对不起,因为这种理由,就没道理地排斥您,让您不愉快了,我会努力改进。”诺因忍不住叹气:“你这人……还真是认真得过头耶。换作我,早就把这个长得像的家伙抓起来暴打一顿,发泄对本尊的怒火了。”维烈忍俊不禁:“殿下是在教唆我吗?” “哼,你有这个胆子就试试啊。” “不敢不敢。” 漾开真挚的笑靥,诺因捶了他一拳:“好好辅佐贝姆特,最好让他也尝尝你的滋味,像对老妖婆和罗兰福斯一样。”维烈‘揉’捏伤处,脸上却是笑着的:“他可不吃我这一套,而且,殿下不也吃鳖了?” “好哇!原来你心里都有数,给我离吉西安和史列兰远点!” “恕难从命。” 带着对彼此的好感,这对未来的翁婿慢悠悠地朝宰相府走去。 ****** ‘春’之月21日中城下界桑陶宛领地—— 借着夜幕的遮掩,一个小身影快速地在树丛间穿梭,靠近此行的目的地。山林的夜晚怪影幢幢,安静而诡谲。她却丝毫不怕,还大胆地‘摸’黑前进。 “神官大人吹牛说矿山有怪物,哼,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宝贝让他那么紧张。” 穿过捷径,爬上山坡,一溜烟跑进矮人的‘洞’窟,莉妲这才松了口气,放心地开始探险。她固然天生胆子大得离谱,在深夜的林子里行走,还是提了个心眼。 一步三跳地走在狭长的坑道里,莉妲突然停下脚步,疑‘惑’地竖起耳朵。果不其然,不知从哪儿隐隐传来挖掘的声响,还有奇异的嘶吼和细碎的‘交’谈。 有人!吃惊地趴在山壁上,她正要凝神聆听,通道深处响起脚步声,像是提灯的光线慢慢移近。 意料之外的发展引起惧意,莉妲犹豫是该躲起来还是立即离开,来人已经瞥见杵在一旁的她。 “嘿,看我发现什么,一个小兔崽子。”领头的大汉咧开一口黄牙,笑得猥亵而下流。身后五官端正,身披灰袍的男子反应就正常多了:“是山下的孩子吧,只有灭口了。” “一样要灭口,先借我玩玩。”说着,不等僚友答应,大汉疾步上前。 孩童的第六感是敏锐的,看出眼前的人不怀好意,手边又没有可供反抗的武器,莉妲二话不说选择逃跑。她的速度出乎大汉的预料,连扑两下都没扑着,兴起地追了上去。 楠摇摇头,放出一只吸血虻。这种魔兽可以在一刻钟内吸干一个小孩的‘精’血,也免得在普罗斯手下多受折磨。他这个僚友在勘探和采掘上是一把手,人品却着实下作,一起工作的人都十分鄙视。 跌跌冲冲地跑在树林里,莉妲好几次惊险万分地躲过背后伸来的魔爪。普罗斯也不急,尽情享受猫捉老鼠的乐趣。但他清楚楠会暗地里动手脚,拖久了猎物恐怕会死掉,那就没得玩了,于是一把揪住莉妲的后领。 “乖一点,宝贝,你不挣扎,我还会送你一点甜头。” “放开我!”莉妲毫不领情,用力踢他的‘胸’膛。普罗斯抓住她的脚踝,冷笑道:“好烈的小鬼,看来需要调教一番。告诉你,我啊,最喜欢捏碎小孩的骨头,听他们那时的惨叫了。” 莉妲惊骇地僵住,从脚上传来的剧痛也加深了恐惧。她向来要风是风要雨是雨,习惯了被同龄人拥戴,长辈呵护娇纵的生活,几时受过这种苦?当下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竭力忍住才没有落下。 这时,一个童音石破天惊地响起:“放开莉妲!” “利夏!”错愕地看着突然迸出来的双胞胎弟弟,莉妲回过神,“快!快逃!” “又来一个啊。”普罗斯欣喜一笑,在星月的映衬下犹为‘阴’森。利夏吓得牙齿打战,却没有听从胞姐的命令,反而鼓起勇气,‘吟’唱简短的咒语:“源源不断的水啊,汇聚到我手中——雨丝刺!” 普罗斯惨叫一声,放脱手。万万没料到一个小孩会魔法,让他失了警惕。莉妲和利夏乘机狂奔逃命。 慌不择路地跑了十多分钟,莉妲忽地一头栽倒,断断续续地道:“我…我好累,跑不动了。” “怎么会!”利夏大吃一惊,急得哭出来,胡‘乱’拉扯她,“你不是一向比我会跑,怎么会跑不动?” “我不知道啦。”莉妲的声音也带上哭腔,只觉又累又怕,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一样,再也控制不住,“利夏,我们会不会死?” “不会……我们不会死!”危急关头,以往总是躲在姐姐身后的小男孩爆发出潜藏的毅力,展现出超龄的稳重和镇定,“神官大人会来救我们。” “他不知道我们出来……” “会的,他会知道。”语毕,利夏捏碎了颈子上的水晶链坠。这是神官做给他的传讯水晶,一块碎了,另一块也会有所感应地破裂。本来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场。 做完这件事,利夏也用完了好不容易积蓄的胆量,拖着姐姐躲进树丛。姐弟俩互相拥紧,瑟瑟发抖地等待救援。终于,一个清越的喊声划破黑暗:“利夏,你在哪里?” “神官大人——” ****** 解决了莉妲身上的吸血虻,抱着两个饱受惊吓的孩子回到神殿,银发青年没费多少劲就哄睡了他们。但是年幼的罪魁祸首可以安心地休息,明白这是桩祸事的成年人却睡不着,也不能睡。 “该死!该死!”‘毛’躁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神官蓦然停住,投‘射’向窗外的视线充满杀气:干脆冲上山,把那些家伙全宰了!不,不行,那个驱使吸血虻的黑咒术师一定已经感应到了,只要跑了一个,这里的人迟早被灭口。 “唉——”两手捂脸,神官从‘胸’腔涌出叹息。他早就知道东城秘密派人占领了矮人的矿山,进行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顾虑雪‘露’特的立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约束村人井水不犯河水,维持薄冰上的和平。而现在,冰破了,他要如何是好?如何保住西芙利村?如何保住整个桑陶宛领? 只好向元帅求助了。顷刻间下定决心,神官在脑中迅速计算:不过,远水救不了近火,先叫雪儿帮忙挡一阵子,老天保佑她在附近,没有出任务! 火速写了封求救信用魔法快递寄给青梅竹马,神官焦躁地坐在椅子上等待,手边很快堆了三个空酒瓶。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他期待的人,而是接到通知的艾瑞克。 “对不起,神官。”警备队长懊恼地拉扯头发,神‘色’愧疚中掩不住担心,“我家两个小‘混’蛋……唉,他们——” “他们没事。”神官面无表情地指指楼上,“莉妲稍微受了点教训,不过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康复。”如释重负的艾瑞克转移了关心的重点:“这下怎么办?是不是马上搬家比较好?” “搬家?搬去哪?除非两秒钟里逃到外大陆或异世界!”神官没好气地道,“而且这样大张旗鼓,只会连累更多的人——等雪儿!我已经写信给雪儿,拜托她说项!” “呼……也只有这样了。说到外大陆,幸好你心爱的杨阳不在呢。” 神官微微脸红,啐道:“什么心爱,谁像你这么厚脸皮,成天‘女’朋友挂嘴边。”艾瑞克不以为然地拍拍他:“你这叫闷‘骚’,不叫害羞,老兄。” “闭嘴!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有闲情开玩笑!” “是啊,希望杨阳、昭霆和耶拉姆别这么巧刚好回来。最重要的,你那个朋友能够说服她的同伴。” 重新陷入危机感的两人没有察觉,‘门’外有个纤影缓缓垂下本来要敲‘门’的右手,悄然离去。 杨阳…… 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曾经在吊桥上有一面之缘的少‘女’,东城密探咬紧牙根,眼中‘射’出‘混’合着妒火的杀机。 第七章 迫近的阴影(全) 次日上午,宫廷术士长效法主君,把米亚古要塞扔给僚友,和敌城的宰相一起搭空浮舟前往上界。 接到通知的卡萨兰城主等在站台,一见心腹出现,就高兴地迎上去:“我就猜你会凑热闹,果然来了。” 吉西安冷哼一声:“谁像你这么有空,我是陪人来,顺便拎你回去。” “陪人?”诺因愣了愣,往他身后看去,这一看顿时移不开眼。跟着下船的男子一袭明艳的红色,从上到下,从外到内,都营造出渐层效果;高耸的领口和外翻的袖管则是温暖的卵黄色;模仿礼服的设计衬出他文质彬彬的气质;乌黑柔顺的长发用一根珊瑚红的纱巾松松挽起,垂在胸口,又增添了一抹随和。寻常男子穿起来绝对显得俗气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只让人感觉高雅,亮眼而出众。白长裤和黑皮靴又使他多了一份飒爽的英气。身后二十来名侍卫也都打扮得光鲜亮丽。 这人是谁?诺因一阵茫然。不等他发问,维烈已上前行礼,态度十分郑重。欠身45度角,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贴着胸膛中央。这是摩耶的礼节,代表臣子对上司的敬意:“维烈参见殿下。” “奇怪的礼仪。”诺因回过神,上下打量他,“你就是西城的宰……啊!”他猛然警醒,转向心腹,“这个不会是你那个长辈吧?” “什么这个那个,给我放尊重一点。”吉西安沉声呵斥,一手放在维烈胸前,“这位是隐捷敏亚的新任宰相,也是我的恩人,奉贝姆特城主之命,特来此恭贺元帅。”诺因悻悻然地抿嘴,依旧一副没礼貌的架势:“贝姆特素来不管这些闲事,这次倒是脑筋搭错了?”西城的护卫都面露怒色,不仅为他目中无人的态度,更为他侮辱主君。 维烈温和地道:“新王登基,是举城轰动的大事,我城没有道理置身事外;而且拉克西丝元帅的政策,也攸关我城的未来走向。”诺因本来超级不满吉西安对他明显有别的亲厚待遇,但是不知怎么的,对着这张脸,听着温润的嗓音在耳边缭绕,竟然发不出火。连盘踞在胸口的怒气,也像被春风吹散似的,不见踪影,闷烧都闷烧不起来。 奇怪的人,奇怪的气质。 还不知道自己遇上天敌的诺因只是盘算着待会儿也要让拉克西丝尝尝这种滋味,难得和颜悦色地道:“既然如此,我就带你们去迎宾馆。” “有劳诺因殿下带路。”维烈深深低下头,不与他目光相对。几乎在同时,诺因野兽般锐利的直觉接收到一股排斥的波长,意外地皱起眉。 不是他自恋,凡是第一次见面的人,无不对他的脸萌生好感,何况他还摆出相配的表情。不过,这股排斥也不像敌意,倒像是感伤、怀念、后悔和一点点嫉妒的混合体。 怪咧,我有欺负过他吗?还是抢了他的女朋友?不可能,我又不是吉西安那个花心鬼。纳闷片刻,诺因直截了当地道:“干什么低着头,我长得很难看吗?” 以为他是纯粹找茬的吉西安心下不悦,正要帮友人解围,维烈抬起头,微笑道:“不,殿下长得很好看。” 事实上,这是谎话。诺因的容貌酷似他的外祖父精灵王奥佛瑞特,而精灵王夺走了魔界公主玛格蕾特的芳心,没有人面对情敌的后代还能无动于衷。何况,被一个长得像女人的男人拐跑未婚妻,对任何有自尊心的男人而言都是难以消受的事。 又是这个笑容,总觉得在哪里看过。诺因有些恍惚。这时,他腰间的佩剑嗡嗡叫起来。 “史列兰?”诺因一手搭在剑柄上。吉西安见怪不怪;西城一方则是很希奇地瞧着这一幕,维烈脸上闪过异色。 《诺因,叫他碰碰我。》 (啊!?) 《叫他碰碰我啦!》史列兰急得快从剑里跳出来。刚刚一觉醒来,瞥见眼前的人,第一反应是:杨阳来了!杨阳终于守约来见他了!可是仔细看,感觉有点不对。他接触的人不多,至今也只会用特征辨认。比如诺因是黑发紫眸,仅此一家,别无分号。这个好像比杨阳高的人五官气质和杨阳有够像,却又有诸多不同,所以他需要通过碰触确认对方的魂波,杨阳的灵魂他曾亲眼看过。 诺因不甘不愿地解下佩剑,递给维烈:“拿着他。” “咦?”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维烈面露犹豫,担心自己的身份是不是暴露了。 “我的半身要你碰碰他!好像有什么话想对你说!” 真的是自我意识剑啊。西城的护卫们更惊异了。维烈这才迟疑着接过,手一握紧,脑中就响起一个悦耳的男声:《不是杨阳……》 “!!”维烈险些松手。诺因大叫:“拿紧点!摔伤他我找你算帐!”话音刚落,吉西安用法杖敲了他一记,以惩罚他的没大没小。 “啊…是。”维烈漫应,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的剑上,(你认识杨阳吗?) 《你也认识?》史列兰摆脱失望,喜出望外。维烈不由得逸出一丝笑意:(嗯,上个月我们还在一起旅行。) 《旅行?我们也一起旅行过。她好不好?为什么不来找我呢?她答应了来找我。》 (她答应过吗?那她一定会来找你的。啊,原来如此,难怪她说最后一站是中城,就是为了你。) 史列兰几乎是狂喜了:《真的?她真的这么说?太好了,我一直担心她忘记我了。谢谢你,你和杨阳好像,都一样温柔,灵魂的颜色也很接近。》 (您不愧是……殿下叫您史列兰,您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吗?) 《名字?我就叫史列兰啊,原来叫魔封。还有其他……》史列兰一言未毕,感到自己落入一只熟悉的大手。 “到此为止。”诺因脸色不善,恶霸地抢过佩剑,“你们应该说够了吧,走了!” “呃,好的。”维烈一怔,笑道,“他很可爱,请好好待他。”护卫们听得张大嘴:他竟然说魔剑可爱!会不会被魔法影响了啊?诺因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殿-下。”吉西安忍无可忍地提高嗓门,“你自己回迎宾馆吧!我带他去见元帅!” “干嘛啊,我只不过——” “只不过声音大了点,语气恶劣了一点,态度凶恶了一点。” “唔~~~”诺因瑟缩了一下,也爆发了,“你才奇怪呢!长辈又不是老子,犯得着这么小心侍侯吗?”吉西安像一头被挑毛的豹子一样绷起身体,发出毫不掩饰的冷笑:“哦?那么按照你的逻辑,你也不过是区区上司,我压根用不着甩你。”诺因撩起袖子:“你想打?好啊!” “两…两位……”看不下去的维烈正要劝架,被两人异口同声地打断:“你闭嘴!” ……真是默契十足。维烈苦笑着揉揉太阳穴,再接再励准备分开两个已经卯上的家伙,响起一个清冽的嗓音,如冰水浇熄了战火:“好热闹啊。” “罗兰城主。” 维烈首先喊出来人的名字,从空浮舟上下来的正是东城一行。不约而同地,诺因放下袖管,吉西安收起法杖——他们可以自家里打得火热,但决不允许他人趁虚而入。可惜,罗兰哪有看不出关窍的,冰蓝的眼眸一转,定在维烈身上:“真巧,音乐堂一别,才半个月又见面了。” “咦?”诺因和吉西安愕然。维烈行了一礼:“上次多亏您帮忙。” “等等,维烈,你就是那个得到春之礼赞第一名,被称为[琴弦的魔术师]的选手吗?”吉西安讶道。维烈红着脸讷讷,既不好承认,也不能否认。还是罗兰帮他摆脱了困境:“看来几位都认识了,我来迟一步,没赶上最热闹的时段。” “吉西安和他本来就认识。”诺因重整态势,露出讽刺意味浓厚的笑容,“倒是你,会巴巴地赶过来,实在叫我惊讶。”罗兰皮笑肉不笑地应道:“诺因城主说哪里话,莫非元帅要排除我伊维尔伦,做四城的国王?” “哼,西城会不会归顺也难说。”诺因看向维烈。后者微微一笑,无限温和包容。两个城主顿时收起几分轻视,眼神变得深邃,相继试探了几句,想揣摩这个男人是否真如外表那么老实。蓦地,一个冰润的声音插进谈话:“杨老师。” “是。”维烈下意识地回应,然后一脸惊骇地转向声源。伊维尔伦满愿师以不亚于他的震惊神情瞪视他,久久说不出话。 诡异的寂静弥漫在众人之间,被罗兰困惑的反问打断:“冰宿?” “没什么,我乱叫的。”茶发少女敛去情绪波动,浅笑嫣然,一手递给他,“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可否送我一程?” “当然——各位,我们先失陪了。” 表情各异地目送这对怎么看怎么华丽的男女离去,众人心里充斥着问号。吉西安询问友人:“你姓杨?”真是古怪的姓氏。维烈苦笑不已:“我也算姓杨吧。” 什么叫也算姓杨?众人相顾错愕,这时,又传来空浮舟靠站的声响。 “哦,诺因老弟,吉西安老弟,别来无恙啊。” 接龙吗?看到大步走来的北城城主,诺因和吉西安脑中冒出相同的感想。一半人跟随东城城主离开的仪仗队连忙迎上去,盛大的排场让米利亚坦非常满意。 “元帅真是太客气了。”误以为诺因也是来迎接他的,米利亚坦冲他笑得欢,“诺因城主一直是这么年轻貌美呢,说不定到了四十岁,你还会是这个样子,哈哈。” 妈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诺因暗暗切齿,表面却还得摆出僵硬的笑脸:“米利亚坦城主过奖了。”他的演技哪里瞒得了人,米利亚坦立刻发现失言,笑着岔开话题:“呃,恕我眼拙,这位有点面熟的先生是谁?”他已经完全忘了维烈是搞砸拍卖会的祸首之一,换作美女,他倒会记得。 面熟?又添了一个疑点,吉西安主动介绍:“这位是隐捷敏亚的宰相维烈-杨——维烈,他是埃特拉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 “幸会。”维烈扬起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伸出右手。本来按照外貌年龄和身份,他应该行晚辈礼,不过拜他无敌的笑容所赐,在场谁也没有注意到。 和当初的罗兰一样,米利亚坦也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笑呵呵地和他握手:“西城的礼仪真特别。” 不是西城,是地球的。维烈汗颜,他老是搞混,才会三番两次穿邦。 “那个,你真的不是杨老师吗?”陪同米利亚坦前来的邱玲小声插嘴。诺因皱起眉头:又来了,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吉西安倒是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当初他遇见维烈时就觉得他很神秘,再神秘点也无所谓。 维烈顾左言他:“我是姓杨。”听出他不愿深谈,米利亚坦盘问自家的满愿师:“怎么,小玲,你认识维烈宰相吗?”邱玲本就乖巧,众所瞩目下很是局促,嗫嚅道:“不,我只是认识一个和他很像的人。” 很像?不见得吧。想起维烈面对冰宿的反应,诺因心下嘀咕。吉西安奇道:“米利亚坦城主怎么没和梅莲可城主一道来?” “哦,她先去元帅那里了。女人家嘛,总有许多悄悄话。” 切!无聊!诺因对姑姑的“女人家”行为极其不满,存心破坏她难得的私人聚会,道:“我们也别在这儿寒暄了,这就去元帅府吧。” ****** 虽然已经是卡萨兰实际的统治者,基于种种考量,拉克西丝还是驻扎在老家。这天,往常总是门可罗雀的元帅府一下子涌进大批人潮,让守卫看傻了眼。 “老妖婆,我回来了。”诺因大咧咧地推开门,也不管里头还坐着个梅莲可。 “臭小子,我不是叫你把客人带去迎宾馆,你带来这儿干什么。”拉克西丝不悦地起身,服饰和平时一样,象牙白的军装和里侧鲜红的斗篷,只是头发没有扎成辫子,蓬松地披在背上。对面的梅莲可装束就正式多了,身穿绿底白领的荷叶边长裙,比实际年龄多了份朝气,但原本丰腴的脸蛋略微清减,显出一股楚楚的风姿。她先朝米利亚坦颌首为礼,然后好奇地打量维烈,看着看着,双眸渐渐睁大,盛满惊惧之情。 “血魔!欧斯达,快离开他!” 平地惊雷也不及这句话震撼大,米利亚坦反射性地往旁边跳去;诺因一把拔出佩剑,抵住维烈的脖子。吉西安大叫:“住手!”史列兰也嗡嗡抗议,扔了十来个防御结界罩住维烈,圈得他动弹不得。 “慢着!”拉克西丝也喝止,质问友人的语气充满怀疑,“你说他是血魔?你确定?” “不会错的。”梅莲可的声音隐隐发抖,竭力保持镇定,“我的部下曾亲眼目睹他施法的经过,用记忆水晶记录了这段影象,我…我看过。”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战栗。不能怪她,血魔的名头太深入人心;而他连毁六座要塞,用禁咒[陨石群落术]轰平一座城池的丰功伟业,也使南城上下对他又恨又畏。 气氛更加紧绷,米利亚坦又后退了几步;诺因则前进了几分,不过是手里的剑。吉西安问道:“可否借水晶一观?” “我没带。” 沉默又一次降临。拉克西丝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够了,把剑放下,这人我见过,我不认为他会是血魔。”梅莲可怒道:“你连我也不相信?” “等等,我也可以作证!”吉西安将友人护在身后,大声道,“梅莲可城主说的是去年西城偷袭贵城的事吧?那个时候维烈和我在一起,所以他绝对不可能是血魔!” “什么!”惊呼迭起,其中叫得最响的当然是梅莲可。诺因忍无可忍地道:“吉西安……”对方一个扫视让他立马闭嘴,宫廷术士长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不想跟我绝交,就乖乖闪边去”。 可恶!我一定要把这个叫维烈的家伙偷偷作掉! “吉西安术士长,你说的是真的吗?”梅莲可有点动摇了。米利亚坦也道:“梅儿,你会不会认错人了?那个水晶的影象清楚吗?”梅莲可底气不足地答道:“不清楚,不过…我认得他的额饰,那个黑水晶,龙形的额饰。” 吉西安松了口气:证人自己都没信心,事情就好办了:“梅莲可城主的确认错人了,因为这个额饰是我送给维烈的,难道我会是血魔吗?”梅莲可愕然,这才信了,讷讷道歉,脸涨得通红。 “好了好了,一场小误会,诺因还不快把剑收起来!”拉克西丝提高嗓门,随即若有所思地瞥了吉西安一眼,“维烈宰相,你不会介意吧?梅莲可是开个玩笑。” “没关系。”维烈微笑道。这回,每个人都相信他不是血魔,哪有杀人狂能笑得这么舒服,毫无戾气? “坐——克鲁索,泡六杯茶。” 待总参谋长离去,客人都坐下后,拉克西丝闲闲跷起二郎腿,啜了一口面前早就泡好的玫瑰红茶,眉间是不怒而威的昂扬,“客套话也不多说了,各位肯赏脸光临,我很高兴。”梅莲可和米利亚坦心情复杂地端坐,维烈还是一径的安详。 “诺因,罗兰没来吗?” “他先去迎宾馆了。” “哦。”拉克西丝沉吟。诺因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收起你脑袋里的想法,他是因为他的满愿师身体不适才先走的,不然还会过来和你肉麻兮兮地对杠。”实在受不了这个侄子直来直往的脾气,拉克西丝狠狠瞪视他。米利亚坦不自在地动了动,他对女婿信赖有加,因此这种怀疑的话,听着很不顺耳。 这老色鬼中毒已深,没用了。瞥眼间看出他的心思,拉克西丝下达结论。如果风流自赏的米利亚坦知道她称自己为老色鬼,一定会勃然大怒,当场拂袖而去。 只是表面比侄子稍微有口德的拉克西丝压根不理睬他,转向维烈,摆出和悦的表情:“自二代城主以来,贵城还是头一次参与这样的国家大事,我可否视之为友好的表示?”她假扮海盗的事是机密,所以没有借此拉拢关系,而是直接切入正题。 维烈回以自然的笑靥:“是的。”过于直白的答复令除了吉西安以外的人都是一愣。 “那…贝姆特城主有什么指教吗?” “指教不敢当,老板只是要我向您表达祝贺,请过目。”维烈拿出一张礼单,恭谨递上,“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拉克西丝近乎失神地浏览完,抬起头,从上到下地端详,锐利的目光足以穿透铁板,但是碰上维烈历经漫长岁月磨砺的胸怀,连表层也没能扎破,更别说有什么心理影响了,根本是不痛不痒,当作微风吹过。 “贝姆特城主太客气了。”拉克西丝首次有了无法掌握一个人的感觉,以往和帕西斯交锋时都没这样过,当下言辞多了一分小心,“不知他打算如何调整和王室的关系?”维烈迟疑地道:“这个…老板没有说。” 看来我高估他了,他只是个涵养比较深厚的家伙而已。放下心头的大石,拉克西丝的语气恢复了锋锐:“这么重大的事也没有知会你吗?” “他确实没有说。” “……” 连着几回合下来,旁观的诺因、吉西安、梅莲可和米利亚坦已经跳过惊愕状态,转为石化。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说他老实嘛,偏偏风度好得像油里煎过的;说他奸诈嘛,明明又生嫩得一目了然。毫无外交技巧,毫无演技,讲话不懂得迂回,试探一律上钩……同时也沉着,冷静,经验丰富,立场坚定,让人讨不到真正的便宜。 尽管看上去是拉克西丝占尽上风,像一头大野狼将小绵羊欺负得无还手之力。但是,连羊毛也没能扒下来半块,这……能算是欺负吗? 第n次功败垂成,拉克西丝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挫败,眼底浮起懊恼:妈的!贝姆特居然扔这样一根难啃的骨头来,真是——真是该死的选对人了! 捕捉到她的情绪波动,诺因心里乐翻了天,先前对维烈的恶感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差没跳起来手舞足蹈。 “这么说,贝姆特城主是想在维持现状的基础上朝友好的方向发展,是吗?”用手指活动了一下唇角,拉克西丝勉强撑起一个不算僵硬的笑容。维烈想了想,道:“好像是吧。” 什么叫好像是吧!再这样我要揍人了!险险咽下到嘴边的三字经,拉克西丝气得脸色发青。同情她的吉西安开口道:“维烈,元帅的意思是,贵城愿意和我城休战吗?”唉,他当初真是多虑了,不用他罩这小子也能应付得很好。 “当然了。”维烈朝他绽开柔和的笑靥。 哎呀,凯曼对他的影响,出乎意料的大呢。终于找到扳回一城的机会,拉克西丝双目一亮。诺因却不愿让她得逞,快速抢过话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谈这些事做什么——老妖婆,你明天的典礼准备好了没?” “臭小子,不想我撕烂你这张嘴,就给我放尊重点!” 知道她说到做到,诺因不得已改变称呼:“亲爱的姑姑,小侄请问您,明日的御驾摆好了吗?”腻死她!腻死她!可惜,他的道行太浅了,拉克西丝不但不为所动,还牵起一抹妩媚的笑意,抛来更具杀伤力的话:“我的诺因小亲亲,难为你这么关心姑姑,姑姑好欣慰。放心,在小亲亲长大**,有能力担负国家前,姑姑会好好守住祖宗的基业,将来交到你手中。”左一个小亲亲,右一个小亲亲,叫得诺因鸡皮疙瘩直往下掉;其他人也坐如针毡。 看来诺因城主果然是站在拉克西丝元帅这边了,亲伯父被软禁,也不见他抗议半声。梅莲可和米利亚坦思忖。维烈却是另一番触动:殿下和现在的亲人相处得很好呢。不过,帕西尔提斯为什么还不和子女相认? ****** 晚间,中城城主和宫廷术士长总算结束一天的交际应酬,并肩走出迎宾馆。 “你那个长辈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人人都认识他?” “我不知道,今天以前,我就以为他是个吟游诗人。”吉西安苦笑,随即浮起深思之情,“不过,当初撤消我的通缉令,给予我新生的就是他,所以我早就察觉他不像外表那么简单。”诺因瞪大眼:“那你还这么信任他!” “为什么不?身份不等于人品,难道你能昧着良心说他不是好人?” “哼。”诺因确实说不出诋毁的话,闷闷别过头。见状,吉西安反而软下口气:“维烈是我的恩人,待我犹如至亲的长辈,我当然也尊敬他,善待他,这跟对你是不同的。”诺因舒坦了许多,嘴上却不肯示弱:“谁稀罕!” 吉西安摇摇头,不和他一般见识。 “话说回来,他还真厉害,让老妖婆和罗兰-福斯那个老狐狸都吃了哑巴亏。”诺因后悔自己的嘴硬,试图补救,但想起下午的情景,又真的高兴起来。吉西安也忍俊不禁:“不是他厉害,是正好撞上他们俩的软肋,也幸好世上有这样一个怪胎。” “嘿,是贝姆特眼光好。对了,雷瑟克好吗?你应该叫他来,你留在要塞。” “一直是我做牛做马,为什么不能轮到他做一次?”吉西安不爽。诺因咋舌:“因为伯父伯母啊!他们三天两头缠着我问他们的儿子女儿好不好。”吉西安失笑:“原来如此。那么这次回去,你放他们兄妹一次长假,回家探探亲。”诺因点头应允。 家……很遥远的名词呢。感到星光洒在身上的清冷滋味,宫廷术士长突然有了一丝淡淡的寂寥。看出他的心思,诺因一把勾住他的颈项,吆喝道:“走!我们去喝酒,今晚不醉不归!” “你疯了!明天是元帅的登基大典,你要喝得醉醺醺地去?” “切!就是要喝得烂醉如泥,最好当众吐一场,害典礼砸锅。” “你……” 长街上,只见两个身影推推搡搡地离去,带起属于年轻人的活力。 ******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16日,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正式加冕称王。宽阔恢弘的中央广场上,宪兵队和士兵将观礼的群众堵在外圈,内侧是文武百官和来自四城的贵客。以淡到几近无色的远天为背景,形成华丽盛大的景象;阳光不受阻碍地直射而下,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黑发元帅身穿豪华的军礼服,肩披有银绒滚边的斗篷,从容地穿过人群,登上广场中心摆放着权杖和王冠的圆形祭坛,转身肃然而立。接着,礼官的声音朗朗响起:“加冕仪式正式开始!请总神殿的神官长阁下为新王赐杖!” 不用说,这位神官长是拉克西丝肃清了上一届后,新任命的部下。因此,近百名圣职者簇拥着须发皆白的神官长应声来到,踏着稳健的步伐走向祭坛。 拉克西丝单膝跪地,其他人也跟着跪了下来,静静等候新王加冕的庄严一刻。然而仔细看,可以看出几个例外。 维烈还是昨天的打扮,不着地的左膝最为显眼。身为魔界宰相,他的身份和尊严不允许他向人类叩拜。而他身后的西城护卫也摆出相同的姿态,朝自家宰相投以赞赏的目光。 诺因和罗兰相比之下就隐晦得多,前者有披风遮掩,后者穿着黑缎长袍。 神官长捧起权杖,严肃地宣布:“吾以神明代理人的身份,尊奉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为艾斯嘉大陆唯一的合法君主!今日起君临全国,履行神意,执掌大统,天地为证!” 因为只是继任摄政王,拉克西丝没有戴上王冠,接过象征王权的权杖,起身扬手一挥,动作十分帅气。台下众人随之站起,广场上一片沸腾。 “我宣誓,将以我的生命,我的一切守护这个国家!”以无懈可击的神态和语气完成仪式必须的部分,拉克西丝娴雅地接受百姓的欢呼,和群臣各异的视线。然后,一个特大号爆弹丢了下来:“众臣听封!” 不得已,大臣和主宾再次跪下,搞怪的几个让拉克西丝瞧了个清清楚楚。远处的民众就没干系了,闲闲看热闹。 这是典礼的重头戏,既然是在内乱中夺权成功,事后大肆封赏有功人士自然免不了,其中也有着更深的用意。 “护卫军军团长,拉蒙-赫特赞,平乱有功,封王家骑士,自组五千骑士团,封侯爵,世袭三世,赐瑞雷因三领。” “禁卫军统领韦罗尼卡-帕尔罗特,平乱有功,封王家军事顾问,并中央军,成立新军团,封公爵,世袭三世,赐卡威尔三领。” “宪兵队长,瑟雷斯-纳加罗,平乱有功,封……” 冗长的册封不断进行,累得维烈大汗淋漓,身形摇摇欲坠。他本来体质就不好,也没受过武术训练,这么近乎悬空地久跪,当然吃不消。另两个就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识破姑姑居心的诺因怒火熊熊,焦躁下很是难受。惟独罗兰气定神闲,稳如泰山。以他的功力,这样跪上三天三夜也没问题。不过,心情也好不到哪去。 终于,拉克西丝的恶作剧进入尾声,同时也是**:“埃特拉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辅佐有功,封荣誉国事顾问,赐姓耶罗,封一等公爵,世袭五世,赐卡拉尔郡。” “梅迪城主,梅莲可-迪-休拜卡,辅佐有功,封荣誉国事顾问,军部客座,赐姓耶罗,封一等公爵,世袭五世,赐加林郡。” “隐捷敏亚宰相,维烈-杨,兹事体大,特封宫廷术士,首席魔法顾问,赐姓耶罗,封伯爵,世袭三世,赐路西斯三领;其主贝姆特-瓦托鲁帝,正式任命隐捷敏亚城主,荣誉国事顾问,封一等公爵,世袭五世。” “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平乱辅佐有功,封全国兵马总元帅,一等执政官,赐宅邸一座,亲兵三千,封一等公爵,世袭十世,赐谢雷、拉普罗两郡。” “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辅佐有功,政绩优秀,为众臣之表率,特封国师,常伴君侧,封维安亲王,赐姓耶罗,世代永袭,封耐留恩等三郡。” 听到这里,东城城主的瞳仁猛然收缩,但他什么也没说,和所有受封的功臣一起深深欠身,恭敬地道:“谢主隆恩。” 环视一圈,拉克西丝高高举起权杖,正午的阳光在她身后形成耀眼的光影,举手投足,气势非凡:“最后,我宣布,大赦天下,免税三年!” 广场上欢声雷动,“摄政王万岁”的呼声响彻云霄。 ****** 加冕仪式结束后,维烈几乎站不稳,好不容易才在护卫的扶持下缓过气来。仿佛故意一般,侍从跑来请他入宫详谈,商讨国事。 “那个元帅肯定是故意的!”护卫们都愤愤不平。 “现在起要叫摄政王陛下了。”留下一个包容的浅笑,维烈礼仪周到地跟随侍从离开了热闹的广场。 华丽的会议室里,一位国王,四位城主已然就坐,面前摆放着茶点。和去年的首都会议相比,同样的场景却增色不少,因为在座无一不是俊男美女。 “对不起,我来迟了。”一进门,维烈就诚恳地致歉。拉克西丝笑得有点促狭的成分:“无妨,维烈宰相身体不适,难为你这样急匆匆地赶来。”苦笑了一下,维烈没有跟她计较,坐在诺因旁边的空位上,无形中形成和北、东城主对峙的局面;而南城城主坐在拉克西丝的对面。 “辛苦大家了,在这个本该忘怀一切,尽情庆祝的日子,还召集大家商量正事。不过,我国正处于新旧交替的时刻,只有麻烦诸位忠诚能干的臣子多多效力了。” 以亲切而实际的话语为开场白,年轻的摄政王双手交叉托着下颚,笑容威而不严,含而不露,光华外显,神韵内敛,尽显君王的魅力。余人纷纷表示不敢当,愿尽绵薄之力。 “治国法为体,民为本,因此今日会议的重点是宪法的修改,和税率的调整——罗兰城主,上次首都会议王兄强迫你负担四城的粮税,这是极为不公平的举措,我代他向你道歉,并正式取消这一政令。” “万分感谢摄政王陛下的体恤,谨代表全城上下,接受您的圣恩。”这是罗兰的真心话。拉克西丝点点头,话锋一转:“不过,荒年还没过去,如何实行减赋,安民攘内,确实是最忧急的事务。” “摄政王陛下所言极是,如今才第五年,还有四个荒年,民众已经困苦不堪,加上至今还没过去的严冬……唉。”最受天灾侵扰的北城城主情不自禁地吐苦水。南城城主尖锐地道:“税务固然是要紧的课题,国内的安定也很重要吧?摄政王陛下,不知您打算如何处理我城的沦陷区?”她恨西城入骨,虽然对维烈个人的观感不坏,还是忍不住当众撕破脸,要求一个交代。 维烈平和地道:“这是我城和贵城之间的事吧,为何向摄政王陛下质询?就算要调停,也该由当时在场的诺因城主负责。”梅莲可大怒:“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服从摄政王陛下?” “有关这一点,我正要澄清:我城并不打算归顺。” 此言一出,人人震动。维烈依旧眼观鼻,鼻观心,神态安详自在。虽然贝姆特没给他指示,他本身也不是强硬的人,但是和西城人民相处久了,又看尽一千年的挣扎求存,对于他们的心态,他了解得一清二楚。 拉克西丝敛去讶色,换上温雅的笑靥,柔声道:“可否请宰相阁下详细解释?” “好的。”维烈的口吻带着明显的歉意和更多的恳切,“摄政王陛下,我不过是个蒙老板错爱,意外一步登天的平凡乐师,并非西城人,所以我接下来说的话,纯粹是客观的发言——各位,请扪心自问,在隐捷敏亚内乱迭起,为争夺粮食自相残杀,民不聊生的时候,你们可曾伸出援手?而在他们不得已发动侵略,靠掠夺他人填饱自己时,你们又是否看出其中的症结,做出适当的应对呢?没有,王室抛弃自己的臣民,四城舍弃自己的胞泽。” 在场的人都无言以对。 “当然,我不是在指责各位,毕竟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是逝去的人的责任。侵略也终究是侵略,不能被任何借口美化。只是…发生的就是发生了,无法改变,也无法扭转。哪怕和解,也是在经过不懈的努力之后,相当遥远的事情。我城和中、西两城都结下了不共戴天的深仇,这仇怨不可化解,也不应化解,不然如何对得起死去的人?摄政王陛下,我衷心期望我城能从和贵国并荣的友邦,回归过去的上下关系,但不是现在这个时候,这种形式。” “宰相阁下的意思我理解了。”漫长的沉默后,拉克西丝神色凝重地颌首,眼中多了份赞赏和亲和,“其实我也是相同的打算,只不过,表面必须做秀一番,不然,也是对特地前来的你不敬。”维烈回以心领神会的浅笑:“我明白。” “等等!”梅莲可却听不进去,厉声道,“你自己也说了,侵略不能作为借口!我城凭什么作为贵城的粮仓?你们土地贫瘠也不是我们的责任!”维烈叹了口气:“梅莲可城主还是没理解。在这方面,令千金要比你识大体。” 南城城主陡然僵住了:“你…你说希莉丝?这关希莉丝什么事!?” “她是我的冒险同伴,从去年的丰之月认识起,就一直结伴至今。” “怎么可能……”梅莲可失神的低语被诺因惊喜的声音打断:“真的吗?希莉丝跟你搭档过?”维烈绽开人来熟的笑容:“嗯,她常常提起你这个师兄,说你教她偷窃篡改。”诺因嘿嘿一笑:“她还记得啊,小时候我们常玩这种游戏。”梅莲可回过神:“等等,口说无凭。” “这件事我可以作证。”罗兰淡淡地道,“拍卖会时,我亲眼看到希莉丝和他在一起。”梅莲可一窒,半晌,满脸苦涩地喃喃道:“她去了拍卖会?早知如此,我——” “恕我直言,梅莲可城主,希莉丝对你的成见非常深。”想起同伴剪掉的长发,维烈有点动怒,言下也不客气起来,“之前强迫她联姻也罢了,可以说是政治上的不得已,可是她都用离家出走来抗议,你为什么还不慎重考虑一下,依旧保留这个婚姻?希莉丝不是任性的孩子,是因为她有更远大的目标要追寻,而非逃避公主的责任。她的价值不由你来定义,她本身也不是你补偿遗憾的工具。你的感情生活请认真处理好,不要牵扯到下一代头上,造成无法挽回的隔阂。” 闻言,梅莲可满脸通红;米利亚坦也面露尴尬。余人看在眼里,心道原来如此。叹息的叹息,鄙夷的鄙夷,不屑的不屑。 干咳一声,维烈清俊苍白的脸庞也浮起红晕:“失态了,我并非用希莉丝打击梅莲可城主,只是一时气不过。那个,先前说到……”诺因好笑地提醒:“希莉丝比她老妈识大体。” “对对,谢谢殿下。”维烈喝了口茶润嗓,也不管自己欠缺洗练的话语让某人听得刺耳,续道,“希莉丝曾说,她和所有的梅迪人一样,痛恨总是侵略他们的隐捷敏亚人,视他们为万恶的侵略者,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但是看到西城的真实情况时,她心里的仇恨化解了,她发誓决不再敌视任何一个隐捷敏亚人,同时,她也决不允许他们侵占南城的领土,伤害南城的百姓。” “……”席间的众人都有所触动,梅莲可尤其震撼。 “这不是原话,不过大致意思没错。梅莲可城主,国与国,城与城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简单。哪边弱小,哪边就注定受欺辱。没有什么可怨可恨的,也没有正义邪恶之分,有的不过是舆论的对错而已。你我两城的关系,由实力说了算;是和还是战,也是在谈判桌上决定,而非这个会议室。”维烈沉着地道。梅莲可不再吭声。 顾虑友人的心情,拉克西丝没有对这番交锋发表主观的见解,技巧地转移话题:“宰相阁下的政见相当正确,那么,贵城也准备用相同的态度对待我国?容我提醒,之前我还当众宣布减免贵城的赋税,但三年以后呢?”维烈露出为难之色:“很抱歉,我城上下恐怕不会同意交税。”要刚刚变富裕的西城人民交出粮食?杀了他们还比较痛快! “哎呀呀,真是大逆不道的发言。不对不对,西城现在算是我国的友邦,那这是敌视的言论吗?我这个刚即位的摄政王,是不是应该新官上任三把火,好好教训你这个破坏和平的使者?” 没有被吓到,维烈苦笑道:“不要再逗我了,元…摄政王陛下,你早就有解决方法了不是吗?”拉克西丝嫣然一笑,翡翠绿的眸子依然跳跃着揶揄的光芒:“代价可是很大的哟。” “没关系,我的心脏禁得起惊吓。” “呵呵。”拉克西丝愉快地笑了。有个不用提防有异心,又在公事上可以讨论互助私下可以**调剂的臣子,让她大为开怀。维烈的出现就像一道清风,吹散了政界积压的阴云。 “很简单,行政方面的老手,农田水利的技术人员,要多少你尽管开口。相对的,五年——我只给你五年。五年后,我要隐捷敏亚并入我国的版图,贝姆特向我称臣!” 维烈耸然动容,为对方的切中要害。新生的隐捷敏亚还太脆弱,尽管有他暂时撑着,却非长久之策。文盲生手太多,一切都要从头摸索,根本消化不了肖恩留下的自然财富。如果不在短时间内站稳脚跟,就连让其他城望而生畏的庞大军队,也难保不分崩离析,成为插进自身的利剑。所以目前,借助外力迅速稳固政权,建立起完备的管理机能是当务之急,即使这样也等于埋下了不安定的种子。 “若摄政王陛下信任我,我愿意用这五年的时间,说服老板和九位佣兵团长,让西城上下认清现实,做出合理的选择。”维烈站起来,肃然承诺。拉克西丝定定注视他,吐出四个分量十足的字:“我相信你。” 黑发宰相绽开令人心房一暖的笑容,深鞠一躬,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那么,接下去的会议我不便参与,就此告辞。期待下次和摄政王陛下同席的日子。” “我也衷心期待——诺因,你送他一程,顺便带他到宰相府挑人。” 漂亮的一手。罗兰垂下眼,掩盖眸里的冷光:不过,五年,他们有五年的时间吗? ****** 一前一后地走在廊上,中城城主时而聊聊刚才的议题,时而询问师妹的近况。维烈多半默默聆听,回答也言简意赅,眉间凝聚着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的沉重郁结。 “我说你——”来到僻静的转角,诺因猛然转身,恶狠狠地叉腰,“看我不顺眼是不?讨厌就直说,不要一声不吭地闹别扭!”维烈一怔,随即,情不自禁地扬唇:“不是,我不是讨厌殿下。” “骗鬼啊!” “是真的。”维烈笑意加深,纵容的神情宛如看着调皮孩子的父辈,“殿下很坦率,是我最欣赏的类型。”这回轮到诺因愣住,向来只有人说他不坦率,口是心非,怎么—— “坦率不等于老实。殿下能够直面自己的心灵,所以坦率;但是无法老实地说出,所以嘴硬。不过,这点非常可爱。”维烈右手握拳掩住嘴,一副好笑的模样。诺因咬牙切齿,却奇异的并不生气。 维烈的表情沉淀下来,浮起一抹哀伤:“你很像我一个无法原谅的故人,所以我才会有情绪上的混乱,请原谅。” “哦。”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诺因又是惊讶又是好奇。维烈深深低头:“对不起,因为这种理由,就没道理地排斥您,让您不愉快了,我会努力改进。”诺因忍不住叹气:“你这人……还真是认真得过头耶。换作我,早就把这个长得像的家伙抓起来暴打一顿,发泄对本尊的怒火了。”维烈忍俊不禁:“殿下是在教唆我吗?” “哼,你有这个胆子就试试啊。” “不敢不敢。” 漾开真挚的笑靥,诺因捶了他一拳:“好好辅佐贝姆特,最好让他也尝尝你的滋味,像对老妖婆和罗兰-福斯一样。”维烈揉捏伤处,脸上却是笑着的:“他可不吃我这一套,而且,殿下不也吃鳖了?” “好哇!原来你心里都有数,给我离吉西安和史列兰远点!” “恕难从命。” 带着对彼此的好感,这对未来的翁婿慢悠悠地朝宰相府走去。 ****** 春之月21日-中城下界-桑陶宛领地—— 借着夜幕的遮掩,一个小身影快速地在树丛间穿梭,靠近此行的目的地。山林的夜晚怪影幢幢,安静而诡谲。她却丝毫不怕,还大胆地摸黑前进。 “神官大人吹牛说矿山有怪物,哼,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宝贝让他那么紧张。” 穿过捷径,爬上山坡,一溜烟跑进矮人的洞窟,莉妲这才松了口气,放心地开始探险。她固然天生胆子大得离谱,在深夜的林子里行走,还是提了个心眼。 一步三跳地走在狭长的坑道里,莉妲突然停下脚步,疑惑地竖起耳朵。果不其然,不知从哪儿隐隐传来挖掘的声响,还有奇异的嘶吼和细碎的交谈。 有人!吃惊地趴在山壁上,她正要凝神聆听,通道深处响起脚步声,像是提灯的光线慢慢移近。 意料之外的发展引起惧意,莉妲犹豫是该躲起来还是立即离开,来人已经瞥见杵在一旁的她。 “嘿,看我发现什么,一个小兔崽子。”领头的大汉咧开一口黄牙,笑得猥亵而下流。身后五官端正,身披灰袍的男子反应就正常多了:“是山下的孩子吧,只有灭口了。” “一样要灭口,先借我玩玩。”说着,不等僚友答应,大汉疾步上前。 孩童的第六感是敏锐的,看出眼前的人不怀好意,手边又没有可供反抗的武器,莉妲二话不说选择逃跑。她的速度出乎大汉的预料,连扑两下都没扑着,兴起地追了上去。 楠摇摇头,放出一只吸血虻。这种魔兽可以在一刻钟内吸干一个小孩的精血,也免得在普罗斯手下多受折磨。他这个僚友在勘探和采掘上是一把手,人品却着实下作,一起工作的人都十分鄙视。 跌跌冲冲地跑在树林里,莉妲好几次惊险万分地躲过背后伸来的魔爪。普罗斯也不急,尽情享受猫捉老鼠的乐趣。但他清楚楠会暗地里动手脚,拖久了猎物恐怕会死掉,那就没得玩了,于是一把揪住莉妲的后领。 “乖一点,宝贝,你不挣扎,我还会送你一点甜头。” “放开我!”莉妲毫不领情,用力踢他的胸膛。普罗斯抓住她的脚踝,冷笑道:“好烈的小鬼,看来需要调教一番。告诉你,我啊,最喜欢捏碎小孩的骨头,听他们那时的惨叫了。” 莉妲惊骇地僵住,从脚上传来的剧痛也加深了恐惧。她向来要风是风要雨是雨,习惯了被同龄人拥戴,长辈呵护娇纵的生活,几时受过这种苦?当下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竭力忍住才没有落下。 这时,一个童音石破天惊地响起:“放开莉妲!” “利夏!”错愕地看着突然迸出来的双胞胎弟弟,莉妲回过神,“快!快逃!” “又来一个啊。”普罗斯欣喜一笑,在星月的映衬下犹为阴森。利夏吓得牙齿打战,却没有听从胞姐的命令,反而鼓起勇气,吟唱简短的咒语:“源源不断的水啊,汇聚到我手中——雨丝-刺!” 普罗斯惨叫一声,放脱手。万万没料到一个小孩会魔法,让他失了警惕。莉妲和利夏乘机狂奔逃命。 慌不择路地跑了十多分钟,莉妲忽地一头栽倒,断断续续地道:“我…我好累,跑不动了。” “怎么会!”利夏大吃一惊,急得哭出来,胡乱拉扯她,“你不是一向比我会跑,怎么会跑不动?” “我不知道啦。”莉妲的声音也带上哭腔,只觉又累又怕,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一样,再也控制不住,“利夏,我们会不会死?” “不会……我们不会死!”危急关头,以往总是躲在姐姐身后的小男孩爆发出潜藏的毅力,展现出超龄的稳重和镇定,“神官大人会来救我们。” “他不知道我们出来……” “会的,他会知道。”语毕,利夏捏碎了颈子上的水晶链坠。这是神官做给他的传讯水晶,一块碎了,另一块也会有所感应地破裂。本来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场。 做完这件事,利夏也用完了好不容易积蓄的胆量,拖着姐姐躲进树丛。姐弟俩互相拥紧,瑟瑟发抖地等待救援。终于,一个清越的喊声划破黑暗:“利夏,你在哪里?” “神官大人——” ****** 解决了莉妲身上的吸血虻,抱着两个饱受惊吓的孩子回到神殿,银发青年没费多少劲就哄睡了他们。但是年幼的罪魁祸首可以安心地休息,明白这是桩祸事的成年人却睡不着,也不能睡。 “该死!该死!”毛躁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神官蓦然停住,投射向窗外的视线充满杀气:干脆冲上山,把那些家伙全宰了!不,不行,那个驱使吸血虻的黑咒术师一定已经感应到了,只要跑了一个,这里的人迟早被灭口。 “唉——”两手捂脸,神官从胸腔涌出叹息。他早就知道东城秘密派人占领了矮人的矿山,进行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顾虑雪露特的立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约束村人井水不犯河水,维持薄冰上的和平。而现在,冰破了,他要如何是好?如何保住西芙利村?如何保住整个桑陶宛领? 只好向元帅求助了。顷刻间下定决心,神官在脑中迅速计算:不过,远水救不了近火,先叫雪儿帮忙挡一阵子,老天保佑她在附近,没有出任务! 火速写了封求救信用魔法快递寄给青梅竹马,神官焦躁地坐在椅子上等待,手边很快堆了三个空酒瓶。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他期待的人,而是接到通知的艾瑞克。 “对不起,神官。”警备队长懊恼地拉扯头发,神色愧疚中掩不住担心,“我家两个小混蛋……唉,他们——” “他们没事。”神官面无表情地指指楼上,“莉妲稍微受了点教训,不过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康复。”如释重负的艾瑞克转移了关心的重点:“这下怎么办?是不是马上搬家比较好?” “搬家?搬去哪?除非两秒钟里逃到外大陆或异世界!”神官没好气地道,“而且这样大张旗鼓,只会连累更多的人——等雪儿!我已经写信给雪儿,拜托她说项!” “呼……也只有这样了。说到外大陆,幸好你心爱的杨阳不在呢。” 神官微微脸红,啐道:“什么心爱,谁像你这么厚脸皮,成天女朋友挂嘴边。”艾瑞克不以为然地拍拍他:“你这叫闷骚,不叫害羞,老兄。” “闭嘴!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有闲情开玩笑!” “是啊,希望杨阳、昭霆和耶拉姆别这么巧刚好回来。最重要的,你那个朋友能够说服她的同伴。” 重新陷入危机感的两人没有察觉,门外有个纤影缓缓垂下本来要敲门的右手,悄然离去。 杨阳…… 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曾经在吊桥上有一面之缘的少女,东城密探咬紧牙根,眼中射出混合着妒火的杀机。 第二十篇 变奏的音符 序 《满愿石》第二十篇 变奏的音符 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袭击(节一) 离开埃维里沃后,杨阳才想起忘了处理罗兰送的紫莲石。 “真是的,原石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啊。” 看着掌心漂亮的小石头,她很是头疼。随即,脑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有用处啊。》 (哦,你有办法?)杨阳喜出望外。肖恩点头:《嗯,不过我需要一些材料,才能将它的成分提炼出来,做成适当的法器。我会一点炼金术,帕尔这方面的本事应该也是我教的。》杨阳有不祥的预感:(你说材料,大概要多少钱?) 《嗯……最起码试管、坩埚、天平、符纸、‘乳’钵、玻璃瓶,这些需要,算算不少于五百金币吧。》 “五百金币!去偷啊!耶拉姆会宰了我!”杨阳‘激’动地叫出声,随即在同伴的注目中垂下头,(我还是扔了它算了。)是那个堪称两面人的罗兰送的东西,还是扔掉比较保险。 肖恩也烦恼了一阵,迸出个主意:《啊——我想到了,杨阳,把它送我好不好?》杨阳一愣:(送你当然没问题,不过,你要干嘛?) 《我想把里面的能量给莉瑞尔,这样她就可以显形了。》 (那个沙之‘精’灵啊,好吧。)杨阳大方地让出位子。于是,借用宿主的身体,肖恩将友人寄宿的元神袋放在紫莲石上面,‘吟’唱咒文。随着法术的完成,一具玲珑的娇躯渐渐浮现,从模糊到清晰。‘精’巧的面容、如瀑的秀发,飘逸轻灵的气质,十足似个如‘花’少‘女’。 肖…肖恩,你死定了啊!杨阳反应迅速地朝希莉丝看去,果然,那双晴空般蔚蓝的眸子先是因惊讶而睁大,然后恶狠狠地眯起。 莉瑞尔一把搂住友人,亲热地蹭啊蹭:“肖恩,我好高兴啊!终于又可以‘摸’到你,和你说话了!”肖恩也开心地回抱她,一副热恋的架势:“我也是!” ……完蛋了,死还不够,要脱层皮,不,分尸。杨阳惨不忍睹地按住脸。希莉丝豁然站起,沉声喝问:“肖恩,她是谁?”迟钝的青年压根没发觉她口气有异,毫不避嫌地拉着莉瑞尔的手介绍:“希莉丝,她就是帮我领路,分给我能量的那位元素‘精’灵,你的救命恩人。”闻言,希莉丝冷静了些,想起曾在失落神殿前面和莉瑞尔有一面之缘,也是她让肖恩从怨灵的状态里恢复,醋意顿时化为感‘激’,行了一礼:“谢谢你。” “别客气啦。”莉瑞尔爽朗地笑道,“幸好你没事,肖恩那时侯,可是担心得快疯了呢。”希莉丝心里喜滋滋的,加上这番话明白表示情人和这个少‘女’之间没有暧昧,残留的妒火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其实想想肖恩的‘性’格,也知道不可能朝三暮四,只是他老是和‘女’‘性’做出亲密的行为,才让她胡思‘乱’想。 昭霆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是浮着的?”莉瑞尔轻巧地转了一圈:“因为我不是人类啊。”莎莉耶不解:“你是‘精’灵?‘精’灵怎么不是尖耳朵?” “不是。”莉瑞尔竖起食指,严肃地纠正,“我是元素‘精’灵,由玛那‘精’灵进化而成的元素‘精’灵,此‘精’灵非彼‘精’灵。”莎莉耶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肖恩‘插’口:“莉瑞尔,当初是谁把你打回原形?告诉我,我找他算帐!” 沙之‘精’灵打了个寒战,脸‘色’瞬间转为苍白,半晌才挤出声音:“肖恩,不要想去找那个人报仇,那人是……我们不能招惹的存在。”听她说得凝重,众人的背脊都泛起一股凉意。肖恩不死心地道:“可是——” 《肖恩,我看莉瑞尔不是夸大其辞的人,你还是接受她的忠告。而且万一你为了替她报仇受了伤,岂不是叫她内疚?》杨阳劝道。肖恩这才不吭声。 希莉丝也不想情人再管闲事,岔开话题:“对了,莉瑞尔,那个时候你是怎么让肖恩回复正常的?”莉瑞尔漾开怀念的笑容:“啊,这件事我也一直在奇怪——肖恩,你认识一个叫‘莉’的‘女’孩吗?” “莉……”肖恩全身一震,神‘色’变幻,“我只记得她婴儿时的模样。” 婴儿?昭霆三人面面相觑。莉瑞尔一脸献宝的笑:“我知道她成年时的模样哦,要不要我变给你看?”肖恩大喜,当场跳起来,结果撞到车厢顶部,一边哎哎痛呼一边忙不迭点头:“好好。”希莉丝却看出此人对情人意义不一般,正要劝阻,莉瑞尔已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驱动体内的能量改变形态。 “莉!” “诺因!” 《史列兰!》 下一秒,三声尖叫划破青空,吓得赶车的两名男‘性’差点跌倒。耶拉姆敲敲车壁:“怎么了?”昭霆忙着看美人,胡‘乱’应道:“没事啦,没事啦。” 悬浮在车中央的,赫然是个皎洁如月的清秀‘女’郎。修长窈窕的身姿被洁白的连衣裙勾勒得更加优雅‘迷’人;垂至足踝的裙摆下是毫无遮掩的‘玉’足,和她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交’相辉映,纯真而***;夜‘色’的长发卷曲如‘波’‘浪’,仿佛真正的丝缎;心形的小脸上,嵌着一双异‘色’的眸子,左眼紫,右眼绿,美得惊世绝俗。 “世界之相……命运之子……”肖恩抱住头,吐出失神的呓语。甚至没注意到情人的异样,希莉丝惊讶地捧起那张酷似师兄的脸蛋:“好像!好像!太像了!简直就像一个人!不过眼睛不一样,还有头发。” “你说她像谁?”莉瑞尔、昭霆和莎莉耶异口同声地道。 “我师兄。” 师兄!?三个少‘女’脸上划下数条黑线,疹子掉满地:那不是男的嘛!杨阳顾不得满腔疑问,关怀地问道:《肖恩,没事吧?》 “可恶,果然是这段封印最强。”肖恩疼得没空回答,竭力与试图压制记忆的剧痛对抗,不一会儿就汗湿重衫。当他回过神时,对上四双担忧的眼眸。 “没事。”虚弱地笑了笑,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沙之‘精’灵搂入怀中,不断亲‘吻’她光洁的额头,喃喃道,“莉、莉……” “肖…肖恩。”希莉丝的危机意识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情人的下一句话又让她缓过气来:“莉是我的养‘女’。” “养‘女’!?”昭霆和莎莉耶齐声惊呼。因为肖恩外貌幼稚,言行更幼稚,她们一直忘记他生前就是三十三岁的成年男子,足以养大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如获至宝地搂着莉瑞尔,肖恩笑得欢欣:“嗯,我从小婴儿一手带大的养‘女’。” 可是,她怎么会这么像史列兰?杨阳心道。希莉丝问了和她相同的问题:“可是,她怎么会这么像诺因?” “像谁?” “我师兄。” 肖恩愕然:“你师兄!?那不是男人嘛!为什么会长得像莉?”希莉丝没好气地道:“你问我,我问谁。”昭霆猜测道:“巧合吧,维烈不也长得像阳,小时侯还一模一样。”余人想想也对,又没有别的解释,就接受了。 莉瑞尔指着自己:“要不要我维持这个样子?”肖恩微微一笑,抚‘摸’她的头,动作明显出于习惯:“不用了,变回去吧,莉是莉,你是你。” “没关系,我很喜欢这张脸。” “不是的,我不喜欢…抱歉,我不喜欢别人变成莉的模样,对我而言莉是独一无二的。” “哦。”莉瑞尔乖乖变回原样。希莉丝寻思:那肖恩将来岂不是会很讨厌诺因?这可不妙。莎莉耶戳戳肖恩,语气带着促狭:“你养‘女’很漂亮哦,眼睛尤其特别。” “那是世界之相。”肖恩一字一字道,表情充满恨意。余人鹦鹉学舌:“世界之相?” “嗯,我想起一点点。在我的时代有一则预言:‘命运之子能驱逐魔族,拯救世界;当‘精’灵的王者与异界的来客相遇,转轮会启动,诞下世界之相;暗之子必须舍弃,光之子需要迎接;圆月之刻圣柱中央,成长为命运之子的光之子会和世界之相邂逅,踏上逃亡之路;当时机成熟……时机成熟……后面的我记不起来了。” “这什么和什么呀?”莎莉耶听得一头雾水。昭霆和希莉丝皱眉苦思:“好像在哪儿听过。”杨阳第一个想起来,将肖恩挤进去,喊道:“是埃洛尔长老!埃洛尔长老讲的故事!降魔战争的起因!‘精’灵王和魔界公主的悲剧恋情!”昭霆击了下掌:“对哦。”希莉丝眼神不定地瞪视情人:“那肖恩是——” “我是那个学员。”和宿主‘交’换回来的棕发青年坦承,“是我救走了莉。” 当时在场的三人倒‘抽’一口凉气,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听当事人亲口承认感觉还是不同。莎莉耶鼓起腮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昭霆不耐烦地道:“我告诉你!就是‘精’灵王和魔界公主看对眼生下小孩,然后魔界公主翘辫子,小孩被肖恩救了,两个人一起逃亡。小孩另外有个名号叫世界之相,肖恩的名头是光之子和命运之子。”莎莉耶恍然大悟:“哦~~~” “我也听说过,那时我已经是元素‘精’灵。”莉瑞尔回忆道,“‘精’灵王奥佛瑞特和玛格蕾特公主的事引起很大轰动,玛格蕾特公主死后,奥佛瑞特陛下还被软禁在东方学舍里,最后和魔王艾尔拉斯同归于尽。”肖恩苦笑道:“是吗,这一段我没想起来。” “你没想起来啊?”昭霆讶道。 “嗯,我说了只想起一点点。” 希莉丝犹豫片刻,道:“肖恩,其实你想不起来,可以不用勉强。”肖恩摇摇头,面‘露’坚定:“不,莉和帕尔的部分,是我必须想起来的,我也希望想起来。”希莉丝叹了口气,不再劝说。 等等,‘精’灵王,我曾经梦到过‘精’灵王。杨阳一个‘激’灵:在小姆的梦里!那个时候还以为是记忆‘混’‘乱’,现在看来不是,‘女’儿长得像爸爸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这还是不能解释史列兰的问题。 一连换了几个角度,什么天马行空的猜想都冒出来了,杨阳突然从头冷到脚,喝道:《肖恩,让我出来!》 “呃?”尽管不明所以,肖恩还是马上让位。出来以后,杨阳却不见有何异状,镇定自若地起身:“我有点闷,想出去跟耶拉姆换个位子,你们慢慢聊。” ****** “你听到多少?” 坐在车前座上,享受凉风习习,杨阳一边把玩垂在‘胸’前的长辫,一边询问身旁的男子。听出她的语气是确认,朱特坦然道:“全部。” “军人果然耳目敏锐。”苦笑了一下,杨阳两手托着下巴,眼里多了份‘迷’茫,“有时候我实在不理解,你们这些人的想法,像加莱……” “红死了,我知道。”朱特打断,神情敬佩而叹惋,“她是位优秀的法师,阁下一定很伤心。” “伤心么。”杨阳的低喃有着怀疑,那个深红‘色’房间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还有伊维尔伦城主冻结的眼神,“我倒不这么认为,对他们那种人而言,死一个部下不过是死一条狗。” “阁下不是这种人!” “唉唉,好吧,算我失言。”杨阳搔搔头,抹去脑中的景象。朱特也收起情绪‘波’动,沉‘吟’道:“你见到罗兰城主了?”杨阳一凛,佯装镇定地撑起笑容:“何以见得?” “如果不是他亲自出马,红绝对不会在那种地方栽跟头。”朱特嗤鼻。杨阳耸了耸肩:“拉克西丝元帅有你和加莱这样优秀的部下,他也有他的部下啊。”虽然已经对罗兰没有任何好感,但他毕竟是肖恩的徒孙,她不得不尽量护着。 可惜,以她的水平怎么瞒得过朱特:“看来,如果我要你指正罗兰城主,你一定不会答应。” 杨阳毫不退缩地迎视他:“朱特,拉克西丝元帅就从来没做过肮脏事吗?”前军人无言以对。 “老实说,无论你的上司,还是罗兰城主,都非常姑息我们。”杨阳盯着自己的脚丫子,为游戈而过的浮云倒影轻柔叹息。此情此景,应该泡壶茶,慢慢啜饮着欣赏,为什么她要谈论这么杀风景的话题!? “照常理,你们应该早就铲除我们了,谁也得不到最好。所以,我实在没资格发表什么见解,也应该尽早觉悟,做出选择才对。可是算我不识好歹吧,我还想当缩头乌龟,能拖多久是多久。这样的生活,我不想结束。” 朱特没有嘲讽,也没有劝说,手撑着下颚,远眺的目光浮起几不可察的微澜:“其实你们的生活方式,很让人羡慕。” 只是人生,身不由己。 ****** 沿着埃维里沃大道北行了近两天,一座大都市出现在地平线尽头。 “难得来一次纺织之都,一定要好好买几件衣服!”希莉丝看着目标振臂疾呼。昭霆感兴趣地问道:“那里的衣服很好吗?” “哈,全世界,德兰的衣服如果称第二,没有一个城市敢自称第一。特别是老牌染坊‘沁蓝’和第一布商‘倾城’。”希莉丝捧着脸颊‘露’出如梦似幻的神情,“我曾经穿过一次,真是……说不定连国王正式场合穿的礼袍也比不上。”听到国王二字,余人第一反应是亚拉里特,描绘他大腹便便,裹成粽子的模样,一阵反胃。 “不是啦!你们想那‘肥’猪干什么,是元帅!元帅穿起王袍肯定‘棒’极了!”一看到同伴的表情,希莉丝就知道他们想歪了,急忙纠正,随即拍拍情人的‘胸’膛,“上次我买给你的衣服只剩下一件了,正好补充。阳也可以买几件,人要衣装马要鞍嘛。” “可是,很贵吧。”杨阳前脚反对,后脚肖恩也叫起来:“不要!一定贵得要命!” “讨厌,你怎么还是这么穷酸,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而且衣服是必需品,不像你的食物是消耗品。” “对,这钱不能省。”昭霆摇旗支持。莎莉耶投票赞同:“反正有两千金币呢,‘花’掉一点也无所谓。” “像你们这样挥霍,金山银山也败光!”肖恩依然坚持己见,被‘女’孩们群起攻击。杨阳把他赶进去,好言好语地道:“先看看吧,价廉物美就买,不然实在没意思。别忘了我们是在旅行,要好衣服干嘛?穿给魔兽看?”希莉丝等人虽然满心失望,面对她和气的笑容也发作不出来,只好妥协。 于是,载着四‘女’三男的马车驶进德兰的大‘门’。此刻,正是阳光最充足的时段。 啪!一张纸打上耶拉姆的脸,揭下一看,上面竟然是个衣不蔽体的‘女’郎,当场喷鼻血。朱特吹着口哨凑过来,一边欣赏一边啧啧连声:“太劲爆了,德兰的风气真开放,我要考虑在这里定居。” “这、这到底是什么?”捂着通红的脸庞,刚刚步入青‘春’期的少年狼狈地低喊。朱特又截下两张纸,甩了甩:“好像是商家的宣传单。” 正如他猜测的,满街都是这样的纸片,几乎铺满了街道。附近有好些衣冠楚楚的男‘女’拉着行人介绍,后头立着广告牌和横幅。昭霆探出头:“死小鬼,怎么这么吵啊?” 耶拉姆没能回答,一群人活象瞧见蜂蜜的熊一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道:“小姐,小姐真是可爱啊,请务必做我们[海苑]的代言人!” “去,是我先看到她的!小姐,加入我们[诗绮],保证你夺魁!” “吹牛不打草稿,也不照照镜子!别信他小姐,我们[金纺]才是数一数二的老字牌,包你一炮而红。” ………… “好像很好玩。”莎莉耶听得心蠢蠢‘欲’动。希莉丝干脆打开车‘门’,和昭霆一起出去了解情况。 不想凑热闹的杨阳摊开书,手持一杯茶,摆出与世隔绝的姿态。见她是男‘性’外表,也没人来‘骚’扰她。 过了好半天,三个少‘女’才一脸兴奋地回到车上。两名男士近乎逃难地甩动缰绳,驾车离去。杨阳用书签夹住看到的页数,问道:“出了什么事?” “选美!”昭霆两手握拳,叫得惊天动地。杨阳十分错愕:“选美?罗兰城主也会搞这种噱头?” “不是罗兰城主啦,是这里的商家想的主意。”莎莉耶勾住她的手臂,笑靥璀璨,“杨阳,我们去参加好不好?赢了有免费衣服做奖品,还是这儿最好的店铺设计的哦。” “啊哈哈,我这个模样?”杨阳干笑。希莉丝安慰道:“说不定这两天就变回来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四年才有一次。是德兰所有商家个人联盟举办的盛会,通过让代言人穿自家设计的服装参加比赛,竞选出谁是最美丽的人,哪件衣服最漂亮。奖品莎莉耶说了——来!我们来看看哪家可以下注!”说着,搬出一堆宣传单。昭霆和莎莉耶大声叫好。 就算变回原样,我也不适合参加这种比赛。苦笑了一下,杨阳没有参与同伴热火朝天的讨论,继续看起书来。 ****** 名为[‘春’华展]的大型选美比赛定于创世历‘春’之月22日举行,而今天是14号,意味着如果参加的话,要在德兰停留超过一个礼拜。 “真是的,她们为什么老是喜欢拖时间?”耶拉姆坐在旅店[展览馆]的大厅里絮絮叨叨。杨阳体贴地倒了杯茶给他,安抚道:“算了,她们也是难得这样。” “什么难得!”新仇加旧恨,耶拉姆的嗓‘门’渐渐提高,“在雷南郡为了星华的事耽搁,在米尔菲为了拍卖会耽搁,在白银之谷为了扎姆卡特耽搁,在提拉为了打怪物耽搁,在瀑布为了救那帮‘精’灵耽搁,在树镇为了巴巴拉耽搁,在死亡沙漠为了找失落神殿耽搁,在多罗村为了探险地下遗迹耽搁,在赫拉特为了解封印耽搁,在香都为了莎莉耶耽搁,在耶林那为了迎冬祭耽搁,在拉鲁为了参加祭神比赛耽搁,在莫尔斯港为了打工耽搁,在浮岛为了参观耽搁,在伦琴为了五千金币耽搁,在这里又为了几件衣服耽搁!” 杨阳叹为观止,等他喝完茶,才柔声道:“耶拉姆,其实你很想早点回村子吧?”褐发少年持杯的手僵住,半晌,赧然嗯了一声。 “对不起,都是为了我和昭霆……” “不光是神官大人的拜托。”耶拉姆打断,语气有点不自然,“我自己也不放心,让你们俩单独旅行,肯定早就完蛋了。”杨阳粲然一笑:“那我就说声迟来的谢谢了。” “不用。” “哈哈,是啊,师兄妹之间是不用说什么谢。”杨阳托着下巴,神思不属地道,“不知道神官现在在干什么呢。”耶拉姆轻哼:“不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就是在喝酒。”杨阳摆手:“不会的啦,他学习都来不及了,肯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懒散。”并不知道她曾经灵魂出窍和师父见面的事,耶拉姆一愣,正要询问,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带着不熟悉的颤音:“死小鬼!” 转过头,他仿佛被雷劈中般当场僵硬。 昭霆身穿以橙‘色’为主基调的洋装,上身高腰短外套,连襟绣出‘精’美的‘花’纹;领口是两道‘交’叉的蕾丝‘花’边;裙摆宛如绽放的‘花’朵一样膨起;盛装的华丽‘揉’和青‘春’的活泼,使她看起来就像一只可爱的香橙,引‘诱’人品尝。 “怎么样?”为了掩饰羞涩,她刻意转了一圈,不与对方目光相对,编成松软麻‘花’的棕发随之飞扬,‘露’出因不见光而白皙晶莹的颈背,和耳鬓的珍珠发饰相映而辉。耶拉姆只觉一股热气直冲脸部,喉咙莫名的干涩,结结巴巴地道:“还…还可以。” “什么还可以!”听到自己‘精’心打扮的造型才被打了这样一个分数,昭霆叉腰瞪目,更让她生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泼‘妇’本‘性’***出来了。” 莎莉耶蹦蹦跳跳地走近,耀眼的金发以粉‘色’缎带系起,走动间如灿烂的流金;长长的丝绸腰带水‘波’般萦绕在她苗条的身段和一袭薄蓝的裙间,勾勒出烟行媚止的清纯;整个人仿佛来自深海的小妖‘精’。杨阳鼓掌:“很漂亮哟,莎莉耶。”金发少‘女’回以甜甜的笑容,重重啾了她一记。 昭霆吃醋地嘟起嘴,耶拉姆正要说两句真心的赞美,委托棕发少‘女’做代言人的店铺成员已经一窝蜂涌上,美辞丽句滔滔不绝。另一家[海苑]也不甘示弱地夸赞自己的代表。 “对了。”不同于被捧得飘飘然的昭霆,莎莉耶对阿谀奉承早就麻木了,当下左耳进右耳出,说出下楼的目的,“肖恩你快去看看希莉丝。” “她怎么了吗?”棕发青年立刻紧张地站起来。 “也没怎么样啦,就是‘弄’不好她那头短发,正火呢。” 想起情人剪短的长发,肖恩二话不说跑上楼,推开制止的工作人员,闯进房间。希莉丝正伤脑筋地摆‘弄’一把剪刀,瞥见他进来,吓了一跳:“肖恩!?” “头发不好‘弄’?”肖恩走到她身后,观察片刻,询问旁边一位造型师,“有没有小一点的剪子?还有剃刀?” 经过一番‘精’心而熟练的修剪,希莉丝注视镜中的自己发呆。 原本一刀平的及肩红发被剪至齐脖,削出层次,柔软地朝内弯曲,众星拱月般衬托出一张明‘艳’的丽容,和火焰一样‘艳’红的晚礼服搭配得恰倒好处,既有鲜‘花’般的娇‘艳’,也有蓓蕾似的优雅。 “太‘棒’了。”造型师们都啧啧赞叹。希莉丝十分惊讶:“你会设计发型?”肖恩绽开自豪的笑靥:“会一点,以前莉的头发都是我帮她剪的。” 哼!本来满心的欢喜化为淡淡的醋意,希莉丝举起一盒腮红,大牌地命令:“帮我上妆,戴首饰。” “这个我不会耶。”肖恩头痛地道。他过去接触的‘女’‘性’,要么不爱打扮,要么没钱打扮,从没机会学习这一手。还是造型师解除了他的窘境:“我们来吧,您在旁边看着就好。” 当三个不相上下的美‘女’出现在大厅,客人们都看得目不转睛。俏丽活泼的昭霆,美‘艳’奔放的希莉丝和清纯可爱的莎莉耶,各有各的特点,使得在场男‘性’的唾液分泌量急遽增加,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 耶拉姆心情复杂;朱特连连吹口哨,竖起大拇指称赞;杨阳暗暗苦笑。 唉唉,真是有点自惭形秽啊。 喝完一杯茶,她内心的‘阴’云消散大半,徐徐站起:“我上街逛逛。”这么好的机会,不去欣赏各路美‘女’太对不起自己了。自家三尊天仙已经拜见过,没必要再继续瞻仰。众人一讶:“不用陪吗?”杨阳笑着摇手:“不用,我一会儿就回来。主要是去书店和茶铺,你们不会有兴趣的。”语毕,扬长而去。 ****** 和音乐之都伦琴一样,德兰的建筑也很有古意,不过在各种布匹的装饰下,就显得前卫许多。无论是民居的阳台,商家的货棚,染坊的陈列柜,都摆满了颜‘色’鲜‘艳’的纺织物。有来自南城,手工‘精’致的羊‘毛’地毯;本地的绸缎和丝绢;北方的亚麻布和纱巾。比这些更吸引人的,是仿若翩翩彩蝶,满街穿梭的‘女’郎们。风姿绰约的已婚‘妇’‘女’和清新可人的未婚少‘女’,构成一道道亮丽的风景。 天堂啊!站在街角,杨阳险些潸然泪下。肖恩搞不懂地问道:《杨阳,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美‘女’?》 (因为我自己不是美‘女’,望梅止渴也好。) 《谁说的!》肖恩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激’烈反驳,《你明明就很漂亮,很可爱!》杨阳叹了口气:(的确,我长得不差,但是不打扮,谁看得出我是‘女’的?)除了神官,罗兰几个特殊例子。 肖恩一窒,不解地搔搔头:《对了,你的长相明明就不粗犷,还很文雅,怎么人人第一眼都会认错呢?》被他一指出,杨阳也奇怪起来,抱‘胸’沉‘吟’:(嗯…大概是气质的关系吧。) “先生,看中哪块纱巾?要不要我帮你挑?”因为她是对着一家‘露’天布店发呆,老板误以为她是客人,热情地招呼。杨阳干笑:“哈哈,这……”想了想还是没解释,开始认真挑选。反正旅馆有三个正在兴头上的‘女’人,买回去让她们高兴高兴也好,她却完全没想到帮自己买一条。 帮昭霆抓了一打头绳;莎莉耶挑了一卷粉蓝‘色’的缎带;希莉丝选了一块式样典雅的手帕,杨阳满意地叫老板打包,视线突然落在货架的最上层,一抹潋滟的紫流泻出牵动心弦的光泽。 紫‘色’的绢纱,是珍品中的珍品,纱线本身的质地和做工的‘精’细且不论,仅仅染料,就是内陆不可能出产的稀货,只有在水域拥有绵长海岸线的东城才能从偶尔捕获的深海贝类中提取,漂染而成。还有边缘的美丽银线,明眼人都看得出是真正的秘银。 倒是很适合史列兰,不过要他头发留长才好绑。杨阳爱不释手地抚‘摸’,怀念远在卡萨兰的友人。肖恩也凑热闹:《很适合莉呢,如果她在就好了。》 “客人喜欢这条吗?”注意到她的动作,老板为难地搓手,“不过这个货架上的都很贵,一般都是达官贵人来买。”杨阳展‘露’出亲和力十足的微笑:“没关系,我只是看看。”这老板倒也不势利,没有因为她穷就拉下脸,还指着纱巾介绍起出产地和制作工艺。杨阳兴致勃勃地听着,两人哈拉了近半个钟头才想到付款。 “哎呀。”翻腰包时,杨阳咋了咋舌,“零钱买茶叶用完了——老板,金币找不找得开?”幸好耶拉姆把两千金币分了一部分给她们。 “找…找得开。”老板吃惊得舌头打结,递出东西后才回过神,“先生,既然你有钱,不妨把这条纱巾买下来,只要四枚金币而已。”杨阳很是心动,尽管四枚金币相当于她全部的家当。 算了,一直忘记买史列兰的见面礼,他又送我那么珍贵的耳坠,于情于理都要还。 “好吧,我买了。” ****** 《难得你这么挥霍。》 (因为史列兰是我重要的朋友啊。)兴高采烈地把玩新买的纱巾,杨阳一点也不心疼,(嘿嘿,还可以借此说服他留长发,一定美呆了!)肖恩奇道:《她是‘女’孩子?》 (男的啦!就是希莉丝口中的诺因,她的师兄。) 《什么!》肖恩这一惊非同小可。杨阳叮嘱:(不过我和他见面的事是机密,你不可以告诉希莉丝。)一时聊得太投入,走错了路,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 “啊,怎么会走进小巷里来。”仗着有个超强的保镖,她也不是很紧张,只是晃来晃去找不到出口。两旁都是低矮的棚屋,还有一座像是废弃工厂的建筑,周围一个行人也没有。 突然,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有股空间错‘乱’的扭曲感,两‘腿’不受控制地软倒,浑身传来针刺般的痛楚。 《杨阳!》肖恩担忧地大喊。杨阳刚应了声没事,看清自己撑在地上的双手——苍白的肌肤,纤细的指节,而非原来有些粗糙的蜜‘色’手掌。 “变回来了!”先是惊喜,随即庆幸地吁了口气,“幸好是在这种没人的巷……” 一言未毕,身后响起噼里啪啦的声响。她骇然转过头,看到一个平民模样的青年站在几步远处,草稿似的文件散了一地,戴着单框眼镜的脸很文静,可惜现在被张口结舌的蠢相破坏了。 被……被看到了。杨阳尚未从不知所措的情绪中平复,对方已回过神,浮起欣喜之情,大步走上前,近乎扑的跪下来,恳切地道:“你…请你做我的代言人。” “哎!?”杨阳和肖恩一齐愣住。 ****** “请随便坐,不好意思,家里很‘乱’。” 跟着青年来到工厂旁边的一座棚屋,杨阳四下环顾。这是间不足四米宽的斗室,只有一张‘床’,一台织布机,两把椅子和一个衣柜,十分简陋。‘床’铺衣服什么的倒是收拾得很干净,只是满地的纸团和碎布增添了凌‘乱’感。 不是她轻率,实在是迫不得已。变成肖恩的那天晚上她正在睡觉,身上当然只穿了一件单衣,这副模样怎么好到街上去丢人现眼?只好先躲一阵子再说了。 “茶、茶。”青年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杨阳翻了个白眼:“我喝水就行了。” “哈哈,我这人糊里糊涂的,让你见笑了。”递给她一杯温水,青年笑的腼腆。杨阳油然兴起好感:这个笑容很像维烈,应该不是坏人。不过基于必要的防心,她还是意思意思地轻抿一口,没有真的喝。 “你为什么要我做代言人呢?”杨阳困‘惑’地发问,“如你所见,我——你以为我是男是‘女’?” “‘女’的啊。”青年一脸错愕,“看就知道了。” 看就知道了!?杨阳和肖恩目瞪口呆:他…他眼光真锐利!青年笑道:“我先自我介绍,我叫葵,爱好是服装设计,现在在一家没名气的小店打工,也报名参加了这届的‘春’华展。” “我叫杨阳,你的名字很‘女’‘性’化啊。” 葵尴尬地笑了:“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这里的人都习惯用植物命名,像我的‘女’朋友就叫菖蒲。” “菖蒲?真是个好名字。”杨阳遥想一个野‘花’般自由率‘性’的‘女’‘性’,却听得对方郁郁地道:“嗯,她已经去世了。” 红颜薄命啊!暗叹天道不公,杨阳突然冒出个猜想:“莫非…我长得很像她吗?”葵愣了愣,随即会意,笑着摆手:“不是不是,我之所以邀请你做我的代言人,是因为你是我看过最符合‘‘春’天’形象的人。” “‘春’天?” “对,我和菖蒲都认为衣服要由适合的人来穿才叫好衣服,不然再漂亮也枉然,所以设计了许多平凡的式样。但是我们也有不切实际的梦想,就是‘四季’系列。菖蒲想用它在每个季度的服装展上夺魁,可惜,她只来得及完成‘春’的。” “你们的理念很特别嘛,不过,的确有道理。衣服是应该由合适的人穿,不,是照人设计。”杨阳由衷赞同。葵流‘露’出喜‘色’,对一个有梦想的人而言,最高兴的莫过于得到支持。 推了推眼镜,他急切地问道:“你要试试吗,菖蒲做的衣服?” “这个……”杨阳清俊的脸庞浮起红晕,无视肖恩的大声叫好,不安地确认,“你真的要选我吗?就像你看到的,我没什么姿‘色’,也没什么特别。”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没自信,但我的眼光不会错的。”葵起身打开一个暗柜,“如果你不信,就穿穿看。” 《杨阳,他说的没错,你穿‘女’装真的很好看。》肖恩也为宿主鼓劲。不忍附逆他,加上盛情难却,杨阳只好首肯,小声道:“那,有没有假发?”葵一愕:“假发?有是有,可是,有这个必要吗?” “有!” “好吧。”看出她有很强的自卑,葵体贴地包容了这个任‘性’的要求,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只木盒。杨阳打开一看,情不自禁地惊叹:“哇啊~~” 里面是一束保养得非常完好的秀发,宛如琥珀的蜜金‘色’,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亮,使房间增‘色’不少。 “这是菖蒲的头发。放心,是她生前剪下来的,因为她是裁缝,不方便留长发。” 杨阳关上盒盖,气急败坏地瞪视他:“这么——这么珍贵的礼物,我不能接受!”葵失笑:“别介意,你愿意答应我的邀请,就是最好的报答,菖蒲一定也很高兴你使用这顶假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杨阳当然不好拒绝。 对方拿出来的是一套比她想象中朴素的裙装,高领、长袖,介于礼服和普通正装之间的式样,淡绿的颜‘色’异样清澈,流水一般光滑。杨阳暗暗松了口气:幸好,这样的衣服她不会有太大的***感。但是接过手,她才发现没那么简单,款式简单归简单,配套的鞋子首饰却一样不缺,而且这布料…… “奇怪,这个手感——”简直比丝绸还顺滑流畅。 “这是水之丝线。”葵‘露’出有些悲伤的微笑,“菖蒲是个优秀的裁缝,能把许多常人无法处理的材料织成布匹。”杨阳哦了一声,不好细问,抱着衣服和假发起身:“那,我来换。” “抱歉,地方太小,就委屈你在那里试穿,后面有镜子。”葵指着角落挂的厚布帘,神态轻松自然。在他看来,杨阳就是他的模特而已,没什么好避嫌的。像他这种全身心扑在艺术上的人,也难以对异‘性’产生绮念。 杨阳看出这一点,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设了道结界,这才放心地宽衣解带。她虽然没穿过也有常识,这样的正式服装,里面一般只能穿最薄的内衣。 《呜呜~~》肖恩呻‘吟’。杨阳意会,顿时面红耳赤:(肖恩,你把五感关闭啦!) 他们共用一具身体,着装时自然会有感觉。 《没…没关系,我还受得住。》肖恩咬牙忍耐,对一个正常的男子而言,最残酷的莫过于体验穿‘女’装的感受了,其次是像维烈那样,接收***的记忆和感情,《因为同化的影响还没过去,我关不了。》 (……辛苦你了。) 好不容易挨过这场酷刑,肖恩睁开眼,看到宿主只是随便把假发一套,道:《啊,头发我来‘弄’吧。》杨阳巴不得‘交’给他,连忙让位。忍着不断冒出的‘鸡’皮疙瘩,肖恩对着镜中的“自己”梳妆打扮。 《好了!》终于完事,他忙不迭地躲回‘精’神世界,收拾残破的男‘性’自尊。杨阳则瞪着镜子发呆。 这是她!? 镜里的少‘女’清冶皎洁,温雅恬静。长长的秀发一半披散下来;另一半在左边挽了个简单的蝴蝶髻,而后从里面挑出两缕,编成细密的‘花’结,以绿‘色’的小发夹固定;脸侧也留了散发,用丝带系住尾端,点缀琉璃珠,更衬得眉目如画;水绿的衣裙明明不透明,却清莹得仿佛一汪碧泉;领口和袖管镶着‘精’美的薄纱;‘胸’前的小褶皱,微膨的裙摆和雪纺腰带将她原本平板的身材妆点得玲珑有致,又不失优雅;整个人让人想到明媚的阳光穿过枝头洒在青青的草地上,那样云淡风清的美丽。 秀长的黑眸流转间,带着淡淡的妩媚和风情;白如润‘玉’的脸颊氤氲着古雅,透出娇‘艳’的红,远比任何化妆更牵动人心;温和自然的笑意停伫在眉梢眼角,一举一动恰如和风扑面,全身散发出丝丝缕缕的‘春’日暖意。 《太‘棒’了!》肖恩‘激’动地大喊,‘女’装的不自在也被抛到九霄云外,《杨阳,你真是绝世佳人!》 “……哪有这么夸张。”杨阳小声反驳,脸红得更厉害,不知往哪儿放的手表现出属于少‘女’的羞涩,一如她内心开始苏醒的‘女’‘性’自觉。 “好了吗?可以让我看看吗?”听到她的声音,葵提出合理的请求。杨阳撤掉结界,先探出头,然后磨磨蹭蹭地走出来。葵倒‘抽’一口凉气,久久说不出话。 “太‘棒’了。”吐出和棕发青年一样的赞美,他再次深深吸气,“比我想象的更好。杨阳小姐,你真是我的贵人。” “哪里,我只是贡献一点劳力而已。”穿衣服的劳力。 葵莞尔,和这个气质怡然的少‘女’在一起,连生‘性’腼腆的他也不禁放松下来。杨阳犹豫了一下,道:“谢谢你。”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应该向眼前的人道谢。葵毫不意外地笑了,眼神深邃而宁静:“杨阳小姐,请记住,是衣服衬托了你,而不是你衬托了衣服。” “嗯。”杨阳绽开发自心底的笑容,柔声回应。 ****** 午后的市集,热闹缤纷。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道纤影步履如飞地掠过。左手压着宽边草帽,隐约可见盖住颈背的黑‘色’短发;头低得几乎碰到‘胸’口;白‘玉’似的脸蛋透着不安的羞红;每当快碰到人时,总是慌忙避开,帽檐又压低了几分。 《杨阳,你干嘛鬼鬼祟祟的嘛。》肖恩不解。杨阳咬牙切齿:(因为我不想被人当成变态!) 脱下那身行头后,她又恢复了原先的自卑。基于保密要素,必须等到比赛当天再让[‘春’天]亮相;她也不好借人家‘女’朋友的假发戴,只好穿上菖蒲的旧衣服,用草帽遮掩,战战兢兢地上街。 虽然剪掉长发,菖蒲似乎还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因为葵拿给杨阳的,是一件勿忘我‘色’的连衣裙,边缘缀着白布绣的小碎‘花’,十分漂亮,也十分‘女’‘性’化。 呜呜呜,千万不要有人识破!杨阳诚心祈祷,她可不想被人围观或抓到牢里去。可惜天不从人愿,心慌意‘乱’下终于和人撞了个满怀,上移的视线和一双错愕的眼对个正着。 完了!一瞬间,杨阳万念俱灰,沮丧得几乎哭出来。以往被认错,她顶多一笑置之,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在‘女’‘性’意识萌芽的现在,她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她是个‘女’孩子啊! 《杨阳……》清晰地感到宿主的心情,肖恩心疼的同时打定主意:如果这个人敢说出什么不当的话,他就要把他扁成猪头! “小姐。”对方一脸恍然大悟地握住杨阳冰冷颤抖的双手,轻声细语,“你的头发是被人剪掉的吧,别怕,就算这样,你也很漂亮,很可爱。” “呃?”杨阳一时反应不过来,呆楞的表情更让男子肯定自己的猜测无误。刚刚帽檐扬起的刹那,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他生平所见最无助的娇靥,湿漉漉的黑眸无比楚楚可怜,仿佛受惊的小鹿,足以‘激’起任何男‘性’的保护‘欲’。 太合适了!她正是他遍寻不获的“名‘花’”! “请容我自我介绍,我是[百‘花’园]的老板,您和我们一套[含羞草]系列简直是天造地设的相契!请务必接受我的邀请,做我们的代言人!” 杨阳哭笑不得,也放下心头的大石,正要回绝,肖恩已忍无可忍——被同‘性’握着手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放开!”‘抽’出手,劈头给了他一拳,他气咻咻地大喊,“当街调戏‘女’‘性’,你要不要脸!” “调戏?”男子愕然。黑发少‘女’抱头哀号。棕发青年还是一副捍卫‘女’儿的老爸模样:“牵着一个陌生‘女’孩的手唠唠叨叨,不是调戏是什么?杨阳…我已经答应一个很好的设计师,你去找别的含羞草吧!”语毕,重重一哼,大步开路。 失神地目送他的背影,男子喃喃道:“凤仙‘花’……” 没错,那种活力四‘射’的气质,灿亮如火的眼神,和他想象中的凤仙‘花’实在太般配了! 不知道自己被安了奇怪的‘花’名,肖恩依旧以万夫莫挡的气势昂首阔步,一边安慰友人:(杨阳,不怕,谁敢说你是变态,我就揍得他不认得东南西北!)杨阳又好气又好笑,也十分感动,叹道:《好了,肖恩,让我出来吧。》 (可是——) 《真的没事,穿裙子一定让你很难受,别勉强了,我也不怕被人误会。从那位先生的反应,我这个样子应该还满…满像‘女’的。》 (也对。)肖恩放心地吐了口气,‘交’出身体的控制权。杨阳刚戴正歪掉的草帽,理了理衣服,又是一大群人围上来,受欢迎程度令她目瞪口呆。好不容易披荆斩棘回到旅馆,又忐忑起来。 昭霆她们会怎么说?趴在墙上,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她在大厅里寻找同伴的身影。还没找到,几个冒险家打扮的青年就围住她,温和地问道:“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找人?” “那个……嗯。”没料到会被搭讪的杨阳红了脸。一个青年跟着脸颊泛红;另两个浮起明显的殷勤之‘色’:“不用怕,进来再找好了,这里都是正规的客人,不会对你做出失礼的行为。” 我看上去很柔弱,很胆怯吗?听了这番话,杨阳不禁反省。这时,还是穿着晚礼服的希莉丝叉腰走来:“喂,你们竟敢在这种地方调戏良家‘妇’‘女’,太丢冒险家的脸了!” “什么啊!不要血口喷人!”三人一齐怒吼。杨阳举起手,怯怯一笑:“希莉丝。” “!?”红发少‘女’一愣,随即,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阳!!!” “阳?”坐在角落的昭霆等人讶然起身,看清这边的情景,也是一个比一个眼睛瞪得大。杨阳被他们瞧得怪不好意思:“很奇怪吗?” “哪有奇怪,简直太适合了。”希莉丝上前将她转了个圈,啧啧赞叹,“谁帮你打扮的?” “一个好心人。” “那真要感谢他,我都快认不出了。” “是啊,阳,你真太太太酷了!”昭霆比着胜利的手势走近。莎莉耶笑‘吟’‘吟’地道:“这下不会有人再把你当成男的了。” 当成男的?其他客人一致打量杨阳——十足的***嘛!谁会这么不长眼? 不习惯受人瞩目,杨阳随便找了个借口开溜:“这套衣服是借的,我还要还给人家。”但是回到客房后,她却没舍得马上脱下,而是走到穿衣镜前,细细端详。 和以前一样的五官,却散发出过去没有的‘女’人味,‘混’合着娇柔和羞涩,驱散了中‘性’的感觉,恬静的蓝‘色’更将她天‘性’的温柔端庄增幅十倍,营造出淑‘女’的优雅。 唯一的遗憾是,曲线不明的身段和参差不齐的短发。 想起希莉丝教的“***秘法”,杨阳刚抬手想‘揉’一‘揉’,在肖恩的惨叫声中及时收住,改为抚‘摸’发尾,俏脸一片晕红:“还是留长吧……” ‘女’为悦己者荣。生平第一次,黑发少‘女’体验到这种滋味。 真想让神官看看这样的我。贴着镜面,她逸出一声轻柔的叹息。 ****** 随着选美比赛一天天接近,杨阳也越来越期待。 本来她是抱着置身事外的心情当陪客,但是现在,她希望捞到一个小小的奖项,比如参与奖什么的,以报答葵的期许。冠军?算了吧,她从来没有这种妄想。 这天,杨阳一如既往地早起,坐在大厅里喝茶看报。几乎一摊开,眉头就挑了一下。 “维烈杨?维烈这家伙,竟敢剽窃我的姓。” 《临时抓来用的吧,他毕竟是西城的宰相,平民出身不太好看。》肖恩一边帮友人说话,一边浏览报纸,《维烈做伯爵了呢,好威风。》他看不懂中文,但杨阳为了训练自己的古代语阅读水平,拿的是神殿的早报,而神殿的消息也流传得比较快。 “伯爵……”杨阳嘴角‘抽’搐,难以想象这个称号被套在同伴头上,突然扑哧笑起来,“下次好好嘲嘲他。”肖恩也不怀好意地笑了:《嗯,一定让他难受死。》 两人正讨论得起劲,‘门’口传来一阵喧哗,抬眼看去,只见一人跌跌冲冲地跑进来,拉着附近一个客人急声询问。肖恩刚觉得那张满是淤青红肿的脸有点眼熟,杨阳已惊叫出声:“葵!” 闻言,对方立刻转过头,朝她奔来,把一只沉重的金属盒塞到她怀里:“快!拿着它上楼!一会儿有人问起,千万不要说见过我!”杨阳拉住他:“出了什么事,葵?”服装设计师苦笑:“是我自己惹来的麻烦,连累你真不好意思,里面就是那件衣服,如果……”一言未毕,疼得直‘抽’气。肖恩将宿主挤进去,托在他腋下:“等等,你的肋骨好像断了,让我看看。” “臭小子,找到你了!” 几个穿着鲜蓝‘色’衣服,人高马大的男子闯进旅馆,一眼就盯住葵,来意不善地包围过来。肖恩皱了皱眉,把葵按坐在椅子上,喝道:“站住!” 加持了风系魔法的声音震住在场的每个人,来者还没回过神,就见那弓箭手打扮的少‘女’表情从威风凛凛转为温文尔雅,速度快得让他们以为自己眼‘花’。 “各位。”她平和的笑容和语气都有着降火的效果,“有话好好说,这位是我的朋友,平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你们要杀要剐,请拿个理由出来。不然,恕我无法袖手旁观。” “是沁蓝的人。”旁边有人小声咕哝。杨阳敏锐地捕捉到,暗暗思量。领头的大汉粗声粗气地道:“小姑娘,你别管,这人偷了我们重要的设计,理应由我们带回去治罪。” “胡说!”葵本来想觑空逃走,以免把杨阳拖下水,听了这番话,浮起悲愤之‘色’,“你们害死了菖蒲,还想抢走她的遗物!”杨阳眼中‘射’出犀利的光芒,神态还是一派闲雅:“太奇怪了,你们要指控他,应该上宪兵处,怎么是带回去?这不是‘私’刑吗?”一个喽罗叫道:“臭丫头,不要给你脸不要脸,快闪开!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 “‘露’出真面目了吗。”杨阳微笑,丝毫没有被吓到。紧接着,楼上传来活泼的嗓音:“像你这种恶仆,我拿来练拳脚还嫌寒酸——乖乖站好!姑‘奶’‘奶’下来了!” “他干嘛听你的?”清脆的童音讥嘲。明亮的‘女’声附和:“昭霆,阳和肖恩搞得定,你就别凑热闹了。” “什么人在那里叽叽歪歪?”喽罗怒吼。领头的大汉也老大不爽:“小姑娘,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再不让开,我们就连你一起抓了。”杨阳的回答是对友人的放行:(肖恩,‘交’给你了。)她的弓箭和魔法在这种狭窄的地方施展不开,还是用‘肉’搏最方便。 “好勒!”肖恩活动了一下手脚,挑衅地勾勾食指,“谁先上?” 一阵‘乱’七八糟的吆喝后,就是鬼哭狼嚎和人体倒地的声响。 “外强中干。”下了个评语,意犹未尽的棕发青年向看得呆然的店老板和客人挥手致意,颇有明星架势,“抱歉啦,各位,打扰你们吃饭,大家继续、继续,这些垃圾我们会处理。” 他们不是吃惊这个吧。杨阳自知形象全毁,果然葵愣愣地道:“我一直以为你适合‘‘春’天’,没想到夏天你也‘吻’合。” “呃,这个,哈哈哈……”肖恩干笑。希莉丝押着气呼呼的昭霆下楼:“这位就是你说的好心人吧,我来帮他疗伤。” “麻烦你了,希莉丝。” “喂。”店老板走近,压低声音道,“你们最好把这些人也治一下,上‘门’赔个罪,沁蓝可不是好惹的。”莎莉耶讶道:“沁蓝?他们是沁蓝的人?那不是一家染坊吗?” “没这么简单。沁蓝可是独占了全城40%的染业,连王宫的衣服也由他们和倾城联手制作。虽然近几年风评不好,但是满愿师小姐特别喜欢他们染的蓝‘色’,所以城主大人也对他们诸多容忍。” 冰宿啊……杨阳很是意外。昭霆叉腰道:“这不是仗势欺人嘛,冰宿怎么这样!” “住口,昭霆。”对于这类事,杨阳的见识和肚量要宽得多,“冰…兰冰宿小姐应该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单纯喜欢那种染料,何罪之有?错的是利用这一点搞小动作的沁蓝。”身在高位者,往往连喜好也不得自由,她由衷同情如今的冰宿,也不认为罗兰是真的纵容,多半有什么‘阴’谋。 啊,难道!想起埃维里沃的事,杨阳脸上变‘色’:他想把我们当成清道夫,一路扫‘荡’贪官污吏、‘奸’商投机客吗?那可无味至极。 老板点头赞同:“没错,满愿师小姐和城主大人一样,是个物‘欲’非常淡泊的人,我们甚至怀疑她喜欢染料的传言是沁蓝放出来的,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沁蓝的势力太大了,它还有个靠山王室呢!当今摄政王陛下也是它的老顾客。所以奉劝你们一句,息事宁人吧。”语毕,潇洒离去,留下冒险家们面面相觑。 “事情是我惹出来的,我走。”伤势痊愈的葵站起来,杨阳将他按回去:“你说什么话,太见外了,这件事摆明了是沁蓝不对,我帮定了。”不管罗兰有无诡计,总之她不能坐视葵遭殃。 “就是!打架怎么能少我一份!”昭霆豪气万丈地拍‘胸’,完全理解到错误的方向。莎莉耶一副懒得再讽刺她的表情。这时才慢悠悠下楼的耶拉姆道:“这些人‘交’给我和朱特,你们上去讨论吧。不过在我们回来之前,不要做出任何实际行动。”昭霆哼了一声,蹬蹬蹬跑上楼梯。 ****** “到底怎么回事?” 一关上‘门’,希莉丝就直指问题的核心。葵抱着金属盒坐到椅子上,谢绝了杨阳递来的茶,沉默半晌,用一种平板的语调道:“我和沁蓝的仇,要追溯到三年前。那时我还是刚刚出道的小卒子,而菖蒲已经是相当有名气的裁缝。她才华洋溢,技巧娴熟,任何材料到了她手上,都能变成美丽的布匹。但是她常常冒出奇怪的点子,不是专注于日常服饰上面。比如用席塔合金做剑鞘,用火龙皮糅合乌金做铠甲等等。” “那她应该算是工匠。”希莉丝感言。葵笑了笑,神‘色’开朗了些:“嗯,所以她才会和我投缘,我的想法也是杂七杂八的。但是她所属的沁蓝总行对此很不满意……” “菖蒲是沁蓝的员工?沁蓝不是染坊吗?”杨阳提出质疑。 “是染坊,但近几年开始涉足其他行业,而且隐隐有并吞倾城的势头。可想而知,他们有多么重视菖蒲,可是菖蒲不喜欢那种压抑的环境,希望更广泛地发展自己的才能。最重要的,她看不惯他们的做法。沁蓝总是盗用别人的设计,强迫我这样的自由工作者为他们效力;还在生意上无孔不入,钻法律空子,拉拢关系,巨额贿赂,处处打压别的商号,‘逼’得他们不是走投无路就是妥协合并,所以菖蒲——” 顿了一下,葵才继续说下去,眼角泛起泪光:“菖蒲辞职了,想用自己的成就让沁蓝知道,这么下去不是正道。沁蓝的当家很愤怒,屡次威‘逼’菖蒲回去,还用卑鄙手段砸她的饭碗,烧我们的屋子。我和菖蒲都没有屈服,正好也有个机会,就是年度的服装展。只要在展出上获得名次,就不用再担心沁蓝的‘骚’扰。在德兰,还有许多底子厚的商家。但是比赛当天,沁蓝的人闯进休息室闹事,指控菖蒲偷了他们的藏品,要抢走她参赛的衣服,争执中……害她意外身亡!还身败名裂!” 杨阳叹息佳人的香消‘玉’陨;昭霆也同情地说了声“节哀顺便”;比较冷酷的莎莉耶无动于衷;希莉丝沉‘吟’道:“沁蓝的当家莫里安,我听过他的事迹,的确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希莉丝?”杨阳诧异地眨眨眼:刚到德兰时,同伴可是对沁蓝推崇备至。 “到一个地方就打探是好佣兵的素质。”红发少‘女’一笑,“沁蓝是还保持着原来的水准,但自从老当家死后,他们的经营风格就变了。新任当家莫里安固然是个有能力的人,却过于急功近利,结下不少仇怨。不过市长和他父亲‘交’好,买他面子;很多阁员、大臣也被他笼络;又招买了‘私’兵和护卫,所以至今屹立不倒。” “什么嘛!这不是和穆伦一样的***!”昭霆愤慨地拍打‘床’铺,“怎能让他这么嚣张下去!”葵正要劝说,杨阳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葵愣了愣,习惯‘性’地抬手,一推推了个空,这才想起单边眼镜在打斗中遗失了,苦笑道,“总会有办法的。”听出言下之意,杨阳眼神一沉:“他们拆了你的房子?” “……” “工作也没了吧——这样你怎么活?”她义愤填膺地起身,“不行,这件事我管定了。”肖恩大声叫好,接手了挑拨大任:“没错,沁蓝迟早会知道我们帮了葵,就算我们不‘插’手,他们也会上‘门’,那还不如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众人呆呆重复。肖恩竖起食指,‘精’力充沛地嗯了一声:“要快、狠、准,打得对方翻不了身,这是我千年智慧总结出来的经验。”希莉丝气急败坏地道:“你疯了,这里杀人可是犯法的!擅闯民宅也是!没等你开始闹呢,宪兵队就来了!” “所以要快啊。”肖恩不为所动,“关键是掌握沁蓝那些罪恶的证据,只要一个人突入内部,或者抓住那个当家,我们就赢了。”昭霆兴致勃勃:“好像雷南郡的时候。”葵急忙‘插’口:“等等,请别为了我……” “谁说是为了你?”肖恩一个扫视***他的抗议,“我们是为了自保!与其让沁蓝带着大批人马杀过来,不如攻其不备。”莎莉耶徐徐举手:“算我一份,我就赞成。” “当然了!” “我不同意!”希莉丝坚守阵线,“这太冒险了!我决不支持这么有勇无谋的行为!”肖恩好言相劝:“可是向宪兵队和市长求助一样冒险啊,连退路都没了。哪怕我们逃走也行不通,你、昭霆和莎莉耶已经报名参加‘春’华展,如果临时弃权,必须‘交’付罚金。”想到梦寐以求的衣服会化为泡影,希莉丝立刻不吭声了。 比起‘交’付罚金,耶拉姆一定会选择踢馆吧。杨阳思忖。果然不一会儿两位苦力回来后,褐发少年先是震惊得喷茶,听同伴细说完利害关系,又沉默下来。 “走吧。”良久,他做出这个要钱不要命的决定。 ****** ‘春’之月19日,恢复了冒险家扮相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目的地迈进。走到一半,昭霆停下脚步:“对了,今天是阳的生日啊。” “咦!”众人大吃一惊。杨阳尴尬地抠抠脸颊:“没关系,去年我也没过。”因为时间错位的关系,被召唤来这个世界时已经20号,等于莫名其妙长了一岁。 “那怎么行!”希莉丝首先反对,“生日可是一等一的大事!你待在这里,我们去买礼物。” “真的不用了啦,我们现在有要事在身。” 希莉丝为难地蹙眉。耶拉姆开口道:“晚上再买吧,我亲自下厨煮一桌宴席。”杨阳口水泛滥:“哇~~太‘棒’了!”昭霆和莎莉耶也振臂欢呼。 沁蓝的总行坐落于商店街和高级住宅区‘交’汇的地方,是一栋看上去像‘私’房的豪华别墅。广大的‘花’园极尽美丽,大‘门’和主屋之间由一条‘玉’石铺成的大道连接,旁边还有两个对称的喷水池。 原则上,当家有坐镇总行的义务,不过事务一般由总管处理。现任当家莫里安虽然有生意上的才能,毕竟还年轻,工作以外的时间,都在外面‘花’天酒地。 这天中午,忙了一个早上的员工们正要回家吃饭,‘门’砰的被撞开,几名守卫哀号着跌进来。 “什么人在此闹事?”总管闻讯赶来,身后跟着一群保镖,只见‘门’口站着四男三‘女’,其中一人让他瞪大眼,“葵!好小子,你总算识相,自投罗网!” “不对,总管。”一个守卫挣扎爬起,指着领头的肖恩说明经过,“我们本来也以为这些人是押着葵上‘门’讨赏的,没想到一到‘门’口,他们就突然发难,把我们揍成这样!”总管眯起本就细小的眼睛:“那就是沁蓝的敌人了?” “你太看得起我们啦,我们怎么会是你的敌人呢?”肖恩笑眯眯地开口,一脸阳光灿烂。 “你们不是别的商家派来的?那为什么把我的手下打成这副模样?” “不会吧,他们是您的手下?这种不堪一击的角‘色’怎么会是尊贵的大人您的手下?凭大人您的身份威望,至少也得找个剑圣才够场面。” 希莉丝偷偷捶了情人一记:“喂,你闹得太过火了。”肖恩不解:“怎么,在死前给人最好的待遇不是应有的礼仪吗?”耶拉姆无力地道:“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 “总之,如果捧他几句就可以让他高兴得连自己的名字也忘记的话,我们又为什么不捧他几句呢?毕竟他那种陶醉的傻样子也会成为我们记忆里的美好笑料嘛。”肖恩兴高采烈,振振有辞。这回连杨阳也忍不住教训他:《肖恩,你声音太大了。》她倒是不怪同伴挑衅,使对方失去理智是正确的做法。 “哦,下次我会注意。”肖恩诚恳地反省。总管全身发抖,咆哮道:“给我把他们抓起来!” 保镖们一拥而上。葵和莎莉耶自动退到最后;耶拉姆和朱特保护他们;肖恩、昭霆和希莉丝并肩迎上前。钝锋的大剑像铁棍一样砸得众人喊爹叫娘;希莉丝则舍弃了细剑,借助灵活的身法敲晕攻击自己的对手;肖恩最招摇,长长的电鞭一卷就是三个人,扔到角落堆山,难保完事后不会踩上去摆个poss。 总管见情势不妙,正要溜进内室搬救兵,肖恩已看破他的意图,挥鞭绊倒他。耶拉姆的法术也刚好赶到:“冰箭!”闪着晶莹白光的箭矢穿过总管的衣摆,将他钉在地上。 “哦哦,完美的魔控力。老头,别扯,撕了会连‘裤’子也掉……啊!” 迟了,只听得一声脆响,总管僵在当地,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原本瑟缩在旁边的员工见状,又是吃惊又是好笑。肖恩倒是很过意不去,扔了个水幻术,道:“放心,现在你光着***跑也没人会发现。”对方哪里会领情,歇斯底里地叫道:“杀了他!杀了这小子!” “太难看了,海恩。”明显带着愠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锦衣华服,金光闪闪瑞气千条活象个灯笼的青年站在宽敞的走道上,身旁簇拥着十几名一看就知道颇有本事的‘侍’卫,以及一个像有兽人血统的高壮男子和两个漂亮的‘侍’‘女’。总管打着颤小声分辨:“少爷,是他们太强了。” “丢人现眼。”比较高的‘侍’‘女’丢下一颗红‘色’晶石。虽然看不出那是什么,肖恩还是将总管卷到一边,拉着昭霆和希莉丝后退;耶拉姆也见机地支起屏障。 轰!总管原本趴着的位置多出一个乌黑的大‘洞’。 “喂,他可是你的手下,你居然这么狠!”肖恩吓了一跳,转向那个‘侍’‘女’,“还有,这种危险的东西怎么好‘乱’扔!”尽管威力远远比不上帕西斯制作的火元素晶体,效果也够惊人。 ‘侍’‘女’不答,青年冷笑道:“少假惺惺了,你这个擅闯民宅的暴徒。识相的,就快把葵‘交’出来,磕头谢罪。”希莉丝拉住想发作的情人,扬声道:“你就是莫里安当家吧?我承认我们的来访很失礼,但这是因为你对我们的朋友动粗在先,现在扯平了,我们坐下好好谈谈如何?” “哼,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谈——德鲁,宰了他们!” 那男子应声出列,没有走楼梯,直接翻过栏杆跳了下来。亏他身材魁梧,竟然这么灵活。耶拉姆不失时机地发动魔法,集中一点攻击的水弹被对方轻易用拳头接下。但肖恩的风刃就不好挡了,全是散‘射’。德鲁也不慌‘乱’,只有瞄准头部的两发闪开,其余的任由它们打在身上,还毫发无伤,只是衣衫破裂,有点狼狈。 “果然有兽人血统。”肖恩被挑起战意,右手展开凝聚火元素。不一会儿,一柄八尺来长的长枪就出现在他的掌心。与此同时,那‘侍’‘女’又挥手洒出一把星屑般的物质,奇异的香气扩散开来。 不好!肖恩扔出长枪阻挡兽人的脚步,飞快变换手决:“风涡!清净之水!”他速度虽快,昭霆、莎莉耶和葵还是倒了下来;及时闭气的四人则安然无恙。当旋涡状的风卷吹走‘药’粉,蓝‘色’的水雾弥漫开来,动弹不得的人们也恢复了行动力。 “麻痹粉……你是炼金术士?”还击了那‘侍’‘女’一道[衰弱‘射’线],肖恩召回炎枪,架开德鲁的拳头,舞得泼水不进。饶是德鲁手长足长,一时也突破不了长枪的攻击范围。希莉丝张开[光辉之幕],以免再发生刚才的事。耶拉姆则瞄准楼上观战的几人,准备释放一个比较强的攻击魔法。 “冰刃连‘射’!” ‘吟’唱完咒语,闪光的符文浮现在他‘胸’前,从中‘激’‘射’出十几枚弧状的冰刃,沿着曲线轨迹飞向目标,华丽的法术效果令旁观的人们啧啧称奇。 好帅哦,早知道我也学魔法了。见他们又是火又是冰的打得熬是好看,昭霆暗暗嫉妒。面对疾‘射’而来的冰刃,莫里安毫不动摇。另一个‘女’仆两手虚抱住‘胸’口的挂坠,怪异的事发生了,冰刃像被搅‘乱’似的一阵旋转,掉头折返。 “法器!?”耶拉姆反应迅速,立刻躲回结界后面。雪白的光幕一个不落地挡下所有的冰刃,但也变得透明了些。对方得理不饶人,右手抬起,戴着戒指的食指划了个圈,汹涌的火海喷涌而出。 这时,肖恩已经‘逼’退了对手。灼热的炎枪在他身上留下七八道轻伤,最惨的是衣服,焦痕处处。为了不在大庭广众赤身‘露’体,德鲁只好咬牙切齿地逃到里屋。腾出手的肖恩顺势用手上的能量支起障壁,吸收了气势汹汹的炎‘浪’。 好熟的招式!杨阳一愣。友人的反击还不是到此为止,随着一声“礼尚往来”,十来颗火球砸在天‘花’板和楼道上,吓得‘女’仆尖叫连连,法器也忘了使用。莫里安大怒:“你……”没等他说出“你”后面的话,肖恩已挥鞭缠住他的手腕,拖了下来。恼他出手狠毒,故意转了两圈,再轻轻放下。 莫里安受惊过度,整个人软成一瘫泥,直到脖子上被架了一把剑也没回过神。肖恩也不好过,他武艺强归强,硬件条件却不支持,战斗时不觉得,一松懈下来,那是哪儿都疼,只差没弯腰驼背哀哀叫,竭力装作若无其事:“全部放下武器,乖乖投降,不然我就宰了他!”两个‘侍’‘女’首先手忙脚‘乱’地扔出法器,其他人也不甘不愿地弃械。 “好。”肖恩扬‘唇’,用剑尖勾起莫里安的下颌,“现在,看着我的眼睛。” ****** “肖恩,你用了催眠术吗?” 事后,希莉丝询问情人。当姗姗来迟的宪兵队赶到,莫里安非但没有指控他们,反而摆出忏悔的姿态,涕泪‘交’流地叙述自己的恶行,把他的手下看得目瞪口呆。虽然有人声称他们的主子“中邪”了,宪兵队长却一副消极怠工的架势,查也不查,押着自首的犯人就跑路,临走时还抛给肖恩一个感‘激’的眼‘色’。 “嗯,这是最简便的方法。”肖恩承认,随即吐吐舌头,“不过,催眠同‘性’真的好恶心啊。”莎莉耶安慰地拍拍他的背。耶拉姆敛眉沉思:“我总觉得宪兵队长的态度太奇怪了。” “不奇怪啦,我跟他打过招呼,拍‘胸’担保会拿到证据,叫莫里安伏首认罪,请他不要‘插’手,还和他几个部下打了一场,才好不容易说服他。”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葵双目含泪:“让你们为我这么费心,真是……” “哎呀,你讲话怎么跟老头一样。”昭霆摆手,爽朗地笑道,“你是阳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朋友之间计较什么。”耶拉姆附和:“难得说了句人话。”昭霆气恼地追打他,引来阵阵笑声。 《这件事会怎么解决呢?》杨阳有点不放心。肖恩对答如流:(这个嘛,判刑是不可能的,莫里安毕竟是沁蓝的当家,后台牢靠的大商人,顶多关个几天,思想教育一番。如果市长聪明,倒是可以乘机架空他的权利,换别人取代他的位子。这样,也算是报应了吧。)杨阳默然片刻,道:《菖蒲一个如‘花’少‘女’,就这么白死了吗?》 琥珀‘色’的眸子浮起沉郁的笑意,不同于过去的清澈。 (这是没办法的,世道就是如此不公平。) 《肖恩,你会不会怨?》 (怨?)棕发青年洒脱地笑了,映着午后的阳光,格外灿烂,(我已经做到尽己所能,无愧于心,为什么要怨?) ****** 解决了葵的难题,少‘女’们开始专心致志地打扮,等待‘春’华展。和她们一样雀跃的,还有其他参赛的‘女’‘性’和等着看美人的男‘性’。尽管是以服饰闻名的纺织之都,能这样互相攀比的大型活动也不多。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22日,在热闹的气氛中,宣布‘春’华展开幕的魔法烟火在空中绽放;布置得‘花’团锦簇,彩带飘扬的中央广场上,只见人山人海。中间耸立着一个巨大的舞台,正是比赛的现场;台下有给评审和一些贵客坐的椅子;外围就是自由的站台。小贩起劲地叫卖,流‘浪’艺人和‘吟’游诗人四处表演,连剧团和马戏团也来凑热闹。 杨阳百无聊赖地坐在休息区,后悔没把茶具带来。她拿的号码牌非常靠后,和同伴们天差地远,看来大赛的工作人员多少有点势利。四下环顾,都是忙着补妆、穿衣、练步的少‘女’***。风景是无限好,可是眼‘花’啊! 还是一个个看比较美。杨阳‘摸’着下巴沉‘吟’,突然听到一个盛气凌人的‘女’声:“喂,你,闲着就帮我系系腰带!” 哦,美人!杨阳双目一亮,不介意她的口气,起身做了个荣幸之至的手势,细心地帮她把腰带挽好,然后对友人道:(干脆你帮她‘弄’‘弄’头发吧。) 《好啊。》肖恩也很大方,温言道,“头低下来一点。”‘女’郎反‘射’‘性’地照做,当意识到时,繁琐的头饰已经被拔掉好几支,一支挂在前额当垂饰,散发挽起,编成华贵的云鬓。 “好漂亮……”只这么小小的调整,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从俗‘艳’变成高雅脱俗,‘女’郎盯着镜中的自己发呆。肖恩绽开高兴的笑容:“你喜欢就好。” 本是抱着找茬的目的而来,却被好心对待的‘女’郎满脸通红,嗫嚅道:“谢谢你。”转身匆忙离开。肖恩一头雾水地目送她,正要询问宿主,撒娇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帮我!也帮我‘弄’!” “哎!?”棕发青年不知所措地看着这支娘子军。黑发少‘女’长叹一声:命苦也。 所幸轮到她还早,得以一一帮这些娇小姐梳头,累得腰酸背痛。倒也不是不开心,只是偷看比赛的计划泡汤了。昭霆三人同情她的遭遇,却爱莫能助。因为背后的商家都有头有脸,她们的名次很靠前,开赛没多久就听见司仪的呼唤。 “那我们走咯,阳。” “好,加油!”肖恩代替友人挥手祝福,正让他打扮的少‘女’道:“你叫阳啊?” “嗯。” “真可爱的名字,和你很相配呢。” “是啊,我们第一次看到像你这么有气质又漂亮的美‘女’。” “这条裙子好美,亮闪闪又不刺眼,一定是名家制作吧?” “你是哪里的贵族小姐对不对?”…… 还在休息区的选手们七嘴八舌,杨阳好不容易才听清楚,让友人暂时进去,自己出来应付:“不是,我只是个普通的冒险家,代表的也是个默默无闻的设计者。” “冒险家?不会吧!”众人一齐惊呼。 “是真的。”诚恳的笑靥让人不能不信。众人面面相觑,好半晌才出声:“那你真是了不起,我们还以为你是贵族或公主呢。”这回轮到杨阳傻眼:“贵族?公主?我哪里像?” “哪里都像啊。”异口同声。一个卷发少‘女’笑眯眯地补充:“不过你比我想象中的公主少了一份高高在上,多了平易近人。”梳着羊角辫的少‘女’勾住杨阳的肩膀:“加油哦,你一定会得奖的,而且我们不会嫉妒你。” “得奖啊。”杨阳直言不讳,“我是想得个小小的奖项,这样葵就能出名了。” “葵?是推荐你的人吗?” “嗯,他是个好人,也是个有才能的服装设计师,可惜不得志。” 几个少‘女’眼珠一转,贼忒兮兮地笑了,拖长音道:“哦~~~我们知道了,他是你的情人对吧?”杨阳顿时面红耳赤,急道:“不是啊!” “别害羞了,多么凄美啊,默默无闻的青年和希望他成名的少‘女’。” “今年的话题又有着落了。” “说不定能编成传说流芳百世呢。”…… 杨阳无力地按着头,拿这帮‘花’痴‘女’没办法。她也没有料到,这么一闹,众人对她的好感度又直线上升。 千辛万苦‘侍’侯好每位祖宗,杨阳筋疲力尽地瘫坐下来,一手无意识地拨‘弄’披散的蜜金‘色’长发,懒洋洋的姿态却散发出浑然天成的妩媚,温润如‘玉’的侧面清雅柔美。明明是属于‘女’‘性’的风情,却看得剩下的少‘女’‘胸’口小鹿‘乱’跳。 蓦地,杨阳感到一股针刺般的敌意,身体本能地绷紧,抬眼看去,只见一抹倩影出现在视野的尽头。淡紫‘色’的秀发挽成简单的发髻,‘裸’‘露’出晶莹纤细的颈项;脸庞被半边面具遮住,只能看到高‘挺’的琼鼻,饱满的红‘唇’和完美的下颌曲线,而只是这‘露’出来的部分,就让人惊‘艳’,情不自禁地遥想她的容貌;修长丰满的身段罩着紫纱长裙,‘艳’光四‘射’,偏又冷得慑人,让人既想一亲芳泽,又不敢唐突佳人。 冰雕的紫玫瑰。 杨阳脑中浮起这个形容,深深叹息。之所以认为是玫瑰而不是紫罗兰,是因为对方少了内敛的优雅,美得张扬夺目,冷‘艳’狂放。基于欣赏的心态和怜香惜‘玉’的习惯,她友好地点头。对方几不可察地抿了抿‘唇’,别过头,朝舞台走去,跟在她身后的随从惊讶地道:“紫,你不是说要休息一下吗?” “不用了。”压低的声线似曾相识,杨阳疑‘惑’地端详她的背影,直到被‘门’挡住。 “是倾城的人。”众人小声议论,又妒又羡。杨阳恍然大悟:原来是倾城啊,难怪这么美。凭她的姿‘色’,夺冠是笃定了吧。 参赛的人实在太多,到中午也只进行了一半,所以耶拉姆带来了便当,托工作人员‘交’给同伴。不过杨阳根本没吃多少,全被闻香心动的少‘女’们抢光了。唯一的安慰是,茶没人跟她抢。了解她嗜好的师兄连茶具茶包也一并捎上,还有藏在手帕里的小点心,虽然这很可能是针对昭霆的防范措施。 将茶叶裹进纱布放进壶里,冲上适度的热水,闷几分钟。整个过程不疾不徐,熟练而流畅。细长白皙的手指优雅而闲适,和她的人一样,恰如一弯清润的明月,嘴角的笑容也温温和和,让人如沐‘春’风。 众人屏息注视她的动作,都是一脸‘迷’醉。 “阳,你泡茶的姿势好好看。” “是吗?”杨阳微怔,随即笑着递出泡好的茶,“喝吗?可惜只有六个茶杯,只好大家轮流。”少‘女’们也不争抢,她递给谁就谁,欢快地聊天。杨阳适时打开手帕,‘露’出‘精’致的茶点,让气氛更加惬意。 负责传话的化妆师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05674。” “啊,我就是。”杨阳举手,安然起身,随意理了理鬓发,拉平裙角,就悠闲自在地走向化妆师。少‘女’们齐声道:“加油哦,阳!”黑发少‘女’回以感‘激’的浅笑。 《终于要结束了~~》肖恩险些潸然泪下。杨阳忍俊不禁:(委屈你了。)专注于安抚,而忽略了化妆师打量的目光——她主持了几届的‘春’华展,还没看过这样和其他人打成一片的选手。 这时,台下的观众已经有些厌倦了。美人是好看,但看久了也会麻木,就算上来一个绝‘色’美‘女’,也未必能刺‘激’到他们疲惫的神经。理所当然,杨阳的出场没有引起任何轰动,却如一股柔和的暖风,悄然‘荡’漾开来。 和多数选手相比,她的衣饰几乎称得上简朴,只是长发半挽,绿裙曳地,就好像笼尽了‘春’‘波’浩淼。眼‘波’流转间,仿佛沉淀了星辉辰光,又无限深远。举手投足,气韵天成,温柔似水,和煦如阳。 难以形容的悸动在心底泛开,不是惊‘艳’也不是‘欲’念,而是舒服。这个‘女’子,让人如饮醇酒,身心俱畅。她本身却更像一壶茶,需细细品位才能察觉远胜于外的美好。 气质美人,不外如是。 不知不觉,评审和观众都摆正了姿势,堆积的疲劳一扫而空,广场上安静得吓人。杨阳初时紧张,后来以为是大家对她的礼貌,就不萦于怀,得体地行了个屈膝礼。不料她行礼完,司仪还是不出声,忍不住戳戳他。 “啊。”司仪这才回过神,尴尬地咳了咳,开始例行的提问,“您是05674的杨阳小姐吗?” “嗯。”杨阳点点头。 “参加本次大赛,您有什么感想?” “感想啊……最大的感想是美‘女’好多,不虚此行。”杨阳诚实地道,同时绽开幸福的笑容,让人搞不清楚她说这句话的用意何在。嫉妒?不像;羡慕?不像;自卑?不像;***?……有点。 不可能吧!众人狂汗。等在另一边休息区的昭霆三人则是掩面呻‘吟’。 司仪也呆了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道:“杨…杨小姐真是与众不同,请问您有自信夺冠吗?”杨阳笑着摆手:“冠军不敢想,奖项还是奢望的,毕竟我代表的不单单是我自己。” “您想为你的推荐人争取?” “当然了。不过竞争不是我擅长的,叫我走走场唱唱歌什么的还行,表演绝技可伤脑筋了。”杨阳含笑以应。平淡的回答,清雅温和却不出众的嗓音,在在构不成吸引人的条件,然而台下的观众都听得全神贯注,不觉跟着她微笑。 评审的表情十分古怪,因为他们刚刚发现:自从眼前的人出场,他们的注意力就一直集中在她本身,而这是不应该的!无论名目如何,‘春’华展的实质是服饰的较量。就连那个令全场震动的“紫”亮相时,他们也不过失神了几秒就恢复定力,专注品评她的打扮。 何况,这套裙装是那么不凡! “杨小姐的衣服非常特别,也非常时尚,您可以对此发表一些见解吗?”司仪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这回,杨阳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老实说,我对流行、时尚这类东西不太关心,也不太了解,但是我认为这件衣服适合我,就像为我而做的一样。我的推荐人曾说,衣服要由适合的人来穿才叫好衣服,我由衷赞同。举个例子,紫的衣服让我来穿,绝对不搭配;而我的衣服让她来穿,也会折损了她的绝世容光,掩盖她独有的风华。” 不同于只是单纯附和的观众,评审们的内心‘波’涛汹涌。这番话对他们而言,毋宁当头‘棒’喝。 上座白发后梳,神情严肃的老者放下手里的拐杖,清脆鼓掌:“说的好。”杨阳惊讶地睁大眼,随即礼貌颌首,行礼退下。 ****** 投票结果,03815的紫和05674的绿不相上下。听到这个消息,杨阳差点把嘴里的茶吐出来。 “谁给我起的绰号!?”震惊之下,她反而忽略了更重要的内容。 “所有人。”昭霆的回答,简单扼要。 造成如斯局面,那个拍手的老者功不可没。他是服装联会的会长,金牌评审韩克斯。九位评审里,有五个站在他这边;而摇摆不定的观众也因他而弃权;剩下的以支持紫的居多,加加减减下来持平。 无心‘插’柳柳成荫吗?会意后,杨阳瞠目结舌:她只是想捞个参与奖或鼓励奖啊。 “真是不巧,我少一票就好了。”想起紫堪称毒辣的眼神,杨阳打了个寒噤。她可是与世无争的小绵羊,不想牵扯进这些麻烦的比拼。莎莉耶翻了个白眼:“你说什么呀,好容易杀到最后,我们的奖品可全指望你了。” “而且你是稳赢。”希莉丝兴奋地摇晃她,“我打听过了,评审们决定用候补投票,就是让选手们也拥有投票权。那个紫那么美又那么跩,肯定输!” “这样不公平耶。” “管什么公平不公平!” 杨阳摇摇头,不再说话。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中,传来她以全票当选的最新报告。 ‘女’人的嫉妒真可怕。叹息着站上舞台,为她颁奖的韩克斯看透她的心情,笑道:“不高兴?” “不不。”杨阳窘红了脸,“只是觉得,胜之不武。” “呵,我以前也碰到过类似的情况,但是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全票当选的。” 杨阳张着嘴,一时反应不过来。韩克斯拍拍她的肩:“你是以实力、容貌和人格魅力胜出的,要对自己有信心。”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结束后,请帮我引见你的推荐人。” “好的。”杨阳展颜,一半为自己,一半为葵。 ****** 前二十强里,除了第一名,都是有名望的商家推荐的代言人。昭霆三人也在其中,所以拿到了奖品,一套‘精’美的首饰。第四名到第十名是首饰加衣服;季军是皇家礼服、御用香水和珠宝盒一个;亚军相同,再多加一栋豪宅;冠军以此类推,附送一张终生免费购衣礼券。 “这张地契耶拉姆应该会处理得很完美吧。”一边感叹评审团的大手笔,杨阳一边为奖品头疼。这些东西她一样也用不着,干脆分分光,当下拎起皇家礼服:“谁抢谁要。” 咻——希莉丝首先得手。昭霆和莎莉耶虎视耽耽。没有让她们争得你死我活,杨阳把香水给前者,珠宝盒给后者。 “我想要香水。”莎莉耶嘟起小嘴。杨阳笑着抚平:“傻瓜,这是你的嫁妆,香水用完就没了。”昭霆叫嚣:“对,所以我要珠宝盒!” “闭嘴!多洒点香水,你才会有‘女’人味!” “是吗?”昭霆把玩香水瓶,不吭声了。莎莉耶红着脸打开珠宝盒,试戴里面的首饰。杨阳挥挥礼券:“这个我们大家一起用。” “阳,你真的不在乎吗?”希莉丝很过意不去。杨阳笑道:“拜托~~这些东西又不适合我。” 少‘女’们正聊得开心,响起敲‘门’声。杨阳走过去开‘门’,被抱个满怀:“杨阳,我成功了!成功了!” “韩克斯先生很赏识你?”杨阳也为他高兴。葵松开手,腼腆地笑了笑:“嗯。” “太好了,恭喜你。”昭霆三人也上前祝贺。葵一一回礼,然后递给杨阳一个铁盒子,嗫嚅道:“我有今天,全是托你的福。那个…这是菖蒲的遗物,我回去挖出来的。抱歉,只有这么寒酸的礼物。” “没这回事。”杨阳浮起柔和的笑意,接过铁盒。里面是一把匕首,四个腕套和一件折叠起来的秘银链甲。 “‘精’品啊!”希莉丝拿起匕首检视,啧啧赞叹,“匕首是没什么了不起,但是这剑鞘,火龙皮‘混’合‘精’金再加上魔晶粉,工艺完美,配神器也绰绰有余。”看到有人识货,葵松了口气,开始介绍:“嗯,菖蒲就喜欢做这些东西,做完又不知道派什么用场。像这个腕套,她是用鸟蚕丝和龙骨粉织成的,刀枪不入,可根本防御不到多少地方;不过这套链甲倒是不错,质量轻又牢固,普通武器砍在上面连一条缝也不会留下。” “谢谢。”杨阳由衷地道。比起名贵的奖品,这些看似不起眼的装备无疑有价值得多。随手戴上腕套,触感异样舒适。想了想,她索‘性’把脚踝也套上了。昭霆和莎莉耶好奇地打量链甲。 “对了。”葵掏出一张素雅的信笺,“差点忘了告诉你,紫托我传话,想见你一面。” “紫?”杨阳一怔。希莉丝皱眉道:“恐怕来意不善,你还是不要去了。” “没关系啦,这是韩克斯先生的房子,她不会‘乱’来的。而且我觉得,她不像会耍‘阴’招的人。”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杨阳戴着假发,拖着长裙离开房间。 在‘侍’从的带路下来到目的地,杨阳礼貌地道了声谢,敲‘门’走进,映入眼帘的是凭窗远望的背影。而光是半‘露’的晶莹颈背,盈盈一握的腰身,修长曼妙的‘腿’线,就美得令人屏息。 真是有点心虚啊,杨阳深吸一口气,道:“你好。” 紫缓缓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取下半边面具,‘露’出‘艳’丽的冰颜和一双溢满嫉恨的美目。 “雪‘露’特小姐……”杨阳愣在当地。 ****** 当啷!白瓷茶杯从松脱的五指间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神官!”艾瑞克制止想要捡拾的友人,拿来畚箕和扫帚,“你今天是怎么回事,老是失魂落魄的?也许那位雪‘露’特小姐只是有事耽搁了。” “可是,我总觉得心神不宁。”神官烦躁地咬着指关节,“雪儿就算临时有事,也应该会通知我一声,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消息,我担心她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那你又能怎么做呢?冲上山问她的同伙?” “……” “老实说,你这次真是做了件蠢得不能再蠢的事。”收拾完碎片,艾瑞克重重坐在椅子上。神官抱起小狼龙,沉着脸不吭声。艾瑞克却没有因此放过他:“先是瞒着我,陷我于不义;穿邦后,又不许我向上头报告——我可是军人,你这未免也太不讲义气了!” “让你报告才是自找死路!”神官狠狠瞪视他,“元帅和罗兰城主明争暗斗了多少年,底下会没有对方的人?卡萨兰落后的官僚体制也不是短期内改变得了。在我们坐着等消息时,山上那些人肯定就杀下来了!直接寄信给元帅才是最稳妥的做法!不过……我承认一开始没告诉你是我的错。” “行了行了,我也不是不理解你的心情。” “你理解个屁!”神官口出脏话,他情绪失控就会这样,把宠物往桌上一抛,颓丧地趴下来,“我现在后悔死了,我明明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最愚蠢的做法?”艾瑞克惊讶地道:“那个雪‘露’特不是对你很重要吗?”神官沉默片刻,道:“是很重要,但还没重要到让我失去理智。最正确的做法是,拿下她‘交’给元帅。冲着我的面子,元帅不会对她怎么样,然后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宰了那帮鬼鬼祟祟的家伙,慢慢对雪儿做思想工作。放任她并不是为她好,毕竟她追求的是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当然,她会恨我,但恨我总比恨王家好。而且,最后她可能会因为对我的感情,放弃复仇。” 艾瑞克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有时候,他会暗自惊恐友人这种和平时截然不同,连感情也能拿来计算分析的冷酷,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他肯定没对杨阳和昭霆***出这一面。 “可惜,无论计划得多好,事后想得多美,碰到实际情况还是头脑发热。”下颌枕着手肘,神官闷闷不乐地叹气。艾瑞克急忙接口:“没关系,这样比较可爱。” “可爱?可爱能当饭吃吗?何况我是男的耶,你用的什么形容词。”神官翻了个白眼,拿起纸笔,“算了,再给雪儿写封信。” “顺便跟她说清楚,我猜你之前八成躲着人家。”艾瑞克不失时机地放冷箭。神官张口结舌:“你、你怎么知道雪儿喜欢我?” “每个人都知道了。那天你偷溜出去,又昏‘迷’不醒地被送回来,嘴‘唇’肿得半天高,瞎子也看得出你被人强‘吻’。” 啪!椅子倒地,神官直‘挺’‘挺’地起身,秀丽的脸庞一阵白一阵青,好不容易挤出声音:“那阳……”艾瑞克幸灾乐祸地瞅了他一眼:“就是她第一个发现的。” “啊啊啊——” 凄惨的哀嚎响彻云霄。 ****** “久违了。”随手把面具放在窗台上,代号椿的东城密探徐徐道,语气是压抑的诡谲。 杨阳心念电转,猜测雪‘露’特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见她一脸山雨‘欲’来,顿时心下雪亮:“那个…你见过神官了吗?” 一刹那,杨阳以为眼前打下一道霹雳,其实是雪‘露’特眼里的冷光。 “你在向我***吗?”她‘阴’恻恻地道。 嗄?杨阳一呆,随即双手‘乱’摇:“没没没,我决没有这个意思!”雪‘露’特冷哼,上下打量她。杨阳明白她是在研究自己什么地方“‘迷’‘惑’”了神官,当下讪讪地让她看。话说回来,能够和神官两情相悦,她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原来索莱顿喜欢的是你这种类型。”良久,雪‘露’特咬牙,“小家碧‘玉’。” “呃,论容貌,我是比不上你……”杨阳越说越轻。这种情况,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以前她连被告白的经历也没有过。雪‘露’特冷笑道:“你言下之意是你‘性’情好了?哼,我是学不来你的矫柔造作,我也不屑学你的样子。夺回索莱顿的心,有更简便的方法。” 杨阳反‘射’‘性’地一让,但还是迟了一步,左颊划下一道血线。雪‘露’特则好整以暇地拨‘弄’戴在右手拇指上的戒指,调整钢丝的角度。 “喂,住手!”肖恩跳出来做调停人,“争风吃醋也看看场合好不好!哪有你这样一声不吭就‘乱’打‘乱’杀的!” “‘露’出狐狸尾巴了吗?”雪‘露’特不为所动,手指一挥,透明的钢丝捆住对方的手脚和颈项,再用力一扯。 刺痛的感觉传来,肖恩重重摔倒在地。千钧一发之刻,他看出攻击来路,抬手挡在脖子前面。饶是如此,也被勒得好不疼痛。雪‘露’特大吃一惊:“怎么会……!”她的钢丝可是连金属也能切断,何况血‘肉’之躯。 “你这‘女’人,太过分了!”肖恩动了真怒,不敢想象如果刚刚他慢了半拍,或者没有葵送的护腕杨阳会怎样。不是头身分家就是四肢尽断! “地脉冲击!” 雪‘露’特及时跃起,但还是被余‘波’冲击得一阵晕旋。肖恩下手不容情,三发超大版风刃轰塌了整堵墙壁。仗着身手敏捷和事先布下的结界,雪‘露’特险险逃过一劫,可惜也到此为止了。没等她停在半空喘口气,肖恩也展开风翼追了上来,长鞭如狂风骤雨般笼罩住她,存心要和她的钢丝一较高下。 她…她怎么会这么厉害?雪‘露’特勉力招架,越打越心惊。因为一直奉命寻找真红火焰和监视神官,她并不知道肖恩的存在。 此刻,两人的打斗已惊动了不少人,很快就围了一圈观战者。昭霆等人是焦急,其他人是惊奇——没想到‘春’华展的冠亚军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真是人不可貌相。 爱恋的对象被抢走,武艺又不如人,雪‘露’特牙关紧咬,妒火冲破理智的栅栏,使出了两败俱伤的招数。肖恩把宿主的劝解抛到脑后,杀气腾腾地笑道:“找死。” 化鞭为枪,轻易刺穿脆弱的防御,直取雪‘露’特的心窝。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插’进两人当中,挥刀拨偏长枪的势头。 “是你!”只一‘交’手,肖恩就认出来人。正是在矿山偷袭他,害他差点死翘的暗杀者。 这次看得分明,他二十来岁,一袭灰袍,容貌普通,却生了一双桃‘花’眼。雪‘露’特惊魂未定地喘了会儿粗气,叫道:“枫!” “白痴!‘女’人都像你这么蠢的吗?”枫推了她一把,伸手入怀,掏出移动卷轴。没有让他逃跑,肖恩长枪疾划,释放出部分雷元素,形成一张电网,厉声道:“给我站住!” 黑曜石似的眸子‘射’出凛冽的寒芒,不但震住椿和枫,下面的人们也周身发冷。 “回答我,英雄王科尔修斯是你什么人?” 雪‘露’特一怔,不由自主地答道:“他和我没关系。” “没关系?”肖恩重复,眼中的杀意略略降低:“那你的头发怎么是这个颜‘色’?”雪‘露’特回过神,怒道:“要杀便杀,问这些琐事做什么!”肖恩眉头一皱,威胁道:“叫你说你就说,别忘了阶下囚不止你一个。” 肖恩吃错‘药’了吗?诧异同伴罕见的冷酷横蛮,昭霆等人张大嘴。雪‘露’特气得脸‘色’发青,却不得不屈服:“我是他那个***王妃的后代,你满意了吧!” 意外的,肖恩的敌意消失了,神情十分古怪,不确定中带了一丝害羞。 “那,你的祖先呢?就是和她生孩子的人。” “不知道!反正不是英雄王!据说是她一个青梅竹马,两人‘私’通!” “咳咳。”肖恩干咳两声,不好意思地道,“我想,可能是我。” “……” 特大号爆弹,人人被炸得眼冒金星,头顶十几只乌鸦转啊转,转得不知东南西北。最震惊的莫过于希莉丝,几乎当场晕死过去。 “你…你说什么?”雪‘露’特绝世美‘女’的风范全毁,满脸痴呆相。枫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去。肖恩红着脸道:“我说,我是你的祖先啦。不过我没有和艾咪‘私’通,是她***我的,那天她对我下‘药’。她也真是的,只因为我对她的感情不是爱情,就做出这种事。本来我还不知道,我一直以为生小孩是去甘蓝菜田,可是前些天维烈告诉我,一男一‘女’***衣服睡觉也能生出小孩,所以我想……她应该怀了我的孩子。” 他在说什么?是人话吗?众人茫然。雪‘露’特已经出现‘抽’筋症状,忍无可忍地喊道:“你胡说什么!你不是‘女’的吗?何况爱蜜莉王妃都多少年前的人了!” “我是男的啦。”肖恩使出拟态术,听到下面响起的喧哗,他澄清,“啊,别误会,我是男的不代表杨阳也是男的,她是货真价实的‘女’孩。我是寄宿在她体内的生灵,古世历的人。” “你……”雪‘露’特恍然大悟。枫镇定下来,‘露’出冷讽的笑容:“肖恩普多尔卡雷先生,你的身份还真是多样啊,又是提拉的英雄,又是八百年前的古人。” “你是罗兰的部下吧。”肖恩以枪尖指着他,自豪一笑,“我还是他师父的师父呢——总之,别打了,大家都自己人。” 自己人……自己人……自己人……德兰的百姓彻底陷入恍惚状态。可想而知,不久之后又会有一场席卷艾斯嘉大陆的***风暴。 “谁跟你自己人!”雪‘露’特恶狠狠地瞪视“祖先”,毫不掩饰憎恨之情。希莉丝也叉腰做虎姑婆状,吼得惊天动地:“肖恩,给我滚下来!看我不拧下你的耳朵!” “咦咦?”肖恩左顾右盼,慌得六神无主。杨阳叹道:《我来吧。》 白光一闪,棕发结辫的俊朗青年又变回绿裙飘飘的清雅少‘女’。 “希莉丝,这不是肖恩的错,请你冷静处理这件事。事实上,以他那种脱线的‘性’子,只被一个‘女’人用强已经很幸运了。”劝完友人,杨阳召唤出基里亚斯之弓,直视雪‘露’特,淡淡地道,“神官和我是两情相悦——我不是在***,只是陈述事实,所以我对你没有歉疚。他和你之间想必也没有约定,那你的行为到底意义何在?就算我样样不如你,神官喜欢的是我,你杀了我,也得不到他的心。” “这要试过才知道。” 杨阳叹了口长气,决定不白费‘唇’舌:“好吧,你试你试。”顿了顿,补充道:“肖恩说,你要杀我,除非从他的尸体上踩过去。”雪‘露’特讥笑出声:“只会躲在男人背后。”昭霆跳脚咒骂:“你这疯‘女’人,自己不也躲在男人背后!” “……”对比枫和自己的位置,雪‘露’特无言以对,半晌,悻悻转过身,“走了。”看出她是真的无心再打,肖恩撤去囚笼。枫这才展开卷轴,发动移动术。 虽然情敌离开了,杨阳却没有因此放松心情,底下还有一群人等着她‘交’代。而其中最‘激’动的,自然是希莉丝佛罗伦兹。 ****** 直到出了德兰,枫才放开同僚的手。 “自己去向大人负荆请罪吧。”检视破损的爱刀,他没好气地道,“不但擅离职守,还害我***行迹。”椿的态度同样不友善:“不用你提醒,我自会去。” “等等。”枫唤住她,浮起幸灾乐祸之‘色’,“走之前,先查查你的空间信箱,里面应该有无名氏神官寄给你的信。”雪‘露’特惊诧至极,连忙开启自己的地址,取出魔法快递。 随着拿信的手渐渐颤抖,枫的声音宛如冰针刺进她的心底:“是楠通知我的,他总是帮你擦***。不过这次他恐怕白忙一场,法利恩大人可是看那家伙不顺眼很久了。本来你没捅这种篓子,求情可能还有点效果,现在嘛——” 二话不说,雪‘露’特边跑边‘吟’唱咒文,乘风而去。目送她的背影,枫耸了耸肩:“所以说,争风吃醋的‘女’人最蠢了。” 第一章 袭击(节二) 离开埃维里沃后,杨阳才想起忘了处理罗兰送的紫莲石。 “真是的,原石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啊。” 看着掌心漂亮的小石头,她很是头疼。随即,脑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有用处啊。》 (哦,你有办法?)杨阳喜出望外。肖恩点头:《嗯,不过我需要一些材料,才能将它的成分提炼出来,做成适当的法器。我会一点炼金术,帕尔这方面的本事应该也是我教的。》杨阳有不祥的预感:(你说材料,大概要多少钱?) 《嗯……最起码试管、坩埚、天平、符纸、‘乳’钵、玻璃瓶,这些需要,算算不少于五百金币吧。》 “五百金币!去偷啊!耶拉姆会宰了我!”杨阳‘激’动地叫出声,随即在同伴的注目中垂下头,(我还是扔了它算了。)是那个堪称两面人的罗兰送的东西,还是扔掉比较保险。 肖恩也烦恼了一阵,迸出个主意:《啊——我想到了,杨阳,把它送我好不好?》杨阳一愣:(送你当然没问题,不过,你要干嘛?) 《我想把里面的能量给莉瑞尔,这样她就可以显形了。》 (那个沙之‘精’灵啊,好吧。)杨阳大方地让出位子。于是,借用宿主的身体,肖恩将友人寄宿的元神袋放在紫莲石上面,‘吟’唱咒文。随着法术的完成,一具玲珑的娇躯渐渐浮现,从模糊到清晰。‘精’巧的面容、如瀑的秀发,飘逸轻灵的气质,十足似个如‘花’少‘女’。 肖…肖恩,你死定了啊!杨阳反应迅速地朝希莉丝看去,果然,那双晴空般蔚蓝的眸子先是因惊讶而睁大,然后恶狠狠地眯起。 莉瑞尔一把搂住友人,亲热地蹭啊蹭:“肖恩,我好高兴啊!终于又可以‘摸’到你,和你说话了!”肖恩也开心地回抱她,一副热恋的架势:“我也是!” ……完蛋了,死还不够,要脱层皮,不,分尸。杨阳惨不忍睹地按住脸。希莉丝豁然站起,沉声喝问:“肖恩,她是谁?”迟钝的青年压根没发觉她口气有异,毫不避嫌地拉着莉瑞尔的手介绍:“希莉丝,她就是帮我领路,分给我能量的那位元素‘精’灵,你的救命恩人。”闻言,希莉丝冷静了些,想起曾在失落神殿前面和莉瑞尔有一面之缘,也是她让肖恩从怨灵的状态里恢复,醋意顿时化为感‘激’,行了一礼:“谢谢你。” “别客气啦。”莉瑞尔爽朗地笑道,“幸好你没事,肖恩那时侯,可是担心得快疯了呢。”希莉丝心里喜滋滋的,加上这番话明白表示情人和这个少‘女’之间没有暧昧,残留的妒火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其实想想肖恩的‘性’格,也知道不可能朝三暮四,只是他老是和‘女’‘性’做出亲密的行为,才让她胡思‘乱’想。 昭霆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是浮着的?”莉瑞尔轻巧地转了一圈:“因为我不是人类啊。”莎莉耶不解:“你是‘精’灵?‘精’灵怎么不是尖耳朵?” “不是。”莉瑞尔竖起食指,严肃地纠正,“我是元素‘精’灵,由玛那‘精’灵进化而成的元素‘精’灵,此‘精’灵非彼‘精’灵。”莎莉耶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肖恩‘插’口:“莉瑞尔,当初是谁把你打回原形?告诉我,我找他算帐!” 沙之‘精’灵打了个寒战,脸‘色’瞬间转为苍白,半晌才挤出声音:“肖恩,不要想去找那个人报仇,那人是……我们不能招惹的存在。”听她说得凝重,众人的背脊都泛起一股凉意。肖恩不死心地道:“可是——” 《肖恩,我看莉瑞尔不是夸大其辞的人,你还是接受她的忠告。而且万一你为了替她报仇受了伤,岂不是叫她内疚?》杨阳劝道。肖恩这才不吭声。 希莉丝也不想情人再管闲事,岔开话题:“对了,莉瑞尔,那个时候你是怎么让肖恩回复正常的?”莉瑞尔漾开怀念的笑容:“啊,这件事我也一直在奇怪——肖恩,你认识一个叫‘莉’的‘女’孩吗?” “莉……”肖恩全身一震,神‘色’变幻,“我只记得她婴儿时的模样。” 婴儿?昭霆三人面面相觑。莉瑞尔一脸献宝的笑:“我知道她成年时的模样哦,要不要我变给你看?”肖恩大喜,当场跳起来,结果撞到车厢顶部,一边哎哎痛呼一边忙不迭点头:“好好。”希莉丝却看出此人对情人意义不一般,正要劝阻,莉瑞尔已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驱动体内的能量改变形态。 “莉!” “诺因!” 《史列兰!》 下一秒,三声尖叫划破青空,吓得赶车的两名男‘性’差点跌倒。耶拉姆敲敲车壁:“怎么了?”昭霆忙着看美人,胡‘乱’应道:“没事啦,没事啦。” 悬浮在车中央的,赫然是个皎洁如月的清秀‘女’郎。修长窈窕的身姿被洁白的连衣裙勾勒得更加优雅‘迷’人;垂至足踝的裙摆下是毫无遮掩的‘玉’足,和她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交’相辉映,纯真而***;夜‘色’的长发卷曲如‘波’‘浪’,仿佛真正的丝缎;心形的小脸上,嵌着一双异‘色’的眸子,左眼紫,右眼绿,美得惊世绝俗。 “世界之相……命运之子……”肖恩抱住头,吐出失神的呓语。甚至没注意到情人的异样,希莉丝惊讶地捧起那张酷似师兄的脸蛋:“好像!好像!太像了!简直就像一个人!不过眼睛不一样,还有头发。” “你说她像谁?”莉瑞尔、昭霆和莎莉耶异口同声地道。 “我师兄。” 师兄!?三个少‘女’脸上划下数条黑线,疹子掉满地:那不是男的嘛!杨阳顾不得满腔疑问,关怀地问道:《肖恩,没事吧?》 “可恶,果然是这段封印最强。”肖恩疼得没空回答,竭力与试图压制记忆的剧痛对抗,不一会儿就汗湿重衫。当他回过神时,对上四双担忧的眼眸。 “没事。”虚弱地笑了笑,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沙之‘精’灵搂入怀中,不断亲‘吻’她光洁的额头,喃喃道,“莉、莉……” “肖…肖恩。”希莉丝的危机意识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情人的下一句话又让她缓过气来:“莉是我的养‘女’。” “养‘女’!?”昭霆和莎莉耶齐声惊呼。因为肖恩外貌幼稚,言行更幼稚,她们一直忘记他生前就是三十三岁的成年男子,足以养大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如获至宝地搂着莉瑞尔,肖恩笑得欢欣:“嗯,我从小婴儿一手带大的养‘女’。” 可是,她怎么会这么像史列兰?杨阳心道。希莉丝问了和她相同的问题:“可是,她怎么会这么像诺因?” “像谁?” “我师兄。” 肖恩愕然:“你师兄!?那不是男人嘛!为什么会长得像莉?”希莉丝没好气地道:“你问我,我问谁。”昭霆猜测道:“巧合吧,维烈不也长得像阳,小时侯还一模一样。”余人想想也对,又没有别的解释,就接受了。 莉瑞尔指着自己:“要不要我维持这个样子?”肖恩微微一笑,抚‘摸’她的头,动作明显出于习惯:“不用了,变回去吧,莉是莉,你是你。” “没关系,我很喜欢这张脸。” “不是的,我不喜欢…抱歉,我不喜欢别人变成莉的模样,对我而言莉是独一无二的。” “哦。”莉瑞尔乖乖变回原样。希莉丝寻思:那肖恩将来岂不是会很讨厌诺因?这可不妙。莎莉耶戳戳肖恩,语气带着促狭:“你养‘女’很漂亮哦,眼睛尤其特别。” “那是世界之相。”肖恩一字一字道,表情充满恨意。余人鹦鹉学舌:“世界之相?” “嗯,我想起一点点。在我的时代有一则预言:‘命运之子能驱逐魔族,拯救世界;当‘精’灵的王者与异界的来客相遇,转轮会启动,诞下世界之相;暗之子必须舍弃,光之子需要迎接;圆月之刻圣柱中央,成长为命运之子的光之子会和世界之相邂逅,踏上逃亡之路;当时机成熟……时机成熟……后面的我记不起来了。” “这什么和什么呀?”莎莉耶听得一头雾水。昭霆和希莉丝皱眉苦思:“好像在哪儿听过。”杨阳第一个想起来,将肖恩挤进去,喊道:“是埃洛尔长老!埃洛尔长老讲的故事!降魔战争的起因!‘精’灵王和魔界公主的悲剧恋情!”昭霆击了下掌:“对哦。”希莉丝眼神不定地瞪视情人:“那肖恩是——” “我是那个学员。”和宿主‘交’换回来的棕发青年坦承,“是我救走了莉。” 当时在场的三人倒‘抽’一口凉气,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听当事人亲口承认感觉还是不同。莎莉耶鼓起腮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昭霆不耐烦地道:“我告诉你!就是‘精’灵王和魔界公主看对眼生下小孩,然后魔界公主翘辫子,小孩被肖恩救了,两个人一起逃亡。小孩另外有个名号叫世界之相,肖恩的名头是光之子和命运之子。”莎莉耶恍然大悟:“哦~~~” “我也听说过,那时我已经是元素‘精’灵。”莉瑞尔回忆道,“‘精’灵王奥佛瑞特和玛格蕾特公主的事引起很大轰动,玛格蕾特公主死后,奥佛瑞特陛下还被软禁在东方学舍里,最后和魔王艾尔拉斯同归于尽。”肖恩苦笑道:“是吗,这一段我没想起来。” “你没想起来啊?”昭霆讶道。 “嗯,我说了只想起一点点。” 希莉丝犹豫片刻,道:“肖恩,其实你想不起来,可以不用勉强。”肖恩摇摇头,面‘露’坚定:“不,莉和帕尔的部分,是我必须想起来的,我也希望想起来。”希莉丝叹了口气,不再劝说。 等等,‘精’灵王,我曾经梦到过‘精’灵王。杨阳一个‘激’灵:在小姆的梦里!那个时候还以为是记忆‘混’‘乱’,现在看来不是,‘女’儿长得像爸爸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这还是不能解释史列兰的问题。 一连换了几个角度,什么天马行空的猜想都冒出来了,杨阳突然从头冷到脚,喝道:《肖恩,让我出来!》 “呃?”尽管不明所以,肖恩还是马上让位。出来以后,杨阳却不见有何异状,镇定自若地起身:“我有点闷,想出去跟耶拉姆换个位子,你们慢慢聊。” ****** “你听到多少?” 坐在车前座上,享受凉风习习,杨阳一边把玩垂在‘胸’前的长辫,一边询问身旁的男子。听出她的语气是确认,朱特坦然道:“全部。” “军人果然耳目敏锐。”苦笑了一下,杨阳两手托着下巴,眼里多了份‘迷’茫,“有时候我实在不理解,你们这些人的想法,像加莱……” “红死了,我知道。”朱特打断,神情敬佩而叹惋,“她是位优秀的法师,阁下一定很伤心。” “伤心么。”杨阳的低喃有着怀疑,那个深红‘色’房间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还有伊维尔伦城主冻结的眼神,“我倒不这么认为,对他们那种人而言,死一个部下不过是死一条狗。” “阁下不是这种人!” “唉唉,好吧,算我失言。”杨阳搔搔头,抹去脑中的景象。朱特也收起情绪‘波’动,沉‘吟’道:“你见到罗兰城主了?”杨阳一凛,佯装镇定地撑起笑容:“何以见得?” “如果不是他亲自出马,红绝对不会在那种地方栽跟头。”朱特嗤鼻。杨阳耸了耸肩:“拉克西丝元帅有你和加莱这样优秀的部下,他也有他的部下啊。”虽然已经对罗兰没有任何好感,但他毕竟是肖恩的徒孙,她不得不尽量护着。 可惜,以她的水平怎么瞒得过朱特:“看来,如果我要你指正罗兰城主,你一定不会答应。” 杨阳毫不退缩地迎视他:“朱特,拉克西丝元帅就从来没做过肮脏事吗?”前军人无言以对。 “老实说,无论你的上司,还是罗兰城主,都非常姑息我们。”杨阳盯着自己的脚丫子,为游戈而过的浮云倒影轻柔叹息。此情此景,应该泡壶茶,慢慢啜饮着欣赏,为什么她要谈论这么杀风景的话题!? “照常理,你们应该早就铲除我们了,谁也得不到最好。所以,我实在没资格发表什么见解,也应该尽早觉悟,做出选择才对。可是算我不识好歹吧,我还想当缩头乌龟,能拖多久是多久。这样的生活,我不想结束。” 朱特没有嘲讽,也没有劝说,手撑着下颚,远眺的目光浮起几不可察的微澜:“其实你们的生活方式,很让人羡慕。” 只是人生,身不由己。 ****** 沿着埃维里沃大道北行了近两天,一座大都市出现在地平线尽头。 “难得来一次纺织之都,一定要好好买几件衣服!”希莉丝看着目标振臂疾呼。昭霆感兴趣地问道:“那里的衣服很好吗?” “哈,全世界,德兰的衣服如果称第二,没有一个城市敢自称第一。特别是老牌染坊‘沁蓝’和第一布商‘倾城’。”希莉丝捧着脸颊‘露’出如梦似幻的神情,“我曾经穿过一次,真是……说不定连国王正式场合穿的礼袍也比不上。”听到国王二字,余人第一反应是亚拉里特,描绘他大腹便便,裹成粽子的模样,一阵反胃。 “不是啦!你们想那‘肥’猪干什么,是元帅!元帅穿起王袍肯定‘棒’极了!”一看到同伴的表情,希莉丝就知道他们想歪了,急忙纠正,随即拍拍情人的‘胸’膛,“上次我买给你的衣服只剩下一件了,正好补充。阳也可以买几件,人要衣装马要鞍嘛。” “可是,很贵吧。”杨阳前脚反对,后脚肖恩也叫起来:“不要!一定贵得要命!” “讨厌,你怎么还是这么穷酸,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而且衣服是必需品,不像你的食物是消耗品。” “对,这钱不能省。”昭霆摇旗支持。莎莉耶投票赞同:“反正有两千金币呢,‘花’掉一点也无所谓。” “像你们这样挥霍,金山银山也败光!”肖恩依然坚持己见,被‘女’孩们群起攻击。杨阳把他赶进去,好言好语地道:“先看看吧,价廉物美就买,不然实在没意思。别忘了我们是在旅行,要好衣服干嘛?穿给魔兽看?”希莉丝等人虽然满心失望,面对她和气的笑容也发作不出来,只好妥协。 于是,载着四‘女’三男的马车驶进德兰的大‘门’。此刻,正是阳光最充足的时段。 啪!一张纸打上耶拉姆的脸,揭下一看,上面竟然是个衣不蔽体的‘女’郎,当场喷鼻血。朱特吹着口哨凑过来,一边欣赏一边啧啧连声:“太劲爆了,德兰的风气真开放,我要考虑在这里定居。” “这、这到底是什么?”捂着通红的脸庞,刚刚步入青‘春’期的少年狼狈地低喊。朱特又截下两张纸,甩了甩:“好像是商家的宣传单。” 正如他猜测的,满街都是这样的纸片,几乎铺满了街道。附近有好些衣冠楚楚的男‘女’拉着行人介绍,后头立着广告牌和横幅。昭霆探出头:“死小鬼,怎么这么吵啊?” 耶拉姆没能回答,一群人活象瞧见蜂蜜的熊一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道:“小姐,小姐真是可爱啊,请务必做我们[海苑]的代言人!” “去,是我先看到她的!小姐,加入我们[诗绮],保证你夺魁!” “吹牛不打草稿,也不照照镜子!别信他小姐,我们[金纺]才是数一数二的老字牌,包你一炮而红。” ………… “好像很好玩。”莎莉耶听得心蠢蠢‘欲’动。希莉丝干脆打开车‘门’,和昭霆一起出去了解情况。 不想凑热闹的杨阳摊开书,手持一杯茶,摆出与世隔绝的姿态。见她是男‘性’外表,也没人来‘骚’扰她。 过了好半天,三个少‘女’才一脸兴奋地回到车上。两名男士近乎逃难地甩动缰绳,驾车离去。杨阳用书签夹住看到的页数,问道:“出了什么事?” “选美!”昭霆两手握拳,叫得惊天动地。杨阳十分错愕:“选美?罗兰城主也会搞这种噱头?” “不是罗兰城主啦,是这里的商家想的主意。”莎莉耶勾住她的手臂,笑靥璀璨,“杨阳,我们去参加好不好?赢了有免费衣服做奖品,还是这儿最好的店铺设计的哦。” “啊哈哈,我这个模样?”杨阳干笑。希莉丝安慰道:“说不定这两天就变回来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四年才有一次。是德兰所有商家个人联盟举办的盛会,通过让代言人穿自家设计的服装参加比赛,竞选出谁是最美丽的人,哪件衣服最漂亮。奖品莎莉耶说了——来!我们来看看哪家可以下注!”说着,搬出一堆宣传单。昭霆和莎莉耶大声叫好。 就算变回原样,我也不适合参加这种比赛。苦笑了一下,杨阳没有参与同伴热火朝天的讨论,继续看起书来。 ****** 名为[‘春’华展]的大型选美比赛定于创世历‘春’之月22日举行,而今天是14号,意味着如果参加的话,要在德兰停留超过一个礼拜。 “真是的,她们为什么老是喜欢拖时间?”耶拉姆坐在旅店[展览馆]的大厅里絮絮叨叨。杨阳体贴地倒了杯茶给他,安抚道:“算了,她们也是难得这样。” “什么难得!”新仇加旧恨,耶拉姆的嗓‘门’渐渐提高,“在雷南郡为了星华的事耽搁,在米尔菲为了拍卖会耽搁,在白银之谷为了扎姆卡特耽搁,在提拉为了打怪物耽搁,在瀑布为了救那帮‘精’灵耽搁,在树镇为了巴巴拉耽搁,在死亡沙漠为了找失落神殿耽搁,在多罗村为了探险地下遗迹耽搁,在赫拉特为了解封印耽搁,在香都为了莎莉耶耽搁,在耶林那为了迎冬祭耽搁,在拉鲁为了参加祭神比赛耽搁,在莫尔斯港为了打工耽搁,在浮岛为了参观耽搁,在伦琴为了五千金币耽搁,在这里又为了几件衣服耽搁!” 杨阳叹为观止,等他喝完茶,才柔声道:“耶拉姆,其实你很想早点回村子吧?”褐发少年持杯的手僵住,半晌,赧然嗯了一声。 “对不起,都是为了我和昭霆……” “不光是神官大人的拜托。”耶拉姆打断,语气有点不自然,“我自己也不放心,让你们俩单独旅行,肯定早就完蛋了。”杨阳粲然一笑:“那我就说声迟来的谢谢了。” “不用。” “哈哈,是啊,师兄妹之间是不用说什么谢。”杨阳托着下巴,神思不属地道,“不知道神官现在在干什么呢。”耶拉姆轻哼:“不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就是在喝酒。”杨阳摆手:“不会的啦,他学习都来不及了,肯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懒散。”并不知道她曾经灵魂出窍和师父见面的事,耶拉姆一愣,正要询问,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带着不熟悉的颤音:“死小鬼!” 转过头,他仿佛被雷劈中般当场僵硬。 昭霆身穿以橙‘色’为主基调的洋装,上身高腰短外套,连襟绣出‘精’美的‘花’纹;领口是两道‘交’叉的蕾丝‘花’边;裙摆宛如绽放的‘花’朵一样膨起;盛装的华丽‘揉’和青‘春’的活泼,使她看起来就像一只可爱的香橙,引‘诱’人品尝。 “怎么样?”为了掩饰羞涩,她刻意转了一圈,不与对方目光相对,编成松软麻‘花’的棕发随之飞扬,‘露’出因不见光而白皙晶莹的颈背,和耳鬓的珍珠发饰相映而辉。耶拉姆只觉一股热气直冲脸部,喉咙莫名的干涩,结结巴巴地道:“还…还可以。” “什么还可以!”听到自己‘精’心打扮的造型才被打了这样一个分数,昭霆叉腰瞪目,更让她生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泼‘妇’本‘性’***出来了。” 莎莉耶蹦蹦跳跳地走近,耀眼的金发以粉‘色’缎带系起,走动间如灿烂的流金;长长的丝绸腰带水‘波’般萦绕在她苗条的身段和一袭薄蓝的裙间,勾勒出烟行媚止的清纯;整个人仿佛来自深海的小妖‘精’。杨阳鼓掌:“很漂亮哟,莎莉耶。”金发少‘女’回以甜甜的笑容,重重啾了她一记。 昭霆吃醋地嘟起嘴,耶拉姆正要说两句真心的赞美,委托棕发少‘女’做代言人的店铺成员已经一窝蜂涌上,美辞丽句滔滔不绝。另一家[海苑]也不甘示弱地夸赞自己的代表。 “对了。”不同于被捧得飘飘然的昭霆,莎莉耶对阿谀奉承早就麻木了,当下左耳进右耳出,说出下楼的目的,“肖恩你快去看看希莉丝。” “她怎么了吗?”棕发青年立刻紧张地站起来。 “也没怎么样啦,就是‘弄’不好她那头短发,正火呢。” 想起情人剪短的长发,肖恩二话不说跑上楼,推开制止的工作人员,闯进房间。希莉丝正伤脑筋地摆‘弄’一把剪刀,瞥见他进来,吓了一跳:“肖恩!?” “头发不好‘弄’?”肖恩走到她身后,观察片刻,询问旁边一位造型师,“有没有小一点的剪子?还有剃刀?” 经过一番‘精’心而熟练的修剪,希莉丝注视镜中的自己发呆。 原本一刀平的及肩红发被剪至齐脖,削出层次,柔软地朝内弯曲,众星拱月般衬托出一张明‘艳’的丽容,和火焰一样‘艳’红的晚礼服搭配得恰倒好处,既有鲜‘花’般的娇‘艳’,也有蓓蕾似的优雅。 “太‘棒’了。”造型师们都啧啧赞叹。希莉丝十分惊讶:“你会设计发型?”肖恩绽开自豪的笑靥:“会一点,以前莉的头发都是我帮她剪的。” 哼!本来满心的欢喜化为淡淡的醋意,希莉丝举起一盒腮红,大牌地命令:“帮我上妆,戴首饰。” “这个我不会耶。”肖恩头痛地道。他过去接触的‘女’‘性’,要么不爱打扮,要么没钱打扮,从没机会学习这一手。还是造型师解除了他的窘境:“我们来吧,您在旁边看着就好。” 当三个不相上下的美‘女’出现在大厅,客人们都看得目不转睛。俏丽活泼的昭霆,美‘艳’奔放的希莉丝和清纯可爱的莎莉耶,各有各的特点,使得在场男‘性’的唾液分泌量急遽增加,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 耶拉姆心情复杂;朱特连连吹口哨,竖起大拇指称赞;杨阳暗暗苦笑。 唉唉,真是有点自惭形秽啊。 喝完一杯茶,她内心的‘阴’云消散大半,徐徐站起:“我上街逛逛。”这么好的机会,不去欣赏各路美‘女’太对不起自己了。自家三尊天仙已经拜见过,没必要再继续瞻仰。众人一讶:“不用陪吗?”杨阳笑着摇手:“不用,我一会儿就回来。主要是去书店和茶铺,你们不会有兴趣的。”语毕,扬长而去。 ****** 和音乐之都伦琴一样,德兰的建筑也很有古意,不过在各种布匹的装饰下,就显得前卫许多。无论是民居的阳台,商家的货棚,染坊的陈列柜,都摆满了颜‘色’鲜‘艳’的纺织物。有来自南城,手工‘精’致的羊‘毛’地毯;本地的绸缎和丝绢;北方的亚麻布和纱巾。比这些更吸引人的,是仿若翩翩彩蝶,满街穿梭的‘女’郎们。风姿绰约的已婚‘妇’‘女’和清新可人的未婚少‘女’,构成一道道亮丽的风景。 天堂啊!站在街角,杨阳险些潸然泪下。肖恩搞不懂地问道:《杨阳,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美‘女’?》 (因为我自己不是美‘女’,望梅止渴也好。) 《谁说的!》肖恩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激’烈反驳,《你明明就很漂亮,很可爱!》杨阳叹了口气:(的确,我长得不差,但是不打扮,谁看得出我是‘女’的?)除了神官,罗兰几个特殊例子。 肖恩一窒,不解地搔搔头:《对了,你的长相明明就不粗犷,还很文雅,怎么人人第一眼都会认错呢?》被他一指出,杨阳也奇怪起来,抱‘胸’沉‘吟’:(嗯…大概是气质的关系吧。) “先生,看中哪块纱巾?要不要我帮你挑?”因为她是对着一家‘露’天布店发呆,老板误以为她是客人,热情地招呼。杨阳干笑:“哈哈,这……”想了想还是没解释,开始认真挑选。反正旅馆有三个正在兴头上的‘女’人,买回去让她们高兴高兴也好,她却完全没想到帮自己买一条。 帮昭霆抓了一打头绳;莎莉耶挑了一卷粉蓝‘色’的缎带;希莉丝选了一块式样典雅的手帕,杨阳满意地叫老板打包,视线突然落在货架的最上层,一抹潋滟的紫流泻出牵动心弦的光泽。 紫‘色’的绢纱,是珍品中的珍品,纱线本身的质地和做工的‘精’细且不论,仅仅染料,就是内陆不可能出产的稀货,只有在水域拥有绵长海岸线的东城才能从偶尔捕获的深海贝类中提取,漂染而成。还有边缘的美丽银线,明眼人都看得出是真正的秘银。 倒是很适合史列兰,不过要他头发留长才好绑。杨阳爱不释手地抚‘摸’,怀念远在卡萨兰的友人。肖恩也凑热闹:《很适合莉呢,如果她在就好了。》 “客人喜欢这条吗?”注意到她的动作,老板为难地搓手,“不过这个货架上的都很贵,一般都是达官贵人来买。”杨阳展‘露’出亲和力十足的微笑:“没关系,我只是看看。”这老板倒也不势利,没有因为她穷就拉下脸,还指着纱巾介绍起出产地和制作工艺。杨阳兴致勃勃地听着,两人哈拉了近半个钟头才想到付款。 “哎呀。”翻腰包时,杨阳咋了咋舌,“零钱买茶叶用完了——老板,金币找不找得开?”幸好耶拉姆把两千金币分了一部分给她们。 “找…找得开。”老板吃惊得舌头打结,递出东西后才回过神,“先生,既然你有钱,不妨把这条纱巾买下来,只要四枚金币而已。”杨阳很是心动,尽管四枚金币相当于她全部的家当。 算了,一直忘记买史列兰的见面礼,他又送我那么珍贵的耳坠,于情于理都要还。 “好吧,我买了。” ****** 《难得你这么挥霍。》 (因为史列兰是我重要的朋友啊。)兴高采烈地把玩新买的纱巾,杨阳一点也不心疼,(嘿嘿,还可以借此说服他留长发,一定美呆了!)肖恩奇道:《她是‘女’孩子?》 (男的啦!就是希莉丝口中的诺因,她的师兄。) 《什么!》肖恩这一惊非同小可。杨阳叮嘱:(不过我和他见面的事是机密,你不可以告诉希莉丝。)一时聊得太投入,走错了路,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 “啊,怎么会走进小巷里来。”仗着有个超强的保镖,她也不是很紧张,只是晃来晃去找不到出口。两旁都是低矮的棚屋,还有一座像是废弃工厂的建筑,周围一个行人也没有。 突然,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有股空间错‘乱’的扭曲感,两‘腿’不受控制地软倒,浑身传来针刺般的痛楚。 《杨阳!》肖恩担忧地大喊。杨阳刚应了声没事,看清自己撑在地上的双手——苍白的肌肤,纤细的指节,而非原来有些粗糙的蜜‘色’手掌。 “变回来了!”先是惊喜,随即庆幸地吁了口气,“幸好是在这种没人的巷……” 一言未毕,身后响起噼里啪啦的声响。她骇然转过头,看到一个平民模样的青年站在几步远处,草稿似的文件散了一地,戴着单框眼镜的脸很文静,可惜现在被张口结舌的蠢相破坏了。 被……被看到了。杨阳尚未从不知所措的情绪中平复,对方已回过神,浮起欣喜之情,大步走上前,近乎扑的跪下来,恳切地道:“你…请你做我的代言人。” “哎!?”杨阳和肖恩一齐愣住。 ****** “请随便坐,不好意思,家里很‘乱’。” 跟着青年来到工厂旁边的一座棚屋,杨阳四下环顾。这是间不足四米宽的斗室,只有一张‘床’,一台织布机,两把椅子和一个衣柜,十分简陋。‘床’铺衣服什么的倒是收拾得很干净,只是满地的纸团和碎布增添了凌‘乱’感。 不是她轻率,实在是迫不得已。变成肖恩的那天晚上她正在睡觉,身上当然只穿了一件单衣,这副模样怎么好到街上去丢人现眼?只好先躲一阵子再说了。 “茶、茶。”青年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杨阳翻了个白眼:“我喝水就行了。” “哈哈,我这人糊里糊涂的,让你见笑了。”递给她一杯温水,青年笑的腼腆。杨阳油然兴起好感:这个笑容很像维烈,应该不是坏人。不过基于必要的防心,她还是意思意思地轻抿一口,没有真的喝。 “你为什么要我做代言人呢?”杨阳困‘惑’地发问,“如你所见,我——你以为我是男是‘女’?” “‘女’的啊。”青年一脸错愕,“看就知道了。” 看就知道了!?杨阳和肖恩目瞪口呆:他…他眼光真锐利!青年笑道:“我先自我介绍,我叫葵,爱好是服装设计,现在在一家没名气的小店打工,也报名参加了这届的‘春’华展。” “我叫杨阳,你的名字很‘女’‘性’化啊。” 葵尴尬地笑了:“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这里的人都习惯用植物命名,像我的‘女’朋友就叫菖蒲。” “菖蒲?真是个好名字。”杨阳遥想一个野‘花’般自由率‘性’的‘女’‘性’,却听得对方郁郁地道:“嗯,她已经去世了。” 红颜薄命啊!暗叹天道不公,杨阳突然冒出个猜想:“莫非…我长得很像她吗?”葵愣了愣,随即会意,笑着摆手:“不是不是,我之所以邀请你做我的代言人,是因为你是我看过最符合‘‘春’天’形象的人。” “‘春’天?” “对,我和菖蒲都认为衣服要由适合的人来穿才叫好衣服,不然再漂亮也枉然,所以设计了许多平凡的式样。但是我们也有不切实际的梦想,就是‘四季’系列。菖蒲想用它在每个季度的服装展上夺魁,可惜,她只来得及完成‘春’的。” “你们的理念很特别嘛,不过,的确有道理。衣服是应该由合适的人穿,不,是照人设计。”杨阳由衷赞同。葵流‘露’出喜‘色’,对一个有梦想的人而言,最高兴的莫过于得到支持。 推了推眼镜,他急切地问道:“你要试试吗,菖蒲做的衣服?” “这个……”杨阳清俊的脸庞浮起红晕,无视肖恩的大声叫好,不安地确认,“你真的要选我吗?就像你看到的,我没什么姿‘色’,也没什么特别。”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没自信,但我的眼光不会错的。”葵起身打开一个暗柜,“如果你不信,就穿穿看。” 《杨阳,他说的没错,你穿‘女’装真的很好看。》肖恩也为宿主鼓劲。不忍附逆他,加上盛情难却,杨阳只好首肯,小声道:“那,有没有假发?”葵一愕:“假发?有是有,可是,有这个必要吗?” “有!” “好吧。”看出她有很强的自卑,葵体贴地包容了这个任‘性’的要求,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只木盒。杨阳打开一看,情不自禁地惊叹:“哇啊~~” 里面是一束保养得非常完好的秀发,宛如琥珀的蜜金‘色’,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亮,使房间增‘色’不少。 “这是菖蒲的头发。放心,是她生前剪下来的,因为她是裁缝,不方便留长发。” 杨阳关上盒盖,气急败坏地瞪视他:“这么——这么珍贵的礼物,我不能接受!”葵失笑:“别介意,你愿意答应我的邀请,就是最好的报答,菖蒲一定也很高兴你使用这顶假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杨阳当然不好拒绝。 对方拿出来的是一套比她想象中朴素的裙装,高领、长袖,介于礼服和普通正装之间的式样,淡绿的颜‘色’异样清澈,流水一般光滑。杨阳暗暗松了口气:幸好,这样的衣服她不会有太大的***感。但是接过手,她才发现没那么简单,款式简单归简单,配套的鞋子首饰却一样不缺,而且这布料…… “奇怪,这个手感——”简直比丝绸还顺滑流畅。 “这是水之丝线。”葵‘露’出有些悲伤的微笑,“菖蒲是个优秀的裁缝,能把许多常人无法处理的材料织成布匹。”杨阳哦了一声,不好细问,抱着衣服和假发起身:“那,我来换。” “抱歉,地方太小,就委屈你在那里试穿,后面有镜子。”葵指着角落挂的厚布帘,神态轻松自然。在他看来,杨阳就是他的模特而已,没什么好避嫌的。像他这种全身心扑在艺术上的人,也难以对异‘性’产生绮念。 杨阳看出这一点,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设了道结界,这才放心地宽衣解带。她虽然没穿过也有常识,这样的正式服装,里面一般只能穿最薄的内衣。 《呜呜~~》肖恩呻‘吟’。杨阳意会,顿时面红耳赤:(肖恩,你把五感关闭啦!) 他们共用一具身体,着装时自然会有感觉。 《没…没关系,我还受得住。》肖恩咬牙忍耐,对一个正常的男子而言,最残酷的莫过于体验穿‘女’装的感受了,其次是像维烈那样,接收***的记忆和感情,《因为同化的影响还没过去,我关不了。》 (……辛苦你了。) 好不容易挨过这场酷刑,肖恩睁开眼,看到宿主只是随便把假发一套,道:《啊,头发我来‘弄’吧。》杨阳巴不得‘交’给他,连忙让位。忍着不断冒出的‘鸡’皮疙瘩,肖恩对着镜中的“自己”梳妆打扮。 《好了!》终于完事,他忙不迭地躲回‘精’神世界,收拾残破的男‘性’自尊。杨阳则瞪着镜子发呆。 这是她!? 镜里的少‘女’清冶皎洁,温雅恬静。长长的秀发一半披散下来;另一半在左边挽了个简单的蝴蝶髻,而后从里面挑出两缕,编成细密的‘花’结,以绿‘色’的小发夹固定;脸侧也留了散发,用丝带系住尾端,点缀琉璃珠,更衬得眉目如画;水绿的衣裙明明不透明,却清莹得仿佛一汪碧泉;领口和袖管镶着‘精’美的薄纱;‘胸’前的小褶皱,微膨的裙摆和雪纺腰带将她原本平板的身材妆点得玲珑有致,又不失优雅;整个人让人想到明媚的阳光穿过枝头洒在青青的草地上,那样云淡风清的美丽。 秀长的黑眸流转间,带着淡淡的妩媚和风情;白如润‘玉’的脸颊氤氲着古雅,透出娇‘艳’的红,远比任何化妆更牵动人心;温和自然的笑意停伫在眉梢眼角,一举一动恰如和风扑面,全身散发出丝丝缕缕的‘春’日暖意。 《太‘棒’了!》肖恩‘激’动地大喊,‘女’装的不自在也被抛到九霄云外,《杨阳,你真是绝世佳人!》 “……哪有这么夸张。”杨阳小声反驳,脸红得更厉害,不知往哪儿放的手表现出属于少‘女’的羞涩,一如她内心开始苏醒的‘女’‘性’自觉。 “好了吗?可以让我看看吗?”听到她的声音,葵提出合理的请求。杨阳撤掉结界,先探出头,然后磨磨蹭蹭地走出来。葵倒‘抽’一口凉气,久久说不出话。 “太‘棒’了。”吐出和棕发青年一样的赞美,他再次深深吸气,“比我想象的更好。杨阳小姐,你真是我的贵人。” “哪里,我只是贡献一点劳力而已。”穿衣服的劳力。 葵莞尔,和这个气质怡然的少‘女’在一起,连生‘性’腼腆的他也不禁放松下来。杨阳犹豫了一下,道:“谢谢你。”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应该向眼前的人道谢。葵毫不意外地笑了,眼神深邃而宁静:“杨阳小姐,请记住,是衣服衬托了你,而不是你衬托了衣服。” “嗯。”杨阳绽开发自心底的笑容,柔声回应。 ****** 午后的市集,热闹缤纷。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道纤影步履如飞地掠过。左手压着宽边草帽,隐约可见盖住颈背的黑‘色’短发;头低得几乎碰到‘胸’口;白‘玉’似的脸蛋透着不安的羞红;每当快碰到人时,总是慌忙避开,帽檐又压低了几分。 《杨阳,你干嘛鬼鬼祟祟的嘛。》肖恩不解。杨阳咬牙切齿:(因为我不想被人当成变态!) 脱下那身行头后,她又恢复了原先的自卑。基于保密要素,必须等到比赛当天再让[‘春’天]亮相;她也不好借人家‘女’朋友的假发戴,只好穿上菖蒲的旧衣服,用草帽遮掩,战战兢兢地上街。 虽然剪掉长发,菖蒲似乎还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因为葵拿给杨阳的,是一件勿忘我‘色’的连衣裙,边缘缀着白布绣的小碎‘花’,十分漂亮,也十分‘女’‘性’化。 呜呜呜,千万不要有人识破!杨阳诚心祈祷,她可不想被人围观或抓到牢里去。可惜天不从人愿,心慌意‘乱’下终于和人撞了个满怀,上移的视线和一双错愕的眼对个正着。 完了!一瞬间,杨阳万念俱灰,沮丧得几乎哭出来。以往被认错,她顶多一笑置之,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在‘女’‘性’意识萌芽的现在,她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她是个‘女’孩子啊! 《杨阳……》清晰地感到宿主的心情,肖恩心疼的同时打定主意:如果这个人敢说出什么不当的话,他就要把他扁成猪头! “小姐。”对方一脸恍然大悟地握住杨阳冰冷颤抖的双手,轻声细语,“你的头发是被人剪掉的吧,别怕,就算这样,你也很漂亮,很可爱。” “呃?”杨阳一时反应不过来,呆楞的表情更让男子肯定自己的猜测无误。刚刚帽檐扬起的刹那,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他生平所见最无助的娇靥,湿漉漉的黑眸无比楚楚可怜,仿佛受惊的小鹿,足以‘激’起任何男‘性’的保护‘欲’。 太合适了!她正是他遍寻不获的“名‘花’”! “请容我自我介绍,我是[百‘花’园]的老板,您和我们一套[含羞草]系列简直是天造地设的相契!请务必接受我的邀请,做我们的代言人!” 杨阳哭笑不得,也放下心头的大石,正要回绝,肖恩已忍无可忍——被同‘性’握着手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放开!”‘抽’出手,劈头给了他一拳,他气咻咻地大喊,“当街调戏‘女’‘性’,你要不要脸!” “调戏?”男子愕然。黑发少‘女’抱头哀号。棕发青年还是一副捍卫‘女’儿的老爸模样:“牵着一个陌生‘女’孩的手唠唠叨叨,不是调戏是什么?杨阳…我已经答应一个很好的设计师,你去找别的含羞草吧!”语毕,重重一哼,大步开路。 失神地目送他的背影,男子喃喃道:“凤仙‘花’……” 没错,那种活力四‘射’的气质,灿亮如火的眼神,和他想象中的凤仙‘花’实在太般配了! 不知道自己被安了奇怪的‘花’名,肖恩依旧以万夫莫挡的气势昂首阔步,一边安慰友人:(杨阳,不怕,谁敢说你是变态,我就揍得他不认得东南西北!)杨阳又好气又好笑,也十分感动,叹道:《好了,肖恩,让我出来吧。》 (可是——) 《真的没事,穿裙子一定让你很难受,别勉强了,我也不怕被人误会。从那位先生的反应,我这个样子应该还满…满像‘女’的。》 (也对。)肖恩放心地吐了口气,‘交’出身体的控制权。杨阳刚戴正歪掉的草帽,理了理衣服,又是一大群人围上来,受欢迎程度令她目瞪口呆。好不容易披荆斩棘回到旅馆,又忐忑起来。 昭霆她们会怎么说?趴在墙上,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她在大厅里寻找同伴的身影。还没找到,几个冒险家打扮的青年就围住她,温和地问道:“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找人?” “那个……嗯。”没料到会被搭讪的杨阳红了脸。一个青年跟着脸颊泛红;另两个浮起明显的殷勤之‘色’:“不用怕,进来再找好了,这里都是正规的客人,不会对你做出失礼的行为。” 我看上去很柔弱,很胆怯吗?听了这番话,杨阳不禁反省。这时,还是穿着晚礼服的希莉丝叉腰走来:“喂,你们竟敢在这种地方调戏良家‘妇’‘女’,太丢冒险家的脸了!” “什么啊!不要血口喷人!”三人一齐怒吼。杨阳举起手,怯怯一笑:“希莉丝。” “!?”红发少‘女’一愣,随即,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阳!!!” “阳?”坐在角落的昭霆等人讶然起身,看清这边的情景,也是一个比一个眼睛瞪得大。杨阳被他们瞧得怪不好意思:“很奇怪吗?” “哪有奇怪,简直太适合了。”希莉丝上前将她转了个圈,啧啧赞叹,“谁帮你打扮的?” “一个好心人。” “那真要感谢他,我都快认不出了。” “是啊,阳,你真太太太酷了!”昭霆比着胜利的手势走近。莎莉耶笑‘吟’‘吟’地道:“这下不会有人再把你当成男的了。” 当成男的?其他客人一致打量杨阳——十足的***嘛!谁会这么不长眼? 不习惯受人瞩目,杨阳随便找了个借口开溜:“这套衣服是借的,我还要还给人家。”但是回到客房后,她却没舍得马上脱下,而是走到穿衣镜前,细细端详。 和以前一样的五官,却散发出过去没有的‘女’人味,‘混’合着娇柔和羞涩,驱散了中‘性’的感觉,恬静的蓝‘色’更将她天‘性’的温柔端庄增幅十倍,营造出淑‘女’的优雅。 唯一的遗憾是,曲线不明的身段和参差不齐的短发。 想起希莉丝教的“***秘法”,杨阳刚抬手想‘揉’一‘揉’,在肖恩的惨叫声中及时收住,改为抚‘摸’发尾,俏脸一片晕红:“还是留长吧……” ‘女’为悦己者荣。生平第一次,黑发少‘女’体验到这种滋味。 真想让神官看看这样的我。贴着镜面,她逸出一声轻柔的叹息。 ****** 随着选美比赛一天天接近,杨阳也越来越期待。 本来她是抱着置身事外的心情当陪客,但是现在,她希望捞到一个小小的奖项,比如参与奖什么的,以报答葵的期许。冠军?算了吧,她从来没有这种妄想。 这天,杨阳一如既往地早起,坐在大厅里喝茶看报。几乎一摊开,眉头就挑了一下。 “维烈杨?维烈这家伙,竟敢剽窃我的姓。” 《临时抓来用的吧,他毕竟是西城的宰相,平民出身不太好看。》肖恩一边帮友人说话,一边浏览报纸,《维烈做伯爵了呢,好威风。》他看不懂中文,但杨阳为了训练自己的古代语阅读水平,拿的是神殿的早报,而神殿的消息也流传得比较快。 “伯爵……”杨阳嘴角‘抽’搐,难以想象这个称号被套在同伴头上,突然扑哧笑起来,“下次好好嘲嘲他。”肖恩也不怀好意地笑了:《嗯,一定让他难受死。》 两人正讨论得起劲,‘门’口传来一阵喧哗,抬眼看去,只见一人跌跌冲冲地跑进来,拉着附近一个客人急声询问。肖恩刚觉得那张满是淤青红肿的脸有点眼熟,杨阳已惊叫出声:“葵!” 闻言,对方立刻转过头,朝她奔来,把一只沉重的金属盒塞到她怀里:“快!拿着它上楼!一会儿有人问起,千万不要说见过我!”杨阳拉住他:“出了什么事,葵?”服装设计师苦笑:“是我自己惹来的麻烦,连累你真不好意思,里面就是那件衣服,如果……”一言未毕,疼得直‘抽’气。肖恩将宿主挤进去,托在他腋下:“等等,你的肋骨好像断了,让我看看。” “臭小子,找到你了!” 几个穿着鲜蓝‘色’衣服,人高马大的男子闯进旅馆,一眼就盯住葵,来意不善地包围过来。肖恩皱了皱眉,把葵按坐在椅子上,喝道:“站住!” 加持了风系魔法的声音震住在场的每个人,来者还没回过神,就见那弓箭手打扮的少‘女’表情从威风凛凛转为温文尔雅,速度快得让他们以为自己眼‘花’。 “各位。”她平和的笑容和语气都有着降火的效果,“有话好好说,这位是我的朋友,平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你们要杀要剐,请拿个理由出来。不然,恕我无法袖手旁观。” “是沁蓝的人。”旁边有人小声咕哝。杨阳敏锐地捕捉到,暗暗思量。领头的大汉粗声粗气地道:“小姑娘,你别管,这人偷了我们重要的设计,理应由我们带回去治罪。” “胡说!”葵本来想觑空逃走,以免把杨阳拖下水,听了这番话,浮起悲愤之‘色’,“你们害死了菖蒲,还想抢走她的遗物!”杨阳眼中‘射’出犀利的光芒,神态还是一派闲雅:“太奇怪了,你们要指控他,应该上宪兵处,怎么是带回去?这不是‘私’刑吗?”一个喽罗叫道:“臭丫头,不要给你脸不要脸,快闪开!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 “‘露’出真面目了吗。”杨阳微笑,丝毫没有被吓到。紧接着,楼上传来活泼的嗓音:“像你这种恶仆,我拿来练拳脚还嫌寒酸——乖乖站好!姑‘奶’‘奶’下来了!” “他干嘛听你的?”清脆的童音讥嘲。明亮的‘女’声附和:“昭霆,阳和肖恩搞得定,你就别凑热闹了。” “什么人在那里叽叽歪歪?”喽罗怒吼。领头的大汉也老大不爽:“小姑娘,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再不让开,我们就连你一起抓了。”杨阳的回答是对友人的放行:(肖恩,‘交’给你了。)她的弓箭和魔法在这种狭窄的地方施展不开,还是用‘肉’搏最方便。 “好勒!”肖恩活动了一下手脚,挑衅地勾勾食指,“谁先上?” 一阵‘乱’七八糟的吆喝后,就是鬼哭狼嚎和人体倒地的声响。 “外强中干。”下了个评语,意犹未尽的棕发青年向看得呆然的店老板和客人挥手致意,颇有明星架势,“抱歉啦,各位,打扰你们吃饭,大家继续、继续,这些垃圾我们会处理。” 他们不是吃惊这个吧。杨阳自知形象全毁,果然葵愣愣地道:“我一直以为你适合‘‘春’天’,没想到夏天你也‘吻’合。” “呃,这个,哈哈哈……”肖恩干笑。希莉丝押着气呼呼的昭霆下楼:“这位就是你说的好心人吧,我来帮他疗伤。” “麻烦你了,希莉丝。” “喂。”店老板走近,压低声音道,“你们最好把这些人也治一下,上‘门’赔个罪,沁蓝可不是好惹的。”莎莉耶讶道:“沁蓝?他们是沁蓝的人?那不是一家染坊吗?” “没这么简单。沁蓝可是独占了全城40%的染业,连王宫的衣服也由他们和倾城联手制作。虽然近几年风评不好,但是满愿师小姐特别喜欢他们染的蓝‘色’,所以城主大人也对他们诸多容忍。” 冰宿啊……杨阳很是意外。昭霆叉腰道:“这不是仗势欺人嘛,冰宿怎么这样!” “住口,昭霆。”对于这类事,杨阳的见识和肚量要宽得多,“冰…兰冰宿小姐应该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单纯喜欢那种染料,何罪之有?错的是利用这一点搞小动作的沁蓝。”身在高位者,往往连喜好也不得自由,她由衷同情如今的冰宿,也不认为罗兰是真的纵容,多半有什么‘阴’谋。 啊,难道!想起埃维里沃的事,杨阳脸上变‘色’:他想把我们当成清道夫,一路扫‘荡’贪官污吏、‘奸’商投机客吗?那可无味至极。 老板点头赞同:“没错,满愿师小姐和城主大人一样,是个物‘欲’非常淡泊的人,我们甚至怀疑她喜欢染料的传言是沁蓝放出来的,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沁蓝的势力太大了,它还有个靠山王室呢!当今摄政王陛下也是它的老顾客。所以奉劝你们一句,息事宁人吧。”语毕,潇洒离去,留下冒险家们面面相觑。 “事情是我惹出来的,我走。”伤势痊愈的葵站起来,杨阳将他按回去:“你说什么话,太见外了,这件事摆明了是沁蓝不对,我帮定了。”不管罗兰有无诡计,总之她不能坐视葵遭殃。 “就是!打架怎么能少我一份!”昭霆豪气万丈地拍‘胸’,完全理解到错误的方向。莎莉耶一副懒得再讽刺她的表情。这时才慢悠悠下楼的耶拉姆道:“这些人‘交’给我和朱特,你们上去讨论吧。不过在我们回来之前,不要做出任何实际行动。”昭霆哼了一声,蹬蹬蹬跑上楼梯。 ****** “到底怎么回事?” 一关上‘门’,希莉丝就直指问题的核心。葵抱着金属盒坐到椅子上,谢绝了杨阳递来的茶,沉默半晌,用一种平板的语调道:“我和沁蓝的仇,要追溯到三年前。那时我还是刚刚出道的小卒子,而菖蒲已经是相当有名气的裁缝。她才华洋溢,技巧娴熟,任何材料到了她手上,都能变成美丽的布匹。但是她常常冒出奇怪的点子,不是专注于日常服饰上面。比如用席塔合金做剑鞘,用火龙皮糅合乌金做铠甲等等。” “那她应该算是工匠。”希莉丝感言。葵笑了笑,神‘色’开朗了些:“嗯,所以她才会和我投缘,我的想法也是杂七杂八的。但是她所属的沁蓝总行对此很不满意……” “菖蒲是沁蓝的员工?沁蓝不是染坊吗?”杨阳提出质疑。 “是染坊,但近几年开始涉足其他行业,而且隐隐有并吞倾城的势头。可想而知,他们有多么重视菖蒲,可是菖蒲不喜欢那种压抑的环境,希望更广泛地发展自己的才能。最重要的,她看不惯他们的做法。沁蓝总是盗用别人的设计,强迫我这样的自由工作者为他们效力;还在生意上无孔不入,钻法律空子,拉拢关系,巨额贿赂,处处打压别的商号,‘逼’得他们不是走投无路就是妥协合并,所以菖蒲——” 顿了一下,葵才继续说下去,眼角泛起泪光:“菖蒲辞职了,想用自己的成就让沁蓝知道,这么下去不是正道。沁蓝的当家很愤怒,屡次威‘逼’菖蒲回去,还用卑鄙手段砸她的饭碗,烧我们的屋子。我和菖蒲都没有屈服,正好也有个机会,就是年度的服装展。只要在展出上获得名次,就不用再担心沁蓝的‘骚’扰。在德兰,还有许多底子厚的商家。但是比赛当天,沁蓝的人闯进休息室闹事,指控菖蒲偷了他们的藏品,要抢走她参赛的衣服,争执中……害她意外身亡!还身败名裂!” 杨阳叹息佳人的香消‘玉’陨;昭霆也同情地说了声“节哀顺便”;比较冷酷的莎莉耶无动于衷;希莉丝沉‘吟’道:“沁蓝的当家莫里安,我听过他的事迹,的确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希莉丝?”杨阳诧异地眨眨眼:刚到德兰时,同伴可是对沁蓝推崇备至。 “到一个地方就打探是好佣兵的素质。”红发少‘女’一笑,“沁蓝是还保持着原来的水准,但自从老当家死后,他们的经营风格就变了。新任当家莫里安固然是个有能力的人,却过于急功近利,结下不少仇怨。不过市长和他父亲‘交’好,买他面子;很多阁员、大臣也被他笼络;又招买了‘私’兵和护卫,所以至今屹立不倒。” “什么嘛!这不是和穆伦一样的***!”昭霆愤慨地拍打‘床’铺,“怎能让他这么嚣张下去!”葵正要劝说,杨阳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葵愣了愣,习惯‘性’地抬手,一推推了个空,这才想起单边眼镜在打斗中遗失了,苦笑道,“总会有办法的。”听出言下之意,杨阳眼神一沉:“他们拆了你的房子?” “……” “工作也没了吧——这样你怎么活?”她义愤填膺地起身,“不行,这件事我管定了。”肖恩大声叫好,接手了挑拨大任:“没错,沁蓝迟早会知道我们帮了葵,就算我们不‘插’手,他们也会上‘门’,那还不如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众人呆呆重复。肖恩竖起食指,‘精’力充沛地嗯了一声:“要快、狠、准,打得对方翻不了身,这是我千年智慧总结出来的经验。”希莉丝气急败坏地道:“你疯了,这里杀人可是犯法的!擅闯民宅也是!没等你开始闹呢,宪兵队就来了!” “所以要快啊。”肖恩不为所动,“关键是掌握沁蓝那些罪恶的证据,只要一个人突入内部,或者抓住那个当家,我们就赢了。”昭霆兴致勃勃:“好像雷南郡的时候。”葵急忙‘插’口:“等等,请别为了我……” “谁说是为了你?”肖恩一个扫视***他的抗议,“我们是为了自保!与其让沁蓝带着大批人马杀过来,不如攻其不备。”莎莉耶徐徐举手:“算我一份,我就赞成。” “当然了!” “我不同意!”希莉丝坚守阵线,“这太冒险了!我决不支持这么有勇无谋的行为!”肖恩好言相劝:“可是向宪兵队和市长求助一样冒险啊,连退路都没了。哪怕我们逃走也行不通,你、昭霆和莎莉耶已经报名参加‘春’华展,如果临时弃权,必须‘交’付罚金。”想到梦寐以求的衣服会化为泡影,希莉丝立刻不吭声了。 比起‘交’付罚金,耶拉姆一定会选择踢馆吧。杨阳思忖。果然不一会儿两位苦力回来后,褐发少年先是震惊得喷茶,听同伴细说完利害关系,又沉默下来。 “走吧。”良久,他做出这个要钱不要命的决定。 ****** ‘春’之月19日,恢复了冒险家扮相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目的地迈进。走到一半,昭霆停下脚步:“对了,今天是阳的生日啊。” “咦!”众人大吃一惊。杨阳尴尬地抠抠脸颊:“没关系,去年我也没过。”因为时间错位的关系,被召唤来这个世界时已经20号,等于莫名其妙长了一岁。 “那怎么行!”希莉丝首先反对,“生日可是一等一的大事!你待在这里,我们去买礼物。” “真的不用了啦,我们现在有要事在身。” 希莉丝为难地蹙眉。耶拉姆开口道:“晚上再买吧,我亲自下厨煮一桌宴席。”杨阳口水泛滥:“哇~~太‘棒’了!”昭霆和莎莉耶也振臂欢呼。 沁蓝的总行坐落于商店街和高级住宅区‘交’汇的地方,是一栋看上去像‘私’房的豪华别墅。广大的‘花’园极尽美丽,大‘门’和主屋之间由一条‘玉’石铺成的大道连接,旁边还有两个对称的喷水池。 原则上,当家有坐镇总行的义务,不过事务一般由总管处理。现任当家莫里安虽然有生意上的才能,毕竟还年轻,工作以外的时间,都在外面‘花’天酒地。 这天中午,忙了一个早上的员工们正要回家吃饭,‘门’砰的被撞开,几名守卫哀号着跌进来。 “什么人在此闹事?”总管闻讯赶来,身后跟着一群保镖,只见‘门’口站着四男三‘女’,其中一人让他瞪大眼,“葵!好小子,你总算识相,自投罗网!” “不对,总管。”一个守卫挣扎爬起,指着领头的肖恩说明经过,“我们本来也以为这些人是押着葵上‘门’讨赏的,没想到一到‘门’口,他们就突然发难,把我们揍成这样!”总管眯起本就细小的眼睛:“那就是沁蓝的敌人了?” “你太看得起我们啦,我们怎么会是你的敌人呢?”肖恩笑眯眯地开口,一脸阳光灿烂。 “你们不是别的商家派来的?那为什么把我的手下打成这副模样?” “不会吧,他们是您的手下?这种不堪一击的角‘色’怎么会是尊贵的大人您的手下?凭大人您的身份威望,至少也得找个剑圣才够场面。” 希莉丝偷偷捶了情人一记:“喂,你闹得太过火了。”肖恩不解:“怎么,在死前给人最好的待遇不是应有的礼仪吗?”耶拉姆无力地道:“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 “总之,如果捧他几句就可以让他高兴得连自己的名字也忘记的话,我们又为什么不捧他几句呢?毕竟他那种陶醉的傻样子也会成为我们记忆里的美好笑料嘛。”肖恩兴高采烈,振振有辞。这回连杨阳也忍不住教训他:《肖恩,你声音太大了。》她倒是不怪同伴挑衅,使对方失去理智是正确的做法。 “哦,下次我会注意。”肖恩诚恳地反省。总管全身发抖,咆哮道:“给我把他们抓起来!” 保镖们一拥而上。葵和莎莉耶自动退到最后;耶拉姆和朱特保护他们;肖恩、昭霆和希莉丝并肩迎上前。钝锋的大剑像铁棍一样砸得众人喊爹叫娘;希莉丝则舍弃了细剑,借助灵活的身法敲晕攻击自己的对手;肖恩最招摇,长长的电鞭一卷就是三个人,扔到角落堆山,难保完事后不会踩上去摆个poss。 总管见情势不妙,正要溜进内室搬救兵,肖恩已看破他的意图,挥鞭绊倒他。耶拉姆的法术也刚好赶到:“冰箭!”闪着晶莹白光的箭矢穿过总管的衣摆,将他钉在地上。 “哦哦,完美的魔控力。老头,别扯,撕了会连‘裤’子也掉……啊!” 迟了,只听得一声脆响,总管僵在当地,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原本瑟缩在旁边的员工见状,又是吃惊又是好笑。肖恩倒是很过意不去,扔了个水幻术,道:“放心,现在你光着***跑也没人会发现。”对方哪里会领情,歇斯底里地叫道:“杀了他!杀了这小子!” “太难看了,海恩。”明显带着愠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锦衣华服,金光闪闪瑞气千条活象个灯笼的青年站在宽敞的走道上,身旁簇拥着十几名一看就知道颇有本事的‘侍’卫,以及一个像有兽人血统的高壮男子和两个漂亮的‘侍’‘女’。总管打着颤小声分辨:“少爷,是他们太强了。” “丢人现眼。”比较高的‘侍’‘女’丢下一颗红‘色’晶石。虽然看不出那是什么,肖恩还是将总管卷到一边,拉着昭霆和希莉丝后退;耶拉姆也见机地支起屏障。 轰!总管原本趴着的位置多出一个乌黑的大‘洞’。 “喂,他可是你的手下,你居然这么狠!”肖恩吓了一跳,转向那个‘侍’‘女’,“还有,这种危险的东西怎么好‘乱’扔!”尽管威力远远比不上帕西斯制作的火元素晶体,效果也够惊人。 ‘侍’‘女’不答,青年冷笑道:“少假惺惺了,你这个擅闯民宅的暴徒。识相的,就快把葵‘交’出来,磕头谢罪。”希莉丝拉住想发作的情人,扬声道:“你就是莫里安当家吧?我承认我们的来访很失礼,但这是因为你对我们的朋友动粗在先,现在扯平了,我们坐下好好谈谈如何?” “哼,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谈——德鲁,宰了他们!” 那男子应声出列,没有走楼梯,直接翻过栏杆跳了下来。亏他身材魁梧,竟然这么灵活。耶拉姆不失时机地发动魔法,集中一点攻击的水弹被对方轻易用拳头接下。但肖恩的风刃就不好挡了,全是散‘射’。德鲁也不慌‘乱’,只有瞄准头部的两发闪开,其余的任由它们打在身上,还毫发无伤,只是衣衫破裂,有点狼狈。 “果然有兽人血统。”肖恩被挑起战意,右手展开凝聚火元素。不一会儿,一柄八尺来长的长枪就出现在他的掌心。与此同时,那‘侍’‘女’又挥手洒出一把星屑般的物质,奇异的香气扩散开来。 不好!肖恩扔出长枪阻挡兽人的脚步,飞快变换手决:“风涡!清净之水!”他速度虽快,昭霆、莎莉耶和葵还是倒了下来;及时闭气的四人则安然无恙。当旋涡状的风卷吹走‘药’粉,蓝‘色’的水雾弥漫开来,动弹不得的人们也恢复了行动力。 “麻痹粉……你是炼金术士?”还击了那‘侍’‘女’一道[衰弱‘射’线],肖恩召回炎枪,架开德鲁的拳头,舞得泼水不进。饶是德鲁手长足长,一时也突破不了长枪的攻击范围。希莉丝张开[光辉之幕],以免再发生刚才的事。耶拉姆则瞄准楼上观战的几人,准备释放一个比较强的攻击魔法。 “冰刃连‘射’!” ‘吟’唱完咒语,闪光的符文浮现在他‘胸’前,从中‘激’‘射’出十几枚弧状的冰刃,沿着曲线轨迹飞向目标,华丽的法术效果令旁观的人们啧啧称奇。 好帅哦,早知道我也学魔法了。见他们又是火又是冰的打得熬是好看,昭霆暗暗嫉妒。面对疾‘射’而来的冰刃,莫里安毫不动摇。另一个‘女’仆两手虚抱住‘胸’口的挂坠,怪异的事发生了,冰刃像被搅‘乱’似的一阵旋转,掉头折返。 “法器!?”耶拉姆反应迅速,立刻躲回结界后面。雪白的光幕一个不落地挡下所有的冰刃,但也变得透明了些。对方得理不饶人,右手抬起,戴着戒指的食指划了个圈,汹涌的火海喷涌而出。 这时,肖恩已经‘逼’退了对手。灼热的炎枪在他身上留下七八道轻伤,最惨的是衣服,焦痕处处。为了不在大庭广众赤身‘露’体,德鲁只好咬牙切齿地逃到里屋。腾出手的肖恩顺势用手上的能量支起障壁,吸收了气势汹汹的炎‘浪’。 好熟的招式!杨阳一愣。友人的反击还不是到此为止,随着一声“礼尚往来”,十来颗火球砸在天‘花’板和楼道上,吓得‘女’仆尖叫连连,法器也忘了使用。莫里安大怒:“你……”没等他说出“你”后面的话,肖恩已挥鞭缠住他的手腕,拖了下来。恼他出手狠毒,故意转了两圈,再轻轻放下。 莫里安受惊过度,整个人软成一瘫泥,直到脖子上被架了一把剑也没回过神。肖恩也不好过,他武艺强归强,硬件条件却不支持,战斗时不觉得,一松懈下来,那是哪儿都疼,只差没弯腰驼背哀哀叫,竭力装作若无其事:“全部放下武器,乖乖投降,不然我就宰了他!”两个‘侍’‘女’首先手忙脚‘乱’地扔出法器,其他人也不甘不愿地弃械。 “好。”肖恩扬‘唇’,用剑尖勾起莫里安的下颌,“现在,看着我的眼睛。” ****** “肖恩,你用了催眠术吗?” 事后,希莉丝询问情人。当姗姗来迟的宪兵队赶到,莫里安非但没有指控他们,反而摆出忏悔的姿态,涕泪‘交’流地叙述自己的恶行,把他的手下看得目瞪口呆。虽然有人声称他们的主子“中邪”了,宪兵队长却一副消极怠工的架势,查也不查,押着自首的犯人就跑路,临走时还抛给肖恩一个感‘激’的眼‘色’。 “嗯,这是最简便的方法。”肖恩承认,随即吐吐舌头,“不过,催眠同‘性’真的好恶心啊。”莎莉耶安慰地拍拍他的背。耶拉姆敛眉沉思:“我总觉得宪兵队长的态度太奇怪了。” “不奇怪啦,我跟他打过招呼,拍‘胸’担保会拿到证据,叫莫里安伏首认罪,请他不要‘插’手,还和他几个部下打了一场,才好不容易说服他。”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葵双目含泪:“让你们为我这么费心,真是……” “哎呀,你讲话怎么跟老头一样。”昭霆摆手,爽朗地笑道,“你是阳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朋友之间计较什么。”耶拉姆附和:“难得说了句人话。”昭霆气恼地追打他,引来阵阵笑声。 《这件事会怎么解决呢?》杨阳有点不放心。肖恩对答如流:(这个嘛,判刑是不可能的,莫里安毕竟是沁蓝的当家,后台牢靠的大商人,顶多关个几天,思想教育一番。如果市长聪明,倒是可以乘机架空他的权利,换别人取代他的位子。这样,也算是报应了吧。)杨阳默然片刻,道:《菖蒲一个如‘花’少‘女’,就这么白死了吗?》 琥珀‘色’的眸子浮起沉郁的笑意,不同于过去的清澈。 (这是没办法的,世道就是如此不公平。) 《肖恩,你会不会怨?》 (怨?)棕发青年洒脱地笑了,映着午后的阳光,格外灿烂,(我已经做到尽己所能,无愧于心,为什么要怨?) ****** 解决了葵的难题,少‘女’们开始专心致志地打扮,等待‘春’华展。和她们一样雀跃的,还有其他参赛的‘女’‘性’和等着看美人的男‘性’。尽管是以服饰闻名的纺织之都,能这样互相攀比的大型活动也不多。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22日,在热闹的气氛中,宣布‘春’华展开幕的魔法烟火在空中绽放;布置得‘花’团锦簇,彩带飘扬的中央广场上,只见人山人海。中间耸立着一个巨大的舞台,正是比赛的现场;台下有给评审和一些贵客坐的椅子;外围就是自由的站台。小贩起劲地叫卖,流‘浪’艺人和‘吟’游诗人四处表演,连剧团和马戏团也来凑热闹。 杨阳百无聊赖地坐在休息区,后悔没把茶具带来。她拿的号码牌非常靠后,和同伴们天差地远,看来大赛的工作人员多少有点势利。四下环顾,都是忙着补妆、穿衣、练步的少‘女’***。风景是无限好,可是眼‘花’啊! 还是一个个看比较美。杨阳‘摸’着下巴沉‘吟’,突然听到一个盛气凌人的‘女’声:“喂,你,闲着就帮我系系腰带!” 哦,美人!杨阳双目一亮,不介意她的口气,起身做了个荣幸之至的手势,细心地帮她把腰带挽好,然后对友人道:(干脆你帮她‘弄’‘弄’头发吧。) 《好啊。》肖恩也很大方,温言道,“头低下来一点。”‘女’郎反‘射’‘性’地照做,当意识到时,繁琐的头饰已经被拔掉好几支,一支挂在前额当垂饰,散发挽起,编成华贵的云鬓。 “好漂亮……”只这么小小的调整,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从俗‘艳’变成高雅脱俗,‘女’郎盯着镜中的自己发呆。肖恩绽开高兴的笑容:“你喜欢就好。” 本是抱着找茬的目的而来,却被好心对待的‘女’郎满脸通红,嗫嚅道:“谢谢你。”转身匆忙离开。肖恩一头雾水地目送她,正要询问宿主,撒娇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帮我!也帮我‘弄’!” “哎!?”棕发青年不知所措地看着这支娘子军。黑发少‘女’长叹一声:命苦也。 所幸轮到她还早,得以一一帮这些娇小姐梳头,累得腰酸背痛。倒也不是不开心,只是偷看比赛的计划泡汤了。昭霆三人同情她的遭遇,却爱莫能助。因为背后的商家都有头有脸,她们的名次很靠前,开赛没多久就听见司仪的呼唤。 “那我们走咯,阳。” “好,加油!”肖恩代替友人挥手祝福,正让他打扮的少‘女’道:“你叫阳啊?” “嗯。” “真可爱的名字,和你很相配呢。” “是啊,我们第一次看到像你这么有气质又漂亮的美‘女’。” “这条裙子好美,亮闪闪又不刺眼,一定是名家制作吧?” “你是哪里的贵族小姐对不对?”…… 还在休息区的选手们七嘴八舌,杨阳好不容易才听清楚,让友人暂时进去,自己出来应付:“不是,我只是个普通的冒险家,代表的也是个默默无闻的设计者。” “冒险家?不会吧!”众人一齐惊呼。 “是真的。”诚恳的笑靥让人不能不信。众人面面相觑,好半晌才出声:“那你真是了不起,我们还以为你是贵族或公主呢。”这回轮到杨阳傻眼:“贵族?公主?我哪里像?” “哪里都像啊。”异口同声。一个卷发少‘女’笑眯眯地补充:“不过你比我想象中的公主少了一份高高在上,多了平易近人。”梳着羊角辫的少‘女’勾住杨阳的肩膀:“加油哦,你一定会得奖的,而且我们不会嫉妒你。” “得奖啊。”杨阳直言不讳,“我是想得个小小的奖项,这样葵就能出名了。” “葵?是推荐你的人吗?” “嗯,他是个好人,也是个有才能的服装设计师,可惜不得志。” 几个少‘女’眼珠一转,贼忒兮兮地笑了,拖长音道:“哦~~~我们知道了,他是你的情人对吧?”杨阳顿时面红耳赤,急道:“不是啊!” “别害羞了,多么凄美啊,默默无闻的青年和希望他成名的少‘女’。” “今年的话题又有着落了。” “说不定能编成传说流芳百世呢。”…… 杨阳无力地按着头,拿这帮‘花’痴‘女’没办法。她也没有料到,这么一闹,众人对她的好感度又直线上升。 千辛万苦‘侍’侯好每位祖宗,杨阳筋疲力尽地瘫坐下来,一手无意识地拨‘弄’披散的蜜金‘色’长发,懒洋洋的姿态却散发出浑然天成的妩媚,温润如‘玉’的侧面清雅柔美。明明是属于‘女’‘性’的风情,却看得剩下的少‘女’‘胸’口小鹿‘乱’跳。 蓦地,杨阳感到一股针刺般的敌意,身体本能地绷紧,抬眼看去,只见一抹倩影出现在视野的尽头。淡紫‘色’的秀发挽成简单的发髻,‘裸’‘露’出晶莹纤细的颈项;脸庞被半边面具遮住,只能看到高‘挺’的琼鼻,饱满的红‘唇’和完美的下颌曲线,而只是这‘露’出来的部分,就让人惊‘艳’,情不自禁地遥想她的容貌;修长丰满的身段罩着紫纱长裙,‘艳’光四‘射’,偏又冷得慑人,让人既想一亲芳泽,又不敢唐突佳人。 冰雕的紫玫瑰。 杨阳脑中浮起这个形容,深深叹息。之所以认为是玫瑰而不是紫罗兰,是因为对方少了内敛的优雅,美得张扬夺目,冷‘艳’狂放。基于欣赏的心态和怜香惜‘玉’的习惯,她友好地点头。对方几不可察地抿了抿‘唇’,别过头,朝舞台走去,跟在她身后的随从惊讶地道:“紫,你不是说要休息一下吗?” “不用了。”压低的声线似曾相识,杨阳疑‘惑’地端详她的背影,直到被‘门’挡住。 “是倾城的人。”众人小声议论,又妒又羡。杨阳恍然大悟:原来是倾城啊,难怪这么美。凭她的姿‘色’,夺冠是笃定了吧。 参赛的人实在太多,到中午也只进行了一半,所以耶拉姆带来了便当,托工作人员‘交’给同伴。不过杨阳根本没吃多少,全被闻香心动的少‘女’们抢光了。唯一的安慰是,茶没人跟她抢。了解她嗜好的师兄连茶具茶包也一并捎上,还有藏在手帕里的小点心,虽然这很可能是针对昭霆的防范措施。 将茶叶裹进纱布放进壶里,冲上适度的热水,闷几分钟。整个过程不疾不徐,熟练而流畅。细长白皙的手指优雅而闲适,和她的人一样,恰如一弯清润的明月,嘴角的笑容也温温和和,让人如沐‘春’风。 众人屏息注视她的动作,都是一脸‘迷’醉。 “阳,你泡茶的姿势好好看。” “是吗?”杨阳微怔,随即笑着递出泡好的茶,“喝吗?可惜只有六个茶杯,只好大家轮流。”少‘女’们也不争抢,她递给谁就谁,欢快地聊天。杨阳适时打开手帕,‘露’出‘精’致的茶点,让气氛更加惬意。 负责传话的化妆师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05674。” “啊,我就是。”杨阳举手,安然起身,随意理了理鬓发,拉平裙角,就悠闲自在地走向化妆师。少‘女’们齐声道:“加油哦,阳!”黑发少‘女’回以感‘激’的浅笑。 《终于要结束了~~》肖恩险些潸然泪下。杨阳忍俊不禁:(委屈你了。)专注于安抚,而忽略了化妆师打量的目光——她主持了几届的‘春’华展,还没看过这样和其他人打成一片的选手。 这时,台下的观众已经有些厌倦了。美人是好看,但看久了也会麻木,就算上来一个绝‘色’美‘女’,也未必能刺‘激’到他们疲惫的神经。理所当然,杨阳的出场没有引起任何轰动,却如一股柔和的暖风,悄然‘荡’漾开来。 和多数选手相比,她的衣饰几乎称得上简朴,只是长发半挽,绿裙曳地,就好像笼尽了‘春’‘波’浩淼。眼‘波’流转间,仿佛沉淀了星辉辰光,又无限深远。举手投足,气韵天成,温柔似水,和煦如阳。 难以形容的悸动在心底泛开,不是惊‘艳’也不是‘欲’念,而是舒服。这个‘女’子,让人如饮醇酒,身心俱畅。她本身却更像一壶茶,需细细品位才能察觉远胜于外的美好。 气质美人,不外如是。 不知不觉,评审和观众都摆正了姿势,堆积的疲劳一扫而空,广场上安静得吓人。杨阳初时紧张,后来以为是大家对她的礼貌,就不萦于怀,得体地行了个屈膝礼。不料她行礼完,司仪还是不出声,忍不住戳戳他。 “啊。”司仪这才回过神,尴尬地咳了咳,开始例行的提问,“您是05674的杨阳小姐吗?” “嗯。”杨阳点点头。 “参加本次大赛,您有什么感想?” “感想啊……最大的感想是美‘女’好多,不虚此行。”杨阳诚实地道,同时绽开幸福的笑容,让人搞不清楚她说这句话的用意何在。嫉妒?不像;羡慕?不像;自卑?不像;***?……有点。 不可能吧!众人狂汗。等在另一边休息区的昭霆三人则是掩面呻‘吟’。 司仪也呆了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道:“杨…杨小姐真是与众不同,请问您有自信夺冠吗?”杨阳笑着摆手:“冠军不敢想,奖项还是奢望的,毕竟我代表的不单单是我自己。” “您想为你的推荐人争取?” “当然了。不过竞争不是我擅长的,叫我走走场唱唱歌什么的还行,表演绝技可伤脑筋了。”杨阳含笑以应。平淡的回答,清雅温和却不出众的嗓音,在在构不成吸引人的条件,然而台下的观众都听得全神贯注,不觉跟着她微笑。 评审的表情十分古怪,因为他们刚刚发现:自从眼前的人出场,他们的注意力就一直集中在她本身,而这是不应该的!无论名目如何,‘春’华展的实质是服饰的较量。就连那个令全场震动的“紫”亮相时,他们也不过失神了几秒就恢复定力,专注品评她的打扮。 何况,这套裙装是那么不凡! “杨小姐的衣服非常特别,也非常时尚,您可以对此发表一些见解吗?”司仪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这回,杨阳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老实说,我对流行、时尚这类东西不太关心,也不太了解,但是我认为这件衣服适合我,就像为我而做的一样。我的推荐人曾说,衣服要由适合的人来穿才叫好衣服,我由衷赞同。举个例子,紫的衣服让我来穿,绝对不搭配;而我的衣服让她来穿,也会折损了她的绝世容光,掩盖她独有的风华。” 不同于只是单纯附和的观众,评审们的内心‘波’涛汹涌。这番话对他们而言,毋宁当头‘棒’喝。 上座白发后梳,神情严肃的老者放下手里的拐杖,清脆鼓掌:“说的好。”杨阳惊讶地睁大眼,随即礼貌颌首,行礼退下。 ****** 投票结果,03815的紫和05674的绿不相上下。听到这个消息,杨阳差点把嘴里的茶吐出来。 “谁给我起的绰号!?”震惊之下,她反而忽略了更重要的内容。 “所有人。”昭霆的回答,简单扼要。 造成如斯局面,那个拍手的老者功不可没。他是服装联会的会长,金牌评审韩克斯。九位评审里,有五个站在他这边;而摇摆不定的观众也因他而弃权;剩下的以支持紫的居多,加加减减下来持平。 无心‘插’柳柳成荫吗?会意后,杨阳瞠目结舌:她只是想捞个参与奖或鼓励奖啊。 “真是不巧,我少一票就好了。”想起紫堪称毒辣的眼神,杨阳打了个寒噤。她可是与世无争的小绵羊,不想牵扯进这些麻烦的比拼。莎莉耶翻了个白眼:“你说什么呀,好容易杀到最后,我们的奖品可全指望你了。” “而且你是稳赢。”希莉丝兴奋地摇晃她,“我打听过了,评审们决定用候补投票,就是让选手们也拥有投票权。那个紫那么美又那么跩,肯定输!” “这样不公平耶。” “管什么公平不公平!” 杨阳摇摇头,不再说话。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中,传来她以全票当选的最新报告。 ‘女’人的嫉妒真可怕。叹息着站上舞台,为她颁奖的韩克斯看透她的心情,笑道:“不高兴?” “不不。”杨阳窘红了脸,“只是觉得,胜之不武。” “呵,我以前也碰到过类似的情况,但是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全票当选的。” 杨阳张着嘴,一时反应不过来。韩克斯拍拍她的肩:“你是以实力、容貌和人格魅力胜出的,要对自己有信心。”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结束后,请帮我引见你的推荐人。” “好的。”杨阳展颜,一半为自己,一半为葵。 ****** 前二十强里,除了第一名,都是有名望的商家推荐的代言人。昭霆三人也在其中,所以拿到了奖品,一套‘精’美的首饰。第四名到第十名是首饰加衣服;季军是皇家礼服、御用香水和珠宝盒一个;亚军相同,再多加一栋豪宅;冠军以此类推,附送一张终生免费购衣礼券。 “这张地契耶拉姆应该会处理得很完美吧。”一边感叹评审团的大手笔,杨阳一边为奖品头疼。这些东西她一样也用不着,干脆分分光,当下拎起皇家礼服:“谁抢谁要。” 咻——希莉丝首先得手。昭霆和莎莉耶虎视耽耽。没有让她们争得你死我活,杨阳把香水给前者,珠宝盒给后者。 “我想要香水。”莎莉耶嘟起小嘴。杨阳笑着抚平:“傻瓜,这是你的嫁妆,香水用完就没了。”昭霆叫嚣:“对,所以我要珠宝盒!” “闭嘴!多洒点香水,你才会有‘女’人味!” “是吗?”昭霆把玩香水瓶,不吭声了。莎莉耶红着脸打开珠宝盒,试戴里面的首饰。杨阳挥挥礼券:“这个我们大家一起用。” “阳,你真的不在乎吗?”希莉丝很过意不去。杨阳笑道:“拜托~~这些东西又不适合我。” 少‘女’们正聊得开心,响起敲‘门’声。杨阳走过去开‘门’,被抱个满怀:“杨阳,我成功了!成功了!” “韩克斯先生很赏识你?”杨阳也为他高兴。葵松开手,腼腆地笑了笑:“嗯。” “太好了,恭喜你。”昭霆三人也上前祝贺。葵一一回礼,然后递给杨阳一个铁盒子,嗫嚅道:“我有今天,全是托你的福。那个…这是菖蒲的遗物,我回去挖出来的。抱歉,只有这么寒酸的礼物。” “没这回事。”杨阳浮起柔和的笑意,接过铁盒。里面是一把匕首,四个腕套和一件折叠起来的秘银链甲。 “‘精’品啊!”希莉丝拿起匕首检视,啧啧赞叹,“匕首是没什么了不起,但是这剑鞘,火龙皮‘混’合‘精’金再加上魔晶粉,工艺完美,配神器也绰绰有余。”看到有人识货,葵松了口气,开始介绍:“嗯,菖蒲就喜欢做这些东西,做完又不知道派什么用场。像这个腕套,她是用鸟蚕丝和龙骨粉织成的,刀枪不入,可根本防御不到多少地方;不过这套链甲倒是不错,质量轻又牢固,普通武器砍在上面连一条缝也不会留下。” “谢谢。”杨阳由衷地道。比起名贵的奖品,这些看似不起眼的装备无疑有价值得多。随手戴上腕套,触感异样舒适。想了想,她索‘性’把脚踝也套上了。昭霆和莎莉耶好奇地打量链甲。 “对了。”葵掏出一张素雅的信笺,“差点忘了告诉你,紫托我传话,想见你一面。” “紫?”杨阳一怔。希莉丝皱眉道:“恐怕来意不善,你还是不要去了。” “没关系啦,这是韩克斯先生的房子,她不会‘乱’来的。而且我觉得,她不像会耍‘阴’招的人。”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杨阳戴着假发,拖着长裙离开房间。 在‘侍’从的带路下来到目的地,杨阳礼貌地道了声谢,敲‘门’走进,映入眼帘的是凭窗远望的背影。而光是半‘露’的晶莹颈背,盈盈一握的腰身,修长曼妙的‘腿’线,就美得令人屏息。 真是有点心虚啊,杨阳深吸一口气,道:“你好。” 紫缓缓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取下半边面具,‘露’出‘艳’丽的冰颜和一双溢满嫉恨的美目。 “雪‘露’特小姐……”杨阳愣在当地。 ****** 当啷!白瓷茶杯从松脱的五指间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神官!”艾瑞克制止想要捡拾的友人,拿来畚箕和扫帚,“你今天是怎么回事,老是失魂落魄的?也许那位雪‘露’特小姐只是有事耽搁了。” “可是,我总觉得心神不宁。”神官烦躁地咬着指关节,“雪儿就算临时有事,也应该会通知我一声,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消息,我担心她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那你又能怎么做呢?冲上山问她的同伙?” “……” “老实说,你这次真是做了件蠢得不能再蠢的事。”收拾完碎片,艾瑞克重重坐在椅子上。神官抱起小狼龙,沉着脸不吭声。艾瑞克却没有因此放过他:“先是瞒着我,陷我于不义;穿邦后,又不许我向上头报告——我可是军人,你这未免也太不讲义气了!” “让你报告才是自找死路!”神官狠狠瞪视他,“元帅和罗兰城主明争暗斗了多少年,底下会没有对方的人?卡萨兰落后的官僚体制也不是短期内改变得了。在我们坐着等消息时,山上那些人肯定就杀下来了!直接寄信给元帅才是最稳妥的做法!不过……我承认一开始没告诉你是我的错。” “行了行了,我也不是不理解你的心情。” “你理解个屁!”神官口出脏话,他情绪失控就会这样,把宠物往桌上一抛,颓丧地趴下来,“我现在后悔死了,我明明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最愚蠢的做法?”艾瑞克惊讶地道:“那个雪‘露’特不是对你很重要吗?”神官沉默片刻,道:“是很重要,但还没重要到让我失去理智。最正确的做法是,拿下她‘交’给元帅。冲着我的面子,元帅不会对她怎么样,然后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宰了那帮鬼鬼祟祟的家伙,慢慢对雪儿做思想工作。放任她并不是为她好,毕竟她追求的是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当然,她会恨我,但恨我总比恨王家好。而且,最后她可能会因为对我的感情,放弃复仇。” 艾瑞克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有时候,他会暗自惊恐友人这种和平时截然不同,连感情也能拿来计算分析的冷酷,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他肯定没对杨阳和昭霆***出这一面。 “可惜,无论计划得多好,事后想得多美,碰到实际情况还是头脑发热。”下颌枕着手肘,神官闷闷不乐地叹气。艾瑞克急忙接口:“没关系,这样比较可爱。” “可爱?可爱能当饭吃吗?何况我是男的耶,你用的什么形容词。”神官翻了个白眼,拿起纸笔,“算了,再给雪儿写封信。” “顺便跟她说清楚,我猜你之前八成躲着人家。”艾瑞克不失时机地放冷箭。神官张口结舌:“你、你怎么知道雪儿喜欢我?” “每个人都知道了。那天你偷溜出去,又昏‘迷’不醒地被送回来,嘴‘唇’肿得半天高,瞎子也看得出你被人强‘吻’。” 啪!椅子倒地,神官直‘挺’‘挺’地起身,秀丽的脸庞一阵白一阵青,好不容易挤出声音:“那阳……”艾瑞克幸灾乐祸地瞅了他一眼:“就是她第一个发现的。” “啊啊啊——” 凄惨的哀嚎响彻云霄。 ****** “久违了。”随手把面具放在窗台上,代号椿的东城密探徐徐道,语气是压抑的诡谲。 杨阳心念电转,猜测雪‘露’特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见她一脸山雨‘欲’来,顿时心下雪亮:“那个…你见过神官了吗?” 一刹那,杨阳以为眼前打下一道霹雳,其实是雪‘露’特眼里的冷光。 “你在向我***吗?”她‘阴’恻恻地道。 嗄?杨阳一呆,随即双手‘乱’摇:“没没没,我决没有这个意思!”雪‘露’特冷哼,上下打量她。杨阳明白她是在研究自己什么地方“‘迷’‘惑’”了神官,当下讪讪地让她看。话说回来,能够和神官两情相悦,她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原来索莱顿喜欢的是你这种类型。”良久,雪‘露’特咬牙,“小家碧‘玉’。” “呃,论容貌,我是比不上你……”杨阳越说越轻。这种情况,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以前她连被告白的经历也没有过。雪‘露’特冷笑道:“你言下之意是你‘性’情好了?哼,我是学不来你的矫柔造作,我也不屑学你的样子。夺回索莱顿的心,有更简便的方法。” 杨阳反‘射’‘性’地一让,但还是迟了一步,左颊划下一道血线。雪‘露’特则好整以暇地拨‘弄’戴在右手拇指上的戒指,调整钢丝的角度。 “喂,住手!”肖恩跳出来做调停人,“争风吃醋也看看场合好不好!哪有你这样一声不吭就‘乱’打‘乱’杀的!” “‘露’出狐狸尾巴了吗?”雪‘露’特不为所动,手指一挥,透明的钢丝捆住对方的手脚和颈项,再用力一扯。 刺痛的感觉传来,肖恩重重摔倒在地。千钧一发之刻,他看出攻击来路,抬手挡在脖子前面。饶是如此,也被勒得好不疼痛。雪‘露’特大吃一惊:“怎么会……!”她的钢丝可是连金属也能切断,何况血‘肉’之躯。 “你这‘女’人,太过分了!”肖恩动了真怒,不敢想象如果刚刚他慢了半拍,或者没有葵送的护腕杨阳会怎样。不是头身分家就是四肢尽断! “地脉冲击!” 雪‘露’特及时跃起,但还是被余‘波’冲击得一阵晕旋。肖恩下手不容情,三发超大版风刃轰塌了整堵墙壁。仗着身手敏捷和事先布下的结界,雪‘露’特险险逃过一劫,可惜也到此为止了。没等她停在半空喘口气,肖恩也展开风翼追了上来,长鞭如狂风骤雨般笼罩住她,存心要和她的钢丝一较高下。 她…她怎么会这么厉害?雪‘露’特勉力招架,越打越心惊。因为一直奉命寻找真红火焰和监视神官,她并不知道肖恩的存在。 此刻,两人的打斗已惊动了不少人,很快就围了一圈观战者。昭霆等人是焦急,其他人是惊奇——没想到‘春’华展的冠亚军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真是人不可貌相。 爱恋的对象被抢走,武艺又不如人,雪‘露’特牙关紧咬,妒火冲破理智的栅栏,使出了两败俱伤的招数。肖恩把宿主的劝解抛到脑后,杀气腾腾地笑道:“找死。” 化鞭为枪,轻易刺穿脆弱的防御,直取雪‘露’特的心窝。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插’进两人当中,挥刀拨偏长枪的势头。 “是你!”只一‘交’手,肖恩就认出来人。正是在矿山偷袭他,害他差点死翘的暗杀者。 这次看得分明,他二十来岁,一袭灰袍,容貌普通,却生了一双桃‘花’眼。雪‘露’特惊魂未定地喘了会儿粗气,叫道:“枫!” “白痴!‘女’人都像你这么蠢的吗?”枫推了她一把,伸手入怀,掏出移动卷轴。没有让他逃跑,肖恩长枪疾划,释放出部分雷元素,形成一张电网,厉声道:“给我站住!” 黑曜石似的眸子‘射’出凛冽的寒芒,不但震住椿和枫,下面的人们也周身发冷。 “回答我,英雄王科尔修斯是你什么人?” 雪‘露’特一怔,不由自主地答道:“他和我没关系。” “没关系?”肖恩重复,眼中的杀意略略降低:“那你的头发怎么是这个颜‘色’?”雪‘露’特回过神,怒道:“要杀便杀,问这些琐事做什么!”肖恩眉头一皱,威胁道:“叫你说你就说,别忘了阶下囚不止你一个。” 肖恩吃错‘药’了吗?诧异同伴罕见的冷酷横蛮,昭霆等人张大嘴。雪‘露’特气得脸‘色’发青,却不得不屈服:“我是他那个***王妃的后代,你满意了吧!” 意外的,肖恩的敌意消失了,神情十分古怪,不确定中带了一丝害羞。 “那,你的祖先呢?就是和她生孩子的人。” “不知道!反正不是英雄王!据说是她一个青梅竹马,两人‘私’通!” “咳咳。”肖恩干咳两声,不好意思地道,“我想,可能是我。” “……” 特大号爆弹,人人被炸得眼冒金星,头顶十几只乌鸦转啊转,转得不知东南西北。最震惊的莫过于希莉丝,几乎当场晕死过去。 “你…你说什么?”雪‘露’特绝世美‘女’的风范全毁,满脸痴呆相。枫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去。肖恩红着脸道:“我说,我是你的祖先啦。不过我没有和艾咪‘私’通,是她***我的,那天她对我下‘药’。她也真是的,只因为我对她的感情不是爱情,就做出这种事。本来我还不知道,我一直以为生小孩是去甘蓝菜田,可是前些天维烈告诉我,一男一‘女’***衣服睡觉也能生出小孩,所以我想……她应该怀了我的孩子。” 他在说什么?是人话吗?众人茫然。雪‘露’特已经出现‘抽’筋症状,忍无可忍地喊道:“你胡说什么!你不是‘女’的吗?何况爱蜜莉王妃都多少年前的人了!” “我是男的啦。”肖恩使出拟态术,听到下面响起的喧哗,他澄清,“啊,别误会,我是男的不代表杨阳也是男的,她是货真价实的‘女’孩。我是寄宿在她体内的生灵,古世历的人。” “你……”雪‘露’特恍然大悟。枫镇定下来,‘露’出冷讽的笑容:“肖恩普多尔卡雷先生,你的身份还真是多样啊,又是提拉的英雄,又是八百年前的古人。” “你是罗兰的部下吧。”肖恩以枪尖指着他,自豪一笑,“我还是他师父的师父呢——总之,别打了,大家都自己人。” 自己人……自己人……自己人……德兰的百姓彻底陷入恍惚状态。可想而知,不久之后又会有一场席卷艾斯嘉大陆的***风暴。 “谁跟你自己人!”雪‘露’特恶狠狠地瞪视“祖先”,毫不掩饰憎恨之情。希莉丝也叉腰做虎姑婆状,吼得惊天动地:“肖恩,给我滚下来!看我不拧下你的耳朵!” “咦咦?”肖恩左顾右盼,慌得六神无主。杨阳叹道:《我来吧。》 白光一闪,棕发结辫的俊朗青年又变回绿裙飘飘的清雅少‘女’。 “希莉丝,这不是肖恩的错,请你冷静处理这件事。事实上,以他那种脱线的‘性’子,只被一个‘女’人用强已经很幸运了。”劝完友人,杨阳召唤出基里亚斯之弓,直视雪‘露’特,淡淡地道,“神官和我是两情相悦——我不是在***,只是陈述事实,所以我对你没有歉疚。他和你之间想必也没有约定,那你的行为到底意义何在?就算我样样不如你,神官喜欢的是我,你杀了我,也得不到他的心。” “这要试过才知道。” 杨阳叹了口长气,决定不白费‘唇’舌:“好吧,你试你试。”顿了顿,补充道:“肖恩说,你要杀我,除非从他的尸体上踩过去。”雪‘露’特讥笑出声:“只会躲在男人背后。”昭霆跳脚咒骂:“你这疯‘女’人,自己不也躲在男人背后!” “……”对比枫和自己的位置,雪‘露’特无言以对,半晌,悻悻转过身,“走了。”看出她是真的无心再打,肖恩撤去囚笼。枫这才展开卷轴,发动移动术。 虽然情敌离开了,杨阳却没有因此放松心情,底下还有一群人等着她‘交’代。而其中最‘激’动的,自然是希莉丝佛罗伦兹。 ****** 直到出了德兰,枫才放开同僚的手。 “自己去向大人负荆请罪吧。”检视破损的爱刀,他没好气地道,“不但擅离职守,还害我***行迹。”椿的态度同样不友善:“不用你提醒,我自会去。” “等等。”枫唤住她,浮起幸灾乐祸之‘色’,“走之前,先查查你的空间信箱,里面应该有无名氏神官寄给你的信。”雪‘露’特惊诧至极,连忙开启自己的地址,取出魔法快递。 随着拿信的手渐渐颤抖,枫的声音宛如冰针刺进她的心底:“是楠通知我的,他总是帮你擦***。不过这次他恐怕白忙一场,法利恩大人可是看那家伙不顺眼很久了。本来你没捅这种篓子,求情可能还有点效果,现在嘛——” 二话不说,雪‘露’特边跑边‘吟’唱咒文,乘风而去。目送她的背影,枫耸了耸肩:“所以说,争风吃醋的‘女’人最蠢了。” 第一章 袭击(节三) 离开埃维里沃后,杨阳才想起忘了处理罗兰送的紫莲石。 “真是的,原石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啊。” 看着掌心漂亮的小石头,她很是头疼。随即,脑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有用处啊。》 (哦,你有办法?)杨阳喜出望外。肖恩点头:《嗯,不过我需要一些材料,才能将它的成分提炼出来,做成适当的法器。我会一点炼金术,帕尔这方面的本事应该也是我教的。》杨阳有不祥的预感:(你说材料,大概要多少钱?) 《嗯……最起码试管、坩埚、天平、符纸、‘乳’钵、玻璃瓶,这些需要,算算不少于五百金币吧。》 “五百金币!去偷啊!耶拉姆会宰了我!”杨阳‘激’动地叫出声,随即在同伴的注目中垂下头,(我还是扔了它算了。)是那个堪称两面人的罗兰送的东西,还是扔掉比较保险。 肖恩也烦恼了一阵,迸出个主意:《啊——我想到了,杨阳,把它送我好不好?》杨阳一愣:(送你当然没问题,不过,你要干嘛?) 《我想把里面的能量给莉瑞尔,这样她就可以显形了。》 (那个沙之‘精’灵啊,好吧。)杨阳大方地让出位子。于是,借用宿主的身体,肖恩将友人寄宿的元神袋放在紫莲石上面,‘吟’唱咒文。随着法术的完成,一具玲珑的娇躯渐渐浮现,从模糊到清晰。‘精’巧的面容、如瀑的秀发,飘逸轻灵的气质,十足似个如‘花’少‘女’。 肖…肖恩,你死定了啊!杨阳反应迅速地朝希莉丝看去,果然,那双晴空般蔚蓝的眸子先是因惊讶而睁大,然后恶狠狠地眯起。 莉瑞尔一把搂住友人,亲热地蹭啊蹭:“肖恩,我好高兴啊!终于又可以‘摸’到你,和你说话了!”肖恩也开心地回抱她,一副热恋的架势:“我也是!” ……完蛋了,死还不够,要脱层皮,不,分尸。杨阳惨不忍睹地按住脸。希莉丝豁然站起,沉声喝问:“肖恩,她是谁?”迟钝的青年压根没发觉她口气有异,毫不避嫌地拉着莉瑞尔的手介绍:“希莉丝,她就是帮我领路,分给我能量的那位元素‘精’灵,你的救命恩人。”闻言,希莉丝冷静了些,想起曾在失落神殿前面和莉瑞尔有一面之缘,也是她让肖恩从怨灵的状态里恢复,醋意顿时化为感‘激’,行了一礼:“谢谢你。” “别客气啦。”莉瑞尔爽朗地笑道,“幸好你没事,肖恩那时侯,可是担心得快疯了呢。”希莉丝心里喜滋滋的,加上这番话明白表示情人和这个少‘女’之间没有暧昧,残留的妒火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其实想想肖恩的‘性’格,也知道不可能朝三暮四,只是他老是和‘女’‘性’做出亲密的行为,才让她胡思‘乱’想。 昭霆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是浮着的?”莉瑞尔轻巧地转了一圈:“因为我不是人类啊。”莎莉耶不解:“你是‘精’灵?‘精’灵怎么不是尖耳朵?” “不是。”莉瑞尔竖起食指,严肃地纠正,“我是元素‘精’灵,由玛那‘精’灵进化而成的元素‘精’灵,此‘精’灵非彼‘精’灵。”莎莉耶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肖恩‘插’口:“莉瑞尔,当初是谁把你打回原形?告诉我,我找他算帐!” 沙之‘精’灵打了个寒战,脸‘色’瞬间转为苍白,半晌才挤出声音:“肖恩,不要想去找那个人报仇,那人是……我们不能招惹的存在。”听她说得凝重,众人的背脊都泛起一股凉意。肖恩不死心地道:“可是——” 《肖恩,我看莉瑞尔不是夸大其辞的人,你还是接受她的忠告。而且万一你为了替她报仇受了伤,岂不是叫她内疚?》杨阳劝道。肖恩这才不吭声。 希莉丝也不想情人再管闲事,岔开话题:“对了,莉瑞尔,那个时候你是怎么让肖恩回复正常的?”莉瑞尔漾开怀念的笑容:“啊,这件事我也一直在奇怪——肖恩,你认识一个叫‘莉’的‘女’孩吗?” “莉……”肖恩全身一震,神‘色’变幻,“我只记得她婴儿时的模样。” 婴儿?昭霆三人面面相觑。莉瑞尔一脸献宝的笑:“我知道她成年时的模样哦,要不要我变给你看?”肖恩大喜,当场跳起来,结果撞到车厢顶部,一边哎哎痛呼一边忙不迭点头:“好好。”希莉丝却看出此人对情人意义不一般,正要劝阻,莉瑞尔已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驱动体内的能量改变形态。 “莉!” “诺因!” 《史列兰!》 下一秒,三声尖叫划破青空,吓得赶车的两名男‘性’差点跌倒。耶拉姆敲敲车壁:“怎么了?”昭霆忙着看美人,胡‘乱’应道:“没事啦,没事啦。” 悬浮在车中央的,赫然是个皎洁如月的清秀‘女’郎。修长窈窕的身姿被洁白的连衣裙勾勒得更加优雅‘迷’人;垂至足踝的裙摆下是毫无遮掩的‘玉’足,和她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交’相辉映,纯真而***;夜‘色’的长发卷曲如‘波’‘浪’,仿佛真正的丝缎;心形的小脸上,嵌着一双异‘色’的眸子,左眼紫,右眼绿,美得惊世绝俗。 “世界之相……命运之子……”肖恩抱住头,吐出失神的呓语。甚至没注意到情人的异样,希莉丝惊讶地捧起那张酷似师兄的脸蛋:“好像!好像!太像了!简直就像一个人!不过眼睛不一样,还有头发。” “你说她像谁?”莉瑞尔、昭霆和莎莉耶异口同声地道。 “我师兄。” 师兄!?三个少‘女’脸上划下数条黑线,疹子掉满地:那不是男的嘛!杨阳顾不得满腔疑问,关怀地问道:《肖恩,没事吧?》 “可恶,果然是这段封印最强。”肖恩疼得没空回答,竭力与试图压制记忆的剧痛对抗,不一会儿就汗湿重衫。当他回过神时,对上四双担忧的眼眸。 “没事。”虚弱地笑了笑,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沙之‘精’灵搂入怀中,不断亲‘吻’她光洁的额头,喃喃道,“莉、莉……” “肖…肖恩。”希莉丝的危机意识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情人的下一句话又让她缓过气来:“莉是我的养‘女’。” “养‘女’!?”昭霆和莎莉耶齐声惊呼。因为肖恩外貌幼稚,言行更幼稚,她们一直忘记他生前就是三十三岁的成年男子,足以养大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如获至宝地搂着莉瑞尔,肖恩笑得欢欣:“嗯,我从小婴儿一手带大的养‘女’。” 可是,她怎么会这么像史列兰?杨阳心道。希莉丝问了和她相同的问题:“可是,她怎么会这么像诺因?” “像谁?” “我师兄。” 肖恩愕然:“你师兄!?那不是男人嘛!为什么会长得像莉?”希莉丝没好气地道:“你问我,我问谁。”昭霆猜测道:“巧合吧,维烈不也长得像阳,小时侯还一模一样。”余人想想也对,又没有别的解释,就接受了。 莉瑞尔指着自己:“要不要我维持这个样子?”肖恩微微一笑,抚‘摸’她的头,动作明显出于习惯:“不用了,变回去吧,莉是莉,你是你。” “没关系,我很喜欢这张脸。” “不是的,我不喜欢…抱歉,我不喜欢别人变成莉的模样,对我而言莉是独一无二的。” “哦。”莉瑞尔乖乖变回原样。希莉丝寻思:那肖恩将来岂不是会很讨厌诺因?这可不妙。莎莉耶戳戳肖恩,语气带着促狭:“你养‘女’很漂亮哦,眼睛尤其特别。” “那是世界之相。”肖恩一字一字道,表情充满恨意。余人鹦鹉学舌:“世界之相?” “嗯,我想起一点点。在我的时代有一则预言:‘命运之子能驱逐魔族,拯救世界;当‘精’灵的王者与异界的来客相遇,转轮会启动,诞下世界之相;暗之子必须舍弃,光之子需要迎接;圆月之刻圣柱中央,成长为命运之子的光之子会和世界之相邂逅,踏上逃亡之路;当时机成熟……时机成熟……后面的我记不起来了。” “这什么和什么呀?”莎莉耶听得一头雾水。昭霆和希莉丝皱眉苦思:“好像在哪儿听过。”杨阳第一个想起来,将肖恩挤进去,喊道:“是埃洛尔长老!埃洛尔长老讲的故事!降魔战争的起因!‘精’灵王和魔界公主的悲剧恋情!”昭霆击了下掌:“对哦。”希莉丝眼神不定地瞪视情人:“那肖恩是——” “我是那个学员。”和宿主‘交’换回来的棕发青年坦承,“是我救走了莉。” 当时在场的三人倒‘抽’一口凉气,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听当事人亲口承认感觉还是不同。莎莉耶鼓起腮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昭霆不耐烦地道:“我告诉你!就是‘精’灵王和魔界公主看对眼生下小孩,然后魔界公主翘辫子,小孩被肖恩救了,两个人一起逃亡。小孩另外有个名号叫世界之相,肖恩的名头是光之子和命运之子。”莎莉耶恍然大悟:“哦~~~” “我也听说过,那时我已经是元素‘精’灵。”莉瑞尔回忆道,“‘精’灵王奥佛瑞特和玛格蕾特公主的事引起很大轰动,玛格蕾特公主死后,奥佛瑞特陛下还被软禁在东方学舍里,最后和魔王艾尔拉斯同归于尽。”肖恩苦笑道:“是吗,这一段我没想起来。” “你没想起来啊?”昭霆讶道。 “嗯,我说了只想起一点点。” 希莉丝犹豫片刻,道:“肖恩,其实你想不起来,可以不用勉强。”肖恩摇摇头,面‘露’坚定:“不,莉和帕尔的部分,是我必须想起来的,我也希望想起来。”希莉丝叹了口气,不再劝说。 等等,‘精’灵王,我曾经梦到过‘精’灵王。杨阳一个‘激’灵:在小姆的梦里!那个时候还以为是记忆‘混’‘乱’,现在看来不是,‘女’儿长得像爸爸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这还是不能解释史列兰的问题。 一连换了几个角度,什么天马行空的猜想都冒出来了,杨阳突然从头冷到脚,喝道:《肖恩,让我出来!》 “呃?”尽管不明所以,肖恩还是马上让位。出来以后,杨阳却不见有何异状,镇定自若地起身:“我有点闷,想出去跟耶拉姆换个位子,你们慢慢聊。” ****** “你听到多少?” 坐在车前座上,享受凉风习习,杨阳一边把玩垂在‘胸’前的长辫,一边询问身旁的男子。听出她的语气是确认,朱特坦然道:“全部。” “军人果然耳目敏锐。”苦笑了一下,杨阳两手托着下巴,眼里多了份‘迷’茫,“有时候我实在不理解,你们这些人的想法,像加莱……” “红死了,我知道。”朱特打断,神情敬佩而叹惋,“她是位优秀的法师,阁下一定很伤心。” “伤心么。”杨阳的低喃有着怀疑,那个深红‘色’房间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还有伊维尔伦城主冻结的眼神,“我倒不这么认为,对他们那种人而言,死一个部下不过是死一条狗。” “阁下不是这种人!” “唉唉,好吧,算我失言。”杨阳搔搔头,抹去脑中的景象。朱特也收起情绪‘波’动,沉‘吟’道:“你见到罗兰城主了?”杨阳一凛,佯装镇定地撑起笑容:“何以见得?” “如果不是他亲自出马,红绝对不会在那种地方栽跟头。”朱特嗤鼻。杨阳耸了耸肩:“拉克西丝元帅有你和加莱这样优秀的部下,他也有他的部下啊。”虽然已经对罗兰没有任何好感,但他毕竟是肖恩的徒孙,她不得不尽量护着。 可惜,以她的水平怎么瞒得过朱特:“看来,如果我要你指正罗兰城主,你一定不会答应。” 杨阳毫不退缩地迎视他:“朱特,拉克西丝元帅就从来没做过肮脏事吗?”前军人无言以对。 “老实说,无论你的上司,还是罗兰城主,都非常姑息我们。”杨阳盯着自己的脚丫子,为游戈而过的浮云倒影轻柔叹息。此情此景,应该泡壶茶,慢慢啜饮着欣赏,为什么她要谈论这么杀风景的话题!? “照常理,你们应该早就铲除我们了,谁也得不到最好。所以,我实在没资格发表什么见解,也应该尽早觉悟,做出选择才对。可是算我不识好歹吧,我还想当缩头乌龟,能拖多久是多久。这样的生活,我不想结束。” 朱特没有嘲讽,也没有劝说,手撑着下颚,远眺的目光浮起几不可察的微澜:“其实你们的生活方式,很让人羡慕。” 只是人生,身不由己。 ****** 沿着埃维里沃大道北行了近两天,一座大都市出现在地平线尽头。 “难得来一次纺织之都,一定要好好买几件衣服!”希莉丝看着目标振臂疾呼。昭霆感兴趣地问道:“那里的衣服很好吗?” “哈,全世界,德兰的衣服如果称第二,没有一个城市敢自称第一。特别是老牌染坊‘沁蓝’和第一布商‘倾城’。”希莉丝捧着脸颊‘露’出如梦似幻的神情,“我曾经穿过一次,真是……说不定连国王正式场合穿的礼袍也比不上。”听到国王二字,余人第一反应是亚拉里特,描绘他大腹便便,裹成粽子的模样,一阵反胃。 “不是啦!你们想那‘肥’猪干什么,是元帅!元帅穿起王袍肯定‘棒’极了!”一看到同伴的表情,希莉丝就知道他们想歪了,急忙纠正,随即拍拍情人的‘胸’膛,“上次我买给你的衣服只剩下一件了,正好补充。阳也可以买几件,人要衣装马要鞍嘛。” “可是,很贵吧。”杨阳前脚反对,后脚肖恩也叫起来:“不要!一定贵得要命!” “讨厌,你怎么还是这么穷酸,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而且衣服是必需品,不像你的食物是消耗品。” “对,这钱不能省。”昭霆摇旗支持。莎莉耶投票赞同:“反正有两千金币呢,‘花’掉一点也无所谓。” “像你们这样挥霍,金山银山也败光!”肖恩依然坚持己见,被‘女’孩们群起攻击。杨阳把他赶进去,好言好语地道:“先看看吧,价廉物美就买,不然实在没意思。别忘了我们是在旅行,要好衣服干嘛?穿给魔兽看?”希莉丝等人虽然满心失望,面对她和气的笑容也发作不出来,只好妥协。 于是,载着四‘女’三男的马车驶进德兰的大‘门’。此刻,正是阳光最充足的时段。 啪!一张纸打上耶拉姆的脸,揭下一看,上面竟然是个衣不蔽体的‘女’郎,当场喷鼻血。朱特吹着口哨凑过来,一边欣赏一边啧啧连声:“太劲爆了,德兰的风气真开放,我要考虑在这里定居。” “这、这到底是什么?”捂着通红的脸庞,刚刚步入青‘春’期的少年狼狈地低喊。朱特又截下两张纸,甩了甩:“好像是商家的宣传单。” 正如他猜测的,满街都是这样的纸片,几乎铺满了街道。附近有好些衣冠楚楚的男‘女’拉着行人介绍,后头立着广告牌和横幅。昭霆探出头:“死小鬼,怎么这么吵啊?” 耶拉姆没能回答,一群人活象瞧见蜂蜜的熊一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道:“小姐,小姐真是可爱啊,请务必做我们[海苑]的代言人!” “去,是我先看到她的!小姐,加入我们[诗绮],保证你夺魁!” “吹牛不打草稿,也不照照镜子!别信他小姐,我们[金纺]才是数一数二的老字牌,包你一炮而红。” ………… “好像很好玩。”莎莉耶听得心蠢蠢‘欲’动。希莉丝干脆打开车‘门’,和昭霆一起出去了解情况。 不想凑热闹的杨阳摊开书,手持一杯茶,摆出与世隔绝的姿态。见她是男‘性’外表,也没人来‘骚’扰她。 过了好半天,三个少‘女’才一脸兴奋地回到车上。两名男士近乎逃难地甩动缰绳,驾车离去。杨阳用书签夹住看到的页数,问道:“出了什么事?” “选美!”昭霆两手握拳,叫得惊天动地。杨阳十分错愕:“选美?罗兰城主也会搞这种噱头?” “不是罗兰城主啦,是这里的商家想的主意。”莎莉耶勾住她的手臂,笑靥璀璨,“杨阳,我们去参加好不好?赢了有免费衣服做奖品,还是这儿最好的店铺设计的哦。” “啊哈哈,我这个模样?”杨阳干笑。希莉丝安慰道:“说不定这两天就变回来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四年才有一次。是德兰所有商家个人联盟举办的盛会,通过让代言人穿自家设计的服装参加比赛,竞选出谁是最美丽的人,哪件衣服最漂亮。奖品莎莉耶说了——来!我们来看看哪家可以下注!”说着,搬出一堆宣传单。昭霆和莎莉耶大声叫好。 就算变回原样,我也不适合参加这种比赛。苦笑了一下,杨阳没有参与同伴热火朝天的讨论,继续看起书来。 ****** 名为[‘春’华展]的大型选美比赛定于创世历‘春’之月22日举行,而今天是14号,意味着如果参加的话,要在德兰停留超过一个礼拜。 “真是的,她们为什么老是喜欢拖时间?”耶拉姆坐在旅店[展览馆]的大厅里絮絮叨叨。杨阳体贴地倒了杯茶给他,安抚道:“算了,她们也是难得这样。” “什么难得!”新仇加旧恨,耶拉姆的嗓‘门’渐渐提高,“在雷南郡为了星华的事耽搁,在米尔菲为了拍卖会耽搁,在白银之谷为了扎姆卡特耽搁,在提拉为了打怪物耽搁,在瀑布为了救那帮‘精’灵耽搁,在树镇为了巴巴拉耽搁,在死亡沙漠为了找失落神殿耽搁,在多罗村为了探险地下遗迹耽搁,在赫拉特为了解封印耽搁,在香都为了莎莉耶耽搁,在耶林那为了迎冬祭耽搁,在拉鲁为了参加祭神比赛耽搁,在莫尔斯港为了打工耽搁,在浮岛为了参观耽搁,在伦琴为了五千金币耽搁,在这里又为了几件衣服耽搁!” 杨阳叹为观止,等他喝完茶,才柔声道:“耶拉姆,其实你很想早点回村子吧?”褐发少年持杯的手僵住,半晌,赧然嗯了一声。 “对不起,都是为了我和昭霆……” “不光是神官大人的拜托。”耶拉姆打断,语气有点不自然,“我自己也不放心,让你们俩单独旅行,肯定早就完蛋了。”杨阳粲然一笑:“那我就说声迟来的谢谢了。” “不用。” “哈哈,是啊,师兄妹之间是不用说什么谢。”杨阳托着下巴,神思不属地道,“不知道神官现在在干什么呢。”耶拉姆轻哼:“不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就是在喝酒。”杨阳摆手:“不会的啦,他学习都来不及了,肯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懒散。”并不知道她曾经灵魂出窍和师父见面的事,耶拉姆一愣,正要询问,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带着不熟悉的颤音:“死小鬼!” 转过头,他仿佛被雷劈中般当场僵硬。 昭霆身穿以橙‘色’为主基调的洋装,上身高腰短外套,连襟绣出‘精’美的‘花’纹;领口是两道‘交’叉的蕾丝‘花’边;裙摆宛如绽放的‘花’朵一样膨起;盛装的华丽‘揉’和青‘春’的活泼,使她看起来就像一只可爱的香橙,引‘诱’人品尝。 “怎么样?”为了掩饰羞涩,她刻意转了一圈,不与对方目光相对,编成松软麻‘花’的棕发随之飞扬,‘露’出因不见光而白皙晶莹的颈背,和耳鬓的珍珠发饰相映而辉。耶拉姆只觉一股热气直冲脸部,喉咙莫名的干涩,结结巴巴地道:“还…还可以。” “什么还可以!”听到自己‘精’心打扮的造型才被打了这样一个分数,昭霆叉腰瞪目,更让她生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泼‘妇’本‘性’***出来了。” 莎莉耶蹦蹦跳跳地走近,耀眼的金发以粉‘色’缎带系起,走动间如灿烂的流金;长长的丝绸腰带水‘波’般萦绕在她苗条的身段和一袭薄蓝的裙间,勾勒出烟行媚止的清纯;整个人仿佛来自深海的小妖‘精’。杨阳鼓掌:“很漂亮哟,莎莉耶。”金发少‘女’回以甜甜的笑容,重重啾了她一记。 昭霆吃醋地嘟起嘴,耶拉姆正要说两句真心的赞美,委托棕发少‘女’做代言人的店铺成员已经一窝蜂涌上,美辞丽句滔滔不绝。另一家[海苑]也不甘示弱地夸赞自己的代表。 “对了。”不同于被捧得飘飘然的昭霆,莎莉耶对阿谀奉承早就麻木了,当下左耳进右耳出,说出下楼的目的,“肖恩你快去看看希莉丝。” “她怎么了吗?”棕发青年立刻紧张地站起来。 “也没怎么样啦,就是‘弄’不好她那头短发,正火呢。” 想起情人剪短的长发,肖恩二话不说跑上楼,推开制止的工作人员,闯进房间。希莉丝正伤脑筋地摆‘弄’一把剪刀,瞥见他进来,吓了一跳:“肖恩!?” “头发不好‘弄’?”肖恩走到她身后,观察片刻,询问旁边一位造型师,“有没有小一点的剪子?还有剃刀?” 经过一番‘精’心而熟练的修剪,希莉丝注视镜中的自己发呆。 原本一刀平的及肩红发被剪至齐脖,削出层次,柔软地朝内弯曲,众星拱月般衬托出一张明‘艳’的丽容,和火焰一样‘艳’红的晚礼服搭配得恰倒好处,既有鲜‘花’般的娇‘艳’,也有蓓蕾似的优雅。 “太‘棒’了。”造型师们都啧啧赞叹。希莉丝十分惊讶:“你会设计发型?”肖恩绽开自豪的笑靥:“会一点,以前莉的头发都是我帮她剪的。” 哼!本来满心的欢喜化为淡淡的醋意,希莉丝举起一盒腮红,大牌地命令:“帮我上妆,戴首饰。” “这个我不会耶。”肖恩头痛地道。他过去接触的‘女’‘性’,要么不爱打扮,要么没钱打扮,从没机会学习这一手。还是造型师解除了他的窘境:“我们来吧,您在旁边看着就好。” 当三个不相上下的美‘女’出现在大厅,客人们都看得目不转睛。俏丽活泼的昭霆,美‘艳’奔放的希莉丝和清纯可爱的莎莉耶,各有各的特点,使得在场男‘性’的唾液分泌量急遽增加,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 耶拉姆心情复杂;朱特连连吹口哨,竖起大拇指称赞;杨阳暗暗苦笑。 唉唉,真是有点自惭形秽啊。 喝完一杯茶,她内心的‘阴’云消散大半,徐徐站起:“我上街逛逛。”这么好的机会,不去欣赏各路美‘女’太对不起自己了。自家三尊天仙已经拜见过,没必要再继续瞻仰。众人一讶:“不用陪吗?”杨阳笑着摇手:“不用,我一会儿就回来。主要是去书店和茶铺,你们不会有兴趣的。”语毕,扬长而去。 ****** 和音乐之都伦琴一样,德兰的建筑也很有古意,不过在各种布匹的装饰下,就显得前卫许多。无论是民居的阳台,商家的货棚,染坊的陈列柜,都摆满了颜‘色’鲜‘艳’的纺织物。有来自南城,手工‘精’致的羊‘毛’地毯;本地的绸缎和丝绢;北方的亚麻布和纱巾。比这些更吸引人的,是仿若翩翩彩蝶,满街穿梭的‘女’郎们。风姿绰约的已婚‘妇’‘女’和清新可人的未婚少‘女’,构成一道道亮丽的风景。 天堂啊!站在街角,杨阳险些潸然泪下。肖恩搞不懂地问道:《杨阳,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美‘女’?》 (因为我自己不是美‘女’,望梅止渴也好。) 《谁说的!》肖恩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激’烈反驳,《你明明就很漂亮,很可爱!》杨阳叹了口气:(的确,我长得不差,但是不打扮,谁看得出我是‘女’的?)除了神官,罗兰几个特殊例子。 肖恩一窒,不解地搔搔头:《对了,你的长相明明就不粗犷,还很文雅,怎么人人第一眼都会认错呢?》被他一指出,杨阳也奇怪起来,抱‘胸’沉‘吟’:(嗯…大概是气质的关系吧。) “先生,看中哪块纱巾?要不要我帮你挑?”因为她是对着一家‘露’天布店发呆,老板误以为她是客人,热情地招呼。杨阳干笑:“哈哈,这……”想了想还是没解释,开始认真挑选。反正旅馆有三个正在兴头上的‘女’人,买回去让她们高兴高兴也好,她却完全没想到帮自己买一条。 帮昭霆抓了一打头绳;莎莉耶挑了一卷粉蓝‘色’的缎带;希莉丝选了一块式样典雅的手帕,杨阳满意地叫老板打包,视线突然落在货架的最上层,一抹潋滟的紫流泻出牵动心弦的光泽。 紫‘色’的绢纱,是珍品中的珍品,纱线本身的质地和做工的‘精’细且不论,仅仅染料,就是内陆不可能出产的稀货,只有在水域拥有绵长海岸线的东城才能从偶尔捕获的深海贝类中提取,漂染而成。还有边缘的美丽银线,明眼人都看得出是真正的秘银。 倒是很适合史列兰,不过要他头发留长才好绑。杨阳爱不释手地抚‘摸’,怀念远在卡萨兰的友人。肖恩也凑热闹:《很适合莉呢,如果她在就好了。》 “客人喜欢这条吗?”注意到她的动作,老板为难地搓手,“不过这个货架上的都很贵,一般都是达官贵人来买。”杨阳展‘露’出亲和力十足的微笑:“没关系,我只是看看。”这老板倒也不势利,没有因为她穷就拉下脸,还指着纱巾介绍起出产地和制作工艺。杨阳兴致勃勃地听着,两人哈拉了近半个钟头才想到付款。 “哎呀。”翻腰包时,杨阳咋了咋舌,“零钱买茶叶用完了——老板,金币找不找得开?”幸好耶拉姆把两千金币分了一部分给她们。 “找…找得开。”老板吃惊得舌头打结,递出东西后才回过神,“先生,既然你有钱,不妨把这条纱巾买下来,只要四枚金币而已。”杨阳很是心动,尽管四枚金币相当于她全部的家当。 算了,一直忘记买史列兰的见面礼,他又送我那么珍贵的耳坠,于情于理都要还。 “好吧,我买了。” ****** 《难得你这么挥霍。》 (因为史列兰是我重要的朋友啊。)兴高采烈地把玩新买的纱巾,杨阳一点也不心疼,(嘿嘿,还可以借此说服他留长发,一定美呆了!)肖恩奇道:《她是‘女’孩子?》 (男的啦!就是希莉丝口中的诺因,她的师兄。) 《什么!》肖恩这一惊非同小可。杨阳叮嘱:(不过我和他见面的事是机密,你不可以告诉希莉丝。)一时聊得太投入,走错了路,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 “啊,怎么会走进小巷里来。”仗着有个超强的保镖,她也不是很紧张,只是晃来晃去找不到出口。两旁都是低矮的棚屋,还有一座像是废弃工厂的建筑,周围一个行人也没有。 突然,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有股空间错‘乱’的扭曲感,两‘腿’不受控制地软倒,浑身传来针刺般的痛楚。 《杨阳!》肖恩担忧地大喊。杨阳刚应了声没事,看清自己撑在地上的双手——苍白的肌肤,纤细的指节,而非原来有些粗糙的蜜‘色’手掌。 “变回来了!”先是惊喜,随即庆幸地吁了口气,“幸好是在这种没人的巷……” 一言未毕,身后响起噼里啪啦的声响。她骇然转过头,看到一个平民模样的青年站在几步远处,草稿似的文件散了一地,戴着单框眼镜的脸很文静,可惜现在被张口结舌的蠢相破坏了。 被……被看到了。杨阳尚未从不知所措的情绪中平复,对方已回过神,浮起欣喜之情,大步走上前,近乎扑的跪下来,恳切地道:“你…请你做我的代言人。” “哎!?”杨阳和肖恩一齐愣住。 ****** “请随便坐,不好意思,家里很‘乱’。” 跟着青年来到工厂旁边的一座棚屋,杨阳四下环顾。这是间不足四米宽的斗室,只有一张‘床’,一台织布机,两把椅子和一个衣柜,十分简陋。‘床’铺衣服什么的倒是收拾得很干净,只是满地的纸团和碎布增添了凌‘乱’感。 不是她轻率,实在是迫不得已。变成肖恩的那天晚上她正在睡觉,身上当然只穿了一件单衣,这副模样怎么好到街上去丢人现眼?只好先躲一阵子再说了。 “茶、茶。”青年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杨阳翻了个白眼:“我喝水就行了。” “哈哈,我这人糊里糊涂的,让你见笑了。”递给她一杯温水,青年笑的腼腆。杨阳油然兴起好感:这个笑容很像维烈,应该不是坏人。不过基于必要的防心,她还是意思意思地轻抿一口,没有真的喝。 “你为什么要我做代言人呢?”杨阳困‘惑’地发问,“如你所见,我——你以为我是男是‘女’?” “‘女’的啊。”青年一脸错愕,“看就知道了。” 看就知道了!?杨阳和肖恩目瞪口呆:他…他眼光真锐利!青年笑道:“我先自我介绍,我叫葵,爱好是服装设计,现在在一家没名气的小店打工,也报名参加了这届的‘春’华展。” “我叫杨阳,你的名字很‘女’‘性’化啊。” 葵尴尬地笑了:“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这里的人都习惯用植物命名,像我的‘女’朋友就叫菖蒲。” “菖蒲?真是个好名字。”杨阳遥想一个野‘花’般自由率‘性’的‘女’‘性’,却听得对方郁郁地道:“嗯,她已经去世了。” 红颜薄命啊!暗叹天道不公,杨阳突然冒出个猜想:“莫非…我长得很像她吗?”葵愣了愣,随即会意,笑着摆手:“不是不是,我之所以邀请你做我的代言人,是因为你是我看过最符合‘‘春’天’形象的人。” “‘春’天?” “对,我和菖蒲都认为衣服要由适合的人来穿才叫好衣服,不然再漂亮也枉然,所以设计了许多平凡的式样。但是我们也有不切实际的梦想,就是‘四季’系列。菖蒲想用它在每个季度的服装展上夺魁,可惜,她只来得及完成‘春’的。” “你们的理念很特别嘛,不过,的确有道理。衣服是应该由合适的人穿,不,是照人设计。”杨阳由衷赞同。葵流‘露’出喜‘色’,对一个有梦想的人而言,最高兴的莫过于得到支持。 推了推眼镜,他急切地问道:“你要试试吗,菖蒲做的衣服?” “这个……”杨阳清俊的脸庞浮起红晕,无视肖恩的大声叫好,不安地确认,“你真的要选我吗?就像你看到的,我没什么姿‘色’,也没什么特别。”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没自信,但我的眼光不会错的。”葵起身打开一个暗柜,“如果你不信,就穿穿看。” 《杨阳,他说的没错,你穿‘女’装真的很好看。》肖恩也为宿主鼓劲。不忍附逆他,加上盛情难却,杨阳只好首肯,小声道:“那,有没有假发?”葵一愕:“假发?有是有,可是,有这个必要吗?” “有!” “好吧。”看出她有很强的自卑,葵体贴地包容了这个任‘性’的要求,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只木盒。杨阳打开一看,情不自禁地惊叹:“哇啊~~” 里面是一束保养得非常完好的秀发,宛如琥珀的蜜金‘色’,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亮,使房间增‘色’不少。 “这是菖蒲的头发。放心,是她生前剪下来的,因为她是裁缝,不方便留长发。” 杨阳关上盒盖,气急败坏地瞪视他:“这么——这么珍贵的礼物,我不能接受!”葵失笑:“别介意,你愿意答应我的邀请,就是最好的报答,菖蒲一定也很高兴你使用这顶假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杨阳当然不好拒绝。 对方拿出来的是一套比她想象中朴素的裙装,高领、长袖,介于礼服和普通正装之间的式样,淡绿的颜‘色’异样清澈,流水一般光滑。杨阳暗暗松了口气:幸好,这样的衣服她不会有太大的***感。但是接过手,她才发现没那么简单,款式简单归简单,配套的鞋子首饰却一样不缺,而且这布料…… “奇怪,这个手感——”简直比丝绸还顺滑流畅。 “这是水之丝线。”葵‘露’出有些悲伤的微笑,“菖蒲是个优秀的裁缝,能把许多常人无法处理的材料织成布匹。”杨阳哦了一声,不好细问,抱着衣服和假发起身:“那,我来换。” “抱歉,地方太小,就委屈你在那里试穿,后面有镜子。”葵指着角落挂的厚布帘,神态轻松自然。在他看来,杨阳就是他的模特而已,没什么好避嫌的。像他这种全身心扑在艺术上的人,也难以对异‘性’产生绮念。 杨阳看出这一点,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设了道结界,这才放心地宽衣解带。她虽然没穿过也有常识,这样的正式服装,里面一般只能穿最薄的内衣。 《呜呜~~》肖恩呻‘吟’。杨阳意会,顿时面红耳赤:(肖恩,你把五感关闭啦!) 他们共用一具身体,着装时自然会有感觉。 《没…没关系,我还受得住。》肖恩咬牙忍耐,对一个正常的男子而言,最残酷的莫过于体验穿‘女’装的感受了,其次是像维烈那样,接收***的记忆和感情,《因为同化的影响还没过去,我关不了。》 (……辛苦你了。) 好不容易挨过这场酷刑,肖恩睁开眼,看到宿主只是随便把假发一套,道:《啊,头发我来‘弄’吧。》杨阳巴不得‘交’给他,连忙让位。忍着不断冒出的‘鸡’皮疙瘩,肖恩对着镜中的“自己”梳妆打扮。 《好了!》终于完事,他忙不迭地躲回‘精’神世界,收拾残破的男‘性’自尊。杨阳则瞪着镜子发呆。 这是她!? 镜里的少‘女’清冶皎洁,温雅恬静。长长的秀发一半披散下来;另一半在左边挽了个简单的蝴蝶髻,而后从里面挑出两缕,编成细密的‘花’结,以绿‘色’的小发夹固定;脸侧也留了散发,用丝带系住尾端,点缀琉璃珠,更衬得眉目如画;水绿的衣裙明明不透明,却清莹得仿佛一汪碧泉;领口和袖管镶着‘精’美的薄纱;‘胸’前的小褶皱,微膨的裙摆和雪纺腰带将她原本平板的身材妆点得玲珑有致,又不失优雅;整个人让人想到明媚的阳光穿过枝头洒在青青的草地上,那样云淡风清的美丽。 秀长的黑眸流转间,带着淡淡的妩媚和风情;白如润‘玉’的脸颊氤氲着古雅,透出娇‘艳’的红,远比任何化妆更牵动人心;温和自然的笑意停伫在眉梢眼角,一举一动恰如和风扑面,全身散发出丝丝缕缕的‘春’日暖意。 《太‘棒’了!》肖恩‘激’动地大喊,‘女’装的不自在也被抛到九霄云外,《杨阳,你真是绝世佳人!》 “……哪有这么夸张。”杨阳小声反驳,脸红得更厉害,不知往哪儿放的手表现出属于少‘女’的羞涩,一如她内心开始苏醒的‘女’‘性’自觉。 “好了吗?可以让我看看吗?”听到她的声音,葵提出合理的请求。杨阳撤掉结界,先探出头,然后磨磨蹭蹭地走出来。葵倒‘抽’一口凉气,久久说不出话。 “太‘棒’了。”吐出和棕发青年一样的赞美,他再次深深吸气,“比我想象的更好。杨阳小姐,你真是我的贵人。” “哪里,我只是贡献一点劳力而已。”穿衣服的劳力。 葵莞尔,和这个气质怡然的少‘女’在一起,连生‘性’腼腆的他也不禁放松下来。杨阳犹豫了一下,道:“谢谢你。”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应该向眼前的人道谢。葵毫不意外地笑了,眼神深邃而宁静:“杨阳小姐,请记住,是衣服衬托了你,而不是你衬托了衣服。” “嗯。”杨阳绽开发自心底的笑容,柔声回应。 ****** 午后的市集,热闹缤纷。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道纤影步履如飞地掠过。左手压着宽边草帽,隐约可见盖住颈背的黑‘色’短发;头低得几乎碰到‘胸’口;白‘玉’似的脸蛋透着不安的羞红;每当快碰到人时,总是慌忙避开,帽檐又压低了几分。 《杨阳,你干嘛鬼鬼祟祟的嘛。》肖恩不解。杨阳咬牙切齿:(因为我不想被人当成变态!) 脱下那身行头后,她又恢复了原先的自卑。基于保密要素,必须等到比赛当天再让[‘春’天]亮相;她也不好借人家‘女’朋友的假发戴,只好穿上菖蒲的旧衣服,用草帽遮掩,战战兢兢地上街。 虽然剪掉长发,菖蒲似乎还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因为葵拿给杨阳的,是一件勿忘我‘色’的连衣裙,边缘缀着白布绣的小碎‘花’,十分漂亮,也十分‘女’‘性’化。 呜呜呜,千万不要有人识破!杨阳诚心祈祷,她可不想被人围观或抓到牢里去。可惜天不从人愿,心慌意‘乱’下终于和人撞了个满怀,上移的视线和一双错愕的眼对个正着。 完了!一瞬间,杨阳万念俱灰,沮丧得几乎哭出来。以往被认错,她顶多一笑置之,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在‘女’‘性’意识萌芽的现在,她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她是个‘女’孩子啊! 《杨阳……》清晰地感到宿主的心情,肖恩心疼的同时打定主意:如果这个人敢说出什么不当的话,他就要把他扁成猪头! “小姐。”对方一脸恍然大悟地握住杨阳冰冷颤抖的双手,轻声细语,“你的头发是被人剪掉的吧,别怕,就算这样,你也很漂亮,很可爱。” “呃?”杨阳一时反应不过来,呆楞的表情更让男子肯定自己的猜测无误。刚刚帽檐扬起的刹那,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他生平所见最无助的娇靥,湿漉漉的黑眸无比楚楚可怜,仿佛受惊的小鹿,足以‘激’起任何男‘性’的保护‘欲’。 太合适了!她正是他遍寻不获的“名‘花’”! “请容我自我介绍,我是[百‘花’园]的老板,您和我们一套[含羞草]系列简直是天造地设的相契!请务必接受我的邀请,做我们的代言人!” 杨阳哭笑不得,也放下心头的大石,正要回绝,肖恩已忍无可忍——被同‘性’握着手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放开!”‘抽’出手,劈头给了他一拳,他气咻咻地大喊,“当街调戏‘女’‘性’,你要不要脸!” “调戏?”男子愕然。黑发少‘女’抱头哀号。棕发青年还是一副捍卫‘女’儿的老爸模样:“牵着一个陌生‘女’孩的手唠唠叨叨,不是调戏是什么?杨阳…我已经答应一个很好的设计师,你去找别的含羞草吧!”语毕,重重一哼,大步开路。 失神地目送他的背影,男子喃喃道:“凤仙‘花’……” 没错,那种活力四‘射’的气质,灿亮如火的眼神,和他想象中的凤仙‘花’实在太般配了! 不知道自己被安了奇怪的‘花’名,肖恩依旧以万夫莫挡的气势昂首阔步,一边安慰友人:(杨阳,不怕,谁敢说你是变态,我就揍得他不认得东南西北!)杨阳又好气又好笑,也十分感动,叹道:《好了,肖恩,让我出来吧。》 (可是——) 《真的没事,穿裙子一定让你很难受,别勉强了,我也不怕被人误会。从那位先生的反应,我这个样子应该还满…满像‘女’的。》 (也对。)肖恩放心地吐了口气,‘交’出身体的控制权。杨阳刚戴正歪掉的草帽,理了理衣服,又是一大群人围上来,受欢迎程度令她目瞪口呆。好不容易披荆斩棘回到旅馆,又忐忑起来。 昭霆她们会怎么说?趴在墙上,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她在大厅里寻找同伴的身影。还没找到,几个冒险家打扮的青年就围住她,温和地问道:“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找人?” “那个……嗯。”没料到会被搭讪的杨阳红了脸。一个青年跟着脸颊泛红;另两个浮起明显的殷勤之‘色’:“不用怕,进来再找好了,这里都是正规的客人,不会对你做出失礼的行为。” 我看上去很柔弱,很胆怯吗?听了这番话,杨阳不禁反省。这时,还是穿着晚礼服的希莉丝叉腰走来:“喂,你们竟敢在这种地方调戏良家‘妇’‘女’,太丢冒险家的脸了!” “什么啊!不要血口喷人!”三人一齐怒吼。杨阳举起手,怯怯一笑:“希莉丝。” “!?”红发少‘女’一愣,随即,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阳!!!” “阳?”坐在角落的昭霆等人讶然起身,看清这边的情景,也是一个比一个眼睛瞪得大。杨阳被他们瞧得怪不好意思:“很奇怪吗?” “哪有奇怪,简直太适合了。”希莉丝上前将她转了个圈,啧啧赞叹,“谁帮你打扮的?” “一个好心人。” “那真要感谢他,我都快认不出了。” “是啊,阳,你真太太太酷了!”昭霆比着胜利的手势走近。莎莉耶笑‘吟’‘吟’地道:“这下不会有人再把你当成男的了。” 当成男的?其他客人一致打量杨阳——十足的***嘛!谁会这么不长眼? 不习惯受人瞩目,杨阳随便找了个借口开溜:“这套衣服是借的,我还要还给人家。”但是回到客房后,她却没舍得马上脱下,而是走到穿衣镜前,细细端详。 和以前一样的五官,却散发出过去没有的‘女’人味,‘混’合着娇柔和羞涩,驱散了中‘性’的感觉,恬静的蓝‘色’更将她天‘性’的温柔端庄增幅十倍,营造出淑‘女’的优雅。 唯一的遗憾是,曲线不明的身段和参差不齐的短发。 想起希莉丝教的“***秘法”,杨阳刚抬手想‘揉’一‘揉’,在肖恩的惨叫声中及时收住,改为抚‘摸’发尾,俏脸一片晕红:“还是留长吧……” ‘女’为悦己者荣。生平第一次,黑发少‘女’体验到这种滋味。 真想让神官看看这样的我。贴着镜面,她逸出一声轻柔的叹息。 ****** 随着选美比赛一天天接近,杨阳也越来越期待。 本来她是抱着置身事外的心情当陪客,但是现在,她希望捞到一个小小的奖项,比如参与奖什么的,以报答葵的期许。冠军?算了吧,她从来没有这种妄想。 这天,杨阳一如既往地早起,坐在大厅里喝茶看报。几乎一摊开,眉头就挑了一下。 “维烈杨?维烈这家伙,竟敢剽窃我的姓。” 《临时抓来用的吧,他毕竟是西城的宰相,平民出身不太好看。》肖恩一边帮友人说话,一边浏览报纸,《维烈做伯爵了呢,好威风。》他看不懂中文,但杨阳为了训练自己的古代语阅读水平,拿的是神殿的早报,而神殿的消息也流传得比较快。 “伯爵……”杨阳嘴角‘抽’搐,难以想象这个称号被套在同伴头上,突然扑哧笑起来,“下次好好嘲嘲他。”肖恩也不怀好意地笑了:《嗯,一定让他难受死。》 两人正讨论得起劲,‘门’口传来一阵喧哗,抬眼看去,只见一人跌跌冲冲地跑进来,拉着附近一个客人急声询问。肖恩刚觉得那张满是淤青红肿的脸有点眼熟,杨阳已惊叫出声:“葵!” 闻言,对方立刻转过头,朝她奔来,把一只沉重的金属盒塞到她怀里:“快!拿着它上楼!一会儿有人问起,千万不要说见过我!”杨阳拉住他:“出了什么事,葵?”服装设计师苦笑:“是我自己惹来的麻烦,连累你真不好意思,里面就是那件衣服,如果……”一言未毕,疼得直‘抽’气。肖恩将宿主挤进去,托在他腋下:“等等,你的肋骨好像断了,让我看看。” “臭小子,找到你了!” 几个穿着鲜蓝‘色’衣服,人高马大的男子闯进旅馆,一眼就盯住葵,来意不善地包围过来。肖恩皱了皱眉,把葵按坐在椅子上,喝道:“站住!” 加持了风系魔法的声音震住在场的每个人,来者还没回过神,就见那弓箭手打扮的少‘女’表情从威风凛凛转为温文尔雅,速度快得让他们以为自己眼‘花’。 “各位。”她平和的笑容和语气都有着降火的效果,“有话好好说,这位是我的朋友,平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你们要杀要剐,请拿个理由出来。不然,恕我无法袖手旁观。” “是沁蓝的人。”旁边有人小声咕哝。杨阳敏锐地捕捉到,暗暗思量。领头的大汉粗声粗气地道:“小姑娘,你别管,这人偷了我们重要的设计,理应由我们带回去治罪。” “胡说!”葵本来想觑空逃走,以免把杨阳拖下水,听了这番话,浮起悲愤之‘色’,“你们害死了菖蒲,还想抢走她的遗物!”杨阳眼中‘射’出犀利的光芒,神态还是一派闲雅:“太奇怪了,你们要指控他,应该上宪兵处,怎么是带回去?这不是‘私’刑吗?”一个喽罗叫道:“臭丫头,不要给你脸不要脸,快闪开!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 “‘露’出真面目了吗。”杨阳微笑,丝毫没有被吓到。紧接着,楼上传来活泼的嗓音:“像你这种恶仆,我拿来练拳脚还嫌寒酸——乖乖站好!姑‘奶’‘奶’下来了!” “他干嘛听你的?”清脆的童音讥嘲。明亮的‘女’声附和:“昭霆,阳和肖恩搞得定,你就别凑热闹了。” “什么人在那里叽叽歪歪?”喽罗怒吼。领头的大汉也老大不爽:“小姑娘,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再不让开,我们就连你一起抓了。”杨阳的回答是对友人的放行:(肖恩,‘交’给你了。)她的弓箭和魔法在这种狭窄的地方施展不开,还是用‘肉’搏最方便。 “好勒!”肖恩活动了一下手脚,挑衅地勾勾食指,“谁先上?” 一阵‘乱’七八糟的吆喝后,就是鬼哭狼嚎和人体倒地的声响。 “外强中干。”下了个评语,意犹未尽的棕发青年向看得呆然的店老板和客人挥手致意,颇有明星架势,“抱歉啦,各位,打扰你们吃饭,大家继续、继续,这些垃圾我们会处理。” 他们不是吃惊这个吧。杨阳自知形象全毁,果然葵愣愣地道:“我一直以为你适合‘‘春’天’,没想到夏天你也‘吻’合。” “呃,这个,哈哈哈……”肖恩干笑。希莉丝押着气呼呼的昭霆下楼:“这位就是你说的好心人吧,我来帮他疗伤。” “麻烦你了,希莉丝。” “喂。”店老板走近,压低声音道,“你们最好把这些人也治一下,上‘门’赔个罪,沁蓝可不是好惹的。”莎莉耶讶道:“沁蓝?他们是沁蓝的人?那不是一家染坊吗?” “没这么简单。沁蓝可是独占了全城40%的染业,连王宫的衣服也由他们和倾城联手制作。虽然近几年风评不好,但是满愿师小姐特别喜欢他们染的蓝‘色’,所以城主大人也对他们诸多容忍。” 冰宿啊……杨阳很是意外。昭霆叉腰道:“这不是仗势欺人嘛,冰宿怎么这样!” “住口,昭霆。”对于这类事,杨阳的见识和肚量要宽得多,“冰…兰冰宿小姐应该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单纯喜欢那种染料,何罪之有?错的是利用这一点搞小动作的沁蓝。”身在高位者,往往连喜好也不得自由,她由衷同情如今的冰宿,也不认为罗兰是真的纵容,多半有什么‘阴’谋。 啊,难道!想起埃维里沃的事,杨阳脸上变‘色’:他想把我们当成清道夫,一路扫‘荡’贪官污吏、‘奸’商投机客吗?那可无味至极。 老板点头赞同:“没错,满愿师小姐和城主大人一样,是个物‘欲’非常淡泊的人,我们甚至怀疑她喜欢染料的传言是沁蓝放出来的,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沁蓝的势力太大了,它还有个靠山王室呢!当今摄政王陛下也是它的老顾客。所以奉劝你们一句,息事宁人吧。”语毕,潇洒离去,留下冒险家们面面相觑。 “事情是我惹出来的,我走。”伤势痊愈的葵站起来,杨阳将他按回去:“你说什么话,太见外了,这件事摆明了是沁蓝不对,我帮定了。”不管罗兰有无诡计,总之她不能坐视葵遭殃。 “就是!打架怎么能少我一份!”昭霆豪气万丈地拍‘胸’,完全理解到错误的方向。莎莉耶一副懒得再讽刺她的表情。这时才慢悠悠下楼的耶拉姆道:“这些人‘交’给我和朱特,你们上去讨论吧。不过在我们回来之前,不要做出任何实际行动。”昭霆哼了一声,蹬蹬蹬跑上楼梯。 ****** “到底怎么回事?” 一关上‘门’,希莉丝就直指问题的核心。葵抱着金属盒坐到椅子上,谢绝了杨阳递来的茶,沉默半晌,用一种平板的语调道:“我和沁蓝的仇,要追溯到三年前。那时我还是刚刚出道的小卒子,而菖蒲已经是相当有名气的裁缝。她才华洋溢,技巧娴熟,任何材料到了她手上,都能变成美丽的布匹。但是她常常冒出奇怪的点子,不是专注于日常服饰上面。比如用席塔合金做剑鞘,用火龙皮糅合乌金做铠甲等等。” “那她应该算是工匠。”希莉丝感言。葵笑了笑,神‘色’开朗了些:“嗯,所以她才会和我投缘,我的想法也是杂七杂八的。但是她所属的沁蓝总行对此很不满意……” “菖蒲是沁蓝的员工?沁蓝不是染坊吗?”杨阳提出质疑。 “是染坊,但近几年开始涉足其他行业,而且隐隐有并吞倾城的势头。可想而知,他们有多么重视菖蒲,可是菖蒲不喜欢那种压抑的环境,希望更广泛地发展自己的才能。最重要的,她看不惯他们的做法。沁蓝总是盗用别人的设计,强迫我这样的自由工作者为他们效力;还在生意上无孔不入,钻法律空子,拉拢关系,巨额贿赂,处处打压别的商号,‘逼’得他们不是走投无路就是妥协合并,所以菖蒲——” 顿了一下,葵才继续说下去,眼角泛起泪光:“菖蒲辞职了,想用自己的成就让沁蓝知道,这么下去不是正道。沁蓝的当家很愤怒,屡次威‘逼’菖蒲回去,还用卑鄙手段砸她的饭碗,烧我们的屋子。我和菖蒲都没有屈服,正好也有个机会,就是年度的服装展。只要在展出上获得名次,就不用再担心沁蓝的‘骚’扰。在德兰,还有许多底子厚的商家。但是比赛当天,沁蓝的人闯进休息室闹事,指控菖蒲偷了他们的藏品,要抢走她参赛的衣服,争执中……害她意外身亡!还身败名裂!” 杨阳叹息佳人的香消‘玉’陨;昭霆也同情地说了声“节哀顺便”;比较冷酷的莎莉耶无动于衷;希莉丝沉‘吟’道:“沁蓝的当家莫里安,我听过他的事迹,的确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希莉丝?”杨阳诧异地眨眨眼:刚到德兰时,同伴可是对沁蓝推崇备至。 “到一个地方就打探是好佣兵的素质。”红发少‘女’一笑,“沁蓝是还保持着原来的水准,但自从老当家死后,他们的经营风格就变了。新任当家莫里安固然是个有能力的人,却过于急功近利,结下不少仇怨。不过市长和他父亲‘交’好,买他面子;很多阁员、大臣也被他笼络;又招买了‘私’兵和护卫,所以至今屹立不倒。” “什么嘛!这不是和穆伦一样的***!”昭霆愤慨地拍打‘床’铺,“怎能让他这么嚣张下去!”葵正要劝说,杨阳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葵愣了愣,习惯‘性’地抬手,一推推了个空,这才想起单边眼镜在打斗中遗失了,苦笑道,“总会有办法的。”听出言下之意,杨阳眼神一沉:“他们拆了你的房子?” “……” “工作也没了吧——这样你怎么活?”她义愤填膺地起身,“不行,这件事我管定了。”肖恩大声叫好,接手了挑拨大任:“没错,沁蓝迟早会知道我们帮了葵,就算我们不‘插’手,他们也会上‘门’,那还不如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众人呆呆重复。肖恩竖起食指,‘精’力充沛地嗯了一声:“要快、狠、准,打得对方翻不了身,这是我千年智慧总结出来的经验。”希莉丝气急败坏地道:“你疯了,这里杀人可是犯法的!擅闯民宅也是!没等你开始闹呢,宪兵队就来了!” “所以要快啊。”肖恩不为所动,“关键是掌握沁蓝那些罪恶的证据,只要一个人突入内部,或者抓住那个当家,我们就赢了。”昭霆兴致勃勃:“好像雷南郡的时候。”葵急忙‘插’口:“等等,请别为了我……” “谁说是为了你?”肖恩一个扫视***他的抗议,“我们是为了自保!与其让沁蓝带着大批人马杀过来,不如攻其不备。”莎莉耶徐徐举手:“算我一份,我就赞成。” “当然了!” “我不同意!”希莉丝坚守阵线,“这太冒险了!我决不支持这么有勇无谋的行为!”肖恩好言相劝:“可是向宪兵队和市长求助一样冒险啊,连退路都没了。哪怕我们逃走也行不通,你、昭霆和莎莉耶已经报名参加‘春’华展,如果临时弃权,必须‘交’付罚金。”想到梦寐以求的衣服会化为泡影,希莉丝立刻不吭声了。 比起‘交’付罚金,耶拉姆一定会选择踢馆吧。杨阳思忖。果然不一会儿两位苦力回来后,褐发少年先是震惊得喷茶,听同伴细说完利害关系,又沉默下来。 “走吧。”良久,他做出这个要钱不要命的决定。 ****** ‘春’之月19日,恢复了冒险家扮相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目的地迈进。走到一半,昭霆停下脚步:“对了,今天是阳的生日啊。” “咦!”众人大吃一惊。杨阳尴尬地抠抠脸颊:“没关系,去年我也没过。”因为时间错位的关系,被召唤来这个世界时已经20号,等于莫名其妙长了一岁。 “那怎么行!”希莉丝首先反对,“生日可是一等一的大事!你待在这里,我们去买礼物。” “真的不用了啦,我们现在有要事在身。” 希莉丝为难地蹙眉。耶拉姆开口道:“晚上再买吧,我亲自下厨煮一桌宴席。”杨阳口水泛滥:“哇~~太‘棒’了!”昭霆和莎莉耶也振臂欢呼。 沁蓝的总行坐落于商店街和高级住宅区‘交’汇的地方,是一栋看上去像‘私’房的豪华别墅。广大的‘花’园极尽美丽,大‘门’和主屋之间由一条‘玉’石铺成的大道连接,旁边还有两个对称的喷水池。 原则上,当家有坐镇总行的义务,不过事务一般由总管处理。现任当家莫里安虽然有生意上的才能,毕竟还年轻,工作以外的时间,都在外面‘花’天酒地。 这天中午,忙了一个早上的员工们正要回家吃饭,‘门’砰的被撞开,几名守卫哀号着跌进来。 “什么人在此闹事?”总管闻讯赶来,身后跟着一群保镖,只见‘门’口站着四男三‘女’,其中一人让他瞪大眼,“葵!好小子,你总算识相,自投罗网!” “不对,总管。”一个守卫挣扎爬起,指着领头的肖恩说明经过,“我们本来也以为这些人是押着葵上‘门’讨赏的,没想到一到‘门’口,他们就突然发难,把我们揍成这样!”总管眯起本就细小的眼睛:“那就是沁蓝的敌人了?” “你太看得起我们啦,我们怎么会是你的敌人呢?”肖恩笑眯眯地开口,一脸阳光灿烂。 “你们不是别的商家派来的?那为什么把我的手下打成这副模样?” “不会吧,他们是您的手下?这种不堪一击的角‘色’怎么会是尊贵的大人您的手下?凭大人您的身份威望,至少也得找个剑圣才够场面。” 希莉丝偷偷捶了情人一记:“喂,你闹得太过火了。”肖恩不解:“怎么,在死前给人最好的待遇不是应有的礼仪吗?”耶拉姆无力地道:“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 “总之,如果捧他几句就可以让他高兴得连自己的名字也忘记的话,我们又为什么不捧他几句呢?毕竟他那种陶醉的傻样子也会成为我们记忆里的美好笑料嘛。”肖恩兴高采烈,振振有辞。这回连杨阳也忍不住教训他:《肖恩,你声音太大了。》她倒是不怪同伴挑衅,使对方失去理智是正确的做法。 “哦,下次我会注意。”肖恩诚恳地反省。总管全身发抖,咆哮道:“给我把他们抓起来!” 保镖们一拥而上。葵和莎莉耶自动退到最后;耶拉姆和朱特保护他们;肖恩、昭霆和希莉丝并肩迎上前。钝锋的大剑像铁棍一样砸得众人喊爹叫娘;希莉丝则舍弃了细剑,借助灵活的身法敲晕攻击自己的对手;肖恩最招摇,长长的电鞭一卷就是三个人,扔到角落堆山,难保完事后不会踩上去摆个poss。 总管见情势不妙,正要溜进内室搬救兵,肖恩已看破他的意图,挥鞭绊倒他。耶拉姆的法术也刚好赶到:“冰箭!”闪着晶莹白光的箭矢穿过总管的衣摆,将他钉在地上。 “哦哦,完美的魔控力。老头,别扯,撕了会连‘裤’子也掉……啊!” 迟了,只听得一声脆响,总管僵在当地,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原本瑟缩在旁边的员工见状,又是吃惊又是好笑。肖恩倒是很过意不去,扔了个水幻术,道:“放心,现在你光着***跑也没人会发现。”对方哪里会领情,歇斯底里地叫道:“杀了他!杀了这小子!” “太难看了,海恩。”明显带着愠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锦衣华服,金光闪闪瑞气千条活象个灯笼的青年站在宽敞的走道上,身旁簇拥着十几名一看就知道颇有本事的‘侍’卫,以及一个像有兽人血统的高壮男子和两个漂亮的‘侍’‘女’。总管打着颤小声分辨:“少爷,是他们太强了。” “丢人现眼。”比较高的‘侍’‘女’丢下一颗红‘色’晶石。虽然看不出那是什么,肖恩还是将总管卷到一边,拉着昭霆和希莉丝后退;耶拉姆也见机地支起屏障。 轰!总管原本趴着的位置多出一个乌黑的大‘洞’。 “喂,他可是你的手下,你居然这么狠!”肖恩吓了一跳,转向那个‘侍’‘女’,“还有,这种危险的东西怎么好‘乱’扔!”尽管威力远远比不上帕西斯制作的火元素晶体,效果也够惊人。 ‘侍’‘女’不答,青年冷笑道:“少假惺惺了,你这个擅闯民宅的暴徒。识相的,就快把葵‘交’出来,磕头谢罪。”希莉丝拉住想发作的情人,扬声道:“你就是莫里安当家吧?我承认我们的来访很失礼,但这是因为你对我们的朋友动粗在先,现在扯平了,我们坐下好好谈谈如何?” “哼,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谈——德鲁,宰了他们!” 那男子应声出列,没有走楼梯,直接翻过栏杆跳了下来。亏他身材魁梧,竟然这么灵活。耶拉姆不失时机地发动魔法,集中一点攻击的水弹被对方轻易用拳头接下。但肖恩的风刃就不好挡了,全是散‘射’。德鲁也不慌‘乱’,只有瞄准头部的两发闪开,其余的任由它们打在身上,还毫发无伤,只是衣衫破裂,有点狼狈。 “果然有兽人血统。”肖恩被挑起战意,右手展开凝聚火元素。不一会儿,一柄八尺来长的长枪就出现在他的掌心。与此同时,那‘侍’‘女’又挥手洒出一把星屑般的物质,奇异的香气扩散开来。 不好!肖恩扔出长枪阻挡兽人的脚步,飞快变换手决:“风涡!清净之水!”他速度虽快,昭霆、莎莉耶和葵还是倒了下来;及时闭气的四人则安然无恙。当旋涡状的风卷吹走‘药’粉,蓝‘色’的水雾弥漫开来,动弹不得的人们也恢复了行动力。 “麻痹粉……你是炼金术士?”还击了那‘侍’‘女’一道[衰弱‘射’线],肖恩召回炎枪,架开德鲁的拳头,舞得泼水不进。饶是德鲁手长足长,一时也突破不了长枪的攻击范围。希莉丝张开[光辉之幕],以免再发生刚才的事。耶拉姆则瞄准楼上观战的几人,准备释放一个比较强的攻击魔法。 “冰刃连‘射’!” ‘吟’唱完咒语,闪光的符文浮现在他‘胸’前,从中‘激’‘射’出十几枚弧状的冰刃,沿着曲线轨迹飞向目标,华丽的法术效果令旁观的人们啧啧称奇。 好帅哦,早知道我也学魔法了。见他们又是火又是冰的打得熬是好看,昭霆暗暗嫉妒。面对疾‘射’而来的冰刃,莫里安毫不动摇。另一个‘女’仆两手虚抱住‘胸’口的挂坠,怪异的事发生了,冰刃像被搅‘乱’似的一阵旋转,掉头折返。 “法器!?”耶拉姆反应迅速,立刻躲回结界后面。雪白的光幕一个不落地挡下所有的冰刃,但也变得透明了些。对方得理不饶人,右手抬起,戴着戒指的食指划了个圈,汹涌的火海喷涌而出。 这时,肖恩已经‘逼’退了对手。灼热的炎枪在他身上留下七八道轻伤,最惨的是衣服,焦痕处处。为了不在大庭广众赤身‘露’体,德鲁只好咬牙切齿地逃到里屋。腾出手的肖恩顺势用手上的能量支起障壁,吸收了气势汹汹的炎‘浪’。 好熟的招式!杨阳一愣。友人的反击还不是到此为止,随着一声“礼尚往来”,十来颗火球砸在天‘花’板和楼道上,吓得‘女’仆尖叫连连,法器也忘了使用。莫里安大怒:“你……”没等他说出“你”后面的话,肖恩已挥鞭缠住他的手腕,拖了下来。恼他出手狠毒,故意转了两圈,再轻轻放下。 莫里安受惊过度,整个人软成一瘫泥,直到脖子上被架了一把剑也没回过神。肖恩也不好过,他武艺强归强,硬件条件却不支持,战斗时不觉得,一松懈下来,那是哪儿都疼,只差没弯腰驼背哀哀叫,竭力装作若无其事:“全部放下武器,乖乖投降,不然我就宰了他!”两个‘侍’‘女’首先手忙脚‘乱’地扔出法器,其他人也不甘不愿地弃械。 “好。”肖恩扬‘唇’,用剑尖勾起莫里安的下颌,“现在,看着我的眼睛。” ****** “肖恩,你用了催眠术吗?” 事后,希莉丝询问情人。当姗姗来迟的宪兵队赶到,莫里安非但没有指控他们,反而摆出忏悔的姿态,涕泪‘交’流地叙述自己的恶行,把他的手下看得目瞪口呆。虽然有人声称他们的主子“中邪”了,宪兵队长却一副消极怠工的架势,查也不查,押着自首的犯人就跑路,临走时还抛给肖恩一个感‘激’的眼‘色’。 “嗯,这是最简便的方法。”肖恩承认,随即吐吐舌头,“不过,催眠同‘性’真的好恶心啊。”莎莉耶安慰地拍拍他的背。耶拉姆敛眉沉思:“我总觉得宪兵队长的态度太奇怪了。” “不奇怪啦,我跟他打过招呼,拍‘胸’担保会拿到证据,叫莫里安伏首认罪,请他不要‘插’手,还和他几个部下打了一场,才好不容易说服他。”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葵双目含泪:“让你们为我这么费心,真是……” “哎呀,你讲话怎么跟老头一样。”昭霆摆手,爽朗地笑道,“你是阳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朋友之间计较什么。”耶拉姆附和:“难得说了句人话。”昭霆气恼地追打他,引来阵阵笑声。 《这件事会怎么解决呢?》杨阳有点不放心。肖恩对答如流:(这个嘛,判刑是不可能的,莫里安毕竟是沁蓝的当家,后台牢靠的大商人,顶多关个几天,思想教育一番。如果市长聪明,倒是可以乘机架空他的权利,换别人取代他的位子。这样,也算是报应了吧。)杨阳默然片刻,道:《菖蒲一个如‘花’少‘女’,就这么白死了吗?》 琥珀‘色’的眸子浮起沉郁的笑意,不同于过去的清澈。 (这是没办法的,世道就是如此不公平。) 《肖恩,你会不会怨?》 (怨?)棕发青年洒脱地笑了,映着午后的阳光,格外灿烂,(我已经做到尽己所能,无愧于心,为什么要怨?) ****** 解决了葵的难题,少‘女’们开始专心致志地打扮,等待‘春’华展。和她们一样雀跃的,还有其他参赛的‘女’‘性’和等着看美人的男‘性’。尽管是以服饰闻名的纺织之都,能这样互相攀比的大型活动也不多。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22日,在热闹的气氛中,宣布‘春’华展开幕的魔法烟火在空中绽放;布置得‘花’团锦簇,彩带飘扬的中央广场上,只见人山人海。中间耸立着一个巨大的舞台,正是比赛的现场;台下有给评审和一些贵客坐的椅子;外围就是自由的站台。小贩起劲地叫卖,流‘浪’艺人和‘吟’游诗人四处表演,连剧团和马戏团也来凑热闹。 杨阳百无聊赖地坐在休息区,后悔没把茶具带来。她拿的号码牌非常靠后,和同伴们天差地远,看来大赛的工作人员多少有点势利。四下环顾,都是忙着补妆、穿衣、练步的少‘女’***。风景是无限好,可是眼‘花’啊! 还是一个个看比较美。杨阳‘摸’着下巴沉‘吟’,突然听到一个盛气凌人的‘女’声:“喂,你,闲着就帮我系系腰带!” 哦,美人!杨阳双目一亮,不介意她的口气,起身做了个荣幸之至的手势,细心地帮她把腰带挽好,然后对友人道:(干脆你帮她‘弄’‘弄’头发吧。) 《好啊。》肖恩也很大方,温言道,“头低下来一点。”‘女’郎反‘射’‘性’地照做,当意识到时,繁琐的头饰已经被拔掉好几支,一支挂在前额当垂饰,散发挽起,编成华贵的云鬓。 “好漂亮……”只这么小小的调整,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从俗‘艳’变成高雅脱俗,‘女’郎盯着镜中的自己发呆。肖恩绽开高兴的笑容:“你喜欢就好。” 本是抱着找茬的目的而来,却被好心对待的‘女’郎满脸通红,嗫嚅道:“谢谢你。”转身匆忙离开。肖恩一头雾水地目送她,正要询问宿主,撒娇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帮我!也帮我‘弄’!” “哎!?”棕发青年不知所措地看着这支娘子军。黑发少‘女’长叹一声:命苦也。 所幸轮到她还早,得以一一帮这些娇小姐梳头,累得腰酸背痛。倒也不是不开心,只是偷看比赛的计划泡汤了。昭霆三人同情她的遭遇,却爱莫能助。因为背后的商家都有头有脸,她们的名次很靠前,开赛没多久就听见司仪的呼唤。 “那我们走咯,阳。” “好,加油!”肖恩代替友人挥手祝福,正让他打扮的少‘女’道:“你叫阳啊?” “嗯。” “真可爱的名字,和你很相配呢。” “是啊,我们第一次看到像你这么有气质又漂亮的美‘女’。” “这条裙子好美,亮闪闪又不刺眼,一定是名家制作吧?” “你是哪里的贵族小姐对不对?”…… 还在休息区的选手们七嘴八舌,杨阳好不容易才听清楚,让友人暂时进去,自己出来应付:“不是,我只是个普通的冒险家,代表的也是个默默无闻的设计者。” “冒险家?不会吧!”众人一齐惊呼。 “是真的。”诚恳的笑靥让人不能不信。众人面面相觑,好半晌才出声:“那你真是了不起,我们还以为你是贵族或公主呢。”这回轮到杨阳傻眼:“贵族?公主?我哪里像?” “哪里都像啊。”异口同声。一个卷发少‘女’笑眯眯地补充:“不过你比我想象中的公主少了一份高高在上,多了平易近人。”梳着羊角辫的少‘女’勾住杨阳的肩膀:“加油哦,你一定会得奖的,而且我们不会嫉妒你。” “得奖啊。”杨阳直言不讳,“我是想得个小小的奖项,这样葵就能出名了。” “葵?是推荐你的人吗?” “嗯,他是个好人,也是个有才能的服装设计师,可惜不得志。” 几个少‘女’眼珠一转,贼忒兮兮地笑了,拖长音道:“哦~~~我们知道了,他是你的情人对吧?”杨阳顿时面红耳赤,急道:“不是啊!” “别害羞了,多么凄美啊,默默无闻的青年和希望他成名的少‘女’。” “今年的话题又有着落了。” “说不定能编成传说流芳百世呢。”…… 杨阳无力地按着头,拿这帮‘花’痴‘女’没办法。她也没有料到,这么一闹,众人对她的好感度又直线上升。 千辛万苦‘侍’侯好每位祖宗,杨阳筋疲力尽地瘫坐下来,一手无意识地拨‘弄’披散的蜜金‘色’长发,懒洋洋的姿态却散发出浑然天成的妩媚,温润如‘玉’的侧面清雅柔美。明明是属于‘女’‘性’的风情,却看得剩下的少‘女’‘胸’口小鹿‘乱’跳。 蓦地,杨阳感到一股针刺般的敌意,身体本能地绷紧,抬眼看去,只见一抹倩影出现在视野的尽头。淡紫‘色’的秀发挽成简单的发髻,‘裸’‘露’出晶莹纤细的颈项;脸庞被半边面具遮住,只能看到高‘挺’的琼鼻,饱满的红‘唇’和完美的下颌曲线,而只是这‘露’出来的部分,就让人惊‘艳’,情不自禁地遥想她的容貌;修长丰满的身段罩着紫纱长裙,‘艳’光四‘射’,偏又冷得慑人,让人既想一亲芳泽,又不敢唐突佳人。 冰雕的紫玫瑰。 杨阳脑中浮起这个形容,深深叹息。之所以认为是玫瑰而不是紫罗兰,是因为对方少了内敛的优雅,美得张扬夺目,冷‘艳’狂放。基于欣赏的心态和怜香惜‘玉’的习惯,她友好地点头。对方几不可察地抿了抿‘唇’,别过头,朝舞台走去,跟在她身后的随从惊讶地道:“紫,你不是说要休息一下吗?” “不用了。”压低的声线似曾相识,杨阳疑‘惑’地端详她的背影,直到被‘门’挡住。 “是倾城的人。”众人小声议论,又妒又羡。杨阳恍然大悟:原来是倾城啊,难怪这么美。凭她的姿‘色’,夺冠是笃定了吧。 参赛的人实在太多,到中午也只进行了一半,所以耶拉姆带来了便当,托工作人员‘交’给同伴。不过杨阳根本没吃多少,全被闻香心动的少‘女’们抢光了。唯一的安慰是,茶没人跟她抢。了解她嗜好的师兄连茶具茶包也一并捎上,还有藏在手帕里的小点心,虽然这很可能是针对昭霆的防范措施。 将茶叶裹进纱布放进壶里,冲上适度的热水,闷几分钟。整个过程不疾不徐,熟练而流畅。细长白皙的手指优雅而闲适,和她的人一样,恰如一弯清润的明月,嘴角的笑容也温温和和,让人如沐‘春’风。 众人屏息注视她的动作,都是一脸‘迷’醉。 “阳,你泡茶的姿势好好看。” “是吗?”杨阳微怔,随即笑着递出泡好的茶,“喝吗?可惜只有六个茶杯,只好大家轮流。”少‘女’们也不争抢,她递给谁就谁,欢快地聊天。杨阳适时打开手帕,‘露’出‘精’致的茶点,让气氛更加惬意。 负责传话的化妆师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05674。” “啊,我就是。”杨阳举手,安然起身,随意理了理鬓发,拉平裙角,就悠闲自在地走向化妆师。少‘女’们齐声道:“加油哦,阳!”黑发少‘女’回以感‘激’的浅笑。 《终于要结束了~~》肖恩险些潸然泪下。杨阳忍俊不禁:(委屈你了。)专注于安抚,而忽略了化妆师打量的目光——她主持了几届的‘春’华展,还没看过这样和其他人打成一片的选手。 这时,台下的观众已经有些厌倦了。美人是好看,但看久了也会麻木,就算上来一个绝‘色’美‘女’,也未必能刺‘激’到他们疲惫的神经。理所当然,杨阳的出场没有引起任何轰动,却如一股柔和的暖风,悄然‘荡’漾开来。 和多数选手相比,她的衣饰几乎称得上简朴,只是长发半挽,绿裙曳地,就好像笼尽了‘春’‘波’浩淼。眼‘波’流转间,仿佛沉淀了星辉辰光,又无限深远。举手投足,气韵天成,温柔似水,和煦如阳。 难以形容的悸动在心底泛开,不是惊‘艳’也不是‘欲’念,而是舒服。这个‘女’子,让人如饮醇酒,身心俱畅。她本身却更像一壶茶,需细细品位才能察觉远胜于外的美好。 气质美人,不外如是。 不知不觉,评审和观众都摆正了姿势,堆积的疲劳一扫而空,广场上安静得吓人。杨阳初时紧张,后来以为是大家对她的礼貌,就不萦于怀,得体地行了个屈膝礼。不料她行礼完,司仪还是不出声,忍不住戳戳他。 “啊。”司仪这才回过神,尴尬地咳了咳,开始例行的提问,“您是05674的杨阳小姐吗?” “嗯。”杨阳点点头。 “参加本次大赛,您有什么感想?” “感想啊……最大的感想是美‘女’好多,不虚此行。”杨阳诚实地道,同时绽开幸福的笑容,让人搞不清楚她说这句话的用意何在。嫉妒?不像;羡慕?不像;自卑?不像;***?……有点。 不可能吧!众人狂汗。等在另一边休息区的昭霆三人则是掩面呻‘吟’。 司仪也呆了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道:“杨…杨小姐真是与众不同,请问您有自信夺冠吗?”杨阳笑着摆手:“冠军不敢想,奖项还是奢望的,毕竟我代表的不单单是我自己。” “您想为你的推荐人争取?” “当然了。不过竞争不是我擅长的,叫我走走场唱唱歌什么的还行,表演绝技可伤脑筋了。”杨阳含笑以应。平淡的回答,清雅温和却不出众的嗓音,在在构不成吸引人的条件,然而台下的观众都听得全神贯注,不觉跟着她微笑。 评审的表情十分古怪,因为他们刚刚发现:自从眼前的人出场,他们的注意力就一直集中在她本身,而这是不应该的!无论名目如何,‘春’华展的实质是服饰的较量。就连那个令全场震动的“紫”亮相时,他们也不过失神了几秒就恢复定力,专注品评她的打扮。 何况,这套裙装是那么不凡! “杨小姐的衣服非常特别,也非常时尚,您可以对此发表一些见解吗?”司仪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这回,杨阳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老实说,我对流行、时尚这类东西不太关心,也不太了解,但是我认为这件衣服适合我,就像为我而做的一样。我的推荐人曾说,衣服要由适合的人来穿才叫好衣服,我由衷赞同。举个例子,紫的衣服让我来穿,绝对不搭配;而我的衣服让她来穿,也会折损了她的绝世容光,掩盖她独有的风华。” 不同于只是单纯附和的观众,评审们的内心‘波’涛汹涌。这番话对他们而言,毋宁当头‘棒’喝。 上座白发后梳,神情严肃的老者放下手里的拐杖,清脆鼓掌:“说的好。”杨阳惊讶地睁大眼,随即礼貌颌首,行礼退下。 ****** 投票结果,03815的紫和05674的绿不相上下。听到这个消息,杨阳差点把嘴里的茶吐出来。 “谁给我起的绰号!?”震惊之下,她反而忽略了更重要的内容。 “所有人。”昭霆的回答,简单扼要。 造成如斯局面,那个拍手的老者功不可没。他是服装联会的会长,金牌评审韩克斯。九位评审里,有五个站在他这边;而摇摆不定的观众也因他而弃权;剩下的以支持紫的居多,加加减减下来持平。 无心‘插’柳柳成荫吗?会意后,杨阳瞠目结舌:她只是想捞个参与奖或鼓励奖啊。 “真是不巧,我少一票就好了。”想起紫堪称毒辣的眼神,杨阳打了个寒噤。她可是与世无争的小绵羊,不想牵扯进这些麻烦的比拼。莎莉耶翻了个白眼:“你说什么呀,好容易杀到最后,我们的奖品可全指望你了。” “而且你是稳赢。”希莉丝兴奋地摇晃她,“我打听过了,评审们决定用候补投票,就是让选手们也拥有投票权。那个紫那么美又那么跩,肯定输!” “这样不公平耶。” “管什么公平不公平!” 杨阳摇摇头,不再说话。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中,传来她以全票当选的最新报告。 ‘女’人的嫉妒真可怕。叹息着站上舞台,为她颁奖的韩克斯看透她的心情,笑道:“不高兴?” “不不。”杨阳窘红了脸,“只是觉得,胜之不武。” “呵,我以前也碰到过类似的情况,但是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全票当选的。” 杨阳张着嘴,一时反应不过来。韩克斯拍拍她的肩:“你是以实力、容貌和人格魅力胜出的,要对自己有信心。”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结束后,请帮我引见你的推荐人。” “好的。”杨阳展颜,一半为自己,一半为葵。 ****** 前二十强里,除了第一名,都是有名望的商家推荐的代言人。昭霆三人也在其中,所以拿到了奖品,一套‘精’美的首饰。第四名到第十名是首饰加衣服;季军是皇家礼服、御用香水和珠宝盒一个;亚军相同,再多加一栋豪宅;冠军以此类推,附送一张终生免费购衣礼券。 “这张地契耶拉姆应该会处理得很完美吧。”一边感叹评审团的大手笔,杨阳一边为奖品头疼。这些东西她一样也用不着,干脆分分光,当下拎起皇家礼服:“谁抢谁要。” 咻——希莉丝首先得手。昭霆和莎莉耶虎视耽耽。没有让她们争得你死我活,杨阳把香水给前者,珠宝盒给后者。 “我想要香水。”莎莉耶嘟起小嘴。杨阳笑着抚平:“傻瓜,这是你的嫁妆,香水用完就没了。”昭霆叫嚣:“对,所以我要珠宝盒!” “闭嘴!多洒点香水,你才会有‘女’人味!” “是吗?”昭霆把玩香水瓶,不吭声了。莎莉耶红着脸打开珠宝盒,试戴里面的首饰。杨阳挥挥礼券:“这个我们大家一起用。” “阳,你真的不在乎吗?”希莉丝很过意不去。杨阳笑道:“拜托~~这些东西又不适合我。” 少‘女’们正聊得开心,响起敲‘门’声。杨阳走过去开‘门’,被抱个满怀:“杨阳,我成功了!成功了!” “韩克斯先生很赏识你?”杨阳也为他高兴。葵松开手,腼腆地笑了笑:“嗯。” “太好了,恭喜你。”昭霆三人也上前祝贺。葵一一回礼,然后递给杨阳一个铁盒子,嗫嚅道:“我有今天,全是托你的福。那个…这是菖蒲的遗物,我回去挖出来的。抱歉,只有这么寒酸的礼物。” “没这回事。”杨阳浮起柔和的笑意,接过铁盒。里面是一把匕首,四个腕套和一件折叠起来的秘银链甲。 “‘精’品啊!”希莉丝拿起匕首检视,啧啧赞叹,“匕首是没什么了不起,但是这剑鞘,火龙皮‘混’合‘精’金再加上魔晶粉,工艺完美,配神器也绰绰有余。”看到有人识货,葵松了口气,开始介绍:“嗯,菖蒲就喜欢做这些东西,做完又不知道派什么用场。像这个腕套,她是用鸟蚕丝和龙骨粉织成的,刀枪不入,可根本防御不到多少地方;不过这套链甲倒是不错,质量轻又牢固,普通武器砍在上面连一条缝也不会留下。” “谢谢。”杨阳由衷地道。比起名贵的奖品,这些看似不起眼的装备无疑有价值得多。随手戴上腕套,触感异样舒适。想了想,她索‘性’把脚踝也套上了。昭霆和莎莉耶好奇地打量链甲。 “对了。”葵掏出一张素雅的信笺,“差点忘了告诉你,紫托我传话,想见你一面。” “紫?”杨阳一怔。希莉丝皱眉道:“恐怕来意不善,你还是不要去了。” “没关系啦,这是韩克斯先生的房子,她不会‘乱’来的。而且我觉得,她不像会耍‘阴’招的人。”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杨阳戴着假发,拖着长裙离开房间。 在‘侍’从的带路下来到目的地,杨阳礼貌地道了声谢,敲‘门’走进,映入眼帘的是凭窗远望的背影。而光是半‘露’的晶莹颈背,盈盈一握的腰身,修长曼妙的‘腿’线,就美得令人屏息。 真是有点心虚啊,杨阳深吸一口气,道:“你好。” 紫缓缓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取下半边面具,‘露’出‘艳’丽的冰颜和一双溢满嫉恨的美目。 “雪‘露’特小姐……”杨阳愣在当地。 ****** 当啷!白瓷茶杯从松脱的五指间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神官!”艾瑞克制止想要捡拾的友人,拿来畚箕和扫帚,“你今天是怎么回事,老是失魂落魄的?也许那位雪‘露’特小姐只是有事耽搁了。” “可是,我总觉得心神不宁。”神官烦躁地咬着指关节,“雪儿就算临时有事,也应该会通知我一声,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消息,我担心她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那你又能怎么做呢?冲上山问她的同伙?” “……” “老实说,你这次真是做了件蠢得不能再蠢的事。”收拾完碎片,艾瑞克重重坐在椅子上。神官抱起小狼龙,沉着脸不吭声。艾瑞克却没有因此放过他:“先是瞒着我,陷我于不义;穿邦后,又不许我向上头报告——我可是军人,你这未免也太不讲义气了!” “让你报告才是自找死路!”神官狠狠瞪视他,“元帅和罗兰城主明争暗斗了多少年,底下会没有对方的人?卡萨兰落后的官僚体制也不是短期内改变得了。在我们坐着等消息时,山上那些人肯定就杀下来了!直接寄信给元帅才是最稳妥的做法!不过……我承认一开始没告诉你是我的错。” “行了行了,我也不是不理解你的心情。” “你理解个屁!”神官口出脏话,他情绪失控就会这样,把宠物往桌上一抛,颓丧地趴下来,“我现在后悔死了,我明明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最愚蠢的做法?”艾瑞克惊讶地道:“那个雪‘露’特不是对你很重要吗?”神官沉默片刻,道:“是很重要,但还没重要到让我失去理智。最正确的做法是,拿下她‘交’给元帅。冲着我的面子,元帅不会对她怎么样,然后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宰了那帮鬼鬼祟祟的家伙,慢慢对雪儿做思想工作。放任她并不是为她好,毕竟她追求的是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当然,她会恨我,但恨我总比恨王家好。而且,最后她可能会因为对我的感情,放弃复仇。” 艾瑞克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有时候,他会暗自惊恐友人这种和平时截然不同,连感情也能拿来计算分析的冷酷,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他肯定没对杨阳和昭霆***出这一面。 “可惜,无论计划得多好,事后想得多美,碰到实际情况还是头脑发热。”下颌枕着手肘,神官闷闷不乐地叹气。艾瑞克急忙接口:“没关系,这样比较可爱。” “可爱?可爱能当饭吃吗?何况我是男的耶,你用的什么形容词。”神官翻了个白眼,拿起纸笔,“算了,再给雪儿写封信。” “顺便跟她说清楚,我猜你之前八成躲着人家。”艾瑞克不失时机地放冷箭。神官张口结舌:“你、你怎么知道雪儿喜欢我?” “每个人都知道了。那天你偷溜出去,又昏‘迷’不醒地被送回来,嘴‘唇’肿得半天高,瞎子也看得出你被人强‘吻’。” 啪!椅子倒地,神官直‘挺’‘挺’地起身,秀丽的脸庞一阵白一阵青,好不容易挤出声音:“那阳……”艾瑞克幸灾乐祸地瞅了他一眼:“就是她第一个发现的。” “啊啊啊——” 凄惨的哀嚎响彻云霄。 ****** “久违了。”随手把面具放在窗台上,代号椿的东城密探徐徐道,语气是压抑的诡谲。 杨阳心念电转,猜测雪‘露’特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见她一脸山雨‘欲’来,顿时心下雪亮:“那个…你见过神官了吗?” 一刹那,杨阳以为眼前打下一道霹雳,其实是雪‘露’特眼里的冷光。 “你在向我***吗?”她‘阴’恻恻地道。 嗄?杨阳一呆,随即双手‘乱’摇:“没没没,我决没有这个意思!”雪‘露’特冷哼,上下打量她。杨阳明白她是在研究自己什么地方“‘迷’‘惑’”了神官,当下讪讪地让她看。话说回来,能够和神官两情相悦,她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原来索莱顿喜欢的是你这种类型。”良久,雪‘露’特咬牙,“小家碧‘玉’。” “呃,论容貌,我是比不上你……”杨阳越说越轻。这种情况,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以前她连被告白的经历也没有过。雪‘露’特冷笑道:“你言下之意是你‘性’情好了?哼,我是学不来你的矫柔造作,我也不屑学你的样子。夺回索莱顿的心,有更简便的方法。” 杨阳反‘射’‘性’地一让,但还是迟了一步,左颊划下一道血线。雪‘露’特则好整以暇地拨‘弄’戴在右手拇指上的戒指,调整钢丝的角度。 “喂,住手!”肖恩跳出来做调停人,“争风吃醋也看看场合好不好!哪有你这样一声不吭就‘乱’打‘乱’杀的!” “‘露’出狐狸尾巴了吗?”雪‘露’特不为所动,手指一挥,透明的钢丝捆住对方的手脚和颈项,再用力一扯。 刺痛的感觉传来,肖恩重重摔倒在地。千钧一发之刻,他看出攻击来路,抬手挡在脖子前面。饶是如此,也被勒得好不疼痛。雪‘露’特大吃一惊:“怎么会……!”她的钢丝可是连金属也能切断,何况血‘肉’之躯。 “你这‘女’人,太过分了!”肖恩动了真怒,不敢想象如果刚刚他慢了半拍,或者没有葵送的护腕杨阳会怎样。不是头身分家就是四肢尽断! “地脉冲击!” 雪‘露’特及时跃起,但还是被余‘波’冲击得一阵晕旋。肖恩下手不容情,三发超大版风刃轰塌了整堵墙壁。仗着身手敏捷和事先布下的结界,雪‘露’特险险逃过一劫,可惜也到此为止了。没等她停在半空喘口气,肖恩也展开风翼追了上来,长鞭如狂风骤雨般笼罩住她,存心要和她的钢丝一较高下。 她…她怎么会这么厉害?雪‘露’特勉力招架,越打越心惊。因为一直奉命寻找真红火焰和监视神官,她并不知道肖恩的存在。 此刻,两人的打斗已惊动了不少人,很快就围了一圈观战者。昭霆等人是焦急,其他人是惊奇——没想到‘春’华展的冠亚军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真是人不可貌相。 爱恋的对象被抢走,武艺又不如人,雪‘露’特牙关紧咬,妒火冲破理智的栅栏,使出了两败俱伤的招数。肖恩把宿主的劝解抛到脑后,杀气腾腾地笑道:“找死。” 化鞭为枪,轻易刺穿脆弱的防御,直取雪‘露’特的心窝。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插’进两人当中,挥刀拨偏长枪的势头。 “是你!”只一‘交’手,肖恩就认出来人。正是在矿山偷袭他,害他差点死翘的暗杀者。 这次看得分明,他二十来岁,一袭灰袍,容貌普通,却生了一双桃‘花’眼。雪‘露’特惊魂未定地喘了会儿粗气,叫道:“枫!” “白痴!‘女’人都像你这么蠢的吗?”枫推了她一把,伸手入怀,掏出移动卷轴。没有让他逃跑,肖恩长枪疾划,释放出部分雷元素,形成一张电网,厉声道:“给我站住!” 黑曜石似的眸子‘射’出凛冽的寒芒,不但震住椿和枫,下面的人们也周身发冷。 “回答我,英雄王科尔修斯是你什么人?” 雪‘露’特一怔,不由自主地答道:“他和我没关系。” “没关系?”肖恩重复,眼中的杀意略略降低:“那你的头发怎么是这个颜‘色’?”雪‘露’特回过神,怒道:“要杀便杀,问这些琐事做什么!”肖恩眉头一皱,威胁道:“叫你说你就说,别忘了阶下囚不止你一个。” 肖恩吃错‘药’了吗?诧异同伴罕见的冷酷横蛮,昭霆等人张大嘴。雪‘露’特气得脸‘色’发青,却不得不屈服:“我是他那个***王妃的后代,你满意了吧!” 意外的,肖恩的敌意消失了,神情十分古怪,不确定中带了一丝害羞。 “那,你的祖先呢?就是和她生孩子的人。” “不知道!反正不是英雄王!据说是她一个青梅竹马,两人‘私’通!” “咳咳。”肖恩干咳两声,不好意思地道,“我想,可能是我。” “……” 特大号爆弹,人人被炸得眼冒金星,头顶十几只乌鸦转啊转,转得不知东南西北。最震惊的莫过于希莉丝,几乎当场晕死过去。 “你…你说什么?”雪‘露’特绝世美‘女’的风范全毁,满脸痴呆相。枫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去。肖恩红着脸道:“我说,我是你的祖先啦。不过我没有和艾咪‘私’通,是她***我的,那天她对我下‘药’。她也真是的,只因为我对她的感情不是爱情,就做出这种事。本来我还不知道,我一直以为生小孩是去甘蓝菜田,可是前些天维烈告诉我,一男一‘女’***衣服睡觉也能生出小孩,所以我想……她应该怀了我的孩子。” 他在说什么?是人话吗?众人茫然。雪‘露’特已经出现‘抽’筋症状,忍无可忍地喊道:“你胡说什么!你不是‘女’的吗?何况爱蜜莉王妃都多少年前的人了!” “我是男的啦。”肖恩使出拟态术,听到下面响起的喧哗,他澄清,“啊,别误会,我是男的不代表杨阳也是男的,她是货真价实的‘女’孩。我是寄宿在她体内的生灵,古世历的人。” “你……”雪‘露’特恍然大悟。枫镇定下来,‘露’出冷讽的笑容:“肖恩普多尔卡雷先生,你的身份还真是多样啊,又是提拉的英雄,又是八百年前的古人。” “你是罗兰的部下吧。”肖恩以枪尖指着他,自豪一笑,“我还是他师父的师父呢——总之,别打了,大家都自己人。” 自己人……自己人……自己人……德兰的百姓彻底陷入恍惚状态。可想而知,不久之后又会有一场席卷艾斯嘉大陆的***风暴。 “谁跟你自己人!”雪‘露’特恶狠狠地瞪视“祖先”,毫不掩饰憎恨之情。希莉丝也叉腰做虎姑婆状,吼得惊天动地:“肖恩,给我滚下来!看我不拧下你的耳朵!” “咦咦?”肖恩左顾右盼,慌得六神无主。杨阳叹道:《我来吧。》 白光一闪,棕发结辫的俊朗青年又变回绿裙飘飘的清雅少‘女’。 “希莉丝,这不是肖恩的错,请你冷静处理这件事。事实上,以他那种脱线的‘性’子,只被一个‘女’人用强已经很幸运了。”劝完友人,杨阳召唤出基里亚斯之弓,直视雪‘露’特,淡淡地道,“神官和我是两情相悦——我不是在***,只是陈述事实,所以我对你没有歉疚。他和你之间想必也没有约定,那你的行为到底意义何在?就算我样样不如你,神官喜欢的是我,你杀了我,也得不到他的心。” “这要试过才知道。” 杨阳叹了口长气,决定不白费‘唇’舌:“好吧,你试你试。”顿了顿,补充道:“肖恩说,你要杀我,除非从他的尸体上踩过去。”雪‘露’特讥笑出声:“只会躲在男人背后。”昭霆跳脚咒骂:“你这疯‘女’人,自己不也躲在男人背后!” “……”对比枫和自己的位置,雪‘露’特无言以对,半晌,悻悻转过身,“走了。”看出她是真的无心再打,肖恩撤去囚笼。枫这才展开卷轴,发动移动术。 虽然情敌离开了,杨阳却没有因此放松心情,底下还有一群人等着她‘交’代。而其中最‘激’动的,自然是希莉丝佛罗伦兹。 ****** 直到出了德兰,枫才放开同僚的手。 “自己去向大人负荆请罪吧。”检视破损的爱刀,他没好气地道,“不但擅离职守,还害我***行迹。”椿的态度同样不友善:“不用你提醒,我自会去。” “等等。”枫唤住她,浮起幸灾乐祸之‘色’,“走之前,先查查你的空间信箱,里面应该有无名氏神官寄给你的信。”雪‘露’特惊诧至极,连忙开启自己的地址,取出魔法快递。 随着拿信的手渐渐颤抖,枫的声音宛如冰针刺进她的心底:“是楠通知我的,他总是帮你擦***。不过这次他恐怕白忙一场,法利恩大人可是看那家伙不顺眼很久了。本来你没捅这种篓子,求情可能还有点效果,现在嘛——” 二话不说,雪‘露’特边跑边‘吟’唱咒文,乘风而去。目送她的背影,枫耸了耸肩:“所以说,争风吃醋的‘女’人最蠢了。” 第一章 袭击(节四) 离开埃维里沃后,杨阳才想起忘了处理罗兰送的紫莲石。 “真是的,原石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啊。” 看着掌心漂亮的小石头,她很是头疼。随即,脑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有用处啊。》 (哦,你有办法?)杨阳喜出望外。肖恩点头:《嗯,不过我需要一些材料,才能将它的成分提炼出来,做成适当的法器。我会一点炼金术,帕尔这方面的本事应该也是我教的。》杨阳有不祥的预感:(你说材料,大概要多少钱?) 《嗯……最起码试管、坩埚、天平、符纸、乳钵、玻璃瓶,这些需要,算算不少于五百金币吧。》 “五百金币!去偷啊!耶拉姆会宰了我!”杨阳激动地叫出声,随即在同伴的注目中垂下头,(我还是扔了它算了。)是那个堪称两面人的罗兰送的东西,还是扔掉比较保险。 肖恩也烦恼了一阵,迸出个主意:《啊——我想到了,杨阳,把它送我好不好?》杨阳一愣:(送你当然没问题,不过,你要干嘛?) 《我想把里面的能量给莉瑞尔,这样她就可以显形了。》 (那个沙之精灵啊,好吧。)杨阳大方地让出位子。于是,借用宿主的身体,肖恩将友人寄宿的元神袋放在紫莲石上面,吟唱咒文。随着法术的完成,一具玲珑的娇躯渐渐浮现,从模糊到清晰。精巧的面容、如瀑的秀发,飘逸轻灵的气质,十足似个如花少女。 肖…肖恩,你死定了啊!杨阳反应迅速地朝希莉丝看去,果然,那双晴空般蔚蓝的眸子先是因惊讶而睁大,然后恶狠狠地眯起。 莉瑞尔一把搂住友人,亲热地蹭啊蹭:“肖恩,我好高兴啊!终于又可以摸到你,和你说话了!”肖恩也开心地回抱她,一副热恋的架势:“我也是!” ……完蛋了,死还不够,要脱层皮,不,分尸。杨阳惨不忍睹地按住脸。希莉丝豁然站起,沉声喝问:“肖恩,她是谁?”迟钝的青年压根没发觉她口气有异,毫不避嫌地拉着莉瑞尔的手介绍:“希莉丝,她就是帮我领路,分给我能量的那位元素精灵,你的救命恩人。”闻言,希莉丝冷静了些,想起曾在失落神殿前面和莉瑞尔有一面之缘,也是她让肖恩从怨灵的状态里恢复,醋意顿时化为感激,行了一礼:“谢谢你。” “别客气啦。”莉瑞尔爽朗地笑道,“幸好你没事,肖恩那时侯,可是担心得快疯了呢。”希莉丝心里喜滋滋的,加上这番话明白表示情人和这个少女之间没有暧昧,残留的妒火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其实想想肖恩的性格,也知道不可能朝三暮四,只是他老是和女性做出亲密的行为,才让她胡思乱想。 昭霆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是浮着的?”莉瑞尔轻巧地转了一圈:“因为我不是人类啊。”莎莉耶不解:“你是精灵?精灵怎么不是尖耳朵?” “不是。”莉瑞尔竖起食指,严肃地纠正,“我是元素精灵,由玛那精灵进化而成的元素精灵,此精灵非彼精灵。”莎莉耶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肖恩插口:“莉瑞尔,当初是谁把你打回原形?告诉我,我找他算帐!” 沙之精灵打了个寒战,脸色瞬间转为苍白,半晌才挤出声音:“肖恩,不要想去找那个人报仇,那人是……我们不能招惹的存在。”听她说得凝重,众人的背脊都泛起一股凉意。肖恩不死心地道:“可是——” 《肖恩,我看莉瑞尔不是夸大其辞的人,你还是接受她的忠告。而且万一你为了替她报仇受了伤,岂不是叫她内疚?》杨阳劝道。肖恩这才不吭声。 希莉丝也不想情人再管闲事,岔开话题:“对了,莉瑞尔,那个时候你是怎么让肖恩回复正常的?”莉瑞尔漾开怀念的笑容:“啊,这件事我也一直在奇怪——肖恩,你认识一个叫‘莉’的女孩吗?” “莉……”肖恩全身一震,神色变幻,“我只记得她婴儿时的模样。” 婴儿?昭霆三人面面相觑。莉瑞尔一脸献宝的笑:“我知道她成年时的模样哦,要不要我变给你看?”肖恩大喜,当场跳起来,结果撞到车厢顶部,一边哎哎痛呼一边忙不迭点头:“好好。”希莉丝却看出此人对情人意义不一般,正要劝阻,莉瑞尔已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驱动体内的能量改变形态。 “莉!” “诺因!” 《史列兰!》 下一秒,三声尖叫划破青空,吓得赶车的两名男性差点跌倒。耶拉姆敲敲车壁:“怎么了?”昭霆忙着看美人,胡乱应道:“没事啦,没事啦。” 悬浮在车中央的,赫然是个皎洁如月的清秀女郎。修长窈窕的身姿被洁白的连衣裙勾勒得更加优雅迷人;垂至足踝的裙摆下是毫无遮掩的玉足,和她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交相辉映,纯真而诱惑;夜色的长发卷曲如波浪,仿佛真正的丝缎;心形的小脸上,嵌着一双异色的眸子,左眼紫,右眼绿,美得惊世绝俗。 “世界之相……命运之子……”肖恩抱住头,吐出失神的呓语。甚至没注意到情人的异样,希莉丝惊讶地捧起那张酷似师兄的脸蛋:“好像!好像!太像了!简直就像一个人!不过眼睛不一样,还有头发。” “你说她像谁?”莉瑞尔、昭霆和莎莉耶异口同声地道。 “我师兄。” 师兄!?三个少女脸上划下数条黑线,疹子掉满地:那不是男的嘛!杨阳顾不得满腔疑问,关怀地问道:《肖恩,没事吧?》 “可恶,果然是这段封印最强。”肖恩疼得没空回答,竭力与试图压制记忆的剧痛对抗,不一会儿就汗湿重衫。当他回过神时,对上四双担忧的眼眸。 “没事。”虚弱地笑了笑,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沙之精灵搂入怀中,不断亲吻她光洁的额头,喃喃道,“莉、莉……” “肖…肖恩。”希莉丝的危机意识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情人的下一句话又让她缓过气来:“莉是我的养女。” “养女!?”昭霆和莎莉耶齐声惊呼。因为肖恩外貌幼稚,言行更幼稚,她们一直忘记他生前就是三十三岁的成年男子,足以养大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如获至宝地搂着莉瑞尔,肖恩笑得欢欣:“嗯,我从小婴儿一手带大的养女。” 可是,她怎么会这么像史列兰?杨阳心道。希莉丝问了和她相同的问题:“可是,她怎么会这么像诺因?” “像谁?” “我师兄。” 肖恩愕然:“你师兄!?那不是男人嘛!为什么会长得像莉?”希莉丝没好气地道:“你问我,我问谁。”昭霆猜测道:“巧合吧,维烈不也长得像阳,小时侯还一模一样。”余人想想也对,又没有别的解释,就接受了。 莉瑞尔指着自己:“要不要我维持这个样子?”肖恩微微一笑,抚摸她的头,动作明显出于习惯:“不用了,变回去吧,莉是莉,你是你。” “没关系,我很喜欢这张脸。” “不是的,我不喜欢…抱歉,我不喜欢别人变成莉的模样,对我而言莉是独一无二的。” “哦。”莉瑞尔乖乖变回原样。希莉丝寻思:那肖恩将来岂不是会很讨厌诺因?这可不妙。莎莉耶戳戳肖恩,语气带着促狭:“你养女很漂亮哦,眼睛尤其特别。” “那是世界之相。”肖恩一字一字道,表情充满恨意。余人鹦鹉学舌:“世界之相?” “嗯,我想起一点点。在我的时代有一则预言:‘命运之子能驱逐魔族,拯救世界;当精灵的王者与异界的来客相遇,转轮会启动,诞下世界之相;暗之子必须舍弃,光之子需要迎接;圆月之刻圣柱中央,成长为命运之子的光之子会和世界之相邂逅,踏上逃亡之路;当时机成熟……时机成熟……后面的我记不起来了。” “这什么和什么呀?”莎莉耶听得一头雾水。昭霆和希莉丝皱眉苦思:“好像在哪儿听过。”杨阳第一个想起来,将肖恩挤进去,喊道:“是埃洛尔长老!埃洛尔长老讲的故事!降魔战争的起因!精灵王和魔界公主的悲剧恋情!”昭霆击了下掌:“对哦。”希莉丝眼神不定地瞪视情人:“那肖恩是——” “我是那个学员。”和宿主交换回来的棕发青年坦承,“是我救走了莉。” 当时在场的三人倒抽一口凉气,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听当事人亲口承认感觉还是不同。莎莉耶鼓起腮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昭霆不耐烦地道:“我告诉你!就是精灵王和魔界公主看对眼生下小孩,然后魔界公主翘辫子,小孩被肖恩救了,两个人一起逃亡。小孩另外有个名号叫世界之相,肖恩的名头是光之子和命运之子。”莎莉耶恍然大悟:“哦~~~” “我也听说过,那时我已经是元素精灵。”莉瑞尔回忆道,“精灵王奥佛瑞特和玛格蕾特公主的事引起很大轰动,玛格蕾特公主死后,奥佛瑞特陛下还被软禁在东方学舍里,最后和魔王艾尔拉斯同归于尽。”肖恩苦笑道:“是吗,这一段我没想起来。” “你没想起来啊?”昭霆讶道。 “嗯,我说了只想起一点点。” 希莉丝犹豫片刻,道:“肖恩,其实你想不起来,可以不用勉强。”肖恩摇摇头,面露坚定:“不,莉和帕尔的部分,是我必须想起来的,我也希望想起来。”希莉丝叹了口气,不再劝说。 等等,精灵王,我曾经梦到过精灵王。杨阳一个激灵:在小姆的梦里!那个时候还以为是记忆混乱,现在看来不是,女儿长得像爸爸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这还是不能解释史列兰的问题。 一连换了几个角度,什么天马行空的猜想都冒出来了,杨阳突然从头冷到脚,喝道:《肖恩,让我出来!》 “呃?”尽管不明所以,肖恩还是马上让位。出来以后,杨阳却不见有何异状,镇定自若地起身:“我有点闷,想出去跟耶拉姆换个位子,你们慢慢聊。” “你听到多少?” 坐在车前座上,享受凉风习习,杨阳一边把玩垂在胸前的长辫,一边询问身旁的男子。听出她的语气是确认,朱特坦然道:“全部。” “军人果然耳目敏锐。”苦笑了一下,杨阳两手托着下巴,眼里多了份迷茫,“有时候我实在不理解,你们这些人的想法,像加莱……” “红死了,我知道。”朱特打断,神情敬佩而叹惋,“她是位优秀的法师,阁下一定很伤心。” “伤心么。”杨阳的低喃有着怀疑,那个深红色房间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还有伊维尔伦城主冻结的眼神,“我倒不这么认为,对他们那种人而言,死一个部下不过是死一条狗。” “阁下不是这种人!” “唉唉,好吧,算我失言。”杨阳搔搔头,抹去脑中的景象。朱特也收起情绪波动,沉吟道:“你见到罗兰城主了?”杨阳一凛,佯装镇定地撑起笑容:“何以见得?” “如果不是他亲自出马,红绝对不会在那种地方栽跟头。”朱特嗤鼻。杨阳耸了耸肩:“拉克西丝元帅有你和加莱这样优秀的部下,他也有他的部下啊。”虽然已经对罗兰没有任何好感,但他毕竟是肖恩的徒孙,她不得不尽量护着。 可惜,以她的水平怎么瞒得过朱特:“看来,如果我要你指正罗兰城主,你一定不会答应。” 杨阳毫不退缩地迎视他:“朱特,拉克西丝元帅就从来没做过肮脏事吗?”前军人无言以对。 “老实说,无论你的上司,还是罗兰城主,都非常姑息我们。”杨阳盯着自己的脚丫子,为游戈而过的浮云倒影轻柔叹息。此情此景,应该泡壶茶,慢慢啜饮着欣赏,为什么她要谈论这么杀风景的话题!? “照常理,你们应该早就铲除我们了,谁也得不到最好。所以,我实在没资格发表什么见解,也应该尽早觉悟,做出选择才对。可是算我不识好歹吧,我还想当缩头乌龟,能拖多久是多久。这样的生活,我不想结束。” 朱特没有嘲讽,也没有劝说,手撑着下颚,远眺的目光浮起几不可察的微澜:“其实你们的生活方式,很让人羡慕。” 只是人生,身不由己。 沿着埃维里沃大道北行了近两天,一座大都市出现在地平线尽头。 “难得来一次纺织之都,一定要好好买几件衣服!”希莉丝看着目标振臂疾呼。昭霆感兴趣地问道:“那里的衣服很好吗?” “哈,全世界,德兰的衣服如果称第二,没有一个城市敢自称第一。特别是老牌染坊‘沁蓝’和第一布商‘倾城’。”希莉丝捧着脸颊露出如梦似幻的神情,“我曾经穿过一次,真是……说不定连国王正式场合穿的礼袍也比不上。”听到国王二字,余人第一反应是亚拉里特,描绘他大腹便便,裹成粽子的模样,一阵反胃。 “不是啦!你们想那肥猪干什么,是元帅!元帅穿起王袍肯定棒极了!”一看到同伴的表情,希莉丝就知道他们想歪了,急忙纠正,随即拍拍情人的胸膛,“上次我买给你的衣服只剩下一件了,正好补充。阳也可以买几件,人要衣装马要鞍嘛。” “可是,很贵吧。”杨阳前脚反对,后脚肖恩也叫起来:“不要!一定贵得要命!” “讨厌,你怎么还是这么穷酸,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而且衣服是必需品,不像你的食物是消耗品。” “对,这钱不能省。”昭霆摇旗支持。莎莉耶投票赞同:“反正有两千金币呢,花掉一点也无所谓。” “像你们这样挥霍,金山银山也败光!”肖恩依然坚持己见,被女孩们群起攻击。杨阳把他赶进去,好言好语地道:“先看看吧,价廉物美就买,不然实在没意思。别忘了我们是在旅行,要好衣服干嘛?穿给魔兽看?”希莉丝等人虽然满心失望,面对她和气的笑容也发作不出来,只好妥协。 于是,载着四女三男的马车驶进德兰的大门。此刻,正是阳光最充足的时段。 啪!一张纸打上耶拉姆的脸,揭下一看,上面竟然是个衣不蔽体的女郎,当场喷鼻血。朱特吹着口哨凑过来,一边欣赏一边啧啧连声:“太劲爆了,德兰的风气真开放,我要考虑在这里定居。” “这、这到底是什么?”捂着通红的脸庞,刚刚步入青春期的少年狼狈地低喊。朱特又截下两张纸,甩了甩:“好像是商家的宣传单。” 正如他猜测的,满街都是这样的纸片,几乎铺满了街道。附近有好些衣冠楚楚的男女拉着行人介绍,后头立着广告牌和横幅。昭霆探出头:“死小鬼,怎么这么吵啊?” 耶拉姆没能回答,一群人活象瞧见蜂蜜的熊一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道:“小姐,小姐真是可爱啊,请务必做我们的代言人!” “去,是我先看到她的!小姐,加入我们,保证你夺魁!” “吹牛不打草稿,也不照照镜子!别信他小姐,我们才是数一数二的老字牌,包你一炮而红。” ………… “好像很好玩。”莎莉耶听得心蠢蠢欲动。希莉丝干脆打开车门,和昭霆一起出去了解情况。 不想凑热闹的杨阳摊开书,手持一杯茶,摆出与世隔绝的姿态。见她是男性外表,也没人来骚扰她。 过了好半天,三个少女才一脸兴奋地回到车上。两名男士近乎逃难地甩动缰绳,驾车离去。杨阳用书签夹住看到的页数,问道:“出了什么事?” “选美!”昭霆两手握拳,叫得惊天动地。杨阳十分错愕:“选美?罗兰城主也会搞这种噱头?” “不是罗兰城主啦,是这里的商家想的主意。”莎莉耶勾住她的手臂,笑靥璀璨,“杨阳,我们去参加好不好?赢了有免费衣服做奖品,还是这儿最好的店铺设计的哦。” “啊哈哈,我这个模样?”杨阳干笑。希莉丝安慰道:“说不定这两天就变回来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四年才有一次。是德兰所有商家个人联盟举办的盛会,通过让代言人穿自家设计的服装参加比赛,竞选出谁是最美丽的人,哪件衣服最漂亮。奖品莎莉耶说了——来!我们来看看哪家可以下注!”说着,搬出一堆宣传单。昭霆和莎莉耶大声叫好。 就算变回原样,我也不适合参加这种比赛。苦笑了一下,杨阳没有参与同伴热火朝天的讨论,继续看起书来。 名为的大型选美比赛定于创世历春之月22日举行,而今天是14号,意味着如果参加的话,要在德兰停留超过一个礼拜。 “真是的,她们为什么老是喜欢拖时间?”耶拉姆坐在旅店的大厅里絮絮叨叨。杨阳体贴地倒了杯茶给他,安抚道:“算了,她们也是难得这样。” “什么难得!”新仇加旧恨,耶拉姆的嗓门渐渐提高,“在雷南郡为了星华的事耽搁,在米尔菲为了拍卖会耽搁,在白银之谷为了扎姆卡特耽搁,在提拉为了打怪物耽搁,在瀑布为了救那帮精灵耽搁,在树镇为了巴巴拉耽搁,在死亡沙漠为了找失落神殿耽搁,在多罗村为了探险地下遗迹耽搁,在赫拉特为了解封印耽搁,在香都为了莎莉耶耽搁,在耶林那为了迎冬祭耽搁,在拉鲁为了参加祭神比赛耽搁,在莫尔斯港为了打工耽搁,在浮岛为了参观耽搁,在伦琴为了五千金币耽搁,在这里又为了几件衣服耽搁!” 杨阳叹为观止,等他喝完茶,才柔声道:“耶拉姆,其实你很想早点回村子吧?”褐发少年持杯的手僵住,半晌,赧然嗯了一声。 “对不起,都是为了我和昭霆……” “不光是神官大人的拜托。”耶拉姆打断,语气有点不自然,“我自己也不放心,让你们俩单独旅行,肯定早就完蛋了。”杨阳粲然一笑:“那我就说声迟来的谢谢了。” “不用。” “哈哈,是啊,师兄妹之间是不用说什么谢。”杨阳托着下巴,神思不属地道,“不知道神官现在在干什么呢。”耶拉姆轻哼:“不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就是在喝酒。”杨阳摆手:“不会的啦,他学习都来不及了,肯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懒散。”并不知道她曾经灵魂出窍和师父见面的事,耶拉姆一愣,正要询问,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带着不熟悉的颤音:“死小鬼!” 转过头,他仿佛被雷劈中般当场僵硬。 昭霆身穿以橙色为主基调的洋装,上身高腰短外套,连襟绣出精美的花纹;领口是两道交叉的蕾丝花边;裙摆宛如绽放的花朵一样膨起;盛装的华丽揉和青春的活泼,使她看起来就像一只可爱的香橙,引诱人品尝。 “怎么样?”为了掩饰羞涩,她刻意转了一圈,不与对方目光相对,编成松软麻花的棕发随之飞扬,露出因不见光而白皙晶莹的颈背,和耳鬓的珍珠发饰相映而辉。耶拉姆只觉一股热气直冲脸部,喉咙莫名的干涩,结结巴巴地道:“还…还可以。” “什么还可以!”听到自己精心打扮的造型才被打了这样一个分数,昭霆叉腰瞪目,更让她生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泼妇本性暴露出来了。” 莎莉耶蹦蹦跳跳地走近,耀眼的金发以粉色缎带系起,走动间如灿烂的流金;长长的丝绸腰带水波般萦绕在她苗条的身段和一袭薄蓝的裙间,勾勒出烟行媚止的清纯;整个人仿佛来自深海的小妖精。杨阳鼓掌:“很漂亮哟,莎莉耶。”金发少女回以甜甜的笑容,重重啾了她一记。 昭霆吃醋地嘟起嘴,耶拉姆正要说两句真心的赞美,委托棕发少女做代言人的店铺成员已经一窝蜂涌上,美辞丽句滔滔不绝。另一家也不甘示弱地夸赞自己的代表。 “对了。”不同于被捧得飘飘然的昭霆,莎莉耶对阿谀奉承早就麻木了,当下左耳进右耳出,说出下楼的目的,“肖恩你快去看看希莉丝。” “她怎么了吗?”棕发青年立刻紧张地站起来。 “也没怎么样啦,就是弄不好她那头短发,正火呢。” 想起情人剪短的长发,肖恩二话不说跑上楼,推开制止的工作人员,闯进房间。希莉丝正伤脑筋地摆弄一把剪刀,瞥见他进来,吓了一跳:“肖恩!?” “头发不好弄?”肖恩走到她身后,观察片刻,询问旁边一位造型师,“有没有小一点的剪子?还有剃刀?” 经过一番精心而熟练的修剪,希莉丝注视镜中的自己发呆。 原本一刀平的及肩红发被剪至齐脖,削出层次,柔软地朝内弯曲,众星拱月般衬托出一张明艳的丽容,和火焰一样艳红的晚礼服搭配得恰倒好处,既有鲜花般的娇艳,也有蓓蕾似的优雅。 “太棒了。”造型师们都啧啧赞叹。希莉丝十分惊讶:“你会设计发型?”肖恩绽开自豪的笑靥:“会一点,以前莉的头发都是我帮她剪的。” 哼!本来满心的欢喜化为淡淡的醋意,希莉丝举起一盒腮红,大牌地命令:“帮我上妆,戴首饰。” “这个我不会耶。”肖恩头痛地道。他过去接触的女性,要么不爱打扮,要么没钱打扮,从没机会学习这一手。还是造型师解除了他的窘境:“我们来吧,您在旁边看着就好。” 当三个不相上下的美女出现在大厅,客人们都看得目不转睛。俏丽活泼的昭霆,美艳奔放的希莉丝和清纯可爱的莎莉耶,各有各的特点,使得在场男性的唾液分泌量急遽增加,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 耶拉姆心情复杂;朱特连连吹口哨,竖起大拇指称赞;杨阳暗暗苦笑。 唉唉,真是有点自惭形秽啊。 喝完一杯茶,她内心的阴云消散大半,徐徐站起:“我上街逛逛。”这么好的机会,不去欣赏各路美女太对不起自己了。自家三尊天仙已经拜见过,没必要再继续瞻仰。众人一讶:“不用陪吗?”杨阳笑着摇手:“不用,我一会儿就回来。主要是去书店和茶铺,你们不会有兴趣的。”语毕,扬长而去。 和音乐之都伦琴一样,德兰的建筑也很有古意,不过在各种布匹的装饰下,就显得前卫许多。无论是民居的阳台,商家的货棚,染坊的陈列柜,都摆满了颜色鲜艳的纺织物。有来自南城,手工精致的羊毛地毯;本地的绸缎和丝绢;北方的亚麻布和纱巾。比这些更吸引人的,是仿若翩翩彩蝶,满街穿梭的女郎们。风姿绰约的已婚妇女和清新可人的未婚少女,构成一道道亮丽的风景。 天堂啊!站在街角,杨阳险些潸然泪下。肖恩搞不懂地问道:《杨阳,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美女?》 (因为我自己不是美女,望梅止渴也好。) 《谁说的!》肖恩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激烈反驳,《你明明就很漂亮,很可爱!》杨阳叹了口气:(的确,我长得不差,但是不打扮,谁看得出我是女的?)除了神官,罗兰几个特殊例子。 肖恩一窒,不解地搔搔头:《对了,你的长相明明就不粗犷,还很文雅,怎么人人第一眼都会认错呢?》被他一指出,杨阳也奇怪起来,抱胸沉吟:(嗯…大概是气质的关系吧。) “先生,看中哪块纱巾?要不要我帮你挑?”因为她是对着一家露天布店发呆,老板误以为她是客人,热情地招呼。杨阳干笑:“哈哈,这……”想了想还是没解释,开始认真挑选。反正旅馆有三个正在兴头上的女人,买回去让她们高兴高兴也好,她却完全没想到帮自己买一条。 帮昭霆抓了一打头绳;莎莉耶挑了一卷粉蓝色的缎带;希莉丝选了一块式样典雅的手帕,杨阳满意地叫老板打包,视线突然落在货架的最上层,一抹潋滟的紫流泻出牵动心弦的光泽。 紫色的绢纱,是珍品中的珍品,纱线本身的质地和做工的精细且不论,仅仅染料,就是内陆不可能出产的稀货,只有在水域拥有绵长海岸线的东城才能从偶尔捕获的深海贝类中提取,漂染而成。还有边缘的美丽银线,明眼人都看得出是真正的秘银。 倒是很适合史列兰,不过要他头发留长才好绑。杨阳爱不释手地抚摸,怀念远在卡萨兰的友人。肖恩也凑热闹:《很适合莉呢,如果她在就好了。》 “客人喜欢这条吗?”注意到她的动作,老板为难地搓手,“不过这个货架上的都很贵,一般都是达官贵人来买。”杨阳展露出亲和力十足的微笑:“没关系,我只是看看。”这老板倒也不势利,没有因为她穷就拉下脸,还指着纱巾介绍起出产地和制作工艺。杨阳兴致勃勃地听着,两人哈拉了近半个钟头才想到付款。 “哎呀。”翻腰包时,杨阳咋了咋舌,“零钱买茶叶用完了——老板,金币找不找得开?”幸好耶拉姆把两千金币分了一部分给她们。 “找…找得开。”老板吃惊得舌头打结,递出东西后才回过神,“先生,既然你有钱,不妨把这条纱巾买下来,只要四枚金币而已。”杨阳很是心动,尽管四枚金币相当于她全部的家当。 算了,一直忘记买史列兰的见面礼,他又送我那么珍贵的耳坠,于情于理都要还。 “好吧,我买了。” 《难得你这么挥霍。》 (因为史列兰是我重要的朋友啊。)兴高采烈地把玩新买的纱巾,杨阳一点也不心疼,(嘿嘿,还可以借此说服他留长发,一定美呆了!)肖恩奇道:《她是女孩子?》 (男的啦!就是希莉丝口中的诺因,她的师兄。) 《什么!》肖恩这一惊非同小可。杨阳叮嘱:(不过我和他见面的事是机密,你不可以告诉希莉丝。)一时聊得太投入,走错了路,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 “啊,怎么会走进小巷里来。”仗着有个超强的保镖,她也不是很紧张,只是晃来晃去找不到出口。两旁都是低矮的棚屋,还有一座像是废弃工厂的建筑,周围一个行人也没有。 突然,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有股空间错乱的扭曲感,两腿不受控制地软倒,浑身传来针刺般的痛楚。 《杨阳!》肖恩担忧地大喊。杨阳刚应了声没事,看清自己撑在地上的双手——苍白的肌肤,纤细的指节,而非原来有些粗糙的蜜色手掌。 “变回来了!”先是惊喜,随即庆幸地吁了口气,“幸好是在这种没人的巷……” 一言未毕,身后响起噼里啪啦的声响。她骇然转过头,看到一个平民模样的青年站在几步远处,草稿似的文件散了一地,戴着单框眼镜的脸很文静,可惜现在被张口结舌的蠢相破坏了。 被……被看到了。杨阳尚未从不知所措的情绪中平复,对方已回过神,浮起欣喜之情,大步走上前,近乎扑的跪下来,恳切地道:“你…请你做我的代言人。” “哎!?”杨阳和肖恩一齐愣住。 “请随便坐,不好意思,家里很乱。” 跟着青年来到工厂旁边的一座棚屋,杨阳四下环顾。这是间不足四米宽的斗室,只有一张床,一台织布机,两把椅子和一个衣柜,十分简陋。床铺衣服什么的倒是收拾得很干净,只是满地的纸团和碎布增添了凌乱感。 不是她轻率,实在是迫不得已。变成肖恩的那天晚上她正在睡觉,身上当然只穿了一件单衣,这副模样怎么好到街上去丢人现眼?只好先躲一阵子再说了。 “茶、茶。”青年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杨阳翻了个白眼:“我喝水就行了。” “哈哈,我这人糊里糊涂的,让你见笑了。”递给她一杯温水,青年笑的腼腆。杨阳油然兴起好感:这个笑容很像维烈,应该不是坏人。不过基于必要的防心,她还是意思意思地轻抿一口,没有真的喝。 “你为什么要我做代言人呢?”杨阳困惑地发问,“如你所见,我——你以为我是男是女?” “女的啊。”青年一脸错愕,“看就知道了。” 看就知道了!?杨阳和肖恩目瞪口呆:他…他眼光真锐利!青年笑道:“我先自我介绍,我叫葵,爱好是服装设计,现在在一家没名气的小店打工,也报名参加了这届的春华展。” “我叫杨阳,你的名字很女性化啊。” 葵尴尬地笑了:“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这里的人都习惯用植物命名,像我的女朋友就叫菖蒲。” “菖蒲?真是个好名字。”杨阳遥想一个野花般自由率性的女性,却听得对方郁郁地道:“嗯,她已经去世了。” 红颜薄命啊!暗叹天道不公,杨阳突然冒出个猜想:“莫非…我长得很像她吗?”葵愣了愣,随即会意,笑着摆手:“不是不是,我之所以邀请你做我的代言人,是因为你是我看过最符合‘春天’形象的人。” “春天?” “对,我和菖蒲都认为衣服要由适合的人来穿才叫好衣服,不然再漂亮也枉然,所以设计了许多平凡的式样。但是我们也有不切实际的梦想,就是‘四季’系列。菖蒲想用它在每个季度的服装展上夺魁,可惜,她只来得及完成春的。” “你们的理念很特别嘛,不过,的确有道理。衣服是应该由合适的人穿,不,是照人设计。”杨阳由衷赞同。葵流露出喜色,对一个有梦想的人而言,最高兴的莫过于得到支持。 推了推眼镜,他急切地问道:“你要试试吗,菖蒲做的衣服?” “这个……”杨阳清俊的脸庞浮起红晕,无视肖恩的大声叫好,不安地确认,“你真的要选我吗?就像你看到的,我没什么姿色,也没什么特别。”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没自信,但我的眼光不会错的。”葵起身打开一个暗柜,“如果你不信,就穿穿看。” 《杨阳,他说的没错,你穿女装真的很好看。》肖恩也为宿主鼓劲。不忍附逆他,加上盛情难却,杨阳只好首肯,小声道:“那,有没有假发?”葵一愕:“假发?有是有,可是,有这个必要吗?” “有!” “好吧。”看出她有很强的自卑,葵体贴地包容了这个任性的要求,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只木盒。杨阳打开一看,情不自禁地惊叹:“哇啊~~” 里面是一束保养得非常完好的秀发,宛如琥珀的蜜金色,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亮,使房间增色不少。 “这是菖蒲的头发。放心,是她生前剪下来的,因为她是裁缝,不方便留长发。” 杨阳关上盒盖,气急败坏地瞪视他:“这么——这么珍贵的礼物,我不能接受!”葵失笑:“别介意,你愿意答应我的邀请,就是最好的报答,菖蒲一定也很高兴你使用这顶假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杨阳当然不好拒绝。 对方拿出来的是一套比她想象中朴素的裙装,高领、长袖,介于礼服和普通正装之间的式样,淡绿的颜色异样清澈,流水一般光滑。杨阳暗暗松了口气:幸好,这样的衣服她不会有太大的压迫感。但是接过手,她才发现没那么简单,款式简单归简单,配套的鞋子首饰却一样不缺,而且这布料…… “奇怪,这个手感——”简直比丝绸还顺滑流畅。 “这是水之丝线。”葵露出有些悲伤的微笑,“菖蒲是个优秀的裁缝,能把许多常人无法处理的材料织成布匹。”杨阳哦了一声,不好细问,抱着衣服和假发起身:“那,我来换。” “抱歉,地方太小,就委屈你在那里试穿,后面有镜子。”葵指着角落挂的厚布帘,神态轻松自然。在他看来,杨阳就是他的模特而已,没什么好避嫌的。像他这种全身心扑在艺术上的人,也难以对异性产生绮念。 杨阳看出这一点,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设了道结界,这才放心地宽衣解带。她虽然没穿过也有常识,这样的正式服装,里面一般只能穿最薄的内衣。 《呜呜~~》肖恩呻吟。杨阳意会,顿时面红耳赤:(肖恩,你把五感关闭啦!) 他们共用一具身体,着装时自然会有感觉。 《没…没关系,我还受得住。》肖恩咬牙忍耐,对一个正常的男子而言,最残酷的莫过于体验穿女装的感受了,其次是像维烈那样,接收同性恋的记忆和感情,《因为同化的影响还没过去,我关不了。》 (……辛苦你了。) 好不容易挨过这场酷刑,肖恩睁开眼,看到宿主只是随便把假发一套,道:《啊,头发我来弄吧。》杨阳巴不得交给他,连忙让位。忍着不断冒出的鸡皮疙瘩,肖恩对着镜中的“自己”梳妆打扮。 《好了!》终于完事,他忙不迭地躲回精神世界,收拾残破的男性自尊。杨阳则瞪着镜子发呆。 这是她!? 镜里的少女清冶皎洁,温雅恬静。长长的秀发一半披散下来;另一半在左边挽了个简单的蝴蝶髻,而后从里面挑出两缕,编成细密的花结,以绿色的小发夹固定;脸侧也留了散发,用丝带系住尾端,点缀琉璃珠,更衬得眉目如画;水绿的衣裙明明不透明,却清莹得仿佛一汪碧泉;领口和袖管镶着精美的薄纱;胸前的小褶皱,微膨的裙摆和雪纺腰带将她原本平板的身材妆点得玲珑有致,又不失优雅;整个人让人想到明媚的阳光穿过枝头洒在青青的草地上,那样云淡风清的美丽。 秀长的黑眸流转间,带着淡淡的妩媚和风情;白如润玉的脸颊氤氲着古雅,透出娇艳的红,远比任何化妆更牵动人心;温和自然的笑意停伫在眉梢眼角,一举一动恰如和风扑面,全身散发出丝丝缕缕的春日暖意。 《太棒了!》肖恩激动地大喊,女装的不自在也被抛到九霄云外,《杨阳,你真是绝世佳人!》 “……哪有这么夸张。”杨阳小声反驳,脸红得更厉害,不知往哪儿放的手表现出属于少女的羞涩,一如她内心开始苏醒的女性自觉。 “好了吗?可以让我看看吗?”听到她的声音,葵提出合理的请求。杨阳撤掉结界,先探出头,然后磨磨蹭蹭地走出来。葵倒抽一口凉气,久久说不出话。 “太棒了。”吐出和棕发青年一样的赞美,他再次深深吸气,“比我想象的更好。杨阳小姐,你真是我的贵人。” “哪里,我只是贡献一点劳力而已。”穿衣服的劳力。 葵莞尔,和这个气质怡然的少女在一起,连生性腼腆的他也不禁放松下来。杨阳犹豫了一下,道:“谢谢你。”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应该向眼前的人道谢。葵毫不意外地笑了,眼神深邃而宁静:“杨阳小姐,请记住,是衣服衬托了你,而不是你衬托了衣服。” “嗯。”杨阳绽开发自心底的笑容,柔声回应。 午后的市集,热闹缤纷。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道纤影步履如飞地掠过。左手压着宽边草帽,隐约可见盖住颈背的黑色短发;头低得几乎碰到胸口;白玉似的脸蛋透着不安的羞红;每当快碰到人时,总是慌忙避开,帽檐又压低了几分。 《杨阳,你干嘛鬼鬼祟祟的嘛。》肖恩不解。杨阳咬牙切齿:(因为我不想被人当成变态!) 脱下那身行头后,她又恢复了原先的自卑。基于保密要素,必须等到比赛当天再让亮相;她也不好借人家女朋友的假发戴,只好穿上菖蒲的旧衣服,用草帽遮掩,战战兢兢地上街。 虽然剪掉长发,菖蒲似乎还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因为葵拿给杨阳的,是一件勿忘我色的连衣裙,边缘缀着白布绣的小碎花,十分漂亮,也十分女性化。 呜呜呜,千万不要有人识破!杨阳诚心祈祷,她可不想被人围观或抓到牢里去。可惜天不从人愿,心慌意乱下终于和人撞了个满怀,上移的视线和一双错愕的眼对个正着。 完了!一瞬间,杨阳万念俱灰,沮丧得几乎哭出来。以往被认错,她顶多一笑置之,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在女性意识萌芽的现在,她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她是个女孩子啊! 《杨阳……》清晰地感到宿主的心情,肖恩心疼的同时打定主意:如果这个人敢说出什么不当的话,他就要把他扁成猪头! “小姐。”对方一脸恍然大悟地握住杨阳冰冷颤抖的双手,轻声细语,“你的头发是被人剪掉的吧,别怕,就算这样,你也很漂亮,很可爱。” “呃?”杨阳一时反应不过来,呆楞的表情更让男子肯定自己的猜测无误。刚刚帽檐扬起的刹那,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他生平所见最无助的娇靥,湿漉漉的黑眸无比楚楚可怜,仿佛受惊的小鹿,足以激起任何男性的保护欲。 太合适了!她正是他遍寻不获的“名花”! “请容我自我介绍,我是的老板,您和我们一套系列简直是天造地设的相契!请务必接受我的邀请,做我们的代言人!” 杨阳哭笑不得,也放下心头的大石,正要回绝,肖恩已忍无可忍——被同性握着手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放开!”抽出手,劈头给了他一拳,他气咻咻地大喊,“当街调戏女性,你要不要脸!” “调戏?”男子愕然。黑发少女抱头哀号。棕发青年还是一副捍卫女儿的老爸模样:“牵着一个陌生女孩的手唠唠叨叨,不是调戏是什么?杨阳…我已经答应一个很好的设计师,你去找别的含羞草吧!”语毕,重重一哼,大步开路。 失神地目送他的背影,男子喃喃道:“凤仙花……” 没错,那种活力四射的气质,灿亮如火的眼神,和他想象中的凤仙花实在太般配了! 不知道自己被安了奇怪的花名,肖恩依旧以万夫莫挡的气势昂首阔步,一边安慰友人:(杨阳,不怕,谁敢说你是变态,我就揍得他不认得东南西北!)杨阳又好气又好笑,也十分感动,叹道:《好了,肖恩,让我出来吧。》 (可是——) 《真的没事,穿裙子一定让你很难受,别勉强了,我也不怕被人误会。从那位先生的反应,我这个样子应该还满…满像女的。》 (也对。)肖恩放心地吐了口气,交出身体的控制权。杨阳刚戴正歪掉的草帽,理了理衣服,又是一大群人围上来,受欢迎程度令她目瞪口呆。好不容易披荆斩棘回到旅馆,又忐忑起来。 昭霆她们会怎么说?趴在墙上,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她在大厅里寻找同伴的身影。还没找到,几个冒险家打扮的青年就围住她,温和地问道:“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找人?” “那个……嗯。”没料到会被搭讪的杨阳红了脸。一个青年跟着脸颊泛红;另两个浮起明显的殷勤之色:“不用怕,进来再找好了,这里都是正规的客人,不会对你做出失礼的行为。” 我看上去很柔弱,很胆怯吗?听了这番话,杨阳不禁反省。这时,还是穿着晚礼服的希莉丝叉腰走来:“喂,你们竟敢在这种地方调戏良家妇女,太丢冒险家的脸了!” “什么啊!不要血口喷人!”三人一齐怒吼。杨阳举起手,怯怯一笑:“希莉丝。” “!?”红发少女一愣,随即,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阳!!!” “阳?”坐在角落的昭霆等人讶然起身,看清这边的情景,也是一个比一个眼睛瞪得大。杨阳被他们瞧得怪不好意思:“很奇怪吗?” “哪有奇怪,简直太适合了。”希莉丝上前将她转了个圈,啧啧赞叹,“谁帮你打扮的?” “一个好心人。” “那真要感谢他,我都快认不出了。” “是啊,阳,你真太太太酷了!”昭霆比着胜利的手势走近。莎莉耶笑吟吟地道:“这下不会有人再把你当成男的了。” 当成男的?其他客人一致打量杨阳——十足的美少女嘛!谁会这么不长眼? 不习惯受人瞩目,杨阳随便找了个借口开溜:“这套衣服是借的,我还要还给人家。”但是回到客房后,她却没舍得马上脱下,而是走到穿衣镜前,细细端详。 和以前一样的五官,却散发出过去没有的女人味,混合着娇柔和羞涩,驱散了中性的感觉,恬静的蓝色更将她天性的温柔端庄增幅十倍,营造出淑女的优雅。 唯一的遗憾是,曲线不明的身段和参差不齐的短发。 想起希莉丝教的“丰胸秘法”,杨阳刚抬手想揉一揉,在肖恩的惨叫声中及时收住,改为抚摸发尾,俏脸一片晕红:“还是留长吧……” 女为悦己者荣。生平第一次,黑发少女体验到这种滋味。 真想让神官看看这样的我。贴着镜面,她逸出一声轻柔的叹息。 随着选美比赛一天天接近,杨阳也越来越期待。 本来她是抱着置身事外的心情当陪客,但是现在,她希望捞到一个小小的奖项,比如参与奖什么的,以报答葵的期许。冠军?算了吧,她从来没有这种妄想。 这天,杨阳一如既往地早起,坐在大厅里喝茶看报。几乎一摊开,眉头就挑了一下。 “维烈杨?维烈这家伙,竟敢剽窃我的姓。” 《临时抓来用的吧,他毕竟是西城的宰相,平民出身不太好看。》肖恩一边帮友人说话,一边浏览报纸,《维烈做伯爵了呢,好威风。》他看不懂中文,但杨阳为了训练自己的古代语阅读水平,拿的是神殿的早报,而神殿的消息也流传得比较快。 “伯爵……”杨阳嘴角抽搐,难以想象这个称号被套在同伴头上,突然扑哧笑起来,“下次好好嘲嘲他。”肖恩也不怀好意地笑了:《嗯,一定让他难受死。》 两人正讨论得起劲,门口传来一阵喧哗,抬眼看去,只见一人跌跌冲冲地跑进来,拉着附近一个客人急声询问。肖恩刚觉得那张满是淤青红肿的脸有点眼熟,杨阳已惊叫出声:“葵!” 闻言,对方立刻转过头,朝她奔来,把一只沉重的金属盒塞到她怀里:“快!拿着它上楼!一会儿有人问起,千万不要说见过我!”杨阳拉住他:“出了什么事,葵?”服装设计师苦笑:“是我自己惹来的麻烦,连累你真不好意思,里面就是那件衣服,如果……”一言未毕,疼得直抽气。肖恩将宿主挤进去,托在他腋下:“等等,你的肋骨好像断了,让我看看。” “臭小子,找到你了!” 几个穿着鲜蓝色衣服,人高马大的男子闯进旅馆,一眼就盯住葵,来意不善地包围过来。肖恩皱了皱眉,把葵按坐在椅子上,喝道:“站住!” 加持了风系魔法的声音震住在场的每个人,来者还没回过神,就见那弓箭手打扮的少女表情从威风凛凛转为温文尔雅,速度快得让他们以为自己眼花。 “各位。”她平和的笑容和语气都有着降火的效果,“有话好好说,这位是我的朋友,平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你们要杀要剐,请拿个理由出来。不然,恕我无法袖手旁观。” “是沁蓝的人。”旁边有人小声咕哝。杨阳敏锐地捕捉到,暗暗思量。领头的大汉粗声粗气地道:“小姑娘,你别管,这人偷了我们重要的设计,理应由我们带回去治罪。” “胡说!”葵本来想觑空逃走,以免把杨阳拖下水,听了这番话,浮起悲愤之色,“你们害死了菖蒲,还想抢走她的遗物!”杨阳眼中射出犀利的光芒,神态还是一派闲雅:“太奇怪了,你们要指控他,应该上宪兵处,怎么是带回去?这不是私刑吗?”一个喽罗叫道:“臭丫头,不要给你脸不要脸,快闪开!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 “露出真面目了吗。”杨阳微笑,丝毫没有被吓到。紧接着,楼上传来活泼的嗓音:“像你这种恶仆,我拿来练拳脚还嫌寒酸——乖乖站好!姑奶奶下来了!” “他干嘛听你的?”清脆的童音讥嘲。明亮的女声附和:“昭霆,阳和肖恩搞得定,你就别凑热闹了。” “什么人在那里叽叽歪歪?”喽罗怒吼。领头的大汉也老大不爽:“小姑娘,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再不让开,我们就连你一起抓了。”杨阳的回答是对友人的放行:(肖恩,交给你了。)她的弓箭和魔法在这种狭窄的地方施展不开,还是用肉搏最方便。 “好勒!”肖恩活动了一下手脚,挑衅地勾勾食指,“谁先上?” 一阵乱七八糟的吆喝后,就是鬼哭狼嚎和人体倒地的声响。 “外强中干。”下了个评语,意犹未尽的棕发青年向看得呆然的店老板和客人挥手致意,颇有明星架势,“抱歉啦,各位,打扰你们吃饭,大家继续、继续,这些垃圾我们会处理。” 他们不是吃惊这个吧。杨阳自知形象全毁,果然葵愣愣地道:“我一直以为你适合‘春天’,没想到夏天你也吻合。” “呃,这个,哈哈哈……”肖恩干笑。希莉丝押着气呼呼的昭霆下楼:“这位就是你说的好心人吧,我来帮他疗伤。” “麻烦你了,希莉丝。” “喂。”店老板走近,压低声音道,“你们最好把这些人也治一下,上门赔个罪,沁蓝可不是好惹的。”莎莉耶讶道:“沁蓝?他们是沁蓝的人?那不是一家染坊吗?” “没这么简单。沁蓝可是独占了全城40%的染业,连王宫的衣服也由他们和倾城联手制作。虽然近几年风评不好,但是满愿师小姐特别喜欢他们染的蓝色,所以城主大人也对他们诸多容忍。” 冰宿啊……杨阳很是意外。昭霆叉腰道:“这不是仗势欺人嘛,冰宿怎么这样!” “住口,昭霆。”对于这类事,杨阳的见识和肚量要宽得多,“冰…兰冰宿小姐应该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单纯喜欢那种染料,何罪之有?错的是利用这一点搞小动作的沁蓝。”身在高位者,往往连喜好也不得自由,她由衷同情如今的冰宿,也不认为罗兰是真的纵容,多半有什么阴谋。 啊,难道!想起埃维里沃的事,杨阳脸上变色:他想把我们当成清道夫,一路扫荡贪官污吏、奸商投机客吗?那可无味至极。 老板点头赞同:“没错,满愿师小姐和城主大人一样,是个物欲非常淡泊的人,我们甚至怀疑她喜欢染料的传言是沁蓝放出来的,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沁蓝的势力太大了,它还有个靠山王室呢!当今摄政王陛下也是它的老顾客。所以奉劝你们一句,息事宁人吧。”语毕,潇洒离去,留下冒险家们面面相觑。 “事情是我惹出来的,我走。”伤势痊愈的葵站起来,杨阳将他按回去:“你说什么话,太见外了,这件事摆明了是沁蓝不对,我帮定了。”不管罗兰有无诡计,总之她不能坐视葵遭殃。 “就是!打架怎么能少我一份!”昭霆豪气万丈地拍胸,完全理解到错误的方向。莎莉耶一副懒得再讽刺她的表情。这时才慢悠悠下楼的耶拉姆道:“这些人交给我和朱特,你们上去讨论吧。不过在我们回来之前,不要做出任何实际行动。”昭霆哼了一声,蹬蹬蹬跑上楼梯。 “到底怎么回事?” 一关上门,希莉丝就直指问题的核心。葵抱着金属盒坐到椅子上,谢绝了杨阳递来的茶,沉默半晌,用一种平板的语调道:“我和沁蓝的仇,要追溯到三年前。那时我还是刚刚出道的小卒子,而菖蒲已经是相当有名气的裁缝。她才华洋溢,技巧娴熟,任何材料到了她手上,都能变成美丽的布匹。但是她常常冒出奇怪的点子,不是专注于日常服饰上面。比如用席塔合金做剑鞘,用火龙皮糅合乌金做铠甲等等。” “那她应该算是工匠。”希莉丝感言。葵笑了笑,神色开朗了些:“嗯,所以她才会和我投缘,我的想法也是杂七杂八的。但是她所属的沁蓝总行对此很不满意……” “菖蒲是沁蓝的员工?沁蓝不是染坊吗?”杨阳提出质疑。 “是染坊,但近几年开始涉足其他行业,而且隐隐有并吞倾城的势头。可想而知,他们有多么重视菖蒲,可是菖蒲不喜欢那种压抑的环境,希望更广泛地发展自己的才能。最重要的,她看不惯他们的做法。沁蓝总是盗用别人的设计,强迫我这样的自由工作者为他们效力;还在生意上无孔不入,钻法律空子,拉拢关系,巨额贿赂,处处打压别的商号,逼得他们不是走投无路就是妥协合并,所以菖蒲——” 顿了一下,葵才继续说下去,眼角泛起泪光:“菖蒲辞职了,想用自己的成就让沁蓝知道,这么下去不是正道。沁蓝的当家很愤怒,屡次威逼菖蒲回去,还用卑鄙手段砸她的饭碗,烧我们的屋子。我和菖蒲都没有屈服,正好也有个机会,就是年度的服装展。只要在展出上获得名次,就不用再担心沁蓝的骚扰。在德兰,还有许多底子厚的商家。但是比赛当天,沁蓝的人闯进休息室闹事,指控菖蒲偷了他们的藏品,要抢走她参赛的衣服,争执中……害她意外身亡!还身败名裂!” 杨阳叹息佳人的香消玉陨;昭霆也同情地说了声“节哀顺便”;比较冷酷的莎莉耶无动于衷;希莉丝沉吟道:“沁蓝的当家莫里安,我听过他的事迹,的确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希莉丝?”杨阳诧异地眨眨眼:刚到德兰时,同伴可是对沁蓝推崇备至。 “到一个地方就打探是好佣兵的素质。”红发少女一笑,“沁蓝是还保持着原来的水准,但自从老当家死后,他们的经营风格就变了。新任当家莫里安固然是个有能力的人,却过于急功近利,结下不少仇怨。不过市长和他父亲交好,买他面子;很多阁员、大臣也被他笼络;又招买了私兵和护卫,所以至今屹立不倒。” “什么嘛!这不是和穆伦一样的恶霸!”昭霆愤慨地拍打床铺,“怎能让他这么嚣张下去!”葵正要劝说,杨阳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葵愣了愣,习惯性地抬手,一推推了个空,这才想起单边眼镜在打斗中遗失了,苦笑道,“总会有办法的。”听出言下之意,杨阳眼神一沉:“他们拆了你的房子?” “……” “工作也没了吧——这样你怎么活?”她义愤填膺地起身,“不行,这件事我管定了。”肖恩大声叫好,接手了挑拨大任:“没错,沁蓝迟早会知道我们帮了葵,就算我们不插手,他们也会上门,那还不如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众人呆呆重复。肖恩竖起食指,精力充沛地嗯了一声:“要快、狠、准,打得对方翻不了身,这是我千年智慧总结出来的经验。”希莉丝气急败坏地道:“你疯了,这里杀人可是犯法的!擅闯民宅也是!没等你开始闹呢,宪兵队就来了!” “所以要快啊。”肖恩不为所动,“关键是掌握沁蓝那些罪恶的证据,只要一个人突入内部,或者抓住那个当家,我们就赢了。”昭霆兴致勃勃:“好像雷南郡的时候。”葵急忙插口:“等等,请别为了我……” “谁说是为了你?”肖恩一个扫视封杀他的抗议,“我们是为了自保!与其让沁蓝带着大批人马杀过来,不如攻其不备。”莎莉耶徐徐举手:“算我一份,我就赞成。” “当然了!” “我不同意!”希莉丝坚守阵线,“这太冒险了!我决不支持这么有勇无谋的行为!”肖恩好言相劝:“可是向宪兵队和市长求助一样冒险啊,连退路都没了。哪怕我们逃走也行不通,你、昭霆和莎莉耶已经报名参加春华展,如果临时弃权,必须交付罚金。”想到梦寐以求的衣服会化为泡影,希莉丝立刻不吭声了。 比起交付罚金,耶拉姆一定会选择踢馆吧。杨阳思忖。果然不一会儿两位苦力回来后,褐发少年先是震惊得喷茶,听同伴细说完利害关系,又沉默下来。 “走吧。”良久,他做出这个要钱不要命的决定。 春之月19日,恢复了冒险家扮相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目的地迈进。走到一半,昭霆停下脚步:“对了,今天是阳的生日啊。” “咦!”众人大吃一惊。杨阳尴尬地抠抠脸颊:“没关系,去年我也没过。”因为时间错位的关系,被召唤来这个世界时已经20号,等于莫名其妙长了一岁。 “那怎么行!”希莉丝首先反对,“生日可是一等一的大事!你待在这里,我们去买礼物。” “真的不用了啦,我们现在有要事在身。” 希莉丝为难地蹙眉。耶拉姆开口道:“晚上再买吧,我亲自下厨煮一桌宴席。”杨阳口水泛滥:“哇~~太棒了!”昭霆和莎莉耶也振臂欢呼。 沁蓝的总行坐落于商店街和高级住宅区交汇的地方,是一栋看上去像私房的豪华别墅。广大的花园极尽美丽,大门和主屋之间由一条玉石铺成的大道连接,旁边还有两个对称的喷水池。 原则上,当家有坐镇总行的义务,不过事务一般由总管处理。现任当家莫里安虽然有生意上的才能,毕竟还年轻,工作以外的时间,都在外面花天酒地。 这天中午,忙了一个早上的员工们正要回家吃饭,门砰的被撞开,几名守卫哀号着跌进来。 “什么人在此闹事?”总管闻讯赶来,身后跟着一群保镖,只见门口站着四男三女,其中一人让他瞪大眼,“葵!好小子,你总算识相,自投罗网!” “不对,总管。”一个守卫挣扎爬起,指着领头的肖恩说明经过,“我们本来也以为这些人是押着葵上门讨赏的,没想到一到门口,他们就突然发难,把我们揍成这样!”总管眯起本就细小的眼睛:“那就是沁蓝的敌人了?” “你太看得起我们啦,我们怎么会是你的敌人呢?”肖恩笑眯眯地开口,一脸阳光灿烂。 “你们不是别的商家派来的?那为什么把我的手下打成这副模样?” “不会吧,他们是您的手下?这种不堪一击的角色怎么会是尊贵的大人您的手下?凭大人您的身份威望,至少也得找个剑圣才够场面。” 希莉丝偷偷捶了情人一记:“喂,你闹得太过火了。”肖恩不解:“怎么,在死前给人最好的待遇不是应有的礼仪吗?”耶拉姆无力地道:“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 “总之,如果捧他几句就可以让他高兴得连自己的名字也忘记的话,我们又为什么不捧他几句呢?毕竟他那种陶醉的傻样子也会成为我们记忆里的美好笑料嘛。”肖恩兴高采烈,振振有辞。这回连杨阳也忍不住教训他:《肖恩,你声音太大了。》她倒是不怪同伴挑衅,使对方失去理智是正确的做法。 “哦,下次我会注意。”肖恩诚恳地反省。总管全身发抖,咆哮道:“给我把他们抓起来!” 保镖们一拥而上。葵和莎莉耶自动退到最后;耶拉姆和朱特保护他们;肖恩、昭霆和希莉丝并肩迎上前。钝锋的大剑像铁棍一样砸得众人喊爹叫娘;希莉丝则舍弃了细剑,借助灵活的身法敲晕攻击自己的对手;肖恩最招摇,长长的电鞭一卷就是三个人,扔到角落堆山,难保完事后不会踩上去摆个poss。 总管见情势不妙,正要溜进内室搬救兵,肖恩已看破他的意图,挥鞭绊倒他。耶拉姆的法术也刚好赶到:“冰箭!”闪着晶莹白光的箭矢穿过总管的衣摆,将他钉在地上。 “哦哦,完美的魔控力。老头,别扯,撕了会连裤子也掉……啊!” 迟了,只听得一声脆响,总管僵在当地,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原本瑟缩在旁边的员工见状,又是吃惊又是好笑。肖恩倒是很过意不去,扔了个水幻术,道:“放心,现在你光着屁股跑也没人会发现。”对方哪里会领情,歇斯底里地叫道:“杀了他!杀了这小子!” “太难看了,海恩。”明显带着愠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锦衣华服,金光闪闪瑞气千条活象个灯笼的青年站在宽敞的走道上,身旁簇拥着十几名一看就知道颇有本事的侍卫,以及一个像有兽人血统的高壮男子和两个漂亮的侍女。总管打着颤小声分辨:“少爷,是他们太强了。” “丢人现眼。”比较高的侍女丢下一颗红色晶石。虽然看不出那是什么,肖恩还是将总管卷到一边,拉着昭霆和希莉丝后退;耶拉姆也见机地支起屏障。 轰!总管原本趴着的位置多出一个乌黑的大洞。 “喂,他可是你的手下,你居然这么狠!”肖恩吓了一跳,转向那个侍女,“还有,这种危险的东西怎么好乱扔!”尽管威力远远比不上帕西斯制作的火元素晶体,效果也够惊人。 侍女不答,青年冷笑道:“少假惺惺了,你这个擅闯民宅的暴徒。识相的,就快把葵交出来,磕头谢罪。”希莉丝拉住想发作的情人,扬声道:“你就是莫里安当家吧?我承认我们的来访很失礼,但这是因为你对我们的朋友动粗在先,现在扯平了,我们坐下好好谈谈如何?” “哼,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谈——德鲁,宰了他们!” 那男子应声出列,没有走楼梯,直接翻过栏杆跳了下来。亏他身材魁梧,竟然这么灵活。耶拉姆不失时机地发动魔法,集中一点攻击的水弹被对方轻易用拳头接下。但肖恩的风刃就不好挡了,全是散射。德鲁也不慌乱,只有瞄准头部的两发闪开,其余的任由它们打在身上,还毫发无伤,只是衣衫破裂,有点狼狈。 “果然有兽人血统。”肖恩被挑起战意,右手展开凝聚火元素。不一会儿,一柄八尺来长的长枪就出现在他的掌心。与此同时,那侍女又挥手洒出一把星屑般的物质,奇异的香气扩散开来。 不好!肖恩扔出长枪阻挡兽人的脚步,飞快变换手决:“风涡!清净之水!”他速度虽快,昭霆、莎莉耶和葵还是倒了下来;及时闭气的四人则安然无恙。当旋涡状的风卷吹走药粉,蓝色的水雾弥漫开来,动弹不得的人们也恢复了行动力。 “麻痹粉……你是炼金术士?”还击了那侍女一道,肖恩召回炎枪,架开德鲁的拳头,舞得泼水不进。饶是德鲁手长足长,一时也突破不了长枪的攻击范围。希莉丝张开,以免再发生刚才的事。耶拉姆则瞄准楼上观战的几人,准备释放一个比较强的攻击魔法。 “冰刃连射!” 吟唱完咒语,闪光的符文浮现在他胸前,从中激射出十几枚弧状的冰刃,沿着曲线轨迹飞向目标,华丽的法术效果令旁观的人们啧啧称奇。 好帅哦,早知道我也学魔法了。见他们又是火又是冰的打得熬是好看,昭霆暗暗嫉妒。面对疾射而来的冰刃,莫里安毫不动摇。另一个女仆两手虚抱住胸口的挂坠,怪异的事发生了,冰刃像被搅乱似的一阵旋转,掉头折返。 “法器!?”耶拉姆反应迅速,立刻躲回结界后面。雪白的光幕一个不落地挡下所有的冰刃,但也变得透明了些。对方得理不饶人,右手抬起,戴着戒指的食指划了个圈,汹涌的火海喷涌而出。 这时,肖恩已经逼退了对手。灼热的炎枪在他身上留下七八道轻伤,最惨的是衣服,焦痕处处。为了不在大庭广众赤身露体,德鲁只好咬牙切齿地逃到里屋。腾出手的肖恩顺势用手上的能量支起障壁,吸收了气势汹汹的炎浪。 好熟的招式!杨阳一愣。友人的反击还不是到此为止,随着一声“礼尚往来”,十来颗火球砸在天花板和楼道上,吓得女仆尖叫连连,法器也忘了使用。莫里安大怒:“你……”没等他说出“你”后面的话,肖恩已挥鞭缠住他的手腕,拖了下来。恼他出手狠毒,故意转了两圈,再轻轻放下。 莫里安受惊过度,整个人软成一瘫泥,直到脖子上被架了一把剑也没回过神。肖恩也不好过,他武艺强归强,硬件条件却不支持,战斗时不觉得,一松懈下来,那是哪儿都疼,只差没弯腰驼背哀哀叫,竭力装作若无其事:“全部放下武器,乖乖投降,不然我就宰了他!”两个侍女首先手忙脚乱地扔出法器,其他人也不甘不愿地弃械。 “好。”肖恩扬唇,用剑尖勾起莫里安的下颌,“现在,看着我的眼睛。” “肖恩,你用了催眠术吗?” 事后,希莉丝询问情人。当姗姗来迟的宪兵队赶到,莫里安非但没有指控他们,反而摆出忏悔的姿态,涕泪交流地叙述自己的恶行,把他的手下看得目瞪口呆。虽然有人声称他们的主子“中邪”了,宪兵队长却一副消极怠工的架势,查也不查,押着自首的犯人就跑路,临走时还抛给肖恩一个感激的眼色。 “嗯,这是最简便的方法。”肖恩承认,随即吐吐舌头,“不过,催眠同性真的好恶心啊。”莎莉耶安慰地拍拍他的背。耶拉姆敛眉沉思:“我总觉得宪兵队长的态度太奇怪了。” “不奇怪啦,我跟他打过招呼,拍胸担保会拿到证据,叫莫里安伏首认罪,请他不要插手,还和他几个部下打了一场,才好不容易说服他。”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葵双目含泪:“让你们为我这么费心,真是……” “哎呀,你讲话怎么跟老头一样。”昭霆摆手,爽朗地笑道,“你是阳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朋友之间计较什么。”耶拉姆附和:“难得说了句人话。”昭霆气恼地追打他,引来阵阵笑声。 《这件事会怎么解决呢?》杨阳有点不放心。肖恩对答如流:(这个嘛,判刑是不可能的,莫里安毕竟是沁蓝的当家,后台牢靠的大商人,顶多关个几天,思想教育一番。如果市长聪明,倒是可以乘机架空他的权利,换别人取代他的位子。这样,也算是报应了吧。)杨阳默然片刻,道:《菖蒲一个如花少女,就这么白死了吗?》 琥珀色的眸子浮起沉郁的笑意,不同于过去的清澈。 (这是没办法的,世道就是如此不公平。) 《肖恩,你会不会怨?》 (怨?)棕发青年洒脱地笑了,映着午后的阳光,格外灿烂,(我已经做到尽己所能,无愧于心,为什么要怨?) 解决了葵的难题,少女们开始专心致志地打扮,等待春华展。和她们一样雀跃的,还有其他参赛的女性和等着看美人的男性。尽管是以服饰闻名的纺织之都,能这样互相攀比的大型活动也不多。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22日,在热闹的气氛中,宣布春华展开幕的魔法烟火在空中绽放;布置得花团锦簇,彩带飘扬的中央广场上,只见人山人海。中间耸立着一个巨大的舞台,正是比赛的现场;台下有给评审和一些贵客坐的椅子;外围就是自由的站台。小贩起劲地叫卖,流浪艺人和吟游诗人四处表演,连剧团和马戏团也来凑热闹。 杨阳百无聊赖地坐在休息区,后悔没把茶具带来。她拿的号码牌非常靠后,和同伴们天差地远,看来大赛的工作人员多少有点势利。四下环顾,都是忙着补妆、穿衣、练步的少女少妇。风景是无限好,可是眼花啊! 还是一个个看比较美。杨阳摸着下巴沉吟,突然听到一个盛气凌人的女声:“喂,你,闲着就帮我系系腰带!” 哦,美人!杨阳双目一亮,不介意她的口气,起身做了个荣幸之至的手势,细心地帮她把腰带挽好,然后对友人道:(干脆你帮她弄弄头发吧。) 《好啊。》肖恩也很大方,温言道,“头低下来一点。”女郎反射性地照做,当意识到时,繁琐的头饰已经被拔掉好几支,一支挂在前额当垂饰,散发挽起,编成华贵的云鬓。 “好漂亮……”只这么小小的调整,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从俗艳变成高雅脱俗,女郎盯着镜中的自己发呆。肖恩绽开高兴的笑容:“你喜欢就好。” 本是抱着找茬的目的而来,却被好心对待的女郎满脸通红,嗫嚅道:“谢谢你。”转身匆忙离开。肖恩一头雾水地目送她,正要询问宿主,撒娇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帮我!也帮我弄!” “哎!?”棕发青年不知所措地看着这支娘子军。黑发少女长叹一声:命苦也。 所幸轮到她还早,得以一一帮这些娇小姐梳头,累得腰酸背痛。倒也不是不开心,只是偷看比赛的计划泡汤了。昭霆三人同情她的遭遇,却爱莫能助。因为背后的商家都有头有脸,她们的名次很靠前,开赛没多久就听见司仪的呼唤。 “那我们走咯,阳。” “好,加油!”肖恩代替友人挥手祝福,正让他打扮的少女道:“你叫阳啊?” “嗯。” “真可爱的名字,和你很相配呢。” “是啊,我们第一次看到像你这么有气质又漂亮的美女。” “这条裙子好美,亮闪闪又不刺眼,一定是名家制作吧?” “你是哪里的贵族小姐对不对?”…… 还在休息区的选手们七嘴八舌,杨阳好不容易才听清楚,让友人暂时进去,自己出来应付:“不是,我只是个普通的冒险家,代表的也是个默默无闻的设计者。” “冒险家?不会吧!”众人一齐惊呼。 “是真的。”诚恳的笑靥让人不能不信。众人面面相觑,好半晌才出声:“那你真是了不起,我们还以为你是贵族或公主呢。”这回轮到杨阳傻眼:“贵族?公主?我哪里像?” “哪里都像啊。”异口同声。一个卷发少女笑眯眯地补充:“不过你比我想象中的公主少了一份高高在上,多了平易近人。”梳着羊角辫的少女勾住杨阳的肩膀:“加油哦,你一定会得奖的,而且我们不会嫉妒你。” “得奖啊。”杨阳直言不讳,“我是想得个小小的奖项,这样葵就能出名了。” “葵?是推荐你的人吗?” “嗯,他是个好人,也是个有才能的服装设计师,可惜不得志。” 几个少女眼珠一转,贼忒兮兮地笑了,拖长音道:“哦~~~我们知道了,他是你的情人对吧?”杨阳顿时面红耳赤,急道:“不是啊!” “别害羞了,多么凄美啊,默默无闻的青年和希望他成名的少女。” “今年的话题又有着落了。” “说不定能编成传说流芳百世呢。”…… 杨阳无力地按着头,拿这帮花痴女没办法。她也没有料到,这么一闹,众人对她的好感度又直线上升。 千辛万苦侍侯好每位祖宗,杨阳筋疲力尽地瘫坐下来,一手无意识地拨弄披散的蜜金色长发,懒洋洋的姿态却散发出浑然天成的妩媚,温润如玉的侧面清雅柔美。明明是属于女性的风情,却看得剩下的少女胸口小鹿乱跳。 蓦地,杨阳感到一股针刺般的敌意,身体本能地绷紧,抬眼看去,只见一抹倩影出现在视野的尽头。淡紫色的秀发挽成简单的发髻,裸露出晶莹纤细的颈项;脸庞被半边面具遮住,只能看到高挺的琼鼻,饱满的红唇和完美的下颌曲线,而只是这露出来的部分,就让人惊艳,情不自禁地遥想她的容貌;修长丰满的身段罩着紫纱长裙,艳光四射,偏又冷得慑人,让人既想一亲芳泽,又不敢唐突佳人。 冰雕的紫玫瑰。 杨阳脑中浮起这个形容,深深叹息。之所以认为是玫瑰而不是紫罗兰,是因为对方少了内敛的优雅,美得张扬夺目,冷艳狂放。基于欣赏的心态和怜香惜玉的习惯,她友好地点头。对方几不可察地抿了抿唇,别过头,朝舞台走去,跟在她身后的随从惊讶地道:“紫,你不是说要休息一下吗?” “不用了。”压低的声线似曾相识,杨阳疑惑地端详她的背影,直到被门挡住。 “是倾城的人。”众人小声议论,又妒又羡。杨阳恍然大悟:原来是倾城啊,难怪这么美。凭她的姿色,夺冠是笃定了吧。 参赛的人实在太多,到中午也只进行了一半,所以耶拉姆带来了便当,托工作人员交给同伴。不过杨阳根本没吃多少,全被闻香心动的少女们抢光了。唯一的安慰是,茶没人跟她抢。了解她嗜好的师兄连茶具茶包也一并捎上,还有藏在手帕里的小点心,虽然这很可能是针对昭霆的防范措施。 将茶叶裹进纱布放进壶里,冲上适度的热水,闷几分钟。整个过程不疾不徐,熟练而流畅。细长白皙的手指优雅而闲适,和她的人一样,恰如一弯清润的明月,嘴角的笑容也温温和和,让人如沐春风。 众人屏息注视她的动作,都是一脸迷醉。 “阳,你泡茶的姿势好好看。” “是吗?”杨阳微怔,随即笑着递出泡好的茶,“喝吗?可惜只有六个茶杯,只好大家轮流。”少女们也不争抢,她递给谁就谁,欢快地聊天。杨阳适时打开手帕,露出精致的茶点,让气氛更加惬意。 负责传话的化妆师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05674。” “啊,我就是。”杨阳举手,安然起身,随意理了理鬓发,拉平裙角,就悠闲自在地走向化妆师。少女们齐声道:“加油哦,阳!”黑发少女回以感激的浅笑。 《终于要结束了~~》肖恩险些潸然泪下。杨阳忍俊不禁:(委屈你了。)专注于安抚,而忽略了化妆师打量的目光——她主持了几届的春华展,还没看过这样和其他人打成一片的选手。 这时,台下的观众已经有些厌倦了。美人是好看,但看久了也会麻木,就算上来一个绝色美女,也未必能刺激到他们疲惫的神经。理所当然,杨阳的出场没有引起任何轰动,却如一股柔和的暖风,悄然荡漾开来。 和多数选手相比,她的衣饰几乎称得上简朴,只是长发半挽,绿裙曳地,就好像笼尽了春波浩淼。眼波流转间,仿佛沉淀了星辉辰光,又无限深远。举手投足,气韵天成,温柔似水,和煦如阳。 难以形容的悸动在心底泛开,不是惊艳也不是欲念,而是舒服。这个女子,让人如饮醇酒,身心俱畅。她本身却更像一壶茶,需细细品位才能察觉远胜于外的美好。 气质美人,不外如是。 不知不觉,评审和观众都摆正了姿势,堆积的疲劳一扫而空,广场上安静得吓人。杨阳初时紧张,后来以为是大家对她的礼貌,就不萦于怀,得体地行了个屈膝礼。不料她行礼完,司仪还是不出声,忍不住戳戳他。 “啊。”司仪这才回过神,尴尬地咳了咳,开始例行的提问,“您是05674的杨阳小姐吗?” “嗯。”杨阳点点头。 “参加本次大赛,您有什么感想?” “感想啊……最大的感想是美女好多,不虚此行。”杨阳诚实地道,同时绽开幸福的笑容,让人搞不清楚她说这句话的用意何在。嫉妒?不像;羡慕?不像;自卑?不像;** 直到出了德兰,枫才放开同僚的手。 “自己去向大人负荆请罪吧。”检视破损的爱刀,他没好气地道,“不但擅离职守,还害我暴露行迹。”椿的态度同样不友善:“不用你提醒,我自会去。” “等等。”枫唤住她,浮起幸灾乐祸之色,“走之前,先查查你的空间信箱,里面应该有无名氏神官寄给你的信。”雪露特惊诧至极,连忙开启自己的地址,取出魔法快递。 随着拿信的手渐渐颤抖,枫的声音宛如冰针刺进她的心底:“是楠通知我的,他总是帮你擦屁股。不过这次他恐怕白忙一场,法利恩大人可是看那家伙不顺眼很久了。本来你没捅这种篓子,求情可能还有点效果,现在嘛——” 二话不说,雪露特边跑边吟唱咒文,乘风而去。目送她的背影,枫耸了耸肩:“所以说,争风吃醋的女人最蠢了。” 第一章 袭击(全) 离开埃维里沃后,杨阳才想起忘了处理罗兰送的紫莲石。 “真是的,原石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啊。” 看着掌心漂亮的小石头,她很是头疼。随即,脑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有用处啊。》 (哦,你有办法?)杨阳喜出望外。肖恩点头:《嗯,不过我需要一些材料,才能将它的成分提炼出来,做成适当的法器。我会一点炼金术,帕尔这方面的本事应该也是我教的。》杨阳有不祥的预感:(你说材料,大概要多少钱?) 《嗯……最起码试管、坩埚、天平、符纸、‘乳’钵、玻璃瓶,这些需要,算算不少于五百金币吧。》 “五百金币!去偷啊!耶拉姆会宰了我!”杨阳‘激’动地叫出声,随即在同伴的注目中垂下头,(我还是扔了它算了。)是那个堪称两面人的罗兰送的东西,还是扔掉比较保险。 肖恩也烦恼了一阵,迸出个主意:《啊——我想到了,杨阳,把它送我好不好?》杨阳一愣:(送你当然没问题,不过,你要干嘛?) 《我想把里面的能量给莉瑞尔,这样她就可以显形了。》 (那个沙之‘精’灵啊,好吧。)杨阳大方地让出位子。于是,借用宿主的身体,肖恩将友人寄宿的元神袋放在紫莲石上面,‘吟’唱咒文。随着法术的完成,一具玲珑的娇躯渐渐浮现,从模糊到清晰。‘精’巧的面容、如瀑的秀发,飘逸轻灵的气质,十足似个如‘花’少‘女’。 肖…肖恩,你死定了啊!杨阳反应迅速地朝希莉丝看去,果然,那双晴空般蔚蓝的眸子先是因惊讶而睁大,然后恶狠狠地眯起。 莉瑞尔一把搂住友人,亲热地蹭啊蹭:“肖恩,我好高兴啊!终于又可以‘摸’到你,和你说话了!”肖恩也开心地回抱她,一副热恋的架势:“我也是!” ……完蛋了,死还不够,要脱层皮,不,分尸。杨阳惨不忍睹地按住脸。希莉丝豁然站起,沉声喝问:“肖恩,她是谁?”迟钝的青年压根没发觉她口气有异,毫不避嫌地拉着莉瑞尔的手介绍:“希莉丝,她就是帮我领路,分给我能量的那位元素‘精’灵,你的救命恩人。”闻言,希莉丝冷静了些,想起曾在失落神殿前面和莉瑞尔有一面之缘,也是她让肖恩从怨灵的状态里恢复,醋意顿时化为感‘激’,行了一礼:“谢谢你。” “别客气啦。”莉瑞尔爽朗地笑道,“幸好你没事,肖恩那时侯,可是担心得快疯了呢。”希莉丝心里喜滋滋的,加上这番话明白表示情人和这个少‘女’之间没有暧昧,残留的妒火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其实想想肖恩的‘性’格,也知道不可能朝三暮四,只是他老是和‘女’‘性’做出亲密的行为,才让她胡思‘乱’想。 昭霆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是浮着的?”莉瑞尔轻巧地转了一圈:“因为我不是人类啊。”莎莉耶不解:“你是‘精’灵?‘精’灵怎么不是尖耳朵?” “不是。”莉瑞尔竖起食指,严肃地纠正,“我是元素‘精’灵,由玛那‘精’灵进化而成的元素‘精’灵,此‘精’灵非彼‘精’灵。”莎莉耶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肖恩‘插’口:“莉瑞尔,当初是谁把你打回原形?告诉我,我找他算帐!” 沙之‘精’灵打了个寒战,脸‘色’瞬间转为苍白,半晌才挤出声音:“肖恩,不要想去找那个人报仇,那人是……我们不能招惹的存在。”听她说得凝重,众人的背脊都泛起一股凉意。肖恩不死心地道:“可是——” 《肖恩,我看莉瑞尔不是夸大其辞的人,你还是接受她的忠告。而且万一你为了替她报仇受了伤,岂不是叫她内疚?》杨阳劝道。肖恩这才不吭声。 希莉丝也不想情人再管闲事,岔开话题:“对了,莉瑞尔,那个时候你是怎么让肖恩回复正常的?”莉瑞尔漾开怀念的笑容:“啊,这件事我也一直在奇怪——肖恩,你认识一个叫‘莉’的‘女’孩吗?” “莉……”肖恩全身一震,神‘色’变幻,“我只记得她婴儿时的模样。” 婴儿?昭霆三人面面相觑。莉瑞尔一脸献宝的笑:“我知道她成年时的模样哦,要不要我变给你看?”肖恩大喜,当场跳起来,结果撞到车厢顶部,一边哎哎痛呼一边忙不迭点头:“好好。”希莉丝却看出此人对情人意义不一般,正要劝阻,莉瑞尔已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驱动体内的能量改变形态。 “莉!” “诺因!” 《史列兰!》 下一秒,三声尖叫划破青空,吓得赶车的两名男‘性’差点跌倒。耶拉姆敲敲车壁:“怎么了?”昭霆忙着看美人,胡‘乱’应道:“没事啦,没事啦。” 悬浮在车中央的,赫然是个皎洁如月的清秀‘女’郎。修长窈窕的身姿被洁白的连衣裙勾勒得更加优雅‘迷’人;垂至足踝的裙摆下是毫无遮掩的‘玉’足,和她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交’相辉映,纯真而***;夜‘色’的长发卷曲如‘波’‘浪’,仿佛真正的丝缎;心形的小脸上,嵌着一双异‘色’的眸子,左眼紫,右眼绿,美得惊世绝俗。 “世界之相……命运之子……”肖恩抱住头,吐出失神的呓语。甚至没注意到情人的异样,希莉丝惊讶地捧起那张酷似师兄的脸蛋:“好像!好像!太像了!简直就像一个人!不过眼睛不一样,还有头发。” “你说她像谁?”莉瑞尔、昭霆和莎莉耶异口同声地道。 “我师兄。” 师兄!?三个少‘女’脸上划下数条黑线,疹子掉满地:那不是男的嘛!杨阳顾不得满腔疑问,关怀地问道:《肖恩,没事吧?》 “可恶,果然是这段封印最强。”肖恩疼得没空回答,竭力与试图压制记忆的剧痛对抗,不一会儿就汗湿重衫。当他回过神时,对上四双担忧的眼眸。 “没事。”虚弱地笑了笑,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沙之‘精’灵搂入怀中,不断亲‘吻’她光洁的额头,喃喃道,“莉、莉……” “肖…肖恩。”希莉丝的危机意识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情人的下一句话又让她缓过气来:“莉是我的养‘女’。” “养‘女’!?”昭霆和莎莉耶齐声惊呼。因为肖恩外貌幼稚,言行更幼稚,她们一直忘记他生前就是三十三岁的成年男子,足以养大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如获至宝地搂着莉瑞尔,肖恩笑得欢欣:“嗯,我从小婴儿一手带大的养‘女’。” 可是,她怎么会这么像史列兰?杨阳心道。希莉丝问了和她相同的问题:“可是,她怎么会这么像诺因?” “像谁?” “我师兄。” 肖恩愕然:“你师兄!?那不是男人嘛!为什么会长得像莉?”希莉丝没好气地道:“你问我,我问谁。”昭霆猜测道:“巧合吧,维烈不也长得像阳,小时侯还一模一样。”余人想想也对,又没有别的解释,就接受了。 莉瑞尔指着自己:“要不要我维持这个样子?”肖恩微微一笑,抚‘摸’她的头,动作明显出于习惯:“不用了,变回去吧,莉是莉,你是你。” “没关系,我很喜欢这张脸。” “不是的,我不喜欢…抱歉,我不喜欢别人变成莉的模样,对我而言莉是独一无二的。” “哦。”莉瑞尔乖乖变回原样。希莉丝寻思:那肖恩将来岂不是会很讨厌诺因?这可不妙。莎莉耶戳戳肖恩,语气带着促狭:“你养‘女’很漂亮哦,眼睛尤其特别。” “那是世界之相。”肖恩一字一字道,表情充满恨意。余人鹦鹉学舌:“世界之相?” “嗯,我想起一点点。在我的时代有一则预言:‘命运之子能驱逐魔族,拯救世界;当‘精’灵的王者与异界的来客相遇,转轮会启动,诞下世界之相;暗之子必须舍弃,光之子需要迎接;圆月之刻圣柱中央,成长为命运之子的光之子会和世界之相邂逅,踏上逃亡之路;当时机成熟……时机成熟……后面的我记不起来了。” “这什么和什么呀?”莎莉耶听得一头雾水。昭霆和希莉丝皱眉苦思:“好像在哪儿听过。”杨阳第一个想起来,将肖恩挤进去,喊道:“是埃洛尔长老!埃洛尔长老讲的故事!降魔战争的起因!‘精’灵王和魔界公主的悲剧恋情!”昭霆击了下掌:“对哦。”希莉丝眼神不定地瞪视情人:“那肖恩是——” “我是那个学员。”和宿主‘交’换回来的棕发青年坦承,“是我救走了莉。” 当时在场的三人倒‘抽’一口凉气,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听当事人亲口承认感觉还是不同。莎莉耶鼓起腮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昭霆不耐烦地道:“我告诉你!就是‘精’灵王和魔界公主看对眼生下小孩,然后魔界公主翘辫子,小孩被肖恩救了,两个人一起逃亡。小孩另外有个名号叫世界之相,肖恩的名头是光之子和命运之子。”莎莉耶恍然大悟:“哦~~~” “我也听说过,那时我已经是元素‘精’灵。”莉瑞尔回忆道,“‘精’灵王奥佛瑞特和玛格蕾特公主的事引起很大轰动,玛格蕾特公主死后,奥佛瑞特陛下还被软禁在东方学舍里,最后和魔王艾尔拉斯同归于尽。”肖恩苦笑道:“是吗,这一段我没想起来。” “你没想起来啊?”昭霆讶道。 “嗯,我说了只想起一点点。” 希莉丝犹豫片刻,道:“肖恩,其实你想不起来,可以不用勉强。”肖恩摇摇头,面‘露’坚定:“不,莉和帕尔的部分,是我必须想起来的,我也希望想起来。”希莉丝叹了口气,不再劝说。 等等,‘精’灵王,我曾经梦到过‘精’灵王。杨阳一个‘激’灵:在小姆的梦里!那个时候还以为是记忆‘混’‘乱’,现在看来不是,‘女’儿长得像爸爸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这还是不能解释史列兰的问题。 一连换了几个角度,什么天马行空的猜想都冒出来了,杨阳突然从头冷到脚,喝道:《肖恩,让我出来!》 “呃?”尽管不明所以,肖恩还是马上让位。出来以后,杨阳却不见有何异状,镇定自若地起身:“我有点闷,想出去跟耶拉姆换个位子,你们慢慢聊。” ****** “你听到多少?” 坐在车前座上,享受凉风习习,杨阳一边把玩垂在‘胸’前的长辫,一边询问身旁的男子。听出她的语气是确认,朱特坦然道:“全部。” “军人果然耳目敏锐。”苦笑了一下,杨阳两手托着下巴,眼里多了份‘迷’茫,“有时候我实在不理解,你们这些人的想法,像加莱……” “红死了,我知道。”朱特打断,神情敬佩而叹惋,“她是位优秀的法师,阁下一定很伤心。” “伤心么。”杨阳的低喃有着怀疑,那个深红‘色’房间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还有伊维尔伦城主冻结的眼神,“我倒不这么认为,对他们那种人而言,死一个部下不过是死一条狗。” “阁下不是这种人!” “唉唉,好吧,算我失言。”杨阳搔搔头,抹去脑中的景象。朱特也收起情绪‘波’动,沉‘吟’道:“你见到罗兰城主了?”杨阳一凛,佯装镇定地撑起笑容:“何以见得?” “如果不是他亲自出马,红绝对不会在那种地方栽跟头。”朱特嗤鼻。杨阳耸了耸肩:“拉克西丝元帅有你和加莱这样优秀的部下,他也有他的部下啊。”虽然已经对罗兰没有任何好感,但他毕竟是肖恩的徒孙,她不得不尽量护着。 可惜,以她的水平怎么瞒得过朱特:“看来,如果我要你指正罗兰城主,你一定不会答应。” 杨阳毫不退缩地迎视他:“朱特,拉克西丝元帅就从来没做过肮脏事吗?”前军人无言以对。 “老实说,无论你的上司,还是罗兰城主,都非常姑息我们。”杨阳盯着自己的脚丫子,为游戈而过的浮云倒影轻柔叹息。此情此景,应该泡壶茶,慢慢啜饮着欣赏,为什么她要谈论这么杀风景的话题!? “照常理,你们应该早就铲除我们了,谁也得不到最好。所以,我实在没资格发表什么见解,也应该尽早觉悟,做出选择才对。可是算我不识好歹吧,我还想当缩头乌龟,能拖多久是多久。这样的生活,我不想结束。” 朱特没有嘲讽,也没有劝说,手撑着下颚,远眺的目光浮起几不可察的微澜:“其实你们的生活方式,很让人羡慕。” 只是人生,身不由己。 ****** 沿着埃维里沃大道北行了近两天,一座大都市出现在地平线尽头。 “难得来一次纺织之都,一定要好好买几件衣服!”希莉丝看着目标振臂疾呼。昭霆感兴趣地问道:“那里的衣服很好吗?” “哈,全世界,德兰的衣服如果称第二,没有一个城市敢自称第一。特别是老牌染坊‘沁蓝’和第一布商‘倾城’。”希莉丝捧着脸颊‘露’出如梦似幻的神情,“我曾经穿过一次,真是……说不定连国王正式场合穿的礼袍也比不上。”听到国王二字,余人第一反应是亚拉里特,描绘他大腹便便,裹成粽子的模样,一阵反胃。 “不是啦!你们想那‘肥’猪干什么,是元帅!元帅穿起王袍肯定‘棒’极了!”一看到同伴的表情,希莉丝就知道他们想歪了,急忙纠正,随即拍拍情人的‘胸’膛,“上次我买给你的衣服只剩下一件了,正好补充。阳也可以买几件,人要衣装马要鞍嘛。” “可是,很贵吧。”杨阳前脚反对,后脚肖恩也叫起来:“不要!一定贵得要命!” “讨厌,你怎么还是这么穷酸,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而且衣服是必需品,不像你的食物是消耗品。” “对,这钱不能省。”昭霆摇旗支持。莎莉耶投票赞同:“反正有两千金币呢,‘花’掉一点也无所谓。” “像你们这样挥霍,金山银山也败光!”肖恩依然坚持己见,被‘女’孩们群起攻击。杨阳把他赶进去,好言好语地道:“先看看吧,价廉物美就买,不然实在没意思。别忘了我们是在旅行,要好衣服干嘛?穿给魔兽看?”希莉丝等人虽然满心失望,面对她和气的笑容也发作不出来,只好妥协。 于是,载着四‘女’三男的马车驶进德兰的大‘门’。此刻,正是阳光最充足的时段。 啪!一张纸打上耶拉姆的脸,揭下一看,上面竟然是个衣不蔽体的‘女’郎,当场喷鼻血。朱特吹着口哨凑过来,一边欣赏一边啧啧连声:“太劲爆了,德兰的风气真开放,我要考虑在这里定居。” “这、这到底是什么?”捂着通红的脸庞,刚刚步入青‘春’期的少年狼狈地低喊。朱特又截下两张纸,甩了甩:“好像是商家的宣传单。” 正如他猜测的,满街都是这样的纸片,几乎铺满了街道。附近有好些衣冠楚楚的男‘女’拉着行人介绍,后头立着广告牌和横幅。昭霆探出头:“死小鬼,怎么这么吵啊?” 耶拉姆没能回答,一群人活象瞧见蜂蜜的熊一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道:“小姐,小姐真是可爱啊,请务必做我们[海苑]的代言人!” “去,是我先看到她的!小姐,加入我们[诗绮],保证你夺魁!” “吹牛不打草稿,也不照照镜子!别信他小姐,我们[金纺]才是数一数二的老字牌,包你一炮而红。” ………… “好像很好玩。”莎莉耶听得心蠢蠢‘欲’动。希莉丝干脆打开车‘门’,和昭霆一起出去了解情况。 不想凑热闹的杨阳摊开书,手持一杯茶,摆出与世隔绝的姿态。见她是男‘性’外表,也没人来‘骚’扰她。 过了好半天,三个少‘女’才一脸兴奋地回到车上。两名男士近乎逃难地甩动缰绳,驾车离去。杨阳用书签夹住看到的页数,问道:“出了什么事?” “选美!”昭霆两手握拳,叫得惊天动地。杨阳十分错愕:“选美?罗兰城主也会搞这种噱头?” “不是罗兰城主啦,是这里的商家想的主意。”莎莉耶勾住她的手臂,笑靥璀璨,“杨阳,我们去参加好不好?赢了有免费衣服做奖品,还是这儿最好的店铺设计的哦。” “啊哈哈,我这个模样?”杨阳干笑。希莉丝安慰道:“说不定这两天就变回来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四年才有一次。是德兰所有商家个人联盟举办的盛会,通过让代言人穿自家设计的服装参加比赛,竞选出谁是最美丽的人,哪件衣服最漂亮。奖品莎莉耶说了——来!我们来看看哪家可以下注!”说着,搬出一堆宣传单。昭霆和莎莉耶大声叫好。 就算变回原样,我也不适合参加这种比赛。苦笑了一下,杨阳没有参与同伴热火朝天的讨论,继续看起书来。 ****** 名为[‘春’华展]的大型选美比赛定于创世历‘春’之月22日举行,而今天是14号,意味着如果参加的话,要在德兰停留超过一个礼拜。 “真是的,她们为什么老是喜欢拖时间?”耶拉姆坐在旅店[展览馆]的大厅里絮絮叨叨。杨阳体贴地倒了杯茶给他,安抚道:“算了,她们也是难得这样。” “什么难得!”新仇加旧恨,耶拉姆的嗓‘门’渐渐提高,“在雷南郡为了星华的事耽搁,在米尔菲为了拍卖会耽搁,在白银之谷为了扎姆卡特耽搁,在提拉为了打怪物耽搁,在瀑布为了救那帮‘精’灵耽搁,在树镇为了巴巴拉耽搁,在死亡沙漠为了找失落神殿耽搁,在多罗村为了探险地下遗迹耽搁,在赫拉特为了解封印耽搁,在香都为了莎莉耶耽搁,在耶林那为了迎冬祭耽搁,在拉鲁为了参加祭神比赛耽搁,在莫尔斯港为了打工耽搁,在浮岛为了参观耽搁,在伦琴为了五千金币耽搁,在这里又为了几件衣服耽搁!” 杨阳叹为观止,等他喝完茶,才柔声道:“耶拉姆,其实你很想早点回村子吧?”褐发少年持杯的手僵住,半晌,赧然嗯了一声。 “对不起,都是为了我和昭霆……” “不光是神官大人的拜托。”耶拉姆打断,语气有点不自然,“我自己也不放心,让你们俩单独旅行,肯定早就完蛋了。”杨阳粲然一笑:“那我就说声迟来的谢谢了。” “不用。” “哈哈,是啊,师兄妹之间是不用说什么谢。”杨阳托着下巴,神思不属地道,“不知道神官现在在干什么呢。”耶拉姆轻哼:“不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就是在喝酒。”杨阳摆手:“不会的啦,他学习都来不及了,肯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懒散。”并不知道她曾经灵魂出窍和师父见面的事,耶拉姆一愣,正要询问,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带着不熟悉的颤音:“死小鬼!” 转过头,他仿佛被雷劈中般当场僵硬。 昭霆身穿以橙‘色’为主基调的洋装,上身高腰短外套,连襟绣出‘精’美的‘花’纹;领口是两道‘交’叉的蕾丝‘花’边;裙摆宛如绽放的‘花’朵一样膨起;盛装的华丽‘揉’和青‘春’的活泼,使她看起来就像一只可爱的香橙,引‘诱’人品尝。 “怎么样?”为了掩饰羞涩,她刻意转了一圈,不与对方目光相对,编成松软麻‘花’的棕发随之飞扬,‘露’出因不见光而白皙晶莹的颈背,和耳鬓的珍珠发饰相映而辉。耶拉姆只觉一股热气直冲脸部,喉咙莫名的干涩,结结巴巴地道:“还…还可以。” “什么还可以!”听到自己‘精’心打扮的造型才被打了这样一个分数,昭霆叉腰瞪目,更让她生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泼‘妇’本‘性’***出来了。” 莎莉耶蹦蹦跳跳地走近,耀眼的金发以粉‘色’缎带系起,走动间如灿烂的流金;长长的丝绸腰带水‘波’般萦绕在她苗条的身段和一袭薄蓝的裙间,勾勒出烟行媚止的清纯;整个人仿佛来自深海的小妖‘精’。杨阳鼓掌:“很漂亮哟,莎莉耶。”金发少‘女’回以甜甜的笑容,重重啾了她一记。 昭霆吃醋地嘟起嘴,耶拉姆正要说两句真心的赞美,委托棕发少‘女’做代言人的店铺成员已经一窝蜂涌上,美辞丽句滔滔不绝。另一家[海苑]也不甘示弱地夸赞自己的代表。 “对了。”不同于被捧得飘飘然的昭霆,莎莉耶对阿谀奉承早就麻木了,当下左耳进右耳出,说出下楼的目的,“肖恩你快去看看希莉丝。” “她怎么了吗?”棕发青年立刻紧张地站起来。 “也没怎么样啦,就是‘弄’不好她那头短发,正火呢。” 想起情人剪短的长发,肖恩二话不说跑上楼,推开制止的工作人员,闯进房间。希莉丝正伤脑筋地摆‘弄’一把剪刀,瞥见他进来,吓了一跳:“肖恩!?” “头发不好‘弄’?”肖恩走到她身后,观察片刻,询问旁边一位造型师,“有没有小一点的剪子?还有剃刀?” 经过一番‘精’心而熟练的修剪,希莉丝注视镜中的自己发呆。 原本一刀平的及肩红发被剪至齐脖,削出层次,柔软地朝内弯曲,众星拱月般衬托出一张明‘艳’的丽容,和火焰一样‘艳’红的晚礼服搭配得恰倒好处,既有鲜‘花’般的娇‘艳’,也有蓓蕾似的优雅。 “太‘棒’了。”造型师们都啧啧赞叹。希莉丝十分惊讶:“你会设计发型?”肖恩绽开自豪的笑靥:“会一点,以前莉的头发都是我帮她剪的。” 哼!本来满心的欢喜化为淡淡的醋意,希莉丝举起一盒腮红,大牌地命令:“帮我上妆,戴首饰。” “这个我不会耶。”肖恩头痛地道。他过去接触的‘女’‘性’,要么不爱打扮,要么没钱打扮,从没机会学习这一手。还是造型师解除了他的窘境:“我们来吧,您在旁边看着就好。” 当三个不相上下的美‘女’出现在大厅,客人们都看得目不转睛。俏丽活泼的昭霆,美‘艳’奔放的希莉丝和清纯可爱的莎莉耶,各有各的特点,使得在场男‘性’的唾液分泌量急遽增加,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 耶拉姆心情复杂;朱特连连吹口哨,竖起大拇指称赞;杨阳暗暗苦笑。 唉唉,真是有点自惭形秽啊。 喝完一杯茶,她内心的‘阴’云消散大半,徐徐站起:“我上街逛逛。”这么好的机会,不去欣赏各路美‘女’太对不起自己了。自家三尊天仙已经拜见过,没必要再继续瞻仰。众人一讶:“不用陪吗?”杨阳笑着摇手:“不用,我一会儿就回来。主要是去书店和茶铺,你们不会有兴趣的。”语毕,扬长而去。 ****** 和音乐之都伦琴一样,德兰的建筑也很有古意,不过在各种布匹的装饰下,就显得前卫许多。无论是民居的阳台,商家的货棚,染坊的陈列柜,都摆满了颜‘色’鲜‘艳’的纺织物。有来自南城,手工‘精’致的羊‘毛’地毯;本地的绸缎和丝绢;北方的亚麻布和纱巾。比这些更吸引人的,是仿若翩翩彩蝶,满街穿梭的‘女’郎们。风姿绰约的已婚‘妇’‘女’和清新可人的未婚少‘女’,构成一道道亮丽的风景。 天堂啊!站在街角,杨阳险些潸然泪下。肖恩搞不懂地问道:《杨阳,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美‘女’?》 (因为我自己不是美‘女’,望梅止渴也好。) 《谁说的!》肖恩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激’烈反驳,《你明明就很漂亮,很可爱!》杨阳叹了口气:(的确,我长得不差,但是不打扮,谁看得出我是‘女’的?)除了神官,罗兰几个特殊例子。 肖恩一窒,不解地搔搔头:《对了,你的长相明明就不粗犷,还很文雅,怎么人人第一眼都会认错呢?》被他一指出,杨阳也奇怪起来,抱‘胸’沉‘吟’:(嗯…大概是气质的关系吧。) “先生,看中哪块纱巾?要不要我帮你挑?”因为她是对着一家‘露’天布店发呆,老板误以为她是客人,热情地招呼。杨阳干笑:“哈哈,这……”想了想还是没解释,开始认真挑选。反正旅馆有三个正在兴头上的‘女’人,买回去让她们高兴高兴也好,她却完全没想到帮自己买一条。 帮昭霆抓了一打头绳;莎莉耶挑了一卷粉蓝‘色’的缎带;希莉丝选了一块式样典雅的手帕,杨阳满意地叫老板打包,视线突然落在货架的最上层,一抹潋滟的紫流泻出牵动心弦的光泽。 紫‘色’的绢纱,是珍品中的珍品,纱线本身的质地和做工的‘精’细且不论,仅仅染料,就是内陆不可能出产的稀货,只有在水域拥有绵长海岸线的东城才能从偶尔捕获的深海贝类中提取,漂染而成。还有边缘的美丽银线,明眼人都看得出是真正的秘银。 倒是很适合史列兰,不过要他头发留长才好绑。杨阳爱不释手地抚‘摸’,怀念远在卡萨兰的友人。肖恩也凑热闹:《很适合莉呢,如果她在就好了。》 “客人喜欢这条吗?”注意到她的动作,老板为难地搓手,“不过这个货架上的都很贵,一般都是达官贵人来买。”杨阳展‘露’出亲和力十足的微笑:“没关系,我只是看看。”这老板倒也不势利,没有因为她穷就拉下脸,还指着纱巾介绍起出产地和制作工艺。杨阳兴致勃勃地听着,两人哈拉了近半个钟头才想到付款。 “哎呀。”翻腰包时,杨阳咋了咋舌,“零钱买茶叶用完了——老板,金币找不找得开?”幸好耶拉姆把两千金币分了一部分给她们。 “找…找得开。”老板吃惊得舌头打结,递出东西后才回过神,“先生,既然你有钱,不妨把这条纱巾买下来,只要四枚金币而已。”杨阳很是心动,尽管四枚金币相当于她全部的家当。 算了,一直忘记买史列兰的见面礼,他又送我那么珍贵的耳坠,于情于理都要还。 “好吧,我买了。” ****** 《难得你这么挥霍。》 (因为史列兰是我重要的朋友啊。)兴高采烈地把玩新买的纱巾,杨阳一点也不心疼,(嘿嘿,还可以借此说服他留长发,一定美呆了!)肖恩奇道:《她是‘女’孩子?》 (男的啦!就是希莉丝口中的诺因,她的师兄。) 《什么!》肖恩这一惊非同小可。杨阳叮嘱:(不过我和他见面的事是机密,你不可以告诉希莉丝。)一时聊得太投入,走错了路,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 “啊,怎么会走进小巷里来。”仗着有个超强的保镖,她也不是很紧张,只是晃来晃去找不到出口。两旁都是低矮的棚屋,还有一座像是废弃工厂的建筑,周围一个行人也没有。 突然,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有股空间错‘乱’的扭曲感,两‘腿’不受控制地软倒,浑身传来针刺般的痛楚。 《杨阳!》肖恩担忧地大喊。杨阳刚应了声没事,看清自己撑在地上的双手——苍白的肌肤,纤细的指节,而非原来有些粗糙的蜜‘色’手掌。 “变回来了!”先是惊喜,随即庆幸地吁了口气,“幸好是在这种没人的巷……” 一言未毕,身后响起噼里啪啦的声响。她骇然转过头,看到一个平民模样的青年站在几步远处,草稿似的文件散了一地,戴着单框眼镜的脸很文静,可惜现在被张口结舌的蠢相破坏了。 被……被看到了。杨阳尚未从不知所措的情绪中平复,对方已回过神,浮起欣喜之情,大步走上前,近乎扑的跪下来,恳切地道:“你…请你做我的代言人。” “哎!?”杨阳和肖恩一齐愣住。 ****** “请随便坐,不好意思,家里很‘乱’。” 跟着青年来到工厂旁边的一座棚屋,杨阳四下环顾。这是间不足四米宽的斗室,只有一张‘床’,一台织布机,两把椅子和一个衣柜,十分简陋。‘床’铺衣服什么的倒是收拾得很干净,只是满地的纸团和碎布增添了凌‘乱’感。 不是她轻率,实在是迫不得已。变成肖恩的那天晚上她正在睡觉,身上当然只穿了一件单衣,这副模样怎么好到街上去丢人现眼?只好先躲一阵子再说了。 “茶、茶。”青年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杨阳翻了个白眼:“我喝水就行了。” “哈哈,我这人糊里糊涂的,让你见笑了。”递给她一杯温水,青年笑的腼腆。杨阳油然兴起好感:这个笑容很像维烈,应该不是坏人。不过基于必要的防心,她还是意思意思地轻抿一口,没有真的喝。 “你为什么要我做代言人呢?”杨阳困‘惑’地发问,“如你所见,我——你以为我是男是‘女’?” “‘女’的啊。”青年一脸错愕,“看就知道了。” 看就知道了!?杨阳和肖恩目瞪口呆:他…他眼光真锐利!青年笑道:“我先自我介绍,我叫葵,爱好是服装设计,现在在一家没名气的小店打工,也报名参加了这届的‘春’华展。” “我叫杨阳,你的名字很‘女’‘性’化啊。” 葵尴尬地笑了:“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这里的人都习惯用植物命名,像我的‘女’朋友就叫菖蒲。” “菖蒲?真是个好名字。”杨阳遥想一个野‘花’般自由率‘性’的‘女’‘性’,却听得对方郁郁地道:“嗯,她已经去世了。” 红颜薄命啊!暗叹天道不公,杨阳突然冒出个猜想:“莫非…我长得很像她吗?”葵愣了愣,随即会意,笑着摆手:“不是不是,我之所以邀请你做我的代言人,是因为你是我看过最符合‘‘春’天’形象的人。” “‘春’天?” “对,我和菖蒲都认为衣服要由适合的人来穿才叫好衣服,不然再漂亮也枉然,所以设计了许多平凡的式样。但是我们也有不切实际的梦想,就是‘四季’系列。菖蒲想用它在每个季度的服装展上夺魁,可惜,她只来得及完成‘春’的。” “你们的理念很特别嘛,不过,的确有道理。衣服是应该由合适的人穿,不,是照人设计。”杨阳由衷赞同。葵流‘露’出喜‘色’,对一个有梦想的人而言,最高兴的莫过于得到支持。 推了推眼镜,他急切地问道:“你要试试吗,菖蒲做的衣服?” “这个……”杨阳清俊的脸庞浮起红晕,无视肖恩的大声叫好,不安地确认,“你真的要选我吗?就像你看到的,我没什么姿‘色’,也没什么特别。”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没自信,但我的眼光不会错的。”葵起身打开一个暗柜,“如果你不信,就穿穿看。” 《杨阳,他说的没错,你穿‘女’装真的很好看。》肖恩也为宿主鼓劲。不忍附逆他,加上盛情难却,杨阳只好首肯,小声道:“那,有没有假发?”葵一愕:“假发?有是有,可是,有这个必要吗?” “有!” “好吧。”看出她有很强的自卑,葵体贴地包容了这个任‘性’的要求,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只木盒。杨阳打开一看,情不自禁地惊叹:“哇啊~~” 里面是一束保养得非常完好的秀发,宛如琥珀的蜜金‘色’,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亮,使房间增‘色’不少。 “这是菖蒲的头发。放心,是她生前剪下来的,因为她是裁缝,不方便留长发。” 杨阳关上盒盖,气急败坏地瞪视他:“这么——这么珍贵的礼物,我不能接受!”葵失笑:“别介意,你愿意答应我的邀请,就是最好的报答,菖蒲一定也很高兴你使用这顶假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杨阳当然不好拒绝。 对方拿出来的是一套比她想象中朴素的裙装,高领、长袖,介于礼服和普通正装之间的式样,淡绿的颜‘色’异样清澈,流水一般光滑。杨阳暗暗松了口气:幸好,这样的衣服她不会有太大的***感。但是接过手,她才发现没那么简单,款式简单归简单,配套的鞋子首饰却一样不缺,而且这布料…… “奇怪,这个手感——”简直比丝绸还顺滑流畅。 “这是水之丝线。”葵‘露’出有些悲伤的微笑,“菖蒲是个优秀的裁缝,能把许多常人无法处理的材料织成布匹。”杨阳哦了一声,不好细问,抱着衣服和假发起身:“那,我来换。” “抱歉,地方太小,就委屈你在那里试穿,后面有镜子。”葵指着角落挂的厚布帘,神态轻松自然。在他看来,杨阳就是他的模特而已,没什么好避嫌的。像他这种全身心扑在艺术上的人,也难以对异‘性’产生绮念。 杨阳看出这一点,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设了道结界,这才放心地宽衣解带。她虽然没穿过也有常识,这样的正式服装,里面一般只能穿最薄的内衣。 《呜呜~~》肖恩呻‘吟’。杨阳意会,顿时面红耳赤:(肖恩,你把五感关闭啦!) 他们共用一具身体,着装时自然会有感觉。 《没…没关系,我还受得住。》肖恩咬牙忍耐,对一个正常的男子而言,最残酷的莫过于体验穿‘女’装的感受了,其次是像维烈那样,接收***的记忆和感情,《因为同化的影响还没过去,我关不了。》 (……辛苦你了。) 好不容易挨过这场酷刑,肖恩睁开眼,看到宿主只是随便把假发一套,道:《啊,头发我来‘弄’吧。》杨阳巴不得‘交’给他,连忙让位。忍着不断冒出的‘鸡’皮疙瘩,肖恩对着镜中的“自己”梳妆打扮。 《好了!》终于完事,他忙不迭地躲回‘精’神世界,收拾残破的男‘性’自尊。杨阳则瞪着镜子发呆。 这是她!? 镜里的少‘女’清冶皎洁,温雅恬静。长长的秀发一半披散下来;另一半在左边挽了个简单的蝴蝶髻,而后从里面挑出两缕,编成细密的‘花’结,以绿‘色’的小发夹固定;脸侧也留了散发,用丝带系住尾端,点缀琉璃珠,更衬得眉目如画;水绿的衣裙明明不透明,却清莹得仿佛一汪碧泉;领口和袖管镶着‘精’美的薄纱;‘胸’前的小褶皱,微膨的裙摆和雪纺腰带将她原本平板的身材妆点得玲珑有致,又不失优雅;整个人让人想到明媚的阳光穿过枝头洒在青青的草地上,那样云淡风清的美丽。 秀长的黑眸流转间,带着淡淡的妩媚和风情;白如润‘玉’的脸颊氤氲着古雅,透出娇‘艳’的红,远比任何化妆更牵动人心;温和自然的笑意停伫在眉梢眼角,一举一动恰如和风扑面,全身散发出丝丝缕缕的‘春’日暖意。 《太‘棒’了!》肖恩‘激’动地大喊,‘女’装的不自在也被抛到九霄云外,《杨阳,你真是绝世佳人!》 “……哪有这么夸张。”杨阳小声反驳,脸红得更厉害,不知往哪儿放的手表现出属于少‘女’的羞涩,一如她内心开始苏醒的‘女’‘性’自觉。 “好了吗?可以让我看看吗?”听到她的声音,葵提出合理的请求。杨阳撤掉结界,先探出头,然后磨磨蹭蹭地走出来。葵倒‘抽’一口凉气,久久说不出话。 “太‘棒’了。”吐出和棕发青年一样的赞美,他再次深深吸气,“比我想象的更好。杨阳小姐,你真是我的贵人。” “哪里,我只是贡献一点劳力而已。”穿衣服的劳力。 葵莞尔,和这个气质怡然的少‘女’在一起,连生‘性’腼腆的他也不禁放松下来。杨阳犹豫了一下,道:“谢谢你。”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应该向眼前的人道谢。葵毫不意外地笑了,眼神深邃而宁静:“杨阳小姐,请记住,是衣服衬托了你,而不是你衬托了衣服。” “嗯。”杨阳绽开发自心底的笑容,柔声回应。 ****** 午后的市集,热闹缤纷。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道纤影步履如飞地掠过。左手压着宽边草帽,隐约可见盖住颈背的黑‘色’短发;头低得几乎碰到‘胸’口;白‘玉’似的脸蛋透着不安的羞红;每当快碰到人时,总是慌忙避开,帽檐又压低了几分。 《杨阳,你干嘛鬼鬼祟祟的嘛。》肖恩不解。杨阳咬牙切齿:(因为我不想被人当成变态!) 脱下那身行头后,她又恢复了原先的自卑。基于保密要素,必须等到比赛当天再让[‘春’天]亮相;她也不好借人家‘女’朋友的假发戴,只好穿上菖蒲的旧衣服,用草帽遮掩,战战兢兢地上街。 虽然剪掉长发,菖蒲似乎还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因为葵拿给杨阳的,是一件勿忘我‘色’的连衣裙,边缘缀着白布绣的小碎‘花’,十分漂亮,也十分‘女’‘性’化。 呜呜呜,千万不要有人识破!杨阳诚心祈祷,她可不想被人围观或抓到牢里去。可惜天不从人愿,心慌意‘乱’下终于和人撞了个满怀,上移的视线和一双错愕的眼对个正着。 完了!一瞬间,杨阳万念俱灰,沮丧得几乎哭出来。以往被认错,她顶多一笑置之,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在‘女’‘性’意识萌芽的现在,她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她是个‘女’孩子啊! 《杨阳……》清晰地感到宿主的心情,肖恩心疼的同时打定主意:如果这个人敢说出什么不当的话,他就要把他扁成猪头! “小姐。”对方一脸恍然大悟地握住杨阳冰冷颤抖的双手,轻声细语,“你的头发是被人剪掉的吧,别怕,就算这样,你也很漂亮,很可爱。” “呃?”杨阳一时反应不过来,呆楞的表情更让男子肯定自己的猜测无误。刚刚帽檐扬起的刹那,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他生平所见最无助的娇靥,湿漉漉的黑眸无比楚楚可怜,仿佛受惊的小鹿,足以‘激’起任何男‘性’的保护‘欲’。 太合适了!她正是他遍寻不获的“名‘花’”! “请容我自我介绍,我是[百‘花’园]的老板,您和我们一套[含羞草]系列简直是天造地设的相契!请务必接受我的邀请,做我们的代言人!” 杨阳哭笑不得,也放下心头的大石,正要回绝,肖恩已忍无可忍——被同‘性’握着手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放开!”‘抽’出手,劈头给了他一拳,他气咻咻地大喊,“当街调戏‘女’‘性’,你要不要脸!” “调戏?”男子愕然。黑发少‘女’抱头哀号。棕发青年还是一副捍卫‘女’儿的老爸模样:“牵着一个陌生‘女’孩的手唠唠叨叨,不是调戏是什么?杨阳…我已经答应一个很好的设计师,你去找别的含羞草吧!”语毕,重重一哼,大步开路。 失神地目送他的背影,男子喃喃道:“凤仙‘花’……” 没错,那种活力四‘射’的气质,灿亮如火的眼神,和他想象中的凤仙‘花’实在太般配了! 不知道自己被安了奇怪的‘花’名,肖恩依旧以万夫莫挡的气势昂首阔步,一边安慰友人:(杨阳,不怕,谁敢说你是变态,我就揍得他不认得东南西北!)杨阳又好气又好笑,也十分感动,叹道:《好了,肖恩,让我出来吧。》 (可是——) 《真的没事,穿裙子一定让你很难受,别勉强了,我也不怕被人误会。从那位先生的反应,我这个样子应该还满…满像‘女’的。》 (也对。)肖恩放心地吐了口气,‘交’出身体的控制权。杨阳刚戴正歪掉的草帽,理了理衣服,又是一大群人围上来,受欢迎程度令她目瞪口呆。好不容易披荆斩棘回到旅馆,又忐忑起来。 昭霆她们会怎么说?趴在墙上,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她在大厅里寻找同伴的身影。还没找到,几个冒险家打扮的青年就围住她,温和地问道:“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找人?” “那个……嗯。”没料到会被搭讪的杨阳红了脸。一个青年跟着脸颊泛红;另两个浮起明显的殷勤之‘色’:“不用怕,进来再找好了,这里都是正规的客人,不会对你做出失礼的行为。” 我看上去很柔弱,很胆怯吗?听了这番话,杨阳不禁反省。这时,还是穿着晚礼服的希莉丝叉腰走来:“喂,你们竟敢在这种地方调戏良家‘妇’‘女’,太丢冒险家的脸了!” “什么啊!不要血口喷人!”三人一齐怒吼。杨阳举起手,怯怯一笑:“希莉丝。” “!?”红发少‘女’一愣,随即,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阳!!!” “阳?”坐在角落的昭霆等人讶然起身,看清这边的情景,也是一个比一个眼睛瞪得大。杨阳被他们瞧得怪不好意思:“很奇怪吗?” “哪有奇怪,简直太适合了。”希莉丝上前将她转了个圈,啧啧赞叹,“谁帮你打扮的?” “一个好心人。” “那真要感谢他,我都快认不出了。” “是啊,阳,你真太太太酷了!”昭霆比着胜利的手势走近。莎莉耶笑‘吟’‘吟’地道:“这下不会有人再把你当成男的了。” 当成男的?其他客人一致打量杨阳——十足的***嘛!谁会这么不长眼? 不习惯受人瞩目,杨阳随便找了个借口开溜:“这套衣服是借的,我还要还给人家。”但是回到客房后,她却没舍得马上脱下,而是走到穿衣镜前,细细端详。 和以前一样的五官,却散发出过去没有的‘女’人味,‘混’合着娇柔和羞涩,驱散了中‘性’的感觉,恬静的蓝‘色’更将她天‘性’的温柔端庄增幅十倍,营造出淑‘女’的优雅。 唯一的遗憾是,曲线不明的身段和参差不齐的短发。 想起希莉丝教的“***秘法”,杨阳刚抬手想‘揉’一‘揉’,在肖恩的惨叫声中及时收住,改为抚‘摸’发尾,俏脸一片晕红:“还是留长吧……” ‘女’为悦己者荣。生平第一次,黑发少‘女’体验到这种滋味。 真想让神官看看这样的我。贴着镜面,她逸出一声轻柔的叹息。 ****** 随着选美比赛一天天接近,杨阳也越来越期待。 本来她是抱着置身事外的心情当陪客,但是现在,她希望捞到一个小小的奖项,比如参与奖什么的,以报答葵的期许。冠军?算了吧,她从来没有这种妄想。 这天,杨阳一如既往地早起,坐在大厅里喝茶看报。几乎一摊开,眉头就挑了一下。 “维烈杨?维烈这家伙,竟敢剽窃我的姓。” 《临时抓来用的吧,他毕竟是西城的宰相,平民出身不太好看。》肖恩一边帮友人说话,一边浏览报纸,《维烈做伯爵了呢,好威风。》他看不懂中文,但杨阳为了训练自己的古代语阅读水平,拿的是神殿的早报,而神殿的消息也流传得比较快。 “伯爵……”杨阳嘴角‘抽’搐,难以想象这个称号被套在同伴头上,突然扑哧笑起来,“下次好好嘲嘲他。”肖恩也不怀好意地笑了:《嗯,一定让他难受死。》 两人正讨论得起劲,‘门’口传来一阵喧哗,抬眼看去,只见一人跌跌冲冲地跑进来,拉着附近一个客人急声询问。肖恩刚觉得那张满是淤青红肿的脸有点眼熟,杨阳已惊叫出声:“葵!” 闻言,对方立刻转过头,朝她奔来,把一只沉重的金属盒塞到她怀里:“快!拿着它上楼!一会儿有人问起,千万不要说见过我!”杨阳拉住他:“出了什么事,葵?”服装设计师苦笑:“是我自己惹来的麻烦,连累你真不好意思,里面就是那件衣服,如果……”一言未毕,疼得直‘抽’气。肖恩将宿主挤进去,托在他腋下:“等等,你的肋骨好像断了,让我看看。” “臭小子,找到你了!” 几个穿着鲜蓝‘色’衣服,人高马大的男子闯进旅馆,一眼就盯住葵,来意不善地包围过来。肖恩皱了皱眉,把葵按坐在椅子上,喝道:“站住!” 加持了风系魔法的声音震住在场的每个人,来者还没回过神,就见那弓箭手打扮的少‘女’表情从威风凛凛转为温文尔雅,速度快得让他们以为自己眼‘花’。 “各位。”她平和的笑容和语气都有着降火的效果,“有话好好说,这位是我的朋友,平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你们要杀要剐,请拿个理由出来。不然,恕我无法袖手旁观。” “是沁蓝的人。”旁边有人小声咕哝。杨阳敏锐地捕捉到,暗暗思量。领头的大汉粗声粗气地道:“小姑娘,你别管,这人偷了我们重要的设计,理应由我们带回去治罪。” “胡说!”葵本来想觑空逃走,以免把杨阳拖下水,听了这番话,浮起悲愤之‘色’,“你们害死了菖蒲,还想抢走她的遗物!”杨阳眼中‘射’出犀利的光芒,神态还是一派闲雅:“太奇怪了,你们要指控他,应该上宪兵处,怎么是带回去?这不是‘私’刑吗?”一个喽罗叫道:“臭丫头,不要给你脸不要脸,快闪开!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 “‘露’出真面目了吗。”杨阳微笑,丝毫没有被吓到。紧接着,楼上传来活泼的嗓音:“像你这种恶仆,我拿来练拳脚还嫌寒酸——乖乖站好!姑‘奶’‘奶’下来了!” “他干嘛听你的?”清脆的童音讥嘲。明亮的‘女’声附和:“昭霆,阳和肖恩搞得定,你就别凑热闹了。” “什么人在那里叽叽歪歪?”喽罗怒吼。领头的大汉也老大不爽:“小姑娘,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再不让开,我们就连你一起抓了。”杨阳的回答是对友人的放行:(肖恩,‘交’给你了。)她的弓箭和魔法在这种狭窄的地方施展不开,还是用‘肉’搏最方便。 “好勒!”肖恩活动了一下手脚,挑衅地勾勾食指,“谁先上?” 一阵‘乱’七八糟的吆喝后,就是鬼哭狼嚎和人体倒地的声响。 “外强中干。”下了个评语,意犹未尽的棕发青年向看得呆然的店老板和客人挥手致意,颇有明星架势,“抱歉啦,各位,打扰你们吃饭,大家继续、继续,这些垃圾我们会处理。” 他们不是吃惊这个吧。杨阳自知形象全毁,果然葵愣愣地道:“我一直以为你适合‘‘春’天’,没想到夏天你也‘吻’合。” “呃,这个,哈哈哈……”肖恩干笑。希莉丝押着气呼呼的昭霆下楼:“这位就是你说的好心人吧,我来帮他疗伤。” “麻烦你了,希莉丝。” “喂。”店老板走近,压低声音道,“你们最好把这些人也治一下,上‘门’赔个罪,沁蓝可不是好惹的。”莎莉耶讶道:“沁蓝?他们是沁蓝的人?那不是一家染坊吗?” “没这么简单。沁蓝可是独占了全城40%的染业,连王宫的衣服也由他们和倾城联手制作。虽然近几年风评不好,但是满愿师小姐特别喜欢他们染的蓝‘色’,所以城主大人也对他们诸多容忍。” 冰宿啊……杨阳很是意外。昭霆叉腰道:“这不是仗势欺人嘛,冰宿怎么这样!” “住口,昭霆。”对于这类事,杨阳的见识和肚量要宽得多,“冰…兰冰宿小姐应该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单纯喜欢那种染料,何罪之有?错的是利用这一点搞小动作的沁蓝。”身在高位者,往往连喜好也不得自由,她由衷同情如今的冰宿,也不认为罗兰是真的纵容,多半有什么‘阴’谋。 啊,难道!想起埃维里沃的事,杨阳脸上变‘色’:他想把我们当成清道夫,一路扫‘荡’贪官污吏、‘奸’商投机客吗?那可无味至极。 老板点头赞同:“没错,满愿师小姐和城主大人一样,是个物‘欲’非常淡泊的人,我们甚至怀疑她喜欢染料的传言是沁蓝放出来的,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沁蓝的势力太大了,它还有个靠山王室呢!当今摄政王陛下也是它的老顾客。所以奉劝你们一句,息事宁人吧。”语毕,潇洒离去,留下冒险家们面面相觑。 “事情是我惹出来的,我走。”伤势痊愈的葵站起来,杨阳将他按回去:“你说什么话,太见外了,这件事摆明了是沁蓝不对,我帮定了。”不管罗兰有无诡计,总之她不能坐视葵遭殃。 “就是!打架怎么能少我一份!”昭霆豪气万丈地拍‘胸’,完全理解到错误的方向。莎莉耶一副懒得再讽刺她的表情。这时才慢悠悠下楼的耶拉姆道:“这些人‘交’给我和朱特,你们上去讨论吧。不过在我们回来之前,不要做出任何实际行动。”昭霆哼了一声,蹬蹬蹬跑上楼梯。 ****** “到底怎么回事?” 一关上‘门’,希莉丝就直指问题的核心。葵抱着金属盒坐到椅子上,谢绝了杨阳递来的茶,沉默半晌,用一种平板的语调道:“我和沁蓝的仇,要追溯到三年前。那时我还是刚刚出道的小卒子,而菖蒲已经是相当有名气的裁缝。她才华洋溢,技巧娴熟,任何材料到了她手上,都能变成美丽的布匹。但是她常常冒出奇怪的点子,不是专注于日常服饰上面。比如用席塔合金做剑鞘,用火龙皮糅合乌金做铠甲等等。” “那她应该算是工匠。”希莉丝感言。葵笑了笑,神‘色’开朗了些:“嗯,所以她才会和我投缘,我的想法也是杂七杂八的。但是她所属的沁蓝总行对此很不满意……” “菖蒲是沁蓝的员工?沁蓝不是染坊吗?”杨阳提出质疑。 “是染坊,但近几年开始涉足其他行业,而且隐隐有并吞倾城的势头。可想而知,他们有多么重视菖蒲,可是菖蒲不喜欢那种压抑的环境,希望更广泛地发展自己的才能。最重要的,她看不惯他们的做法。沁蓝总是盗用别人的设计,强迫我这样的自由工作者为他们效力;还在生意上无孔不入,钻法律空子,拉拢关系,巨额贿赂,处处打压别的商号,‘逼’得他们不是走投无路就是妥协合并,所以菖蒲——” 顿了一下,葵才继续说下去,眼角泛起泪光:“菖蒲辞职了,想用自己的成就让沁蓝知道,这么下去不是正道。沁蓝的当家很愤怒,屡次威‘逼’菖蒲回去,还用卑鄙手段砸她的饭碗,烧我们的屋子。我和菖蒲都没有屈服,正好也有个机会,就是年度的服装展。只要在展出上获得名次,就不用再担心沁蓝的‘骚’扰。在德兰,还有许多底子厚的商家。但是比赛当天,沁蓝的人闯进休息室闹事,指控菖蒲偷了他们的藏品,要抢走她参赛的衣服,争执中……害她意外身亡!还身败名裂!” 杨阳叹息佳人的香消‘玉’陨;昭霆也同情地说了声“节哀顺便”;比较冷酷的莎莉耶无动于衷;希莉丝沉‘吟’道:“沁蓝的当家莫里安,我听过他的事迹,的确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希莉丝?”杨阳诧异地眨眨眼:刚到德兰时,同伴可是对沁蓝推崇备至。 “到一个地方就打探是好佣兵的素质。”红发少‘女’一笑,“沁蓝是还保持着原来的水准,但自从老当家死后,他们的经营风格就变了。新任当家莫里安固然是个有能力的人,却过于急功近利,结下不少仇怨。不过市长和他父亲‘交’好,买他面子;很多阁员、大臣也被他笼络;又招买了‘私’兵和护卫,所以至今屹立不倒。” “什么嘛!这不是和穆伦一样的***!”昭霆愤慨地拍打‘床’铺,“怎能让他这么嚣张下去!”葵正要劝说,杨阳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葵愣了愣,习惯‘性’地抬手,一推推了个空,这才想起单边眼镜在打斗中遗失了,苦笑道,“总会有办法的。”听出言下之意,杨阳眼神一沉:“他们拆了你的房子?” “……” “工作也没了吧——这样你怎么活?”她义愤填膺地起身,“不行,这件事我管定了。”肖恩大声叫好,接手了挑拨大任:“没错,沁蓝迟早会知道我们帮了葵,就算我们不‘插’手,他们也会上‘门’,那还不如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众人呆呆重复。肖恩竖起食指,‘精’力充沛地嗯了一声:“要快、狠、准,打得对方翻不了身,这是我千年智慧总结出来的经验。”希莉丝气急败坏地道:“你疯了,这里杀人可是犯法的!擅闯民宅也是!没等你开始闹呢,宪兵队就来了!” “所以要快啊。”肖恩不为所动,“关键是掌握沁蓝那些罪恶的证据,只要一个人突入内部,或者抓住那个当家,我们就赢了。”昭霆兴致勃勃:“好像雷南郡的时候。”葵急忙‘插’口:“等等,请别为了我……” “谁说是为了你?”肖恩一个扫视***他的抗议,“我们是为了自保!与其让沁蓝带着大批人马杀过来,不如攻其不备。”莎莉耶徐徐举手:“算我一份,我就赞成。” “当然了!” “我不同意!”希莉丝坚守阵线,“这太冒险了!我决不支持这么有勇无谋的行为!”肖恩好言相劝:“可是向宪兵队和市长求助一样冒险啊,连退路都没了。哪怕我们逃走也行不通,你、昭霆和莎莉耶已经报名参加‘春’华展,如果临时弃权,必须‘交’付罚金。”想到梦寐以求的衣服会化为泡影,希莉丝立刻不吭声了。 比起‘交’付罚金,耶拉姆一定会选择踢馆吧。杨阳思忖。果然不一会儿两位苦力回来后,褐发少年先是震惊得喷茶,听同伴细说完利害关系,又沉默下来。 “走吧。”良久,他做出这个要钱不要命的决定。 ****** ‘春’之月19日,恢复了冒险家扮相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目的地迈进。走到一半,昭霆停下脚步:“对了,今天是阳的生日啊。” “咦!”众人大吃一惊。杨阳尴尬地抠抠脸颊:“没关系,去年我也没过。”因为时间错位的关系,被召唤来这个世界时已经20号,等于莫名其妙长了一岁。 “那怎么行!”希莉丝首先反对,“生日可是一等一的大事!你待在这里,我们去买礼物。” “真的不用了啦,我们现在有要事在身。” 希莉丝为难地蹙眉。耶拉姆开口道:“晚上再买吧,我亲自下厨煮一桌宴席。”杨阳口水泛滥:“哇~~太‘棒’了!”昭霆和莎莉耶也振臂欢呼。 沁蓝的总行坐落于商店街和高级住宅区‘交’汇的地方,是一栋看上去像‘私’房的豪华别墅。广大的‘花’园极尽美丽,大‘门’和主屋之间由一条‘玉’石铺成的大道连接,旁边还有两个对称的喷水池。 原则上,当家有坐镇总行的义务,不过事务一般由总管处理。现任当家莫里安虽然有生意上的才能,毕竟还年轻,工作以外的时间,都在外面‘花’天酒地。 这天中午,忙了一个早上的员工们正要回家吃饭,‘门’砰的被撞开,几名守卫哀号着跌进来。 “什么人在此闹事?”总管闻讯赶来,身后跟着一群保镖,只见‘门’口站着四男三‘女’,其中一人让他瞪大眼,“葵!好小子,你总算识相,自投罗网!” “不对,总管。”一个守卫挣扎爬起,指着领头的肖恩说明经过,“我们本来也以为这些人是押着葵上‘门’讨赏的,没想到一到‘门’口,他们就突然发难,把我们揍成这样!”总管眯起本就细小的眼睛:“那就是沁蓝的敌人了?” “你太看得起我们啦,我们怎么会是你的敌人呢?”肖恩笑眯眯地开口,一脸阳光灿烂。 “你们不是别的商家派来的?那为什么把我的手下打成这副模样?” “不会吧,他们是您的手下?这种不堪一击的角‘色’怎么会是尊贵的大人您的手下?凭大人您的身份威望,至少也得找个剑圣才够场面。” 希莉丝偷偷捶了情人一记:“喂,你闹得太过火了。”肖恩不解:“怎么,在死前给人最好的待遇不是应有的礼仪吗?”耶拉姆无力地道:“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 “总之,如果捧他几句就可以让他高兴得连自己的名字也忘记的话,我们又为什么不捧他几句呢?毕竟他那种陶醉的傻样子也会成为我们记忆里的美好笑料嘛。”肖恩兴高采烈,振振有辞。这回连杨阳也忍不住教训他:《肖恩,你声音太大了。》她倒是不怪同伴挑衅,使对方失去理智是正确的做法。 “哦,下次我会注意。”肖恩诚恳地反省。总管全身发抖,咆哮道:“给我把他们抓起来!” 保镖们一拥而上。葵和莎莉耶自动退到最后;耶拉姆和朱特保护他们;肖恩、昭霆和希莉丝并肩迎上前。钝锋的大剑像铁棍一样砸得众人喊爹叫娘;希莉丝则舍弃了细剑,借助灵活的身法敲晕攻击自己的对手;肖恩最招摇,长长的电鞭一卷就是三个人,扔到角落堆山,难保完事后不会踩上去摆个poss。 总管见情势不妙,正要溜进内室搬救兵,肖恩已看破他的意图,挥鞭绊倒他。耶拉姆的法术也刚好赶到:“冰箭!”闪着晶莹白光的箭矢穿过总管的衣摆,将他钉在地上。 “哦哦,完美的魔控力。老头,别扯,撕了会连‘裤’子也掉……啊!” 迟了,只听得一声脆响,总管僵在当地,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原本瑟缩在旁边的员工见状,又是吃惊又是好笑。肖恩倒是很过意不去,扔了个水幻术,道:“放心,现在你光着***跑也没人会发现。”对方哪里会领情,歇斯底里地叫道:“杀了他!杀了这小子!” “太难看了,海恩。”明显带着愠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锦衣华服,金光闪闪瑞气千条活象个灯笼的青年站在宽敞的走道上,身旁簇拥着十几名一看就知道颇有本事的‘侍’卫,以及一个像有兽人血统的高壮男子和两个漂亮的‘侍’‘女’。总管打着颤小声分辨:“少爷,是他们太强了。” “丢人现眼。”比较高的‘侍’‘女’丢下一颗红‘色’晶石。虽然看不出那是什么,肖恩还是将总管卷到一边,拉着昭霆和希莉丝后退;耶拉姆也见机地支起屏障。 轰!总管原本趴着的位置多出一个乌黑的大‘洞’。 “喂,他可是你的手下,你居然这么狠!”肖恩吓了一跳,转向那个‘侍’‘女’,“还有,这种危险的东西怎么好‘乱’扔!”尽管威力远远比不上帕西斯制作的火元素晶体,效果也够惊人。 ‘侍’‘女’不答,青年冷笑道:“少假惺惺了,你这个擅闯民宅的暴徒。识相的,就快把葵‘交’出来,磕头谢罪。”希莉丝拉住想发作的情人,扬声道:“你就是莫里安当家吧?我承认我们的来访很失礼,但这是因为你对我们的朋友动粗在先,现在扯平了,我们坐下好好谈谈如何?” “哼,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谈——德鲁,宰了他们!” 那男子应声出列,没有走楼梯,直接翻过栏杆跳了下来。亏他身材魁梧,竟然这么灵活。耶拉姆不失时机地发动魔法,集中一点攻击的水弹被对方轻易用拳头接下。但肖恩的风刃就不好挡了,全是散‘射’。德鲁也不慌‘乱’,只有瞄准头部的两发闪开,其余的任由它们打在身上,还毫发无伤,只是衣衫破裂,有点狼狈。 “果然有兽人血统。”肖恩被挑起战意,右手展开凝聚火元素。不一会儿,一柄八尺来长的长枪就出现在他的掌心。与此同时,那‘侍’‘女’又挥手洒出一把星屑般的物质,奇异的香气扩散开来。 不好!肖恩扔出长枪阻挡兽人的脚步,飞快变换手决:“风涡!清净之水!”他速度虽快,昭霆、莎莉耶和葵还是倒了下来;及时闭气的四人则安然无恙。当旋涡状的风卷吹走‘药’粉,蓝‘色’的水雾弥漫开来,动弹不得的人们也恢复了行动力。 “麻痹粉……你是炼金术士?”还击了那‘侍’‘女’一道[衰弱‘射’线],肖恩召回炎枪,架开德鲁的拳头,舞得泼水不进。饶是德鲁手长足长,一时也突破不了长枪的攻击范围。希莉丝张开[光辉之幕],以免再发生刚才的事。耶拉姆则瞄准楼上观战的几人,准备释放一个比较强的攻击魔法。 “冰刃连‘射’!” ‘吟’唱完咒语,闪光的符文浮现在他‘胸’前,从中‘激’‘射’出十几枚弧状的冰刃,沿着曲线轨迹飞向目标,华丽的法术效果令旁观的人们啧啧称奇。 好帅哦,早知道我也学魔法了。见他们又是火又是冰的打得熬是好看,昭霆暗暗嫉妒。面对疾‘射’而来的冰刃,莫里安毫不动摇。另一个‘女’仆两手虚抱住‘胸’口的挂坠,怪异的事发生了,冰刃像被搅‘乱’似的一阵旋转,掉头折返。 “法器!?”耶拉姆反应迅速,立刻躲回结界后面。雪白的光幕一个不落地挡下所有的冰刃,但也变得透明了些。对方得理不饶人,右手抬起,戴着戒指的食指划了个圈,汹涌的火海喷涌而出。 这时,肖恩已经‘逼’退了对手。灼热的炎枪在他身上留下七八道轻伤,最惨的是衣服,焦痕处处。为了不在大庭广众赤身‘露’体,德鲁只好咬牙切齿地逃到里屋。腾出手的肖恩顺势用手上的能量支起障壁,吸收了气势汹汹的炎‘浪’。 好熟的招式!杨阳一愣。友人的反击还不是到此为止,随着一声“礼尚往来”,十来颗火球砸在天‘花’板和楼道上,吓得‘女’仆尖叫连连,法器也忘了使用。莫里安大怒:“你……”没等他说出“你”后面的话,肖恩已挥鞭缠住他的手腕,拖了下来。恼他出手狠毒,故意转了两圈,再轻轻放下。 莫里安受惊过度,整个人软成一瘫泥,直到脖子上被架了一把剑也没回过神。肖恩也不好过,他武艺强归强,硬件条件却不支持,战斗时不觉得,一松懈下来,那是哪儿都疼,只差没弯腰驼背哀哀叫,竭力装作若无其事:“全部放下武器,乖乖投降,不然我就宰了他!”两个‘侍’‘女’首先手忙脚‘乱’地扔出法器,其他人也不甘不愿地弃械。 “好。”肖恩扬‘唇’,用剑尖勾起莫里安的下颌,“现在,看着我的眼睛。” ****** “肖恩,你用了催眠术吗?” 事后,希莉丝询问情人。当姗姗来迟的宪兵队赶到,莫里安非但没有指控他们,反而摆出忏悔的姿态,涕泪‘交’流地叙述自己的恶行,把他的手下看得目瞪口呆。虽然有人声称他们的主子“中邪”了,宪兵队长却一副消极怠工的架势,查也不查,押着自首的犯人就跑路,临走时还抛给肖恩一个感‘激’的眼‘色’。 “嗯,这是最简便的方法。”肖恩承认,随即吐吐舌头,“不过,催眠同‘性’真的好恶心啊。”莎莉耶安慰地拍拍他的背。耶拉姆敛眉沉思:“我总觉得宪兵队长的态度太奇怪了。” “不奇怪啦,我跟他打过招呼,拍‘胸’担保会拿到证据,叫莫里安伏首认罪,请他不要‘插’手,还和他几个部下打了一场,才好不容易说服他。”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葵双目含泪:“让你们为我这么费心,真是……” “哎呀,你讲话怎么跟老头一样。”昭霆摆手,爽朗地笑道,“你是阳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朋友之间计较什么。”耶拉姆附和:“难得说了句人话。”昭霆气恼地追打他,引来阵阵笑声。 《这件事会怎么解决呢?》杨阳有点不放心。肖恩对答如流:(这个嘛,判刑是不可能的,莫里安毕竟是沁蓝的当家,后台牢靠的大商人,顶多关个几天,思想教育一番。如果市长聪明,倒是可以乘机架空他的权利,换别人取代他的位子。这样,也算是报应了吧。)杨阳默然片刻,道:《菖蒲一个如‘花’少‘女’,就这么白死了吗?》 琥珀‘色’的眸子浮起沉郁的笑意,不同于过去的清澈。 (这是没办法的,世道就是如此不公平。) 《肖恩,你会不会怨?》 (怨?)棕发青年洒脱地笑了,映着午后的阳光,格外灿烂,(我已经做到尽己所能,无愧于心,为什么要怨?) ****** 解决了葵的难题,少‘女’们开始专心致志地打扮,等待‘春’华展。和她们一样雀跃的,还有其他参赛的‘女’‘性’和等着看美人的男‘性’。尽管是以服饰闻名的纺织之都,能这样互相攀比的大型活动也不多。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22日,在热闹的气氛中,宣布‘春’华展开幕的魔法烟火在空中绽放;布置得‘花’团锦簇,彩带飘扬的中央广场上,只见人山人海。中间耸立着一个巨大的舞台,正是比赛的现场;台下有给评审和一些贵客坐的椅子;外围就是自由的站台。小贩起劲地叫卖,流‘浪’艺人和‘吟’游诗人四处表演,连剧团和马戏团也来凑热闹。 杨阳百无聊赖地坐在休息区,后悔没把茶具带来。她拿的号码牌非常靠后,和同伴们天差地远,看来大赛的工作人员多少有点势利。四下环顾,都是忙着补妆、穿衣、练步的少‘女’***。风景是无限好,可是眼‘花’啊! 还是一个个看比较美。杨阳‘摸’着下巴沉‘吟’,突然听到一个盛气凌人的‘女’声:“喂,你,闲着就帮我系系腰带!” 哦,美人!杨阳双目一亮,不介意她的口气,起身做了个荣幸之至的手势,细心地帮她把腰带挽好,然后对友人道:(干脆你帮她‘弄’‘弄’头发吧。) 《好啊。》肖恩也很大方,温言道,“头低下来一点。”‘女’郎反‘射’‘性’地照做,当意识到时,繁琐的头饰已经被拔掉好几支,一支挂在前额当垂饰,散发挽起,编成华贵的云鬓。 “好漂亮……”只这么小小的调整,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从俗‘艳’变成高雅脱俗,‘女’郎盯着镜中的自己发呆。肖恩绽开高兴的笑容:“你喜欢就好。” 本是抱着找茬的目的而来,却被好心对待的‘女’郎满脸通红,嗫嚅道:“谢谢你。”转身匆忙离开。肖恩一头雾水地目送她,正要询问宿主,撒娇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帮我!也帮我‘弄’!” “哎!?”棕发青年不知所措地看着这支娘子军。黑发少‘女’长叹一声:命苦也。 所幸轮到她还早,得以一一帮这些娇小姐梳头,累得腰酸背痛。倒也不是不开心,只是偷看比赛的计划泡汤了。昭霆三人同情她的遭遇,却爱莫能助。因为背后的商家都有头有脸,她们的名次很靠前,开赛没多久就听见司仪的呼唤。 “那我们走咯,阳。” “好,加油!”肖恩代替友人挥手祝福,正让他打扮的少‘女’道:“你叫阳啊?” “嗯。” “真可爱的名字,和你很相配呢。” “是啊,我们第一次看到像你这么有气质又漂亮的美‘女’。” “这条裙子好美,亮闪闪又不刺眼,一定是名家制作吧?” “你是哪里的贵族小姐对不对?”…… 还在休息区的选手们七嘴八舌,杨阳好不容易才听清楚,让友人暂时进去,自己出来应付:“不是,我只是个普通的冒险家,代表的也是个默默无闻的设计者。” “冒险家?不会吧!”众人一齐惊呼。 “是真的。”诚恳的笑靥让人不能不信。众人面面相觑,好半晌才出声:“那你真是了不起,我们还以为你是贵族或公主呢。”这回轮到杨阳傻眼:“贵族?公主?我哪里像?” “哪里都像啊。”异口同声。一个卷发少‘女’笑眯眯地补充:“不过你比我想象中的公主少了一份高高在上,多了平易近人。”梳着羊角辫的少‘女’勾住杨阳的肩膀:“加油哦,你一定会得奖的,而且我们不会嫉妒你。” “得奖啊。”杨阳直言不讳,“我是想得个小小的奖项,这样葵就能出名了。” “葵?是推荐你的人吗?” “嗯,他是个好人,也是个有才能的服装设计师,可惜不得志。” 几个少‘女’眼珠一转,贼忒兮兮地笑了,拖长音道:“哦~~~我们知道了,他是你的情人对吧?”杨阳顿时面红耳赤,急道:“不是啊!” “别害羞了,多么凄美啊,默默无闻的青年和希望他成名的少‘女’。” “今年的话题又有着落了。” “说不定能编成传说流芳百世呢。”…… 杨阳无力地按着头,拿这帮‘花’痴‘女’没办法。她也没有料到,这么一闹,众人对她的好感度又直线上升。 千辛万苦‘侍’侯好每位祖宗,杨阳筋疲力尽地瘫坐下来,一手无意识地拨‘弄’披散的蜜金‘色’长发,懒洋洋的姿态却散发出浑然天成的妩媚,温润如‘玉’的侧面清雅柔美。明明是属于‘女’‘性’的风情,却看得剩下的少‘女’‘胸’口小鹿‘乱’跳。 蓦地,杨阳感到一股针刺般的敌意,身体本能地绷紧,抬眼看去,只见一抹倩影出现在视野的尽头。淡紫‘色’的秀发挽成简单的发髻,‘裸’‘露’出晶莹纤细的颈项;脸庞被半边面具遮住,只能看到高‘挺’的琼鼻,饱满的红‘唇’和完美的下颌曲线,而只是这‘露’出来的部分,就让人惊‘艳’,情不自禁地遥想她的容貌;修长丰满的身段罩着紫纱长裙,‘艳’光四‘射’,偏又冷得慑人,让人既想一亲芳泽,又不敢唐突佳人。 冰雕的紫玫瑰。 杨阳脑中浮起这个形容,深深叹息。之所以认为是玫瑰而不是紫罗兰,是因为对方少了内敛的优雅,美得张扬夺目,冷‘艳’狂放。基于欣赏的心态和怜香惜‘玉’的习惯,她友好地点头。对方几不可察地抿了抿‘唇’,别过头,朝舞台走去,跟在她身后的随从惊讶地道:“紫,你不是说要休息一下吗?” “不用了。”压低的声线似曾相识,杨阳疑‘惑’地端详她的背影,直到被‘门’挡住。 “是倾城的人。”众人小声议论,又妒又羡。杨阳恍然大悟:原来是倾城啊,难怪这么美。凭她的姿‘色’,夺冠是笃定了吧。 参赛的人实在太多,到中午也只进行了一半,所以耶拉姆带来了便当,托工作人员‘交’给同伴。不过杨阳根本没吃多少,全被闻香心动的少‘女’们抢光了。唯一的安慰是,茶没人跟她抢。了解她嗜好的师兄连茶具茶包也一并捎上,还有藏在手帕里的小点心,虽然这很可能是针对昭霆的防范措施。 将茶叶裹进纱布放进壶里,冲上适度的热水,闷几分钟。整个过程不疾不徐,熟练而流畅。细长白皙的手指优雅而闲适,和她的人一样,恰如一弯清润的明月,嘴角的笑容也温温和和,让人如沐‘春’风。 众人屏息注视她的动作,都是一脸‘迷’醉。 “阳,你泡茶的姿势好好看。” “是吗?”杨阳微怔,随即笑着递出泡好的茶,“喝吗?可惜只有六个茶杯,只好大家轮流。”少‘女’们也不争抢,她递给谁就谁,欢快地聊天。杨阳适时打开手帕,‘露’出‘精’致的茶点,让气氛更加惬意。 负责传话的化妆师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05674。” “啊,我就是。”杨阳举手,安然起身,随意理了理鬓发,拉平裙角,就悠闲自在地走向化妆师。少‘女’们齐声道:“加油哦,阳!”黑发少‘女’回以感‘激’的浅笑。 《终于要结束了~~》肖恩险些潸然泪下。杨阳忍俊不禁:(委屈你了。)专注于安抚,而忽略了化妆师打量的目光——她主持了几届的‘春’华展,还没看过这样和其他人打成一片的选手。 这时,台下的观众已经有些厌倦了。美人是好看,但看久了也会麻木,就算上来一个绝‘色’美‘女’,也未必能刺‘激’到他们疲惫的神经。理所当然,杨阳的出场没有引起任何轰动,却如一股柔和的暖风,悄然‘荡’漾开来。 和多数选手相比,她的衣饰几乎称得上简朴,只是长发半挽,绿裙曳地,就好像笼尽了‘春’‘波’浩淼。眼‘波’流转间,仿佛沉淀了星辉辰光,又无限深远。举手投足,气韵天成,温柔似水,和煦如阳。 难以形容的悸动在心底泛开,不是惊‘艳’也不是‘欲’念,而是舒服。这个‘女’子,让人如饮醇酒,身心俱畅。她本身却更像一壶茶,需细细品位才能察觉远胜于外的美好。 气质美人,不外如是。 不知不觉,评审和观众都摆正了姿势,堆积的疲劳一扫而空,广场上安静得吓人。杨阳初时紧张,后来以为是大家对她的礼貌,就不萦于怀,得体地行了个屈膝礼。不料她行礼完,司仪还是不出声,忍不住戳戳他。 “啊。”司仪这才回过神,尴尬地咳了咳,开始例行的提问,“您是05674的杨阳小姐吗?” “嗯。”杨阳点点头。 “参加本次大赛,您有什么感想?” “感想啊……最大的感想是美‘女’好多,不虚此行。”杨阳诚实地道,同时绽开幸福的笑容,让人搞不清楚她说这句话的用意何在。嫉妒?不像;羡慕?不像;自卑?不像;***?……有点。 不可能吧!众人狂汗。等在另一边休息区的昭霆三人则是掩面呻‘吟’。 司仪也呆了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道:“杨…杨小姐真是与众不同,请问您有自信夺冠吗?”杨阳笑着摆手:“冠军不敢想,奖项还是奢望的,毕竟我代表的不单单是我自己。” “您想为你的推荐人争取?” “当然了。不过竞争不是我擅长的,叫我走走场唱唱歌什么的还行,表演绝技可伤脑筋了。”杨阳含笑以应。平淡的回答,清雅温和却不出众的嗓音,在在构不成吸引人的条件,然而台下的观众都听得全神贯注,不觉跟着她微笑。 评审的表情十分古怪,因为他们刚刚发现:自从眼前的人出场,他们的注意力就一直集中在她本身,而这是不应该的!无论名目如何,‘春’华展的实质是服饰的较量。就连那个令全场震动的“紫”亮相时,他们也不过失神了几秒就恢复定力,专注品评她的打扮。 何况,这套裙装是那么不凡! “杨小姐的衣服非常特别,也非常时尚,您可以对此发表一些见解吗?”司仪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这回,杨阳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老实说,我对流行、时尚这类东西不太关心,也不太了解,但是我认为这件衣服适合我,就像为我而做的一样。我的推荐人曾说,衣服要由适合的人来穿才叫好衣服,我由衷赞同。举个例子,紫的衣服让我来穿,绝对不搭配;而我的衣服让她来穿,也会折损了她的绝世容光,掩盖她独有的风华。” 不同于只是单纯附和的观众,评审们的内心‘波’涛汹涌。这番话对他们而言,毋宁当头‘棒’喝。 上座白发后梳,神情严肃的老者放下手里的拐杖,清脆鼓掌:“说的好。”杨阳惊讶地睁大眼,随即礼貌颌首,行礼退下。 ****** 投票结果,03815的紫和05674的绿不相上下。听到这个消息,杨阳差点把嘴里的茶吐出来。 “谁给我起的绰号!?”震惊之下,她反而忽略了更重要的内容。 “所有人。”昭霆的回答,简单扼要。 造成如斯局面,那个拍手的老者功不可没。他是服装联会的会长,金牌评审韩克斯。九位评审里,有五个站在他这边;而摇摆不定的观众也因他而弃权;剩下的以支持紫的居多,加加减减下来持平。 无心‘插’柳柳成荫吗?会意后,杨阳瞠目结舌:她只是想捞个参与奖或鼓励奖啊。 “真是不巧,我少一票就好了。”想起紫堪称毒辣的眼神,杨阳打了个寒噤。她可是与世无争的小绵羊,不想牵扯进这些麻烦的比拼。莎莉耶翻了个白眼:“你说什么呀,好容易杀到最后,我们的奖品可全指望你了。” “而且你是稳赢。”希莉丝兴奋地摇晃她,“我打听过了,评审们决定用候补投票,就是让选手们也拥有投票权。那个紫那么美又那么跩,肯定输!” “这样不公平耶。” “管什么公平不公平!” 杨阳摇摇头,不再说话。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中,传来她以全票当选的最新报告。 ‘女’人的嫉妒真可怕。叹息着站上舞台,为她颁奖的韩克斯看透她的心情,笑道:“不高兴?” “不不。”杨阳窘红了脸,“只是觉得,胜之不武。” “呵,我以前也碰到过类似的情况,但是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全票当选的。” 杨阳张着嘴,一时反应不过来。韩克斯拍拍她的肩:“你是以实力、容貌和人格魅力胜出的,要对自己有信心。”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结束后,请帮我引见你的推荐人。” “好的。”杨阳展颜,一半为自己,一半为葵。 ****** 前二十强里,除了第一名,都是有名望的商家推荐的代言人。昭霆三人也在其中,所以拿到了奖品,一套‘精’美的首饰。第四名到第十名是首饰加衣服;季军是皇家礼服、御用香水和珠宝盒一个;亚军相同,再多加一栋豪宅;冠军以此类推,附送一张终生免费购衣礼券。 “这张地契耶拉姆应该会处理得很完美吧。”一边感叹评审团的大手笔,杨阳一边为奖品头疼。这些东西她一样也用不着,干脆分分光,当下拎起皇家礼服:“谁抢谁要。” 咻——希莉丝首先得手。昭霆和莎莉耶虎视耽耽。没有让她们争得你死我活,杨阳把香水给前者,珠宝盒给后者。 “我想要香水。”莎莉耶嘟起小嘴。杨阳笑着抚平:“傻瓜,这是你的嫁妆,香水用完就没了。”昭霆叫嚣:“对,所以我要珠宝盒!” “闭嘴!多洒点香水,你才会有‘女’人味!” “是吗?”昭霆把玩香水瓶,不吭声了。莎莉耶红着脸打开珠宝盒,试戴里面的首饰。杨阳挥挥礼券:“这个我们大家一起用。” “阳,你真的不在乎吗?”希莉丝很过意不去。杨阳笑道:“拜托~~这些东西又不适合我。” 少‘女’们正聊得开心,响起敲‘门’声。杨阳走过去开‘门’,被抱个满怀:“杨阳,我成功了!成功了!” “韩克斯先生很赏识你?”杨阳也为他高兴。葵松开手,腼腆地笑了笑:“嗯。” “太好了,恭喜你。”昭霆三人也上前祝贺。葵一一回礼,然后递给杨阳一个铁盒子,嗫嚅道:“我有今天,全是托你的福。那个…这是菖蒲的遗物,我回去挖出来的。抱歉,只有这么寒酸的礼物。” “没这回事。”杨阳浮起柔和的笑意,接过铁盒。里面是一把匕首,四个腕套和一件折叠起来的秘银链甲。 “‘精’品啊!”希莉丝拿起匕首检视,啧啧赞叹,“匕首是没什么了不起,但是这剑鞘,火龙皮‘混’合‘精’金再加上魔晶粉,工艺完美,配神器也绰绰有余。”看到有人识货,葵松了口气,开始介绍:“嗯,菖蒲就喜欢做这些东西,做完又不知道派什么用场。像这个腕套,她是用鸟蚕丝和龙骨粉织成的,刀枪不入,可根本防御不到多少地方;不过这套链甲倒是不错,质量轻又牢固,普通武器砍在上面连一条缝也不会留下。” “谢谢。”杨阳由衷地道。比起名贵的奖品,这些看似不起眼的装备无疑有价值得多。随手戴上腕套,触感异样舒适。想了想,她索‘性’把脚踝也套上了。昭霆和莎莉耶好奇地打量链甲。 “对了。”葵掏出一张素雅的信笺,“差点忘了告诉你,紫托我传话,想见你一面。” “紫?”杨阳一怔。希莉丝皱眉道:“恐怕来意不善,你还是不要去了。” “没关系啦,这是韩克斯先生的房子,她不会‘乱’来的。而且我觉得,她不像会耍‘阴’招的人。”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杨阳戴着假发,拖着长裙离开房间。 在‘侍’从的带路下来到目的地,杨阳礼貌地道了声谢,敲‘门’走进,映入眼帘的是凭窗远望的背影。而光是半‘露’的晶莹颈背,盈盈一握的腰身,修长曼妙的‘腿’线,就美得令人屏息。 真是有点心虚啊,杨阳深吸一口气,道:“你好。” 紫缓缓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取下半边面具,‘露’出‘艳’丽的冰颜和一双溢满嫉恨的美目。 “雪‘露’特小姐……”杨阳愣在当地。 ****** 当啷!白瓷茶杯从松脱的五指间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神官!”艾瑞克制止想要捡拾的友人,拿来畚箕和扫帚,“你今天是怎么回事,老是失魂落魄的?也许那位雪‘露’特小姐只是有事耽搁了。” “可是,我总觉得心神不宁。”神官烦躁地咬着指关节,“雪儿就算临时有事,也应该会通知我一声,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消息,我担心她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那你又能怎么做呢?冲上山问她的同伙?” “……” “老实说,你这次真是做了件蠢得不能再蠢的事。”收拾完碎片,艾瑞克重重坐在椅子上。神官抱起小狼龙,沉着脸不吭声。艾瑞克却没有因此放过他:“先是瞒着我,陷我于不义;穿邦后,又不许我向上头报告——我可是军人,你这未免也太不讲义气了!” “让你报告才是自找死路!”神官狠狠瞪视他,“元帅和罗兰城主明争暗斗了多少年,底下会没有对方的人?卡萨兰落后的官僚体制也不是短期内改变得了。在我们坐着等消息时,山上那些人肯定就杀下来了!直接寄信给元帅才是最稳妥的做法!不过……我承认一开始没告诉你是我的错。” “行了行了,我也不是不理解你的心情。” “你理解个屁!”神官口出脏话,他情绪失控就会这样,把宠物往桌上一抛,颓丧地趴下来,“我现在后悔死了,我明明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最愚蠢的做法?”艾瑞克惊讶地道:“那个雪‘露’特不是对你很重要吗?”神官沉默片刻,道:“是很重要,但还没重要到让我失去理智。最正确的做法是,拿下她‘交’给元帅。冲着我的面子,元帅不会对她怎么样,然后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宰了那帮鬼鬼祟祟的家伙,慢慢对雪儿做思想工作。放任她并不是为她好,毕竟她追求的是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当然,她会恨我,但恨我总比恨王家好。而且,最后她可能会因为对我的感情,放弃复仇。” 艾瑞克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有时候,他会暗自惊恐友人这种和平时截然不同,连感情也能拿来计算分析的冷酷,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他肯定没对杨阳和昭霆***出这一面。 “可惜,无论计划得多好,事后想得多美,碰到实际情况还是头脑发热。”下颌枕着手肘,神官闷闷不乐地叹气。艾瑞克急忙接口:“没关系,这样比较可爱。” “可爱?可爱能当饭吃吗?何况我是男的耶,你用的什么形容词。”神官翻了个白眼,拿起纸笔,“算了,再给雪儿写封信。” “顺便跟她说清楚,我猜你之前八成躲着人家。”艾瑞克不失时机地放冷箭。神官张口结舌:“你、你怎么知道雪儿喜欢我?” “每个人都知道了。那天你偷溜出去,又昏‘迷’不醒地被送回来,嘴‘唇’肿得半天高,瞎子也看得出你被人强‘吻’。” 啪!椅子倒地,神官直‘挺’‘挺’地起身,秀丽的脸庞一阵白一阵青,好不容易挤出声音:“那阳……”艾瑞克幸灾乐祸地瞅了他一眼:“就是她第一个发现的。” “啊啊啊——” 凄惨的哀嚎响彻云霄。 ****** “久违了。”随手把面具放在窗台上,代号椿的东城密探徐徐道,语气是压抑的诡谲。 杨阳心念电转,猜测雪‘露’特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见她一脸山雨‘欲’来,顿时心下雪亮:“那个…你见过神官了吗?” 一刹那,杨阳以为眼前打下一道霹雳,其实是雪‘露’特眼里的冷光。 “你在向我***吗?”她‘阴’恻恻地道。 嗄?杨阳一呆,随即双手‘乱’摇:“没没没,我决没有这个意思!”雪‘露’特冷哼,上下打量她。杨阳明白她是在研究自己什么地方“‘迷’‘惑’”了神官,当下讪讪地让她看。话说回来,能够和神官两情相悦,她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原来索莱顿喜欢的是你这种类型。”良久,雪‘露’特咬牙,“小家碧‘玉’。” “呃,论容貌,我是比不上你……”杨阳越说越轻。这种情况,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以前她连被告白的经历也没有过。雪‘露’特冷笑道:“你言下之意是你‘性’情好了?哼,我是学不来你的矫柔造作,我也不屑学你的样子。夺回索莱顿的心,有更简便的方法。” 杨阳反‘射’‘性’地一让,但还是迟了一步,左颊划下一道血线。雪‘露’特则好整以暇地拨‘弄’戴在右手拇指上的戒指,调整钢丝的角度。 “喂,住手!”肖恩跳出来做调停人,“争风吃醋也看看场合好不好!哪有你这样一声不吭就‘乱’打‘乱’杀的!” “‘露’出狐狸尾巴了吗?”雪‘露’特不为所动,手指一挥,透明的钢丝捆住对方的手脚和颈项,再用力一扯。 刺痛的感觉传来,肖恩重重摔倒在地。千钧一发之刻,他看出攻击来路,抬手挡在脖子前面。饶是如此,也被勒得好不疼痛。雪‘露’特大吃一惊:“怎么会……!”她的钢丝可是连金属也能切断,何况血‘肉’之躯。 “你这‘女’人,太过分了!”肖恩动了真怒,不敢想象如果刚刚他慢了半拍,或者没有葵送的护腕杨阳会怎样。不是头身分家就是四肢尽断! “地脉冲击!” 雪‘露’特及时跃起,但还是被余‘波’冲击得一阵晕旋。肖恩下手不容情,三发超大版风刃轰塌了整堵墙壁。仗着身手敏捷和事先布下的结界,雪‘露’特险险逃过一劫,可惜也到此为止了。没等她停在半空喘口气,肖恩也展开风翼追了上来,长鞭如狂风骤雨般笼罩住她,存心要和她的钢丝一较高下。 她…她怎么会这么厉害?雪‘露’特勉力招架,越打越心惊。因为一直奉命寻找真红火焰和监视神官,她并不知道肖恩的存在。 此刻,两人的打斗已惊动了不少人,很快就围了一圈观战者。昭霆等人是焦急,其他人是惊奇——没想到‘春’华展的冠亚军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真是人不可貌相。 爱恋的对象被抢走,武艺又不如人,雪‘露’特牙关紧咬,妒火冲破理智的栅栏,使出了两败俱伤的招数。肖恩把宿主的劝解抛到脑后,杀气腾腾地笑道:“找死。” 化鞭为枪,轻易刺穿脆弱的防御,直取雪‘露’特的心窝。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插’进两人当中,挥刀拨偏长枪的势头。 “是你!”只一‘交’手,肖恩就认出来人。正是在矿山偷袭他,害他差点死翘的暗杀者。 这次看得分明,他二十来岁,一袭灰袍,容貌普通,却生了一双桃‘花’眼。雪‘露’特惊魂未定地喘了会儿粗气,叫道:“枫!” “白痴!‘女’人都像你这么蠢的吗?”枫推了她一把,伸手入怀,掏出移动卷轴。没有让他逃跑,肖恩长枪疾划,释放出部分雷元素,形成一张电网,厉声道:“给我站住!” 黑曜石似的眸子‘射’出凛冽的寒芒,不但震住椿和枫,下面的人们也周身发冷。 “回答我,英雄王科尔修斯是你什么人?” 雪‘露’特一怔,不由自主地答道:“他和我没关系。” “没关系?”肖恩重复,眼中的杀意略略降低:“那你的头发怎么是这个颜‘色’?”雪‘露’特回过神,怒道:“要杀便杀,问这些琐事做什么!”肖恩眉头一皱,威胁道:“叫你说你就说,别忘了阶下囚不止你一个。” 肖恩吃错‘药’了吗?诧异同伴罕见的冷酷横蛮,昭霆等人张大嘴。雪‘露’特气得脸‘色’发青,却不得不屈服:“我是他那个***王妃的后代,你满意了吧!” 意外的,肖恩的敌意消失了,神情十分古怪,不确定中带了一丝害羞。 “那,你的祖先呢?就是和她生孩子的人。” “不知道!反正不是英雄王!据说是她一个青梅竹马,两人‘私’通!” “咳咳。”肖恩干咳两声,不好意思地道,“我想,可能是我。” “……” 特大号爆弹,人人被炸得眼冒金星,头顶十几只乌鸦转啊转,转得不知东南西北。最震惊的莫过于希莉丝,几乎当场晕死过去。 “你…你说什么?”雪‘露’特绝世美‘女’的风范全毁,满脸痴呆相。枫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去。肖恩红着脸道:“我说,我是你的祖先啦。不过我没有和艾咪‘私’通,是她***我的,那天她对我下‘药’。她也真是的,只因为我对她的感情不是爱情,就做出这种事。本来我还不知道,我一直以为生小孩是去甘蓝菜田,可是前些天维烈告诉我,一男一‘女’***衣服睡觉也能生出小孩,所以我想……她应该怀了我的孩子。” 他在说什么?是人话吗?众人茫然。雪‘露’特已经出现‘抽’筋症状,忍无可忍地喊道:“你胡说什么!你不是‘女’的吗?何况爱蜜莉王妃都多少年前的人了!” “我是男的啦。”肖恩使出拟态术,听到下面响起的喧哗,他澄清,“啊,别误会,我是男的不代表杨阳也是男的,她是货真价实的‘女’孩。我是寄宿在她体内的生灵,古世历的人。” “你……”雪‘露’特恍然大悟。枫镇定下来,‘露’出冷讽的笑容:“肖恩普多尔卡雷先生,你的身份还真是多样啊,又是提拉的英雄,又是八百年前的古人。” “你是罗兰的部下吧。”肖恩以枪尖指着他,自豪一笑,“我还是他师父的师父呢——总之,别打了,大家都自己人。” 自己人……自己人……自己人……德兰的百姓彻底陷入恍惚状态。可想而知,不久之后又会有一场席卷艾斯嘉大陆的***风暴。 “谁跟你自己人!”雪‘露’特恶狠狠地瞪视“祖先”,毫不掩饰憎恨之情。希莉丝也叉腰做虎姑婆状,吼得惊天动地:“肖恩,给我滚下来!看我不拧下你的耳朵!” “咦咦?”肖恩左顾右盼,慌得六神无主。杨阳叹道:《我来吧。》 白光一闪,棕发结辫的俊朗青年又变回绿裙飘飘的清雅少‘女’。 “希莉丝,这不是肖恩的错,请你冷静处理这件事。事实上,以他那种脱线的‘性’子,只被一个‘女’人用强已经很幸运了。”劝完友人,杨阳召唤出基里亚斯之弓,直视雪‘露’特,淡淡地道,“神官和我是两情相悦——我不是在***,只是陈述事实,所以我对你没有歉疚。他和你之间想必也没有约定,那你的行为到底意义何在?就算我样样不如你,神官喜欢的是我,你杀了我,也得不到他的心。” “这要试过才知道。” 杨阳叹了口长气,决定不白费‘唇’舌:“好吧,你试你试。”顿了顿,补充道:“肖恩说,你要杀我,除非从他的尸体上踩过去。”雪‘露’特讥笑出声:“只会躲在男人背后。”昭霆跳脚咒骂:“你这疯‘女’人,自己不也躲在男人背后!” “……”对比枫和自己的位置,雪‘露’特无言以对,半晌,悻悻转过身,“走了。”看出她是真的无心再打,肖恩撤去囚笼。枫这才展开卷轴,发动移动术。 虽然情敌离开了,杨阳却没有因此放松心情,底下还有一群人等着她‘交’代。而其中最‘激’动的,自然是希莉丝佛罗伦兹。 ****** 直到出了德兰,枫才放开同僚的手。 “自己去向大人负荆请罪吧。”检视破损的爱刀,他没好气地道,“不但擅离职守,还害我***行迹。”椿的态度同样不友善:“不用你提醒,我自会去。” “等等。”枫唤住她,浮起幸灾乐祸之‘色’,“走之前,先查查你的空间信箱,里面应该有无名氏神官寄给你的信。”雪‘露’特惊诧至极,连忙开启自己的地址,取出魔法快递。 随着拿信的手渐渐颤抖,枫的声音宛如冰针刺进她的心底:“是楠通知我的,他总是帮你擦***。不过这次他恐怕白忙一场,法利恩大人可是看那家伙不顺眼很久了。本来你没捅这种篓子,求情可能还有点效果,现在嘛——” 二话不说,雪‘露’特边跑边‘吟’唱咒文,乘风而去。目送她的背影,枫耸了耸肩:“所以说,争风吃醋的‘女’人最蠢了。” 第二章 重逢(节一) 接下来的日子,杨阳过的和地狱无异。 先是被德兰的百姓当成珍稀动物一样围观,然后夹在肖恩和希莉丝之间两面不是人。肖恩倒好,往她身体里一躲,就高枕无忧了。不过也不能怪他,虽然顾虑杨阳,无法做出什么实际的暴力行为,但希莉丝那种好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了的眼神,换作其他人也抵受不住。肖恩自然吓得魂不附体,缩进龟壳里再也不出来。 幸好,目击者们并没有刨根问底或大肆宣扬,这是因为肖恩那敏感的身份——东城城主的师公!可以间接看出他们对罗兰的爱戴。而韩克斯先生也没有追究房屋的破坏责任,不过杨阳还是非常愧疚,连连告罪,甚至主动归还豪宅的地契,事后被耶拉姆骂了一通。 韩克斯不愧是服装联会的会长,精明又会做人,知道当面推辞会让小姑娘不好意思,就换成现金和行囊,藏在赠送的马车里,塞给杨阳一封信,叫她出城后再看。 不用说,耶拉姆的感觉和起死回生差不多——他本来就打算把地契卖了。 由埃维里沃大道北上,有两条岔路。一是从钢铁之都雷坦取道矿山,可以见识到异世界最顶尖的工业技术,买到最犀利的兵器,杨阳和三位男士都支持这条;剩下的人则不同意,因为另一条路线是有名的观光景点。以众神的参拜地,澡堂多和粮食贮藏闻名的金麦城约瑟里;出产各种可爱的提线木偶的工艺小镇艾基尔;还有情侣们的最爱,紧挨着水晶湖,提供夜晚泛舟服务的山村莲席亚,都让少女们心痒难搔。 “选第二条啦,第二条也比较安全!”争执不下,最后希莉丝不耐烦地拍案,“矿山经常有魔兽出现,雷坦乌烟瘴气更是没什么好玩——别罗嗦了,就去约瑟里!”慑于她的气势,没有人再敢吭声。 于是,一行人坐着近乎招摇的豪华马车,直奔红发少女所指的方向。 此刻正是初春时节,沿途只见一片生气勃勃的景象。早稻青绿,油菜花却已洋溢出金黄的生命力;两旁围着树篱,错落点缀着原木搭建的农庄;微风拂面,乳白色的晨雾笼罩着平原,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小溪流淌着清澈的山泉;碧蓝的天幕没有一丝杂色,阳光透过纯净的大气照在远处的帕威廷山脉上,泛出如梦似幻的银光。 伊维尔伦的春是灿烂的,诗意的,像一幅上了颜色的山水画,美得令人屏息。 姑且不论对罗兰个人有什么观感,至今为止,杨阳从未置疑过他的统治能力,眼前的景象就是最好的证明。 因为太美了,马车的质量又太好,杨阳不知不觉合上眼,靠着身旁的人进入梦乡。 “……”朱特一动不动,直视远方的双眼泛开微小的涟漪,控缰的手使力,降低速度;另一只手在空中停顿片刻,轻柔地放在少女的肩头。 约瑟里正好位于帕威廷三角的顶点,带着滚滚泥沙的格兰特河经过这里后,分成几大支流,和另两条大河交汇流入东边的拉姆斯达洋,为广袤的平原带来丰富的生机,也使此地成为贸易总站。 天空被夕阳的余晖染成瑰丽的紫红,却依旧有着晴空的澄澈感;归巢鸟群慵懒的叫声稀稀落落地洒下;高大的城墙上没有匾额,只有两个交叉的麦穗构成的纯金图案,简单好认。 穿过护城河,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大道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建筑设计庄严精美,市中心更并列着几座壮丽恢弘的神殿。有生命女神的,有水神的,有火神的,也有止息之君普路托和混乱神兰修斯的,这在其他城市是不可想象的光景,看起来却一点也不觉得怪异,反而有种和谐的美感。连昭霆这种毫无虔诚心的人也不禁兴起参拜的*为乐的变态狂,只是一时失言而已。” “希莉丝,我一点也听不出你是在安慰我。” 昭霆一掌拍在友人背上:“别躲了啦,出去唰一顿,心情自然就好了。”肖恩大力赞同:《嗯嗯!》杨阳对这两个大胃王只有无言。走了一会儿,只见前面黑压压一大片人潮,好象被堵在站门口。 “怎么回事?”耶拉姆抓了一个来问。那人一脸崇敬,兴奋地叫道:“诺因殿下,诺因殿下回来了啊!” 杨阳如遭重击。希莉丝也抢上前问:“回来?他从哪里回来?他不是在上界嘛!” “殿下去讨伐那些贼寇了啊。最近有很多圣骑士团的余孽落草当了强盗,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殿下就是去惩戒这帮坏蛋。现在大家正夹道欢送,队伍刚刚过去。” 话音未落,咻的一声,杨阳已冲了出去;希莉丝紧跟其后。莎莉耶咋舌:“她们也不必这个样子吧。” “就是,我一定要看看那个男人有什么魅力把她们迷得晕头转向。”昭霆不悦地双手环胸。顾虑有闲杂人等在场,耶拉姆斥道:“见到久别重逢的师兄和朋友,当然高兴了,你别胡言乱语。” “我们快跟上去吧。”朱特不放心地提议。 气喘吁吁地挤出空浮舟站,杨阳左右张望,被一堵人墙挡住了视线。从欢呼声辨出方向,她抱着大无畏的气概再次挤进人群,无奈势单力薄,拼命钻啊钻还是被冲得越来越远。 (肖恩,帮我一把!) 《好。》 借着和,黑发少女总算轻松许多,沿着街道边挤边跑,渐渐靠近目标。清一色步兵和迎接人员的队伍中有两个骑马的身影特别醒目。其中一人穿着象征元帅身份的沉红色军装,金色的肩章和流苏将他颈肩的线条衬得更加挺拔;丝绒斗篷和跨下的骏马一样漆黑。和记忆里截然不同的打扮,背影却无比熟悉。 真的是他! 泪水模糊了双眼,所有的怀疑和不安都不见了,时间倒转,回到他跌下悬崖,撕心裂肺的一刻,杨阳用尽全身的力气唤道:“史列兰——” 第二章 重逢(节二) 接下来的日子,杨阳过的和地狱无异。 先是被德兰的百姓当成珍稀动物一样围观,然后夹在肖恩和希莉丝之间两面不是人。肖恩倒好,往她身体里一躲,就高枕无忧了。不过也不能怪他,虽然顾虑杨阳,无法做出什么实际的暴力行为,但希莉丝那种好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了的眼神,换作其他人也抵受不住。肖恩自然吓得魂不附体,缩进龟壳里再也不出来。 幸好,目击者们并没有刨根问底或大肆宣扬,这是因为肖恩那敏感的身份——东城城主的师公!可以间接看出他们对罗兰的爱戴。而韩克斯先生也没有追究房屋的破坏责任,不过杨阳还是非常愧疚,连连告罪,甚至主动归还豪宅的地契,事后被耶拉姆骂了一通。 韩克斯不愧是服装联会的会长,‘精’明又会做人,知道当面推辞会让小姑娘不好意思,就换成现金和行囊,藏在赠送的马车里,塞给杨阳一封信,叫她出城后再看。 不用说,耶拉姆的感觉和起死回生差不多——他本来就打算把地契卖了。 由埃维里沃大道北上,有两条岔路。一是从钢铁之都雷坦取道矿山,可以见识到异世界最顶尖的工业技术,买到最犀利的兵器,杨阳和三位男士都支持这条;剩下的人则不同意,因为另一条路线是有名的观光景点。以众神的参拜地,澡堂多和粮食贮藏闻名的金麦城约瑟里;出产各种可爱的提线木偶的工艺小镇艾基尔;还有情侣们的最爱,紧挨着水晶湖,提供夜晚泛舟服务的山村莲席亚,都让少‘女’们心痒难搔。 “选第二条啦,第二条也比较安全!”争执不下,最后希莉丝不耐烦地拍案,“矿山经常有魔兽出现,雷坦乌烟瘴气更是没什么好玩——别罗嗦了,就去约瑟里!”慑于她的气势,没有人再敢吭声。 于是,一行人坐着近乎招摇的豪华马车,直奔红发少‘女’所指的方向。 此刻正是初‘春’时节,沿途只见一片生气勃勃的景象。早稻青绿,油菜‘花’却已洋溢出金黄的生命力;两旁围着树篱,错落点缀着原木搭建的农庄;微风拂面,‘乳’白‘色’的晨雾笼罩着平原,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小溪流淌着清澈的山泉;碧蓝的天幕没有一丝杂‘色’,阳光透过纯净的大气照在远处的帕威廷山脉上,泛出如梦似幻的银光。 伊维尔伦的‘春’是灿烂的,诗意的,像一幅上了颜‘色’的山水画,美得令人屏息。 姑且不论对罗兰个人有什么观感,至今为止,杨阳从未置疑过他的统治能力,眼前的景象就是最好的证明。 因为太美了,马车的质量又太好,杨阳不知不觉合上眼,靠着身旁的人进入梦乡。 “……”朱特一动不动,直视远方的双眼泛开微小的涟漪,控缰的手使力,降低速度;另一只手在空中停顿片刻,轻柔地放在少‘女’的肩头。 约瑟里正好位于帕威廷三角的顶点,带着滚滚泥沙的格兰特河经过这里后,分成几大支流,和另两条大河‘交’汇流入东边的拉姆斯达洋,为广袤的平原带来丰富的生机,也使此地成为贸易总站。 天空被夕阳的余晖染成瑰丽的紫红,却依旧有着晴空的澄澈感;归巢鸟群慵懒的叫声稀稀落落地洒下;高大的城墙上没有匾额,只有两个‘交’叉的麦穗构成的纯金图案,简单好认。 穿过护城河,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大道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建筑设计庄严‘精’美,市中心更并列着几座壮丽恢弘的神殿。有生命‘女’神的,有水神的,有火神的,也有止息之君普路托和‘混’‘乱’神兰修斯的,这在其他城市是不可想象的光景,看起来却一点也不觉得怪异,反而有种和谐的美感。连昭霆这种毫无虔诚心的人也不禁兴起参拜的***。杨阳偷偷问希莉丝:“我是知道东城鼓励多神教,但是,拜冥王和暗黑神应该还是禁止的啊。” 希莉丝噗嗤一笑:“是禁止的,对外。实际上根本不禁。有人问起来,那个男人就双手一摊,无辜地说:‘我只是建着摆样子,反正有地方嘛。’”杨阳也忍俊不禁:“真狡猾!” “不过,他也太开明了吧。”莎莉耶摇摆双‘腿’,一脸和童稚的举止截然不同的老成严肃,“一般人不是都会排斥死神和暗黑神吗?”杨阳和希莉丝一窒:“对哦。” “哎呀,人家就是大方,关你什么事。”昭霆帮罗兰说话,两个损友又吵成一团。杨阳思考了一会儿,没有结果,不再‘浪’费脑细胞,转向窗外,恰好看到印着羽‘毛’徽记的风神神殿,内心一动:好久没见到希‘露’菲尔了呢,哪天问问她有没有进入神域,找到她思慕的那位神。 一路颠簸,冒险家们多少都有些疲倦,决定第二天再参观,找了家干净的旅馆歇下。 睡到凌晨,生理时钟自动提醒,杨阳打着呵欠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穿衣整装,然后轻轻拉开窗帘,想看看院子里有什么地方可以练习弓箭,意外瞄见一个背对自己的身影。 他半跪在一棵银杏前,背部习惯‘性’地‘挺’得笔直,头却低垂着,仿佛悼念。两手专注捧土,慢慢堆高,旁边已经有七、八个成形的小土堆。杨阳开始以为他是堆着玩,渐渐发现不对,那些土堆……大小太接近了,像是—— 坟墓。 耳畔轰隆作响,血液倒流,眼眶泛起湿意,突然明白这些坟墓是谁的,杨阳不由自主地转身滑坐于地,全身发抖。 是那些士兵,留在浮岛的人质,朱特的部下。应该不是罗兰城主下的手,是他们自己……为了不泄‘露’秘密。 为什么?杨阳双手环膝,无声地啜泣,又是难受又是愤怒。她不明白朱特在想什么!拉克西丝在想什么!那些士兵在想什么!加莱又在想什么!生命对他们而言,是什么? 牺牲?牺牲! 这个过去只是单纯词汇的名词,此刻化作真实的死亡,横亘在她面前。 《杨阳……》肖恩心疼地低喃,紧紧抱住她,却不安慰。因为这种时候,任何安慰都是空‘洞’。 (他们一定认为值得吧。)杨阳微微勾了勾‘唇’角,眼里毫无笑意,(可是我们怎么办?人命太重了,太重了啊!) 《……》 (也许,早就回不去了,只是我一直不愿承认。)幽幽长叹,杨阳擦干眼泪,扶着墙起身。 失魂落魄地走出旅馆,当她回过神时,是站在一幢优雅纤细的建筑前面。敞开的大‘门’上,刻着一对华丽的羽翼,在晨光下闪耀着温暖的金光。 神殿是全年24小时对外开放,因此两名守卫虽然诧异这么早就有人来参拜,也没有阻拦她。空‘荡’‘荡’的祈祷室里,飘‘荡’着让人心神安宁的熏香。祭坛上,面容熟悉的‘女’神双臂展开,神采飞扬地遥望远方。杨阳抬头凝视片刻,无意识地唤道:“希‘露’菲尔。” “到~~”几乎和雕像一模一样的少‘女’应声出现,依旧是如烟的淡青长发,光彩闪烁的眸,轻若无物地飘浮在半空。眨眨眼,她面‘露’关怀:“你怎么了?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 抱着满怀零食,两人大不敬地坐在钟楼上。 “神也吃东西啊?”杨阳问完才想起:普路托不也喝酒嘛,还一喝多就会跳***舞!希‘露’菲尔笑得无拘无束:“当然吃啦,不过我们不需要通过食物摄取营养,只是满足口腹之‘欲’。” “哦。”杨阳恍然大悟,拉开一袋克罗角(注:一种用面粉包馅料,油炸而成的食物),边吃边问,“那你们是和世人说的那样,靠能量补充元气?” “也不对。”希‘露’菲尔摇晃甜甜圈,“主神级都有自疗能力,我们元素神就不行了。但也不是在人界补充,而是回到始源之海吸收初元素,或者元素界的纯粹元素。” “元素界?维烈曾经‘迷’路到元素界,还见到水元素之王。” “哇——那可真幸运,我都没去过呢。” “你没去过吗?”杨阳很意外。希‘露’菲尔怏怏不乐地叹气:“嗯,元素之王严格算来是和我们平等的存在,而且他们不太欢迎外人。” “难怪维烈一会会儿时间就被赶出来。” 两人随兴地聊着,各自调整心情。当零食吃得差不多时,杨阳话锋一转:“你见到兰修斯了吗?” “没有。”希‘露’菲尔浮起怅然却不颓丧的笑容,“结界太强了,我连靠近都靠近不了,不过我不会放弃的,哪怕‘花’千年、万年、亿年,我也要进去!”杨阳拍拍她,既是鼓励,也是宽慰。 “说说你的事吧。”希‘露’菲尔调皮一笑。杨阳垂下头,断断续续地将分别后的经历说了。听罢,希‘露’菲尔沉默了好半晌。 “原来是这样。”仰望蓝天,她语气飘渺,“老实说,活了三千多年,我还是不了解人类。” “你不了解我们吗?”杨阳凝视她的侧面。即使并肩坐在一起,她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身旁坐的是个幻影,随时随地会融入风里,消失不见。 “嗯,神没有你们那么复杂,不,是所有的生物都没有你们复杂。你们可以正直、善良、无‘私’、谦虚、博爱,同时也狡猾、贪婪、自‘私’、无耻、狭隘,这种特质在‘乱’世体现得最明显。”希‘露’菲尔笑意悠长,仿佛想起某个遥远的梦,“要说牺牲,没有比降魔战争更庞大的流血牺牲了。我现在闭上眼就能看到,巨龙成群地从天空坠落;狮鹫骑士和飞龙骑士用自杀式攻击和魔族的移动堡垒同归于尽;大地上,战士们舍生忘死地拼杀。‘射’完箭,魔力也掏空的‘精’灵被魔兽吞吃入腹;妖‘精’流尽最后一滴泪,用生命治疗伤者;水族用鲜血唤来暴风雪,直到干枯而死;地侏把敌人拖进陷坑,最后自己也活埋在里面;妖灵全部舍弃了防御,冲进敌阵用威力最强的自爆术;矮人最悍勇,一个能拼三十个,死到临头也要抱一个才肯气绝;连没什么战力的半身人也‘操’着小刀上去厮杀……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天是红的,地是红的,海是红的,一切都是红的。” “……”杨阳听得耸然动容,良久,才涩声道,“联军呢?”希‘露’菲尔笑道:“人类死得最多了。光红谷一役,死伤就突破百万,三个国家亡国。那个时候,什么利益啦、嫌隙啦,都不再重要了。除了夹着尾巴逃到天上的羽族,所有的种族都参战了,神族也是。” “神族!?” “没错,不过直接‘插’手的,只有几位前辈,也就是上一代的元素神们。”希‘露’菲尔一指天空,“看到了吗?”杨阳一怔,不明所以:“呃?” “覆盖艾斯嘉大陆全境的封魔结界,就是他们的成果。” “什么!”杨阳这一惊非同小可,瞪视一望无际的晴空。因为结界的关系,她只能看到东北方向的卡萨兰,而连接各上界大陆的绝对领域,‘肉’眼完全无法辨认。希‘露’菲尔却像看得到一般,感伤地低语:“没办法,真的没办法,看不下去了,实在看不下去。明明有力量,为什么不能出手?就为了平衡吗?如果生命都死亡了,世界保存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一手放在‘胸’前,她静静地流泪,“这是蕾亚大人的心情,把力量传给我时,她的心情也传达给我了。但是,只有这点碎片,她和其他几位前辈,在传承的一刻,就化为消散的烟尘。身体,灵魂,什么都没留下。” 杨阳心‘潮’澎湃,久久说不出话。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换作我也会那么做。信徒们总是向我们祷告,其实只要认真活着,生命本身就是一种祈祷。所以如何看待,如何编排自己的人生,都是个人的自由。没有人有权要求他人做什么,路是自己选的。前进的过程中,不可避免会影响到他人,但是负担这种东西,不是你抛,我就接。” “像我,我是风神,但我首先是希‘露’菲尔。我继承了蕾亚大人的遗志、力量,我有责任遵循风神的义务,代替她守望世界。可是一旦碰上违反我意志的事,我一样不会妥协。” 希‘露’菲尔笑语如珠,平静的眼神透出神祗特有的睿智。杨阳敛眉沉‘吟’,心结逐渐解开。 “我认为,你应该为那些人的死负上道德的责任,但是除了良心的谴责,就没了。一开始是他们先来招惹你,利用你,难道还要你反过来赴汤蹈火,效忠那个元帅吗?”一口气说完,希‘露’菲尔伸了个懒腰,吐吐舌头,“嘿嘿,我不擅长布道,唠叨了半天,大部分都是废话,你别介意啊。”杨阳由衷地笑道:“没这回事,谢谢你。” 风神回以灿烂的笑靥,离得近了,杨阳才发现她长得极端秀美。过去总是被那双琉璃般光华万千的眸吸引注意力,而忽略了容貌。这种美不属于人类,是宛如山岚雨雾,风姿秀逸的绝尘。 不愧是最接近自然的元素神。她暗暗感叹。 “咦!”蓦地,杨阳瞪大眼,“希‘露’菲尔,你好像那个雕像!” “哦,大概是罗兰叫人照我的模样雕的吧。” 听出言下之意,杨阳张口结舌。希‘露’菲尔笑嘻嘻地道:“没错,我认识他。不光我,普路托大人、秦蒂丝大人、玛法、托尔、亚希、伊夫利特、萝尔烈雅、亚弥和艾尔菲瑞特都认识他。贺加斯大人也算。他是我们的牌友,义弟,非常重要的家人。” 牌友……义弟……家人……杨阳晕头转向,脑子里只回‘荡’着一个想法:拉克西丝陛下,你还是赶紧投降吧! “罗兰是个好孩子,虽然现在变得有点‘阴’险。但是他对待我们的态度始终没变,所以我们也不会改变。”看穿她的心思,希‘露’菲尔轻笑,“我们不会帮他,他也不会求我们。” “为什么?他不是对你们很重要吗?而且,他怎么会放着你们这么强的臂助不用?” “杨阳,人的心里总有一块圣地,不管其他地方被污染得多厉害。罗兰也不例外,我们就在他的圣地里。” ……圣地吗?杨阳有所触动:朱特的圣地是什么呢? ****** 又天南地北地聊了两个钟头,杨阳才告别希‘露’菲尔,踏上回旅馆的路。 没走多远,就看到熟人。修剪得十分利落的短发凌‘乱’不堪,满头大汗的脸上挂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焦急之情,一见她,立刻像头斗牛似地冲过来:“杨阳,你跑到哪里去了?大家找了你一个早上!” “对不起啦,我出去买点东西,不小心‘迷’路了。”被他一数落,杨阳又是内疚又是心虚,早就想好的借口也说得底气不足。幸好朱特没听出来,如释重负地垂下肩膀:“真是的!” “……”杨阳凝视他被阳光晒成古铜‘色’的脸庞,累积至今的怨气突然消散,摊开双手,‘露’出剩下的零食,“要吃吗?” “这个?”朱特为难地瞪着她掌心的糖果。杨阳贼贼一笑:“不喜欢甜食?” “没这回事!”一‘挺’腰板,他抢过一粒剥开,感觉意外的清凉,完全没有想象中的腻嘴。 “哈哈哈,是薄荷糖啦,我也不是很喜欢吃甜食。” 看着捧腹而笑的她,朱特的‘唇’角也微微上扬,一如在‘胸’口化开的沁甜。 ****** 痛骂了某人一顿,恢复好心情的冒险家按照计划,拿好换洗衣服,结伴去澡堂。 伊维尔伦是个兼具悠久文化和优秀建筑技术的城市,拥有全世界最先进的蓄水池系统和地下水道设施。甚至在东城,公共澡堂的数量决定了一座都市的规模和繁荣程度,这是个非常有趣也非常特殊的现象。 “洗好再出汗怎么办?” 走在路上,杨阳提出质疑。希莉丝挥挥手:“不会的啦,现在天气又不热,晚上也不会做什么运动,就是到几条风景优美的林***上散散步。”顿了顿,她徐徐绽开一抹让每个人都不寒而栗的森冷笑容:“告诉肖恩,我邀请他共进烛光晚餐。” “呃……” “还有,待会儿好好洗干净。今晚我要把他一寸一寸吃下肚,连点渣都不剩。” 耶拉姆和朱特已经忍受不了寒气闪得远远的;昭霆和莎莉耶面红耳赤;杨阳苦笑着连连倒退:“那…那个,希莉丝,肖恩现在是在我的身体里,你这样说,我很为难。” “叫他滚出来!用定幻石塑造假身!” “席恩。”杨阳两个字让同伴从沸点降到冰点。希莉丝咬牙切齿,半晌,‘阴’恻恻地一笑:“算了,反正我也不急于一时——肖恩,你给我听好了,尽管当缩头乌龟吧,本小姐也有对付你的法子。到时候,你就乖乖***了躺在‘床’上,等我来临幸。” 《呜呜呜……》被刺得心汩汩流血的肖恩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杨阳爱莫能助地道:(抱歉,我无能为力。) 娶妻当娶贤,这句话果然没错。冷眼旁观的两位男士浮起相同的感想。昭霆打圆场:“别气了啦,希莉丝,找个机会和肖恩好好谈一谈,他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哼!”希莉丝余怒未休地别过头,大步离去。隔着杨阳,其他人一致朝肖恩投以同情的目光。朱特还搭着他的肩膀,用过来人的口气谆谆告诫:“以后偷吃嘴巴擦干净一点,更不能在大庭广众嚷嚷。老实说,我从没见过比你更蠢的男人。”肖恩大怒:“什么话!自己做的事怎么好不承……”一言未毕,他灵敏的天线捕捉到名为“危险”的警讯,以光速缩回龟壳。 “滚出来!滚出来!滚出来!”希莉丝抓着杨阳拼命摇晃,吼得天地‘色’变。可怜无辜的杨阳被她摇得七荤八素,暗叹好人难做。 这队人马无论外貌还是举止都十分突出,引起不少行人的注目。 打打闹闹地来到约瑟里最大的公共澡堂[黄金之泉],‘女’孩们迫不及待地直奔***室;男士们就悠哉多了,领了放衣服的竹篮后,好整以暇地观看介绍,耶拉姆挑眉:“冷泉区?这是什么?” “客人是第一次来伊维尔伦吧?”搭话的是柜台后的事务员,一脸和气生财的笑,“我城的冷泉和南城的温泉一样,都是著名的疗养景点,不过温度太低了,没有相关的疾病,最好不要去泡。” “哦。”耶拉姆点点头。解开疑‘惑’后,他不再有兴趣,和朱特一起穿过人来人往的大厅,走进男用***室。只慢了几秒钟,走廊尽头的小‘门’出现两个身影。 左首的男子披散着一头张扬的红发,仿佛鲜血般刺目的颜‘色’,额心还戴了一颗金黄的宝石,镶嵌在‘精’雕细琢的黑‘玉’台座上,以碎钻串联环住形状完美的头盖骨,就和第一印象一样华丽;轻合的双目掩不住透肤而出的霸气,五官英朗绝俊,斜挑的眉蕴涵傲视群伦的桀骜;一袭镶金的血‘色’风衣适宜地贴裹着‘挺’拔而‘精’壮的身躯,整个人宛如君临天下的王者。可惜,发青的脸‘色’,瑟瑟发抖又打喷嚏的模样大大破坏了他的形象。 他身旁的青年个头稍矮,面容俊逸,气质斯文;两手不疾不徐地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乌丝,动作也充满优雅的韵味,在在体现出深厚的教养;只是一双青得妖异的眸子予人不祥的感觉。穿的旅行服是贴身的设计,以白‘色’为基础,在领口和袖管搭配紫‘色’和银‘色’的‘精’美‘花’纹,腰悬法杖,右臂挂着款式相同的白披风。他没有红发男子狂狷的气势,存在感却一点也不低。 “呜~~月,为什么要泡冷泉嘛,冻死我了。”扎姆卡特‘搓’‘揉’不断冒出的‘鸡’皮疙瘩,吐出和清透有力的声线截然不符,委屈巴巴的内容。月横了他一眼,柔和的语气却包裹了毒辣的嘲讽:“没有品位的家伙,冷泉的疗效可是比温泉好。退烧,去淤,强化骨质,缓解宿疾。” “我又没有这些‘毛’病!” “你的头脑需要冷静一下。” “什么嘛!是那帮家伙先不长眼地惹到咱们!我听你的话,放他们一条生路,只拿走财宝已经很仁慈了!他们还不识相,三番两次搞偷袭!我不好好惩戒他们,这世上还有天理吗?”扎姆卡特越吼越愤慨,最后是声若雷霆。不但大厅里人人侧目,浴室里也一阵‘骚’动。 奇怪,这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正享受‘侍’者的按摩服务的杨阳蹙眉,歪着头回忆。和损友泼水泼得不亦乐乎的昭霆啐舌:“外面吵什么啊!” “会不会是***狂?”莎莉耶好奇地猜测。希莉丝哈了一声:“哪有这么嚣张的***狂,某个闹事的家伙吧。就算真是***狂,大伙齐上,扁也扁死他。” 聊得起劲的三人没注意到,杨阳一直不离身,和法杖一起放在浴池边缘的腰包泛起红光。 “你最没有资格说天理。”月嗤鼻,依旧一派不愠不火的架势,“无论如何,盗宝者也有盗宝者的规矩,是我们侵犯他们的领域在先,闹大绝对不智,搞不好还会被吊销执照。” “我不管!普天下的财宝都是我的!”扎姆卡特大声宣言,贪婪到无可救‘药’,狂妄到令人发指。与此同时,‘女’浴间响起清脆的布帛碎裂声,一道红光窜向天‘花’板,飞快成形。鸢尾长颈,羽翼华美,正是被称为“凤凰”,传说中的生物。 哗然。浑身***的‘女’客和‘侍’者纷纷惊呼。 对了!杨阳脑中灵光一闪:那个声音……那个声音是…… “王——” 火凤凰蓄势地扇了扇翅膀,直冲面向大厅的墙壁。杨阳慌忙伸出手:“慢着,小姆!” 迟了,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墙上已开了一个大‘洞’,又掀起一片尖叫。伴随着大量的烟尘,火凤凰如‘乳’燕投林,扑进主君的怀里:“王、王……” “菲尼克斯!”扎姆卡特大吃一惊,情不自禁地睁开眼,‘露’出血钻般剔透潋‘艳’的虹彩膜和深黑纵长的瞳仁,一把抱住她举高,笑逐颜开,“你怎么会在这里?石化影响过去了?” “嗯。”菲尼克斯热泪盈眶,“王,你终于恢复真身了!” 等等,菲尼克斯在这儿的话……扎姆卡特一个‘激’灵,左顾右盼。还没找到人,月‘抽’出法杖,低声喝道:“小心!”话音刚落,四道迅捷无伦的黑影一齐扑上,紧接着是大量的雾气和隐藏在雾气里的冰枪。 “王,我来!”温馨的会面被打扰,菲尼克斯火冒三丈,不等主君发令,主动请缨。灼热的焰气喷‘射’而出,瞬间中和了冰枪和雾气,准确地‘射’向身在半空的偷袭者。眼看就要发生惨剧,幸好对方这些天被扎姆卡特“磨练”得极为敏捷,千钧一发之刻着地一滚,逃过了烈焰焚身的下场,理智地选择撤退,眨眼不见。 “真难缠。”黑发祭司将法杖‘插’回腰带。缩在浴池里的昭霆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叫道:“月!”包着肖恩用镜象术变出的浴袍,大步迎上前的杨阳则喊出另一个名字:“扎姆卡特!” “哟,又见面了。” 扬起右手,血龙王绽开不亚于她的灿烂笑容。 ****** 重逢是喜悦的,重逢的场景却是‘混’‘乱’的。 看到墙壁对面是两个大帅哥,而非想象中的猥亵***,‘女’士们多少都化怒气为羞涩,娇呼的娇呼,遮掩的遮掩,连几位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也一副忸怩的样子。但澡堂的管理人员就没这么好说话了,‘交’涉途中,扎姆卡特不止一次‘弄’僵气氛,最后月干脆用沉默术封了他声带,拿出一大笔钱摆平了这件事。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们。” 除了后来加入的莎莉耶和朱特,其他人都十分高兴。昭霆更是抱着扎姆卡特又叫又跳,完全没有以前相看两厌,互喷口水的情景。月一向冷定的双眼也浮起温暖的‘波’光:“确实意外。那个相信生孩子要去甘蓝菜田的智障呢?” “谁是智障!”肖恩跳出来抗议。杨阳一脚将他踹回去——这种时候她可不想节外生枝:“如你所见,他在我的身体里。” “哦。”月很是诧异,他并不知道杨阳和肖恩是宿命的另一半。扎姆卡特用怀疑的眼光扫描朱特:“你是谁?”龙族的第六感告诉他此人大有问题。 “这位是朱特,金发的小姐是莎莉耶亚拉斯帝尔。”杨阳介绍两个新同伴。 “很荣幸见到您。”按照皇子的习惯,月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尊贵的气质,高雅的谈吐让刚迈入少‘女’期的莎莉耶心跳不已。扎姆卡特一把抢过情人托在掌心的小手,胡‘乱’亲‘吻’了事:“我也很荣幸见到你!” ……真是的,连小‘女’孩的醋也吃。清楚内情的人无力地摇头。莎莉耶愣了会儿,盯着他的眼睛:“你是龙族?”扎姆卡特咧嘴一笑:“我还是龙王呢。”昭霆冲呆住的友人咬耳朵:“莎莉耶,三首龙听过没?他就是血龙王扎姆卡特。旁边那个是他的情人,很久以前一个国家的王子,也是招摇撞骗的冒牌祭司。” 情……情人?莎莉耶大脑当机。 眼见围观的市民越来越多,虽然早就布下隔音结界,月还是挥了挥手:“这里不方便谈话,去我们住的地方吧。” “好啊。”杨阳第一个响应,带着不同寻常的热切。扎姆卡特敏锐地注意到,心下思量。 一行总共八人加一只火凤凰浩浩‘荡’‘荡’地开路,万众瞩目的程度自不用说。 在澡堂一闹,到扎姆卡特和月下榻的旅馆[棺材板]已经黄昏了。因此,破落的外观结合‘阴’森的气氛‘交’织出让人望而生畏的效果,杨阳等人不约而同地停步。 “你…你们就住这种地方?”昭霆猛吞口水。耶拉姆叹气:“如果你们真的这么拮据,我们也不是不可以救济你们一点。”众人震惊他的慷慨,心想是不是最近荷包太鼓的缘故,却听得他道:“当然,要写借据的。” “……”铁公‘鸡’! 另一只铁公‘鸡’咋舌:“谁拮据了,我们有的是钱!”希莉丝不解:“那怎么——”月温温地解释:“我们现在是盗宝者,必须住在专‘门’的设施里。盗宝者是低调的一批人,所以才‘弄’成这样,里面的布置很好。”众人恍然大悟。 盗宝者?真像是扎姆卡特会选择的职业,月大概是嫁‘鸡’随‘鸡’吧。杨阳寻思。 一踏进‘门’,众人才发现,月用“很好”这个形容词太保守了,简直是王宫嘛! 脚下是全天鹅绒的柔软地毯,‘精’工绣着众神时代的图案,一针一线都绵密有致;四壁铺以名家制作的壁毯;天顶呈半圆形,垂挂着三盏巨型的水晶吊灯,气派豪华,照得大厅犹如白昼;正对面是个舞台,高高的木制台面上此时无人表演,用深红的帘布遮掩,在烛光下闪耀着明‘艳’的光泽,显然布料极佳,底端的流苏还是纯金;左边一道旋转楼梯通向二楼,金栏杆,白‘玉’阶;衣冠楚楚的绅士淑‘女’聚在餐桌旁谈笑,手持盛有美酒的高脚杯。 冒险家们看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两个盗宝者则无比泰然,仿佛这个金碧辉煌的宴厅,才是他们应该置身的地方。 “焰,青,你们回来了。”俏丽的服务生笑‘吟’‘吟’地上前招呼,“需要客房服务吗?”接触到同伴疑‘惑’的视线,月用传音术道:“这里的人习惯叫代号。” “不需要‘特别’的客房服务,一般的就可以。”扎姆卡特强调,随即指着身后的杨阳等人,“还有,帮我的朋友安排客房,要最好的。” “呃,可是……”服务生正想说盗宝者协会的规定是不允许无关者进入,扎姆卡特不耐烦地打断:“会长来抗议,叫他找我!”服务生不再多言,恭身领命。她很清楚“焰”的地位。在盗宝界,没人知道这个神秘的红发男子究竟多大年纪,只知道他起码一百年前就开始干这行。历届的会长见了他也大气不敢出,屈意奉承。他要任‘性’妄为,谁有胆子阻拦?谁又有本事阻拦? 只是,有件事很奇怪。前些日子焰突然换了副容貌,声音也变了,有同行乘机质疑挑衅,被他以实力压服。资料核对后无误,但连‘性’格和作风都变了就实在说不过去。以往的焰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会费按时‘交’,规矩认真守,老实到在路上捡到一枚铜币也不‘私’吞,一被‘女’孩子挑逗就脸红。不过据有关人士称,他工作时和现在一个德‘性’,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可真威风。”昭霆顶顶同伴,语带促狭。扎姆卡特毫不谦虚地抬起下巴:“当然!” “别耍宝了,带他们去楼上,我有点事情和这里的负责人谈。”月一贯温柔地吐出嘲语,让初次领教他功力的朱特和莎莉耶愕然。耶拉姆为难地道:“我们今天的住宿费还没付,行李也在旅馆里。” “我陪你们去拿好了。”扎姆卡特殷勤地道。杨阳附和:“我也去,‘女’孩家的东西你不方便收拾。” “那我们先上去咯。”昭霆、希莉丝和莎莉耶蹦蹦跳跳地跟着服务生上楼;月走向地下室;杨阳、扎姆卡特、耶拉姆和朱特一起回旅馆。 “ok。”关上最后一个行李箱,杨阳抹了把汗,长舒一口气。跷着一条‘腿’闲闲坐在‘床’上,用风系魔法帮忙叠衣服搬运的扎姆卡特确认:“全好了?” “嗯。” “好,你闪开。”把颇为沉重的行囊堆成一堆,扎姆卡特用掺有魔晶粉的粉笔画起魔法阵。完事后,灌注魔力,发动空间转移魔法。只见眩目的银光不断闪动,消失后法阵里已空无一物。杨阳看得矫舌不下:“你直接送去了?” “对!这样我们才好悠闲地逛街。”扎姆卡特牵起她的手,作势要爬窗。杨阳吃惊得结结巴巴:“耶…耶拉姆和朱特呢?” “管他们***!两个大男人,难道还要我帮忙?”扎姆卡特兴致高昂,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跑路,“走!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他说的好玩的地方,就是黑市? 看着眼前热闹缤纷的市集,杨阳哑然失声。扎姆卡特却是如鱼得水,落落大方地牵着她慢慢浏览,不时和那些就像额头写着“可疑”二字的行人打招呼,态度自然。受他感染,杨阳也渐渐放松下来,以好奇的目光四下打量。黑市不愧是黑市,贩卖的几乎都是奇珍异宝。有比较寻常的丝绸珠宝、首饰香料;也有禁器、禁‘药’;关在笼子里,形状各异的魔宠,稀有动物的‘毛’皮。但是最特异的还是在这里出没的人。有身穿深蓝袍子的炼金术士;干枯瘦削的死灵法师;画满纹身的秘术师;诡秘‘阴’沉的黑法师;猥琐狡诈的奴隶商人;眼光锐利的情报贩子;以暗杀为生的冷血刺客;以及形形‘色’‘色’的异族。 “月知道你来这种地方吗?”良久,杨阳忍不住问。扎姆卡特转过头,笑了。这个笑容和他嚣张狂傲的为人不符,是包含着心疼、淡嘲和怀念的复杂微笑:“知道。杨阳,别小看月,他出生宫廷,见识过的丑恶不会比你我少。” 黑发少‘女’默然。 “我对人类的勾心斗角没兴趣,来这里只是单纯为了刺‘激’娱乐。不可否认,人类很会消遣。”扎姆卡特继续往前走,步履轻快,“遇到月以前,我总是觉得无聊,必须借着暴力和不停地敛财才能稍稍填补内心的饥渴。但是有了他,一切都不一样了,人类真的很好玩。”杨阳不禁为月抱不平:“喂,你爱上月,是因为他好玩?” “哈哈哈,当然不是啦。反而是他把我当玩物,损个没完没了。”扎姆卡特放声大笑,笑声清澈爽朗。杨阳也忍俊不禁:“月是很喜欢损你。” “哼。”扎姆卡特小小怨念了一下,转向她,轻点鼻尖,“我说,你也活得像个人吧。” “啊?”杨阳瞠目。 “意思是别想太多,顾虑太多,潇洒点开朗点,免得成为月那样未老先衰的老头子。” 杨阳哭笑不得:“扎姆卡特,我可……不是龙啊。”说到最后,她出于条件反‘射’的温和笑容渗入苦涩。扎姆卡特轻哼,眼中流动着液态的火焰:“你想说我有力量作为资本?借口!龙也有龙的烦恼,不要以为身为弱小的人类就是不幸。没有与强大匹配的意志,何来力量?这见鬼的坚强!”杨阳心弦颤抖,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那是一千五百多年的孤寂,想自杀却无法自杀的痛苦:“……对不起。” 扎姆卡特朗笑,拍拍她的脸颊:“我最喜欢你的就是这点,感同身受的体贴,和那家伙一样。”杨阳面红耳赤,局促地别开眼,同时为自己的反应感到困‘惑’:以前对着维烈的脸,她从来不会这样。 大概是‘女’人的本能吧,谁叫他太帅了。 “但是最讨厌的也是这一点。”扎姆卡特话锋一转,“——扭捏又温吞,看着真不爽。人类最愚蠢的行为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自寻烦恼,往死胡同里钻!”杨阳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反映出一抹扭曲的笑弧:“我…我知道了,我会努力想开的,谢谢。”习惯‘性’地哼了声,扎姆卡特看出她并没有真的消愁,不过都有听进去,心下多少宽慰了些。 “我们走吧。”杨阳主动握紧他的手,“我想吃咖喱。” “好啊,我买给你。” “啊!?你真买?”杨阳当场石化——她原本只是试探。扎姆卡特纳闷地瞅着她:“有什么不对吗?”红龙固然贪婪小气,对爱人和孩子却决不吝于挥霍金钱。尽管杨阳其实是维烈的‘女’儿,因为融合和个人好感,他也把她当‘女’儿看待。 “不不不,我太感谢了,那我要吃这里最贵的食物,不吃咖喱了。” “……” 两人谈谈笑笑,品尝各‘色’小吃,四处观赏看热闹,心情都十分愉快,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直到杨阳无意抬头,看到初萌的天‘色’,才蓦然惊醒:“糟了!他们一定急死了!” “安啦,月肯定猜到我带你来这儿了。”扎姆卡特老神在在,见她还是不放心,摇摇头,存心恶整,“好吧,我们赶回去,深呼吸。”杨阳不解:“哎?” “预备,跑!” “啊——” 狂风呼啸,身体被拉扯着向前飞奔,肺部被***得喘不过气来,眼前金星‘乱’舞,说不出的难受。杨阳大叫停下,被置之不理,火大之下转为威胁喝骂,最后连声音也发不出,只是大口喘息。 说来奇怪,这样超越极限地跑,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渐渐取代疲劳;沉重的脚步又变得轻盈,顾虑、心事、怨气、烦恼……统统抛诸脑后。 不知过了多久,扎姆卡特才放脱她的手,让她自己调匀呼吸。杨阳摇晃了好一会儿,险些一***坐倒在地,抱着肚子,又笑又骂:“你……你这疯子……” “哈哈哈,很爽吧!”扎姆卡特意犹未尽地狂笑,“想当年我被我那臭老爸气得想***,就是这么‘乱’跑‘乱’飞一通,效果好得不得了!当然能朝两个城市喷喷火就更‘棒’了!” “扎姆卡特。” “哎呀呀,好痛!”不巧被她抓住龙须,扎姆卡特急忙讨饶,眼泪汪汪地抢救回自己的鬓发,“我只是想让你快乐嘛。”杨阳无力一笑:“那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你心情变好了对不对。”这句话不是问句。 “被你这么一闹,不变好也变好!”杨阳没好气地道,随即漾开一抹宁和的笑意,“谢谢你,扎姆卡特,今天我很开心,感觉好像回到从前。” “?” “朱特、拉克西丝元帅,罗兰城主……最近发生太多事了,使我们都陷入一个逃不出的局,再也恢复不了自由身。走到哪里,都有一双暗处的眼睛盯着。”杨阳的口‘吻’并不哀怨,是平然的叙述,此时此刻,她真的觉得很轻松,很快乐,心像长了翅膀,“我常常想,如果你和月还在,帕西尔提斯还是索贝克,是不是一切都不会改变?” “不可能的。”扎姆卡特反而严肃起来,“这世上除了感情和承诺,没有什么永恒不变的事物,神也是。”杨阳没有介怀,笑道:“是呢,所以我太天真了。”耙了耙凌‘乱’的黑发,她笑意加深:“还有我要纠正,是‘龙’的感情和承诺才不会变。” “怎么跟月说的一样。”扎姆卡特不悦地撇嘴。 沉默片刻,他抬起头,仰望黛青‘色’的清晨天空,火焰般的红发被曙光镀上耀眼的霞彩:“那么誓约吧。”杨阳一愣:“什么?” 扎姆卡特低头凝视她,嘴角勾起属于世间最强大的种族,自信无畏,同时也深沉睿智的微笑: “以血龙王之名,给予你心的守护。任何阻挡你自由意志的对象,我都会亲手将他们除去。” ****** 狂欢了一夜,两人回到旅馆,不意外地看到同伴们板着晚娘面孔坐在大厅。 扎姆卡特被两眼闪着寒光的月拎回房间“修理”;杨阳的待遇就好多了,只是被数落了一通。然后‘女’孩们就缠着她问逛夜市的经过,杨阳也巨细靡遗地道出。 “好好玩!”昭霆听得神往不已,掉头往楼上跑,“我也要叫扎姆卡特带我去!” “不行!”杨阳拉住她,脸颊泛红,“你不会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吧!” “……” 朱特和莎莉耶茫然,其他人的脸变得和她一样红。耶拉姆被自己的口水呛得连连咳嗽:“白…白天也……也可以那个吗?”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两个男人怎么做。 杨阳也气息不稳地干咳:“他们…他们不会在意。” “哦。”耶拉姆下意识地朝昭霆瞥了一眼。幸好后者没注意到,不然一定会勃然大怒。 昭霆盯着‘门’板,遥想里面的情形,最后忍不住扼腕:如果轩风在,就可以组织她们拿着纸听筒去***,可是她自己……实在有贼心没贼胆啊! 同人‘女’的思想是邪恶的,而事实是单纯的。 “昨晚会长亲自过来委托我们一个任务。” 差情人帮自己端茶倒水以惩罚他的彻夜不归,月坐在沙发上,闲闲的语气却隐含严肃。扎姆卡特喜出望外:“又有哪个遗迹被发现了吗?” “不,是叫我们送货。” “送货!?他竟敢叫我们送货?我要宰了他!” “笨蛋,冷静点听我说。”一个风卷把他往外冲的身子拖回原地,月的脸‘色’终于沉冷下来,“收获人的名字是法利恩罗塞。”扎姆卡特一震,怒气烟消云散:“东之贤者?这里面有什么内幕?”他不笨,相反,龙的智慧远比人类高,只是他懒得去想而已。但是现在不同了,他刚刚和黑发少‘女’缔结了那样一个契约。 月双手‘交’叉托住下颌,俊逸的脸庞威仪内蕴,是属于王者的气度。 “大陆上的形势你还清楚吧,表面上政局是稳固了,五城包括西城在内都服从王室的领导,底下却是暗‘潮’汹涌。东城城主名为国师,实际上被软禁在宫廷里。摄政王此举不能说有什么错,换作我在这个时机点也只能做到她的程度,但是她低估了罗兰福斯的布局能力——国王逃了。” “逃了!?”扎姆卡特这一惊非同小可,“拉克西丝是吃素的吗,居然让他逃了?他怎么能逃得掉?看守、魔法禁制,这些都有吧?用法阵和卷轴也逃不出去!就算逃出来了,又怎么离开上界?空浮舟站肯定把守在拉克西丝手上!”月合上眼,轻柔地吐出两个字:“假死。”当初他也是用这一招摆脱了弟弟的追杀,逃到另一个时空。 “……原来如此。”扎姆卡特刹时想通前因后果。 “就算拉克西丝舍得兄长的遗体烂掉,或者怀疑他的死,既然罗兰福斯知道了,事情就瞒不住。事情瞒不住,她就必须举行葬礼,承担‘逼’死兄长的骂名。” “然后亚拉里特就从陵寝逃了?” “没错,建造时罗兰福斯有‘插’一脚——这个男人实在深谋远虑。不过他的情势也不乐观,中城本土的反对势力已经被摄政王打得七零八落,剩下的也是乌合之众不成气候,比较可行的是利用宗教煽动民众。” 顿了顿,月续道:“近期内,这里的谣言也会多起来吧,人民会被国师的美名‘蒙’蔽,罗兰福斯的部下却不会。让独守空闺的公主产生怨气,也能够拉拢北城。”扎姆卡特眼中闪过剃刀般锐利的光弧:“盗宝者协会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没有你想的那么糟,会长的立场基本上还是中立的,只是被拖下水不得不干。他要我们送的,就是‘玉’玺。” “拉克西丝不是拿到‘玉’玺了!?” “那是假的,真的一直由历代国王保管。”月喝了口茶润嗓。扎姆卡特不解:“‘玉’玺送到东之贤者那儿,将来那个‘肥’老头还怎么证明自己是国王?他不怕拉克西丝反咬一口?”月摆摆手:“那帮乌合之众正愁没有实绩,国王送上‘门’,还不欣喜若狂,对外宣称是自己拼死救出来的?以亚拉里特那副尊容,恐怕也没人不认识他。”扎姆卡特汗颜。 半晌,他振奋地道:“那我们把‘玉’玺毁掉吧!或者送回拉克西丝那儿!” “白痴!”月瞪目,“‘玉’玺不过是以防万一的东西,根本影响不了形势!主要是针对我们,和整个盗宝者协会!亚拉里特能从陵寝逃走又是托了谁的福?还不是盗宝者干的好事!虽然肯定是受胁迫,但政治斗争中,没有冤枉这个词!协会现在和东城是绑在一根线上的蚂蚱,所以……”扎姆卡特不耐烦地打断:“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也不想这么下去,所以推我们出去当替死鬼。反正我恶迹累累,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他都可以撇得一干二净;等级摆在那里,他也好说是重视才派我去。法利恩罗塞更不是傻瓜,八成早料到这一手,将计就计用我们引开拉克西丝的注意,那边就好安顿‘肥’国王。” “咳嗯,没错。”月满意颔首。扎姆卡特啐道:“真不明白你们人类的脑子干嘛生得那么复杂。” “这哪叫复杂,我怀疑和杨阳他们的相遇也不是偶然。合格的政治家做事应该起码有两三层用意,你分析出来的还只是一层。” “啊——有完没完?”扎姆卡特抱头哀号。体恤情人,月决定到此为止:“好吧,法利恩罗塞的意图暂且不谈,你是不是和杨阳签定契约了?” “呃…是。”扎姆卡特心下忐忑,一边留意情人的动向,一边试探地问,“月,你不会生气对不对?” “我想劈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有没有东西。” “喂喂,杨阳他们也是你的同伴,你能坐视他们被拉克西丝和罗兰福斯当玩具耍着玩?”扎姆卡特也有点不快了。月沉静地注视他:“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原本是想暗中帮助他们,毕竟有个贺加斯在东城。” 血龙王如遭雷击,第一次为自己的誓言后悔,紧紧抱住他,全身微微颤抖:“月……” “没事,我会保护自己。”安抚地拍拍他,月沉‘吟’道,“算了,我也想会会罗兰福斯或法利恩罗塞。听说帕西尔提斯在北城,应该不会碰上。然后我们就隐身幕后吧,帮他们凝聚可以对抗那两个人的力量。”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这帮家伙还不知道自己的靠山有多大。” “月……谢谢。” “笨蛋。” ****** “咦!只能陪我们到坎塔萨?” 听到两人的行程,杨阳大吃一惊,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扎姆卡特歉然道:“对不起,不过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月从现实角度劝慰:“我们还有仇家在追杀,早点解决,一起旅行也比较安心。” “算了,本来还没指望能碰上呢。”希莉丝也加入开导的圈子。杨阳展颜一笑:“嗯,能碰上就很有缘了。那我们何时出发?” “看你们的意思。” “就今天吧,反正也没什么事。”耶拉姆主张急行军。昭霆立刻唱反调:“讨厌!阳逛过了,我们还没有!昨天泡澡也只泡到一半!”扎姆卡特‘激’烈反对:“要泡澡你们去泡好了,我绝对不去!”月徐徐绽开一抹笑:“泡澡啊,好主意。” “月~~~” “我想去朝拜神殿。”在虔诚的南城长大的希莉丝发表意见,勾住杨阳的胳膊,“肖恩也陪我去。” 《呃……》肖恩不敢出来吱声。莎莉耶抱住杨阳另一只手臂,撒娇道:“不要,我不想去看那些傻傻的神像,杨阳陪我逛街,肖恩给你好了。” “我怎么把他拎出来啊!”何况这个死人还在躲她。 “我不管。” 眼看两人拉着杨阳拔起河来,朱特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一起去,具体怎么安排由耶拉姆决定。”少年清楚自己阻挡不了众人的兴头,认命地道:“先参拜,再逛街,最后泡澡。” “耶——” 热热闹闹玩了一天,次日,增加了两个成员的冒险队继续上路。扎姆卡特瞪着那辆豪华的四轮马车:“你们打哪儿‘弄’来这个东西?” 耶拉姆和朱特忙着安抚莫名‘骚’动的马匹,没空理会。‘女’孩们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只有杨阳随口答道:“人家送的。” “萨克,收敛你的龙气。”月警告。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马为什么会惊吓。 “哼。”扎姆卡特打开车‘门’坐进去,顺便附送一个鬼脸让那些四足动物吓得更厉害。众人对他孩子气的行为只有摇头叹息。但是在血龙王看来,他才是“屈尊降贵”。 结果,一路上马匹都跑得战战兢兢,还‘腿’软了好几次。因为扎姆卡特不耐烦地用脚打拍子,震动传到它们身上。最后,月温和地下达最后通牒:“如果你不想我们骑着你的背飞过去,就给我安分点。” “骑龙吗?好耶!”昭霆和莎莉耶首先响应。希莉丝也跃跃‘欲’试。扎姆卡特缩了缩:“干嘛啦,我又没怎么样,是它们自己胆子小。”杨阳笑道:“对了,你能够变回龙身了,一定很高兴吧?” “嗯。”扎姆卡特眉飞‘色’舞,随即‘露’出略带复杂的神情,“不过……毕竟和那家伙相处了一千年,一时还不是很习惯。” “扎姆卡特,你喜欢维烈吗?” “谈不上喜欢吧,说不清的感觉。那家伙温温吞吞的,是我最讨厌的那种人。但是卯起来比龙还可怕,也许是受到他父亲的影响。” 希莉丝搓了搓臂膀:“我们知道他的父亲,好像是个疯狂的人,他姑姑倒是很可爱。”杨阳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嗯嗯,基西莉亚又漂亮又可爱,有她在,维烈现在应该过得很好吧。” “是啊,她还可以碰到实物,帮维烈做做饭什么的,不像某人。”希莉丝意有所指。本来专注聆听的肖恩苦笑着盖住脸,心想是该找个机会和情人谈谈了。 从约瑟里到民俗小镇艾基尔,只有一天半的车程,但是需要渡河。在驿站脱手马车,众人背着各自的行李上船。水流宽广平缓,行船平稳舒适。河水带着上流的积雪山峰冲刷下来的砂石,呈现黯淡的墨绿‘色’。两岸依旧是树林和田野‘交’错出现,渐渐靠近的山岭‘色’彩对比强烈。东侧青翠‘欲’滴,西侧苍凉死寂,显然是矿脉所在。 进入山谷后,码头很快到了。一条还算平整的小径在高大的树干间蜿蜒前行,上面有很多足迹。谷里宁静得出奇,只偶尔传来几声岩隼的叫声,淡而沁人的香气萦绕鼻端。杨阳抬起头,赞叹道:“原来是杉木啊。听说艾基尔的人偶都是用古代杉做的,质量好又清香,果然没错。” “哼,那种无生命的傀儡,有什么好的。”扎姆卡特不以为然。‘女’孩们还没反驳,一个陌生的童音响起:“你这‘混’蛋,瞧不起艾基尔的人偶,就滚出去!” 啪!没等扎姆卡特反应过来,一个小身影就伴随劲急的风声坠下,将他压倒在地。饶是有龙鳞保护,也被撞得一阵气闷:“臭小子!你是谁?” “我不是臭小子!”抱着玩偶的‘女’孩狼狈地从他身上爬起,故意留下几个脚印,正要跳回地面,火冒三丈的血龙王已反客为主,捞住她的辫子:“臭丫头,敢踩我,我非撕了你不可!” “喂喂,扎姆卡特,别和小孩子计较,太难看了。”杨阳掰开他的手,把他往后拖。希莉丝亲切地道:“你是艾基尔的村民吗?帮我们带路好不好?” “哼!”‘女’孩倔强地一甩头,抱紧怀里的木偶,眼睛依旧瞪着同样气呼呼的扎姆卡特,“你们瞧不起艾基尔的人偶,艾基尔也不欢迎你们。” “别理他,他脑筋搭错了。”杨阳赔笑。昭霆附和:“是啊是啊,别看他好像很正常,其实是阿答。” “你们两个——” “是吗?”‘女’孩化怒气为同情,直直瞅着快暴走的青年,“好可怜,长得这么帅。”扎姆卡特不知是该先拧死她,还是揍两个吃里爬外的同伴一顿。莎莉耶踏前一步,期盼地道:“可以让我‘摸’‘摸’它吗?它做得好传神。” “好啊,不过只许‘摸’,不许抱。迪卡儿不喜欢我以外的人抱他。”也许是年龄拉近了距离,‘女’孩友好地走向她。莎莉耶也兴奋地伸出小手,这时,一根青‘玉’法杖横‘插’进来。 “月?”包括扎姆卡特在内,每个人都纳闷地看着法杖的主人。 黑发祭司眯起眼,细细打量那只男孩模样的木偶,一字一字道:“这个人偶,借我看一下。”‘女’孩一颤,突然尖声叫道:“迪卡尔不喜欢你,你们不许来村子!”语毕,飞快跑进树林,眨眼不见。 “月,怎么回事?”杨阳也发觉不对劲了。 “那个人偶,是活的。” “活的!?”众人异口同声,‘毛’骨悚然。莎莉耶拍‘胸’庆幸刚才没有‘摸’到。扎姆卡特洋洋得意:“我就说那些傀儡很诡异。” “你根本就没说过这种话。”捶了他一拳,杨阳正‘色’道,“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因为我是风元素体,感觉比常人敏锐,才能察觉灵魂的‘波’动。但是没检查过,我也无法断定是什么原因。”月将法杖‘插’回腰侧,他现在穿的是澡堂那件衣服,还罩上了披风,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祭司。 “要绕路吗?”希莉丝问了个实际的问题。意外地,反对的是耶拉姆:“翻过山头起码要一天。这里晚上湿气很重,不做好保暖措施也很容易着凉。”扎姆卡特也站在他这边:“那丫头不许我们去,我就偏要去!” “不要意气用事。”训完情人,月沉稳地发言,“去吧,那只人偶虽然是活的,但并没有什么邪念。”昭霆和莎莉耶松了口长气,展颜道:“真的吗?”她们是最想去艾基尔的人,听见人偶不可怕,当然喜出望外。 “真的。” “那我要和它玩!”莎莉耶雀跃不已,昭霆牵起她的手:“我们先去。”目送她们俩的背影,月的神‘色’有一丝‘迷’‘蒙’。曾几何时,他也牵着弟弟的小手,毫无心机地畅谈,说着男孩子感兴趣的话题。 [哥哥、哥哥]从儿童口齿不清,却可爱得令人心头发软的呼唤;到崇拜却隐含疏远的[皇兄];再到掩不住嫉妒的[神子大人];最后是充满恨意的[祭司阁下]…… 隔阂越来越深,终至决裂。 “月。”一只大手放在他的肩上,然后是饱含担忧的熟悉嗓音。 “没事。”黑发祭司微微一笑,抛去无谓的感伤,眼神恢复平日的冷定,“我们跟上去吧,万一她们‘迷’路就不好了。” “话说回来,我们的队伍里也有一个肯定比艾基尔所有的人偶加起来都可爱的‘娃娃’耶。”走着走着,希莉丝冒出一句。“娃娃”的反应是当作没听到。 “月~~~”杨阳和希莉丝一人一边,谀媚地拉扯他的披风。 “休想。” 一行人沿着小径走了约莫两个小时,视野豁然开朗。流经山谷的河流在此放慢脚步,两岸是平坦的麦田,绿油油一片。山脚处背坡建着一座村落,纤巧雅致的屋舍,古意盎然的原木篱笆,还有非常具有标志‘性’的稻草人路牌,指东的手臂写着“雷坦”,指北的手臂写着“坎塔萨”。 “终于到了,艾基尔。”半途被逮回来的两人蹦蹦跳跳。杨阳一手放在眉上俯瞰:“很小呢,不知道有没有旅馆。”耶拉姆道:“这种地方一般民风好客,问农舍借宿就行了。” 果不其然,一进村子,就有不少拿着果篮的大婶,扛着锯木的汉子好奇地问他们是打哪儿来的,还主动指明木偶工厂和小市集的去路,热情的态度完全不含歹意,让众人残留的不安也烟消云散。 先来到对外兜售成品木偶的手工市场,昭霆和莎莉耶大呼小叫地在各个摊子之间窜来窜去,余人也兴致勃勃地浏览。艾基尔工匠的手艺诚然出‘色’,无论是人、动物,还是昆虫,都做得惟妙惟肖。突然,杨阳拿起一个木偶,爱不释手地道:“咦,这个木偶好像扎姆卡特。” “哪里像!?”血龙王一副要吃了她的表情。 “眼神。”杨阳指着木偶神气活现的眼睛。众人瞅着虽然外貌不像,却怎么看怎么跩的木偶,不约而同地点头。 “的确很像。”月伸手抓过来,“老板,这个多少钱?” “二十铜币。” 听到才这么点钱,扎姆卡特怒火更旺:“月,你已经有了我这个真货,还要那个假货干嘛?” “代替你。”月说得干脆极了。扎姆卡特怒极反笑:“那我就先烧了它!” “你真笨耶,月是爱屋及乌啦。”杨阳横了他一眼,代替拿不出零的月把钱给胡子‘花’白的摊主。扎姆卡特这才绽开真心的笑靥:“那我也去找个像月的!”说着一溜烟飙走,月只有抱着木偶跟上去。 “我去找个像肖恩的,晚上磨刀用。”红发少‘女’说出让棕发青年从天堂掉入地狱的话。 “我买个像死小鬼的,晚上练飞镖。”昭霆积极跟进。耶拉姆臭着脸追上去,不知有什么用意。莎莉耶纯粹是凑趣看热闹。 “我买个给故乡的妹妹。”朱特的理由最为正常。 同伴们在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杨阳失落之余跟摊主攀谈:“老伯,那个娃娃做得那么好,才卖20铜币,你不吃亏吗?”一把年纪的工匠笑道:“20铜币就值回成本了,原料这里遍地都有。而且你们喜欢那个木偶,对做木偶的人来说,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哦。”杨阳回以笑容,随即面‘露’犹豫,“老伯,你听过活的木偶吗?” “活的?” “就是会动…不不,有生命的。” “在每个工匠和主人眼里,木偶都是有生命的啊。”老者笑了,“我是不知道外头怎么想,我们这儿的人,都把木偶当自己的家人、朋友和孩子看待,所以才能做出大陆最好的木偶,这可不单单是古代杉和手艺的功劳。”杨阳若有所悟。 不一会儿,众人陆陆续续回来,怀里都抱着成果。只是有的笑得心满意足,有的笑得杀气腾腾。杨阳问唯一两手空空的莎莉耶:“你怎么没买?” “我有妈妈送我的布偶了啊。” “嗯,好孩子。”‘摸’‘摸’她的头,杨阳郑重地道,“我问过那个‘女’孩了,她是[艺匠]的孙‘女’。” 在艾基尔,手艺最好的工匠称为艺匠。这一代的艺匠克维恩六十七岁,十年前儿子和媳‘妇’相继因病去世,留下一对儿‘女’。老人疼入心坎,不幸的是,六年前孙子迪卡尔也投入死神的怀抱。 “迪卡尔!?”众人都变了脸‘色’。杨阳颔首肯定:“没错,就是那个木偶的名字。” “那是男孩的魂魄附到木偶身上?”希莉丝一指点‘唇’。月断然否定:“不可能,这不符合冥界的规则。” “如果是思念的关系呢?”杨阳问道,“他的爷爷和姐姐都非常爱他,希望他活在这个世界,有没有可能附身?”月一怔,敛眉沉‘吟’:“真的非常强烈的思念的话,有可能,加上有媒介。但是这样留下的灵魂常常是不全的,很危险。那个木偶给人的感觉又不像如此。”昭霆不耐烦地道:“去问本人好啦,你们这样猜来猜去,也未必猜得中。” 不可否认,她的建议是正确的。于是众人对视一眼后,决定到艺匠家查探实情。 跟着杨阳来到正好关‘门’的木偶工厂,旁边一幢小屋就是他们的目的地。艺匠本人来开‘门’,他是个干瘦,不修边幅的老人,胡子和头发都沾满木屑,围裙也像一年没洗了。看到一群冒险家模样的人站在外面,又是惊讶又是害怕:“你们……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老伯。”在队伍里担任“外‘交’官”的杨阳踏前一步,笑容温和,“我们来找您的孙‘女’。” “莉莉丝?她出去了啊。来,来,你们先进来坐。那孩子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艺匠对她的态度很有好感,侧身让他们进屋。杨阳帮忙老人端椅子,微笑道:“不是,我们只是来问她一些事。” “哦,那问我也一样。” “呃……”这回杨阳为难了,不知怎么措辞才能不触及对方的心伤。月接受‘交’涉任务:“我们看到她抱的木偶,做得‘棒’极了,想借来看看。可是她好象误会了,非常生气,所以特地过来解释。” “原来如此,那个木偶是我做的。”艺匠神‘色’一黯,但也掩不住自豪,“它是我一生最完美的作品,名叫迪卡尔,和我孙子的名字一样。真正的迪卡尔已经在六年前去世了,之后我就做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木偶,莉莉丝也把它当作弟弟照顾。说来奇怪,那个木偶真的越来越活灵活现。” 看来他并不知情。众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艺匠‘摸’‘摸’胡须,目光渐渐飘远:“话说回来,还有一件怪事。我去找做迪卡尔的原料时,在树‘洞’里找到一颗漂亮的小石头。我一时冲动,就把它放进迪卡尔的身体里。呵呵,也许迪卡尔之所以那么‘逼’真就是这颗石头的缘故。” 月眼光一闪,杨阳知道他找到症结了,又闲扯了几句,就告辞离开。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冒险家们分头找借宿的人家,杨阳、月和扎姆卡特一队。 “那颗石头是什么?法器吗?” “可能是源之石,某个冒险家藏的。”小镇民风淳朴,村人都睡得早,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幽远的风声,三人的脚步声和青年压低的轻柔嗓音,“源之石有点像死灵法师用的缚灵晶,不过用途更广泛。可以提供能量,也可以附着灵魂。”杨阳一喜:“那么——” “嗯,那个小‘女’孩的思念真的很强烈。要不施法就让灵魂成功附体,只有凭借强大的[念]。但即使如此,也不是长久之策。她现在还小,才能有那么单纯的心境,一旦她长大,所思所想越来越多,源之石的效力会越来越低。” “然后呢?迪卡尔会怎样?”杨阳浮起不祥的预感。月吐出四个字:“魂飞魄散。” “什么!那一定要赶快告诉她!” “我看你别忙了,那臭丫头决不会听进去。”扎姆卡特兴趣缺缺。杨阳瞪了他一眼:“总要试试!” “好吧,她就在后面,你自己跟她说去。” “咦!”杨阳和月诧异地转过头,好半晌,才看到一个小身影从黑暗里走出来。照旧扎着两根粗大的辫子,怀抱木偶。 “你们对我爷爷说了什么?”莉莉丝尖声道,瞪视月的目光尤其凶恶。 “我们什么也没说。”杨阳尽量用柔和的语气道,“莉莉丝,迪卡尔的灵魂在那个木偶里吧?”‘女’孩一震,反‘射’‘性’地抱紧弟弟的宿体,警惕她的一举一动:“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敢伤害迪卡尔,我就咬你、揍你!” “哈!”扎姆卡特发出毫不掩饰的嘲笑,反‘唇’相讥,“我一根指头就掐死你!”杨阳懒得理睬这个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的家伙,肃然道:“我们不会伤害他——你问问迪卡尔,我们有恶意吗?”莉莉丝沉默下来,显然正和弟弟勾通。片刻后,她抬起头,满脸‘迷’‘惑’之情:“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阳松了口气,将刚才讨论的结果和盘道出。听罢,莉莉丝的小身子摇摇‘欲’坠,连连摇头:“骗人的。” “是不是骗人,迪卡尔应该最清楚。”月淡淡地道,“他是不是比六年前虚弱了?是不是常常有快消失的感觉?你也十二岁了,差不多是长大的时候。”当初,萨满就是在这个年纪改口叫他[皇兄]。 “迪卡尔!迪卡尔!”察觉弟弟的心情,莉莉丝惊骇地摇晃他,眼泪泉涌而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告诉我的话——”再次抱紧木偶,她嚎啕大哭。杨阳看得不忍,询问同伴:“有没有办法解决?” “办法当然有,很简单。打破源之石,解放迪卡尔的灵魂。” “不要!”莉莉丝叫得声嘶力竭,死死搂住弟弟,“我不要迪卡尔走!不要他再离开我和爷爷!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大不了,我就一辈子守着他,不东想西想,只爱迪卡尔,只想着他一个人!”月眯起眼,青‘色’的眸子透出刀锋般冷硬的光芒。 “别蠢了!” “月?”杨阳和扎姆卡特惊讶地看着提高嗓‘门’,显然失去理智的青年:“世上哪有永不改变的爱!亲情都是骗局!誓言是谎话!”勉强按捺住沸腾的情绪,他合上眼调整呼吸,再开口时又恢复了冷静:“总之,感情是会变质的,无论你现在多么爱他。这不是你的错,只能怪人类是种善变的生物。” “月。”扎姆卡特扣住他的肩膀,血钻般剔透凌厉的红眸平静而深沉,是难以撼动的认真,“如果你不相信永恒,我就陪你到永恒。”月回以同样静止的眼神,别过头,白‘玉’似的脸庞浮起微红:“笨蛋……我早就信了。” “真的?”扎姆卡特喜出望外,‘毛’手立刻不安分。月任由他搂着,嗯了一声。 对于这对已然陷入两人世界的情侣,杨阳只有叹气,转向看得目瞪口呆的小‘女’孩,温言道:“我相信你会一直爱迪卡尔,但你只想着他的话,会很寂寞的,迪卡尔也一定不希望你痛苦。”莉莉丝动摇了:“可是……” “现在让他走,过个几十年,你们又能相见。但是你强留下他,迪卡尔也许会消失,再也不存在。你是宁愿冒这样的危险,还是让他快快乐乐地在另一个世界生活?” 莉莉丝‘抽’噎起来。正在和情人卿卿我我的扎姆卡特不耐烦地转过头:“臭丫头,到别的地方去哭好不好?” “啊!”这一照面,莉莉丝猛地瞪大眼,怀里的木偶也震动了一下,“你的眼睛……!” “糟糕!”杨阳咋舌,刚刚心情‘激’动下,扎姆卡特睁开了双眼,老天保佑别引起‘骚’动。不料莉莉丝一脸欣喜地奔向红发青年,抓住他的风衣下摆:“呐,你是龙族对不对?我看过图画书,只有龙的眼睛和猫一样。” “什么和猫一样!”扎姆卡特气急败坏地大吼。没有被吓到,莉莉丝举起怀里的弟弟:“求求你,让迪卡尔当你的龙骑士吧!” “……” 血龙王愕然,嘴巴张得足以塞进一只‘鸡’蛋。他有没有听错?她居然要一只木偶当他的龙骑士!说出去他还要不要活了?脸都丢尽了! “哈哈哈…咳咳,扎姆卡特,你就答应吧。”杨阳笑得岔了气,辛苦地挤出声音。月也幸灾乐祸地道:“好别致的龙骑士啊,想必会成为古往今来第一特别的搭档。”扎姆卡特哼哼冷笑,鲜红的长发在静夜里无风自动,显示出暴走的气息。见势头不妙,杨阳和月赶紧拉着莉莉丝后退,以免被‘波’及。 “臭丫头,你给我听好了。”扎姆卡特一字一字仿佛来自幽冥的最深处,带着无法抹杀的骄傲,和怒到极点的沉静,“我是龙王不是龙族,我不会有任何龙骑士!哪怕我最爱的人,我也不会供他驱使,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 月默然。杨阳为之前的失言愧疚。莉莉丝眼中泪‘花’‘乱’转,无助地哀求:“那…那你可不可以让迪卡尔坐在你的背上飞一会儿?他从小就梦想当一个龙骑士,如果不是他死了,他一定能成为龙骑士!他不是当你的龙骑士,只是借你想象一下那种光景!” “我……”扎姆卡特正要拒绝,于心不忍的少‘女’拉扯他的袖子:“扎姆卡特,求求你,答应她吧。” “杨阳,这次即使是你求我也不行。”这事关他龙王的尊严! “那我也去呢?”黑曜石似的眸子期盼地瞅着他,“就当是背我?” 叹了口气,血龙王无言地妥协了。 ****** 跟着雀跃的姐弟俩来到一处隐蔽的山谷,一路上昭霆都絮絮叨叨:“为什么只有阳能骑龙?我也想骑啊,不公平。” “烦死了!以后找机会让你骑行了吧!”被她吵得头快要爆掉的扎姆卡特怒吼。 “一言为定。”昭霆笑逐颜开。希莉丝和莎莉耶连忙举手要求一视同仁,让堂堂龙王却沦为坐骑的扎姆卡特大叹‘交’友不慎。 “这里可以么?”莉莉丝转身问道。扎姆卡特以挑剔的眼光检视四周——龙族拥有良好的黑暗视觉:“马马乎乎塞得进。好,你们退开。” “等等,萨克,你的衣服……”月想起一件事。 “啊,对哦。”扎姆卡特低头看看身上的风衣,“算了,破就破吧,待会儿我再变一套。”杨阳讶道:“龙不是不穿衣服的吗?” “月规定我一定要穿衣服,而且跟那家伙在一起也习惯了。” 也对,维烈决不会光着身子满街跑。想起那个腼腆拘谨的同伴,众人从心底涌上怀念。 扎姆卡特站到山谷中央,取下‘精’灵之眼扔进次元空间。他没兴趣让人欣赏自己变身的过程,一股灼热的焰气伴随强风扩散,刮得众人踉跄倒退,连眼睛也睁不开,明亮的白光刺得视网膜一阵生疼。张开后,好半晌才从金星‘乱’舞回复正常。 遮天蔽日。 原本巨大的山谷一下子变得狭小,即使在黑夜里,那身宛如红宝石的鳞片依然璀璨夺目,连天空也被染得通红。他的体长比一般的成年红龙更大,可能接近一百米。气势磅礴的双翼,修长优美的颈项,还有宛如火焰凝聚,最纯粹也最‘艳’丽的红瞳。 尽管早就知道同伴是一头龙,实际目睹的震撼还是不可同日而语。 “太……太帅了。”杨阳如梦初醒,双手握拳,‘激’动得满脸通红,“扎姆卡特,你太帅了,太帅了啊,比人身帅多了!” “哼哼,那当然。”血龙王当仁不让地昂起头,本来颇为郁闷的心情顿时拨云见日。变***时清莹剔透的嗓音,由龙身发出,更为深沉有力。 我觉得人身更帅啊,虽然这个样子的确非常的威风凛凛。昭霆等人心道。 “姐姐,迪卡尔就‘交’给你了。”莉莉丝从冲击中回过神,双手托起弟弟,语气有高兴,也有不舍。 “放心吧。”拍拍她的小脑袋,杨阳接过木偶,‘吟’唱[风之翔翼]的咒语,飞向等待的红龙,落在颈背的位置。 “坐好了,掉下去我可不负责。”一边催眠自己身上只有可爱的少‘女’没有讨厌的木偶,扎姆卡特一边咬牙切齿地嘱咐。明白他的心情,杨阳噗嗤一笑,安抚地‘摸’了‘摸’意外温暖的美丽鳞片:“不气,不气。” “我已经气饱了。”扎姆卡特认命地道,再次叮嘱,“坐稳。”这次带着凝重的告诫。 “嗯。”杨阳双‘腿’夹紧,同时牢牢抱住怀里的迪卡尔,深吸一口气,道,“可以了!” 在月平静的注目,以及其他人羡慕的视线下,血龙王缓缓张开翅膀,一次振动就掠向半空,在身后拖曳出亮丽的绯‘色’彩虹。 居然这么轻松就飞起来!杨阳瞠目结舌:完全无视重力定律嘛! 宽阔的背部极为平稳,清凉的晚风掀起她短俏的黑发,带来舒畅的感受;世界在瞬间扩充、膨胀、变为无限,灿烂的星光延伸到遥远的彼方,情景美得令人屏息。 杨阳不断吸气,只觉这一生都不枉了,语无伦次地道:“扎姆卡特,好‘棒’,好‘棒’哦……” “闭嘴啦,乖乖坐好,月第一次都没像你这样。” “我哪能和他比!”啐了一声,杨阳继续兴奋地高喊,“实在太美妙了!我也想当龙骑士!”扎姆卡特没有嘲笑她:“那我扔个部下给你。”按照辈分,杨阳是可以和他的部下缔结主仆契约。 “开玩笑的啦,我怎么配。”杨阳冷静下来,笑着甩甩手,“一没武艺,二没本事。而且,这对他们而言,是侮辱吧。”她可没忘记那五头血气旺盛的红龙。话说回来,有这么个不负责任的王,真是他们的不幸。 “这倒未必。值得的人,龙还是会付出敬意。我是龙王,另当别论。” “哦。” 又享受了一会儿飞翔的乐趣,杨阳空出一手放在木偶的肩上,像对活人说话般絮语,“迪卡尔,好好记住这个景象。如果有来世,一定要把握好自己的人生,做一个真正的龙骑士。” 《谢谢。》 似真似幻的童音传入耳中,接着,怀里木制的躯体瘫软下来。 “那小鬼走了?”没等杨阳反应过来,扎姆卡特出声确认。杨阳怅然道:“好象是,你感觉到了?” “龙族的第六感可不亚于魔族。”扎姆卡特振奋起来,甩掉拖油瓶让他爽得不得了,“好!我带你尽情地兜风!”说着,就是一个飞快的俯冲,将少‘女’惊吓的尖叫抛诸脑后。 ****** 从龙背上下来时,杨阳一方面是头晕眼‘花’,另一方面是不知所措——她要怎么对莉莉丝解释? “谢谢你,姐姐。”‘女’孩平静地走过来,童稚的眼因为泪水的浸润而更加灿亮,“迪卡尔已经向我告别了,他说来世要当龙骑士,然后带我一起飞。” “是吗?”杨阳松了口气,微笑着把木偶递还给她。看着这一幕,月微微动容:没有接触,也没有施法,就能听见亡灵的声音? 也许这世上,真的有深厚得不会变质的亲情吧。 ****** 告别了留下深刻印象的艾基尔,冒险家们翻山越岭,在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29日的午时登上帕威廷山脉的最高峰德路卡峰。山风凛冽,遍地积雪,连原本坚持要来看水晶湖的几个少‘女’也后悔不迭。最怕冷的扎姆卡特更是喷嚏连连,只差没骂人了。杨阳一边将最后一只散热球(注:炼金术道具,可以提供一定的热量。相似的道具还有暖气瓶、磺石等等,不过价钱都很贵)挂在他脖子上,一边怜悯地道:“你为什么不对自己施个挡风结界或保暖法术呢?” “哈湫!这种天气…哈湫哈湫!连牙齿都合不拢了,还念…格格,念屁个咒语!” “我理解了,那你又为什么不多穿几件,至少裹条围巾?”耍酷也不是这么个耍法。 扎姆卡特一‘挺’‘胸’膛:“我可是堂堂龙王,怎么可以包成粽子!”杨阳决定不再管这个自讨苦吃的家伙。倒是月看不过去,甩手罩了几层结界。 艰难地走了十来分钟,冰天雪地中出现一个小村庄,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莲席亚。几个穿得像棉球的孩子追逐着一只‘毛’茸茸的动物跑近。看清后,杨阳咻地闪到扎姆卡特身后。 “哟,是狗。”和她截然相反,血龙王高兴极了,“看上去好暖和,我也想抱。”黑发祭司提醒:“它会被你吓破胆。” 那边,孩子们已经注意到他们,纷纷大呼小叫:“是客人!客人来了!”年龄小的立刻冲回去通知父母,年龄大的迎上来,绽开天真无邪的笑容:“欢迎来莲席亚!你们要住宿,还是划船?” 热情的态度让旅人们疲劳尽消,希莉丝弯下腰,对一个脸上有雀斑的‘女’孩道:“我们想先休息一下,村子里有旅馆吗?” “有!还有好大好暖和的壁炉哦!”‘女’孩说出让血龙王感觉起死回生的话,转身带路。小狗摇着尾巴向每个人表示欢迎,来到杨阳脚边时,后者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跳起,整个人巴在扎姆卡特的背上。 “杨阳?”不知情的人都十分错愕。昭霆奇道:“阳,你的恐狗症不是好了吗?” “又发作了啦。”杨阳哭丧着脸道,“大概是太久没看到的缘故。”见小狗还在下面留恋不去,她将“大树”缠得更紧。众人恍然大悟,月顺其自然地道:“那就让萨克背你吧。” “好啊。”扎姆卡特很大方——这样他的背会很暖。 在村里最大的旅馆歇下,喝下一杯杜松子酒,众人都觉得全身热起来,惬意地叹息。大厅里空‘荡’‘荡’的,这不奇怪,现在并不是旅行的旺季。 “客人们是来观光的吧。”老板娘往壁炉里添完柴火,递给‘女’儿一块姜饼做奖励,一脸遗憾地道,“可惜,湖里的冰还没化呢,不能泛舟,只能在岸边敲开冰,捕点鱼吃。” “咦~~~”‘女’孩们非常失望。 “有了,扎姆卡特,你用火焰魔法让冰提前融化。”希莉丝想到一个主意。老板娘叫道:“绝对不行!”迎视众人各异的目光,她的态度极为坚决:“我们这儿的人相信山有山神,湖有湖神,决不允许亵渎!而且孩子们读的书上不是写着嘛,自然规律是不可以违抗的。所以即使是魔法师,也不能和老天对着干。” “她说的没错。”出人意料的,赞同的是最暴力的血龙王,“我可以对人类的城市喷火,但森林湖泊这种地方,我决不会招惹。” 老板娘放心地笑了:“您真是位通情达理的法师,来来,我请您一杯。”怕冷的青年来者不拒:“谢啦。” 少‘女’们神‘色’郁郁。蓦地,杨阳站起来:“老板娘,我想带我朋友去湖边捉鱼吃,你介绍个人给我们好不好?”老板娘笑道:“好啊,我去叫我家老头子来。” “……肖恩?”希莉丝一眼就认出情人。昭霆和莎莉耶知道这次又没份了,一齐唉声叹气。 “是我。”棕发青年刻意不用拟态术,但红发少‘女’气愤之下,还是冲上来一顿好揍:“你这死人!为什么不干脆死在里面算了!” “别打了啦,希莉丝。”肖恩狼狈地抱住头,“这是杨阳的身体耶!”余人急忙劝架。扎姆卡特的动作尤其粗暴:“你揍他也罢了,怎么可以揍杨阳!”希莉丝呸道:“我又没用力!” “她是没用力。”杨阳跳出来证明,拉开扎姆卡特的手,“这次是肖恩的错,让他们单独谈谈吧。” 目送两人的背影,月不解地问道:“他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昭霆咬了口从小鬼那儿揩来的姜饼,大咧咧地道:“简单的说,肖恩背着希莉丝跟‘女’人胡搞,生了一群大胖娃娃。” 月和扎姆卡特像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似地瞪大眼,良久,颤声道:“那些孩子是从甘蓝菜里蹦出来的?” “才怪。” ****** 湖水清澈纯净,远山洁白晶莹,在这样的景致里品尝佳肴,可谓最舒适的享受。 熟练地把鲜鱼开膛破肚,取出内脏洗净,切开几道口子入味,洒上调味料和香草粉末,再串起来烧烤。整个过程连一旁的老船夫也自叹弗如。 “希莉丝,给。”肖恩殷勤地将烤好的鱼献给情人,附送餐具。希莉丝哼了声,别过头不理。 “吃啦,你不吃我吃咯。” “你还敢想着吃!”狠狠瞪了他一眼,希莉丝抢过鱼大口咬落,发觉意外的美味,一口怨气顿时消了,相反,酸涩之情浓浓地扩散开来,忍不住哽咽。肖恩吓得面无人‘色’,慌忙搂住她:“别哭,别哭啊!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不要哭!” “当然是你不好!”希莉丝用沙哑的嗓子骂,泪珠成串落下,“被人染指也算了,毕竟你认识我时已经那么大岁数,没个旧情人老相好什么的才奇怪,可是你为什么躲着我?连解释也不解释一声!我快窝火死了你知不知道!?” “艾咪不是我的情人啦。”肖恩心疼地环着她的肩膀,亲‘吻’她的前额,“她只是把我当成她的战利品。”希莉丝一怔:“战利品?” “嗯,因为我不爱她。她是个非常、非常美丽的‘女’人,总是被男人包围,就想当然地认为全世界的男人都该喜欢她。我对她不假辞‘色’,屡屡拒绝她的求爱,她就生气,做出那种事。” “怎么有这种‘女’人!”希莉丝啐舌,心里好受许多,随即又浮起怀疑,“等等,你怎么可能对‘女’人不假辞‘色’?就算你对她没有那种感情,也少不了搂搂抱抱,艾咪长艾咪短。”说着,醋缸打翻,用力拧了他一把。肖恩疼得龇牙咧嘴:“是姐姐的命令啦。她说艾咪已经是卡修的老婆,我不能再对她像以前一样亲密。要板着脸,正襟危坐,时刻保持一尺的距离,只许聊天气的话题,拒绝任何邀请,彻底视她为陌路人。” “你全部照做了?”老天!这样人家还不以为他是故意摆谱! “对啊。”姐姐的话是圣旨呢。 希莉丝扶着额头,隐隐对爱蜜莉王妃产生同情。换作她,也会把这个大笨蛋压倒,‘逼’他吐‘露’真实情绪。 “后来呢?”红发少‘女’继续‘逼’问。棕发青年羞愧地道:“那天…我参加卡修举办的晚宴,喝醉了,两个‘侍’‘女’来扶我,把我带到艾咪的房间。她倒醒酒茶给我喝,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时,我和她都没穿衣服躺在被窝里。我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很不妥当,就穿上衣服走了。” ***!这是不折不扣的***!希莉丝握紧拳头,怒火再次熊熊燃烧:这么可口的食物,那‘女’人居然抢先一步吃干抹净,不可饶恕! 肖恩小生怕怕地瞅着她:“希莉丝,你又生气了?” “我不是气你。”希莉丝咬牙道,拍拍他的脸,双颊泛红,“肖恩,你…你当时有觉得身体不对劲吗?”她要确定雪‘露’特到底是不是他的后代。 “身体?有啊,浑身都粘粘的,很不舒服,大概是我吐出来的东西吧。真奇怪艾咪怎么能忍受和那么脏的我睡在一起。” 那不是吐出来的东西啦!杨阳和希莉丝都听得尴尬不已,脸红得快爆炸。 “还有,身上有好多红红的印子……”肖恩一言未毕,被捂住嘴,对上一双凝重的蓝眸:“够了。” 希莉丝?肖恩忐忑地注视她,心情和等待处刑的死刑犯差不多。希莉丝垂下手,一字一字道:“肖恩,你老实回答我,你爱爱蜜莉王妃吗?那种男人对‘女’人的爱。” “不爱。” “那除了她,你还有没有喜欢的人?像对我一样。” “没有了。”肖恩毫不犹豫地摇头,搂着她的纤腰,郑重地道,“希莉丝,我只爱你。虽然我有很多事没想起来,但是我对你的感觉绝对是第一次。” 少‘女’嫣然一笑,是真正开怀的笑容。环住情人的颈项,她情不自禁地在他‘唇’上一啄:“我也爱你,肖恩。” “呃…希莉丝,我是很高兴你亲我啦,可是这是杨阳的身体耶。” “没关系,阳会体谅我们的。” 某个角落,黑发少‘女’再次垂泪哀悼自己纯纯的‘吻’。另一边,从头听到尾的老船夫已经呈石化状态了。 ****** 重归于好的两人浓情蜜意地手牵手回到旅馆,迎接他们的是月和扎姆卡特依然震惊的目光。 “你真的有后代?” “是啦。”肖恩很不快——他才刚和希莉丝和好耶!月冷静下来,暧昧地扫描他:“果然人不可貌相。我还以为你是真蠢,原来只是闷‘骚’。”肖恩茫然:“什么是闷‘骚’?” “……”这回月真的搞不懂他是天才还是白痴。希莉丝摆出捍卫姿态:“月,肖恩是被人强迫的。而且在维烈告诉他生孩子的正确方法以前,他还不知道那是‘生’殖行为。”听完,月肯定了:他的的确确是白痴!这种事对男‘性’而言应该是天生就会的本能吧! “难怪帕西尔提斯放过那个王妃,我本来还以为他吃错‘药’了。”扎姆卡特语惊四座。肖恩冲过去抓住他的领子,‘激’动地喊道:“你认识帕尔?为什么不早说?” “别用杨阳的脸对我吼。”扎姆卡特皱眉,态度倒也和善。他和维烈共享感情,肖恩在他心里的地位并不低,“你忘了那家伙不想让你知道?他要你自己想起来。” “……抱歉。”肖恩松开手,沉‘吟’片刻,道,“我要去见诺因史列兰德修普。” “你说什么?”众人错愕万分,只有杨阳立刻明白他的用意。 “他是目前最能刺‘激’我记忆的人。” “对了,他长得和你的养‘女’很像。”希莉丝恍然大悟。莎莉耶响应:“我也想见见那个长得像美‘女’的城主。”昭霆咧嘴笑道:“阳也很乐吧,你想见你的‘史列兰’想疯了。” “咦?”又是一‘波’冲击,朱特尤其吃惊。杨阳和肖恩‘交’换了位置,往左耳一拔,手掌摊平,解除了法术的红宝石耳坠缓缓显形。希莉丝和朱特瞪大眼,异口同声地叫道:“真王的荣耀!?” “抱歉,希莉丝,一直瞒着你,我和你的师兄是旧识。”杨阳合拢手指,‘露’出怀念中带着自豪的笑容,“我们一起和死灵王作战,是共患难的好朋友。” “竟然……有这种事。”希莉丝还没回过神。朱特飞快地整理思绪:原来是那个时候,难怪殿下的耳坠少了一只。不过,要告诉杨阳吗?殿下失去了那段记忆。 算了,既然把这么重要的宝物送她,就代表殿下很重视她,见了面应该会想起来。 “老实说,我真的很记挂他,想快点见到他。因为分别时,他的情况很不对劲。”说着,杨阳意有所指地看向一个人,眼神充满迫切和希翼。耶拉姆犹豫了好一会儿,叹气:“好吧,到坎塔萨,我们就搭空浮舟去中城。” ****** 碧空如洗,帕威廷山脉蜿蜒的林荫小道上走下一群人。周围鸟语‘花’香,顶峰的寒气被远远抛在后面。金黄的光线从东方的地平线斜斜铺展开来,穿过树叶的缝隙,温暖地洒落,驱走夜‘露’的幽冷。 向远处了望,巍峨壮丽的都市延伸出灰蓝‘色’的影子,几乎看不到尽头。外围的城墙仿佛纯盐制成,在曙光下晶莹剔透,闪闪发光。两条‘交’叉的高架水路在这里看去就像纤细的纽带,浮‘荡’着纯净的蓝光,好象可以闻到清新的水气,感受到沉寂了一晚的城市活跃喧闹的生机。那正是东城伊维尔伦的首府——坎塔萨。 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1日,杨阳一行穿过护城河,进入未来敌城的核心,也是此行的最后一站。 “好繁华啊。”看着干净整齐的市容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杨阳由衷赞叹。至今为止,东城在她的印象里是最好的,哪怕戴面具而让她有点不舒服的罗兰,其君主的素质也无可挑剔。 “你们什么时候走?”月问道,他和扎姆卡特倒是不急,反***利恩没规定时间。 瞥见昭霆和莎莉耶两眼放光,耶拉姆无奈地道:“先住下再说吧。”又要破血了。杨阳接口:“在那之前,我要先去一个地方。”余人一愣,希莉丝第一个反应过来:“马尔亚姆将军的官邸?” “嗯,他答应让管家帮我留着龙眠,等我去拿。”老天保佑他还记得。 “那我们走吧。”耶拉姆对于免费的东西总是来者不拒。 铁壁将军的宅邸不同于一般的达官贵人,靠近闹市区,是一栋有着宽敞客厅和英伟外观的大房子。杨阳暗暗点头,看来罗兰对他的朋友很了解,完全迎合了马尔亚姆的‘性’子。听了他们的来意,举止沉稳的老管家留下一句“请稍等”,转身从仓库拿了一把镶嵌蓝宝石的匕首出来。 “这就是龙眠啊?”一走出大‘门’,昭霆就兴奋地抢过把玩。杨阳也十分高兴。月却皱着眉头,扎姆卡特更直截了当地道:“这不是龙眠。” “什么!”余人大吃一惊。月接过匕首释放了几个侦测魔法,点头确定:“没错,没有神力。” “那,是那个将军耍我们?”昭霆愤慨地要冲回去算帐。耶拉姆连忙拦住她。杨阳压抑‘混’‘乱’的思绪,回想马尔亚姆的为人,道:“不,他没有理由骗我们。也许他搞错了,这把匕首是月舞者的遗物但不是龙眠;或者,月舞者不是流‘浪’剧团的人,和马修毫无关系。”众人想想觉得有道理。昭霆六神无主地问道:“那…那现在怎么办?”她们的目标已经没了。 杨阳叹道:“没办法,只好到中城的雷坦尼领再做打算了。我虽然不想亵渎美人的香冢,但如果找不到线索,也只有盗墓。”长久以来的希望破灭,她也很不好受。 “盗墓啊,我最拿手了,到时一定要叫我。”扎姆卡特兴致勃勃地凑趣,让两个少‘女’的心情稍微好了些。希莉丝和耶拉姆也出言安慰;莎莉耶和朱特不知情,从头到尾没进入状况;月一路上都若有所思。 找了家旅馆住下,少‘女’们拉着耶拉姆和朱特两个苦力上街大火拼,惟独杨阳留了下来。她之所以不去不是不想,而是月用[传音术]叫她留下的缘故。 “我一直搞不懂一件事。”喝了口她亲手泡的香草茶,黑发祭司徐徐道,“你们为什么还要找神器?” “哎?”杨阳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月朝盘‘腿’坐在‘床’上数金币的情人比了比:“萨克,我,你体内那个智障,赛普路斯宰相,你师父,他的师兄——这么多高阶法师加起来,还发动不了一个空间转移魔法?” 杨阳目瞪口呆,半晌,抱住头,为自己的迟钝和死脑筋扼腕不已。 长久以来,“找神器”这件事就像锲子一样钉在她的脑海深处,时刻不忘,以至忽略了其他的可能‘性’,绕了那么多弯路! “月,谢谢!”一把抱住险些喷茶的同伴,杨阳喜不自禁地欢呼。 ****** 在坎塔萨疯玩了三天,一行人不得不在空浮舟站暂时道别。 “杨阳,有事就叫我们,我和月一定会用飞的速度赶过来。”拍了拍视如己出的少‘女’,血龙王的笑容一如往常的自信狂傲。大有深意地瞥了朱特一眼,月态度之嚣张不亚于他:“不用担心有心人的觊觎,有我们帮你们撑腰,神明也要买三分面子。”听到这么暗示意味浓厚的话,军人只有苦笑。 黑发少‘女’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紧紧拥住两人:“保重,扎姆卡特,月。”尽管相聚时间短暂,却是弥足珍贵的快乐。 “保重。” “大家保重!” 一点头,一挥手,肩负送货任务的两人率先走向开往东城上界的空浮舟,在同伴们的祝福声中。 “走了。”直到再也看不见,昭霆才收回视线,怅然一叹。杨阳更是满心失落,强作欢颜:“我们也走吧。” “我买的是优惠的双程票,可以在里那逗留一会儿。”耶拉姆拿出六张票,虽然实际上是七个人,加上沙之‘精’灵八个。但是那两位是幽灵成员,忽略不计,也省了一大笔钱。 “忌宠物吗?”杨阳指了指变成红‘色’小鸟停在肩头的火凤凰。耶拉姆摇头。杨阳松了口气,随即有些慌张地解释:“小姆,我可不是把你当宠物哦,是人家会当你是宠物。” 《我明白的,主人。》 “好!那么走吧!”希莉丝气势十足地发令。余人齐声响应,引来不少路过行人的注目。 坐在全封闭的空浮舟内,杨阳越来越心神不宁,手心发热,‘胸’口涨满了躁动的情绪。见状,希莉丝打趣道:“瞧你,就像一个要去见心上人的纯情少‘女’一样。” “不是啦~~”杨阳无力地澄清,“我们不是这种关系,是朋友,伙伴,还有一点对弟弟的感情。因为他真的很可爱,很纯真。”说着,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眼前鲜明地浮现出昔日友人的音容笑貌。 可爱?纯真?希莉丝愕然,试探地问道:“阳,你不觉得他脾气很坏,很暴躁吗?” 这回轮到杨阳纳闷不已:“不觉得啊,他很温和,甚至可以用温顺形容。几乎没有自己的意见,成天就是嚷饿。只是在某些方面比较冷酷。” “冷酷…他是非常冷酷。可爱和纯真也套得上,可是温和……还温顺!?”希莉丝不可思议地摇头,“我师兄他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一言不合都会拔剑砍人,何况温顺地听你说话。” 杨阳越听越惊惶,曾有的疑‘惑’统统浮上心头,脸‘色’也‘阴’晴不定。希莉丝小心翼翼地偷瞄她:“阳,是不是你……搞错了?” “不可能!那这个耳坠怎么解释?他亲手给我的!”杨阳‘激’动地跳起来,无法接受半年来的寻觅是一场空。 “这倒是。”希莉丝也‘迷’‘惑’了。杨阳竭力想说服自己,头脑发热下口不择言:“而且,我还用这个耳坠看过他洗澡,他腰后面有个胎记!希莉丝,你是他的师妹,你说他那里有没有!” 一时间,船舱里静得可怕,人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注视她。 良久良久,希莉丝面红耳赤地干咳:“呃——我们虽然是师兄妹,但是从来没坦诚相见过,所以我也不能肯定他腰后面有没有胎记,很抱歉。”好不容易流畅地说完,她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其他人也笑得前仰后合。 让我死了吧!把快冒火的脸埋在桌子上,杨阳跌入‘阴’郁的谷底。 ****** 颓丧地走下空浮舟,杨阳不敢面对别的客人暧昧的眼神,躲躲闪闪地窝在希莉丝身后:“呜呜,我没脸见人了。” “没事啦,看你的反应就知道不是那种以偷看男‘性’***为乐的变态狂,只是一时失言而已。” “希莉丝,我一点也听不出你是在安慰我。” 昭霆一掌拍在友人背上:“别躲了啦,出去唰一顿,心情自然就好了。”肖恩大力赞同:《嗯嗯!》杨阳对这两个大胃王只有无言。走了一会儿,只见前面黑压压一***人‘潮’,好象被堵在站‘门’口。 “怎么回事?”耶拉姆抓了一个来问。那人一脸崇敬,兴奋地叫道:“诺因殿下,诺因殿下回来了啊!” 杨阳如遭重击。希莉丝也抢上前问:“回来?他从哪里回来?他不是在上界嘛!” “殿下去讨伐那些贼寇了啊。最近有很多圣骑士团的余孽落草当了强盗,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殿下就是去惩戒这帮坏蛋。现在大家正夹道欢送,队伍刚刚过去。” 话音未落,咻的一声,杨阳已冲了出去;希莉丝紧跟其后。莎莉耶咋舌:“她们也不必这个样子吧。” “就是,我一定要看看那个男人有什么魅力把她们‘迷’得晕头转向。”昭霆不悦地双手环‘胸’。顾虑有闲杂人等在场,耶拉姆斥道:“见到久别重逢的师兄和朋友,当然高兴了,你别胡言‘乱’语。” “我们快跟上去吧。”朱特不放心地提议。 气喘吁吁地挤出空浮舟站,杨阳左右张望,被一堵人墙挡住了视线。从欢呼声辨出方向,她抱着大无畏的气概再次挤进人群,无奈势单力薄,拼命钻啊钻还是被冲得越来越远。 (肖恩,帮我一把!) 《好。》 借着[风铠]和[轻灵术],黑发少‘女’总算轻松许多,沿着街道边挤边跑,渐渐靠近目标。清一‘色’步兵和迎接人员的队伍中有两个骑马的身影特别醒目。其中一人穿着象征元帅身份的沉红‘色’军装,金‘色’的肩章和流苏将他颈肩的线条衬得更加‘挺’拔;丝绒斗篷和跨下的骏马一样漆黑。和记忆里截然不同的打扮,背影却无比熟悉。 真的是他! 泪水模糊了双眼,所有的怀疑和不安都不见了,时间倒转,回到他跌下悬崖,撕心裂肺的一刻,杨阳用尽全身的力气唤道:“史列兰——” 第二章 重逢(节三) 接下来的日子,杨阳过的和地狱无异。 先是被德兰的百姓当成珍稀动物一样围观,然后夹在肖恩和希莉丝之间两面不是人。肖恩倒好,往她身体里一躲,就高枕无忧了。不过也不能怪他,虽然顾虑杨阳,无法做出什么实际的暴力行为,但希莉丝那种好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了的眼神,换作其他人也抵受不住。肖恩自然吓得魂不附体,缩进龟壳里再也不出来。 幸好,目击者们并没有刨根问底或大肆宣扬,这是因为肖恩那敏感的身份——东城城主的师公!可以间接看出他们对罗兰的爱戴。而韩克斯先生也没有追究房屋的破坏责任,不过杨阳还是非常愧疚,连连告罪,甚至主动归还豪宅的地契,事后被耶拉姆骂了一通。 韩克斯不愧是服装联会的会长,‘精’明又会做人,知道当面推辞会让小姑娘不好意思,就换成现金和行囊,藏在赠送的马车里,塞给杨阳一封信,叫她出城后再看。 不用说,耶拉姆的感觉和起死回生差不多——他本来就打算把地契卖了。 由埃维里沃大道北上,有两条岔路。一是从钢铁之都雷坦取道矿山,可以见识到异世界最顶尖的工业技术,买到最犀利的兵器,杨阳和三位男士都支持这条;剩下的人则不同意,因为另一条路线是有名的观光景点。以众神的参拜地,澡堂多和粮食贮藏闻名的金麦城约瑟里;出产各种可爱的提线木偶的工艺小镇艾基尔;还有情侣们的最爱,紧挨着水晶湖,提供夜晚泛舟服务的山村莲席亚,都让少‘女’们心痒难搔。 “选第二条啦,第二条也比较安全!”争执不下,最后希莉丝不耐烦地拍案,“矿山经常有魔兽出现,雷坦乌烟瘴气更是没什么好玩——别罗嗦了,就去约瑟里!”慑于她的气势,没有人再敢吭声。 于是,一行人坐着近乎招摇的豪华马车,直奔红发少‘女’所指的方向。 此刻正是初‘春’时节,沿途只见一片生气勃勃的景象。早稻青绿,油菜‘花’却已洋溢出金黄的生命力;两旁围着树篱,错落点缀着原木搭建的农庄;微风拂面,‘乳’白‘色’的晨雾笼罩着平原,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小溪流淌着清澈的山泉;碧蓝的天幕没有一丝杂‘色’,阳光透过纯净的大气照在远处的帕威廷山脉上,泛出如梦似幻的银光。 伊维尔伦的‘春’是灿烂的,诗意的,像一幅上了颜‘色’的山水画,美得令人屏息。 姑且不论对罗兰个人有什么观感,至今为止,杨阳从未置疑过他的统治能力,眼前的景象就是最好的证明。 因为太美了,马车的质量又太好,杨阳不知不觉合上眼,靠着身旁的人进入梦乡。 “……”朱特一动不动,直视远方的双眼泛开微小的涟漪,控缰的手使力,降低速度;另一只手在空中停顿片刻,轻柔地放在少‘女’的肩头。 约瑟里正好位于帕威廷三角的顶点,带着滚滚泥沙的格兰特河经过这里后,分成几大支流,和另两条大河‘交’汇流入东边的拉姆斯达洋,为广袤的平原带来丰富的生机,也使此地成为贸易总站。 天空被夕阳的余晖染成瑰丽的紫红,却依旧有着晴空的澄澈感;归巢鸟群慵懒的叫声稀稀落落地洒下;高大的城墙上没有匾额,只有两个‘交’叉的麦穗构成的纯金图案,简单好认。 穿过护城河,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大道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建筑设计庄严‘精’美,市中心更并列着几座壮丽恢弘的神殿。有生命‘女’神的,有水神的,有火神的,也有止息之君普路托和‘混’‘乱’神兰修斯的,这在其他城市是不可想象的光景,看起来却一点也不觉得怪异,反而有种和谐的美感。连昭霆这种毫无虔诚心的人也不禁兴起参拜的***。杨阳偷偷问希莉丝:“我是知道东城鼓励多神教,但是,拜冥王和暗黑神应该还是禁止的啊。” 希莉丝噗嗤一笑:“是禁止的,对外。实际上根本不禁。有人问起来,那个男人就双手一摊,无辜地说:‘我只是建着摆样子,反正有地方嘛。’”杨阳也忍俊不禁:“真狡猾!” “不过,他也太开明了吧。”莎莉耶摇摆双‘腿’,一脸和童稚的举止截然不同的老成严肃,“一般人不是都会排斥死神和暗黑神吗?”杨阳和希莉丝一窒:“对哦。” “哎呀,人家就是大方,关你什么事。”昭霆帮罗兰说话,两个损友又吵成一团。杨阳思考了一会儿,没有结果,不再‘浪’费脑细胞,转向窗外,恰好看到印着羽‘毛’徽记的风神神殿,内心一动:好久没见到希‘露’菲尔了呢,哪天问问她有没有进入神域,找到她思慕的那位神。 一路颠簸,冒险家们多少都有些疲倦,决定第二天再参观,找了家干净的旅馆歇下。 睡到凌晨,生理时钟自动提醒,杨阳打着呵欠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穿衣整装,然后轻轻拉开窗帘,想看看院子里有什么地方可以练习弓箭,意外瞄见一个背对自己的身影。 他半跪在一棵银杏前,背部习惯‘性’地‘挺’得笔直,头却低垂着,仿佛悼念。两手专注捧土,慢慢堆高,旁边已经有七、八个成形的小土堆。杨阳开始以为他是堆着玩,渐渐发现不对,那些土堆……大小太接近了,像是—— 坟墓。 耳畔轰隆作响,血液倒流,眼眶泛起湿意,突然明白这些坟墓是谁的,杨阳不由自主地转身滑坐于地,全身发抖。 是那些士兵,留在浮岛的人质,朱特的部下。应该不是罗兰城主下的手,是他们自己……为了不泄‘露’秘密。 为什么?杨阳双手环膝,无声地啜泣,又是难受又是愤怒。她不明白朱特在想什么!拉克西丝在想什么!那些士兵在想什么!加莱又在想什么!生命对他们而言,是什么? 牺牲?牺牲! 这个过去只是单纯词汇的名词,此刻化作真实的死亡,横亘在她面前。 《杨阳……》肖恩心疼地低喃,紧紧抱住她,却不安慰。因为这种时候,任何安慰都是空‘洞’。 (他们一定认为值得吧。)杨阳微微勾了勾‘唇’角,眼里毫无笑意,(可是我们怎么办?人命太重了,太重了啊!) 《……》 (也许,早就回不去了,只是我一直不愿承认。)幽幽长叹,杨阳擦干眼泪,扶着墙起身。 失魂落魄地走出旅馆,当她回过神时,是站在一幢优雅纤细的建筑前面。敞开的大‘门’上,刻着一对华丽的羽翼,在晨光下闪耀着温暖的金光。 神殿是全年24小时对外开放,因此两名守卫虽然诧异这么早就有人来参拜,也没有阻拦她。空‘荡’‘荡’的祈祷室里,飘‘荡’着让人心神安宁的熏香。祭坛上,面容熟悉的‘女’神双臂展开,神采飞扬地遥望远方。杨阳抬头凝视片刻,无意识地唤道:“希‘露’菲尔。” “到~~”几乎和雕像一模一样的少‘女’应声出现,依旧是如烟的淡青长发,光彩闪烁的眸,轻若无物地飘浮在半空。眨眨眼,她面‘露’关怀:“你怎么了?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 抱着满怀零食,两人大不敬地坐在钟楼上。 “神也吃东西啊?”杨阳问完才想起:普路托不也喝酒嘛,还一喝多就会跳***舞!希‘露’菲尔笑得无拘无束:“当然吃啦,不过我们不需要通过食物摄取营养,只是满足口腹之‘欲’。” “哦。”杨阳恍然大悟,拉开一袋克罗角(注:一种用面粉包馅料,油炸而成的食物),边吃边问,“那你们是和世人说的那样,靠能量补充元气?” “也不对。”希‘露’菲尔摇晃甜甜圈,“主神级都有自疗能力,我们元素神就不行了。但也不是在人界补充,而是回到始源之海吸收初元素,或者元素界的纯粹元素。” “元素界?维烈曾经‘迷’路到元素界,还见到水元素之王。” “哇——那可真幸运,我都没去过呢。” “你没去过吗?”杨阳很意外。希‘露’菲尔怏怏不乐地叹气:“嗯,元素之王严格算来是和我们平等的存在,而且他们不太欢迎外人。” “难怪维烈一会会儿时间就被赶出来。” 两人随兴地聊着,各自调整心情。当零食吃得差不多时,杨阳话锋一转:“你见到兰修斯了吗?” “没有。”希‘露’菲尔浮起怅然却不颓丧的笑容,“结界太强了,我连靠近都靠近不了,不过我不会放弃的,哪怕‘花’千年、万年、亿年,我也要进去!”杨阳拍拍她,既是鼓励,也是宽慰。 “说说你的事吧。”希‘露’菲尔调皮一笑。杨阳垂下头,断断续续地将分别后的经历说了。听罢,希‘露’菲尔沉默了好半晌。 “原来是这样。”仰望蓝天,她语气飘渺,“老实说,活了三千多年,我还是不了解人类。” “你不了解我们吗?”杨阳凝视她的侧面。即使并肩坐在一起,她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身旁坐的是个幻影,随时随地会融入风里,消失不见。 “嗯,神没有你们那么复杂,不,是所有的生物都没有你们复杂。你们可以正直、善良、无‘私’、谦虚、博爱,同时也狡猾、贪婪、自‘私’、无耻、狭隘,这种特质在‘乱’世体现得最明显。”希‘露’菲尔笑意悠长,仿佛想起某个遥远的梦,“要说牺牲,没有比降魔战争更庞大的流血牺牲了。我现在闭上眼就能看到,巨龙成群地从天空坠落;狮鹫骑士和飞龙骑士用自杀式攻击和魔族的移动堡垒同归于尽;大地上,战士们舍生忘死地拼杀。‘射’完箭,魔力也掏空的‘精’灵被魔兽吞吃入腹;妖‘精’流尽最后一滴泪,用生命治疗伤者;水族用鲜血唤来暴风雪,直到干枯而死;地侏把敌人拖进陷坑,最后自己也活埋在里面;妖灵全部舍弃了防御,冲进敌阵用威力最强的自爆术;矮人最悍勇,一个能拼三十个,死到临头也要抱一个才肯气绝;连没什么战力的半身人也‘操’着小刀上去厮杀……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天是红的,地是红的,海是红的,一切都是红的。” “……”杨阳听得耸然动容,良久,才涩声道,“联军呢?”希‘露’菲尔笑道:“人类死得最多了。光红谷一役,死伤就突破百万,三个国家亡国。那个时候,什么利益啦、嫌隙啦,都不再重要了。除了夹着尾巴逃到天上的羽族,所有的种族都参战了,神族也是。” “神族!?” “没错,不过直接‘插’手的,只有几位前辈,也就是上一代的元素神们。”希‘露’菲尔一指天空,“看到了吗?”杨阳一怔,不明所以:“呃?” “覆盖艾斯嘉大陆全境的封魔结界,就是他们的成果。” “什么!”杨阳这一惊非同小可,瞪视一望无际的晴空。因为结界的关系,她只能看到东北方向的卡萨兰,而连接各上界大陆的绝对领域,‘肉’眼完全无法辨认。希‘露’菲尔却像看得到一般,感伤地低语:“没办法,真的没办法,看不下去了,实在看不下去。明明有力量,为什么不能出手?就为了平衡吗?如果生命都死亡了,世界保存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一手放在‘胸’前,她静静地流泪,“这是蕾亚大人的心情,把力量传给我时,她的心情也传达给我了。但是,只有这点碎片,她和其他几位前辈,在传承的一刻,就化为消散的烟尘。身体,灵魂,什么都没留下。” 杨阳心‘潮’澎湃,久久说不出话。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换作我也会那么做。信徒们总是向我们祷告,其实只要认真活着,生命本身就是一种祈祷。所以如何看待,如何编排自己的人生,都是个人的自由。没有人有权要求他人做什么,路是自己选的。前进的过程中,不可避免会影响到他人,但是负担这种东西,不是你抛,我就接。” “像我,我是风神,但我首先是希‘露’菲尔。我继承了蕾亚大人的遗志、力量,我有责任遵循风神的义务,代替她守望世界。可是一旦碰上违反我意志的事,我一样不会妥协。” 希‘露’菲尔笑语如珠,平静的眼神透出神祗特有的睿智。杨阳敛眉沉‘吟’,心结逐渐解开。 “我认为,你应该为那些人的死负上道德的责任,但是除了良心的谴责,就没了。一开始是他们先来招惹你,利用你,难道还要你反过来赴汤蹈火,效忠那个元帅吗?”一口气说完,希‘露’菲尔伸了个懒腰,吐吐舌头,“嘿嘿,我不擅长布道,唠叨了半天,大部分都是废话,你别介意啊。”杨阳由衷地笑道:“没这回事,谢谢你。” 风神回以灿烂的笑靥,离得近了,杨阳才发现她长得极端秀美。过去总是被那双琉璃般光华万千的眸吸引注意力,而忽略了容貌。这种美不属于人类,是宛如山岚雨雾,风姿秀逸的绝尘。 不愧是最接近自然的元素神。她暗暗感叹。 “咦!”蓦地,杨阳瞪大眼,“希‘露’菲尔,你好像那个雕像!” “哦,大概是罗兰叫人照我的模样雕的吧。” 听出言下之意,杨阳张口结舌。希‘露’菲尔笑嘻嘻地道:“没错,我认识他。不光我,普路托大人、秦蒂丝大人、玛法、托尔、亚希、伊夫利特、萝尔烈雅、亚弥和艾尔菲瑞特都认识他。贺加斯大人也算。他是我们的牌友,义弟,非常重要的家人。” 牌友……义弟……家人……杨阳晕头转向,脑子里只回‘荡’着一个想法:拉克西丝陛下,你还是赶紧投降吧! “罗兰是个好孩子,虽然现在变得有点‘阴’险。但是他对待我们的态度始终没变,所以我们也不会改变。”看穿她的心思,希‘露’菲尔轻笑,“我们不会帮他,他也不会求我们。” “为什么?他不是对你们很重要吗?而且,他怎么会放着你们这么强的臂助不用?” “杨阳,人的心里总有一块圣地,不管其他地方被污染得多厉害。罗兰也不例外,我们就在他的圣地里。” ……圣地吗?杨阳有所触动:朱特的圣地是什么呢? ****** 又天南地北地聊了两个钟头,杨阳才告别希‘露’菲尔,踏上回旅馆的路。 没走多远,就看到熟人。修剪得十分利落的短发凌‘乱’不堪,满头大汗的脸上挂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焦急之情,一见她,立刻像头斗牛似地冲过来:“杨阳,你跑到哪里去了?大家找了你一个早上!” “对不起啦,我出去买点东西,不小心‘迷’路了。”被他一数落,杨阳又是内疚又是心虚,早就想好的借口也说得底气不足。幸好朱特没听出来,如释重负地垂下肩膀:“真是的!” “……”杨阳凝视他被阳光晒成古铜‘色’的脸庞,累积至今的怨气突然消散,摊开双手,‘露’出剩下的零食,“要吃吗?” “这个?”朱特为难地瞪着她掌心的糖果。杨阳贼贼一笑:“不喜欢甜食?” “没这回事!”一‘挺’腰板,他抢过一粒剥开,感觉意外的清凉,完全没有想象中的腻嘴。 “哈哈哈,是薄荷糖啦,我也不是很喜欢吃甜食。” 看着捧腹而笑的她,朱特的‘唇’角也微微上扬,一如在‘胸’口化开的沁甜。 ****** 痛骂了某人一顿,恢复好心情的冒险家按照计划,拿好换洗衣服,结伴去澡堂。 伊维尔伦是个兼具悠久文化和优秀建筑技术的城市,拥有全世界最先进的蓄水池系统和地下水道设施。甚至在东城,公共澡堂的数量决定了一座都市的规模和繁荣程度,这是个非常有趣也非常特殊的现象。 “洗好再出汗怎么办?” 走在路上,杨阳提出质疑。希莉丝挥挥手:“不会的啦,现在天气又不热,晚上也不会做什么运动,就是到几条风景优美的林***上散散步。”顿了顿,她徐徐绽开一抹让每个人都不寒而栗的森冷笑容:“告诉肖恩,我邀请他共进烛光晚餐。” “呃……” “还有,待会儿好好洗干净。今晚我要把他一寸一寸吃下肚,连点渣都不剩。” 耶拉姆和朱特已经忍受不了寒气闪得远远的;昭霆和莎莉耶面红耳赤;杨阳苦笑着连连倒退:“那…那个,希莉丝,肖恩现在是在我的身体里,你这样说,我很为难。” “叫他滚出来!用定幻石塑造假身!” “席恩。”杨阳两个字让同伴从沸点降到冰点。希莉丝咬牙切齿,半晌,‘阴’恻恻地一笑:“算了,反正我也不急于一时——肖恩,你给我听好了,尽管当缩头乌龟吧,本小姐也有对付你的法子。到时候,你就乖乖***了躺在‘床’上,等我来临幸。” 《呜呜呜……》被刺得心汩汩流血的肖恩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杨阳爱莫能助地道:(抱歉,我无能为力。) 娶妻当娶贤,这句话果然没错。冷眼旁观的两位男士浮起相同的感想。昭霆打圆场:“别气了啦,希莉丝,找个机会和肖恩好好谈一谈,他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哼!”希莉丝余怒未休地别过头,大步离去。隔着杨阳,其他人一致朝肖恩投以同情的目光。朱特还搭着他的肩膀,用过来人的口气谆谆告诫:“以后偷吃嘴巴擦干净一点,更不能在大庭广众嚷嚷。老实说,我从没见过比你更蠢的男人。”肖恩大怒:“什么话!自己做的事怎么好不承……”一言未毕,他灵敏的天线捕捉到名为“危险”的警讯,以光速缩回龟壳。 “滚出来!滚出来!滚出来!”希莉丝抓着杨阳拼命摇晃,吼得天地‘色’变。可怜无辜的杨阳被她摇得七荤八素,暗叹好人难做。 这队人马无论外貌还是举止都十分突出,引起不少行人的注目。 打打闹闹地来到约瑟里最大的公共澡堂[黄金之泉],‘女’孩们迫不及待地直奔***室;男士们就悠哉多了,领了放衣服的竹篮后,好整以暇地观看介绍,耶拉姆挑眉:“冷泉区?这是什么?” “客人是第一次来伊维尔伦吧?”搭话的是柜台后的事务员,一脸和气生财的笑,“我城的冷泉和南城的温泉一样,都是著名的疗养景点,不过温度太低了,没有相关的疾病,最好不要去泡。” “哦。”耶拉姆点点头。解开疑‘惑’后,他不再有兴趣,和朱特一起穿过人来人往的大厅,走进男用***室。只慢了几秒钟,走廊尽头的小‘门’出现两个身影。 左首的男子披散着一头张扬的红发,仿佛鲜血般刺目的颜‘色’,额心还戴了一颗金黄的宝石,镶嵌在‘精’雕细琢的黑‘玉’台座上,以碎钻串联环住形状完美的头盖骨,就和第一印象一样华丽;轻合的双目掩不住透肤而出的霸气,五官英朗绝俊,斜挑的眉蕴涵傲视群伦的桀骜;一袭镶金的血‘色’风衣适宜地贴裹着‘挺’拔而‘精’壮的身躯,整个人宛如君临天下的王者。可惜,发青的脸‘色’,瑟瑟发抖又打喷嚏的模样大大破坏了他的形象。 他身旁的青年个头稍矮,面容俊逸,气质斯文;两手不疾不徐地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乌丝,动作也充满优雅的韵味,在在体现出深厚的教养;只是一双青得妖异的眸子予人不祥的感觉。穿的旅行服是贴身的设计,以白‘色’为基础,在领口和袖管搭配紫‘色’和银‘色’的‘精’美‘花’纹,腰悬法杖,右臂挂着款式相同的白披风。他没有红发男子狂狷的气势,存在感却一点也不低。 “呜~~月,为什么要泡冷泉嘛,冻死我了。”扎姆卡特‘搓’‘揉’不断冒出的‘鸡’皮疙瘩,吐出和清透有力的声线截然不符,委屈巴巴的内容。月横了他一眼,柔和的语气却包裹了毒辣的嘲讽:“没有品位的家伙,冷泉的疗效可是比温泉好。退烧,去淤,强化骨质,缓解宿疾。” “我又没有这些‘毛’病!” “你的头脑需要冷静一下。” “什么嘛!是那帮家伙先不长眼地惹到咱们!我听你的话,放他们一条生路,只拿走财宝已经很仁慈了!他们还不识相,三番两次搞偷袭!我不好好惩戒他们,这世上还有天理吗?”扎姆卡特越吼越愤慨,最后是声若雷霆。不但大厅里人人侧目,浴室里也一阵‘骚’动。 奇怪,这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正享受‘侍’者的按摩服务的杨阳蹙眉,歪着头回忆。和损友泼水泼得不亦乐乎的昭霆啐舌:“外面吵什么啊!” “会不会是***狂?”莎莉耶好奇地猜测。希莉丝哈了一声:“哪有这么嚣张的***狂,某个闹事的家伙吧。就算真是***狂,大伙齐上,扁也扁死他。” 聊得起劲的三人没注意到,杨阳一直不离身,和法杖一起放在浴池边缘的腰包泛起红光。 “你最没有资格说天理。”月嗤鼻,依旧一派不愠不火的架势,“无论如何,盗宝者也有盗宝者的规矩,是我们侵犯他们的领域在先,闹大绝对不智,搞不好还会被吊销执照。” “我不管!普天下的财宝都是我的!”扎姆卡特大声宣言,贪婪到无可救‘药’,狂妄到令人发指。与此同时,‘女’浴间响起清脆的布帛碎裂声,一道红光窜向天‘花’板,飞快成形。鸢尾长颈,羽翼华美,正是被称为“凤凰”,传说中的生物。 哗然。浑身***的‘女’客和‘侍’者纷纷惊呼。 对了!杨阳脑中灵光一闪:那个声音……那个声音是…… “王——” 火凤凰蓄势地扇了扇翅膀,直冲面向大厅的墙壁。杨阳慌忙伸出手:“慢着,小姆!” 迟了,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墙上已开了一个大‘洞’,又掀起一片尖叫。伴随着大量的烟尘,火凤凰如‘乳’燕投林,扑进主君的怀里:“王、王……” “菲尼克斯!”扎姆卡特大吃一惊,情不自禁地睁开眼,‘露’出血钻般剔透潋‘艳’的虹彩膜和深黑纵长的瞳仁,一把抱住她举高,笑逐颜开,“你怎么会在这里?石化影响过去了?” “嗯。”菲尼克斯热泪盈眶,“王,你终于恢复真身了!” 等等,菲尼克斯在这儿的话……扎姆卡特一个‘激’灵,左顾右盼。还没找到人,月‘抽’出法杖,低声喝道:“小心!”话音刚落,四道迅捷无伦的黑影一齐扑上,紧接着是大量的雾气和隐藏在雾气里的冰枪。 “王,我来!”温馨的会面被打扰,菲尼克斯火冒三丈,不等主君发令,主动请缨。灼热的焰气喷‘射’而出,瞬间中和了冰枪和雾气,准确地‘射’向身在半空的偷袭者。眼看就要发生惨剧,幸好对方这些天被扎姆卡特“磨练”得极为敏捷,千钧一发之刻着地一滚,逃过了烈焰焚身的下场,理智地选择撤退,眨眼不见。 “真难缠。”黑发祭司将法杖‘插’回腰带。缩在浴池里的昭霆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叫道:“月!”包着肖恩用镜象术变出的浴袍,大步迎上前的杨阳则喊出另一个名字:“扎姆卡特!” “哟,又见面了。” 扬起右手,血龙王绽开不亚于她的灿烂笑容。 ****** 重逢是喜悦的,重逢的场景却是‘混’‘乱’的。 看到墙壁对面是两个大帅哥,而非想象中的猥亵***,‘女’士们多少都化怒气为羞涩,娇呼的娇呼,遮掩的遮掩,连几位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也一副忸怩的样子。但澡堂的管理人员就没这么好说话了,‘交’涉途中,扎姆卡特不止一次‘弄’僵气氛,最后月干脆用沉默术封了他声带,拿出一大笔钱摆平了这件事。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们。” 除了后来加入的莎莉耶和朱特,其他人都十分高兴。昭霆更是抱着扎姆卡特又叫又跳,完全没有以前相看两厌,互喷口水的情景。月一向冷定的双眼也浮起温暖的‘波’光:“确实意外。那个相信生孩子要去甘蓝菜田的智障呢?” “谁是智障!”肖恩跳出来抗议。杨阳一脚将他踹回去——这种时候她可不想节外生枝:“如你所见,他在我的身体里。” “哦。”月很是诧异,他并不知道杨阳和肖恩是宿命的另一半。扎姆卡特用怀疑的眼光扫描朱特:“你是谁?”龙族的第六感告诉他此人大有问题。 “这位是朱特,金发的小姐是莎莉耶亚拉斯帝尔。”杨阳介绍两个新同伴。 “很荣幸见到您。”按照皇子的习惯,月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尊贵的气质,高雅的谈吐让刚迈入少‘女’期的莎莉耶心跳不已。扎姆卡特一把抢过情人托在掌心的小手,胡‘乱’亲‘吻’了事:“我也很荣幸见到你!” ……真是的,连小‘女’孩的醋也吃。清楚内情的人无力地摇头。莎莉耶愣了会儿,盯着他的眼睛:“你是龙族?”扎姆卡特咧嘴一笑:“我还是龙王呢。”昭霆冲呆住的友人咬耳朵:“莎莉耶,三首龙听过没?他就是血龙王扎姆卡特。旁边那个是他的情人,很久以前一个国家的王子,也是招摇撞骗的冒牌祭司。” 情……情人?莎莉耶大脑当机。 眼见围观的市民越来越多,虽然早就布下隔音结界,月还是挥了挥手:“这里不方便谈话,去我们住的地方吧。” “好啊。”杨阳第一个响应,带着不同寻常的热切。扎姆卡特敏锐地注意到,心下思量。 一行总共八人加一只火凤凰浩浩‘荡’‘荡’地开路,万众瞩目的程度自不用说。 在澡堂一闹,到扎姆卡特和月下榻的旅馆[棺材板]已经黄昏了。因此,破落的外观结合‘阴’森的气氛‘交’织出让人望而生畏的效果,杨阳等人不约而同地停步。 “你…你们就住这种地方?”昭霆猛吞口水。耶拉姆叹气:“如果你们真的这么拮据,我们也不是不可以救济你们一点。”众人震惊他的慷慨,心想是不是最近荷包太鼓的缘故,却听得他道:“当然,要写借据的。” “……”铁公‘鸡’! 另一只铁公‘鸡’咋舌:“谁拮据了,我们有的是钱!”希莉丝不解:“那怎么——”月温温地解释:“我们现在是盗宝者,必须住在专‘门’的设施里。盗宝者是低调的一批人,所以才‘弄’成这样,里面的布置很好。”众人恍然大悟。 盗宝者?真像是扎姆卡特会选择的职业,月大概是嫁‘鸡’随‘鸡’吧。杨阳寻思。 一踏进‘门’,众人才发现,月用“很好”这个形容词太保守了,简直是王宫嘛! 脚下是全天鹅绒的柔软地毯,‘精’工绣着众神时代的图案,一针一线都绵密有致;四壁铺以名家制作的壁毯;天顶呈半圆形,垂挂着三盏巨型的水晶吊灯,气派豪华,照得大厅犹如白昼;正对面是个舞台,高高的木制台面上此时无人表演,用深红的帘布遮掩,在烛光下闪耀着明‘艳’的光泽,显然布料极佳,底端的流苏还是纯金;左边一道旋转楼梯通向二楼,金栏杆,白‘玉’阶;衣冠楚楚的绅士淑‘女’聚在餐桌旁谈笑,手持盛有美酒的高脚杯。 冒险家们看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两个盗宝者则无比泰然,仿佛这个金碧辉煌的宴厅,才是他们应该置身的地方。 “焰,青,你们回来了。”俏丽的服务生笑‘吟’‘吟’地上前招呼,“需要客房服务吗?”接触到同伴疑‘惑’的视线,月用传音术道:“这里的人习惯叫代号。” “不需要‘特别’的客房服务,一般的就可以。”扎姆卡特强调,随即指着身后的杨阳等人,“还有,帮我的朋友安排客房,要最好的。” “呃,可是……”服务生正想说盗宝者协会的规定是不允许无关者进入,扎姆卡特不耐烦地打断:“会长来抗议,叫他找我!”服务生不再多言,恭身领命。她很清楚“焰”的地位。在盗宝界,没人知道这个神秘的红发男子究竟多大年纪,只知道他起码一百年前就开始干这行。历届的会长见了他也大气不敢出,屈意奉承。他要任‘性’妄为,谁有胆子阻拦?谁又有本事阻拦? 只是,有件事很奇怪。前些日子焰突然换了副容貌,声音也变了,有同行乘机质疑挑衅,被他以实力压服。资料核对后无误,但连‘性’格和作风都变了就实在说不过去。以往的焰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会费按时‘交’,规矩认真守,老实到在路上捡到一枚铜币也不‘私’吞,一被‘女’孩子挑逗就脸红。不过据有关人士称,他工作时和现在一个德‘性’,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可真威风。”昭霆顶顶同伴,语带促狭。扎姆卡特毫不谦虚地抬起下巴:“当然!” “别耍宝了,带他们去楼上,我有点事情和这里的负责人谈。”月一贯温柔地吐出嘲语,让初次领教他功力的朱特和莎莉耶愕然。耶拉姆为难地道:“我们今天的住宿费还没付,行李也在旅馆里。” “我陪你们去拿好了。”扎姆卡特殷勤地道。杨阳附和:“我也去,‘女’孩家的东西你不方便收拾。” “那我们先上去咯。”昭霆、希莉丝和莎莉耶蹦蹦跳跳地跟着服务生上楼;月走向地下室;杨阳、扎姆卡特、耶拉姆和朱特一起回旅馆。 “ok。”关上最后一个行李箱,杨阳抹了把汗,长舒一口气。跷着一条‘腿’闲闲坐在‘床’上,用风系魔法帮忙叠衣服搬运的扎姆卡特确认:“全好了?” “嗯。” “好,你闪开。”把颇为沉重的行囊堆成一堆,扎姆卡特用掺有魔晶粉的粉笔画起魔法阵。完事后,灌注魔力,发动空间转移魔法。只见眩目的银光不断闪动,消失后法阵里已空无一物。杨阳看得矫舌不下:“你直接送去了?” “对!这样我们才好悠闲地逛街。”扎姆卡特牵起她的手,作势要爬窗。杨阳吃惊得结结巴巴:“耶…耶拉姆和朱特呢?” “管他们***!两个大男人,难道还要我帮忙?”扎姆卡特兴致高昂,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跑路,“走!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他说的好玩的地方,就是黑市? 看着眼前热闹缤纷的市集,杨阳哑然失声。扎姆卡特却是如鱼得水,落落大方地牵着她慢慢浏览,不时和那些就像额头写着“可疑”二字的行人打招呼,态度自然。受他感染,杨阳也渐渐放松下来,以好奇的目光四下打量。黑市不愧是黑市,贩卖的几乎都是奇珍异宝。有比较寻常的丝绸珠宝、首饰香料;也有禁器、禁‘药’;关在笼子里,形状各异的魔宠,稀有动物的‘毛’皮。但是最特异的还是在这里出没的人。有身穿深蓝袍子的炼金术士;干枯瘦削的死灵法师;画满纹身的秘术师;诡秘‘阴’沉的黑法师;猥琐狡诈的奴隶商人;眼光锐利的情报贩子;以暗杀为生的冷血刺客;以及形形‘色’‘色’的异族。 “月知道你来这种地方吗?”良久,杨阳忍不住问。扎姆卡特转过头,笑了。这个笑容和他嚣张狂傲的为人不符,是包含着心疼、淡嘲和怀念的复杂微笑:“知道。杨阳,别小看月,他出生宫廷,见识过的丑恶不会比你我少。” 黑发少‘女’默然。 “我对人类的勾心斗角没兴趣,来这里只是单纯为了刺‘激’娱乐。不可否认,人类很会消遣。”扎姆卡特继续往前走,步履轻快,“遇到月以前,我总是觉得无聊,必须借着暴力和不停地敛财才能稍稍填补内心的饥渴。但是有了他,一切都不一样了,人类真的很好玩。”杨阳不禁为月抱不平:“喂,你爱上月,是因为他好玩?” “哈哈哈,当然不是啦。反而是他把我当玩物,损个没完没了。”扎姆卡特放声大笑,笑声清澈爽朗。杨阳也忍俊不禁:“月是很喜欢损你。” “哼。”扎姆卡特小小怨念了一下,转向她,轻点鼻尖,“我说,你也活得像个人吧。” “啊?”杨阳瞠目。 “意思是别想太多,顾虑太多,潇洒点开朗点,免得成为月那样未老先衰的老头子。” 杨阳哭笑不得:“扎姆卡特,我可……不是龙啊。”说到最后,她出于条件反‘射’的温和笑容渗入苦涩。扎姆卡特轻哼,眼中流动着液态的火焰:“你想说我有力量作为资本?借口!龙也有龙的烦恼,不要以为身为弱小的人类就是不幸。没有与强大匹配的意志,何来力量?这见鬼的坚强!”杨阳心弦颤抖,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那是一千五百多年的孤寂,想自杀却无法自杀的痛苦:“……对不起。” 扎姆卡特朗笑,拍拍她的脸颊:“我最喜欢你的就是这点,感同身受的体贴,和那家伙一样。”杨阳面红耳赤,局促地别开眼,同时为自己的反应感到困‘惑’:以前对着维烈的脸,她从来不会这样。 大概是‘女’人的本能吧,谁叫他太帅了。 “但是最讨厌的也是这一点。”扎姆卡特话锋一转,“——扭捏又温吞,看着真不爽。人类最愚蠢的行为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自寻烦恼,往死胡同里钻!”杨阳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反映出一抹扭曲的笑弧:“我…我知道了,我会努力想开的,谢谢。”习惯‘性’地哼了声,扎姆卡特看出她并没有真的消愁,不过都有听进去,心下多少宽慰了些。 “我们走吧。”杨阳主动握紧他的手,“我想吃咖喱。” “好啊,我买给你。” “啊!?你真买?”杨阳当场石化——她原本只是试探。扎姆卡特纳闷地瞅着她:“有什么不对吗?”红龙固然贪婪小气,对爱人和孩子却决不吝于挥霍金钱。尽管杨阳其实是维烈的‘女’儿,因为融合和个人好感,他也把她当‘女’儿看待。 “不不不,我太感谢了,那我要吃这里最贵的食物,不吃咖喱了。” “……” 两人谈谈笑笑,品尝各‘色’小吃,四处观赏看热闹,心情都十分愉快,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直到杨阳无意抬头,看到初萌的天‘色’,才蓦然惊醒:“糟了!他们一定急死了!” “安啦,月肯定猜到我带你来这儿了。”扎姆卡特老神在在,见她还是不放心,摇摇头,存心恶整,“好吧,我们赶回去,深呼吸。”杨阳不解:“哎?” “预备,跑!” “啊——” 狂风呼啸,身体被拉扯着向前飞奔,肺部被***得喘不过气来,眼前金星‘乱’舞,说不出的难受。杨阳大叫停下,被置之不理,火大之下转为威胁喝骂,最后连声音也发不出,只是大口喘息。 说来奇怪,这样超越极限地跑,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渐渐取代疲劳;沉重的脚步又变得轻盈,顾虑、心事、怨气、烦恼……统统抛诸脑后。 不知过了多久,扎姆卡特才放脱她的手,让她自己调匀呼吸。杨阳摇晃了好一会儿,险些一***坐倒在地,抱着肚子,又笑又骂:“你……你这疯子……” “哈哈哈,很爽吧!”扎姆卡特意犹未尽地狂笑,“想当年我被我那臭老爸气得想***,就是这么‘乱’跑‘乱’飞一通,效果好得不得了!当然能朝两个城市喷喷火就更‘棒’了!” “扎姆卡特。” “哎呀呀,好痛!”不巧被她抓住龙须,扎姆卡特急忙讨饶,眼泪汪汪地抢救回自己的鬓发,“我只是想让你快乐嘛。”杨阳无力一笑:“那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你心情变好了对不对。”这句话不是问句。 “被你这么一闹,不变好也变好!”杨阳没好气地道,随即漾开一抹宁和的笑意,“谢谢你,扎姆卡特,今天我很开心,感觉好像回到从前。” “?” “朱特、拉克西丝元帅,罗兰城主……最近发生太多事了,使我们都陷入一个逃不出的局,再也恢复不了自由身。走到哪里,都有一双暗处的眼睛盯着。”杨阳的口‘吻’并不哀怨,是平然的叙述,此时此刻,她真的觉得很轻松,很快乐,心像长了翅膀,“我常常想,如果你和月还在,帕西尔提斯还是索贝克,是不是一切都不会改变?” “不可能的。”扎姆卡特反而严肃起来,“这世上除了感情和承诺,没有什么永恒不变的事物,神也是。”杨阳没有介怀,笑道:“是呢,所以我太天真了。”耙了耙凌‘乱’的黑发,她笑意加深:“还有我要纠正,是‘龙’的感情和承诺才不会变。” “怎么跟月说的一样。”扎姆卡特不悦地撇嘴。 沉默片刻,他抬起头,仰望黛青‘色’的清晨天空,火焰般的红发被曙光镀上耀眼的霞彩:“那么誓约吧。”杨阳一愣:“什么?” 扎姆卡特低头凝视她,嘴角勾起属于世间最强大的种族,自信无畏,同时也深沉睿智的微笑: “以血龙王之名,给予你心的守护。任何阻挡你自由意志的对象,我都会亲手将他们除去。” ****** 狂欢了一夜,两人回到旅馆,不意外地看到同伴们板着晚娘面孔坐在大厅。 扎姆卡特被两眼闪着寒光的月拎回房间“修理”;杨阳的待遇就好多了,只是被数落了一通。然后‘女’孩们就缠着她问逛夜市的经过,杨阳也巨细靡遗地道出。 “好好玩!”昭霆听得神往不已,掉头往楼上跑,“我也要叫扎姆卡特带我去!” “不行!”杨阳拉住她,脸颊泛红,“你不会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吧!” “……” 朱特和莎莉耶茫然,其他人的脸变得和她一样红。耶拉姆被自己的口水呛得连连咳嗽:“白…白天也……也可以那个吗?”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两个男人怎么做。 杨阳也气息不稳地干咳:“他们…他们不会在意。” “哦。”耶拉姆下意识地朝昭霆瞥了一眼。幸好后者没注意到,不然一定会勃然大怒。 昭霆盯着‘门’板,遥想里面的情形,最后忍不住扼腕:如果轩风在,就可以组织她们拿着纸听筒去***,可是她自己……实在有贼心没贼胆啊! 同人‘女’的思想是邪恶的,而事实是单纯的。 “昨晚会长亲自过来委托我们一个任务。” 差情人帮自己端茶倒水以惩罚他的彻夜不归,月坐在沙发上,闲闲的语气却隐含严肃。扎姆卡特喜出望外:“又有哪个遗迹被发现了吗?” “不,是叫我们送货。” “送货!?他竟敢叫我们送货?我要宰了他!” “笨蛋,冷静点听我说。”一个风卷把他往外冲的身子拖回原地,月的脸‘色’终于沉冷下来,“收获人的名字是法利恩罗塞。”扎姆卡特一震,怒气烟消云散:“东之贤者?这里面有什么内幕?”他不笨,相反,龙的智慧远比人类高,只是他懒得去想而已。但是现在不同了,他刚刚和黑发少‘女’缔结了那样一个契约。 月双手‘交’叉托住下颌,俊逸的脸庞威仪内蕴,是属于王者的气度。 “大陆上的形势你还清楚吧,表面上政局是稳固了,五城包括西城在内都服从王室的领导,底下却是暗‘潮’汹涌。东城城主名为国师,实际上被软禁在宫廷里。摄政王此举不能说有什么错,换作我在这个时机点也只能做到她的程度,但是她低估了罗兰福斯的布局能力——国王逃了。” “逃了!?”扎姆卡特这一惊非同小可,“拉克西丝是吃素的吗,居然让他逃了?他怎么能逃得掉?看守、魔法禁制,这些都有吧?用法阵和卷轴也逃不出去!就算逃出来了,又怎么离开上界?空浮舟站肯定把守在拉克西丝手上!”月合上眼,轻柔地吐出两个字:“假死。”当初他也是用这一招摆脱了弟弟的追杀,逃到另一个时空。 “……原来如此。”扎姆卡特刹时想通前因后果。 “就算拉克西丝舍得兄长的遗体烂掉,或者怀疑他的死,既然罗兰福斯知道了,事情就瞒不住。事情瞒不住,她就必须举行葬礼,承担‘逼’死兄长的骂名。” “然后亚拉里特就从陵寝逃了?” “没错,建造时罗兰福斯有‘插’一脚——这个男人实在深谋远虑。不过他的情势也不乐观,中城本土的反对势力已经被摄政王打得七零八落,剩下的也是乌合之众不成气候,比较可行的是利用宗教煽动民众。” 顿了顿,月续道:“近期内,这里的谣言也会多起来吧,人民会被国师的美名‘蒙’蔽,罗兰福斯的部下却不会。让独守空闺的公主产生怨气,也能够拉拢北城。”扎姆卡特眼中闪过剃刀般锐利的光弧:“盗宝者协会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没有你想的那么糟,会长的立场基本上还是中立的,只是被拖下水不得不干。他要我们送的,就是‘玉’玺。” “拉克西丝不是拿到‘玉’玺了!?” “那是假的,真的一直由历代国王保管。”月喝了口茶润嗓。扎姆卡特不解:“‘玉’玺送到东之贤者那儿,将来那个‘肥’老头还怎么证明自己是国王?他不怕拉克西丝反咬一口?”月摆摆手:“那帮乌合之众正愁没有实绩,国王送上‘门’,还不欣喜若狂,对外宣称是自己拼死救出来的?以亚拉里特那副尊容,恐怕也没人不认识他。”扎姆卡特汗颜。 半晌,他振奋地道:“那我们把‘玉’玺毁掉吧!或者送回拉克西丝那儿!” “白痴!”月瞪目,“‘玉’玺不过是以防万一的东西,根本影响不了形势!主要是针对我们,和整个盗宝者协会!亚拉里特能从陵寝逃走又是托了谁的福?还不是盗宝者干的好事!虽然肯定是受胁迫,但政治斗争中,没有冤枉这个词!协会现在和东城是绑在一根线上的蚂蚱,所以……”扎姆卡特不耐烦地打断:“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也不想这么下去,所以推我们出去当替死鬼。反正我恶迹累累,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他都可以撇得一干二净;等级摆在那里,他也好说是重视才派我去。法利恩罗塞更不是傻瓜,八成早料到这一手,将计就计用我们引开拉克西丝的注意,那边就好安顿‘肥’国王。” “咳嗯,没错。”月满意颔首。扎姆卡特啐道:“真不明白你们人类的脑子干嘛生得那么复杂。” “这哪叫复杂,我怀疑和杨阳他们的相遇也不是偶然。合格的政治家做事应该起码有两三层用意,你分析出来的还只是一层。” “啊——有完没完?”扎姆卡特抱头哀号。体恤情人,月决定到此为止:“好吧,法利恩罗塞的意图暂且不谈,你是不是和杨阳签定契约了?” “呃…是。”扎姆卡特心下忐忑,一边留意情人的动向,一边试探地问,“月,你不会生气对不对?” “我想劈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有没有东西。” “喂喂,杨阳他们也是你的同伴,你能坐视他们被拉克西丝和罗兰福斯当玩具耍着玩?”扎姆卡特也有点不快了。月沉静地注视他:“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原本是想暗中帮助他们,毕竟有个贺加斯在东城。” 血龙王如遭雷击,第一次为自己的誓言后悔,紧紧抱住他,全身微微颤抖:“月……” “没事,我会保护自己。”安抚地拍拍他,月沉‘吟’道,“算了,我也想会会罗兰福斯或法利恩罗塞。听说帕西尔提斯在北城,应该不会碰上。然后我们就隐身幕后吧,帮他们凝聚可以对抗那两个人的力量。”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这帮家伙还不知道自己的靠山有多大。” “月……谢谢。” “笨蛋。” ****** “咦!只能陪我们到坎塔萨?” 听到两人的行程,杨阳大吃一惊,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扎姆卡特歉然道:“对不起,不过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月从现实角度劝慰:“我们还有仇家在追杀,早点解决,一起旅行也比较安心。” “算了,本来还没指望能碰上呢。”希莉丝也加入开导的圈子。杨阳展颜一笑:“嗯,能碰上就很有缘了。那我们何时出发?” “看你们的意思。” “就今天吧,反正也没什么事。”耶拉姆主张急行军。昭霆立刻唱反调:“讨厌!阳逛过了,我们还没有!昨天泡澡也只泡到一半!”扎姆卡特‘激’烈反对:“要泡澡你们去泡好了,我绝对不去!”月徐徐绽开一抹笑:“泡澡啊,好主意。” “月~~~” “我想去朝拜神殿。”在虔诚的南城长大的希莉丝发表意见,勾住杨阳的胳膊,“肖恩也陪我去。” 《呃……》肖恩不敢出来吱声。莎莉耶抱住杨阳另一只手臂,撒娇道:“不要,我不想去看那些傻傻的神像,杨阳陪我逛街,肖恩给你好了。” “我怎么把他拎出来啊!”何况这个死人还在躲她。 “我不管。” 眼看两人拉着杨阳拔起河来,朱特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一起去,具体怎么安排由耶拉姆决定。”少年清楚自己阻挡不了众人的兴头,认命地道:“先参拜,再逛街,最后泡澡。” “耶——” 热热闹闹玩了一天,次日,增加了两个成员的冒险队继续上路。扎姆卡特瞪着那辆豪华的四轮马车:“你们打哪儿‘弄’来这个东西?” 耶拉姆和朱特忙着安抚莫名‘骚’动的马匹,没空理会。‘女’孩们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只有杨阳随口答道:“人家送的。” “萨克,收敛你的龙气。”月警告。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马为什么会惊吓。 “哼。”扎姆卡特打开车‘门’坐进去,顺便附送一个鬼脸让那些四足动物吓得更厉害。众人对他孩子气的行为只有摇头叹息。但是在血龙王看来,他才是“屈尊降贵”。 结果,一路上马匹都跑得战战兢兢,还‘腿’软了好几次。因为扎姆卡特不耐烦地用脚打拍子,震动传到它们身上。最后,月温和地下达最后通牒:“如果你不想我们骑着你的背飞过去,就给我安分点。” “骑龙吗?好耶!”昭霆和莎莉耶首先响应。希莉丝也跃跃‘欲’试。扎姆卡特缩了缩:“干嘛啦,我又没怎么样,是它们自己胆子小。”杨阳笑道:“对了,你能够变回龙身了,一定很高兴吧?” “嗯。”扎姆卡特眉飞‘色’舞,随即‘露’出略带复杂的神情,“不过……毕竟和那家伙相处了一千年,一时还不是很习惯。” “扎姆卡特,你喜欢维烈吗?” “谈不上喜欢吧,说不清的感觉。那家伙温温吞吞的,是我最讨厌的那种人。但是卯起来比龙还可怕,也许是受到他父亲的影响。” 希莉丝搓了搓臂膀:“我们知道他的父亲,好像是个疯狂的人,他姑姑倒是很可爱。”杨阳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嗯嗯,基西莉亚又漂亮又可爱,有她在,维烈现在应该过得很好吧。” “是啊,她还可以碰到实物,帮维烈做做饭什么的,不像某人。”希莉丝意有所指。本来专注聆听的肖恩苦笑着盖住脸,心想是该找个机会和情人谈谈了。 从约瑟里到民俗小镇艾基尔,只有一天半的车程,但是需要渡河。在驿站脱手马车,众人背着各自的行李上船。水流宽广平缓,行船平稳舒适。河水带着上流的积雪山峰冲刷下来的砂石,呈现黯淡的墨绿‘色’。两岸依旧是树林和田野‘交’错出现,渐渐靠近的山岭‘色’彩对比强烈。东侧青翠‘欲’滴,西侧苍凉死寂,显然是矿脉所在。 进入山谷后,码头很快到了。一条还算平整的小径在高大的树干间蜿蜒前行,上面有很多足迹。谷里宁静得出奇,只偶尔传来几声岩隼的叫声,淡而沁人的香气萦绕鼻端。杨阳抬起头,赞叹道:“原来是杉木啊。听说艾基尔的人偶都是用古代杉做的,质量好又清香,果然没错。” “哼,那种无生命的傀儡,有什么好的。”扎姆卡特不以为然。‘女’孩们还没反驳,一个陌生的童音响起:“你这‘混’蛋,瞧不起艾基尔的人偶,就滚出去!” 啪!没等扎姆卡特反应过来,一个小身影就伴随劲急的风声坠下,将他压倒在地。饶是有龙鳞保护,也被撞得一阵气闷:“臭小子!你是谁?” “我不是臭小子!”抱着玩偶的‘女’孩狼狈地从他身上爬起,故意留下几个脚印,正要跳回地面,火冒三丈的血龙王已反客为主,捞住她的辫子:“臭丫头,敢踩我,我非撕了你不可!” “喂喂,扎姆卡特,别和小孩子计较,太难看了。”杨阳掰开他的手,把他往后拖。希莉丝亲切地道:“你是艾基尔的村民吗?帮我们带路好不好?” “哼!”‘女’孩倔强地一甩头,抱紧怀里的木偶,眼睛依旧瞪着同样气呼呼的扎姆卡特,“你们瞧不起艾基尔的人偶,艾基尔也不欢迎你们。” “别理他,他脑筋搭错了。”杨阳赔笑。昭霆附和:“是啊是啊,别看他好像很正常,其实是阿答。” “你们两个——” “是吗?”‘女’孩化怒气为同情,直直瞅着快暴走的青年,“好可怜,长得这么帅。”扎姆卡特不知是该先拧死她,还是揍两个吃里爬外的同伴一顿。莎莉耶踏前一步,期盼地道:“可以让我‘摸’‘摸’它吗?它做得好传神。” “好啊,不过只许‘摸’,不许抱。迪卡儿不喜欢我以外的人抱他。”也许是年龄拉近了距离,‘女’孩友好地走向她。莎莉耶也兴奋地伸出小手,这时,一根青‘玉’法杖横‘插’进来。 “月?”包括扎姆卡特在内,每个人都纳闷地看着法杖的主人。 黑发祭司眯起眼,细细打量那只男孩模样的木偶,一字一字道:“这个人偶,借我看一下。”‘女’孩一颤,突然尖声叫道:“迪卡尔不喜欢你,你们不许来村子!”语毕,飞快跑进树林,眨眼不见。 “月,怎么回事?”杨阳也发觉不对劲了。 “那个人偶,是活的。” “活的!?”众人异口同声,‘毛’骨悚然。莎莉耶拍‘胸’庆幸刚才没有‘摸’到。扎姆卡特洋洋得意:“我就说那些傀儡很诡异。” “你根本就没说过这种话。”捶了他一拳,杨阳正‘色’道,“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因为我是风元素体,感觉比常人敏锐,才能察觉灵魂的‘波’动。但是没检查过,我也无法断定是什么原因。”月将法杖‘插’回腰侧,他现在穿的是澡堂那件衣服,还罩上了披风,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祭司。 “要绕路吗?”希莉丝问了个实际的问题。意外地,反对的是耶拉姆:“翻过山头起码要一天。这里晚上湿气很重,不做好保暖措施也很容易着凉。”扎姆卡特也站在他这边:“那丫头不许我们去,我就偏要去!” “不要意气用事。”训完情人,月沉稳地发言,“去吧,那只人偶虽然是活的,但并没有什么邪念。”昭霆和莎莉耶松了口长气,展颜道:“真的吗?”她们是最想去艾基尔的人,听见人偶不可怕,当然喜出望外。 “真的。” “那我要和它玩!”莎莉耶雀跃不已,昭霆牵起她的手:“我们先去。”目送她们俩的背影,月的神‘色’有一丝‘迷’‘蒙’。曾几何时,他也牵着弟弟的小手,毫无心机地畅谈,说着男孩子感兴趣的话题。 [哥哥、哥哥]从儿童口齿不清,却可爱得令人心头发软的呼唤;到崇拜却隐含疏远的[皇兄];再到掩不住嫉妒的[神子大人];最后是充满恨意的[祭司阁下]…… 隔阂越来越深,终至决裂。 “月。”一只大手放在他的肩上,然后是饱含担忧的熟悉嗓音。 “没事。”黑发祭司微微一笑,抛去无谓的感伤,眼神恢复平日的冷定,“我们跟上去吧,万一她们‘迷’路就不好了。” “话说回来,我们的队伍里也有一个肯定比艾基尔所有的人偶加起来都可爱的‘娃娃’耶。”走着走着,希莉丝冒出一句。“娃娃”的反应是当作没听到。 “月~~~”杨阳和希莉丝一人一边,谀媚地拉扯他的披风。 “休想。” 一行人沿着小径走了约莫两个小时,视野豁然开朗。流经山谷的河流在此放慢脚步,两岸是平坦的麦田,绿油油一片。山脚处背坡建着一座村落,纤巧雅致的屋舍,古意盎然的原木篱笆,还有非常具有标志‘性’的稻草人路牌,指东的手臂写着“雷坦”,指北的手臂写着“坎塔萨”。 “终于到了,艾基尔。”半途被逮回来的两人蹦蹦跳跳。杨阳一手放在眉上俯瞰:“很小呢,不知道有没有旅馆。”耶拉姆道:“这种地方一般民风好客,问农舍借宿就行了。” 果不其然,一进村子,就有不少拿着果篮的大婶,扛着锯木的汉子好奇地问他们是打哪儿来的,还主动指明木偶工厂和小市集的去路,热情的态度完全不含歹意,让众人残留的不安也烟消云散。 先来到对外兜售成品木偶的手工市场,昭霆和莎莉耶大呼小叫地在各个摊子之间窜来窜去,余人也兴致勃勃地浏览。艾基尔工匠的手艺诚然出‘色’,无论是人、动物,还是昆虫,都做得惟妙惟肖。突然,杨阳拿起一个木偶,爱不释手地道:“咦,这个木偶好像扎姆卡特。” “哪里像!?”血龙王一副要吃了她的表情。 “眼神。”杨阳指着木偶神气活现的眼睛。众人瞅着虽然外貌不像,却怎么看怎么跩的木偶,不约而同地点头。 “的确很像。”月伸手抓过来,“老板,这个多少钱?” “二十铜币。” 听到才这么点钱,扎姆卡特怒火更旺:“月,你已经有了我这个真货,还要那个假货干嘛?” “代替你。”月说得干脆极了。扎姆卡特怒极反笑:“那我就先烧了它!” “你真笨耶,月是爱屋及乌啦。”杨阳横了他一眼,代替拿不出零的月把钱给胡子‘花’白的摊主。扎姆卡特这才绽开真心的笑靥:“那我也去找个像月的!”说着一溜烟飙走,月只有抱着木偶跟上去。 “我去找个像肖恩的,晚上磨刀用。”红发少‘女’说出让棕发青年从天堂掉入地狱的话。 “我买个像死小鬼的,晚上练飞镖。”昭霆积极跟进。耶拉姆臭着脸追上去,不知有什么用意。莎莉耶纯粹是凑趣看热闹。 “我买个给故乡的妹妹。”朱特的理由最为正常。 同伴们在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杨阳失落之余跟摊主攀谈:“老伯,那个娃娃做得那么好,才卖20铜币,你不吃亏吗?”一把年纪的工匠笑道:“20铜币就值回成本了,原料这里遍地都有。而且你们喜欢那个木偶,对做木偶的人来说,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哦。”杨阳回以笑容,随即面‘露’犹豫,“老伯,你听过活的木偶吗?” “活的?” “就是会动…不不,有生命的。” “在每个工匠和主人眼里,木偶都是有生命的啊。”老者笑了,“我是不知道外头怎么想,我们这儿的人,都把木偶当自己的家人、朋友和孩子看待,所以才能做出大陆最好的木偶,这可不单单是古代杉和手艺的功劳。”杨阳若有所悟。 不一会儿,众人陆陆续续回来,怀里都抱着成果。只是有的笑得心满意足,有的笑得杀气腾腾。杨阳问唯一两手空空的莎莉耶:“你怎么没买?” “我有妈妈送我的布偶了啊。” “嗯,好孩子。”‘摸’‘摸’她的头,杨阳郑重地道,“我问过那个‘女’孩了,她是[艺匠]的孙‘女’。” 在艾基尔,手艺最好的工匠称为艺匠。这一代的艺匠克维恩六十七岁,十年前儿子和媳‘妇’相继因病去世,留下一对儿‘女’。老人疼入心坎,不幸的是,六年前孙子迪卡尔也投入死神的怀抱。 “迪卡尔!?”众人都变了脸‘色’。杨阳颔首肯定:“没错,就是那个木偶的名字。” “那是男孩的魂魄附到木偶身上?”希莉丝一指点‘唇’。月断然否定:“不可能,这不符合冥界的规则。” “如果是思念的关系呢?”杨阳问道,“他的爷爷和姐姐都非常爱他,希望他活在这个世界,有没有可能附身?”月一怔,敛眉沉‘吟’:“真的非常强烈的思念的话,有可能,加上有媒介。但是这样留下的灵魂常常是不全的,很危险。那个木偶给人的感觉又不像如此。”昭霆不耐烦地道:“去问本人好啦,你们这样猜来猜去,也未必猜得中。” 不可否认,她的建议是正确的。于是众人对视一眼后,决定到艺匠家查探实情。 跟着杨阳来到正好关‘门’的木偶工厂,旁边一幢小屋就是他们的目的地。艺匠本人来开‘门’,他是个干瘦,不修边幅的老人,胡子和头发都沾满木屑,围裙也像一年没洗了。看到一群冒险家模样的人站在外面,又是惊讶又是害怕:“你们……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老伯。”在队伍里担任“外‘交’官”的杨阳踏前一步,笑容温和,“我们来找您的孙‘女’。” “莉莉丝?她出去了啊。来,来,你们先进来坐。那孩子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艺匠对她的态度很有好感,侧身让他们进屋。杨阳帮忙老人端椅子,微笑道:“不是,我们只是来问她一些事。” “哦,那问我也一样。” “呃……”这回杨阳为难了,不知怎么措辞才能不触及对方的心伤。月接受‘交’涉任务:“我们看到她抱的木偶,做得‘棒’极了,想借来看看。可是她好象误会了,非常生气,所以特地过来解释。” “原来如此,那个木偶是我做的。”艺匠神‘色’一黯,但也掩不住自豪,“它是我一生最完美的作品,名叫迪卡尔,和我孙子的名字一样。真正的迪卡尔已经在六年前去世了,之后我就做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木偶,莉莉丝也把它当作弟弟照顾。说来奇怪,那个木偶真的越来越活灵活现。” 看来他并不知情。众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艺匠‘摸’‘摸’胡须,目光渐渐飘远:“话说回来,还有一件怪事。我去找做迪卡尔的原料时,在树‘洞’里找到一颗漂亮的小石头。我一时冲动,就把它放进迪卡尔的身体里。呵呵,也许迪卡尔之所以那么‘逼’真就是这颗石头的缘故。” 月眼光一闪,杨阳知道他找到症结了,又闲扯了几句,就告辞离开。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冒险家们分头找借宿的人家,杨阳、月和扎姆卡特一队。 “那颗石头是什么?法器吗?” “可能是源之石,某个冒险家藏的。”小镇民风淳朴,村人都睡得早,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幽远的风声,三人的脚步声和青年压低的轻柔嗓音,“源之石有点像死灵法师用的缚灵晶,不过用途更广泛。可以提供能量,也可以附着灵魂。”杨阳一喜:“那么——” “嗯,那个小‘女’孩的思念真的很强烈。要不施法就让灵魂成功附体,只有凭借强大的[念]。但即使如此,也不是长久之策。她现在还小,才能有那么单纯的心境,一旦她长大,所思所想越来越多,源之石的效力会越来越低。” “然后呢?迪卡尔会怎样?”杨阳浮起不祥的预感。月吐出四个字:“魂飞魄散。” “什么!那一定要赶快告诉她!” “我看你别忙了,那臭丫头决不会听进去。”扎姆卡特兴趣缺缺。杨阳瞪了他一眼:“总要试试!” “好吧,她就在后面,你自己跟她说去。” “咦!”杨阳和月诧异地转过头,好半晌,才看到一个小身影从黑暗里走出来。照旧扎着两根粗大的辫子,怀抱木偶。 “你们对我爷爷说了什么?”莉莉丝尖声道,瞪视月的目光尤其凶恶。 “我们什么也没说。”杨阳尽量用柔和的语气道,“莉莉丝,迪卡尔的灵魂在那个木偶里吧?”‘女’孩一震,反‘射’‘性’地抱紧弟弟的宿体,警惕她的一举一动:“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敢伤害迪卡尔,我就咬你、揍你!” “哈!”扎姆卡特发出毫不掩饰的嘲笑,反‘唇’相讥,“我一根指头就掐死你!”杨阳懒得理睬这个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的家伙,肃然道:“我们不会伤害他——你问问迪卡尔,我们有恶意吗?”莉莉丝沉默下来,显然正和弟弟勾通。片刻后,她抬起头,满脸‘迷’‘惑’之情:“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阳松了口气,将刚才讨论的结果和盘道出。听罢,莉莉丝的小身子摇摇‘欲’坠,连连摇头:“骗人的。” “是不是骗人,迪卡尔应该最清楚。”月淡淡地道,“他是不是比六年前虚弱了?是不是常常有快消失的感觉?你也十二岁了,差不多是长大的时候。”当初,萨满就是在这个年纪改口叫他[皇兄]。 “迪卡尔!迪卡尔!”察觉弟弟的心情,莉莉丝惊骇地摇晃他,眼泪泉涌而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告诉我的话——”再次抱紧木偶,她嚎啕大哭。杨阳看得不忍,询问同伴:“有没有办法解决?” “办法当然有,很简单。打破源之石,解放迪卡尔的灵魂。” “不要!”莉莉丝叫得声嘶力竭,死死搂住弟弟,“我不要迪卡尔走!不要他再离开我和爷爷!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大不了,我就一辈子守着他,不东想西想,只爱迪卡尔,只想着他一个人!”月眯起眼,青‘色’的眸子透出刀锋般冷硬的光芒。 “别蠢了!” “月?”杨阳和扎姆卡特惊讶地看着提高嗓‘门’,显然失去理智的青年:“世上哪有永不改变的爱!亲情都是骗局!誓言是谎话!”勉强按捺住沸腾的情绪,他合上眼调整呼吸,再开口时又恢复了冷静:“总之,感情是会变质的,无论你现在多么爱他。这不是你的错,只能怪人类是种善变的生物。” “月。”扎姆卡特扣住他的肩膀,血钻般剔透凌厉的红眸平静而深沉,是难以撼动的认真,“如果你不相信永恒,我就陪你到永恒。”月回以同样静止的眼神,别过头,白‘玉’似的脸庞浮起微红:“笨蛋……我早就信了。” “真的?”扎姆卡特喜出望外,‘毛’手立刻不安分。月任由他搂着,嗯了一声。 对于这对已然陷入两人世界的情侣,杨阳只有叹气,转向看得目瞪口呆的小‘女’孩,温言道:“我相信你会一直爱迪卡尔,但你只想着他的话,会很寂寞的,迪卡尔也一定不希望你痛苦。”莉莉丝动摇了:“可是……” “现在让他走,过个几十年,你们又能相见。但是你强留下他,迪卡尔也许会消失,再也不存在。你是宁愿冒这样的危险,还是让他快快乐乐地在另一个世界生活?” 莉莉丝‘抽’噎起来。正在和情人卿卿我我的扎姆卡特不耐烦地转过头:“臭丫头,到别的地方去哭好不好?” “啊!”这一照面,莉莉丝猛地瞪大眼,怀里的木偶也震动了一下,“你的眼睛……!” “糟糕!”杨阳咋舌,刚刚心情‘激’动下,扎姆卡特睁开了双眼,老天保佑别引起‘骚’动。不料莉莉丝一脸欣喜地奔向红发青年,抓住他的风衣下摆:“呐,你是龙族对不对?我看过图画书,只有龙的眼睛和猫一样。” “什么和猫一样!”扎姆卡特气急败坏地大吼。没有被吓到,莉莉丝举起怀里的弟弟:“求求你,让迪卡尔当你的龙骑士吧!” “……” 血龙王愕然,嘴巴张得足以塞进一只‘鸡’蛋。他有没有听错?她居然要一只木偶当他的龙骑士!说出去他还要不要活了?脸都丢尽了! “哈哈哈…咳咳,扎姆卡特,你就答应吧。”杨阳笑得岔了气,辛苦地挤出声音。月也幸灾乐祸地道:“好别致的龙骑士啊,想必会成为古往今来第一特别的搭档。”扎姆卡特哼哼冷笑,鲜红的长发在静夜里无风自动,显示出暴走的气息。见势头不妙,杨阳和月赶紧拉着莉莉丝后退,以免被‘波’及。 “臭丫头,你给我听好了。”扎姆卡特一字一字仿佛来自幽冥的最深处,带着无法抹杀的骄傲,和怒到极点的沉静,“我是龙王不是龙族,我不会有任何龙骑士!哪怕我最爱的人,我也不会供他驱使,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 月默然。杨阳为之前的失言愧疚。莉莉丝眼中泪‘花’‘乱’转,无助地哀求:“那…那你可不可以让迪卡尔坐在你的背上飞一会儿?他从小就梦想当一个龙骑士,如果不是他死了,他一定能成为龙骑士!他不是当你的龙骑士,只是借你想象一下那种光景!” “我……”扎姆卡特正要拒绝,于心不忍的少‘女’拉扯他的袖子:“扎姆卡特,求求你,答应她吧。” “杨阳,这次即使是你求我也不行。”这事关他龙王的尊严! “那我也去呢?”黑曜石似的眸子期盼地瞅着他,“就当是背我?” 叹了口气,血龙王无言地妥协了。 ****** 跟着雀跃的姐弟俩来到一处隐蔽的山谷,一路上昭霆都絮絮叨叨:“为什么只有阳能骑龙?我也想骑啊,不公平。” “烦死了!以后找机会让你骑行了吧!”被她吵得头快要爆掉的扎姆卡特怒吼。 “一言为定。”昭霆笑逐颜开。希莉丝和莎莉耶连忙举手要求一视同仁,让堂堂龙王却沦为坐骑的扎姆卡特大叹‘交’友不慎。 “这里可以么?”莉莉丝转身问道。扎姆卡特以挑剔的眼光检视四周——龙族拥有良好的黑暗视觉:“马马乎乎塞得进。好,你们退开。” “等等,萨克,你的衣服……”月想起一件事。 “啊,对哦。”扎姆卡特低头看看身上的风衣,“算了,破就破吧,待会儿我再变一套。”杨阳讶道:“龙不是不穿衣服的吗?” “月规定我一定要穿衣服,而且跟那家伙在一起也习惯了。” 也对,维烈决不会光着身子满街跑。想起那个腼腆拘谨的同伴,众人从心底涌上怀念。 扎姆卡特站到山谷中央,取下‘精’灵之眼扔进次元空间。他没兴趣让人欣赏自己变身的过程,一股灼热的焰气伴随强风扩散,刮得众人踉跄倒退,连眼睛也睁不开,明亮的白光刺得视网膜一阵生疼。张开后,好半晌才从金星‘乱’舞回复正常。 遮天蔽日。 原本巨大的山谷一下子变得狭小,即使在黑夜里,那身宛如红宝石的鳞片依然璀璨夺目,连天空也被染得通红。他的体长比一般的成年红龙更大,可能接近一百米。气势磅礴的双翼,修长优美的颈项,还有宛如火焰凝聚,最纯粹也最‘艳’丽的红瞳。 尽管早就知道同伴是一头龙,实际目睹的震撼还是不可同日而语。 “太……太帅了。”杨阳如梦初醒,双手握拳,‘激’动得满脸通红,“扎姆卡特,你太帅了,太帅了啊,比人身帅多了!” “哼哼,那当然。”血龙王当仁不让地昂起头,本来颇为郁闷的心情顿时拨云见日。变***时清莹剔透的嗓音,由龙身发出,更为深沉有力。 我觉得人身更帅啊,虽然这个样子的确非常的威风凛凛。昭霆等人心道。 “姐姐,迪卡尔就‘交’给你了。”莉莉丝从冲击中回过神,双手托起弟弟,语气有高兴,也有不舍。 “放心吧。”拍拍她的小脑袋,杨阳接过木偶,‘吟’唱[风之翔翼]的咒语,飞向等待的红龙,落在颈背的位置。 “坐好了,掉下去我可不负责。”一边催眠自己身上只有可爱的少‘女’没有讨厌的木偶,扎姆卡特一边咬牙切齿地嘱咐。明白他的心情,杨阳噗嗤一笑,安抚地‘摸’了‘摸’意外温暖的美丽鳞片:“不气,不气。” “我已经气饱了。”扎姆卡特认命地道,再次叮嘱,“坐稳。”这次带着凝重的告诫。 “嗯。”杨阳双‘腿’夹紧,同时牢牢抱住怀里的迪卡尔,深吸一口气,道,“可以了!” 在月平静的注目,以及其他人羡慕的视线下,血龙王缓缓张开翅膀,一次振动就掠向半空,在身后拖曳出亮丽的绯‘色’彩虹。 居然这么轻松就飞起来!杨阳瞠目结舌:完全无视重力定律嘛! 宽阔的背部极为平稳,清凉的晚风掀起她短俏的黑发,带来舒畅的感受;世界在瞬间扩充、膨胀、变为无限,灿烂的星光延伸到遥远的彼方,情景美得令人屏息。 杨阳不断吸气,只觉这一生都不枉了,语无伦次地道:“扎姆卡特,好‘棒’,好‘棒’哦……” “闭嘴啦,乖乖坐好,月第一次都没像你这样。” “我哪能和他比!”啐了一声,杨阳继续兴奋地高喊,“实在太美妙了!我也想当龙骑士!”扎姆卡特没有嘲笑她:“那我扔个部下给你。”按照辈分,杨阳是可以和他的部下缔结主仆契约。 “开玩笑的啦,我怎么配。”杨阳冷静下来,笑着甩甩手,“一没武艺,二没本事。而且,这对他们而言,是侮辱吧。”她可没忘记那五头血气旺盛的红龙。话说回来,有这么个不负责任的王,真是他们的不幸。 “这倒未必。值得的人,龙还是会付出敬意。我是龙王,另当别论。” “哦。” 又享受了一会儿飞翔的乐趣,杨阳空出一手放在木偶的肩上,像对活人说话般絮语,“迪卡尔,好好记住这个景象。如果有来世,一定要把握好自己的人生,做一个真正的龙骑士。” 《谢谢。》 似真似幻的童音传入耳中,接着,怀里木制的躯体瘫软下来。 “那小鬼走了?”没等杨阳反应过来,扎姆卡特出声确认。杨阳怅然道:“好象是,你感觉到了?” “龙族的第六感可不亚于魔族。”扎姆卡特振奋起来,甩掉拖油瓶让他爽得不得了,“好!我带你尽情地兜风!”说着,就是一个飞快的俯冲,将少‘女’惊吓的尖叫抛诸脑后。 ****** 从龙背上下来时,杨阳一方面是头晕眼‘花’,另一方面是不知所措——她要怎么对莉莉丝解释? “谢谢你,姐姐。”‘女’孩平静地走过来,童稚的眼因为泪水的浸润而更加灿亮,“迪卡尔已经向我告别了,他说来世要当龙骑士,然后带我一起飞。” “是吗?”杨阳松了口气,微笑着把木偶递还给她。看着这一幕,月微微动容:没有接触,也没有施法,就能听见亡灵的声音? 也许这世上,真的有深厚得不会变质的亲情吧。 ****** 告别了留下深刻印象的艾基尔,冒险家们翻山越岭,在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29日的午时登上帕威廷山脉的最高峰德路卡峰。山风凛冽,遍地积雪,连原本坚持要来看水晶湖的几个少‘女’也后悔不迭。最怕冷的扎姆卡特更是喷嚏连连,只差没骂人了。杨阳一边将最后一只散热球(注:炼金术道具,可以提供一定的热量。相似的道具还有暖气瓶、磺石等等,不过价钱都很贵)挂在他脖子上,一边怜悯地道:“你为什么不对自己施个挡风结界或保暖法术呢?” “哈湫!这种天气…哈湫哈湫!连牙齿都合不拢了,还念…格格,念屁个咒语!” “我理解了,那你又为什么不多穿几件,至少裹条围巾?”耍酷也不是这么个耍法。 扎姆卡特一‘挺’‘胸’膛:“我可是堂堂龙王,怎么可以包成粽子!”杨阳决定不再管这个自讨苦吃的家伙。倒是月看不过去,甩手罩了几层结界。 艰难地走了十来分钟,冰天雪地中出现一个小村庄,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莲席亚。几个穿得像棉球的孩子追逐着一只‘毛’茸茸的动物跑近。看清后,杨阳咻地闪到扎姆卡特身后。 “哟,是狗。”和她截然相反,血龙王高兴极了,“看上去好暖和,我也想抱。”黑发祭司提醒:“它会被你吓破胆。” 那边,孩子们已经注意到他们,纷纷大呼小叫:“是客人!客人来了!”年龄小的立刻冲回去通知父母,年龄大的迎上来,绽开天真无邪的笑容:“欢迎来莲席亚!你们要住宿,还是划船?” 热情的态度让旅人们疲劳尽消,希莉丝弯下腰,对一个脸上有雀斑的‘女’孩道:“我们想先休息一下,村子里有旅馆吗?” “有!还有好大好暖和的壁炉哦!”‘女’孩说出让血龙王感觉起死回生的话,转身带路。小狗摇着尾巴向每个人表示欢迎,来到杨阳脚边时,后者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跳起,整个人巴在扎姆卡特的背上。 “杨阳?”不知情的人都十分错愕。昭霆奇道:“阳,你的恐狗症不是好了吗?” “又发作了啦。”杨阳哭丧着脸道,“大概是太久没看到的缘故。”见小狗还在下面留恋不去,她将“大树”缠得更紧。众人恍然大悟,月顺其自然地道:“那就让萨克背你吧。” “好啊。”扎姆卡特很大方——这样他的背会很暖。 在村里最大的旅馆歇下,喝下一杯杜松子酒,众人都觉得全身热起来,惬意地叹息。大厅里空‘荡’‘荡’的,这不奇怪,现在并不是旅行的旺季。 “客人们是来观光的吧。”老板娘往壁炉里添完柴火,递给‘女’儿一块姜饼做奖励,一脸遗憾地道,“可惜,湖里的冰还没化呢,不能泛舟,只能在岸边敲开冰,捕点鱼吃。” “咦~~~”‘女’孩们非常失望。 “有了,扎姆卡特,你用火焰魔法让冰提前融化。”希莉丝想到一个主意。老板娘叫道:“绝对不行!”迎视众人各异的目光,她的态度极为坚决:“我们这儿的人相信山有山神,湖有湖神,决不允许亵渎!而且孩子们读的书上不是写着嘛,自然规律是不可以违抗的。所以即使是魔法师,也不能和老天对着干。” “她说的没错。”出人意料的,赞同的是最暴力的血龙王,“我可以对人类的城市喷火,但森林湖泊这种地方,我决不会招惹。” 老板娘放心地笑了:“您真是位通情达理的法师,来来,我请您一杯。”怕冷的青年来者不拒:“谢啦。” 少‘女’们神‘色’郁郁。蓦地,杨阳站起来:“老板娘,我想带我朋友去湖边捉鱼吃,你介绍个人给我们好不好?”老板娘笑道:“好啊,我去叫我家老头子来。” “……肖恩?”希莉丝一眼就认出情人。昭霆和莎莉耶知道这次又没份了,一齐唉声叹气。 “是我。”棕发青年刻意不用拟态术,但红发少‘女’气愤之下,还是冲上来一顿好揍:“你这死人!为什么不干脆死在里面算了!” “别打了啦,希莉丝。”肖恩狼狈地抱住头,“这是杨阳的身体耶!”余人急忙劝架。扎姆卡特的动作尤其粗暴:“你揍他也罢了,怎么可以揍杨阳!”希莉丝呸道:“我又没用力!” “她是没用力。”杨阳跳出来证明,拉开扎姆卡特的手,“这次是肖恩的错,让他们单独谈谈吧。” 目送两人的背影,月不解地问道:“他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昭霆咬了口从小鬼那儿揩来的姜饼,大咧咧地道:“简单的说,肖恩背着希莉丝跟‘女’人胡搞,生了一群大胖娃娃。” 月和扎姆卡特像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似地瞪大眼,良久,颤声道:“那些孩子是从甘蓝菜里蹦出来的?” “才怪。” ****** 湖水清澈纯净,远山洁白晶莹,在这样的景致里品尝佳肴,可谓最舒适的享受。 熟练地把鲜鱼开膛破肚,取出内脏洗净,切开几道口子入味,洒上调味料和香草粉末,再串起来烧烤。整个过程连一旁的老船夫也自叹弗如。 “希莉丝,给。”肖恩殷勤地将烤好的鱼献给情人,附送餐具。希莉丝哼了声,别过头不理。 “吃啦,你不吃我吃咯。” “你还敢想着吃!”狠狠瞪了他一眼,希莉丝抢过鱼大口咬落,发觉意外的美味,一口怨气顿时消了,相反,酸涩之情浓浓地扩散开来,忍不住哽咽。肖恩吓得面无人‘色’,慌忙搂住她:“别哭,别哭啊!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不要哭!” “当然是你不好!”希莉丝用沙哑的嗓子骂,泪珠成串落下,“被人染指也算了,毕竟你认识我时已经那么大岁数,没个旧情人老相好什么的才奇怪,可是你为什么躲着我?连解释也不解释一声!我快窝火死了你知不知道!?” “艾咪不是我的情人啦。”肖恩心疼地环着她的肩膀,亲‘吻’她的前额,“她只是把我当成她的战利品。”希莉丝一怔:“战利品?” “嗯,因为我不爱她。她是个非常、非常美丽的‘女’人,总是被男人包围,就想当然地认为全世界的男人都该喜欢她。我对她不假辞‘色’,屡屡拒绝她的求爱,她就生气,做出那种事。” “怎么有这种‘女’人!”希莉丝啐舌,心里好受许多,随即又浮起怀疑,“等等,你怎么可能对‘女’人不假辞‘色’?就算你对她没有那种感情,也少不了搂搂抱抱,艾咪长艾咪短。”说着,醋缸打翻,用力拧了他一把。肖恩疼得龇牙咧嘴:“是姐姐的命令啦。她说艾咪已经是卡修的老婆,我不能再对她像以前一样亲密。要板着脸,正襟危坐,时刻保持一尺的距离,只许聊天气的话题,拒绝任何邀请,彻底视她为陌路人。” “你全部照做了?”老天!这样人家还不以为他是故意摆谱! “对啊。”姐姐的话是圣旨呢。 希莉丝扶着额头,隐隐对爱蜜莉王妃产生同情。换作她,也会把这个大笨蛋压倒,‘逼’他吐‘露’真实情绪。 “后来呢?”红发少‘女’继续‘逼’问。棕发青年羞愧地道:“那天…我参加卡修举办的晚宴,喝醉了,两个‘侍’‘女’来扶我,把我带到艾咪的房间。她倒醒酒茶给我喝,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时,我和她都没穿衣服躺在被窝里。我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很不妥当,就穿上衣服走了。” ***!这是不折不扣的***!希莉丝握紧拳头,怒火再次熊熊燃烧:这么可口的食物,那‘女’人居然抢先一步吃干抹净,不可饶恕! 肖恩小生怕怕地瞅着她:“希莉丝,你又生气了?” “我不是气你。”希莉丝咬牙道,拍拍他的脸,双颊泛红,“肖恩,你…你当时有觉得身体不对劲吗?”她要确定雪‘露’特到底是不是他的后代。 “身体?有啊,浑身都粘粘的,很不舒服,大概是我吐出来的东西吧。真奇怪艾咪怎么能忍受和那么脏的我睡在一起。” 那不是吐出来的东西啦!杨阳和希莉丝都听得尴尬不已,脸红得快爆炸。 “还有,身上有好多红红的印子……”肖恩一言未毕,被捂住嘴,对上一双凝重的蓝眸:“够了。” 希莉丝?肖恩忐忑地注视她,心情和等待处刑的死刑犯差不多。希莉丝垂下手,一字一字道:“肖恩,你老实回答我,你爱爱蜜莉王妃吗?那种男人对‘女’人的爱。” “不爱。” “那除了她,你还有没有喜欢的人?像对我一样。” “没有了。”肖恩毫不犹豫地摇头,搂着她的纤腰,郑重地道,“希莉丝,我只爱你。虽然我有很多事没想起来,但是我对你的感觉绝对是第一次。” 少‘女’嫣然一笑,是真正开怀的笑容。环住情人的颈项,她情不自禁地在他‘唇’上一啄:“我也爱你,肖恩。” “呃…希莉丝,我是很高兴你亲我啦,可是这是杨阳的身体耶。” “没关系,阳会体谅我们的。” 某个角落,黑发少‘女’再次垂泪哀悼自己纯纯的‘吻’。另一边,从头听到尾的老船夫已经呈石化状态了。 ****** 重归于好的两人浓情蜜意地手牵手回到旅馆,迎接他们的是月和扎姆卡特依然震惊的目光。 “你真的有后代?” “是啦。”肖恩很不快——他才刚和希莉丝和好耶!月冷静下来,暧昧地扫描他:“果然人不可貌相。我还以为你是真蠢,原来只是闷‘骚’。”肖恩茫然:“什么是闷‘骚’?” “……”这回月真的搞不懂他是天才还是白痴。希莉丝摆出捍卫姿态:“月,肖恩是被人强迫的。而且在维烈告诉他生孩子的正确方法以前,他还不知道那是‘生’殖行为。”听完,月肯定了:他的的确确是白痴!这种事对男‘性’而言应该是天生就会的本能吧! “难怪帕西尔提斯放过那个王妃,我本来还以为他吃错‘药’了。”扎姆卡特语惊四座。肖恩冲过去抓住他的领子,‘激’动地喊道:“你认识帕尔?为什么不早说?” “别用杨阳的脸对我吼。”扎姆卡特皱眉,态度倒也和善。他和维烈共享感情,肖恩在他心里的地位并不低,“你忘了那家伙不想让你知道?他要你自己想起来。” “……抱歉。”肖恩松开手,沉‘吟’片刻,道,“我要去见诺因史列兰德修普。” “你说什么?”众人错愕万分,只有杨阳立刻明白他的用意。 “他是目前最能刺‘激’我记忆的人。” “对了,他长得和你的养‘女’很像。”希莉丝恍然大悟。莎莉耶响应:“我也想见见那个长得像美‘女’的城主。”昭霆咧嘴笑道:“阳也很乐吧,你想见你的‘史列兰’想疯了。” “咦?”又是一‘波’冲击,朱特尤其吃惊。杨阳和肖恩‘交’换了位置,往左耳一拔,手掌摊平,解除了法术的红宝石耳坠缓缓显形。希莉丝和朱特瞪大眼,异口同声地叫道:“真王的荣耀!?” “抱歉,希莉丝,一直瞒着你,我和你的师兄是旧识。”杨阳合拢手指,‘露’出怀念中带着自豪的笑容,“我们一起和死灵王作战,是共患难的好朋友。” “竟然……有这种事。”希莉丝还没回过神。朱特飞快地整理思绪:原来是那个时候,难怪殿下的耳坠少了一只。不过,要告诉杨阳吗?殿下失去了那段记忆。 算了,既然把这么重要的宝物送她,就代表殿下很重视她,见了面应该会想起来。 “老实说,我真的很记挂他,想快点见到他。因为分别时,他的情况很不对劲。”说着,杨阳意有所指地看向一个人,眼神充满迫切和希翼。耶拉姆犹豫了好一会儿,叹气:“好吧,到坎塔萨,我们就搭空浮舟去中城。” ****** 碧空如洗,帕威廷山脉蜿蜒的林荫小道上走下一群人。周围鸟语‘花’香,顶峰的寒气被远远抛在后面。金黄的光线从东方的地平线斜斜铺展开来,穿过树叶的缝隙,温暖地洒落,驱走夜‘露’的幽冷。 向远处了望,巍峨壮丽的都市延伸出灰蓝‘色’的影子,几乎看不到尽头。外围的城墙仿佛纯盐制成,在曙光下晶莹剔透,闪闪发光。两条‘交’叉的高架水路在这里看去就像纤细的纽带,浮‘荡’着纯净的蓝光,好象可以闻到清新的水气,感受到沉寂了一晚的城市活跃喧闹的生机。那正是东城伊维尔伦的首府——坎塔萨。 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1日,杨阳一行穿过护城河,进入未来敌城的核心,也是此行的最后一站。 “好繁华啊。”看着干净整齐的市容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杨阳由衷赞叹。至今为止,东城在她的印象里是最好的,哪怕戴面具而让她有点不舒服的罗兰,其君主的素质也无可挑剔。 “你们什么时候走?”月问道,他和扎姆卡特倒是不急,反***利恩没规定时间。 瞥见昭霆和莎莉耶两眼放光,耶拉姆无奈地道:“先住下再说吧。”又要破血了。杨阳接口:“在那之前,我要先去一个地方。”余人一愣,希莉丝第一个反应过来:“马尔亚姆将军的官邸?” “嗯,他答应让管家帮我留着龙眠,等我去拿。”老天保佑他还记得。 “那我们走吧。”耶拉姆对于免费的东西总是来者不拒。 铁壁将军的宅邸不同于一般的达官贵人,靠近闹市区,是一栋有着宽敞客厅和英伟外观的大房子。杨阳暗暗点头,看来罗兰对他的朋友很了解,完全迎合了马尔亚姆的‘性’子。听了他们的来意,举止沉稳的老管家留下一句“请稍等”,转身从仓库拿了一把镶嵌蓝宝石的匕首出来。 “这就是龙眠啊?”一走出大‘门’,昭霆就兴奋地抢过把玩。杨阳也十分高兴。月却皱着眉头,扎姆卡特更直截了当地道:“这不是龙眠。” “什么!”余人大吃一惊。月接过匕首释放了几个侦测魔法,点头确定:“没错,没有神力。” “那,是那个将军耍我们?”昭霆愤慨地要冲回去算帐。耶拉姆连忙拦住她。杨阳压抑‘混’‘乱’的思绪,回想马尔亚姆的为人,道:“不,他没有理由骗我们。也许他搞错了,这把匕首是月舞者的遗物但不是龙眠;或者,月舞者不是流‘浪’剧团的人,和马修毫无关系。”众人想想觉得有道理。昭霆六神无主地问道:“那…那现在怎么办?”她们的目标已经没了。 杨阳叹道:“没办法,只好到中城的雷坦尼领再做打算了。我虽然不想亵渎美人的香冢,但如果找不到线索,也只有盗墓。”长久以来的希望破灭,她也很不好受。 “盗墓啊,我最拿手了,到时一定要叫我。”扎姆卡特兴致勃勃地凑趣,让两个少‘女’的心情稍微好了些。希莉丝和耶拉姆也出言安慰;莎莉耶和朱特不知情,从头到尾没进入状况;月一路上都若有所思。 找了家旅馆住下,少‘女’们拉着耶拉姆和朱特两个苦力上街大火拼,惟独杨阳留了下来。她之所以不去不是不想,而是月用[传音术]叫她留下的缘故。 “我一直搞不懂一件事。”喝了口她亲手泡的香草茶,黑发祭司徐徐道,“你们为什么还要找神器?” “哎?”杨阳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月朝盘‘腿’坐在‘床’上数金币的情人比了比:“萨克,我,你体内那个智障,赛普路斯宰相,你师父,他的师兄——这么多高阶法师加起来,还发动不了一个空间转移魔法?” 杨阳目瞪口呆,半晌,抱住头,为自己的迟钝和死脑筋扼腕不已。 长久以来,“找神器”这件事就像锲子一样钉在她的脑海深处,时刻不忘,以至忽略了其他的可能‘性’,绕了那么多弯路! “月,谢谢!”一把抱住险些喷茶的同伴,杨阳喜不自禁地欢呼。 ****** 在坎塔萨疯玩了三天,一行人不得不在空浮舟站暂时道别。 “杨阳,有事就叫我们,我和月一定会用飞的速度赶过来。”拍了拍视如己出的少‘女’,血龙王的笑容一如往常的自信狂傲。大有深意地瞥了朱特一眼,月态度之嚣张不亚于他:“不用担心有心人的觊觎,有我们帮你们撑腰,神明也要买三分面子。”听到这么暗示意味浓厚的话,军人只有苦笑。 黑发少‘女’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紧紧拥住两人:“保重,扎姆卡特,月。”尽管相聚时间短暂,却是弥足珍贵的快乐。 “保重。” “大家保重!” 一点头,一挥手,肩负送货任务的两人率先走向开往东城上界的空浮舟,在同伴们的祝福声中。 “走了。”直到再也看不见,昭霆才收回视线,怅然一叹。杨阳更是满心失落,强作欢颜:“我们也走吧。” “我买的是优惠的双程票,可以在里那逗留一会儿。”耶拉姆拿出六张票,虽然实际上是七个人,加上沙之‘精’灵八个。但是那两位是幽灵成员,忽略不计,也省了一大笔钱。 “忌宠物吗?”杨阳指了指变成红‘色’小鸟停在肩头的火凤凰。耶拉姆摇头。杨阳松了口气,随即有些慌张地解释:“小姆,我可不是把你当宠物哦,是人家会当你是宠物。” 《我明白的,主人。》 “好!那么走吧!”希莉丝气势十足地发令。余人齐声响应,引来不少路过行人的注目。 坐在全封闭的空浮舟内,杨阳越来越心神不宁,手心发热,‘胸’口涨满了躁动的情绪。见状,希莉丝打趣道:“瞧你,就像一个要去见心上人的纯情少‘女’一样。” “不是啦~~”杨阳无力地澄清,“我们不是这种关系,是朋友,伙伴,还有一点对弟弟的感情。因为他真的很可爱,很纯真。”说着,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眼前鲜明地浮现出昔日友人的音容笑貌。 可爱?纯真?希莉丝愕然,试探地问道:“阳,你不觉得他脾气很坏,很暴躁吗?” 这回轮到杨阳纳闷不已:“不觉得啊,他很温和,甚至可以用温顺形容。几乎没有自己的意见,成天就是嚷饿。只是在某些方面比较冷酷。” “冷酷…他是非常冷酷。可爱和纯真也套得上,可是温和……还温顺!?”希莉丝不可思议地摇头,“我师兄他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一言不合都会拔剑砍人,何况温顺地听你说话。” 杨阳越听越惊惶,曾有的疑‘惑’统统浮上心头,脸‘色’也‘阴’晴不定。希莉丝小心翼翼地偷瞄她:“阳,是不是你……搞错了?” “不可能!那这个耳坠怎么解释?他亲手给我的!”杨阳‘激’动地跳起来,无法接受半年来的寻觅是一场空。 “这倒是。”希莉丝也‘迷’‘惑’了。杨阳竭力想说服自己,头脑发热下口不择言:“而且,我还用这个耳坠看过他洗澡,他腰后面有个胎记!希莉丝,你是他的师妹,你说他那里有没有!” 一时间,船舱里静得可怕,人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注视她。 良久良久,希莉丝面红耳赤地干咳:“呃——我们虽然是师兄妹,但是从来没坦诚相见过,所以我也不能肯定他腰后面有没有胎记,很抱歉。”好不容易流畅地说完,她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其他人也笑得前仰后合。 让我死了吧!把快冒火的脸埋在桌子上,杨阳跌入‘阴’郁的谷底。 ****** 颓丧地走下空浮舟,杨阳不敢面对别的客人暧昧的眼神,躲躲闪闪地窝在希莉丝身后:“呜呜,我没脸见人了。” “没事啦,看你的反应就知道不是那种以偷看男‘性’***为乐的变态狂,只是一时失言而已。” “希莉丝,我一点也听不出你是在安慰我。” 昭霆一掌拍在友人背上:“别躲了啦,出去唰一顿,心情自然就好了。”肖恩大力赞同:《嗯嗯!》杨阳对这两个大胃王只有无言。走了一会儿,只见前面黑压压一***人‘潮’,好象被堵在站‘门’口。 “怎么回事?”耶拉姆抓了一个来问。那人一脸崇敬,兴奋地叫道:“诺因殿下,诺因殿下回来了啊!” 杨阳如遭重击。希莉丝也抢上前问:“回来?他从哪里回来?他不是在上界嘛!” “殿下去讨伐那些贼寇了啊。最近有很多圣骑士团的余孽落草当了强盗,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殿下就是去惩戒这帮坏蛋。现在大家正夹道欢送,队伍刚刚过去。” 话音未落,咻的一声,杨阳已冲了出去;希莉丝紧跟其后。莎莉耶咋舌:“她们也不必这个样子吧。” “就是,我一定要看看那个男人有什么魅力把她们‘迷’得晕头转向。”昭霆不悦地双手环‘胸’。顾虑有闲杂人等在场,耶拉姆斥道:“见到久别重逢的师兄和朋友,当然高兴了,你别胡言‘乱’语。” “我们快跟上去吧。”朱特不放心地提议。 气喘吁吁地挤出空浮舟站,杨阳左右张望,被一堵人墙挡住了视线。从欢呼声辨出方向,她抱着大无畏的气概再次挤进人群,无奈势单力薄,拼命钻啊钻还是被冲得越来越远。 (肖恩,帮我一把!) 《好。》 借着[风铠]和[轻灵术],黑发少‘女’总算轻松许多,沿着街道边挤边跑,渐渐靠近目标。清一‘色’步兵和迎接人员的队伍中有两个骑马的身影特别醒目。其中一人穿着象征元帅身份的沉红‘色’军装,金‘色’的肩章和流苏将他颈肩的线条衬得更加‘挺’拔;丝绒斗篷和跨下的骏马一样漆黑。和记忆里截然不同的打扮,背影却无比熟悉。 真的是他! 泪水模糊了双眼,所有的怀疑和不安都不见了,时间倒转,回到他跌下悬崖,撕心裂肺的一刻,杨阳用尽全身的力气唤道:“史列兰——” 第二章 重逢(节四) 接下来的日子,杨阳过的和地狱无异。 先是被德兰的百姓当成珍稀动物一样围观,然后夹在肖恩和希莉丝之间两面不是人。肖恩倒好,往她身体里一躲,就高枕无忧了。不过也不能怪他,虽然顾虑杨阳,无法做出什么实际的暴力行为,但希莉丝那种好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了的眼神,换作其他人也抵受不住。肖恩自然吓得魂不附体,缩进龟壳里再也不出来。 幸好,目击者们并没有刨根问底或大肆宣扬,这是因为肖恩那敏感的身份——东城城主的师公!可以间接看出他们对罗兰的爱戴。而韩克斯先生也没有追究房屋的破坏责任,不过杨阳还是非常愧疚,连连告罪,甚至主动归还豪宅的地契,事后被耶拉姆骂了一通。 韩克斯不愧是服装联会的会长,‘精’明又会做人,知道当面推辞会让小姑娘不好意思,就换成现金和行囊,藏在赠送的马车里,塞给杨阳一封信,叫她出城后再看。 不用说,耶拉姆的感觉和起死回生差不多——他本来就打算把地契卖了。 由埃维里沃大道北上,有两条岔路。一是从钢铁之都雷坦取道矿山,可以见识到异世界最顶尖的工业技术,买到最犀利的兵器,杨阳和三位男士都支持这条;剩下的人则不同意,因为另一条路线是有名的观光景点。以众神的参拜地,澡堂多和粮食贮藏闻名的金麦城约瑟里;出产各种可爱的提线木偶的工艺小镇艾基尔;还有情侣们的最爱,紧挨着水晶湖,提供夜晚泛舟服务的山村莲席亚,都让少‘女’们心痒难搔。 “选第二条啦,第二条也比较安全!”争执不下,最后希莉丝不耐烦地拍案,“矿山经常有魔兽出现,雷坦乌烟瘴气更是没什么好玩——别罗嗦了,就去约瑟里!”慑于她的气势,没有人再敢吭声。 于是,一行人坐着近乎招摇的豪华马车,直奔红发少‘女’所指的方向。 此刻正是初‘春’时节,沿途只见一片生气勃勃的景象。早稻青绿,油菜‘花’却已洋溢出金黄的生命力;两旁围着树篱,错落点缀着原木搭建的农庄;微风拂面,‘乳’白‘色’的晨雾笼罩着平原,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小溪流淌着清澈的山泉;碧蓝的天幕没有一丝杂‘色’,阳光透过纯净的大气照在远处的帕威廷山脉上,泛出如梦似幻的银光。 伊维尔伦的‘春’是灿烂的,诗意的,像一幅上了颜‘色’的山水画,美得令人屏息。 姑且不论对罗兰个人有什么观感,至今为止,杨阳从未置疑过他的统治能力,眼前的景象就是最好的证明。 因为太美了,马车的质量又太好,杨阳不知不觉合上眼,靠着身旁的人进入梦乡。 “……”朱特一动不动,直视远方的双眼泛开微小的涟漪,控缰的手使力,降低速度;另一只手在空中停顿片刻,轻柔地放在少‘女’的肩头。 约瑟里正好位于帕威廷三角的顶点,带着滚滚泥沙的格兰特河经过这里后,分成几大支流,和另两条大河‘交’汇流入东边的拉姆斯达洋,为广袤的平原带来丰富的生机,也使此地成为贸易总站。 天空被夕阳的余晖染成瑰丽的紫红,却依旧有着晴空的澄澈感;归巢鸟群慵懒的叫声稀稀落落地洒下;高大的城墙上没有匾额,只有两个‘交’叉的麦穗构成的纯金图案,简单好认。 穿过护城河,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大道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建筑设计庄严‘精’美,市中心更并列着几座壮丽恢弘的神殿。有生命‘女’神的,有水神的,有火神的,也有止息之君普路托和‘混’‘乱’神兰修斯的,这在其他城市是不可想象的光景,看起来却一点也不觉得怪异,反而有种和谐的美感。连昭霆这种毫无虔诚心的人也不禁兴起参拜的***。杨阳偷偷问希莉丝:“我是知道东城鼓励多神教,但是,拜冥王和暗黑神应该还是禁止的啊。” 希莉丝噗嗤一笑:“是禁止的,对外。实际上根本不禁。有人问起来,那个男人就双手一摊,无辜地说:‘我只是建着摆样子,反正有地方嘛。’”杨阳也忍俊不禁:“真狡猾!” “不过,他也太开明了吧。”莎莉耶摇摆双‘腿’,一脸和童稚的举止截然不同的老成严肃,“一般人不是都会排斥死神和暗黑神吗?”杨阳和希莉丝一窒:“对哦。” “哎呀,人家就是大方,关你什么事。”昭霆帮罗兰说话,两个损友又吵成一团。杨阳思考了一会儿,没有结果,不再‘浪’费脑细胞,转向窗外,恰好看到印着羽‘毛’徽记的风神神殿,内心一动:好久没见到希‘露’菲尔了呢,哪天问问她有没有进入神域,找到她思慕的那位神。 一路颠簸,冒险家们多少都有些疲倦,决定第二天再参观,找了家干净的旅馆歇下。 睡到凌晨,生理时钟自动提醒,杨阳打着呵欠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穿衣整装,然后轻轻拉开窗帘,想看看院子里有什么地方可以练习弓箭,意外瞄见一个背对自己的身影。 他半跪在一棵银杏前,背部习惯‘性’地‘挺’得笔直,头却低垂着,仿佛悼念。两手专注捧土,慢慢堆高,旁边已经有七、八个成形的小土堆。杨阳开始以为他是堆着玩,渐渐发现不对,那些土堆……大小太接近了,像是—— 坟墓。 耳畔轰隆作响,血液倒流,眼眶泛起湿意,突然明白这些坟墓是谁的,杨阳不由自主地转身滑坐于地,全身发抖。 是那些士兵,留在浮岛的人质,朱特的部下。应该不是罗兰城主下的手,是他们自己……为了不泄‘露’秘密。 为什么?杨阳双手环膝,无声地啜泣,又是难受又是愤怒。她不明白朱特在想什么!拉克西丝在想什么!那些士兵在想什么!加莱又在想什么!生命对他们而言,是什么? 牺牲?牺牲! 这个过去只是单纯词汇的名词,此刻化作真实的死亡,横亘在她面前。 《杨阳……》肖恩心疼地低喃,紧紧抱住她,却不安慰。因为这种时候,任何安慰都是空‘洞’。 (他们一定认为值得吧。)杨阳微微勾了勾‘唇’角,眼里毫无笑意,(可是我们怎么办?人命太重了,太重了啊!) 《……》 (也许,早就回不去了,只是我一直不愿承认。)幽幽长叹,杨阳擦干眼泪,扶着墙起身。 失魂落魄地走出旅馆,当她回过神时,是站在一幢优雅纤细的建筑前面。敞开的大‘门’上,刻着一对华丽的羽翼,在晨光下闪耀着温暖的金光。 神殿是全年24小时对外开放,因此两名守卫虽然诧异这么早就有人来参拜,也没有阻拦她。空‘荡’‘荡’的祈祷室里,飘‘荡’着让人心神安宁的熏香。祭坛上,面容熟悉的‘女’神双臂展开,神采飞扬地遥望远方。杨阳抬头凝视片刻,无意识地唤道:“希‘露’菲尔。” “到~~”几乎和雕像一模一样的少‘女’应声出现,依旧是如烟的淡青长发,光彩闪烁的眸,轻若无物地飘浮在半空。眨眨眼,她面‘露’关怀:“你怎么了?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 抱着满怀零食,两人大不敬地坐在钟楼上。 “神也吃东西啊?”杨阳问完才想起:普路托不也喝酒嘛,还一喝多就会跳***舞!希‘露’菲尔笑得无拘无束:“当然吃啦,不过我们不需要通过食物摄取营养,只是满足口腹之‘欲’。” “哦。”杨阳恍然大悟,拉开一袋克罗角(注:一种用面粉包馅料,油炸而成的食物),边吃边问,“那你们是和世人说的那样,靠能量补充元气?” “也不对。”希‘露’菲尔摇晃甜甜圈,“主神级都有自疗能力,我们元素神就不行了。但也不是在人界补充,而是回到始源之海吸收初元素,或者元素界的纯粹元素。” “元素界?维烈曾经‘迷’路到元素界,还见到水元素之王。” “哇——那可真幸运,我都没去过呢。” “你没去过吗?”杨阳很意外。希‘露’菲尔怏怏不乐地叹气:“嗯,元素之王严格算来是和我们平等的存在,而且他们不太欢迎外人。” “难怪维烈一会会儿时间就被赶出来。” 两人随兴地聊着,各自调整心情。当零食吃得差不多时,杨阳话锋一转:“你见到兰修斯了吗?” “没有。”希‘露’菲尔浮起怅然却不颓丧的笑容,“结界太强了,我连靠近都靠近不了,不过我不会放弃的,哪怕‘花’千年、万年、亿年,我也要进去!”杨阳拍拍她,既是鼓励,也是宽慰。 “说说你的事吧。”希‘露’菲尔调皮一笑。杨阳垂下头,断断续续地将分别后的经历说了。听罢,希‘露’菲尔沉默了好半晌。 “原来是这样。”仰望蓝天,她语气飘渺,“老实说,活了三千多年,我还是不了解人类。” “你不了解我们吗?”杨阳凝视她的侧面。即使并肩坐在一起,她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身旁坐的是个幻影,随时随地会融入风里,消失不见。 “嗯,神没有你们那么复杂,不,是所有的生物都没有你们复杂。你们可以正直、善良、无‘私’、谦虚、博爱,同时也狡猾、贪婪、自‘私’、无耻、狭隘,这种特质在‘乱’世体现得最明显。”希‘露’菲尔笑意悠长,仿佛想起某个遥远的梦,“要说牺牲,没有比降魔战争更庞大的流血牺牲了。我现在闭上眼就能看到,巨龙成群地从天空坠落;狮鹫骑士和飞龙骑士用自杀式攻击和魔族的移动堡垒同归于尽;大地上,战士们舍生忘死地拼杀。‘射’完箭,魔力也掏空的‘精’灵被魔兽吞吃入腹;妖‘精’流尽最后一滴泪,用生命治疗伤者;水族用鲜血唤来暴风雪,直到干枯而死;地侏把敌人拖进陷坑,最后自己也活埋在里面;妖灵全部舍弃了防御,冲进敌阵用威力最强的自爆术;矮人最悍勇,一个能拼三十个,死到临头也要抱一个才肯气绝;连没什么战力的半身人也‘操’着小刀上去厮杀……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天是红的,地是红的,海是红的,一切都是红的。” “……”杨阳听得耸然动容,良久,才涩声道,“联军呢?”希‘露’菲尔笑道:“人类死得最多了。光红谷一役,死伤就突破百万,三个国家亡国。那个时候,什么利益啦、嫌隙啦,都不再重要了。除了夹着尾巴逃到天上的羽族,所有的种族都参战了,神族也是。” “神族!?” “没错,不过直接‘插’手的,只有几位前辈,也就是上一代的元素神们。”希‘露’菲尔一指天空,“看到了吗?”杨阳一怔,不明所以:“呃?” “覆盖艾斯嘉大陆全境的封魔结界,就是他们的成果。” “什么!”杨阳这一惊非同小可,瞪视一望无际的晴空。因为结界的关系,她只能看到东北方向的卡萨兰,而连接各上界大陆的绝对领域,‘肉’眼完全无法辨认。希‘露’菲尔却像看得到一般,感伤地低语:“没办法,真的没办法,看不下去了,实在看不下去。明明有力量,为什么不能出手?就为了平衡吗?如果生命都死亡了,世界保存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一手放在‘胸’前,她静静地流泪,“这是蕾亚大人的心情,把力量传给我时,她的心情也传达给我了。但是,只有这点碎片,她和其他几位前辈,在传承的一刻,就化为消散的烟尘。身体,灵魂,什么都没留下。” 杨阳心‘潮’澎湃,久久说不出话。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换作我也会那么做。信徒们总是向我们祷告,其实只要认真活着,生命本身就是一种祈祷。所以如何看待,如何编排自己的人生,都是个人的自由。没有人有权要求他人做什么,路是自己选的。前进的过程中,不可避免会影响到他人,但是负担这种东西,不是你抛,我就接。” “像我,我是风神,但我首先是希‘露’菲尔。我继承了蕾亚大人的遗志、力量,我有责任遵循风神的义务,代替她守望世界。可是一旦碰上违反我意志的事,我一样不会妥协。” 希‘露’菲尔笑语如珠,平静的眼神透出神祗特有的睿智。杨阳敛眉沉‘吟’,心结逐渐解开。 “我认为,你应该为那些人的死负上道德的责任,但是除了良心的谴责,就没了。一开始是他们先来招惹你,利用你,难道还要你反过来赴汤蹈火,效忠那个元帅吗?”一口气说完,希‘露’菲尔伸了个懒腰,吐吐舌头,“嘿嘿,我不擅长布道,唠叨了半天,大部分都是废话,你别介意啊。”杨阳由衷地笑道:“没这回事,谢谢你。” 风神回以灿烂的笑靥,离得近了,杨阳才发现她长得极端秀美。过去总是被那双琉璃般光华万千的眸吸引注意力,而忽略了容貌。这种美不属于人类,是宛如山岚雨雾,风姿秀逸的绝尘。 不愧是最接近自然的元素神。她暗暗感叹。 “咦!”蓦地,杨阳瞪大眼,“希‘露’菲尔,你好像那个雕像!” “哦,大概是罗兰叫人照我的模样雕的吧。” 听出言下之意,杨阳张口结舌。希‘露’菲尔笑嘻嘻地道:“没错,我认识他。不光我,普路托大人、秦蒂丝大人、玛法、托尔、亚希、伊夫利特、萝尔烈雅、亚弥和艾尔菲瑞特都认识他。贺加斯大人也算。他是我们的牌友,义弟,非常重要的家人。” 牌友……义弟……家人……杨阳晕头转向,脑子里只回‘荡’着一个想法:拉克西丝陛下,你还是赶紧投降吧! “罗兰是个好孩子,虽然现在变得有点‘阴’险。但是他对待我们的态度始终没变,所以我们也不会改变。”看穿她的心思,希‘露’菲尔轻笑,“我们不会帮他,他也不会求我们。” “为什么?他不是对你们很重要吗?而且,他怎么会放着你们这么强的臂助不用?” “杨阳,人的心里总有一块圣地,不管其他地方被污染得多厉害。罗兰也不例外,我们就在他的圣地里。” ……圣地吗?杨阳有所触动:朱特的圣地是什么呢? ****** 又天南地北地聊了两个钟头,杨阳才告别希‘露’菲尔,踏上回旅馆的路。 没走多远,就看到熟人。修剪得十分利落的短发凌‘乱’不堪,满头大汗的脸上挂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焦急之情,一见她,立刻像头斗牛似地冲过来:“杨阳,你跑到哪里去了?大家找了你一个早上!” “对不起啦,我出去买点东西,不小心‘迷’路了。”被他一数落,杨阳又是内疚又是心虚,早就想好的借口也说得底气不足。幸好朱特没听出来,如释重负地垂下肩膀:“真是的!” “……”杨阳凝视他被阳光晒成古铜‘色’的脸庞,累积至今的怨气突然消散,摊开双手,‘露’出剩下的零食,“要吃吗?” “这个?”朱特为难地瞪着她掌心的糖果。杨阳贼贼一笑:“不喜欢甜食?” “没这回事!”一‘挺’腰板,他抢过一粒剥开,感觉意外的清凉,完全没有想象中的腻嘴。 “哈哈哈,是薄荷糖啦,我也不是很喜欢吃甜食。” 看着捧腹而笑的她,朱特的‘唇’角也微微上扬,一如在‘胸’口化开的沁甜。 ****** 痛骂了某人一顿,恢复好心情的冒险家按照计划,拿好换洗衣服,结伴去澡堂。 伊维尔伦是个兼具悠久文化和优秀建筑技术的城市,拥有全世界最先进的蓄水池系统和地下水道设施。甚至在东城,公共澡堂的数量决定了一座都市的规模和繁荣程度,这是个非常有趣也非常特殊的现象。 “洗好再出汗怎么办?” 走在路上,杨阳提出质疑。希莉丝挥挥手:“不会的啦,现在天气又不热,晚上也不会做什么运动,就是到几条风景优美的林***上散散步。”顿了顿,她徐徐绽开一抹让每个人都不寒而栗的森冷笑容:“告诉肖恩,我邀请他共进烛光晚餐。” “呃……” “还有,待会儿好好洗干净。今晚我要把他一寸一寸吃下肚,连点渣都不剩。” 耶拉姆和朱特已经忍受不了寒气闪得远远的;昭霆和莎莉耶面红耳赤;杨阳苦笑着连连倒退:“那…那个,希莉丝,肖恩现在是在我的身体里,你这样说,我很为难。” “叫他滚出来!用定幻石塑造假身!” “席恩。”杨阳两个字让同伴从沸点降到冰点。希莉丝咬牙切齿,半晌,‘阴’恻恻地一笑:“算了,反正我也不急于一时——肖恩,你给我听好了,尽管当缩头乌龟吧,本小姐也有对付你的法子。到时候,你就乖乖***了躺在‘床’上,等我来临幸。” 《呜呜呜……》被刺得心汩汩流血的肖恩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杨阳爱莫能助地道:(抱歉,我无能为力。) 娶妻当娶贤,这句话果然没错。冷眼旁观的两位男士浮起相同的感想。昭霆打圆场:“别气了啦,希莉丝,找个机会和肖恩好好谈一谈,他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哼!”希莉丝余怒未休地别过头,大步离去。隔着杨阳,其他人一致朝肖恩投以同情的目光。朱特还搭着他的肩膀,用过来人的口气谆谆告诫:“以后偷吃嘴巴擦干净一点,更不能在大庭广众嚷嚷。老实说,我从没见过比你更蠢的男人。”肖恩大怒:“什么话!自己做的事怎么好不承……”一言未毕,他灵敏的天线捕捉到名为“危险”的警讯,以光速缩回龟壳。 “滚出来!滚出来!滚出来!”希莉丝抓着杨阳拼命摇晃,吼得天地‘色’变。可怜无辜的杨阳被她摇得七荤八素,暗叹好人难做。 这队人马无论外貌还是举止都十分突出,引起不少行人的注目。 打打闹闹地来到约瑟里最大的公共澡堂[黄金之泉],‘女’孩们迫不及待地直奔***室;男士们就悠哉多了,领了放衣服的竹篮后,好整以暇地观看介绍,耶拉姆挑眉:“冷泉区?这是什么?” “客人是第一次来伊维尔伦吧?”搭话的是柜台后的事务员,一脸和气生财的笑,“我城的冷泉和南城的温泉一样,都是著名的疗养景点,不过温度太低了,没有相关的疾病,最好不要去泡。” “哦。”耶拉姆点点头。解开疑‘惑’后,他不再有兴趣,和朱特一起穿过人来人往的大厅,走进男用***室。只慢了几秒钟,走廊尽头的小‘门’出现两个身影。 左首的男子披散着一头张扬的红发,仿佛鲜血般刺目的颜‘色’,额心还戴了一颗金黄的宝石,镶嵌在‘精’雕细琢的黑‘玉’台座上,以碎钻串联环住形状完美的头盖骨,就和第一印象一样华丽;轻合的双目掩不住透肤而出的霸气,五官英朗绝俊,斜挑的眉蕴涵傲视群伦的桀骜;一袭镶金的血‘色’风衣适宜地贴裹着‘挺’拔而‘精’壮的身躯,整个人宛如君临天下的王者。可惜,发青的脸‘色’,瑟瑟发抖又打喷嚏的模样大大破坏了他的形象。 他身旁的青年个头稍矮,面容俊逸,气质斯文;两手不疾不徐地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乌丝,动作也充满优雅的韵味,在在体现出深厚的教养;只是一双青得妖异的眸子予人不祥的感觉。穿的旅行服是贴身的设计,以白‘色’为基础,在领口和袖管搭配紫‘色’和银‘色’的‘精’美‘花’纹,腰悬法杖,右臂挂着款式相同的白披风。他没有红发男子狂狷的气势,存在感却一点也不低。 “呜~~月,为什么要泡冷泉嘛,冻死我了。”扎姆卡特‘搓’‘揉’不断冒出的‘鸡’皮疙瘩,吐出和清透有力的声线截然不符,委屈巴巴的内容。月横了他一眼,柔和的语气却包裹了毒辣的嘲讽:“没有品位的家伙,冷泉的疗效可是比温泉好。退烧,去淤,强化骨质,缓解宿疾。” “我又没有这些‘毛’病!” “你的头脑需要冷静一下。” “什么嘛!是那帮家伙先不长眼地惹到咱们!我听你的话,放他们一条生路,只拿走财宝已经很仁慈了!他们还不识相,三番两次搞偷袭!我不好好惩戒他们,这世上还有天理吗?”扎姆卡特越吼越愤慨,最后是声若雷霆。不但大厅里人人侧目,浴室里也一阵‘骚’动。 奇怪,这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正享受‘侍’者的按摩服务的杨阳蹙眉,歪着头回忆。和损友泼水泼得不亦乐乎的昭霆啐舌:“外面吵什么啊!” “会不会是***狂?”莎莉耶好奇地猜测。希莉丝哈了一声:“哪有这么嚣张的***狂,某个闹事的家伙吧。就算真是***狂,大伙齐上,扁也扁死他。” 聊得起劲的三人没注意到,杨阳一直不离身,和法杖一起放在浴池边缘的腰包泛起红光。 “你最没有资格说天理。”月嗤鼻,依旧一派不愠不火的架势,“无论如何,盗宝者也有盗宝者的规矩,是我们侵犯他们的领域在先,闹大绝对不智,搞不好还会被吊销执照。” “我不管!普天下的财宝都是我的!”扎姆卡特大声宣言,贪婪到无可救‘药’,狂妄到令人发指。与此同时,‘女’浴间响起清脆的布帛碎裂声,一道红光窜向天‘花’板,飞快成形。鸢尾长颈,羽翼华美,正是被称为“凤凰”,传说中的生物。 哗然。浑身***的‘女’客和‘侍’者纷纷惊呼。 对了!杨阳脑中灵光一闪:那个声音……那个声音是…… “王——” 火凤凰蓄势地扇了扇翅膀,直冲面向大厅的墙壁。杨阳慌忙伸出手:“慢着,小姆!” 迟了,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墙上已开了一个大‘洞’,又掀起一片尖叫。伴随着大量的烟尘,火凤凰如‘乳’燕投林,扑进主君的怀里:“王、王……” “菲尼克斯!”扎姆卡特大吃一惊,情不自禁地睁开眼,‘露’出血钻般剔透潋‘艳’的虹彩膜和深黑纵长的瞳仁,一把抱住她举高,笑逐颜开,“你怎么会在这里?石化影响过去了?” “嗯。”菲尼克斯热泪盈眶,“王,你终于恢复真身了!” 等等,菲尼克斯在这儿的话……扎姆卡特一个‘激’灵,左顾右盼。还没找到人,月‘抽’出法杖,低声喝道:“小心!”话音刚落,四道迅捷无伦的黑影一齐扑上,紧接着是大量的雾气和隐藏在雾气里的冰枪。 “王,我来!”温馨的会面被打扰,菲尼克斯火冒三丈,不等主君发令,主动请缨。灼热的焰气喷‘射’而出,瞬间中和了冰枪和雾气,准确地‘射’向身在半空的偷袭者。眼看就要发生惨剧,幸好对方这些天被扎姆卡特“磨练”得极为敏捷,千钧一发之刻着地一滚,逃过了烈焰焚身的下场,理智地选择撤退,眨眼不见。 “真难缠。”黑发祭司将法杖‘插’回腰带。缩在浴池里的昭霆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叫道:“月!”包着肖恩用镜象术变出的浴袍,大步迎上前的杨阳则喊出另一个名字:“扎姆卡特!” “哟,又见面了。” 扬起右手,血龙王绽开不亚于她的灿烂笑容。 ****** 重逢是喜悦的,重逢的场景却是‘混’‘乱’的。 看到墙壁对面是两个大帅哥,而非想象中的猥亵***,‘女’士们多少都化怒气为羞涩,娇呼的娇呼,遮掩的遮掩,连几位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也一副忸怩的样子。但澡堂的管理人员就没这么好说话了,‘交’涉途中,扎姆卡特不止一次‘弄’僵气氛,最后月干脆用沉默术封了他声带,拿出一大笔钱摆平了这件事。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们。” 除了后来加入的莎莉耶和朱特,其他人都十分高兴。昭霆更是抱着扎姆卡特又叫又跳,完全没有以前相看两厌,互喷口水的情景。月一向冷定的双眼也浮起温暖的‘波’光:“确实意外。那个相信生孩子要去甘蓝菜田的智障呢?” “谁是智障!”肖恩跳出来抗议。杨阳一脚将他踹回去——这种时候她可不想节外生枝:“如你所见,他在我的身体里。” “哦。”月很是诧异,他并不知道杨阳和肖恩是宿命的另一半。扎姆卡特用怀疑的眼光扫描朱特:“你是谁?”龙族的第六感告诉他此人大有问题。 “这位是朱特,金发的小姐是莎莉耶亚拉斯帝尔。”杨阳介绍两个新同伴。 “很荣幸见到您。”按照皇子的习惯,月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尊贵的气质,高雅的谈吐让刚迈入少‘女’期的莎莉耶心跳不已。扎姆卡特一把抢过情人托在掌心的小手,胡‘乱’亲‘吻’了事:“我也很荣幸见到你!” ……真是的,连小‘女’孩的醋也吃。清楚内情的人无力地摇头。莎莉耶愣了会儿,盯着他的眼睛:“你是龙族?”扎姆卡特咧嘴一笑:“我还是龙王呢。”昭霆冲呆住的友人咬耳朵:“莎莉耶,三首龙听过没?他就是血龙王扎姆卡特。旁边那个是他的情人,很久以前一个国家的王子,也是招摇撞骗的冒牌祭司。” 情……情人?莎莉耶大脑当机。 眼见围观的市民越来越多,虽然早就布下隔音结界,月还是挥了挥手:“这里不方便谈话,去我们住的地方吧。” “好啊。”杨阳第一个响应,带着不同寻常的热切。扎姆卡特敏锐地注意到,心下思量。 一行总共八人加一只火凤凰浩浩‘荡’‘荡’地开路,万众瞩目的程度自不用说。 在澡堂一闹,到扎姆卡特和月下榻的旅馆[棺材板]已经黄昏了。因此,破落的外观结合‘阴’森的气氛‘交’织出让人望而生畏的效果,杨阳等人不约而同地停步。 “你…你们就住这种地方?”昭霆猛吞口水。耶拉姆叹气:“如果你们真的这么拮据,我们也不是不可以救济你们一点。”众人震惊他的慷慨,心想是不是最近荷包太鼓的缘故,却听得他道:“当然,要写借据的。” “……”铁公‘鸡’! 另一只铁公‘鸡’咋舌:“谁拮据了,我们有的是钱!”希莉丝不解:“那怎么——”月温温地解释:“我们现在是盗宝者,必须住在专‘门’的设施里。盗宝者是低调的一批人,所以才‘弄’成这样,里面的布置很好。”众人恍然大悟。 盗宝者?真像是扎姆卡特会选择的职业,月大概是嫁‘鸡’随‘鸡’吧。杨阳寻思。 一踏进‘门’,众人才发现,月用“很好”这个形容词太保守了,简直是王宫嘛! 脚下是全天鹅绒的柔软地毯,‘精’工绣着众神时代的图案,一针一线都绵密有致;四壁铺以名家制作的壁毯;天顶呈半圆形,垂挂着三盏巨型的水晶吊灯,气派豪华,照得大厅犹如白昼;正对面是个舞台,高高的木制台面上此时无人表演,用深红的帘布遮掩,在烛光下闪耀着明‘艳’的光泽,显然布料极佳,底端的流苏还是纯金;左边一道旋转楼梯通向二楼,金栏杆,白‘玉’阶;衣冠楚楚的绅士淑‘女’聚在餐桌旁谈笑,手持盛有美酒的高脚杯。 冒险家们看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两个盗宝者则无比泰然,仿佛这个金碧辉煌的宴厅,才是他们应该置身的地方。 “焰,青,你们回来了。”俏丽的服务生笑‘吟’‘吟’地上前招呼,“需要客房服务吗?”接触到同伴疑‘惑’的视线,月用传音术道:“这里的人习惯叫代号。” “不需要‘特别’的客房服务,一般的就可以。”扎姆卡特强调,随即指着身后的杨阳等人,“还有,帮我的朋友安排客房,要最好的。” “呃,可是……”服务生正想说盗宝者协会的规定是不允许无关者进入,扎姆卡特不耐烦地打断:“会长来抗议,叫他找我!”服务生不再多言,恭身领命。她很清楚“焰”的地位。在盗宝界,没人知道这个神秘的红发男子究竟多大年纪,只知道他起码一百年前就开始干这行。历届的会长见了他也大气不敢出,屈意奉承。他要任‘性’妄为,谁有胆子阻拦?谁又有本事阻拦? 只是,有件事很奇怪。前些日子焰突然换了副容貌,声音也变了,有同行乘机质疑挑衅,被他以实力压服。资料核对后无误,但连‘性’格和作风都变了就实在说不过去。以往的焰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会费按时‘交’,规矩认真守,老实到在路上捡到一枚铜币也不‘私’吞,一被‘女’孩子挑逗就脸红。不过据有关人士称,他工作时和现在一个德‘性’,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可真威风。”昭霆顶顶同伴,语带促狭。扎姆卡特毫不谦虚地抬起下巴:“当然!” “别耍宝了,带他们去楼上,我有点事情和这里的负责人谈。”月一贯温柔地吐出嘲语,让初次领教他功力的朱特和莎莉耶愕然。耶拉姆为难地道:“我们今天的住宿费还没付,行李也在旅馆里。” “我陪你们去拿好了。”扎姆卡特殷勤地道。杨阳附和:“我也去,‘女’孩家的东西你不方便收拾。” “那我们先上去咯。”昭霆、希莉丝和莎莉耶蹦蹦跳跳地跟着服务生上楼;月走向地下室;杨阳、扎姆卡特、耶拉姆和朱特一起回旅馆。 “ok。”关上最后一个行李箱,杨阳抹了把汗,长舒一口气。跷着一条‘腿’闲闲坐在‘床’上,用风系魔法帮忙叠衣服搬运的扎姆卡特确认:“全好了?” “嗯。” “好,你闪开。”把颇为沉重的行囊堆成一堆,扎姆卡特用掺有魔晶粉的粉笔画起魔法阵。完事后,灌注魔力,发动空间转移魔法。只见眩目的银光不断闪动,消失后法阵里已空无一物。杨阳看得矫舌不下:“你直接送去了?” “对!这样我们才好悠闲地逛街。”扎姆卡特牵起她的手,作势要爬窗。杨阳吃惊得结结巴巴:“耶…耶拉姆和朱特呢?” “管他们***!两个大男人,难道还要我帮忙?”扎姆卡特兴致高昂,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跑路,“走!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他说的好玩的地方,就是黑市? 看着眼前热闹缤纷的市集,杨阳哑然失声。扎姆卡特却是如鱼得水,落落大方地牵着她慢慢浏览,不时和那些就像额头写着“可疑”二字的行人打招呼,态度自然。受他感染,杨阳也渐渐放松下来,以好奇的目光四下打量。黑市不愧是黑市,贩卖的几乎都是奇珍异宝。有比较寻常的丝绸珠宝、首饰香料;也有禁器、禁‘药’;关在笼子里,形状各异的魔宠,稀有动物的‘毛’皮。但是最特异的还是在这里出没的人。有身穿深蓝袍子的炼金术士;干枯瘦削的死灵法师;画满纹身的秘术师;诡秘‘阴’沉的黑法师;猥琐狡诈的奴隶商人;眼光锐利的情报贩子;以暗杀为生的冷血刺客;以及形形‘色’‘色’的异族。 “月知道你来这种地方吗?”良久,杨阳忍不住问。扎姆卡特转过头,笑了。这个笑容和他嚣张狂傲的为人不符,是包含着心疼、淡嘲和怀念的复杂微笑:“知道。杨阳,别小看月,他出生宫廷,见识过的丑恶不会比你我少。” 黑发少‘女’默然。 “我对人类的勾心斗角没兴趣,来这里只是单纯为了刺‘激’娱乐。不可否认,人类很会消遣。”扎姆卡特继续往前走,步履轻快,“遇到月以前,我总是觉得无聊,必须借着暴力和不停地敛财才能稍稍填补内心的饥渴。但是有了他,一切都不一样了,人类真的很好玩。”杨阳不禁为月抱不平:“喂,你爱上月,是因为他好玩?” “哈哈哈,当然不是啦。反而是他把我当玩物,损个没完没了。”扎姆卡特放声大笑,笑声清澈爽朗。杨阳也忍俊不禁:“月是很喜欢损你。” “哼。”扎姆卡特小小怨念了一下,转向她,轻点鼻尖,“我说,你也活得像个人吧。” “啊?”杨阳瞠目。 “意思是别想太多,顾虑太多,潇洒点开朗点,免得成为月那样未老先衰的老头子。” 杨阳哭笑不得:“扎姆卡特,我可……不是龙啊。”说到最后,她出于条件反‘射’的温和笑容渗入苦涩。扎姆卡特轻哼,眼中流动着液态的火焰:“你想说我有力量作为资本?借口!龙也有龙的烦恼,不要以为身为弱小的人类就是不幸。没有与强大匹配的意志,何来力量?这见鬼的坚强!”杨阳心弦颤抖,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那是一千五百多年的孤寂,想自杀却无法自杀的痛苦:“……对不起。” 扎姆卡特朗笑,拍拍她的脸颊:“我最喜欢你的就是这点,感同身受的体贴,和那家伙一样。”杨阳面红耳赤,局促地别开眼,同时为自己的反应感到困‘惑’:以前对着维烈的脸,她从来不会这样。 大概是‘女’人的本能吧,谁叫他太帅了。 “但是最讨厌的也是这一点。”扎姆卡特话锋一转,“——扭捏又温吞,看着真不爽。人类最愚蠢的行为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自寻烦恼,往死胡同里钻!”杨阳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反映出一抹扭曲的笑弧:“我…我知道了,我会努力想开的,谢谢。”习惯‘性’地哼了声,扎姆卡特看出她并没有真的消愁,不过都有听进去,心下多少宽慰了些。 “我们走吧。”杨阳主动握紧他的手,“我想吃咖喱。” “好啊,我买给你。” “啊!?你真买?”杨阳当场石化——她原本只是试探。扎姆卡特纳闷地瞅着她:“有什么不对吗?”红龙固然贪婪小气,对爱人和孩子却决不吝于挥霍金钱。尽管杨阳其实是维烈的‘女’儿,因为融合和个人好感,他也把她当‘女’儿看待。 “不不不,我太感谢了,那我要吃这里最贵的食物,不吃咖喱了。” “……” 两人谈谈笑笑,品尝各‘色’小吃,四处观赏看热闹,心情都十分愉快,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直到杨阳无意抬头,看到初萌的天‘色’,才蓦然惊醒:“糟了!他们一定急死了!” “安啦,月肯定猜到我带你来这儿了。”扎姆卡特老神在在,见她还是不放心,摇摇头,存心恶整,“好吧,我们赶回去,深呼吸。”杨阳不解:“哎?” “预备,跑!” “啊——” 狂风呼啸,身体被拉扯着向前飞奔,肺部被***得喘不过气来,眼前金星‘乱’舞,说不出的难受。杨阳大叫停下,被置之不理,火大之下转为威胁喝骂,最后连声音也发不出,只是大口喘息。 说来奇怪,这样超越极限地跑,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渐渐取代疲劳;沉重的脚步又变得轻盈,顾虑、心事、怨气、烦恼……统统抛诸脑后。 不知过了多久,扎姆卡特才放脱她的手,让她自己调匀呼吸。杨阳摇晃了好一会儿,险些一***坐倒在地,抱着肚子,又笑又骂:“你……你这疯子……” “哈哈哈,很爽吧!”扎姆卡特意犹未尽地狂笑,“想当年我被我那臭老爸气得想***,就是这么‘乱’跑‘乱’飞一通,效果好得不得了!当然能朝两个城市喷喷火就更‘棒’了!” “扎姆卡特。” “哎呀呀,好痛!”不巧被她抓住龙须,扎姆卡特急忙讨饶,眼泪汪汪地抢救回自己的鬓发,“我只是想让你快乐嘛。”杨阳无力一笑:“那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你心情变好了对不对。”这句话不是问句。 “被你这么一闹,不变好也变好!”杨阳没好气地道,随即漾开一抹宁和的笑意,“谢谢你,扎姆卡特,今天我很开心,感觉好像回到从前。” “?” “朱特、拉克西丝元帅,罗兰城主……最近发生太多事了,使我们都陷入一个逃不出的局,再也恢复不了自由身。走到哪里,都有一双暗处的眼睛盯着。”杨阳的口‘吻’并不哀怨,是平然的叙述,此时此刻,她真的觉得很轻松,很快乐,心像长了翅膀,“我常常想,如果你和月还在,帕西尔提斯还是索贝克,是不是一切都不会改变?” “不可能的。”扎姆卡特反而严肃起来,“这世上除了感情和承诺,没有什么永恒不变的事物,神也是。”杨阳没有介怀,笑道:“是呢,所以我太天真了。”耙了耙凌‘乱’的黑发,她笑意加深:“还有我要纠正,是‘龙’的感情和承诺才不会变。” “怎么跟月说的一样。”扎姆卡特不悦地撇嘴。 沉默片刻,他抬起头,仰望黛青‘色’的清晨天空,火焰般的红发被曙光镀上耀眼的霞彩:“那么誓约吧。”杨阳一愣:“什么?” 扎姆卡特低头凝视她,嘴角勾起属于世间最强大的种族,自信无畏,同时也深沉睿智的微笑: “以血龙王之名,给予你心的守护。任何阻挡你自由意志的对象,我都会亲手将他们除去。” ****** 狂欢了一夜,两人回到旅馆,不意外地看到同伴们板着晚娘面孔坐在大厅。 扎姆卡特被两眼闪着寒光的月拎回房间“修理”;杨阳的待遇就好多了,只是被数落了一通。然后‘女’孩们就缠着她问逛夜市的经过,杨阳也巨细靡遗地道出。 “好好玩!”昭霆听得神往不已,掉头往楼上跑,“我也要叫扎姆卡特带我去!” “不行!”杨阳拉住她,脸颊泛红,“你不会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吧!” “……” 朱特和莎莉耶茫然,其他人的脸变得和她一样红。耶拉姆被自己的口水呛得连连咳嗽:“白…白天也……也可以那个吗?”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两个男人怎么做。 杨阳也气息不稳地干咳:“他们…他们不会在意。” “哦。”耶拉姆下意识地朝昭霆瞥了一眼。幸好后者没注意到,不然一定会勃然大怒。 昭霆盯着‘门’板,遥想里面的情形,最后忍不住扼腕:如果轩风在,就可以组织她们拿着纸听筒去***,可是她自己……实在有贼心没贼胆啊! 同人‘女’的思想是邪恶的,而事实是单纯的。 “昨晚会长亲自过来委托我们一个任务。” 差情人帮自己端茶倒水以惩罚他的彻夜不归,月坐在沙发上,闲闲的语气却隐含严肃。扎姆卡特喜出望外:“又有哪个遗迹被发现了吗?” “不,是叫我们送货。” “送货!?他竟敢叫我们送货?我要宰了他!” “笨蛋,冷静点听我说。”一个风卷把他往外冲的身子拖回原地,月的脸‘色’终于沉冷下来,“收获人的名字是法利恩罗塞。”扎姆卡特一震,怒气烟消云散:“东之贤者?这里面有什么内幕?”他不笨,相反,龙的智慧远比人类高,只是他懒得去想而已。但是现在不同了,他刚刚和黑发少‘女’缔结了那样一个契约。 月双手‘交’叉托住下颌,俊逸的脸庞威仪内蕴,是属于王者的气度。 “大陆上的形势你还清楚吧,表面上政局是稳固了,五城包括西城在内都服从王室的领导,底下却是暗‘潮’汹涌。东城城主名为国师,实际上被软禁在宫廷里。摄政王此举不能说有什么错,换作我在这个时机点也只能做到她的程度,但是她低估了罗兰福斯的布局能力——国王逃了。” “逃了!?”扎姆卡特这一惊非同小可,“拉克西丝是吃素的吗,居然让他逃了?他怎么能逃得掉?看守、魔法禁制,这些都有吧?用法阵和卷轴也逃不出去!就算逃出来了,又怎么离开上界?空浮舟站肯定把守在拉克西丝手上!”月合上眼,轻柔地吐出两个字:“假死。”当初他也是用这一招摆脱了弟弟的追杀,逃到另一个时空。 “……原来如此。”扎姆卡特刹时想通前因后果。 “就算拉克西丝舍得兄长的遗体烂掉,或者怀疑他的死,既然罗兰福斯知道了,事情就瞒不住。事情瞒不住,她就必须举行葬礼,承担‘逼’死兄长的骂名。” “然后亚拉里特就从陵寝逃了?” “没错,建造时罗兰福斯有‘插’一脚——这个男人实在深谋远虑。不过他的情势也不乐观,中城本土的反对势力已经被摄政王打得七零八落,剩下的也是乌合之众不成气候,比较可行的是利用宗教煽动民众。” 顿了顿,月续道:“近期内,这里的谣言也会多起来吧,人民会被国师的美名‘蒙’蔽,罗兰福斯的部下却不会。让独守空闺的公主产生怨气,也能够拉拢北城。”扎姆卡特眼中闪过剃刀般锐利的光弧:“盗宝者协会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没有你想的那么糟,会长的立场基本上还是中立的,只是被拖下水不得不干。他要我们送的,就是‘玉’玺。” “拉克西丝不是拿到‘玉’玺了!?” “那是假的,真的一直由历代国王保管。”月喝了口茶润嗓。扎姆卡特不解:“‘玉’玺送到东之贤者那儿,将来那个‘肥’老头还怎么证明自己是国王?他不怕拉克西丝反咬一口?”月摆摆手:“那帮乌合之众正愁没有实绩,国王送上‘门’,还不欣喜若狂,对外宣称是自己拼死救出来的?以亚拉里特那副尊容,恐怕也没人不认识他。”扎姆卡特汗颜。 半晌,他振奋地道:“那我们把‘玉’玺毁掉吧!或者送回拉克西丝那儿!” “白痴!”月瞪目,“‘玉’玺不过是以防万一的东西,根本影响不了形势!主要是针对我们,和整个盗宝者协会!亚拉里特能从陵寝逃走又是托了谁的福?还不是盗宝者干的好事!虽然肯定是受胁迫,但政治斗争中,没有冤枉这个词!协会现在和东城是绑在一根线上的蚂蚱,所以……”扎姆卡特不耐烦地打断:“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也不想这么下去,所以推我们出去当替死鬼。反正我恶迹累累,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他都可以撇得一干二净;等级摆在那里,他也好说是重视才派我去。法利恩罗塞更不是傻瓜,八成早料到这一手,将计就计用我们引开拉克西丝的注意,那边就好安顿‘肥’国王。” “咳嗯,没错。”月满意颔首。扎姆卡特啐道:“真不明白你们人类的脑子干嘛生得那么复杂。” “这哪叫复杂,我怀疑和杨阳他们的相遇也不是偶然。合格的政治家做事应该起码有两三层用意,你分析出来的还只是一层。” “啊——有完没完?”扎姆卡特抱头哀号。体恤情人,月决定到此为止:“好吧,法利恩罗塞的意图暂且不谈,你是不是和杨阳签定契约了?” “呃…是。”扎姆卡特心下忐忑,一边留意情人的动向,一边试探地问,“月,你不会生气对不对?” “我想劈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有没有东西。” “喂喂,杨阳他们也是你的同伴,你能坐视他们被拉克西丝和罗兰福斯当玩具耍着玩?”扎姆卡特也有点不快了。月沉静地注视他:“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原本是想暗中帮助他们,毕竟有个贺加斯在东城。” 血龙王如遭雷击,第一次为自己的誓言后悔,紧紧抱住他,全身微微颤抖:“月……” “没事,我会保护自己。”安抚地拍拍他,月沉‘吟’道,“算了,我也想会会罗兰福斯或法利恩罗塞。听说帕西尔提斯在北城,应该不会碰上。然后我们就隐身幕后吧,帮他们凝聚可以对抗那两个人的力量。”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这帮家伙还不知道自己的靠山有多大。” “月……谢谢。” “笨蛋。” ****** “咦!只能陪我们到坎塔萨?” 听到两人的行程,杨阳大吃一惊,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扎姆卡特歉然道:“对不起,不过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月从现实角度劝慰:“我们还有仇家在追杀,早点解决,一起旅行也比较安心。” “算了,本来还没指望能碰上呢。”希莉丝也加入开导的圈子。杨阳展颜一笑:“嗯,能碰上就很有缘了。那我们何时出发?” “看你们的意思。” “就今天吧,反正也没什么事。”耶拉姆主张急行军。昭霆立刻唱反调:“讨厌!阳逛过了,我们还没有!昨天泡澡也只泡到一半!”扎姆卡特‘激’烈反对:“要泡澡你们去泡好了,我绝对不去!”月徐徐绽开一抹笑:“泡澡啊,好主意。” “月~~~” “我想去朝拜神殿。”在虔诚的南城长大的希莉丝发表意见,勾住杨阳的胳膊,“肖恩也陪我去。” 《呃……》肖恩不敢出来吱声。莎莉耶抱住杨阳另一只手臂,撒娇道:“不要,我不想去看那些傻傻的神像,杨阳陪我逛街,肖恩给你好了。” “我怎么把他拎出来啊!”何况这个死人还在躲她。 “我不管。” 眼看两人拉着杨阳拔起河来,朱特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一起去,具体怎么安排由耶拉姆决定。”少年清楚自己阻挡不了众人的兴头,认命地道:“先参拜,再逛街,最后泡澡。” “耶——” 热热闹闹玩了一天,次日,增加了两个成员的冒险队继续上路。扎姆卡特瞪着那辆豪华的四轮马车:“你们打哪儿‘弄’来这个东西?” 耶拉姆和朱特忙着安抚莫名‘骚’动的马匹,没空理会。‘女’孩们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只有杨阳随口答道:“人家送的。” “萨克,收敛你的龙气。”月警告。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马为什么会惊吓。 “哼。”扎姆卡特打开车‘门’坐进去,顺便附送一个鬼脸让那些四足动物吓得更厉害。众人对他孩子气的行为只有摇头叹息。但是在血龙王看来,他才是“屈尊降贵”。 结果,一路上马匹都跑得战战兢兢,还‘腿’软了好几次。因为扎姆卡特不耐烦地用脚打拍子,震动传到它们身上。最后,月温和地下达最后通牒:“如果你不想我们骑着你的背飞过去,就给我安分点。” “骑龙吗?好耶!”昭霆和莎莉耶首先响应。希莉丝也跃跃‘欲’试。扎姆卡特缩了缩:“干嘛啦,我又没怎么样,是它们自己胆子小。”杨阳笑道:“对了,你能够变回龙身了,一定很高兴吧?” “嗯。”扎姆卡特眉飞‘色’舞,随即‘露’出略带复杂的神情,“不过……毕竟和那家伙相处了一千年,一时还不是很习惯。” “扎姆卡特,你喜欢维烈吗?” “谈不上喜欢吧,说不清的感觉。那家伙温温吞吞的,是我最讨厌的那种人。但是卯起来比龙还可怕,也许是受到他父亲的影响。” 希莉丝搓了搓臂膀:“我们知道他的父亲,好像是个疯狂的人,他姑姑倒是很可爱。”杨阳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嗯嗯,基西莉亚又漂亮又可爱,有她在,维烈现在应该过得很好吧。” “是啊,她还可以碰到实物,帮维烈做做饭什么的,不像某人。”希莉丝意有所指。本来专注聆听的肖恩苦笑着盖住脸,心想是该找个机会和情人谈谈了。 从约瑟里到民俗小镇艾基尔,只有一天半的车程,但是需要渡河。在驿站脱手马车,众人背着各自的行李上船。水流宽广平缓,行船平稳舒适。河水带着上流的积雪山峰冲刷下来的砂石,呈现黯淡的墨绿‘色’。两岸依旧是树林和田野‘交’错出现,渐渐靠近的山岭‘色’彩对比强烈。东侧青翠‘欲’滴,西侧苍凉死寂,显然是矿脉所在。 进入山谷后,码头很快到了。一条还算平整的小径在高大的树干间蜿蜒前行,上面有很多足迹。谷里宁静得出奇,只偶尔传来几声岩隼的叫声,淡而沁人的香气萦绕鼻端。杨阳抬起头,赞叹道:“原来是杉木啊。听说艾基尔的人偶都是用古代杉做的,质量好又清香,果然没错。” “哼,那种无生命的傀儡,有什么好的。”扎姆卡特不以为然。‘女’孩们还没反驳,一个陌生的童音响起:“你这‘混’蛋,瞧不起艾基尔的人偶,就滚出去!” 啪!没等扎姆卡特反应过来,一个小身影就伴随劲急的风声坠下,将他压倒在地。饶是有龙鳞保护,也被撞得一阵气闷:“臭小子!你是谁?” “我不是臭小子!”抱着玩偶的‘女’孩狼狈地从他身上爬起,故意留下几个脚印,正要跳回地面,火冒三丈的血龙王已反客为主,捞住她的辫子:“臭丫头,敢踩我,我非撕了你不可!” “喂喂,扎姆卡特,别和小孩子计较,太难看了。”杨阳掰开他的手,把他往后拖。希莉丝亲切地道:“你是艾基尔的村民吗?帮我们带路好不好?” “哼!”‘女’孩倔强地一甩头,抱紧怀里的木偶,眼睛依旧瞪着同样气呼呼的扎姆卡特,“你们瞧不起艾基尔的人偶,艾基尔也不欢迎你们。” “别理他,他脑筋搭错了。”杨阳赔笑。昭霆附和:“是啊是啊,别看他好像很正常,其实是阿答。” “你们两个——” “是吗?”‘女’孩化怒气为同情,直直瞅着快暴走的青年,“好可怜,长得这么帅。”扎姆卡特不知是该先拧死她,还是揍两个吃里爬外的同伴一顿。莎莉耶踏前一步,期盼地道:“可以让我‘摸’‘摸’它吗?它做得好传神。” “好啊,不过只许‘摸’,不许抱。迪卡儿不喜欢我以外的人抱他。”也许是年龄拉近了距离,‘女’孩友好地走向她。莎莉耶也兴奋地伸出小手,这时,一根青‘玉’法杖横‘插’进来。 “月?”包括扎姆卡特在内,每个人都纳闷地看着法杖的主人。 黑发祭司眯起眼,细细打量那只男孩模样的木偶,一字一字道:“这个人偶,借我看一下。”‘女’孩一颤,突然尖声叫道:“迪卡尔不喜欢你,你们不许来村子!”语毕,飞快跑进树林,眨眼不见。 “月,怎么回事?”杨阳也发觉不对劲了。 “那个人偶,是活的。” “活的!?”众人异口同声,‘毛’骨悚然。莎莉耶拍‘胸’庆幸刚才没有‘摸’到。扎姆卡特洋洋得意:“我就说那些傀儡很诡异。” “你根本就没说过这种话。”捶了他一拳,杨阳正‘色’道,“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因为我是风元素体,感觉比常人敏锐,才能察觉灵魂的‘波’动。但是没检查过,我也无法断定是什么原因。”月将法杖‘插’回腰侧,他现在穿的是澡堂那件衣服,还罩上了披风,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祭司。 “要绕路吗?”希莉丝问了个实际的问题。意外地,反对的是耶拉姆:“翻过山头起码要一天。这里晚上湿气很重,不做好保暖措施也很容易着凉。”扎姆卡特也站在他这边:“那丫头不许我们去,我就偏要去!” “不要意气用事。”训完情人,月沉稳地发言,“去吧,那只人偶虽然是活的,但并没有什么邪念。”昭霆和莎莉耶松了口长气,展颜道:“真的吗?”她们是最想去艾基尔的人,听见人偶不可怕,当然喜出望外。 “真的。” “那我要和它玩!”莎莉耶雀跃不已,昭霆牵起她的手:“我们先去。”目送她们俩的背影,月的神‘色’有一丝‘迷’‘蒙’。曾几何时,他也牵着弟弟的小手,毫无心机地畅谈,说着男孩子感兴趣的话题。 [哥哥、哥哥]从儿童口齿不清,却可爱得令人心头发软的呼唤;到崇拜却隐含疏远的[皇兄];再到掩不住嫉妒的[神子大人];最后是充满恨意的[祭司阁下]…… 隔阂越来越深,终至决裂。 “月。”一只大手放在他的肩上,然后是饱含担忧的熟悉嗓音。 “没事。”黑发祭司微微一笑,抛去无谓的感伤,眼神恢复平日的冷定,“我们跟上去吧,万一她们‘迷’路就不好了。” “话说回来,我们的队伍里也有一个肯定比艾基尔所有的人偶加起来都可爱的‘娃娃’耶。”走着走着,希莉丝冒出一句。“娃娃”的反应是当作没听到。 “月~~~”杨阳和希莉丝一人一边,谀媚地拉扯他的披风。 “休想。” 一行人沿着小径走了约莫两个小时,视野豁然开朗。流经山谷的河流在此放慢脚步,两岸是平坦的麦田,绿油油一片。山脚处背坡建着一座村落,纤巧雅致的屋舍,古意盎然的原木篱笆,还有非常具有标志‘性’的稻草人路牌,指东的手臂写着“雷坦”,指北的手臂写着“坎塔萨”。 “终于到了,艾基尔。”半途被逮回来的两人蹦蹦跳跳。杨阳一手放在眉上俯瞰:“很小呢,不知道有没有旅馆。”耶拉姆道:“这种地方一般民风好客,问农舍借宿就行了。” 果不其然,一进村子,就有不少拿着果篮的大婶,扛着锯木的汉子好奇地问他们是打哪儿来的,还主动指明木偶工厂和小市集的去路,热情的态度完全不含歹意,让众人残留的不安也烟消云散。 先来到对外兜售成品木偶的手工市场,昭霆和莎莉耶大呼小叫地在各个摊子之间窜来窜去,余人也兴致勃勃地浏览。艾基尔工匠的手艺诚然出‘色’,无论是人、动物,还是昆虫,都做得惟妙惟肖。突然,杨阳拿起一个木偶,爱不释手地道:“咦,这个木偶好像扎姆卡特。” “哪里像!?”血龙王一副要吃了她的表情。 “眼神。”杨阳指着木偶神气活现的眼睛。众人瞅着虽然外貌不像,却怎么看怎么跩的木偶,不约而同地点头。 “的确很像。”月伸手抓过来,“老板,这个多少钱?” “二十铜币。” 听到才这么点钱,扎姆卡特怒火更旺:“月,你已经有了我这个真货,还要那个假货干嘛?” “代替你。”月说得干脆极了。扎姆卡特怒极反笑:“那我就先烧了它!” “你真笨耶,月是爱屋及乌啦。”杨阳横了他一眼,代替拿不出零的月把钱给胡子‘花’白的摊主。扎姆卡特这才绽开真心的笑靥:“那我也去找个像月的!”说着一溜烟飙走,月只有抱着木偶跟上去。 “我去找个像肖恩的,晚上磨刀用。”红发少‘女’说出让棕发青年从天堂掉入地狱的话。 “我买个像死小鬼的,晚上练飞镖。”昭霆积极跟进。耶拉姆臭着脸追上去,不知有什么用意。莎莉耶纯粹是凑趣看热闹。 “我买个给故乡的妹妹。”朱特的理由最为正常。 同伴们在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杨阳失落之余跟摊主攀谈:“老伯,那个娃娃做得那么好,才卖20铜币,你不吃亏吗?”一把年纪的工匠笑道:“20铜币就值回成本了,原料这里遍地都有。而且你们喜欢那个木偶,对做木偶的人来说,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哦。”杨阳回以笑容,随即面‘露’犹豫,“老伯,你听过活的木偶吗?” “活的?” “就是会动…不不,有生命的。” “在每个工匠和主人眼里,木偶都是有生命的啊。”老者笑了,“我是不知道外头怎么想,我们这儿的人,都把木偶当自己的家人、朋友和孩子看待,所以才能做出大陆最好的木偶,这可不单单是古代杉和手艺的功劳。”杨阳若有所悟。 不一会儿,众人陆陆续续回来,怀里都抱着成果。只是有的笑得心满意足,有的笑得杀气腾腾。杨阳问唯一两手空空的莎莉耶:“你怎么没买?” “我有妈妈送我的布偶了啊。” “嗯,好孩子。”‘摸’‘摸’她的头,杨阳郑重地道,“我问过那个‘女’孩了,她是[艺匠]的孙‘女’。” 在艾基尔,手艺最好的工匠称为艺匠。这一代的艺匠克维恩六十七岁,十年前儿子和媳‘妇’相继因病去世,留下一对儿‘女’。老人疼入心坎,不幸的是,六年前孙子迪卡尔也投入死神的怀抱。 “迪卡尔!?”众人都变了脸‘色’。杨阳颔首肯定:“没错,就是那个木偶的名字。” “那是男孩的魂魄附到木偶身上?”希莉丝一指点‘唇’。月断然否定:“不可能,这不符合冥界的规则。” “如果是思念的关系呢?”杨阳问道,“他的爷爷和姐姐都非常爱他,希望他活在这个世界,有没有可能附身?”月一怔,敛眉沉‘吟’:“真的非常强烈的思念的话,有可能,加上有媒介。但是这样留下的灵魂常常是不全的,很危险。那个木偶给人的感觉又不像如此。”昭霆不耐烦地道:“去问本人好啦,你们这样猜来猜去,也未必猜得中。” 不可否认,她的建议是正确的。于是众人对视一眼后,决定到艺匠家查探实情。 跟着杨阳来到正好关‘门’的木偶工厂,旁边一幢小屋就是他们的目的地。艺匠本人来开‘门’,他是个干瘦,不修边幅的老人,胡子和头发都沾满木屑,围裙也像一年没洗了。看到一群冒险家模样的人站在外面,又是惊讶又是害怕:“你们……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老伯。”在队伍里担任“外‘交’官”的杨阳踏前一步,笑容温和,“我们来找您的孙‘女’。” “莉莉丝?她出去了啊。来,来,你们先进来坐。那孩子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艺匠对她的态度很有好感,侧身让他们进屋。杨阳帮忙老人端椅子,微笑道:“不是,我们只是来问她一些事。” “哦,那问我也一样。” “呃……”这回杨阳为难了,不知怎么措辞才能不触及对方的心伤。月接受‘交’涉任务:“我们看到她抱的木偶,做得‘棒’极了,想借来看看。可是她好象误会了,非常生气,所以特地过来解释。” “原来如此,那个木偶是我做的。”艺匠神‘色’一黯,但也掩不住自豪,“它是我一生最完美的作品,名叫迪卡尔,和我孙子的名字一样。真正的迪卡尔已经在六年前去世了,之后我就做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木偶,莉莉丝也把它当作弟弟照顾。说来奇怪,那个木偶真的越来越活灵活现。” 看来他并不知情。众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艺匠‘摸’‘摸’胡须,目光渐渐飘远:“话说回来,还有一件怪事。我去找做迪卡尔的原料时,在树‘洞’里找到一颗漂亮的小石头。我一时冲动,就把它放进迪卡尔的身体里。呵呵,也许迪卡尔之所以那么‘逼’真就是这颗石头的缘故。” 月眼光一闪,杨阳知道他找到症结了,又闲扯了几句,就告辞离开。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冒险家们分头找借宿的人家,杨阳、月和扎姆卡特一队。 “那颗石头是什么?法器吗?” “可能是源之石,某个冒险家藏的。”小镇民风淳朴,村人都睡得早,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幽远的风声,三人的脚步声和青年压低的轻柔嗓音,“源之石有点像死灵法师用的缚灵晶,不过用途更广泛。可以提供能量,也可以附着灵魂。”杨阳一喜:“那么——” “嗯,那个小‘女’孩的思念真的很强烈。要不施法就让灵魂成功附体,只有凭借强大的[念]。但即使如此,也不是长久之策。她现在还小,才能有那么单纯的心境,一旦她长大,所思所想越来越多,源之石的效力会越来越低。” “然后呢?迪卡尔会怎样?”杨阳浮起不祥的预感。月吐出四个字:“魂飞魄散。” “什么!那一定要赶快告诉她!” “我看你别忙了,那臭丫头决不会听进去。”扎姆卡特兴趣缺缺。杨阳瞪了他一眼:“总要试试!” “好吧,她就在后面,你自己跟她说去。” “咦!”杨阳和月诧异地转过头,好半晌,才看到一个小身影从黑暗里走出来。照旧扎着两根粗大的辫子,怀抱木偶。 “你们对我爷爷说了什么?”莉莉丝尖声道,瞪视月的目光尤其凶恶。 “我们什么也没说。”杨阳尽量用柔和的语气道,“莉莉丝,迪卡尔的灵魂在那个木偶里吧?”‘女’孩一震,反‘射’‘性’地抱紧弟弟的宿体,警惕她的一举一动:“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敢伤害迪卡尔,我就咬你、揍你!” “哈!”扎姆卡特发出毫不掩饰的嘲笑,反‘唇’相讥,“我一根指头就掐死你!”杨阳懒得理睬这个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的家伙,肃然道:“我们不会伤害他——你问问迪卡尔,我们有恶意吗?”莉莉丝沉默下来,显然正和弟弟勾通。片刻后,她抬起头,满脸‘迷’‘惑’之情:“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阳松了口气,将刚才讨论的结果和盘道出。听罢,莉莉丝的小身子摇摇‘欲’坠,连连摇头:“骗人的。” “是不是骗人,迪卡尔应该最清楚。”月淡淡地道,“他是不是比六年前虚弱了?是不是常常有快消失的感觉?你也十二岁了,差不多是长大的时候。”当初,萨满就是在这个年纪改口叫他[皇兄]。 “迪卡尔!迪卡尔!”察觉弟弟的心情,莉莉丝惊骇地摇晃他,眼泪泉涌而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告诉我的话——”再次抱紧木偶,她嚎啕大哭。杨阳看得不忍,询问同伴:“有没有办法解决?” “办法当然有,很简单。打破源之石,解放迪卡尔的灵魂。” “不要!”莉莉丝叫得声嘶力竭,死死搂住弟弟,“我不要迪卡尔走!不要他再离开我和爷爷!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大不了,我就一辈子守着他,不东想西想,只爱迪卡尔,只想着他一个人!”月眯起眼,青‘色’的眸子透出刀锋般冷硬的光芒。 “别蠢了!” “月?”杨阳和扎姆卡特惊讶地看着提高嗓‘门’,显然失去理智的青年:“世上哪有永不改变的爱!亲情都是骗局!誓言是谎话!”勉强按捺住沸腾的情绪,他合上眼调整呼吸,再开口时又恢复了冷静:“总之,感情是会变质的,无论你现在多么爱他。这不是你的错,只能怪人类是种善变的生物。” “月。”扎姆卡特扣住他的肩膀,血钻般剔透凌厉的红眸平静而深沉,是难以撼动的认真,“如果你不相信永恒,我就陪你到永恒。”月回以同样静止的眼神,别过头,白‘玉’似的脸庞浮起微红:“笨蛋……我早就信了。” “真的?”扎姆卡特喜出望外,‘毛’手立刻不安分。月任由他搂着,嗯了一声。 对于这对已然陷入两人世界的情侣,杨阳只有叹气,转向看得目瞪口呆的小‘女’孩,温言道:“我相信你会一直爱迪卡尔,但你只想着他的话,会很寂寞的,迪卡尔也一定不希望你痛苦。”莉莉丝动摇了:“可是……” “现在让他走,过个几十年,你们又能相见。但是你强留下他,迪卡尔也许会消失,再也不存在。你是宁愿冒这样的危险,还是让他快快乐乐地在另一个世界生活?” 莉莉丝‘抽’噎起来。正在和情人卿卿我我的扎姆卡特不耐烦地转过头:“臭丫头,到别的地方去哭好不好?” “啊!”这一照面,莉莉丝猛地瞪大眼,怀里的木偶也震动了一下,“你的眼睛……!” “糟糕!”杨阳咋舌,刚刚心情‘激’动下,扎姆卡特睁开了双眼,老天保佑别引起‘骚’动。不料莉莉丝一脸欣喜地奔向红发青年,抓住他的风衣下摆:“呐,你是龙族对不对?我看过图画书,只有龙的眼睛和猫一样。” “什么和猫一样!”扎姆卡特气急败坏地大吼。没有被吓到,莉莉丝举起怀里的弟弟:“求求你,让迪卡尔当你的龙骑士吧!” “……” 血龙王愕然,嘴巴张得足以塞进一只‘鸡’蛋。他有没有听错?她居然要一只木偶当他的龙骑士!说出去他还要不要活了?脸都丢尽了! “哈哈哈…咳咳,扎姆卡特,你就答应吧。”杨阳笑得岔了气,辛苦地挤出声音。月也幸灾乐祸地道:“好别致的龙骑士啊,想必会成为古往今来第一特别的搭档。”扎姆卡特哼哼冷笑,鲜红的长发在静夜里无风自动,显示出暴走的气息。见势头不妙,杨阳和月赶紧拉着莉莉丝后退,以免被‘波’及。 “臭丫头,你给我听好了。”扎姆卡特一字一字仿佛来自幽冥的最深处,带着无法抹杀的骄傲,和怒到极点的沉静,“我是龙王不是龙族,我不会有任何龙骑士!哪怕我最爱的人,我也不会供他驱使,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 月默然。杨阳为之前的失言愧疚。莉莉丝眼中泪‘花’‘乱’转,无助地哀求:“那…那你可不可以让迪卡尔坐在你的背上飞一会儿?他从小就梦想当一个龙骑士,如果不是他死了,他一定能成为龙骑士!他不是当你的龙骑士,只是借你想象一下那种光景!” “我……”扎姆卡特正要拒绝,于心不忍的少‘女’拉扯他的袖子:“扎姆卡特,求求你,答应她吧。” “杨阳,这次即使是你求我也不行。”这事关他龙王的尊严! “那我也去呢?”黑曜石似的眸子期盼地瞅着他,“就当是背我?” 叹了口气,血龙王无言地妥协了。 ****** 跟着雀跃的姐弟俩来到一处隐蔽的山谷,一路上昭霆都絮絮叨叨:“为什么只有阳能骑龙?我也想骑啊,不公平。” “烦死了!以后找机会让你骑行了吧!”被她吵得头快要爆掉的扎姆卡特怒吼。 “一言为定。”昭霆笑逐颜开。希莉丝和莎莉耶连忙举手要求一视同仁,让堂堂龙王却沦为坐骑的扎姆卡特大叹‘交’友不慎。 “这里可以么?”莉莉丝转身问道。扎姆卡特以挑剔的眼光检视四周——龙族拥有良好的黑暗视觉:“马马乎乎塞得进。好,你们退开。” “等等,萨克,你的衣服……”月想起一件事。 “啊,对哦。”扎姆卡特低头看看身上的风衣,“算了,破就破吧,待会儿我再变一套。”杨阳讶道:“龙不是不穿衣服的吗?” “月规定我一定要穿衣服,而且跟那家伙在一起也习惯了。” 也对,维烈决不会光着身子满街跑。想起那个腼腆拘谨的同伴,众人从心底涌上怀念。 扎姆卡特站到山谷中央,取下‘精’灵之眼扔进次元空间。他没兴趣让人欣赏自己变身的过程,一股灼热的焰气伴随强风扩散,刮得众人踉跄倒退,连眼睛也睁不开,明亮的白光刺得视网膜一阵生疼。张开后,好半晌才从金星‘乱’舞回复正常。 遮天蔽日。 原本巨大的山谷一下子变得狭小,即使在黑夜里,那身宛如红宝石的鳞片依然璀璨夺目,连天空也被染得通红。他的体长比一般的成年红龙更大,可能接近一百米。气势磅礴的双翼,修长优美的颈项,还有宛如火焰凝聚,最纯粹也最‘艳’丽的红瞳。 尽管早就知道同伴是一头龙,实际目睹的震撼还是不可同日而语。 “太……太帅了。”杨阳如梦初醒,双手握拳,‘激’动得满脸通红,“扎姆卡特,你太帅了,太帅了啊,比人身帅多了!” “哼哼,那当然。”血龙王当仁不让地昂起头,本来颇为郁闷的心情顿时拨云见日。变***时清莹剔透的嗓音,由龙身发出,更为深沉有力。 我觉得人身更帅啊,虽然这个样子的确非常的威风凛凛。昭霆等人心道。 “姐姐,迪卡尔就‘交’给你了。”莉莉丝从冲击中回过神,双手托起弟弟,语气有高兴,也有不舍。 “放心吧。”拍拍她的小脑袋,杨阳接过木偶,‘吟’唱[风之翔翼]的咒语,飞向等待的红龙,落在颈背的位置。 “坐好了,掉下去我可不负责。”一边催眠自己身上只有可爱的少‘女’没有讨厌的木偶,扎姆卡特一边咬牙切齿地嘱咐。明白他的心情,杨阳噗嗤一笑,安抚地‘摸’了‘摸’意外温暖的美丽鳞片:“不气,不气。” “我已经气饱了。”扎姆卡特认命地道,再次叮嘱,“坐稳。”这次带着凝重的告诫。 “嗯。”杨阳双‘腿’夹紧,同时牢牢抱住怀里的迪卡尔,深吸一口气,道,“可以了!” 在月平静的注目,以及其他人羡慕的视线下,血龙王缓缓张开翅膀,一次振动就掠向半空,在身后拖曳出亮丽的绯‘色’彩虹。 居然这么轻松就飞起来!杨阳瞠目结舌:完全无视重力定律嘛! 宽阔的背部极为平稳,清凉的晚风掀起她短俏的黑发,带来舒畅的感受;世界在瞬间扩充、膨胀、变为无限,灿烂的星光延伸到遥远的彼方,情景美得令人屏息。 杨阳不断吸气,只觉这一生都不枉了,语无伦次地道:“扎姆卡特,好‘棒’,好‘棒’哦……” “闭嘴啦,乖乖坐好,月第一次都没像你这样。” “我哪能和他比!”啐了一声,杨阳继续兴奋地高喊,“实在太美妙了!我也想当龙骑士!”扎姆卡特没有嘲笑她:“那我扔个部下给你。”按照辈分,杨阳是可以和他的部下缔结主仆契约。 “开玩笑的啦,我怎么配。”杨阳冷静下来,笑着甩甩手,“一没武艺,二没本事。而且,这对他们而言,是侮辱吧。”她可没忘记那五头血气旺盛的红龙。话说回来,有这么个不负责任的王,真是他们的不幸。 “这倒未必。值得的人,龙还是会付出敬意。我是龙王,另当别论。” “哦。” 又享受了一会儿飞翔的乐趣,杨阳空出一手放在木偶的肩上,像对活人说话般絮语,“迪卡尔,好好记住这个景象。如果有来世,一定要把握好自己的人生,做一个真正的龙骑士。” 《谢谢。》 似真似幻的童音传入耳中,接着,怀里木制的躯体瘫软下来。 “那小鬼走了?”没等杨阳反应过来,扎姆卡特出声确认。杨阳怅然道:“好象是,你感觉到了?” “龙族的第六感可不亚于魔族。”扎姆卡特振奋起来,甩掉拖油瓶让他爽得不得了,“好!我带你尽情地兜风!”说着,就是一个飞快的俯冲,将少‘女’惊吓的尖叫抛诸脑后。 ****** 从龙背上下来时,杨阳一方面是头晕眼‘花’,另一方面是不知所措——她要怎么对莉莉丝解释? “谢谢你,姐姐。”‘女’孩平静地走过来,童稚的眼因为泪水的浸润而更加灿亮,“迪卡尔已经向我告别了,他说来世要当龙骑士,然后带我一起飞。” “是吗?”杨阳松了口气,微笑着把木偶递还给她。看着这一幕,月微微动容:没有接触,也没有施法,就能听见亡灵的声音? 也许这世上,真的有深厚得不会变质的亲情吧。 ****** 告别了留下深刻印象的艾基尔,冒险家们翻山越岭,在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29日的午时登上帕威廷山脉的最高峰德路卡峰。山风凛冽,遍地积雪,连原本坚持要来看水晶湖的几个少‘女’也后悔不迭。最怕冷的扎姆卡特更是喷嚏连连,只差没骂人了。杨阳一边将最后一只散热球(注:炼金术道具,可以提供一定的热量。相似的道具还有暖气瓶、磺石等等,不过价钱都很贵)挂在他脖子上,一边怜悯地道:“你为什么不对自己施个挡风结界或保暖法术呢?” “哈湫!这种天气…哈湫哈湫!连牙齿都合不拢了,还念…格格,念屁个咒语!” “我理解了,那你又为什么不多穿几件,至少裹条围巾?”耍酷也不是这么个耍法。 扎姆卡特一‘挺’‘胸’膛:“我可是堂堂龙王,怎么可以包成粽子!”杨阳决定不再管这个自讨苦吃的家伙。倒是月看不过去,甩手罩了几层结界。 艰难地走了十来分钟,冰天雪地中出现一个小村庄,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莲席亚。几个穿得像棉球的孩子追逐着一只‘毛’茸茸的动物跑近。看清后,杨阳咻地闪到扎姆卡特身后。 “哟,是狗。”和她截然相反,血龙王高兴极了,“看上去好暖和,我也想抱。”黑发祭司提醒:“它会被你吓破胆。” 那边,孩子们已经注意到他们,纷纷大呼小叫:“是客人!客人来了!”年龄小的立刻冲回去通知父母,年龄大的迎上来,绽开天真无邪的笑容:“欢迎来莲席亚!你们要住宿,还是划船?” 热情的态度让旅人们疲劳尽消,希莉丝弯下腰,对一个脸上有雀斑的‘女’孩道:“我们想先休息一下,村子里有旅馆吗?” “有!还有好大好暖和的壁炉哦!”‘女’孩说出让血龙王感觉起死回生的话,转身带路。小狗摇着尾巴向每个人表示欢迎,来到杨阳脚边时,后者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跳起,整个人巴在扎姆卡特的背上。 “杨阳?”不知情的人都十分错愕。昭霆奇道:“阳,你的恐狗症不是好了吗?” “又发作了啦。”杨阳哭丧着脸道,“大概是太久没看到的缘故。”见小狗还在下面留恋不去,她将“大树”缠得更紧。众人恍然大悟,月顺其自然地道:“那就让萨克背你吧。” “好啊。”扎姆卡特很大方——这样他的背会很暖。 在村里最大的旅馆歇下,喝下一杯杜松子酒,众人都觉得全身热起来,惬意地叹息。大厅里空‘荡’‘荡’的,这不奇怪,现在并不是旅行的旺季。 “客人们是来观光的吧。”老板娘往壁炉里添完柴火,递给‘女’儿一块姜饼做奖励,一脸遗憾地道,“可惜,湖里的冰还没化呢,不能泛舟,只能在岸边敲开冰,捕点鱼吃。” “咦~~~”‘女’孩们非常失望。 “有了,扎姆卡特,你用火焰魔法让冰提前融化。”希莉丝想到一个主意。老板娘叫道:“绝对不行!”迎视众人各异的目光,她的态度极为坚决:“我们这儿的人相信山有山神,湖有湖神,决不允许亵渎!而且孩子们读的书上不是写着嘛,自然规律是不可以违抗的。所以即使是魔法师,也不能和老天对着干。” “她说的没错。”出人意料的,赞同的是最暴力的血龙王,“我可以对人类的城市喷火,但森林湖泊这种地方,我决不会招惹。” 老板娘放心地笑了:“您真是位通情达理的法师,来来,我请您一杯。”怕冷的青年来者不拒:“谢啦。” 少‘女’们神‘色’郁郁。蓦地,杨阳站起来:“老板娘,我想带我朋友去湖边捉鱼吃,你介绍个人给我们好不好?”老板娘笑道:“好啊,我去叫我家老头子来。” “……肖恩?”希莉丝一眼就认出情人。昭霆和莎莉耶知道这次又没份了,一齐唉声叹气。 “是我。”棕发青年刻意不用拟态术,但红发少‘女’气愤之下,还是冲上来一顿好揍:“你这死人!为什么不干脆死在里面算了!” “别打了啦,希莉丝。”肖恩狼狈地抱住头,“这是杨阳的身体耶!”余人急忙劝架。扎姆卡特的动作尤其粗暴:“你揍他也罢了,怎么可以揍杨阳!”希莉丝呸道:“我又没用力!” “她是没用力。”杨阳跳出来证明,拉开扎姆卡特的手,“这次是肖恩的错,让他们单独谈谈吧。” 目送两人的背影,月不解地问道:“他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昭霆咬了口从小鬼那儿揩来的姜饼,大咧咧地道:“简单的说,肖恩背着希莉丝跟‘女’人胡搞,生了一群大胖娃娃。” 月和扎姆卡特像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似地瞪大眼,良久,颤声道:“那些孩子是从甘蓝菜里蹦出来的?” “才怪。” ****** 湖水清澈纯净,远山洁白晶莹,在这样的景致里品尝佳肴,可谓最舒适的享受。 熟练地把鲜鱼开膛破肚,取出内脏洗净,切开几道口子入味,洒上调味料和香草粉末,再串起来烧烤。整个过程连一旁的老船夫也自叹弗如。 “希莉丝,给。”肖恩殷勤地将烤好的鱼献给情人,附送餐具。希莉丝哼了声,别过头不理。 “吃啦,你不吃我吃咯。” “你还敢想着吃!”狠狠瞪了他一眼,希莉丝抢过鱼大口咬落,发觉意外的美味,一口怨气顿时消了,相反,酸涩之情浓浓地扩散开来,忍不住哽咽。肖恩吓得面无人‘色’,慌忙搂住她:“别哭,别哭啊!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不要哭!” “当然是你不好!”希莉丝用沙哑的嗓子骂,泪珠成串落下,“被人染指也算了,毕竟你认识我时已经那么大岁数,没个旧情人老相好什么的才奇怪,可是你为什么躲着我?连解释也不解释一声!我快窝火死了你知不知道!?” “艾咪不是我的情人啦。”肖恩心疼地环着她的肩膀,亲‘吻’她的前额,“她只是把我当成她的战利品。”希莉丝一怔:“战利品?” “嗯,因为我不爱她。她是个非常、非常美丽的‘女’人,总是被男人包围,就想当然地认为全世界的男人都该喜欢她。我对她不假辞‘色’,屡屡拒绝她的求爱,她就生气,做出那种事。” “怎么有这种‘女’人!”希莉丝啐舌,心里好受许多,随即又浮起怀疑,“等等,你怎么可能对‘女’人不假辞‘色’?就算你对她没有那种感情,也少不了搂搂抱抱,艾咪长艾咪短。”说着,醋缸打翻,用力拧了他一把。肖恩疼得龇牙咧嘴:“是姐姐的命令啦。她说艾咪已经是卡修的老婆,我不能再对她像以前一样亲密。要板着脸,正襟危坐,时刻保持一尺的距离,只许聊天气的话题,拒绝任何邀请,彻底视她为陌路人。” “你全部照做了?”老天!这样人家还不以为他是故意摆谱! “对啊。”姐姐的话是圣旨呢。 希莉丝扶着额头,隐隐对爱蜜莉王妃产生同情。换作她,也会把这个大笨蛋压倒,‘逼’他吐‘露’真实情绪。 “后来呢?”红发少‘女’继续‘逼’问。棕发青年羞愧地道:“那天…我参加卡修举办的晚宴,喝醉了,两个‘侍’‘女’来扶我,把我带到艾咪的房间。她倒醒酒茶给我喝,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时,我和她都没穿衣服躺在被窝里。我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很不妥当,就穿上衣服走了。” ***!这是不折不扣的***!希莉丝握紧拳头,怒火再次熊熊燃烧:这么可口的食物,那‘女’人居然抢先一步吃干抹净,不可饶恕! 肖恩小生怕怕地瞅着她:“希莉丝,你又生气了?” “我不是气你。”希莉丝咬牙道,拍拍他的脸,双颊泛红,“肖恩,你…你当时有觉得身体不对劲吗?”她要确定雪‘露’特到底是不是他的后代。 “身体?有啊,浑身都粘粘的,很不舒服,大概是我吐出来的东西吧。真奇怪艾咪怎么能忍受和那么脏的我睡在一起。” 那不是吐出来的东西啦!杨阳和希莉丝都听得尴尬不已,脸红得快爆炸。 “还有,身上有好多红红的印子……”肖恩一言未毕,被捂住嘴,对上一双凝重的蓝眸:“够了。” 希莉丝?肖恩忐忑地注视她,心情和等待处刑的死刑犯差不多。希莉丝垂下手,一字一字道:“肖恩,你老实回答我,你爱爱蜜莉王妃吗?那种男人对‘女’人的爱。” “不爱。” “那除了她,你还有没有喜欢的人?像对我一样。” “没有了。”肖恩毫不犹豫地摇头,搂着她的纤腰,郑重地道,“希莉丝,我只爱你。虽然我有很多事没想起来,但是我对你的感觉绝对是第一次。” 少‘女’嫣然一笑,是真正开怀的笑容。环住情人的颈项,她情不自禁地在他‘唇’上一啄:“我也爱你,肖恩。” “呃…希莉丝,我是很高兴你亲我啦,可是这是杨阳的身体耶。” “没关系,阳会体谅我们的。” 某个角落,黑发少‘女’再次垂泪哀悼自己纯纯的‘吻’。另一边,从头听到尾的老船夫已经呈石化状态了。 ****** 重归于好的两人浓情蜜意地手牵手回到旅馆,迎接他们的是月和扎姆卡特依然震惊的目光。 “你真的有后代?” “是啦。”肖恩很不快——他才刚和希莉丝和好耶!月冷静下来,暧昧地扫描他:“果然人不可貌相。我还以为你是真蠢,原来只是闷‘骚’。”肖恩茫然:“什么是闷‘骚’?” “……”这回月真的搞不懂他是天才还是白痴。希莉丝摆出捍卫姿态:“月,肖恩是被人强迫的。而且在维烈告诉他生孩子的正确方法以前,他还不知道那是‘生’殖行为。”听完,月肯定了:他的的确确是白痴!这种事对男‘性’而言应该是天生就会的本能吧! “难怪帕西尔提斯放过那个王妃,我本来还以为他吃错‘药’了。”扎姆卡特语惊四座。肖恩冲过去抓住他的领子,‘激’动地喊道:“你认识帕尔?为什么不早说?” “别用杨阳的脸对我吼。”扎姆卡特皱眉,态度倒也和善。他和维烈共享感情,肖恩在他心里的地位并不低,“你忘了那家伙不想让你知道?他要你自己想起来。” “……抱歉。”肖恩松开手,沉‘吟’片刻,道,“我要去见诺因史列兰德修普。” “你说什么?”众人错愕万分,只有杨阳立刻明白他的用意。 “他是目前最能刺‘激’我记忆的人。” “对了,他长得和你的养‘女’很像。”希莉丝恍然大悟。莎莉耶响应:“我也想见见那个长得像美‘女’的城主。”昭霆咧嘴笑道:“阳也很乐吧,你想见你的‘史列兰’想疯了。” “咦?”又是一‘波’冲击,朱特尤其吃惊。杨阳和肖恩‘交’换了位置,往左耳一拔,手掌摊平,解除了法术的红宝石耳坠缓缓显形。希莉丝和朱特瞪大眼,异口同声地叫道:“真王的荣耀!?” “抱歉,希莉丝,一直瞒着你,我和你的师兄是旧识。”杨阳合拢手指,‘露’出怀念中带着自豪的笑容,“我们一起和死灵王作战,是共患难的好朋友。” “竟然……有这种事。”希莉丝还没回过神。朱特飞快地整理思绪:原来是那个时候,难怪殿下的耳坠少了一只。不过,要告诉杨阳吗?殿下失去了那段记忆。 算了,既然把这么重要的宝物送她,就代表殿下很重视她,见了面应该会想起来。 “老实说,我真的很记挂他,想快点见到他。因为分别时,他的情况很不对劲。”说着,杨阳意有所指地看向一个人,眼神充满迫切和希翼。耶拉姆犹豫了好一会儿,叹气:“好吧,到坎塔萨,我们就搭空浮舟去中城。” ****** 碧空如洗,帕威廷山脉蜿蜒的林荫小道上走下一群人。周围鸟语‘花’香,顶峰的寒气被远远抛在后面。金黄的光线从东方的地平线斜斜铺展开来,穿过树叶的缝隙,温暖地洒落,驱走夜‘露’的幽冷。 向远处了望,巍峨壮丽的都市延伸出灰蓝‘色’的影子,几乎看不到尽头。外围的城墙仿佛纯盐制成,在曙光下晶莹剔透,闪闪发光。两条‘交’叉的高架水路在这里看去就像纤细的纽带,浮‘荡’着纯净的蓝光,好象可以闻到清新的水气,感受到沉寂了一晚的城市活跃喧闹的生机。那正是东城伊维尔伦的首府——坎塔萨。 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1日,杨阳一行穿过护城河,进入未来敌城的核心,也是此行的最后一站。 “好繁华啊。”看着干净整齐的市容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杨阳由衷赞叹。至今为止,东城在她的印象里是最好的,哪怕戴面具而让她有点不舒服的罗兰,其君主的素质也无可挑剔。 “你们什么时候走?”月问道,他和扎姆卡特倒是不急,反***利恩没规定时间。 瞥见昭霆和莎莉耶两眼放光,耶拉姆无奈地道:“先住下再说吧。”又要破血了。杨阳接口:“在那之前,我要先去一个地方。”余人一愣,希莉丝第一个反应过来:“马尔亚姆将军的官邸?” “嗯,他答应让管家帮我留着龙眠,等我去拿。”老天保佑他还记得。 “那我们走吧。”耶拉姆对于免费的东西总是来者不拒。 铁壁将军的宅邸不同于一般的达官贵人,靠近闹市区,是一栋有着宽敞客厅和英伟外观的大房子。杨阳暗暗点头,看来罗兰对他的朋友很了解,完全迎合了马尔亚姆的‘性’子。听了他们的来意,举止沉稳的老管家留下一句“请稍等”,转身从仓库拿了一把镶嵌蓝宝石的匕首出来。 “这就是龙眠啊?”一走出大‘门’,昭霆就兴奋地抢过把玩。杨阳也十分高兴。月却皱着眉头,扎姆卡特更直截了当地道:“这不是龙眠。” “什么!”余人大吃一惊。月接过匕首释放了几个侦测魔法,点头确定:“没错,没有神力。” “那,是那个将军耍我们?”昭霆愤慨地要冲回去算帐。耶拉姆连忙拦住她。杨阳压抑‘混’‘乱’的思绪,回想马尔亚姆的为人,道:“不,他没有理由骗我们。也许他搞错了,这把匕首是月舞者的遗物但不是龙眠;或者,月舞者不是流‘浪’剧团的人,和马修毫无关系。”众人想想觉得有道理。昭霆六神无主地问道:“那…那现在怎么办?”她们的目标已经没了。 杨阳叹道:“没办法,只好到中城的雷坦尼领再做打算了。我虽然不想亵渎美人的香冢,但如果找不到线索,也只有盗墓。”长久以来的希望破灭,她也很不好受。 “盗墓啊,我最拿手了,到时一定要叫我。”扎姆卡特兴致勃勃地凑趣,让两个少‘女’的心情稍微好了些。希莉丝和耶拉姆也出言安慰;莎莉耶和朱特不知情,从头到尾没进入状况;月一路上都若有所思。 找了家旅馆住下,少‘女’们拉着耶拉姆和朱特两个苦力上街大火拼,惟独杨阳留了下来。她之所以不去不是不想,而是月用[传音术]叫她留下的缘故。 “我一直搞不懂一件事。”喝了口她亲手泡的香草茶,黑发祭司徐徐道,“你们为什么还要找神器?” “哎?”杨阳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月朝盘‘腿’坐在‘床’上数金币的情人比了比:“萨克,我,你体内那个智障,赛普路斯宰相,你师父,他的师兄——这么多高阶法师加起来,还发动不了一个空间转移魔法?” 杨阳目瞪口呆,半晌,抱住头,为自己的迟钝和死脑筋扼腕不已。 长久以来,“找神器”这件事就像锲子一样钉在她的脑海深处,时刻不忘,以至忽略了其他的可能‘性’,绕了那么多弯路! “月,谢谢!”一把抱住险些喷茶的同伴,杨阳喜不自禁地欢呼。 ****** 在坎塔萨疯玩了三天,一行人不得不在空浮舟站暂时道别。 “杨阳,有事就叫我们,我和月一定会用飞的速度赶过来。”拍了拍视如己出的少‘女’,血龙王的笑容一如往常的自信狂傲。大有深意地瞥了朱特一眼,月态度之嚣张不亚于他:“不用担心有心人的觊觎,有我们帮你们撑腰,神明也要买三分面子。”听到这么暗示意味浓厚的话,军人只有苦笑。 黑发少‘女’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紧紧拥住两人:“保重,扎姆卡特,月。”尽管相聚时间短暂,却是弥足珍贵的快乐。 “保重。” “大家保重!” 一点头,一挥手,肩负送货任务的两人率先走向开往东城上界的空浮舟,在同伴们的祝福声中。 “走了。”直到再也看不见,昭霆才收回视线,怅然一叹。杨阳更是满心失落,强作欢颜:“我们也走吧。” “我买的是优惠的双程票,可以在里那逗留一会儿。”耶拉姆拿出六张票,虽然实际上是七个人,加上沙之‘精’灵八个。但是那两位是幽灵成员,忽略不计,也省了一大笔钱。 “忌宠物吗?”杨阳指了指变成红‘色’小鸟停在肩头的火凤凰。耶拉姆摇头。杨阳松了口气,随即有些慌张地解释:“小姆,我可不是把你当宠物哦,是人家会当你是宠物。” 《我明白的,主人。》 “好!那么走吧!”希莉丝气势十足地发令。余人齐声响应,引来不少路过行人的注目。 坐在全封闭的空浮舟内,杨阳越来越心神不宁,手心发热,‘胸’口涨满了躁动的情绪。见状,希莉丝打趣道:“瞧你,就像一个要去见心上人的纯情少‘女’一样。” “不是啦~~”杨阳无力地澄清,“我们不是这种关系,是朋友,伙伴,还有一点对弟弟的感情。因为他真的很可爱,很纯真。”说着,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眼前鲜明地浮现出昔日友人的音容笑貌。 可爱?纯真?希莉丝愕然,试探地问道:“阳,你不觉得他脾气很坏,很暴躁吗?” 这回轮到杨阳纳闷不已:“不觉得啊,他很温和,甚至可以用温顺形容。几乎没有自己的意见,成天就是嚷饿。只是在某些方面比较冷酷。” “冷酷…他是非常冷酷。可爱和纯真也套得上,可是温和……还温顺!?”希莉丝不可思议地摇头,“我师兄他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一言不合都会拔剑砍人,何况温顺地听你说话。” 杨阳越听越惊惶,曾有的疑‘惑’统统浮上心头,脸‘色’也‘阴’晴不定。希莉丝小心翼翼地偷瞄她:“阳,是不是你……搞错了?” “不可能!那这个耳坠怎么解释?他亲手给我的!”杨阳‘激’动地跳起来,无法接受半年来的寻觅是一场空。 “这倒是。”希莉丝也‘迷’‘惑’了。杨阳竭力想说服自己,头脑发热下口不择言:“而且,我还用这个耳坠看过他洗澡,他腰后面有个胎记!希莉丝,你是他的师妹,你说他那里有没有!” 一时间,船舱里静得可怕,人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注视她。 良久良久,希莉丝面红耳赤地干咳:“呃——我们虽然是师兄妹,但是从来没坦诚相见过,所以我也不能肯定他腰后面有没有胎记,很抱歉。”好不容易流畅地说完,她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其他人也笑得前仰后合。 让我死了吧!把快冒火的脸埋在桌子上,杨阳跌入‘阴’郁的谷底。 ****** 颓丧地走下空浮舟,杨阳不敢面对别的客人暧昧的眼神,躲躲闪闪地窝在希莉丝身后:“呜呜,我没脸见人了。” “没事啦,看你的反应就知道不是那种以偷看男‘性’***为乐的变态狂,只是一时失言而已。” “希莉丝,我一点也听不出你是在安慰我。” 昭霆一掌拍在友人背上:“别躲了啦,出去唰一顿,心情自然就好了。”肖恩大力赞同:《嗯嗯!》杨阳对这两个大胃王只有无言。走了一会儿,只见前面黑压压一***人‘潮’,好象被堵在站‘门’口。 “怎么回事?”耶拉姆抓了一个来问。那人一脸崇敬,兴奋地叫道:“诺因殿下,诺因殿下回来了啊!” 杨阳如遭重击。希莉丝也抢上前问:“回来?他从哪里回来?他不是在上界嘛!” “殿下去讨伐那些贼寇了啊。最近有很多圣骑士团的余孽落草当了强盗,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殿下就是去惩戒这帮坏蛋。现在大家正夹道欢送,队伍刚刚过去。” 话音未落,咻的一声,杨阳已冲了出去;希莉丝紧跟其后。莎莉耶咋舌:“她们也不必这个样子吧。” “就是,我一定要看看那个男人有什么魅力把她们‘迷’得晕头转向。”昭霆不悦地双手环‘胸’。顾虑有闲杂人等在场,耶拉姆斥道:“见到久别重逢的师兄和朋友,当然高兴了,你别胡言‘乱’语。” “我们快跟上去吧。”朱特不放心地提议。 气喘吁吁地挤出空浮舟站,杨阳左右张望,被一堵人墙挡住了视线。从欢呼声辨出方向,她抱着大无畏的气概再次挤进人群,无奈势单力薄,拼命钻啊钻还是被冲得越来越远。 (肖恩,帮我一把!) 《好。》 借着[风铠]和[轻灵术],黑发少‘女’总算轻松许多,沿着街道边挤边跑,渐渐靠近目标。清一‘色’步兵和迎接人员的队伍中有两个骑马的身影特别醒目。其中一人穿着象征元帅身份的沉红‘色’军装,金‘色’的肩章和流苏将他颈肩的线条衬得更加‘挺’拔;丝绒斗篷和跨下的骏马一样漆黑。和记忆里截然不同的打扮,背影却无比熟悉。 真的是他! 泪水模糊了双眼,所有的怀疑和不安都不见了,时间倒转,回到他跌下悬崖,撕心裂肺的一刻,杨阳用尽全身的力气唤道:“史列兰——” 第二章 重逢(节五) 接下来的日子,杨阳过的和地狱无异。 先是被德兰的百姓当成珍稀动物一样围观,然后夹在肖恩和希莉丝之间两面不是人。肖恩倒好,往她身体里一躲,就高枕无忧了。不过也不能怪他,虽然顾虑杨阳,无法做出什么实际的暴力行为,但希莉丝那种好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了的眼神,换作其他人也抵受不住。肖恩自然吓得魂不附体,缩进龟壳里再也不出来。 幸好,目击者们并没有刨根问底或大肆宣扬,这是因为肖恩那敏感的身份——东城城主的师公!可以间接看出他们对罗兰的爱戴。而韩克斯先生也没有追究房屋的破坏责任,不过杨阳还是非常愧疚,连连告罪,甚至主动归还豪宅的地契,事后被耶拉姆骂了一通。 韩克斯不愧是服装联会的会长,‘精’明又会做人,知道当面推辞会让小姑娘不好意思,就换成现金和行囊,藏在赠送的马车里,塞给杨阳一封信,叫她出城后再看。 不用说,耶拉姆的感觉和起死回生差不多——他本来就打算把地契卖了。 由埃维里沃大道北上,有两条岔路。一是从钢铁之都雷坦取道矿山,可以见识到异世界最顶尖的工业技术,买到最犀利的兵器,杨阳和三位男士都支持这条;剩下的人则不同意,因为另一条路线是有名的观光景点。以众神的参拜地,澡堂多和粮食贮藏闻名的金麦城约瑟里;出产各种可爱的提线木偶的工艺小镇艾基尔;还有情侣们的最爱,紧挨着水晶湖,提供夜晚泛舟服务的山村莲席亚,都让少‘女’们心痒难搔。 “选第二条啦,第二条也比较安全!”争执不下,最后希莉丝不耐烦地拍案,“矿山经常有魔兽出现,雷坦乌烟瘴气更是没什么好玩——别罗嗦了,就去约瑟里!”慑于她的气势,没有人再敢吭声。 于是,一行人坐着近乎招摇的豪华马车,直奔红发少‘女’所指的方向。 此刻正是初‘春’时节,沿途只见一片生气勃勃的景象。早稻青绿,油菜‘花’却已洋溢出金黄的生命力;两旁围着树篱,错落点缀着原木搭建的农庄;微风拂面,‘乳’白‘色’的晨雾笼罩着平原,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小溪流淌着清澈的山泉;碧蓝的天幕没有一丝杂‘色’,阳光透过纯净的大气照在远处的帕威廷山脉上,泛出如梦似幻的银光。 伊维尔伦的‘春’是灿烂的,诗意的,像一幅上了颜‘色’的山水画,美得令人屏息。 姑且不论对罗兰个人有什么观感,至今为止,杨阳从未置疑过他的统治能力,眼前的景象就是最好的证明。 因为太美了,马车的质量又太好,杨阳不知不觉合上眼,靠着身旁的人进入梦乡。 “……”朱特一动不动,直视远方的双眼泛开微小的涟漪,控缰的手使力,降低速度;另一只手在空中停顿片刻,轻柔地放在少‘女’的肩头。 约瑟里正好位于帕威廷三角的顶点,带着滚滚泥沙的格兰特河经过这里后,分成几大支流,和另两条大河‘交’汇流入东边的拉姆斯达洋,为广袤的平原带来丰富的生机,也使此地成为贸易总站。 天空被夕阳的余晖染成瑰丽的紫红,却依旧有着晴空的澄澈感;归巢鸟群慵懒的叫声稀稀落落地洒下;高大的城墙上没有匾额,只有两个‘交’叉的麦穗构成的纯金图案,简单好认。 穿过护城河,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大道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建筑设计庄严‘精’美,市中心更并列着几座壮丽恢弘的神殿。有生命‘女’神的,有水神的,有火神的,也有止息之君普路托和‘混’‘乱’神兰修斯的,这在其他城市是不可想象的光景,看起来却一点也不觉得怪异,反而有种和谐的美感。连昭霆这种毫无虔诚心的人也不禁兴起参拜的***。杨阳偷偷问希莉丝:“我是知道东城鼓励多神教,但是,拜冥王和暗黑神应该还是禁止的啊。” 希莉丝噗嗤一笑:“是禁止的,对外。实际上根本不禁。有人问起来,那个男人就双手一摊,无辜地说:‘我只是建着摆样子,反正有地方嘛。’”杨阳也忍俊不禁:“真狡猾!” “不过,他也太开明了吧。”莎莉耶摇摆双‘腿’,一脸和童稚的举止截然不同的老成严肃,“一般人不是都会排斥死神和暗黑神吗?”杨阳和希莉丝一窒:“对哦。” “哎呀,人家就是大方,关你什么事。”昭霆帮罗兰说话,两个损友又吵成一团。杨阳思考了一会儿,没有结果,不再‘浪’费脑细胞,转向窗外,恰好看到印着羽‘毛’徽记的风神神殿,内心一动:好久没见到希‘露’菲尔了呢,哪天问问她有没有进入神域,找到她思慕的那位神。 一路颠簸,冒险家们多少都有些疲倦,决定第二天再参观,找了家干净的旅馆歇下。 睡到凌晨,生理时钟自动提醒,杨阳打着呵欠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穿衣整装,然后轻轻拉开窗帘,想看看院子里有什么地方可以练习弓箭,意外瞄见一个背对自己的身影。 他半跪在一棵银杏前,背部习惯‘性’地‘挺’得笔直,头却低垂着,仿佛悼念。两手专注捧土,慢慢堆高,旁边已经有七、八个成形的小土堆。杨阳开始以为他是堆着玩,渐渐发现不对,那些土堆……大小太接近了,像是—— 坟墓。 耳畔轰隆作响,血液倒流,眼眶泛起湿意,突然明白这些坟墓是谁的,杨阳不由自主地转身滑坐于地,全身发抖。 是那些士兵,留在浮岛的人质,朱特的部下。应该不是罗兰城主下的手,是他们自己……为了不泄‘露’秘密。 为什么?杨阳双手环膝,无声地啜泣,又是难受又是愤怒。她不明白朱特在想什么!拉克西丝在想什么!那些士兵在想什么!加莱又在想什么!生命对他们而言,是什么? 牺牲?牺牲! 这个过去只是单纯词汇的名词,此刻化作真实的死亡,横亘在她面前。 《杨阳……》肖恩心疼地低喃,紧紧抱住她,却不安慰。因为这种时候,任何安慰都是空‘洞’。 (他们一定认为值得吧。)杨阳微微勾了勾‘唇’角,眼里毫无笑意,(可是我们怎么办?人命太重了,太重了啊!) 《……》 (也许,早就回不去了,只是我一直不愿承认。)幽幽长叹,杨阳擦干眼泪,扶着墙起身。 失魂落魄地走出旅馆,当她回过神时,是站在一幢优雅纤细的建筑前面。敞开的大‘门’上,刻着一对华丽的羽翼,在晨光下闪耀着温暖的金光。 神殿是全年24小时对外开放,因此两名守卫虽然诧异这么早就有人来参拜,也没有阻拦她。空‘荡’‘荡’的祈祷室里,飘‘荡’着让人心神安宁的熏香。祭坛上,面容熟悉的‘女’神双臂展开,神采飞扬地遥望远方。杨阳抬头凝视片刻,无意识地唤道:“希‘露’菲尔。” “到~~”几乎和雕像一模一样的少‘女’应声出现,依旧是如烟的淡青长发,光彩闪烁的眸,轻若无物地飘浮在半空。眨眨眼,她面‘露’关怀:“你怎么了?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 抱着满怀零食,两人大不敬地坐在钟楼上。 “神也吃东西啊?”杨阳问完才想起:普路托不也喝酒嘛,还一喝多就会跳***舞!希‘露’菲尔笑得无拘无束:“当然吃啦,不过我们不需要通过食物摄取营养,只是满足口腹之‘欲’。” “哦。”杨阳恍然大悟,拉开一袋克罗角(注:一种用面粉包馅料,油炸而成的食物),边吃边问,“那你们是和世人说的那样,靠能量补充元气?” “也不对。”希‘露’菲尔摇晃甜甜圈,“主神级都有自疗能力,我们元素神就不行了。但也不是在人界补充,而是回到始源之海吸收初元素,或者元素界的纯粹元素。” “元素界?维烈曾经‘迷’路到元素界,还见到水元素之王。” “哇——那可真幸运,我都没去过呢。” “你没去过吗?”杨阳很意外。希‘露’菲尔怏怏不乐地叹气:“嗯,元素之王严格算来是和我们平等的存在,而且他们不太欢迎外人。” “难怪维烈一会会儿时间就被赶出来。” 两人随兴地聊着,各自调整心情。当零食吃得差不多时,杨阳话锋一转:“你见到兰修斯了吗?” “没有。”希‘露’菲尔浮起怅然却不颓丧的笑容,“结界太强了,我连靠近都靠近不了,不过我不会放弃的,哪怕‘花’千年、万年、亿年,我也要进去!”杨阳拍拍她,既是鼓励,也是宽慰。 “说说你的事吧。”希‘露’菲尔调皮一笑。杨阳垂下头,断断续续地将分别后的经历说了。听罢,希‘露’菲尔沉默了好半晌。 “原来是这样。”仰望蓝天,她语气飘渺,“老实说,活了三千多年,我还是不了解人类。” “你不了解我们吗?”杨阳凝视她的侧面。即使并肩坐在一起,她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身旁坐的是个幻影,随时随地会融入风里,消失不见。 “嗯,神没有你们那么复杂,不,是所有的生物都没有你们复杂。你们可以正直、善良、无‘私’、谦虚、博爱,同时也狡猾、贪婪、自‘私’、无耻、狭隘,这种特质在‘乱’世体现得最明显。”希‘露’菲尔笑意悠长,仿佛想起某个遥远的梦,“要说牺牲,没有比降魔战争更庞大的流血牺牲了。我现在闭上眼就能看到,巨龙成群地从天空坠落;狮鹫骑士和飞龙骑士用自杀式攻击和魔族的移动堡垒同归于尽;大地上,战士们舍生忘死地拼杀。‘射’完箭,魔力也掏空的‘精’灵被魔兽吞吃入腹;妖‘精’流尽最后一滴泪,用生命治疗伤者;水族用鲜血唤来暴风雪,直到干枯而死;地侏把敌人拖进陷坑,最后自己也活埋在里面;妖灵全部舍弃了防御,冲进敌阵用威力最强的自爆术;矮人最悍勇,一个能拼三十个,死到临头也要抱一个才肯气绝;连没什么战力的半身人也‘操’着小刀上去厮杀……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天是红的,地是红的,海是红的,一切都是红的。” “……”杨阳听得耸然动容,良久,才涩声道,“联军呢?”希‘露’菲尔笑道:“人类死得最多了。光红谷一役,死伤就突破百万,三个国家亡国。那个时候,什么利益啦、嫌隙啦,都不再重要了。除了夹着尾巴逃到天上的羽族,所有的种族都参战了,神族也是。” “神族!?” “没错,不过直接‘插’手的,只有几位前辈,也就是上一代的元素神们。”希‘露’菲尔一指天空,“看到了吗?”杨阳一怔,不明所以:“呃?” “覆盖艾斯嘉大陆全境的封魔结界,就是他们的成果。” “什么!”杨阳这一惊非同小可,瞪视一望无际的晴空。因为结界的关系,她只能看到东北方向的卡萨兰,而连接各上界大陆的绝对领域,‘肉’眼完全无法辨认。希‘露’菲尔却像看得到一般,感伤地低语:“没办法,真的没办法,看不下去了,实在看不下去。明明有力量,为什么不能出手?就为了平衡吗?如果生命都死亡了,世界保存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一手放在‘胸’前,她静静地流泪,“这是蕾亚大人的心情,把力量传给我时,她的心情也传达给我了。但是,只有这点碎片,她和其他几位前辈,在传承的一刻,就化为消散的烟尘。身体,灵魂,什么都没留下。” 杨阳心‘潮’澎湃,久久说不出话。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换作我也会那么做。信徒们总是向我们祷告,其实只要认真活着,生命本身就是一种祈祷。所以如何看待,如何编排自己的人生,都是个人的自由。没有人有权要求他人做什么,路是自己选的。前进的过程中,不可避免会影响到他人,但是负担这种东西,不是你抛,我就接。” “像我,我是风神,但我首先是希‘露’菲尔。我继承了蕾亚大人的遗志、力量,我有责任遵循风神的义务,代替她守望世界。可是一旦碰上违反我意志的事,我一样不会妥协。” 希‘露’菲尔笑语如珠,平静的眼神透出神祗特有的睿智。杨阳敛眉沉‘吟’,心结逐渐解开。 “我认为,你应该为那些人的死负上道德的责任,但是除了良心的谴责,就没了。一开始是他们先来招惹你,利用你,难道还要你反过来赴汤蹈火,效忠那个元帅吗?”一口气说完,希‘露’菲尔伸了个懒腰,吐吐舌头,“嘿嘿,我不擅长布道,唠叨了半天,大部分都是废话,你别介意啊。”杨阳由衷地笑道:“没这回事,谢谢你。” 风神回以灿烂的笑靥,离得近了,杨阳才发现她长得极端秀美。过去总是被那双琉璃般光华万千的眸吸引注意力,而忽略了容貌。这种美不属于人类,是宛如山岚雨雾,风姿秀逸的绝尘。 不愧是最接近自然的元素神。她暗暗感叹。 “咦!”蓦地,杨阳瞪大眼,“希‘露’菲尔,你好像那个雕像!” “哦,大概是罗兰叫人照我的模样雕的吧。” 听出言下之意,杨阳张口结舌。希‘露’菲尔笑嘻嘻地道:“没错,我认识他。不光我,普路托大人、秦蒂丝大人、玛法、托尔、亚希、伊夫利特、萝尔烈雅、亚弥和艾尔菲瑞特都认识他。贺加斯大人也算。他是我们的牌友,义弟,非常重要的家人。” 牌友……义弟……家人……杨阳晕头转向,脑子里只回‘荡’着一个想法:拉克西丝陛下,你还是赶紧投降吧! “罗兰是个好孩子,虽然现在变得有点‘阴’险。但是他对待我们的态度始终没变,所以我们也不会改变。”看穿她的心思,希‘露’菲尔轻笑,“我们不会帮他,他也不会求我们。” “为什么?他不是对你们很重要吗?而且,他怎么会放着你们这么强的臂助不用?” “杨阳,人的心里总有一块圣地,不管其他地方被污染得多厉害。罗兰也不例外,我们就在他的圣地里。” ……圣地吗?杨阳有所触动:朱特的圣地是什么呢? ****** 又天南地北地聊了两个钟头,杨阳才告别希‘露’菲尔,踏上回旅馆的路。 没走多远,就看到熟人。修剪得十分利落的短发凌‘乱’不堪,满头大汗的脸上挂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焦急之情,一见她,立刻像头斗牛似地冲过来:“杨阳,你跑到哪里去了?大家找了你一个早上!” “对不起啦,我出去买点东西,不小心‘迷’路了。”被他一数落,杨阳又是内疚又是心虚,早就想好的借口也说得底气不足。幸好朱特没听出来,如释重负地垂下肩膀:“真是的!” “……”杨阳凝视他被阳光晒成古铜‘色’的脸庞,累积至今的怨气突然消散,摊开双手,‘露’出剩下的零食,“要吃吗?” “这个?”朱特为难地瞪着她掌心的糖果。杨阳贼贼一笑:“不喜欢甜食?” “没这回事!”一‘挺’腰板,他抢过一粒剥开,感觉意外的清凉,完全没有想象中的腻嘴。 “哈哈哈,是薄荷糖啦,我也不是很喜欢吃甜食。” 看着捧腹而笑的她,朱特的‘唇’角也微微上扬,一如在‘胸’口化开的沁甜。 ****** 痛骂了某人一顿,恢复好心情的冒险家按照计划,拿好换洗衣服,结伴去澡堂。 伊维尔伦是个兼具悠久文化和优秀建筑技术的城市,拥有全世界最先进的蓄水池系统和地下水道设施。甚至在东城,公共澡堂的数量决定了一座都市的规模和繁荣程度,这是个非常有趣也非常特殊的现象。 “洗好再出汗怎么办?” 走在路上,杨阳提出质疑。希莉丝挥挥手:“不会的啦,现在天气又不热,晚上也不会做什么运动,就是到几条风景优美的林***上散散步。”顿了顿,她徐徐绽开一抹让每个人都不寒而栗的森冷笑容:“告诉肖恩,我邀请他共进烛光晚餐。” “呃……” “还有,待会儿好好洗干净。今晚我要把他一寸一寸吃下肚,连点渣都不剩。” 耶拉姆和朱特已经忍受不了寒气闪得远远的;昭霆和莎莉耶面红耳赤;杨阳苦笑着连连倒退:“那…那个,希莉丝,肖恩现在是在我的身体里,你这样说,我很为难。” “叫他滚出来!用定幻石塑造假身!” “席恩。”杨阳两个字让同伴从沸点降到冰点。希莉丝咬牙切齿,半晌,‘阴’恻恻地一笑:“算了,反正我也不急于一时——肖恩,你给我听好了,尽管当缩头乌龟吧,本小姐也有对付你的法子。到时候,你就乖乖***了躺在‘床’上,等我来临幸。” 《呜呜呜……》被刺得心汩汩流血的肖恩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杨阳爱莫能助地道:(抱歉,我无能为力。) 娶妻当娶贤,这句话果然没错。冷眼旁观的两位男士浮起相同的感想。昭霆打圆场:“别气了啦,希莉丝,找个机会和肖恩好好谈一谈,他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哼!”希莉丝余怒未休地别过头,大步离去。隔着杨阳,其他人一致朝肖恩投以同情的目光。朱特还搭着他的肩膀,用过来人的口气谆谆告诫:“以后偷吃嘴巴擦干净一点,更不能在大庭广众嚷嚷。老实说,我从没见过比你更蠢的男人。”肖恩大怒:“什么话!自己做的事怎么好不承……”一言未毕,他灵敏的天线捕捉到名为“危险”的警讯,以光速缩回龟壳。 “滚出来!滚出来!滚出来!”希莉丝抓着杨阳拼命摇晃,吼得天地‘色’变。可怜无辜的杨阳被她摇得七荤八素,暗叹好人难做。 这队人马无论外貌还是举止都十分突出,引起不少行人的注目。 打打闹闹地来到约瑟里最大的公共澡堂[黄金之泉],‘女’孩们迫不及待地直奔***室;男士们就悠哉多了,领了放衣服的竹篮后,好整以暇地观看介绍,耶拉姆挑眉:“冷泉区?这是什么?” “客人是第一次来伊维尔伦吧?”搭话的是柜台后的事务员,一脸和气生财的笑,“我城的冷泉和南城的温泉一样,都是著名的疗养景点,不过温度太低了,没有相关的疾病,最好不要去泡。” “哦。”耶拉姆点点头。解开疑‘惑’后,他不再有兴趣,和朱特一起穿过人来人往的大厅,走进男用***室。只慢了几秒钟,走廊尽头的小‘门’出现两个身影。 左首的男子披散着一头张扬的红发,仿佛鲜血般刺目的颜‘色’,额心还戴了一颗金黄的宝石,镶嵌在‘精’雕细琢的黑‘玉’台座上,以碎钻串联环住形状完美的头盖骨,就和第一印象一样华丽;轻合的双目掩不住透肤而出的霸气,五官英朗绝俊,斜挑的眉蕴涵傲视群伦的桀骜;一袭镶金的血‘色’风衣适宜地贴裹着‘挺’拔而‘精’壮的身躯,整个人宛如君临天下的王者。可惜,发青的脸‘色’,瑟瑟发抖又打喷嚏的模样大大破坏了他的形象。 他身旁的青年个头稍矮,面容俊逸,气质斯文;两手不疾不徐地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乌丝,动作也充满优雅的韵味,在在体现出深厚的教养;只是一双青得妖异的眸子予人不祥的感觉。穿的旅行服是贴身的设计,以白‘色’为基础,在领口和袖管搭配紫‘色’和银‘色’的‘精’美‘花’纹,腰悬法杖,右臂挂着款式相同的白披风。他没有红发男子狂狷的气势,存在感却一点也不低。 “呜~~月,为什么要泡冷泉嘛,冻死我了。”扎姆卡特‘搓’‘揉’不断冒出的‘鸡’皮疙瘩,吐出和清透有力的声线截然不符,委屈巴巴的内容。月横了他一眼,柔和的语气却包裹了毒辣的嘲讽:“没有品位的家伙,冷泉的疗效可是比温泉好。退烧,去淤,强化骨质,缓解宿疾。” “我又没有这些‘毛’病!” “你的头脑需要冷静一下。” “什么嘛!是那帮家伙先不长眼地惹到咱们!我听你的话,放他们一条生路,只拿走财宝已经很仁慈了!他们还不识相,三番两次搞偷袭!我不好好惩戒他们,这世上还有天理吗?”扎姆卡特越吼越愤慨,最后是声若雷霆。不但大厅里人人侧目,浴室里也一阵‘骚’动。 奇怪,这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正享受‘侍’者的按摩服务的杨阳蹙眉,歪着头回忆。和损友泼水泼得不亦乐乎的昭霆啐舌:“外面吵什么啊!” “会不会是***狂?”莎莉耶好奇地猜测。希莉丝哈了一声:“哪有这么嚣张的***狂,某个闹事的家伙吧。就算真是***狂,大伙齐上,扁也扁死他。” 聊得起劲的三人没注意到,杨阳一直不离身,和法杖一起放在浴池边缘的腰包泛起红光。 “你最没有资格说天理。”月嗤鼻,依旧一派不愠不火的架势,“无论如何,盗宝者也有盗宝者的规矩,是我们侵犯他们的领域在先,闹大绝对不智,搞不好还会被吊销执照。” “我不管!普天下的财宝都是我的!”扎姆卡特大声宣言,贪婪到无可救‘药’,狂妄到令人发指。与此同时,‘女’浴间响起清脆的布帛碎裂声,一道红光窜向天‘花’板,飞快成形。鸢尾长颈,羽翼华美,正是被称为“凤凰”,传说中的生物。 哗然。浑身***的‘女’客和‘侍’者纷纷惊呼。 对了!杨阳脑中灵光一闪:那个声音……那个声音是…… “王——” 火凤凰蓄势地扇了扇翅膀,直冲面向大厅的墙壁。杨阳慌忙伸出手:“慢着,小姆!” 迟了,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墙上已开了一个大‘洞’,又掀起一片尖叫。伴随着大量的烟尘,火凤凰如‘乳’燕投林,扑进主君的怀里:“王、王……” “菲尼克斯!”扎姆卡特大吃一惊,情不自禁地睁开眼,‘露’出血钻般剔透潋‘艳’的虹彩膜和深黑纵长的瞳仁,一把抱住她举高,笑逐颜开,“你怎么会在这里?石化影响过去了?” “嗯。”菲尼克斯热泪盈眶,“王,你终于恢复真身了!” 等等,菲尼克斯在这儿的话……扎姆卡特一个‘激’灵,左顾右盼。还没找到人,月‘抽’出法杖,低声喝道:“小心!”话音刚落,四道迅捷无伦的黑影一齐扑上,紧接着是大量的雾气和隐藏在雾气里的冰枪。 “王,我来!”温馨的会面被打扰,菲尼克斯火冒三丈,不等主君发令,主动请缨。灼热的焰气喷‘射’而出,瞬间中和了冰枪和雾气,准确地‘射’向身在半空的偷袭者。眼看就要发生惨剧,幸好对方这些天被扎姆卡特“磨练”得极为敏捷,千钧一发之刻着地一滚,逃过了烈焰焚身的下场,理智地选择撤退,眨眼不见。 “真难缠。”黑发祭司将法杖‘插’回腰带。缩在浴池里的昭霆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叫道:“月!”包着肖恩用镜象术变出的浴袍,大步迎上前的杨阳则喊出另一个名字:“扎姆卡特!” “哟,又见面了。” 扬起右手,血龙王绽开不亚于她的灿烂笑容。 ****** 重逢是喜悦的,重逢的场景却是‘混’‘乱’的。 看到墙壁对面是两个大帅哥,而非想象中的猥亵***,‘女’士们多少都化怒气为羞涩,娇呼的娇呼,遮掩的遮掩,连几位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也一副忸怩的样子。但澡堂的管理人员就没这么好说话了,‘交’涉途中,扎姆卡特不止一次‘弄’僵气氛,最后月干脆用沉默术封了他声带,拿出一大笔钱摆平了这件事。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们。” 除了后来加入的莎莉耶和朱特,其他人都十分高兴。昭霆更是抱着扎姆卡特又叫又跳,完全没有以前相看两厌,互喷口水的情景。月一向冷定的双眼也浮起温暖的‘波’光:“确实意外。那个相信生孩子要去甘蓝菜田的智障呢?” “谁是智障!”肖恩跳出来抗议。杨阳一脚将他踹回去——这种时候她可不想节外生枝:“如你所见,他在我的身体里。” “哦。”月很是诧异,他并不知道杨阳和肖恩是宿命的另一半。扎姆卡特用怀疑的眼光扫描朱特:“你是谁?”龙族的第六感告诉他此人大有问题。 “这位是朱特,金发的小姐是莎莉耶亚拉斯帝尔。”杨阳介绍两个新同伴。 “很荣幸见到您。”按照皇子的习惯,月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尊贵的气质,高雅的谈吐让刚迈入少‘女’期的莎莉耶心跳不已。扎姆卡特一把抢过情人托在掌心的小手,胡‘乱’亲‘吻’了事:“我也很荣幸见到你!” ……真是的,连小‘女’孩的醋也吃。清楚内情的人无力地摇头。莎莉耶愣了会儿,盯着他的眼睛:“你是龙族?”扎姆卡特咧嘴一笑:“我还是龙王呢。”昭霆冲呆住的友人咬耳朵:“莎莉耶,三首龙听过没?他就是血龙王扎姆卡特。旁边那个是他的情人,很久以前一个国家的王子,也是招摇撞骗的冒牌祭司。” 情……情人?莎莉耶大脑当机。 眼见围观的市民越来越多,虽然早就布下隔音结界,月还是挥了挥手:“这里不方便谈话,去我们住的地方吧。” “好啊。”杨阳第一个响应,带着不同寻常的热切。扎姆卡特敏锐地注意到,心下思量。 一行总共八人加一只火凤凰浩浩‘荡’‘荡’地开路,万众瞩目的程度自不用说。 在澡堂一闹,到扎姆卡特和月下榻的旅馆[棺材板]已经黄昏了。因此,破落的外观结合‘阴’森的气氛‘交’织出让人望而生畏的效果,杨阳等人不约而同地停步。 “你…你们就住这种地方?”昭霆猛吞口水。耶拉姆叹气:“如果你们真的这么拮据,我们也不是不可以救济你们一点。”众人震惊他的慷慨,心想是不是最近荷包太鼓的缘故,却听得他道:“当然,要写借据的。” “……”铁公‘鸡’! 另一只铁公‘鸡’咋舌:“谁拮据了,我们有的是钱!”希莉丝不解:“那怎么——”月温温地解释:“我们现在是盗宝者,必须住在专‘门’的设施里。盗宝者是低调的一批人,所以才‘弄’成这样,里面的布置很好。”众人恍然大悟。 盗宝者?真像是扎姆卡特会选择的职业,月大概是嫁‘鸡’随‘鸡’吧。杨阳寻思。 一踏进‘门’,众人才发现,月用“很好”这个形容词太保守了,简直是王宫嘛! 脚下是全天鹅绒的柔软地毯,‘精’工绣着众神时代的图案,一针一线都绵密有致;四壁铺以名家制作的壁毯;天顶呈半圆形,垂挂着三盏巨型的水晶吊灯,气派豪华,照得大厅犹如白昼;正对面是个舞台,高高的木制台面上此时无人表演,用深红的帘布遮掩,在烛光下闪耀着明‘艳’的光泽,显然布料极佳,底端的流苏还是纯金;左边一道旋转楼梯通向二楼,金栏杆,白‘玉’阶;衣冠楚楚的绅士淑‘女’聚在餐桌旁谈笑,手持盛有美酒的高脚杯。 冒险家们看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两个盗宝者则无比泰然,仿佛这个金碧辉煌的宴厅,才是他们应该置身的地方。 “焰,青,你们回来了。”俏丽的服务生笑‘吟’‘吟’地上前招呼,“需要客房服务吗?”接触到同伴疑‘惑’的视线,月用传音术道:“这里的人习惯叫代号。” “不需要‘特别’的客房服务,一般的就可以。”扎姆卡特强调,随即指着身后的杨阳等人,“还有,帮我的朋友安排客房,要最好的。” “呃,可是……”服务生正想说盗宝者协会的规定是不允许无关者进入,扎姆卡特不耐烦地打断:“会长来抗议,叫他找我!”服务生不再多言,恭身领命。她很清楚“焰”的地位。在盗宝界,没人知道这个神秘的红发男子究竟多大年纪,只知道他起码一百年前就开始干这行。历届的会长见了他也大气不敢出,屈意奉承。他要任‘性’妄为,谁有胆子阻拦?谁又有本事阻拦? 只是,有件事很奇怪。前些日子焰突然换了副容貌,声音也变了,有同行乘机质疑挑衅,被他以实力压服。资料核对后无误,但连‘性’格和作风都变了就实在说不过去。以往的焰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会费按时‘交’,规矩认真守,老实到在路上捡到一枚铜币也不‘私’吞,一被‘女’孩子挑逗就脸红。不过据有关人士称,他工作时和现在一个德‘性’,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可真威风。”昭霆顶顶同伴,语带促狭。扎姆卡特毫不谦虚地抬起下巴:“当然!” “别耍宝了,带他们去楼上,我有点事情和这里的负责人谈。”月一贯温柔地吐出嘲语,让初次领教他功力的朱特和莎莉耶愕然。耶拉姆为难地道:“我们今天的住宿费还没付,行李也在旅馆里。” “我陪你们去拿好了。”扎姆卡特殷勤地道。杨阳附和:“我也去,‘女’孩家的东西你不方便收拾。” “那我们先上去咯。”昭霆、希莉丝和莎莉耶蹦蹦跳跳地跟着服务生上楼;月走向地下室;杨阳、扎姆卡特、耶拉姆和朱特一起回旅馆。 “ok。”关上最后一个行李箱,杨阳抹了把汗,长舒一口气。跷着一条‘腿’闲闲坐在‘床’上,用风系魔法帮忙叠衣服搬运的扎姆卡特确认:“全好了?” “嗯。” “好,你闪开。”把颇为沉重的行囊堆成一堆,扎姆卡特用掺有魔晶粉的粉笔画起魔法阵。完事后,灌注魔力,发动空间转移魔法。只见眩目的银光不断闪动,消失后法阵里已空无一物。杨阳看得矫舌不下:“你直接送去了?” “对!这样我们才好悠闲地逛街。”扎姆卡特牵起她的手,作势要爬窗。杨阳吃惊得结结巴巴:“耶…耶拉姆和朱特呢?” “管他们***!两个大男人,难道还要我帮忙?”扎姆卡特兴致高昂,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跑路,“走!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他说的好玩的地方,就是黑市? 看着眼前热闹缤纷的市集,杨阳哑然失声。扎姆卡特却是如鱼得水,落落大方地牵着她慢慢浏览,不时和那些就像额头写着“可疑”二字的行人打招呼,态度自然。受他感染,杨阳也渐渐放松下来,以好奇的目光四下打量。黑市不愧是黑市,贩卖的几乎都是奇珍异宝。有比较寻常的丝绸珠宝、首饰香料;也有禁器、禁‘药’;关在笼子里,形状各异的魔宠,稀有动物的‘毛’皮。但是最特异的还是在这里出没的人。有身穿深蓝袍子的炼金术士;干枯瘦削的死灵法师;画满纹身的秘术师;诡秘‘阴’沉的黑法师;猥琐狡诈的奴隶商人;眼光锐利的情报贩子;以暗杀为生的冷血刺客;以及形形‘色’‘色’的异族。 “月知道你来这种地方吗?”良久,杨阳忍不住问。扎姆卡特转过头,笑了。这个笑容和他嚣张狂傲的为人不符,是包含着心疼、淡嘲和怀念的复杂微笑:“知道。杨阳,别小看月,他出生宫廷,见识过的丑恶不会比你我少。” 黑发少‘女’默然。 “我对人类的勾心斗角没兴趣,来这里只是单纯为了刺‘激’娱乐。不可否认,人类很会消遣。”扎姆卡特继续往前走,步履轻快,“遇到月以前,我总是觉得无聊,必须借着暴力和不停地敛财才能稍稍填补内心的饥渴。但是有了他,一切都不一样了,人类真的很好玩。”杨阳不禁为月抱不平:“喂,你爱上月,是因为他好玩?” “哈哈哈,当然不是啦。反而是他把我当玩物,损个没完没了。”扎姆卡特放声大笑,笑声清澈爽朗。杨阳也忍俊不禁:“月是很喜欢损你。” “哼。”扎姆卡特小小怨念了一下,转向她,轻点鼻尖,“我说,你也活得像个人吧。” “啊?”杨阳瞠目。 “意思是别想太多,顾虑太多,潇洒点开朗点,免得成为月那样未老先衰的老头子。” 杨阳哭笑不得:“扎姆卡特,我可……不是龙啊。”说到最后,她出于条件反‘射’的温和笑容渗入苦涩。扎姆卡特轻哼,眼中流动着液态的火焰:“你想说我有力量作为资本?借口!龙也有龙的烦恼,不要以为身为弱小的人类就是不幸。没有与强大匹配的意志,何来力量?这见鬼的坚强!”杨阳心弦颤抖,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那是一千五百多年的孤寂,想自杀却无法自杀的痛苦:“……对不起。” 扎姆卡特朗笑,拍拍她的脸颊:“我最喜欢你的就是这点,感同身受的体贴,和那家伙一样。”杨阳面红耳赤,局促地别开眼,同时为自己的反应感到困‘惑’:以前对着维烈的脸,她从来不会这样。 大概是‘女’人的本能吧,谁叫他太帅了。 “但是最讨厌的也是这一点。”扎姆卡特话锋一转,“——扭捏又温吞,看着真不爽。人类最愚蠢的行为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自寻烦恼,往死胡同里钻!”杨阳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反映出一抹扭曲的笑弧:“我…我知道了,我会努力想开的,谢谢。”习惯‘性’地哼了声,扎姆卡特看出她并没有真的消愁,不过都有听进去,心下多少宽慰了些。 “我们走吧。”杨阳主动握紧他的手,“我想吃咖喱。” “好啊,我买给你。” “啊!?你真买?”杨阳当场石化——她原本只是试探。扎姆卡特纳闷地瞅着她:“有什么不对吗?”红龙固然贪婪小气,对爱人和孩子却决不吝于挥霍金钱。尽管杨阳其实是维烈的‘女’儿,因为融合和个人好感,他也把她当‘女’儿看待。 “不不不,我太感谢了,那我要吃这里最贵的食物,不吃咖喱了。” “……” 两人谈谈笑笑,品尝各‘色’小吃,四处观赏看热闹,心情都十分愉快,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直到杨阳无意抬头,看到初萌的天‘色’,才蓦然惊醒:“糟了!他们一定急死了!” “安啦,月肯定猜到我带你来这儿了。”扎姆卡特老神在在,见她还是不放心,摇摇头,存心恶整,“好吧,我们赶回去,深呼吸。”杨阳不解:“哎?” “预备,跑!” “啊——” 狂风呼啸,身体被拉扯着向前飞奔,肺部被***得喘不过气来,眼前金星‘乱’舞,说不出的难受。杨阳大叫停下,被置之不理,火大之下转为威胁喝骂,最后连声音也发不出,只是大口喘息。 说来奇怪,这样超越极限地跑,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渐渐取代疲劳;沉重的脚步又变得轻盈,顾虑、心事、怨气、烦恼……统统抛诸脑后。 不知过了多久,扎姆卡特才放脱她的手,让她自己调匀呼吸。杨阳摇晃了好一会儿,险些一***坐倒在地,抱着肚子,又笑又骂:“你……你这疯子……” “哈哈哈,很爽吧!”扎姆卡特意犹未尽地狂笑,“想当年我被我那臭老爸气得想***,就是这么‘乱’跑‘乱’飞一通,效果好得不得了!当然能朝两个城市喷喷火就更‘棒’了!” “扎姆卡特。” “哎呀呀,好痛!”不巧被她抓住龙须,扎姆卡特急忙讨饶,眼泪汪汪地抢救回自己的鬓发,“我只是想让你快乐嘛。”杨阳无力一笑:“那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你心情变好了对不对。”这句话不是问句。 “被你这么一闹,不变好也变好!”杨阳没好气地道,随即漾开一抹宁和的笑意,“谢谢你,扎姆卡特,今天我很开心,感觉好像回到从前。” “?” “朱特、拉克西丝元帅,罗兰城主……最近发生太多事了,使我们都陷入一个逃不出的局,再也恢复不了自由身。走到哪里,都有一双暗处的眼睛盯着。”杨阳的口‘吻’并不哀怨,是平然的叙述,此时此刻,她真的觉得很轻松,很快乐,心像长了翅膀,“我常常想,如果你和月还在,帕西尔提斯还是索贝克,是不是一切都不会改变?” “不可能的。”扎姆卡特反而严肃起来,“这世上除了感情和承诺,没有什么永恒不变的事物,神也是。”杨阳没有介怀,笑道:“是呢,所以我太天真了。”耙了耙凌‘乱’的黑发,她笑意加深:“还有我要纠正,是‘龙’的感情和承诺才不会变。” “怎么跟月说的一样。”扎姆卡特不悦地撇嘴。 沉默片刻,他抬起头,仰望黛青‘色’的清晨天空,火焰般的红发被曙光镀上耀眼的霞彩:“那么誓约吧。”杨阳一愣:“什么?” 扎姆卡特低头凝视她,嘴角勾起属于世间最强大的种族,自信无畏,同时也深沉睿智的微笑: “以血龙王之名,给予你心的守护。任何阻挡你自由意志的对象,我都会亲手将他们除去。” ****** 狂欢了一夜,两人回到旅馆,不意外地看到同伴们板着晚娘面孔坐在大厅。 扎姆卡特被两眼闪着寒光的月拎回房间“修理”;杨阳的待遇就好多了,只是被数落了一通。然后‘女’孩们就缠着她问逛夜市的经过,杨阳也巨细靡遗地道出。 “好好玩!”昭霆听得神往不已,掉头往楼上跑,“我也要叫扎姆卡特带我去!” “不行!”杨阳拉住她,脸颊泛红,“你不会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吧!” “……” 朱特和莎莉耶茫然,其他人的脸变得和她一样红。耶拉姆被自己的口水呛得连连咳嗽:“白…白天也……也可以那个吗?”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两个男人怎么做。 杨阳也气息不稳地干咳:“他们…他们不会在意。” “哦。”耶拉姆下意识地朝昭霆瞥了一眼。幸好后者没注意到,不然一定会勃然大怒。 昭霆盯着‘门’板,遥想里面的情形,最后忍不住扼腕:如果轩风在,就可以组织她们拿着纸听筒去***,可是她自己……实在有贼心没贼胆啊! 同人‘女’的思想是邪恶的,而事实是单纯的。 “昨晚会长亲自过来委托我们一个任务。” 差情人帮自己端茶倒水以惩罚他的彻夜不归,月坐在沙发上,闲闲的语气却隐含严肃。扎姆卡特喜出望外:“又有哪个遗迹被发现了吗?” “不,是叫我们送货。” “送货!?他竟敢叫我们送货?我要宰了他!” “笨蛋,冷静点听我说。”一个风卷把他往外冲的身子拖回原地,月的脸‘色’终于沉冷下来,“收获人的名字是法利恩罗塞。”扎姆卡特一震,怒气烟消云散:“东之贤者?这里面有什么内幕?”他不笨,相反,龙的智慧远比人类高,只是他懒得去想而已。但是现在不同了,他刚刚和黑发少‘女’缔结了那样一个契约。 月双手‘交’叉托住下颌,俊逸的脸庞威仪内蕴,是属于王者的气度。 “大陆上的形势你还清楚吧,表面上政局是稳固了,五城包括西城在内都服从王室的领导,底下却是暗‘潮’汹涌。东城城主名为国师,实际上被软禁在宫廷里。摄政王此举不能说有什么错,换作我在这个时机点也只能做到她的程度,但是她低估了罗兰福斯的布局能力——国王逃了。” “逃了!?”扎姆卡特这一惊非同小可,“拉克西丝是吃素的吗,居然让他逃了?他怎么能逃得掉?看守、魔法禁制,这些都有吧?用法阵和卷轴也逃不出去!就算逃出来了,又怎么离开上界?空浮舟站肯定把守在拉克西丝手上!”月合上眼,轻柔地吐出两个字:“假死。”当初他也是用这一招摆脱了弟弟的追杀,逃到另一个时空。 “……原来如此。”扎姆卡特刹时想通前因后果。 “就算拉克西丝舍得兄长的遗体烂掉,或者怀疑他的死,既然罗兰福斯知道了,事情就瞒不住。事情瞒不住,她就必须举行葬礼,承担‘逼’死兄长的骂名。” “然后亚拉里特就从陵寝逃了?” “没错,建造时罗兰福斯有‘插’一脚——这个男人实在深谋远虑。不过他的情势也不乐观,中城本土的反对势力已经被摄政王打得七零八落,剩下的也是乌合之众不成气候,比较可行的是利用宗教煽动民众。” 顿了顿,月续道:“近期内,这里的谣言也会多起来吧,人民会被国师的美名‘蒙’蔽,罗兰福斯的部下却不会。让独守空闺的公主产生怨气,也能够拉拢北城。”扎姆卡特眼中闪过剃刀般锐利的光弧:“盗宝者协会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没有你想的那么糟,会长的立场基本上还是中立的,只是被拖下水不得不干。他要我们送的,就是‘玉’玺。” “拉克西丝不是拿到‘玉’玺了!?” “那是假的,真的一直由历代国王保管。”月喝了口茶润嗓。扎姆卡特不解:“‘玉’玺送到东之贤者那儿,将来那个‘肥’老头还怎么证明自己是国王?他不怕拉克西丝反咬一口?”月摆摆手:“那帮乌合之众正愁没有实绩,国王送上‘门’,还不欣喜若狂,对外宣称是自己拼死救出来的?以亚拉里特那副尊容,恐怕也没人不认识他。”扎姆卡特汗颜。 半晌,他振奋地道:“那我们把‘玉’玺毁掉吧!或者送回拉克西丝那儿!” “白痴!”月瞪目,“‘玉’玺不过是以防万一的东西,根本影响不了形势!主要是针对我们,和整个盗宝者协会!亚拉里特能从陵寝逃走又是托了谁的福?还不是盗宝者干的好事!虽然肯定是受胁迫,但政治斗争中,没有冤枉这个词!协会现在和东城是绑在一根线上的蚂蚱,所以……”扎姆卡特不耐烦地打断:“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也不想这么下去,所以推我们出去当替死鬼。反正我恶迹累累,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他都可以撇得一干二净;等级摆在那里,他也好说是重视才派我去。法利恩罗塞更不是傻瓜,八成早料到这一手,将计就计用我们引开拉克西丝的注意,那边就好安顿‘肥’国王。” “咳嗯,没错。”月满意颔首。扎姆卡特啐道:“真不明白你们人类的脑子干嘛生得那么复杂。” “这哪叫复杂,我怀疑和杨阳他们的相遇也不是偶然。合格的政治家做事应该起码有两三层用意,你分析出来的还只是一层。” “啊——有完没完?”扎姆卡特抱头哀号。体恤情人,月决定到此为止:“好吧,法利恩罗塞的意图暂且不谈,你是不是和杨阳签定契约了?” “呃…是。”扎姆卡特心下忐忑,一边留意情人的动向,一边试探地问,“月,你不会生气对不对?” “我想劈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有没有东西。” “喂喂,杨阳他们也是你的同伴,你能坐视他们被拉克西丝和罗兰福斯当玩具耍着玩?”扎姆卡特也有点不快了。月沉静地注视他:“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原本是想暗中帮助他们,毕竟有个贺加斯在东城。” 血龙王如遭雷击,第一次为自己的誓言后悔,紧紧抱住他,全身微微颤抖:“月……” “没事,我会保护自己。”安抚地拍拍他,月沉‘吟’道,“算了,我也想会会罗兰福斯或法利恩罗塞。听说帕西尔提斯在北城,应该不会碰上。然后我们就隐身幕后吧,帮他们凝聚可以对抗那两个人的力量。”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这帮家伙还不知道自己的靠山有多大。” “月……谢谢。” “笨蛋。” ****** “咦!只能陪我们到坎塔萨?” 听到两人的行程,杨阳大吃一惊,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扎姆卡特歉然道:“对不起,不过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月从现实角度劝慰:“我们还有仇家在追杀,早点解决,一起旅行也比较安心。” “算了,本来还没指望能碰上呢。”希莉丝也加入开导的圈子。杨阳展颜一笑:“嗯,能碰上就很有缘了。那我们何时出发?” “看你们的意思。” “就今天吧,反正也没什么事。”耶拉姆主张急行军。昭霆立刻唱反调:“讨厌!阳逛过了,我们还没有!昨天泡澡也只泡到一半!”扎姆卡特‘激’烈反对:“要泡澡你们去泡好了,我绝对不去!”月徐徐绽开一抹笑:“泡澡啊,好主意。” “月~~~” “我想去朝拜神殿。”在虔诚的南城长大的希莉丝发表意见,勾住杨阳的胳膊,“肖恩也陪我去。” 《呃……》肖恩不敢出来吱声。莎莉耶抱住杨阳另一只手臂,撒娇道:“不要,我不想去看那些傻傻的神像,杨阳陪我逛街,肖恩给你好了。” “我怎么把他拎出来啊!”何况这个死人还在躲她。 “我不管。” 眼看两人拉着杨阳拔起河来,朱特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一起去,具体怎么安排由耶拉姆决定。”少年清楚自己阻挡不了众人的兴头,认命地道:“先参拜,再逛街,最后泡澡。” “耶——” 热热闹闹玩了一天,次日,增加了两个成员的冒险队继续上路。扎姆卡特瞪着那辆豪华的四轮马车:“你们打哪儿‘弄’来这个东西?” 耶拉姆和朱特忙着安抚莫名‘骚’动的马匹,没空理会。‘女’孩们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只有杨阳随口答道:“人家送的。” “萨克,收敛你的龙气。”月警告。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马为什么会惊吓。 “哼。”扎姆卡特打开车‘门’坐进去,顺便附送一个鬼脸让那些四足动物吓得更厉害。众人对他孩子气的行为只有摇头叹息。但是在血龙王看来,他才是“屈尊降贵”。 结果,一路上马匹都跑得战战兢兢,还‘腿’软了好几次。因为扎姆卡特不耐烦地用脚打拍子,震动传到它们身上。最后,月温和地下达最后通牒:“如果你不想我们骑着你的背飞过去,就给我安分点。” “骑龙吗?好耶!”昭霆和莎莉耶首先响应。希莉丝也跃跃‘欲’试。扎姆卡特缩了缩:“干嘛啦,我又没怎么样,是它们自己胆子小。”杨阳笑道:“对了,你能够变回龙身了,一定很高兴吧?” “嗯。”扎姆卡特眉飞‘色’舞,随即‘露’出略带复杂的神情,“不过……毕竟和那家伙相处了一千年,一时还不是很习惯。” “扎姆卡特,你喜欢维烈吗?” “谈不上喜欢吧,说不清的感觉。那家伙温温吞吞的,是我最讨厌的那种人。但是卯起来比龙还可怕,也许是受到他父亲的影响。” 希莉丝搓了搓臂膀:“我们知道他的父亲,好像是个疯狂的人,他姑姑倒是很可爱。”杨阳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嗯嗯,基西莉亚又漂亮又可爱,有她在,维烈现在应该过得很好吧。” “是啊,她还可以碰到实物,帮维烈做做饭什么的,不像某人。”希莉丝意有所指。本来专注聆听的肖恩苦笑着盖住脸,心想是该找个机会和情人谈谈了。 从约瑟里到民俗小镇艾基尔,只有一天半的车程,但是需要渡河。在驿站脱手马车,众人背着各自的行李上船。水流宽广平缓,行船平稳舒适。河水带着上流的积雪山峰冲刷下来的砂石,呈现黯淡的墨绿‘色’。两岸依旧是树林和田野‘交’错出现,渐渐靠近的山岭‘色’彩对比强烈。东侧青翠‘欲’滴,西侧苍凉死寂,显然是矿脉所在。 进入山谷后,码头很快到了。一条还算平整的小径在高大的树干间蜿蜒前行,上面有很多足迹。谷里宁静得出奇,只偶尔传来几声岩隼的叫声,淡而沁人的香气萦绕鼻端。杨阳抬起头,赞叹道:“原来是杉木啊。听说艾基尔的人偶都是用古代杉做的,质量好又清香,果然没错。” “哼,那种无生命的傀儡,有什么好的。”扎姆卡特不以为然。‘女’孩们还没反驳,一个陌生的童音响起:“你这‘混’蛋,瞧不起艾基尔的人偶,就滚出去!” 啪!没等扎姆卡特反应过来,一个小身影就伴随劲急的风声坠下,将他压倒在地。饶是有龙鳞保护,也被撞得一阵气闷:“臭小子!你是谁?” “我不是臭小子!”抱着玩偶的‘女’孩狼狈地从他身上爬起,故意留下几个脚印,正要跳回地面,火冒三丈的血龙王已反客为主,捞住她的辫子:“臭丫头,敢踩我,我非撕了你不可!” “喂喂,扎姆卡特,别和小孩子计较,太难看了。”杨阳掰开他的手,把他往后拖。希莉丝亲切地道:“你是艾基尔的村民吗?帮我们带路好不好?” “哼!”‘女’孩倔强地一甩头,抱紧怀里的木偶,眼睛依旧瞪着同样气呼呼的扎姆卡特,“你们瞧不起艾基尔的人偶,艾基尔也不欢迎你们。” “别理他,他脑筋搭错了。”杨阳赔笑。昭霆附和:“是啊是啊,别看他好像很正常,其实是阿答。” “你们两个——” “是吗?”‘女’孩化怒气为同情,直直瞅着快暴走的青年,“好可怜,长得这么帅。”扎姆卡特不知是该先拧死她,还是揍两个吃里爬外的同伴一顿。莎莉耶踏前一步,期盼地道:“可以让我‘摸’‘摸’它吗?它做得好传神。” “好啊,不过只许‘摸’,不许抱。迪卡儿不喜欢我以外的人抱他。”也许是年龄拉近了距离,‘女’孩友好地走向她。莎莉耶也兴奋地伸出小手,这时,一根青‘玉’法杖横‘插’进来。 “月?”包括扎姆卡特在内,每个人都纳闷地看着法杖的主人。 黑发祭司眯起眼,细细打量那只男孩模样的木偶,一字一字道:“这个人偶,借我看一下。”‘女’孩一颤,突然尖声叫道:“迪卡尔不喜欢你,你们不许来村子!”语毕,飞快跑进树林,眨眼不见。 “月,怎么回事?”杨阳也发觉不对劲了。 “那个人偶,是活的。” “活的!?”众人异口同声,‘毛’骨悚然。莎莉耶拍‘胸’庆幸刚才没有‘摸’到。扎姆卡特洋洋得意:“我就说那些傀儡很诡异。” “你根本就没说过这种话。”捶了他一拳,杨阳正‘色’道,“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因为我是风元素体,感觉比常人敏锐,才能察觉灵魂的‘波’动。但是没检查过,我也无法断定是什么原因。”月将法杖‘插’回腰侧,他现在穿的是澡堂那件衣服,还罩上了披风,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祭司。 “要绕路吗?”希莉丝问了个实际的问题。意外地,反对的是耶拉姆:“翻过山头起码要一天。这里晚上湿气很重,不做好保暖措施也很容易着凉。”扎姆卡特也站在他这边:“那丫头不许我们去,我就偏要去!” “不要意气用事。”训完情人,月沉稳地发言,“去吧,那只人偶虽然是活的,但并没有什么邪念。”昭霆和莎莉耶松了口长气,展颜道:“真的吗?”她们是最想去艾基尔的人,听见人偶不可怕,当然喜出望外。 “真的。” “那我要和它玩!”莎莉耶雀跃不已,昭霆牵起她的手:“我们先去。”目送她们俩的背影,月的神‘色’有一丝‘迷’‘蒙’。曾几何时,他也牵着弟弟的小手,毫无心机地畅谈,说着男孩子感兴趣的话题。 [哥哥、哥哥]从儿童口齿不清,却可爱得令人心头发软的呼唤;到崇拜却隐含疏远的[皇兄];再到掩不住嫉妒的[神子大人];最后是充满恨意的[祭司阁下]…… 隔阂越来越深,终至决裂。 “月。”一只大手放在他的肩上,然后是饱含担忧的熟悉嗓音。 “没事。”黑发祭司微微一笑,抛去无谓的感伤,眼神恢复平日的冷定,“我们跟上去吧,万一她们‘迷’路就不好了。” “话说回来,我们的队伍里也有一个肯定比艾基尔所有的人偶加起来都可爱的‘娃娃’耶。”走着走着,希莉丝冒出一句。“娃娃”的反应是当作没听到。 “月~~~”杨阳和希莉丝一人一边,谀媚地拉扯他的披风。 “休想。” 一行人沿着小径走了约莫两个小时,视野豁然开朗。流经山谷的河流在此放慢脚步,两岸是平坦的麦田,绿油油一片。山脚处背坡建着一座村落,纤巧雅致的屋舍,古意盎然的原木篱笆,还有非常具有标志‘性’的稻草人路牌,指东的手臂写着“雷坦”,指北的手臂写着“坎塔萨”。 “终于到了,艾基尔。”半途被逮回来的两人蹦蹦跳跳。杨阳一手放在眉上俯瞰:“很小呢,不知道有没有旅馆。”耶拉姆道:“这种地方一般民风好客,问农舍借宿就行了。” 果不其然,一进村子,就有不少拿着果篮的大婶,扛着锯木的汉子好奇地问他们是打哪儿来的,还主动指明木偶工厂和小市集的去路,热情的态度完全不含歹意,让众人残留的不安也烟消云散。 先来到对外兜售成品木偶的手工市场,昭霆和莎莉耶大呼小叫地在各个摊子之间窜来窜去,余人也兴致勃勃地浏览。艾基尔工匠的手艺诚然出‘色’,无论是人、动物,还是昆虫,都做得惟妙惟肖。突然,杨阳拿起一个木偶,爱不释手地道:“咦,这个木偶好像扎姆卡特。” “哪里像!?”血龙王一副要吃了她的表情。 “眼神。”杨阳指着木偶神气活现的眼睛。众人瞅着虽然外貌不像,却怎么看怎么跩的木偶,不约而同地点头。 “的确很像。”月伸手抓过来,“老板,这个多少钱?” “二十铜币。” 听到才这么点钱,扎姆卡特怒火更旺:“月,你已经有了我这个真货,还要那个假货干嘛?” “代替你。”月说得干脆极了。扎姆卡特怒极反笑:“那我就先烧了它!” “你真笨耶,月是爱屋及乌啦。”杨阳横了他一眼,代替拿不出零的月把钱给胡子‘花’白的摊主。扎姆卡特这才绽开真心的笑靥:“那我也去找个像月的!”说着一溜烟飙走,月只有抱着木偶跟上去。 “我去找个像肖恩的,晚上磨刀用。”红发少‘女’说出让棕发青年从天堂掉入地狱的话。 “我买个像死小鬼的,晚上练飞镖。”昭霆积极跟进。耶拉姆臭着脸追上去,不知有什么用意。莎莉耶纯粹是凑趣看热闹。 “我买个给故乡的妹妹。”朱特的理由最为正常。 同伴们在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杨阳失落之余跟摊主攀谈:“老伯,那个娃娃做得那么好,才卖20铜币,你不吃亏吗?”一把年纪的工匠笑道:“20铜币就值回成本了,原料这里遍地都有。而且你们喜欢那个木偶,对做木偶的人来说,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哦。”杨阳回以笑容,随即面‘露’犹豫,“老伯,你听过活的木偶吗?” “活的?” “就是会动…不不,有生命的。” “在每个工匠和主人眼里,木偶都是有生命的啊。”老者笑了,“我是不知道外头怎么想,我们这儿的人,都把木偶当自己的家人、朋友和孩子看待,所以才能做出大陆最好的木偶,这可不单单是古代杉和手艺的功劳。”杨阳若有所悟。 不一会儿,众人陆陆续续回来,怀里都抱着成果。只是有的笑得心满意足,有的笑得杀气腾腾。杨阳问唯一两手空空的莎莉耶:“你怎么没买?” “我有妈妈送我的布偶了啊。” “嗯,好孩子。”‘摸’‘摸’她的头,杨阳郑重地道,“我问过那个‘女’孩了,她是[艺匠]的孙‘女’。” 在艾基尔,手艺最好的工匠称为艺匠。这一代的艺匠克维恩六十七岁,十年前儿子和媳‘妇’相继因病去世,留下一对儿‘女’。老人疼入心坎,不幸的是,六年前孙子迪卡尔也投入死神的怀抱。 “迪卡尔!?”众人都变了脸‘色’。杨阳颔首肯定:“没错,就是那个木偶的名字。” “那是男孩的魂魄附到木偶身上?”希莉丝一指点‘唇’。月断然否定:“不可能,这不符合冥界的规则。” “如果是思念的关系呢?”杨阳问道,“他的爷爷和姐姐都非常爱他,希望他活在这个世界,有没有可能附身?”月一怔,敛眉沉‘吟’:“真的非常强烈的思念的话,有可能,加上有媒介。但是这样留下的灵魂常常是不全的,很危险。那个木偶给人的感觉又不像如此。”昭霆不耐烦地道:“去问本人好啦,你们这样猜来猜去,也未必猜得中。” 不可否认,她的建议是正确的。于是众人对视一眼后,决定到艺匠家查探实情。 跟着杨阳来到正好关‘门’的木偶工厂,旁边一幢小屋就是他们的目的地。艺匠本人来开‘门’,他是个干瘦,不修边幅的老人,胡子和头发都沾满木屑,围裙也像一年没洗了。看到一群冒险家模样的人站在外面,又是惊讶又是害怕:“你们……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老伯。”在队伍里担任“外‘交’官”的杨阳踏前一步,笑容温和,“我们来找您的孙‘女’。” “莉莉丝?她出去了啊。来,来,你们先进来坐。那孩子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艺匠对她的态度很有好感,侧身让他们进屋。杨阳帮忙老人端椅子,微笑道:“不是,我们只是来问她一些事。” “哦,那问我也一样。” “呃……”这回杨阳为难了,不知怎么措辞才能不触及对方的心伤。月接受‘交’涉任务:“我们看到她抱的木偶,做得‘棒’极了,想借来看看。可是她好象误会了,非常生气,所以特地过来解释。” “原来如此,那个木偶是我做的。”艺匠神‘色’一黯,但也掩不住自豪,“它是我一生最完美的作品,名叫迪卡尔,和我孙子的名字一样。真正的迪卡尔已经在六年前去世了,之后我就做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木偶,莉莉丝也把它当作弟弟照顾。说来奇怪,那个木偶真的越来越活灵活现。” 看来他并不知情。众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艺匠‘摸’‘摸’胡须,目光渐渐飘远:“话说回来,还有一件怪事。我去找做迪卡尔的原料时,在树‘洞’里找到一颗漂亮的小石头。我一时冲动,就把它放进迪卡尔的身体里。呵呵,也许迪卡尔之所以那么‘逼’真就是这颗石头的缘故。” 月眼光一闪,杨阳知道他找到症结了,又闲扯了几句,就告辞离开。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冒险家们分头找借宿的人家,杨阳、月和扎姆卡特一队。 “那颗石头是什么?法器吗?” “可能是源之石,某个冒险家藏的。”小镇民风淳朴,村人都睡得早,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幽远的风声,三人的脚步声和青年压低的轻柔嗓音,“源之石有点像死灵法师用的缚灵晶,不过用途更广泛。可以提供能量,也可以附着灵魂。”杨阳一喜:“那么——” “嗯,那个小‘女’孩的思念真的很强烈。要不施法就让灵魂成功附体,只有凭借强大的[念]。但即使如此,也不是长久之策。她现在还小,才能有那么单纯的心境,一旦她长大,所思所想越来越多,源之石的效力会越来越低。” “然后呢?迪卡尔会怎样?”杨阳浮起不祥的预感。月吐出四个字:“魂飞魄散。” “什么!那一定要赶快告诉她!” “我看你别忙了,那臭丫头决不会听进去。”扎姆卡特兴趣缺缺。杨阳瞪了他一眼:“总要试试!” “好吧,她就在后面,你自己跟她说去。” “咦!”杨阳和月诧异地转过头,好半晌,才看到一个小身影从黑暗里走出来。照旧扎着两根粗大的辫子,怀抱木偶。 “你们对我爷爷说了什么?”莉莉丝尖声道,瞪视月的目光尤其凶恶。 “我们什么也没说。”杨阳尽量用柔和的语气道,“莉莉丝,迪卡尔的灵魂在那个木偶里吧?”‘女’孩一震,反‘射’‘性’地抱紧弟弟的宿体,警惕她的一举一动:“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敢伤害迪卡尔,我就咬你、揍你!” “哈!”扎姆卡特发出毫不掩饰的嘲笑,反‘唇’相讥,“我一根指头就掐死你!”杨阳懒得理睬这个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的家伙,肃然道:“我们不会伤害他——你问问迪卡尔,我们有恶意吗?”莉莉丝沉默下来,显然正和弟弟勾通。片刻后,她抬起头,满脸‘迷’‘惑’之情:“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阳松了口气,将刚才讨论的结果和盘道出。听罢,莉莉丝的小身子摇摇‘欲’坠,连连摇头:“骗人的。” “是不是骗人,迪卡尔应该最清楚。”月淡淡地道,“他是不是比六年前虚弱了?是不是常常有快消失的感觉?你也十二岁了,差不多是长大的时候。”当初,萨满就是在这个年纪改口叫他[皇兄]。 “迪卡尔!迪卡尔!”察觉弟弟的心情,莉莉丝惊骇地摇晃他,眼泪泉涌而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告诉我的话——”再次抱紧木偶,她嚎啕大哭。杨阳看得不忍,询问同伴:“有没有办法解决?” “办法当然有,很简单。打破源之石,解放迪卡尔的灵魂。” “不要!”莉莉丝叫得声嘶力竭,死死搂住弟弟,“我不要迪卡尔走!不要他再离开我和爷爷!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大不了,我就一辈子守着他,不东想西想,只爱迪卡尔,只想着他一个人!”月眯起眼,青‘色’的眸子透出刀锋般冷硬的光芒。 “别蠢了!” “月?”杨阳和扎姆卡特惊讶地看着提高嗓‘门’,显然失去理智的青年:“世上哪有永不改变的爱!亲情都是骗局!誓言是谎话!”勉强按捺住沸腾的情绪,他合上眼调整呼吸,再开口时又恢复了冷静:“总之,感情是会变质的,无论你现在多么爱他。这不是你的错,只能怪人类是种善变的生物。” “月。”扎姆卡特扣住他的肩膀,血钻般剔透凌厉的红眸平静而深沉,是难以撼动的认真,“如果你不相信永恒,我就陪你到永恒。”月回以同样静止的眼神,别过头,白‘玉’似的脸庞浮起微红:“笨蛋……我早就信了。” “真的?”扎姆卡特喜出望外,‘毛’手立刻不安分。月任由他搂着,嗯了一声。 对于这对已然陷入两人世界的情侣,杨阳只有叹气,转向看得目瞪口呆的小‘女’孩,温言道:“我相信你会一直爱迪卡尔,但你只想着他的话,会很寂寞的,迪卡尔也一定不希望你痛苦。”莉莉丝动摇了:“可是……” “现在让他走,过个几十年,你们又能相见。但是你强留下他,迪卡尔也许会消失,再也不存在。你是宁愿冒这样的危险,还是让他快快乐乐地在另一个世界生活?” 莉莉丝‘抽’噎起来。正在和情人卿卿我我的扎姆卡特不耐烦地转过头:“臭丫头,到别的地方去哭好不好?” “啊!”这一照面,莉莉丝猛地瞪大眼,怀里的木偶也震动了一下,“你的眼睛……!” “糟糕!”杨阳咋舌,刚刚心情‘激’动下,扎姆卡特睁开了双眼,老天保佑别引起‘骚’动。不料莉莉丝一脸欣喜地奔向红发青年,抓住他的风衣下摆:“呐,你是龙族对不对?我看过图画书,只有龙的眼睛和猫一样。” “什么和猫一样!”扎姆卡特气急败坏地大吼。没有被吓到,莉莉丝举起怀里的弟弟:“求求你,让迪卡尔当你的龙骑士吧!” “……” 血龙王愕然,嘴巴张得足以塞进一只‘鸡’蛋。他有没有听错?她居然要一只木偶当他的龙骑士!说出去他还要不要活了?脸都丢尽了! “哈哈哈…咳咳,扎姆卡特,你就答应吧。”杨阳笑得岔了气,辛苦地挤出声音。月也幸灾乐祸地道:“好别致的龙骑士啊,想必会成为古往今来第一特别的搭档。”扎姆卡特哼哼冷笑,鲜红的长发在静夜里无风自动,显示出暴走的气息。见势头不妙,杨阳和月赶紧拉着莉莉丝后退,以免被‘波’及。 “臭丫头,你给我听好了。”扎姆卡特一字一字仿佛来自幽冥的最深处,带着无法抹杀的骄傲,和怒到极点的沉静,“我是龙王不是龙族,我不会有任何龙骑士!哪怕我最爱的人,我也不会供他驱使,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 月默然。杨阳为之前的失言愧疚。莉莉丝眼中泪‘花’‘乱’转,无助地哀求:“那…那你可不可以让迪卡尔坐在你的背上飞一会儿?他从小就梦想当一个龙骑士,如果不是他死了,他一定能成为龙骑士!他不是当你的龙骑士,只是借你想象一下那种光景!” “我……”扎姆卡特正要拒绝,于心不忍的少‘女’拉扯他的袖子:“扎姆卡特,求求你,答应她吧。” “杨阳,这次即使是你求我也不行。”这事关他龙王的尊严! “那我也去呢?”黑曜石似的眸子期盼地瞅着他,“就当是背我?” 叹了口气,血龙王无言地妥协了。 ****** 跟着雀跃的姐弟俩来到一处隐蔽的山谷,一路上昭霆都絮絮叨叨:“为什么只有阳能骑龙?我也想骑啊,不公平。” “烦死了!以后找机会让你骑行了吧!”被她吵得头快要爆掉的扎姆卡特怒吼。 “一言为定。”昭霆笑逐颜开。希莉丝和莎莉耶连忙举手要求一视同仁,让堂堂龙王却沦为坐骑的扎姆卡特大叹‘交’友不慎。 “这里可以么?”莉莉丝转身问道。扎姆卡特以挑剔的眼光检视四周——龙族拥有良好的黑暗视觉:“马马乎乎塞得进。好,你们退开。” “等等,萨克,你的衣服……”月想起一件事。 “啊,对哦。”扎姆卡特低头看看身上的风衣,“算了,破就破吧,待会儿我再变一套。”杨阳讶道:“龙不是不穿衣服的吗?” “月规定我一定要穿衣服,而且跟那家伙在一起也习惯了。” 也对,维烈决不会光着身子满街跑。想起那个腼腆拘谨的同伴,众人从心底涌上怀念。 扎姆卡特站到山谷中央,取下‘精’灵之眼扔进次元空间。他没兴趣让人欣赏自己变身的过程,一股灼热的焰气伴随强风扩散,刮得众人踉跄倒退,连眼睛也睁不开,明亮的白光刺得视网膜一阵生疼。张开后,好半晌才从金星‘乱’舞回复正常。 遮天蔽日。 原本巨大的山谷一下子变得狭小,即使在黑夜里,那身宛如红宝石的鳞片依然璀璨夺目,连天空也被染得通红。他的体长比一般的成年红龙更大,可能接近一百米。气势磅礴的双翼,修长优美的颈项,还有宛如火焰凝聚,最纯粹也最‘艳’丽的红瞳。 尽管早就知道同伴是一头龙,实际目睹的震撼还是不可同日而语。 “太……太帅了。”杨阳如梦初醒,双手握拳,‘激’动得满脸通红,“扎姆卡特,你太帅了,太帅了啊,比人身帅多了!” “哼哼,那当然。”血龙王当仁不让地昂起头,本来颇为郁闷的心情顿时拨云见日。变***时清莹剔透的嗓音,由龙身发出,更为深沉有力。 我觉得人身更帅啊,虽然这个样子的确非常的威风凛凛。昭霆等人心道。 “姐姐,迪卡尔就‘交’给你了。”莉莉丝从冲击中回过神,双手托起弟弟,语气有高兴,也有不舍。 “放心吧。”拍拍她的小脑袋,杨阳接过木偶,‘吟’唱[风之翔翼]的咒语,飞向等待的红龙,落在颈背的位置。 “坐好了,掉下去我可不负责。”一边催眠自己身上只有可爱的少‘女’没有讨厌的木偶,扎姆卡特一边咬牙切齿地嘱咐。明白他的心情,杨阳噗嗤一笑,安抚地‘摸’了‘摸’意外温暖的美丽鳞片:“不气,不气。” “我已经气饱了。”扎姆卡特认命地道,再次叮嘱,“坐稳。”这次带着凝重的告诫。 “嗯。”杨阳双‘腿’夹紧,同时牢牢抱住怀里的迪卡尔,深吸一口气,道,“可以了!” 在月平静的注目,以及其他人羡慕的视线下,血龙王缓缓张开翅膀,一次振动就掠向半空,在身后拖曳出亮丽的绯‘色’彩虹。 居然这么轻松就飞起来!杨阳瞠目结舌:完全无视重力定律嘛! 宽阔的背部极为平稳,清凉的晚风掀起她短俏的黑发,带来舒畅的感受;世界在瞬间扩充、膨胀、变为无限,灿烂的星光延伸到遥远的彼方,情景美得令人屏息。 杨阳不断吸气,只觉这一生都不枉了,语无伦次地道:“扎姆卡特,好‘棒’,好‘棒’哦……” “闭嘴啦,乖乖坐好,月第一次都没像你这样。” “我哪能和他比!”啐了一声,杨阳继续兴奋地高喊,“实在太美妙了!我也想当龙骑士!”扎姆卡特没有嘲笑她:“那我扔个部下给你。”按照辈分,杨阳是可以和他的部下缔结主仆契约。 “开玩笑的啦,我怎么配。”杨阳冷静下来,笑着甩甩手,“一没武艺,二没本事。而且,这对他们而言,是侮辱吧。”她可没忘记那五头血气旺盛的红龙。话说回来,有这么个不负责任的王,真是他们的不幸。 “这倒未必。值得的人,龙还是会付出敬意。我是龙王,另当别论。” “哦。” 又享受了一会儿飞翔的乐趣,杨阳空出一手放在木偶的肩上,像对活人说话般絮语,“迪卡尔,好好记住这个景象。如果有来世,一定要把握好自己的人生,做一个真正的龙骑士。” 《谢谢。》 似真似幻的童音传入耳中,接着,怀里木制的躯体瘫软下来。 “那小鬼走了?”没等杨阳反应过来,扎姆卡特出声确认。杨阳怅然道:“好象是,你感觉到了?” “龙族的第六感可不亚于魔族。”扎姆卡特振奋起来,甩掉拖油瓶让他爽得不得了,“好!我带你尽情地兜风!”说着,就是一个飞快的俯冲,将少‘女’惊吓的尖叫抛诸脑后。 ****** 从龙背上下来时,杨阳一方面是头晕眼‘花’,另一方面是不知所措——她要怎么对莉莉丝解释? “谢谢你,姐姐。”‘女’孩平静地走过来,童稚的眼因为泪水的浸润而更加灿亮,“迪卡尔已经向我告别了,他说来世要当龙骑士,然后带我一起飞。” “是吗?”杨阳松了口气,微笑着把木偶递还给她。看着这一幕,月微微动容:没有接触,也没有施法,就能听见亡灵的声音? 也许这世上,真的有深厚得不会变质的亲情吧。 ****** 告别了留下深刻印象的艾基尔,冒险家们翻山越岭,在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29日的午时登上帕威廷山脉的最高峰德路卡峰。山风凛冽,遍地积雪,连原本坚持要来看水晶湖的几个少‘女’也后悔不迭。最怕冷的扎姆卡特更是喷嚏连连,只差没骂人了。杨阳一边将最后一只散热球(注:炼金术道具,可以提供一定的热量。相似的道具还有暖气瓶、磺石等等,不过价钱都很贵)挂在他脖子上,一边怜悯地道:“你为什么不对自己施个挡风结界或保暖法术呢?” “哈湫!这种天气…哈湫哈湫!连牙齿都合不拢了,还念…格格,念屁个咒语!” “我理解了,那你又为什么不多穿几件,至少裹条围巾?”耍酷也不是这么个耍法。 扎姆卡特一‘挺’‘胸’膛:“我可是堂堂龙王,怎么可以包成粽子!”杨阳决定不再管这个自讨苦吃的家伙。倒是月看不过去,甩手罩了几层结界。 艰难地走了十来分钟,冰天雪地中出现一个小村庄,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莲席亚。几个穿得像棉球的孩子追逐着一只‘毛’茸茸的动物跑近。看清后,杨阳咻地闪到扎姆卡特身后。 “哟,是狗。”和她截然相反,血龙王高兴极了,“看上去好暖和,我也想抱。”黑发祭司提醒:“它会被你吓破胆。” 那边,孩子们已经注意到他们,纷纷大呼小叫:“是客人!客人来了!”年龄小的立刻冲回去通知父母,年龄大的迎上来,绽开天真无邪的笑容:“欢迎来莲席亚!你们要住宿,还是划船?” 热情的态度让旅人们疲劳尽消,希莉丝弯下腰,对一个脸上有雀斑的‘女’孩道:“我们想先休息一下,村子里有旅馆吗?” “有!还有好大好暖和的壁炉哦!”‘女’孩说出让血龙王感觉起死回生的话,转身带路。小狗摇着尾巴向每个人表示欢迎,来到杨阳脚边时,后者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跳起,整个人巴在扎姆卡特的背上。 “杨阳?”不知情的人都十分错愕。昭霆奇道:“阳,你的恐狗症不是好了吗?” “又发作了啦。”杨阳哭丧着脸道,“大概是太久没看到的缘故。”见小狗还在下面留恋不去,她将“大树”缠得更紧。众人恍然大悟,月顺其自然地道:“那就让萨克背你吧。” “好啊。”扎姆卡特很大方——这样他的背会很暖。 在村里最大的旅馆歇下,喝下一杯杜松子酒,众人都觉得全身热起来,惬意地叹息。大厅里空‘荡’‘荡’的,这不奇怪,现在并不是旅行的旺季。 “客人们是来观光的吧。”老板娘往壁炉里添完柴火,递给‘女’儿一块姜饼做奖励,一脸遗憾地道,“可惜,湖里的冰还没化呢,不能泛舟,只能在岸边敲开冰,捕点鱼吃。” “咦~~~”‘女’孩们非常失望。 “有了,扎姆卡特,你用火焰魔法让冰提前融化。”希莉丝想到一个主意。老板娘叫道:“绝对不行!”迎视众人各异的目光,她的态度极为坚决:“我们这儿的人相信山有山神,湖有湖神,决不允许亵渎!而且孩子们读的书上不是写着嘛,自然规律是不可以违抗的。所以即使是魔法师,也不能和老天对着干。” “她说的没错。”出人意料的,赞同的是最暴力的血龙王,“我可以对人类的城市喷火,但森林湖泊这种地方,我决不会招惹。” 老板娘放心地笑了:“您真是位通情达理的法师,来来,我请您一杯。”怕冷的青年来者不拒:“谢啦。” 少‘女’们神‘色’郁郁。蓦地,杨阳站起来:“老板娘,我想带我朋友去湖边捉鱼吃,你介绍个人给我们好不好?”老板娘笑道:“好啊,我去叫我家老头子来。” “……肖恩?”希莉丝一眼就认出情人。昭霆和莎莉耶知道这次又没份了,一齐唉声叹气。 “是我。”棕发青年刻意不用拟态术,但红发少‘女’气愤之下,还是冲上来一顿好揍:“你这死人!为什么不干脆死在里面算了!” “别打了啦,希莉丝。”肖恩狼狈地抱住头,“这是杨阳的身体耶!”余人急忙劝架。扎姆卡特的动作尤其粗暴:“你揍他也罢了,怎么可以揍杨阳!”希莉丝呸道:“我又没用力!” “她是没用力。”杨阳跳出来证明,拉开扎姆卡特的手,“这次是肖恩的错,让他们单独谈谈吧。” 目送两人的背影,月不解地问道:“他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昭霆咬了口从小鬼那儿揩来的姜饼,大咧咧地道:“简单的说,肖恩背着希莉丝跟‘女’人胡搞,生了一群大胖娃娃。” 月和扎姆卡特像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似地瞪大眼,良久,颤声道:“那些孩子是从甘蓝菜里蹦出来的?” “才怪。” ****** 湖水清澈纯净,远山洁白晶莹,在这样的景致里品尝佳肴,可谓最舒适的享受。 熟练地把鲜鱼开膛破肚,取出内脏洗净,切开几道口子入味,洒上调味料和香草粉末,再串起来烧烤。整个过程连一旁的老船夫也自叹弗如。 “希莉丝,给。”肖恩殷勤地将烤好的鱼献给情人,附送餐具。希莉丝哼了声,别过头不理。 “吃啦,你不吃我吃咯。” “你还敢想着吃!”狠狠瞪了他一眼,希莉丝抢过鱼大口咬落,发觉意外的美味,一口怨气顿时消了,相反,酸涩之情浓浓地扩散开来,忍不住哽咽。肖恩吓得面无人‘色’,慌忙搂住她:“别哭,别哭啊!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不要哭!” “当然是你不好!”希莉丝用沙哑的嗓子骂,泪珠成串落下,“被人染指也算了,毕竟你认识我时已经那么大岁数,没个旧情人老相好什么的才奇怪,可是你为什么躲着我?连解释也不解释一声!我快窝火死了你知不知道!?” “艾咪不是我的情人啦。”肖恩心疼地环着她的肩膀,亲‘吻’她的前额,“她只是把我当成她的战利品。”希莉丝一怔:“战利品?” “嗯,因为我不爱她。她是个非常、非常美丽的‘女’人,总是被男人包围,就想当然地认为全世界的男人都该喜欢她。我对她不假辞‘色’,屡屡拒绝她的求爱,她就生气,做出那种事。” “怎么有这种‘女’人!”希莉丝啐舌,心里好受许多,随即又浮起怀疑,“等等,你怎么可能对‘女’人不假辞‘色’?就算你对她没有那种感情,也少不了搂搂抱抱,艾咪长艾咪短。”说着,醋缸打翻,用力拧了他一把。肖恩疼得龇牙咧嘴:“是姐姐的命令啦。她说艾咪已经是卡修的老婆,我不能再对她像以前一样亲密。要板着脸,正襟危坐,时刻保持一尺的距离,只许聊天气的话题,拒绝任何邀请,彻底视她为陌路人。” “你全部照做了?”老天!这样人家还不以为他是故意摆谱! “对啊。”姐姐的话是圣旨呢。 希莉丝扶着额头,隐隐对爱蜜莉王妃产生同情。换作她,也会把这个大笨蛋压倒,‘逼’他吐‘露’真实情绪。 “后来呢?”红发少‘女’继续‘逼’问。棕发青年羞愧地道:“那天…我参加卡修举办的晚宴,喝醉了,两个‘侍’‘女’来扶我,把我带到艾咪的房间。她倒醒酒茶给我喝,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时,我和她都没穿衣服躺在被窝里。我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很不妥当,就穿上衣服走了。” ***!这是不折不扣的***!希莉丝握紧拳头,怒火再次熊熊燃烧:这么可口的食物,那‘女’人居然抢先一步吃干抹净,不可饶恕! 肖恩小生怕怕地瞅着她:“希莉丝,你又生气了?” “我不是气你。”希莉丝咬牙道,拍拍他的脸,双颊泛红,“肖恩,你…你当时有觉得身体不对劲吗?”她要确定雪‘露’特到底是不是他的后代。 “身体?有啊,浑身都粘粘的,很不舒服,大概是我吐出来的东西吧。真奇怪艾咪怎么能忍受和那么脏的我睡在一起。” 那不是吐出来的东西啦!杨阳和希莉丝都听得尴尬不已,脸红得快爆炸。 “还有,身上有好多红红的印子……”肖恩一言未毕,被捂住嘴,对上一双凝重的蓝眸:“够了。” 希莉丝?肖恩忐忑地注视她,心情和等待处刑的死刑犯差不多。希莉丝垂下手,一字一字道:“肖恩,你老实回答我,你爱爱蜜莉王妃吗?那种男人对‘女’人的爱。” “不爱。” “那除了她,你还有没有喜欢的人?像对我一样。” “没有了。”肖恩毫不犹豫地摇头,搂着她的纤腰,郑重地道,“希莉丝,我只爱你。虽然我有很多事没想起来,但是我对你的感觉绝对是第一次。” 少‘女’嫣然一笑,是真正开怀的笑容。环住情人的颈项,她情不自禁地在他‘唇’上一啄:“我也爱你,肖恩。” “呃…希莉丝,我是很高兴你亲我啦,可是这是杨阳的身体耶。” “没关系,阳会体谅我们的。” 某个角落,黑发少‘女’再次垂泪哀悼自己纯纯的‘吻’。另一边,从头听到尾的老船夫已经呈石化状态了。 ****** 重归于好的两人浓情蜜意地手牵手回到旅馆,迎接他们的是月和扎姆卡特依然震惊的目光。 “你真的有后代?” “是啦。”肖恩很不快——他才刚和希莉丝和好耶!月冷静下来,暧昧地扫描他:“果然人不可貌相。我还以为你是真蠢,原来只是闷‘骚’。”肖恩茫然:“什么是闷‘骚’?” “……”这回月真的搞不懂他是天才还是白痴。希莉丝摆出捍卫姿态:“月,肖恩是被人强迫的。而且在维烈告诉他生孩子的正确方法以前,他还不知道那是‘生’殖行为。”听完,月肯定了:他的的确确是白痴!这种事对男‘性’而言应该是天生就会的本能吧! “难怪帕西尔提斯放过那个王妃,我本来还以为他吃错‘药’了。”扎姆卡特语惊四座。肖恩冲过去抓住他的领子,‘激’动地喊道:“你认识帕尔?为什么不早说?” “别用杨阳的脸对我吼。”扎姆卡特皱眉,态度倒也和善。他和维烈共享感情,肖恩在他心里的地位并不低,“你忘了那家伙不想让你知道?他要你自己想起来。” “……抱歉。”肖恩松开手,沉‘吟’片刻,道,“我要去见诺因史列兰德修普。” “你说什么?”众人错愕万分,只有杨阳立刻明白他的用意。 “他是目前最能刺‘激’我记忆的人。” “对了,他长得和你的养‘女’很像。”希莉丝恍然大悟。莎莉耶响应:“我也想见见那个长得像美‘女’的城主。”昭霆咧嘴笑道:“阳也很乐吧,你想见你的‘史列兰’想疯了。” “咦?”又是一‘波’冲击,朱特尤其吃惊。杨阳和肖恩‘交’换了位置,往左耳一拔,手掌摊平,解除了法术的红宝石耳坠缓缓显形。希莉丝和朱特瞪大眼,异口同声地叫道:“真王的荣耀!?” “抱歉,希莉丝,一直瞒着你,我和你的师兄是旧识。”杨阳合拢手指,‘露’出怀念中带着自豪的笑容,“我们一起和死灵王作战,是共患难的好朋友。” “竟然……有这种事。”希莉丝还没回过神。朱特飞快地整理思绪:原来是那个时候,难怪殿下的耳坠少了一只。不过,要告诉杨阳吗?殿下失去了那段记忆。 算了,既然把这么重要的宝物送她,就代表殿下很重视她,见了面应该会想起来。 “老实说,我真的很记挂他,想快点见到他。因为分别时,他的情况很不对劲。”说着,杨阳意有所指地看向一个人,眼神充满迫切和希翼。耶拉姆犹豫了好一会儿,叹气:“好吧,到坎塔萨,我们就搭空浮舟去中城。” ****** 碧空如洗,帕威廷山脉蜿蜒的林荫小道上走下一群人。周围鸟语‘花’香,顶峰的寒气被远远抛在后面。金黄的光线从东方的地平线斜斜铺展开来,穿过树叶的缝隙,温暖地洒落,驱走夜‘露’的幽冷。 向远处了望,巍峨壮丽的都市延伸出灰蓝‘色’的影子,几乎看不到尽头。外围的城墙仿佛纯盐制成,在曙光下晶莹剔透,闪闪发光。两条‘交’叉的高架水路在这里看去就像纤细的纽带,浮‘荡’着纯净的蓝光,好象可以闻到清新的水气,感受到沉寂了一晚的城市活跃喧闹的生机。那正是东城伊维尔伦的首府——坎塔萨。 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1日,杨阳一行穿过护城河,进入未来敌城的核心,也是此行的最后一站。 “好繁华啊。”看着干净整齐的市容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杨阳由衷赞叹。至今为止,东城在她的印象里是最好的,哪怕戴面具而让她有点不舒服的罗兰,其君主的素质也无可挑剔。 “你们什么时候走?”月问道,他和扎姆卡特倒是不急,反***利恩没规定时间。 瞥见昭霆和莎莉耶两眼放光,耶拉姆无奈地道:“先住下再说吧。”又要破血了。杨阳接口:“在那之前,我要先去一个地方。”余人一愣,希莉丝第一个反应过来:“马尔亚姆将军的官邸?” “嗯,他答应让管家帮我留着龙眠,等我去拿。”老天保佑他还记得。 “那我们走吧。”耶拉姆对于免费的东西总是来者不拒。 铁壁将军的宅邸不同于一般的达官贵人,靠近闹市区,是一栋有着宽敞客厅和英伟外观的大房子。杨阳暗暗点头,看来罗兰对他的朋友很了解,完全迎合了马尔亚姆的‘性’子。听了他们的来意,举止沉稳的老管家留下一句“请稍等”,转身从仓库拿了一把镶嵌蓝宝石的匕首出来。 “这就是龙眠啊?”一走出大‘门’,昭霆就兴奋地抢过把玩。杨阳也十分高兴。月却皱着眉头,扎姆卡特更直截了当地道:“这不是龙眠。” “什么!”余人大吃一惊。月接过匕首释放了几个侦测魔法,点头确定:“没错,没有神力。” “那,是那个将军耍我们?”昭霆愤慨地要冲回去算帐。耶拉姆连忙拦住她。杨阳压抑‘混’‘乱’的思绪,回想马尔亚姆的为人,道:“不,他没有理由骗我们。也许他搞错了,这把匕首是月舞者的遗物但不是龙眠;或者,月舞者不是流‘浪’剧团的人,和马修毫无关系。”众人想想觉得有道理。昭霆六神无主地问道:“那…那现在怎么办?”她们的目标已经没了。 杨阳叹道:“没办法,只好到中城的雷坦尼领再做打算了。我虽然不想亵渎美人的香冢,但如果找不到线索,也只有盗墓。”长久以来的希望破灭,她也很不好受。 “盗墓啊,我最拿手了,到时一定要叫我。”扎姆卡特兴致勃勃地凑趣,让两个少‘女’的心情稍微好了些。希莉丝和耶拉姆也出言安慰;莎莉耶和朱特不知情,从头到尾没进入状况;月一路上都若有所思。 找了家旅馆住下,少‘女’们拉着耶拉姆和朱特两个苦力上街大火拼,惟独杨阳留了下来。她之所以不去不是不想,而是月用[传音术]叫她留下的缘故。 “我一直搞不懂一件事。”喝了口她亲手泡的香草茶,黑发祭司徐徐道,“你们为什么还要找神器?” “哎?”杨阳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月朝盘‘腿’坐在‘床’上数金币的情人比了比:“萨克,我,你体内那个智障,赛普路斯宰相,你师父,他的师兄——这么多高阶法师加起来,还发动不了一个空间转移魔法?” 杨阳目瞪口呆,半晌,抱住头,为自己的迟钝和死脑筋扼腕不已。 长久以来,“找神器”这件事就像锲子一样钉在她的脑海深处,时刻不忘,以至忽略了其他的可能‘性’,绕了那么多弯路! “月,谢谢!”一把抱住险些喷茶的同伴,杨阳喜不自禁地欢呼。 ****** 在坎塔萨疯玩了三天,一行人不得不在空浮舟站暂时道别。 “杨阳,有事就叫我们,我和月一定会用飞的速度赶过来。”拍了拍视如己出的少‘女’,血龙王的笑容一如往常的自信狂傲。大有深意地瞥了朱特一眼,月态度之嚣张不亚于他:“不用担心有心人的觊觎,有我们帮你们撑腰,神明也要买三分面子。”听到这么暗示意味浓厚的话,军人只有苦笑。 黑发少‘女’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紧紧拥住两人:“保重,扎姆卡特,月。”尽管相聚时间短暂,却是弥足珍贵的快乐。 “保重。” “大家保重!” 一点头,一挥手,肩负送货任务的两人率先走向开往东城上界的空浮舟,在同伴们的祝福声中。 “走了。”直到再也看不见,昭霆才收回视线,怅然一叹。杨阳更是满心失落,强作欢颜:“我们也走吧。” “我买的是优惠的双程票,可以在里那逗留一会儿。”耶拉姆拿出六张票,虽然实际上是七个人,加上沙之‘精’灵八个。但是那两位是幽灵成员,忽略不计,也省了一大笔钱。 “忌宠物吗?”杨阳指了指变成红‘色’小鸟停在肩头的火凤凰。耶拉姆摇头。杨阳松了口气,随即有些慌张地解释:“小姆,我可不是把你当宠物哦,是人家会当你是宠物。” 《我明白的,主人。》 “好!那么走吧!”希莉丝气势十足地发令。余人齐声响应,引来不少路过行人的注目。 坐在全封闭的空浮舟内,杨阳越来越心神不宁,手心发热,‘胸’口涨满了躁动的情绪。见状,希莉丝打趣道:“瞧你,就像一个要去见心上人的纯情少‘女’一样。” “不是啦~~”杨阳无力地澄清,“我们不是这种关系,是朋友,伙伴,还有一点对弟弟的感情。因为他真的很可爱,很纯真。”说着,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眼前鲜明地浮现出昔日友人的音容笑貌。 可爱?纯真?希莉丝愕然,试探地问道:“阳,你不觉得他脾气很坏,很暴躁吗?” 这回轮到杨阳纳闷不已:“不觉得啊,他很温和,甚至可以用温顺形容。几乎没有自己的意见,成天就是嚷饿。只是在某些方面比较冷酷。” “冷酷…他是非常冷酷。可爱和纯真也套得上,可是温和……还温顺!?”希莉丝不可思议地摇头,“我师兄他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一言不合都会拔剑砍人,何况温顺地听你说话。” 杨阳越听越惊惶,曾有的疑‘惑’统统浮上心头,脸‘色’也‘阴’晴不定。希莉丝小心翼翼地偷瞄她:“阳,是不是你……搞错了?” “不可能!那这个耳坠怎么解释?他亲手给我的!”杨阳‘激’动地跳起来,无法接受半年来的寻觅是一场空。 “这倒是。”希莉丝也‘迷’‘惑’了。杨阳竭力想说服自己,头脑发热下口不择言:“而且,我还用这个耳坠看过他洗澡,他腰后面有个胎记!希莉丝,你是他的师妹,你说他那里有没有!” 一时间,船舱里静得可怕,人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注视她。 良久良久,希莉丝面红耳赤地干咳:“呃——我们虽然是师兄妹,但是从来没坦诚相见过,所以我也不能肯定他腰后面有没有胎记,很抱歉。”好不容易流畅地说完,她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其他人也笑得前仰后合。 让我死了吧!把快冒火的脸埋在桌子上,杨阳跌入‘阴’郁的谷底。 ****** 颓丧地走下空浮舟,杨阳不敢面对别的客人暧昧的眼神,躲躲闪闪地窝在希莉丝身后:“呜呜,我没脸见人了。” “没事啦,看你的反应就知道不是那种以偷看男‘性’***为乐的变态狂,只是一时失言而已。” “希莉丝,我一点也听不出你是在安慰我。” 昭霆一掌拍在友人背上:“别躲了啦,出去唰一顿,心情自然就好了。”肖恩大力赞同:《嗯嗯!》杨阳对这两个大胃王只有无言。走了一会儿,只见前面黑压压一***人‘潮’,好象被堵在站‘门’口。 “怎么回事?”耶拉姆抓了一个来问。那人一脸崇敬,兴奋地叫道:“诺因殿下,诺因殿下回来了啊!” 杨阳如遭重击。希莉丝也抢上前问:“回来?他从哪里回来?他不是在上界嘛!” “殿下去讨伐那些贼寇了啊。最近有很多圣骑士团的余孽落草当了强盗,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殿下就是去惩戒这帮坏蛋。现在大家正夹道欢送,队伍刚刚过去。” 话音未落,咻的一声,杨阳已冲了出去;希莉丝紧跟其后。莎莉耶咋舌:“她们也不必这个样子吧。” “就是,我一定要看看那个男人有什么魅力把她们‘迷’得晕头转向。”昭霆不悦地双手环‘胸’。顾虑有闲杂人等在场,耶拉姆斥道:“见到久别重逢的师兄和朋友,当然高兴了,你别胡言‘乱’语。” “我们快跟上去吧。”朱特不放心地提议。 气喘吁吁地挤出空浮舟站,杨阳左右张望,被一堵人墙挡住了视线。从欢呼声辨出方向,她抱着大无畏的气概再次挤进人群,无奈势单力薄,拼命钻啊钻还是被冲得越来越远。 (肖恩,帮我一把!) 《好。》 借着[风铠]和[轻灵术],黑发少‘女’总算轻松许多,沿着街道边挤边跑,渐渐靠近目标。清一‘色’步兵和迎接人员的队伍中有两个骑马的身影特别醒目。其中一人穿着象征元帅身份的沉红‘色’军装,金‘色’的肩章和流苏将他颈肩的线条衬得更加‘挺’拔;丝绒斗篷和跨下的骏马一样漆黑。和记忆里截然不同的打扮,背影却无比熟悉。 真的是他! 泪水模糊了双眼,所有的怀疑和不安都不见了,时间倒转,回到他跌下悬崖,撕心裂肺的一刻,杨阳用尽全身的力气唤道:“史列兰——” 第二章 重逢(全) 接下来的日子,杨阳过的和地狱无异。 先是被德兰的百姓当成珍稀动物一样围观,然后夹在肖恩和希莉丝之间两面不是人。肖恩倒好,往她身体里一躲,就高枕无忧了。不过也不能怪他,虽然顾虑杨阳,无法做出什么实际的暴力行为,但希莉丝那种好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了的眼神,换作其他人也抵受不住。肖恩自然吓得魂不附体,缩进龟壳里再也不出来。 幸好,目击者们并没有刨根问底或大肆宣扬,这是因为肖恩那敏感的身份——东城城主的师公!可以间接看出他们对罗兰的爱戴。而韩克斯先生也没有追究房屋的破坏责任,不过杨阳还是非常愧疚,连连告罪,甚至主动归还豪宅的地契,事后被耶拉姆骂了一通。 韩克斯不愧是服装联会的会长,‘精’明又会做人,知道当面推辞会让小姑娘不好意思,就换成现金和行囊,藏在赠送的马车里,塞给杨阳一封信,叫她出城后再看。 不用说,耶拉姆的感觉和起死回生差不多——他本来就打算把地契卖了。 由埃维里沃大道北上,有两条岔路。一是从钢铁之都雷坦取道矿山,可以见识到异世界最顶尖的工业技术,买到最犀利的兵器,杨阳和三位男士都支持这条;剩下的人则不同意,因为另一条路线是有名的观光景点。以众神的参拜地,澡堂多和粮食贮藏闻名的金麦城约瑟里;出产各种可爱的提线木偶的工艺小镇艾基尔;还有情侣们的最爱,紧挨着水晶湖,提供夜晚泛舟服务的山村莲席亚,都让少‘女’们心痒难搔。 “选第二条啦,第二条也比较安全!”争执不下,最后希莉丝不耐烦地拍案,“矿山经常有魔兽出现,雷坦乌烟瘴气更是没什么好玩——别罗嗦了,就去约瑟里!”慑于她的气势,没有人再敢吭声。 于是,一行人坐着近乎招摇的豪华马车,直奔红发少‘女’所指的方向。 此刻正是初‘春’时节,沿途只见一片生气勃勃的景象。早稻青绿,油菜‘花’却已洋溢出金黄的生命力;两旁围着树篱,错落点缀着原木搭建的农庄;微风拂面,‘乳’白‘色’的晨雾笼罩着平原,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小溪流淌着清澈的山泉;碧蓝的天幕没有一丝杂‘色’,阳光透过纯净的大气照在远处的帕威廷山脉上,泛出如梦似幻的银光。 伊维尔伦的‘春’是灿烂的,诗意的,像一幅上了颜‘色’的山水画,美得令人屏息。 姑且不论对罗兰个人有什么观感,至今为止,杨阳从未置疑过他的统治能力,眼前的景象就是最好的证明。 因为太美了,马车的质量又太好,杨阳不知不觉合上眼,靠着身旁的人进入梦乡。 “……”朱特一动不动,直视远方的双眼泛开微小的涟漪,控缰的手使力,降低速度;另一只手在空中停顿片刻,轻柔地放在少‘女’的肩头。 约瑟里正好位于帕威廷三角的顶点,带着滚滚泥沙的格兰特河经过这里后,分成几大支流,和另两条大河‘交’汇流入东边的拉姆斯达洋,为广袤的平原带来丰富的生机,也使此地成为贸易总站。 天空被夕阳的余晖染成瑰丽的紫红,却依旧有着晴空的澄澈感;归巢鸟群慵懒的叫声稀稀落落地洒下;高大的城墙上没有匾额,只有两个‘交’叉的麦穗构成的纯金图案,简单好认。 穿过护城河,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大道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建筑设计庄严‘精’美,市中心更并列着几座壮丽恢弘的神殿。有生命‘女’神的,有水神的,有火神的,也有止息之君普路托和‘混’‘乱’神兰修斯的,这在其他城市是不可想象的光景,看起来却一点也不觉得怪异,反而有种和谐的美感。连昭霆这种毫无虔诚心的人也不禁兴起参拜的***。杨阳偷偷问希莉丝:“我是知道东城鼓励多神教,但是,拜冥王和暗黑神应该还是禁止的啊。” 希莉丝噗嗤一笑:“是禁止的,对外。实际上根本不禁。有人问起来,那个男人就双手一摊,无辜地说:‘我只是建着摆样子,反正有地方嘛。’”杨阳也忍俊不禁:“真狡猾!” “不过,他也太开明了吧。”莎莉耶摇摆双‘腿’,一脸和童稚的举止截然不同的老成严肃,“一般人不是都会排斥死神和暗黑神吗?”杨阳和希莉丝一窒:“对哦。” “哎呀,人家就是大方,关你什么事。”昭霆帮罗兰说话,两个损友又吵成一团。杨阳思考了一会儿,没有结果,不再‘浪’费脑细胞,转向窗外,恰好看到印着羽‘毛’徽记的风神神殿,内心一动:好久没见到希‘露’菲尔了呢,哪天问问她有没有进入神域,找到她思慕的那位神。 一路颠簸,冒险家们多少都有些疲倦,决定第二天再参观,找了家干净的旅馆歇下。 睡到凌晨,生理时钟自动提醒,杨阳打着呵欠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穿衣整装,然后轻轻拉开窗帘,想看看院子里有什么地方可以练习弓箭,意外瞄见一个背对自己的身影。 他半跪在一棵银杏前,背部习惯‘性’地‘挺’得笔直,头却低垂着,仿佛悼念。两手专注捧土,慢慢堆高,旁边已经有七、八个成形的小土堆。杨阳开始以为他是堆着玩,渐渐发现不对,那些土堆……大小太接近了,像是—— 坟墓。 耳畔轰隆作响,血液倒流,眼眶泛起湿意,突然明白这些坟墓是谁的,杨阳不由自主地转身滑坐于地,全身发抖。 是那些士兵,留在浮岛的人质,朱特的部下。应该不是罗兰城主下的手,是他们自己……为了不泄‘露’秘密。 为什么?杨阳双手环膝,无声地啜泣,又是难受又是愤怒。她不明白朱特在想什么!拉克西丝在想什么!那些士兵在想什么!加莱又在想什么!生命对他们而言,是什么? 牺牲?牺牲! 这个过去只是单纯词汇的名词,此刻化作真实的死亡,横亘在她面前。 《杨阳……》肖恩心疼地低喃,紧紧抱住她,却不安慰。因为这种时候,任何安慰都是空‘洞’。 (他们一定认为值得吧。)杨阳微微勾了勾‘唇’角,眼里毫无笑意,(可是我们怎么办?人命太重了,太重了啊!) 《……》 (也许,早就回不去了,只是我一直不愿承认。)幽幽长叹,杨阳擦干眼泪,扶着墙起身。 失魂落魄地走出旅馆,当她回过神时,是站在一幢优雅纤细的建筑前面。敞开的大‘门’上,刻着一对华丽的羽翼,在晨光下闪耀着温暖的金光。 神殿是全年24小时对外开放,因此两名守卫虽然诧异这么早就有人来参拜,也没有阻拦她。空‘荡’‘荡’的祈祷室里,飘‘荡’着让人心神安宁的熏香。祭坛上,面容熟悉的‘女’神双臂展开,神采飞扬地遥望远方。杨阳抬头凝视片刻,无意识地唤道:“希‘露’菲尔。” “到~~”几乎和雕像一模一样的少‘女’应声出现,依旧是如烟的淡青长发,光彩闪烁的眸,轻若无物地飘浮在半空。眨眨眼,她面‘露’关怀:“你怎么了?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 抱着满怀零食,两人大不敬地坐在钟楼上。 “神也吃东西啊?”杨阳问完才想起:普路托不也喝酒嘛,还一喝多就会跳***舞!希‘露’菲尔笑得无拘无束:“当然吃啦,不过我们不需要通过食物摄取营养,只是满足口腹之‘欲’。” “哦。”杨阳恍然大悟,拉开一袋克罗角(注:一种用面粉包馅料,油炸而成的食物),边吃边问,“那你们是和世人说的那样,靠能量补充元气?” “也不对。”希‘露’菲尔摇晃甜甜圈,“主神级都有自疗能力,我们元素神就不行了。但也不是在人界补充,而是回到始源之海吸收初元素,或者元素界的纯粹元素。” “元素界?维烈曾经‘迷’路到元素界,还见到水元素之王。” “哇——那可真幸运,我都没去过呢。” “你没去过吗?”杨阳很意外。希‘露’菲尔怏怏不乐地叹气:“嗯,元素之王严格算来是和我们平等的存在,而且他们不太欢迎外人。” “难怪维烈一会会儿时间就被赶出来。” 两人随兴地聊着,各自调整心情。当零食吃得差不多时,杨阳话锋一转:“你见到兰修斯了吗?” “没有。”希‘露’菲尔浮起怅然却不颓丧的笑容,“结界太强了,我连靠近都靠近不了,不过我不会放弃的,哪怕‘花’千年、万年、亿年,我也要进去!”杨阳拍拍她,既是鼓励,也是宽慰。 “说说你的事吧。”希‘露’菲尔调皮一笑。杨阳垂下头,断断续续地将分别后的经历说了。听罢,希‘露’菲尔沉默了好半晌。 “原来是这样。”仰望蓝天,她语气飘渺,“老实说,活了三千多年,我还是不了解人类。” “你不了解我们吗?”杨阳凝视她的侧面。即使并肩坐在一起,她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身旁坐的是个幻影,随时随地会融入风里,消失不见。 “嗯,神没有你们那么复杂,不,是所有的生物都没有你们复杂。你们可以正直、善良、无‘私’、谦虚、博爱,同时也狡猾、贪婪、自‘私’、无耻、狭隘,这种特质在‘乱’世体现得最明显。”希‘露’菲尔笑意悠长,仿佛想起某个遥远的梦,“要说牺牲,没有比降魔战争更庞大的流血牺牲了。我现在闭上眼就能看到,巨龙成群地从天空坠落;狮鹫骑士和飞龙骑士用自杀式攻击和魔族的移动堡垒同归于尽;大地上,战士们舍生忘死地拼杀。‘射’完箭,魔力也掏空的‘精’灵被魔兽吞吃入腹;妖‘精’流尽最后一滴泪,用生命治疗伤者;水族用鲜血唤来暴风雪,直到干枯而死;地侏把敌人拖进陷坑,最后自己也活埋在里面;妖灵全部舍弃了防御,冲进敌阵用威力最强的自爆术;矮人最悍勇,一个能拼三十个,死到临头也要抱一个才肯气绝;连没什么战力的半身人也‘操’着小刀上去厮杀……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天是红的,地是红的,海是红的,一切都是红的。” “……”杨阳听得耸然动容,良久,才涩声道,“联军呢?”希‘露’菲尔笑道:“人类死得最多了。光红谷一役,死伤就突破百万,三个国家亡国。那个时候,什么利益啦、嫌隙啦,都不再重要了。除了夹着尾巴逃到天上的羽族,所有的种族都参战了,神族也是。” “神族!?” “没错,不过直接‘插’手的,只有几位前辈,也就是上一代的元素神们。”希‘露’菲尔一指天空,“看到了吗?”杨阳一怔,不明所以:“呃?” “覆盖艾斯嘉大陆全境的封魔结界,就是他们的成果。” “什么!”杨阳这一惊非同小可,瞪视一望无际的晴空。因为结界的关系,她只能看到东北方向的卡萨兰,而连接各上界大陆的绝对领域,‘肉’眼完全无法辨认。希‘露’菲尔却像看得到一般,感伤地低语:“没办法,真的没办法,看不下去了,实在看不下去。明明有力量,为什么不能出手?就为了平衡吗?如果生命都死亡了,世界保存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一手放在‘胸’前,她静静地流泪,“这是蕾亚大人的心情,把力量传给我时,她的心情也传达给我了。但是,只有这点碎片,她和其他几位前辈,在传承的一刻,就化为消散的烟尘。身体,灵魂,什么都没留下。” 杨阳心‘潮’澎湃,久久说不出话。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换作我也会那么做。信徒们总是向我们祷告,其实只要认真活着,生命本身就是一种祈祷。所以如何看待,如何编排自己的人生,都是个人的自由。没有人有权要求他人做什么,路是自己选的。前进的过程中,不可避免会影响到他人,但是负担这种东西,不是你抛,我就接。” “像我,我是风神,但我首先是希‘露’菲尔。我继承了蕾亚大人的遗志、力量,我有责任遵循风神的义务,代替她守望世界。可是一旦碰上违反我意志的事,我一样不会妥协。” 希‘露’菲尔笑语如珠,平静的眼神透出神祗特有的睿智。杨阳敛眉沉‘吟’,心结逐渐解开。 “我认为,你应该为那些人的死负上道德的责任,但是除了良心的谴责,就没了。一开始是他们先来招惹你,利用你,难道还要你反过来赴汤蹈火,效忠那个元帅吗?”一口气说完,希‘露’菲尔伸了个懒腰,吐吐舌头,“嘿嘿,我不擅长布道,唠叨了半天,大部分都是废话,你别介意啊。”杨阳由衷地笑道:“没这回事,谢谢你。” 风神回以灿烂的笑靥,离得近了,杨阳才发现她长得极端秀美。过去总是被那双琉璃般光华万千的眸吸引注意力,而忽略了容貌。这种美不属于人类,是宛如山岚雨雾,风姿秀逸的绝尘。 不愧是最接近自然的元素神。她暗暗感叹。 “咦!”蓦地,杨阳瞪大眼,“希‘露’菲尔,你好像那个雕像!” “哦,大概是罗兰叫人照我的模样雕的吧。” 听出言下之意,杨阳张口结舌。希‘露’菲尔笑嘻嘻地道:“没错,我认识他。不光我,普路托大人、秦蒂丝大人、玛法、托尔、亚希、伊夫利特、萝尔烈雅、亚弥和艾尔菲瑞特都认识他。贺加斯大人也算。他是我们的牌友,义弟,非常重要的家人。” 牌友……义弟……家人……杨阳晕头转向,脑子里只回‘荡’着一个想法:拉克西丝陛下,你还是赶紧投降吧! “罗兰是个好孩子,虽然现在变得有点‘阴’险。但是他对待我们的态度始终没变,所以我们也不会改变。”看穿她的心思,希‘露’菲尔轻笑,“我们不会帮他,他也不会求我们。” “为什么?他不是对你们很重要吗?而且,他怎么会放着你们这么强的臂助不用?” “杨阳,人的心里总有一块圣地,不管其他地方被污染得多厉害。罗兰也不例外,我们就在他的圣地里。” ……圣地吗?杨阳有所触动:朱特的圣地是什么呢? ****** 又天南地北地聊了两个钟头,杨阳才告别希‘露’菲尔,踏上回旅馆的路。 没走多远,就看到熟人。修剪得十分利落的短发凌‘乱’不堪,满头大汗的脸上挂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焦急之情,一见她,立刻像头斗牛似地冲过来:“杨阳,你跑到哪里去了?大家找了你一个早上!” “对不起啦,我出去买点东西,不小心‘迷’路了。”被他一数落,杨阳又是内疚又是心虚,早就想好的借口也说得底气不足。幸好朱特没听出来,如释重负地垂下肩膀:“真是的!” “……”杨阳凝视他被阳光晒成古铜‘色’的脸庞,累积至今的怨气突然消散,摊开双手,‘露’出剩下的零食,“要吃吗?” “这个?”朱特为难地瞪着她掌心的糖果。杨阳贼贼一笑:“不喜欢甜食?” “没这回事!”一‘挺’腰板,他抢过一粒剥开,感觉意外的清凉,完全没有想象中的腻嘴。 “哈哈哈,是薄荷糖啦,我也不是很喜欢吃甜食。” 看着捧腹而笑的她,朱特的‘唇’角也微微上扬,一如在‘胸’口化开的沁甜。 ****** 痛骂了某人一顿,恢复好心情的冒险家按照计划,拿好换洗衣服,结伴去澡堂。 伊维尔伦是个兼具悠久文化和优秀建筑技术的城市,拥有全世界最先进的蓄水池系统和地下水道设施。甚至在东城,公共澡堂的数量决定了一座都市的规模和繁荣程度,这是个非常有趣也非常特殊的现象。 “洗好再出汗怎么办?” 走在路上,杨阳提出质疑。希莉丝挥挥手:“不会的啦,现在天气又不热,晚上也不会做什么运动,就是到几条风景优美的林***上散散步。”顿了顿,她徐徐绽开一抹让每个人都不寒而栗的森冷笑容:“告诉肖恩,我邀请他共进烛光晚餐。” “呃……” “还有,待会儿好好洗干净。今晚我要把他一寸一寸吃下肚,连点渣都不剩。” 耶拉姆和朱特已经忍受不了寒气闪得远远的;昭霆和莎莉耶面红耳赤;杨阳苦笑着连连倒退:“那…那个,希莉丝,肖恩现在是在我的身体里,你这样说,我很为难。” “叫他滚出来!用定幻石塑造假身!” “席恩。”杨阳两个字让同伴从沸点降到冰点。希莉丝咬牙切齿,半晌,‘阴’恻恻地一笑:“算了,反正我也不急于一时——肖恩,你给我听好了,尽管当缩头乌龟吧,本小姐也有对付你的法子。到时候,你就乖乖***了躺在‘床’上,等我来临幸。” 《呜呜呜……》被刺得心汩汩流血的肖恩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杨阳爱莫能助地道:(抱歉,我无能为力。) 娶妻当娶贤,这句话果然没错。冷眼旁观的两位男士浮起相同的感想。昭霆打圆场:“别气了啦,希莉丝,找个机会和肖恩好好谈一谈,他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哼!”希莉丝余怒未休地别过头,大步离去。隔着杨阳,其他人一致朝肖恩投以同情的目光。朱特还搭着他的肩膀,用过来人的口气谆谆告诫:“以后偷吃嘴巴擦干净一点,更不能在大庭广众嚷嚷。老实说,我从没见过比你更蠢的男人。”肖恩大怒:“什么话!自己做的事怎么好不承……”一言未毕,他灵敏的天线捕捉到名为“危险”的警讯,以光速缩回龟壳。 “滚出来!滚出来!滚出来!”希莉丝抓着杨阳拼命摇晃,吼得天地‘色’变。可怜无辜的杨阳被她摇得七荤八素,暗叹好人难做。 这队人马无论外貌还是举止都十分突出,引起不少行人的注目。 打打闹闹地来到约瑟里最大的公共澡堂[黄金之泉],‘女’孩们迫不及待地直奔***室;男士们就悠哉多了,领了放衣服的竹篮后,好整以暇地观看介绍,耶拉姆挑眉:“冷泉区?这是什么?” “客人是第一次来伊维尔伦吧?”搭话的是柜台后的事务员,一脸和气生财的笑,“我城的冷泉和南城的温泉一样,都是著名的疗养景点,不过温度太低了,没有相关的疾病,最好不要去泡。” “哦。”耶拉姆点点头。解开疑‘惑’后,他不再有兴趣,和朱特一起穿过人来人往的大厅,走进男用***室。只慢了几秒钟,走廊尽头的小‘门’出现两个身影。 左首的男子披散着一头张扬的红发,仿佛鲜血般刺目的颜‘色’,额心还戴了一颗金黄的宝石,镶嵌在‘精’雕细琢的黑‘玉’台座上,以碎钻串联环住形状完美的头盖骨,就和第一印象一样华丽;轻合的双目掩不住透肤而出的霸气,五官英朗绝俊,斜挑的眉蕴涵傲视群伦的桀骜;一袭镶金的血‘色’风衣适宜地贴裹着‘挺’拔而‘精’壮的身躯,整个人宛如君临天下的王者。可惜,发青的脸‘色’,瑟瑟发抖又打喷嚏的模样大大破坏了他的形象。 他身旁的青年个头稍矮,面容俊逸,气质斯文;两手不疾不徐地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乌丝,动作也充满优雅的韵味,在在体现出深厚的教养;只是一双青得妖异的眸子予人不祥的感觉。穿的旅行服是贴身的设计,以白‘色’为基础,在领口和袖管搭配紫‘色’和银‘色’的‘精’美‘花’纹,腰悬法杖,右臂挂着款式相同的白披风。他没有红发男子狂狷的气势,存在感却一点也不低。 “呜~~月,为什么要泡冷泉嘛,冻死我了。”扎姆卡特‘搓’‘揉’不断冒出的‘鸡’皮疙瘩,吐出和清透有力的声线截然不符,委屈巴巴的内容。月横了他一眼,柔和的语气却包裹了毒辣的嘲讽:“没有品位的家伙,冷泉的疗效可是比温泉好。退烧,去淤,强化骨质,缓解宿疾。” “我又没有这些‘毛’病!” “你的头脑需要冷静一下。” “什么嘛!是那帮家伙先不长眼地惹到咱们!我听你的话,放他们一条生路,只拿走财宝已经很仁慈了!他们还不识相,三番两次搞偷袭!我不好好惩戒他们,这世上还有天理吗?”扎姆卡特越吼越愤慨,最后是声若雷霆。不但大厅里人人侧目,浴室里也一阵‘骚’动。 奇怪,这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正享受‘侍’者的按摩服务的杨阳蹙眉,歪着头回忆。和损友泼水泼得不亦乐乎的昭霆啐舌:“外面吵什么啊!” “会不会是***狂?”莎莉耶好奇地猜测。希莉丝哈了一声:“哪有这么嚣张的***狂,某个闹事的家伙吧。就算真是***狂,大伙齐上,扁也扁死他。” 聊得起劲的三人没注意到,杨阳一直不离身,和法杖一起放在浴池边缘的腰包泛起红光。 “你最没有资格说天理。”月嗤鼻,依旧一派不愠不火的架势,“无论如何,盗宝者也有盗宝者的规矩,是我们侵犯他们的领域在先,闹大绝对不智,搞不好还会被吊销执照。” “我不管!普天下的财宝都是我的!”扎姆卡特大声宣言,贪婪到无可救‘药’,狂妄到令人发指。与此同时,‘女’浴间响起清脆的布帛碎裂声,一道红光窜向天‘花’板,飞快成形。鸢尾长颈,羽翼华美,正是被称为“凤凰”,传说中的生物。 哗然。浑身***的‘女’客和‘侍’者纷纷惊呼。 对了!杨阳脑中灵光一闪:那个声音……那个声音是…… “王——” 火凤凰蓄势地扇了扇翅膀,直冲面向大厅的墙壁。杨阳慌忙伸出手:“慢着,小姆!” 迟了,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墙上已开了一个大‘洞’,又掀起一片尖叫。伴随着大量的烟尘,火凤凰如‘乳’燕投林,扑进主君的怀里:“王、王……” “菲尼克斯!”扎姆卡特大吃一惊,情不自禁地睁开眼,‘露’出血钻般剔透潋‘艳’的虹彩膜和深黑纵长的瞳仁,一把抱住她举高,笑逐颜开,“你怎么会在这里?石化影响过去了?” “嗯。”菲尼克斯热泪盈眶,“王,你终于恢复真身了!” 等等,菲尼克斯在这儿的话……扎姆卡特一个‘激’灵,左顾右盼。还没找到人,月‘抽’出法杖,低声喝道:“小心!”话音刚落,四道迅捷无伦的黑影一齐扑上,紧接着是大量的雾气和隐藏在雾气里的冰枪。 “王,我来!”温馨的会面被打扰,菲尼克斯火冒三丈,不等主君发令,主动请缨。灼热的焰气喷‘射’而出,瞬间中和了冰枪和雾气,准确地‘射’向身在半空的偷袭者。眼看就要发生惨剧,幸好对方这些天被扎姆卡特“磨练”得极为敏捷,千钧一发之刻着地一滚,逃过了烈焰焚身的下场,理智地选择撤退,眨眼不见。 “真难缠。”黑发祭司将法杖‘插’回腰带。缩在浴池里的昭霆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叫道:“月!”包着肖恩用镜象术变出的浴袍,大步迎上前的杨阳则喊出另一个名字:“扎姆卡特!” “哟,又见面了。” 扬起右手,血龙王绽开不亚于她的灿烂笑容。 ****** 重逢是喜悦的,重逢的场景却是‘混’‘乱’的。 看到墙壁对面是两个大帅哥,而非想象中的猥亵***,‘女’士们多少都化怒气为羞涩,娇呼的娇呼,遮掩的遮掩,连几位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也一副忸怩的样子。但澡堂的管理人员就没这么好说话了,‘交’涉途中,扎姆卡特不止一次‘弄’僵气氛,最后月干脆用沉默术封了他声带,拿出一大笔钱摆平了这件事。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们。” 除了后来加入的莎莉耶和朱特,其他人都十分高兴。昭霆更是抱着扎姆卡特又叫又跳,完全没有以前相看两厌,互喷口水的情景。月一向冷定的双眼也浮起温暖的‘波’光:“确实意外。那个相信生孩子要去甘蓝菜田的智障呢?” “谁是智障!”肖恩跳出来抗议。杨阳一脚将他踹回去——这种时候她可不想节外生枝:“如你所见,他在我的身体里。” “哦。”月很是诧异,他并不知道杨阳和肖恩是宿命的另一半。扎姆卡特用怀疑的眼光扫描朱特:“你是谁?”龙族的第六感告诉他此人大有问题。 “这位是朱特,金发的小姐是莎莉耶亚拉斯帝尔。”杨阳介绍两个新同伴。 “很荣幸见到您。”按照皇子的习惯,月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尊贵的气质,高雅的谈吐让刚迈入少‘女’期的莎莉耶心跳不已。扎姆卡特一把抢过情人托在掌心的小手,胡‘乱’亲‘吻’了事:“我也很荣幸见到你!” ……真是的,连小‘女’孩的醋也吃。清楚内情的人无力地摇头。莎莉耶愣了会儿,盯着他的眼睛:“你是龙族?”扎姆卡特咧嘴一笑:“我还是龙王呢。”昭霆冲呆住的友人咬耳朵:“莎莉耶,三首龙听过没?他就是血龙王扎姆卡特。旁边那个是他的情人,很久以前一个国家的王子,也是招摇撞骗的冒牌祭司。” 情……情人?莎莉耶大脑当机。 眼见围观的市民越来越多,虽然早就布下隔音结界,月还是挥了挥手:“这里不方便谈话,去我们住的地方吧。” “好啊。”杨阳第一个响应,带着不同寻常的热切。扎姆卡特敏锐地注意到,心下思量。 一行总共八人加一只火凤凰浩浩‘荡’‘荡’地开路,万众瞩目的程度自不用说。 在澡堂一闹,到扎姆卡特和月下榻的旅馆[棺材板]已经黄昏了。因此,破落的外观结合‘阴’森的气氛‘交’织出让人望而生畏的效果,杨阳等人不约而同地停步。 “你…你们就住这种地方?”昭霆猛吞口水。耶拉姆叹气:“如果你们真的这么拮据,我们也不是不可以救济你们一点。”众人震惊他的慷慨,心想是不是最近荷包太鼓的缘故,却听得他道:“当然,要写借据的。” “……”铁公‘鸡’! 另一只铁公‘鸡’咋舌:“谁拮据了,我们有的是钱!”希莉丝不解:“那怎么——”月温温地解释:“我们现在是盗宝者,必须住在专‘门’的设施里。盗宝者是低调的一批人,所以才‘弄’成这样,里面的布置很好。”众人恍然大悟。 盗宝者?真像是扎姆卡特会选择的职业,月大概是嫁‘鸡’随‘鸡’吧。杨阳寻思。 一踏进‘门’,众人才发现,月用“很好”这个形容词太保守了,简直是王宫嘛! 脚下是全天鹅绒的柔软地毯,‘精’工绣着众神时代的图案,一针一线都绵密有致;四壁铺以名家制作的壁毯;天顶呈半圆形,垂挂着三盏巨型的水晶吊灯,气派豪华,照得大厅犹如白昼;正对面是个舞台,高高的木制台面上此时无人表演,用深红的帘布遮掩,在烛光下闪耀着明‘艳’的光泽,显然布料极佳,底端的流苏还是纯金;左边一道旋转楼梯通向二楼,金栏杆,白‘玉’阶;衣冠楚楚的绅士淑‘女’聚在餐桌旁谈笑,手持盛有美酒的高脚杯。 冒险家们看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两个盗宝者则无比泰然,仿佛这个金碧辉煌的宴厅,才是他们应该置身的地方。 “焰,青,你们回来了。”俏丽的服务生笑‘吟’‘吟’地上前招呼,“需要客房服务吗?”接触到同伴疑‘惑’的视线,月用传音术道:“这里的人习惯叫代号。” “不需要‘特别’的客房服务,一般的就可以。”扎姆卡特强调,随即指着身后的杨阳等人,“还有,帮我的朋友安排客房,要最好的。” “呃,可是……”服务生正想说盗宝者协会的规定是不允许无关者进入,扎姆卡特不耐烦地打断:“会长来抗议,叫他找我!”服务生不再多言,恭身领命。她很清楚“焰”的地位。在盗宝界,没人知道这个神秘的红发男子究竟多大年纪,只知道他起码一百年前就开始干这行。历届的会长见了他也大气不敢出,屈意奉承。他要任‘性’妄为,谁有胆子阻拦?谁又有本事阻拦? 只是,有件事很奇怪。前些日子焰突然换了副容貌,声音也变了,有同行乘机质疑挑衅,被他以实力压服。资料核对后无误,但连‘性’格和作风都变了就实在说不过去。以往的焰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会费按时‘交’,规矩认真守,老实到在路上捡到一枚铜币也不‘私’吞,一被‘女’孩子挑逗就脸红。不过据有关人士称,他工作时和现在一个德‘性’,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可真威风。”昭霆顶顶同伴,语带促狭。扎姆卡特毫不谦虚地抬起下巴:“当然!” “别耍宝了,带他们去楼上,我有点事情和这里的负责人谈。”月一贯温柔地吐出嘲语,让初次领教他功力的朱特和莎莉耶愕然。耶拉姆为难地道:“我们今天的住宿费还没付,行李也在旅馆里。” “我陪你们去拿好了。”扎姆卡特殷勤地道。杨阳附和:“我也去,‘女’孩家的东西你不方便收拾。” “那我们先上去咯。”昭霆、希莉丝和莎莉耶蹦蹦跳跳地跟着服务生上楼;月走向地下室;杨阳、扎姆卡特、耶拉姆和朱特一起回旅馆。 “ok。”关上最后一个行李箱,杨阳抹了把汗,长舒一口气。跷着一条‘腿’闲闲坐在‘床’上,用风系魔法帮忙叠衣服搬运的扎姆卡特确认:“全好了?” “嗯。” “好,你闪开。”把颇为沉重的行囊堆成一堆,扎姆卡特用掺有魔晶粉的粉笔画起魔法阵。完事后,灌注魔力,发动空间转移魔法。只见眩目的银光不断闪动,消失后法阵里已空无一物。杨阳看得矫舌不下:“你直接送去了?” “对!这样我们才好悠闲地逛街。”扎姆卡特牵起她的手,作势要爬窗。杨阳吃惊得结结巴巴:“耶…耶拉姆和朱特呢?” “管他们***!两个大男人,难道还要我帮忙?”扎姆卡特兴致高昂,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跑路,“走!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他说的好玩的地方,就是黑市? 看着眼前热闹缤纷的市集,杨阳哑然失声。扎姆卡特却是如鱼得水,落落大方地牵着她慢慢浏览,不时和那些就像额头写着“可疑”二字的行人打招呼,态度自然。受他感染,杨阳也渐渐放松下来,以好奇的目光四下打量。黑市不愧是黑市,贩卖的几乎都是奇珍异宝。有比较寻常的丝绸珠宝、首饰香料;也有禁器、禁‘药’;关在笼子里,形状各异的魔宠,稀有动物的‘毛’皮。但是最特异的还是在这里出没的人。有身穿深蓝袍子的炼金术士;干枯瘦削的死灵法师;画满纹身的秘术师;诡秘‘阴’沉的黑法师;猥琐狡诈的奴隶商人;眼光锐利的情报贩子;以暗杀为生的冷血刺客;以及形形‘色’‘色’的异族。 “月知道你来这种地方吗?”良久,杨阳忍不住问。扎姆卡特转过头,笑了。这个笑容和他嚣张狂傲的为人不符,是包含着心疼、淡嘲和怀念的复杂微笑:“知道。杨阳,别小看月,他出生宫廷,见识过的丑恶不会比你我少。” 黑发少‘女’默然。 “我对人类的勾心斗角没兴趣,来这里只是单纯为了刺‘激’娱乐。不可否认,人类很会消遣。”扎姆卡特继续往前走,步履轻快,“遇到月以前,我总是觉得无聊,必须借着暴力和不停地敛财才能稍稍填补内心的饥渴。但是有了他,一切都不一样了,人类真的很好玩。”杨阳不禁为月抱不平:“喂,你爱上月,是因为他好玩?” “哈哈哈,当然不是啦。反而是他把我当玩物,损个没完没了。”扎姆卡特放声大笑,笑声清澈爽朗。杨阳也忍俊不禁:“月是很喜欢损你。” “哼。”扎姆卡特小小怨念了一下,转向她,轻点鼻尖,“我说,你也活得像个人吧。” “啊?”杨阳瞠目。 “意思是别想太多,顾虑太多,潇洒点开朗点,免得成为月那样未老先衰的老头子。” 杨阳哭笑不得:“扎姆卡特,我可……不是龙啊。”说到最后,她出于条件反‘射’的温和笑容渗入苦涩。扎姆卡特轻哼,眼中流动着液态的火焰:“你想说我有力量作为资本?借口!龙也有龙的烦恼,不要以为身为弱小的人类就是不幸。没有与强大匹配的意志,何来力量?这见鬼的坚强!”杨阳心弦颤抖,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那是一千五百多年的孤寂,想自杀却无法自杀的痛苦:“……对不起。” 扎姆卡特朗笑,拍拍她的脸颊:“我最喜欢你的就是这点,感同身受的体贴,和那家伙一样。”杨阳面红耳赤,局促地别开眼,同时为自己的反应感到困‘惑’:以前对着维烈的脸,她从来不会这样。 大概是‘女’人的本能吧,谁叫他太帅了。 “但是最讨厌的也是这一点。”扎姆卡特话锋一转,“——扭捏又温吞,看着真不爽。人类最愚蠢的行为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自寻烦恼,往死胡同里钻!”杨阳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反映出一抹扭曲的笑弧:“我…我知道了,我会努力想开的,谢谢。”习惯‘性’地哼了声,扎姆卡特看出她并没有真的消愁,不过都有听进去,心下多少宽慰了些。 “我们走吧。”杨阳主动握紧他的手,“我想吃咖喱。” “好啊,我买给你。” “啊!?你真买?”杨阳当场石化——她原本只是试探。扎姆卡特纳闷地瞅着她:“有什么不对吗?”红龙固然贪婪小气,对爱人和孩子却决不吝于挥霍金钱。尽管杨阳其实是维烈的‘女’儿,因为融合和个人好感,他也把她当‘女’儿看待。 “不不不,我太感谢了,那我要吃这里最贵的食物,不吃咖喱了。” “……” 两人谈谈笑笑,品尝各‘色’小吃,四处观赏看热闹,心情都十分愉快,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直到杨阳无意抬头,看到初萌的天‘色’,才蓦然惊醒:“糟了!他们一定急死了!” “安啦,月肯定猜到我带你来这儿了。”扎姆卡特老神在在,见她还是不放心,摇摇头,存心恶整,“好吧,我们赶回去,深呼吸。”杨阳不解:“哎?” “预备,跑!” “啊——” 狂风呼啸,身体被拉扯着向前飞奔,肺部被***得喘不过气来,眼前金星‘乱’舞,说不出的难受。杨阳大叫停下,被置之不理,火大之下转为威胁喝骂,最后连声音也发不出,只是大口喘息。 说来奇怪,这样超越极限地跑,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渐渐取代疲劳;沉重的脚步又变得轻盈,顾虑、心事、怨气、烦恼……统统抛诸脑后。 不知过了多久,扎姆卡特才放脱她的手,让她自己调匀呼吸。杨阳摇晃了好一会儿,险些一***坐倒在地,抱着肚子,又笑又骂:“你……你这疯子……” “哈哈哈,很爽吧!”扎姆卡特意犹未尽地狂笑,“想当年我被我那臭老爸气得想***,就是这么‘乱’跑‘乱’飞一通,效果好得不得了!当然能朝两个城市喷喷火就更‘棒’了!” “扎姆卡特。” “哎呀呀,好痛!”不巧被她抓住龙须,扎姆卡特急忙讨饶,眼泪汪汪地抢救回自己的鬓发,“我只是想让你快乐嘛。”杨阳无力一笑:“那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你心情变好了对不对。”这句话不是问句。 “被你这么一闹,不变好也变好!”杨阳没好气地道,随即漾开一抹宁和的笑意,“谢谢你,扎姆卡特,今天我很开心,感觉好像回到从前。” “?” “朱特、拉克西丝元帅,罗兰城主……最近发生太多事了,使我们都陷入一个逃不出的局,再也恢复不了自由身。走到哪里,都有一双暗处的眼睛盯着。”杨阳的口‘吻’并不哀怨,是平然的叙述,此时此刻,她真的觉得很轻松,很快乐,心像长了翅膀,“我常常想,如果你和月还在,帕西尔提斯还是索贝克,是不是一切都不会改变?” “不可能的。”扎姆卡特反而严肃起来,“这世上除了感情和承诺,没有什么永恒不变的事物,神也是。”杨阳没有介怀,笑道:“是呢,所以我太天真了。”耙了耙凌‘乱’的黑发,她笑意加深:“还有我要纠正,是‘龙’的感情和承诺才不会变。” “怎么跟月说的一样。”扎姆卡特不悦地撇嘴。 沉默片刻,他抬起头,仰望黛青‘色’的清晨天空,火焰般的红发被曙光镀上耀眼的霞彩:“那么誓约吧。”杨阳一愣:“什么?” 扎姆卡特低头凝视她,嘴角勾起属于世间最强大的种族,自信无畏,同时也深沉睿智的微笑: “以血龙王之名,给予你心的守护。任何阻挡你自由意志的对象,我都会亲手将他们除去。” ****** 狂欢了一夜,两人回到旅馆,不意外地看到同伴们板着晚娘面孔坐在大厅。 扎姆卡特被两眼闪着寒光的月拎回房间“修理”;杨阳的待遇就好多了,只是被数落了一通。然后‘女’孩们就缠着她问逛夜市的经过,杨阳也巨细靡遗地道出。 “好好玩!”昭霆听得神往不已,掉头往楼上跑,“我也要叫扎姆卡特带我去!” “不行!”杨阳拉住她,脸颊泛红,“你不会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吧!” “……” 朱特和莎莉耶茫然,其他人的脸变得和她一样红。耶拉姆被自己的口水呛得连连咳嗽:“白…白天也……也可以那个吗?”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两个男人怎么做。 杨阳也气息不稳地干咳:“他们…他们不会在意。” “哦。”耶拉姆下意识地朝昭霆瞥了一眼。幸好后者没注意到,不然一定会勃然大怒。 昭霆盯着‘门’板,遥想里面的情形,最后忍不住扼腕:如果轩风在,就可以组织她们拿着纸听筒去***,可是她自己……实在有贼心没贼胆啊! 同人‘女’的思想是邪恶的,而事实是单纯的。 “昨晚会长亲自过来委托我们一个任务。” 差情人帮自己端茶倒水以惩罚他的彻夜不归,月坐在沙发上,闲闲的语气却隐含严肃。扎姆卡特喜出望外:“又有哪个遗迹被发现了吗?” “不,是叫我们送货。” “送货!?他竟敢叫我们送货?我要宰了他!” “笨蛋,冷静点听我说。”一个风卷把他往外冲的身子拖回原地,月的脸‘色’终于沉冷下来,“收获人的名字是法利恩罗塞。”扎姆卡特一震,怒气烟消云散:“东之贤者?这里面有什么内幕?”他不笨,相反,龙的智慧远比人类高,只是他懒得去想而已。但是现在不同了,他刚刚和黑发少‘女’缔结了那样一个契约。 月双手‘交’叉托住下颌,俊逸的脸庞威仪内蕴,是属于王者的气度。 “大陆上的形势你还清楚吧,表面上政局是稳固了,五城包括西城在内都服从王室的领导,底下却是暗‘潮’汹涌。东城城主名为国师,实际上被软禁在宫廷里。摄政王此举不能说有什么错,换作我在这个时机点也只能做到她的程度,但是她低估了罗兰福斯的布局能力——国王逃了。” “逃了!?”扎姆卡特这一惊非同小可,“拉克西丝是吃素的吗,居然让他逃了?他怎么能逃得掉?看守、魔法禁制,这些都有吧?用法阵和卷轴也逃不出去!就算逃出来了,又怎么离开上界?空浮舟站肯定把守在拉克西丝手上!”月合上眼,轻柔地吐出两个字:“假死。”当初他也是用这一招摆脱了弟弟的追杀,逃到另一个时空。 “……原来如此。”扎姆卡特刹时想通前因后果。 “就算拉克西丝舍得兄长的遗体烂掉,或者怀疑他的死,既然罗兰福斯知道了,事情就瞒不住。事情瞒不住,她就必须举行葬礼,承担‘逼’死兄长的骂名。” “然后亚拉里特就从陵寝逃了?” “没错,建造时罗兰福斯有‘插’一脚——这个男人实在深谋远虑。不过他的情势也不乐观,中城本土的反对势力已经被摄政王打得七零八落,剩下的也是乌合之众不成气候,比较可行的是利用宗教煽动民众。” 顿了顿,月续道:“近期内,这里的谣言也会多起来吧,人民会被国师的美名‘蒙’蔽,罗兰福斯的部下却不会。让独守空闺的公主产生怨气,也能够拉拢北城。”扎姆卡特眼中闪过剃刀般锐利的光弧:“盗宝者协会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没有你想的那么糟,会长的立场基本上还是中立的,只是被拖下水不得不干。他要我们送的,就是‘玉’玺。” “拉克西丝不是拿到‘玉’玺了!?” “那是假的,真的一直由历代国王保管。”月喝了口茶润嗓。扎姆卡特不解:“‘玉’玺送到东之贤者那儿,将来那个‘肥’老头还怎么证明自己是国王?他不怕拉克西丝反咬一口?”月摆摆手:“那帮乌合之众正愁没有实绩,国王送上‘门’,还不欣喜若狂,对外宣称是自己拼死救出来的?以亚拉里特那副尊容,恐怕也没人不认识他。”扎姆卡特汗颜。 半晌,他振奋地道:“那我们把‘玉’玺毁掉吧!或者送回拉克西丝那儿!” “白痴!”月瞪目,“‘玉’玺不过是以防万一的东西,根本影响不了形势!主要是针对我们,和整个盗宝者协会!亚拉里特能从陵寝逃走又是托了谁的福?还不是盗宝者干的好事!虽然肯定是受胁迫,但政治斗争中,没有冤枉这个词!协会现在和东城是绑在一根线上的蚂蚱,所以……”扎姆卡特不耐烦地打断:“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也不想这么下去,所以推我们出去当替死鬼。反正我恶迹累累,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他都可以撇得一干二净;等级摆在那里,他也好说是重视才派我去。法利恩罗塞更不是傻瓜,八成早料到这一手,将计就计用我们引开拉克西丝的注意,那边就好安顿‘肥’国王。” “咳嗯,没错。”月满意颔首。扎姆卡特啐道:“真不明白你们人类的脑子干嘛生得那么复杂。” “这哪叫复杂,我怀疑和杨阳他们的相遇也不是偶然。合格的政治家做事应该起码有两三层用意,你分析出来的还只是一层。” “啊——有完没完?”扎姆卡特抱头哀号。体恤情人,月决定到此为止:“好吧,法利恩罗塞的意图暂且不谈,你是不是和杨阳签定契约了?” “呃…是。”扎姆卡特心下忐忑,一边留意情人的动向,一边试探地问,“月,你不会生气对不对?” “我想劈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有没有东西。” “喂喂,杨阳他们也是你的同伴,你能坐视他们被拉克西丝和罗兰福斯当玩具耍着玩?”扎姆卡特也有点不快了。月沉静地注视他:“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原本是想暗中帮助他们,毕竟有个贺加斯在东城。” 血龙王如遭雷击,第一次为自己的誓言后悔,紧紧抱住他,全身微微颤抖:“月……” “没事,我会保护自己。”安抚地拍拍他,月沉‘吟’道,“算了,我也想会会罗兰福斯或法利恩罗塞。听说帕西尔提斯在北城,应该不会碰上。然后我们就隐身幕后吧,帮他们凝聚可以对抗那两个人的力量。”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这帮家伙还不知道自己的靠山有多大。” “月……谢谢。” “笨蛋。” ****** “咦!只能陪我们到坎塔萨?” 听到两人的行程,杨阳大吃一惊,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扎姆卡特歉然道:“对不起,不过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月从现实角度劝慰:“我们还有仇家在追杀,早点解决,一起旅行也比较安心。” “算了,本来还没指望能碰上呢。”希莉丝也加入开导的圈子。杨阳展颜一笑:“嗯,能碰上就很有缘了。那我们何时出发?” “看你们的意思。” “就今天吧,反正也没什么事。”耶拉姆主张急行军。昭霆立刻唱反调:“讨厌!阳逛过了,我们还没有!昨天泡澡也只泡到一半!”扎姆卡特‘激’烈反对:“要泡澡你们去泡好了,我绝对不去!”月徐徐绽开一抹笑:“泡澡啊,好主意。” “月~~~” “我想去朝拜神殿。”在虔诚的南城长大的希莉丝发表意见,勾住杨阳的胳膊,“肖恩也陪我去。” 《呃……》肖恩不敢出来吱声。莎莉耶抱住杨阳另一只手臂,撒娇道:“不要,我不想去看那些傻傻的神像,杨阳陪我逛街,肖恩给你好了。” “我怎么把他拎出来啊!”何况这个死人还在躲她。 “我不管。” 眼看两人拉着杨阳拔起河来,朱特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一起去,具体怎么安排由耶拉姆决定。”少年清楚自己阻挡不了众人的兴头,认命地道:“先参拜,再逛街,最后泡澡。” “耶——” 热热闹闹玩了一天,次日,增加了两个成员的冒险队继续上路。扎姆卡特瞪着那辆豪华的四轮马车:“你们打哪儿‘弄’来这个东西?” 耶拉姆和朱特忙着安抚莫名‘骚’动的马匹,没空理会。‘女’孩们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只有杨阳随口答道:“人家送的。” “萨克,收敛你的龙气。”月警告。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马为什么会惊吓。 “哼。”扎姆卡特打开车‘门’坐进去,顺便附送一个鬼脸让那些四足动物吓得更厉害。众人对他孩子气的行为只有摇头叹息。但是在血龙王看来,他才是“屈尊降贵”。 结果,一路上马匹都跑得战战兢兢,还‘腿’软了好几次。因为扎姆卡特不耐烦地用脚打拍子,震动传到它们身上。最后,月温和地下达最后通牒:“如果你不想我们骑着你的背飞过去,就给我安分点。” “骑龙吗?好耶!”昭霆和莎莉耶首先响应。希莉丝也跃跃‘欲’试。扎姆卡特缩了缩:“干嘛啦,我又没怎么样,是它们自己胆子小。”杨阳笑道:“对了,你能够变回龙身了,一定很高兴吧?” “嗯。”扎姆卡特眉飞‘色’舞,随即‘露’出略带复杂的神情,“不过……毕竟和那家伙相处了一千年,一时还不是很习惯。” “扎姆卡特,你喜欢维烈吗?” “谈不上喜欢吧,说不清的感觉。那家伙温温吞吞的,是我最讨厌的那种人。但是卯起来比龙还可怕,也许是受到他父亲的影响。” 希莉丝搓了搓臂膀:“我们知道他的父亲,好像是个疯狂的人,他姑姑倒是很可爱。”杨阳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嗯嗯,基西莉亚又漂亮又可爱,有她在,维烈现在应该过得很好吧。” “是啊,她还可以碰到实物,帮维烈做做饭什么的,不像某人。”希莉丝意有所指。本来专注聆听的肖恩苦笑着盖住脸,心想是该找个机会和情人谈谈了。 从约瑟里到民俗小镇艾基尔,只有一天半的车程,但是需要渡河。在驿站脱手马车,众人背着各自的行李上船。水流宽广平缓,行船平稳舒适。河水带着上流的积雪山峰冲刷下来的砂石,呈现黯淡的墨绿‘色’。两岸依旧是树林和田野‘交’错出现,渐渐靠近的山岭‘色’彩对比强烈。东侧青翠‘欲’滴,西侧苍凉死寂,显然是矿脉所在。 进入山谷后,码头很快到了。一条还算平整的小径在高大的树干间蜿蜒前行,上面有很多足迹。谷里宁静得出奇,只偶尔传来几声岩隼的叫声,淡而沁人的香气萦绕鼻端。杨阳抬起头,赞叹道:“原来是杉木啊。听说艾基尔的人偶都是用古代杉做的,质量好又清香,果然没错。” “哼,那种无生命的傀儡,有什么好的。”扎姆卡特不以为然。‘女’孩们还没反驳,一个陌生的童音响起:“你这‘混’蛋,瞧不起艾基尔的人偶,就滚出去!” 啪!没等扎姆卡特反应过来,一个小身影就伴随劲急的风声坠下,将他压倒在地。饶是有龙鳞保护,也被撞得一阵气闷:“臭小子!你是谁?” “我不是臭小子!”抱着玩偶的‘女’孩狼狈地从他身上爬起,故意留下几个脚印,正要跳回地面,火冒三丈的血龙王已反客为主,捞住她的辫子:“臭丫头,敢踩我,我非撕了你不可!” “喂喂,扎姆卡特,别和小孩子计较,太难看了。”杨阳掰开他的手,把他往后拖。希莉丝亲切地道:“你是艾基尔的村民吗?帮我们带路好不好?” “哼!”‘女’孩倔强地一甩头,抱紧怀里的木偶,眼睛依旧瞪着同样气呼呼的扎姆卡特,“你们瞧不起艾基尔的人偶,艾基尔也不欢迎你们。” “别理他,他脑筋搭错了。”杨阳赔笑。昭霆附和:“是啊是啊,别看他好像很正常,其实是阿答。” “你们两个——” “是吗?”‘女’孩化怒气为同情,直直瞅着快暴走的青年,“好可怜,长得这么帅。”扎姆卡特不知是该先拧死她,还是揍两个吃里爬外的同伴一顿。莎莉耶踏前一步,期盼地道:“可以让我‘摸’‘摸’它吗?它做得好传神。” “好啊,不过只许‘摸’,不许抱。迪卡儿不喜欢我以外的人抱他。”也许是年龄拉近了距离,‘女’孩友好地走向她。莎莉耶也兴奋地伸出小手,这时,一根青‘玉’法杖横‘插’进来。 “月?”包括扎姆卡特在内,每个人都纳闷地看着法杖的主人。 黑发祭司眯起眼,细细打量那只男孩模样的木偶,一字一字道:“这个人偶,借我看一下。”‘女’孩一颤,突然尖声叫道:“迪卡尔不喜欢你,你们不许来村子!”语毕,飞快跑进树林,眨眼不见。 “月,怎么回事?”杨阳也发觉不对劲了。 “那个人偶,是活的。” “活的!?”众人异口同声,‘毛’骨悚然。莎莉耶拍‘胸’庆幸刚才没有‘摸’到。扎姆卡特洋洋得意:“我就说那些傀儡很诡异。” “你根本就没说过这种话。”捶了他一拳,杨阳正‘色’道,“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因为我是风元素体,感觉比常人敏锐,才能察觉灵魂的‘波’动。但是没检查过,我也无法断定是什么原因。”月将法杖‘插’回腰侧,他现在穿的是澡堂那件衣服,还罩上了披风,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祭司。 “要绕路吗?”希莉丝问了个实际的问题。意外地,反对的是耶拉姆:“翻过山头起码要一天。这里晚上湿气很重,不做好保暖措施也很容易着凉。”扎姆卡特也站在他这边:“那丫头不许我们去,我就偏要去!” “不要意气用事。”训完情人,月沉稳地发言,“去吧,那只人偶虽然是活的,但并没有什么邪念。”昭霆和莎莉耶松了口长气,展颜道:“真的吗?”她们是最想去艾基尔的人,听见人偶不可怕,当然喜出望外。 “真的。” “那我要和它玩!”莎莉耶雀跃不已,昭霆牵起她的手:“我们先去。”目送她们俩的背影,月的神‘色’有一丝‘迷’‘蒙’。曾几何时,他也牵着弟弟的小手,毫无心机地畅谈,说着男孩子感兴趣的话题。 [哥哥、哥哥]从儿童口齿不清,却可爱得令人心头发软的呼唤;到崇拜却隐含疏远的[皇兄];再到掩不住嫉妒的[神子大人];最后是充满恨意的[祭司阁下]…… 隔阂越来越深,终至决裂。 “月。”一只大手放在他的肩上,然后是饱含担忧的熟悉嗓音。 “没事。”黑发祭司微微一笑,抛去无谓的感伤,眼神恢复平日的冷定,“我们跟上去吧,万一她们‘迷’路就不好了。” “话说回来,我们的队伍里也有一个肯定比艾基尔所有的人偶加起来都可爱的‘娃娃’耶。”走着走着,希莉丝冒出一句。“娃娃”的反应是当作没听到。 “月~~~”杨阳和希莉丝一人一边,谀媚地拉扯他的披风。 “休想。” 一行人沿着小径走了约莫两个小时,视野豁然开朗。流经山谷的河流在此放慢脚步,两岸是平坦的麦田,绿油油一片。山脚处背坡建着一座村落,纤巧雅致的屋舍,古意盎然的原木篱笆,还有非常具有标志‘性’的稻草人路牌,指东的手臂写着“雷坦”,指北的手臂写着“坎塔萨”。 “终于到了,艾基尔。”半途被逮回来的两人蹦蹦跳跳。杨阳一手放在眉上俯瞰:“很小呢,不知道有没有旅馆。”耶拉姆道:“这种地方一般民风好客,问农舍借宿就行了。” 果不其然,一进村子,就有不少拿着果篮的大婶,扛着锯木的汉子好奇地问他们是打哪儿来的,还主动指明木偶工厂和小市集的去路,热情的态度完全不含歹意,让众人残留的不安也烟消云散。 先来到对外兜售成品木偶的手工市场,昭霆和莎莉耶大呼小叫地在各个摊子之间窜来窜去,余人也兴致勃勃地浏览。艾基尔工匠的手艺诚然出‘色’,无论是人、动物,还是昆虫,都做得惟妙惟肖。突然,杨阳拿起一个木偶,爱不释手地道:“咦,这个木偶好像扎姆卡特。” “哪里像!?”血龙王一副要吃了她的表情。 “眼神。”杨阳指着木偶神气活现的眼睛。众人瞅着虽然外貌不像,却怎么看怎么跩的木偶,不约而同地点头。 “的确很像。”月伸手抓过来,“老板,这个多少钱?” “二十铜币。” 听到才这么点钱,扎姆卡特怒火更旺:“月,你已经有了我这个真货,还要那个假货干嘛?” “代替你。”月说得干脆极了。扎姆卡特怒极反笑:“那我就先烧了它!” “你真笨耶,月是爱屋及乌啦。”杨阳横了他一眼,代替拿不出零的月把钱给胡子‘花’白的摊主。扎姆卡特这才绽开真心的笑靥:“那我也去找个像月的!”说着一溜烟飙走,月只有抱着木偶跟上去。 “我去找个像肖恩的,晚上磨刀用。”红发少‘女’说出让棕发青年从天堂掉入地狱的话。 “我买个像死小鬼的,晚上练飞镖。”昭霆积极跟进。耶拉姆臭着脸追上去,不知有什么用意。莎莉耶纯粹是凑趣看热闹。 “我买个给故乡的妹妹。”朱特的理由最为正常。 同伴们在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杨阳失落之余跟摊主攀谈:“老伯,那个娃娃做得那么好,才卖20铜币,你不吃亏吗?”一把年纪的工匠笑道:“20铜币就值回成本了,原料这里遍地都有。而且你们喜欢那个木偶,对做木偶的人来说,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哦。”杨阳回以笑容,随即面‘露’犹豫,“老伯,你听过活的木偶吗?” “活的?” “就是会动…不不,有生命的。” “在每个工匠和主人眼里,木偶都是有生命的啊。”老者笑了,“我是不知道外头怎么想,我们这儿的人,都把木偶当自己的家人、朋友和孩子看待,所以才能做出大陆最好的木偶,这可不单单是古代杉和手艺的功劳。”杨阳若有所悟。 不一会儿,众人陆陆续续回来,怀里都抱着成果。只是有的笑得心满意足,有的笑得杀气腾腾。杨阳问唯一两手空空的莎莉耶:“你怎么没买?” “我有妈妈送我的布偶了啊。” “嗯,好孩子。”‘摸’‘摸’她的头,杨阳郑重地道,“我问过那个‘女’孩了,她是[艺匠]的孙‘女’。” 在艾基尔,手艺最好的工匠称为艺匠。这一代的艺匠克维恩六十七岁,十年前儿子和媳‘妇’相继因病去世,留下一对儿‘女’。老人疼入心坎,不幸的是,六年前孙子迪卡尔也投入死神的怀抱。 “迪卡尔!?”众人都变了脸‘色’。杨阳颔首肯定:“没错,就是那个木偶的名字。” “那是男孩的魂魄附到木偶身上?”希莉丝一指点‘唇’。月断然否定:“不可能,这不符合冥界的规则。” “如果是思念的关系呢?”杨阳问道,“他的爷爷和姐姐都非常爱他,希望他活在这个世界,有没有可能附身?”月一怔,敛眉沉‘吟’:“真的非常强烈的思念的话,有可能,加上有媒介。但是这样留下的灵魂常常是不全的,很危险。那个木偶给人的感觉又不像如此。”昭霆不耐烦地道:“去问本人好啦,你们这样猜来猜去,也未必猜得中。” 不可否认,她的建议是正确的。于是众人对视一眼后,决定到艺匠家查探实情。 跟着杨阳来到正好关‘门’的木偶工厂,旁边一幢小屋就是他们的目的地。艺匠本人来开‘门’,他是个干瘦,不修边幅的老人,胡子和头发都沾满木屑,围裙也像一年没洗了。看到一群冒险家模样的人站在外面,又是惊讶又是害怕:“你们……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老伯。”在队伍里担任“外‘交’官”的杨阳踏前一步,笑容温和,“我们来找您的孙‘女’。” “莉莉丝?她出去了啊。来,来,你们先进来坐。那孩子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艺匠对她的态度很有好感,侧身让他们进屋。杨阳帮忙老人端椅子,微笑道:“不是,我们只是来问她一些事。” “哦,那问我也一样。” “呃……”这回杨阳为难了,不知怎么措辞才能不触及对方的心伤。月接受‘交’涉任务:“我们看到她抱的木偶,做得‘棒’极了,想借来看看。可是她好象误会了,非常生气,所以特地过来解释。” “原来如此,那个木偶是我做的。”艺匠神‘色’一黯,但也掩不住自豪,“它是我一生最完美的作品,名叫迪卡尔,和我孙子的名字一样。真正的迪卡尔已经在六年前去世了,之后我就做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木偶,莉莉丝也把它当作弟弟照顾。说来奇怪,那个木偶真的越来越活灵活现。” 看来他并不知情。众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艺匠‘摸’‘摸’胡须,目光渐渐飘远:“话说回来,还有一件怪事。我去找做迪卡尔的原料时,在树‘洞’里找到一颗漂亮的小石头。我一时冲动,就把它放进迪卡尔的身体里。呵呵,也许迪卡尔之所以那么‘逼’真就是这颗石头的缘故。” 月眼光一闪,杨阳知道他找到症结了,又闲扯了几句,就告辞离开。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冒险家们分头找借宿的人家,杨阳、月和扎姆卡特一队。 “那颗石头是什么?法器吗?” “可能是源之石,某个冒险家藏的。”小镇民风淳朴,村人都睡得早,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幽远的风声,三人的脚步声和青年压低的轻柔嗓音,“源之石有点像死灵法师用的缚灵晶,不过用途更广泛。可以提供能量,也可以附着灵魂。”杨阳一喜:“那么——” “嗯,那个小‘女’孩的思念真的很强烈。要不施法就让灵魂成功附体,只有凭借强大的[念]。但即使如此,也不是长久之策。她现在还小,才能有那么单纯的心境,一旦她长大,所思所想越来越多,源之石的效力会越来越低。” “然后呢?迪卡尔会怎样?”杨阳浮起不祥的预感。月吐出四个字:“魂飞魄散。” “什么!那一定要赶快告诉她!” “我看你别忙了,那臭丫头决不会听进去。”扎姆卡特兴趣缺缺。杨阳瞪了他一眼:“总要试试!” “好吧,她就在后面,你自己跟她说去。” “咦!”杨阳和月诧异地转过头,好半晌,才看到一个小身影从黑暗里走出来。照旧扎着两根粗大的辫子,怀抱木偶。 “你们对我爷爷说了什么?”莉莉丝尖声道,瞪视月的目光尤其凶恶。 “我们什么也没说。”杨阳尽量用柔和的语气道,“莉莉丝,迪卡尔的灵魂在那个木偶里吧?”‘女’孩一震,反‘射’‘性’地抱紧弟弟的宿体,警惕她的一举一动:“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敢伤害迪卡尔,我就咬你、揍你!” “哈!”扎姆卡特发出毫不掩饰的嘲笑,反‘唇’相讥,“我一根指头就掐死你!”杨阳懒得理睬这个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的家伙,肃然道:“我们不会伤害他——你问问迪卡尔,我们有恶意吗?”莉莉丝沉默下来,显然正和弟弟勾通。片刻后,她抬起头,满脸‘迷’‘惑’之情:“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阳松了口气,将刚才讨论的结果和盘道出。听罢,莉莉丝的小身子摇摇‘欲’坠,连连摇头:“骗人的。” “是不是骗人,迪卡尔应该最清楚。”月淡淡地道,“他是不是比六年前虚弱了?是不是常常有快消失的感觉?你也十二岁了,差不多是长大的时候。”当初,萨满就是在这个年纪改口叫他[皇兄]。 “迪卡尔!迪卡尔!”察觉弟弟的心情,莉莉丝惊骇地摇晃他,眼泪泉涌而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告诉我的话——”再次抱紧木偶,她嚎啕大哭。杨阳看得不忍,询问同伴:“有没有办法解决?” “办法当然有,很简单。打破源之石,解放迪卡尔的灵魂。” “不要!”莉莉丝叫得声嘶力竭,死死搂住弟弟,“我不要迪卡尔走!不要他再离开我和爷爷!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大不了,我就一辈子守着他,不东想西想,只爱迪卡尔,只想着他一个人!”月眯起眼,青‘色’的眸子透出刀锋般冷硬的光芒。 “别蠢了!” “月?”杨阳和扎姆卡特惊讶地看着提高嗓‘门’,显然失去理智的青年:“世上哪有永不改变的爱!亲情都是骗局!誓言是谎话!”勉强按捺住沸腾的情绪,他合上眼调整呼吸,再开口时又恢复了冷静:“总之,感情是会变质的,无论你现在多么爱他。这不是你的错,只能怪人类是种善变的生物。” “月。”扎姆卡特扣住他的肩膀,血钻般剔透凌厉的红眸平静而深沉,是难以撼动的认真,“如果你不相信永恒,我就陪你到永恒。”月回以同样静止的眼神,别过头,白‘玉’似的脸庞浮起微红:“笨蛋……我早就信了。” “真的?”扎姆卡特喜出望外,‘毛’手立刻不安分。月任由他搂着,嗯了一声。 对于这对已然陷入两人世界的情侣,杨阳只有叹气,转向看得目瞪口呆的小‘女’孩,温言道:“我相信你会一直爱迪卡尔,但你只想着他的话,会很寂寞的,迪卡尔也一定不希望你痛苦。”莉莉丝动摇了:“可是……” “现在让他走,过个几十年,你们又能相见。但是你强留下他,迪卡尔也许会消失,再也不存在。你是宁愿冒这样的危险,还是让他快快乐乐地在另一个世界生活?” 莉莉丝‘抽’噎起来。正在和情人卿卿我我的扎姆卡特不耐烦地转过头:“臭丫头,到别的地方去哭好不好?” “啊!”这一照面,莉莉丝猛地瞪大眼,怀里的木偶也震动了一下,“你的眼睛……!” “糟糕!”杨阳咋舌,刚刚心情‘激’动下,扎姆卡特睁开了双眼,老天保佑别引起‘骚’动。不料莉莉丝一脸欣喜地奔向红发青年,抓住他的风衣下摆:“呐,你是龙族对不对?我看过图画书,只有龙的眼睛和猫一样。” “什么和猫一样!”扎姆卡特气急败坏地大吼。没有被吓到,莉莉丝举起怀里的弟弟:“求求你,让迪卡尔当你的龙骑士吧!” “……” 血龙王愕然,嘴巴张得足以塞进一只‘鸡’蛋。他有没有听错?她居然要一只木偶当他的龙骑士!说出去他还要不要活了?脸都丢尽了! “哈哈哈…咳咳,扎姆卡特,你就答应吧。”杨阳笑得岔了气,辛苦地挤出声音。月也幸灾乐祸地道:“好别致的龙骑士啊,想必会成为古往今来第一特别的搭档。”扎姆卡特哼哼冷笑,鲜红的长发在静夜里无风自动,显示出暴走的气息。见势头不妙,杨阳和月赶紧拉着莉莉丝后退,以免被‘波’及。 “臭丫头,你给我听好了。”扎姆卡特一字一字仿佛来自幽冥的最深处,带着无法抹杀的骄傲,和怒到极点的沉静,“我是龙王不是龙族,我不会有任何龙骑士!哪怕我最爱的人,我也不会供他驱使,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 月默然。杨阳为之前的失言愧疚。莉莉丝眼中泪‘花’‘乱’转,无助地哀求:“那…那你可不可以让迪卡尔坐在你的背上飞一会儿?他从小就梦想当一个龙骑士,如果不是他死了,他一定能成为龙骑士!他不是当你的龙骑士,只是借你想象一下那种光景!” “我……”扎姆卡特正要拒绝,于心不忍的少‘女’拉扯他的袖子:“扎姆卡特,求求你,答应她吧。” “杨阳,这次即使是你求我也不行。”这事关他龙王的尊严! “那我也去呢?”黑曜石似的眸子期盼地瞅着他,“就当是背我?” 叹了口气,血龙王无言地妥协了。 ****** 跟着雀跃的姐弟俩来到一处隐蔽的山谷,一路上昭霆都絮絮叨叨:“为什么只有阳能骑龙?我也想骑啊,不公平。” “烦死了!以后找机会让你骑行了吧!”被她吵得头快要爆掉的扎姆卡特怒吼。 “一言为定。”昭霆笑逐颜开。希莉丝和莎莉耶连忙举手要求一视同仁,让堂堂龙王却沦为坐骑的扎姆卡特大叹‘交’友不慎。 “这里可以么?”莉莉丝转身问道。扎姆卡特以挑剔的眼光检视四周——龙族拥有良好的黑暗视觉:“马马乎乎塞得进。好,你们退开。” “等等,萨克,你的衣服……”月想起一件事。 “啊,对哦。”扎姆卡特低头看看身上的风衣,“算了,破就破吧,待会儿我再变一套。”杨阳讶道:“龙不是不穿衣服的吗?” “月规定我一定要穿衣服,而且跟那家伙在一起也习惯了。” 也对,维烈决不会光着身子满街跑。想起那个腼腆拘谨的同伴,众人从心底涌上怀念。 扎姆卡特站到山谷中央,取下‘精’灵之眼扔进次元空间。他没兴趣让人欣赏自己变身的过程,一股灼热的焰气伴随强风扩散,刮得众人踉跄倒退,连眼睛也睁不开,明亮的白光刺得视网膜一阵生疼。张开后,好半晌才从金星‘乱’舞回复正常。 遮天蔽日。 原本巨大的山谷一下子变得狭小,即使在黑夜里,那身宛如红宝石的鳞片依然璀璨夺目,连天空也被染得通红。他的体长比一般的成年红龙更大,可能接近一百米。气势磅礴的双翼,修长优美的颈项,还有宛如火焰凝聚,最纯粹也最‘艳’丽的红瞳。 尽管早就知道同伴是一头龙,实际目睹的震撼还是不可同日而语。 “太……太帅了。”杨阳如梦初醒,双手握拳,‘激’动得满脸通红,“扎姆卡特,你太帅了,太帅了啊,比人身帅多了!” “哼哼,那当然。”血龙王当仁不让地昂起头,本来颇为郁闷的心情顿时拨云见日。变***时清莹剔透的嗓音,由龙身发出,更为深沉有力。 我觉得人身更帅啊,虽然这个样子的确非常的威风凛凛。昭霆等人心道。 “姐姐,迪卡尔就‘交’给你了。”莉莉丝从冲击中回过神,双手托起弟弟,语气有高兴,也有不舍。 “放心吧。”拍拍她的小脑袋,杨阳接过木偶,‘吟’唱[风之翔翼]的咒语,飞向等待的红龙,落在颈背的位置。 “坐好了,掉下去我可不负责。”一边催眠自己身上只有可爱的少‘女’没有讨厌的木偶,扎姆卡特一边咬牙切齿地嘱咐。明白他的心情,杨阳噗嗤一笑,安抚地‘摸’了‘摸’意外温暖的美丽鳞片:“不气,不气。” “我已经气饱了。”扎姆卡特认命地道,再次叮嘱,“坐稳。”这次带着凝重的告诫。 “嗯。”杨阳双‘腿’夹紧,同时牢牢抱住怀里的迪卡尔,深吸一口气,道,“可以了!” 在月平静的注目,以及其他人羡慕的视线下,血龙王缓缓张开翅膀,一次振动就掠向半空,在身后拖曳出亮丽的绯‘色’彩虹。 居然这么轻松就飞起来!杨阳瞠目结舌:完全无视重力定律嘛! 宽阔的背部极为平稳,清凉的晚风掀起她短俏的黑发,带来舒畅的感受;世界在瞬间扩充、膨胀、变为无限,灿烂的星光延伸到遥远的彼方,情景美得令人屏息。 杨阳不断吸气,只觉这一生都不枉了,语无伦次地道:“扎姆卡特,好‘棒’,好‘棒’哦……” “闭嘴啦,乖乖坐好,月第一次都没像你这样。” “我哪能和他比!”啐了一声,杨阳继续兴奋地高喊,“实在太美妙了!我也想当龙骑士!”扎姆卡特没有嘲笑她:“那我扔个部下给你。”按照辈分,杨阳是可以和他的部下缔结主仆契约。 “开玩笑的啦,我怎么配。”杨阳冷静下来,笑着甩甩手,“一没武艺,二没本事。而且,这对他们而言,是侮辱吧。”她可没忘记那五头血气旺盛的红龙。话说回来,有这么个不负责任的王,真是他们的不幸。 “这倒未必。值得的人,龙还是会付出敬意。我是龙王,另当别论。” “哦。” 又享受了一会儿飞翔的乐趣,杨阳空出一手放在木偶的肩上,像对活人说话般絮语,“迪卡尔,好好记住这个景象。如果有来世,一定要把握好自己的人生,做一个真正的龙骑士。” 《谢谢。》 似真似幻的童音传入耳中,接着,怀里木制的躯体瘫软下来。 “那小鬼走了?”没等杨阳反应过来,扎姆卡特出声确认。杨阳怅然道:“好象是,你感觉到了?” “龙族的第六感可不亚于魔族。”扎姆卡特振奋起来,甩掉拖油瓶让他爽得不得了,“好!我带你尽情地兜风!”说着,就是一个飞快的俯冲,将少‘女’惊吓的尖叫抛诸脑后。 ****** 从龙背上下来时,杨阳一方面是头晕眼‘花’,另一方面是不知所措——她要怎么对莉莉丝解释? “谢谢你,姐姐。”‘女’孩平静地走过来,童稚的眼因为泪水的浸润而更加灿亮,“迪卡尔已经向我告别了,他说来世要当龙骑士,然后带我一起飞。” “是吗?”杨阳松了口气,微笑着把木偶递还给她。看着这一幕,月微微动容:没有接触,也没有施法,就能听见亡灵的声音? 也许这世上,真的有深厚得不会变质的亲情吧。 ****** 告别了留下深刻印象的艾基尔,冒险家们翻山越岭,在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29日的午时登上帕威廷山脉的最高峰德路卡峰。山风凛冽,遍地积雪,连原本坚持要来看水晶湖的几个少‘女’也后悔不迭。最怕冷的扎姆卡特更是喷嚏连连,只差没骂人了。杨阳一边将最后一只散热球(注:炼金术道具,可以提供一定的热量。相似的道具还有暖气瓶、磺石等等,不过价钱都很贵)挂在他脖子上,一边怜悯地道:“你为什么不对自己施个挡风结界或保暖法术呢?” “哈湫!这种天气…哈湫哈湫!连牙齿都合不拢了,还念…格格,念屁个咒语!” “我理解了,那你又为什么不多穿几件,至少裹条围巾?”耍酷也不是这么个耍法。 扎姆卡特一‘挺’‘胸’膛:“我可是堂堂龙王,怎么可以包成粽子!”杨阳决定不再管这个自讨苦吃的家伙。倒是月看不过去,甩手罩了几层结界。 艰难地走了十来分钟,冰天雪地中出现一个小村庄,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莲席亚。几个穿得像棉球的孩子追逐着一只‘毛’茸茸的动物跑近。看清后,杨阳咻地闪到扎姆卡特身后。 “哟,是狗。”和她截然相反,血龙王高兴极了,“看上去好暖和,我也想抱。”黑发祭司提醒:“它会被你吓破胆。” 那边,孩子们已经注意到他们,纷纷大呼小叫:“是客人!客人来了!”年龄小的立刻冲回去通知父母,年龄大的迎上来,绽开天真无邪的笑容:“欢迎来莲席亚!你们要住宿,还是划船?” 热情的态度让旅人们疲劳尽消,希莉丝弯下腰,对一个脸上有雀斑的‘女’孩道:“我们想先休息一下,村子里有旅馆吗?” “有!还有好大好暖和的壁炉哦!”‘女’孩说出让血龙王感觉起死回生的话,转身带路。小狗摇着尾巴向每个人表示欢迎,来到杨阳脚边时,后者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跳起,整个人巴在扎姆卡特的背上。 “杨阳?”不知情的人都十分错愕。昭霆奇道:“阳,你的恐狗症不是好了吗?” “又发作了啦。”杨阳哭丧着脸道,“大概是太久没看到的缘故。”见小狗还在下面留恋不去,她将“大树”缠得更紧。众人恍然大悟,月顺其自然地道:“那就让萨克背你吧。” “好啊。”扎姆卡特很大方——这样他的背会很暖。 在村里最大的旅馆歇下,喝下一杯杜松子酒,众人都觉得全身热起来,惬意地叹息。大厅里空‘荡’‘荡’的,这不奇怪,现在并不是旅行的旺季。 “客人们是来观光的吧。”老板娘往壁炉里添完柴火,递给‘女’儿一块姜饼做奖励,一脸遗憾地道,“可惜,湖里的冰还没化呢,不能泛舟,只能在岸边敲开冰,捕点鱼吃。” “咦~~~”‘女’孩们非常失望。 “有了,扎姆卡特,你用火焰魔法让冰提前融化。”希莉丝想到一个主意。老板娘叫道:“绝对不行!”迎视众人各异的目光,她的态度极为坚决:“我们这儿的人相信山有山神,湖有湖神,决不允许亵渎!而且孩子们读的书上不是写着嘛,自然规律是不可以违抗的。所以即使是魔法师,也不能和老天对着干。” “她说的没错。”出人意料的,赞同的是最暴力的血龙王,“我可以对人类的城市喷火,但森林湖泊这种地方,我决不会招惹。” 老板娘放心地笑了:“您真是位通情达理的法师,来来,我请您一杯。”怕冷的青年来者不拒:“谢啦。” 少‘女’们神‘色’郁郁。蓦地,杨阳站起来:“老板娘,我想带我朋友去湖边捉鱼吃,你介绍个人给我们好不好?”老板娘笑道:“好啊,我去叫我家老头子来。” “……肖恩?”希莉丝一眼就认出情人。昭霆和莎莉耶知道这次又没份了,一齐唉声叹气。 “是我。”棕发青年刻意不用拟态术,但红发少‘女’气愤之下,还是冲上来一顿好揍:“你这死人!为什么不干脆死在里面算了!” “别打了啦,希莉丝。”肖恩狼狈地抱住头,“这是杨阳的身体耶!”余人急忙劝架。扎姆卡特的动作尤其粗暴:“你揍他也罢了,怎么可以揍杨阳!”希莉丝呸道:“我又没用力!” “她是没用力。”杨阳跳出来证明,拉开扎姆卡特的手,“这次是肖恩的错,让他们单独谈谈吧。” 目送两人的背影,月不解地问道:“他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昭霆咬了口从小鬼那儿揩来的姜饼,大咧咧地道:“简单的说,肖恩背着希莉丝跟‘女’人胡搞,生了一群大胖娃娃。” 月和扎姆卡特像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似地瞪大眼,良久,颤声道:“那些孩子是从甘蓝菜里蹦出来的?” “才怪。” ****** 湖水清澈纯净,远山洁白晶莹,在这样的景致里品尝佳肴,可谓最舒适的享受。 熟练地把鲜鱼开膛破肚,取出内脏洗净,切开几道口子入味,洒上调味料和香草粉末,再串起来烧烤。整个过程连一旁的老船夫也自叹弗如。 “希莉丝,给。”肖恩殷勤地将烤好的鱼献给情人,附送餐具。希莉丝哼了声,别过头不理。 “吃啦,你不吃我吃咯。” “你还敢想着吃!”狠狠瞪了他一眼,希莉丝抢过鱼大口咬落,发觉意外的美味,一口怨气顿时消了,相反,酸涩之情浓浓地扩散开来,忍不住哽咽。肖恩吓得面无人‘色’,慌忙搂住她:“别哭,别哭啊!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不要哭!” “当然是你不好!”希莉丝用沙哑的嗓子骂,泪珠成串落下,“被人染指也算了,毕竟你认识我时已经那么大岁数,没个旧情人老相好什么的才奇怪,可是你为什么躲着我?连解释也不解释一声!我快窝火死了你知不知道!?” “艾咪不是我的情人啦。”肖恩心疼地环着她的肩膀,亲‘吻’她的前额,“她只是把我当成她的战利品。”希莉丝一怔:“战利品?” “嗯,因为我不爱她。她是个非常、非常美丽的‘女’人,总是被男人包围,就想当然地认为全世界的男人都该喜欢她。我对她不假辞‘色’,屡屡拒绝她的求爱,她就生气,做出那种事。” “怎么有这种‘女’人!”希莉丝啐舌,心里好受许多,随即又浮起怀疑,“等等,你怎么可能对‘女’人不假辞‘色’?就算你对她没有那种感情,也少不了搂搂抱抱,艾咪长艾咪短。”说着,醋缸打翻,用力拧了他一把。肖恩疼得龇牙咧嘴:“是姐姐的命令啦。她说艾咪已经是卡修的老婆,我不能再对她像以前一样亲密。要板着脸,正襟危坐,时刻保持一尺的距离,只许聊天气的话题,拒绝任何邀请,彻底视她为陌路人。” “你全部照做了?”老天!这样人家还不以为他是故意摆谱! “对啊。”姐姐的话是圣旨呢。 希莉丝扶着额头,隐隐对爱蜜莉王妃产生同情。换作她,也会把这个大笨蛋压倒,‘逼’他吐‘露’真实情绪。 “后来呢?”红发少‘女’继续‘逼’问。棕发青年羞愧地道:“那天…我参加卡修举办的晚宴,喝醉了,两个‘侍’‘女’来扶我,把我带到艾咪的房间。她倒醒酒茶给我喝,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时,我和她都没穿衣服躺在被窝里。我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很不妥当,就穿上衣服走了。” ***!这是不折不扣的***!希莉丝握紧拳头,怒火再次熊熊燃烧:这么可口的食物,那‘女’人居然抢先一步吃干抹净,不可饶恕! 肖恩小生怕怕地瞅着她:“希莉丝,你又生气了?” “我不是气你。”希莉丝咬牙道,拍拍他的脸,双颊泛红,“肖恩,你…你当时有觉得身体不对劲吗?”她要确定雪‘露’特到底是不是他的后代。 “身体?有啊,浑身都粘粘的,很不舒服,大概是我吐出来的东西吧。真奇怪艾咪怎么能忍受和那么脏的我睡在一起。” 那不是吐出来的东西啦!杨阳和希莉丝都听得尴尬不已,脸红得快爆炸。 “还有,身上有好多红红的印子……”肖恩一言未毕,被捂住嘴,对上一双凝重的蓝眸:“够了。” 希莉丝?肖恩忐忑地注视她,心情和等待处刑的死刑犯差不多。希莉丝垂下手,一字一字道:“肖恩,你老实回答我,你爱爱蜜莉王妃吗?那种男人对‘女’人的爱。” “不爱。” “那除了她,你还有没有喜欢的人?像对我一样。” “没有了。”肖恩毫不犹豫地摇头,搂着她的纤腰,郑重地道,“希莉丝,我只爱你。虽然我有很多事没想起来,但是我对你的感觉绝对是第一次。” 少‘女’嫣然一笑,是真正开怀的笑容。环住情人的颈项,她情不自禁地在他‘唇’上一啄:“我也爱你,肖恩。” “呃…希莉丝,我是很高兴你亲我啦,可是这是杨阳的身体耶。” “没关系,阳会体谅我们的。” 某个角落,黑发少‘女’再次垂泪哀悼自己纯纯的‘吻’。另一边,从头听到尾的老船夫已经呈石化状态了。 ****** 重归于好的两人浓情蜜意地手牵手回到旅馆,迎接他们的是月和扎姆卡特依然震惊的目光。 “你真的有后代?” “是啦。”肖恩很不快——他才刚和希莉丝和好耶!月冷静下来,暧昧地扫描他:“果然人不可貌相。我还以为你是真蠢,原来只是闷‘骚’。”肖恩茫然:“什么是闷‘骚’?” “……”这回月真的搞不懂他是天才还是白痴。希莉丝摆出捍卫姿态:“月,肖恩是被人强迫的。而且在维烈告诉他生孩子的正确方法以前,他还不知道那是‘生’殖行为。”听完,月肯定了:他的的确确是白痴!这种事对男‘性’而言应该是天生就会的本能吧! “难怪帕西尔提斯放过那个王妃,我本来还以为他吃错‘药’了。”扎姆卡特语惊四座。肖恩冲过去抓住他的领子,‘激’动地喊道:“你认识帕尔?为什么不早说?” “别用杨阳的脸对我吼。”扎姆卡特皱眉,态度倒也和善。他和维烈共享感情,肖恩在他心里的地位并不低,“你忘了那家伙不想让你知道?他要你自己想起来。” “……抱歉。”肖恩松开手,沉‘吟’片刻,道,“我要去见诺因史列兰德修普。” “你说什么?”众人错愕万分,只有杨阳立刻明白他的用意。 “他是目前最能刺‘激’我记忆的人。” “对了,他长得和你的养‘女’很像。”希莉丝恍然大悟。莎莉耶响应:“我也想见见那个长得像美‘女’的城主。”昭霆咧嘴笑道:“阳也很乐吧,你想见你的‘史列兰’想疯了。” “咦?”又是一‘波’冲击,朱特尤其吃惊。杨阳和肖恩‘交’换了位置,往左耳一拔,手掌摊平,解除了法术的红宝石耳坠缓缓显形。希莉丝和朱特瞪大眼,异口同声地叫道:“真王的荣耀!?” “抱歉,希莉丝,一直瞒着你,我和你的师兄是旧识。”杨阳合拢手指,‘露’出怀念中带着自豪的笑容,“我们一起和死灵王作战,是共患难的好朋友。” “竟然……有这种事。”希莉丝还没回过神。朱特飞快地整理思绪:原来是那个时候,难怪殿下的耳坠少了一只。不过,要告诉杨阳吗?殿下失去了那段记忆。 算了,既然把这么重要的宝物送她,就代表殿下很重视她,见了面应该会想起来。 “老实说,我真的很记挂他,想快点见到他。因为分别时,他的情况很不对劲。”说着,杨阳意有所指地看向一个人,眼神充满迫切和希翼。耶拉姆犹豫了好一会儿,叹气:“好吧,到坎塔萨,我们就搭空浮舟去中城。” ****** 碧空如洗,帕威廷山脉蜿蜒的林荫小道上走下一群人。周围鸟语‘花’香,顶峰的寒气被远远抛在后面。金黄的光线从东方的地平线斜斜铺展开来,穿过树叶的缝隙,温暖地洒落,驱走夜‘露’的幽冷。 向远处了望,巍峨壮丽的都市延伸出灰蓝‘色’的影子,几乎看不到尽头。外围的城墙仿佛纯盐制成,在曙光下晶莹剔透,闪闪发光。两条‘交’叉的高架水路在这里看去就像纤细的纽带,浮‘荡’着纯净的蓝光,好象可以闻到清新的水气,感受到沉寂了一晚的城市活跃喧闹的生机。那正是东城伊维尔伦的首府——坎塔萨。 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1日,杨阳一行穿过护城河,进入未来敌城的核心,也是此行的最后一站。 “好繁华啊。”看着干净整齐的市容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杨阳由衷赞叹。至今为止,东城在她的印象里是最好的,哪怕戴面具而让她有点不舒服的罗兰,其君主的素质也无可挑剔。 “你们什么时候走?”月问道,他和扎姆卡特倒是不急,反***利恩没规定时间。 瞥见昭霆和莎莉耶两眼放光,耶拉姆无奈地道:“先住下再说吧。”又要破血了。杨阳接口:“在那之前,我要先去一个地方。”余人一愣,希莉丝第一个反应过来:“马尔亚姆将军的官邸?” “嗯,他答应让管家帮我留着龙眠,等我去拿。”老天保佑他还记得。 “那我们走吧。”耶拉姆对于免费的东西总是来者不拒。 铁壁将军的宅邸不同于一般的达官贵人,靠近闹市区,是一栋有着宽敞客厅和英伟外观的大房子。杨阳暗暗点头,看来罗兰对他的朋友很了解,完全迎合了马尔亚姆的‘性’子。听了他们的来意,举止沉稳的老管家留下一句“请稍等”,转身从仓库拿了一把镶嵌蓝宝石的匕首出来。 “这就是龙眠啊?”一走出大‘门’,昭霆就兴奋地抢过把玩。杨阳也十分高兴。月却皱着眉头,扎姆卡特更直截了当地道:“这不是龙眠。” “什么!”余人大吃一惊。月接过匕首释放了几个侦测魔法,点头确定:“没错,没有神力。” “那,是那个将军耍我们?”昭霆愤慨地要冲回去算帐。耶拉姆连忙拦住她。杨阳压抑‘混’‘乱’的思绪,回想马尔亚姆的为人,道:“不,他没有理由骗我们。也许他搞错了,这把匕首是月舞者的遗物但不是龙眠;或者,月舞者不是流‘浪’剧团的人,和马修毫无关系。”众人想想觉得有道理。昭霆六神无主地问道:“那…那现在怎么办?”她们的目标已经没了。 杨阳叹道:“没办法,只好到中城的雷坦尼领再做打算了。我虽然不想亵渎美人的香冢,但如果找不到线索,也只有盗墓。”长久以来的希望破灭,她也很不好受。 “盗墓啊,我最拿手了,到时一定要叫我。”扎姆卡特兴致勃勃地凑趣,让两个少‘女’的心情稍微好了些。希莉丝和耶拉姆也出言安慰;莎莉耶和朱特不知情,从头到尾没进入状况;月一路上都若有所思。 找了家旅馆住下,少‘女’们拉着耶拉姆和朱特两个苦力上街大火拼,惟独杨阳留了下来。她之所以不去不是不想,而是月用[传音术]叫她留下的缘故。 “我一直搞不懂一件事。”喝了口她亲手泡的香草茶,黑发祭司徐徐道,“你们为什么还要找神器?” “哎?”杨阳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月朝盘‘腿’坐在‘床’上数金币的情人比了比:“萨克,我,你体内那个智障,赛普路斯宰相,你师父,他的师兄——这么多高阶法师加起来,还发动不了一个空间转移魔法?” 杨阳目瞪口呆,半晌,抱住头,为自己的迟钝和死脑筋扼腕不已。 长久以来,“找神器”这件事就像锲子一样钉在她的脑海深处,时刻不忘,以至忽略了其他的可能‘性’,绕了那么多弯路! “月,谢谢!”一把抱住险些喷茶的同伴,杨阳喜不自禁地欢呼。 ****** 在坎塔萨疯玩了三天,一行人不得不在空浮舟站暂时道别。 “杨阳,有事就叫我们,我和月一定会用飞的速度赶过来。”拍了拍视如己出的少‘女’,血龙王的笑容一如往常的自信狂傲。大有深意地瞥了朱特一眼,月态度之嚣张不亚于他:“不用担心有心人的觊觎,有我们帮你们撑腰,神明也要买三分面子。”听到这么暗示意味浓厚的话,军人只有苦笑。 黑发少‘女’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紧紧拥住两人:“保重,扎姆卡特,月。”尽管相聚时间短暂,却是弥足珍贵的快乐。 “保重。” “大家保重!” 一点头,一挥手,肩负送货任务的两人率先走向开往东城上界的空浮舟,在同伴们的祝福声中。 “走了。”直到再也看不见,昭霆才收回视线,怅然一叹。杨阳更是满心失落,强作欢颜:“我们也走吧。” “我买的是优惠的双程票,可以在里那逗留一会儿。”耶拉姆拿出六张票,虽然实际上是七个人,加上沙之‘精’灵八个。但是那两位是幽灵成员,忽略不计,也省了一大笔钱。 “忌宠物吗?”杨阳指了指变成红‘色’小鸟停在肩头的火凤凰。耶拉姆摇头。杨阳松了口气,随即有些慌张地解释:“小姆,我可不是把你当宠物哦,是人家会当你是宠物。” 《我明白的,主人。》 “好!那么走吧!”希莉丝气势十足地发令。余人齐声响应,引来不少路过行人的注目。 坐在全封闭的空浮舟内,杨阳越来越心神不宁,手心发热,‘胸’口涨满了躁动的情绪。见状,希莉丝打趣道:“瞧你,就像一个要去见心上人的纯情少‘女’一样。” “不是啦~~”杨阳无力地澄清,“我们不是这种关系,是朋友,伙伴,还有一点对弟弟的感情。因为他真的很可爱,很纯真。”说着,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眼前鲜明地浮现出昔日友人的音容笑貌。 可爱?纯真?希莉丝愕然,试探地问道:“阳,你不觉得他脾气很坏,很暴躁吗?” 这回轮到杨阳纳闷不已:“不觉得啊,他很温和,甚至可以用温顺形容。几乎没有自己的意见,成天就是嚷饿。只是在某些方面比较冷酷。” “冷酷…他是非常冷酷。可爱和纯真也套得上,可是温和……还温顺!?”希莉丝不可思议地摇头,“我师兄他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一言不合都会拔剑砍人,何况温顺地听你说话。” 杨阳越听越惊惶,曾有的疑‘惑’统统浮上心头,脸‘色’也‘阴’晴不定。希莉丝小心翼翼地偷瞄她:“阳,是不是你……搞错了?” “不可能!那这个耳坠怎么解释?他亲手给我的!”杨阳‘激’动地跳起来,无法接受半年来的寻觅是一场空。 “这倒是。”希莉丝也‘迷’‘惑’了。杨阳竭力想说服自己,头脑发热下口不择言:“而且,我还用这个耳坠看过他洗澡,他腰后面有个胎记!希莉丝,你是他的师妹,你说他那里有没有!” 一时间,船舱里静得可怕,人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注视她。 良久良久,希莉丝面红耳赤地干咳:“呃——我们虽然是师兄妹,但是从来没坦诚相见过,所以我也不能肯定他腰后面有没有胎记,很抱歉。”好不容易流畅地说完,她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其他人也笑得前仰后合。 让我死了吧!把快冒火的脸埋在桌子上,杨阳跌入‘阴’郁的谷底。 ****** 颓丧地走下空浮舟,杨阳不敢面对别的客人暧昧的眼神,躲躲闪闪地窝在希莉丝身后:“呜呜,我没脸见人了。” “没事啦,看你的反应就知道不是那种以偷看男‘性’***为乐的变态狂,只是一时失言而已。” “希莉丝,我一点也听不出你是在安慰我。” 昭霆一掌拍在友人背上:“别躲了啦,出去唰一顿,心情自然就好了。”肖恩大力赞同:《嗯嗯!》杨阳对这两个大胃王只有无言。走了一会儿,只见前面黑压压一***人‘潮’,好象被堵在站‘门’口。 “怎么回事?”耶拉姆抓了一个来问。那人一脸崇敬,兴奋地叫道:“诺因殿下,诺因殿下回来了啊!” 杨阳如遭重击。希莉丝也抢上前问:“回来?他从哪里回来?他不是在上界嘛!” “殿下去讨伐那些贼寇了啊。最近有很多圣骑士团的余孽落草当了强盗,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殿下就是去惩戒这帮坏蛋。现在大家正夹道欢送,队伍刚刚过去。” 话音未落,咻的一声,杨阳已冲了出去;希莉丝紧跟其后。莎莉耶咋舌:“她们也不必这个样子吧。” “就是,我一定要看看那个男人有什么魅力把她们‘迷’得晕头转向。”昭霆不悦地双手环‘胸’。顾虑有闲杂人等在场,耶拉姆斥道:“见到久别重逢的师兄和朋友,当然高兴了,你别胡言‘乱’语。” “我们快跟上去吧。”朱特不放心地提议。 气喘吁吁地挤出空浮舟站,杨阳左右张望,被一堵人墙挡住了视线。从欢呼声辨出方向,她抱着大无畏的气概再次挤进人群,无奈势单力薄,拼命钻啊钻还是被冲得越来越远。 (肖恩,帮我一把!) 《好。》 借着[风铠]和[轻灵术],黑发少‘女’总算轻松许多,沿着街道边挤边跑,渐渐靠近目标。清一‘色’步兵和迎接人员的队伍中有两个骑马的身影特别醒目。其中一人穿着象征元帅身份的沉红‘色’军装,金‘色’的肩章和流苏将他颈肩的线条衬得更加‘挺’拔;丝绒斗篷和跨下的骏马一样漆黑。和记忆里截然不同的打扮,背影却无比熟悉。 真的是他! 泪水模糊了双眼,所有的怀疑和不安都不见了,时间倒转,回到他跌下悬崖,撕心裂肺的一刻,杨阳用尽全身的力气唤道:“史列兰——” 第三章 王宫夜宴(节一) 周围的嘈杂和刚巧响起的礼炮声淹没了她还不够响亮的呼唤,杨阳几乎是用杀人的眼光瞪视那个带头吹喇叭的仪仗队队长,再接再励地奔过去,一遍又一遍地叫道:“史列兰、史列兰、史列兰……” 终于,诺因转过头,满脸不确定地四下搜寻,突然,绽放出夺目的喜『色』: “希莉丝!”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杨阳呆呆看着他下马走到不远处,和同伴亲热地拥抱。 “你真过分耶,我叫了你那么多声。”红发少女嗔怪地拉了拉师兄齐肩的乌丝。 “抱歉抱歉,这里太吵了嘛。”毫不在乎地和她勾肩搭背,黑发青年完全一副对待哥们的态度,“你好象变胖了哟,这三年是不是都在偷懒?” “狗嘴吐不出象牙,当心一会儿我揍你!” “哈哈哈,随时候教。” 被这么一打岔,欢迎仪式当然是中止了。和仪仗队打了声招呼,也是盛装打扮的宫廷术士长大步走近,唇角漾着有别于平日的笑:“好久不见了,希莉丝。” “是啊,吉西安,你越来越帅了。”本来想一视同仁给个拥抱,不料对方行的是吻手礼,希莉丝莞尔,“也越来越有绅士风度。” “对待淑女,当然应该绅士,谁像你那个长不大的师兄。” “喂喂,吉西安!” 这三个都是我行我素的人,就在众目睽睽下当街叙起旧来。不过希莉丝好歹有几分自制,第一个回过神:“啊,我介绍同伴给你们认识。诺因,你也会高兴的哦。” 我高兴?卡萨兰城主一愣,瞥见一个弓箭手装束的少女缓缓走近。眉目依稀有点熟悉,眼神奇异地凝视他,像要把他连同灵魂一起看穿。 “啊,阳,你在啊。”希莉丝也看到了同伴,勾住她的手臂,“喏,我师兄,你们也说两句吧。” “初次见面,诺因城主。” 杨阳低下头,声音平静--『『138看书网』』--兜,上面放满了鲜花,不时落下一阵花瓣雨,营造出如梦似幻的气氛。 “罗兰城主似乎花了很大的心思。”杨阳掩嘴感叹。诺因啧舌:“累死他最好!” “很遗憾,我还没有累死。” 阴恻恻的声音在左近响起,吓了两人一大跳。诺因叫道:“你是鬼啊!?走路都不出声的!”恢复黑衣扮相的东城城主冷笑:“这是本人的特技。倒是你,最好别再给我出『乱』子!如果要办第三场,就请你自己掏腰包吧!”语毕,转身走人,脚步优雅却可以看出火气。 《罗兰真的累坏了呢。》肖恩心疼徒孙。杨阳同情地点头:(嗯。) 诺因朝政敌的背影做鬼脸,然后志得意满地挽着杨阳走向上座的姑姑。拉克西丝的脸『色』也不好看,虽然还比不上她身后那些古板的老臣。 “诺因,在宴会开始以前,我希望你郑重地回答我,你中意在场的哪一位小姐?” “和那些素未谋面的对象相比,我当然更青睐我身边的这位。”诺因圆滑地道,必要时,他也能说出社交辞令。一个大臣忍不住『插』口:“如果只是因为素未谋面,殿下可以抽空和她们谈一下,相信会认识到她们的优点。而且,她们都是非常美丽的小姐,出身高贵,举止也端庄。” “阳不美吗?出身不高贵吗?举止不端庄吗?” “这个…从她前天的表现来看,这端庄一词……”大臣本来还想说她的出身也算不上多高贵,只不过是个暴发户的女儿,被诺因充满杀气的瞪视吓得统统缩回去。拉克西丝也不悦地道:“林斯塔大人,你这话就有欠妥当了。杨阳在一位淑女之外,还是个优秀的战士。你要求战士作战时也保持优雅?何况要不是她,不知会出现多少牺牲者。”这些老家伙,本来还指望他们丢几颗火星下去,结果除了说教一无是处,切! 难得抛给姑姑一个感谢的眼『色』,诺因拉着女伴走下舞池。 “你今天还会中途离开吗?”杨阳笑问。诺因白皙的脸蛋泛起红『潮』,嗫嚅道:“不会了。” 杨阳笑着将手递给他,舒缓的浪漫曲适时响起,两人正要翩翩起舞,门口的招待喊道:“克莱西掌殿到!” 诺因朝那个无辜的招待投以杀人的目光,正派的打扰者反而忽略了。杨阳莫名地浮起不安,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 走进宴厅的是个七八十岁的老者,一身缀满金银纹饰的华丽白袍,脸『色』阴沉,背后跟着两排圣职者,声势浩大。一进门,他的视线就刀子般定在吉西安脸上,阴阳怪气地道:“哟,这不是术士长大人吗,怎么有空来这里?魔法又精进了吗?” “哪里,我天资有限,远远比不上掌殿大人。”吉西安得体地回礼,暗暗苦笑:他成天忙得团团转,哪还有时间顾及本行? 原来宫廷术士长和总神殿的掌殿是井水不犯河水,毫无关系,但是这届掌殿克莱西;维恩本是宫廷术士长,是霸道的诺因硬把他踢下来,换成自己的心腹,然后拉克西丝又另外提拔他坐上掌殿的位子。克莱西当然不满,且不说神域不是他的本职,他干得好好的,凭什么解雇他?怪就怪在他发作的对象并非诺因,而是从头到尾没『插』过嘴的吉西安。 “呵,术士长大人太谦虚了,我可是很想和你比一场呢。” “不敢不敢,听掌殿大人的言下之意,您又修回十一段了?” 是主持仪式的法师!杨阳大惊失『色』,双手不由得发抖。察觉她的异状,诺因低下头,眼神透出询问和关怀。杨阳镇定下来,一手圈嘴,用唇形道:“到旁边去,我告诉你。” 不料,没等他们开路,掌殿的利眼就逮到了诺因,用和刚才截然不同的谀媚语气道:“哟,这不是诺因殿下吗。您订婚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诺因直觉杨阳的异常和他脱不了关系,加上本来就对此人没好感,冷淡地道:“掌殿大人事务繁忙,不便打扰。” “你太客气……”克莱西的声音像被风吹灭的火焰般消失,一霎不霎地盯着他身旁的人。杨阳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缩到诺因后面。虽然她知道这样的行为聊胜于无,今天恐怕是穿邦定了。 “这位小姐,可以上前一步吗?” 杨阳不吭声,也不动弹。诺因一手挡住她,皱眉道:“克莱西,你太失礼了。” “抱歉!”第一次无视上司,克莱西发挥法师应有的决断和行动力,右手飞快地画了个符文,下一秒,杨阳的身体亮起璀璨的红光,这是血缘的印记呈现出的法术反应。 “满愿师小姐!!!” 克莱西欣喜若狂地喊出令多数人为之呆然的话语,“真的是你!太好了!我们找了你好久!” 神智纷纷回笼后,宴厅里仿佛炸开了锅。昭霆等人干着急;东城方面的知情者一语不发;剩下有的和克莱西一样高兴;有的措手不及;更有的茫茫然,为事态的发展错愕不已,卡萨兰城主就是其中之一。 “你是……满愿师?” “对不起,诺因。”杨阳抬起头,微微苦笑。被这句话惊醒,混『乱』的大脑恢复了冷静,诺因思索片刻,翘起唇角:“你刚刚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件事?”杨阳默认,笑意更加苦涩。 “没什么大不了的。”年轻的王储拍拍她,自信一笑,耳语,“很好摆平。”黑发少女不解地望着他,遗漏了他过于亲昵的动作。 “咳嗯。”克莱西注意到了,干咳一声作为提醒。他身后的圣职者跪了一地,正在叩谢神恩。 “满愿师小姐既然已经回归卡萨兰,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呢?还有,当初掳走您的犯人到底是谁?” 这可以说是所有中城人最关心的问题,一年来念念不忘的心结,连诺因的神情也变得凝重。毕竟当初拉克西丝把这个任务委交给他,而他一直没有完成。 杨阳咬牙,紧张得手心满是冷汗。犯人是神官这件事,哪怕撕烂她的嘴她也不会说。然而眼下的情况,由不得她沉默。 灵机一动,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道:“是我自己走的。” 大厅里再度充斥着喧哗声,人人交头接耳,惊疑不定。克莱西提高嗓门:“这是为什么?”他不禁质疑对方的自觉意识,尤其刚才他还看到她和男人亲热的模样。 “这是为了卡萨兰。”杨阳一边回忆那天神官对赛雷尔说的话,一边徐徐道,“当时召唤我的是亚拉里特陛下,而撺掇他,使他做出这种愚蠢决定的是前宰相谢尔达。神使只需要一个就够了,即使我是至高神的神使,而拉克西丝陛下是光神的神女。因为向心力只需要一个。如果出现两个信仰,民众会『迷』『惑』不安,进而被有心人利用,导致内『乱』。” 众人的神『色』都缓和下来,克莱西也恭谨地行了个最高的礼节:“满愿师小姐如此为民众着想,真是卡萨兰之福。不过,您为什么不通知我们一声呢?也好让我等心安。”杨阳紧急开动脑筋,硬着头皮道:“我的力量有限,事实上,失去满愿石,我们满愿师就和普通人没两样,所以实在是有心无力。”呜,果然编一个谎言就需要更多的谎弥补漏洞,希望不会被拆穿。话说回来,这群人还真是『迷』信啊,以为异世界来的就一定是神使,就一定要为民着想?这是什么逻辑嘛!幸好诺因没这么迂腐。 想到这里,她朝身畔的人笑了笑。虽然不明所以,诺因还是回了个更加灿烂的笑容。 见状,克莱西又咳了咳,做了个恭迎的手势:“我明白了,但您满愿师的尊贵身份是不会改变的,请让我等送您回神殿。而且,现在也没人会再利用您。”只有人会蛊『惑』你。 杨阳为难:“这……”要被当作神使囚禁,她可不要。诺因握紧她的手,懒懒地道:“克莱西大人,您是不是漏听了,阳现在和普通人没两样,您要将这样的她迎回神殿?” “殿下,我也说了,满愿师的身份是不会改变的!” “视没有力量的满愿师为神使?救世主?您这不是把她当吉祥物,真正大不敬的行为吗!真的敬神,就应该让她自己去找回力量!神使也有尊严,她需要的不是信徒无用的供奉,而是精神上的鼓励和支持!” 杨阳连连点头,打心底赞同。克莱西词穷,可可可是了半天也接不下去。诺因不耐烦地打断:“不用可是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这样未免太现实,也是对神不敬是不是?” “是是。” “你就不会换个角度考虑?其他满愿师住在哪里?神殿?都是住在宫里!但这妨碍信徒膜拜她们吗?不!光是阳回来这件事,就足以让举城欢腾了!当大家听到她睿智的见解,得知她被陛下当作上宾礼遇,询问治国之道,只会更高兴,感谢上苍派了这样一位有贤德的神使下来。最重要的――”顿了顿,诺因加重语气,“神殿现在有人了!就是我的妹妹,下一届圣巫女!如果你要阳也住进去,和她争夺唯一信仰的地位,岂不是辜负了阳之前的苦心?” 这回,克莱西彻底无言以对。 一片寂静中,响起一个胆战心惊的声音:“那个…殿下,既然杨小姐是满愿师,她西城宰相千金的身份又是怎么回事?” 杨阳瞳仁收缩,出了一身冷汗,心道:完了完了,果然牛皮吹太多,爆了。拉克西丝无声地叹气:她就是在烦恼这个问题,终于有人提出来了。诺因还是一派镇定自若:“很简单,维烈宰相也是来自异世界。” 哗然。人人面面相觑,震惊这个匪夷所思的答案。杨阳也呆若木鸡:这…这谎未免撒得太离谱了。 “证据是,兰小姐和邱玲小姐都认识他。”诺因指向冰宿,他可没忘记当日两人的异常。 伊维尔伦满愿师神『色』不定,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但是光看她的反应,绝大部分人就信了。 “那是谁召唤了维烈宰相?”克莱西质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也许是他自己来的。”诺因一甩头,轻松打发他,抬起右手,充满号召力的举动吸引了全场的注目,混合他本身的魅力形成令人目不转睛的效果,“诸位,我们浪费太多时间了!迎回满愿师是喜事,但她的快乐同样是不可打扰的!就让我们竭诚欢迎她,用这个宴会表达我们的喜悦和诚意!” 欢声雷动。消除了疑『惑』的众人争着上前敬酒,特别是卡萨兰的臣子和圣职者,个个潸然泪下,喜不自禁。诺因本来担心杨阳会招架不住,见她酒量奇大,松了口长气,反而是他被灌得有些醉意。 “跳吗?”等大家的情绪沉淀得差不多,他附耳问道。杨阳微微一笑:“当心跳错步子!”酒气扑鼻。 “我才不会!” “那你可得跟好了。” 主动牵起他的手,杨阳走向舞池,脸上洋溢着诚挚的欢笑。 \ 第三章 王宫夜宴(节二) 周围的嘈杂和刚巧响起的礼炮声淹没了她还不够响亮的呼唤,杨阳几乎是用杀人的眼光瞪视那个带头吹喇叭的仪仗队队长,再接再励地奔过去,一遍又一遍地叫道:“史列兰、史列兰、史列兰……” 终于,诺因转过头,满脸不确定地四下搜寻,突然,绽放出夺目的喜色: “希莉丝!”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杨阳呆呆看着他下马走到不远处,和同伴亲热地拥抱。 “你真过分耶,我叫了你那么多声。”红发少女嗔怪地拉了拉师兄齐肩的乌丝。 “抱歉抱歉,这里太吵了嘛。”毫不在乎地和她勾肩搭背,黑发青年完全一副对待哥们的态度,“你好象变胖了哟,这三年是不是都在偷懒?” “狗嘴吐不出象牙,当心一会儿我揍你!” “哈哈哈,随时候教。” 被这么一打岔,欢迎仪式当然是中止了。和仪仗队打了声招呼,也是盛装打扮的宫廷术士长大步走近,唇角漾着有别于平日的笑:“好久不见了,希莉丝。” “是啊,吉西安,你越来越帅了。”本来想一视同仁给个拥抱,不料对方行的是吻手礼,希莉丝莞尔,“也越来越有绅士风度。” “对待淑女,当然应该绅士,谁像你那个长不大的师兄。” “喂喂,吉西安!” 这三个都是我行我素的人,就在众目睽睽下当街叙起旧来。不过希莉丝好歹有几分自制,第一个回过神:“啊,我介绍同伴给你们认识。诺因,你也会高兴的哦。” 我高兴?卡萨兰城主一愣,瞥见一个弓箭手装束的少女缓缓走近。眉目依稀有点熟悉,眼神奇异地凝视他,像要把他连同灵魂一起看穿。 “啊,阳,你在啊。”希莉丝也看到了同伴,勾住她的手臂,“喏,我师兄,你们也说两句吧。” “初次见面,诺因城主。” 杨阳低下头,声音平静无波,两手却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这一刻,她内心五味杂陈,惶乱无措。诺因的表情摆明了不认识她,可是他的容貌、身材、腰间的长剑都和记忆中的“史列兰”毫无二致,右耳还挂着一只和她手里一模一样的红宝石耳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咦?”希莉丝傻眼,为意外的发展错愕不已。诺因好奇地打量她:“初次见面,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杨阳全身一震,抬起的脸浮起惊喜。 “你和维烈有什么关系?”吉西安已经认出她的眼熟感来自谁,插口道。杨阳不禁苦笑,刚刚窜起的希望之火又迅速扑灭:“他是我的同伴,不过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只是碰巧长得像。” “哦。”诺因和吉西安都觉得很稀罕。希莉丝终于从震惊中回复,指着同伴:“等等,诺因,你真的不认识她吗?她是……” “希莉丝!”杨阳怒气冲冲地打断,眼角泛着泪光,“我们不认识!我不认识他!是我认错人了!我很累,我们走吧。”她百分之百肯定这家伙是丧失记忆了!该死,她可不想当狗血连续剧的女主角! 断吧断吧,断得一干二净! 近乎自暴自弃地走出几步,理智稍微回笼,她转头补充了一句:“你留下来也可以。” 踌躇片刻,希莉丝还是选择追上同伴。目送两人的背影,吉西安一字一字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人家始乱终弃了?”诺因瞪目:“这是你才会做出来的事情吧!” “那她怎么那副模样?我以我24年的人生经验担保,她绝对认识你。” “但我不认识她!”诺因斩钉截铁地道。 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4日中城卡萨兰首府里那白桦树旅馆—— “阳,你出来吃点饭啦。” 昭霆不死心地拍打紧闭的门扉。莎莉耶在旁边担忧地帮腔:“就是啊,有什么心事都说出来,我们再一起去揍那个城主。或者叫扎姆卡特来,把他烧成焦碳。” “呃,那位好歹是我师兄,请手下留情。”希莉丝小声道,引来众人一致的炮轰。昭霆咆哮:“如果不是你师兄我们现在就杀上门了!”莎莉耶的嗓门更高八度:“没错!我们迟早要把他碎尸万段!差劲的男人,竟敢不认杨阳!” “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去年杨阳去找他,他也避而不见。贵族都是这样,忘恩负义,天性凉薄。”耶拉姆也面色不善。见众人越说越不象话,朱特不得已抖出真相:“你们别怪殿下了,其实……他丧失记忆了。” “丧失记忆?”四张嘴一齐重复。随即,其中的三人再度恢复不甩的态度。 “丧失记忆就可以作为脱罪的借口吗?”昭霆继续吼得惊天动地,“他会忘记阳就代表根本不重视她,一样狼心狗肺!” “罪加一等,先用锤子砸开他的脑袋,再叫扎姆卡特执行火刑!”莎莉耶高举大旗支持。耶拉姆更冷嘲热讽:“也许丧失记忆是编出来的。” 希莉丝和朱特无计可施。这时,门开了,众人连忙迎上去:“阳……” “你们还真是不嫌吵啊,小心人家抗议。”杨阳脱力一笑,红红的眼眶令人心疼。希莉丝刚刚还为师兄求情,此刻也涌起不忿,关怀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杨阳笑得平静,“让你们担心了,我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想再静一静,晚饭我会吃的。”语毕,轻轻关上门,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杨阳,你真的没事吗?》肖恩能感应到宿主的心情,知道她远非外表显示出来的那么坚强。杨阳叹了口气,坐在床沿:“大致是好了啦,还有点想哭,毕竟我千里迢迢地来,看到他不认识我,总是难过的。” 《想哭就哭吧,哭过就好了。》 “哪有这么容易的!”杨阳翻了个白眼,仰天躺下,自言自语地道,“真没想到这种剧情会发生在我头上……” 真正让她难过的,不是诺因不认她,而是他忘记了和她在一起的事。那段经历,对她而言是非常宝贵的回忆。可是她视为生死之交的那个人,却忘记了。 看着剔透潋滟的红宝石耳坠,她一阵茫然。 与此同时下界王宫前广场—— “老头子的下落还没找到?看不出他肥归肥,比耗子还能躲。” “因为有条毒蛇罩着他呀。” “哼,这可是我们的地盘,罗兰福斯再阴又能耍出什么花样?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诺因大步走上长长的台阶,清秀的脸庞阴骛而狠厉。如果杨阳看到,断然不会相信他是那个纯真可爱的史列兰。 “我劝你别太低估他。”吉西安跟在他一步远处,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对了,那个女孩子住在白桦树旅馆。”诺因转头瞪他:“谁要你去查的!” “希莉丝你也不管吗?” “……那把他们一并接进宫来吧。” “我倒是对那女孩很好奇。”得到首肯,吉西安暴露出真实目的,两眼闪着坏心的光芒,“殿下,我有预感,她绝对和你有关系,你最好搞清楚这件事。”诺因正要重申他和杨阳毫无瓜葛,突然视野大幅摇晃,身子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束缚住,不受控制地往后栽倒。 “殿下!” 当吉西安反应过来,诺因已经滚下阶梯,晕倒在地上。他急忙跑下去,叫附近的侍卫抬来担架。惊慌之下,没注意到主君的佩剑流动着淡淡的银光。 “他有一点轻微的脑震荡,不过没有大碍。” 华丽的卧室里,闻讯赶来的医师为诊断结果松了口长气,擦掉因紧张而渗出的汗水——如果诺因有个三长两短,他的小命也不保了。吉西安啧舌:“只是轻微?那怎么还不醒?” 冷静下来后,他就想起主君的蟑螂体质,对于他直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装死人的行为抱以由衷的怀疑,只差没捏一把试探真假。 “可能是太累了吧。吉西安大人,你忘了殿下最近都马不停蹄地四处平乱?” “也对。”吉西安立刻释怀,挥了挥法杖,“那我们出去吧,让他好好休息。”医师点点头,拿起药箱。 一听到关门声,原本紧闭的双眼就睁了开来,火速掀被下床,却不小心踢到靴子,整个人仆倒在地。 “呜!”史列兰捂着肿起的大包痛哼,眼泪汪汪地看着绊倒自己的罪魁祸首,“……对了,出门要穿鞋子。”摸索着穿上黑色的军靴,他又开始为如何爬起来烦恼。当惯了剑,他早已忘记用双脚走路的感觉。 不行不行,一定要站起来,再不快点,杨阳会更难过的。 想起黑发少女受伤的神情,魔封一咬牙,硬是凭着本能撑起身子,连滚带爬地来到窗前,施展风翔,朝耳坠传来共鸣的方向飞去。 “阳,你全吃光了?” 瞪着空空如也的餐盘,昭霆等人高悬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对啊。”杨阳第一次感谢肖恩的好胃口,挥了挥手,“所以我说我没事了嘛,晚安。”众人挥完手才发现:现在才七点左右,晚什么安? 回到单人房,杨阳洗了把脸,听见脑中响起熟悉的声音:《你打算怎么办?离开吗?》 (不,史列…诺因城主应该会邀请希莉丝进宫。到时我也赖着去,看看能不能刺激他的记忆。) 肖恩喜出望外:《对对,要的就是这股劲!别放弃,杨阳!》 (抱歉连累你了,本来下午我们就能住进宫里。)杨阳笑了笑。肖恩连连摇头:《这种小事不用在意,倒是……》一言未毕,他感到风系魔法的波动,转过头。慢了半秒,杨阳也听到敲窗声。 “史列兰!!” 看清站在阳台上的人,黑发少女目瞪口呆,冲过去拉开窗子,“你怎么——” “杨阳,我好高兴啊!”史列兰一把抱住她,绽开灿烂的笑靥,“你真的守约来见我了!”杨阳呆楞半晌,挣开他的怀抱,惊讶地确认:“史列兰?是真的史列兰吗?” “对啊!”魔封依依不舍地偎过去,只是这次没有圈紧。杨阳端详他,和下午一模一样,没少一件斗篷,也没多一只耳坠——这到底是这么回事?她都糊涂了。 “杨阳,你不高兴见到我吗?还是我惹你生气的关系?” “那个人真的是你?”越想越不对,杨阳决定刨根问底。不敢迎视她的目光,史列兰别开眼,嗫嚅了半天,终是吐露实情:“不是我。”声音闷闷的,像害怕被抛弃的小狗。 “果然!”杨阳倒抽一口凉气,抓住他的衣襟,“他是谁?怎么会那么像你?” “他是诺因,真正的诺因。”史列兰快哭了,“杨阳,不要问了好不好?”杨阳一愕,随即了然地叹息:“你还是不会说谎啊。” “呜……” “乖乖,不哭。”爱怜地捏捏他的脸颊,感受那怀念的柔软触感,杨阳又是陶醉,又是开怀,“只要你是你,还记得我,就行了。”史列兰转忧为喜:“你不生气了?刚才我看到诺因不认识你,真是急坏了,好担心你会跑掉。” 你当时在场吗?杨阳眼中闪过思虑,忍不住试探:“我还以为你失去记忆了呢。” “没有!我一直记得!一点点也没有忘记!但是诺因不知道,所以你也不要怪他!” ……原来如此,我大致有数了。杨阳合了下眼,同时抹去内心泛起的罪恶感。眼前的人实在太过单纯,套他的话,感觉像欺骗一个小孩子,良心痛苦万分。作为补偿,将他拉坐到床上,殷勤地问道:“肚子饿不饿?我去叫柜台做顿大餐。” “好啊,我要吃你烤的香菇。”史列兰误会了她的意思,因为他不懂“柜台”是什么玩意。 “不是我做,这种地方也不能烧烤。”杨阳竖起食指,笑容温柔而疼爱,“拿两个苹果派怎么样?我们可以边吃边聊。”史列兰先是点头,接着摇头抓住她:“你要出去吗?那我不要吃了。” “放心,我只是去去就来。一会儿时间,真的一会儿时间。”早就领教过他有多么害怕孤单,杨阳耐心地劝慰,又拍头又摸脸,顺便多吃几下豆腐。 “好。” 终于得到放行,杨阳飞也似地冲出客房。史列兰眼巴巴地盯着半掩的门板,丝毫没察觉对面的屋顶上坐着一个人,法杖有节奏地敲击左肩,苍蓝色的眸子溢满兴味。 还说不认识,分明是熟到不能再熟,跟恋人差不多了。 直到半夜,史列兰才披星戴月地离去,用的理由是“再不回去诺因要醒过来了”。杨阳心知肚明地放他走,并答应短时间内不会离开。 他应该是诺因的另一个人格,或者异族的灵魂附身吧。目送友人渐渐隐没于夜色的背影,杨阳思忖。 第二天一早,诺因派来使者,将他们接进宫。一路上,昭霆等人都摩拳擦掌,准备给他一顿饱揍。反而是当事人杨阳神清气爽,和颜悦色,叮咛同伴切莫动粗,一切都是她不好等等。 阳不会是伤心过度,发疯了吧?众人愕然。 诺因显然很重视希莉丝这个师妹,特地等在大厅,一见他们进门,兴高采烈地迎上来:“昨天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我们还没比武呢,走走走,去打一场。”态度目中无人,完全将其他人自动屏蔽。 “哼!”希莉丝别过头,一方面是气他毫无反省,另一方面是不满他的待客之道。 “干嘛对我摆脸色?”诺因丈二摸不着头脑,同时也有点焦急。他一向对自己的身手有自信,昨天却莫名其妙从台阶上摔下去,让他担心是不是反应变迟钝了,急于找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切磋一下。吉西安那家伙武艺不错,打起来却扭捏得要命,尽是护着他那张骗女人的俊脸。 “昨天失礼了,诺因城主。” 正在气氛僵凝的时候,插进一个温和的嗓音。诺因转移视线,对上一张微笑的清雅容颜。细看更觉得和维烈像,但是多了一份女性的柔和,和发自心底的真诚。 “是你啊,你昨天为什么那么奇怪?”诺因对她也算印象深刻。 杨阳尴尬一笑:“昨天是我认错人了,抱歉。”昭霆忍不住叫起来:“哪有认错,分明是他!这个负心汉……”后面的话没说完,被杨阳一拳揍了回去。 “喂,不要胡说,我可是从来不和女人缠夹不清的!”诺因很是不快,突然一恍神,脑中浮起片断的画面。 光秃秃的岩壁,飞快远离的蓝天白云,一声声逐渐模糊的回音…… “我们真的认识?”诺因的眼神变得锐利,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杨阳镇定地迎视他,一字一字道:“不,我认识的不是你。” 一阵窒息的沉默。昭霆等人隐隐察觉此事另有内情,不再盲目气愤。诺因抿紧唇瓣,分不清胸口盘踞的奇妙感触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总觉得不舒服。 “走!”为了驱散这股前所未有的情绪,他拎起希莉丝朝练武场飞奔——要恢复正常,没有比挥汗更快的方式了。 “这人……怎么这样的?” 眼见同伴一边尖叫抗议一边被拖走,昭霆等人都像这辈子没看过这种人似地傻了。惟独杨阳轻笑不已:和史列兰不同的小孩子类型呢。 宽阔的后广场上,原本专注练习的侍卫围成一圈,同情地看着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的红发少女,为主君的残暴不仁暗暗抱怨。 “我不行了啦!” 第四十八次被撂倒,希莉丝大叫,“你下手太狠了!一点余地也不留!这是比武,不是生死较量!” “你退步了。”诺因不为所动,居高临下地用长棍指着她,眯起的眼里有失望和更多的严厉,“以前的你不会说这种话,因为你知道每一场比试都是为生死关头做准备。力道更是软绵绵,一点杀气也没有,光有技巧有什么用——站起来!今天你不恢复原来的水平,就别想睡觉!” 说着,高举长棍挥下,砸在希莉丝反射性抬起的左臂上,发出“砰”的沉闷声响。 “呜~~好可怕的男人。”昭霆寒毛直竖——她看得都痛了。这一刻,她深深庆幸先前没找诺因算帐,不然一定反过来被他扁。莎莉耶也直发抖:“就是啊,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女人对毫不怜香惜玉的男人是没辙的。 但男人就不同了。 《杨阳,让我出来!》肖恩当场狮子吼,怒气攀到史上最高点。管他长得多像莉,敢欺负他的女朋友,一概不可饶恕! 杨阳揉了揉被震得晕疼的太阳穴,无奈应允。因为即使她不答应,肖恩也会硬把她挤进去。 另一头,希莉丝挨了几下痛击,好容易才从师兄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中逃出来,翻身爬起。还未重整态势,长棍就被一只苍白的手夺过。 “希莉丝,你退下。”试了试手感,肖恩冷笑着将长棍端稳,行了个标准的挑战礼,“你要对手是吧,我来会会你。” 诺因不认得他的古代礼节,吸引他的是对方的气势。黑曜石似的眸子不再有悠然的笑意,而是战士特有的冷酷形成的萧煞寒芒。他微微侧身,平举武器,笔直的棍身和笔直的身躯构成完美的直角,凛冽的杀气穿过无形的距离投射到敌人身上。这是不流血的攻击,杀伤的,是勇气和斗志。 有意思。感到全身下意识地紧绷,诺因也露出兴奋的笑容,握紧了长棍。 一触即分。 两根棍棒在第一击就断成四截,只是一个用的是蛮力,一个用的是巧劲。杨阳在体质和身高上处于绝对弱势,肖恩不得不用技巧和魔法弥补。和相继加持,身形急走,展开游斗。 变短的木棍使两人不得不缩小攻击范围,接近到鼻息相闻的距离。黑发少女身法如电,每一次浅战后都会飞快后跃,在致命的旋转中再次递出犀利的剑招;而诺因的速度同样不慢,以快打快地摇撼她的防御圈。 剑讲究轻灵翔动,虽然两人用的不是称手的武器,仍是习惯性地使出剑法。劈砍削切,突刺格挡。高速移动掀起激烈的尘风,相撞的棒身发出近乎金鸣的爆音。诺因灌注了斗气,肖恩则是施加了,强横的剑压波朝四面八方散发,迫使围观者连连倒退。 百来回合时,诺因把木棍横陈,卸去了肖恩的直击,宛如山岳压顶的沉重感令他呼吸一窒,正要调整态势,对方突然一个急转,袭向他的后心! 诺因旋身闪避,躲过了大半的攻势,斗篷却无法幸免,瞬间被划掉了一大片。他毫不动摇,在猩红色的布片落地前,就投出手上的半截棍棒阻止对方的追击,抢过一个侍卫的长棍。而肖恩也接住他弃之不用的武器,运起双剑的招式,身姿华丽如蝴蝶翻飞,绵绵不绝地攻来。 新一轮的比试比刚才更精彩,早就看得目眩神驰的众人大声叫好。昭霆一行头痛地抱住脑袋:肖恩又用杨阳的身体乱来了…… 无视虎口传来的剧痛和胸口的窒闷,棕发青年全身心地投入这场战斗,之前的愤怒抛到九霄云外,眼神炽热而凌厉。诺因的眸子也粲然生光,沉浸于尽情挥汗的快感。无聊的职责,拘束的生活,有多久没这样疯狂过了?剑是男人的玩具,决斗是战士的本能,生命燃烧的感觉,果然还是一样好。 两人越打越惺惺相吸,浑然不觉有人看得皱眉。 “没想到殿下喜欢的女性身手也这么好,的确是他会做出的选择。”啧啧称奇着走近,宫廷术士长渐渐浮起怪异之色,盯着场内的一个身影。 不是他自夸,对于女性,他的直觉向来是百分之百准确,所以昨天才能一眼认出杨阳的性别。但是现在,他却不确定了。那种默契,充满男人味的微笑,怎么看也不像女人会有的! 完了完了,殿下不会是陷入不伦之恋了吧?吉西安如雷轰顶,为主君好不容易降临的春天变成冬天哀悼不已。 “到此为止——”希莉丝大喝,肖恩反射性地定住。见状,诺因也赶紧收手,朝师妹投以不悦的目光。 “你这个笨蛋!头脑一发热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你忘了这是阳…你的身体,要好好爱护?”希莉丝叉腰做茶壶状。自知理亏的肖恩道了声歉,连忙物归原主。杨阳摇晃了一下,僵笑道:“希……希莉丝,扶我一把,我觉得我快昏倒了。”昭霆和莎莉耶急步抢上,帮忙希莉丝相扶,好让她空出手施法。 “你叫阳?”诺因脸上闪着意犹未尽的光芒,用部下递上的毛巾擦汗,右肩扛着木棍,清澈的紫眸不再有疏离和冷淡,而是满满的亲近和好奇。 “啊?哈哈哈,是啊,殿下。”杨阳回以掩不住的苦笑,“多谢你手下留情。”语气有着浓浓的讽刺,因为实在是痛啊!在希莉丝连施两个“治愈光”的情形下,她居然还是动弹不得,可见这男人有多么用力,多么没心没肺。 诺因不解地歪着头,感觉刚刚连呼吸也合拍的融洽转为无法逾越的鸿沟,好象突然失去一个好朋友一样焦躁:“别叫我殿下,叫我诺因!” 杨阳一愣:这个…这关系未免发展得太快了。 不过,看在史列兰的面子上,她还是顺从地道:“好的,诺因。”语毕,抬起仿佛千斤重的右手。诺因情不自禁地笑了,伸手和她相握:“你的礼仪和维烈一样怪。”这个少女应该是战斗前后判若两人的类型,他认识好几个这样的战士。 “呃,是吗?”杨阳尴尬地搔了搔脸颊。握住她的大手修长美丽,和记忆里一样没有茧子,肤质细腻,看来她的猜测果然没错。 “杨小姐。”吉西安递来毛巾,看似献殷勤,实则试探。杨阳笑着接过:“谢谢。” 是女的……术士长松了口长气,只差没拍胸安抚受惊的心脏。这下,总算可以毫无顾忌地推波助澜,暗中帮忙他的主子把握迟来的春天。 他并不意外诺因的隐瞒,以他的性子,一定不想被拉克西丝包办婚姻。可是以他如今的地位,这又是不可能的。所以发现那个秘密的小约会后,吉西安没有拆穿,而是任由主君粉饰他的“恋情”。 诺因皱起眉头,很不高兴部下的态度。经过刚才的比试,他已经把杨阳视为继希莉丝之后,能够和他切磋较量,并肩作战的女性。这么特别的女人,怎么可以成为吉西安的泄欲工具和备用钱包?绝对不行! “你给我离她远点!” 下达警告,诺因在心腹暧昧的注目,余人惊讶的瞪视下,拉着同样错愕的杨阳大步离去,“走,我们去洗澡。晚上有空再比一场。” 然后,中城城主和武艺高强的少女开始被当成一对,每天都可以听见“阳,去锻炼”,“阳,去比武”,“阳,去野餐”之类的快活叫声。对此吉西安感到不可理解:他就不怕拉克西丝听到风声,拆散他们两个?昭霆等人则是由衷的惋惜:诺因分明是把杨阳当对手当哥们看待,不然哪有男人邀请女朋友不是去街道花园这些浪漫的地方,而是往比武场跑的?可怜杨阳天天被操得累死累活。 “阳!” 伴随着精力充沛的呼唤,大门再一次被踢开。黑发少女一边叹息一边放下手中的书,无奈地道:“诺因,以后进我的房间,请敲门。”态度并不严厉,这些天她已经领教过了此人有多么霸道任性。 呜呜,为什么一个身体,性格会差这么多? “有什么好在意的。”年轻的王储大咧咧地进门,瞄见她手里的书名,哦了一声,“你也喜欢看航海日志?我房里有一大堆。”杨阳欣喜若狂地扑上来:“真的?借我!我要看!” “好啊。”诺因相当大方。杨阳激动了一会儿,想起他书痴的名头,连声问道:“那你还有没有《贝洛斯卡大帝传》,《超古文明的探究发现》,《奇麦拉图鉴》,《炼金术大全》,《文明评论》,《对神的思索性漫步》,《第四大陆之海底探密》?我找了好久!” “你真的很喜欢看书耶。”诺因用全新的眼光看她,这些书几乎本本类型都不同,而且是非常珍贵的古书,没有一定的书龄决不会知道。兴致一起,他掰着手指道:“《贝洛斯卡大帝传》和《文明评论》我现在的房间就有,其他在西境。本来恩威德图书馆有收藏《奇麦拉图鉴》,《对神的思索性漫步》和一本超~~珍稀的《神代史》,可惜被烧了。” 这就是他和圣骑士团结下深仇大恨的原因。要不,以诺因事不关己的懒性子,才不会帮东境的百姓扫荡贼寇。 “被烧了?!是谁这么狠毒?”杨阳大惊失色。诺因切齿道:“还不是圣骑士团那帮余孽!”这笔帐他非得放光每个成员的血来还。 “太可恶了!” “可不是!” 杨阳抱着书哀声叹气:“我要去瞻仰一下。”唉,为什么每次权利斗争倒霉的总是民众和历史文物? “我陪你去。”诺因自然地牵起她的手,笑道,“回来我们就在我的房间看书。”杨阳怔了怔,没有拒绝他亲昵的动作,因为以前她和史列兰也是手牵手到处跑,只是,是她在前,所以多少还是有点不习惯。 话说回来,史列兰怎么不再出来了? 结伴来到里那的文化街,远远就看到一大片烧得焦黑的废墟。杨阳的心又是一阵揪痛,特地在花店买了一束雪白的天堂鸟,放在标着禁止入内的栏杆前面,合手祷告。 “记住,以后绝对不能让类似的事发生。”转过头,她严厉地告诫,“保护文化财产也是一个统治者的责任!书本的价值不亚于人命,因为它是人类智慧的结晶!” 对于她的教训,诺因并没有生气:“这次的确是我的疏忽。不过,你放束花在这里又有什么用?”杨阳一窒,搔了搔头:“是没什么用啦,但心情上会好过一点。人的行为不可能一直追求实质的利益,有时候也要讲究精神的平衡。”诺因听得一愣一愣:“哦。” 杨阳扬唇一笑:看不出他倒是个会虚心接受意见的城主,尽管脾气坏了点。抬头瞧了瞧天色,她友好地建议:“我们别急着回去,在外面吃午饭如何?” “可以啊,我记得附近有家店的咖喱饭不错。” 再次牵起她的手,诺因掉头折返,在一家露天饮食店前停下脚步,冲柜台喊道,“老板,两份咖喱饭!” “哦哦,殿下。”下巴上留着小胡须的中年男子放下手中擦拭的餐盘,好奇地打量杨阳,“这位是你的女伴吗?怎么不问问她就点餐?”不等诺因询问,杨阳笑道:“没关系,我喜欢吃咖喱饭,不过不要加红萝卜。” “我也不要加!”被她提醒,诺因连忙申明。 老板嘴上答应,心里暗暗叹息:这个笨殿下啊,和女朋友约会竟然来这种小店,幸好人家豁达,要不肯定当场跟他分手。 “再来一杯柠檬红茶,诺因你要什么?” “冰咖啡。” “好,你是男的,胃口应该很大——老板,多添点饭给他,最好再加两个小菜,您斟酌着办吧。请帮我们打包一份随便什么点心,下午好边吃边看。” “你想的真周到。”诺因眨眨眼。杨阳笑得促狭:“是你太粗枝大叶。” “好哇!”诺因捶了她一拳,往空着的餐桌走去,“我要处罚你,这顿饭你来付帐!”事实上,是他没带钱。杨阳叹道:“是是,真小气。”老板莞尔目送两人,把记录好的纸条给服务生。 饮料很快送了上来。诺因一口气喝掉一半,留下马马乎乎的评价,见身旁的人一脸惬意地品尝,忍不住垂涎:“你的茶借我喝喝看。”杨阳一愕,心想他还真是没有男女之防,当下也不再拘束,微笑递出:“不许喝太多。” “小气!”故意灌了一大口,诺因清秀的脸庞立刻皱成一团,“……好酸。”杨阳翻了个白眼:“柠檬红茶,当然酸了。” “难喝死了!”顿失兴趣地把杯子还给她,诺因吐吐舌头,“女孩子就喜欢喝这种怪东西。” “你才是味痴呢,这杯茶哪有酸到要吐舌头的地步。” “我不是味痴,我可以分出茶和咖啡!” “……哦,真了不起。”杨阳无力地垂下头,随即扑哧笑起来,“不过,你的传闻还真有趣。”她现在总算明白为何当初史列兰吃不出烤香菇的味道。诺因咧了咧嘴:“那全是谣言,胡诌!”杨阳淡淡地指出:“无风不起浪。” “也没他们说得那么夸张!” “的确,但这也代表大家喜欢你,是好事。”杨阳微笑道。诺因手肘枕着桌子,耸了耸肩:“我倒是不在乎人望什么的,他们讨厌也好,喜欢也好,都和我无关——对了,你是冒险家吧?说说你旅行的经过给我听。” “好啊。”虽然有点诧异他突如其来的要求,杨阳还是答应了。她口才本来就好,将至今为止的冒险挑出精华,描述得跌宕起伏、惊心动魄。诺因听得目不转睛,吃咖喱饭时也不停地追问。 “好羡慕。”末了,他叹了口气,神情郁郁,“我也想带莉莉安娜四处旅行,环游三大陆,看看这个世界是否真如书上说的那么多彩多姿。”杨阳惊讶地注视他:“诺因,你不想当国王吗?” “不想!”诺因舀了一匙饭塞进嘴里,像要咬碎某人的骨头一样用力嚼啊嚼,“当初是老妖婆硬把我和莉莉安娜带离下界,扔进那个虚伪无聊的宫廷。” “你说的老妖婆,是拉克西丝陛下?” “除了她还有谁!” “那真是委屈你了。”杨阳绽开柔和的笑容,“不过,她应该不是在利用你们。”单从拉克西丝篡位后没有铲除诺因和莉莉安娜,就可以看出她是真的爱这对侄儿女。 诺因不得不承认:“没错,她不是利用我们,是对我们寄予厚望。但这又如何?还是自私啊!” “诺因,她是长辈,普天下的长辈都是这样的。”杨阳苦笑,“我的父母也是。成天把‘为你好’挂在嘴边,为我规划人生,从来不关心我的想法,硬把自己的梦想和人生经验套在我头上。” “……” “但是,我又能怎么样?赌气?斗嘴?离家出走?这些只是小孩子的做法。人生在世,本来就有很多无奈,他们也有他们的苦衷。所以我在尽量配合他们的同时,也在积极寻找自己的人生目标。” “那你找到了吗?”诺因柔化了眉间的冷厉,用亲近而关切的语气问道。杨阳回以和煦的笑靥:“还没有。我是想当大魔法师,可是我们的世…我的家乡法师不吃香。” “魔法师?你怎么会想当魔法师?以你的身手,最差也是魔法剑士。” “哈哈哈。”杨阳干笑,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诺因面露憧憬,紫眸灿灿放光:“我要当航海家,挑战七海,看遍整个世界!” 黑发少女心潮澎湃,深切感受到:这个清秀如女子的躯壳里,是怎样一个自由狂放的灵魂。 久久,她才收回视线,一指点唇做出噤声的手势,笑道:“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还想当作家。”诺因为她可爱的小动作心脏漏跳一拍,愣愣重复:“作家?” “对,可以把你伟大的冒险记录下来的作家。”杨阳笑意粲然,“所以,到时一定要邀请我哦。” “嗯嗯!”诺因大幅点头。 和乐地吃完饭,两人手拉手回到王宫,迎接他们的是昭霆一行的七嘴八舌:“阳,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们都在等你吃饭!” “对不起。”杨阳歉然道,她应该叫诺因派人回来通知同伴一声才是,“我们吃过了。”诺因握紧她的手,将她半个身子挡在后面,动作占有欲十足。对他而言,杨阳是他新交的朋友,而昭霆等人是她的“旧识”,这新旧关系实在令人不爽。本来只要他肯扩宽交涉范围,这个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但他不要! 能让他看得上眼的女人可是很少的。 怪了,这小子不是把阳当哥们吗,怎么这副德性?昭霆疑惑地瞥了他一眼。希莉丝踏前一步:“诺因,吉西安有事找你,叫你一回来就去他的办公室。” “好,走吧。”诺因正愁找不到机会脱身,二话不说就开路。昭霆愕然:“喂喂,把阳留下啊!” “罗嗦!” 怎……怎么这样?除了希莉丝,余人再度傻眼。回头看看像木桩似的同伴,杨阳也忍不住数落:“诺因,你太霸道了。”虽然她并不讨厌和他在一起,甚至称得上喜欢。 “我只是不想和不投契的人交谈,这也有错吗?”诺因回头瞪她。 “诺因,投不投契,是要谈过才知道的。”杨阳叹笑:真是单纯的家伙。黑发青年转过身,摆出郑重的态度:“不用谈,我就是知道,他们讨厌我,从一开始见面起。”杨阳睁大眼,万万料不到他直觉如此敏锐。 “但是,看法是会改变的,感情也是。”半晌,她软化了神情,诚恳地道,“他们都是好人,之前是对你有点误会,谈开就好了。而且,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互相有芥蒂,我会很为难。” “唔~~~”被她一声“朋友”打动,诺因犹豫了两三秒,就妥协了,“好吧。” “谢谢!”杨阳喜出望外。看她笑得欢,诺因仅有的一丝郁闷也消失得干干净净,道:“不用谢啦,待会儿我就派人带他们四处逛逛,免得他们在宫里无聊。” “嘿嘿,你这样很有城主的架势哦——对了,吉西安术士长是怎样的人?我还没跟他正式认识过呢。” “不用认识!”诺因陡然提高嗓门,吓了杨阳一大跳,“他是匹超级大色狼!任何女人跟他说上三句话,就会被他骗得团团转,被他榨干财产,吞吃入腹,连块骨头也不剩!所以你绝对绝对不要理他,连话也不要跟他说,当他是空气、垃圾!” “呃,是这样吗?”杨阳呆呆地道:他也不用这么说他的部下吧。 “就是这样,骗你我是小狗。”诺因认真地起誓,他确实不认为自己在危言耸听。吉西安骗女人的功夫有多高,采花的成绩有多辉煌,他和雷瑟克有目共睹。 看出他的心思,杨阳不禁好笑:“很多女人是水性扬花,也不能全怪吉西安术士长。我想我的意志还坚定,应该不会受他蛊惑。而且,我是你的朋友,难道他连上司的朋友也会出手吗?”诺因咋舌:“他才不会管这种事呢!” 那……还真是危险。杨阳汗颜:“好吧,我会谨慎。”诺因这才满意颔首,拉着她走向目的地。 宫廷术士长在东境有专门的办公地点,繁忙程度也可以用“不可开交”形容。既要帮忙上司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又要调查旧王室余党的下落,整顿后勤,安排补给,基本上和在西境时没有区别。可想而知,如果他知道这个不负责任的主子非但没有反省自己,还背后“诽谤”他,会有多么愤怒。 事实上,现在也差不多了。 “……你有必要把我当成瘟疫一样防吗?”见主君一进门就把同行者严严实实地藏在后面,连根小指头也不露出来,吉西安咬牙质问。啧,莉莉安娜殿下也没见他防成这样! “从某个角度而言,你的确和瘟疫没两样。”说话间,诺因疏忽了防备,让杨阳探出头,笑着招手:“你好,吉西安术士长。”真是对有趣的君臣。 “你好,杨小姐。”吉西安回以同样友善的笑容,同时在心里叹气:多可爱的女孩,为什么会被他那冷血*。 “干什么点我?”诺因撇嘴,并没有生气,反而有点遗憾刘海留得太密,感觉不到她肌肤的触感。 “点你是个差劲的哥哥。” “我才不差劲!我最爱莉莉安娜了!”诺因激动地反驳,“我什么都可以为她做!什么都可以给她!”杨阳看着她,欲言又止。这毕竟是对方的家务事,她身为外人不好插口。 看出她的心思,诺因皱起眉头:“有什么话就直说,难道你现在还不把我当朋友?”杨阳情不自禁地笑了,握紧他的手:“慢慢来吧,我也有事情瞒着你。”她暂时不想挑战这个男人的忍耐底线,上次的教训够深刻了。尽管他的脾气是属于发过即忘,但难保发作时,她不会被拆碎。 “你有事情瞒着我?”果然,某人的语气开始不善。 “喂喂,假设你十岁还在尿床,你会把这件事告诉我吗?” “……”诺因无言以对,半晌,用急切的口吻道,“但是,主要的事情,我都会告诉你,真的!”杨阳笑容的幅度变大:“谢谢你的信任,诺因,我也会以同样的信任回报你。不过有些事,牵涉到的不止是我个人的利害关系,像这种事,很抱歉我就必须瞒着你了。”诺因斜睨她:“拜托你,不要用像对小孩子说话的口气对我说教,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明白。” “啊,你明白啊。”杨阳佯装惊讶。听出调侃的意思,诺因一把勾住她的脖子,揉乱莉莉安娜精心梳好的发式:“你这家伙!” “哈哈哈,住手啦。”杨阳连忙制止他的暴行,用手肘搡他,浑然不觉他们亲密的行为引来多少注目,“话说回来,你这么轻易就相信一个人,很危险的。”诺因放开她,溢出薄冷的笑:“我才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到现在为止我信任的人连五个手指也不到。”杨阳笑道:“那我真是荣幸。” “哼哼,你知道就好。”诺因提起臂弯,杨阳意会地绕过去,两人再度恢复成一对无懈可击的男女伴侣,走上王宫前面的台阶,穿过一条长廊来到晚宴的大厅。 现场的布置非常巧妙,完全看不出和前夜是一个地点。三盏吊灯上点燃了更多的蜡烛,窗外也扎起草灯,经过两面大镜子的反射,将室内照得无比辉煌。天花板罩着一张透明的网兜,上面放满了鲜花,不时落下一阵花瓣雨,营造出如梦似幻的气氛。 “罗兰城主似乎花了很大的心思。”杨阳掩嘴感叹。诺因啧舌:“累死他最好!” “很遗憾,我还没有累死。” 阴恻恻的声音在左近响起,吓了两人一大跳。诺因叫道:“你是鬼啊!?走路都不出声的!”恢复黑衣扮相的东城城主冷笑:“这是本人的特技。倒是你,最好别再给我出乱子!如果要办第三场,就请你自己掏腰包吧!”语毕,转身走人,脚步优雅却可以看出火气。 《罗兰真的累坏了呢。》肖恩心疼徒孙。杨阳同情地点头:(嗯。) 诺因朝政敌的背影做鬼脸,然后志得意满地挽着杨阳走向上座的姑姑。拉克西丝的脸色也不好看,虽然还比不上她身后那些古板的老臣。 “诺因,在宴会开始以前,我希望你郑重地回答我,你中意在场的哪一位小姐?” “和那些素未谋面的对象相比,我当然更青睐我身边的这位。”诺因圆滑地道,必要时,他也能说出社交辞令。一个大臣忍不住插口:“如果只是因为素未谋面,殿下可以抽空和她们谈一下,相信会认识到她们的优点。而且,她们都是非常美丽的小姐,出身高贵,举止也端庄。” “阳不美吗?出身不高贵吗?举止不端庄吗?” “这个…从她前天的表现来看,这端庄一词……”大臣本来还想说她的出身也算不上多高贵,只不过是个暴发户的女儿,被诺因充满杀气的瞪视吓得统统缩回去。拉克西丝也不悦地道:“林斯塔大人,你这话就有欠妥当了。杨阳在一位淑女之外,还是个优秀的战士。你要求战士作战时也保持优雅?何况要不是她,不知会出现多少牺牲者。”这些老家伙,本来还指望他们丢几颗火星下去,结果除了说教一无是处,切! 难得抛给姑姑一个感谢的眼色,诺因拉着女伴走下舞池。 “你今天还会中途离开吗?”杨阳笑问。诺因白皙的脸蛋泛起红潮,嗫嚅道:“不会了。” 杨阳笑着将手递给他,舒缓的浪漫曲适时响起,两人正要翩翩起舞,门口的招待喊道:“克莱西掌殿到!” 诺因朝那个无辜的招待投以杀人的目光,正派的打扰者反而忽略了。杨阳莫名地浮起不安,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 走进宴厅的是个七八十岁的老者,一身缀满金银纹饰的华丽白袍,脸色阴沉,背后跟着两排圣职者,声势浩大。一进门,他的视线就刀子般定在吉西安脸上,阴阳怪气地道:“哟,这不是术士长大人吗,怎么有空来这里?魔法又精进了吗?” “哪里,我天资有限,远远比不上掌殿大人。”吉西安得体地回礼,暗暗苦笑:他成天忙得团团转,哪还有时间顾及本行? 原来宫廷术士长和总神殿的掌殿是井水不犯河水,毫无关系,但是这届掌殿克莱西维恩本是宫廷术士长,是霸道的诺因硬把他踢下来,换成自己的心腹,然后拉克西丝又另外提拔他坐上掌殿的位子。克莱西当然不满,且不说神域不是他的本职,他干得好好的,凭什么解雇他?怪就怪在他发作的对象并非诺因,而是从头到尾没插过嘴的吉西安。 “呵,术士长大人太谦虚了,我可是很想和你比一场呢。” “不敢不敢,听掌殿大人的言下之意,您又修回十一段了?” 是主持仪式的法师!杨阳大惊失色,双手不由得发抖。察觉她的异状,诺因低下头,眼神透出询问和关怀。杨阳镇定下来,一手圈嘴,用唇形道:“到旁边去,我告诉你。” 不料,没等他们开路,掌殿的利眼就逮到了诺因,用和刚才截然不同的谀媚语气道:“哟,这不是诺因殿下吗。您订婚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诺因直觉杨阳的异常和他脱不了关系,加上本来就对此人没好感,冷淡地道:“掌殿大人事务繁忙,不便打扰。” “你太客气……”克莱西的声音像被风吹灭的火焰般消失,一霎不霎地盯着他身旁的人。杨阳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缩到诺因后面。虽然她知道这样的行为聊胜于无,今天恐怕是穿邦定了。 “这位小姐,可以上前一步吗?” 杨阳不吭声,也不动弹。诺因一手挡住她,皱眉道:“克莱西,你太失礼了。” “抱歉!”第一次无视上司,克莱西发挥法师应有的决断和行动力,右手飞快地画了个符文,下一秒,杨阳的身体亮起璀璨的红光,这是血缘的印记呈现出的法术反应。 “满愿师小姐!!!” 克莱西欣喜若狂地喊出令多数人为之呆然的话语,“真的是你!太好了!我们找了你好久!” 神智纷纷回笼后,宴厅里仿佛炸开了锅。昭霆等人干着急;东城方面的知情者一语不发;剩下有的和克莱西一样高兴;有的措手不及;更有的茫茫然,为事态的发展错愕不已,卡萨兰城主就是其中之一。 “你是……满愿师?” “对不起,诺因。”杨阳抬起头,微微苦笑。被这句话惊醒,混乱的大脑恢复了冷静,诺因思索片刻,翘起唇角:“你刚刚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件事?”杨阳默认,笑意更加苦涩。 “没什么大不了的。”年轻的王储拍拍她,自信一笑,耳语,“很好摆平。”黑发少女不解地望着他,遗漏了他过于亲昵的动作。 “咳嗯。”克莱西注意到了,干咳一声作为提醒。他身后的圣职者跪了一地,正在叩谢神恩。 “满愿师小姐既然已经回归卡萨兰,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呢?还有,当初掳走您的犯人到底是谁?” 这可以说是所有中城人最关心的问题,一年来念念不忘的心结,连诺因的神情也变得凝重。毕竟当初拉克西丝把这个任务委交给他,而他一直没有完成。 杨阳咬牙,紧张得手心满是冷汗。犯人是神官这件事,哪怕撕烂她的嘴她也不会说。然而眼下的情况,由不得她沉默。 灵机一动,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道:“是我自己走的。” 大厅里再度充斥着喧哗声,人人交头接耳,惊疑不定。克莱西提高嗓门:“这是为什么?”他不禁质疑对方的自觉意识,尤其刚才他还看到她和男人亲热的模样。 “这是为了卡萨兰。”杨阳一边回忆那天神官对赛雷尔说的话,一边徐徐道,“当时召唤我的是亚拉里特陛下,而撺掇他,使他做出这种愚蠢决定的是前宰相谢尔达。神使只需要一个就够了,即使我是至高神的神使,而拉克西丝陛下是光神的神女。因为向心力只需要一个。如果出现两个信仰,民众会迷惑不安,进而被有心人利用,导致内乱。” 众人的神色都缓和下来,克莱西也恭谨地行了个最高的礼节:“满愿师小姐如此为民众着想,真是卡萨兰之福。不过,您为什么不通知我们一声呢?也好让我等心安。”杨阳紧急开动脑筋,硬着头皮道:“我的力量有限,事实上,失去满愿石,我们满愿师就和普通人没两样,所以实在是有心无力。”呜,果然编一个谎言就需要更多的谎弥补漏洞,希望不会被拆穿。话说回来,这群人还真是迷信啊,以为异世界来的就一定是神使,就一定要为民着想?这是什么逻辑嘛!幸好诺因没这么迂腐。 想到这里,她朝身畔的人笑了笑。虽然不明所以,诺因还是回了个更加灿烂的笑容。 见状,克莱西又咳了咳,做了个恭迎的手势:“我明白了,但您满愿师的尊贵身份是不会改变的,请让我等送您回神殿。而且,现在也没人会再利用您。”只有人会蛊惑你。 杨阳为难:“这……”要被当作神使囚禁,她可不要。诺因握紧她的手,懒懒地道:“克莱西大人,您是不是漏听了,阳现在和普通人没两样,您要将这样的她迎回神殿?” “殿下,我也说了,满愿师的身份是不会改变的!” “视没有力量的满愿师为神使?救世主?您这不是把她当吉祥物,真正大不敬的行为吗!真的敬神,就应该让她自己去找回力量!神使也有尊严,她需要的不是信徒无用的供奉,而是精神上的鼓励和支持!” 杨阳连连点头,打心底赞同。克莱西词穷,可可可是了半天也接不下去。诺因不耐烦地打断:“不用可是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这样未免太现实,也是对神不敬是不是?” “是是。” “你就不会换个角度考虑?其他满愿师住在哪里?神殿?都是住在宫里!但这妨碍信徒膜拜她们吗?不!光是阳回来这件事,就足以让举城欢腾了!当大家听到她睿智的见解,得知她被陛下当作上宾礼遇,询问治国之道,只会更高兴,感谢上苍派了这样一位有贤德的神使下来。最重要的——”顿了顿,诺因加重语气,“神殿现在有人了!就是我的妹妹,下一届圣巫女!如果你要阳也住进去,和她争夺唯一信仰的地位,岂不是辜负了阳之前的苦心?” 这回,克莱西彻底无言以对。 一片寂静中,响起一个胆战心惊的声音:“那个…殿下,既然杨小姐是满愿师,她西城宰相千金的身份又是怎么回事?” 杨阳瞳仁收缩,出了一身冷汗,心道:完了完了,果然牛皮吹太多,爆了。拉克西丝无声地叹气:她就是在烦恼这个问题,终于有人提出来了。诺因还是一派镇定自若:“很简单,维烈宰相也是来自异世界。” 哗然。人人面面相觑,震惊这个匪夷所思的答案。杨阳也呆若木鸡:这…这谎未免撒得太离谱了。 “证据是,兰小姐和邱玲小姐都认识他。”诺因指向冰宿,他可没忘记当日两人的异常。 伊维尔伦满愿师神色不定,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但是光看她的反应,绝大部分人就信了。 “那是谁召唤了维烈宰相?”克莱西质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也许是他自己来的。”诺因一甩头,轻松打发他,抬起右手,充满号召力的举动吸引了全场的注目,混合他本身的魅力形成令人目不转睛的效果,“诸位,我们浪费太多时间了!迎回满愿师是喜事,但她的快乐同样是不可打扰的!就让我们竭诚欢迎她,用这个宴会表达我们的喜悦和诚意!” 欢声雷动。消除了疑惑的众人争着上前敬酒,特别是卡萨兰的臣子和圣职者,个个潸然泪下,喜不自禁。诺因本来担心杨阳会招架不住,见她酒量奇大,松了口长气,反而是他被灌得有些醉意。 “跳吗?”等大家的情绪沉淀得差不多,他附耳问道。杨阳微微一笑:“当心跳错步子!”酒气扑鼻。 “我才不会!” “那你可得跟好了。” 主动牵起他的手,杨阳走向舞池,脸上洋溢着诚挚的欢笑。 第三章 王宫夜宴(节三) 周围的嘈杂和刚巧响起的礼炮声淹没了她还不够响亮的呼唤,杨阳几乎是用杀人的眼光瞪视那个带头吹喇叭的仪仗队队长,再接再励地奔过去,一遍又一遍地叫道:“史列兰、史列兰、史列兰……” 终于,诺因转过头,满脸不确定地四下搜寻,突然,绽放出夺目的喜‘色’: “希莉丝!”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杨阳呆呆看着他下马走到不远处,和同伴亲热地拥抱。 “你真过分耶,我叫了你那么多声。”红发少‘女’嗔怪地拉了拉师兄齐肩的乌丝。 “抱歉抱歉,这里太吵了嘛。”毫不在乎地和她勾肩搭背,黑发青年完全一副对待哥们的态度,“你好象变胖了哟,这三年是不是都在偷懒?” “狗嘴吐不出象牙,当心一会儿我揍你!” “哈哈哈,随时候教。” 被这么一打岔,欢迎仪式当然是中止了。和仪仗队打了声招呼,也是盛装打扮的宫廷术士长大步走近,‘唇’角漾着有别于平日的笑:“好久不见了,希莉丝。” “是啊,吉西安,你越来越帅了。”本来想一视同仁给个拥抱,不料对方行的是‘吻’手礼,希莉丝莞尔,“也越来越有绅士风度。” “对待淑‘女’,当然应该绅士,谁像你那个长不大的师兄。” “喂喂,吉西安!” 这三个都是我行我素的人,就在众目睽睽下当街叙起旧来。不过希莉丝好歹有几分自制,第一个回过神:“啊,我介绍同伴给你们认识。诺因,你也会高兴的哦。” 我高兴?卡萨兰城主一愣,瞥见一个弓箭手装束的少‘女’缓缓走近。眉目依稀有点熟悉,眼神奇异地凝视他,像要把他连同灵魂一起看穿。 “啊,阳,你在啊。”希莉丝也看到了同伴,勾住她的手臂,“喏,我师兄,你们也说两句吧。” “初次见面,诺因城主。” 杨阳低下头,声音平静无‘波’,两手却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这一刻,她内心五味杂陈,惶‘乱’无措。诺因的表情摆明了不认识她,可是他的容貌、身材、腰间的长剑都和记忆中的“史列兰”毫无二致,右耳还挂着一只和她手里一模一样的红宝石耳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咦?”希莉丝傻眼,为意外的发展错愕不已。诺因好奇地打量她:“初次见面,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杨阳全身一震,抬起的脸浮起惊喜。 “你和维烈有什么关系?”吉西安已经认出她的眼熟感来自谁,‘插’口道。杨阳不禁苦笑,刚刚窜起的希望之火又迅速扑灭:“他是我的同伴,不过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只是碰巧长得像。” “哦。”诺因和吉西安都觉得很稀罕。希莉丝终于从震惊中回复,指着同伴:“等等,诺因,你真的不认识她吗?她是……” “希莉丝!”杨阳怒气冲冲地打断,眼角泛着泪光,“我们不认识!我不认识他!是我认错人了!我很累,我们走吧。”她百分之百肯定这家伙是丧失记忆了!该死,她可不想当狗血连续剧的‘女’主角! 断吧断吧,断得一干二净! 近乎自暴自弃地走出几步,理智稍微回笼,她转头补充了一句:“你留下来也可以。” 踌躇片刻,希莉丝还是选择追上同伴。目送两人的背影,吉西安一字一字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人家始‘乱’终弃了?”诺因瞪目:“这是你才会做出来的事情吧!” “那她怎么那副模样?我以我24年的人生经验担保,她绝对认识你。” “但我不认识她!”诺因斩钉截铁地道。 ****** 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4日中城卡萨兰首府里那白桦树旅馆—— “阳,你出来吃点饭啦。” 昭霆不死心地拍打紧闭的‘门’扉。莎莉耶在旁边担忧地帮腔:“就是啊,有什么心事都说出来,我们再一起去揍那个城主。或者叫扎姆卡特来,把他烧成焦碳。” “呃,那位好歹是我师兄,请手下留情。”希莉丝小声道,引来众人一致的炮轰。昭霆咆哮:“如果不是你师兄我们现在就杀上‘门’了!”莎莉耶的嗓‘门’更高八度:“没错!我们迟早要把他碎尸万段!差劲的男人,竟敢不认杨阳!” “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去年杨阳去找他,他也避而不见。贵族都是这样,忘恩负义,天‘性’凉薄。”耶拉姆也面‘色’不善。见众人越说越不象话,朱特不得已抖出真相:“你们别怪殿下了,其实……他丧失记忆了。” “丧失记忆?”四张嘴一齐重复。随即,其中的三人再度恢复不甩的态度。 “丧失记忆就可以作为脱罪的借口吗?”昭霆继续吼得惊天动地,“他会忘记阳就代表根本不重视她,一样狼心狗肺!” “罪加一等,先用锤子砸开他的脑袋,再叫扎姆卡特执行火刑!”莎莉耶高举大旗支持。耶拉姆更冷嘲热讽:“也许丧失记忆是编出来的。” 希莉丝和朱特无计可施。这时,‘门’开了,众人连忙迎上去:“阳……” “你们还真是不嫌吵啊,小心人家抗议。”杨阳脱力一笑,红红的眼眶令人心疼。希莉丝刚刚还为师兄求情,此刻也涌起不忿,关怀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杨阳笑得平静,“让你们担心了,我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想再静一静,晚饭我会吃的。”语毕,轻轻关上‘门’,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杨阳,你真的没事吗?》肖恩能感应到宿主的心情,知道她远非外表显示出来的那么坚强。杨阳叹了口气,坐在‘床’沿:“大致是好了啦,还有点想哭,毕竟我千里迢迢地来,看到他不认识我,总是难过的。” 《想哭就哭吧,哭过就好了。》 “哪有这么容易的!”杨阳翻了个白眼,仰天躺下,自言自语地道,“真没想到这种剧情会发生在我头上……” 真正让她难过的,不是诺因不认她,而是他忘记了和她在一起的事。那段经历,对她而言是非常宝贵的回忆。可是她视为生死之‘交’的那个人,却忘记了。 看着剔透潋滟的红宝石耳坠,她一阵茫然。 ****** 与此同时下界王宫前广场—— “老头子的下落还没找到?看不出他‘肥’归‘肥’,比耗子还能躲。” “因为有条毒蛇罩着他呀。” “哼,这可是我们的地盘,罗兰福斯再‘阴’又能耍出什么‘花’样?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诺因大步走上长长的台阶,清秀的脸庞‘阴’骛而狠厉。如果杨阳看到,断然不会相信他是那个纯真可爱的史列兰。 “我劝你别太低估他。”吉西安跟在他一步远处,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对了,那个‘女’孩子住在白桦树旅馆。”诺因转头瞪他:“谁要你去查的!” “希莉丝你也不管吗?” “……那把他们一并接进宫来吧。” “我倒是对那‘女’孩很好奇。”得到首肯,吉西安***出真实目的,两眼闪着坏心的光芒,“殿下,我有预感,她绝对和你有关系,你最好搞清楚这件事。”诺因正要重申他和杨阳毫无瓜葛,突然视野大幅摇晃,身子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束缚住,不受控制地往后栽倒。 “殿下!” 当吉西安反应过来,诺因已经滚下阶梯,晕倒在地上。他急忙跑下去,叫附近的‘侍’卫抬来担架。惊慌之下,没注意到主君的佩剑流动着淡淡的银光。 ****** “他有一点轻微的脑震‘荡’,不过没有大碍。” 华丽的卧室里,闻讯赶来的医师为诊断结果松了口长气,擦掉因紧张而渗出的汗水——如果诺因有个三长两短,他的小命也不保了。吉西安啧舌:“只是轻微?那怎么还不醒?” 冷静下来后,他就想起主君的蟑螂体质,对于他直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装死人的行为抱以由衷的怀疑,只差没捏一把试探真假。 “可能是太累了吧。吉西安大人,你忘了殿下最近都马不停蹄地四处平‘乱’?” “也对。”吉西安立刻释怀,挥了挥法杖,“那我们出去吧,让他好好休息。”医师点点头,拿起‘药’箱。 一听到关‘门’声,原本紧闭的双眼就睁了开来,火速掀被下‘床’,却不小心踢到靴子,整个人仆倒在地。 “呜!”史列兰捂着肿起的大包痛哼,眼泪汪汪地看着绊倒自己的罪魁祸首,“……对了,出‘门’要穿鞋子。”‘摸’索着穿上黑‘色’的军靴,他又开始为如何爬起来烦恼。当惯了剑,他早已忘记用双脚走路的感觉。 不行不行,一定要站起来,再不快点,杨阳会更难过的。 想起黑发少‘女’受伤的神情,魔封一咬牙,硬是凭着本能撑起身子,连滚带爬地来到窗前,施展风翔,朝耳坠传来共鸣的方向飞去。 ****** “阳,你全吃光了?” 瞪着空空如也的餐盘,昭霆等人高悬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对啊。”杨阳第一次感谢肖恩的好胃口,挥了挥手,“所以我说我没事了嘛,晚安。”众人挥完手才发现:现在才七点左右,晚什么安? 回到单人房,杨阳洗了把脸,听见脑中响起熟悉的声音:《你打算怎么办?离开吗?》 (不,史列…诺因城主应该会邀请希莉丝进宫。到时我也赖着去,看看能不能刺‘激’他的记忆。) 肖恩喜出望外:《对对,要的就是这股劲!别放弃,杨阳!》 (抱歉连累你了,本来下午我们就能住进宫里。)杨阳笑了笑。肖恩连连摇头:《这种小事不用在意,倒是……》一言未毕,他感到风系魔法的‘波’动,转过头。慢了半秒,杨阳也听到敲窗声。 “史列兰!!” 看清站在阳台上的人,黑发少‘女’目瞪口呆,冲过去拉开窗子,“你怎么——” “杨阳,我好高兴啊!”史列兰一把抱住她,绽开灿烂的笑靥,“你真的守约来见我了!”杨阳呆楞半晌,挣开他的怀抱,惊讶地确认:“史列兰?是真的史列兰吗?” “对啊!”魔封依依不舍地偎过去,只是这次没有圈紧。杨阳端详他,和下午一模一样,没少一件斗篷,也没多一只耳坠——这到底是这么回事?她都糊涂了。 “杨阳,你不高兴见到我吗?还是我惹你生气的关系?” “那个人真的是你?”越想越不对,杨阳决定刨根问底。不敢迎视她的目光,史列兰别开眼,嗫嚅了半天,终是吐‘露’实情:“不是我。”声音闷闷的,像害怕被抛弃的小狗。 “果然!”杨阳倒‘抽’一口凉气,抓住他的衣襟,“他是谁?怎么会那么像你?” “他是诺因,真正的诺因。”史列兰快哭了,“杨阳,不要问了好不好?”杨阳一愕,随即了然地叹息:“你还是不会说谎啊。” “呜……” “乖乖,不哭。”爱怜地捏捏他的脸颊,感受那怀念的柔软触感,杨阳又是陶醉,又是开怀,“只要你是你,还记得我,就行了。”史列兰转忧为喜:“你不生气了?刚才我看到诺因不认识你,真是急坏了,好担心你会跑掉。” 你当时在场吗?杨阳眼中闪过思虑,忍不住试探:“我还以为你失去记忆了呢。” “没有!我一直记得!一点点也没有忘记!但是诺因不知道,所以你也不要怪他!” ……原来如此,我大致有数了。杨阳合了下眼,同时抹去内心泛起的罪恶感。眼前的人实在太过单纯,套他的话,感觉像欺骗一个小孩子,良心痛苦万分。作为补偿,将他拉坐到‘床’上,殷勤地问道:“肚子饿不饿?我去叫柜台做顿大餐。” “好啊,我要吃你烤的香菇。”史列兰误会了她的意思,因为他不懂“柜台”是什么玩意。 “不是我做,这种地方也不能烧烤。”杨阳竖起食指,笑容温柔而疼爱,“拿两个苹果派怎么样?我们可以边吃边聊。”史列兰先是点头,接着摇头抓住她:“你要出去吗?那我不要吃了。” “放心,我只是去去就来。一会儿时间,真的一会儿时间。”早就领教过他有多么害怕孤单,杨阳耐心地劝慰,又拍头又‘摸’脸,顺便多吃几下豆腐。 “好。” 终于得到放行,杨阳飞也似地冲出客房。史列兰眼巴巴地盯着半掩的‘门’板,丝毫没察觉对面的屋顶上坐着一个人,法杖有节奏地敲击左肩,苍蓝‘色’的眸子溢满兴味。 还说不认识,分明是熟到不能再熟,跟恋人差不多了。 ****** 直到半夜,史列兰才披星戴月地离去,用的理由是“再不回去诺因要醒过来了”。杨阳心知肚明地放他走,并答应短时间内不会离开。 他应该是诺因的另一个人格,或者异族的灵魂附身吧。目送友人渐渐隐没于夜‘色’的背影,杨阳思忖。 第二天一早,诺因派来使者,将他们接进宫。一路上,昭霆等人都摩拳擦掌,准备给他一顿饱揍。反而是当事人杨阳神清气爽,和颜悦‘色’,叮咛同伴切莫动粗,一切都是她不好等等。 阳不会是伤心过度,发疯了吧?众人愕然。 诺因显然很重视希莉丝这个师妹,特地等在大厅,一见他们进‘门’,兴高采烈地迎上来:“昨天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我们还没比武呢,走走走,去打一场。”态度目中无人,完全将其他人自动屏蔽。 “哼!”希莉丝别过头,一方面是气他毫无反省,另一方面是不满他的待客之道。 “干嘛对我摆脸‘色’?”诺因丈二‘摸’不着头脑,同时也有点焦急。他一向对自己的身手有自信,昨天却莫名其妙从台阶上摔下去,让他担心是不是反应变迟钝了,急于找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切磋一下。吉西安那家伙武艺不错,打起来却扭捏得要命,尽是护着他那张骗‘女’人的俊脸。 “昨天失礼了,诺因城主。” 正在气氛僵凝的时候,‘插’进一个温和的嗓音。诺因转移视线,对上一张微笑的清雅容颜。细看更觉得和维烈像,但是多了一份‘女’‘性’的柔和,和发自心底的真诚。 “是你啊,你昨天为什么那么奇怪?”诺因对她也算印象深刻。 杨阳尴尬一笑:“昨天是我认错人了,抱歉。”昭霆忍不住叫起来:“哪有认错,分明是他!这个负心汉……”后面的话没说完,被杨阳一拳揍了回去。 “喂,不要胡说,我可是从来不和‘女’人缠夹不清的!”诺因很是不快,突然一恍神,脑中浮起片断的画面。 光秃秃的岩壁,飞快远离的蓝天白云,一声声逐渐模糊的回音…… “我们真的认识?”诺因的眼神变得锐利,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杨阳镇定地迎视他,一字一字道:“不,我认识的不是你。” 一阵窒息的沉默。昭霆等人隐隐察觉此事另有内情,不再盲目气愤。诺因抿紧‘唇’瓣,分不清‘胸’口盘踞的奇妙感触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总觉得不舒服。 “走!”为了驱散这股前所未有的情绪,他拎起希莉丝朝练武场飞奔——要恢复正常,没有比挥汗更快的方式了。 “这人……怎么这样的?” 眼见同伴一边尖叫抗议一边被拖走,昭霆等人都像这辈子没看过这种人似地傻了。惟独杨阳轻笑不已:和史列兰不同的小孩子类型呢。 ****** 宽阔的后广场上,原本专注练习的‘侍’卫围成一圈,同情地看着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的红发少‘女’,为主君的残暴不仁暗暗抱怨。 “我不行了啦!” 第四十八次被撂倒,希莉丝大叫,“你下手太狠了!一点余地也不留!这是比武,不是生死较量!” “你退步了。”诺因不为所动,居高临下地用长棍指着她,眯起的眼里有失望和更多的严厉,“以前的你不会说这种话,因为你知道每一场比试都是为生死关头做准备。力道更是软绵绵,一点杀气也没有,光有技巧有什么用——站起来!今天你不恢复原来的水平,就别想睡觉!” 说着,高举长棍挥下,砸在希莉丝反‘射’‘性’抬起的左臂上,发出“砰”的沉闷声响。 “呜~~好可怕的男人。”昭霆寒‘毛’直竖——她看得都痛了。这一刻,她深深庆幸先前没找诺因算帐,不然一定反过来被他扁。莎莉耶也直发抖:“就是啊,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女’人对毫不怜香惜‘玉’的男人是没辙的。 但男人就不同了。 《杨阳,让我出来!》肖恩当场狮子吼,怒气攀到史上最高点。管他长得多像莉,敢欺负他的‘女’朋友,一概不可饶恕! 杨阳‘揉’了‘揉’被震得晕疼的太阳‘穴’,无奈应允。因为即使她不答应,肖恩也会硬把她挤进去。 另一头,希莉丝挨了几下痛击,好容易才从师兄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中逃出来,翻身爬起。还未重整态势,长棍就被一只苍白的手夺过。 “希莉丝,你退下。”试了试手感,肖恩冷笑着将长棍端稳,行了个标准的挑战礼,“你要对手是吧,我来会会你。” 诺因不认得他的古代礼节,吸引他的是对方的气势。黑曜石似的眸子不再有悠然的笑意,而是战士特有的冷酷形成的萧煞寒芒。他微微侧身,平举武器,笔直的棍身和笔直的身躯构成完美的直角,凛冽的杀气穿过无形的距离投‘射’到敌人身上。这是不流血的攻击,杀伤的,是勇气和斗志。 有意思。感到全身下意识地紧绷,诺因也‘露’出兴奋的笑容,握紧了长棍。 一触即分。 两根棍‘棒’在第一击就断成四截,只是一个用的是蛮力,一个用的是巧劲。杨阳在体质和身高上处于绝对弱势,肖恩不得不用技巧和魔法弥补。[加速术]和[风铠]相继加持,身形急走,展开游斗。 变短的木棍使两人不得不缩小攻击范围,接近到鼻息相闻的距离。黑发少‘女’身法如电,每一次浅战后都会飞快后跃,在致命的旋转中再次递出犀利的剑招;而诺因的速度同样不慢,以快打快地摇撼她的防御圈。 剑讲究轻灵翔动,虽然两人用的不是称手的武器,仍是习惯‘性’地使出剑法。劈砍削切,突刺格挡。高速移动掀起‘激’烈的尘风,相撞的‘棒’身发出近乎金鸣的爆音。诺因灌注了斗气,肖恩则是施加了[硬化],强横的剑压‘波’朝四面八方散发,迫使围观者连连倒退。 百来回合时,诺因把木棍横陈,卸去了肖恩的直击,宛如山岳压顶的沉重感令他呼吸一窒,正要调整态势,对方突然一个急转,袭向他的后心! 诺因旋身闪避,躲过了大半的攻势,斗篷却无法幸免,瞬间被划掉了一***。他毫不动摇,在猩红‘色’的布片落地前,就投出手上的半截棍‘棒’阻止对方的追击,抢过一个‘侍’卫的长棍。而肖恩也接住他弃之不用的武器,运起双剑的招式,身姿华丽如蝴蝶翻飞,绵绵不绝地攻来。 新一轮的比试比刚才更‘精’彩,早就看得目眩神驰的众人大声叫好。昭霆一行头痛地抱住脑袋:肖恩又用杨阳的身体‘乱’来了…… 无视虎口传来的剧痛和‘胸’口的窒闷,棕发青年全身心地投入这场战斗,之前的愤怒抛到九霄云外,眼神炽热而凌厉。诺因的眸子也粲然生光,沉浸于尽情挥汗的快感。无聊的职责,拘束的生活,有多久没这样疯狂过了?剑是男人的玩具,决斗是战士的本能,生命燃烧的感觉,果然还是一样好。 两人越打越惺惺相吸,浑然不觉有人看得皱眉。 “没想到殿下喜欢的‘女’‘性’身手也这么好,的确是他会做出的选择。”啧啧称奇着走近,宫廷术士长渐渐浮起怪异之‘色’,盯着场内的一个身影。 不是他自夸,对于‘女’‘性’,他的直觉向来是百分之百准确,所以昨天才能一眼认出杨阳的‘性’别。但是现在,他却不确定了。那种默契,充满男人味的微笑,怎么看也不像‘女’人会有的! 完了完了,殿下不会是陷入不伦之恋了吧?吉西安如雷轰顶,为主君好不容易降临的‘春’天变成冬天哀悼不已。 “到此为止——”希莉丝大喝,肖恩反‘射’‘性’地定住。见状,诺因也赶紧收手,朝师妹投以不悦的目光。 “你这个笨蛋!头脑一发热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你忘了这是阳…你的身体,要好好爱护?”希莉丝叉腰做茶壶状。自知理亏的肖恩道了声歉,连忙物归原主。杨阳摇晃了一下,僵笑道:“希……希莉丝,扶我一把,我觉得我快昏倒了。”昭霆和莎莉耶急步抢上,帮忙希莉丝相扶,好让她空出手施法。 “你叫阳?”诺因脸上闪着意犹未尽的光芒,用部下递上的‘毛’巾擦汗,右肩扛着木棍,清澈的紫眸不再有疏离和冷淡,而是满满的亲近和好奇。 “啊?哈哈哈,是啊,殿下。”杨阳回以掩不住的苦笑,“多谢你手下留情。”语气有着浓浓的讽刺,因为实在是痛啊!在希莉丝连施两个“治愈光”的情形下,她居然还是动弹不得,可见这男人有多么用力,多么没心没肺。 诺因不解地歪着头,感觉刚刚连呼吸也合拍的融洽转为无法逾越的鸿沟,好象突然失去一个好朋友一样焦躁:“别叫我殿下,叫我诺因!” 杨阳一愣:这个…这关系未免发展得太快了。 不过,看在史列兰的面子上,她还是顺从地道:“好的,诺因。”语毕,抬起仿佛千斤重的右手。诺因情不自禁地笑了,伸手和她相握:“你的礼仪和维烈一样怪。”这个少‘女’应该是战斗前后判若两人的类型,他认识好几个这样的战士。 “呃,是吗?”杨阳尴尬地搔了搔脸颊。握住她的大手修长美丽,和记忆里一样没有茧子,肤质细腻,看来她的猜测果然没错。 “杨小姐。”吉西安递来‘毛’巾,看似献殷勤,实则试探。杨阳笑着接过:“谢谢。” 是‘女’的……术士长松了口长气,只差没拍‘胸’安抚受惊的心脏。这下,总算可以毫无顾忌地推‘波’助澜,暗中帮忙他的主子把握迟来的‘春’天。 他并不意外诺因的隐瞒,以他的‘性’子,一定不想被拉克西丝包办婚姻。可是以他如今的地位,这又是不可能的。所以发现那个秘密的小约会后,吉西安没有拆穿,而是任由主君粉饰他的“恋情”。 诺因皱起眉头,很不高兴部下的态度。经过刚才的比试,他已经把杨阳视为继希莉丝之后,能够和他切磋较量,并肩作战的‘女’‘性’。这么特别的‘女’人,怎么可以成为吉西安的泄‘欲’工具和备用钱包?绝对不行! “你给我离她远点!” 下达警告,诺因在心腹暧昧的注目,余人惊讶的瞪视下,拉着同样错愕的杨阳大步离去,“走,我们去洗澡。晚上有空再比一场。” ****** 然后,中城城主和武艺高强的少‘女’开始被当成一对,每天都可以听见“阳,去锻炼”,“阳,去比武”,“阳,去野餐”之类的快活叫声。对此吉西安感到不可理解:他就不怕拉克西丝听到风声,拆散他们两个?昭霆等人则是由衷的惋惜:诺因分明是把杨阳当对手当哥们看待,不然哪有男人邀请‘女’朋友不是去街道‘花’园这些‘浪’漫的地方,而是往比武场跑的?可怜杨阳天天被‘操’得累死累活。 “阳!” 伴随着‘精’力充沛的呼唤,大‘门’再一次被踢开。黑发少‘女’一边叹息一边放下手中的书,无奈地道:“诺因,以后进我的房间,请敲‘门’。”态度并不严厉,这些天她已经领教过了此人有多么霸道任‘性’。 呜呜,为什么一个身体,‘性’格会差这么多? “有什么好在意的。”年轻的王储大咧咧地进‘门’,瞄见她手里的书名,哦了一声,“你也喜欢看航海日志?我房里有一大堆。”杨阳欣喜若狂地扑上来:“真的?借我!我要看!” “好啊。”诺因相当大方。杨阳‘激’动了一会儿,想起他书痴的名头,连声问道:“那你还有没有《贝洛斯卡大帝传》,《超古文明的探究发现》,《奇麦拉图鉴》,《炼金术大全》,《文明评论》,《对神的思索‘性’漫步》,《第四大陆之海底探密》?我找了好久!” “你真的很喜欢看书耶。”诺因用全新的眼光看她,这些书几乎本本类型都不同,而且是非常珍贵的古书,没有一定的书龄决不会知道。兴致一起,他掰着手指道:“《贝洛斯卡大帝传》和《文明评论》我现在的房间就有,其他在西境。本来恩威德图书馆有收藏《奇麦拉图鉴》,《对神的思索‘性’漫步》和一本超~~珍稀的《神代史》,可惜被烧了。” 这就是他和圣骑士团结下深仇大恨的原因。要不,以诺因事不关己的懒‘性’子,才不会帮东境的百姓扫‘荡’贼寇。 “被烧了?!是谁这么狠毒?”杨阳大惊失‘色’。诺因切齿道:“还不是圣骑士团那帮余孽!”这笔帐他非得放光每个成员的血来还。 “太可恶了!” “可不是!” 杨阳抱着书哀声叹气:“我要去瞻仰一下。”唉,为什么每次权利斗争倒霉的总是民众和历史文物? “我陪你去。”诺因自然地牵起她的手,笑道,“回来我们就在我的房间看书。”杨阳怔了怔,没有拒绝他亲昵的动作,因为以前她和史列兰也是手牵手到处跑,只是,是她在前,所以多少还是有点不习惯。 话说回来,史列兰怎么不再出来了? ****** 结伴来到里那的文化街,远远就看到一***烧得焦黑的废墟。杨阳的心又是一阵揪痛,特地在‘花’店买了一束雪白的天堂鸟,放在标着禁止入内的栏杆前面,合手祷告。 “记住,以后绝对不能让类似的事发生。”转过头,她严厉地告诫,“保护文化财产也是一个统治者的责任!书本的价值不亚于人命,因为它是人类智慧的结晶!” 对于她的教训,诺因并没有生气:“这次的确是我的疏忽。不过,你放束‘花’在这里又有什么用?”杨阳一窒,搔了搔头:“是没什么用啦,但心情上会好过一点。人的行为不可能一直追求实质的利益,有时候也要讲究‘精’神的平衡。”诺因听得一愣一愣:“哦。” 杨阳扬‘唇’一笑:看不出他倒是个会虚心接受意见的城主,尽管脾气坏了点。抬头瞧了瞧天‘色’,她友好地建议:“我们别急着回去,在外面吃午饭如何?” “可以啊,我记得附近有家店的咖喱饭不错。” 再次牵起她的手,诺因掉头折返,在一家‘露’天饮食店前停下脚步,冲柜台喊道,“老板,两份咖喱饭!” “哦哦,殿下。”下巴上留着小胡须的中年男子放下手中擦拭的餐盘,好奇地打量杨阳,“这位是你的‘女’伴吗?怎么不问问她就点餐?”不等诺因询问,杨阳笑道:“没关系,我喜欢吃咖喱饭,不过不要加红萝卜。” “我也不要加!”被她提醒,诺因连忙申明。 老板嘴上答应,心里暗暗叹息:这个笨殿下啊,和‘女’朋友约会竟然来这种小店,幸好人家豁达,要不肯定当场跟他分手。 “再来一杯柠檬红茶,诺因你要什么?” “冰咖啡。” “好,你是男的,胃口应该很大——老板,多添点饭给他,最好再加两个小菜,您斟酌着办吧。请帮我们打包一份随便什么点心,下午好边吃边看。” “你想的真周到。”诺因眨眨眼。杨阳笑得促狭:“是你太粗枝大叶。” “好哇!”诺因捶了她一拳,往空着的餐桌走去,“我要处罚你,这顿饭你来付帐!”事实上,是他没带钱。杨阳叹道:“是是,真小气。”老板莞尔目送两人,把记录好的纸条给服务生。 饮料很快送了上来。诺因一口气喝掉一半,留下马马乎乎的评价,见身旁的人一脸惬意地品尝,忍不住垂涎:“你的茶借我喝喝看。”杨阳一愕,心想他还真是没有男‘女’之防,当下也不再拘束,微笑递出:“不许喝太多。” “小气!”故意灌了一大口,诺因清秀的脸庞立刻皱成一团,“……好酸。”杨阳翻了个白眼:“柠檬红茶,当然酸了。” “难喝死了!”顿失兴趣地把杯子还给她,诺因吐吐舌头,“‘女’孩子就喜欢喝这种怪东西。” “你才是味痴呢,这杯茶哪有酸到要吐舌头的地步。” “我不是味痴,我可以分出茶和咖啡!” “……哦,真了不起。”杨阳无力地垂下头,随即扑哧笑起来,“不过,你的传闻还真有趣。”她现在总算明白为何当初史列兰吃不出烤香菇的味道。诺因咧了咧嘴:“那全是谣言,胡诌!”杨阳淡淡地指出:“无风不起‘浪’。” “也没他们说得那么夸张!” “的确,但这也代表大家喜欢你,是好事。”杨阳微笑道。诺因手肘枕着桌子,耸了耸肩:“我倒是不在乎人望什么的,他们讨厌也好,喜欢也好,都和我无关——对了,你是冒险家吧?说说你旅行的经过给我听。” “好啊。”虽然有点诧异他突如其来的要求,杨阳还是答应了。她口才本来就好,将至今为止的冒险挑出‘精’华,描述得跌宕起伏、惊心动魄。诺因听得目不转睛,吃咖喱饭时也不停地追问。 “好羡慕。”末了,他叹了口气,神情郁郁,“我也想带莉莉安娜四处旅行,环游三大陆,看看这个世界是否真如书上说的那么多彩多姿。”杨阳惊讶地注视他:“诺因,你不想当国王吗?” “不想!”诺因舀了一匙饭塞进嘴里,像要咬碎某人的骨头一样用力嚼啊嚼,“当初是老妖婆硬把我和莉莉安娜带离下界,扔进那个虚伪无聊的宫廷。” “你说的老妖婆,是拉克西丝陛下?” “除了她还有谁!” “那真是委屈你了。”杨阳绽开柔和的笑容,“不过,她应该不是在利用你们。”单从拉克西丝篡位后没有铲除诺因和莉莉安娜,就可以看出她是真的爱这对侄儿‘女’。 诺因不得不承认:“没错,她不是利用我们,是对我们寄予厚望。但这又如何?还是自‘私’啊!” “诺因,她是长辈,普天下的长辈都是这样的。”杨阳苦笑,“我的父母也是。成天把‘为你好’挂在嘴边,为我规划人生,从来不关心我的想法,硬把自己的梦想和人生经验套在我头上。” “……” “但是,我又能怎么样?赌气?斗嘴?离家出走?这些只是小孩子的做法。人生在世,本来就有很多无奈,他们也有他们的苦衷。所以我在尽量配合他们的同时,也在积极寻找自己的人生目标。” “那你找到了吗?”诺因柔化了眉间的冷厉,用亲近而关切的语气问道。杨阳回以和煦的笑靥:“还没有。我是想当大魔法师,可是我们的世…我的家乡法师不吃香。” “魔法师?你怎么会想当魔法师?以你的身手,最差也是魔法剑士。” “哈哈哈。”杨阳干笑,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诺因面‘露’憧憬,紫眸灿灿放光:“我要当航海家,挑战七海,看遍整个世界!” 黑发少‘女’心‘潮’澎湃,深切感受到:这个清秀如‘女’子的躯壳里,是怎样一个自由狂放的灵魂。 久久,她才收回视线,一指点‘唇’做出噤声的手势,笑道:“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还想当作家。”诺因为她可爱的小动作心脏漏跳一拍,愣愣重复:“作家?” “对,可以把你伟大的冒险记录下来的作家。”杨阳笑意粲然,“所以,到时一定要邀请我哦。” “嗯嗯!”诺因大幅点头。 和乐地吃完饭,两人手拉手回到王宫,迎接他们的是昭霆一行的七嘴八舌:“阳,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们都在等你吃饭!” “对不起。”杨阳歉然道,她应该叫诺因派人回来通知同伴一声才是,“我们吃过了。”诺因握紧她的手,将她半个身子挡在后面,动作占有‘欲’十足。对他而言,杨阳是他新‘交’的朋友,而昭霆等人是她的“旧识”,这新旧关系实在令人不爽。本来只要他肯扩宽‘交’涉范围,这个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但他不要! 能让他看得上眼的‘女’人可是很少的。 怪了,这小子不是把阳当哥们吗,怎么这副德‘性’?昭霆疑‘惑’地瞥了他一眼。希莉丝踏前一步:“诺因,吉西安有事找你,叫你一回来就去他的办公室。” “好,走吧。”诺因正愁找不到机会脱身,二话不说就开路。昭霆愕然:“喂喂,把阳留下啊!” “罗嗦!” 怎……怎么这样?除了希莉丝,余人再度傻眼。回头看看像木桩似的同伴,杨阳也忍不住数落:“诺因,你太霸道了。”虽然她并不讨厌和他在一起,甚至称得上喜欢。 “我只是不想和不投契的人‘交’谈,这也有错吗?”诺因回头瞪她。 “诺因,投不投契,是要谈过才知道的。”杨阳叹笑:真是单纯的家伙。黑发青年转过身,摆出郑重的态度:“不用谈,我就是知道,他们讨厌我,从一开始见面起。”杨阳睁大眼,万万料不到他直觉如此敏锐。 “但是,看法是会改变的,感情也是。”半晌,她软化了神情,诚恳地道,“他们都是好人,之前是对你有点误会,谈开就好了。而且,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互相有芥蒂,我会很为难。” “唔~~~”被她一声“朋友”打动,诺因犹豫了两三秒,就妥协了,“好吧。” “谢谢!”杨阳喜出望外。看她笑得欢,诺因仅有的一丝郁闷也消失得干干净净,道:“不用谢啦,待会儿我就派人带他们四处逛逛,免得他们在宫里无聊。” “嘿嘿,你这样很有城主的架势哦——对了,吉西安术士长是怎样的人?我还没跟他正式认识过呢。” “不用认识!”诺因陡然提高嗓‘门’,吓了杨阳一大跳,“他是匹超级大***!任何‘女’人跟他说上三句话,就会被他骗得团团转,被他榨干财产,吞吃入腹,连块骨头也不剩!所以你绝对绝对不要理他,连话也不要跟他说,当他是空气、垃圾!” “呃,是这样吗?”杨阳呆呆地道:他也不用这么说他的部下吧。 “就是这样,骗你我是小狗。”诺因认真地起誓,他确实不认为自己在危言耸听。吉西安骗‘女’人的功夫有多高,采‘花’的成绩有多辉煌,他和雷瑟克有目共睹。 看出他的心思,杨阳不禁好笑:“很多‘女’人是水‘性’扬‘花’,也不能全怪吉西安术士长。我想我的意志还坚定,应该不会受他蛊‘惑’。而且,我是你的朋友,难道他连上司的朋友也会出手吗?”诺因咋舌:“他才不会管这种事呢!” 那……还真是危险。杨阳汗颜:“好吧,我会谨慎。”诺因这才满意颔首,拉着她走向目的地。 宫廷术士长在东境有专‘门’的办公地点,繁忙程度也可以用“不可开‘交’”形容。既要帮忙上司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又要调查旧王室余党的下落,整顿后勤,安排补给,基本上和在西境时没有区别。可想而知,如果他知道这个不负责任的主子非但没有反省自己,还背后“诽谤”他,会有多么愤怒。 事实上,现在也差不多了。 “……你有必要把我当成瘟疫一样防吗?”见主君一进‘门’就把同行者严严实实地藏在后面,连根小指头也不‘露’出来,吉西安咬牙质问。啧,莉莉安娜殿下也没见他防成这样! “从某个角度而言,你的确和瘟疫没两样。”说话间,诺因疏忽了防备,让杨阳探出头,笑着招手:“你好,吉西安术士长。”真是对有趣的君臣。 “你好,杨小姐。”吉西安回以同样友善的笑容,同时在心里叹气:多可爱的‘女’孩,为什么会被他那冷血***的主子看上?太悲惨了! 诺因狠狠瞪视背后的少‘女’,脸上明白写着“你不是答应过我吗?”。杨阳满脸无辜,眼神透出“可是你太失礼”的意味。吉西安津津有味地瞅着他们眉目传情,一副看戏的态度。 “你找我有什么事?”在无声的较量中败下阵来,诺因悻悻转过头,把怨气迁怒到部下身上,“公事免谈。”吉西安不悦地道:“喂,老兄,你好歹有点敬业意识行不行?”未免太‘混’了! “罗嗦,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公事。” “呵呵。”吉西安笑了,毫不掩饰坏心眼,“很遗憾,你逃不了了。陛下刚刚发来请柬,要你回去参加后天的订婚晚宴。”杨阳双目一亮,感兴趣地道:“咦,诺因,你要订婚了吗?”太好了,又可以看到美‘女’。吉西安为她的反应愕然:怎么是高兴的表情? “我才不要订婚!”诺因气急败坏地大吼。 “可是这是迟早的事吧。” “我不管!”诺因三个字打发她,转向心腹,“告诉老妖婆,要么取消,要么免谈。”已经认定他是单恋,吉西安投以同情的目光,语气还是一贯的奚落:“你傻啦,她会没料到你的反应?押解的大军早就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了。就算你逃掉,她也可以叫莉莉安娜殿下假扮你,甚至代替你和新娘***。”诺因咬牙切齿,气得浑身发抖。看到他这个样子,杨阳反而不忍,一边拍背安抚一边问:“吉西安术士长,不能劝他们好好谈谈吗?这样强迫,难怪诺因生气。” “杨小姐,陛下这么做才是正确的。他们面对面谈话只会越吵越上火,最后打起来。” 好…好特别的姑侄。杨阳抹汗,想起维烈和基西莉亚和乐融融,彼此嘘寒问暖的模样,感触良深。 诺因脑中灵光一闪:“有了,阳,你陪我去。”杨阳一愣,随即沉下脸:“不要。”诺因大急:“为什么?你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你才过分呢,用朋友当挡箭牌!也不想想,万一宴会砸锅了,拉克西丝陛下还不怪到我头上!” 哟,脑筋转得很快嘛。吉西安浮起欣赏之情,继续隔岸观虎斗。诺因努力说服友人:“她不敢伤害你,她知道我会跟她翻脸。就算她搞什么小动作,以你的身手也不会有事,我就是因为这样才选你的。”杨阳迟疑了:“这……” “帮帮我啦!你不会这么没义气的,对不对?” “好吧好吧。”杨阳无奈地点头,补充了一句,“不过昭霆他们也要同行哦,他们一定很想见识王宫的宴会。” “没问题!”诺因兴高采烈地答应。 ****** 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8日,诺因偕同杨阳一行从下界首府里那出发,搭空浮舟前往上界。临行前,冒险家们都换上正式的礼服。希莉丝不用说是穿得最得体的一位,耶拉姆穿得最别扭。 杨阳穿的是一件淡黄‘色’的雅致连身长裙,上身罩白‘色’蕾丝短外衣,戴着黑‘色’的及腰假发。诺因对她的打扮毫无感触,倒是吉西安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朝他投以“真是便宜你了”的目光。 一出站台,就看到两排长龙直延伸到街道尽头,都是衣着鲜亮的迎接人员。其中三名骑士牵着三匹‘毛’‘色’不同的骏马来到诺因、耶拉姆和朱特面前,行了个英姿飒爽的军礼。 另有两个骑士驾来一辆豪华的四轮马车,车‘门’上刻着咬剑的狮子和百合,正是王室的徽章。车身高大而宽敞。盛装的‘侍’从打开车‘门’,放下垫脚的锦踏——显然是为四位‘女’士和穿长袍的宫廷术士长准备。 “等等。”杨阳抓住诺因的斗篷一角,制止他上马的动作,“陪我坐马车吧。” 诺因一怔,看出她有什么话要说,无视骑士为难的脸‘色’,放开缰绳,坐进了马车;然后是杨阳等人。耶拉姆和朱特流畅地骑上马匹。 指挥仪仗队的队长朗声道:“全体敬礼!”两排骑士严格地执行长官的命令,翻身上马,整齐划一地‘抽’出佩剑,向车内的王储行最高礼。四名狮鹫骑士同时升空,吹响号角。 这是凯旋的声音,迎接胜利者的礼节。在沸腾的气氛中,围观的民众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诺因无聊地嘀咕:“又在搞噱头了。”昭霆几时见过这样的排场,兴奋地探头探脑;莎莉耶跟着好奇地往窗外看;希莉丝就有气质多了,端坐得稳稳当当,偶尔朝热情的市民挥手致意;杨阳更为平静,专注享受桌上的茶点。 “你有什么事?”等马车行了一段距离,诺因问道。 “我先旨声明。”杨阳把白瓷茶杯放回茶碟,竖起食指,“你绝对不可以透‘露’我的真实身份,随便你怎么假造我的背景——还有你们。”她接连注视昭霆三人:“只准叫我‘阳’。” “为什么?”吉西安奇道,“成为殿下的未婚妻可是无上的光荣。就算是假的,也可以慢慢培养感情,假戏真作。”他开始帮助上司。 “我有心上人了,我不想他误会。” 特大号爆弹,诺因和吉西安目瞪口呆,不知情的莎莉耶也面‘露’讶‘色’。 “你…你有心上人了?”诺因好不容易恢复说话的能力,一脸不可思议。杨阳不禁好笑:“我有心上人很奇怪吗?我又不是什么丑八怪。” “没有啦。”诺因镇定下来,不是滋味地撇撇嘴,“只是奇怪你这么强的‘女’人,有哪个男人会被你看上而已。” “哎呀呀,诺因,你太高估我了,他可比我厉害多了。”杨阳实话实说。诺因浮起兴味之情:“是吗?那我倒想见见。”吉西安怜悯地看着他:殿下,你不用强颜欢笑,也不必泄气。俗话说未婚的‘女’‘性’是黄金,已婚的‘女’‘性’是钻石。把那个情敌踹得远远的,夺回芳心就行了。 沿着主干大道前进,很快就到达位于中央广场的王宫,与贺加斯总神殿,旧元帅府一起矗立在晨晖下。骑马的两人首先下马;接着,昭霆三人在吉西安的扶持下一一下车;最后是诺因和杨阳。骑士们再次行礼,等候在广场上的仪仗队成员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徐徐打开的绘金红木巨‘门’里,一个黑衣青年在群臣的簇拥下走出,淡金的短发随着优雅的步伐流光闪烁,宛如冰雪的蓝眸似清澈也似幽深,令人琢磨不透。看到站在政敌身旁的少‘女’,漾开一抹暗‘色’的涟漪:“杨小姐?” “罗兰城主!”杨阳同样惊讶,随即想起对方现在是国师,当然会出现在这里。 “你们认识?”诺因来回扫视两人,满心意外。罗兰自嘲一笑:“她嘛,算是我的师公。”他已经得知在纺织之都发生的事,干脆抖出来算了。 “师公!!!?”听见的人都踉跄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诺因和吉西安先回过神,用一种肃然起敬的眼光打量杨阳:“请问你多大年纪了?” “不是啦!别听他瞎说!”杨阳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我今年才十七、不,十八岁,跟他也毫无关系!” “呵,我是开玩笑的。”乐得她不认,罗兰自在地***先前吓死人的发言,直视诺因,“进来吧,我们的大英雄,陛下等你很久了。”诺因‘露’出讽刺意味浓厚的笑意:“劳您亲自迎接,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这是为臣的分内义务。”得体地回应,罗兰侧过身,让他先行。这时,肖恩终于忍耐不住,用宿主的身体踏前一步,关切地问道:“罗兰,你的师父……” 冷淡地瞥了他一眼,金发青年漠然回首:“他很好,只要不在你身边。”肖恩咬着‘唇’垂下头。既伤心徒孙的疏离,也担忧徒弟的现状。希莉丝不忍地搭着他的肩膀,给予无言的安慰。 这群人的关系可真够复杂。吉西安冷眼旁观,暗暗盘算要做一番调查。诺因的感想就单纯多了,执起他的手:“你没事吧?” 本来被同‘性’握住手绝对是件不快的事,但如果这个同‘性’长得和某人的养‘女’一模一样,情况又不同了。肖恩窝心地笑了笑,让宿主重掌身体的控制权。 “我没事。”杨阳回以感谢的微笑,主动将手绕过他的臂弯,“我们进去吧。”罗兰没有遗漏两人的亲密,心念电转:看来这次满愿师的事情是瞒不住了,不过,这对我只有利没有害。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拉克西丝身穿滚银绒的华贵皇袍,双‘腿’微微‘交’叠坐在翡翠王座上,闲散的坐姿却散发出无比的威严,一手持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膝头。罗兰率先行了一礼,站到她下首左边的位置。群臣也在走道旁列位,恭谨下跪。杨阳和昭霆都不适应这种场面,只是一个有伴扶着,心情就安定些;出身富豪又年纪小的莎莉耶还好;希莉丝更是泰然;耶拉姆则一贯的面无表情;朱特在没人注意到的空挡,和上司‘交’换了一个眼‘色’。 “诺因参见陛下。”年轻的王储深鞠一躬,姿势优雅流畅。黑发少‘女’提起裙角,默默行了个屈膝礼。这是恶补的结果,倒也有模有样。 “不必多礼。”乌发结辫的摄政王抬了抬手,翠绿的眸子隐含笑意,掠过每个人,定在杨阳身上,“恕我眼拙,这位不就是维烈宰相的千金吗。” 群臣哗然。诺因和杨阳愕然抬首;昭霆等人也瞠目结舌;惟独吉西安一派悠闲自若。瞥见他的表情,诺因恍然大悟,狠狠瞪视王座上的姑姑,眼中透出杀气:这居然是个早就设定好的局! 哼哼哼,你不是要闹嘛,现在我看你怎么闹。拉克西丝绽开挑衅的笑容:要么就接受你自己选择的人,要么就连同我为你选择的人一并接受,你只有这两条路。 从吉西安和朱特传回来的报告,她可以肯定侄子只是把人家当成一个比较特别的朋友,但她自己对这个“侄儿媳”可是满意极了。‘性’情温和大度,又是那个身份超级不简单的“奴隶”的附体,有***盗宝者焰和青做后台——这么有价值的结婚对象,全世界到哪里去找?反正她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准备赶鸭子上架了。 真是的,竟然给她塑造这种假身份。杨阳苦笑不已,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绝妙的点子。一来,她和维烈本来就长得像;二来,维烈也不会拆穿她,因为那样等于说她攀权附势,欺骗世人。 一时间,大殿里窃窃‘私’语声不断。群臣都知道今晚宴会的真实目的,也得知诺因带了位秘密情人回来,本来都在担心会不会发生什么血腥事件,不料奇峰突起,没背景的‘女’孩摇身一变为西城宰相的千金,而摄政王也表现得愿意接纳。 如果和西城联姻,绝对是一大臂助,既安内又攮外,当下就有不少老臣出列表示欢迎。 该死!老妖婆为什么会同意?阳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冒险家啊!诺因心‘乱’如麻,想了半天想不出好计策,只能垂死挣扎:“陛下恐怕搞错了,维烈宰相才二十出头,怎么可能有阳这么大的‘女’儿。” “呵呵,乖侄儿,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有个词叫‘驻颜有术’。你看姑姑我不也貌美如‘花’,青‘春’永驻吗?” 青‘春’永驻你个头!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怪物!诺因用视线剜着亲人。 “总之——”可怜侄子快内出血了,拉克西丝适时拉下胜利的帷幕,“我竭诚欢迎你的到来,杨小姐。今晚是诺因的订婚宴会,虽然耳闻你和他两情相悦,但别的小姐的心情也要照顾到,我希望你能表现出符合未来王妃的风范气度,让所有人肯定你。” “是。”杨阳只简短地应了一声,心绪同样‘混’‘乱’。事情发展成这样,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澄清嘛,对不起诺因;不澄清嘛,对不起神官。难道真的是情义难两全? ……算了,今晚表现得差点,把资格取消就好,想来诺因也不愿意娶我。杨阳偷瞄身旁的人,正好对方也在看她,紫水晶似的瞳闪着焦虑和征求意见的光芒。 目光‘交’汇间,默契达成:名为“打倒拉克西丝,争取婚姻自由”的计划。 心安定下来后,两人不自觉地靠得更紧,互相支持鼓励。看出其中的真意,拉克西丝在心里冷笑:哼哼哼,你们还太嫩了啊,小羊,乖乖领受还可以少吃一点苦,既然不识相…… 罗兰始终不言不动,俊美的面容罩着无‘色’的帘幕,只有眼底悄然划过一缕寒光。 ****** “接下来去哪?” 好不容易熬过觐见,杨阳问拉着自己走下台阶的男子。 “去见我妹妹!”诺因飞扬的语调充满了快活和迫不及待,“我叫她帮你准备一套礼服。躲在她那里,也省得老妖婆派人来罗嗦不休。” “昭霆他们呢?” “安啦,‘侍’‘女’会帮他们打理得妥妥当当。关键是你,不赶快逃,老妖婆一定会揪住你,把你塑造成最完美的新娘。从衣服到舞步,每个细节都吹‘毛’求疵。” 杨阳打了个寒噤,随即严词‘交’代:“也不许让我出丑哦!比如打扮得很奇怪之类,办法我们可以另外想。”诺因转过头,怒道:“我才不会这么恶劣!莉莉安娜也不会赞成我做这种事!” “是是,对不起嘛。”被他凶得一缩,杨阳小声道歉,心道:这人变脸真快。 才感叹,诺因的表情又转为洋洋得意:“我们只要半途跷跑,把烂摊子丢给老妖婆就行了,那些‘女’人的家族会拉不下脸。这就叫做‘不战而胜’……你干嘛这么看我?” 杨阳正欣赏他的“变脸绝技”欣赏得起劲,随口道:“看你好看呗。” 轰!诺因白皙的脸蛋涨得通红,心跳头一次逃出掌控,‘色’厉内荏地低吼:“胡、胡说什么!”语毕,硬邦邦地转身,迈着僵硬的步伐前进,却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紧张,自然也没留意到身后的人偷笑的脸。 真是纯情呐。杨阳超然地想,对自己堪称恶劣的挑逗毫无反省之意。 纯情的男人是不可以招惹的,尤其当纯情还加上“霸道执着”作为注解。日后,杨阳会用自己的亲身经验体会这个道理。 总神殿就坐落在王宫旁边,无视守卫的通报,诺因直接杀进内部,朝妹妹的房间飞奔。最后真的是“飞”一般的速度,杨阳几乎是足不点地地被他拎着走,暗叹[恋妹狂]的称呼果然不是冤枉他。 “莉莉安娜!”诺因好歹敲了敲‘门’,“我进来咯!” “哥哥!?” 坐在窗前修剪盆景的少‘女’惊喜地起身,放下剪刀,两手展开跑过来,扑进兄长的怀抱。 好……好像。杨阳啧啧称奇。除了发‘色’,这对兄妹的五官如出一辙,连身材也很相似。 “咦!”越过兄长的肩膀看到她,莉莉安娜惊讶地眨了眨眼,“哥哥,这位小姐是谁?”诺因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拉过杨阳:“我来介绍,这位是阳,我的好朋友——阳,她是我妹妹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 “你好。”杨阳绽开友善的笑容,为见到一个美‘女’由衷的高兴,即使这个美‘女’长得和她身边的美男一模一样。 朋友?不像啊,哥哥从来不带异‘性’来的。这‘女’孩的气质,也不是爽快粗鲁,合哥哥胃口的那型。满脑子问号,莉莉安娜反‘射’‘性’地行了个屈膝礼:“你好。” 诺因简略地叙述来意,使莉莉安娜更加好奇:“哥哥,这么说,你和杨小姐不是恋人?” “废话!我们是哥们!” “我们是朋友。” 莉莉安娜听出兄长的口气有着虚张声势的成分,而杨阳是发自肺腑,眼神变得深邃,做出赶人的手势:“好吧,我要帮杨小姐换衣服,你出去。” 关上‘门’,她亲热地执起杨阳的手,走向铺着洁白桌巾的小圆桌,笑道:“我们先喝杯茶,坐一会儿。”杨阳犹豫地看着‘门’板:“放诺因一个人不要紧吗?”刚刚被赶出去时还一副弃犬的模样。 “呵呵,不要紧的,过会儿他就会和姑姑的部下打得不亦乐乎了。”莉莉安娜掩嘴直笑。杨阳也忍俊不禁,大方地坐了下来。莉莉安娜用独‘门’技法泡茶,递给她一杯。杨阳有心理准备地接过,但还是用尽全力才咽了下去。 不愧是味痴兄妹。见对座的人津津有味地喝茶,她暗暗抹汗。 “你的名字就是杨吗?”闲聊了几句,莉莉安娜开始一一问出内心的困‘惑’,“这应该是姓吧。”杨阳温和地笑道:“事实上,我的名字也是阳,阳光的‘阳’。”莉莉安娜脸‘色’一变:“杨阳!?那你是——” 与此同时,连接内室的‘门’打开,跑出一个十三四岁,浑身***的少‘女’,深蓝的长发和雪白的肌肤上全是‘肥’皂泡。一个狼狈的‘侍’‘女’跟在后面:“雷奇,你还没冲水啊!” “讨厌,我不要洗澡。”蓝发‘女’孩发出略带生硬的声音,一脸依恋地扑向银发王‘女’,“莉莉!”半途定住,一双圆滚滚的大眼溢满惊奇。 “杨阳!” “你……”黑发少‘女’猝不及防地被抱了个满怀,意识还停留在刚才的一刻,“你叫雷奇?”不会吧!不会是那只雷奇? “对,雷奇,诺因的雷奇。”小狼龙变回原形在她膝上滚了一圈,又化为少‘女’,抱住她蹭啊蹭,“诺因好奇怪,后来就忘了你,我告诉他,他还听不懂。” “果然是你。”莉莉安娜站起来,眼里流动着感‘激’的泪水,“谢谢你,杨小姐,谢谢你救了我哥哥。”杨阳不好意思地笑了:“没什么啦,我也只是把他从河里捞起来,反而是他救了我好几次。” “你太客气了。唉,你对他有救命之恩,哥哥却忘了你,真是——” 杨阳听得一头雾水,思忖:这么看来,莉莉安娜和雷奇都不知道史列兰的存在。莉莉安娜突然面‘露’欣喜:“莫非,哥哥想起来了?” “呃,不算吧。” “怎么会……”莉莉安娜叹了口气,失望地坐下,“算了,你们能再相见,就很有缘分了。”杨阳只是干笑,心想我和诺因的见面完全是我千里迢迢追来的,我和史列兰的邂逅才是真正的缘分。 史列兰……史列兰……难道他二十四年的生涯,只有诺因一个朋友? 想起黑发青年孤寂的神情,总是问着“是什么”的天真无知,分别时悲伤不舍的眼神,杨阳心脏绞痛,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杨小姐?”莉莉安娜注意到她的异状,以为是兄长的缘故,连忙拉着她往内室走去,“来来来,我们来试穿衣服。我的衣服对你可能大了点,还需要时间修改呢。” ****** 当晚,整个王宫灯火通明,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更是亮得犹如白昼。三盏巨型水晶吊灯上燃烧着上千枝蜡烛,和飘浮的魔法光球,殿柱上镶嵌的夜明珠一起将室内妆点得流光溢彩,华丽非凡。‘精’心打磨的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四壁装饰着豪华的手织挂毯。面容姣好的‘侍’‘女’如彩蝶穿梭,端茶送水的‘侍’从也穿得异常光鲜;更不用说衣冠楚楚,极尽奢华之能事的宾客了。 拉克西丝依然穿着皇袍,慵懒地斜坐在王座上,接过心腹递上的香槟啜饮,猫儿般的碧眼环视四周,带着深深的笑意:闲杂人等基本上都到齐了,现在就等主角们一一出场。 仿佛呼应似的,‘门’口的接待大声通报:“国师罗兰大人和伊维尔伦满愿师兰冰宿小姐到!” 随之亮相的男‘女’宛如画中走出的壁人。男‘性’一身极为正式的礼服,式样复杂到让人怀疑是怎么穿上去的,内有十层夹袍,外罩及地披风,宽大的袖管和袍角都滚着金边。一举一动,充满君王的威仪和气度。 挽着他手臂的‘女’‘性’则相反,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单层的晚礼服剪裁合宜,典雅大方;茶‘色’的秀发披散肩头;肤白胜雪,神情清冷,就像从天而降的冰雪‘女’神。 “你还能走路吗?”冰宿小声问。 “我觉得我像一只粽子!”罗兰的回音夹杂着切齿声。碍于国师的身份,他不能穿他那套黑‘色’的军礼服,只能穿拉克西丝为他准备的衣服。而如果不是她品位太差,就是在恶整他! 冰宿的语气微微一沉:“忍着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罗兰恢复了一贯的温文浅笑:“嗯。”反正,这种恼人的情况持续不了多久了。 “诺因殿下和杨小姐到!”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门’口,原本喧闹的宴厅顿时安静下来。凭心而论,这一对并没有罗兰和冰宿耀眼,却有一股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男‘性’身穿代表元帅身份的沉红‘色’军装,肩披衬有金‘色’肩章的漆黑斗篷,清秀的五官却掩不住军人特有的凛然气势。身材‘挺’拔,英气勃勃。 ‘女’‘性’一袭造型简单的丝缎白礼服,却在领口、腰部和裙摆营造出红‘色’的渐层效果,看起来就像个温暖的小太阳,柔化了身旁人的冷厉;身后还垂缀朦胧的长纱,显得飘逸而优雅。 踏着和谐的步子,两人穿过众宾客让出的道路,来到台阶下,同时行礼。 “呵呵,免礼。”拉克西丝笑眯眯,标准丈人看媳‘妇’,越看越喜欢,抬手指了个方向,“诺因,和小姐们打声招呼吧,然后选一位做你今天的舞伴。”这话再明白不过。 诺因连扫也懒得扫,干脆视若无睹,牵起杨阳的手走下舞池,把一干名媛淑‘女’气白了脸。有些慌张地,乐队开始奏乐。 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跳舞,杨阳不免紧张,虽然事前已经练习过。但渐渐的,她的姿态放开,舞步也自然起来。眼前的人舞技说不上有多么高明,举手投足,却有一种熟悉的力度和卓然,修长匀称的身姿和记忆中的那个人更是相像。 共舞的身影旋转出优雅的同心圆,裙摆如涟漪‘荡’开,和斗篷‘交’叠展现出‘迷’人的风情。忍受不了***,其他男‘女’宾客也纷纷下场加入舞蹈。 “你在看谁?”抬手让舞伴转圈时,诺因一字一字道,紫眸‘射’出犀利的怒意。杨阳吓了一跳,脸上泛起窘红:“对…对不起。”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喂,你很罗嗦耶。”也被他高压的口‘吻’‘弄’得有点不悦,杨阳没好气地道,“我保证不再走神行了吧。”诺因绷着脸不吭声,突然拉着她走出舞池,随手一扔,走向那些淑‘女’站的地方。 杨阳目瞪口呆,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哭笑不得:这男人未免也太孩子气了! 只因为她不小心想起心上人,无意间把他当成替身,就赌气丢下舞伴。虽然的确是她失礼在先,但他就不能有点风度,有点气量? 另一头,拉克西丝也为侄子幼稚的行为扼腕,差点捏碎了权杖。 这臭小子,我非把他※○¥……(太过粗暴,以下省略) 算了,等他气消了自然会回来。没有道歉的打算,杨阳背转过身,悠哉游哉地走到餐桌旁,品尝各‘色’佳肴。见状,一直盯着她的诺因气得浑身发抖:她居然一点也不在意! 等啊等,又等了几分钟,诺因再也克制不住,甩开一个紧缠着他不放的北城公主,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要踏穿地板一样用力。蓦地,他瞪大眼,一声惊呼滑到嘴边。 比他更早察觉异常,肖恩借用宿主的身体投出三把刀叉,打落了两枚银针和一只瓷盘。碎裂的声响是一道警讯,会场内的气氛刹时紧绷。 “有刺客!” 尖叫迭起,人群立刻‘混’‘乱’起来,你推我搡,朝‘门’口涌去。三个假冒‘侍’‘女’就‘混’在里面。肖恩呸了一声,轻巧地跃上餐桌,边跑边用[扩音术]喊道:“统统给我待在原地!” 话音刚落,金‘色’的光芒在他掌心汇聚,越来越亮,最后爆‘射’出闪电似的刺眼光辉,延伸为一把声威赫赫,长约数十米,造型华丽张扬的大刀,斜斜劈下。 轰隆隆!连同大‘门’在内,半堵墙壁坍塌,碎石瓦砾都被游丝般的电‘花’烧得焦黑,三名刺客坐倒在这片废墟中,满脸呆滞。宾客的状态也差不多,除了在角落里抱头无声哀号的昭霆等人。 “你们最好给我安分点,老子心情不好。” 老…老子?终于有少数心脏较强的客人回过神,呆呆看着那个手持大刀,两脚张开站在桌上,姿态宛如‘女’王的黑发少‘女’。先前温和闲雅的气质‘荡’然无存,只有满满的好斗和狠戾。 “这里!”感觉出杀气,肖恩甩手放出一发压缩气弹,轰碎了天‘花’板,同时眼角瞥见一个刺客踉跄爬起,向外逃窜,不假思索地追上去:“哪里跑!” 到此为止,棕发青年尽管彻底破坏了宿主的形象,好歹还称得上神威凛凛、气宇轩昂,可是接下来就不对了——他忘了杨阳穿的是裙子,还是那种裙摆老长的裙子。 第一、第二下,非常幸运,平安无事;第三下,中奖,原本灵活的身影以一个优美的平沙落雁式坠落,好巧不巧就位于自己砸出来的大‘洞’下面。 哐哐哐!石屑纷飞,烟尘弥漫,一座小山包顷刻间出现,再次令众人看傻了眼。 “杨阳——” 凄厉的呐喊驱散了微妙的喜剧气氛,中城城主面无人‘色’地拨开人群,跌跌冲冲地跑到碎石前面,颤抖了片刻,拼命抡拳拍打,“杨阳,回答我!回答我!”血液横飞,伴随着一声声越来越绝望的哀求。 “殿下!”吉西安第一个反应过来,抢上前用吃‘奶’的力气拖开他,“你疯了!?” “不要!放开我!” “你们快把石头搬开!”另一个反应快的罗兰帮忙吉西安钳住显然已经失去理智的某人,略带慌‘乱’地指挥还呈痴呆状态的‘侍’从。众人机械式地照做,很快清空了最上面的碎石。 一只苍白的柔荑从缝隙里探出,然后是披头散发的人体,身上闪烁着淡淡的青光。以为尸变的人们吓得惊叫,有见识的却看出她施加了魔法防御。 “史列兰……”杨阳一眼就认出那个满手是血,脸‘色’死白的男子是谁,心疼地想要站起来安慰他。 黑发青年晃了晃,虚软地跪坐下来,肩膀抖动了几下,呜哇一声哭起来。 宴厅里再次充斥着死一般的寂静。 “别哭,别哭。”杨阳手忙脚‘乱’地爬过去,像母亲疼惜孩子一样抹去他脸上的血和泪,柔声呵哄,“我没事,都是肖恩不好,吓坏你了。来,吸口气,乖,不怕。” “我…我好怕。”史列兰‘抽’‘抽’噎噎地控诉,眼泪还是不停地往下掉,“好怕好怕,你突然就……我好怕你会像米尔希一样不在,呜呜……” 虽然不知道米尔希是什么人,杨阳还是听出言下之意,心更是碎成一地,恨不得把冒失的寄宿者千刀万剐,将他紧紧搂进怀里:“不要哭了,我保证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史列兰哽咽着点头,也抱住她。 “殿…殿下?”吉西安再迟钝也发现不对了。拉克西丝更是豁然站起,厉声喝道:“你是谁?” 史列兰一震,抬起头,哭得梨‘花’带雨的清秀容颜衬着惊惶无助的双眼,益发惹人怜爱,连拉克西丝也气势一馁。杨阳护住他,一字一字道:“他也是你的侄子,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的……侄子?”拉克西丝匪夷所思地重复,半晌,恍然大悟,用惊天动地的音量吼道,“诺因,还不滚出来!管好你的剑!!” 剑?杨阳愕然,只见怀里的人‘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接着被熟悉的霸气取代。 “……这个‘混’蛋。”用手背擦干泪痕,诺因握着剑柄起身,刻意不看她,尴尬地道,“你跟我来。” ****** 风‘波’的源头离去后,宴厅里呈现出灾难过后的气氛。陆陆续续有人动弹,但都是一副受惊过度,大脑当机的模样。 原来魔封的‘性’格是这样的啊。最镇定的罗兰在担起国师的责任恢复现场的秩序时,还有空感叹一番。吉西安才和拉克西丝商量了几句,就被一群老臣包围。而且无一例外是***“杨阳”的粗暴行径,要求取消她候补王妃资格的‘激’烈声明,令两人头痛不已。 该死!那笨蛋干嘛那么起劲!我有安排宪兵和魔法师,要他强出头?听得火大,拉克西丝不禁骂起人来。 宴厅对面的沙龙里,诺因关上‘门’,直截了当地道:“你就是杨阳?你说认识的人,是史列兰?”难怪他想不起来,那段记忆根本就不是他的! 杨阳不答,只是盯着他染血的手背:“你的伤,治一下比较好。”唉,史列兰太冲动了。 “没事。”诺因甩甩手,‘露’出一个讽笑,“你既然救了我的身体,会不知道吗?我的伤能瞬间痊愈。”杨阳张大嘴,半天合不拢来:怎么会!这不是魔族的能力吗! 诺因突然皱起眉头,咬牙道:“吵死了。” “咦?” “这小子,哭得吵死了。”诺因解下佩剑,正要递给她,脸一板,近乎凶狠地道,“不许瞧不起他!” “我才不会!”比他更大声地吼回去,杨阳一把抢过魔封剑,心疼地拍抚,“史列兰、史列兰……”原来如此,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透过剑鞘,细微的呜咽直接流入脑中,接着是明显经过压抑的‘抽’气声。对她的呼唤,久久不作回应。 “怎么没声音?”杨阳焦急地问,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诺因眯起眼,立刻猜出半身的心思:“笨蛋!还想装到什么时候?穿邦了就穿邦了,有什么好怕的!”杨阳清晰地感到剑震动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只字片语传出,只有让人酸楚的啜泣。 “诺因。” “我知道我知道。”黑发青年叹了口气,按住‘门’把,“他就拜托你了。”杨阳拦住他,直视他的双眼:“手,还是洗一洗吧。” 卡萨兰城主只是看了她一会儿,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杨阳独自站在静下来的沙龙里,耐心地等候,双手始终牢牢抓着剑柄,传递出温柔的抚慰。半晌,终于响起一个怯怯的声音:《杨阳。》 “!”黑发少‘女’心弦战栗。这个声音……她第一次发现有人能把高贵清冽的气质完全体现在音质上,如同冬日泼打在冰上的水滴,清亮又透明;又像是月光的结晶碎裂的声响,冰澈而空灵。带着令人心悸的魔力,仿佛能让积雪消融,岩石哭泣,荒原绽放出楚楚动人的小‘花’。 一抹梦幻般的笑意缓缓浮现。 “史列兰,你的声音,真好听。”比诺因好听多了。 魔封‘抽’噎了一下,悲伤稍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生气?》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我骗了你。》 “傻瓜。”杨阳叹笑,将他抱在怀里,剑柄贴着脸颊,“你有说过自己是人吗?你还问我如果知道你不是人,我还会不会对你这么好。当时我怎么回答的?唉,我才应该说对不起,我居然把诺因的皮相套在你身上,你一定很伤心吧?” 《嗯。》史列兰沮丧地道,《我好怕你会讨厌我,我是魔剑,他们都说我是魔王的剑。》 “笨蛋!什么魔王的剑!就算你真是魔王的剑,魔王也不会是坏人!”单看维烈就知道魔王绝对邪恶不到哪里去。 《真的吗?》史列兰展颜。杨阳笑着拍拍他:“没错,所以以后别再自卑了。不管你是人也好,剑也好,我都不在意,只要你是你。”史列兰再次哭起来,只是这次是喜极而泣。 抱着破涕为笑的魔封剑走出房间,杨阳不意外地看到诺因两手环‘胸’倚着墙,一脸等得不耐烦的表情:“好了?” “好了。”话音刚落,杨阳感觉到一股惧意,安抚道,“不怕不怕,诺因不会凶你。”从对方先前的反应,就可以看出他非常重视史列兰,也是把他当人看待。 “哼!”诺因粗暴地抢过佩剑,大吼大叫,“我不凶你?想的美!等着脱层皮吧!你当我是她,会宠你宠上天?!”杨阳没有劝阻,反而轻笑起来。青年这个样子就像教训顽劣孩子的父亲一样,张牙舞爪下却没有任何实质的怒气,只有满满的关爱。 把半身系回腰间,诺因迈开大步,准备找个地方好好训斥他一顿,杨阳喊住他:“等等,诺因。” 拔下真王的荣耀,她微笑递出:“这个还你吧,已经没用了。” 诺因全身一震,转过头,眼中‘射’出复杂难明的光芒。杨阳不禁缩了缩,心里涌起莫名的慌‘乱’。 “送你,这次是我送你的。”抛下一句,年轻的城主一阵风似地离去。目送他的背影,黑发少‘女’不知所措地呆站了良久。 ****** 趁王宫‘乱’成一团的时候,冒险家一行躲进客房,从友人那儿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此诺因非彼诺因。”昭霆感叹。耶拉姆老实地承认错误:“我们误会他了,事后会跟他道歉。”莎莉耶双手合十,兴致勃勃地问道:“那个史列兰,真的那么可爱吗?” “只有更可爱没有不可爱。”喝了口自泡的玫瑰红茶,杨阳笑道,“他就像个单纯的孩子,一定会和你投契的——对了,希莉丝,你们这些诺因的亲朋好友,都从来没注意到他吗?”言下有些不悦。 红发少‘女’尴尬一笑:“我们是知道他是自我意识剑啦,一开始也想跟它说说话,但诺因谁也不让碰。” 这…这家伙。杨阳暗暗生气:就算他重视史列兰,也不该把他当囚犯啊! “不过我们也有不对,大家只是贪新鲜才想碰它,不是真心想和它做朋友,毕竟它是魔王的剑。” “这是谣言!” “不是谣言,历史书上写着……”希莉丝的争辩被打断:“记录未必是真实的!维烈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众人默然。杨阳自觉口气太重,缓和颜‘色’:“总之,我希望大家都能接纳他,至少不要用有‘色’眼光看他,因为他真的是个好孩子。”昭霆和莎莉耶首先响应;半晌,希莉丝和耶拉姆也点了点头。 “对了,朱特跑哪儿去了?”杨阳这才发现少了一个同伴,左顾右盼。 “他啊,早就回去向他的主子复命了,大概以后都不会和我们一块儿旅行了。”希莉丝耸耸肩,用吸管啜饮柳橙汁,“倒是肖恩,阳你没骂得他太狠吧?毕竟他也是好心。”杨阳若无其事地道:“我罚他一个月不许用我的身体吃饭。” 好……好狠。众人咋舌,对棕发青年致以由衷的同情。 “我们何时走?”耶拉姆问了个现实的问题,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村子了。杨阳迟疑片刻,道:“还没决定。‘私’心里,我是想多陪史列兰一段时间,而且诺因的事也没解决,不如你们先回去吧。” “要走一起走。”昭霆一口否决,拍拍师兄的肩膀,“别急,村子又不会跑掉。”耶拉姆微微一笑,算是默允。希莉丝暗自盘算:看来我也要做好动身的准备了。不过在那之前,得先把肖恩身上的魂凭术破除。 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听到敲‘门’声,离得近的昭霆跑去开‘门’,看清来人,尖叫道:“冰宿!邱玲!” “稀客稀客。”杨阳欣喜地起身,拉出两张椅子,“快请进——昭霆,把‘门’关紧。” 东城满愿师谨慎地布下隔音结界;北城满愿师蹦蹦跳跳地走进房间,绽开坦率无伪的热情笑靥:“我们是第一次面对面谈话吧,我叫邱玲,她是冰宿,你们呢?” “杨阳。”黑发少‘女’颔首为礼;棕发少‘女’‘精’神地挥手:“昭霆,严昭霆!” “久仰。”茶发少‘女’在靠背椅上坐下,接过茶杯啜饮,坐姿优雅,举止高贵。杨阳看得叹服,心想应该是专‘门’训练的结果,也由衷庆幸自己不用受这种苦。 “唉,可惜轩风不在,不然我们五个就是正式重聚了。”邱玲坐到友人身旁,惋惜地道。昭霆大方地递给她一盘点心,奇道:“她在西城啊,你们不知道?” “在西城!?” 冰宿眼底闪过一道了然的光弧,神情有着微微的释然。邱玲关怀地询问友人的近况,末了拍拍‘胸’:“太好了,她平安无事,我和冰宿都很担心她——对了,当初掳走你们的是谁?你们又是怎么逃出来的?”杨阳制止想要回答的昭霆,笑容坚定:“抱歉,他是一个对我们非常重要的人,恕我们不能透‘露’有关他的任何事。” “哦。”邱玲很不开心,却没想到:就算同样来自地球,她也还是个陌生人,人家凭什么信任她? 莎莉耶一直瞧着冰宿,着‘迷’她清冷高雅的气质,这时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都不说话?”冰宿合上眼,放下茶杯,不带感情地道:“我在等她叙完旧,然后可以说正经事。” “呃——”众人汗颜:好…好冷静的人。 杨阳察言观‘色’,挖掘出一丝被隐藏得极深的好意,亲切地道:“是什么正经事呢?”冰宿睁开墨绿‘色’的双瞳,直直注视她,一字一字道:“你们赶快走吧。” “咦?”杨阳没反应过来。希莉丝脸‘色’微变:“出了什么事?” “不是出什么事的问题,是会出什么事的问题。你们真的以为没人会看出你们是满愿师?只要一个参与召唤仪式的法师,就能感觉出来。如果不想牵扯进政治斗争,就赶快走吧。躲得远远的,像以前一样。”一口气说完,冰宿在心里叹气: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帮她们。今后,她恐怕会和四个同学站在对立立场,甚至兵戎相见。 杨阳和昭霆手足冰凉,委决不下。耶拉姆正要开口劝说,又响起重重的敲‘门’声,只是这次不等有人开‘门’,来人就大刺刺地闯进来:“阳!” “诺因!”杨阳惊呼,更加慌‘乱’。中城城主诧异地看向冰宿和邱玲,想起什么似地道:“兰小姐,刚才我在走廊碰到国师,他在找你,好像很急的样子。” “我马上去。”冰宿毫不犹豫地起身,走到玄关时,回头望了一眼,这一眼包含了许多意味,“告辞。”邱玲踌躇了会儿,还是选择跟在她后面。 “满愿师怎么会跑到你们的房间来?”诺因显然刚从校场回来,满头大汗,一身军服脏兮兮的,抄起杨阳面前的茶就喝,一点也不避嫌。 “大概是年龄相近,比较谈得来吧。”杨阳随口糊‘弄’过去,同时升起愧疚之情,为欺骗眼前的人,“那个,诺因……”黑发青年奇怪地看着她:“什么事?吞吞吐吐的。” 接到师兄警告的眼‘色’,杨阳叹了口气:“没事,史列兰怎么样?”诺因笑了:“被我刷一顿还有不好的?对了对了,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明晚重新举办宴会。” “什么!!”众人大吃一惊。杨阳愣了三秒才回过神:“这么挥霍,国库不透支吗?” “这是罗兰要伤脑筋的问题。” “你们欺负他。” 诺因嘿嘿一笑,并不否认,随即沉下脸,凝重地道:“总之,老妖婆是铁了心要你做我的未婚妻了,我们快快避难,上莉莉安娜那儿。”杨阳摇头叹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诺因。她的耐心总会告磐的,到时就会采取非常手段,你就不能和她好好谈谈吗?” “那‘女’人会听我说话才有鬼!”诺因啐了一声,牵起她的手,一脸和避难不符的阳光灿烂,“走吧。” ****** 无视众多大臣的劝阻,罗兰硬是把上一场宴会留下来的物资全部重新包装后拿出去——除了残羹剩饭。而不是另选场地,另外布置。一边忙得昏天黑地,一边忍不住诅咒:我靠!还什么普天同庆,再举办一场崭新盛大的晚宴,不废物利用,你们等着吃西北风吧!‘操’※◎+¥$…… 幸好,无论多么郁闷,他还有个情人可以捏捏小手,抱着吃吃豆腐,让心情平衡。 而诺因这两天也是过得乐不思蜀,左有温婉可人的妹妹,右有温柔大度的朋友,还有只小狼龙可以逗‘弄’,有把剑可以聊天,差点就忘了订婚这回事,直到莉莉安娜拿出裙子。 杨阳上次穿的那件虽然洗好了,但基于轰动效应不能再穿,这次莉莉安娜为她修改的是一件桔红‘色’的洋装。褶皱很多,整体感觉却非常清新可爱。还准备了一套珍贵的钻石首饰,一一戴上,轮到耳针时,诺因劈手夺过:“这个不用!她戴我送她的就好!” “可是一个不对称耶。” “我不也一个。” “……”莉莉安娜拿这个不讲理的哥哥没办法。倒是杨阳笑着赞同:她觉得耳针尖尖的怪可怕,还是红宝石耳坠亲切。 好不容易搞定,银发王‘女’站在神殿‘门’口目送他们远去。杨阳不舍地回头:“莉莉安娜不去吗?” “她是神职人员,不能参加任何世俗的活动。” “是吗。”杨阳轻叹,再次转过头。沐浴在星光下,莉莉安娜一身白衣的身影仿佛溶入背后纯白的建筑,却有一种莫名的凄冷,浓浓地扩散开来,“神殿的生活一定很寂寞吧。” “所以我才把雷奇扔在那儿啊。”诺因为自己两全其美的主意洋洋得意。杨阳无奈地一指点在他额心:“你呀。”这些天的相处已经让她彻底体验到这个男人有多***。 “干什么点我?”诺因撇嘴,并没有生气,反而有点遗憾刘海留得太密,感觉不到她肌肤的触感。 “点你是个差劲的哥哥。” “我才不差劲!我最爱莉莉安娜了!”诺因‘激’动地反驳,“我什么都可以为她做!什么都可以给她!”杨阳看着她,‘欲’言又止。这毕竟是对方的家务事,她身为外人不好‘插’口。 看出她的心思,诺因皱起眉头:“有什么话就直说,难道你现在还不把我当朋友?”杨阳情不自禁地笑了,握紧他的手:“慢慢来吧,我也有事情瞒着你。”她暂时不想挑战这个男人的忍耐底线,上次的教训够深刻了。尽管他的脾气是属于发过即忘,但难保发作时,她不会被拆碎。 “你有事情瞒着我?”果然,某人的语气开始不善。 “喂喂,假设你十岁还在‘尿’‘床’,你会把这件事告诉我吗?” “……”诺因无言以对,半晌,用急切的口‘吻’道,“但是,主要的事情,我都会告诉你,真的!”杨阳笑容的幅度变大:“谢谢你的信任,诺因,我也会以同样的信任回报你。不过有些事,牵涉到的不止是我个人的利害关系,像这种事,很抱歉我就必须瞒着你了。”诺因斜睨她:“拜托你,不要用像对小孩子说话的口气对我说教,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明白。” “啊,你明白啊。”杨阳佯装惊讶。听出调侃的意思,诺因一把勾住她的脖子,‘揉’‘乱’莉莉安娜‘精’心梳好的发式:“你这家伙!” “哈哈哈,住手啦。”杨阳连忙制止他的暴行,用手肘搡他,浑然不觉他们亲密的行为引来多少注目,“话说回来,你这么轻易就相信一个人,很危险的。”诺因放开她,溢出薄冷的笑:“我才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到现在为止我信任的人连五个手指也不到。”杨阳笑道:“那我真是荣幸。” “哼哼,你知道就好。”诺因提起臂弯,杨阳意会地绕过去,两人再度恢复成一对无懈可击的男‘女’伴侣,走上王宫前面的台阶,穿过一条长廊来到晚宴的大厅。 现场的布置非常巧妙,完全看不出和前夜是一个地点。三盏吊灯上点燃了更多的蜡烛,窗外也扎起草灯,经过两面大镜子的反‘射’,将室内照得无比辉煌。天‘花’板罩着一张透明的网兜,上面放满了鲜‘花’,不时落下一阵‘花’瓣雨,营造出如梦似幻的气氛。 “罗兰城主似乎‘花’了很大的心思。”杨阳掩嘴感叹。诺因啧舌:“累死他最好!” “很遗憾,我还没有累死。” ‘阴’恻恻的声音在左近响起,吓了两人一大跳。诺因叫道:“你是鬼啊!?走路都不出声的!”恢复黑衣扮相的东城城主冷笑:“这是本人的特技。倒是你,最好别再给我出‘乱’子!如果要办第三场,就请你自己掏腰包吧!”语毕,转身走人,脚步优雅却可以看出火气。 《罗兰真的累坏了呢。》肖恩心疼徒孙。杨阳同情地点头:(嗯。) 诺因朝政敌的背影做鬼脸,然后志得意满地挽着杨阳走向上座的姑姑。拉克西丝的脸‘色’也不好看,虽然还比不上她身后那些古板的老臣。 “诺因,在宴会开始以前,我希望你郑重地回答我,你中意在场的哪一位小姐?” “和那些素未谋面的对象相比,我当然更青睐我身边的这位。”诺因圆滑地道,必要时,他也能说出社‘交’辞令。一个大臣忍不住‘插’口:“如果只是因为素未谋面,殿下可以‘抽’空和她们谈一下,相信会认识到她们的优点。而且,她们都是非常美丽的小姐,出身高贵,举止也端庄。” “阳不美吗?出身不高贵吗?举止不端庄吗?” “这个…从她前天的表现来看,这端庄一词……”大臣本来还想说她的出身也算不上多高贵,只不过是个暴发户的‘女’儿,被诺因充满杀气的瞪视吓得统统缩回去。拉克西丝也不悦地道:“林斯塔大人,你这话就有欠妥当了。杨阳在一位淑‘女’之外,还是个优秀的战士。你要求战士作战时也保持优雅?何况要不是她,不知会出现多少牺牲者。”这些老家伙,本来还指望他们丢几颗火星下去,结果除了说教一无是处,切! 难得抛给姑姑一个感谢的眼‘色’,诺因拉着‘女’伴走下舞池。 “你今天还会中途离开吗?”杨阳笑问。诺因白皙的脸蛋泛起红‘潮’,嗫嚅道:“不会了。” 杨阳笑着将手递给他,舒缓的‘浪’漫曲适时响起,两人正要翩翩起舞,‘门’口的招待喊道:“克莱西掌殿到!” 诺因朝那个无辜的招待投以杀人的目光,正派的打扰者反而忽略了。杨阳莫名地浮起不安,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 走进宴厅的是个七八十岁的老者,一身缀满金银纹饰的华丽白袍,脸‘色’‘阴’沉,背后跟着两排圣职者,声势浩大。一进‘门’,他的视线就刀子般定在吉西安脸上,‘阴’阳怪气地道:“哟,这不是术士长大人吗,怎么有空来这里?魔法又‘精’进了吗?” “哪里,我天资有限,远远比不上掌殿大人。”吉西安得体地回礼,暗暗苦笑:他成天忙得团团转,哪还有时间顾及本行? 原来宫廷术士长和总神殿的掌殿是井水不犯河水,毫无关系,但是这届掌殿克莱西维恩本是宫廷术士长,是霸道的诺因硬把他踢下来,换成自己的心腹,然后拉克西丝又另外提拔他坐上掌殿的位子。克莱西当然不满,且不说神域不是他的本职,他干得好好的,凭什么解雇他?怪就怪在他发作的对象并非诺因,而是从头到尾没‘插’过嘴的吉西安。 “呵,术士长大人太谦虚了,我可是很想和你比一场呢。” “不敢不敢,听掌殿大人的言下之意,您又修回十一段了?” 是主持仪式的法师!杨阳大惊失‘色’,双手不由得发抖。察觉她的异状,诺因低下头,眼神透出询问和关怀。杨阳镇定下来,一手圈嘴,用‘唇’形道:“到旁边去,我告诉你。” 不料,没等他们开路,掌殿的利眼就逮到了诺因,用和刚才截然不同的谀媚语气道:“哟,这不是诺因殿下吗。您订婚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诺因直觉杨阳的异常和他脱不了关系,加上本来就对此人没好感,冷淡地道:“掌殿大人事务繁忙,不便打扰。” “你太客气……”克莱西的声音像被风吹灭的火焰般消失,一霎不霎地盯着他身旁的人。杨阳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缩到诺因后面。虽然她知道这样的行为聊胜于无,今天恐怕是穿邦定了。 “这位小姐,可以上前一步吗?” 杨阳不吭声,也不动弹。诺因一手挡住她,皱眉道:“克莱西,你太失礼了。” “抱歉!”第一次无视上司,克莱西发挥法师应有的决断和行动力,右手飞快地画了个符文,下一秒,杨阳的身体亮起璀璨的红光,这是血缘的印记呈现出的法术反应。 “满愿师小姐!!!” 克莱西欣喜若狂地喊出令多数人为之呆然的话语,“真的是你!太好了!我们找了你好久!” 神智纷纷回笼后,宴厅里仿佛炸开了锅。昭霆等人干着急;东城方面的知情者一语不发;剩下有的和克莱西一样高兴;有的措手不及;更有的茫茫然,为事态的发展错愕不已,卡萨兰城主就是其中之一。 “你是……满愿师?” “对不起,诺因。”杨阳抬起头,微微苦笑。被这句话惊醒,‘混’‘乱’的大脑恢复了冷静,诺因思索片刻,翘起‘唇’角:“你刚刚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件事?”杨阳默认,笑意更加苦涩。 “没什么大不了的。”年轻的王储拍拍她,自信一笑,耳语,“很好摆平。”黑发少‘女’不解地望着他,遗漏了他过于亲昵的动作。 “咳嗯。”克莱西注意到了,干咳一声作为提醒。他身后的圣职者跪了一地,正在叩谢神恩。 “满愿师小姐既然已经回归卡萨兰,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呢?还有,当初掳走您的犯人到底是谁?” 这可以说是所有中城人最关心的问题,一年来念念不忘的心结,连诺因的神情也变得凝重。毕竟当初拉克西丝把这个任务委‘交’给他,而他一直没有完成。 杨阳咬牙,紧张得手心满是冷汗。犯人是神官这件事,哪怕撕烂她的嘴她也不会说。然而眼下的情况,由不得她沉默。 灵机一动,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道:“是我自己走的。” 大厅里再度充斥着喧哗声,人人‘交’头接耳,惊疑不定。克莱西提高嗓‘门’:“这是为什么?”他不禁质疑对方的自觉意识,尤其刚才他还看到她和男人亲热的模样。 “这是为了卡萨兰。”杨阳一边回忆那天神官对赛雷尔说的话,一边徐徐道,“当时召唤我的是亚拉里特陛下,而撺掇他,使他做出这种愚蠢决定的是前宰相谢尔达。神使只需要一个就够了,即使我是至高神的神使,而拉克西丝陛下是光神的神‘女’。因为向心力只需要一个。如果出现两个信仰,民众会‘迷’‘惑’不安,进而被有心人利用,导致内‘乱’。” 众人的神‘色’都缓和下来,克莱西也恭谨地行了个最高的礼节:“满愿师小姐如此为民众着想,真是卡萨兰之福。不过,您为什么不通知我们一声呢?也好让我等心安。”杨阳紧急开动脑筋,硬着头皮道:“我的力量有限,事实上,失去满愿石,我们满愿师就和普通人没两样,所以实在是有心无力。”呜,果然编一个谎言就需要更多的谎弥补漏‘洞’,希望不会被拆穿。话说回来,这群人还真是‘迷’信啊,以为异世界来的就一定是神使,就一定要为民着想?这是什么逻辑嘛!幸好诺因没这么迂腐。 想到这里,她朝身畔的人笑了笑。虽然不明所以,诺因还是回了个更加灿烂的笑容。 见状,克莱西又咳了咳,做了个恭迎的手势:“我明白了,但您满愿师的尊贵身份是不会改变的,请让我等送您回神殿。而且,现在也没人会再利用您。”只有人会蛊‘惑’你。 杨阳为难:“这……”要被当作神使囚禁,她可不要。诺因握紧她的手,懒懒地道:“克莱西大人,您是不是漏听了,阳现在和普通人没两样,您要将这样的她迎回神殿?” “殿下,我也说了,满愿师的身份是不会改变的!” “视没有力量的满愿师为神使?救世主?您这不是把她当吉祥物,真正大不敬的行为吗!真的敬神,就应该让她自己去找回力量!神使也有尊严,她需要的不是信徒无用的供奉,而是‘精’神上的鼓励和支持!” 杨阳连连点头,打心底赞同。克莱西词穷,可可可是了半天也接不下去。诺因不耐烦地打断:“不用可是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这样未免太现实,也是对神不敬是不是?” “是是。” “你就不会换个角度考虑?其他满愿师住在哪里?神殿?都是住在宫里!但这妨碍信徒膜拜她们吗?不!光是阳回来这件事,就足以让举城欢腾了!当大家听到她睿智的见解,得知她被陛下当作上宾礼遇,询问治国之道,只会更高兴,感谢上苍派了这样一位有贤德的神使下来。最重要的——”顿了顿,诺因加重语气,“神殿现在有人了!就是我的妹妹,下一届圣巫‘女’!如果你要阳也住进去,和她争夺唯一信仰的地位,岂不是辜负了阳之前的苦心?” 这回,克莱西彻底无言以对。 一片寂静中,响起一个胆战心惊的声音:“那个…殿下,既然杨小姐是满愿师,她西城宰相千金的身份又是怎么回事?” 杨阳瞳仁收缩,出了一身冷汗,心道:完了完了,果然牛皮吹太多,爆了。拉克西丝无声地叹气:她就是在烦恼这个问题,终于有人提出来了。诺因还是一派镇定自若:“很简单,维烈宰相也是来自异世界。” 哗然。人人面面相觑,震惊这个匪夷所思的答案。杨阳也呆若木‘鸡’:这…这谎未免撒得太离谱了。 “证据是,兰小姐和邱玲小姐都认识他。”诺因指向冰宿,他可没忘记当日两人的异常。 伊维尔伦满愿师神‘色’不定,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但是光看她的反应,绝大部分人就信了。 “那是谁召唤了维烈宰相?”克莱西质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也许是他自己来的。”诺因一甩头,轻松打发他,抬起右手,充满号召力的举动吸引了全场的注目,‘混’合他本身的魅力形成令人目不转睛的效果,“诸位,我们‘浪’费太多时间了!迎回满愿师是喜事,但她的快乐同样是不可打扰的!就让我们竭诚欢迎她,用这个宴会表达我们的喜悦和诚意!” 欢声雷动。消除了疑‘惑’的众人争着上前敬酒,特别是卡萨兰的臣子和圣职者,个个潸然泪下,喜不自禁。诺因本来担心杨阳会招架不住,见她酒量奇大,松了口长气,反而是他被灌得有些醉意。 “跳吗?”等大家的情绪沉淀得差不多,他附耳问道。杨阳微微一笑:“当心跳错步子!”酒气扑鼻。 “我才不会!” “那你可得跟好了。” 主动牵起他的手,杨阳走向舞池,脸上洋溢着诚挚的欢笑。 第三章 王宫夜宴(节四) 周围的嘈杂和刚巧响起的礼炮声淹没了她还不够响亮的呼唤,杨阳几乎是用杀人的眼光瞪视那个带头吹喇叭的仪仗队队长,再接再励地奔过去,一遍又一遍地叫道:“史列兰、史列兰、史列兰……” 终于,诺因转过头,满脸不确定地四下搜寻,突然,绽放出夺目的喜‘色’: “希莉丝!”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杨阳呆呆看着他下马走到不远处,和同伴亲热地拥抱。 “你真过分耶,我叫了你那么多声。”红发少‘女’嗔怪地拉了拉师兄齐肩的乌丝。 “抱歉抱歉,这里太吵了嘛。”毫不在乎地和她勾肩搭背,黑发青年完全一副对待哥们的态度,“你好象变胖了哟,这三年是不是都在偷懒?” “狗嘴吐不出象牙,当心一会儿我揍你!” “哈哈哈,随时候教。” 被这么一打岔,欢迎仪式当然是中止了。和仪仗队打了声招呼,也是盛装打扮的宫廷术士长大步走近,‘唇’角漾着有别于平日的笑:“好久不见了,希莉丝。” “是啊,吉西安,你越来越帅了。”本来想一视同仁给个拥抱,不料对方行的是‘吻’手礼,希莉丝莞尔,“也越来越有绅士风度。” “对待淑‘女’,当然应该绅士,谁像你那个长不大的师兄。” “喂喂,吉西安!” 这三个都是我行我素的人,就在众目睽睽下当街叙起旧来。不过希莉丝好歹有几分自制,第一个回过神:“啊,我介绍同伴给你们认识。诺因,你也会高兴的哦。” 我高兴?卡萨兰城主一愣,瞥见一个弓箭手装束的少‘女’缓缓走近。眉目依稀有点熟悉,眼神奇异地凝视他,像要把他连同灵魂一起看穿。 “啊,阳,你在啊。”希莉丝也看到了同伴,勾住她的手臂,“喏,我师兄,你们也说两句吧。” “初次见面,诺因城主。” 杨阳低下头,声音平静无‘波’,两手却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这一刻,她内心五味杂陈,惶‘乱’无措。诺因的表情摆明了不认识她,可是他的容貌、身材、腰间的长剑都和记忆中的“史列兰”毫无二致,右耳还挂着一只和她手里一模一样的红宝石耳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咦?”希莉丝傻眼,为意外的发展错愕不已。诺因好奇地打量她:“初次见面,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杨阳全身一震,抬起的脸浮起惊喜。 “你和维烈有什么关系?”吉西安已经认出她的眼熟感来自谁,‘插’口道。杨阳不禁苦笑,刚刚窜起的希望之火又迅速扑灭:“他是我的同伴,不过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只是碰巧长得像。” “哦。”诺因和吉西安都觉得很稀罕。希莉丝终于从震惊中回复,指着同伴:“等等,诺因,你真的不认识她吗?她是……” “希莉丝!”杨阳怒气冲冲地打断,眼角泛着泪光,“我们不认识!我不认识他!是我认错人了!我很累,我们走吧。”她百分之百肯定这家伙是丧失记忆了!该死,她可不想当狗血连续剧的‘女’主角! 断吧断吧,断得一干二净! 近乎自暴自弃地走出几步,理智稍微回笼,她转头补充了一句:“你留下来也可以。” 踌躇片刻,希莉丝还是选择追上同伴。目送两人的背影,吉西安一字一字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人家始‘乱’终弃了?”诺因瞪目:“这是你才会做出来的事情吧!” “那她怎么那副模样?我以我24年的人生经验担保,她绝对认识你。” “但我不认识她!”诺因斩钉截铁地道。 ****** 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4日中城卡萨兰首府里那白桦树旅馆—— “阳,你出来吃点饭啦。” 昭霆不死心地拍打紧闭的‘门’扉。莎莉耶在旁边担忧地帮腔:“就是啊,有什么心事都说出来,我们再一起去揍那个城主。或者叫扎姆卡特来,把他烧成焦碳。” “呃,那位好歹是我师兄,请手下留情。”希莉丝小声道,引来众人一致的炮轰。昭霆咆哮:“如果不是你师兄我们现在就杀上‘门’了!”莎莉耶的嗓‘门’更高八度:“没错!我们迟早要把他碎尸万段!差劲的男人,竟敢不认杨阳!” “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去年杨阳去找他,他也避而不见。贵族都是这样,忘恩负义,天‘性’凉薄。”耶拉姆也面‘色’不善。见众人越说越不象话,朱特不得已抖出真相:“你们别怪殿下了,其实……他丧失记忆了。” “丧失记忆?”四张嘴一齐重复。随即,其中的三人再度恢复不甩的态度。 “丧失记忆就可以作为脱罪的借口吗?”昭霆继续吼得惊天动地,“他会忘记阳就代表根本不重视她,一样狼心狗肺!” “罪加一等,先用锤子砸开他的脑袋,再叫扎姆卡特执行火刑!”莎莉耶高举大旗支持。耶拉姆更冷嘲热讽:“也许丧失记忆是编出来的。” 希莉丝和朱特无计可施。这时,‘门’开了,众人连忙迎上去:“阳……” “你们还真是不嫌吵啊,小心人家抗议。”杨阳脱力一笑,红红的眼眶令人心疼。希莉丝刚刚还为师兄求情,此刻也涌起不忿,关怀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杨阳笑得平静,“让你们担心了,我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想再静一静,晚饭我会吃的。”语毕,轻轻关上‘门’,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杨阳,你真的没事吗?》肖恩能感应到宿主的心情,知道她远非外表显示出来的那么坚强。杨阳叹了口气,坐在‘床’沿:“大致是好了啦,还有点想哭,毕竟我千里迢迢地来,看到他不认识我,总是难过的。” 《想哭就哭吧,哭过就好了。》 “哪有这么容易的!”杨阳翻了个白眼,仰天躺下,自言自语地道,“真没想到这种剧情会发生在我头上……” 真正让她难过的,不是诺因不认她,而是他忘记了和她在一起的事。那段经历,对她而言是非常宝贵的回忆。可是她视为生死之‘交’的那个人,却忘记了。 看着剔透潋滟的红宝石耳坠,她一阵茫然。 ****** 与此同时下界王宫前广场—— “老头子的下落还没找到?看不出他‘肥’归‘肥’,比耗子还能躲。” “因为有条毒蛇罩着他呀。” “哼,这可是我们的地盘,罗兰福斯再‘阴’又能耍出什么‘花’样?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诺因大步走上长长的台阶,清秀的脸庞‘阴’骛而狠厉。如果杨阳看到,断然不会相信他是那个纯真可爱的史列兰。 “我劝你别太低估他。”吉西安跟在他一步远处,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对了,那个‘女’孩子住在白桦树旅馆。”诺因转头瞪他:“谁要你去查的!” “希莉丝你也不管吗?” “……那把他们一并接进宫来吧。” “我倒是对那‘女’孩很好奇。”得到首肯,吉西安***出真实目的,两眼闪着坏心的光芒,“殿下,我有预感,她绝对和你有关系,你最好搞清楚这件事。”诺因正要重申他和杨阳毫无瓜葛,突然视野大幅摇晃,身子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束缚住,不受控制地往后栽倒。 “殿下!” 当吉西安反应过来,诺因已经滚下阶梯,晕倒在地上。他急忙跑下去,叫附近的‘侍’卫抬来担架。惊慌之下,没注意到主君的佩剑流动着淡淡的银光。 ****** “他有一点轻微的脑震‘荡’,不过没有大碍。” 华丽的卧室里,闻讯赶来的医师为诊断结果松了口长气,擦掉因紧张而渗出的汗水——如果诺因有个三长两短,他的小命也不保了。吉西安啧舌:“只是轻微?那怎么还不醒?” 冷静下来后,他就想起主君的蟑螂体质,对于他直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装死人的行为抱以由衷的怀疑,只差没捏一把试探真假。 “可能是太累了吧。吉西安大人,你忘了殿下最近都马不停蹄地四处平‘乱’?” “也对。”吉西安立刻释怀,挥了挥法杖,“那我们出去吧,让他好好休息。”医师点点头,拿起‘药’箱。 一听到关‘门’声,原本紧闭的双眼就睁了开来,火速掀被下‘床’,却不小心踢到靴子,整个人仆倒在地。 “呜!”史列兰捂着肿起的大包痛哼,眼泪汪汪地看着绊倒自己的罪魁祸首,“……对了,出‘门’要穿鞋子。”‘摸’索着穿上黑‘色’的军靴,他又开始为如何爬起来烦恼。当惯了剑,他早已忘记用双脚走路的感觉。 不行不行,一定要站起来,再不快点,杨阳会更难过的。 想起黑发少‘女’受伤的神情,魔封一咬牙,硬是凭着本能撑起身子,连滚带爬地来到窗前,施展风翔,朝耳坠传来共鸣的方向飞去。 ****** “阳,你全吃光了?” 瞪着空空如也的餐盘,昭霆等人高悬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对啊。”杨阳第一次感谢肖恩的好胃口,挥了挥手,“所以我说我没事了嘛,晚安。”众人挥完手才发现:现在才七点左右,晚什么安? 回到单人房,杨阳洗了把脸,听见脑中响起熟悉的声音:《你打算怎么办?离开吗?》 (不,史列…诺因城主应该会邀请希莉丝进宫。到时我也赖着去,看看能不能刺‘激’他的记忆。) 肖恩喜出望外:《对对,要的就是这股劲!别放弃,杨阳!》 (抱歉连累你了,本来下午我们就能住进宫里。)杨阳笑了笑。肖恩连连摇头:《这种小事不用在意,倒是……》一言未毕,他感到风系魔法的‘波’动,转过头。慢了半秒,杨阳也听到敲窗声。 “史列兰!!” 看清站在阳台上的人,黑发少‘女’目瞪口呆,冲过去拉开窗子,“你怎么——” “杨阳,我好高兴啊!”史列兰一把抱住她,绽开灿烂的笑靥,“你真的守约来见我了!”杨阳呆楞半晌,挣开他的怀抱,惊讶地确认:“史列兰?是真的史列兰吗?” “对啊!”魔封依依不舍地偎过去,只是这次没有圈紧。杨阳端详他,和下午一模一样,没少一件斗篷,也没多一只耳坠——这到底是这么回事?她都糊涂了。 “杨阳,你不高兴见到我吗?还是我惹你生气的关系?” “那个人真的是你?”越想越不对,杨阳决定刨根问底。不敢迎视她的目光,史列兰别开眼,嗫嚅了半天,终是吐‘露’实情:“不是我。”声音闷闷的,像害怕被抛弃的小狗。 “果然!”杨阳倒‘抽’一口凉气,抓住他的衣襟,“他是谁?怎么会那么像你?” “他是诺因,真正的诺因。”史列兰快哭了,“杨阳,不要问了好不好?”杨阳一愕,随即了然地叹息:“你还是不会说谎啊。” “呜……” “乖乖,不哭。”爱怜地捏捏他的脸颊,感受那怀念的柔软触感,杨阳又是陶醉,又是开怀,“只要你是你,还记得我,就行了。”史列兰转忧为喜:“你不生气了?刚才我看到诺因不认识你,真是急坏了,好担心你会跑掉。” 你当时在场吗?杨阳眼中闪过思虑,忍不住试探:“我还以为你失去记忆了呢。” “没有!我一直记得!一点点也没有忘记!但是诺因不知道,所以你也不要怪他!” ……原来如此,我大致有数了。杨阳合了下眼,同时抹去内心泛起的罪恶感。眼前的人实在太过单纯,套他的话,感觉像欺骗一个小孩子,良心痛苦万分。作为补偿,将他拉坐到‘床’上,殷勤地问道:“肚子饿不饿?我去叫柜台做顿大餐。” “好啊,我要吃你烤的香菇。”史列兰误会了她的意思,因为他不懂“柜台”是什么玩意。 “不是我做,这种地方也不能烧烤。”杨阳竖起食指,笑容温柔而疼爱,“拿两个苹果派怎么样?我们可以边吃边聊。”史列兰先是点头,接着摇头抓住她:“你要出去吗?那我不要吃了。” “放心,我只是去去就来。一会儿时间,真的一会儿时间。”早就领教过他有多么害怕孤单,杨阳耐心地劝慰,又拍头又‘摸’脸,顺便多吃几下豆腐。 “好。” 终于得到放行,杨阳飞也似地冲出客房。史列兰眼巴巴地盯着半掩的‘门’板,丝毫没察觉对面的屋顶上坐着一个人,法杖有节奏地敲击左肩,苍蓝‘色’的眸子溢满兴味。 还说不认识,分明是熟到不能再熟,跟恋人差不多了。 ****** 直到半夜,史列兰才披星戴月地离去,用的理由是“再不回去诺因要醒过来了”。杨阳心知肚明地放他走,并答应短时间内不会离开。 他应该是诺因的另一个人格,或者异族的灵魂附身吧。目送友人渐渐隐没于夜‘色’的背影,杨阳思忖。 第二天一早,诺因派来使者,将他们接进宫。一路上,昭霆等人都摩拳擦掌,准备给他一顿饱揍。反而是当事人杨阳神清气爽,和颜悦‘色’,叮咛同伴切莫动粗,一切都是她不好等等。 阳不会是伤心过度,发疯了吧?众人愕然。 诺因显然很重视希莉丝这个师妹,特地等在大厅,一见他们进‘门’,兴高采烈地迎上来:“昨天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我们还没比武呢,走走走,去打一场。”态度目中无人,完全将其他人自动屏蔽。 “哼!”希莉丝别过头,一方面是气他毫无反省,另一方面是不满他的待客之道。 “干嘛对我摆脸‘色’?”诺因丈二‘摸’不着头脑,同时也有点焦急。他一向对自己的身手有自信,昨天却莫名其妙从台阶上摔下去,让他担心是不是反应变迟钝了,急于找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切磋一下。吉西安那家伙武艺不错,打起来却扭捏得要命,尽是护着他那张骗‘女’人的俊脸。 “昨天失礼了,诺因城主。” 正在气氛僵凝的时候,‘插’进一个温和的嗓音。诺因转移视线,对上一张微笑的清雅容颜。细看更觉得和维烈像,但是多了一份‘女’‘性’的柔和,和发自心底的真诚。 “是你啊,你昨天为什么那么奇怪?”诺因对她也算印象深刻。 杨阳尴尬一笑:“昨天是我认错人了,抱歉。”昭霆忍不住叫起来:“哪有认错,分明是他!这个负心汉……”后面的话没说完,被杨阳一拳揍了回去。 “喂,不要胡说,我可是从来不和‘女’人缠夹不清的!”诺因很是不快,突然一恍神,脑中浮起片断的画面。 光秃秃的岩壁,飞快远离的蓝天白云,一声声逐渐模糊的回音…… “我们真的认识?”诺因的眼神变得锐利,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杨阳镇定地迎视他,一字一字道:“不,我认识的不是你。” 一阵窒息的沉默。昭霆等人隐隐察觉此事另有内情,不再盲目气愤。诺因抿紧‘唇’瓣,分不清‘胸’口盘踞的奇妙感触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总觉得不舒服。 “走!”为了驱散这股前所未有的情绪,他拎起希莉丝朝练武场飞奔——要恢复正常,没有比挥汗更快的方式了。 “这人……怎么这样的?” 眼见同伴一边尖叫抗议一边被拖走,昭霆等人都像这辈子没看过这种人似地傻了。惟独杨阳轻笑不已:和史列兰不同的小孩子类型呢。 ****** 宽阔的后广场上,原本专注练习的‘侍’卫围成一圈,同情地看着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的红发少‘女’,为主君的残暴不仁暗暗抱怨。 “我不行了啦!” 第四十八次被撂倒,希莉丝大叫,“你下手太狠了!一点余地也不留!这是比武,不是生死较量!” “你退步了。”诺因不为所动,居高临下地用长棍指着她,眯起的眼里有失望和更多的严厉,“以前的你不会说这种话,因为你知道每一场比试都是为生死关头做准备。力道更是软绵绵,一点杀气也没有,光有技巧有什么用——站起来!今天你不恢复原来的水平,就别想睡觉!” 说着,高举长棍挥下,砸在希莉丝反‘射’‘性’抬起的左臂上,发出“砰”的沉闷声响。 “呜~~好可怕的男人。”昭霆寒‘毛’直竖——她看得都痛了。这一刻,她深深庆幸先前没找诺因算帐,不然一定反过来被他扁。莎莉耶也直发抖:“就是啊,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女’人对毫不怜香惜‘玉’的男人是没辙的。 但男人就不同了。 《杨阳,让我出来!》肖恩当场狮子吼,怒气攀到史上最高点。管他长得多像莉,敢欺负他的‘女’朋友,一概不可饶恕! 杨阳‘揉’了‘揉’被震得晕疼的太阳‘穴’,无奈应允。因为即使她不答应,肖恩也会硬把她挤进去。 另一头,希莉丝挨了几下痛击,好容易才从师兄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中逃出来,翻身爬起。还未重整态势,长棍就被一只苍白的手夺过。 “希莉丝,你退下。”试了试手感,肖恩冷笑着将长棍端稳,行了个标准的挑战礼,“你要对手是吧,我来会会你。” 诺因不认得他的古代礼节,吸引他的是对方的气势。黑曜石似的眸子不再有悠然的笑意,而是战士特有的冷酷形成的萧煞寒芒。他微微侧身,平举武器,笔直的棍身和笔直的身躯构成完美的直角,凛冽的杀气穿过无形的距离投‘射’到敌人身上。这是不流血的攻击,杀伤的,是勇气和斗志。 有意思。感到全身下意识地紧绷,诺因也‘露’出兴奋的笑容,握紧了长棍。 一触即分。 两根棍‘棒’在第一击就断成四截,只是一个用的是蛮力,一个用的是巧劲。杨阳在体质和身高上处于绝对弱势,肖恩不得不用技巧和魔法弥补。[加速术]和[风铠]相继加持,身形急走,展开游斗。 变短的木棍使两人不得不缩小攻击范围,接近到鼻息相闻的距离。黑发少‘女’身法如电,每一次浅战后都会飞快后跃,在致命的旋转中再次递出犀利的剑招;而诺因的速度同样不慢,以快打快地摇撼她的防御圈。 剑讲究轻灵翔动,虽然两人用的不是称手的武器,仍是习惯‘性’地使出剑法。劈砍削切,突刺格挡。高速移动掀起‘激’烈的尘风,相撞的‘棒’身发出近乎金鸣的爆音。诺因灌注了斗气,肖恩则是施加了[硬化],强横的剑压‘波’朝四面八方散发,迫使围观者连连倒退。 百来回合时,诺因把木棍横陈,卸去了肖恩的直击,宛如山岳压顶的沉重感令他呼吸一窒,正要调整态势,对方突然一个急转,袭向他的后心! 诺因旋身闪避,躲过了大半的攻势,斗篷却无法幸免,瞬间被划掉了一***。他毫不动摇,在猩红‘色’的布片落地前,就投出手上的半截棍‘棒’阻止对方的追击,抢过一个‘侍’卫的长棍。而肖恩也接住他弃之不用的武器,运起双剑的招式,身姿华丽如蝴蝶翻飞,绵绵不绝地攻来。 新一轮的比试比刚才更‘精’彩,早就看得目眩神驰的众人大声叫好。昭霆一行头痛地抱住脑袋:肖恩又用杨阳的身体‘乱’来了…… 无视虎口传来的剧痛和‘胸’口的窒闷,棕发青年全身心地投入这场战斗,之前的愤怒抛到九霄云外,眼神炽热而凌厉。诺因的眸子也粲然生光,沉浸于尽情挥汗的快感。无聊的职责,拘束的生活,有多久没这样疯狂过了?剑是男人的玩具,决斗是战士的本能,生命燃烧的感觉,果然还是一样好。 两人越打越惺惺相吸,浑然不觉有人看得皱眉。 “没想到殿下喜欢的‘女’‘性’身手也这么好,的确是他会做出的选择。”啧啧称奇着走近,宫廷术士长渐渐浮起怪异之‘色’,盯着场内的一个身影。 不是他自夸,对于‘女’‘性’,他的直觉向来是百分之百准确,所以昨天才能一眼认出杨阳的‘性’别。但是现在,他却不确定了。那种默契,充满男人味的微笑,怎么看也不像‘女’人会有的! 完了完了,殿下不会是陷入不伦之恋了吧?吉西安如雷轰顶,为主君好不容易降临的‘春’天变成冬天哀悼不已。 “到此为止——”希莉丝大喝,肖恩反‘射’‘性’地定住。见状,诺因也赶紧收手,朝师妹投以不悦的目光。 “你这个笨蛋!头脑一发热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你忘了这是阳…你的身体,要好好爱护?”希莉丝叉腰做茶壶状。自知理亏的肖恩道了声歉,连忙物归原主。杨阳摇晃了一下,僵笑道:“希……希莉丝,扶我一把,我觉得我快昏倒了。”昭霆和莎莉耶急步抢上,帮忙希莉丝相扶,好让她空出手施法。 “你叫阳?”诺因脸上闪着意犹未尽的光芒,用部下递上的‘毛’巾擦汗,右肩扛着木棍,清澈的紫眸不再有疏离和冷淡,而是满满的亲近和好奇。 “啊?哈哈哈,是啊,殿下。”杨阳回以掩不住的苦笑,“多谢你手下留情。”语气有着浓浓的讽刺,因为实在是痛啊!在希莉丝连施两个“治愈光”的情形下,她居然还是动弹不得,可见这男人有多么用力,多么没心没肺。 诺因不解地歪着头,感觉刚刚连呼吸也合拍的融洽转为无法逾越的鸿沟,好象突然失去一个好朋友一样焦躁:“别叫我殿下,叫我诺因!” 杨阳一愣:这个…这关系未免发展得太快了。 不过,看在史列兰的面子上,她还是顺从地道:“好的,诺因。”语毕,抬起仿佛千斤重的右手。诺因情不自禁地笑了,伸手和她相握:“你的礼仪和维烈一样怪。”这个少‘女’应该是战斗前后判若两人的类型,他认识好几个这样的战士。 “呃,是吗?”杨阳尴尬地搔了搔脸颊。握住她的大手修长美丽,和记忆里一样没有茧子,肤质细腻,看来她的猜测果然没错。 “杨小姐。”吉西安递来‘毛’巾,看似献殷勤,实则试探。杨阳笑着接过:“谢谢。” 是‘女’的……术士长松了口长气,只差没拍‘胸’安抚受惊的心脏。这下,总算可以毫无顾忌地推‘波’助澜,暗中帮忙他的主子把握迟来的‘春’天。 他并不意外诺因的隐瞒,以他的‘性’子,一定不想被拉克西丝包办婚姻。可是以他如今的地位,这又是不可能的。所以发现那个秘密的小约会后,吉西安没有拆穿,而是任由主君粉饰他的“恋情”。 诺因皱起眉头,很不高兴部下的态度。经过刚才的比试,他已经把杨阳视为继希莉丝之后,能够和他切磋较量,并肩作战的‘女’‘性’。这么特别的‘女’人,怎么可以成为吉西安的泄‘欲’工具和备用钱包?绝对不行! “你给我离她远点!” 下达警告,诺因在心腹暧昧的注目,余人惊讶的瞪视下,拉着同样错愕的杨阳大步离去,“走,我们去洗澡。晚上有空再比一场。” ****** 然后,中城城主和武艺高强的少‘女’开始被当成一对,每天都可以听见“阳,去锻炼”,“阳,去比武”,“阳,去野餐”之类的快活叫声。对此吉西安感到不可理解:他就不怕拉克西丝听到风声,拆散他们两个?昭霆等人则是由衷的惋惜:诺因分明是把杨阳当对手当哥们看待,不然哪有男人邀请‘女’朋友不是去街道‘花’园这些‘浪’漫的地方,而是往比武场跑的?可怜杨阳天天被‘操’得累死累活。 “阳!” 伴随着‘精’力充沛的呼唤,大‘门’再一次被踢开。黑发少‘女’一边叹息一边放下手中的书,无奈地道:“诺因,以后进我的房间,请敲‘门’。”态度并不严厉,这些天她已经领教过了此人有多么霸道任‘性’。 呜呜,为什么一个身体,‘性’格会差这么多? “有什么好在意的。”年轻的王储大咧咧地进‘门’,瞄见她手里的书名,哦了一声,“你也喜欢看航海日志?我房里有一大堆。”杨阳欣喜若狂地扑上来:“真的?借我!我要看!” “好啊。”诺因相当大方。杨阳‘激’动了一会儿,想起他书痴的名头,连声问道:“那你还有没有《贝洛斯卡大帝传》,《超古文明的探究发现》,《奇麦拉图鉴》,《炼金术大全》,《文明评论》,《对神的思索‘性’漫步》,《第四大陆之海底探密》?我找了好久!” “你真的很喜欢看书耶。”诺因用全新的眼光看她,这些书几乎本本类型都不同,而且是非常珍贵的古书,没有一定的书龄决不会知道。兴致一起,他掰着手指道:“《贝洛斯卡大帝传》和《文明评论》我现在的房间就有,其他在西境。本来恩威德图书馆有收藏《奇麦拉图鉴》,《对神的思索‘性’漫步》和一本超~~珍稀的《神代史》,可惜被烧了。” 这就是他和圣骑士团结下深仇大恨的原因。要不,以诺因事不关己的懒‘性’子,才不会帮东境的百姓扫‘荡’贼寇。 “被烧了?!是谁这么狠毒?”杨阳大惊失‘色’。诺因切齿道:“还不是圣骑士团那帮余孽!”这笔帐他非得放光每个成员的血来还。 “太可恶了!” “可不是!” 杨阳抱着书哀声叹气:“我要去瞻仰一下。”唉,为什么每次权利斗争倒霉的总是民众和历史文物? “我陪你去。”诺因自然地牵起她的手,笑道,“回来我们就在我的房间看书。”杨阳怔了怔,没有拒绝他亲昵的动作,因为以前她和史列兰也是手牵手到处跑,只是,是她在前,所以多少还是有点不习惯。 话说回来,史列兰怎么不再出来了? ****** 结伴来到里那的文化街,远远就看到一***烧得焦黑的废墟。杨阳的心又是一阵揪痛,特地在‘花’店买了一束雪白的天堂鸟,放在标着禁止入内的栏杆前面,合手祷告。 “记住,以后绝对不能让类似的事发生。”转过头,她严厉地告诫,“保护文化财产也是一个统治者的责任!书本的价值不亚于人命,因为它是人类智慧的结晶!” 对于她的教训,诺因并没有生气:“这次的确是我的疏忽。不过,你放束‘花’在这里又有什么用?”杨阳一窒,搔了搔头:“是没什么用啦,但心情上会好过一点。人的行为不可能一直追求实质的利益,有时候也要讲究‘精’神的平衡。”诺因听得一愣一愣:“哦。” 杨阳扬‘唇’一笑:看不出他倒是个会虚心接受意见的城主,尽管脾气坏了点。抬头瞧了瞧天‘色’,她友好地建议:“我们别急着回去,在外面吃午饭如何?” “可以啊,我记得附近有家店的咖喱饭不错。” 再次牵起她的手,诺因掉头折返,在一家‘露’天饮食店前停下脚步,冲柜台喊道,“老板,两份咖喱饭!” “哦哦,殿下。”下巴上留着小胡须的中年男子放下手中擦拭的餐盘,好奇地打量杨阳,“这位是你的‘女’伴吗?怎么不问问她就点餐?”不等诺因询问,杨阳笑道:“没关系,我喜欢吃咖喱饭,不过不要加红萝卜。” “我也不要加!”被她提醒,诺因连忙申明。 老板嘴上答应,心里暗暗叹息:这个笨殿下啊,和‘女’朋友约会竟然来这种小店,幸好人家豁达,要不肯定当场跟他分手。 “再来一杯柠檬红茶,诺因你要什么?” “冰咖啡。” “好,你是男的,胃口应该很大——老板,多添点饭给他,最好再加两个小菜,您斟酌着办吧。请帮我们打包一份随便什么点心,下午好边吃边看。” “你想的真周到。”诺因眨眨眼。杨阳笑得促狭:“是你太粗枝大叶。” “好哇!”诺因捶了她一拳,往空着的餐桌走去,“我要处罚你,这顿饭你来付帐!”事实上,是他没带钱。杨阳叹道:“是是,真小气。”老板莞尔目送两人,把记录好的纸条给服务生。 饮料很快送了上来。诺因一口气喝掉一半,留下马马乎乎的评价,见身旁的人一脸惬意地品尝,忍不住垂涎:“你的茶借我喝喝看。”杨阳一愕,心想他还真是没有男‘女’之防,当下也不再拘束,微笑递出:“不许喝太多。” “小气!”故意灌了一大口,诺因清秀的脸庞立刻皱成一团,“……好酸。”杨阳翻了个白眼:“柠檬红茶,当然酸了。” “难喝死了!”顿失兴趣地把杯子还给她,诺因吐吐舌头,“‘女’孩子就喜欢喝这种怪东西。” “你才是味痴呢,这杯茶哪有酸到要吐舌头的地步。” “我不是味痴,我可以分出茶和咖啡!” “……哦,真了不起。”杨阳无力地垂下头,随即扑哧笑起来,“不过,你的传闻还真有趣。”她现在总算明白为何当初史列兰吃不出烤香菇的味道。诺因咧了咧嘴:“那全是谣言,胡诌!”杨阳淡淡地指出:“无风不起‘浪’。” “也没他们说得那么夸张!” “的确,但这也代表大家喜欢你,是好事。”杨阳微笑道。诺因手肘枕着桌子,耸了耸肩:“我倒是不在乎人望什么的,他们讨厌也好,喜欢也好,都和我无关——对了,你是冒险家吧?说说你旅行的经过给我听。” “好啊。”虽然有点诧异他突如其来的要求,杨阳还是答应了。她口才本来就好,将至今为止的冒险挑出‘精’华,描述得跌宕起伏、惊心动魄。诺因听得目不转睛,吃咖喱饭时也不停地追问。 “好羡慕。”末了,他叹了口气,神情郁郁,“我也想带莉莉安娜四处旅行,环游三大陆,看看这个世界是否真如书上说的那么多彩多姿。”杨阳惊讶地注视他:“诺因,你不想当国王吗?” “不想!”诺因舀了一匙饭塞进嘴里,像要咬碎某人的骨头一样用力嚼啊嚼,“当初是老妖婆硬把我和莉莉安娜带离下界,扔进那个虚伪无聊的宫廷。” “你说的老妖婆,是拉克西丝陛下?” “除了她还有谁!” “那真是委屈你了。”杨阳绽开柔和的笑容,“不过,她应该不是在利用你们。”单从拉克西丝篡位后没有铲除诺因和莉莉安娜,就可以看出她是真的爱这对侄儿‘女’。 诺因不得不承认:“没错,她不是利用我们,是对我们寄予厚望。但这又如何?还是自‘私’啊!” “诺因,她是长辈,普天下的长辈都是这样的。”杨阳苦笑,“我的父母也是。成天把‘为你好’挂在嘴边,为我规划人生,从来不关心我的想法,硬把自己的梦想和人生经验套在我头上。” “……” “但是,我又能怎么样?赌气?斗嘴?离家出走?这些只是小孩子的做法。人生在世,本来就有很多无奈,他们也有他们的苦衷。所以我在尽量配合他们的同时,也在积极寻找自己的人生目标。” “那你找到了吗?”诺因柔化了眉间的冷厉,用亲近而关切的语气问道。杨阳回以和煦的笑靥:“还没有。我是想当大魔法师,可是我们的世…我的家乡法师不吃香。” “魔法师?你怎么会想当魔法师?以你的身手,最差也是魔法剑士。” “哈哈哈。”杨阳干笑,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诺因面‘露’憧憬,紫眸灿灿放光:“我要当航海家,挑战七海,看遍整个世界!” 黑发少‘女’心‘潮’澎湃,深切感受到:这个清秀如‘女’子的躯壳里,是怎样一个自由狂放的灵魂。 久久,她才收回视线,一指点‘唇’做出噤声的手势,笑道:“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还想当作家。”诺因为她可爱的小动作心脏漏跳一拍,愣愣重复:“作家?” “对,可以把你伟大的冒险记录下来的作家。”杨阳笑意粲然,“所以,到时一定要邀请我哦。” “嗯嗯!”诺因大幅点头。 和乐地吃完饭,两人手拉手回到王宫,迎接他们的是昭霆一行的七嘴八舌:“阳,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们都在等你吃饭!” “对不起。”杨阳歉然道,她应该叫诺因派人回来通知同伴一声才是,“我们吃过了。”诺因握紧她的手,将她半个身子挡在后面,动作占有‘欲’十足。对他而言,杨阳是他新‘交’的朋友,而昭霆等人是她的“旧识”,这新旧关系实在令人不爽。本来只要他肯扩宽‘交’涉范围,这个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但他不要! 能让他看得上眼的‘女’人可是很少的。 怪了,这小子不是把阳当哥们吗,怎么这副德‘性’?昭霆疑‘惑’地瞥了他一眼。希莉丝踏前一步:“诺因,吉西安有事找你,叫你一回来就去他的办公室。” “好,走吧。”诺因正愁找不到机会脱身,二话不说就开路。昭霆愕然:“喂喂,把阳留下啊!” “罗嗦!” 怎……怎么这样?除了希莉丝,余人再度傻眼。回头看看像木桩似的同伴,杨阳也忍不住数落:“诺因,你太霸道了。”虽然她并不讨厌和他在一起,甚至称得上喜欢。 “我只是不想和不投契的人‘交’谈,这也有错吗?”诺因回头瞪她。 “诺因,投不投契,是要谈过才知道的。”杨阳叹笑:真是单纯的家伙。黑发青年转过身,摆出郑重的态度:“不用谈,我就是知道,他们讨厌我,从一开始见面起。”杨阳睁大眼,万万料不到他直觉如此敏锐。 “但是,看法是会改变的,感情也是。”半晌,她软化了神情,诚恳地道,“他们都是好人,之前是对你有点误会,谈开就好了。而且,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互相有芥蒂,我会很为难。” “唔~~~”被她一声“朋友”打动,诺因犹豫了两三秒,就妥协了,“好吧。” “谢谢!”杨阳喜出望外。看她笑得欢,诺因仅有的一丝郁闷也消失得干干净净,道:“不用谢啦,待会儿我就派人带他们四处逛逛,免得他们在宫里无聊。” “嘿嘿,你这样很有城主的架势哦——对了,吉西安术士长是怎样的人?我还没跟他正式认识过呢。” “不用认识!”诺因陡然提高嗓‘门’,吓了杨阳一大跳,“他是匹超级大***!任何‘女’人跟他说上三句话,就会被他骗得团团转,被他榨干财产,吞吃入腹,连块骨头也不剩!所以你绝对绝对不要理他,连话也不要跟他说,当他是空气、垃圾!” “呃,是这样吗?”杨阳呆呆地道:他也不用这么说他的部下吧。 “就是这样,骗你我是小狗。”诺因认真地起誓,他确实不认为自己在危言耸听。吉西安骗‘女’人的功夫有多高,采‘花’的成绩有多辉煌,他和雷瑟克有目共睹。 看出他的心思,杨阳不禁好笑:“很多‘女’人是水‘性’扬‘花’,也不能全怪吉西安术士长。我想我的意志还坚定,应该不会受他蛊‘惑’。而且,我是你的朋友,难道他连上司的朋友也会出手吗?”诺因咋舌:“他才不会管这种事呢!” 那……还真是危险。杨阳汗颜:“好吧,我会谨慎。”诺因这才满意颔首,拉着她走向目的地。 宫廷术士长在东境有专‘门’的办公地点,繁忙程度也可以用“不可开‘交’”形容。既要帮忙上司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又要调查旧王室余党的下落,整顿后勤,安排补给,基本上和在西境时没有区别。可想而知,如果他知道这个不负责任的主子非但没有反省自己,还背后“诽谤”他,会有多么愤怒。 事实上,现在也差不多了。 “……你有必要把我当成瘟疫一样防吗?”见主君一进‘门’就把同行者严严实实地藏在后面,连根小指头也不‘露’出来,吉西安咬牙质问。啧,莉莉安娜殿下也没见他防成这样! “从某个角度而言,你的确和瘟疫没两样。”说话间,诺因疏忽了防备,让杨阳探出头,笑着招手:“你好,吉西安术士长。”真是对有趣的君臣。 “你好,杨小姐。”吉西安回以同样友善的笑容,同时在心里叹气:多可爱的‘女’孩,为什么会被他那冷血***的主子看上?太悲惨了! 诺因狠狠瞪视背后的少‘女’,脸上明白写着“你不是答应过我吗?”。杨阳满脸无辜,眼神透出“可是你太失礼”的意味。吉西安津津有味地瞅着他们眉目传情,一副看戏的态度。 “你找我有什么事?”在无声的较量中败下阵来,诺因悻悻转过头,把怨气迁怒到部下身上,“公事免谈。”吉西安不悦地道:“喂,老兄,你好歹有点敬业意识行不行?”未免太‘混’了! “罗嗦,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公事。” “呵呵。”吉西安笑了,毫不掩饰坏心眼,“很遗憾,你逃不了了。陛下刚刚发来请柬,要你回去参加后天的订婚晚宴。”杨阳双目一亮,感兴趣地道:“咦,诺因,你要订婚了吗?”太好了,又可以看到美‘女’。吉西安为她的反应愕然:怎么是高兴的表情? “我才不要订婚!”诺因气急败坏地大吼。 “可是这是迟早的事吧。” “我不管!”诺因三个字打发她,转向心腹,“告诉老妖婆,要么取消,要么免谈。”已经认定他是单恋,吉西安投以同情的目光,语气还是一贯的奚落:“你傻啦,她会没料到你的反应?押解的大军早就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了。就算你逃掉,她也可以叫莉莉安娜殿下假扮你,甚至代替你和新娘***。”诺因咬牙切齿,气得浑身发抖。看到他这个样子,杨阳反而不忍,一边拍背安抚一边问:“吉西安术士长,不能劝他们好好谈谈吗?这样强迫,难怪诺因生气。” “杨小姐,陛下这么做才是正确的。他们面对面谈话只会越吵越上火,最后打起来。” 好…好特别的姑侄。杨阳抹汗,想起维烈和基西莉亚和乐融融,彼此嘘寒问暖的模样,感触良深。 诺因脑中灵光一闪:“有了,阳,你陪我去。”杨阳一愣,随即沉下脸:“不要。”诺因大急:“为什么?你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你才过分呢,用朋友当挡箭牌!也不想想,万一宴会砸锅了,拉克西丝陛下还不怪到我头上!” 哟,脑筋转得很快嘛。吉西安浮起欣赏之情,继续隔岸观虎斗。诺因努力说服友人:“她不敢伤害你,她知道我会跟她翻脸。就算她搞什么小动作,以你的身手也不会有事,我就是因为这样才选你的。”杨阳迟疑了:“这……” “帮帮我啦!你不会这么没义气的,对不对?” “好吧好吧。”杨阳无奈地点头,补充了一句,“不过昭霆他们也要同行哦,他们一定很想见识王宫的宴会。” “没问题!”诺因兴高采烈地答应。 ****** 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8日,诺因偕同杨阳一行从下界首府里那出发,搭空浮舟前往上界。临行前,冒险家们都换上正式的礼服。希莉丝不用说是穿得最得体的一位,耶拉姆穿得最别扭。 杨阳穿的是一件淡黄‘色’的雅致连身长裙,上身罩白‘色’蕾丝短外衣,戴着黑‘色’的及腰假发。诺因对她的打扮毫无感触,倒是吉西安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朝他投以“真是便宜你了”的目光。 一出站台,就看到两排长龙直延伸到街道尽头,都是衣着鲜亮的迎接人员。其中三名骑士牵着三匹‘毛’‘色’不同的骏马来到诺因、耶拉姆和朱特面前,行了个英姿飒爽的军礼。 另有两个骑士驾来一辆豪华的四轮马车,车‘门’上刻着咬剑的狮子和百合,正是王室的徽章。车身高大而宽敞。盛装的‘侍’从打开车‘门’,放下垫脚的锦踏——显然是为四位‘女’士和穿长袍的宫廷术士长准备。 “等等。”杨阳抓住诺因的斗篷一角,制止他上马的动作,“陪我坐马车吧。” 诺因一怔,看出她有什么话要说,无视骑士为难的脸‘色’,放开缰绳,坐进了马车;然后是杨阳等人。耶拉姆和朱特流畅地骑上马匹。 指挥仪仗队的队长朗声道:“全体敬礼!”两排骑士严格地执行长官的命令,翻身上马,整齐划一地‘抽’出佩剑,向车内的王储行最高礼。四名狮鹫骑士同时升空,吹响号角。 这是凯旋的声音,迎接胜利者的礼节。在沸腾的气氛中,围观的民众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诺因无聊地嘀咕:“又在搞噱头了。”昭霆几时见过这样的排场,兴奋地探头探脑;莎莉耶跟着好奇地往窗外看;希莉丝就有气质多了,端坐得稳稳当当,偶尔朝热情的市民挥手致意;杨阳更为平静,专注享受桌上的茶点。 “你有什么事?”等马车行了一段距离,诺因问道。 “我先旨声明。”杨阳把白瓷茶杯放回茶碟,竖起食指,“你绝对不可以透‘露’我的真实身份,随便你怎么假造我的背景——还有你们。”她接连注视昭霆三人:“只准叫我‘阳’。” “为什么?”吉西安奇道,“成为殿下的未婚妻可是无上的光荣。就算是假的,也可以慢慢培养感情,假戏真作。”他开始帮助上司。 “我有心上人了,我不想他误会。” 特大号爆弹,诺因和吉西安目瞪口呆,不知情的莎莉耶也面‘露’讶‘色’。 “你…你有心上人了?”诺因好不容易恢复说话的能力,一脸不可思议。杨阳不禁好笑:“我有心上人很奇怪吗?我又不是什么丑八怪。” “没有啦。”诺因镇定下来,不是滋味地撇撇嘴,“只是奇怪你这么强的‘女’人,有哪个男人会被你看上而已。” “哎呀呀,诺因,你太高估我了,他可比我厉害多了。”杨阳实话实说。诺因浮起兴味之情:“是吗?那我倒想见见。”吉西安怜悯地看着他:殿下,你不用强颜欢笑,也不必泄气。俗话说未婚的‘女’‘性’是黄金,已婚的‘女’‘性’是钻石。把那个情敌踹得远远的,夺回芳心就行了。 沿着主干大道前进,很快就到达位于中央广场的王宫,与贺加斯总神殿,旧元帅府一起矗立在晨晖下。骑马的两人首先下马;接着,昭霆三人在吉西安的扶持下一一下车;最后是诺因和杨阳。骑士们再次行礼,等候在广场上的仪仗队成员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徐徐打开的绘金红木巨‘门’里,一个黑衣青年在群臣的簇拥下走出,淡金的短发随着优雅的步伐流光闪烁,宛如冰雪的蓝眸似清澈也似幽深,令人琢磨不透。看到站在政敌身旁的少‘女’,漾开一抹暗‘色’的涟漪:“杨小姐?” “罗兰城主!”杨阳同样惊讶,随即想起对方现在是国师,当然会出现在这里。 “你们认识?”诺因来回扫视两人,满心意外。罗兰自嘲一笑:“她嘛,算是我的师公。”他已经得知在纺织之都发生的事,干脆抖出来算了。 “师公!!!?”听见的人都踉跄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诺因和吉西安先回过神,用一种肃然起敬的眼光打量杨阳:“请问你多大年纪了?” “不是啦!别听他瞎说!”杨阳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我今年才十七、不,十八岁,跟他也毫无关系!” “呵,我是开玩笑的。”乐得她不认,罗兰自在地***先前吓死人的发言,直视诺因,“进来吧,我们的大英雄,陛下等你很久了。”诺因‘露’出讽刺意味浓厚的笑意:“劳您亲自迎接,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这是为臣的分内义务。”得体地回应,罗兰侧过身,让他先行。这时,肖恩终于忍耐不住,用宿主的身体踏前一步,关切地问道:“罗兰,你的师父……” 冷淡地瞥了他一眼,金发青年漠然回首:“他很好,只要不在你身边。”肖恩咬着‘唇’垂下头。既伤心徒孙的疏离,也担忧徒弟的现状。希莉丝不忍地搭着他的肩膀,给予无言的安慰。 这群人的关系可真够复杂。吉西安冷眼旁观,暗暗盘算要做一番调查。诺因的感想就单纯多了,执起他的手:“你没事吧?” 本来被同‘性’握住手绝对是件不快的事,但如果这个同‘性’长得和某人的养‘女’一模一样,情况又不同了。肖恩窝心地笑了笑,让宿主重掌身体的控制权。 “我没事。”杨阳回以感谢的微笑,主动将手绕过他的臂弯,“我们进去吧。”罗兰没有遗漏两人的亲密,心念电转:看来这次满愿师的事情是瞒不住了,不过,这对我只有利没有害。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拉克西丝身穿滚银绒的华贵皇袍,双‘腿’微微‘交’叠坐在翡翠王座上,闲散的坐姿却散发出无比的威严,一手持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膝头。罗兰率先行了一礼,站到她下首左边的位置。群臣也在走道旁列位,恭谨下跪。杨阳和昭霆都不适应这种场面,只是一个有伴扶着,心情就安定些;出身富豪又年纪小的莎莉耶还好;希莉丝更是泰然;耶拉姆则一贯的面无表情;朱特在没人注意到的空挡,和上司‘交’换了一个眼‘色’。 “诺因参见陛下。”年轻的王储深鞠一躬,姿势优雅流畅。黑发少‘女’提起裙角,默默行了个屈膝礼。这是恶补的结果,倒也有模有样。 “不必多礼。”乌发结辫的摄政王抬了抬手,翠绿的眸子隐含笑意,掠过每个人,定在杨阳身上,“恕我眼拙,这位不就是维烈宰相的千金吗。” 群臣哗然。诺因和杨阳愕然抬首;昭霆等人也瞠目结舌;惟独吉西安一派悠闲自若。瞥见他的表情,诺因恍然大悟,狠狠瞪视王座上的姑姑,眼中透出杀气:这居然是个早就设定好的局! 哼哼哼,你不是要闹嘛,现在我看你怎么闹。拉克西丝绽开挑衅的笑容:要么就接受你自己选择的人,要么就连同我为你选择的人一并接受,你只有这两条路。 从吉西安和朱特传回来的报告,她可以肯定侄子只是把人家当成一个比较特别的朋友,但她自己对这个“侄儿媳”可是满意极了。‘性’情温和大度,又是那个身份超级不简单的“奴隶”的附体,有***盗宝者焰和青做后台——这么有价值的结婚对象,全世界到哪里去找?反正她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准备赶鸭子上架了。 真是的,竟然给她塑造这种假身份。杨阳苦笑不已,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绝妙的点子。一来,她和维烈本来就长得像;二来,维烈也不会拆穿她,因为那样等于说她攀权附势,欺骗世人。 一时间,大殿里窃窃‘私’语声不断。群臣都知道今晚宴会的真实目的,也得知诺因带了位秘密情人回来,本来都在担心会不会发生什么血腥事件,不料奇峰突起,没背景的‘女’孩摇身一变为西城宰相的千金,而摄政王也表现得愿意接纳。 如果和西城联姻,绝对是一大臂助,既安内又攮外,当下就有不少老臣出列表示欢迎。 该死!老妖婆为什么会同意?阳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冒险家啊!诺因心‘乱’如麻,想了半天想不出好计策,只能垂死挣扎:“陛下恐怕搞错了,维烈宰相才二十出头,怎么可能有阳这么大的‘女’儿。” “呵呵,乖侄儿,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有个词叫‘驻颜有术’。你看姑姑我不也貌美如‘花’,青‘春’永驻吗?” 青‘春’永驻你个头!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怪物!诺因用视线剜着亲人。 “总之——”可怜侄子快内出血了,拉克西丝适时拉下胜利的帷幕,“我竭诚欢迎你的到来,杨小姐。今晚是诺因的订婚宴会,虽然耳闻你和他两情相悦,但别的小姐的心情也要照顾到,我希望你能表现出符合未来王妃的风范气度,让所有人肯定你。” “是。”杨阳只简短地应了一声,心绪同样‘混’‘乱’。事情发展成这样,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澄清嘛,对不起诺因;不澄清嘛,对不起神官。难道真的是情义难两全? ……算了,今晚表现得差点,把资格取消就好,想来诺因也不愿意娶我。杨阳偷瞄身旁的人,正好对方也在看她,紫水晶似的瞳闪着焦虑和征求意见的光芒。 目光‘交’汇间,默契达成:名为“打倒拉克西丝,争取婚姻自由”的计划。 心安定下来后,两人不自觉地靠得更紧,互相支持鼓励。看出其中的真意,拉克西丝在心里冷笑:哼哼哼,你们还太嫩了啊,小羊,乖乖领受还可以少吃一点苦,既然不识相…… 罗兰始终不言不动,俊美的面容罩着无‘色’的帘幕,只有眼底悄然划过一缕寒光。 ****** “接下来去哪?” 好不容易熬过觐见,杨阳问拉着自己走下台阶的男子。 “去见我妹妹!”诺因飞扬的语调充满了快活和迫不及待,“我叫她帮你准备一套礼服。躲在她那里,也省得老妖婆派人来罗嗦不休。” “昭霆他们呢?” “安啦,‘侍’‘女’会帮他们打理得妥妥当当。关键是你,不赶快逃,老妖婆一定会揪住你,把你塑造成最完美的新娘。从衣服到舞步,每个细节都吹‘毛’求疵。” 杨阳打了个寒噤,随即严词‘交’代:“也不许让我出丑哦!比如打扮得很奇怪之类,办法我们可以另外想。”诺因转过头,怒道:“我才不会这么恶劣!莉莉安娜也不会赞成我做这种事!” “是是,对不起嘛。”被他凶得一缩,杨阳小声道歉,心道:这人变脸真快。 才感叹,诺因的表情又转为洋洋得意:“我们只要半途跷跑,把烂摊子丢给老妖婆就行了,那些‘女’人的家族会拉不下脸。这就叫做‘不战而胜’……你干嘛这么看我?” 杨阳正欣赏他的“变脸绝技”欣赏得起劲,随口道:“看你好看呗。” 轰!诺因白皙的脸蛋涨得通红,心跳头一次逃出掌控,‘色’厉内荏地低吼:“胡、胡说什么!”语毕,硬邦邦地转身,迈着僵硬的步伐前进,却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紧张,自然也没留意到身后的人偷笑的脸。 真是纯情呐。杨阳超然地想,对自己堪称恶劣的挑逗毫无反省之意。 纯情的男人是不可以招惹的,尤其当纯情还加上“霸道执着”作为注解。日后,杨阳会用自己的亲身经验体会这个道理。 总神殿就坐落在王宫旁边,无视守卫的通报,诺因直接杀进内部,朝妹妹的房间飞奔。最后真的是“飞”一般的速度,杨阳几乎是足不点地地被他拎着走,暗叹[恋妹狂]的称呼果然不是冤枉他。 “莉莉安娜!”诺因好歹敲了敲‘门’,“我进来咯!” “哥哥!?” 坐在窗前修剪盆景的少‘女’惊喜地起身,放下剪刀,两手展开跑过来,扑进兄长的怀抱。 好……好像。杨阳啧啧称奇。除了发‘色’,这对兄妹的五官如出一辙,连身材也很相似。 “咦!”越过兄长的肩膀看到她,莉莉安娜惊讶地眨了眨眼,“哥哥,这位小姐是谁?”诺因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拉过杨阳:“我来介绍,这位是阳,我的好朋友——阳,她是我妹妹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 “你好。”杨阳绽开友善的笑容,为见到一个美‘女’由衷的高兴,即使这个美‘女’长得和她身边的美男一模一样。 朋友?不像啊,哥哥从来不带异‘性’来的。这‘女’孩的气质,也不是爽快粗鲁,合哥哥胃口的那型。满脑子问号,莉莉安娜反‘射’‘性’地行了个屈膝礼:“你好。” 诺因简略地叙述来意,使莉莉安娜更加好奇:“哥哥,这么说,你和杨小姐不是恋人?” “废话!我们是哥们!” “我们是朋友。” 莉莉安娜听出兄长的口气有着虚张声势的成分,而杨阳是发自肺腑,眼神变得深邃,做出赶人的手势:“好吧,我要帮杨小姐换衣服,你出去。” 关上‘门’,她亲热地执起杨阳的手,走向铺着洁白桌巾的小圆桌,笑道:“我们先喝杯茶,坐一会儿。”杨阳犹豫地看着‘门’板:“放诺因一个人不要紧吗?”刚刚被赶出去时还一副弃犬的模样。 “呵呵,不要紧的,过会儿他就会和姑姑的部下打得不亦乐乎了。”莉莉安娜掩嘴直笑。杨阳也忍俊不禁,大方地坐了下来。莉莉安娜用独‘门’技法泡茶,递给她一杯。杨阳有心理准备地接过,但还是用尽全力才咽了下去。 不愧是味痴兄妹。见对座的人津津有味地喝茶,她暗暗抹汗。 “你的名字就是杨吗?”闲聊了几句,莉莉安娜开始一一问出内心的困‘惑’,“这应该是姓吧。”杨阳温和地笑道:“事实上,我的名字也是阳,阳光的‘阳’。”莉莉安娜脸‘色’一变:“杨阳!?那你是——” 与此同时,连接内室的‘门’打开,跑出一个十三四岁,浑身***的少‘女’,深蓝的长发和雪白的肌肤上全是‘肥’皂泡。一个狼狈的‘侍’‘女’跟在后面:“雷奇,你还没冲水啊!” “讨厌,我不要洗澡。”蓝发‘女’孩发出略带生硬的声音,一脸依恋地扑向银发王‘女’,“莉莉!”半途定住,一双圆滚滚的大眼溢满惊奇。 “杨阳!” “你……”黑发少‘女’猝不及防地被抱了个满怀,意识还停留在刚才的一刻,“你叫雷奇?”不会吧!不会是那只雷奇? “对,雷奇,诺因的雷奇。”小狼龙变回原形在她膝上滚了一圈,又化为少‘女’,抱住她蹭啊蹭,“诺因好奇怪,后来就忘了你,我告诉他,他还听不懂。” “果然是你。”莉莉安娜站起来,眼里流动着感‘激’的泪水,“谢谢你,杨小姐,谢谢你救了我哥哥。”杨阳不好意思地笑了:“没什么啦,我也只是把他从河里捞起来,反而是他救了我好几次。” “你太客气了。唉,你对他有救命之恩,哥哥却忘了你,真是——” 杨阳听得一头雾水,思忖:这么看来,莉莉安娜和雷奇都不知道史列兰的存在。莉莉安娜突然面‘露’欣喜:“莫非,哥哥想起来了?” “呃,不算吧。” “怎么会……”莉莉安娜叹了口气,失望地坐下,“算了,你们能再相见,就很有缘分了。”杨阳只是干笑,心想我和诺因的见面完全是我千里迢迢追来的,我和史列兰的邂逅才是真正的缘分。 史列兰……史列兰……难道他二十四年的生涯,只有诺因一个朋友? 想起黑发青年孤寂的神情,总是问着“是什么”的天真无知,分别时悲伤不舍的眼神,杨阳心脏绞痛,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杨小姐?”莉莉安娜注意到她的异状,以为是兄长的缘故,连忙拉着她往内室走去,“来来来,我们来试穿衣服。我的衣服对你可能大了点,还需要时间修改呢。” ****** 当晚,整个王宫灯火通明,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更是亮得犹如白昼。三盏巨型水晶吊灯上燃烧着上千枝蜡烛,和飘浮的魔法光球,殿柱上镶嵌的夜明珠一起将室内妆点得流光溢彩,华丽非凡。‘精’心打磨的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四壁装饰着豪华的手织挂毯。面容姣好的‘侍’‘女’如彩蝶穿梭,端茶送水的‘侍’从也穿得异常光鲜;更不用说衣冠楚楚,极尽奢华之能事的宾客了。 拉克西丝依然穿着皇袍,慵懒地斜坐在王座上,接过心腹递上的香槟啜饮,猫儿般的碧眼环视四周,带着深深的笑意:闲杂人等基本上都到齐了,现在就等主角们一一出场。 仿佛呼应似的,‘门’口的接待大声通报:“国师罗兰大人和伊维尔伦满愿师兰冰宿小姐到!” 随之亮相的男‘女’宛如画中走出的壁人。男‘性’一身极为正式的礼服,式样复杂到让人怀疑是怎么穿上去的,内有十层夹袍,外罩及地披风,宽大的袖管和袍角都滚着金边。一举一动,充满君王的威仪和气度。 挽着他手臂的‘女’‘性’则相反,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单层的晚礼服剪裁合宜,典雅大方;茶‘色’的秀发披散肩头;肤白胜雪,神情清冷,就像从天而降的冰雪‘女’神。 “你还能走路吗?”冰宿小声问。 “我觉得我像一只粽子!”罗兰的回音夹杂着切齿声。碍于国师的身份,他不能穿他那套黑‘色’的军礼服,只能穿拉克西丝为他准备的衣服。而如果不是她品位太差,就是在恶整他! 冰宿的语气微微一沉:“忍着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罗兰恢复了一贯的温文浅笑:“嗯。”反正,这种恼人的情况持续不了多久了。 “诺因殿下和杨小姐到!”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门’口,原本喧闹的宴厅顿时安静下来。凭心而论,这一对并没有罗兰和冰宿耀眼,却有一股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男‘性’身穿代表元帅身份的沉红‘色’军装,肩披衬有金‘色’肩章的漆黑斗篷,清秀的五官却掩不住军人特有的凛然气势。身材‘挺’拔,英气勃勃。 ‘女’‘性’一袭造型简单的丝缎白礼服,却在领口、腰部和裙摆营造出红‘色’的渐层效果,看起来就像个温暖的小太阳,柔化了身旁人的冷厉;身后还垂缀朦胧的长纱,显得飘逸而优雅。 踏着和谐的步子,两人穿过众宾客让出的道路,来到台阶下,同时行礼。 “呵呵,免礼。”拉克西丝笑眯眯,标准丈人看媳‘妇’,越看越喜欢,抬手指了个方向,“诺因,和小姐们打声招呼吧,然后选一位做你今天的舞伴。”这话再明白不过。 诺因连扫也懒得扫,干脆视若无睹,牵起杨阳的手走下舞池,把一干名媛淑‘女’气白了脸。有些慌张地,乐队开始奏乐。 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跳舞,杨阳不免紧张,虽然事前已经练习过。但渐渐的,她的姿态放开,舞步也自然起来。眼前的人舞技说不上有多么高明,举手投足,却有一种熟悉的力度和卓然,修长匀称的身姿和记忆中的那个人更是相像。 共舞的身影旋转出优雅的同心圆,裙摆如涟漪‘荡’开,和斗篷‘交’叠展现出‘迷’人的风情。忍受不了***,其他男‘女’宾客也纷纷下场加入舞蹈。 “你在看谁?”抬手让舞伴转圈时,诺因一字一字道,紫眸‘射’出犀利的怒意。杨阳吓了一跳,脸上泛起窘红:“对…对不起。”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喂,你很罗嗦耶。”也被他高压的口‘吻’‘弄’得有点不悦,杨阳没好气地道,“我保证不再走神行了吧。”诺因绷着脸不吭声,突然拉着她走出舞池,随手一扔,走向那些淑‘女’站的地方。 杨阳目瞪口呆,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哭笑不得:这男人未免也太孩子气了! 只因为她不小心想起心上人,无意间把他当成替身,就赌气丢下舞伴。虽然的确是她失礼在先,但他就不能有点风度,有点气量? 另一头,拉克西丝也为侄子幼稚的行为扼腕,差点捏碎了权杖。 这臭小子,我非把他※○¥……(太过粗暴,以下省略) 算了,等他气消了自然会回来。没有道歉的打算,杨阳背转过身,悠哉游哉地走到餐桌旁,品尝各‘色’佳肴。见状,一直盯着她的诺因气得浑身发抖:她居然一点也不在意! 等啊等,又等了几分钟,诺因再也克制不住,甩开一个紧缠着他不放的北城公主,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要踏穿地板一样用力。蓦地,他瞪大眼,一声惊呼滑到嘴边。 比他更早察觉异常,肖恩借用宿主的身体投出三把刀叉,打落了两枚银针和一只瓷盘。碎裂的声响是一道警讯,会场内的气氛刹时紧绷。 “有刺客!” 尖叫迭起,人群立刻‘混’‘乱’起来,你推我搡,朝‘门’口涌去。三个假冒‘侍’‘女’就‘混’在里面。肖恩呸了一声,轻巧地跃上餐桌,边跑边用[扩音术]喊道:“统统给我待在原地!” 话音刚落,金‘色’的光芒在他掌心汇聚,越来越亮,最后爆‘射’出闪电似的刺眼光辉,延伸为一把声威赫赫,长约数十米,造型华丽张扬的大刀,斜斜劈下。 轰隆隆!连同大‘门’在内,半堵墙壁坍塌,碎石瓦砾都被游丝般的电‘花’烧得焦黑,三名刺客坐倒在这片废墟中,满脸呆滞。宾客的状态也差不多,除了在角落里抱头无声哀号的昭霆等人。 “你们最好给我安分点,老子心情不好。” 老…老子?终于有少数心脏较强的客人回过神,呆呆看着那个手持大刀,两脚张开站在桌上,姿态宛如‘女’王的黑发少‘女’。先前温和闲雅的气质‘荡’然无存,只有满满的好斗和狠戾。 “这里!”感觉出杀气,肖恩甩手放出一发压缩气弹,轰碎了天‘花’板,同时眼角瞥见一个刺客踉跄爬起,向外逃窜,不假思索地追上去:“哪里跑!” 到此为止,棕发青年尽管彻底破坏了宿主的形象,好歹还称得上神威凛凛、气宇轩昂,可是接下来就不对了——他忘了杨阳穿的是裙子,还是那种裙摆老长的裙子。 第一、第二下,非常幸运,平安无事;第三下,中奖,原本灵活的身影以一个优美的平沙落雁式坠落,好巧不巧就位于自己砸出来的大‘洞’下面。 哐哐哐!石屑纷飞,烟尘弥漫,一座小山包顷刻间出现,再次令众人看傻了眼。 “杨阳——” 凄厉的呐喊驱散了微妙的喜剧气氛,中城城主面无人‘色’地拨开人群,跌跌冲冲地跑到碎石前面,颤抖了片刻,拼命抡拳拍打,“杨阳,回答我!回答我!”血液横飞,伴随着一声声越来越绝望的哀求。 “殿下!”吉西安第一个反应过来,抢上前用吃‘奶’的力气拖开他,“你疯了!?” “不要!放开我!” “你们快把石头搬开!”另一个反应快的罗兰帮忙吉西安钳住显然已经失去理智的某人,略带慌‘乱’地指挥还呈痴呆状态的‘侍’从。众人机械式地照做,很快清空了最上面的碎石。 一只苍白的柔荑从缝隙里探出,然后是披头散发的人体,身上闪烁着淡淡的青光。以为尸变的人们吓得惊叫,有见识的却看出她施加了魔法防御。 “史列兰……”杨阳一眼就认出那个满手是血,脸‘色’死白的男子是谁,心疼地想要站起来安慰他。 黑发青年晃了晃,虚软地跪坐下来,肩膀抖动了几下,呜哇一声哭起来。 宴厅里再次充斥着死一般的寂静。 “别哭,别哭。”杨阳手忙脚‘乱’地爬过去,像母亲疼惜孩子一样抹去他脸上的血和泪,柔声呵哄,“我没事,都是肖恩不好,吓坏你了。来,吸口气,乖,不怕。” “我…我好怕。”史列兰‘抽’‘抽’噎噎地控诉,眼泪还是不停地往下掉,“好怕好怕,你突然就……我好怕你会像米尔希一样不在,呜呜……” 虽然不知道米尔希是什么人,杨阳还是听出言下之意,心更是碎成一地,恨不得把冒失的寄宿者千刀万剐,将他紧紧搂进怀里:“不要哭了,我保证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史列兰哽咽着点头,也抱住她。 “殿…殿下?”吉西安再迟钝也发现不对了。拉克西丝更是豁然站起,厉声喝道:“你是谁?” 史列兰一震,抬起头,哭得梨‘花’带雨的清秀容颜衬着惊惶无助的双眼,益发惹人怜爱,连拉克西丝也气势一馁。杨阳护住他,一字一字道:“他也是你的侄子,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的……侄子?”拉克西丝匪夷所思地重复,半晌,恍然大悟,用惊天动地的音量吼道,“诺因,还不滚出来!管好你的剑!!” 剑?杨阳愕然,只见怀里的人‘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接着被熟悉的霸气取代。 “……这个‘混’蛋。”用手背擦干泪痕,诺因握着剑柄起身,刻意不看她,尴尬地道,“你跟我来。” ****** 风‘波’的源头离去后,宴厅里呈现出灾难过后的气氛。陆陆续续有人动弹,但都是一副受惊过度,大脑当机的模样。 原来魔封的‘性’格是这样的啊。最镇定的罗兰在担起国师的责任恢复现场的秩序时,还有空感叹一番。吉西安才和拉克西丝商量了几句,就被一群老臣包围。而且无一例外是***“杨阳”的粗暴行径,要求取消她候补王妃资格的‘激’烈声明,令两人头痛不已。 该死!那笨蛋干嘛那么起劲!我有安排宪兵和魔法师,要他强出头?听得火大,拉克西丝不禁骂起人来。 宴厅对面的沙龙里,诺因关上‘门’,直截了当地道:“你就是杨阳?你说认识的人,是史列兰?”难怪他想不起来,那段记忆根本就不是他的! 杨阳不答,只是盯着他染血的手背:“你的伤,治一下比较好。”唉,史列兰太冲动了。 “没事。”诺因甩甩手,‘露’出一个讽笑,“你既然救了我的身体,会不知道吗?我的伤能瞬间痊愈。”杨阳张大嘴,半天合不拢来:怎么会!这不是魔族的能力吗! 诺因突然皱起眉头,咬牙道:“吵死了。” “咦?” “这小子,哭得吵死了。”诺因解下佩剑,正要递给她,脸一板,近乎凶狠地道,“不许瞧不起他!” “我才不会!”比他更大声地吼回去,杨阳一把抢过魔封剑,心疼地拍抚,“史列兰、史列兰……”原来如此,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透过剑鞘,细微的呜咽直接流入脑中,接着是明显经过压抑的‘抽’气声。对她的呼唤,久久不作回应。 “怎么没声音?”杨阳焦急地问,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诺因眯起眼,立刻猜出半身的心思:“笨蛋!还想装到什么时候?穿邦了就穿邦了,有什么好怕的!”杨阳清晰地感到剑震动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只字片语传出,只有让人酸楚的啜泣。 “诺因。” “我知道我知道。”黑发青年叹了口气,按住‘门’把,“他就拜托你了。”杨阳拦住他,直视他的双眼:“手,还是洗一洗吧。” 卡萨兰城主只是看了她一会儿,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杨阳独自站在静下来的沙龙里,耐心地等候,双手始终牢牢抓着剑柄,传递出温柔的抚慰。半晌,终于响起一个怯怯的声音:《杨阳。》 “!”黑发少‘女’心弦战栗。这个声音……她第一次发现有人能把高贵清冽的气质完全体现在音质上,如同冬日泼打在冰上的水滴,清亮又透明;又像是月光的结晶碎裂的声响,冰澈而空灵。带着令人心悸的魔力,仿佛能让积雪消融,岩石哭泣,荒原绽放出楚楚动人的小‘花’。 一抹梦幻般的笑意缓缓浮现。 “史列兰,你的声音,真好听。”比诺因好听多了。 魔封‘抽’噎了一下,悲伤稍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生气?》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我骗了你。》 “傻瓜。”杨阳叹笑,将他抱在怀里,剑柄贴着脸颊,“你有说过自己是人吗?你还问我如果知道你不是人,我还会不会对你这么好。当时我怎么回答的?唉,我才应该说对不起,我居然把诺因的皮相套在你身上,你一定很伤心吧?” 《嗯。》史列兰沮丧地道,《我好怕你会讨厌我,我是魔剑,他们都说我是魔王的剑。》 “笨蛋!什么魔王的剑!就算你真是魔王的剑,魔王也不会是坏人!”单看维烈就知道魔王绝对邪恶不到哪里去。 《真的吗?》史列兰展颜。杨阳笑着拍拍他:“没错,所以以后别再自卑了。不管你是人也好,剑也好,我都不在意,只要你是你。”史列兰再次哭起来,只是这次是喜极而泣。 抱着破涕为笑的魔封剑走出房间,杨阳不意外地看到诺因两手环‘胸’倚着墙,一脸等得不耐烦的表情:“好了?” “好了。”话音刚落,杨阳感觉到一股惧意,安抚道,“不怕不怕,诺因不会凶你。”从对方先前的反应,就可以看出他非常重视史列兰,也是把他当人看待。 “哼!”诺因粗暴地抢过佩剑,大吼大叫,“我不凶你?想的美!等着脱层皮吧!你当我是她,会宠你宠上天?!”杨阳没有劝阻,反而轻笑起来。青年这个样子就像教训顽劣孩子的父亲一样,张牙舞爪下却没有任何实质的怒气,只有满满的关爱。 把半身系回腰间,诺因迈开大步,准备找个地方好好训斥他一顿,杨阳喊住他:“等等,诺因。” 拔下真王的荣耀,她微笑递出:“这个还你吧,已经没用了。” 诺因全身一震,转过头,眼中‘射’出复杂难明的光芒。杨阳不禁缩了缩,心里涌起莫名的慌‘乱’。 “送你,这次是我送你的。”抛下一句,年轻的城主一阵风似地离去。目送他的背影,黑发少‘女’不知所措地呆站了良久。 ****** 趁王宫‘乱’成一团的时候,冒险家一行躲进客房,从友人那儿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此诺因非彼诺因。”昭霆感叹。耶拉姆老实地承认错误:“我们误会他了,事后会跟他道歉。”莎莉耶双手合十,兴致勃勃地问道:“那个史列兰,真的那么可爱吗?” “只有更可爱没有不可爱。”喝了口自泡的玫瑰红茶,杨阳笑道,“他就像个单纯的孩子,一定会和你投契的——对了,希莉丝,你们这些诺因的亲朋好友,都从来没注意到他吗?”言下有些不悦。 红发少‘女’尴尬一笑:“我们是知道他是自我意识剑啦,一开始也想跟它说说话,但诺因谁也不让碰。” 这…这家伙。杨阳暗暗生气:就算他重视史列兰,也不该把他当囚犯啊! “不过我们也有不对,大家只是贪新鲜才想碰它,不是真心想和它做朋友,毕竟它是魔王的剑。” “这是谣言!” “不是谣言,历史书上写着……”希莉丝的争辩被打断:“记录未必是真实的!维烈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众人默然。杨阳自觉口气太重,缓和颜‘色’:“总之,我希望大家都能接纳他,至少不要用有‘色’眼光看他,因为他真的是个好孩子。”昭霆和莎莉耶首先响应;半晌,希莉丝和耶拉姆也点了点头。 “对了,朱特跑哪儿去了?”杨阳这才发现少了一个同伴,左顾右盼。 “他啊,早就回去向他的主子复命了,大概以后都不会和我们一块儿旅行了。”希莉丝耸耸肩,用吸管啜饮柳橙汁,“倒是肖恩,阳你没骂得他太狠吧?毕竟他也是好心。”杨阳若无其事地道:“我罚他一个月不许用我的身体吃饭。” 好……好狠。众人咋舌,对棕发青年致以由衷的同情。 “我们何时走?”耶拉姆问了个现实的问题,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村子了。杨阳迟疑片刻,道:“还没决定。‘私’心里,我是想多陪史列兰一段时间,而且诺因的事也没解决,不如你们先回去吧。” “要走一起走。”昭霆一口否决,拍拍师兄的肩膀,“别急,村子又不会跑掉。”耶拉姆微微一笑,算是默允。希莉丝暗自盘算:看来我也要做好动身的准备了。不过在那之前,得先把肖恩身上的魂凭术破除。 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听到敲‘门’声,离得近的昭霆跑去开‘门’,看清来人,尖叫道:“冰宿!邱玲!” “稀客稀客。”杨阳欣喜地起身,拉出两张椅子,“快请进——昭霆,把‘门’关紧。” 东城满愿师谨慎地布下隔音结界;北城满愿师蹦蹦跳跳地走进房间,绽开坦率无伪的热情笑靥:“我们是第一次面对面谈话吧,我叫邱玲,她是冰宿,你们呢?” “杨阳。”黑发少‘女’颔首为礼;棕发少‘女’‘精’神地挥手:“昭霆,严昭霆!” “久仰。”茶发少‘女’在靠背椅上坐下,接过茶杯啜饮,坐姿优雅,举止高贵。杨阳看得叹服,心想应该是专‘门’训练的结果,也由衷庆幸自己不用受这种苦。 “唉,可惜轩风不在,不然我们五个就是正式重聚了。”邱玲坐到友人身旁,惋惜地道。昭霆大方地递给她一盘点心,奇道:“她在西城啊,你们不知道?” “在西城!?” 冰宿眼底闪过一道了然的光弧,神情有着微微的释然。邱玲关怀地询问友人的近况,末了拍拍‘胸’:“太好了,她平安无事,我和冰宿都很担心她——对了,当初掳走你们的是谁?你们又是怎么逃出来的?”杨阳制止想要回答的昭霆,笑容坚定:“抱歉,他是一个对我们非常重要的人,恕我们不能透‘露’有关他的任何事。” “哦。”邱玲很不开心,却没想到:就算同样来自地球,她也还是个陌生人,人家凭什么信任她? 莎莉耶一直瞧着冰宿,着‘迷’她清冷高雅的气质,这时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都不说话?”冰宿合上眼,放下茶杯,不带感情地道:“我在等她叙完旧,然后可以说正经事。” “呃——”众人汗颜:好…好冷静的人。 杨阳察言观‘色’,挖掘出一丝被隐藏得极深的好意,亲切地道:“是什么正经事呢?”冰宿睁开墨绿‘色’的双瞳,直直注视她,一字一字道:“你们赶快走吧。” “咦?”杨阳没反应过来。希莉丝脸‘色’微变:“出了什么事?” “不是出什么事的问题,是会出什么事的问题。你们真的以为没人会看出你们是满愿师?只要一个参与召唤仪式的法师,就能感觉出来。如果不想牵扯进政治斗争,就赶快走吧。躲得远远的,像以前一样。”一口气说完,冰宿在心里叹气: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帮她们。今后,她恐怕会和四个同学站在对立立场,甚至兵戎相见。 杨阳和昭霆手足冰凉,委决不下。耶拉姆正要开口劝说,又响起重重的敲‘门’声,只是这次不等有人开‘门’,来人就大刺刺地闯进来:“阳!” “诺因!”杨阳惊呼,更加慌‘乱’。中城城主诧异地看向冰宿和邱玲,想起什么似地道:“兰小姐,刚才我在走廊碰到国师,他在找你,好像很急的样子。” “我马上去。”冰宿毫不犹豫地起身,走到玄关时,回头望了一眼,这一眼包含了许多意味,“告辞。”邱玲踌躇了会儿,还是选择跟在她后面。 “满愿师怎么会跑到你们的房间来?”诺因显然刚从校场回来,满头大汗,一身军服脏兮兮的,抄起杨阳面前的茶就喝,一点也不避嫌。 “大概是年龄相近,比较谈得来吧。”杨阳随口糊‘弄’过去,同时升起愧疚之情,为欺骗眼前的人,“那个,诺因……”黑发青年奇怪地看着她:“什么事?吞吞吐吐的。” 接到师兄警告的眼‘色’,杨阳叹了口气:“没事,史列兰怎么样?”诺因笑了:“被我刷一顿还有不好的?对了对了,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明晚重新举办宴会。” “什么!!”众人大吃一惊。杨阳愣了三秒才回过神:“这么挥霍,国库不透支吗?” “这是罗兰要伤脑筋的问题。” “你们欺负他。” 诺因嘿嘿一笑,并不否认,随即沉下脸,凝重地道:“总之,老妖婆是铁了心要你做我的未婚妻了,我们快快避难,上莉莉安娜那儿。”杨阳摇头叹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诺因。她的耐心总会告磐的,到时就会采取非常手段,你就不能和她好好谈谈吗?” “那‘女’人会听我说话才有鬼!”诺因啐了一声,牵起她的手,一脸和避难不符的阳光灿烂,“走吧。” ****** 无视众多大臣的劝阻,罗兰硬是把上一场宴会留下来的物资全部重新包装后拿出去——除了残羹剩饭。而不是另选场地,另外布置。一边忙得昏天黑地,一边忍不住诅咒:我靠!还什么普天同庆,再举办一场崭新盛大的晚宴,不废物利用,你们等着吃西北风吧!‘操’※◎+¥$…… 幸好,无论多么郁闷,他还有个情人可以捏捏小手,抱着吃吃豆腐,让心情平衡。 而诺因这两天也是过得乐不思蜀,左有温婉可人的妹妹,右有温柔大度的朋友,还有只小狼龙可以逗‘弄’,有把剑可以聊天,差点就忘了订婚这回事,直到莉莉安娜拿出裙子。 杨阳上次穿的那件虽然洗好了,但基于轰动效应不能再穿,这次莉莉安娜为她修改的是一件桔红‘色’的洋装。褶皱很多,整体感觉却非常清新可爱。还准备了一套珍贵的钻石首饰,一一戴上,轮到耳针时,诺因劈手夺过:“这个不用!她戴我送她的就好!” “可是一个不对称耶。” “我不也一个。” “……”莉莉安娜拿这个不讲理的哥哥没办法。倒是杨阳笑着赞同:她觉得耳针尖尖的怪可怕,还是红宝石耳坠亲切。 好不容易搞定,银发王‘女’站在神殿‘门’口目送他们远去。杨阳不舍地回头:“莉莉安娜不去吗?” “她是神职人员,不能参加任何世俗的活动。” “是吗。”杨阳轻叹,再次转过头。沐浴在星光下,莉莉安娜一身白衣的身影仿佛溶入背后纯白的建筑,却有一种莫名的凄冷,浓浓地扩散开来,“神殿的生活一定很寂寞吧。” “所以我才把雷奇扔在那儿啊。”诺因为自己两全其美的主意洋洋得意。杨阳无奈地一指点在他额心:“你呀。”这些天的相处已经让她彻底体验到这个男人有多***。 “干什么点我?”诺因撇嘴,并没有生气,反而有点遗憾刘海留得太密,感觉不到她肌肤的触感。 “点你是个差劲的哥哥。” “我才不差劲!我最爱莉莉安娜了!”诺因‘激’动地反驳,“我什么都可以为她做!什么都可以给她!”杨阳看着她,‘欲’言又止。这毕竟是对方的家务事,她身为外人不好‘插’口。 看出她的心思,诺因皱起眉头:“有什么话就直说,难道你现在还不把我当朋友?”杨阳情不自禁地笑了,握紧他的手:“慢慢来吧,我也有事情瞒着你。”她暂时不想挑战这个男人的忍耐底线,上次的教训够深刻了。尽管他的脾气是属于发过即忘,但难保发作时,她不会被拆碎。 “你有事情瞒着我?”果然,某人的语气开始不善。 “喂喂,假设你十岁还在‘尿’‘床’,你会把这件事告诉我吗?” “……”诺因无言以对,半晌,用急切的口‘吻’道,“但是,主要的事情,我都会告诉你,真的!”杨阳笑容的幅度变大:“谢谢你的信任,诺因,我也会以同样的信任回报你。不过有些事,牵涉到的不止是我个人的利害关系,像这种事,很抱歉我就必须瞒着你了。”诺因斜睨她:“拜托你,不要用像对小孩子说话的口气对我说教,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明白。” “啊,你明白啊。”杨阳佯装惊讶。听出调侃的意思,诺因一把勾住她的脖子,‘揉’‘乱’莉莉安娜‘精’心梳好的发式:“你这家伙!” “哈哈哈,住手啦。”杨阳连忙制止他的暴行,用手肘搡他,浑然不觉他们亲密的行为引来多少注目,“话说回来,你这么轻易就相信一个人,很危险的。”诺因放开她,溢出薄冷的笑:“我才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到现在为止我信任的人连五个手指也不到。”杨阳笑道:“那我真是荣幸。” “哼哼,你知道就好。”诺因提起臂弯,杨阳意会地绕过去,两人再度恢复成一对无懈可击的男‘女’伴侣,走上王宫前面的台阶,穿过一条长廊来到晚宴的大厅。 现场的布置非常巧妙,完全看不出和前夜是一个地点。三盏吊灯上点燃了更多的蜡烛,窗外也扎起草灯,经过两面大镜子的反‘射’,将室内照得无比辉煌。天‘花’板罩着一张透明的网兜,上面放满了鲜‘花’,不时落下一阵‘花’瓣雨,营造出如梦似幻的气氛。 “罗兰城主似乎‘花’了很大的心思。”杨阳掩嘴感叹。诺因啧舌:“累死他最好!” “很遗憾,我还没有累死。” ‘阴’恻恻的声音在左近响起,吓了两人一大跳。诺因叫道:“你是鬼啊!?走路都不出声的!”恢复黑衣扮相的东城城主冷笑:“这是本人的特技。倒是你,最好别再给我出‘乱’子!如果要办第三场,就请你自己掏腰包吧!”语毕,转身走人,脚步优雅却可以看出火气。 《罗兰真的累坏了呢。》肖恩心疼徒孙。杨阳同情地点头:(嗯。) 诺因朝政敌的背影做鬼脸,然后志得意满地挽着杨阳走向上座的姑姑。拉克西丝的脸‘色’也不好看,虽然还比不上她身后那些古板的老臣。 “诺因,在宴会开始以前,我希望你郑重地回答我,你中意在场的哪一位小姐?” “和那些素未谋面的对象相比,我当然更青睐我身边的这位。”诺因圆滑地道,必要时,他也能说出社‘交’辞令。一个大臣忍不住‘插’口:“如果只是因为素未谋面,殿下可以‘抽’空和她们谈一下,相信会认识到她们的优点。而且,她们都是非常美丽的小姐,出身高贵,举止也端庄。” “阳不美吗?出身不高贵吗?举止不端庄吗?” “这个…从她前天的表现来看,这端庄一词……”大臣本来还想说她的出身也算不上多高贵,只不过是个暴发户的‘女’儿,被诺因充满杀气的瞪视吓得统统缩回去。拉克西丝也不悦地道:“林斯塔大人,你这话就有欠妥当了。杨阳在一位淑‘女’之外,还是个优秀的战士。你要求战士作战时也保持优雅?何况要不是她,不知会出现多少牺牲者。”这些老家伙,本来还指望他们丢几颗火星下去,结果除了说教一无是处,切! 难得抛给姑姑一个感谢的眼‘色’,诺因拉着‘女’伴走下舞池。 “你今天还会中途离开吗?”杨阳笑问。诺因白皙的脸蛋泛起红‘潮’,嗫嚅道:“不会了。” 杨阳笑着将手递给他,舒缓的‘浪’漫曲适时响起,两人正要翩翩起舞,‘门’口的招待喊道:“克莱西掌殿到!” 诺因朝那个无辜的招待投以杀人的目光,正派的打扰者反而忽略了。杨阳莫名地浮起不安,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 走进宴厅的是个七八十岁的老者,一身缀满金银纹饰的华丽白袍,脸‘色’‘阴’沉,背后跟着两排圣职者,声势浩大。一进‘门’,他的视线就刀子般定在吉西安脸上,‘阴’阳怪气地道:“哟,这不是术士长大人吗,怎么有空来这里?魔法又‘精’进了吗?” “哪里,我天资有限,远远比不上掌殿大人。”吉西安得体地回礼,暗暗苦笑:他成天忙得团团转,哪还有时间顾及本行? 原来宫廷术士长和总神殿的掌殿是井水不犯河水,毫无关系,但是这届掌殿克莱西维恩本是宫廷术士长,是霸道的诺因硬把他踢下来,换成自己的心腹,然后拉克西丝又另外提拔他坐上掌殿的位子。克莱西当然不满,且不说神域不是他的本职,他干得好好的,凭什么解雇他?怪就怪在他发作的对象并非诺因,而是从头到尾没‘插’过嘴的吉西安。 “呵,术士长大人太谦虚了,我可是很想和你比一场呢。” “不敢不敢,听掌殿大人的言下之意,您又修回十一段了?” 是主持仪式的法师!杨阳大惊失‘色’,双手不由得发抖。察觉她的异状,诺因低下头,眼神透出询问和关怀。杨阳镇定下来,一手圈嘴,用‘唇’形道:“到旁边去,我告诉你。” 不料,没等他们开路,掌殿的利眼就逮到了诺因,用和刚才截然不同的谀媚语气道:“哟,这不是诺因殿下吗。您订婚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诺因直觉杨阳的异常和他脱不了关系,加上本来就对此人没好感,冷淡地道:“掌殿大人事务繁忙,不便打扰。” “你太客气……”克莱西的声音像被风吹灭的火焰般消失,一霎不霎地盯着他身旁的人。杨阳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缩到诺因后面。虽然她知道这样的行为聊胜于无,今天恐怕是穿邦定了。 “这位小姐,可以上前一步吗?” 杨阳不吭声,也不动弹。诺因一手挡住她,皱眉道:“克莱西,你太失礼了。” “抱歉!”第一次无视上司,克莱西发挥法师应有的决断和行动力,右手飞快地画了个符文,下一秒,杨阳的身体亮起璀璨的红光,这是血缘的印记呈现出的法术反应。 “满愿师小姐!!!” 克莱西欣喜若狂地喊出令多数人为之呆然的话语,“真的是你!太好了!我们找了你好久!” 神智纷纷回笼后,宴厅里仿佛炸开了锅。昭霆等人干着急;东城方面的知情者一语不发;剩下有的和克莱西一样高兴;有的措手不及;更有的茫茫然,为事态的发展错愕不已,卡萨兰城主就是其中之一。 “你是……满愿师?” “对不起,诺因。”杨阳抬起头,微微苦笑。被这句话惊醒,‘混’‘乱’的大脑恢复了冷静,诺因思索片刻,翘起‘唇’角:“你刚刚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件事?”杨阳默认,笑意更加苦涩。 “没什么大不了的。”年轻的王储拍拍她,自信一笑,耳语,“很好摆平。”黑发少‘女’不解地望着他,遗漏了他过于亲昵的动作。 “咳嗯。”克莱西注意到了,干咳一声作为提醒。他身后的圣职者跪了一地,正在叩谢神恩。 “满愿师小姐既然已经回归卡萨兰,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呢?还有,当初掳走您的犯人到底是谁?” 这可以说是所有中城人最关心的问题,一年来念念不忘的心结,连诺因的神情也变得凝重。毕竟当初拉克西丝把这个任务委‘交’给他,而他一直没有完成。 杨阳咬牙,紧张得手心满是冷汗。犯人是神官这件事,哪怕撕烂她的嘴她也不会说。然而眼下的情况,由不得她沉默。 灵机一动,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道:“是我自己走的。” 大厅里再度充斥着喧哗声,人人‘交’头接耳,惊疑不定。克莱西提高嗓‘门’:“这是为什么?”他不禁质疑对方的自觉意识,尤其刚才他还看到她和男人亲热的模样。 “这是为了卡萨兰。”杨阳一边回忆那天神官对赛雷尔说的话,一边徐徐道,“当时召唤我的是亚拉里特陛下,而撺掇他,使他做出这种愚蠢决定的是前宰相谢尔达。神使只需要一个就够了,即使我是至高神的神使,而拉克西丝陛下是光神的神‘女’。因为向心力只需要一个。如果出现两个信仰,民众会‘迷’‘惑’不安,进而被有心人利用,导致内‘乱’。” 众人的神‘色’都缓和下来,克莱西也恭谨地行了个最高的礼节:“满愿师小姐如此为民众着想,真是卡萨兰之福。不过,您为什么不通知我们一声呢?也好让我等心安。”杨阳紧急开动脑筋,硬着头皮道:“我的力量有限,事实上,失去满愿石,我们满愿师就和普通人没两样,所以实在是有心无力。”呜,果然编一个谎言就需要更多的谎弥补漏‘洞’,希望不会被拆穿。话说回来,这群人还真是‘迷’信啊,以为异世界来的就一定是神使,就一定要为民着想?这是什么逻辑嘛!幸好诺因没这么迂腐。 想到这里,她朝身畔的人笑了笑。虽然不明所以,诺因还是回了个更加灿烂的笑容。 见状,克莱西又咳了咳,做了个恭迎的手势:“我明白了,但您满愿师的尊贵身份是不会改变的,请让我等送您回神殿。而且,现在也没人会再利用您。”只有人会蛊‘惑’你。 杨阳为难:“这……”要被当作神使囚禁,她可不要。诺因握紧她的手,懒懒地道:“克莱西大人,您是不是漏听了,阳现在和普通人没两样,您要将这样的她迎回神殿?” “殿下,我也说了,满愿师的身份是不会改变的!” “视没有力量的满愿师为神使?救世主?您这不是把她当吉祥物,真正大不敬的行为吗!真的敬神,就应该让她自己去找回力量!神使也有尊严,她需要的不是信徒无用的供奉,而是‘精’神上的鼓励和支持!” 杨阳连连点头,打心底赞同。克莱西词穷,可可可是了半天也接不下去。诺因不耐烦地打断:“不用可是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这样未免太现实,也是对神不敬是不是?” “是是。” “你就不会换个角度考虑?其他满愿师住在哪里?神殿?都是住在宫里!但这妨碍信徒膜拜她们吗?不!光是阳回来这件事,就足以让举城欢腾了!当大家听到她睿智的见解,得知她被陛下当作上宾礼遇,询问治国之道,只会更高兴,感谢上苍派了这样一位有贤德的神使下来。最重要的——”顿了顿,诺因加重语气,“神殿现在有人了!就是我的妹妹,下一届圣巫‘女’!如果你要阳也住进去,和她争夺唯一信仰的地位,岂不是辜负了阳之前的苦心?” 这回,克莱西彻底无言以对。 一片寂静中,响起一个胆战心惊的声音:“那个…殿下,既然杨小姐是满愿师,她西城宰相千金的身份又是怎么回事?” 杨阳瞳仁收缩,出了一身冷汗,心道:完了完了,果然牛皮吹太多,爆了。拉克西丝无声地叹气:她就是在烦恼这个问题,终于有人提出来了。诺因还是一派镇定自若:“很简单,维烈宰相也是来自异世界。” 哗然。人人面面相觑,震惊这个匪夷所思的答案。杨阳也呆若木‘鸡’:这…这谎未免撒得太离谱了。 “证据是,兰小姐和邱玲小姐都认识他。”诺因指向冰宿,他可没忘记当日两人的异常。 伊维尔伦满愿师神‘色’不定,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但是光看她的反应,绝大部分人就信了。 “那是谁召唤了维烈宰相?”克莱西质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也许是他自己来的。”诺因一甩头,轻松打发他,抬起右手,充满号召力的举动吸引了全场的注目,‘混’合他本身的魅力形成令人目不转睛的效果,“诸位,我们‘浪’费太多时间了!迎回满愿师是喜事,但她的快乐同样是不可打扰的!就让我们竭诚欢迎她,用这个宴会表达我们的喜悦和诚意!” 欢声雷动。消除了疑‘惑’的众人争着上前敬酒,特别是卡萨兰的臣子和圣职者,个个潸然泪下,喜不自禁。诺因本来担心杨阳会招架不住,见她酒量奇大,松了口长气,反而是他被灌得有些醉意。 “跳吗?”等大家的情绪沉淀得差不多,他附耳问道。杨阳微微一笑:“当心跳错步子!”酒气扑鼻。 “我才不会!” “那你可得跟好了。” 主动牵起他的手,杨阳走向舞池,脸上洋溢着诚挚的欢笑。 第三章 宫廷夜宴(全) 周围的嘈杂和刚巧响起的礼炮声淹没了她还不够响亮的呼唤,杨阳几乎是用杀人的眼光瞪视那个带头吹喇叭的仪仗队队长,再接再励地奔过去,一遍又一遍地叫道:“史列兰、史列兰、史列兰……” 终于,诺因转过头,满脸不确定地四下搜寻,突然,绽放出夺目的喜‘色’: “希莉丝!”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杨阳呆呆看着他下马走到不远处,和同伴亲热地拥抱。 “你真过分耶,我叫了你那么多声。”红发少‘女’嗔怪地拉了拉师兄齐肩的乌丝。 “抱歉抱歉,这里太吵了嘛。”毫不在乎地和她勾肩搭背,黑发青年完全一副对待哥们的态度,“你好象变胖了哟,这三年是不是都在偷懒?” “狗嘴吐不出象牙,当心一会儿我揍你!” “哈哈哈,随时候教。” 被这么一打岔,欢迎仪式当然是中止了。和仪仗队打了声招呼,也是盛装打扮的宫廷术士长大步走近,‘唇’角漾着有别于平日的笑:“好久不见了,希莉丝。” “是啊,吉西安,你越来越帅了。”本来想一视同仁给个拥抱,不料对方行的是‘吻’手礼,希莉丝莞尔,“也越来越有绅士风度。” “对待淑‘女’,当然应该绅士,谁像你那个长不大的师兄。” “喂喂,吉西安!” 这三个都是我行我素的人,就在众目睽睽下当街叙起旧来。不过希莉丝好歹有几分自制,第一个回过神:“啊,我介绍同伴给你们认识。诺因,你也会高兴的哦。” 我高兴?卡萨兰城主一愣,瞥见一个弓箭手装束的少‘女’缓缓走近。眉目依稀有点熟悉,眼神奇异地凝视他,像要把他连同灵魂一起看穿。 “啊,阳,你在啊。”希莉丝也看到了同伴,勾住她的手臂,“喏,我师兄,你们也说两句吧。” “初次见面,诺因城主。” 杨阳低下头,声音平静无‘波’,两手却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这一刻,她内心五味杂陈,惶‘乱’无措。诺因的表情摆明了不认识她,可是他的容貌、身材、腰间的长剑都和记忆中的“史列兰”毫无二致,右耳还挂着一只和她手里一模一样的红宝石耳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咦?”希莉丝傻眼,为意外的发展错愕不已。诺因好奇地打量她:“初次见面,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杨阳全身一震,抬起的脸浮起惊喜。 “你和维烈有什么关系?”吉西安已经认出她的眼熟感来自谁,‘插’口道。杨阳不禁苦笑,刚刚窜起的希望之火又迅速扑灭:“他是我的同伴,不过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只是碰巧长得像。” “哦。”诺因和吉西安都觉得很稀罕。希莉丝终于从震惊中回复,指着同伴:“等等,诺因,你真的不认识她吗?她是……” “希莉丝!”杨阳怒气冲冲地打断,眼角泛着泪光,“我们不认识!我不认识他!是我认错人了!我很累,我们走吧。”她百分之百肯定这家伙是丧失记忆了!该死,她可不想当狗血连续剧的‘女’主角! 断吧断吧,断得一干二净! 近乎自暴自弃地走出几步,理智稍微回笼,她转头补充了一句:“你留下来也可以。” 踌躇片刻,希莉丝还是选择追上同伴。目送两人的背影,吉西安一字一字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人家始‘乱’终弃了?”诺因瞪目:“这是你才会做出来的事情吧!” “那她怎么那副模样?我以我24年的人生经验担保,她绝对认识你。” “但我不认识她!”诺因斩钉截铁地道。 ****** 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4日中城卡萨兰首府里那白桦树旅馆—— “阳,你出来吃点饭啦。” 昭霆不死心地拍打紧闭的‘门’扉。莎莉耶在旁边担忧地帮腔:“就是啊,有什么心事都说出来,我们再一起去揍那个城主。或者叫扎姆卡特来,把他烧成焦碳。” “呃,那位好歹是我师兄,请手下留情。”希莉丝小声道,引来众人一致的炮轰。昭霆咆哮:“如果不是你师兄我们现在就杀上‘门’了!”莎莉耶的嗓‘门’更高八度:“没错!我们迟早要把他碎尸万段!差劲的男人,竟敢不认杨阳!” “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去年杨阳去找他,他也避而不见。贵族都是这样,忘恩负义,天‘性’凉薄。”耶拉姆也面‘色’不善。见众人越说越不象话,朱特不得已抖出真相:“你们别怪殿下了,其实……他丧失记忆了。” “丧失记忆?”四张嘴一齐重复。随即,其中的三人再度恢复不甩的态度。 “丧失记忆就可以作为脱罪的借口吗?”昭霆继续吼得惊天动地,“他会忘记阳就代表根本不重视她,一样狼心狗肺!” “罪加一等,先用锤子砸开他的脑袋,再叫扎姆卡特执行火刑!”莎莉耶高举大旗支持。耶拉姆更冷嘲热讽:“也许丧失记忆是编出来的。” 希莉丝和朱特无计可施。这时,‘门’开了,众人连忙迎上去:“阳……” “你们还真是不嫌吵啊,小心人家抗议。”杨阳脱力一笑,红红的眼眶令人心疼。希莉丝刚刚还为师兄求情,此刻也涌起不忿,关怀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杨阳笑得平静,“让你们担心了,我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想再静一静,晚饭我会吃的。”语毕,轻轻关上‘门’,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杨阳,你真的没事吗?》肖恩能感应到宿主的心情,知道她远非外表显示出来的那么坚强。杨阳叹了口气,坐在‘床’沿:“大致是好了啦,还有点想哭,毕竟我千里迢迢地来,看到他不认识我,总是难过的。” 《想哭就哭吧,哭过就好了。》 “哪有这么容易的!”杨阳翻了个白眼,仰天躺下,自言自语地道,“真没想到这种剧情会发生在我头上……” 真正让她难过的,不是诺因不认她,而是他忘记了和她在一起的事。那段经历,对她而言是非常宝贵的回忆。可是她视为生死之‘交’的那个人,却忘记了。 看着剔透潋滟的红宝石耳坠,她一阵茫然。 ****** 与此同时下界王宫前广场—— “老头子的下落还没找到?看不出他‘肥’归‘肥’,比耗子还能躲。” “因为有条毒蛇罩着他呀。” “哼,这可是我们的地盘,罗兰福斯再‘阴’又能耍出什么‘花’样?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诺因大步走上长长的台阶,清秀的脸庞‘阴’骛而狠厉。如果杨阳看到,断然不会相信他是那个纯真可爱的史列兰。 “我劝你别太低估他。”吉西安跟在他一步远处,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对了,那个‘女’孩子住在白桦树旅馆。”诺因转头瞪他:“谁要你去查的!” “希莉丝你也不管吗?” “……那把他们一并接进宫来吧。” “我倒是对那‘女’孩很好奇。”得到首肯,吉西安***出真实目的,两眼闪着坏心的光芒,“殿下,我有预感,她绝对和你有关系,你最好搞清楚这件事。”诺因正要重申他和杨阳毫无瓜葛,突然视野大幅摇晃,身子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束缚住,不受控制地往后栽倒。 “殿下!” 当吉西安反应过来,诺因已经滚下阶梯,晕倒在地上。他急忙跑下去,叫附近的‘侍’卫抬来担架。惊慌之下,没注意到主君的佩剑流动着淡淡的银光。 ****** “他有一点轻微的脑震‘荡’,不过没有大碍。” 华丽的卧室里,闻讯赶来的医师为诊断结果松了口长气,擦掉因紧张而渗出的汗水——如果诺因有个三长两短,他的小命也不保了。吉西安啧舌:“只是轻微?那怎么还不醒?” 冷静下来后,他就想起主君的蟑螂体质,对于他直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装死人的行为抱以由衷的怀疑,只差没捏一把试探真假。 “可能是太累了吧。吉西安大人,你忘了殿下最近都马不停蹄地四处平‘乱’?” “也对。”吉西安立刻释怀,挥了挥法杖,“那我们出去吧,让他好好休息。”医师点点头,拿起‘药’箱。 一听到关‘门’声,原本紧闭的双眼就睁了开来,火速掀被下‘床’,却不小心踢到靴子,整个人仆倒在地。 “呜!”史列兰捂着肿起的大包痛哼,眼泪汪汪地看着绊倒自己的罪魁祸首,“……对了,出‘门’要穿鞋子。”‘摸’索着穿上黑‘色’的军靴,他又开始为如何爬起来烦恼。当惯了剑,他早已忘记用双脚走路的感觉。 不行不行,一定要站起来,再不快点,杨阳会更难过的。 想起黑发少‘女’受伤的神情,魔封一咬牙,硬是凭着本能撑起身子,连滚带爬地来到窗前,施展风翔,朝耳坠传来共鸣的方向飞去。 ****** “阳,你全吃光了?” 瞪着空空如也的餐盘,昭霆等人高悬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对啊。”杨阳第一次感谢肖恩的好胃口,挥了挥手,“所以我说我没事了嘛,晚安。”众人挥完手才发现:现在才七点左右,晚什么安? 回到单人房,杨阳洗了把脸,听见脑中响起熟悉的声音:《你打算怎么办?离开吗?》 (不,史列…诺因城主应该会邀请希莉丝进宫。到时我也赖着去,看看能不能刺‘激’他的记忆。) 肖恩喜出望外:《对对,要的就是这股劲!别放弃,杨阳!》 (抱歉连累你了,本来下午我们就能住进宫里。)杨阳笑了笑。肖恩连连摇头:《这种小事不用在意,倒是……》一言未毕,他感到风系魔法的‘波’动,转过头。慢了半秒,杨阳也听到敲窗声。 “史列兰!!” 看清站在阳台上的人,黑发少‘女’目瞪口呆,冲过去拉开窗子,“你怎么——” “杨阳,我好高兴啊!”史列兰一把抱住她,绽开灿烂的笑靥,“你真的守约来见我了!”杨阳呆楞半晌,挣开他的怀抱,惊讶地确认:“史列兰?是真的史列兰吗?” “对啊!”魔封依依不舍地偎过去,只是这次没有圈紧。杨阳端详他,和下午一模一样,没少一件斗篷,也没多一只耳坠——这到底是这么回事?她都糊涂了。 “杨阳,你不高兴见到我吗?还是我惹你生气的关系?” “那个人真的是你?”越想越不对,杨阳决定刨根问底。不敢迎视她的目光,史列兰别开眼,嗫嚅了半天,终是吐‘露’实情:“不是我。”声音闷闷的,像害怕被抛弃的小狗。 “果然!”杨阳倒‘抽’一口凉气,抓住他的衣襟,“他是谁?怎么会那么像你?” “他是诺因,真正的诺因。”史列兰快哭了,“杨阳,不要问了好不好?”杨阳一愕,随即了然地叹息:“你还是不会说谎啊。” “呜……” “乖乖,不哭。”爱怜地捏捏他的脸颊,感受那怀念的柔软触感,杨阳又是陶醉,又是开怀,“只要你是你,还记得我,就行了。”史列兰转忧为喜:“你不生气了?刚才我看到诺因不认识你,真是急坏了,好担心你会跑掉。” 你当时在场吗?杨阳眼中闪过思虑,忍不住试探:“我还以为你失去记忆了呢。” “没有!我一直记得!一点点也没有忘记!但是诺因不知道,所以你也不要怪他!” ……原来如此,我大致有数了。杨阳合了下眼,同时抹去内心泛起的罪恶感。眼前的人实在太过单纯,套他的话,感觉像欺骗一个小孩子,良心痛苦万分。作为补偿,将他拉坐到‘床’上,殷勤地问道:“肚子饿不饿?我去叫柜台做顿大餐。” “好啊,我要吃你烤的香菇。”史列兰误会了她的意思,因为他不懂“柜台”是什么玩意。 “不是我做,这种地方也不能烧烤。”杨阳竖起食指,笑容温柔而疼爱,“拿两个苹果派怎么样?我们可以边吃边聊。”史列兰先是点头,接着摇头抓住她:“你要出去吗?那我不要吃了。” “放心,我只是去去就来。一会儿时间,真的一会儿时间。”早就领教过他有多么害怕孤单,杨阳耐心地劝慰,又拍头又‘摸’脸,顺便多吃几下豆腐。 “好。” 终于得到放行,杨阳飞也似地冲出客房。史列兰眼巴巴地盯着半掩的‘门’板,丝毫没察觉对面的屋顶上坐着一个人,法杖有节奏地敲击左肩,苍蓝‘色’的眸子溢满兴味。 还说不认识,分明是熟到不能再熟,跟恋人差不多了。 ****** 直到半夜,史列兰才披星戴月地离去,用的理由是“再不回去诺因要醒过来了”。杨阳心知肚明地放他走,并答应短时间内不会离开。 他应该是诺因的另一个人格,或者异族的灵魂附身吧。目送友人渐渐隐没于夜‘色’的背影,杨阳思忖。 第二天一早,诺因派来使者,将他们接进宫。一路上,昭霆等人都摩拳擦掌,准备给他一顿饱揍。反而是当事人杨阳神清气爽,和颜悦‘色’,叮咛同伴切莫动粗,一切都是她不好等等。 阳不会是伤心过度,发疯了吧?众人愕然。 诺因显然很重视希莉丝这个师妹,特地等在大厅,一见他们进‘门’,兴高采烈地迎上来:“昨天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我们还没比武呢,走走走,去打一场。”态度目中无人,完全将其他人自动屏蔽。 “哼!”希莉丝别过头,一方面是气他毫无反省,另一方面是不满他的待客之道。 “干嘛对我摆脸‘色’?”诺因丈二‘摸’不着头脑,同时也有点焦急。他一向对自己的身手有自信,昨天却莫名其妙从台阶上摔下去,让他担心是不是反应变迟钝了,急于找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切磋一下。吉西安那家伙武艺不错,打起来却扭捏得要命,尽是护着他那张骗‘女’人的俊脸。 “昨天失礼了,诺因城主。” 正在气氛僵凝的时候,‘插’进一个温和的嗓音。诺因转移视线,对上一张微笑的清雅容颜。细看更觉得和维烈像,但是多了一份‘女’‘性’的柔和,和发自心底的真诚。 “是你啊,你昨天为什么那么奇怪?”诺因对她也算印象深刻。 杨阳尴尬一笑:“昨天是我认错人了,抱歉。”昭霆忍不住叫起来:“哪有认错,分明是他!这个负心汉……”后面的话没说完,被杨阳一拳揍了回去。 “喂,不要胡说,我可是从来不和‘女’人缠夹不清的!”诺因很是不快,突然一恍神,脑中浮起片断的画面。 光秃秃的岩壁,飞快远离的蓝天白云,一声声逐渐模糊的回音…… “我们真的认识?”诺因的眼神变得锐利,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杨阳镇定地迎视他,一字一字道:“不,我认识的不是你。” 一阵窒息的沉默。昭霆等人隐隐察觉此事另有内情,不再盲目气愤。诺因抿紧‘唇’瓣,分不清‘胸’口盘踞的奇妙感触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总觉得不舒服。 “走!”为了驱散这股前所未有的情绪,他拎起希莉丝朝练武场飞奔——要恢复正常,没有比挥汗更快的方式了。 “这人……怎么这样的?” 眼见同伴一边尖叫抗议一边被拖走,昭霆等人都像这辈子没看过这种人似地傻了。惟独杨阳轻笑不已:和史列兰不同的小孩子类型呢。 ****** 宽阔的后广场上,原本专注练习的‘侍’卫围成一圈,同情地看着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的红发少‘女’,为主君的残暴不仁暗暗抱怨。 “我不行了啦!” 第四十八次被撂倒,希莉丝大叫,“你下手太狠了!一点余地也不留!这是比武,不是生死较量!” “你退步了。”诺因不为所动,居高临下地用长棍指着她,眯起的眼里有失望和更多的严厉,“以前的你不会说这种话,因为你知道每一场比试都是为生死关头做准备。力道更是软绵绵,一点杀气也没有,光有技巧有什么用——站起来!今天你不恢复原来的水平,就别想睡觉!” 说着,高举长棍挥下,砸在希莉丝反‘射’‘性’抬起的左臂上,发出“砰”的沉闷声响。 “呜~~好可怕的男人。”昭霆寒‘毛’直竖——她看得都痛了。这一刻,她深深庆幸先前没找诺因算帐,不然一定反过来被他扁。莎莉耶也直发抖:“就是啊,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女’人对毫不怜香惜‘玉’的男人是没辙的。 但男人就不同了。 《杨阳,让我出来!》肖恩当场狮子吼,怒气攀到史上最高点。管他长得多像莉,敢欺负他的‘女’朋友,一概不可饶恕! 杨阳‘揉’了‘揉’被震得晕疼的太阳‘穴’,无奈应允。因为即使她不答应,肖恩也会硬把她挤进去。 另一头,希莉丝挨了几下痛击,好容易才从师兄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中逃出来,翻身爬起。还未重整态势,长棍就被一只苍白的手夺过。 “希莉丝,你退下。”试了试手感,肖恩冷笑着将长棍端稳,行了个标准的挑战礼,“你要对手是吧,我来会会你。” 诺因不认得他的古代礼节,吸引他的是对方的气势。黑曜石似的眸子不再有悠然的笑意,而是战士特有的冷酷形成的萧煞寒芒。他微微侧身,平举武器,笔直的棍身和笔直的身躯构成完美的直角,凛冽的杀气穿过无形的距离投‘射’到敌人身上。这是不流血的攻击,杀伤的,是勇气和斗志。 有意思。感到全身下意识地紧绷,诺因也‘露’出兴奋的笑容,握紧了长棍。 一触即分。 两根棍‘棒’在第一击就断成四截,只是一个用的是蛮力,一个用的是巧劲。杨阳在体质和身高上处于绝对弱势,肖恩不得不用技巧和魔法弥补。[加速术]和[风铠]相继加持,身形急走,展开游斗。 变短的木棍使两人不得不缩小攻击范围,接近到鼻息相闻的距离。黑发少‘女’身法如电,每一次浅战后都会飞快后跃,在致命的旋转中再次递出犀利的剑招;而诺因的速度同样不慢,以快打快地摇撼她的防御圈。 剑讲究轻灵翔动,虽然两人用的不是称手的武器,仍是习惯‘性’地使出剑法。劈砍削切,突刺格挡。高速移动掀起‘激’烈的尘风,相撞的‘棒’身发出近乎金鸣的爆音。诺因灌注了斗气,肖恩则是施加了[硬化],强横的剑压‘波’朝四面八方散发,迫使围观者连连倒退。 百来回合时,诺因把木棍横陈,卸去了肖恩的直击,宛如山岳压顶的沉重感令他呼吸一窒,正要调整态势,对方突然一个急转,袭向他的后心! 诺因旋身闪避,躲过了大半的攻势,斗篷却无法幸免,瞬间被划掉了一***。他毫不动摇,在猩红‘色’的布片落地前,就投出手上的半截棍‘棒’阻止对方的追击,抢过一个‘侍’卫的长棍。而肖恩也接住他弃之不用的武器,运起双剑的招式,身姿华丽如蝴蝶翻飞,绵绵不绝地攻来。 新一轮的比试比刚才更‘精’彩,早就看得目眩神驰的众人大声叫好。昭霆一行头痛地抱住脑袋:肖恩又用杨阳的身体‘乱’来了…… 无视虎口传来的剧痛和‘胸’口的窒闷,棕发青年全身心地投入这场战斗,之前的愤怒抛到九霄云外,眼神炽热而凌厉。诺因的眸子也粲然生光,沉浸于尽情挥汗的快感。无聊的职责,拘束的生活,有多久没这样疯狂过了?剑是男人的玩具,决斗是战士的本能,生命燃烧的感觉,果然还是一样好。 两人越打越惺惺相吸,浑然不觉有人看得皱眉。 “没想到殿下喜欢的‘女’‘性’身手也这么好,的确是他会做出的选择。”啧啧称奇着走近,宫廷术士长渐渐浮起怪异之‘色’,盯着场内的一个身影。 不是他自夸,对于‘女’‘性’,他的直觉向来是百分之百准确,所以昨天才能一眼认出杨阳的‘性’别。但是现在,他却不确定了。那种默契,充满男人味的微笑,怎么看也不像‘女’人会有的! 完了完了,殿下不会是陷入不伦之恋了吧?吉西安如雷轰顶,为主君好不容易降临的‘春’天变成冬天哀悼不已。 “到此为止——”希莉丝大喝,肖恩反‘射’‘性’地定住。见状,诺因也赶紧收手,朝师妹投以不悦的目光。 “你这个笨蛋!头脑一发热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你忘了这是阳…你的身体,要好好爱护?”希莉丝叉腰做茶壶状。自知理亏的肖恩道了声歉,连忙物归原主。杨阳摇晃了一下,僵笑道:“希……希莉丝,扶我一把,我觉得我快昏倒了。”昭霆和莎莉耶急步抢上,帮忙希莉丝相扶,好让她空出手施法。 “你叫阳?”诺因脸上闪着意犹未尽的光芒,用部下递上的‘毛’巾擦汗,右肩扛着木棍,清澈的紫眸不再有疏离和冷淡,而是满满的亲近和好奇。 “啊?哈哈哈,是啊,殿下。”杨阳回以掩不住的苦笑,“多谢你手下留情。”语气有着浓浓的讽刺,因为实在是痛啊!在希莉丝连施两个“治愈光”的情形下,她居然还是动弹不得,可见这男人有多么用力,多么没心没肺。 诺因不解地歪着头,感觉刚刚连呼吸也合拍的融洽转为无法逾越的鸿沟,好象突然失去一个好朋友一样焦躁:“别叫我殿下,叫我诺因!” 杨阳一愣:这个…这关系未免发展得太快了。 不过,看在史列兰的面子上,她还是顺从地道:“好的,诺因。”语毕,抬起仿佛千斤重的右手。诺因情不自禁地笑了,伸手和她相握:“你的礼仪和维烈一样怪。”这个少‘女’应该是战斗前后判若两人的类型,他认识好几个这样的战士。 “呃,是吗?”杨阳尴尬地搔了搔脸颊。握住她的大手修长美丽,和记忆里一样没有茧子,肤质细腻,看来她的猜测果然没错。 “杨小姐。”吉西安递来‘毛’巾,看似献殷勤,实则试探。杨阳笑着接过:“谢谢。” 是‘女’的……术士长松了口长气,只差没拍‘胸’安抚受惊的心脏。这下,总算可以毫无顾忌地推‘波’助澜,暗中帮忙他的主子把握迟来的‘春’天。 他并不意外诺因的隐瞒,以他的‘性’子,一定不想被拉克西丝包办婚姻。可是以他如今的地位,这又是不可能的。所以发现那个秘密的小约会后,吉西安没有拆穿,而是任由主君粉饰他的“恋情”。 诺因皱起眉头,很不高兴部下的态度。经过刚才的比试,他已经把杨阳视为继希莉丝之后,能够和他切磋较量,并肩作战的‘女’‘性’。这么特别的‘女’人,怎么可以成为吉西安的泄‘欲’工具和备用钱包?绝对不行! “你给我离她远点!” 下达警告,诺因在心腹暧昧的注目,余人惊讶的瞪视下,拉着同样错愕的杨阳大步离去,“走,我们去洗澡。晚上有空再比一场。” ****** 然后,中城城主和武艺高强的少‘女’开始被当成一对,每天都可以听见“阳,去锻炼”,“阳,去比武”,“阳,去野餐”之类的快活叫声。对此吉西安感到不可理解:他就不怕拉克西丝听到风声,拆散他们两个?昭霆等人则是由衷的惋惜:诺因分明是把杨阳当对手当哥们看待,不然哪有男人邀请‘女’朋友不是去街道‘花’园这些‘浪’漫的地方,而是往比武场跑的?可怜杨阳天天被‘操’得累死累活。 “阳!” 伴随着‘精’力充沛的呼唤,大‘门’再一次被踢开。黑发少‘女’一边叹息一边放下手中的书,无奈地道:“诺因,以后进我的房间,请敲‘门’。”态度并不严厉,这些天她已经领教过了此人有多么霸道任‘性’。 呜呜,为什么一个身体,‘性’格会差这么多? “有什么好在意的。”年轻的王储大咧咧地进‘门’,瞄见她手里的书名,哦了一声,“你也喜欢看航海日志?我房里有一大堆。”杨阳欣喜若狂地扑上来:“真的?借我!我要看!” “好啊。”诺因相当大方。杨阳‘激’动了一会儿,想起他书痴的名头,连声问道:“那你还有没有《贝洛斯卡大帝传》,《超古文明的探究发现》,《奇麦拉图鉴》,《炼金术大全》,《文明评论》,《对神的思索‘性’漫步》,《第四大陆之海底探密》?我找了好久!” “你真的很喜欢看书耶。”诺因用全新的眼光看她,这些书几乎本本类型都不同,而且是非常珍贵的古书,没有一定的书龄决不会知道。兴致一起,他掰着手指道:“《贝洛斯卡大帝传》和《文明评论》我现在的房间就有,其他在西境。本来恩威德图书馆有收藏《奇麦拉图鉴》,《对神的思索‘性’漫步》和一本超~~珍稀的《神代史》,可惜被烧了。” 这就是他和圣骑士团结下深仇大恨的原因。要不,以诺因事不关己的懒‘性’子,才不会帮东境的百姓扫‘荡’贼寇。 “被烧了?!是谁这么狠毒?”杨阳大惊失‘色’。诺因切齿道:“还不是圣骑士团那帮余孽!”这笔帐他非得放光每个成员的血来还。 “太可恶了!” “可不是!” 杨阳抱着书哀声叹气:“我要去瞻仰一下。”唉,为什么每次权利斗争倒霉的总是民众和历史文物? “我陪你去。”诺因自然地牵起她的手,笑道,“回来我们就在我的房间看书。”杨阳怔了怔,没有拒绝他亲昵的动作,因为以前她和史列兰也是手牵手到处跑,只是,是她在前,所以多少还是有点不习惯。 话说回来,史列兰怎么不再出来了? ****** 结伴来到里那的文化街,远远就看到一***烧得焦黑的废墟。杨阳的心又是一阵揪痛,特地在‘花’店买了一束雪白的天堂鸟,放在标着禁止入内的栏杆前面,合手祷告。 “记住,以后绝对不能让类似的事发生。”转过头,她严厉地告诫,“保护文化财产也是一个统治者的责任!书本的价值不亚于人命,因为它是人类智慧的结晶!” 对于她的教训,诺因并没有生气:“这次的确是我的疏忽。不过,你放束‘花’在这里又有什么用?”杨阳一窒,搔了搔头:“是没什么用啦,但心情上会好过一点。人的行为不可能一直追求实质的利益,有时候也要讲究‘精’神的平衡。”诺因听得一愣一愣:“哦。” 杨阳扬‘唇’一笑:看不出他倒是个会虚心接受意见的城主,尽管脾气坏了点。抬头瞧了瞧天‘色’,她友好地建议:“我们别急着回去,在外面吃午饭如何?” “可以啊,我记得附近有家店的咖喱饭不错。” 再次牵起她的手,诺因掉头折返,在一家‘露’天饮食店前停下脚步,冲柜台喊道,“老板,两份咖喱饭!” “哦哦,殿下。”下巴上留着小胡须的中年男子放下手中擦拭的餐盘,好奇地打量杨阳,“这位是你的‘女’伴吗?怎么不问问她就点餐?”不等诺因询问,杨阳笑道:“没关系,我喜欢吃咖喱饭,不过不要加红萝卜。” “我也不要加!”被她提醒,诺因连忙申明。 老板嘴上答应,心里暗暗叹息:这个笨殿下啊,和‘女’朋友约会竟然来这种小店,幸好人家豁达,要不肯定当场跟他分手。 “再来一杯柠檬红茶,诺因你要什么?” “冰咖啡。” “好,你是男的,胃口应该很大——老板,多添点饭给他,最好再加两个小菜,您斟酌着办吧。请帮我们打包一份随便什么点心,下午好边吃边看。” “你想的真周到。”诺因眨眨眼。杨阳笑得促狭:“是你太粗枝大叶。” “好哇!”诺因捶了她一拳,往空着的餐桌走去,“我要处罚你,这顿饭你来付帐!”事实上,是他没带钱。杨阳叹道:“是是,真小气。”老板莞尔目送两人,把记录好的纸条给服务生。 饮料很快送了上来。诺因一口气喝掉一半,留下马马乎乎的评价,见身旁的人一脸惬意地品尝,忍不住垂涎:“你的茶借我喝喝看。”杨阳一愕,心想他还真是没有男‘女’之防,当下也不再拘束,微笑递出:“不许喝太多。” “小气!”故意灌了一大口,诺因清秀的脸庞立刻皱成一团,“……好酸。”杨阳翻了个白眼:“柠檬红茶,当然酸了。” “难喝死了!”顿失兴趣地把杯子还给她,诺因吐吐舌头,“‘女’孩子就喜欢喝这种怪东西。” “你才是味痴呢,这杯茶哪有酸到要吐舌头的地步。” “我不是味痴,我可以分出茶和咖啡!” “……哦,真了不起。”杨阳无力地垂下头,随即扑哧笑起来,“不过,你的传闻还真有趣。”她现在总算明白为何当初史列兰吃不出烤香菇的味道。诺因咧了咧嘴:“那全是谣言,胡诌!”杨阳淡淡地指出:“无风不起‘浪’。” “也没他们说得那么夸张!” “的确,但这也代表大家喜欢你,是好事。”杨阳微笑道。诺因手肘枕着桌子,耸了耸肩:“我倒是不在乎人望什么的,他们讨厌也好,喜欢也好,都和我无关——对了,你是冒险家吧?说说你旅行的经过给我听。” “好啊。”虽然有点诧异他突如其来的要求,杨阳还是答应了。她口才本来就好,将至今为止的冒险挑出‘精’华,描述得跌宕起伏、惊心动魄。诺因听得目不转睛,吃咖喱饭时也不停地追问。 “好羡慕。”末了,他叹了口气,神情郁郁,“我也想带莉莉安娜四处旅行,环游三大陆,看看这个世界是否真如书上说的那么多彩多姿。”杨阳惊讶地注视他:“诺因,你不想当国王吗?” “不想!”诺因舀了一匙饭塞进嘴里,像要咬碎某人的骨头一样用力嚼啊嚼,“当初是老妖婆硬把我和莉莉安娜带离下界,扔进那个虚伪无聊的宫廷。” “你说的老妖婆,是拉克西丝陛下?” “除了她还有谁!” “那真是委屈你了。”杨阳绽开柔和的笑容,“不过,她应该不是在利用你们。”单从拉克西丝篡位后没有铲除诺因和莉莉安娜,就可以看出她是真的爱这对侄儿‘女’。 诺因不得不承认:“没错,她不是利用我们,是对我们寄予厚望。但这又如何?还是自‘私’啊!” “诺因,她是长辈,普天下的长辈都是这样的。”杨阳苦笑,“我的父母也是。成天把‘为你好’挂在嘴边,为我规划人生,从来不关心我的想法,硬把自己的梦想和人生经验套在我头上。” “……” “但是,我又能怎么样?赌气?斗嘴?离家出走?这些只是小孩子的做法。人生在世,本来就有很多无奈,他们也有他们的苦衷。所以我在尽量配合他们的同时,也在积极寻找自己的人生目标。” “那你找到了吗?”诺因柔化了眉间的冷厉,用亲近而关切的语气问道。杨阳回以和煦的笑靥:“还没有。我是想当大魔法师,可是我们的世…我的家乡法师不吃香。” “魔法师?你怎么会想当魔法师?以你的身手,最差也是魔法剑士。” “哈哈哈。”杨阳干笑,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诺因面‘露’憧憬,紫眸灿灿放光:“我要当航海家,挑战七海,看遍整个世界!” 黑发少‘女’心‘潮’澎湃,深切感受到:这个清秀如‘女’子的躯壳里,是怎样一个自由狂放的灵魂。 久久,她才收回视线,一指点‘唇’做出噤声的手势,笑道:“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还想当作家。”诺因为她可爱的小动作心脏漏跳一拍,愣愣重复:“作家?” “对,可以把你伟大的冒险记录下来的作家。”杨阳笑意粲然,“所以,到时一定要邀请我哦。” “嗯嗯!”诺因大幅点头。 和乐地吃完饭,两人手拉手回到王宫,迎接他们的是昭霆一行的七嘴八舌:“阳,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们都在等你吃饭!” “对不起。”杨阳歉然道,她应该叫诺因派人回来通知同伴一声才是,“我们吃过了。”诺因握紧她的手,将她半个身子挡在后面,动作占有‘欲’十足。对他而言,杨阳是他新‘交’的朋友,而昭霆等人是她的“旧识”,这新旧关系实在令人不爽。本来只要他肯扩宽‘交’涉范围,这个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但他不要! 能让他看得上眼的‘女’人可是很少的。 怪了,这小子不是把阳当哥们吗,怎么这副德‘性’?昭霆疑‘惑’地瞥了他一眼。希莉丝踏前一步:“诺因,吉西安有事找你,叫你一回来就去他的办公室。” “好,走吧。”诺因正愁找不到机会脱身,二话不说就开路。昭霆愕然:“喂喂,把阳留下啊!” “罗嗦!” 怎……怎么这样?除了希莉丝,余人再度傻眼。回头看看像木桩似的同伴,杨阳也忍不住数落:“诺因,你太霸道了。”虽然她并不讨厌和他在一起,甚至称得上喜欢。 “我只是不想和不投契的人‘交’谈,这也有错吗?”诺因回头瞪她。 “诺因,投不投契,是要谈过才知道的。”杨阳叹笑:真是单纯的家伙。黑发青年转过身,摆出郑重的态度:“不用谈,我就是知道,他们讨厌我,从一开始见面起。”杨阳睁大眼,万万料不到他直觉如此敏锐。 “但是,看法是会改变的,感情也是。”半晌,她软化了神情,诚恳地道,“他们都是好人,之前是对你有点误会,谈开就好了。而且,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互相有芥蒂,我会很为难。” “唔~~~”被她一声“朋友”打动,诺因犹豫了两三秒,就妥协了,“好吧。” “谢谢!”杨阳喜出望外。看她笑得欢,诺因仅有的一丝郁闷也消失得干干净净,道:“不用谢啦,待会儿我就派人带他们四处逛逛,免得他们在宫里无聊。” “嘿嘿,你这样很有城主的架势哦——对了,吉西安术士长是怎样的人?我还没跟他正式认识过呢。” “不用认识!”诺因陡然提高嗓‘门’,吓了杨阳一大跳,“他是匹超级大***!任何‘女’人跟他说上三句话,就会被他骗得团团转,被他榨干财产,吞吃入腹,连块骨头也不剩!所以你绝对绝对不要理他,连话也不要跟他说,当他是空气、垃圾!” “呃,是这样吗?”杨阳呆呆地道:他也不用这么说他的部下吧。 “就是这样,骗你我是小狗。”诺因认真地起誓,他确实不认为自己在危言耸听。吉西安骗‘女’人的功夫有多高,采‘花’的成绩有多辉煌,他和雷瑟克有目共睹。 看出他的心思,杨阳不禁好笑:“很多‘女’人是水‘性’扬‘花’,也不能全怪吉西安术士长。我想我的意志还坚定,应该不会受他蛊‘惑’。而且,我是你的朋友,难道他连上司的朋友也会出手吗?”诺因咋舌:“他才不会管这种事呢!” 那……还真是危险。杨阳汗颜:“好吧,我会谨慎。”诺因这才满意颔首,拉着她走向目的地。 宫廷术士长在东境有专‘门’的办公地点,繁忙程度也可以用“不可开‘交’”形容。既要帮忙上司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又要调查旧王室余党的下落,整顿后勤,安排补给,基本上和在西境时没有区别。可想而知,如果他知道这个不负责任的主子非但没有反省自己,还背后“诽谤”他,会有多么愤怒。 事实上,现在也差不多了。 “……你有必要把我当成瘟疫一样防吗?”见主君一进‘门’就把同行者严严实实地藏在后面,连根小指头也不‘露’出来,吉西安咬牙质问。啧,莉莉安娜殿下也没见他防成这样! “从某个角度而言,你的确和瘟疫没两样。”说话间,诺因疏忽了防备,让杨阳探出头,笑着招手:“你好,吉西安术士长。”真是对有趣的君臣。 “你好,杨小姐。”吉西安回以同样友善的笑容,同时在心里叹气:多可爱的‘女’孩,为什么会被他那冷血***的主子看上?太悲惨了! 诺因狠狠瞪视背后的少‘女’,脸上明白写着“你不是答应过我吗?”。杨阳满脸无辜,眼神透出“可是你太失礼”的意味。吉西安津津有味地瞅着他们眉目传情,一副看戏的态度。 “你找我有什么事?”在无声的较量中败下阵来,诺因悻悻转过头,把怨气迁怒到部下身上,“公事免谈。”吉西安不悦地道:“喂,老兄,你好歹有点敬业意识行不行?”未免太‘混’了! “罗嗦,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公事。” “呵呵。”吉西安笑了,毫不掩饰坏心眼,“很遗憾,你逃不了了。陛下刚刚发来请柬,要你回去参加后天的订婚晚宴。”杨阳双目一亮,感兴趣地道:“咦,诺因,你要订婚了吗?”太好了,又可以看到美‘女’。吉西安为她的反应愕然:怎么是高兴的表情? “我才不要订婚!”诺因气急败坏地大吼。 “可是这是迟早的事吧。” “我不管!”诺因三个字打发她,转向心腹,“告诉老妖婆,要么取消,要么免谈。”已经认定他是单恋,吉西安投以同情的目光,语气还是一贯的奚落:“你傻啦,她会没料到你的反应?押解的大军早就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了。就算你逃掉,她也可以叫莉莉安娜殿下假扮你,甚至代替你和新娘***。”诺因咬牙切齿,气得浑身发抖。看到他这个样子,杨阳反而不忍,一边拍背安抚一边问:“吉西安术士长,不能劝他们好好谈谈吗?这样强迫,难怪诺因生气。” “杨小姐,陛下这么做才是正确的。他们面对面谈话只会越吵越上火,最后打起来。” 好…好特别的姑侄。杨阳抹汗,想起维烈和基西莉亚和乐融融,彼此嘘寒问暖的模样,感触良深。 诺因脑中灵光一闪:“有了,阳,你陪我去。”杨阳一愣,随即沉下脸:“不要。”诺因大急:“为什么?你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你才过分呢,用朋友当挡箭牌!也不想想,万一宴会砸锅了,拉克西丝陛下还不怪到我头上!” 哟,脑筋转得很快嘛。吉西安浮起欣赏之情,继续隔岸观虎斗。诺因努力说服友人:“她不敢伤害你,她知道我会跟她翻脸。就算她搞什么小动作,以你的身手也不会有事,我就是因为这样才选你的。”杨阳迟疑了:“这……” “帮帮我啦!你不会这么没义气的,对不对?” “好吧好吧。”杨阳无奈地点头,补充了一句,“不过昭霆他们也要同行哦,他们一定很想见识王宫的宴会。” “没问题!”诺因兴高采烈地答应。 ****** 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8日,诺因偕同杨阳一行从下界首府里那出发,搭空浮舟前往上界。临行前,冒险家们都换上正式的礼服。希莉丝不用说是穿得最得体的一位,耶拉姆穿得最别扭。 杨阳穿的是一件淡黄‘色’的雅致连身长裙,上身罩白‘色’蕾丝短外衣,戴着黑‘色’的及腰假发。诺因对她的打扮毫无感触,倒是吉西安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朝他投以“真是便宜你了”的目光。 一出站台,就看到两排长龙直延伸到街道尽头,都是衣着鲜亮的迎接人员。其中三名骑士牵着三匹‘毛’‘色’不同的骏马来到诺因、耶拉姆和朱特面前,行了个英姿飒爽的军礼。 另有两个骑士驾来一辆豪华的四轮马车,车‘门’上刻着咬剑的狮子和百合,正是王室的徽章。车身高大而宽敞。盛装的‘侍’从打开车‘门’,放下垫脚的锦踏——显然是为四位‘女’士和穿长袍的宫廷术士长准备。 “等等。”杨阳抓住诺因的斗篷一角,制止他上马的动作,“陪我坐马车吧。” 诺因一怔,看出她有什么话要说,无视骑士为难的脸‘色’,放开缰绳,坐进了马车;然后是杨阳等人。耶拉姆和朱特流畅地骑上马匹。 指挥仪仗队的队长朗声道:“全体敬礼!”两排骑士严格地执行长官的命令,翻身上马,整齐划一地‘抽’出佩剑,向车内的王储行最高礼。四名狮鹫骑士同时升空,吹响号角。 这是凯旋的声音,迎接胜利者的礼节。在沸腾的气氛中,围观的民众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诺因无聊地嘀咕:“又在搞噱头了。”昭霆几时见过这样的排场,兴奋地探头探脑;莎莉耶跟着好奇地往窗外看;希莉丝就有气质多了,端坐得稳稳当当,偶尔朝热情的市民挥手致意;杨阳更为平静,专注享受桌上的茶点。 “你有什么事?”等马车行了一段距离,诺因问道。 “我先旨声明。”杨阳把白瓷茶杯放回茶碟,竖起食指,“你绝对不可以透‘露’我的真实身份,随便你怎么假造我的背景——还有你们。”她接连注视昭霆三人:“只准叫我‘阳’。” “为什么?”吉西安奇道,“成为殿下的未婚妻可是无上的光荣。就算是假的,也可以慢慢培养感情,假戏真作。”他开始帮助上司。 “我有心上人了,我不想他误会。” 特大号爆弹,诺因和吉西安目瞪口呆,不知情的莎莉耶也面‘露’讶‘色’。 “你…你有心上人了?”诺因好不容易恢复说话的能力,一脸不可思议。杨阳不禁好笑:“我有心上人很奇怪吗?我又不是什么丑八怪。” “没有啦。”诺因镇定下来,不是滋味地撇撇嘴,“只是奇怪你这么强的‘女’人,有哪个男人会被你看上而已。” “哎呀呀,诺因,你太高估我了,他可比我厉害多了。”杨阳实话实说。诺因浮起兴味之情:“是吗?那我倒想见见。”吉西安怜悯地看着他:殿下,你不用强颜欢笑,也不必泄气。俗话说未婚的‘女’‘性’是黄金,已婚的‘女’‘性’是钻石。把那个情敌踹得远远的,夺回芳心就行了。 沿着主干大道前进,很快就到达位于中央广场的王宫,与贺加斯总神殿,旧元帅府一起矗立在晨晖下。骑马的两人首先下马;接着,昭霆三人在吉西安的扶持下一一下车;最后是诺因和杨阳。骑士们再次行礼,等候在广场上的仪仗队成员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徐徐打开的绘金红木巨‘门’里,一个黑衣青年在群臣的簇拥下走出,淡金的短发随着优雅的步伐流光闪烁,宛如冰雪的蓝眸似清澈也似幽深,令人琢磨不透。看到站在政敌身旁的少‘女’,漾开一抹暗‘色’的涟漪:“杨小姐?” “罗兰城主!”杨阳同样惊讶,随即想起对方现在是国师,当然会出现在这里。 “你们认识?”诺因来回扫视两人,满心意外。罗兰自嘲一笑:“她嘛,算是我的师公。”他已经得知在纺织之都发生的事,干脆抖出来算了。 “师公!!!?”听见的人都踉跄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诺因和吉西安先回过神,用一种肃然起敬的眼光打量杨阳:“请问你多大年纪了?” “不是啦!别听他瞎说!”杨阳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我今年才十七、不,十八岁,跟他也毫无关系!” “呵,我是开玩笑的。”乐得她不认,罗兰自在地***先前吓死人的发言,直视诺因,“进来吧,我们的大英雄,陛下等你很久了。”诺因‘露’出讽刺意味浓厚的笑意:“劳您亲自迎接,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这是为臣的分内义务。”得体地回应,罗兰侧过身,让他先行。这时,肖恩终于忍耐不住,用宿主的身体踏前一步,关切地问道:“罗兰,你的师父……” 冷淡地瞥了他一眼,金发青年漠然回首:“他很好,只要不在你身边。”肖恩咬着‘唇’垂下头。既伤心徒孙的疏离,也担忧徒弟的现状。希莉丝不忍地搭着他的肩膀,给予无言的安慰。 这群人的关系可真够复杂。吉西安冷眼旁观,暗暗盘算要做一番调查。诺因的感想就单纯多了,执起他的手:“你没事吧?” 本来被同‘性’握住手绝对是件不快的事,但如果这个同‘性’长得和某人的养‘女’一模一样,情况又不同了。肖恩窝心地笑了笑,让宿主重掌身体的控制权。 “我没事。”杨阳回以感谢的微笑,主动将手绕过他的臂弯,“我们进去吧。”罗兰没有遗漏两人的亲密,心念电转:看来这次满愿师的事情是瞒不住了,不过,这对我只有利没有害。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拉克西丝身穿滚银绒的华贵皇袍,双‘腿’微微‘交’叠坐在翡翠王座上,闲散的坐姿却散发出无比的威严,一手持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膝头。罗兰率先行了一礼,站到她下首左边的位置。群臣也在走道旁列位,恭谨下跪。杨阳和昭霆都不适应这种场面,只是一个有伴扶着,心情就安定些;出身富豪又年纪小的莎莉耶还好;希莉丝更是泰然;耶拉姆则一贯的面无表情;朱特在没人注意到的空挡,和上司‘交’换了一个眼‘色’。 “诺因参见陛下。”年轻的王储深鞠一躬,姿势优雅流畅。黑发少‘女’提起裙角,默默行了个屈膝礼。这是恶补的结果,倒也有模有样。 “不必多礼。”乌发结辫的摄政王抬了抬手,翠绿的眸子隐含笑意,掠过每个人,定在杨阳身上,“恕我眼拙,这位不就是维烈宰相的千金吗。” 群臣哗然。诺因和杨阳愕然抬首;昭霆等人也瞠目结舌;惟独吉西安一派悠闲自若。瞥见他的表情,诺因恍然大悟,狠狠瞪视王座上的姑姑,眼中透出杀气:这居然是个早就设定好的局! 哼哼哼,你不是要闹嘛,现在我看你怎么闹。拉克西丝绽开挑衅的笑容:要么就接受你自己选择的人,要么就连同我为你选择的人一并接受,你只有这两条路。 从吉西安和朱特传回来的报告,她可以肯定侄子只是把人家当成一个比较特别的朋友,但她自己对这个“侄儿媳”可是满意极了。‘性’情温和大度,又是那个身份超级不简单的“奴隶”的附体,有***盗宝者焰和青做后台——这么有价值的结婚对象,全世界到哪里去找?反正她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准备赶鸭子上架了。 真是的,竟然给她塑造这种假身份。杨阳苦笑不已,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绝妙的点子。一来,她和维烈本来就长得像;二来,维烈也不会拆穿她,因为那样等于说她攀权附势,欺骗世人。 一时间,大殿里窃窃‘私’语声不断。群臣都知道今晚宴会的真实目的,也得知诺因带了位秘密情人回来,本来都在担心会不会发生什么血腥事件,不料奇峰突起,没背景的‘女’孩摇身一变为西城宰相的千金,而摄政王也表现得愿意接纳。 如果和西城联姻,绝对是一大臂助,既安内又攮外,当下就有不少老臣出列表示欢迎。 该死!老妖婆为什么会同意?阳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冒险家啊!诺因心‘乱’如麻,想了半天想不出好计策,只能垂死挣扎:“陛下恐怕搞错了,维烈宰相才二十出头,怎么可能有阳这么大的‘女’儿。” “呵呵,乖侄儿,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有个词叫‘驻颜有术’。你看姑姑我不也貌美如‘花’,青‘春’永驻吗?” 青‘春’永驻你个头!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怪物!诺因用视线剜着亲人。 “总之——”可怜侄子快内出血了,拉克西丝适时拉下胜利的帷幕,“我竭诚欢迎你的到来,杨小姐。今晚是诺因的订婚宴会,虽然耳闻你和他两情相悦,但别的小姐的心情也要照顾到,我希望你能表现出符合未来王妃的风范气度,让所有人肯定你。” “是。”杨阳只简短地应了一声,心绪同样‘混’‘乱’。事情发展成这样,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澄清嘛,对不起诺因;不澄清嘛,对不起神官。难道真的是情义难两全? ……算了,今晚表现得差点,把资格取消就好,想来诺因也不愿意娶我。杨阳偷瞄身旁的人,正好对方也在看她,紫水晶似的瞳闪着焦虑和征求意见的光芒。 目光‘交’汇间,默契达成:名为“打倒拉克西丝,争取婚姻自由”的计划。 心安定下来后,两人不自觉地靠得更紧,互相支持鼓励。看出其中的真意,拉克西丝在心里冷笑:哼哼哼,你们还太嫩了啊,小羊,乖乖领受还可以少吃一点苦,既然不识相…… 罗兰始终不言不动,俊美的面容罩着无‘色’的帘幕,只有眼底悄然划过一缕寒光。 ****** “接下来去哪?” 好不容易熬过觐见,杨阳问拉着自己走下台阶的男子。 “去见我妹妹!”诺因飞扬的语调充满了快活和迫不及待,“我叫她帮你准备一套礼服。躲在她那里,也省得老妖婆派人来罗嗦不休。” “昭霆他们呢?” “安啦,‘侍’‘女’会帮他们打理得妥妥当当。关键是你,不赶快逃,老妖婆一定会揪住你,把你塑造成最完美的新娘。从衣服到舞步,每个细节都吹‘毛’求疵。” 杨阳打了个寒噤,随即严词‘交’代:“也不许让我出丑哦!比如打扮得很奇怪之类,办法我们可以另外想。”诺因转过头,怒道:“我才不会这么恶劣!莉莉安娜也不会赞成我做这种事!” “是是,对不起嘛。”被他凶得一缩,杨阳小声道歉,心道:这人变脸真快。 才感叹,诺因的表情又转为洋洋得意:“我们只要半途跷跑,把烂摊子丢给老妖婆就行了,那些‘女’人的家族会拉不下脸。这就叫做‘不战而胜’……你干嘛这么看我?” 杨阳正欣赏他的“变脸绝技”欣赏得起劲,随口道:“看你好看呗。” 轰!诺因白皙的脸蛋涨得通红,心跳头一次逃出掌控,‘色’厉内荏地低吼:“胡、胡说什么!”语毕,硬邦邦地转身,迈着僵硬的步伐前进,却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紧张,自然也没留意到身后的人偷笑的脸。 真是纯情呐。杨阳超然地想,对自己堪称恶劣的挑逗毫无反省之意。 纯情的男人是不可以招惹的,尤其当纯情还加上“霸道执着”作为注解。日后,杨阳会用自己的亲身经验体会这个道理。 总神殿就坐落在王宫旁边,无视守卫的通报,诺因直接杀进内部,朝妹妹的房间飞奔。最后真的是“飞”一般的速度,杨阳几乎是足不点地地被他拎着走,暗叹[恋妹狂]的称呼果然不是冤枉他。 “莉莉安娜!”诺因好歹敲了敲‘门’,“我进来咯!” “哥哥!?” 坐在窗前修剪盆景的少‘女’惊喜地起身,放下剪刀,两手展开跑过来,扑进兄长的怀抱。 好……好像。杨阳啧啧称奇。除了发‘色’,这对兄妹的五官如出一辙,连身材也很相似。 “咦!”越过兄长的肩膀看到她,莉莉安娜惊讶地眨了眨眼,“哥哥,这位小姐是谁?”诺因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拉过杨阳:“我来介绍,这位是阳,我的好朋友——阳,她是我妹妹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 “你好。”杨阳绽开友善的笑容,为见到一个美‘女’由衷的高兴,即使这个美‘女’长得和她身边的美男一模一样。 朋友?不像啊,哥哥从来不带异‘性’来的。这‘女’孩的气质,也不是爽快粗鲁,合哥哥胃口的那型。满脑子问号,莉莉安娜反‘射’‘性’地行了个屈膝礼:“你好。” 诺因简略地叙述来意,使莉莉安娜更加好奇:“哥哥,这么说,你和杨小姐不是恋人?” “废话!我们是哥们!” “我们是朋友。” 莉莉安娜听出兄长的口气有着虚张声势的成分,而杨阳是发自肺腑,眼神变得深邃,做出赶人的手势:“好吧,我要帮杨小姐换衣服,你出去。” 关上‘门’,她亲热地执起杨阳的手,走向铺着洁白桌巾的小圆桌,笑道:“我们先喝杯茶,坐一会儿。”杨阳犹豫地看着‘门’板:“放诺因一个人不要紧吗?”刚刚被赶出去时还一副弃犬的模样。 “呵呵,不要紧的,过会儿他就会和姑姑的部下打得不亦乐乎了。”莉莉安娜掩嘴直笑。杨阳也忍俊不禁,大方地坐了下来。莉莉安娜用独‘门’技法泡茶,递给她一杯。杨阳有心理准备地接过,但还是用尽全力才咽了下去。 不愧是味痴兄妹。见对座的人津津有味地喝茶,她暗暗抹汗。 “你的名字就是杨吗?”闲聊了几句,莉莉安娜开始一一问出内心的困‘惑’,“这应该是姓吧。”杨阳温和地笑道:“事实上,我的名字也是阳,阳光的‘阳’。”莉莉安娜脸‘色’一变:“杨阳!?那你是——” 与此同时,连接内室的‘门’打开,跑出一个十三四岁,浑身***的少‘女’,深蓝的长发和雪白的肌肤上全是‘肥’皂泡。一个狼狈的‘侍’‘女’跟在后面:“雷奇,你还没冲水啊!” “讨厌,我不要洗澡。”蓝发‘女’孩发出略带生硬的声音,一脸依恋地扑向银发王‘女’,“莉莉!”半途定住,一双圆滚滚的大眼溢满惊奇。 “杨阳!” “你……”黑发少‘女’猝不及防地被抱了个满怀,意识还停留在刚才的一刻,“你叫雷奇?”不会吧!不会是那只雷奇? “对,雷奇,诺因的雷奇。”小狼龙变回原形在她膝上滚了一圈,又化为少‘女’,抱住她蹭啊蹭,“诺因好奇怪,后来就忘了你,我告诉他,他还听不懂。” “果然是你。”莉莉安娜站起来,眼里流动着感‘激’的泪水,“谢谢你,杨小姐,谢谢你救了我哥哥。”杨阳不好意思地笑了:“没什么啦,我也只是把他从河里捞起来,反而是他救了我好几次。” “你太客气了。唉,你对他有救命之恩,哥哥却忘了你,真是——” 杨阳听得一头雾水,思忖:这么看来,莉莉安娜和雷奇都不知道史列兰的存在。莉莉安娜突然面‘露’欣喜:“莫非,哥哥想起来了?” “呃,不算吧。” “怎么会……”莉莉安娜叹了口气,失望地坐下,“算了,你们能再相见,就很有缘分了。”杨阳只是干笑,心想我和诺因的见面完全是我千里迢迢追来的,我和史列兰的邂逅才是真正的缘分。 史列兰……史列兰……难道他二十四年的生涯,只有诺因一个朋友? 想起黑发青年孤寂的神情,总是问着“是什么”的天真无知,分别时悲伤不舍的眼神,杨阳心脏绞痛,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杨小姐?”莉莉安娜注意到她的异状,以为是兄长的缘故,连忙拉着她往内室走去,“来来来,我们来试穿衣服。我的衣服对你可能大了点,还需要时间修改呢。” ****** 当晚,整个王宫灯火通明,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更是亮得犹如白昼。三盏巨型水晶吊灯上燃烧着上千枝蜡烛,和飘浮的魔法光球,殿柱上镶嵌的夜明珠一起将室内妆点得流光溢彩,华丽非凡。‘精’心打磨的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四壁装饰着豪华的手织挂毯。面容姣好的‘侍’‘女’如彩蝶穿梭,端茶送水的‘侍’从也穿得异常光鲜;更不用说衣冠楚楚,极尽奢华之能事的宾客了。 拉克西丝依然穿着皇袍,慵懒地斜坐在王座上,接过心腹递上的香槟啜饮,猫儿般的碧眼环视四周,带着深深的笑意:闲杂人等基本上都到齐了,现在就等主角们一一出场。 仿佛呼应似的,‘门’口的接待大声通报:“国师罗兰大人和伊维尔伦满愿师兰冰宿小姐到!” 随之亮相的男‘女’宛如画中走出的壁人。男‘性’一身极为正式的礼服,式样复杂到让人怀疑是怎么穿上去的,内有十层夹袍,外罩及地披风,宽大的袖管和袍角都滚着金边。一举一动,充满君王的威仪和气度。 挽着他手臂的‘女’‘性’则相反,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单层的晚礼服剪裁合宜,典雅大方;茶‘色’的秀发披散肩头;肤白胜雪,神情清冷,就像从天而降的冰雪‘女’神。 “你还能走路吗?”冰宿小声问。 “我觉得我像一只粽子!”罗兰的回音夹杂着切齿声。碍于国师的身份,他不能穿他那套黑‘色’的军礼服,只能穿拉克西丝为他准备的衣服。而如果不是她品位太差,就是在恶整他! 冰宿的语气微微一沉:“忍着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罗兰恢复了一贯的温文浅笑:“嗯。”反正,这种恼人的情况持续不了多久了。 “诺因殿下和杨小姐到!”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门’口,原本喧闹的宴厅顿时安静下来。凭心而论,这一对并没有罗兰和冰宿耀眼,却有一股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男‘性’身穿代表元帅身份的沉红‘色’军装,肩披衬有金‘色’肩章的漆黑斗篷,清秀的五官却掩不住军人特有的凛然气势。身材‘挺’拔,英气勃勃。 ‘女’‘性’一袭造型简单的丝缎白礼服,却在领口、腰部和裙摆营造出红‘色’的渐层效果,看起来就像个温暖的小太阳,柔化了身旁人的冷厉;身后还垂缀朦胧的长纱,显得飘逸而优雅。 踏着和谐的步子,两人穿过众宾客让出的道路,来到台阶下,同时行礼。 “呵呵,免礼。”拉克西丝笑眯眯,标准丈人看媳‘妇’,越看越喜欢,抬手指了个方向,“诺因,和小姐们打声招呼吧,然后选一位做你今天的舞伴。”这话再明白不过。 诺因连扫也懒得扫,干脆视若无睹,牵起杨阳的手走下舞池,把一干名媛淑‘女’气白了脸。有些慌张地,乐队开始奏乐。 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跳舞,杨阳不免紧张,虽然事前已经练习过。但渐渐的,她的姿态放开,舞步也自然起来。眼前的人舞技说不上有多么高明,举手投足,却有一种熟悉的力度和卓然,修长匀称的身姿和记忆中的那个人更是相像。 共舞的身影旋转出优雅的同心圆,裙摆如涟漪‘荡’开,和斗篷‘交’叠展现出‘迷’人的风情。忍受不了***,其他男‘女’宾客也纷纷下场加入舞蹈。 “你在看谁?”抬手让舞伴转圈时,诺因一字一字道,紫眸‘射’出犀利的怒意。杨阳吓了一跳,脸上泛起窘红:“对…对不起。”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喂,你很罗嗦耶。”也被他高压的口‘吻’‘弄’得有点不悦,杨阳没好气地道,“我保证不再走神行了吧。”诺因绷着脸不吭声,突然拉着她走出舞池,随手一扔,走向那些淑‘女’站的地方。 杨阳目瞪口呆,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哭笑不得:这男人未免也太孩子气了! 只因为她不小心想起心上人,无意间把他当成替身,就赌气丢下舞伴。虽然的确是她失礼在先,但他就不能有点风度,有点气量? 另一头,拉克西丝也为侄子幼稚的行为扼腕,差点捏碎了权杖。 这臭小子,我非把他※○¥……(太过粗暴,以下省略) 算了,等他气消了自然会回来。没有道歉的打算,杨阳背转过身,悠哉游哉地走到餐桌旁,品尝各‘色’佳肴。见状,一直盯着她的诺因气得浑身发抖:她居然一点也不在意! 等啊等,又等了几分钟,诺因再也克制不住,甩开一个紧缠着他不放的北城公主,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要踏穿地板一样用力。蓦地,他瞪大眼,一声惊呼滑到嘴边。 比他更早察觉异常,肖恩借用宿主的身体投出三把刀叉,打落了两枚银针和一只瓷盘。碎裂的声响是一道警讯,会场内的气氛刹时紧绷。 “有刺客!” 尖叫迭起,人群立刻‘混’‘乱’起来,你推我搡,朝‘门’口涌去。三个假冒‘侍’‘女’就‘混’在里面。肖恩呸了一声,轻巧地跃上餐桌,边跑边用[扩音术]喊道:“统统给我待在原地!” 话音刚落,金‘色’的光芒在他掌心汇聚,越来越亮,最后爆‘射’出闪电似的刺眼光辉,延伸为一把声威赫赫,长约数十米,造型华丽张扬的大刀,斜斜劈下。 轰隆隆!连同大‘门’在内,半堵墙壁坍塌,碎石瓦砾都被游丝般的电‘花’烧得焦黑,三名刺客坐倒在这片废墟中,满脸呆滞。宾客的状态也差不多,除了在角落里抱头无声哀号的昭霆等人。 “你们最好给我安分点,老子心情不好。” 老…老子?终于有少数心脏较强的客人回过神,呆呆看着那个手持大刀,两脚张开站在桌上,姿态宛如‘女’王的黑发少‘女’。先前温和闲雅的气质‘荡’然无存,只有满满的好斗和狠戾。 “这里!”感觉出杀气,肖恩甩手放出一发压缩气弹,轰碎了天‘花’板,同时眼角瞥见一个刺客踉跄爬起,向外逃窜,不假思索地追上去:“哪里跑!” 到此为止,棕发青年尽管彻底破坏了宿主的形象,好歹还称得上神威凛凛、气宇轩昂,可是接下来就不对了——他忘了杨阳穿的是裙子,还是那种裙摆老长的裙子。 第一、第二下,非常幸运,平安无事;第三下,中奖,原本灵活的身影以一个优美的平沙落雁式坠落,好巧不巧就位于自己砸出来的大‘洞’下面。 哐哐哐!石屑纷飞,烟尘弥漫,一座小山包顷刻间出现,再次令众人看傻了眼。 “杨阳——” 凄厉的呐喊驱散了微妙的喜剧气氛,中城城主面无人‘色’地拨开人群,跌跌冲冲地跑到碎石前面,颤抖了片刻,拼命抡拳拍打,“杨阳,回答我!回答我!”血液横飞,伴随着一声声越来越绝望的哀求。 “殿下!”吉西安第一个反应过来,抢上前用吃‘奶’的力气拖开他,“你疯了!?” “不要!放开我!” “你们快把石头搬开!”另一个反应快的罗兰帮忙吉西安钳住显然已经失去理智的某人,略带慌‘乱’地指挥还呈痴呆状态的‘侍’从。众人机械式地照做,很快清空了最上面的碎石。 一只苍白的柔荑从缝隙里探出,然后是披头散发的人体,身上闪烁着淡淡的青光。以为尸变的人们吓得惊叫,有见识的却看出她施加了魔法防御。 “史列兰……”杨阳一眼就认出那个满手是血,脸‘色’死白的男子是谁,心疼地想要站起来安慰他。 黑发青年晃了晃,虚软地跪坐下来,肩膀抖动了几下,呜哇一声哭起来。 宴厅里再次充斥着死一般的寂静。 “别哭,别哭。”杨阳手忙脚‘乱’地爬过去,像母亲疼惜孩子一样抹去他脸上的血和泪,柔声呵哄,“我没事,都是肖恩不好,吓坏你了。来,吸口气,乖,不怕。” “我…我好怕。”史列兰‘抽’‘抽’噎噎地控诉,眼泪还是不停地往下掉,“好怕好怕,你突然就……我好怕你会像米尔希一样不在,呜呜……” 虽然不知道米尔希是什么人,杨阳还是听出言下之意,心更是碎成一地,恨不得把冒失的寄宿者千刀万剐,将他紧紧搂进怀里:“不要哭了,我保证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史列兰哽咽着点头,也抱住她。 “殿…殿下?”吉西安再迟钝也发现不对了。拉克西丝更是豁然站起,厉声喝道:“你是谁?” 史列兰一震,抬起头,哭得梨‘花’带雨的清秀容颜衬着惊惶无助的双眼,益发惹人怜爱,连拉克西丝也气势一馁。杨阳护住他,一字一字道:“他也是你的侄子,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的……侄子?”拉克西丝匪夷所思地重复,半晌,恍然大悟,用惊天动地的音量吼道,“诺因,还不滚出来!管好你的剑!!” 剑?杨阳愕然,只见怀里的人‘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接着被熟悉的霸气取代。 “……这个‘混’蛋。”用手背擦干泪痕,诺因握着剑柄起身,刻意不看她,尴尬地道,“你跟我来。” ****** 风‘波’的源头离去后,宴厅里呈现出灾难过后的气氛。陆陆续续有人动弹,但都是一副受惊过度,大脑当机的模样。 原来魔封的‘性’格是这样的啊。最镇定的罗兰在担起国师的责任恢复现场的秩序时,还有空感叹一番。吉西安才和拉克西丝商量了几句,就被一群老臣包围。而且无一例外是***“杨阳”的粗暴行径,要求取消她候补王妃资格的‘激’烈声明,令两人头痛不已。 该死!那笨蛋干嘛那么起劲!我有安排宪兵和魔法师,要他强出头?听得火大,拉克西丝不禁骂起人来。 宴厅对面的沙龙里,诺因关上‘门’,直截了当地道:“你就是杨阳?你说认识的人,是史列兰?”难怪他想不起来,那段记忆根本就不是他的! 杨阳不答,只是盯着他染血的手背:“你的伤,治一下比较好。”唉,史列兰太冲动了。 “没事。”诺因甩甩手,‘露’出一个讽笑,“你既然救了我的身体,会不知道吗?我的伤能瞬间痊愈。”杨阳张大嘴,半天合不拢来:怎么会!这不是魔族的能力吗! 诺因突然皱起眉头,咬牙道:“吵死了。” “咦?” “这小子,哭得吵死了。”诺因解下佩剑,正要递给她,脸一板,近乎凶狠地道,“不许瞧不起他!” “我才不会!”比他更大声地吼回去,杨阳一把抢过魔封剑,心疼地拍抚,“史列兰、史列兰……”原来如此,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透过剑鞘,细微的呜咽直接流入脑中,接着是明显经过压抑的‘抽’气声。对她的呼唤,久久不作回应。 “怎么没声音?”杨阳焦急地问,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诺因眯起眼,立刻猜出半身的心思:“笨蛋!还想装到什么时候?穿邦了就穿邦了,有什么好怕的!”杨阳清晰地感到剑震动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只字片语传出,只有让人酸楚的啜泣。 “诺因。” “我知道我知道。”黑发青年叹了口气,按住‘门’把,“他就拜托你了。”杨阳拦住他,直视他的双眼:“手,还是洗一洗吧。” 卡萨兰城主只是看了她一会儿,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杨阳独自站在静下来的沙龙里,耐心地等候,双手始终牢牢抓着剑柄,传递出温柔的抚慰。半晌,终于响起一个怯怯的声音:《杨阳。》 “!”黑发少‘女’心弦战栗。这个声音……她第一次发现有人能把高贵清冽的气质完全体现在音质上,如同冬日泼打在冰上的水滴,清亮又透明;又像是月光的结晶碎裂的声响,冰澈而空灵。带着令人心悸的魔力,仿佛能让积雪消融,岩石哭泣,荒原绽放出楚楚动人的小‘花’。 一抹梦幻般的笑意缓缓浮现。 “史列兰,你的声音,真好听。”比诺因好听多了。 魔封‘抽’噎了一下,悲伤稍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生气?》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我骗了你。》 “傻瓜。”杨阳叹笑,将他抱在怀里,剑柄贴着脸颊,“你有说过自己是人吗?你还问我如果知道你不是人,我还会不会对你这么好。当时我怎么回答的?唉,我才应该说对不起,我居然把诺因的皮相套在你身上,你一定很伤心吧?” 《嗯。》史列兰沮丧地道,《我好怕你会讨厌我,我是魔剑,他们都说我是魔王的剑。》 “笨蛋!什么魔王的剑!就算你真是魔王的剑,魔王也不会是坏人!”单看维烈就知道魔王绝对邪恶不到哪里去。 《真的吗?》史列兰展颜。杨阳笑着拍拍他:“没错,所以以后别再自卑了。不管你是人也好,剑也好,我都不在意,只要你是你。”史列兰再次哭起来,只是这次是喜极而泣。 抱着破涕为笑的魔封剑走出房间,杨阳不意外地看到诺因两手环‘胸’倚着墙,一脸等得不耐烦的表情:“好了?” “好了。”话音刚落,杨阳感觉到一股惧意,安抚道,“不怕不怕,诺因不会凶你。”从对方先前的反应,就可以看出他非常重视史列兰,也是把他当人看待。 “哼!”诺因粗暴地抢过佩剑,大吼大叫,“我不凶你?想的美!等着脱层皮吧!你当我是她,会宠你宠上天?!”杨阳没有劝阻,反而轻笑起来。青年这个样子就像教训顽劣孩子的父亲一样,张牙舞爪下却没有任何实质的怒气,只有满满的关爱。 把半身系回腰间,诺因迈开大步,准备找个地方好好训斥他一顿,杨阳喊住他:“等等,诺因。” 拔下真王的荣耀,她微笑递出:“这个还你吧,已经没用了。” 诺因全身一震,转过头,眼中‘射’出复杂难明的光芒。杨阳不禁缩了缩,心里涌起莫名的慌‘乱’。 “送你,这次是我送你的。”抛下一句,年轻的城主一阵风似地离去。目送他的背影,黑发少‘女’不知所措地呆站了良久。 ****** 趁王宫‘乱’成一团的时候,冒险家一行躲进客房,从友人那儿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此诺因非彼诺因。”昭霆感叹。耶拉姆老实地承认错误:“我们误会他了,事后会跟他道歉。”莎莉耶双手合十,兴致勃勃地问道:“那个史列兰,真的那么可爱吗?” “只有更可爱没有不可爱。”喝了口自泡的玫瑰红茶,杨阳笑道,“他就像个单纯的孩子,一定会和你投契的——对了,希莉丝,你们这些诺因的亲朋好友,都从来没注意到他吗?”言下有些不悦。 红发少‘女’尴尬一笑:“我们是知道他是自我意识剑啦,一开始也想跟它说说话,但诺因谁也不让碰。” 这…这家伙。杨阳暗暗生气:就算他重视史列兰,也不该把他当囚犯啊! “不过我们也有不对,大家只是贪新鲜才想碰它,不是真心想和它做朋友,毕竟它是魔王的剑。” “这是谣言!” “不是谣言,历史书上写着……”希莉丝的争辩被打断:“记录未必是真实的!维烈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众人默然。杨阳自觉口气太重,缓和颜‘色’:“总之,我希望大家都能接纳他,至少不要用有‘色’眼光看他,因为他真的是个好孩子。”昭霆和莎莉耶首先响应;半晌,希莉丝和耶拉姆也点了点头。 “对了,朱特跑哪儿去了?”杨阳这才发现少了一个同伴,左顾右盼。 “他啊,早就回去向他的主子复命了,大概以后都不会和我们一块儿旅行了。”希莉丝耸耸肩,用吸管啜饮柳橙汁,“倒是肖恩,阳你没骂得他太狠吧?毕竟他也是好心。”杨阳若无其事地道:“我罚他一个月不许用我的身体吃饭。” 好……好狠。众人咋舌,对棕发青年致以由衷的同情。 “我们何时走?”耶拉姆问了个现实的问题,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村子了。杨阳迟疑片刻,道:“还没决定。‘私’心里,我是想多陪史列兰一段时间,而且诺因的事也没解决,不如你们先回去吧。” “要走一起走。”昭霆一口否决,拍拍师兄的肩膀,“别急,村子又不会跑掉。”耶拉姆微微一笑,算是默允。希莉丝暗自盘算:看来我也要做好动身的准备了。不过在那之前,得先把肖恩身上的魂凭术破除。 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听到敲‘门’声,离得近的昭霆跑去开‘门’,看清来人,尖叫道:“冰宿!邱玲!” “稀客稀客。”杨阳欣喜地起身,拉出两张椅子,“快请进——昭霆,把‘门’关紧。” 东城满愿师谨慎地布下隔音结界;北城满愿师蹦蹦跳跳地走进房间,绽开坦率无伪的热情笑靥:“我们是第一次面对面谈话吧,我叫邱玲,她是冰宿,你们呢?” “杨阳。”黑发少‘女’颔首为礼;棕发少‘女’‘精’神地挥手:“昭霆,严昭霆!” “久仰。”茶发少‘女’在靠背椅上坐下,接过茶杯啜饮,坐姿优雅,举止高贵。杨阳看得叹服,心想应该是专‘门’训练的结果,也由衷庆幸自己不用受这种苦。 “唉,可惜轩风不在,不然我们五个就是正式重聚了。”邱玲坐到友人身旁,惋惜地道。昭霆大方地递给她一盘点心,奇道:“她在西城啊,你们不知道?” “在西城!?” 冰宿眼底闪过一道了然的光弧,神情有着微微的释然。邱玲关怀地询问友人的近况,末了拍拍‘胸’:“太好了,她平安无事,我和冰宿都很担心她——对了,当初掳走你们的是谁?你们又是怎么逃出来的?”杨阳制止想要回答的昭霆,笑容坚定:“抱歉,他是一个对我们非常重要的人,恕我们不能透‘露’有关他的任何事。” “哦。”邱玲很不开心,却没想到:就算同样来自地球,她也还是个陌生人,人家凭什么信任她? 莎莉耶一直瞧着冰宿,着‘迷’她清冷高雅的气质,这时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都不说话?”冰宿合上眼,放下茶杯,不带感情地道:“我在等她叙完旧,然后可以说正经事。” “呃——”众人汗颜:好…好冷静的人。 杨阳察言观‘色’,挖掘出一丝被隐藏得极深的好意,亲切地道:“是什么正经事呢?”冰宿睁开墨绿‘色’的双瞳,直直注视她,一字一字道:“你们赶快走吧。” “咦?”杨阳没反应过来。希莉丝脸‘色’微变:“出了什么事?” “不是出什么事的问题,是会出什么事的问题。你们真的以为没人会看出你们是满愿师?只要一个参与召唤仪式的法师,就能感觉出来。如果不想牵扯进政治斗争,就赶快走吧。躲得远远的,像以前一样。”一口气说完,冰宿在心里叹气: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帮她们。今后,她恐怕会和四个同学站在对立立场,甚至兵戎相见。 杨阳和昭霆手足冰凉,委决不下。耶拉姆正要开口劝说,又响起重重的敲‘门’声,只是这次不等有人开‘门’,来人就大刺刺地闯进来:“阳!” “诺因!”杨阳惊呼,更加慌‘乱’。中城城主诧异地看向冰宿和邱玲,想起什么似地道:“兰小姐,刚才我在走廊碰到国师,他在找你,好像很急的样子。” “我马上去。”冰宿毫不犹豫地起身,走到玄关时,回头望了一眼,这一眼包含了许多意味,“告辞。”邱玲踌躇了会儿,还是选择跟在她后面。 “满愿师怎么会跑到你们的房间来?”诺因显然刚从校场回来,满头大汗,一身军服脏兮兮的,抄起杨阳面前的茶就喝,一点也不避嫌。 “大概是年龄相近,比较谈得来吧。”杨阳随口糊‘弄’过去,同时升起愧疚之情,为欺骗眼前的人,“那个,诺因……”黑发青年奇怪地看着她:“什么事?吞吞吐吐的。” 接到师兄警告的眼‘色’,杨阳叹了口气:“没事,史列兰怎么样?”诺因笑了:“被我刷一顿还有不好的?对了对了,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明晚重新举办宴会。” “什么!!”众人大吃一惊。杨阳愣了三秒才回过神:“这么挥霍,国库不透支吗?” “这是罗兰要伤脑筋的问题。” “你们欺负他。” 诺因嘿嘿一笑,并不否认,随即沉下脸,凝重地道:“总之,老妖婆是铁了心要你做我的未婚妻了,我们快快避难,上莉莉安娜那儿。”杨阳摇头叹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诺因。她的耐心总会告磐的,到时就会采取非常手段,你就不能和她好好谈谈吗?” “那‘女’人会听我说话才有鬼!”诺因啐了一声,牵起她的手,一脸和避难不符的阳光灿烂,“走吧。” ****** 无视众多大臣的劝阻,罗兰硬是把上一场宴会留下来的物资全部重新包装后拿出去——除了残羹剩饭。而不是另选场地,另外布置。一边忙得昏天黑地,一边忍不住诅咒:我靠!还什么普天同庆,再举办一场崭新盛大的晚宴,不废物利用,你们等着吃西北风吧!‘操’※◎+¥$…… 幸好,无论多么郁闷,他还有个情人可以捏捏小手,抱着吃吃豆腐,让心情平衡。 而诺因这两天也是过得乐不思蜀,左有温婉可人的妹妹,右有温柔大度的朋友,还有只小狼龙可以逗‘弄’,有把剑可以聊天,差点就忘了订婚这回事,直到莉莉安娜拿出裙子。 杨阳上次穿的那件虽然洗好了,但基于轰动效应不能再穿,这次莉莉安娜为她修改的是一件桔红‘色’的洋装。褶皱很多,整体感觉却非常清新可爱。还准备了一套珍贵的钻石首饰,一一戴上,轮到耳针时,诺因劈手夺过:“这个不用!她戴我送她的就好!” “可是一个不对称耶。” “我不也一个。” “……”莉莉安娜拿这个不讲理的哥哥没办法。倒是杨阳笑着赞同:她觉得耳针尖尖的怪可怕,还是红宝石耳坠亲切。 好不容易搞定,银发王‘女’站在神殿‘门’口目送他们远去。杨阳不舍地回头:“莉莉安娜不去吗?” “她是神职人员,不能参加任何世俗的活动。” “是吗。”杨阳轻叹,再次转过头。沐浴在星光下,莉莉安娜一身白衣的身影仿佛溶入背后纯白的建筑,却有一种莫名的凄冷,浓浓地扩散开来,“神殿的生活一定很寂寞吧。” “所以我才把雷奇扔在那儿啊。”诺因为自己两全其美的主意洋洋得意。杨阳无奈地一指点在他额心:“你呀。”这些天的相处已经让她彻底体验到这个男人有多***。 “干什么点我?”诺因撇嘴,并没有生气,反而有点遗憾刘海留得太密,感觉不到她肌肤的触感。 “点你是个差劲的哥哥。” “我才不差劲!我最爱莉莉安娜了!”诺因‘激’动地反驳,“我什么都可以为她做!什么都可以给她!”杨阳看着她,‘欲’言又止。这毕竟是对方的家务事,她身为外人不好‘插’口。 看出她的心思,诺因皱起眉头:“有什么话就直说,难道你现在还不把我当朋友?”杨阳情不自禁地笑了,握紧他的手:“慢慢来吧,我也有事情瞒着你。”她暂时不想挑战这个男人的忍耐底线,上次的教训够深刻了。尽管他的脾气是属于发过即忘,但难保发作时,她不会被拆碎。 “你有事情瞒着我?”果然,某人的语气开始不善。 “喂喂,假设你十岁还在‘尿’‘床’,你会把这件事告诉我吗?” “……”诺因无言以对,半晌,用急切的口‘吻’道,“但是,主要的事情,我都会告诉你,真的!”杨阳笑容的幅度变大:“谢谢你的信任,诺因,我也会以同样的信任回报你。不过有些事,牵涉到的不止是我个人的利害关系,像这种事,很抱歉我就必须瞒着你了。”诺因斜睨她:“拜托你,不要用像对小孩子说话的口气对我说教,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明白。” “啊,你明白啊。”杨阳佯装惊讶。听出调侃的意思,诺因一把勾住她的脖子,‘揉’‘乱’莉莉安娜‘精’心梳好的发式:“你这家伙!” “哈哈哈,住手啦。”杨阳连忙制止他的暴行,用手肘搡他,浑然不觉他们亲密的行为引来多少注目,“话说回来,你这么轻易就相信一个人,很危险的。”诺因放开她,溢出薄冷的笑:“我才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到现在为止我信任的人连五个手指也不到。”杨阳笑道:“那我真是荣幸。” “哼哼,你知道就好。”诺因提起臂弯,杨阳意会地绕过去,两人再度恢复成一对无懈可击的男‘女’伴侣,走上王宫前面的台阶,穿过一条长廊来到晚宴的大厅。 现场的布置非常巧妙,完全看不出和前夜是一个地点。三盏吊灯上点燃了更多的蜡烛,窗外也扎起草灯,经过两面大镜子的反‘射’,将室内照得无比辉煌。天‘花’板罩着一张透明的网兜,上面放满了鲜‘花’,不时落下一阵‘花’瓣雨,营造出如梦似幻的气氛。 “罗兰城主似乎‘花’了很大的心思。”杨阳掩嘴感叹。诺因啧舌:“累死他最好!” “很遗憾,我还没有累死。” ‘阴’恻恻的声音在左近响起,吓了两人一大跳。诺因叫道:“你是鬼啊!?走路都不出声的!”恢复黑衣扮相的东城城主冷笑:“这是本人的特技。倒是你,最好别再给我出‘乱’子!如果要办第三场,就请你自己掏腰包吧!”语毕,转身走人,脚步优雅却可以看出火气。 《罗兰真的累坏了呢。》肖恩心疼徒孙。杨阳同情地点头:(嗯。) 诺因朝政敌的背影做鬼脸,然后志得意满地挽着杨阳走向上座的姑姑。拉克西丝的脸‘色’也不好看,虽然还比不上她身后那些古板的老臣。 “诺因,在宴会开始以前,我希望你郑重地回答我,你中意在场的哪一位小姐?” “和那些素未谋面的对象相比,我当然更青睐我身边的这位。”诺因圆滑地道,必要时,他也能说出社‘交’辞令。一个大臣忍不住‘插’口:“如果只是因为素未谋面,殿下可以‘抽’空和她们谈一下,相信会认识到她们的优点。而且,她们都是非常美丽的小姐,出身高贵,举止也端庄。” “阳不美吗?出身不高贵吗?举止不端庄吗?” “这个…从她前天的表现来看,这端庄一词……”大臣本来还想说她的出身也算不上多高贵,只不过是个暴发户的‘女’儿,被诺因充满杀气的瞪视吓得统统缩回去。拉克西丝也不悦地道:“林斯塔大人,你这话就有欠妥当了。杨阳在一位淑‘女’之外,还是个优秀的战士。你要求战士作战时也保持优雅?何况要不是她,不知会出现多少牺牲者。”这些老家伙,本来还指望他们丢几颗火星下去,结果除了说教一无是处,切! 难得抛给姑姑一个感谢的眼‘色’,诺因拉着‘女’伴走下舞池。 “你今天还会中途离开吗?”杨阳笑问。诺因白皙的脸蛋泛起红‘潮’,嗫嚅道:“不会了。” 杨阳笑着将手递给他,舒缓的‘浪’漫曲适时响起,两人正要翩翩起舞,‘门’口的招待喊道:“克莱西掌殿到!” 诺因朝那个无辜的招待投以杀人的目光,正派的打扰者反而忽略了。杨阳莫名地浮起不安,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 走进宴厅的是个七八十岁的老者,一身缀满金银纹饰的华丽白袍,脸‘色’‘阴’沉,背后跟着两排圣职者,声势浩大。一进‘门’,他的视线就刀子般定在吉西安脸上,‘阴’阳怪气地道:“哟,这不是术士长大人吗,怎么有空来这里?魔法又‘精’进了吗?” “哪里,我天资有限,远远比不上掌殿大人。”吉西安得体地回礼,暗暗苦笑:他成天忙得团团转,哪还有时间顾及本行? 原来宫廷术士长和总神殿的掌殿是井水不犯河水,毫无关系,但是这届掌殿克莱西维恩本是宫廷术士长,是霸道的诺因硬把他踢下来,换成自己的心腹,然后拉克西丝又另外提拔他坐上掌殿的位子。克莱西当然不满,且不说神域不是他的本职,他干得好好的,凭什么解雇他?怪就怪在他发作的对象并非诺因,而是从头到尾没‘插’过嘴的吉西安。 “呵,术士长大人太谦虚了,我可是很想和你比一场呢。” “不敢不敢,听掌殿大人的言下之意,您又修回十一段了?” 是主持仪式的法师!杨阳大惊失‘色’,双手不由得发抖。察觉她的异状,诺因低下头,眼神透出询问和关怀。杨阳镇定下来,一手圈嘴,用‘唇’形道:“到旁边去,我告诉你。” 不料,没等他们开路,掌殿的利眼就逮到了诺因,用和刚才截然不同的谀媚语气道:“哟,这不是诺因殿下吗。您订婚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诺因直觉杨阳的异常和他脱不了关系,加上本来就对此人没好感,冷淡地道:“掌殿大人事务繁忙,不便打扰。” “你太客气……”克莱西的声音像被风吹灭的火焰般消失,一霎不霎地盯着他身旁的人。杨阳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缩到诺因后面。虽然她知道这样的行为聊胜于无,今天恐怕是穿邦定了。 “这位小姐,可以上前一步吗?” 杨阳不吭声,也不动弹。诺因一手挡住她,皱眉道:“克莱西,你太失礼了。” “抱歉!”第一次无视上司,克莱西发挥法师应有的决断和行动力,右手飞快地画了个符文,下一秒,杨阳的身体亮起璀璨的红光,这是血缘的印记呈现出的法术反应。 “满愿师小姐!!!” 克莱西欣喜若狂地喊出令多数人为之呆然的话语,“真的是你!太好了!我们找了你好久!” 神智纷纷回笼后,宴厅里仿佛炸开了锅。昭霆等人干着急;东城方面的知情者一语不发;剩下有的和克莱西一样高兴;有的措手不及;更有的茫茫然,为事态的发展错愕不已,卡萨兰城主就是其中之一。 “你是……满愿师?” “对不起,诺因。”杨阳抬起头,微微苦笑。被这句话惊醒,‘混’‘乱’的大脑恢复了冷静,诺因思索片刻,翘起‘唇’角:“你刚刚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件事?”杨阳默认,笑意更加苦涩。 “没什么大不了的。”年轻的王储拍拍她,自信一笑,耳语,“很好摆平。”黑发少‘女’不解地望着他,遗漏了他过于亲昵的动作。 “咳嗯。”克莱西注意到了,干咳一声作为提醒。他身后的圣职者跪了一地,正在叩谢神恩。 “满愿师小姐既然已经回归卡萨兰,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呢?还有,当初掳走您的犯人到底是谁?” 这可以说是所有中城人最关心的问题,一年来念念不忘的心结,连诺因的神情也变得凝重。毕竟当初拉克西丝把这个任务委‘交’给他,而他一直没有完成。 杨阳咬牙,紧张得手心满是冷汗。犯人是神官这件事,哪怕撕烂她的嘴她也不会说。然而眼下的情况,由不得她沉默。 灵机一动,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道:“是我自己走的。” 大厅里再度充斥着喧哗声,人人‘交’头接耳,惊疑不定。克莱西提高嗓‘门’:“这是为什么?”他不禁质疑对方的自觉意识,尤其刚才他还看到她和男人亲热的模样。 “这是为了卡萨兰。”杨阳一边回忆那天神官对赛雷尔说的话,一边徐徐道,“当时召唤我的是亚拉里特陛下,而撺掇他,使他做出这种愚蠢决定的是前宰相谢尔达。神使只需要一个就够了,即使我是至高神的神使,而拉克西丝陛下是光神的神‘女’。因为向心力只需要一个。如果出现两个信仰,民众会‘迷’‘惑’不安,进而被有心人利用,导致内‘乱’。” 众人的神‘色’都缓和下来,克莱西也恭谨地行了个最高的礼节:“满愿师小姐如此为民众着想,真是卡萨兰之福。不过,您为什么不通知我们一声呢?也好让我等心安。”杨阳紧急开动脑筋,硬着头皮道:“我的力量有限,事实上,失去满愿石,我们满愿师就和普通人没两样,所以实在是有心无力。”呜,果然编一个谎言就需要更多的谎弥补漏‘洞’,希望不会被拆穿。话说回来,这群人还真是‘迷’信啊,以为异世界来的就一定是神使,就一定要为民着想?这是什么逻辑嘛!幸好诺因没这么迂腐。 想到这里,她朝身畔的人笑了笑。虽然不明所以,诺因还是回了个更加灿烂的笑容。 见状,克莱西又咳了咳,做了个恭迎的手势:“我明白了,但您满愿师的尊贵身份是不会改变的,请让我等送您回神殿。而且,现在也没人会再利用您。”只有人会蛊‘惑’你。 杨阳为难:“这……”要被当作神使囚禁,她可不要。诺因握紧她的手,懒懒地道:“克莱西大人,您是不是漏听了,阳现在和普通人没两样,您要将这样的她迎回神殿?” “殿下,我也说了,满愿师的身份是不会改变的!” “视没有力量的满愿师为神使?救世主?您这不是把她当吉祥物,真正大不敬的行为吗!真的敬神,就应该让她自己去找回力量!神使也有尊严,她需要的不是信徒无用的供奉,而是‘精’神上的鼓励和支持!” 杨阳连连点头,打心底赞同。克莱西词穷,可可可是了半天也接不下去。诺因不耐烦地打断:“不用可是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这样未免太现实,也是对神不敬是不是?” “是是。” “你就不会换个角度考虑?其他满愿师住在哪里?神殿?都是住在宫里!但这妨碍信徒膜拜她们吗?不!光是阳回来这件事,就足以让举城欢腾了!当大家听到她睿智的见解,得知她被陛下当作上宾礼遇,询问治国之道,只会更高兴,感谢上苍派了这样一位有贤德的神使下来。最重要的——”顿了顿,诺因加重语气,“神殿现在有人了!就是我的妹妹,下一届圣巫‘女’!如果你要阳也住进去,和她争夺唯一信仰的地位,岂不是辜负了阳之前的苦心?” 这回,克莱西彻底无言以对。 一片寂静中,响起一个胆战心惊的声音:“那个…殿下,既然杨小姐是满愿师,她西城宰相千金的身份又是怎么回事?” 杨阳瞳仁收缩,出了一身冷汗,心道:完了完了,果然牛皮吹太多,爆了。拉克西丝无声地叹气:她就是在烦恼这个问题,终于有人提出来了。诺因还是一派镇定自若:“很简单,维烈宰相也是来自异世界。” 哗然。人人面面相觑,震惊这个匪夷所思的答案。杨阳也呆若木‘鸡’:这…这谎未免撒得太离谱了。 “证据是,兰小姐和邱玲小姐都认识他。”诺因指向冰宿,他可没忘记当日两人的异常。 伊维尔伦满愿师神‘色’不定,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但是光看她的反应,绝大部分人就信了。 “那是谁召唤了维烈宰相?”克莱西质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也许是他自己来的。”诺因一甩头,轻松打发他,抬起右手,充满号召力的举动吸引了全场的注目,‘混’合他本身的魅力形成令人目不转睛的效果,“诸位,我们‘浪’费太多时间了!迎回满愿师是喜事,但她的快乐同样是不可打扰的!就让我们竭诚欢迎她,用这个宴会表达我们的喜悦和诚意!” 欢声雷动。消除了疑‘惑’的众人争着上前敬酒,特别是卡萨兰的臣子和圣职者,个个潸然泪下,喜不自禁。诺因本来担心杨阳会招架不住,见她酒量奇大,松了口长气,反而是他被灌得有些醉意。 “跳吗?”等大家的情绪沉淀得差不多,他附耳问道。杨阳微微一笑:“当心跳错步子!”酒气扑鼻。 “我才不会!” “那你可得跟好了。” 主动牵起他的手,杨阳走向舞池,脸上洋溢着诚挚的欢笑。 第四章 真相隐露(节一)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杨阳呆呆坐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竭力想忽略搁在身上的手,可惜成效微乎其微。 她只记得昨晚委实兴奋了点,跳了大半夜舞后,美酒一杯接着一杯干,渐渐眼前也模糊起来,醺醺然地想下去休息,吉西安自告奋勇地送她和已经醉得一塌糊涂的诺因离开,然后…… 想起来,当时就该从那家伙咧到耳根的笑脸看出不对的! 叹了口气,杨阳耙耙睡乱的刘海。她倒不是担心自己被侵犯了,看衣服就知道什么事也没发生,虽然昨晚两个人都神智不清,但是喝醉的男人会化身成狼,醉瘫的男人却和绵羊一样毫无攻击力。 她是觉得这样对不起神官,即使他们没有缔结婚姻的承诺,但在心态上,杨阳已经把自己当成他的未婚妻了,自然有义务为他守贞。 以后得谨慎。 下了个郑重的决定,她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实处。转过头,青年天真无邪的睡靥映入眼帘。美色当前,心情好了些。 真是……可爱呐。看了会儿,杨阳不禁手痒。清秀的娃娃脸因为酒力而泛着红晕,更衬得肌肤莹润如玉;长长的眼睫随着呼吸微颤;弧线优美的薄唇张开,完全是小孩子的睡相。 毛手伸到一半,想起此人是武人,哪怕醉翻了,反射神经还在。一指戳下去,就算不被史列兰砍死,只怕也会被甩飞。 恋恋不舍地收回,半途转向,握住他腰间的剑——摸不到这个,摸摸另一个也好。 依然是令人惊艳的嗓音。杨阳一阵陶醉,情不自禁地冲口道:“史列兰,你如果有人形,一定是绝世大帅哥。” 魔封莫名地感到一股悸动,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与此同时,听到动静的诺因睁开眼,冷电般凌厉的目光一扫而过,整个人如蓄势的猎豹一跃而起,扑倒猎物,将她困在方寸之地。 “诺…诺因!” 黑发少女只觉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手腕已经被擒住,一具看似纤瘦却充满压迫感的身躯覆盖其上,带着酒香的气息近在咫尺,心跳顿时失速,脸红得快冒烟。 “……阳?”诺因吐出沙哑的声音,紫眸茫然地眨了眨,杀气尽去,像要看清她似地靠得更近,“你怎么在我的床上?” “我不在你的床上!”杨阳气急败坏地大喊,别过头,“是你在我的床上!” “哦。”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懂没有,下一秒,诺因又躺了回去,继续呼呼大睡。而杨阳连滚带爬地躲到离他最远的角落,这才惊魂稍定。 老天!拍拍红得发烫的脸颊,她深切后悔把这个男人看得太幼稚。再孩子气的男人也是男人,有潜藏的侵略性。何况诺因今年二十五岁,是个真正的成熟男性。 手腕上还残留着他留下的温度,身体也是,刚刚平静下来的心脏又狂跳起来,焦躁下一脚踢出:“起来啦!” “不要吵!”被她踢得翻了个身,诺因抓起被子盖住头,“我头痛死了!” 头痛?杨阳一愣,关怀地爬过去:“宿醉吗?让我看看。”诺因毫不领情,挥开她探视的手:“叫你不要吵听不懂吗?给我滚!”好心被拒绝,杨阳也一肚子火,正要发作,肖恩道:杨阳愕然:“低血压?” 难怪起床气这么大。好笑地叹息,她从另一边下床,到隔壁的梳妆间整理了一下仪容,端来一盆水,再叫侍女煮两杯醒酒茶,扶起那个还在赖床的人,帮他洗脸。 “唔……”冰凉的触感有着提神醒脑的功效,诺因甩甩头,有气无力地道,“阳?” “终于醒了啊。喏,醒酒茶,喝了会舒服点。” 不疑有他地接过,诺因一边喝一边纳闷:“你怎么在我的房间里?”杨阳抚额道:“你刚刚果然是无意识状态——看看清楚,这是我的房间!” “怪了,以前喝得再多我也会自己走回去。”诺因对自己擅闯少女闺房的行为毫无检讨之意,只担心识途能力是否下降。 “不奇怪,是你的好部下送你进来的。” “吉西安?” 杨阳点点头,撩起他的斗篷一角,皱起眉头:“弄得皱巴巴的,衣服也是,你还真是没有元帅的自觉。将来一定要娶个贤惠的妻子,你才能人模人样地走出去。”诺因手一滑,险些掉了杯子。 “算了,脱下来让我熨一熨,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 “哦。”诺因红着脸跑进浴室。 “殿下,进展如何?” 在餐厅门口守株待兔的吉西安一把勾住主君的脖子,拉他到角落窃窃私语。诺因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什、什么进展!”他本想申明自己和杨阳是纯粹的朋友关系,不知为何,话到嘴边,竟然说不出口。 “哎呀,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做啊。”吉西安一副替他丢脸的模样。诺因瞪目:“谁像你满脑子龌龊思想!”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昨晚睡得人事不知,有心也无力。 “这哪叫龌龊,是人的天性。记好了,我教你下一招……” “你们俩鬼鬼祟祟说什么呢?”杨阳怀疑地打量,虽然听不清,但她直觉这两人谈的不是什么好话题。诺因自动切换成无辜的表情:“没有!我们在谈正经事!”吉西安帮腔:“是啊,我们正在商量今年的春之祭典要做哪些准备。”他用的借口无疑高明得多,却无意间帮了倒忙。 “春之祭典啊……”杨阳涌起怀念之情,再也克制不住相思,踏前一步道,“诺因,既然我满愿师的身份暴光了,拉克西丝陛下应该不会再逼你娶我,我想离开,可以吗?” “你想离开!?”诺因上扬的语调透出失控的征兆。 “嗯,我想回我师父住的村子一趟。” “师父”和“一趟”两个词让诺因镇定了些:“是有什么急事吗?”杨阳神色忸怩:“急事倒没有……” “那就再等一段时间!”诺因不由分说地打断,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条条搬上来,“满愿师的消息刚刚公布,人心还没稳定,你不适合现在走;我的问题也没解决,你的身份反而更炙手可热,神使并不是不能结婚。”杨阳失望地哦了一声。 “安啦,等我把圣骑士团的余孽扫荡干净,就陪你一起去。” “你…你陪我去?”杨阳瞪大眼。诺因皱眉:“我不可以陪你去?” “没有啦。”杨阳慌忙摇手,寻思:神官算下来是诺因的兄弟,两人见面应该也会很高兴吧,当下笑了笑,“好吧,我就等到那时候。” “嗯!”诺因立刻释怀,开开心心地牵着她走进餐厅。吉西安颇为欣慰:看样子希望满大,只要殿下照着这个势头追下去。 到目前为止,他百分之百肯定主君是喜欢上人家而不自知,但他并不打算点穿,让诺因用无意识的状态去追才是正确的。有意识的话,只会束手束脚,像只煮熟的螃蟹一样动弹不得。 而身为部下的他所要做的,就是尽量帮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渲染恋爱的气氛,煽动更多的人加入。久而久之,耳濡目染,无心也会变有心。 一边感叹自己完美无缺的计划,有之称的宫廷术士长一边步履匆匆地走开——他可没空悠闲地在餐厅享受早餐。 昭霆等人已经坐在餐桌旁大块朵颐,见两人进来,纷纷招手:“阳,过来啊!”尽管没被点到名,诺因还是走了过去,坐在希莉丝旁边。伶俐的侍女端来两个托盘,上面是包着蔬菜和鸡蛋的烤肉卷,刚出炉的黑麦面包,拌蜂蜜的牛乳,调有奶油的水果沙拉。菜色丰富,营养搭配均衡。饮料是一杯冰咖啡和一杯苹果汁。杨阳喜滋滋地开动。 “你昨晚表现不错哦。”希莉丝用手肘撞撞师兄,笑容爽朗,“那么大的事就给你轻易摆平了,有一手。”诺因瞪了她一眼:“你才过分,明明知道却不告诉我。” “喂喂,我这是讲义气。” “对师兄倒不讲义气。” 杨阳喝着苹果汁看戏,发觉这两人真的很耀眼。只是简单的交谈,一颦一笑,就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单从王者资质看,应该是不相上下吧。 肖恩轻叹。杨阳放下杯子: 杨阳心下愧疚,这几天她的重心完全放在诺因和史列兰身上,而忽略了友人,肖恩笑道: 肖恩略一思忖,道:杨阳十分意外:她本来猜测是相反的结果。 知女莫若父,哪怕记忆七零八落,肖恩还是把握到养女的本性,哀声叹气, ……可怕的小孩。杨阳听得毛骨悚然,忍不住为友人开脱:肖恩也帮养女说话:他可是爱死了菲莉西亚抱着他蹭啊蹭,甜甜地叫着“肖恩师父”的模样。 杨阳无言以对。诺因第一个发现她的异常,关心地问道:“怎么了,阳?” “啊哈哈哈,没事。”杨阳干笑,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出真相,铁定被对方狂扁,“对了,诺因,我有件事问你。”拉开领子,掏出神官送的项链:“你认识这个吗?” 学识广博的卡萨兰城主眨眨眼:“东方学舍的校徽!?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希莉丝击了下掌:“你果然认识,我看你在哪本书上翻到过这个图案。”诺因一脸无趣地道:“是啦,有够无聊的一本书——阳,让我看看,上面应该刻着项链主人的名字。”杨阳惊喜至极,昭霆和耶拉姆也兴奋地扑过来,想知道神官的真名,随即想起这项链是他养父大贤者为了安慰他而送他的假信物,根本不属于他,怏怏递了出去。 诺因翻来覆去地研究,很快就在十字架的底部找到一行古代语小字,缓缓念出:“菲莉西亚。” 肖恩一震,喊道:“是莉的全名!”杨阳差点被他震晕过去,头昏脑胀的同时也奇怪:肖恩养女的东西怎么会落到神官手上?眼角瞥见友人脸色铁青,全身僵硬地维持原来的姿势,讶道:“诺因?”其他人也不解地看着他。 “这个名字,我一定在哪里听过。”黑发青年紧紧握住项坠,大有捏碎它的架势,紫眸射出炽热的怒焰,一字一字迸齿而发,“绝对,绝对。” “诺…诺因?”众人被他吓得不轻,昭霆和莎莉耶甚至缩成一团。杨阳听出他的语气是厌恶,更是困惑。 “是你在哪本书上看到的吗?”希莉丝咽着口水问。诺因眯起眼,露出凝神回忆的表情:“不是,是有人这么叫我。” “叫你?”众人愣愣重复,最诧异的要属杨阳和肖恩,但谁也不敢刺激他。蓦地,黑发青年将项链往桌上一扔,踢开椅子站起来。杨阳慌忙拿起,挂回颈项,抓住他的斗篷:“诺因,你不吃饭了?” “没胃口!” 食欲尽失地扫了眼桌上的佳肴,诺因甩开她的手,大步离去。 想想还是不放心,吃了几口后,杨阳就抱着托盘走出餐厅,路上问了几个侍从, 友请提示:长时间请注意眼睛的休息。网推荐: 不意外地在校场上找到人。 诺因两手握着出鞘的佩剑,整个人的气势也如同无鞘的利剑,锋锐无匹。他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动作,只是专注地盯着漆黑的剑锋。 “诺因。”杨阳小声呼唤,做好被杀气贯穿的心理准备,不料诺因很平静地看向她,还剑入鞘:“是你啊。” “吃点东西吧,你运动量大,不吃饱会没力气。” 没有拒绝她的好意,诺因接过托盘吃起来,与之前恶心反胃的样子判若两人。杨阳直觉他的变化和刚刚的一幕有关,好奇地问道:“你在做什么?”诺因叼着面包愣了愣:“做什么?哦,那是我的习惯。” “习惯?” “嗯,每次思绪比较烦乱,我就会这样。这是我的剑术老师教我的办法,因为我这人很容易头脑发热。而真正高明的战士,要达到心、技、体的完美统一。也就是心无旁念,和剑完全融为一体,绝对的冰冷无情。” 所以你才会这样又冷漠又激烈吗?杨阳若有所悟,随即不苟同地皱起眉头:“可是,烦恼是自然的事吧。”诺因嗤笑:“你以为我在自我催眠?别傻了,只要人冷静下来,任何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我甚至会觉得这些烦恼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我这人基本上没烦恼。” “好幸福。” “哈哈哈……”诺因放声大笑,笑声带着浓厚的讽刺意味,“烦恼是自找的,当然也可以自我排解,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有什么幸福不幸福。”杨阳以异样的眼光注视他,以前总是觉得这个人很简单,接触久了,才发现不然。 “那你刚才的烦恼解决了吗?”她柔声道。 诺因漂亮的眉毛微微打结:“这个嘛,还没有。我想不起来,脑子里好象盘踞着一团雾,这还是第一次。”杨阳不由得担心:“那就别想了。”她也感觉这件事透着诡异,不要深入比较妥当。 “我是不打算想了,影响精神健康的东西我向来不碰。”扫光最后一口食物,诺因拍拍肚子,“好!阳,我们来比武吧!”杨阳大惊失色,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刚吃好饭就比武会消化不良。” “是有助于消化好不。” “总之,我没有这个兴致。”杨阳加重语气,见对方还一脸跃跃欲试,连忙引开他的注意力,“诺因,你母亲是怎样的人?”诺因一怔,显然不适应话题的突变,回忆道:“她啊,是个善良又懦弱的人。” “懦弱?” “对。”诺因的眉间浮起不平,“她被我父亲抛弃,却只会忍气吞声,带着我和莉莉安娜离开,在下界飘泊。甚至死前也不恨那个男人,只是念着他的名字,懦弱得要命!但是她真的是个好母亲,把我和莉莉安娜当心肝宝贝,为我们做新衣服,省吃俭用买糖果给我们吃,自己的衣服却总是补了又补,吃饭也只吃一点点。临死前也挂心我们,哭得泪涟涟的,但还是努力微笑,笑的感觉……”他顿了顿,用怀念的口吻道,“像洁白的山茶花。” “诺因……”杨阳心下恻然,“你喜欢你母亲吗?”诺因抬起头,自豪地道:“当然了!”但是隔了一会儿,他又愤愤地补充:“我只讨厌她的懦弱!” “懦弱也是你母亲性格的一部分,怎么可以拆开来。”杨阳捏捏他秀挺的鼻,以施薄惩。诺因挥开她的手,怒道:“为什么不可以拆开?她是多好的人,我是那么喜欢她,所以才更加气愤!气愤她的不争,气愤她的忍耐,气愤她的伤心——这一切明明都不是她的错,是那个男人的罪过!为什么要由无辜的她背负?只要她坚强一点,多活几年,我可以为她讨回公道,让她过得比世上的任何人都幸福!” “……” 诺因喘了会儿粗气,垂下肩膀,眼角隐然有泪:“我恨那个男人,更恨她的懦弱。能伤害自己的终究只有自己,她选择了伤心而死,将我和莉莉安娜置于何地?” 杨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打背部:“都过去了。”诺因先是绷紧身体,随即放松下来,逸出一声复杂的叹息。 艾斯嘉大陆有四个重大节日:年初的至冬节,净之月的春之祭典,秋之月的收获祭和雪之月的国庆。其中两个在农闲季度的节日庆祝时间最长,春之祭典最为重要。今年的春祭定在净之月20日举行。 在这个举国欢腾的时刻,卡萨兰城主却忙得不可开交。每逢开春,各地的魔兽和盗贼就开始动作,像蝗虫过境一样四处骚扰。本来他是不想管这些“闲事”,可是拉克西丝威胁利诱,硬是把一大堆军务压在他头上。 这天,又摆平了一个村子的诺因回到下界的王宫,累得连铠甲也没力气脱。杨阳好心地帮他的忙,这段日子她已经学会怎么快速脱盔甲,而且技巧无比娴熟。一边喝茶润嗓,诺因一边诉苦:“真想用禁咒魔法轰了那些家伙的老巢!宰掉一批又冒出来一批,没见过这么会生的东西!” “是是,你辛苦了。”低等魔兽应该是无性繁殖的吧。 “最可恨的是西城居然一只魔兽也没闹!以前那里魔兽是最多的啊!不知都发什么神经!” 有魔界宰相在,哪只魔兽敢闹啊。杨阳偷偷地想,当然这话不好说出来。于是拎着脱下的银色链甲,道:“诺因,你的铠甲好高级哦,全部是秘银做的。”这倒是真心的赞美。不料对方没好气地道:“我只能穿这种!”杨阳一愣:“哎?” “我对铁器和皮革过敏。” “……” “绝对不许告诉别人哦!”诺因红着脸申明,“大男人还有这种小家子气的毛病,太羞耻了!”杨阳掩嘴直笑:“是,是。”肖恩感触更深:记得莉就有这两个毛病。 希莉丝敲门走进:“哟,大英雄回来了,你有没有听说啊,最近最红的话题?”诺因狐疑地瞅着她:“什么话题?” “魔武大会。” “魔武大会?”诺因提高嗓门,一脸濒临失控的表情。以为他没听懂,杨阳语带兴奋地解释:“就是魔法和武艺的比赛啊,全大陆性质的。日子已经定好了,大后天。听说有近两万个人参加,还是淘汰以后的结果。”比起有热闹可瞧,她更高兴的是西城城主和宰相也会受邀前来——终于可以见到维烈了。 “我知道!”诺因大吼,气得狠狠跺脚,“老妖婆疯了吗?居然在这个时机点举办什么见鬼的比赛!老头子的下落还没揪出来,执法教团也不知窝在哪个角落搞鬼主意!为了让选手和观众在短期内赶到,空浮舟站势必免费开放,不是敞开门让探子混进来?好不容易才清理干净!” “赛场是定在里那的卢内尔德竞技场,不是上界的斗技馆,不会发生你说的问题啦。”希莉丝掰着手指罗列,“至于乱党那批人,圣骑士团已经被你打得七零八落,靠各地的守军监视就足够;执法教团群龙无首,也不会服从外人的指挥,现在应该争权争得不亦乐乎,而且他们真正棘手的地方是在于对民众的号召力,对参赛的选手毫无作用;亚拉里特和贵族军更是成不了气候。” “你这只是理论!不趁这个势头彻底打垮他们,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何况还有罗兰福斯在暗地里牵线——对了,这次是不是就是他撺掇的?”诺因一口咬定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来自政敌的脑袋,包括边境的一户人家少了头鸡。 “不不,这次罗兰城主竭力反对,是陛下一意孤行。” 诺因忍不住抱住头,混乱地喃喃自语:“老妖婆真的疯了?”希莉丝甩甩手,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是我建议的啦。元…陛下虽然有一支绝对忠于她的精兵,但是要和东城对抗还是太困难了,加上那些杂牌军倒可以拼一拼。问题是,像原中央军之类,都是徒有虚表,欠缺忠诚度、实战经验,又派系林立,缺乏统一的指挥体系,急需改编重组。可他们没有参加内乱,不方便下手,这就需要一个名目了。” “名目就是魔武大会的奖品?”诺因脑筋动得飞快,神色缓和了些,“也对,用真刀真枪的比赛做筛子,比一个个查容易多了,也可以适当补充新血。不过那些守旧派的大臣和将领会不会反对?”希莉丝笑道:“没关系啦,好大喜功是王室的传统,哪怕他们不满也不会怀疑陛下的用心。” “这倒是。” “还有,你先前的顾虑其实是不必要的,让乱党继续潜伏才危险,把水搅浑,鱼儿反而会浮起来,这次就由我们以逸待劳,将他们一网打尽!”希莉丝犀利地指出。 “嗯……有道理。”诺因想了想,点头赞同。 杨阳旁观两人滔滔不绝,隐隐心凉:这番言论,几乎都是建立在东城谋反的基础上。尽管罗兰是真的有野心,但假如他没有,被如此猜疑设计,也一定会寒心,进而揭起反旗吧。话又说回来,古往今来,功高震主的臣子,有几个是安稳下场的? 唉,算了,这种政治斗争和我无关。最后做了个消极的结论,杨阳自顾自悠闲品茗,顺便看戏。 诺因斜睨师妹:“你这个提议,有百分之八十的私心吧?”希莉丝嘿嘿一笑,坦率地承认:“没错,我想拿到第一或第二名,就可以拥有自己的军队。当然,我会服从陛下。” “以你的实力,冠军应该没问题。” “我的情人也会参加,冠军我大概拿不到。” “你的情人?”诺因的反问和杨阳的喷茶声同时响起。希莉丝跑到后者身旁,勾起她的手臂,笑靥如花:“我来介绍,这位就是我的情人,肖恩普多尔卡雷。” 黑发青年彻底沉默了三秒后,道:“希莉丝,就算你帮阳换了个名字,也不能改变她是个女生的事实。” “不是啦,他是……” “希莉丝,我不要参加!”肖恩跳起来反对,语气激烈,“我不要和罗兰和帕尔为敌!”诺因眉头一动,嗅出不一样的感觉。希莉丝一把捂住他的嘴,眼神隐然有怒:“你不是说要帮我的吗?” “可是……”肖恩发出模糊的抗议。希莉丝软下口气,还加入一丝劝诱:“好了好了,你听我说,照眼下的局势发展,东城是迟早要反的,有没有你都一样。但是你加入,索贝克也许会犹豫,甚至退出。而中城的势力壮大的话,罗兰城主也会慎重考虑,因为他是个聪明人。这样,最好的情况是大家太太平平,谁也不打谁。”肖恩听得心动,迟疑了一会儿,和宿主商量起来。 “你不是阳。”经过一番观察和回忆,诺因下了结论。希莉丝转过头:“他是肖恩,我的情人,和阳是宿命的另一半。”诺因眯起眼:“宿命的另一半?” “就是主人和召唤兽的关系啦,和你家史列兰差不多。” “我和史列兰可都是男的!”诺因更加不悦,“他一个大男人,赖在女孩子体内像什么样子!死了就该乖乖去冥界!”希莉丝奇道:“你知道宿命的另一半是什么意思?” “废话!我那么多书又不是白读的!” “肖恩在我的身体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本来有个假身。”杨阳出来缓和气氛。一面对她,诺因的怒火自动降温:“有假身?那为什么不用?” “因为不能用啦。”希莉丝叹了口气,殷切地问道,“诺因,你手下有没有不伤灵体就能解开魂凭术的人?”魂凭术在死灵魔法里不算高级,但解起来有个和记忆封印相同的问题:会伤害受术者的灵魂。诺因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有人看中了他的假身?还真是怪胎,真的身体不要要假身——很遗憾,没有这种人,全世界都不可能有这样的圣职者。”希莉丝伤脑筋地咬紧下唇。 杨阳插口道:“这倒不用担心,索…有人对肖恩施加了灵魂守护。”希莉丝喜出望外。诺因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灵魂守护?那可是相当高段的法术,谁对他施加的?那家伙又是什么来头?真的是罗兰福斯的师公?”杨阳默认。希莉丝跳到她面前,严词澄清:“只是表面上的关系罢了,肖恩跟他没有任何交情!” “我又不会对他怎么样,你紧张个啥。”诺因无趣地道,“哪怕他和罗兰福斯交情好得不得了,也左右不了他的决定。”希莉丝松了口长气。杨阳深深注视友人:诺因倒没想利用肖恩,或者用他当人质要挟,和希莉丝相比,算是出淤泥而不染了。 “话说回来,和我比武的是 第四章 真相隐露(节二)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杨阳呆呆坐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竭力想忽略搁在身上的手,可惜成效微乎其微。 她只记得昨晚委实兴奋了点,跳了大半夜舞后,美酒一杯接着一杯干,渐渐眼前也模糊起来,醺醺然地想下去休息,吉西安自告奋勇地送她和已经醉得一塌糊涂的诺因离开,然后…… 想起来,当时就该从那家伙咧到耳根的笑脸看出不对的! 叹了口气,杨阳耙耙睡‘乱’的刘海。她倒不是担心自己被侵犯了,看衣服就知道什么事也没发生,虽然昨晚两个人都神智不清,但是喝醉的男人会化身成狼,醉瘫的男人却和绵羊一样毫无攻击力。 她是觉得这样对不起神官,即使他们没有缔结婚姻的承诺,但在心态上,杨阳已经把自己当成他的未婚妻了,自然有义务为他守贞。 以后得谨慎。 下了个郑重的决定,她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实处。转过头,青年天真无邪的睡靥映入眼帘。美‘色’当前,心情好了些。 真是……可爱呐。看了会儿,杨阳不禁手痒。清秀的娃娃脸因为酒力而泛着红晕,更衬得肌肤莹润如‘玉’;长长的眼睫随着呼吸微颤;弧线优美的薄‘唇’张开,完全是小孩子的睡相。 ‘毛’手伸到一半,想起此人是武人,哪怕醉翻了,反‘射’神经还在。一指戳下去,就算不被史列兰砍死,只怕也会被甩飞。 恋恋不舍地收回,半途转向,握住他腰间的剑——‘摸’不到这个,‘摸’‘摸’另一个也好。 (早,史列兰。) 《早,杨阳。》依然是令人惊‘艳’的嗓音。杨阳一阵陶醉,情不自禁地冲口道:“史列兰,你如果有人形,一定是绝世大帅哥。” 《咦?》魔封莫名地感到一股悸动,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与此同时,听到动静的诺因睁开眼,冷电般凌厉的目光一扫而过,整个人如蓄势的猎豹一跃而起,扑倒猎物,将她困在方寸之地。 “诺…诺因!” 黑发少‘女’只觉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手腕已经被擒住,一具看似纤瘦却充满***感的身躯覆盖其上,带着酒香的气息近在咫尺,心跳顿时失速,脸红得快冒烟。 “……阳?”诺因吐出沙哑的声音,紫眸茫然地眨了眨,杀气尽去,像要看清她似地靠得更近,“你怎么在我的‘床’上?” “我不在你的‘床’上!”杨阳气急败坏地大喊,别过头,“是你在我的‘床’上!” “哦。”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懂没有,下一秒,诺因又躺了回去,继续呼呼大睡。而杨阳连滚带爬地躲到离他最远的角落,这才惊魂稍定。 老天!拍拍红得发烫的脸颊,她深切后悔把这个男人看得太幼稚。再孩子气的男人也是男人,有潜藏的侵略‘性’。何况诺因今年二十五岁,是个真正的成熟男‘性’。 手腕上还残留着他留下的温度,身体也是,刚刚平静下来的心脏又狂跳起来,焦躁下一脚踢出:“起来啦!” “不要吵!”被她踢得翻了个身,诺因抓起被子盖住头,“我头痛死了!” 头痛?杨阳一愣,关怀地爬过去:“宿醉吗?让我看看。”诺因毫不领情,挥开她探视的手:“叫你不要吵听不懂吗?给我滚!”好心被拒绝,杨阳也一肚子火,正要发作,肖恩道:《他好象有低血压啊。怪了,莉没有这个‘毛’病,帕尔倒是有。》杨阳愕然:“低血压?” 难怪起‘床’气这么大。好笑地叹息,她从另一边下‘床’,到隔壁的梳妆间整理了一下仪容,端来一盆水,再叫‘侍’‘女’煮两杯醒酒茶,扶起那个还在赖‘床’的人,帮他洗脸。 “唔……”冰凉的触感有着提神醒脑的功效,诺因甩甩头,有气无力地道,“阳?” “终于醒了啊。喏,醒酒茶,喝了会舒服点。” 不疑有他地接过,诺因一边喝一边纳闷:“你怎么在我的房间里?”杨阳抚额道:“你刚刚果然是无意识状态——看看清楚,这是我的房间!” “怪了,以前喝得再多我也会自己走回去。”诺因对自己擅闯少‘女’闺房的行为毫无检讨之意,只担心识途能力是否下降。 “不奇怪,是你的好部下送你进来的。” “吉西安?” 杨阳点点头,撩起他的斗篷一角,皱起眉头:“‘弄’得皱巴巴的,衣服也是,你还真是没有元帅的自觉。将来一定要娶个贤惠的妻子,你才能人模人样地走出去。”诺因手一滑,险些掉了杯子。 “算了,脱下来让我熨一熨(注:异世界也有熨斗,不过和地球不同,不是用电力发热,是相当简陋的那种),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 “哦。”诺因红着脸跑进浴室。 ****** “殿下,进展如何?” 在餐厅‘门’口守株待兔的吉西安一把勾住主君的脖子,拉他到角落窃窃‘私’语。诺因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什、什么进展!”他本想申明自己和杨阳是纯粹的朋友关系,不知为何,话到嘴边,竟然说不出口。 “哎呀,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做啊。”吉西安一副替他丢脸的模样。诺因瞪目:“谁像你满脑子龌龊思想!”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昨晚睡得人事不知,有心也无力。 “这哪叫龌龊,是人的天‘性’。记好了,我教你下一招……” “你们俩鬼鬼祟祟说什么呢?”杨阳怀疑地打量,虽然听不清,但她直觉这两人谈的不是什么好话题。诺因自动切换成无辜的表情:“没有!我们在谈正经事!”吉西安帮腔:“是啊,我们正在商量今年的‘春’之祭典要做哪些准备。”他用的借口无疑高明得多,却无意间帮了倒忙。 “‘春’之祭典啊……”杨阳涌起怀念之情,再也克制不住相思,踏前一步道,“诺因,既然我满愿师的身份暴光了,拉克西丝陛下应该不会再‘逼’你娶我,我想离开,可以吗?” “你想离开!?”诺因上扬的语调透出失控的征兆。 “嗯,我想回我师父住的村子一趟。” “师父”和“一趟”两个词让诺因镇定了些:“是有什么急事吗?”杨阳神‘色’忸怩:“急事倒没有……” “那就再等一段时间!”诺因不由分说地打断,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条条搬上来,“满愿师的消息刚刚公布,人心还没稳定,你不适合现在走;我的问题也没解决,你的身份反而更炙手可热,神使并不是不能结婚。”杨阳失望地哦了一声。 “安啦,等我把圣骑士团的余孽扫‘荡’干净,就陪你一起去。” “你…你陪我去?”杨阳瞪大眼。诺因皱眉:“我不可以陪你去?” “没有啦。”杨阳慌忙摇手,寻思:神官算下来是诺因的兄弟,两人见面应该也会很高兴吧,当下笑了笑,“好吧,我就等到那时候。” “嗯!”诺因立刻释怀,开开心心地牵着她走进餐厅。吉西安颇为欣慰:看样子希望满大,只要殿下照着这个势头追下去。 到目前为止,他百分之百肯定主君是喜欢上人家而不自知,但他并不打算点穿,让诺因用无意识的状态去追才是正确的。有意识的话,只会束手束脚,像只煮熟的螃蟹一样动弹不得。 而身为部下的他所要做的,就是尽量帮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渲染恋爱的气氛,煽动更多的人加入。久而久之,耳濡目染,无心也会变有心。 一边感叹自己完美无缺的计划,有[‘女’‘性’杀手]之称的宫廷术士长一边步履匆匆地走开——他可没空悠闲地在餐厅享受早餐。 昭霆等人已经坐在餐桌旁大块朵颐,见两人进来,纷纷招手:“阳,过来啊!”尽管没被点到名,诺因还是走了过去,坐在希莉丝旁边。伶俐的‘侍’‘女’端来两个托盘,上面是包着蔬菜和‘鸡’蛋的烤‘肉’卷,刚出炉的黑麦面包,拌蜂蜜的牛‘乳’,调有‘奶’油的水果沙拉。菜‘色’丰富,营养搭配均衡。饮料是一杯冰咖啡和一杯苹果汁。杨阳喜滋滋地开动。 “你昨晚表现不错哦。”希莉丝用手肘撞撞师兄,笑容爽朗,“那么大的事就给你轻易摆平了,有一手。”诺因瞪了她一眼:“你才过分,明明知道却不告诉我。” “喂喂,我这是讲义气。” “对师兄倒不讲义气。” 杨阳喝着苹果汁看戏,发觉这两人真的很耀眼。只是简单的‘交’谈,一颦一笑,就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单从王者资质看,应该是不相上下吧。 《真的很像……》肖恩轻叹。杨阳放下杯子:(对了,肖恩,你想起多少?) 《很多,不过都是片断。》 (哦。)杨阳心下愧疚,这几天她的重心完全放在诺因和史列兰身上,而忽略了友人,(对不起。)肖恩笑道:《没事啦,我一个人也比较好整理。》 (那你想起些什么?莉的‘性’格像诺因吗?还是莉莉安娜像?) 肖恩略一思忖,道:《表面,是莉莉安娜像;本质上,诺因更接近。》杨阳十分意外:(是吗?这倒是很稀奇。)她本来猜测是相反的结果。 《莉也是不管别人死活的个‘性’,我常常为此头痛。虽然她总是装得天真乖巧,挂着一张无邪的笑脸到处骗人。》知‘女’莫若父,哪怕记忆七零八落,肖恩还是把握到养‘女’的本‘性’,哀声叹气,《她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只要我好,她才不管其他人怎么样。不过,我们的旅途很艰苦,难怪她这样。》 ……可怕的小孩。杨阳听得‘毛’骨悚然,忍不住为友人开脱:(至少诺因没用笑脸去骗人,一向表里如一。)肖恩也帮养‘女’说话:《可是‘女’孩子天生就喜欢撒娇啊。》他可是爱死了菲莉西亚抱着他蹭啊蹭,甜甜地叫着“肖恩师父”的模样。 (也是啦。)杨阳无言以对。诺因第一个发现她的异常,关心地问道:“怎么了,阳?” “啊哈哈哈,没事。”杨阳干笑,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出真相,铁定被对方狂扁,“对了,诺因,我有件事问你。”拉开领子,掏出神官送的项链:“你认识这个吗?” 学识广博的卡萨兰城主眨眨眼:“东方学舍的校徽!?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希莉丝击了下掌:“你果然认识,我看你在哪本书上翻到过这个图案。”诺因一脸无趣地道:“是《英雄史略》啦,有够无聊的一本书——阳,让我看看,上面应该刻着项链主人的名字。”杨阳惊喜至极,昭霆和耶拉姆也兴奋地扑过来,想知道神官的真名,随即想起这项链是他养父大贤者为了安慰他而送他的假信物,根本不属于他,怏怏递了出去。 诺因翻来覆去地研究,很快就在十字架的底部找到一行古代语小字,缓缓念出:“菲莉西亚。” 肖恩一震,喊道:“是莉的全名!”杨阳差点被他震晕过去,头昏脑胀的同时也奇怪:肖恩养‘女’的东西怎么会落到神官手上?眼角瞥见友人脸‘色’铁青,全身僵硬地维持原来的姿势,讶道:“诺因?”其他人也不解地看着他。 “这个名字,我一定在哪里听过。”黑发青年紧紧握住项坠,大有捏碎它的架势,紫眸‘射’出炽热的怒焰,一字一字迸齿而发,“绝对,绝对。” “诺…诺因?”众人被他吓得不轻,昭霆和莎莉耶甚至缩成一团。杨阳听出他的语气是厌恶,更是困‘惑’。 “是你在哪本书上看到的吗?”希莉丝咽着口水问。诺因眯起眼,‘露’出凝神回忆的表情:“不是,是有人这么叫我。” “叫你?”众人愣愣重复,最诧异的要属杨阳和肖恩,但谁也不敢刺‘激’他。蓦地,黑发青年将项链往桌上一扔,踢开椅子站起来。杨阳慌忙拿起,挂回颈项,抓住他的斗篷:“诺因,你不吃饭了?” “没胃口!” 食‘欲’尽失地扫了眼桌上的佳肴,诺因甩开她的手,大步离去。 ****** 想想还是不放心,吃了几口后,杨阳就抱着托盘走出餐厅,路上问了几个‘侍’从,不意外地在校场上找到人。 诺因两手握着出鞘的佩剑,整个人的气势也如同无鞘的利剑,锋锐无匹。他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动作,只是专注地盯着漆黑的剑锋。 “诺因。”杨阳小声呼唤,做好被杀气贯穿的心理准备,不料诺因很平静地看向她,还剑入鞘:“是你啊。” “吃点东西吧,你运动量大,不吃饱会没力气。” 没有拒绝她的好意,诺因接过托盘吃起来,与之前恶心反胃的样子判若两人。杨阳直觉他的变化和刚刚的一幕有关,好奇地问道:“你在做什么?”诺因叼着面包愣了愣:“做什么?哦,那是我的习惯。” “习惯?” “嗯,每次思绪比较烦‘乱’,我就会这样。这是我的剑术老师教我的办法,因为我这人很容易头脑发热。而真正高明的战士,要达到心、技、体的完美统一。也就是心无旁念,和剑完全融为一体,绝对的冰冷无情。” 所以你才会这样又冷漠又‘激’烈吗?杨阳若有所悟,随即不苟同地皱起眉头:“可是,烦恼是自然的事吧。”诺因嗤笑:“你以为我在自我催眠?别傻了,只要人冷静下来,任何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我甚至会觉得这些烦恼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我这人基本上没烦恼。” “好幸福。” “哈哈哈……”诺因放声大笑,笑声带着浓厚的讽刺意味,“烦恼是自找的,当然也可以自我排解,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有什么幸福不幸福。”杨阳以异样的眼光注视他,以前总是觉得这个人很简单,接触久了,才发现不然。 “那你刚才的烦恼解决了吗?”她柔声道。 诺因漂亮的眉‘毛’微微打结:“这个嘛,还没有。我想不起来,脑子里好象盘踞着一团雾,这还是第一次。”杨阳不由得担心:“那就别想了。”她也感觉这件事透着诡异,不要深入比较妥当。 “我是不打算想了,影响‘精’神健康的东西我向来不碰。”扫光最后一口食物,诺因拍拍肚子,“好!阳,我们来比武吧!”杨阳大惊失‘色’,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刚吃好饭就比武会消化不良。” “是有助于消化好不。” “总之,我没有这个兴致。”杨阳加重语气,见对方还一脸跃跃‘欲’试,连忙引开他的注意力,“诺因,你母亲是怎样的人?”诺因一怔,显然不适应话题的突变,回忆道:“她啊,是个善良又懦弱的人。” “懦弱?” “对。”诺因的眉间浮起不平,“她被我父亲抛弃,却只会忍气吞声,带着我和莉莉安娜离开,在下界飘泊。甚至死前也不恨那个男人,只是念着他的名字,懦弱得要命!但是她真的是个好母亲,把我和莉莉安娜当心肝宝贝,为我们做新衣服,省吃俭用买糖果给我们吃,自己的衣服却总是补了又补,吃饭也只吃一点点。临死前也挂心我们,哭得泪涟涟的,但还是努力微笑,笑的感觉……”他顿了顿,用怀念的口‘吻’道,“像洁白的山茶‘花’。” “诺因……”杨阳心下恻然,“你喜欢你母亲吗?”诺因抬起头,自豪地道:“当然了!”但是隔了一会儿,他又愤愤地补充:“我只讨厌她的懦弱!” “懦弱也是你母亲‘性’格的一部分,怎么可以拆开来。”杨阳捏捏他秀‘挺’的鼻,以施薄惩。诺因挥开她的手,怒道:“为什么不可以拆开?她是多好的人,我是那么喜欢她,所以才更加气愤!气愤她的不争,气愤她的忍耐,气愤她的伤心——这一切明明都不是她的错,是那个男人的罪过!为什么要由无辜的她背负?只要她坚强一点,多活几年,我可以为她讨回公道,让她过得比世上的任何人都幸福!” “……” 诺因喘了会儿粗气,垂下肩膀,眼角隐然有泪:“我恨那个男人,更恨她的懦弱。能伤害自己的终究只有自己,她选择了伤心而死,将我和莉莉安娜置于何地?” 杨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打背部:“都过去了。”诺因先是绷紧身体,随即放松下来,逸出一声复杂的叹息。 ****** 艾斯嘉大陆有四个重大节日:年初的至冬节,净之月的‘春’之祭典,秋之月的收获祭和雪之月的国庆。其中两个在农闲季度的节日庆祝时间最长,‘春’之祭典最为重要。今年的‘春’祭定在净之月20日举行。 在这个举国欢腾的时刻,卡萨兰城主却忙得不可开‘交’。每逢开‘春’,各地的魔兽和盗贼就开始动作,像蝗虫过境一样四处‘骚’扰。本来他是不想管这些“闲事”,可是拉克西丝威胁利‘诱’,硬是把一大堆军务压在他头上。 这天,又摆平了一个村子的诺因回到下界的王宫,累得连铠甲也没力气脱。杨阳好心地帮他的忙,这段日子她已经学会怎么快速脱盔甲,而且技巧无比娴熟。一边喝茶润嗓,诺因一边诉苦:“真想用禁咒魔法轰了那些家伙的老巢!宰掉一批又冒出来一批,没见过这么会生的东西!” “是是,你辛苦了。”低等魔兽应该是无‘性’繁殖的吧。 “最可恨的是西城居然一只魔兽也没闹!以前那里魔兽是最多的啊!不知都发什么神经!” 有魔界宰相在,哪只魔兽敢闹啊。杨阳偷偷地想,当然这话不好说出来。于是拎着脱下的银‘色’链甲,道:“诺因,你的铠甲好高级哦,全部是秘银做的。”这倒是真心的赞美。不料对方没好气地道:“我只能穿这种!”杨阳一愣:“哎?” “我对铁器和皮革过敏。” “……” “绝对不许告诉别人哦!”诺因红着脸申明,“大男人还有这种小家子气的‘毛’病,太羞耻了!”杨阳掩嘴直笑:“是,是。”肖恩感触更深:记得莉就有这两个‘毛’病。 希莉丝敲‘门’走进:“哟,大英雄回来了,你有没有听说啊,最近最红的话题?”诺因狐疑地瞅着她:“什么话题?” “魔武大会。” “魔武大会?”诺因提高嗓‘门’,一脸濒临失控的表情。以为他没听懂,杨阳语带兴奋地解释:“就是魔法和武艺的比赛啊,全大陆‘性’质的。日子已经定好了,大后天。听说有近两万个人参加,还是淘汰以后的结果。”比起有热闹可瞧,她更高兴的是西城城主和宰相也会受邀前来——终于可以见到维烈了。 “我知道!”诺因大吼,气得狠狠跺脚,“老妖婆疯了吗?居然在这个时机点举办什么见鬼的比赛!老头子的下落还没揪出来,执法教团也不知窝在哪个角落搞鬼主意!为了让选手和观众在短期内赶到,空浮舟站势必免费开放,不是敞开‘门’让探子‘混’进来?好不容易才清理干净!” “赛场是定在里那的卢内尔德竞技场,不是上界的斗技馆,不会发生你说的问题啦。”希莉丝掰着手指罗列,“至于‘乱’党那批人,圣骑士团已经被你打得七零八落,靠各地的守军监视就足够;执法教团群龙无首,也不会服从外人的指挥,现在应该争权争得不亦乐乎,而且他们真正棘手的地方是在于对民众的号召力,对参赛的选手毫无作用;亚拉里特和贵族军更是成不了气候。” “你这只是理论!不趁这个势头彻底打垮他们,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何况还有罗兰福斯在暗地里牵线——对了,这次是不是就是他撺掇的?”诺因一口咬定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来自政敌的脑袋,包括边境的一户人家少了头‘鸡’。 “不不,这次罗兰城主竭力反对,是陛下一意孤行。” 诺因忍不住抱住头,‘混’‘乱’地喃喃自语:“老妖婆真的疯了?”希莉丝甩甩手,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是我建议的啦。元…陛下虽然有一支绝对忠于她的‘精’兵,但是要和东城对抗还是太困难了,加上那些杂牌军倒可以拼一拼。问题是,像原中央军之类,都是徒有虚表,欠缺忠诚度、实战经验,又派系林立,缺乏统一的指挥体系,急需改编重组。可他们没有参加内‘乱’,不方便下手,这就需要一个名目了。” “名目就是魔武大会的奖品?”诺因脑筋动得飞快,神‘色’缓和了些,“也对,用真刀真枪的比赛做筛子,比一个个查容易多了,也可以适当补充新血。不过那些守旧派的大臣和将领会不会反对?”希莉丝笑道:“没关系啦,好大喜功是王室的传统,哪怕他们不满也不会怀疑陛下的用心。” “这倒是。” “还有,你先前的顾虑其实是不必要的,让‘乱’党继续潜伏才危险,把水搅浑,鱼儿反而会浮起来,这次就由我们以逸待劳,将他们一网打尽!”希莉丝犀利地指出。 “嗯……有道理。”诺因想了想,点头赞同。 杨阳旁观两人滔滔不绝,隐隐心凉:这番言论,几乎都是建立在东城谋反的基础上。尽管罗兰是真的有野心,但假如他没有,被如此猜疑设计,也一定会寒心,进而揭起反旗吧。话又说回来,古往今来,功高震主的臣子,有几个是安稳下场的? 唉,算了,这种政治斗争和我无关。最后做了个消极的结论,杨阳自顾自悠闲品茗,顺便看戏。 诺因斜睨师妹:“你这个提议,有百分之八十的‘私’心吧?”希莉丝嘿嘿一笑,坦率地承认:“没错,我想拿到第一或第二名,就可以拥有自己的军队。当然,我会服从陛下。” “以你的实力,冠军应该没问题。” “我的情人也会参加,冠军我大概拿不到。” “你的情人?”诺因的反问和杨阳的喷茶声同时响起。希莉丝跑到后者身旁,勾起她的手臂,笑靥如‘花’:“我来介绍,这位就是我的情人,肖恩普多尔卡雷。” 黑发青年彻底沉默了三秒后,道:“希莉丝,就算你帮阳换了个名字,也不能改变她是个‘女’生的事实。” “不是啦,他是……” “希莉丝,我不要参加!”肖恩跳起来反对,语气‘激’烈,“我不要和罗兰和帕尔为敌!”诺因眉头一动,嗅出不一样的感觉。希莉丝一把捂住他的嘴,眼神隐然有怒:“你不是说要帮我的吗?” “可是……”肖恩发出模糊的抗议。希莉丝软下口气,还加入一丝劝‘诱’:“好了好了,你听我说,照眼下的局势发展,东城是迟早要反的,有没有你都一样。但是你加入,索贝克也许会犹豫,甚至退出。而中城的势力壮大的话,罗兰城主也会慎重考虑,因为他是个聪明人。这样,最好的情况是大家太太平平,谁也不打谁。”肖恩听得心动,迟疑了一会儿,和宿主商量起来。 “你不是阳。”经过一番观察和回忆,诺因下了结论。希莉丝转过头:“他是肖恩,我的情人,和阳是宿命的另一半。”诺因眯起眼:“宿命的另一半?” “就是主人和召唤兽的关系啦,和你家史列兰差不多。” “我和史列兰可都是男的!”诺因更加不悦,“他一个大男人,赖在‘女’孩子体内像什么样子!死了就该乖乖去冥界!”希莉丝奇道:“你知道宿命的另一半是什么意思?” “废话!我那么多书又不是白读的!” “肖恩在我的身体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本来有个假身。”杨阳出来缓和气氛。一面对她,诺因的怒火自动降温:“有假身?那为什么不用?” “因为不能用啦。”希莉丝叹了口气,殷切地问道,“诺因,你手下有没有不伤灵体就能解开魂凭术的人?”魂凭术在死灵魔法里不算高级,但解起来有个和记忆封印相同的问题:会伤害受术者的灵魂。诺因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有人看中了他的假身?还真是怪胎,真的身体不要要假身——很遗憾,没有这种人,全世界都不可能有这样的圣职者。”希莉丝伤脑筋地咬紧下‘唇’。 杨阳‘插’口道:“这倒不用担心,索…有人对肖恩施加了灵魂守护。”希莉丝喜出望外。诺因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灵魂守护?那可是相当高段的法术,谁对他施加的?那家伙又是什么来头?真的是罗兰福斯的师公?”杨阳默认。希莉丝跳到她面前,严词澄清:“只是表面上的关系罢了,肖恩跟他没有任何‘交’情!” “我又不会对他怎么样,你紧张个啥。”诺因无趣地道,“哪怕他和罗兰福斯‘交’情好得不得了,也左右不了他的决定。”希莉丝松了口长气。杨阳深深注视友人:诺因倒没想利用肖恩,或者用他当人质要挟,和希莉丝相比,算是出淤泥而不染了。 “话说回来,和我比武的是他吧。我就在奇怪,阳你战斗前后未免相差太大了。” “哈哈哈。”杨阳回以干笑。肖恩想想不妥,冒出来发言:“希莉丝,我还是……” “别烦了,你拒绝也没用,我已经帮你报名了。” “你怎么可以——” 早就预见到这个结果的杨阳毫不意外地将他踢回去,说了句公道话:“希莉丝,你也别把肖恩‘逼’得太紧。”语毕,转向诺因,希翼地问道:“你也会去吗?” 卡萨兰城主显然不太适应她的突变,顿了顿才道:“我啊……应该可以,只要再把南边的几个领地扫‘荡’一下就行。”黑发少‘女’绽开喜悦的笑靥:“太好了。” ****** 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19日,比赛的前一天,杨阳一行特地到空浮舟站迎接。 尽管是友好访问,中西两城毕竟还是半敌城,站内警戒重重,防守森严。护卫的宪兵和法师都板着棺材脸,负责欢迎的仪仗队成员也不见丝毫热情。 船‘门’打开,一道婀娜的身影出现,淡绿‘色’的连身裙衫,墨绿‘色’的粗布腰绳,乌溜溜的长发用一条同‘色’丝巾系着,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亮丽,优雅‘迷’人。 “轩风!”杨阳和昭霆惊喜万分——她们没想到友人会来。 “好久不见了啊!”踏着轻快的步子,原南城满愿师挥手走近,三个好友兴高采烈地抱成一团。莎莉耶则扑向随后下船的白衣青年。诺因盯着夙敌冷笑:“你还真敢来啊,不怕被我切成一块一块,扔回西城?”贝姆特回以同样火‘药’味十足的笑容:“哪里,我想你还没这本事。” “那我让你看看我有没有这本事!” “诺因,你干嘛啊,火气这么大。” 杨阳一个白眼令某人瞬间消火。贝姆特错愕地瞪大眼,随即放声大笑,笑声不掩奚落:“哈哈哈……替罪羊,你成了这家伙的克星啊?”诺因正要跟他拼命,维烈‘插’进来,一脸和煦地伸出手:“殿下,又见面了。” “……”诺因拿他也没辙,只有铁青着脸回应他的古怪礼节,握完拉过他,悄声问,“喂,你和阳真的是父‘女’?” “这个……”维烈苦笑,想当初他听到消息时,差点心跳停止,幸好告诉他的贝姆特立刻笑着说拉克西丝真会掰,连这种关系也想得出来,他才明白是歪打正着,吓飞的三魂六魄一一归窍。 “喂喂,不许对我的宰相搞小动作!”担心老实的部下会吃亏,贝姆特一把将他勾了回来。诺因同他拔河:“我和他说话说得好好的,你‘插’什么嘴!” “维烈。”把他们俩都挤到一边,‘女’孩们围住同伴叽叽喳喳,倾诉别来之情。维烈也愉快地回答,末了询问杨阳:“肖恩好吗?希莉丝和耶拉姆怎么不在?” “肖恩和希莉丝一起去参加第二轮淘汰赛了,耶拉姆帮他们送便当,可能要下午才回来。” 维烈担忧地拧眉:“肖恩出来了?不要紧吗?”昭霆大咧咧地道:“不要紧啦,魂凭术已经解除了。”维烈还是不放心,但眼下的场合,不适宜多谈这种‘阴’暗的话题。轩风兴奋地问道:“你们有没有见到扎姆卡特和月?扎姆卡特是不是像真实之眼照出来的那么帅?” “见到了!帅得不得了!阳还骑过龙身的他!”昭霆的语气又妒又羡。闻言,轩风也一副扼腕的模样,连忙细问。不甘心被晾在一旁的诺因吼出积攒的怨气:“你们聊够了没有?”贝姆特倒不在意,还存心气死他地煽风点火:“继续继续,没关系。” “那个…我们先回宫再聊吧。”可怜友人快爆炸了,杨阳建议。众人当然没有异议,只有贝姆特颇为惋惜——他差点就可以兵不血刃地干掉夙敌了。 “对了,诺因。”瞥见轩风头上的丝巾,杨阳想起在德兰买的紫纱,连忙拿出来,“这个送给你。”本来是为史列兰而买,不过身体是诺因的,就送他算了。总不见得把头巾系在剑柄上,又不是旗子。 “给我?”诺因一愕,还没看清楚,昭霆等人已经好奇地抢过去打量,大呼小叫:“咦!好漂亮的纱巾哦!阳你真有眼光!” “还我!”***地夺回,卡萨兰城主端详片刻,白皙的脸蛋泛起红晕,“我用不着。”这一刻,他生平头一次后悔没留长发。杨阳笑道:“没关系,等你头发留长就用得着了。你现在应该也绑得住,我试试。”说着,将他及肩的黑发撩起,扎了个小马尾。左看右看,满意颔首:“‘挺’可爱的。” 哎呀,小阳吊上一尾大鱼了啊。旁观这一幕,轩风掩住嘴,‘露’出惟恐天下不‘乱’的坏笑。 ****** 一路浩浩‘荡’‘荡’地来到王宫旁边的迎宾馆,诺因摒退了闲杂人等,杨阳用各种干燥‘花’泡茶,轩风拿出装满‘精’巧小点心的野餐盒,顷刻间营造出温馨的茶会气氛。两个夙敌在这种环境下也不好拔剑厮杀,只能用眼神较劲。 懒得理睬这两人的眉来眼去,其他人自顾自哈拉。轩风三言两语绕到自己最感兴趣的话题:“对了对了,你们有没有看到索贝克的真面目啊?我最好奇的就是这件事了。” 知情者的神‘色’都黯淡下来,连最活泼的昭霆脸上也失去了生气。轩风看得不安:“怎么了?难道他……” “他和我们拆伙了。”杨阳强笑道,“是我的错。” “你?” 维烈叹道:“轩风小姐,这里面有很多复杂的内情,你还是别问了。”轩风不满地嘟嘴,故意戳了他一下:“又搞神秘主义?你是不是这些天被我调教得还不够?”魔界宰相满面通红,宛如惊弓之鸟般逃到离她最远的位子。看到这一幕,杨阳等人都明白了同伴在西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致以最深切的同情。 “嗯哼。”轩风仪态万千地拨了拨耳鬓的散发,优雅地端起茶杯轻啜,以挽回自己的形象,但是除了没领教过厉害的诺因和莎莉耶,每个人都清楚她大家闺秀外表下的本质,那是同人‘女’和‘色’‘女’的‘混’合,“算了,人家我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只是有点遗憾看不到他的真实长相。”莎莉耶‘插’口:“我看过哦。”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询问:“你看过?” “嗯……”想起和帕西斯的约定,莎莉耶犹豫道,“但我答应了他保密。”轩风咋舌:“啧,说了等于没说。”维护损友,昭霆不耐烦地道:“哎呀,不就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嘛!而且我们也知道了,他是罗兰城主的师父,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银发碧眼,长得很好看。” 平地惊雷。诺因和贝姆特转过头,轩风捧着脸陶醉不已:“银发碧眼?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维烈讶道:“你们怎么会知道?”杨阳苦笑:“朱特说的。” “罗兰福斯的师父也是你们的同伴?”诺因盯着她,语气并不凌厉,更多的是单纯的意外。杨阳点点头,问道:“诺因,你见过他吗?” “没有,他从来没在社‘交’场合‘露’过脸,听说他一直住在北城研究炼金术,行事低调。那边的商馆长都比他出彩。所以很多人猜测他只是罗兰福斯的音乐老师。” “哦。”得知友人近况良好,杨阳等人安心泰半。维烈更欣慰帕西斯没‘插’手政局。 贝姆特道:“替罪羊,你们离开后,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杨阳还没回答,诺因怀疑地斜睨他:“你为什么叫阳替罪羊?你对她做了什么事?” “呃,哈哈哈,这只是个普通的绰号啦。”贝姆特刹时警醒,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说出真相,在座的人一定会联手狂扁他,他可双拳难敌四手。 杨阳没有拆穿,和气地笑道:“麻烦是遇到不少,不过都幸运地化险为夷了。”贝姆特连忙顺着她的话头接下去:“我想也是,光香都就被你们烧了。”杨阳尴尬一笑:“给你添麻烦了吗?抱歉。” “没这回事,我也早就想拔掉这颗毒瘤了。” 聊天的方向正式转到冒险经历,众人正聊得起劲,听到敲‘门’声,手提空饭盒的褐发少年走了进来。 “辛苦了,耶拉姆。”杨阳忙跳起来泡茶,瞥见他身后空空如也,诧异地道,“肖恩和希莉丝呢?” “被南城城主逮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禁不住担忧。半晌,昭霆冒出一句:“有肖恩在,希莉丝应该不会吃亏吧?” ****** 话说反了,应该是有希莉丝在,肖恩才不会吃亏。 从小被一个太过‘精’明能干的姐姐压在头上,使他对所有强势型的‘女’‘性’没辙,眼光一扫就心直打鼓。如果杀气腾腾地冲过来,他说不定还会拔‘腿’逃命。因此,站在兼具魄力和威仪的梅莲可面前,要他不局促,很难。 与之相反,希莉丝却是一派泰然,气势甚至压过了母亲。 “这就是你选择的男人?”梅莲可打量肖恩,看出他的心慌和单纯的内在,“一个比伯都更懦弱,更愚蠢的废物?”希莉丝眯了下眼,没有发作,反而扬起‘唇’角,自豪地笑了:“肖恩是什么样的男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也没必要向你解释。反倒是某个不知廉耻的‘女’人,选择了一个还不够,和旧情人纠缠不清,这种行为是不是更该遭人非议?”梅莲可气息不稳,情不自禁地抓紧椅子的把手。 肖恩拉拉情人,小声劝戒:“希莉丝。”回以略带无奈的笑容,希莉丝踮脚在他‘唇’上一啄,这才真正释怀,反过来握住他的大手。 “希莉丝!”目睹‘女’儿大胆的行径,梅莲可生气地皱起柳眉,“你们还没结婚,这个样子成何体统!我也不会承认你们的关系!”希莉丝懒洋洋地道:“好奇怪哦,一个在订婚前夜还‘挺’着大肚子去找老相好的‘女’人居然在教人家‘妇’道耶,这世界是不是倒过来了?”肖恩头痛地掩面呻‘吟’。梅莲可脸‘色’铁青。 “那个,梅莲可城主……”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南城城主吼得中气十足,多少有点迁怒的意味。棕发青年只是耸了耸肩,一点也没被吓到。他敬畏的只是强势,而非梅莲可个人。说得难听点,眼前的‘女’子更接近外强中干。不然,她爱的就不会是***。 “抱歉,如果你不想被你‘女’儿气死,最好还是听我说几句话。”肖恩诚恳地道,“希莉丝对你心结很深,所以当务之急,不是追究我们的事,而是修复你们的隔阂。如果你暂时无法接受,我们也可以缓几年,让你慢慢了解。”希莉丝不依地跺脚:“肖恩!”娇嗔的语气透出罕见的小‘女’儿娇态。肖恩主动搅住她的腰,亲‘吻’前额:“没事的,我又不会变心。” 梅莲可收起先前的成见,眼神变得异样而凝重,又端详了肖恩片刻,道:“希莉丝,也许你的眼光是正确的,但你们还是不适合在一起。”希莉丝毫不退缩地和她对视:“什么意思?” “维烈宰相曾对我说,你并非逃避公主的责任,那你是想白手起家了?”梅莲可换了个坐姿,身板却依旧笔‘挺’。同为‘女’‘性’的统治者,她的气质和友人截然不同。拉克西丝是慵懒妩媚中蕴涵大气和坚定,而她是一丝不苟,严肃认真:“既然如此,你选择一个能够理解你,和你齐头并进的男人比较好。他…只能带给你安慰吧。做我们这行的需要‘精’神上的解毒剂,这我理解。但你有没有为他想过?他能受得了吗?就算受得了,他不会变吗?到时,你能否保证你还会爱面目全非的他?” “……”希莉丝第一次动摇,半晌,勾起一个冷笑,“我要有野心的男人干嘛?拖我后‘腿’?最后再跟我来场生死较量?”梅莲可无言以对。 抱着情人的手臂一紧,令他站立不稳地跌进怀里,希莉丝霸气十足地宣布:“我要他,只要他!” 这一刻,梅莲可觉得:‘女’儿不生成男儿身真是可惜了。 “希莉丝~~~”肖恩咬牙迸出声音:他好歹是堂堂男子汉耶,这个样子算什么!希莉丝绽开如‘花’的笑靥,轻易安抚住他。 “好了好了。”再拍拍脸,啾几下,让某人彻底晕头转向,她抛下一句,“肖恩不会改变,我也不会让那些脏东西污染他,我自信应付得了。”语毕,拉着他走出去。 “呃…再见。”临出‘门’时,肖恩才回过神,匆匆点了下头,俊朗的脸庞一片绯红。可爱是可爱,纯真是纯真,讨喜是讨喜,却让梅莲可预见到他妻奴的命运。 只是……‘女’‘性’也罢了,身为一个有自尊的男‘性’,真的能够忍受被妻子‘蒙’在鼓里,一味受宠的生活吗? ****** 当晚,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也偕同一群臣子搭空浮舟下来。她所受的待遇就差多了,只有宫廷术士长一个来迎接,旁边的仪仗队敲锣打鼓倒是满热闹。 “你主子呢?”拉克西丝咬牙切齿地问。吉西安干咳两声:“陛下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深呼吸平息满腔怒火,拉克西丝奇道:“杨阳怎么没来?”她这个未来侄儿媳应该是相当识大体的人啊。吉西安叹气:“她压根不知道。”成天被诺因像连体婴似地粘着,杜绝一切外界的干扰,她会知道才有鬼! 满意颔首,拉克西丝一挥权杖:“好,我们先去迎宾馆。” 除了还在竞技场忙得团团转的罗兰,四位城主都住在这栋外观壮丽,设施豪奢的建筑里。南北城主闻风而来;然后是贝姆特和维烈;最后才是被杨阳拖着,磨磨蹭蹭的诺因。 游刃有余地和先来的两人‘交’换场面话,拉克西丝听出友人的谈吐略带不自然,用眼角的余光四下搜寻,瞥见从客房探出头的绿衣少‘女’,恍然大悟,却没发现身后的术士长同样表情僵硬。 “我们是初次见面吧。”她直直注视西城城主灰‘色’的眸子,笑意盈盈,“幸会,贝姆特瓦托鲁帝。” 对于这位‘女’中豪杰,贝姆特也不敢怠慢,慎重地行礼:“幸会,拉克西丝陛下。”态度恭敬而不臣服。拉克西丝并不意外,一视同仁地和维烈打过招呼,看向轩风:“那位小姐,可以解释一下吗?” “我来解释吧。”轩风微笑,款款走近,“只不过是个被母城抛弃,另外寻找栖身地的老套故事罢了。”说着,扫视梅莲可。目光轻柔,却让她感觉像利刃剜过一样痛苦。 “轩风。”南城城主哑着嗓子道,“过去是我们不对,现在大家都醒悟了,你可不可以……回来?” 轩风嘴角的笑痕微微扭曲。她本来没有报复的念头,虽然那场火刑实在是刻骨铭心的记忆,但经过时间的冲淡,她已经能够笑着回首,也体谅梅莲可不得不为的苦衷,只是——要她回去,这种话未免太厚脸皮了! “嗯…梅莲可城主,如果你要宰一头羊,还磨刀霍霍,将它放了血,却在最后一刻,不小心让它逃了,你说那头羊还会不会回来?”轩风皮笑‘肉’不笑地反问,窘得梅莲可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抱歉,我并无意把自己比喻成羊。”洒脱地甩甩头,轩风恢复了一贯的慧黠笑容,“不过我的确不会再回去。其实你也不用在意,比起担心随时随地会降临的天罚,还是知道我在敌城塌实点。” “我明白了。”梅莲可吐纳片刻,勉强镇定下来,仇视地瞪着贝姆特,“但你至少不该待在西城,我会另外帮你安排地方。” 这回,轩风差点不顾形象地口出粗言:tmd!她以为她是谁啊?还另外安排地方,真当自己是她柳轩风的主子,想怎样就怎样!? “轩风。”熟悉的浑厚嗓音令她怒气顿消,贝姆特朝她点点头。轩风会意地走到他身后,维烈轻拍她的肩,动作透出无言的抚慰。 “梅莲可城主。”西城城主‘露’出毫无笑意的浅笑,一字一字道,“请不要命令我的满愿师。” “贝姆特!”梅莲可大怒。 “嗯?事到如今,你还要主张你才是轩风的雇主吗?早在你要把她烧死的那一刻,你就失去这个资格了。请不要再做出那种让人火大的发言,我这次是抱着友好的目的前来,不想跟你在大庭广众难看地大打出手。” “你……欺人太甚!” “梅儿!”米利亚坦连拖带扯地将旧情人拉下去,柔声呵哄。旁观的昭霆满不是滋味:虽然她也不想当西城的满愿师,可是…她好象变成没人要的满愿师了耶? 哎呀,这些异世界的少‘女’,各个都和这帮小子看对眼了。想起罗兰和冰宿之间也流淌着微妙的情愫,拉克西丝感慨。 吉西安适时打圆场:“梅莲可城主,夜深了,我送您回房间吧。”米利亚坦顺着话头劝慰:“是啊,梅儿,早点休息,我也陪你。” 这家伙声音怎么怪怪的?诺因纳闷地瞅着心腹。杨阳观察更仔细,注意到他握杖的手用力到发白,对友人咬耳朵:“吉西安好象不舒服,都怪你,给他太多工作。” “唔~~~”诺因很是内疚,别扭地道,“好嘛,明天我就把他的工作全抢过来。” “吉西安术士长。”轩风踏前一步,有礼地笑道,“上次谢谢你的解围,我当时心情不好,说了重话,希望你不要介意。”吉西安震了震,平板地道:“没关系。”完全没有平时风度翩翩,潇洒自若的神气。杨阳和诺因同时瞪大眼,心道:不会吧…… “你又多了个裙下拜臣。”凭借男人的直觉,贝姆特也嗅出情敌的味道,还是颇有威胁‘性’的那种,一等三人离去,就出言提点。轩风笑着用手肘捶了他一记:“讨厌啦,你胡说什么。” 是真的啊!杨阳掩面叹息。诺因嘴角笑咧到耳根:终于有机会可以好好整吉西安了。没等他想出具体的策略,一只滑腻如蛇的手揪住他的耳朵。 “好痛痛痛!老妖婆,你干嘛!” “你跟我来。” 毫不在意地拖着身高超过自己的侄子,摄政王陛下步履如飞地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 “臭老妖婆,死老妖婆,今天你不给我个理由,我非劈了你不可!” 华丽的上房里,诺因捂着通红的左耳破口大骂。拉克西丝好整以暇地跷‘腿’喝茶,当他的炮轰是伴奏音乐,末了才闲闲丢下一句:“劈了我,你有这本事吗?” 出乎她意料,诺因没有暴走,反而古怪地盯着她身旁的总参谋长,不怀好意地笑了:“克鲁索大哥,整天跟着我这个坏脾气的姑姑,很累吧,我给你换个环境好不好?” “咦?”没想到他们的吵架会牵连到自己身上,绿发青年一怔。上司的反应更大得超出他想象,抄起杯子就朝侄子丢去。 “哈哈哈……”诺因轻松闪过,抱着肚子发出志得意满的笑声。拉克西丝暗暗磨牙,好不容易忍下这口气,对心腹道:“克鲁索,再帮我倒杯茶。” “是。”克鲁索下意识地行了个军礼,一边拿起茶壶一边询问下首的后辈,“殿下也要吗?” “不用管他!” “???” 哦哦,真是可怜的男人。决定不再捉‘弄’这个老实又迟钝的家伙,诺因正‘色’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拉克西丝也沉下脸,眼里更‘射’出冰片般的薄光:“这两天跟魔封勾通勾通,也许会用到它。虽然我是希望尽量别让它上场,太不可靠了。” “要动手了吗?” 杀气一闪,卡萨兰城主清秀的娃娃脸上不再有丝毫稚气,而是满满的冷酷‘阴’狠。 “是时候了。”黑发的摄政王啜了口心腹递上的玫瑰红茶,沉重的语气在静夜里拖起不祥的余痕。 ****** 次日上午,杨阳一行搭乘豪华的王宫马车,朝卢内尔德竞技场出发。 车速不快,因为街上的行人实在太多了,到处人头涌动。市民们穿上最好的衣服,结伴出游;来自大陆各地的游客和选手风尘仆仆又不掩喜‘色’,和本地人一起庆贺这个一年里最盛大的节日,整个首都一派欢腾的气象。彩纸飘扬,‘花’瓣飞舞。 深红的帘布掀起,一只苍白的柔荑探了出来,接住一张从天而降的纸片,缩回车内。接着,响起咋舌声。 “参赛费就要两枚金币!?”杨阳看着比赛简章啧啧称奇,“吸血啊!坑人啊!罗兰城主真会做生意,这样怎么算都不会亏啊!”哪怕冠军奖品是金山银山。很不高兴她称赞政敌,坐在她身旁的诺因撇了撇嘴:“反正那些参赛者也付得起。” “怎么说?” “下面不是写着嘛。”昭霆抢过简章,大声读出来,“报名条件:年龄不限,‘性’别不限,现役军人,冒险家或各职业者——为什么?”莎莉耶骂了声笨:“因为这些人在公会和档案上都有记录,管起来方便呗!”诺因特别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没错,这种人有钱,好管理,容易调查。”杨阳提出质疑:“对一般人会不会不公平?” “一般人凑什么热闹!吃饱撑着?找死?” 也对。没有在意他粗暴的口气,杨阳悠闲地浏览窗外,心想:如果不是以满愿师的身份坐在这里,我应该也会‘混’在人群里,甚至参加比赛吧。反而是诺因为自己的态度后悔不迭,其实他也不是有心的,只是天生脾气冲,控制不住。 “那…那个,我买棉‘花’糖给你吃。”慌忙站起来,诺因还没探出头,昭霆和莎莉耶就叫起来:“我也要我也要!还要鱿鱼串、玫瑰糕!” ……这两个臭丫头。诺因在心里切齿,又不能把电灯泡扔出去,只好乖乖掏腰包。幸好西城的三人坐在另一辆马车上,希莉丝和肖恩又去了赛场,不然他还要郁闷。 卢内尔德竞技场是一座半‘露’天的环形赛场。高大的罗马式石柱耸立在四周;中央是一大一小两个圆台,一个用于武技比赛,一个用于魔法比赛;圆台外有着十米左右的隔离带;再往外,就是层层往上的石阶。面东为主看台,所有的贵客都坐在这里,周围布置了一圈卫兵保障安全。西面的看台朝内凹陷,空出一块专‘门’的地方,让负责布防御结界的法师,帮选手治疗的白魔法师以及参赛者休息。 在幽静的东‘门’下车,走进赛场,杨阳等人为座无虚席的盛况倒‘抽’一口凉气。绚丽的魔法烟火不断鸣响,却掩不住场内轰雷般的欢呼。走上长长的阶梯,已经入座的贵族重臣纷纷向诺因和杨阳行礼。豪奢的天鹅绒顶蓬下,拉克西丝满面‘春’风地伸出手:“杨阳,坐到我身边来。” “是。”杨阳行了个屈膝礼,却不动弹。会意的拉克西丝补充:“昭霆、莎莉耶和耶拉姆也过来。” “我呢?”发觉这么一来自己就没有份,诺因不悦地提高嗓‘门’。回答他的是一个比他更不爽的声音:“陛下吩咐了,你坐我旁边。” “你?”诺因像看怪物似地看着节日还穿黑衣的东城城主,“有没有搞错!”罗兰不动如山:“或者,你坐在贝姆特城主后面也是可以的。”说着,指向西城城主身后的空位。 “来啊来啊!”贝姆特热情地招手,顺便把起身让座的维烈拉坐下来。诺因毫不犹豫地转过头:“我坐你旁边。” 午时三刻,身穿大红礼服的仪仗队一齐吹响喇叭,同时六名狮鹫骑士升空,取下腰间绑着金‘色’丝带的号角。下一秒,嘹亮的号角声划破青空。 魔武大会正式开始了。 ****** 经过两轮淘汰赛,总共有四千八百多名选手参加正式比赛。肖恩和希莉丝也在其中,分别属于a组和d组,看分栏表在打进决赛以前不会碰面,十有八九动过手脚。如无意外,整场大会将持续七天。期间还有各式各样的活动,可谓盛况空前。 “第一轮是‘混’战!?为什么会这样?”听完身边人的介绍,杨阳大失所望——全‘混’在一起还有什么看头,她期待的可是‘精’彩的擂台赛。 “还用说嘛,当然是罗兰那铁公‘鸡’榨完就把人踢走,想尽量省食宿费呗。”拉克西丝耸耸肩,毫不顾忌音量正好让前面的某人听到。杨阳微微皱眉,稳重地劝戒:“拉克西丝陛下,罗兰城主此举是为了国家的财政,您不应该这么说他。” “是,是。”拉克西丝妩媚地牵起‘唇’角,眼里光芒忽闪,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其实你不用失望,‘混’战出局只是扣分,并不取消资格,算是表演赛。”杨阳大喜过望:“是吗?” 拉克西丝还没回答,下面响起一个清亮的男‘性’嗓音:“杨阳——我在这里——” 用[扩音术]打招呼,棕发青年连连招手:“要为我加油哦!还有耶拉姆,今天中午我要吃蛋包饭!” 全场错倒。观众们猜测这个青年和中城满愿师有何关系;选手们是又惊又妒;杨阳和耶拉姆垂着头不去理他;诺因一脸嘲笑地转向身旁的同僚:“这个丢脸的家伙就是你的师公?” “我不认识他。”罗兰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肖恩真是……”维烈反而为友人脸红;轩风掩嘴直笑;贝姆特一手放在眉上,兴奋地俯瞰:“哦呀呀,看来他要糟了。” 选手休息区内,希莉丝一拳揍在情人的脑‘门’上。肖恩捂着肿起的大包委屈地嘟囔:“干什么啦,希莉丝。” “你这个笨蛋!待会儿等着挨宰吧!”希莉丝骂完才发觉做了什么蠢事——她这不是不打自招嘛! “‘混’水才好‘摸’鱼啊。”肖恩微笑,甩手罩了两层结界在她身上,自信满满地走向赛台。 很快,黑压压一***人‘潮’站在圆形赛台上,裁判一说开始,立刻‘混’‘乱’起来。魔法师将早已凝聚好的魔力释放出去,聪明的就拼命对自己加防御,但他们还是第一批靶子,因为法师的长袍实在太好认了。召唤师相对就好一些,有召唤兽保护。一时间,只见漫天彩光,哎哟哇啦的呼痛声不绝于耳。 “真是……‘乱’哄哄啊。”杨阳看得目瞪口呆。昭霆等人也是相同的表情。与其说这是表演赛,不如说是闹剧。 只过了一会儿,没有战斗力的人就被清除了,剩下武斗派的选手。不约而同地,全部瞄准刚才大出风头的某人。肖恩如鱼得水地晃来晃去,这边踢一脚,那边拍一下,不时抓两个人丢出去,只有明眼人看出他不是‘乱’丢。 看台上欢声雷动,观众都对这个武艺高强的选手致以热烈的掌声。 “哎呀,我的小奴隶直觉很敏锐嘛。”拉克西丝眯起眼,掩盖眸里的情绪。杨阳愕然:奴隶?昭霆叫道:“为什么说肖恩是你的奴隶?” “是他自己承认的。” 杨阳和昭霆张大嘴;耶拉姆也万分诧异;莎莉耶气呼呼地道:“才不是!是你骗他,硬把他当奴隶看待!” “哦呵呵呵——”黑发的摄政王风姿绰约地斜倚在软塌上,却发出令周围所有人颈子一凉的高亢笑声,“我认得你,小妹妹,要不要我复述那天说的话?‘我要你做我的仆人’——仆人不就是奴隶的近义词?然后他怎么回答?‘我会努力干的’!” “唔~~~”莎莉耶懊恼地咬‘唇’。杨阳三人反而不奇怪了:友人本来就是冤大头的‘性’格。 真是……特立独行的‘女’‘性’啊。杨阳偷瞄身畔的美人,感叹那种自然散发的‘女’王风韵。察觉她的视线,拉克西丝猫儿般的碧眸一转,白皙纤长的手指快速擒住她的下巴,让两人接近到可以说悄悄话的地步,然后吐气如兰地道:“你讨厌我,小羊,为什么?” “我…我……”杨阳满脸通红,近距离目睹那张充满尊贵和威势的丽颜使她心慌意‘乱’,手足无措,“我不是讨厌你,是讨厌政治家,不不,不是讨厌,是不想接触、打‘交’道……” “原来如此。”拉克西丝惊讶了一瞬,微微黯淡的眼神有着慨然,“你倒是和那臭小子很像。” “咦?” “诺因啊。这么多天,你还没发现这小子讨厌权利和政治家就像厌恶下水道的老鼠?” “发现了。”杨阳扑哧一笑,神态放松许多。拉克西丝轻拍她的脸颊,叹道:“可惜,可惜。” “喂!老妖婆,你对阳动手动脚想干什么!”时不时抬头关注的诺因看到这一幕,勃然大怒地冲上来。罗兰抓着他的斗篷往回拖:“请慎行,殿下。” “慎你个头啦!”诺因用力挣扎。就等着他这样,罗兰瞅准机会放手,让他重心不稳地踉跄几步,险些栽倒跌了个狗吃屎。 “你你你……讨揍!” “臭小子,给我坐好!”拉克西丝气势十足地大喝。杨阳也红着脸劝道:“快坐好吧,诺因。我没事,我们在聊天。”不用说,当然是佳人的温言软语安抚了火爆狮子,乖乖坐了回去。 “你太意气用事了。”坐在罗兰另一头的冰宿横了他一眼。东城城主毫不在意地啜饮红酒:“我也是需要心理平衡一下的。” 在贵宾席闹得不可开‘交’时,a组已经决出胜负,肖恩顺利出线,所用时间为五分零三秒,非常惊人的成绩,再次赢得满场的鲜‘花’和欢呼。按规定不用再参加当天的组对组‘混’战,直接晋升单人比赛。 “杨阳!”肖恩兴高采烈地奔向东看台,却被卫兵拦住,大为扫兴,“让我过去,我是你们满愿师的朋友。”正当卫兵们迟疑不决时,后面传来一个温润的嗓音:“肖恩。” 西城宰相亲自下来迎接,手上拿着‘毛’巾,一脸和煦的笑:“辛苦了。” “嘿嘿,谢啦。”肖恩窝心地接过,浑然不觉自己和友人引起多少注目。 “累不累?” “不累不累,轻松得要命。像这种‘混’战实力一点也发挥不出来,根本没有默契。” “你后面一句话如果让那些选手听到,他们的心情会好受许多。”维烈莞尔,转过身,“来,我们上去。” “好……”肖恩的声音像被风吹灭的烛火般消失,抬起的目光对上一张不掩坏笑的面容,琥珀‘色’的眸子刹时瞪到最大。 ‘女’魔头!!!惨遭虐待的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营造出如坠噩梦的恐怖效果,肖恩吓得一蹦三尺高,拉着友人就拔足飞奔:“我们不上去了,去帮希莉丝加油!” “哎…咦?”维烈一头雾水地被他拉走。 接下来两组就打得长了,也没有出现一面倒的景象,华丽的场面更加没有。干掉法师后,基本就是你一拳我一‘腿’。胜出的选手也摇摇‘欲’坠,和倒地的失败者一样狼狈。 发现比武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好看,原本兴致高昂的昭霆索然无味,只盼着肖恩再次上场,来一场‘精’彩的表演,勾起她兴趣的是d组的比赛。 仗着情人加持的结界,希莉丝完全舍弃了防御,快捷无伦地满场游走,闪电似的身形几乎形成残影。观众们只看见选手不断倒下,顷刻间圆台上只有一个人站着。 三分四十八秒,胜出。 掌声如雷,比肖恩出线时更多的鲜‘花’投了下来,伴随着‘激’动的喝彩。 “不错。”诺因嘉许地点头。经过这段日子的特训,他这个师妹总算恢复原来的水准,虽然还比不上肖恩。之所以用时更短,只是那家伙太爱现罢了。 看看天‘色’,他起身走向友人:“去吃饭吗?”杨阳一愣:“咦?”同时瞟了拉克西丝一眼。诺因咋了咋舌:“没事啦,老妖婆也不会七天都待在这里。” “好。”见拉克西丝微笑应允,杨阳大方地点头,对身后的同伴道,“走吧,昭霆,莎莉耶,耶拉姆。” “……”装作没看到姑姑嘲‘弄’的眼‘色’,诺因只有苦在心里。 半途还加入了受邀的贝姆特和轩风,以及不请自来的肖恩三人,彻底打破了卡萨兰城主‘浪’漫的独处计划。最郁闷的,还是他这个东道主掏腰包。 把这帮厚脸皮的电灯泡‘侍’侯妥当,诺因透过隔离板上的盆景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瞪大眼。坐在他对面的轩风关怀地问道:“怎么了,诺因城主?” “你不要回头!”这么喊的是杨阳。诺因僵笑着站起来:“那个,我失陪一下。”语毕,踏着怒气冲冲的脚步离席。除了被杨阳‘蒙’住眼睛的轩风,余人都莫名其妙地目送他。 正温情款款诉说爱语的宫廷术士长突然发现美人的粉脸变成了青脸,接着身后响起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你居然还泡马子?” “殿下?”吉西安不无意外。美人匆忙溜之大吉:“我…我先走了!” “唉。”挥手告别,***满心遗憾,“我还以为你只会在重要关头捣‘乱’,没想到我约会你也要‘插’一脚。”诺因眼中‘射’出杀人死光,语气却温柔得悚然:“你知道我后面坐着谁吗?” “谁?”吉西安悠闲自在地啜饮美酒——他已经习惯被他的杀气贯穿了。 “柳轩风。” 杯子倾斜,剩下的酒液污染了米‘色’的高级布料。 “明明喜欢上了,还故作姿态不肯承认,继续拈‘花’惹草,你脑子是面粉做的吗?”从部下的反应确认自己猜测无误,诺因吐出辛辣的讽刺。 “你胡说什么呢。”吉西安‘露’出粉饰的笑容,装作若无其事地整理领口,“我怎么可能爱上任何‘女’人。”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诺因摇摇头离开。 “咦,那不是吉西安术士长嘛,你怎么不叫他过来坐坐?”那边,轩风已挣开友人的屏蔽,笑着询问。诺因叹了口和他的为人截然不符的气:“想必他不会愿意。” “也对,这里的‘女’‘性’基本上都有伴了,他没有发挥的余地。”轩风乐呵呵地道,“不愧是有名的***,吃饭也不忘招蜂引蝶。”言下有着微量的嘲谑。 杨阳和诺因铁青着脸在心里唾骂:‘花’吧!‘花’吧!‘花’到最后,看你怎么收场! ****** 因为下午肖恩和希莉丝都不用比赛,众人决定不回竞技场,到街上逛马路。节日的首都热闹非凡,虽然因为魔武大会稀释了不少,还是显得人山人海,尤其是几个广场。小贩们将琳琅满目的商品陈列在装饰新奇的摊位上;‘吟’游诗人和流‘浪’艺人四处表演;剧团和马戏团也搭起戏台吸引眼球。一行人边采购边浏览,偶尔品尝各‘色’的小吃,玩得不亦乐乎。 “哇啊~~是《‘春’之圆舞曲》。” 听到一阵熟悉的音乐,杨阳驻足,脸上浮起怀念之情。去年的‘春’之祭典,神官就用竖琴弹过这首曲子。 “想拉拉看吗,美丽的小姐?”看出她的心思,流‘浪’艺人友好地递出手里的乐器。自从宴会以后,杨阳就一直戴着假发,穿长裙,完全不会让人错认。 “呃,抱歉,我不会拉小提琴。”杨阳遗憾地笑了,随即转向身边的人,“诺因,你会拉吗?” “我?”诺因挑了挑眉,冷笑,“你给罗兰福斯,他倒是会给你拉一曲。” “干嘛摆这种脸。”没有被他吓到,杨阳甚至捏了捏他的左颊。诺因也只是咧了咧嘴:“反正我不会,所有的乐器都不会!” “是会,但拉得不好吧。”希莉丝吐他的槽。肖恩好奇地凑过来:“咦咦,你们在说什么?” “在说某个音痴。”贝姆特落井下石。昭霆感兴趣地问道:“对了,诺因,你唱歌真的像希莉丝说的那么差吗?”轩风怀疑地低喊:“不会吧!他声音这么好听,就算唱走音也不会难听到哪里去。”莎莉耶凑趣:“唱给我们听听嘛,不拉琴就唱歌。” “如果你们都不会拉小提琴,可以我拉你们唱。”流‘浪’艺人好心地建议,将局势推往对诺因更不利的方向。 “好主意!”昭霆起哄,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莎莉耶蹦蹦跳跳:“我来跳舞。”贝姆特为难地道:“唱歌就不必了。”他一个大男人,在公共场合放声高歌,像什么样子,又不是醉了。 “唱啊!刚才不是你叫得最响吗?”这回换诺因嘲他。维烈温和地调解:“老板,这种喜庆日子,就不要在意形象问题了。”身为‘吟’游诗人,他最适应这种场面。 “好啊!那你表演***舞!” “呃……”魔界宰相当场从头红到脚。几个少‘女’一齐护住他:“不许欺负维烈!”西城城主无趣地转过头,咕哝道:“果然小白脸就是受‘女’人欢迎。” “呵呵,你吃醋了?”轩风一指在他‘胸’口画圆圈,然后拉着同样面红耳赤的他跑开,“来,我教你跳圆舞曲!”莎莉耶眼明手快地抓住始终没吭声的耶拉姆,让想邀请又说不出口的昭霆气炸了肚子。 “我比较想唱歌。”肖恩说出自己的意见,被霸道的情人驳回,揪着耳朵拖走:“跳舞!” “昭霆,看来我们两个没人要的要在一起跳了。”维烈微笑,一派闲雅。昭霆颓丧地牵牵嘴角:“总比凑不上数好。” “先唱歌啦,诸位。”杨阳挥手,“唱完再跳。”她的号召力是无穷的,已经起跳的轩风和贝姆特也马上回到队伍。将乐谱递给友人,黑发少‘女’笑如‘春’风:“呐,大家一起唱就不会窘了。” “唔~~~”诺因微微臊红脸,无法拒绝她的邀请,半晌,点了点头。 “好!我先来,大家一句句轮,123—— 驾着开满‘花’卉的马车,‘春’神的笑声随着瑰丽的裙摆飘动。 唱着复苏的曲调,一个微笑就融化了冰封。 去吧!去吧!冬天啊~时刻已经来临。 长长的死需要短短的生复苏,请你殓了雪白丧衣。 叫醒一切吧!善与恶,光明与黑暗,众生万物。 无限的生由无限的死堆砌,不应熟睡到永恒。 结冻的小溪欢唱吧! 霜凝的‘花’苞开放吧! 现在就是时刻,现在就是时刻! ‘春’神的手指温柔碰触,众生都醒来吧! 欢欣吧!歌唱吧!跳舞吧! 礼赞‘春’神!带来繁荣的‘春’神……” 见夙敌也加入了合唱,诺因不好意思再沉默下去,清清喉咙,开始唱。 下一秒,广场鸦雀无声。 除了杨阳还勉强跟了两句,其他人都在同一刻捂着耳朵站立不稳,眼冒金星血液倒流,甚至没有余裕去阻止那个可怕的歌手。 所以,很长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就只有走腔荒板的歌声在上空缭绕。 老天~~~怎么会这样!?杨阳在心里哀号: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也只不过是走音走得厉害了些,音质还是不错的,为什么杀伤力就这么大!!? “叫…叫他停下……”贝姆特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希莉丝‘欲’哭无泪地道:“没用的!诺因一唱发兴就停不下来!” 当目睹两只路过的鸟儿扑通通掉下来,‘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每个人都觉得‘精’神有崩溃的趋势。 不……不行,一定要叫他停止。自己捅的娄子自己补,杨阳辛苦地挪动脚步,摇摇晃晃地走向目标。在她右手边,已经有几个心脏比较脆弱的老人出现了休克症状。 诺因还沉浸在忘我的歌唱世界中。继承了帕西斯的亚利安族血统和菲莉西亚的音痴血统,使他拥有一颗热爱音乐的心。可惜硬件条件不支持,而他本人也不承认,只有***无奈时才会揭开这层禁忌。 而结果,就是这样。 突然,一双手按在他的肩上,打断了他出神的状态。卡萨兰城主眨眨眼,对上一双无比悲痛的黑眸。 “诺因,你还是不要唱歌了。” 杨阳用央求的语气道。 ****** 好好一场户外演唱被迫中止,败兴而归,诺因当然很不开心。不过他的脾气是属于发过即忘型,在狠狠瞪了每个人之后,就没啥感觉了。反而是其他人一路着意‘侍’侯,尤其是心存愧疚的杨阳。 第二天,需要亮相的众人还是早早就赶到了竞技场。今天肖恩上下午都有比赛,希莉丝没有,和他们一起坐在贵宾席上。 因为昨天出了那么大的风头,棕发青年一上场就沐浴了爆雷般的欢呼。相比之下,他的对手就不起眼多了。当国师——也是本次大会的裁判施施然上台时,四下更是响起惊天动地的尖叫。 “呀——罗兰大人——” 年轻的‘女’士们为之沸腾,甚至还有当场晕倒的。杨阳看着这个阵仗目瞪口呆:“怎么连裁判也有拉拉队?”虽然罗兰的确是绝世帅哥,但这场面也太夸张了。而且,不会影响选手的情绪吗? “应该问,为什么是他担任裁判?”希莉丝咋舌。 “哦呵呵呵,因为刀剑无眼呗。”拉克西丝轻松的笑声下包藏着深埋的恶意。余人只领会了表面的讯息,相顾点头:也对,像这种‘激’烈的比赛,裁判也会有危险,需要自保的本领,以及裁定胜负的实力。罗兰确实是合适的人选。 肖恩偷瞄徒孙,想打招呼又不敢,不知不觉摆出一张苦瓜脸。向观众们挥手致意后,罗兰瞥了他一眼,微笑道:“加油。” “!”肖恩欣喜若狂,感动得眼泪汪汪,一个前扑抱住他,“罗兰——” 看台炸开了锅。一位负责结界的法师上前问道:“罗兰城…国师大人,您和这位选手认识吗?” “是认识,不过,你不会质疑我的公正吧?”罗兰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法师急退一步:“不敢!” “好了,回到原位。”拍拍师公的背,黑衣裁判扬起手,朗声道,“第一轮正式赛开始!” 小小的疑问淹没在高涨的热情下,观众们再次叫好不迭。得到徒孙的接纳,肖恩也十分兴奋,甩手唤出一把长达两米的炎剑,威风凛凛地奔向对手。 “停!”一面小旗子‘插’在他面前,险些让他刹车不及,“不许使用魔法武器!” 不光肖恩愕然,贵宾席上的杨阳等人也下巴脱臼。 “这…这个不是魔法武器啊,是……”肖恩试图辩解,被罗兰打断:“我知道,你想说这把炎剑是火元素的凝结体,并非真正的兵器。”肖恩拼命点头:“对对!” “但是将元素实体化是高段炼金术师的能力,实体元素严格算来是炼金术成品,一样属于魔法物品。另外,大会明文规定,武技比赛一律不准使用威力强大的武器,不管什么形式!”作为证据,罗兰还亮出一本小册子。他身后坐在第一排的副裁判们也一齐颔首认同。 怎~~怎么这样~~~肖恩垮下脸。本来担心裁判会偏袒的对手松了口长气,拔剑冲上来。 “那我没有武器了啊!” “这是你自己的问题。”罗兰的回答极为冷酷无情,但是瞥见那个抓住机会的选手,还是出声提了个醒,“请专注比赛。” “可恶!”肖恩哪会察觉不出对手的小动作,发出一声郁闷的大吼,身体拔地而起,一个后空翻避开刺来的大剑,然后一脚踹中不及回防的对手,让他像风筝一样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a组054号选手胜出!” 确定掉在场外后,罗兰宣布比赛结果。伴随着喝彩,如雨的鲜‘花’抛了下来。胜利的一方却怏怏不乐:“‘肉’搏战一点也不华丽。” “拉克西丝陛下,为了选手的人身安全着想,请为肖恩准备十八种华丽的兵器。”一眼就看出寄宿者的心思,杨阳无力地道。拉克西丝也难得的黑线满面:“唔。” 相比武技比赛的快速,魔法比赛就漫长得多。这也是法师对战的通病。先布好防御,再用初级魔法试探,慢慢提高上去,直到法力耗尽。过程沉闷无聊,不过视觉效果很‘棒’,观众们也看得津津有味。 稀里呼噜地吃完中饭,肖恩‘精’神奕奕地拖着大刀去比赛,留下堆积如山的碗碟,看得和他同席的诺因呈石化状态,良久才询问身边的人:“他是饭桶?” “这哪算饭桶。”罗兰不惊不咋地品茗绿茶,和他义父比起来,肖恩这种水平还要靠边站。 喝完茶,繁忙的裁判也走了。冰宿没有跟上去,和在座的其他人聊了会儿,才一起回赛场。 “怎么对手穿长袍?”望见和同伴对峙的男子一身魔法师的打扮,莎莉耶第一个惊噫。拉克西丝优雅地用羽‘毛’香扇半遮着俏脸,笑呵呵地道:“因为他是个召唤士啊。” 除法师以外的职业者,都包括在武技比赛的选手阵容里。 招摇的家伙。召唤士莱‘蒙’看着对手腹诽,脸有不忿。昨天的‘混’战和今天早上的擂台赛他都看了,身为b组的出线者,他承认肖恩的实力,却不满他的打斗作风。还和权贵们态度亲热,整个一攀权附势的小人。 给他点教训。莱‘蒙’迅速划出一个五芒星,‘吟’唱简单的咒语。肖恩兴致勃勃地等待,猜测即将出现的召唤兽:是速度型?还是力量型? 幻象之蛇!膨胀的光块化为一条‘色’彩斑斓的巨蟒,肖恩的瞳仁收缩了一下。 “呀——蛇啊!”看台上响起一片嫌恶的娇呼,贵宾席亦然。因为双头哭虫而留下心理‘阴’影的杨阳和昭霆都面如土‘色’,莎莉耶更跳起来挥舞小拳头:“肖恩,打倒它,打倒它!” “你不怕蛇?”见身旁宛如绿‘精’灵的美丽‘女’伴水‘波’不兴,贝姆特好奇地问道。 “呵呵,我比较怕蜘蛛。”喝了口冰镇酸梅汁,轩风巧笑嫣然。 “罗兰大人,小心呐!”东城城主的应援团不叫选手当心,反而关怀站得最远的裁判,惹来不少男人的怨气。 ……这帮‘花’痴。罗兰头上冒汗,当感到情人投来的白眼,更是心下发虚。 躲过幻象之蛇的血盆大口,肖恩边跑边思考对策。这种召唤兽其实并不特别厉害,只是比较麻烦。身体全部由幻术构成,大部分攻击也是,如果不能看穿本体,就会疲于奔命,累坏自己。 抬手准备释放一个光系侦测术,又一面小旗子‘射’过来:“武技比赛不得使用召唤术以外的魔法!” 哪…哪有这样的!肖恩开始怀疑徒孙是故意跟自己作对,惊讶之下还差点被蛇尾扫到,怒气一冲,抛开大刀,右手猝然握拳,猛力击出。 一道金黄光束划破虚空。 “圣斗气!!!” 全场哗然,连贵宾席也有不少人站起来。继[金‘色’死神]伊芙比拿之后,艾斯嘉大陆又出现了第二个武艺达到颠峰的人物。一时间,欢呼声几乎掀飞整座卢内尔德竞技场,绝大多数观众都用看死人的眼光看莱‘蒙’,哪怕大会不允许下杀手。 只一击,幻象之蛇庞大的身躯就消融了大半。对手的实力大大超出原先的预计,莱‘蒙’虽惊不‘乱’,双手结印,打算尽全力一搏。 听到他念的咒文,肖恩怔了怔:难道他要召唤…… “那个召唤士好象还有什么王牌啊。”讨厌的蛇一消失,昭霆就恢复了生龙活虎的状态,起身观望。杨阳蹙眉沉‘吟’:“是古代语,我在哪本书上看过?”诺因比她更早想起来,让史列兰布了挡光结界。因此,当召唤士面前蓝光大盛,眩‘花’了每个人的眼睛时,只有贵宾席上的人看清场内的变化。 肖恩一个毫无‘花’俏的直拳彻底粉碎了幻象之蛇,碎成三段的本体倒在赛台上。与此同时,蓝光里浮现出‘女’子的轮廓。 “那是……!”杨阳最先惊叫,因为显形的竟然是个绝世美‘女’。 光洁的背部延伸出一对透明的薄翅,反‘射’着日光,分外绚丽,却远远比不上她本身的美貌耀眼。最引人注目的,是她不着片缕,凹凸有致的身段。 “全‘裸’!?”轩风狠狠放下杯子,愤慨地大喊,“世风日下啊!” 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当场狂喷鼻血,猥亵的口哨声此起彼伏。毕竟这么香‘艳’刺‘激’的比赛,可是前所未有。‘女’观众无不大声唏嘘,嫉妒同‘性’的***身材。 虽然和肖恩意义不同,但这也算是达成轰动效应了。 拉克西丝朝心腹勾勾手指,耳语道:“以有伤风化罪,扣分。” 所以说,在‘女’‘性’的统治者面前,还是应该召唤全‘裸’的绝世美男才对。 不过,几位男‘性’统治者的反应倒很平静。罗兰最镇定——这‘女’人的容貌比他还差一点;贝姆特从小看多了美‘女’,很多西城的‘女’战士更不介意在异‘性’面前坦‘胸’‘露’腹;诺因连长相也没注意,对瞠目结舌的杨阳解释:“是低等神蓝,和巨人一样是神明的眷族,有非常强大的***力。” 可怜魔界宰相趴在椅背上,一手紧紧捂着‘精’灵之眼,让轩风拍背顺气。 “***?那肖恩不就糟了。”耶拉姆从事实角度分析:灵体对‘精’神攻击最没辙。希莉丝‘激’动地道:“才不会!肖恩一定不会被她***的!” 然而,棕发青年此刻很为难,不是为魅‘惑’这种小细节,而是头痛怎么下手。把那具***揪下来,拳打脚踢?只怕他还没出拳,就引起公愤,被男观众踩死了。 “唔~~~卑鄙!”想到那个光景,肖恩不禁向徒孙投去求助的目光。这回是真的同情他,但是罗兰也只能爱莫能助地干咳:“抱歉,召唤兽不属于魔法武器。”尽管他不确定那到底算不算召唤兽。 致命一击。就在肖恩绝望的当口,他‘胸’前的口袋响起一个清脆的嗓音:“哼,低等神蓝族,有什么了不起。” 华光一闪,又一道娉婷的身影出现在赛台上空。和神蓝不同,恰到好处的金‘色’布料遮盖了她玲珑凸浮的娇躯,却透出一股似‘露’非‘露’的撩人风情;宛如黄金之河的长发直披散到脚下,呈现‘花’瓣的卷曲姿态,轻飘飘地托着她悬坐的身子;她的美‘艳’而不浮,绝俗的容颜被一双杏眼衬托得更加鲜灵火辣。 “莉…莉瑞尔?”肖恩呆呆看着上方的友人:是错觉吗,她好象变漂亮了? 沙之‘精’灵俏皮地闭起一眼,有着瓷器质感的手指点在樱‘唇’上,微微扬起嘴角。这绝世的一笑顿时打破了观众的失神状态,引来满场的鼓噪和掌声。 “好啊!美‘女’!” “小伙子干得好!真的是绝代佳人!” “太‘棒’了!这票买的真够本!”…… “这到底是比赛还是比美啊?”杨阳抹汗。在她旁边,昭霆等人已化身拉拉队,手舞足蹈地声援:“莉瑞尔,打倒她!莉瑞尔,打倒她!” “元素‘精’灵……”神蓝皱了皱眉,对手散发出来的气势令她感到本能的畏惧。 元素‘精’灵!?附近的魔法师眼里都迸出火‘花’,兴奋难抑地颤抖。对法师尤其是元素法师而言,元素‘精’灵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宝,提高法力的最佳道具。一名副裁判提出质疑:“国师大人,这算不算犯规?” “不算。元素‘精’灵是有智慧的生物,不是魔法武器。”罗兰摇头否定。第一次听到徒孙维护自己,肖恩感动得差点拥抱他。莉瑞尔也对“生物”一词颇有好感,朝他笑了笑。 几乎在同时,罗兰遭到全场同胞的眼神攻击,饶是他定力超群,也一阵恶寒。 事实上,身处两大美‘女’的中央,伊维尔伦城主的心情并不像世人以为的那样幸福,他在‘迷’‘惑’——这场比赛怎么个判法? “退下吧。”莉瑞尔优雅地指着对手,“就连高等神蓝族见了我也要恭恭敬敬叫声长老,我不想跟你打,立刻回去你的阶层。”她并非夸大其辞,自然界是残酷的,一切以力量说话。哪怕神明的眷族,能力及不上区区元素‘精’灵,一样必须低头。虽然莉瑞尔现在是重生体,但她底子还在;加上紫莲石的提升,没有全盛时期的水平,七、八成还有。 因为召唤等级远超过‘精’兽范围的对象,莱‘蒙’已经无力下令。而低等神蓝因为太年轻,不懂得衡量轻重,娇喝道:“不过是最接近[负]的沙之‘精’灵,也敢命令高贵的神族!” “是神明的‘眷族’。”诺因很有学者风范地纠正。杨阳问道:“诺因,亚利安族也是神明的眷族吧?” “嗯,所谓的眷族,只是好听的说法罢了。就和公国属国的地位一样,要上缴税金的那种。” “……原来如此。”杨阳再次抹汗。诺因唾弃地哼了声:“所以那个笨‘女’人输定了。” 神蓝高举双手,洁白的冰晶在她的掌心上方凝结成形:“晶石风暴!” “不自量力。”莉瑞尔右手食指在‘胸’前一划,“真空龙卷!” 声势浩大的冰雹被巨大的龙卷风搅成无数碎粒,华丽的法术较量让看台上喝彩不迭。和肖恩一起狼狈闪避的罗兰却在心里嘀咕:为什么身为武技比赛的裁判,我要躲开魔法攻击? “你…你不是沙之‘精’灵吗?”比起输了一仗,神蓝更吃惊对手用的魔法。莉瑞尔的神‘色’缓和下来:“连元素‘精’灵已不受属‘性’限制也不知道,你还是个孩子,回家去吧。”语毕,她手腕一翻,一连串发光的文字涌出,包围住神蓝,将她驱逐回异空间。 全‘裸’的美‘女’走了,场上发出一片遗憾的嘘声。 “现在读秒。”喘了片刻,罗兰把旗子朝倒地的莱‘蒙’一指,“1、2、3……10——a组054号选手胜出!” ****** 因为高强的武艺和“美‘女’召唤术”,肖恩成了名人,必须躲进王宫才能杜绝狂热的狗仔队一‘浪’接着一‘浪’的采访。接下来的日子也紧紧粘着杨阳一行,哪儿也不能去,闷得他食量增加了两倍。 魔武大会的第四天,是十六强的晋决赛,前两天肖恩和希莉丝都有比赛,也都轻松过关。后者被不少人冠了个[闪电]的美誉,打赌会在几秒内撂倒对手。杨阳等人也冒名下注,不用说是赌肖恩和希莉丝,也自信能赚个盘满钵满。 “今天的比赛难度很大,能打到现在的选手都不会是易于之辈。”开赛前,杨阳拿着分栏表提点两个同伴,但她也看出两人都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算了,再厉害的选手也厉害不过他们俩,我就别杞人忧天了。说服自己后,杨阳将分栏表扔一边,定定心心地喝起清凉的绿豆汁。反而是诺因还在为师妹做战前指导:“尽量发挥你的速度优势,不要给对手一点喘息之机。还有,千万不能轻敌,世上多得是藏龙卧虎的高手。” “知道了啦。”希莉丝不耐烦地道,“诺因,你是不是和阳在一起久了,感染了她的婆妈?” “啊?”诺因愕然。杨阳斥道:“胡说什么!你师兄这是在关心你!” “我才不是关心她!我是不想她输了丢我的脸!” 对于某人‘色’厉内荏的大吼,希莉丝的反应是完全无视,径自下去赛场;杨阳则是无奈一叹,习惯成瘾地拉扯他的面皮。 向俊美的裁判行了个注目礼,希莉丝轻巧地跃上赛台。而她的对手也慢慢从选手区走过来。 纯白镶金边的长袍,微微泛紫的红发,大眼小嘴,肌肤粉嫩,看上去连十六岁也没满,可爱得不得了。在她上台以前,每个人都以为她是刚从神官学校毕业的见习生,受师长嘱咐,来和裁判说些公事上的话,不料她站定后,清清脆脆地道:“请多指教。” 一片人仰马翻,错愕的呼声接连响起,连贵宾席也不例外。 “她…她是希莉丝的对手?”昭霆呆呆地道。莎莉耶叫道:“她才几岁啊!比我也大不了多少!”杨阳掩着嘴面‘露’不忍:“好象是圣职者——拉克西丝陛下,圣职者应该算在魔法比赛里的!” “哼哼,她在大会的资料栏上,登记的可不是圣职者。虽然她的职业也可以算是圣职者的一个分支。”黑发的摄政王慵懒地笑道。众人一头雾水,耶拉姆开口道:“是神官战士吗?” “不可能吧,她年纪那么小!”肖恩提出质疑。 “年纪小?她二十五了。” “……”众人用不信的眼光瞪着那个怎么看怎么稚嫩的少‘女’。贝姆特转向夙敌:“又一个娃娃脸。”诺因神‘色’狰狞地跳起来,被杨阳揪坐回去。 “专心看比赛吧,那‘女’孩子似乎不简单呢。”维烈适时调解。轩风好奇地问道:“你看得出吗,维烈?” “嗯…不是看出来,是感觉。”第六感敏锐的魔界宰相一手扶着额头,“有点不妙。” 众人被他说得紧张起来。 不知他们的心情,希莉丝只是困‘惑’地行了一礼:“请多指教。”罗兰公事公办地宣布:“比赛开始!” 话音刚落,前一秒还斯斯文文伫立的娃娃脸‘女’郎从原地消失,在眨眼间来到对手面前,由肋下出拳,重重擂在腹部的位置。 “……!”红发少‘女’被打得身子飞起,吐出一口血沫。 “希莉丝!”肖恩脸‘色’大变,惊慌地往前倾。诺因啧了一声:“就叫她别轻敌。”对手的速度快归快,但并不是避无可避。 吃了个下马威的希莉丝顾不得伤势,立刻打起‘精’神躲闪,重整态势。几次扑击不成功,‘女’郎停下脚步,吁了口气:“呼……果然穿着斗篷逮不到你。” 铿!仿佛重物落地,看似轻飘飘的长袍落在赛台上,却发出全场都听得见的沉闷声响。‘裸’‘露’出的娇躯更让人吃惊,黑‘色’紧身衣包裹着线条丰满的曲线,火辣而***,和清纯的五官形成鲜明对比,标准的天使脸蛋魔鬼身材。 继第二天的比美,男观众们再次发出兴奋的叫好和口哨声。 “这个样子才像二十五岁。”杨阳抹了抹汗。维烈捂着通红的脸转过头。 “是拳斗士!”诺因恍然大悟地击了下掌。余人连忙细问:“什么是拳斗士?” “就是治疗师的变形。因为据说生命‘女’神讨厌暴力,她的信徒都不能使用武器。为了自保,一部分治疗师就发明了一种特殊的格斗技。在拳头、肘部等地方压缩魔力,攻击对手,力量往往比成年男子的重拳更大。高明的拳斗士甚至能对全身施加防御层,用[潜能]之类的法术提高战力。”代为解释的是始终笑眯眯的拉克西丝,还摇着扇子补充了一句,“看样子,那‘女’孩就是个***的拳斗士。既没有戴指套,也没有穿防具。” 另一头,希莉丝和速度提高了数倍的对手陷入了苦战。暴风雨般的攻势摇撼着她的防御,反之,她的细剑总是擦过对方的身体,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台上的观众看得屏息静气,拳斗士明显受过明师指点,拳脚快速而凶狠,每一击不是瞄准要害就是破绽,要不是希莉丝守得密不透风,早就出局了。 左侧踢、右上钩拳、进身手肘、右‘腿’三连踢、左‘腿’下勾……拳斗士的动作一气呵成,令希莉丝应付得越发吃力。但是,她等待的机会很快来了,对方一个漂亮的正面飞‘腿’,她横剑挡下,借势后退,并用一发剑风阻挡了追击。 两人重新回到对峙状态,调整呼吸,半晌,拳斗士先发起进攻。 来了!蓄势完毕的希莉丝高举长剑,在最合适的时机劈下。观众们大声惊叫,因为这么一来,对方等于是迎着剑往上撞。 变生肘腋。拳斗士以‘精’妙的步法硬生生地停止了前进,让剑尖在身前落空。 赢了!她‘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对方的剑还没收回来,正是攻击的最佳时刻,抡拳挥出全力一击。 “赢了!”与此同时,贵宾席上也响起一声清亮的弹指。下一秒,细剑从拳斗士的右侧腹切入直至左肩,优美的弧线却造成一道巨大的伤口,深达三寸。 明眼人都看出:希莉丝那一剑并没有用尽,而是利用长剑与地面相撞产生的反弹力回砍,速度和力量都提高了一倍,正是一招‘精’妙的“燕回巢”。 拳斗士急退两步,用早就布在身上的魔力疗伤。她本职方面的能力显然不亚于武术,只一会儿就止住血,愈合了伤口。但她也不能再战了,这一剑连同她的衣服一起划破,现在她只能两手抱着***。 “我认输。”红着脸,拳斗士不甘心地道。 “d组102号选手胜出!”罗兰向场外的白魔法师打了个手势,然后捡起斗篷披在她肩上,微笑道,“很‘精’彩的比赛。”观众们也纷纷扔下鲜‘花’,为这位虽败犹荣的选手喝彩。 “那…那个。”拳斗士抓着斗篷,视线游戈片刻,突然抬起头道,“我叫丽璐璐,一直非常仰慕伊芙将军,虽然…虽然我没能进入十六强,但你能不能转告我的心意?” “啊……”罗兰愣了愣,浮起发自心底的笑容,“好的,我一定带到。”丽璐璐喜出望外,小脸绽放出夺目的光辉,深深鞠了一躬,一溜烟跑下台。 嗯,是时候帮那小子找个老婆了。目送她的背影,罗兰的心情十分愉快。其实从很早以前他就在留心,只是——要找到比伊芙更娇小可爱的少‘女’实在太难了!有也是喜欢高大威猛型的。如今终于出现一个,虽然身高方面不太匹配,但是脸绝对过关。 不挑了不挑了,人要知足。 ‘抽’个空和她聊聊,把她拐回伊维尔伦吧。不知道部下只有两年好活,东城城主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哎呀,告白啊?”观众都为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一幕惊讶,随即,更多的掌声投给那位勇敢的少‘女’。 肖恩立刻迎向走上看台的情人,问长问短。希莉丝摆手表示无恙,不意外地被诺因批了一顿。 之后的比赛都是臭男人之间的比试,观众们显得意兴阑珊。尽管同样是臭男人,肖恩的出场还是沐浴了一阵如雷的欢呼。这些天这个身手出众的选手给首都市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他次次用不同的武器作战,招式又纯熟,还修成了圣斗气,这样强大的战士怎么会不引人注目? 今天肖恩用的是一把巨剑,招摇到了极点。而他的对手是个身长两米的巨汉,用的也是把双手大剑,都是重兵器,正好一较高下。 一等徒孙宣布比赛开始,习惯主动的肖恩就一记高速的突刺拉开战幕。对方摆出正段的基本形,毫不退缩地和他正面硬撼,双剑相‘交’,刺耳的金鸣响彻整个卢内尔德竞技场,离得近的观众只觉‘胸’口隐隐作痛,不禁骇然。 相比欢腾的普通席,贵宾们就无聊多了。拉克西丝摇着扇子道:“真是个笨蛋。以他的速度,如果不用那把重得要死的家伙,一照面就能让对手倒下了。” “肖恩的确太爱现。”杨阳苦笑,接着,神情变得若有所思,“不过,我认为他刻意用那种武器,有‘制动阀’的用意在。” “怎么说?”不光拉克西丝,周围人都被挑起了兴趣。 “嗯…我和肖恩是宿命的另一半,有段时间他都用我的身体战斗,我可以感到他当时的心情。大部分时候他都没认真,只是让本能控制自己。可是一旦敌人多到一定数目,或者强到一定程度,他就彻底变了,好象变成另一个人。冷酷,残忍,绝对的无情。” 一股寒意渐渐扩散开来。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永夜森林,就是提拉的市长委托我们剿灭的那个地方。在暗无天日的环境下,那些不死怪物就像幽灵一样,不停地偷袭我们。我都快吓死了,肖恩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像看得到似地在林子里穿梭,一剑一个,决不‘浪’费。更可怕的……是他出剑时的‘想法’。弱点、要害、破绽、命中率、出血量、时间差——全部计算得清清楚楚。哪怕中途跳出一只无害的兔子,也当场被他开膛剖肚,死无全尸。” 昭霆和莎莉耶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余人也瞠目结舌。 “我当时吓得大气也不敢透,生怕他连我一起捅了。最让我佩服的,是他不管受多重的伤,速度都是老样子,意识也始终清醒。” “哦呵呵呵,看来我的小奴隶很有当刺客的天赋嘛。”在场最镇定的要属拉克西丝,她早就察觉肖恩身为战士的本质。杨阳连连摇头:“与其说适合当刺客,不如说是习惯被刺客狙击。还有——”她敲了敲一边的手肘:“他特别宝贝左臂。” “左臂?”众人愣愣重复。希莉丝第一个反应过来:“难道说……!” “对,有时是抱,有时是搂,像有婴儿和很小的孩子在他怀里。” “没想到他这么重视莉。”希莉丝语气复杂地低喃。诺因奇道:“莉是谁?” “一个和你很像的‘女’人。” “啊!?”卡萨兰城主的眼珠差点弹出眼眶,他的夙敌嘘道:“哟!哟!”诺因将魔封剑拔出一半,杨阳急忙劝阻:“莉是他的养‘女’啦!和你没关系,只是碰巧长得像。” “那也不可饶恕!”一想到有个长得像自己的‘女’孩被男人抱着,诺因就‘鸡’皮疙瘩掉满地。 “拜托你讲讲道理~~~” “我就不讲!” 拉克西丝眼光忽闪,心道:莫非……刚巧打赢了比赛的肖恩蹦蹦跳跳地跑上贵宾席,挥手道:“我回来了!” “别靠过来!”诺因恶狠狠地威胁。令无辜遭殃的可怜人丈二‘摸’不着头脑。 ****** 为了庆祝肖恩和希莉丝打进十六强,众人再度上街火拼,晚上在一家名叫[米海洛之家]的高级饭馆享用晚餐,叫了一桌丰盛的宴席,以及好几瓶名贵的美酒。 因为在场有个大胃王兼酒桶,气氛不热烈也热烈。贝姆特和诺因甚至比起酒量来,不用说是后者惨败。幸好有杨阳帮他分担,不然中途就烂醉如泥。 而对上肖恩后,贝姆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老板,你醉了。”相比摇摇‘欲’坠的上司,也喝了不少的维烈还是气定神闲,只是俊脸微红,看起来反而比平时健康。 “我没醉!” 通常一个人说没醉,就代表他离神智不清不远了,维烈和轩风默契地搭住他的肩膀,拖他下去浸冷水。杨阳轻拍友人红扑扑的脸颊,唤道:“诺因,诺因,醒醒。”趴在桌上的人一动不动。希莉丝关怀地凑近查看:“彻底醉翻了呢。这里空气不好,带他回去吧。”杨阳点头赞同。 “阳,要照顾他哦!”昭霆和莎莉耶异口同声地起哄。还在灌酒的肖恩道:“莉酒量差,但酒品不错,不会大吐大闹,让他睡一觉就好。” “他不是莉啦!”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很像嘛。” 话说回来,还真的像过头了。怀着少许疑‘惑’,杨阳抬起诺因的手,绕过肩头,差遣道:“肖恩,来背他!” 将两个醉鬼送回王宫,杨阳和轩风很有自发‘性’地担起照料的任务,其他人则回房休息。 “嗯……” 冷‘毛’巾让躺着的人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翻过身。 嘻!真是可爱呐!被他的反应刺‘激’了潜藏的恶劣因子,杨阳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对她的‘骚’扰,诺因不快地抿了抿‘唇’,表情就像小孩子在耍赖。 ‘混’合着酒香,一股难言的情愫悄悄化开。 清醒时,这个男人的气质绝对高傲凛然,军人特有的凌厉早已凌驾柔弱的外表,使面对他的人无不‘腿’软胆寒,必须有势均力敌的魄力才能保持心态上的平稳。哪怕杨阳,偶尔捏他也提心吊胆,做好被猛兽反扑的心理准备。 可是现在…… “莉一定跟你一点也不像。”眸光转柔,杨阳解开自己送的紫纱,让一头宛如夜‘色’的黑发自然披散。 紧闭的双眸突然睁了开来,流‘露’出一抹‘迷’茫和更多的喜悦,然后,是纯真的灿笑:“杨阳。” “史列兰!?” “嗯。”魔封吃力地爬起来,笑得有点‘迷’糊,“诺因睡着了,所以我出来和你说说话。”杨阳爱怜地拍拍他:“会不会不舒服?”诺因可不是睡着而是醉倒。 “唔…头晕晕的,身体也没力气,感觉好奇怪。” 杨阳一震:这个形容……这个形容根本不像剑,而是人!人的形容! “史列兰,我有时候觉得,你原本是人类,至少应该有身体。”杨阳轻柔地抚摩他因酒力而发烫的肌肤,心疼他只能以剑的形式存在。史列兰不解地歪着头:“我是有身体啊,魔封就是我的身体。” “唉,算了,喝口茶好不好?” “好~”史列兰幸福地享受她的服‘侍’,半晌,神‘色’黯淡下来,嗫嚅道,“那个,杨阳,你曾经说,杀人是不好的行为吧?”杨阳持杯的手一顿,斟酌地道:“这个嘛,要看是什么情况。” “那!诺因要我杀人,是不是就是对的?” “他要你杀人!?”杨阳提高嗓‘门’。史列兰反‘射’‘性’地缩了缩,老实承认:“嗯。” “杀谁?”扣住他的肩膀,杨阳沉声喝问,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是罗兰城主?”这场魔武大会,果然内情不简单,最后也许会发生流血事件。 “对,还有那个叫兰冰宿的‘女’孩子,说用暗系或死灵系的诅咒。这两种魔法我最拿手了。”史列兰‘露’出属于孩童的得意之情,杨阳却差点甩他一巴掌,确切的说是甩这副躯壳一巴掌。 为什么连冰宿也要杀!? 就算斩草除根,这也太…… “不过,我杀不了他们。”史列兰的声音小下去。杨阳大喜过望:“真的?” “嗯,今天我本来想跟诺因说的,看着看着睡着了。那个叫罗兰的人体内有一种我不能干涉的力量,而那个叫兰冰宿的‘女’孩被非常强大的法器守护着。虽然我也不是不能拼一拼,但是这样就会泄‘露’魔法气息,不符合诺因‘暗杀’的要求了。”史列兰越说越垂头丧气,小心地偷瞄对方,“杨阳,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会不会,你最有用了,史列兰是最好的乖孩子。”杨阳喜滋滋地抱住他,轻轻拍打他的背部,“明天继续睡!诺因那边‘交’给我!” “哦。”巴不得把事情推给她,懒惰成‘性’的魔封放心地沉入梦乡。 尽管怀里躺着个大男人,杨阳却丝毫没有不自在的感觉。对她而言,史列兰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改天要和诺因好好谈谈史列兰的教育问题——她很有母‘性’地决定。 ****** 次日清晨,在全场爆满的狂热气氛下,大会进入十六强的准决赛,还有歌舞团登台表演。当一身黑袍的金发国师从裁判桌起身,踏着一贯优雅的步子走上赛台,立刻被如雨的‘花’瓣淹没。 “各位。”他清清喉咙,无奈地道,“我是裁判不是选手,请保留你们的鲜‘花’。” 看台上响起一片笑声。昭霆由衷地同情:“好可怜哦。”在她前面,拉克西丝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表情。杨阳静静端坐,眼底闪着不安的光芒。 希莉丝和肖恩的赛次都靠后,开头两场是别的选手之间的较量,诺因趁隙握住剑柄,用心声问道:(史列兰,你有没有下诅咒?) 《zzz……》 (史列兰!) 《呃…啊!》可怜的魔封被吓醒过来,晕头转向地道,《杨阳没跟你说吗?她叫我继续睡,你‘交’给她啊。》诺因咬牙切齿:(你把这件事告诉她了?)这一刻,他真想掐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半身。 听出他语气不善,史列兰谨慎地选择词汇:《因…因为她问我。》他没说出是他先问杨阳,真是个聪明的选择。 (……)诺因仰天长叹,然后绕回原先的话题,(那你有没有下诅咒?) 《没有。》史列兰照搬昨晚和杨阳的对话。诺因听得更加泄气,随即振作起来:(算了,你不用再施法,到时困住他们就行。)史列兰也很高兴有将功补罪的机会,应道:《好~》 “诺因,你在对史列兰说什么?”杨阳斜睨友人,冷不防抛出一句。诺因吓了一跳,摇手道:“没、没什么!” “哼。”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考虑到眼下并非谈话的场合,杨阳只得将原计划暂且挪后。 台下翻翻滚滚打得火热,台上七下八下心不塌实。对此毫无感觉的肖恩抱着零食吃得起劲,也不怕一会儿比赛消化不良。昭霆和莎莉耶不顾形象地跟他争抢,看得附近的大臣大皱其眉。 “诺因,给你。”肖恩殷勤地把一包东西递给左前方的黑发青年。 “什么玩意儿?”诺因没有接过,冷淡地一瞥。 “葡萄干布丁!你最喜欢吃这个了!” 诺因眯起眼,立刻听出他指的是谁,没好气地道:“我才不喜欢吃这个!拿开!”肖恩仿佛被雷劈中般呆在当地,比起好意被拒绝,更让他痛心的是突然意识到的认知: 这个人不是菲莉西亚,菲莉西亚是一千年前的人,早就不在人世了。 “肖恩……”维烈起身想说什么,被司仪的声音打断:“054号选手,请准备。” “啊…我就来。”棕发青年失魂落魄地回应,起来时还踉跄了一下。 “肖恩,你的长枪!”已经看出他状态不对,但是没想到他失神到连头也不回,希莉丝愤怒地转向师兄,“诺因,你说得太过分了!” “干嘛,我又没说什么重话。”诺因也很委屈。杨阳‘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严格说来这件事的确不是诺因的错,只是……对肖恩而言太残忍了。 “这下怎么办啊?他那副样子,又没带武器。”莎莉耶扶着椅背,担忧地凝视同伴没‘精’打采的背影。耶拉姆踌躇片刻,道:“其实,我觉得,肖恩早该回冥界了。” “你说什么话!”好几人一齐怒吼。 “不是吗?他的养‘女’、亲人、朋友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只剩他孤零零地以灵体的方式生存,不痛苦吗?不寂寞吗?为他着想,就应该让他走。” “不要!”希莉丝‘激’动地跳起来,双目含泪,脸涨得通红,“我不要肖恩走!我要他一辈子陪着我!他答应过会陪着我的!”众人不忍心地看着她,杨阳搭住她的肩膀,无声轻拍。 轩风和贝姆特不明内情,从头到尾在状况之外。诺因摇了摇头:竟然爱上个死人,希莉丝这丫头…… 就在贵宾席愁云惨雾时,肖恩也是浑浑噩噩,无意识地走上赛台。见他没拿武器,观众们错愕之余又欢呼起来,以为他会施展‘精’彩的徒手搏击甚至“美‘女’召唤术”。 我在这里干什么?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做这种事?空白的大脑反复回‘荡’着两个问题,却找不出答案,好象连思考能力也消失了。 “你怎么了?”趁观众喧哗的空挡,罗兰询问。肖恩死寂的眼迸出微弱的火‘花’:“罗兰,你师父……” 叮!裁判席传来提醒的钟声,罗兰只得收回目光,肃然道:“比赛开始!” 非常巧合,对手也是使用长枪,身穿略有破损,但保养得很好的附魔铠甲,一看就知道是个老练的冒险家。他没有急于攻击,而是以两道击地‘波’试探。 肖恩惊险万分地避过,纯属条件反‘射’。尚未站稳,眼‘花’缭‘乱’的连刺接踵而来,他凭着灵敏的战斗直觉躲过最要命的几枪,同时快速后退,逃出长枪的攻击范围。即使如此,枪尖带起的锐利气流也在他身上留下十几道口子,整个人一副破破烂烂的模样。 “肖恩!”希莉丝看得心脏快从‘胸’腔里跳出来。其他人也连连跺脚,一个比一个焦虑:“他果然还没恢复!” 观众们也看出今天这位冠军准候补有失常态,发出诧异的呼声。 这小子吃坏肚子了?罗兰寻思,随即摇头否定:他又不是活人,吃坏什么肚子! ……好痛。肖恩反‘射’‘性’地按住肩上的伤口,神智渐渐清明:我有感觉,我是活的? 不对!没有血!掌心的触感否决了他的自我确认。 与此同时,高速旋转的长枪钻子般飞来,肖恩侧身闪避,在对方收势回防前,一个旋踢震散他的意图,凝聚了斗气的手刀接着从下往上切,劈断了枪身。 叫好声震天响起。 “去他***!”随着一声暴怒的大吼,拗下的枪尖仿佛离弦之箭般脱手飞出,经过的地面破开一道深深的裂缝,坚硬的石板片片飞起。最后拖曳着光尾的流星撞在透明的结界壁上,造成一阵吓人的巨响,四名负责结界的法师用尽全力才挡下来,一齐虚脱地坐倒在地。 全场鸦雀无声。 “呼……舒服多了。”抹了把汗,肖恩用‘精’神的语气道,“认输。” “啊,我…我认输。”对手的神智还停留在刚才的一刻,呆呆地重复。 “a组054号选手胜出。”罗兰小旗子一挥,然后丢在师公的脑‘门’上,“蓄意破坏结界,扣分!” “啊哈哈哈。”棕发青年‘揉’着大包干笑。 “肖恩!” 包括身为满愿师的杨阳在内,众人都来到第一排等待,面带关怀之情。大步走近的肖恩回以自然的灿烂笑容。 那是很阳光,却让人看了想哭的笑靥。 ****** 除了肖恩在准决赛时遇到一点小麻烦,剩下的比赛两人都过关斩将,顺利无比。就这样,迎来了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27日,魔武大会的最后一天。 天空有些‘阴’沉,东方的天空盘踞着浅浅的灰云,太阳迟迟不出来,却又没有下雨的迹象,让心也堵堵的,憋着一口郁气。但这只是少数人的感伤情怀,观众的热情完全没受到天气的影响,卢内尔德竞技场今天照旧是座无虚席。 摄政王拉克西丝也难得致辞:“大家久等了,魔武大会终于进入最后的决赛!今天,将诞生此届大会的优胜,请为每一位参赛者祝福!” 掌声如雷。平时讲究优雅的贵宾们也掩不住兴奋。诺因却偷偷打了个哈欠,杨阳等人也心下索然。因为今天可能只有两场比赛,决定季军,肖恩和希莉丝决不会互殴。 好浓……好浓的魔法气息。维烈紧张地抓着扶手,呼吸微‘乱’地抚‘胸’喘息。魔族的第六感在他脑中拉响刺耳的警报,告知他即将风云变‘色’。 “维烈,不舒服?”注意到部下的异样,贝姆特连忙扶住他。轩风也递来关心的目光。 “老板……”维烈压低声音问,“我给你的血‘玉’你还在吗?”西城城主眼底锐光一闪,表面却没有丝毫变化,也悄声道:“在,怎么了,会发生什么事吗?” “我有不祥的预感。不过,似乎不是针对我们。”维烈深深苦笑。 “那脱身至少没问题。轩风‘交’给你了,你能不能也给她一件法器?” 维烈点点头,从‘胸’前的空间袋掏出一颗晶红‘色’的球体,放在少‘女’的掌心,叮嘱道:“记住,时刻带着它,千万不可以离身。” “嗯。”心知事态严重,轩风收起了一贯的轻佻之‘色’,极为认真地保证。 由绚丽的魔法比赛拉开序幕,决出优胜者,是一位风系的魔导师。拉克西丝亲自颁奖,接着就是休息时间,直到下午的武技比赛。 “陛下,今天有暴风雨吗?你让人布这么厚的结界。”吃完午饭,罗兰正准备离席履行裁判的职责,状似无心地抛下一句。拉克西丝掩嘴发出一串笑声:“哦呵呵呵,我一直以为你是弓箭手,没想到你还有法师的素质。” “只是受这个影响,对魔力的感觉比较敏锐罢了。”罗兰指了指额冠,从容地笑道。拉克西丝浮起一丝狡黠的笑意,伸出右手:“我说,罗兰,我对你那个神器好奇很久了,就今天一天,借我玩玩好不好?” “很抱歉,陛下,当初艾‘露’贝尔族长送我这件礼物时,我曾发誓不让任何人赏玩。”罗兰和气地拒绝,一手放在腰间,“如果你真的想找样东西消遣,我的剑借你如何?” 这是明显的示弱了,在座的不少人都暗暗松了口气。拉克西丝却摆手道:“我要你的剑干嘛?你还要当裁判,没了剑可危险得很,去吧去吧。” “罗兰!”‘女’婿前脚走,北城城主后脚告辞,在走廊追上他,面如土‘色’地道,“你…你和陛下……” 罗兰回首一笑:“岳父,请保重,我们大概不会再见面了。” 米利亚坦只能呆呆目送他离去。 呼声最高的肖恩理所当然成为决赛的揭幕者,和他对峙的是个强壮的斧战士,一把沉重的战斧闪着森寒的光芒。而他选择的武器是钢鞭,看似不利,每一击都轻易突破对手的防御,在那厚实的身板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印。擦到地面时,大量的碎石也成为伤人的利器。 尽管自己处境不妙,罗兰还是情不自禁地丢出一面旗子,“破坏公共财产,扣分!” “唔~”这次及时接住,肖恩朝他吐了吐舌头,报答连日来的“照顾”。 之后的‘女’盗贼捡了个大便宜,斧战士已经没有了再战的能力,虽然输给了希莉丝,季军却稳拿了。在响彻云霄的欢呼声中,两个冠军准候补面对面站在台上。 违背观众的期待,肖恩直接把手里的巨型镰刀扔下,字正腔圆地道,“我认输。” 全场错倒。愤怒的喊声此起彼伏:“怎么回事,小子?” “别因为对手是美‘女’就退缩了,上啊!” “我可是押了你,你不许不争气!” ………… “她是我的情人啦!”肖恩扬声道,“难道你们要我和我的情人打?” “……”无言以对。面面相觑的观众说不出反驳的话。是啊,难不成要人家情侣相残?这可是会被马踢死的。 只能自认倒霉了。 “真是没野心的男人。”梅莲可暗暗摇头:普通的男子,至少该打一下吧? 万众瞩目的总决赛却这样草草收场,大部分人都十分失望,骂声不绝。作为补偿,摄政王决定给大家一个“惊喜”。 “安静——” 通过传音水晶,清亮的‘女’声很快平息了嘈杂。拉克西丝以无人能够模仿的优雅姿势流畅地起身,举起右手的权杖:“我宣布,第七十六届魔武大会到此结束!虽然最后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遗憾,但总体来说,这次比赛是‘精’彩的!每一位选手都值得尊敬,让我们为他们鼓掌!” 现场的气氛重新热烈,震耳‘欲’聋的掌声象征着观众们高涨的情绪。 “现在开始颁奖,三位选手请上来东看台。” 此言一出,人人愕然。历来都是国王也就是主办人到台上颁奖,从来没有反过来的。 算了,也许她架子特别大吧。观众很快释怀。希莉丝拉着肖恩跳下台;罗兰迟疑片刻,转向裁判席。见状,拉克西丝绽开只能用华丽形容的笑容:“啊,请不要动,国师大人。” 黑衣的高挑身影顿住。杨阳等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为那种无形的张力微微发抖,手心出汗。少数直觉较强的人也察觉气氛有变,不安地等待情势发展。 “有何指教,陛下?” 清冽的男‘性’嗓音扩散开来,却略显中气不足。注意到自己的异状,罗兰神‘色’微凝。 怎么可能!我应该没有任何遗漏才对! 麻木感从掌心飞快曼延,侵占了所有的感官,罗兰身形一晃,险些跌倒。只慢了半拍,肖恩也感觉身体有恙,他反应就快多了,立刻低下头,瞳孔因为震惊而收缩。 旗子!!! 这东西怎么做的?外表看没有任何异常啊!也没有魔力和‘药’物反应!毫不犹豫,他拗开旗杆,检查内部构造。 肖恩不笨,已经看出拉克西丝准备下手,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出让罗兰失常的原因,再来考虑带他走的问题。 但是,他忽略了情人太过平静的态度。 “在领奖之前,我要先处决某个大逆不道的叛臣……哦呀,我还没陈列罪状,你就跪下了啊。” 罗兰!冰宿险险咽下到口的惊呼,握紧‘胸’前的项坠,以惊人的理智压抑几‘欲’发狂的担忧,静待时机。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贝姆特目‘露’深思,身旁是不知所措的维烈和轩风;诺因无视杨阳求恳的眼神,以手势命令卫兵围住她和昭霆一行。 紧接着,大批人‘潮’从四面八方涌出,团团包围赛台。内圈是魔研院的‘精’英;外围是高阶法师。 “拉克西丝陛下,您这是做什么?”米利亚坦鼓起勇气出声,“罗兰是我的‘女’婿,更是您忠心的臣子,为国家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您这样一言不发就捉拿,岂不是让天下人寒心?” “米利亚坦城主,您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如果没有确切证据,我也不会相信罗兰在忠臣的面具下包藏着狼子野心——竟然‘私’通拜亚帝国,意图***朝政,侵略我艾斯嘉大陆!这还不是死罪吗?我已经拿到确实的人证,决没有诬陷他!”拉克西丝振振有辞,铿锵有力的语调震慑了在场的每个人。 其实她需要的也不过是个借口而已。撕破脸不撕破脸,早已是次要问题了。照这个局势发展下去,卡萨兰必输,那还不如不计代价铲除大头目,再慢慢收拾余下的小喽罗。眼下又是最好的时机,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 覆盖整个卢内尔德竞技场的元素隔绝结界,只有佩带特殊徽章的自己人可以施法;层层叠叠的军队,充足的后援力量;以及最重要的——民众。他们是人证,是束缚。至今为止,罗兰最大的武器就是声望。即使他还有什么‘阴’着,逃得了这次,以后也甭‘混’了,起码再也戴不了那个恶心的假面具。 当然,观众应该会对她的横蛮产生不满。不过,人都是自‘私’的,只要火没烧到自己头上,就不会主动站出来,哪怕他们再爱戴罗兰。何况,他的嘴也说不出话了吧。 “这这…拜亚帝国和我国并非敌国,就算罗兰和他们有‘交’往,也称不上谋反。” 拉克西丝不耐烦地挥挥手:“您此言差矣,拜亚帝国信奉的是太阳神阿布罗迪,国民就是异***,您这么说,置我国世代供奉的创世神贺加斯于何地?”米利亚坦狼狈地抹汗:“那…至少先把他关押起来,慢慢调查,不要当场就……” “风翔!”趁两人辩论的空挡,冰宿腾身而起,飞向情人的方向。一来顾虑她是满愿师,二来没想到她还能施法,众卫兵眼睁睁看着她降落在赛台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拔出霜恸,茶发少‘女’双手握剑守在情人身前,墨绿‘色’的双瞳‘射’出熊熊怒焰,凛然的气势不亚于任何须眉男子,“罗兰为王家、为东城、为人民做了多少事,这些实绩还不够证明他的清白吗?区区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证,就能判一介重臣死罪,你叫其他臣子如何自处?又视国法为何物?” 字字如剑,令全场耸然动容。 “冰…冰宿她……”昭霆颤抖着拉住友人的袖管,眼里聚满惊惧的泪水。老天!她站在这里都快‘腿’软了,冰宿居然敢站在那么多人当中,和那个恐怖的拉克西丝正面相抗! 杨阳也牙关紧咬,全身抖个不住:冰宿,你…对罗兰…… 这‘女’孩——拉克西丝和诺因同时眯了下眼,在心里刻下“兰冰宿”这个名字。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罗兰牵起‘唇’角,垂下的脸庞并不如世人想象的那么紧张,而是一派轻松,和由心而发的感动。 “满愿师小姐,很遗憾,你也被罗兰‘蒙’蔽了,请下来,我会全部解释给你听。不然,那个伪君子可能会把你当人质。”拉克西丝好言相劝,同时做出暗号。接令的众人开始‘逼’近赛台,有的‘吟’唱咒文,有的拿出道具。 “我不会下去!罗兰也不会用我当人质!他根本就被你剥夺行动能力了!”冰宿后退半步,一边反驳一边想对策。 “住手!”终于研究出‘门’道的肖恩扔下旗子,厉声道,“谁也不许伤害他!他是我的徒孙!” 毕竟是大会的亚军,发言又这么震撼,众人不由得停下手边的动作;观众们更是当场石化。希莉丝闪电般抬手,掌心绘有奇异图案的柔荑抓住他‘胸’口的定幻石,另两个法师泼了他一身的圣水。 “希…希莉丝……”只剩嘴巴还能动的肖恩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红发少‘女’用另一只手掏出缚灵晶,歉然道:“对不起,肖恩。” ……唉,就知道他一点用也没有。尽管早有预料,罗兰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以心灵通讯提醒义父准备出手。事到如今,也只有牺牲一张底牌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拿下他!不要伤害满愿师小姐!”拉克西丝手一挥。 《哎呀呀,你不问问我的意见吗,摄政王陛下?》 那不是具体的声音,却传入每个人耳中,冻结最细微的行动。伴随着隆隆的风声,一个庞大的黑影笼罩了竞技场上空,投下恐惧的炸弹。看清那是名为[龙]的生物,观众们顿时失去了理智,连同选手一起四散奔逃,哭叫着、哀号着、互相践踏着,使场面陷入无序的‘混’‘乱’。 就在人们的惊惧达到最高点的时候,那个充满活力的思‘波’又响了起来:《请安静,亲爱的小羊们,真正的大人物登场,你们怎么可以不给面子呢?乖乖的,不然,我可要把你们统统变成新鲜的尸体了哟。》 没等话说完,全场就出现了诡异的凝顿。这样的魄力,只有比那头巨龙更可怕。 拉克西丝握紧了权杖。 “来,小克克,下去点。” 这一次,是具体的声音,非常年轻,水晶一样清澈而华丽的男‘性’嗓音。杨阳等人因为震惊而站立不稳,一齐抬头,大睁的眼死死瞪着缓缓降落的庞然大物。 “叫我克拉费里格!”鳞片呈奇异的灰白‘色’的龙咆哮,却缺乏实质的威胁。 亡灵龙克拉费里格!包括诺因在内,众法师眼中迸出火‘花’。那是银龙族的叛徒,唯一信仰冥王普路托的龙族,传说被金龙王封印,沉眠于世界最高峰诺瑞姆林峰。 那么,来人是——死灵法师。 翩然落下的青年却和传统的死灵法师形象截然不符,倒很‘吻’合声音给人的印象,卓然出尘。一头宛如皎月的银发以黑‘色’发带高高束起,垂至腰下;颀长优美的身段被一袭白底镶金纹的长袍衬托得更加飘逸高雅;剔透的碧眸像倒映着初夏万绿,却毫无暖意,流动的是深沉的冰洌;笑意相反的甜美,妃‘色’的‘唇’凝着一缕仿佛永恒的弧度,***、危险、一如吞噬一切的黑‘洞’。 正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 ****** “神官!” “神官大人!” “神官先生!” “索贝克!” 好几个声音同时响起,因为重叠,反而谁也没听清楚。但紧接着,莎莉耶踏出一步,双臂展开做出迎接的手势:“索贝克,索贝克,又见到你了。”语毕,为同伴瞠目结舌的反应莫名其妙。 “哟,小公主,大伙,好久不见了。”帕西斯举起右手,快活地招呼。杨阳瞪视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索贝克?”不等对方回答,昭霆跳脚:“你怎么用这张脸啊!”害她差点心肌梗塞,当场一命呜呼。 “呵呵,我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误会,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这才是我原本的长相。” 什么!师兄妹三人愣住。这时,罗兰总算中和了体内一部分的咒力,挤出微弱的声音:“师父。” “啊,乖徒儿。”帕西斯立刻转过头,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没事吧?不会翘辫子的哦?就跟你说了,不要太自信,我这个后代的‘激’进程度是远超出你想象的!” “我领教了。”罗兰苦笑。帕西斯翘起‘唇’角:“哼哼,给你个教训也好。安啦,有***远瞩的师尊大人我在此,断然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冰宿,你也放宽心,把剑收起来吧。” “是。”茶发少‘女’松了口长气,依言还剑入鞘。 帕西斯此刻悬浮在赛台上方,与东看台正面相对的位置,双眼直视拉克西丝,徐徐浮起一个看似明朗,却让人背脊生寒的笑容:“摄政王陛下,你如此‘关照’我的徒弟,我要怎么回报你才好呢?” “您言重了,费尔南迪先生。”拉克西丝浅笑嫣然,态度悠闲自若,然而听到下一句话,饶是她也不禁脸‘色’微变:“咦,这次你倒不称呼我[光复王]陛下了?” “光复王!!!?” 四下响起惊骇‘欲’绝的呼声,人人尤其是卡萨兰的城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是和初代圣巫‘女’并列,充满神秘‘色’彩的名词,代表了一位传奇的君主,也是现在王家的始祖。 “你是光复王?”诺因的眼神十足像看一个骗子兼‘精’神病患。帕西斯却朝他绽开无比欢欣的粲笑:“是啊,亲爱的。” 亲爱的!?每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诺因‘鸡’皮疙瘩掉满地:“不要叫我亲爱的!” “啊啊,抱歉,习惯成自然。” 习惯成自然?杨阳和罗兰冒出相同的问号,皱起眉头。帕西斯好整以暇地拨了拨耳鬓的散发,笑容渗入愉快的成分:“如何,摄政王陛下,你要否定我吗?否定我这个祖先?你的体内流着我的血,我甚至可以直接对你的血缘下令,让你的身体臣服于我。”拉克西丝咬紧下‘唇’。 在场的观众发出更大的喧哗声,主君的沉默更加深了他们的疑‘惑’。 “老妖婆?”诺因诧异地瞥了姑姑一眼,随即毫不动摇地冷笑,“哼,管你是哪里冒出来的祖宗,有种你就对我下令啊,看我是跪你还是踹你!八百年前就该化成灰的死人骨头还敢跳出来神气活现,你要不要脸啊!” 好…好毒……众人拜服地看着他。 “呜~~~好过分。”帕西斯‘露’出真的非常受打击的表情,转向徒弟诉苦,“罗兰,你看你看,我为你牺牲多大!明明真的一条皱纹也没长过,却为你***年龄,还被人说成是死人骨头——死人骨头!” “是是。”罗兰汗颜,冰宿无力地想:你们在唱相声啊? 帕西斯回过头,脸上突然褪去了所有的情绪‘波’动,相反,深湛的绿眸化开浓郁的黑雾,为他秀丽的容颜染上一抹疯狂。 “劝你乖一点哦,诺因。本来我是想给你一顿板子尝尝,不过看在你亲爱的‘姑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的份上,今天就算了,让你再过一段安稳日子。” 他的语调飘忽不定,时而温柔,时而强硬,冷静之中似乎深藏了无尽的歇斯底里,仿佛一个恶毒的***,令人好奇的同时心弦战栗。 什么意思?诺因想问,却有一种莫名的力量阻止了他的发声。此外,还有股深沉的嫌恶弥漫开来。 这个人…这个人我似乎在哪里看过!不是那个长相酷似的神官,是—— “光复王陛下,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拉克西丝闭了闭眼,镇定下来,“您的徒弟确实犯了死罪,于法当斩,如果您要包庇他,以同谋罪一并论处,不管您从前是什么身份!” “哈哈哈……摄政王陛下果然快人快语,那我也不用跟你假惺惺地客套了。”帕西斯‘露’出和诺因神似的森冷微笑,“这个国家是我一手所建,当然没人比我更有资格毁了它!你对罗兰要砍要杀,已经是大大触怒了我,还敢治我的罪?用我亲手制定的法律?” “住口!你这邪恶的死灵法师!”一名圣职者愤慨地叫道,“不但冒充光复王,还威胁陛下!”帕西斯玩味地俯视他:“哟,出现一只不怕死的小羊了。可惜,人啊,还是应该拥有审时度势的眼光才能活得健康长久。”话音刚落,一道半人高的光箭出现在他身侧,朝目标‘射’去。圣职者早有准备,周围的同僚也及时张开防壁。但是,敌人所用的魔法完全超出他们的预计,结界呼应心境的动摇而颤抖,被光箭轻易撕毁,掀起‘波’及方圆百尺的猛烈旋风。 灰尘散尽后,只见一个焦黑的大‘洞’,范围内的法师连尸渣也没剩下。 场内一片死寂。 “啊哈哈哈!果然是这样的场景最能调动人的积极‘性’了,先前都满无趣的说!”帕西斯扬起发自心底的欢畅笑声,惹来杨阳等人的瞪视:他居然用神官的脸干出这样的事,还一副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 “你…你那是[光辉之箭],还有[光爆]!”好几个法师一齐大吼,语气满是不可思议,“你不是死灵法师吗?” “我没义务回答你们的问题。”懒得搭理他们,帕西斯兴高采烈地举起手,“小克克,来场盛大的开幕仪式!像我这样风华绝代的美青年,就应该有相称的背景烘托!” 不愧是……德修普家族的[始祖]啊。联想拉克西丝的排场和神官的自恋倾向,杨阳冒出奇妙的感叹。而昭霆和耶拉姆的下巴到现在都没合上过。 这次,亡灵龙克拉费里格没有抗议主人的称呼,他明白轻重缓急,确切的说是在帕西斯的调教下明白。大口一张,近乎透明的灰雾笼罩了整个穹顶,泛着淡淡光‘波’的结界壁折纸一样翻腾,起伏变形,豁然爆开,无声无息地消失。 只一击,由几十位高阶法师辛苦张开的[元素隔绝结界]就崩溃了。 “唔~~~死灵魔法一点也不华丽。”帕西斯不满意地撇了撇嘴,随即振作‘精’神,缓缓浮起,“算了,我自己来——[圣光礼赞]!” “住手!帕西尔提斯!” 预见这个魔法会把竞技场的大部分人卷入血海,维烈不得已出手,修长而苍白的食指飞快地画了个五芒星,“深红荣耀!” 巨大的魔法阵凭空浮现,‘交’错的线条铺展开来,仿佛有生命般冉冉上升,堪堪挡住从天而降的光雨。粉碎的流星化作光之尘埃,宛如晶莹的星屑,形成梦境般的景象。然而,下一秒,星之微尘引起了剧烈的爆炸。 “绝对禁制!”甩手又放出一个空间魔法,以魔力之光为连线,虚空的结界牢牢卡死了致命的风暴。耀眼的光之洪流只能徒劳地在无形的框架内横冲直撞,最终变回微尘,渐渐淡化。 观众都呆呆看着这幕奇景,浑然忘了一切。有识之士却瞪着那个施法者,就像看到一只怪物。 这家伙是鬼啊!?接连放出一个炎系最强防御魔法,一个空间系最强禁锢结界,居然跟没事人一样,连大气也不喘一口! 深藏不‘露’,这才是深藏不‘露’的极致! 法术被破,帕西斯不见怒‘色’,降回老位子,神‘色’反而越发和蔼:“维烈啊,我的亲亲老婆没跟你说么?妨碍我出手,下场可是很严重的哦。” “帕……”维烈正要劝说,喉咙涌出一股腥甜,堵住了声音;四肢变得麻木;‘胸’口一片空空‘荡’‘荡’,好象生命连同力气一起被‘抽’干了;视野迅速歪斜、昏暗,甚至没察觉自己正向后倒下。 “维烈!!!” 人群里响起数声惨叫,贝姆特首先抱住部下瘫倒的身子,以手按着他‘胸’膛中央不断往外冒的血泉,喊道:“法师!哪个会白魔法的快过来!”轩风噙着眼泪撕下裙角,想帮同伴包扎,因为这个伤口超过了她的能力范围。 “我来!”比耶拉姆快一步,拉克西丝亲自出手,光系最强的治愈魔法[曙光‘女’神的怜悯]毫不吝啬地使出。见状,众人都如释重负。想起同伴的不死之身,杨阳也放下心头的大石,抬起头,怒声责问:“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帕西斯只是微笑,这笑容,让杨阳寒透心扉。 “奇怪。”治疗的效果不合常理的低,拉克西丝惊讶地睁大眼,“没有用!还有这出血……又不是伤到心脏动脉,出血怎么会这么严重?” “因为他伤到魔核了啊。”把玩手里的气剑,帕西斯轻松地扔下特大号爆弹。 知情者倒‘抽’一口凉气,不知情者也呼吸停止。 “魔魔魔魔核!?”那不是魔族才有的东西吗! “啊咧咧,你们都不知道啊?哦,有一个知道。” “你这‘混’蛋。”眼见部下气若游丝,贝姆特咬牙切齿地握住[闪空]的剑柄。帕西斯回以再仁慈不过的神情:“不要意气用事,华尔特的后代,我暂时还不想杀你。而且老实说,你这火发得可有点没道理,维烈首先是我的部下。”贝姆特愣愣重复:“你的部下?”余人也一脸惊诧。 “对啊,他是魔界宰相,我的妻子是他的顶头上司,魔王陛下,夫妻一体,他算不算我的部下?” “魔界宰相!?”拉克西丝等人看向昏‘迷’的黑发青年,杨阳一行则死盯着昔日的同伴:魔王的老公!? 天哪…… 比起只是叫天的他们,某些观众的承受力就差多了,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咳…咳咳!”一只染血的手搭上贝姆特的臂膀,然后是伴随着呛咳的微弱男声,“老板……” “维烈!”贝姆特大喜过望,更庆幸他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痊愈。余人也看见了这一幕,奇异的,都不觉得可怕,反而和他一样高兴,齐声道:“你不要说话!” 维烈摇摇头,竭力挤出声音:“快设…结界,我的核…是[母核],我……咳咳,我的同伴会有感觉,会生气,然后…侵略……咳、侵略…咳咳咳!”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但是每个人都听懂了,面面相觑:第二次降魔战争!? 老天!贵宾席炸开了锅,不少人已经考虑卷包袱逃到异世界,连拉克西丝也慌了一瞬——她没料到局势会发展到这么棘手的地步。 “不用担心啦。”那个罪魁祸首闲闲地道,“魔界通道已经封死了。这都要感谢你呢,维烈,奉我妻子为王,给予她绝对的权力。虽然在我看来,你的死忠实在有够傻。” 原来魔族的实权者是宰相来着。众人再次以全新的眼光看某人。 “帕西尔提斯……”重伤之下无法使用‘精’灵之眼,维烈只能对着大概的方向,面‘露’求恳。帕西斯冰冷的眼神略略柔化,顿了顿,道:“放心,我不会杀你,永远不会。你对我们夫妻的大恩,我已经还不完了。只不过么,你有时候实在太不知好歹,明明身为魔界宰相,却老是站在人类一边。你降魔战争时的气势到哪里去了?亏我们那时还闻风丧胆地称呼你[黑之导师]。” 对哦,这家伙曾经毁灭了一个大陆,还杀人无数。众人又斜过眼去,却怎么也无法把这个奄奄一息,像额头上刻着“老实”两字的温和男子和传说中残酷嗜血,一挥手红莲遍天的万恶魔族重叠起来。 所以说,皮相是很重要的。 “那个时候是我糊涂。但是你…你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为了报复?这已经不是你的时代了啊!为什么要牵扯进和你无关的事情?” “你不是代我回答了?为了报复啊!”帕西斯放声大笑,“别说这不是菲莉西亚的愿望!我可以感觉到她的心情,她的怨恨不亚于我!”维烈咬了咬牙,嗓‘门’也渐渐提高:“是!王是那种自‘私’的人!但你不是啊!咳…肖恩的心情……咳咳咳……”他本来伤势就没复原,一‘激’动又引发了咳嗽。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倒茶的倒茶,拍背的拍背。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帕西斯一脸无力,似乎被病号折腾得兴致大减,“你也是个狡猾的家伙呢,用人情攻势。不过嘛,就像你现在是西城的宰相,我也无法完全摆脱命运的恶意啊。”维烈‘露’出‘迷’‘惑’之情,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师父,差不多了。”罗兰适时‘插’口,提醒他该撤了。 “啊,对哦。”帕西斯收敛剩余的玩心,转过头。一个胆大的市民忍不住问道:“等等,你是光复王陛下的话,又怎么会是魔王的丈夫?” 帕西斯笑了,非常慈和的笑,抿扬的恶意被含在眼底,藏得极好。 “你脑筋真不好使耶,我妻子是魔族,不代表我也是魔族吧。倒是你们的统治者,确确实实是魔族的后代唷。” 真相再一次冲击了每个人,远胜之前——‘侍’奉至高神,以[神官王]自居的历代国王,竟然全部都是魔王的子嗣!魔族!! 降魔战争……人类自以为赶走了侵略者,结果还是在异族的统治之下。 非常好的借口,接下来就是妥善利用,大肆散播了。罗兰以光速拨打算盘。诺因脸上闪过一抹异‘色’,不是震惊也不是自嫌,更接近了悟。 “一派胡言。”拉克西丝很快重建‘精’神鹰架,身形稳若泰山,翡翠绿的眸子更‘射’出永不退缩的坚定光芒,“哪怕你说的是真的,那也是你的责任,是你把这支血脉流传到后世。而且,德修普家族并不提倡近亲结婚,经过那么多年,血缘也淡得差不多了。”她心知眼下的形势,再辩解民众也听不进去,不如顺着对方的话头,尽量削弱攻击力。 这一回合,她输了,输在低估了帕西斯这个人。他的身份牵连太广,一扯,线全‘露’。 不过,她并没有全盘输掉。事实就是事实,再怎么隐瞒,迟早也会***。早揭晓还比晚揭晓好,省得措手不及,可以有时间设法扳回局面。 果然,听了她的话,群众的脸‘色’好看许多。 “呵。”帕西斯笑得眉眼弯弯,这是他真心欢喜时才会展‘露’的笑靥。 他这个后代,真是有趣啊。 生在这种时代,太可惜了。反正不急,再陪她玩玩。 “你说的也有道理啦。”他佯装反省地击了下掌,“那么,我现在来颠覆,算不算迟?” 底下又‘骚’‘乱’起来,夺‘门’而出的占多数,竞技场顷刻间冷清了大半。 “颠覆?”拉克西丝视若无睹地眯起眼,“那你是承认参与你弟子的谋反了?”帕西斯喂喂了两声:“不要断章取义啊,我几时当过你的臣民了?还谋反。你对罗兰做的事我还没找你算帐呢!”言下之意:只要惹到他罩的人,千错万错都是对方的错。 “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今天做下这样的事,他日东城在我的支持下起兵,也是你咎由自取!” 黑发的摄政王正想也撂下几句场面话,一个清亮的嗓音响彻全场:“帕尔!” 银发青年一震,初次动摇,转为苍白的秀丽脸庞掠过无数复杂的情‘潮’,然后,缓缓低下头,看向声音的方向。余人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棕发青年两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息。关键时刻,他终于挣脱[缚灵晶]的制约,累掉半条命,汗水‘混’合眼泪流下,却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哭。 “帕尔……”他低声重复了一遍,仿佛确认。 “没想起来啊,吓了我一大跳。”帕西斯无意识地笑了,看起来却更接近哭泣,“肖恩师父,你不该搅这淌浑水的。”肖恩甩了甩头,跌跌冲冲地走向他:“帕尔,真的是你?你为什么……?还有你和莉……我头好‘乱’,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走,全部解释给我听?” 帕西斯无声地叹了口气,什么邪念冷酷都碎成了瓦砾,落在他面前,一边用袖管擦拭他满脸的水迹一边数落,语气和动作都无比熟练,显然早已养成习惯:“我说你,能不能少出点风头?我之前的苦心都白费了!你少救一个人,少打一场架会死是不是?还哭!你有脸哭!” “呜呜呜……”肖恩毫不顾忌地哭成大‘花’脸,‘抽’噎道,“我就是想哭嘛,停都停不住。” “唉。”帕西斯仰天长叹。肖恩一把抱住他,断断续续地哭诉:“你不要再走了,你走了我哪儿都不对劲,好想好想你,我不是有意说那句话,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就是这样,小奴隶,继续加把劲!拉克西丝暗暗鼓励。 索贝克真的很孝顺呢。看到同伴熟悉的面貌,杨阳等人这才有了真正重逢的感觉,稍稍释怀。只是……神官和肖恩互拥的镜头,怎么看怎么别扭啊!昭霆和耶拉姆在心里哀嚎。 杨阳更想到奇怪的方向:肖恩=索贝克的师父=王家始祖的师父=第一代国王的师父=国父。 异世界的孙中山…… 她抱头,只觉满脑子小星星闪啊闪。 “你以为我是生气才走的?”帕西斯推开他,神情恢复了冷彻,“肖恩师父,你非但没有想起我,还不了解我这个人。我永远不会真的生你的气,更不会为那种幼稚的理由离开你,我只会做对你而言最恰当的事。像现在,我本来不想理会你的,你却这么跟我拉拉扯扯,那边肯定一堆人在算计你。” 拉克西丝汗颜。 “那些我都不管!”肖恩任‘性’地大喊,化作八爪鱼将他缠住,口气一如耍赖的小孩,“我不许你走!我是师父不是吗?我命令你这个徒弟,待在我身边!” 哪有你这样的师父啊,反过来还差不多。众人一齐抹汗。 “你…唉,算了,也是我们把你宠坏了。不过,肖恩师父。”帕西斯轻拍他,微笑,“你虽然胡闹,但从来不会这么粘人,是发生了什么事?说来听听。”肖恩一颤,眼泪再次决堤:“我知道,你不是好人。” “哦……” “莉也不是好孩子,你们只会在我面前装成好孩子!可是…可是你们还是我的弟子啊!最疼爱的弟子!失去你们,我好痛好痛!就像剜掉骨头,放干血一样!每次想起来都是!” “肖恩师父……”帕西斯震动了,正要圈紧他,肖恩反而后退一步,拍打前‘胸’,‘激’动地道:“这副躯壳是虚假的,没血也没‘肉’,血‘肉’早就挖干了!我知道,是有人害了你们,用我的手!而那个人又是我不能伤害的人!所以我只能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哪里也去不了!去不了冥界,去不了你和莉的身边,因为我没这个脸!” “肖恩师父……”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像我这么差劲的师父,早该丢进油锅里煮,自己舀着喝了!可我还是舍不得你,我实在厚脸皮到极点!” “……” 肖恩抬起哭得泪痕斑斑的脸,苦笑道:“帕尔,我是不是很坏,比你和莉都坏?我明明另外有了重视的人,有了‘女’朋友,还把你们忘了,却恬不知耻地挽留你。”帕西斯直接用手指拭去他的泪水,笑意始终柔和,甚至带着宠溺:“没这回事,我很高兴你有这样的想法。我也不是因为生气,或是讨厌你才离开你。”肖恩眨眨眼,琥珀‘色’的眸子浮现光彩:“你不吃醋?吃杨阳他们的?” 碧眸朝他所说的人们瞥了一眼,饱含温暖,毫无‘阴’影。 “他们给予你慰藉,我怎么会吃醋。” “呜呜……”泪闸第三次失控。帕西斯不得不下通牒:“好了好了,别再哭了。还有,肖恩师父,你不必自责,因为你尽力了,我和菲莉西亚也从来没怪过你。你生前是多么辛苦把我们养育***,我们都看在眼里。哪怕我们再惨十倍,也不会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怨怼,何况那又不是你的错。” “可是……” “没有可是。”帕西斯笑容一变,转为骨子里透出的傲然和乖僻,“你更不必担心我们会抛弃你,因为你从来没抛弃过我们。我和菲莉西亚是不是好人,那又如何?这个世界,好人没好报。你这傻冒要没我们守着,早翘辫子了。我们也只守着你一个好人。因为其他好人都没对我们伸出援手,我们又凭什么善待他们?” “……”这串省略号是旁观者的心语。 “帕尔,你不可以这么想。”师魂终于苏醒的某人试图教导,可惜已经成型的弟子根本没心听,一句话打发他:“我明白,肖恩师父,你哭了这么久,一定饿了,我这儿还有包糕点,你要不要吃?” “要~~~” 为什么唯一能驯服魔头的人,会是这个白痴啊?众人瞪视肖恩的眼神带上了杀气。 感到这‘波’怒‘潮’,肖恩呛了一下。 “慢慢吃,别噎着。”将那些视线统统瞪回去,顺带警告,帕西斯转过头时又是一脸温柔‘欲’滴,看得杨阳叹为观止——这份[变脸绝技],只怕连诺因也要甘拜下风。 “帕尔,你还是要走吗?”嚼着蛋塔,肖恩依依不舍地问。说到旁若无人的功夫,他倒是和徒弟不相上下。 帕西斯自然地擦掉他嘴边的食物碎屑,温言道:“我留下来,只会让你为难。而且我和你一样,另外有了想守护的对象。倒是你,将来有的苦了。但你也不用烦恼,照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就行。”肖恩火速咽下最后一块饼干,直直注视他:“我和你站在对立立场,也不要紧吗?” “啊,你自信打得过我?” “……打不过。” “这就是了。以为把你拉进阵营就能牵制我的,是世上最蠢的傻瓜。”帕西斯嗤笑,“就算用你威胁我也行不通,本人做事不会有遗漏。不过,我还是讨厌你被利用。”说着,他看向其中一个同伴,目光是不同于先前的冷厉肃杀。 “帕尔!”闪身挡在情人面前,肖恩‘露’出恳求之‘色’。和他对峙了片刻,帕西斯叹息着转过身:“红颜祸水,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悠然地来,悠然地走,竟视满场高手于无物,直如闲庭散步。 而见识了维烈的实力和下场,也确实没人再敢拦他。 “罗兰,冰宿,回家了!” “是。”东城城主和满愿师握住他递来的手,下一秒,三人从竞技场消失,而上方的亡灵龙扇动翅膀,掉头飞去,留下尚未从各自的思绪和情感中回过神的人们。 ****** 空中—— “师父,你怎么会那么巧合地赶到?” “哦,我捉到小克克,想带他来这里溜达溜达,吓唬那些假正义的圣职者,就那么碰巧——” “……”救了他的居然是师父的招摇念头! “不说这个了。”帕西斯的神情变得凝重,一字一字道,“你的心腹做了件蠢事,牵涉了某些重要人物,我们的计划可能需要修改。” “?”罗兰不解地看着他。 ****** 东城伊维尔伦下界王宫地牢—— “我说,我们把大人的师父关在这种地方,妥当吗?” “是大人师父的分身!不是大人的师父!” “不一样嘛!至少我是分不清。” “唔~~~~” “还有——”狱卒a瞅着被锁拷在石墙上,一动不动的人,叹气,“他都伤成这样了,法利恩大人为什么还要我们施加这么严密的看管?”狱卒b横了他一眼:“你没注意到吗?他血放了那么多,可是还有气!” “呃…对哦,我也在奇怪。” “所以说,不用替他担心——走,我们去喝一杯。”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连同提灯的光芒。原本昏‘迷’的人似有所感,拷在上方的左腕挣扎般动了动,破裂的手表迸出一块碎片,化为最后一星微光,坠入黑暗,终不可见。 仿佛呼应,银发掩映下的碧眸生气渐逝,直至彻底黯淡。 杨阳…… 第四章 真相隐露(节三)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杨阳呆呆坐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竭力想忽略搁在身上的手,可惜成效微乎其微。 她只记得昨晚委实兴奋了点,跳了大半夜舞后,美酒一杯接着一杯干,渐渐眼前也模糊起来,醺醺然地想下去休息,吉西安自告奋勇地送她和已经醉得一塌糊涂的诺因离开,然后…… 想起来,当时就该从那家伙咧到耳根的笑脸看出不对的! 叹了口气,杨阳耙耙睡‘乱’的刘海。她倒不是担心自己被侵犯了,看衣服就知道什么事也没发生,虽然昨晚两个人都神智不清,但是喝醉的男人会化身成狼,醉瘫的男人却和绵羊一样毫无攻击力。 她是觉得这样对不起神官,即使他们没有缔结婚姻的承诺,但在心态上,杨阳已经把自己当成他的未婚妻了,自然有义务为他守贞。 以后得谨慎。 下了个郑重的决定,她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实处。转过头,青年天真无邪的睡靥映入眼帘。美‘色’当前,心情好了些。 真是……可爱呐。看了会儿,杨阳不禁手痒。清秀的娃娃脸因为酒力而泛着红晕,更衬得肌肤莹润如‘玉’;长长的眼睫随着呼吸微颤;弧线优美的薄‘唇’张开,完全是小孩子的睡相。 ‘毛’手伸到一半,想起此人是武人,哪怕醉翻了,反‘射’神经还在。一指戳下去,就算不被史列兰砍死,只怕也会被甩飞。 恋恋不舍地收回,半途转向,握住他腰间的剑——‘摸’不到这个,‘摸’‘摸’另一个也好。 (早,史列兰。) 《早,杨阳。》依然是令人惊‘艳’的嗓音。杨阳一阵陶醉,情不自禁地冲口道:“史列兰,你如果有人形,一定是绝世大帅哥。” 《咦?》魔封莫名地感到一股悸动,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与此同时,听到动静的诺因睁开眼,冷电般凌厉的目光一扫而过,整个人如蓄势的猎豹一跃而起,扑倒猎物,将她困在方寸之地。 “诺…诺因!” 黑发少‘女’只觉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手腕已经被擒住,一具看似纤瘦却充满***感的身躯覆盖其上,带着酒香的气息近在咫尺,心跳顿时失速,脸红得快冒烟。 “……阳?”诺因吐出沙哑的声音,紫眸茫然地眨了眨,杀气尽去,像要看清她似地靠得更近,“你怎么在我的‘床’上?” “我不在你的‘床’上!”杨阳气急败坏地大喊,别过头,“是你在我的‘床’上!” “哦。”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懂没有,下一秒,诺因又躺了回去,继续呼呼大睡。而杨阳连滚带爬地躲到离他最远的角落,这才惊魂稍定。 老天!拍拍红得发烫的脸颊,她深切后悔把这个男人看得太幼稚。再孩子气的男人也是男人,有潜藏的侵略‘性’。何况诺因今年二十五岁,是个真正的成熟男‘性’。 手腕上还残留着他留下的温度,身体也是,刚刚平静下来的心脏又狂跳起来,焦躁下一脚踢出:“起来啦!” “不要吵!”被她踢得翻了个身,诺因抓起被子盖住头,“我头痛死了!” 头痛?杨阳一愣,关怀地爬过去:“宿醉吗?让我看看。”诺因毫不领情,挥开她探视的手:“叫你不要吵听不懂吗?给我滚!”好心被拒绝,杨阳也一肚子火,正要发作,肖恩道:《他好象有低血压啊。怪了,莉没有这个‘毛’病,帕尔倒是有。》杨阳愕然:“低血压?” 难怪起‘床’气这么大。好笑地叹息,她从另一边下‘床’,到隔壁的梳妆间整理了一下仪容,端来一盆水,再叫‘侍’‘女’煮两杯醒酒茶,扶起那个还在赖‘床’的人,帮他洗脸。 “唔……”冰凉的触感有着提神醒脑的功效,诺因甩甩头,有气无力地道,“阳?” “终于醒了啊。喏,醒酒茶,喝了会舒服点。” 不疑有他地接过,诺因一边喝一边纳闷:“你怎么在我的房间里?”杨阳抚额道:“你刚刚果然是无意识状态——看看清楚,这是我的房间!” “怪了,以前喝得再多我也会自己走回去。”诺因对自己擅闯少‘女’闺房的行为毫无检讨之意,只担心识途能力是否下降。 “不奇怪,是你的好部下送你进来的。” “吉西安?” 杨阳点点头,撩起他的斗篷一角,皱起眉头:“‘弄’得皱巴巴的,衣服也是,你还真是没有元帅的自觉。将来一定要娶个贤惠的妻子,你才能人模人样地走出去。”诺因手一滑,险些掉了杯子。 “算了,脱下来让我熨一熨(注:异世界也有熨斗,不过和地球不同,不是用电力发热,是相当简陋的那种),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 “哦。”诺因红着脸跑进浴室。 ****** “殿下,进展如何?” 在餐厅‘门’口守株待兔的吉西安一把勾住主君的脖子,拉他到角落窃窃‘私’语。诺因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什、什么进展!”他本想申明自己和杨阳是纯粹的朋友关系,不知为何,话到嘴边,竟然说不出口。 “哎呀,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做啊。”吉西安一副替他丢脸的模样。诺因瞪目:“谁像你满脑子龌龊思想!”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昨晚睡得人事不知,有心也无力。 “这哪叫龌龊,是人的天‘性’。记好了,我教你下一招……” “你们俩鬼鬼祟祟说什么呢?”杨阳怀疑地打量,虽然听不清,但她直觉这两人谈的不是什么好话题。诺因自动切换成无辜的表情:“没有!我们在谈正经事!”吉西安帮腔:“是啊,我们正在商量今年的‘春’之祭典要做哪些准备。”他用的借口无疑高明得多,却无意间帮了倒忙。 “‘春’之祭典啊……”杨阳涌起怀念之情,再也克制不住相思,踏前一步道,“诺因,既然我满愿师的身份暴光了,拉克西丝陛下应该不会再‘逼’你娶我,我想离开,可以吗?” “你想离开!?”诺因上扬的语调透出失控的征兆。 “嗯,我想回我师父住的村子一趟。” “师父”和“一趟”两个词让诺因镇定了些:“是有什么急事吗?”杨阳神‘色’忸怩:“急事倒没有……” “那就再等一段时间!”诺因不由分说地打断,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条条搬上来,“满愿师的消息刚刚公布,人心还没稳定,你不适合现在走;我的问题也没解决,你的身份反而更炙手可热,神使并不是不能结婚。”杨阳失望地哦了一声。 “安啦,等我把圣骑士团的余孽扫‘荡’干净,就陪你一起去。” “你…你陪我去?”杨阳瞪大眼。诺因皱眉:“我不可以陪你去?” “没有啦。”杨阳慌忙摇手,寻思:神官算下来是诺因的兄弟,两人见面应该也会很高兴吧,当下笑了笑,“好吧,我就等到那时候。” “嗯!”诺因立刻释怀,开开心心地牵着她走进餐厅。吉西安颇为欣慰:看样子希望满大,只要殿下照着这个势头追下去。 到目前为止,他百分之百肯定主君是喜欢上人家而不自知,但他并不打算点穿,让诺因用无意识的状态去追才是正确的。有意识的话,只会束手束脚,像只煮熟的螃蟹一样动弹不得。 而身为部下的他所要做的,就是尽量帮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渲染恋爱的气氛,煽动更多的人加入。久而久之,耳濡目染,无心也会变有心。 一边感叹自己完美无缺的计划,有[‘女’‘性’杀手]之称的宫廷术士长一边步履匆匆地走开——他可没空悠闲地在餐厅享受早餐。 昭霆等人已经坐在餐桌旁大块朵颐,见两人进来,纷纷招手:“阳,过来啊!”尽管没被点到名,诺因还是走了过去,坐在希莉丝旁边。伶俐的‘侍’‘女’端来两个托盘,上面是包着蔬菜和‘鸡’蛋的烤‘肉’卷,刚出炉的黑麦面包,拌蜂蜜的牛‘乳’,调有‘奶’油的水果沙拉。菜‘色’丰富,营养搭配均衡。饮料是一杯冰咖啡和一杯苹果汁。杨阳喜滋滋地开动。 “你昨晚表现不错哦。”希莉丝用手肘撞撞师兄,笑容爽朗,“那么大的事就给你轻易摆平了,有一手。”诺因瞪了她一眼:“你才过分,明明知道却不告诉我。” “喂喂,我这是讲义气。” “对师兄倒不讲义气。” 杨阳喝着苹果汁看戏,发觉这两人真的很耀眼。只是简单的‘交’谈,一颦一笑,就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单从王者资质看,应该是不相上下吧。 《真的很像……》肖恩轻叹。杨阳放下杯子:(对了,肖恩,你想起多少?) 《很多,不过都是片断。》 (哦。)杨阳心下愧疚,这几天她的重心完全放在诺因和史列兰身上,而忽略了友人,(对不起。)肖恩笑道:《没事啦,我一个人也比较好整理。》 (那你想起些什么?莉的‘性’格像诺因吗?还是莉莉安娜像?) 肖恩略一思忖,道:《表面,是莉莉安娜像;本质上,诺因更接近。》杨阳十分意外:(是吗?这倒是很稀奇。)她本来猜测是相反的结果。 《莉也是不管别人死活的个‘性’,我常常为此头痛。虽然她总是装得天真乖巧,挂着一张无邪的笑脸到处骗人。》知‘女’莫若父,哪怕记忆七零八落,肖恩还是把握到养‘女’的本‘性’,哀声叹气,《她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只要我好,她才不管其他人怎么样。不过,我们的旅途很艰苦,难怪她这样。》 ……可怕的小孩。杨阳听得‘毛’骨悚然,忍不住为友人开脱:(至少诺因没用笑脸去骗人,一向表里如一。)肖恩也帮养‘女’说话:《可是‘女’孩子天生就喜欢撒娇啊。》他可是爱死了菲莉西亚抱着他蹭啊蹭,甜甜地叫着“肖恩师父”的模样。 (也是啦。)杨阳无言以对。诺因第一个发现她的异常,关心地问道:“怎么了,阳?” “啊哈哈哈,没事。”杨阳干笑,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出真相,铁定被对方狂扁,“对了,诺因,我有件事问你。”拉开领子,掏出神官送的项链:“你认识这个吗?” 学识广博的卡萨兰城主眨眨眼:“东方学舍的校徽!?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希莉丝击了下掌:“你果然认识,我看你在哪本书上翻到过这个图案。”诺因一脸无趣地道:“是《英雄史略》啦,有够无聊的一本书——阳,让我看看,上面应该刻着项链主人的名字。”杨阳惊喜至极,昭霆和耶拉姆也兴奋地扑过来,想知道神官的真名,随即想起这项链是他养父大贤者为了安慰他而送他的假信物,根本不属于他,怏怏递了出去。 诺因翻来覆去地研究,很快就在十字架的底部找到一行古代语小字,缓缓念出:“菲莉西亚。” 肖恩一震,喊道:“是莉的全名!”杨阳差点被他震晕过去,头昏脑胀的同时也奇怪:肖恩养‘女’的东西怎么会落到神官手上?眼角瞥见友人脸‘色’铁青,全身僵硬地维持原来的姿势,讶道:“诺因?”其他人也不解地看着他。 “这个名字,我一定在哪里听过。”黑发青年紧紧握住项坠,大有捏碎它的架势,紫眸‘射’出炽热的怒焰,一字一字迸齿而发,“绝对,绝对。” “诺…诺因?”众人被他吓得不轻,昭霆和莎莉耶甚至缩成一团。杨阳听出他的语气是厌恶,更是困‘惑’。 “是你在哪本书上看到的吗?”希莉丝咽着口水问。诺因眯起眼,‘露’出凝神回忆的表情:“不是,是有人这么叫我。” “叫你?”众人愣愣重复,最诧异的要属杨阳和肖恩,但谁也不敢刺‘激’他。蓦地,黑发青年将项链往桌上一扔,踢开椅子站起来。杨阳慌忙拿起,挂回颈项,抓住他的斗篷:“诺因,你不吃饭了?” “没胃口!” 食‘欲’尽失地扫了眼桌上的佳肴,诺因甩开她的手,大步离去。 ****** 想想还是不放心,吃了几口后,杨阳就抱着托盘走出餐厅,路上问了几个‘侍’从,不意外地在校场上找到人。 诺因两手握着出鞘的佩剑,整个人的气势也如同无鞘的利剑,锋锐无匹。他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动作,只是专注地盯着漆黑的剑锋。 “诺因。”杨阳小声呼唤,做好被杀气贯穿的心理准备,不料诺因很平静地看向她,还剑入鞘:“是你啊。” “吃点东西吧,你运动量大,不吃饱会没力气。” 没有拒绝她的好意,诺因接过托盘吃起来,与之前恶心反胃的样子判若两人。杨阳直觉他的变化和刚刚的一幕有关,好奇地问道:“你在做什么?”诺因叼着面包愣了愣:“做什么?哦,那是我的习惯。” “习惯?” “嗯,每次思绪比较烦‘乱’,我就会这样。这是我的剑术老师教我的办法,因为我这人很容易头脑发热。而真正高明的战士,要达到心、技、体的完美统一。也就是心无旁念,和剑完全融为一体,绝对的冰冷无情。” 所以你才会这样又冷漠又‘激’烈吗?杨阳若有所悟,随即不苟同地皱起眉头:“可是,烦恼是自然的事吧。”诺因嗤笑:“你以为我在自我催眠?别傻了,只要人冷静下来,任何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我甚至会觉得这些烦恼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我这人基本上没烦恼。” “好幸福。” “哈哈哈……”诺因放声大笑,笑声带着浓厚的讽刺意味,“烦恼是自找的,当然也可以自我排解,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有什么幸福不幸福。”杨阳以异样的眼光注视他,以前总是觉得这个人很简单,接触久了,才发现不然。 “那你刚才的烦恼解决了吗?”她柔声道。 诺因漂亮的眉‘毛’微微打结:“这个嘛,还没有。我想不起来,脑子里好象盘踞着一团雾,这还是第一次。”杨阳不由得担心:“那就别想了。”她也感觉这件事透着诡异,不要深入比较妥当。 “我是不打算想了,影响‘精’神健康的东西我向来不碰。”扫光最后一口食物,诺因拍拍肚子,“好!阳,我们来比武吧!”杨阳大惊失‘色’,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刚吃好饭就比武会消化不良。” “是有助于消化好不。” “总之,我没有这个兴致。”杨阳加重语气,见对方还一脸跃跃‘欲’试,连忙引开他的注意力,“诺因,你母亲是怎样的人?”诺因一怔,显然不适应话题的突变,回忆道:“她啊,是个善良又懦弱的人。” “懦弱?” “对。”诺因的眉间浮起不平,“她被我父亲抛弃,却只会忍气吞声,带着我和莉莉安娜离开,在下界飘泊。甚至死前也不恨那个男人,只是念着他的名字,懦弱得要命!但是她真的是个好母亲,把我和莉莉安娜当心肝宝贝,为我们做新衣服,省吃俭用买糖果给我们吃,自己的衣服却总是补了又补,吃饭也只吃一点点。临死前也挂心我们,哭得泪涟涟的,但还是努力微笑,笑的感觉……”他顿了顿,用怀念的口‘吻’道,“像洁白的山茶‘花’。” “诺因……”杨阳心下恻然,“你喜欢你母亲吗?”诺因抬起头,自豪地道:“当然了!”但是隔了一会儿,他又愤愤地补充:“我只讨厌她的懦弱!” “懦弱也是你母亲‘性’格的一部分,怎么可以拆开来。”杨阳捏捏他秀‘挺’的鼻,以施薄惩。诺因挥开她的手,怒道:“为什么不可以拆开?她是多好的人,我是那么喜欢她,所以才更加气愤!气愤她的不争,气愤她的忍耐,气愤她的伤心——这一切明明都不是她的错,是那个男人的罪过!为什么要由无辜的她背负?只要她坚强一点,多活几年,我可以为她讨回公道,让她过得比世上的任何人都幸福!” “……” 诺因喘了会儿粗气,垂下肩膀,眼角隐然有泪:“我恨那个男人,更恨她的懦弱。能伤害自己的终究只有自己,她选择了伤心而死,将我和莉莉安娜置于何地?” 杨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打背部:“都过去了。”诺因先是绷紧身体,随即放松下来,逸出一声复杂的叹息。 ****** 艾斯嘉大陆有四个重大节日:年初的至冬节,净之月的‘春’之祭典,秋之月的收获祭和雪之月的国庆。其中两个在农闲季度的节日庆祝时间最长,‘春’之祭典最为重要。今年的‘春’祭定在净之月20日举行。 在这个举国欢腾的时刻,卡萨兰城主却忙得不可开‘交’。每逢开‘春’,各地的魔兽和盗贼就开始动作,像蝗虫过境一样四处‘骚’扰。本来他是不想管这些“闲事”,可是拉克西丝威胁利‘诱’,硬是把一大堆军务压在他头上。 这天,又摆平了一个村子的诺因回到下界的王宫,累得连铠甲也没力气脱。杨阳好心地帮他的忙,这段日子她已经学会怎么快速脱盔甲,而且技巧无比娴熟。一边喝茶润嗓,诺因一边诉苦:“真想用禁咒魔法轰了那些家伙的老巢!宰掉一批又冒出来一批,没见过这么会生的东西!” “是是,你辛苦了。”低等魔兽应该是无‘性’繁殖的吧。 “最可恨的是西城居然一只魔兽也没闹!以前那里魔兽是最多的啊!不知都发什么神经!” 有魔界宰相在,哪只魔兽敢闹啊。杨阳偷偷地想,当然这话不好说出来。于是拎着脱下的银‘色’链甲,道:“诺因,你的铠甲好高级哦,全部是秘银做的。”这倒是真心的赞美。不料对方没好气地道:“我只能穿这种!”杨阳一愣:“哎?” “我对铁器和皮革过敏。” “……” “绝对不许告诉别人哦!”诺因红着脸申明,“大男人还有这种小家子气的‘毛’病,太羞耻了!”杨阳掩嘴直笑:“是,是。”肖恩感触更深:记得莉就有这两个‘毛’病。 希莉丝敲‘门’走进:“哟,大英雄回来了,你有没有听说啊,最近最红的话题?”诺因狐疑地瞅着她:“什么话题?” “魔武大会。” “魔武大会?”诺因提高嗓‘门’,一脸濒临失控的表情。以为他没听懂,杨阳语带兴奋地解释:“就是魔法和武艺的比赛啊,全大陆‘性’质的。日子已经定好了,大后天。听说有近两万个人参加,还是淘汰以后的结果。”比起有热闹可瞧,她更高兴的是西城城主和宰相也会受邀前来——终于可以见到维烈了。 “我知道!”诺因大吼,气得狠狠跺脚,“老妖婆疯了吗?居然在这个时机点举办什么见鬼的比赛!老头子的下落还没揪出来,执法教团也不知窝在哪个角落搞鬼主意!为了让选手和观众在短期内赶到,空浮舟站势必免费开放,不是敞开‘门’让探子‘混’进来?好不容易才清理干净!” “赛场是定在里那的卢内尔德竞技场,不是上界的斗技馆,不会发生你说的问题啦。”希莉丝掰着手指罗列,“至于‘乱’党那批人,圣骑士团已经被你打得七零八落,靠各地的守军监视就足够;执法教团群龙无首,也不会服从外人的指挥,现在应该争权争得不亦乐乎,而且他们真正棘手的地方是在于对民众的号召力,对参赛的选手毫无作用;亚拉里特和贵族军更是成不了气候。” “你这只是理论!不趁这个势头彻底打垮他们,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何况还有罗兰福斯在暗地里牵线——对了,这次是不是就是他撺掇的?”诺因一口咬定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来自政敌的脑袋,包括边境的一户人家少了头‘鸡’。 “不不,这次罗兰城主竭力反对,是陛下一意孤行。” 诺因忍不住抱住头,‘混’‘乱’地喃喃自语:“老妖婆真的疯了?”希莉丝甩甩手,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是我建议的啦。元…陛下虽然有一支绝对忠于她的‘精’兵,但是要和东城对抗还是太困难了,加上那些杂牌军倒可以拼一拼。问题是,像原中央军之类,都是徒有虚表,欠缺忠诚度、实战经验,又派系林立,缺乏统一的指挥体系,急需改编重组。可他们没有参加内‘乱’,不方便下手,这就需要一个名目了。” “名目就是魔武大会的奖品?”诺因脑筋动得飞快,神‘色’缓和了些,“也对,用真刀真枪的比赛做筛子,比一个个查容易多了,也可以适当补充新血。不过那些守旧派的大臣和将领会不会反对?”希莉丝笑道:“没关系啦,好大喜功是王室的传统,哪怕他们不满也不会怀疑陛下的用心。” “这倒是。” “还有,你先前的顾虑其实是不必要的,让‘乱’党继续潜伏才危险,把水搅浑,鱼儿反而会浮起来,这次就由我们以逸待劳,将他们一网打尽!”希莉丝犀利地指出。 “嗯……有道理。”诺因想了想,点头赞同。 杨阳旁观两人滔滔不绝,隐隐心凉:这番言论,几乎都是建立在东城谋反的基础上。尽管罗兰是真的有野心,但假如他没有,被如此猜疑设计,也一定会寒心,进而揭起反旗吧。话又说回来,古往今来,功高震主的臣子,有几个是安稳下场的? 唉,算了,这种政治斗争和我无关。最后做了个消极的结论,杨阳自顾自悠闲品茗,顺便看戏。 诺因斜睨师妹:“你这个提议,有百分之八十的‘私’心吧?”希莉丝嘿嘿一笑,坦率地承认:“没错,我想拿到第一或第二名,就可以拥有自己的军队。当然,我会服从陛下。” “以你的实力,冠军应该没问题。” “我的情人也会参加,冠军我大概拿不到。” “你的情人?”诺因的反问和杨阳的喷茶声同时响起。希莉丝跑到后者身旁,勾起她的手臂,笑靥如‘花’:“我来介绍,这位就是我的情人,肖恩普多尔卡雷。” 黑发青年彻底沉默了三秒后,道:“希莉丝,就算你帮阳换了个名字,也不能改变她是个‘女’生的事实。” “不是啦,他是……” “希莉丝,我不要参加!”肖恩跳起来反对,语气‘激’烈,“我不要和罗兰和帕尔为敌!”诺因眉头一动,嗅出不一样的感觉。希莉丝一把捂住他的嘴,眼神隐然有怒:“你不是说要帮我的吗?” “可是……”肖恩发出模糊的抗议。希莉丝软下口气,还加入一丝劝‘诱’:“好了好了,你听我说,照眼下的局势发展,东城是迟早要反的,有没有你都一样。但是你加入,索贝克也许会犹豫,甚至退出。而中城的势力壮大的话,罗兰城主也会慎重考虑,因为他是个聪明人。这样,最好的情况是大家太太平平,谁也不打谁。”肖恩听得心动,迟疑了一会儿,和宿主商量起来。 “你不是阳。”经过一番观察和回忆,诺因下了结论。希莉丝转过头:“他是肖恩,我的情人,和阳是宿命的另一半。”诺因眯起眼:“宿命的另一半?” “就是主人和召唤兽的关系啦,和你家史列兰差不多。” “我和史列兰可都是男的!”诺因更加不悦,“他一个大男人,赖在‘女’孩子体内像什么样子!死了就该乖乖去冥界!”希莉丝奇道:“你知道宿命的另一半是什么意思?” “废话!我那么多书又不是白读的!” “肖恩在我的身体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本来有个假身。”杨阳出来缓和气氛。一面对她,诺因的怒火自动降温:“有假身?那为什么不用?” “因为不能用啦。”希莉丝叹了口气,殷切地问道,“诺因,你手下有没有不伤灵体就能解开魂凭术的人?”魂凭术在死灵魔法里不算高级,但解起来有个和记忆封印相同的问题:会伤害受术者的灵魂。诺因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有人看中了他的假身?还真是怪胎,真的身体不要要假身——很遗憾,没有这种人,全世界都不可能有这样的圣职者。”希莉丝伤脑筋地咬紧下‘唇’。 杨阳‘插’口道:“这倒不用担心,索…有人对肖恩施加了灵魂守护。”希莉丝喜出望外。诺因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灵魂守护?那可是相当高段的法术,谁对他施加的?那家伙又是什么来头?真的是罗兰福斯的师公?”杨阳默认。希莉丝跳到她面前,严词澄清:“只是表面上的关系罢了,肖恩跟他没有任何‘交’情!” “我又不会对他怎么样,你紧张个啥。”诺因无趣地道,“哪怕他和罗兰福斯‘交’情好得不得了,也左右不了他的决定。”希莉丝松了口长气。杨阳深深注视友人:诺因倒没想利用肖恩,或者用他当人质要挟,和希莉丝相比,算是出淤泥而不染了。 “话说回来,和我比武的是他吧。我就在奇怪,阳你战斗前后未免相差太大了。” “哈哈哈。”杨阳回以干笑。肖恩想想不妥,冒出来发言:“希莉丝,我还是……” “别烦了,你拒绝也没用,我已经帮你报名了。” “你怎么可以——” 早就预见到这个结果的杨阳毫不意外地将他踢回去,说了句公道话:“希莉丝,你也别把肖恩‘逼’得太紧。”语毕,转向诺因,希翼地问道:“你也会去吗?” 卡萨兰城主显然不太适应她的突变,顿了顿才道:“我啊……应该可以,只要再把南边的几个领地扫‘荡’一下就行。”黑发少‘女’绽开喜悦的笑靥:“太好了。” ****** 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19日,比赛的前一天,杨阳一行特地到空浮舟站迎接。 尽管是友好访问,中西两城毕竟还是半敌城,站内警戒重重,防守森严。护卫的宪兵和法师都板着棺材脸,负责欢迎的仪仗队成员也不见丝毫热情。 船‘门’打开,一道婀娜的身影出现,淡绿‘色’的连身裙衫,墨绿‘色’的粗布腰绳,乌溜溜的长发用一条同‘色’丝巾系着,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亮丽,优雅‘迷’人。 “轩风!”杨阳和昭霆惊喜万分——她们没想到友人会来。 “好久不见了啊!”踏着轻快的步子,原南城满愿师挥手走近,三个好友兴高采烈地抱成一团。莎莉耶则扑向随后下船的白衣青年。诺因盯着夙敌冷笑:“你还真敢来啊,不怕被我切成一块一块,扔回西城?”贝姆特回以同样火‘药’味十足的笑容:“哪里,我想你还没这本事。” “那我让你看看我有没有这本事!” “诺因,你干嘛啊,火气这么大。” 杨阳一个白眼令某人瞬间消火。贝姆特错愕地瞪大眼,随即放声大笑,笑声不掩奚落:“哈哈哈……替罪羊,你成了这家伙的克星啊?”诺因正要跟他拼命,维烈‘插’进来,一脸和煦地伸出手:“殿下,又见面了。” “……”诺因拿他也没辙,只有铁青着脸回应他的古怪礼节,握完拉过他,悄声问,“喂,你和阳真的是父‘女’?” “这个……”维烈苦笑,想当初他听到消息时,差点心跳停止,幸好告诉他的贝姆特立刻笑着说拉克西丝真会掰,连这种关系也想得出来,他才明白是歪打正着,吓飞的三魂六魄一一归窍。 “喂喂,不许对我的宰相搞小动作!”担心老实的部下会吃亏,贝姆特一把将他勾了回来。诺因同他拔河:“我和他说话说得好好的,你‘插’什么嘴!” “维烈。”把他们俩都挤到一边,‘女’孩们围住同伴叽叽喳喳,倾诉别来之情。维烈也愉快地回答,末了询问杨阳:“肖恩好吗?希莉丝和耶拉姆怎么不在?” “肖恩和希莉丝一起去参加第二轮淘汰赛了,耶拉姆帮他们送便当,可能要下午才回来。” 维烈担忧地拧眉:“肖恩出来了?不要紧吗?”昭霆大咧咧地道:“不要紧啦,魂凭术已经解除了。”维烈还是不放心,但眼下的场合,不适宜多谈这种‘阴’暗的话题。轩风兴奋地问道:“你们有没有见到扎姆卡特和月?扎姆卡特是不是像真实之眼照出来的那么帅?” “见到了!帅得不得了!阳还骑过龙身的他!”昭霆的语气又妒又羡。闻言,轩风也一副扼腕的模样,连忙细问。不甘心被晾在一旁的诺因吼出积攒的怨气:“你们聊够了没有?”贝姆特倒不在意,还存心气死他地煽风点火:“继续继续,没关系。” “那个…我们先回宫再聊吧。”可怜友人快爆炸了,杨阳建议。众人当然没有异议,只有贝姆特颇为惋惜——他差点就可以兵不血刃地干掉夙敌了。 “对了,诺因。”瞥见轩风头上的丝巾,杨阳想起在德兰买的紫纱,连忙拿出来,“这个送给你。”本来是为史列兰而买,不过身体是诺因的,就送他算了。总不见得把头巾系在剑柄上,又不是旗子。 “给我?”诺因一愕,还没看清楚,昭霆等人已经好奇地抢过去打量,大呼小叫:“咦!好漂亮的纱巾哦!阳你真有眼光!” “还我!”***地夺回,卡萨兰城主端详片刻,白皙的脸蛋泛起红晕,“我用不着。”这一刻,他生平头一次后悔没留长发。杨阳笑道:“没关系,等你头发留长就用得着了。你现在应该也绑得住,我试试。”说着,将他及肩的黑发撩起,扎了个小马尾。左看右看,满意颔首:“‘挺’可爱的。” 哎呀,小阳吊上一尾大鱼了啊。旁观这一幕,轩风掩住嘴,‘露’出惟恐天下不‘乱’的坏笑。 ****** 一路浩浩‘荡’‘荡’地来到王宫旁边的迎宾馆,诺因摒退了闲杂人等,杨阳用各种干燥‘花’泡茶,轩风拿出装满‘精’巧小点心的野餐盒,顷刻间营造出温馨的茶会气氛。两个夙敌在这种环境下也不好拔剑厮杀,只能用眼神较劲。 懒得理睬这两人的眉来眼去,其他人自顾自哈拉。轩风三言两语绕到自己最感兴趣的话题:“对了对了,你们有没有看到索贝克的真面目啊?我最好奇的就是这件事了。” 知情者的神‘色’都黯淡下来,连最活泼的昭霆脸上也失去了生气。轩风看得不安:“怎么了?难道他……” “他和我们拆伙了。”杨阳强笑道,“是我的错。” “你?” 维烈叹道:“轩风小姐,这里面有很多复杂的内情,你还是别问了。”轩风不满地嘟嘴,故意戳了他一下:“又搞神秘主义?你是不是这些天被我调教得还不够?”魔界宰相满面通红,宛如惊弓之鸟般逃到离她最远的位子。看到这一幕,杨阳等人都明白了同伴在西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致以最深切的同情。 “嗯哼。”轩风仪态万千地拨了拨耳鬓的散发,优雅地端起茶杯轻啜,以挽回自己的形象,但是除了没领教过厉害的诺因和莎莉耶,每个人都清楚她大家闺秀外表下的本质,那是同人‘女’和‘色’‘女’的‘混’合,“算了,人家我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只是有点遗憾看不到他的真实长相。”莎莉耶‘插’口:“我看过哦。”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询问:“你看过?” “嗯……”想起和帕西斯的约定,莎莉耶犹豫道,“但我答应了他保密。”轩风咋舌:“啧,说了等于没说。”维护损友,昭霆不耐烦地道:“哎呀,不就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嘛!而且我们也知道了,他是罗兰城主的师父,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银发碧眼,长得很好看。” 平地惊雷。诺因和贝姆特转过头,轩风捧着脸陶醉不已:“银发碧眼?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维烈讶道:“你们怎么会知道?”杨阳苦笑:“朱特说的。” “罗兰福斯的师父也是你们的同伴?”诺因盯着她,语气并不凌厉,更多的是单纯的意外。杨阳点点头,问道:“诺因,你见过他吗?” “没有,他从来没在社‘交’场合‘露’过脸,听说他一直住在北城研究炼金术,行事低调。那边的商馆长都比他出彩。所以很多人猜测他只是罗兰福斯的音乐老师。” “哦。”得知友人近况良好,杨阳等人安心泰半。维烈更欣慰帕西斯没‘插’手政局。 贝姆特道:“替罪羊,你们离开后,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杨阳还没回答,诺因怀疑地斜睨他:“你为什么叫阳替罪羊?你对她做了什么事?” “呃,哈哈哈,这只是个普通的绰号啦。”贝姆特刹时警醒,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说出真相,在座的人一定会联手狂扁他,他可双拳难敌四手。 杨阳没有拆穿,和气地笑道:“麻烦是遇到不少,不过都幸运地化险为夷了。”贝姆特连忙顺着她的话头接下去:“我想也是,光香都就被你们烧了。”杨阳尴尬一笑:“给你添麻烦了吗?抱歉。” “没这回事,我也早就想拔掉这颗毒瘤了。” 聊天的方向正式转到冒险经历,众人正聊得起劲,听到敲‘门’声,手提空饭盒的褐发少年走了进来。 “辛苦了,耶拉姆。”杨阳忙跳起来泡茶,瞥见他身后空空如也,诧异地道,“肖恩和希莉丝呢?” “被南城城主逮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禁不住担忧。半晌,昭霆冒出一句:“有肖恩在,希莉丝应该不会吃亏吧?” ****** 话说反了,应该是有希莉丝在,肖恩才不会吃亏。 从小被一个太过‘精’明能干的姐姐压在头上,使他对所有强势型的‘女’‘性’没辙,眼光一扫就心直打鼓。如果杀气腾腾地冲过来,他说不定还会拔‘腿’逃命。因此,站在兼具魄力和威仪的梅莲可面前,要他不局促,很难。 与之相反,希莉丝却是一派泰然,气势甚至压过了母亲。 “这就是你选择的男人?”梅莲可打量肖恩,看出他的心慌和单纯的内在,“一个比伯都更懦弱,更愚蠢的废物?”希莉丝眯了下眼,没有发作,反而扬起‘唇’角,自豪地笑了:“肖恩是什么样的男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也没必要向你解释。反倒是某个不知廉耻的‘女’人,选择了一个还不够,和旧情人纠缠不清,这种行为是不是更该遭人非议?”梅莲可气息不稳,情不自禁地抓紧椅子的把手。 肖恩拉拉情人,小声劝戒:“希莉丝。”回以略带无奈的笑容,希莉丝踮脚在他‘唇’上一啄,这才真正释怀,反过来握住他的大手。 “希莉丝!”目睹‘女’儿大胆的行径,梅莲可生气地皱起柳眉,“你们还没结婚,这个样子成何体统!我也不会承认你们的关系!”希莉丝懒洋洋地道:“好奇怪哦,一个在订婚前夜还‘挺’着大肚子去找老相好的‘女’人居然在教人家‘妇’道耶,这世界是不是倒过来了?”肖恩头痛地掩面呻‘吟’。梅莲可脸‘色’铁青。 “那个,梅莲可城主……”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南城城主吼得中气十足,多少有点迁怒的意味。棕发青年只是耸了耸肩,一点也没被吓到。他敬畏的只是强势,而非梅莲可个人。说得难听点,眼前的‘女’子更接近外强中干。不然,她爱的就不会是***。 “抱歉,如果你不想被你‘女’儿气死,最好还是听我说几句话。”肖恩诚恳地道,“希莉丝对你心结很深,所以当务之急,不是追究我们的事,而是修复你们的隔阂。如果你暂时无法接受,我们也可以缓几年,让你慢慢了解。”希莉丝不依地跺脚:“肖恩!”娇嗔的语气透出罕见的小‘女’儿娇态。肖恩主动搅住她的腰,亲‘吻’前额:“没事的,我又不会变心。” 梅莲可收起先前的成见,眼神变得异样而凝重,又端详了肖恩片刻,道:“希莉丝,也许你的眼光是正确的,但你们还是不适合在一起。”希莉丝毫不退缩地和她对视:“什么意思?” “维烈宰相曾对我说,你并非逃避公主的责任,那你是想白手起家了?”梅莲可换了个坐姿,身板却依旧笔‘挺’。同为‘女’‘性’的统治者,她的气质和友人截然不同。拉克西丝是慵懒妩媚中蕴涵大气和坚定,而她是一丝不苟,严肃认真:“既然如此,你选择一个能够理解你,和你齐头并进的男人比较好。他…只能带给你安慰吧。做我们这行的需要‘精’神上的解毒剂,这我理解。但你有没有为他想过?他能受得了吗?就算受得了,他不会变吗?到时,你能否保证你还会爱面目全非的他?” “……”希莉丝第一次动摇,半晌,勾起一个冷笑,“我要有野心的男人干嘛?拖我后‘腿’?最后再跟我来场生死较量?”梅莲可无言以对。 抱着情人的手臂一紧,令他站立不稳地跌进怀里,希莉丝霸气十足地宣布:“我要他,只要他!” 这一刻,梅莲可觉得:‘女’儿不生成男儿身真是可惜了。 “希莉丝~~~”肖恩咬牙迸出声音:他好歹是堂堂男子汉耶,这个样子算什么!希莉丝绽开如‘花’的笑靥,轻易安抚住他。 “好了好了。”再拍拍脸,啾几下,让某人彻底晕头转向,她抛下一句,“肖恩不会改变,我也不会让那些脏东西污染他,我自信应付得了。”语毕,拉着他走出去。 “呃…再见。”临出‘门’时,肖恩才回过神,匆匆点了下头,俊朗的脸庞一片绯红。可爱是可爱,纯真是纯真,讨喜是讨喜,却让梅莲可预见到他妻奴的命运。 只是……‘女’‘性’也罢了,身为一个有自尊的男‘性’,真的能够忍受被妻子‘蒙’在鼓里,一味受宠的生活吗? ****** 当晚,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也偕同一群臣子搭空浮舟下来。她所受的待遇就差多了,只有宫廷术士长一个来迎接,旁边的仪仗队敲锣打鼓倒是满热闹。 “你主子呢?”拉克西丝咬牙切齿地问。吉西安干咳两声:“陛下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深呼吸平息满腔怒火,拉克西丝奇道:“杨阳怎么没来?”她这个未来侄儿媳应该是相当识大体的人啊。吉西安叹气:“她压根不知道。”成天被诺因像连体婴似地粘着,杜绝一切外界的干扰,她会知道才有鬼! 满意颔首,拉克西丝一挥权杖:“好,我们先去迎宾馆。” 除了还在竞技场忙得团团转的罗兰,四位城主都住在这栋外观壮丽,设施豪奢的建筑里。南北城主闻风而来;然后是贝姆特和维烈;最后才是被杨阳拖着,磨磨蹭蹭的诺因。 游刃有余地和先来的两人‘交’换场面话,拉克西丝听出友人的谈吐略带不自然,用眼角的余光四下搜寻,瞥见从客房探出头的绿衣少‘女’,恍然大悟,却没发现身后的术士长同样表情僵硬。 “我们是初次见面吧。”她直直注视西城城主灰‘色’的眸子,笑意盈盈,“幸会,贝姆特瓦托鲁帝。” 对于这位‘女’中豪杰,贝姆特也不敢怠慢,慎重地行礼:“幸会,拉克西丝陛下。”态度恭敬而不臣服。拉克西丝并不意外,一视同仁地和维烈打过招呼,看向轩风:“那位小姐,可以解释一下吗?” “我来解释吧。”轩风微笑,款款走近,“只不过是个被母城抛弃,另外寻找栖身地的老套故事罢了。”说着,扫视梅莲可。目光轻柔,却让她感觉像利刃剜过一样痛苦。 “轩风。”南城城主哑着嗓子道,“过去是我们不对,现在大家都醒悟了,你可不可以……回来?” 轩风嘴角的笑痕微微扭曲。她本来没有报复的念头,虽然那场火刑实在是刻骨铭心的记忆,但经过时间的冲淡,她已经能够笑着回首,也体谅梅莲可不得不为的苦衷,只是——要她回去,这种话未免太厚脸皮了! “嗯…梅莲可城主,如果你要宰一头羊,还磨刀霍霍,将它放了血,却在最后一刻,不小心让它逃了,你说那头羊还会不会回来?”轩风皮笑‘肉’不笑地反问,窘得梅莲可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抱歉,我并无意把自己比喻成羊。”洒脱地甩甩头,轩风恢复了一贯的慧黠笑容,“不过我的确不会再回去。其实你也不用在意,比起担心随时随地会降临的天罚,还是知道我在敌城塌实点。” “我明白了。”梅莲可吐纳片刻,勉强镇定下来,仇视地瞪着贝姆特,“但你至少不该待在西城,我会另外帮你安排地方。” 这回,轩风差点不顾形象地口出粗言:tmd!她以为她是谁啊?还另外安排地方,真当自己是她柳轩风的主子,想怎样就怎样!? “轩风。”熟悉的浑厚嗓音令她怒气顿消,贝姆特朝她点点头。轩风会意地走到他身后,维烈轻拍她的肩,动作透出无言的抚慰。 “梅莲可城主。”西城城主‘露’出毫无笑意的浅笑,一字一字道,“请不要命令我的满愿师。” “贝姆特!”梅莲可大怒。 “嗯?事到如今,你还要主张你才是轩风的雇主吗?早在你要把她烧死的那一刻,你就失去这个资格了。请不要再做出那种让人火大的发言,我这次是抱着友好的目的前来,不想跟你在大庭广众难看地大打出手。” “你……欺人太甚!” “梅儿!”米利亚坦连拖带扯地将旧情人拉下去,柔声呵哄。旁观的昭霆满不是滋味:虽然她也不想当西城的满愿师,可是…她好象变成没人要的满愿师了耶? 哎呀,这些异世界的少‘女’,各个都和这帮小子看对眼了。想起罗兰和冰宿之间也流淌着微妙的情愫,拉克西丝感慨。 吉西安适时打圆场:“梅莲可城主,夜深了,我送您回房间吧。”米利亚坦顺着话头劝慰:“是啊,梅儿,早点休息,我也陪你。” 这家伙声音怎么怪怪的?诺因纳闷地瞅着心腹。杨阳观察更仔细,注意到他握杖的手用力到发白,对友人咬耳朵:“吉西安好象不舒服,都怪你,给他太多工作。” “唔~~~”诺因很是内疚,别扭地道,“好嘛,明天我就把他的工作全抢过来。” “吉西安术士长。”轩风踏前一步,有礼地笑道,“上次谢谢你的解围,我当时心情不好,说了重话,希望你不要介意。”吉西安震了震,平板地道:“没关系。”完全没有平时风度翩翩,潇洒自若的神气。杨阳和诺因同时瞪大眼,心道:不会吧…… “你又多了个裙下拜臣。”凭借男人的直觉,贝姆特也嗅出情敌的味道,还是颇有威胁‘性’的那种,一等三人离去,就出言提点。轩风笑着用手肘捶了他一记:“讨厌啦,你胡说什么。” 是真的啊!杨阳掩面叹息。诺因嘴角笑咧到耳根:终于有机会可以好好整吉西安了。没等他想出具体的策略,一只滑腻如蛇的手揪住他的耳朵。 “好痛痛痛!老妖婆,你干嘛!” “你跟我来。” 毫不在意地拖着身高超过自己的侄子,摄政王陛下步履如飞地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 “臭老妖婆,死老妖婆,今天你不给我个理由,我非劈了你不可!” 华丽的上房里,诺因捂着通红的左耳破口大骂。拉克西丝好整以暇地跷‘腿’喝茶,当他的炮轰是伴奏音乐,末了才闲闲丢下一句:“劈了我,你有这本事吗?” 出乎她意料,诺因没有暴走,反而古怪地盯着她身旁的总参谋长,不怀好意地笑了:“克鲁索大哥,整天跟着我这个坏脾气的姑姑,很累吧,我给你换个环境好不好?” “咦?”没想到他们的吵架会牵连到自己身上,绿发青年一怔。上司的反应更大得超出他想象,抄起杯子就朝侄子丢去。 “哈哈哈……”诺因轻松闪过,抱着肚子发出志得意满的笑声。拉克西丝暗暗磨牙,好不容易忍下这口气,对心腹道:“克鲁索,再帮我倒杯茶。” “是。”克鲁索下意识地行了个军礼,一边拿起茶壶一边询问下首的后辈,“殿下也要吗?” “不用管他!” “???” 哦哦,真是可怜的男人。决定不再捉‘弄’这个老实又迟钝的家伙,诺因正‘色’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拉克西丝也沉下脸,眼里更‘射’出冰片般的薄光:“这两天跟魔封勾通勾通,也许会用到它。虽然我是希望尽量别让它上场,太不可靠了。” “要动手了吗?” 杀气一闪,卡萨兰城主清秀的娃娃脸上不再有丝毫稚气,而是满满的冷酷‘阴’狠。 “是时候了。”黑发的摄政王啜了口心腹递上的玫瑰红茶,沉重的语气在静夜里拖起不祥的余痕。 ****** 次日上午,杨阳一行搭乘豪华的王宫马车,朝卢内尔德竞技场出发。 车速不快,因为街上的行人实在太多了,到处人头涌动。市民们穿上最好的衣服,结伴出游;来自大陆各地的游客和选手风尘仆仆又不掩喜‘色’,和本地人一起庆贺这个一年里最盛大的节日,整个首都一派欢腾的气象。彩纸飘扬,‘花’瓣飞舞。 深红的帘布掀起,一只苍白的柔荑探了出来,接住一张从天而降的纸片,缩回车内。接着,响起咋舌声。 “参赛费就要两枚金币!?”杨阳看着比赛简章啧啧称奇,“吸血啊!坑人啊!罗兰城主真会做生意,这样怎么算都不会亏啊!”哪怕冠军奖品是金山银山。很不高兴她称赞政敌,坐在她身旁的诺因撇了撇嘴:“反正那些参赛者也付得起。” “怎么说?” “下面不是写着嘛。”昭霆抢过简章,大声读出来,“报名条件:年龄不限,‘性’别不限,现役军人,冒险家或各职业者——为什么?”莎莉耶骂了声笨:“因为这些人在公会和档案上都有记录,管起来方便呗!”诺因特别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没错,这种人有钱,好管理,容易调查。”杨阳提出质疑:“对一般人会不会不公平?” “一般人凑什么热闹!吃饱撑着?找死?” 也对。没有在意他粗暴的口气,杨阳悠闲地浏览窗外,心想:如果不是以满愿师的身份坐在这里,我应该也会‘混’在人群里,甚至参加比赛吧。反而是诺因为自己的态度后悔不迭,其实他也不是有心的,只是天生脾气冲,控制不住。 “那…那个,我买棉‘花’糖给你吃。”慌忙站起来,诺因还没探出头,昭霆和莎莉耶就叫起来:“我也要我也要!还要鱿鱼串、玫瑰糕!” ……这两个臭丫头。诺因在心里切齿,又不能把电灯泡扔出去,只好乖乖掏腰包。幸好西城的三人坐在另一辆马车上,希莉丝和肖恩又去了赛场,不然他还要郁闷。 卢内尔德竞技场是一座半‘露’天的环形赛场。高大的罗马式石柱耸立在四周;中央是一大一小两个圆台,一个用于武技比赛,一个用于魔法比赛;圆台外有着十米左右的隔离带;再往外,就是层层往上的石阶。面东为主看台,所有的贵客都坐在这里,周围布置了一圈卫兵保障安全。西面的看台朝内凹陷,空出一块专‘门’的地方,让负责布防御结界的法师,帮选手治疗的白魔法师以及参赛者休息。 在幽静的东‘门’下车,走进赛场,杨阳等人为座无虚席的盛况倒‘抽’一口凉气。绚丽的魔法烟火不断鸣响,却掩不住场内轰雷般的欢呼。走上长长的阶梯,已经入座的贵族重臣纷纷向诺因和杨阳行礼。豪奢的天鹅绒顶蓬下,拉克西丝满面‘春’风地伸出手:“杨阳,坐到我身边来。” “是。”杨阳行了个屈膝礼,却不动弹。会意的拉克西丝补充:“昭霆、莎莉耶和耶拉姆也过来。” “我呢?”发觉这么一来自己就没有份,诺因不悦地提高嗓‘门’。回答他的是一个比他更不爽的声音:“陛下吩咐了,你坐我旁边。” “你?”诺因像看怪物似地看着节日还穿黑衣的东城城主,“有没有搞错!”罗兰不动如山:“或者,你坐在贝姆特城主后面也是可以的。”说着,指向西城城主身后的空位。 “来啊来啊!”贝姆特热情地招手,顺便把起身让座的维烈拉坐下来。诺因毫不犹豫地转过头:“我坐你旁边。” 午时三刻,身穿大红礼服的仪仗队一齐吹响喇叭,同时六名狮鹫骑士升空,取下腰间绑着金‘色’丝带的号角。下一秒,嘹亮的号角声划破青空。 魔武大会正式开始了。 ****** 经过两轮淘汰赛,总共有四千八百多名选手参加正式比赛。肖恩和希莉丝也在其中,分别属于a组和d组,看分栏表在打进决赛以前不会碰面,十有八九动过手脚。如无意外,整场大会将持续七天。期间还有各式各样的活动,可谓盛况空前。 “第一轮是‘混’战!?为什么会这样?”听完身边人的介绍,杨阳大失所望——全‘混’在一起还有什么看头,她期待的可是‘精’彩的擂台赛。 “还用说嘛,当然是罗兰那铁公‘鸡’榨完就把人踢走,想尽量省食宿费呗。”拉克西丝耸耸肩,毫不顾忌音量正好让前面的某人听到。杨阳微微皱眉,稳重地劝戒:“拉克西丝陛下,罗兰城主此举是为了国家的财政,您不应该这么说他。” “是,是。”拉克西丝妩媚地牵起‘唇’角,眼里光芒忽闪,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其实你不用失望,‘混’战出局只是扣分,并不取消资格,算是表演赛。”杨阳大喜过望:“是吗?” 拉克西丝还没回答,下面响起一个清亮的男‘性’嗓音:“杨阳——我在这里——” 用[扩音术]打招呼,棕发青年连连招手:“要为我加油哦!还有耶拉姆,今天中午我要吃蛋包饭!” 全场错倒。观众们猜测这个青年和中城满愿师有何关系;选手们是又惊又妒;杨阳和耶拉姆垂着头不去理他;诺因一脸嘲笑地转向身旁的同僚:“这个丢脸的家伙就是你的师公?” “我不认识他。”罗兰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肖恩真是……”维烈反而为友人脸红;轩风掩嘴直笑;贝姆特一手放在眉上,兴奋地俯瞰:“哦呀呀,看来他要糟了。” 选手休息区内,希莉丝一拳揍在情人的脑‘门’上。肖恩捂着肿起的大包委屈地嘟囔:“干什么啦,希莉丝。” “你这个笨蛋!待会儿等着挨宰吧!”希莉丝骂完才发觉做了什么蠢事——她这不是不打自招嘛! “‘混’水才好‘摸’鱼啊。”肖恩微笑,甩手罩了两层结界在她身上,自信满满地走向赛台。 很快,黑压压一***人‘潮’站在圆形赛台上,裁判一说开始,立刻‘混’‘乱’起来。魔法师将早已凝聚好的魔力释放出去,聪明的就拼命对自己加防御,但他们还是第一批靶子,因为法师的长袍实在太好认了。召唤师相对就好一些,有召唤兽保护。一时间,只见漫天彩光,哎哟哇啦的呼痛声不绝于耳。 “真是……‘乱’哄哄啊。”杨阳看得目瞪口呆。昭霆等人也是相同的表情。与其说这是表演赛,不如说是闹剧。 只过了一会儿,没有战斗力的人就被清除了,剩下武斗派的选手。不约而同地,全部瞄准刚才大出风头的某人。肖恩如鱼得水地晃来晃去,这边踢一脚,那边拍一下,不时抓两个人丢出去,只有明眼人看出他不是‘乱’丢。 看台上欢声雷动,观众都对这个武艺高强的选手致以热烈的掌声。 “哎呀,我的小奴隶直觉很敏锐嘛。”拉克西丝眯起眼,掩盖眸里的情绪。杨阳愕然:奴隶?昭霆叫道:“为什么说肖恩是你的奴隶?” “是他自己承认的。” 杨阳和昭霆张大嘴;耶拉姆也万分诧异;莎莉耶气呼呼地道:“才不是!是你骗他,硬把他当奴隶看待!” “哦呵呵呵——”黑发的摄政王风姿绰约地斜倚在软塌上,却发出令周围所有人颈子一凉的高亢笑声,“我认得你,小妹妹,要不要我复述那天说的话?‘我要你做我的仆人’——仆人不就是奴隶的近义词?然后他怎么回答?‘我会努力干的’!” “唔~~~”莎莉耶懊恼地咬‘唇’。杨阳三人反而不奇怪了:友人本来就是冤大头的‘性’格。 真是……特立独行的‘女’‘性’啊。杨阳偷瞄身畔的美人,感叹那种自然散发的‘女’王风韵。察觉她的视线,拉克西丝猫儿般的碧眸一转,白皙纤长的手指快速擒住她的下巴,让两人接近到可以说悄悄话的地步,然后吐气如兰地道:“你讨厌我,小羊,为什么?” “我…我……”杨阳满脸通红,近距离目睹那张充满尊贵和威势的丽颜使她心慌意‘乱’,手足无措,“我不是讨厌你,是讨厌政治家,不不,不是讨厌,是不想接触、打‘交’道……” “原来如此。”拉克西丝惊讶了一瞬,微微黯淡的眼神有着慨然,“你倒是和那臭小子很像。” “咦?” “诺因啊。这么多天,你还没发现这小子讨厌权利和政治家就像厌恶下水道的老鼠?” “发现了。”杨阳扑哧一笑,神态放松许多。拉克西丝轻拍她的脸颊,叹道:“可惜,可惜。” “喂!老妖婆,你对阳动手动脚想干什么!”时不时抬头关注的诺因看到这一幕,勃然大怒地冲上来。罗兰抓着他的斗篷往回拖:“请慎行,殿下。” “慎你个头啦!”诺因用力挣扎。就等着他这样,罗兰瞅准机会放手,让他重心不稳地踉跄几步,险些栽倒跌了个狗吃屎。 “你你你……讨揍!” “臭小子,给我坐好!”拉克西丝气势十足地大喝。杨阳也红着脸劝道:“快坐好吧,诺因。我没事,我们在聊天。”不用说,当然是佳人的温言软语安抚了火爆狮子,乖乖坐了回去。 “你太意气用事了。”坐在罗兰另一头的冰宿横了他一眼。东城城主毫不在意地啜饮红酒:“我也是需要心理平衡一下的。” 在贵宾席闹得不可开‘交’时,a组已经决出胜负,肖恩顺利出线,所用时间为五分零三秒,非常惊人的成绩,再次赢得满场的鲜‘花’和欢呼。按规定不用再参加当天的组对组‘混’战,直接晋升单人比赛。 “杨阳!”肖恩兴高采烈地奔向东看台,却被卫兵拦住,大为扫兴,“让我过去,我是你们满愿师的朋友。”正当卫兵们迟疑不决时,后面传来一个温润的嗓音:“肖恩。” 西城宰相亲自下来迎接,手上拿着‘毛’巾,一脸和煦的笑:“辛苦了。” “嘿嘿,谢啦。”肖恩窝心地接过,浑然不觉自己和友人引起多少注目。 “累不累?” “不累不累,轻松得要命。像这种‘混’战实力一点也发挥不出来,根本没有默契。” “你后面一句话如果让那些选手听到,他们的心情会好受许多。”维烈莞尔,转过身,“来,我们上去。” “好……”肖恩的声音像被风吹灭的烛火般消失,抬起的目光对上一张不掩坏笑的面容,琥珀‘色’的眸子刹时瞪到最大。 ‘女’魔头!!!惨遭虐待的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营造出如坠噩梦的恐怖效果,肖恩吓得一蹦三尺高,拉着友人就拔足飞奔:“我们不上去了,去帮希莉丝加油!” “哎…咦?”维烈一头雾水地被他拉走。 接下来两组就打得长了,也没有出现一面倒的景象,华丽的场面更加没有。干掉法师后,基本就是你一拳我一‘腿’。胜出的选手也摇摇‘欲’坠,和倒地的失败者一样狼狈。 发现比武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好看,原本兴致高昂的昭霆索然无味,只盼着肖恩再次上场,来一场‘精’彩的表演,勾起她兴趣的是d组的比赛。 仗着情人加持的结界,希莉丝完全舍弃了防御,快捷无伦地满场游走,闪电似的身形几乎形成残影。观众们只看见选手不断倒下,顷刻间圆台上只有一个人站着。 三分四十八秒,胜出。 掌声如雷,比肖恩出线时更多的鲜‘花’投了下来,伴随着‘激’动的喝彩。 “不错。”诺因嘉许地点头。经过这段日子的特训,他这个师妹总算恢复原来的水准,虽然还比不上肖恩。之所以用时更短,只是那家伙太爱现罢了。 看看天‘色’,他起身走向友人:“去吃饭吗?”杨阳一愣:“咦?”同时瞟了拉克西丝一眼。诺因咋了咋舌:“没事啦,老妖婆也不会七天都待在这里。” “好。”见拉克西丝微笑应允,杨阳大方地点头,对身后的同伴道,“走吧,昭霆,莎莉耶,耶拉姆。” “……”装作没看到姑姑嘲‘弄’的眼‘色’,诺因只有苦在心里。 半途还加入了受邀的贝姆特和轩风,以及不请自来的肖恩三人,彻底打破了卡萨兰城主‘浪’漫的独处计划。最郁闷的,还是他这个东道主掏腰包。 把这帮厚脸皮的电灯泡‘侍’侯妥当,诺因透过隔离板上的盆景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瞪大眼。坐在他对面的轩风关怀地问道:“怎么了,诺因城主?” “你不要回头!”这么喊的是杨阳。诺因僵笑着站起来:“那个,我失陪一下。”语毕,踏着怒气冲冲的脚步离席。除了被杨阳‘蒙’住眼睛的轩风,余人都莫名其妙地目送他。 正温情款款诉说爱语的宫廷术士长突然发现美人的粉脸变成了青脸,接着身后响起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你居然还泡马子?” “殿下?”吉西安不无意外。美人匆忙溜之大吉:“我…我先走了!” “唉。”挥手告别,***满心遗憾,“我还以为你只会在重要关头捣‘乱’,没想到我约会你也要‘插’一脚。”诺因眼中‘射’出杀人死光,语气却温柔得悚然:“你知道我后面坐着谁吗?” “谁?”吉西安悠闲自在地啜饮美酒——他已经习惯被他的杀气贯穿了。 “柳轩风。” 杯子倾斜,剩下的酒液污染了米‘色’的高级布料。 “明明喜欢上了,还故作姿态不肯承认,继续拈‘花’惹草,你脑子是面粉做的吗?”从部下的反应确认自己猜测无误,诺因吐出辛辣的讽刺。 “你胡说什么呢。”吉西安‘露’出粉饰的笑容,装作若无其事地整理领口,“我怎么可能爱上任何‘女’人。”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诺因摇摇头离开。 “咦,那不是吉西安术士长嘛,你怎么不叫他过来坐坐?”那边,轩风已挣开友人的屏蔽,笑着询问。诺因叹了口和他的为人截然不符的气:“想必他不会愿意。” “也对,这里的‘女’‘性’基本上都有伴了,他没有发挥的余地。”轩风乐呵呵地道,“不愧是有名的***,吃饭也不忘招蜂引蝶。”言下有着微量的嘲谑。 杨阳和诺因铁青着脸在心里唾骂:‘花’吧!‘花’吧!‘花’到最后,看你怎么收场! ****** 因为下午肖恩和希莉丝都不用比赛,众人决定不回竞技场,到街上逛马路。节日的首都热闹非凡,虽然因为魔武大会稀释了不少,还是显得人山人海,尤其是几个广场。小贩们将琳琅满目的商品陈列在装饰新奇的摊位上;‘吟’游诗人和流‘浪’艺人四处表演;剧团和马戏团也搭起戏台吸引眼球。一行人边采购边浏览,偶尔品尝各‘色’的小吃,玩得不亦乐乎。 “哇啊~~是《‘春’之圆舞曲》。” 听到一阵熟悉的音乐,杨阳驻足,脸上浮起怀念之情。去年的‘春’之祭典,神官就用竖琴弹过这首曲子。 “想拉拉看吗,美丽的小姐?”看出她的心思,流‘浪’艺人友好地递出手里的乐器。自从宴会以后,杨阳就一直戴着假发,穿长裙,完全不会让人错认。 “呃,抱歉,我不会拉小提琴。”杨阳遗憾地笑了,随即转向身边的人,“诺因,你会拉吗?” “我?”诺因挑了挑眉,冷笑,“你给罗兰福斯,他倒是会给你拉一曲。” “干嘛摆这种脸。”没有被他吓到,杨阳甚至捏了捏他的左颊。诺因也只是咧了咧嘴:“反正我不会,所有的乐器都不会!” “是会,但拉得不好吧。”希莉丝吐他的槽。肖恩好奇地凑过来:“咦咦,你们在说什么?” “在说某个音痴。”贝姆特落井下石。昭霆感兴趣地问道:“对了,诺因,你唱歌真的像希莉丝说的那么差吗?”轩风怀疑地低喊:“不会吧!他声音这么好听,就算唱走音也不会难听到哪里去。”莎莉耶凑趣:“唱给我们听听嘛,不拉琴就唱歌。” “如果你们都不会拉小提琴,可以我拉你们唱。”流‘浪’艺人好心地建议,将局势推往对诺因更不利的方向。 “好主意!”昭霆起哄,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莎莉耶蹦蹦跳跳:“我来跳舞。”贝姆特为难地道:“唱歌就不必了。”他一个大男人,在公共场合放声高歌,像什么样子,又不是醉了。 “唱啊!刚才不是你叫得最响吗?”这回换诺因嘲他。维烈温和地调解:“老板,这种喜庆日子,就不要在意形象问题了。”身为‘吟’游诗人,他最适应这种场面。 “好啊!那你表演***舞!” “呃……”魔界宰相当场从头红到脚。几个少‘女’一齐护住他:“不许欺负维烈!”西城城主无趣地转过头,咕哝道:“果然小白脸就是受‘女’人欢迎。” “呵呵,你吃醋了?”轩风一指在他‘胸’口画圆圈,然后拉着同样面红耳赤的他跑开,“来,我教你跳圆舞曲!”莎莉耶眼明手快地抓住始终没吭声的耶拉姆,让想邀请又说不出口的昭霆气炸了肚子。 “我比较想唱歌。”肖恩说出自己的意见,被霸道的情人驳回,揪着耳朵拖走:“跳舞!” “昭霆,看来我们两个没人要的要在一起跳了。”维烈微笑,一派闲雅。昭霆颓丧地牵牵嘴角:“总比凑不上数好。” “先唱歌啦,诸位。”杨阳挥手,“唱完再跳。”她的号召力是无穷的,已经起跳的轩风和贝姆特也马上回到队伍。将乐谱递给友人,黑发少‘女’笑如‘春’风:“呐,大家一起唱就不会窘了。” “唔~~~”诺因微微臊红脸,无法拒绝她的邀请,半晌,点了点头。 “好!我先来,大家一句句轮,123—— 驾着开满‘花’卉的马车,‘春’神的笑声随着瑰丽的裙摆飘动。 唱着复苏的曲调,一个微笑就融化了冰封。 去吧!去吧!冬天啊~时刻已经来临。 长长的死需要短短的生复苏,请你殓了雪白丧衣。 叫醒一切吧!善与恶,光明与黑暗,众生万物。 无限的生由无限的死堆砌,不应熟睡到永恒。 结冻的小溪欢唱吧! 霜凝的‘花’苞开放吧! 现在就是时刻,现在就是时刻! ‘春’神的手指温柔碰触,众生都醒来吧! 欢欣吧!歌唱吧!跳舞吧! 礼赞‘春’神!带来繁荣的‘春’神……” 见夙敌也加入了合唱,诺因不好意思再沉默下去,清清喉咙,开始唱。 下一秒,广场鸦雀无声。 除了杨阳还勉强跟了两句,其他人都在同一刻捂着耳朵站立不稳,眼冒金星血液倒流,甚至没有余裕去阻止那个可怕的歌手。 所以,很长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就只有走腔荒板的歌声在上空缭绕。 老天~~~怎么会这样!?杨阳在心里哀号: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也只不过是走音走得厉害了些,音质还是不错的,为什么杀伤力就这么大!!? “叫…叫他停下……”贝姆特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希莉丝‘欲’哭无泪地道:“没用的!诺因一唱发兴就停不下来!” 当目睹两只路过的鸟儿扑通通掉下来,‘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每个人都觉得‘精’神有崩溃的趋势。 不……不行,一定要叫他停止。自己捅的娄子自己补,杨阳辛苦地挪动脚步,摇摇晃晃地走向目标。在她右手边,已经有几个心脏比较脆弱的老人出现了休克症状。 诺因还沉浸在忘我的歌唱世界中。继承了帕西斯的亚利安族血统和菲莉西亚的音痴血统,使他拥有一颗热爱音乐的心。可惜硬件条件不支持,而他本人也不承认,只有***无奈时才会揭开这层禁忌。 而结果,就是这样。 突然,一双手按在他的肩上,打断了他出神的状态。卡萨兰城主眨眨眼,对上一双无比悲痛的黑眸。 “诺因,你还是不要唱歌了。” 杨阳用央求的语气道。 ****** 好好一场户外演唱被迫中止,败兴而归,诺因当然很不开心。不过他的脾气是属于发过即忘型,在狠狠瞪了每个人之后,就没啥感觉了。反而是其他人一路着意‘侍’侯,尤其是心存愧疚的杨阳。 第二天,需要亮相的众人还是早早就赶到了竞技场。今天肖恩上下午都有比赛,希莉丝没有,和他们一起坐在贵宾席上。 因为昨天出了那么大的风头,棕发青年一上场就沐浴了爆雷般的欢呼。相比之下,他的对手就不起眼多了。当国师——也是本次大会的裁判施施然上台时,四下更是响起惊天动地的尖叫。 “呀——罗兰大人——” 年轻的‘女’士们为之沸腾,甚至还有当场晕倒的。杨阳看着这个阵仗目瞪口呆:“怎么连裁判也有拉拉队?”虽然罗兰的确是绝世帅哥,但这场面也太夸张了。而且,不会影响选手的情绪吗? “应该问,为什么是他担任裁判?”希莉丝咋舌。 “哦呵呵呵,因为刀剑无眼呗。”拉克西丝轻松的笑声下包藏着深埋的恶意。余人只领会了表面的讯息,相顾点头:也对,像这种‘激’烈的比赛,裁判也会有危险,需要自保的本领,以及裁定胜负的实力。罗兰确实是合适的人选。 肖恩偷瞄徒孙,想打招呼又不敢,不知不觉摆出一张苦瓜脸。向观众们挥手致意后,罗兰瞥了他一眼,微笑道:“加油。” “!”肖恩欣喜若狂,感动得眼泪汪汪,一个前扑抱住他,“罗兰——” 看台炸开了锅。一位负责结界的法师上前问道:“罗兰城…国师大人,您和这位选手认识吗?” “是认识,不过,你不会质疑我的公正吧?”罗兰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法师急退一步:“不敢!” “好了,回到原位。”拍拍师公的背,黑衣裁判扬起手,朗声道,“第一轮正式赛开始!” 小小的疑问淹没在高涨的热情下,观众们再次叫好不迭。得到徒孙的接纳,肖恩也十分兴奋,甩手唤出一把长达两米的炎剑,威风凛凛地奔向对手。 “停!”一面小旗子‘插’在他面前,险些让他刹车不及,“不许使用魔法武器!” 不光肖恩愕然,贵宾席上的杨阳等人也下巴脱臼。 “这…这个不是魔法武器啊,是……”肖恩试图辩解,被罗兰打断:“我知道,你想说这把炎剑是火元素的凝结体,并非真正的兵器。”肖恩拼命点头:“对对!” “但是将元素实体化是高段炼金术师的能力,实体元素严格算来是炼金术成品,一样属于魔法物品。另外,大会明文规定,武技比赛一律不准使用威力强大的武器,不管什么形式!”作为证据,罗兰还亮出一本小册子。他身后坐在第一排的副裁判们也一齐颔首认同。 怎~~怎么这样~~~肖恩垮下脸。本来担心裁判会偏袒的对手松了口长气,拔剑冲上来。 “那我没有武器了啊!” “这是你自己的问题。”罗兰的回答极为冷酷无情,但是瞥见那个抓住机会的选手,还是出声提了个醒,“请专注比赛。” “可恶!”肖恩哪会察觉不出对手的小动作,发出一声郁闷的大吼,身体拔地而起,一个后空翻避开刺来的大剑,然后一脚踹中不及回防的对手,让他像风筝一样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a组054号选手胜出!” 确定掉在场外后,罗兰宣布比赛结果。伴随着喝彩,如雨的鲜‘花’抛了下来。胜利的一方却怏怏不乐:“‘肉’搏战一点也不华丽。” “拉克西丝陛下,为了选手的人身安全着想,请为肖恩准备十八种华丽的兵器。”一眼就看出寄宿者的心思,杨阳无力地道。拉克西丝也难得的黑线满面:“唔。” 相比武技比赛的快速,魔法比赛就漫长得多。这也是法师对战的通病。先布好防御,再用初级魔法试探,慢慢提高上去,直到法力耗尽。过程沉闷无聊,不过视觉效果很‘棒’,观众们也看得津津有味。 稀里呼噜地吃完中饭,肖恩‘精’神奕奕地拖着大刀去比赛,留下堆积如山的碗碟,看得和他同席的诺因呈石化状态,良久才询问身边的人:“他是饭桶?” “这哪算饭桶。”罗兰不惊不咋地品茗绿茶,和他义父比起来,肖恩这种水平还要靠边站。 喝完茶,繁忙的裁判也走了。冰宿没有跟上去,和在座的其他人聊了会儿,才一起回赛场。 “怎么对手穿长袍?”望见和同伴对峙的男子一身魔法师的打扮,莎莉耶第一个惊噫。拉克西丝优雅地用羽‘毛’香扇半遮着俏脸,笑呵呵地道:“因为他是个召唤士啊。” 除法师以外的职业者,都包括在武技比赛的选手阵容里。 招摇的家伙。召唤士莱‘蒙’看着对手腹诽,脸有不忿。昨天的‘混’战和今天早上的擂台赛他都看了,身为b组的出线者,他承认肖恩的实力,却不满他的打斗作风。还和权贵们态度亲热,整个一攀权附势的小人。 给他点教训。莱‘蒙’迅速划出一个五芒星,‘吟’唱简单的咒语。肖恩兴致勃勃地等待,猜测即将出现的召唤兽:是速度型?还是力量型? 幻象之蛇!膨胀的光块化为一条‘色’彩斑斓的巨蟒,肖恩的瞳仁收缩了一下。 “呀——蛇啊!”看台上响起一片嫌恶的娇呼,贵宾席亦然。因为双头哭虫而留下心理‘阴’影的杨阳和昭霆都面如土‘色’,莎莉耶更跳起来挥舞小拳头:“肖恩,打倒它,打倒它!” “你不怕蛇?”见身旁宛如绿‘精’灵的美丽‘女’伴水‘波’不兴,贝姆特好奇地问道。 “呵呵,我比较怕蜘蛛。”喝了口冰镇酸梅汁,轩风巧笑嫣然。 “罗兰大人,小心呐!”东城城主的应援团不叫选手当心,反而关怀站得最远的裁判,惹来不少男人的怨气。 ……这帮‘花’痴。罗兰头上冒汗,当感到情人投来的白眼,更是心下发虚。 躲过幻象之蛇的血盆大口,肖恩边跑边思考对策。这种召唤兽其实并不特别厉害,只是比较麻烦。身体全部由幻术构成,大部分攻击也是,如果不能看穿本体,就会疲于奔命,累坏自己。 抬手准备释放一个光系侦测术,又一面小旗子‘射’过来:“武技比赛不得使用召唤术以外的魔法!” 哪…哪有这样的!肖恩开始怀疑徒孙是故意跟自己作对,惊讶之下还差点被蛇尾扫到,怒气一冲,抛开大刀,右手猝然握拳,猛力击出。 一道金黄光束划破虚空。 “圣斗气!!!” 全场哗然,连贵宾席也有不少人站起来。继[金‘色’死神]伊芙比拿之后,艾斯嘉大陆又出现了第二个武艺达到颠峰的人物。一时间,欢呼声几乎掀飞整座卢内尔德竞技场,绝大多数观众都用看死人的眼光看莱‘蒙’,哪怕大会不允许下杀手。 只一击,幻象之蛇庞大的身躯就消融了大半。对手的实力大大超出原先的预计,莱‘蒙’虽惊不‘乱’,双手结印,打算尽全力一搏。 听到他念的咒文,肖恩怔了怔:难道他要召唤…… “那个召唤士好象还有什么王牌啊。”讨厌的蛇一消失,昭霆就恢复了生龙活虎的状态,起身观望。杨阳蹙眉沉‘吟’:“是古代语,我在哪本书上看过?”诺因比她更早想起来,让史列兰布了挡光结界。因此,当召唤士面前蓝光大盛,眩‘花’了每个人的眼睛时,只有贵宾席上的人看清场内的变化。 肖恩一个毫无‘花’俏的直拳彻底粉碎了幻象之蛇,碎成三段的本体倒在赛台上。与此同时,蓝光里浮现出‘女’子的轮廓。 “那是……!”杨阳最先惊叫,因为显形的竟然是个绝世美‘女’。 光洁的背部延伸出一对透明的薄翅,反‘射’着日光,分外绚丽,却远远比不上她本身的美貌耀眼。最引人注目的,是她不着片缕,凹凸有致的身段。 “全‘裸’!?”轩风狠狠放下杯子,愤慨地大喊,“世风日下啊!” 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当场狂喷鼻血,猥亵的口哨声此起彼伏。毕竟这么香‘艳’刺‘激’的比赛,可是前所未有。‘女’观众无不大声唏嘘,嫉妒同‘性’的***身材。 虽然和肖恩意义不同,但这也算是达成轰动效应了。 拉克西丝朝心腹勾勾手指,耳语道:“以有伤风化罪,扣分。” 所以说,在‘女’‘性’的统治者面前,还是应该召唤全‘裸’的绝世美男才对。 不过,几位男‘性’统治者的反应倒很平静。罗兰最镇定——这‘女’人的容貌比他还差一点;贝姆特从小看多了美‘女’,很多西城的‘女’战士更不介意在异‘性’面前坦‘胸’‘露’腹;诺因连长相也没注意,对瞠目结舌的杨阳解释:“是低等神蓝,和巨人一样是神明的眷族,有非常强大的***力。” 可怜魔界宰相趴在椅背上,一手紧紧捂着‘精’灵之眼,让轩风拍背顺气。 “***?那肖恩不就糟了。”耶拉姆从事实角度分析:灵体对‘精’神攻击最没辙。希莉丝‘激’动地道:“才不会!肖恩一定不会被她***的!” 然而,棕发青年此刻很为难,不是为魅‘惑’这种小细节,而是头痛怎么下手。把那具***揪下来,拳打脚踢?只怕他还没出拳,就引起公愤,被男观众踩死了。 “唔~~~卑鄙!”想到那个光景,肖恩不禁向徒孙投去求助的目光。这回是真的同情他,但是罗兰也只能爱莫能助地干咳:“抱歉,召唤兽不属于魔法武器。”尽管他不确定那到底算不算召唤兽。 致命一击。就在肖恩绝望的当口,他‘胸’前的口袋响起一个清脆的嗓音:“哼,低等神蓝族,有什么了不起。” 华光一闪,又一道娉婷的身影出现在赛台上空。和神蓝不同,恰到好处的金‘色’布料遮盖了她玲珑凸浮的娇躯,却透出一股似‘露’非‘露’的撩人风情;宛如黄金之河的长发直披散到脚下,呈现‘花’瓣的卷曲姿态,轻飘飘地托着她悬坐的身子;她的美‘艳’而不浮,绝俗的容颜被一双杏眼衬托得更加鲜灵火辣。 “莉…莉瑞尔?”肖恩呆呆看着上方的友人:是错觉吗,她好象变漂亮了? 沙之‘精’灵俏皮地闭起一眼,有着瓷器质感的手指点在樱‘唇’上,微微扬起嘴角。这绝世的一笑顿时打破了观众的失神状态,引来满场的鼓噪和掌声。 “好啊!美‘女’!” “小伙子干得好!真的是绝代佳人!” “太‘棒’了!这票买的真够本!”…… “这到底是比赛还是比美啊?”杨阳抹汗。在她旁边,昭霆等人已化身拉拉队,手舞足蹈地声援:“莉瑞尔,打倒她!莉瑞尔,打倒她!” “元素‘精’灵……”神蓝皱了皱眉,对手散发出来的气势令她感到本能的畏惧。 元素‘精’灵!?附近的魔法师眼里都迸出火‘花’,兴奋难抑地颤抖。对法师尤其是元素法师而言,元素‘精’灵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宝,提高法力的最佳道具。一名副裁判提出质疑:“国师大人,这算不算犯规?” “不算。元素‘精’灵是有智慧的生物,不是魔法武器。”罗兰摇头否定。第一次听到徒孙维护自己,肖恩感动得差点拥抱他。莉瑞尔也对“生物”一词颇有好感,朝他笑了笑。 几乎在同时,罗兰遭到全场同胞的眼神攻击,饶是他定力超群,也一阵恶寒。 事实上,身处两大美‘女’的中央,伊维尔伦城主的心情并不像世人以为的那样幸福,他在‘迷’‘惑’——这场比赛怎么个判法? “退下吧。”莉瑞尔优雅地指着对手,“就连高等神蓝族见了我也要恭恭敬敬叫声长老,我不想跟你打,立刻回去你的阶层。”她并非夸大其辞,自然界是残酷的,一切以力量说话。哪怕神明的眷族,能力及不上区区元素‘精’灵,一样必须低头。虽然莉瑞尔现在是重生体,但她底子还在;加上紫莲石的提升,没有全盛时期的水平,七、八成还有。 因为召唤等级远超过‘精’兽范围的对象,莱‘蒙’已经无力下令。而低等神蓝因为太年轻,不懂得衡量轻重,娇喝道:“不过是最接近[负]的沙之‘精’灵,也敢命令高贵的神族!” “是神明的‘眷族’。”诺因很有学者风范地纠正。杨阳问道:“诺因,亚利安族也是神明的眷族吧?” “嗯,所谓的眷族,只是好听的说法罢了。就和公国属国的地位一样,要上缴税金的那种。” “……原来如此。”杨阳再次抹汗。诺因唾弃地哼了声:“所以那个笨‘女’人输定了。” 神蓝高举双手,洁白的冰晶在她的掌心上方凝结成形:“晶石风暴!” “不自量力。”莉瑞尔右手食指在‘胸’前一划,“真空龙卷!” 声势浩大的冰雹被巨大的龙卷风搅成无数碎粒,华丽的法术较量让看台上喝彩不迭。和肖恩一起狼狈闪避的罗兰却在心里嘀咕:为什么身为武技比赛的裁判,我要躲开魔法攻击? “你…你不是沙之‘精’灵吗?”比起输了一仗,神蓝更吃惊对手用的魔法。莉瑞尔的神‘色’缓和下来:“连元素‘精’灵已不受属‘性’限制也不知道,你还是个孩子,回家去吧。”语毕,她手腕一翻,一连串发光的文字涌出,包围住神蓝,将她驱逐回异空间。 全‘裸’的美‘女’走了,场上发出一片遗憾的嘘声。 “现在读秒。”喘了片刻,罗兰把旗子朝倒地的莱‘蒙’一指,“1、2、3……10——a组054号选手胜出!” ****** 因为高强的武艺和“美‘女’召唤术”,肖恩成了名人,必须躲进王宫才能杜绝狂热的狗仔队一‘浪’接着一‘浪’的采访。接下来的日子也紧紧粘着杨阳一行,哪儿也不能去,闷得他食量增加了两倍。 魔武大会的第四天,是十六强的晋决赛,前两天肖恩和希莉丝都有比赛,也都轻松过关。后者被不少人冠了个[闪电]的美誉,打赌会在几秒内撂倒对手。杨阳等人也冒名下注,不用说是赌肖恩和希莉丝,也自信能赚个盘满钵满。 “今天的比赛难度很大,能打到现在的选手都不会是易于之辈。”开赛前,杨阳拿着分栏表提点两个同伴,但她也看出两人都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算了,再厉害的选手也厉害不过他们俩,我就别杞人忧天了。说服自己后,杨阳将分栏表扔一边,定定心心地喝起清凉的绿豆汁。反而是诺因还在为师妹做战前指导:“尽量发挥你的速度优势,不要给对手一点喘息之机。还有,千万不能轻敌,世上多得是藏龙卧虎的高手。” “知道了啦。”希莉丝不耐烦地道,“诺因,你是不是和阳在一起久了,感染了她的婆妈?” “啊?”诺因愕然。杨阳斥道:“胡说什么!你师兄这是在关心你!” “我才不是关心她!我是不想她输了丢我的脸!” 对于某人‘色’厉内荏的大吼,希莉丝的反应是完全无视,径自下去赛场;杨阳则是无奈一叹,习惯成瘾地拉扯他的面皮。 向俊美的裁判行了个注目礼,希莉丝轻巧地跃上赛台。而她的对手也慢慢从选手区走过来。 纯白镶金边的长袍,微微泛紫的红发,大眼小嘴,肌肤粉嫩,看上去连十六岁也没满,可爱得不得了。在她上台以前,每个人都以为她是刚从神官学校毕业的见习生,受师长嘱咐,来和裁判说些公事上的话,不料她站定后,清清脆脆地道:“请多指教。” 一片人仰马翻,错愕的呼声接连响起,连贵宾席也不例外。 “她…她是希莉丝的对手?”昭霆呆呆地道。莎莉耶叫道:“她才几岁啊!比我也大不了多少!”杨阳掩着嘴面‘露’不忍:“好象是圣职者——拉克西丝陛下,圣职者应该算在魔法比赛里的!” “哼哼,她在大会的资料栏上,登记的可不是圣职者。虽然她的职业也可以算是圣职者的一个分支。”黑发的摄政王慵懒地笑道。众人一头雾水,耶拉姆开口道:“是神官战士吗?” “不可能吧,她年纪那么小!”肖恩提出质疑。 “年纪小?她二十五了。” “……”众人用不信的眼光瞪着那个怎么看怎么稚嫩的少‘女’。贝姆特转向夙敌:“又一个娃娃脸。”诺因神‘色’狰狞地跳起来,被杨阳揪坐回去。 “专心看比赛吧,那‘女’孩子似乎不简单呢。”维烈适时调解。轩风好奇地问道:“你看得出吗,维烈?” “嗯…不是看出来,是感觉。”第六感敏锐的魔界宰相一手扶着额头,“有点不妙。” 众人被他说得紧张起来。 不知他们的心情,希莉丝只是困‘惑’地行了一礼:“请多指教。”罗兰公事公办地宣布:“比赛开始!” 话音刚落,前一秒还斯斯文文伫立的娃娃脸‘女’郎从原地消失,在眨眼间来到对手面前,由肋下出拳,重重擂在腹部的位置。 “……!”红发少‘女’被打得身子飞起,吐出一口血沫。 “希莉丝!”肖恩脸‘色’大变,惊慌地往前倾。诺因啧了一声:“就叫她别轻敌。”对手的速度快归快,但并不是避无可避。 吃了个下马威的希莉丝顾不得伤势,立刻打起‘精’神躲闪,重整态势。几次扑击不成功,‘女’郎停下脚步,吁了口气:“呼……果然穿着斗篷逮不到你。” 铿!仿佛重物落地,看似轻飘飘的长袍落在赛台上,却发出全场都听得见的沉闷声响。‘裸’‘露’出的娇躯更让人吃惊,黑‘色’紧身衣包裹着线条丰满的曲线,火辣而***,和清纯的五官形成鲜明对比,标准的天使脸蛋魔鬼身材。 继第二天的比美,男观众们再次发出兴奋的叫好和口哨声。 “这个样子才像二十五岁。”杨阳抹了抹汗。维烈捂着通红的脸转过头。 “是拳斗士!”诺因恍然大悟地击了下掌。余人连忙细问:“什么是拳斗士?” “就是治疗师的变形。因为据说生命‘女’神讨厌暴力,她的信徒都不能使用武器。为了自保,一部分治疗师就发明了一种特殊的格斗技。在拳头、肘部等地方压缩魔力,攻击对手,力量往往比成年男子的重拳更大。高明的拳斗士甚至能对全身施加防御层,用[潜能]之类的法术提高战力。”代为解释的是始终笑眯眯的拉克西丝,还摇着扇子补充了一句,“看样子,那‘女’孩就是个***的拳斗士。既没有戴指套,也没有穿防具。” 另一头,希莉丝和速度提高了数倍的对手陷入了苦战。暴风雨般的攻势摇撼着她的防御,反之,她的细剑总是擦过对方的身体,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台上的观众看得屏息静气,拳斗士明显受过明师指点,拳脚快速而凶狠,每一击不是瞄准要害就是破绽,要不是希莉丝守得密不透风,早就出局了。 左侧踢、右上钩拳、进身手肘、右‘腿’三连踢、左‘腿’下勾……拳斗士的动作一气呵成,令希莉丝应付得越发吃力。但是,她等待的机会很快来了,对方一个漂亮的正面飞‘腿’,她横剑挡下,借势后退,并用一发剑风阻挡了追击。 两人重新回到对峙状态,调整呼吸,半晌,拳斗士先发起进攻。 来了!蓄势完毕的希莉丝高举长剑,在最合适的时机劈下。观众们大声惊叫,因为这么一来,对方等于是迎着剑往上撞。 变生肘腋。拳斗士以‘精’妙的步法硬生生地停止了前进,让剑尖在身前落空。 赢了!她‘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对方的剑还没收回来,正是攻击的最佳时刻,抡拳挥出全力一击。 “赢了!”与此同时,贵宾席上也响起一声清亮的弹指。下一秒,细剑从拳斗士的右侧腹切入直至左肩,优美的弧线却造成一道巨大的伤口,深达三寸。 明眼人都看出:希莉丝那一剑并没有用尽,而是利用长剑与地面相撞产生的反弹力回砍,速度和力量都提高了一倍,正是一招‘精’妙的“燕回巢”。 拳斗士急退两步,用早就布在身上的魔力疗伤。她本职方面的能力显然不亚于武术,只一会儿就止住血,愈合了伤口。但她也不能再战了,这一剑连同她的衣服一起划破,现在她只能两手抱着***。 “我认输。”红着脸,拳斗士不甘心地道。 “d组102号选手胜出!”罗兰向场外的白魔法师打了个手势,然后捡起斗篷披在她肩上,微笑道,“很‘精’彩的比赛。”观众们也纷纷扔下鲜‘花’,为这位虽败犹荣的选手喝彩。 “那…那个。”拳斗士抓着斗篷,视线游戈片刻,突然抬起头道,“我叫丽璐璐,一直非常仰慕伊芙将军,虽然…虽然我没能进入十六强,但你能不能转告我的心意?” “啊……”罗兰愣了愣,浮起发自心底的笑容,“好的,我一定带到。”丽璐璐喜出望外,小脸绽放出夺目的光辉,深深鞠了一躬,一溜烟跑下台。 嗯,是时候帮那小子找个老婆了。目送她的背影,罗兰的心情十分愉快。其实从很早以前他就在留心,只是——要找到比伊芙更娇小可爱的少‘女’实在太难了!有也是喜欢高大威猛型的。如今终于出现一个,虽然身高方面不太匹配,但是脸绝对过关。 不挑了不挑了,人要知足。 ‘抽’个空和她聊聊,把她拐回伊维尔伦吧。不知道部下只有两年好活,东城城主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哎呀,告白啊?”观众都为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一幕惊讶,随即,更多的掌声投给那位勇敢的少‘女’。 肖恩立刻迎向走上看台的情人,问长问短。希莉丝摆手表示无恙,不意外地被诺因批了一顿。 之后的比赛都是臭男人之间的比试,观众们显得意兴阑珊。尽管同样是臭男人,肖恩的出场还是沐浴了一阵如雷的欢呼。这些天这个身手出众的选手给首都市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他次次用不同的武器作战,招式又纯熟,还修成了圣斗气,这样强大的战士怎么会不引人注目? 今天肖恩用的是一把巨剑,招摇到了极点。而他的对手是个身长两米的巨汉,用的也是把双手大剑,都是重兵器,正好一较高下。 一等徒孙宣布比赛开始,习惯主动的肖恩就一记高速的突刺拉开战幕。对方摆出正段的基本形,毫不退缩地和他正面硬撼,双剑相‘交’,刺耳的金鸣响彻整个卢内尔德竞技场,离得近的观众只觉‘胸’口隐隐作痛,不禁骇然。 相比欢腾的普通席,贵宾们就无聊多了。拉克西丝摇着扇子道:“真是个笨蛋。以他的速度,如果不用那把重得要死的家伙,一照面就能让对手倒下了。” “肖恩的确太爱现。”杨阳苦笑,接着,神情变得若有所思,“不过,我认为他刻意用那种武器,有‘制动阀’的用意在。” “怎么说?”不光拉克西丝,周围人都被挑起了兴趣。 “嗯…我和肖恩是宿命的另一半,有段时间他都用我的身体战斗,我可以感到他当时的心情。大部分时候他都没认真,只是让本能控制自己。可是一旦敌人多到一定数目,或者强到一定程度,他就彻底变了,好象变成另一个人。冷酷,残忍,绝对的无情。” 一股寒意渐渐扩散开来。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永夜森林,就是提拉的市长委托我们剿灭的那个地方。在暗无天日的环境下,那些不死怪物就像幽灵一样,不停地偷袭我们。我都快吓死了,肖恩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像看得到似地在林子里穿梭,一剑一个,决不‘浪’费。更可怕的……是他出剑时的‘想法’。弱点、要害、破绽、命中率、出血量、时间差——全部计算得清清楚楚。哪怕中途跳出一只无害的兔子,也当场被他开膛剖肚,死无全尸。” 昭霆和莎莉耶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余人也瞠目结舌。 “我当时吓得大气也不敢透,生怕他连我一起捅了。最让我佩服的,是他不管受多重的伤,速度都是老样子,意识也始终清醒。” “哦呵呵呵,看来我的小奴隶很有当刺客的天赋嘛。”在场最镇定的要属拉克西丝,她早就察觉肖恩身为战士的本质。杨阳连连摇头:“与其说适合当刺客,不如说是习惯被刺客狙击。还有——”她敲了敲一边的手肘:“他特别宝贝左臂。” “左臂?”众人愣愣重复。希莉丝第一个反应过来:“难道说……!” “对,有时是抱,有时是搂,像有婴儿和很小的孩子在他怀里。” “没想到他这么重视莉。”希莉丝语气复杂地低喃。诺因奇道:“莉是谁?” “一个和你很像的‘女’人。” “啊!?”卡萨兰城主的眼珠差点弹出眼眶,他的夙敌嘘道:“哟!哟!”诺因将魔封剑拔出一半,杨阳急忙劝阻:“莉是他的养‘女’啦!和你没关系,只是碰巧长得像。” “那也不可饶恕!”一想到有个长得像自己的‘女’孩被男人抱着,诺因就‘鸡’皮疙瘩掉满地。 “拜托你讲讲道理~~~” “我就不讲!” 拉克西丝眼光忽闪,心道:莫非……刚巧打赢了比赛的肖恩蹦蹦跳跳地跑上贵宾席,挥手道:“我回来了!” “别靠过来!”诺因恶狠狠地威胁。令无辜遭殃的可怜人丈二‘摸’不着头脑。 ****** 为了庆祝肖恩和希莉丝打进十六强,众人再度上街火拼,晚上在一家名叫[米海洛之家]的高级饭馆享用晚餐,叫了一桌丰盛的宴席,以及好几瓶名贵的美酒。 因为在场有个大胃王兼酒桶,气氛不热烈也热烈。贝姆特和诺因甚至比起酒量来,不用说是后者惨败。幸好有杨阳帮他分担,不然中途就烂醉如泥。 而对上肖恩后,贝姆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老板,你醉了。”相比摇摇‘欲’坠的上司,也喝了不少的维烈还是气定神闲,只是俊脸微红,看起来反而比平时健康。 “我没醉!” 通常一个人说没醉,就代表他离神智不清不远了,维烈和轩风默契地搭住他的肩膀,拖他下去浸冷水。杨阳轻拍友人红扑扑的脸颊,唤道:“诺因,诺因,醒醒。”趴在桌上的人一动不动。希莉丝关怀地凑近查看:“彻底醉翻了呢。这里空气不好,带他回去吧。”杨阳点头赞同。 “阳,要照顾他哦!”昭霆和莎莉耶异口同声地起哄。还在灌酒的肖恩道:“莉酒量差,但酒品不错,不会大吐大闹,让他睡一觉就好。” “他不是莉啦!”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很像嘛。” 话说回来,还真的像过头了。怀着少许疑‘惑’,杨阳抬起诺因的手,绕过肩头,差遣道:“肖恩,来背他!” 将两个醉鬼送回王宫,杨阳和轩风很有自发‘性’地担起照料的任务,其他人则回房休息。 “嗯……” 冷‘毛’巾让躺着的人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翻过身。 嘻!真是可爱呐!被他的反应刺‘激’了潜藏的恶劣因子,杨阳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对她的‘骚’扰,诺因不快地抿了抿‘唇’,表情就像小孩子在耍赖。 ‘混’合着酒香,一股难言的情愫悄悄化开。 清醒时,这个男人的气质绝对高傲凛然,军人特有的凌厉早已凌驾柔弱的外表,使面对他的人无不‘腿’软胆寒,必须有势均力敌的魄力才能保持心态上的平稳。哪怕杨阳,偶尔捏他也提心吊胆,做好被猛兽反扑的心理准备。 可是现在…… “莉一定跟你一点也不像。”眸光转柔,杨阳解开自己送的紫纱,让一头宛如夜‘色’的黑发自然披散。 紧闭的双眸突然睁了开来,流‘露’出一抹‘迷’茫和更多的喜悦,然后,是纯真的灿笑:“杨阳。” “史列兰!?” “嗯。”魔封吃力地爬起来,笑得有点‘迷’糊,“诺因睡着了,所以我出来和你说说话。”杨阳爱怜地拍拍他:“会不会不舒服?”诺因可不是睡着而是醉倒。 “唔…头晕晕的,身体也没力气,感觉好奇怪。” 杨阳一震:这个形容……这个形容根本不像剑,而是人!人的形容! “史列兰,我有时候觉得,你原本是人类,至少应该有身体。”杨阳轻柔地抚摩他因酒力而发烫的肌肤,心疼他只能以剑的形式存在。史列兰不解地歪着头:“我是有身体啊,魔封就是我的身体。” “唉,算了,喝口茶好不好?” “好~”史列兰幸福地享受她的服‘侍’,半晌,神‘色’黯淡下来,嗫嚅道,“那个,杨阳,你曾经说,杀人是不好的行为吧?”杨阳持杯的手一顿,斟酌地道:“这个嘛,要看是什么情况。” “那!诺因要我杀人,是不是就是对的?” “他要你杀人!?”杨阳提高嗓‘门’。史列兰反‘射’‘性’地缩了缩,老实承认:“嗯。” “杀谁?”扣住他的肩膀,杨阳沉声喝问,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是罗兰城主?”这场魔武大会,果然内情不简单,最后也许会发生流血事件。 “对,还有那个叫兰冰宿的‘女’孩子,说用暗系或死灵系的诅咒。这两种魔法我最拿手了。”史列兰‘露’出属于孩童的得意之情,杨阳却差点甩他一巴掌,确切的说是甩这副躯壳一巴掌。 为什么连冰宿也要杀!? 就算斩草除根,这也太…… “不过,我杀不了他们。”史列兰的声音小下去。杨阳大喜过望:“真的?” “嗯,今天我本来想跟诺因说的,看着看着睡着了。那个叫罗兰的人体内有一种我不能干涉的力量,而那个叫兰冰宿的‘女’孩被非常强大的法器守护着。虽然我也不是不能拼一拼,但是这样就会泄‘露’魔法气息,不符合诺因‘暗杀’的要求了。”史列兰越说越垂头丧气,小心地偷瞄对方,“杨阳,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会不会,你最有用了,史列兰是最好的乖孩子。”杨阳喜滋滋地抱住他,轻轻拍打他的背部,“明天继续睡!诺因那边‘交’给我!” “哦。”巴不得把事情推给她,懒惰成‘性’的魔封放心地沉入梦乡。 尽管怀里躺着个大男人,杨阳却丝毫没有不自在的感觉。对她而言,史列兰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改天要和诺因好好谈谈史列兰的教育问题——她很有母‘性’地决定。 ****** 次日清晨,在全场爆满的狂热气氛下,大会进入十六强的准决赛,还有歌舞团登台表演。当一身黑袍的金发国师从裁判桌起身,踏着一贯优雅的步子走上赛台,立刻被如雨的‘花’瓣淹没。 “各位。”他清清喉咙,无奈地道,“我是裁判不是选手,请保留你们的鲜‘花’。” 看台上响起一片笑声。昭霆由衷地同情:“好可怜哦。”在她前面,拉克西丝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表情。杨阳静静端坐,眼底闪着不安的光芒。 希莉丝和肖恩的赛次都靠后,开头两场是别的选手之间的较量,诺因趁隙握住剑柄,用心声问道:(史列兰,你有没有下诅咒?) 《zzz……》 (史列兰!) 《呃…啊!》可怜的魔封被吓醒过来,晕头转向地道,《杨阳没跟你说吗?她叫我继续睡,你‘交’给她啊。》诺因咬牙切齿:(你把这件事告诉她了?)这一刻,他真想掐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半身。 听出他语气不善,史列兰谨慎地选择词汇:《因…因为她问我。》他没说出是他先问杨阳,真是个聪明的选择。 (……)诺因仰天长叹,然后绕回原先的话题,(那你有没有下诅咒?) 《没有。》史列兰照搬昨晚和杨阳的对话。诺因听得更加泄气,随即振作起来:(算了,你不用再施法,到时困住他们就行。)史列兰也很高兴有将功补罪的机会,应道:《好~》 “诺因,你在对史列兰说什么?”杨阳斜睨友人,冷不防抛出一句。诺因吓了一跳,摇手道:“没、没什么!” “哼。”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考虑到眼下并非谈话的场合,杨阳只得将原计划暂且挪后。 台下翻翻滚滚打得火热,台上七下八下心不塌实。对此毫无感觉的肖恩抱着零食吃得起劲,也不怕一会儿比赛消化不良。昭霆和莎莉耶不顾形象地跟他争抢,看得附近的大臣大皱其眉。 “诺因,给你。”肖恩殷勤地把一包东西递给左前方的黑发青年。 “什么玩意儿?”诺因没有接过,冷淡地一瞥。 “葡萄干布丁!你最喜欢吃这个了!” 诺因眯起眼,立刻听出他指的是谁,没好气地道:“我才不喜欢吃这个!拿开!”肖恩仿佛被雷劈中般呆在当地,比起好意被拒绝,更让他痛心的是突然意识到的认知: 这个人不是菲莉西亚,菲莉西亚是一千年前的人,早就不在人世了。 “肖恩……”维烈起身想说什么,被司仪的声音打断:“054号选手,请准备。” “啊…我就来。”棕发青年失魂落魄地回应,起来时还踉跄了一下。 “肖恩,你的长枪!”已经看出他状态不对,但是没想到他失神到连头也不回,希莉丝愤怒地转向师兄,“诺因,你说得太过分了!” “干嘛,我又没说什么重话。”诺因也很委屈。杨阳‘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严格说来这件事的确不是诺因的错,只是……对肖恩而言太残忍了。 “这下怎么办啊?他那副样子,又没带武器。”莎莉耶扶着椅背,担忧地凝视同伴没‘精’打采的背影。耶拉姆踌躇片刻,道:“其实,我觉得,肖恩早该回冥界了。” “你说什么话!”好几人一齐怒吼。 “不是吗?他的养‘女’、亲人、朋友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只剩他孤零零地以灵体的方式生存,不痛苦吗?不寂寞吗?为他着想,就应该让他走。” “不要!”希莉丝‘激’动地跳起来,双目含泪,脸涨得通红,“我不要肖恩走!我要他一辈子陪着我!他答应过会陪着我的!”众人不忍心地看着她,杨阳搭住她的肩膀,无声轻拍。 轩风和贝姆特不明内情,从头到尾在状况之外。诺因摇了摇头:竟然爱上个死人,希莉丝这丫头…… 就在贵宾席愁云惨雾时,肖恩也是浑浑噩噩,无意识地走上赛台。见他没拿武器,观众们错愕之余又欢呼起来,以为他会施展‘精’彩的徒手搏击甚至“美‘女’召唤术”。 我在这里干什么?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做这种事?空白的大脑反复回‘荡’着两个问题,却找不出答案,好象连思考能力也消失了。 “你怎么了?”趁观众喧哗的空挡,罗兰询问。肖恩死寂的眼迸出微弱的火‘花’:“罗兰,你师父……” 叮!裁判席传来提醒的钟声,罗兰只得收回目光,肃然道:“比赛开始!” 非常巧合,对手也是使用长枪,身穿略有破损,但保养得很好的附魔铠甲,一看就知道是个老练的冒险家。他没有急于攻击,而是以两道击地‘波’试探。 肖恩惊险万分地避过,纯属条件反‘射’。尚未站稳,眼‘花’缭‘乱’的连刺接踵而来,他凭着灵敏的战斗直觉躲过最要命的几枪,同时快速后退,逃出长枪的攻击范围。即使如此,枪尖带起的锐利气流也在他身上留下十几道口子,整个人一副破破烂烂的模样。 “肖恩!”希莉丝看得心脏快从‘胸’腔里跳出来。其他人也连连跺脚,一个比一个焦虑:“他果然还没恢复!” 观众们也看出今天这位冠军准候补有失常态,发出诧异的呼声。 这小子吃坏肚子了?罗兰寻思,随即摇头否定:他又不是活人,吃坏什么肚子! ……好痛。肖恩反‘射’‘性’地按住肩上的伤口,神智渐渐清明:我有感觉,我是活的? 不对!没有血!掌心的触感否决了他的自我确认。 与此同时,高速旋转的长枪钻子般飞来,肖恩侧身闪避,在对方收势回防前,一个旋踢震散他的意图,凝聚了斗气的手刀接着从下往上切,劈断了枪身。 叫好声震天响起。 “去他***!”随着一声暴怒的大吼,拗下的枪尖仿佛离弦之箭般脱手飞出,经过的地面破开一道深深的裂缝,坚硬的石板片片飞起。最后拖曳着光尾的流星撞在透明的结界壁上,造成一阵吓人的巨响,四名负责结界的法师用尽全力才挡下来,一齐虚脱地坐倒在地。 全场鸦雀无声。 “呼……舒服多了。”抹了把汗,肖恩用‘精’神的语气道,“认输。” “啊,我…我认输。”对手的神智还停留在刚才的一刻,呆呆地重复。 “a组054号选手胜出。”罗兰小旗子一挥,然后丢在师公的脑‘门’上,“蓄意破坏结界,扣分!” “啊哈哈哈。”棕发青年‘揉’着大包干笑。 “肖恩!” 包括身为满愿师的杨阳在内,众人都来到第一排等待,面带关怀之情。大步走近的肖恩回以自然的灿烂笑容。 那是很阳光,却让人看了想哭的笑靥。 ****** 除了肖恩在准决赛时遇到一点小麻烦,剩下的比赛两人都过关斩将,顺利无比。就这样,迎来了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27日,魔武大会的最后一天。 天空有些‘阴’沉,东方的天空盘踞着浅浅的灰云,太阳迟迟不出来,却又没有下雨的迹象,让心也堵堵的,憋着一口郁气。但这只是少数人的感伤情怀,观众的热情完全没受到天气的影响,卢内尔德竞技场今天照旧是座无虚席。 摄政王拉克西丝也难得致辞:“大家久等了,魔武大会终于进入最后的决赛!今天,将诞生此届大会的优胜,请为每一位参赛者祝福!” 掌声如雷。平时讲究优雅的贵宾们也掩不住兴奋。诺因却偷偷打了个哈欠,杨阳等人也心下索然。因为今天可能只有两场比赛,决定季军,肖恩和希莉丝决不会互殴。 好浓……好浓的魔法气息。维烈紧张地抓着扶手,呼吸微‘乱’地抚‘胸’喘息。魔族的第六感在他脑中拉响刺耳的警报,告知他即将风云变‘色’。 “维烈,不舒服?”注意到部下的异样,贝姆特连忙扶住他。轩风也递来关心的目光。 “老板……”维烈压低声音问,“我给你的血‘玉’你还在吗?”西城城主眼底锐光一闪,表面却没有丝毫变化,也悄声道:“在,怎么了,会发生什么事吗?” “我有不祥的预感。不过,似乎不是针对我们。”维烈深深苦笑。 “那脱身至少没问题。轩风‘交’给你了,你能不能也给她一件法器?” 维烈点点头,从‘胸’前的空间袋掏出一颗晶红‘色’的球体,放在少‘女’的掌心,叮嘱道:“记住,时刻带着它,千万不可以离身。” “嗯。”心知事态严重,轩风收起了一贯的轻佻之‘色’,极为认真地保证。 由绚丽的魔法比赛拉开序幕,决出优胜者,是一位风系的魔导师。拉克西丝亲自颁奖,接着就是休息时间,直到下午的武技比赛。 “陛下,今天有暴风雨吗?你让人布这么厚的结界。”吃完午饭,罗兰正准备离席履行裁判的职责,状似无心地抛下一句。拉克西丝掩嘴发出一串笑声:“哦呵呵呵,我一直以为你是弓箭手,没想到你还有法师的素质。” “只是受这个影响,对魔力的感觉比较敏锐罢了。”罗兰指了指额冠,从容地笑道。拉克西丝浮起一丝狡黠的笑意,伸出右手:“我说,罗兰,我对你那个神器好奇很久了,就今天一天,借我玩玩好不好?” “很抱歉,陛下,当初艾‘露’贝尔族长送我这件礼物时,我曾发誓不让任何人赏玩。”罗兰和气地拒绝,一手放在腰间,“如果你真的想找样东西消遣,我的剑借你如何?” 这是明显的示弱了,在座的不少人都暗暗松了口气。拉克西丝却摆手道:“我要你的剑干嘛?你还要当裁判,没了剑可危险得很,去吧去吧。” “罗兰!”‘女’婿前脚走,北城城主后脚告辞,在走廊追上他,面如土‘色’地道,“你…你和陛下……” 罗兰回首一笑:“岳父,请保重,我们大概不会再见面了。” 米利亚坦只能呆呆目送他离去。 呼声最高的肖恩理所当然成为决赛的揭幕者,和他对峙的是个强壮的斧战士,一把沉重的战斧闪着森寒的光芒。而他选择的武器是钢鞭,看似不利,每一击都轻易突破对手的防御,在那厚实的身板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印。擦到地面时,大量的碎石也成为伤人的利器。 尽管自己处境不妙,罗兰还是情不自禁地丢出一面旗子,“破坏公共财产,扣分!” “唔~”这次及时接住,肖恩朝他吐了吐舌头,报答连日来的“照顾”。 之后的‘女’盗贼捡了个大便宜,斧战士已经没有了再战的能力,虽然输给了希莉丝,季军却稳拿了。在响彻云霄的欢呼声中,两个冠军准候补面对面站在台上。 违背观众的期待,肖恩直接把手里的巨型镰刀扔下,字正腔圆地道,“我认输。” 全场错倒。愤怒的喊声此起彼伏:“怎么回事,小子?” “别因为对手是美‘女’就退缩了,上啊!” “我可是押了你,你不许不争气!” ………… “她是我的情人啦!”肖恩扬声道,“难道你们要我和我的情人打?” “……”无言以对。面面相觑的观众说不出反驳的话。是啊,难不成要人家情侣相残?这可是会被马踢死的。 只能自认倒霉了。 “真是没野心的男人。”梅莲可暗暗摇头:普通的男子,至少该打一下吧? 万众瞩目的总决赛却这样草草收场,大部分人都十分失望,骂声不绝。作为补偿,摄政王决定给大家一个“惊喜”。 “安静——” 通过传音水晶,清亮的‘女’声很快平息了嘈杂。拉克西丝以无人能够模仿的优雅姿势流畅地起身,举起右手的权杖:“我宣布,第七十六届魔武大会到此结束!虽然最后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遗憾,但总体来说,这次比赛是‘精’彩的!每一位选手都值得尊敬,让我们为他们鼓掌!” 现场的气氛重新热烈,震耳‘欲’聋的掌声象征着观众们高涨的情绪。 “现在开始颁奖,三位选手请上来东看台。” 此言一出,人人愕然。历来都是国王也就是主办人到台上颁奖,从来没有反过来的。 算了,也许她架子特别大吧。观众很快释怀。希莉丝拉着肖恩跳下台;罗兰迟疑片刻,转向裁判席。见状,拉克西丝绽开只能用华丽形容的笑容:“啊,请不要动,国师大人。” 黑衣的高挑身影顿住。杨阳等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为那种无形的张力微微发抖,手心出汗。少数直觉较强的人也察觉气氛有变,不安地等待情势发展。 “有何指教,陛下?” 清冽的男‘性’嗓音扩散开来,却略显中气不足。注意到自己的异状,罗兰神‘色’微凝。 怎么可能!我应该没有任何遗漏才对! 麻木感从掌心飞快曼延,侵占了所有的感官,罗兰身形一晃,险些跌倒。只慢了半拍,肖恩也感觉身体有恙,他反应就快多了,立刻低下头,瞳孔因为震惊而收缩。 旗子!!! 这东西怎么做的?外表看没有任何异常啊!也没有魔力和‘药’物反应!毫不犹豫,他拗开旗杆,检查内部构造。 肖恩不笨,已经看出拉克西丝准备下手,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出让罗兰失常的原因,再来考虑带他走的问题。 但是,他忽略了情人太过平静的态度。 “在领奖之前,我要先处决某个大逆不道的叛臣……哦呀,我还没陈列罪状,你就跪下了啊。” 罗兰!冰宿险险咽下到口的惊呼,握紧‘胸’前的项坠,以惊人的理智压抑几‘欲’发狂的担忧,静待时机。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贝姆特目‘露’深思,身旁是不知所措的维烈和轩风;诺因无视杨阳求恳的眼神,以手势命令卫兵围住她和昭霆一行。 紧接着,大批人‘潮’从四面八方涌出,团团包围赛台。内圈是魔研院的‘精’英;外围是高阶法师。 “拉克西丝陛下,您这是做什么?”米利亚坦鼓起勇气出声,“罗兰是我的‘女’婿,更是您忠心的臣子,为国家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您这样一言不发就捉拿,岂不是让天下人寒心?” “米利亚坦城主,您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如果没有确切证据,我也不会相信罗兰在忠臣的面具下包藏着狼子野心——竟然‘私’通拜亚帝国,意图***朝政,侵略我艾斯嘉大陆!这还不是死罪吗?我已经拿到确实的人证,决没有诬陷他!”拉克西丝振振有辞,铿锵有力的语调震慑了在场的每个人。 其实她需要的也不过是个借口而已。撕破脸不撕破脸,早已是次要问题了。照这个局势发展下去,卡萨兰必输,那还不如不计代价铲除大头目,再慢慢收拾余下的小喽罗。眼下又是最好的时机,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 覆盖整个卢内尔德竞技场的元素隔绝结界,只有佩带特殊徽章的自己人可以施法;层层叠叠的军队,充足的后援力量;以及最重要的——民众。他们是人证,是束缚。至今为止,罗兰最大的武器就是声望。即使他还有什么‘阴’着,逃得了这次,以后也甭‘混’了,起码再也戴不了那个恶心的假面具。 当然,观众应该会对她的横蛮产生不满。不过,人都是自‘私’的,只要火没烧到自己头上,就不会主动站出来,哪怕他们再爱戴罗兰。何况,他的嘴也说不出话了吧。 “这这…拜亚帝国和我国并非敌国,就算罗兰和他们有‘交’往,也称不上谋反。” 拉克西丝不耐烦地挥挥手:“您此言差矣,拜亚帝国信奉的是太阳神阿布罗迪,国民就是异***,您这么说,置我国世代供奉的创世神贺加斯于何地?”米利亚坦狼狈地抹汗:“那…至少先把他关押起来,慢慢调查,不要当场就……” “风翔!”趁两人辩论的空挡,冰宿腾身而起,飞向情人的方向。一来顾虑她是满愿师,二来没想到她还能施法,众卫兵眼睁睁看着她降落在赛台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拔出霜恸,茶发少‘女’双手握剑守在情人身前,墨绿‘色’的双瞳‘射’出熊熊怒焰,凛然的气势不亚于任何须眉男子,“罗兰为王家、为东城、为人民做了多少事,这些实绩还不够证明他的清白吗?区区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证,就能判一介重臣死罪,你叫其他臣子如何自处?又视国法为何物?” 字字如剑,令全场耸然动容。 “冰…冰宿她……”昭霆颤抖着拉住友人的袖管,眼里聚满惊惧的泪水。老天!她站在这里都快‘腿’软了,冰宿居然敢站在那么多人当中,和那个恐怖的拉克西丝正面相抗! 杨阳也牙关紧咬,全身抖个不住:冰宿,你…对罗兰…… 这‘女’孩——拉克西丝和诺因同时眯了下眼,在心里刻下“兰冰宿”这个名字。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罗兰牵起‘唇’角,垂下的脸庞并不如世人想象的那么紧张,而是一派轻松,和由心而发的感动。 “满愿师小姐,很遗憾,你也被罗兰‘蒙’蔽了,请下来,我会全部解释给你听。不然,那个伪君子可能会把你当人质。”拉克西丝好言相劝,同时做出暗号。接令的众人开始‘逼’近赛台,有的‘吟’唱咒文,有的拿出道具。 “我不会下去!罗兰也不会用我当人质!他根本就被你剥夺行动能力了!”冰宿后退半步,一边反驳一边想对策。 “住手!”终于研究出‘门’道的肖恩扔下旗子,厉声道,“谁也不许伤害他!他是我的徒孙!” 毕竟是大会的亚军,发言又这么震撼,众人不由得停下手边的动作;观众们更是当场石化。希莉丝闪电般抬手,掌心绘有奇异图案的柔荑抓住他‘胸’口的定幻石,另两个法师泼了他一身的圣水。 “希…希莉丝……”只剩嘴巴还能动的肖恩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红发少‘女’用另一只手掏出缚灵晶,歉然道:“对不起,肖恩。” ……唉,就知道他一点用也没有。尽管早有预料,罗兰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以心灵通讯提醒义父准备出手。事到如今,也只有牺牲一张底牌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拿下他!不要伤害满愿师小姐!”拉克西丝手一挥。 《哎呀呀,你不问问我的意见吗,摄政王陛下?》 那不是具体的声音,却传入每个人耳中,冻结最细微的行动。伴随着隆隆的风声,一个庞大的黑影笼罩了竞技场上空,投下恐惧的炸弹。看清那是名为[龙]的生物,观众们顿时失去了理智,连同选手一起四散奔逃,哭叫着、哀号着、互相践踏着,使场面陷入无序的‘混’‘乱’。 就在人们的惊惧达到最高点的时候,那个充满活力的思‘波’又响了起来:《请安静,亲爱的小羊们,真正的大人物登场,你们怎么可以不给面子呢?乖乖的,不然,我可要把你们统统变成新鲜的尸体了哟。》 没等话说完,全场就出现了诡异的凝顿。这样的魄力,只有比那头巨龙更可怕。 拉克西丝握紧了权杖。 “来,小克克,下去点。” 这一次,是具体的声音,非常年轻,水晶一样清澈而华丽的男‘性’嗓音。杨阳等人因为震惊而站立不稳,一齐抬头,大睁的眼死死瞪着缓缓降落的庞然大物。 “叫我克拉费里格!”鳞片呈奇异的灰白‘色’的龙咆哮,却缺乏实质的威胁。 亡灵龙克拉费里格!包括诺因在内,众法师眼中迸出火‘花’。那是银龙族的叛徒,唯一信仰冥王普路托的龙族,传说被金龙王封印,沉眠于世界最高峰诺瑞姆林峰。 那么,来人是——死灵法师。 翩然落下的青年却和传统的死灵法师形象截然不符,倒很‘吻’合声音给人的印象,卓然出尘。一头宛如皎月的银发以黑‘色’发带高高束起,垂至腰下;颀长优美的身段被一袭白底镶金纹的长袍衬托得更加飘逸高雅;剔透的碧眸像倒映着初夏万绿,却毫无暖意,流动的是深沉的冰洌;笑意相反的甜美,妃‘色’的‘唇’凝着一缕仿佛永恒的弧度,***、危险、一如吞噬一切的黑‘洞’。 正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 ****** “神官!” “神官大人!” “神官先生!” “索贝克!” 好几个声音同时响起,因为重叠,反而谁也没听清楚。但紧接着,莎莉耶踏出一步,双臂展开做出迎接的手势:“索贝克,索贝克,又见到你了。”语毕,为同伴瞠目结舌的反应莫名其妙。 “哟,小公主,大伙,好久不见了。”帕西斯举起右手,快活地招呼。杨阳瞪视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索贝克?”不等对方回答,昭霆跳脚:“你怎么用这张脸啊!”害她差点心肌梗塞,当场一命呜呼。 “呵呵,我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误会,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这才是我原本的长相。” 什么!师兄妹三人愣住。这时,罗兰总算中和了体内一部分的咒力,挤出微弱的声音:“师父。” “啊,乖徒儿。”帕西斯立刻转过头,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没事吧?不会翘辫子的哦?就跟你说了,不要太自信,我这个后代的‘激’进程度是远超出你想象的!” “我领教了。”罗兰苦笑。帕西斯翘起‘唇’角:“哼哼,给你个教训也好。安啦,有***远瞩的师尊大人我在此,断然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冰宿,你也放宽心,把剑收起来吧。” “是。”茶发少‘女’松了口长气,依言还剑入鞘。 帕西斯此刻悬浮在赛台上方,与东看台正面相对的位置,双眼直视拉克西丝,徐徐浮起一个看似明朗,却让人背脊生寒的笑容:“摄政王陛下,你如此‘关照’我的徒弟,我要怎么回报你才好呢?” “您言重了,费尔南迪先生。”拉克西丝浅笑嫣然,态度悠闲自若,然而听到下一句话,饶是她也不禁脸‘色’微变:“咦,这次你倒不称呼我[光复王]陛下了?” “光复王!!!?” 四下响起惊骇‘欲’绝的呼声,人人尤其是卡萨兰的城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是和初代圣巫‘女’并列,充满神秘‘色’彩的名词,代表了一位传奇的君主,也是现在王家的始祖。 “你是光复王?”诺因的眼神十足像看一个骗子兼‘精’神病患。帕西斯却朝他绽开无比欢欣的粲笑:“是啊,亲爱的。” 亲爱的!?每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诺因‘鸡’皮疙瘩掉满地:“不要叫我亲爱的!” “啊啊,抱歉,习惯成自然。” 习惯成自然?杨阳和罗兰冒出相同的问号,皱起眉头。帕西斯好整以暇地拨了拨耳鬓的散发,笑容渗入愉快的成分:“如何,摄政王陛下,你要否定我吗?否定我这个祖先?你的体内流着我的血,我甚至可以直接对你的血缘下令,让你的身体臣服于我。”拉克西丝咬紧下‘唇’。 在场的观众发出更大的喧哗声,主君的沉默更加深了他们的疑‘惑’。 “老妖婆?”诺因诧异地瞥了姑姑一眼,随即毫不动摇地冷笑,“哼,管你是哪里冒出来的祖宗,有种你就对我下令啊,看我是跪你还是踹你!八百年前就该化成灰的死人骨头还敢跳出来神气活现,你要不要脸啊!” 好…好毒……众人拜服地看着他。 “呜~~~好过分。”帕西斯‘露’出真的非常受打击的表情,转向徒弟诉苦,“罗兰,你看你看,我为你牺牲多大!明明真的一条皱纹也没长过,却为你***年龄,还被人说成是死人骨头——死人骨头!” “是是。”罗兰汗颜,冰宿无力地想:你们在唱相声啊? 帕西斯回过头,脸上突然褪去了所有的情绪‘波’动,相反,深湛的绿眸化开浓郁的黑雾,为他秀丽的容颜染上一抹疯狂。 “劝你乖一点哦,诺因。本来我是想给你一顿板子尝尝,不过看在你亲爱的‘姑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的份上,今天就算了,让你再过一段安稳日子。” 他的语调飘忽不定,时而温柔,时而强硬,冷静之中似乎深藏了无尽的歇斯底里,仿佛一个恶毒的***,令人好奇的同时心弦战栗。 什么意思?诺因想问,却有一种莫名的力量阻止了他的发声。此外,还有股深沉的嫌恶弥漫开来。 这个人…这个人我似乎在哪里看过!不是那个长相酷似的神官,是—— “光复王陛下,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拉克西丝闭了闭眼,镇定下来,“您的徒弟确实犯了死罪,于法当斩,如果您要包庇他,以同谋罪一并论处,不管您从前是什么身份!” “哈哈哈……摄政王陛下果然快人快语,那我也不用跟你假惺惺地客套了。”帕西斯‘露’出和诺因神似的森冷微笑,“这个国家是我一手所建,当然没人比我更有资格毁了它!你对罗兰要砍要杀,已经是大大触怒了我,还敢治我的罪?用我亲手制定的法律?” “住口!你这邪恶的死灵法师!”一名圣职者愤慨地叫道,“不但冒充光复王,还威胁陛下!”帕西斯玩味地俯视他:“哟,出现一只不怕死的小羊了。可惜,人啊,还是应该拥有审时度势的眼光才能活得健康长久。”话音刚落,一道半人高的光箭出现在他身侧,朝目标‘射’去。圣职者早有准备,周围的同僚也及时张开防壁。但是,敌人所用的魔法完全超出他们的预计,结界呼应心境的动摇而颤抖,被光箭轻易撕毁,掀起‘波’及方圆百尺的猛烈旋风。 灰尘散尽后,只见一个焦黑的大‘洞’,范围内的法师连尸渣也没剩下。 场内一片死寂。 “啊哈哈哈!果然是这样的场景最能调动人的积极‘性’了,先前都满无趣的说!”帕西斯扬起发自心底的欢畅笑声,惹来杨阳等人的瞪视:他居然用神官的脸干出这样的事,还一副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 “你…你那是[光辉之箭],还有[光爆]!”好几个法师一齐大吼,语气满是不可思议,“你不是死灵法师吗?” “我没义务回答你们的问题。”懒得搭理他们,帕西斯兴高采烈地举起手,“小克克,来场盛大的开幕仪式!像我这样风华绝代的美青年,就应该有相称的背景烘托!” 不愧是……德修普家族的[始祖]啊。联想拉克西丝的排场和神官的自恋倾向,杨阳冒出奇妙的感叹。而昭霆和耶拉姆的下巴到现在都没合上过。 这次,亡灵龙克拉费里格没有抗议主人的称呼,他明白轻重缓急,确切的说是在帕西斯的调教下明白。大口一张,近乎透明的灰雾笼罩了整个穹顶,泛着淡淡光‘波’的结界壁折纸一样翻腾,起伏变形,豁然爆开,无声无息地消失。 只一击,由几十位高阶法师辛苦张开的[元素隔绝结界]就崩溃了。 “唔~~~死灵魔法一点也不华丽。”帕西斯不满意地撇了撇嘴,随即振作‘精’神,缓缓浮起,“算了,我自己来——[圣光礼赞]!” “住手!帕西尔提斯!” 预见这个魔法会把竞技场的大部分人卷入血海,维烈不得已出手,修长而苍白的食指飞快地画了个五芒星,“深红荣耀!” 巨大的魔法阵凭空浮现,‘交’错的线条铺展开来,仿佛有生命般冉冉上升,堪堪挡住从天而降的光雨。粉碎的流星化作光之尘埃,宛如晶莹的星屑,形成梦境般的景象。然而,下一秒,星之微尘引起了剧烈的爆炸。 “绝对禁制!”甩手又放出一个空间魔法,以魔力之光为连线,虚空的结界牢牢卡死了致命的风暴。耀眼的光之洪流只能徒劳地在无形的框架内横冲直撞,最终变回微尘,渐渐淡化。 观众都呆呆看着这幕奇景,浑然忘了一切。有识之士却瞪着那个施法者,就像看到一只怪物。 这家伙是鬼啊!?接连放出一个炎系最强防御魔法,一个空间系最强禁锢结界,居然跟没事人一样,连大气也不喘一口! 深藏不‘露’,这才是深藏不‘露’的极致! 法术被破,帕西斯不见怒‘色’,降回老位子,神‘色’反而越发和蔼:“维烈啊,我的亲亲老婆没跟你说么?妨碍我出手,下场可是很严重的哦。” “帕……”维烈正要劝说,喉咙涌出一股腥甜,堵住了声音;四肢变得麻木;‘胸’口一片空空‘荡’‘荡’,好象生命连同力气一起被‘抽’干了;视野迅速歪斜、昏暗,甚至没察觉自己正向后倒下。 “维烈!!!” 人群里响起数声惨叫,贝姆特首先抱住部下瘫倒的身子,以手按着他‘胸’膛中央不断往外冒的血泉,喊道:“法师!哪个会白魔法的快过来!”轩风噙着眼泪撕下裙角,想帮同伴包扎,因为这个伤口超过了她的能力范围。 “我来!”比耶拉姆快一步,拉克西丝亲自出手,光系最强的治愈魔法[曙光‘女’神的怜悯]毫不吝啬地使出。见状,众人都如释重负。想起同伴的不死之身,杨阳也放下心头的大石,抬起头,怒声责问:“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帕西斯只是微笑,这笑容,让杨阳寒透心扉。 “奇怪。”治疗的效果不合常理的低,拉克西丝惊讶地睁大眼,“没有用!还有这出血……又不是伤到心脏动脉,出血怎么会这么严重?” “因为他伤到魔核了啊。”把玩手里的气剑,帕西斯轻松地扔下特大号爆弹。 知情者倒‘抽’一口凉气,不知情者也呼吸停止。 “魔魔魔魔核!?”那不是魔族才有的东西吗! “啊咧咧,你们都不知道啊?哦,有一个知道。” “你这‘混’蛋。”眼见部下气若游丝,贝姆特咬牙切齿地握住[闪空]的剑柄。帕西斯回以再仁慈不过的神情:“不要意气用事,华尔特的后代,我暂时还不想杀你。而且老实说,你这火发得可有点没道理,维烈首先是我的部下。”贝姆特愣愣重复:“你的部下?”余人也一脸惊诧。 “对啊,他是魔界宰相,我的妻子是他的顶头上司,魔王陛下,夫妻一体,他算不算我的部下?” “魔界宰相!?”拉克西丝等人看向昏‘迷’的黑发青年,杨阳一行则死盯着昔日的同伴:魔王的老公!? 天哪…… 比起只是叫天的他们,某些观众的承受力就差多了,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咳…咳咳!”一只染血的手搭上贝姆特的臂膀,然后是伴随着呛咳的微弱男声,“老板……” “维烈!”贝姆特大喜过望,更庆幸他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痊愈。余人也看见了这一幕,奇异的,都不觉得可怕,反而和他一样高兴,齐声道:“你不要说话!” 维烈摇摇头,竭力挤出声音:“快设…结界,我的核…是[母核],我……咳咳,我的同伴会有感觉,会生气,然后…侵略……咳、侵略…咳咳咳!”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但是每个人都听懂了,面面相觑:第二次降魔战争!? 老天!贵宾席炸开了锅,不少人已经考虑卷包袱逃到异世界,连拉克西丝也慌了一瞬——她没料到局势会发展到这么棘手的地步。 “不用担心啦。”那个罪魁祸首闲闲地道,“魔界通道已经封死了。这都要感谢你呢,维烈,奉我妻子为王,给予她绝对的权力。虽然在我看来,你的死忠实在有够傻。” 原来魔族的实权者是宰相来着。众人再次以全新的眼光看某人。 “帕西尔提斯……”重伤之下无法使用‘精’灵之眼,维烈只能对着大概的方向,面‘露’求恳。帕西斯冰冷的眼神略略柔化,顿了顿,道:“放心,我不会杀你,永远不会。你对我们夫妻的大恩,我已经还不完了。只不过么,你有时候实在太不知好歹,明明身为魔界宰相,却老是站在人类一边。你降魔战争时的气势到哪里去了?亏我们那时还闻风丧胆地称呼你[黑之导师]。” 对哦,这家伙曾经毁灭了一个大陆,还杀人无数。众人又斜过眼去,却怎么也无法把这个奄奄一息,像额头上刻着“老实”两字的温和男子和传说中残酷嗜血,一挥手红莲遍天的万恶魔族重叠起来。 所以说,皮相是很重要的。 “那个时候是我糊涂。但是你…你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为了报复?这已经不是你的时代了啊!为什么要牵扯进和你无关的事情?” “你不是代我回答了?为了报复啊!”帕西斯放声大笑,“别说这不是菲莉西亚的愿望!我可以感觉到她的心情,她的怨恨不亚于我!”维烈咬了咬牙,嗓‘门’也渐渐提高:“是!王是那种自‘私’的人!但你不是啊!咳…肖恩的心情……咳咳咳……”他本来伤势就没复原,一‘激’动又引发了咳嗽。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倒茶的倒茶,拍背的拍背。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帕西斯一脸无力,似乎被病号折腾得兴致大减,“你也是个狡猾的家伙呢,用人情攻势。不过嘛,就像你现在是西城的宰相,我也无法完全摆脱命运的恶意啊。”维烈‘露’出‘迷’‘惑’之情,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师父,差不多了。”罗兰适时‘插’口,提醒他该撤了。 “啊,对哦。”帕西斯收敛剩余的玩心,转过头。一个胆大的市民忍不住问道:“等等,你是光复王陛下的话,又怎么会是魔王的丈夫?” 帕西斯笑了,非常慈和的笑,抿扬的恶意被含在眼底,藏得极好。 “你脑筋真不好使耶,我妻子是魔族,不代表我也是魔族吧。倒是你们的统治者,确确实实是魔族的后代唷。” 真相再一次冲击了每个人,远胜之前——‘侍’奉至高神,以[神官王]自居的历代国王,竟然全部都是魔王的子嗣!魔族!! 降魔战争……人类自以为赶走了侵略者,结果还是在异族的统治之下。 非常好的借口,接下来就是妥善利用,大肆散播了。罗兰以光速拨打算盘。诺因脸上闪过一抹异‘色’,不是震惊也不是自嫌,更接近了悟。 “一派胡言。”拉克西丝很快重建‘精’神鹰架,身形稳若泰山,翡翠绿的眸子更‘射’出永不退缩的坚定光芒,“哪怕你说的是真的,那也是你的责任,是你把这支血脉流传到后世。而且,德修普家族并不提倡近亲结婚,经过那么多年,血缘也淡得差不多了。”她心知眼下的形势,再辩解民众也听不进去,不如顺着对方的话头,尽量削弱攻击力。 这一回合,她输了,输在低估了帕西斯这个人。他的身份牵连太广,一扯,线全‘露’。 不过,她并没有全盘输掉。事实就是事实,再怎么隐瞒,迟早也会***。早揭晓还比晚揭晓好,省得措手不及,可以有时间设法扳回局面。 果然,听了她的话,群众的脸‘色’好看许多。 “呵。”帕西斯笑得眉眼弯弯,这是他真心欢喜时才会展‘露’的笑靥。 他这个后代,真是有趣啊。 生在这种时代,太可惜了。反正不急,再陪她玩玩。 “你说的也有道理啦。”他佯装反省地击了下掌,“那么,我现在来颠覆,算不算迟?” 底下又‘骚’‘乱’起来,夺‘门’而出的占多数,竞技场顷刻间冷清了大半。 “颠覆?”拉克西丝视若无睹地眯起眼,“那你是承认参与你弟子的谋反了?”帕西斯喂喂了两声:“不要断章取义啊,我几时当过你的臣民了?还谋反。你对罗兰做的事我还没找你算帐呢!”言下之意:只要惹到他罩的人,千错万错都是对方的错。 “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今天做下这样的事,他日东城在我的支持下起兵,也是你咎由自取!” 黑发的摄政王正想也撂下几句场面话,一个清亮的嗓音响彻全场:“帕尔!” 银发青年一震,初次动摇,转为苍白的秀丽脸庞掠过无数复杂的情‘潮’,然后,缓缓低下头,看向声音的方向。余人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棕发青年两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息。关键时刻,他终于挣脱[缚灵晶]的制约,累掉半条命,汗水‘混’合眼泪流下,却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哭。 “帕尔……”他低声重复了一遍,仿佛确认。 “没想起来啊,吓了我一大跳。”帕西斯无意识地笑了,看起来却更接近哭泣,“肖恩师父,你不该搅这淌浑水的。”肖恩甩了甩头,跌跌冲冲地走向他:“帕尔,真的是你?你为什么……?还有你和莉……我头好‘乱’,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走,全部解释给我听?” 帕西斯无声地叹了口气,什么邪念冷酷都碎成了瓦砾,落在他面前,一边用袖管擦拭他满脸的水迹一边数落,语气和动作都无比熟练,显然早已养成习惯:“我说你,能不能少出点风头?我之前的苦心都白费了!你少救一个人,少打一场架会死是不是?还哭!你有脸哭!” “呜呜呜……”肖恩毫不顾忌地哭成大‘花’脸,‘抽’噎道,“我就是想哭嘛,停都停不住。” “唉。”帕西斯仰天长叹。肖恩一把抱住他,断断续续地哭诉:“你不要再走了,你走了我哪儿都不对劲,好想好想你,我不是有意说那句话,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就是这样,小奴隶,继续加把劲!拉克西丝暗暗鼓励。 索贝克真的很孝顺呢。看到同伴熟悉的面貌,杨阳等人这才有了真正重逢的感觉,稍稍释怀。只是……神官和肖恩互拥的镜头,怎么看怎么别扭啊!昭霆和耶拉姆在心里哀嚎。 杨阳更想到奇怪的方向:肖恩=索贝克的师父=王家始祖的师父=第一代国王的师父=国父。 异世界的孙中山…… 她抱头,只觉满脑子小星星闪啊闪。 “你以为我是生气才走的?”帕西斯推开他,神情恢复了冷彻,“肖恩师父,你非但没有想起我,还不了解我这个人。我永远不会真的生你的气,更不会为那种幼稚的理由离开你,我只会做对你而言最恰当的事。像现在,我本来不想理会你的,你却这么跟我拉拉扯扯,那边肯定一堆人在算计你。” 拉克西丝汗颜。 “那些我都不管!”肖恩任‘性’地大喊,化作八爪鱼将他缠住,口气一如耍赖的小孩,“我不许你走!我是师父不是吗?我命令你这个徒弟,待在我身边!” 哪有你这样的师父啊,反过来还差不多。众人一齐抹汗。 “你…唉,算了,也是我们把你宠坏了。不过,肖恩师父。”帕西斯轻拍他,微笑,“你虽然胡闹,但从来不会这么粘人,是发生了什么事?说来听听。”肖恩一颤,眼泪再次决堤:“我知道,你不是好人。” “哦……” “莉也不是好孩子,你们只会在我面前装成好孩子!可是…可是你们还是我的弟子啊!最疼爱的弟子!失去你们,我好痛好痛!就像剜掉骨头,放干血一样!每次想起来都是!” “肖恩师父……”帕西斯震动了,正要圈紧他,肖恩反而后退一步,拍打前‘胸’,‘激’动地道:“这副躯壳是虚假的,没血也没‘肉’,血‘肉’早就挖干了!我知道,是有人害了你们,用我的手!而那个人又是我不能伤害的人!所以我只能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哪里也去不了!去不了冥界,去不了你和莉的身边,因为我没这个脸!” “肖恩师父……”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像我这么差劲的师父,早该丢进油锅里煮,自己舀着喝了!可我还是舍不得你,我实在厚脸皮到极点!” “……” 肖恩抬起哭得泪痕斑斑的脸,苦笑道:“帕尔,我是不是很坏,比你和莉都坏?我明明另外有了重视的人,有了‘女’朋友,还把你们忘了,却恬不知耻地挽留你。”帕西斯直接用手指拭去他的泪水,笑意始终柔和,甚至带着宠溺:“没这回事,我很高兴你有这样的想法。我也不是因为生气,或是讨厌你才离开你。”肖恩眨眨眼,琥珀‘色’的眸子浮现光彩:“你不吃醋?吃杨阳他们的?” 碧眸朝他所说的人们瞥了一眼,饱含温暖,毫无‘阴’影。 “他们给予你慰藉,我怎么会吃醋。” “呜呜……”泪闸第三次失控。帕西斯不得不下通牒:“好了好了,别再哭了。还有,肖恩师父,你不必自责,因为你尽力了,我和菲莉西亚也从来没怪过你。你生前是多么辛苦把我们养育***,我们都看在眼里。哪怕我们再惨十倍,也不会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怨怼,何况那又不是你的错。” “可是……” “没有可是。”帕西斯笑容一变,转为骨子里透出的傲然和乖僻,“你更不必担心我们会抛弃你,因为你从来没抛弃过我们。我和菲莉西亚是不是好人,那又如何?这个世界,好人没好报。你这傻冒要没我们守着,早翘辫子了。我们也只守着你一个好人。因为其他好人都没对我们伸出援手,我们又凭什么善待他们?” “……”这串省略号是旁观者的心语。 “帕尔,你不可以这么想。”师魂终于苏醒的某人试图教导,可惜已经成型的弟子根本没心听,一句话打发他:“我明白,肖恩师父,你哭了这么久,一定饿了,我这儿还有包糕点,你要不要吃?” “要~~~” 为什么唯一能驯服魔头的人,会是这个白痴啊?众人瞪视肖恩的眼神带上了杀气。 感到这‘波’怒‘潮’,肖恩呛了一下。 “慢慢吃,别噎着。”将那些视线统统瞪回去,顺带警告,帕西斯转过头时又是一脸温柔‘欲’滴,看得杨阳叹为观止——这份[变脸绝技],只怕连诺因也要甘拜下风。 “帕尔,你还是要走吗?”嚼着蛋塔,肖恩依依不舍地问。说到旁若无人的功夫,他倒是和徒弟不相上下。 帕西斯自然地擦掉他嘴边的食物碎屑,温言道:“我留下来,只会让你为难。而且我和你一样,另外有了想守护的对象。倒是你,将来有的苦了。但你也不用烦恼,照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就行。”肖恩火速咽下最后一块饼干,直直注视他:“我和你站在对立立场,也不要紧吗?” “啊,你自信打得过我?” “……打不过。” “这就是了。以为把你拉进阵营就能牵制我的,是世上最蠢的傻瓜。”帕西斯嗤笑,“就算用你威胁我也行不通,本人做事不会有遗漏。不过,我还是讨厌你被利用。”说着,他看向其中一个同伴,目光是不同于先前的冷厉肃杀。 “帕尔!”闪身挡在情人面前,肖恩‘露’出恳求之‘色’。和他对峙了片刻,帕西斯叹息着转过身:“红颜祸水,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悠然地来,悠然地走,竟视满场高手于无物,直如闲庭散步。 而见识了维烈的实力和下场,也确实没人再敢拦他。 “罗兰,冰宿,回家了!” “是。”东城城主和满愿师握住他递来的手,下一秒,三人从竞技场消失,而上方的亡灵龙扇动翅膀,掉头飞去,留下尚未从各自的思绪和情感中回过神的人们。 ****** 空中—— “师父,你怎么会那么巧合地赶到?” “哦,我捉到小克克,想带他来这里溜达溜达,吓唬那些假正义的圣职者,就那么碰巧——” “……”救了他的居然是师父的招摇念头! “不说这个了。”帕西斯的神情变得凝重,一字一字道,“你的心腹做了件蠢事,牵涉了某些重要人物,我们的计划可能需要修改。” “?”罗兰不解地看着他。 ****** 东城伊维尔伦下界王宫地牢—— “我说,我们把大人的师父关在这种地方,妥当吗?” “是大人师父的分身!不是大人的师父!” “不一样嘛!至少我是分不清。” “唔~~~~” “还有——”狱卒a瞅着被锁拷在石墙上,一动不动的人,叹气,“他都伤成这样了,法利恩大人为什么还要我们施加这么严密的看管?”狱卒b横了他一眼:“你没注意到吗?他血放了那么多,可是还有气!” “呃…对哦,我也在奇怪。” “所以说,不用替他担心——走,我们去喝一杯。”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连同提灯的光芒。原本昏‘迷’的人似有所感,拷在上方的左腕挣扎般动了动,破裂的手表迸出一块碎片,化为最后一星微光,坠入黑暗,终不可见。 仿佛呼应,银发掩映下的碧眸生气渐逝,直至彻底黯淡。 杨阳…… 第四章 真相隐露(节四)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杨阳呆呆坐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竭力想忽略搁在身上的手,可惜成效微乎其微。 她只记得昨晚委实兴奋了点,跳了大半夜舞后,美酒一杯接着一杯干,渐渐眼前也模糊起来,醺醺然地想下去休息,吉西安自告奋勇地送她和已经醉得一塌糊涂的诺因离开,然后…… 想起来,当时就该从那家伙咧到耳根的笑脸看出不对的! 叹了口气,杨阳耙耙睡乱的刘海。她倒不是担心自己被侵犯了,看衣服就知道什么事也没发生,虽然昨晚两个人都神智不清,但是喝醉的男人会化身成狼,醉瘫的男人却和绵羊一样毫无攻击力。 她是觉得这样对不起神官,即使他们没有缔结婚姻的承诺,但在心态上,杨阳已经把自己当成他的未婚妻了,自然有义务为他守贞。 以后得谨慎。 下了个郑重的决定,她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实处。转过头,青年天真无邪的睡靥映入眼帘。美色当前,心情好了些。 真是……可爱呐。看了会儿,杨阳不禁手痒。清秀的娃娃脸因为酒力而泛着红晕,更衬得肌肤莹润如玉;长长的眼睫随着呼吸微颤;弧线优美的薄唇张开,完全是小孩子的睡相。 毛手伸到一半,想起此人是武人,哪怕醉翻了,反射神经还在。一指戳下去,就算不被史列兰砍死,只怕也会被甩飞。 恋恋不舍地收回,半途转向,握住他腰间的剑——摸不到这个,摸摸另一个也好。 (早,史列兰。) 《早,杨阳。》依然是令人惊艳的嗓音。杨阳一阵陶醉,情不自禁地冲口道:“史列兰,你如果有人形,一定是绝世大帅哥。” 《咦?》魔封莫名地感到一股悸动,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与此同时,听到动静的诺因睁开眼,冷电般凌厉的目光一扫而过,整个人如蓄势的猎豹一跃而起,扑倒猎物,将她困在方寸之地。 “诺…诺因!” 黑发少女只觉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手腕已经被擒住,一具看似纤瘦却充满压迫感的身躯覆盖其上,带着酒香的气息近在咫尺,心跳顿时失速,脸红得快冒烟。 “……阳?”诺因吐出沙哑的声音,紫眸茫然地眨了眨,杀气尽去,像要看清她似地靠得更近,“你怎么在我的床上?” “我不在你的床上!”杨阳气急败坏地大喊,别过头,“是你在我的床上!” “哦。”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懂没有,下一秒,诺因又躺了回去,继续呼呼大睡。而杨阳连滚带爬地躲到离他最远的角落,这才惊魂稍定。 老天!拍拍红得发烫的脸颊,她深切后悔把这个男人看得太幼稚。再孩子气的男人也是男人,有潜藏的侵略性。何况诺因今年二十五岁,是个真正的成熟男性。 手腕上还残留着他留下的温度,身体也是,刚刚平静下来的心脏又狂跳起来,焦躁下一脚踢出:“起来啦!” “不要吵!”被她踢得翻了个身,诺因抓起被子盖住头,“我头痛死了!” 头痛?杨阳一愣,关怀地爬过去:“宿醉吗?让我看看。”诺因毫不领情,挥开她探视的手:“叫你不要吵听不懂吗?给我滚!”好心被拒绝,杨阳也一肚子火,正要发作,肖恩道:《他好象有低血压啊。怪了,莉没有这个毛病,帕尔倒是有。》杨阳愕然:“低血压?” 难怪起床气这么大。好笑地叹息,她从另一边下床,到隔壁的梳妆间整理了一下仪容,端来一盆水,再叫侍女煮两杯醒酒茶,扶起那个还在赖床的人,帮他洗脸。 “唔……”冰凉的触感有着提神醒脑的功效,诺因甩甩头,有气无力地道,“阳?” “终于醒了啊。喏,醒酒茶,喝了会舒服点。” 不疑有他地接过,诺因一边喝一边纳闷:“你怎么在我的房间里?”杨阳抚额道:“你刚刚果然是无意识状态——看看清楚,这是我的房间!” “怪了,以前喝得再多我也会自己走回去。”诺因对自己擅闯少女闺房的行为毫无检讨之意,只担心识途能力是否下降。 “不奇怪,是你的好部下送你进来的。” “吉西安?” 杨阳点点头,撩起他的斗篷一角,皱起眉头:“弄得皱巴巴的,衣服也是,你还真是没有元帅的自觉。将来一定要娶个贤惠的妻子,你才能人模人样地走出去。”诺因手一滑,险些掉了杯子。 “算了,脱下来让我熨一熨(注:异世界也有熨斗,不过和地球不同,不是用电力发热,是相当简陋的那种),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 “哦。”诺因红着脸跑进浴室。 ****** “殿下,进展如何?” 在餐厅门口守株待兔的吉西安一把勾住主君的脖子,拉他到角落窃窃私语。诺因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什、什么进展!”他本想申明自己和杨阳是纯粹的朋友关系,不知为何,话到嘴边,竟然说不出口。 “哎呀,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做啊。”吉西安一副替他丢脸的模样。诺因瞪目:“谁像你满脑子龌龊思想!”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昨晚睡得人事不知,有心也无力。 “这哪叫龌龊,是人的天性。记好了,我教你下一招……” “你们俩鬼鬼祟祟说什么呢?”杨阳怀疑地打量,虽然听不清,但她直觉这两人谈的不是什么好话题。诺因自动切换成无辜的表情:“没有!我们在谈正经事!”吉西安帮腔:“是啊,我们正在商量今年的春之祭典要做哪些准备。”他用的借口无疑高明得多,却无意间帮了倒忙。 “春之祭典啊……”杨阳涌起怀念之情,再也克制不住相思,踏前一步道,“诺因,既然我满愿师的身份暴光了,拉克西丝陛下应该不会再逼你娶我,我想离开,可以吗?” “你想离开!?”诺因上扬的语调透出失控的征兆。 “嗯,我想回我师父住的村子一趟。” “师父”和“一趟”两个词让诺因镇定了些:“是有什么急事吗?”杨阳神色忸怩:“急事倒没有……” “那就再等一段时间!”诺因不由分说地打断,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条条搬上来,“满愿师的消息刚刚公布,人心还没稳定,你不适合现在走;我的问题也没解决,你的身份反而更炙手可热,神使并不是不能结婚。”杨阳失望地哦了一声。 “安啦,等我把圣骑士团的余孽扫荡干净,就陪你一起去。” “你…你陪我去?”杨阳瞪大眼。诺因皱眉:“我不可以陪你去?” “没有啦。”杨阳慌忙摇手,寻思:神官算下来是诺因的兄弟,两人见面应该也会很高兴吧,当下笑了笑,“好吧,我就等到那时候。” “嗯!”诺因立刻释怀,开开心心地牵着她走进餐厅。吉西安颇为欣慰:看样子希望满大,只要殿下照着这个势头追下去。 到目前为止,他百分之百肯定主君是喜欢上人家而不自知,但他并不打算点穿,让诺因用无意识的状态去追才是正确的。有意识的话,只会束手束脚,像只煮熟的螃蟹一样动弹不得。 而身为部下的他所要做的,就是尽量帮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渲染恋爱的气氛,煽动更多的人加入。久而久之,耳濡目染,无心也会变有心。 一边感叹自己完美无缺的计划,有[女性杀手]之称的宫廷术士长一边步履匆匆地走开——他可没空悠闲地在餐厅享受早餐。 昭霆等人已经坐在餐桌旁大块朵颐,见两人进来,纷纷招手:“阳,过来啊!”尽管没被点到名,诺因还是走了过去,坐在希莉丝旁边。伶俐的侍女端来两个托盘,上面是包着蔬菜和鸡蛋的烤肉卷,刚出炉的黑麦面包,拌蜂蜜的牛乳,调有奶油的水果沙拉。菜色丰富,营养搭配均衡。饮料是一杯冰咖啡和一杯苹果汁。杨阳喜滋滋地开动。 “你昨晚表现不错哦。”希莉丝用手肘撞撞师兄,笑容爽朗,“那么大的事就给你轻易摆平了,有一手。”诺因瞪了她一眼:“你才过分,明明知道却不告诉我。” “喂喂,我这是讲义气。” “对师兄倒不讲义气。” 杨阳喝着苹果汁看戏,发觉这两人真的很耀眼。只是简单的交谈,一颦一笑,就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单从王者资质看,应该是不相上下吧。 《真的很像……》肖恩轻叹。杨阳放下杯子:(对了,肖恩,你想起多少?) 《很多,不过都是片断。》 (哦。)杨阳心下愧疚,这几天她的重心完全放在诺因和史列兰身上,而忽略了友人,(对不起。)肖恩笑道:《没事啦,我一个人也比较好整理。》 (那你想起些什么?莉的性格像诺因吗?还是莉莉安娜像?) 肖恩略一思忖,道:《表面,是莉莉安娜像;本质上,诺因更接近。》杨阳十分意外:(是吗?这倒是很稀奇。)她本来猜测是相反的结果。 《莉也是不管别人死活的个性,我常常为此头痛。虽然她总是装得天真乖巧,挂着一张无邪的笑脸到处骗人。》知女莫若父,哪怕记忆七零八落,肖恩还是把握到养女的本性,哀声叹气,《她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只要我好,她才不管其他人怎么样。不过,我们的旅途很艰苦,难怪她这样。》 ……可怕的小孩。杨阳听得毛骨悚然,忍不住为友人开脱:(至少诺因没用笑脸去骗人,一向表里如一。)肖恩也帮养女说话:《可是女孩子天生就喜欢撒娇啊。》他可是爱死了菲莉西亚抱着他蹭啊蹭,甜甜地叫着“肖恩师父”的模样。 (也是啦。)杨阳无言以对。诺因第一个发现她的异常,关心地问道:“怎么了,阳?” “啊哈哈哈,没事。”杨阳干笑,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出真相,铁定被对方狂扁,“对了,诺因,我有件事问你。”拉开领子,掏出神官送的项链:“你认识这个吗?” 学识广博的卡萨兰城主眨眨眼:“东方学舍的校徽!?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希莉丝击了下掌:“你果然认识,我看你在哪本书上翻到过这个图案。”诺因一脸无趣地道:“是《英雄史略》啦,有够无聊的一本书——阳,让我看看,上面应该刻着项链主人的名字。”杨阳惊喜至极,昭霆和耶拉姆也兴奋地扑过来,想知道神官的真名,随即想起这项链是他养父大贤者为了安慰他而送他的假信物,根本不属于他,怏怏递了出去。 诺因翻来覆去地研究,很快就在十字架的底部找到一行古代语小字,缓缓念出:“菲莉西亚。” 肖恩一震,喊道:“是莉的全名!”杨阳差点被他震晕过去,头昏脑胀的同时也奇怪:肖恩养女的东西怎么会落到神官手上?眼角瞥见友人脸色铁青,全身僵硬地维持原来的姿势,讶道:“诺因?”其他人也不解地看着他。 “这个名字,我一定在哪里听过。”黑发青年紧紧握住项坠,大有捏碎它的架势,紫眸射出炽热的怒焰,一字一字迸齿而发,“绝对,绝对。” “诺…诺因?”众人被他吓得不轻,昭霆和莎莉耶甚至缩成一团。杨阳听出他的语气是厌恶,更是困惑。 “是你在哪本书上看到的吗?”希莉丝咽着口水问。诺因眯起眼,露出凝神回忆的表情:“不是,是有人这么叫我。” “叫你?”众人愣愣重复,最诧异的要属杨阳和肖恩,但谁也不敢刺激他。蓦地,黑发青年将项链往桌上一扔,踢开椅子站起来。杨阳慌忙拿起,挂回颈项,抓住他的斗篷:“诺因,你不吃饭了?” “没胃口!” 食欲尽失地扫了眼桌上的佳肴,诺因甩开她的手,大步离去。 ****** 想想还是不放心,吃了几口后,杨阳就抱着托盘走出餐厅,路上问了几个侍从,不意外地在校场上找到人。 诺因两手握着出鞘的佩剑,整个人的气势也如同无鞘的利剑,锋锐无匹。他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动作,只是专注地盯着漆黑的剑锋。 “诺因。”杨阳小声呼唤,做好被杀气贯穿的心理准备,不料诺因很平静地看向她,还剑入鞘:“是你啊。” “吃点东西吧,你运动量大,不吃饱会没力气。” 没有拒绝她的好意,诺因接过托盘吃起来,与之前恶心反胃的样子判若两人。杨阳直觉他的变化和刚刚的一幕有关,好奇地问道:“你在做什么?”诺因叼着面包愣了愣:“做什么?哦,那是我的习惯。” “习惯?” “嗯,每次思绪比较烦乱,我就会这样。这是我的剑术老师教我的办法,因为我这人很容易头脑发热。而真正高明的战士,要达到心、技、体的完美统一。也就是心无旁念,和剑完全融为一体,绝对的冰冷无情。” 所以你才会这样又冷漠又激烈吗?杨阳若有所悟,随即不苟同地皱起眉头:“可是,烦恼是自然的事吧。”诺因嗤笑:“你以为我在自我催眠?别傻了,只要人冷静下来,任何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我甚至会觉得这些烦恼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我这人基本上没烦恼。” “好幸福。” “哈哈哈……”诺因放声大笑,笑声带着浓厚的讽刺意味,“烦恼是自找的,当然也可以自我排解,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有什么幸福不幸福。”杨阳以异样的眼光注视他,以前总是觉得这个人很简单,接触久了,才发现不然。 “那你刚才的烦恼解决了吗?”她柔声道。 诺因漂亮的眉毛微微打结:“这个嘛,还没有。我想不起来,脑子里好象盘踞着一团雾,这还是第一次。”杨阳不由得担心:“那就别想了。”她也感觉这件事透着诡异,不要深入比较妥当。 “我是不打算想了,影响精神健康的东西我向来不碰。”扫光最后一口食物,诺因拍拍肚子,“好!阳,我们来比武吧!”杨阳大惊失色,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刚吃好饭就比武会消化不良。” “是有助于消化好不。” “总之,我没有这个兴致。”杨阳加重语气,见对方还一脸跃跃欲试,连忙引开他的注意力,“诺因,你母亲是怎样的人?”诺因一怔,显然不适应话题的突变,回忆道:“她啊,是个善良又懦弱的人。” “懦弱?” “对。”诺因的眉间浮起不平,“她被我父亲抛弃,却只会忍气吞声,带着我和莉莉安娜离开,在下界飘泊。甚至死前也不恨那个男人,只是念着他的名字,懦弱得要命!但是她真的是个好母亲,把我和莉莉安娜当心肝宝贝,为我们做新衣服,省吃俭用买糖果给我们吃,自己的衣服却总是补了又补,吃饭也只吃一点点。临死前也挂心我们,哭得泪涟涟的,但还是努力微笑,笑的感觉……”他顿了顿,用怀念的口吻道,“像洁白的山茶花。” “诺因……”杨阳心下恻然,“你喜欢你母亲吗?”诺因抬起头,自豪地道:“当然了!”但是隔了一会儿,他又愤愤地补充:“我只讨厌她的懦弱!” “懦弱也是你母亲性格的一部分,怎么可以拆开来。”杨阳捏捏他秀挺的鼻,以施薄惩。诺因挥开她的手,怒道:“为什么不可以拆开?她是多好的人,我是那么喜欢她,所以才更加气愤!气愤她的不争,气愤她的忍耐,气愤她的伤心——这一切明明都不是她的错,是那个男人的罪过!为什么要由无辜的她背负?只要她坚强一点,多活几年,我可以为她讨回公道,让她过得比世上的任何人都幸福!” “……” 诺因喘了会儿粗气,垂下肩膀,眼角隐然有泪:“我恨那个男人,更恨她的懦弱。能伤害自己的终究只有自己,她选择了伤心而死,将我和莉莉安娜置于何地?” 杨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打背部:“都过去了。”诺因先是绷紧身体,随即放松下来,逸出一声复杂的叹息。 ****** 艾斯嘉大陆有四个重大节日:年初的至冬节,净之月的春之祭典,秋之月的收获祭和雪之月的国庆。其中两个在农闲季度的节日庆祝时间最长,春之祭典最为重要。今年的春祭定在净之月20日举行。 在这个举国欢腾的时刻,卡萨兰城主却忙得不可开交。每逢开春,各地的魔兽和盗贼就开始动作,像蝗虫过境一样四处骚扰。本来他是不想管这些“闲事”,可是拉克西丝威胁利诱,硬是把一大堆军务压在他头上。 这天,又摆平了一个村子的诺因回到下界的王宫,累得连铠甲也没力气脱。杨阳好心地帮他的忙,这段日子她已经学会怎么快速脱盔甲,而且技巧无比娴熟。一边喝茶润嗓,诺因一边诉苦:“真想用禁咒魔法轰了那些家伙的老巢!宰掉一批又冒出来一批,没见过这么会生的东西!” “是是,你辛苦了。”低等魔兽应该是无性繁殖的吧。 “最可恨的是西城居然一只魔兽也没闹!以前那里魔兽是最多的啊!不知都发什么神经!” 有魔界宰相在,哪只魔兽敢闹啊。杨阳偷偷地想,当然这话不好说出来。于是拎着脱下的银色链甲,道:“诺因,你的铠甲好高级哦,全部是秘银做的。”这倒是真心的赞美。不料对方没好气地道:“我只能穿这种!”杨阳一愣:“哎?” “我对铁器和皮革过敏。” “……” “绝对不许告诉别人哦!”诺因红着脸申明,“大男人还有这种小家子气的毛病,太羞耻了!”杨阳掩嘴直笑:“是,是。”肖恩感触更深:记得莉就有这两个毛病。 希莉丝敲门走进:“哟,大英雄回来了,你有没有听说啊,最近最红的话题?”诺因狐疑地瞅着她:“什么话题?” “魔武大会。” “魔武大会?”诺因提高嗓门,一脸濒临失控的表情。以为他没听懂,杨阳语带兴奋地解释:“就是魔法和武艺的比赛啊,全大陆性质的。日子已经定好了,大后天。听说有近两万个人参加,还是淘汰以后的结果。”比起有热闹可瞧,她更高兴的是西城城主和宰相也会受邀前来——终于可以见到维烈了。 “我知道!”诺因大吼,气得狠狠跺脚,“老妖婆疯了吗?居然在这个时机点举办什么见鬼的比赛!老头子的下落还没揪出来,执法教团也不知窝在哪个角落搞鬼主意!为了让选手和观众在短期内赶到,空浮舟站势必免费开放,不是敞开门让探子混进来?好不容易才清理干净!” “赛场是定在里那的卢内尔德竞技场,不是上界的斗技馆,不会发生你说的问题啦。”希莉丝掰着手指罗列,“至于乱党那批人,圣骑士团已经被你打得七零八落,靠各地的守军监视就足够;执法教团群龙无首,也不会服从外人的指挥,现在应该争权争得不亦乐乎,而且他们真正棘手的地方是在于对民众的号召力,对参赛的选手毫无作用;亚拉里特和贵族军更是成不了气候。” “你这只是理论!不趁这个势头彻底打垮他们,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何况还有罗兰-福斯在暗地里牵线——对了,这次是不是就是他撺掇的?”诺因一口咬定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来自政敌的脑袋,包括边境的一户人家少了头鸡。 “不不,这次罗兰城主竭力反对,是陛下一意孤行。” 诺因忍不住抱住头,混乱地喃喃自语:“老妖婆真的疯了?”希莉丝甩甩手,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是我建议的啦。元…陛下虽然有一支绝对忠于她的精兵,但是要和东城对抗还是太困难了,加上那些杂牌军倒可以拼一拼。问题是,像原中央军之类,都是徒有虚表,欠缺忠诚度、实战经验,又派系林立,缺乏统一的指挥体系,急需改编重组。可他们没有参加内乱,不方便下手,这就需要一个名目了。” “名目就是魔武大会的奖品?”诺因脑筋动得飞快,神色缓和了些,“也对,用真刀真枪的比赛做筛子,比一个个查容易多了,也可以适当补充新血。不过那些守旧派的大臣和将领会不会反对?”希莉丝笑道:“没关系啦,好大喜功是王室的传统,哪怕他们不满也不会怀疑陛下的用心。” “这倒是。” “还有,你先前的顾虑其实是不必要的,让乱党继续潜伏才危险,把水搅浑,鱼儿反而会浮起来,这次就由我们以逸待劳,将他们一网打尽!”希莉丝犀利地指出。 “嗯……有道理。”诺因想了想,点头赞同。 杨阳旁观两人滔滔不绝,隐隐心凉:这番言论,几乎都是建立在东城谋反的基础上。尽管罗兰是真的有野心,但假如他没有,被如此猜疑设计,也一定会寒心,进而揭起反旗吧。话又说回来,古往今来,功高震主的臣子,有几个是安稳下场的? 唉,算了,这种政治斗争和我无关。最后做了个消极的结论,杨阳自顾自悠闲品茗,顺便看戏。 诺因斜睨师妹:“你这个提议,有百分之八十的私心吧?”希莉丝嘿嘿一笑,坦率地承认:“没错,我想拿到第一或第二名,就可以拥有自己的军队。当然,我会服从陛下。” “以你的实力,冠军应该没问题。” “我的情人也会参加,冠军我大概拿不到。” “你的情人?”诺因的反问和杨阳的喷茶声同时响起。希莉丝跑到后者身旁,勾起她的手臂,笑靥如花:“我来介绍,这位就是我的情人,肖恩-普多尔卡雷。” 黑发青年彻底沉默了三秒后,道:“希莉丝,就算你帮阳换了个名字,也不能改变她是个女生的事实。” “不是啦,他是……” “希莉丝,我不要参加!”肖恩跳起来反对,语气激烈,“我不要和罗兰和帕尔为敌!”诺因眉头一动,嗅出不一样的感觉。希莉丝一把捂住他的嘴,眼神隐然有怒:“你不是说要帮我的吗?” “可是……”肖恩发出模糊的抗议。希莉丝软下口气,还加入一丝劝诱:“好了好了,你听我说,照眼下的局势发展,东城是迟早要反的,有没有你都一样。但是你加入,索贝克也许会犹豫,甚至退出。而中城的势力壮大的话,罗兰城主也会慎重考虑,因为他是个聪明人。这样,最好的情况是大家太太平平,谁也不打谁。”肖恩听得心动,迟疑了一会儿,和宿主商量起来。 “你不是阳。”经过一番观察和回忆,诺因下了结论。希莉丝转过头:“他是肖恩,我的情人,和阳是宿命的另一半。”诺因眯起眼:“宿命的另一半?” “就是主人和召唤兽的关系啦,和你家史列兰差不多。” “我和史列兰可都是男的!”诺因更加不悦,“他一个大男人,赖在女孩子体内像什么样子!死了就该乖乖去冥界!”希莉丝奇道:“你知道宿命的另一半是什么意思?” “废话!我那么多书又不是白读的!” “肖恩在我的身体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本来有个假身。”杨阳出来缓和气氛。一面对她,诺因的怒火自动降温:“有假身?那为什么不用?” “因为不能用啦。”希莉丝叹了口气,殷切地问道,“诺因,你手下有没有不伤灵体就能解开魂凭术的人?”魂凭术在死灵魔法里不算高级,但解起来有个和记忆封印相同的问题:会伤害受术者的灵魂。诺因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有人看中了他的假身?还真是怪胎,真的身体不要要假身——很遗憾,没有这种人,全世界都不可能有这样的圣职者。”希莉丝伤脑筋地咬紧下唇。 杨阳插口道:“这倒不用担心,索…有人对肖恩施加了灵魂守护。”希莉丝喜出望外。诺因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灵魂守护?那可是相当高段的法术,谁对他施加的?那家伙又是什么来头?真的是罗兰-福斯的师公?”杨阳默认。希莉丝跳到她面前,严词澄清:“只是表面上的关系罢了,肖恩跟他没有任何交情!” “我又不会对他怎么样,你紧张个啥。”诺因无趣地道,“哪怕他和罗兰-福斯交情好得不得了,也左右不了他的决定。”希莉丝松了口长气。杨阳深深注视友人:诺因倒没想利用肖恩,或者用他当人质要挟,和希莉丝相比,算是出淤泥而不染了。 “话说回来,和我比武的是他吧。我就在奇怪,阳你战斗前后未免相差太大了。” “哈哈哈。”杨阳回以干笑。肖恩想想不妥,冒出来发言:“希莉丝,我还是……” “别烦了,你拒绝也没用,我已经帮你报名了。” “你怎么可以——” 早就预见到这个结果的杨阳毫不意外地将他踢回去,说了句公道话:“希莉丝,你也别把肖恩逼得太紧。”语毕,转向诺因,希翼地问道:“你也会去吗?” 卡萨兰城主显然不太适应她的突变,顿了顿才道:“我啊……应该可以,只要再把南边的几个领地扫荡一下就行。”黑发少女绽开喜悦的笑靥:“太好了。” ****** 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19日,比赛的前一天,杨阳一行特地到空浮舟站迎接。 尽管是友好访问,中西两城毕竟还是半敌城,站内警戒重重,防守森严。护卫的宪兵和法师都板着棺材脸,负责欢迎的仪仗队成员也不见丝毫热情。 船门打开,一道婀娜的身影出现,淡绿色的连身裙衫,墨绿色的粗布腰绳,乌溜溜的长发用一条同色丝巾系着,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亮丽,优雅迷人。 “轩风!”杨阳和昭霆惊喜万分——她们没想到友人会来。 “好久不见了啊!”踏着轻快的步子,原南城满愿师挥手走近,三个好友兴高采烈地抱成一团。莎莉耶则扑向随后下船的白衣青年。诺因盯着夙敌冷笑:“你还真敢来啊,不怕被我切成一块一块,扔回西城?”贝姆特回以同样火药味十足的笑容:“哪里,我想你还没这本事。” “那我让你看看我有没有这本事!” “诺因,你干嘛啊,火气这么大。” 杨阳一个白眼令某人瞬间消火。贝姆特错愕地瞪大眼,随即放声大笑,笑声不掩奚落:“哈哈哈……替罪羊,你成了这家伙的克星啊?”诺因正要跟他拼命,维烈插进来,一脸和煦地伸出手:“殿下,又见面了。” “……”诺因拿他也没辙,只有铁青着脸回应他的古怪礼节,握完拉过他,悄声问,“喂,你和阳真的是父女?” “这个……”维烈苦笑,想当初他听到消息时,差点心跳停止,幸好告诉他的贝姆特立刻笑着说拉克西丝真会掰,连这种关系也想得出来,他才明白是歪打正着,吓飞的三魂六魄一一归窍。 “喂喂,不许对我的宰相搞小动作!”担心老实的部下会吃亏,贝姆特一把将他勾了回来。诺因同他拔河:“我和他说话说得好好的,你插什么嘴!” “维烈。”把他们俩都挤到一边,女孩们围住同伴叽叽喳喳,倾诉别来之情。维烈也愉快地回答,末了询问杨阳:“肖恩好吗?希莉丝和耶拉姆怎么不在?” “肖恩和希莉丝一起去参加第二轮淘汰赛了,耶拉姆帮他们送便当,可能要下午才回来。” 维烈担忧地拧眉:“肖恩出来了?不要紧吗?”昭霆大咧咧地道:“不要紧啦,魂凭术已经解除了。”维烈还是不放心,但眼下的场合,不适宜多谈这种阴暗的话题。轩风兴奋地问道:“你们有没有见到扎姆卡特和月?扎姆卡特是不是像真实之眼照出来的那么帅?” “见到了!帅得不得了!阳还骑过龙身的他!”昭霆的语气又妒又羡。闻言,轩风也一副扼腕的模样,连忙细问。不甘心被晾在一旁的诺因吼出积攒的怨气:“你们聊够了没有?”贝姆特倒不在意,还存心气死他地煽风点火:“继续继续,没关系。” “那个…我们先回宫再聊吧。”可怜友人快爆炸了,杨阳建议。众人当然没有异议,只有贝姆特颇为惋惜——他差点就可以兵不血刃地干掉夙敌了。 “对了,诺因。”瞥见轩风头上的丝巾,杨阳想起在德兰买的紫纱,连忙拿出来,“这个送给你。”本来是为史列兰而买,不过身体是诺因的,就送他算了。总不见得把头巾系在剑柄上,又不是旗子。 “给我?”诺因一愕,还没看清楚,昭霆等人已经好奇地抢过去打量,大呼小叫:“咦!好漂亮的纱巾哦!阳你真有眼光!” “还我!”恶霸地夺回,卡萨兰城主端详片刻,白皙的脸蛋泛起红晕,“我用不着。”这一刻,他生平头一次后悔没留长发。杨阳笑道:“没关系,等你头发留长就用得着了。你现在应该也绑得住,我试试。”说着,将他及肩的黑发撩起,扎了个小马尾。左看右看,满意颔首:“挺可爱的。” 哎呀,小阳吊上一尾大鱼了啊。旁观这一幕,轩风掩住嘴,露出惟恐天下不乱的坏笑。 ****** 一路浩浩荡荡地来到王宫旁边的迎宾馆,诺因摒退了闲杂人等,杨阳用各种干燥花泡茶,轩风拿出装满精巧小点心的野餐盒,顷刻间营造出温馨的茶会气氛。两个夙敌在这种环境下也不好拔剑厮杀,只能用眼神较劲。 懒得理睬这两人的眉来眼去,其他人自顾自哈拉。轩风三言两语绕到自己最感兴趣的话题:“对了对了,你们有没有看到索贝克的真面目啊?我最好奇的就是这件事了。” 知情者的神色都黯淡下来,连最活泼的昭霆脸上也失去了生气。轩风看得不安:“怎么了?难道他……” “他和我们拆伙了。”杨阳强笑道,“是我的错。” “你?” 维烈叹道:“轩风小姐,这里面有很多复杂的内情,你还是别问了。”轩风不满地嘟嘴,故意戳了他一下:“又搞神秘主义?你是不是这些天被我调教得还不够?”魔界宰相满面通红,宛如惊弓之鸟般逃到离她最远的位子。看到这一幕,杨阳等人都明白了同伴在西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致以最深切的同情。 “嗯哼。”轩风仪态万千地拨了拨耳鬓的散发,优雅地端起茶杯轻啜,以挽回自己的形象,但是除了没领教过厉害的诺因和莎莉耶,每个人都清楚她大家闺秀外表下的本质,那是同人女和色女的混合,“算了,人家我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只是有点遗憾看不到他的真实长相。”莎莉耶插口:“我看过哦。”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询问:“你看过?” “嗯……”想起和帕西斯的约定,莎莉耶犹豫道,“但我答应了他保密。”轩风咋舌:“啧,说了等于没说。”维护损友,昭霆不耐烦地道:“哎呀,不就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嘛!而且我们也知道了,他是罗兰城主的师父,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银发碧眼,长得很好看。” 平地惊雷。诺因和贝姆特转过头,轩风捧着脸陶醉不已:“银发碧眼?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维烈讶道:“你们怎么会知道?”杨阳苦笑:“朱特说的。” “罗兰-福斯的师父也是你们的同伴?”诺因盯着她,语气并不凌厉,更多的是单纯的意外。杨阳点点头,问道:“诺因,你见过他吗?” “没有,他从来没在社交场合露过脸,听说他一直住在北城研究炼金术,行事低调。那边的商馆长都比他出彩。所以很多人猜测他只是罗兰-福斯的音乐老师。” “哦。”得知友人近况良好,杨阳等人安心泰半。维烈更欣慰帕西斯没插手政局。 贝姆特道:“替罪羊,你们离开后,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杨阳还没回答,诺因怀疑地斜睨他:“你为什么叫阳替罪羊?你对她做了什么事?” “呃,哈哈哈,这只是个普通的绰号啦。”贝姆特刹时警醒,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说出真相,在座的人一定会联手狂扁他,他可双拳难敌四手。 杨阳没有拆穿,和气地笑道:“麻烦是遇到不少,不过都幸运地化险为夷了。”贝姆特连忙顺着她的话头接下去:“我想也是,光香都就被你们烧了。”杨阳尴尬一笑:“给你添麻烦了吗?抱歉。” “没这回事,我也早就想拔掉这颗毒瘤了。” 聊天的方向正式转到冒险经历,众人正聊得起劲,听到敲门声,手提空饭盒的褐发少年走了进来。 “辛苦了,耶拉姆。”杨阳忙跳起来泡茶,瞥见他身后空空如也,诧异地道,“肖恩和希莉丝呢?” “被南城城主逮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禁不住担忧。半晌,昭霆冒出一句:“有肖恩在,希莉丝应该不会吃亏吧?” ****** 话说反了,应该是有希莉丝在,肖恩才不会吃亏。 从小被一个太过精明能干的姐姐压在头上,使他对所有强势型的女性没辙,眼光一扫就心直打鼓。如果杀气腾腾地冲过来,他说不定还会拔腿逃命。因此,站在兼具魄力和威仪的梅莲可面前,要他不局促,很难。 与之相反,希莉丝却是一派泰然,气势甚至压过了母亲。 “这就是你选择的男人?”梅莲可打量肖恩,看出他的心慌和单纯的内在,“一个比伯都更懦弱,更愚蠢的废物?”希莉丝眯了下眼,没有发作,反而扬起唇角,自豪地笑了:“肖恩是什么样的男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也没必要向你解释。反倒是某个不知廉耻的女人,选择了一个还不够,和旧情人纠缠不清,这种行为是不是更该遭人非议?”梅莲可气息不稳,情不自禁地抓紧椅子的把手。 肖恩拉拉情人,小声劝戒:“希莉丝。”回以略带无奈的笑容,希莉丝踮脚在他唇上一啄,这才真正释怀,反过来握住他的大手。 “希莉丝!”目睹女儿大胆的行径,梅莲可生气地皱起柳眉,“你们还没结婚,这个样子成何体统!我也不会承认你们的关系!”希莉丝懒洋洋地道:“好奇怪哦,一个在订婚前夜还挺着大肚子去找老相好的女人居然在教人家妇道耶,这世界是不是倒过来了?”肖恩头痛地掩面呻吟。梅莲可脸色铁青。 “那个,梅莲可城主……”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南城城主吼得中气十足,多少有点迁怒的意味。棕发青年只是耸了耸肩,一点也没被吓到。他敬畏的只是强势,而非梅莲可个人。说得难听点,眼前的女子更接近外强中干。不然,她爱的就不会是花花公子。 “抱歉,如果你不想被你女儿气死,最好还是听我说几句话。”肖恩诚恳地道,“希莉丝对你心结很深,所以当务之急,不是追究我们的事,而是修复你们的隔阂。如果你暂时无法接受,我们也可以缓几年,让你慢慢了解。”希莉丝不依地跺脚:“肖恩!”娇嗔的语气透出罕见的小女儿娇态。肖恩主动搅住她的腰,亲吻前额:“没事的,我又不会变心。” 梅莲可收起先前的成见,眼神变得异样而凝重,又端详了肖恩片刻,道:“希莉丝,也许你的眼光是正确的,但你们还是不适合在一起。”希莉丝毫不退缩地和她对视:“什么意思?” “维烈宰相曾对我说,你并非逃避公主的责任,那你是想白手起家了?”梅莲可换了个坐姿,身板却依旧笔挺。同为女性的统治者,她的气质和友人截然不同。拉克西丝是慵懒妩媚中蕴涵大气和坚定,而她是一丝不苟,严肃认真:“既然如此,你选择一个能够理解你,和你齐头并进的男人比较好。他…只能带给你安慰吧。做我们这行的需要精神上的解毒剂,这我理解。但你有没有为他想过?他能受得了吗?就算受得了,他不会变吗?到时,你能否保证你还会爱面目全非的他?” “……”希莉丝第一次动摇,半晌,勾起一个冷笑,“我要有野心的男人干嘛?拖我后腿?最后再跟我来场生死较量?”梅莲可无言以对。 抱着情人的手臂一紧,令他站立不稳地跌进怀里,希莉丝霸气十足地宣布:“我要他,只要他!” 这一刻,梅莲可觉得:女儿不生成男儿身真是可惜了。 “希莉丝~~~”肖恩咬牙迸出声音:他好歹是堂堂男子汉耶,这个样子算什么!希莉丝绽开如花的笑靥,轻易安抚住他。 “好了好了。”再拍拍脸,啾几下,让某人彻底晕头转向,她抛下一句,“肖恩不会改变,我也不会让那些脏东西污染他,我自信应付得了。”语毕,拉着他走出去。 “呃…再见。”临出门时,肖恩才回过神,匆匆点了下头,俊朗的脸庞一片绯红。可爱是可爱,纯真是纯真,讨喜是讨喜,却让梅莲可预见到他妻奴的命运。 只是……女性也罢了,身为一个有自尊的男性,真的能够忍受被妻子蒙在鼓里,一味受宠的生活吗? ****** 当晚,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也偕同一群臣子搭空浮舟下来。她所受的待遇就差多了,只有宫廷术士长一个来迎接,旁边的仪仗队敲锣打鼓倒是满热闹。 “你主子呢?”拉克西丝咬牙切齿地问。吉西安干咳两声:“陛下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深呼吸平息满腔怒火,拉克西丝奇道:“杨阳怎么没来?”她这个未来侄儿媳应该是相当识大体的人啊。吉西安叹气:“她压根不知道。”成天被诺因像连体婴似地粘着,杜绝一切外界的干扰,她会知道才有鬼! 满意颔首,拉克西丝一挥权杖:“好,我们先去迎宾馆。” 除了还在竞技场忙得团团转的罗兰,四位城主都住在这栋外观壮丽,设施豪奢的建筑里。南北城主闻风而来;然后是贝姆特和维烈;最后才是被杨阳拖着,磨磨蹭蹭的诺因。 游刃有余地和先来的两人交换场面话,拉克西丝听出友人的谈吐略带不自然,用眼角的余光四下搜寻,瞥见从客房探出头的绿衣少女,恍然大悟,却没发现身后的术士长同样表情僵硬。 “我们是初次见面吧。”她直直注视西城城主灰色的眸子,笑意盈盈,“幸会,贝姆特-瓦托鲁帝。” 对于这位女中豪杰,贝姆特也不敢怠慢,慎重地行礼:“幸会,拉克西丝陛下。”态度恭敬而不臣服。拉克西丝并不意外,一视同仁地和维烈打过招呼,看向轩风:“那位小姐,可以解释一下吗?” “我来解释吧。”轩风微笑,款款走近,“只不过是个被母城抛弃,另外寻找栖身地的老套故事罢了。”说着,扫视梅莲可。目光轻柔,却让她感觉像利刃剜过一样痛苦。 “轩风。”南城城主哑着嗓子道,“过去是我们不对,现在大家都醒悟了,你可不可以……回来?” 轩风嘴角的笑痕微微扭曲。她本来没有报复的念头,虽然那场火刑实在是刻骨铭心的记忆,但经过时间的冲淡,她已经能够笑着回首,也体谅梅莲可不得不为的苦衷,只是——要她回去,这种话未免太厚脸皮了! “嗯…梅莲可城主,如果你要宰一头羊,还磨刀霍霍,将它放了血,却在最后一刻,不小心让它逃了,你说那头羊还会不会回来?”轩风皮笑肉不笑地反问,窘得梅莲可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抱歉,我并无意把自己比喻成羊。”洒脱地甩甩头,轩风恢复了一贯的慧黠笑容,“不过我的确不会再回去。其实你也不用在意,比起担心随时随地会降临的天罚,还是知道我在敌城塌实点。” “我明白了。”梅莲可吐纳片刻,勉强镇定下来,仇视地瞪着贝姆特,“但你至少不该待在西城,我会另外帮你安排地方。” 这回,轩风差点不顾形象地口出粗言:***!她以为她是谁啊?还另外安排地方,真当自己是她柳轩风的主子,想怎样就怎样!? “轩风。”熟悉的浑厚嗓音令她怒气顿消,贝姆特朝她点点头。轩风会意地走到他身后,维烈轻拍她的肩,动作透出无言的抚慰。 “梅莲可城主。”西城城主露出毫无笑意的浅笑,一字一字道,“请不要命令我的满愿师。” “贝姆特!”梅莲可大怒。 “嗯?事到如今,你还要主张你才是轩风的雇主吗?早在你要把她烧死的那一刻,你就失去这个资格了。请不要再做出那种让人火大的发言,我这次是抱着友好的目的前来,不想跟你在大庭广众难看地大打出手。” “你……欺人太甚!” “梅儿!”米利亚坦连拖带扯地将旧情人拉下去,柔声呵哄。旁观的昭霆满不是滋味:虽然她也不想当西城的满愿师,可是…她好象变成没人要的满愿师了耶? 哎呀,这些异世界的少女,各个都和这帮小子看对眼了。想起罗兰和冰宿之间也流淌着微妙的情愫,拉克西丝感慨。 吉西安适时打圆场:“梅莲可城主,夜深了,我送您回房间吧。”米利亚坦顺着话头劝慰:“是啊,梅儿,早点休息,我也陪你。” 这家伙声音怎么怪怪的?诺因纳闷地瞅着心腹。杨阳观察更仔细,注意到他握杖的手用力到发白,对友人咬耳朵:“吉西安好象不舒服,都怪你,给他太多工作。” “唔~~~”诺因很是内疚,别扭地道,“好嘛,明天我就把他的工作全抢过来。” “吉西安术士长。”轩风踏前一步,有礼地笑道,“上次谢谢你的解围,我当时心情不好,说了重话,希望你不要介意。”吉西安震了震,平板地道:“没关系。”完全没有平时风度翩翩,潇洒自若的神气。杨阳和诺因同时瞪大眼,心道:不会吧…… “你又多了个裙下拜臣。”凭借男人的直觉,贝姆特也嗅出情敌的味道,还是颇有威胁性的那种,一等三人离去,就出言提点。轩风笑着用手肘捶了他一记:“讨厌啦,你胡说什么。” 是真的啊!杨阳掩面叹息。诺因嘴角笑咧到耳根:终于有机会可以好好整吉西安了。没等他想出具体的策略,一只滑腻如蛇的手揪住他的耳朵。 “好痛痛痛!老妖婆,你干嘛!” “你跟我来。” 毫不在意地拖着身高超过自己的侄子,摄政王陛下步履如飞地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 “臭老妖婆,死老妖婆,今天你不给我个理由,我非劈了你不可!” 华丽的上房里,诺因捂着通红的左耳破口大骂。拉克西丝好整以暇地跷腿喝茶,当他的炮轰是伴奏音乐,末了才闲闲丢下一句:“劈了我,你有这本事吗?” 出乎她意料,诺因没有暴走,反而古怪地盯着她身旁的总参谋长,不怀好意地笑了:“克鲁索大哥,整天跟着我这个坏脾气的姑姑,很累吧,我给你换个环境好不好?” “咦?”没想到他们的吵架会牵连到自己身上,绿发青年一怔。上司的反应更大得超出他想象,抄起杯子就朝侄子丢去。 “哈哈哈……”诺因轻松闪过,抱着肚子发出志得意满的笑声。拉克西丝暗暗磨牙,好不容易忍下这口气,对心腹道:“克鲁索,再帮我倒杯茶。” “是。”克鲁索下意识地行了个军礼,一边拿起茶壶一边询问下首的后辈,“殿下也要吗?” “不用管他!” “???” 哦哦,真是可怜的男人。决定不再捉弄这个老实又迟钝的家伙,诺因正色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拉克西丝也沉下脸,眼里更射出冰片般的薄光:“这两天跟魔封勾通勾通,也许会用到它。虽然我是希望尽量别让它上场,太不可靠了。” “要动手了吗?” 杀气一闪,卡萨兰城主清秀的娃娃脸上不再有丝毫稚气,而是满满的冷酷阴狠。 “是时候了。”黑发的摄政王啜了口心腹递上的玫瑰红茶,沉重的语气在静夜里拖起不祥的余痕。 ****** 次日上午,杨阳一行搭乘豪华的王宫马车,朝卢内尔德竞技场出发。 车速不快,因为街上的行人实在太多了,到处人头涌动。市民们穿上最好的衣服,结伴出游;来自大陆各地的游客和选手风尘仆仆又不掩喜色,和本地人一起庆贺这个一年里最盛大的节日,整个首都一派欢腾的气象。彩纸飘扬,花瓣飞舞。 深红的帘布掀起,一只苍白的柔荑探了出来,接住一张从天而降的纸片,缩回车内。接着,响起咋舌声。 “参赛费就要两枚金币!?”杨阳看着比赛简章啧啧称奇,“吸血啊!坑人啊!罗兰城主真会做生意,这样怎么算都不会亏啊!”哪怕冠军奖品是金山银山。很不高兴她称赞政敌,坐在她身旁的诺因撇了撇嘴:“反正那些参赛者也付得起。” “怎么说?” “下面不是写着嘛。”昭霆抢过简章,大声读出来,“报名条件:年龄不限,性别不限,现役军人,冒险家或各职业者——为什么?”莎莉耶骂了声笨:“因为这些人在公会和档案上都有记录,管起来方便呗!”诺因特别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没错,这种人有钱,好管理,容易调查。”杨阳提出质疑:“对一般人会不会不公平?” “一般人凑什么热闹!吃饱撑着?找死?” 也对。没有在意他粗暴的口气,杨阳悠闲地浏览窗外,心想:如果不是以满愿师的身份坐在这里,我应该也会混在人群里,甚至参加比赛吧。反而是诺因为自己的态度后悔不迭,其实他也不是有心的,只是天生脾气冲,控制不住。 “那…那个,我买棉花糖给你吃。”慌忙站起来,诺因还没探出头,昭霆和莎莉耶就叫起来:“我也要我也要!还要鱿鱼串、玫瑰糕!” ……这两个臭丫头。诺因在心里切齿,又不能把电灯泡扔出去,只好乖乖掏腰包。幸好西城的三人坐在另一辆马车上,希莉丝和肖恩又去了赛场,不然他还要郁闷。 卢内尔德竞技场是一座半露天的环形赛场。高大的罗马式石柱耸立在四周;中央是一大一小两个圆台,一个用于武技比赛,一个用于魔法比赛;圆台外有着十米左右的隔离带;再往外,就是层层往上的石阶。面东为主看台,所有的贵客都坐在这里,周围布置了一圈卫兵保障安全。西面的看台朝内凹陷,空出一块专门的地方,让负责布防御结界的法师,帮选手治疗的白魔法师以及参赛者休息。 在幽静的东门下车,走进赛场,杨阳等人为座无虚席的盛况倒抽一口凉气。绚丽的魔法烟火不断鸣响,却掩不住场内轰雷般的欢呼。走上长长的阶梯,已经入座的贵族重臣纷纷向诺因和杨阳行礼。豪奢的天鹅绒顶蓬下,拉克西丝满面春风地伸出手:“杨阳,坐到我身边来。” “是。”杨阳行了个屈膝礼,却不动弹。会意的拉克西丝补充:“昭霆、莎莉耶和耶拉姆也过来。” “我呢?”发觉这么一来自己就没有份,诺因不悦地提高嗓门。回答他的是一个比他更不爽的声音:“陛下吩咐了,你坐我旁边。” “你?”诺因像看怪物似地看着节日还穿黑衣的东城城主,“有没有搞错!”罗兰不动如山:“或者,你坐在贝姆特城主后面也是可以的。”说着,指向西城城主身后的空位。 “来啊来啊!”贝姆特热情地招手,顺便把起身让座的维烈拉坐下来。诺因毫不犹豫地转过头:“我坐你旁边。” 午时三刻,身穿大红礼服的仪仗队一齐吹响喇叭,同时六名狮鹫骑士升空,取下腰间绑着金色丝带的号角。下一秒,嘹亮的号角声划破青空。 魔武大会正式开始了。 ****** 经过两轮淘汰赛,总共有四千八百多名选手参加正式比赛。肖恩和希莉丝也在其中,分别属于a组和d组,看分栏表在打进决赛以前不会碰面,十有**动过手脚。如无意外,整场大会将持续七天。期间还有各式各样的活动,可谓盛况空前。 “第一轮是混战!?为什么会这样?”听完身边人的介绍,杨阳大失所望——全混在一起还有什么看头,她期待的可是精彩的擂台赛。 “还用说嘛,当然是罗兰那铁公鸡榨完就把人踢走,想尽量省食宿费呗。”拉克西丝耸耸肩,毫不顾忌音量正好让前面的某人听到。杨阳微微皱眉,稳重地劝戒:“拉克西丝陛下,罗兰城主此举是为了国家的财政,您不应该这么说他。” “是,是。”拉克西丝妩媚地牵起唇角,眼里光芒忽闪,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其实你不用失望,混战出局只是扣分,并不取消资格,算是表演赛。”杨阳大喜过望:“是吗?” 拉克西丝还没回答,下面响起一个清亮的男性嗓音:“杨阳——我在这里——” 用[扩音术]打招呼,棕发青年连连招手:“要为我加油哦!还有耶拉姆,今天中午我要吃蛋包饭!” 全场错倒。观众们猜测这个青年和中城满愿师有何关系;选手们是又惊又妒;杨阳和耶拉姆垂着头不去理他;诺因一脸嘲笑地转向身旁的同僚:“这个丢脸的家伙就是你的师公?” “我不认识他。”罗兰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肖恩真是……”维烈反而为友人脸红;轩风掩嘴直笑;贝姆特一手放在眉上,兴奋地俯瞰:“哦呀呀,看来他要糟了。” 选手休息区内,希莉丝一拳揍在情人的脑门上。肖恩捂着肿起的大包委屈地嘟囔:“干什么啦,希莉丝。” “你这个笨蛋!待会儿等着挨宰吧!”希莉丝骂完才发觉做了什么蠢事——她这不是不打自招嘛! “混水才好摸鱼啊。”肖恩微笑,甩手罩了两层结界在她身上,自信满满地走向赛台。 很快,黑压压一大片人潮站在圆形赛台上,裁判一说开始,立刻混乱起来。魔法师将早已凝聚好的魔力释放出去,聪明的就拼命对自己加防御,但他们还是第一批靶子,因为法师的长袍实在太好认了。召唤师相对就好一些,有召唤兽保护。一时间,只见漫天彩光,哎哟哇啦的呼痛声不绝于耳。 “真是……乱哄哄啊。”杨阳看得目瞪口呆。昭霆等人也是相同的表情。与其说这是表演赛,不如说是闹剧。 只过了一会儿,没有战斗力的人就被清除了,剩下武斗派的选手。不约而同地,全部瞄准刚才大出风头的某人。肖恩如鱼得水地晃来晃去,这边踢一脚,那边拍一下,不时抓两个人丢出去,只有明眼人看出他不是乱丢。 看台上欢声雷动,观众都对这个武艺高强的选手致以热烈的掌声。 “哎呀,我的小奴隶直觉很敏锐嘛。”拉克西丝眯起眼,掩盖眸里的情绪。杨阳愕然:奴隶?昭霆叫道:“为什么说肖恩是你的奴隶?” “是他自己承认的。” 杨阳和昭霆张大嘴;耶拉姆也万分诧异;莎莉耶气呼呼地道:“才不是!是你骗他,硬把他当奴隶看待!” “哦呵呵呵——”黑发的摄政王风姿绰约地斜倚在软塌上,却发出令周围所有人颈子一凉的高亢笑声,“我认得你,小妹妹,要不要我复述那天说的话?‘我要你做我的仆人’——仆人不就是奴隶的近义词?然后他怎么回答?‘我会努力干的’!” “唔~~~”莎莉耶懊恼地咬唇。杨阳三人反而不奇怪了:友人本来就是冤大头的性格。 真是……特立独行的女性啊。杨阳偷瞄身畔的美人,感叹那种自然散发的女王风韵。察觉她的视线,拉克西丝猫儿般的碧眸一转,白皙纤长的手指快速擒住她的下巴,让两人接近到可以说悄悄话的地步,然后吐气如兰地道:“你讨厌我,小羊,为什么?” “我…我……”杨阳满脸通红,近距离目睹那张充满尊贵和威势的丽颜使她心慌意乱,手足无措,“我不是讨厌你,是讨厌政治家,不不,不是讨厌,是不想接触、打交道……” “原来如此。”拉克西丝惊讶了一瞬,微微黯淡的眼神有着慨然,“你倒是和那臭小子很像。” “咦?” “诺因啊。这么多天,你还没发现这小子讨厌权利和政治家就像厌恶下水道的老鼠?” “发现了。”杨阳扑哧一笑,神态放松许多。拉克西丝轻拍她的脸颊,叹道:“可惜,可惜。” “喂!老妖婆,你对阳动手动脚想干什么!”时不时抬头关注的诺因看到这一幕,勃然大怒地冲上来。罗兰抓着他的斗篷往回拖:“请慎行,殿下。” “慎你个头啦!”诺因用力挣扎。就等着他这样,罗兰瞅准机会放手,让他重心不稳地踉跄几步,险些栽倒跌了个狗吃屎。 “你你你……讨揍!” “臭小子,给我坐好!”拉克西丝气势十足地大喝。杨阳也红着脸劝道:“快坐好吧,诺因。我没事,我们在聊天。”不用说,当然是佳人的温言软语安抚了火爆狮子,乖乖坐了回去。 “你太意气用事了。”坐在罗兰另一头的冰宿横了他一眼。东城城主毫不在意地啜饮红酒:“我也是需要心理平衡一下的。” 在贵宾席闹得不可开交时,a组已经决出胜负,肖恩顺利出线,所用时间为五分零三秒,非常惊人的成绩,再次赢得满场的鲜花和欢呼。按规定不用再参加当天的组对组混战,直接晋升单人比赛。 “杨阳!”肖恩兴高采烈地奔向东看台,却被卫兵拦住,大为扫兴,“让我过去,我是你们满愿师的朋友。”正当卫兵们迟疑不决时,后面传来一个温润的嗓音:“肖恩。” 西城宰相亲自下来迎接,手上拿着毛巾,一脸和煦的笑:“辛苦了。” “嘿嘿,谢啦。”肖恩窝心地接过,浑然不觉自己和友人引起多少注目。 “累不累?” “不累不累,轻松得要命。像这种混战实力一点也发挥不出来,根本没有默契。” “你后面一句话如果让那些选手听到,他们的心情会好受许多。”维烈莞尔,转过身,“来,我们上去。” “好……”肖恩的声音像被风吹灭的烛火般消失,抬起的目光对上一张不掩坏笑的面容,琥珀色的眸子刹时瞪到最大。 女魔头!!!惨遭虐待的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营造出如坠噩梦的恐怖效果,肖恩吓得一蹦三尺高,拉着友人就拔足飞奔:“我们不上去了,去帮希莉丝加油!” “哎…咦?”维烈一头雾水地被他拉走。 接下来两组就打得长了,也没有出现一面倒的景象,华丽的场面更加没有。干掉法师后,基本就是你一拳我一腿。胜出的选手也摇摇欲坠,和倒地的失败者一样狼狈。 发现比武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好看,原本兴致高昂的昭霆索然无味,只盼着肖恩再次上场,来一场精彩的表演,勾起她兴趣的是d组的比赛。 仗着情人加持的结界,希莉丝完全舍弃了防御,快捷无伦地满场游走,闪电似的身形几乎形成残影。观众们只看见选手不断倒下,顷刻间圆台上只有一个人站着。 三分四十八秒,胜出。 掌声如雷,比肖恩出线时更多的鲜花投了下来,伴随着激动的喝彩。 “不错。”诺因嘉许地点头。经过这段日子的特训,他这个师妹总算恢复原来的水准,虽然还比不上肖恩。之所以用时更短,只是那家伙太爱现罢了。 看看天色,他起身走向友人:“去吃饭吗?”杨阳一愣:“咦?”同时瞟了拉克西丝一眼。诺因咋了咋舌:“没事啦,老妖婆也不会七天都待在这里。” “好。”见拉克西丝微笑应允,杨阳大方地点头,对身后的同伴道,“走吧,昭霆,莎莉耶,耶拉姆。” “……”装作没看到姑姑嘲弄的眼色,诺因只有苦在心里。 半途还加入了受邀的贝姆特和轩风,以及不请自来的肖恩三人,彻底打破了卡萨兰城主浪漫的独处计划。最郁闷的,还是他这个东道主掏腰包。 把这帮厚脸皮的电灯泡侍侯妥当,诺因透过隔离板上的盆景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瞪大眼。坐在他对面的轩风关怀地问道:“怎么了,诺因城主?” “你不要回头!”这么喊的是杨阳。诺因僵笑着站起来:“那个,我失陪一下。”语毕,踏着怒气冲冲的脚步离席。除了被杨阳蒙住眼睛的轩风,余人都莫名其妙地目送他。 正温情款款诉说爱语的宫廷术士长突然发现美人的粉脸变成了青脸,接着身后响起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你居然还泡马子?” “殿下?”吉西安不无意外。美人匆忙溜之大吉:“我…我先走了!” “唉。”挥手告别,花花公子满心遗憾,“我还以为你只会在重要关头捣乱,没想到我约会你也要插一脚。”诺因眼中射出杀人死光,语气却温柔得悚然:“你知道我后面坐着谁吗?” “谁?”吉西安悠闲自在地啜饮美酒——他已经习惯被他的杀气贯穿了。 “柳轩风。” 杯子倾斜,剩下的酒液污染了米色的高级布料。 “明明喜欢上了,还故作姿态不肯承认,继续拈花惹草,你脑子是面粉做的吗?”从部下的反应确认自己猜测无误,诺因吐出辛辣的讽刺。 “你胡说什么呢。”吉西安露出粉饰的笑容,装作若无其事地整理领口,“我怎么可能爱上任何女人。”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诺因摇摇头离开。 “咦,那不是吉西安术士长嘛,你怎么不叫他过来坐坐?”那边,轩风已挣开友人的屏蔽,笑着询问。诺因叹了口和他的为人截然不符的气:“想必他不会愿意。” “也对,这里的女性基本上都有伴了,他没有发挥的余地。”轩风乐呵呵地道,“不愧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吃饭也不忘招蜂引蝶。”言下有着微量的嘲谑。 杨阳和诺因铁青着脸在心里唾骂:花吧!花吧!花到最后,看你怎么收场! ****** 因为下午肖恩和希莉丝都不用比赛,众人决定不回竞技场,到街上逛马路。节日的首都热闹非凡,虽然因为魔武大会稀释了不少,还是显得人山人海,尤其是几个广场。小贩们将琳琅满目的商品陈列在装饰新奇的摊位上;吟游诗人和流浪艺人四处表演;剧团和马戏团也搭起戏台吸引眼球。一行人边采购边浏览,偶尔品尝各色的小吃,玩得不亦乐乎。 “哇啊~~是《春之圆舞曲》。” 听到一阵熟悉的音乐,杨阳驻足,脸上浮起怀念之情。去年的春之祭典,神官就用竖琴弹过这首曲子。 “想拉拉看吗,美丽的小姐?”看出她的心思,流浪艺人友好地递出手里的乐器。自从宴会以后,杨阳就一直戴着假发,穿长裙,完全不会让人错认。 “呃,抱歉,我不会拉小提琴。”杨阳遗憾地笑了,随即转向身边的人,“诺因,你会拉吗?” “我?”诺因挑了挑眉,冷笑,“你给罗兰-福斯,他倒是会给你拉一曲。” “干嘛摆这种脸。”没有被他吓到,杨阳甚至捏了捏他的左颊。诺因也只是咧了咧嘴:“反正我不会,所有的乐器都不会!” “是会,但拉得不好吧。”希莉丝吐他的槽。肖恩好奇地凑过来:“咦咦,你们在说什么?” “在说某个音痴。”贝姆特落井下石。昭霆感兴趣地问道:“对了,诺因,你唱歌真的像希莉丝说的那么差吗?”轩风怀疑地低喊:“不会吧!他声音这么好听,就算唱走音也不会难听到哪里去。”莎莉耶凑趣:“唱给我们听听嘛,不拉琴就唱歌。” “如果你们都不会拉小提琴,可以我拉你们唱。”流浪艺人好心地建议,将局势推往对诺因更不利的方向。 “好主意!”昭霆起哄,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莎莉耶蹦蹦跳跳:“我来跳舞。”贝姆特为难地道:“唱歌就不必了。”他一个大男人,在公共场合放声高歌,像什么样子,又不是醉了。 “唱啊!刚才不是你叫得最响吗?”这回换诺因嘲他。维烈温和地调解:“老板,这种喜庆日子,就不要在意形象问题了。”身为吟游诗人,他最适应这种场面。 “好啊!那你表演脱衣舞!” “呃……”魔界宰相当场从头红到脚。几个少女一齐护住他:“不许欺负维烈!”西城城主无趣地转过头,咕哝道:“果然小白脸就是受女人欢迎。” “呵呵,你吃醋了?”轩风一指在他胸口画圆圈,然后拉着同样面红耳赤的他跑开,“来,我教你跳圆舞曲!”莎莉耶眼明手快地抓住始终没吭声的耶拉姆,让想邀请又说不出口的昭霆气炸了肚子。 “我比较想唱歌。”肖恩说出自己的意见,被霸道的情人驳回,揪着耳朵拖走:“跳舞!” “昭霆,看来我们两个没人要的要在一起跳了。”维烈微笑,一派闲雅。昭霆颓丧地牵牵嘴角:“总比凑不上数好。” “先唱歌啦,诸位。”杨阳挥手,“唱完再跳。”她的号召力是无穷的,已经起跳的轩风和贝姆特也马上回到队伍。将乐谱递给友人,黑发少女笑如春风:“呐,大家一起唱就不会窘了。” “唔~~~”诺因微微臊红脸,无法拒绝她的邀请,半晌,点了点头。 “好!我先来,大家一句句轮,1-2-3—— 驾着开满花卉的马车,春神的笑声随着瑰丽的裙摆飘动。 唱着复苏的曲调,一个微笑就融化了冰封。 去吧!去吧!冬天啊~时刻已经来临。 长长的死需要短短的生复苏,请你殓了雪白丧衣。 叫醒一切吧!善与恶,光明与黑暗,众生万物。 无限的生由无限的死堆砌,不应熟睡到永恒。 结冻的小溪欢唱吧! 霜凝的花苞开放吧! 现在就是时刻,现在就是时刻! 春神的手指温柔碰触,众生都醒来吧! 欢欣吧!歌唱吧!跳舞吧! 礼赞春神!带来繁荣的春神……” 见夙敌也加入了合唱,诺因不好意思再沉默下去,清清喉咙,开始唱。 下一秒,广场鸦雀无声。 除了杨阳还勉强跟了两句,其他人都在同一刻捂着耳朵站立不稳,眼冒金星血液倒流,甚至没有余裕去阻止那个可怕的歌手。 所以,很长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就只有走腔荒板的歌声在上空缭绕。 老天~~~怎么会这样!?杨阳在心里哀号: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也只不过是走音走得厉害了些,音质还是不错的,为什么杀伤力就这么大!!? “叫…叫他停下……”贝姆特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希莉丝欲哭无泪地道:“没用的!诺因一唱发兴就停不下来!” 当目睹两只路过的鸟儿扑通通掉下来,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每个人都觉得精神有崩溃的趋势。 不……不行,一定要叫他停止。自己捅的娄子自己补,杨阳辛苦地挪动脚步,摇摇晃晃地走向目标。在她右手边,已经有几个心脏比较脆弱的老人出现了休克症状。 诺因还沉浸在忘我的歌唱世界中。继承了帕西斯的亚利安族血统和菲莉西亚的音痴血统,使他拥有一颗热爱音乐的心。可惜硬件条件不支持,而他本人也不承认,只有被逼无奈时才会揭开这层禁忌。 而结果,就是这样。 突然,一双手按在他的肩上,打断了他出神的状态。卡萨兰城主眨眨眼,对上一双无比悲痛的黑眸。 “诺因,你还是不要唱歌了。” 杨阳用央求的语气道。 ****** 好好一场户外演唱被迫中止,败兴而归,诺因当然很不开心。不过他的脾气是属于发过即忘型,在狠狠瞪了每个人之后,就没啥感觉了。反而是其他人一路着意侍侯,尤其是心存愧疚的杨阳。 第二天,需要亮相的众人还是早早就赶到了竞技场。今天肖恩上下午都有比赛,希莉丝没有,和他们一起坐在贵宾席上。 因为昨天出了那么大的风头,棕发青年一上场就沐浴了爆雷般的欢呼。相比之下,他的对手就不起眼多了。当国师——也是本次大会的裁判施施然上台时,四下更是响起惊天动地的尖叫。 “呀——罗兰大人——” 年轻的女士们为之沸腾,甚至还有当场晕倒的。杨阳看着这个阵仗目瞪口呆:“怎么连裁判也有拉拉队?”虽然罗兰的确是绝世帅哥,但这场面也太夸张了。而且,不会影响选手的情绪吗? “应该问,为什么是他担任裁判?”希莉丝咋舌。 “哦呵呵呵,因为刀剑无眼呗。”拉克西丝轻松的笑声下包藏着深埋的恶意。余人只领会了表面的讯息,相顾点头:也对,像这种激烈的比赛,裁判也会有危险,需要自保的本领,以及裁定胜负的实力。罗兰确实是合适的人选。 肖恩偷瞄徒孙,想打招呼又不敢,不知不觉摆出一张苦瓜脸。向观众们挥手致意后,罗兰瞥了他一眼,微笑道:“加油。” “!”肖恩欣喜若狂,感动得眼泪汪汪,一个前扑抱住他,“罗兰——” 看台炸开了锅。一位负责结界的法师上前问道:“罗兰城…国师大人,您和这位选手认识吗?” “是认识,不过,你不会质疑我的公正吧?”罗兰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法师急退一步:“不敢!” “好了,回到原位。”拍拍师公的背,黑衣裁判扬起手,朗声道,“第一轮正式赛开始!” 小小的疑问淹没在高涨的热情下,观众们再次叫好不迭。得到徒孙的接纳,肖恩也十分兴奋,甩手唤出一把长达两米的炎剑,威风凛凛地奔向对手。 “停!”一面小旗子插在他面前,险些让他刹车不及,“不许使用魔法武器!” 不光肖恩愕然,贵宾席上的杨阳等人也下巴脱臼。 “这…这个不是魔法武器啊,是……”肖恩试图辩解,被罗兰打断:“我知道,你想说这把炎剑是火元素的凝结体,并非真正的兵器。”肖恩拼命点头:“对对!” “但是将元素实体化是高段炼金术师的能力,实体元素严格算来是炼金术成品,一样属于魔法物品。另外,大会明文规定,武技比赛一律不准使用威力强大的武器,不管什么形式!”作为证据,罗兰还亮出一本小册子。他身后坐在第一排的副裁判们也一齐颔首认同。 怎~~怎么这样~~~肖恩垮下脸。本来担心裁判会偏袒的对手松了口长气,拔剑冲上来。 “那我没有武器了啊!” “这是你自己的问题。”罗兰的回答极为冷酷无情,但是瞥见那个抓住机会的选手,还是出声提了个醒,“请专注比赛。” “可恶!”肖恩哪会察觉不出对手的小动作,发出一声郁闷的大吼,身体拔地而起,一个后空翻避开刺来的大剑,然后一脚踹中不及回防的对手,让他像风筝一样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a组054号选手-胜出!” 确定掉在场外后,罗兰宣布比赛结果。伴随着喝彩,如雨的鲜花抛了下来。胜利的一方却怏怏不乐:“肉搏战一点也不华丽。” “拉克西丝陛下,为了选手的人身安全着想,请为肖恩准备十八种华丽的兵器。”一眼就看出寄宿者的心思,杨阳无力地道。拉克西丝也难得的黑线满面:“唔。” 相比武技比赛的快速,魔法比赛就漫长得多。这也是法师对战的通病。先布好防御,再用初级魔法试探,慢慢提高上去,直到法力耗尽。过程沉闷无聊,不过视觉效果很棒,观众们也看得津津有味。 稀里呼噜地吃完中饭,肖恩精神奕奕地拖着大刀去比赛,留下堆积如山的碗碟,看得和他同席的诺因呈石化状态,良久才询问身边的人:“他是饭桶?” “这哪算饭桶。”罗兰不惊不咋地品茗绿茶,和他义父比起来,肖恩这种水平还要靠边站。 喝完茶,繁忙的裁判也走了。冰宿没有跟上去,和在座的其他人聊了会儿,才一起回赛场。 “怎么对手穿长袍?”望见和同伴对峙的男子一身魔法师的打扮,莎莉耶第一个惊噫。拉克西丝优雅地用羽毛香扇半遮着俏脸,笑呵呵地道:“因为他是个召唤士啊。” 除法师以外的职业者,都包括在武技比赛的选手阵容里。 招摇的家伙。召唤士莱蒙看着对手腹诽,脸有不忿。昨天的混战和今天早上的擂台赛他都看了,身为b组的出线者,他承认肖恩的实力,却不满他的打斗作风。还和权贵们态度亲热,整个一攀权附势的小人。 给他点教训。莱蒙迅速划出一个五芒星,吟唱简单的咒语。肖恩兴致勃勃地等待,猜测即将出现的召唤兽:是速度型?还是力量型? 幻象之蛇!膨胀的光块化为一条色彩斑斓的巨蟒,肖恩的瞳仁收缩了一下。 “呀——蛇啊!”看台上响起一片嫌恶的娇呼,贵宾席亦然。因为双头哭虫而留下心理阴影的杨阳和昭霆都面如土色,莎莉耶更跳起来挥舞小拳头:“肖恩,打倒它,打倒它!” “你不怕蛇?”见身旁宛如绿精灵的美丽女伴水波不兴,贝姆特好奇地问道。 “呵呵,我比较怕蜘蛛。”喝了口冰镇酸梅汁,轩风巧笑嫣然。 “罗兰大人,小心呐!”东城城主的应援团不叫选手当心,反而关怀站得最远的裁判,惹来不少男人的怨气。 ……这帮花痴。罗兰头上冒汗,当感到情人投来的白眼,更是心下发虚。 躲过幻象之蛇的血盆大口,肖恩边跑边思考对策。这种召唤兽其实并不特别厉害,只是比较麻烦。身体全部由幻术构成,大部分攻击也是,如果不能看穿本体,就会疲于奔命,累坏自己。 抬手准备释放一个光系侦测术,又一面小旗子射过来:“武技比赛不得使用召唤术以外的魔法!” 哪…哪有这样的!肖恩开始怀疑徒孙是故意跟自己作对,惊讶之下还差点被蛇尾扫到,怒气一冲,抛开大刀,右手猝然握拳,猛力击出。 一道金黄光束划破虚空。 “圣斗气!!!” 全场哗然,连贵宾席也有不少人站起来。继[金色死神]伊芙-比拿之后,艾斯嘉大陆又出现了第二个武艺达到颠峰的人物。一时间,欢呼声几乎掀飞整座卢内尔德竞技场,绝大多数观众都用看死人的眼光看莱蒙,哪怕大会不允许下杀手。 只一击,幻象之蛇庞大的身躯就消融了大半。对手的实力大大超出原先的预计,莱蒙虽惊不乱,双手结印,打算尽全力一搏。 听到他念的咒文,肖恩怔了怔:难道他要召唤…… “那个召唤士好象还有什么王牌啊。”讨厌的蛇一消失,昭霆就恢复了生龙活虎的状态,起身观望。杨阳蹙眉沉吟:“是古代语,我在哪本书上看过?”诺因比她更早想起来,让史列兰布了挡光结界。因此,当召唤士面前蓝光大盛,眩花了每个人的眼睛时,只有贵宾席上的人看清场内的变化。 肖恩一个毫无花俏的直拳彻底粉碎了幻象之蛇,碎成三段的本体倒在赛台上。与此同时,蓝光里浮现出女子的轮廓。 “那是……!”杨阳最先惊叫,因为显形的竟然是个绝世美女。 光洁的背部延伸出一对透明的薄翅,反射着日光,分外绚丽,却远远比不上她本身的美貌耀眼。最引人注目的,是她不着片缕,凹凸有致的身段。 “全裸!?”轩风狠狠放下杯子,愤慨地大喊,“世风日下啊!” 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当场狂喷鼻血,猥亵的口哨声此起彼伏。毕竟这么香艳刺激的比赛,可是前所未有。女观众无不大声唏嘘,嫉妒同性的波霸身材。 虽然和肖恩意义不同,但这也算是达成轰动效应了。 拉克西丝朝心腹勾勾手指,耳语道:“以有伤风化罪,扣分。” 所以说,在女性的统治者面前,还是应该召唤全裸的绝世美男才对。 不过,几位男性统治者的反应倒很平静。罗兰最镇定——这女人的容貌比他还差一点;贝姆特从小看多了美女,很多西城的女战士更不介意在异性面前坦胸露腹;诺因连长相也没注意,对瞠目结舌的杨阳解释:“是低等神蓝,和巨人一样是神明的眷族,有非常强大的诱惑力。” 可怜魔界宰相趴在椅背上,一手紧紧捂着精灵之眼,让轩风拍背顺气。 “诱惑?那肖恩不就糟了。”耶拉姆从事实角度分析:灵体对精神攻击最没辙。希莉丝激动地道:“才不会!肖恩一定不会被她诱惑的!” 然而,棕发青年此刻很为难,不是为魅惑这种小细节,而是头痛怎么下手。把那具**揪下来,拳打脚踢?只怕他还没出拳,就引起公愤,被男观众踩死了。 “唔~~~卑鄙!”想到那个光景,肖恩不禁向徒孙投去求助的目光。这回是真的同情他,但是罗兰也只能爱莫能助地干咳:“抱歉,召唤兽不属于魔法武器。”尽管他不确定那到底算不算召唤兽。 致命一击。就在肖恩绝望的当口,他胸前的口袋响起一个清脆的嗓音:“哼,低等神蓝族,有什么了不起。” 华光一闪,又一道娉婷的身影出现在赛台上空。和神蓝不同,恰到好处的金色布料遮盖了她玲珑凸浮的娇躯,却透出一股似露非露的撩人风情;宛如黄金之河的长发直披散到脚下,呈现花瓣的卷曲姿态,轻飘飘地托着她悬坐的身子;她的美艳而不浮,绝俗的容颜被一双杏眼衬托得更加鲜灵火辣。 “莉…莉瑞尔?”肖恩呆呆看着上方的友人:是错觉吗,她好象变漂亮了? 沙之精灵俏皮地闭起一眼,有着瓷器质感的手指点在樱唇上,微微扬起嘴角。这绝世的一笑顿时打破了观众的失神状态,引来满场的鼓噪和掌声。 “好啊!美女!” “小伙子干得好!真的是绝代佳人!” “太棒了!这票买的真够本!”…… “这到底是比赛还是比美啊?”杨阳抹汗。在她旁边,昭霆等人已化身拉拉队,手舞足蹈地声援:“莉瑞尔,打倒她!莉瑞尔,打倒她!” “元素精灵……”神蓝皱了皱眉,对手散发出来的气势令她感到本能的畏惧。 元素精灵!?附近的魔法师眼里都迸出火花,兴奋难抑地颤抖。对法师尤其是元素法师而言,元素精灵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宝,提高法力的最佳道具。一名副裁判提出质疑:“国师大人,这算不算犯规?” “不算。元素精灵是有智慧的生物,不是魔法武器。”罗兰摇头否定。第一次听到徒孙维护自己,肖恩感动得差点拥抱他。莉瑞尔也对“生物”一词颇有好感,朝他笑了笑。 几乎在同时,罗兰遭到全场同胞的眼神攻击,饶是他定力超群,也一阵恶寒。 事实上,身处两大美女的中央,伊维尔伦城主的心情并不像世人以为的那样幸福,他在迷惑——这场比赛怎么个判法? “退下吧。”莉瑞尔优雅地指着对手,“就连高等神蓝族见了我也要恭恭敬敬叫声长老,我不想跟你打,立刻回去你的阶层。”她并非夸大其辞,自然界是残酷的,一切以力量说话。哪怕神明的眷族,能力及不上区区元素精灵,一样必须低头。虽然莉瑞尔现在是重生体,但她底子还在;加上紫莲石的提升,没有全盛时期的水平,七、八成还有。 因为召唤等级远超过精兽范围的对象,莱蒙已经无力下令。而低等神蓝因为太年轻,不懂得衡量轻重,娇喝道:“不过是最接近[负]的沙之精灵,也敢命令高贵的神族!” “是神明的‘眷族’。”诺因很有学者风范地纠正。杨阳问道:“诺因,亚利安族也是神明的眷族吧?” “嗯,所谓的眷族,只是好听的说法罢了。就和公国属国的地位一样,要上缴税金的那种。” “……原来如此。”杨阳再次抹汗。诺因唾弃地哼了声:“所以那个笨女人输定了。” 神蓝高举双手,洁白的冰晶在她的掌心上方凝结成形:“晶石风暴!” “不自量力。”莉瑞尔右手食指在胸前一划,“真空龙卷!” 声势浩大的冰雹被巨大的龙卷风搅成无数碎粒,华丽的法术较量让看台上喝彩不迭。和肖恩一起狼狈闪避的罗兰却在心里嘀咕:为什么身为武技比赛的裁判,我要躲开魔法攻击? “你…你不是沙之精灵吗?”比起输了一仗,神蓝更吃惊对手用的魔法。莉瑞尔的神色缓和下来:“连元素精灵已不受属性限制也不知道,你还是个孩子,回家去吧。”语毕,她手腕一翻,一连串发光的文字涌出,包围住神蓝,将她驱逐回异空间。 全裸的美女走了,场上发出一片遗憾的嘘声。 “现在读秒。”喘了片刻,罗兰把旗子朝倒地的莱蒙一指,“1、2、3……10——a组054号选手胜出!” ****** 因为高强的武艺和“美女召唤术”,肖恩成了名人,必须躲进王宫才能杜绝狂热的狗仔队一浪接着一浪的采访。接下来的日子也紧紧粘着杨阳一行,哪儿也不能去,闷得他食量增加了两倍。 魔武大会的第四天,是十六强的晋决赛,前两天肖恩和希莉丝都有比赛,也都轻松过关。后者被不少人冠了个[闪电]的美誉,打赌会在几秒内撂倒对手。杨阳等人也冒名下注,不用说是赌肖恩和希莉丝,也自信能赚个盘满钵满。 “今天的比赛难度很大,能打到现在的选手都不会是易于之辈。”开赛前,杨阳拿着分栏表提点两个同伴,但她也看出两人都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算了,再厉害的选手也厉害不过他们俩,我就别杞人忧天了。说服自己后,杨阳将分栏表扔一边,定定心心地喝起清凉的绿豆汁。反而是诺因还在为师妹做战前指导:“尽量发挥你的速度优势,不要给对手一点喘息之机。还有,千万不能轻敌,世上多得是藏龙卧虎的高手。” “知道了啦。”希莉丝不耐烦地道,“诺因,你是不是和阳在一起久了,感染了她的婆妈?” “啊?”诺因愕然。杨阳斥道:“胡说什么!你师兄这是在关心你!” “我才不是关心她!我是不想她输了丢我的脸!” 对于某人色厉内荏的大吼,希莉丝的反应是完全无视,径自下去赛场;杨阳则是无奈一叹,习惯成瘾地拉扯他的面皮。 向俊美的裁判行了个注目礼,希莉丝轻巧地跃上赛台。而她的对手也慢慢从选手区走过来。 纯白镶金边的长袍,微微泛紫的红发,大眼小嘴,肌肤粉嫩,看上去连十六岁也没满,可爱得不得了。在她上台以前,每个人都以为她是刚从神官学校毕业的见习生,受师长嘱咐,来和裁判说些公事上的话,不料她站定后,清清脆脆地道:“请多指教。” 一片人仰马翻,错愕的呼声接连响起,连贵宾席也不例外。 “她…她是希莉丝的对手?”昭霆呆呆地道。莎莉耶叫道:“她才几岁啊!比我也大不了多少!”杨阳掩着嘴面露不忍:“好象是圣职者——拉克西丝陛下,圣职者应该算在魔法比赛里的!” “哼哼,她在大会的资料栏上,登记的可不是圣职者。虽然她的职业也可以算是圣职者的一个分支。”黑发的摄政王慵懒地笑道。众人一头雾水,耶拉姆开口道:“是神官战士吗?” “不可能吧,她年纪那么小!”肖恩提出质疑。 “年纪小?她二十五了。” “……”众人用不信的眼光瞪着那个怎么看怎么稚嫩的少女。贝姆特转向夙敌:“又一个娃娃脸。”诺因神色狰狞地跳起来,被杨阳揪坐回去。 “专心看比赛吧,那女孩子似乎不简单呢。”维烈适时调解。轩风好奇地问道:“你看得出吗,维烈?” “嗯…不是看出来,是感觉。”第六感敏锐的魔界宰相一手扶着额头,“有点不妙。” 众人被他说得紧张起来。 不知他们的心情,希莉丝只是困惑地行了一礼:“请多指教。”罗兰公事公办地宣布:“比赛开始!” 话音刚落,前一秒还斯斯文文伫立的娃娃脸女郎从原地消失,在眨眼间来到对手面前,由肋下出拳,重重擂在腹部的位置。 “……!”红发少女被打得身子飞起,吐出一口血沫。 “希莉丝!”肖恩脸色大变,惊慌地往前倾。诺因啧了一声:“就叫她别轻敌。”对手的速度快归快,但并不是避无可避。 吃了个下马威的希莉丝顾不得伤势,立刻打起精神躲闪,重整态势。几次扑击不成功,女郎停下脚步,吁了口气:“呼……果然穿着斗篷逮不到你。” 铿!仿佛重物落地,看似轻飘飘的长袍落在赛台上,却发出全场都听得见的沉闷声响。裸露出的娇躯更让人吃惊,黑色紧身衣包裹着线条丰满的曲线,火辣而性感,和清纯的五官形成鲜明对比,标准的天使脸蛋魔鬼身材。 继第二天的比美,男观众们再次发出兴奋的叫好和口哨声。 “这个样子才像二十五岁。”杨阳抹了抹汗。维烈捂着通红的脸转过头。 “是拳斗士!”诺因恍然大悟地击了下掌。余人连忙细问:“什么是拳斗士?” “就是治疗师的变形。因为据说生命女神讨厌暴力,她的信徒都不能使用武器。为了自保,一部分治疗师就发明了一种特殊的格斗技。在拳头、肘部等地方压缩魔力,攻击对手,力量往往比成年男子的重拳更大。高明的拳斗士甚至能对全身施加防御层,用[潜能]之类的法术提高战力。”代为解释的是始终笑眯眯的拉克西丝,还摇着扇子补充了一句,“看样子,那女孩就是个顶级的拳斗士。既没有戴指套,也没有穿防具。” 另一头,希莉丝和速度提高了数倍的对手陷入了苦战。暴风雨般的攻势摇撼着她的防御,反之,她的细剑总是擦过对方的身体,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台上的观众看得屏息静气,拳斗士明显受过明师指点,拳脚快速而凶狠,每一击不是瞄准要害就是破绽,要不是希莉丝守得密不透风,早就出局了。 左侧踢、右上钩拳、进身手肘、右腿三连踢、左腿下勾……拳斗士的动作一气呵成,令希莉丝应付得越发吃力。但是,她等待的机会很快来了,对方一个漂亮的正面飞腿,她横剑挡下,借势后退,并用一发剑风阻挡了追击。 两人重新回到对峙状态,调整呼吸,半晌,拳斗士先发起进攻。 来了!蓄势完毕的希莉丝高举长剑,在最合适的时机劈下。观众们大声惊叫,因为这么一来,对方等于是迎着剑往上撞。 变生肘腋。拳斗士以精妙的步法硬生生地停止了前进,让剑尖在身前落空。 赢了!她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对方的剑还没收回来,正是攻击的最佳时刻,抡拳挥出全力一击。 “赢了!”与此同时,贵宾席上也响起一声清亮的弹指。下一秒,细剑从拳斗士的右侧腹切入直至左肩,优美的弧线却造成一道巨大的伤口,深达三寸。 明眼人都看出:希莉丝那一剑并没有用尽,而是利用长剑与地面相撞产生的反弹力回砍,速度和力量都提高了一倍,正是一招精妙的“燕回巢”。 拳斗士急退两步,用早就布在身上的魔力疗伤。她本职方面的能力显然不亚于武术,只一会儿就止住血,愈合了伤口。但她也不能再战了,这一剑连同她的衣服一起划破,现在她只能两手抱着胸部。 “我认输。”红着脸,拳斗士不甘心地道。 “d组102号选手胜出!”罗兰向场外的白魔法师打了个手势,然后捡起斗篷披在她肩上,微笑道,“很精彩的比赛。”观众们也纷纷扔下鲜花,为这位虽败犹荣的选手喝彩。 “那…那个。”拳斗士抓着斗篷,视线游戈片刻,突然抬起头道,“我叫丽璐璐,一直非常仰慕伊芙将军,虽然…虽然我没能进入十六强,但你能不能转告我的心意?” “啊……”罗兰愣了愣,浮起发自心底的笑容,“好的,我一定带到。”丽璐璐喜出望外,小脸绽放出夺目的光辉,深深鞠了一躬,一溜烟跑下台。 嗯,是时候帮那小子找个老婆了。目送她的背影,罗兰的心情十分愉快。其实从很早以前他就在留心,只是——要找到比伊芙更娇小可爱的少女实在太难了!有也是喜欢高大威猛型的。如今终于出现一个,虽然身高方面不太匹配,但是脸绝对过关。 不挑了不挑了,人要知足。 抽个空和她聊聊,把她拐回伊维尔伦吧。不知道部下只有两年好活,东城城主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哎呀,告白啊?”观众都为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一幕惊讶,随即,更多的掌声投给那位勇敢的少女。 肖恩立刻迎向走上看台的情人,问长问短。希莉丝摆手表示无恙,不意外地被诺因批了一顿。 之后的比赛都是臭男人之间的比试,观众们显得意兴阑珊。尽管同样是臭男人,肖恩的出场还是沐浴了一阵如雷的欢呼。这些天这个身手出众的选手给首都市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他次次用不同的武器作战,招式又纯熟,还修成了圣斗气,这样强大的战士怎么会不引人注目? 今天肖恩用的是一把巨剑,招摇到了极点。而他的对手是个身长两米的巨汉,用的也是把双手大剑,都是重兵器,正好一较高下。 一等徒孙宣布比赛开始,习惯主动的肖恩就一记高速的突刺拉开战幕。对方摆出正段的基本形,毫不退缩地和他正面硬撼,双剑相交,刺耳的金鸣响彻整个卢内尔德竞技场,离得近的观众只觉胸口隐隐作痛,不禁骇然。 相比欢腾的普通席,贵宾们就无聊多了。拉克西丝摇着扇子道:“真是个笨蛋。以他的速度,如果不用那把重得要死的家伙,一照面就能让对手倒下了。” “肖恩的确太爱现。”杨阳苦笑,接着,神情变得若有所思,“不过,我认为他刻意用那种武器,有‘制动阀’的用意在。” “怎么说?”不光拉克西丝,周围人都被挑起了兴趣。 “嗯…我和肖恩是宿命的另一半,有段时间他都用我的身体战斗,我可以感到他当时的心情。大部分时候他都没认真,只是让本能控制自己。可是一旦敌人多到一定数目,或者强到一定程度,他就彻底变了,好象变成另一个人。冷酷,残忍,绝对的无情。” 一股寒意渐渐扩散开来。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永夜森林,就是提拉的市长委托我们剿灭的那个地方。在暗无天日的环境下,那些不死怪物就像幽灵一样,不停地偷袭我们。我都快吓死了,肖恩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像看得到似地在林子里穿梭,一剑一个,决不浪费。更可怕的……是他出剑时的‘想法’。弱点、要害、破绽、命中率、出血量、时间差——全部计算得清清楚楚。哪怕中途跳出一只无害的兔子,也当场被他开膛剖肚,死无全尸。” 昭霆和莎莉耶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余人也瞠目结舌。 “我当时吓得大气也不敢透,生怕他连我一起捅了。最让我佩服的,是他不管受多重的伤,速度都是老样子,意识也始终清醒。” “哦呵呵呵,看来我的小奴隶很有当刺客的天赋嘛。”在场最镇定的要属拉克西丝,她早就察觉肖恩身为战士的本质。杨阳连连摇头:“与其说适合当刺客,不如说是习惯被刺客狙击。还有——”她敲了敲一边的手肘:“他特别宝贝左臂。” “左臂?”众人愣愣重复。希莉丝第一个反应过来:“难道说……!” “对,有时是抱,有时是搂,像有婴儿和很小的孩子在他怀里。” “没想到他这么重视莉。”希莉丝语气复杂地低喃。诺因奇道:“莉是谁?” “一个和你很像的女人。” “啊!?”卡萨兰城主的眼珠差点弹出眼眶,他的夙敌嘘道:“哟!哟!”诺因将魔封剑拔出一半,杨阳急忙劝阻:“莉是他的养女啦!和你没关系,只是碰巧长得像。” “那也不可饶恕!”一想到有个长得像自己的女孩被男人抱着,诺因就鸡皮疙瘩掉满地。 “拜托你讲讲道理~~~” “我就不讲!” 拉克西丝眼光忽闪,心道:莫非……刚巧打赢了比赛的肖恩蹦蹦跳跳地跑上贵宾席,挥手道:“我回来了!” “别靠过来!”诺因恶狠狠地威胁。令无辜遭殃的可怜人丈二摸不着头脑。 ****** 为了庆祝肖恩和希莉丝打进十六强,众人再度上街火拼,晚上在一家名叫[米海洛之家]的高级饭馆享用晚餐,叫了一桌丰盛的宴席,以及好几瓶名贵的美酒。 因为在场有个大胃王兼酒桶,气氛不热烈也热烈。贝姆特和诺因甚至比起酒量来,不用说是后者惨败。幸好有杨阳帮他分担,不然中途就烂醉如泥。 而对上肖恩后,贝姆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老板,你醉了。”相比摇摇欲坠的上司,也喝了不少的维烈还是气定神闲,只是俊脸微红,看起来反而比平时健康。 “我没醉!” 通常一个人说没醉,就代表他离神智不清不远了,维烈和轩风默契地搭住他的肩膀,拖他下去浸冷水。杨阳轻拍友人红扑扑的脸颊,唤道:“诺因,诺因,醒醒。”趴在桌上的人一动不动。希莉丝关怀地凑近查看:“彻底醉翻了呢。这里空气不好,带他回去吧。”杨阳点头赞同。 “阳,要照顾他哦!”昭霆和莎莉耶异口同声地起哄。还在灌酒的肖恩道:“莉酒量差,但酒品不错,不会大吐大闹,让他睡一觉就好。” “他不是莉啦!”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很像嘛。” 话说回来,还真的像过头了。怀着少许疑惑,杨阳抬起诺因的手,绕过肩头,差遣道:“肖恩,来背他!” 将两个醉鬼送回王宫,杨阳和轩风很有自发性地担起照料的任务,其他人则回房休息。 “嗯……” 冷毛巾让躺着的人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翻过身。 嘻!真是可爱呐!被他的反应刺激了潜藏的恶劣因子,杨阳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对她的骚扰,诺因不快地抿了抿唇,表情就像小孩子在耍赖。 混合着酒香,一股难言的情愫悄悄化开。 清醒时,这个男人的气质绝对高傲凛然,军人特有的凌厉早已凌驾柔弱的外表,使面对他的人无不腿软胆寒,必须有势均力敌的魄力才能保持心态上的平稳。哪怕杨阳,偶尔捏他也提心吊胆,做好被猛兽反扑的心理准备。 可是现在…… “莉一定跟你一点也不像。”眸光转柔,杨阳解开自己送的紫纱,让一头宛如夜色的黑发自然披散。 紧闭的双眸突然睁了开来,流露出一抹迷茫和更多的喜悦,然后,是纯真的灿笑:“杨阳。” “史列兰!?” “嗯。”魔封吃力地爬起来,笑得有点迷糊,“诺因睡着了,所以我出来和你说说话。”杨阳爱怜地拍拍他:“会不会不舒服?”诺因可不是睡着而是醉倒。 “唔…头晕晕的,身体也没力气,感觉好奇怪。” 杨阳一震:这个形容……这个形容根本不像剑,而是人!人的形容! “史列兰,我有时候觉得,你原本是人类,至少应该有身体。”杨阳轻柔地抚摩他因酒力而发烫的肌肤,心疼他只能以剑的形式存在。史列兰不解地歪着头:“我是有身体啊,魔封就是我的身体。” “唉,算了,喝口茶好不好?” “好~”史列兰幸福地享受她的服侍,半晌,神色黯淡下来,嗫嚅道,“那个,杨阳,你曾经说,杀人是不好的行为吧?”杨阳持杯的手一顿,斟酌地道:“这个嘛,要看是什么情况。” “那!诺因要我杀人,是不是就是对的?” “他要你杀人!?”杨阳提高嗓门。史列兰反射性地缩了缩,老实承认:“嗯。” “杀谁?”扣住他的肩膀,杨阳沉声喝问,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是罗兰城主?”这场魔武大会,果然内情不简单,最后也许会发生流血事件。 “对,还有那个叫兰冰宿的女孩子,说用暗系或死灵系的诅咒。这两种魔法我最拿手了。”史列兰露出属于孩童的得意之情,杨阳却差点甩他一巴掌,确切的说是甩这副躯壳一巴掌。 为什么连冰宿也要杀!? 就算斩草除根,这也太…… “不过,我杀不了他们。”史列兰的声音小下去。杨阳大喜过望:“真的?” “嗯,今天我本来想跟诺因说的,看着看着睡着了。那个叫罗兰的人体内有一种我不能干涉的力量,而那个叫兰冰宿的女孩被非常强大的法器守护着。虽然我也不是不能拼一拼,但是这样就会泄露魔法气息,不符合诺因‘暗杀’的要求了。”史列兰越说越垂头丧气,小心地偷瞄对方,“杨阳,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会不会,你最有用了,史列兰是最好的乖孩子。”杨阳喜滋滋地抱住他,轻轻拍打他的背部,“明天继续睡!诺因那边交给我!” “哦。”巴不得把事情推给她,懒惰成性的魔封放心地沉入梦乡。 尽管怀里躺着个大男人,杨阳却丝毫没有不自在的感觉。对她而言,史列兰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改天要和诺因好好谈谈史列兰的教育问题——她很有母性地决定。 ****** 次日清晨,在全场爆满的狂热气氛下,大会进入十六强的准决赛,还有歌舞团登台表演。当一身黑袍的金发国师从裁判桌起身,踏着一贯优雅的步子走上赛台,立刻被如雨的花瓣淹没。 “各位。”他清清喉咙,无奈地道,“我是裁判不是选手,请保留你们的鲜花。” 看台上响起一片笑声。昭霆由衷地同情:“好可怜哦。”在她前面,拉克西丝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表情。杨阳静静端坐,眼底闪着不安的光芒。 希莉丝和肖恩的赛次都靠后,开头两场是别的选手之间的较量,诺因趁隙握住剑柄,用心声问道:(史列兰,你有没有下诅咒?) 《zzz……》 (史列兰!) 《呃…啊!》可怜的魔封被吓醒过来,晕头转向地道,《杨阳没跟你说吗?她叫我继续睡,你交给她啊。》诺因咬牙切齿:(你把这件事告诉她了?)这一刻,他真想掐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半身。 听出他语气不善,史列兰谨慎地选择词汇:《因…因为她问我。》他没说出是他先问杨阳,真是个聪明的选择。 (……)诺因仰天长叹,然后绕回原先的话题,(那你有没有下诅咒?) 《没有。》史列兰照搬昨晚和杨阳的对话。诺因听得更加泄气,随即振作起来:(算了,你不用再施法,到时困住他们就行。)史列兰也很高兴有将功补罪的机会,应道:《好~》 “诺因,你在对史列兰说什么?”杨阳斜睨友人,冷不防抛出一句。诺因吓了一跳,摇手道:“没、没什么!” “哼。”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考虑到眼下并非谈话的场合,杨阳只得将原计划暂且挪后。 台下翻翻滚滚打得火热,台上七下八下心不塌实。对此毫无感觉的肖恩抱着零食吃得起劲,也不怕一会儿比赛消化不良。昭霆和莎莉耶不顾形象地跟他争抢,看得附近的大臣大皱其眉。 “诺因,给你。”肖恩殷勤地把一包东西递给左前方的黑发青年。 “什么玩意儿?”诺因没有接过,冷淡地一瞥。 “葡萄干布丁!你最喜欢吃这个了!” 诺因眯起眼,立刻听出他指的是谁,没好气地道:“我才不喜欢吃这个!拿开!”肖恩仿佛被雷劈中般呆在当地,比起好意被拒绝,更让他痛心的是突然意识到的认知: 这个人不是菲莉西亚,菲莉西亚是一千年前的人,早就不在人世了。 “肖恩……”维烈起身想说什么,被司仪的声音打断:“054号选手,请准备。” “啊…我就来。”棕发青年失魂落魄地回应,起来时还踉跄了一下。 “肖恩,你的长枪!”已经看出他状态不对,但是没想到他失神到连头也不回,希莉丝愤怒地转向师兄,“诺因,你说得太过分了!” “干嘛,我又没说什么重话。”诺因也很委屈。杨阳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严格说来这件事的确不是诺因的错,只是……对肖恩而言太残忍了。 “这下怎么办啊?他那副样子,又没带武器。”莎莉耶扶着椅背,担忧地凝视同伴没精打采的背影。耶拉姆踌躇片刻,道:“其实,我觉得,肖恩早该回冥界了。” “你说什么话!”好几人一齐怒吼。 “不是吗?他的养女、亲人、朋友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只剩他孤零零地以灵体的方式生存,不痛苦吗?不寂寞吗?为他着想,就应该让他走。” “不要!”希莉丝激动地跳起来,双目含泪,脸涨得通红,“我不要肖恩走!我要他一辈子陪着我!他答应过会陪着我的!”众人不忍心地看着她,杨阳搭住她的肩膀,无声轻拍。 轩风和贝姆特不明内情,从头到尾在状况之外。诺因摇了摇头:竟然爱上个死人,希莉丝这丫头…… 就在贵宾席愁云惨雾时,肖恩也是浑浑噩噩,无意识地走上赛台。见他没拿武器,观众们错愕之余又欢呼起来,以为他会施展精彩的徒手搏击甚至“美女召唤术”。 我在这里干什么?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做这种事?空白的大脑反复回荡着两个问题,却找不出答案,好象连思考能力也消失了。 “你怎么了?”趁观众喧哗的空挡,罗兰询问。肖恩死寂的眼迸出微弱的火花:“罗兰,你师父……” 叮!裁判席传来提醒的钟声,罗兰只得收回目光,肃然道:“比赛开始!” 非常巧合,对手也是使用长枪,身穿略有破损,但保养得很好的附魔铠甲,一看就知道是个老练的冒险家。他没有急于攻击,而是以两道击地波试探。 肖恩惊险万分地避过,纯属条件反射。尚未站稳,眼花缭乱的连刺接踵而来,他凭着灵敏的战斗直觉躲过最要命的几枪,同时快速后退,逃出长枪的攻击范围。即使如此,枪尖带起的锐利气流也在他身上留下十几道口子,整个人一副破破烂烂的模样。 “肖恩!”希莉丝看得心脏快从胸腔里跳出来。其他人也连连跺脚,一个比一个焦虑:“他果然还没恢复!” 观众们也看出今天这位冠军准候补有失常态,发出诧异的呼声。 这小子吃坏肚子了?罗兰寻思,随即摇头否定:他又不是活人,吃坏什么肚子! ……好痛。肖恩反射性地按住肩上的伤口,神智渐渐清明:我有感觉,我是活的? 不对!没有血!掌心的触感否决了他的自我确认。 与此同时,高速旋转的长枪钻子般飞来,肖恩侧身闪避,在对方收势回防前,一个旋踢震散他的意图,凝聚了斗气的手刀接着从下往上切,劈断了枪身。 叫好声震天响起。 “去***!”随着一声暴怒的大吼,拗下的枪尖仿佛离弦之箭般脱手飞出,经过的地面破开一道深深的裂缝,坚硬的石板片片飞起。最后拖曳着光尾的流星撞在透明的结界壁上,造成一阵吓人的巨响,四名负责结界的法师用尽全力才挡下来,一齐虚脱地坐倒在地。 全场鸦雀无声。 “呼……舒服多了。”抹了把汗,肖恩用精神的语气道,“认输。” “啊,我…我认输。”对手的神智还停留在刚才的一刻,呆呆地重复。 “a组054号选手胜出。”罗兰小旗子一挥,然后丢在师公的脑门上,“蓄意破坏结界,扣分!” “啊哈哈哈。”棕发青年揉着大包干笑。 “肖恩!” 包括身为满愿师的杨阳在内,众人都来到第一排等待,面带关怀之情。大步走近的肖恩回以自然的灿烂笑容。 那是很阳光,却让人看了想哭的笑靥。 ****** 除了肖恩在准决赛时遇到一点小麻烦,剩下的比赛两人都过关斩将,顺利无比。就这样,迎来了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27日,魔武大会的最后一天。 天空有些阴沉,东方的天空盘踞着浅浅的灰云,太阳迟迟不出来,却又没有下雨的迹象,让心也堵堵的,憋着一口郁气。但这只是少数人的感伤情怀,观众的热情完全没受到天气的影响,卢内尔德竞技场今天照旧是座无虚席。 摄政王拉克西丝也难得致辞:“大家久等了,魔武大会终于进入最后的决赛!今天,将诞生此届大会的优胜,请为每一位参赛者祝福!” 掌声如雷。平时讲究优雅的贵宾们也掩不住兴奋。诺因却偷偷打了个哈欠,杨阳等人也心下索然。因为今天可能只有两场比赛,决定季军,肖恩和希莉丝决不会互殴。 好浓……好浓的魔法气息。维烈紧张地抓着扶手,呼吸微乱地抚胸喘息。魔族的第六感在他脑中拉响刺耳的警报,告知他即将风云变色。 “维烈,不舒服?”注意到部下的异样,贝姆特连忙扶住他。轩风也递来关心的目光。 “老板……”维烈压低声音问,“我给你的血玉你还在吗?”西城城主眼底锐光一闪,表面却没有丝毫变化,也悄声道:“在,怎么了,会发生什么事吗?” “我有不祥的预感。不过,似乎不是针对我们。”维烈深深苦笑。 “那脱身至少没问题。轩风交给你了,你能不能也给她一件法器?” 维烈点点头,从胸前的空间袋掏出一颗晶红色的球体,放在少女的掌心,叮嘱道:“记住,时刻带着它,千万不可以离身。” “嗯。”心知事态严重,轩风收起了一贯的轻佻之色,极为认真地保证。 由绚丽的魔法比赛拉开序幕,决出优胜者,是一位风系的魔导师。拉克西丝亲自颁奖,接着就是休息时间,直到下午的武技比赛。 “陛下,今天有暴风雨吗?你让人布这么厚的结界。”吃完午饭,罗兰正准备离席履行裁判的职责,状似无心地抛下一句。拉克西丝掩嘴发出一串笑声:“哦呵呵呵,我一直以为你是弓箭手,没想到你还有法师的素质。” “只是受这个影响,对魔力的感觉比较敏锐罢了。”罗兰指了指额冠,从容地笑道。拉克西丝浮起一丝狡黠的笑意,伸出右手:“我说,罗兰,我对你那个神器好奇很久了,就今天一天,借我玩玩好不好?” “很抱歉,陛下,当初艾露贝尔族长送我这件礼物时,我曾发誓不让任何人赏玩。”罗兰和气地拒绝,一手放在腰间,“如果你真的想找样东西消遣,我的剑借你如何?” 这是明显的示弱了,在座的不少人都暗暗松了口气。拉克西丝却摆手道:“我要你的剑干嘛?你还要当裁判,没了剑可危险得很,去吧去吧。” “罗兰!”女婿前脚走,北城城主后脚告辞,在走廊追上他,面如土色地道,“你…你和陛下……” 罗兰回首一笑:“岳父,请保重,我们大概不会再见面了。” 米利亚坦只能呆呆目送他离去。 呼声最高的肖恩理所当然成为决赛的揭幕者,和他对峙的是个强壮的斧战士,一把沉重的战斧闪着森寒的光芒。而他选择的武器是钢鞭,看似不利,每一击都轻易突破对手的防御,在那厚实的身板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印。擦到地面时,大量的碎石也成为伤人的利器。 尽管自己处境不妙,罗兰还是情不自禁地丢出一面旗子,“破坏公共财产,扣分!” “唔~”这次及时接住,肖恩朝他吐了吐舌头,报答连日来的“照顾”。 之后的女盗贼捡了个大便宜,斧战士已经没有了再战的能力,虽然输给了希莉丝,季军却稳拿了。在响彻云霄的欢呼声中,两个冠军准候补面对面站在台上。 违背观众的期待,肖恩直接把手里的巨型镰刀扔下,字正腔圆地道,“我认输。” 全场错倒。愤怒的喊声此起彼伏:“怎么回事,小子?” “别因为对手是美女就退缩了,上啊!” “我可是押了你,你不许不争气!” ………… “她是我的情人啦!”肖恩扬声道,“难道你们要我和我的情人打?” “……”无言以对。面面相觑的观众说不出反驳的话。是啊,难不成要人家情侣相残?这可是会被马踢死的。 只能自认倒霉了。 “真是没野心的男人。”梅莲可暗暗摇头:普通的男子,至少该打一下吧? 万众瞩目的总决赛却这样草草收场,大部分人都十分失望,骂声不绝。作为补偿,摄政王决定给大家一个“惊喜”。 “安静——” 通过传音水晶,清亮的女声很快平息了嘈杂。拉克西丝以无人能够模仿的优雅姿势流畅地起身,举起右手的权杖:“我宣布,第七十六届魔武大会到此结束!虽然最后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遗憾,但总体来说,这次比赛是精彩的!每一位选手都值得尊敬,让我们为他们鼓掌!” 现场的气氛重新热烈,震耳欲聋的掌声象征着观众们高涨的情绪。 “现在开始颁奖,三位选手请上来东看台。” 此言一出,人人愕然。历来都是国王也就是主办人到台上颁奖,从来没有反过来的。 算了,也许她架子特别大吧。观众很快释怀。希莉丝拉着肖恩跳下台;罗兰迟疑片刻,转向裁判席。见状,拉克西丝绽开只能用华丽形容的笑容:“啊,请不要动,国师大人。” 黑衣的高挑身影顿住。杨阳等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为那种无形的张力微微发抖,手心出汗。少数直觉较强的人也察觉气氛有变,不安地等待情势发展。 “有何指教,陛下?” 清冽的男性嗓音扩散开来,却略显中气不足。注意到自己的异状,罗兰神色微凝。 怎么可能!我应该没有任何遗漏才对! 麻木感从掌心飞快曼延,侵占了所有的感官,罗兰身形一晃,险些跌倒。只慢了半拍,肖恩也感觉身体有恙,他反应就快多了,立刻低下头,瞳孔因为震惊而收缩。 旗子!!! 这东西怎么做的?外表看没有任何异常啊!也没有魔力和药物反应!毫不犹豫,他拗开旗杆,检查内部构造。 肖恩不笨,已经看出拉克西丝准备下手,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出让罗兰失常的原因,再来考虑带他走的问题。 但是,他忽略了情人太过平静的态度。 “在领奖之前,我要先处决某个大逆不道的叛臣……哦呀,我还没陈列罪状,你就跪下了啊。” 罗兰!冰宿险险咽下到口的惊呼,握紧胸前的项坠,以惊人的理智压抑几欲发狂的担忧,静待时机。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贝姆特目露深思,身旁是不知所措的维烈和轩风;诺因无视杨阳求恳的眼神,以手势命令卫兵围住她和昭霆一行。 紧接着,大批人潮从四面八方涌出,团团包围赛台。内圈是魔研院的精英;外围是高阶法师。 “拉克西丝陛下,您这是做什么?”米利亚坦鼓起勇气出声,“罗兰是我的女婿,更是您忠心的臣子,为国家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您这样一言不发就捉拿,岂不是让天下人寒心?” “米利亚坦城主,您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如果没有确切证据,我也不会相信罗兰在忠臣的面具下包藏着狼子野心——竟然私通拜亚帝国,意图推翻朝政,侵略我艾斯嘉大陆!这还不是死罪吗?我已经拿到确实的人证,决没有诬陷他!”拉克西丝振振有辞,铿锵有力的语调震慑了在场的每个人。 其实她需要的也不过是个借口而已。撕破脸不撕破脸,早已是次要问题了。照这个局势发展下去,卡萨兰必输,那还不如不计代价铲除大头目,再慢慢收拾余下的小喽罗。眼下又是最好的时机,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 覆盖整个卢内尔德竞技场的元素隔绝结界,只有佩带特殊徽章的自己人可以施法;层层叠叠的军队,充足的后援力量;以及最重要的——民众。他们是人证,是束缚。至今为止,罗兰最大的武器就是声望。即使他还有什么阴着,逃得了这次,以后也甭混了,起码再也戴不了那个恶心的假面具。 当然,观众应该会对她的横蛮产生不满。不过,人都是自私的,只要火没烧到自己头上,就不会主动站出来,哪怕他们再爱戴罗兰。何况,他的嘴也说不出话了吧。 “这这…拜亚帝国和我国并非敌国,就算罗兰和他们有交往,也称不上谋反。” 拉克西丝不耐烦地挥挥手:“您此言差矣,拜亚帝国信奉的是太阳神阿布罗迪,国民就是异教徒,您这么说,置我国世代供奉的创世神贺加斯于何地?”米利亚坦狼狈地抹汗:“那…至少先把他关押起来,慢慢调查,不要当场就……” “风翔!”趁两人辩论的空挡,冰宿腾身而起,飞向情人的方向。一来顾虑她是满愿师,二来没想到她还能施法,众卫兵眼睁睁看着她降落在赛台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拔出霜恸,茶发少女双手握剑守在情人身前,墨绿色的双瞳射出熊熊怒焰,凛然的气势不亚于任何须眉男子,“罗兰为王家、为东城、为人民做了多少事,这些实绩还不够证明他的清白吗?区区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证,就能判一介重臣死罪,你叫其他臣子如何自处?又视国法为何物?” 字字如剑,令全场耸然动容。 “冰…冰宿她……”昭霆颤抖着拉住友人的袖管,眼里聚满惊惧的泪水。老天!她站在这里都快腿软了,冰宿居然敢站在那么多人当中,和那个恐怖的拉克西丝正面相抗! 杨阳也牙关紧咬,全身抖个不住:冰宿,你…对罗兰…… 这女孩——拉克西丝和诺因同时眯了下眼,在心里刻下“兰冰宿”这个名字。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罗兰牵起唇角,垂下的脸庞并不如世人想象的那么紧张,而是一派轻松,和由心而发的感动。 “满愿师小姐,很遗憾,你也被罗兰蒙蔽了,请下来,我会全部解释给你听。不然,那个伪君子可能会把你当人质。”拉克西丝好言相劝,同时做出暗号。接令的众人开始逼近赛台,有的吟唱咒文,有的拿出道具。 “我不会下去!罗兰也不会用我当人质!他根本就被你剥夺行动能力了!”冰宿后退半步,一边反驳一边想对策。 “住手!”终于研究出门道的肖恩扔下旗子,厉声道,“谁也不许伤害他!他是我的徒孙!” 毕竟是大会的亚军,发言又这么震撼,众人不由得停下手边的动作;观众们更是当场石化。希莉丝闪电般抬手,掌心绘有奇异图案的柔荑抓住他胸口的定幻石,另两个法师泼了他一身的圣水。 “希…希莉丝……”只剩嘴巴还能动的肖恩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红发少女用另一只手掏出缚灵晶,歉然道:“对不起,肖恩。” ……唉,就知道他一点用也没有。尽管早有预料,罗兰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以心灵通讯提醒义父准备出手。事到如今,也只有牺牲一张底牌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拿下他!不要伤害满愿师小姐!”拉克西丝手一挥。 《哎呀呀,你不问问我的意见吗,摄政王陛下?》 那不是具体的声音,却传入每个人耳中,冻结最细微的行动。伴随着隆隆的风声,一个庞大的黑影笼罩了竞技场上空,投下恐惧的炸弹。看清那是名为[龙]的生物,观众们顿时失去了理智,连同选手一起四散奔逃,哭叫着、哀号着、互相践踏着,使场面陷入无序的混乱。 就在人们的惊惧达到最高点的时候,那个充满活力的思波又响了起来:《请安静,亲爱的小羊们,真正的大人物登场,你们怎么可以不给面子呢?乖乖的,不然,我可要把你们统统变成新鲜的尸体了哟。》 没等话说完,全场就出现了诡异的凝顿。这样的魄力,只有比那头巨龙更可怕。 拉克西丝握紧了权杖。 “来,小克克,下去点。” 这一次,是具体的声音,非常年轻,水晶一样清澈而华丽的男性嗓音。杨阳等人因为震惊而站立不稳,一齐抬头,大睁的眼死死瞪着缓缓降落的庞然大物。 “叫我克拉费里格!”鳞片呈奇异的灰白色的龙咆哮,却缺乏实质的威胁。 亡灵龙克拉费里格!包括诺因在内,众法师眼中迸出火花。那是银龙族的叛徒,唯一信仰冥王普路托的龙族,传说被金龙王封印,沉眠于世界最高峰诺瑞姆林峰。 那么,来人是——死-灵-法-师。 翩然落下的青年却和传统的死灵法师形象截然不符,倒很吻合声音给人的印象,卓然出尘。一头宛如皎月的银发以黑色发带高高束起,垂至腰下;颀长优美的身段被一袭白底镶金纹的长袍衬托得更加飘逸高雅;剔透的碧眸像倒映着初夏万绿,却毫无暖意,流动的是深沉的冰洌;笑意相反的甜美,妃色的唇凝着一缕仿佛永恒的弧度,诱惑、危险、一如吞噬一切的黑洞。 正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 ****** “神官!” “神官大人!” “神官先生!” “索贝克!” 好几个声音同时响起,因为重叠,反而谁也没听清楚。但紧接着,莎莉耶踏出一步,双臂展开做出迎接的手势:“索贝克,索贝克,又见到你了。”语毕,为同伴瞠目结舌的反应莫名其妙。 “哟,小公主,大伙,好久不见了。”帕西斯举起右手,快活地招呼。杨阳瞪视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索贝克?”不等对方回答,昭霆跳脚:“你怎么用这张脸啊!”害她差点心肌梗塞,当场一命呜呼。 “呵呵,我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误会,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这才是我原本的长相。” 什么!师兄妹三人愣住。这时,罗兰总算中和了体内一部分的咒力,挤出微弱的声音:“师父。” “啊,乖徒儿。”帕西斯立刻转过头,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没事吧?不会翘辫子的哦?就跟你说了,不要太自信,我这个后代的激进程度是远超出你想象的!” “我领教了。”罗兰苦笑。帕西斯翘起唇角:“哼哼,给你个教训也好。安啦,有高瞻远瞩的师尊大人我在此,断然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冰宿,你也放宽心,把剑收起来吧。” “是。”茶发少女松了口长气,依言还剑入鞘。 帕西斯此刻悬浮在赛台上方,与东看台正面相对的位置,双眼直视拉克西丝,徐徐浮起一个看似明朗,却让人背脊生寒的笑容:“摄政王陛下,你如此‘关照’我的徒弟,我要怎么回报你才好呢?” “您言重了,费尔南迪先生。”拉克西丝浅笑嫣然,态度悠闲自若,然而听到下一句话,饶是她也不禁脸色微变:“咦,这次你倒不称呼我[光复王]陛下了?” “光复王!!!?” 四下响起惊骇欲绝的呼声,人人尤其是卡萨兰的城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是和初代圣巫女并列,充满神秘色彩的名词,代表了一位传奇的君主,也是现在王家的始祖。 “你是光复王?”诺因的眼神十足像看一个骗子兼精神病患。帕西斯却朝他绽开无比欢欣的粲笑:“是啊,亲爱的。” 亲爱的!?每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诺因鸡皮疙瘩掉满地:“不要叫我亲爱的!” “啊啊,抱歉,习惯成自然。” 习惯成自然?杨阳和罗兰冒出相同的问号,皱起眉头。帕西斯好整以暇地拨了拨耳鬓的散发,笑容渗入愉快的成分:“如何,摄政王陛下,你要否定我吗?否定我这个祖先?你的体内流着我的血,我甚至可以直接对你的血缘下令,让你的身体臣服于我。”拉克西丝咬紧下唇。 在场的观众发出更大的喧哗声,主君的沉默更加深了他们的疑惑。 “老妖婆?”诺因诧异地瞥了姑姑一眼,随即毫不动摇地冷笑,“哼,管你是哪里冒出来的祖宗,有种你就对我下令啊,看我是跪你还是踹你!八百年前就该化成灰的死人骨头还敢跳出来神气活现,你要不要脸啊!” 好…好毒……众人拜服地看着他。 “呜~~~好过分。”帕西斯露出真的非常受打击的表情,转向徒弟诉苦,“罗兰,你看你看,我为你牺牲多大!明明真的一条皱纹也没长过,却为你暴露年龄,还被人说成是死人骨头——死人骨头!” “是是。”罗兰汗颜,冰宿无力地想:你们在唱相声啊? 帕西斯回过头,脸上突然褪去了所有的情绪波动,相反,深湛的绿眸化开浓郁的黑雾,为他秀丽的容颜染上一抹疯狂。 “劝你乖一点哦,诺因。本来我是想给你一顿板子尝尝,不过看在你亲爱的‘姑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的份上,今天就算了,让你再过一段安稳日子。” 他的语调飘忽不定,时而温柔,时而强硬,冷静之中似乎深藏了无尽的歇斯底里,仿佛一个恶毒的诱惑,令人好奇的同时心弦战栗。 什么意思?诺因想问,却有一种莫名的力量阻止了他的发声。此外,还有股深沉的嫌恶弥漫开来。 这个人…这个人我似乎在哪里看过!不是那个长相酷似的神官,是—— “光复王陛下,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拉克西丝闭了闭眼,镇定下来,“您的徒弟确实犯了死罪,于法当斩,如果您要包庇他,以同谋罪一并论处,不管您从前是什么身份!” “哈哈哈……摄政王陛下果然快人快语,那我也不用跟你假惺惺地客套了。”帕西斯露出和诺因神似的森冷微笑,“这个国家是我一手所建,当然没人比我更有资格毁了它!你对罗兰要砍要杀,已经是大大触怒了我,还敢治我的罪?用我亲手制定的法律?” “住口!你这邪恶的死灵法师!”一名圣职者愤慨地叫道,“不但冒充光复王,还威胁陛下!”帕西斯玩味地俯视他:“哟,出现一只不怕死的小羊了。可惜,人啊,还是应该拥有审时度势的眼光才能活得健康长久。”话音刚落,一道半人高的光箭出现在他身侧,朝目标射去。圣职者早有准备,周围的同僚也及时张开防壁。但是,敌人所用的魔法完全超出他们的预计,结界呼应心境的动摇而颤抖,被光箭轻易撕毁,掀起波及方圆百尺的猛烈旋风。 灰尘散尽后,只见一个焦黑的大洞,范围内的法师连尸渣也没剩下。 场内一片死寂。 “啊哈哈哈!果然是这样的场景最能调动人的积极性了,先前都满无趣的说!”帕西斯扬起发自心底的欢畅笑声,惹来杨阳等人的瞪视:他居然用神官的脸干出这样的事,还一副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 “你…你那是[光辉之箭],还有[光爆]!”好几个法师一齐大吼,语气满是不可思议,“你不是死灵法师吗?” “我没义务回答你们的问题。”懒得搭理他们,帕西斯兴高采烈地举起手,“小克克,来场盛大的开幕仪式!像我这样风华绝代的美青年,就应该有相称的背景烘托!” 不愧是……德修普家族的[始祖]啊。联想拉克西丝的排场和神官的自恋倾向,杨阳冒出奇妙的感叹。而昭霆和耶拉姆的下巴到现在都没合上过。 这次,亡灵龙克拉费里格没有抗议主人的称呼,他明白轻重缓急,确切的说是在帕西斯的调教下明白。大口一张,近乎透明的灰雾笼罩了整个穹顶,泛着淡淡光波的结界壁折纸一样翻腾,起伏变形,豁然爆开,无声无息地消失。 只一击,由几十位高阶法师辛苦张开的[元素隔绝结界]就崩溃了。 “唔~~~死灵魔法一点也不华丽。”帕西斯不满意地撇了撇嘴,随即振作精神,缓缓浮起,“算了,我自己来——[圣光礼赞]!” “住手!帕西尔提斯!” 预见这个魔法会把竞技场的大部分人卷入血海,维烈不得已出手,修长而苍白的食指飞快地画了个五芒星,“深红荣耀!” 巨大的魔法阵凭空浮现,纵横交错的线条铺展开来,仿佛有生命般冉冉上升,堪堪挡住从天而降的光雨。粉碎的流星化作光之尘埃,宛如晶莹的星屑,形成梦境般的景象。然而,下一秒,星之微尘引起了剧烈的爆炸。 “绝对禁制!”甩手又放出一个空间魔法,以魔力之光为连线,虚空的结界牢牢卡死了致命的风暴。耀眼的光之洪流只能徒劳地在无形的框架内横冲直撞,最终变回微尘,渐渐淡化。 观众都呆呆看着这幕奇景,浑然忘了一切。有识之士却瞪着那个施法者,就像看到一只怪物。 这家伙是鬼啊!?接连放出一个炎系最强防御魔法,一个空间系最强禁锢结界,居然跟没事人一样,连大气也不喘一口! 深藏不露,这才是深藏不露的极致! 法术被破,帕西斯不见怒色,降回老位子,神色反而越发和蔼:“维烈啊,我的亲亲老婆没跟你说么?妨碍我出手,下场可是很严重的哦。” “帕……”维烈正要劝说,喉咙涌出一股腥甜,堵住了声音;四肢变得麻木;胸口一片空空荡荡,好象生命连同力气一起被抽干了;视野迅速歪斜、昏暗,甚至没察觉自己正向后倒下。 “维烈!!!” 人群里响起数声惨叫,贝姆特首先抱住部下瘫倒的身子,以手按着他胸膛中央不断往外冒的血泉,喊道:“法师!哪个会白魔法的快过来!”轩风噙着眼泪撕下裙角,想帮同伴包扎,因为这个伤口超过了她的能力范围。 “我来!”比耶拉姆快一步,拉克西丝亲自出手,光系最强的治愈魔法[曙光女神的怜悯]毫不吝啬地使出。见状,众人都如释重负。想起同伴的不死之身,杨阳也放下心头的大石,抬起头,怒声责问:“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帕西斯只是微笑,这笑容,让杨阳寒透心扉。 “奇怪。”治疗的效果不合常理的低,拉克西丝惊讶地睁大眼,“没有用!还有这出血……又不是伤到心脏动脉,出血怎么会这么严重?” “因为他伤到魔核了啊。”把玩手里的气剑,帕西斯轻松地扔下特大号爆弹。 知情者倒抽一口凉气,不知情者也呼吸停止。 “魔魔魔魔核!?”那不是魔族才有的东西吗! “啊咧咧,你们都不知道啊?哦,有一个知道。” “你这混蛋。”眼见部下气若游丝,贝姆特咬牙切齿地握住[闪空]的剑柄。帕西斯回以再仁慈不过的神情:“不要意气用事,华尔特的后代,我暂时还不想杀你。而且老实说,你这火发得可有点没道理,维烈首先是我的部下。”贝姆特愣愣重复:“你的部下?”余人也一脸惊诧。 “对啊,他是魔界宰相,我的妻子是他的顶头上司,魔王陛下,夫妻一体,他算不算我的部下?” “魔界宰相!?”拉克西丝等人看向昏迷的黑发青年,杨阳一行则死盯着昔日的同伴:魔王的老公!? 天哪…… 比起只是叫天的他们,某些观众的承受力就差多了,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咳…咳咳!”一只染血的手搭上贝姆特的臂膀,然后是伴随着呛咳的微弱男声,“老板……” “维烈!”贝姆特大喜过望,更庆幸他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痊愈。余人也看见了这一幕,奇异的,都不觉得可怕,反而和他一样高兴,齐声道:“你不要说话!” 维烈摇摇头,竭力挤出声音:“快设…结界,我的核…是[母核],我……咳咳,我的同伴会有感觉,会生气,然后…侵略……咳、侵略…咳咳咳!”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但是每个人都听懂了,面面相觑:第二次降魔战争!? 老天!贵宾席炸开了锅,不少人已经考虑卷包袱逃到异世界,连拉克西丝也慌了一瞬——她没料到局势会发展到这么棘手的地步。 “不用担心啦。”那个罪魁祸首闲闲地道,“魔界通道已经封死了。这都要感谢你呢,维烈,奉我妻子为王,给予她绝对的权力。虽然在我看来,你的死忠实在有够傻。” 原来魔族的实权者是宰相来着。众人再次以全新的眼光看某人。 “帕西尔提斯……”重伤之下无法使用精灵之眼,维烈只能对着大概的方向,面露求恳。帕西斯冰冷的眼神略略柔化,顿了顿,道:“放心,我不会杀你,永远不会。你对我们夫妻的大恩,我已经还不完了。只不过么,你有时候实在太不知好歹,明明身为魔界宰相,却老是站在人类一边。你降魔战争时的气势到哪里去了?亏我们那时还闻风丧胆地称呼你[黑之导师]。” 对哦,这家伙曾经毁灭了一个大陆,还杀人无数。众人又斜过眼去,却怎么也无法把这个奄奄一息,像额头上刻着“老实”两字的温和男子和传说中残酷嗜血,一挥手红莲遍天的万恶魔族重叠起来。 所以说,皮相是很重要的。 “那个时候是我糊涂。但是你…你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为了报复?这已经不是你的时代了啊!为什么要牵扯进和你无关的事情?” “你不是代我回答了?为了报复啊!”帕西斯放声大笑,“别说这不是菲莉西亚的愿望!我可以感觉到她的心情,她的怨恨不亚于我!”维烈咬了咬牙,嗓门也渐渐提高:“是!王是那种自私的人!但你不是啊!咳…肖恩的心情……咳咳咳……”他本来伤势就没复原,一激动又引发了咳嗽。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倒茶的倒茶,拍背的拍背。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帕西斯一脸无力,似乎被病号折腾得兴致大减,“你也是个狡猾的家伙呢,用人情攻势。不过嘛,就像你现在是西城的宰相,我也无法完全摆脱命运的恶意啊。”维烈露出迷惑之情,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师父,差不多了。”罗兰适时插口,提醒他该撤了。 “啊,对哦。”帕西斯收敛剩余的玩心,转过头。一个胆大的市民忍不住问道:“等等,你是光复王陛下的话,又怎么会是魔王的丈夫?” 帕西斯笑了,非常慈和的笑,抿扬的恶意被含在眼底,藏得极好。 “你脑筋真不好使耶,我妻子是魔族,不代表我也是魔族吧。倒是你们的统治者,确确实实是魔族的后代唷。” 真相再一次冲击了每个人,远胜之前——侍奉至高神,以[神官王]自居的历代国王,竟然全部都是魔王的子嗣!魔族!! 降魔战争……人类自以为赶走了侵略者,结果还是在异族的统治之下。 非常好的借口,接下来就是妥善利用,大肆散播了。罗兰以光速拨打算盘。诺因脸上闪过一抹异色,不是震惊也不是自嫌,更接近了悟。 “一派胡言。”拉克西丝很快重建精神鹰架,身形稳若泰山,翡翠绿的眸子更射出永不退缩的坚定光芒,“哪怕你说的是真的,那也是你的责任,是你把这支血脉流传到后世。而且,德修普家族并不提倡近亲结婚,经过那么多年,血缘也淡得差不多了。”她心知眼下的形势,再辩解民众也听不进去,不如顺着对方的话头,尽量削弱攻击力。 这一回合,她输了,输在低估了帕西斯这个人。他的身份牵连太广,一扯,线全露。 不过,她并没有全盘输掉。事实就是事实,再怎么隐瞒,迟早也会暴露。早揭晓还比晚揭晓好,省得措手不及,可以有时间设法扳回局面。 果然,听了她的话,群众的脸色好看许多。 “呵。”帕西斯笑得眉眼弯弯,这是他真心欢喜时才会展露的笑靥。 他这个后代,真是有趣啊。 生在这种时代,太可惜了。反正不急,再陪她玩玩。 “你说的也有道理啦。”他佯装反省地击了下掌,“那么,我现在来颠覆,算不算迟?” 底下又骚乱起来,夺门而出的占多数,竞技场顷刻间冷清了大半。 “颠覆?”拉克西丝视若无睹地眯起眼,“那你是承认参与你弟子的谋反了?”帕西斯喂喂了两声:“不要断章取义啊,我几时当过你的臣民了?还谋反。你对罗兰做的事我还没找你算帐呢!”言下之意:只要惹到他罩的人,千错万错都是对方的错。 “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今天做下这样的事,他日东城在我的支持下起兵,也是你咎由自取!” 黑发的摄政王正想也撂下几句场面话,一个清亮的嗓音响彻全场:“帕尔!” 银发青年一震,初次动摇,转为苍白的秀丽脸庞掠过无数复杂的情潮,然后,缓缓低下头,看向声音的方向。余人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棕发青年两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息。关键时刻,他终于挣脱[缚灵晶]的制约,累掉半条命,汗水混合眼泪流下,却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哭。 “帕尔……”他低声重复了一遍,仿佛确认。 “没想起来啊,吓了我一大跳。”帕西斯无意识地笑了,看起来却更接近哭泣,“肖恩师父,你不该搅这淌浑水的。”肖恩甩了甩头,跌跌冲冲地走向他:“帕尔,真的是你?你为什么……?还有你和莉……我头好乱,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走,全部解释给我听?” 帕西斯无声地叹了口气,什么邪念冷酷都碎成了瓦砾,落在他面前,一边用袖管擦拭他满脸的水迹一边数落,语气和动作都无比熟练,显然早已养成习惯:“我说你,能不能少出点风头?我之前的苦心都白费了!你少救一个人,少打一场架会死是不是?还哭!你有脸哭!” “呜呜呜……”肖恩毫不顾忌地哭成大花脸,抽噎道,“我就是想哭嘛,停都停不住。” “唉。”帕西斯仰天长叹。肖恩一把抱住他,断断续续地哭诉:“你不要再走了,你走了我哪儿都不对劲,好想好想你,我不是有意说那句话,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就是这样,小奴隶,继续加把劲!拉克西丝暗暗鼓励。 索贝克真的很孝顺呢。看到同伴熟悉的面貌,杨阳等人这才有了真正重逢的感觉,稍稍释怀。只是……神官和肖恩互拥的镜头,怎么看怎么别扭啊!昭霆和耶拉姆在心里哀嚎。 杨阳更想到奇怪的方向:肖恩=索贝克的师父=王家始祖的师父=第一代国王的师父=国父。 异世界的孙中山…… 她抱头,只觉满脑子小星星闪啊闪。 “你以为我是生气才走的?”帕西斯推开他,神情恢复了冷彻,“肖恩师父,你非但没有想起我,还不了解我这个人。我永远不会真的生你的气,更不会为那种幼稚的理由离开你,我只会做对你而言最恰当的事。像现在,我本来不想理会你的,你却这么跟我拉拉扯扯,那边肯定一堆人在算计你。” 拉克西丝汗颜。 “那些我都不管!”肖恩任性地大喊,化作八爪鱼将他缠住,口气一如耍赖的小孩,“我不许你走!我是师父不是吗?我命令你这个徒弟,待在我身边!” 哪有你这样的师父啊,反过来还差不多。众人一齐抹汗。 “你…唉,算了,也是我们把你宠坏了。不过,肖恩师父。”帕西斯轻拍他,微笑,“你虽然胡闹,但从来不会这么粘人,是发生了什么事?说来听听。”肖恩一颤,眼泪再次决堤:“我知道,你不是好人。” “哦……” “莉也不是好孩子,你们只会在我面前装成好孩子!可是…可是你们还是我的弟子啊!最疼爱的弟子!失去你们,我好痛好痛!就像剜掉骨头,放干血一样!每次想起来都是!” “肖恩师父……”帕西斯震动了,正要圈紧他,肖恩反而后退一步,拍打前胸,激动地道:“这副躯壳是虚假的,没血也没肉,血肉早就挖干了!我知道,是有人害了你们,用我的手!而那个人又是我不能伤害的人!所以我只能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哪里也去不了!去不了冥界,去不了你和莉的身边,因为我没这个脸!” “肖恩师父……”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像我这么差劲的师父,早该丢进油锅里煮,自己舀着喝了!可我还是舍不得你,我实在厚脸皮到极点!” “……” 肖恩抬起哭得泪痕斑斑的脸,苦笑道:“帕尔,我是不是很坏,比你和莉都坏?我明明另外有了重视的人,有了女朋友,还把你们忘了,却恬不知耻地挽留你。”帕西斯直接用手指拭去他的泪水,笑意始终柔和,甚至带着宠溺:“没这回事,我很高兴你有这样的想法。我也不是因为生气,或是讨厌你才离开你。”肖恩眨眨眼,琥珀色的眸子浮现光彩:“你不吃醋?吃杨阳他们的?” 碧眸朝他所说的人们瞥了一眼,饱含温暖,毫无阴影。 “他们给予你慰藉,我怎么会吃醋。” “呜呜……”泪闸第三次失控。帕西斯不得不下通牒:“好了好了,别再哭了。还有,肖恩师父,你不必自责,因为你尽力了,我和菲莉西亚也从来没怪过你。你生前是多么辛苦把我们养育**,我们都看在眼里。哪怕我们再惨十倍,也不会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怨怼,何况那又不是你的错。” “可是……” “没有可是。”帕西斯笑容一变,转为骨子里透出的傲然和乖僻,“你更不必担心我们会抛弃你,因为你从来没抛弃过我们。我和菲莉西亚是不是好人,那又如何?这个世界,好人没好报。你这傻冒要没我们守着,早翘辫子了。我们也只守着你一个好人。因为其他好人都没对我们伸出援手,我们又凭什么善待他们?” “……”这串省略号是旁观者的心语。 “帕尔,你不可以这么想。”师魂终于苏醒的某人试图教导,可惜已经成型的弟子根本没心听,一句话打发他:“我明白,肖恩师父,你哭了这么久,一定饿了,我这儿还有包糕点,你要不要吃?” “要~~~” 为什么唯一能驯服魔头的人,会是这个白痴啊?众人瞪视肖恩的眼神带上了杀气。 感到这波怒潮,肖恩呛了一下。 “慢慢吃,别噎着。”将那些视线统统瞪回去,顺带警告,帕西斯转过头时又是一脸温柔欲滴,看得杨阳叹为观止——这份[变脸绝技],只怕连诺因也要甘拜下风。 “帕尔,你还是要走吗?”嚼着蛋塔,肖恩依依不舍地问。说到旁若无人的功夫,他倒是和徒弟不相上下。 帕西斯自然地擦掉他嘴边的食物碎屑,温言道:“我留下来,只会让你为难。而且我和你一样,另外有了想守护的对象。倒是你,将来有的苦了。但你也不用烦恼,照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就行。”肖恩火速咽下最后一块饼干,直直注视他:“我和你站在对立立场,也不要紧吗?” “啊,你自信打得过我?” “……打不过。” “这就是了。以为把你拉进阵营就能牵制我的,是世上最蠢的傻瓜。”帕西斯嗤笑,“就算用你威胁我也行不通,本人做事不会有遗漏。不过,我还是讨厌你被利用。”说着,他看向其中一个同伴,目光是不同于先前的冷厉肃杀。 “帕尔!”闪身挡在情人面前,肖恩露出恳求之色。和他对峙了片刻,帕西斯叹息着转过身:“红颜祸水,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悠然地来,悠然地走,竟视满场高手于无物,直如闲庭散步。 而见识了维烈的实力和下场,也确实没人再敢拦他。 “罗兰,冰宿,回家了!” “是。”东城城主和满愿师握住他递来的手,下一秒,三人从竞技场消失,而上方的亡灵龙扇动翅膀,掉头飞去,留下尚未从各自的思绪和情感中回过神的人们。 ****** 空中—— “师父,你怎么会那么巧合地赶到?” “哦,我捉到小克克,想带他来这里溜达溜达,吓唬那些假正义的圣职者,就那么碰巧——” “……”救了他的居然是师父的招摇念头! “不说这个了。”帕西斯的神情变得凝重,一字一字道,“你的心腹做了件蠢事,牵涉了某些重要人物,我们的计划可能需要修改。” “?”罗兰不解地看着他。 ****** 东城伊维尔伦-下界王宫-地牢—— “我说,我们把大人的师父关在这种地方,妥当吗?” “是大人师父的分身!不是大人的师父!” “不一样嘛!至少我是分不清。” “唔~~~~” “还有——”狱卒a瞅着被锁拷在石墙上,一动不动的人,叹气,“他都伤成这样了,法利恩大人为什么还要我们施加这么严密的看管?”狱卒b横了他一眼:“你没注意到吗?他血放了那么多,可是还有气!” “呃…对哦,我也在奇怪。” “所以说,不用替他担心——走,我们去喝一杯。”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连同提灯的光芒。原本昏迷的人似有所感,拷在上方的左腕挣扎般动了动,破裂的手表迸出一块碎片,化为最后一星微光,坠入黑暗,终不可见。 仿佛呼应,银发掩映下的碧眸生气渐逝,直至彻底黯淡。 杨阳…… 第四章 真相隐露(节五)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杨阳呆呆坐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竭力想忽略搁在身上的手,可惜成效微乎其微。 她只记得昨晚委实兴奋了点,跳了大半夜舞后,美酒一杯接着一杯干,渐渐眼前也模糊起来,醺醺然地想下去休息,吉西安自告奋勇地送她和已经醉得一塌糊涂的诺因离开,然后…… 想起来,当时就该从那家伙咧到耳根的笑脸看出不对的! 叹了口气,杨阳耙耙睡乱的刘海。她倒不是担心自己被侵犯了,看衣服就知道什么事也没发生,虽然昨晚两个人都神智不清,但是喝醉的男人会化身成狼,醉瘫的男人却和绵羊一样毫无攻击力。 她是觉得这样对不起神官,即使他们没有缔结婚姻的承诺,但在心态上,杨阳已经把自己当成他的未婚妻了,自然有义务为他守贞。 以后得谨慎。 下了个郑重的决定,她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实处。转过头,青年天真无邪的睡靥映入眼帘。美色当前,心情好了些。 真是……可爱呐。看了会儿,杨阳不禁手痒。清秀的娃娃脸因为酒力而泛着红晕,更衬得肌肤莹润如玉;长长的眼睫随着呼吸微颤;弧线优美的薄唇张开,完全是小孩子的睡相。 毛手伸到一半,想起此人是武人,哪怕醉翻了,反射神经还在。一指戳下去,就算不被史列兰砍死,只怕也会被甩飞。 恋恋不舍地收回,半途转向,握住他腰间的剑——摸不到这个,摸摸另一个也好。 (早,史列兰。) 《早,杨阳。》依然是令人惊艳的嗓音。杨阳一阵陶醉,情不自禁地冲口道:“史列兰,你如果有人形,一定是绝世大帅哥。” 《咦?》魔封莫名地感到一股悸动,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与此同时,听到动静的诺因睁开眼,冷电般凌厉的目光一扫而过,整个人如蓄势的猎豹一跃而起,扑倒猎物,将她困在方寸之地。 “诺…诺因!” 黑发少女只觉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手腕已经被擒住,一具看似纤瘦却充满压迫感的身躯覆盖其上,带着酒香的气息近在咫尺,心跳顿时失速,脸红得快冒烟。 “……阳?”诺因吐出沙哑的声音,紫眸茫然地眨了眨,杀气尽去,像要看清她似地靠得更近,“你怎么在我的床上?” “我不在你的床上!”杨阳气急败坏地大喊,别过头,“是你在我的床上!” “哦。”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懂没有,下一秒,诺因又躺了回去,继续呼呼大睡。而杨阳连滚带爬地躲到离他最远的角落,这才惊魂稍定。 老天!拍拍红得发烫的脸颊,她深切后悔把这个男人看得太幼稚。再孩子气的男人也是男人,有潜藏的侵略性。何况诺因今年二十五岁,是个真正的成熟男性。 手腕上还残留着他留下的温度,身体也是,刚刚平静下来的心脏又狂跳起来,焦躁下一脚踢出:“起来啦!” “不要吵!”被她踢得翻了个身,诺因抓起被子盖住头,“我头痛死了!” 头痛?杨阳一愣,关怀地爬过去:“宿醉吗?让我看看。”诺因毫不领情,挥开她探视的手:“叫你不要吵听不懂吗?给我滚!”好心被拒绝,杨阳也一肚子火,正要发作,肖恩道:《他好象有低血压啊。怪了,莉没有这个毛病,帕尔倒是有。》杨阳愕然:“低血压?” 难怪起床气这么大。好笑地叹息,她从另一边下床,到隔壁的梳妆间整理了一下仪容,端来一盆水,再叫侍女煮两杯醒酒茶,扶起那个还在赖床的人,帮他洗脸。 “唔……”冰凉的触感有着提神醒脑的功效,诺因甩甩头,有气无力地道,“阳?” “终于醒了啊。喏,醒酒茶,喝了会舒服点。” 不疑有他地接过,诺因一边喝一边纳闷:“你怎么在我的房间里?”杨阳抚额道:“你刚刚果然是无意识状态——看看清楚,这是我的房间!” “怪了,以前喝得再多我也会自己走回去。”诺因对自己擅闯少女闺房的行为毫无检讨之意,只担心识途能力是否下降。 “不奇怪,是你的好部下送你进来的。” “吉西安?” 杨阳点点头,撩起他的斗篷一角,皱起眉头:“弄得皱巴巴的,衣服也是,你还真是没有元帅的自觉。将来一定要娶个贤惠的妻子,你才能人模人样地走出去。”诺因手一滑,险些掉了杯子。 “算了,脱下来让我熨一熨(注:异世界也有熨斗,不过和地球不同,不是用电力发热,是相当简陋的那种),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 “哦。”诺因红着脸跑进浴室。 ****** “殿下,进展如何?” 在餐厅门口守株待兔的吉西安一把勾住主君的脖子,拉他到角落窃窃私语。诺因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什、什么进展!”他本想申明自己和杨阳是纯粹的朋友关系,不知为何,话到嘴边,竟然说不出口。 “哎呀,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做啊。”吉西安一副替他丢脸的模样。诺因瞪目:“谁像你满脑子龌龊思想!”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昨晚睡得人事不知,有心也无力。 “这哪叫龌龊,是人的天性。记好了,我教你下一招……” “你们俩鬼鬼祟祟说什么呢?”杨阳怀疑地打量,虽然听不清,但她直觉这两人谈的不是什么好话题。诺因自动切换成无辜的表情:“没有!我们在谈正经事!”吉西安帮腔:“是啊,我们正在商量今年的春之祭典要做哪些准备。”他用的借口无疑高明得多,却无意间帮了倒忙。 “春之祭典啊……”杨阳涌起怀念之情,再也克制不住相思,踏前一步道,“诺因,既然我满愿师的身份暴光了,拉克西丝陛下应该不会再逼你娶我,我想离开,可以吗?” “你想离开!?”诺因上扬的语调透出失控的征兆。 “嗯,我想回我师父住的村子一趟。” “师父”和“一趟”两个词让诺因镇定了些:“是有什么急事吗?”杨阳神色忸怩:“急事倒没有……” “那就再等一段时间!”诺因不由分说地打断,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条条搬上来,“满愿师的消息刚刚公布,人心还没稳定,你不适合现在走;我的问题也没解决,你的身份反而更炙手可热,神使并不是不能结婚。”杨阳失望地哦了一声。 “安啦,等我把圣骑士团的余孽扫荡干净,就陪你一起去。” “你…你陪我去?”杨阳瞪大眼。诺因皱眉:“我不可以陪你去?” “没有啦。”杨阳慌忙摇手,寻思:神官算下来是诺因的兄弟,两人见面应该也会很高兴吧,当下笑了笑,“好吧,我就等到那时候。” “嗯!”诺因立刻释怀,开开心心地牵着她走进餐厅。吉西安颇为欣慰:看样子希望满大,只要殿下照着这个势头追下去。 到目前为止,他百分之百肯定主君是喜欢上人家而不自知,但他并不打算点穿,让诺因用无意识的状态去追才是正确的。有意识的话,只会束手束脚,像只煮熟的螃蟹一样动弹不得。 而身为部下的他所要做的,就是尽量帮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渲染恋爱的气氛,煽动更多的人加入。久而久之,耳濡目染,无心也会变有心。 一边感叹自己完美无缺的计划,有[女性杀手]之称的宫廷术士长一边步履匆匆地走开——他可没空悠闲地在餐厅享受早餐。 昭霆等人已经坐在餐桌旁大块朵颐,见两人进来,纷纷招手:“阳,过来啊!”尽管没被点到名,诺因还是走了过去,坐在希莉丝旁边。伶俐的侍女端来两个托盘,上面是包着蔬菜和鸡蛋的烤肉卷,刚出炉的黑麦面包,拌蜂蜜的牛乳,调有奶油的水果沙拉。菜色丰富,营养搭配均衡。饮料是一杯冰咖啡和一杯苹果汁。杨阳喜滋滋地开动。 “你昨晚表现不错哦。”希莉丝用手肘撞撞师兄,笑容爽朗,“那么大的事就给你轻易摆平了,有一手。”诺因瞪了她一眼:“你才过分,明明知道却不告诉我。” “喂喂,我这是讲义气。” “对师兄倒不讲义气。” 杨阳喝着苹果汁看戏,发觉这两人真的很耀眼。只是简单的交谈,一颦一笑,就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单从王者资质看,应该是不相上下吧。 《真的很像……》肖恩轻叹。杨阳放下杯子:(对了,肖恩,你想起多少?) 《很多,不过都是片断。》 (哦。)杨阳心下愧疚,这几天她的重心完全放在诺因和史列兰身上,而忽略了友人,(对不起。)肖恩笑道:《没事啦,我一个人也比较好整理。》 (那你想起些什么?莉的性格像诺因吗?还是莉莉安娜像?) 肖恩略一思忖,道:《表面,是莉莉安娜像;本质上,诺因更接近。》杨阳十分意外:(是吗?这倒是很稀奇。)她本来猜测是相反的结果。 《莉也是不管别人死活的个性,我常常为此头痛。虽然她总是装得天真乖巧,挂着一张无邪的笑脸到处骗人。》知女莫若父,哪怕记忆七零八落,肖恩还是把握到养女的本性,哀声叹气,《她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只要我好,她才不管其他人怎么样。不过,我们的旅途很艰苦,难怪她这样。》 ……可怕的小孩。杨阳听得毛骨悚然,忍不住为友人开脱:(至少诺因没用笑脸去骗人,一向表里如一。)肖恩也帮养女说话:《可是女孩子天生就喜欢撒娇啊。》他可是爱死了菲莉西亚抱着他蹭啊蹭,甜甜地叫着“肖恩师父”的模样。 (也是啦。)杨阳无言以对。诺因第一个发现她的异常,关心地问道:“怎么了,阳?” “啊哈哈哈,没事。”杨阳干笑,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出真相,铁定被对方狂扁,“对了,诺因,我有件事问你。”拉开领子,掏出神官送的项链:“你认识这个吗?” 学识广博的卡萨兰城主眨眨眼:“东方学舍的校徽!?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希莉丝击了下掌:“你果然认识,我看你在哪本书上翻到过这个图案。”诺因一脸无趣地道:“是《英雄史略》啦,有够无聊的一本书——阳,让我看看,上面应该刻着项链主人的名字。”杨阳惊喜至极,昭霆和耶拉姆也兴奋地扑过来,想知道神官的真名,随即想起这项链是他养父大贤者为了安慰他而送他的假信物,根本不属于他,怏怏递了出去。 诺因翻来覆去地研究,很快就在十字架的底部找到一行古代语小字,缓缓念出:“菲莉西亚。” 肖恩一震,喊道:“是莉的全名!”杨阳差点被他震晕过去,头昏脑胀的同时也奇怪:肖恩养女的东西怎么会落到神官手上?眼角瞥见友人脸色铁青,全身僵硬地维持原来的姿势,讶道:“诺因?”其他人也不解地看着他。 “这个名字,我一定在哪里听过。”黑发青年紧紧握住项坠,大有捏碎它的架势,紫眸射出炽热的怒焰,一字一字迸齿而发,“绝对,绝对。” “诺…诺因?”众人被他吓得不轻,昭霆和莎莉耶甚至缩成一团。杨阳听出他的语气是厌恶,更是困惑。 “是你在哪本书上看到的吗?”希莉丝咽着口水问。诺因眯起眼,露出凝神回忆的表情:“不是,是有人这么叫我。” “叫你?”众人愣愣重复,最诧异的要属杨阳和肖恩,但谁也不敢刺激他。蓦地,黑发青年将项链往桌上一扔,踢开椅子站起来。杨阳慌忙拿起,挂回颈项,抓住他的斗篷:“诺因,你不吃饭了?” “没胃口!” 食欲尽失地扫了眼桌上的佳肴,诺因甩开她的手,大步离去。 ****** 想想还是不放心,吃了几口后,杨阳就抱着托盘走出餐厅,路上问了几个侍从,不意外地在校场上找到人。 诺因两手握着出鞘的佩剑,整个人的气势也如同无鞘的利剑,锋锐无匹。他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动作,只是专注地盯着漆黑的剑锋。 “诺因。”杨阳小声呼唤,做好被杀气贯穿的心理准备,不料诺因很平静地看向她,还剑入鞘:“是你啊。” “吃点东西吧,你运动量大,不吃饱会没力气。” 没有拒绝她的好意,诺因接过托盘吃起来,与之前恶心反胃的样子判若两人。杨阳直觉他的变化和刚刚的一幕有关,好奇地问道:“你在做什么?”诺因叼着面包愣了愣:“做什么?哦,那是我的习惯。” “习惯?” “嗯,每次思绪比较烦乱,我就会这样。这是我的剑术老师教我的办法,因为我这人很容易头脑发热。而真正高明的战士,要达到心、技、体的完美统一。也就是心无旁念,和剑完全融为一体,绝对的冰冷无情。” 所以你才会这样又冷漠又激烈吗?杨阳若有所悟,随即不苟同地皱起眉头:“可是,烦恼是自然的事吧。”诺因嗤笑:“你以为我在自我催眠?别傻了,只要人冷静下来,任何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我甚至会觉得这些烦恼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我这人基本上没烦恼。” “好幸福。” “哈哈哈……”诺因放声大笑,笑声带着浓厚的讽刺意味,“烦恼是自找的,当然也可以自我排解,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有什么幸福不幸福。”杨阳以异样的眼光注视他,以前总是觉得这个人很简单,接触久了,才发现不然。 “那你刚才的烦恼解决了吗?”她柔声道。 诺因漂亮的眉毛微微打结:“这个嘛,还没有。我想不起来,脑子里好象盘踞着一团雾,这还是第一次。”杨阳不由得担心:“那就别想了。”她也感觉这件事透着诡异,不要深入比较妥当。 “我是不打算想了,影响精神健康的东西我向来不碰。”扫光最后一口食物,诺因拍拍肚子,“好!阳,我们来比武吧!”杨阳大惊失色,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刚吃好饭就比武会消化不良。” “是有助于消化好不。” “总之,我没有这个兴致。”杨阳加重语气,见对方还一脸跃跃欲试,连忙引开他的注意力,“诺因,你母亲是怎样的人?”诺因一怔,显然不适应话题的突变,回忆道:“她啊,是个善良又懦弱的人。” “懦弱?” “对。”诺因的眉间浮起不平,“她被我父亲抛弃,却只会忍气吞声,带着我和莉莉安娜离开,在下界飘泊。甚至死前也不恨那个男人,只是念着他的名字,懦弱得要命!但是她真的是个好母亲,把我和莉莉安娜当心肝宝贝,为我们做新衣服,省吃俭用买糖果给我们吃,自己的衣服却总是补了又补,吃饭也只吃一点点。临死前也挂心我们,哭得泪涟涟的,但还是努力微笑,笑的感觉……”他顿了顿,用怀念的口吻道,“像洁白的山茶花。” “诺因……”杨阳心下恻然,“你喜欢你母亲吗?”诺因抬起头,自豪地道:“当然了!”但是隔了一会儿,他又愤愤地补充:“我只讨厌她的懦弱!” “懦弱也是你母亲性格的一部分,怎么可以拆开来。”杨阳捏捏他秀挺的鼻,以施薄惩。诺因挥开她的手,怒道:“为什么不可以拆开?她是多好的人,我是那么喜欢她,所以才更加气愤!气愤她的不争,气愤她的忍耐,气愤她的伤心——这一切明明都不是她的错,是那个男人的罪过!为什么要由无辜的她背负?只要她坚强一点,多活几年,我可以为她讨回公道,让她过得比世上的任何人都幸福!” “……” 诺因喘了会儿粗气,垂下肩膀,眼角隐然有泪:“我恨那个男人,更恨她的懦弱。能伤害自己的终究只有自己,她选择了伤心而死,将我和莉莉安娜置于何地?” 杨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打背部:“都过去了。”诺因先是绷紧身体,随即放松下来,逸出一声复杂的叹息。 ****** 艾斯嘉大陆有四个重大节日:年初的至冬节,净之月的春之祭典,秋之月的收获祭和雪之月的国庆。其中两个在农闲季度的节日庆祝时间最长,春之祭典最为重要。今年的春祭定在净之月20日举行。 在这个举国欢腾的时刻,卡萨兰城主却忙得不可开交。每逢开春,各地的魔兽和盗贼就开始动作,像蝗虫过境一样四处骚扰。本来他是不想管这些“闲事”,可是拉克西丝威胁利诱,硬是把一大堆军务压在他头上。 这天,又摆平了一个村子的诺因回到下界的王宫,累得连铠甲也没力气脱。杨阳好心地帮他的忙,这段日子她已经学会怎么快速脱盔甲,而且技巧无比娴熟。一边喝茶润嗓,诺因一边诉苦:“真想用禁咒魔法轰了那些家伙的老巢!宰掉一批又冒出来一批,没见过这么会生的东西!” “是是,你辛苦了。”低等魔兽应该是无性繁殖的吧。 “最可恨的是西城居然一只魔兽也没闹!以前那里魔兽是最多的啊!不知都发什么神经!” 有魔界宰相在,哪只魔兽敢闹啊。杨阳偷偷地想,当然这话不好说出来。于是拎着脱下的银色链甲,道:“诺因,你的铠甲好高级哦,全部是秘银做的。”这倒是真心的赞美。不料对方没好气地道:“我只能穿这种!”杨阳一愣:“哎?” “我对铁器和皮革过敏。” “……” “绝对不许告诉别人哦!”诺因红着脸申明,“大男人还有这种小家子气的毛病,太羞耻了!”杨阳掩嘴直笑:“是,是。”肖恩感触更深:记得莉就有这两个毛病。 希莉丝敲门走进:“哟,大英雄回来了,你有没有听说啊,最近最红的话题?”诺因狐疑地瞅着她:“什么话题?” “魔武大会。” “魔武大会?”诺因提高嗓门,一脸濒临失控的表情。以为他没听懂,杨阳语带兴奋地解释:“就是魔法和武艺的比赛啊,全大陆性质的。日子已经定好了,大后天。听说有近两万个人参加,还是淘汰以后的结果。”比起有热闹可瞧,她更高兴的是西城城主和宰相也会受邀前来——终于可以见到维烈了。 “我知道!”诺因大吼,气得狠狠跺脚,“老妖婆疯了吗?居然在这个时机点举办什么见鬼的比赛!老头子的下落还没揪出来,执法教团也不知窝在哪个角落搞鬼主意!为了让选手和观众在短期内赶到,空浮舟站势必免费开放,不是敞开门让探子混进来?好不容易才清理干净!” “赛场是定在里那的卢内尔德竞技场,不是上界的斗技馆,不会发生你说的问题啦。”希莉丝掰着手指罗列,“至于乱党那批人,圣骑士团已经被你打得七零八落,靠各地的守军监视就足够;执法教团群龙无首,也不会服从外人的指挥,现在应该争权争得不亦乐乎,而且他们真正棘手的地方是在于对民众的号召力,对参赛的选手毫无作用;亚拉里特和贵族军更是成不了气候。” “你这只是理论!不趁这个势头彻底打垮他们,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何况还有罗兰-福斯在暗地里牵线——对了,这次是不是就是他撺掇的?”诺因一口咬定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来自政敌的脑袋,包括边境的一户人家少了头鸡。 “不不,这次罗兰城主竭力反对,是陛下一意孤行。” 诺因忍不住抱住头,混乱地喃喃自语:“老妖婆真的疯了?”希莉丝甩甩手,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是我建议的啦。元…陛下虽然有一支绝对忠于她的精兵,但是要和东城对抗还是太困难了,加上那些杂牌军倒可以拼一拼。问题是,像原中央军之类,都是徒有虚表,欠缺忠诚度、实战经验,又派系林立,缺乏统一的指挥体系,急需改编重组。可他们没有参加内乱,不方便下手,这就需要一个名目了。” “名目就是魔武大会的奖品?”诺因脑筋动得飞快,神色缓和了些,“也对,用真刀真枪的比赛做筛子,比一个个查容易多了,也可以适当补充新血。不过那些守旧派的大臣和将领会不会反对?”希莉丝笑道:“没关系啦,好大喜功是王室的传统,哪怕他们不满也不会怀疑陛下的用心。” “这倒是。” “还有,你先前的顾虑其实是不必要的,让乱党继续潜伏才危险,把水搅浑,鱼儿反而会浮起来,这次就由我们以逸待劳,将他们一网打尽!”希莉丝犀利地指出。 “嗯……有道理。”诺因想了想,点头赞同。 杨阳旁观两人滔滔不绝,隐隐心凉:这番言论,几乎都是建立在东城谋反的基础上。尽管罗兰是真的有野心,但假如他没有,被如此猜疑设计,也一定会寒心,进而揭起反旗吧。话又说回来,古往今来,功高震主的臣子,有几个是安稳下场的? 唉,算了,这种政治斗争和我无关。最后做了个消极的结论,杨阳自顾自悠闲品茗,顺便看戏。 诺因斜睨师妹:“你这个提议,有百分之八十的私心吧?”希莉丝嘿嘿一笑,坦率地承认:“没错,我想拿到第一或第二名,就可以拥有自己的军队。当然,我会服从陛下。” “以你的实力,冠军应该没问题。” “我的情人也会参加,冠军我大概拿不到。” “你的情人?”诺因的反问和杨阳的喷茶声同时响起。希莉丝跑到后者身旁,勾起她的手臂,笑靥如花:“我来介绍,这位就是我的情人,肖恩-普多尔卡雷。” 黑发青年彻底沉默了三秒后,道:“希莉丝,就算你帮阳换了个名字,也不能改变她是个女生的事实。” “不是啦,他是……” “希莉丝,我不要参加!”肖恩跳起来反对,语气激烈,“我不要和罗兰和帕尔为敌!”诺因眉头一动,嗅出不一样的感觉。希莉丝一把捂住他的嘴,眼神隐然有怒:“你不是说要帮我的吗?” “可是……”肖恩发出模糊的抗议。希莉丝软下口气,还加入一丝劝诱:“好了好了,你听我说,照眼下的局势发展,东城是迟早要反的,有没有你都一样。但是你加入,索贝克也许会犹豫,甚至退出。而中城的势力壮大的话,罗兰城主也会慎重考虑,因为他是个聪明人。这样,最好的情况是大家太太平平,谁也不打谁。”肖恩听得心动,迟疑了一会儿,和宿主商量起来。 “你不是阳。”经过一番观察和回忆,诺因下了结论。希莉丝转过头:“他是肖恩,我的情人,和阳是宿命的另一半。”诺因眯起眼:“宿命的另一半?” “就是主人和召唤兽的关系啦,和你家史列兰差不多。” “我和史列兰可都是男的!”诺因更加不悦,“他一个大男人,赖在女孩子体内像什么样子!死了就该乖乖去冥界!”希莉丝奇道:“你知道宿命的另一半是什么意思?” “废话!我那么多书又不是白读的!” “肖恩在我的身体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本来有个假身。”杨阳出来缓和气氛。一面对她,诺因的怒火自动降温:“有假身?那为什么不用?” “因为不能用啦。”希莉丝叹了口气,殷切地问道,“诺因,你手下有没有不伤灵体就能解开魂凭术的人?”魂凭术在死灵魔法里不算高级,但解起来有个和记忆封印相同的问题:会伤害受术者的灵魂。诺因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有人看中了他的假身?还真是怪胎,真的身体不要要假身——很遗憾,没有这种人,全世界都不可能有这样的圣职者。”希莉丝伤脑筋地咬紧下唇。 杨阳插口道:“这倒不用担心,索…有人对肖恩施加了灵魂守护。”希莉丝喜出望外。诺因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灵魂守护?那可是相当高段的法术,谁对他施加的?那家伙又是什么来头?真的是罗兰-福斯的师公?”杨阳默认。希莉丝跳到她面前,严词澄清:“只是表面上的关系罢了,肖恩跟他没有任何交情!” “我又不会对他怎么样,你紧张个啥。”诺因无趣地道,“哪怕他和罗兰-福斯交情好得不得了,也左右不了他的决定。”希莉丝松了口长气。杨阳深深注视友人:诺因倒没想利用肖恩,或者用他当人质要挟,和希莉丝相比,算是出淤泥而不染了。 “话说回来,和我比武的是他吧。我就在奇怪,阳你战斗前后未免相差太大了。” “哈哈哈。”杨阳回以干笑。肖恩想想不妥,冒出来发言:“希莉丝,我还是……” “别烦了,你拒绝也没用,我已经帮你报名了。” “你怎么可以——” 早就预见到这个结果的杨阳毫不意外地将他踢回去,说了句公道话:“希莉丝,你也别把肖恩逼得太紧。”语毕,转向诺因,希翼地问道:“你也会去吗?” 卡萨兰城主显然不太适应她的突变,顿了顿才道:“我啊……应该可以,只要再把南边的几个领地扫荡一下就行。”黑发少女绽开喜悦的笑靥:“太好了。” ****** 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19日,比赛的前一天,杨阳一行特地到空浮舟站迎接。 尽管是友好访问,中西两城毕竟还是半敌城,站内警戒重重,防守森严。护卫的宪兵和法师都板着棺材脸,负责欢迎的仪仗队成员也不见丝毫热情。 船门打开,一道婀娜的身影出现,淡绿色的连身裙衫,墨绿色的粗布腰绳,乌溜溜的长发用一条同色丝巾系着,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亮丽,优雅迷人。 “轩风!”杨阳和昭霆惊喜万分——她们没想到友人会来。 “好久不见了啊!”踏着轻快的步子,原南城满愿师挥手走近,三个好友兴高采烈地抱成一团。莎莉耶则扑向随后下船的白衣青年。诺因盯着夙敌冷笑:“你还真敢来啊,不怕被我切成一块一块,扔回西城?”贝姆特回以同样火药味十足的笑容:“哪里,我想你还没这本事。” “那我让你看看我有没有这本事!” “诺因,你干嘛啊,火气这么大。” 杨阳一个白眼令某人瞬间消火。贝姆特错愕地瞪大眼,随即放声大笑,笑声不掩奚落:“哈哈哈……替罪羊,你成了这家伙的克星啊?”诺因正要跟他拼命,维烈插进来,一脸和煦地伸出手:“殿下,又见面了。” “……”诺因拿他也没辙,只有铁青着脸回应他的古怪礼节,握完拉过他,悄声问,“喂,你和阳真的是父女?” “这个……”维烈苦笑,想当初他听到消息时,差点心跳停止,幸好告诉他的贝姆特立刻笑着说拉克西丝真会掰,连这种关系也想得出来,他才明白是歪打正着,吓飞的三魂六魄一一归窍。 “喂喂,不许对我的宰相搞小动作!”担心老实的部下会吃亏,贝姆特一把将他勾了回来。诺因同他拔河:“我和他说话说得好好的,你插什么嘴!” “维烈。”把他们俩都挤到一边,女孩们围住同伴叽叽喳喳,倾诉别来之情。维烈也愉快地回答,末了询问杨阳:“肖恩好吗?希莉丝和耶拉姆怎么不在?” “肖恩和希莉丝一起去参加第二轮淘汰赛了,耶拉姆帮他们送便当,可能要下午才回来。” 维烈担忧地拧眉:“肖恩出来了?不要紧吗?”昭霆大咧咧地道:“不要紧啦,魂凭术已经解除了。”维烈还是不放心,但眼下的场合,不适宜多谈这种阴暗的话题。轩风兴奋地问道:“你们有没有见到扎姆卡特和月?扎姆卡特是不是像真实之眼照出来的那么帅?” “见到了!帅得不得了!阳还骑过龙身的他!”昭霆的语气又妒又羡。闻言,轩风也一副扼腕的模样,连忙细问。不甘心被晾在一旁的诺因吼出积攒的怨气:“你们聊够了没有?”贝姆特倒不在意,还存心气死他地煽风点火:“继续继续,没关系。” “那个…我们先回宫再聊吧。”可怜友人快爆炸了,杨阳建议。众人当然没有异议,只有贝姆特颇为惋惜——他差点就可以兵不血刃地干掉夙敌了。 “对了,诺因。”瞥见轩风头上的丝巾,杨阳想起在德兰买的紫纱,连忙拿出来,“这个送给你。”本来是为史列兰而买,不过身体是诺因的,就送他算了。总不见得把头巾系在剑柄上,又不是旗子。 “给我?”诺因一愕,还没看清楚,昭霆等人已经好奇地抢过去打量,大呼小叫:“咦!好漂亮的纱巾哦!阳你真有眼光!” “还我!”恶霸地夺回,卡萨兰城主端详片刻,白皙的脸蛋泛起红晕,“我用不着。”这一刻,他生平头一次后悔没留长发。杨阳笑道:“没关系,等你头发留长就用得着了。你现在应该也绑得住,我试试。”说着,将他及肩的黑发撩起,扎了个小马尾。左看右看,满意颔首:“挺可爱的。” 哎呀,小阳吊上一尾大鱼了啊。旁观这一幕,轩风掩住嘴,露出惟恐天下不乱的坏笑。 ****** 一路浩浩荡荡地来到王宫旁边的迎宾馆,诺因摒退了闲杂人等,杨阳用各种干燥花泡茶,轩风拿出装满精巧小点心的野餐盒,顷刻间营造出温馨的茶会气氛。两个夙敌在这种环境下也不好拔剑厮杀,只能用眼神较劲。 懒得理睬这两人的眉来眼去,其他人自顾自哈拉。轩风三言两语绕到自己最感兴趣的话题:“对了对了,你们有没有看到索贝克的真面目啊?我最好奇的就是这件事了。” 知情者的神色都黯淡下来,连最活泼的昭霆脸上也失去了生气。轩风看得不安:“怎么了?难道他……” “他和我们拆伙了。”杨阳强笑道,“是我的错。” “你?” 维烈叹道:“轩风小姐,这里面有很多复杂的内情,你还是别问了。”轩风不满地嘟嘴,故意戳了他一下:“又搞神秘主义?你是不是这些天被我调教得还不够?”魔界宰相满面通红,宛如惊弓之鸟般逃到离她最远的位子。看到这一幕,杨阳等人都明白了同伴在西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致以最深切的同情。 “嗯哼。”轩风仪态万千地拨了拨耳鬓的散发,优雅地端起茶杯轻啜,以挽回自己的形象,但是除了没领教过厉害的诺因和莎莉耶,每个人都清楚她大家闺秀外表下的本质,那是同人女和色女的混合,“算了,人家我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只是有点遗憾看不到他的真实长相。”莎莉耶插口:“我看过哦。”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询问:“你看过?” “嗯……”想起和帕西斯的约定,莎莉耶犹豫道,“但我答应了他保密。”轩风咋舌:“啧,说了等于没说。”维护损友,昭霆不耐烦地道:“哎呀,不就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嘛!而且我们也知道了,他是罗兰城主的师父,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银发碧眼,长得很好看。” 平地惊雷。诺因和贝姆特转过头,轩风捧着脸陶醉不已:“银发碧眼?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维烈讶道:“你们怎么会知道?”杨阳苦笑:“朱特说的。” “罗兰-福斯的师父也是你们的同伴?”诺因盯着她,语气并不凌厉,更多的是单纯的意外。杨阳点点头,问道:“诺因,你见过他吗?” “没有,他从来没在社交场合露过脸,听说他一直住在北城研究炼金术,行事低调。那边的商馆长都比他出彩。所以很多人猜测他只是罗兰-福斯的音乐老师。” “哦。”得知友人近况良好,杨阳等人安心泰半。维烈更欣慰帕西斯没插手政局。 贝姆特道:“替罪羊,你们离开后,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杨阳还没回答,诺因怀疑地斜睨他:“你为什么叫阳替罪羊?你对她做了什么事?” “呃,哈哈哈,这只是个普通的绰号啦。”贝姆特刹时警醒,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说出真相,在座的人一定会联手狂扁他,他可双拳难敌四手。 杨阳没有拆穿,和气地笑道:“麻烦是遇到不少,不过都幸运地化险为夷了。”贝姆特连忙顺着她的话头接下去:“我想也是,光香都就被你们烧了。”杨阳尴尬一笑:“给你添麻烦了吗?抱歉。” “没这回事,我也早就想拔掉这颗毒瘤了。” 聊天的方向正式转到冒险经历,众人正聊得起劲,听到敲门声,手提空饭盒的褐发少年走了进来。 “辛苦了,耶拉姆。”杨阳忙跳起来泡茶,瞥见他身后空空如也,诧异地道,“肖恩和希莉丝呢?” “被南城城主逮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禁不住担忧。半晌,昭霆冒出一句:“有肖恩在,希莉丝应该不会吃亏吧?” ****** 话说反了,应该是有希莉丝在,肖恩才不会吃亏。 从小被一个太过精明能干的姐姐压在头上,使他对所有强势型的女性没辙,眼光一扫就心直打鼓。如果杀气腾腾地冲过来,他说不定还会拔腿逃命。因此,站在兼具魄力和威仪的梅莲可面前,要他不局促,很难。 与之相反,希莉丝却是一派泰然,气势甚至压过了母亲。 “这就是你选择的男人?”梅莲可打量肖恩,看出他的心慌和单纯的内在,“一个比伯都更懦弱,更愚蠢的废物?”希莉丝眯了下眼,没有发作,反而扬起唇角,自豪地笑了:“肖恩是什么样的男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也没必要向你解释。反倒是某个不知廉耻的女人,选择了一个还不够,和旧情人纠缠不清,这种行为是不是更该遭人非议?”梅莲可气息不稳,情不自禁地抓紧椅子的把手。 肖恩拉拉情人,小声劝戒:“希莉丝。”回以略带无奈的笑容,希莉丝踮脚在他唇上一啄,这才真正释怀,反过来握住他的大手。 “希莉丝!”目睹女儿大胆的行径,梅莲可生气地皱起柳眉,“你们还没结婚,这个样子成何体统!我也不会承认你们的关系!”希莉丝懒洋洋地道:“好奇怪哦,一个在订婚前夜还挺着大肚子去找老相好的女人居然在教人家妇道耶,这世界是不是倒过来了?”肖恩头痛地掩面呻吟。梅莲可脸色铁青。 “那个,梅莲可城主……”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南城城主吼得中气十足,多少有点迁怒的意味。棕发青年只是耸了耸肩,一点也没被吓到。他敬畏的只是强势,而非梅莲可个人。说得难听点,眼前的女子更接近外强中干。不然,她爱的就不会是花花公子。 “抱歉,如果你不想被你女儿气死,最好还是听我说几句话。”肖恩诚恳地道,“希莉丝对你心结很深,所以当务之急,不是追究我们的事,而是修复你们的隔阂。如果你暂时无法接受,我们也可以缓几年,让你慢慢了解。”希莉丝不依地跺脚:“肖恩!”娇嗔的语气透出罕见的小女儿娇态。肖恩主动搅住她的腰,亲吻前额:“没事的,我又不会变心。” 梅莲可收起先前的成见,眼神变得异样而凝重,又端详了肖恩片刻,道:“希莉丝,也许你的眼光是正确的,但你们还是不适合在一起。”希莉丝毫不退缩地和她对视:“什么意思?” “维烈宰相曾对我说,你并非逃避公主的责任,那你是想白手起家了?”梅莲可换了个坐姿,身板却依旧笔挺。同为女性的统治者,她的气质和友人截然不同。拉克西丝是慵懒妩媚中蕴涵大气和坚定,而她是一丝不苟,严肃认真:“既然如此,你选择一个能够理解你,和你齐头并进的男人比较好。他…只能带给你安慰吧。做我们这行的需要精神上的解毒剂,这我理解。但你有没有为他想过?他能受得了吗?就算受得了,他不会变吗?到时,你能否保证你还会爱面目全非的他?” “……”希莉丝第一次动摇,半晌,勾起一个冷笑,“我要有野心的男人干嘛?拖我后腿?最后再跟我来场生死较量?”梅莲可无言以对。 抱着情人的手臂一紧,令他站立不稳地跌进怀里,希莉丝霸气十足地宣布:“我要他,只要他!” 这一刻,梅莲可觉得:女儿不生成男儿身真是可惜了。 “希莉丝~~~”肖恩咬牙迸出声音:他好歹是堂堂男子汉耶,这个样子算什么!希莉丝绽开如花的笑靥,轻易安抚住他。 “好了好了。”再拍拍脸,啾几下,让某人彻底晕头转向,她抛下一句,“肖恩不会改变,我也不会让那些脏东西污染他,我自信应付得了。”语毕,拉着他走出去。 “呃…再见。”临出门时,肖恩才回过神,匆匆点了下头,俊朗的脸庞一片绯红。可爱是可爱,纯真是纯真,讨喜是讨喜,却让梅莲可预见到他妻奴的命运。 只是……女性也罢了,身为一个有自尊的男性,真的能够忍受被妻子蒙在鼓里,一味受宠的生活吗? ****** 当晚,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也偕同一群臣子搭空浮舟下来。她所受的待遇就差多了,只有宫廷术士长一个来迎接,旁边的仪仗队敲锣打鼓倒是满热闹。 “你主子呢?”拉克西丝咬牙切齿地问。吉西安干咳两声:“陛下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深呼吸平息满腔怒火,拉克西丝奇道:“杨阳怎么没来?”她这个未来侄儿媳应该是相当识大体的人啊。吉西安叹气:“她压根不知道。”成天被诺因像连体婴似地粘着,杜绝一切外界的干扰,她会知道才有鬼! 满意颔首,拉克西丝一挥权杖:“好,我们先去迎宾馆。” 除了还在竞技场忙得团团转的罗兰,四位城主都住在这栋外观壮丽,设施豪奢的建筑里。南北城主闻风而来;然后是贝姆特和维烈;最后才是被杨阳拖着,磨磨蹭蹭的诺因。 游刃有余地和先来的两人交换场面话,拉克西丝听出友人的谈吐略带不自然,用眼角的余光四下搜寻,瞥见从客房探出头的绿衣少女,恍然大悟,却没发现身后的术士长同样表情僵硬。 “我们是初次见面吧。”她直直注视西城城主灰色的眸子,笑意盈盈,“幸会,贝姆特-瓦托鲁帝。” 对于这位女中豪杰,贝姆特也不敢怠慢,慎重地行礼:“幸会,拉克西丝陛下。”态度恭敬而不臣服。拉克西丝并不意外,一视同仁地和维烈打过招呼,看向轩风:“那位小姐,可以解释一下吗?” “我来解释吧。”轩风微笑,款款走近,“只不过是个被母城抛弃,另外寻找栖身地的老套故事罢了。”说着,扫视梅莲可。目光轻柔,却让她感觉像利刃剜过一样痛苦。 “轩风。”南城城主哑着嗓子道,“过去是我们不对,现在大家都醒悟了,你可不可以……回来?” 轩风嘴角的笑痕微微扭曲。她本来没有报复的念头,虽然那场火刑实在是刻骨铭心的记忆,但经过时间的冲淡,她已经能够笑着回首,也体谅梅莲可不得不为的苦衷,只是——要她回去,这种话未免太厚脸皮了! “嗯…梅莲可城主,如果你要宰一头羊,还磨刀霍霍,将它放了血,却在最后一刻,不小心让它逃了,你说那头羊还会不会回来?”轩风皮笑肉不笑地反问,窘得梅莲可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抱歉,我并无意把自己比喻成羊。”洒脱地甩甩头,轩风恢复了一贯的慧黠笑容,“不过我的确不会再回去。其实你也不用在意,比起担心随时随地会降临的天罚,还是知道我在敌城塌实点。” “我明白了。”梅莲可吐纳片刻,勉强镇定下来,仇视地瞪着贝姆特,“但你至少不该待在西城,我会另外帮你安排地方。” 这回,轩风差点不顾形象地口出粗言:***!她以为她是谁啊?还另外安排地方,真当自己是她柳轩风的主子,想怎样就怎样!? “轩风。”熟悉的浑厚嗓音令她怒气顿消,贝姆特朝她点点头。轩风会意地走到他身后,维烈轻拍她的肩,动作透出无言的抚慰。 “梅莲可城主。”西城城主露出毫无笑意的浅笑,一字一字道,“请不要命令我的满愿师。” “贝姆特!”梅莲可大怒。 “嗯?事到如今,你还要主张你才是轩风的雇主吗?早在你要把她烧死的那一刻,你就失去这个资格了。请不要再做出那种让人火大的发言,我这次是抱着友好的目的前来,不想跟你在大庭广众难看地大打出手。” “你……欺人太甚!” “梅儿!”米利亚坦连拖带扯地将旧情人拉下去,柔声呵哄。旁观的昭霆满不是滋味:虽然她也不想当西城的满愿师,可是…她好象变成没人要的满愿师了耶? 哎呀,这些异世界的少女,各个都和这帮小子看对眼了。想起罗兰和冰宿之间也流淌着微妙的情愫,拉克西丝感慨。 吉西安适时打圆场:“梅莲可城主,夜深了,我送您回房间吧。”米利亚坦顺着话头劝慰:“是啊,梅儿,早点休息,我也陪你。” 这家伙声音怎么怪怪的?诺因纳闷地瞅着心腹。杨阳观察更仔细,注意到他握杖的手用力到发白,对友人咬耳朵:“吉西安好象不舒服,都怪你,给他太多工作。” “唔~~~”诺因很是内疚,别扭地道,“好嘛,明天我就把他的工作全抢过来。” “吉西安术士长。”轩风踏前一步,有礼地笑道,“上次谢谢你的解围,我当时心情不好,说了重话,希望你不要介意。”吉西安震了震,平板地道:“没关系。”完全没有平时风度翩翩,潇洒自若的神气。杨阳和诺因同时瞪大眼,心道:不会吧…… “你又多了个裙下拜臣。”凭借男人的直觉,贝姆特也嗅出情敌的味道,还是颇有威胁性的那种,一等三人离去,就出言提点。轩风笑着用手肘捶了他一记:“讨厌啦,你胡说什么。” 是真的啊!杨阳掩面叹息。诺因嘴角笑咧到耳根:终于有机会可以好好整吉西安了。没等他想出具体的策略,一只滑腻如蛇的手揪住他的耳朵。 “好痛痛痛!老妖婆,你干嘛!” “你跟我来。” 毫不在意地拖着身高超过自己的侄子,摄政王陛下步履如飞地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 “臭老妖婆,死老妖婆,今天你不给我个理由,我非劈了你不可!” 华丽的上房里,诺因捂着通红的左耳破口大骂。拉克西丝好整以暇地跷腿喝茶,当他的炮轰是伴奏音乐,末了才闲闲丢下一句:“劈了我,你有这本事吗?” 出乎她意料,诺因没有暴走,反而古怪地盯着她身旁的总参谋长,不怀好意地笑了:“克鲁索大哥,整天跟着我这个坏脾气的姑姑,很累吧,我给你换个环境好不好?” “咦?”没想到他们的吵架会牵连到自己身上,绿发青年一怔。上司的反应更大得超出他想象,抄起杯子就朝侄子丢去。 “哈哈哈……”诺因轻松闪过,抱着肚子发出志得意满的笑声。拉克西丝暗暗磨牙,好不容易忍下这口气,对心腹道:“克鲁索,再帮我倒杯茶。” “是。”克鲁索下意识地行了个军礼,一边拿起茶壶一边询问下首的后辈,“殿下也要吗?” “不用管他!” “???” 哦哦,真是可怜的男人。决定不再捉弄这个老实又迟钝的家伙,诺因正色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拉克西丝也沉下脸,眼里更射出冰片般的薄光:“这两天跟魔封勾通勾通,也许会用到它。虽然我是希望尽量别让它上场,太不可靠了。” “要动手了吗?” 杀气一闪,卡萨兰城主清秀的娃娃脸上不再有丝毫稚气,而是满满的冷酷阴狠。 “是时候了。”黑发的摄政王啜了口心腹递上的玫瑰红茶,沉重的语气在静夜里拖起不祥的余痕。 ****** 次日上午,杨阳一行搭乘豪华的王宫马车,朝卢内尔德竞技场出发。 车速不快,因为街上的行人实在太多了,到处人头涌动。市民们穿上最好的衣服,结伴出游;来自大陆各地的游客和选手风尘仆仆又不掩喜色,和本地人一起庆贺这个一年里最盛大的节日,整个首都一派欢腾的气象。彩纸飘扬,花瓣飞舞。 深红的帘布掀起,一只苍白的柔荑探了出来,接住一张从天而降的纸片,缩回车内。接着,响起咋舌声。 “参赛费就要两枚金币!?”杨阳看着比赛简章啧啧称奇,“吸血啊!坑人啊!罗兰城主真会做生意,这样怎么算都不会亏啊!”哪怕冠军奖品是金山银山。很不高兴她称赞政敌,坐在她身旁的诺因撇了撇嘴:“反正那些参赛者也付得起。” “怎么说?” “下面不是写着嘛。”昭霆抢过简章,大声读出来,“报名条件:年龄不限,性别不限,现役军人,冒险家或各职业者——为什么?”莎莉耶骂了声笨:“因为这些人在公会和档案上都有记录,管起来方便呗!”诺因特别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没错,这种人有钱,好管理,容易调查。”杨阳提出质疑:“对一般人会不会不公平?” “一般人凑什么热闹!吃饱撑着?找死?” 也对。没有在意他粗暴的口气,杨阳悠闲地浏览窗外,心想:如果不是以满愿师的身份坐在这里,我应该也会混在人群里,甚至参加比赛吧。反而是诺因为自己的态度后悔不迭,其实他也不是有心的,只是天生脾气冲,控制不住。 “那…那个,我买棉花糖给你吃。”慌忙站起来,诺因还没探出头,昭霆和莎莉耶就叫起来:“我也要我也要!还要鱿鱼串、玫瑰糕!” ……这两个臭丫头。诺因在心里切齿,又不能把电灯泡扔出去,只好乖乖掏腰包。幸好西城的三人坐在另一辆马车上,希莉丝和肖恩又去了赛场,不然他还要郁闷。 卢内尔德竞技场是一座半露天的环形赛场。高大的罗马式石柱耸立在四周;中央是一大一小两个圆台,一个用于武技比赛,一个用于魔法比赛;圆台外有着十米左右的隔离带;再往外,就是层层往上的石阶。面东为主看台,所有的贵客都坐在这里,周围布置了一圈卫兵保障安全。西面的看台朝内凹陷,空出一块专门的地方,让负责布防御结界的法师,帮选手治疗的白魔法师以及参赛者休息。 在幽静的东门下车,走进赛场,杨阳等人为座无虚席的盛况倒抽一口凉气。绚丽的魔法烟火不断鸣响,却掩不住场内轰雷般的欢呼。走上长长的阶梯,已经入座的贵族重臣纷纷向诺因和杨阳行礼。豪奢的天鹅绒顶蓬下,拉克西丝满面春风地伸出手:“杨阳,坐到我身边来。” “是。”杨阳行了个屈膝礼,却不动弹。会意的拉克西丝补充:“昭霆、莎莉耶和耶拉姆也过来。” “我呢?”发觉这么一来自己就没有份,诺因不悦地提高嗓门。回答他的是一个比他更不爽的声音:“陛下吩咐了,你坐我旁边。” “你?”诺因像看怪物似地看着节日还穿黑衣的东城城主,“有没有搞错!”罗兰不动如山:“或者,你坐在贝姆特城主后面也是可以的。”说着,指向西城城主身后的空位。 “来啊来啊!”贝姆特热情地招手,顺便把起身让座的维烈拉坐下来。诺因毫不犹豫地转过头:“我坐你旁边。” 午时三刻,身穿大红礼服的仪仗队一齐吹响喇叭,同时六名狮鹫骑士升空,取下腰间绑着金色丝带的号角。下一秒,嘹亮的号角声划破青空。 魔武大会正式开始了。 ****** 经过两轮淘汰赛,总共有四千八百多名选手参加正式比赛。肖恩和希莉丝也在其中,分别属于a组和d组,看分栏表在打进决赛以前不会碰面,十有**动过手脚。如无意外,整场大会将持续七天。期间还有各式各样的活动,可谓盛况空前。 “第一轮是混战!?为什么会这样?”听完身边人的介绍,杨阳大失所望——全混在一起还有什么看头,她期待的可是精彩的擂台赛。 “还用说嘛,当然是罗兰那铁公鸡榨完就把人踢走,想尽量省食宿费呗。”拉克西丝耸耸肩,毫不顾忌音量正好让前面的某人听到。杨阳微微皱眉,稳重地劝戒:“拉克西丝陛下,罗兰城主此举是为了国家的财政,您不应该这么说他。” “是,是。”拉克西丝妩媚地牵起唇角,眼里光芒忽闪,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其实你不用失望,混战出局只是扣分,并不取消资格,算是表演赛。”杨阳大喜过望:“是吗?” 拉克西丝还没回答,下面响起一个清亮的男性嗓音:“杨阳——我在这里——” 用[扩音术]打招呼,棕发青年连连招手:“要为我加油哦!还有耶拉姆,今天中午我要吃蛋包饭!” 全场错倒。观众们猜测这个青年和中城满愿师有何关系;选手们是又惊又妒;杨阳和耶拉姆垂着头不去理他;诺因一脸嘲笑地转向身旁的同僚:“这个丢脸的家伙就是你的师公?” “我不认识他。”罗兰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肖恩真是……”维烈反而为友人脸红;轩风掩嘴直笑;贝姆特一手放在眉上,兴奋地俯瞰:“哦呀呀,看来他要糟了。” 选手休息区内,希莉丝一拳揍在情人的脑门上。肖恩捂着肿起的大包委屈地嘟囔:“干什么啦,希莉丝。” “你这个笨蛋!待会儿等着挨宰吧!”希莉丝骂完才发觉做了什么蠢事——她这不是不打自招嘛! “混水才好摸鱼啊。”肖恩微笑,甩手罩了两层结界在她身上,自信满满地走向赛台。 很快,黑压压一大片人潮站在圆形赛台上,裁判一说开始,立刻混乱起来。魔法师将早已凝聚好的魔力释放出去,聪明的就拼命对自己加防御,但他们还是第一批靶子,因为法师的长袍实在太好认了。召唤师相对就好一些,有召唤兽保护。一时间,只见漫天彩光,哎哟哇啦的呼痛声不绝于耳。 “真是……乱哄哄啊。”杨阳看得目瞪口呆。昭霆等人也是相同的表情。与其说这是表演赛,不如说是闹剧。 只过了一会儿,没有战斗力的人就被清除了,剩下武斗派的选手。不约而同地,全部瞄准刚才大出风头的某人。肖恩如鱼得水地晃来晃去,这边踢一脚,那边拍一下,不时抓两个人丢出去,只有明眼人看出他不是乱丢。 看台上欢声雷动,观众都对这个武艺高强的选手致以热烈的掌声。 “哎呀,我的小奴隶直觉很敏锐嘛。”拉克西丝眯起眼,掩盖眸里的情绪。杨阳愕然:奴隶?昭霆叫道:“为什么说肖恩是你的奴隶?” “是他自己承认的。” 杨阳和昭霆张大嘴;耶拉姆也万分诧异;莎莉耶气呼呼地道:“才不是!是你骗他,硬把他当奴隶看待!” “哦呵呵呵——”黑发的摄政王风姿绰约地斜倚在软塌上,却发出令周围所有人颈子一凉的高亢笑声,“我认得你,小妹妹,要不要我复述那天说的话?‘我要你做我的仆人’——仆人不就是奴隶的近义词?然后他怎么回答?‘我会努力干的’!” “唔~~~”莎莉耶懊恼地咬唇。杨阳三人反而不奇怪了:友人本来就是冤大头的性格。 真是……特立独行的女性啊。杨阳偷瞄身畔的美人,感叹那种自然散发的女王风韵。察觉她的视线,拉克西丝猫儿般的碧眸一转,白皙纤长的手指快速擒住她的下巴,让两人接近到可以说悄悄话的地步,然后吐气如兰地道:“你讨厌我,小羊,为什么?” “我…我……”杨阳满脸通红,近距离目睹那张充满尊贵和威势的丽颜使她心慌意乱,手足无措,“我不是讨厌你,是讨厌政治家,不不,不是讨厌,是不想接触、打交道……” “原来如此。”拉克西丝惊讶了一瞬,微微黯淡的眼神有着慨然,“你倒是和那臭小子很像。” “咦?” “诺因啊。这么多天,你还没发现这小子讨厌权利和政治家就像厌恶下水道的老鼠?” “发现了。”杨阳扑哧一笑,神态放松许多。拉克西丝轻拍她的脸颊,叹道:“可惜,可惜。” “喂!老妖婆,你对阳动手动脚想干什么!”时不时抬头关注的诺因看到这一幕,勃然大怒地冲上来。罗兰抓着他的斗篷往回拖:“请慎行,殿下。” “慎你个头啦!”诺因用力挣扎。就等着他这样,罗兰瞅准机会放手,让他重心不稳地踉跄几步,险些栽倒跌了个狗吃屎。 “你你你……讨揍!” “臭小子,给我坐好!”拉克西丝气势十足地大喝。杨阳也红着脸劝道:“快坐好吧,诺因。我没事,我们在聊天。”不用说,当然是佳人的温言软语安抚了火爆狮子,乖乖坐了回去。 “你太意气用事了。”坐在罗兰另一头的冰宿横了他一眼。东城城主毫不在意地啜饮红酒:“我也是需要心理平衡一下的。” 在贵宾席闹得不可开交时,a组已经决出胜负,肖恩顺利出线,所用时间为五分零三秒,非常惊人的成绩,再次赢得满场的鲜花和欢呼。按规定不用再参加当天的组对组混战,直接晋升单人比赛。 “杨阳!”肖恩兴高采烈地奔向东看台,却被卫兵拦住,大为扫兴,“让我过去,我是你们满愿师的朋友。”正当卫兵们迟疑不决时,后面传来一个温润的嗓音:“肖恩。” 西城宰相亲自下来迎接,手上拿着毛巾,一脸和煦的笑:“辛苦了。” “嘿嘿,谢啦。”肖恩窝心地接过,浑然不觉自己和友人引起多少注目。 “累不累?” “不累不累,轻松得要命。像这种混战实力一点也发挥不出来,根本没有默契。” “你后面一句话如果让那些选手听到,他们的心情会好受许多。”维烈莞尔,转过身,“来,我们上去。” “好……”肖恩的声音像被风吹灭的烛火般消失,抬起的目光对上一张不掩坏笑的面容,琥珀色的眸子刹时瞪到最大。 女魔头!!!惨遭虐待的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营造出如坠噩梦的恐怖效果,肖恩吓得一蹦三尺高,拉着友人就拔足飞奔:“我们不上去了,去帮希莉丝加油!” “哎…咦?”维烈一头雾水地被他拉走。 接下来两组就打得长了,也没有出现一面倒的景象,华丽的场面更加没有。干掉法师后,基本就是你一拳我一腿。胜出的选手也摇摇欲坠,和倒地的失败者一样狼狈。 发现比武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好看,原本兴致高昂的昭霆索然无味,只盼着肖恩再次上场,来一场精彩的表演,勾起她兴趣的是d组的比赛。 仗着情人加持的结界,希莉丝完全舍弃了防御,快捷无伦地满场游走,闪电似的身形几乎形成残影。观众们只看见选手不断倒下,顷刻间圆台上只有一个人站着。 三分四十八秒,胜出。 掌声如雷,比肖恩出线时更多的鲜花投了下来,伴随着激动的喝彩。 “不错。”诺因嘉许地点头。经过这段日子的特训,他这个师妹总算恢复原来的水准,虽然还比不上肖恩。之所以用时更短,只是那家伙太爱现罢了。 看看天色,他起身走向友人:“去吃饭吗?”杨阳一愣:“咦?”同时瞟了拉克西丝一眼。诺因咋了咋舌:“没事啦,老妖婆也不会七天都待在这里。” “好。”见拉克西丝微笑应允,杨阳大方地点头,对身后的同伴道,“走吧,昭霆,莎莉耶,耶拉姆。” “……”装作没看到姑姑嘲弄的眼色,诺因只有苦在心里。 半途还加入了受邀的贝姆特和轩风,以及不请自来的肖恩三人,彻底打破了卡萨兰城主浪漫的独处计划。最郁闷的,还是他这个东道主掏腰包。 把这帮厚脸皮的电灯泡侍侯妥当,诺因透过隔离板上的盆景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瞪大眼。坐在他对面的轩风关怀地问道:“怎么了,诺因城主?” “你不要回头!”这么喊的是杨阳。诺因僵笑着站起来:“那个,我失陪一下。”语毕,踏着怒气冲冲的脚步离席。除了被杨阳蒙住眼睛的轩风,余人都莫名其妙地目送他。 正温情款款诉说爱语的宫廷术士长突然发现美人的粉脸变成了青脸,接着身后响起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你居然还泡马子?” “殿下?”吉西安不无意外。美人匆忙溜之大吉:“我…我先走了!” “唉。”挥手告别,花花公子满心遗憾,“我还以为你只会在重要关头捣乱,没想到我约会你也要插一脚。”诺因眼中射出杀人死光,语气却温柔得悚然:“你知道我后面坐着谁吗?” “谁?”吉西安悠闲自在地啜饮美酒——他已经习惯被他的杀气贯穿了。 “柳轩风。” 杯子倾斜,剩下的酒液污染了米色的高级布料。 “明明喜欢上了,还故作姿态不肯承认,继续拈花惹草,你脑子是面粉做的吗?”从部下的反应确认自己猜测无误,诺因吐出辛辣的讽刺。 “你胡说什么呢。”吉西安露出粉饰的笑容,装作若无其事地整理领口,“我怎么可能爱上任何女人。”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诺因摇摇头离开。 “咦,那不是吉西安术士长嘛,你怎么不叫他过来坐坐?”那边,轩风已挣开友人的屏蔽,笑着询问。诺因叹了口和他的为人截然不符的气:“想必他不会愿意。” “也对,这里的女性基本上都有伴了,他没有发挥的余地。”轩风乐呵呵地道,“不愧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吃饭也不忘招蜂引蝶。”言下有着微量的嘲谑。 杨阳和诺因铁青着脸在心里唾骂:花吧!花吧!花到最后,看你怎么收场! ****** 因为下午肖恩和希莉丝都不用比赛,众人决定不回竞技场,到街上逛马路。节日的首都热闹非凡,虽然因为魔武大会稀释了不少,还是显得人山人海,尤其是几个广场。小贩们将琳琅满目的商品陈列在装饰新奇的摊位上;吟游诗人和流浪艺人四处表演;剧团和马戏团也搭起戏台吸引眼球。一行人边采购边浏览,偶尔品尝各色的小吃,玩得不亦乐乎。 “哇啊~~是《春之圆舞曲》。” 听到一阵熟悉的音乐,杨阳驻足,脸上浮起怀念之情。去年的春之祭典,神官就用竖琴弹过这首曲子。 “想拉拉看吗,美丽的小姐?”看出她的心思,流浪艺人友好地递出手里的乐器。自从宴会以后,杨阳就一直戴着假发,穿长裙,完全不会让人错认。 “呃,抱歉,我不会拉小提琴。”杨阳遗憾地笑了,随即转向身边的人,“诺因,你会拉吗?” “我?”诺因挑了挑眉,冷笑,“你给罗兰-福斯,他倒是会给你拉一曲。” “干嘛摆这种脸。”没有被他吓到,杨阳甚至捏了捏他的左颊。诺因也只是咧了咧嘴:“反正我不会,所有的乐器都不会!” “是会,但拉得不好吧。”希莉丝吐他的槽。肖恩好奇地凑过来:“咦咦,你们在说什么?” “在说某个音痴。”贝姆特落井下石。昭霆感兴趣地问道:“对了,诺因,你唱歌真的像希莉丝说的那么差吗?”轩风怀疑地低喊:“不会吧!他声音这么好听,就算唱走音也不会难听到哪里去。”莎莉耶凑趣:“唱给我们听听嘛,不拉琴就唱歌。” “如果你们都不会拉小提琴,可以我拉你们唱。”流浪艺人好心地建议,将局势推往对诺因更不利的方向。 “好主意!”昭霆起哄,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莎莉耶蹦蹦跳跳:“我来跳舞。”贝姆特为难地道:“唱歌就不必了。”他一个大男人,在公共场合放声高歌,像什么样子,又不是醉了。 “唱啊!刚才不是你叫得最响吗?”这回换诺因嘲他。维烈温和地调解:“老板,这种喜庆日子,就不要在意形象问题了。”身为吟游诗人,他最适应这种场面。 “好啊!那你表演脱衣舞!” “呃……”魔界宰相当场从头红到脚。几个少女一齐护住他:“不许欺负维烈!”西城城主无趣地转过头,咕哝道:“果然小白脸就是受女人欢迎。” “呵呵,你吃醋了?”轩风一指在他胸口画圆圈,然后拉着同样面红耳赤的他跑开,“来,我教你跳圆舞曲!”莎莉耶眼明手快地抓住始终没吭声的耶拉姆,让想邀请又说不出口的昭霆气炸了肚子。 “我比较想唱歌。”肖恩说出自己的意见,被霸道的情人驳回,揪着耳朵拖走:“跳舞!” “昭霆,看来我们两个没人要的要在一起跳了。”维烈微笑,一派闲雅。昭霆颓丧地牵牵嘴角:“总比凑不上数好。” “先唱歌啦,诸位。”杨阳挥手,“唱完再跳。”她的号召力是无穷的,已经起跳的轩风和贝姆特也马上回到队伍。将乐谱递给友人,黑发少女笑如春风:“呐,大家一起唱就不会窘了。” “唔~~~”诺因微微臊红脸,无法拒绝她的邀请,半晌,点了点头。 “好!我先来,大家一句句轮,1-2-3—— 驾着开满花卉的马车,春神的笑声随着瑰丽的裙摆飘动。 唱着复苏的曲调,一个微笑就融化了冰封。 去吧!去吧!冬天啊~时刻已经来临。 长长的死需要短短的生复苏,请你殓了雪白丧衣。 叫醒一切吧!善与恶,光明与黑暗,众生万物。 无限的生由无限的死堆砌,不应熟睡到永恒。 结冻的小溪欢唱吧! 霜凝的花苞开放吧! 现在就是时刻,现在就是时刻! 春神的手指温柔碰触,众生都醒来吧! 欢欣吧!歌唱吧!跳舞吧! 礼赞春神!带来繁荣的春神……” 见夙敌也加入了合唱,诺因不好意思再沉默下去,清清喉咙,开始唱。 下一秒,广场鸦雀无声。 除了杨阳还勉强跟了两句,其他人都在同一刻捂着耳朵站立不稳,眼冒金星血液倒流,甚至没有余裕去阻止那个可怕的歌手。 所以,很长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就只有走腔荒板的歌声在上空缭绕。 老天~~~怎么会这样!?杨阳在心里哀号: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也只不过是走音走得厉害了些,音质还是不错的,为什么杀伤力就这么大!!? “叫…叫他停下……”贝姆特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希莉丝欲哭无泪地道:“没用的!诺因一唱发兴就停不下来!” 当目睹两只路过的鸟儿扑通通掉下来,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每个人都觉得精神有崩溃的趋势。 不……不行,一定要叫他停止。自己捅的娄子自己补,杨阳辛苦地挪动脚步,摇摇晃晃地走向目标。在她右手边,已经有几个心脏比较脆弱的老人出现了休克症状。 诺因还沉浸在忘我的歌唱世界中。继承了帕西斯的亚利安族血统和菲莉西亚的音痴血统,使他拥有一颗热爱音乐的心。可惜硬件条件不支持,而他本人也不承认,只有被逼无奈时才会揭开这层禁忌。 而结果,就是这样。 突然,一双手按在他的肩上,打断了他出神的状态。卡萨兰城主眨眨眼,对上一双无比悲痛的黑眸。 “诺因,你还是不要唱歌了。” 杨阳用央求的语气道。 ****** 好好一场户外演唱被迫中止,败兴而归,诺因当然很不开心。不过他的脾气是属于发过即忘型,在狠狠瞪了每个人之后,就没啥感觉了。反而是其他人一路着意侍侯,尤其是心存愧疚的杨阳。 第二天,需要亮相的众人还是早早就赶到了竞技场。今天肖恩上下午都有比赛,希莉丝没有,和他们一起坐在贵宾席上。 因为昨天出了那么大的风头,棕发青年一上场就沐浴了爆雷般的欢呼。相比之下,他的对手就不起眼多了。当国师——也是本次大会的裁判施施然上台时,四下更是响起惊天动地的尖叫。 “呀——罗兰大人——” 年轻的女士们为之沸腾,甚至还有当场晕倒的。杨阳看着这个阵仗目瞪口呆:“怎么连裁判也有拉拉队?”虽然罗兰的确是绝世帅哥,但这场面也太夸张了。而且,不会影响选手的情绪吗? “应该问,为什么是他担任裁判?”希莉丝咋舌。 “哦呵呵呵,因为刀剑无眼呗。”拉克西丝轻松的笑声下包藏着深埋的恶意。余人只领会了表面的讯息,相顾点头:也对,像这种激烈的比赛,裁判也会有危险,需要自保的本领,以及裁定胜负的实力。罗兰确实是合适的人选。 肖恩偷瞄徒孙,想打招呼又不敢,不知不觉摆出一张苦瓜脸。向观众们挥手致意后,罗兰瞥了他一眼,微笑道:“加油。” “!”肖恩欣喜若狂,感动得眼泪汪汪,一个前扑抱住他,“罗兰——” 看台炸开了锅。一位负责结界的法师上前问道:“罗兰城…国师大人,您和这位选手认识吗?” “是认识,不过,你不会质疑我的公正吧?”罗兰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法师急退一步:“不敢!” “好了,回到原位。”拍拍师公的背,黑衣裁判扬起手,朗声道,“第一轮正式赛开始!” 小小的疑问淹没在高涨的热情下,观众们再次叫好不迭。得到徒孙的接纳,肖恩也十分兴奋,甩手唤出一把长达两米的炎剑,威风凛凛地奔向对手。 “停!”一面小旗子插在他面前,险些让他刹车不及,“不许使用魔法武器!” 不光肖恩愕然,贵宾席上的杨阳等人也下巴脱臼。 “这…这个不是魔法武器啊,是……”肖恩试图辩解,被罗兰打断:“我知道,你想说这把炎剑是火元素的凝结体,并非真正的兵器。”肖恩拼命点头:“对对!” “但是将元素实体化是高段炼金术师的能力,实体元素严格算来是炼金术成品,一样属于魔法物品。另外,大会明文规定,武技比赛一律不准使用威力强大的武器,不管什么形式!”作为证据,罗兰还亮出一本小册子。他身后坐在第一排的副裁判们也一齐颔首认同。 怎~~怎么这样~~~肖恩垮下脸。本来担心裁判会偏袒的对手松了口长气,拔剑冲上来。 “那我没有武器了啊!” “这是你自己的问题。”罗兰的回答极为冷酷无情,但是瞥见那个抓住机会的选手,还是出声提了个醒,“请专注比赛。” “可恶!”肖恩哪会察觉不出对手的小动作,发出一声郁闷的大吼,身体拔地而起,一个后空翻避开刺来的大剑,然后一脚踹中不及回防的对手,让他像风筝一样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a组054号选手-胜出!” 确定掉在场外后,罗兰宣布比赛结果。伴随着喝彩,如雨的鲜花抛了下来。胜利的一方却怏怏不乐:“肉搏战一点也不华丽。” “拉克西丝陛下,为了选手的人身安全着想,请为肖恩准备十八种华丽的兵器。”一眼就看出寄宿者的心思,杨阳无力地道。拉克西丝也难得的黑线满面:“唔。” 相比武技比赛的快速,魔法比赛就漫长得多。这也是法师对战的通病。先布好防御,再用初级魔法试探,慢慢提高上去,直到法力耗尽。过程沉闷无聊,不过视觉效果很棒,观众们也看得津津有味。 稀里呼噜地吃完中饭,肖恩精神奕奕地拖着大刀去比赛,留下堆积如山的碗碟,看得和他同席的诺因呈石化状态,良久才询问身边的人:“他是饭桶?” “这哪算饭桶。”罗兰不惊不咋地品茗绿茶,和他义父比起来,肖恩这种水平还要靠边站。 喝完茶,繁忙的裁判也走了。冰宿没有跟上去,和在座的其他人聊了会儿,才一起回赛场。 “怎么对手穿长袍?”望见和同伴对峙的男子一身魔法师的打扮,莎莉耶第一个惊噫。拉克西丝优雅地用羽毛香扇半遮着俏脸,笑呵呵地道:“因为他是个召唤士啊。” 除法师以外的职业者,都包括在武技比赛的选手阵容里。 招摇的家伙。召唤士莱蒙看着对手腹诽,脸有不忿。昨天的混战和今天早上的擂台赛他都看了,身为b组的出线者,他承认肖恩的实力,却不满他的打斗作风。还和权贵们态度亲热,整个一攀权附势的小人。 给他点教训。莱蒙迅速划出一个五芒星,吟唱简单的咒语。肖恩兴致勃勃地等待,猜测即将出现的召唤兽:是速度型?还是力量型? 幻象之蛇!膨胀的光块化为一条色彩斑斓的巨蟒,肖恩的瞳仁收缩了一下。 “呀——蛇啊!”看台上响起一片嫌恶的娇呼,贵宾席亦然。因为双头哭虫而留下心理阴影的杨阳和昭霆都面如土色,莎莉耶更跳起来挥舞小拳头:“肖恩,打倒它,打倒它!” “你不怕蛇?”见身旁宛如绿精灵的美丽女伴水波不兴,贝姆特好奇地问道。 “呵呵,我比较怕蜘蛛。”喝了口冰镇酸梅汁,轩风巧笑嫣然。 “罗兰大人,小心呐!”东城城主的应援团不叫选手当心,反而关怀站得最远的裁判,惹来不少男人的怨气。 ……这帮花痴。罗兰头上冒汗,当感到情人投来的白眼,更是心下发虚。 躲过幻象之蛇的血盆大口,肖恩边跑边思考对策。这种召唤兽其实并不特别厉害,只是比较麻烦。身体全部由幻术构成,大部分攻击也是,如果不能看穿本体,就会疲于奔命,累坏自己。 抬手准备释放一个光系侦测术,又一面小旗子射过来:“武技比赛不得使用召唤术以外的魔法!” 哪…哪有这样的!肖恩开始怀疑徒孙是故意跟自己作对,惊讶之下还差点被蛇尾扫到,怒气一冲,抛开大刀,右手猝然握拳,猛力击出。 一道金黄光束划破虚空。 “圣斗气!!!” 全场哗然,连贵宾席也有不少人站起来。继[金色死神]伊芙-比拿之后,艾斯嘉大陆又出现了第二个武艺达到颠峰的人物。一时间,欢呼声几乎掀飞整座卢内尔德竞技场,绝大多数观众都用看死人的眼光看莱蒙,哪怕大会不允许下杀手。 只一击,幻象之蛇庞大的身躯就消融了大半。对手的实力大大超出原先的预计,莱蒙虽惊不乱,双手结印,打算尽全力一搏。 听到他念的咒文,肖恩怔了怔:难道他要召唤…… “那个召唤士好象还有什么王牌啊。”讨厌的蛇一消失,昭霆就恢复了生龙活虎的状态,起身观望。杨阳蹙眉沉吟:“是古代语,我在哪本书上看过?”诺因比她更早想起来,让史列兰布了挡光结界。因此,当召唤士面前蓝光大盛,眩花了每个人的眼睛时,只有贵宾席上的人看清场内的变化。 肖恩一个毫无花俏的直拳彻底粉碎了幻象之蛇,碎成三段的本体倒在赛台上。与此同时,蓝光里浮现出女子的轮廓。 “那是……!”杨阳最先惊叫,因为显形的竟然是个绝世美女。 光洁的背部延伸出一对透明的薄翅,反射着日光,分外绚丽,却远远比不上她本身的美貌耀眼。最引人注目的,是她不着片缕,凹凸有致的身段。 “全裸!?”轩风狠狠放下杯子,愤慨地大喊,“世风日下啊!” 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当场狂喷鼻血,猥亵的口哨声此起彼伏。毕竟这么香艳刺激的比赛,可是前所未有。女观众无不大声唏嘘,嫉妒同性的波霸身材。 虽然和肖恩意义不同,但这也算是达成轰动效应了。 拉克西丝朝心腹勾勾手指,耳语道:“以有伤风化罪,扣分。” 所以说,在女性的统治者面前,还是应该召唤全裸的绝世美男才对。 不过,几位男性统治者的反应倒很平静。罗兰最镇定——这女人的容貌比他还差一点;贝姆特从小看多了美女,很多西城的女战士更不介意在异性面前坦胸露腹;诺因连长相也没注意,对瞠目结舌的杨阳解释:“是低等神蓝,和巨人一样是神明的眷族,有非常强大的诱惑力。” 可怜魔界宰相趴在椅背上,一手紧紧捂着精灵之眼,让轩风拍背顺气。 “诱惑?那肖恩不就糟了。”耶拉姆从事实角度分析:灵体对精神攻击最没辙。希莉丝激动地道:“才不会!肖恩一定不会被她诱惑的!” 然而,棕发青年此刻很为难,不是为魅惑这种小细节,而是头痛怎么下手。把那具**揪下来,拳打脚踢?只怕他还没出拳,就引起公愤,被男观众踩死了。 “唔~~~卑鄙!”想到那个光景,肖恩不禁向徒孙投去求助的目光。这回是真的同情他,但是罗兰也只能爱莫能助地干咳:“抱歉,召唤兽不属于魔法武器。”尽管他不确定那到底算不算召唤兽。 致命一击。就在肖恩绝望的当口,他胸前的口袋响起一个清脆的嗓音:“哼,低等神蓝族,有什么了不起。” 华光一闪,又一道娉婷的身影出现在赛台上空。和神蓝不同,恰到好处的金色布料遮盖了她玲珑凸浮的娇躯,却透出一股似露非露的撩人风情;宛如黄金之河的长发直披散到脚下,呈现花瓣的卷曲姿态,轻飘飘地托着她悬坐的身子;她的美艳而不浮,绝俗的容颜被一双杏眼衬托得更加鲜灵火辣。 “莉…莉瑞尔?”肖恩呆呆看着上方的友人:是错觉吗,她好象变漂亮了? 沙之精灵俏皮地闭起一眼,有着瓷器质感的手指点在樱唇上,微微扬起嘴角。这绝世的一笑顿时打破了观众的失神状态,引来满场的鼓噪和掌声。 “好啊!美女!” “小伙子干得好!真的是绝代佳人!” “太棒了!这票买的真够本!”…… “这到底是比赛还是比美啊?”杨阳抹汗。在她旁边,昭霆等人已化身拉拉队,手舞足蹈地声援:“莉瑞尔,打倒她!莉瑞尔,打倒她!” “元素精灵……”神蓝皱了皱眉,对手散发出来的气势令她感到本能的畏惧。 元素精灵!?附近的魔法师眼里都迸出火花,兴奋难抑地颤抖。对法师尤其是元素法师而言,元素精灵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宝,提高法力的最佳道具。一名副裁判提出质疑:“国师大人,这算不算犯规?” “不算。元素精灵是有智慧的生物,不是魔法武器。”罗兰摇头否定。第一次听到徒孙维护自己,肖恩感动得差点拥抱他。莉瑞尔也对“生物”一词颇有好感,朝他笑了笑。 几乎在同时,罗兰遭到全场同胞的眼神攻击,饶是他定力超群,也一阵恶寒。 事实上,身处两大美女的中央,伊维尔伦城主的心情并不像世人以为的那样幸福,他在迷惑——这场比赛怎么个判法? “退下吧。”莉瑞尔优雅地指着对手,“就连高等神蓝族见了我也要恭恭敬敬叫声长老,我不想跟你打,立刻回去你的阶层。”她并非夸大其辞,自然界是残酷的,一切以力量说话。哪怕神明的眷族,能力及不上区区元素精灵,一样必须低头。虽然莉瑞尔现在是重生体,但她底子还在;加上紫莲石的提升,没有全盛时期的水平,七、八成还有。 因为召唤等级远超过精兽范围的对象,莱蒙已经无力下令。而低等神蓝因为太年轻,不懂得衡量轻重,娇喝道:“不过是最接近[负]的沙之精灵,也敢命令高贵的神族!” “是神明的‘眷族’。”诺因很有学者风范地纠正。杨阳问道:“诺因,亚利安族也是神明的眷族吧?” “嗯,所谓的眷族,只是好听的说法罢了。就和公国属国的地位一样,要上缴税金的那种。” “……原来如此。”杨阳再次抹汗。诺因唾弃地哼了声:“所以那个笨女人输定了。” 神蓝高举双手,洁白的冰晶在她的掌心上方凝结成形:“晶石风暴!” “不自量力。”莉瑞尔右手食指在胸前一划,“真空龙卷!” 声势浩大的冰雹被巨大的龙卷风搅成无数碎粒,华丽的法术较量让看台上喝彩不迭。和肖恩一起狼狈闪避的罗兰却在心里嘀咕:为什么身为武技比赛的裁判,我要躲开魔法攻击? “你…你不是沙之精灵吗?”比起输了一仗,神蓝更吃惊对手用的魔法。莉瑞尔的神色缓和下来:“连元素精灵已不受属性限制也不知道,你还是个孩子,回家去吧。”语毕,她手腕一翻,一连串发光的文字涌出,包围住神蓝,将她驱逐回异空间。 全裸的美女走了,场上发出一片遗憾的嘘声。 “现在读秒。”喘了片刻,罗兰把旗子朝倒地的莱蒙一指,“1、2、3……10——a组054号选手胜出!” ****** 因为高强的武艺和“美女召唤术”,肖恩成了名人,必须躲进王宫才能杜绝狂热的狗仔队一浪接着一浪的采访。接下来的日子也紧紧粘着杨阳一行,哪儿也不能去,闷得他食量增加了两倍。 魔武大会的第四天,是十六强的晋决赛,前两天肖恩和希莉丝都有比赛,也都轻松过关。后者被不少人冠了个[闪电]的美誉,打赌会在几秒内撂倒对手。杨阳等人也冒名下注,不用说是赌肖恩和希莉丝,也自信能赚个盘满钵满。 “今天的比赛难度很大,能打到现在的选手都不会是易于之辈。”开赛前,杨阳拿着分栏表提点两个同伴,但她也看出两人都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算了,再厉害的选手也厉害不过他们俩,我就别杞人忧天了。说服自己后,杨阳将分栏表扔一边,定定心心地喝起清凉的绿豆汁。反而是诺因还在为师妹做战前指导:“尽量发挥你的速度优势,不要给对手一点喘息之机。还有,千万不能轻敌,世上多得是藏龙卧虎的高手。” “知道了啦。”希莉丝不耐烦地道,“诺因,你是不是和阳在一起久了,感染了她的婆妈?” “啊?”诺因愕然。杨阳斥道:“胡说什么!你师兄这是在关心你!” “我才不是关心她!我是不想她输了丢我的脸!” 对于某人色厉内荏的大吼,希莉丝的反应是完全无视,径自下去赛场;杨阳则是无奈一叹,习惯成瘾地拉扯他的面皮。 向俊美的裁判行了个注目礼,希莉丝轻巧地跃上赛台。而她的对手也慢慢从选手区走过来。 纯白镶金边的长袍,微微泛紫的红发,大眼小嘴,肌肤粉嫩,看上去连十六岁也没满,可爱得不得了。在她上台以前,每个人都以为她是刚从神官学校毕业的见习生,受师长嘱咐,来和裁判说些公事上的话,不料她站定后,清清脆脆地道:“请多指教。” 一片人仰马翻,错愕的呼声接连响起,连贵宾席也不例外。 “她…她是希莉丝的对手?”昭霆呆呆地道。莎莉耶叫道:“她才几岁啊!比我也大不了多少!”杨阳掩着嘴面露不忍:“好象是圣职者——拉克西丝陛下,圣职者应该算在魔法比赛里的!” “哼哼,她在大会的资料栏上,登记的可不是圣职者。虽然她的职业也可以算是圣职者的一个分支。”黑发的摄政王慵懒地笑道。众人一头雾水,耶拉姆开口道:“是神官战士吗?” “不可能吧,她年纪那么小!”肖恩提出质疑。 “年纪小?她二十五了。” “……”众人用不信的眼光瞪着那个怎么看怎么稚嫩的少女。贝姆特转向夙敌:“又一个娃娃脸。”诺因神色狰狞地跳起来,被杨阳揪坐回去。 “专心看比赛吧,那女孩子似乎不简单呢。”维烈适时调解。轩风好奇地问道:“你看得出吗,维烈?” “嗯…不是看出来,是感觉。”第六感敏锐的魔界宰相一手扶着额头,“有点不妙。” 众人被他说得紧张起来。 不知他们的心情,希莉丝只是困惑地行了一礼:“请多指教。”罗兰公事公办地宣布:“比赛开始!” 话音刚落,前一秒还斯斯文文伫立的娃娃脸女郎从原地消失,在眨眼间来到对手面前,由肋下出拳,重重擂在腹部的位置。 “……!”红发少女被打得身子飞起,吐出一口血沫。 “希莉丝!”肖恩脸色大变,惊慌地往前倾。诺因啧了一声:“就叫她别轻敌。”对手的速度快归快,但并不是避无可避。 吃了个下马威的希莉丝顾不得伤势,立刻打起精神躲闪,重整态势。几次扑击不成功,女郎停下脚步,吁了口气:“呼……果然穿着斗篷逮不到你。” 铿!仿佛重物落地,看似轻飘飘的长袍落在赛台上,却发出全场都听得见的沉闷声响。裸露出的娇躯更让人吃惊,黑色紧身衣包裹着线条丰满的曲线,火辣而性感,和清纯的五官形成鲜明对比,标准的天使脸蛋魔鬼身材。 继第二天的比美,男观众们再次发出兴奋的叫好和口哨声。 “这个样子才像二十五岁。”杨阳抹了抹汗。维烈捂着通红的脸转过头。 “是拳斗士!”诺因恍然大悟地击了下掌。余人连忙细问:“什么是拳斗士?” “就是治疗师的变形。因为据说生命女神讨厌暴力,她的信徒都不能使用武器。为了自保,一部分治疗师就发明了一种特殊的格斗技。在拳头、肘部等地方压缩魔力,攻击对手,力量往往比成年男子的重拳更大。高明的拳斗士甚至能对全身施加防御层,用[潜能]之类的法术提高战力。”代为解释的是始终笑眯眯的拉克西丝,还摇着扇子补充了一句,“看样子,那女孩就是个顶级的拳斗士。既没有戴指套,也没有穿防具。” 另一头,希莉丝和速度提高了数倍的对手陷入了苦战。暴风雨般的攻势摇撼着她的防御,反之,她的细剑总是擦过对方的身体,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台上的观众看得屏息静气,拳斗士明显受过明师指点,拳脚快速而凶狠,每一击不是瞄准要害就是破绽,要不是希莉丝守得密不透风,早就出局了。 左侧踢、右上钩拳、进身手肘、右腿三连踢、左腿下勾……拳斗士的动作一气呵成,令希莉丝应付得越发吃力。但是,她等待的机会很快来了,对方一个漂亮的正面飞腿,她横剑挡下,借势后退,并用一发剑风阻挡了追击。 两人重新回到对峙状态,调整呼吸,半晌,拳斗士先发起进攻。 来了!蓄势完毕的希莉丝高举长剑,在最合适的时机劈下。观众们大声惊叫,因为这么一来,对方等于是迎着剑往上撞。 变生肘腋。拳斗士以精妙的步法硬生生地停止了前进,让剑尖在身前落空。 赢了!她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对方的剑还没收回来,正是攻击的最佳时刻,抡拳挥出全力一击。 “赢了!”与此同时,贵宾席上也响起一声清亮的弹指。下一秒,细剑从拳斗士的右侧腹切入直至左肩,优美的弧线却造成一道巨大的伤口,深达三寸。 明眼人都看出:希莉丝那一剑并没有用尽,而是利用长剑与地面相撞产生的反弹力回砍,速度和力量都提高了一倍,正是一招精妙的“燕回巢”。 拳斗士急退两步,用早就布在身上的魔力疗伤。她本职方面的能力显然不亚于武术,只一会儿就止住血,愈合了伤口。但她也不能再战了,这一剑连同她的衣服一起划破,现在她只能两手抱着胸部。 “我认输。”红着脸,拳斗士不甘心地道。 “d组102号选手胜出!”罗兰向场外的白魔法师打了个手势,然后捡起斗篷披在她肩上,微笑道,“很精彩的比赛。”观众们也纷纷扔下鲜花,为这位虽败犹荣的选手喝彩。 “那…那个。”拳斗士抓着斗篷,视线游戈片刻,突然抬起头道,“我叫丽璐璐,一直非常仰慕伊芙将军,虽然…虽然我没能进入十六强,但你能不能转告我的心意?” “啊……”罗兰愣了愣,浮起发自心底的笑容,“好的,我一定带到。”丽璐璐喜出望外,小脸绽放出夺目的光辉,深深鞠了一躬,一溜烟跑下台。 嗯,是时候帮那小子找个老婆了。目送她的背影,罗兰的心情十分愉快。其实从很早以前他就在留心,只是——要找到比伊芙更娇小可爱的少女实在太难了!有也是喜欢高大威猛型的。如今终于出现一个,虽然身高方面不太匹配,但是脸绝对过关。 不挑了不挑了,人要知足。 抽个空和她聊聊,把她拐回伊维尔伦吧。不知道部下只有两年好活,东城城主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哎呀,告白啊?”观众都为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一幕惊讶,随即,更多的掌声投给那位勇敢的少女。 肖恩立刻迎向走上看台的情人,问长问短。希莉丝摆手表示无恙,不意外地被诺因批了一顿。 之后的比赛都是臭男人之间的比试,观众们显得意兴阑珊。尽管同样是臭男人,肖恩的出场还是沐浴了一阵如雷的欢呼。这些天这个身手出众的选手给首都市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他次次用不同的武器作战,招式又纯熟,还修成了圣斗气,这样强大的战士怎么会不引人注目? 今天肖恩用的是一把巨剑,招摇到了极点。而他的对手是个身长两米的巨汉,用的也是把双手大剑,都是重兵器,正好一较高下。 一等徒孙宣布比赛开始,习惯主动的肖恩就一记高速的突刺拉开战幕。对方摆出正段的基本形,毫不退缩地和他正面硬撼,双剑相交,刺耳的金鸣响彻整个卢内尔德竞技场,离得近的观众只觉胸口隐隐作痛,不禁骇然。 相比欢腾的普通席,贵宾们就无聊多了。拉克西丝摇着扇子道:“真是个笨蛋。以他的速度,如果不用那把重得要死的家伙,一照面就能让对手倒下了。” “肖恩的确太爱现。”杨阳苦笑,接着,神情变得若有所思,“不过,我认为他刻意用那种武器,有‘制动阀’的用意在。” “怎么说?”不光拉克西丝,周围人都被挑起了兴趣。 “嗯…我和肖恩是宿命的另一半,有段时间他都用我的身体战斗,我可以感到他当时的心情。大部分时候他都没认真,只是让本能控制自己。可是一旦敌人多到一定数目,或者强到一定程度,他就彻底变了,好象变成另一个人。冷酷,残忍,绝对的无情。” 一股寒意渐渐扩散开来。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永夜森林,就是提拉的市长委托我们剿灭的那个地方。在暗无天日的环境下,那些不死怪物就像幽灵一样,不停地偷袭我们。我都快吓死了,肖恩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像看得到似地在林子里穿梭,一剑一个,决不浪费。更可怕的……是他出剑时的‘想法’。弱点、要害、破绽、命中率、出血量、时间差——全部计算得清清楚楚。哪怕中途跳出一只无害的兔子,也当场被他开膛剖肚,死无全尸。” 昭霆和莎莉耶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余人也瞠目结舌。 “我当时吓得大气也不敢透,生怕他连我一起捅了。最让我佩服的,是他不管受多重的伤,速度都是老样子,意识也始终清醒。” “哦呵呵呵,看来我的小奴隶很有当刺客的天赋嘛。”在场最镇定的要属拉克西丝,她早就察觉肖恩身为战士的本质。杨阳连连摇头:“与其说适合当刺客,不如说是习惯被刺客狙击。还有——”她敲了敲一边的手肘:“他特别宝贝左臂。” “左臂?”众人愣愣重复。希莉丝第一个反应过来:“难道说……!” “对,有时是抱,有时是搂,像有婴儿和很小的孩子在他怀里。” “没想到他这么重视莉。”希莉丝语气复杂地低喃。诺因奇道:“莉是谁?” “一个和你很像的女人。” “啊!?”卡萨兰城主的眼珠差点弹出眼眶,他的夙敌嘘道:“哟!哟!”诺因将魔封剑拔出一半,杨阳急忙劝阻:“莉是他的养女啦!和你没关系,只是碰巧长得像。” “那也不可饶恕!”一想到有个长得像自己的女孩被男人抱着,诺因就鸡皮疙瘩掉满地。 “拜托你讲讲道理~~~” “我就不讲!” 拉克西丝眼光忽闪,心道:莫非……刚巧打赢了比赛的肖恩蹦蹦跳跳地跑上贵宾席,挥手道:“我回来了!” “别靠过来!”诺因恶狠狠地威胁。令无辜遭殃的可怜人丈二摸不着头脑。 ****** 为了庆祝肖恩和希莉丝打进十六强,众人再度上街火拼,晚上在一家名叫[米海洛之家]的高级饭馆享用晚餐,叫了一桌丰盛的宴席,以及好几瓶名贵的美酒。 因为在场有个大胃王兼酒桶,气氛不热烈也热烈。贝姆特和诺因甚至比起酒量来,不用说是后者惨败。幸好有杨阳帮他分担,不然中途就烂醉如泥。 而对上肖恩后,贝姆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老板,你醉了。”相比摇摇欲坠的上司,也喝了不少的维烈还是气定神闲,只是俊脸微红,看起来反而比平时健康。 “我没醉!” 通常一个人说没醉,就代表他离神智不清不远了,维烈和轩风默契地搭住他的肩膀,拖他下去浸冷水。杨阳轻拍友人红扑扑的脸颊,唤道:“诺因,诺因,醒醒。”趴在桌上的人一动不动。希莉丝关怀地凑近查看:“彻底醉翻了呢。这里空气不好,带他回去吧。”杨阳点头赞同。 “阳,要照顾他哦!”昭霆和莎莉耶异口同声地起哄。还在灌酒的肖恩道:“莉酒量差,但酒品不错,不会大吐大闹,让他睡一觉就好。” “他不是莉啦!”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很像嘛。” 话说回来,还真的像过头了。怀着少许疑惑,杨阳抬起诺因的手,绕过肩头,差遣道:“肖恩,来背他!” 将两个醉鬼送回王宫,杨阳和轩风很有自发性地担起照料的任务,其他人则回房休息。 “嗯……” 冷毛巾让躺着的人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翻过身。 嘻!真是可爱呐!被他的反应刺激了潜藏的恶劣因子,杨阳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对她的骚扰,诺因不快地抿了抿唇,表情就像小孩子在耍赖。 混合着酒香,一股难言的情愫悄悄化开。 清醒时,这个男人的气质绝对高傲凛然,军人特有的凌厉早已凌驾柔弱的外表,使面对他的人无不腿软胆寒,必须有势均力敌的魄力才能保持心态上的平稳。哪怕杨阳,偶尔捏他也提心吊胆,做好被猛兽反扑的心理准备。 可是现在…… “莉一定跟你一点也不像。”眸光转柔,杨阳解开自己送的紫纱,让一头宛如夜色的黑发自然披散。 紧闭的双眸突然睁了开来,流露出一抹迷茫和更多的喜悦,然后,是纯真的灿笑:“杨阳。” “史列兰!?” “嗯。”魔封吃力地爬起来,笑得有点迷糊,“诺因睡着了,所以我出来和你说说话。”杨阳爱怜地拍拍他:“会不会不舒服?”诺因可不是睡着而是醉倒。 “唔…头晕晕的,身体也没力气,感觉好奇怪。” 杨阳一震:这个形容……这个形容根本不像剑,而是人!人的形容! “史列兰,我有时候觉得,你原本是人类,至少应该有身体。”杨阳轻柔地抚摩他因酒力而发烫的肌肤,心疼他只能以剑的形式存在。史列兰不解地歪着头:“我是有身体啊,魔封就是我的身体。” “唉,算了,喝口茶好不好?” “好~”史列兰幸福地享受她的服侍,半晌,神色黯淡下来,嗫嚅道,“那个,杨阳,你曾经说,杀人是不好的行为吧?”杨阳持杯的手一顿,斟酌地道:“这个嘛,要看是什么情况。” “那!诺因要我杀人,是不是就是对的?” “他要你杀人!?”杨阳提高嗓门。史列兰反射性地缩了缩,老实承认:“嗯。” “杀谁?”扣住他的肩膀,杨阳沉声喝问,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是罗兰城主?”这场魔武大会,果然内情不简单,最后也许会发生流血事件。 “对,还有那个叫兰冰宿的女孩子,说用暗系或死灵系的诅咒。这两种魔法我最拿手了。”史列兰露出属于孩童的得意之情,杨阳却差点甩他一巴掌,确切的说是甩这副躯壳一巴掌。 为什么连冰宿也要杀!? 就算斩草除根,这也太…… “不过,我杀不了他们。”史列兰的声音小下去。杨阳大喜过望:“真的?” “嗯,今天我本来想跟诺因说的,看着看着睡着了。那个叫罗兰的人体内有一种我不能干涉的力量,而那个叫兰冰宿的女孩被非常强大的法器守护着。虽然我也不是不能拼一拼,但是这样就会泄露魔法气息,不符合诺因‘暗杀’的要求了。”史列兰越说越垂头丧气,小心地偷瞄对方,“杨阳,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会不会,你最有用了,史列兰是最好的乖孩子。”杨阳喜滋滋地抱住他,轻轻拍打他的背部,“明天继续睡!诺因那边交给我!” “哦。”巴不得把事情推给她,懒惰成性的魔封放心地沉入梦乡。 尽管怀里躺着个大男人,杨阳却丝毫没有不自在的感觉。对她而言,史列兰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改天要和诺因好好谈谈史列兰的教育问题——她很有母性地决定。 ****** 次日清晨,在全场爆满的狂热气氛下,大会进入十六强的准决赛,还有歌舞团登台表演。当一身黑袍的金发国师从裁判桌起身,踏着一贯优雅的步子走上赛台,立刻被如雨的花瓣淹没。 “各位。”他清清喉咙,无奈地道,“我是裁判不是选手,请保留你们的鲜花。” 看台上响起一片笑声。昭霆由衷地同情:“好可怜哦。”在她前面,拉克西丝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表情。杨阳静静端坐,眼底闪着不安的光芒。 希莉丝和肖恩的赛次都靠后,开头两场是别的选手之间的较量,诺因趁隙握住剑柄,用心声问道:(史列兰,你有没有下诅咒?) 《zzz……》 (史列兰!) 《呃…啊!》可怜的魔封被吓醒过来,晕头转向地道,《杨阳没跟你说吗?她叫我继续睡,你交给她啊。》诺因咬牙切齿:(你把这件事告诉她了?)这一刻,他真想掐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半身。 听出他语气不善,史列兰谨慎地选择词汇:《因…因为她问我。》他没说出是他先问杨阳,真是个聪明的选择。 (……)诺因仰天长叹,然后绕回原先的话题,(那你有没有下诅咒?) 《没有。》史列兰照搬昨晚和杨阳的对话。诺因听得更加泄气,随即振作起来:(算了,你不用再施法,到时困住他们就行。)史列兰也很高兴有将功补罪的机会,应道:《好~》 “诺因,你在对史列兰说什么?”杨阳斜睨友人,冷不防抛出一句。诺因吓了一跳,摇手道:“没、没什么!” “哼。”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考虑到眼下并非谈话的场合,杨阳只得将原计划暂且挪后。 台下翻翻滚滚打得火热,台上七下八下心不塌实。对此毫无感觉的肖恩抱着零食吃得起劲,也不怕一会儿比赛消化不良。昭霆和莎莉耶不顾形象地跟他争抢,看得附近的大臣大皱其眉。 “诺因,给你。”肖恩殷勤地把一包东西递给左前方的黑发青年。 “什么玩意儿?”诺因没有接过,冷淡地一瞥。 “葡萄干布丁!你最喜欢吃这个了!” 诺因眯起眼,立刻听出他指的是谁,没好气地道:“我才不喜欢吃这个!拿开!”肖恩仿佛被雷劈中般呆在当地,比起好意被拒绝,更让他痛心的是突然意识到的认知: 这个人不是菲莉西亚,菲莉西亚是一千年前的人,早就不在人世了。 “肖恩……”维烈起身想说什么,被司仪的声音打断:“054号选手,请准备。” “啊…我就来。”棕发青年失魂落魄地回应,起来时还踉跄了一下。 “肖恩,你的长枪!”已经看出他状态不对,但是没想到他失神到连头也不回,希莉丝愤怒地转向师兄,“诺因,你说得太过分了!” “干嘛,我又没说什么重话。”诺因也很委屈。杨阳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严格说来这件事的确不是诺因的错,只是……对肖恩而言太残忍了。 “这下怎么办啊?他那副样子,又没带武器。”莎莉耶扶着椅背,担忧地凝视同伴没精打采的背影。耶拉姆踌躇片刻,道:“其实,我觉得,肖恩早该回冥界了。” “你说什么话!”好几人一齐怒吼。 “不是吗?他的养女、亲人、朋友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只剩他孤零零地以灵体的方式生存,不痛苦吗?不寂寞吗?为他着想,就应该让他走。” “不要!”希莉丝激动地跳起来,双目含泪,脸涨得通红,“我不要肖恩走!我要他一辈子陪着我!他答应过会陪着我的!”众人不忍心地看着她,杨阳搭住她的肩膀,无声轻拍。 轩风和贝姆特不明内情,从头到尾在状况之外。诺因摇了摇头:竟然爱上个死人,希莉丝这丫头…… 就在贵宾席愁云惨雾时,肖恩也是浑浑噩噩,无意识地走上赛台。见他没拿武器,观众们错愕之余又欢呼起来,以为他会施展精彩的徒手搏击甚至“美女召唤术”。 我在这里干什么?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做这种事?空白的大脑反复回荡着两个问题,却找不出答案,好象连思考能力也消失了。 “你怎么了?”趁观众喧哗的空挡,罗兰询问。肖恩死寂的眼迸出微弱的火花:“罗兰,你师父……” 叮!裁判席传来提醒的钟声,罗兰只得收回目光,肃然道:“比赛开始!” 非常巧合,对手也是使用长枪,身穿略有破损,但保养得很好的附魔铠甲,一看就知道是个老练的冒险家。他没有急于攻击,而是以两道击地波试探。 肖恩惊险万分地避过,纯属条件反射。尚未站稳,眼花缭乱的连刺接踵而来,他凭着灵敏的战斗直觉躲过最要命的几枪,同时快速后退,逃出长枪的攻击范围。即使如此,枪尖带起的锐利气流也在他身上留下十几道口子,整个人一副破破烂烂的模样。 “肖恩!”希莉丝看得心脏快从胸腔里跳出来。其他人也连连跺脚,一个比一个焦虑:“他果然还没恢复!” 观众们也看出今天这位冠军准候补有失常态,发出诧异的呼声。 这小子吃坏肚子了?罗兰寻思,随即摇头否定:他又不是活人,吃坏什么肚子! ……好痛。肖恩反射性地按住肩上的伤口,神智渐渐清明:我有感觉,我是活的? 不对!没有血!掌心的触感否决了他的自我确认。 与此同时,高速旋转的长枪钻子般飞来,肖恩侧身闪避,在对方收势回防前,一个旋踢震散他的意图,凝聚了斗气的手刀接着从下往上切,劈断了枪身。 叫好声震天响起。 “去***!”随着一声暴怒的大吼,拗下的枪尖仿佛离弦之箭般脱手飞出,经过的地面破开一道深深的裂缝,坚硬的石板片片飞起。最后拖曳着光尾的流星撞在透明的结界壁上,造成一阵吓人的巨响,四名负责结界的法师用尽全力才挡下来,一齐虚脱地坐倒在地。 全场鸦雀无声。 “呼……舒服多了。”抹了把汗,肖恩用精神的语气道,“认输。” “啊,我…我认输。”对手的神智还停留在刚才的一刻,呆呆地重复。 “a组054号选手胜出。”罗兰小旗子一挥,然后丢在师公的脑门上,“蓄意破坏结界,扣分!” “啊哈哈哈。”棕发青年揉着大包干笑。 “肖恩!” 包括身为满愿师的杨阳在内,众人都来到第一排等待,面带关怀之情。大步走近的肖恩回以自然的灿烂笑容。 那是很阳光,却让人看了想哭的笑靥。 ****** 除了肖恩在准决赛时遇到一点小麻烦,剩下的比赛两人都过关斩将,顺利无比。就这样,迎来了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27日,魔武大会的最后一天。 天空有些阴沉,东方的天空盘踞着浅浅的灰云,太阳迟迟不出来,却又没有下雨的迹象,让心也堵堵的,憋着一口郁气。但这只是少数人的感伤情怀,观众的热情完全没受到天气的影响,卢内尔德竞技场今天照旧是座无虚席。 摄政王拉克西丝也难得致辞:“大家久等了,魔武大会终于进入最后的决赛!今天,将诞生此届大会的优胜,请为每一位参赛者祝福!” 掌声如雷。平时讲究优雅的贵宾们也掩不住兴奋。诺因却偷偷打了个哈欠,杨阳等人也心下索然。因为今天可能只有两场比赛,决定季军,肖恩和希莉丝决不会互殴。 好浓……好浓的魔法气息。维烈紧张地抓着扶手,呼吸微乱地抚胸喘息。魔族的第六感在他脑中拉响刺耳的警报,告知他即将风云变色。 “维烈,不舒服?”注意到部下的异样,贝姆特连忙扶住他。轩风也递来关心的目光。 “老板……”维烈压低声音问,“我给你的血玉你还在吗?”西城城主眼底锐光一闪,表面却没有丝毫变化,也悄声道:“在,怎么了,会发生什么事吗?” “我有不祥的预感。不过,似乎不是针对我们。”维烈深深苦笑。 “那脱身至少没问题。轩风交给你了,你能不能也给她一件法器?” 维烈点点头,从胸前的空间袋掏出一颗晶红色的球体,放在少女的掌心,叮嘱道:“记住,时刻带着它,千万不可以离身。” “嗯。”心知事态严重,轩风收起了一贯的轻佻之色,极为认真地保证。 由绚丽的魔法比赛拉开序幕,决出优胜者,是一位风系的魔导师。拉克西丝亲自颁奖,接着就是休息时间,直到下午的武技比赛。 “陛下,今天有暴风雨吗?你让人布这么厚的结界。”吃完午饭,罗兰正准备离席履行裁判的职责,状似无心地抛下一句。拉克西丝掩嘴发出一串笑声:“哦呵呵呵,我一直以为你是弓箭手,没想到你还有法师的素质。” “只是受这个影响,对魔力的感觉比较敏锐罢了。”罗兰指了指额冠,从容地笑道。拉克西丝浮起一丝狡黠的笑意,伸出右手:“我说,罗兰,我对你那个神器好奇很久了,就今天一天,借我玩玩好不好?” “很抱歉,陛下,当初艾露贝尔族长送我这件礼物时,我曾发誓不让任何人赏玩。”罗兰和气地拒绝,一手放在腰间,“如果你真的想找样东西消遣,我的剑借你如何?” 这是明显的示弱了,在座的不少人都暗暗松了口气。拉克西丝却摆手道:“我要你的剑干嘛?你还要当裁判,没了剑可危险得很,去吧去吧。” “罗兰!”女婿前脚走,北城城主后脚告辞,在走廊追上他,面如土色地道,“你…你和陛下……” 罗兰回首一笑:“岳父,请保重,我们大概不会再见面了。” 米利亚坦只能呆呆目送他离去。 呼声最高的肖恩理所当然成为决赛的揭幕者,和他对峙的是个强壮的斧战士,一把沉重的战斧闪着森寒的光芒。而他选择的武器是钢鞭,看似不利,每一击都轻易突破对手的防御,在那厚实的身板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印。擦到地面时,大量的碎石也成为伤人的利器。 尽管自己处境不妙,罗兰还是情不自禁地丢出一面旗子,“破坏公共财产,扣分!” “唔~”这次及时接住,肖恩朝他吐了吐舌头,报答连日来的“照顾”。 之后的女盗贼捡了个大便宜,斧战士已经没有了再战的能力,虽然输给了希莉丝,季军却稳拿了。在响彻云霄的欢呼声中,两个冠军准候补面对面站在台上。 违背观众的期待,肖恩直接把手里的巨型镰刀扔下,字正腔圆地道,“我认输。” 全场错倒。愤怒的喊声此起彼伏:“怎么回事,小子?” “别因为对手是美女就退缩了,上啊!” “我可是押了你,你不许不争气!” ………… “她是我的情人啦!”肖恩扬声道,“难道你们要我和我的情人打?” “……”无言以对。面面相觑的观众说不出反驳的话。是啊,难不成要人家情侣相残?这可是会被马踢死的。 只能自认倒霉了。 “真是没野心的男人。”梅莲可暗暗摇头:普通的男子,至少该打一下吧? 万众瞩目的总决赛却这样草草收场,大部分人都十分失望,骂声不绝。作为补偿,摄政王决定给大家一个“惊喜”。 “安静——” 通过传音水晶,清亮的女声很快平息了嘈杂。拉克西丝以无人能够模仿的优雅姿势流畅地起身,举起右手的权杖:“我宣布,第七十六届魔武大会到此结束!虽然最后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遗憾,但总体来说,这次比赛是精彩的!每一位选手都值得尊敬,让我们为他们鼓掌!” 现场的气氛重新热烈,震耳欲聋的掌声象征着观众们高涨的情绪。 “现在开始颁奖,三位选手请上来东看台。” 此言一出,人人愕然。历来都是国王也就是主办人到台上颁奖,从来没有反过来的。 算了,也许她架子特别大吧。观众很快释怀。希莉丝拉着肖恩跳下台;罗兰迟疑片刻,转向裁判席。见状,拉克西丝绽开只能用华丽形容的笑容:“啊,请不要动,国师大人。” 黑衣的高挑身影顿住。杨阳等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为那种无形的张力微微发抖,手心出汗。少数直觉较强的人也察觉气氛有变,不安地等待情势发展。 “有何指教,陛下?” 清冽的男性嗓音扩散开来,却略显中气不足。注意到自己的异状,罗兰神色微凝。 怎么可能!我应该没有任何遗漏才对! 麻木感从掌心飞快曼延,侵占了所有的感官,罗兰身形一晃,险些跌倒。只慢了半拍,肖恩也感觉身体有恙,他反应就快多了,立刻低下头,瞳孔因为震惊而收缩。 旗子!!! 这东西怎么做的?外表看没有任何异常啊!也没有魔力和药物反应!毫不犹豫,他拗开旗杆,检查内部构造。 肖恩不笨,已经看出拉克西丝准备下手,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出让罗兰失常的原因,再来考虑带他走的问题。 但是,他忽略了情人太过平静的态度。 “在领奖之前,我要先处决某个大逆不道的叛臣……哦呀,我还没陈列罪状,你就跪下了啊。” 罗兰!冰宿险险咽下到口的惊呼,握紧胸前的项坠,以惊人的理智压抑几欲发狂的担忧,静待时机。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贝姆特目露深思,身旁是不知所措的维烈和轩风;诺因无视杨阳求恳的眼神,以手势命令卫兵围住她和昭霆一行。 紧接着,大批人潮从四面八方涌出,团团包围赛台。内圈是魔研院的精英;外围是高阶法师。 “拉克西丝陛下,您这是做什么?”米利亚坦鼓起勇气出声,“罗兰是我的女婿,更是您忠心的臣子,为国家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您这样一言不发就捉拿,岂不是让天下人寒心?” “米利亚坦城主,您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如果没有确切证据,我也不会相信罗兰在忠臣的面具下包藏着狼子野心——竟然私通拜亚帝国,意图推翻朝政,侵略我艾斯嘉大陆!这还不是死罪吗?我已经拿到确实的人证,决没有诬陷他!”拉克西丝振振有辞,铿锵有力的语调震慑了在场的每个人。 其实她需要的也不过是个借口而已。撕破脸不撕破脸,早已是次要问题了。照这个局势发展下去,卡萨兰必输,那还不如不计代价铲除大头目,再慢慢收拾余下的小喽罗。眼下又是最好的时机,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 覆盖整个卢内尔德竞技场的元素隔绝结界,只有佩带特殊徽章的自己人可以施法;层层叠叠的军队,充足的后援力量;以及最重要的——民众。他们是人证,是束缚。至今为止,罗兰最大的武器就是声望。即使他还有什么阴着,逃得了这次,以后也甭混了,起码再也戴不了那个恶心的假面具。 当然,观众应该会对她的横蛮产生不满。不过,人都是自私的,只要火没烧到自己头上,就不会主动站出来,哪怕他们再爱戴罗兰。何况,他的嘴也说不出话了吧。 “这这…拜亚帝国和我国并非敌国,就算罗兰和他们有交往,也称不上谋反。” 拉克西丝不耐烦地挥挥手:“您此言差矣,拜亚帝国信奉的是太阳神阿布罗迪,国民就是异教徒,您这么说,置我国世代供奉的创世神贺加斯于何地?”米利亚坦狼狈地抹汗:“那…至少先把他关押起来,慢慢调查,不要当场就……” “风翔!”趁两人辩论的空挡,冰宿腾身而起,飞向情人的方向。一来顾虑她是满愿师,二来没想到她还能施法,众卫兵眼睁睁看着她降落在赛台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拔出霜恸,茶发少女双手握剑守在情人身前,墨绿色的双瞳射出熊熊怒焰,凛然的气势不亚于任何须眉男子,“罗兰为王家、为东城、为人民做了多少事,这些实绩还不够证明他的清白吗?区区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证,就能判一介重臣死罪,你叫其他臣子如何自处?又视国法为何物?” 字字如剑,令全场耸然动容。 “冰…冰宿她……”昭霆颤抖着拉住友人的袖管,眼里聚满惊惧的泪水。老天!她站在这里都快腿软了,冰宿居然敢站在那么多人当中,和那个恐怖的拉克西丝正面相抗! 杨阳也牙关紧咬,全身抖个不住:冰宿,你…对罗兰…… 这女孩——拉克西丝和诺因同时眯了下眼,在心里刻下“兰冰宿”这个名字。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罗兰牵起唇角,垂下的脸庞并不如世人想象的那么紧张,而是一派轻松,和由心而发的感动。 “满愿师小姐,很遗憾,你也被罗兰蒙蔽了,请下来,我会全部解释给你听。不然,那个伪君子可能会把你当人质。”拉克西丝好言相劝,同时做出暗号。接令的众人开始逼近赛台,有的吟唱咒文,有的拿出道具。 “我不会下去!罗兰也不会用我当人质!他根本就被你剥夺行动能力了!”冰宿后退半步,一边反驳一边想对策。 “住手!”终于研究出门道的肖恩扔下旗子,厉声道,“谁也不许伤害他!他是我的徒孙!” 毕竟是大会的亚军,发言又这么震撼,众人不由得停下手边的动作;观众们更是当场石化。希莉丝闪电般抬手,掌心绘有奇异图案的柔荑抓住他胸口的定幻石,另两个法师泼了他一身的圣水。 “希…希莉丝……”只剩嘴巴还能动的肖恩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红发少女用另一只手掏出缚灵晶,歉然道:“对不起,肖恩。” ……唉,就知道他一点用也没有。尽管早有预料,罗兰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以心灵通讯提醒义父准备出手。事到如今,也只有牺牲一张底牌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拿下他!不要伤害满愿师小姐!”拉克西丝手一挥。 《哎呀呀,你不问问我的意见吗,摄政王陛下?》 那不是具体的声音,却传入每个人耳中,冻结最细微的行动。伴随着隆隆的风声,一个庞大的黑影笼罩了竞技场上空,投下恐惧的炸弹。看清那是名为[龙]的生物,观众们顿时失去了理智,连同选手一起四散奔逃,哭叫着、哀号着、互相践踏着,使场面陷入无序的混乱。 就在人们的惊惧达到最高点的时候,那个充满活力的思波又响了起来:《请安静,亲爱的小羊们,真正的大人物登场,你们怎么可以不给面子呢?乖乖的,不然,我可要把你们统统变成新鲜的尸体了哟。》 没等话说完,全场就出现了诡异的凝顿。这样的魄力,只有比那头巨龙更可怕。 拉克西丝握紧了权杖。 “来,小克克,下去点。” 这一次,是具体的声音,非常年轻,水晶一样清澈而华丽的男性嗓音。杨阳等人因为震惊而站立不稳,一齐抬头,大睁的眼死死瞪着缓缓降落的庞然大物。 “叫我克拉费里格!”鳞片呈奇异的灰白色的龙咆哮,却缺乏实质的威胁。 亡灵龙克拉费里格!包括诺因在内,众法师眼中迸出火花。那是银龙族的叛徒,唯一信仰冥王普路托的龙族,传说被金龙王封印,沉眠于世界最高峰诺瑞姆林峰。 那么,来人是——死-灵-法-师。 翩然落下的青年却和传统的死灵法师形象截然不符,倒很吻合声音给人的印象,卓然出尘。一头宛如皎月的银发以黑色发带高高束起,垂至腰下;颀长优美的身段被一袭白底镶金纹的长袍衬托得更加飘逸高雅;剔透的碧眸像倒映着初夏万绿,却毫无暖意,流动的是深沉的冰洌;笑意相反的甜美,妃色的唇凝着一缕仿佛永恒的弧度,诱惑、危险、一如吞噬一切的黑洞。 正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 ****** “神官!” “神官大人!” “神官先生!” “索贝克!” 好几个声音同时响起,因为重叠,反而谁也没听清楚。但紧接着,莎莉耶踏出一步,双臂展开做出迎接的手势:“索贝克,索贝克,又见到你了。”语毕,为同伴瞠目结舌的反应莫名其妙。 “哟,小公主,大伙,好久不见了。”帕西斯举起右手,快活地招呼。杨阳瞪视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索贝克?”不等对方回答,昭霆跳脚:“你怎么用这张脸啊!”害她差点心肌梗塞,当场一命呜呼。 “呵呵,我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误会,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这才是我原本的长相。” 什么!师兄妹三人愣住。这时,罗兰总算中和了体内一部分的咒力,挤出微弱的声音:“师父。” “啊,乖徒儿。”帕西斯立刻转过头,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没事吧?不会翘辫子的哦?就跟你说了,不要太自信,我这个后代的激进程度是远超出你想象的!” “我领教了。”罗兰苦笑。帕西斯翘起唇角:“哼哼,给你个教训也好。安啦,有高瞻远瞩的师尊大人我在此,断然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冰宿,你也放宽心,把剑收起来吧。” “是。”茶发少女松了口长气,依言还剑入鞘。 帕西斯此刻悬浮在赛台上方,与东看台正面相对的位置,双眼直视拉克西丝,徐徐浮起一个看似明朗,却让人背脊生寒的笑容:“摄政王陛下,你如此‘关照’我的徒弟,我要怎么回报你才好呢?” “您言重了,费尔南迪先生。”拉克西丝浅笑嫣然,态度悠闲自若,然而听到下一句话,饶是她也不禁脸色微变:“咦,这次你倒不称呼我[光复王]陛下了?” “光复王!!!?” 四下响起惊骇欲绝的呼声,人人尤其是卡萨兰的城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是和初代圣巫女并列,充满神秘色彩的名词,代表了一位传奇的君主,也是现在王家的始祖。 “你是光复王?”诺因的眼神十足像看一个骗子兼精神病患。帕西斯却朝他绽开无比欢欣的粲笑:“是啊,亲爱的。” 亲爱的!?每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诺因鸡皮疙瘩掉满地:“不要叫我亲爱的!” “啊啊,抱歉,习惯成自然。” 习惯成自然?杨阳和罗兰冒出相同的问号,皱起眉头。帕西斯好整以暇地拨了拨耳鬓的散发,笑容渗入愉快的成分:“如何,摄政王陛下,你要否定我吗?否定我这个祖先?你的体内流着我的血,我甚至可以直接对你的血缘下令,让你的身体臣服于我。”拉克西丝咬紧下唇。 在场的观众发出更大的喧哗声,主君的沉默更加深了他们的疑惑。 “老妖婆?”诺因诧异地瞥了姑姑一眼,随即毫不动摇地冷笑,“哼,管你是哪里冒出来的祖宗,有种你就对我下令啊,看我是跪你还是踹你!八百年前就该化成灰的死人骨头还敢跳出来神气活现,你要不要脸啊!” 好…好毒……众人拜服地看着他。 “呜~~~好过分。”帕西斯露出真的非常受打击的表情,转向徒弟诉苦,“罗兰,你看你看,我为你牺牲多大!明明真的一条皱纹也没长过,却为你暴露年龄,还被人说成是死人骨头——死人骨头!” “是是。”罗兰汗颜,冰宿无力地想:你们在唱相声啊? 帕西斯回过头,脸上突然褪去了所有的情绪波动,相反,深湛的绿眸化开浓郁的黑雾,为他秀丽的容颜染上一抹疯狂。 “劝你乖一点哦,诺因。本来我是想给你一顿板子尝尝,不过看在你亲爱的‘姑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的份上,今天就算了,让你再过一段安稳日子。” 他的语调飘忽不定,时而温柔,时而强硬,冷静之中似乎深藏了无尽的歇斯底里,仿佛一个恶毒的诱惑,令人好奇的同时心弦战栗。 什么意思?诺因想问,却有一种莫名的力量阻止了他的发声。此外,还有股深沉的嫌恶弥漫开来。 这个人…这个人我似乎在哪里看过!不是那个长相酷似的神官,是—— “光复王陛下,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拉克西丝闭了闭眼,镇定下来,“您的徒弟确实犯了死罪,于法当斩,如果您要包庇他,以同谋罪一并论处,不管您从前是什么身份!” “哈哈哈……摄政王陛下果然快人快语,那我也不用跟你假惺惺地客套了。”帕西斯露出和诺因神似的森冷微笑,“这个国家是我一手所建,当然没人比我更有资格毁了它!你对罗兰要砍要杀,已经是大大触怒了我,还敢治我的罪?用我亲手制定的法律?” “住口!你这邪恶的死灵法师!”一名圣职者愤慨地叫道,“不但冒充光复王,还威胁陛下!”帕西斯玩味地俯视他:“哟,出现一只不怕死的小羊了。可惜,人啊,还是应该拥有审时度势的眼光才能活得健康长久。”话音刚落,一道半人高的光箭出现在他身侧,朝目标射去。圣职者早有准备,周围的同僚也及时张开防壁。但是,敌人所用的魔法完全超出他们的预计,结界呼应心境的动摇而颤抖,被光箭轻易撕毁,掀起波及方圆百尺的猛烈旋风。 灰尘散尽后,只见一个焦黑的大洞,范围内的法师连尸渣也没剩下。 场内一片死寂。 “啊哈哈哈!果然是这样的场景最能调动人的积极性了,先前都满无趣的说!”帕西斯扬起发自心底的欢畅笑声,惹来杨阳等人的瞪视:他居然用神官的脸干出这样的事,还一副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 “你…你那是[光辉之箭],还有[光爆]!”好几个法师一齐大吼,语气满是不可思议,“你不是死灵法师吗?” “我没义务回答你们的问题。”懒得搭理他们,帕西斯兴高采烈地举起手,“小克克,来场盛大的开幕仪式!像我这样风华绝代的美青年,就应该有相称的背景烘托!” 不愧是……德修普家族的[始祖]啊。联想拉克西丝的排场和神官的自恋倾向,杨阳冒出奇妙的感叹。而昭霆和耶拉姆的下巴到现在都没合上过。 这次,亡灵龙克拉费里格没有抗议主人的称呼,他明白轻重缓急,确切的说是在帕西斯的调教下明白。大口一张,近乎透明的灰雾笼罩了整个穹顶,泛着淡淡光波的结界壁折纸一样翻腾,起伏变形,豁然爆开,无声无息地消失。 只一击,由几十位高阶法师辛苦张开的[元素隔绝结界]就崩溃了。 “唔~~~死灵魔法一点也不华丽。”帕西斯不满意地撇了撇嘴,随即振作精神,缓缓浮起,“算了,我自己来——[圣光礼赞]!” “住手!帕西尔提斯!” 预见这个魔法会把竞技场的大部分人卷入血海,维烈不得已出手,修长而苍白的食指飞快地画了个五芒星,“深红荣耀!” 巨大的魔法阵凭空浮现,纵横交错的线条铺展开来,仿佛有生命般冉冉上升,堪堪挡住从天而降的光雨。粉碎的流星化作光之尘埃,宛如晶莹的星屑,形成梦境般的景象。然而,下一秒,星之微尘引起了剧烈的爆炸。 “绝对禁制!”甩手又放出一个空间魔法,以魔力之光为连线,虚空的结界牢牢卡死了致命的风暴。耀眼的光之洪流只能徒劳地在无形的框架内横冲直撞,最终变回微尘,渐渐淡化。 观众都呆呆看着这幕奇景,浑然忘了一切。有识之士却瞪着那个施法者,就像看到一只怪物。 这家伙是鬼啊!?接连放出一个炎系最强防御魔法,一个空间系最强禁锢结界,居然跟没事人一样,连大气也不喘一口! 深藏不露,这才是深藏不露的极致! 法术被破,帕西斯不见怒色,降回老位子,神色反而越发和蔼:“维烈啊,我的亲亲老婆没跟你说么?妨碍我出手,下场可是很严重的哦。” “帕……”维烈正要劝说,喉咙涌出一股腥甜,堵住了声音;四肢变得麻木;胸口一片空空荡荡,好象生命连同力气一起被抽干了;视野迅速歪斜、昏暗,甚至没察觉自己正向后倒下。 “维烈!!!” 人群里响起数声惨叫,贝姆特首先抱住部下瘫倒的身子,以手按着他胸膛中央不断往外冒的血泉,喊道:“法师!哪个会白魔法的快过来!”轩风噙着眼泪撕下裙角,想帮同伴包扎,因为这个伤口超过了她的能力范围。 “我来!”比耶拉姆快一步,拉克西丝亲自出手,光系最强的治愈魔法[曙光女神的怜悯]毫不吝啬地使出。见状,众人都如释重负。想起同伴的不死之身,杨阳也放下心头的大石,抬起头,怒声责问:“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帕西斯只是微笑,这笑容,让杨阳寒透心扉。 “奇怪。”治疗的效果不合常理的低,拉克西丝惊讶地睁大眼,“没有用!还有这出血……又不是伤到心脏动脉,出血怎么会这么严重?” “因为他伤到魔核了啊。”把玩手里的气剑,帕西斯轻松地扔下特大号爆弹。 知情者倒抽一口凉气,不知情者也呼吸停止。 “魔魔魔魔核!?”那不是魔族才有的东西吗! “啊咧咧,你们都不知道啊?哦,有一个知道。” “你这混蛋。”眼见部下气若游丝,贝姆特咬牙切齿地握住[闪空]的剑柄。帕西斯回以再仁慈不过的神情:“不要意气用事,华尔特的后代,我暂时还不想杀你。而且老实说,你这火发得可有点没道理,维烈首先是我的部下。”贝姆特愣愣重复:“你的部下?”余人也一脸惊诧。 “对啊,他是魔界宰相,我的妻子是他的顶头上司,魔王陛下,夫妻一体,他算不算我的部下?” “魔界宰相!?”拉克西丝等人看向昏迷的黑发青年,杨阳一行则死盯着昔日的同伴:魔王的老公!? 天哪…… 比起只是叫天的他们,某些观众的承受力就差多了,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咳…咳咳!”一只染血的手搭上贝姆特的臂膀,然后是伴随着呛咳的微弱男声,“老板……” “维烈!”贝姆特大喜过望,更庆幸他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痊愈。余人也看见了这一幕,奇异的,都不觉得可怕,反而和他一样高兴,齐声道:“你不要说话!” 维烈摇摇头,竭力挤出声音:“快设…结界,我的核…是[母核],我……咳咳,我的同伴会有感觉,会生气,然后…侵略……咳、侵略…咳咳咳!”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但是每个人都听懂了,面面相觑:第二次降魔战争!? 老天!贵宾席炸开了锅,不少人已经考虑卷包袱逃到异世界,连拉克西丝也慌了一瞬——她没料到局势会发展到这么棘手的地步。 “不用担心啦。”那个罪魁祸首闲闲地道,“魔界通道已经封死了。这都要感谢你呢,维烈,奉我妻子为王,给予她绝对的权力。虽然在我看来,你的死忠实在有够傻。” 原来魔族的实权者是宰相来着。众人再次以全新的眼光看某人。 “帕西尔提斯……”重伤之下无法使用精灵之眼,维烈只能对着大概的方向,面露求恳。帕西斯冰冷的眼神略略柔化,顿了顿,道:“放心,我不会杀你,永远不会。你对我们夫妻的大恩,我已经还不完了。只不过么,你有时候实在太不知好歹,明明身为魔界宰相,却老是站在人类一边。你降魔战争时的气势到哪里去了?亏我们那时还闻风丧胆地称呼你[黑之导师]。” 对哦,这家伙曾经毁灭了一个大陆,还杀人无数。众人又斜过眼去,却怎么也无法把这个奄奄一息,像额头上刻着“老实”两字的温和男子和传说中残酷嗜血,一挥手红莲遍天的万恶魔族重叠起来。 所以说,皮相是很重要的。 “那个时候是我糊涂。但是你…你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为了报复?这已经不是你的时代了啊!为什么要牵扯进和你无关的事情?” “你不是代我回答了?为了报复啊!”帕西斯放声大笑,“别说这不是菲莉西亚的愿望!我可以感觉到她的心情,她的怨恨不亚于我!”维烈咬了咬牙,嗓门也渐渐提高:“是!王是那种自私的人!但你不是啊!咳…肖恩的心情……咳咳咳……”他本来伤势就没复原,一激动又引发了咳嗽。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倒茶的倒茶,拍背的拍背。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帕西斯一脸无力,似乎被病号折腾得兴致大减,“你也是个狡猾的家伙呢,用人情攻势。不过嘛,就像你现在是西城的宰相,我也无法完全摆脱命运的恶意啊。”维烈露出迷惑之情,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师父,差不多了。”罗兰适时插口,提醒他该撤了。 “啊,对哦。”帕西斯收敛剩余的玩心,转过头。一个胆大的市民忍不住问道:“等等,你是光复王陛下的话,又怎么会是魔王的丈夫?” 帕西斯笑了,非常慈和的笑,抿扬的恶意被含在眼底,藏得极好。 “你脑筋真不好使耶,我妻子是魔族,不代表我也是魔族吧。倒是你们的统治者,确确实实是魔族的后代唷。” 真相再一次冲击了每个人,远胜之前——侍奉至高神,以[神官王]自居的历代国王,竟然全部都是魔王的子嗣!魔族!! 降魔战争……人类自以为赶走了侵略者,结果还是在异族的统治之下。 非常好的借口,接下来就是妥善利用,大肆散播了。罗兰以光速拨打算盘。诺因脸上闪过一抹异色,不是震惊也不是自嫌,更接近了悟。 “一派胡言。”拉克西丝很快重建精神鹰架,身形稳若泰山,翡翠绿的眸子更射出永不退缩的坚定光芒,“哪怕你说的是真的,那也是你的责任,是你把这支血脉流传到后世。而且,德修普家族并不提倡近亲结婚,经过那么多年,血缘也淡得差不多了。”她心知眼下的形势,再辩解民众也听不进去,不如顺着对方的话头,尽量削弱攻击力。 这一回合,她输了,输在低估了帕西斯这个人。他的身份牵连太广,一扯,线全露。 不过,她并没有全盘输掉。事实就是事实,再怎么隐瞒,迟早也会暴露。早揭晓还比晚揭晓好,省得措手不及,可以有时间设法扳回局面。 果然,听了她的话,群众的脸色好看许多。 “呵。”帕西斯笑得眉眼弯弯,这是他真心欢喜时才会展露的笑靥。 他这个后代,真是有趣啊。 生在这种时代,太可惜了。反正不急,再陪她玩玩。 “你说的也有道理啦。”他佯装反省地击了下掌,“那么,我现在来颠覆,算不算迟?” 底下又骚乱起来,夺门而出的占多数,竞技场顷刻间冷清了大半。 “颠覆?”拉克西丝视若无睹地眯起眼,“那你是承认参与你弟子的谋反了?”帕西斯喂喂了两声:“不要断章取义啊,我几时当过你的臣民了?还谋反。你对罗兰做的事我还没找你算帐呢!”言下之意:只要惹到他罩的人,千错万错都是对方的错。 “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今天做下这样的事,他日东城在我的支持下起兵,也是你咎由自取!” 黑发的摄政王正想也撂下几句场面话,一个清亮的嗓音响彻全场:“帕尔!” 银发青年一震,初次动摇,转为苍白的秀丽脸庞掠过无数复杂的情潮,然后,缓缓低下头,看向声音的方向。余人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棕发青年两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息。关键时刻,他终于挣脱[缚灵晶]的制约,累掉半条命,汗水混合眼泪流下,却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哭。 “帕尔……”他低声重复了一遍,仿佛确认。 “没想起来啊,吓了我一大跳。”帕西斯无意识地笑了,看起来却更接近哭泣,“肖恩师父,你不该搅这淌浑水的。”肖恩甩了甩头,跌跌冲冲地走向他:“帕尔,真的是你?你为什么……?还有你和莉……我头好乱,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走,全部解释给我听?” 帕西斯无声地叹了口气,什么邪念冷酷都碎成了瓦砾,落在他面前,一边用袖管擦拭他满脸的水迹一边数落,语气和动作都无比熟练,显然早已养成习惯:“我说你,能不能少出点风头?我之前的苦心都白费了!你少救一个人,少打一场架会死是不是?还哭!你有脸哭!” “呜呜呜……”肖恩毫不顾忌地哭成大花脸,抽噎道,“我就是想哭嘛,停都停不住。” “唉。”帕西斯仰天长叹。肖恩一把抱住他,断断续续地哭诉:“你不要再走了,你走了我哪儿都不对劲,好想好想你,我不是有意说那句话,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就是这样,小奴隶,继续加把劲!拉克西丝暗暗鼓励。 索贝克真的很孝顺呢。看到同伴熟悉的面貌,杨阳等人这才有了真正重逢的感觉,稍稍释怀。只是……神官和肖恩互拥的镜头,怎么看怎么别扭啊!昭霆和耶拉姆在心里哀嚎。 杨阳更想到奇怪的方向:肖恩=索贝克的师父=王家始祖的师父=第一代国王的师父=国父。 异世界的孙中山…… 她抱头,只觉满脑子小星星闪啊闪。 “你以为我是生气才走的?”帕西斯推开他,神情恢复了冷彻,“肖恩师父,你非但没有想起我,还不了解我这个人。我永远不会真的生你的气,更不会为那种幼稚的理由离开你,我只会做对你而言最恰当的事。像现在,我本来不想理会你的,你却这么跟我拉拉扯扯,那边肯定一堆人在算计你。” 拉克西丝汗颜。 “那些我都不管!”肖恩任性地大喊,化作八爪鱼将他缠住,口气一如耍赖的小孩,“我不许你走!我是师父不是吗?我命令你这个徒弟,待在我身边!” 哪有你这样的师父啊,反过来还差不多。众人一齐抹汗。 “你…唉,算了,也是我们把你宠坏了。不过,肖恩师父。”帕西斯轻拍他,微笑,“你虽然胡闹,但从来不会这么粘人,是发生了什么事?说来听听。”肖恩一颤,眼泪再次决堤:“我知道,你不是好人。” “哦……” “莉也不是好孩子,你们只会在我面前装成好孩子!可是…可是你们还是我的弟子啊!最疼爱的弟子!失去你们,我好痛好痛!就像剜掉骨头,放干血一样!每次想起来都是!” “肖恩师父……”帕西斯震动了,正要圈紧他,肖恩反而后退一步,拍打前胸,激动地道:“这副躯壳是虚假的,没血也没肉,血肉早就挖干了!我知道,是有人害了你们,用我的手!而那个人又是我不能伤害的人!所以我只能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哪里也去不了!去不了冥界,去不了你和莉的身边,因为我没这个脸!” “肖恩师父……”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像我这么差劲的师父,早该丢进油锅里煮,自己舀着喝了!可我还是舍不得你,我实在厚脸皮到极点!” “……” 肖恩抬起哭得泪痕斑斑的脸,苦笑道:“帕尔,我是不是很坏,比你和莉都坏?我明明另外有了重视的人,有了女朋友,还把你们忘了,却恬不知耻地挽留你。”帕西斯直接用手指拭去他的泪水,笑意始终柔和,甚至带着宠溺:“没这回事,我很高兴你有这样的想法。我也不是因为生气,或是讨厌你才离开你。”肖恩眨眨眼,琥珀色的眸子浮现光彩:“你不吃醋?吃杨阳他们的?” 碧眸朝他所说的人们瞥了一眼,饱含温暖,毫无阴影。 “他们给予你慰藉,我怎么会吃醋。” “呜呜……”泪闸第三次失控。帕西斯不得不下通牒:“好了好了,别再哭了。还有,肖恩师父,你不必自责,因为你尽力了,我和菲莉西亚也从来没怪过你。你生前是多么辛苦把我们养育**,我们都看在眼里。哪怕我们再惨十倍,也不会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怨怼,何况那又不是你的错。” “可是……” “没有可是。”帕西斯笑容一变,转为骨子里透出的傲然和乖僻,“你更不必担心我们会抛弃你,因为你从来没抛弃过我们。我和菲莉西亚是不是好人,那又如何?这个世界,好人没好报。你这傻冒要没我们守着,早翘辫子了。我们也只守着你一个好人。因为其他好人都没对我们伸出援手,我们又凭什么善待他们?” “……”这串省略号是旁观者的心语。 “帕尔,你不可以这么想。”师魂终于苏醒的某人试图教导,可惜已经成型的弟子根本没心听,一句话打发他:“我明白,肖恩师父,你哭了这么久,一定饿了,我这儿还有包糕点,你要不要吃?” “要~~~” 为什么唯一能驯服魔头的人,会是这个白痴啊?众人瞪视肖恩的眼神带上了杀气。 感到这波怒潮,肖恩呛了一下。 “慢慢吃,别噎着。”将那些视线统统瞪回去,顺带警告,帕西斯转过头时又是一脸温柔欲滴,看得杨阳叹为观止——这份[变脸绝技],只怕连诺因也要甘拜下风。 “帕尔,你还是要走吗?”嚼着蛋塔,肖恩依依不舍地问。说到旁若无人的功夫,他倒是和徒弟不相上下。 帕西斯自然地擦掉他嘴边的食物碎屑,温言道:“我留下来,只会让你为难。而且我和你一样,另外有了想守护的对象。倒是你,将来有的苦了。但你也不用烦恼,照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就行。”肖恩火速咽下最后一块饼干,直直注视他:“我和你站在对立立场,也不要紧吗?” “啊,你自信打得过我?” “……打不过。” “这就是了。以为把你拉进阵营就能牵制我的,是世上最蠢的傻瓜。”帕西斯嗤笑,“就算用你威胁我也行不通,本人做事不会有遗漏。不过,我还是讨厌你被利用。”说着,他看向其中一个同伴,目光是不同于先前的冷厉肃杀。 “帕尔!”闪身挡在情人面前,肖恩露出恳求之色。和他对峙了片刻,帕西斯叹息着转过身:“红颜祸水,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悠然地来,悠然地走,竟视满场高手于无物,直如闲庭散步。 而见识了维烈的实力和下场,也确实没人再敢拦他。 “罗兰,冰宿,回家了!” “是。”东城城主和满愿师握住他递来的手,下一秒,三人从竞技场消失,而上方的亡灵龙扇动翅膀,掉头飞去,留下尚未从各自的思绪和情感中回过神的人们。 ****** 空中—— “师父,你怎么会那么巧合地赶到?” “哦,我捉到小克克,想带他来这里溜达溜达,吓唬那些假正义的圣职者,就那么碰巧——” “……”救了他的居然是师父的招摇念头! “不说这个了。”帕西斯的神情变得凝重,一字一字道,“你的心腹做了件蠢事,牵涉了某些重要人物,我们的计划可能需要修改。” “?”罗兰不解地看着他。 ****** 东城伊维尔伦-下界王宫-地牢—— “我说,我们把大人的师父关在这种地方,妥当吗?” “是大人师父的分身!不是大人的师父!” “不一样嘛!至少我是分不清。” “唔~~~~” “还有——”狱卒a瞅着被锁拷在石墙上,一动不动的人,叹气,“他都伤成这样了,法利恩大人为什么还要我们施加这么严密的看管?”狱卒b横了他一眼:“你没注意到吗?他血放了那么多,可是还有气!” “呃…对哦,我也在奇怪。” “所以说,不用替他担心——走,我们去喝一杯。”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连同提灯的光芒。原本昏迷的人似有所感,拷在上方的左腕挣扎般动了动,破裂的手表迸出一块碎片,化为最后一星微光,坠入黑暗,终不可见。 仿佛呼应,银发掩映下的碧眸生气渐逝,直至彻底黯淡。 杨阳…… 第四章 真相隐露(节六)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杨阳呆呆坐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竭力想忽略搁在身上的手,可惜成效微乎其微。 她只记得昨晚委实兴奋了点,跳了大半夜舞后,美酒一杯接着一杯干,渐渐眼前也模糊起来,醺醺然地想下去休息,吉西安自告奋勇地送她和已经醉得一塌糊涂的诺因离开,然后…… 想起来,当时就该从那家伙咧到耳根的笑脸看出不对的! 叹了口气,杨阳耙耙睡乱的刘海。她倒不是担心自己被侵犯了,看衣服就知道什么事也没发生,虽然昨晚两个人都神智不清,但是喝醉的男人会化身成狼,醉瘫的男人却和绵羊一样毫无攻击力。 她是觉得这样对不起神官,即使他们没有缔结婚姻的承诺,但在心态上,杨阳已经把自己当成他的未婚妻了,自然有义务为他守贞。 以后得谨慎。 下了个郑重的决定,她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实处。转过头,青年天真无邪的睡靥映入眼帘。美色当前,心情好了些。 真是……可爱呐。看了会儿,杨阳不禁手痒。清秀的娃娃脸因为酒力而泛着红晕,更衬得肌肤莹润如玉;长长的眼睫随着呼吸微颤;弧线优美的薄唇张开,完全是小孩子的睡相。 毛手伸到一半,想起此人是武人,哪怕醉翻了,反射神经还在。一指戳下去,就算不被史列兰砍死,只怕也会被甩飞。 恋恋不舍地收回,半途转向,握住他腰间的剑——摸不到这个,摸摸另一个也好。 (早,史列兰。) 《早,杨阳。》依然是令人惊艳的嗓音。杨阳一阵陶醉,情不自禁地冲口道:“史列兰,你如果有人形,一定是绝世大帅哥。” 《咦?》魔封莫名地感到一股悸动,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与此同时,听到动静的诺因睁开眼,冷电般凌厉的目光一扫而过,整个人如蓄势的猎豹一跃而起,扑倒猎物,将她困在方寸之地。 “诺…诺因!” 黑发少女只觉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手腕已经被擒住,一具看似纤瘦却充满压迫感的身躯覆盖其上,带着酒香的气息近在咫尺,心跳顿时失速,脸红得快冒烟。 “……阳?”诺因吐出沙哑的声音,紫眸茫然地眨了眨,杀气尽去,像要看清她似地靠得更近,“你怎么在我的床上?” “我不在你的床上!”杨阳气急败坏地大喊,别过头,“是你在我的床上!” “哦。”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懂没有,下一秒,诺因又躺了回去,继续呼呼大睡。而杨阳连滚带爬地躲到离他最远的角落,这才惊魂稍定。 老天!拍拍红得发烫的脸颊,她深切后悔把这个男人看得太幼稚。再孩子气的男人也是男人,有潜藏的侵略性。何况诺因今年二十五岁,是个真正的成熟男性。 手腕上还残留着他留下的温度,身体也是,刚刚平静下来的心脏又狂跳起来,焦躁下一脚踢出:“起来啦!” “不要吵!”被她踢得翻了个身,诺因抓起被子盖住头,“我头痛死了!” 头痛?杨阳一愣,关怀地爬过去:“宿醉吗?让我看看。”诺因毫不领情,挥开她探视的手:“叫你不要吵听不懂吗?给我滚!”好心被拒绝,杨阳也一肚子火,正要发作,肖恩道:《他好象有低血压啊。怪了,莉没有这个毛病,帕尔倒是有。》杨阳愕然:“低血压?” 难怪起床气这么大。好笑地叹息,她从另一边下床,到隔壁的梳妆间整理了一下仪容,端来一盆水,再叫侍女煮两杯醒酒茶,扶起那个还在赖床的人,帮他洗脸。 “唔……”冰凉的触感有着提神醒脑的功效,诺因甩甩头,有气无力地道,“阳?” “终于醒了啊。喏,醒酒茶,喝了会舒服点。” 不疑有他地接过,诺因一边喝一边纳闷:“你怎么在我的房间里?”杨阳抚额道:“你刚刚果然是无意识状态——看看清楚,这是我的房间!” “怪了,以前喝得再多我也会自己走回去。”诺因对自己擅闯少女闺房的行为毫无检讨之意,只担心识途能力是否下降。 “不奇怪,是你的好部下送你进来的。” “吉西安?” 杨阳点点头,撩起他的斗篷一角,皱起眉头:“弄得皱巴巴的,衣服也是,你还真是没有元帅的自觉。将来一定要娶个贤惠的妻子,你才能人模人样地走出去。”诺因手一滑,险些掉了杯子。 “算了,脱下来让我熨一熨(注:异世界也有熨斗,不过和地球不同,不是用电力发热,是相当简陋的那种),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 “哦。”诺因红着脸跑进浴室。 ****** “殿下,进展如何?” 在餐厅门口守株待兔的吉西安一把勾住主君的脖子,拉他到角落窃窃私语。诺因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什、什么进展!”他本想申明自己和杨阳是纯粹的朋友关系,不知为何,话到嘴边,竟然说不出口。 “哎呀,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做啊。”吉西安一副替他丢脸的模样。诺因瞪目:“谁像你满脑子龌龊思想!”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昨晚睡得人事不知,有心也无力。 “这哪叫龌龊,是人的天性。记好了,我教你下一招……” “你们俩鬼鬼祟祟说什么呢?”杨阳怀疑地打量,虽然听不清,但她直觉这两人谈的不是什么好话题。诺因自动切换成无辜的表情:“没有!我们在谈正经事!”吉西安帮腔:“是啊,我们正在商量今年的春之祭典要做哪些准备。”他用的借口无疑高明得多,却无意间帮了倒忙。 “春之祭典啊……”杨阳涌起怀念之情,再也克制不住相思,踏前一步道,“诺因,既然我满愿师的身份暴光了,拉克西丝陛下应该不会再逼你娶我,我想离开,可以吗?” “你想离开!?”诺因上扬的语调透出失控的征兆。 “嗯,我想回我师父住的村子一趟。” “师父”和“一趟”两个词让诺因镇定了些:“是有什么急事吗?”杨阳神色忸怩:“急事倒没有……” “那就再等一段时间!”诺因不由分说地打断,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条条搬上来,“满愿师的消息刚刚公布,人心还没稳定,你不适合现在走;我的问题也没解决,你的身份反而更炙手可热,神使并不是不能结婚。”杨阳失望地哦了一声。 “安啦,等我把圣骑士团的余孽扫荡干净,就陪你一起去。” “你…你陪我去?”杨阳瞪大眼。诺因皱眉:“我不可以陪你去?” “没有啦。”杨阳慌忙摇手,寻思:神官算下来是诺因的兄弟,两人见面应该也会很高兴吧,当下笑了笑,“好吧,我就等到那时候。” “嗯!”诺因立刻释怀,开开心心地牵着她走进餐厅。吉西安颇为欣慰:看样子希望满大,只要殿下照着这个势头追下去。 到目前为止,他百分之百肯定主君是喜欢上人家而不自知,但他并不打算点穿,让诺因用无意识的状态去追才是正确的。有意识的话,只会束手束脚,像只煮熟的螃蟹一样动弹不得。 而身为部下的他所要做的,就是尽量帮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渲染恋爱的气氛,煽动更多的人加入。久而久之,耳濡目染,无心也会变有心。 一边感叹自己完美无缺的计划,有[女性杀手]之称的宫廷术士长一边步履匆匆地走开——他可没空悠闲地在餐厅享受早餐。 昭霆等人已经坐在餐桌旁大块朵颐,见两人进来,纷纷招手:“阳,过来啊!”尽管没被点到名,诺因还是走了过去,坐在希莉丝旁边。伶俐的侍女端来两个托盘,上面是包着蔬菜和鸡蛋的烤肉卷,刚出炉的黑麦面包,拌蜂蜜的牛乳,调有奶油的水果沙拉。菜色丰富,营养搭配均衡。饮料是一杯冰咖啡和一杯苹果汁。杨阳喜滋滋地开动。 “你昨晚表现不错哦。”希莉丝用手肘撞撞师兄,笑容爽朗,“那么大的事就给你轻易摆平了,有一手。”诺因瞪了她一眼:“你才过分,明明知道却不告诉我。” “喂喂,我这是讲义气。” “对师兄倒不讲义气。” 杨阳喝着苹果汁看戏,发觉这两人真的很耀眼。只是简单的交谈,一颦一笑,就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单从王者资质看,应该是不相上下吧。 《真的很像……》肖恩轻叹。杨阳放下杯子:(对了,肖恩,你想起多少?) 《很多,不过都是片断。》 (哦。)杨阳心下愧疚,这几天她的重心完全放在诺因和史列兰身上,而忽略了友人,(对不起。)肖恩笑道:《没事啦,我一个人也比较好整理。》 (那你想起些什么?莉的性格像诺因吗?还是莉莉安娜像?) 肖恩略一思忖,道:《表面,是莉莉安娜像;本质上,诺因更接近。》杨阳十分意外:(是吗?这倒是很稀奇。)她本来猜测是相反的结果。 《莉也是不管别人死活的个性,我常常为此头痛。虽然她总是装得天真乖巧,挂着一张无邪的笑脸到处骗人。》知女莫若父,哪怕记忆七零八落,肖恩还是把握到养女的本性,哀声叹气,《她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只要我好,她才不管其他人怎么样。不过,我们的旅途很艰苦,难怪她这样。》 ……可怕的小孩。杨阳听得毛骨悚然,忍不住为友人开脱:(至少诺因没用笑脸去骗人,一向表里如一。)肖恩也帮养女说话:《可是女孩子天生就喜欢撒娇啊。》他可是爱死了菲莉西亚抱着他蹭啊蹭,甜甜地叫着“肖恩师父”的模样。 (也是啦。)杨阳无言以对。诺因第一个发现她的异常,关心地问道:“怎么了,阳?” “啊哈哈哈,没事。”杨阳干笑,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出真相,铁定被对方狂扁,“对了,诺因,我有件事问你。”拉开领子,掏出神官送的项链:“你认识这个吗?” 学识广博的卡萨兰城主眨眨眼:“东方学舍的校徽!?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希莉丝击了下掌:“你果然认识,我看你在哪本书上翻到过这个图案。”诺因一脸无趣地道:“是《英雄史略》啦,有够无聊的一本书——阳,让我看看,上面应该刻着项链主人的名字。”杨阳惊喜至极,昭霆和耶拉姆也兴奋地扑过来,想知道神官的真名,随即想起这项链是他养父大贤者为了安慰他而送他的假信物,根本不属于他,怏怏递了出去。 诺因翻来覆去地研究,很快就在十字架的底部找到一行古代语小字,缓缓念出:“菲莉西亚。” 肖恩一震,喊道:“是莉的全名!”杨阳差点被他震晕过去,头昏脑胀的同时也奇怪:肖恩养女的东西怎么会落到神官手上?眼角瞥见友人脸色铁青,全身僵硬地维持原来的姿势,讶道:“诺因?”其他人也不解地看着他。 “这个名字,我一定在哪里听过。”黑发青年紧紧握住项坠,大有捏碎它的架势,紫眸射出炽热的怒焰,一字一字迸齿而发,“绝对,绝对。” “诺…诺因?”众人被他吓得不轻,昭霆和莎莉耶甚至缩成一团。杨阳听出他的语气是厌恶,更是困惑。 “是你在哪本书上看到的吗?”希莉丝咽着口水问。诺因眯起眼,露出凝神回忆的表情:“不是,是有人这么叫我。” “叫你?”众人愣愣重复,最诧异的要属杨阳和肖恩,但谁也不敢刺激他。蓦地,黑发青年将项链往桌上一扔,踢开椅子站起来。杨阳慌忙拿起,挂回颈项,抓住他的斗篷:“诺因,你不吃饭了?” “没胃口!” 食欲尽失地扫了眼桌上的佳肴,诺因甩开她的手,大步离去。 ****** 想想还是不放心,吃了几口后,杨阳就抱着托盘走出餐厅,路上问了几个侍从,不意外地在校场上找到人。 诺因两手握着出鞘的佩剑,整个人的气势也如同无鞘的利剑,锋锐无匹。他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动作,只是专注地盯着漆黑的剑锋。 “诺因。”杨阳小声呼唤,做好被杀气贯穿的心理准备,不料诺因很平静地看向她,还剑入鞘:“是你啊。” “吃点东西吧,你运动量大,不吃饱会没力气。” 没有拒绝她的好意,诺因接过托盘吃起来,与之前恶心反胃的样子判若两人。杨阳直觉他的变化和刚刚的一幕有关,好奇地问道:“你在做什么?”诺因叼着面包愣了愣:“做什么?哦,那是我的习惯。” “习惯?” “嗯,每次思绪比较烦乱,我就会这样。这是我的剑术老师教我的办法,因为我这人很容易头脑发热。而真正高明的战士,要达到心、技、体的完美统一。也就是心无旁念,和剑完全融为一体,绝对的冰冷无情。” 所以你才会这样又冷漠又激烈吗?杨阳若有所悟,随即不苟同地皱起眉头:“可是,烦恼是自然的事吧。”诺因嗤笑:“你以为我在自我催眠?别傻了,只要人冷静下来,任何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我甚至会觉得这些烦恼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我这人基本上没烦恼。” “好幸福。” “哈哈哈……”诺因放声大笑,笑声带着浓厚的讽刺意味,“烦恼是自找的,当然也可以自我排解,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有什么幸福不幸福。”杨阳以异样的眼光注视他,以前总是觉得这个人很简单,接触久了,才发现不然。 “那你刚才的烦恼解决了吗?”她柔声道。 诺因漂亮的眉毛微微打结:“这个嘛,还没有。我想不起来,脑子里好象盘踞着一团雾,这还是第一次。”杨阳不由得担心:“那就别想了。”她也感觉这件事透着诡异,不要深入比较妥当。 “我是不打算想了,影响精神健康的东西我向来不碰。”扫光最后一口食物,诺因拍拍肚子,“好!阳,我们来比武吧!”杨阳大惊失色,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刚吃好饭就比武会消化不良。” “是有助于消化好不。” “总之,我没有这个兴致。”杨阳加重语气,见对方还一脸跃跃欲试,连忙引开他的注意力,“诺因,你母亲是怎样的人?”诺因一怔,显然不适应话题的突变,回忆道:“她啊,是个善良又懦弱的人。” “懦弱?” “对。”诺因的眉间浮起不平,“她被我父亲抛弃,却只会忍气吞声,带着我和莉莉安娜离开,在下界飘泊。甚至死前也不恨那个男人,只是念着他的名字,懦弱得要命!但是她真的是个好母亲,把我和莉莉安娜当心肝宝贝,为我们做新衣服,省吃俭用买糖果给我们吃,自己的衣服却总是补了又补,吃饭也只吃一点点。临死前也挂心我们,哭得泪涟涟的,但还是努力微笑,笑的感觉……”他顿了顿,用怀念的口吻道,“像洁白的山茶花。” “诺因……”杨阳心下恻然,“你喜欢你母亲吗?”诺因抬起头,自豪地道:“当然了!”但是隔了一会儿,他又愤愤地补充:“我只讨厌她的懦弱!” “懦弱也是你母亲性格的一部分,怎么可以拆开来。”杨阳捏捏他秀挺的鼻,以施薄惩。诺因挥开她的手,怒道:“为什么不可以拆开?她是多好的人,我是那么喜欢她,所以才更加气愤!气愤她的不争,气愤她的忍耐,气愤她的伤心——这一切明明都不是她的错,是那个男人的罪过!为什么要由无辜的她背负?只要她坚强一点,多活几年,我可以为她讨回公道,让她过得比世上的任何人都幸福!” “……” 诺因喘了会儿粗气,垂下肩膀,眼角隐然有泪:“我恨那个男人,更恨她的懦弱。能伤害自己的终究只有自己,她选择了伤心而死,将我和莉莉安娜置于何地?” 杨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打背部:“都过去了。”诺因先是绷紧身体,随即放松下来,逸出一声复杂的叹息。 ****** 艾斯嘉大陆有四个重大节日:年初的至冬节,净之月的春之祭典,秋之月的收获祭和雪之月的国庆。其中两个在农闲季度的节日庆祝时间最长,春之祭典最为重要。今年的春祭定在净之月20日举行。 在这个举国欢腾的时刻,卡萨兰城主却忙得不可开交。每逢开春,各地的魔兽和盗贼就开始动作,像蝗虫过境一样四处骚扰。本来他是不想管这些“闲事”,可是拉克西丝威胁利诱,硬是把一大堆军务压在他头上。 这天,又摆平了一个村子的诺因回到下界的王宫,累得连铠甲也没力气脱。杨阳好心地帮他的忙,这段日子她已经学会怎么快速脱盔甲,而且技巧无比娴熟。一边喝茶润嗓,诺因一边诉苦:“真想用禁咒魔法轰了那些家伙的老巢!宰掉一批又冒出来一批,没见过这么会生的东西!” “是是,你辛苦了。”低等魔兽应该是无性繁殖的吧。 “最可恨的是西城居然一只魔兽也没闹!以前那里魔兽是最多的啊!不知都发什么神经!” 有魔界宰相在,哪只魔兽敢闹啊。杨阳偷偷地想,当然这话不好说出来。于是拎着脱下的银色链甲,道:“诺因,你的铠甲好高级哦,全部是秘银做的。”这倒是真心的赞美。不料对方没好气地道:“我只能穿这种!”杨阳一愣:“哎?” “我对铁器和皮革过敏。” “……” “绝对不许告诉别人哦!”诺因红着脸申明,“大男人还有这种小家子气的毛病,太羞耻了!”杨阳掩嘴直笑:“是,是。”肖恩感触更深:记得莉就有这两个毛病。 希莉丝敲门走进:“哟,大英雄回来了,你有没有听说啊,最近最红的话题?”诺因狐疑地瞅着她:“什么话题?” “魔武大会。” “魔武大会?”诺因提高嗓门,一脸濒临失控的表情。以为他没听懂,杨阳语带兴奋地解释:“就是魔法和武艺的比赛啊,全大陆性质的。日子已经定好了,大后天。听说有近两万个人参加,还是淘汰以后的结果。”比起有热闹可瞧,她更高兴的是西城城主和宰相也会受邀前来——终于可以见到维烈了。 “我知道!”诺因大吼,气得狠狠跺脚,“老妖婆疯了吗?居然在这个时机点举办什么见鬼的比赛!老头子的下落还没揪出来,执法教团也不知窝在哪个角落搞鬼主意!为了让选手和观众在短期内赶到,空浮舟站势必免费开放,不是敞开门让探子混进来?好不容易才清理干净!” “赛场是定在里那的卢内尔德竞技场,不是上界的斗技馆,不会发生你说的问题啦。”希莉丝掰着手指罗列,“至于乱党那批人,圣骑士团已经被你打得七零八落,靠各地的守军监视就足够;执法教团群龙无首,也不会服从外人的指挥,现在应该争权争得不亦乐乎,而且他们真正棘手的地方是在于对民众的号召力,对参赛的选手毫无作用;亚拉里特和贵族军更是成不了气候。” “你这只是理论!不趁这个势头彻底打垮他们,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何况还有罗兰-福斯在暗地里牵线——对了,这次是不是就是他撺掇的?”诺因一口咬定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来自政敌的脑袋,包括边境的一户人家少了头鸡。 “不不,这次罗兰城主竭力反对,是陛下一意孤行。” 诺因忍不住抱住头,混乱地喃喃自语:“老妖婆真的疯了?”希莉丝甩甩手,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是我建议的啦。元…陛下虽然有一支绝对忠于她的精兵,但是要和东城对抗还是太困难了,加上那些杂牌军倒可以拼一拼。问题是,像原中央军之类,都是徒有虚表,欠缺忠诚度、实战经验,又派系林立,缺乏统一的指挥体系,急需改编重组。可他们没有参加内乱,不方便下手,这就需要一个名目了。” “名目就是魔武大会的奖品?”诺因脑筋动得飞快,神色缓和了些,“也对,用真刀真枪的比赛做筛子,比一个个查容易多了,也可以适当补充新血。不过那些守旧派的大臣和将领会不会反对?”希莉丝笑道:“没关系啦,好大喜功是王室的传统,哪怕他们不满也不会怀疑陛下的用心。” “这倒是。” “还有,你先前的顾虑其实是不必要的,让乱党继续潜伏才危险,把水搅浑,鱼儿反而会浮起来,这次就由我们以逸待劳,将他们一网打尽!”希莉丝犀利地指出。 “嗯……有道理。”诺因想了想,点头赞同。 杨阳旁观两人滔滔不绝,隐隐心凉:这番言论,几乎都是建立在东城谋反的基础上。尽管罗兰是真的有野心,但假如他没有,被如此猜疑设计,也一定会寒心,进而揭起反旗吧。话又说回来,古往今来,功高震主的臣子,有几个是安稳下场的? 唉,算了,这种政治斗争和我无关。最后做了个消极的结论,杨阳自顾自悠闲品茗,顺便看戏。 诺因斜睨师妹:“你这个提议,有百分之八十的私心吧?”希莉丝嘿嘿一笑,坦率地承认:“没错,我想拿到第一或第二名,就可以拥有自己的军队。当然,我会服从陛下。” “以你的实力,冠军应该没问题。” “我的情人也会参加,冠军我大概拿不到。” “你的情人?”诺因的反问和杨阳的喷茶声同时响起。希莉丝跑到后者身旁,勾起她的手臂,笑靥如花:“我来介绍,这位就是我的情人,肖恩-普多尔卡雷。” 黑发青年彻底沉默了三秒后,道:“希莉丝,就算你帮阳换了个名字,也不能改变她是个女生的事实。” “不是啦,他是……” “希莉丝,我不要参加!”肖恩跳起来反对,语气激烈,“我不要和罗兰和帕尔为敌!”诺因眉头一动,嗅出不一样的感觉。希莉丝一把捂住他的嘴,眼神隐然有怒:“你不是说要帮我的吗?” “可是……”肖恩发出模糊的抗议。希莉丝软下口气,还加入一丝劝诱:“好了好了,你听我说,照眼下的局势发展,东城是迟早要反的,有没有你都一样。但是你加入,索贝克也许会犹豫,甚至退出。而中城的势力壮大的话,罗兰城主也会慎重考虑,因为他是个聪明人。这样,最好的情况是大家太太平平,谁也不打谁。”肖恩听得心动,迟疑了一会儿,和宿主商量起来。 “你不是阳。”经过一番观察和回忆,诺因下了结论。希莉丝转过头:“他是肖恩,我的情人,和阳是宿命的另一半。”诺因眯起眼:“宿命的另一半?” “就是主人和召唤兽的关系啦,和你家史列兰差不多。” “我和史列兰可都是男的!”诺因更加不悦,“他一个大男人,赖在女孩子体内像什么样子!死了就该乖乖去冥界!”希莉丝奇道:“你知道宿命的另一半是什么意思?” “废话!我那么多书又不是白读的!” “肖恩在我的身体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本来有个假身。”杨阳出来缓和气氛。一面对她,诺因的怒火自动降温:“有假身?那为什么不用?” “因为不能用啦。”希莉丝叹了口气,殷切地问道,“诺因,你手下有没有不伤灵体就能解开魂凭术的人?”魂凭术在死灵魔法里不算高级,但解起来有个和记忆封印相同的问题:会伤害受术者的灵魂。诺因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有人看中了他的假身?还真是怪胎,真的身体不要要假身——很遗憾,没有这种人,全世界都不可能有这样的圣职者。”希莉丝伤脑筋地咬紧下唇。 杨阳插口道:“这倒不用担心,索…有人对肖恩施加了灵魂守护。”希莉丝喜出望外。诺因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灵魂守护?那可是相当高段的法术,谁对他施加的?那家伙又是什么来头?真的是罗兰-福斯的师公?”杨阳默认。希莉丝跳到她面前,严词澄清:“只是表面上的关系罢了,肖恩跟他没有任何交情!” “我又不会对他怎么样,你紧张个啥。”诺因无趣地道,“哪怕他和罗兰-福斯交情好得不得了,也左右不了他的决定。”希莉丝松了口长气。杨阳深深注视友人:诺因倒没想利用肖恩,或者用他当人质要挟,和希莉丝相比,算是出淤泥而不染了。 “话说回来,和我比武的是他吧。我就在奇怪,阳你战斗前后未免相差太大了。” “哈哈哈。”杨阳回以干笑。肖恩想想不妥,冒出来发言:“希莉丝,我还是……” “别烦了,你拒绝也没用,我已经帮你报名了。” “你怎么可以——” 早就预见到这个结果的杨阳毫不意外地将他踢回去,说了句公道话:“希莉丝,你也别把肖恩逼得太紧。”语毕,转向诺因,希翼地问道:“你也会去吗?” 卡萨兰城主显然不太适应她的突变,顿了顿才道:“我啊……应该可以,只要再把南边的几个领地扫荡一下就行。”黑发少女绽开喜悦的笑靥:“太好了。” ****** 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19日,比赛的前一天,杨阳一行特地到空浮舟站迎接。 尽管是友好访问,中西两城毕竟还是半敌城,站内警戒重重,防守森严。护卫的宪兵和法师都板着棺材脸,负责欢迎的仪仗队成员也不见丝毫热情。 船门打开,一道婀娜的身影出现,淡绿色的连身裙衫,墨绿色的粗布腰绳,乌溜溜的长发用一条同色丝巾系着,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亮丽,优雅迷人。 “轩风!”杨阳和昭霆惊喜万分——她们没想到友人会来。 “好久不见了啊!”踏着轻快的步子,原南城满愿师挥手走近,三个好友兴高采烈地抱成一团。莎莉耶则扑向随后下船的白衣青年。诺因盯着夙敌冷笑:“你还真敢来啊,不怕被我切成一块一块,扔回西城?”贝姆特回以同样火药味十足的笑容:“哪里,我想你还没这本事。” “那我让你看看我有没有这本事!” “诺因,你干嘛啊,火气这么大。” 杨阳一个白眼令某人瞬间消火。贝姆特错愕地瞪大眼,随即放声大笑,笑声不掩奚落:“哈哈哈……替罪羊,你成了这家伙的克星啊?”诺因正要跟他拼命,维烈插进来,一脸和煦地伸出手:“殿下,又见面了。” “……”诺因拿他也没辙,只有铁青着脸回应他的古怪礼节,握完拉过他,悄声问,“喂,你和阳真的是父女?” “这个……”维烈苦笑,想当初他听到消息时,差点心跳停止,幸好告诉他的贝姆特立刻笑着说拉克西丝真会掰,连这种关系也想得出来,他才明白是歪打正着,吓飞的三魂六魄一一归窍。 “喂喂,不许对我的宰相搞小动作!”担心老实的部下会吃亏,贝姆特一把将他勾了回来。诺因同他拔河:“我和他说话说得好好的,你插什么嘴!” “维烈。”把他们俩都挤到一边,女孩们围住同伴叽叽喳喳,倾诉别来之情。维烈也愉快地回答,末了询问杨阳:“肖恩好吗?希莉丝和耶拉姆怎么不在?” “肖恩和希莉丝一起去参加第二轮淘汰赛了,耶拉姆帮他们送便当,可能要下午才回来。” 维烈担忧地拧眉:“肖恩出来了?不要紧吗?”昭霆大咧咧地道:“不要紧啦,魂凭术已经解除了。”维烈还是不放心,但眼下的场合,不适宜多谈这种阴暗的话题。轩风兴奋地问道:“你们有没有见到扎姆卡特和月?扎姆卡特是不是像真实之眼照出来的那么帅?” “见到了!帅得不得了!阳还骑过龙身的他!”昭霆的语气又妒又羡。闻言,轩风也一副扼腕的模样,连忙细问。不甘心被晾在一旁的诺因吼出积攒的怨气:“你们聊够了没有?”贝姆特倒不在意,还存心气死他地煽风点火:“继续继续,没关系。” “那个…我们先回宫再聊吧。”可怜友人快爆炸了,杨阳建议。众人当然没有异议,只有贝姆特颇为惋惜——他差点就可以兵不血刃地干掉夙敌了。 “对了,诺因。”瞥见轩风头上的丝巾,杨阳想起在德兰买的紫纱,连忙拿出来,“这个送给你。”本来是为史列兰而买,不过身体是诺因的,就送他算了。总不见得把头巾系在剑柄上,又不是旗子。 “给我?”诺因一愕,还没看清楚,昭霆等人已经好奇地抢过去打量,大呼小叫:“咦!好漂亮的纱巾哦!阳你真有眼光!” “还我!”恶霸地夺回,卡萨兰城主端详片刻,白皙的脸蛋泛起红晕,“我用不着。”这一刻,他生平头一次后悔没留长发。杨阳笑道:“没关系,等你头发留长就用得着了。你现在应该也绑得住,我试试。”说着,将他及肩的黑发撩起,扎了个小马尾。左看右看,满意颔首:“挺可爱的。” 哎呀,小阳吊上一尾大鱼了啊。旁观这一幕,轩风掩住嘴,露出惟恐天下不乱的坏笑。 ****** 一路浩浩荡荡地来到王宫旁边的迎宾馆,诺因摒退了闲杂人等,杨阳用各种干燥花泡茶,轩风拿出装满精巧小点心的野餐盒,顷刻间营造出温馨的茶会气氛。两个夙敌在这种环境下也不好拔剑厮杀,只能用眼神较劲。 懒得理睬这两人的眉来眼去,其他人自顾自哈拉。轩风三言两语绕到自己最感兴趣的话题:“对了对了,你们有没有看到索贝克的真面目啊?我最好奇的就是这件事了。” 知情者的神色都黯淡下来,连最活泼的昭霆脸上也失去了生气。轩风看得不安:“怎么了?难道他……” “他和我们拆伙了。”杨阳强笑道,“是我的错。” “你?” 维烈叹道:“轩风小姐,这里面有很多复杂的内情,你还是别问了。”轩风不满地嘟嘴,故意戳了他一下:“又搞神秘主义?你是不是这些天被我调教得还不够?”魔界宰相满面通红,宛如惊弓之鸟般逃到离她最远的位子。看到这一幕,杨阳等人都明白了同伴在西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致以最深切的同情。 “嗯哼。”轩风仪态万千地拨了拨耳鬓的散发,优雅地端起茶杯轻啜,以挽回自己的形象,但是除了没领教过厉害的诺因和莎莉耶,每个人都清楚她大家闺秀外表下的本质,那是同人女和色女的混合,“算了,人家我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只是有点遗憾看不到他的真实长相。”莎莉耶插口:“我看过哦。”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询问:“你看过?” “嗯……”想起和帕西斯的约定,莎莉耶犹豫道,“但我答应了他保密。”轩风咋舌:“啧,说了等于没说。”维护损友,昭霆不耐烦地道:“哎呀,不就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嘛!而且我们也知道了,他是罗兰城主的师父,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银发碧眼,长得很好看。” 平地惊雷。诺因和贝姆特转过头,轩风捧着脸陶醉不已:“银发碧眼?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维烈讶道:“你们怎么会知道?”杨阳苦笑:“朱特说的。” “罗兰-福斯的师父也是你们的同伴?”诺因盯着她,语气并不凌厉,更多的是单纯的意外。杨阳点点头,问道:“诺因,你见过他吗?” “没有,他从来没在社交场合露过脸,听说他一直住在北城研究炼金术,行事低调。那边的商馆长都比他出彩。所以很多人猜测他只是罗兰-福斯的音乐老师。” “哦。”得知友人近况良好,杨阳等人安心泰半。维烈更欣慰帕西斯没插手政局。 贝姆特道:“替罪羊,你们离开后,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杨阳还没回答,诺因怀疑地斜睨他:“你为什么叫阳替罪羊?你对她做了什么事?” “呃,哈哈哈,这只是个普通的绰号啦。”贝姆特刹时警醒,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说出真相,在座的人一定会联手狂扁他,他可双拳难敌四手。 杨阳没有拆穿,和气地笑道:“麻烦是遇到不少,不过都幸运地化险为夷了。”贝姆特连忙顺着她的话头接下去:“我想也是,光香都就被你们烧了。”杨阳尴尬一笑:“给你添麻烦了吗?抱歉。” “没这回事,我也早就想拔掉这颗毒瘤了。” 聊天的方向正式转到冒险经历,众人正聊得起劲,听到敲门声,手提空饭盒的褐发少年走了进来。 “辛苦了,耶拉姆。”杨阳忙跳起来泡茶,瞥见他身后空空如也,诧异地道,“肖恩和希莉丝呢?” “被南城城主逮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禁不住担忧。半晌,昭霆冒出一句:“有肖恩在,希莉丝应该不会吃亏吧?” ****** 话说反了,应该是有希莉丝在,肖恩才不会吃亏。 从小被一个太过精明能干的姐姐压在头上,使他对所有强势型的女性没辙,眼光一扫就心直打鼓。如果杀气腾腾地冲过来,他说不定还会拔腿逃命。因此,站在兼具魄力和威仪的梅莲可面前,要他不局促,很难。 与之相反,希莉丝却是一派泰然,气势甚至压过了母亲。 “这就是你选择的男人?”梅莲可打量肖恩,看出他的心慌和单纯的内在,“一个比伯都更懦弱,更愚蠢的废物?”希莉丝眯了下眼,没有发作,反而扬起唇角,自豪地笑了:“肖恩是什么样的男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也没必要向你解释。反倒是某个不知廉耻的女人,选择了一个还不够,和旧情人纠缠不清,这种行为是不是更该遭人非议?”梅莲可气息不稳,情不自禁地抓紧椅子的把手。 肖恩拉拉情人,小声劝戒:“希莉丝。”回以略带无奈的笑容,希莉丝踮脚在他唇上一啄,这才真正释怀,反过来握住他的大手。 “希莉丝!”目睹女儿大胆的行径,梅莲可生气地皱起柳眉,“你们还没结婚,这个样子成何体统!我也不会承认你们的关系!”希莉丝懒洋洋地道:“好奇怪哦,一个在订婚前夜还挺着大肚子去找老相好的女人居然在教人家妇道耶,这世界是不是倒过来了?”肖恩头痛地掩面呻吟。梅莲可脸色铁青。 “那个,梅莲可城主……”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南城城主吼得中气十足,多少有点迁怒的意味。棕发青年只是耸了耸肩,一点也没被吓到。他敬畏的只是强势,而非梅莲可个人。说得难听点,眼前的女子更接近外强中干。不然,她爱的就不会是花花公子。 “抱歉,如果你不想被你女儿气死,最好还是听我说几句话。”肖恩诚恳地道,“希莉丝对你心结很深,所以当务之急,不是追究我们的事,而是修复你们的隔阂。如果你暂时无法接受,我们也可以缓几年,让你慢慢了解。”希莉丝不依地跺脚:“肖恩!”娇嗔的语气透出罕见的小女儿娇态。肖恩主动搅住她的腰,亲吻前额:“没事的,我又不会变心。” 梅莲可收起先前的成见,眼神变得异样而凝重,又端详了肖恩片刻,道:“希莉丝,也许你的眼光是正确的,但你们还是不适合在一起。”希莉丝毫不退缩地和她对视:“什么意思?” “维烈宰相曾对我说,你并非逃避公主的责任,那你是想白手起家了?”梅莲可换了个坐姿,身板却依旧笔挺。同为女性的统治者,她的气质和友人截然不同。拉克西丝是慵懒妩媚中蕴涵大气和坚定,而她是一丝不苟,严肃认真:“既然如此,你选择一个能够理解你,和你齐头并进的男人比较好。他…只能带给你安慰吧。做我们这行的需要精神上的解毒剂,这我理解。但你有没有为他想过?他能受得了吗?就算受得了,他不会变吗?到时,你能否保证你还会爱面目全非的他?” “……”希莉丝第一次动摇,半晌,勾起一个冷笑,“我要有野心的男人干嘛?拖我后腿?最后再跟我来场生死较量?”梅莲可无言以对。 抱着情人的手臂一紧,令他站立不稳地跌进怀里,希莉丝霸气十足地宣布:“我要他,只要他!” 这一刻,梅莲可觉得:女儿不生成男儿身真是可惜了。 “希莉丝~~~”肖恩咬牙迸出声音:他好歹是堂堂男子汉耶,这个样子算什么!希莉丝绽开如花的笑靥,轻易安抚住他。 “好了好了。”再拍拍脸,啾几下,让某人彻底晕头转向,她抛下一句,“肖恩不会改变,我也不会让那些脏东西污染他,我自信应付得了。”语毕,拉着他走出去。 “呃…再见。”临出门时,肖恩才回过神,匆匆点了下头,俊朗的脸庞一片绯红。可爱是可爱,纯真是纯真,讨喜是讨喜,却让梅莲可预见到他妻奴的命运。 只是……女性也罢了,身为一个有自尊的男性,真的能够忍受被妻子蒙在鼓里,一味受宠的生活吗? ****** 当晚,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也偕同一群臣子搭空浮舟下来。她所受的待遇就差多了,只有宫廷术士长一个来迎接,旁边的仪仗队敲锣打鼓倒是满热闹。 “你主子呢?”拉克西丝咬牙切齿地问。吉西安干咳两声:“陛下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深呼吸平息满腔怒火,拉克西丝奇道:“杨阳怎么没来?”她这个未来侄儿媳应该是相当识大体的人啊。吉西安叹气:“她压根不知道。”成天被诺因像连体婴似地粘着,杜绝一切外界的干扰,她会知道才有鬼! 满意颔首,拉克西丝一挥权杖:“好,我们先去迎宾馆。” 除了还在竞技场忙得团团转的罗兰,四位城主都住在这栋外观壮丽,设施豪奢的建筑里。南北城主闻风而来;然后是贝姆特和维烈;最后才是被杨阳拖着,磨磨蹭蹭的诺因。 游刃有余地和先来的两人交换场面话,拉克西丝听出友人的谈吐略带不自然,用眼角的余光四下搜寻,瞥见从客房探出头的绿衣少女,恍然大悟,却没发现身后的术士长同样表情僵硬。 “我们是初次见面吧。”她直直注视西城城主灰色的眸子,笑意盈盈,“幸会,贝姆特-瓦托鲁帝。” 对于这位女中豪杰,贝姆特也不敢怠慢,慎重地行礼:“幸会,拉克西丝陛下。”态度恭敬而不臣服。拉克西丝并不意外,一视同仁地和维烈打过招呼,看向轩风:“那位小姐,可以解释一下吗?” “我来解释吧。”轩风微笑,款款走近,“只不过是个被母城抛弃,另外寻找栖身地的老套故事罢了。”说着,扫视梅莲可。目光轻柔,却让她感觉像利刃剜过一样痛苦。 “轩风。”南城城主哑着嗓子道,“过去是我们不对,现在大家都醒悟了,你可不可以……回来?” 轩风嘴角的笑痕微微扭曲。她本来没有报复的念头,虽然那场火刑实在是刻骨铭心的记忆,但经过时间的冲淡,她已经能够笑着回首,也体谅梅莲可不得不为的苦衷,只是——要她回去,这种话未免太厚脸皮了! “嗯…梅莲可城主,如果你要宰一头羊,还磨刀霍霍,将它放了血,却在最后一刻,不小心让它逃了,你说那头羊还会不会回来?”轩风皮笑肉不笑地反问,窘得梅莲可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抱歉,我并无意把自己比喻成羊。”洒脱地甩甩头,轩风恢复了一贯的慧黠笑容,“不过我的确不会再回去。其实你也不用在意,比起担心随时随地会降临的天罚,还是知道我在敌城塌实点。” “我明白了。”梅莲可吐纳片刻,勉强镇定下来,仇视地瞪着贝姆特,“但你至少不该待在西城,我会另外帮你安排地方。” 这回,轩风差点不顾形象地口出粗言:***!她以为她是谁啊?还另外安排地方,真当自己是她柳轩风的主子,想怎样就怎样!? “轩风。”熟悉的浑厚嗓音令她怒气顿消,贝姆特朝她点点头。轩风会意地走到他身后,维烈轻拍她的肩,动作透出无言的抚慰。 “梅莲可城主。”西城城主露出毫无笑意的浅笑,一字一字道,“请不要命令我的满愿师。” “贝姆特!”梅莲可大怒。 “嗯?事到如今,你还要主张你才是轩风的雇主吗?早在你要把她烧死的那一刻,你就失去这个资格了。请不要再做出那种让人火大的发言,我这次是抱着友好的目的前来,不想跟你在大庭广众难看地大打出手。” “你……欺人太甚!” “梅儿!”米利亚坦连拖带扯地将旧情人拉下去,柔声呵哄。旁观的昭霆满不是滋味:虽然她也不想当西城的满愿师,可是…她好象变成没人要的满愿师了耶? 哎呀,这些异世界的少女,各个都和这帮小子看对眼了。想起罗兰和冰宿之间也流淌着微妙的情愫,拉克西丝感慨。 吉西安适时打圆场:“梅莲可城主,夜深了,我送您回房间吧。”米利亚坦顺着话头劝慰:“是啊,梅儿,早点休息,我也陪你。” 这家伙声音怎么怪怪的?诺因纳闷地瞅着心腹。杨阳观察更仔细,注意到他握杖的手用力到发白,对友人咬耳朵:“吉西安好象不舒服,都怪你,给他太多工作。” “唔~~~”诺因很是内疚,别扭地道,“好嘛,明天我就把他的工作全抢过来。” “吉西安术士长。”轩风踏前一步,有礼地笑道,“上次谢谢你的解围,我当时心情不好,说了重话,希望你不要介意。”吉西安震了震,平板地道:“没关系。”完全没有平时风度翩翩,潇洒自若的神气。杨阳和诺因同时瞪大眼,心道:不会吧…… “你又多了个裙下拜臣。”凭借男人的直觉,贝姆特也嗅出情敌的味道,还是颇有威胁性的那种,一等三人离去,就出言提点。轩风笑着用手肘捶了他一记:“讨厌啦,你胡说什么。” 是真的啊!杨阳掩面叹息。诺因嘴角笑咧到耳根:终于有机会可以好好整吉西安了。没等他想出具体的策略,一只滑腻如蛇的手揪住他的耳朵。 “好痛痛痛!老妖婆,你干嘛!” “你跟我来。” 毫不在意地拖着身高超过自己的侄子,摄政王陛下步履如飞地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 “臭老妖婆,死老妖婆,今天你不给我个理由,我非劈了你不可!” 华丽的上房里,诺因捂着通红的左耳破口大骂。拉克西丝好整以暇地跷腿喝茶,当他的炮轰是伴奏音乐,末了才闲闲丢下一句:“劈了我,你有这本事吗?” 出乎她意料,诺因没有暴走,反而古怪地盯着她身旁的总参谋长,不怀好意地笑了:“克鲁索大哥,整天跟着我这个坏脾气的姑姑,很累吧,我给你换个环境好不好?” “咦?”没想到他们的吵架会牵连到自己身上,绿发青年一怔。上司的反应更大得超出他想象,抄起杯子就朝侄子丢去。 “哈哈哈……”诺因轻松闪过,抱着肚子发出志得意满的笑声。拉克西丝暗暗磨牙,好不容易忍下这口气,对心腹道:“克鲁索,再帮我倒杯茶。” “是。”克鲁索下意识地行了个军礼,一边拿起茶壶一边询问下首的后辈,“殿下也要吗?” “不用管他!” “???” 哦哦,真是可怜的男人。决定不再捉弄这个老实又迟钝的家伙,诺因正色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拉克西丝也沉下脸,眼里更射出冰片般的薄光:“这两天跟魔封勾通勾通,也许会用到它。虽然我是希望尽量别让它上场,太不可靠了。” “要动手了吗?” 杀气一闪,卡萨兰城主清秀的娃娃脸上不再有丝毫稚气,而是满满的冷酷阴狠。 “是时候了。”黑发的摄政王啜了口心腹递上的玫瑰红茶,沉重的语气在静夜里拖起不祥的余痕。 ****** 次日上午,杨阳一行搭乘豪华的王宫马车,朝卢内尔德竞技场出发。 车速不快,因为街上的行人实在太多了,到处人头涌动。市民们穿上最好的衣服,结伴出游;来自大陆各地的游客和选手风尘仆仆又不掩喜色,和本地人一起庆贺这个一年里最盛大的节日,整个首都一派欢腾的气象。彩纸飘扬,花瓣飞舞。 深红的帘布掀起,一只苍白的柔荑探了出来,接住一张从天而降的纸片,缩回车内。接着,响起咋舌声。 “参赛费就要两枚金币!?”杨阳看着比赛简章啧啧称奇,“吸血啊!坑人啊!罗兰城主真会做生意,这样怎么算都不会亏啊!”哪怕冠军奖品是金山银山。很不高兴她称赞政敌,坐在她身旁的诺因撇了撇嘴:“反正那些参赛者也付得起。” “怎么说?” “下面不是写着嘛。”昭霆抢过简章,大声读出来,“报名条件:年龄不限,性别不限,现役军人,冒险家或各职业者——为什么?”莎莉耶骂了声笨:“因为这些人在公会和档案上都有记录,管起来方便呗!”诺因特别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没错,这种人有钱,好管理,容易调查。”杨阳提出质疑:“对一般人会不会不公平?” “一般人凑什么热闹!吃饱撑着?找死?” 也对。没有在意他粗暴的口气,杨阳悠闲地浏览窗外,心想:如果不是以满愿师的身份坐在这里,我应该也会混在人群里,甚至参加比赛吧。反而是诺因为自己的态度后悔不迭,其实他也不是有心的,只是天生脾气冲,控制不住。 “那…那个,我买棉花糖给你吃。”慌忙站起来,诺因还没探出头,昭霆和莎莉耶就叫起来:“我也要我也要!还要鱿鱼串、玫瑰糕!” ……这两个臭丫头。诺因在心里切齿,又不能把电灯泡扔出去,只好乖乖掏腰包。幸好西城的三人坐在另一辆马车上,希莉丝和肖恩又去了赛场,不然他还要郁闷。 卢内尔德竞技场是一座半露天的环形赛场。高大的罗马式石柱耸立在四周;中央是一大一小两个圆台,一个用于武技比赛,一个用于魔法比赛;圆台外有着十米左右的隔离带;再往外,就是层层往上的石阶。面东为主看台,所有的贵客都坐在这里,周围布置了一圈卫兵保障安全。西面的看台朝内凹陷,空出一块专门的地方,让负责布防御结界的法师,帮选手治疗的白魔法师以及参赛者休息。 在幽静的东门下车,走进赛场,杨阳等人为座无虚席的盛况倒抽一口凉气。绚丽的魔法烟火不断鸣响,却掩不住场内轰雷般的欢呼。走上长长的阶梯,已经入座的贵族重臣纷纷向诺因和杨阳行礼。豪奢的天鹅绒顶蓬下,拉克西丝满面春风地伸出手:“杨阳,坐到我身边来。” “是。”杨阳行了个屈膝礼,却不动弹。会意的拉克西丝补充:“昭霆、莎莉耶和耶拉姆也过来。” “我呢?”发觉这么一来自己就没有份,诺因不悦地提高嗓门。回答他的是一个比他更不爽的声音:“陛下吩咐了,你坐我旁边。” “你?”诺因像看怪物似地看着节日还穿黑衣的东城城主,“有没有搞错!”罗兰不动如山:“或者,你坐在贝姆特城主后面也是可以的。”说着,指向西城城主身后的空位。 “来啊来啊!”贝姆特热情地招手,顺便把起身让座的维烈拉坐下来。诺因毫不犹豫地转过头:“我坐你旁边。” 午时三刻,身穿大红礼服的仪仗队一齐吹响喇叭,同时六名狮鹫骑士升空,取下腰间绑着金色丝带的号角。下一秒,嘹亮的号角声划破青空。 魔武大会正式开始了。 ****** 经过两轮淘汰赛,总共有四千八百多名选手参加正式比赛。肖恩和希莉丝也在其中,分别属于a组和d组,看分栏表在打进决赛以前不会碰面,十有**动过手脚。如无意外,整场大会将持续七天。期间还有各式各样的活动,可谓盛况空前。 “第一轮是混战!?为什么会这样?”听完身边人的介绍,杨阳大失所望——全混在一起还有什么看头,她期待的可是精彩的擂台赛。 “还用说嘛,当然是罗兰那铁公鸡榨完就把人踢走,想尽量省食宿费呗。”拉克西丝耸耸肩,毫不顾忌音量正好让前面的某人听到。杨阳微微皱眉,稳重地劝戒:“拉克西丝陛下,罗兰城主此举是为了国家的财政,您不应该这么说他。” “是,是。”拉克西丝妩媚地牵起唇角,眼里光芒忽闪,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其实你不用失望,混战出局只是扣分,并不取消资格,算是表演赛。”杨阳大喜过望:“是吗?” 拉克西丝还没回答,下面响起一个清亮的男性嗓音:“杨阳——我在这里——” 用[扩音术]打招呼,棕发青年连连招手:“要为我加油哦!还有耶拉姆,今天中午我要吃蛋包饭!” 全场错倒。观众们猜测这个青年和中城满愿师有何关系;选手们是又惊又妒;杨阳和耶拉姆垂着头不去理他;诺因一脸嘲笑地转向身旁的同僚:“这个丢脸的家伙就是你的师公?” “我不认识他。”罗兰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肖恩真是……”维烈反而为友人脸红;轩风掩嘴直笑;贝姆特一手放在眉上,兴奋地俯瞰:“哦呀呀,看来他要糟了。” 选手休息区内,希莉丝一拳揍在情人的脑门上。肖恩捂着肿起的大包委屈地嘟囔:“干什么啦,希莉丝。” “你这个笨蛋!待会儿等着挨宰吧!”希莉丝骂完才发觉做了什么蠢事——她这不是不打自招嘛! “混水才好摸鱼啊。”肖恩微笑,甩手罩了两层结界在她身上,自信满满地走向赛台。 很快,黑压压一大片人潮站在圆形赛台上,裁判一说开始,立刻混乱起来。魔法师将早已凝聚好的魔力释放出去,聪明的就拼命对自己加防御,但他们还是第一批靶子,因为法师的长袍实在太好认了。召唤师相对就好一些,有召唤兽保护。一时间,只见漫天彩光,哎哟哇啦的呼痛声不绝于耳。 “真是……乱哄哄啊。”杨阳看得目瞪口呆。昭霆等人也是相同的表情。与其说这是表演赛,不如说是闹剧。 只过了一会儿,没有战斗力的人就被清除了,剩下武斗派的选手。不约而同地,全部瞄准刚才大出风头的某人。肖恩如鱼得水地晃来晃去,这边踢一脚,那边拍一下,不时抓两个人丢出去,只有明眼人看出他不是乱丢。 看台上欢声雷动,观众都对这个武艺高强的选手致以热烈的掌声。 “哎呀,我的小奴隶直觉很敏锐嘛。”拉克西丝眯起眼,掩盖眸里的情绪。杨阳愕然:奴隶?昭霆叫道:“为什么说肖恩是你的奴隶?” “是他自己承认的。” 杨阳和昭霆张大嘴;耶拉姆也万分诧异;莎莉耶气呼呼地道:“才不是!是你骗他,硬把他当奴隶看待!” “哦呵呵呵——”黑发的摄政王风姿绰约地斜倚在软塌上,却发出令周围所有人颈子一凉的高亢笑声,“我认得你,小妹妹,要不要我复述那天说的话?‘我要你做我的仆人’——仆人不就是奴隶的近义词?然后他怎么回答?‘我会努力干的’!” “唔~~~”莎莉耶懊恼地咬唇。杨阳三人反而不奇怪了:友人本来就是冤大头的性格。 真是……特立独行的女性啊。杨阳偷瞄身畔的美人,感叹那种自然散发的女王风韵。察觉她的视线,拉克西丝猫儿般的碧眸一转,白皙纤长的手指快速擒住她的下巴,让两人接近到可以说悄悄话的地步,然后吐气如兰地道:“你讨厌我,小羊,为什么?” “我…我……”杨阳满脸通红,近距离目睹那张充满尊贵和威势的丽颜使她心慌意乱,手足无措,“我不是讨厌你,是讨厌政治家,不不,不是讨厌,是不想接触、打交道……” “原来如此。”拉克西丝惊讶了一瞬,微微黯淡的眼神有着慨然,“你倒是和那臭小子很像。” “咦?” “诺因啊。这么多天,你还没发现这小子讨厌权利和政治家就像厌恶下水道的老鼠?” “发现了。”杨阳扑哧一笑,神态放松许多。拉克西丝轻拍她的脸颊,叹道:“可惜,可惜。” “喂!老妖婆,你对阳动手动脚想干什么!”时不时抬头关注的诺因看到这一幕,勃然大怒地冲上来。罗兰抓着他的斗篷往回拖:“请慎行,殿下。” “慎你个头啦!”诺因用力挣扎。就等着他这样,罗兰瞅准机会放手,让他重心不稳地踉跄几步,险些栽倒跌了个狗吃屎。 “你你你……讨揍!” “臭小子,给我坐好!”拉克西丝气势十足地大喝。杨阳也红着脸劝道:“快坐好吧,诺因。我没事,我们在聊天。”不用说,当然是佳人的温言软语安抚了火爆狮子,乖乖坐了回去。 “你太意气用事了。”坐在罗兰另一头的冰宿横了他一眼。东城城主毫不在意地啜饮红酒:“我也是需要心理平衡一下的。” 在贵宾席闹得不可开交时,a组已经决出胜负,肖恩顺利出线,所用时间为五分零三秒,非常惊人的成绩,再次赢得满场的鲜花和欢呼。按规定不用再参加当天的组对组混战,直接晋升单人比赛。 “杨阳!”肖恩兴高采烈地奔向东看台,却被卫兵拦住,大为扫兴,“让我过去,我是你们满愿师的朋友。”正当卫兵们迟疑不决时,后面传来一个温润的嗓音:“肖恩。” 西城宰相亲自下来迎接,手上拿着毛巾,一脸和煦的笑:“辛苦了。” “嘿嘿,谢啦。”肖恩窝心地接过,浑然不觉自己和友人引起多少注目。 “累不累?” “不累不累,轻松得要命。像这种混战实力一点也发挥不出来,根本没有默契。” “你后面一句话如果让那些选手听到,他们的心情会好受许多。”维烈莞尔,转过身,“来,我们上去。” “好……”肖恩的声音像被风吹灭的烛火般消失,抬起的目光对上一张不掩坏笑的面容,琥珀色的眸子刹时瞪到最大。 女魔头!!!惨遭虐待的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营造出如坠噩梦的恐怖效果,肖恩吓得一蹦三尺高,拉着友人就拔足飞奔:“我们不上去了,去帮希莉丝加油!” “哎…咦?”维烈一头雾水地被他拉走。 接下来两组就打得长了,也没有出现一面倒的景象,华丽的场面更加没有。干掉法师后,基本就是你一拳我一腿。胜出的选手也摇摇欲坠,和倒地的失败者一样狼狈。 发现比武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好看,原本兴致高昂的昭霆索然无味,只盼着肖恩再次上场,来一场精彩的表演,勾起她兴趣的是d组的比赛。 仗着情人加持的结界,希莉丝完全舍弃了防御,快捷无伦地满场游走,闪电似的身形几乎形成残影。观众们只看见选手不断倒下,顷刻间圆台上只有一个人站着。 三分四十八秒,胜出。 掌声如雷,比肖恩出线时更多的鲜花投了下来,伴随着激动的喝彩。 “不错。”诺因嘉许地点头。经过这段日子的特训,他这个师妹总算恢复原来的水准,虽然还比不上肖恩。之所以用时更短,只是那家伙太爱现罢了。 看看天色,他起身走向友人:“去吃饭吗?”杨阳一愣:“咦?”同时瞟了拉克西丝一眼。诺因咋了咋舌:“没事啦,老妖婆也不会七天都待在这里。” “好。”见拉克西丝微笑应允,杨阳大方地点头,对身后的同伴道,“走吧,昭霆,莎莉耶,耶拉姆。” “……”装作没看到姑姑嘲弄的眼色,诺因只有苦在心里。 半途还加入了受邀的贝姆特和轩风,以及不请自来的肖恩三人,彻底打破了卡萨兰城主浪漫的独处计划。最郁闷的,还是他这个东道主掏腰包。 把这帮厚脸皮的电灯泡侍侯妥当,诺因透过隔离板上的盆景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瞪大眼。坐在他对面的轩风关怀地问道:“怎么了,诺因城主?” “你不要回头!”这么喊的是杨阳。诺因僵笑着站起来:“那个,我失陪一下。”语毕,踏着怒气冲冲的脚步离席。除了被杨阳蒙住眼睛的轩风,余人都莫名其妙地目送他。 正温情款款诉说爱语的宫廷术士长突然发现美人的粉脸变成了青脸,接着身后响起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你居然还泡马子?” “殿下?”吉西安不无意外。美人匆忙溜之大吉:“我…我先走了!” “唉。”挥手告别,花花公子满心遗憾,“我还以为你只会在重要关头捣乱,没想到我约会你也要插一脚。”诺因眼中射出杀人死光,语气却温柔得悚然:“你知道我后面坐着谁吗?” “谁?”吉西安悠闲自在地啜饮美酒——他已经习惯被他的杀气贯穿了。 “柳轩风。” 杯子倾斜,剩下的酒液污染了米色的高级布料。 “明明喜欢上了,还故作姿态不肯承认,继续拈花惹草,你脑子是面粉做的吗?”从部下的反应确认自己猜测无误,诺因吐出辛辣的讽刺。 “你胡说什么呢。”吉西安露出粉饰的笑容,装作若无其事地整理领口,“我怎么可能爱上任何女人。”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诺因摇摇头离开。 “咦,那不是吉西安术士长嘛,你怎么不叫他过来坐坐?”那边,轩风已挣开友人的屏蔽,笑着询问。诺因叹了口和他的为人截然不符的气:“想必他不会愿意。” “也对,这里的女性基本上都有伴了,他没有发挥的余地。”轩风乐呵呵地道,“不愧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吃饭也不忘招蜂引蝶。”言下有着微量的嘲谑。 杨阳和诺因铁青着脸在心里唾骂:花吧!花吧!花到最后,看你怎么收场! ****** 因为下午肖恩和希莉丝都不用比赛,众人决定不回竞技场,到街上逛马路。节日的首都热闹非凡,虽然因为魔武大会稀释了不少,还是显得人山人海,尤其是几个广场。小贩们将琳琅满目的商品陈列在装饰新奇的摊位上;吟游诗人和流浪艺人四处表演;剧团和马戏团也搭起戏台吸引眼球。一行人边采购边浏览,偶尔品尝各色的小吃,玩得不亦乐乎。 “哇啊~~是《春之圆舞曲》。” 听到一阵熟悉的音乐,杨阳驻足,脸上浮起怀念之情。去年的春之祭典,神官就用竖琴弹过这首曲子。 “想拉拉看吗,美丽的小姐?”看出她的心思,流浪艺人友好地递出手里的乐器。自从宴会以后,杨阳就一直戴着假发,穿长裙,完全不会让人错认。 “呃,抱歉,我不会拉小提琴。”杨阳遗憾地笑了,随即转向身边的人,“诺因,你会拉吗?” “我?”诺因挑了挑眉,冷笑,“你给罗兰-福斯,他倒是会给你拉一曲。” “干嘛摆这种脸。”没有被他吓到,杨阳甚至捏了捏他的左颊。诺因也只是咧了咧嘴:“反正我不会,所有的乐器都不会!” “是会,但拉得不好吧。”希莉丝吐他的槽。肖恩好奇地凑过来:“咦咦,你们在说什么?” “在说某个音痴。”贝姆特落井下石。昭霆感兴趣地问道:“对了,诺因,你唱歌真的像希莉丝说的那么差吗?”轩风怀疑地低喊:“不会吧!他声音这么好听,就算唱走音也不会难听到哪里去。”莎莉耶凑趣:“唱给我们听听嘛,不拉琴就唱歌。” “如果你们都不会拉小提琴,可以我拉你们唱。”流浪艺人好心地建议,将局势推往对诺因更不利的方向。 “好主意!”昭霆起哄,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莎莉耶蹦蹦跳跳:“我来跳舞。”贝姆特为难地道:“唱歌就不必了。”他一个大男人,在公共场合放声高歌,像什么样子,又不是醉了。 “唱啊!刚才不是你叫得最响吗?”这回换诺因嘲他。维烈温和地调解:“老板,这种喜庆日子,就不要在意形象问题了。”身为吟游诗人,他最适应这种场面。 “好啊!那你表演脱衣舞!” “呃……”魔界宰相当场从头红到脚。几个少女一齐护住他:“不许欺负维烈!”西城城主无趣地转过头,咕哝道:“果然小白脸就是受女人欢迎。” “呵呵,你吃醋了?”轩风一指在他胸口画圆圈,然后拉着同样面红耳赤的他跑开,“来,我教你跳圆舞曲!”莎莉耶眼明手快地抓住始终没吭声的耶拉姆,让想邀请又说不出口的昭霆气炸了肚子。 “我比较想唱歌。”肖恩说出自己的意见,被霸道的情人驳回,揪着耳朵拖走:“跳舞!” “昭霆,看来我们两个没人要的要在一起跳了。”维烈微笑,一派闲雅。昭霆颓丧地牵牵嘴角:“总比凑不上数好。” “先唱歌啦,诸位。”杨阳挥手,“唱完再跳。”她的号召力是无穷的,已经起跳的轩风和贝姆特也马上回到队伍。将乐谱递给友人,黑发少女笑如春风:“呐,大家一起唱就不会窘了。” “唔~~~”诺因微微臊红脸,无法拒绝她的邀请,半晌,点了点头。 “好!我先来,大家一句句轮,1-2-3—— 驾着开满花卉的马车,春神的笑声随着瑰丽的裙摆飘动。 唱着复苏的曲调,一个微笑就融化了冰封。 去吧!去吧!冬天啊~时刻已经来临。 长长的死需要短短的生复苏,请你殓了雪白丧衣。 叫醒一切吧!善与恶,光明与黑暗,众生万物。 无限的生由无限的死堆砌,不应熟睡到永恒。 结冻的小溪欢唱吧! 霜凝的花苞开放吧! 现在就是时刻,现在就是时刻! 春神的手指温柔碰触,众生都醒来吧! 欢欣吧!歌唱吧!跳舞吧! 礼赞春神!带来繁荣的春神……” 见夙敌也加入了合唱,诺因不好意思再沉默下去,清清喉咙,开始唱。 下一秒,广场鸦雀无声。 除了杨阳还勉强跟了两句,其他人都在同一刻捂着耳朵站立不稳,眼冒金星血液倒流,甚至没有余裕去阻止那个可怕的歌手。 所以,很长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就只有走腔荒板的歌声在上空缭绕。 老天~~~怎么会这样!?杨阳在心里哀号: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也只不过是走音走得厉害了些,音质还是不错的,为什么杀伤力就这么大!!? “叫…叫他停下……”贝姆特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希莉丝欲哭无泪地道:“没用的!诺因一唱发兴就停不下来!” 当目睹两只路过的鸟儿扑通通掉下来,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每个人都觉得精神有崩溃的趋势。 不……不行,一定要叫他停止。自己捅的娄子自己补,杨阳辛苦地挪动脚步,摇摇晃晃地走向目标。在她右手边,已经有几个心脏比较脆弱的老人出现了休克症状。 诺因还沉浸在忘我的歌唱世界中。继承了帕西斯的亚利安族血统和菲莉西亚的音痴血统,使他拥有一颗热爱音乐的心。可惜硬件条件不支持,而他本人也不承认,只有被逼无奈时才会揭开这层禁忌。 而结果,就是这样。 突然,一双手按在他的肩上,打断了他出神的状态。卡萨兰城主眨眨眼,对上一双无比悲痛的黑眸。 “诺因,你还是不要唱歌了。” 杨阳用央求的语气道。 ****** 好好一场户外演唱被迫中止,败兴而归,诺因当然很不开心。不过他的脾气是属于发过即忘型,在狠狠瞪了每个人之后,就没啥感觉了。反而是其他人一路着意侍侯,尤其是心存愧疚的杨阳。 第二天,需要亮相的众人还是早早就赶到了竞技场。今天肖恩上下午都有比赛,希莉丝没有,和他们一起坐在贵宾席上。 因为昨天出了那么大的风头,棕发青年一上场就沐浴了爆雷般的欢呼。相比之下,他的对手就不起眼多了。当国师——也是本次大会的裁判施施然上台时,四下更是响起惊天动地的尖叫。 “呀——罗兰大人——” 年轻的女士们为之沸腾,甚至还有当场晕倒的。杨阳看着这个阵仗目瞪口呆:“怎么连裁判也有拉拉队?”虽然罗兰的确是绝世帅哥,但这场面也太夸张了。而且,不会影响选手的情绪吗? “应该问,为什么是他担任裁判?”希莉丝咋舌。 “哦呵呵呵,因为刀剑无眼呗。”拉克西丝轻松的笑声下包藏着深埋的恶意。余人只领会了表面的讯息,相顾点头:也对,像这种激烈的比赛,裁判也会有危险,需要自保的本领,以及裁定胜负的实力。罗兰确实是合适的人选。 肖恩偷瞄徒孙,想打招呼又不敢,不知不觉摆出一张苦瓜脸。向观众们挥手致意后,罗兰瞥了他一眼,微笑道:“加油。” “!”肖恩欣喜若狂,感动得眼泪汪汪,一个前扑抱住他,“罗兰——” 看台炸开了锅。一位负责结界的法师上前问道:“罗兰城…国师大人,您和这位选手认识吗?” “是认识,不过,你不会质疑我的公正吧?”罗兰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法师急退一步:“不敢!” “好了,回到原位。”拍拍师公的背,黑衣裁判扬起手,朗声道,“第一轮正式赛开始!” 小小的疑问淹没在高涨的热情下,观众们再次叫好不迭。得到徒孙的接纳,肖恩也十分兴奋,甩手唤出一把长达两米的炎剑,威风凛凛地奔向对手。 “停!”一面小旗子插在他面前,险些让他刹车不及,“不许使用魔法武器!” 不光肖恩愕然,贵宾席上的杨阳等人也下巴脱臼。 “这…这个不是魔法武器啊,是……”肖恩试图辩解,被罗兰打断:“我知道,你想说这把炎剑是火元素的凝结体,并非真正的兵器。”肖恩拼命点头:“对对!” “但是将元素实体化是高段炼金术师的能力,实体元素严格算来是炼金术成品,一样属于魔法物品。另外,大会明文规定,武技比赛一律不准使用威力强大的武器,不管什么形式!”作为证据,罗兰还亮出一本小册子。他身后坐在第一排的副裁判们也一齐颔首认同。 怎~~怎么这样~~~肖恩垮下脸。本来担心裁判会偏袒的对手松了口长气,拔剑冲上来。 “那我没有武器了啊!” “这是你自己的问题。”罗兰的回答极为冷酷无情,但是瞥见那个抓住机会的选手,还是出声提了个醒,“请专注比赛。” “可恶!”肖恩哪会察觉不出对手的小动作,发出一声郁闷的大吼,身体拔地而起,一个后空翻避开刺来的大剑,然后一脚踹中不及回防的对手,让他像风筝一样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a组054号选手-胜出!” 确定掉在场外后,罗兰宣布比赛结果。伴随着喝彩,如雨的鲜花抛了下来。胜利的一方却怏怏不乐:“肉搏战一点也不华丽。” “拉克西丝陛下,为了选手的人身安全着想,请为肖恩准备十八种华丽的兵器。”一眼就看出寄宿者的心思,杨阳无力地道。拉克西丝也难得的黑线满面:“唔。” 相比武技比赛的快速,魔法比赛就漫长得多。这也是法师对战的通病。先布好防御,再用初级魔法试探,慢慢提高上去,直到法力耗尽。过程沉闷无聊,不过视觉效果很棒,观众们也看得津津有味。 稀里呼噜地吃完中饭,肖恩精神奕奕地拖着大刀去比赛,留下堆积如山的碗碟,看得和他同席的诺因呈石化状态,良久才询问身边的人:“他是饭桶?” “这哪算饭桶。”罗兰不惊不咋地品茗绿茶,和他义父比起来,肖恩这种水平还要靠边站。 喝完茶,繁忙的裁判也走了。冰宿没有跟上去,和在座的其他人聊了会儿,才一起回赛场。 “怎么对手穿长袍?”望见和同伴对峙的男子一身魔法师的打扮,莎莉耶第一个惊噫。拉克西丝优雅地用羽毛香扇半遮着俏脸,笑呵呵地道:“因为他是个召唤士啊。” 除法师以外的职业者,都包括在武技比赛的选手阵容里。 招摇的家伙。召唤士莱蒙看着对手腹诽,脸有不忿。昨天的混战和今天早上的擂台赛他都看了,身为b组的出线者,他承认肖恩的实力,却不满他的打斗作风。还和权贵们态度亲热,整个一攀权附势的小人。 给他点教训。莱蒙迅速划出一个五芒星,吟唱简单的咒语。肖恩兴致勃勃地等待,猜测即将出现的召唤兽:是速度型?还是力量型? 幻象之蛇!膨胀的光块化为一条色彩斑斓的巨蟒,肖恩的瞳仁收缩了一下。 “呀——蛇啊!”看台上响起一片嫌恶的娇呼,贵宾席亦然。因为双头哭虫而留下心理阴影的杨阳和昭霆都面如土色,莎莉耶更跳起来挥舞小拳头:“肖恩,打倒它,打倒它!” “你不怕蛇?”见身旁宛如绿精灵的美丽女伴水波不兴,贝姆特好奇地问道。 “呵呵,我比较怕蜘蛛。”喝了口冰镇酸梅汁,轩风巧笑嫣然。 “罗兰大人,小心呐!”东城城主的应援团不叫选手当心,反而关怀站得最远的裁判,惹来不少男人的怨气。 ……这帮花痴。罗兰头上冒汗,当感到情人投来的白眼,更是心下发虚。 躲过幻象之蛇的血盆大口,肖恩边跑边思考对策。这种召唤兽其实并不特别厉害,只是比较麻烦。身体全部由幻术构成,大部分攻击也是,如果不能看穿本体,就会疲于奔命,累坏自己。 抬手准备释放一个光系侦测术,又一面小旗子射过来:“武技比赛不得使用召唤术以外的魔法!” 哪…哪有这样的!肖恩开始怀疑徒孙是故意跟自己作对,惊讶之下还差点被蛇尾扫到,怒气一冲,抛开大刀,右手猝然握拳,猛力击出。 一道金黄光束划破虚空。 “圣斗气!!!” 全场哗然,连贵宾席也有不少人站起来。继[金色死神]伊芙-比拿之后,艾斯嘉大陆又出现了第二个武艺达到颠峰的人物。一时间,欢呼声几乎掀飞整座卢内尔德竞技场,绝大多数观众都用看死人的眼光看莱蒙,哪怕大会不允许下杀手。 只一击,幻象之蛇庞大的身躯就消融了大半。对手的实力大大超出原先的预计,莱蒙虽惊不乱,双手结印,打算尽全力一搏。 听到他念的咒文,肖恩怔了怔:难道他要召唤…… “那个召唤士好象还有什么王牌啊。”讨厌的蛇一消失,昭霆就恢复了生龙活虎的状态,起身观望。杨阳蹙眉沉吟:“是古代语,我在哪本书上看过?”诺因比她更早想起来,让史列兰布了挡光结界。因此,当召唤士面前蓝光大盛,眩花了每个人的眼睛时,只有贵宾席上的人看清场内的变化。 肖恩一个毫无花俏的直拳彻底粉碎了幻象之蛇,碎成三段的本体倒在赛台上。与此同时,蓝光里浮现出女子的轮廓。 “那是……!”杨阳最先惊叫,因为显形的竟然是个绝世美女。 光洁的背部延伸出一对透明的薄翅,反射着日光,分外绚丽,却远远比不上她本身的美貌耀眼。最引人注目的,是她不着片缕,凹凸有致的身段。 “全裸!?”轩风狠狠放下杯子,愤慨地大喊,“世风日下啊!” 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当场狂喷鼻血,猥亵的口哨声此起彼伏。毕竟这么香艳刺激的比赛,可是前所未有。女观众无不大声唏嘘,嫉妒同性的波霸身材。 虽然和肖恩意义不同,但这也算是达成轰动效应了。 拉克西丝朝心腹勾勾手指,耳语道:“以有伤风化罪,扣分。” 所以说,在女性的统治者面前,还是应该召唤全裸的绝世美男才对。 不过,几位男性统治者的反应倒很平静。罗兰最镇定——这女人的容貌比他还差一点;贝姆特从小看多了美女,很多西城的女战士更不介意在异性面前坦胸露腹;诺因连长相也没注意,对瞠目结舌的杨阳解释:“是低等神蓝,和巨人一样是神明的眷族,有非常强大的诱惑力。” 可怜魔界宰相趴在椅背上,一手紧紧捂着精灵之眼,让轩风拍背顺气。 “诱惑?那肖恩不就糟了。”耶拉姆从事实角度分析:灵体对精神攻击最没辙。希莉丝激动地道:“才不会!肖恩一定不会被她诱惑的!” 然而,棕发青年此刻很为难,不是为魅惑这种小细节,而是头痛怎么下手。把那具**揪下来,拳打脚踢?只怕他还没出拳,就引起公愤,被男观众踩死了。 “唔~~~卑鄙!”想到那个光景,肖恩不禁向徒孙投去求助的目光。这回是真的同情他,但是罗兰也只能爱莫能助地干咳:“抱歉,召唤兽不属于魔法武器。”尽管他不确定那到底算不算召唤兽。 致命一击。就在肖恩绝望的当口,他胸前的口袋响起一个清脆的嗓音:“哼,低等神蓝族,有什么了不起。” 华光一闪,又一道娉婷的身影出现在赛台上空。和神蓝不同,恰到好处的金色布料遮盖了她玲珑凸浮的娇躯,却透出一股似露非露的撩人风情;宛如黄金之河的长发直披散到脚下,呈现花瓣的卷曲姿态,轻飘飘地托着她悬坐的身子;她的美艳而不浮,绝俗的容颜被一双杏眼衬托得更加鲜灵火辣。 “莉…莉瑞尔?”肖恩呆呆看着上方的友人:是错觉吗,她好象变漂亮了? 沙之精灵俏皮地闭起一眼,有着瓷器质感的手指点在樱唇上,微微扬起嘴角。这绝世的一笑顿时打破了观众的失神状态,引来满场的鼓噪和掌声。 “好啊!美女!” “小伙子干得好!真的是绝代佳人!” “太棒了!这票买的真够本!”…… “这到底是比赛还是比美啊?”杨阳抹汗。在她旁边,昭霆等人已化身拉拉队,手舞足蹈地声援:“莉瑞尔,打倒她!莉瑞尔,打倒她!” “元素精灵……”神蓝皱了皱眉,对手散发出来的气势令她感到本能的畏惧。 元素精灵!?附近的魔法师眼里都迸出火花,兴奋难抑地颤抖。对法师尤其是元素法师而言,元素精灵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宝,提高法力的最佳道具。一名副裁判提出质疑:“国师大人,这算不算犯规?” “不算。元素精灵是有智慧的生物,不是魔法武器。”罗兰摇头否定。第一次听到徒孙维护自己,肖恩感动得差点拥抱他。莉瑞尔也对“生物”一词颇有好感,朝他笑了笑。 几乎在同时,罗兰遭到全场同胞的眼神攻击,饶是他定力超群,也一阵恶寒。 事实上,身处两大美女的中央,伊维尔伦城主的心情并不像世人以为的那样幸福,他在迷惑——这场比赛怎么个判法? “退下吧。”莉瑞尔优雅地指着对手,“就连高等神蓝族见了我也要恭恭敬敬叫声长老,我不想跟你打,立刻回去你的阶层。”她并非夸大其辞,自然界是残酷的,一切以力量说话。哪怕神明的眷族,能力及不上区区元素精灵,一样必须低头。虽然莉瑞尔现在是重生体,但她底子还在;加上紫莲石的提升,没有全盛时期的水平,七、八成还有。 因为召唤等级远超过精兽范围的对象,莱蒙已经无力下令。而低等神蓝因为太年轻,不懂得衡量轻重,娇喝道:“不过是最接近[负]的沙之精灵,也敢命令高贵的神族!” “是神明的‘眷族’。”诺因很有学者风范地纠正。杨阳问道:“诺因,亚利安族也是神明的眷族吧?” “嗯,所谓的眷族,只是好听的说法罢了。就和公国属国的地位一样,要上缴税金的那种。” “……原来如此。”杨阳再次抹汗。诺因唾弃地哼了声:“所以那个笨女人输定了。” 神蓝高举双手,洁白的冰晶在她的掌心上方凝结成形:“晶石风暴!” “不自量力。”莉瑞尔右手食指在胸前一划,“真空龙卷!” 声势浩大的冰雹被巨大的龙卷风搅成无数碎粒,华丽的法术较量让看台上喝彩不迭。和肖恩一起狼狈闪避的罗兰却在心里嘀咕:为什么身为武技比赛的裁判,我要躲开魔法攻击? “你…你不是沙之精灵吗?”比起输了一仗,神蓝更吃惊对手用的魔法。莉瑞尔的神色缓和下来:“连元素精灵已不受属性限制也不知道,你还是个孩子,回家去吧。”语毕,她手腕一翻,一连串发光的文字涌出,包围住神蓝,将她驱逐回异空间。 全裸的美女走了,场上发出一片遗憾的嘘声。 “现在读秒。”喘了片刻,罗兰把旗子朝倒地的莱蒙一指,“1、2、3……10——a组054号选手胜出!” ****** 因为高强的武艺和“美女召唤术”,肖恩成了名人,必须躲进王宫才能杜绝狂热的狗仔队一浪接着一浪的采访。接下来的日子也紧紧粘着杨阳一行,哪儿也不能去,闷得他食量增加了两倍。 魔武大会的第四天,是十六强的晋决赛,前两天肖恩和希莉丝都有比赛,也都轻松过关。后者被不少人冠了个[闪电]的美誉,打赌会在几秒内撂倒对手。杨阳等人也冒名下注,不用说是赌肖恩和希莉丝,也自信能赚个盘满钵满。 “今天的比赛难度很大,能打到现在的选手都不会是易于之辈。”开赛前,杨阳拿着分栏表提点两个同伴,但她也看出两人都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算了,再厉害的选手也厉害不过他们俩,我就别杞人忧天了。说服自己后,杨阳将分栏表扔一边,定定心心地喝起清凉的绿豆汁。反而是诺因还在为师妹做战前指导:“尽量发挥你的速度优势,不要给对手一点喘息之机。还有,千万不能轻敌,世上多得是藏龙卧虎的高手。” “知道了啦。”希莉丝不耐烦地道,“诺因,你是不是和阳在一起久了,感染了她的婆妈?” “啊?”诺因愕然。杨阳斥道:“胡说什么!你师兄这是在关心你!” “我才不是关心她!我是不想她输了丢我的脸!” 对于某人色厉内荏的大吼,希莉丝的反应是完全无视,径自下去赛场;杨阳则是无奈一叹,习惯成瘾地拉扯他的面皮。 向俊美的裁判行了个注目礼,希莉丝轻巧地跃上赛台。而她的对手也慢慢从选手区走过来。 纯白镶金边的长袍,微微泛紫的红发,大眼小嘴,肌肤粉嫩,看上去连十六岁也没满,可爱得不得了。在她上台以前,每个人都以为她是刚从神官学校毕业的见习生,受师长嘱咐,来和裁判说些公事上的话,不料她站定后,清清脆脆地道:“请多指教。” 一片人仰马翻,错愕的呼声接连响起,连贵宾席也不例外。 “她…她是希莉丝的对手?”昭霆呆呆地道。莎莉耶叫道:“她才几岁啊!比我也大不了多少!”杨阳掩着嘴面露不忍:“好象是圣职者——拉克西丝陛下,圣职者应该算在魔法比赛里的!” “哼哼,她在大会的资料栏上,登记的可不是圣职者。虽然她的职业也可以算是圣职者的一个分支。”黑发的摄政王慵懒地笑道。众人一头雾水,耶拉姆开口道:“是神官战士吗?” “不可能吧,她年纪那么小!”肖恩提出质疑。 “年纪小?她二十五了。” “……”众人用不信的眼光瞪着那个怎么看怎么稚嫩的少女。贝姆特转向夙敌:“又一个娃娃脸。”诺因神色狰狞地跳起来,被杨阳揪坐回去。 “专心看比赛吧,那女孩子似乎不简单呢。”维烈适时调解。轩风好奇地问道:“你看得出吗,维烈?” “嗯…不是看出来,是感觉。”第六感敏锐的魔界宰相一手扶着额头,“有点不妙。” 众人被他说得紧张起来。 不知他们的心情,希莉丝只是困惑地行了一礼:“请多指教。”罗兰公事公办地宣布:“比赛开始!” 话音刚落,前一秒还斯斯文文伫立的娃娃脸女郎从原地消失,在眨眼间来到对手面前,由肋下出拳,重重擂在腹部的位置。 “……!”红发少女被打得身子飞起,吐出一口血沫。 “希莉丝!”肖恩脸色大变,惊慌地往前倾。诺因啧了一声:“就叫她别轻敌。”对手的速度快归快,但并不是避无可避。 吃了个下马威的希莉丝顾不得伤势,立刻打起精神躲闪,重整态势。几次扑击不成功,女郎停下脚步,吁了口气:“呼……果然穿着斗篷逮不到你。” 铿!仿佛重物落地,看似轻飘飘的长袍落在赛台上,却发出全场都听得见的沉闷声响。裸露出的娇躯更让人吃惊,黑色紧身衣包裹着线条丰满的曲线,火辣而性感,和清纯的五官形成鲜明对比,标准的天使脸蛋魔鬼身材。 继第二天的比美,男观众们再次发出兴奋的叫好和口哨声。 “这个样子才像二十五岁。”杨阳抹了抹汗。维烈捂着通红的脸转过头。 “是拳斗士!”诺因恍然大悟地击了下掌。余人连忙细问:“什么是拳斗士?” “就是治疗师的变形。因为据说生命女神讨厌暴力,她的信徒都不能使用武器。为了自保,一部分治疗师就发明了一种特殊的格斗技。在拳头、肘部等地方压缩魔力,攻击对手,力量往往比成年男子的重拳更大。高明的拳斗士甚至能对全身施加防御层,用[潜能]之类的法术提高战力。”代为解释的是始终笑眯眯的拉克西丝,还摇着扇子补充了一句,“看样子,那女孩就是个顶级的拳斗士。既没有戴指套,也没有穿防具。” 另一头,希莉丝和速度提高了数倍的对手陷入了苦战。暴风雨般的攻势摇撼着她的防御,反之,她的细剑总是擦过对方的身体,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台上的观众看得屏息静气,拳斗士明显受过明师指点,拳脚快速而凶狠,每一击不是瞄准要害就是破绽,要不是希莉丝守得密不透风,早就出局了。 左侧踢、右上钩拳、进身手肘、右腿三连踢、左腿下勾……拳斗士的动作一气呵成,令希莉丝应付得越发吃力。但是,她等待的机会很快来了,对方一个漂亮的正面飞腿,她横剑挡下,借势后退,并用一发剑风阻挡了追击。 两人重新回到对峙状态,调整呼吸,半晌,拳斗士先发起进攻。 来了!蓄势完毕的希莉丝高举长剑,在最合适的时机劈下。观众们大声惊叫,因为这么一来,对方等于是迎着剑往上撞。 变生肘腋。拳斗士以精妙的步法硬生生地停止了前进,让剑尖在身前落空。 赢了!她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对方的剑还没收回来,正是攻击的最佳时刻,抡拳挥出全力一击。 “赢了!”与此同时,贵宾席上也响起一声清亮的弹指。下一秒,细剑从拳斗士的右侧腹切入直至左肩,优美的弧线却造成一道巨大的伤口,深达三寸。 明眼人都看出:希莉丝那一剑并没有用尽,而是利用长剑与地面相撞产生的反弹力回砍,速度和力量都提高了一倍,正是一招精妙的“燕回巢”。 拳斗士急退两步,用早就布在身上的魔力疗伤。她本职方面的能力显然不亚于武术,只一会儿就止住血,愈合了伤口。但她也不能再战了,这一剑连同她的衣服一起划破,现在她只能两手抱着胸部。 “我认输。”红着脸,拳斗士不甘心地道。 “d组102号选手胜出!”罗兰向场外的白魔法师打了个手势,然后捡起斗篷披在她肩上,微笑道,“很精彩的比赛。”观众们也纷纷扔下鲜花,为这位虽败犹荣的选手喝彩。 “那…那个。”拳斗士抓着斗篷,视线游戈片刻,突然抬起头道,“我叫丽璐璐,一直非常仰慕伊芙将军,虽然…虽然我没能进入十六强,但你能不能转告我的心意?” “啊……”罗兰愣了愣,浮起发自心底的笑容,“好的,我一定带到。”丽璐璐喜出望外,小脸绽放出夺目的光辉,深深鞠了一躬,一溜烟跑下台。 嗯,是时候帮那小子找个老婆了。目送她的背影,罗兰的心情十分愉快。其实从很早以前他就在留心,只是——要找到比伊芙更娇小可爱的少女实在太难了!有也是喜欢高大威猛型的。如今终于出现一个,虽然身高方面不太匹配,但是脸绝对过关。 不挑了不挑了,人要知足。 抽个空和她聊聊,把她拐回伊维尔伦吧。不知道部下只有两年好活,东城城主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哎呀,告白啊?”观众都为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一幕惊讶,随即,更多的掌声投给那位勇敢的少女。 肖恩立刻迎向走上看台的情人,问长问短。希莉丝摆手表示无恙,不意外地被诺因批了一顿。 之后的比赛都是臭男人之间的比试,观众们显得意兴阑珊。尽管同样是臭男人,肖恩的出场还是沐浴了一阵如雷的欢呼。这些天这个身手出众的选手给首都市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他次次用不同的武器作战,招式又纯熟,还修成了圣斗气,这样强大的战士怎么会不引人注目? 今天肖恩用的是一把巨剑,招摇到了极点。而他的对手是个身长两米的巨汉,用的也是把双手大剑,都是重兵器,正好一较高下。 一等徒孙宣布比赛开始,习惯主动的肖恩就一记高速的突刺拉开战幕。对方摆出正段的基本形,毫不退缩地和他正面硬撼,双剑相交,刺耳的金鸣响彻整个卢内尔德竞技场,离得近的观众只觉胸口隐隐作痛,不禁骇然。 相比欢腾的普通席,贵宾们就无聊多了。拉克西丝摇着扇子道:“真是个笨蛋。以他的速度,如果不用那把重得要死的家伙,一照面就能让对手倒下了。” “肖恩的确太爱现。”杨阳苦笑,接着,神情变得若有所思,“不过,我认为他刻意用那种武器,有‘制动阀’的用意在。” “怎么说?”不光拉克西丝,周围人都被挑起了兴趣。 “嗯…我和肖恩是宿命的另一半,有段时间他都用我的身体战斗,我可以感到他当时的心情。大部分时候他都没认真,只是让本能控制自己。可是一旦敌人多到一定数目,或者强到一定程度,他就彻底变了,好象变成另一个人。冷酷,残忍,绝对的无情。” 一股寒意渐渐扩散开来。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永夜森林,就是提拉的市长委托我们剿灭的那个地方。在暗无天日的环境下,那些不死怪物就像幽灵一样,不停地偷袭我们。我都快吓死了,肖恩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像看得到似地在林子里穿梭,一剑一个,决不浪费。更可怕的……是他出剑时的‘想法’。弱点、要害、破绽、命中率、出血量、时间差——全部计算得清清楚楚。哪怕中途跳出一只无害的兔子,也当场被他开膛剖肚,死无全尸。” 昭霆和莎莉耶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余人也瞠目结舌。 “我当时吓得大气也不敢透,生怕他连我一起捅了。最让我佩服的,是他不管受多重的伤,速度都是老样子,意识也始终清醒。” “哦呵呵呵,看来我的小奴隶很有当刺客的天赋嘛。”在场最镇定的要属拉克西丝,她早就察觉肖恩身为战士的本质。杨阳连连摇头:“与其说适合当刺客,不如说是习惯被刺客狙击。还有——”她敲了敲一边的手肘:“他特别宝贝左臂。” “左臂?”众人愣愣重复。希莉丝第一个反应过来:“难道说……!” “对,有时是抱,有时是搂,像有婴儿和很小的孩子在他怀里。” “没想到他这么重视莉。”希莉丝语气复杂地低喃。诺因奇道:“莉是谁?” “一个和你很像的女人。” “啊!?”卡萨兰城主的眼珠差点弹出眼眶,他的夙敌嘘道:“哟!哟!”诺因将魔封剑拔出一半,杨阳急忙劝阻:“莉是他的养女啦!和你没关系,只是碰巧长得像。” “那也不可饶恕!”一想到有个长得像自己的女孩被男人抱着,诺因就鸡皮疙瘩掉满地。 “拜托你讲讲道理~~~” “我就不讲!” 拉克西丝眼光忽闪,心道:莫非……刚巧打赢了比赛的肖恩蹦蹦跳跳地跑上贵宾席,挥手道:“我回来了!” “别靠过来!”诺因恶狠狠地威胁。令无辜遭殃的可怜人丈二摸不着头脑。 ****** 为了庆祝肖恩和希莉丝打进十六强,众人再度上街火拼,晚上在一家名叫[米海洛之家]的高级饭馆享用晚餐,叫了一桌丰盛的宴席,以及好几瓶名贵的美酒。 因为在场有个大胃王兼酒桶,气氛不热烈也热烈。贝姆特和诺因甚至比起酒量来,不用说是后者惨败。幸好有杨阳帮他分担,不然中途就烂醉如泥。 而对上肖恩后,贝姆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老板,你醉了。”相比摇摇欲坠的上司,也喝了不少的维烈还是气定神闲,只是俊脸微红,看起来反而比平时健康。 “我没醉!” 通常一个人说没醉,就代表他离神智不清不远了,维烈和轩风默契地搭住他的肩膀,拖他下去浸冷水。杨阳轻拍友人红扑扑的脸颊,唤道:“诺因,诺因,醒醒。”趴在桌上的人一动不动。希莉丝关怀地凑近查看:“彻底醉翻了呢。这里空气不好,带他回去吧。”杨阳点头赞同。 “阳,要照顾他哦!”昭霆和莎莉耶异口同声地起哄。还在灌酒的肖恩道:“莉酒量差,但酒品不错,不会大吐大闹,让他睡一觉就好。” “他不是莉啦!”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很像嘛。” 话说回来,还真的像过头了。怀着少许疑惑,杨阳抬起诺因的手,绕过肩头,差遣道:“肖恩,来背他!” 将两个醉鬼送回王宫,杨阳和轩风很有自发性地担起照料的任务,其他人则回房休息。 “嗯……” 冷毛巾让躺着的人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翻过身。 嘻!真是可爱呐!被他的反应刺激了潜藏的恶劣因子,杨阳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对她的骚扰,诺因不快地抿了抿唇,表情就像小孩子在耍赖。 混合着酒香,一股难言的情愫悄悄化开。 清醒时,这个男人的气质绝对高傲凛然,军人特有的凌厉早已凌驾柔弱的外表,使面对他的人无不腿软胆寒,必须有势均力敌的魄力才能保持心态上的平稳。哪怕杨阳,偶尔捏他也提心吊胆,做好被猛兽反扑的心理准备。 可是现在…… “莉一定跟你一点也不像。”眸光转柔,杨阳解开自己送的紫纱,让一头宛如夜色的黑发自然披散。 紧闭的双眸突然睁了开来,流露出一抹迷茫和更多的喜悦,然后,是纯真的灿笑:“杨阳。” “史列兰!?” “嗯。”魔封吃力地爬起来,笑得有点迷糊,“诺因睡着了,所以我出来和你说说话。”杨阳爱怜地拍拍他:“会不会不舒服?”诺因可不是睡着而是醉倒。 “唔…头晕晕的,身体也没力气,感觉好奇怪。” 杨阳一震:这个形容……这个形容根本不像剑,而是人!人的形容! “史列兰,我有时候觉得,你原本是人类,至少应该有身体。”杨阳轻柔地抚摩他因酒力而发烫的肌肤,心疼他只能以剑的形式存在。史列兰不解地歪着头:“我是有身体啊,魔封就是我的身体。” “唉,算了,喝口茶好不好?” “好~”史列兰幸福地享受她的服侍,半晌,神色黯淡下来,嗫嚅道,“那个,杨阳,你曾经说,杀人是不好的行为吧?”杨阳持杯的手一顿,斟酌地道:“这个嘛,要看是什么情况。” “那!诺因要我杀人,是不是就是对的?” “他要你杀人!?”杨阳提高嗓门。史列兰反射性地缩了缩,老实承认:“嗯。” “杀谁?”扣住他的肩膀,杨阳沉声喝问,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是罗兰城主?”这场魔武大会,果然内情不简单,最后也许会发生流血事件。 “对,还有那个叫兰冰宿的女孩子,说用暗系或死灵系的诅咒。这两种魔法我最拿手了。”史列兰露出属于孩童的得意之情,杨阳却差点甩他一巴掌,确切的说是甩这副躯壳一巴掌。 为什么连冰宿也要杀!? 就算斩草除根,这也太…… “不过,我杀不了他们。”史列兰的声音小下去。杨阳大喜过望:“真的?” “嗯,今天我本来想跟诺因说的,看着看着睡着了。那个叫罗兰的人体内有一种我不能干涉的力量,而那个叫兰冰宿的女孩被非常强大的法器守护着。虽然我也不是不能拼一拼,但是这样就会泄露魔法气息,不符合诺因‘暗杀’的要求了。”史列兰越说越垂头丧气,小心地偷瞄对方,“杨阳,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会不会,你最有用了,史列兰是最好的乖孩子。”杨阳喜滋滋地抱住他,轻轻拍打他的背部,“明天继续睡!诺因那边交给我!” “哦。”巴不得把事情推给她,懒惰成性的魔封放心地沉入梦乡。 尽管怀里躺着个大男人,杨阳却丝毫没有不自在的感觉。对她而言,史列兰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改天要和诺因好好谈谈史列兰的教育问题——她很有母性地决定。 ****** 次日清晨,在全场爆满的狂热气氛下,大会进入十六强的准决赛,还有歌舞团登台表演。当一身黑袍的金发国师从裁判桌起身,踏着一贯优雅的步子走上赛台,立刻被如雨的花瓣淹没。 “各位。”他清清喉咙,无奈地道,“我是裁判不是选手,请保留你们的鲜花。” 看台上响起一片笑声。昭霆由衷地同情:“好可怜哦。”在她前面,拉克西丝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表情。杨阳静静端坐,眼底闪着不安的光芒。 希莉丝和肖恩的赛次都靠后,开头两场是别的选手之间的较量,诺因趁隙握住剑柄,用心声问道:(史列兰,你有没有下诅咒?) 《zzz……》 (史列兰!) 《呃…啊!》可怜的魔封被吓醒过来,晕头转向地道,《杨阳没跟你说吗?她叫我继续睡,你交给她啊。》诺因咬牙切齿:(你把这件事告诉她了?)这一刻,他真想掐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半身。 听出他语气不善,史列兰谨慎地选择词汇:《因…因为她问我。》他没说出是他先问杨阳,真是个聪明的选择。 (……)诺因仰天长叹,然后绕回原先的话题,(那你有没有下诅咒?) 《没有。》史列兰照搬昨晚和杨阳的对话。诺因听得更加泄气,随即振作起来:(算了,你不用再施法,到时困住他们就行。)史列兰也很高兴有将功补罪的机会,应道:《好~》 “诺因,你在对史列兰说什么?”杨阳斜睨友人,冷不防抛出一句。诺因吓了一跳,摇手道:“没、没什么!” “哼。”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考虑到眼下并非谈话的场合,杨阳只得将原计划暂且挪后。 台下翻翻滚滚打得火热,台上七下八下心不塌实。对此毫无感觉的肖恩抱着零食吃得起劲,也不怕一会儿比赛消化不良。昭霆和莎莉耶不顾形象地跟他争抢,看得附近的大臣大皱其眉。 “诺因,给你。”肖恩殷勤地把一包东西递给左前方的黑发青年。 “什么玩意儿?”诺因没有接过,冷淡地一瞥。 “葡萄干布丁!你最喜欢吃这个了!” 诺因眯起眼,立刻听出他指的是谁,没好气地道:“我才不喜欢吃这个!拿开!”肖恩仿佛被雷劈中般呆在当地,比起好意被拒绝,更让他痛心的是突然意识到的认知: 这个人不是菲莉西亚,菲莉西亚是一千年前的人,早就不在人世了。 “肖恩……”维烈起身想说什么,被司仪的声音打断:“054号选手,请准备。” “啊…我就来。”棕发青年失魂落魄地回应,起来时还踉跄了一下。 “肖恩,你的长枪!”已经看出他状态不对,但是没想到他失神到连头也不回,希莉丝愤怒地转向师兄,“诺因,你说得太过分了!” “干嘛,我又没说什么重话。”诺因也很委屈。杨阳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严格说来这件事的确不是诺因的错,只是……对肖恩而言太残忍了。 “这下怎么办啊?他那副样子,又没带武器。”莎莉耶扶着椅背,担忧地凝视同伴没精打采的背影。耶拉姆踌躇片刻,道:“其实,我觉得,肖恩早该回冥界了。” “你说什么话!”好几人一齐怒吼。 “不是吗?他的养女、亲人、朋友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只剩他孤零零地以灵体的方式生存,不痛苦吗?不寂寞吗?为他着想,就应该让他走。” “不要!”希莉丝激动地跳起来,双目含泪,脸涨得通红,“我不要肖恩走!我要他一辈子陪着我!他答应过会陪着我的!”众人不忍心地看着她,杨阳搭住她的肩膀,无声轻拍。 轩风和贝姆特不明内情,从头到尾在状况之外。诺因摇了摇头:竟然爱上个死人,希莉丝这丫头…… 就在贵宾席愁云惨雾时,肖恩也是浑浑噩噩,无意识地走上赛台。见他没拿武器,观众们错愕之余又欢呼起来,以为他会施展精彩的徒手搏击甚至“美女召唤术”。 我在这里干什么?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做这种事?空白的大脑反复回荡着两个问题,却找不出答案,好象连思考能力也消失了。 “你怎么了?”趁观众喧哗的空挡,罗兰询问。肖恩死寂的眼迸出微弱的火花:“罗兰,你师父……” 叮!裁判席传来提醒的钟声,罗兰只得收回目光,肃然道:“比赛开始!” 非常巧合,对手也是使用长枪,身穿略有破损,但保养得很好的附魔铠甲,一看就知道是个老练的冒险家。他没有急于攻击,而是以两道击地波试探。 肖恩惊险万分地避过,纯属条件反射。尚未站稳,眼花缭乱的连刺接踵而来,他凭着灵敏的战斗直觉躲过最要命的几枪,同时快速后退,逃出长枪的攻击范围。即使如此,枪尖带起的锐利气流也在他身上留下十几道口子,整个人一副破破烂烂的模样。 “肖恩!”希莉丝看得心脏快从胸腔里跳出来。其他人也连连跺脚,一个比一个焦虑:“他果然还没恢复!” 观众们也看出今天这位冠军准候补有失常态,发出诧异的呼声。 这小子吃坏肚子了?罗兰寻思,随即摇头否定:他又不是活人,吃坏什么肚子! ……好痛。肖恩反射性地按住肩上的伤口,神智渐渐清明:我有感觉,我是活的? 不对!没有血!掌心的触感否决了他的自我确认。 与此同时,高速旋转的长枪钻子般飞来,肖恩侧身闪避,在对方收势回防前,一个旋踢震散他的意图,凝聚了斗气的手刀接着从下往上切,劈断了枪身。 叫好声震天响起。 “去***!”随着一声暴怒的大吼,拗下的枪尖仿佛离弦之箭般脱手飞出,经过的地面破开一道深深的裂缝,坚硬的石板片片飞起。最后拖曳着光尾的流星撞在透明的结界壁上,造成一阵吓人的巨响,四名负责结界的法师用尽全力才挡下来,一齐虚脱地坐倒在地。 全场鸦雀无声。 “呼……舒服多了。”抹了把汗,肖恩用精神的语气道,“认输。” “啊,我…我认输。”对手的神智还停留在刚才的一刻,呆呆地重复。 “a组054号选手胜出。”罗兰小旗子一挥,然后丢在师公的脑门上,“蓄意破坏结界,扣分!” “啊哈哈哈。”棕发青年揉着大包干笑。 “肖恩!” 包括身为满愿师的杨阳在内,众人都来到第一排等待,面带关怀之情。大步走近的肖恩回以自然的灿烂笑容。 那是很阳光,却让人看了想哭的笑靥。 ****** 除了肖恩在准决赛时遇到一点小麻烦,剩下的比赛两人都过关斩将,顺利无比。就这样,迎来了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27日,魔武大会的最后一天。 天空有些阴沉,东方的天空盘踞着浅浅的灰云,太阳迟迟不出来,却又没有下雨的迹象,让心也堵堵的,憋着一口郁气。但这只是少数人的感伤情怀,观众的热情完全没受到天气的影响,卢内尔德竞技场今天照旧是座无虚席。 摄政王拉克西丝也难得致辞:“大家久等了,魔武大会终于进入最后的决赛!今天,将诞生此届大会的优胜,请为每一位参赛者祝福!” 掌声如雷。平时讲究优雅的贵宾们也掩不住兴奋。诺因却偷偷打了个哈欠,杨阳等人也心下索然。因为今天可能只有两场比赛,决定季军,肖恩和希莉丝决不会互殴。 好浓……好浓的魔法气息。维烈紧张地抓着扶手,呼吸微乱地抚胸喘息。魔族的第六感在他脑中拉响刺耳的警报,告知他即将风云变色。 “维烈,不舒服?”注意到部下的异样,贝姆特连忙扶住他。轩风也递来关心的目光。 “老板……”维烈压低声音问,“我给你的血玉你还在吗?”西城城主眼底锐光一闪,表面却没有丝毫变化,也悄声道:“在,怎么了,会发生什么事吗?” “我有不祥的预感。不过,似乎不是针对我们。”维烈深深苦笑。 “那脱身至少没问题。轩风交给你了,你能不能也给她一件法器?” 维烈点点头,从胸前的空间袋掏出一颗晶红色的球体,放在少女的掌心,叮嘱道:“记住,时刻带着它,千万不可以离身。” “嗯。”心知事态严重,轩风收起了一贯的轻佻之色,极为认真地保证。 由绚丽的魔法比赛拉开序幕,决出优胜者,是一位风系的魔导师。拉克西丝亲自颁奖,接着就是休息时间,直到下午的武技比赛。 “陛下,今天有暴风雨吗?你让人布这么厚的结界。”吃完午饭,罗兰正准备离席履行裁判的职责,状似无心地抛下一句。拉克西丝掩嘴发出一串笑声:“哦呵呵呵,我一直以为你是弓箭手,没想到你还有法师的素质。” “只是受这个影响,对魔力的感觉比较敏锐罢了。”罗兰指了指额冠,从容地笑道。拉克西丝浮起一丝狡黠的笑意,伸出右手:“我说,罗兰,我对你那个神器好奇很久了,就今天一天,借我玩玩好不好?” “很抱歉,陛下,当初艾露贝尔族长送我这件礼物时,我曾发誓不让任何人赏玩。”罗兰和气地拒绝,一手放在腰间,“如果你真的想找样东西消遣,我的剑借你如何?” 这是明显的示弱了,在座的不少人都暗暗松了口气。拉克西丝却摆手道:“我要你的剑干嘛?你还要当裁判,没了剑可危险得很,去吧去吧。” “罗兰!”女婿前脚走,北城城主后脚告辞,在走廊追上他,面如土色地道,“你…你和陛下……” 罗兰回首一笑:“岳父,请保重,我们大概不会再见面了。” 米利亚坦只能呆呆目送他离去。 呼声最高的肖恩理所当然成为决赛的揭幕者,和他对峙的是个强壮的斧战士,一把沉重的战斧闪着森寒的光芒。而他选择的武器是钢鞭,看似不利,每一击都轻易突破对手的防御,在那厚实的身板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印。擦到地面时,大量的碎石也成为伤人的利器。 尽管自己处境不妙,罗兰还是情不自禁地丢出一面旗子,“破坏公共财产,扣分!” “唔~”这次及时接住,肖恩朝他吐了吐舌头,报答连日来的“照顾”。 之后的女盗贼捡了个大便宜,斧战士已经没有了再战的能力,虽然输给了希莉丝,季军却稳拿了。在响彻云霄的欢呼声中,两个冠军准候补面对面站在台上。 违背观众的期待,肖恩直接把手里的巨型镰刀扔下,字正腔圆地道,“我认输。” 全场错倒。愤怒的喊声此起彼伏:“怎么回事,小子?” “别因为对手是美女就退缩了,上啊!” “我可是押了你,你不许不争气!” ………… “她是我的情人啦!”肖恩扬声道,“难道你们要我和我的情人打?” “……”无言以对。面面相觑的观众说不出反驳的话。是啊,难不成要人家情侣相残?这可是会被马踢死的。 只能自认倒霉了。 “真是没野心的男人。”梅莲可暗暗摇头:普通的男子,至少该打一下吧? 万众瞩目的总决赛却这样草草收场,大部分人都十分失望,骂声不绝。作为补偿,摄政王决定给大家一个“惊喜”。 “安静——” 通过传音水晶,清亮的女声很快平息了嘈杂。拉克西丝以无人能够模仿的优雅姿势流畅地起身,举起右手的权杖:“我宣布,第七十六届魔武大会到此结束!虽然最后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遗憾,但总体来说,这次比赛是精彩的!每一位选手都值得尊敬,让我们为他们鼓掌!” 现场的气氛重新热烈,震耳欲聋的掌声象征着观众们高涨的情绪。 “现在开始颁奖,三位选手请上来东看台。” 此言一出,人人愕然。历来都是国王也就是主办人到台上颁奖,从来没有反过来的。 算了,也许她架子特别大吧。观众很快释怀。希莉丝拉着肖恩跳下台;罗兰迟疑片刻,转向裁判席。见状,拉克西丝绽开只能用华丽形容的笑容:“啊,请不要动,国师大人。” 黑衣的高挑身影顿住。杨阳等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为那种无形的张力微微发抖,手心出汗。少数直觉较强的人也察觉气氛有变,不安地等待情势发展。 “有何指教,陛下?” 清冽的男性嗓音扩散开来,却略显中气不足。注意到自己的异状,罗兰神色微凝。 怎么可能!我应该没有任何遗漏才对! 麻木感从掌心飞快曼延,侵占了所有的感官,罗兰身形一晃,险些跌倒。只慢了半拍,肖恩也感觉身体有恙,他反应就快多了,立刻低下头,瞳孔因为震惊而收缩。 旗子!!! 这东西怎么做的?外表看没有任何异常啊!也没有魔力和药物反应!毫不犹豫,他拗开旗杆,检查内部构造。 肖恩不笨,已经看出拉克西丝准备下手,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出让罗兰失常的原因,再来考虑带他走的问题。 但是,他忽略了情人太过平静的态度。 “在领奖之前,我要先处决某个大逆不道的叛臣……哦呀,我还没陈列罪状,你就跪下了啊。” 罗兰!冰宿险险咽下到口的惊呼,握紧胸前的项坠,以惊人的理智压抑几欲发狂的担忧,静待时机。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贝姆特目露深思,身旁是不知所措的维烈和轩风;诺因无视杨阳求恳的眼神,以手势命令卫兵围住她和昭霆一行。 紧接着,大批人潮从四面八方涌出,团团包围赛台。内圈是魔研院的精英;外围是高阶法师。 “拉克西丝陛下,您这是做什么?”米利亚坦鼓起勇气出声,“罗兰是我的女婿,更是您忠心的臣子,为国家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您这样一言不发就捉拿,岂不是让天下人寒心?” “米利亚坦城主,您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如果没有确切证据,我也不会相信罗兰在忠臣的面具下包藏着狼子野心——竟然私通拜亚帝国,意图推翻朝政,侵略我艾斯嘉大陆!这还不是死罪吗?我已经拿到确实的人证,决没有诬陷他!”拉克西丝振振有辞,铿锵有力的语调震慑了在场的每个人。 其实她需要的也不过是个借口而已。撕破脸不撕破脸,早已是次要问题了。照这个局势发展下去,卡萨兰必输,那还不如不计代价铲除大头目,再慢慢收拾余下的小喽罗。眼下又是最好的时机,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 覆盖整个卢内尔德竞技场的元素隔绝结界,只有佩带特殊徽章的自己人可以施法;层层叠叠的军队,充足的后援力量;以及最重要的——民众。他们是人证,是束缚。至今为止,罗兰最大的武器就是声望。即使他还有什么阴着,逃得了这次,以后也甭混了,起码再也戴不了那个恶心的假面具。 当然,观众应该会对她的横蛮产生不满。不过,人都是自私的,只要火没烧到自己头上,就不会主动站出来,哪怕他们再爱戴罗兰。何况,他的嘴也说不出话了吧。 “这这…拜亚帝国和我国并非敌国,就算罗兰和他们有交往,也称不上谋反。” 拉克西丝不耐烦地挥挥手:“您此言差矣,拜亚帝国信奉的是太阳神阿布罗迪,国民就是异教徒,您这么说,置我国世代供奉的创世神贺加斯于何地?”米利亚坦狼狈地抹汗:“那…至少先把他关押起来,慢慢调查,不要当场就……” “风翔!”趁两人辩论的空挡,冰宿腾身而起,飞向情人的方向。一来顾虑她是满愿师,二来没想到她还能施法,众卫兵眼睁睁看着她降落在赛台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拔出霜恸,茶发少女双手握剑守在情人身前,墨绿色的双瞳射出熊熊怒焰,凛然的气势不亚于任何须眉男子,“罗兰为王家、为东城、为人民做了多少事,这些实绩还不够证明他的清白吗?区区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证,就能判一介重臣死罪,你叫其他臣子如何自处?又视国法为何物?” 字字如剑,令全场耸然动容。 “冰…冰宿她……”昭霆颤抖着拉住友人的袖管,眼里聚满惊惧的泪水。老天!她站在这里都快腿软了,冰宿居然敢站在那么多人当中,和那个恐怖的拉克西丝正面相抗! 杨阳也牙关紧咬,全身抖个不住:冰宿,你…对罗兰…… 这女孩——拉克西丝和诺因同时眯了下眼,在心里刻下“兰冰宿”这个名字。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罗兰牵起唇角,垂下的脸庞并不如世人想象的那么紧张,而是一派轻松,和由心而发的感动。 “满愿师小姐,很遗憾,你也被罗兰蒙蔽了,请下来,我会全部解释给你听。不然,那个伪君子可能会把你当人质。”拉克西丝好言相劝,同时做出暗号。接令的众人开始逼近赛台,有的吟唱咒文,有的拿出道具。 “我不会下去!罗兰也不会用我当人质!他根本就被你剥夺行动能力了!”冰宿后退半步,一边反驳一边想对策。 “住手!”终于研究出门道的肖恩扔下旗子,厉声道,“谁也不许伤害他!他是我的徒孙!” 毕竟是大会的亚军,发言又这么震撼,众人不由得停下手边的动作;观众们更是当场石化。希莉丝闪电般抬手,掌心绘有奇异图案的柔荑抓住他胸口的定幻石,另两个法师泼了他一身的圣水。 “希…希莉丝……”只剩嘴巴还能动的肖恩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红发少女用另一只手掏出缚灵晶,歉然道:“对不起,肖恩。” ……唉,就知道他一点用也没有。尽管早有预料,罗兰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以心灵通讯提醒义父准备出手。事到如今,也只有牺牲一张底牌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拿下他!不要伤害满愿师小姐!”拉克西丝手一挥。 《哎呀呀,你不问问我的意见吗,摄政王陛下?》 那不是具体的声音,却传入每个人耳中,冻结最细微的行动。伴随着隆隆的风声,一个庞大的黑影笼罩了竞技场上空,投下恐惧的炸弹。看清那是名为[龙]的生物,观众们顿时失去了理智,连同选手一起四散奔逃,哭叫着、哀号着、互相践踏着,使场面陷入无序的混乱。 就在人们的惊惧达到最高点的时候,那个充满活力的思波又响了起来:《请安静,亲爱的小羊们,真正的大人物登场,你们怎么可以不给面子呢?乖乖的,不然,我可要把你们统统变成新鲜的尸体了哟。》 没等话说完,全场就出现了诡异的凝顿。这样的魄力,只有比那头巨龙更可怕。 拉克西丝握紧了权杖。 “来,小克克,下去点。” 这一次,是具体的声音,非常年轻,水晶一样清澈而华丽的男性嗓音。杨阳等人因为震惊而站立不稳,一齐抬头,大睁的眼死死瞪着缓缓降落的庞然大物。 “叫我克拉费里格!”鳞片呈奇异的灰白色的龙咆哮,却缺乏实质的威胁。 亡灵龙克拉费里格!包括诺因在内,众法师眼中迸出火花。那是银龙族的叛徒,唯一信仰冥王普路托的龙族,传说被金龙王封印,沉眠于世界最高峰诺瑞姆林峰。 那么,来人是——死-灵-法-师。 翩然落下的青年却和传统的死灵法师形象截然不符,倒很吻合声音给人的印象,卓然出尘。一头宛如皎月的银发以黑色发带高高束起,垂至腰下;颀长优美的身段被一袭白底镶金纹的长袍衬托得更加飘逸高雅;剔透的碧眸像倒映着初夏万绿,却毫无暖意,流动的是深沉的冰洌;笑意相反的甜美,妃色的唇凝着一缕仿佛永恒的弧度,诱惑、危险、一如吞噬一切的黑洞。 正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 ****** “神官!” “神官大人!” “神官先生!” “索贝克!” 好几个声音同时响起,因为重叠,反而谁也没听清楚。但紧接着,莎莉耶踏出一步,双臂展开做出迎接的手势:“索贝克,索贝克,又见到你了。”语毕,为同伴瞠目结舌的反应莫名其妙。 “哟,小公主,大伙,好久不见了。”帕西斯举起右手,快活地招呼。杨阳瞪视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索贝克?”不等对方回答,昭霆跳脚:“你怎么用这张脸啊!”害她差点心肌梗塞,当场一命呜呼。 “呵呵,我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误会,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这才是我原本的长相。” 什么!师兄妹三人愣住。这时,罗兰总算中和了体内一部分的咒力,挤出微弱的声音:“师父。” “啊,乖徒儿。”帕西斯立刻转过头,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没事吧?不会翘辫子的哦?就跟你说了,不要太自信,我这个后代的激进程度是远超出你想象的!” “我领教了。”罗兰苦笑。帕西斯翘起唇角:“哼哼,给你个教训也好。安啦,有高瞻远瞩的师尊大人我在此,断然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冰宿,你也放宽心,把剑收起来吧。” “是。”茶发少女松了口长气,依言还剑入鞘。 帕西斯此刻悬浮在赛台上方,与东看台正面相对的位置,双眼直视拉克西丝,徐徐浮起一个看似明朗,却让人背脊生寒的笑容:“摄政王陛下,你如此‘关照’我的徒弟,我要怎么回报你才好呢?” “您言重了,费尔南迪先生。”拉克西丝浅笑嫣然,态度悠闲自若,然而听到下一句话,饶是她也不禁脸色微变:“咦,这次你倒不称呼我[光复王]陛下了?” “光复王!!!?” 四下响起惊骇欲绝的呼声,人人尤其是卡萨兰的城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是和初代圣巫女并列,充满神秘色彩的名词,代表了一位传奇的君主,也是现在王家的始祖。 “你是光复王?”诺因的眼神十足像看一个骗子兼精神病患。帕西斯却朝他绽开无比欢欣的粲笑:“是啊,亲爱的。” 亲爱的!?每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诺因鸡皮疙瘩掉满地:“不要叫我亲爱的!” “啊啊,抱歉,习惯成自然。” 习惯成自然?杨阳和罗兰冒出相同的问号,皱起眉头。帕西斯好整以暇地拨了拨耳鬓的散发,笑容渗入愉快的成分:“如何,摄政王陛下,你要否定我吗?否定我这个祖先?你的体内流着我的血,我甚至可以直接对你的血缘下令,让你的身体臣服于我。”拉克西丝咬紧下唇。 在场的观众发出更大的喧哗声,主君的沉默更加深了他们的疑惑。 “老妖婆?”诺因诧异地瞥了姑姑一眼,随即毫不动摇地冷笑,“哼,管你是哪里冒出来的祖宗,有种你就对我下令啊,看我是跪你还是踹你!八百年前就该化成灰的死人骨头还敢跳出来神气活现,你要不要脸啊!” 好…好毒……众人拜服地看着他。 “呜~~~好过分。”帕西斯露出真的非常受打击的表情,转向徒弟诉苦,“罗兰,你看你看,我为你牺牲多大!明明真的一条皱纹也没长过,却为你暴露年龄,还被人说成是死人骨头——死人骨头!” “是是。”罗兰汗颜,冰宿无力地想:你们在唱相声啊? 帕西斯回过头,脸上突然褪去了所有的情绪波动,相反,深湛的绿眸化开浓郁的黑雾,为他秀丽的容颜染上一抹疯狂。 “劝你乖一点哦,诺因。本来我是想给你一顿板子尝尝,不过看在你亲爱的‘姑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的份上,今天就算了,让你再过一段安稳日子。” 他的语调飘忽不定,时而温柔,时而强硬,冷静之中似乎深藏了无尽的歇斯底里,仿佛一个恶毒的诱惑,令人好奇的同时心弦战栗。 什么意思?诺因想问,却有一种莫名的力量阻止了他的发声。此外,还有股深沉的嫌恶弥漫开来。 这个人…这个人我似乎在哪里看过!不是那个长相酷似的神官,是—— “光复王陛下,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拉克西丝闭了闭眼,镇定下来,“您的徒弟确实犯了死罪,于法当斩,如果您要包庇他,以同谋罪一并论处,不管您从前是什么身份!” “哈哈哈……摄政王陛下果然快人快语,那我也不用跟你假惺惺地客套了。”帕西斯露出和诺因神似的森冷微笑,“这个国家是我一手所建,当然没人比我更有资格毁了它!你对罗兰要砍要杀,已经是大大触怒了我,还敢治我的罪?用我亲手制定的法律?” “住口!你这邪恶的死灵法师!”一名圣职者愤慨地叫道,“不但冒充光复王,还威胁陛下!”帕西斯玩味地俯视他:“哟,出现一只不怕死的小羊了。可惜,人啊,还是应该拥有审时度势的眼光才能活得健康长久。”话音刚落,一道半人高的光箭出现在他身侧,朝目标射去。圣职者早有准备,周围的同僚也及时张开防壁。但是,敌人所用的魔法完全超出他们的预计,结界呼应心境的动摇而颤抖,被光箭轻易撕毁,掀起波及方圆百尺的猛烈旋风。 灰尘散尽后,只见一个焦黑的大洞,范围内的法师连尸渣也没剩下。 场内一片死寂。 “啊哈哈哈!果然是这样的场景最能调动人的积极性了,先前都满无趣的说!”帕西斯扬起发自心底的欢畅笑声,惹来杨阳等人的瞪视:他居然用神官的脸干出这样的事,还一副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 “你…你那是[光辉之箭],还有[光爆]!”好几个法师一齐大吼,语气满是不可思议,“你不是死灵法师吗?” “我没义务回答你们的问题。”懒得搭理他们,帕西斯兴高采烈地举起手,“小克克,来场盛大的开幕仪式!像我这样风华绝代的美青年,就应该有相称的背景烘托!” 不愧是……德修普家族的[始祖]啊。联想拉克西丝的排场和神官的自恋倾向,杨阳冒出奇妙的感叹。而昭霆和耶拉姆的下巴到现在都没合上过。 这次,亡灵龙克拉费里格没有抗议主人的称呼,他明白轻重缓急,确切的说是在帕西斯的调教下明白。大口一张,近乎透明的灰雾笼罩了整个穹顶,泛着淡淡光波的结界壁折纸一样翻腾,起伏变形,豁然爆开,无声无息地消失。 只一击,由几十位高阶法师辛苦张开的[元素隔绝结界]就崩溃了。 “唔~~~死灵魔法一点也不华丽。”帕西斯不满意地撇了撇嘴,随即振作精神,缓缓浮起,“算了,我自己来——[圣光礼赞]!” “住手!帕西尔提斯!” 预见这个魔法会把竞技场的大部分人卷入血海,维烈不得已出手,修长而苍白的食指飞快地画了个五芒星,“深红荣耀!” 巨大的魔法阵凭空浮现,纵横交错的线条铺展开来,仿佛有生命般冉冉上升,堪堪挡住从天而降的光雨。粉碎的流星化作光之尘埃,宛如晶莹的星屑,形成梦境般的景象。然而,下一秒,星之微尘引起了剧烈的爆炸。 “绝对禁制!”甩手又放出一个空间魔法,以魔力之光为连线,虚空的结界牢牢卡死了致命的风暴。耀眼的光之洪流只能徒劳地在无形的框架内横冲直撞,最终变回微尘,渐渐淡化。 观众都呆呆看着这幕奇景,浑然忘了一切。有识之士却瞪着那个施法者,就像看到一只怪物。 这家伙是鬼啊!?接连放出一个炎系最强防御魔法,一个空间系最强禁锢结界,居然跟没事人一样,连大气也不喘一口! 深藏不露,这才是深藏不露的极致! 法术被破,帕西斯不见怒色,降回老位子,神色反而越发和蔼:“维烈啊,我的亲亲老婆没跟你说么?妨碍我出手,下场可是很严重的哦。” “帕……”维烈正要劝说,喉咙涌出一股腥甜,堵住了声音;四肢变得麻木;胸口一片空空荡荡,好象生命连同力气一起被抽干了;视野迅速歪斜、昏暗,甚至没察觉自己正向后倒下。 “维烈!!!” 人群里响起数声惨叫,贝姆特首先抱住部下瘫倒的身子,以手按着他胸膛中央不断往外冒的血泉,喊道:“法师!哪个会白魔法的快过来!”轩风噙着眼泪撕下裙角,想帮同伴包扎,因为这个伤口超过了她的能力范围。 “我来!”比耶拉姆快一步,拉克西丝亲自出手,光系最强的治愈魔法[曙光女神的怜悯]毫不吝啬地使出。见状,众人都如释重负。想起同伴的不死之身,杨阳也放下心头的大石,抬起头,怒声责问:“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帕西斯只是微笑,这笑容,让杨阳寒透心扉。 “奇怪。”治疗的效果不合常理的低,拉克西丝惊讶地睁大眼,“没有用!还有这出血……又不是伤到心脏动脉,出血怎么会这么严重?” “因为他伤到魔核了啊。”把玩手里的气剑,帕西斯轻松地扔下特大号爆弹。 知情者倒抽一口凉气,不知情者也呼吸停止。 “魔魔魔魔核!?”那不是魔族才有的东西吗! “啊咧咧,你们都不知道啊?哦,有一个知道。” “你这混蛋。”眼见部下气若游丝,贝姆特咬牙切齿地握住[闪空]的剑柄。帕西斯回以再仁慈不过的神情:“不要意气用事,华尔特的后代,我暂时还不想杀你。而且老实说,你这火发得可有点没道理,维烈首先是我的部下。”贝姆特愣愣重复:“你的部下?”余人也一脸惊诧。 “对啊,他是魔界宰相,我的妻子是他的顶头上司,魔王陛下,夫妻一体,他算不算我的部下?” “魔界宰相!?”拉克西丝等人看向昏迷的黑发青年,杨阳一行则死盯着昔日的同伴:魔王的老公!? 天哪…… 比起只是叫天的他们,某些观众的承受力就差多了,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咳…咳咳!”一只染血的手搭上贝姆特的臂膀,然后是伴随着呛咳的微弱男声,“老板……” “维烈!”贝姆特大喜过望,更庆幸他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痊愈。余人也看见了这一幕,奇异的,都不觉得可怕,反而和他一样高兴,齐声道:“你不要说话!” 维烈摇摇头,竭力挤出声音:“快设…结界,我的核…是[母核],我……咳咳,我的同伴会有感觉,会生气,然后…侵略……咳、侵略…咳咳咳!”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但是每个人都听懂了,面面相觑:第二次降魔战争!? 老天!贵宾席炸开了锅,不少人已经考虑卷包袱逃到异世界,连拉克西丝也慌了一瞬——她没料到局势会发展到这么棘手的地步。 “不用担心啦。”那个罪魁祸首闲闲地道,“魔界通道已经封死了。这都要感谢你呢,维烈,奉我妻子为王,给予她绝对的权力。虽然在我看来,你的死忠实在有够傻。” 原来魔族的实权者是宰相来着。众人再次以全新的眼光看某人。 “帕西尔提斯……”重伤之下无法使用精灵之眼,维烈只能对着大概的方向,面露求恳。帕西斯冰冷的眼神略略柔化,顿了顿,道:“放心,我不会杀你,永远不会。你对我们夫妻的大恩,我已经还不完了。只不过么,你有时候实在太不知好歹,明明身为魔界宰相,却老是站在人类一边。你降魔战争时的气势到哪里去了?亏我们那时还闻风丧胆地称呼你[黑之导师]。” 对哦,这家伙曾经毁灭了一个大陆,还杀人无数。众人又斜过眼去,却怎么也无法把这个奄奄一息,像额头上刻着“老实”两字的温和男子和传说中残酷嗜血,一挥手红莲遍天的万恶魔族重叠起来。 所以说,皮相是很重要的。 “那个时候是我糊涂。但是你…你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为了报复?这已经不是你的时代了啊!为什么要牵扯进和你无关的事情?” “你不是代我回答了?为了报复啊!”帕西斯放声大笑,“别说这不是菲莉西亚的愿望!我可以感觉到她的心情,她的怨恨不亚于我!”维烈咬了咬牙,嗓门也渐渐提高:“是!王是那种自私的人!但你不是啊!咳…肖恩的心情……咳咳咳……”他本来伤势就没复原,一激动又引发了咳嗽。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倒茶的倒茶,拍背的拍背。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帕西斯一脸无力,似乎被病号折腾得兴致大减,“你也是个狡猾的家伙呢,用人情攻势。不过嘛,就像你现在是西城的宰相,我也无法完全摆脱命运的恶意啊。”维烈露出迷惑之情,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师父,差不多了。”罗兰适时插口,提醒他该撤了。 “啊,对哦。”帕西斯收敛剩余的玩心,转过头。一个胆大的市民忍不住问道:“等等,你是光复王陛下的话,又怎么会是魔王的丈夫?” 帕西斯笑了,非常慈和的笑,抿扬的恶意被含在眼底,藏得极好。 “你脑筋真不好使耶,我妻子是魔族,不代表我也是魔族吧。倒是你们的统治者,确确实实是魔族的后代唷。” 真相再一次冲击了每个人,远胜之前——侍奉至高神,以[神官王]自居的历代国王,竟然全部都是魔王的子嗣!魔族!! 降魔战争……人类自以为赶走了侵略者,结果还是在异族的统治之下。 非常好的借口,接下来就是妥善利用,大肆散播了。罗兰以光速拨打算盘。诺因脸上闪过一抹异色,不是震惊也不是自嫌,更接近了悟。 “一派胡言。”拉克西丝很快重建精神鹰架,身形稳若泰山,翡翠绿的眸子更射出永不退缩的坚定光芒,“哪怕你说的是真的,那也是你的责任,是你把这支血脉流传到后世。而且,德修普家族并不提倡近亲结婚,经过那么多年,血缘也淡得差不多了。”她心知眼下的形势,再辩解民众也听不进去,不如顺着对方的话头,尽量削弱攻击力。 这一回合,她输了,输在低估了帕西斯这个人。他的身份牵连太广,一扯,线全露。 不过,她并没有全盘输掉。事实就是事实,再怎么隐瞒,迟早也会暴露。早揭晓还比晚揭晓好,省得措手不及,可以有时间设法扳回局面。 果然,听了她的话,群众的脸色好看许多。 “呵。”帕西斯笑得眉眼弯弯,这是他真心欢喜时才会展露的笑靥。 他这个后代,真是有趣啊。 生在这种时代,太可惜了。反正不急,再陪她玩玩。 “你说的也有道理啦。”他佯装反省地击了下掌,“那么,我现在来颠覆,算不算迟?” 底下又骚乱起来,夺门而出的占多数,竞技场顷刻间冷清了大半。 “颠覆?”拉克西丝视若无睹地眯起眼,“那你是承认参与你弟子的谋反了?”帕西斯喂喂了两声:“不要断章取义啊,我几时当过你的臣民了?还谋反。你对罗兰做的事我还没找你算帐呢!”言下之意:只要惹到他罩的人,千错万错都是对方的错。 “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今天做下这样的事,他日东城在我的支持下起兵,也是你咎由自取!” 黑发的摄政王正想也撂下几句场面话,一个清亮的嗓音响彻全场:“帕尔!” 银发青年一震,初次动摇,转为苍白的秀丽脸庞掠过无数复杂的情潮,然后,缓缓低下头,看向声音的方向。余人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棕发青年两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息。关键时刻,他终于挣脱[缚灵晶]的制约,累掉半条命,汗水混合眼泪流下,却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哭。 “帕尔……”他低声重复了一遍,仿佛确认。 “没想起来啊,吓了我一大跳。”帕西斯无意识地笑了,看起来却更接近哭泣,“肖恩师父,你不该搅这淌浑水的。”肖恩甩了甩头,跌跌冲冲地走向他:“帕尔,真的是你?你为什么……?还有你和莉……我头好乱,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走,全部解释给我听?” 帕西斯无声地叹了口气,什么邪念冷酷都碎成了瓦砾,落在他面前,一边用袖管擦拭他满脸的水迹一边数落,语气和动作都无比熟练,显然早已养成习惯:“我说你,能不能少出点风头?我之前的苦心都白费了!你少救一个人,少打一场架会死是不是?还哭!你有脸哭!” “呜呜呜……”肖恩毫不顾忌地哭成大花脸,抽噎道,“我就是想哭嘛,停都停不住。” “唉。”帕西斯仰天长叹。肖恩一把抱住他,断断续续地哭诉:“你不要再走了,你走了我哪儿都不对劲,好想好想你,我不是有意说那句话,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就是这样,小奴隶,继续加把劲!拉克西丝暗暗鼓励。 索贝克真的很孝顺呢。看到同伴熟悉的面貌,杨阳等人这才有了真正重逢的感觉,稍稍释怀。只是……神官和肖恩互拥的镜头,怎么看怎么别扭啊!昭霆和耶拉姆在心里哀嚎。 杨阳更想到奇怪的方向:肖恩=索贝克的师父=王家始祖的师父=第一代国王的师父=国父。 异世界的孙中山…… 她抱头,只觉满脑子小星星闪啊闪。 “你以为我是生气才走的?”帕西斯推开他,神情恢复了冷彻,“肖恩师父,你非但没有想起我,还不了解我这个人。我永远不会真的生你的气,更不会为那种幼稚的理由离开你,我只会做对你而言最恰当的事。像现在,我本来不想理会你的,你却这么跟我拉拉扯扯,那边肯定一堆人在算计你。” 拉克西丝汗颜。 “那些我都不管!”肖恩任性地大喊,化作八爪鱼将他缠住,口气一如耍赖的小孩,“我不许你走!我是师父不是吗?我命令你这个徒弟,待在我身边!” 哪有你这样的师父啊,反过来还差不多。众人一齐抹汗。 “你…唉,算了,也是我们把你宠坏了。不过,肖恩师父。”帕西斯轻拍他,微笑,“你虽然胡闹,但从来不会这么粘人,是发生了什么事?说来听听。”肖恩一颤,眼泪再次决堤:“我知道,你不是好人。” “哦……” “莉也不是好孩子,你们只会在我面前装成好孩子!可是…可是你们还是我的弟子啊!最疼爱的弟子!失去你们,我好痛好痛!就像剜掉骨头,放干血一样!每次想起来都是!” “肖恩师父……”帕西斯震动了,正要圈紧他,肖恩反而后退一步,拍打前胸,激动地道:“这副躯壳是虚假的,没血也没肉,血肉早就挖干了!我知道,是有人害了你们,用我的手!而那个人又是我不能伤害的人!所以我只能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哪里也去不了!去不了冥界,去不了你和莉的身边,因为我没这个脸!” “肖恩师父……”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像我这么差劲的师父,早该丢进油锅里煮,自己舀着喝了!可我还是舍不得你,我实在厚脸皮到极点!” “……” 肖恩抬起哭得泪痕斑斑的脸,苦笑道:“帕尔,我是不是很坏,比你和莉都坏?我明明另外有了重视的人,有了女朋友,还把你们忘了,却恬不知耻地挽留你。”帕西斯直接用手指拭去他的泪水,笑意始终柔和,甚至带着宠溺:“没这回事,我很高兴你有这样的想法。我也不是因为生气,或是讨厌你才离开你。”肖恩眨眨眼,琥珀色的眸子浮现光彩:“你不吃醋?吃杨阳他们的?” 碧眸朝他所说的人们瞥了一眼,饱含温暖,毫无阴影。 “他们给予你慰藉,我怎么会吃醋。” “呜呜……”泪闸第三次失控。帕西斯不得不下通牒:“好了好了,别再哭了。还有,肖恩师父,你不必自责,因为你尽力了,我和菲莉西亚也从来没怪过你。你生前是多么辛苦把我们养育**,我们都看在眼里。哪怕我们再惨十倍,也不会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怨怼,何况那又不是你的错。” “可是……” “没有可是。”帕西斯笑容一变,转为骨子里透出的傲然和乖僻,“你更不必担心我们会抛弃你,因为你从来没抛弃过我们。我和菲莉西亚是不是好人,那又如何?这个世界,好人没好报。你这傻冒要没我们守着,早翘辫子了。我们也只守着你一个好人。因为其他好人都没对我们伸出援手,我们又凭什么善待他们?” “……”这串省略号是旁观者的心语。 “帕尔,你不可以这么想。”师魂终于苏醒的某人试图教导,可惜已经成型的弟子根本没心听,一句话打发他:“我明白,肖恩师父,你哭了这么久,一定饿了,我这儿还有包糕点,你要不要吃?” “要~~~” 为什么唯一能驯服魔头的人,会是这个白痴啊?众人瞪视肖恩的眼神带上了杀气。 感到这波怒潮,肖恩呛了一下。 “慢慢吃,别噎着。”将那些视线统统瞪回去,顺带警告,帕西斯转过头时又是一脸温柔欲滴,看得杨阳叹为观止——这份[变脸绝技],只怕连诺因也要甘拜下风。 “帕尔,你还是要走吗?”嚼着蛋塔,肖恩依依不舍地问。说到旁若无人的功夫,他倒是和徒弟不相上下。 帕西斯自然地擦掉他嘴边的食物碎屑,温言道:“我留下来,只会让你为难。而且我和你一样,另外有了想守护的对象。倒是你,将来有的苦了。但你也不用烦恼,照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就行。”肖恩火速咽下最后一块饼干,直直注视他:“我和你站在对立立场,也不要紧吗?” “啊,你自信打得过我?” “……打不过。” “这就是了。以为把你拉进阵营就能牵制我的,是世上最蠢的傻瓜。”帕西斯嗤笑,“就算用你威胁我也行不通,本人做事不会有遗漏。不过,我还是讨厌你被利用。”说着,他看向其中一个同伴,目光是不同于先前的冷厉肃杀。 “帕尔!”闪身挡在情人面前,肖恩露出恳求之色。和他对峙了片刻,帕西斯叹息着转过身:“红颜祸水,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悠然地来,悠然地走,竟视满场高手于无物,直如闲庭散步。 而见识了维烈的实力和下场,也确实没人再敢拦他。 “罗兰,冰宿,回家了!” “是。”东城城主和满愿师握住他递来的手,下一秒,三人从竞技场消失,而上方的亡灵龙扇动翅膀,掉头飞去,留下尚未从各自的思绪和情感中回过神的人们。 ****** 空中—— “师父,你怎么会那么巧合地赶到?” “哦,我捉到小克克,想带他来这里溜达溜达,吓唬那些假正义的圣职者,就那么碰巧——” “……”救了他的居然是师父的招摇念头! “不说这个了。”帕西斯的神情变得凝重,一字一字道,“你的心腹做了件蠢事,牵涉了某些重要人物,我们的计划可能需要修改。” “?”罗兰不解地看着他。 ****** 东城伊维尔伦-下界王宫-地牢—— “我说,我们把大人的师父关在这种地方,妥当吗?” “是大人师父的分身!不是大人的师父!” “不一样嘛!至少我是分不清。” “唔~~~~” “还有——”狱卒a瞅着被锁拷在石墙上,一动不动的人,叹气,“他都伤成这样了,法利恩大人为什么还要我们施加这么严密的看管?”狱卒b横了他一眼:“你没注意到吗?他血放了那么多,可是还有气!” “呃…对哦,我也在奇怪。” “所以说,不用替他担心——走,我们去喝一杯。”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连同提灯的光芒。原本昏迷的人似有所感,拷在上方的左腕挣扎般动了动,破裂的手表迸出一块碎片,化为最后一星微光,坠入黑暗,终不可见。 仿佛呼应,银发掩映下的碧眸生气渐逝,直至彻底黯淡。 杨阳…… 第四章 真相隐露(节七)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杨阳呆呆坐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竭力想忽略搁在身上的手,可惜成效微乎其微。 她只记得昨晚委实兴奋了点,跳了大半夜舞后,美酒一杯接着一杯干,渐渐眼前也模糊起来,醺醺然地想下去休息,吉西安自告奋勇地送她和已经醉得一塌糊涂的诺因离开,然后…… 想起来,当时就该从那家伙咧到耳根的笑脸看出不对的! 叹了口气,杨阳耙耙睡乱的刘海。她倒不是担心自己被侵犯了,看衣服就知道什么事也没发生,虽然昨晚两个人都神智不清,但是喝醉的男人会化身成狼,醉瘫的男人却和绵羊一样毫无攻击力。 她是觉得这样对不起神官,即使他们没有缔结婚姻的承诺,但在心态上,杨阳已经把自己当成他的未婚妻了,自然有义务为他守贞。 以后得谨慎。 下了个郑重的决定,她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实处。转过头,青年天真无邪的睡靥映入眼帘。美色当前,心情好了些。 真是……可爱呐。看了会儿,杨阳不禁手痒。清秀的娃娃脸因为酒力而泛着红晕,更衬得肌肤莹润如玉;长长的眼睫随着呼吸微颤;弧线优美的薄唇张开,完全是小孩子的睡相。 毛手伸到一半,想起此人是武人,哪怕醉翻了,反射神经还在。一指戳下去,就算不被史列兰砍死,只怕也会被甩飞。 恋恋不舍地收回,半途转向,握住他腰间的剑——摸不到这个,摸摸另一个也好。 (早,史列兰。) 《早,杨阳。》依然是令人惊艳的嗓音。杨阳一阵陶醉,情不自禁地冲口道:“史列兰,你如果有人形,一定是绝世大帅哥。” 《咦?》魔封莫名地感到一股悸动,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与此同时,听到动静的诺因睁开眼,冷电般凌厉的目光一扫而过,整个人如蓄势的猎豹一跃而起,扑倒猎物,将她困在方寸之地。 “诺…诺因!” 黑发少女只觉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手腕已经被擒住,一具看似纤瘦却充满压迫感的身躯覆盖其上,带着酒香的气息近在咫尺,心跳顿时失速,脸红得快冒烟。 “……阳?”诺因吐出沙哑的声音,紫眸茫然地眨了眨,杀气尽去,像要看清她似地靠得更近,“你怎么在我的床上?” “我不在你的床上!”杨阳气急败坏地大喊,别过头,“是你在我的床上!” “哦。”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懂没有,下一秒,诺因又躺了回去,继续呼呼大睡。而杨阳连滚带爬地躲到离他最远的角落,这才惊魂稍定。 老天!拍拍红得发烫的脸颊,她深切后悔把这个男人看得太幼稚。再孩子气的男人也是男人,有潜藏的侵略性。何况诺因今年二十五岁,是个真正的成熟男性。 手腕上还残留着他留下的温度,身体也是,刚刚平静下来的心脏又狂跳起来,焦躁下一脚踢出:“起来啦!” “不要吵!”被她踢得翻了个身,诺因抓起被子盖住头,“我头痛死了!” 头痛?杨阳一愣,关怀地爬过去:“宿醉吗?让我看看。”诺因毫不领情,挥开她探视的手:“叫你不要吵听不懂吗?给我滚!”好心被拒绝,杨阳也一肚子火,正要发作,肖恩道:《他好象有低血压啊。怪了,莉没有这个毛病,帕尔倒是有。》杨阳愕然:“低血压?” 难怪起床气这么大。好笑地叹息,她从另一边下床,到隔壁的梳妆间整理了一下仪容,端来一盆水,再叫侍女煮两杯醒酒茶,扶起那个还在赖床的人,帮他洗脸。 “唔……”冰凉的触感有着提神醒脑的功效,诺因甩甩头,有气无力地道,“阳?” “终于醒了啊。喏,醒酒茶,喝了会舒服点。” 不疑有他地接过,诺因一边喝一边纳闷:“你怎么在我的房间里?”杨阳抚额道:“你刚刚果然是无意识状态——看看清楚,这是我的房间!” “怪了,以前喝得再多我也会自己走回去。”诺因对自己擅闯少女闺房的行为毫无检讨之意,只担心识途能力是否下降。 “不奇怪,是你的好部下送你进来的。” “吉西安?” 杨阳点点头,撩起他的斗篷一角,皱起眉头:“弄得皱巴巴的,衣服也是,你还真是没有元帅的自觉。将来一定要娶个贤惠的妻子,你才能人模人样地走出去。”诺因手一滑,险些掉了杯子。 “算了,脱下来让我熨一熨(注:异世界也有熨斗,不过和地球不同,不是用电力发热,是相当简陋的那种),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 “哦。”诺因红着脸跑进浴室。 ****** “殿下,进展如何?” 在餐厅门口守株待兔的吉西安一把勾住主君的脖子,拉他到角落窃窃私语。诺因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什、什么进展!”他本想申明自己和杨阳是纯粹的朋友关系,不知为何,话到嘴边,竟然说不出口。 “哎呀,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做啊。”吉西安一副替他丢脸的模样。诺因瞪目:“谁像你满脑子龌龊思想!”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昨晚睡得人事不知,有心也无力。 “这哪叫龌龊,是人的天性。记好了,我教你下一招……” “你们俩鬼鬼祟祟说什么呢?”杨阳怀疑地打量,虽然听不清,但她直觉这两人谈的不是什么好话题。诺因自动切换成无辜的表情:“没有!我们在谈正经事!”吉西安帮腔:“是啊,我们正在商量今年的春之祭典要做哪些准备。”他用的借口无疑高明得多,却无意间帮了倒忙。 “春之祭典啊……”杨阳涌起怀念之情,再也克制不住相思,踏前一步道,“诺因,既然我满愿师的身份暴光了,拉克西丝陛下应该不会再逼你娶我,我想离开,可以吗?” “你想离开!?”诺因上扬的语调透出失控的征兆。 “嗯,我想回我师父住的村子一趟。” “师父”和“一趟”两个词让诺因镇定了些:“是有什么急事吗?”杨阳神色忸怩:“急事倒没有……” “那就再等一段时间!”诺因不由分说地打断,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条条搬上来,“满愿师的消息刚刚公布,人心还没稳定,你不适合现在走;我的问题也没解决,你的身份反而更炙手可热,神使并不是不能结婚。”杨阳失望地哦了一声。 “安啦,等我把圣骑士团的余孽扫荡干净,就陪你一起去。” “你…你陪我去?”杨阳瞪大眼。诺因皱眉:“我不可以陪你去?” “没有啦。”杨阳慌忙摇手,寻思:神官算下来是诺因的兄弟,两人见面应该也会很高兴吧,当下笑了笑,“好吧,我就等到那时候。” “嗯!”诺因立刻释怀,开开心心地牵着她走进餐厅。吉西安颇为欣慰:看样子希望满大,只要殿下照着这个势头追下去。 到目前为止,他百分之百肯定主君是喜欢上人家而不自知,但他并不打算点穿,让诺因用无意识的状态去追才是正确的。有意识的话,只会束手束脚,像只煮熟的螃蟹一样动弹不得。 而身为部下的他所要做的,就是尽量帮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渲染恋爱的气氛,煽动更多的人加入。久而久之,耳濡目染,无心也会变有心。 一边感叹自己完美无缺的计划,有[女性杀手]之称的宫廷术士长一边步履匆匆地走开——他可没空悠闲地在餐厅享受早餐。 昭霆等人已经坐在餐桌旁大块朵颐,见两人进来,纷纷招手:“阳,过来啊!”尽管没被点到名,诺因还是走了过去,坐在希莉丝旁边。伶俐的侍女端来两个托盘,上面是包着蔬菜和鸡蛋的烤肉卷,刚出炉的黑麦面包,拌蜂蜜的牛乳,调有奶油的水果沙拉。菜色丰富,营养搭配均衡。饮料是一杯冰咖啡和一杯苹果汁。杨阳喜滋滋地开动。 “你昨晚表现不错哦。”希莉丝用手肘撞撞师兄,笑容爽朗,“那么大的事就给你轻易摆平了,有一手。”诺因瞪了她一眼:“你才过分,明明知道却不告诉我。” “喂喂,我这是讲义气。” “对师兄倒不讲义气。” 杨阳喝着苹果汁看戏,发觉这两人真的很耀眼。只是简单的交谈,一颦一笑,就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单从王者资质看,应该是不相上下吧。 《真的很像……》肖恩轻叹。杨阳放下杯子:(对了,肖恩,你想起多少?) 《很多,不过都是片断。》 (哦。)杨阳心下愧疚,这几天她的重心完全放在诺因和史列兰身上,而忽略了友人,(对不起。)肖恩笑道:《没事啦,我一个人也比较好整理。》 (那你想起些什么?莉的性格像诺因吗?还是莉莉安娜像?) 肖恩略一思忖,道:《表面,是莉莉安娜像;本质上,诺因更接近。》杨阳十分意外:(是吗?这倒是很稀奇。)她本来猜测是相反的结果。 《莉也是不管别人死活的个性,我常常为此头痛。虽然她总是装得天真乖巧,挂着一张无邪的笑脸到处骗人。》知女莫若父,哪怕记忆七零八落,肖恩还是把握到养女的本性,哀声叹气,《她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只要我好,她才不管其他人怎么样。不过,我们的旅途很艰苦,难怪她这样。》 ……可怕的小孩。杨阳听得毛骨悚然,忍不住为友人开脱:(至少诺因没用笑脸去骗人,一向表里如一。)肖恩也帮养女说话:《可是女孩子天生就喜欢撒娇啊。》他可是爱死了菲莉西亚抱着他蹭啊蹭,甜甜地叫着“肖恩师父”的模样。 (也是啦。)杨阳无言以对。诺因第一个发现她的异常,关心地问道:“怎么了,阳?” “啊哈哈哈,没事。”杨阳干笑,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出真相,铁定被对方狂扁,“对了,诺因,我有件事问你。”拉开领子,掏出神官送的项链:“你认识这个吗?” 学识广博的卡萨兰城主眨眨眼:“东方学舍的校徽!?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希莉丝击了下掌:“你果然认识,我看你在哪本书上翻到过这个图案。”诺因一脸无趣地道:“是《英雄史略》啦,有够无聊的一本书——阳,让我看看,上面应该刻着项链主人的名字。”杨阳惊喜至极,昭霆和耶拉姆也兴奋地扑过来,想知道神官的真名,随即想起这项链是他养父大贤者为了安慰他而送他的假信物,根本不属于他,怏怏递了出去。 诺因翻来覆去地研究,很快就在十字架的底部找到一行古代语小字,缓缓念出:“菲莉西亚。” 肖恩一震,喊道:“是莉的全名!”杨阳差点被他震晕过去,头昏脑胀的同时也奇怪:肖恩养女的东西怎么会落到神官手上?眼角瞥见友人脸色铁青,全身僵硬地维持原来的姿势,讶道:“诺因?”其他人也不解地看着他。 “这个名字,我一定在哪里听过。”黑发青年紧紧握住项坠,大有捏碎它的架势,紫眸射出炽热的怒焰,一字一字迸齿而发,“绝对,绝对。” “诺…诺因?”众人被他吓得不轻,昭霆和莎莉耶甚至缩成一团。杨阳听出他的语气是厌恶,更是困惑。 “是你在哪本书上看到的吗?”希莉丝咽着口水问。诺因眯起眼,露出凝神回忆的表情:“不是,是有人这么叫我。” “叫你?”众人愣愣重复,最诧异的要属杨阳和肖恩,但谁也不敢刺激他。蓦地,黑发青年将项链往桌上一扔,踢开椅子站起来。杨阳慌忙拿起,挂回颈项,抓住他的斗篷:“诺因,你不吃饭了?” “没胃口!” 食欲尽失地扫了眼桌上的佳肴,诺因甩开她的手,大步离去。 ****** 想想还是不放心,吃了几口后,杨阳就抱着托盘走出餐厅,路上问了几个侍从,不意外地在校场上找到人。 诺因两手握着出鞘的佩剑,整个人的气势也如同无鞘的利剑,锋锐无匹。他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动作,只是专注地盯着漆黑的剑锋。 “诺因。”杨阳小声呼唤,做好被杀气贯穿的心理准备,不料诺因很平静地看向她,还剑入鞘:“是你啊。” “吃点东西吧,你运动量大,不吃饱会没力气。” 没有拒绝她的好意,诺因接过托盘吃起来,与之前恶心反胃的样子判若两人。杨阳直觉他的变化和刚刚的一幕有关,好奇地问道:“你在做什么?”诺因叼着面包愣了愣:“做什么?哦,那是我的习惯。” “习惯?” “嗯,每次思绪比较烦乱,我就会这样。这是我的剑术老师教我的办法,因为我这人很容易头脑发热。而真正高明的战士,要达到心、技、体的完美统一。也就是心无旁念,和剑完全融为一体,绝对的冰冷无情。” 所以你才会这样又冷漠又激烈吗?杨阳若有所悟,随即不苟同地皱起眉头:“可是,烦恼是自然的事吧。”诺因嗤笑:“你以为我在自我催眠?别傻了,只要人冷静下来,任何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我甚至会觉得这些烦恼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我这人基本上没烦恼。” “好幸福。” “哈哈哈……”诺因放声大笑,笑声带着浓厚的讽刺意味,“烦恼是自找的,当然也可以自我排解,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有什么幸福不幸福。”杨阳以异样的眼光注视他,以前总是觉得这个人很简单,接触久了,才发现不然。 “那你刚才的烦恼解决了吗?”她柔声道。 诺因漂亮的眉毛微微打结:“这个嘛,还没有。我想不起来,脑子里好象盘踞着一团雾,这还是第一次。”杨阳不由得担心:“那就别想了。”她也感觉这件事透着诡异,不要深入比较妥当。 “我是不打算想了,影响精神健康的东西我向来不碰。”扫光最后一口食物,诺因拍拍肚子,“好!阳,我们来比武吧!”杨阳大惊失色,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刚吃好饭就比武会消化不良。” “是有助于消化好不。” “总之,我没有这个兴致。”杨阳加重语气,见对方还一脸跃跃欲试,连忙引开他的注意力,“诺因,你母亲是怎样的人?”诺因一怔,显然不适应话题的突变,回忆道:“她啊,是个善良又懦弱的人。” “懦弱?” “对。”诺因的眉间浮起不平,“她被我父亲抛弃,却只会忍气吞声,带着我和莉莉安娜离开,在下界飘泊。甚至死前也不恨那个男人,只是念着他的名字,懦弱得要命!但是她真的是个好母亲,把我和莉莉安娜当心肝宝贝,为我们做新衣服,省吃俭用买糖果给我们吃,自己的衣服却总是补了又补,吃饭也只吃一点点。临死前也挂心我们,哭得泪涟涟的,但还是努力微笑,笑的感觉……”他顿了顿,用怀念的口吻道,“像洁白的山茶花。” “诺因……”杨阳心下恻然,“你喜欢你母亲吗?”诺因抬起头,自豪地道:“当然了!”但是隔了一会儿,他又愤愤地补充:“我只讨厌她的懦弱!” “懦弱也是你母亲性格的一部分,怎么可以拆开来。”杨阳捏捏他秀挺的鼻,以施薄惩。诺因挥开她的手,怒道:“为什么不可以拆开?她是多好的人,我是那么喜欢她,所以才更加气愤!气愤她的不争,气愤她的忍耐,气愤她的伤心——这一切明明都不是她的错,是那个男人的罪过!为什么要由无辜的她背负?只要她坚强一点,多活几年,我可以为她讨回公道,让她过得比世上的任何人都幸福!” “……” 诺因喘了会儿粗气,垂下肩膀,眼角隐然有泪:“我恨那个男人,更恨她的懦弱。能伤害自己的终究只有自己,她选择了伤心而死,将我和莉莉安娜置于何地?” 杨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打背部:“都过去了。”诺因先是绷紧身体,随即放松下来,逸出一声复杂的叹息。 ****** 艾斯嘉大陆有四个重大节日:年初的至冬节,净之月的春之祭典,秋之月的收获祭和雪之月的国庆。其中两个在农闲季度的节日庆祝时间最长,春之祭典最为重要。今年的春祭定在净之月20日举行。 在这个举国欢腾的时刻,卡萨兰城主却忙得不可开交。每逢开春,各地的魔兽和盗贼就开始动作,像蝗虫过境一样四处骚扰。本来他是不想管这些“闲事”,可是拉克西丝威胁利诱,硬是把一大堆军务压在他头上。 这天,又摆平了一个村子的诺因回到下界的王宫,累得连铠甲也没力气脱。杨阳好心地帮他的忙,这段日子她已经学会怎么快速脱盔甲,而且技巧无比娴熟。一边喝茶润嗓,诺因一边诉苦:“真想用禁咒魔法轰了那些家伙的老巢!宰掉一批又冒出来一批,没见过这么会生的东西!” “是是,你辛苦了。”低等魔兽应该是无性繁殖的吧。 “最可恨的是西城居然一只魔兽也没闹!以前那里魔兽是最多的啊!不知都发什么神经!” 有魔界宰相在,哪只魔兽敢闹啊。杨阳偷偷地想,当然这话不好说出来。于是拎着脱下的银色链甲,道:“诺因,你的铠甲好高级哦,全部是秘银做的。”这倒是真心的赞美。不料对方没好气地道:“我只能穿这种!”杨阳一愣:“哎?” “我对铁器和皮革过敏。” “……” “绝对不许告诉别人哦!”诺因红着脸申明,“大男人还有这种小家子气的毛病,太羞耻了!”杨阳掩嘴直笑:“是,是。”肖恩感触更深:记得莉就有这两个毛病。 希莉丝敲门走进:“哟,大英雄回来了,你有没有听说啊,最近最红的话题?”诺因狐疑地瞅着她:“什么话题?” “魔武大会。” “魔武大会?”诺因提高嗓门,一脸濒临失控的表情。以为他没听懂,杨阳语带兴奋地解释:“就是魔法和武艺的比赛啊,全大陆性质的。日子已经定好了,大后天。听说有近两万个人参加,还是淘汰以后的结果。”比起有热闹可瞧,她更高兴的是西城城主和宰相也会受邀前来——终于可以见到维烈了。 “我知道!”诺因大吼,气得狠狠跺脚,“老妖婆疯了吗?居然在这个时机点举办什么见鬼的比赛!老头子的下落还没揪出来,执法教团也不知窝在哪个角落搞鬼主意!为了让选手和观众在短期内赶到,空浮舟站势必免费开放,不是敞开门让探子混进来?好不容易才清理干净!” “赛场是定在里那的卢内尔德竞技场,不是上界的斗技馆,不会发生你说的问题啦。”希莉丝掰着手指罗列,“至于乱党那批人,圣骑士团已经被你打得七零八落,靠各地的守军监视就足够;执法教团群龙无首,也不会服从外人的指挥,现在应该争权争得不亦乐乎,而且他们真正棘手的地方是在于对民众的号召力,对参赛的选手毫无作用;亚拉里特和贵族军更是成不了气候。” “你这只是理论!不趁这个势头彻底打垮他们,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何况还有罗兰-福斯在暗地里牵线——对了,这次是不是就是他撺掇的?”诺因一口咬定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来自政敌的脑袋,包括边境的一户人家少了头鸡。 “不不,这次罗兰城主竭力反对,是陛下一意孤行。” 诺因忍不住抱住头,混乱地喃喃自语:“老妖婆真的疯了?”希莉丝甩甩手,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是我建议的啦。元…陛下虽然有一支绝对忠于她的精兵,但是要和东城对抗还是太困难了,加上那些杂牌军倒可以拼一拼。问题是,像原中央军之类,都是徒有虚表,欠缺忠诚度、实战经验,又派系林立,缺乏统一的指挥体系,急需改编重组。可他们没有参加内乱,不方便下手,这就需要一个名目了。” “名目就是魔武大会的奖品?”诺因脑筋动得飞快,神色缓和了些,“也对,用真刀真枪的比赛做筛子,比一个个查容易多了,也可以适当补充新血。不过那些守旧派的大臣和将领会不会反对?”希莉丝笑道:“没关系啦,好大喜功是王室的传统,哪怕他们不满也不会怀疑陛下的用心。” “这倒是。” “还有,你先前的顾虑其实是不必要的,让乱党继续潜伏才危险,把水搅浑,鱼儿反而会浮起来,这次就由我们以逸待劳,将他们一网打尽!”希莉丝犀利地指出。 “嗯……有道理。”诺因想了想,点头赞同。 杨阳旁观两人滔滔不绝,隐隐心凉:这番言论,几乎都是建立在东城谋反的基础上。尽管罗兰是真的有野心,但假如他没有,被如此猜疑设计,也一定会寒心,进而揭起反旗吧。话又说回来,古往今来,功高震主的臣子,有几个是安稳下场的? 唉,算了,这种政治斗争和我无关。最后做了个消极的结论,杨阳自顾自悠闲品茗,顺便看戏。 诺因斜睨师妹:“你这个提议,有百分之八十的私心吧?”希莉丝嘿嘿一笑,坦率地承认:“没错,我想拿到第一或第二名,就可以拥有自己的军队。当然,我会服从陛下。” “以你的实力,冠军应该没问题。” “我的情人也会参加,冠军我大概拿不到。” “你的情人?”诺因的反问和杨阳的喷茶声同时响起。希莉丝跑到后者身旁,勾起她的手臂,笑靥如花:“我来介绍,这位就是我的情人,肖恩-普多尔卡雷。” 黑发青年彻底沉默了三秒后,道:“希莉丝,就算你帮阳换了个名字,也不能改变她是个女生的事实。” “不是啦,他是……” “希莉丝,我不要参加!”肖恩跳起来反对,语气激烈,“我不要和罗兰和帕尔为敌!”诺因眉头一动,嗅出不一样的感觉。希莉丝一把捂住他的嘴,眼神隐然有怒:“你不是说要帮我的吗?” “可是……”肖恩发出模糊的抗议。希莉丝软下口气,还加入一丝劝诱:“好了好了,你听我说,照眼下的局势发展,东城是迟早要反的,有没有你都一样。但是你加入,索贝克也许会犹豫,甚至退出。而中城的势力壮大的话,罗兰城主也会慎重考虑,因为他是个聪明人。这样,最好的情况是大家太太平平,谁也不打谁。”肖恩听得心动,迟疑了一会儿,和宿主商量起来。 “你不是阳。”经过一番观察和回忆,诺因下了结论。希莉丝转过头:“他是肖恩,我的情人,和阳是宿命的另一半。”诺因眯起眼:“宿命的另一半?” “就是主人和召唤兽的关系啦,和你家史列兰差不多。” “我和史列兰可都是男的!”诺因更加不悦,“他一个大男人,赖在女孩子体内像什么样子!死了就该乖乖去冥界!”希莉丝奇道:“你知道宿命的另一半是什么意思?” “废话!我那么多书又不是白读的!” “肖恩在我的身体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本来有个假身。”杨阳出来缓和气氛。一面对她,诺因的怒火自动降温:“有假身?那为什么不用?” “因为不能用啦。”希莉丝叹了口气,殷切地问道,“诺因,你手下有没有不伤灵体就能解开魂凭术的人?”魂凭术在死灵魔法里不算高级,但解起来有个和记忆封印相同的问题:会伤害受术者的灵魂。诺因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有人看中了他的假身?还真是怪胎,真的身体不要要假身——很遗憾,没有这种人,全世界都不可能有这样的圣职者。”希莉丝伤脑筋地咬紧下唇。 杨阳插口道:“这倒不用担心,索…有人对肖恩施加了灵魂守护。”希莉丝喜出望外。诺因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灵魂守护?那可是相当高段的法术,谁对他施加的?那家伙又是什么来头?真的是罗兰-福斯的师公?”杨阳默认。希莉丝跳到她面前,严词澄清:“只是表面上的关系罢了,肖恩跟他没有任何交情!” “我又不会对他怎么样,你紧张个啥。”诺因无趣地道,“哪怕他和罗兰-福斯交情好得不得了,也左右不了他的决定。”希莉丝松了口长气。杨阳深深注视友人:诺因倒没想利用肖恩,或者用他当人质要挟,和希莉丝相比,算是出淤泥而不染了。 “话说回来,和我比武的是他吧。我就在奇怪,阳你战斗前后未免相差太大了。” “哈哈哈。”杨阳回以干笑。肖恩想想不妥,冒出来发言:“希莉丝,我还是……” “别烦了,你拒绝也没用,我已经帮你报名了。” “你怎么可以——” 早就预见到这个结果的杨阳毫不意外地将他踢回去,说了句公道话:“希莉丝,你也别把肖恩逼得太紧。”语毕,转向诺因,希翼地问道:“你也会去吗?” 卡萨兰城主显然不太适应她的突变,顿了顿才道:“我啊……应该可以,只要再把南边的几个领地扫荡一下就行。”黑发少女绽开喜悦的笑靥:“太好了。” ****** 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19日,比赛的前一天,杨阳一行特地到空浮舟站迎接。 尽管是友好访问,中西两城毕竟还是半敌城,站内警戒重重,防守森严。护卫的宪兵和法师都板着棺材脸,负责欢迎的仪仗队成员也不见丝毫热情。 船门打开,一道婀娜的身影出现,淡绿色的连身裙衫,墨绿色的粗布腰绳,乌溜溜的长发用一条同色丝巾系着,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亮丽,优雅迷人。 “轩风!”杨阳和昭霆惊喜万分——她们没想到友人会来。 “好久不见了啊!”踏着轻快的步子,原南城满愿师挥手走近,三个好友兴高采烈地抱成一团。莎莉耶则扑向随后下船的白衣青年。诺因盯着夙敌冷笑:“你还真敢来啊,不怕被我切成一块一块,扔回西城?”贝姆特回以同样火药味十足的笑容:“哪里,我想你还没这本事。” “那我让你看看我有没有这本事!” “诺因,你干嘛啊,火气这么大。” 杨阳一个白眼令某人瞬间消火。贝姆特错愕地瞪大眼,随即放声大笑,笑声不掩奚落:“哈哈哈……替罪羊,你成了这家伙的克星啊?”诺因正要跟他拼命,维烈插进来,一脸和煦地伸出手:“殿下,又见面了。” “……”诺因拿他也没辙,只有铁青着脸回应他的古怪礼节,握完拉过他,悄声问,“喂,你和阳真的是父女?” “这个……”维烈苦笑,想当初他听到消息时,差点心跳停止,幸好告诉他的贝姆特立刻笑着说拉克西丝真会掰,连这种关系也想得出来,他才明白是歪打正着,吓飞的三魂六魄一一归窍。 “喂喂,不许对我的宰相搞小动作!”担心老实的部下会吃亏,贝姆特一把将他勾了回来。诺因同他拔河:“我和他说话说得好好的,你插什么嘴!” “维烈。”把他们俩都挤到一边,女孩们围住同伴叽叽喳喳,倾诉别来之情。维烈也愉快地回答,末了询问杨阳:“肖恩好吗?希莉丝和耶拉姆怎么不在?” “肖恩和希莉丝一起去参加第二轮淘汰赛了,耶拉姆帮他们送便当,可能要下午才回来。” 维烈担忧地拧眉:“肖恩出来了?不要紧吗?”昭霆大咧咧地道:“不要紧啦,魂凭术已经解除了。”维烈还是不放心,但眼下的场合,不适宜多谈这种阴暗的话题。轩风兴奋地问道:“你们有没有见到扎姆卡特和月?扎姆卡特是不是像真实之眼照出来的那么帅?” “见到了!帅得不得了!阳还骑过龙身的他!”昭霆的语气又妒又羡。闻言,轩风也一副扼腕的模样,连忙细问。不甘心被晾在一旁的诺因吼出积攒的怨气:“你们聊够了没有?”贝姆特倒不在意,还存心气死他地煽风点火:“继续继续,没关系。” “那个…我们先回宫再聊吧。”可怜友人快爆炸了,杨阳建议。众人当然没有异议,只有贝姆特颇为惋惜——他差点就可以兵不血刃地干掉夙敌了。 “对了,诺因。”瞥见轩风头上的丝巾,杨阳想起在德兰买的紫纱,连忙拿出来,“这个送给你。”本来是为史列兰而买,不过身体是诺因的,就送他算了。总不见得把头巾系在剑柄上,又不是旗子。 “给我?”诺因一愕,还没看清楚,昭霆等人已经好奇地抢过去打量,大呼小叫:“咦!好漂亮的纱巾哦!阳你真有眼光!” “还我!”恶霸地夺回,卡萨兰城主端详片刻,白皙的脸蛋泛起红晕,“我用不着。”这一刻,他生平头一次后悔没留长发。杨阳笑道:“没关系,等你头发留长就用得着了。你现在应该也绑得住,我试试。”说着,将他及肩的黑发撩起,扎了个小马尾。左看右看,满意颔首:“挺可爱的。” 哎呀,小阳吊上一尾大鱼了啊。旁观这一幕,轩风掩住嘴,露出惟恐天下不乱的坏笑。 ****** 一路浩浩荡荡地来到王宫旁边的迎宾馆,诺因摒退了闲杂人等,杨阳用各种干燥花泡茶,轩风拿出装满精巧小点心的野餐盒,顷刻间营造出温馨的茶会气氛。两个夙敌在这种环境下也不好拔剑厮杀,只能用眼神较劲。 懒得理睬这两人的眉来眼去,其他人自顾自哈拉。轩风三言两语绕到自己最感兴趣的话题:“对了对了,你们有没有看到索贝克的真面目啊?我最好奇的就是这件事了。” 知情者的神色都黯淡下来,连最活泼的昭霆脸上也失去了生气。轩风看得不安:“怎么了?难道他……” “他和我们拆伙了。”杨阳强笑道,“是我的错。” “你?” 维烈叹道:“轩风小姐,这里面有很多复杂的内情,你还是别问了。”轩风不满地嘟嘴,故意戳了他一下:“又搞神秘主义?你是不是这些天被我调教得还不够?”魔界宰相满面通红,宛如惊弓之鸟般逃到离她最远的位子。看到这一幕,杨阳等人都明白了同伴在西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致以最深切的同情。 “嗯哼。”轩风仪态万千地拨了拨耳鬓的散发,优雅地端起茶杯轻啜,以挽回自己的形象,但是除了没领教过厉害的诺因和莎莉耶,每个人都清楚她大家闺秀外表下的本质,那是同人女和色女的混合,“算了,人家我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只是有点遗憾看不到他的真实长相。”莎莉耶插口:“我看过哦。”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询问:“你看过?” “嗯……”想起和帕西斯的约定,莎莉耶犹豫道,“但我答应了他保密。”轩风咋舌:“啧,说了等于没说。”维护损友,昭霆不耐烦地道:“哎呀,不就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嘛!而且我们也知道了,他是罗兰城主的师父,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银发碧眼,长得很好看。” 平地惊雷。诺因和贝姆特转过头,轩风捧着脸陶醉不已:“银发碧眼?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维烈讶道:“你们怎么会知道?”杨阳苦笑:“朱特说的。” “罗兰-福斯的师父也是你们的同伴?”诺因盯着她,语气并不凌厉,更多的是单纯的意外。杨阳点点头,问道:“诺因,你见过他吗?” “没有,他从来没在社交场合露过脸,听说他一直住在北城研究炼金术,行事低调。那边的商馆长都比他出彩。所以很多人猜测他只是罗兰-福斯的音乐老师。” “哦。”得知友人近况良好,杨阳等人安心泰半。维烈更欣慰帕西斯没插手政局。 贝姆特道:“替罪羊,你们离开后,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杨阳还没回答,诺因怀疑地斜睨他:“你为什么叫阳替罪羊?你对她做了什么事?” “呃,哈哈哈,这只是个普通的绰号啦。”贝姆特刹时警醒,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说出真相,在座的人一定会联手狂扁他,他可双拳难敌四手。 杨阳没有拆穿,和气地笑道:“麻烦是遇到不少,不过都幸运地化险为夷了。”贝姆特连忙顺着她的话头接下去:“我想也是,光香都就被你们烧了。”杨阳尴尬一笑:“给你添麻烦了吗?抱歉。” “没这回事,我也早就想拔掉这颗毒瘤了。” 聊天的方向正式转到冒险经历,众人正聊得起劲,听到敲门声,手提空饭盒的褐发少年走了进来。 “辛苦了,耶拉姆。”杨阳忙跳起来泡茶,瞥见他身后空空如也,诧异地道,“肖恩和希莉丝呢?” “被南城城主逮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禁不住担忧。半晌,昭霆冒出一句:“有肖恩在,希莉丝应该不会吃亏吧?” ****** 话说反了,应该是有希莉丝在,肖恩才不会吃亏。 从小被一个太过精明能干的姐姐压在头上,使他对所有强势型的女性没辙,眼光一扫就心直打鼓。如果杀气腾腾地冲过来,他说不定还会拔腿逃命。因此,站在兼具魄力和威仪的梅莲可面前,要他不局促,很难。 与之相反,希莉丝却是一派泰然,气势甚至压过了母亲。 “这就是你选择的男人?”梅莲可打量肖恩,看出他的心慌和单纯的内在,“一个比伯都更懦弱,更愚蠢的废物?”希莉丝眯了下眼,没有发作,反而扬起唇角,自豪地笑了:“肖恩是什么样的男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也没必要向你解释。反倒是某个不知廉耻的女人,选择了一个还不够,和旧情人纠缠不清,这种行为是不是更该遭人非议?”梅莲可气息不稳,情不自禁地抓紧椅子的把手。 肖恩拉拉情人,小声劝戒:“希莉丝。”回以略带无奈的笑容,希莉丝踮脚在他唇上一啄,这才真正释怀,反过来握住他的大手。 “希莉丝!”目睹女儿大胆的行径,梅莲可生气地皱起柳眉,“你们还没结婚,这个样子成何体统!我也不会承认你们的关系!”希莉丝懒洋洋地道:“好奇怪哦,一个在订婚前夜还挺着大肚子去找老相好的女人居然在教人家妇道耶,这世界是不是倒过来了?”肖恩头痛地掩面呻吟。梅莲可脸色铁青。 “那个,梅莲可城主……”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南城城主吼得中气十足,多少有点迁怒的意味。棕发青年只是耸了耸肩,一点也没被吓到。他敬畏的只是强势,而非梅莲可个人。说得难听点,眼前的女子更接近外强中干。不然,她爱的就不会是花花公子。 “抱歉,如果你不想被你女儿气死,最好还是听我说几句话。”肖恩诚恳地道,“希莉丝对你心结很深,所以当务之急,不是追究我们的事,而是修复你们的隔阂。如果你暂时无法接受,我们也可以缓几年,让你慢慢了解。”希莉丝不依地跺脚:“肖恩!”娇嗔的语气透出罕见的小女儿娇态。肖恩主动搅住她的腰,亲吻前额:“没事的,我又不会变心。” 梅莲可收起先前的成见,眼神变得异样而凝重,又端详了肖恩片刻,道:“希莉丝,也许你的眼光是正确的,但你们还是不适合在一起。”希莉丝毫不退缩地和她对视:“什么意思?” “维烈宰相曾对我说,你并非逃避公主的责任,那你是想白手起家了?”梅莲可换了个坐姿,身板却依旧笔挺。同为女性的统治者,她的气质和友人截然不同。拉克西丝是慵懒妩媚中蕴涵大气和坚定,而她是一丝不苟,严肃认真:“既然如此,你选择一个能够理解你,和你齐头并进的男人比较好。他…只能带给你安慰吧。做我们这行的需要精神上的解毒剂,这我理解。但你有没有为他想过?他能受得了吗?就算受得了,他不会变吗?到时,你能否保证你还会爱面目全非的他?” “……”希莉丝第一次动摇,半晌,勾起一个冷笑,“我要有野心的男人干嘛?拖我后腿?最后再跟我来场生死较量?”梅莲可无言以对。 抱着情人的手臂一紧,令他站立不稳地跌进怀里,希莉丝霸气十足地宣布:“我要他,只要他!” 这一刻,梅莲可觉得:女儿不生成男儿身真是可惜了。 “希莉丝~~~”肖恩咬牙迸出声音:他好歹是堂堂男子汉耶,这个样子算什么!希莉丝绽开如花的笑靥,轻易安抚住他。 “好了好了。”再拍拍脸,啾几下,让某人彻底晕头转向,她抛下一句,“肖恩不会改变,我也不会让那些脏东西污染他,我自信应付得了。”语毕,拉着他走出去。 “呃…再见。”临出门时,肖恩才回过神,匆匆点了下头,俊朗的脸庞一片绯红。可爱是可爱,纯真是纯真,讨喜是讨喜,却让梅莲可预见到他妻奴的命运。 只是……女性也罢了,身为一个有自尊的男性,真的能够忍受被妻子蒙在鼓里,一味受宠的生活吗? ****** 当晚,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也偕同一群臣子搭空浮舟下来。她所受的待遇就差多了,只有宫廷术士长一个来迎接,旁边的仪仗队敲锣打鼓倒是满热闹。 “你主子呢?”拉克西丝咬牙切齿地问。吉西安干咳两声:“陛下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深呼吸平息满腔怒火,拉克西丝奇道:“杨阳怎么没来?”她这个未来侄儿媳应该是相当识大体的人啊。吉西安叹气:“她压根不知道。”成天被诺因像连体婴似地粘着,杜绝一切外界的干扰,她会知道才有鬼! 满意颔首,拉克西丝一挥权杖:“好,我们先去迎宾馆。” 除了还在竞技场忙得团团转的罗兰,四位城主都住在这栋外观壮丽,设施豪奢的建筑里。南北城主闻风而来;然后是贝姆特和维烈;最后才是被杨阳拖着,磨磨蹭蹭的诺因。 游刃有余地和先来的两人交换场面话,拉克西丝听出友人的谈吐略带不自然,用眼角的余光四下搜寻,瞥见从客房探出头的绿衣少女,恍然大悟,却没发现身后的术士长同样表情僵硬。 “我们是初次见面吧。”她直直注视西城城主灰色的眸子,笑意盈盈,“幸会,贝姆特-瓦托鲁帝。” 对于这位女中豪杰,贝姆特也不敢怠慢,慎重地行礼:“幸会,拉克西丝陛下。”态度恭敬而不臣服。拉克西丝并不意外,一视同仁地和维烈打过招呼,看向轩风:“那位小姐,可以解释一下吗?” “我来解释吧。”轩风微笑,款款走近,“只不过是个被母城抛弃,另外寻找栖身地的老套故事罢了。”说着,扫视梅莲可。目光轻柔,却让她感觉像利刃剜过一样痛苦。 “轩风。”南城城主哑着嗓子道,“过去是我们不对,现在大家都醒悟了,你可不可以……回来?” 轩风嘴角的笑痕微微扭曲。她本来没有报复的念头,虽然那场火刑实在是刻骨铭心的记忆,但经过时间的冲淡,她已经能够笑着回首,也体谅梅莲可不得不为的苦衷,只是——要她回去,这种话未免太厚脸皮了! “嗯…梅莲可城主,如果你要宰一头羊,还磨刀霍霍,将它放了血,却在最后一刻,不小心让它逃了,你说那头羊还会不会回来?”轩风皮笑肉不笑地反问,窘得梅莲可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抱歉,我并无意把自己比喻成羊。”洒脱地甩甩头,轩风恢复了一贯的慧黠笑容,“不过我的确不会再回去。其实你也不用在意,比起担心随时随地会降临的天罚,还是知道我在敌城塌实点。” “我明白了。”梅莲可吐纳片刻,勉强镇定下来,仇视地瞪着贝姆特,“但你至少不该待在西城,我会另外帮你安排地方。” 这回,轩风差点不顾形象地口出粗言:***!她以为她是谁啊?还另外安排地方,真当自己是她柳轩风的主子,想怎样就怎样!? “轩风。”熟悉的浑厚嗓音令她怒气顿消,贝姆特朝她点点头。轩风会意地走到他身后,维烈轻拍她的肩,动作透出无言的抚慰。 “梅莲可城主。”西城城主露出毫无笑意的浅笑,一字一字道,“请不要命令我的满愿师。” “贝姆特!”梅莲可大怒。 “嗯?事到如今,你还要主张你才是轩风的雇主吗?早在你要把她烧死的那一刻,你就失去这个资格了。请不要再做出那种让人火大的发言,我这次是抱着友好的目的前来,不想跟你在大庭广众难看地大打出手。” “你……欺人太甚!” “梅儿!”米利亚坦连拖带扯地将旧情人拉下去,柔声呵哄。旁观的昭霆满不是滋味:虽然她也不想当西城的满愿师,可是…她好象变成没人要的满愿师了耶? 哎呀,这些异世界的少女,各个都和这帮小子看对眼了。想起罗兰和冰宿之间也流淌着微妙的情愫,拉克西丝感慨。 吉西安适时打圆场:“梅莲可城主,夜深了,我送您回房间吧。”米利亚坦顺着话头劝慰:“是啊,梅儿,早点休息,我也陪你。” 这家伙声音怎么怪怪的?诺因纳闷地瞅着心腹。杨阳观察更仔细,注意到他握杖的手用力到发白,对友人咬耳朵:“吉西安好象不舒服,都怪你,给他太多工作。” “唔~~~”诺因很是内疚,别扭地道,“好嘛,明天我就把他的工作全抢过来。” “吉西安术士长。”轩风踏前一步,有礼地笑道,“上次谢谢你的解围,我当时心情不好,说了重话,希望你不要介意。”吉西安震了震,平板地道:“没关系。”完全没有平时风度翩翩,潇洒自若的神气。杨阳和诺因同时瞪大眼,心道:不会吧…… “你又多了个裙下拜臣。”凭借男人的直觉,贝姆特也嗅出情敌的味道,还是颇有威胁性的那种,一等三人离去,就出言提点。轩风笑着用手肘捶了他一记:“讨厌啦,你胡说什么。” 是真的啊!杨阳掩面叹息。诺因嘴角笑咧到耳根:终于有机会可以好好整吉西安了。没等他想出具体的策略,一只滑腻如蛇的手揪住他的耳朵。 “好痛痛痛!老妖婆,你干嘛!” “你跟我来。” 毫不在意地拖着身高超过自己的侄子,摄政王陛下步履如飞地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 “臭老妖婆,死老妖婆,今天你不给我个理由,我非劈了你不可!” 华丽的上房里,诺因捂着通红的左耳破口大骂。拉克西丝好整以暇地跷腿喝茶,当他的炮轰是伴奏音乐,末了才闲闲丢下一句:“劈了我,你有这本事吗?” 出乎她意料,诺因没有暴走,反而古怪地盯着她身旁的总参谋长,不怀好意地笑了:“克鲁索大哥,整天跟着我这个坏脾气的姑姑,很累吧,我给你换个环境好不好?” “咦?”没想到他们的吵架会牵连到自己身上,绿发青年一怔。上司的反应更大得超出他想象,抄起杯子就朝侄子丢去。 “哈哈哈……”诺因轻松闪过,抱着肚子发出志得意满的笑声。拉克西丝暗暗磨牙,好不容易忍下这口气,对心腹道:“克鲁索,再帮我倒杯茶。” “是。”克鲁索下意识地行了个军礼,一边拿起茶壶一边询问下首的后辈,“殿下也要吗?” “不用管他!” “???” 哦哦,真是可怜的男人。决定不再捉弄这个老实又迟钝的家伙,诺因正色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拉克西丝也沉下脸,眼里更射出冰片般的薄光:“这两天跟魔封勾通勾通,也许会用到它。虽然我是希望尽量别让它上场,太不可靠了。” “要动手了吗?” 杀气一闪,卡萨兰城主清秀的娃娃脸上不再有丝毫稚气,而是满满的冷酷阴狠。 “是时候了。”黑发的摄政王啜了口心腹递上的玫瑰红茶,沉重的语气在静夜里拖起不祥的余痕。 ****** 次日上午,杨阳一行搭乘豪华的王宫马车,朝卢内尔德竞技场出发。 车速不快,因为街上的行人实在太多了,到处人头涌动。市民们穿上最好的衣服,结伴出游;来自大陆各地的游客和选手风尘仆仆又不掩喜色,和本地人一起庆贺这个一年里最盛大的节日,整个首都一派欢腾的气象。彩纸飘扬,花瓣飞舞。 深红的帘布掀起,一只苍白的柔荑探了出来,接住一张从天而降的纸片,缩回车内。接着,响起咋舌声。 “参赛费就要两枚金币!?”杨阳看着比赛简章啧啧称奇,“吸血啊!坑人啊!罗兰城主真会做生意,这样怎么算都不会亏啊!”哪怕冠军奖品是金山银山。很不高兴她称赞政敌,坐在她身旁的诺因撇了撇嘴:“反正那些参赛者也付得起。” “怎么说?” “下面不是写着嘛。”昭霆抢过简章,大声读出来,“报名条件:年龄不限,性别不限,现役军人,冒险家或各职业者——为什么?”莎莉耶骂了声笨:“因为这些人在公会和档案上都有记录,管起来方便呗!”诺因特别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没错,这种人有钱,好管理,容易调查。”杨阳提出质疑:“对一般人会不会不公平?” “一般人凑什么热闹!吃饱撑着?找死?” 也对。没有在意他粗暴的口气,杨阳悠闲地浏览窗外,心想:如果不是以满愿师的身份坐在这里,我应该也会混在人群里,甚至参加比赛吧。反而是诺因为自己的态度后悔不迭,其实他也不是有心的,只是天生脾气冲,控制不住。 “那…那个,我买棉花糖给你吃。”慌忙站起来,诺因还没探出头,昭霆和莎莉耶就叫起来:“我也要我也要!还要鱿鱼串、玫瑰糕!” ……这两个臭丫头。诺因在心里切齿,又不能把电灯泡扔出去,只好乖乖掏腰包。幸好西城的三人坐在另一辆马车上,希莉丝和肖恩又去了赛场,不然他还要郁闷。 卢内尔德竞技场是一座半露天的环形赛场。高大的罗马式石柱耸立在四周;中央是一大一小两个圆台,一个用于武技比赛,一个用于魔法比赛;圆台外有着十米左右的隔离带;再往外,就是层层往上的石阶。面东为主看台,所有的贵客都坐在这里,周围布置了一圈卫兵保障安全。西面的看台朝内凹陷,空出一块专门的地方,让负责布防御结界的法师,帮选手治疗的白魔法师以及参赛者休息。 在幽静的东门下车,走进赛场,杨阳等人为座无虚席的盛况倒抽一口凉气。绚丽的魔法烟火不断鸣响,却掩不住场内轰雷般的欢呼。走上长长的阶梯,已经入座的贵族重臣纷纷向诺因和杨阳行礼。豪奢的天鹅绒顶蓬下,拉克西丝满面春风地伸出手:“杨阳,坐到我身边来。” “是。”杨阳行了个屈膝礼,却不动弹。会意的拉克西丝补充:“昭霆、莎莉耶和耶拉姆也过来。” “我呢?”发觉这么一来自己就没有份,诺因不悦地提高嗓门。回答他的是一个比他更不爽的声音:“陛下吩咐了,你坐我旁边。” “你?”诺因像看怪物似地看着节日还穿黑衣的东城城主,“有没有搞错!”罗兰不动如山:“或者,你坐在贝姆特城主后面也是可以的。”说着,指向西城城主身后的空位。 “来啊来啊!”贝姆特热情地招手,顺便把起身让座的维烈拉坐下来。诺因毫不犹豫地转过头:“我坐你旁边。” 午时三刻,身穿大红礼服的仪仗队一齐吹响喇叭,同时六名狮鹫骑士升空,取下腰间绑着金色丝带的号角。下一秒,嘹亮的号角声划破青空。 魔武大会正式开始了。 ****** 经过两轮淘汰赛,总共有四千八百多名选手参加正式比赛。肖恩和希莉丝也在其中,分别属于a组和d组,看分栏表在打进决赛以前不会碰面,十有**动过手脚。如无意外,整场大会将持续七天。期间还有各式各样的活动,可谓盛况空前。 “第一轮是混战!?为什么会这样?”听完身边人的介绍,杨阳大失所望——全混在一起还有什么看头,她期待的可是精彩的擂台赛。 “还用说嘛,当然是罗兰那铁公鸡榨完就把人踢走,想尽量省食宿费呗。”拉克西丝耸耸肩,毫不顾忌音量正好让前面的某人听到。杨阳微微皱眉,稳重地劝戒:“拉克西丝陛下,罗兰城主此举是为了国家的财政,您不应该这么说他。” “是,是。”拉克西丝妩媚地牵起唇角,眼里光芒忽闪,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其实你不用失望,混战出局只是扣分,并不取消资格,算是表演赛。”杨阳大喜过望:“是吗?” 拉克西丝还没回答,下面响起一个清亮的男性嗓音:“杨阳——我在这里——” 用[扩音术]打招呼,棕发青年连连招手:“要为我加油哦!还有耶拉姆,今天中午我要吃蛋包饭!” 全场错倒。观众们猜测这个青年和中城满愿师有何关系;选手们是又惊又妒;杨阳和耶拉姆垂着头不去理他;诺因一脸嘲笑地转向身旁的同僚:“这个丢脸的家伙就是你的师公?” “我不认识他。”罗兰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肖恩真是……”维烈反而为友人脸红;轩风掩嘴直笑;贝姆特一手放在眉上,兴奋地俯瞰:“哦呀呀,看来他要糟了。” 选手休息区内,希莉丝一拳揍在情人的脑门上。肖恩捂着肿起的大包委屈地嘟囔:“干什么啦,希莉丝。” “你这个笨蛋!待会儿等着挨宰吧!”希莉丝骂完才发觉做了什么蠢事——她这不是不打自招嘛! “混水才好摸鱼啊。”肖恩微笑,甩手罩了两层结界在她身上,自信满满地走向赛台。 很快,黑压压一大片人潮站在圆形赛台上,裁判一说开始,立刻混乱起来。魔法师将早已凝聚好的魔力释放出去,聪明的就拼命对自己加防御,但他们还是第一批靶子,因为法师的长袍实在太好认了。召唤师相对就好一些,有召唤兽保护。一时间,只见漫天彩光,哎哟哇啦的呼痛声不绝于耳。 “真是……乱哄哄啊。”杨阳看得目瞪口呆。昭霆等人也是相同的表情。与其说这是表演赛,不如说是闹剧。 只过了一会儿,没有战斗力的人就被清除了,剩下武斗派的选手。不约而同地,全部瞄准刚才大出风头的某人。肖恩如鱼得水地晃来晃去,这边踢一脚,那边拍一下,不时抓两个人丢出去,只有明眼人看出他不是乱丢。 看台上欢声雷动,观众都对这个武艺高强的选手致以热烈的掌声。 “哎呀,我的小奴隶直觉很敏锐嘛。”拉克西丝眯起眼,掩盖眸里的情绪。杨阳愕然:奴隶?昭霆叫道:“为什么说肖恩是你的奴隶?” “是他自己承认的。” 杨阳和昭霆张大嘴;耶拉姆也万分诧异;莎莉耶气呼呼地道:“才不是!是你骗他,硬把他当奴隶看待!” “哦呵呵呵——”黑发的摄政王风姿绰约地斜倚在软塌上,却发出令周围所有人颈子一凉的高亢笑声,“我认得你,小妹妹,要不要我复述那天说的话?‘我要你做我的仆人’——仆人不就是奴隶的近义词?然后他怎么回答?‘我会努力干的’!” “唔~~~”莎莉耶懊恼地咬唇。杨阳三人反而不奇怪了:友人本来就是冤大头的性格。 真是……特立独行的女性啊。杨阳偷瞄身畔的美人,感叹那种自然散发的女王风韵。察觉她的视线,拉克西丝猫儿般的碧眸一转,白皙纤长的手指快速擒住她的下巴,让两人接近到可以说悄悄话的地步,然后吐气如兰地道:“你讨厌我,小羊,为什么?” “我…我……”杨阳满脸通红,近距离目睹那张充满尊贵和威势的丽颜使她心慌意乱,手足无措,“我不是讨厌你,是讨厌政治家,不不,不是讨厌,是不想接触、打交道……” “原来如此。”拉克西丝惊讶了一瞬,微微黯淡的眼神有着慨然,“你倒是和那臭小子很像。” “咦?” “诺因啊。这么多天,你还没发现这小子讨厌权利和政治家就像厌恶下水道的老鼠?” “发现了。”杨阳扑哧一笑,神态放松许多。拉克西丝轻拍她的脸颊,叹道:“可惜,可惜。” “喂!老妖婆,你对阳动手动脚想干什么!”时不时抬头关注的诺因看到这一幕,勃然大怒地冲上来。罗兰抓着他的斗篷往回拖:“请慎行,殿下。” “慎你个头啦!”诺因用力挣扎。就等着他这样,罗兰瞅准机会放手,让他重心不稳地踉跄几步,险些栽倒跌了个狗吃屎。 “你你你……讨揍!” “臭小子,给我坐好!”拉克西丝气势十足地大喝。杨阳也红着脸劝道:“快坐好吧,诺因。我没事,我们在聊天。”不用说,当然是佳人的温言软语安抚了火爆狮子,乖乖坐了回去。 “你太意气用事了。”坐在罗兰另一头的冰宿横了他一眼。东城城主毫不在意地啜饮红酒:“我也是需要心理平衡一下的。” 在贵宾席闹得不可开交时,a组已经决出胜负,肖恩顺利出线,所用时间为五分零三秒,非常惊人的成绩,再次赢得满场的鲜花和欢呼。按规定不用再参加当天的组对组混战,直接晋升单人比赛。 “杨阳!”肖恩兴高采烈地奔向东看台,却被卫兵拦住,大为扫兴,“让我过去,我是你们满愿师的朋友。”正当卫兵们迟疑不决时,后面传来一个温润的嗓音:“肖恩。” 西城宰相亲自下来迎接,手上拿着毛巾,一脸和煦的笑:“辛苦了。” “嘿嘿,谢啦。”肖恩窝心地接过,浑然不觉自己和友人引起多少注目。 “累不累?” “不累不累,轻松得要命。像这种混战实力一点也发挥不出来,根本没有默契。” “你后面一句话如果让那些选手听到,他们的心情会好受许多。”维烈莞尔,转过身,“来,我们上去。” “好……”肖恩的声音像被风吹灭的烛火般消失,抬起的目光对上一张不掩坏笑的面容,琥珀色的眸子刹时瞪到最大。 女魔头!!!惨遭虐待的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营造出如坠噩梦的恐怖效果,肖恩吓得一蹦三尺高,拉着友人就拔足飞奔:“我们不上去了,去帮希莉丝加油!” “哎…咦?”维烈一头雾水地被他拉走。 接下来两组就打得长了,也没有出现一面倒的景象,华丽的场面更加没有。干掉法师后,基本就是你一拳我一腿。胜出的选手也摇摇欲坠,和倒地的失败者一样狼狈。 发现比武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好看,原本兴致高昂的昭霆索然无味,只盼着肖恩再次上场,来一场精彩的表演,勾起她兴趣的是d组的比赛。 仗着情人加持的结界,希莉丝完全舍弃了防御,快捷无伦地满场游走,闪电似的身形几乎形成残影。观众们只看见选手不断倒下,顷刻间圆台上只有一个人站着。 三分四十八秒,胜出。 掌声如雷,比肖恩出线时更多的鲜花投了下来,伴随着激动的喝彩。 “不错。”诺因嘉许地点头。经过这段日子的特训,他这个师妹总算恢复原来的水准,虽然还比不上肖恩。之所以用时更短,只是那家伙太爱现罢了。 看看天色,他起身走向友人:“去吃饭吗?”杨阳一愣:“咦?”同时瞟了拉克西丝一眼。诺因咋了咋舌:“没事啦,老妖婆也不会七天都待在这里。” “好。”见拉克西丝微笑应允,杨阳大方地点头,对身后的同伴道,“走吧,昭霆,莎莉耶,耶拉姆。” “……”装作没看到姑姑嘲弄的眼色,诺因只有苦在心里。 半途还加入了受邀的贝姆特和轩风,以及不请自来的肖恩三人,彻底打破了卡萨兰城主浪漫的独处计划。最郁闷的,还是他这个东道主掏腰包。 把这帮厚脸皮的电灯泡侍侯妥当,诺因透过隔离板上的盆景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瞪大眼。坐在他对面的轩风关怀地问道:“怎么了,诺因城主?” “你不要回头!”这么喊的是杨阳。诺因僵笑着站起来:“那个,我失陪一下。”语毕,踏着怒气冲冲的脚步离席。除了被杨阳蒙住眼睛的轩风,余人都莫名其妙地目送他。 正温情款款诉说爱语的宫廷术士长突然发现美人的粉脸变成了青脸,接着身后响起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你居然还泡马子?” “殿下?”吉西安不无意外。美人匆忙溜之大吉:“我…我先走了!” “唉。”挥手告别,花花公子满心遗憾,“我还以为你只会在重要关头捣乱,没想到我约会你也要插一脚。”诺因眼中射出杀人死光,语气却温柔得悚然:“你知道我后面坐着谁吗?” “谁?”吉西安悠闲自在地啜饮美酒——他已经习惯被他的杀气贯穿了。 “柳轩风。” 杯子倾斜,剩下的酒液污染了米色的高级布料。 “明明喜欢上了,还故作姿态不肯承认,继续拈花惹草,你脑子是面粉做的吗?”从部下的反应确认自己猜测无误,诺因吐出辛辣的讽刺。 “你胡说什么呢。”吉西安露出粉饰的笑容,装作若无其事地整理领口,“我怎么可能爱上任何女人。”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诺因摇摇头离开。 “咦,那不是吉西安术士长嘛,你怎么不叫他过来坐坐?”那边,轩风已挣开友人的屏蔽,笑着询问。诺因叹了口和他的为人截然不符的气:“想必他不会愿意。” “也对,这里的女性基本上都有伴了,他没有发挥的余地。”轩风乐呵呵地道,“不愧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吃饭也不忘招蜂引蝶。”言下有着微量的嘲谑。 杨阳和诺因铁青着脸在心里唾骂:花吧!花吧!花到最后,看你怎么收场! ****** 因为下午肖恩和希莉丝都不用比赛,众人决定不回竞技场,到街上逛马路。节日的首都热闹非凡,虽然因为魔武大会稀释了不少,还是显得人山人海,尤其是几个广场。小贩们将琳琅满目的商品陈列在装饰新奇的摊位上;吟游诗人和流浪艺人四处表演;剧团和马戏团也搭起戏台吸引眼球。一行人边采购边浏览,偶尔品尝各色的小吃,玩得不亦乐乎。 “哇啊~~是《春之圆舞曲》。” 听到一阵熟悉的音乐,杨阳驻足,脸上浮起怀念之情。去年的春之祭典,神官就用竖琴弹过这首曲子。 “想拉拉看吗,美丽的小姐?”看出她的心思,流浪艺人友好地递出手里的乐器。自从宴会以后,杨阳就一直戴着假发,穿长裙,完全不会让人错认。 “呃,抱歉,我不会拉小提琴。”杨阳遗憾地笑了,随即转向身边的人,“诺因,你会拉吗?” “我?”诺因挑了挑眉,冷笑,“你给罗兰-福斯,他倒是会给你拉一曲。” “干嘛摆这种脸。”没有被他吓到,杨阳甚至捏了捏他的左颊。诺因也只是咧了咧嘴:“反正我不会,所有的乐器都不会!” “是会,但拉得不好吧。”希莉丝吐他的槽。肖恩好奇地凑过来:“咦咦,你们在说什么?” “在说某个音痴。”贝姆特落井下石。昭霆感兴趣地问道:“对了,诺因,你唱歌真的像希莉丝说的那么差吗?”轩风怀疑地低喊:“不会吧!他声音这么好听,就算唱走音也不会难听到哪里去。”莎莉耶凑趣:“唱给我们听听嘛,不拉琴就唱歌。” “如果你们都不会拉小提琴,可以我拉你们唱。”流浪艺人好心地建议,将局势推往对诺因更不利的方向。 “好主意!”昭霆起哄,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莎莉耶蹦蹦跳跳:“我来跳舞。”贝姆特为难地道:“唱歌就不必了。”他一个大男人,在公共场合放声高歌,像什么样子,又不是醉了。 “唱啊!刚才不是你叫得最响吗?”这回换诺因嘲他。维烈温和地调解:“老板,这种喜庆日子,就不要在意形象问题了。”身为吟游诗人,他最适应这种场面。 “好啊!那你表演脱衣舞!” “呃……”魔界宰相当场从头红到脚。几个少女一齐护住他:“不许欺负维烈!”西城城主无趣地转过头,咕哝道:“果然小白脸就是受女人欢迎。” “呵呵,你吃醋了?”轩风一指在他胸口画圆圈,然后拉着同样面红耳赤的他跑开,“来,我教你跳圆舞曲!”莎莉耶眼明手快地抓住始终没吭声的耶拉姆,让想邀请又说不出口的昭霆气炸了肚子。 “我比较想唱歌。”肖恩说出自己的意见,被霸道的情人驳回,揪着耳朵拖走:“跳舞!” “昭霆,看来我们两个没人要的要在一起跳了。”维烈微笑,一派闲雅。昭霆颓丧地牵牵嘴角:“总比凑不上数好。” “先唱歌啦,诸位。”杨阳挥手,“唱完再跳。”她的号召力是无穷的,已经起跳的轩风和贝姆特也马上回到队伍。将乐谱递给友人,黑发少女笑如春风:“呐,大家一起唱就不会窘了。” “唔~~~”诺因微微臊红脸,无法拒绝她的邀请,半晌,点了点头。 “好!我先来,大家一句句轮,1-2-3—— 驾着开满花卉的马车,春神的笑声随着瑰丽的裙摆飘动。 唱着复苏的曲调,一个微笑就融化了冰封。 去吧!去吧!冬天啊~时刻已经来临。 长长的死需要短短的生复苏,请你殓了雪白丧衣。 叫醒一切吧!善与恶,光明与黑暗,众生万物。 无限的生由无限的死堆砌,不应熟睡到永恒。 结冻的小溪欢唱吧! 霜凝的花苞开放吧! 现在就是时刻,现在就是时刻! 春神的手指温柔碰触,众生都醒来吧! 欢欣吧!歌唱吧!跳舞吧! 礼赞春神!带来繁荣的春神……” 见夙敌也加入了合唱,诺因不好意思再沉默下去,清清喉咙,开始唱。 下一秒,广场鸦雀无声。 除了杨阳还勉强跟了两句,其他人都在同一刻捂着耳朵站立不稳,眼冒金星血液倒流,甚至没有余裕去阻止那个可怕的歌手。 所以,很长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就只有走腔荒板的歌声在上空缭绕。 老天~~~怎么会这样!?杨阳在心里哀号: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也只不过是走音走得厉害了些,音质还是不错的,为什么杀伤力就这么大!!? “叫…叫他停下……”贝姆特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希莉丝欲哭无泪地道:“没用的!诺因一唱发兴就停不下来!” 当目睹两只路过的鸟儿扑通通掉下来,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每个人都觉得精神有崩溃的趋势。 不……不行,一定要叫他停止。自己捅的娄子自己补,杨阳辛苦地挪动脚步,摇摇晃晃地走向目标。在她右手边,已经有几个心脏比较脆弱的老人出现了休克症状。 诺因还沉浸在忘我的歌唱世界中。继承了帕西斯的亚利安族血统和菲莉西亚的音痴血统,使他拥有一颗热爱音乐的心。可惜硬件条件不支持,而他本人也不承认,只有被逼无奈时才会揭开这层禁忌。 而结果,就是这样。 突然,一双手按在他的肩上,打断了他出神的状态。卡萨兰城主眨眨眼,对上一双无比悲痛的黑眸。 “诺因,你还是不要唱歌了。” 杨阳用央求的语气道。 ****** 好好一场户外演唱被迫中止,败兴而归,诺因当然很不开心。不过他的脾气是属于发过即忘型,在狠狠瞪了每个人之后,就没啥感觉了。反而是其他人一路着意侍侯,尤其是心存愧疚的杨阳。 第二天,需要亮相的众人还是早早就赶到了竞技场。今天肖恩上下午都有比赛,希莉丝没有,和他们一起坐在贵宾席上。 因为昨天出了那么大的风头,棕发青年一上场就沐浴了爆雷般的欢呼。相比之下,他的对手就不起眼多了。当国师——也是本次大会的裁判施施然上台时,四下更是响起惊天动地的尖叫。 “呀——罗兰大人——” 年轻的女士们为之沸腾,甚至还有当场晕倒的。杨阳看着这个阵仗目瞪口呆:“怎么连裁判也有拉拉队?”虽然罗兰的确是绝世帅哥,但这场面也太夸张了。而且,不会影响选手的情绪吗? “应该问,为什么是他担任裁判?”希莉丝咋舌。 “哦呵呵呵,因为刀剑无眼呗。”拉克西丝轻松的笑声下包藏着深埋的恶意。余人只领会了表面的讯息,相顾点头:也对,像这种激烈的比赛,裁判也会有危险,需要自保的本领,以及裁定胜负的实力。罗兰确实是合适的人选。 肖恩偷瞄徒孙,想打招呼又不敢,不知不觉摆出一张苦瓜脸。向观众们挥手致意后,罗兰瞥了他一眼,微笑道:“加油。” “!”肖恩欣喜若狂,感动得眼泪汪汪,一个前扑抱住他,“罗兰——” 看台炸开了锅。一位负责结界的法师上前问道:“罗兰城…国师大人,您和这位选手认识吗?” “是认识,不过,你不会质疑我的公正吧?”罗兰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法师急退一步:“不敢!” “好了,回到原位。”拍拍师公的背,黑衣裁判扬起手,朗声道,“第一轮正式赛开始!” 小小的疑问淹没在高涨的热情下,观众们再次叫好不迭。得到徒孙的接纳,肖恩也十分兴奋,甩手唤出一把长达两米的炎剑,威风凛凛地奔向对手。 “停!”一面小旗子插在他面前,险些让他刹车不及,“不许使用魔法武器!” 不光肖恩愕然,贵宾席上的杨阳等人也下巴脱臼。 “这…这个不是魔法武器啊,是……”肖恩试图辩解,被罗兰打断:“我知道,你想说这把炎剑是火元素的凝结体,并非真正的兵器。”肖恩拼命点头:“对对!” “但是将元素实体化是高段炼金术师的能力,实体元素严格算来是炼金术成品,一样属于魔法物品。另外,大会明文规定,武技比赛一律不准使用威力强大的武器,不管什么形式!”作为证据,罗兰还亮出一本小册子。他身后坐在第一排的副裁判们也一齐颔首认同。 怎~~怎么这样~~~肖恩垮下脸。本来担心裁判会偏袒的对手松了口长气,拔剑冲上来。 “那我没有武器了啊!” “这是你自己的问题。”罗兰的回答极为冷酷无情,但是瞥见那个抓住机会的选手,还是出声提了个醒,“请专注比赛。” “可恶!”肖恩哪会察觉不出对手的小动作,发出一声郁闷的大吼,身体拔地而起,一个后空翻避开刺来的大剑,然后一脚踹中不及回防的对手,让他像风筝一样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a组054号选手-胜出!” 确定掉在场外后,罗兰宣布比赛结果。伴随着喝彩,如雨的鲜花抛了下来。胜利的一方却怏怏不乐:“肉搏战一点也不华丽。” “拉克西丝陛下,为了选手的人身安全着想,请为肖恩准备十八种华丽的兵器。”一眼就看出寄宿者的心思,杨阳无力地道。拉克西丝也难得的黑线满面:“唔。” 相比武技比赛的快速,魔法比赛就漫长得多。这也是法师对战的通病。先布好防御,再用初级魔法试探,慢慢提高上去,直到法力耗尽。过程沉闷无聊,不过视觉效果很棒,观众们也看得津津有味。 稀里呼噜地吃完中饭,肖恩精神奕奕地拖着大刀去比赛,留下堆积如山的碗碟,看得和他同席的诺因呈石化状态,良久才询问身边的人:“他是饭桶?” “这哪算饭桶。”罗兰不惊不咋地品茗绿茶,和他义父比起来,肖恩这种水平还要靠边站。 喝完茶,繁忙的裁判也走了。冰宿没有跟上去,和在座的其他人聊了会儿,才一起回赛场。 “怎么对手穿长袍?”望见和同伴对峙的男子一身魔法师的打扮,莎莉耶第一个惊噫。拉克西丝优雅地用羽毛香扇半遮着俏脸,笑呵呵地道:“因为他是个召唤士啊。” 除法师以外的职业者,都包括在武技比赛的选手阵容里。 招摇的家伙。召唤士莱蒙看着对手腹诽,脸有不忿。昨天的混战和今天早上的擂台赛他都看了,身为b组的出线者,他承认肖恩的实力,却不满他的打斗作风。还和权贵们态度亲热,整个一攀权附势的小人。 给他点教训。莱蒙迅速划出一个五芒星,吟唱简单的咒语。肖恩兴致勃勃地等待,猜测即将出现的召唤兽:是速度型?还是力量型? 幻象之蛇!膨胀的光块化为一条色彩斑斓的巨蟒,肖恩的瞳仁收缩了一下。 “呀——蛇啊!”看台上响起一片嫌恶的娇呼,贵宾席亦然。因为双头哭虫而留下心理阴影的杨阳和昭霆都面如土色,莎莉耶更跳起来挥舞小拳头:“肖恩,打倒它,打倒它!” “你不怕蛇?”见身旁宛如绿精灵的美丽女伴水波不兴,贝姆特好奇地问道。 “呵呵,我比较怕蜘蛛。”喝了口冰镇酸梅汁,轩风巧笑嫣然。 “罗兰大人,小心呐!”东城城主的应援团不叫选手当心,反而关怀站得最远的裁判,惹来不少男人的怨气。 ……这帮花痴。罗兰头上冒汗,当感到情人投来的白眼,更是心下发虚。 躲过幻象之蛇的血盆大口,肖恩边跑边思考对策。这种召唤兽其实并不特别厉害,只是比较麻烦。身体全部由幻术构成,大部分攻击也是,如果不能看穿本体,就会疲于奔命,累坏自己。 抬手准备释放一个光系侦测术,又一面小旗子射过来:“武技比赛不得使用召唤术以外的魔法!” 哪…哪有这样的!肖恩开始怀疑徒孙是故意跟自己作对,惊讶之下还差点被蛇尾扫到,怒气一冲,抛开大刀,右手猝然握拳,猛力击出。 一道金黄光束划破虚空。 “圣斗气!!!” 全场哗然,连贵宾席也有不少人站起来。继[金色死神]伊芙-比拿之后,艾斯嘉大陆又出现了第二个武艺达到颠峰的人物。一时间,欢呼声几乎掀飞整座卢内尔德竞技场,绝大多数观众都用看死人的眼光看莱蒙,哪怕大会不允许下杀手。 只一击,幻象之蛇庞大的身躯就消融了大半。对手的实力大大超出原先的预计,莱蒙虽惊不乱,双手结印,打算尽全力一搏。 听到他念的咒文,肖恩怔了怔:难道他要召唤…… “那个召唤士好象还有什么王牌啊。”讨厌的蛇一消失,昭霆就恢复了生龙活虎的状态,起身观望。杨阳蹙眉沉吟:“是古代语,我在哪本书上看过?”诺因比她更早想起来,让史列兰布了挡光结界。因此,当召唤士面前蓝光大盛,眩花了每个人的眼睛时,只有贵宾席上的人看清场内的变化。 肖恩一个毫无花俏的直拳彻底粉碎了幻象之蛇,碎成三段的本体倒在赛台上。与此同时,蓝光里浮现出女子的轮廓。 “那是……!”杨阳最先惊叫,因为显形的竟然是个绝世美女。 光洁的背部延伸出一对透明的薄翅,反射着日光,分外绚丽,却远远比不上她本身的美貌耀眼。最引人注目的,是她不着片缕,凹凸有致的身段。 “全裸!?”轩风狠狠放下杯子,愤慨地大喊,“世风日下啊!” 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当场狂喷鼻血,猥亵的口哨声此起彼伏。毕竟这么香艳刺激的比赛,可是前所未有。女观众无不大声唏嘘,嫉妒同性的波霸身材。 虽然和肖恩意义不同,但这也算是达成轰动效应了。 拉克西丝朝心腹勾勾手指,耳语道:“以有伤风化罪,扣分。” 所以说,在女性的统治者面前,还是应该召唤全裸的绝世美男才对。 不过,几位男性统治者的反应倒很平静。罗兰最镇定——这女人的容貌比他还差一点;贝姆特从小看多了美女,很多西城的女战士更不介意在异性面前坦胸露腹;诺因连长相也没注意,对瞠目结舌的杨阳解释:“是低等神蓝,和巨人一样是神明的眷族,有非常强大的诱惑力。” 可怜魔界宰相趴在椅背上,一手紧紧捂着精灵之眼,让轩风拍背顺气。 “诱惑?那肖恩不就糟了。”耶拉姆从事实角度分析:灵体对精神攻击最没辙。希莉丝激动地道:“才不会!肖恩一定不会被她诱惑的!” 然而,棕发青年此刻很为难,不是为魅惑这种小细节,而是头痛怎么下手。把那具**揪下来,拳打脚踢?只怕他还没出拳,就引起公愤,被男观众踩死了。 “唔~~~卑鄙!”想到那个光景,肖恩不禁向徒孙投去求助的目光。这回是真的同情他,但是罗兰也只能爱莫能助地干咳:“抱歉,召唤兽不属于魔法武器。”尽管他不确定那到底算不算召唤兽。 致命一击。就在肖恩绝望的当口,他胸前的口袋响起一个清脆的嗓音:“哼,低等神蓝族,有什么了不起。” 华光一闪,又一道娉婷的身影出现在赛台上空。和神蓝不同,恰到好处的金色布料遮盖了她玲珑凸浮的娇躯,却透出一股似露非露的撩人风情;宛如黄金之河的长发直披散到脚下,呈现花瓣的卷曲姿态,轻飘飘地托着她悬坐的身子;她的美艳而不浮,绝俗的容颜被一双杏眼衬托得更加鲜灵火辣。 “莉…莉瑞尔?”肖恩呆呆看着上方的友人:是错觉吗,她好象变漂亮了? 沙之精灵俏皮地闭起一眼,有着瓷器质感的手指点在樱唇上,微微扬起嘴角。这绝世的一笑顿时打破了观众的失神状态,引来满场的鼓噪和掌声。 “好啊!美女!” “小伙子干得好!真的是绝代佳人!” “太棒了!这票买的真够本!”…… “这到底是比赛还是比美啊?”杨阳抹汗。在她旁边,昭霆等人已化身拉拉队,手舞足蹈地声援:“莉瑞尔,打倒她!莉瑞尔,打倒她!” “元素精灵……”神蓝皱了皱眉,对手散发出来的气势令她感到本能的畏惧。 元素精灵!?附近的魔法师眼里都迸出火花,兴奋难抑地颤抖。对法师尤其是元素法师而言,元素精灵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宝,提高法力的最佳道具。一名副裁判提出质疑:“国师大人,这算不算犯规?” “不算。元素精灵是有智慧的生物,不是魔法武器。”罗兰摇头否定。第一次听到徒孙维护自己,肖恩感动得差点拥抱他。莉瑞尔也对“生物”一词颇有好感,朝他笑了笑。 几乎在同时,罗兰遭到全场同胞的眼神攻击,饶是他定力超群,也一阵恶寒。 事实上,身处两大美女的中央,伊维尔伦城主的心情并不像世人以为的那样幸福,他在迷惑——这场比赛怎么个判法? “退下吧。”莉瑞尔优雅地指着对手,“就连高等神蓝族见了我也要恭恭敬敬叫声长老,我不想跟你打,立刻回去你的阶层。”她并非夸大其辞,自然界是残酷的,一切以力量说话。哪怕神明的眷族,能力及不上区区元素精灵,一样必须低头。虽然莉瑞尔现在是重生体,但她底子还在;加上紫莲石的提升,没有全盛时期的水平,七、八成还有。 因为召唤等级远超过精兽范围的对象,莱蒙已经无力下令。而低等神蓝因为太年轻,不懂得衡量轻重,娇喝道:“不过是最接近[负]的沙之精灵,也敢命令高贵的神族!” “是神明的‘眷族’。”诺因很有学者风范地纠正。杨阳问道:“诺因,亚利安族也是神明的眷族吧?” “嗯,所谓的眷族,只是好听的说法罢了。就和公国属国的地位一样,要上缴税金的那种。” “……原来如此。”杨阳再次抹汗。诺因唾弃地哼了声:“所以那个笨女人输定了。” 神蓝高举双手,洁白的冰晶在她的掌心上方凝结成形:“晶石风暴!” “不自量力。”莉瑞尔右手食指在胸前一划,“真空龙卷!” 声势浩大的冰雹被巨大的龙卷风搅成无数碎粒,华丽的法术较量让看台上喝彩不迭。和肖恩一起狼狈闪避的罗兰却在心里嘀咕:为什么身为武技比赛的裁判,我要躲开魔法攻击? “你…你不是沙之精灵吗?”比起输了一仗,神蓝更吃惊对手用的魔法。莉瑞尔的神色缓和下来:“连元素精灵已不受属性限制也不知道,你还是个孩子,回家去吧。”语毕,她手腕一翻,一连串发光的文字涌出,包围住神蓝,将她驱逐回异空间。 全裸的美女走了,场上发出一片遗憾的嘘声。 “现在读秒。”喘了片刻,罗兰把旗子朝倒地的莱蒙一指,“1、2、3……10——a组054号选手胜出!” ****** 因为高强的武艺和“美女召唤术”,肖恩成了名人,必须躲进王宫才能杜绝狂热的狗仔队一浪接着一浪的采访。接下来的日子也紧紧粘着杨阳一行,哪儿也不能去,闷得他食量增加了两倍。 魔武大会的第四天,是十六强的晋决赛,前两天肖恩和希莉丝都有比赛,也都轻松过关。后者被不少人冠了个[闪电]的美誉,打赌会在几秒内撂倒对手。杨阳等人也冒名下注,不用说是赌肖恩和希莉丝,也自信能赚个盘满钵满。 “今天的比赛难度很大,能打到现在的选手都不会是易于之辈。”开赛前,杨阳拿着分栏表提点两个同伴,但她也看出两人都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算了,再厉害的选手也厉害不过他们俩,我就别杞人忧天了。说服自己后,杨阳将分栏表扔一边,定定心心地喝起清凉的绿豆汁。反而是诺因还在为师妹做战前指导:“尽量发挥你的速度优势,不要给对手一点喘息之机。还有,千万不能轻敌,世上多得是藏龙卧虎的高手。” “知道了啦。”希莉丝不耐烦地道,“诺因,你是不是和阳在一起久了,感染了她的婆妈?” “啊?”诺因愕然。杨阳斥道:“胡说什么!你师兄这是在关心你!” “我才不是关心她!我是不想她输了丢我的脸!” 对于某人色厉内荏的大吼,希莉丝的反应是完全无视,径自下去赛场;杨阳则是无奈一叹,习惯成瘾地拉扯他的面皮。 向俊美的裁判行了个注目礼,希莉丝轻巧地跃上赛台。而她的对手也慢慢从选手区走过来。 纯白镶金边的长袍,微微泛紫的红发,大眼小嘴,肌肤粉嫩,看上去连十六岁也没满,可爱得不得了。在她上台以前,每个人都以为她是刚从神官学校毕业的见习生,受师长嘱咐,来和裁判说些公事上的话,不料她站定后,清清脆脆地道:“请多指教。” 一片人仰马翻,错愕的呼声接连响起,连贵宾席也不例外。 “她…她是希莉丝的对手?”昭霆呆呆地道。莎莉耶叫道:“她才几岁啊!比我也大不了多少!”杨阳掩着嘴面露不忍:“好象是圣职者——拉克西丝陛下,圣职者应该算在魔法比赛里的!” “哼哼,她在大会的资料栏上,登记的可不是圣职者。虽然她的职业也可以算是圣职者的一个分支。”黑发的摄政王慵懒地笑道。众人一头雾水,耶拉姆开口道:“是神官战士吗?” “不可能吧,她年纪那么小!”肖恩提出质疑。 “年纪小?她二十五了。” “……”众人用不信的眼光瞪着那个怎么看怎么稚嫩的少女。贝姆特转向夙敌:“又一个娃娃脸。”诺因神色狰狞地跳起来,被杨阳揪坐回去。 “专心看比赛吧,那女孩子似乎不简单呢。”维烈适时调解。轩风好奇地问道:“你看得出吗,维烈?” “嗯…不是看出来,是感觉。”第六感敏锐的魔界宰相一手扶着额头,“有点不妙。” 众人被他说得紧张起来。 不知他们的心情,希莉丝只是困惑地行了一礼:“请多指教。”罗兰公事公办地宣布:“比赛开始!” 话音刚落,前一秒还斯斯文文伫立的娃娃脸女郎从原地消失,在眨眼间来到对手面前,由肋下出拳,重重擂在腹部的位置。 “……!”红发少女被打得身子飞起,吐出一口血沫。 “希莉丝!”肖恩脸色大变,惊慌地往前倾。诺因啧了一声:“就叫她别轻敌。”对手的速度快归快,但并不是避无可避。 吃了个下马威的希莉丝顾不得伤势,立刻打起精神躲闪,重整态势。几次扑击不成功,女郎停下脚步,吁了口气:“呼……果然穿着斗篷逮不到你。” 铿!仿佛重物落地,看似轻飘飘的长袍落在赛台上,却发出全场都听得见的沉闷声响。裸露出的娇躯更让人吃惊,黑色紧身衣包裹着线条丰满的曲线,火辣而性感,和清纯的五官形成鲜明对比,标准的天使脸蛋魔鬼身材。 继第二天的比美,男观众们再次发出兴奋的叫好和口哨声。 “这个样子才像二十五岁。”杨阳抹了抹汗。维烈捂着通红的脸转过头。 “是拳斗士!”诺因恍然大悟地击了下掌。余人连忙细问:“什么是拳斗士?” “就是治疗师的变形。因为据说生命女神讨厌暴力,她的信徒都不能使用武器。为了自保,一部分治疗师就发明了一种特殊的格斗技。在拳头、肘部等地方压缩魔力,攻击对手,力量往往比成年男子的重拳更大。高明的拳斗士甚至能对全身施加防御层,用[潜能]之类的法术提高战力。”代为解释的是始终笑眯眯的拉克西丝,还摇着扇子补充了一句,“看样子,那女孩就是个顶级的拳斗士。既没有戴指套,也没有穿防具。” 另一头,希莉丝和速度提高了数倍的对手陷入了苦战。暴风雨般的攻势摇撼着她的防御,反之,她的细剑总是擦过对方的身体,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台上的观众看得屏息静气,拳斗士明显受过明师指点,拳脚快速而凶狠,每一击不是瞄准要害就是破绽,要不是希莉丝守得密不透风,早就出局了。 左侧踢、右上钩拳、进身手肘、右腿三连踢、左腿下勾……拳斗士的动作一气呵成,令希莉丝应付得越发吃力。但是,她等待的机会很快来了,对方一个漂亮的正面飞腿,她横剑挡下,借势后退,并用一发剑风阻挡了追击。 两人重新回到对峙状态,调整呼吸,半晌,拳斗士先发起进攻。 来了!蓄势完毕的希莉丝高举长剑,在最合适的时机劈下。观众们大声惊叫,因为这么一来,对方等于是迎着剑往上撞。 变生肘腋。拳斗士以精妙的步法硬生生地停止了前进,让剑尖在身前落空。 赢了!她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对方的剑还没收回来,正是攻击的最佳时刻,抡拳挥出全力一击。 “赢了!”与此同时,贵宾席上也响起一声清亮的弹指。下一秒,细剑从拳斗士的右侧腹切入直至左肩,优美的弧线却造成一道巨大的伤口,深达三寸。 明眼人都看出:希莉丝那一剑并没有用尽,而是利用长剑与地面相撞产生的反弹力回砍,速度和力量都提高了一倍,正是一招精妙的“燕回巢”。 拳斗士急退两步,用早就布在身上的魔力疗伤。她本职方面的能力显然不亚于武术,只一会儿就止住血,愈合了伤口。但她也不能再战了,这一剑连同她的衣服一起划破,现在她只能两手抱着胸部。 “我认输。”红着脸,拳斗士不甘心地道。 “d组102号选手胜出!”罗兰向场外的白魔法师打了个手势,然后捡起斗篷披在她肩上,微笑道,“很精彩的比赛。”观众们也纷纷扔下鲜花,为这位虽败犹荣的选手喝彩。 “那…那个。”拳斗士抓着斗篷,视线游戈片刻,突然抬起头道,“我叫丽璐璐,一直非常仰慕伊芙将军,虽然…虽然我没能进入十六强,但你能不能转告我的心意?” “啊……”罗兰愣了愣,浮起发自心底的笑容,“好的,我一定带到。”丽璐璐喜出望外,小脸绽放出夺目的光辉,深深鞠了一躬,一溜烟跑下台。 嗯,是时候帮那小子找个老婆了。目送她的背影,罗兰的心情十分愉快。其实从很早以前他就在留心,只是——要找到比伊芙更娇小可爱的少女实在太难了!有也是喜欢高大威猛型的。如今终于出现一个,虽然身高方面不太匹配,但是脸绝对过关。 不挑了不挑了,人要知足。 抽个空和她聊聊,把她拐回伊维尔伦吧。不知道部下只有两年好活,东城城主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哎呀,告白啊?”观众都为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一幕惊讶,随即,更多的掌声投给那位勇敢的少女。 肖恩立刻迎向走上看台的情人,问长问短。希莉丝摆手表示无恙,不意外地被诺因批了一顿。 之后的比赛都是臭男人之间的比试,观众们显得意兴阑珊。尽管同样是臭男人,肖恩的出场还是沐浴了一阵如雷的欢呼。这些天这个身手出众的选手给首都市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他次次用不同的武器作战,招式又纯熟,还修成了圣斗气,这样强大的战士怎么会不引人注目? 今天肖恩用的是一把巨剑,招摇到了极点。而他的对手是个身长两米的巨汉,用的也是把双手大剑,都是重兵器,正好一较高下。 一等徒孙宣布比赛开始,习惯主动的肖恩就一记高速的突刺拉开战幕。对方摆出正段的基本形,毫不退缩地和他正面硬撼,双剑相交,刺耳的金鸣响彻整个卢内尔德竞技场,离得近的观众只觉胸口隐隐作痛,不禁骇然。 相比欢腾的普通席,贵宾们就无聊多了。拉克西丝摇着扇子道:“真是个笨蛋。以他的速度,如果不用那把重得要死的家伙,一照面就能让对手倒下了。” “肖恩的确太爱现。”杨阳苦笑,接着,神情变得若有所思,“不过,我认为他刻意用那种武器,有‘制动阀’的用意在。” “怎么说?”不光拉克西丝,周围人都被挑起了兴趣。 “嗯…我和肖恩是宿命的另一半,有段时间他都用我的身体战斗,我可以感到他当时的心情。大部分时候他都没认真,只是让本能控制自己。可是一旦敌人多到一定数目,或者强到一定程度,他就彻底变了,好象变成另一个人。冷酷,残忍,绝对的无情。” 一股寒意渐渐扩散开来。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永夜森林,就是提拉的市长委托我们剿灭的那个地方。在暗无天日的环境下,那些不死怪物就像幽灵一样,不停地偷袭我们。我都快吓死了,肖恩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像看得到似地在林子里穿梭,一剑一个,决不浪费。更可怕的……是他出剑时的‘想法’。弱点、要害、破绽、命中率、出血量、时间差——全部计算得清清楚楚。哪怕中途跳出一只无害的兔子,也当场被他开膛剖肚,死无全尸。” 昭霆和莎莉耶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余人也瞠目结舌。 “我当时吓得大气也不敢透,生怕他连我一起捅了。最让我佩服的,是他不管受多重的伤,速度都是老样子,意识也始终清醒。” “哦呵呵呵,看来我的小奴隶很有当刺客的天赋嘛。”在场最镇定的要属拉克西丝,她早就察觉肖恩身为战士的本质。杨阳连连摇头:“与其说适合当刺客,不如说是习惯被刺客狙击。还有——”她敲了敲一边的手肘:“他特别宝贝左臂。” “左臂?”众人愣愣重复。希莉丝第一个反应过来:“难道说……!” “对,有时是抱,有时是搂,像有婴儿和很小的孩子在他怀里。” “没想到他这么重视莉。”希莉丝语气复杂地低喃。诺因奇道:“莉是谁?” “一个和你很像的女人。” “啊!?”卡萨兰城主的眼珠差点弹出眼眶,他的夙敌嘘道:“哟!哟!”诺因将魔封剑拔出一半,杨阳急忙劝阻:“莉是他的养女啦!和你没关系,只是碰巧长得像。” “那也不可饶恕!”一想到有个长得像自己的女孩被男人抱着,诺因就鸡皮疙瘩掉满地。 “拜托你讲讲道理~~~” “我就不讲!” 拉克西丝眼光忽闪,心道:莫非……刚巧打赢了比赛的肖恩蹦蹦跳跳地跑上贵宾席,挥手道:“我回来了!” “别靠过来!”诺因恶狠狠地威胁。令无辜遭殃的可怜人丈二摸不着头脑。 ****** 为了庆祝肖恩和希莉丝打进十六强,众人再度上街火拼,晚上在一家名叫[米海洛之家]的高级饭馆享用晚餐,叫了一桌丰盛的宴席,以及好几瓶名贵的美酒。 因为在场有个大胃王兼酒桶,气氛不热烈也热烈。贝姆特和诺因甚至比起酒量来,不用说是后者惨败。幸好有杨阳帮他分担,不然中途就烂醉如泥。 而对上肖恩后,贝姆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老板,你醉了。”相比摇摇欲坠的上司,也喝了不少的维烈还是气定神闲,只是俊脸微红,看起来反而比平时健康。 “我没醉!” 通常一个人说没醉,就代表他离神智不清不远了,维烈和轩风默契地搭住他的肩膀,拖他下去浸冷水。杨阳轻拍友人红扑扑的脸颊,唤道:“诺因,诺因,醒醒。”趴在桌上的人一动不动。希莉丝关怀地凑近查看:“彻底醉翻了呢。这里空气不好,带他回去吧。”杨阳点头赞同。 “阳,要照顾他哦!”昭霆和莎莉耶异口同声地起哄。还在灌酒的肖恩道:“莉酒量差,但酒品不错,不会大吐大闹,让他睡一觉就好。” “他不是莉啦!”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很像嘛。” 话说回来,还真的像过头了。怀着少许疑惑,杨阳抬起诺因的手,绕过肩头,差遣道:“肖恩,来背他!” 将两个醉鬼送回王宫,杨阳和轩风很有自发性地担起照料的任务,其他人则回房休息。 “嗯……” 冷毛巾让躺着的人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翻过身。 嘻!真是可爱呐!被他的反应刺激了潜藏的恶劣因子,杨阳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对她的骚扰,诺因不快地抿了抿唇,表情就像小孩子在耍赖。 混合着酒香,一股难言的情愫悄悄化开。 清醒时,这个男人的气质绝对高傲凛然,军人特有的凌厉早已凌驾柔弱的外表,使面对他的人无不腿软胆寒,必须有势均力敌的魄力才能保持心态上的平稳。哪怕杨阳,偶尔捏他也提心吊胆,做好被猛兽反扑的心理准备。 可是现在…… “莉一定跟你一点也不像。”眸光转柔,杨阳解开自己送的紫纱,让一头宛如夜色的黑发自然披散。 紧闭的双眸突然睁了开来,流露出一抹迷茫和更多的喜悦,然后,是纯真的灿笑:“杨阳。” “史列兰!?” “嗯。”魔封吃力地爬起来,笑得有点迷糊,“诺因睡着了,所以我出来和你说说话。”杨阳爱怜地拍拍他:“会不会不舒服?”诺因可不是睡着而是醉倒。 “唔…头晕晕的,身体也没力气,感觉好奇怪。” 杨阳一震:这个形容……这个形容根本不像剑,而是人!人的形容! “史列兰,我有时候觉得,你原本是人类,至少应该有身体。”杨阳轻柔地抚摩他因酒力而发烫的肌肤,心疼他只能以剑的形式存在。史列兰不解地歪着头:“我是有身体啊,魔封就是我的身体。” “唉,算了,喝口茶好不好?” “好~”史列兰幸福地享受她的服侍,半晌,神色黯淡下来,嗫嚅道,“那个,杨阳,你曾经说,杀人是不好的行为吧?”杨阳持杯的手一顿,斟酌地道:“这个嘛,要看是什么情况。” “那!诺因要我杀人,是不是就是对的?” “他要你杀人!?”杨阳提高嗓门。史列兰反射性地缩了缩,老实承认:“嗯。” “杀谁?”扣住他的肩膀,杨阳沉声喝问,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是罗兰城主?”这场魔武大会,果然内情不简单,最后也许会发生流血事件。 “对,还有那个叫兰冰宿的女孩子,说用暗系或死灵系的诅咒。这两种魔法我最拿手了。”史列兰露出属于孩童的得意之情,杨阳却差点甩他一巴掌,确切的说是甩这副躯壳一巴掌。 为什么连冰宿也要杀!? 就算斩草除根,这也太…… “不过,我杀不了他们。”史列兰的声音小下去。杨阳大喜过望:“真的?” “嗯,今天我本来想跟诺因说的,看着看着睡着了。那个叫罗兰的人体内有一种我不能干涉的力量,而那个叫兰冰宿的女孩被非常强大的法器守护着。虽然我也不是不能拼一拼,但是这样就会泄露魔法气息,不符合诺因‘暗杀’的要求了。”史列兰越说越垂头丧气,小心地偷瞄对方,“杨阳,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会不会,你最有用了,史列兰是最好的乖孩子。”杨阳喜滋滋地抱住他,轻轻拍打他的背部,“明天继续睡!诺因那边交给我!” “哦。”巴不得把事情推给她,懒惰成性的魔封放心地沉入梦乡。 尽管怀里躺着个大男人,杨阳却丝毫没有不自在的感觉。对她而言,史列兰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改天要和诺因好好谈谈史列兰的教育问题——她很有母性地决定。 ****** 次日清晨,在全场爆满的狂热气氛下,大会进入十六强的准决赛,还有歌舞团登台表演。当一身黑袍的金发国师从裁判桌起身,踏着一贯优雅的步子走上赛台,立刻被如雨的花瓣淹没。 “各位。”他清清喉咙,无奈地道,“我是裁判不是选手,请保留你们的鲜花。” 看台上响起一片笑声。昭霆由衷地同情:“好可怜哦。”在她前面,拉克西丝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表情。杨阳静静端坐,眼底闪着不安的光芒。 希莉丝和肖恩的赛次都靠后,开头两场是别的选手之间的较量,诺因趁隙握住剑柄,用心声问道:(史列兰,你有没有下诅咒?) 《zzz……》 (史列兰!) 《呃…啊!》可怜的魔封被吓醒过来,晕头转向地道,《杨阳没跟你说吗?她叫我继续睡,你交给她啊。》诺因咬牙切齿:(你把这件事告诉她了?)这一刻,他真想掐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半身。 听出他语气不善,史列兰谨慎地选择词汇:《因…因为她问我。》他没说出是他先问杨阳,真是个聪明的选择。 (……)诺因仰天长叹,然后绕回原先的话题,(那你有没有下诅咒?) 《没有。》史列兰照搬昨晚和杨阳的对话。诺因听得更加泄气,随即振作起来:(算了,你不用再施法,到时困住他们就行。)史列兰也很高兴有将功补罪的机会,应道:《好~》 “诺因,你在对史列兰说什么?”杨阳斜睨友人,冷不防抛出一句。诺因吓了一跳,摇手道:“没、没什么!” “哼。”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考虑到眼下并非谈话的场合,杨阳只得将原计划暂且挪后。 台下翻翻滚滚打得火热,台上七下八下心不塌实。对此毫无感觉的肖恩抱着零食吃得起劲,也不怕一会儿比赛消化不良。昭霆和莎莉耶不顾形象地跟他争抢,看得附近的大臣大皱其眉。 “诺因,给你。”肖恩殷勤地把一包东西递给左前方的黑发青年。 “什么玩意儿?”诺因没有接过,冷淡地一瞥。 “葡萄干布丁!你最喜欢吃这个了!” 诺因眯起眼,立刻听出他指的是谁,没好气地道:“我才不喜欢吃这个!拿开!”肖恩仿佛被雷劈中般呆在当地,比起好意被拒绝,更让他痛心的是突然意识到的认知: 这个人不是菲莉西亚,菲莉西亚是一千年前的人,早就不在人世了。 “肖恩……”维烈起身想说什么,被司仪的声音打断:“054号选手,请准备。” “啊…我就来。”棕发青年失魂落魄地回应,起来时还踉跄了一下。 “肖恩,你的长枪!”已经看出他状态不对,但是没想到他失神到连头也不回,希莉丝愤怒地转向师兄,“诺因,你说得太过分了!” “干嘛,我又没说什么重话。”诺因也很委屈。杨阳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严格说来这件事的确不是诺因的错,只是……对肖恩而言太残忍了。 “这下怎么办啊?他那副样子,又没带武器。”莎莉耶扶着椅背,担忧地凝视同伴没精打采的背影。耶拉姆踌躇片刻,道:“其实,我觉得,肖恩早该回冥界了。” “你说什么话!”好几人一齐怒吼。 “不是吗?他的养女、亲人、朋友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只剩他孤零零地以灵体的方式生存,不痛苦吗?不寂寞吗?为他着想,就应该让他走。” “不要!”希莉丝激动地跳起来,双目含泪,脸涨得通红,“我不要肖恩走!我要他一辈子陪着我!他答应过会陪着我的!”众人不忍心地看着她,杨阳搭住她的肩膀,无声轻拍。 轩风和贝姆特不明内情,从头到尾在状况之外。诺因摇了摇头:竟然爱上个死人,希莉丝这丫头…… 就在贵宾席愁云惨雾时,肖恩也是浑浑噩噩,无意识地走上赛台。见他没拿武器,观众们错愕之余又欢呼起来,以为他会施展精彩的徒手搏击甚至“美女召唤术”。 我在这里干什么?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做这种事?空白的大脑反复回荡着两个问题,却找不出答案,好象连思考能力也消失了。 “你怎么了?”趁观众喧哗的空挡,罗兰询问。肖恩死寂的眼迸出微弱的火花:“罗兰,你师父……” 叮!裁判席传来提醒的钟声,罗兰只得收回目光,肃然道:“比赛开始!” 非常巧合,对手也是使用长枪,身穿略有破损,但保养得很好的附魔铠甲,一看就知道是个老练的冒险家。他没有急于攻击,而是以两道击地波试探。 肖恩惊险万分地避过,纯属条件反射。尚未站稳,眼花缭乱的连刺接踵而来,他凭着灵敏的战斗直觉躲过最要命的几枪,同时快速后退,逃出长枪的攻击范围。即使如此,枪尖带起的锐利气流也在他身上留下十几道口子,整个人一副破破烂烂的模样。 “肖恩!”希莉丝看得心脏快从胸腔里跳出来。其他人也连连跺脚,一个比一个焦虑:“他果然还没恢复!” 观众们也看出今天这位冠军准候补有失常态,发出诧异的呼声。 这小子吃坏肚子了?罗兰寻思,随即摇头否定:他又不是活人,吃坏什么肚子! ……好痛。肖恩反射性地按住肩上的伤口,神智渐渐清明:我有感觉,我是活的? 不对!没有血!掌心的触感否决了他的自我确认。 与此同时,高速旋转的长枪钻子般飞来,肖恩侧身闪避,在对方收势回防前,一个旋踢震散他的意图,凝聚了斗气的手刀接着从下往上切,劈断了枪身。 叫好声震天响起。 “去***!”随着一声暴怒的大吼,拗下的枪尖仿佛离弦之箭般脱手飞出,经过的地面破开一道深深的裂缝,坚硬的石板片片飞起。最后拖曳着光尾的流星撞在透明的结界壁上,造成一阵吓人的巨响,四名负责结界的法师用尽全力才挡下来,一齐虚脱地坐倒在地。 全场鸦雀无声。 “呼……舒服多了。”抹了把汗,肖恩用精神的语气道,“认输。” “啊,我…我认输。”对手的神智还停留在刚才的一刻,呆呆地重复。 “a组054号选手胜出。”罗兰小旗子一挥,然后丢在师公的脑门上,“蓄意破坏结界,扣分!” “啊哈哈哈。”棕发青年揉着大包干笑。 “肖恩!” 包括身为满愿师的杨阳在内,众人都来到第一排等待,面带关怀之情。大步走近的肖恩回以自然的灿烂笑容。 那是很阳光,却让人看了想哭的笑靥。 ****** 除了肖恩在准决赛时遇到一点小麻烦,剩下的比赛两人都过关斩将,顺利无比。就这样,迎来了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27日,魔武大会的最后一天。 天空有些阴沉,东方的天空盘踞着浅浅的灰云,太阳迟迟不出来,却又没有下雨的迹象,让心也堵堵的,憋着一口郁气。但这只是少数人的感伤情怀,观众的热情完全没受到天气的影响,卢内尔德竞技场今天照旧是座无虚席。 摄政王拉克西丝也难得致辞:“大家久等了,魔武大会终于进入最后的决赛!今天,将诞生此届大会的优胜,请为每一位参赛者祝福!” 掌声如雷。平时讲究优雅的贵宾们也掩不住兴奋。诺因却偷偷打了个哈欠,杨阳等人也心下索然。因为今天可能只有两场比赛,决定季军,肖恩和希莉丝决不会互殴。 好浓……好浓的魔法气息。维烈紧张地抓着扶手,呼吸微乱地抚胸喘息。魔族的第六感在他脑中拉响刺耳的警报,告知他即将风云变色。 “维烈,不舒服?”注意到部下的异样,贝姆特连忙扶住他。轩风也递来关心的目光。 “老板……”维烈压低声音问,“我给你的血玉你还在吗?”西城城主眼底锐光一闪,表面却没有丝毫变化,也悄声道:“在,怎么了,会发生什么事吗?” “我有不祥的预感。不过,似乎不是针对我们。”维烈深深苦笑。 “那脱身至少没问题。轩风交给你了,你能不能也给她一件法器?” 维烈点点头,从胸前的空间袋掏出一颗晶红色的球体,放在少女的掌心,叮嘱道:“记住,时刻带着它,千万不可以离身。” “嗯。”心知事态严重,轩风收起了一贯的轻佻之色,极为认真地保证。 由绚丽的魔法比赛拉开序幕,决出优胜者,是一位风系的魔导师。拉克西丝亲自颁奖,接着就是休息时间,直到下午的武技比赛。 “陛下,今天有暴风雨吗?你让人布这么厚的结界。”吃完午饭,罗兰正准备离席履行裁判的职责,状似无心地抛下一句。拉克西丝掩嘴发出一串笑声:“哦呵呵呵,我一直以为你是弓箭手,没想到你还有法师的素质。” “只是受这个影响,对魔力的感觉比较敏锐罢了。”罗兰指了指额冠,从容地笑道。拉克西丝浮起一丝狡黠的笑意,伸出右手:“我说,罗兰,我对你那个神器好奇很久了,就今天一天,借我玩玩好不好?” “很抱歉,陛下,当初艾露贝尔族长送我这件礼物时,我曾发誓不让任何人赏玩。”罗兰和气地拒绝,一手放在腰间,“如果你真的想找样东西消遣,我的剑借你如何?” 这是明显的示弱了,在座的不少人都暗暗松了口气。拉克西丝却摆手道:“我要你的剑干嘛?你还要当裁判,没了剑可危险得很,去吧去吧。” “罗兰!”女婿前脚走,北城城主后脚告辞,在走廊追上他,面如土色地道,“你…你和陛下……” 罗兰回首一笑:“岳父,请保重,我们大概不会再见面了。” 米利亚坦只能呆呆目送他离去。 呼声最高的肖恩理所当然成为决赛的揭幕者,和他对峙的是个强壮的斧战士,一把沉重的战斧闪着森寒的光芒。而他选择的武器是钢鞭,看似不利,每一击都轻易突破对手的防御,在那厚实的身板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印。擦到地面时,大量的碎石也成为伤人的利器。 尽管自己处境不妙,罗兰还是情不自禁地丢出一面旗子,“破坏公共财产,扣分!” “唔~”这次及时接住,肖恩朝他吐了吐舌头,报答连日来的“照顾”。 之后的女盗贼捡了个大便宜,斧战士已经没有了再战的能力,虽然输给了希莉丝,季军却稳拿了。在响彻云霄的欢呼声中,两个冠军准候补面对面站在台上。 违背观众的期待,肖恩直接把手里的巨型镰刀扔下,字正腔圆地道,“我认输。” 全场错倒。愤怒的喊声此起彼伏:“怎么回事,小子?” “别因为对手是美女就退缩了,上啊!” “我可是押了你,你不许不争气!” ………… “她是我的情人啦!”肖恩扬声道,“难道你们要我和我的情人打?” “……”无言以对。面面相觑的观众说不出反驳的话。是啊,难不成要人家情侣相残?这可是会被马踢死的。 只能自认倒霉了。 “真是没野心的男人。”梅莲可暗暗摇头:普通的男子,至少该打一下吧? 万众瞩目的总决赛却这样草草收场,大部分人都十分失望,骂声不绝。作为补偿,摄政王决定给大家一个“惊喜”。 “安静——” 通过传音水晶,清亮的女声很快平息了嘈杂。拉克西丝以无人能够模仿的优雅姿势流畅地起身,举起右手的权杖:“我宣布,第七十六届魔武大会到此结束!虽然最后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遗憾,但总体来说,这次比赛是精彩的!每一位选手都值得尊敬,让我们为他们鼓掌!” 现场的气氛重新热烈,震耳欲聋的掌声象征着观众们高涨的情绪。 “现在开始颁奖,三位选手请上来东看台。” 此言一出,人人愕然。历来都是国王也就是主办人到台上颁奖,从来没有反过来的。 算了,也许她架子特别大吧。观众很快释怀。希莉丝拉着肖恩跳下台;罗兰迟疑片刻,转向裁判席。见状,拉克西丝绽开只能用华丽形容的笑容:“啊,请不要动,国师大人。” 黑衣的高挑身影顿住。杨阳等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为那种无形的张力微微发抖,手心出汗。少数直觉较强的人也察觉气氛有变,不安地等待情势发展。 “有何指教,陛下?” 清冽的男性嗓音扩散开来,却略显中气不足。注意到自己的异状,罗兰神色微凝。 怎么可能!我应该没有任何遗漏才对! 麻木感从掌心飞快曼延,侵占了所有的感官,罗兰身形一晃,险些跌倒。只慢了半拍,肖恩也感觉身体有恙,他反应就快多了,立刻低下头,瞳孔因为震惊而收缩。 旗子!!! 这东西怎么做的?外表看没有任何异常啊!也没有魔力和药物反应!毫不犹豫,他拗开旗杆,检查内部构造。 肖恩不笨,已经看出拉克西丝准备下手,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出让罗兰失常的原因,再来考虑带他走的问题。 但是,他忽略了情人太过平静的态度。 “在领奖之前,我要先处决某个大逆不道的叛臣……哦呀,我还没陈列罪状,你就跪下了啊。” 罗兰!冰宿险险咽下到口的惊呼,握紧胸前的项坠,以惊人的理智压抑几欲发狂的担忧,静待时机。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贝姆特目露深思,身旁是不知所措的维烈和轩风;诺因无视杨阳求恳的眼神,以手势命令卫兵围住她和昭霆一行。 紧接着,大批人潮从四面八方涌出,团团包围赛台。内圈是魔研院的精英;外围是高阶法师。 “拉克西丝陛下,您这是做什么?”米利亚坦鼓起勇气出声,“罗兰是我的女婿,更是您忠心的臣子,为国家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您这样一言不发就捉拿,岂不是让天下人寒心?” “米利亚坦城主,您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如果没有确切证据,我也不会相信罗兰在忠臣的面具下包藏着狼子野心——竟然私通拜亚帝国,意图推翻朝政,侵略我艾斯嘉大陆!这还不是死罪吗?我已经拿到确实的人证,决没有诬陷他!”拉克西丝振振有辞,铿锵有力的语调震慑了在场的每个人。 其实她需要的也不过是个借口而已。撕破脸不撕破脸,早已是次要问题了。照这个局势发展下去,卡萨兰必输,那还不如不计代价铲除大头目,再慢慢收拾余下的小喽罗。眼下又是最好的时机,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 覆盖整个卢内尔德竞技场的元素隔绝结界,只有佩带特殊徽章的自己人可以施法;层层叠叠的军队,充足的后援力量;以及最重要的——民众。他们是人证,是束缚。至今为止,罗兰最大的武器就是声望。即使他还有什么阴着,逃得了这次,以后也甭混了,起码再也戴不了那个恶心的假面具。 当然,观众应该会对她的横蛮产生不满。不过,人都是自私的,只要火没烧到自己头上,就不会主动站出来,哪怕他们再爱戴罗兰。何况,他的嘴也说不出话了吧。 “这这…拜亚帝国和我国并非敌国,就算罗兰和他们有交往,也称不上谋反。” 拉克西丝不耐烦地挥挥手:“您此言差矣,拜亚帝国信奉的是太阳神阿布罗迪,国民就是异教徒,您这么说,置我国世代供奉的创世神贺加斯于何地?”米利亚坦狼狈地抹汗:“那…至少先把他关押起来,慢慢调查,不要当场就……” “风翔!”趁两人辩论的空挡,冰宿腾身而起,飞向情人的方向。一来顾虑她是满愿师,二来没想到她还能施法,众卫兵眼睁睁看着她降落在赛台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拔出霜恸,茶发少女双手握剑守在情人身前,墨绿色的双瞳射出熊熊怒焰,凛然的气势不亚于任何须眉男子,“罗兰为王家、为东城、为人民做了多少事,这些实绩还不够证明他的清白吗?区区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证,就能判一介重臣死罪,你叫其他臣子如何自处?又视国法为何物?” 字字如剑,令全场耸然动容。 “冰…冰宿她……”昭霆颤抖着拉住友人的袖管,眼里聚满惊惧的泪水。老天!她站在这里都快腿软了,冰宿居然敢站在那么多人当中,和那个恐怖的拉克西丝正面相抗! 杨阳也牙关紧咬,全身抖个不住:冰宿,你…对罗兰…… 这女孩——拉克西丝和诺因同时眯了下眼,在心里刻下“兰冰宿”这个名字。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罗兰牵起唇角,垂下的脸庞并不如世人想象的那么紧张,而是一派轻松,和由心而发的感动。 “满愿师小姐,很遗憾,你也被罗兰蒙蔽了,请下来,我会全部解释给你听。不然,那个伪君子可能会把你当人质。”拉克西丝好言相劝,同时做出暗号。接令的众人开始逼近赛台,有的吟唱咒文,有的拿出道具。 “我不会下去!罗兰也不会用我当人质!他根本就被你剥夺行动能力了!”冰宿后退半步,一边反驳一边想对策。 “住手!”终于研究出门道的肖恩扔下旗子,厉声道,“谁也不许伤害他!他是我的徒孙!” 毕竟是大会的亚军,发言又这么震撼,众人不由得停下手边的动作;观众们更是当场石化。希莉丝闪电般抬手,掌心绘有奇异图案的柔荑抓住他胸口的定幻石,另两个法师泼了他一身的圣水。 “希…希莉丝……”只剩嘴巴还能动的肖恩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红发少女用另一只手掏出缚灵晶,歉然道:“对不起,肖恩。” ……唉,就知道他一点用也没有。尽管早有预料,罗兰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以心灵通讯提醒义父准备出手。事到如今,也只有牺牲一张底牌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拿下他!不要伤害满愿师小姐!”拉克西丝手一挥。 《哎呀呀,你不问问我的意见吗,摄政王陛下?》 那不是具体的声音,却传入每个人耳中,冻结最细微的行动。伴随着隆隆的风声,一个庞大的黑影笼罩了竞技场上空,投下恐惧的炸弹。看清那是名为[龙]的生物,观众们顿时失去了理智,连同选手一起四散奔逃,哭叫着、哀号着、互相践踏着,使场面陷入无序的混乱。 就在人们的惊惧达到最高点的时候,那个充满活力的思波又响了起来:《请安静,亲爱的小羊们,真正的大人物登场,你们怎么可以不给面子呢?乖乖的,不然,我可要把你们统统变成新鲜的尸体了哟。》 没等话说完,全场就出现了诡异的凝顿。这样的魄力,只有比那头巨龙更可怕。 拉克西丝握紧了权杖。 “来,小克克,下去点。” 这一次,是具体的声音,非常年轻,水晶一样清澈而华丽的男性嗓音。杨阳等人因为震惊而站立不稳,一齐抬头,大睁的眼死死瞪着缓缓降落的庞然大物。 “叫我克拉费里格!”鳞片呈奇异的灰白色的龙咆哮,却缺乏实质的威胁。 亡灵龙克拉费里格!包括诺因在内,众法师眼中迸出火花。那是银龙族的叛徒,唯一信仰冥王普路托的龙族,传说被金龙王封印,沉眠于世界最高峰诺瑞姆林峰。 那么,来人是——死-灵-法-师。 翩然落下的青年却和传统的死灵法师形象截然不符,倒很吻合声音给人的印象,卓然出尘。一头宛如皎月的银发以黑色发带高高束起,垂至腰下;颀长优美的身段被一袭白底镶金纹的长袍衬托得更加飘逸高雅;剔透的碧眸像倒映着初夏万绿,却毫无暖意,流动的是深沉的冰洌;笑意相反的甜美,妃色的唇凝着一缕仿佛永恒的弧度,诱惑、危险、一如吞噬一切的黑洞。 正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 ****** “神官!” “神官大人!” “神官先生!” “索贝克!” 好几个声音同时响起,因为重叠,反而谁也没听清楚。但紧接着,莎莉耶踏出一步,双臂展开做出迎接的手势:“索贝克,索贝克,又见到你了。”语毕,为同伴瞠目结舌的反应莫名其妙。 “哟,小公主,大伙,好久不见了。”帕西斯举起右手,快活地招呼。杨阳瞪视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索贝克?”不等对方回答,昭霆跳脚:“你怎么用这张脸啊!”害她差点心肌梗塞,当场一命呜呼。 “呵呵,我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误会,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这才是我原本的长相。” 什么!师兄妹三人愣住。这时,罗兰总算中和了体内一部分的咒力,挤出微弱的声音:“师父。” “啊,乖徒儿。”帕西斯立刻转过头,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没事吧?不会翘辫子的哦?就跟你说了,不要太自信,我这个后代的激进程度是远超出你想象的!” “我领教了。”罗兰苦笑。帕西斯翘起唇角:“哼哼,给你个教训也好。安啦,有高瞻远瞩的师尊大人我在此,断然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冰宿,你也放宽心,把剑收起来吧。” “是。”茶发少女松了口长气,依言还剑入鞘。 帕西斯此刻悬浮在赛台上方,与东看台正面相对的位置,双眼直视拉克西丝,徐徐浮起一个看似明朗,却让人背脊生寒的笑容:“摄政王陛下,你如此‘关照’我的徒弟,我要怎么回报你才好呢?” “您言重了,费尔南迪先生。”拉克西丝浅笑嫣然,态度悠闲自若,然而听到下一句话,饶是她也不禁脸色微变:“咦,这次你倒不称呼我[光复王]陛下了?” “光复王!!!?” 四下响起惊骇欲绝的呼声,人人尤其是卡萨兰的城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是和初代圣巫女并列,充满神秘色彩的名词,代表了一位传奇的君主,也是现在王家的始祖。 “你是光复王?”诺因的眼神十足像看一个骗子兼精神病患。帕西斯却朝他绽开无比欢欣的粲笑:“是啊,亲爱的。” 亲爱的!?每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诺因鸡皮疙瘩掉满地:“不要叫我亲爱的!” “啊啊,抱歉,习惯成自然。” 习惯成自然?杨阳和罗兰冒出相同的问号,皱起眉头。帕西斯好整以暇地拨了拨耳鬓的散发,笑容渗入愉快的成分:“如何,摄政王陛下,你要否定我吗?否定我这个祖先?你的体内流着我的血,我甚至可以直接对你的血缘下令,让你的身体臣服于我。”拉克西丝咬紧下唇。 在场的观众发出更大的喧哗声,主君的沉默更加深了他们的疑惑。 “老妖婆?”诺因诧异地瞥了姑姑一眼,随即毫不动摇地冷笑,“哼,管你是哪里冒出来的祖宗,有种你就对我下令啊,看我是跪你还是踹你!八百年前就该化成灰的死人骨头还敢跳出来神气活现,你要不要脸啊!” 好…好毒……众人拜服地看着他。 “呜~~~好过分。”帕西斯露出真的非常受打击的表情,转向徒弟诉苦,“罗兰,你看你看,我为你牺牲多大!明明真的一条皱纹也没长过,却为你暴露年龄,还被人说成是死人骨头——死人骨头!” “是是。”罗兰汗颜,冰宿无力地想:你们在唱相声啊? 帕西斯回过头,脸上突然褪去了所有的情绪波动,相反,深湛的绿眸化开浓郁的黑雾,为他秀丽的容颜染上一抹疯狂。 “劝你乖一点哦,诺因。本来我是想给你一顿板子尝尝,不过看在你亲爱的‘姑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的份上,今天就算了,让你再过一段安稳日子。” 他的语调飘忽不定,时而温柔,时而强硬,冷静之中似乎深藏了无尽的歇斯底里,仿佛一个恶毒的诱惑,令人好奇的同时心弦战栗。 什么意思?诺因想问,却有一种莫名的力量阻止了他的发声。此外,还有股深沉的嫌恶弥漫开来。 这个人…这个人我似乎在哪里看过!不是那个长相酷似的神官,是—— “光复王陛下,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拉克西丝闭了闭眼,镇定下来,“您的徒弟确实犯了死罪,于法当斩,如果您要包庇他,以同谋罪一并论处,不管您从前是什么身份!” “哈哈哈……摄政王陛下果然快人快语,那我也不用跟你假惺惺地客套了。”帕西斯露出和诺因神似的森冷微笑,“这个国家是我一手所建,当然没人比我更有资格毁了它!你对罗兰要砍要杀,已经是大大触怒了我,还敢治我的罪?用我亲手制定的法律?” “住口!你这邪恶的死灵法师!”一名圣职者愤慨地叫道,“不但冒充光复王,还威胁陛下!”帕西斯玩味地俯视他:“哟,出现一只不怕死的小羊了。可惜,人啊,还是应该拥有审时度势的眼光才能活得健康长久。”话音刚落,一道半人高的光箭出现在他身侧,朝目标射去。圣职者早有准备,周围的同僚也及时张开防壁。但是,敌人所用的魔法完全超出他们的预计,结界呼应心境的动摇而颤抖,被光箭轻易撕毁,掀起波及方圆百尺的猛烈旋风。 灰尘散尽后,只见一个焦黑的大洞,范围内的法师连尸渣也没剩下。 场内一片死寂。 “啊哈哈哈!果然是这样的场景最能调动人的积极性了,先前都满无趣的说!”帕西斯扬起发自心底的欢畅笑声,惹来杨阳等人的瞪视:他居然用神官的脸干出这样的事,还一副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 “你…你那是[光辉之箭],还有[光爆]!”好几个法师一齐大吼,语气满是不可思议,“你不是死灵法师吗?” “我没义务回答你们的问题。”懒得搭理他们,帕西斯兴高采烈地举起手,“小克克,来场盛大的开幕仪式!像我这样风华绝代的美青年,就应该有相称的背景烘托!” 不愧是……德修普家族的[始祖]啊。联想拉克西丝的排场和神官的自恋倾向,杨阳冒出奇妙的感叹。而昭霆和耶拉姆的下巴到现在都没合上过。 这次,亡灵龙克拉费里格没有抗议主人的称呼,他明白轻重缓急,确切的说是在帕西斯的调教下明白。大口一张,近乎透明的灰雾笼罩了整个穹顶,泛着淡淡光波的结界壁折纸一样翻腾,起伏变形,豁然爆开,无声无息地消失。 只一击,由几十位高阶法师辛苦张开的[元素隔绝结界]就崩溃了。 “唔~~~死灵魔法一点也不华丽。”帕西斯不满意地撇了撇嘴,随即振作精神,缓缓浮起,“算了,我自己来——[圣光礼赞]!” “住手!帕西尔提斯!” 预见这个魔法会把竞技场的大部分人卷入血海,维烈不得已出手,修长而苍白的食指飞快地画了个五芒星,“深红荣耀!” 巨大的魔法阵凭空浮现,纵横交错的线条铺展开来,仿佛有生命般冉冉上升,堪堪挡住从天而降的光雨。粉碎的流星化作光之尘埃,宛如晶莹的星屑,形成梦境般的景象。然而,下一秒,星之微尘引起了剧烈的爆炸。 “绝对禁制!”甩手又放出一个空间魔法,以魔力之光为连线,虚空的结界牢牢卡死了致命的风暴。耀眼的光之洪流只能徒劳地在无形的框架内横冲直撞,最终变回微尘,渐渐淡化。 观众都呆呆看着这幕奇景,浑然忘了一切。有识之士却瞪着那个施法者,就像看到一只怪物。 这家伙是鬼啊!?接连放出一个炎系最强防御魔法,一个空间系最强禁锢结界,居然跟没事人一样,连大气也不喘一口! 深藏不露,这才是深藏不露的极致! 法术被破,帕西斯不见怒色,降回老位子,神色反而越发和蔼:“维烈啊,我的亲亲老婆没跟你说么?妨碍我出手,下场可是很严重的哦。” “帕……”维烈正要劝说,喉咙涌出一股腥甜,堵住了声音;四肢变得麻木;胸口一片空空荡荡,好象生命连同力气一起被抽干了;视野迅速歪斜、昏暗,甚至没察觉自己正向后倒下。 “维烈!!!” 人群里响起数声惨叫,贝姆特首先抱住部下瘫倒的身子,以手按着他胸膛中央不断往外冒的血泉,喊道:“法师!哪个会白魔法的快过来!”轩风噙着眼泪撕下裙角,想帮同伴包扎,因为这个伤口超过了她的能力范围。 “我来!”比耶拉姆快一步,拉克西丝亲自出手,光系最强的治愈魔法[曙光女神的怜悯]毫不吝啬地使出。见状,众人都如释重负。想起同伴的不死之身,杨阳也放下心头的大石,抬起头,怒声责问:“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帕西斯只是微笑,这笑容,让杨阳寒透心扉。 “奇怪。”治疗的效果不合常理的低,拉克西丝惊讶地睁大眼,“没有用!还有这出血……又不是伤到心脏动脉,出血怎么会这么严重?” “因为他伤到魔核了啊。”把玩手里的气剑,帕西斯轻松地扔下特大号爆弹。 知情者倒抽一口凉气,不知情者也呼吸停止。 “魔魔魔魔核!?”那不是魔族才有的东西吗! “啊咧咧,你们都不知道啊?哦,有一个知道。” “你这混蛋。”眼见部下气若游丝,贝姆特咬牙切齿地握住[闪空]的剑柄。帕西斯回以再仁慈不过的神情:“不要意气用事,华尔特的后代,我暂时还不想杀你。而且老实说,你这火发得可有点没道理,维烈首先是我的部下。”贝姆特愣愣重复:“你的部下?”余人也一脸惊诧。 “对啊,他是魔界宰相,我的妻子是他的顶头上司,魔王陛下,夫妻一体,他算不算我的部下?” “魔界宰相!?”拉克西丝等人看向昏迷的黑发青年,杨阳一行则死盯着昔日的同伴:魔王的老公!? 天哪…… 比起只是叫天的他们,某些观众的承受力就差多了,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咳…咳咳!”一只染血的手搭上贝姆特的臂膀,然后是伴随着呛咳的微弱男声,“老板……” “维烈!”贝姆特大喜过望,更庆幸他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痊愈。余人也看见了这一幕,奇异的,都不觉得可怕,反而和他一样高兴,齐声道:“你不要说话!” 维烈摇摇头,竭力挤出声音:“快设…结界,我的核…是[母核],我……咳咳,我的同伴会有感觉,会生气,然后…侵略……咳、侵略…咳咳咳!”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但是每个人都听懂了,面面相觑:第二次降魔战争!? 老天!贵宾席炸开了锅,不少人已经考虑卷包袱逃到异世界,连拉克西丝也慌了一瞬——她没料到局势会发展到这么棘手的地步。 “不用担心啦。”那个罪魁祸首闲闲地道,“魔界通道已经封死了。这都要感谢你呢,维烈,奉我妻子为王,给予她绝对的权力。虽然在我看来,你的死忠实在有够傻。” 原来魔族的实权者是宰相来着。众人再次以全新的眼光看某人。 “帕西尔提斯……”重伤之下无法使用精灵之眼,维烈只能对着大概的方向,面露求恳。帕西斯冰冷的眼神略略柔化,顿了顿,道:“放心,我不会杀你,永远不会。你对我们夫妻的大恩,我已经还不完了。只不过么,你有时候实在太不知好歹,明明身为魔界宰相,却老是站在人类一边。你降魔战争时的气势到哪里去了?亏我们那时还闻风丧胆地称呼你[黑之导师]。” 对哦,这家伙曾经毁灭了一个大陆,还杀人无数。众人又斜过眼去,却怎么也无法把这个奄奄一息,像额头上刻着“老实”两字的温和男子和传说中残酷嗜血,一挥手红莲遍天的万恶魔族重叠起来。 所以说,皮相是很重要的。 “那个时候是我糊涂。但是你…你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为了报复?这已经不是你的时代了啊!为什么要牵扯进和你无关的事情?” “你不是代我回答了?为了报复啊!”帕西斯放声大笑,“别说这不是菲莉西亚的愿望!我可以感觉到她的心情,她的怨恨不亚于我!”维烈咬了咬牙,嗓门也渐渐提高:“是!王是那种自私的人!但你不是啊!咳…肖恩的心情……咳咳咳……”他本来伤势就没复原,一激动又引发了咳嗽。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倒茶的倒茶,拍背的拍背。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帕西斯一脸无力,似乎被病号折腾得兴致大减,“你也是个狡猾的家伙呢,用人情攻势。不过嘛,就像你现在是西城的宰相,我也无法完全摆脱命运的恶意啊。”维烈露出迷惑之情,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师父,差不多了。”罗兰适时插口,提醒他该撤了。 “啊,对哦。”帕西斯收敛剩余的玩心,转过头。一个胆大的市民忍不住问道:“等等,你是光复王陛下的话,又怎么会是魔王的丈夫?” 帕西斯笑了,非常慈和的笑,抿扬的恶意被含在眼底,藏得极好。 “你脑筋真不好使耶,我妻子是魔族,不代表我也是魔族吧。倒是你们的统治者,确确实实是魔族的后代唷。” 真相再一次冲击了每个人,远胜之前——侍奉至高神,以[神官王]自居的历代国王,竟然全部都是魔王的子嗣!魔族!! 降魔战争……人类自以为赶走了侵略者,结果还是在异族的统治之下。 非常好的借口,接下来就是妥善利用,大肆散播了。罗兰以光速拨打算盘。诺因脸上闪过一抹异色,不是震惊也不是自嫌,更接近了悟。 “一派胡言。”拉克西丝很快重建精神鹰架,身形稳若泰山,翡翠绿的眸子更射出永不退缩的坚定光芒,“哪怕你说的是真的,那也是你的责任,是你把这支血脉流传到后世。而且,德修普家族并不提倡近亲结婚,经过那么多年,血缘也淡得差不多了。”她心知眼下的形势,再辩解民众也听不进去,不如顺着对方的话头,尽量削弱攻击力。 这一回合,她输了,输在低估了帕西斯这个人。他的身份牵连太广,一扯,线全露。 不过,她并没有全盘输掉。事实就是事实,再怎么隐瞒,迟早也会暴露。早揭晓还比晚揭晓好,省得措手不及,可以有时间设法扳回局面。 果然,听了她的话,群众的脸色好看许多。 “呵。”帕西斯笑得眉眼弯弯,这是他真心欢喜时才会展露的笑靥。 他这个后代,真是有趣啊。 生在这种时代,太可惜了。反正不急,再陪她玩玩。 “你说的也有道理啦。”他佯装反省地击了下掌,“那么,我现在来颠覆,算不算迟?” 底下又骚乱起来,夺门而出的占多数,竞技场顷刻间冷清了大半。 “颠覆?”拉克西丝视若无睹地眯起眼,“那你是承认参与你弟子的谋反了?”帕西斯喂喂了两声:“不要断章取义啊,我几时当过你的臣民了?还谋反。你对罗兰做的事我还没找你算帐呢!”言下之意:只要惹到他罩的人,千错万错都是对方的错。 “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今天做下这样的事,他日东城在我的支持下起兵,也是你咎由自取!” 黑发的摄政王正想也撂下几句场面话,一个清亮的嗓音响彻全场:“帕尔!” 银发青年一震,初次动摇,转为苍白的秀丽脸庞掠过无数复杂的情潮,然后,缓缓低下头,看向声音的方向。余人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棕发青年两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息。关键时刻,他终于挣脱[缚灵晶]的制约,累掉半条命,汗水混合眼泪流下,却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哭。 “帕尔……”他低声重复了一遍,仿佛确认。 “没想起来啊,吓了我一大跳。”帕西斯无意识地笑了,看起来却更接近哭泣,“肖恩师父,你不该搅这淌浑水的。”肖恩甩了甩头,跌跌冲冲地走向他:“帕尔,真的是你?你为什么……?还有你和莉……我头好乱,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走,全部解释给我听?” 帕西斯无声地叹了口气,什么邪念冷酷都碎成了瓦砾,落在他面前,一边用袖管擦拭他满脸的水迹一边数落,语气和动作都无比熟练,显然早已养成习惯:“我说你,能不能少出点风头?我之前的苦心都白费了!你少救一个人,少打一场架会死是不是?还哭!你有脸哭!” “呜呜呜……”肖恩毫不顾忌地哭成大花脸,抽噎道,“我就是想哭嘛,停都停不住。” “唉。”帕西斯仰天长叹。肖恩一把抱住他,断断续续地哭诉:“你不要再走了,你走了我哪儿都不对劲,好想好想你,我不是有意说那句话,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就是这样,小奴隶,继续加把劲!拉克西丝暗暗鼓励。 索贝克真的很孝顺呢。看到同伴熟悉的面貌,杨阳等人这才有了真正重逢的感觉,稍稍释怀。只是……神官和肖恩互拥的镜头,怎么看怎么别扭啊!昭霆和耶拉姆在心里哀嚎。 杨阳更想到奇怪的方向:肖恩=索贝克的师父=王家始祖的师父=第一代国王的师父=国父。 异世界的孙中山…… 她抱头,只觉满脑子小星星闪啊闪。 “你以为我是生气才走的?”帕西斯推开他,神情恢复了冷彻,“肖恩师父,你非但没有想起我,还不了解我这个人。我永远不会真的生你的气,更不会为那种幼稚的理由离开你,我只会做对你而言最恰当的事。像现在,我本来不想理会你的,你却这么跟我拉拉扯扯,那边肯定一堆人在算计你。” 拉克西丝汗颜。 “那些我都不管!”肖恩任性地大喊,化作八爪鱼将他缠住,口气一如耍赖的小孩,“我不许你走!我是师父不是吗?我命令你这个徒弟,待在我身边!” 哪有你这样的师父啊,反过来还差不多。众人一齐抹汗。 “你…唉,算了,也是我们把你宠坏了。不过,肖恩师父。”帕西斯轻拍他,微笑,“你虽然胡闹,但从来不会这么粘人,是发生了什么事?说来听听。”肖恩一颤,眼泪再次决堤:“我知道,你不是好人。” “哦……” “莉也不是好孩子,你们只会在我面前装成好孩子!可是…可是你们还是我的弟子啊!最疼爱的弟子!失去你们,我好痛好痛!就像剜掉骨头,放干血一样!每次想起来都是!” “肖恩师父……”帕西斯震动了,正要圈紧他,肖恩反而后退一步,拍打前胸,激动地道:“这副躯壳是虚假的,没血也没肉,血肉早就挖干了!我知道,是有人害了你们,用我的手!而那个人又是我不能伤害的人!所以我只能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哪里也去不了!去不了冥界,去不了你和莉的身边,因为我没这个脸!” “肖恩师父……”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像我这么差劲的师父,早该丢进油锅里煮,自己舀着喝了!可我还是舍不得你,我实在厚脸皮到极点!” “……” 肖恩抬起哭得泪痕斑斑的脸,苦笑道:“帕尔,我是不是很坏,比你和莉都坏?我明明另外有了重视的人,有了女朋友,还把你们忘了,却恬不知耻地挽留你。”帕西斯直接用手指拭去他的泪水,笑意始终柔和,甚至带着宠溺:“没这回事,我很高兴你有这样的想法。我也不是因为生气,或是讨厌你才离开你。”肖恩眨眨眼,琥珀色的眸子浮现光彩:“你不吃醋?吃杨阳他们的?” 碧眸朝他所说的人们瞥了一眼,饱含温暖,毫无阴影。 “他们给予你慰藉,我怎么会吃醋。” “呜呜……”泪闸第三次失控。帕西斯不得不下通牒:“好了好了,别再哭了。还有,肖恩师父,你不必自责,因为你尽力了,我和菲莉西亚也从来没怪过你。你生前是多么辛苦把我们养育**,我们都看在眼里。哪怕我们再惨十倍,也不会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怨怼,何况那又不是你的错。” “可是……” “没有可是。”帕西斯笑容一变,转为骨子里透出的傲然和乖僻,“你更不必担心我们会抛弃你,因为你从来没抛弃过我们。我和菲莉西亚是不是好人,那又如何?这个世界,好人没好报。你这傻冒要没我们守着,早翘辫子了。我们也只守着你一个好人。因为其他好人都没对我们伸出援手,我们又凭什么善待他们?” “……”这串省略号是旁观者的心语。 “帕尔,你不可以这么想。”师魂终于苏醒的某人试图教导,可惜已经成型的弟子根本没心听,一句话打发他:“我明白,肖恩师父,你哭了这么久,一定饿了,我这儿还有包糕点,你要不要吃?” “要~~~” 为什么唯一能驯服魔头的人,会是这个白痴啊?众人瞪视肖恩的眼神带上了杀气。 感到这波怒潮,肖恩呛了一下。 “慢慢吃,别噎着。”将那些视线统统瞪回去,顺带警告,帕西斯转过头时又是一脸温柔欲滴,看得杨阳叹为观止——这份[变脸绝技],只怕连诺因也要甘拜下风。 “帕尔,你还是要走吗?”嚼着蛋塔,肖恩依依不舍地问。说到旁若无人的功夫,他倒是和徒弟不相上下。 帕西斯自然地擦掉他嘴边的食物碎屑,温言道:“我留下来,只会让你为难。而且我和你一样,另外有了想守护的对象。倒是你,将来有的苦了。但你也不用烦恼,照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就行。”肖恩火速咽下最后一块饼干,直直注视他:“我和你站在对立立场,也不要紧吗?” “啊,你自信打得过我?” “……打不过。” “这就是了。以为把你拉进阵营就能牵制我的,是世上最蠢的傻瓜。”帕西斯嗤笑,“就算用你威胁我也行不通,本人做事不会有遗漏。不过,我还是讨厌你被利用。”说着,他看向其中一个同伴,目光是不同于先前的冷厉肃杀。 “帕尔!”闪身挡在情人面前,肖恩露出恳求之色。和他对峙了片刻,帕西斯叹息着转过身:“红颜祸水,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悠然地来,悠然地走,竟视满场高手于无物,直如闲庭散步。 而见识了维烈的实力和下场,也确实没人再敢拦他。 “罗兰,冰宿,回家了!” “是。”东城城主和满愿师握住他递来的手,下一秒,三人从竞技场消失,而上方的亡灵龙扇动翅膀,掉头飞去,留下尚未从各自的思绪和情感中回过神的人们。 ****** 空中—— “师父,你怎么会那么巧合地赶到?” “哦,我捉到小克克,想带他来这里溜达溜达,吓唬那些假正义的圣职者,就那么碰巧——” “……”救了他的居然是师父的招摇念头! “不说这个了。”帕西斯的神情变得凝重,一字一字道,“你的心腹做了件蠢事,牵涉了某些重要人物,我们的计划可能需要修改。” “?”罗兰不解地看着他。 ****** 东城伊维尔伦-下界王宫-地牢—— “我说,我们把大人的师父关在这种地方,妥当吗?” “是大人师父的分身!不是大人的师父!” “不一样嘛!至少我是分不清。” “唔~~~~” “还有——”狱卒a瞅着被锁拷在石墙上,一动不动的人,叹气,“他都伤成这样了,法利恩大人为什么还要我们施加这么严密的看管?”狱卒b横了他一眼:“你没注意到吗?他血放了那么多,可是还有气!” “呃…对哦,我也在奇怪。” “所以说,不用替他担心——走,我们去喝一杯。”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连同提灯的光芒。原本昏迷的人似有所感,拷在上方的左腕挣扎般动了动,破裂的手表迸出一块碎片,化为最后一星微光,坠入黑暗,终不可见。 仿佛呼应,银发掩映下的碧眸生气渐逝,直至彻底黯淡。 杨阳…… 第四章 真相隐露(全)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杨阳呆呆坐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竭力想忽略搁在身上的手,可惜成效微乎其微。 她只记得昨晚委实兴奋了点,跳了大半夜舞后,美酒一杯接着一杯干,渐渐眼前也模糊起来,醺醺然地想下去休息,吉西安自告奋勇地送她和已经醉得一塌糊涂的诺因离开,然后…… 想起来,当时就该从那家伙咧到耳根的笑脸看出不对的! 叹了口气,杨阳耙耙睡乱的刘海。她倒不是担心自己被侵犯了,看衣服就知道什么事也没发生,虽然昨晚两个人都神智不清,但是喝醉的男人会化身成狼,醉瘫的男人却和绵羊一样毫无攻击力。 她是觉得这样对不起神官,即使他们没有缔结婚姻的承诺,但在心态上,杨阳已经把自己当成他的未婚妻了,自然有义务为他守贞。 以后得谨慎。 下了个郑重的决定,她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实处。转过头,青年天真无邪的睡靥映入眼帘。美色当前,心情好了些。 真是……可爱呐。看了会儿,杨阳不禁手痒。清秀的娃娃脸因为酒力而泛着红晕,更衬得肌肤莹润如玉;长长的眼睫随着呼吸微颤;弧线优美的薄唇张开,完全是小孩子的睡相。 毛手伸到一半,想起此人是武人,哪怕醉翻了,反射神经还在。一指戳下去,就算不被史列兰砍死,只怕也会被甩飞。 恋恋不舍地收回,半途转向,握住他腰间的剑——摸不到这个,摸摸另一个也好。 (早,史列兰。) 《早,杨阳。》依然是令人惊艳的嗓音。杨阳一阵陶醉,情不自禁地冲口道:“史列兰,你如果有人形,一定是绝世大帅哥。” 《咦?》魔封莫名地感到一股悸动,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与此同时,听到动静的诺因睁开眼,冷电般凌厉的目光一扫而过,整个人如蓄势的猎豹一跃而起,扑倒猎物,将她困在方寸之地。 “诺…诺因!” 黑发少女只觉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手腕已经被擒住,一具看似纤瘦却充满压迫感的身躯覆盖其上,带着酒香的气息近在咫尺,心跳顿时失速,脸红得快冒烟。 “……阳?”诺因吐出沙哑的声音,紫眸茫然地眨了眨,杀气尽去,像要看清她似地靠得更近,“你怎么在我的床上?” “我不在你的床上!”杨阳气急败坏地大喊,别过头,“是你在我的床上!” “哦。”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懂没有,下一秒,诺因又躺了回去,继续呼呼大睡。而杨阳连滚带爬地躲到离他最远的角落,这才惊魂稍定。 老天!拍拍红得发烫的脸颊,她深切后悔把这个男人看得太幼稚。再孩子气的男人也是男人,有潜藏的侵略性。何况诺因今年二十五岁,是个真正的成熟男性。 手腕上还残留着他留下的温度,身体也是,刚刚平静下来的心脏又狂跳起来,焦躁下一脚踢出:“起来啦!” “不要吵!”被她踢得翻了个身,诺因抓起被子盖住头,“我头痛死了!” 头痛?杨阳一愣,关怀地爬过去:“宿醉吗?让我看看。”诺因毫不领情,挥开她探视的手:“叫你不要吵听不懂吗?给我滚!”好心被拒绝,杨阳也一肚子火,正要发作,肖恩道:《他好象有低血压啊。怪了,莉没有这个毛病,帕尔倒是有。》杨阳愕然:“低血压?” 难怪起床气这么大。好笑地叹息,她从另一边下床,到隔壁的梳妆间整理了一下仪容,端来一盆水,再叫侍女煮两杯醒酒茶,扶起那个还在赖床的人,帮他洗脸。 “唔……”冰凉的触感有着提神醒脑的功效,诺因甩甩头,有气无力地道,“阳?” “终于醒了啊。喏,醒酒茶,喝了会舒服点。” 不疑有他地接过,诺因一边喝一边纳闷:“你怎么在我的房间里?”杨阳抚额道:“你刚刚果然是无意识状态——看看清楚,这是我的房间!” “怪了,以前喝得再多我也会自己走回去。”诺因对自己擅闯少女闺房的行为毫无检讨之意,只担心识途能力是否下降。 “不奇怪,是你的好部下送你进来的。” “吉西安?” 杨阳点点头,撩起他的斗篷一角,皱起眉头:“弄得皱巴巴的,衣服也是,你还真是没有元帅的自觉。将来一定要娶个贤惠的妻子,你才能人模人样地走出去。”诺因手一滑,险些掉了杯子。 “算了,脱下来让我熨一熨(注:异世界也有熨斗,不过和地球不同,不是用电力发热,是相当简陋的那种),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 “哦。”诺因红着脸跑进浴室。 ****** “殿下,进展如何?” 在餐厅门口守株待兔的吉西安一把勾住主君的脖子,拉他到角落窃窃私语。诺因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什、什么进展!”他本想申明自己和杨阳是纯粹的朋友关系,不知为何,话到嘴边,竟然说不出口。 “哎呀,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做啊。”吉西安一副替他丢脸的模样。诺因瞪目:“谁像你满脑子龌龊思想!”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昨晚睡得人事不知,有心也无力。 “这哪叫龌龊,是人的天性。记好了,我教你下一招……” “你们俩鬼鬼祟祟说什么呢?”杨阳怀疑地打量,虽然听不清,但她直觉这两人谈的不是什么好话题。诺因自动切换成无辜的表情:“没有!我们在谈正经事!”吉西安帮腔:“是啊,我们正在商量今年的春之祭典要做哪些准备。”他用的借口无疑高明得多,却无意间帮了倒忙。 “春之祭典啊……”杨阳涌起怀念之情,再也克制不住相思,踏前一步道,“诺因,既然我满愿师的身份暴光了,拉克西丝陛下应该不会再逼你娶我,我想离开,可以吗?” “你想离开!?”诺因上扬的语调透出失控的征兆。 “嗯,我想回我师父住的村子一趟。” “师父”和“一趟”两个词让诺因镇定了些:“是有什么急事吗?”杨阳神色忸怩:“急事倒没有……” “那就再等一段时间!”诺因不由分说地打断,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条条搬上来,“满愿师的消息刚刚公布,人心还没稳定,你不适合现在走;我的问题也没解决,你的身份反而更炙手可热,神使并不是不能结婚。”杨阳失望地哦了一声。 “安啦,等我把圣骑士团的余孽扫荡干净,就陪你一起去。” “你…你陪我去?”杨阳瞪大眼。诺因皱眉:“我不可以陪你去?” “没有啦。”杨阳慌忙摇手,寻思:神官算下来是诺因的兄弟,两人见面应该也会很高兴吧,当下笑了笑,“好吧,我就等到那时候。” “嗯!”诺因立刻释怀,开开心心地牵着她走进餐厅。吉西安颇为欣慰:看样子希望满大,只要殿下照着这个势头追下去。 到目前为止,他百分之百肯定主君是喜欢上人家而不自知,但他并不打算点穿,让诺因用无意识的状态去追才是正确的。有意识的话,只会束手束脚,像只煮熟的螃蟹一样动弹不得。 而身为部下的他所要做的,就是尽量帮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渲染恋爱的气氛,煽动更多的人加入。久而久之,耳濡目染,无心也会变有心。 一边感叹自己完美无缺的计划,有[女性杀手]之称的宫廷术士长一边步履匆匆地走开——他可没空悠闲地在餐厅享受早餐。 昭霆等人已经坐在餐桌旁大块朵颐,见两人进来,纷纷招手:“阳,过来啊!”尽管没被点到名,诺因还是走了过去,坐在希莉丝旁边。伶俐的侍女端来两个托盘,上面是包着蔬菜和鸡蛋的烤肉卷,刚出炉的黑麦面包,拌蜂蜜的牛乳,调有奶油的水果沙拉。菜色丰富,营养搭配均衡。饮料是一杯冰咖啡和一杯苹果汁。杨阳喜滋滋地开动。 “你昨晚表现不错哦。”希莉丝用手肘撞撞师兄,笑容爽朗,“那么大的事就给你轻易摆平了,有一手。”诺因瞪了她一眼:“你才过分,明明知道却不告诉我。” “喂喂,我这是讲义气。” “对师兄倒不讲义气。” 杨阳喝着苹果汁看戏,发觉这两人真的很耀眼。只是简单的交谈,一颦一笑,就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单从王者资质看,应该是不相上下吧。 《真的很像……》肖恩轻叹。杨阳放下杯子:(对了,肖恩,你想起多少?) 《很多,不过都是片断。》 (哦。)杨阳心下愧疚,这几天她的重心完全放在诺因和史列兰身上,而忽略了友人,(对不起。)肖恩笑道:《没事啦,我一个人也比较好整理。》 (那你想起些什么?莉的性格像诺因吗?还是莉莉安娜像?) 肖恩略一思忖,道:《表面,是莉莉安娜像;本质上,诺因更接近。》杨阳十分意外:(是吗?这倒是很稀奇。)她本来猜测是相反的结果。 《莉也是不管别人死活的个性,我常常为此头痛。虽然她总是装得天真乖巧,挂着一张无邪的笑脸到处骗人。》知女莫若父,哪怕记忆七零八落,肖恩还是把握到养女的本性,哀声叹气,《她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只要我好,她才不管其他人怎么样。不过,我们的旅途很艰苦,难怪她这样。》 ……可怕的小孩。杨阳听得毛骨悚然,忍不住为友人开脱:(至少诺因没用笑脸去骗人,一向表里如一。)肖恩也帮养女说话:《可是女孩子天生就喜欢撒娇啊。》他可是爱死了菲莉西亚抱着他蹭啊蹭,甜甜地叫着“肖恩师父”的模样。 (也是啦。)杨阳无言以对。诺因第一个发现她的异常,关心地问道:“怎么了,阳?” “啊哈哈哈,没事。”杨阳干笑,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出真相,铁定被对方狂扁,“对了,诺因,我有件事问你。”拉开领子,掏出神官送的项链:“你认识这个吗?” 学识广博的卡萨兰城主眨眨眼:“东方学舍的校徽!?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希莉丝击了下掌:“你果然认识,我看你在哪本书上翻到过这个图案。”诺因一脸无趣地道:“是《英雄史略》啦,有够无聊的一本书——阳,让我看看,上面应该刻着项链主人的名字。”杨阳惊喜至极,昭霆和耶拉姆也兴奋地扑过来,想知道神官的真名,随即想起这项链是他养父大贤者为了安慰他而送他的假信物,根本不属于他,怏怏递了出去。 诺因翻来覆去地研究,很快就在十字架的底部找到一行古代语小字,缓缓念出:“菲莉西亚。” 肖恩一震,喊道:“是莉的全名!”杨阳差点被他震晕过去,头昏脑胀的同时也奇怪:肖恩养女的东西怎么会落到神官手上?眼角瞥见友人脸色铁青,全身僵硬地维持原来的姿势,讶道:“诺因?”其他人也不解地看着他。 “这个名字,我一定在哪里听过。”黑发青年紧紧握住项坠,大有捏碎它的架势,紫眸射出炽热的怒焰,一字一字迸齿而发,“绝对,绝对。” “诺…诺因?”众人被他吓得不轻,昭霆和莎莉耶甚至缩成一团。杨阳听出他的语气是厌恶,更是困惑。 “是你在哪本书上看到的吗?”希莉丝咽着口水问。诺因眯起眼,露出凝神回忆的表情:“不是,是有人这么叫我。” “叫你?”众人愣愣重复,最诧异的要属杨阳和肖恩,但谁也不敢刺激他。蓦地,黑发青年将项链往桌上一扔,踢开椅子站起来。杨阳慌忙拿起,挂回颈项,抓住他的斗篷:“诺因,你不吃饭了?” “没胃口!” 食欲尽失地扫了眼桌上的佳肴,诺因甩开她的手,大步离去。 ****** 想想还是不放心,吃了几口后,杨阳就抱着托盘走出餐厅,路上问了几个侍从,不意外地在校场上找到人。 诺因两手握着出鞘的佩剑,整个人的气势也如同无鞘的利剑,锋锐无匹。他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动作,只是专注地盯着漆黑的剑锋。 “诺因。”杨阳小声呼唤,做好被杀气贯穿的心理准备,不料诺因很平静地看向她,还剑入鞘:“是你啊。” “吃点东西吧,你运动量大,不吃饱会没力气。” 没有拒绝她的好意,诺因接过托盘吃起来,与之前恶心反胃的样子判若两人。杨阳直觉他的变化和刚刚的一幕有关,好奇地问道:“你在做什么?”诺因叼着面包愣了愣:“做什么?哦,那是我的习惯。” “习惯?” “嗯,每次思绪比较烦乱,我就会这样。这是我的剑术老师教我的办法,因为我这人很容易头脑发热。而真正高明的战士,要达到心、技、体的完美统一。也就是心无旁念,和剑完全融为一体,绝对的冰冷无情。” 所以你才会这样又冷漠又激烈吗?杨阳若有所悟,随即不苟同地皱起眉头:“可是,烦恼是自然的事吧。”诺因嗤笑:“你以为我在自我催眠?别傻了,只要人冷静下来,任何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我甚至会觉得这些烦恼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我这人基本上没烦恼。” “好幸福。” “哈哈哈……”诺因放声大笑,笑声带着浓厚的讽刺意味,“烦恼是自找的,当然也可以自我排解,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有什么幸福不幸福。”杨阳以异样的眼光注视他,以前总是觉得这个人很简单,接触久了,才发现不然。 “那你刚才的烦恼解决了吗?”她柔声道。 诺因漂亮的眉毛微微打结:“这个嘛,还没有。我想不起来,脑子里好象盘踞着一团雾,这还是第一次。”杨阳不由得担心:“那就别想了。”她也感觉这件事透着诡异,不要深入比较妥当。 “我是不打算想了,影响精神健康的东西我向来不碰。”扫光最后一口食物,诺因拍拍肚子,“好!阳,我们来比武吧!”杨阳大惊失色,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刚吃好饭就比武会消化不良。” “是有助于消化好不。” “总之,我没有这个兴致。”杨阳加重语气,见对方还一脸跃跃欲试,连忙引开他的注意力,“诺因,你母亲是怎样的人?”诺因一怔,显然不适应话题的突变,回忆道:“她啊,是个善良又懦弱的人。” “懦弱?” “对。”诺因的眉间浮起不平,“她被我父亲抛弃,却只会忍气吞声,带着我和莉莉安娜离开,在下界飘泊。甚至死前也不恨那个男人,只是念着他的名字,懦弱得要命!但是她真的是个好母亲,把我和莉莉安娜当心肝宝贝,为我们做新衣服,省吃俭用买糖果给我们吃,自己的衣服却总是补了又补,吃饭也只吃一点点。临死前也挂心我们,哭得泪涟涟的,但还是努力微笑,笑的感觉……”他顿了顿,用怀念的口吻道,“像洁白的山茶花。” “诺因……”杨阳心下恻然,“你喜欢你母亲吗?”诺因抬起头,自豪地道:“当然了!”但是隔了一会儿,他又愤愤地补充:“我只讨厌她的懦弱!” “懦弱也是你母亲性格的一部分,怎么可以拆开来。”杨阳捏捏他秀挺的鼻,以施薄惩。诺因挥开她的手,怒道:“为什么不可以拆开?她是多好的人,我是那么喜欢她,所以才更加气愤!气愤她的不争,气愤她的忍耐,气愤她的伤心——这一切明明都不是她的错,是那个男人的罪过!为什么要由无辜的她背负?只要她坚强一点,多活几年,我可以为她讨回公道,让她过得比世上的任何人都幸福!” “……” 诺因喘了会儿粗气,垂下肩膀,眼角隐然有泪:“我恨那个男人,更恨她的懦弱。能伤害自己的终究只有自己,她选择了伤心而死,将我和莉莉安娜置于何地?” 杨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打背部:“都过去了。”诺因先是绷紧身体,随即放松下来,逸出一声复杂的叹息。 ****** 艾斯嘉大陆有四个重大节日:年初的至冬节,净之月的春之祭典,秋之月的收获祭和雪之月的国庆。其中两个在农闲季度的节日庆祝时间最长,春之祭典最为重要。今年的春祭定在净之月20日举行。 在这个举国欢腾的时刻,卡萨兰城主却忙得不可开交。每逢开春,各地的魔兽和盗贼就开始动作,像蝗虫过境一样四处骚扰。本来他是不想管这些“闲事”,可是拉克西丝威胁利诱,硬是把一大堆军务压在他头上。 这天,又摆平了一个村子的诺因回到下界的王宫,累得连铠甲也没力气脱。杨阳好心地帮他的忙,这段日子她已经学会怎么快速脱盔甲,而且技巧无比娴熟。一边喝茶润嗓,诺因一边诉苦:“真想用禁咒魔法轰了那些家伙的老巢!宰掉一批又冒出来一批,没见过这么会生的东西!” “是是,你辛苦了。”低等魔兽应该是无性繁殖的吧。 “最可恨的是西城居然一只魔兽也没闹!以前那里魔兽是最多的啊!不知都发什么神经!” 有魔界宰相在,哪只魔兽敢闹啊。杨阳偷偷地想,当然这话不好说出来。于是拎着脱下的银色链甲,道:“诺因,你的铠甲好高级哦,全部是秘银做的。”这倒是真心的赞美。不料对方没好气地道:“我只能穿这种!”杨阳一愣:“哎?” “我对铁器和皮革过敏。” “……” “绝对不许告诉别人哦!”诺因红着脸申明,“大男人还有这种小家子气的毛病,太羞耻了!”杨阳掩嘴直笑:“是,是。”肖恩感触更深:记得莉就有这两个毛病。 希莉丝敲门走进:“哟,大英雄回来了,你有没有听说啊,最近最红的话题?”诺因狐疑地瞅着她:“什么话题?” “魔武大会。” “魔武大会?”诺因提高嗓门,一脸濒临失控的表情。以为他没听懂,杨阳语带兴奋地解释:“就是魔法和武艺的比赛啊,全大陆性质的。日子已经定好了,大后天。听说有近两万个人参加,还是淘汰以后的结果。”比起有热闹可瞧,她更高兴的是西城城主和宰相也会受邀前来——终于可以见到维烈了。 “我知道!”诺因大吼,气得狠狠跺脚,“老妖婆疯了吗?居然在这个时机点举办什么见鬼的比赛!老头子的下落还没揪出来,执法教团也不知窝在哪个角落搞鬼主意!为了让选手和观众在短期内赶到,空浮舟站势必免费开放,不是敞开门让探子混进来?好不容易才清理干净!” “赛场是定在里那的卢内尔德竞技场,不是上界的斗技馆,不会发生你说的问题啦。”希莉丝掰着手指罗列,“至于乱党那批人,圣骑士团已经被你打得七零八落,靠各地的守军监视就足够;执法教团群龙无首,也不会服从外人的指挥,现在应该争权争得不亦乐乎,而且他们真正棘手的地方是在于对民众的号召力,对参赛的选手毫无作用;亚拉里特和贵族军更是成不了气候。” “你这只是理论!不趁这个势头彻底打垮他们,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何况还有罗兰-福斯在暗地里牵线——对了,这次是不是就是他撺掇的?”诺因一口咬定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来自政敌的脑袋,包括边境的一户人家少了头鸡。 “不不,这次罗兰城主竭力反对,是陛下一意孤行。” 诺因忍不住抱住头,混乱地喃喃自语:“老妖婆真的疯了?”希莉丝甩甩手,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是我建议的啦。元…陛下虽然有一支绝对忠于她的精兵,但是要和东城对抗还是太困难了,加上那些杂牌军倒可以拼一拼。问题是,像原中央军之类,都是徒有虚表,欠缺忠诚度、实战经验,又派系林立,缺乏统一的指挥体系,急需改编重组。可他们没有参加内乱,不方便下手,这就需要一个名目了。” “名目就是魔武大会的奖品?”诺因脑筋动得飞快,神色缓和了些,“也对,用真刀真枪的比赛做筛子,比一个个查容易多了,也可以适当补充新血。不过那些守旧派的大臣和将领会不会反对?”希莉丝笑道:“没关系啦,好大喜功是王室的传统,哪怕他们不满也不会怀疑陛下的用心。” “这倒是。” “还有,你先前的顾虑其实是不必要的,让乱党继续潜伏才危险,把水搅浑,鱼儿反而会浮起来,这次就由我们以逸待劳,将他们一网打尽!”希莉丝犀利地指出。 “嗯……有道理。”诺因想了想,点头赞同。 杨阳旁观两人滔滔不绝,隐隐心凉:这番言论,几乎都是建立在东城谋反的基础上。尽管罗兰是真的有野心,但假如他没有,被如此猜疑设计,也一定会寒心,进而揭起反旗吧。话又说回来,古往今来,功高震主的臣子,有几个是安稳下场的? 唉,算了,这种政治斗争和我无关。最后做了个消极的结论,杨阳自顾自悠闲品茗,顺便看戏。 诺因斜睨师妹:“你这个提议,有百分之八十的私心吧?”希莉丝嘿嘿一笑,坦率地承认:“没错,我想拿到第一或第二名,就可以拥有自己的军队。当然,我会服从陛下。” “以你的实力,冠军应该没问题。” “我的情人也会参加,冠军我大概拿不到。” “你的情人?”诺因的反问和杨阳的喷茶声同时响起。希莉丝跑到后者身旁,勾起她的手臂,笑靥如花:“我来介绍,这位就是我的情人,肖恩-普多尔卡雷。” 黑发青年彻底沉默了三秒后,道:“希莉丝,就算你帮阳换了个名字,也不能改变她是个女生的事实。” “不是啦,他是……” “希莉丝,我不要参加!”肖恩跳起来反对,语气激烈,“我不要和罗兰和帕尔为敌!”诺因眉头一动,嗅出不一样的感觉。希莉丝一把捂住他的嘴,眼神隐然有怒:“你不是说要帮我的吗?” “可是……”肖恩发出模糊的抗议。希莉丝软下口气,还加入一丝劝诱:“好了好了,你听我说,照眼下的局势发展,东城是迟早要反的,有没有你都一样。但是你加入,索贝克也许会犹豫,甚至退出。而中城的势力壮大的话,罗兰城主也会慎重考虑,因为他是个聪明人。这样,最好的情况是大家太太平平,谁也不打谁。”肖恩听得心动,迟疑了一会儿,和宿主商量起来。 “你不是阳。”经过一番观察和回忆,诺因下了结论。希莉丝转过头:“他是肖恩,我的情人,和阳是宿命的另一半。”诺因眯起眼:“宿命的另一半?” “就是主人和召唤兽的关系啦,和你家史列兰差不多。” “我和史列兰可都是男的!”诺因更加不悦,“他一个大男人,赖在女孩子体内像什么样子!死了就该乖乖去冥界!”希莉丝奇道:“你知道宿命的另一半是什么意思?” “废话!我那么多书又不是白读的!” “肖恩在我的身体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本来有个假身。”杨阳出来缓和气氛。一面对她,诺因的怒火自动降温:“有假身?那为什么不用?” “因为不能用啦。”希莉丝叹了口气,殷切地问道,“诺因,你手下有没有不伤灵体就能解开魂凭术的人?”魂凭术在死灵魔法里不算高级,但解起来有个和记忆封印相同的问题:会伤害受术者的灵魂。诺因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有人看中了他的假身?还真是怪胎,真的身体不要要假身——很遗憾,没有这种人,全世界都不可能有这样的圣职者。”希莉丝伤脑筋地咬紧下唇。 杨阳插口道:“这倒不用担心,索…有人对肖恩施加了灵魂守护。”希莉丝喜出望外。诺因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灵魂守护?那可是相当高段的法术,谁对他施加的?那家伙又是什么来头?真的是罗兰-福斯的师公?”杨阳默认。希莉丝跳到她面前,严词澄清:“只是表面上的关系罢了,肖恩跟他没有任何交情!” “我又不会对他怎么样,你紧张个啥。”诺因无趣地道,“哪怕他和罗兰-福斯交情好得不得了,也左右不了他的决定。”希莉丝松了口长气。杨阳深深注视友人:诺因倒没想利用肖恩,或者用他当人质要挟,和希莉丝相比,算是出淤泥而不染了。 “话说回来,和我比武的是他吧。我就在奇怪,阳你战斗前后未免相差太大了。” “哈哈哈。”杨阳回以干笑。肖恩想想不妥,冒出来发言:“希莉丝,我还是……” “别烦了,你拒绝也没用,我已经帮你报名了。” “你怎么可以——” 早就预见到这个结果的杨阳毫不意外地将他踢回去,说了句公道话:“希莉丝,你也别把肖恩逼得太紧。”语毕,转向诺因,希翼地问道:“你也会去吗?” 卡萨兰城主显然不太适应她的突变,顿了顿才道:“我啊……应该可以,只要再把南边的几个领地扫荡一下就行。”黑发少女绽开喜悦的笑靥:“太好了。” ****** 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19日,比赛的前一天,杨阳一行特地到空浮舟站迎接。 尽管是友好访问,中西两城毕竟还是半敌城,站内警戒重重,防守森严。护卫的宪兵和法师都板着棺材脸,负责欢迎的仪仗队成员也不见丝毫热情。 船门打开,一道婀娜的身影出现,淡绿色的连身裙衫,墨绿色的粗布腰绳,乌溜溜的长发用一条同色丝巾系着,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亮丽,优雅迷人。 “轩风!”杨阳和昭霆惊喜万分——她们没想到友人会来。 “好久不见了啊!”踏着轻快的步子,原南城满愿师挥手走近,三个好友兴高采烈地抱成一团。莎莉耶则扑向随后下船的白衣青年。诺因盯着夙敌冷笑:“你还真敢来啊,不怕被我切成一块一块,扔回西城?”贝姆特回以同样火药味十足的笑容:“哪里,我想你还没这本事。” “那我让你看看我有没有这本事!” “诺因,你干嘛啊,火气这么大。” 杨阳一个白眼令某人瞬间消火。贝姆特错愕地瞪大眼,随即放声大笑,笑声不掩奚落:“哈哈哈……替罪羊,你成了这家伙的克星啊?”诺因正要跟他拼命,维烈插进来,一脸和煦地伸出手:“殿下,又见面了。” “……”诺因拿他也没辙,只有铁青着脸回应他的古怪礼节,握完拉过他,悄声问,“喂,你和阳真的是父女?” “这个……”维烈苦笑,想当初他听到消息时,差点心跳停止,幸好告诉他的贝姆特立刻笑着说拉克西丝真会掰,连这种关系也想得出来,他才明白是歪打正着,吓飞的三魂六魄一一归窍。 “喂喂,不许对我的宰相搞小动作!”担心老实的部下会吃亏,贝姆特一把将他勾了回来。诺因同他拔河:“我和他说话说得好好的,你插什么嘴!” “维烈。”把他们俩都挤到一边,女孩们围住同伴叽叽喳喳,倾诉别来之情。维烈也愉快地回答,末了询问杨阳:“肖恩好吗?希莉丝和耶拉姆怎么不在?” “肖恩和希莉丝一起去参加第二轮淘汰赛了,耶拉姆帮他们送便当,可能要下午才回来。” 维烈担忧地拧眉:“肖恩出来了?不要紧吗?”昭霆大咧咧地道:“不要紧啦,魂凭术已经解除了。”维烈还是不放心,但眼下的场合,不适宜多谈这种阴暗的话题。轩风兴奋地问道:“你们有没有见到扎姆卡特和月?扎姆卡特是不是像真实之眼照出来的那么帅?” “见到了!帅得不得了!阳还骑过龙身的他!”昭霆的语气又妒又羡。闻言,轩风也一副扼腕的模样,连忙细问。不甘心被晾在一旁的诺因吼出积攒的怨气:“你们聊够了没有?”贝姆特倒不在意,还存心气死他地煽风点火:“继续继续,没关系。” “那个…我们先回宫再聊吧。”可怜友人快爆炸了,杨阳建议。众人当然没有异议,只有贝姆特颇为惋惜——他差点就可以兵不血刃地干掉夙敌了。 “对了,诺因。”瞥见轩风头上的丝巾,杨阳想起在德兰买的紫纱,连忙拿出来,“这个送给你。”本来是为史列兰而买,不过身体是诺因的,就送他算了。总不见得把头巾系在剑柄上,又不是旗子。 “给我?”诺因一愕,还没看清楚,昭霆等人已经好奇地抢过去打量,大呼小叫:“咦!好漂亮的纱巾哦!阳你真有眼光!” “还我!”恶霸地夺回,卡萨兰城主端详片刻,白皙的脸蛋泛起红晕,“我用不着。”这一刻,他生平头一次后悔没留长发。杨阳笑道:“没关系,等你头发留长就用得着了。你现在应该也绑得住,我试试。”说着,将他及肩的黑发撩起,扎了个小马尾。左看右看,满意颔首:“挺可爱的。” 哎呀,小阳吊上一尾大鱼了啊。旁观这一幕,轩风掩住嘴,露出惟恐天下不乱的坏笑。 ****** 一路浩浩荡荡地来到王宫旁边的迎宾馆,诺因摒退了闲杂人等,杨阳用各种干燥花泡茶,轩风拿出装满精巧小点心的野餐盒,顷刻间营造出温馨的茶会气氛。两个夙敌在这种环境下也不好拔剑厮杀,只能用眼神较劲。 懒得理睬这两人的眉来眼去,其他人自顾自哈拉。轩风三言两语绕到自己最感兴趣的话题:“对了对了,你们有没有看到索贝克的真面目啊?我最好奇的就是这件事了。” 知情者的神色都黯淡下来,连最活泼的昭霆脸上也失去了生气。轩风看得不安:“怎么了?难道他……” “他和我们拆伙了。”杨阳强笑道,“是我的错。” “你?” 维烈叹道:“轩风小姐,这里面有很多复杂的内情,你还是别问了。”轩风不满地嘟嘴,故意戳了他一下:“又搞神秘主义?你是不是这些天被我调教得还不够?”魔界宰相满面通红,宛如惊弓之鸟般逃到离她最远的位子。看到这一幕,杨阳等人都明白了同伴在西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致以最深切的同情。 “嗯哼。”轩风仪态万千地拨了拨耳鬓的散发,优雅地端起茶杯轻啜,以挽回自己的形象,但是除了没领教过厉害的诺因和莎莉耶,每个人都清楚她大家闺秀外表下的本质,那是同人女和色女的混合,“算了,人家我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只是有点遗憾看不到他的真实长相。”莎莉耶插口:“我看过哦。”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询问:“你看过?” “嗯……”想起和帕西斯的约定,莎莉耶犹豫道,“但我答应了他保密。”轩风咋舌:“啧,说了等于没说。”维护损友,昭霆不耐烦地道:“哎呀,不就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嘛!而且我们也知道了,他是罗兰城主的师父,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银发碧眼,长得很好看。” 平地惊雷。诺因和贝姆特转过头,轩风捧着脸陶醉不已:“银发碧眼?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维烈讶道:“你们怎么会知道?”杨阳苦笑:“朱特说的。” “罗兰-福斯的师父也是你们的同伴?”诺因盯着她,语气并不凌厉,更多的是单纯的意外。杨阳点点头,问道:“诺因,你见过他吗?” “没有,他从来没在社交场合露过脸,听说他一直住在北城研究炼金术,行事低调。那边的商馆长都比他出彩。所以很多人猜测他只是罗兰-福斯的音乐老师。” “哦。”得知友人近况良好,杨阳等人安心泰半。维烈更欣慰帕西斯没插手政局。 贝姆特道:“替罪羊,你们离开后,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杨阳还没回答,诺因怀疑地斜睨他:“你为什么叫阳替罪羊?你对她做了什么事?” “呃,哈哈哈,这只是个普通的绰号啦。”贝姆特刹时警醒,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说出真相,在座的人一定会联手狂扁他,他可双拳难敌四手。 杨阳没有拆穿,和气地笑道:“麻烦是遇到不少,不过都幸运地化险为夷了。”贝姆特连忙顺着她的话头接下去:“我想也是,光香都就被你们烧了。”杨阳尴尬一笑:“给你添麻烦了吗?抱歉。” “没这回事,我也早就想拔掉这颗毒瘤了。” 聊天的方向正式转到冒险经历,众人正聊得起劲,听到敲门声,手提空饭盒的褐发少年走了进来。 “辛苦了,耶拉姆。”杨阳忙跳起来泡茶,瞥见他身后空空如也,诧异地道,“肖恩和希莉丝呢?” “被南城城主逮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禁不住担忧。半晌,昭霆冒出一句:“有肖恩在,希莉丝应该不会吃亏吧?” ****** 话说反了,应该是有希莉丝在,肖恩才不会吃亏。 从小被一个太过精明能干的姐姐压在头上,使他对所有强势型的女性没辙,眼光一扫就心直打鼓。如果杀气腾腾地冲过来,他说不定还会拔腿逃命。因此,站在兼具魄力和威仪的梅莲可面前,要他不局促,很难。 与之相反,希莉丝却是一派泰然,气势甚至压过了母亲。 “这就是你选择的男人?”梅莲可打量肖恩,看出他的心慌和单纯的内在,“一个比伯都更懦弱,更愚蠢的废物?”希莉丝眯了下眼,没有发作,反而扬起唇角,自豪地笑了:“肖恩是什么样的男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也没必要向你解释。反倒是某个不知廉耻的女人,选择了一个还不够,和旧情人纠缠不清,这种行为是不是更该遭人非议?”梅莲可气息不稳,情不自禁地抓紧椅子的把手。 肖恩拉拉情人,小声劝戒:“希莉丝。”回以略带无奈的笑容,希莉丝踮脚在他唇上一啄,这才真正释怀,反过来握住他的大手。 “希莉丝!”目睹女儿大胆的行径,梅莲可生气地皱起柳眉,“你们还没结婚,这个样子成何体统!我也不会承认你们的关系!”希莉丝懒洋洋地道:“好奇怪哦,一个在订婚前夜还挺着大肚子去找老相好的女人居然在教人家妇道耶,这世界是不是倒过来了?”肖恩头痛地掩面呻吟。梅莲可脸色铁青。 “那个,梅莲可城主……”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南城城主吼得中气十足,多少有点迁怒的意味。棕发青年只是耸了耸肩,一点也没被吓到。他敬畏的只是强势,而非梅莲可个人。说得难听点,眼前的女子更接近外强中干。不然,她爱的就不会是花花公子。 “抱歉,如果你不想被你女儿气死,最好还是听我说几句话。”肖恩诚恳地道,“希莉丝对你心结很深,所以当务之急,不是追究我们的事,而是修复你们的隔阂。如果你暂时无法接受,我们也可以缓几年,让你慢慢了解。”希莉丝不依地跺脚:“肖恩!”娇嗔的语气透出罕见的小女儿娇态。肖恩主动搅住她的腰,亲吻前额:“没事的,我又不会变心。” 梅莲可收起先前的成见,眼神变得异样而凝重,又端详了肖恩片刻,道:“希莉丝,也许你的眼光是正确的,但你们还是不适合在一起。”希莉丝毫不退缩地和她对视:“什么意思?” “维烈宰相曾对我说,你并非逃避公主的责任,那你是想白手起家了?”梅莲可换了个坐姿,身板却依旧笔挺。同为女性的统治者,她的气质和友人截然不同。拉克西丝是慵懒妩媚中蕴涵大气和坚定,而她是一丝不苟,严肃认真:“既然如此,你选择一个能够理解你,和你齐头并进的男人比较好。他…只能带给你安慰吧。做我们这行的需要精神上的解毒剂,这我理解。但你有没有为他想过?他能受得了吗?就算受得了,他不会变吗?到时,你能否保证你还会爱面目全非的他?” “……”希莉丝第一次动摇,半晌,勾起一个冷笑,“我要有野心的男人干嘛?拖我后腿?最后再跟我来场生死较量?”梅莲可无言以对。 抱着情人的手臂一紧,令他站立不稳地跌进怀里,希莉丝霸气十足地宣布:“我要他,只要他!” 这一刻,梅莲可觉得:女儿不生成男儿身真是可惜了。 “希莉丝~~~”肖恩咬牙迸出声音:他好歹是堂堂男子汉耶,这个样子算什么!希莉丝绽开如花的笑靥,轻易安抚住他。 “好了好了。”再拍拍脸,啾几下,让某人彻底晕头转向,她抛下一句,“肖恩不会改变,我也不会让那些脏东西污染他,我自信应付得了。”语毕,拉着他走出去。 “呃…再见。”临出门时,肖恩才回过神,匆匆点了下头,俊朗的脸庞一片绯红。可爱是可爱,纯真是纯真,讨喜是讨喜,却让梅莲可预见到他妻奴的命运。 只是……女性也罢了,身为一个有自尊的男性,真的能够忍受被妻子蒙在鼓里,一味受宠的生活吗? ****** 当晚,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也偕同一群臣子搭空浮舟下来。她所受的待遇就差多了,只有宫廷术士长一个来迎接,旁边的仪仗队敲锣打鼓倒是满热闹。 “你主子呢?”拉克西丝咬牙切齿地问。吉西安干咳两声:“陛下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深呼吸平息满腔怒火,拉克西丝奇道:“杨阳怎么没来?”她这个未来侄儿媳应该是相当识大体的人啊。吉西安叹气:“她压根不知道。”成天被诺因像连体婴似地粘着,杜绝一切外界的干扰,她会知道才有鬼! 满意颔首,拉克西丝一挥权杖:“好,我们先去迎宾馆。” 除了还在竞技场忙得团团转的罗兰,四位城主都住在这栋外观壮丽,设施豪奢的建筑里。南北城主闻风而来;然后是贝姆特和维烈;最后才是被杨阳拖着,磨磨蹭蹭的诺因。 游刃有余地和先来的两人交换场面话,拉克西丝听出友人的谈吐略带不自然,用眼角的余光四下搜寻,瞥见从客房探出头的绿衣少女,恍然大悟,却没发现身后的术士长同样表情僵硬。 “我们是初次见面吧。”她直直注视西城城主灰色的眸子,笑意盈盈,“幸会,贝姆特-瓦托鲁帝。” 对于这位女中豪杰,贝姆特也不敢怠慢,慎重地行礼:“幸会,拉克西丝陛下。”态度恭敬而不臣服。拉克西丝并不意外,一视同仁地和维烈打过招呼,看向轩风:“那位小姐,可以解释一下吗?” “我来解释吧。”轩风微笑,款款走近,“只不过是个被母城抛弃,另外寻找栖身地的老套故事罢了。”说着,扫视梅莲可。目光轻柔,却让她感觉像利刃剜过一样痛苦。 “轩风。”南城城主哑着嗓子道,“过去是我们不对,现在大家都醒悟了,你可不可以……回来?” 轩风嘴角的笑痕微微扭曲。她本来没有报复的念头,虽然那场火刑实在是刻骨铭心的记忆,但经过时间的冲淡,她已经能够笑着回首,也体谅梅莲可不得不为的苦衷,只是——要她回去,这种话未免太厚脸皮了! “嗯…梅莲可城主,如果你要宰一头羊,还磨刀霍霍,将它放了血,却在最后一刻,不小心让它逃了,你说那头羊还会不会回来?”轩风皮笑肉不笑地反问,窘得梅莲可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抱歉,我并无意把自己比喻成羊。”洒脱地甩甩头,轩风恢复了一贯的慧黠笑容,“不过我的确不会再回去。其实你也不用在意,比起担心随时随地会降临的天罚,还是知道我在敌城塌实点。” “我明白了。”梅莲可吐纳片刻,勉强镇定下来,仇视地瞪着贝姆特,“但你至少不该待在西城,我会另外帮你安排地方。” 这回,轩风差点不顾形象地口出粗言:***!她以为她是谁啊?还另外安排地方,真当自己是她柳轩风的主子,想怎样就怎样!? “轩风。”熟悉的浑厚嗓音令她怒气顿消,贝姆特朝她点点头。轩风会意地走到他身后,维烈轻拍她的肩,动作透出无言的抚慰。 “梅莲可城主。”西城城主露出毫无笑意的浅笑,一字一字道,“请不要命令我的满愿师。” “贝姆特!”梅莲可大怒。 “嗯?事到如今,你还要主张你才是轩风的雇主吗?早在你要把她烧死的那一刻,你就失去这个资格了。请不要再做出那种让人火大的发言,我这次是抱着友好的目的前来,不想跟你在大庭广众难看地大打出手。” “你……欺人太甚!” “梅儿!”米利亚坦连拖带扯地将旧情人拉下去,柔声呵哄。旁观的昭霆满不是滋味:虽然她也不想当西城的满愿师,可是…她好象变成没人要的满愿师了耶? 哎呀,这些异世界的少女,各个都和这帮小子看对眼了。想起罗兰和冰宿之间也流淌着微妙的情愫,拉克西丝感慨。 吉西安适时打圆场:“梅莲可城主,夜深了,我送您回房间吧。”米利亚坦顺着话头劝慰:“是啊,梅儿,早点休息,我也陪你。” 这家伙声音怎么怪怪的?诺因纳闷地瞅着心腹。杨阳观察更仔细,注意到他握杖的手用力到发白,对友人咬耳朵:“吉西安好象不舒服,都怪你,给他太多工作。” “唔~~~”诺因很是内疚,别扭地道,“好嘛,明天我就把他的工作全抢过来。” “吉西安术士长。”轩风踏前一步,有礼地笑道,“上次谢谢你的解围,我当时心情不好,说了重话,希望你不要介意。”吉西安震了震,平板地道:“没关系。”完全没有平时风度翩翩,潇洒自若的神气。杨阳和诺因同时瞪大眼,心道:不会吧…… “你又多了个裙下拜臣。”凭借男人的直觉,贝姆特也嗅出情敌的味道,还是颇有威胁性的那种,一等三人离去,就出言提点。轩风笑着用手肘捶了他一记:“讨厌啦,你胡说什么。” 是真的啊!杨阳掩面叹息。诺因嘴角笑咧到耳根:终于有机会可以好好整吉西安了。没等他想出具体的策略,一只滑腻如蛇的手揪住他的耳朵。 “好痛痛痛!老妖婆,你干嘛!” “你跟我来。” 毫不在意地拖着身高超过自己的侄子,摄政王陛下步履如飞地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 “臭老妖婆,死老妖婆,今天你不给我个理由,我非劈了你不可!” 华丽的上房里,诺因捂着通红的左耳破口大骂。拉克西丝好整以暇地跷腿喝茶,当他的炮轰是伴奏音乐,末了才闲闲丢下一句:“劈了我,你有这本事吗?” 出乎她意料,诺因没有暴走,反而古怪地盯着她身旁的总参谋长,不怀好意地笑了:“克鲁索大哥,整天跟着我这个坏脾气的姑姑,很累吧,我给你换个环境好不好?” “咦?”没想到他们的吵架会牵连到自己身上,绿发青年一怔。上司的反应更大得超出他想象,抄起杯子就朝侄子丢去。 “哈哈哈……”诺因轻松闪过,抱着肚子发出志得意满的笑声。拉克西丝暗暗磨牙,好不容易忍下这口气,对心腹道:“克鲁索,再帮我倒杯茶。” “是。”克鲁索下意识地行了个军礼,一边拿起茶壶一边询问下首的后辈,“殿下也要吗?” “不用管他!” “???” 哦哦,真是可怜的男人。决定不再捉弄这个老实又迟钝的家伙,诺因正色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拉克西丝也沉下脸,眼里更射出冰片般的薄光:“这两天跟魔封勾通勾通,也许会用到它。虽然我是希望尽量别让它上场,太不可靠了。” “要动手了吗?” 杀气一闪,卡萨兰城主清秀的娃娃脸上不再有丝毫稚气,而是满满的冷酷阴狠。 “是时候了。”黑发的摄政王啜了口心腹递上的玫瑰红茶,沉重的语气在静夜里拖起不祥的余痕。 ****** 次日上午,杨阳一行搭乘豪华的王宫马车,朝卢内尔德竞技场出发。 车速不快,因为街上的行人实在太多了,到处人头涌动。市民们穿上最好的衣服,结伴出游;来自大陆各地的游客和选手风尘仆仆又不掩喜色,和本地人一起庆贺这个一年里最盛大的节日,整个首都一派欢腾的气象。彩纸飘扬,花瓣飞舞。 深红的帘布掀起,一只苍白的柔荑探了出来,接住一张从天而降的纸片,缩回车内。接着,响起咋舌声。 “参赛费就要两枚金币!?”杨阳看着比赛简章啧啧称奇,“吸血啊!坑人啊!罗兰城主真会做生意,这样怎么算都不会亏啊!”哪怕冠军奖品是金山银山。很不高兴她称赞政敌,坐在她身旁的诺因撇了撇嘴:“反正那些参赛者也付得起。” “怎么说?” “下面不是写着嘛。”昭霆抢过简章,大声读出来,“报名条件:年龄不限,性别不限,现役军人,冒险家或各职业者——为什么?”莎莉耶骂了声笨:“因为这些人在公会和档案上都有记录,管起来方便呗!”诺因特别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没错,这种人有钱,好管理,容易调查。”杨阳提出质疑:“对一般人会不会不公平?” “一般人凑什么热闹!吃饱撑着?找死?” 也对。没有在意他粗暴的口气,杨阳悠闲地浏览窗外,心想:如果不是以满愿师的身份坐在这里,我应该也会混在人群里,甚至参加比赛吧。反而是诺因为自己的态度后悔不迭,其实他也不是有心的,只是天生脾气冲,控制不住。 “那…那个,我买棉花糖给你吃。”慌忙站起来,诺因还没探出头,昭霆和莎莉耶就叫起来:“我也要我也要!还要鱿鱼串、玫瑰糕!” ……这两个臭丫头。诺因在心里切齿,又不能把电灯泡扔出去,只好乖乖掏腰包。幸好西城的三人坐在另一辆马车上,希莉丝和肖恩又去了赛场,不然他还要郁闷。 卢内尔德竞技场是一座半露天的环形赛场。高大的罗马式石柱耸立在四周;中央是一大一小两个圆台,一个用于武技比赛,一个用于魔法比赛;圆台外有着十米左右的隔离带;再往外,就是层层往上的石阶。面东为主看台,所有的贵客都坐在这里,周围布置了一圈卫兵保障安全。西面的看台朝内凹陷,空出一块专门的地方,让负责布防御结界的法师,帮选手治疗的白魔法师以及参赛者休息。 在幽静的东门下车,走进赛场,杨阳等人为座无虚席的盛况倒抽一口凉气。绚丽的魔法烟火不断鸣响,却掩不住场内轰雷般的欢呼。走上长长的阶梯,已经入座的贵族重臣纷纷向诺因和杨阳行礼。豪奢的天鹅绒顶蓬下,拉克西丝满面春风地伸出手:“杨阳,坐到我身边来。” “是。”杨阳行了个屈膝礼,却不动弹。会意的拉克西丝补充:“昭霆、莎莉耶和耶拉姆也过来。” “我呢?”发觉这么一来自己就没有份,诺因不悦地提高嗓门。回答他的是一个比他更不爽的声音:“陛下吩咐了,你坐我旁边。” “你?”诺因像看怪物似地看着节日还穿黑衣的东城城主,“有没有搞错!”罗兰不动如山:“或者,你坐在贝姆特城主后面也是可以的。”说着,指向西城城主身后的空位。 “来啊来啊!”贝姆特热情地招手,顺便把起身让座的维烈拉坐下来。诺因毫不犹豫地转过头:“我坐你旁边。” 午时三刻,身穿大红礼服的仪仗队一齐吹响喇叭,同时六名狮鹫骑士升空,取下腰间绑着金色丝带的号角。下一秒,嘹亮的号角声划破青空。 魔武大会正式开始了。 ****** 经过两轮淘汰赛,总共有四千八百多名选手参加正式比赛。肖恩和希莉丝也在其中,分别属于a组和d组,看分栏表在打进决赛以前不会碰面,十有**动过手脚。如无意外,整场大会将持续七天。期间还有各式各样的活动,可谓盛况空前。 “第一轮是混战!?为什么会这样?”听完身边人的介绍,杨阳大失所望——全混在一起还有什么看头,她期待的可是精彩的擂台赛。 “还用说嘛,当然是罗兰那铁公鸡榨完就把人踢走,想尽量省食宿费呗。”拉克西丝耸耸肩,毫不顾忌音量正好让前面的某人听到。杨阳微微皱眉,稳重地劝戒:“拉克西丝陛下,罗兰城主此举是为了国家的财政,您不应该这么说他。” “是,是。”拉克西丝妩媚地牵起唇角,眼里光芒忽闪,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其实你不用失望,混战出局只是扣分,并不取消资格,算是表演赛。”杨阳大喜过望:“是吗?” 拉克西丝还没回答,下面响起一个清亮的男性嗓音:“杨阳——我在这里——” 用[扩音术]打招呼,棕发青年连连招手:“要为我加油哦!还有耶拉姆,今天中午我要吃蛋包饭!” 全场错倒。观众们猜测这个青年和中城满愿师有何关系;选手们是又惊又妒;杨阳和耶拉姆垂着头不去理他;诺因一脸嘲笑地转向身旁的同僚:“这个丢脸的家伙就是你的师公?” “我不认识他。”罗兰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肖恩真是……”维烈反而为友人脸红;轩风掩嘴直笑;贝姆特一手放在眉上,兴奋地俯瞰:“哦呀呀,看来他要糟了。” 选手休息区内,希莉丝一拳揍在情人的脑门上。肖恩捂着肿起的大包委屈地嘟囔:“干什么啦,希莉丝。” “你这个笨蛋!待会儿等着挨宰吧!”希莉丝骂完才发觉做了什么蠢事——她这不是不打自招嘛! “混水才好摸鱼啊。”肖恩微笑,甩手罩了两层结界在她身上,自信满满地走向赛台。 很快,黑压压一大片人潮站在圆形赛台上,裁判一说开始,立刻混乱起来。魔法师将早已凝聚好的魔力释放出去,聪明的就拼命对自己加防御,但他们还是第一批靶子,因为法师的长袍实在太好认了。召唤师相对就好一些,有召唤兽保护。一时间,只见漫天彩光,哎哟哇啦的呼痛声不绝于耳。 “真是……乱哄哄啊。”杨阳看得目瞪口呆。昭霆等人也是相同的表情。与其说这是表演赛,不如说是闹剧。 只过了一会儿,没有战斗力的人就被清除了,剩下武斗派的选手。不约而同地,全部瞄准刚才大出风头的某人。肖恩如鱼得水地晃来晃去,这边踢一脚,那边拍一下,不时抓两个人丢出去,只有明眼人看出他不是乱丢。 看台上欢声雷动,观众都对这个武艺高强的选手致以热烈的掌声。 “哎呀,我的小奴隶直觉很敏锐嘛。”拉克西丝眯起眼,掩盖眸里的情绪。杨阳愕然:奴隶?昭霆叫道:“为什么说肖恩是你的奴隶?” “是他自己承认的。” 杨阳和昭霆张大嘴;耶拉姆也万分诧异;莎莉耶气呼呼地道:“才不是!是你骗他,硬把他当奴隶看待!” “哦呵呵呵——”黑发的摄政王风姿绰约地斜倚在软塌上,却发出令周围所有人颈子一凉的高亢笑声,“我认得你,小妹妹,要不要我复述那天说的话?‘我要你做我的仆人’——仆人不就是奴隶的近义词?然后他怎么回答?‘我会努力干的’!” “唔~~~”莎莉耶懊恼地咬唇。杨阳三人反而不奇怪了:友人本来就是冤大头的性格。 真是……特立独行的女性啊。杨阳偷瞄身畔的美人,感叹那种自然散发的女王风韵。察觉她的视线,拉克西丝猫儿般的碧眸一转,白皙纤长的手指快速擒住她的下巴,让两人接近到可以说悄悄话的地步,然后吐气如兰地道:“你讨厌我,小羊,为什么?” “我…我……”杨阳满脸通红,近距离目睹那张充满尊贵和威势的丽颜使她心慌意乱,手足无措,“我不是讨厌你,是讨厌政治家,不不,不是讨厌,是不想接触、打交道……” “原来如此。”拉克西丝惊讶了一瞬,微微黯淡的眼神有着慨然,“你倒是和那臭小子很像。” “咦?” “诺因啊。这么多天,你还没发现这小子讨厌权利和政治家就像厌恶下水道的老鼠?” “发现了。”杨阳扑哧一笑,神态放松许多。拉克西丝轻拍她的脸颊,叹道:“可惜,可惜。” “喂!老妖婆,你对阳动手动脚想干什么!”时不时抬头关注的诺因看到这一幕,勃然大怒地冲上来。罗兰抓着他的斗篷往回拖:“请慎行,殿下。” “慎你个头啦!”诺因用力挣扎。就等着他这样,罗兰瞅准机会放手,让他重心不稳地踉跄几步,险些栽倒跌了个狗吃屎。 “你你你……讨揍!” “臭小子,给我坐好!”拉克西丝气势十足地大喝。杨阳也红着脸劝道:“快坐好吧,诺因。我没事,我们在聊天。”不用说,当然是佳人的温言软语安抚了火爆狮子,乖乖坐了回去。 “你太意气用事了。”坐在罗兰另一头的冰宿横了他一眼。东城城主毫不在意地啜饮红酒:“我也是需要心理平衡一下的。” 在贵宾席闹得不可开交时,a组已经决出胜负,肖恩顺利出线,所用时间为五分零三秒,非常惊人的成绩,再次赢得满场的鲜花和欢呼。按规定不用再参加当天的组对组混战,直接晋升单人比赛。 “杨阳!”肖恩兴高采烈地奔向东看台,却被卫兵拦住,大为扫兴,“让我过去,我是你们满愿师的朋友。”正当卫兵们迟疑不决时,后面传来一个温润的嗓音:“肖恩。” 西城宰相亲自下来迎接,手上拿着毛巾,一脸和煦的笑:“辛苦了。” “嘿嘿,谢啦。”肖恩窝心地接过,浑然不觉自己和友人引起多少注目。 “累不累?” “不累不累,轻松得要命。像这种混战实力一点也发挥不出来,根本没有默契。” “你后面一句话如果让那些选手听到,他们的心情会好受许多。”维烈莞尔,转过身,“来,我们上去。” “好……”肖恩的声音像被风吹灭的烛火般消失,抬起的目光对上一张不掩坏笑的面容,琥珀色的眸子刹时瞪到最大。 女魔头!!!惨遭虐待的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营造出如坠噩梦的恐怖效果,肖恩吓得一蹦三尺高,拉着友人就拔足飞奔:“我们不上去了,去帮希莉丝加油!” “哎…咦?”维烈一头雾水地被他拉走。 接下来两组就打得长了,也没有出现一面倒的景象,华丽的场面更加没有。干掉法师后,基本就是你一拳我一腿。胜出的选手也摇摇欲坠,和倒地的失败者一样狼狈。 发现比武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好看,原本兴致高昂的昭霆索然无味,只盼着肖恩再次上场,来一场精彩的表演,勾起她兴趣的是d组的比赛。 仗着情人加持的结界,希莉丝完全舍弃了防御,快捷无伦地满场游走,闪电似的身形几乎形成残影。观众们只看见选手不断倒下,顷刻间圆台上只有一个人站着。 三分四十八秒,胜出。 掌声如雷,比肖恩出线时更多的鲜花投了下来,伴随着激动的喝彩。 “不错。”诺因嘉许地点头。经过这段日子的特训,他这个师妹总算恢复原来的水准,虽然还比不上肖恩。之所以用时更短,只是那家伙太爱现罢了。 看看天色,他起身走向友人:“去吃饭吗?”杨阳一愣:“咦?”同时瞟了拉克西丝一眼。诺因咋了咋舌:“没事啦,老妖婆也不会七天都待在这里。” “好。”见拉克西丝微笑应允,杨阳大方地点头,对身后的同伴道,“走吧,昭霆,莎莉耶,耶拉姆。” “……”装作没看到姑姑嘲弄的眼色,诺因只有苦在心里。 半途还加入了受邀的贝姆特和轩风,以及不请自来的肖恩三人,彻底打破了卡萨兰城主浪漫的独处计划。最郁闷的,还是他这个东道主掏腰包。 把这帮厚脸皮的电灯泡侍侯妥当,诺因透过隔离板上的盆景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瞪大眼。坐在他对面的轩风关怀地问道:“怎么了,诺因城主?” “你不要回头!”这么喊的是杨阳。诺因僵笑着站起来:“那个,我失陪一下。”语毕,踏着怒气冲冲的脚步离席。除了被杨阳蒙住眼睛的轩风,余人都莫名其妙地目送他。 正温情款款诉说爱语的宫廷术士长突然发现美人的粉脸变成了青脸,接着身后响起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你居然还泡马子?” “殿下?”吉西安不无意外。美人匆忙溜之大吉:“我…我先走了!” “唉。”挥手告别,花花公子满心遗憾,“我还以为你只会在重要关头捣乱,没想到我约会你也要插一脚。”诺因眼中射出杀人死光,语气却温柔得悚然:“你知道我后面坐着谁吗?” “谁?”吉西安悠闲自在地啜饮美酒——他已经习惯被他的杀气贯穿了。 “柳轩风。” 杯子倾斜,剩下的酒液污染了米色的高级布料。 “明明喜欢上了,还故作姿态不肯承认,继续拈花惹草,你脑子是面粉做的吗?”从部下的反应确认自己猜测无误,诺因吐出辛辣的讽刺。 “你胡说什么呢。”吉西安露出粉饰的笑容,装作若无其事地整理领口,“我怎么可能爱上任何女人。”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诺因摇摇头离开。 “咦,那不是吉西安术士长嘛,你怎么不叫他过来坐坐?”那边,轩风已挣开友人的屏蔽,笑着询问。诺因叹了口和他的为人截然不符的气:“想必他不会愿意。” “也对,这里的女性基本上都有伴了,他没有发挥的余地。”轩风乐呵呵地道,“不愧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吃饭也不忘招蜂引蝶。”言下有着微量的嘲谑。 杨阳和诺因铁青着脸在心里唾骂:花吧!花吧!花到最后,看你怎么收场! ****** 因为下午肖恩和希莉丝都不用比赛,众人决定不回竞技场,到街上逛马路。节日的首都热闹非凡,虽然因为魔武大会稀释了不少,还是显得人山人海,尤其是几个广场。小贩们将琳琅满目的商品陈列在装饰新奇的摊位上;吟游诗人和流浪艺人四处表演;剧团和马戏团也搭起戏台吸引眼球。一行人边采购边浏览,偶尔品尝各色的小吃,玩得不亦乐乎。 “哇啊~~是《春之圆舞曲》。” 听到一阵熟悉的音乐,杨阳驻足,脸上浮起怀念之情。去年的春之祭典,神官就用竖琴弹过这首曲子。 “想拉拉看吗,美丽的小姐?”看出她的心思,流浪艺人友好地递出手里的乐器。自从宴会以后,杨阳就一直戴着假发,穿长裙,完全不会让人错认。 “呃,抱歉,我不会拉小提琴。”杨阳遗憾地笑了,随即转向身边的人,“诺因,你会拉吗?” “我?”诺因挑了挑眉,冷笑,“你给罗兰-福斯,他倒是会给你拉一曲。” “干嘛摆这种脸。”没有被他吓到,杨阳甚至捏了捏他的左颊。诺因也只是咧了咧嘴:“反正我不会,所有的乐器都不会!” “是会,但拉得不好吧。”希莉丝吐他的槽。肖恩好奇地凑过来:“咦咦,你们在说什么?” “在说某个音痴。”贝姆特落井下石。昭霆感兴趣地问道:“对了,诺因,你唱歌真的像希莉丝说的那么差吗?”轩风怀疑地低喊:“不会吧!他声音这么好听,就算唱走音也不会难听到哪里去。”莎莉耶凑趣:“唱给我们听听嘛,不拉琴就唱歌。” “如果你们都不会拉小提琴,可以我拉你们唱。”流浪艺人好心地建议,将局势推往对诺因更不利的方向。 “好主意!”昭霆起哄,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莎莉耶蹦蹦跳跳:“我来跳舞。”贝姆特为难地道:“唱歌就不必了。”他一个大男人,在公共场合放声高歌,像什么样子,又不是醉了。 “唱啊!刚才不是你叫得最响吗?”这回换诺因嘲他。维烈温和地调解:“老板,这种喜庆日子,就不要在意形象问题了。”身为吟游诗人,他最适应这种场面。 “好啊!那你表演脱衣舞!” “呃……”魔界宰相当场从头红到脚。几个少女一齐护住他:“不许欺负维烈!”西城城主无趣地转过头,咕哝道:“果然小白脸就是受女人欢迎。” “呵呵,你吃醋了?”轩风一指在他胸口画圆圈,然后拉着同样面红耳赤的他跑开,“来,我教你跳圆舞曲!”莎莉耶眼明手快地抓住始终没吭声的耶拉姆,让想邀请又说不出口的昭霆气炸了肚子。 “我比较想唱歌。”肖恩说出自己的意见,被霸道的情人驳回,揪着耳朵拖走:“跳舞!” “昭霆,看来我们两个没人要的要在一起跳了。”维烈微笑,一派闲雅。昭霆颓丧地牵牵嘴角:“总比凑不上数好。” “先唱歌啦,诸位。”杨阳挥手,“唱完再跳。”她的号召力是无穷的,已经起跳的轩风和贝姆特也马上回到队伍。将乐谱递给友人,黑发少女笑如春风:“呐,大家一起唱就不会窘了。” “唔~~~”诺因微微臊红脸,无法拒绝她的邀请,半晌,点了点头。 “好!我先来,大家一句句轮,1-2-3—— 驾着开满花卉的马车,春神的笑声随着瑰丽的裙摆飘动。 唱着复苏的曲调,一个微笑就融化了冰封。 去吧!去吧!冬天啊~时刻已经来临。 长长的死需要短短的生复苏,请你殓了雪白丧衣。 叫醒一切吧!善与恶,光明与黑暗,众生万物。 无限的生由无限的死堆砌,不应熟睡到永恒。 结冻的小溪欢唱吧! 霜凝的花苞开放吧! 现在就是时刻,现在就是时刻! 春神的手指温柔碰触,众生都醒来吧! 欢欣吧!歌唱吧!跳舞吧! 礼赞春神!带来繁荣的春神……” 见夙敌也加入了合唱,诺因不好意思再沉默下去,清清喉咙,开始唱。 下一秒,广场鸦雀无声。 除了杨阳还勉强跟了两句,其他人都在同一刻捂着耳朵站立不稳,眼冒金星血液倒流,甚至没有余裕去阻止那个可怕的歌手。 所以,很长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就只有走腔荒板的歌声在上空缭绕。 老天~~~怎么会这样!?杨阳在心里哀号: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也只不过是走音走得厉害了些,音质还是不错的,为什么杀伤力就这么大!!? “叫…叫他停下……”贝姆特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希莉丝欲哭无泪地道:“没用的!诺因一唱发兴就停不下来!” 当目睹两只路过的鸟儿扑通通掉下来,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每个人都觉得精神有崩溃的趋势。 不……不行,一定要叫他停止。自己捅的娄子自己补,杨阳辛苦地挪动脚步,摇摇晃晃地走向目标。在她右手边,已经有几个心脏比较脆弱的老人出现了休克症状。 诺因还沉浸在忘我的歌唱世界中。继承了帕西斯的亚利安族血统和菲莉西亚的音痴血统,使他拥有一颗热爱音乐的心。可惜硬件条件不支持,而他本人也不承认,只有被逼无奈时才会揭开这层禁忌。 而结果,就是这样。 突然,一双手按在他的肩上,打断了他出神的状态。卡萨兰城主眨眨眼,对上一双无比悲痛的黑眸。 “诺因,你还是不要唱歌了。” 杨阳用央求的语气道。 ****** 好好一场户外演唱被迫中止,败兴而归,诺因当然很不开心。不过他的脾气是属于发过即忘型,在狠狠瞪了每个人之后,就没啥感觉了。反而是其他人一路着意侍侯,尤其是心存愧疚的杨阳。 第二天,需要亮相的众人还是早早就赶到了竞技场。今天肖恩上下午都有比赛,希莉丝没有,和他们一起坐在贵宾席上。 因为昨天出了那么大的风头,棕发青年一上场就沐浴了爆雷般的欢呼。相比之下,他的对手就不起眼多了。当国师——也是本次大会的裁判施施然上台时,四下更是响起惊天动地的尖叫。 “呀——罗兰大人——” 年轻的女士们为之沸腾,甚至还有当场晕倒的。杨阳看着这个阵仗目瞪口呆:“怎么连裁判也有拉拉队?”虽然罗兰的确是绝世帅哥,但这场面也太夸张了。而且,不会影响选手的情绪吗? “应该问,为什么是他担任裁判?”希莉丝咋舌。 “哦呵呵呵,因为刀剑无眼呗。”拉克西丝轻松的笑声下包藏着深埋的恶意。余人只领会了表面的讯息,相顾点头:也对,像这种激烈的比赛,裁判也会有危险,需要自保的本领,以及裁定胜负的实力。罗兰确实是合适的人选。 肖恩偷瞄徒孙,想打招呼又不敢,不知不觉摆出一张苦瓜脸。向观众们挥手致意后,罗兰瞥了他一眼,微笑道:“加油。” “!”肖恩欣喜若狂,感动得眼泪汪汪,一个前扑抱住他,“罗兰——” 看台炸开了锅。一位负责结界的法师上前问道:“罗兰城…国师大人,您和这位选手认识吗?” “是认识,不过,你不会质疑我的公正吧?”罗兰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法师急退一步:“不敢!” “好了,回到原位。”拍拍师公的背,黑衣裁判扬起手,朗声道,“第一轮正式赛开始!” 小小的疑问淹没在高涨的热情下,观众们再次叫好不迭。得到徒孙的接纳,肖恩也十分兴奋,甩手唤出一把长达两米的炎剑,威风凛凛地奔向对手。 “停!”一面小旗子插在他面前,险些让他刹车不及,“不许使用魔法武器!” 不光肖恩愕然,贵宾席上的杨阳等人也下巴脱臼。 “这…这个不是魔法武器啊,是……”肖恩试图辩解,被罗兰打断:“我知道,你想说这把炎剑是火元素的凝结体,并非真正的兵器。”肖恩拼命点头:“对对!” “但是将元素实体化是高段炼金术师的能力,实体元素严格算来是炼金术成品,一样属于魔法物品。另外,大会明文规定,武技比赛一律不准使用威力强大的武器,不管什么形式!”作为证据,罗兰还亮出一本小册子。他身后坐在第一排的副裁判们也一齐颔首认同。 怎~~怎么这样~~~肖恩垮下脸。本来担心裁判会偏袒的对手松了口长气,拔剑冲上来。 “那我没有武器了啊!” “这是你自己的问题。”罗兰的回答极为冷酷无情,但是瞥见那个抓住机会的选手,还是出声提了个醒,“请专注比赛。” “可恶!”肖恩哪会察觉不出对手的小动作,发出一声郁闷的大吼,身体拔地而起,一个后空翻避开刺来的大剑,然后一脚踹中不及回防的对手,让他像风筝一样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a组054号选手-胜出!” 确定掉在场外后,罗兰宣布比赛结果。伴随着喝彩,如雨的鲜花抛了下来。胜利的一方却怏怏不乐:“肉搏战一点也不华丽。” “拉克西丝陛下,为了选手的人身安全着想,请为肖恩准备十八种华丽的兵器。”一眼就看出寄宿者的心思,杨阳无力地道。拉克西丝也难得的黑线满面:“唔。” 相比武技比赛的快速,魔法比赛就漫长得多。这也是法师对战的通病。先布好防御,再用初级魔法试探,慢慢提高上去,直到法力耗尽。过程沉闷无聊,不过视觉效果很棒,观众们也看得津津有味。 稀里呼噜地吃完中饭,肖恩精神奕奕地拖着大刀去比赛,留下堆积如山的碗碟,看得和他同席的诺因呈石化状态,良久才询问身边的人:“他是饭桶?” “这哪算饭桶。”罗兰不惊不咋地品茗绿茶,和他义父比起来,肖恩这种水平还要靠边站。 喝完茶,繁忙的裁判也走了。冰宿没有跟上去,和在座的其他人聊了会儿,才一起回赛场。 “怎么对手穿长袍?”望见和同伴对峙的男子一身魔法师的打扮,莎莉耶第一个惊噫。拉克西丝优雅地用羽毛香扇半遮着俏脸,笑呵呵地道:“因为他是个召唤士啊。” 除法师以外的职业者,都包括在武技比赛的选手阵容里。 招摇的家伙。召唤士莱蒙看着对手腹诽,脸有不忿。昨天的混战和今天早上的擂台赛他都看了,身为b组的出线者,他承认肖恩的实力,却不满他的打斗作风。还和权贵们态度亲热,整个一攀权附势的小人。 给他点教训。莱蒙迅速划出一个五芒星,吟唱简单的咒语。肖恩兴致勃勃地等待,猜测即将出现的召唤兽:是速度型?还是力量型? 幻象之蛇!膨胀的光块化为一条色彩斑斓的巨蟒,肖恩的瞳仁收缩了一下。 “呀——蛇啊!”看台上响起一片嫌恶的娇呼,贵宾席亦然。因为双头哭虫而留下心理阴影的杨阳和昭霆都面如土色,莎莉耶更跳起来挥舞小拳头:“肖恩,打倒它,打倒它!” “你不怕蛇?”见身旁宛如绿精灵的美丽女伴水波不兴,贝姆特好奇地问道。 “呵呵,我比较怕蜘蛛。”喝了口冰镇酸梅汁,轩风巧笑嫣然。 “罗兰大人,小心呐!”东城城主的应援团不叫选手当心,反而关怀站得最远的裁判,惹来不少男人的怨气。 ……这帮花痴。罗兰头上冒汗,当感到情人投来的白眼,更是心下发虚。 躲过幻象之蛇的血盆大口,肖恩边跑边思考对策。这种召唤兽其实并不特别厉害,只是比较麻烦。身体全部由幻术构成,大部分攻击也是,如果不能看穿本体,就会疲于奔命,累坏自己。 抬手准备释放一个光系侦测术,又一面小旗子射过来:“武技比赛不得使用召唤术以外的魔法!” 哪…哪有这样的!肖恩开始怀疑徒孙是故意跟自己作对,惊讶之下还差点被蛇尾扫到,怒气一冲,抛开大刀,右手猝然握拳,猛力击出。 一道金黄光束划破虚空。 “圣斗气!!!” 全场哗然,连贵宾席也有不少人站起来。继[金色死神]伊芙-比拿之后,艾斯嘉大陆又出现了第二个武艺达到颠峰的人物。一时间,欢呼声几乎掀飞整座卢内尔德竞技场,绝大多数观众都用看死人的眼光看莱蒙,哪怕大会不允许下杀手。 只一击,幻象之蛇庞大的身躯就消融了大半。对手的实力大大超出原先的预计,莱蒙虽惊不乱,双手结印,打算尽全力一搏。 听到他念的咒文,肖恩怔了怔:难道他要召唤…… “那个召唤士好象还有什么王牌啊。”讨厌的蛇一消失,昭霆就恢复了生龙活虎的状态,起身观望。杨阳蹙眉沉吟:“是古代语,我在哪本书上看过?”诺因比她更早想起来,让史列兰布了挡光结界。因此,当召唤士面前蓝光大盛,眩花了每个人的眼睛时,只有贵宾席上的人看清场内的变化。 肖恩一个毫无花俏的直拳彻底粉碎了幻象之蛇,碎成三段的本体倒在赛台上。与此同时,蓝光里浮现出女子的轮廓。 “那是……!”杨阳最先惊叫,因为显形的竟然是个绝世美女。 光洁的背部延伸出一对透明的薄翅,反射着日光,分外绚丽,却远远比不上她本身的美貌耀眼。最引人注目的,是她不着片缕,凹凸有致的身段。 “全裸!?”轩风狠狠放下杯子,愤慨地大喊,“世风日下啊!” 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当场狂喷鼻血,猥亵的口哨声此起彼伏。毕竟这么香艳刺激的比赛,可是前所未有。女观众无不大声唏嘘,嫉妒同性的波霸身材。 虽然和肖恩意义不同,但这也算是达成轰动效应了。 拉克西丝朝心腹勾勾手指,耳语道:“以有伤风化罪,扣分。” 所以说,在女性的统治者面前,还是应该召唤全裸的绝世美男才对。 不过,几位男性统治者的反应倒很平静。罗兰最镇定——这女人的容貌比他还差一点;贝姆特从小看多了美女,很多西城的女战士更不介意在异性面前坦胸露腹;诺因连长相也没注意,对瞠目结舌的杨阳解释:“是低等神蓝,和巨人一样是神明的眷族,有非常强大的诱惑力。” 可怜魔界宰相趴在椅背上,一手紧紧捂着精灵之眼,让轩风拍背顺气。 “诱惑?那肖恩不就糟了。”耶拉姆从事实角度分析:灵体对精神攻击最没辙。希莉丝激动地道:“才不会!肖恩一定不会被她诱惑的!” 然而,棕发青年此刻很为难,不是为魅惑这种小细节,而是头痛怎么下手。把那具**揪下来,拳打脚踢?只怕他还没出拳,就引起公愤,被男观众踩死了。 “唔~~~卑鄙!”想到那个光景,肖恩不禁向徒孙投去求助的目光。这回是真的同情他,但是罗兰也只能爱莫能助地干咳:“抱歉,召唤兽不属于魔法武器。”尽管他不确定那到底算不算召唤兽。 致命一击。就在肖恩绝望的当口,他胸前的口袋响起一个清脆的嗓音:“哼,低等神蓝族,有什么了不起。” 华光一闪,又一道娉婷的身影出现在赛台上空。和神蓝不同,恰到好处的金色布料遮盖了她玲珑凸浮的娇躯,却透出一股似露非露的撩人风情;宛如黄金之河的长发直披散到脚下,呈现花瓣的卷曲姿态,轻飘飘地托着她悬坐的身子;她的美艳而不浮,绝俗的容颜被一双杏眼衬托得更加鲜灵火辣。 “莉…莉瑞尔?”肖恩呆呆看着上方的友人:是错觉吗,她好象变漂亮了? 沙之精灵俏皮地闭起一眼,有着瓷器质感的手指点在樱唇上,微微扬起嘴角。这绝世的一笑顿时打破了观众的失神状态,引来满场的鼓噪和掌声。 “好啊!美女!” “小伙子干得好!真的是绝代佳人!” “太棒了!这票买的真够本!”…… “这到底是比赛还是比美啊?”杨阳抹汗。在她旁边,昭霆等人已化身拉拉队,手舞足蹈地声援:“莉瑞尔,打倒她!莉瑞尔,打倒她!” “元素精灵……”神蓝皱了皱眉,对手散发出来的气势令她感到本能的畏惧。 元素精灵!?附近的魔法师眼里都迸出火花,兴奋难抑地颤抖。对法师尤其是元素法师而言,元素精灵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宝,提高法力的最佳道具。一名副裁判提出质疑:“国师大人,这算不算犯规?” “不算。元素精灵是有智慧的生物,不是魔法武器。”罗兰摇头否定。第一次听到徒孙维护自己,肖恩感动得差点拥抱他。莉瑞尔也对“生物”一词颇有好感,朝他笑了笑。 几乎在同时,罗兰遭到全场同胞的眼神攻击,饶是他定力超群,也一阵恶寒。 事实上,身处两大美女的中央,伊维尔伦城主的心情并不像世人以为的那样幸福,他在迷惑——这场比赛怎么个判法? “退下吧。”莉瑞尔优雅地指着对手,“就连高等神蓝族见了我也要恭恭敬敬叫声长老,我不想跟你打,立刻回去你的阶层。”她并非夸大其辞,自然界是残酷的,一切以力量说话。哪怕神明的眷族,能力及不上区区元素精灵,一样必须低头。虽然莉瑞尔现在是重生体,但她底子还在;加上紫莲石的提升,没有全盛时期的水平,七、八成还有。 因为召唤等级远超过精兽范围的对象,莱蒙已经无力下令。而低等神蓝因为太年轻,不懂得衡量轻重,娇喝道:“不过是最接近[负]的沙之精灵,也敢命令高贵的神族!” “是神明的‘眷族’。”诺因很有学者风范地纠正。杨阳问道:“诺因,亚利安族也是神明的眷族吧?” “嗯,所谓的眷族,只是好听的说法罢了。就和公国属国的地位一样,要上缴税金的那种。” “……原来如此。”杨阳再次抹汗。诺因唾弃地哼了声:“所以那个笨女人输定了。” 神蓝高举双手,洁白的冰晶在她的掌心上方凝结成形:“晶石风暴!” “不自量力。”莉瑞尔右手食指在胸前一划,“真空龙卷!” 声势浩大的冰雹被巨大的龙卷风搅成无数碎粒,华丽的法术较量让看台上喝彩不迭。和肖恩一起狼狈闪避的罗兰却在心里嘀咕:为什么身为武技比赛的裁判,我要躲开魔法攻击? “你…你不是沙之精灵吗?”比起输了一仗,神蓝更吃惊对手用的魔法。莉瑞尔的神色缓和下来:“连元素精灵已不受属性限制也不知道,你还是个孩子,回家去吧。”语毕,她手腕一翻,一连串发光的文字涌出,包围住神蓝,将她驱逐回异空间。 全裸的美女走了,场上发出一片遗憾的嘘声。 “现在读秒。”喘了片刻,罗兰把旗子朝倒地的莱蒙一指,“1、2、3……10——a组054号选手胜出!” ****** 因为高强的武艺和“美女召唤术”,肖恩成了名人,必须躲进王宫才能杜绝狂热的狗仔队一浪接着一浪的采访。接下来的日子也紧紧粘着杨阳一行,哪儿也不能去,闷得他食量增加了两倍。 魔武大会的第四天,是十六强的晋决赛,前两天肖恩和希莉丝都有比赛,也都轻松过关。后者被不少人冠了个[闪电]的美誉,打赌会在几秒内撂倒对手。杨阳等人也冒名下注,不用说是赌肖恩和希莉丝,也自信能赚个盘满钵满。 “今天的比赛难度很大,能打到现在的选手都不会是易于之辈。”开赛前,杨阳拿着分栏表提点两个同伴,但她也看出两人都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算了,再厉害的选手也厉害不过他们俩,我就别杞人忧天了。说服自己后,杨阳将分栏表扔一边,定定心心地喝起清凉的绿豆汁。反而是诺因还在为师妹做战前指导:“尽量发挥你的速度优势,不要给对手一点喘息之机。还有,千万不能轻敌,世上多得是藏龙卧虎的高手。” “知道了啦。”希莉丝不耐烦地道,“诺因,你是不是和阳在一起久了,感染了她的婆妈?” “啊?”诺因愕然。杨阳斥道:“胡说什么!你师兄这是在关心你!” “我才不是关心她!我是不想她输了丢我的脸!” 对于某人色厉内荏的大吼,希莉丝的反应是完全无视,径自下去赛场;杨阳则是无奈一叹,习惯成瘾地拉扯他的面皮。 向俊美的裁判行了个注目礼,希莉丝轻巧地跃上赛台。而她的对手也慢慢从选手区走过来。 纯白镶金边的长袍,微微泛紫的红发,大眼小嘴,肌肤粉嫩,看上去连十六岁也没满,可爱得不得了。在她上台以前,每个人都以为她是刚从神官学校毕业的见习生,受师长嘱咐,来和裁判说些公事上的话,不料她站定后,清清脆脆地道:“请多指教。” 一片人仰马翻,错愕的呼声接连响起,连贵宾席也不例外。 “她…她是希莉丝的对手?”昭霆呆呆地道。莎莉耶叫道:“她才几岁啊!比我也大不了多少!”杨阳掩着嘴面露不忍:“好象是圣职者——拉克西丝陛下,圣职者应该算在魔法比赛里的!” “哼哼,她在大会的资料栏上,登记的可不是圣职者。虽然她的职业也可以算是圣职者的一个分支。”黑发的摄政王慵懒地笑道。众人一头雾水,耶拉姆开口道:“是神官战士吗?” “不可能吧,她年纪那么小!”肖恩提出质疑。 “年纪小?她二十五了。” “……”众人用不信的眼光瞪着那个怎么看怎么稚嫩的少女。贝姆特转向夙敌:“又一个娃娃脸。”诺因神色狰狞地跳起来,被杨阳揪坐回去。 “专心看比赛吧,那女孩子似乎不简单呢。”维烈适时调解。轩风好奇地问道:“你看得出吗,维烈?” “嗯…不是看出来,是感觉。”第六感敏锐的魔界宰相一手扶着额头,“有点不妙。” 众人被他说得紧张起来。 不知他们的心情,希莉丝只是困惑地行了一礼:“请多指教。”罗兰公事公办地宣布:“比赛开始!” 话音刚落,前一秒还斯斯文文伫立的娃娃脸女郎从原地消失,在眨眼间来到对手面前,由肋下出拳,重重擂在腹部的位置。 “……!”红发少女被打得身子飞起,吐出一口血沫。 “希莉丝!”肖恩脸色大变,惊慌地往前倾。诺因啧了一声:“就叫她别轻敌。”对手的速度快归快,但并不是避无可避。 吃了个下马威的希莉丝顾不得伤势,立刻打起精神躲闪,重整态势。几次扑击不成功,女郎停下脚步,吁了口气:“呼……果然穿着斗篷逮不到你。” 铿!仿佛重物落地,看似轻飘飘的长袍落在赛台上,却发出全场都听得见的沉闷声响。裸露出的娇躯更让人吃惊,黑色紧身衣包裹着线条丰满的曲线,火辣而性感,和清纯的五官形成鲜明对比,标准的天使脸蛋魔鬼身材。 继第二天的比美,男观众们再次发出兴奋的叫好和口哨声。 “这个样子才像二十五岁。”杨阳抹了抹汗。维烈捂着通红的脸转过头。 “是拳斗士!”诺因恍然大悟地击了下掌。余人连忙细问:“什么是拳斗士?” “就是治疗师的变形。因为据说生命女神讨厌暴力,她的信徒都不能使用武器。为了自保,一部分治疗师就发明了一种特殊的格斗技。在拳头、肘部等地方压缩魔力,攻击对手,力量往往比成年男子的重拳更大。高明的拳斗士甚至能对全身施加防御层,用[潜能]之类的法术提高战力。”代为解释的是始终笑眯眯的拉克西丝,还摇着扇子补充了一句,“看样子,那女孩就是个顶级的拳斗士。既没有戴指套,也没有穿防具。” 另一头,希莉丝和速度提高了数倍的对手陷入了苦战。暴风雨般的攻势摇撼着她的防御,反之,她的细剑总是擦过对方的身体,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台上的观众看得屏息静气,拳斗士明显受过明师指点,拳脚快速而凶狠,每一击不是瞄准要害就是破绽,要不是希莉丝守得密不透风,早就出局了。 左侧踢、右上钩拳、进身手肘、右腿三连踢、左腿下勾……拳斗士的动作一气呵成,令希莉丝应付得越发吃力。但是,她等待的机会很快来了,对方一个漂亮的正面飞腿,她横剑挡下,借势后退,并用一发剑风阻挡了追击。 两人重新回到对峙状态,调整呼吸,半晌,拳斗士先发起进攻。 来了!蓄势完毕的希莉丝高举长剑,在最合适的时机劈下。观众们大声惊叫,因为这么一来,对方等于是迎着剑往上撞。 变生肘腋。拳斗士以精妙的步法硬生生地停止了前进,让剑尖在身前落空。 赢了!她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对方的剑还没收回来,正是攻击的最佳时刻,抡拳挥出全力一击。 “赢了!”与此同时,贵宾席上也响起一声清亮的弹指。下一秒,细剑从拳斗士的右侧腹切入直至左肩,优美的弧线却造成一道巨大的伤口,深达三寸。 明眼人都看出:希莉丝那一剑并没有用尽,而是利用长剑与地面相撞产生的反弹力回砍,速度和力量都提高了一倍,正是一招精妙的“燕回巢”。 拳斗士急退两步,用早就布在身上的魔力疗伤。她本职方面的能力显然不亚于武术,只一会儿就止住血,愈合了伤口。但她也不能再战了,这一剑连同她的衣服一起划破,现在她只能两手抱着胸部。 “我认输。”红着脸,拳斗士不甘心地道。 “d组102号选手胜出!”罗兰向场外的白魔法师打了个手势,然后捡起斗篷披在她肩上,微笑道,“很精彩的比赛。”观众们也纷纷扔下鲜花,为这位虽败犹荣的选手喝彩。 “那…那个。”拳斗士抓着斗篷,视线游戈片刻,突然抬起头道,“我叫丽璐璐,一直非常仰慕伊芙将军,虽然…虽然我没能进入十六强,但你能不能转告我的心意?” “啊……”罗兰愣了愣,浮起发自心底的笑容,“好的,我一定带到。”丽璐璐喜出望外,小脸绽放出夺目的光辉,深深鞠了一躬,一溜烟跑下台。 嗯,是时候帮那小子找个老婆了。目送她的背影,罗兰的心情十分愉快。其实从很早以前他就在留心,只是——要找到比伊芙更娇小可爱的少女实在太难了!有也是喜欢高大威猛型的。如今终于出现一个,虽然身高方面不太匹配,但是脸绝对过关。 不挑了不挑了,人要知足。 抽个空和她聊聊,把她拐回伊维尔伦吧。不知道部下只有两年好活,东城城主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哎呀,告白啊?”观众都为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一幕惊讶,随即,更多的掌声投给那位勇敢的少女。 肖恩立刻迎向走上看台的情人,问长问短。希莉丝摆手表示无恙,不意外地被诺因批了一顿。 之后的比赛都是臭男人之间的比试,观众们显得意兴阑珊。尽管同样是臭男人,肖恩的出场还是沐浴了一阵如雷的欢呼。这些天这个身手出众的选手给首都市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他次次用不同的武器作战,招式又纯熟,还修成了圣斗气,这样强大的战士怎么会不引人注目? 今天肖恩用的是一把巨剑,招摇到了极点。而他的对手是个身长两米的巨汉,用的也是把双手大剑,都是重兵器,正好一较高下。 一等徒孙宣布比赛开始,习惯主动的肖恩就一记高速的突刺拉开战幕。对方摆出正段的基本形,毫不退缩地和他正面硬撼,双剑相交,刺耳的金鸣响彻整个卢内尔德竞技场,离得近的观众只觉胸口隐隐作痛,不禁骇然。 相比欢腾的普通席,贵宾们就无聊多了。拉克西丝摇着扇子道:“真是个笨蛋。以他的速度,如果不用那把重得要死的家伙,一照面就能让对手倒下了。” “肖恩的确太爱现。”杨阳苦笑,接着,神情变得若有所思,“不过,我认为他刻意用那种武器,有‘制动阀’的用意在。” “怎么说?”不光拉克西丝,周围人都被挑起了兴趣。 “嗯…我和肖恩是宿命的另一半,有段时间他都用我的身体战斗,我可以感到他当时的心情。大部分时候他都没认真,只是让本能控制自己。可是一旦敌人多到一定数目,或者强到一定程度,他就彻底变了,好象变成另一个人。冷酷,残忍,绝对的无情。” 一股寒意渐渐扩散开来。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永夜森林,就是提拉的市长委托我们剿灭的那个地方。在暗无天日的环境下,那些不死怪物就像幽灵一样,不停地偷袭我们。我都快吓死了,肖恩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像看得到似地在林子里穿梭,一剑一个,决不浪费。更可怕的……是他出剑时的‘想法’。弱点、要害、破绽、命中率、出血量、时间差——全部计算得清清楚楚。哪怕中途跳出一只无害的兔子,也当场被他开膛剖肚,死无全尸。” 昭霆和莎莉耶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余人也瞠目结舌。 “我当时吓得大气也不敢透,生怕他连我一起捅了。最让我佩服的,是他不管受多重的伤,速度都是老样子,意识也始终清醒。” “哦呵呵呵,看来我的小奴隶很有当刺客的天赋嘛。”在场最镇定的要属拉克西丝,她早就察觉肖恩身为战士的本质。杨阳连连摇头:“与其说适合当刺客,不如说是习惯被刺客狙击。还有——”她敲了敲一边的手肘:“他特别宝贝左臂。” “左臂?”众人愣愣重复。希莉丝第一个反应过来:“难道说……!” “对,有时是抱,有时是搂,像有婴儿和很小的孩子在他怀里。” “没想到他这么重视莉。”希莉丝语气复杂地低喃。诺因奇道:“莉是谁?” “一个和你很像的女人。” “啊!?”卡萨兰城主的眼珠差点弹出眼眶,他的夙敌嘘道:“哟!哟!”诺因将魔封剑拔出一半,杨阳急忙劝阻:“莉是他的养女啦!和你没关系,只是碰巧长得像。” “那也不可饶恕!”一想到有个长得像自己的女孩被男人抱着,诺因就鸡皮疙瘩掉满地。 “拜托你讲讲道理~~~” “我就不讲!” 拉克西丝眼光忽闪,心道:莫非……刚巧打赢了比赛的肖恩蹦蹦跳跳地跑上贵宾席,挥手道:“我回来了!” “别靠过来!”诺因恶狠狠地威胁。令无辜遭殃的可怜人丈二摸不着头脑。 ****** 为了庆祝肖恩和希莉丝打进十六强,众人再度上街火拼,晚上在一家名叫[米海洛之家]的高级饭馆享用晚餐,叫了一桌丰盛的宴席,以及好几瓶名贵的美酒。 因为在场有个大胃王兼酒桶,气氛不热烈也热烈。贝姆特和诺因甚至比起酒量来,不用说是后者惨败。幸好有杨阳帮他分担,不然中途就烂醉如泥。 而对上肖恩后,贝姆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老板,你醉了。”相比摇摇欲坠的上司,也喝了不少的维烈还是气定神闲,只是俊脸微红,看起来反而比平时健康。 “我没醉!” 通常一个人说没醉,就代表他离神智不清不远了,维烈和轩风默契地搭住他的肩膀,拖他下去浸冷水。杨阳轻拍友人红扑扑的脸颊,唤道:“诺因,诺因,醒醒。”趴在桌上的人一动不动。希莉丝关怀地凑近查看:“彻底醉翻了呢。这里空气不好,带他回去吧。”杨阳点头赞同。 “阳,要照顾他哦!”昭霆和莎莉耶异口同声地起哄。还在灌酒的肖恩道:“莉酒量差,但酒品不错,不会大吐大闹,让他睡一觉就好。” “他不是莉啦!”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很像嘛。” 话说回来,还真的像过头了。怀着少许疑惑,杨阳抬起诺因的手,绕过肩头,差遣道:“肖恩,来背他!” 将两个醉鬼送回王宫,杨阳和轩风很有自发性地担起照料的任务,其他人则回房休息。 “嗯……” 冷毛巾让躺着的人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翻过身。 嘻!真是可爱呐!被他的反应刺激了潜藏的恶劣因子,杨阳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对她的骚扰,诺因不快地抿了抿唇,表情就像小孩子在耍赖。 混合着酒香,一股难言的情愫悄悄化开。 清醒时,这个男人的气质绝对高傲凛然,军人特有的凌厉早已凌驾柔弱的外表,使面对他的人无不腿软胆寒,必须有势均力敌的魄力才能保持心态上的平稳。哪怕杨阳,偶尔捏他也提心吊胆,做好被猛兽反扑的心理准备。 可是现在…… “莉一定跟你一点也不像。”眸光转柔,杨阳解开自己送的紫纱,让一头宛如夜色的黑发自然披散。 紧闭的双眸突然睁了开来,流露出一抹迷茫和更多的喜悦,然后,是纯真的灿笑:“杨阳。” “史列兰!?” “嗯。”魔封吃力地爬起来,笑得有点迷糊,“诺因睡着了,所以我出来和你说说话。”杨阳爱怜地拍拍他:“会不会不舒服?”诺因可不是睡着而是醉倒。 “唔…头晕晕的,身体也没力气,感觉好奇怪。” 杨阳一震:这个形容……这个形容根本不像剑,而是人!人的形容! “史列兰,我有时候觉得,你原本是人类,至少应该有身体。”杨阳轻柔地抚摩他因酒力而发烫的肌肤,心疼他只能以剑的形式存在。史列兰不解地歪着头:“我是有身体啊,魔封就是我的身体。” “唉,算了,喝口茶好不好?” “好~”史列兰幸福地享受她的服侍,半晌,神色黯淡下来,嗫嚅道,“那个,杨阳,你曾经说,杀人是不好的行为吧?”杨阳持杯的手一顿,斟酌地道:“这个嘛,要看是什么情况。” “那!诺因要我杀人,是不是就是对的?” “他要你杀人!?”杨阳提高嗓门。史列兰反射性地缩了缩,老实承认:“嗯。” “杀谁?”扣住他的肩膀,杨阳沉声喝问,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是罗兰城主?”这场魔武大会,果然内情不简单,最后也许会发生流血事件。 “对,还有那个叫兰冰宿的女孩子,说用暗系或死灵系的诅咒。这两种魔法我最拿手了。”史列兰露出属于孩童的得意之情,杨阳却差点甩他一巴掌,确切的说是甩这副躯壳一巴掌。 为什么连冰宿也要杀!? 就算斩草除根,这也太…… “不过,我杀不了他们。”史列兰的声音小下去。杨阳大喜过望:“真的?” “嗯,今天我本来想跟诺因说的,看着看着睡着了。那个叫罗兰的人体内有一种我不能干涉的力量,而那个叫兰冰宿的女孩被非常强大的法器守护着。虽然我也不是不能拼一拼,但是这样就会泄露魔法气息,不符合诺因‘暗杀’的要求了。”史列兰越说越垂头丧气,小心地偷瞄对方,“杨阳,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会不会,你最有用了,史列兰是最好的乖孩子。”杨阳喜滋滋地抱住他,轻轻拍打他的背部,“明天继续睡!诺因那边交给我!” “哦。”巴不得把事情推给她,懒惰成性的魔封放心地沉入梦乡。 尽管怀里躺着个大男人,杨阳却丝毫没有不自在的感觉。对她而言,史列兰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改天要和诺因好好谈谈史列兰的教育问题——她很有母性地决定。 ****** 次日清晨,在全场爆满的狂热气氛下,大会进入十六强的准决赛,还有歌舞团登台表演。当一身黑袍的金发国师从裁判桌起身,踏着一贯优雅的步子走上赛台,立刻被如雨的花瓣淹没。 “各位。”他清清喉咙,无奈地道,“我是裁判不是选手,请保留你们的鲜花。” 看台上响起一片笑声。昭霆由衷地同情:“好可怜哦。”在她前面,拉克西丝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表情。杨阳静静端坐,眼底闪着不安的光芒。 希莉丝和肖恩的赛次都靠后,开头两场是别的选手之间的较量,诺因趁隙握住剑柄,用心声问道:(史列兰,你有没有下诅咒?) 《zzz……》 (史列兰!) 《呃…啊!》可怜的魔封被吓醒过来,晕头转向地道,《杨阳没跟你说吗?她叫我继续睡,你交给她啊。》诺因咬牙切齿:(你把这件事告诉她了?)这一刻,他真想掐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半身。 听出他语气不善,史列兰谨慎地选择词汇:《因…因为她问我。》他没说出是他先问杨阳,真是个聪明的选择。 (……)诺因仰天长叹,然后绕回原先的话题,(那你有没有下诅咒?) 《没有。》史列兰照搬昨晚和杨阳的对话。诺因听得更加泄气,随即振作起来:(算了,你不用再施法,到时困住他们就行。)史列兰也很高兴有将功补罪的机会,应道:《好~》 “诺因,你在对史列兰说什么?”杨阳斜睨友人,冷不防抛出一句。诺因吓了一跳,摇手道:“没、没什么!” “哼。”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考虑到眼下并非谈话的场合,杨阳只得将原计划暂且挪后。 台下翻翻滚滚打得火热,台上七下八下心不塌实。对此毫无感觉的肖恩抱着零食吃得起劲,也不怕一会儿比赛消化不良。昭霆和莎莉耶不顾形象地跟他争抢,看得附近的大臣大皱其眉。 “诺因,给你。”肖恩殷勤地把一包东西递给左前方的黑发青年。 “什么玩意儿?”诺因没有接过,冷淡地一瞥。 “葡萄干布丁!你最喜欢吃这个了!” 诺因眯起眼,立刻听出他指的是谁,没好气地道:“我才不喜欢吃这个!拿开!”肖恩仿佛被雷劈中般呆在当地,比起好意被拒绝,更让他痛心的是突然意识到的认知: 这个人不是菲莉西亚,菲莉西亚是一千年前的人,早就不在人世了。 “肖恩……”维烈起身想说什么,被司仪的声音打断:“054号选手,请准备。” “啊…我就来。”棕发青年失魂落魄地回应,起来时还踉跄了一下。 “肖恩,你的长枪!”已经看出他状态不对,但是没想到他失神到连头也不回,希莉丝愤怒地转向师兄,“诺因,你说得太过分了!” “干嘛,我又没说什么重话。”诺因也很委屈。杨阳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严格说来这件事的确不是诺因的错,只是……对肖恩而言太残忍了。 “这下怎么办啊?他那副样子,又没带武器。”莎莉耶扶着椅背,担忧地凝视同伴没精打采的背影。耶拉姆踌躇片刻,道:“其实,我觉得,肖恩早该回冥界了。” “你说什么话!”好几人一齐怒吼。 “不是吗?他的养女、亲人、朋友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只剩他孤零零地以灵体的方式生存,不痛苦吗?不寂寞吗?为他着想,就应该让他走。” “不要!”希莉丝激动地跳起来,双目含泪,脸涨得通红,“我不要肖恩走!我要他一辈子陪着我!他答应过会陪着我的!”众人不忍心地看着她,杨阳搭住她的肩膀,无声轻拍。 轩风和贝姆特不明内情,从头到尾在状况之外。诺因摇了摇头:竟然爱上个死人,希莉丝这丫头…… 就在贵宾席愁云惨雾时,肖恩也是浑浑噩噩,无意识地走上赛台。见他没拿武器,观众们错愕之余又欢呼起来,以为他会施展精彩的徒手搏击甚至“美女召唤术”。 我在这里干什么?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做这种事?空白的大脑反复回荡着两个问题,却找不出答案,好象连思考能力也消失了。 “你怎么了?”趁观众喧哗的空挡,罗兰询问。肖恩死寂的眼迸出微弱的火花:“罗兰,你师父……” 叮!裁判席传来提醒的钟声,罗兰只得收回目光,肃然道:“比赛开始!” 非常巧合,对手也是使用长枪,身穿略有破损,但保养得很好的附魔铠甲,一看就知道是个老练的冒险家。他没有急于攻击,而是以两道击地波试探。 肖恩惊险万分地避过,纯属条件反射。尚未站稳,眼花缭乱的连刺接踵而来,他凭着灵敏的战斗直觉躲过最要命的几枪,同时快速后退,逃出长枪的攻击范围。即使如此,枪尖带起的锐利气流也在他身上留下十几道口子,整个人一副破破烂烂的模样。 “肖恩!”希莉丝看得心脏快从胸腔里跳出来。其他人也连连跺脚,一个比一个焦虑:“他果然还没恢复!” 观众们也看出今天这位冠军准候补有失常态,发出诧异的呼声。 这小子吃坏肚子了?罗兰寻思,随即摇头否定:他又不是活人,吃坏什么肚子! ……好痛。肖恩反射性地按住肩上的伤口,神智渐渐清明:我有感觉,我是活的? 不对!没有血!掌心的触感否决了他的自我确认。 与此同时,高速旋转的长枪钻子般飞来,肖恩侧身闪避,在对方收势回防前,一个旋踢震散他的意图,凝聚了斗气的手刀接着从下往上切,劈断了枪身。 叫好声震天响起。 “去***!”随着一声暴怒的大吼,拗下的枪尖仿佛离弦之箭般脱手飞出,经过的地面破开一道深深的裂缝,坚硬的石板片片飞起。最后拖曳着光尾的流星撞在透明的结界壁上,造成一阵吓人的巨响,四名负责结界的法师用尽全力才挡下来,一齐虚脱地坐倒在地。 全场鸦雀无声。 “呼……舒服多了。”抹了把汗,肖恩用精神的语气道,“认输。” “啊,我…我认输。”对手的神智还停留在刚才的一刻,呆呆地重复。 “a组054号选手胜出。”罗兰小旗子一挥,然后丢在师公的脑门上,“蓄意破坏结界,扣分!” “啊哈哈哈。”棕发青年揉着大包干笑。 “肖恩!” 包括身为满愿师的杨阳在内,众人都来到第一排等待,面带关怀之情。大步走近的肖恩回以自然的灿烂笑容。 那是很阳光,却让人看了想哭的笑靥。 ****** 除了肖恩在准决赛时遇到一点小麻烦,剩下的比赛两人都过关斩将,顺利无比。就这样,迎来了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27日,魔武大会的最后一天。 天空有些阴沉,东方的天空盘踞着浅浅的灰云,太阳迟迟不出来,却又没有下雨的迹象,让心也堵堵的,憋着一口郁气。但这只是少数人的感伤情怀,观众的热情完全没受到天气的影响,卢内尔德竞技场今天照旧是座无虚席。 摄政王拉克西丝也难得致辞:“大家久等了,魔武大会终于进入最后的决赛!今天,将诞生此届大会的优胜,请为每一位参赛者祝福!” 掌声如雷。平时讲究优雅的贵宾们也掩不住兴奋。诺因却偷偷打了个哈欠,杨阳等人也心下索然。因为今天可能只有两场比赛,决定季军,肖恩和希莉丝决不会互殴。 好浓……好浓的魔法气息。维烈紧张地抓着扶手,呼吸微乱地抚胸喘息。魔族的第六感在他脑中拉响刺耳的警报,告知他即将风云变色。 “维烈,不舒服?”注意到部下的异样,贝姆特连忙扶住他。轩风也递来关心的目光。 “老板……”维烈压低声音问,“我给你的血玉你还在吗?”西城城主眼底锐光一闪,表面却没有丝毫变化,也悄声道:“在,怎么了,会发生什么事吗?” “我有不祥的预感。不过,似乎不是针对我们。”维烈深深苦笑。 “那脱身至少没问题。轩风交给你了,你能不能也给她一件法器?” 维烈点点头,从胸前的空间袋掏出一颗晶红色的球体,放在少女的掌心,叮嘱道:“记住,时刻带着它,千万不可以离身。” “嗯。”心知事态严重,轩风收起了一贯的轻佻之色,极为认真地保证。 由绚丽的魔法比赛拉开序幕,决出优胜者,是一位风系的魔导师。拉克西丝亲自颁奖,接着就是休息时间,直到下午的武技比赛。 “陛下,今天有暴风雨吗?你让人布这么厚的结界。”吃完午饭,罗兰正准备离席履行裁判的职责,状似无心地抛下一句。拉克西丝掩嘴发出一串笑声:“哦呵呵呵,我一直以为你是弓箭手,没想到你还有法师的素质。” “只是受这个影响,对魔力的感觉比较敏锐罢了。”罗兰指了指额冠,从容地笑道。拉克西丝浮起一丝狡黠的笑意,伸出右手:“我说,罗兰,我对你那个神器好奇很久了,就今天一天,借我玩玩好不好?” “很抱歉,陛下,当初艾露贝尔族长送我这件礼物时,我曾发誓不让任何人赏玩。”罗兰和气地拒绝,一手放在腰间,“如果你真的想找样东西消遣,我的剑借你如何?” 这是明显的示弱了,在座的不少人都暗暗松了口气。拉克西丝却摆手道:“我要你的剑干嘛?你还要当裁判,没了剑可危险得很,去吧去吧。” “罗兰!”女婿前脚走,北城城主后脚告辞,在走廊追上他,面如土色地道,“你…你和陛下……” 罗兰回首一笑:“岳父,请保重,我们大概不会再见面了。” 米利亚坦只能呆呆目送他离去。 呼声最高的肖恩理所当然成为决赛的揭幕者,和他对峙的是个强壮的斧战士,一把沉重的战斧闪着森寒的光芒。而他选择的武器是钢鞭,看似不利,每一击都轻易突破对手的防御,在那厚实的身板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印。擦到地面时,大量的碎石也成为伤人的利器。 尽管自己处境不妙,罗兰还是情不自禁地丢出一面旗子,“破坏公共财产,扣分!” “唔~”这次及时接住,肖恩朝他吐了吐舌头,报答连日来的“照顾”。 之后的女盗贼捡了个大便宜,斧战士已经没有了再战的能力,虽然输给了希莉丝,季军却稳拿了。在响彻云霄的欢呼声中,两个冠军准候补面对面站在台上。 违背观众的期待,肖恩直接把手里的巨型镰刀扔下,字正腔圆地道,“我认输。” 全场错倒。愤怒的喊声此起彼伏:“怎么回事,小子?” “别因为对手是美女就退缩了,上啊!” “我可是押了你,你不许不争气!” ………… “她是我的情人啦!”肖恩扬声道,“难道你们要我和我的情人打?” “……”无言以对。面面相觑的观众说不出反驳的话。是啊,难不成要人家情侣相残?这可是会被马踢死的。 只能自认倒霉了。 “真是没野心的男人。”梅莲可暗暗摇头:普通的男子,至少该打一下吧? 万众瞩目的总决赛却这样草草收场,大部分人都十分失望,骂声不绝。作为补偿,摄政王决定给大家一个“惊喜”。 “安静——” 通过传音水晶,清亮的女声很快平息了嘈杂。拉克西丝以无人能够模仿的优雅姿势流畅地起身,举起右手的权杖:“我宣布,第七十六届魔武大会到此结束!虽然最后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遗憾,但总体来说,这次比赛是精彩的!每一位选手都值得尊敬,让我们为他们鼓掌!” 现场的气氛重新热烈,震耳欲聋的掌声象征着观众们高涨的情绪。 “现在开始颁奖,三位选手请上来东看台。” 此言一出,人人愕然。历来都是国王也就是主办人到台上颁奖,从来没有反过来的。 算了,也许她架子特别大吧。观众很快释怀。希莉丝拉着肖恩跳下台;罗兰迟疑片刻,转向裁判席。见状,拉克西丝绽开只能用华丽形容的笑容:“啊,请不要动,国师大人。” 黑衣的高挑身影顿住。杨阳等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为那种无形的张力微微发抖,手心出汗。少数直觉较强的人也察觉气氛有变,不安地等待情势发展。 “有何指教,陛下?” 清冽的男性嗓音扩散开来,却略显中气不足。注意到自己的异状,罗兰神色微凝。 怎么可能!我应该没有任何遗漏才对! 麻木感从掌心飞快曼延,侵占了所有的感官,罗兰身形一晃,险些跌倒。只慢了半拍,肖恩也感觉身体有恙,他反应就快多了,立刻低下头,瞳孔因为震惊而收缩。 旗子!!! 这东西怎么做的?外表看没有任何异常啊!也没有魔力和药物反应!毫不犹豫,他拗开旗杆,检查内部构造。 肖恩不笨,已经看出拉克西丝准备下手,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出让罗兰失常的原因,再来考虑带他走的问题。 但是,他忽略了情人太过平静的态度。 “在领奖之前,我要先处决某个大逆不道的叛臣……哦呀,我还没陈列罪状,你就跪下了啊。” 罗兰!冰宿险险咽下到口的惊呼,握紧胸前的项坠,以惊人的理智压抑几欲发狂的担忧,静待时机。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贝姆特目露深思,身旁是不知所措的维烈和轩风;诺因无视杨阳求恳的眼神,以手势命令卫兵围住她和昭霆一行。 紧接着,大批人潮从四面八方涌出,团团包围赛台。内圈是魔研院的精英;外围是高阶法师。 “拉克西丝陛下,您这是做什么?”米利亚坦鼓起勇气出声,“罗兰是我的女婿,更是您忠心的臣子,为国家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您这样一言不发就捉拿,岂不是让天下人寒心?” “米利亚坦城主,您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如果没有确切证据,我也不会相信罗兰在忠臣的面具下包藏着狼子野心——竟然私通拜亚帝国,意图推翻朝政,侵略我艾斯嘉大陆!这还不是死罪吗?我已经拿到确实的人证,决没有诬陷他!”拉克西丝振振有辞,铿锵有力的语调震慑了在场的每个人。 其实她需要的也不过是个借口而已。撕破脸不撕破脸,早已是次要问题了。照这个局势发展下去,卡萨兰必输,那还不如不计代价铲除大头目,再慢慢收拾余下的小喽罗。眼下又是最好的时机,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 覆盖整个卢内尔德竞技场的元素隔绝结界,只有佩带特殊徽章的自己人可以施法;层层叠叠的军队,充足的后援力量;以及最重要的——民众。他们是人证,是束缚。至今为止,罗兰最大的武器就是声望。即使他还有什么阴着,逃得了这次,以后也甭混了,起码再也戴不了那个恶心的假面具。 当然,观众应该会对她的横蛮产生不满。不过,人都是自私的,只要火没烧到自己头上,就不会主动站出来,哪怕他们再爱戴罗兰。何况,他的嘴也说不出话了吧。 “这这…拜亚帝国和我国并非敌国,就算罗兰和他们有交往,也称不上谋反。” 拉克西丝不耐烦地挥挥手:“您此言差矣,拜亚帝国信奉的是太阳神阿布罗迪,国民就是异教徒,您这么说,置我国世代供奉的创世神贺加斯于何地?”米利亚坦狼狈地抹汗:“那…至少先把他关押起来,慢慢调查,不要当场就……” “风翔!”趁两人辩论的空挡,冰宿腾身而起,飞向情人的方向。一来顾虑她是满愿师,二来没想到她还能施法,众卫兵眼睁睁看着她降落在赛台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拔出霜恸,茶发少女双手握剑守在情人身前,墨绿色的双瞳射出熊熊怒焰,凛然的气势不亚于任何须眉男子,“罗兰为王家、为东城、为人民做了多少事,这些实绩还不够证明他的清白吗?区区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证,就能判一介重臣死罪,你叫其他臣子如何自处?又视国法为何物?” 字字如剑,令全场耸然动容。 “冰…冰宿她……”昭霆颤抖着拉住友人的袖管,眼里聚满惊惧的泪水。老天!她站在这里都快腿软了,冰宿居然敢站在那么多人当中,和那个恐怖的拉克西丝正面相抗! 杨阳也牙关紧咬,全身抖个不住:冰宿,你…对罗兰…… 这女孩——拉克西丝和诺因同时眯了下眼,在心里刻下“兰冰宿”这个名字。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罗兰牵起唇角,垂下的脸庞并不如世人想象的那么紧张,而是一派轻松,和由心而发的感动。 “满愿师小姐,很遗憾,你也被罗兰蒙蔽了,请下来,我会全部解释给你听。不然,那个伪君子可能会把你当人质。”拉克西丝好言相劝,同时做出暗号。接令的众人开始逼近赛台,有的吟唱咒文,有的拿出道具。 “我不会下去!罗兰也不会用我当人质!他根本就被你剥夺行动能力了!”冰宿后退半步,一边反驳一边想对策。 “住手!”终于研究出门道的肖恩扔下旗子,厉声道,“谁也不许伤害他!他是我的徒孙!” 毕竟是大会的亚军,发言又这么震撼,众人不由得停下手边的动作;观众们更是当场石化。希莉丝闪电般抬手,掌心绘有奇异图案的柔荑抓住他胸口的定幻石,另两个法师泼了他一身的圣水。 “希…希莉丝……”只剩嘴巴还能动的肖恩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红发少女用另一只手掏出缚灵晶,歉然道:“对不起,肖恩。” ……唉,就知道他一点用也没有。尽管早有预料,罗兰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以心灵通讯提醒义父准备出手。事到如今,也只有牺牲一张底牌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拿下他!不要伤害满愿师小姐!”拉克西丝手一挥。 《哎呀呀,你不问问我的意见吗,摄政王陛下?》 那不是具体的声音,却传入每个人耳中,冻结最细微的行动。伴随着隆隆的风声,一个庞大的黑影笼罩了竞技场上空,投下恐惧的炸弹。看清那是名为[龙]的生物,观众们顿时失去了理智,连同选手一起四散奔逃,哭叫着、哀号着、互相践踏着,使场面陷入无序的混乱。 就在人们的惊惧达到最高点的时候,那个充满活力的思波又响了起来:《请安静,亲爱的小羊们,真正的大人物登场,你们怎么可以不给面子呢?乖乖的,不然,我可要把你们统统变成新鲜的尸体了哟。》 没等话说完,全场就出现了诡异的凝顿。这样的魄力,只有比那头巨龙更可怕。 拉克西丝握紧了权杖。 “来,小克克,下去点。” 这一次,是具体的声音,非常年轻,水晶一样清澈而华丽的男性嗓音。杨阳等人因为震惊而站立不稳,一齐抬头,大睁的眼死死瞪着缓缓降落的庞然大物。 “叫我克拉费里格!”鳞片呈奇异的灰白色的龙咆哮,却缺乏实质的威胁。 亡灵龙克拉费里格!包括诺因在内,众法师眼中迸出火花。那是银龙族的叛徒,唯一信仰冥王普路托的龙族,传说被金龙王封印,沉眠于世界最高峰诺瑞姆林峰。 那么,来人是——死-灵-法-师。 翩然落下的青年却和传统的死灵法师形象截然不符,倒很吻合声音给人的印象,卓然出尘。一头宛如皎月的银发以黑色发带高高束起,垂至腰下;颀长优美的身段被一袭白底镶金纹的长袍衬托得更加飘逸高雅;剔透的碧眸像倒映着初夏万绿,却毫无暖意,流动的是深沉的冰洌;笑意相反的甜美,妃色的唇凝着一缕仿佛永恒的弧度,诱惑、危险、一如吞噬一切的黑洞。 正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 ****** “神官!” “神官大人!” “神官先生!” “索贝克!” 好几个声音同时响起,因为重叠,反而谁也没听清楚。但紧接着,莎莉耶踏出一步,双臂展开做出迎接的手势:“索贝克,索贝克,又见到你了。”语毕,为同伴瞠目结舌的反应莫名其妙。 “哟,小公主,大伙,好久不见了。”帕西斯举起右手,快活地招呼。杨阳瞪视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索贝克?”不等对方回答,昭霆跳脚:“你怎么用这张脸啊!”害她差点心肌梗塞,当场一命呜呼。 “呵呵,我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误会,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这才是我原本的长相。” 什么!师兄妹三人愣住。这时,罗兰总算中和了体内一部分的咒力,挤出微弱的声音:“师父。” “啊,乖徒儿。”帕西斯立刻转过头,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没事吧?不会翘辫子的哦?就跟你说了,不要太自信,我这个后代的激进程度是远超出你想象的!” “我领教了。”罗兰苦笑。帕西斯翘起唇角:“哼哼,给你个教训也好。安啦,有高瞻远瞩的师尊大人我在此,断然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冰宿,你也放宽心,把剑收起来吧。” “是。”茶发少女松了口长气,依言还剑入鞘。 帕西斯此刻悬浮在赛台上方,与东看台正面相对的位置,双眼直视拉克西丝,徐徐浮起一个看似明朗,却让人背脊生寒的笑容:“摄政王陛下,你如此‘关照’我的徒弟,我要怎么回报你才好呢?” “您言重了,费尔南迪先生。”拉克西丝浅笑嫣然,态度悠闲自若,然而听到下一句话,饶是她也不禁脸色微变:“咦,这次你倒不称呼我[光复王]陛下了?” “光复王!!!?” 四下响起惊骇欲绝的呼声,人人尤其是卡萨兰的城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是和初代圣巫女并列,充满神秘色彩的名词,代表了一位传奇的君主,也是现在王家的始祖。 “你是光复王?”诺因的眼神十足像看一个骗子兼精神病患。帕西斯却朝他绽开无比欢欣的粲笑:“是啊,亲爱的。” 亲爱的!?每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诺因鸡皮疙瘩掉满地:“不要叫我亲爱的!” “啊啊,抱歉,习惯成自然。” 习惯成自然?杨阳和罗兰冒出相同的问号,皱起眉头。帕西斯好整以暇地拨了拨耳鬓的散发,笑容渗入愉快的成分:“如何,摄政王陛下,你要否定我吗?否定我这个祖先?你的体内流着我的血,我甚至可以直接对你的血缘下令,让你的身体臣服于我。”拉克西丝咬紧下唇。 在场的观众发出更大的喧哗声,主君的沉默更加深了他们的疑惑。 “老妖婆?”诺因诧异地瞥了姑姑一眼,随即毫不动摇地冷笑,“哼,管你是哪里冒出来的祖宗,有种你就对我下令啊,看我是跪你还是踹你!八百年前就该化成灰的死人骨头还敢跳出来神气活现,你要不要脸啊!” 好…好毒……众人拜服地看着他。 “呜~~~好过分。”帕西斯露出真的非常受打击的表情,转向徒弟诉苦,“罗兰,你看你看,我为你牺牲多大!明明真的一条皱纹也没长过,却为你暴露年龄,还被人说成是死人骨头——死人骨头!” “是是。”罗兰汗颜,冰宿无力地想:你们在唱相声啊? 帕西斯回过头,脸上突然褪去了所有的情绪波动,相反,深湛的绿眸化开浓郁的黑雾,为他秀丽的容颜染上一抹疯狂。 “劝你乖一点哦,诺因。本来我是想给你一顿板子尝尝,不过看在你亲爱的‘姑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的份上,今天就算了,让你再过一段安稳日子。” 他的语调飘忽不定,时而温柔,时而强硬,冷静之中似乎深藏了无尽的歇斯底里,仿佛一个恶毒的诱惑,令人好奇的同时心弦战栗。 什么意思?诺因想问,却有一种莫名的力量阻止了他的发声。此外,还有股深沉的嫌恶弥漫开来。 这个人…这个人我似乎在哪里看过!不是那个长相酷似的神官,是—— “光复王陛下,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拉克西丝闭了闭眼,镇定下来,“您的徒弟确实犯了死罪,于法当斩,如果您要包庇他,以同谋罪一并论处,不管您从前是什么身份!” “哈哈哈……摄政王陛下果然快人快语,那我也不用跟你假惺惺地客套了。”帕西斯露出和诺因神似的森冷微笑,“这个国家是我一手所建,当然没人比我更有资格毁了它!你对罗兰要砍要杀,已经是大大触怒了我,还敢治我的罪?用我亲手制定的法律?” “住口!你这邪恶的死灵法师!”一名圣职者愤慨地叫道,“不但冒充光复王,还威胁陛下!”帕西斯玩味地俯视他:“哟,出现一只不怕死的小羊了。可惜,人啊,还是应该拥有审时度势的眼光才能活得健康长久。”话音刚落,一道半人高的光箭出现在他身侧,朝目标射去。圣职者早有准备,周围的同僚也及时张开防壁。但是,敌人所用的魔法完全超出他们的预计,结界呼应心境的动摇而颤抖,被光箭轻易撕毁,掀起波及方圆百尺的猛烈旋风。 灰尘散尽后,只见一个焦黑的大洞,范围内的法师连尸渣也没剩下。 场内一片死寂。 “啊哈哈哈!果然是这样的场景最能调动人的积极性了,先前都满无趣的说!”帕西斯扬起发自心底的欢畅笑声,惹来杨阳等人的瞪视:他居然用神官的脸干出这样的事,还一副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 “你…你那是[光辉之箭],还有[光爆]!”好几个法师一齐大吼,语气满是不可思议,“你不是死灵法师吗?” “我没义务回答你们的问题。”懒得搭理他们,帕西斯兴高采烈地举起手,“小克克,来场盛大的开幕仪式!像我这样风华绝代的美青年,就应该有相称的背景烘托!” 不愧是……德修普家族的[始祖]啊。联想拉克西丝的排场和神官的自恋倾向,杨阳冒出奇妙的感叹。而昭霆和耶拉姆的下巴到现在都没合上过。 这次,亡灵龙克拉费里格没有抗议主人的称呼,他明白轻重缓急,确切的说是在帕西斯的调教下明白。大口一张,近乎透明的灰雾笼罩了整个穹顶,泛着淡淡光波的结界壁折纸一样翻腾,起伏变形,豁然爆开,无声无息地消失。 只一击,由几十位高阶法师辛苦张开的[元素隔绝结界]就崩溃了。 “唔~~~死灵魔法一点也不华丽。”帕西斯不满意地撇了撇嘴,随即振作精神,缓缓浮起,“算了,我自己来——[圣光礼赞]!” “住手!帕西尔提斯!” 预见这个魔法会把竞技场的大部分人卷入血海,维烈不得已出手,修长而苍白的食指飞快地画了个五芒星,“深红荣耀!” 巨大的魔法阵凭空浮现,纵横交错的线条铺展开来,仿佛有生命般冉冉上升,堪堪挡住从天而降的光雨。粉碎的流星化作光之尘埃,宛如晶莹的星屑,形成梦境般的景象。然而,下一秒,星之微尘引起了剧烈的爆炸。 “绝对禁制!”甩手又放出一个空间魔法,以魔力之光为连线,虚空的结界牢牢卡死了致命的风暴。耀眼的光之洪流只能徒劳地在无形的框架内横冲直撞,最终变回微尘,渐渐淡化。 观众都呆呆看着这幕奇景,浑然忘了一切。有识之士却瞪着那个施法者,就像看到一只怪物。 这家伙是鬼啊!?接连放出一个炎系最强防御魔法,一个空间系最强禁锢结界,居然跟没事人一样,连大气也不喘一口! 深藏不露,这才是深藏不露的极致! 法术被破,帕西斯不见怒色,降回老位子,神色反而越发和蔼:“维烈啊,我的亲亲老婆没跟你说么?妨碍我出手,下场可是很严重的哦。” “帕……”维烈正要劝说,喉咙涌出一股腥甜,堵住了声音;四肢变得麻木;胸口一片空空荡荡,好象生命连同力气一起被抽干了;视野迅速歪斜、昏暗,甚至没察觉自己正向后倒下。 “维烈!!!” 人群里响起数声惨叫,贝姆特首先抱住部下瘫倒的身子,以手按着他胸膛中央不断往外冒的血泉,喊道:“法师!哪个会白魔法的快过来!”轩风噙着眼泪撕下裙角,想帮同伴包扎,因为这个伤口超过了她的能力范围。 “我来!”比耶拉姆快一步,拉克西丝亲自出手,光系最强的治愈魔法[曙光女神的怜悯]毫不吝啬地使出。见状,众人都如释重负。想起同伴的不死之身,杨阳也放下心头的大石,抬起头,怒声责问:“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帕西斯只是微笑,这笑容,让杨阳寒透心扉。 “奇怪。”治疗的效果不合常理的低,拉克西丝惊讶地睁大眼,“没有用!还有这出血……又不是伤到心脏动脉,出血怎么会这么严重?” “因为他伤到魔核了啊。”把玩手里的气剑,帕西斯轻松地扔下特大号爆弹。 知情者倒抽一口凉气,不知情者也呼吸停止。 “魔魔魔魔核!?”那不是魔族才有的东西吗! “啊咧咧,你们都不知道啊?哦,有一个知道。” “你这混蛋。”眼见部下气若游丝,贝姆特咬牙切齿地握住[闪空]的剑柄。帕西斯回以再仁慈不过的神情:“不要意气用事,华尔特的后代,我暂时还不想杀你。而且老实说,你这火发得可有点没道理,维烈首先是我的部下。”贝姆特愣愣重复:“你的部下?”余人也一脸惊诧。 “对啊,他是魔界宰相,我的妻子是他的顶头上司,魔王陛下,夫妻一体,他算不算我的部下?” “魔界宰相!?”拉克西丝等人看向昏迷的黑发青年,杨阳一行则死盯着昔日的同伴:魔王的老公!? 天哪…… 比起只是叫天的他们,某些观众的承受力就差多了,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咳…咳咳!”一只染血的手搭上贝姆特的臂膀,然后是伴随着呛咳的微弱男声,“老板……” “维烈!”贝姆特大喜过望,更庆幸他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痊愈。余人也看见了这一幕,奇异的,都不觉得可怕,反而和他一样高兴,齐声道:“你不要说话!” 维烈摇摇头,竭力挤出声音:“快设…结界,我的核…是[母核],我……咳咳,我的同伴会有感觉,会生气,然后…侵略……咳、侵略…咳咳咳!”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但是每个人都听懂了,面面相觑:第二次降魔战争!? 老天!贵宾席炸开了锅,不少人已经考虑卷包袱逃到异世界,连拉克西丝也慌了一瞬——她没料到局势会发展到这么棘手的地步。 “不用担心啦。”那个罪魁祸首闲闲地道,“魔界通道已经封死了。这都要感谢你呢,维烈,奉我妻子为王,给予她绝对的权力。虽然在我看来,你的死忠实在有够傻。” 原来魔族的实权者是宰相来着。众人再次以全新的眼光看某人。 “帕西尔提斯……”重伤之下无法使用精灵之眼,维烈只能对着大概的方向,面露求恳。帕西斯冰冷的眼神略略柔化,顿了顿,道:“放心,我不会杀你,永远不会。你对我们夫妻的大恩,我已经还不完了。只不过么,你有时候实在太不知好歹,明明身为魔界宰相,却老是站在人类一边。你降魔战争时的气势到哪里去了?亏我们那时还闻风丧胆地称呼你[黑之导师]。” 对哦,这家伙曾经毁灭了一个大陆,还杀人无数。众人又斜过眼去,却怎么也无法把这个奄奄一息,像额头上刻着“老实”两字的温和男子和传说中残酷嗜血,一挥手红莲遍天的万恶魔族重叠起来。 所以说,皮相是很重要的。 “那个时候是我糊涂。但是你…你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为了报复?这已经不是你的时代了啊!为什么要牵扯进和你无关的事情?” “你不是代我回答了?为了报复啊!”帕西斯放声大笑,“别说这不是菲莉西亚的愿望!我可以感觉到她的心情,她的怨恨不亚于我!”维烈咬了咬牙,嗓门也渐渐提高:“是!王是那种自私的人!但你不是啊!咳…肖恩的心情……咳咳咳……”他本来伤势就没复原,一激动又引发了咳嗽。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倒茶的倒茶,拍背的拍背。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帕西斯一脸无力,似乎被病号折腾得兴致大减,“你也是个狡猾的家伙呢,用人情攻势。不过嘛,就像你现在是西城的宰相,我也无法完全摆脱命运的恶意啊。”维烈露出迷惑之情,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师父,差不多了。”罗兰适时插口,提醒他该撤了。 “啊,对哦。”帕西斯收敛剩余的玩心,转过头。一个胆大的市民忍不住问道:“等等,你是光复王陛下的话,又怎么会是魔王的丈夫?” 帕西斯笑了,非常慈和的笑,抿扬的恶意被含在眼底,藏得极好。 “你脑筋真不好使耶,我妻子是魔族,不代表我也是魔族吧。倒是你们的统治者,确确实实是魔族的后代唷。” 真相再一次冲击了每个人,远胜之前——侍奉至高神,以[神官王]自居的历代国王,竟然全部都是魔王的子嗣!魔族!! 降魔战争……人类自以为赶走了侵略者,结果还是在异族的统治之下。 非常好的借口,接下来就是妥善利用,大肆散播了。罗兰以光速拨打算盘。诺因脸上闪过一抹异色,不是震惊也不是自嫌,更接近了悟。 “一派胡言。”拉克西丝很快重建精神鹰架,身形稳若泰山,翡翠绿的眸子更射出永不退缩的坚定光芒,“哪怕你说的是真的,那也是你的责任,是你把这支血脉流传到后世。而且,德修普家族并不提倡近亲结婚,经过那么多年,血缘也淡得差不多了。”她心知眼下的形势,再辩解民众也听不进去,不如顺着对方的话头,尽量削弱攻击力。 这一回合,她输了,输在低估了帕西斯这个人。他的身份牵连太广,一扯,线全露。 不过,她并没有全盘输掉。事实就是事实,再怎么隐瞒,迟早也会暴露。早揭晓还比晚揭晓好,省得措手不及,可以有时间设法扳回局面。 果然,听了她的话,群众的脸色好看许多。 “呵。”帕西斯笑得眉眼弯弯,这是他真心欢喜时才会展露的笑靥。 他这个后代,真是有趣啊。 生在这种时代,太可惜了。反正不急,再陪她玩玩。 “你说的也有道理啦。”他佯装反省地击了下掌,“那么,我现在来颠覆,算不算迟?” 底下又骚乱起来,夺门而出的占多数,竞技场顷刻间冷清了大半。 “颠覆?”拉克西丝视若无睹地眯起眼,“那你是承认参与你弟子的谋反了?”帕西斯喂喂了两声:“不要断章取义啊,我几时当过你的臣民了?还谋反。你对罗兰做的事我还没找你算帐呢!”言下之意:只要惹到他罩的人,千错万错都是对方的错。 “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今天做下这样的事,他日东城在我的支持下起兵,也是你咎由自取!” 黑发的摄政王正想也撂下几句场面话,一个清亮的嗓音响彻全场:“帕尔!” 银发青年一震,初次动摇,转为苍白的秀丽脸庞掠过无数复杂的情潮,然后,缓缓低下头,看向声音的方向。余人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棕发青年两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息。关键时刻,他终于挣脱[缚灵晶]的制约,累掉半条命,汗水混合眼泪流下,却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哭。 “帕尔……”他低声重复了一遍,仿佛确认。 “没想起来啊,吓了我一大跳。”帕西斯无意识地笑了,看起来却更接近哭泣,“肖恩师父,你不该搅这淌浑水的。”肖恩甩了甩头,跌跌冲冲地走向他:“帕尔,真的是你?你为什么……?还有你和莉……我头好乱,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走,全部解释给我听?” 帕西斯无声地叹了口气,什么邪念冷酷都碎成了瓦砾,落在他面前,一边用袖管擦拭他满脸的水迹一边数落,语气和动作都无比熟练,显然早已养成习惯:“我说你,能不能少出点风头?我之前的苦心都白费了!你少救一个人,少打一场架会死是不是?还哭!你有脸哭!” “呜呜呜……”肖恩毫不顾忌地哭成大花脸,抽噎道,“我就是想哭嘛,停都停不住。” “唉。”帕西斯仰天长叹。肖恩一把抱住他,断断续续地哭诉:“你不要再走了,你走了我哪儿都不对劲,好想好想你,我不是有意说那句话,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就是这样,小奴隶,继续加把劲!拉克西丝暗暗鼓励。 索贝克真的很孝顺呢。看到同伴熟悉的面貌,杨阳等人这才有了真正重逢的感觉,稍稍释怀。只是……神官和肖恩互拥的镜头,怎么看怎么别扭啊!昭霆和耶拉姆在心里哀嚎。 杨阳更想到奇怪的方向:肖恩=索贝克的师父=王家始祖的师父=第一代国王的师父=国父。 异世界的孙中山…… 她抱头,只觉满脑子小星星闪啊闪。 “你以为我是生气才走的?”帕西斯推开他,神情恢复了冷彻,“肖恩师父,你非但没有想起我,还不了解我这个人。我永远不会真的生你的气,更不会为那种幼稚的理由离开你,我只会做对你而言最恰当的事。像现在,我本来不想理会你的,你却这么跟我拉拉扯扯,那边肯定一堆人在算计你。” 拉克西丝汗颜。 “那些我都不管!”肖恩任性地大喊,化作八爪鱼将他缠住,口气一如耍赖的小孩,“我不许你走!我是师父不是吗?我命令你这个徒弟,待在我身边!” 哪有你这样的师父啊,反过来还差不多。众人一齐抹汗。 “你…唉,算了,也是我们把你宠坏了。不过,肖恩师父。”帕西斯轻拍他,微笑,“你虽然胡闹,但从来不会这么粘人,是发生了什么事?说来听听。”肖恩一颤,眼泪再次决堤:“我知道,你不是好人。” “哦……” “莉也不是好孩子,你们只会在我面前装成好孩子!可是…可是你们还是我的弟子啊!最疼爱的弟子!失去你们,我好痛好痛!就像剜掉骨头,放干血一样!每次想起来都是!” “肖恩师父……”帕西斯震动了,正要圈紧他,肖恩反而后退一步,拍打前胸,激动地道:“这副躯壳是虚假的,没血也没肉,血肉早就挖干了!我知道,是有人害了你们,用我的手!而那个人又是我不能伤害的人!所以我只能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哪里也去不了!去不了冥界,去不了你和莉的身边,因为我没这个脸!” “肖恩师父……”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像我这么差劲的师父,早该丢进油锅里煮,自己舀着喝了!可我还是舍不得你,我实在厚脸皮到极点!” “……” 肖恩抬起哭得泪痕斑斑的脸,苦笑道:“帕尔,我是不是很坏,比你和莉都坏?我明明另外有了重视的人,有了女朋友,还把你们忘了,却恬不知耻地挽留你。”帕西斯直接用手指拭去他的泪水,笑意始终柔和,甚至带着宠溺:“没这回事,我很高兴你有这样的想法。我也不是因为生气,或是讨厌你才离开你。”肖恩眨眨眼,琥珀色的眸子浮现光彩:“你不吃醋?吃杨阳他们的?” 碧眸朝他所说的人们瞥了一眼,饱含温暖,毫无阴影。 “他们给予你慰藉,我怎么会吃醋。” “呜呜……”泪闸第三次失控。帕西斯不得不下通牒:“好了好了,别再哭了。还有,肖恩师父,你不必自责,因为你尽力了,我和菲莉西亚也从来没怪过你。你生前是多么辛苦把我们养育**,我们都看在眼里。哪怕我们再惨十倍,也不会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怨怼,何况那又不是你的错。” “可是……” “没有可是。”帕西斯笑容一变,转为骨子里透出的傲然和乖僻,“你更不必担心我们会抛弃你,因为你从来没抛弃过我们。我和菲莉西亚是不是好人,那又如何?这个世界,好人没好报。你这傻冒要没我们守着,早翘辫子了。我们也只守着你一个好人。因为其他好人都没对我们伸出援手,我们又凭什么善待他们?” “……”这串省略号是旁观者的心语。 “帕尔,你不可以这么想。”师魂终于苏醒的某人试图教导,可惜已经成型的弟子根本没心听,一句话打发他:“我明白,肖恩师父,你哭了这么久,一定饿了,我这儿还有包糕点,你要不要吃?” “要~~~” 为什么唯一能驯服魔头的人,会是这个白痴啊?众人瞪视肖恩的眼神带上了杀气。 感到这波怒潮,肖恩呛了一下。 “慢慢吃,别噎着。”将那些视线统统瞪回去,顺带警告,帕西斯转过头时又是一脸温柔欲滴,看得杨阳叹为观止——这份[变脸绝技],只怕连诺因也要甘拜下风。 “帕尔,你还是要走吗?”嚼着蛋塔,肖恩依依不舍地问。说到旁若无人的功夫,他倒是和徒弟不相上下。 帕西斯自然地擦掉他嘴边的食物碎屑,温言道:“我留下来,只会让你为难。而且我和你一样,另外有了想守护的对象。倒是你,将来有的苦了。但你也不用烦恼,照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就行。”肖恩火速咽下最后一块饼干,直直注视他:“我和你站在对立立场,也不要紧吗?” “啊,你自信打得过我?” “……打不过。” “这就是了。以为把你拉进阵营就能牵制我的,是世上最蠢的傻瓜。”帕西斯嗤笑,“就算用你威胁我也行不通,本人做事不会有遗漏。不过,我还是讨厌你被利用。”说着,他看向其中一个同伴,目光是不同于先前的冷厉肃杀。 “帕尔!”闪身挡在情人面前,肖恩露出恳求之色。和他对峙了片刻,帕西斯叹息着转过身:“红颜祸水,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悠然地来,悠然地走,竟视满场高手于无物,直如闲庭散步。 而见识了维烈的实力和下场,也确实没人再敢拦他。 “罗兰,冰宿,回家了!” “是。”东城城主和满愿师握住他递来的手,下一秒,三人从竞技场消失,而上方的亡灵龙扇动翅膀,掉头飞去,留下尚未从各自的思绪和情感中回过神的人们。 ****** 空中—— “师父,你怎么会那么巧合地赶到?” “哦,我捉到小克克,想带他来这里溜达溜达,吓唬那些假正义的圣职者,就那么碰巧——” “……”救了他的居然是师父的招摇念头! “不说这个了。”帕西斯的神情变得凝重,一字一字道,“你的心腹做了件蠢事,牵涉了某些重要人物,我们的计划可能需要修改。” “?”罗兰不解地看着他。 ****** 东城伊维尔伦-下界王宫-地牢—— “我说,我们把大人的师父关在这种地方,妥当吗?” “是大人师父的分身!不是大人的师父!” “不一样嘛!至少我是分不清。” “唔~~~~” “还有——”狱卒a瞅着被锁拷在石墙上,一动不动的人,叹气,“他都伤成这样了,法利恩大人为什么还要我们施加这么严密的看管?”狱卒b横了他一眼:“你没注意到吗?他血放了那么多,可是还有气!” “呃…对哦,我也在奇怪。” “所以说,不用替他担心——走,我们去喝一杯。”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连同提灯的光芒。原本昏迷的人似有所感,拷在上方的左腕挣扎般动了动,破裂的手表迸出一块碎片,化为最后一星微光,坠入黑暗,终不可见。 仿佛呼应,银发掩映下的碧眸生气渐逝,直至彻底黯淡。 杨阳…… 第五章 停止的时间(节一) 帕西斯是在净之月26日感到分身的状况有变。 之前,他都过着吃饱喝足的幸福生活,附带一群沙包随时供他消遣。 当月的头一天,他的舅舅去世了,死因是衰老和伤心过度。临死的前一刻,出乎在场的人意料之外,曾放话不回天空之岛的外甥回来了,用“我原谅你”四个毫无诚意的字换来克里莫感激涕零的忏悔和族长的位子。因为他让老族长瞑目,一些心存反对的翼人也不好说什么。 然后,就是羽族地狱生涯的开始。 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提拔,二罢免,三立威。八位翼人长老被踢下去六个,换上六个羽族。此案当然遭来当事人的不满和激烈抗议。笑吟吟的新族长一一听完,打得六人口吐鲜血,软趴于地。在场也有不少优秀的战士,却没一个看清他是如何出手。 “走路都要人扶的废物还敢赖着不走,摆明了找死。”说着,帕西斯当场撕下三人的羽翼,一阵血肉飞溅。 十指连心,对翼人而言,翅膀被拔的痛楚决不亚于人类的夹指酷刑。只听见一声声噩梦般的惨叫,吓得其他长老和周围围观的羽族魂不附体。 “族…族长,会不会做得太过分了?”一个棕发的羽族,也是在那天帮罗兰等人带路的向导忍不住仗义陈词。他在族里是出了名的勇士,然而面对这位看似文弱的新族长,也不禁声音发抖。 “啊,你,我见过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回禀族长,我的全名是利文奥斯亚杰康坦尼尔。” 一脚踩着长辈,腋下夹着染血的双翼,帕西斯就用这个姿势笑道:“很好,小利,从今天起,你就是大长老了,红羽的位子给你。” “什么!”利文傻眼,比起女性化的小名,更让他惊讶的是对方随随便便做出的决定。红羽踌躇片刻,道:“帕尔……” “怎么,我亲爱的红羽婶婶,你有什么意见吗?”帕西斯的笑容渗入狰狞。对这个女人,他只有无尽的恶感。要不是顾虑杀了她,她的灵魂可能会跑到母亲那儿嚼舌根,他早就把她切成一百零一片了。 “不敢。”嗅出他身上散发的杀气,红羽哪还敢多言,哆嗦着退了下去。利文反而踏前一步,恳切地道:“族长,我的事先放一边,快帮长老他们疗伤吧!就算他们有不是,你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 “既然他们的翅膀是装饰,我拔掉又有什么不对?”没有生他的气,帕西斯笑着再碾两脚,“毫无建树,一味诟病,活着只是浪费粮食,不如由我让他们发挥最后的光和热,滋养这片大地。” “你你……”听出他的意思,利文查看倒地的几人,脸色大变,“糟了!长老他们断气了!” “哈哈哈!老头子就是不中用,放点血就翘辫子!”帕西斯笑完才想起自己也是属于“老头子”的范围,索然无味地挥挥手,“埋掉埋掉,别忘了埋在最贫瘠的地方。”对这座母亲出生的小岛,他还是很爱护的,远胜这些同族。 迫于威势,当下就有六名羽族出列抬走尸体。老实说,对这些骄横的长老,他们并无好感,死了也没什么难过,只是恐惧帕西斯残酷的手段。 “不用怕,该杀的我才会杀。千年来,真正照料天空之岛的是羽族,我尊敬你们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对你们做出任何失礼的行为。” 闻言,本来脸色惨白的异族们都放松许多,甚至浮起几许自豪之情——除了已故的克里莫族长,终于又有个翼人不是自命不凡,而是把他们当成同辈看待礼遇。 “小利,不要拒绝了,我一看就知道,你比红羽婶婶强太多了。在族里的声望也不差吧?”帕西斯看向几个男性羽族,对方以小鸡啄米式的点头回应。利文为难地瞅着红羽:“可是——”身为战士的能力受到肯定,他是很高兴,但这样无视辈分资历,是不是不太妥当? 帕西斯还没开口,一个翼人长老忍无可忍地叫嚣:“够了!你这个可恶的杂种!不但害死老族长,还对族里的事指手画脚!” 女性羽族们闭起眼不敢看接下来的情景,然而,帕西斯没有故态重萌,只踢碎了他的下巴,再把他的身体当脚垫而已。 “感谢你的命根子吧,因为你还没老到不能生小孩,我保留你的命。”言下之意:你只有当种马的价值。 世上还有比这更侮辱人的话吗?自视甚高的翼人当场双眼翻白,气晕过去。 “帕尔,你太过分了!”红羽痛心地道,“即使你再怎么讨厌我们,也不该说这样的话!而且,我们才是你真正的同族!”帕西斯收回脚,漠然以应:“红羽婶婶,你真的老了,我可是从来没被你们承认,也从来没承认过你们。让你们活下来都是看在我妈妈的面子上,包括种族的存续。” “莉拉她……” “你也配提我妈妈的名字?立刻滚到角落养老去!我会派人照顾你!”差点说这也是莉拉的庇荫,帕西斯险险咽下。红羽的人气很旺,他暂时不想跟她撕破脸,于是做了个手势,让几位女性羽族将母亲的旧友带了下去。而剩下的羽族虽然对他的态度颇有微词,还是看成小孩子闹别扭予以包容,压根忘了帕西斯的真实年龄。 这又是个皮相很重要的例子。 利文带着长兄的神情道:“族长,我带你熟悉一下环境吧。还有,你身上的血也要洗洗才行。”真是个粗暴的小孩。帕西斯顺势绽开孺慕的笑靥:“那就麻烦你了。” 他不急于露出獠牙。 总体来说,羽族对新族长的印象还不错。 一来,他很尊重人,只要对方值得尊重,和大部分嚣张跋扈的翼人截然不同;二来,身世堪怜,哪怕在空之祭大闹一场,虐杀了三位长老,也是怨气发作,本性不坏,可以用温情和正确的教导扭转;三来,长相好,不少老一辈的羽族还记得当年莉拉温柔可人的模样,爱屋及乌下对她的儿子也甚为照顾。 “说到莉拉啊,别看她长大后像个淑女,小时侯可调皮得紧,就爱爬到这棵树上采果子玩,把她爸爸和哥哥吓得半死,因为那时她还不会飞呢。” “是吗?” 听着几位长者怀旧的叙述,银发青年摩挲粗糙的树皮,抬起头,仰望深绿色的树冠。阳光穿过叶缝洒落,倒映在眼里,使那双澄碧的眸子也像是闪烁着金芒的绿荫。 “是啊,树干上还有老族长刻的刀痕呢,用来量身高的。后来莉拉心疼树,叫他别刻,她可真是个好孩子。我腿酸时,都是她帮我捶,一点也没有公主的架子。” 帕西斯没有兴趣去看什么刀痕,因为那是克里莫留下的东西。静立片刻,他突然一蹬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展开光翼,坐到一棵粗壮的枝桠上。 叶片特有的清香包围住他,洗涤身心。天空之岛的树木都生得很低矮,只有这棵树特别高,拥有良好的视野。放眼望去,青黛色的群山和泛着透明感的蓝天尽收眼底。 看了一会儿,帕西斯从跨坐转为靠坐,并拢双腿圈住,脸深深埋进膝盖。清冽如月的银发流泻下来,仿佛为他披上一件外衣,细碎的光痕烙下班驳的影子。 呼吸变得悠长而宁静,整个世界浓缩成了这方绿色的天地。 似真似幻间,儿童的欢笑远远传来,就好象真的有一个天真不知愁的女孩,在树枝间攀爬,最后来到他面前,递给他一颗清香扑鼻的果子,笑着说:“给。” 想象的情景是如此美好,美好到心灵最深处的阴影都被净化。 低低的笑声逸出唇,苍凉,清寂。 但是这……终究不过是幻影而已。 即使被绿叶层层环抱,他依然闻得到酷似玫瑰的甜腻香气,那是骨粉的味道。 还有鲜血、腐尸、毒药和炼金术原料混合而成的气味。 换回原来的坐姿,帕西斯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该走了,继续待在这里,只会污染这块净地。 尽管下了决定,眷恋的情感却不是那么容易克制,这时,响起一个熟悉的呼唤:“族长。”帕西斯轻巧地一跃,展翅飞向声源:“什么事,小利?” 利文瞪视他背后的雪白双翼,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有翅膀?” “假的。”生性招摇的青年故意扇了两下,让光翼回到原本的游离状态,星星点点的白光在他身后形成一圈光影,照得面容有些模糊,映着几步远的大树,竟有种奇异的和谐,利文一时看得呆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帕西斯重复了一遍。 “啊…啊!”利文回过神,肃然道,“所有的战士都已经集合完毕,遵照您的吩咐。” “很好,带我去。” 一阵风吹过,拂动树叶,伴随着两人近乎无声的脚步声,融合成寂寞的音色。 “差劲!太差劲了!” 广阔的空地上,暴怒的大喊完全不受空间所限,震得人耳鸣嗡嗡。两两对练的羽族战士缩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接受族长只能用喝骂形容的临场教学:“这么软绵绵的招式,这么乱七八糟的步法,这么低的气势——你们是没吃过奶还是没吃早饭?统统特训!不过关今晚休想睡觉!” “还有!”随手拎过一个羽族,东敲西打,“这么瘦弱的手臂,这么纤细的腰,敌人一折就断了!居然连半块肌肉也没有!你们以前训练都摸鱼是不是?” “族…族长。”脸庞还残留着稚嫩的倒霉蛋欲哭无泪,“我们都是长得这样的啊,您还不是……这是种族特征。” “还敢顶嘴!”帕西斯瞪目,将他扔回去,又拎来一个展示品,“那你们看看小利!他手臂上的肌肉,他的背肌,腹部——难道他是变种?”众人无言以对。 “族长~~~”利文面红耳赤地穿回被他扒光的衣服。帕西斯咋舌:“有什么好害羞的,没看到那边几个妮子对你春心大动?”说着,一指躲在树后偷瞧的几个羽族女郎。对方惊呼一声,慌忙逃走。 “呵,纯情的女孩。” “别闹了,族长。我已经是成年人,体格才和他们不同。” “哼,锻炼当然应该从青少年开始,别给他们找借口!”帕西斯右手一挥,厉声道,“全场跑五十圈!中途不许停!”包括利文在内,战士们都踉跄了一下:五十圈!? 但谁也没那胆子不跑,只好哭丧着脸跑步。利文试图缓刑:“族长,这会不会太苛刻了,少一点行不行?”帕西斯嗤鼻:“这算什么,后面还有两百个俯卧撑呢。”想当年他不下十次把罗兰绑着大石头扔进湖里,还不照样游上来了! 不幸听到他的话的羽族都有晕过去的冲动。 而全部的训练结束后,他们也确实累趴了。 走过满地“死尸”,帕西斯大咧咧地在一块青石上坐了,一派山贼头子的架势,语气也学了个十足十:“我知道,你们心里在嘀咕,为什么要安排这种不近人情的训练,为什么我们要这么辛苦,这岛上又没有敌人,告诉你们,这样的想法是耻辱!” “那些只差没躺进棺材的老家伙也算了,你们一个个活蹦乱跳,正在大好年华的年轻人,也想跟他们一样待在岛上烂掉?有没有骨气?有没有血性?天空之岛之所以到现在还没被遗忘,全是托了你们那些离家前辈的福!是他们勇于探险的精神挽救了羽族的声名!” 不知不觉,每个人都爬起来聆听,疲累的脸上浮现热血沸腾的神情。但听到最后,一人叹了口气:“族长,不是我们不想下去,是翅膀负担不了。只有成年男子承受得了那么长距离的飞行。” “还是借口!你不练当然飞不长,整天在那些矮树上跳来跳去就叫练习了?要飞出去!”帕西斯毫不留情地驳回,随即略略缓和颜色,“我明白,天空之岛太高了,像你们这样的孩子会有恐惧心理,所以我会适当降低高度,你们也要给我争气!”年轻的战士们大喜,老成的利文却变了脸色:“不行,族长!此事万万不可!” “闭嘴!你也学那些老东西?我是族长,我说了算!”帕西斯轻松打发他。 “耶——” 欢呼声淹没了利文的劝解,帕西斯洋洋得意:“看,大家都支持我。”利文掩面不再吭声。 “还有一件事。”帕西斯交叠起修长的双腿,笑容慵懒中透出无形的压迫,“不要把我当成是和你们一样的菜鸟,我可是参加过降魔战争的人。”惊呼迭起:“你参加过降魔战争!?” “算算我妈妈的年龄。”啧,不学无术。 一片鸦雀无声。良久,才有人陆续回神,兴奋地叫道:“族长,那您跟我们说说!” “说什么?说除了我一个半翼人,联军没有半个羽族?”帕西斯冷笑。沉默再一次笼罩全场,只是这次带着几分羞愧,几分生不逢时的遗憾。 “不要拿仇恨什么当借口,连最记仇的半兽人也能暂时抛下种族的嫌隙,为赶走共同的敌人拼命,羽族为什么不能?独善其身的另一种意思是懦弱胆小,我为有这样的同族感到丢脸!就看你们能成长成什么样了!” 众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族长,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离开热火朝天的空地,银发青年询问身旁的大长老:“小利,怎么心事重重的?恋爱了?” “……族长,我在思考一个非常重大的问题。” “恋爱也是非常重大的问题。” 利文抹了把脸,决定不跟他废话,直接切入正题:“我想了想,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帕西斯笑嘻嘻地道:“哦,那可太好了。”不满他的嬉皮笑脸,利文加重语气:“我想的可比你深多了,是为了羽族的未来。一直固守在一个地方不利于生态的发展,近几十年已经很少有下一代出生,我们需要更广阔的环境。” “是是,小利你深谋远虑,前途无量。” “还有——”不理会他的调侃,利文转头瞥了一眼,确定这个距离不会被听见,道,“他们的确是屁股上粘着蛋壳的小鸡,会被你轻易煽动,但我不同,我不会坐视你把羽族改造成罗兰城主的工具,我们只是他的盟友。” 帕西斯睁大眼,表情像看到新鲜玩具的小孩。利文被他瞧得微惧,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干…干什么?” “我看走眼了,原本以为你是个顽固耿直的笨蛋,没想到是包着辛辣内在的坚果,失礼失礼。”帕西斯边说边敲他的脑袋。利文抖着声音抗议:“喂~~~” “别傻了!”捶了他一记,帕西斯展露的笑意一如出鞘的利剑,冷硬而锋锐,令利文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杆,“我是什么人?我是罗兰的师父,不是部下!” “……” “哪怕他要我拉拢你们,也要看我有没有这个心情,何况我从来不屑做这种事。我拿手的是破坏,是刺杀,是让人气得跳脚、脑中风、上吊自杀。而不是拍马屁拍得他浑身舒坦,或是踢他的屁股让他奋进,绊一脚还差不多。” 这种特长不该说得这么得意吧……放下内心大石的同时,利文也听得汗颜。 “你们要感谢我妈妈,已故的公主殿下。” 甩甩手,帕西斯扬长而去。 这天,扁完沙袋的羽族族长躺在母亲幼年玩耍的大树上午睡,睡到一半,突然醒过来,想到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将来上战场,他要用什么交通工具? 骑马不错,他也很久很久没指挥过军队了,很想重温那种滋味,改天叫罗兰准备。至于会影响正常的军队编制,帕西斯完全不予考虑。反正他师尊大人手痒,乖徒儿就有义务专门拨一队人马供他使唤。 但是白马王子太俗了!黑马王子有他儿子当前科,重复不好,暂且搁置。 小羽也不错,原形坐起来舒服,速度也快。只不过,骑在一个妙龄少女身上,终究不太好。 刃雾?算了吧!这小子气量窄得要命,叫个小名也死活不肯,别说让他当马骑了。 黑耀更是甭提,几只乌鸦都会吓得他哇哇大哭,说不定还会害他从天上掉下来。 想来想去,还是骑龙最拉风。不过银龙王好歹算是他的老朋友,到他家借坐骑不太好意思,找野龙又太麻烦,哪里有现成的呢? 帕西斯弹指发出一声清音:亡灵龙克拉费里格。 这可是最衬他死灵法师身份的坐骑。把它从金龙王的封印中释放、驯服也可以乘机活动手脚,脆弱的羽族实在不够他大展神威。传闻克拉费里格凶残暴虐,杀戮成性,调教这样一条龙更是别有一番趣味。 于是,他意气昂扬地整装出发,就在这时,背部传来一阵剧痛。 那小子居然会受伤!? 立刻判断出这不是自身的痛楚,帕西斯切断了感应,犹豫是否要用水晶镜查看。 算了,应该又是他实验魔法失败,撞到了什么,或炸出一块焦肉吧。 尽管对自己的半身嫌恶已久,帕西斯对他的本领却绝对有信心。继承了他的智慧和80%的实力,以及肖恩的人格魅力,神官可以说是无敌的。除非他自己找死,或者本体的他亲自出手,不然这世上没人伤得了他。 就这样,把半身抛诸脑后,一心猎龙的人飞向诺瑞姆林峰。 雪花漫天狂舞,呼啸的北风撕裂耳膜。直接用一发超大版的爆炎轰开坚硬的冰层,帕西斯也不管引发雪崩会害死多少人,朝露出来的龙语印记吟唱解封咒语。 过程并不困难,受术者的反抗帮了很大的忙。只听得一阵轰雷般的巨响,庞大的身躯破冰而出。紫黑色的雾气环绕着毫无光泽的灰白鳞片,那是死亡的气息,异样寒冷,甚至让附近被热量融化的冰瞬间冻结。威猛而矫健的肢体完全保留生前的形象,而不同于一般用死灵魔法复活的骨龙。这是因为克拉费里格是自愿献祭,以换得永生和本不属于龙族的死亡之力,也因此金龙王才认为它玷污了龙族的骄傲,将它囚禁于此。 “哦哦,外形不错,虽然肤色差了点,但还可以包容啦。”飘浮在半空中,帕西斯双手环胸,评头论足。风雪在他三尺外就自动停下,莹莹的白光为他施加了完美的防护,也衬得他的气质更加圣洁高贵,宛如从天而降的神祗。 “你是什么人?”亡灵龙吐出沉厚的声音,跳动着冰焰的双眼充斥着疑惑,“为什么既有冥界的气息,又有讨厌的光明力量?”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帕西斯为他的眼光加分,高举的右手托着硕大的漆黑光球,笑得猖狂,“你只要记住,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 “小克克,如果你不反抗得那么激烈,我也不会割伤你啊。” “闭嘴!” 对新奴仆的咆哮充耳不闻,帕西斯耸了耸肩,收回气剑,伸手为他疗伤——在坐骑身上留下疤痕可不符合他的美学。反正他们已经签定契约,不怕它羞恼之下咬他一口。虽然咬也咬不死,不过肚破肠流很难看,再长出来也怪恶心。 “为什么要侮辱龙族?”前爪泄愤地撕扯雪堆,克拉费里格怒道,“就算我不是龙王,也是有自尊的!而且你明明不是那种愚蠢的人类,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压迫、奴役的暴举?”强者之心由内散发,它可以分辨出对方并非狭隘之辈,以蹂躏异族为乐。 “因为我觉得骑龙很威风啊。”帕西斯回他一个粲笑。 完全没预料到的答案让克拉费里格全身无力。帕西斯笑意一敛:“还有,我看你的人生观不顺眼。” “人生观?” “居然为了永生臣服冥王,你这不是自甘下贱吗?身为高贵的龙族,竟还看不透生死。” 这句话明显刺中了克拉费里格的心,它咬着牙别过头:“我有必须永生的理由。” “哦呀,似乎是满有趣的理由,不过我是大度的主人,就保留你的** 一望无际的雪白花海包围住废弃神殿,在月下绽放出华丽的蕊瓣。夜风吹过,晶莹如雪的碎片伴随着星星点点的橘光翩然起舞,情景美得宛如梦境。 “我说小雷,我们都来到你前主人的结婚圣地了,你怎么还是那副死样活气的德性?” 趴在青年怀里的小狼龙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问题。帕西斯眯起眼,轻蔑地道:“你大概想一辈子用这个模样活下去是吧?真愚蠢,这样又能挽回什么?” 还是不理他。 “真正倒霉的是我好不好!”帕西斯终于忍不住爆发了,“莫名其妙多了一份不属于我的感情!”雷奇这才睁开眼睛,目光透出惊讶。帕西斯却转过头,嘀嘀咕咕:“真是的,我本来是堪称情圣的绝世痴情男耶,竟然一颗心掰成了两半,叫我有什么脸去见菲莉西亚。” 再次对他丧失兴趣,小狼龙翻了个身,沉入过往的回忆。 “雷奇。” 熟悉的呼唤令他惊愕万分,跳起来一看,对上一张吐舌头的鬼脸:“骗你的。” 我踢!我打!我扁! 帕西斯一一招架,笑呵呵地点头:“嗯嗯,总算有点精神了。”变成人形的小狼龙突然停下手,死死盯住他:不对!这不是帕西斯的笑容! 也不是神官,有点像,本质又…… “你到底是谁?” “我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银发青年一手放在胸前,语气坚定,“因为融合的关系,我有了点改变,但我还是帕西斯。”蓝发少年的表情似哭似笑:“改变……那神官,不是彻底消失咯?” “彻底消失我会多出一种感情吗?”帕西斯没好气地道。雷奇放声大哭,一把抱住他。 让他发泄了一会儿,帕西斯将他抱坐到膝上,轻拍他的背:“小雷,你要接受事实,不管留下多少东西,他本人还是不在了。” “不要!不要!我不要听!” 明白只有时间能够抚平这个下仆的心伤,帕西斯也不多劝,靠着殿柱,凝视外面随风摇曳的灵灯花,眼神渐渐沉淀。 不是他的就不是他的,哪怕那么深的爱。证据是:看到这片景色,他脑中浮现的不是笑靥温和的黑发少女;而是身材窈窕,披着婚纱的清秀女郎。 受到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他抬起左手,映入眼帘的是裂痕斑斑的表面,和停在“6:15”的两根指针。 时间停止了。 生命以别的方式延续下去,真正属于神官的时间却停止了。 连同他和杨阳的时间。 “无名氏神官已经不存在了。” 第五章 停止的时间(节二) 帕西斯是在净之月26日感到分身的状况有变。 之前,他都过着吃饱喝足的幸福生活,附带一群沙包随时供他消遣。 当月的头一天,他的舅舅去世了,死因是衰老和伤心过度。临死的前一刻,出乎在场的人意料之外,曾放话不回天空之岛的外甥回来了,用“我原谅你”四个毫无诚意的字换来克里莫感激涕零的忏悔和族长的位子。因为他让老族长瞑目,一些心存反对的翼人也不好说什么。 然后,就是羽族地狱生涯的开始。 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提拔,二罢免,三立威。八位翼人长老被踢下去六个,换上六个羽族。此案当然遭来当事人的不满和激烈抗议。笑吟吟的新族长一一听完,打得六人口吐鲜血,软趴于地。在场也有不少优秀的战士,却没一个看清他是如何出手。 “走路都要人扶的废物还敢赖着不走,摆明了找死。”说着,帕西斯当场撕下三人的羽翼,一阵血肉飞溅。 十指连心,对翼人而言,翅膀被拔的痛楚决不亚于人类的夹指酷刑。只听见一声声噩梦般的惨叫,吓得其他长老和周围围观的羽族魂不附体。 “族…族长,会不会做得太过分了?”一个棕发的羽族,也是在[空之祭]那天帮罗兰等人带路的向导忍不住仗义陈词。他在族里是出了名的勇士,然而面对这位看似文弱的新族长,也不禁声音发抖。 “啊,你,我见过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回禀族长,我的全名是利文-奥斯亚-杰-康坦尼尔。” 一脚踩着长辈,腋下夹着染血的双翼,帕西斯就用这个姿势笑道:“很好,小利,从今天起,你就是大长老了,红羽的位子给你。” “什么!”利文傻眼,比起女性化的小名,更让他惊讶的是对方随随便便做出的决定。红羽踌躇片刻,道:“帕尔……” “怎么,我亲爱的红羽婶婶,你有什么意见吗?”帕西斯的笑容渗入狰狞。对这个女人,他只有无尽的恶感。要不是顾虑杀了她,她的灵魂可能会跑到母亲那儿嚼舌根,他早就把她切成一百零一片了。 “不敢。”嗅出他身上散发的杀气,红羽哪还敢多言,哆嗦着退了下去。利文反而踏前一步,恳切地道:“族长,我的事先放一边,快帮长老他们疗伤吧!就算他们有不是,你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 “既然他们的翅膀是装饰,我拔掉又有什么不对?”没有生他的气,帕西斯笑着再碾两脚,“毫无建树,一味诟病,活着只是浪费粮食,不如由我让他们发挥最后的光和热,滋养这片大地。” “你你……”听出他的意思,利文查看倒地的几人,脸色大变,“糟了!长老他们断气了!” “哈哈哈!老头子就是不中用,放点血就翘辫子!”帕西斯笑完才想起自己也是属于“老头子”的范围,索然无味地挥挥手,“埋掉埋掉,别忘了埋在最贫瘠的地方。”对这座母亲出生的小岛,他还是很爱护的,远胜这些同族。 迫于威势,当下就有六名羽族出列抬走尸体。老实说,对这些骄横的长老,他们并无好感,死了也没什么难过,只是恐惧帕西斯残酷的手段。 “不用怕,该杀的我才会杀。千年来,真正照料天空之岛的是羽族,我尊敬你们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对你们做出任何失礼的行为。” 闻言,本来脸色惨白的异族们都放松许多,甚至浮起几许自豪之情——除了已故的克里莫族长,终于又有个翼人不是自命不凡,而是把他们当成同辈看待礼遇。 “小利,不要拒绝了,我一看就知道,你比红羽婶婶强太多了。在族里的声望也不差吧?”帕西斯看向几个男性羽族,对方以小鸡啄米式的点头回应。利文为难地瞅着红羽:“可是——”身为战士的能力受到肯定,他是很高兴,但这样无视辈分资历,是不是不太妥当? 帕西斯还没开口,一个翼人长老忍无可忍地叫嚣:“够了!你这个可恶的杂种!不但害死老族长,还对族里的事指手画脚!” 女性羽族们闭起眼不敢看接下来的情景,然而,帕西斯没有故态重萌,只踢碎了他的下巴,再把他的身体当脚垫而已。 “感谢你的命根子吧,因为你还没老到不能生小孩,我保留你的命。”言下之意:你只有当种马的价值。 世上还有比这更侮辱人的话吗?自视甚高的翼人当场双眼翻白,气晕过去。 “帕尔,你太过分了!”红羽痛心地道,“即使你再怎么讨厌我们,也不该说这样的话!而且,我们才是你真正的同族!”帕西斯收回脚,漠然以应:“红羽婶婶,你真的老了,我可是从来没被你们承认,也从来没承认过你们。让你们活下来都是看在我妈妈的面子上,包括种族的存续。” “莉拉她……” “你也配提我妈妈的名字?立刻滚到角落养老去!我会派人照顾你!”差点说这也是莉拉的庇荫,帕西斯险险咽下。红羽的人气很旺,他暂时不想跟她撕破脸,于是做了个手势,让几位女性羽族将母亲的旧友带了下去。而剩下的羽族虽然对他的态度颇有微词,还是看成小孩子闹别扭予以包容,压根忘了帕西斯的真实年龄。 这又是个皮相很重要的例子。 利文带着长兄的神情道:“族长,我带你熟悉一下环境吧。还有,你身上的血也要洗洗才行。”真是个粗暴的小孩。帕西斯顺势绽开孺慕的笑靥:“那就麻烦你了。” 他不急于露出獠牙。 ****** 总体来说,羽族对新族长的印象还不错。 一来,他很尊重人,只要对方值得尊重,和大部分嚣张跋扈的翼人截然不同;二来,身世堪怜,哪怕在空之祭大闹一场,虐杀了三位长老,也是怨气发作,本性不坏,可以用温情和正确的教导扭转;三来,长相好,不少老一辈的羽族还记得当年莉拉温柔可人的模样,爱屋及乌下对她的儿子也甚为照顾。 “说到莉拉啊,别看她长大后像个淑女,小时侯可调皮得紧,就爱爬到这棵树上采果子玩,把她爸爸和哥哥吓得半死,因为那时她还不会飞呢。” “是吗?” 听着几位长者怀旧的叙述,银发青年摩挲粗糙的树皮,抬起头,仰望深绿色的树冠。阳光穿过叶缝洒落,倒映在眼里,使那双澄碧的眸子也像是闪烁着金芒的绿荫。 “是啊,树干上还有老族长刻的刀痕呢,用来量身高的。后来莉拉心疼树,叫他别刻,她可真是个好孩子。我腿酸时,都是她帮我捶,一点也没有公主的架子。” 帕西斯没有兴趣去看什么刀痕,因为那是克里莫留下的东西。静立片刻,他突然一蹬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展开光翼,坐到一棵粗壮的枝桠上。 叶片特有的清香包围住他,洗涤身心。天空之岛的树木都生得很低矮,只有这棵树特别高,拥有良好的视野。放眼望去,青黛色的群山和泛着透明感的蓝天尽收眼底。 看了一会儿,帕西斯从跨坐转为靠坐,并拢双腿圈住,脸深深埋进膝盖。清冽如月的银发流泻下来,仿佛为他披上一件外衣,细碎的光痕烙下班驳的影子。 呼吸变得悠长而宁静,整个世界浓缩成了这方绿色的天地。 似真似幻间,儿童的欢笑远远传来,就好象真的有一个天真不知愁的女孩,在树枝间攀爬,最后来到他面前,递给他一颗清香扑鼻的果子,笑着说:“给。” 想象的情景是如此美好,美好到心灵最深处的阴影都被净化。 低低的笑声逸出唇,苍凉,清寂。 但是这……终究不过是幻影而已。 即使被绿叶层层环抱,他依然闻得到酷似玫瑰的甜腻香气,那是骨粉的味道。 还有鲜血、腐尸、毒药和炼金术原料混合而成的气味。 换回原来的坐姿,帕西斯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该走了,继续待在这里,只会污染这块净地。 尽管下了决定,眷恋的情感却不是那么容易克制,这时,响起一个熟悉的呼唤:“族长。”帕西斯轻巧地一跃,展翅飞向声源:“什么事,小利?” 利文瞪视他背后的雪白双翼,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有翅膀?” “假的。”生性招摇的青年故意扇了两下,让光翼回到原本的游离状态,星星点点的白光在他身后形成一圈光影,照得面容有些模糊,映着几步远的大树,竟有种奇异的和谐,利文一时看得呆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帕西斯重复了一遍。 “啊…啊!”利文回过神,肃然道,“所有的战士都已经集合完毕,遵照您的吩咐。” “很好,带我去。” 一阵风吹过,拂动树叶,伴随着两人近乎无声的脚步声,融合成寂寞的音色。 ****** “差劲!太差劲了!” 广阔的空地上,暴怒的大喊完全不受空间所限,震得人耳鸣嗡嗡。两两对练的羽族战士缩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接受族长只能用喝骂形容的临场教学:“这么软绵绵的招式,这么乱七八糟的步法,这么低的气势——你们是没吃过奶还是没吃早饭?统统特训!不过关今晚休想睡觉!” “还有!”随手拎过一个羽族,东敲西打,“这么瘦弱的手臂,这么纤细的腰,敌人一折就断了!居然连半块肌肉也没有!你们以前训练都摸鱼是不是?” “族…族长。”脸庞还残留着稚嫩的倒霉蛋欲哭无泪,“我们都是长得这样的啊,您还不是……这是种族特征。” “还敢顶嘴!”帕西斯瞪目,将他扔回去,又拎来一个展示品,“那你们看看小利!他手臂上的肌肉,他的背肌,腹部——难道他是变种?”众人无言以对。 “族长~~~”利文面红耳赤地穿回被他扒光的衣服。帕西斯咋舌:“有什么好害羞的,没看到那边几个妮子对你春心大动?”说着,一指躲在树后偷瞧的几个羽族女郎。对方惊呼一声,慌忙逃走。 “呵,纯情的女孩。” “别闹了,族长。我已经是成年人,体格才和他们不同。” “哼,锻炼当然应该从青少年开始,别给他们找借口!”帕西斯右手一挥,厉声道,“全场跑五十圈!中途不许停!”包括利文在内,战士们都踉跄了一下:五十圈!? 但谁也没那胆子不跑,只好哭丧着脸跑步。利文试图缓刑:“族长,这会不会太苛刻了,少一点行不行?”帕西斯嗤鼻:“这算什么,后面还有两百个俯卧撑呢。”想当年他不下十次把罗兰绑着大石头扔进湖里,还不照样游上来了! 不幸听到他的话的羽族都有晕过去的冲动。 而全部的训练结束后,他们也确实累趴了。 走过满地“死尸”,帕西斯大咧咧地在一块青石上坐了,一派山贼头子的架势,语气也学了个十足十:“我知道,你们心里在嘀咕,为什么要安排这种不近人情的训练,为什么我们要这么辛苦,这岛上又没有敌人,告诉你们,这样的想法是耻辱!” “那些只差没躺进棺材的老家伙也算了,你们一个个活蹦乱跳,正在大好年华的年轻人,也想跟他们一样待在岛上烂掉?有没有骨气?有没有血性?天空之岛之所以到现在还没被遗忘,全是托了你们那些离家前辈的福!是他们勇于探险的精神挽救了羽族的声名!” 不知不觉,每个人都爬起来聆听,疲累的脸上浮现热血沸腾的神情。但听到最后,一人叹了口气:“族长,不是我们不想下去,是翅膀负担不了。只有成年男子承受得了那么长距离的飞行。” “还是借口!你不练当然飞不长,整天在那些矮树上跳来跳去就叫练习了?要飞出去!”帕西斯毫不留情地驳回,随即略略缓和颜色,“我明白,天空之岛太高了,像你们这样的孩子会有恐惧心理,所以我会适当降低高度,你们也要给我争气!”年轻的战士们大喜,老成的利文却变了脸色:“不行,族长!此事万万不可!” “闭嘴!你也学那些老东西?我是族长,我说了算!”帕西斯轻松打发他。 “耶——” 欢呼声淹没了利文的劝解,帕西斯洋洋得意:“看,大家都支持我。”利文掩面不再吭声。 “还有一件事。”帕西斯交叠起修长的双腿,笑容慵懒中透出无形的压迫,“不要把我当成是和你们一样的菜鸟,我可是参加过降魔战争的人。”惊呼迭起:“你参加过降魔战争!?” “算算我妈妈的年龄。”啧,不学无术。 一片鸦雀无声。良久,才有人陆续回神,兴奋地叫道:“族长,那您跟我们说说!” “说什么?说除了我一个半翼人,联军没有半个羽族?”帕西斯冷笑。沉默再一次笼罩全场,只是这次带着几分羞愧,几分生不逢时的遗憾。 “不要拿仇恨什么当借口,连最记仇的半兽人也能暂时抛下种族的嫌隙,为赶走共同的敌人拼命,羽族为什么不能?独善其身的另一种意思是懦弱胆小,我为有这样的同族感到丢脸!就看你们能成长成什么样了!” 众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族长,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 离开热火朝天的空地,银发青年询问身旁的大长老:“小利,怎么心事重重的?恋爱了?” “……族长,我在思考一个非常重大的问题。” “恋爱也是非常重大的问题。” 利文抹了把脸,决定不跟他废话,直接切入正题:“我想了想,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帕西斯笑嘻嘻地道:“哦,那可太好了。”不满他的嬉皮笑脸,利文加重语气:“我想的可比你深多了,是为了羽族的未来。一直固守在一个地方不利于生态的发展,近几十年已经很少有下一代出生,我们需要更广阔的环境。” “是是,小利你深谋远虑,前途无量。” “还有——”不理会他的调侃,利文转头瞥了一眼,确定这个距离不会被听见,道,“他们的确是**上粘着蛋壳的小鸡,会被你轻易煽动,但我不同,我不会坐视你把羽族改造成罗兰城主的工具,我们只是他的盟友。” 帕西斯睁大眼,表情像看到新鲜玩具的小孩。利文被他瞧得微惧,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干…干什么?” “我看走眼了,原本以为你是个顽固耿直的笨蛋,没想到是包着辛辣内在的坚果,失礼失礼。”帕西斯边说边敲他的脑袋。利文抖着声音抗议:“喂~~~” “别傻了!”捶了他一记,帕西斯展露的笑意一如出鞘的利剑,冷硬而锋锐,令利文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杆,“我是什么人?我是罗兰的师父,不是部下!” “……” “哪怕他要我拉拢你们,也要看我有没有这个心情,何况我从来不屑做这种事。我拿手的是破坏,是刺杀,是让人气得跳脚、脑中风、上吊自杀。而不是拍马屁拍得他浑身舒坦,或是踢他的**让他奋进,绊一脚还差不多。” 这种特长不该说得这么得意吧……放下内心大石的同时,利文也听得汗颜。 “你们要感谢我妈妈,已故的公主殿下。” 甩甩手,帕西斯扬长而去。 ****** 这天,扁完沙袋的羽族族长躺在母亲幼年玩耍的大树上午睡,睡到一半,突然醒过来,想到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将来上战场,他要用什么交通工具? 骑马不错,他也很久很久没指挥过军队了,很想重温那种滋味,改天叫罗兰准备。至于会影响正常的军队编制,帕西斯完全不予考虑。反正他师尊大人手痒,乖徒儿就有义务专门拨一队人马供他使唤。 但是白马王子太俗了!黑马王子有他儿子当前科,重复不好,暂且搁置。 小羽也不错,原形坐起来舒服,速度也快。只不过,骑在一个妙龄少女身上,终究不太好。 刃雾?算了吧!这小子气量窄得要命,叫个小名也死活不肯,别说让他当马骑了。 黑耀更是甭提,几只乌鸦都会吓得他哇哇大哭,说不定还会害他从天上掉下来。 想来想去,还是骑龙最拉风。不过银龙王好歹算是他的老朋友,到他家借坐骑不太好意思,找野龙又太麻烦,哪里有现成的呢? 帕西斯弹指发出一声清音:亡灵龙克拉费里格。 这可是最衬他死灵法师身份的坐骑。把它从金龙王的封印中释放、驯服也可以乘机活动手脚,脆弱的羽族实在不够他大展神威。传闻克拉费里格凶残暴虐,杀戮成性,调教这样一条龙更是别有一番趣味。 于是,他意气昂扬地整装出发,就在这时,背部传来一阵剧痛。 那小子居然会受伤!? 立刻判断出这不是自身的痛楚,帕西斯切断了感应,犹豫是否要用水晶镜查看。 算了,应该又是他实验魔法失败,撞到了什么,或炸出一块焦肉吧。 尽管对自己的半身嫌恶已久,帕西斯对他的本领却绝对有信心。继承了他的智慧和80%的实力,以及肖恩的人格魅力,神官可以说是无敌的。除非他自己找死,或者本体的他亲自出手,不然这世上没人伤得了他。 就这样,把半身抛诸脑后,一心猎龙的人飞向诺瑞姆林峰。 雪花漫天狂舞,呼啸的北风撕裂耳膜。直接用一发超大版的爆炎轰开坚硬的冰层,帕西斯也不管引发雪崩会害死多少人,朝露出来的龙语印记吟唱解封咒语。 过程并不困难,受术者的反抗帮了很大的忙。只听得一阵轰雷般的巨响,庞大的身躯破冰而出。紫黑色的雾气环绕着毫无光泽的灰白鳞片,那是死亡的气息,异样寒冷,甚至让附近被热量融化的冰瞬间冻结。威猛而矫健的肢体完全保留生前的形象,而不同于一般用死灵魔法复活的骨龙。这是因为克拉费里格是自愿献祭,以换得永生和本不属于龙族的死亡之力,也因此金龙王才认为它玷污了龙族的骄傲,将它囚禁于此。 “哦哦,外形不错,虽然肤色差了点,但还可以包容啦。”飘浮在半空中,帕西斯双手环胸,评头论足。风雪在他三尺外就自动停下,莹莹的白光为他施加了完美的防护,也衬得他的气质更加圣洁高贵,宛如从天而降的神祗。 “你是什么人?”亡灵龙吐出沉厚的声音,跳动着冰焰的双眼充斥着疑惑,“为什么既有冥界的气息,又有讨厌的光明力量?”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帕西斯为他的眼光加分,高举的右手托着硕大的漆黑光球,笑得猖狂,“你只要记住,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 ****** “小克克,如果你不反抗得那么激烈,我也不会割伤你啊。” “闭嘴!” 对新奴仆的咆哮充耳不闻,帕西斯耸了耸肩,收回气剑,伸手为他疗伤——在坐骑身上留下疤痕可不符合他的美学。反正他们已经签定契约,不怕它羞恼之下咬他一口。虽然咬也咬不死,不过肚破肠流很难看,再长出来也怪恶心。 “为什么要侮辱龙族?”前爪泄愤地撕扯雪堆,克拉费里格怒道,“就算我不是龙王,也是有自尊的!而且你明明不是那种愚蠢的人类,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压迫、奴役的暴举?”强者之心由内散发,它可以分辨出对方并非狭隘之辈,以蹂躏异族为乐。 “因为我觉得骑龙很威风啊。”帕西斯回他一个粲笑。 完全没预料到的答案让克拉费里格全身无力。帕西斯笑意一敛:“还有,我看你的人生观不顺眼。” “人生观?” “居然为了永生臣服冥王,你这不是自甘下贱吗?身为高贵的龙族,竟还看不透生死。” 这句话明显刺中了克拉费里格的心,它咬着牙别过头:“我有必须永生的理由。” “哦呀,似乎是满有趣的理由,不过我是大度的主人,就保留你的**权吧。”帕西斯安抚地拍拍它,“其实你可以把我们的契约想成交易嘛。有了我的帮助,你可以将更多的生命献给你的冥王,我决不会干涉你。而你所要做的,只是配合我的行动,还有适时提供一点战力就行。” 克拉费里格怀疑地打量他,想判断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蓦地,它张口喷出冰风暴:“哪来的偷偷摸摸的鼠辈!”小题大做的行为有明显的迁怒嫌疑。 “慢着,是我的人。” 感到熟悉的波动,帕西斯挥杖挡掉攻击,走向一堆雪,从里面拎出一个人,玩味地扬唇:“小雷,你终于想起我这个真正的主人了?是不是专程来帮我泡茶的啊?” 蓝发少年眨眨眼,看清他,淡黄的眸浮起混合着喜悦和焦虑的泪花: “求求你,救救神官!救救你的分身!” ****** 雅致的庭院里,攀爬着串串紫藤花的棚架下摆放着造型精美的桌椅,一个白衣白裙的少女端来茶点,分送到主客面前,然后抱着托盘退下。 “呐,坐吧——小克克也别客气,坐。” 被点到名的人绷着脸一动不动,他是个有着刀削般深刻的五官,身穿轻甲的冷峻男子,长长的白发披散在身后。和蕴含光泽的银发不同,是毫无生气的灰白色。 帕西斯微笑,看似轻柔地一压,力道正好让亡灵龙的化身坐下,又不至于坐坏椅子。 “你……!”克拉费里格大怒。作为回应,他主人的獠牙也在人畜无害的笑容下闪烁:“劝你乖一点哦,小克克,不然我就用永久墨水在你的龙身上写‘我乃帕西尔提斯大人的亲亲小可爱’。” 这个威胁太有效了,克拉费里格立刻闭嘴乖乖喝茶。 雷奇倒是失魂落魄地坐了,但既不喝茶,也不说话。帕西斯把茶杯推给他:“喝吧,你这个样子可做不了任何事——真是,我还以为你是回来泡茶给我喝,结果是我侍侯你。” “帕西斯!”雷奇哀求地看着他。 “冷静点,你忘了我不死,他也不会死?把事情的经过说给我听,我不想面对不知名的敌人。”帕西斯无动于衷地享用晶羽亲手泡制的精巧点心。 听到前半句话,雷奇终于松了口长气,情绪慢慢沉淀下来,喝了几口热气腾腾的香草茶后,他的神情也恢复了镇定,缓缓道:“事情要从上个月说起……” 光滑的大理石长廊上,响起清亮的脚步声,分别属于两个同样出众的青年。一个红发红眸,霸气昂扬;一个黑发青瞳,温文冷彻。后者边走边不着痕迹地观察四周,为有序的管理和处处显示大家气派的建筑摆设暗暗点头,心道: 看来杨阳他们的这个敌人,不好对付啊。既然能和这样的对手势均力敌,那个叫拉克西丝的摄政王也不会是易于之辈。投靠一方也罢了,要在这两大势力之间保持中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月?”注意到情人的恍神,血龙王关心地问。 黑发祭司还没回答,前面带路的侍从转过头:“青先生,累了吗?请再忍耐一会儿,穿过这条回廊就到了。” “多谢关怀,我没事,是这里的风景太好了,我不知不觉看得入迷。”月适时抛出一堆美辞丽句,和侍从相谈甚欢。插不进话的扎姆卡特无聊地东张西望,在花坛边看到一个闪烁的身影。 什么家伙?鬼鬼祟祟的。 扎姆卡特莫名地看那个形貌猥亵的中年男子不顺眼,龙族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个人不能留,食指凝聚火元素,准备给对方一发[焦热弹]尝尝。 察觉他身上散发的杀气,月用[传音术]喝道:“萨克,别做多余的事!”搞什么,他当宫里的法师是死人吗? “啧!”扎姆卡特别过头,甩开不明所以的焦躁。他也对自己的反应感到不可理解,暴力归暴力,不屑欺负弱小的他还从来没对单独的对象兴起杀意,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了。 历史是巧合的,也是残酷的,月和扎姆卡特与普罗斯在此时此地擦肩而过,依然无法阻止已经开始转动的破坏齿轮。 打开一扇绘有秘银花纹的黑木大门,侍从后退一步:“两位请进。” 这个人……凝视桌后圣职者打扮的青年,月的眼神微微动摇,浮起震撼。 ——是完美的棋子。 暗褐色的眸看不到一丝人类应有的软弱,也没有故作的坚强,是绝对的冷酷无情,却少了火热**的煅冶,而欠缺生气,就像一个从[理想部下]的模子里出来的玩偶,而非活生生的人。他分明是个忠臣,但是竟连忠诚的情感也不存在,只有“效忠某个人,达成他所有目标”的意识。 完美,真正完美。月心下感叹:他以前看过的死士都没人达到这个境界。只是,有这样太过“精确”的部下,对那位东城城主而言,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有时政治是需要一点转圜余地的,眼光也不能太死。 “幸会,龙王陛下,月先生。” 法利恩道出两人的真名,绽开只能用华丽形容的笑靥,赏心悦目却难以激起共鸣,说到演技,他终究比他的上司差一截。月毫不意外,得体地行了个宫廷礼:“与您见面是我的荣幸,法利恩阁下。”扎姆卡特只点了点头:“幸会。” “请坐,我想我们可以慢慢谈,两位原来也辛苦了。”法利恩摇铃唤来侍女,送上三份饮料。月和扎姆卡特都是不怕他下毒的体质,大方地端起来喝了。 “托洛斯会长想必对你们说了,护送的是哪件贵重的宝物。” 月沉稳颔首:“没错,我们虽然不过问货物的来历,但有必要了解具体是什么东西。”法利恩笑道:“我明白,盗宝者协会的信誉是无庸置疑的。事实上,托洛斯会长曾经在我面前大力举荐你们,我是认为让你们两位出马太委屈了。” 那家伙果然是把我们当替死鬼!月和扎姆卡特腹诽。 “托洛斯的气量太小了。”喝了口茶,法利恩语气一变,两眼直视扎姆卡特,“亏得龙王陛下能忍受他那么多年。”扎姆卡特无趣地道:“倒不是我忍他。” 果然。法利恩在心里的某个猜测栏上画圈。月决定不再让情人开口,免得他抖出更多的事,何况被动地等待盘问不是他的作风,当下主动出击:“会长待我们不薄,至于性格方面的问题,我们倒也不怎么在乎。反正盗宝者和管理者的关系,从来就只是交易而已。” “哦?盗宝者果然一如传闻,是一种相当自由的职业啊。原先我还有招搅的意思,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蒙法利恩阁下赏识,不胜惶恐。不过我和萨克寒酸惯了,还是风沙和古迹比较适合我们。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我们实在无福长住。” 扎姆卡特忍耐打哈欠的冲动,数窗帘上总共有几根流苏打发时间。当然,以他的算术水平,是肯定会数错的。 邀请被拒绝,法利恩也不在意,随口回了两句场面话。他本来就没想积极游说。不同于对异族极为包容的罗兰,法利恩也有一般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除非做到水族和羽族的程度,否则休想他敞开心门迎接。最重要的,扎姆卡特是龙王,龙王决不会臣服于一介人类城主。哪怕有强大的力量,没有组织性纪律性的帮手要了也是扯后腿,增加不确定的因素,一个帕西斯已经够了。 还有——东之贤者垂眸掩盖内心的嫌恶: 同性恋,真恶心! 因为一段童年往事,使他比多数同性更排斥这种特殊的性向,一想到要跟这样的人同殿为臣,他就浑身发抖,几欲作呕。 尽管法利恩掩饰得很好,身为敏感的风元素体,月还是捕捉到这股情绪波动。类似的反应他看得多了,当面骂他“害虫瘟疫”的也不是没有,根本无关痛痒,但是,心情也好不起来。 “我们叨扰得太久了,这就物归原主,完成这桩任务如何?” 法利恩巴不得他这么说,和颜悦色地道:“当然可以,两位俗事繁忙,我也不便久留。”月捅捅一旁显然在神游的情人:“萨克。”扎姆卡特正数到第五十分之一根流苏(不要问我他是怎么数的),呆了呆才回过神,食指疾划,一道裂缝凭空出现,从里面掉出一只小锦盒。 一个空间魔法这么简单就被施展出来,法利恩的瞳仁收缩了一下,持杯的手情不自禁地握紧。 龙族果然是得天独厚的种族,常人修炼一辈子也未必能拥有的魔力,他们一出生就有了。这样的战力不能为大人所用,太可惜了。不过,拉克西丝也别想得到。 “请查收。”月双手递出。 “不用查了,我相信两位的能力。”随手将锦盒一搁,法利恩又摇了摇铃:“给两位的酬劳早就准备好了,请跟我的部下去城库拿。” 听到“城库”二字,扎姆卡特立刻双目放光,拔腿就往外冲。月一把抓住他的发尾,强笑道:“呃,法利恩阁下,请把酬劳另外放好吗?让萨克看到不属于他的财宝的话,他可能会控制不住。” 竟然贪财贪到这地步!?法利恩愕然,再次肯定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也许他还应该考虑把这条财迷龙赶到拉克西丝那儿,搬空国库。 “好的,那请稍等。” ****** 两名盗宝者离去后,城主办公室里响起另一个声音:“让他们就这样走好吗?” “大人还在中城,这个时机点不宜节外生枝。”只闻声不见人,法利恩却一点也不惊惶,品茗香茶,在袅袅白雾的渲染下,他眼底的幽光更为诡谲,“反正来日方长,再观察一段时间好了,我也不想太武断。真的不行,遗迹也好做手脚,还省了我们收尸的工夫。” “是。” “该死的拉克西丝,居然敢软禁大人!卡萨兰已经是辆老破车,她还不识好歹,垂死挣扎!要不是大人太过谨慎,我真想现在就发兵踏平王宫!” “阁下,请冷静。如今伊维尔伦全仗您主持大局,您万万不可失去理智。”隐身的密探良言苦劝。法利恩叹了口气,拍拍手边的纸山:“我知道,只是每次看到这些文件,就忍不住窝火。” “由您来批不是一样吗?您做得很好啊。” “再好也及不上大人!而且我怎么可以负责决策,这根本是乱套!” 唉,阁下最大的缺点就是太依赖大人,又对“辅佐者”的身份过于拘泥。就在梅烦恼如何开导时,一个守卫敲门走进,恭身道:“代理城主大人,普罗斯求见。” 普罗斯?法利恩皱眉,好不容易想起是红石山脉的负责人之一,略一思忖,道:“传。”莫非是那里出了什么异变?嗯,也是时候处理那个碍眼的无名氏神官了。最近太忙,差点忘了。 不料,对方带来的消息比他预想的更恶劣。 “……你再说一遍。” 被上司散发出来的浓烈杀气骇得倒退数步,猥亵的中年男子一边抹汗一边结结巴巴地道:“阁下…阁下,我说的都是真的,矿山的事上个月末就穿邦了,是被一个小兔崽子偷溜进来发现的。属下克尽职责,马上追了上去,却在半途被楠阻挠,说不要和那个神官正面冲突。我当然不肯了,和他据理力争,要通报上级,也就是阁下您,结果他还把我关起来,直到今天我才好不容易逃出来。还有还有,那个枫也不是好东西,一直在帮他们遮掩。至于椿就不用说了,楠和枫全是她挑唆的。” “反了,统统反了。” 法利恩从未如此刻这般愤怒,嘴角的笑痕是接近狰狞的扭曲,“看来我太久没整治他们,一个个都无法无天了。这种无视任务、无视职责的密探要来干嘛?” “阁下!”见情势不妙,梅不得已显形,试图力挽狂澜。她不信任普罗斯,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品行恶劣,气量狭窄。只要别人得罪他,不管多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都会十倍报复回来,还是用阴毒的伎俩。甚至没事也会陷害,为了提高自己的地位。如果不是他在采掘方面实在有天赋,绝对坐不到负责人的位子。 “请等一下,椿和枫暂且不提,楠大人决不会这么荒唐!他一向认真负责,把任务放在首位!” “问题是现在他被椿蛊惑,昏了头了!”普罗斯叫嚣。梅狠狠瞪了他一眼,继续劝说:“求您查清楚,阁下!不要听信小人挑拨,冤枉了好人!” “你的意思是我是小人?” “你难道不是!我才不相信你说的话!” “臭女人!”普罗斯大步冲上来。法利恩一发震动波把他轰平在地:“你敢在我面前动粗?”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象话! “不…不敢。”沸腾的大脑瞬间降温,普罗斯抖着声音道,“阁下,我说的——” “我相信你说的。”法利恩淡淡地道,脸上是怒极过后的平静。他也对普罗斯这个人没好感,但是谅他也不敢拿这种一查就明朗的事做文章。梅大急:“阁下……” “梅。”法利恩打断,斜睨她的视线透出严厉,“我好象没允许你出来。”密探打了个哆嗦,单膝跪下,干涩地道:“属下失态,敬请责罚。”对不起,各位,我帮不了你们了。 “算了,我也不是不理解你的心情,就像楠为了同伴情谊抛弃责任心一样。” “……” 心知上司已经听不进任何话,梅颓然闭上眼。相反,普罗斯露出压抑不住的狂喜。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法利恩冷笑:“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普罗斯,我还是会彻底查明这件事。只要我发现你有一个字夸张,你也等着头身分家!”满腔得意刹时灰飞烟灭,构陷者差点吓晕过去。 梅这才长出一口气,却听得上司道:“把椿抓起来。” “呃!”阁下不是要调查吗,为什么现在就拿人? “这个女人的心已经被爱情迷惑,没有用了。”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的大神官背影一如雕像冷硬,再无半点人气,“至于枫,我倒不认为我行我素的他会顾及什么同伴情谊,多半是普罗斯夸大其辞;楠嘛,他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感情了。念在他过去的功劳,我再给他一次机会,只要他亲手杀了椿,我就饶恕他。” 房里久久无人做声,窒息的沉默笼罩下来。 纤长的食指在玻璃上徐徐划动,用力到指节泛白,似乎在克制某些情感,以做出理性的判断。 “最后,无名氏神官……我会好好地计划。” ****** [金色死神]伊芙-比拿走下空浮舟,娟秀一如少女的脸蛋略有风尘之色,却是不合稚嫩外表的沉稳。反而是他身后的高大青年显得浮躁,悄声问道:“阁下,你说这次大神官叫我们回来,会是什么事?” “一定是极为重要的公事吧,不然不会叫前线的将领暂离岗位。” “才怪,他一定是要找你的茬,偏偏大人不在。” “狄格。”伊芙啼笑皆非,横了副官一眼,“大神官阁下怎么会这么幼稚。”狄格气急败坏地瞪回去:“你才迟钝呢!都没发觉他是用什么眼神在看你!” 我哪会没感觉……伊芙神情微黯,随即肃容道:“够了,别再说这种不谨慎的话。如今是最需要上下一心的关键时刻,你却挑拨离间,是想让你的上司代替你被砍头吗?”这话绝对够分量,狄格登时噤若寒蝉:“不敢。” 伊芙拍拍他,正要劝慰两句,迎接的人员走上来,毫不赘言地道:“将军远来辛苦,请随我回宫。”不同于虚礼一大堆的卡萨兰,东城的官员都非常务实,但有时务实过头,也会引起不满,狄格就在心里嘀咕:一副押送人犯的态度。 “劳您带路。”伊芙和气地回应,笑容明朗如朝阳。 采光良好的办公室内,法利恩背窗独坐。然而一进门,伊芙就感到角落有一股压抑得很好的气息,并不惊诧。所有的重要人物身边都有[暗卫]存在,他自己也有。 “伊芙-比拿参见代理城主大人。” 和粗枝大叶的同僚马尔亚姆截然相反,为了不让义兄为难,伊芙一向注重礼仪和等级关系。当下单膝跪地,奉上最敬礼。 “快请起,伊芙将军。”法利恩表现出完美的圣职者风范,一派慈眉善目,“让您千里迢迢赶回来,真是不好意思,但这件事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要请您帮忙示下。”伊芙依言站起,诚恳地道:“您太谦虚了,有什么用得着伊芙的地方,尽管开口。” 法利恩满意颔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等他入座后,才道:“不知将军有没有听过红石山脉的事?” “这个…略有耳闻。” “那我就直说了,最近那里的据点被发现了,本来灭口就行,灭口的手段也有的是,只是有一个人比较棘手。您想必也知道,就是大人的师父,费尔南迪先生的分身。” “代理城主大人,恕我直言。”伊芙刘海下的眉微微皱起,“这件事根本不需要如此小题大做吧,只要请示费尔南迪先生,由他做决定就可以了。而且,在新年宴会时他就明确表明了立场,我相信他的分身也不会和我们作对。不然,就没有这半年的相安无事。”法利恩笑意一敛,语气也变得严厉:“伊芙将军,您是否忘了,费尔南迪先生并没有官职?” “……” “就算他指示了,也不算正式的命令。作为礼遇,我们是应该在事后知会,但事前请示,这可不成体统,相信费尔南迪先生也会理解的。” “我明白了。”伊芙叹气。在职权分明、纪律如山的军队里待了多年,他也在无形中感染了那种思想。不过,他毕竟是自由战士出生,有时候会被情感左右,虽然最后还是向理法低头。 “将军明白就好。”法利恩举杯示意他放松,笑道,“其实我叫您回来,也有顾虑他的意思。”伊芙身形一僵:“您要我,亲自动手?” “啊,我个人是不希望做这种多余的事。直接在井里投毒;或是让死灵法师施放诅咒,配合黑咒术师的行动伪装成魔兽的屠杀现场;甚至山崩,都是省事省力的办法。可惜,费尔南迪先生的面子上会不好看。由将军您送他的分身一程,就不会引起他的不快了。” “有必要做到这地步吗?”伊芙忍不住质疑,“如果您不放心他,把他扣押起来就行了,我会负责活捉。可是这样……这样无礼,就算费尔南迪先生不说什么,大人也会怪罪!”法利恩并不生气,用风系魔法托起桌上的几封信,递到他面前:“请您过目。” 伊芙一一浏览,神色渐渐冷凝,最后散发出金属般的质感,连法利恩也不禁在他的气势下一凛。 “确定都落网了?” “全部。”法利恩不由自主地回答,接着皱了皱眉,重整态势,“是楠拦截下来,之前他一直帮椿掩盖这件事,不过总算还没忘记自己的职责,所以我也让他将功补过了——伊芙将军,事实摆在眼前,无名氏神官分明是打算向拉克西丝求援,彻底和我们敌对。虽然费尔南迪先生曾亲口对我保证,不会再发生像迷雾森林那样的事,但是看到这些信,我实在无法再姑息下去。” “我明白,代理城主大人的决定是正确的。”伊芙起身行了个端正的军礼,“我接受您的指示。” “很好,您只需要对付无名氏神官。其他村民,还有收尾之类的杂事都交给我的部下。”目的达成,法利恩的心情十分愉快。伊芙苦笑了一下:“代理城主大人,您认为不是自己动手,手就不会脏吗?” “当然不是,有必要的话,我还会亲自出马。倒是伊芙将军在战场上威名赫赫,还有这种妇人之仁,实在不可思议。” 对于这显而易见的嘲讽,伊芙只是沉默地垂下头。刚才接令时他刻意含糊其词,准备在执行过程中放水,活捉神官。为了避免发生问题,还是这样比较妥当。“ 但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 神官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陷入了沉思。 在他身后的桌子上,乱七八糟地摊着报纸、书籍、羽毛笔、墨水瓶、魔法卷轴和一些法术道具,但是脏乱程度绝对及不上整个客厅,这里只有他这个人是干净的。 记得以前,阳总是坐在他刚刚的位子上默写咒语,勤恳地做笔记。 [神官。] 仿佛又看到黑发少女带着崇慕的温和笑靥,和那天晚上充满包容和自信的神情。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和那个人同时出现在你面前,你会认得出我么?] [这个嘛,要是你们长的一模一样,乍看我肯定是分不出的。] [……] [但是,只要你们一开口说话,一微笑,我就绝对能认得出来。] [呃?] [因为,我认识的无名氏神官,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人能够模仿。你的笑容、语气、神态、动作,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这点我绝对有自信。] 景象变换,回到她以灵体回到西芙利村的一天。 [神官,我喜欢你。] 心房再次融化,却在瞥见报纸上以红笔标注的字体时,狠狠揪成一团。 “订婚晚宴,惊天揭密,诺因殿下的未婚妻杨阳小姐竟是满愿师!” 这是11号的报纸,其他的,他不敢看。 轻柔的叹息逸出唇,在空气中化开沉重的苦涩。 那个时候,真的以为不再是虚幻的存在,即将拥有一个家庭,属于他的亲人和妻子…… 胡思乱想什么呢!神官用力捶了自己一拳,努力打起精神:现在可是非常时刻。 话虽如此,他还是必须拼命撞墙才能稍稍淡化脑子里的那抹倩影。 砰!木板门朝内打开,小狼龙首先跑进来,然后是愣在玄关的警备队长:“你在干嘛?没事拿头撞墙?不用试了,肯定是你的脑袋比较硬。” “……艾里,为什么你每次都挑我出丑的时候出现?” “你有不出丑的时候吗?” 神官无言以对,耙耙没有梳理的银发,露出严肃之情:“行了,我有正经事跟你谈,把门关上。”艾瑞克也分得清何时可以开玩笑,依言关紧房门,让友人设下隔音结界:“出了什么事?” “我担心雪儿出事了。” 艾瑞克一震,惊惶地瞪大眼:“那个帮你说项的密探!?” “嗯,她好几天没跟我联络了。”神官眼神冷然,“他们竟然连掩饰工作也不做,真是有恃无恐,即使他们是有这个实力。这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利用他们的自大心理。” “神官。”艾瑞克没有认真听,神色变化不定,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我不要听。”神官目光一闪,别过头。 “你一定要听!这是我们一致做出的决定!”艾瑞克握紧他的领子,厉声道,“听着!一旦出事,你就第一时间给我逃得远远的!你留下也是陪葬!你一个人的话,一定逃得掉!记住,要比兔子更快,比响尾蛇更机灵,比老鼠更会躲!” “艾里~~~”神官啼笑皆非,轻松扳开他的手,“别傻了,我们都不会死。”艾瑞克斜睨他,摆明了不信。神官拍胸担保:“相信我啦!我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 “我们会让最擅长料理的碧琪陪你去,免得你在半路上饿死。”警备队长充耳不闻。 “艾里!” “还有雷奇,你也要好好照顾这个白痴。”艾瑞克拎起小狼龙,殷切嘱咐。神官忍无可忍地冲到桌前,抓起卷轴扔进他怀里:“够了!再耍宝我扁你!看,我呕心沥血做的杰作!” “这是什么?”听出他确实有把握,艾瑞克这才收起几分怀疑,翻来覆去地打量,“不会是那种咻的一声,可以把我们送去任何地方的传送卷轴吧?” “就是这个。” “怎么可能!”艾瑞克大叫。他虽然有点顽固,但决不是笨蛋。眼下的形势,敌人再托大也不会让他们有机会逃跑;何况,神官应该无法使用这种程度的空间魔法。不然,他之前就可以把他们送走了。 “确切的说,是叠加式转化型复合多功能卷轴。”神官洋洋得意,也不管自己一长串的专有名词听得对方头晕,“这一带的[信道]已经被封死了,所有的传讯魔法都不能用,连带空间和元素也是。但是这么强烈的魔力波动,只要有点底子的法师都会感觉到,所以他们还布下了大规模的反制和过滤结界。只是,越精密的东西越容易出乱子,我要做的,就是帮他们添乱,以及反过来利用他们的力量。先集中剩余的魔素打出一个缺口,趁他们手忙脚乱补洞的时候,发动第一重的幻术,制造人逃跑的假象,让他们乱上加乱;再来是第二重的挖掘术,这个魔法可以制造扰乱视听的声响,弱化结界的根基;然后是华丽的无差别流星雨——元素结界并不隔绝能量,哼哼,光系魔法可是我的强项,有的他们闹腾了。不过,这依然是个幌子。到目前为止,只要敌方首脑不太笨,就会判断我们在声东击西,目的是打乱他们的阵脚,而下令加强防御,我等的就是这一刻。当然他是笨蛋更好,卷轴会感应到漏洞直接跳到传送。不是也没关系,第四重心灵冲击加暗示。任何法师在催加力量时都会有瞬间的[思维断层],在这个空隙施加打击是最有效的,哪怕暗示不成功也无所谓,让他们发呆就行。因为时间差,结界也许不会崩溃,但到处破不会有错,接下来就是重头戏,吸收风元素传送!我还附加了共鸣,会让好几个地方的接应法阵一块儿启动,断绝敌人的追踪。” “整个过程环环相扣,看上去很危险,不过都有跳跃式的连接,也有辅助性的小法术及时补救,我想应该没问题,有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值得一试——怎么样?是不是很棒?佩服我吧,这样完美的计划只有本天才才想得出!” “……我一个字也没听懂。” “切!”神官无力地垂下肩膀,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随即又像鼓胀的球般重新振作,“算了,你们只要听从本天才的安排,包你们重见天日!”艾瑞克喃喃道:“似乎是如此。”嘴上损归损,他内心绝对信任这个友人。无论再怎么臭屁,他的可靠和智慧都是无庸置疑的。 “还有——你必须完全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敌人不会没留下万一失败的退路,各地的公会肯定有人监视。但我也有可以信赖的朋友,在盗贼公会。魔法师公会和冒险家公会人多眼杂,你们先不要去,到我画给你们的据点,由我朋友负责联络,安排航班,护送你们到上界投靠元帅!”神官一字一字道,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艾瑞克听到最后,发觉不对,一把拉住他:“你不跟我们一道走?” “我不放心雪儿,要上山一趟。她可能不在那儿了,不过她那个叫楠的同伴大概在。” “不行!万万不行!” “安啦,你也说了,我一个人一定逃得掉。没有你们扯后腿,这点小把戏奈何得了我?”神官自信满满,毫无夸张的成分。艾瑞克还是很不安,但也反驳不了,只好狠狠地道:“你给我小心一点!” “不要操无谓的心了,如果你这样的傻大个也会平安无事,身为天才的我又怎么会有事?那是人类的损失耶。” “够了,再听你说下去,我会吐出来。”为了减轻反胃感,艾瑞克转移视线,正好看到桌上的报纸,顺手捞起,“这什么?杨阳的名字!未婚妻?诺因殿下的未婚妻!?”拜学识渊博的神官所赐,西芙利村的村民都认识几个字。 神官脸色大变,刚才的意气风发被一片死白取代,抢过报纸,神经质地揉成一团,强笑道:“这个…这个应该是搞错了。” “肯定是搞错了!杨阳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你不要瞎想!” “……” “神官?”注意到友人不正常的沉默,艾瑞克化怒气为担忧,小心翼翼地问。神官垂下头,让长发掩盖脸上的神情,良久,才有不稳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艾里,我是不是很差劲?明明想要相信的,明明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阳决不是那种女人,可是……可是……” 艾瑞克长叹一口气,右臂环过他的肩,靠着胸膛,安抚地拍打他颤抖的背部:“不是你的错,换作任何男人都不会比你更大方。”他很清楚这个友人对他那位“兄弟”所抱持的感情,那是他心里最深的阴暗,混合了嫉妒,不甘和自卑。 “我永远也比不上诺因。当初元帅选择了他做继承人,现在阳也是。” 终究,他是从一无所有回归一无所有。 逃跑的日期定在第二天,也就是净之月25日的晚上。 “听着,我们只有三分钟的集合时间!虽然我可以用屏蔽结界,但这样一来,敌人的法师就会知道我们在耍花样。他们人多力量大,我可挡不住;而且剩余的魔素也不多了,我必须节省。从卷轴启动到传送,最多三分钟!所以一接到我的信号,就给我卯足了劲跑到中央广场!管你那时在洗澡还是出恭,光着身子也得给我跑!家里有拖油瓶的,统统用绳子栓好!猪啊羊啊就不要带了,抱只鸡倒可以;干粮和细软也别忘记,锅碗瓢盆一律不许带!这是逃难不是郊游!” 本来用心谨记的艾瑞克,越听越无力。 “我说神官,既然你也明白这是逃难,能不能有点紧张感?” “怎么,还不够紧张吗?”神官叉腰,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刚才是百分之百认真。艾瑞克只有沉默,半晌,垮着肩膀离去:“我去通知大家。” “嗯,每一家都要通知到哦!”神官殷切嘱咐,等门关上后,无声地叹了口气,抱起在脚边打转的小狼龙,“雷奇,我们要搬家了。” 他没有整理行李,艾瑞克会连他的份一并打包好,只可惜了那些藏书。 眷恋不舍的目光扫过每个角落,渐渐渗入感伤和自责:“我真是没用,明明答应阳和昭霆要送她们回去,结果连这个家也没能守住。” “不过,她们也不会回来了吧……” 颊上传来濡湿的触感,神官回过神,对上宠物担忧的眼神,笑开颜,将它举高,“没事啦,至少耶拉姆一定会回来,我可不能让他看到这么颓丧的模样。”语毕,他难得勤劳地烧洗澡水,好好打理了一番。至于扣错的扣子和绑歪的头发属于瑕不掩瑜,忽略不计。 然后,他也不管衣服会起皱,就滚到床上和棉被缠绵了。 正睡得无比幸福之际,被一声狮子吼震出梦神的花园:“你这副德性叫有紧张感?” “干嘛呀,艾里。”神官睡眼惺忪地坐起来,一手拨弄乱蓬蓬的长发,“我睡得正香耶。”艾瑞克双眼冒火,全身抖个不停:“睡得香?你还敢说这种话!”他真想掐死这家伙。 “反正还没到点么,让我睡一会儿有什么关系。”神官瞥了眼窗外。 “我不来叫你,你是不是就要睡到世界末日了?还这么毫无防备!别说法师,一个刺客就足以干掉你!” “我才不会一点防范措施也不做!是你才能走到床边,有敌意的人早就烧焦了!计时器也调好了,看!”神官一一亮出证据,多少有点起床气。艾瑞克一窒,这才灭了火头,叹息着帮他拉平衣角,重梳乱发:“真同情你未来的老婆。” 神官身体一僵。艾瑞克则懊悔得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你应该同情的是耶拉姆,我还打算压榨他二十年。”笑着打圆场,神官搅镜一照,嫌弃地皱眉,“梳得真难看。”艾瑞克一拳擂在他脑门上:“但肯定比你梳得好看!” “唉唉,算了,本天才大人有大量——大家那儿通知好了没?” “通知好了,接下来我就待你这儿吧。这栋房子最高,可以看看有哪家落队的,到时点人数也交给我。” “你家两只小的没你监督要紧吗?”神官可没忘记就是那对双胞胎捅出这桩祸事。艾瑞克摆摆手:“交给我爸妈,没事。” “那我们也差不多该准备了。”神官跳下床,让宠物熟练地爬到头上,伸了个懒腰,“成败在此一举。” 静夜,一抹白影快速在砖砌的房屋之间穿梭,覆盖整个桑陶宛领地的结界没有对他做出任何反应,而原因就在于他身上发出的淡淡蓝光——[水幻镜],能够制造假象,混淆视线的水系中级魔法。他自身的气息也降到最低,宛如幽灵般无声无息地来到村中央的小广场。 这地方对他而言是个回忆之地,现在又是春之祭典的时期,但神官完全没空多想,立刻收敛心神,展开卷轴。 这种道具只需要精神力就能发动,不过为了增加灵活性,保障安全,神官还是先将五重魔法的关键语提取出来,在周围形成五个颜色不同的咒文圈。卷轴自动浮起,像旗帜一样在半空猎猎飞舞。流动的魔法元素掀起他束起的发丝,澄碧的眸专注而宁定,再无旁骛。 随着不断变化的手诀和清朗的咒语,由剩余的玛那精灵组成的强大魔力波呈漩涡状朝中心汇聚,浓缩为一颗闪亮的七彩光球,悬停在青年虚抱的掌间。然后,在下一秒炸裂开来,化为一道耀眼的彩虹撞上透明的结界壁。几乎在同时,无声的警讯传遍全村,一扇扇门打开,陆续有人奔出。 那厢,光束和防壁僵持不下,爆出激烈的声响和火花般的碎光,只过了一秒也不到的时间,就撕开一个大洞,远比刚才清晰的星光照射下来。 水色的咒文圈一闪,蓦然消失,配合村民的行动,幻术启动了。 根本没有怀疑的余地,结界外乱成一团,负责人叫道:“快补洞!加强防御!”仿佛呼应一般,土色的咒文圈发出强光,各地都响起轰隆声,不少村人吓得踉跄,但还是跌跌冲冲地跑到目的地。最后赶到的艾瑞克立刻放开喉咙大喊:“统统站好!我来数数!” 神官精确地控制着挖掘术的范围,判断总攻的时机,抽空瞥了友人一眼。对方回他一个重重的点头,表示“全部到齐”。 这时,角落出现小小的骚动,抱着儿子的大婶感到腰间的绳索被不时拉扯,转头斥骂:“莉妲,你给我乖一点!也不反省一下是谁闯的祸!调皮也不能调皮成这样!什么地方不好玩,跑去矿山!” 小女孩羞愧地低下头。 “等出去后,就没有神官大人罩你了,等着挨大家的耳刮子吧!” 前面还算教育小孩的正常话语,但最后一句就有明显的泄愤嫌疑。对淳朴的村民而言,今晚实在太过惊险,多多少少有些情绪失控。 讨厌!讨厌死了!莉妲眼里泪珠滚来滚去,握紧了口袋里的玩具小刀。 计划比预计的更顺利,第三重[圣光礼赞]就决定了胜负。包括负责人在内,东城的法师无一例外地瞪着从天而降的流星雨发呆。因为按照常理,没有金轮月的夜晚无法使用光系魔法,哪怕最低级的[照明术]。但是星径神殿出生的神官清楚:晚上太阳并不是消失,而是躲到星球的背面,光系魔法当然可以用。 于是,一阵狂轰烂炸后,结界全面崩溃,源源不断的风元素灌注进来。 青色的光幕包围住众人,艾瑞克的告别淹没在不舍的呼唤中:“神官大人!” “大家保重!”欣慰地看着珍视的对象成功脱离,银发青年将最后一个法术释放出去,对自己用了[加速],也融入深沉的夜色。 矿区的警戒异常森严,尽管神官竭力隐藏形迹,还是差点被暗哨发现。徘徊良久找不到空隙,他焦躁起来。要他抛弃青梅竹马自个儿远走高飞,那是万万做不到的,可眼下的情形,又实在棘手。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对了,根本不用进矿山啊! 雪露特生日那天,他曾经送她一只用秘银和真红火焰雕成的手环。神殿还有剩下的材料,用那些就能探知她的下落。想到这里,神官兴冲冲地往回跑。 他速度不慢,但这么一来一回,下山时也黎明了。四周泛起淡淡的鱼肚白,带着焦味的风吹散最后一缕夜雾。神官不意外地望见远处黑压压一片废墟,那是被烧成白地的村庄。 三三两两的士兵象征性地翻找,一群法师围在一起讨论什么。压抑朝他们当中丢一枚闪光弹的冲动,他飞快地躲在一根横梁后面,预备一口气冲到神殿。 神官自信没人能发现自己的气息,然而事实上,他刚刚迈步,一发拳风呼啸而来。 大气像尖锐的哨子一样鸣响,甚至能看到摩擦出的火星,如此声威骇人的一招却只是佯攻。神官轻易闪过,身后的横梁被打得粉碎。 “金色死神!?” 来人的面目是前所未见的陌生,但特征十分好认。娇小纤弱的身材,扎成马尾的金发,和盖过眉眼的刘海。抿紧唇瓣,伊芙诧异眼前的青年和记忆里的那人一模一样的容貌。 “你竟然会参与这样的事!”神官并非讽刺,而是纯粹的惊讶。伊芙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也没有辩解“我是奉命行事”,只是行了个端正的挑战礼:“请做好准备,索莱顿先生,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嗯……”神官早就进入战斗状态,用眼角的余光关注闻声靠拢的法师们,指尖凝聚魔力。察觉他的小动作,伊芙道:“请放心,我以战士的名誉担保他们不会出手。” “我们确实没必要出手,反正他已经是笼子里的鸟,逃不掉了。”身披黑色魔法袍的负责人大步走近,他是个颇为俊朗的中年男子,笑起来像镜子的反光,耀眼却流于浮华,“伊芙将军,请快解决吧,送他去和那些村民相会。” “!”虽然明知这可能是扰敌之计,神官还是免不了动摇。瞥见他微小的神色变化,对方笑得更欢:“你以为你真的把人送走了?真是天真的家伙。话说回来,你那一手的确漂亮,如果不是我们事先安排了内应,还真的逮不到那帮蝼蚁。” 内应?“胡说八道!” “哈哈,你以为内应是我们的人?果然天真啊。你大概也以为这个村子就像画一样美好吧?可是呢,有人类在的地方就有污秽。只要给他一点甜头,不,不需要甜头,只要允诺他生存,他就把其他人统统出卖了,枉费你一番苦心。” 残酷的话语像钝刀般一下一下割着青年的心,对于人性他并非不了解,可是……身处这群温暖的人之间整整九年,他确实遗忘了曾经经历的一切丑恶,遗忘了人类是一种多么脆弱的生物。 “别说多余的话,多古。”喝退了部下,金色死神举起手,稚嫩的脸蛋散发出不变的坚定,“来吧,打倒我,你就可以去救你重视的村民。不是所有人都如此无耻,追踪的人也没有传回消息。” “将军!” “你给我闭嘴!” 伊芙的安慰让神官从打击中回过神,浮起由衷的笑意:“多谢了,我会全力以赴。”对这个光明磊落的军人,他是真心钦佩,即使他们现在是敌对的立场。 晶莹的白光从他的掌心延长,构成一把有形无质的细长剑。虽然人格像肖恩,神官的本领大部分来自帕西斯,比起肉搏更习惯用剑术。 感觉到对方高涨的战意,伊芙自动放出斗气护体,闪身扑上。金色的身影旋风般瞬间欺近,光剑不畏不惧地从上往下劈落,与他正面相抗。拳与剑发出钝重的巨响,双方各退两步。 “那是……圣斗气!”看清银发青年身周流转的金芒,士兵们纷纷惊呼——除了他们爱戴尊敬的[战神],这世上竟还有人修炼成圣斗气,达到武艺的颠峰! 伊芙的瞳仁也剧烈收缩,却没有因此动摇,攻势不停,如狂风骤雨袭向对方。以难以置信的高速挥出的拳头和剑身不断相交,迸出连续的爆音,看得周围人眼花缭乱,更加震惊这个人竟然能和东城第一武将打成平手。 情势不妙,将军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大人那儿不好交代。多古心下焦急,但一时也找不到暗算的空隙。事实上,以法师的眼力,根本追不上缠斗的两人。 横拳再次落空,神官切进适当的角度,长剑斜削,直取侧腹。伊芙敏捷地翻身闪避,左手巧妙地使用擒拿术,扣向他的颈子。神官偏头躲过,向后跳跃拉开距离,绵密而凌厉的剑网笼罩住对方尚未站稳的身子。伊芙闪电般一一卸掉冲击力,战局再次陷入僵持。 翻翻滚滚打了百来回合,两人都吃惊对方超凡脱俗的武技。在惺惺相吸的情绪下,伊芙也不禁担忧:他来日无多,这样激烈的打斗对身体是重大的伤损;而且神官的实力不在他之下,压根找不到机会放水。无论胜负如何,他们势必两败俱伤! 神官心里也急得快冒烟,牵挂生死未卜的村民,蓦地,一声属于儿童的尖叫震动他的耳膜:“啊——” “找到了!这里还有个小丫头!” “莉妲!!!” 没有丝毫犹豫,银发青年扑向抱头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将她圈进自己的胸怀。 武者的本能是可怕的,眼见对手背后露出空门,伊芙反射性地挥拳,黄金色的斗气挟带惊天动地的威势,正中毫无防备的后背,紧接着是充满杀意的火炮。 神官整个人被击飞,连同怀里的莉妲,划过一道抛物线,坠入一栋民房的残骸,扬起一片烟尘。 落地的前一刻,重伤的人转过身,让早已惨不忍睹的背承受下坠的冲力,闷哼了一声,再也无力动弹。汩汩流出的鲜红带走了生命,眼皮渐渐下垂。 “神官大人!神官大人!” 遥远的哭喊拉回稀薄的神智,神官睁开眼,下意识地转过头,想找左腕上的手表,入目的却是血泊中的几块薄片,闪着刺眼的光。 碎了啊…… 黑发少女的笑靥也像是碎裂的表面一样破开,被黑暗彻底吞噬,神官带着淡淡的苦笑合上碧眸:终究是……什么都结束了。 ****** “伊芙将军……” 谁也没想到一场战斗会以这样的形式完结,几个士兵发出不安的呼唤。伊芙也愣住了,呆呆举起左手,茫然地凝视。 “善待……他的遗体。”良久,他才挤出苍白的声音。 附近的士兵立刻奔过去,然后为难地看着嚎啕大哭的莉妲:“这女孩——” 无言。这可以说是注定的结果。在战场上横扫千军也毫不动容的将军此刻却无法面对这幼小的牺牲品,然而以他的立场,又无法不下诛杀令。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自己背负:“我来……” 喷射的血雾打断了他的话,点点滴滴的红在神官苍白的脸上渲染开来。他刚才拼死保护的孩子化为尸体,倒在他身上,和他一样了无生气。 “多古!”伊芙转向出手的人。对方回以无动于衷的灿烂笑容:“将军,为了你的精神健康着想,还是我来比较好。” 伊芙咬紧下唇。 一个密探模样的人飞快跑近,对上司耳语了几句。多古笑意加深:“真巧,那边也解决了,有这么多人陪葬,他也不会有遗憾了吧。”伊芙并不意外这个报告,只叹了口气,向部下做了个手势。 不料,片刻后,惊呼迭起:“将军,还有气!他还有气!” “什么!”伊芙大吃一惊,他那一击应该会把神官的内脏一并震碎才对,连忙扑过去查看,面露欣喜,“真的,还活着!法师,哪个会白魔法的快过来!” “这里没有白魔法师,将军。”多古摊摊手,“只有黑咒术师和死灵法师,还有只擅长攻击不擅长治疗的元素法师。”伊芙眯起眼,灿金的刘海下射出刀锋般犀利的目光:“多古,别再跟我作对。就算我在这里扭断你的脖子,你的主人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多古不得不退让一步:“是是——你们!还不帮那位尊贵的先生治疗!”接令的元素法师走出队伍。 “恕我直言,将军,他伤得这么重,即使侥幸活下来,也是个废人了。而且,身为行凶者的你做这种事,不觉得很伪善吗?” “的确是伪善。”让部下抬来担架,伊芙泰然站起,单薄的身影似乎随时会倒下,又如山岳沉稳,“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 “虽然那个将军尽力了,神官还是没再醒过来。” 捧着早已凉掉的杯子,雷奇抽泣了一会儿,歇斯底里地喊道,“帕西斯,他真的不会死对不对?只要你不死,他就一定不会死!?” 对座的人一手托着颊,久久不做声,秀丽的面容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事情,很糟糕。” “!!!”雷奇骇然瞪大眼。见状,帕西斯叹息着摆摆手:“你先冷静点听我说,之前我不知道他伤得这么重,才跟你夸下海口,但现在——他受了这种致命伤,死是不会死,因为我没死嘛,可是下场会和那个多古说的一样,变成废人。” “……废人!”雷奇倒抽一口凉气,嘴唇不可抑制地颤抖,“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你听着,他是我血肉的分身,灵魂的碎片,但从来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别反驳,我叫你听着!无关他本身的存在是否真实,首先我没有能力创造灵魂,那是贺加斯的领域,所以他只是从我的灵魂分割出去的部分,说得难听点,是‘人格’!普通人如果受了致命伤,意识会陷入沉睡,然后在伤势痊愈后苏醒,但是他不同!一旦他判断自己‘死亡’,他的人格就会当场消散,再也醒不过来,留下一具只会呼吸的空壳!” 雷奇呆了好半晌,颤声道:“那…那如果他没有判断自己……”帕西斯叹道:“别自欺欺人了,小雷。你心里清楚,他是个战士,战士会本能地分析自身的体能状况,做出正确的结论。” 血色从蓝发少年脸上褪去,这一刻,他看起来就像个死人。 “其实,这样的结局对他而言未尝不是好事,他不会知道和我之间的关系,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死去。”啜饮晶羽重新泡好的香草茶,帕西斯平淡地劝解,“还有,他本来就活不长了。我的时间是在24岁停止,他也不会活过24岁,到生日那天就会自动回归我的身体,什么都不剩下——你觉得这样比较好吗?” “不,不。”雷奇猛烈摇头,激动地站起来,泪水泉涌而出,“我不能接受!神官那么好的人……他连杨阳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啊!求求你帕西斯,想想办法!” “我没办法。”冷酷的光复王拒绝。 “求求你,我知道你一定有!你是无所不能的!” “唔……”银发青年白皙的脸颊泛起陶醉的红晕,眼神也微微动摇,“真是动听的话啊,正中靶心——小雷,再多夸我几句嘛。”雷奇双目喷火,恨不得一拳揍他到天边闪烁,但还是压抑着满腔愤懑咬牙切齿地道:“你是天才,你是超人,你是天上地下无人能敌的帕西尔提斯大人行了吧!” “嗯嗯,不错不错,就是最后三个字欠缺诚意。” 帕西斯轻松挡下对方的拳头,飘飘然的神色恢复原本的严肃,“好了,玩笑到此为止。小雷,我是真的救不了他,不过有个机会。”雷奇愣愣重复:“机会?” “对,因为无法肯定他的人格是不是真的消失了。但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又不能像灵魂一样,通过死灵魔法一片片补回来,连精神刺激也行不通,反而会搞得更加支离破碎,只有——” “合体?”雷奇接过话头,眼里燃起希望。 不快地撇了撇嘴,帕西斯兴趣缺缺地道:“我是不想啦,虽然我有99.9%的可能安然无恙,而他彻底完蛋。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我多出一个人格罢了,他决没有可能吞噬我。”雷奇抓住他的领子,兴奋得语无伦次:“就这样!就用这个办法!神官一定能撑下来的!帕西斯……” “愚蠢的爱。”一把挥开他的手,银发青年徐徐起身,碧眸透出冰冷的嘲讽,“你以为这样做是为他好吗?你甚至连他这个人也不了解!我可以明确回答你,他绝对不会希望用这种方式活下来!” “他会希望的!”雷奇比他更大声地吼回去,“因为这样就可以见到杨阳了!” “……” “即使只有百分之零点一的希望,即使自我有可能消失,他还是会想再见杨阳一面!” 帕西斯的态度软化下来,双手环胸陷入沉思:“伤脑筋,我和你的交情好象没深到足以让我冒这样的险。”雷奇哀求地看着他:“帕西斯!” “让我考虑一下啦。” “求求你!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以后我再也不求你了!”雷奇跪下来,忙不迭地交代,“还有,合体的时候把自我意识降到最低,让神官有更多的可能!” ……真是得寸进尺的家伙。帕西斯白了下仆一眼,转身向亡灵龙招招手:“走,小克克,我们去兜风。” “帕西斯!?” “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单人出游了,我不该好好享受吗?” ****** 春风吹拂,远方传来淡淡的花香和浓郁的水气,棉絮般轻柔的云朵倘佯在蓝天的怀抱里。如此美丽的景色,实在不适合谈任何阴惨的话题。 然而,骑龙返家的三人就在这样的叙述中消磨了一个下午。 “师父,你真的要和无名氏神官融合吗?” “啊,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就像我对小雷说的,最坏也不过是我多出一个人格,还是以我为主导。我不能拒绝小雷的请求,他是我的亲亲老婆留给我的宠物。”帕西斯无奈地道。 “也罢,如果无名氏神官的人格真的保存下来,你师父那儿也不会闹得太僵。”罗兰准确地把握住问题的关键,疲惫地挤压眉心,“法利恩这次……真是太冲动了。” “没想到他会如此意气用事。”冰宿也吃惊不小。 “说他冲动倒也未必。”帕西斯说公道话,“他可能认为宰了我的分身无所谓,才放手大干。” “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根本不需要劳师动众。”罗兰不以为然。帕西斯宽慰地拍拍他,“现在也无济于事了,不如想想以后。你的心腹至少做事细致,西芙利村的村民已经全灭,整个桑陶宛领地应该也不会留下活口,大不了我和小克克事后再去打扫一下。问题是你家老弟,你要好好教育他一顿,他这种程度可远远不够。虽然弱点暴露出来也不坏。” “嗯,我明白。” 此时此刻,包括知道分身情感的帕西斯在内,都没有把“杨阳”这个因素考虑进去。只是担心她会煽动她那些靠山,造成麻烦,而尽量设法掩饰而已。 亡灵龙的降落没有引起任何骚动,卢内尔德竞技场事变没多久,东城方面就接到了报告。以大神官为首的众官员恭恭敬敬地等在正门前,欣喜地迎接从龙背上下来的主君。 “大人,真高兴您平安归来。” 法利恩弯腰行礼,瞥见罗兰身后的帕西斯,表情不免一僵。其他人也用惊骇的眼神打量这位[光复王],万万没料到他是如此大来头的人物。 “伊芙呢?”罗兰眼光一扫,没看到义弟,关心地发问。众人都是一愣,意外主君的消息这么灵通。 “这个……”法利恩迟疑地道,“将军他身体不太舒服,在房里休息。”事实上,伊芙在任务结束后就大口吐血,当场失去意识,这也是他能够不受阻拦地把神官铐起来的主因。 罗兰震了震,脸上流露出压抑不住的担忧:“不舒服!?严不严重?有没有请医师?” “请放心,医师和白魔法师都派去了,诊断结果是过于疲累引起的脱力,没有大碍。当然,您要去探望他的话——” “算了。”罗兰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两眼直视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法利恩,你跟我来。”听出指责的意味,褐发青年反射性地垂下头,应道:“是。”红发侍卫担心地左看右看,想跟上去,东城城主先一步阻止:“艾德娜,你留下,和大家一起照顾师父和冰宿。” “啊,给我一间空房间就可以。”帕西斯竖起食指,“还有小克克也要。”冰宿礼貌颔首:“我想先洗个澡,烦劳各位了。” 抛下喧闹的众人,君臣俩走进恢弘的巨门,穿过富丽堂皇的大殿和装饰奇巧的长廊,来到整理得井然有序的办公室。罗兰一入座,相貌姣好的侍女就端来热腾腾的洗脸水和美酒佳肴,所有的布置和安排都切合了“回家”的感觉。 在这种气氛下,罗兰也不好大吼“你这个笨蛋”,只好铁青着脸生闷气。 而法利恩站在玄关,抿着唇不吭声,脸色同样不好看。 看到他这么倔强的神情,属于兄长的感情占了上风,罗兰叹了口气,正要开口,法利恩当啷一声扔下法杖,跪伏于地:“请大人责罚!” “起来!你这像什么样子!”再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罗兰站起来咆哮。震惊主君竟然发这么大的火,法利恩吓得脸色惨白,全身缩成一团。见状,罗兰又是伤心又是气恼,好不容易克制住沸腾的情绪,缓和语调:“你起来。” 法利恩迷迷糊糊地起身,还是一副魂飞魄散没回过神的模样,等他发落。 “走过来。” 依然乖乖地照做。罗兰一扯,将弟弟拉进怀里,托起他的下巴:“回答我,法利恩,你有多久没对我撒娇了?”真是失策,虽然早就察觉这个弟弟的思想有多顽固,但是没想到他的内在也扭曲到这地步。 “呃……啊?”法利恩眨眨眼,发现自己的处境,脸红到耳根,“那…那个,大人……” “叫哥哥。” “哥…呃,大人……” “你根本叫不出吧?”罗兰长叹,摩挲他的脸颊,闭起眼掩盖内心的失望,“什么心里一直叫我哥哥,我笃定你心里也是叫的大人!因为你根本不敢把自己当成我的弟弟,这样就会和伊芙重叠,让你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意义,不管我怎么开导你也没用。” 被**裸地揭穿心灵最深处的想法,法利恩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良久,才用发白的唇挤出颤抖的声音:“大人,不要抛弃我。” 无奈。罗兰一生,从未有此刻这般无奈。 还有挫败。 他这个弟弟已然病入膏肓,无药可救。这不是他本身的缘故,而是成长环境将他推进那个深渊。因为[神子]的身份而活下来,又因为[神子]的身份受尽苦难,惶惶找不到出口。没人教他何谓真实的自我,如何塑造“法利恩-罗塞”的人格。这样的他,自然把突然出现,给予他温情的罗兰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死死抓住。如果这时候罗兰正确地引导也罢了,偏偏正处势力稳固的重要时期,哪还有空关注弟弟的精神世界。催着他快快长大,好助一臂之力都来不及。 所以……这就是所谓的自食恶果。 事到如今,就算他苦口婆心地劝解,说什么“即使我抛弃你,也不是对你自身的否定,你可以自己去寻找人生目标”,法利恩也听不进去,十有十还会视作等同世界末日的噩耗,当场跑去自杀。 呃呃呃!一想到那个光景,罗兰就涌起抱头哀号的冲动。 再怎么病态,这也是他弟弟啊! “我不会抛弃你。”心里哀声叹气,表面却还得装得正儿八经,也幸亏是罗兰才做得到这种事。果然,法利恩顿时喜从天降,灰白的脸重新焕发出光彩,标准死而复生的反应。 “你也不用担心会有这个可能,你永远是我最得力的臣子。偶尔犯点小错,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整体评价。” “是,大人!” 这回罗兰在心里抹泪,手上终于忍不住捏了把:“法利恩,你真是好演技啊。”连他也被骗了,以为这个弟弟是真的很成熟,可以独当一面。结果……根本是个拔苗助长的恶例! 仔细想想,他也不过才二十一岁……只是个二十一岁的孩子。 “呃,大人?”法利恩不安地动了动,却不敢用力挣扎。罗兰垂下手,改为环抱住他,头靠在肩窝处,叹道:“法利恩……”是他的错,他没尽到兄长的责任。 不过,二十一这个数字让罗兰心情好了点——这还不是定型的年纪。 “大人,您累了?”压根不知道兄长为他操碎了心,法利恩只是从现实角度分析对方失态的原因。 “没事。”罗兰松手让他站稳,恢复君主的威仪,“法利恩,这次的事,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他决定慢慢矫正弟弟的性子。 法利恩也以臣子的姿态恭谨回答:“知道,属下太轻敌,差点让无名氏神官逃掉,还有那些村民。” “不是轻敌,是小题大做。像他那样的人,你本没有必要费心去对付。” “但是……”法利恩连忙将普罗斯的告状和盘托出。罗兰的眼神变得严厉:“你的处理方法看似冷静,其实还是受了小人的挑拨。这件事是我们内部的问题,你却归咎于无名氏神官的蛊惑。说来我也有不对,我一直忘了告诉你,虽然他是师父的分身,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和师父之间的关系,还当自己是王家的私生子,所以那次才会帮助德修普对付我们,不是刻意站在反对我们的立场。”法利恩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样!?那我错过拉拢的可能了!” “没错,以后眼界宽一点,不要‘非我’就是‘敌’。世上还是有一种叫中立者的人群的。”罗兰沉声告诫。法利恩羞愧地低应:“是。” “还有。”东城城主拿起羽毛笔晃了晃,俊美的脸庞冷彻如冰,“我理解你想要杜绝危险性,事实上我也希望麻烦越少越好。但是,像无名氏神官那种牵连甚广,难定阵营的人物,有个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借刀杀人。既省了我们的力气,也防止后遗症。” “是,属下浅虑,多谢大人指正。”大神官心悦诚服地受教。 满意颔首,罗兰摊开奏折准备办公。法利恩小声问道:“那个,费尔南迪先生会不会生大人您的气?” “不会,他正忙着呢,就算不忙也不会生我的气。” “忙?” 罗兰沾湿笔尖,微笑:“师父正在打一场属于他的仗。” ****** 阴暗的地牢里,突然迸出水银色的光辉,照亮被铐在石壁上的人。 渐渐的,轮廓变得模糊,仿佛整个人被封进了光茧之中。过程持续了约莫半刻钟,当啷两声,镣铐自动解开。光芒消逝,石牢重新回到原先的暗度。 黑暗里,一双眼幽幽睁开。 复杂难明的神色一闪而过,伴随着情不自禁的感慨:“真是……” 从外表看,他没有任何变化。一样的脸,一样的身材,只是前额多了个黑水晶头环,右腕多了只精美的手镯,散乱的银发被一根黑色发带高高束起。 随手施放了一个[照明术],似乎诧异自己的举动,帕西斯愣了愣,也没熄灭悬浮在半空的光球,活动麻木的手脚,以便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过来。 走到铁门前,碰了下锁,和手铐脚镣的命运相同,沉重的大锁掉在地上。这回惊动了两个狱卒,奔近一看,吃惊得舌头打结:“你……你……” “蠢货,还不退下,认不出我是谁吗?” “啊,费、费尔南迪先生!” 狱卒们本就心怀疑虑,被这么一喝信了八成,再看到那个特征显著的黑环,更是胆战心惊。在伊维尔伦,你可能不认识帕西斯,但决不会错认他的招牌。 可是,不是分身嘛!怎么又变回本人了? “我懒得跟你们计较,待会儿应该就有人来这里解释。”径自走上长长的石阶,无视一路的守卫像见到鬼的神情,帕西斯飞快地离开空气闭塞的地牢,深吸外界清新的花香。 然后,他使用空间弯曲术。 感到房里的玛那元素不正常地流动,大神官反射性地为自己和主君竖起魔法屏障,接着握紧法杖严阵以待,看清骤然出现的人,一发水箭就要丢出去。 “住手。”罗兰阻止他,不确定地问道,“师父?” “当然是我啦,难道你以为还会是我那个分身吗?”帕西斯双手叉腰,一脸兴师问罪,“好小子,看看你把我弄成什么惨样,像团破烂!”他都不敢看他那可怜的背,尽管痊愈了。 “呃,抱歉。”罗兰由衷汗颜。法利恩张口结舌。 “喂,你。”毫不客气地指着他,帕西斯喧宾夺主地交代,“我是从地牢直接过来的,你去那边解释一下,省得一会儿出大乱子。” “啊……是。” “还有,我的分身已经和我融合了,今后你再也不用担心他。” 法利恩心虚地低下头:“是,对不起。”说完逃难似地跑了出去。目送他的背影直到门关上,帕西斯摇摇头:“真是的,原来还是个小鬼。”死在这种人手里,他的分身真冤呐!罗兰关怀地道:“师父,你快洗澡换件衣服吧。” “我正有此意。”帕西斯走进内室,打开衣橱挑选,发出大大的咋舌声,“有没有搞错!全是黑的!就没有别的颜色?” “我喜欢黑色。” “喜欢黑色也不能这样啊!” “你将就着穿一下,我会叫人……”罗兰劝到一半,听到师父的欢呼:“有件白的!” “等等!那件——”罗兰冲进去,正好撞见浴室的门关上,叹了口气,“唉。” 这件代表了他不堪过去的衣服,他本是专门放置起警示作用,现在被师父拿走…… 坐回桌后办公,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一个欢快的男声:“怎么样?” 和神官曾在春之祭典穿的戏服十分相似,却是纯白的军装。紧窄的式样将帕西斯优美颀长的身段衬托得英气逼人;下摆及膝,底下是白长裤和军靴;斗篷缀有银线,肩章也是银制;长发随意编成辫子垂在身后;黑水晶额环流动着艳丽的光泽,与银亮的刘海相映而辉。 “是不是很帅?我自己照了照,非常满意。” “很不错,就是少了把剑。” “对哦。”拍拍空空如也的腰侧,帕西斯也甚为遗憾,随即打了个响指,“正好,是时候召唤我的剑了。”罗兰一怔:“你的剑?你不是用气剑的吗?” “我还有把很棒的剑,和一根鞭子。”帕西斯洋洋得意。罗兰莞尔:“那你就去召唤吧,只要到时记得回来就行。” “安啦安啦。”帕西斯大步走向玄关,被徒弟叫住。 “师父。”罗兰有些犹豫地问道,“无名氏神官,真的完全消失了?” “这个嘛……” 留下一句语焉不详的话,帕西斯关上门。 ****** 一望无际的雪白花海包围住废弃神殿,在月下绽放出华丽的蕊瓣。夜风吹过,晶莹如雪的碎片伴随着星星点点的橘光翩然起舞,情景美得宛如梦境。 “我说小雷,我们都来到你前主人的结婚圣地了,你怎么还是那副死样活气的德性?” 趴在青年怀里的小狼龙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问题。帕西斯眯起眼,轻蔑地道:“你大概想一辈子用这个模样活下去是吧?真愚蠢,这样又能挽回什么?” 还是不理他。 “真正倒霉的是我好不好!”帕西斯终于忍不住爆发了,“莫名其妙多了一份不属于我的感情!”雷奇这才睁开眼睛,目光透出惊讶。帕西斯却转过头,嘀嘀咕咕:“真是的,我本来是堪称情圣的绝世痴情男耶,竟然一颗心掰成了两半,叫我有什么脸去见菲莉西亚。” 再次对他丧失兴趣,小狼龙翻了个身,沉入过往的回忆。 “雷奇。” 熟悉的呼唤令他惊愕万分,跳起来一看,对上一张吐舌头的鬼脸:“骗-你-的。” 我踢!我打!我扁! 帕西斯一一招架,笑呵呵地点头:“嗯嗯,总算有点精神了。”变**形的小狼龙突然停下手,死死盯住他:不对!这不是帕西斯的笑容! 也不是神官,有点像,本质又…… “你到底是谁?” “我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银发青年一手放在胸前,语气坚定,“因为融合的关系,我有了点改变,但我还是帕西斯。”蓝发少年的表情似哭似笑:“改变……那神官,不是彻底消失咯?” “彻底消失我会多出一种感情吗?”帕西斯没好气地道。雷奇放声大哭,一把抱住他。 让他发泄了一会儿,帕西斯将他抱坐到膝上,轻拍他的背:“小雷,你要接受事实,不管留下多少东西,他本人还是不在了。” “不要!不要!我不要听!” 明白只有时间能够抚平这个下仆的心伤,帕西斯也不多劝,靠着殿柱,凝视外面随风摇曳的灵灯花,眼神渐渐沉淀。 不是他的就不是他的,哪怕那么深的爱。证据是:看到这片景色,他脑中浮现的不是笑靥温和的黑发少女;而是身材窈窕,披着婚纱的清秀女郎。 受到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他抬起左手,映入眼帘的是裂痕斑斑的表面,和停在“6:15”的两根指针。 时间停止了。 生命以别的方式延续下去,真正属于神官的时间却停止了。 连同他和杨阳的时间。 “无名氏神官已经不存在了。” 第五章 停止的时间(节三) 帕西斯是在净之月26日感到分身的状况有变。 之前,他都过着吃饱喝足的幸福生活,附带一群沙包随时供他消遣。 当月的头一天,他的舅舅去世了,死因是衰老和伤心过度。临死的前一刻,出乎在场的人意料之外,曾放话不回天空之岛的外甥回来了,用“我原谅你”四个毫无诚意的字换来克里莫感激涕零的忏悔和族长的位子。因为他让老族长瞑目,一些心存反对的翼人也不好说什么。 然后,就是羽族地狱生涯的开始。 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提拔,二罢免,三立威。八位翼人长老被踢下去六个,换上六个羽族。此案当然遭来当事人的不满和激烈抗议。笑吟吟的新族长一一听完,打得六人口吐鲜血,软趴于地。在场也有不少优秀的战士,却没一个看清他是如何出手。 “走路都要人扶的废物还敢赖着不走,摆明了找死。”说着,帕西斯当场撕下三人的羽翼,一阵血肉飞溅。 十指连心,对翼人而言,翅膀被拔的痛楚决不亚于人类的夹指酷刑。只听见一声声噩梦般的惨叫,吓得其他长老和周围围观的羽族魂不附体。 “族…族长,会不会做得太过分了?”一个棕发的羽族,也是在[空之祭]那天帮罗兰等人带路的向导忍不住仗义陈词。他在族里是出了名的勇士,然而面对这位看似文弱的新族长,也不禁声音发抖。 “啊,你,我见过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回禀族长,我的全名是利文-奥斯亚-杰-康坦尼尔。” 一脚踩着长辈,腋下夹着染血的双翼,帕西斯就用这个姿势笑道:“很好,小利,从今天起,你就是大长老了,红羽的位子给你。” “什么!”利文傻眼,比起女性化的小名,更让他惊讶的是对方随随便便做出的决定。红羽踌躇片刻,道:“帕尔……” “怎么,我亲爱的红羽婶婶,你有什么意见吗?”帕西斯的笑容渗入狰狞。对这个女人,他只有无尽的恶感。要不是顾虑杀了她,她的灵魂可能会跑到母亲那儿嚼舌根,他早就把她切成一百零一片了。 “不敢。”嗅出他身上散发的杀气,红羽哪还敢多言,哆嗦着退了下去。利文反而踏前一步,恳切地道:“族长,我的事先放一边,快帮长老他们疗伤吧!就算他们有不是,你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 “既然他们的翅膀是装饰,我拔掉又有什么不对?”没有生他的气,帕西斯笑着再碾两脚,“毫无建树,一味诟病,活着只是浪费粮食,不如由我让他们发挥最后的光和热,滋养这片大地。” “你你……”听出他的意思,利文查看倒地的几人,脸色大变,“糟了!长老他们断气了!” “哈哈哈!老头子就是不中用,放点血就翘辫子!”帕西斯笑完才想起自己也是属于“老头子”的范围,索然无味地挥挥手,“埋掉埋掉,别忘了埋在最贫瘠的地方。”对这座母亲出生的小岛,他还是很爱护的,远胜这些同族。 迫于威势,当下就有六名羽族出列抬走尸体。老实说,对这些骄横的长老,他们并无好感,死了也没什么难过,只是恐惧帕西斯残酷的手段。 “不用怕,该杀的我才会杀。千年来,真正照料天空之岛的是羽族,我尊敬你们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对你们做出任何失礼的行为。” 闻言,本来脸色惨白的异族们都放松许多,甚至浮起几许自豪之情——除了已故的克里莫族长,终于又有个翼人不是自命不凡,而是把他们当成同辈看待礼遇。 “小利,不要拒绝了,我一看就知道,你比红羽婶婶强太多了。在族里的声望也不差吧?”帕西斯看向几个男性羽族,对方以小鸡啄米式的点头回应。利文为难地瞅着红羽:“可是——”身为战士的能力受到肯定,他是很高兴,但这样无视辈分资历,是不是不太妥当? 帕西斯还没开口,一个翼人长老忍无可忍地叫嚣:“够了!你这个可恶的杂种!不但害死老族长,还对族里的事指手画脚!” 女性羽族们闭起眼不敢看接下来的情景,然而,帕西斯没有故态重萌,只踢碎了他的下巴,再把他的身体当脚垫而已。 “感谢你的命根子吧,因为你还没老到不能生小孩,我保留你的命。”言下之意:你只有当种马的价值。 世上还有比这更侮辱人的话吗?自视甚高的翼人当场双眼翻白,气晕过去。 “帕尔,你太过分了!”红羽痛心地道,“即使你再怎么讨厌我们,也不该说这样的话!而且,我们才是你真正的同族!”帕西斯收回脚,漠然以应:“红羽婶婶,你真的老了,我可是从来没被你们承认,也从来没承认过你们。让你们活下来都是看在我妈妈的面子上,包括种族的存续。” “莉拉她……” “你也配提我妈妈的名字?立刻滚到角落养老去!我会派人照顾你!”差点说这也是莉拉的庇荫,帕西斯险险咽下。红羽的人气很旺,他暂时不想跟她撕破脸,于是做了个手势,让几位女性羽族将母亲的旧友带了下去。而剩下的羽族虽然对他的态度颇有微词,还是看成小孩子闹别扭予以包容,压根忘了帕西斯的真实年龄。 这又是个皮相很重要的例子。 利文带着长兄的神情道:“族长,我带你熟悉一下环境吧。还有,你身上的血也要洗洗才行。”真是个粗暴的小孩。帕西斯顺势绽开孺慕的笑靥:“那就麻烦你了。” 他不急于露出獠牙。 ****** 总体来说,羽族对新族长的印象还不错。 一来,他很尊重人,只要对方值得尊重,和大部分嚣张跋扈的翼人截然不同;二来,身世堪怜,哪怕在空之祭大闹一场,虐杀了三位长老,也是怨气发作,本性不坏,可以用温情和正确的教导扭转;三来,长相好,不少老一辈的羽族还记得当年莉拉温柔可人的模样,爱屋及乌下对她的儿子也甚为照顾。 “说到莉拉啊,别看她长大后像个淑女,小时侯可调皮得紧,就爱爬到这棵树上采果子玩,把她爸爸和哥哥吓得半死,因为那时她还不会飞呢。” “是吗?” 听着几位长者怀旧的叙述,银发青年摩挲粗糙的树皮,抬起头,仰望深绿色的树冠。阳光穿过叶缝洒落,倒映在眼里,使那双澄碧的眸子也像是闪烁着金芒的绿荫。 “是啊,树干上还有老族长刻的刀痕呢,用来量身高的。后来莉拉心疼树,叫他别刻,她可真是个好孩子。我腿酸时,都是她帮我捶,一点也没有公主的架子。” 帕西斯没有兴趣去看什么刀痕,因为那是克里莫留下的东西。静立片刻,他突然一蹬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展开光翼,坐到一棵粗壮的枝桠上。 叶片特有的清香包围住他,洗涤身心。天空之岛的树木都生得很低矮,只有这棵树特别高,拥有良好的视野。放眼望去,青黛色的群山和泛着透明感的蓝天尽收眼底。 看了一会儿,帕西斯从跨坐转为靠坐,并拢双腿圈住,脸深深埋进膝盖。清冽如月的银发流泻下来,仿佛为他披上一件外衣,细碎的光痕烙下班驳的影子。 呼吸变得悠长而宁静,整个世界浓缩成了这方绿色的天地。 似真似幻间,儿童的欢笑远远传来,就好象真的有一个天真不知愁的女孩,在树枝间攀爬,最后来到他面前,递给他一颗清香扑鼻的果子,笑着说:“给。” 想象的情景是如此美好,美好到心灵最深处的阴影都被净化。 低低的笑声逸出唇,苍凉,清寂。 但是这……终究不过是幻影而已。 即使被绿叶层层环抱,他依然闻得到酷似玫瑰的甜腻香气,那是骨粉的味道。 还有鲜血、腐尸、毒药和炼金术原料混合而成的气味。 换回原来的坐姿,帕西斯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该走了,继续待在这里,只会污染这块净地。 尽管下了决定,眷恋的情感却不是那么容易克制,这时,响起一个熟悉的呼唤:“族长。”帕西斯轻巧地一跃,展翅飞向声源:“什么事,小利?” 利文瞪视他背后的雪白双翼,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有翅膀?” “假的。”生性招摇的青年故意扇了两下,让光翼回到原本的游离状态,星星点点的白光在他身后形成一圈光影,照得面容有些模糊,映着几步远的大树,竟有种奇异的和谐,利文一时看得呆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帕西斯重复了一遍。 “啊…啊!”利文回过神,肃然道,“所有的战士都已经集合完毕,遵照您的吩咐。” “很好,带我去。” 一阵风吹过,拂动树叶,伴随着两人近乎无声的脚步声,融合成寂寞的音色。 ****** “差劲!太差劲了!” 广阔的空地上,暴怒的大喊完全不受空间所限,震得人耳鸣嗡嗡。两两对练的羽族战士缩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接受族长只能用喝骂形容的临场教学:“这么软绵绵的招式,这么乱七八糟的步法,这么低的气势——你们是没吃过奶还是没吃早饭?统统特训!不过关今晚休想睡觉!” “还有!”随手拎过一个羽族,东敲西打,“这么瘦弱的手臂,这么纤细的腰,敌人一折就断了!居然连半块肌肉也没有!你们以前训练都摸鱼是不是?” “族…族长。”脸庞还残留着稚嫩的倒霉蛋欲哭无泪,“我们都是长得这样的啊,您还不是……这是种族特征。” “还敢顶嘴!”帕西斯瞪目,将他扔回去,又拎来一个展示品,“那你们看看小利!他手臂上的肌肉,他的背肌,腹部——难道他是变种?”众人无言以对。 “族长~~~”利文面红耳赤地穿回被他扒光的衣服。帕西斯咋舌:“有什么好害羞的,没看到那边几个妮子对你春心大动?”说着,一指躲在树后偷瞧的几个羽族女郎。对方惊呼一声,慌忙逃走。 “呵,纯情的女孩。” “别闹了,族长。我已经是成年人,体格才和他们不同。” “哼,锻炼当然应该从青少年开始,别给他们找借口!”帕西斯右手一挥,厉声道,“全场跑五十圈!中途不许停!”包括利文在内,战士们都踉跄了一下:五十圈!? 但谁也没那胆子不跑,只好哭丧着脸跑步。利文试图缓刑:“族长,这会不会太苛刻了,少一点行不行?”帕西斯嗤鼻:“这算什么,后面还有两百个俯卧撑呢。”想当年他不下十次把罗兰绑着大石头扔进湖里,还不照样游上来了! 不幸听到他的话的羽族都有晕过去的冲动。 而全部的训练结束后,他们也确实累趴了。 走过满地“死尸”,帕西斯大咧咧地在一块青石上坐了,一派山贼头子的架势,语气也学了个十足十:“我知道,你们心里在嘀咕,为什么要安排这种不近人情的训练,为什么我们要这么辛苦,这岛上又没有敌人,告诉你们,这样的想法是耻辱!” “那些只差没躺进棺材的老家伙也算了,你们一个个活蹦乱跳,正在大好年华的年轻人,也想跟他们一样待在岛上烂掉?有没有骨气?有没有血性?天空之岛之所以到现在还没被遗忘,全是托了你们那些离家前辈的福!是他们勇于探险的精神挽救了羽族的声名!” 不知不觉,每个人都爬起来聆听,疲累的脸上浮现热血沸腾的神情。但听到最后,一人叹了口气:“族长,不是我们不想下去,是翅膀负担不了。只有成年男子承受得了那么长距离的飞行。” “还是借口!你不练当然飞不长,整天在那些矮树上跳来跳去就叫练习了?要飞出去!”帕西斯毫不留情地驳回,随即略略缓和颜色,“我明白,天空之岛太高了,像你们这样的孩子会有恐惧心理,所以我会适当降低高度,你们也要给我争气!”年轻的战士们大喜,老成的利文却变了脸色:“不行,族长!此事万万不可!” “闭嘴!你也学那些老东西?我是族长,我说了算!”帕西斯轻松打发他。 “耶——” 欢呼声淹没了利文的劝解,帕西斯洋洋得意:“看,大家都支持我。”利文掩面不再吭声。 “还有一件事。”帕西斯交叠起修长的双腿,笑容慵懒中透出无形的压迫,“不要把我当成是和你们一样的菜鸟,我可是参加过降魔战争的人。”惊呼迭起:“你参加过降魔战争!?” “算算我妈妈的年龄。”啧,不学无术。 一片鸦雀无声。良久,才有人陆续回神,兴奋地叫道:“族长,那您跟我们说说!” “说什么?说除了我一个半翼人,联军没有半个羽族?”帕西斯冷笑。沉默再一次笼罩全场,只是这次带着几分羞愧,几分生不逢时的遗憾。 “不要拿仇恨什么当借口,连最记仇的半兽人也能暂时抛下种族的嫌隙,为赶走共同的敌人拼命,羽族为什么不能?独善其身的另一种意思是懦弱胆小,我为有这样的同族感到丢脸!就看你们能成长成什么样了!” 众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族长,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 离开热火朝天的空地,银发青年询问身旁的大长老:“小利,怎么心事重重的?恋爱了?” “……族长,我在思考一个非常重大的问题。” “恋爱也是非常重大的问题。” 利文抹了把脸,决定不跟他废话,直接切入正题:“我想了想,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帕西斯笑嘻嘻地道:“哦,那可太好了。”不满他的嬉皮笑脸,利文加重语气:“我想的可比你深多了,是为了羽族的未来。一直固守在一个地方不利于生态的发展,近几十年已经很少有下一代出生,我们需要更广阔的环境。” “是是,小利你深谋远虑,前途无量。” “还有——”不理会他的调侃,利文转头瞥了一眼,确定这个距离不会被听见,道,“他们的确是**上粘着蛋壳的小鸡,会被你轻易煽动,但我不同,我不会坐视你把羽族改造成罗兰城主的工具,我们只是他的盟友。” 帕西斯睁大眼,表情像看到新鲜玩具的小孩。利文被他瞧得微惧,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干…干什么?” “我看走眼了,原本以为你是个顽固耿直的笨蛋,没想到是包着辛辣内在的坚果,失礼失礼。”帕西斯边说边敲他的脑袋。利文抖着声音抗议:“喂~~~” “别傻了!”捶了他一记,帕西斯展露的笑意一如出鞘的利剑,冷硬而锋锐,令利文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杆,“我是什么人?我是罗兰的师父,不是部下!” “……” “哪怕他要我拉拢你们,也要看我有没有这个心情,何况我从来不屑做这种事。我拿手的是破坏,是刺杀,是让人气得跳脚、脑中风、上吊自杀。而不是拍马屁拍得他浑身舒坦,或是踢他的**让他奋进,绊一脚还差不多。” 这种特长不该说得这么得意吧……放下内心大石的同时,利文也听得汗颜。 “你们要感谢我妈妈,已故的公主殿下。” 甩甩手,帕西斯扬长而去。 ****** 这天,扁完沙袋的羽族族长躺在母亲幼年玩耍的大树上午睡,睡到一半,突然醒过来,想到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将来上战场,他要用什么交通工具? 骑马不错,他也很久很久没指挥过军队了,很想重温那种滋味,改天叫罗兰准备。至于会影响正常的军队编制,帕西斯完全不予考虑。反正他师尊大人手痒,乖徒儿就有义务专门拨一队人马供他使唤。 但是白马王子太俗了!黑马王子有他儿子当前科,重复不好,暂且搁置。 小羽也不错,原形坐起来舒服,速度也快。只不过,骑在一个妙龄少女身上,终究不太好。 刃雾?算了吧!这小子气量窄得要命,叫个小名也死活不肯,别说让他当马骑了。 黑耀更是甭提,几只乌鸦都会吓得他哇哇大哭,说不定还会害他从天上掉下来。 想来想去,还是骑龙最拉风。不过银龙王好歹算是他的老朋友,到他家借坐骑不太好意思,找野龙又太麻烦,哪里有现成的呢? 帕西斯弹指发出一声清音:亡灵龙克拉费里格。 这可是最衬他死灵法师身份的坐骑。把它从金龙王的封印中释放、驯服也可以乘机活动手脚,脆弱的羽族实在不够他大展神威。传闻克拉费里格凶残暴虐,杀戮成性,调教这样一条龙更是别有一番趣味。 于是,他意气昂扬地整装出发,就在这时,背部传来一阵剧痛。 那小子居然会受伤!? 立刻判断出这不是自身的痛楚,帕西斯切断了感应,犹豫是否要用水晶镜查看。 算了,应该又是他实验魔法失败,撞到了什么,或炸出一块焦肉吧。 尽管对自己的半身嫌恶已久,帕西斯对他的本领却绝对有信心。继承了他的智慧和80%的实力,以及肖恩的人格魅力,神官可以说是无敌的。除非他自己找死,或者本体的他亲自出手,不然这世上没人伤得了他。 就这样,把半身抛诸脑后,一心猎龙的人飞向诺瑞姆林峰。 雪花漫天狂舞,呼啸的北风撕裂耳膜。直接用一发超大版的爆炎轰开坚硬的冰层,帕西斯也不管引发雪崩会害死多少人,朝露出来的龙语印记吟唱解封咒语。 过程并不困难,受术者的反抗帮了很大的忙。只听得一阵轰雷般的巨响,庞大的身躯破冰而出。紫黑色的雾气环绕着毫无光泽的灰白鳞片,那是死亡的气息,异样寒冷,甚至让附近被热量融化的冰瞬间冻结。威猛而矫健的肢体完全保留生前的形象,而不同于一般用死灵魔法复活的骨龙。这是因为克拉费里格是自愿献祭,以换得永生和本不属于龙族的死亡之力,也因此金龙王才认为它玷污了龙族的骄傲,将它囚禁于此。 “哦哦,外形不错,虽然肤色差了点,但还可以包容啦。”飘浮在半空中,帕西斯双手环胸,评头论足。风雪在他三尺外就自动停下,莹莹的白光为他施加了完美的防护,也衬得他的气质更加圣洁高贵,宛如从天而降的神祗。 “你是什么人?”亡灵龙吐出沉厚的声音,跳动着冰焰的双眼充斥着疑惑,“为什么既有冥界的气息,又有讨厌的光明力量?”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帕西斯为他的眼光加分,高举的右手托着硕大的漆黑光球,笑得猖狂,“你只要记住,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 ****** “小克克,如果你不反抗得那么激烈,我也不会割伤你啊。” “闭嘴!” 对新奴仆的咆哮充耳不闻,帕西斯耸了耸肩,收回气剑,伸手为他疗伤——在坐骑身上留下疤痕可不符合他的美学。反正他们已经签定契约,不怕它羞恼之下咬他一口。虽然咬也咬不死,不过肚破肠流很难看,再长出来也怪恶心。 “为什么要侮辱龙族?”前爪泄愤地撕扯雪堆,克拉费里格怒道,“就算我不是龙王,也是有自尊的!而且你明明不是那种愚蠢的人类,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压迫、奴役的暴举?”强者之心由内散发,它可以分辨出对方并非狭隘之辈,以蹂躏异族为乐。 “因为我觉得骑龙很威风啊。”帕西斯回他一个粲笑。 完全没预料到的答案让克拉费里格全身无力。帕西斯笑意一敛:“还有,我看你的人生观不顺眼。” “人生观?” “居然为了永生臣服冥王,你这不是自甘下贱吗?身为高贵的龙族,竟还看不透生死。” 这句话明显刺中了克拉费里格的心,它咬着牙别过头:“我有必须永生的理由。” “哦呀,似乎是满有趣的理由,不过我是大度的主人,就保留你的**权吧。”帕西斯安抚地拍拍它,“其实你可以把我们的契约想成交易嘛。有了我的帮助,你可以将更多的生命献给你的冥王,我决不会干涉你。而你所要做的,只是配合我的行动,还有适时提供一点战力就行。” 克拉费里格怀疑地打量他,想判断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蓦地,它张口喷出冰风暴:“哪来的偷偷摸摸的鼠辈!”小题大做的行为有明显的迁怒嫌疑。 “慢着,是我的人。” 感到熟悉的波动,帕西斯挥杖挡掉攻击,走向一堆雪,从里面拎出一个人,玩味地扬唇:“小雷,你终于想起我这个真正的主人了?是不是专程来帮我泡茶的啊?” 蓝发少年眨眨眼,看清他,淡黄的眸浮起混合着喜悦和焦虑的泪花: “求求你,救救神官!救救你的分身!” ****** 雅致的庭院里,攀爬着串串紫藤花的棚架下摆放着造型精美的桌椅,一个白衣白裙的少女端来茶点,分送到主客面前,然后抱着托盘退下。 “呐,坐吧——小克克也别客气,坐。” 被点到名的人绷着脸一动不动,他是个有着刀削般深刻的五官,身穿轻甲的冷峻男子,长长的白发披散在身后。和蕴含光泽的银发不同,是毫无生气的灰白色。 帕西斯微笑,看似轻柔地一压,力道正好让亡灵龙的化身坐下,又不至于坐坏椅子。 “你……!”克拉费里格大怒。作为回应,他主人的獠牙也在人畜无害的笑容下闪烁:“劝你乖一点哦,小克克,不然我就用永久墨水在你的龙身上写‘我乃帕西尔提斯大人的亲亲小可爱’。” 这个威胁太有效了,克拉费里格立刻闭嘴乖乖喝茶。 雷奇倒是失魂落魄地坐了,但既不喝茶,也不说话。帕西斯把茶杯推给他:“喝吧,你这个样子可做不了任何事——真是,我还以为你是回来泡茶给我喝,结果是我侍侯你。” “帕西斯!”雷奇哀求地看着他。 “冷静点,你忘了我不死,他也不会死?把事情的经过说给我听,我不想面对不知名的敌人。”帕西斯无动于衷地享用晶羽亲手泡制的精巧点心。 听到前半句话,雷奇终于松了口长气,情绪慢慢沉淀下来,喝了几口热气腾腾的香草茶后,他的神情也恢复了镇定,缓缓道:“事情要从上个月说起……” 光滑的大理石长廊上,响起清亮的脚步声,分别属于两个同样出众的青年。一个红发红眸,霸气昂扬;一个黑发青瞳,温文冷彻。后者边走边不着痕迹地观察四周,为有序的管理和处处显示大家气派的建筑摆设暗暗点头,心道: 看来杨阳他们的这个敌人,不好对付啊。既然能和这样的对手势均力敌,那个叫拉克西丝的摄政王也不会是易于之辈。投靠一方也罢了,要在这两大势力之间保持中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月?”注意到情人的恍神,血龙王关心地问。 黑发祭司还没回答,前面带路的侍从转过头:“青先生,累了吗?请再忍耐一会儿,穿过这条回廊就到了。” “多谢关怀,我没事,是这里的风景太好了,我不知不觉看得入迷。”月适时抛出一堆美辞丽句,和侍从相谈甚欢。插不进话的扎姆卡特无聊地东张西望,在花坛边看到一个闪烁的身影。 什么家伙?鬼鬼祟祟的。 扎姆卡特莫名地看那个形貌猥亵的中年男子不顺眼,龙族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个人不能留,食指凝聚火元素,准备给对方一发[焦热弹]尝尝。 察觉他身上散发的杀气,月用[传音术]喝道:“萨克,别做多余的事!”搞什么,他当宫里的法师是死人吗? “啧!”扎姆卡特别过头,甩开不明所以的焦躁。他也对自己的反应感到不可理解,暴力归暴力,不屑欺负弱小的他还从来没对单独的对象兴起杀意,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了。 历史是巧合的,也是残酷的,月和扎姆卡特与普罗斯在此时此地擦肩而过,依然无法阻止已经开始转动的破坏齿轮。 打开一扇绘有秘银花纹的黑木大门,侍从后退一步:“两位请进。” 这个人……凝视桌后圣职者打扮的青年,月的眼神微微动摇,浮起震撼。 ——是完美的棋子。 暗褐色的眸看不到一丝人类应有的软弱,也没有故作的坚强,是绝对的冷酷无情,却少了火热**的煅冶,而欠缺生气,就像一个从[理想部下]的模子里出来的玩偶,而非活生生的人。他分明是个忠臣,但是竟连忠诚的情感也不存在,只有“效忠某个人,达成他所有目标”的意识。 完美,真正完美。月心下感叹:他以前看过的死士都没人达到这个境界。只是,有这样太过“精确”的部下,对那位东城城主而言,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有时政治是需要一点转圜余地的,眼光也不能太死。 “幸会,龙王陛下,月先生。” 法利恩道出两人的真名,绽开只能用华丽形容的笑靥,赏心悦目却难以激起共鸣,说到演技,他终究比他的上司差一截。月毫不意外,得体地行了个宫廷礼:“与您见面是我的荣幸,法利恩阁下。”扎姆卡特只点了点头:“幸会。” “请坐,我想我们可以慢慢谈,两位原来也辛苦了。”法利恩摇铃唤来侍女,送上三份饮料。月和扎姆卡特都是不怕他下毒的体质,大方地端起来喝了。 “托洛斯会长想必对你们说了,护送的是哪件贵重的宝物。” 月沉稳颔首:“没错,我们虽然不过问货物的来历,但有必要了解具体是什么东西。”法利恩笑道:“我明白,盗宝者协会的信誉是无庸置疑的。事实上,托洛斯会长曾经在我面前大力举荐你们,我是认为让你们两位出马太委屈了。” 那家伙果然是把我们当替死鬼!月和扎姆卡特腹诽。 “托洛斯的气量太小了。”喝了口茶,法利恩语气一变,两眼直视扎姆卡特,“亏得龙王陛下能忍受他那么多年。”扎姆卡特无趣地道:“倒不是我忍他。” 果然。法利恩在心里的某个猜测栏上画圈。月决定不再让情人开口,免得他抖出更多的事,何况被动地等待盘问不是他的作风,当下主动出击:“会长待我们不薄,至于性格方面的问题,我们倒也不怎么在乎。反正盗宝者和管理者的关系,从来就只是交易而已。” “哦?盗宝者果然一如传闻,是一种相当自由的职业啊。原先我还有招搅的意思,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蒙法利恩阁下赏识,不胜惶恐。不过我和萨克寒酸惯了,还是风沙和古迹比较适合我们。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我们实在无福长住。” 扎姆卡特忍耐打哈欠的冲动,数窗帘上总共有几根流苏打发时间。当然,以他的算术水平,是肯定会数错的。 邀请被拒绝,法利恩也不在意,随口回了两句场面话。他本来就没想积极游说。不同于对异族极为包容的罗兰,法利恩也有一般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除非做到水族和羽族的程度,否则休想他敞开心门迎接。最重要的,扎姆卡特是龙王,龙王决不会臣服于一介人类城主。哪怕有强大的力量,没有组织性纪律性的帮手要了也是扯后腿,增加不确定的因素,一个帕西斯已经够了。 还有——东之贤者垂眸掩盖内心的嫌恶: 同性恋,真恶心! 因为一段童年往事,使他比多数同性更排斥这种特殊的性向,一想到要跟这样的人同殿为臣,他就浑身发抖,几欲作呕。 尽管法利恩掩饰得很好,身为敏感的风元素体,月还是捕捉到这股情绪波动。类似的反应他看得多了,当面骂他“害虫瘟疫”的也不是没有,根本无关痛痒,但是,心情也好不起来。 “我们叨扰得太久了,这就物归原主,完成这桩任务如何?” 法利恩巴不得他这么说,和颜悦色地道:“当然可以,两位俗事繁忙,我也不便久留。”月捅捅一旁显然在神游的情人:“萨克。”扎姆卡特正数到第五十分之一根流苏(不要问我他是怎么数的),呆了呆才回过神,食指疾划,一道裂缝凭空出现,从里面掉出一只小锦盒。 一个空间魔法这么简单就被施展出来,法利恩的瞳仁收缩了一下,持杯的手情不自禁地握紧。 龙族果然是得天独厚的种族,常人修炼一辈子也未必能拥有的魔力,他们一出生就有了。这样的战力不能为大人所用,太可惜了。不过,拉克西丝也别想得到。 “请查收。”月双手递出。 “不用查了,我相信两位的能力。”随手将锦盒一搁,法利恩又摇了摇铃:“给两位的酬劳早就准备好了,请跟我的部下去城库拿。” 听到“城库”二字,扎姆卡特立刻双目放光,拔腿就往外冲。月一把抓住他的发尾,强笑道:“呃,法利恩阁下,请把酬劳另外放好吗?让萨克看到不属于他的财宝的话,他可能会控制不住。” 竟然贪财贪到这地步!?法利恩愕然,再次肯定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也许他还应该考虑把这条财迷龙赶到拉克西丝那儿,搬空国库。 “好的,那请稍等。” ****** 两名盗宝者离去后,城主办公室里响起另一个声音:“让他们就这样走好吗?” “大人还在中城,这个时机点不宜节外生枝。”只闻声不见人,法利恩却一点也不惊惶,品茗香茶,在袅袅白雾的渲染下,他眼底的幽光更为诡谲,“反正来日方长,再观察一段时间好了,我也不想太武断。真的不行,遗迹也好做手脚,还省了我们收尸的工夫。” “是。” “该死的拉克西丝,居然敢软禁大人!卡萨兰已经是辆老破车,她还不识好歹,垂死挣扎!要不是大人太过谨慎,我真想现在就发兵踏平王宫!” “阁下,请冷静。如今伊维尔伦全仗您主持大局,您万万不可失去理智。”隐身的密探良言苦劝。法利恩叹了口气,拍拍手边的纸山:“我知道,只是每次看到这些文件,就忍不住窝火。” “由您来批不是一样吗?您做得很好啊。” “再好也及不上大人!而且我怎么可以负责决策,这根本是乱套!” 唉,阁下最大的缺点就是太依赖大人,又对“辅佐者”的身份过于拘泥。就在梅烦恼如何开导时,一个守卫敲门走进,恭身道:“代理城主大人,普罗斯求见。” 普罗斯?法利恩皱眉,好不容易想起是红石山脉的负责人之一,略一思忖,道:“传。”莫非是那里出了什么异变?嗯,也是时候处理那个碍眼的无名氏神官了。最近太忙,差点忘了。 不料,对方带来的消息比他预想的更恶劣。 “……你再说一遍。” 被上司散发出来的浓烈杀气骇得倒退数步,猥亵的中年男子一边抹汗一边结结巴巴地道:“阁下…阁下,我说的都是真的,矿山的事上个月末就穿邦了,是被一个小兔崽子偷溜进来发现的。属下克尽职责,马上追了上去,却在半途被楠阻挠,说不要和那个神官正面冲突。我当然不肯了,和他据理力争,要通报上级,也就是阁下您,结果他还把我关起来,直到今天我才好不容易逃出来。还有还有,那个枫也不是好东西,一直在帮他们遮掩。至于椿就不用说了,楠和枫全是她挑唆的。” “反了,统统反了。” 法利恩从未如此刻这般愤怒,嘴角的笑痕是接近狰狞的扭曲,“看来我太久没整治他们,一个个都无法无天了。这种无视任务、无视职责的密探要来干嘛?” “阁下!”见情势不妙,梅不得已显形,试图力挽狂澜。她不信任普罗斯,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品行恶劣,气量狭窄。只要别人得罪他,不管多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都会十倍报复回来,还是用阴毒的伎俩。甚至没事也会陷害,为了提高自己的地位。如果不是他在采掘方面实在有天赋,绝对坐不到负责人的位子。 “请等一下,椿和枫暂且不提,楠大人决不会这么荒唐!他一向认真负责,把任务放在首位!” “问题是现在他被椿蛊惑,昏了头了!”普罗斯叫嚣。梅狠狠瞪了他一眼,继续劝说:“求您查清楚,阁下!不要听信小人挑拨,冤枉了好人!” “你的意思是我是小人?” “你难道不是!我才不相信你说的话!” “臭女人!”普罗斯大步冲上来。法利恩一发震动波把他轰平在地:“你敢在我面前动粗?”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象话! “不…不敢。”沸腾的大脑瞬间降温,普罗斯抖着声音道,“阁下,我说的——” “我相信你说的。”法利恩淡淡地道,脸上是怒极过后的平静。他也对普罗斯这个人没好感,但是谅他也不敢拿这种一查就明朗的事做文章。梅大急:“阁下……” “梅。”法利恩打断,斜睨她的视线透出严厉,“我好象没允许你出来。”密探打了个哆嗦,单膝跪下,干涩地道:“属下失态,敬请责罚。”对不起,各位,我帮不了你们了。 “算了,我也不是不理解你的心情,就像楠为了同伴情谊抛弃责任心一样。” “……” 心知上司已经听不进任何话,梅颓然闭上眼。相反,普罗斯露出压抑不住的狂喜。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法利恩冷笑:“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普罗斯,我还是会彻底查明这件事。只要我发现你有一个字夸张,你也等着头身分家!”满腔得意刹时灰飞烟灭,构陷者差点吓晕过去。 梅这才长出一口气,却听得上司道:“把椿抓起来。” “呃!”阁下不是要调查吗,为什么现在就拿人? “这个女人的心已经被爱情迷惑,没有用了。”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的大神官背影一如雕像冷硬,再无半点人气,“至于枫,我倒不认为我行我素的他会顾及什么同伴情谊,多半是普罗斯夸大其辞;楠嘛,他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感情了。念在他过去的功劳,我再给他一次机会,只要他亲手杀了椿,我就饶恕他。” 房里久久无人做声,窒息的沉默笼罩下来。 纤长的食指在玻璃上徐徐划动,用力到指节泛白,似乎在克制某些情感,以做出理性的判断。 “最后,无名氏神官……我会好好地计划。” ****** [金色死神]伊芙-比拿走下空浮舟,娟秀一如少女的脸蛋略有风尘之色,却是不合稚嫩外表的沉稳。反而是他身后的高大青年显得浮躁,悄声问道:“阁下,你说这次大神官叫我们回来,会是什么事?” “一定是极为重要的公事吧,不然不会叫前线的将领暂离岗位。” “才怪,他一定是要找你的茬,偏偏大人不在。” “狄格。”伊芙啼笑皆非,横了副官一眼,“大神官阁下怎么会这么幼稚。”狄格气急败坏地瞪回去:“你才迟钝呢!都没发觉他是用什么眼神在看你!” 我哪会没感觉……伊芙神情微黯,随即肃容道:“够了,别再说这种不谨慎的话。如今是最需要上下一心的关键时刻,你却挑拨离间,是想让你的上司代替你被砍头吗?”这话绝对够分量,狄格登时噤若寒蝉:“不敢。” 伊芙拍拍他,正要劝慰两句,迎接的人员走上来,毫不赘言地道:“将军远来辛苦,请随我回宫。”不同于虚礼一大堆的卡萨兰,东城的官员都非常务实,但有时务实过头,也会引起不满,狄格就在心里嘀咕:一副押送人犯的态度。 “劳您带路。”伊芙和气地回应,笑容明朗如朝阳。 采光良好的办公室内,法利恩背窗独坐。然而一进门,伊芙就感到角落有一股压抑得很好的气息,并不惊诧。所有的重要人物身边都有[暗卫]存在,他自己也有。 “伊芙-比拿参见代理城主大人。” 和粗枝大叶的同僚马尔亚姆截然相反,为了不让义兄为难,伊芙一向注重礼仪和等级关系。当下单膝跪地,奉上最敬礼。 “快请起,伊芙将军。”法利恩表现出完美的圣职者风范,一派慈眉善目,“让您千里迢迢赶回来,真是不好意思,但这件事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要请您帮忙示下。”伊芙依言站起,诚恳地道:“您太谦虚了,有什么用得着伊芙的地方,尽管开口。” 法利恩满意颔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等他入座后,才道:“不知将军有没有听过红石山脉的事?” “这个…略有耳闻。” “那我就直说了,最近那里的据点被发现了,本来灭口就行,灭口的手段也有的是,只是有一个人比较棘手。您想必也知道,就是大人的师父,费尔南迪先生的分身。” “代理城主大人,恕我直言。”伊芙刘海下的眉微微皱起,“这件事根本不需要如此小题大做吧,只要请示费尔南迪先生,由他做决定就可以了。而且,在新年宴会时他就明确表明了立场,我相信他的分身也不会和我们作对。不然,就没有这半年的相安无事。”法利恩笑意一敛,语气也变得严厉:“伊芙将军,您是否忘了,费尔南迪先生并没有官职?” “……” “就算他指示了,也不算正式的命令。作为礼遇,我们是应该在事后知会,但事前请示,这可不成体统,相信费尔南迪先生也会理解的。” “我明白了。”伊芙叹气。在职权分明、纪律如山的军队里待了多年,他也在无形中感染了那种思想。不过,他毕竟是自由战士出生,有时候会被情感左右,虽然最后还是向理法低头。 “将军明白就好。”法利恩举杯示意他放松,笑道,“其实我叫您回来,也有顾虑他的意思。”伊芙身形一僵:“您要我,亲自动手?” “啊,我个人是不希望做这种多余的事。直接在井里投毒;或是让死灵法师施放诅咒,配合黑咒术师的行动伪装成魔兽的屠杀现场;甚至山崩,都是省事省力的办法。可惜,费尔南迪先生的面子上会不好看。由将军您送他的分身一程,就不会引起他的不快了。” “有必要做到这地步吗?”伊芙忍不住质疑,“如果您不放心他,把他扣押起来就行了,我会负责活捉。可是这样……这样无礼,就算费尔南迪先生不说什么,大人也会怪罪!”法利恩并不生气,用风系魔法托起桌上的几封信,递到他面前:“请您过目。” 伊芙一一浏览,神色渐渐冷凝,最后散发出金属般的质感,连法利恩也不禁在他的气势下一凛。 “确定都落网了?” “全部。”法利恩不由自主地回答,接着皱了皱眉,重整态势,“是楠拦截下来,之前他一直帮椿掩盖这件事,不过总算还没忘记自己的职责,所以我也让他将功补过了——伊芙将军,事实摆在眼前,无名氏神官分明是打算向拉克西丝求援,彻底和我们敌对。虽然费尔南迪先生曾亲口对我保证,不会再发生像迷雾森林那样的事,但是看到这些信,我实在无法再姑息下去。” “我明白,代理城主大人的决定是正确的。”伊芙起身行了个端正的军礼,“我接受您的指示。” “很好,您只需要对付无名氏神官。其他村民,还有收尾之类的杂事都交给我的部下。”目的达成,法利恩的心情十分愉快。伊芙苦笑了一下:“代理城主大人,您认为不是自己动手,手就不会脏吗?” “当然不是,有必要的话,我还会亲自出马。倒是伊芙将军在战场上威名赫赫,还有这种妇人之仁,实在不可思议。” 对于这显而易见的嘲讽,伊芙只是沉默地垂下头。刚才接令时他刻意含糊其词,准备在执行过程中放水,活捉神官。为了避免发生问题,还是这样比较妥当。“ 但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 神官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陷入了沉思。 在他身后的桌子上,乱七八糟地摊着报纸、书籍、羽毛笔、墨水瓶、魔法卷轴和一些法术道具,但是脏乱程度绝对及不上整个客厅,这里只有他这个人是干净的。 记得以前,阳总是坐在他刚刚的位子上默写咒语,勤恳地做笔记。 [神官。] 仿佛又看到黑发少女带着崇慕的温和笑靥,和那天晚上充满包容和自信的神情。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和那个人同时出现在你面前,你会认得出我么?] [这个嘛,要是你们长的一模一样,乍看我肯定是分不出的。] [……] [但是,只要你们一开口说话,一微笑,我就绝对能认得出来。] [呃?] [因为,我认识的无名氏神官,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人能够模仿。你的笑容、语气、神态、动作,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这点我绝对有自信。] 景象变换,回到她以灵体回到西芙利村的一天。 [神官,我喜欢你。] 心房再次融化,却在瞥见报纸上以红笔标注的字体时,狠狠揪成一团。 “订婚晚宴,惊天揭密,诺因殿下的未婚妻杨阳小姐竟是满愿师!” 这是11号的报纸,其他的,他不敢看。 轻柔的叹息逸出唇,在空气中化开沉重的苦涩。 那个时候,真的以为不再是虚幻的存在,即将拥有一个家庭,属于他的亲人和妻子…… 胡思乱想什么呢!神官用力捶了自己一拳,努力打起精神:现在可是非常时刻。 话虽如此,他还是必须拼命撞墙才能稍稍淡化脑子里的那抹倩影。 砰!木板门朝内打开,小狼龙首先跑进来,然后是愣在玄关的警备队长:“你在干嘛?没事拿头撞墙?不用试了,肯定是你的脑袋比较硬。” “……艾里,为什么你每次都挑我出丑的时候出现?” “你有不出丑的时候吗?” 神官无言以对,耙耙没有梳理的银发,露出严肃之情:“行了,我有正经事跟你谈,把门关上。”艾瑞克也分得清何时可以开玩笑,依言关紧房门,让友人设下隔音结界:“出了什么事?” “我担心雪儿出事了。” 艾瑞克一震,惊惶地瞪大眼:“那个帮你说项的密探!?” “嗯,她好几天没跟我联络了。”神官眼神冷然,“他们竟然连掩饰工作也不做,真是有恃无恐,即使他们是有这个实力。这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利用他们的自大心理。” “神官。”艾瑞克没有认真听,神色变化不定,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我不要听。”神官目光一闪,别过头。 “你一定要听!这是我们一致做出的决定!”艾瑞克握紧他的领子,厉声道,“听着!一旦出事,你就第一时间给我逃得远远的!你留下也是陪葬!你一个人的话,一定逃得掉!记住,要比兔子更快,比响尾蛇更机灵,比老鼠更会躲!” “艾里~~~”神官啼笑皆非,轻松扳开他的手,“别傻了,我们都不会死。”艾瑞克斜睨他,摆明了不信。神官拍胸担保:“相信我啦!我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 “我们会让最擅长料理的碧琪陪你去,免得你在半路上饿死。”警备队长充耳不闻。 “艾里!” “还有雷奇,你也要好好照顾这个白痴。”艾瑞克拎起小狼龙,殷切嘱咐。神官忍无可忍地冲到桌前,抓起卷轴扔进他怀里:“够了!再耍宝我扁你!看,我呕心沥血做的杰作!” “这是什么?”听出他确实有把握,艾瑞克这才收起几分怀疑,翻来覆去地打量,“不会是那种咻的一声,可以把我们送去任何地方的传送卷轴吧?” “就是这个。” “怎么可能!”艾瑞克大叫。他虽然有点顽固,但决不是笨蛋。眼下的形势,敌人再托大也不会让他们有机会逃跑;何况,神官应该无法使用这种程度的空间魔法。不然,他之前就可以把他们送走了。 “确切的说,是叠加式转化型复合多功能卷轴。”神官洋洋得意,也不管自己一长串的专有名词听得对方头晕,“这一带的[信道]已经被封死了,所有的传讯魔法都不能用,连带空间和元素也是。但是这么强烈的魔力波动,只要有点底子的法师都会感觉到,所以他们还布下了大规模的反制和过滤结界。只是,越精密的东西越容易出乱子,我要做的,就是帮他们添乱,以及反过来利用他们的力量。先集中剩余的魔素打出一个缺口,趁他们手忙脚乱补洞的时候,发动第一重的幻术,制造人逃跑的假象,让他们乱上加乱;再来是第二重的挖掘术,这个魔法可以制造扰乱视听的声响,弱化结界的根基;然后是华丽的无差别流星雨——元素结界并不隔绝能量,哼哼,光系魔法可是我的强项,有的他们闹腾了。不过,这依然是个幌子。到目前为止,只要敌方首脑不太笨,就会判断我们在声东击西,目的是打乱他们的阵脚,而下令加强防御,我等的就是这一刻。当然他是笨蛋更好,卷轴会感应到漏洞直接跳到传送。不是也没关系,第四重心灵冲击加暗示。任何法师在催加力量时都会有瞬间的[思维断层],在这个空隙施加打击是最有效的,哪怕暗示不成功也无所谓,让他们发呆就行。因为时间差,结界也许不会崩溃,但到处破不会有错,接下来就是重头戏,吸收风元素传送!我还附加了共鸣,会让好几个地方的接应法阵一块儿启动,断绝敌人的追踪。” “整个过程环环相扣,看上去很危险,不过都有跳跃式的连接,也有辅助性的小法术及时补救,我想应该没问题,有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值得一试——怎么样?是不是很棒?佩服我吧,这样完美的计划只有本天才才想得出!” “……我一个字也没听懂。” “切!”神官无力地垂下肩膀,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随即又像鼓胀的球般重新振作,“算了,你们只要听从本天才的安排,包你们重见天日!”艾瑞克喃喃道:“似乎是如此。”嘴上损归损,他内心绝对信任这个友人。无论再怎么臭屁,他的可靠和智慧都是无庸置疑的。 “还有——你必须完全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敌人不会没留下万一失败的退路,各地的公会肯定有人监视。但我也有可以信赖的朋友,在盗贼公会。魔法师公会和冒险家公会人多眼杂,你们先不要去,到我画给你们的据点,由我朋友负责联络,安排航班,护送你们到上界投靠元帅!”神官一字一字道,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艾瑞克听到最后,发觉不对,一把拉住他:“你不跟我们一道走?” “我不放心雪儿,要上山一趟。她可能不在那儿了,不过她那个叫楠的同伴大概在。” “不行!万万不行!” “安啦,你也说了,我一个人一定逃得掉。没有你们扯后腿,这点小把戏奈何得了我?”神官自信满满,毫无夸张的成分。艾瑞克还是很不安,但也反驳不了,只好狠狠地道:“你给我小心一点!” “不要操无谓的心了,如果你这样的傻大个也会平安无事,身为天才的我又怎么会有事?那是人类的损失耶。” “够了,再听你说下去,我会吐出来。”为了减轻反胃感,艾瑞克转移视线,正好看到桌上的报纸,顺手捞起,“这什么?杨阳的名字!未婚妻?诺因殿下的未婚妻!?”拜学识渊博的神官所赐,西芙利村的村民都认识几个字。 神官脸色大变,刚才的意气风发被一片死白取代,抢过报纸,神经质地揉成一团,强笑道:“这个…这个应该是搞错了。” “肯定是搞错了!杨阳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你不要瞎想!” “……” “神官?”注意到友人不正常的沉默,艾瑞克化怒气为担忧,小心翼翼地问。神官垂下头,让长发掩盖脸上的神情,良久,才有不稳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艾里,我是不是很差劲?明明想要相信的,明明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阳决不是那种女人,可是……可是……” 艾瑞克长叹一口气,右臂环过他的肩,靠着胸膛,安抚地拍打他颤抖的背部:“不是你的错,换作任何男人都不会比你更大方。”他很清楚这个友人对他那位“兄弟”所抱持的感情,那是他心里最深的阴暗,混合了嫉妒,不甘和自卑。 “我永远也比不上诺因。当初元帅选择了他做继承人,现在阳也是。” 终究,他是从一无所有回归一无所有。 逃跑的日期定在第二天,也就是净之月25日的晚上。 “听着,我们只有三分钟的集合时间!虽然我可以用屏蔽结界,但这样一来,敌人的法师就会知道我们在耍花样。他们人多力量大,我可挡不住;而且剩余的魔素也不多了,我必须节省。从卷轴启动到传送,最多三分钟!所以一接到我的信号,就给我卯足了劲跑到中央广场!管你那时在洗澡还是出恭,光着身子也得给我跑!家里有拖油瓶的,统统用绳子栓好!猪啊羊啊就不要带了,抱只鸡倒可以;干粮和细软也别忘记,锅碗瓢盆一律不许带!这是逃难不是郊游!” 本来用心谨记的艾瑞克,越听越无力。 “我说神官,既然你也明白这是逃难,能不能有点紧张感?” “怎么,还不够紧张吗?”神官叉腰,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刚才是百分之百认真。艾瑞克只有沉默,半晌,垮着肩膀离去:“我去通知大家。” “嗯,每一家都要通知到哦!”神官殷切嘱咐,等门关上后,无声地叹了口气,抱起在脚边打转的小狼龙,“雷奇,我们要搬家了。” 他没有整理行李,艾瑞克会连他的份一并打包好,只可惜了那些藏书。 眷恋不舍的目光扫过每个角落,渐渐渗入感伤和自责:“我真是没用,明明答应阳和昭霆要送她们回去,结果连这个家也没能守住。” “不过,她们也不会回来了吧……” 颊上传来濡湿的触感,神官回过神,对上宠物担忧的眼神,笑开颜,将它举高,“没事啦,至少耶拉姆一定会回来,我可不能让他看到这么颓丧的模样。”语毕,他难得勤劳地烧洗澡水,好好打理了一番。至于扣错的扣子和绑歪的头发属于瑕不掩瑜,忽略不计。 然后,他也不管衣服会起皱,就滚到床上和棉被缠绵了。 正睡得无比幸福之际,被一声狮子吼震出梦神的花园:“你这副德性叫有紧张感?” “干嘛呀,艾里。”神官睡眼惺忪地坐起来,一手拨弄乱蓬蓬的长发,“我睡得正香耶。”艾瑞克双眼冒火,全身抖个不停:“睡得香?你还敢说这种话!”他真想掐死这家伙。 “反正还没到点么,让我睡一会儿有什么关系。”神官瞥了眼窗外。 “我不来叫你,你是不是就要睡到世界末日了?还这么毫无防备!别说法师,一个刺客就足以干掉你!” “我才不会一点防范措施也不做!是你才能走到床边,有敌意的人早就烧焦了!计时器也调好了,看!”神官一一亮出证据,多少有点起床气。艾瑞克一窒,这才灭了火头,叹息着帮他拉平衣角,重梳乱发:“真同情你未来的老婆。” 神官身体一僵。艾瑞克则懊悔得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你应该同情的是耶拉姆,我还打算压榨他二十年。”笑着打圆场,神官搅镜一照,嫌弃地皱眉,“梳得真难看。”艾瑞克一拳擂在他脑门上:“但肯定比你梳得好看!” “唉唉,算了,本天才大人有大量——大家那儿通知好了没?” “通知好了,接下来我就待你这儿吧。这栋房子最高,可以看看有哪家落队的,到时点人数也交给我。” “你家两只小的没你监督要紧吗?”神官可没忘记就是那对双胞胎捅出这桩祸事。艾瑞克摆摆手:“交给我爸妈,没事。” “那我们也差不多该准备了。”神官跳下床,让宠物熟练地爬到头上,伸了个懒腰,“成败在此一举。” 静夜,一抹白影快速在砖砌的房屋之间穿梭,覆盖整个桑陶宛领地的结界没有对他做出任何反应,而原因就在于他身上发出的淡淡蓝光——[水幻镜],能够制造假象,混淆视线的水系中级魔法。他自身的气息也降到最低,宛如幽灵般无声无息地来到村中央的小广场。 这地方对他而言是个回忆之地,现在又是春之祭典的时期,但神官完全没空多想,立刻收敛心神,展开卷轴。 这种道具只需要精神力就能发动,不过为了增加灵活性,保障安全,神官还是先将五重魔法的关键语提取出来,在周围形成五个颜色不同的咒文圈。卷轴自动浮起,像旗帜一样在半空猎猎飞舞。流动的魔法元素掀起他束起的发丝,澄碧的眸专注而宁定,再无旁骛。 随着不断变化的手诀和清朗的咒语,由剩余的玛那精灵组成的强大魔力波呈漩涡状朝中心汇聚,浓缩为一颗闪亮的七彩光球,悬停在青年虚抱的掌间。然后,在下一秒炸裂开来,化为一道耀眼的彩虹撞上透明的结界壁。几乎在同时,无声的警讯传遍全村,一扇扇门打开,陆续有人奔出。 那厢,光束和防壁僵持不下,爆出激烈的声响和火花般的碎光,只过了一秒也不到的时间,就撕开一个大洞,远比刚才清晰的星光照射下来。 水色的咒文圈一闪,蓦然消失,配合村民的行动,幻术启动了。 根本没有怀疑的余地,结界外乱成一团,负责人叫道:“快补洞!加强防御!”仿佛呼应一般,土色的咒文圈发出强光,各地都响起轰隆声,不少村人吓得踉跄,但还是跌跌冲冲地跑到目的地。最后赶到的艾瑞克立刻放开喉咙大喊:“统统站好!我来数数!” 神官精确地控制着挖掘术的范围,判断总攻的时机,抽空瞥了友人一眼。对方回他一个重重的点头,表示“全部到齐”。 这时,角落出现小小的骚动,抱着儿子的大婶感到腰间的绳索被不时拉扯,转头斥骂:“莉妲,你给我乖一点!也不反省一下是谁闯的祸!调皮也不能调皮成这样!什么地方不好玩,跑去矿山!” 小女孩羞愧地低下头。 “等出去后,就没有神官大人罩你了,等着挨大家的耳刮子吧!” 前面还算教育小孩的正常话语,但最后一句就有明显的泄愤嫌疑。对淳朴的村民而言,今晚实在太过惊险,多多少少有些情绪失控。 讨厌!讨厌死了!莉妲眼里泪珠滚来滚去,握紧了口袋里的玩具小刀。 计划比预计的更顺利,第三重[圣光礼赞]就决定了胜负。包括负责人在内,东城的法师无一例外地瞪着从天而降的流星雨发呆。因为按照常理,没有金轮月的夜晚无法使用光系魔法,哪怕最低级的[照明术]。但是星径神殿出生的神官清楚:晚上太阳并不是消失,而是躲到星球的背面,光系魔法当然可以用。 于是,一阵狂轰烂炸后,结界全面崩溃,源源不断的风元素灌注进来。 青色的光幕包围住众人,艾瑞克的告别淹没在不舍的呼唤中:“神官大人!” “大家保重!”欣慰地看着珍视的对象成功脱离,银发青年将最后一个法术释放出去,对自己用了[加速],也融入深沉的夜色。 矿区的警戒异常森严,尽管神官竭力隐藏形迹,还是差点被暗哨发现。徘徊良久找不到空隙,他焦躁起来。要他抛弃青梅竹马自个儿远走高飞,那是万万做不到的,可眼下的情形,又实在棘手。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对了,根本不用进矿山啊! 雪露特生日那天,他曾经送她一只用秘银和真红火焰雕成的手环。神殿还有剩下的材料,用那些就能探知她的下落。想到这里,神官兴冲冲地往回跑。 他速度不慢,但这么一来一回,下山时也黎明了。四周泛起淡淡的鱼肚白,带着焦味的风吹散最后一缕夜雾。神官不意外地望见远处黑压压一片废墟,那是被烧成白地的村庄。 三三两两的士兵象征性地翻找,一群法师围在一起讨论什么。压抑朝他们当中丢一枚闪光弹的冲动,他飞快地躲在一根横梁后面,预备一口气冲到神殿。 神官自信没人能发现自己的气息,然而事实上,他刚刚迈步,一发拳风呼啸而来。 大气像尖锐的哨子一样鸣响,甚至能看到摩擦出的火星,如此声威骇人的一招却只是佯攻。神官轻易闪过,身后的横梁被打得粉碎。 “金色死神!?” 来人的面目是前所未见的陌生,但特征十分好认。娇小纤弱的身材,扎成马尾的金发,和盖过眉眼的刘海。抿紧唇瓣,伊芙诧异眼前的青年和记忆里的那人一模一样的容貌。 “你竟然会参与这样的事!”神官并非讽刺,而是纯粹的惊讶。伊芙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也没有辩解“我是奉命行事”,只是行了个端正的挑战礼:“请做好准备,索莱顿先生,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嗯……”神官早就进入战斗状态,用眼角的余光关注闻声靠拢的法师们,指尖凝聚魔力。察觉他的小动作,伊芙道:“请放心,我以战士的名誉担保他们不会出手。” “我们确实没必要出手,反正他已经是笼子里的鸟,逃不掉了。”身披黑色魔法袍的负责人大步走近,他是个颇为俊朗的中年男子,笑起来像镜子的反光,耀眼却流于浮华,“伊芙将军,请快解决吧,送他去和那些村民相会。” “!”虽然明知这可能是扰敌之计,神官还是免不了动摇。瞥见他微小的神色变化,对方笑得更欢:“你以为你真的把人送走了?真是天真的家伙。话说回来,你那一手的确漂亮,如果不是我们事先安排了内应,还真的逮不到那帮蝼蚁。” 内应?“胡说八道!” “哈哈,你以为内应是我们的人?果然天真啊。你大概也以为这个村子就像画一样美好吧?可是呢,有人类在的地方就有污秽。只要给他一点甜头,不,不需要甜头,只要允诺他生存,他就把其他人统统出卖了,枉费你一番苦心。” 残酷的话语像钝刀般一下一下割着青年的心,对于人性他并非不了解,可是……身处这群温暖的人之间整整九年,他确实遗忘了曾经经历的一切丑恶,遗忘了人类是一种多么脆弱的生物。 “别说多余的话,多古。”喝退了部下,金色死神举起手,稚嫩的脸蛋散发出不变的坚定,“来吧,打倒我,你就可以去救你重视的村民。不是所有人都如此无耻,追踪的人也没有传回消息。” “将军!” “你给我闭嘴!” 伊芙的安慰让神官从打击中回过神,浮起由衷的笑意:“多谢了,我会全力以赴。”对这个光明磊落的军人,他是真心钦佩,即使他们现在是敌对的立场。 晶莹的白光从他的掌心延长,构成一把有形无质的细长剑。虽然人格像肖恩,神官的本领大部分来自帕西斯,比起肉搏更习惯用剑术。 感觉到对方高涨的战意,伊芙自动放出斗气护体,闪身扑上。金色的身影旋风般瞬间欺近,光剑不畏不惧地从上往下劈落,与他正面相抗。拳与剑发出钝重的巨响,双方各退两步。 “那是……圣斗气!”看清银发青年身周流转的金芒,士兵们纷纷惊呼——除了他们爱戴尊敬的[战神],这世上竟还有人修炼成圣斗气,达到武艺的颠峰! 伊芙的瞳仁也剧烈收缩,却没有因此动摇,攻势不停,如狂风骤雨袭向对方。以难以置信的高速挥出的拳头和剑身不断相交,迸出连续的爆音,看得周围人眼花缭乱,更加震惊这个人竟然能和东城第一武将打成平手。 情势不妙,将军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大人那儿不好交代。多古心下焦急,但一时也找不到暗算的空隙。事实上,以法师的眼力,根本追不上缠斗的两人。 横拳再次落空,神官切进适当的角度,长剑斜削,直取侧腹。伊芙敏捷地翻身闪避,左手巧妙地使用擒拿术,扣向他的颈子。神官偏头躲过,向后跳跃拉开距离,绵密而凌厉的剑网笼罩住对方尚未站稳的身子。伊芙闪电般一一卸掉冲击力,战局再次陷入僵持。 翻翻滚滚打了百来回合,两人都吃惊对方超凡脱俗的武技。在惺惺相吸的情绪下,伊芙也不禁担忧:他来日无多,这样激烈的打斗对身体是重大的伤损;而且神官的实力不在他之下,压根找不到机会放水。无论胜负如何,他们势必两败俱伤! 神官心里也急得快冒烟,牵挂生死未卜的村民,蓦地,一声属于儿童的尖叫震动他的耳膜:“啊——” “找到了!这里还有个小丫头!” “莉妲!!!” 没有丝毫犹豫,银发青年扑向抱头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将她圈进自己的胸怀。 武者的本能是可怕的,眼见对手背后露出空门,伊芙反射性地挥拳,黄金色的斗气挟带惊天动地的威势,正中毫无防备的后背,紧接着是充满杀意的火炮。 神官整个人被击飞,连同怀里的莉妲,划过一道抛物线,坠入一栋民房的残骸,扬起一片烟尘。 落地的前一刻,重伤的人转过身,让早已惨不忍睹的背承受下坠的冲力,闷哼了一声,再也无力动弹。汩汩流出的鲜红带走了生命,眼皮渐渐下垂。 “神官大人!神官大人!” 遥远的哭喊拉回稀薄的神智,神官睁开眼,下意识地转过头,想找左腕上的手表,入目的却是血泊中的几块薄片,闪着刺眼的光。 碎了啊…… 黑发少女的笑靥也像是碎裂的表面一样破开,被黑暗彻底吞噬,神官带着淡淡的苦笑合上碧眸:终究是……什么都结束了。 ****** “伊芙将军……” 谁也没想到一场战斗会以这样的形式完结,几个士兵发出不安的呼唤。伊芙也愣住了,呆呆举起左手,茫然地凝视。 “善待……他的遗体。”良久,他才挤出苍白的声音。 附近的士兵立刻奔过去,然后为难地看着嚎啕大哭的莉妲:“这女孩——” 无言。这可以说是注定的结果。在战场上横扫千军也毫不动容的将军此刻却无法面对这幼小的牺牲品,然而以他的立场,又无法不下诛杀令。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自己背负:“我来……” 喷射的血雾打断了他的话,点点滴滴的红在神官苍白的脸上渲染开来。他刚才拼死保护的孩子化为尸体,倒在他身上,和他一样了无生气。 “多古!”伊芙转向出手的人。对方回以无动于衷的灿烂笑容:“将军,为了你的精神健康着想,还是我来比较好。” 伊芙咬紧下唇。 一个密探模样的人飞快跑近,对上司耳语了几句。多古笑意加深:“真巧,那边也解决了,有这么多人陪葬,他也不会有遗憾了吧。”伊芙并不意外这个报告,只叹了口气,向部下做了个手势。 不料,片刻后,惊呼迭起:“将军,还有气!他还有气!” “什么!”伊芙大吃一惊,他那一击应该会把神官的内脏一并震碎才对,连忙扑过去查看,面露欣喜,“真的,还活着!法师,哪个会白魔法的快过来!” “这里没有白魔法师,将军。”多古摊摊手,“只有黑咒术师和死灵法师,还有只擅长攻击不擅长治疗的元素法师。”伊芙眯起眼,灿金的刘海下射出刀锋般犀利的目光:“多古,别再跟我作对。就算我在这里扭断你的脖子,你的主人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多古不得不退让一步:“是是——你们!还不帮那位尊贵的先生治疗!”接令的元素法师走出队伍。 “恕我直言,将军,他伤得这么重,即使侥幸活下来,也是个废人了。而且,身为行凶者的你做这种事,不觉得很伪善吗?” “的确是伪善。”让部下抬来担架,伊芙泰然站起,单薄的身影似乎随时会倒下,又如山岳沉稳,“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 “虽然那个将军尽力了,神官还是没再醒过来。” 捧着早已凉掉的杯子,雷奇抽泣了一会儿,歇斯底里地喊道,“帕西斯,他真的不会死对不对?只要你不死,他就一定不会死!?” 对座的人一手托着颊,久久不做声,秀丽的面容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事情,很糟糕。” “!!!”雷奇骇然瞪大眼。见状,帕西斯叹息着摆摆手:“你先冷静点听我说,之前我不知道他伤得这么重,才跟你夸下海口,但现在——他受了这种致命伤,死是不会死,因为我没死嘛,可是下场会和那个多古说的一样,变成废人。” “……废人!”雷奇倒抽一口凉气,嘴唇不可抑制地颤抖,“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你听着,他是我血肉的分身,灵魂的碎片,但从来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别反驳,我叫你听着!无关他本身的存在是否真实,首先我没有能力创造灵魂,那是贺加斯的领域,所以他只是从我的灵魂分割出去的部分,说得难听点,是‘人格’!普通人如果受了致命伤,意识会陷入沉睡,然后在伤势痊愈后苏醒,但是他不同!一旦他判断自己‘死亡’,他的人格就会当场消散,再也醒不过来,留下一具只会呼吸的空壳!” 雷奇呆了好半晌,颤声道:“那…那如果他没有判断自己……”帕西斯叹道:“别自欺欺人了,小雷。你心里清楚,他是个战士,战士会本能地分析自身的体能状况,做出正确的结论。” 血色从蓝发少年脸上褪去,这一刻,他看起来就像个死人。 “其实,这样的结局对他而言未尝不是好事,他不会知道和我之间的关系,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死去。”啜饮晶羽重新泡好的香草茶,帕西斯平淡地劝解,“还有,他本来就活不长了。我的时间是在24岁停止,他也不会活过24岁,到生日那天就会自动回归我的身体,什么都不剩下——你觉得这样比较好吗?” “不,不。”雷奇猛烈摇头,激动地站起来,泪水泉涌而出,“我不能接受!神官那么好的人……他连杨阳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啊!求求你帕西斯,想想办法!” “我没办法。”冷酷的光复王拒绝。 “求求你,我知道你一定有!你是无所不能的!” “唔……”银发青年白皙的脸颊泛起陶醉的红晕,眼神也微微动摇,“真是动听的话啊,正中靶心——小雷,再多夸我几句嘛。”雷奇双目喷火,恨不得一拳揍他到天边闪烁,但还是压抑着满腔愤懑咬牙切齿地道:“你是天才,你是超人,你是天上地下无人能敌的帕西尔提斯大人行了吧!” “嗯嗯,不错不错,就是最后三个字欠缺诚意。” 帕西斯轻松挡下对方的拳头,飘飘然的神色恢复原本的严肃,“好了,玩笑到此为止。小雷,我是真的救不了他,不过有个机会。”雷奇愣愣重复:“机会?” “对,因为无法肯定他的人格是不是真的消失了。但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又不能像灵魂一样,通过死灵魔法一片片补回来,连精神刺激也行不通,反而会搞得更加支离破碎,只有——” “合体?”雷奇接过话头,眼里燃起希望。 不快地撇了撇嘴,帕西斯兴趣缺缺地道:“我是不想啦,虽然我有99.9%的可能安然无恙,而他彻底完蛋。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我多出一个人格罢了,他决没有可能吞噬我。”雷奇抓住他的领子,兴奋得语无伦次:“就这样!就用这个办法!神官一定能撑下来的!帕西斯……” “愚蠢的爱。”一把挥开他的手,银发青年徐徐起身,碧眸透出冰冷的嘲讽,“你以为这样做是为他好吗?你甚至连他这个人也不了解!我可以明确回答你,他绝对不会希望用这种方式活下来!” “他会希望的!”雷奇比他更大声地吼回去,“因为这样就可以见到杨阳了!” “……” “即使只有百分之零点一的希望,即使自我有可能消失,他还是会想再见杨阳一面!” 帕西斯的态度软化下来,双手环胸陷入沉思:“伤脑筋,我和你的交情好象没深到足以让我冒这样的险。”雷奇哀求地看着他:“帕西斯!” “让我考虑一下啦。” “求求你!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以后我再也不求你了!”雷奇跪下来,忙不迭地交代,“还有,合体的时候把自我意识降到最低,让神官有更多的可能!” ……真是得寸进尺的家伙。帕西斯白了下仆一眼,转身向亡灵龙招招手:“走,小克克,我们去兜风。” “帕西斯!?” “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单人出游了,我不该好好享受吗?” ****** 春风吹拂,远方传来淡淡的花香和浓郁的水气,棉絮般轻柔的云朵倘佯在蓝天的怀抱里。如此美丽的景色,实在不适合谈任何阴惨的话题。 然而,骑龙返家的三人就在这样的叙述中消磨了一个下午。 “师父,你真的要和无名氏神官融合吗?” “啊,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就像我对小雷说的,最坏也不过是我多出一个人格,还是以我为主导。我不能拒绝小雷的请求,他是我的亲亲老婆留给我的宠物。”帕西斯无奈地道。 “也罢,如果无名氏神官的人格真的保存下来,你师父那儿也不会闹得太僵。”罗兰准确地把握住问题的关键,疲惫地挤压眉心,“法利恩这次……真是太冲动了。” “没想到他会如此意气用事。”冰宿也吃惊不小。 “说他冲动倒也未必。”帕西斯说公道话,“他可能认为宰了我的分身无所谓,才放手大干。” “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根本不需要劳师动众。”罗兰不以为然。帕西斯宽慰地拍拍他,“现在也无济于事了,不如想想以后。你的心腹至少做事细致,西芙利村的村民已经全灭,整个桑陶宛领地应该也不会留下活口,大不了我和小克克事后再去打扫一下。问题是你家老弟,你要好好教育他一顿,他这种程度可远远不够。虽然弱点暴露出来也不坏。” “嗯,我明白。” 此时此刻,包括知道分身情感的帕西斯在内,都没有把“杨阳”这个因素考虑进去。只是担心她会煽动她那些靠山,造成麻烦,而尽量设法掩饰而已。 亡灵龙的降落没有引起任何骚动,卢内尔德竞技场事变没多久,东城方面就接到了报告。以大神官为首的众官员恭恭敬敬地等在正门前,欣喜地迎接从龙背上下来的主君。 “大人,真高兴您平安归来。” 法利恩弯腰行礼,瞥见罗兰身后的帕西斯,表情不免一僵。其他人也用惊骇的眼神打量这位[光复王],万万没料到他是如此大来头的人物。 “伊芙呢?”罗兰眼光一扫,没看到义弟,关心地发问。众人都是一愣,意外主君的消息这么灵通。 “这个……”法利恩迟疑地道,“将军他身体不太舒服,在房里休息。”事实上,伊芙在任务结束后就大口吐血,当场失去意识,这也是他能够不受阻拦地把神官铐起来的主因。 罗兰震了震,脸上流露出压抑不住的担忧:“不舒服!?严不严重?有没有请医师?” “请放心,医师和白魔法师都派去了,诊断结果是过于疲累引起的脱力,没有大碍。当然,您要去探望他的话——” “算了。”罗兰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两眼直视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法利恩,你跟我来。”听出指责的意味,褐发青年反射性地垂下头,应道:“是。”红发侍卫担心地左看右看,想跟上去,东城城主先一步阻止:“艾德娜,你留下,和大家一起照顾师父和冰宿。” “啊,给我一间空房间就可以。”帕西斯竖起食指,“还有小克克也要。”冰宿礼貌颔首:“我想先洗个澡,烦劳各位了。” 抛下喧闹的众人,君臣俩走进恢弘的巨门,穿过富丽堂皇的大殿和装饰奇巧的长廊,来到整理得井然有序的办公室。罗兰一入座,相貌姣好的侍女就端来热腾腾的洗脸水和美酒佳肴,所有的布置和安排都切合了“回家”的感觉。 在这种气氛下,罗兰也不好大吼“你这个笨蛋”,只好铁青着脸生闷气。 而法利恩站在玄关,抿着唇不吭声,脸色同样不好看。 看到他这么倔强的神情,属于兄长的感情占了上风,罗兰叹了口气,正要开口,法利恩当啷一声扔下法杖,跪伏于地:“请大人责罚!” “起来!你这像什么样子!”再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罗兰站起来咆哮。震惊主君竟然发这么大的火,法利恩吓得脸色惨白,全身缩成一团。见状,罗兰又是伤心又是气恼,好不容易克制住沸腾的情绪,缓和语调:“你起来。” 法利恩迷迷糊糊地起身,还是一副魂飞魄散没回过神的模样,等他发落。 “走过来。” 依然乖乖地照做。罗兰一扯,将弟弟拉进怀里,托起他的下巴:“回答我,法利恩,你有多久没对我撒娇了?”真是失策,虽然早就察觉这个弟弟的思想有多顽固,但是没想到他的内在也扭曲到这地步。 “呃……啊?”法利恩眨眨眼,发现自己的处境,脸红到耳根,“那…那个,大人……” “叫哥哥。” “哥…呃,大人……” “你根本叫不出吧?”罗兰长叹,摩挲他的脸颊,闭起眼掩盖内心的失望,“什么心里一直叫我哥哥,我笃定你心里也是叫的大人!因为你根本不敢把自己当成我的弟弟,这样就会和伊芙重叠,让你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意义,不管我怎么开导你也没用。” 被**裸地揭穿心灵最深处的想法,法利恩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良久,才用发白的唇挤出颤抖的声音:“大人,不要抛弃我。” 无奈。罗兰一生,从未有此刻这般无奈。 还有挫败。 他这个弟弟已然病入膏肓,无药可救。这不是他本身的缘故,而是成长环境将他推进那个深渊。因为[神子]的身份而活下来,又因为[神子]的身份受尽苦难,惶惶找不到出口。没人教他何谓真实的自我,如何塑造“法利恩-罗塞”的人格。这样的他,自然把突然出现,给予他温情的罗兰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死死抓住。如果这时候罗兰正确地引导也罢了,偏偏正处势力稳固的重要时期,哪还有空关注弟弟的精神世界。催着他快快长大,好助一臂之力都来不及。 所以……这就是所谓的自食恶果。 事到如今,就算他苦口婆心地劝解,说什么“即使我抛弃你,也不是对你自身的否定,你可以自己去寻找人生目标”,法利恩也听不进去,十有十还会视作等同世界末日的噩耗,当场跑去自杀。 呃呃呃!一想到那个光景,罗兰就涌起抱头哀号的冲动。 再怎么病态,这也是他弟弟啊! “我不会抛弃你。”心里哀声叹气,表面却还得装得正儿八经,也幸亏是罗兰才做得到这种事。果然,法利恩顿时喜从天降,灰白的脸重新焕发出光彩,标准死而复生的反应。 “你也不用担心会有这个可能,你永远是我最得力的臣子。偶尔犯点小错,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整体评价。” “是,大人!” 这回罗兰在心里抹泪,手上终于忍不住捏了把:“法利恩,你真是好演技啊。”连他也被骗了,以为这个弟弟是真的很成熟,可以独当一面。结果……根本是个拔苗助长的恶例! 仔细想想,他也不过才二十一岁……只是个二十一岁的孩子。 “呃,大人?”法利恩不安地动了动,却不敢用力挣扎。罗兰垂下手,改为环抱住他,头靠在肩窝处,叹道:“法利恩……”是他的错,他没尽到兄长的责任。 不过,二十一这个数字让罗兰心情好了点——这还不是定型的年纪。 “大人,您累了?”压根不知道兄长为他操碎了心,法利恩只是从现实角度分析对方失态的原因。 “没事。”罗兰松手让他站稳,恢复君主的威仪,“法利恩,这次的事,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他决定慢慢矫正弟弟的性子。 法利恩也以臣子的姿态恭谨回答:“知道,属下太轻敌,差点让无名氏神官逃掉,还有那些村民。” “不是轻敌,是小题大做。像他那样的人,你本没有必要费心去对付。” “但是……”法利恩连忙将普罗斯的告状和盘托出。罗兰的眼神变得严厉:“你的处理方法看似冷静,其实还是受了小人的挑拨。这件事是我们内部的问题,你却归咎于无名氏神官的蛊惑。说来我也有不对,我一直忘了告诉你,虽然他是师父的分身,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和师父之间的关系,还当自己是王家的私生子,所以那次才会帮助德修普对付我们,不是刻意站在反对我们的立场。”法利恩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样!?那我错过拉拢的可能了!” “没错,以后眼界宽一点,不要‘非我’就是‘敌’。世上还是有一种叫中立者的人群的。”罗兰沉声告诫。法利恩羞愧地低应:“是。” “还有。”东城城主拿起羽毛笔晃了晃,俊美的脸庞冷彻如冰,“我理解你想要杜绝危险性,事实上我也希望麻烦越少越好。但是,像无名氏神官那种牵连甚广,难定阵营的人物,有个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借刀杀人。既省了我们的力气,也防止后遗症。” “是,属下浅虑,多谢大人指正。”大神官心悦诚服地受教。 满意颔首,罗兰摊开奏折准备办公。法利恩小声问道:“那个,费尔南迪先生会不会生大人您的气?” “不会,他正忙着呢,就算不忙也不会生我的气。” “忙?” 罗兰沾湿笔尖,微笑:“师父正在打一场属于他的仗。” ****** 阴暗的地牢里,突然迸出水银色的光辉,照亮被铐在石壁上的人。 渐渐的,轮廓变得模糊,仿佛整个人被封进了光茧之中。过程持续了约莫半刻钟,当啷两声,镣铐自动解开。光芒消逝,石牢重新回到原先的暗度。 黑暗里,一双眼幽幽睁开。 复杂难明的神色一闪而过,伴随着情不自禁的感慨:“真是……” 从外表看,他没有任何变化。一样的脸,一样的身材,只是前额多了个黑水晶头环,右腕多了只精美的手镯,散乱的银发被一根黑色发带高高束起。 随手施放了一个[照明术],似乎诧异自己的举动,帕西斯愣了愣,也没熄灭悬浮在半空的光球,活动麻木的手脚,以便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过来。 走到铁门前,碰了下锁,和手铐脚镣的命运相同,沉重的大锁掉在地上。这回惊动了两个狱卒,奔近一看,吃惊得舌头打结:“你……你……” “蠢货,还不退下,认不出我是谁吗?” “啊,费、费尔南迪先生!” 狱卒们本就心怀疑虑,被这么一喝信了八成,再看到那个特征显著的黑环,更是胆战心惊。在伊维尔伦,你可能不认识帕西斯,但决不会错认他的招牌。 可是,不是分身嘛!怎么又变回本人了? “我懒得跟你们计较,待会儿应该就有人来这里解释。”径自走上长长的石阶,无视一路的守卫像见到鬼的神情,帕西斯飞快地离开空气闭塞的地牢,深吸外界清新的花香。 然后,他使用空间弯曲术。 感到房里的玛那元素不正常地流动,大神官反射性地为自己和主君竖起魔法屏障,接着握紧法杖严阵以待,看清骤然出现的人,一发水箭就要丢出去。 “住手。”罗兰阻止他,不确定地问道,“师父?” “当然是我啦,难道你以为还会是我那个分身吗?”帕西斯双手叉腰,一脸兴师问罪,“好小子,看看你把我弄成什么惨样,像团破烂!”他都不敢看他那可怜的背,尽管痊愈了。 “呃,抱歉。”罗兰由衷汗颜。法利恩张口结舌。 “喂,你。”毫不客气地指着他,帕西斯喧宾夺主地交代,“我是从地牢直接过来的,你去那边解释一下,省得一会儿出大乱子。” “啊……是。” “还有,我的分身已经和我融合了,今后你再也不用担心他。” 法利恩心虚地低下头:“是,对不起。”说完逃难似地跑了出去。目送他的背影直到门关上,帕西斯摇摇头:“真是的,原来还是个小鬼。”死在这种人手里,他的分身真冤呐!罗兰关怀地道:“师父,你快洗澡换件衣服吧。” “我正有此意。”帕西斯走进内室,打开衣橱挑选,发出大大的咋舌声,“有没有搞错!全是黑的!就没有别的颜色?” “我喜欢黑色。” “喜欢黑色也不能这样啊!” “你将就着穿一下,我会叫人……”罗兰劝到一半,听到师父的欢呼:“有件白的!” “等等!那件——”罗兰冲进去,正好撞见浴室的门关上,叹了口气,“唉。” 这件代表了他不堪过去的衣服,他本是专门放置起警示作用,现在被师父拿走…… 坐回桌后办公,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一个欢快的男声:“怎么样?” 和神官曾在春之祭典穿的戏服十分相似,却是纯白的军装。紧窄的式样将帕西斯优美颀长的身段衬托得英气逼人;下摆及膝,底下是白长裤和军靴;斗篷缀有银线,肩章也是银制;长发随意编成辫子垂在身后;黑水晶额环流动着艳丽的光泽,与银亮的刘海相映而辉。 “是不是很帅?我自己照了照,非常满意。” “很不错,就是少了把剑。” “对哦。”拍拍空空如也的腰侧,帕西斯也甚为遗憾,随即打了个响指,“正好,是时候召唤我的剑了。”罗兰一怔:“你的剑?你不是用气剑的吗?” “我还有把很棒的剑,和一根鞭子。”帕西斯洋洋得意。罗兰莞尔:“那你就去召唤吧,只要到时记得回来就行。” “安啦安啦。”帕西斯大步走向玄关,被徒弟叫住。 “师父。”罗兰有些犹豫地问道,“无名氏神官,真的完全消失了?” “这个嘛……” 留下一句语焉不详的话,帕西斯关上门。 ****** 一望无际的雪白花海包围住废弃神殿,在月下绽放出华丽的蕊瓣。夜风吹过,晶莹如雪的碎片伴随着星星点点的橘光翩然起舞,情景美得宛如梦境。 “我说小雷,我们都来到你前主人的结婚圣地了,你怎么还是那副死样活气的德性?” 趴在青年怀里的小狼龙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问题。帕西斯眯起眼,轻蔑地道:“你大概想一辈子用这个模样活下去是吧?真愚蠢,这样又能挽回什么?” 还是不理他。 “真正倒霉的是我好不好!”帕西斯终于忍不住爆发了,“莫名其妙多了一份不属于我的感情!”雷奇这才睁开眼睛,目光透出惊讶。帕西斯却转过头,嘀嘀咕咕:“真是的,我本来是堪称情圣的绝世痴情男耶,竟然一颗心掰成了两半,叫我有什么脸去见菲莉西亚。” 再次对他丧失兴趣,小狼龙翻了个身,沉入过往的回忆。 “雷奇。” 熟悉的呼唤令他惊愕万分,跳起来一看,对上一张吐舌头的鬼脸:“骗-你-的。” 我踢!我打!我扁! 帕西斯一一招架,笑呵呵地点头:“嗯嗯,总算有点精神了。”变**形的小狼龙突然停下手,死死盯住他:不对!这不是帕西斯的笑容! 也不是神官,有点像,本质又…… “你到底是谁?” “我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银发青年一手放在胸前,语气坚定,“因为融合的关系,我有了点改变,但我还是帕西斯。”蓝发少年的表情似哭似笑:“改变……那神官,不是彻底消失咯?” “彻底消失我会多出一种感情吗?”帕西斯没好气地道。雷奇放声大哭,一把抱住他。 让他发泄了一会儿,帕西斯将他抱坐到膝上,轻拍他的背:“小雷,你要接受事实,不管留下多少东西,他本人还是不在了。” “不要!不要!我不要听!” 明白只有时间能够抚平这个下仆的心伤,帕西斯也不多劝,靠着殿柱,凝视外面随风摇曳的灵灯花,眼神渐渐沉淀。 不是他的就不是他的,哪怕那么深的爱。证据是:看到这片景色,他脑中浮现的不是笑靥温和的黑发少女;而是身材窈窕,披着婚纱的清秀女郎。 受到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他抬起左手,映入眼帘的是裂痕斑斑的表面,和停在“6:15”的两根指针。 时间停止了。 生命以别的方式延续下去,真正属于神官的时间却停止了。 连同他和杨阳的时间。 “无名氏神官已经不存在了。” 第五章 停止的时间(节四) 帕西斯是在净之月26日感到分身的状况有变。 之前,他都过着吃饱喝足的幸福生活,附带一群沙包随时供他消遣。 当月的头一天,他的舅舅去世了,死因是衰老和伤心过度。临死的前一刻,出乎在场的人意料之外,曾放话不回天空之岛的外甥回来了,用“我原谅你”四个毫无诚意的字换来克里莫感激涕零的忏悔和族长的位子。因为他让老族长瞑目,一些心存反对的翼人也不好说什么。 然后,就是羽族地狱生涯的开始。 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提拔,二罢免,三立威。八位翼人长老被踢下去六个,换上六个羽族。此案当然遭来当事人的不满和激烈抗议。笑吟吟的新族长一一听完,打得六人口吐鲜血,软趴于地。在场也有不少优秀的战士,却没一个看清他是如何出手。 “走路都要人扶的废物还敢赖着不走,摆明了找死。”说着,帕西斯当场撕下三人的羽翼,一阵血肉飞溅。 十指连心,对翼人而言,翅膀被拔的痛楚决不亚于人类的夹指酷刑。只听见一声声噩梦般的惨叫,吓得其他长老和周围围观的羽族魂不附体。 “族…族长,会不会做得太过分了?”一个棕发的羽族,也是在[空之祭]那天帮罗兰等人带路的向导忍不住仗义陈词。他在族里是出了名的勇士,然而面对这位看似文弱的新族长,也不禁声音发抖。 “啊,你,我见过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回禀族长,我的全名是利文-奥斯亚-杰-康坦尼尔。” 一脚踩着长辈,腋下夹着染血的双翼,帕西斯就用这个姿势笑道:“很好,小利,从今天起,你就是大长老了,红羽的位子给你。” “什么!”利文傻眼,比起女性化的小名,更让他惊讶的是对方随随便便做出的决定。红羽踌躇片刻,道:“帕尔……” “怎么,我亲爱的红羽婶婶,你有什么意见吗?”帕西斯的笑容渗入狰狞。对这个女人,他只有无尽的恶感。要不是顾虑杀了她,她的灵魂可能会跑到母亲那儿嚼舌根,他早就把她切成一百零一片了。 “不敢。”嗅出他身上散发的杀气,红羽哪还敢多言,哆嗦着退了下去。利文反而踏前一步,恳切地道:“族长,我的事先放一边,快帮长老他们疗伤吧!就算他们有不是,你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 “既然他们的翅膀是装饰,我拔掉又有什么不对?”没有生他的气,帕西斯笑着再碾两脚,“毫无建树,一味诟病,活着只是浪费粮食,不如由我让他们发挥最后的光和热,滋养这片大地。” “你你……”听出他的意思,利文查看倒地的几人,脸色大变,“糟了!长老他们断气了!” “哈哈哈!老头子就是不中用,放点血就翘辫子!”帕西斯笑完才想起自己也是属于“老头子”的范围,索然无味地挥挥手,“埋掉埋掉,别忘了埋在最贫瘠的地方。”对这座母亲出生的小岛,他还是很爱护的,远胜这些同族。 迫于威势,当下就有六名羽族出列抬走尸体。老实说,对这些骄横的长老,他们并无好感,死了也没什么难过,只是恐惧帕西斯残酷的手段。 “不用怕,该杀的我才会杀。千年来,真正照料天空之岛的是羽族,我尊敬你们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对你们做出任何失礼的行为。” 闻言,本来脸色惨白的异族们都放松许多,甚至浮起几许自豪之情——除了已故的克里莫族长,终于又有个翼人不是自命不凡,而是把他们当成同辈看待礼遇。 “小利,不要拒绝了,我一看就知道,你比红羽婶婶强太多了。在族里的声望也不差吧?”帕西斯看向几个男性羽族,对方以小鸡啄米式的点头回应。利文为难地瞅着红羽:“可是——”身为战士的能力受到肯定,他是很高兴,但这样无视辈分资历,是不是不太妥当? 帕西斯还没开口,一个翼人长老忍无可忍地叫嚣:“够了!你这个可恶的杂种!不但害死老族长,还对族里的事指手画脚!” 女性羽族们闭起眼不敢看接下来的情景,然而,帕西斯没有故态重萌,只踢碎了他的下巴,再把他的身体当脚垫而已。 “感谢你的命根子吧,因为你还没老到不能生小孩,我保留你的命。”言下之意:你只有当种马的价值。 世上还有比这更侮辱人的话吗?自视甚高的翼人当场双眼翻白,气晕过去。 “帕尔,你太过分了!”红羽痛心地道,“即使你再怎么讨厌我们,也不该说这样的话!而且,我们才是你真正的同族!”帕西斯收回脚,漠然以应:“红羽婶婶,你真的老了,我可是从来没被你们承认,也从来没承认过你们。让你们活下来都是看在我妈妈的面子上,包括种族的存续。” “莉拉她……” “你也配提我妈妈的名字?立刻滚到角落养老去!我会派人照顾你!”差点说这也是莉拉的庇荫,帕西斯险险咽下。红羽的人气很旺,他暂时不想跟她撕破脸,于是做了个手势,让几位女性羽族将母亲的旧友带了下去。而剩下的羽族虽然对他的态度颇有微词,还是看成小孩子闹别扭予以包容,压根忘了帕西斯的真实年龄。 这又是个皮相很重要的例子。 利文带着长兄的神情道:“族长,我带你熟悉一下环境吧。还有,你身上的血也要洗洗才行。”真是个粗暴的小孩。帕西斯顺势绽开孺慕的笑靥:“那就麻烦你了。” 他不急于露出獠牙。 ****** 总体来说,羽族对新族长的印象还不错。 一来,他很尊重人,只要对方值得尊重,和大部分嚣张跋扈的翼人截然不同;二来,身世堪怜,哪怕在空之祭大闹一场,虐杀了三位长老,也是怨气发作,本性不坏,可以用温情和正确的教导扭转;三来,长相好,不少老一辈的羽族还记得当年莉拉温柔可人的模样,爱屋及乌下对她的儿子也甚为照顾。 “说到莉拉啊,别看她长大后像个淑女,小时侯可调皮得紧,就爱爬到这棵树上采果子玩,把她爸爸和哥哥吓得半死,因为那时她还不会飞呢。” “是吗?” 听着几位长者怀旧的叙述,银发青年摩挲粗糙的树皮,抬起头,仰望深绿色的树冠。阳光穿过叶缝洒落,倒映在眼里,使那双澄碧的眸子也像是闪烁着金芒的绿荫。 “是啊,树干上还有老族长刻的刀痕呢,用来量身高的。后来莉拉心疼树,叫他别刻,她可真是个好孩子。我腿酸时,都是她帮我捶,一点也没有公主的架子。” 帕西斯没有兴趣去看什么刀痕,因为那是克里莫留下的东西。静立片刻,他突然一蹬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展开光翼,坐到一棵粗壮的枝桠上。 叶片特有的清香包围住他,洗涤身心。天空之岛的树木都生得很低矮,只有这棵树特别高,拥有良好的视野。放眼望去,青黛色的群山和泛着透明感的蓝天尽收眼底。 看了一会儿,帕西斯从跨坐转为靠坐,并拢双腿圈住,脸深深埋进膝盖。清冽如月的银发流泻下来,仿佛为他披上一件外衣,细碎的光痕烙下班驳的影子。 呼吸变得悠长而宁静,整个世界浓缩成了这方绿色的天地。 似真似幻间,儿童的欢笑远远传来,就好象真的有一个天真不知愁的女孩,在树枝间攀爬,最后来到他面前,递给他一颗清香扑鼻的果子,笑着说:“给。” 想象的情景是如此美好,美好到心灵最深处的阴影都被净化。 低低的笑声逸出唇,苍凉,清寂。 但是这……终究不过是幻影而已。 即使被绿叶层层环抱,他依然闻得到酷似玫瑰的甜腻香气,那是骨粉的味道。 还有鲜血、腐尸、毒药和炼金术原料混合而成的气味。 换回原来的坐姿,帕西斯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该走了,继续待在这里,只会污染这块净地。 尽管下了决定,眷恋的情感却不是那么容易克制,这时,响起一个熟悉的呼唤:“族长。”帕西斯轻巧地一跃,展翅飞向声源:“什么事,小利?” 利文瞪视他背后的雪白双翼,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有翅膀?” “假的。”生性招摇的青年故意扇了两下,让光翼回到原本的游离状态,星星点点的白光在他身后形成一圈光影,照得面容有些模糊,映着几步远的大树,竟有种奇异的和谐,利文一时看得呆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帕西斯重复了一遍。 “啊…啊!”利文回过神,肃然道,“所有的战士都已经集合完毕,遵照您的吩咐。” “很好,带我去。” 一阵风吹过,拂动树叶,伴随着两人近乎无声的脚步声,融合成寂寞的音色。 ****** “差劲!太差劲了!” 广阔的空地上,暴怒的大喊完全不受空间所限,震得人耳鸣嗡嗡。两两对练的羽族战士缩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接受族长只能用喝骂形容的临场教学:“这么软绵绵的招式,这么乱七八糟的步法,这么低的气势——你们是没吃过奶还是没吃早饭?统统特训!不过关今晚休想睡觉!” “还有!”随手拎过一个羽族,东敲西打,“这么瘦弱的手臂,这么纤细的腰,敌人一折就断了!居然连半块肌肉也没有!你们以前训练都摸鱼是不是?” “族…族长。”脸庞还残留着稚嫩的倒霉蛋欲哭无泪,“我们都是长得这样的啊,您还不是……这是种族特征。” “还敢顶嘴!”帕西斯瞪目,将他扔回去,又拎来一个展示品,“那你们看看小利!他手臂上的肌肉,他的背肌,腹部——难道他是变种?”众人无言以对。 “族长~~~”利文面红耳赤地穿回被他扒光的衣服。帕西斯咋舌:“有什么好害羞的,没看到那边几个妮子对你春心大动?”说着,一指躲在树后偷瞧的几个羽族女郎。对方惊呼一声,慌忙逃走。 “呵,纯情的女孩。” “别闹了,族长。我已经是成年人,体格才和他们不同。” “哼,锻炼当然应该从青少年开始,别给他们找借口!”帕西斯右手一挥,厉声道,“全场跑五十圈!中途不许停!”包括利文在内,战士们都踉跄了一下:五十圈!? 但谁也没那胆子不跑,只好哭丧着脸跑步。利文试图缓刑:“族长,这会不会太苛刻了,少一点行不行?”帕西斯嗤鼻:“这算什么,后面还有两百个俯卧撑呢。”想当年他不下十次把罗兰绑着大石头扔进湖里,还不照样游上来了! 不幸听到他的话的羽族都有晕过去的冲动。 而全部的训练结束后,他们也确实累趴了。 走过满地“死尸”,帕西斯大咧咧地在一块青石上坐了,一派山贼头子的架势,语气也学了个十足十:“我知道,你们心里在嘀咕,为什么要安排这种不近人情的训练,为什么我们要这么辛苦,这岛上又没有敌人,告诉你们,这样的想法是耻辱!” “那些只差没躺进棺材的老家伙也算了,你们一个个活蹦乱跳,正在大好年华的年轻人,也想跟他们一样待在岛上烂掉?有没有骨气?有没有血性?天空之岛之所以到现在还没被遗忘,全是托了你们那些离家前辈的福!是他们勇于探险的精神挽救了羽族的声名!” 不知不觉,每个人都爬起来聆听,疲累的脸上浮现热血沸腾的神情。但听到最后,一人叹了口气:“族长,不是我们不想下去,是翅膀负担不了。只有成年男子承受得了那么长距离的飞行。” “还是借口!你不练当然飞不长,整天在那些矮树上跳来跳去就叫练习了?要飞出去!”帕西斯毫不留情地驳回,随即略略缓和颜色,“我明白,天空之岛太高了,像你们这样的孩子会有恐惧心理,所以我会适当降低高度,你们也要给我争气!”年轻的战士们大喜,老成的利文却变了脸色:“不行,族长!此事万万不可!” “闭嘴!你也学那些老东西?我是族长,我说了算!”帕西斯轻松打发他。 “耶——” 欢呼声淹没了利文的劝解,帕西斯洋洋得意:“看,大家都支持我。”利文掩面不再吭声。 “还有一件事。”帕西斯交叠起修长的双腿,笑容慵懒中透出无形的压迫,“不要把我当成是和你们一样的菜鸟,我可是参加过降魔战争的人。”惊呼迭起:“你参加过降魔战争!?” “算算我妈妈的年龄。”啧,不学无术。 一片鸦雀无声。良久,才有人陆续回神,兴奋地叫道:“族长,那您跟我们说说!” “说什么?说除了我一个半翼人,联军没有半个羽族?”帕西斯冷笑。沉默再一次笼罩全场,只是这次带着几分羞愧,几分生不逢时的遗憾。 “不要拿仇恨什么当借口,连最记仇的半兽人也能暂时抛下种族的嫌隙,为赶走共同的敌人拼命,羽族为什么不能?独善其身的另一种意思是懦弱胆小,我为有这样的同族感到丢脸!就看你们能成长成什么样了!” 众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族长,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 离开热火朝天的空地,银发青年询问身旁的大长老:“小利,怎么心事重重的?恋爱了?” “……族长,我在思考一个非常重大的问题。” “恋爱也是非常重大的问题。” 利文抹了把脸,决定不跟他废话,直接切入正题:“我想了想,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帕西斯笑嘻嘻地道:“哦,那可太好了。”不满他的嬉皮笑脸,利文加重语气:“我想的可比你深多了,是为了羽族的未来。一直固守在一个地方不利于生态的发展,近几十年已经很少有下一代出生,我们需要更广阔的环境。” “是是,小利你深谋远虑,前途无量。” “还有——”不理会他的调侃,利文转头瞥了一眼,确定这个距离不会被听见,道,“他们的确是**上粘着蛋壳的小鸡,会被你轻易煽动,但我不同,我不会坐视你把羽族改造成罗兰城主的工具,我们只是他的盟友。” 帕西斯睁大眼,表情像看到新鲜玩具的小孩。利文被他瞧得微惧,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干…干什么?” “我看走眼了,原本以为你是个顽固耿直的笨蛋,没想到是包着辛辣内在的坚果,失礼失礼。”帕西斯边说边敲他的脑袋。利文抖着声音抗议:“喂~~~” “别傻了!”捶了他一记,帕西斯展露的笑意一如出鞘的利剑,冷硬而锋锐,令利文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杆,“我是什么人?我是罗兰的师父,不是部下!” “……” “哪怕他要我拉拢你们,也要看我有没有这个心情,何况我从来不屑做这种事。我拿手的是破坏,是刺杀,是让人气得跳脚、脑中风、上吊自杀。而不是拍马屁拍得他浑身舒坦,或是踢他的**让他奋进,绊一脚还差不多。” 这种特长不该说得这么得意吧……放下内心大石的同时,利文也听得汗颜。 “你们要感谢我妈妈,已故的公主殿下。” 甩甩手,帕西斯扬长而去。 ****** 这天,扁完沙袋的羽族族长躺在母亲幼年玩耍的大树上午睡,睡到一半,突然醒过来,想到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将来上战场,他要用什么交通工具? 骑马不错,他也很久很久没指挥过军队了,很想重温那种滋味,改天叫罗兰准备。至于会影响正常的军队编制,帕西斯完全不予考虑。反正他师尊大人手痒,乖徒儿就有义务专门拨一队人马供他使唤。 但是白马王子太俗了!黑马王子有他儿子当前科,重复不好,暂且搁置。 小羽也不错,原形坐起来舒服,速度也快。只不过,骑在一个妙龄少女身上,终究不太好。 刃雾?算了吧!这小子气量窄得要命,叫个小名也死活不肯,别说让他当马骑了。 黑耀更是甭提,几只乌鸦都会吓得他哇哇大哭,说不定还会害他从天上掉下来。 想来想去,还是骑龙最拉风。不过银龙王好歹算是他的老朋友,到他家借坐骑不太好意思,找野龙又太麻烦,哪里有现成的呢? 帕西斯弹指发出一声清音:亡灵龙克拉费里格。 这可是最衬他死灵法师身份的坐骑。把它从金龙王的封印中释放、驯服也可以乘机活动手脚,脆弱的羽族实在不够他大展神威。传闻克拉费里格凶残暴虐,杀戮成性,调教这样一条龙更是别有一番趣味。 于是,他意气昂扬地整装出发,就在这时,背部传来一阵剧痛。 那小子居然会受伤!? 立刻判断出这不是自身的痛楚,帕西斯切断了感应,犹豫是否要用水晶镜查看。 算了,应该又是他实验魔法失败,撞到了什么,或炸出一块焦肉吧。 尽管对自己的半身嫌恶已久,帕西斯对他的本领却绝对有信心。继承了他的智慧和80%的实力,以及肖恩的人格魅力,神官可以说是无敌的。除非他自己找死,或者本体的他亲自出手,不然这世上没人伤得了他。 就这样,把半身抛诸脑后,一心猎龙的人飞向诺瑞姆林峰。 雪花漫天狂舞,呼啸的北风撕裂耳膜。直接用一发超大版的爆炎轰开坚硬的冰层,帕西斯也不管引发雪崩会害死多少人,朝露出来的龙语印记吟唱解封咒语。 过程并不困难,受术者的反抗帮了很大的忙。只听得一阵轰雷般的巨响,庞大的身躯破冰而出。紫黑色的雾气环绕着毫无光泽的灰白鳞片,那是死亡的气息,异样寒冷,甚至让附近被热量融化的冰瞬间冻结。威猛而矫健的肢体完全保留生前的形象,而不同于一般用死灵魔法复活的骨龙。这是因为克拉费里格是自愿献祭,以换得永生和本不属于龙族的死亡之力,也因此金龙王才认为它玷污了龙族的骄傲,将它囚禁于此。 “哦哦,外形不错,虽然肤色差了点,但还可以包容啦。”飘浮在半空中,帕西斯双手环胸,评头论足。风雪在他三尺外就自动停下,莹莹的白光为他施加了完美的防护,也衬得他的气质更加圣洁高贵,宛如从天而降的神祗。 “你是什么人?”亡灵龙吐出沉厚的声音,跳动着冰焰的双眼充斥着疑惑,“为什么既有冥界的气息,又有讨厌的光明力量?”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帕西斯为他的眼光加分,高举的右手托着硕大的漆黑光球,笑得猖狂,“你只要记住,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 ****** “小克克,如果你不反抗得那么激烈,我也不会割伤你啊。” “闭嘴!” 对新奴仆的咆哮充耳不闻,帕西斯耸了耸肩,收回气剑,伸手为他疗伤——在坐骑身上留下疤痕可不符合他的美学。反正他们已经签定契约,不怕它羞恼之下咬他一口。虽然咬也咬不死,不过肚破肠流很难看,再长出来也怪恶心。 “为什么要侮辱龙族?”前爪泄愤地撕扯雪堆,克拉费里格怒道,“就算我不是龙王,也是有自尊的!而且你明明不是那种愚蠢的人类,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压迫、奴役的暴举?”强者之心由内散发,它可以分辨出对方并非狭隘之辈,以蹂躏异族为乐。 “因为我觉得骑龙很威风啊。”帕西斯回他一个粲笑。 完全没预料到的答案让克拉费里格全身无力。帕西斯笑意一敛:“还有,我看你的人生观不顺眼。” “人生观?” “居然为了永生臣服冥王,你这不是自甘下贱吗?身为高贵的龙族,竟还看不透生死。” 这句话明显刺中了克拉费里格的心,它咬着牙别过头:“我有必须永生的理由。” “哦呀,似乎是满有趣的理由,不过我是大度的主人,就保留你的**权吧。”帕西斯安抚地拍拍它,“其实你可以把我们的契约想成交易嘛。有了我的帮助,你可以将更多的生命献给你的冥王,我决不会干涉你。而你所要做的,只是配合我的行动,还有适时提供一点战力就行。” 克拉费里格怀疑地打量他,想判断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蓦地,它张口喷出冰风暴:“哪来的偷偷摸摸的鼠辈!”小题大做的行为有明显的迁怒嫌疑。 “慢着,是我的人。” 感到熟悉的波动,帕西斯挥杖挡掉攻击,走向一堆雪,从里面拎出一个人,玩味地扬唇:“小雷,你终于想起我这个真正的主人了?是不是专程来帮我泡茶的啊?” 蓝发少年眨眨眼,看清他,淡黄的眸浮起混合着喜悦和焦虑的泪花: “求求你,救救神官!救救你的分身!” ****** 雅致的庭院里,攀爬着串串紫藤花的棚架下摆放着造型精美的桌椅,一个白衣白裙的少女端来茶点,分送到主客面前,然后抱着托盘退下。 “呐,坐吧——小克克也别客气,坐。” 被点到名的人绷着脸一动不动,他是个有着刀削般深刻的五官,身穿轻甲的冷峻男子,长长的白发披散在身后。和蕴含光泽的银发不同,是毫无生气的灰白色。 帕西斯微笑,看似轻柔地一压,力道正好让亡灵龙的化身坐下,又不至于坐坏椅子。 “你……!”克拉费里格大怒。作为回应,他主人的獠牙也在人畜无害的笑容下闪烁:“劝你乖一点哦,小克克,不然我就用永久墨水在你的龙身上写‘我乃帕西尔提斯大人的亲亲小可爱’。” 这个威胁太有效了,克拉费里格立刻闭嘴乖乖喝茶。 雷奇倒是失魂落魄地坐了,但既不喝茶,也不说话。帕西斯把茶杯推给他:“喝吧,你这个样子可做不了任何事——真是,我还以为你是回来泡茶给我喝,结果是我侍侯你。” “帕西斯!”雷奇哀求地看着他。 “冷静点,你忘了我不死,他也不会死?把事情的经过说给我听,我不想面对不知名的敌人。”帕西斯无动于衷地享用晶羽亲手泡制的精巧点心。 听到前半句话,雷奇终于松了口长气,情绪慢慢沉淀下来,喝了几口热气腾腾的香草茶后,他的神情也恢复了镇定,缓缓道:“事情要从上个月说起……” 光滑的大理石长廊上,响起清亮的脚步声,分别属于两个同样出众的青年。一个红发红眸,霸气昂扬;一个黑发青瞳,温文冷彻。后者边走边不着痕迹地观察四周,为有序的管理和处处显示大家气派的建筑摆设暗暗点头,心道: 看来杨阳他们的这个敌人,不好对付啊。既然能和这样的对手势均力敌,那个叫拉克西丝的摄政王也不会是易于之辈。投靠一方也罢了,要在这两大势力之间保持中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月?”注意到情人的恍神,血龙王关心地问。 黑发祭司还没回答,前面带路的侍从转过头:“青先生,累了吗?请再忍耐一会儿,穿过这条回廊就到了。” “多谢关怀,我没事,是这里的风景太好了,我不知不觉看得入迷。”月适时抛出一堆美辞丽句,和侍从相谈甚欢。插不进话的扎姆卡特无聊地东张西望,在花坛边看到一个闪烁的身影。 什么家伙?鬼鬼祟祟的。 扎姆卡特莫名地看那个形貌猥亵的中年男子不顺眼,龙族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个人不能留,食指凝聚火元素,准备给对方一发[焦热弹]尝尝。 察觉他身上散发的杀气,月用[传音术]喝道:“萨克,别做多余的事!”搞什么,他当宫里的法师是死人吗? “啧!”扎姆卡特别过头,甩开不明所以的焦躁。他也对自己的反应感到不可理解,暴力归暴力,不屑欺负弱小的他还从来没对单独的对象兴起杀意,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了。 历史是巧合的,也是残酷的,月和扎姆卡特与普罗斯在此时此地擦肩而过,依然无法阻止已经开始转动的破坏齿轮。 打开一扇绘有秘银花纹的黑木大门,侍从后退一步:“两位请进。” 这个人……凝视桌后圣职者打扮的青年,月的眼神微微动摇,浮起震撼。 ——是完美的棋子。 暗褐色的眸看不到一丝人类应有的软弱,也没有故作的坚强,是绝对的冷酷无情,却少了火热**的煅冶,而欠缺生气,就像一个从[理想部下]的模子里出来的玩偶,而非活生生的人。他分明是个忠臣,但是竟连忠诚的情感也不存在,只有“效忠某个人,达成他所有目标”的意识。 完美,真正完美。月心下感叹:他以前看过的死士都没人达到这个境界。只是,有这样太过“精确”的部下,对那位东城城主而言,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有时政治是需要一点转圜余地的,眼光也不能太死。 “幸会,龙王陛下,月先生。” 法利恩道出两人的真名,绽开只能用华丽形容的笑靥,赏心悦目却难以激起共鸣,说到演技,他终究比他的上司差一截。月毫不意外,得体地行了个宫廷礼:“与您见面是我的荣幸,法利恩阁下。”扎姆卡特只点了点头:“幸会。” “请坐,我想我们可以慢慢谈,两位原来也辛苦了。”法利恩摇铃唤来侍女,送上三份饮料。月和扎姆卡特都是不怕他下毒的体质,大方地端起来喝了。 “托洛斯会长想必对你们说了,护送的是哪件贵重的宝物。” 月沉稳颔首:“没错,我们虽然不过问货物的来历,但有必要了解具体是什么东西。”法利恩笑道:“我明白,盗宝者协会的信誉是无庸置疑的。事实上,托洛斯会长曾经在我面前大力举荐你们,我是认为让你们两位出马太委屈了。” 那家伙果然是把我们当替死鬼!月和扎姆卡特腹诽。 “托洛斯的气量太小了。”喝了口茶,法利恩语气一变,两眼直视扎姆卡特,“亏得龙王陛下能忍受他那么多年。”扎姆卡特无趣地道:“倒不是我忍他。” 果然。法利恩在心里的某个猜测栏上画圈。月决定不再让情人开口,免得他抖出更多的事,何况被动地等待盘问不是他的作风,当下主动出击:“会长待我们不薄,至于性格方面的问题,我们倒也不怎么在乎。反正盗宝者和管理者的关系,从来就只是交易而已。” “哦?盗宝者果然一如传闻,是一种相当自由的职业啊。原先我还有招搅的意思,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蒙法利恩阁下赏识,不胜惶恐。不过我和萨克寒酸惯了,还是风沙和古迹比较适合我们。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我们实在无福长住。” 扎姆卡特忍耐打哈欠的冲动,数窗帘上总共有几根流苏打发时间。当然,以他的算术水平,是肯定会数错的。 邀请被拒绝,法利恩也不在意,随口回了两句场面话。他本来就没想积极游说。不同于对异族极为包容的罗兰,法利恩也有一般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除非做到水族和羽族的程度,否则休想他敞开心门迎接。最重要的,扎姆卡特是龙王,龙王决不会臣服于一介人类城主。哪怕有强大的力量,没有组织性纪律性的帮手要了也是扯后腿,增加不确定的因素,一个帕西斯已经够了。 还有——东之贤者垂眸掩盖内心的嫌恶: 同性恋,真恶心! 因为一段童年往事,使他比多数同性更排斥这种特殊的性向,一想到要跟这样的人同殿为臣,他就浑身发抖,几欲作呕。 尽管法利恩掩饰得很好,身为敏感的风元素体,月还是捕捉到这股情绪波动。类似的反应他看得多了,当面骂他“害虫瘟疫”的也不是没有,根本无关痛痒,但是,心情也好不起来。 “我们叨扰得太久了,这就物归原主,完成这桩任务如何?” 法利恩巴不得他这么说,和颜悦色地道:“当然可以,两位俗事繁忙,我也不便久留。”月捅捅一旁显然在神游的情人:“萨克。”扎姆卡特正数到第五十分之一根流苏(不要问我他是怎么数的),呆了呆才回过神,食指疾划,一道裂缝凭空出现,从里面掉出一只小锦盒。 一个空间魔法这么简单就被施展出来,法利恩的瞳仁收缩了一下,持杯的手情不自禁地握紧。 龙族果然是得天独厚的种族,常人修炼一辈子也未必能拥有的魔力,他们一出生就有了。这样的战力不能为大人所用,太可惜了。不过,拉克西丝也别想得到。 “请查收。”月双手递出。 “不用查了,我相信两位的能力。”随手将锦盒一搁,法利恩又摇了摇铃:“给两位的酬劳早就准备好了,请跟我的部下去城库拿。” 听到“城库”二字,扎姆卡特立刻双目放光,拔腿就往外冲。月一把抓住他的发尾,强笑道:“呃,法利恩阁下,请把酬劳另外放好吗?让萨克看到不属于他的财宝的话,他可能会控制不住。” 竟然贪财贪到这地步!?法利恩愕然,再次肯定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也许他还应该考虑把这条财迷龙赶到拉克西丝那儿,搬空国库。 “好的,那请稍等。” ****** 两名盗宝者离去后,城主办公室里响起另一个声音:“让他们就这样走好吗?” “大人还在中城,这个时机点不宜节外生枝。”只闻声不见人,法利恩却一点也不惊惶,品茗香茶,在袅袅白雾的渲染下,他眼底的幽光更为诡谲,“反正来日方长,再观察一段时间好了,我也不想太武断。真的不行,遗迹也好做手脚,还省了我们收尸的工夫。” “是。” “该死的拉克西丝,居然敢软禁大人!卡萨兰已经是辆老破车,她还不识好歹,垂死挣扎!要不是大人太过谨慎,我真想现在就发兵踏平王宫!” “阁下,请冷静。如今伊维尔伦全仗您主持大局,您万万不可失去理智。”隐身的密探良言苦劝。法利恩叹了口气,拍拍手边的纸山:“我知道,只是每次看到这些文件,就忍不住窝火。” “由您来批不是一样吗?您做得很好啊。” “再好也及不上大人!而且我怎么可以负责决策,这根本是乱套!” 唉,阁下最大的缺点就是太依赖大人,又对“辅佐者”的身份过于拘泥。就在梅烦恼如何开导时,一个守卫敲门走进,恭身道:“代理城主大人,普罗斯求见。” 普罗斯?法利恩皱眉,好不容易想起是红石山脉的负责人之一,略一思忖,道:“传。”莫非是那里出了什么异变?嗯,也是时候处理那个碍眼的无名氏神官了。最近太忙,差点忘了。 不料,对方带来的消息比他预想的更恶劣。 “……你再说一遍。” 被上司散发出来的浓烈杀气骇得倒退数步,猥亵的中年男子一边抹汗一边结结巴巴地道:“阁下…阁下,我说的都是真的,矿山的事上个月末就穿邦了,是被一个小兔崽子偷溜进来发现的。属下克尽职责,马上追了上去,却在半途被楠阻挠,说不要和那个神官正面冲突。我当然不肯了,和他据理力争,要通报上级,也就是阁下您,结果他还把我关起来,直到今天我才好不容易逃出来。还有还有,那个枫也不是好东西,一直在帮他们遮掩。至于椿就不用说了,楠和枫全是她挑唆的。” “反了,统统反了。” 法利恩从未如此刻这般愤怒,嘴角的笑痕是接近狰狞的扭曲,“看来我太久没整治他们,一个个都无法无天了。这种无视任务、无视职责的密探要来干嘛?” “阁下!”见情势不妙,梅不得已显形,试图力挽狂澜。她不信任普罗斯,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品行恶劣,气量狭窄。只要别人得罪他,不管多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都会十倍报复回来,还是用阴毒的伎俩。甚至没事也会陷害,为了提高自己的地位。如果不是他在采掘方面实在有天赋,绝对坐不到负责人的位子。 “请等一下,椿和枫暂且不提,楠大人决不会这么荒唐!他一向认真负责,把任务放在首位!” “问题是现在他被椿蛊惑,昏了头了!”普罗斯叫嚣。梅狠狠瞪了他一眼,继续劝说:“求您查清楚,阁下!不要听信小人挑拨,冤枉了好人!” “你的意思是我是小人?” “你难道不是!我才不相信你说的话!” “臭女人!”普罗斯大步冲上来。法利恩一发震动波把他轰平在地:“你敢在我面前动粗?”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象话! “不…不敢。”沸腾的大脑瞬间降温,普罗斯抖着声音道,“阁下,我说的——” “我相信你说的。”法利恩淡淡地道,脸上是怒极过后的平静。他也对普罗斯这个人没好感,但是谅他也不敢拿这种一查就明朗的事做文章。梅大急:“阁下……” “梅。”法利恩打断,斜睨她的视线透出严厉,“我好象没允许你出来。”密探打了个哆嗦,单膝跪下,干涩地道:“属下失态,敬请责罚。”对不起,各位,我帮不了你们了。 “算了,我也不是不理解你的心情,就像楠为了同伴情谊抛弃责任心一样。” “……” 心知上司已经听不进任何话,梅颓然闭上眼。相反,普罗斯露出压抑不住的狂喜。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法利恩冷笑:“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普罗斯,我还是会彻底查明这件事。只要我发现你有一个字夸张,你也等着头身分家!”满腔得意刹时灰飞烟灭,构陷者差点吓晕过去。 梅这才长出一口气,却听得上司道:“把椿抓起来。” “呃!”阁下不是要调查吗,为什么现在就拿人? “这个女人的心已经被爱情迷惑,没有用了。”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的大神官背影一如雕像冷硬,再无半点人气,“至于枫,我倒不认为我行我素的他会顾及什么同伴情谊,多半是普罗斯夸大其辞;楠嘛,他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感情了。念在他过去的功劳,我再给他一次机会,只要他亲手杀了椿,我就饶恕他。” 房里久久无人做声,窒息的沉默笼罩下来。 纤长的食指在玻璃上徐徐划动,用力到指节泛白,似乎在克制某些情感,以做出理性的判断。 “最后,无名氏神官……我会好好地计划。” ****** [金色死神]伊芙-比拿走下空浮舟,娟秀一如少女的脸蛋略有风尘之色,却是不合稚嫩外表的沉稳。反而是他身后的高大青年显得浮躁,悄声问道:“阁下,你说这次大神官叫我们回来,会是什么事?” “一定是极为重要的公事吧,不然不会叫前线的将领暂离岗位。” “才怪,他一定是要找你的茬,偏偏大人不在。” “狄格。”伊芙啼笑皆非,横了副官一眼,“大神官阁下怎么会这么幼稚。”狄格气急败坏地瞪回去:“你才迟钝呢!都没发觉他是用什么眼神在看你!” 我哪会没感觉……伊芙神情微黯,随即肃容道:“够了,别再说这种不谨慎的话。如今是最需要上下一心的关键时刻,你却挑拨离间,是想让你的上司代替你被砍头吗?”这话绝对够分量,狄格登时噤若寒蝉:“不敢。” 伊芙拍拍他,正要劝慰两句,迎接的人员走上来,毫不赘言地道:“将军远来辛苦,请随我回宫。”不同于虚礼一大堆的卡萨兰,东城的官员都非常务实,但有时务实过头,也会引起不满,狄格就在心里嘀咕:一副押送人犯的态度。 “劳您带路。”伊芙和气地回应,笑容明朗如朝阳。 采光良好的办公室内,法利恩背窗独坐。然而一进门,伊芙就感到角落有一股压抑得很好的气息,并不惊诧。所有的重要人物身边都有[暗卫]存在,他自己也有。 “伊芙-比拿参见代理城主大人。” 和粗枝大叶的同僚马尔亚姆截然相反,为了不让义兄为难,伊芙一向注重礼仪和等级关系。当下单膝跪地,奉上最敬礼。 “快请起,伊芙将军。”法利恩表现出完美的圣职者风范,一派慈眉善目,“让您千里迢迢赶回来,真是不好意思,但这件事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要请您帮忙示下。”伊芙依言站起,诚恳地道:“您太谦虚了,有什么用得着伊芙的地方,尽管开口。” 法利恩满意颔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等他入座后,才道:“不知将军有没有听过红石山脉的事?” “这个…略有耳闻。” “那我就直说了,最近那里的据点被发现了,本来灭口就行,灭口的手段也有的是,只是有一个人比较棘手。您想必也知道,就是大人的师父,费尔南迪先生的分身。” “代理城主大人,恕我直言。”伊芙刘海下的眉微微皱起,“这件事根本不需要如此小题大做吧,只要请示费尔南迪先生,由他做决定就可以了。而且,在新年宴会时他就明确表明了立场,我相信他的分身也不会和我们作对。不然,就没有这半年的相安无事。”法利恩笑意一敛,语气也变得严厉:“伊芙将军,您是否忘了,费尔南迪先生并没有官职?” “……” “就算他指示了,也不算正式的命令。作为礼遇,我们是应该在事后知会,但事前请示,这可不成体统,相信费尔南迪先生也会理解的。” “我明白了。”伊芙叹气。在职权分明、纪律如山的军队里待了多年,他也在无形中感染了那种思想。不过,他毕竟是自由战士出生,有时候会被情感左右,虽然最后还是向理法低头。 “将军明白就好。”法利恩举杯示意他放松,笑道,“其实我叫您回来,也有顾虑他的意思。”伊芙身形一僵:“您要我,亲自动手?” “啊,我个人是不希望做这种多余的事。直接在井里投毒;或是让死灵法师施放诅咒,配合黑咒术师的行动伪装成魔兽的屠杀现场;甚至山崩,都是省事省力的办法。可惜,费尔南迪先生的面子上会不好看。由将军您送他的分身一程,就不会引起他的不快了。” “有必要做到这地步吗?”伊芙忍不住质疑,“如果您不放心他,把他扣押起来就行了,我会负责活捉。可是这样……这样无礼,就算费尔南迪先生不说什么,大人也会怪罪!”法利恩并不生气,用风系魔法托起桌上的几封信,递到他面前:“请您过目。” 伊芙一一浏览,神色渐渐冷凝,最后散发出金属般的质感,连法利恩也不禁在他的气势下一凛。 “确定都落网了?” “全部。”法利恩不由自主地回答,接着皱了皱眉,重整态势,“是楠拦截下来,之前他一直帮椿掩盖这件事,不过总算还没忘记自己的职责,所以我也让他将功补过了——伊芙将军,事实摆在眼前,无名氏神官分明是打算向拉克西丝求援,彻底和我们敌对。虽然费尔南迪先生曾亲口对我保证,不会再发生像迷雾森林那样的事,但是看到这些信,我实在无法再姑息下去。” “我明白,代理城主大人的决定是正确的。”伊芙起身行了个端正的军礼,“我接受您的指示。” “很好,您只需要对付无名氏神官。其他村民,还有收尾之类的杂事都交给我的部下。”目的达成,法利恩的心情十分愉快。伊芙苦笑了一下:“代理城主大人,您认为不是自己动手,手就不会脏吗?” “当然不是,有必要的话,我还会亲自出马。倒是伊芙将军在战场上威名赫赫,还有这种妇人之仁,实在不可思议。” 对于这显而易见的嘲讽,伊芙只是沉默地垂下头。刚才接令时他刻意含糊其词,准备在执行过程中放水,活捉神官。为了避免发生问题,还是这样比较妥当。“ 但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 神官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陷入了沉思。 在他身后的桌子上,乱七八糟地摊着报纸、书籍、羽毛笔、墨水瓶、魔法卷轴和一些法术道具,但是脏乱程度绝对及不上整个客厅,这里只有他这个人是干净的。 记得以前,阳总是坐在他刚刚的位子上默写咒语,勤恳地做笔记。 [神官。] 仿佛又看到黑发少女带着崇慕的温和笑靥,和那天晚上充满包容和自信的神情。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和那个人同时出现在你面前,你会认得出我么?] [这个嘛,要是你们长的一模一样,乍看我肯定是分不出的。] [……] [但是,只要你们一开口说话,一微笑,我就绝对能认得出来。] [呃?] [因为,我认识的无名氏神官,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人能够模仿。你的笑容、语气、神态、动作,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这点我绝对有自信。] 景象变换,回到她以灵体回到西芙利村的一天。 [神官,我喜欢你。] 心房再次融化,却在瞥见报纸上以红笔标注的字体时,狠狠揪成一团。 “订婚晚宴,惊天揭密,诺因殿下的未婚妻杨阳小姐竟是满愿师!” 这是11号的报纸,其他的,他不敢看。 轻柔的叹息逸出唇,在空气中化开沉重的苦涩。 那个时候,真的以为不再是虚幻的存在,即将拥有一个家庭,属于他的亲人和妻子…… 胡思乱想什么呢!神官用力捶了自己一拳,努力打起精神:现在可是非常时刻。 话虽如此,他还是必须拼命撞墙才能稍稍淡化脑子里的那抹倩影。 砰!木板门朝内打开,小狼龙首先跑进来,然后是愣在玄关的警备队长:“你在干嘛?没事拿头撞墙?不用试了,肯定是你的脑袋比较硬。” “……艾里,为什么你每次都挑我出丑的时候出现?” “你有不出丑的时候吗?” 神官无言以对,耙耙没有梳理的银发,露出严肃之情:“行了,我有正经事跟你谈,把门关上。”艾瑞克也分得清何时可以开玩笑,依言关紧房门,让友人设下隔音结界:“出了什么事?” “我担心雪儿出事了。” 艾瑞克一震,惊惶地瞪大眼:“那个帮你说项的密探!?” “嗯,她好几天没跟我联络了。”神官眼神冷然,“他们竟然连掩饰工作也不做,真是有恃无恐,即使他们是有这个实力。这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利用他们的自大心理。” “神官。”艾瑞克没有认真听,神色变化不定,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我不要听。”神官目光一闪,别过头。 “你一定要听!这是我们一致做出的决定!”艾瑞克握紧他的领子,厉声道,“听着!一旦出事,你就第一时间给我逃得远远的!你留下也是陪葬!你一个人的话,一定逃得掉!记住,要比兔子更快,比响尾蛇更机灵,比老鼠更会躲!” “艾里~~~”神官啼笑皆非,轻松扳开他的手,“别傻了,我们都不会死。”艾瑞克斜睨他,摆明了不信。神官拍胸担保:“相信我啦!我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 “我们会让最擅长料理的碧琪陪你去,免得你在半路上饿死。”警备队长充耳不闻。 “艾里!” “还有雷奇,你也要好好照顾这个白痴。”艾瑞克拎起小狼龙,殷切嘱咐。神官忍无可忍地冲到桌前,抓起卷轴扔进他怀里:“够了!再耍宝我扁你!看,我呕心沥血做的杰作!” “这是什么?”听出他确实有把握,艾瑞克这才收起几分怀疑,翻来覆去地打量,“不会是那种咻的一声,可以把我们送去任何地方的传送卷轴吧?” “就是这个。” “怎么可能!”艾瑞克大叫。他虽然有点顽固,但决不是笨蛋。眼下的形势,敌人再托大也不会让他们有机会逃跑;何况,神官应该无法使用这种程度的空间魔法。不然,他之前就可以把他们送走了。 “确切的说,是叠加式转化型复合多功能卷轴。”神官洋洋得意,也不管自己一长串的专有名词听得对方头晕,“这一带的[信道]已经被封死了,所有的传讯魔法都不能用,连带空间和元素也是。但是这么强烈的魔力波动,只要有点底子的法师都会感觉到,所以他们还布下了大规模的反制和过滤结界。只是,越精密的东西越容易出乱子,我要做的,就是帮他们添乱,以及反过来利用他们的力量。先集中剩余的魔素打出一个缺口,趁他们手忙脚乱补洞的时候,发动第一重的幻术,制造人逃跑的假象,让他们乱上加乱;再来是第二重的挖掘术,这个魔法可以制造扰乱视听的声响,弱化结界的根基;然后是华丽的无差别流星雨——元素结界并不隔绝能量,哼哼,光系魔法可是我的强项,有的他们闹腾了。不过,这依然是个幌子。到目前为止,只要敌方首脑不太笨,就会判断我们在声东击西,目的是打乱他们的阵脚,而下令加强防御,我等的就是这一刻。当然他是笨蛋更好,卷轴会感应到漏洞直接跳到传送。不是也没关系,第四重心灵冲击加暗示。任何法师在催加力量时都会有瞬间的[思维断层],在这个空隙施加打击是最有效的,哪怕暗示不成功也无所谓,让他们发呆就行。因为时间差,结界也许不会崩溃,但到处破不会有错,接下来就是重头戏,吸收风元素传送!我还附加了共鸣,会让好几个地方的接应法阵一块儿启动,断绝敌人的追踪。” “整个过程环环相扣,看上去很危险,不过都有跳跃式的连接,也有辅助性的小法术及时补救,我想应该没问题,有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值得一试——怎么样?是不是很棒?佩服我吧,这样完美的计划只有本天才才想得出!” “……我一个字也没听懂。” “切!”神官无力地垂下肩膀,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随即又像鼓胀的球般重新振作,“算了,你们只要听从本天才的安排,包你们重见天日!”艾瑞克喃喃道:“似乎是如此。”嘴上损归损,他内心绝对信任这个友人。无论再怎么臭屁,他的可靠和智慧都是无庸置疑的。 “还有——你必须完全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敌人不会没留下万一失败的退路,各地的公会肯定有人监视。但我也有可以信赖的朋友,在盗贼公会。魔法师公会和冒险家公会人多眼杂,你们先不要去,到我画给你们的据点,由我朋友负责联络,安排航班,护送你们到上界投靠元帅!”神官一字一字道,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艾瑞克听到最后,发觉不对,一把拉住他:“你不跟我们一道走?” “我不放心雪儿,要上山一趟。她可能不在那儿了,不过她那个叫楠的同伴大概在。” “不行!万万不行!” “安啦,你也说了,我一个人一定逃得掉。没有你们扯后腿,这点小把戏奈何得了我?”神官自信满满,毫无夸张的成分。艾瑞克还是很不安,但也反驳不了,只好狠狠地道:“你给我小心一点!” “不要操无谓的心了,如果你这样的傻大个也会平安无事,身为天才的我又怎么会有事?那是人类的损失耶。” “够了,再听你说下去,我会吐出来。”为了减轻反胃感,艾瑞克转移视线,正好看到桌上的报纸,顺手捞起,“这什么?杨阳的名字!未婚妻?诺因殿下的未婚妻!?”拜学识渊博的神官所赐,西芙利村的村民都认识几个字。 神官脸色大变,刚才的意气风发被一片死白取代,抢过报纸,神经质地揉成一团,强笑道:“这个…这个应该是搞错了。” “肯定是搞错了!杨阳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你不要瞎想!” “……” “神官?”注意到友人不正常的沉默,艾瑞克化怒气为担忧,小心翼翼地问。神官垂下头,让长发掩盖脸上的神情,良久,才有不稳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艾里,我是不是很差劲?明明想要相信的,明明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阳决不是那种女人,可是……可是……” 艾瑞克长叹一口气,右臂环过他的肩,靠着胸膛,安抚地拍打他颤抖的背部:“不是你的错,换作任何男人都不会比你更大方。”他很清楚这个友人对他那位“兄弟”所抱持的感情,那是他心里最深的阴暗,混合了嫉妒,不甘和自卑。 “我永远也比不上诺因。当初元帅选择了他做继承人,现在阳也是。” 终究,他是从一无所有回归一无所有。 逃跑的日期定在第二天,也就是净之月25日的晚上。 “听着,我们只有三分钟的集合时间!虽然我可以用屏蔽结界,但这样一来,敌人的法师就会知道我们在耍花样。他们人多力量大,我可挡不住;而且剩余的魔素也不多了,我必须节省。从卷轴启动到传送,最多三分钟!所以一接到我的信号,就给我卯足了劲跑到中央广场!管你那时在洗澡还是出恭,光着身子也得给我跑!家里有拖油瓶的,统统用绳子栓好!猪啊羊啊就不要带了,抱只鸡倒可以;干粮和细软也别忘记,锅碗瓢盆一律不许带!这是逃难不是郊游!” 本来用心谨记的艾瑞克,越听越无力。 “我说神官,既然你也明白这是逃难,能不能有点紧张感?” “怎么,还不够紧张吗?”神官叉腰,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刚才是百分之百认真。艾瑞克只有沉默,半晌,垮着肩膀离去:“我去通知大家。” “嗯,每一家都要通知到哦!”神官殷切嘱咐,等门关上后,无声地叹了口气,抱起在脚边打转的小狼龙,“雷奇,我们要搬家了。” 他没有整理行李,艾瑞克会连他的份一并打包好,只可惜了那些藏书。 眷恋不舍的目光扫过每个角落,渐渐渗入感伤和自责:“我真是没用,明明答应阳和昭霆要送她们回去,结果连这个家也没能守住。” “不过,她们也不会回来了吧……” 颊上传来濡湿的触感,神官回过神,对上宠物担忧的眼神,笑开颜,将它举高,“没事啦,至少耶拉姆一定会回来,我可不能让他看到这么颓丧的模样。”语毕,他难得勤劳地烧洗澡水,好好打理了一番。至于扣错的扣子和绑歪的头发属于瑕不掩瑜,忽略不计。 然后,他也不管衣服会起皱,就滚到床上和棉被缠绵了。 正睡得无比幸福之际,被一声狮子吼震出梦神的花园:“你这副德性叫有紧张感?” “干嘛呀,艾里。”神官睡眼惺忪地坐起来,一手拨弄乱蓬蓬的长发,“我睡得正香耶。”艾瑞克双眼冒火,全身抖个不停:“睡得香?你还敢说这种话!”他真想掐死这家伙。 “反正还没到点么,让我睡一会儿有什么关系。”神官瞥了眼窗外。 “我不来叫你,你是不是就要睡到世界末日了?还这么毫无防备!别说法师,一个刺客就足以干掉你!” “我才不会一点防范措施也不做!是你才能走到床边,有敌意的人早就烧焦了!计时器也调好了,看!”神官一一亮出证据,多少有点起床气。艾瑞克一窒,这才灭了火头,叹息着帮他拉平衣角,重梳乱发:“真同情你未来的老婆。” 神官身体一僵。艾瑞克则懊悔得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你应该同情的是耶拉姆,我还打算压榨他二十年。”笑着打圆场,神官搅镜一照,嫌弃地皱眉,“梳得真难看。”艾瑞克一拳擂在他脑门上:“但肯定比你梳得好看!” “唉唉,算了,本天才大人有大量——大家那儿通知好了没?” “通知好了,接下来我就待你这儿吧。这栋房子最高,可以看看有哪家落队的,到时点人数也交给我。” “你家两只小的没你监督要紧吗?”神官可没忘记就是那对双胞胎捅出这桩祸事。艾瑞克摆摆手:“交给我爸妈,没事。” “那我们也差不多该准备了。”神官跳下床,让宠物熟练地爬到头上,伸了个懒腰,“成败在此一举。” 静夜,一抹白影快速在砖砌的房屋之间穿梭,覆盖整个桑陶宛领地的结界没有对他做出任何反应,而原因就在于他身上发出的淡淡蓝光——[水幻镜],能够制造假象,混淆视线的水系中级魔法。他自身的气息也降到最低,宛如幽灵般无声无息地来到村中央的小广场。 这地方对他而言是个回忆之地,现在又是春之祭典的时期,但神官完全没空多想,立刻收敛心神,展开卷轴。 这种道具只需要精神力就能发动,不过为了增加灵活性,保障安全,神官还是先将五重魔法的关键语提取出来,在周围形成五个颜色不同的咒文圈。卷轴自动浮起,像旗帜一样在半空猎猎飞舞。流动的魔法元素掀起他束起的发丝,澄碧的眸专注而宁定,再无旁骛。 随着不断变化的手诀和清朗的咒语,由剩余的玛那精灵组成的强大魔力波呈漩涡状朝中心汇聚,浓缩为一颗闪亮的七彩光球,悬停在青年虚抱的掌间。然后,在下一秒炸裂开来,化为一道耀眼的彩虹撞上透明的结界壁。几乎在同时,无声的警讯传遍全村,一扇扇门打开,陆续有人奔出。 那厢,光束和防壁僵持不下,爆出激烈的声响和火花般的碎光,只过了一秒也不到的时间,就撕开一个大洞,远比刚才清晰的星光照射下来。 水色的咒文圈一闪,蓦然消失,配合村民的行动,幻术启动了。 根本没有怀疑的余地,结界外乱成一团,负责人叫道:“快补洞!加强防御!”仿佛呼应一般,土色的咒文圈发出强光,各地都响起轰隆声,不少村人吓得踉跄,但还是跌跌冲冲地跑到目的地。最后赶到的艾瑞克立刻放开喉咙大喊:“统统站好!我来数数!” 神官精确地控制着挖掘术的范围,判断总攻的时机,抽空瞥了友人一眼。对方回他一个重重的点头,表示“全部到齐”。 这时,角落出现小小的骚动,抱着儿子的大婶感到腰间的绳索被不时拉扯,转头斥骂:“莉妲,你给我乖一点!也不反省一下是谁闯的祸!调皮也不能调皮成这样!什么地方不好玩,跑去矿山!” 小女孩羞愧地低下头。 “等出去后,就没有神官大人罩你了,等着挨大家的耳刮子吧!” 前面还算教育小孩的正常话语,但最后一句就有明显的泄愤嫌疑。对淳朴的村民而言,今晚实在太过惊险,多多少少有些情绪失控。 讨厌!讨厌死了!莉妲眼里泪珠滚来滚去,握紧了口袋里的玩具小刀。 计划比预计的更顺利,第三重[圣光礼赞]就决定了胜负。包括负责人在内,东城的法师无一例外地瞪着从天而降的流星雨发呆。因为按照常理,没有金轮月的夜晚无法使用光系魔法,哪怕最低级的[照明术]。但是星径神殿出生的神官清楚:晚上太阳并不是消失,而是躲到星球的背面,光系魔法当然可以用。 于是,一阵狂轰烂炸后,结界全面崩溃,源源不断的风元素灌注进来。 青色的光幕包围住众人,艾瑞克的告别淹没在不舍的呼唤中:“神官大人!” “大家保重!”欣慰地看着珍视的对象成功脱离,银发青年将最后一个法术释放出去,对自己用了[加速],也融入深沉的夜色。 矿区的警戒异常森严,尽管神官竭力隐藏形迹,还是差点被暗哨发现。徘徊良久找不到空隙,他焦躁起来。要他抛弃青梅竹马自个儿远走高飞,那是万万做不到的,可眼下的情形,又实在棘手。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对了,根本不用进矿山啊! 雪露特生日那天,他曾经送她一只用秘银和真红火焰雕成的手环。神殿还有剩下的材料,用那些就能探知她的下落。想到这里,神官兴冲冲地往回跑。 他速度不慢,但这么一来一回,下山时也黎明了。四周泛起淡淡的鱼肚白,带着焦味的风吹散最后一缕夜雾。神官不意外地望见远处黑压压一片废墟,那是被烧成白地的村庄。 三三两两的士兵象征性地翻找,一群法师围在一起讨论什么。压抑朝他们当中丢一枚闪光弹的冲动,他飞快地躲在一根横梁后面,预备一口气冲到神殿。 神官自信没人能发现自己的气息,然而事实上,他刚刚迈步,一发拳风呼啸而来。 大气像尖锐的哨子一样鸣响,甚至能看到摩擦出的火星,如此声威骇人的一招却只是佯攻。神官轻易闪过,身后的横梁被打得粉碎。 “金色死神!?” 来人的面目是前所未见的陌生,但特征十分好认。娇小纤弱的身材,扎成马尾的金发,和盖过眉眼的刘海。抿紧唇瓣,伊芙诧异眼前的青年和记忆里的那人一模一样的容貌。 “你竟然会参与这样的事!”神官并非讽刺,而是纯粹的惊讶。伊芙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也没有辩解“我是奉命行事”,只是行了个端正的挑战礼:“请做好准备,索莱顿先生,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嗯……”神官早就进入战斗状态,用眼角的余光关注闻声靠拢的法师们,指尖凝聚魔力。察觉他的小动作,伊芙道:“请放心,我以战士的名誉担保他们不会出手。” “我们确实没必要出手,反正他已经是笼子里的鸟,逃不掉了。”身披黑色魔法袍的负责人大步走近,他是个颇为俊朗的中年男子,笑起来像镜子的反光,耀眼却流于浮华,“伊芙将军,请快解决吧,送他去和那些村民相会。” “!”虽然明知这可能是扰敌之计,神官还是免不了动摇。瞥见他微小的神色变化,对方笑得更欢:“你以为你真的把人送走了?真是天真的家伙。话说回来,你那一手的确漂亮,如果不是我们事先安排了内应,还真的逮不到那帮蝼蚁。” 内应?“胡说八道!” “哈哈,你以为内应是我们的人?果然天真啊。你大概也以为这个村子就像画一样美好吧?可是呢,有人类在的地方就有污秽。只要给他一点甜头,不,不需要甜头,只要允诺他生存,他就把其他人统统出卖了,枉费你一番苦心。” 残酷的话语像钝刀般一下一下割着青年的心,对于人性他并非不了解,可是……身处这群温暖的人之间整整九年,他确实遗忘了曾经经历的一切丑恶,遗忘了人类是一种多么脆弱的生物。 “别说多余的话,多古。”喝退了部下,金色死神举起手,稚嫩的脸蛋散发出不变的坚定,“来吧,打倒我,你就可以去救你重视的村民。不是所有人都如此无耻,追踪的人也没有传回消息。” “将军!” “你给我闭嘴!” 伊芙的安慰让神官从打击中回过神,浮起由衷的笑意:“多谢了,我会全力以赴。”对这个光明磊落的军人,他是真心钦佩,即使他们现在是敌对的立场。 晶莹的白光从他的掌心延长,构成一把有形无质的细长剑。虽然人格像肖恩,神官的本领大部分来自帕西斯,比起肉搏更习惯用剑术。 感觉到对方高涨的战意,伊芙自动放出斗气护体,闪身扑上。金色的身影旋风般瞬间欺近,光剑不畏不惧地从上往下劈落,与他正面相抗。拳与剑发出钝重的巨响,双方各退两步。 “那是……圣斗气!”看清银发青年身周流转的金芒,士兵们纷纷惊呼——除了他们爱戴尊敬的[战神],这世上竟还有人修炼成圣斗气,达到武艺的颠峰! 伊芙的瞳仁也剧烈收缩,却没有因此动摇,攻势不停,如狂风骤雨袭向对方。以难以置信的高速挥出的拳头和剑身不断相交,迸出连续的爆音,看得周围人眼花缭乱,更加震惊这个人竟然能和东城第一武将打成平手。 情势不妙,将军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大人那儿不好交代。多古心下焦急,但一时也找不到暗算的空隙。事实上,以法师的眼力,根本追不上缠斗的两人。 横拳再次落空,神官切进适当的角度,长剑斜削,直取侧腹。伊芙敏捷地翻身闪避,左手巧妙地使用擒拿术,扣向他的颈子。神官偏头躲过,向后跳跃拉开距离,绵密而凌厉的剑网笼罩住对方尚未站稳的身子。伊芙闪电般一一卸掉冲击力,战局再次陷入僵持。 翻翻滚滚打了百来回合,两人都吃惊对方超凡脱俗的武技。在惺惺相吸的情绪下,伊芙也不禁担忧:他来日无多,这样激烈的打斗对身体是重大的伤损;而且神官的实力不在他之下,压根找不到机会放水。无论胜负如何,他们势必两败俱伤! 神官心里也急得快冒烟,牵挂生死未卜的村民,蓦地,一声属于儿童的尖叫震动他的耳膜:“啊——” “找到了!这里还有个小丫头!” “莉妲!!!” 没有丝毫犹豫,银发青年扑向抱头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将她圈进自己的胸怀。 武者的本能是可怕的,眼见对手背后露出空门,伊芙反射性地挥拳,黄金色的斗气挟带惊天动地的威势,正中毫无防备的后背,紧接着是充满杀意的火炮。 神官整个人被击飞,连同怀里的莉妲,划过一道抛物线,坠入一栋民房的残骸,扬起一片烟尘。 落地的前一刻,重伤的人转过身,让早已惨不忍睹的背承受下坠的冲力,闷哼了一声,再也无力动弹。汩汩流出的鲜红带走了生命,眼皮渐渐下垂。 “神官大人!神官大人!” 遥远的哭喊拉回稀薄的神智,神官睁开眼,下意识地转过头,想找左腕上的手表,入目的却是血泊中的几块薄片,闪着刺眼的光。 碎了啊…… 黑发少女的笑靥也像是碎裂的表面一样破开,被黑暗彻底吞噬,神官带着淡淡的苦笑合上碧眸:终究是……什么都结束了。 ****** “伊芙将军……” 谁也没想到一场战斗会以这样的形式完结,几个士兵发出不安的呼唤。伊芙也愣住了,呆呆举起左手,茫然地凝视。 “善待……他的遗体。”良久,他才挤出苍白的声音。 附近的士兵立刻奔过去,然后为难地看着嚎啕大哭的莉妲:“这女孩——” 无言。这可以说是注定的结果。在战场上横扫千军也毫不动容的将军此刻却无法面对这幼小的牺牲品,然而以他的立场,又无法不下诛杀令。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自己背负:“我来……” 喷射的血雾打断了他的话,点点滴滴的红在神官苍白的脸上渲染开来。他刚才拼死保护的孩子化为尸体,倒在他身上,和他一样了无生气。 “多古!”伊芙转向出手的人。对方回以无动于衷的灿烂笑容:“将军,为了你的精神健康着想,还是我来比较好。” 伊芙咬紧下唇。 一个密探模样的人飞快跑近,对上司耳语了几句。多古笑意加深:“真巧,那边也解决了,有这么多人陪葬,他也不会有遗憾了吧。”伊芙并不意外这个报告,只叹了口气,向部下做了个手势。 不料,片刻后,惊呼迭起:“将军,还有气!他还有气!” “什么!”伊芙大吃一惊,他那一击应该会把神官的内脏一并震碎才对,连忙扑过去查看,面露欣喜,“真的,还活着!法师,哪个会白魔法的快过来!” “这里没有白魔法师,将军。”多古摊摊手,“只有黑咒术师和死灵法师,还有只擅长攻击不擅长治疗的元素法师。”伊芙眯起眼,灿金的刘海下射出刀锋般犀利的目光:“多古,别再跟我作对。就算我在这里扭断你的脖子,你的主人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多古不得不退让一步:“是是——你们!还不帮那位尊贵的先生治疗!”接令的元素法师走出队伍。 “恕我直言,将军,他伤得这么重,即使侥幸活下来,也是个废人了。而且,身为行凶者的你做这种事,不觉得很伪善吗?” “的确是伪善。”让部下抬来担架,伊芙泰然站起,单薄的身影似乎随时会倒下,又如山岳沉稳,“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 “虽然那个将军尽力了,神官还是没再醒过来。” 捧着早已凉掉的杯子,雷奇抽泣了一会儿,歇斯底里地喊道,“帕西斯,他真的不会死对不对?只要你不死,他就一定不会死!?” 对座的人一手托着颊,久久不做声,秀丽的面容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事情,很糟糕。” “!!!”雷奇骇然瞪大眼。见状,帕西斯叹息着摆摆手:“你先冷静点听我说,之前我不知道他伤得这么重,才跟你夸下海口,但现在——他受了这种致命伤,死是不会死,因为我没死嘛,可是下场会和那个多古说的一样,变成废人。” “……废人!”雷奇倒抽一口凉气,嘴唇不可抑制地颤抖,“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你听着,他是我血肉的分身,灵魂的碎片,但从来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别反驳,我叫你听着!无关他本身的存在是否真实,首先我没有能力创造灵魂,那是贺加斯的领域,所以他只是从我的灵魂分割出去的部分,说得难听点,是‘人格’!普通人如果受了致命伤,意识会陷入沉睡,然后在伤势痊愈后苏醒,但是他不同!一旦他判断自己‘死亡’,他的人格就会当场消散,再也醒不过来,留下一具只会呼吸的空壳!” 雷奇呆了好半晌,颤声道:“那…那如果他没有判断自己……”帕西斯叹道:“别自欺欺人了,小雷。你心里清楚,他是个战士,战士会本能地分析自身的体能状况,做出正确的结论。” 血色从蓝发少年脸上褪去,这一刻,他看起来就像个死人。 “其实,这样的结局对他而言未尝不是好事,他不会知道和我之间的关系,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死去。”啜饮晶羽重新泡好的香草茶,帕西斯平淡地劝解,“还有,他本来就活不长了。我的时间是在24岁停止,他也不会活过24岁,到生日那天就会自动回归我的身体,什么都不剩下——你觉得这样比较好吗?” “不,不。”雷奇猛烈摇头,激动地站起来,泪水泉涌而出,“我不能接受!神官那么好的人……他连杨阳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啊!求求你帕西斯,想想办法!” “我没办法。”冷酷的光复王拒绝。 “求求你,我知道你一定有!你是无所不能的!” “唔……”银发青年白皙的脸颊泛起陶醉的红晕,眼神也微微动摇,“真是动听的话啊,正中靶心——小雷,再多夸我几句嘛。”雷奇双目喷火,恨不得一拳揍他到天边闪烁,但还是压抑着满腔愤懑咬牙切齿地道:“你是天才,你是超人,你是天上地下无人能敌的帕西尔提斯大人行了吧!” “嗯嗯,不错不错,就是最后三个字欠缺诚意。” 帕西斯轻松挡下对方的拳头,飘飘然的神色恢复原本的严肃,“好了,玩笑到此为止。小雷,我是真的救不了他,不过有个机会。”雷奇愣愣重复:“机会?” “对,因为无法肯定他的人格是不是真的消失了。但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又不能像灵魂一样,通过死灵魔法一片片补回来,连精神刺激也行不通,反而会搞得更加支离破碎,只有——” “合体?”雷奇接过话头,眼里燃起希望。 不快地撇了撇嘴,帕西斯兴趣缺缺地道:“我是不想啦,虽然我有99.9%的可能安然无恙,而他彻底完蛋。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我多出一个人格罢了,他决没有可能吞噬我。”雷奇抓住他的领子,兴奋得语无伦次:“就这样!就用这个办法!神官一定能撑下来的!帕西斯……” “愚蠢的爱。”一把挥开他的手,银发青年徐徐起身,碧眸透出冰冷的嘲讽,“你以为这样做是为他好吗?你甚至连他这个人也不了解!我可以明确回答你,他绝对不会希望用这种方式活下来!” “他会希望的!”雷奇比他更大声地吼回去,“因为这样就可以见到杨阳了!” “……” “即使只有百分之零点一的希望,即使自我有可能消失,他还是会想再见杨阳一面!” 帕西斯的态度软化下来,双手环胸陷入沉思:“伤脑筋,我和你的交情好象没深到足以让我冒这样的险。”雷奇哀求地看着他:“帕西斯!” “让我考虑一下啦。” “求求你!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以后我再也不求你了!”雷奇跪下来,忙不迭地交代,“还有,合体的时候把自我意识降到最低,让神官有更多的可能!” ……真是得寸进尺的家伙。帕西斯白了下仆一眼,转身向亡灵龙招招手:“走,小克克,我们去兜风。” “帕西斯!?” “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单人出游了,我不该好好享受吗?” ****** 春风吹拂,远方传来淡淡的花香和浓郁的水气,棉絮般轻柔的云朵倘佯在蓝天的怀抱里。如此美丽的景色,实在不适合谈任何阴惨的话题。 然而,骑龙返家的三人就在这样的叙述中消磨了一个下午。 “师父,你真的要和无名氏神官融合吗?” “啊,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就像我对小雷说的,最坏也不过是我多出一个人格,还是以我为主导。我不能拒绝小雷的请求,他是我的亲亲老婆留给我的宠物。”帕西斯无奈地道。 “也罢,如果无名氏神官的人格真的保存下来,你师父那儿也不会闹得太僵。”罗兰准确地把握住问题的关键,疲惫地挤压眉心,“法利恩这次……真是太冲动了。” “没想到他会如此意气用事。”冰宿也吃惊不小。 “说他冲动倒也未必。”帕西斯说公道话,“他可能认为宰了我的分身无所谓,才放手大干。” “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根本不需要劳师动众。”罗兰不以为然。帕西斯宽慰地拍拍他,“现在也无济于事了,不如想想以后。你的心腹至少做事细致,西芙利村的村民已经全灭,整个桑陶宛领地应该也不会留下活口,大不了我和小克克事后再去打扫一下。问题是你家老弟,你要好好教育他一顿,他这种程度可远远不够。虽然弱点暴露出来也不坏。” “嗯,我明白。” 此时此刻,包括知道分身情感的帕西斯在内,都没有把“杨阳”这个因素考虑进去。只是担心她会煽动她那些靠山,造成麻烦,而尽量设法掩饰而已。 亡灵龙的降落没有引起任何骚动,卢内尔德竞技场事变没多久,东城方面就接到了报告。以大神官为首的众官员恭恭敬敬地等在正门前,欣喜地迎接从龙背上下来的主君。 “大人,真高兴您平安归来。” 法利恩弯腰行礼,瞥见罗兰身后的帕西斯,表情不免一僵。其他人也用惊骇的眼神打量这位[光复王],万万没料到他是如此大来头的人物。 “伊芙呢?”罗兰眼光一扫,没看到义弟,关心地发问。众人都是一愣,意外主君的消息这么灵通。 “这个……”法利恩迟疑地道,“将军他身体不太舒服,在房里休息。”事实上,伊芙在任务结束后就大口吐血,当场失去意识,这也是他能够不受阻拦地把神官铐起来的主因。 罗兰震了震,脸上流露出压抑不住的担忧:“不舒服!?严不严重?有没有请医师?” “请放心,医师和白魔法师都派去了,诊断结果是过于疲累引起的脱力,没有大碍。当然,您要去探望他的话——” “算了。”罗兰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两眼直视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法利恩,你跟我来。”听出指责的意味,褐发青年反射性地垂下头,应道:“是。”红发侍卫担心地左看右看,想跟上去,东城城主先一步阻止:“艾德娜,你留下,和大家一起照顾师父和冰宿。” “啊,给我一间空房间就可以。”帕西斯竖起食指,“还有小克克也要。”冰宿礼貌颔首:“我想先洗个澡,烦劳各位了。” 抛下喧闹的众人,君臣俩走进恢弘的巨门,穿过富丽堂皇的大殿和装饰奇巧的长廊,来到整理得井然有序的办公室。罗兰一入座,相貌姣好的侍女就端来热腾腾的洗脸水和美酒佳肴,所有的布置和安排都切合了“回家”的感觉。 在这种气氛下,罗兰也不好大吼“你这个笨蛋”,只好铁青着脸生闷气。 而法利恩站在玄关,抿着唇不吭声,脸色同样不好看。 看到他这么倔强的神情,属于兄长的感情占了上风,罗兰叹了口气,正要开口,法利恩当啷一声扔下法杖,跪伏于地:“请大人责罚!” “起来!你这像什么样子!”再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罗兰站起来咆哮。震惊主君竟然发这么大的火,法利恩吓得脸色惨白,全身缩成一团。见状,罗兰又是伤心又是气恼,好不容易克制住沸腾的情绪,缓和语调:“你起来。” 法利恩迷迷糊糊地起身,还是一副魂飞魄散没回过神的模样,等他发落。 “走过来。” 依然乖乖地照做。罗兰一扯,将弟弟拉进怀里,托起他的下巴:“回答我,法利恩,你有多久没对我撒娇了?”真是失策,虽然早就察觉这个弟弟的思想有多顽固,但是没想到他的内在也扭曲到这地步。 “呃……啊?”法利恩眨眨眼,发现自己的处境,脸红到耳根,“那…那个,大人……” “叫哥哥。” “哥…呃,大人……” “你根本叫不出吧?”罗兰长叹,摩挲他的脸颊,闭起眼掩盖内心的失望,“什么心里一直叫我哥哥,我笃定你心里也是叫的大人!因为你根本不敢把自己当成我的弟弟,这样就会和伊芙重叠,让你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意义,不管我怎么开导你也没用。” 被**裸地揭穿心灵最深处的想法,法利恩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良久,才用发白的唇挤出颤抖的声音:“大人,不要抛弃我。” 无奈。罗兰一生,从未有此刻这般无奈。 还有挫败。 他这个弟弟已然病入膏肓,无药可救。这不是他本身的缘故,而是成长环境将他推进那个深渊。因为[神子]的身份而活下来,又因为[神子]的身份受尽苦难,惶惶找不到出口。没人教他何谓真实的自我,如何塑造“法利恩-罗塞”的人格。这样的他,自然把突然出现,给予他温情的罗兰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死死抓住。如果这时候罗兰正确地引导也罢了,偏偏正处势力稳固的重要时期,哪还有空关注弟弟的精神世界。催着他快快长大,好助一臂之力都来不及。 所以……这就是所谓的自食恶果。 事到如今,就算他苦口婆心地劝解,说什么“即使我抛弃你,也不是对你自身的否定,你可以自己去寻找人生目标”,法利恩也听不进去,十有十还会视作等同世界末日的噩耗,当场跑去自杀。 呃呃呃!一想到那个光景,罗兰就涌起抱头哀号的冲动。 再怎么病态,这也是他弟弟啊! “我不会抛弃你。”心里哀声叹气,表面却还得装得正儿八经,也幸亏是罗兰才做得到这种事。果然,法利恩顿时喜从天降,灰白的脸重新焕发出光彩,标准死而复生的反应。 “你也不用担心会有这个可能,你永远是我最得力的臣子。偶尔犯点小错,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整体评价。” “是,大人!” 这回罗兰在心里抹泪,手上终于忍不住捏了把:“法利恩,你真是好演技啊。”连他也被骗了,以为这个弟弟是真的很成熟,可以独当一面。结果……根本是个拔苗助长的恶例! 仔细想想,他也不过才二十一岁……只是个二十一岁的孩子。 “呃,大人?”法利恩不安地动了动,却不敢用力挣扎。罗兰垂下手,改为环抱住他,头靠在肩窝处,叹道:“法利恩……”是他的错,他没尽到兄长的责任。 不过,二十一这个数字让罗兰心情好了点——这还不是定型的年纪。 “大人,您累了?”压根不知道兄长为他操碎了心,法利恩只是从现实角度分析对方失态的原因。 “没事。”罗兰松手让他站稳,恢复君主的威仪,“法利恩,这次的事,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他决定慢慢矫正弟弟的性子。 法利恩也以臣子的姿态恭谨回答:“知道,属下太轻敌,差点让无名氏神官逃掉,还有那些村民。” “不是轻敌,是小题大做。像他那样的人,你本没有必要费心去对付。” “但是……”法利恩连忙将普罗斯的告状和盘托出。罗兰的眼神变得严厉:“你的处理方法看似冷静,其实还是受了小人的挑拨。这件事是我们内部的问题,你却归咎于无名氏神官的蛊惑。说来我也有不对,我一直忘了告诉你,虽然他是师父的分身,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和师父之间的关系,还当自己是王家的私生子,所以那次才会帮助德修普对付我们,不是刻意站在反对我们的立场。”法利恩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样!?那我错过拉拢的可能了!” “没错,以后眼界宽一点,不要‘非我’就是‘敌’。世上还是有一种叫中立者的人群的。”罗兰沉声告诫。法利恩羞愧地低应:“是。” “还有。”东城城主拿起羽毛笔晃了晃,俊美的脸庞冷彻如冰,“我理解你想要杜绝危险性,事实上我也希望麻烦越少越好。但是,像无名氏神官那种牵连甚广,难定阵营的人物,有个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借刀杀人。既省了我们的力气,也防止后遗症。” “是,属下浅虑,多谢大人指正。”大神官心悦诚服地受教。 满意颔首,罗兰摊开奏折准备办公。法利恩小声问道:“那个,费尔南迪先生会不会生大人您的气?” “不会,他正忙着呢,就算不忙也不会生我的气。” “忙?” 罗兰沾湿笔尖,微笑:“师父正在打一场属于他的仗。” ****** 阴暗的地牢里,突然迸出水银色的光辉,照亮被铐在石壁上的人。 渐渐的,轮廓变得模糊,仿佛整个人被封进了光茧之中。过程持续了约莫半刻钟,当啷两声,镣铐自动解开。光芒消逝,石牢重新回到原先的暗度。 黑暗里,一双眼幽幽睁开。 复杂难明的神色一闪而过,伴随着情不自禁的感慨:“真是……” 从外表看,他没有任何变化。一样的脸,一样的身材,只是前额多了个黑水晶头环,右腕多了只精美的手镯,散乱的银发被一根黑色发带高高束起。 随手施放了一个[照明术],似乎诧异自己的举动,帕西斯愣了愣,也没熄灭悬浮在半空的光球,活动麻木的手脚,以便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过来。 走到铁门前,碰了下锁,和手铐脚镣的命运相同,沉重的大锁掉在地上。这回惊动了两个狱卒,奔近一看,吃惊得舌头打结:“你……你……” “蠢货,还不退下,认不出我是谁吗?” “啊,费、费尔南迪先生!” 狱卒们本就心怀疑虑,被这么一喝信了八成,再看到那个特征显著的黑环,更是胆战心惊。在伊维尔伦,你可能不认识帕西斯,但决不会错认他的招牌。 可是,不是分身嘛!怎么又变回本人了? “我懒得跟你们计较,待会儿应该就有人来这里解释。”径自走上长长的石阶,无视一路的守卫像见到鬼的神情,帕西斯飞快地离开空气闭塞的地牢,深吸外界清新的花香。 然后,他使用空间弯曲术。 感到房里的玛那元素不正常地流动,大神官反射性地为自己和主君竖起魔法屏障,接着握紧法杖严阵以待,看清骤然出现的人,一发水箭就要丢出去。 “住手。”罗兰阻止他,不确定地问道,“师父?” “当然是我啦,难道你以为还会是我那个分身吗?”帕西斯双手叉腰,一脸兴师问罪,“好小子,看看你把我弄成什么惨样,像团破烂!”他都不敢看他那可怜的背,尽管痊愈了。 “呃,抱歉。”罗兰由衷汗颜。法利恩张口结舌。 “喂,你。”毫不客气地指着他,帕西斯喧宾夺主地交代,“我是从地牢直接过来的,你去那边解释一下,省得一会儿出大乱子。” “啊……是。” “还有,我的分身已经和我融合了,今后你再也不用担心他。” 法利恩心虚地低下头:“是,对不起。”说完逃难似地跑了出去。目送他的背影直到门关上,帕西斯摇摇头:“真是的,原来还是个小鬼。”死在这种人手里,他的分身真冤呐!罗兰关怀地道:“师父,你快洗澡换件衣服吧。” “我正有此意。”帕西斯走进内室,打开衣橱挑选,发出大大的咋舌声,“有没有搞错!全是黑的!就没有别的颜色?” “我喜欢黑色。” “喜欢黑色也不能这样啊!” “你将就着穿一下,我会叫人……”罗兰劝到一半,听到师父的欢呼:“有件白的!” “等等!那件——”罗兰冲进去,正好撞见浴室的门关上,叹了口气,“唉。” 这件代表了他不堪过去的衣服,他本是专门放置起警示作用,现在被师父拿走…… 坐回桌后办公,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一个欢快的男声:“怎么样?” 和神官曾在春之祭典穿的戏服十分相似,却是纯白的军装。紧窄的式样将帕西斯优美颀长的身段衬托得英气逼人;下摆及膝,底下是白长裤和军靴;斗篷缀有银线,肩章也是银制;长发随意编成辫子垂在身后;黑水晶额环流动着艳丽的光泽,与银亮的刘海相映而辉。 “是不是很帅?我自己照了照,非常满意。” “很不错,就是少了把剑。” “对哦。”拍拍空空如也的腰侧,帕西斯也甚为遗憾,随即打了个响指,“正好,是时候召唤我的剑了。”罗兰一怔:“你的剑?你不是用气剑的吗?” “我还有把很棒的剑,和一根鞭子。”帕西斯洋洋得意。罗兰莞尔:“那你就去召唤吧,只要到时记得回来就行。” “安啦安啦。”帕西斯大步走向玄关,被徒弟叫住。 “师父。”罗兰有些犹豫地问道,“无名氏神官,真的完全消失了?” “这个嘛……” 留下一句语焉不详的话,帕西斯关上门。 ****** 一望无际的雪白花海包围住废弃神殿,在月下绽放出华丽的蕊瓣。夜风吹过,晶莹如雪的碎片伴随着星星点点的橘光翩然起舞,情景美得宛如梦境。 “我说小雷,我们都来到你前主人的结婚圣地了,你怎么还是那副死样活气的德性?” 趴在青年怀里的小狼龙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问题。帕西斯眯起眼,轻蔑地道:“你大概想一辈子用这个模样活下去是吧?真愚蠢,这样又能挽回什么?” 还是不理他。 “真正倒霉的是我好不好!”帕西斯终于忍不住爆发了,“莫名其妙多了一份不属于我的感情!”雷奇这才睁开眼睛,目光透出惊讶。帕西斯却转过头,嘀嘀咕咕:“真是的,我本来是堪称情圣的绝世痴情男耶,竟然一颗心掰成了两半,叫我有什么脸去见菲莉西亚。” 再次对他丧失兴趣,小狼龙翻了个身,沉入过往的回忆。 “雷奇。” 熟悉的呼唤令他惊愕万分,跳起来一看,对上一张吐舌头的鬼脸:“骗-你-的。” 我踢!我打!我扁! 帕西斯一一招架,笑呵呵地点头:“嗯嗯,总算有点精神了。”变**形的小狼龙突然停下手,死死盯住他:不对!这不是帕西斯的笑容! 也不是神官,有点像,本质又…… “你到底是谁?” “我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银发青年一手放在胸前,语气坚定,“因为融合的关系,我有了点改变,但我还是帕西斯。”蓝发少年的表情似哭似笑:“改变……那神官,不是彻底消失咯?” “彻底消失我会多出一种感情吗?”帕西斯没好气地道。雷奇放声大哭,一把抱住他。 让他发泄了一会儿,帕西斯将他抱坐到膝上,轻拍他的背:“小雷,你要接受事实,不管留下多少东西,他本人还是不在了。” “不要!不要!我不要听!” 明白只有时间能够抚平这个下仆的心伤,帕西斯也不多劝,靠着殿柱,凝视外面随风摇曳的灵灯花,眼神渐渐沉淀。 不是他的就不是他的,哪怕那么深的爱。证据是:看到这片景色,他脑中浮现的不是笑靥温和的黑发少女;而是身材窈窕,披着婚纱的清秀女郎。 受到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他抬起左手,映入眼帘的是裂痕斑斑的表面,和停在“6:15”的两根指针。 时间停止了。 生命以别的方式延续下去,真正属于神官的时间却停止了。 连同他和杨阳的时间。 “无名氏神官已经不存在了。” 第五章 停止的时间(全) 帕西斯是在净之月26日感到分身的状况有变。 之前,他都过着吃饱喝足的幸福生活,附带一群沙包随时供他消遣。 当月的头一天,他的舅舅去世了,死因是衰老和伤心过度。临死的前一刻,出乎在场的人意料之外,曾放话不回天空之岛的外甥回来了,用“我原谅你”四个毫无诚意的字换来克里莫感激涕零的忏悔和族长的位子。因为他让老族长瞑目,一些心存反对的翼人也不好说什么。 然后,就是羽族地狱生涯的开始。 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提拔,二罢免,三立威。八位翼人长老被踢下去六个,换上六个羽族。此案当然遭来当事人的不满和激烈抗议。笑吟吟的新族长一一听完,打得六人口吐鲜血,软趴于地。在场也有不少优秀的战士,却没一个看清他是如何出手。 “走路都要人扶的废物还敢赖着不走,摆明了找死。”说着,帕西斯当场撕下三人的羽翼,一阵血肉飞溅。 十指连心,对翼人而言,翅膀被拔的痛楚决不亚于人类的夹指酷刑。只听见一声声噩梦般的惨叫,吓得其他长老和周围围观的羽族魂不附体。 “族…族长,会不会做得太过分了?”一个棕发的羽族,也是在[空之祭]那天帮罗兰等人带路的向导忍不住仗义陈词。他在族里是出了名的勇士,然而面对这位看似文弱的新族长,也不禁声音发抖。 “啊,你,我见过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回禀族长,我的全名是利文-奥斯亚-杰-康坦尼尔。” 一脚踩着长辈,腋下夹着染血的双翼,帕西斯就用这个姿势笑道:“很好,小利,从今天起,你就是大长老了,红羽的位子给你。” “什么!”利文傻眼,比起女性化的小名,更让他惊讶的是对方随随便便做出的决定。红羽踌躇片刻,道:“帕尔……” “怎么,我亲爱的红羽婶婶,你有什么意见吗?”帕西斯的笑容渗入狰狞。对这个女人,他只有无尽的恶感。要不是顾虑杀了她,她的灵魂可能会跑到母亲那儿嚼舌根,他早就把她切成一百零一片了。 “不敢。”嗅出他身上散发的杀气,红羽哪还敢多言,哆嗦着退了下去。利文反而踏前一步,恳切地道:“族长,我的事先放一边,快帮长老他们疗伤吧!就算他们有不是,你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 “既然他们的翅膀是装饰,我拔掉又有什么不对?”没有生他的气,帕西斯笑着再碾两脚,“毫无建树,一味诟病,活着只是浪费粮食,不如由我让他们发挥最后的光和热,滋养这片大地。” “你你……”听出他的意思,利文查看倒地的几人,脸色大变,“糟了!长老他们断气了!” “哈哈哈!老头子就是不中用,放点血就翘辫子!”帕西斯笑完才想起自己也是属于“老头子”的范围,索然无味地挥挥手,“埋掉埋掉,别忘了埋在最贫瘠的地方。”对这座母亲出生的小岛,他还是很爱护的,远胜这些同族。 迫于威势,当下就有六名羽族出列抬走尸体。老实说,对这些骄横的长老,他们并无好感,死了也没什么难过,只是恐惧帕西斯残酷的手段。 “不用怕,该杀的我才会杀。千年来,真正照料天空之岛的是羽族,我尊敬你们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对你们做出任何失礼的行为。” 闻言,本来脸色惨白的异族们都放松许多,甚至浮起几许自豪之情——除了已故的克里莫族长,终于又有个翼人不是自命不凡,而是把他们当成同辈看待礼遇。 “小利,不要拒绝了,我一看就知道,你比红羽婶婶强太多了。在族里的声望也不差吧?”帕西斯看向几个男性羽族,对方以小鸡啄米式的点头回应。利文为难地瞅着红羽:“可是——”身为战士的能力受到肯定,他是很高兴,但这样无视辈分资历,是不是不太妥当? 帕西斯还没开口,一个翼人长老忍无可忍地叫嚣:“够了!你这个可恶的杂种!不但害死老族长,还对族里的事指手画脚!” 女性羽族们闭起眼不敢看接下来的情景,然而,帕西斯没有故态重萌,只踢碎了他的下巴,再把他的身体当脚垫而已。 “感谢你的命根子吧,因为你还没老到不能生小孩,我保留你的命。”言下之意:你只有当种马的价值。 世上还有比这更侮辱人的话吗?自视甚高的翼人当场双眼翻白,气晕过去。 “帕尔,你太过分了!”红羽痛心地道,“即使你再怎么讨厌我们,也不该说这样的话!而且,我们才是你真正的同族!”帕西斯收回脚,漠然以应:“红羽婶婶,你真的老了,我可是从来没被你们承认,也从来没承认过你们。让你们活下来都是看在我妈妈的面子上,包括种族的存续。” “莉拉她……” “你也配提我妈妈的名字?立刻滚到角落养老去!我会派人照顾你!”差点说这也是莉拉的庇荫,帕西斯险险咽下。红羽的人气很旺,他暂时不想跟她撕破脸,于是做了个手势,让几位女性羽族将母亲的旧友带了下去。而剩下的羽族虽然对他的态度颇有微词,还是看成小孩子闹别扭予以包容,压根忘了帕西斯的真实年龄。 这又是个皮相很重要的例子。 利文带着长兄的神情道:“族长,我带你熟悉一下环境吧。还有,你身上的血也要洗洗才行。”真是个粗暴的小孩。帕西斯顺势绽开孺慕的笑靥:“那就麻烦你了。” 他不急于露出獠牙。 ****** 总体来说,羽族对新族长的印象还不错。 一来,他很尊重人,只要对方值得尊重,和大部分嚣张跋扈的翼人截然不同;二来,身世堪怜,哪怕在空之祭大闹一场,虐杀了三位长老,也是怨气发作,本性不坏,可以用温情和正确的教导扭转;三来,长相好,不少老一辈的羽族还记得当年莉拉温柔可人的模样,爱屋及乌下对她的儿子也甚为照顾。 “说到莉拉啊,别看她长大后像个淑女,小时侯可调皮得紧,就爱爬到这棵树上采果子玩,把她爸爸和哥哥吓得半死,因为那时她还不会飞呢。” “是吗?” 听着几位长者怀旧的叙述,银发青年摩挲粗糙的树皮,抬起头,仰望深绿色的树冠。阳光穿过叶缝洒落,倒映在眼里,使那双澄碧的眸子也像是闪烁着金芒的绿荫。 “是啊,树干上还有老族长刻的刀痕呢,用来量身高的。后来莉拉心疼树,叫他别刻,她可真是个好孩子。我腿酸时,都是她帮我捶,一点也没有公主的架子。” 帕西斯没有兴趣去看什么刀痕,因为那是克里莫留下的东西。静立片刻,他突然一蹬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展开光翼,坐到一棵粗壮的枝桠上。 叶片特有的清香包围住他,洗涤身心。天空之岛的树木都生得很低矮,只有这棵树特别高,拥有良好的视野。放眼望去,青黛色的群山和泛着透明感的蓝天尽收眼底。 看了一会儿,帕西斯从跨坐转为靠坐,并拢双腿圈住,脸深深埋进膝盖。清冽如月的银发流泻下来,仿佛为他披上一件外衣,细碎的光痕烙下班驳的影子。 呼吸变得悠长而宁静,整个世界浓缩成了这方绿色的天地。 似真似幻间,儿童的欢笑远远传来,就好象真的有一个天真不知愁的女孩,在树枝间攀爬,最后来到他面前,递给他一颗清香扑鼻的果子,笑着说:“给。” 想象的情景是如此美好,美好到心灵最深处的阴影都被净化。 低低的笑声逸出唇,苍凉,清寂。 但是这……终究不过是幻影而已。 即使被绿叶层层环抱,他依然闻得到酷似玫瑰的甜腻香气,那是骨粉的味道。 还有鲜血、腐尸、毒药和炼金术原料混合而成的气味。 换回原来的坐姿,帕西斯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该走了,继续待在这里,只会污染这块净地。 尽管下了决定,眷恋的情感却不是那么容易克制,这时,响起一个熟悉的呼唤:“族长。”帕西斯轻巧地一跃,展翅飞向声源:“什么事,小利?” 利文瞪视他背后的雪白双翼,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有翅膀?” “假的。”生性招摇的青年故意扇了两下,让光翼回到原本的游离状态,星星点点的白光在他身后形成一圈光影,照得面容有些模糊,映着几步远的大树,竟有种奇异的和谐,利文一时看得呆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帕西斯重复了一遍。 “啊…啊!”利文回过神,肃然道,“所有的战士都已经集合完毕,遵照您的吩咐。” “很好,带我去。” 一阵风吹过,拂动树叶,伴随着两人近乎无声的脚步声,融合成寂寞的音色。 ****** “差劲!太差劲了!” 广阔的空地上,暴怒的大喊完全不受空间所限,震得人耳鸣嗡嗡。两两对练的羽族战士缩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接受族长只能用喝骂形容的临场教学:“这么软绵绵的招式,这么乱七八糟的步法,这么低的气势——你们是没吃过奶还是没吃早饭?统统特训!不过关今晚休想睡觉!” “还有!”随手拎过一个羽族,东敲西打,“这么瘦弱的手臂,这么纤细的腰,敌人一折就断了!居然连半块肌肉也没有!你们以前训练都摸鱼是不是?” “族…族长。”脸庞还残留着稚嫩的倒霉蛋欲哭无泪,“我们都是长得这样的啊,您还不是……这是种族特征。” “还敢顶嘴!”帕西斯瞪目,将他扔回去,又拎来一个展示品,“那你们看看小利!他手臂上的肌肉,他的背肌,腹部——难道他是变种?”众人无言以对。 “族长~~~”利文面红耳赤地穿回被他扒光的衣服。帕西斯咋舌:“有什么好害羞的,没看到那边几个妮子对你春心大动?”说着,一指躲在树后偷瞧的几个羽族女郎。对方惊呼一声,慌忙逃走。 “呵,纯情的女孩。” “别闹了,族长。我已经是成年人,体格才和他们不同。” “哼,锻炼当然应该从青少年开始,别给他们找借口!”帕西斯右手一挥,厉声道,“全场跑五十圈!中途不许停!”包括利文在内,战士们都踉跄了一下:五十圈!? 但谁也没那胆子不跑,只好哭丧着脸跑步。利文试图缓刑:“族长,这会不会太苛刻了,少一点行不行?”帕西斯嗤鼻:“这算什么,后面还有两百个俯卧撑呢。”想当年他不下十次把罗兰绑着大石头扔进湖里,还不照样游上来了! 不幸听到他的话的羽族都有晕过去的冲动。 而全部的训练结束后,他们也确实累趴了。 走过满地“死尸”,帕西斯大咧咧地在一块青石上坐了,一派山贼头子的架势,语气也学了个十足十:“我知道,你们心里在嘀咕,为什么要安排这种不近人情的训练,为什么我们要这么辛苦,这岛上又没有敌人,告诉你们,这样的想法是耻辱!” “那些只差没躺进棺材的老家伙也算了,你们一个个活蹦乱跳,正在大好年华的年轻人,也想跟他们一样待在岛上烂掉?有没有骨气?有没有血性?天空之岛之所以到现在还没被遗忘,全是托了你们那些离家前辈的福!是他们勇于探险的精神挽救了羽族的声名!” 不知不觉,每个人都爬起来聆听,疲累的脸上浮现热血沸腾的神情。但听到最后,一人叹了口气:“族长,不是我们不想下去,是翅膀负担不了。只有成年男子承受得了那么长距离的飞行。” “还是借口!你不练当然飞不长,整天在那些矮树上跳来跳去就叫练习了?要飞出去!”帕西斯毫不留情地驳回,随即略略缓和颜色,“我明白,天空之岛太高了,像你们这样的孩子会有恐惧心理,所以我会适当降低高度,你们也要给我争气!”年轻的战士们大喜,老成的利文却变了脸色:“不行,族长!此事万万不可!” “闭嘴!你也学那些老东西?我是族长,我说了算!”帕西斯轻松打发他。 “耶——” 欢呼声淹没了利文的劝解,帕西斯洋洋得意:“看,大家都支持我。”利文掩面不再吭声。 “还有一件事。”帕西斯交叠起修长的双腿,笑容慵懒中透出无形的压迫,“不要把我当成是和你们一样的菜鸟,我可是参加过降魔战争的人。”惊呼迭起:“你参加过降魔战争!?” “算算我妈妈的年龄。”啧,不学无术。 一片鸦雀无声。良久,才有人陆续回神,兴奋地叫道:“族长,那您跟我们说说!” “说什么?说除了我一个半翼人,联军没有半个羽族?”帕西斯冷笑。沉默再一次笼罩全场,只是这次带着几分羞愧,几分生不逢时的遗憾。 “不要拿仇恨什么当借口,连最记仇的半兽人也能暂时抛下种族的嫌隙,为赶走共同的敌人拼命,羽族为什么不能?独善其身的另一种意思是懦弱胆小,我为有这样的同族感到丢脸!就看你们能成长成什么样了!” 众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族长,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 离开热火朝天的空地,银发青年询问身旁的大长老:“小利,怎么心事重重的?恋爱了?” “……族长,我在思考一个非常重大的问题。” “恋爱也是非常重大的问题。” 利文抹了把脸,决定不跟他废话,直接切入正题:“我想了想,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帕西斯笑嘻嘻地道:“哦,那可太好了。”不满他的嬉皮笑脸,利文加重语气:“我想的可比你深多了,是为了羽族的未来。一直固守在一个地方不利于生态的发展,近几十年已经很少有下一代出生,我们需要更广阔的环境。” “是是,小利你深谋远虑,前途无量。” “还有——”不理会他的调侃,利文转头瞥了一眼,确定这个距离不会被听见,道,“他们的确是**上粘着蛋壳的小鸡,会被你轻易煽动,但我不同,我不会坐视你把羽族改造成罗兰城主的工具,我们只是他的盟友。” 帕西斯睁大眼,表情像看到新鲜玩具的小孩。利文被他瞧得微惧,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干…干什么?” “我看走眼了,原本以为你是个顽固耿直的笨蛋,没想到是包着辛辣内在的坚果,失礼失礼。”帕西斯边说边敲他的脑袋。利文抖着声音抗议:“喂~~~” “别傻了!”捶了他一记,帕西斯展露的笑意一如出鞘的利剑,冷硬而锋锐,令利文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杆,“我是什么人?我是罗兰的师父,不是部下!” “……” “哪怕他要我拉拢你们,也要看我有没有这个心情,何况我从来不屑做这种事。我拿手的是破坏,是刺杀,是让人气得跳脚、脑中风、上吊自杀。而不是拍马屁拍得他浑身舒坦,或是踢他的**让他奋进,绊一脚还差不多。” 这种特长不该说得这么得意吧……放下内心大石的同时,利文也听得汗颜。 “你们要感谢我妈妈,已故的公主殿下。” 甩甩手,帕西斯扬长而去。 ****** 这天,扁完沙袋的羽族族长躺在母亲幼年玩耍的大树上午睡,睡到一半,突然醒过来,想到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将来上战场,他要用什么交通工具? 骑马不错,他也很久很久没指挥过军队了,很想重温那种滋味,改天叫罗兰准备。至于会影响正常的军队编制,帕西斯完全不予考虑。反正他师尊大人手痒,乖徒儿就有义务专门拨一队人马供他使唤。 但是白马王子太俗了!黑马王子有他儿子当前科,重复不好,暂且搁置。 小羽也不错,原形坐起来舒服,速度也快。只不过,骑在一个妙龄少女身上,终究不太好。 刃雾?算了吧!这小子气量窄得要命,叫个小名也死活不肯,别说让他当马骑了。 黑耀更是甭提,几只乌鸦都会吓得他哇哇大哭,说不定还会害他从天上掉下来。 想来想去,还是骑龙最拉风。不过银龙王好歹算是他的老朋友,到他家借坐骑不太好意思,找野龙又太麻烦,哪里有现成的呢? 帕西斯弹指发出一声清音:亡灵龙克拉费里格。 这可是最衬他死灵法师身份的坐骑。把它从金龙王的封印中释放、驯服也可以乘机活动手脚,脆弱的羽族实在不够他大展神威。传闻克拉费里格凶残暴虐,杀戮成性,调教这样一条龙更是别有一番趣味。 于是,他意气昂扬地整装出发,就在这时,背部传来一阵剧痛。 那小子居然会受伤!? 立刻判断出这不是自身的痛楚,帕西斯切断了感应,犹豫是否要用水晶镜查看。 算了,应该又是他实验魔法失败,撞到了什么,或炸出一块焦肉吧。 尽管对自己的半身嫌恶已久,帕西斯对他的本领却绝对有信心。继承了他的智慧和80%的实力,以及肖恩的人格魅力,神官可以说是无敌的。除非他自己找死,或者本体的他亲自出手,不然这世上没人伤得了他。 就这样,把半身抛诸脑后,一心猎龙的人飞向诺瑞姆林峰。 雪花漫天狂舞,呼啸的北风撕裂耳膜。直接用一发超大版的爆炎轰开坚硬的冰层,帕西斯也不管引发雪崩会害死多少人,朝露出来的龙语印记吟唱解封咒语。 过程并不困难,受术者的反抗帮了很大的忙。只听得一阵轰雷般的巨响,庞大的身躯破冰而出。紫黑色的雾气环绕着毫无光泽的灰白鳞片,那是死亡的气息,异样寒冷,甚至让附近被热量融化的冰瞬间冻结。威猛而矫健的肢体完全保留生前的形象,而不同于一般用死灵魔法复活的骨龙。这是因为克拉费里格是自愿献祭,以换得永生和本不属于龙族的死亡之力,也因此金龙王才认为它玷污了龙族的骄傲,将它囚禁于此。 “哦哦,外形不错,虽然肤色差了点,但还可以包容啦。”飘浮在半空中,帕西斯双手环胸,评头论足。风雪在他三尺外就自动停下,莹莹的白光为他施加了完美的防护,也衬得他的气质更加圣洁高贵,宛如从天而降的神祗。 “你是什么人?”亡灵龙吐出沉厚的声音,跳动着冰焰的双眼充斥着疑惑,“为什么既有冥界的气息,又有讨厌的光明力量?”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帕西斯为他的眼光加分,高举的右手托着硕大的漆黑光球,笑得猖狂,“你只要记住,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 ****** “小克克,如果你不反抗得那么激烈,我也不会割伤你啊。” “闭嘴!” 对新奴仆的咆哮充耳不闻,帕西斯耸了耸肩,收回气剑,伸手为他疗伤——在坐骑身上留下疤痕可不符合他的美学。反正他们已经签定契约,不怕它羞恼之下咬他一口。虽然咬也咬不死,不过肚破肠流很难看,再长出来也怪恶心。 “为什么要侮辱龙族?”前爪泄愤地撕扯雪堆,克拉费里格怒道,“就算我不是龙王,也是有自尊的!而且你明明不是那种愚蠢的人类,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压迫、奴役的暴举?”强者之心由内散发,它可以分辨出对方并非狭隘之辈,以蹂躏异族为乐。 “因为我觉得骑龙很威风啊。”帕西斯回他一个粲笑。 完全没预料到的答案让克拉费里格全身无力。帕西斯笑意一敛:“还有,我看你的人生观不顺眼。” “人生观?” “居然为了永生臣服冥王,你这不是自甘下贱吗?身为高贵的龙族,竟还看不透生死。” 这句话明显刺中了克拉费里格的心,它咬着牙别过头:“我有必须永生的理由。” “哦呀,似乎是满有趣的理由,不过我是大度的主人,就保留你的**权吧。”帕西斯安抚地拍拍它,“其实你可以把我们的契约想成交易嘛。有了我的帮助,你可以将更多的生命献给你的冥王,我决不会干涉你。而你所要做的,只是配合我的行动,还有适时提供一点战力就行。” 克拉费里格怀疑地打量他,想判断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蓦地,它张口喷出冰风暴:“哪来的偷偷摸摸的鼠辈!”小题大做的行为有明显的迁怒嫌疑。 “慢着,是我的人。” 感到熟悉的波动,帕西斯挥杖挡掉攻击,走向一堆雪,从里面拎出一个人,玩味地扬唇:“小雷,你终于想起我这个真正的主人了?是不是专程来帮我泡茶的啊?” 蓝发少年眨眨眼,看清他,淡黄的眸浮起混合着喜悦和焦虑的泪花: “求求你,救救神官!救救你的分身!” ****** 雅致的庭院里,攀爬着串串紫藤花的棚架下摆放着造型精美的桌椅,一个白衣白裙的少女端来茶点,分送到主客面前,然后抱着托盘退下。 “呐,坐吧——小克克也别客气,坐。” 被点到名的人绷着脸一动不动,他是个有着刀削般深刻的五官,身穿轻甲的冷峻男子,长长的白发披散在身后。和蕴含光泽的银发不同,是毫无生气的灰白色。 帕西斯微笑,看似轻柔地一压,力道正好让亡灵龙的化身坐下,又不至于坐坏椅子。 “你……!”克拉费里格大怒。作为回应,他主人的獠牙也在人畜无害的笑容下闪烁:“劝你乖一点哦,小克克,不然我就用永久墨水在你的龙身上写‘我乃帕西尔提斯大人的亲亲小可爱’。” 这个威胁太有效了,克拉费里格立刻闭嘴乖乖喝茶。 雷奇倒是失魂落魄地坐了,但既不喝茶,也不说话。帕西斯把茶杯推给他:“喝吧,你这个样子可做不了任何事——真是,我还以为你是回来泡茶给我喝,结果是我侍侯你。” “帕西斯!”雷奇哀求地看着他。 “冷静点,你忘了我不死,他也不会死?把事情的经过说给我听,我不想面对不知名的敌人。”帕西斯无动于衷地享用晶羽亲手泡制的精巧点心。 听到前半句话,雷奇终于松了口长气,情绪慢慢沉淀下来,喝了几口热气腾腾的香草茶后,他的神情也恢复了镇定,缓缓道:“事情要从上个月说起……” 光滑的大理石长廊上,响起清亮的脚步声,分别属于两个同样出众的青年。一个红发红眸,霸气昂扬;一个黑发青瞳,温文冷彻。后者边走边不着痕迹地观察四周,为有序的管理和处处显示大家气派的建筑摆设暗暗点头,心道: 看来杨阳他们的这个敌人,不好对付啊。既然能和这样的对手势均力敌,那个叫拉克西丝的摄政王也不会是易于之辈。投靠一方也罢了,要在这两大势力之间保持中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月?”注意到情人的恍神,血龙王关心地问。 黑发祭司还没回答,前面带路的侍从转过头:“青先生,累了吗?请再忍耐一会儿,穿过这条回廊就到了。” “多谢关怀,我没事,是这里的风景太好了,我不知不觉看得入迷。”月适时抛出一堆美辞丽句,和侍从相谈甚欢。插不进话的扎姆卡特无聊地东张西望,在花坛边看到一个闪烁的身影。 什么家伙?鬼鬼祟祟的。 扎姆卡特莫名地看那个形貌猥亵的中年男子不顺眼,龙族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个人不能留,食指凝聚火元素,准备给对方一发[焦热弹]尝尝。 察觉他身上散发的杀气,月用[传音术]喝道:“萨克,别做多余的事!”搞什么,他当宫里的法师是死人吗? “啧!”扎姆卡特别过头,甩开不明所以的焦躁。他也对自己的反应感到不可理解,暴力归暴力,不屑欺负弱小的他还从来没对单独的对象兴起杀意,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了。 历史是巧合的,也是残酷的,月和扎姆卡特与普罗斯在此时此地擦肩而过,依然无法阻止已经开始转动的破坏齿轮。 打开一扇绘有秘银花纹的黑木大门,侍从后退一步:“两位请进。” 这个人……凝视桌后圣职者打扮的青年,月的眼神微微动摇,浮起震撼。 ——是完美的棋子。 暗褐色的眸看不到一丝人类应有的软弱,也没有故作的坚强,是绝对的冷酷无情,却少了火热**的煅冶,而欠缺生气,就像一个从[理想部下]的模子里出来的玩偶,而非活生生的人。他分明是个忠臣,但是竟连忠诚的情感也不存在,只有“效忠某个人,达成他所有目标”的意识。 完美,真正完美。月心下感叹:他以前看过的死士都没人达到这个境界。只是,有这样太过“精确”的部下,对那位东城城主而言,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有时政治是需要一点转圜余地的,眼光也不能太死。 “幸会,龙王陛下,月先生。” 法利恩道出两人的真名,绽开只能用华丽形容的笑靥,赏心悦目却难以激起共鸣,说到演技,他终究比他的上司差一截。月毫不意外,得体地行了个宫廷礼:“与您见面是我的荣幸,法利恩阁下。”扎姆卡特只点了点头:“幸会。” “请坐,我想我们可以慢慢谈,两位原来也辛苦了。”法利恩摇铃唤来侍女,送上三份饮料。月和扎姆卡特都是不怕他下毒的体质,大方地端起来喝了。 “托洛斯会长想必对你们说了,护送的是哪件贵重的宝物。” 月沉稳颔首:“没错,我们虽然不过问货物的来历,但有必要了解具体是什么东西。”法利恩笑道:“我明白,盗宝者协会的信誉是无庸置疑的。事实上,托洛斯会长曾经在我面前大力举荐你们,我是认为让你们两位出马太委屈了。” 那家伙果然是把我们当替死鬼!月和扎姆卡特腹诽。 “托洛斯的气量太小了。”喝了口茶,法利恩语气一变,两眼直视扎姆卡特,“亏得龙王陛下能忍受他那么多年。”扎姆卡特无趣地道:“倒不是我忍他。” 果然。法利恩在心里的某个猜测栏上画圈。月决定不再让情人开口,免得他抖出更多的事,何况被动地等待盘问不是他的作风,当下主动出击:“会长待我们不薄,至于性格方面的问题,我们倒也不怎么在乎。反正盗宝者和管理者的关系,从来就只是交易而已。” “哦?盗宝者果然一如传闻,是一种相当自由的职业啊。原先我还有招搅的意思,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蒙法利恩阁下赏识,不胜惶恐。不过我和萨克寒酸惯了,还是风沙和古迹比较适合我们。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我们实在无福长住。” 扎姆卡特忍耐打哈欠的冲动,数窗帘上总共有几根流苏打发时间。当然,以他的算术水平,是肯定会数错的。 邀请被拒绝,法利恩也不在意,随口回了两句场面话。他本来就没想积极游说。不同于对异族极为包容的罗兰,法利恩也有一般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除非做到水族和羽族的程度,否则休想他敞开心门迎接。最重要的,扎姆卡特是龙王,龙王决不会臣服于一介人类城主。哪怕有强大的力量,没有组织性纪律性的帮手要了也是扯后腿,增加不确定的因素,一个帕西斯已经够了。 还有——东之贤者垂眸掩盖内心的嫌恶: 同性恋,真恶心! 因为一段童年往事,使他比多数同性更排斥这种特殊的性向,一想到要跟这样的人同殿为臣,他就浑身发抖,几欲作呕。 尽管法利恩掩饰得很好,身为敏感的风元素体,月还是捕捉到这股情绪波动。类似的反应他看得多了,当面骂他“害虫瘟疫”的也不是没有,根本无关痛痒,但是,心情也好不起来。 “我们叨扰得太久了,这就物归原主,完成这桩任务如何?” 法利恩巴不得他这么说,和颜悦色地道:“当然可以,两位俗事繁忙,我也不便久留。”月捅捅一旁显然在神游的情人:“萨克。”扎姆卡特正数到第五十分之一根流苏(不要问我他是怎么数的),呆了呆才回过神,食指疾划,一道裂缝凭空出现,从里面掉出一只小锦盒。 一个空间魔法这么简单就被施展出来,法利恩的瞳仁收缩了一下,持杯的手情不自禁地握紧。 龙族果然是得天独厚的种族,常人修炼一辈子也未必能拥有的魔力,他们一出生就有了。这样的战力不能为大人所用,太可惜了。不过,拉克西丝也别想得到。 “请查收。”月双手递出。 “不用查了,我相信两位的能力。”随手将锦盒一搁,法利恩又摇了摇铃:“给两位的酬劳早就准备好了,请跟我的部下去城库拿。” 听到“城库”二字,扎姆卡特立刻双目放光,拔腿就往外冲。月一把抓住他的发尾,强笑道:“呃,法利恩阁下,请把酬劳另外放好吗?让萨克看到不属于他的财宝的话,他可能会控制不住。” 竟然贪财贪到这地步!?法利恩愕然,再次肯定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也许他还应该考虑把这条财迷龙赶到拉克西丝那儿,搬空国库。 “好的,那请稍等。” ****** 两名盗宝者离去后,城主办公室里响起另一个声音:“让他们就这样走好吗?” “大人还在中城,这个时机点不宜节外生枝。”只闻声不见人,法利恩却一点也不惊惶,品茗香茶,在袅袅白雾的渲染下,他眼底的幽光更为诡谲,“反正来日方长,再观察一段时间好了,我也不想太武断。真的不行,遗迹也好做手脚,还省了我们收尸的工夫。” “是。” “该死的拉克西丝,居然敢软禁大人!卡萨兰已经是辆老破车,她还不识好歹,垂死挣扎!要不是大人太过谨慎,我真想现在就发兵踏平王宫!” “阁下,请冷静。如今伊维尔伦全仗您主持大局,您万万不可失去理智。”隐身的密探良言苦劝。法利恩叹了口气,拍拍手边的纸山:“我知道,只是每次看到这些文件,就忍不住窝火。” “由您来批不是一样吗?您做得很好啊。” “再好也及不上大人!而且我怎么可以负责决策,这根本是乱套!” 唉,阁下最大的缺点就是太依赖大人,又对“辅佐者”的身份过于拘泥。就在梅烦恼如何开导时,一个守卫敲门走进,恭身道:“代理城主大人,普罗斯求见。” 普罗斯?法利恩皱眉,好不容易想起是红石山脉的负责人之一,略一思忖,道:“传。”莫非是那里出了什么异变?嗯,也是时候处理那个碍眼的无名氏神官了。最近太忙,差点忘了。 不料,对方带来的消息比他预想的更恶劣。 “……你再说一遍。” 被上司散发出来的浓烈杀气骇得倒退数步,猥亵的中年男子一边抹汗一边结结巴巴地道:“阁下…阁下,我说的都是真的,矿山的事上个月末就穿邦了,是被一个小兔崽子偷溜进来发现的。属下克尽职责,马上追了上去,却在半途被楠阻挠,说不要和那个神官正面冲突。我当然不肯了,和他据理力争,要通报上级,也就是阁下您,结果他还把我关起来,直到今天我才好不容易逃出来。还有还有,那个枫也不是好东西,一直在帮他们遮掩。至于椿就不用说了,楠和枫全是她挑唆的。” “反了,统统反了。” 法利恩从未如此刻这般愤怒,嘴角的笑痕是接近狰狞的扭曲,“看来我太久没整治他们,一个个都无法无天了。这种无视任务、无视职责的密探要来干嘛?” “阁下!”见情势不妙,梅不得已显形,试图力挽狂澜。她不信任普罗斯,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品行恶劣,气量狭窄。只要别人得罪他,不管多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都会十倍报复回来,还是用阴毒的伎俩。甚至没事也会陷害,为了提高自己的地位。如果不是他在采掘方面实在有天赋,绝对坐不到负责人的位子。 “请等一下,椿和枫暂且不提,楠大人决不会这么荒唐!他一向认真负责,把任务放在首位!” “问题是现在他被椿蛊惑,昏了头了!”普罗斯叫嚣。梅狠狠瞪了他一眼,继续劝说:“求您查清楚,阁下!不要听信小人挑拨,冤枉了好人!” “你的意思是我是小人?” “你难道不是!我才不相信你说的话!” “臭女人!”普罗斯大步冲上来。法利恩一发震动波把他轰平在地:“你敢在我面前动粗?”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象话! “不…不敢。”沸腾的大脑瞬间降温,普罗斯抖着声音道,“阁下,我说的——” “我相信你说的。”法利恩淡淡地道,脸上是怒极过后的平静。他也对普罗斯这个人没好感,但是谅他也不敢拿这种一查就明朗的事做文章。梅大急:“阁下……” “梅。”法利恩打断,斜睨她的视线透出严厉,“我好象没允许你出来。”密探打了个哆嗦,单膝跪下,干涩地道:“属下失态,敬请责罚。”对不起,各位,我帮不了你们了。 “算了,我也不是不理解你的心情,就像楠为了同伴情谊抛弃责任心一样。” “……” 心知上司已经听不进任何话,梅颓然闭上眼。相反,普罗斯露出压抑不住的狂喜。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法利恩冷笑:“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普罗斯,我还是会彻底查明这件事。只要我发现你有一个字夸张,你也等着头身分家!”满腔得意刹时灰飞烟灭,构陷者差点吓晕过去。 梅这才长出一口气,却听得上司道:“把椿抓起来。” “呃!”阁下不是要调查吗,为什么现在就拿人? “这个女人的心已经被爱情迷惑,没有用了。”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的大神官背影一如雕像冷硬,再无半点人气,“至于枫,我倒不认为我行我素的他会顾及什么同伴情谊,多半是普罗斯夸大其辞;楠嘛,他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感情了。念在他过去的功劳,我再给他一次机会,只要他亲手杀了椿,我就饶恕他。” 房里久久无人做声,窒息的沉默笼罩下来。 纤长的食指在玻璃上徐徐划动,用力到指节泛白,似乎在克制某些情感,以做出理性的判断。 “最后,无名氏神官……我会好好地计划。” ****** [金色死神]伊芙-比拿走下空浮舟,娟秀一如少女的脸蛋略有风尘之色,却是不合稚嫩外表的沉稳。反而是他身后的高大青年显得浮躁,悄声问道:“阁下,你说这次大神官叫我们回来,会是什么事?” “一定是极为重要的公事吧,不然不会叫前线的将领暂离岗位。” “才怪,他一定是要找你的茬,偏偏大人不在。” “狄格。”伊芙啼笑皆非,横了副官一眼,“大神官阁下怎么会这么幼稚。”狄格气急败坏地瞪回去:“你才迟钝呢!都没发觉他是用什么眼神在看你!” 我哪会没感觉……伊芙神情微黯,随即肃容道:“够了,别再说这种不谨慎的话。如今是最需要上下一心的关键时刻,你却挑拨离间,是想让你的上司代替你被砍头吗?”这话绝对够分量,狄格登时噤若寒蝉:“不敢。” 伊芙拍拍他,正要劝慰两句,迎接的人员走上来,毫不赘言地道:“将军远来辛苦,请随我回宫。”不同于虚礼一大堆的卡萨兰,东城的官员都非常务实,但有时务实过头,也会引起不满,狄格就在心里嘀咕:一副押送人犯的态度。 “劳您带路。”伊芙和气地回应,笑容明朗如朝阳。 采光良好的办公室内,法利恩背窗独坐。然而一进门,伊芙就感到角落有一股压抑得很好的气息,并不惊诧。所有的重要人物身边都有[暗卫]存在,他自己也有。 “伊芙-比拿参见代理城主大人。” 和粗枝大叶的同僚马尔亚姆截然相反,为了不让义兄为难,伊芙一向注重礼仪和等级关系。当下单膝跪地,奉上最敬礼。 “快请起,伊芙将军。”法利恩表现出完美的圣职者风范,一派慈眉善目,“让您千里迢迢赶回来,真是不好意思,但这件事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要请您帮忙示下。”伊芙依言站起,诚恳地道:“您太谦虚了,有什么用得着伊芙的地方,尽管开口。” 法利恩满意颔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等他入座后,才道:“不知将军有没有听过红石山脉的事?” “这个…略有耳闻。” “那我就直说了,最近那里的据点被发现了,本来灭口就行,灭口的手段也有的是,只是有一个人比较棘手。您想必也知道,就是大人的师父,费尔南迪先生的分身。” “代理城主大人,恕我直言。”伊芙刘海下的眉微微皱起,“这件事根本不需要如此小题大做吧,只要请示费尔南迪先生,由他做决定就可以了。而且,在新年宴会时他就明确表明了立场,我相信他的分身也不会和我们作对。不然,就没有这半年的相安无事。”法利恩笑意一敛,语气也变得严厉:“伊芙将军,您是否忘了,费尔南迪先生并没有官职?” “……” “就算他指示了,也不算正式的命令。作为礼遇,我们是应该在事后知会,但事前请示,这可不成体统,相信费尔南迪先生也会理解的。” “我明白了。”伊芙叹气。在职权分明、纪律如山的军队里待了多年,他也在无形中感染了那种思想。不过,他毕竟是自由战士出生,有时候会被情感左右,虽然最后还是向理法低头。 “将军明白就好。”法利恩举杯示意他放松,笑道,“其实我叫您回来,也有顾虑他的意思。”伊芙身形一僵:“您要我,亲自动手?” “啊,我个人是不希望做这种多余的事。直接在井里投毒;或是让死灵法师施放诅咒,配合黑咒术师的行动伪装成魔兽的屠杀现场;甚至山崩,都是省事省力的办法。可惜,费尔南迪先生的面子上会不好看。由将军您送他的分身一程,就不会引起他的不快了。” “有必要做到这地步吗?”伊芙忍不住质疑,“如果您不放心他,把他扣押起来就行了,我会负责活捉。可是这样……这样无礼,就算费尔南迪先生不说什么,大人也会怪罪!”法利恩并不生气,用风系魔法托起桌上的几封信,递到他面前:“请您过目。” 伊芙一一浏览,神色渐渐冷凝,最后散发出金属般的质感,连法利恩也不禁在他的气势下一凛。 “确定都落网了?” “全部。”法利恩不由自主地回答,接着皱了皱眉,重整态势,“是楠拦截下来,之前他一直帮椿掩盖这件事,不过总算还没忘记自己的职责,所以我也让他将功补过了——伊芙将军,事实摆在眼前,无名氏神官分明是打算向拉克西丝求援,彻底和我们敌对。虽然费尔南迪先生曾亲口对我保证,不会再发生像迷雾森林那样的事,但是看到这些信,我实在无法再姑息下去。” “我明白,代理城主大人的决定是正确的。”伊芙起身行了个端正的军礼,“我接受您的指示。” “很好,您只需要对付无名氏神官。其他村民,还有收尾之类的杂事都交给我的部下。”目的达成,法利恩的心情十分愉快。伊芙苦笑了一下:“代理城主大人,您认为不是自己动手,手就不会脏吗?” “当然不是,有必要的话,我还会亲自出马。倒是伊芙将军在战场上威名赫赫,还有这种妇人之仁,实在不可思议。” 对于这显而易见的嘲讽,伊芙只是沉默地垂下头。刚才接令时他刻意含糊其词,准备在执行过程中放水,活捉神官。为了避免发生问题,还是这样比较妥当。“ 但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 神官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陷入了沉思。 在他身后的桌子上,乱七八糟地摊着报纸、书籍、羽毛笔、墨水瓶、魔法卷轴和一些法术道具,但是脏乱程度绝对及不上整个客厅,这里只有他这个人是干净的。 记得以前,阳总是坐在他刚刚的位子上默写咒语,勤恳地做笔记。 [神官。] 仿佛又看到黑发少女带着崇慕的温和笑靥,和那天晚上充满包容和自信的神情。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和那个人同时出现在你面前,你会认得出我么?] [这个嘛,要是你们长的一模一样,乍看我肯定是分不出的。] [……] [但是,只要你们一开口说话,一微笑,我就绝对能认得出来。] [呃?] [因为,我认识的无名氏神官,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人能够模仿。你的笑容、语气、神态、动作,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这点我绝对有自信。] 景象变换,回到她以灵体回到西芙利村的一天。 [神官,我喜欢你。] 心房再次融化,却在瞥见报纸上以红笔标注的字体时,狠狠揪成一团。 “订婚晚宴,惊天揭密,诺因殿下的未婚妻杨阳小姐竟是满愿师!” 这是11号的报纸,其他的,他不敢看。 轻柔的叹息逸出唇,在空气中化开沉重的苦涩。 那个时候,真的以为不再是虚幻的存在,即将拥有一个家庭,属于他的亲人和妻子…… 胡思乱想什么呢!神官用力捶了自己一拳,努力打起精神:现在可是非常时刻。 话虽如此,他还是必须拼命撞墙才能稍稍淡化脑子里的那抹倩影。 砰!木板门朝内打开,小狼龙首先跑进来,然后是愣在玄关的警备队长:“你在干嘛?没事拿头撞墙?不用试了,肯定是你的脑袋比较硬。” “……艾里,为什么你每次都挑我出丑的时候出现?” “你有不出丑的时候吗?” 神官无言以对,耙耙没有梳理的银发,露出严肃之情:“行了,我有正经事跟你谈,把门关上。”艾瑞克也分得清何时可以开玩笑,依言关紧房门,让友人设下隔音结界:“出了什么事?” “我担心雪儿出事了。” 艾瑞克一震,惊惶地瞪大眼:“那个帮你说项的密探!?” “嗯,她好几天没跟我联络了。”神官眼神冷然,“他们竟然连掩饰工作也不做,真是有恃无恐,即使他们是有这个实力。这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利用他们的自大心理。” “神官。”艾瑞克没有认真听,神色变化不定,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我不要听。”神官目光一闪,别过头。 “你一定要听!这是我们一致做出的决定!”艾瑞克握紧他的领子,厉声道,“听着!一旦出事,你就第一时间给我逃得远远的!你留下也是陪葬!你一个人的话,一定逃得掉!记住,要比兔子更快,比响尾蛇更机灵,比老鼠更会躲!” “艾里~~~”神官啼笑皆非,轻松扳开他的手,“别傻了,我们都不会死。”艾瑞克斜睨他,摆明了不信。神官拍胸担保:“相信我啦!我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 “我们会让最擅长料理的碧琪陪你去,免得你在半路上饿死。”警备队长充耳不闻。 “艾里!” “还有雷奇,你也要好好照顾这个白痴。”艾瑞克拎起小狼龙,殷切嘱咐。神官忍无可忍地冲到桌前,抓起卷轴扔进他怀里:“够了!再耍宝我扁你!看,我呕心沥血做的杰作!” “这是什么?”听出他确实有把握,艾瑞克这才收起几分怀疑,翻来覆去地打量,“不会是那种咻的一声,可以把我们送去任何地方的传送卷轴吧?” “就是这个。” “怎么可能!”艾瑞克大叫。他虽然有点顽固,但决不是笨蛋。眼下的形势,敌人再托大也不会让他们有机会逃跑;何况,神官应该无法使用这种程度的空间魔法。不然,他之前就可以把他们送走了。 “确切的说,是叠加式转化型复合多功能卷轴。”神官洋洋得意,也不管自己一长串的专有名词听得对方头晕,“这一带的[信道]已经被封死了,所有的传讯魔法都不能用,连带空间和元素也是。但是这么强烈的魔力波动,只要有点底子的法师都会感觉到,所以他们还布下了大规模的反制和过滤结界。只是,越精密的东西越容易出乱子,我要做的,就是帮他们添乱,以及反过来利用他们的力量。先集中剩余的魔素打出一个缺口,趁他们手忙脚乱补洞的时候,发动第一重的幻术,制造人逃跑的假象,让他们乱上加乱;再来是第二重的挖掘术,这个魔法可以制造扰乱视听的声响,弱化结界的根基;然后是华丽的无差别流星雨——元素结界并不隔绝能量,哼哼,光系魔法可是我的强项,有的他们闹腾了。不过,这依然是个幌子。到目前为止,只要敌方首脑不太笨,就会判断我们在声东击西,目的是打乱他们的阵脚,而下令加强防御,我等的就是这一刻。当然他是笨蛋更好,卷轴会感应到漏洞直接跳到传送。不是也没关系,第四重心灵冲击加暗示。任何法师在催加力量时都会有瞬间的[思维断层],在这个空隙施加打击是最有效的,哪怕暗示不成功也无所谓,让他们发呆就行。因为时间差,结界也许不会崩溃,但到处破不会有错,接下来就是重头戏,吸收风元素传送!我还附加了共鸣,会让好几个地方的接应法阵一块儿启动,断绝敌人的追踪。” “整个过程环环相扣,看上去很危险,不过都有跳跃式的连接,也有辅助性的小法术及时补救,我想应该没问题,有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值得一试——怎么样?是不是很棒?佩服我吧,这样完美的计划只有本天才才想得出!” “……我一个字也没听懂。” “切!”神官无力地垂下肩膀,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随即又像鼓胀的球般重新振作,“算了,你们只要听从本天才的安排,包你们重见天日!”艾瑞克喃喃道:“似乎是如此。”嘴上损归损,他内心绝对信任这个友人。无论再怎么臭屁,他的可靠和智慧都是无庸置疑的。 “还有——你必须完全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敌人不会没留下万一失败的退路,各地的公会肯定有人监视。但我也有可以信赖的朋友,在盗贼公会。魔法师公会和冒险家公会人多眼杂,你们先不要去,到我画给你们的据点,由我朋友负责联络,安排航班,护送你们到上界投靠元帅!”神官一字一字道,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艾瑞克听到最后,发觉不对,一把拉住他:“你不跟我们一道走?” “我不放心雪儿,要上山一趟。她可能不在那儿了,不过她那个叫楠的同伴大概在。” “不行!万万不行!” “安啦,你也说了,我一个人一定逃得掉。没有你们扯后腿,这点小把戏奈何得了我?”神官自信满满,毫无夸张的成分。艾瑞克还是很不安,但也反驳不了,只好狠狠地道:“你给我小心一点!” “不要操无谓的心了,如果你这样的傻大个也会平安无事,身为天才的我又怎么会有事?那是人类的损失耶。” “够了,再听你说下去,我会吐出来。”为了减轻反胃感,艾瑞克转移视线,正好看到桌上的报纸,顺手捞起,“这什么?杨阳的名字!未婚妻?诺因殿下的未婚妻!?”拜学识渊博的神官所赐,西芙利村的村民都认识几个字。 神官脸色大变,刚才的意气风发被一片死白取代,抢过报纸,神经质地揉成一团,强笑道:“这个…这个应该是搞错了。” “肯定是搞错了!杨阳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你不要瞎想!” “……” “神官?”注意到友人不正常的沉默,艾瑞克化怒气为担忧,小心翼翼地问。神官垂下头,让长发掩盖脸上的神情,良久,才有不稳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艾里,我是不是很差劲?明明想要相信的,明明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阳决不是那种女人,可是……可是……” 艾瑞克长叹一口气,右臂环过他的肩,靠着胸膛,安抚地拍打他颤抖的背部:“不是你的错,换作任何男人都不会比你更大方。”他很清楚这个友人对他那位“兄弟”所抱持的感情,那是他心里最深的阴暗,混合了嫉妒,不甘和自卑。 “我永远也比不上诺因。当初元帅选择了他做继承人,现在阳也是。” 终究,他是从一无所有回归一无所有。 逃跑的日期定在第二天,也就是净之月25日的晚上。 “听着,我们只有三分钟的集合时间!虽然我可以用屏蔽结界,但这样一来,敌人的法师就会知道我们在耍花样。他们人多力量大,我可挡不住;而且剩余的魔素也不多了,我必须节省。从卷轴启动到传送,最多三分钟!所以一接到我的信号,就给我卯足了劲跑到中央广场!管你那时在洗澡还是出恭,光着身子也得给我跑!家里有拖油瓶的,统统用绳子栓好!猪啊羊啊就不要带了,抱只鸡倒可以;干粮和细软也别忘记,锅碗瓢盆一律不许带!这是逃难不是郊游!” 本来用心谨记的艾瑞克,越听越无力。 “我说神官,既然你也明白这是逃难,能不能有点紧张感?” “怎么,还不够紧张吗?”神官叉腰,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刚才是百分之百认真。艾瑞克只有沉默,半晌,垮着肩膀离去:“我去通知大家。” “嗯,每一家都要通知到哦!”神官殷切嘱咐,等门关上后,无声地叹了口气,抱起在脚边打转的小狼龙,“雷奇,我们要搬家了。” 他没有整理行李,艾瑞克会连他的份一并打包好,只可惜了那些藏书。 眷恋不舍的目光扫过每个角落,渐渐渗入感伤和自责:“我真是没用,明明答应阳和昭霆要送她们回去,结果连这个家也没能守住。” “不过,她们也不会回来了吧……” 颊上传来濡湿的触感,神官回过神,对上宠物担忧的眼神,笑开颜,将它举高,“没事啦,至少耶拉姆一定会回来,我可不能让他看到这么颓丧的模样。”语毕,他难得勤劳地烧洗澡水,好好打理了一番。至于扣错的扣子和绑歪的头发属于瑕不掩瑜,忽略不计。 然后,他也不管衣服会起皱,就滚到床上和棉被缠绵了。 正睡得无比幸福之际,被一声狮子吼震出梦神的花园:“你这副德性叫有紧张感?” “干嘛呀,艾里。”神官睡眼惺忪地坐起来,一手拨弄乱蓬蓬的长发,“我睡得正香耶。”艾瑞克双眼冒火,全身抖个不停:“睡得香?你还敢说这种话!”他真想掐死这家伙。 “反正还没到点么,让我睡一会儿有什么关系。”神官瞥了眼窗外。 “我不来叫你,你是不是就要睡到世界末日了?还这么毫无防备!别说法师,一个刺客就足以干掉你!” “我才不会一点防范措施也不做!是你才能走到床边,有敌意的人早就烧焦了!计时器也调好了,看!”神官一一亮出证据,多少有点起床气。艾瑞克一窒,这才灭了火头,叹息着帮他拉平衣角,重梳乱发:“真同情你未来的老婆。” 神官身体一僵。艾瑞克则懊悔得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你应该同情的是耶拉姆,我还打算压榨他二十年。”笑着打圆场,神官搅镜一照,嫌弃地皱眉,“梳得真难看。”艾瑞克一拳擂在他脑门上:“但肯定比你梳得好看!” “唉唉,算了,本天才大人有大量——大家那儿通知好了没?” “通知好了,接下来我就待你这儿吧。这栋房子最高,可以看看有哪家落队的,到时点人数也交给我。” “你家两只小的没你监督要紧吗?”神官可没忘记就是那对双胞胎捅出这桩祸事。艾瑞克摆摆手:“交给我爸妈,没事。” “那我们也差不多该准备了。”神官跳下床,让宠物熟练地爬到头上,伸了个懒腰,“成败在此一举。” 静夜,一抹白影快速在砖砌的房屋之间穿梭,覆盖整个桑陶宛领地的结界没有对他做出任何反应,而原因就在于他身上发出的淡淡蓝光——[水幻镜],能够制造假象,混淆视线的水系中级魔法。他自身的气息也降到最低,宛如幽灵般无声无息地来到村中央的小广场。 这地方对他而言是个回忆之地,现在又是春之祭典的时期,但神官完全没空多想,立刻收敛心神,展开卷轴。 这种道具只需要精神力就能发动,不过为了增加灵活性,保障安全,神官还是先将五重魔法的关键语提取出来,在周围形成五个颜色不同的咒文圈。卷轴自动浮起,像旗帜一样在半空猎猎飞舞。流动的魔法元素掀起他束起的发丝,澄碧的眸专注而宁定,再无旁骛。 随着不断变化的手诀和清朗的咒语,由剩余的玛那精灵组成的强大魔力波呈漩涡状朝中心汇聚,浓缩为一颗闪亮的七彩光球,悬停在青年虚抱的掌间。然后,在下一秒炸裂开来,化为一道耀眼的彩虹撞上透明的结界壁。几乎在同时,无声的警讯传遍全村,一扇扇门打开,陆续有人奔出。 那厢,光束和防壁僵持不下,爆出激烈的声响和火花般的碎光,只过了一秒也不到的时间,就撕开一个大洞,远比刚才清晰的星光照射下来。 水色的咒文圈一闪,蓦然消失,配合村民的行动,幻术启动了。 根本没有怀疑的余地,结界外乱成一团,负责人叫道:“快补洞!加强防御!”仿佛呼应一般,土色的咒文圈发出强光,各地都响起轰隆声,不少村人吓得踉跄,但还是跌跌冲冲地跑到目的地。最后赶到的艾瑞克立刻放开喉咙大喊:“统统站好!我来数数!” 神官精确地控制着挖掘术的范围,判断总攻的时机,抽空瞥了友人一眼。对方回他一个重重的点头,表示“全部到齐”。 这时,角落出现小小的骚动,抱着儿子的大婶感到腰间的绳索被不时拉扯,转头斥骂:“莉妲,你给我乖一点!也不反省一下是谁闯的祸!调皮也不能调皮成这样!什么地方不好玩,跑去矿山!” 小女孩羞愧地低下头。 “等出去后,就没有神官大人罩你了,等着挨大家的耳刮子吧!” 前面还算教育小孩的正常话语,但最后一句就有明显的泄愤嫌疑。对淳朴的村民而言,今晚实在太过惊险,多多少少有些情绪失控。 讨厌!讨厌死了!莉妲眼里泪珠滚来滚去,握紧了口袋里的玩具小刀。 计划比预计的更顺利,第三重[圣光礼赞]就决定了胜负。包括负责人在内,东城的法师无一例外地瞪着从天而降的流星雨发呆。因为按照常理,没有金轮月的夜晚无法使用光系魔法,哪怕最低级的[照明术]。但是星径神殿出生的神官清楚:晚上太阳并不是消失,而是躲到星球的背面,光系魔法当然可以用。 于是,一阵狂轰烂炸后,结界全面崩溃,源源不断的风元素灌注进来。 青色的光幕包围住众人,艾瑞克的告别淹没在不舍的呼唤中:“神官大人!” “大家保重!”欣慰地看着珍视的对象成功脱离,银发青年将最后一个法术释放出去,对自己用了[加速],也融入深沉的夜色。 矿区的警戒异常森严,尽管神官竭力隐藏形迹,还是差点被暗哨发现。徘徊良久找不到空隙,他焦躁起来。要他抛弃青梅竹马自个儿远走高飞,那是万万做不到的,可眼下的情形,又实在棘手。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对了,根本不用进矿山啊! 雪露特生日那天,他曾经送她一只用秘银和真红火焰雕成的手环。神殿还有剩下的材料,用那些就能探知她的下落。想到这里,神官兴冲冲地往回跑。 他速度不慢,但这么一来一回,下山时也黎明了。四周泛起淡淡的鱼肚白,带着焦味的风吹散最后一缕夜雾。神官不意外地望见远处黑压压一片废墟,那是被烧成白地的村庄。 三三两两的士兵象征性地翻找,一群法师围在一起讨论什么。压抑朝他们当中丢一枚闪光弹的冲动,他飞快地躲在一根横梁后面,预备一口气冲到神殿。 神官自信没人能发现自己的气息,然而事实上,他刚刚迈步,一发拳风呼啸而来。 大气像尖锐的哨子一样鸣响,甚至能看到摩擦出的火星,如此声威骇人的一招却只是佯攻。神官轻易闪过,身后的横梁被打得粉碎。 “金色死神!?” 来人的面目是前所未见的陌生,但特征十分好认。娇小纤弱的身材,扎成马尾的金发,和盖过眉眼的刘海。抿紧唇瓣,伊芙诧异眼前的青年和记忆里的那人一模一样的容貌。 “你竟然会参与这样的事!”神官并非讽刺,而是纯粹的惊讶。伊芙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也没有辩解“我是奉命行事”,只是行了个端正的挑战礼:“请做好准备,索莱顿先生,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嗯……”神官早就进入战斗状态,用眼角的余光关注闻声靠拢的法师们,指尖凝聚魔力。察觉他的小动作,伊芙道:“请放心,我以战士的名誉担保他们不会出手。” “我们确实没必要出手,反正他已经是笼子里的鸟,逃不掉了。”身披黑色魔法袍的负责人大步走近,他是个颇为俊朗的中年男子,笑起来像镜子的反光,耀眼却流于浮华,“伊芙将军,请快解决吧,送他去和那些村民相会。” “!”虽然明知这可能是扰敌之计,神官还是免不了动摇。瞥见他微小的神色变化,对方笑得更欢:“你以为你真的把人送走了?真是天真的家伙。话说回来,你那一手的确漂亮,如果不是我们事先安排了内应,还真的逮不到那帮蝼蚁。” 内应?“胡说八道!” “哈哈,你以为内应是我们的人?果然天真啊。你大概也以为这个村子就像画一样美好吧?可是呢,有人类在的地方就有污秽。只要给他一点甜头,不,不需要甜头,只要允诺他生存,他就把其他人统统出卖了,枉费你一番苦心。” 残酷的话语像钝刀般一下一下割着青年的心,对于人性他并非不了解,可是……身处这群温暖的人之间整整九年,他确实遗忘了曾经经历的一切丑恶,遗忘了人类是一种多么脆弱的生物。 “别说多余的话,多古。”喝退了部下,金色死神举起手,稚嫩的脸蛋散发出不变的坚定,“来吧,打倒我,你就可以去救你重视的村民。不是所有人都如此无耻,追踪的人也没有传回消息。” “将军!” “你给我闭嘴!” 伊芙的安慰让神官从打击中回过神,浮起由衷的笑意:“多谢了,我会全力以赴。”对这个光明磊落的军人,他是真心钦佩,即使他们现在是敌对的立场。 晶莹的白光从他的掌心延长,构成一把有形无质的细长剑。虽然人格像肖恩,神官的本领大部分来自帕西斯,比起肉搏更习惯用剑术。 感觉到对方高涨的战意,伊芙自动放出斗气护体,闪身扑上。金色的身影旋风般瞬间欺近,光剑不畏不惧地从上往下劈落,与他正面相抗。拳与剑发出钝重的巨响,双方各退两步。 “那是……圣斗气!”看清银发青年身周流转的金芒,士兵们纷纷惊呼——除了他们爱戴尊敬的[战神],这世上竟还有人修炼成圣斗气,达到武艺的颠峰! 伊芙的瞳仁也剧烈收缩,却没有因此动摇,攻势不停,如狂风骤雨袭向对方。以难以置信的高速挥出的拳头和剑身不断相交,迸出连续的爆音,看得周围人眼花缭乱,更加震惊这个人竟然能和东城第一武将打成平手。 情势不妙,将军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大人那儿不好交代。多古心下焦急,但一时也找不到暗算的空隙。事实上,以法师的眼力,根本追不上缠斗的两人。 横拳再次落空,神官切进适当的角度,长剑斜削,直取侧腹。伊芙敏捷地翻身闪避,左手巧妙地使用擒拿术,扣向他的颈子。神官偏头躲过,向后跳跃拉开距离,绵密而凌厉的剑网笼罩住对方尚未站稳的身子。伊芙闪电般一一卸掉冲击力,战局再次陷入僵持。 翻翻滚滚打了百来回合,两人都吃惊对方超凡脱俗的武技。在惺惺相吸的情绪下,伊芙也不禁担忧:他来日无多,这样激烈的打斗对身体是重大的伤损;而且神官的实力不在他之下,压根找不到机会放水。无论胜负如何,他们势必两败俱伤! 神官心里也急得快冒烟,牵挂生死未卜的村民,蓦地,一声属于儿童的尖叫震动他的耳膜:“啊——” “找到了!这里还有个小丫头!” “莉妲!!!” 没有丝毫犹豫,银发青年扑向抱头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将她圈进自己的胸怀。 武者的本能是可怕的,眼见对手背后露出空门,伊芙反射性地挥拳,黄金色的斗气挟带惊天动地的威势,正中毫无防备的后背,紧接着是充满杀意的火炮。 神官整个人被击飞,连同怀里的莉妲,划过一道抛物线,坠入一栋民房的残骸,扬起一片烟尘。 落地的前一刻,重伤的人转过身,让早已惨不忍睹的背承受下坠的冲力,闷哼了一声,再也无力动弹。汩汩流出的鲜红带走了生命,眼皮渐渐下垂。 “神官大人!神官大人!” 遥远的哭喊拉回稀薄的神智,神官睁开眼,下意识地转过头,想找左腕上的手表,入目的却是血泊中的几块薄片,闪着刺眼的光。 碎了啊…… 黑发少女的笑靥也像是碎裂的表面一样破开,被黑暗彻底吞噬,神官带着淡淡的苦笑合上碧眸:终究是……什么都结束了。 ****** “伊芙将军……” 谁也没想到一场战斗会以这样的形式完结,几个士兵发出不安的呼唤。伊芙也愣住了,呆呆举起左手,茫然地凝视。 “善待……他的遗体。”良久,他才挤出苍白的声音。 附近的士兵立刻奔过去,然后为难地看着嚎啕大哭的莉妲:“这女孩——” 无言。这可以说是注定的结果。在战场上横扫千军也毫不动容的将军此刻却无法面对这幼小的牺牲品,然而以他的立场,又无法不下诛杀令。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自己背负:“我来……” 喷射的血雾打断了他的话,点点滴滴的红在神官苍白的脸上渲染开来。他刚才拼死保护的孩子化为尸体,倒在他身上,和他一样了无生气。 “多古!”伊芙转向出手的人。对方回以无动于衷的灿烂笑容:“将军,为了你的精神健康着想,还是我来比较好。” 伊芙咬紧下唇。 一个密探模样的人飞快跑近,对上司耳语了几句。多古笑意加深:“真巧,那边也解决了,有这么多人陪葬,他也不会有遗憾了吧。”伊芙并不意外这个报告,只叹了口气,向部下做了个手势。 不料,片刻后,惊呼迭起:“将军,还有气!他还有气!” “什么!”伊芙大吃一惊,他那一击应该会把神官的内脏一并震碎才对,连忙扑过去查看,面露欣喜,“真的,还活着!法师,哪个会白魔法的快过来!” “这里没有白魔法师,将军。”多古摊摊手,“只有黑咒术师和死灵法师,还有只擅长攻击不擅长治疗的元素法师。”伊芙眯起眼,灿金的刘海下射出刀锋般犀利的目光:“多古,别再跟我作对。就算我在这里扭断你的脖子,你的主人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多古不得不退让一步:“是是——你们!还不帮那位尊贵的先生治疗!”接令的元素法师走出队伍。 “恕我直言,将军,他伤得这么重,即使侥幸活下来,也是个废人了。而且,身为行凶者的你做这种事,不觉得很伪善吗?” “的确是伪善。”让部下抬来担架,伊芙泰然站起,单薄的身影似乎随时会倒下,又如山岳沉稳,“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 “虽然那个将军尽力了,神官还是没再醒过来。” 捧着早已凉掉的杯子,雷奇抽泣了一会儿,歇斯底里地喊道,“帕西斯,他真的不会死对不对?只要你不死,他就一定不会死!?” 对座的人一手托着颊,久久不做声,秀丽的面容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事情,很糟糕。” “!!!”雷奇骇然瞪大眼。见状,帕西斯叹息着摆摆手:“你先冷静点听我说,之前我不知道他伤得这么重,才跟你夸下海口,但现在——他受了这种致命伤,死是不会死,因为我没死嘛,可是下场会和那个多古说的一样,变成废人。” “……废人!”雷奇倒抽一口凉气,嘴唇不可抑制地颤抖,“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你听着,他是我血肉的分身,灵魂的碎片,但从来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别反驳,我叫你听着!无关他本身的存在是否真实,首先我没有能力创造灵魂,那是贺加斯的领域,所以他只是从我的灵魂分割出去的部分,说得难听点,是‘人格’!普通人如果受了致命伤,意识会陷入沉睡,然后在伤势痊愈后苏醒,但是他不同!一旦他判断自己‘死亡’,他的人格就会当场消散,再也醒不过来,留下一具只会呼吸的空壳!” 雷奇呆了好半晌,颤声道:“那…那如果他没有判断自己……”帕西斯叹道:“别自欺欺人了,小雷。你心里清楚,他是个战士,战士会本能地分析自身的体能状况,做出正确的结论。” 血色从蓝发少年脸上褪去,这一刻,他看起来就像个死人。 “其实,这样的结局对他而言未尝不是好事,他不会知道和我之间的关系,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死去。”啜饮晶羽重新泡好的香草茶,帕西斯平淡地劝解,“还有,他本来就活不长了。我的时间是在24岁停止,他也不会活过24岁,到生日那天就会自动回归我的身体,什么都不剩下——你觉得这样比较好吗?” “不,不。”雷奇猛烈摇头,激动地站起来,泪水泉涌而出,“我不能接受!神官那么好的人……他连杨阳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啊!求求你帕西斯,想想办法!” “我没办法。”冷酷的光复王拒绝。 “求求你,我知道你一定有!你是无所不能的!” “唔……”银发青年白皙的脸颊泛起陶醉的红晕,眼神也微微动摇,“真是动听的话啊,正中靶心——小雷,再多夸我几句嘛。”雷奇双目喷火,恨不得一拳揍他到天边闪烁,但还是压抑着满腔愤懑咬牙切齿地道:“你是天才,你是超人,你是天上地下无人能敌的帕西尔提斯大人行了吧!” “嗯嗯,不错不错,就是最后三个字欠缺诚意。” 帕西斯轻松挡下对方的拳头,飘飘然的神色恢复原本的严肃,“好了,玩笑到此为止。小雷,我是真的救不了他,不过有个机会。”雷奇愣愣重复:“机会?” “对,因为无法肯定他的人格是不是真的消失了。但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又不能像灵魂一样,通过死灵魔法一片片补回来,连精神刺激也行不通,反而会搞得更加支离破碎,只有——” “合体?”雷奇接过话头,眼里燃起希望。 不快地撇了撇嘴,帕西斯兴趣缺缺地道:“我是不想啦,虽然我有99.9%的可能安然无恙,而他彻底完蛋。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我多出一个人格罢了,他决没有可能吞噬我。”雷奇抓住他的领子,兴奋得语无伦次:“就这样!就用这个办法!神官一定能撑下来的!帕西斯……” “愚蠢的爱。”一把挥开他的手,银发青年徐徐起身,碧眸透出冰冷的嘲讽,“你以为这样做是为他好吗?你甚至连他这个人也不了解!我可以明确回答你,他绝对不会希望用这种方式活下来!” “他会希望的!”雷奇比他更大声地吼回去,“因为这样就可以见到杨阳了!” “……” “即使只有百分之零点一的希望,即使自我有可能消失,他还是会想再见杨阳一面!” 帕西斯的态度软化下来,双手环胸陷入沉思:“伤脑筋,我和你的交情好象没深到足以让我冒这样的险。”雷奇哀求地看着他:“帕西斯!” “让我考虑一下啦。” “求求你!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以后我再也不求你了!”雷奇跪下来,忙不迭地交代,“还有,合体的时候把自我意识降到最低,让神官有更多的可能!” ……真是得寸进尺的家伙。帕西斯白了下仆一眼,转身向亡灵龙招招手:“走,小克克,我们去兜风。” “帕西斯!?” “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单人出游了,我不该好好享受吗?” ****** 春风吹拂,远方传来淡淡的花香和浓郁的水气,棉絮般轻柔的云朵倘佯在蓝天的怀抱里。如此美丽的景色,实在不适合谈任何阴惨的话题。 然而,骑龙返家的三人就在这样的叙述中消磨了一个下午。 “师父,你真的要和无名氏神官融合吗?” “啊,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就像我对小雷说的,最坏也不过是我多出一个人格,还是以我为主导。我不能拒绝小雷的请求,他是我的亲亲老婆留给我的宠物。”帕西斯无奈地道。 “也罢,如果无名氏神官的人格真的保存下来,你师父那儿也不会闹得太僵。”罗兰准确地把握住问题的关键,疲惫地挤压眉心,“法利恩这次……真是太冲动了。” “没想到他会如此意气用事。”冰宿也吃惊不小。 “说他冲动倒也未必。”帕西斯说公道话,“他可能认为宰了我的分身无所谓,才放手大干。” “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根本不需要劳师动众。”罗兰不以为然。帕西斯宽慰地拍拍他,“现在也无济于事了,不如想想以后。你的心腹至少做事细致,西芙利村的村民已经全灭,整个桑陶宛领地应该也不会留下活口,大不了我和小克克事后再去打扫一下。问题是你家老弟,你要好好教育他一顿,他这种程度可远远不够。虽然弱点暴露出来也不坏。” “嗯,我明白。” 此时此刻,包括知道分身情感的帕西斯在内,都没有把“杨阳”这个因素考虑进去。只是担心她会煽动她那些靠山,造成麻烦,而尽量设法掩饰而已。 亡灵龙的降落没有引起任何骚动,卢内尔德竞技场事变没多久,东城方面就接到了报告。以大神官为首的众官员恭恭敬敬地等在正门前,欣喜地迎接从龙背上下来的主君。 “大人,真高兴您平安归来。” 法利恩弯腰行礼,瞥见罗兰身后的帕西斯,表情不免一僵。其他人也用惊骇的眼神打量这位[光复王],万万没料到他是如此大来头的人物。 “伊芙呢?”罗兰眼光一扫,没看到义弟,关心地发问。众人都是一愣,意外主君的消息这么灵通。 “这个……”法利恩迟疑地道,“将军他身体不太舒服,在房里休息。”事实上,伊芙在任务结束后就大口吐血,当场失去意识,这也是他能够不受阻拦地把神官铐起来的主因。 罗兰震了震,脸上流露出压抑不住的担忧:“不舒服!?严不严重?有没有请医师?” “请放心,医师和白魔法师都派去了,诊断结果是过于疲累引起的脱力,没有大碍。当然,您要去探望他的话——” “算了。”罗兰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两眼直视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法利恩,你跟我来。”听出指责的意味,褐发青年反射性地垂下头,应道:“是。”红发侍卫担心地左看右看,想跟上去,东城城主先一步阻止:“艾德娜,你留下,和大家一起照顾师父和冰宿。” “啊,给我一间空房间就可以。”帕西斯竖起食指,“还有小克克也要。”冰宿礼貌颔首:“我想先洗个澡,烦劳各位了。” 抛下喧闹的众人,君臣俩走进恢弘的巨门,穿过富丽堂皇的大殿和装饰奇巧的长廊,来到整理得井然有序的办公室。罗兰一入座,相貌姣好的侍女就端来热腾腾的洗脸水和美酒佳肴,所有的布置和安排都切合了“回家”的感觉。 在这种气氛下,罗兰也不好大吼“你这个笨蛋”,只好铁青着脸生闷气。 而法利恩站在玄关,抿着唇不吭声,脸色同样不好看。 看到他这么倔强的神情,属于兄长的感情占了上风,罗兰叹了口气,正要开口,法利恩当啷一声扔下法杖,跪伏于地:“请大人责罚!” “起来!你这像什么样子!”再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罗兰站起来咆哮。震惊主君竟然发这么大的火,法利恩吓得脸色惨白,全身缩成一团。见状,罗兰又是伤心又是气恼,好不容易克制住沸腾的情绪,缓和语调:“你起来。” 法利恩迷迷糊糊地起身,还是一副魂飞魄散没回过神的模样,等他发落。 “走过来。” 依然乖乖地照做。罗兰一扯,将弟弟拉进怀里,托起他的下巴:“回答我,法利恩,你有多久没对我撒娇了?”真是失策,虽然早就察觉这个弟弟的思想有多顽固,但是没想到他的内在也扭曲到这地步。 “呃……啊?”法利恩眨眨眼,发现自己的处境,脸红到耳根,“那…那个,大人……” “叫哥哥。” “哥…呃,大人……” “你根本叫不出吧?”罗兰长叹,摩挲他的脸颊,闭起眼掩盖内心的失望,“什么心里一直叫我哥哥,我笃定你心里也是叫的大人!因为你根本不敢把自己当成我的弟弟,这样就会和伊芙重叠,让你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意义,不管我怎么开导你也没用。” 被**裸地揭穿心灵最深处的想法,法利恩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良久,才用发白的唇挤出颤抖的声音:“大人,不要抛弃我。” 无奈。罗兰一生,从未有此刻这般无奈。 还有挫败。 他这个弟弟已然病入膏肓,无药可救。这不是他本身的缘故,而是成长环境将他推进那个深渊。因为[神子]的身份而活下来,又因为[神子]的身份受尽苦难,惶惶找不到出口。没人教他何谓真实的自我,如何塑造“法利恩-罗塞”的人格。这样的他,自然把突然出现,给予他温情的罗兰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死死抓住。如果这时候罗兰正确地引导也罢了,偏偏正处势力稳固的重要时期,哪还有空关注弟弟的精神世界。催着他快快长大,好助一臂之力都来不及。 所以……这就是所谓的自食恶果。 事到如今,就算他苦口婆心地劝解,说什么“即使我抛弃你,也不是对你自身的否定,你可以自己去寻找人生目标”,法利恩也听不进去,十有十还会视作等同世界末日的噩耗,当场跑去自杀。 呃呃呃!一想到那个光景,罗兰就涌起抱头哀号的冲动。 再怎么病态,这也是他弟弟啊! “我不会抛弃你。”心里哀声叹气,表面却还得装得正儿八经,也幸亏是罗兰才做得到这种事。果然,法利恩顿时喜从天降,灰白的脸重新焕发出光彩,标准死而复生的反应。 “你也不用担心会有这个可能,你永远是我最得力的臣子。偶尔犯点小错,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整体评价。” “是,大人!” 这回罗兰在心里抹泪,手上终于忍不住捏了把:“法利恩,你真是好演技啊。”连他也被骗了,以为这个弟弟是真的很成熟,可以独当一面。结果……根本是个拔苗助长的恶例! 仔细想想,他也不过才二十一岁……只是个二十一岁的孩子。 “呃,大人?”法利恩不安地动了动,却不敢用力挣扎。罗兰垂下手,改为环抱住他,头靠在肩窝处,叹道:“法利恩……”是他的错,他没尽到兄长的责任。 不过,二十一这个数字让罗兰心情好了点——这还不是定型的年纪。 “大人,您累了?”压根不知道兄长为他操碎了心,法利恩只是从现实角度分析对方失态的原因。 “没事。”罗兰松手让他站稳,恢复君主的威仪,“法利恩,这次的事,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他决定慢慢矫正弟弟的性子。 法利恩也以臣子的姿态恭谨回答:“知道,属下太轻敌,差点让无名氏神官逃掉,还有那些村民。” “不是轻敌,是小题大做。像他那样的人,你本没有必要费心去对付。” “但是……”法利恩连忙将普罗斯的告状和盘托出。罗兰的眼神变得严厉:“你的处理方法看似冷静,其实还是受了小人的挑拨。这件事是我们内部的问题,你却归咎于无名氏神官的蛊惑。说来我也有不对,我一直忘了告诉你,虽然他是师父的分身,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和师父之间的关系,还当自己是王家的私生子,所以那次才会帮助德修普对付我们,不是刻意站在反对我们的立场。”法利恩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样!?那我错过拉拢的可能了!” “没错,以后眼界宽一点,不要‘非我’就是‘敌’。世上还是有一种叫中立者的人群的。”罗兰沉声告诫。法利恩羞愧地低应:“是。” “还有。”东城城主拿起羽毛笔晃了晃,俊美的脸庞冷彻如冰,“我理解你想要杜绝危险性,事实上我也希望麻烦越少越好。但是,像无名氏神官那种牵连甚广,难定阵营的人物,有个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借刀杀人。既省了我们的力气,也防止后遗症。” “是,属下浅虑,多谢大人指正。”大神官心悦诚服地受教。 满意颔首,罗兰摊开奏折准备办公。法利恩小声问道:“那个,费尔南迪先生会不会生大人您的气?” “不会,他正忙着呢,就算不忙也不会生我的气。” “忙?” 罗兰沾湿笔尖,微笑:“师父正在打一场属于他的仗。” ****** 阴暗的地牢里,突然迸出水银色的光辉,照亮被铐在石壁上的人。 渐渐的,轮廓变得模糊,仿佛整个人被封进了光茧之中。过程持续了约莫半刻钟,当啷两声,镣铐自动解开。光芒消逝,石牢重新回到原先的暗度。 黑暗里,一双眼幽幽睁开。 复杂难明的神色一闪而过,伴随着情不自禁的感慨:“真是……” 从外表看,他没有任何变化。一样的脸,一样的身材,只是前额多了个黑水晶头环,右腕多了只精美的手镯,散乱的银发被一根黑色发带高高束起。 随手施放了一个[照明术],似乎诧异自己的举动,帕西斯愣了愣,也没熄灭悬浮在半空的光球,活动麻木的手脚,以便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过来。 走到铁门前,碰了下锁,和手铐脚镣的命运相同,沉重的大锁掉在地上。这回惊动了两个狱卒,奔近一看,吃惊得舌头打结:“你……你……” “蠢货,还不退下,认不出我是谁吗?” “啊,费、费尔南迪先生!” 狱卒们本就心怀疑虑,被这么一喝信了八成,再看到那个特征显著的黑环,更是胆战心惊。在伊维尔伦,你可能不认识帕西斯,但决不会错认他的招牌。 可是,不是分身嘛!怎么又变回本人了? “我懒得跟你们计较,待会儿应该就有人来这里解释。”径自走上长长的石阶,无视一路的守卫像见到鬼的神情,帕西斯飞快地离开空气闭塞的地牢,深吸外界清新的花香。 然后,他使用空间弯曲术。 感到房里的玛那元素不正常地流动,大神官反射性地为自己和主君竖起魔法屏障,接着握紧法杖严阵以待,看清骤然出现的人,一发水箭就要丢出去。 “住手。”罗兰阻止他,不确定地问道,“师父?” “当然是我啦,难道你以为还会是我那个分身吗?”帕西斯双手叉腰,一脸兴师问罪,“好小子,看看你把我弄成什么惨样,像团破烂!”他都不敢看他那可怜的背,尽管痊愈了。 “呃,抱歉。”罗兰由衷汗颜。法利恩张口结舌。 “喂,你。”毫不客气地指着他,帕西斯喧宾夺主地交代,“我是从地牢直接过来的,你去那边解释一下,省得一会儿出大乱子。” “啊……是。” “还有,我的分身已经和我融合了,今后你再也不用担心他。” 法利恩心虚地低下头:“是,对不起。”说完逃难似地跑了出去。目送他的背影直到门关上,帕西斯摇摇头:“真是的,原来还是个小鬼。”死在这种人手里,他的分身真冤呐!罗兰关怀地道:“师父,你快洗澡换件衣服吧。” “我正有此意。”帕西斯走进内室,打开衣橱挑选,发出大大的咋舌声,“有没有搞错!全是黑的!就没有别的颜色?” “我喜欢黑色。” “喜欢黑色也不能这样啊!” “你将就着穿一下,我会叫人……”罗兰劝到一半,听到师父的欢呼:“有件白的!” “等等!那件——”罗兰冲进去,正好撞见浴室的门关上,叹了口气,“唉。” 这件代表了他不堪过去的衣服,他本是专门放置起警示作用,现在被师父拿走…… 坐回桌后办公,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一个欢快的男声:“怎么样?” 和神官曾在春之祭典穿的戏服十分相似,却是纯白的军装。紧窄的式样将帕西斯优美颀长的身段衬托得英气逼人;下摆及膝,底下是白长裤和军靴;斗篷缀有银线,肩章也是银制;长发随意编成辫子垂在身后;黑水晶额环流动着艳丽的光泽,与银亮的刘海相映而辉。 “是不是很帅?我自己照了照,非常满意。” “很不错,就是少了把剑。” “对哦。”拍拍空空如也的腰侧,帕西斯也甚为遗憾,随即打了个响指,“正好,是时候召唤我的剑了。”罗兰一怔:“你的剑?你不是用气剑的吗?” “我还有把很棒的剑,和一根鞭子。”帕西斯洋洋得意。罗兰莞尔:“那你就去召唤吧,只要到时记得回来就行。” “安啦安啦。”帕西斯大步走向玄关,被徒弟叫住。 “师父。”罗兰有些犹豫地问道,“无名氏神官,真的完全消失了?” “这个嘛……” 留下一句语焉不详的话,帕西斯关上门。 ****** 一望无际的雪白花海包围住废弃神殿,在月下绽放出华丽的蕊瓣。夜风吹过,晶莹如雪的碎片伴随着星星点点的橘光翩然起舞,情景美得宛如梦境。 “我说小雷,我们都来到你前主人的结婚圣地了,你怎么还是那副死样活气的德性?” 趴在青年怀里的小狼龙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问题。帕西斯眯起眼,轻蔑地道:“你大概想一辈子用这个模样活下去是吧?真愚蠢,这样又能挽回什么?” 还是不理他。 “真正倒霉的是我好不好!”帕西斯终于忍不住爆发了,“莫名其妙多了一份不属于我的感情!”雷奇这才睁开眼睛,目光透出惊讶。帕西斯却转过头,嘀嘀咕咕:“真是的,我本来是堪称情圣的绝世痴情男耶,竟然一颗心掰成了两半,叫我有什么脸去见菲莉西亚。” 再次对他丧失兴趣,小狼龙翻了个身,沉入过往的回忆。 “雷奇。” 熟悉的呼唤令他惊愕万分,跳起来一看,对上一张吐舌头的鬼脸:“骗-你-的。” 我踢!我打!我扁! 帕西斯一一招架,笑呵呵地点头:“嗯嗯,总算有点精神了。”变**形的小狼龙突然停下手,死死盯住他:不对!这不是帕西斯的笑容! 也不是神官,有点像,本质又…… “你到底是谁?” “我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银发青年一手放在胸前,语气坚定,“因为融合的关系,我有了点改变,但我还是帕西斯。”蓝发少年的表情似哭似笑:“改变……那神官,不是彻底消失咯?” “彻底消失我会多出一种感情吗?”帕西斯没好气地道。雷奇放声大哭,一把抱住他。 让他发泄了一会儿,帕西斯将他抱坐到膝上,轻拍他的背:“小雷,你要接受事实,不管留下多少东西,他本人还是不在了。” “不要!不要!我不要听!” 明白只有时间能够抚平这个下仆的心伤,帕西斯也不多劝,靠着殿柱,凝视外面随风摇曳的灵灯花,眼神渐渐沉淀。 不是他的就不是他的,哪怕那么深的爱。证据是:看到这片景色,他脑中浮现的不是笑靥温和的黑发少女;而是身材窈窕,披着婚纱的清秀女郎。 受到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他抬起左手,映入眼帘的是裂痕斑斑的表面,和停在“6:15”的两根指针。 时间停止了。 生命以别的方式延续下去,真正属于神官的时间却停止了。 连同他和杨阳的时间。 “无名氏神官已经不存在了。” 第六章 复仇之火焰(节一) 风暴的源头离去后,卢内尔德竞技场呈现灾难过后的模样。 遍地狼藉,两眼空洞的人们面面相觑,还无法从打击中摆脱出来。这片混乱中,最先恢复镇定的当然是摄政王拉克西丝,权杖一挥,朗声道:“好了,小的们,派对时间结束了,马上把现场收拾干净!嘴巴甜的到外头安抚那群受惊的小羊;体格壮的就守在周围!” “哦——” 留在场内的部属齐声响应,丝毫没有受到帕西斯的影响,依然一心拥戴他们的“女王陛下”。 事实上,不少人还认为魔性血统为他们的主君增添了魅力。 这就是所谓的上行下效,惟恐天下不乱。 真是的,好象海盗头子训话。杨阳等人忍俊不禁,更多的是感动:有这样强韧的精神,这样可爱的部下,德修普家族应该是不会倒的吧。 “老妖婆。”卡萨兰城主踏前一步。拉克西丝转向他,一向强势的绿眸流露出罕见的温和:“诺因,别放在心上。不管体内流着什么样的血,我们还是我们。” “废话。”诺因一脸“你脑筋搭错?”的表情,“我是问,要不要下令封口?” ……也许我多虑了,这小子就算知道那魔头是他老爸,只怕也不痛不痒。拉克西丝暗暗抹汗,火速做出结论:“不用,就算我们瞒住了,东城也会大肆宣扬,到时事态只会更糟。而且根本不可能瞒得住,这次大会的参赛者多数是冒险家,你又不是不知道冒险家公会消息多灵通,吹起风来有多快。” “啧!” “不用气馁。”一掌拍在他肩上,拉克西丝笑得活力十足,“兵来将挡,水来土淹,难道我们还怕他们?”诺因哼了一声,白皙的脸颊泛起红晕。虽然想按照嘴硬的习惯大吼“我又不是你的部下”,偏偏被姑姑信任的感觉是这般美好,美得他心里乐滋滋,怎么也舍不得吼出来。看到他这个样子,杨阳忍不住偷笑。 “拉克西丝陛下,恕我告辞。” 北城城主神色僵硬地开口。在他看来,拉克西丝之前的行为是不折不扣的诬陷;加上得知她有魔族血统,更是气愤加厌恶,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污秽的地方。 “不送。”拉克西丝皮笑肉不笑——对瞧不起她的人,她也没必要瞧得起。 感觉自己受到了怠慢,米利亚坦率领随从气呼呼地离去。看看他再看看友人,南城城主面露犹豫,嗫嚅道:“拉克西丝……” 黑发的摄政王微微扬了扬眉,有些意外,随即想通:梅莲可毕竟是在神权思想浓厚的南城出生长大,难以接受一个魔族朋友。以她的立场,也不便久留,甚至会彻底和中城决裂。 理解归理解,情感却不是那么容易平复:“你也要走?” “对不起。” “区区一个魔族后代也能把你吓破胆?有这种城主,真是梅迪的不幸。” “希莉丝!”梅莲可怒斥走上贵宾席的女儿,其他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她旁边的人身上。没办法,这位的身份实在太惊爆了。 “肖恩!”杨阳等人关怀地围上去,问长问短,“你没事吧?怎么脸上好多汗?” “嗯…没事,只是被束缚得太久,头晕晕的,身体也麻麻的。” “真是的,希莉丝太过分了。”瞪了友人一眼,杨阳掏出手帕,细心地帮宿命的另一半擦拭,看得诺因醋意横生。 其实希莉丝不是不心疼情人,只是现在没空管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她目光灼灼地注视母亲,言辞尖锐:“除了撇清关系,你就没有别的更聪明的做法吗?我不信你没看出罗兰福斯的野心,那么当务之急,是和卡萨兰同甘苦共患难,齐心合力,而不是窝回老家当一只缩头乌龟!” 在大庭广众被女儿教训,梅莲可很是不悦:“希莉丝,你没当过统治者,就不要说大话!” “我是没当过。”希莉丝坦然,毫不动摇,“但我至少知道保守并不能立于乱世,像你那种做法,迟早会吃到苦头。轩风的教训还不够你学乖吗?”这句话刺中了梅莲可的罩门,再也忍受不了:“抱歉,拉克西丝,我要走了!” “我派人送你们。”暗叹友人的器量及不上她女儿,拉克西丝还是克尽东道主的义务。 “等等。”希莉丝喊住母亲,摊开右手,“我要我的五千骑兵。” “你的五千骑兵?”梅莲可愣愣重复。 “对,你答应我的十五岁生日礼物。别说你忘了,或者不履行约定。” “希莉丝,你太天真了。”梅莲可冷笑着转过身,“我是可以给你五千骑兵,但你拿什么养活她们?”希莉丝还没回答,吉西安举手发言:“啊,这个交给我就可以,对于美女我是来者不拒的。” “哇——吉西安!”希莉丝扑向花花公子,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香吻。这回轮到肖恩妒火熊熊。 打击不果,梅莲可只有败退。 走了两个城主,在场只剩下中、西城主。贝姆特也想走,倒不是他怕魔族,他怕就不会找魔界宰相做宰相,而是他留下来只会让局势更恶化;也难保不出危险,但是…… “老板。”察觉他的心思,维烈一手搭着他的肩,微笑道,“我没事了,我们走吧。” “不行!你还不能动!” “就是啊!你流了那么多血!”轩风也坚决不同意。 “留下吧,维烈。”拉克西丝主动挽留,语气发自肺腑,“这里的人都是你救的,哪个敢忘恩负义,我第一个打爆他的脑袋。过去的事我们也不谈,你现在就是西城的宰相。” “谢谢你,拉克西丝陛下。”维烈回以同样真诚的笑容,“只是…身为摄政王,你实在不该说这种不理智的话。”他重伤之下,终究气虚体弱。拉克西丝敲敲后颈,叹了一大口气:“我知道啦,可你伤成这样,难道我还能赶你走不成?不用担心,那些杂七杂八的事都交给我。” “你的好意我很感激,不过我真的没事了。”说着,维烈借助上司的肩膀站起来。尽管脸色惨白,脚步虚浮,但还算站得稳当。众人目瞪口呆。 和殿下不相上下的蟑螂体质啊,难怪有。吉西安叹服,蓦地发现一个疑点:为什么同样是魔王的后代,陛下和莉莉安娜殿下就没有殿下那种快速痊愈的能力? “你可别逞强啊。”扶着他,贝姆特不放心地叮咛。维烈笑意柔和:“放心,老板,我一定会活得比你健康长久。” “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这披着年轻外皮的老妖怪!” “维烈,贝姆特。”杨阳不舍地走上前。贝姆特绽开爽朗的笑靥:“哟,小阳,别露出这种表情,改天欢迎你到隐捷敏亚玩。”这几天大家都混熟了,他也跟着轩风叫“小阳”。 谁准许你这么叫她!唯一不满的当然是腹诽的诺因。 “嗯,一言为定。”杨阳展颜,看向同伴,“维烈就交给你了。” “放心啦,我一定会照顾好你老爸!”贝姆特说完才发觉不对,“等等,你是满愿师的话,怎么和维烈……?” 这个坏事的家伙!脑筋转得快的诺因和拉克西丝气急败坏。臣子当中也出现小小的声浪:杨阳满愿师的身份无庸置疑,那她和魔界宰相到底是什么关系? 维烈冒着冷汗挤出临时编凑的解释:“那个…我们是父女,也来自同一个世界,只是当年…当年发生了一点摩擦,有些同伴离开了,就分成两个阵营。” 辛苦你了,维烈。见同伴明明老实得要命还要结结巴巴说谎,杨阳等人致以由衷的同情。也幸好他失血过多,不然人家一看他脸红得像猴子屁股就知道有鬼。 哦——原来是堕落的神明啊。众臣恍然大悟,神色缓和许多:堕落的神也是神嘛。 姑侄俩同时打了个响指:终于找到了,抵挡东城舆论攻击的借口。 这样应该就能扳回局势。 “维烈,回去好好养伤啊。等这里平静一点,我寄免费券接你过来。”难题解决,拉克西丝的心情非常愉快。贝姆特咋舌:“你应该感谢的是我吧。”诺因瞪目:“多嘴的笨蛋还敢讨功劳?我一剑把你轰出去!” “哈!你有本事就试试看啊!” “喂喂。”杨阳分开两头斗牛,“你们俩几岁?大男人还嚷嚷太难看了——维烈,贝姆特,轩风,你们回去的路上要小心,暴民一定会袭击你们,拉克西丝陛下恐怕不便派兵保护。我的意见是,要么你们从魔法师公会走,用那儿的传送法阵到米亚古要塞或直达赫拉特,叫诺因写封信当信物。” “好主意。”拉克西丝首肯。诺因不甘不愿地道:“好啦。”有资格的吉西安自动请缨:“干脆我送你们。” “不行!”拉克西丝一口否决,“接下来有得忙了!诺因还可以滚蛋,你绝对不能离开!” “……”被姑姑视为无用之人的诺因怨念。贝姆特假装热情地邀请:“哟,那我们走吧,诺因小弟,反正你留在这儿也是吃闲饭的。” 这回杨阳用尽吃奶的力气才把某只火暴狮子拖走。 回到王宫,有职位的都忙得焦头烂额,无职在身的就闲闲聚一起,不过他们谈的话题也不轻松。 “没想到索贝克竟然和神官先生长得一模一样。” 昭霆灌了一大口友人泡的桔茶,满脸余悸未平。肖恩和希莉丝面露讶色。莎莉耶奇道:“神官先生是谁?” “我们的师父。”顿了顿,杨阳臊红脸,“也是我的心上人。” “耶!”这枚炸弹比刚刚更冲击。肖恩三人瞠目结舌。耶拉姆放下盛有紫丁香茶的白瓷杯,皱眉道:“我总觉得太像了,就算是祖孙,也不至于这么像。”肖恩道:“不奇怪,莉也是诺因八百年前的祖先,还不是长得一样?” “唔~~~”耶拉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略微释怀。 “事实上……”杨阳正要说神官可能有个双胞胎兄弟,想起这是她和他之间的秘密,缩了回去。何况是祖孙的话,索贝克也不可能是神官的孪生兄弟。 希莉丝好奇地问道:“事实上什么?”杨阳干咳一声,岔开话题:“没什么——你们怎么看索贝克?” “除了惊讶还是惊讶。”希莉丝长叹。昭霆、耶拉姆和莎莉耶点头如捣蒜,表示同感。肖恩持不同意见:“帕尔是个乖孩子,虽然本性不太好,但你好好跟他讲道理,他会听的。” ……只有你这么认为吧。众人无力地看着他,在心里摇头。 “我认为他是个偏激的人。”杨阳中肯地道,作为安慰补充了一句,“但是对肖恩真的很好。”昭霆不以为然:“所以才偏激啊!对某些人特别好,对某些人特别坏!看看他杀人的手段,差点吓死我!”耶拉姆附和:“对,他太残酷了。不过要不是他用那张脸乱砍乱杀,我倒也无所谓。” 这个也是偏激的人!一堆白眼扔过来。 莎莉耶拍桌否定:“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呢,反正他对我们好就行了。一路上他都明里暗里保护我们,下午也没有对我们出手。”这次众人一致点头。 “但他对我摆脸色啊!”回忆同伴森冷的眼神,希莉丝一阵心寒。肖恩直言不讳:“那是你不对。”他胳膊往外弯的话换来扯耳朵的惩罚。 “还有还有,他太横了!竟然连维烈也捅!”昭霆义愤填膺地挥舞拳头。耶拉姆失神地道:“他的身份才叫惊人呢,魔王的老公。”余人回以一串省略号。 最后,他们得出结论:索贝克真是个特大号的惊奇! 杨阳击了下掌:“要知道光复王的生平的话,应该没人比神官更清楚了。”昭霆和耶拉姆异口同声地道:“对哦。”肖恩歪着头不解:“为什么他最清楚?” “因为他是圣修士……呃,就是一种对历史非常了解的职业。” “你想回村子?”最归心似箭的耶拉姆第一个听出师妹的言下之意。杨阳沉稳颔首:“这是我唯一能帮到诺因和拉克西丝陛下的地方。私心里,我也想赶快见到神官。” “我不同意!你们好象就是在讨论怎么对付帕尔!” “你听我说,肖恩。”杨阳语重心长地道,“我并不想对付索贝克,我甚至根本不想插手!但是你忍心看着他和自己的后代子孙为敌?”肖恩抿紧唇,无言以对。 “也许他认为值得,可是我实在看不下去,这对他们彼此都太残忍了;而罗兰城主也不能说错,所以让他们双方保持平衡是最好的。而且,说实话,我们不过是小作用,对局势又没影响,你怕什么?尽己所能,问心无愧也就是了。” “……你说的对。”经过一番思想斗争,肖恩接受了她的见解。欣慰情人终于跨过一道心理障碍,希莉丝万分雀跃:“我很想陪你们去,可惜新军团的组建工作马上就要开始了,肖恩也会陪我留下来。” 被彻底封杀发言权的某人垂头丧气。 同情地把盘装的小点心推到他面前,杨阳笑了笑:“没关系,反正我们会回来。”莎莉耶期待地道:“我可不可以跟去?” “当然可以,神官很喜欢小孩子,一定很高兴认识你。”杨阳疼爱地摸摸她的头。昭霆兴奋得跳起来:“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嗯……这我要和诺因他们商量了。” 来到议事厅,杨阳不意外地看到两扇紧闭的大门,和气地询问守卫:“请问,会议大概什么时候结束?” “还要一会儿呢,满愿师小姐。您稍等,我进去通报。” “不不,我只是问一下。”杨阳双手乱摇,守卫笑道:“您放心,以您的权限是可以让我通报的。” “哎!”杨阳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他开门走进,很快转出来:“陛下请您进去。” 室内只有连同总参谋长在内的三个人,让她松了口长气。上座的拉克西丝关怀地道:“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她跟我一样是夜猫子。”嘲笑姑姑的孤陋寡闻,诺因示意友人坐在自己身边。杨阳红着脸坐下:“对不起,打扰你们谈话。” “客气什么呢,你跟我们什么关系。”诺因咋舌,“下次学我,一脚踹破门冲进来,看这老妖婆会不会训你。” “我是不会训她,我只会打断你全身的骨头!” 杨阳莞尔,感觉这对姑侄真像父子。尖刻地回嘴后,诺因转向她:“找我们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想回村子一趟。” “回村子?”两人同时提高嗓门,接着,拉克西丝反应过来:“你想去见索莱顿?” “您认识神官!?”杨阳吃了一惊。拉克西丝露出温和的笑容:“他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后辈,我和他的师父还是好朋友。就连诺因,也跟他见过。”被点到名的人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原来大家都是一家人啊。杨阳心下感慨,随即涌起担忧之情:“那…那你们会不会因为……” “因为他长得像帕西尔提斯就排斥他?别开玩笑了,这根本不是讨厌人的理由。”拉克西丝好笑她的多虑,调侃道,“他还绑架了你这个满愿师呢,我也没把他大卸八块。”杨阳惊呼:“你真的没把他怎么样吧?” “拜托~~绞刑架是为那些不开眼的犯人准备的,可不是他。你在宴会上说的话是他的想法吧?真是惭愧,我一直以为索莱顿不再关心政事了,没想到他还会为了卡萨兰做出那么危险的事。” “你们是他的亲人啊。”放下心头的大石,杨阳言谈放松了许多。拉克西丝点点头。她确实这么定义,即使她知道真相。神官不是帕西斯的分身,就是她的亲人,她的后辈。 “索莱顿是个好孩子,就是太闷了。”喝了口心腹倒满的玫瑰红茶,黑发的摄政王幽幽叹息,“有什么心事都不说出来,所以一些敏感的话题我都不敢跟他谈,生怕他想岔,但他好象还是误会了,跑到边境避世。早知如此,当初吵一架还好。”这也是她更喜欢诺因的原因——可以毫无顾忌地对吼,吼得心情舒畅,郁气尽消。 杨阳诚挚地道:“没关系的,陛下,我担保神官喜欢待在边境。”不同于只是表面亲和的罗兰,拉克西丝让她感到的是真实的情感,所以她也在无形间拉近了距离。 “那就好。你这次回去是要问那个混蛋光复王的事吧?不要多说,我不想他担心。其实我本来想寄信去,但是眼下这种混乱的时期,魔法快递也不安全,还是劳你亲自跑一趟。至于社交场合,用替身顶替一下就行。”拉克西丝办事雷厉风行,几句话交代完毕。诺因反对:“老妖婆,为什么让阳走啊?” “白痴!最近你我都会忙昏头,她待在宫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度个假!敌人也不会想到她在边境!最重要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吼完侄子,拉克西丝回过头,又是一脸和颜悦色,“好好玩。不过最迟下个月底要回来,到时要你出席的情况会变多。” “好的。”杨阳大方地答应,反正她只是一解相思,等神官修到十三段,他们有的是时间。 饶是以拉克西丝的智慧,也没算到那个小村庄会被卷入战火。本来她还担心诺因的求助会害了神官,让东城注意到,把他当成隐藏战力,暗暗派人守护。知道帕西斯和神官的关系后,她反而放心了——罗兰总不可能把自己师父的分身划进敌人的范围。 “抱歉,不能陪你了。”听到期限,诺因好受了些,“明天我就帮你安排护卫和航班,早去早回。”暗叹侄子实在粘人粘太紧,拉克西丝给了他一拐子:“别听他的,后天,现在已经这么晚了。” “呵呵,没事啦,就像诺因说的,我是夜猫子。” “那你快去睡吧,养足精神明天好上路,睡眠不足是美容大敌。” “对,不要变成和她一样满脸皱纹的老妖婆。”诺因的语尾接着痛呼,杨阳轻笑着离去。 洗了个澡换上睡衣,杨阳正准备躺在床上看会儿书,听见敲门声。反射性地戴上假发,她跑去开门:“肖恩!?” 棕发青年抱着满怀五颜六色的信,笑靥灿烂:“呐,属于你的爱之信件。” “耶耶——” “忘了吗,我可以开启我的空间地址了啊,抱歉刚刚才想起来,给。” “没这回事,谢谢!”杨阳才是愧疚的那个,这些天她在魔武大会上玩昏头,竟忘了久等不到她回信的神官会多么焦急,当下感激地接过。肖恩摆手表示不介意:“小事一桩,慢慢看。”语毕,还体贴地关上门。 杨阳蹦蹦跳跳地返回内室,小心地将信放在床上,然后拿出以前收到的,先回味一遍。 阳: 又见面了。说来三天两头写信给你,真不好意思,旅行也很忙吧?以后我们就保持一星期联络一次如何? 这回炫耀一下我自己。你信上说你和昭霆已经升上b级,耶拉姆升上a级,恭喜恭喜。不过,我是s级的冒险家,s级哦!还是在十岁就取得了。嘿嘿,有没有刺激到你?其实不用在意啦,我自己都觉得天才得不太正常。 和我搭档的是赛因,盗贼修斯,老练的剑士大叔寇德,性感又聪明的弓箭手莎娜大姐,还有个假冒的吟游诗人科林——为什么说他假冒?因为这家伙真正用的武器不是竖琴而是战锤!碰到怪物他冲第一个,唱起歌来五音不全。莎娜大姐就是冲着这点让他加入,说听惯他的歌就不怕蛇女怪之类了。但还真的管用,锻炼精神力的酷刑啊! 当然,有这样一个吟游诗人跟着,我们的伟业是不会流芳百世的 他们都是好人,很照顾我,这个照顾是指……咳咳,生活上。战斗时我绝对独当一面。科林因此老是跟我吵,说什么小孩子闪边去,他他他算哪根葱啊!又打不过我!莎娜大姐后来索性先下手为强,省得我们打架。修斯我怀疑他有坎德人的血统,整天对我们的钱袋虎视耽耽,好奇心重得要命,看到一个树洞也要爬进去探险。寇德大叔最稳重了,他的稳重不是赛因的死板,是很可靠的那种。就是长相凶恶了点,脸上有道疤。我最喜欢他了,他是我们的厨师。莎娜大姐?她的水平倒是比我好一些,会烧一样菜——白煮蛋。 要不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说不定我会一直跟他们搭档下去。至于什么事就不说了,因为那并不是愉快 友请提示:长时间请注意眼睛的休息。网推荐: 的事。 索贝克这个人我没有听过,会不会是假名?一次能发上百枚光弹的神官战士应该不会是无名之辈。不过,你还真是认识了好多本领高强的伙伴耶!有南城公主,魔界宰相,血龙王,他的情人,那位好心的先生,风神,冥王,还有龙谷……乖乖!这样我也放心了,你们一定能平安回到我身边。 期待你的回信。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17日。 ………… 阳: 你们的钱包被偷了!?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说!我在公会有很多朋友,你们根本用不着直接问公会借!唉,现在借了也算了。耶拉姆这小子,平常精细得要命,这次怎么那么糊涂?就让他去还利息吧,哼! 我好担心你们,幸好你说找到了打工的地方。不过,是不是黑店?一定要搞清楚哦!就算有魔界宰相在,我还是想插翅飞过来。下次千万小心! 打工很累,你暂时不要回信了。好好保重身体,多喝水,再忙三餐也要吃,还有多休息,不许熬夜!港口海潮味很重,鱼也很腥,要注意水土不服的问题,你胃又不好。昭霆那丫头也是!老是暴饮暴食,叫她也给我当心点! ……你会不会嫌我唠叨?抱歉,希望我这种像对小孩子说话的口气没让你不快。想想你们都是大人了,应该不会有事。但是等你们打完工,还是要通知我哦!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24日。 ………… 阳: 宿醉?不是我说,你真的被我带坏了。那位魔界宰相还因为掉进水里发高烧?真是……好没有魔族的感觉啊,虽然我是知道一部分历史的真相。 又来不及跟你说了,最近达尔邦内海不太平,有海盗出没。我是从报上得知的,神殿的消息总是比较快。你们要时刻警觉,看到形迹可疑的船就打!反正海盗人人得而诛之,不要客气!海上可没有地方逃,船一旦被凿个洞就完了!还有海底的怪物,风暴……呜呜,写着写着又忍不住祈祷。阳,自从你们离开后,我祈祷的次数比我过去二十四年加起来还多。 所以,看在我这么虔诚的份上,一下船就报平安吧! 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4日。 这是她收到的最后一封有回复过的信。之后,因为席恩突然出现,肖恩不得不躲进她的身体,再也无法使用魔法快递。 叹了口气,杨阳拆开新收的信件,按照日期前后一封封看下去,越看越揪心。无一例外,字里行间都是关切、焦虑、担忧甚至害怕!直到维烈当选音乐会冠军的事传开来,神官的情绪才稍微好转,转为另一种掩饰不住的焦躁,质疑她——为何不回信? 我这个笨蛋!应该叫维烈或者扎姆卡特寄信给他的!杨阳懊恼地拉扯刘海,扔下手里的信,在房里来回踱步,不时瞥一眼窗外,只恨不得快快天亮,好赶回去让他放心。 突然,她的视线定在一封没开封的紫色信封上,因为上面的署名是“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 给拉克西丝陛下的信为什么在我的信里?杨阳奇怪地拿起来,随即释然:一定是神官寄错地址。以他的迷糊,这是绝对做得出来的糗事。 看别人的信是不礼貌的行为,但是此刻的杨阳却控制不住自己。也许是希望接触神官的内心,也许是受到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 然后,一段让她血液冻结的文字跃入眼帘。 摄政王陛下: 百忙中打扰,万分抱歉。这次我是以桑陶宛领地正神官的身份向您求援,并谢罪。 去年的净之月12日,原住红石山脉的矮人一族受西城邀请,全部迁往那边的瓦雷利亚矿山。之后,他们的家园被一群人秘密占领,从事采掘、冶炼、制造魔法武器、训练黑咒术师等活动。此乃与王室为敌的违法行径,我本应立即上报,却因为其中一人是我的旧识,而我本人也受到严密监视,又顾虑村民的安危,无法禀告。这是我的责任,我愿接受任何处罚。 至于那群人的身份,您想必也猜得出,就是罗兰城主麾下的暗影集团。昨天,村里一个小女孩顽皮跑进矿区,撞见了他们,我努力维持的平衡被打破了,接下来恐怕就是一场腥风血雨。无论这次我的旧识能否隐瞒住,我认为都不应该再这样下去,所以冒昧向您求助,希望您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答应我的请求。 索莱顿亲笔。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22日。 颤抖的手抓不住信,雪白的纸片晃晃悠悠落下,宛如沉到谷底的心。 杨阳面色死白,唇也毫无血色,下意识地看向日历:“春之月22日”,今天几号? 净之月27号! 这段时间……神官会怎么样?村民会怎么样!? 她掩嘴发出一声崩溃的呜咽,慌得六神无主。这时,化身小鸟的火凤凰振翅飞向她,关怀地问道:“主人,你没事吧?” “小姆……”有个人在身边让杨阳稍稍镇定下来,恢复了一点思考能力:现在回去是第一件事,但是叫肖恩帮忙很可能会惊动侍卫,搞不好诺因和拉克西丝也会赶过来,把她拦下,要她等消息——她可没这耐心! 只有她自己去了。可是空浮舟晚上没有,用传送法阵只能到大城市,走过去还要花时间,如果有移动类的道具就好了。 还有威力强大的法器,万一到那里,还没打起来,她至少要有自保的能力。 “小姆,你这次一定要帮我。”杨阳一把拉下假发,眼神酷烈,“我要去盗国库!” “国库遭劫,失窃物品若干;魔法师公会被不明人士放火突击,利用传送法阵逃逸无踪。” 看着白纸黑字,摄政王罕见地沉默了几秒,道:“这是什么?” “报告。”总参谋长言简意赅。 “废话!我当然知道这是报告!我是问为什么没有犯人的名字?办事效率太差了!至少要查出身份!” “身份是我城的满愿师,名字是杨阳。” “……”这回拉克西丝呆滞了一分钟有余,发出失神的笑声,“呵呵,克鲁索,今天不是恩威尔节,你别开这种玩笑。”克鲁索朝她投以同情的目光:“阁下,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是事实。” “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被鬼附身?受到催眠?”拉克西丝激动地大喊,还是难以置信。 “我想,是这个缘故。”克鲁索递上一张叠起来的信,神色僵硬。注意到他的异样,拉克西丝收敛情绪,怀着郑重的心情打开信纸,然后,爆炸的余波也传到她脸上。 “竟然……”发白的唇挤出干涩的声音,一向稳如磐石的双手隐隐发抖,“竟然有这样的事。” “阁下。”总参谋长正要劝解,他的上司已经表情不稳地站起来:“确定属实吗?” “应该属实。刚刚传回消息,北三省被大规模的魔兽袭击,事发地桑陶宛领地包括正神官在内无一生还,其他地方也损失惨重。” “该死的罗兰福斯!”拉克西丝厉声咆哮,狂怒地践踏地板,两手神经质地握紧,随即展开,细心地把信摊平,期间飞快地抹了把眼睛,颤声道,“这是在杨阳的房间里找到的?” “是。” 颓然坐下,拉克西丝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难怪。不过她的激进程度还是出人意料,虽然我心里想象的画面肯定比她更血腥。”克鲁索不忍地皱眉,却不得不予以忠告:“恕我直言,阁下,这封信并不能作为证据。何况,罗兰城主也不会怕我们指控了。” “我明白。” “……您哭一哭吧。”终究无法克制住感情,绿发青年低声道。摄政王哈了一声,精神百倍地吼回去:“哭个屁!我只会把罗兰那家伙倒吊起来,抽他几万鞭发泄怒气!” 这样逞强下去,你能撑到什么时候啊?没有被她故作的坚强所骗,克鲁索暗暗叹息。 察觉部下的关心,拉克西丝渐渐敛了假笑,嘴唇颤抖,在爆发的前一刻转过头:“泡杯茶给我。” “是!”克鲁索喜出望外,飞奔出去。可想而知,他这杯茶绝对会泡很长时间。 当他端着托盘回来时,除了双目有点泛红,拉克西丝一切如常。但克鲁索还是松了口长气,因为这次不完全是强撑的结果。而对方的谈吐举止,也显示出她恢复了理智。 “不能让索莱顿曝尸荒野,即使证据十有十湮灭了,也派人去搜,顺便带回杨阳。” “是。”克鲁索接令的同时提出意见,“要不要让死灵法师随行?” “当然要!亡者的证言不能作为实质的证据,但是会告诉我们很多情报。”拉克西丝喝了口茶,整理思绪,“还有杨阳捅出的娄子,别忘了收拾。”克鲁索稳重行礼:“这您放心。” 有些疲倦的拉克西丝正想休息一下,外头传来鼓噪声,一名守卫跑进来:“陛下,满愿师小姐的同伴坚持要见您,好象来意不善的样子,要宣吗?”回应他的是深沉的静默,连以理性闻名的总参谋长也一时手足无措。 “宣吧,他们总会知道的。”拉克西丝无力地道。 一望无际的大地上,散步着火舌舔舐过后的废墟痕迹;无数支离破碎的人体和内脏碎片横陈于地,魔兽和各式各样的怪物贪婪地享受着这顿丰盛的飨宴;鲜血汩汩流淌,化为血河,形成纵横交错的沟渠。 “真是让人兴奋的场景,是不是,小克克?” 在四周设下空气过滤屏障,银发青年深深嗅闻红茶的香气,同时以饱含趣味的眼神欣赏下面的景象。亡灵龙的回答有冷笑的意味:“我是很高兴有这么多祭品可以献给吾主,但我并不觉得兴奋。” “哦呀?” “这不过是人类的强者屠杀弱者的愚行见证,有什么可兴奋的?” “哎,你虽然臣服冥王,倒没有失去龙族的智慧嘛,不错不错。”真心地拍拍下仆,帕西斯敛了笑意,用一种仿佛自我确认的语气喃喃道,“没错,这是愚蠢的行为,但是强者生,弱者死——天道尚如此,我又何妨投入黑暗。” “……诡辩。”良久,克拉费里格吐出两个斩钉截铁的字。 “啊哈哈哈!”帕西斯放声大笑,一点也没有生气,“小克克,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行为是心的衍生,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能作为借口’?”克拉费里格一愣,难得地迷惑了:“不是吗?” “你是龙啊,伟大的龙族,天生就拥有深刻的智慧,高贵的品质,和支持这一切的坚强禀性,可是人类呢?矛盾、自私、愚昧、胆小。如果他们能克服自身的弱点,就不会重复犯错了。‘从心之路即是正路’——有几个人类能做到这龙族轻易就能做到的事?太多的现实压力,太多的无可奈何,太多的情感和信念,人类早已在自己塑造的玩具箱里迷失,没有挣脱的可能。而我这个比人类更低级的杂种,你更不要指望我有什么道德良知,真正配得上它们的只有你们龙族。” “原来你自认比人类低等?”克拉费里格双目圆睁,一脸不可思议。它一直认为这个主人总是高高在上嘲笑他人,蹂躏比自己弱小的生命,并以此为乐。 “怎么会?自个儿有几两重我还是清楚的。我不过是个人渣中的人渣,败类中的败类。但我也不要成为所谓的高尚人,又进步不到龙族的层次,只好就这么混混了。”帕西斯快活地喝茶。 “自甘堕落。” “的评的评。” 结束了和下仆的思想交流,茶也喝得差不多,银发青年把茶具往次元空间一扔,伸了个懒腰,“好,接下来做正经事。” 从龙背上一跃而下,他停在离地三尺的虚空,双手在胸前结印,随着咒文变换手诀: “阴影中的祭坛,黑暗的逆六芒星,以生灵为献祭,开启紧闭的空间之门,我以契约者之名命令,将破坏的形体还归原貌,重现于世!” 一缕缕诡异的黑雾从尸体里冒出,在施法者的上空汇聚成黑色的旋涡,只听得轰隆隆一阵巨响,数百道血色的霹雳呈散射状劈下,将他围困在闪电的囚笼中,声威骇人。空气因为无形的张力而收缩,连亡灵龙也被这股压力紊乱了心跳。 帕西斯却不惊不惧,笑着伸出手,姿态宛如迎接游子的父亲:“还想摆姿势摆到什么时候,吞日,噬月?” 回应他的是雀跃的欢呼,一把造型华丽的细长窄刃剑出现在他手中,没有剑锷,银制的剑柄呈弯月形,把握剑人的手完全包住;剑身仿佛黑水晶打造而成,又流转着淡淡的青芒。几乎在同时,一束血红的光芒穿过渐渐闭合的空间之门,盘旋片刻,缠绕在青年的腰间,化为一条闪烁着红光的漆黑长鞭,同样是纯银的把手,还镶嵌了一组文饰。 “乖孩子。”一手轻拍鞭身,帕西斯正要佩好剑,似乎有所感应地笑了,“哦呀,你们还不满意?真是贪心的孩子啊,这里可是有起码三千人耶。好啦好啦,我会给你们更多的鲜血和灵魂,暂时安分点吧。”话音刚落,不断低鸣的剑和鞭终于安静下来,让它们的契约者装备完毕。 “没想到这两把在神代遗失的凶器在你这儿。”看着飞近的主人,克拉费里格神情复杂。帕西斯眯着眼笑道:“嗯嗯,其实我再次召唤它们的主要目的就是压制贺加斯,毕竟这是间接害死兰修斯的凶手。” “这只会引起他的愤怒吧?” “不会不会,他自责都来不及了,因为真正‘杀死’兰修斯的,是他哟。”感到体内的骚动,帕西斯笑得无比开怀,“小克克,再告诉你一个有趣的秘密。我们这位创世神大人啊,可是比我还憎恨人类。”克拉费里格像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似地愣了,突然抬起头:“魔法的气息,有入侵者!” “很浓嘛,魔力波动有点奇怪,应该是高段法器。”帕西斯召唤出水晶镜一瞧,玩味地扬眉,“是她!?小克克,叫大家不要出手,我去会会她。” 杨阳拉紧被风吹起的斗篷,蹒跚几步,大口喘息,苍白的脸蛋爬满冷汗。 “休息一下吧,主人!”变回原形的菲尼克斯担忧地在她头顶转悠,“就算有辅助,以你的精神力连续从卡拉尔郡主城跳到这里还是太勉强了!再不休息,你会昏倒的!” “我明白。”杨阳咬牙抹了把汗,眼神依旧是不变的酷烈,隐隐流露出压抑的狂乱。火速取下绑在腰带上的水壶,灌了一大口,她闭目调整呼吸,只觉整个人像是空了,什么也感觉不到。 焦虑、惊慌、恐惧、忧心……一一沉淀,大脑也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任何事,她就是机械性地奔向那个目标,不知疲倦。 感到体力略有回复,她盖上瓶塞,从口袋里掏出一根以金环固定的银羽毛。这是,最高段的风系移动道具。 “小姆,下来,我要一口气到村子!” 火凤凰无力劝阻,只有再次化身小鸟,落在主人肩头。 真相来得如此冲击,让人完全措手不及。 这曾经是个寂静的小村子。山谷里的树木染上各式春季的色彩,闪亮的金红揉合了红石山脉的黛色轮廓,湛蓝的天空完美地倒映在清澈的碧湖中。在过去的岁月,她总是默默无闻不与外界往来,只有偶尔飘出几缕温柔的炊烟,提醒着人们她依然存在。 而现在,完完整整变成了废墟。 杨阳双膝一软,颓然坐倒。 弦断了,一路强忍的情绪汹涌地拍击着她脆弱的神经,一瞬间几乎令她晕过去。失神地抓起一把焦土,仿佛看不懂这是什么东西,呆滞地瞪着;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神官……突然迸出的人名让她有了点力气,想站起来寻找,又狼狈地跌回去,只能匍匐前进,嘶哑地唤道:“神官!神官!” 空洞的眼流下清泪,在焦黑的地面化开心碎的痕迹。 “主人……”菲尼克斯不知所措地拍打翅膀,也由衷的难过。身为唯一一只幸存的火凤凰,这种“失去”的心情她再清楚不过。因此,当感到生人的气息时,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可怜的孩子。” 熟悉的清朗声线拉回快要断裂的神智,鼓荡着哀痛欲死的心。杨阳怔怔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抹颀长的身影。穿着陌生的纯白军装,腰悬长剑,黑色的皮带闪着诡谲的红光;皎若银辉的长发打成辫子垂在脑后;碧眸透出淡淡的心痛,静静回望她。 “神官!”下意识地忽略那些怪异的不同,杨阳爬起来,死死抱住他,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神官!神官!神官!” 银发青年一动不动地任她拥着。 是他!真的是他!似曾相识的怀抱和体温消除了残余的疑惑,杨阳贪婪地汲取那怀念的气息,喜极而泣:“神官,你没事,太好了。”不料这一次,对方扳开她的臂膀,拉出一段距离。 “抱歉,再让你误会下去,我也觉得那家伙太可怜了。”托起她的颊,帕西斯微笑,“你真的认不出我是谁吗?” 如遭雷击,杨阳踉跄后退,瞪视他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面容。 不对!这不是神官的笑容! 是谁?他是谁?! 曾经说过的话在脑中一晃而过,连同竞技场的记忆,杨阳呻吟:“索贝克?” 希望继而失望,比绝望更难消受。 “哦?真的认出来了,不枉那家伙对你一片痴心。”帕西斯嘉许地扬眉。杨阳抓住他的衣襟,语气惶急:“你是索贝克?那神官呢?神官在哪里?” “他啊……”帕西斯一手放在胸前,“在这里。” 杨阳愣愣瞅着他,不解其意,蓦地目光一凝,如获珍宝地捧起他的左腕:“这是神官的手表!怎么在你这儿?”不等对方回答,一股寒气吹进她的心脏:“碎掉了……?” 仿佛被这句话触动,帕西斯的眼神迷离起来,不受控制的低喃逸出唇: “碎掉了……什么都结束了……” “索贝克?” “终究是,从一无所有回归一无所有。”银发青年低头向她微微一笑,那是黑发少女以前不曾看过,以后也不再看到,带着无与伦比的温柔,也带着无与伦比的哀伤的笑容,“阳,我喜欢你,即使你不属于我。” 轻浅的吻,宛如天使的羽毛,拂过,消逝。 凄梦一场…… “神官?”震撼过后,是彻底的迷惑,和再也挽回不了什么的惊恐。 “这是他最后的心情。” 甩甩头,帕西斯恢复了常态,还多了份轻松,“我可是带到了哦。呼……终于能摆脱他的执念。” “索贝克,你给我说清楚!”杨阳焦躁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单的说,他是我的分身。” “分身?” “对,我用魔法塑造的分身。你们俩都猜错了,他不是我的孪生兄弟。还有,因为他死亡的关系,我们又融合了。所以我才会接收他的情感和记忆,但他本人已经消失了。”帕西斯扼要解释。杨阳却只听见两个词:死亡,消失。 伴随着噩耗,体内好象裂开一个大洞,将她的灵魂也一并吞噬。 “你说……他死了?” “不光是死了,连存在也没有了。”虽然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帕西斯还是没有粉饰的打算,“杨阳,你要接受事实。他本来就活不长,现在不过是提早了一点。你是学魔法的,应该知道分身有‘时间限制’。也别怀疑是我杀了他,接收他的东西对我没半点好处。” 杨阳垂下头,低沉的声音宛如来自地狱的深处:“那是谁杀了他?” “咦,你不是听到消息来的吗?魔兽啊!北三省都沦陷了,据说是战歌平原的怪物集体大迁徙,真是场灾难。本来他一个人是逃得掉的,偏偏为了救小孩……我不忍心他被魔兽啃了,就提前融合。” “……” 察觉她 第六章 复仇之火焰(节二) 风暴的源头离去后,卢内尔德竞技场呈现灾难过后的模样。 遍地狼藉,两眼空洞的人们面面相觑,还无法从打击中摆脱出来。这片混乱中,最先恢复镇定的当然是摄政王拉克西丝,权杖一挥,朗声道:“好了,小的们,派对时间结束了,马上把现场收拾干净!嘴巴甜的到外头安抚那群受惊的小羊;体格壮的就守在周围!” “哦——” 留在场内的部属齐声响应,丝毫没有受到帕西斯的影响,依然一心拥戴他们的“女王陛下”。 事实上,不少人还认为魔性血统为他们的主君增添了魅力。 这就是所谓的上行下效,惟恐天下不乱。 真是的,好象海盗头子训话。杨阳等人忍俊不禁,更多的是感动:有这样强韧的精神,这样可爱的部下,德修普家族应该是不会倒的吧。 “老妖婆。”卡萨兰城主踏前一步。拉克西丝转向他,一向强势的绿眸流露出罕见的温和:“诺因,别放在心上。不管体内流着什么样的血,我们还是我们。” “废话。”诺因一脸“你脑筋搭错?”的表情,“我是问,要不要下令封口?” ……也许我多虑了,这小子就算知道那魔头是他老爸,只怕也不痛不痒。拉克西丝暗暗抹汗,火速做出结论:“不用,就算我们瞒住了,东城也会大肆宣扬,到时事态只会更糟。而且根本不可能瞒得住,这次大会的参赛者多数是冒险家,你又不是不知道冒险家公会消息多灵通,吹起风来有多快。” “啧!” “不用气馁。”一掌拍在他肩上,拉克西丝笑得活力十足,“兵来将挡,水来土淹,难道我们还怕他们?”诺因哼了一声,白皙的脸颊泛起红晕。虽然想按照嘴硬的习惯大吼“我又不是你的部下”,偏偏被姑姑信任的感觉是这般美好,美得他心里乐滋滋,怎么也舍不得吼出来。看到他这个样子,杨阳忍不住偷笑。 “拉克西丝陛下,恕我告辞。” 北城城主神色僵硬地开口。在他看来,拉克西丝之前的行为是不折不扣的诬陷;加上得知她有魔族血统,更是气愤加厌恶,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污秽的地方。 “不送。”拉克西丝皮笑肉不笑——对瞧不起她的人,她也没必要瞧得起。 感觉自己受到了怠慢,米利亚坦率领随从气呼呼地离去。看看他再看看友人,南城城主面露犹豫,嗫嚅道:“拉克西丝……” 黑发的摄政王微微扬了扬眉,有些意外,随即想通:梅莲可毕竟是在神权思想浓厚的南城出生长大,难以接受一个魔族朋友。以她的立场,也不便久留,甚至会彻底和中城决裂。 理解归理解,情感却不是那么容易平复:“你也要走?” “对不起。” “区区一个魔族后代也能把你吓破胆?有这种城主,真是梅迪的不幸。” “希莉丝!”梅莲可怒斥走上贵宾席的女儿,其他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她旁边的人身上。没办法,这位的身份实在太惊爆了。 “肖恩!”杨阳等人关怀地围上去,问长问短,“你没事吧?怎么脸上好多汗?” “嗯…没事,只是被束缚得太久,头晕晕的,身体也麻麻的。” “真是的,希莉丝太过分了。”瞪了友人一眼,杨阳掏出手帕,细心地帮宿命的另一半擦拭,看得诺因醋意横生。 其实希莉丝不是不心疼情人,只是现在没空管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她目光灼灼地注视母亲,言辞尖锐:“除了撇清关系,你就没有别的更聪明的做法吗?我不信你没看出罗兰福斯的野心,那么当务之急,是和卡萨兰同甘苦共患难,齐心合力,而不是窝回老家当一只缩头乌龟!” 在大庭广众被女儿教训,梅莲可很是不悦:“希莉丝,你没当过统治者,就不要说大话!” “我是没当过。”希莉丝坦然,毫不动摇,“但我至少知道保守并不能立于乱世,像你那种做法,迟早会吃到苦头。轩风的教训还不够你学乖吗?”这句话刺中了梅莲可的罩门,再也忍受不了:“抱歉,拉克西丝,我要走了!” “我派人送你们。”暗叹友人的器量及不上她女儿,拉克西丝还是克尽东道主的义务。 “等等。”希莉丝喊住母亲,摊开右手,“我要我的五千骑兵。” “你的五千骑兵?”梅莲可愣愣重复。 “对,你答应我的十五岁生日礼物。别说你忘了,或者不履行约定。” “希莉丝,你太天真了。”梅莲可冷笑着转过身,“我是可以给你五千骑兵,但你拿什么养活她们?”希莉丝还没回答,吉西安举手发言:“啊,这个交给我就可以,对于美女我是来者不拒的。” “哇——吉西安!”希莉丝扑向花花公子,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香吻。这回轮到肖恩妒火熊熊。 打击不果,梅莲可只有败退。 走了两个城主,在场只剩下中、西城主。贝姆特也想走,倒不是他怕魔族,他怕就不会找魔界宰相做宰相,而是他留下来只会让局势更恶化;也难保不出危险,但是…… “老板。”察觉他的心思,维烈一手搭着他的肩,微笑道,“我没事了,我们走吧。” “不行!你还不能动!” “就是啊!你流了那么多血!”轩风也坚决不同意。 “留下吧,维烈。”拉克西丝主动挽留,语气发自肺腑,“这里的人都是你救的,哪个敢忘恩负义,我第一个打爆他的脑袋。过去的事我们也不谈,你现在就是西城的宰相。” “谢谢你,拉克西丝陛下。”维烈回以同样真诚的笑容,“只是…身为摄政王,你实在不该说这种不理智的话。”他重伤之下,终究气虚体弱。拉克西丝敲敲后颈,叹了一大口气:“我知道啦,可你伤成这样,难道我还能赶你走不成?不用担心,那些杂七杂八的事都交给我。” “你的好意我很感激,不过我真的没事了。”说着,维烈借助上司的肩膀站起来。尽管脸色惨白,脚步虚浮,但还算站得稳当。众人目瞪口呆。 和殿下不相上下的蟑螂体质啊,难怪有。吉西安叹服,蓦地发现一个疑点:为什么同样是魔王的后代,陛下和莉莉安娜殿下就没有殿下那种快速痊愈的能力? “你可别逞强啊。”扶着他,贝姆特不放心地叮咛。维烈笑意柔和:“放心,老板,我一定会活得比你健康长久。” “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这披着年轻外皮的老妖怪!” “维烈,贝姆特。”杨阳不舍地走上前。贝姆特绽开爽朗的笑靥:“哟,小阳,别露出这种表情,改天欢迎你到隐捷敏亚玩。”这几天大家都混熟了,他也跟着轩风叫“小阳”。 谁准许你这么叫她!唯一不满的当然是腹诽的诺因。 “嗯,一言为定。”杨阳展颜,看向同伴,“维烈就交给你了。” “放心啦,我一定会照顾好你老爸!”贝姆特说完才发觉不对,“等等,你是满愿师的话,怎么和维烈……?” 这个坏事的家伙!脑筋转得快的诺因和拉克西丝气急败坏。臣子当中也出现小小的声浪:杨阳满愿师的身份无庸置疑,那她和魔界宰相到底是什么关系? 维烈冒着冷汗挤出临时编凑的解释:“那个…我们是父女,也来自同一个世界,只是当年…当年发生了一点摩擦,有些同伴离开了,就分成两个阵营。” 辛苦你了,维烈。见同伴明明老实得要命还要结结巴巴说谎,杨阳等人致以由衷的同情。也幸好他失血过多,不然人家一看他脸红得像猴子屁股就知道有鬼。 哦——原来是堕落的神明啊。众臣恍然大悟,神色缓和许多:堕落的神也是神嘛。 姑侄俩同时打了个响指:终于找到了,抵挡东城舆论攻击的借口。 这样应该就能扳回局势。 “维烈,回去好好养伤啊。等这里平静一点,我寄免费券接你过来。”难题解决,拉克西丝的心情非常愉快。贝姆特咋舌:“你应该感谢的是我吧。”诺因瞪目:“多嘴的笨蛋还敢讨功劳?我一剑把你轰出去!” “哈!你有本事就试试看啊!” “喂喂。”杨阳分开两头斗牛,“你们俩几岁?大男人还嚷嚷太难看了——维烈,贝姆特,轩风,你们回去的路上要小心,暴民一定会袭击你们,拉克西丝陛下恐怕不便派兵保护。我的意见是,要么你们从魔法师公会走,用那儿的传送法阵到米亚古要塞或直达赫拉特,叫诺因写封信当信物。” “好主意。”拉克西丝首肯。诺因不甘不愿地道:“好啦。”有资格的吉西安自动请缨:“干脆我送你们。” “不行!”拉克西丝一口否决,“接下来有得忙了!诺因还可以滚蛋,你绝对不能离开!” “……”被姑姑视为无用之人的诺因怨念。贝姆特假装热情地邀请:“哟,那我们走吧,诺因小弟,反正你留在这儿也是吃闲饭的。” 这回杨阳用尽吃奶的力气才把某只火暴狮子拖走。 回到王宫,有职位的都忙得焦头烂额,无职在身的就闲闲聚一起,不过他们谈的话题也不轻松。 “没想到索贝克竟然和神官先生长得一模一样。” 昭霆灌了一大口友人泡的桔茶,满脸余悸未平。肖恩和希莉丝面露讶色。莎莉耶奇道:“神官先生是谁?” “我们的师父。”顿了顿,杨阳臊红脸,“也是我的心上人。” “耶!”这枚炸弹比刚刚更冲击。肖恩三人瞠目结舌。耶拉姆放下盛有紫丁香茶的白瓷杯,皱眉道:“我总觉得太像了,就算是祖孙,也不至于这么像。”肖恩道:“不奇怪,莉也是诺因八百年前的祖先,还不是长得一样?” “唔~~~”耶拉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略微释怀。 “事实上……”杨阳正要说神官可能有个双胞胎兄弟,想起这是她和他之间的秘密,缩了回去。何况是祖孙的话,索贝克也不可能是神官的孪生兄弟。 希莉丝好奇地问道:“事实上什么?”杨阳干咳一声,岔开话题:“没什么——你们怎么看索贝克?” “除了惊讶还是惊讶。”希莉丝长叹。昭霆、耶拉姆和莎莉耶点头如捣蒜,表示同感。肖恩持不同意见:“帕尔是个乖孩子,虽然本性不太好,但你好好跟他讲道理,他会听的。” ……只有你这么认为吧。众人无力地看着他,在心里摇头。 “我认为他是个偏激的人。”杨阳中肯地道,作为安慰补充了一句,“但是对肖恩真的很好。”昭霆不以为然:“所以才偏激啊!对某些人特别好,对某些人特别坏!看看他杀人的手段,差点吓死我!”耶拉姆附和:“对,他太残酷了。不过要不是他用那张脸乱砍乱杀,我倒也无所谓。” 这个也是偏激的人!一堆白眼扔过来。 莎莉耶拍桌否定:“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呢,反正他对我们好就行了。一路上他都明里暗里保护我们,下午也没有对我们出手。”这次众人一致点头。 “但他对我摆脸色啊!”回忆同伴森冷的眼神,希莉丝一阵心寒。肖恩直言不讳:“那是你不对。”他胳膊往外弯的话换来扯耳朵的惩罚。 “还有还有,他太横了!竟然连维烈也捅!”昭霆义愤填膺地挥舞拳头。耶拉姆失神地道:“他的身份才叫惊人呢,魔王的老公。”余人回以一串省略号。 最后,他们得出结论:索贝克真是个特大号的惊奇! 杨阳击了下掌:“要知道光复王的生平的话,应该没人比神官更清楚了。”昭霆和耶拉姆异口同声地道:“对哦。”肖恩歪着头不解:“为什么他最清楚?” “因为他是圣修士……呃,就是一种对历史非常了解的职业。” “你想回村子?”最归心似箭的耶拉姆第一个听出师妹的言下之意。杨阳沉稳颔首:“这是我唯一能帮到诺因和拉克西丝陛下的地方。私心里,我也想赶快见到神官。” “我不同意!你们好象就是在讨论怎么对付帕尔!” “你听我说,肖恩。”杨阳语重心长地道,“我并不想对付索贝克,我甚至根本不想插手!但是你忍心看着他和自己的后代子孙为敌?”肖恩抿紧唇,无言以对。 “也许他认为值得,可是我实在看不下去,这对他们彼此都太残忍了;而罗兰城主也不能说错,所以让他们双方保持平衡是最好的。而且,说实话,我们不过是起点小作用,对局势又没影响,你怕什么?尽己所能,问心无愧也就是了。” “……你说的对。”经过一番思想斗争,肖恩接受了她的见解。欣慰情人终于跨过一道心理障碍,希莉丝万分雀跃:“我很想陪你们去,可惜新军团的组建工作马上就要开始了,肖恩也会陪我留下来。” 被彻底封杀发言权的某人垂头丧气。 同情地把盘装的小点心推到他面前,杨阳笑了笑:“没关系,反正我们会回来。”莎莉耶期待地道:“我可不可以跟去?” “当然可以,神官很喜欢小孩子,一定很高兴认识你。”杨阳疼爱地摸摸她的头。昭霆兴奋得跳起来:“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嗯……这我要和诺因他们商量了。” 来到议事厅,杨阳不意外地看到两扇紧闭的大门,和气地询问守卫:“请问,会议大概什么时候结束?” “还要一会儿呢,满愿师小姐。您稍等,我进去通报。” “不不,我只是问一下。”杨阳双手乱摇,守卫笑道:“您放心,以您的权限是可以让我通报的。” “哎!”杨阳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他开门走进,很快转出来:“陛下请您进去。” 室内只有连同总参谋长在内的三个人,让她松了口长气。上座的拉克西丝关怀地道:“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她跟我一样是夜猫子。”嘲笑姑姑的孤陋寡闻,诺因示意友人坐在自己身边。杨阳红着脸坐下:“对不起,打扰你们谈话。” “客气什么呢,你跟我们什么关系。”诺因咋舌,“下次学我,一脚踹破门冲进来,看这老妖婆会不会训你。” “我是不会训她,我只会打断你全身的骨头!” 杨阳莞尔,感觉这对姑侄真像父子。尖刻地回嘴后,诺因转向她:“找我们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想回村子一趟。” “回村子?”两人同时提高嗓门,接着,拉克西丝反应过来:“你想去见索莱顿?” “您认识神官!?”杨阳吃了一惊。拉克西丝露出温和的笑容:“他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后辈,我和他的师父还是好朋友。就连诺因,也跟他见过。”被点到名的人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原来大家都是一家人啊。杨阳心下感慨,随即涌起担忧之情:“那…那你们会不会因为……” “因为他长得像帕西尔提斯就排斥他?别开玩笑了,这根本不是讨厌人的理由。”拉克西丝好笑她的多虑,调侃道,“他还绑架了你这个满愿师呢,我也没把他大卸八块。”杨阳惊呼:“你真的没把他怎么样吧?” “拜托~~绞刑架是为那些不开眼的犯人准备的,可不是他。你在宴会上说的话是他的想法吧?真是惭愧,我一直以为索莱顿不再关心政事了,没想到他还会为了卡萨兰做出那么危险的事。” “你们是他的亲人啊。”放下心头的大石,杨阳言谈放松了许多。拉克西丝点点头。她确实这么定义,即使她知道真相。神官不是帕西斯的分身,就是她的亲人,她的后辈。 “索莱顿是个好孩子,就是太闷了。”喝了口心腹倒满的玫瑰红茶,黑发的摄政王幽幽叹息,“有什么心事都不说出来,所以一些敏感的话题我都不敢跟他谈,生怕他想岔,但他好象还是误会了,跑到边境避世。早知如此,当初吵一架还好。”这也是她更喜欢诺因的原因——可以毫无顾忌地对吼,吼得心情舒畅,郁气尽消。 杨阳诚挚地道:“没关系的,陛下,我担保神官喜欢待在边境。”不同于只是表面亲和的罗兰,拉克西丝让她感到的是真实的情感,所以她也在无形间拉近了距离。 “那就好。你这次回去是要问那个混蛋光复王的事吧?不要多说,我不想他担心。其实我本来想寄信去,但是眼下这种混乱的时期,魔法快递也不安全,还是劳你亲自跑一趟。至于社交场合,用替身顶替一下就行。”拉克西丝办事雷厉风行,几句话交代完毕。诺因反对:“老妖婆,为什么让阳走啊?” “白痴!最近你我都会忙昏头,她待在宫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度个假!敌人也不会想到她在边境!最重要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吼完侄子,拉克西丝回过头,又是一脸和颜悦色,“好好玩。不过最迟下个月底要回来,到时要你出席的情况会变多。” “好的。”杨阳大方地答应,反正她只是一解相思,等神官修到十三段,他们有的是时间。 饶是以拉克西丝的智慧,也没算到那个小村庄会被卷入战火。本来她还担心诺因的求助会害了神官,让东城注意到,把他当成隐藏战力,暗暗派人守护。知道帕西斯和神官的关系后,她反而放心了——罗兰总不可能把自己师父的分身划进敌人的范围。 “抱歉,不能陪你了。”听到期限,诺因好受了些,“明天我就帮你安排护卫和航班,早去早回。”暗叹侄子实在粘人粘太紧,拉克西丝给了他一拐子:“别听他的,后天,现在已经这么晚了。” “呵呵,没事啦,就像诺因说的,我是夜猫子。” “那你快去睡吧,养足精神明天好上路,睡眠不足是美容大敌。” “对,不要变成和她一样满脸皱纹的老妖婆。”诺因的语尾接着痛呼,杨阳轻笑着离去。 洗了个澡换上睡衣,杨阳正准备躺在床上看会儿书,听见敲门声。反射性地戴上假发,她跑去开门:“肖恩!?” 棕发青年抱着满怀五颜六色的信,笑靥灿烂:“呐,属于你的爱之信件。” “耶耶——” “忘了吗,我可以开启我的空间地址了啊,抱歉刚刚才想起来,给。” “没这回事,谢谢!”杨阳才是愧疚的那个,这些天她在魔武大会上玩昏头,竟忘了久等不到她回信的神官会多么焦急,当下感激地接过。肖恩摆手表示不介意:“小事一桩,慢慢看。”语毕,还体贴地关上门。 杨阳蹦蹦跳跳地返回内室,小心地将信放在床上,然后拿出以前收到的,先回味一遍。 阳: 又见面了。说来三天两头写信给你,真不好意思,旅行也很忙吧?以后我们就保持一星期联络一次如何? 这回炫耀一下我自己。你信上说你和昭霆已经升上b级,耶拉姆升上a级,恭喜恭喜。不过,我是s级的冒险家,s级哦!还是在十岁就取得了。嘿嘿,有没有刺激到你?其实不用在意啦,我自己都觉得天才得不太正常。 和我搭档的是赛因(没想到吧),盗贼修斯,老练的剑士大叔寇德,性感又聪明的弓箭手莎娜大姐,还有个假冒的吟游诗人科林——为什么说他假冒?因为这家伙真正用的武器不是竖琴而是战锤!碰到怪物他冲第一个,唱起歌来五音不全。莎娜大姐就是冲着这点让他加入,说听惯他的歌就不怕蛇女怪之类了(我汗)。但还真的管用,锻炼精神力的酷刑啊! 当然,有这样一个吟游诗人跟着,我们的伟业是不会流芳百世的(懊悔啊!) 他们都是好人,很照顾我,这个照顾是指……咳咳,生活上。战斗时我绝对独当一面。科林因此老是跟我吵,说什么小孩子闪边去,他他他算哪根葱啊!又打不过我!莎娜大姐后来索性先下手为强,省得我们打架。修斯我怀疑他有坎德人的血统,整天对我们的钱袋虎视耽耽,好奇心重得要命,看到一个树洞也要爬进去探险。寇德大叔最稳重了,他的稳重不是赛因的死板,是很可靠的那种。就是长相凶恶了点,脸上有道疤。我最喜欢他了,他是我们的厨师。莎娜大姐?她的水平倒是比我好一些,会烧一样菜——白煮蛋。 要不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说不定我会一直跟他们搭档下去。至于什么事就不说了,因为那并不是愉快的事。 索贝克这个人我没有听过,会不会是假名?一次能发上百枚光弹的神官战士应该不会是无名之辈。不过,你还真是认识了好多本领高强的伙伴耶!有南城公主,魔界宰相,血龙王,他的情人,那位好心的先生,风神,冥王,还有龙谷……乖乖!这样我也放心了,你们一定能平安回到我身边。 期待你的回信。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17日。 ………… 阳: 你们的钱包被偷了!?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说!我在公会有很多朋友,你们根本用不着直接问公会借!唉,现在借了也算了。耶拉姆这小子,平常精细得要命,这次怎么那么糊涂?就让他去还利息吧,哼! 我好担心你们,幸好你说找到了打工的地方。不过,是不是黑店?一定要搞清楚哦!就算有魔界宰相在,我还是想插翅飞过来。下次千万小心! 打工很累,你暂时不要回信了。好好保重身体,多喝水,再忙三餐也要吃,还有多休息,不许熬夜!港口海潮味很重,鱼也很腥,要注意水土不服的问题,你胃又不好。昭霆那丫头也是!老是暴饮暴食,叫她也给我当心点! ……你会不会嫌我唠叨?抱歉,希望我这种像对小孩子说话的口气没让你不快。想想你们都是大人了,应该不会有事。但是等你们打完工,还是要通知我哦!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24日。 ………… 阳: 宿醉?不是我说,你真的被我带坏了。那位魔界宰相还因为掉进水里发高烧?真是……好没有魔族的感觉啊,虽然我是知道一部分历史的真相。 又来不及跟你说了(可恶啊可恶),最近达尔邦内海不太平,有海盗出没。我是从报上得知的,神殿的消息总是比较快。你们要时刻警觉,看到形迹可疑的船就打!反正海盗人人得而诛之,不要客气!海上可没有地方逃,船一旦被凿个洞就完了!还有海底的怪物,风暴……呜呜,写着写着又忍不住祈祷。阳,自从你们离开后,我祈祷的次数比我过去二十四年加起来还多。 所以,看在我这么虔诚的份上,一下船就报平安吧! 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4日。 这是她收到的最后一封有回复过的信。之后,因为席恩突然出现,肖恩不得不躲进她的身体,再也无法使用魔法快递。 叹了口气,杨阳拆开新收的信件,按照日期前后一封封看下去,越看越揪心。无一例外,字里行间都是关切、焦虑、担忧甚至害怕!直到维烈当选音乐会冠军的事传开来,神官的情绪才稍微好转,转为另一种掩饰不住的焦躁,质疑她——为何不回信? 我这个笨蛋!应该叫维烈或者扎姆卡特寄信给他的!杨阳懊恼地拉扯刘海,扔下手里的信,在房里来回踱步,不时瞥一眼窗外,只恨不得快快天亮,好赶回去让他放心。 突然,她的视线定在一封没开封的紫色信封上,因为上面的署名是“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 给拉克西丝陛下的信为什么在我的信里?杨阳奇怪地拿起来,随即释然:一定是神官寄错地址。以他的迷糊,这是绝对做得出来的糗事。 看别人的信是不礼貌的行为,但是此刻的杨阳却控制不住自己。也许是希望接触神官的内心,也许是受到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 然后,一段让她血液冻结的文字跃入眼帘。 摄政王陛下: 百忙中打扰,万分抱歉。这次我是以桑陶宛领地正神官的身份向您求援,并谢罪。 去年的净之月12日,原住红石山脉的矮人一族受西城邀请,全部迁往那边的瓦雷利亚矿山。之后,他们的家园被一群人秘密占领,从事采掘、冶炼、制造魔法武器、训练黑咒术师等活动。此乃与王室为敌的违法行径,我本应立即上报,却因为其中一人是我的旧识,而我本人也受到严密监视,又顾虑村民的安危,无法禀告。这是我的责任,我愿接受任何处罚。 至于那群人的身份,您想必也猜得出,就是罗兰城主麾下的暗影集团。昨天,村里一个小女孩顽皮跑进矿区,撞见了他们,我努力维持的平衡被打破了,接下来恐怕就是一场腥风血雨。无论这次我的旧识能否隐瞒住,我认为都不应该再这样下去,所以冒昧向您求助,希望您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答应我的请求。 索莱顿亲笔。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22日。 颤抖的手抓不住信,雪白的纸片晃晃悠悠落下,宛如沉到谷底的心。 杨阳面色死白,唇也毫无血色,下意识地看向日历:“春之月22日”,今天几号? 净之月27号! 这段时间……神官会怎么样?村民会怎么样!? 她掩嘴发出一声崩溃的呜咽,慌得六神无主。这时,化身小鸟的火凤凰振翅飞向她,关怀地问道:“主人,你没事吧?” “小姆……”有个人在身边让杨阳稍稍镇定下来,恢复了一点思考能力:现在回去是第一件事,但是叫肖恩帮忙很可能会惊动侍卫,搞不好诺因和拉克西丝也会赶过来,把她拦下,要她等消息——她可没这耐心! 只有她自己去了。可是空浮舟晚上没有,用传送法阵只能到大城市,走过去还要花时间,如果有移动类的道具就好了。 还有威力强大的法器,万一到那里,还没打起来,她至少要有自保的能力。 “小姆,你这次一定要帮我。”杨阳一把拉下假发,眼神酷烈,“我要去盗国库!” “国库遭劫,失窃物品若干;魔法师公会被不明人士放火突击,利用传送法阵逃逸无踪。” 看着白纸黑字,摄政王罕见地沉默了几秒,道:“这是什么?” “报告。”总参谋长言简意赅。 “废话!我当然知道这是报告!我是问为什么没有犯人的名字?办事效率太差了!至少要查出身份!” “身份是我城的满愿师,名字是杨阳。” “……”这回拉克西丝呆滞了一分钟有余,发出失神的笑声,“呵呵,克鲁索,今天不是恩威尔节(注:相当于异世界的愚人节),你别开这种玩笑。”克鲁索朝她投以同情的目光:“阁下,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是事实。” “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被鬼附身?受到催眠?”拉克西丝激动地大喊,还是难以置信。 “我想,是这个缘故。”克鲁索递上一张叠起来的信,神色僵硬。注意到他的异样,拉克西丝收敛情绪,怀着郑重的心情打开信纸,然后,爆炸的余波也传到她脸上。 “竟然……”发白的唇挤出干涩的声音,一向稳如磐石的双手隐隐发抖,“竟然有这样的事。” “阁下。”总参谋长正要劝解,他的上司已经表情不稳地站起来:“确定属实吗?” “应该属实。刚刚传回消息,北三省被大规模的魔兽袭击,事发地桑陶宛领地包括正神官在内无一生还,其他地方也损失惨重。” “该死的罗兰福斯!”拉克西丝厉声咆哮,狂怒地践踏地板,两手神经质地握紧,随即展开,细心地把信摊平,期间飞快地抹了把眼睛,颤声道,“这是在杨阳的房间里找到的?” “是。” 颓然坐下,拉克西丝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难怪。不过她的激进程度还是出人意料,虽然我心里想象的画面肯定比她更血腥。”克鲁索不忍地皱眉,却不得不予以忠告:“恕我直言,阁下,这封信并不能作为证据。何况,罗兰城主也不会怕我们指控了。” “我明白。” “……您哭一哭吧。”终究无法克制住感情,绿发青年低声道。摄政王哈了一声,精神百倍地吼回去:“哭个屁!我只会把罗兰那家伙倒吊起来,抽他几万鞭发泄怒气!” 这样逞强下去,你能撑到什么时候啊?没有被她故作的坚强所骗,克鲁索暗暗叹息。 察觉部下的关心,拉克西丝渐渐敛了假笑,嘴唇颤抖,在爆发的前一刻转过头:“泡杯茶给我。” “是!”克鲁索喜出望外,飞奔出去。可想而知,他这杯茶绝对会泡很长时间。 当他端着托盘回来时,除了双目有点泛红,拉克西丝一切如常。但克鲁索还是松了口长气,因为这次不完全是强撑的结果。而对方的谈吐举止,也显示出她恢复了理智。 “不能让索莱顿曝尸荒野,即使证据十有十湮灭了,也派人去搜,顺便带回杨阳。” “是。”克鲁索接令的同时提出意见,“要不要让死灵法师随行?” “当然要!亡者的证言不能作为实质的证据,但是会告诉我们很多情报。”拉克西丝喝了口茶,整理思绪,“还有杨阳捅出的娄子,别忘了收拾。”克鲁索稳重行礼:“这您放心。” 有些疲倦的拉克西丝正想休息一下,外头传来鼓噪声,一名守卫跑进来:“陛下,满愿师小姐的同伴坚持要见您,好象来意不善的样子,要宣吗?”回应他的是深沉的静默,连以理性闻名的总参谋长也一时手足无措。 “宣吧,他们总会知道的。”拉克西丝无力地道。 一望无际的大地上,散步着火舌舔舐过后的废墟痕迹;无数支离破碎的人体和内脏碎片横陈于地,魔兽和各式各样的怪物贪婪地享受着这顿丰盛的飨宴;鲜血汩汩流淌,化为血河,形成纵横交错的沟渠。 “真是让人兴奋的场景,是不是,小克克?” 在四周设下空气过滤屏障,银发青年深深嗅闻红茶的香气,同时以饱含趣味的眼神欣赏下面的景象。亡灵龙的回答有冷笑的意味:“我是很高兴有这么多祭品可以献给吾主,但我并不觉得兴奋。” “哦呀?” “这不过是人类的强者屠杀弱者的愚行见证,有什么可兴奋的?” “哎,你虽然臣服冥王,倒没有失去龙族的智慧嘛,不错不错。”真心地拍拍下仆,帕西斯敛了笑意,用一种仿佛自我确认的语气喃喃道,“没错,这是愚蠢的行为,但是强者生,弱者死——天道尚如此,我又何妨投入黑暗。” “……诡辩。”良久,克拉费里格吐出两个斩钉截铁的字。 “啊哈哈哈!”帕西斯放声大笑,一点也没有生气,“小克克,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行为是心的衍生,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能作为借口’?”克拉费里格一愣,难得地迷惑了:“不是吗?” “你是龙啊,伟大的龙族,天生就拥有深刻的智慧,高贵的品质,和支持这一切的坚强禀性,可是人类呢?矛盾、自私、愚昧、胆小。如果他们能克服自身的弱点,就不会重复犯错了。‘从心之路即是正路’——有几个人类能做到这龙族轻易就能做到的事?太多的现实压力,太多的无可奈何,太多的情感和信念,人类早已在自己塑造的玩具箱里迷失,没有挣脱的可能。而我这个比人类更低级的杂种,你更不要指望我有什么道德良知,真正配得上它们的只有你们龙族。” “原来你自认比人类低等?”克拉费里格双目圆睁,一脸不可思议。它一直认为这个主人总是高高在上嘲笑他人,蹂躏比自己弱小的生命,并以此为乐。 “怎么会?自个儿有几两重我还是清楚的。我不过是个人渣中的人渣,败类中的败类。但我也不要成为所谓的高尚人,又进步不到龙族的层次,只好就这么混混了。”帕西斯快活地喝茶。 “自甘堕落。” “的评的评。” 结束了和下仆的思想交流,茶也喝得差不多,银发青年把茶具往次元空间一扔,伸了个懒腰,“好,接下来做正经事。” 从龙背上一跃而下,他停在离地三尺的虚空,双手在胸前结印,随着咒文变换手诀: “阴影中的祭坛,黑暗的逆六芒星,以生灵为献祭,开启紧闭的空间之门,我以契约者之名命令,将破坏的形体还归原貌,重现于世!” 一缕缕诡异的黑雾从尸体里冒出,在施法者的上空汇聚成黑色的旋涡,只听得轰隆隆一阵巨响,数百道血色的霹雳呈散射状劈下,将他围困在闪电的囚笼中,声威骇人。空气因为无形的张力而收缩,连亡灵龙也被这股压力紊乱了心跳。 帕西斯却不惊不惧,笑着伸出手,姿态宛如迎接游子的父亲:“还想摆姿势摆到什么时候,吞日,噬月?” 回应他的是雀跃的欢呼,一把造型华丽的细长窄刃剑出现在他手中,没有剑锷,银制的剑柄呈弯月形,把握剑人的手完全包住;剑身仿佛黑水晶打造而成,又流转着淡淡的青芒。几乎在同时,一束血红的光芒穿过渐渐闭合的空间之门,盘旋片刻,缠绕在青年的腰间,化为一条闪烁着红光的漆黑长鞭,同样是纯银的把手,还镶嵌了一组文饰。 “乖孩子。”一手轻拍鞭身,帕西斯正要佩好剑,似乎有所感应地笑了,“哦呀,你们还不满意?真是贪心的孩子啊,这里可是有起码三千人耶。好啦好啦,我会给你们更多的鲜血和灵魂,暂时安分点吧。”话音刚落,不断低鸣的剑和鞭终于安静下来,让它们的契约者装备完毕。 “没想到这两把在神代遗失的凶器在你这儿。”看着飞近的主人,克拉费里格神情复杂。帕西斯眯着眼笑道:“嗯嗯,其实我再次召唤它们的主要目的就是压制贺加斯,毕竟这是间接害死兰修斯的凶手。” “这只会引起他的愤怒吧?” “不会不会,他自责都来不及了,因为真正‘杀死’兰修斯的,是他哟。”感到体内的骚动,帕西斯笑得无比开怀,“小克克,再告诉你一个有趣的秘密。我们这位创世神大人啊,可是比我还憎恨人类。”克拉费里格像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似地愣了,突然抬起头:“魔法的气息,有入侵者!” “很浓嘛,魔力波动有点奇怪,应该是高段法器。”帕西斯召唤出水晶镜一瞧,玩味地扬眉,“是她!?小克克,叫大家不要出手,我去会会她。” 杨阳拉紧被风吹起的斗篷,蹒跚几步,大口喘息,苍白的脸蛋爬满冷汗。 “休息一下吧,主人!”变回原形的菲尼克斯担忧地在她头顶转悠,“就算有辅助,以你的精神力连续从卡拉尔郡主城跳到这里还是太勉强了!再不休息,你会昏倒的!” “我明白。”杨阳咬牙抹了把汗,眼神依旧是不变的酷烈,隐隐流露出压抑的狂乱。火速取下绑在腰带上的水壶,灌了一大口,她闭目调整呼吸,只觉整个人像是空了,什么也感觉不到。 焦虑、惊慌、恐惧、忧心……一一沉淀,大脑也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任何事,她就是机械性地奔向那个目标,不知疲倦。 感到体力略有回复,她盖上瓶塞,从口袋里掏出一根以金环固定的银羽毛。这是,最高段的风系移动道具。 “小姆,下来,我要一口气到村子!” 火凤凰无力劝阻,只有再次化身小鸟,落在主人肩头。 真相来得如此冲击,让人完全措手不及。 这曾经是个寂静的小村子。山谷里的树木染上各式春季的色彩,闪亮的金红揉合了红石山脉的黛色轮廓,湛蓝的天空完美地倒映在清澈的碧湖中。在过去的岁月,她总是默默无闻不与外界往来,只有偶尔飘出几缕温柔的炊烟,提醒着人们她依然存在。 而现在,完完整整变成了废墟。 杨阳双膝一软,颓然坐倒。 弦断了,一路强忍的情绪汹涌地拍击着她脆弱的神经,一瞬间几乎令她晕过去。失神地抓起一把焦土,仿佛看不懂这是什么东西,呆滞地瞪着;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神官……突然迸出的人名让她有了点力气,想站起来寻找,又狼狈地跌回去,只能匍匐前进,嘶哑地唤道:“神官!神官!” 空洞的眼流下清泪,在焦黑的地面化开心碎的痕迹。 “主人……”菲尼克斯不知所措地拍打翅膀,也由衷的难过。身为唯一一只幸存的火凤凰,这种“失去”的心情她再清楚不过。因此,当感到生人的气息时,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可怜的孩子。” 熟悉的清朗声线拉回快要断裂的神智,鼓荡着哀痛欲死的心。杨阳怔怔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抹颀长的身影。穿着陌生的纯白军装,腰悬长剑,黑色的皮带闪着诡谲的红光;皎若银辉的长发打成辫子垂在脑后;碧眸透出淡淡的心痛,静静回望她。 “神官!”下意识地忽略那些怪异的不同,杨阳爬起来,死死抱住他,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神官!神官!神官!” 银发青年一动不动地任她拥着。 是他!真的是他!似曾相识的怀抱和体温消除了残余的疑惑,杨阳贪婪地汲取那怀念的气息,喜极而泣:“神官,你没事,太好了。”不料这一次,对方扳开她的臂膀,拉出一段距离。 “抱歉,再让你误会下去,我也觉得那家伙太可怜了。”托起她的颊,帕西斯微笑,“你真的认不出我是谁吗?” 如遭雷击,杨阳踉跄后退,瞪视他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面容。 不对!这不是神官的笑容! 是谁?他是谁?! 曾经说过的话在脑中一晃而过,连同竞技场的记忆,杨阳呻吟:“索贝克?” 希望继而失望,比绝望更难消受。 “哦?真的认出来了,不枉那家伙对你一片痴心。”帕西斯嘉许地扬眉。杨阳抓住他的衣襟,语气惶急:“你是索贝克?那神官呢?神官在哪里?” “他啊……”帕西斯一手放在胸前,“在这里。” 杨阳愣愣瞅着他,不解其意,蓦地目光一凝,如获珍宝地捧起他的左腕:“这是神官的手表!怎么在你这儿?”不等对方回答,一股寒气吹进她的心脏:“碎掉了……?” 仿佛被这句话触动,帕西斯的眼神迷离起来,不受控制的低喃逸出唇: “碎掉了……什么都结束了……” “索贝克?” “终究是,从一无所有回归一无所有。”银发青年低头向她微微一笑,那是黑发少女以前不曾看过,以后也不再看到,带着无与伦比的温柔,也带着无与伦比的哀伤的笑容,“阳,我喜欢你,即使你不属于我。” 轻浅的吻,宛如天使的羽毛,拂过,消逝。 凄梦一场…… “神官?”震撼过后,是彻底的迷惑,和再也挽回不了什么的惊恐。 “这是他最后的心情。” 甩甩头,帕西斯恢复了常态,还多了份轻松,“我可是带到了哦。呼……终于能摆脱他的执念。” “索贝克,你给我说清楚!”杨阳焦躁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单的说,他是我的分身。” “分身?” “对,我用魔法塑造的分身。你们俩都猜错了,他不是我的孪生兄弟。还有,因为他死亡的关系,我们又融合了。所以我才会接收他的情感和记忆,但他本人已经消失了。”帕西斯扼要解释。杨阳却只听见两个词:死亡,消失。 伴随着噩耗,体内好象裂开一个大洞,将她的灵魂也一并吞噬。 “你说……他死了?” “不光是死了,连存在也没有了。”虽然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帕西斯还是没有粉饰的打算,“杨阳,你要接受事实。他本来就活不长,现在不过是提早了一点。你是学魔法的,应该知道分身有‘时间限制’。也别怀疑是我杀了他,接收他的东西对我没半点好处。” 杨阳垂下头,低沉的声音宛如来自地狱的深处:“那是谁杀了他?” “咦,你不是听到消息来的吗?魔兽啊!北三省都沦陷了,据说是战歌平原的怪物集体大迁徙,真是场灾难。本来他一个人是逃得掉的,偏偏为了救小孩……我不忍心他被魔兽啃了,就提前融合。” “……” 察觉她沉默得不太自然,帕西斯上下打量,随即恍然大悟:“啊——是我粗心了,你想安静会儿是吧?没问题,我这就走。你也别待太久,就算有火凤凰保护,也难保不出危险。”语毕,他展开光翼,飞向等在半空的亡灵龙。 “主人。”目送他们离去后,菲尼克斯转向伫立的人,只见她缓缓抬首,表情平板、空虚,死寂的黑眸却射出奇异的光芒。程度之苟烈,甚至扭曲了周围的空气,令她看起来就像被黑色的火焰包围。 魔兽?战歌平原的怪物? 杨阳低低地笑了,充满了讽刺,最后,笑声化为一朵笑花凝结在她的唇角,冷酷而凄艳。 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28日,东城伊维尔伦首府坎塔萨迎来一位风尘仆仆的客人。 魔法师公会前面的广场上,一圈圈排列着传送法阵,不时亮起水银色的光芒,每一次发光就代表有人进出。这里可以直达大陆的任何地方,只要对面也有个相呼应的魔法阵。然而,不同于只能用一次的短距离移动,这种长距离的转移必须风系的魔导师才能发动,而且要价不菲,比空浮舟还贵。虽然速度更快,安全性却比不上,一般只有赶时间的旅人和摆阔的富豪才会使用。 沾满尘土的斗篷长及脚踝,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兜帽拉过眉眼,只露出秀挺的鼻,欠缺血色的唇和线条清俊的下颌;肩挎鼓鼓囊囊的背包,袋口斜插着一把漆黑的长弓;肩头停着一只像是魔宠的红色小鸟。乍看和普通的冒险家没有区别,但不少人还是对她清瘦的身形多瞧了一眼——这年头,单身旅行的小孩子太少了。 “祝您一路顺风。”工作人员例行性地招呼,冷不防对上一双抬起的黑眸,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这双眼,平静得像一滩死水,却在深处燃烧着两簇冰焰,冷得慑人。 “谢谢。”杨阳露齿一笑,递给他一枚金币,“希望你的祝福会生效。” 工作人员呆呆目送她的背影,连高额的小费也忘了。刚刚那一笑,明艳夺目,彻底掩盖眼里的冷洌,却透出一股莫名的凄厉,直揪人心。 一踏上市街,杨阳就一霎不霎地瞪视远方高耸的建筑群,眸光雪亮一如火烤过的刀锋,脸上虽没有明显的表情,右手却神经质地抓紧斗篷。察觉她的意图,菲尼克斯再也忍不住,用劝道:《主人,回去吧!你一个人来做这种事,太危险了!》 杨阳收回视线,步履如常地往前走:(放心,我有计划。) 《有计划也不行,你肯定会失败的!白白赔上一条命!》 (小姆。)杨阳神色微沉,笑容相反的和蔼,(我不想听到任何诅咒的话。)菲尼克斯颈子一缩,不敢再吭声。良久,才再接再励地开口:《那…那你至少捎个信回去,免得他们担心。》 (不用。) 《但是他们迟早会追上来啊!》 由于卢内尔德竞技场事件,东城全面封锁了通往中城的传送法阵,所以杨阳是从北城的边境都市雷南郡过来。不过,稍微有点追踪经验的人都能推算出她的行程。 杨阳冷笑了一声,走向路旁一家怎么看怎么不正经的酒店。菲尼克斯这才发现她们已经离开闹市区,来到和风化街相邻的暧昧地带。这里龙蛇混杂,危机四伏。它连忙提高警惕,更加想不通主人在打什么算盘。 推开活动挡风板,刺鼻的气味扑鼻而来,混合了汗臭、酒精、烟草、迷幻药和廉价香水的味道。杨阳眉头也不皱一下,镇定四顾,在这里的客人无一是善类。身材魁梧,满身刀疤和怪异刺青的佣兵;相貌猥琐,眼底却精光闪烁的情报贩子;背负悬赏的罪犯和亡命者;失意的流浪汉;单纯的醉鬼;角落还有几个男人在戏弄一名女服务生,做出种种不雅的动作。换作平时,杨阳看到这种场面就算不立马掉头逃跑,也会脸红上半天,此刻却跟没事人一样,径自走到柜台前。 “一杯红酒。” 本来警惕生面孔的人们看到这么平静的反应,都放下心来,回到各自的世界。酒保熟练地调了杯血腥玛丽,端给太过年轻的客人。 酒非常烈,味道也算不上好,却很切合杨阳现在的心情,一杯接着一杯灌,同时凝神细听周围人的谈话,过滤有用的情报。 “最近大陆的情势可真不太平,连魔族也冒出来了。” “还是我们的王呢,这回就算各城起兵造反也不奇怪。哦,西城不会,他们都让魔界宰相当官了。” “搞不好血魔就是那个什么宰相!” ………… “喂,听过没,前天有条白银龙在王宫上头转悠。” “你醉翻了啊!说胡话也要个限度!” “不光是我,很多人都看见了!” ………… “这次春之祭典真是乱七八糟,好在咱们这儿不错,神殿出来洒花的妞儿个个漂亮。” “听说还有场礼拜,专门庆祝大人回来。” “不是吧,我听说是净化啊,毕竟是从那种魔窟逃出来。不管怎么说,宫里那些家伙又有眼福了。” “嘿嘿,我们也去偷看吧,说不定还能瞧见两个。” ………… 有用无用的讯息在空气里传递,听到最后一条,杨阳双目一凝,浮起思量,手里的酒杯呼应着抬起。见状,菲尼克斯大急:《主人,你不能再喝了!》若是在这种地方醉倒,那可如何是好! (我没事。)杨阳神智清醒地回应,她也知道自己喝得太多,早已超过平常的酒量,但丝毫没有醉意,精神反而异常的亢奋,连带思路也更为清晰。 这个情报可以利用,接下来…… 香风扑面,一个穿着妖艳暴露的女服务生坐进她怀里,丰满的臀部挑逗地蹭来蹭去,两条光裸的藕臂缠上她的颈项,娇滴滴地道:“小哥,你酒量真好,有没有兴趣和我共度一夜啊?” “喂,艾莉,你太过分了吧!看中谁不好,看中这小子!”不等杨阳回答,左近一名大汉跳起来粗吼。 “哼。”名叫艾莉的酒吧女郎做了个妩媚的鬼脸,“谁理你啊。”欲擒故纵的手段高明至极,大汉非但没有生气,还咕嘟一声吞了口口水,把矛头对准杨阳,大踏步走来。 呼——炽热的炎浪擦过他的耳旁,在对面的墙壁撞出焦黑的圆形痕迹,店里一时鸦雀无声。 “滚。”收回戴着飞焰的右手,杨阳警告地瞥了他一眼,扔给酒保修理费,顺便付清酒钱。 不想被烤成焦碳的大汉悻悻然坐回,其他客人窃窃私语:“是魔法师。” “帅哥,你太帅了!”愣了片刻,艾莉以更热情的姿态偎紧自己看上的肥羊,“今晚艾莉就任你处置了。” “你叫艾莉?”杨阳露出人畜难挡的和煦笑靥,顺势搂住她的腰,“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尽管问,这是额外服务。” 看似亲昵地靠近她的左耳,杨阳低声道:“盗贼公会的总部在哪里?” 感到怀里的娇躯一颤,她知道她赌对了。 “讨厌啦,人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艾莉一边娇笑,一边无声无息地将一把小刀贴着她的颈侧。杨阳不紧不慢地道:“放心,我没有恶意,不然就不会通过这种途径了。我是修斯的好朋友,你只要跟他说‘索莱顿介绍的人’,他就会很高兴地见我。”说着,掏出一只装满金币的钱袋——反正从国库带出来的钱有的是,足够她挥霍。 有钱能使鬼推磨,瞥见袋口射出的金光,艾莉贪婪地红了眼,再判断了一下,收起钱袋跑了出去。 “喂,艾莉!”酒保错愕。 “不用担心,她替我办事去了。”杨阳微笑安抚,弹出一枚银币,“再给我一杯红酒。” 盗贼公会和印象中一样,外观破旧,而内部装潢华丽,守卫森严。尽管以杨阳的修为还感觉不出高手的吐息,但是她肯定墙壁后面有人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老天!真的是你!” 从内室走出的瘦长男子惊讶地注视她,暗暗打手势要戒备的人退下。 “你认得我?”杨阳挑了挑眉。修斯明朗地笑了:“索莱顿在信上提过你好几次,黑发黑眼,长得像男孩子——我们别杵着,快坐。” 杨阳依言坐下,几乎在同时,侍者送来茶点,又踏着轻柔的脚步退出大厅。 “修斯先生,不瞒你说,我是有求而来,不知你听说了神官的事吗?”语尾,杨阳礼貌的笑容微微扭曲。光是说到神官的名字,她就感到针刺般的痛苦。 “我听说了。”修斯神情一黯,“我们都很难过,这真是一件不幸的意外。” “不是意外!”杨阳提高嗓门,随即深吸一口气平复沸腾的情感,以平板的语调道,“这是人为的事故,而且真凶我知道。”修斯的瞳仁剧烈收缩,顿了顿,才道:“老实说,这件事确实有很多疑点。单凭索莱顿的本事,我就不相信他会死在区区魔兽手上。但是现场处理得太干净,根本找不到线索,而现在你说你知道真凶?” “是的。神官临死前,曾写过一封求助信给拉克西丝陛下,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真凶的名字。这封信我没带在身边,但我以人格担保,我说的全部是事实!” “那你……想怎么样呢?”比起友人死亡的真相,眼前的少女更令修斯震撼。她就像一把被烈火煅冶过的刀子,全身都散发出逼人的锐气。 杨阳没有回答,只道:“听说,盗贼公会不但善于偷窃和开锁,伪造工夫也是一绝。”修斯有些迷惑地应道:“是。” “我想请你帮我假造祭司的身份,让我能够混进后天的礼拜。” “不行!”立刻明白真凶是谁,以及对方的打算,修斯激烈摇头,“这太无谋了!我决不同意!”杨阳眯了下眼,徐徐弯起唇角:“哦?那么修斯先生是忍心朋友含冤枉死,也要独善其身了?”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修斯只得软化态度:“不是,我不是……” “不是就帮我!我不是要你去杀罗兰福斯,只要你给我个机会就行了!” “杨阳,你冷静点。哪怕你成功混进去,也接近不了目标。” 如他所愿,黑发少女表面上的确冷静下来,眼里的光芒却越发冷厉:“我有办法从远处狙击,你不用担心。”遭受无妄之灾的盗贼忍不住叹气:“那狙击以后呢?杨阳,你在玩命。” “……” “回去吧,以你的身份,就算不做这种危险的事,也是有希望打倒东城的,何必冒险呢?” 杨阳哼笑,“如果这次不成功,我自会回去,全力协助中城。但是不亲自暗杀一次,我晚上睡觉也睡不安稳——修斯先生,不要再推辞了,你帮我,不是对不起神官;相反,你不帮我,我会自己想办法冲进东城的王宫,到时,你才是真的对不起你死去的朋友!” 修斯不得不赞叹她的聪明,也不得不屈服于她的威胁。 “还有——”杨阳绽开灿烂却让人背脊生寒的笑容,拿起桌上的茶杯,将里面的液体倒在地上,“不要妄图放倒我,把我打包扔回中城;或者联络那边,叫他们来捉我。也许我会不小心着了你的道,但我发誓,我会回报这笔帐,不计一切代价踏平整个盗贼公会!” 一声叹息,是无奈,也是妥协。 “好吧,我会帮你。” 住进修斯安排的旅馆,杨阳了无睡意地坐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擦拭基里亚斯之弓,黑眸晦暗一如墨色的弓身,毫无生气,也毫无光彩。 在她离开村子的一刻,这把弓就彻底变黑了,象征了她的心境。 如今的她,只为复仇而活着。 没有打磨箭头,因为箭并不像弓,可以随叫随到。反正用基里亚斯本身的灵力凝成的箭威力更大,射程更远。 调整弓弦,试了会儿手感,她放下长弓,一一拿出包里的高级法器,反复思量,准备做最大程度的利用。然后仔细地贴上防止侦测的咒符,塞回附有相同法术的背包。 一切就绪后,她抱着神兵钻进被窝,只是坐着,任满溢的苦水淹没自己。 半晌,她睁开眼,看向窗外的夜空,在心里起誓: 神官,不是我为你报仇,就是我到你身边去。 “这是王宫的平面图和警备配置,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太棒了!”杨阳欣喜地接过精密的图表,凝神记忆每一条线路。看到她这个样子,修斯明白再劝也没用,暗暗叹气,道:“你要注意,这是老的资料,礼拜那天一定会加派人手,这就不是我能得知的了。”既然劝不了,他只好尽力帮助。 杨阳抬头看了他一眼,眸光雪亮:“无妨,应该只有礼拜堂附近会加强守卫,临时做大的变更并无好处。” “也是,那你要小心。”修斯叮嘱,拿出一封敲有精美印章的信,“这是你今后的身份,维伦丝大祭司的远房表亲索兰妮菲尔科特。神殿的出入非常严格,虽然是紧急招人,也是选择和内部有关系的人。待会儿我给你一叠资料,你要统统记下来。” “嗯。”杨阳漫应,注意力回到地图上。 “但是,以实习祭司的身份,最多只能在王宫门口列队,你有什么打算?” “很简单,麻烦你偷走一样重要的圣物,由我送去。” 这个想法和修斯不谋而合,不禁佩服她思路的敏捷:“看来你一个人也没问题了,愿众神保佑你。还有一件事,索兰妮是蓝眼睛,你要用镜片伪装。” “我有幻相星石。”杨阳抬起左手,一只式样古朴的手环发出璀璨的银芒,“这玩意儿不会被魔法侦测发现,不是吗?” 不同于帕西斯连拟态术的效果也能达到的幻象手镯,幻相星石只能做细微的外形改变,却有另一个优点——隐蔽。 修斯哑然了一阵:“你怎么会有这么高段的法器?”星石应该是只有王室才能开采的矿物,难道说…… 我还不止这一件呢。杨阳心道,合上地图:“我记完了,资料拿来吧。”修斯再次化为石像。 杨阳的记忆力并不好,过去学习魔法,总要抄写十来遍才能勉强记住咒语。但此刻,她只需过目就能牢牢记在脑海里,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好象从离开村子起,她的身体就起了某种异变。 沉吟了一会儿,杨阳摇摇头甩去无用的烦恼。对现在的她而言,复仇才是最紧要的。 所有的法器早上就贴身装备好,杨阳穿上长裙,打扮成良家妇女的模样,背着简单的行囊上路。 “不要动我的东西。” 她只留下一句话,一双碧蓝的眼眸沉静如冬日的海,只有在最深处涌动着足以把人吞没的危险。修斯不由自主地答应,怀着真诚的祝愿目送她离去。 以毫无破绽的介绍信通过守卫一关,她的“远房亲戚”维伦丝大祭司,一位和蔼的老妇人也没有问很多问题,反而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询问她旅途是否顺利。杨阳警惕地回答,完全没想到自己温雅宁静的气质让老人极有好感。 “安亚,带索兰妮下去洗澡换衣服。” 一个容貌俏丽的见习生应声而出,蹦蹦跳跳地拉着她跑出大殿,来到附有浴室的客房。谢绝了安亚的帮忙,杨阳只是粗粗擦了擦身,反正她昨晚已经洗过澡了,戴着法器也不方便浸水。 实习祭司的服饰介于长袍和裙子之间,高领、束腰、下摆长及小腿、配上高根皮靴,整体式样简约又不失美感。用头罩和铜环固定黑色的长假发,杨阳走出浴室。 “哇!真好看!”安亚毫无城府地拍手,小脸上是满满的真心赞叹,“你穿这件衣服比我适合呢!” “你是祭司?”眼前的少女让杨阳想起同样活泼的表妹,不由得主动攀谈。转念一想,为了计划,打好人际关系也是必要的,于是稍稍降低戒心,思索适当的应对。 “嘿嘿,本来是,可是因为贪玩犯错,又被刷下来了。” “这么年轻就当祭司,你成绩一定很不错吧?” “不是啦,是我资历长,我五岁就进神殿了。”说到这里,安亚急忙补充,“不要气馁,后进的人好好表现,也是有机会出头的!”杨阳回以微笑:“嗯。”安亚呆呆看着她的笑靥,冲口道:“索兰妮,你笑起来真好看,难怪大祭司一见你就喜欢到心坎里。”杨阳一怔:“她喜欢我?” “哈哈,你还没感觉出来?真迟钝——来,我带你熟悉环境。” 杨阳求之不得,任她把自己拉走。一路上安亚都叽叽喳喳,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小麻雀。两人穿过中庭走进林荫深处时,另一队人马沿着碎石小径走向大殿。 “咦!” “怎么了,星华?”为首容姿绝丽的蓝发女子停下脚步,关怀地问道。 “啊,没…没事。”雪族少女回过神,脸上浮起红晕,宛如白雪消融,衬得清艳的丽颜更为绝俗,“我看错了。” 不可能,不可能是他,那个人是男的。 魔导团团长艾露贝尔西砝优美地侧了侧颈子,没有追问,只道:“累了吧,等把这件事办完,我们就可以回宫了。或者你先去考试?”星华朝她投以尊敬的目光:“不,我陪着您。” “别老是您啊您地叫,我们都是族长。” “这个…这是大家硬封我的。” “呵呵,我倒觉得她们很有眼光。”艾露贝尔摆摆手,“别再客气了,待会儿你对大人也是一副下对上的态度,他一定会生气,怪我教坏你。”星华露出怀念之情:“不知罗兰城主还记得我吗?” “肯定记得啦,男人决不会忘记美女。” “哈哈哈……” 两人笑着走上台阶,然后很有默契地收起轻慢之色,郑重回应众祭司的行礼。 “今年又麻烦您了,艾露贝尔团长。”维伦丝手捧一只垫着天鹅绒底座的银托盘。艾露贝尔则将一个装有纯净溶液的水晶瓶小心地放在上面,笑道:“哪里,举手之劳。” 每次大型仪式所用的圣水,都由水族族长负责从极东海取得。然而虔诚的圣职者们不知道,罗兰早嫌这一套多余,叫部下随便装点喷水池里的水,再洒把盐了事。 供完“圣水”,维伦丝转头看着星华:“这位是——” “我是星华明,魔导团的成员。”雪族少女自我介绍,比起族长的身份,还是这个位子更让她感觉自在。 “啊,我听过你,就是那位有的美誉,年纪轻轻就考上三叶草的天才?” “不不,我正要去考。” “以星华的实力,绝对没问题。”艾露贝尔帮友人说话,随即例行性地问道,“大祭司,今年的新人里有什么人才吗?” “人才是不少,但都不算拔尖。”维伦丝遗憾地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一个人,“哦,有个孩子很不错,我很看好她,可惜她不是我们神殿的,只是临时来帮佣。”艾露贝尔绽开水族特有的温柔笑容:“那也无妨啊,您中意她,就把她留下好了。” “我也是这么打算。事实上,我还想让她见见大世面,带她参加明天的礼拜。” “这……”艾露贝尔有些犹豫,“您的眼光我是信得过,不过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在外围还无所谓,要近距离观礼或参与仪式,就必须有十年以上的资历才行。”维伦丝呵呵笑道:“您也说信得过我的眼光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是我倚老卖老,活了几十年,我什么人都见过了。聪明的多半没耐性,有耐性的多半资质鲁钝。而那孩子模样聪明,举止又稳重,真是难得的人才。最重要的,她眼睛里有种力量,有种韧劲。这种眼神,我在老资格的祭司身上都很少见到。她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好好栽培,假以时日一定会成大器。” “听您说得这么好,我也想见见她了。”艾露贝尔释然一笑,爽快地同意,“好吧,我会叫守卫通融。不过礼拜堂还是不能进去,您让她参加巡礼吧。” “没问题,这样就很好了。” 还没离开水神神殿,两人就撞见特地来迎接的大神官一行。 “艾露贝尔,好久不见了。”法利恩恭谨地行礼,尽管外表年龄相近,他却是对方看着长大的,对这位温婉的水族族长,有一种对姐姐的感情。 “是啊,自新年以后就没见过了。你好象有长高一点哦。”艾露贝尔好不容易克制住摸头的习惯,改为拍肩,“和艾德娜之间相处得好吗?”法利恩汗颜:“这个嘛,马马乎乎啦。” “嘻嘻,我知道她脾气坏,你是男人,要多多容忍。” “艾露贝尔,不是我说,你们的性格为什么差那么多?她就一定没感染到你的温柔?”法利恩快被情人逼疯了,以往让他无往不利的脸蛋对那个女军人一点用处也没有,采取高压态度,每每被更激烈地顶回来,炸得两人都疮痍满目,体无完肤。 “你啊,才是半点没感染到大人的包容。”说得上火,艾露贝尔捏住他的耳朵用力一扯,“大男子主义!”发觉口头占不到上风,又为了不继续出丑,法利恩理智地转移矛头:“啊,星华小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星华正看笑话看得有趣,掩嘴笑道。 “大人听到你来,非常高兴,正在花厅等你呢,请随我来。” 正如大神官所言,东城城主等在花香缭绕的庭园里。不过当众人走近时,他正在看奏折,对此没有人生气,也没有人意外。 “艾露贝尔,星华小姐。”听见脚步声,罗兰抬起头,一视同仁地行注目礼。 “罗兰,你还是这么抓紧时间。”艾露贝尔调侃,态度自然而平等。见状,星华也放松了心情,朝他点点头。罗兰叹气:“别说抓紧时间了,我恨不得分出十个我来——你和克莱德尔也很辛苦吧,最近上界的情况怎么样?” “一切平安。其实国务尚书阁下一个人就处理得了,我只负责一些细枝末节的工作。” “那就好,我可能要再过两个月才能搬回上界。”结束了公事,罗兰把视线转向雪族少女,“星华小姐,半年不见,你气色好很多。” “是,这里很好,大家也对我们非常友善。”星华简单的回答却包含了最诚挚的谢意。罗兰回以清朗的浅笑:“太好了,我一直担心你们住不惯——对了,怎么就你一个人?不叫大家一起下来玩?” “这个…其实,我今天来是辞行的。” “辞行?”冲口而出的是法利恩。见星华一脸局促,罗兰适时微笑安抚:“没关系,伊维尔伦欢迎所有的异族,但不限制你们的进出。如果你另外找到合适的安居地,随时可以搬走。”星华慌忙摇手:“不是的,我不是不回来了,是想请假一段时间,出去找人。” “找人?”罗兰一愣,“那我可以帮忙啊,总比你人海茫茫地找容易。”艾露贝尔用手肘顶了他一下:“你真迟钝耶!她是去找心上人,你这无关者插什么手!”罗兰暧昧地拖长音:“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星华闹了个大红脸,窘得手也没地方放。不忍她难堪,罗兰笑道:“是你的同族?” “不,他是人类,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类。”星华浮起爱恋的笑意,“从前我认为自己配不上他,不敢说出自己的心意,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勇气向他告白。” 罗兰以全新的眼光注视这个少女,初次见面时,她刚强又透出掩不住的自卑。而如今,不堪的过去都被充满希望的未来抹去,整个人焕发出自信的光彩。 “祝你成功。” 当晚,终于摆脱某个饶舌女的杨阳被大祭司叫进祈祷室,告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让我参加明天的礼拜?” “对,我跟艾露贝尔团长说过了,破例让你参加,负责巡礼和洒圣水。具体怎么做,明天你看其他人吧,很简单的。这是我特地为你争取来的机会,你要好好表现。” “是,谢谢您,大祭司。”杨阳由衷感谢——这样她的计划会更顺利。然而欢喜之情一过,她又警觉起来:维伦丝这么提拔她,真的只是因为欣赏吗? “唉,叫我表婶吧。我只见过你父亲一次,对他没什么印象了,但是你母亲的为人我听过不少,温柔又懂事理,难怪会教出你这么知书达礼的女儿。”维伦丝慈祥的脸庞漾着怀念和发自肺腑的疼爱,“索兰妮,我真心希望你能留下来,继承我的位子,你这两天考虑一下。”杨阳不禁为自己的多疑愧疚,深深低下头:“是。” 突然,一股冰冷的战栗划过她的背脊:这些人会怎么样? 真正的索兰妮,她的亲人,维伦丝,安亚,还有那个艾露贝尔团长,难道不会因为她的缘故被牵连下狱,甚至处死吗? 宽大袖口下的手紧紧握起,用力到几乎滴出血来。 已经无法回头了,她也不愿意回头,哪怕死后会下地狱,她也要为神官报仇雪恨! 水神祭的当日,净之月的最后一天,阳光明媚,天气晴朗。 杨阳身穿正式的祭司礼袍,站在红毯的一侧。往左边看去,是一幢恢弘壮丽的宫殿。敞开的雕花巨门直达礼拜堂,更高阶的圣职者们在那里列队等候;黑曜石砌成的祭坛上摆放着圣水,之后是姿态柔美的水神塑像;从彩拼玻璃洒下的阳光为她披上神秘高贵的外衣。 往右侧看,是整整齐齐走来的仪仗队成员,然后是衣着笔挺的众臣,簇拥着这次祭典的主角。 罗兰福斯!一眼就认出人群里最耀眼的人,杨阳握紧拳头,险些控制不住,唤回她理智的是一阵悠扬的风琴声。学着周围人的样子,她跪拜下去。 杀气?罗兰敏锐地察觉异样,四下搜寻,却不见有埋伏的迹象,那是在场的成员当中了? 但那气息一闪即隐,不及分辨方位,粗看也没人有破绽,他只好对副官提点了一声,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要废除跪拜礼,还有人事管理也必须加强。一边盘算,金发青年一边走过暗杀者的身前。 轻柔的脚步声像踏在杨阳的心头,比雷击更猛烈,比巨石更沉重。她冷静地吐纳,将感情抽离出来,放松身体,摆出最自然的姿势。 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这个距离是可以让他一箭毙命,但在她出声召唤基里亚斯之前,侍从就会将她乱刃分尸。稍有异动,也是相同的下场。 于是,她等待。 “走了,索兰妮。”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有些聒噪的女声打断了她的出神。杨阳一凛,虚脱地站起,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你没事吧?”安亚看出她的不对劲,面露关怀,“累了吗?再忍一忍,洒完圣水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我没事。”杨阳回以微笑,眼底精光一闪,“整个宫里都要洒吗?” “是啊,老实说满累的,不过我们可以慢慢走,偷偷歇歇脚。”安亚小声建议,被年长的同伴敲暴栗:“不许教坏索兰妮!” 慢慢走……杨阳状似无意地拉了拉袖管,那里,藏着一袋星尘粉。 和战场上常用的脂水一样,这种名字好听的魔法矿物有强烈的引爆功能,虽然少量效果不大,但是引起混乱再合适不过。 可惜没有找到以细微的动作就能发动的戒针之类,不然刚才就可以叫罗兰福斯去见冥王。 戴正头罩,杨阳准备大干一场。 “索兰妮,我一直想说,你举止好优雅,是不是受过贵族的教育?” 洒得差不多时,小麻雀安亚又来搭话。 “贵族?”杨阳微微皱眉,随即明白是前段时间的恶补留下的后遗症,“没有。” 一想起这件事,友人们的音容笑貌一一浮现:昭霆、耶拉姆、希莉丝、肖恩、莎莉耶、诺因……他们现在怎么样?会有多担心她? 停止!杨阳咬牙截断回忆,硬把思路转回现实:她现在只能想报仇的事!成功就在眼前了! 漫不经心地应付安亚,趁她被前辈叫去训话的空挡,杨阳全力发动幻相星石的力量——反正她也用不着掩饰了——留下一个虚影,悄无声息地离去。 ,赋予她与风比肩的速度和近乎无声的轻捷。 将最后一点星尘粉均匀地涂抹在一把色泽艳丽的匕首上,杨阳徐徐插回剑鞘。这是导引装置:。能够活化一定范围内的火元素,给予先前洒下的星尘粉爆炸的动能。 ,相当于死灵魔法的炼金术禁器,触媒铁,会选择性地击溃所有守卫,大规模扫荡的最佳帮手。 ,圣职者的克星,能吸收一切神术攻击,并反馈回去。 ,物理系高段法器,发动时以使用者为中心,扭曲方圆十米的力场,即免除了弓箭手的威胁,反向则不受影响。 ,仅次于引核的解离系道具,一小块就能把一大片地变成沼泽,扔在救火的道路上再适合不过。 最后,能自动张开防御壁的古罗特护符和可以抵挡三次物理攻击的龙牙项链是她的防身物品。不过,不是为逃命准备,而是为了确保她在手刃仇人前能生存下来。 她根本就不打算活了。 这些仅次于神器的装备,以普通人的精神力一样也发动不了,所以她是用自己的生命代替不足的精神力。一刀一刀,在左腕刻下转化的血印。 即使如此,可能也支撑不到半小时。 不成功,即成仁。 前置工作完毕,杨阳一把扯下头罩——她现在已经不需要这个碍事的东西,再割下长长的裙摆随手一抛,左手扣着三枚黑沼,朝原路飞奔。 她身处的是一座非常偏僻的花园,全力跑到礼拜堂大概要五分钟的时间,中间不能有丝毫停顿。然而才跑出几步,她迎面撞上一个人。 “啊,对不起。”来人被撞得跌倒在地,惊吓地拍胸。杨阳下意识地举起戴着飞焰的右手,第一反应是:灭口。 只是,不管复仇心再怎么强烈,面对一个无辜的路人,过去又从未杀过人的杨阳还是犹豫了一下。这一迟疑,让对方认出她的脸:“阳!” 晴天霹雳。杨阳睁大眼,当场石化,声音也干涩得像黏土板:“星……华?” “真的是你!”雪族少女欣喜若狂,随即露出又吃惊又好笑的表情,“你怎么这副打扮啊?好奇怪。” “……”深呼吸两次,杨阳总算稍微镇定下来,“你为什么在这里?”星华一呆,终于隐隐察觉异常:“我为什么在这里?是你要我来这里的啊!说伊维尔伦是唯一保障异族权利的城市,当初也是你和昭霆她们一起为我送行——阳,你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乱了!全乱了!杨阳一手扶着额头,大脑有瞬间的停摆,坚定的意志也微微动摇。但只过了两秒,她的神情就恢复了冷硬:“星华,如果你还看在我们以前的交情份上,就赶快走吧,离开王宫!”语毕,飞快地掠过她,转眼就消失在树丛后面。星华愣了半晌,听到远处响起接连的爆炸声,黑烟滚滚,直冲蓝天,苍青色的眸子顿时浮起震惊和醒悟。 怎么会?怎么会! “阳……”嘶哑地呼唤远去的恋人,星华满心不解: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事发时,罗兰是礼拜堂里唯一镇静的人。 “大人,别出去!”紧接着是事前有备的艾德娜,对惊慌失措的圣职者挥了挥手,“快布结界!有武器的跟我来!” “不行!你留在这里!”法利恩抢上一步,“你是大人的随侍武官,必须待在他身边!我指挥大家,灭火由魔法师来也比较方便!”虽然不爽,艾德娜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安排更妥当。 “小心点。”擦肩而过时,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不要腻腻歪歪了。”斜睨这两个又一齐涨红脸的部下,罗兰慢条斯理地踱下祭坛,“敌人的目标是我,继续待在这里只会成为一个巨大的靶子,全体出去。三分之一的法师去灭火,三分之一找刺客,剩下的张结界。艾德娜带一半人,协助各地恢复秩序,安抚外头的民众。”敌人不可能混进大批刺客,这点人够了,多了结界也会不牢固。 你才是有点紧张感好不好!法利恩和艾德娜瞪他,然后无奈地依令行事。 这种时刻,在场没有人会蠢得劝说主君留下或单独逃走。一出礼拜堂,训练有素的法师们立刻分成三批,一批由大神官带领前往灾难现场;一批守在内圈帮每个人加防御,再用侦测魔法;外围则负责大范围的结界术。侍卫们握紧武器,严阵以待。 奇怪,刚刚的爆炸,间隔太短了,像同时引爆的,再有默契的刺客也不可能把握得这么准。罗兰凝神回忆每一个小细节,总觉得有点不祥的预感。以往被刺客狙击时,他从来没有这种焦躁感。 是哪个关键漏了呢?还是这次来的是厉害的对手? 就在罗兰沉入内心世界的时候,王宫守备队长又带领一队人马赶到。然而,没等这群补充战力发挥作用,异变突起。 锵啷啷!武器相继落地,接着是包裹着盔甲的人体。有几个不甘心的士兵挣扎着想爬起来,还是抵抗不住法术的侵蚀,委顿于地。 “是虚弱!”一个反应快的法师喊道,“来人是死灵法师!” “未必,也可能是法器。”他的同僚纠正,“没看到我们都没事吗?我推测是通过触媒生效的诅咒类道具,威力达到十段。”结果两人争辩起来,罗兰看得全身无力:“我说……有时间讨论不如快施法解决吧。”他的佩剑是所造,不受凶毒翡翠影响。几个装备高级的侍从也幸免于难。 “大人,这不是普通的诅咒。”维伦丝神色阴郁,“我们的结界也有净化的效果,可是他们……所以应该是法器,而且是相当高段的!” “高段法器……”罗兰若有所思,蓦地,左近响起一声大叫:“看!” 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只见熊熊烈火中跑出一抹白影,手上却突兀地拿着把漆黑的长弓,身后箭如飞蝗,却像被看不见的手拨开一般,歪七扭八地掉在远处。 “那是——”冰蓝色的眼眸睁到最大,溢满了错愕,“杨小姐!?” “罗兰福斯。” 杨阳回以艳丽的微笑,在苍白的脸色映衬下,更显凄厉,“久违了。” “你为什么……”罗兰的声音被守备队长的喝令打断:“别发呆!快攻击!”法师们如梦初醒,纷纷吟唱简短的咒文;圣职者们速度更快,除了惊讶不在罗兰之下的大祭司,都选择了费时最短威力却不弱的。 “等等!”瞥见对方手上的弓,罗兰惊觉有计,大声劝阻,却迟了一步,数以百计的光箭砸在半圆形的防壁上,停顿片刻,一律掉头折返。而五颜六色的法术攻击同样在一道浅蓝色的光幕前败下阵来。 轰隆隆!结界被光箭炸得剧烈摇晃,原本亮莹莹的颜色变成了接近透明的淡白。 岌岌可危。 黑发少女不失时机地举起基里亚斯之弓,黑色的弓身发出骇人的鸣动,宛如冥神的丧钟,拉紧无形之弦的动作却是那样优美,像乐手弹动心爱的竖琴,然而演奏出的是死亡的音乐。 火红的光芒抹去了一切颜色,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 罗兰曾对蛮族统帅射出举世震惊的一箭——风系禁咒,而此刻心中的恨意不亚于他的杨阳,用同等级的神弓射出的,自然也是不相上下的禁咒:。 “不要啊——”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叫声,一个纤细的身影插进场内,双臂展开挡在罗兰面前,却连被保护的当事人也没看清她是谁。 红莲遍天。 赤焰横向铺展,水平面上的建筑都以摧枯拉朽之姿坍塌,化为飞灰,人更是当场汽化。而纵向划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尖锐的爆音重叠着巨响,及时回过神的法师们拼命张开防壁,险险挡住索命的光箭,却怎么也抵消不了那疯狂的杀意,只能勉勉强强让它停住,展开历时不会长久,注定失败的拉锯战。 “大人,快逃啊!”声嘶力竭的大吼透出绝望。 罗兰没有动弹,杨阳也没有,愣愣看着位于他们中间的人。和那些连痕迹都没留下的牺牲者不同,星华的尸体还完好地保留着,由高温凝聚的箭枝只在她胸口钻出一个小孔,却带走了她全部的生命。 砰!长弓落地,杨阳以颤抖的手抱住头,吐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啊、啊……”而罗兰拔出龙眠,瞄准箭头一剑劈下,空气中裂开奇妙的黑色裂痕,吞噬了那威力巨大的光箭。如获大赦的法师们瘫软下来,大口喘息,甚至没有力气去想主君怎么会有能耐摧毁这样的攻击。 抱住倒下的雪族少女,一双大睁的青瞳映入眼帘,静止着女孩最后的心情:心痛、震惊、不解、迷惑……还有最深刻的——爱。 不久之前的对话闪过脑海,罗兰恍然大悟,抬起头,与一双混乱的黑眸遥遥相对。 “她爱你。” 只是平白的叙述,传达死者来不及说出口的心意。 却让杨阳当场崩溃。 “啊啊啊——”踉跄后退,刚刚一如索魂罗刹的少女此刻却无助得像个迷路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杀了星华!为什么会是星华!?她只是想杀罗兰福斯啊! “主人!” 一直在附近待命的火凤凰终是放心不下,赶来一探,正好瞧见这一幕,不假思索地抄起她的身子,驮着飞离。 “菲烈冰。”将怀里的少女交给上前的侍卫,罗兰唤出契约的神兵,扣弦射箭,冰蓝的光束正中菲尼克斯的肋下,只听得一声清唳,灵兽摇摇晃晃飞出一段距离,坠落在一栋建筑物的屋顶上。 “追!不要让她逃掉!” 已经没得选择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既然他不想死,就只有杀了她。 杨阳被一连串震动惊醒。 摔在冰冷的石板上,她滚了几圈,呛咳着支起上身,双眼因惊骇而睁大。 “小姆!” 原本华美的羽翼失去了光泽,又被泉涌而出的鲜血浸得湿透,委顿于地的火凤凰模样十分凄惨狼狈,虚弱的声音满含歉疚和不舍:“对不起,主人,我……撑不住了。”话音刚落,巨大的身形急速缩小,蒙上暗沉的灰色,最后凝结成一颗小小的石卵。 “小姆!?”不知道它这个样子算安好还是糟糕,杨阳十分担忧,但也无计可施,只能捧着石卵,惶惑地凝视。 唯一的逃生工具没了,她并不觉得害怕,反正她本来没抱着生存的指望,可是…… 想起刚才的情景,杨阳一手盖住脸,从指缝里流泻出接近呜咽的抽气。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是星华死在她的箭下!? 当时打晕她就好了!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她拖出自责和懊悔的深渊,反射性地跳起来,看清来人,先前熄灭的火焰又熊熊燃烧起来。 “罗兰福斯!” 伊维尔伦城主沉着地站在她面前,右手持弓。身后的随从都臭着脸,显然不赞同主君亲自追敌。 “看你的样子,是把星华这笔帐也记在我头上了。”罗兰淡淡地道,“也罢,你我之间终究要做个了解,不然相同的事会再次发生。” “星华呢?星华怎么样了?” 蓝眸动摇了一下,拉弦的手也停顿了一瞬:“我会将她安葬,你放心。” 杨阳松了口气,将石卵放进口袋,平静地迎接那泛着死亡寒气的冰白箭头。 没什么好怨的,这是失败者当然的下场。 她只遗憾……不能为神官报仇。 一箭穿心。 被贯穿的身体因为惯性向后飞起,越过以花架搭出的栏杆,直直坠落。 第六章 复仇之火焰(节三) 风暴的源头离去后,卢内尔德竞技场呈现灾难过后的模样。 遍地狼藉,两眼空洞的人们面面相觑,还无法从打击中摆脱出来。这片混乱中,最先恢复镇定的当然是摄政王拉克西丝,权杖一挥,朗声道:“好了,小的们,派对时间结束了,马上把现场收拾干净!嘴巴甜的到外头安抚那群受惊的小羊;体格壮的就守在周围!” “哦——” 留在场内的部属齐声响应,丝毫没有受到帕西斯的影响,依然一心拥戴他们的“女王陛下”。 事实上,不少人还认为魔性血统为他们的主君增添了魅力。 这就是所谓的上行下效,惟恐天下不乱。 真是的,好象海盗头子训话。杨阳等人忍俊不禁,更多的是感动:有这样强韧的精神,这样可爱的部下,德修普家族应该是不会倒的吧。 “老妖婆。”卡萨兰城主踏前一步。拉克西丝转向他,一向强势的绿眸流露出罕见的温和:“诺因,别放在心上。不管体内流着什么样的血,我们还是我们。” “废话。”诺因一脸“你脑筋搭错?”的表情,“我是问,要不要下令封口?” ……也许我多虑了,这小子就算知道那魔头是他老爸,只怕也不痛不痒。拉克西丝暗暗抹汗,火速做出结论:“不用,就算我们瞒住了,东城也会大肆宣扬,到时事态只会更糟。而且根本不可能瞒得住,这次大会的参赛者多数是冒险家,你又不是不知道冒险家公会消息多灵通,吹起风来有多快。” “啧!” “不用气馁。”一掌拍在他肩上,拉克西丝笑得活力十足,“兵来将挡,水来土淹,难道我们还怕他们?”诺因哼了一声,白皙的脸颊泛起红晕。虽然想按照嘴硬的习惯大吼“我又不是你的部下”,偏偏被姑姑信任的感觉是这般美好,美得他心里乐滋滋,怎么也舍不得吼出来。看到他这个样子,杨阳忍不住偷笑。 “拉克西丝陛下,恕我告辞。” 北城城主神色僵硬地开口。在他看来,拉克西丝之前的行为是不折不扣的诬陷;加上得知她有魔族血统,更是气愤加厌恶,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污秽的地方。 “不送。”拉克西丝皮笑肉不笑——对瞧不起她的人,她也没必要瞧得起。 感觉自己受到了怠慢,米利亚坦率领随从气呼呼地离去。看看他再看看友人,南城城主面露犹豫,嗫嚅道:“拉克西丝……” 黑发的摄政王微微扬了扬眉,有些意外,随即想通:梅莲可毕竟是在神权思想浓厚的南城出生长大,难以接受一个魔族朋友。以她的立场,也不便久留,甚至会彻底和中城决裂。 理解归理解,情感却不是那么容易平复:“你也要走?” “对不起。” “区区一个魔族后代也能把你吓破胆?有这种城主,真是梅迪的不幸。” “希莉丝!”梅莲可怒斥走上贵宾席的女儿,其他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她旁边的人身上。没办法,这位的身份实在太惊爆了。 “肖恩!”杨阳等人关怀地围上去,问长问短,“你没事吧?怎么脸上好多汗?” “嗯…没事,只是被束缚得太久,头晕晕的,身体也麻麻的。” “真是的,希莉丝太过分了。”瞪了友人一眼,杨阳掏出手帕,细心地帮宿命的另一半擦拭,看得诺因醋意横生。 其实希莉丝不是不心疼情人,只是现在没空管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她目光灼灼地注视母亲,言辞尖锐:“除了撇清关系,你就没有别的更聪明的做法吗?我不信你没看出罗兰福斯的野心,那么当务之急,是和卡萨兰同甘苦共患难,齐心合力,而不是窝回老家当一只缩头乌龟!” 在大庭广众被女儿教训,梅莲可很是不悦:“希莉丝,你没当过统治者,就不要说大话!” “我是没当过。”希莉丝坦然,毫不动摇,“但我至少知道保守并不能立于乱世,像你那种做法,迟早会吃到苦头。轩风的教训还不够你学乖吗?”这句话刺中了梅莲可的罩门,再也忍受不了:“抱歉,拉克西丝,我要走了!” “我派人送你们。”暗叹友人的器量及不上她女儿,拉克西丝还是克尽东道主的义务。 “等等。”希莉丝喊住母亲,摊开右手,“我要我的五千骑兵。” “你的五千骑兵?”梅莲可愣愣重复。 “对,你答应我的十五岁生日礼物。别说你忘了,或者不履行约定。” “希莉丝,你太天真了。”梅莲可冷笑着转过身,“我是可以给你五千骑兵,但你拿什么养活她们?”希莉丝还没回答,吉西安举手发言:“啊,这个交给我就可以,对于美女我是来者不拒的。” “哇——吉西安!”希莉丝扑向花花公子,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香吻。这回轮到肖恩妒火熊熊。 打击不果,梅莲可只有败退。 走了两个城主,在场只剩下中、西城主。贝姆特也想走,倒不是他怕魔族,他怕就不会找魔界宰相做宰相,而是他留下来只会让局势更恶化;也难保不出危险,但是…… “老板。”察觉他的心思,维烈一手搭着他的肩,微笑道,“我没事了,我们走吧。” “不行!你还不能动!” “就是啊!你流了那么多血!”轩风也坚决不同意。 “留下吧,维烈。”拉克西丝主动挽留,语气发自肺腑,“这里的人都是你救的,哪个敢忘恩负义,我第一个打爆他的脑袋。过去的事我们也不谈,你现在就是西城的宰相。” “谢谢你,拉克西丝陛下。”维烈回以同样真诚的笑容,“只是…身为摄政王,你实在不该说这种不理智的话。”他重伤之下,终究气虚体弱。拉克西丝敲敲后颈,叹了一大口气:“我知道啦,可你伤成这样,难道我还能赶你走不成?不用担心,那些杂七杂八的事都交给我。” “你的好意我很感激,不过我真的没事了。”说着,维烈借助上司的肩膀站起来。尽管脸色惨白,脚步虚浮,但还算站得稳当。众人目瞪口呆。 和殿下不相上下的蟑螂体质啊,难怪有。吉西安叹服,蓦地发现一个疑点:为什么同样是魔王的后代,陛下和莉莉安娜殿下就没有殿下那种快速痊愈的能力? “你可别逞强啊。”扶着他,贝姆特不放心地叮咛。维烈笑意柔和:“放心,老板,我一定会活得比你健康长久。” “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这披着年轻外皮的老妖怪!” “维烈,贝姆特。”杨阳不舍地走上前。贝姆特绽开爽朗的笑靥:“哟,小阳,别露出这种表情,改天欢迎你到隐捷敏亚玩。”这几天大家都混熟了,他也跟着轩风叫“小阳”。 谁准许你这么叫她!唯一不满的当然是腹诽的诺因。 “嗯,一言为定。”杨阳展颜,看向同伴,“维烈就交给你了。” “放心啦,我一定会照顾好你老爸!”贝姆特说完才发觉不对,“等等,你是满愿师的话,怎么和维烈……?” 这个坏事的家伙!脑筋转得快的诺因和拉克西丝气急败坏。臣子当中也出现小小的声浪:杨阳满愿师的身份无庸置疑,那她和魔界宰相到底是什么关系? 维烈冒着冷汗挤出临时编凑的解释:“那个…我们是父女,也来自同一个世界,只是当年…当年发生了一点摩擦,有些同伴离开了,就分成两个阵营。” 辛苦你了,维烈。见同伴明明老实得要命还要结结巴巴说谎,杨阳等人致以由衷的同情。也幸好他失血过多,不然人家一看他脸红得像猴子屁股就知道有鬼。 哦——原来是堕落的神明啊。众臣恍然大悟,神色缓和许多:堕落的神也是神嘛。 姑侄俩同时打了个响指:终于找到了,抵挡东城舆论攻击的借口。 这样应该就能扳回局势。 “维烈,回去好好养伤啊。等这里平静一点,我寄免费券接你过来。”难题解决,拉克西丝的心情非常愉快。贝姆特咋舌:“你应该感谢的是我吧。”诺因瞪目:“多嘴的笨蛋还敢讨功劳?我一剑把你轰出去!” “哈!你有本事就试试看啊!” “喂喂。”杨阳分开两头斗牛,“你们俩几岁?大男人还嚷嚷太难看了——维烈,贝姆特,轩风,你们回去的路上要小心,暴民一定会袭击你们,拉克西丝陛下恐怕不便派兵保护。我的意见是,要么你们从魔法师公会走,用那儿的传送法阵到米亚古要塞或直达赫拉特,叫诺因写封信当信物。” “好主意。”拉克西丝首肯。诺因不甘不愿地道:“好啦。”有资格的吉西安自动请缨:“干脆我送你们。” “不行!”拉克西丝一口否决,“接下来有得忙了!诺因还可以滚蛋,你绝对不能离开!” “……”被姑姑视为无用之人的诺因怨念。贝姆特假装热情地邀请:“哟,那我们走吧,诺因小弟,反正你留在这儿也是吃闲饭的。” 这回杨阳用尽吃奶的力气才把某只火暴狮子拖走。 回到王宫,有职位的都忙得焦头烂额,无职在身的就闲闲聚一起,不过他们谈的话题也不轻松。 “没想到索贝克竟然和神官先生长得一模一样。” 昭霆灌了一大口友人泡的桔茶,满脸余悸未平。肖恩和希莉丝面露讶色。莎莉耶奇道:“神官先生是谁?” “我们的师父。”顿了顿,杨阳臊红脸,“也是我的心上人。” “耶!”这枚炸弹比刚刚更冲击。肖恩三人瞠目结舌。耶拉姆放下盛有紫丁香茶的白瓷杯,皱眉道:“我总觉得太像了,就算是祖孙,也不至于这么像。”肖恩道:“不奇怪,莉也是诺因八百年前的祖先,还不是长得一样?” “唔~~~”耶拉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略微释怀。 “事实上……”杨阳正要说神官可能有个双胞胎兄弟,想起这是她和他之间的秘密,缩了回去。何况是祖孙的话,索贝克也不可能是神官的孪生兄弟。 希莉丝好奇地问道:“事实上什么?”杨阳干咳一声,岔开话题:“没什么——你们怎么看索贝克?” “除了惊讶还是惊讶。”希莉丝长叹。昭霆、耶拉姆和莎莉耶点头如捣蒜,表示同感。肖恩持不同意见:“帕尔是个乖孩子,虽然本性不太好,但你好好跟他讲道理,他会听的。” ……只有你这么认为吧。众人无力地看着他,在心里摇头。 “我认为他是个偏激的人。”杨阳中肯地道,作为安慰补充了一句,“但是对肖恩真的很好。”昭霆不以为然:“所以才偏激啊!对某些人特别好,对某些人特别坏!看看他杀人的手段,差点吓死我!”耶拉姆附和:“对,他太残酷了。不过要不是他用那张脸乱砍乱杀,我倒也无所谓。” 这个也是偏激的人!一堆白眼扔过来。 莎莉耶拍桌否定:“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呢,反正他对我们好就行了。一路上他都明里暗里保护我们,下午也没有对我们出手。”这次众人一致点头。 “但他对我摆脸色啊!”回忆同伴森冷的眼神,希莉丝一阵心寒。肖恩直言不讳:“那是你不对。”他胳膊往外弯的话换来扯耳朵的惩罚。 “还有还有,他太横了!竟然连维烈也捅!”昭霆义愤填膺地挥舞拳头。耶拉姆失神地道:“他的身份才叫惊人呢,魔王的老公。”余人回以一串省略号。 最后,他们得出结论:索贝克真是个特大号的惊奇! 杨阳击了下掌:“要知道光复王的生平的话,应该没人比神官更清楚了。”昭霆和耶拉姆异口同声地道:“对哦。”肖恩歪着头不解:“为什么他最清楚?” “因为他是圣修士……呃,就是一种对历史非常了解的职业。” “你想回村子?”最归心似箭的耶拉姆第一个听出师妹的言下之意。杨阳沉稳颔首:“这是我唯一能帮到诺因和拉克西丝陛下的地方。私心里,我也想赶快见到神官。” “我不同意!你们好象就是在讨论怎么对付帕尔!” “你听我说,肖恩。”杨阳语重心长地道,“我并不想对付索贝克,我甚至根本不想插手!但是你忍心看着他和自己的后代子孙为敌?”肖恩抿紧唇,无言以对。 “也许他认为值得,可是我实在看不下去,这对他们彼此都太残忍了;而罗兰城主也不能说错,所以让他们双方保持平衡是最好的。而且,说实话,我们不过是起点小作用,对局势又没影响,你怕什么?尽己所能,问心无愧也就是了。” “……你说的对。”经过一番思想斗争,肖恩接受了她的见解。欣慰情人终于跨过一道心理障碍,希莉丝万分雀跃:“我很想陪你们去,可惜新军团的组建工作马上就要开始了,肖恩也会陪我留下来。” 被彻底封杀发言权的某人垂头丧气。 同情地把盘装的小点心推到他面前,杨阳笑了笑:“没关系,反正我们会回来。”莎莉耶期待地道:“我可不可以跟去?” “当然可以,神官很喜欢小孩子,一定很高兴认识你。”杨阳疼爱地摸摸她的头。昭霆兴奋得跳起来:“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嗯……这我要和诺因他们商量了。” 来到议事厅,杨阳不意外地看到两扇紧闭的大门,和气地询问守卫:“请问,会议大概什么时候结束?” “还要一会儿呢,满愿师小姐。您稍等,我进去通报。” “不不,我只是问一下。”杨阳双手乱摇,守卫笑道:“您放心,以您的权限是可以让我通报的。” “哎!”杨阳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他开门走进,很快转出来:“陛下请您进去。” 室内只有连同总参谋长在内的三个人,让她松了口长气。上座的拉克西丝关怀地道:“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她跟我一样是夜猫子。”嘲笑姑姑的孤陋寡闻,诺因示意友人坐在自己身边。杨阳红着脸坐下:“对不起,打扰你们谈话。” “客气什么呢,你跟我们什么关系。”诺因咋舌,“下次学我,一脚踹破门冲进来,看这老妖婆会不会训你。” “我是不会训她,我只会打断你全身的骨头!” 杨阳莞尔,感觉这对姑侄真像父子。尖刻地回嘴后,诺因转向她:“找我们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想回村子一趟。” “回村子?”两人同时提高嗓门,接着,拉克西丝反应过来:“你想去见索莱顿?” “您认识神官!?”杨阳吃了一惊。拉克西丝露出温和的笑容:“他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后辈,我和他的师父还是好朋友。就连诺因,也跟他见过。”被点到名的人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原来大家都是一家人啊。杨阳心下感慨,随即涌起担忧之情:“那…那你们会不会因为……” “因为他长得像帕西尔提斯就排斥他?别开玩笑了,这根本不是讨厌人的理由。”拉克西丝好笑她的多虑,调侃道,“他还绑架了你这个满愿师呢,我也没把他大卸八块。”杨阳惊呼:“你真的没把他怎么样吧?” “拜托~~绞刑架是为那些不开眼的犯人准备的,可不是他。你在宴会上说的话是他的想法吧?真是惭愧,我一直以为索莱顿不再关心政事了,没想到他还会为了卡萨兰做出那么危险的事。” “你们是他的亲人啊。”放下心头的大石,杨阳言谈放松了许多。拉克西丝点点头。她确实这么定义,即使她知道真相。神官不是帕西斯的分身,就是她的亲人,她的后辈。 “索莱顿是个好孩子,就是太闷了。”喝了口心腹倒满的玫瑰红茶,黑发的摄政王幽幽叹息,“有什么心事都不说出来,所以一些敏感的话题我都不敢跟他谈,生怕他想岔,但他好象还是误会了,跑到边境避世。早知如此,当初吵一架还好。”这也是她更喜欢诺因的原因——可以毫无顾忌地对吼,吼得心情舒畅,郁气尽消。 杨阳诚挚地道:“没关系的,陛下,我担保神官喜欢待在边境。”不同于只是表面亲和的罗兰,拉克西丝让她感到的是真实的情感,所以她也在无形间拉近了距离。 “那就好。你这次回去是要问那个混蛋光复王的事吧?不要多说,我不想他担心。其实我本来想寄信去,但是眼下这种混乱的时期,魔法快递也不安全,还是劳你亲自跑一趟。至于社交场合,用替身顶替一下就行。”拉克西丝办事雷厉风行,几句话交代完毕。诺因反对:“老妖婆,为什么让阳走啊?” “白痴!最近你我都会忙昏头,她待在宫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度个假!敌人也不会想到她在边境!最重要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吼完侄子,拉克西丝回过头,又是一脸和颜悦色,“好好玩。不过最迟下个月底要回来,到时要你出席的情况会变多。” “好的。”杨阳大方地答应,反正她只是一解相思,等神官修到十三段,他们有的是时间。 饶是以拉克西丝的智慧,也没算到那个小村庄会被卷入战火。本来她还担心诺因的求助会害了神官,让东城注意到,把他当成隐藏战力,暗暗派人守护。知道帕西斯和神官的关系后,她反而放心了——罗兰总不可能把自己师父的分身划进敌人的范围。 “抱歉,不能陪你了。”听到期限,诺因好受了些,“明天我就帮你安排护卫和航班,早去早回。”暗叹侄子实在粘人粘太紧,拉克西丝给了他一拐子:“别听他的,后天,现在已经这么晚了。” “呵呵,没事啦,就像诺因说的,我是夜猫子。” “那你快去睡吧,养足精神明天好上路,睡眠不足是美容大敌。” “对,不要变成和她一样满脸皱纹的老妖婆。”诺因的语尾接着痛呼,杨阳轻笑着离去。 洗了个澡换上睡衣,杨阳正准备躺在床上看会儿书,听见敲门声。反射性地戴上假发,她跑去开门:“肖恩!?” 棕发青年抱着满怀五颜六色的信,笑靥灿烂:“呐,属于你的爱之信件。” “耶耶——” “忘了吗,我可以开启我的空间地址了啊,抱歉刚刚才想起来,给。” “没这回事,谢谢!”杨阳才是愧疚的那个,这些天她在魔武大会上玩昏头,竟忘了久等不到她回信的神官会多么焦急,当下感激地接过。肖恩摆手表示不介意:“小事一桩,慢慢看。”语毕,还体贴地关上门。 杨阳蹦蹦跳跳地返回内室,小心地将信放在床上,然后拿出以前收到的,先回味一遍。 阳: 又见面了。说来三天两头写信给你,真不好意思,旅行也很忙吧?以后我们就保持一星期联络一次如何? 这回炫耀一下我自己。你信上说你和昭霆已经升上b级,耶拉姆升上a级,恭喜恭喜。不过,我是s级的冒险家,s级哦!还是在十岁就取得了。嘿嘿,有没有刺激到你?其实不用在意啦,我自己都觉得天才得不太正常。 和我搭档的是赛因(没想到吧),盗贼修斯,老练的剑士大叔寇德,性感又聪明的弓箭手莎娜大姐,还有个假冒的吟游诗人科林——为什么说他假冒?因为这家伙真正用的武器不是竖琴而是战锤!碰到怪物他冲第一个,唱起歌来五音不全。莎娜大姐就是冲着这点让他加入,说听惯他的歌就不怕蛇女怪之类了(我汗)。但还真的管用,锻炼精神力的酷刑啊! 当然,有这样一个吟游诗人跟着,我们的伟业是不会流芳百世的(懊悔啊!) 他们都是好人,很照顾我,这个照顾是指……咳咳,生活上。战斗时我绝对独当一面。科林因此老是跟我吵,说什么小孩子闪边去,他他他算哪根葱啊!又打不过我!莎娜大姐后来索性先下手为强,省得我们打架。修斯我怀疑他有坎德人的血统,整天对我们的钱袋虎视耽耽,好奇心重得要命,看到一个树洞也要爬进去探险。寇德大叔最稳重了,他的稳重不是赛因的死板,是很可靠的那种。就是长相凶恶了点,脸上有道疤。我最喜欢他了,他是我们的厨师。莎娜大姐?她的水平倒是比我好一些,会烧一样菜——白煮蛋。 要不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说不定我会一直跟他们搭档下去。至于什么事就不说了,因为那并不是愉快的事。 索贝克这个人我没有听过,会不会是假名?一次能发上百枚光弹的神官战士应该不会是无名之辈。不过,你还真是认识了好多本领高强的伙伴耶!有南城公主,魔界宰相,血龙王,他的情人,那位好心的先生,风神,冥王,还有龙谷……乖乖!这样我也放心了,你们一定能平安回到我身边。 期待你的回信。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17日。 ………… 阳: 你们的钱包被偷了!?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说!我在公会有很多朋友,你们根本用不着直接问公会借!唉,现在借了也算了。耶拉姆这小子,平常精细得要命,这次怎么那么糊涂?就让他去还利息吧,哼! 我好担心你们,幸好你说找到了打工的地方。不过,是不是黑店?一定要搞清楚哦!就算有魔界宰相在,我还是想插翅飞过来。下次千万小心! 打工很累,你暂时不要回信了。好好保重身体,多喝水,再忙三餐也要吃,还有多休息,不许熬夜!港口海潮味很重,鱼也很腥,要注意水土不服的问题,你胃又不好。昭霆那丫头也是!老是暴饮暴食,叫她也给我当心点! ……你会不会嫌我唠叨?抱歉,希望我这种像对小孩子说话的口气没让你不快。想想你们都是大人了,应该不会有事。但是等你们打完工,还是要通知我哦!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24日。 ………… 阳: 宿醉?不是我说,你真的被我带坏了。那位魔界宰相还因为掉进水里发高烧?真是……好没有魔族的感觉啊,虽然我是知道一部分历史的真相。 又来不及跟你说了(可恶啊可恶),最近达尔邦内海不太平,有海盗出没。我是从报上得知的,神殿的消息总是比较快。你们要时刻警觉,看到形迹可疑的船就打!反正海盗人人得而诛之,不要客气!海上可没有地方逃,船一旦被凿个洞就完了!还有海底的怪物,风暴……呜呜,写着写着又忍不住祈祷。阳,自从你们离开后,我祈祷的次数比我过去二十四年加起来还多。 所以,看在我这么虔诚的份上,一下船就报平安吧! 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4日。 这是她收到的最后一封有回复过的信。之后,因为席恩突然出现,肖恩不得不躲进她的身体,再也无法使用魔法快递。 叹了口气,杨阳拆开新收的信件,按照日期前后一封封看下去,越看越揪心。无一例外,字里行间都是关切、焦虑、担忧甚至害怕!直到维烈当选音乐会冠军的事传开来,神官的情绪才稍微好转,转为另一种掩饰不住的焦躁,质疑她——为何不回信? 我这个笨蛋!应该叫维烈或者扎姆卡特寄信给他的!杨阳懊恼地拉扯刘海,扔下手里的信,在房里来回踱步,不时瞥一眼窗外,只恨不得快快天亮,好赶回去让他放心。 突然,她的视线定在一封没开封的紫色信封上,因为上面的署名是“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 给拉克西丝陛下的信为什么在我的信里?杨阳奇怪地拿起来,随即释然:一定是神官寄错地址。以他的迷糊,这是绝对做得出来的糗事。 看别人的信是不礼貌的行为,但是此刻的杨阳却控制不住自己。也许是希望接触神官的内心,也许是受到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 然后,一段让她血液冻结的文字跃入眼帘。 摄政王陛下: 百忙中打扰,万分抱歉。这次我是以桑陶宛领地正神官的身份向您求援,并谢罪。 去年的净之月12日,原住红石山脉的矮人一族受西城邀请,全部迁往那边的瓦雷利亚矿山。之后,他们的家园被一群人秘密占领,从事采掘、冶炼、制造魔法武器、训练黑咒术师等活动。此乃与王室为敌的违法行径,我本应立即上报,却因为其中一人是我的旧识,而我本人也受到严密监视,又顾虑村民的安危,无法禀告。这是我的责任,我愿接受任何处罚。 至于那群人的身份,您想必也猜得出,就是罗兰城主麾下的暗影集团。昨天,村里一个小女孩顽皮跑进矿区,撞见了他们,我努力维持的平衡被打破了,接下来恐怕就是一场腥风血雨。无论这次我的旧识能否隐瞒住,我认为都不应该再这样下去,所以冒昧向您求助,希望您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答应我的请求。 索莱顿亲笔。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22日。 颤抖的手抓不住信,雪白的纸片晃晃悠悠落下,宛如沉到谷底的心。 杨阳面色死白,唇也毫无血色,下意识地看向日历:“春之月22日”,今天几号? 净之月27号! 这段时间……神官会怎么样?村民会怎么样!? 她掩嘴发出一声崩溃的呜咽,慌得六神无主。这时,化身小鸟的火凤凰振翅飞向她,关怀地问道:“主人,你没事吧?” “小姆……”有个人在身边让杨阳稍稍镇定下来,恢复了一点思考能力:现在回去是第一件事,但是叫肖恩帮忙很可能会惊动侍卫,搞不好诺因和拉克西丝也会赶过来,把她拦下,要她等消息——她可没这耐心! 只有她自己去了。可是空浮舟晚上没有,用传送法阵只能到大城市,走过去还要花时间,如果有移动类的道具就好了。 还有威力强大的法器,万一到那里,还没打起来,她至少要有自保的能力。 “小姆,你这次一定要帮我。”杨阳一把拉下假发,眼神酷烈,“我要去盗国库!” “国库遭劫,失窃物品若干;魔法师公会被不明人士放火突击,利用传送法阵逃逸无踪。” 看着白纸黑字,摄政王罕见地沉默了几秒,道:“这是什么?” “报告。”总参谋长言简意赅。 “废话!我当然知道这是报告!我是问为什么没有犯人的名字?办事效率太差了!至少要查出身份!” “身份是我城的满愿师,名字是杨阳。” “……”这回拉克西丝呆滞了一分钟有余,发出失神的笑声,“呵呵,克鲁索,今天不是恩威尔节(注:相当于异世界的愚人节),你别开这种玩笑。”克鲁索朝她投以同情的目光:“阁下,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是事实。” “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被鬼附身?受到催眠?”拉克西丝激动地大喊,还是难以置信。 “我想,是这个缘故。”克鲁索递上一张叠起来的信,神色僵硬。注意到他的异样,拉克西丝收敛情绪,怀着郑重的心情打开信纸,然后,爆炸的余波也传到她脸上。 “竟然……”发白的唇挤出干涩的声音,一向稳如磐石的双手隐隐发抖,“竟然有这样的事。” “阁下。”总参谋长正要劝解,他的上司已经表情不稳地站起来:“确定属实吗?” “应该属实。刚刚传回消息,北三省被大规模的魔兽袭击,事发地桑陶宛领地包括正神官在内无一生还,其他地方也损失惨重。” “该死的罗兰福斯!”拉克西丝厉声咆哮,狂怒地践踏地板,两手神经质地握紧,随即展开,细心地把信摊平,期间飞快地抹了把眼睛,颤声道,“这是在杨阳的房间里找到的?” “是。” 颓然坐下,拉克西丝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难怪。不过她的激进程度还是出人意料,虽然我心里想象的画面肯定比她更血腥。”克鲁索不忍地皱眉,却不得不予以忠告:“恕我直言,阁下,这封信并不能作为证据。何况,罗兰城主也不会怕我们指控了。” “我明白。” “……您哭一哭吧。”终究无法克制住感情,绿发青年低声道。摄政王哈了一声,精神百倍地吼回去:“哭个屁!我只会把罗兰那家伙倒吊起来,抽他几万鞭发泄怒气!” 这样逞强下去,你能撑到什么时候啊?没有被她故作的坚强所骗,克鲁索暗暗叹息。 察觉部下的关心,拉克西丝渐渐敛了假笑,嘴唇颤抖,在爆发的前一刻转过头:“泡杯茶给我。” “是!”克鲁索喜出望外,飞奔出去。可想而知,他这杯茶绝对会泡很长时间。 当他端着托盘回来时,除了双目有点泛红,拉克西丝一切如常。但克鲁索还是松了口长气,因为这次不完全是强撑的结果。而对方的谈吐举止,也显示出她恢复了理智。 “不能让索莱顿曝尸荒野,即使证据十有十湮灭了,也派人去搜,顺便带回杨阳。” “是。”克鲁索接令的同时提出意见,“要不要让死灵法师随行?” “当然要!亡者的证言不能作为实质的证据,但是会告诉我们很多情报。”拉克西丝喝了口茶,整理思绪,“还有杨阳捅出的娄子,别忘了收拾。”克鲁索稳重行礼:“这您放心。” 有些疲倦的拉克西丝正想休息一下,外头传来鼓噪声,一名守卫跑进来:“陛下,满愿师小姐的同伴坚持要见您,好象来意不善的样子,要宣吗?”回应他的是深沉的静默,连以理性闻名的总参谋长也一时手足无措。 “宣吧,他们总会知道的。”拉克西丝无力地道。 一望无际的大地上,散步着火舌舔舐过后的废墟痕迹;无数支离破碎的人体和内脏碎片横陈于地,魔兽和各式各样的怪物贪婪地享受着这顿丰盛的飨宴;鲜血汩汩流淌,化为血河,形成纵横交错的沟渠。 “真是让人兴奋的场景,是不是,小克克?” 在四周设下空气过滤屏障,银发青年深深嗅闻红茶的香气,同时以饱含趣味的眼神欣赏下面的景象。亡灵龙的回答有冷笑的意味:“我是很高兴有这么多祭品可以献给吾主,但我并不觉得兴奋。” “哦呀?” “这不过是人类的强者屠杀弱者的愚行见证,有什么可兴奋的?” “哎,你虽然臣服冥王,倒没有失去龙族的智慧嘛,不错不错。”真心地拍拍下仆,帕西斯敛了笑意,用一种仿佛自我确认的语气喃喃道,“没错,这是愚蠢的行为,但是强者生,弱者死——天道尚如此,我又何妨投入黑暗。” “……诡辩。”良久,克拉费里格吐出两个斩钉截铁的字。 “啊哈哈哈!”帕西斯放声大笑,一点也没有生气,“小克克,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行为是心的衍生,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能作为借口’?”克拉费里格一愣,难得地迷惑了:“不是吗?” “你是龙啊,伟大的龙族,天生就拥有深刻的智慧,高贵的品质,和支持这一切的坚强禀性,可是人类呢?矛盾、自私、愚昧、胆小。如果他们能克服自身的弱点,就不会重复犯错了。‘从心之路即是正路’——有几个人类能做到这龙族轻易就能做到的事?太多的现实压力,太多的无可奈何,太多的情感和信念,人类早已在自己塑造的玩具箱里迷失,没有挣脱的可能。而我这个比人类更低级的杂种,你更不要指望我有什么道德良知,真正配得上它们的只有你们龙族。” “原来你自认比人类低等?”克拉费里格双目圆睁,一脸不可思议。它一直认为这个主人总是高高在上嘲笑他人,蹂躏比自己弱小的生命,并以此为乐。 “怎么会?自个儿有几两重我还是清楚的。我不过是个人渣中的人渣,败类中的败类。但我也不要成为所谓的高尚人,又进步不到龙族的层次,只好就这么混混了。”帕西斯快活地喝茶。 “自甘堕落。” “的评的评。” 结束了和下仆的思想交流,茶也喝得差不多,银发青年把茶具往次元空间一扔,伸了个懒腰,“好,接下来做正经事。” 从龙背上一跃而下,他停在离地三尺的虚空,双手在胸前结印,随着咒文变换手诀: “阴影中的祭坛,黑暗的逆六芒星,以生灵为献祭,开启紧闭的空间之门,我以契约者之名命令,将破坏的形体还归原貌,重现于世!” 一缕缕诡异的黑雾从尸体里冒出,在施法者的上空汇聚成黑色的旋涡,只听得轰隆隆一阵巨响,数百道血色的霹雳呈散射状劈下,将他围困在闪电的囚笼中,声威骇人。空气因为无形的张力而收缩,连亡灵龙也被这股压力紊乱了心跳。 帕西斯却不惊不惧,笑着伸出手,姿态宛如迎接游子的父亲:“还想摆姿势摆到什么时候,吞日,噬月?” 回应他的是雀跃的欢呼,一把造型华丽的细长窄刃剑出现在他手中,没有剑锷,银制的剑柄呈弯月形,把握剑人的手完全包住;剑身仿佛黑水晶打造而成,又流转着淡淡的青芒。几乎在同时,一束血红的光芒穿过渐渐闭合的空间之门,盘旋片刻,缠绕在青年的腰间,化为一条闪烁着红光的漆黑长鞭,同样是纯银的把手,还镶嵌了一组文饰。 “乖孩子。”一手轻拍鞭身,帕西斯正要佩好剑,似乎有所感应地笑了,“哦呀,你们还不满意?真是贪心的孩子啊,这里可是有起码三千人耶。好啦好啦,我会给你们更多的鲜血和灵魂,暂时安分点吧。”话音刚落,不断低鸣的剑和鞭终于安静下来,让它们的契约者装备完毕。 “没想到这两把在神代遗失的凶器在你这儿。”看着飞近的主人,克拉费里格神情复杂。帕西斯眯着眼笑道:“嗯嗯,其实我再次召唤它们的主要目的就是压制贺加斯,毕竟这是间接害死兰修斯的凶手。” “这只会引起他的愤怒吧?” “不会不会,他自责都来不及了,因为真正‘杀死’兰修斯的,是他哟。”感到体内的骚动,帕西斯笑得无比开怀,“小克克,再告诉你一个有趣的秘密。我们这位创世神大人啊,可是比我还憎恨人类。”克拉费里格像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似地愣了,突然抬起头:“魔法的气息,有入侵者!” “很浓嘛,魔力波动有点奇怪,应该是高段法器。”帕西斯召唤出水晶镜一瞧,玩味地扬眉,“是她!?小克克,叫大家不要出手,我去会会她。” 杨阳拉紧被风吹起的斗篷,蹒跚几步,大口喘息,苍白的脸蛋爬满冷汗。 “休息一下吧,主人!”变回原形的菲尼克斯担忧地在她头顶转悠,“就算有辅助,以你的精神力连续从卡拉尔郡主城跳到这里还是太勉强了!再不休息,你会昏倒的!” “我明白。”杨阳咬牙抹了把汗,眼神依旧是不变的酷烈,隐隐流露出压抑的狂乱。火速取下绑在腰带上的水壶,灌了一大口,她闭目调整呼吸,只觉整个人像是空了,什么也感觉不到。 焦虑、惊慌、恐惧、忧心……一一沉淀,大脑也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任何事,她就是机械性地奔向那个目标,不知疲倦。 感到体力略有回复,她盖上瓶塞,从口袋里掏出一根以金环固定的银羽毛。这是,最高段的风系移动道具。 “小姆,下来,我要一口气到村子!” 火凤凰无力劝阻,只有再次化身小鸟,落在主人肩头。 真相来得如此冲击,让人完全措手不及。 这曾经是个寂静的小村子。山谷里的树木染上各式春季的色彩,闪亮的金红揉合了红石山脉的黛色轮廓,湛蓝的天空完美地倒映在清澈的碧湖中。在过去的岁月,她总是默默无闻不与外界往来,只有偶尔飘出几缕温柔的炊烟,提醒着人们她依然存在。 而现在,完完整整变成了废墟。 杨阳双膝一软,颓然坐倒。 弦断了,一路强忍的情绪汹涌地拍击着她脆弱的神经,一瞬间几乎令她晕过去。失神地抓起一把焦土,仿佛看不懂这是什么东西,呆滞地瞪着;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神官……突然迸出的人名让她有了点力气,想站起来寻找,又狼狈地跌回去,只能匍匐前进,嘶哑地唤道:“神官!神官!” 空洞的眼流下清泪,在焦黑的地面化开心碎的痕迹。 “主人……”菲尼克斯不知所措地拍打翅膀,也由衷的难过。身为唯一一只幸存的火凤凰,这种“失去”的心情她再清楚不过。因此,当感到生人的气息时,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可怜的孩子。” 熟悉的清朗声线拉回快要断裂的神智,鼓荡着哀痛欲死的心。杨阳怔怔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抹颀长的身影。穿着陌生的纯白军装,腰悬长剑,黑色的皮带闪着诡谲的红光;皎若银辉的长发打成辫子垂在脑后;碧眸透出淡淡的心痛,静静回望她。 “神官!”下意识地忽略那些怪异的不同,杨阳爬起来,死死抱住他,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神官!神官!神官!” 银发青年一动不动地任她拥着。 是他!真的是他!似曾相识的怀抱和体温消除了残余的疑惑,杨阳贪婪地汲取那怀念的气息,喜极而泣:“神官,你没事,太好了。”不料这一次,对方扳开她的臂膀,拉出一段距离。 “抱歉,再让你误会下去,我也觉得那家伙太可怜了。”托起她的颊,帕西斯微笑,“你真的认不出我是谁吗?” 如遭雷击,杨阳踉跄后退,瞪视他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面容。 不对!这不是神官的笑容! 是谁?他是谁?! 曾经说过的话在脑中一晃而过,连同竞技场的记忆,杨阳呻吟:“索贝克?” 希望继而失望,比绝望更难消受。 “哦?真的认出来了,不枉那家伙对你一片痴心。”帕西斯嘉许地扬眉。杨阳抓住他的衣襟,语气惶急:“你是索贝克?那神官呢?神官在哪里?” “他啊……”帕西斯一手放在胸前,“在这里。” 杨阳愣愣瞅着他,不解其意,蓦地目光一凝,如获珍宝地捧起他的左腕:“这是神官的手表!怎么在你这儿?”不等对方回答,一股寒气吹进她的心脏:“碎掉了……?” 仿佛被这句话触动,帕西斯的眼神迷离起来,不受控制的低喃逸出唇: “碎掉了……什么都结束了……” “索贝克?” “终究是,从一无所有回归一无所有。”银发青年低头向她微微一笑,那是黑发少女以前不曾看过,以后也不再看到,带着无与伦比的温柔,也带着无与伦比的哀伤的笑容,“阳,我喜欢你,即使你不属于我。” 轻浅的吻,宛如天使的羽毛,拂过,消逝。 凄梦一场…… “神官?”震撼过后,是彻底的迷惑,和再也挽回不了什么的惊恐。 “这是他最后的心情。” 甩甩头,帕西斯恢复了常态,还多了份轻松,“我可是带到了哦。呼……终于能摆脱他的执念。” “索贝克,你给我说清楚!”杨阳焦躁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单的说,他是我的分身。” “分身?” “对,我用魔法塑造的分身。你们俩都猜错了,他不是我的孪生兄弟。还有,因为他死亡的关系,我们又融合了。所以我才会接收他的情感和记忆,但他本人已经消失了。”帕西斯扼要解释。杨阳却只听见两个词:死亡,消失。 伴随着噩耗,体内好象裂开一个大洞,将她的灵魂也一并吞噬。 “你说……他死了?” “不光是死了,连存在也没有了。”虽然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帕西斯还是没有粉饰的打算,“杨阳,你要接受事实。他本来就活不长,现在不过是提早了一点。你是学魔法的,应该知道分身有‘时间限制’。也别怀疑是我杀了他,接收他的东西对我没半点好处。” 杨阳垂下头,低沉的声音宛如来自地狱的深处:“那是谁杀了他?” “咦,你不是听到消息来的吗?魔兽啊!北三省都沦陷了,据说是战歌平原的怪物集体大迁徙,真是场灾难。本来他一个人是逃得掉的,偏偏为了救小孩……我不忍心他被魔兽啃了,就提前融合。” “……” 察觉她沉默得不太自然,帕西斯上下打量,随即恍然大悟:“啊——是我粗心了,你想安静会儿是吧?没问题,我这就走。你也别待太久,就算有火凤凰保护,也难保不出危险。”语毕,他展开光翼,飞向等在半空的亡灵龙。 “主人。”目送他们离去后,菲尼克斯转向伫立的人,只见她缓缓抬首,表情平板、空虚,死寂的黑眸却射出奇异的光芒。程度之苟烈,甚至扭曲了周围的空气,令她看起来就像被黑色的火焰包围。 魔兽?战歌平原的怪物? 杨阳低低地笑了,充满了讽刺,最后,笑声化为一朵笑花凝结在她的唇角,冷酷而凄艳。 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28日,东城伊维尔伦首府坎塔萨迎来一位风尘仆仆的客人。 魔法师公会前面的广场上,一圈圈排列着传送法阵,不时亮起水银色的光芒,每一次发光就代表有人进出。这里可以直达大陆的任何地方,只要对面也有个相呼应的魔法阵。然而,不同于只能用一次的短距离移动,这种长距离的转移必须风系的魔导师才能发动,而且要价不菲,比空浮舟还贵。虽然速度更快,安全性却比不上,一般只有赶时间的旅人和摆阔的富豪才会使用。 沾满尘土的斗篷长及脚踝,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兜帽拉过眉眼,只露出秀挺的鼻,欠缺血色的唇和线条清俊的下颌;肩挎鼓鼓囊囊的背包,袋口斜插着一把漆黑的长弓;肩头停着一只像是魔宠的红色小鸟。乍看和普通的冒险家没有区别,但不少人还是对她清瘦的身形多瞧了一眼——这年头,单身旅行的小孩子太少了。 “祝您一路顺风。”工作人员例行性地招呼,冷不防对上一双抬起的黑眸,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这双眼,平静得像一滩死水,却在深处燃烧着两簇冰焰,冷得慑人。 “谢谢。”杨阳露齿一笑,递给他一枚金币,“希望你的祝福会生效。” 工作人员呆呆目送她的背影,连高额的小费也忘了。刚刚那一笑,明艳夺目,彻底掩盖眼里的冷洌,却透出一股莫名的凄厉,直揪人心。 一踏上市街,杨阳就一霎不霎地瞪视远方高耸的建筑群,眸光雪亮一如火烤过的刀锋,脸上虽没有明显的表情,右手却神经质地抓紧斗篷。察觉她的意图,菲尼克斯再也忍不住,用劝道:《主人,回去吧!你一个人来做这种事,太危险了!》 杨阳收回视线,步履如常地往前走:(放心,我有计划。) 《有计划也不行,你肯定会失败的!白白赔上一条命!》 (小姆。)杨阳神色微沉,笑容相反的和蔼,(我不想听到任何诅咒的话。)菲尼克斯颈子一缩,不敢再吭声。良久,才再接再励地开口:《那…那你至少捎个信回去,免得他们担心。》 (不用。) 《但是他们迟早会追上来啊!》 由于卢内尔德竞技场事件,东城全面封锁了通往中城的传送法阵,所以杨阳是从北城的边境都市雷南郡过来。不过,稍微有点追踪经验的人都能推算出她的行程。 杨阳冷笑了一声,走向路旁一家怎么看怎么不正经的酒店。菲尼克斯这才发现她们已经离开闹市区,来到和风化街相邻的暧昧地带。这里龙蛇混杂,危机四伏。它连忙提高警惕,更加想不通主人在打什么算盘。 推开活动挡风板,刺鼻的气味扑鼻而来,混合了汗臭、酒精、烟草、迷幻药和廉价香水的味道。杨阳眉头也不皱一下,镇定四顾,在这里的客人无一是善类。身材魁梧,满身刀疤和怪异刺青的佣兵;相貌猥琐,眼底却精光闪烁的情报贩子;背负悬赏的罪犯和亡命者;失意的流浪汉;单纯的醉鬼;角落还有几个男人在戏弄一名女服务生,做出种种不雅的动作。换作平时,杨阳看到这种场面就算不立马掉头逃跑,也会脸红上半天,此刻却跟没事人一样,径自走到柜台前。 “一杯红酒。” 本来警惕生面孔的人们看到这么平静的反应,都放下心来,回到各自的世界。酒保熟练地调了杯血腥玛丽,端给太过年轻的客人。 酒非常烈,味道也算不上好,却很切合杨阳现在的心情,一杯接着一杯灌,同时凝神细听周围人的谈话,过滤有用的情报。 “最近大陆的情势可真不太平,连魔族也冒出来了。” “还是我们的王呢,这回就算各城起兵造反也不奇怪。哦,西城不会,他们都让魔界宰相当官了。” “搞不好血魔就是那个什么宰相!” ………… “喂,听过没,前天有条白银龙在王宫上头转悠。” “你醉翻了啊!说胡话也要个限度!” “不光是我,很多人都看见了!” ………… “这次春之祭典真是乱七八糟,好在咱们这儿不错,神殿出来洒花的妞儿个个漂亮。” “听说还有场礼拜,专门庆祝大人回来。” “不是吧,我听说是净化啊,毕竟是从那种魔窟逃出来。不管怎么说,宫里那些家伙又有眼福了。” “嘿嘿,我们也去偷看吧,说不定还能瞧见两个。” ………… 有用无用的讯息在空气里传递,听到最后一条,杨阳双目一凝,浮起思量,手里的酒杯呼应着抬起。见状,菲尼克斯大急:《主人,你不能再喝了!》若是在这种地方醉倒,那可如何是好! (我没事。)杨阳神智清醒地回应,她也知道自己喝得太多,早已超过平常的酒量,但丝毫没有醉意,精神反而异常的亢奋,连带思路也更为清晰。 这个情报可以利用,接下来…… 香风扑面,一个穿着妖艳暴露的女服务生坐进她怀里,丰满的臀部挑逗地蹭来蹭去,两条光裸的藕臂缠上她的颈项,娇滴滴地道:“小哥,你酒量真好,有没有兴趣和我共度一夜啊?” “喂,艾莉,你太过分了吧!看中谁不好,看中这小子!”不等杨阳回答,左近一名大汉跳起来粗吼。 “哼。”名叫艾莉的酒吧女郎做了个妩媚的鬼脸,“谁理你啊。”欲擒故纵的手段高明至极,大汉非但没有生气,还咕嘟一声吞了口口水,把矛头对准杨阳,大踏步走来。 呼——炽热的炎浪擦过他的耳旁,在对面的墙壁撞出焦黑的圆形痕迹,店里一时鸦雀无声。 “滚。”收回戴着飞焰的右手,杨阳警告地瞥了他一眼,扔给酒保修理费,顺便付清酒钱。 不想被烤成焦碳的大汉悻悻然坐回,其他客人窃窃私语:“是魔法师。” “帅哥,你太帅了!”愣了片刻,艾莉以更热情的姿态偎紧自己看上的肥羊,“今晚艾莉就任你处置了。” “你叫艾莉?”杨阳露出人畜难挡的和煦笑靥,顺势搂住她的腰,“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尽管问,这是额外服务。” 看似亲昵地靠近她的左耳,杨阳低声道:“盗贼公会的总部在哪里?” 感到怀里的娇躯一颤,她知道她赌对了。 “讨厌啦,人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艾莉一边娇笑,一边无声无息地将一把小刀贴着她的颈侧。杨阳不紧不慢地道:“放心,我没有恶意,不然就不会通过这种途径了。我是修斯的好朋友,你只要跟他说‘索莱顿介绍的人’,他就会很高兴地见我。”说着,掏出一只装满金币的钱袋——反正从国库带出来的钱有的是,足够她挥霍。 有钱能使鬼推磨,瞥见袋口射出的金光,艾莉贪婪地红了眼,再判断了一下,收起钱袋跑了出去。 “喂,艾莉!”酒保错愕。 “不用担心,她替我办事去了。”杨阳微笑安抚,弹出一枚银币,“再给我一杯红酒。” 盗贼公会和印象中一样,外观破旧,而内部装潢华丽,守卫森严。尽管以杨阳的修为还感觉不出高手的吐息,但是她肯定墙壁后面有人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老天!真的是你!” 从内室走出的瘦长男子惊讶地注视她,暗暗打手势要戒备的人退下。 “你认得我?”杨阳挑了挑眉。修斯明朗地笑了:“索莱顿在信上提过你好几次,黑发黑眼,长得像男孩子——我们别杵着,快坐。” 杨阳依言坐下,几乎在同时,侍者送来茶点,又踏着轻柔的脚步退出大厅。 “修斯先生,不瞒你说,我是有求而来,不知你听说了神官的事吗?”语尾,杨阳礼貌的笑容微微扭曲。光是说到神官的名字,她就感到针刺般的痛苦。 “我听说了。”修斯神情一黯,“我们都很难过,这真是一件不幸的意外。” “不是意外!”杨阳提高嗓门,随即深吸一口气平复沸腾的情感,以平板的语调道,“这是人为的事故,而且真凶我知道。”修斯的瞳仁剧烈收缩,顿了顿,才道:“老实说,这件事确实有很多疑点。单凭索莱顿的本事,我就不相信他会死在区区魔兽手上。但是现场处理得太干净,根本找不到线索,而现在你说你知道真凶?” “是的。神官临死前,曾写过一封求助信给拉克西丝陛下,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真凶的名字。这封信我没带在身边,但我以人格担保,我说的全部是事实!” “那你……想怎么样呢?”比起友人死亡的真相,眼前的少女更令修斯震撼。她就像一把被烈火煅冶过的刀子,全身都散发出逼人的锐气。 杨阳没有回答,只道:“听说,盗贼公会不但善于偷窃和开锁,伪造工夫也是一绝。”修斯有些迷惑地应道:“是。” “我想请你帮我假造祭司的身份,让我能够混进后天的礼拜。” “不行!”立刻明白真凶是谁,以及对方的打算,修斯激烈摇头,“这太无谋了!我决不同意!”杨阳眯了下眼,徐徐弯起唇角:“哦?那么修斯先生是忍心朋友含冤枉死,也要独善其身了?”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修斯只得软化态度:“不是,我不是……” “不是就帮我!我不是要你去杀罗兰福斯,只要你给我个机会就行了!” “杨阳,你冷静点。哪怕你成功混进去,也接近不了目标。” 如他所愿,黑发少女表面上的确冷静下来,眼里的光芒却越发冷厉:“我有办法从远处狙击,你不用担心。”遭受无妄之灾的盗贼忍不住叹气:“那狙击以后呢?杨阳,你在玩命。” “……” “回去吧,以你的身份,就算不做这种危险的事,也是有希望打倒东城的,何必冒险呢?” 杨阳哼笑,“如果这次不成功,我自会回去,全力协助中城。但是不亲自暗杀一次,我晚上睡觉也睡不安稳——修斯先生,不要再推辞了,你帮我,不是对不起神官;相反,你不帮我,我会自己想办法冲进东城的王宫,到时,你才是真的对不起你死去的朋友!” 修斯不得不赞叹她的聪明,也不得不屈服于她的威胁。 “还有——”杨阳绽开灿烂却让人背脊生寒的笑容,拿起桌上的茶杯,将里面的液体倒在地上,“不要妄图放倒我,把我打包扔回中城;或者联络那边,叫他们来捉我。也许我会不小心着了你的道,但我发誓,我会回报这笔帐,不计一切代价踏平整个盗贼公会!” 一声叹息,是无奈,也是妥协。 “好吧,我会帮你。” 住进修斯安排的旅馆,杨阳了无睡意地坐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擦拭基里亚斯之弓,黑眸晦暗一如墨色的弓身,毫无生气,也毫无光彩。 在她离开村子的一刻,这把弓就彻底变黑了,象征了她的心境。 如今的她,只为复仇而活着。 没有打磨箭头,因为箭并不像弓,可以随叫随到。反正用基里亚斯本身的灵力凝成的箭威力更大,射程更远。 调整弓弦,试了会儿手感,她放下长弓,一一拿出包里的高级法器,反复思量,准备做最大程度的利用。然后仔细地贴上防止侦测的咒符,塞回附有相同法术的背包。 一切就绪后,她抱着神兵钻进被窝,只是坐着,任满溢的苦水淹没自己。 半晌,她睁开眼,看向窗外的夜空,在心里起誓: 神官,不是我为你报仇,就是我到你身边去。 “这是王宫的平面图和警备配置,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太棒了!”杨阳欣喜地接过精密的图表,凝神记忆每一条线路。看到她这个样子,修斯明白再劝也没用,暗暗叹气,道:“你要注意,这是老的资料,礼拜那天一定会加派人手,这就不是我能得知的了。”既然劝不了,他只好尽力帮助。 杨阳抬头看了他一眼,眸光雪亮:“无妨,应该只有礼拜堂附近会加强守卫,临时做大的变更并无好处。” “也是,那你要小心。”修斯叮嘱,拿出一封敲有精美印章的信,“这是你今后的身份,维伦丝大祭司的远房表亲索兰妮菲尔科特。神殿的出入非常严格,虽然是紧急招人,也是选择和内部有关系的人。待会儿我给你一叠资料,你要统统记下来。” “嗯。”杨阳漫应,注意力回到地图上。 “但是,以实习祭司的身份,最多只能在王宫门口列队,你有什么打算?” “很简单,麻烦你偷走一样重要的圣物,由我送去。” 这个想法和修斯不谋而合,不禁佩服她思路的敏捷:“看来你一个人也没问题了,愿众神保佑你。还有一件事,索兰妮是蓝眼睛,你要用镜片伪装。” “我有幻相星石。”杨阳抬起左手,一只式样古朴的手环发出璀璨的银芒,“这玩意儿不会被魔法侦测发现,不是吗?” 不同于帕西斯连拟态术的效果也能达到的幻象手镯,幻相星石只能做细微的外形改变,却有另一个优点——隐蔽。 修斯哑然了一阵:“你怎么会有这么高段的法器?”星石应该是只有王室才能开采的矿物,难道说…… 我还不止这一件呢。杨阳心道,合上地图:“我记完了,资料拿来吧。”修斯再次化为石像。 杨阳的记忆力并不好,过去学习魔法,总要抄写十来遍才能勉强记住咒语。但此刻,她只需过目就能牢牢记在脑海里,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好象从离开村子起,她的身体就起了某种异变。 沉吟了一会儿,杨阳摇摇头甩去无用的烦恼。对现在的她而言,复仇才是最紧要的。 所有的法器早上就贴身装备好,杨阳穿上长裙,打扮成良家妇女的模样,背着简单的行囊上路。 “不要动我的东西。” 她只留下一句话,一双碧蓝的眼眸沉静如冬日的海,只有在最深处涌动着足以把人吞没的危险。修斯不由自主地答应,怀着真诚的祝愿目送她离去。 以毫无破绽的介绍信通过守卫一关,她的“远房亲戚”维伦丝大祭司,一位和蔼的老妇人也没有问很多问题,反而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询问她旅途是否顺利。杨阳警惕地回答,完全没想到自己温雅宁静的气质让老人极有好感。 “安亚,带索兰妮下去洗澡换衣服。” 一个容貌俏丽的见习生应声而出,蹦蹦跳跳地拉着她跑出大殿,来到附有浴室的客房。谢绝了安亚的帮忙,杨阳只是粗粗擦了擦身,反正她昨晚已经洗过澡了,戴着法器也不方便浸水。 实习祭司的服饰介于长袍和裙子之间,高领、束腰、下摆长及小腿、配上高根皮靴,整体式样简约又不失美感。用头罩和铜环固定黑色的长假发,杨阳走出浴室。 “哇!真好看!”安亚毫无城府地拍手,小脸上是满满的真心赞叹,“你穿这件衣服比我适合呢!” “你是祭司?”眼前的少女让杨阳想起同样活泼的表妹,不由得主动攀谈。转念一想,为了计划,打好人际关系也是必要的,于是稍稍降低戒心,思索适当的应对。 “嘿嘿,本来是,可是因为贪玩犯错,又被刷下来了。” “这么年轻就当祭司,你成绩一定很不错吧?” “不是啦,是我资历长,我五岁就进神殿了。”说到这里,安亚急忙补充,“不要气馁,后进的人好好表现,也是有机会出头的!”杨阳回以微笑:“嗯。”安亚呆呆看着她的笑靥,冲口道:“索兰妮,你笑起来真好看,难怪大祭司一见你就喜欢到心坎里。”杨阳一怔:“她喜欢我?” “哈哈,你还没感觉出来?真迟钝——来,我带你熟悉环境。” 杨阳求之不得,任她把自己拉走。一路上安亚都叽叽喳喳,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小麻雀。两人穿过中庭走进林荫深处时,另一队人马沿着碎石小径走向大殿。 “咦!” “怎么了,星华?”为首容姿绝丽的蓝发女子停下脚步,关怀地问道。 “啊,没…没事。”雪族少女回过神,脸上浮起红晕,宛如白雪消融,衬得清艳的丽颜更为绝俗,“我看错了。” 不可能,不可能是他,那个人是男的。 魔导团团长艾露贝尔西砝优美地侧了侧颈子,没有追问,只道:“累了吧,等把这件事办完,我们就可以回宫了。或者你先去考试?”星华朝她投以尊敬的目光:“不,我陪着您。” “别老是您啊您地叫,我们都是族长。” “这个…这是大家硬封我的。” “呵呵,我倒觉得她们很有眼光。”艾露贝尔摆摆手,“别再客气了,待会儿你对大人也是一副下对上的态度,他一定会生气,怪我教坏你。”星华露出怀念之情:“不知罗兰城主还记得我吗?” “肯定记得啦,男人决不会忘记美女。” “哈哈哈……” 两人笑着走上台阶,然后很有默契地收起轻慢之色,郑重回应众祭司的行礼。 “今年又麻烦您了,艾露贝尔团长。”维伦丝手捧一只垫着天鹅绒底座的银托盘。艾露贝尔则将一个装有纯净溶液的水晶瓶小心地放在上面,笑道:“哪里,举手之劳。” 每次大型仪式所用的圣水,都由水族族长负责从极东海取得。然而虔诚的圣职者们不知道,罗兰早嫌这一套多余,叫部下随便装点喷水池里的水,再洒把盐了事。 供完“圣水”,维伦丝转头看着星华:“这位是——” “我是星华明,魔导团的成员。”雪族少女自我介绍,比起族长的身份,还是这个位子更让她感觉自在。 “啊,我听过你,就是那位有的美誉,年纪轻轻就考上三叶草的天才?” “不不,我正要去考。” “以星华的实力,绝对没问题。”艾露贝尔帮友人说话,随即例行性地问道,“大祭司,今年的新人里有什么人才吗?” “人才是不少,但都不算拔尖。”维伦丝遗憾地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一个人,“哦,有个孩子很不错,我很看好她,可惜她不是我们神殿的,只是临时来帮佣。”艾露贝尔绽开水族特有的温柔笑容:“那也无妨啊,您中意她,就把她留下好了。” “我也是这么打算。事实上,我还想让她见见大世面,带她参加明天的礼拜。” “这……”艾露贝尔有些犹豫,“您的眼光我是信得过,不过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在外围还无所谓,要近距离观礼或参与仪式,就必须有十年以上的资历才行。”维伦丝呵呵笑道:“您也说信得过我的眼光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是我倚老卖老,活了几十年,我什么人都见过了。聪明的多半没耐性,有耐性的多半资质鲁钝。而那孩子模样聪明,举止又稳重,真是难得的人才。最重要的,她眼睛里有种力量,有种韧劲。这种眼神,我在老资格的祭司身上都很少见到。她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好好栽培,假以时日一定会成大器。” “听您说得这么好,我也想见见她了。”艾露贝尔释然一笑,爽快地同意,“好吧,我会叫守卫通融。不过礼拜堂还是不能进去,您让她参加巡礼吧。” “没问题,这样就很好了。” 还没离开水神神殿,两人就撞见特地来迎接的大神官一行。 “艾露贝尔,好久不见了。”法利恩恭谨地行礼,尽管外表年龄相近,他却是对方看着长大的,对这位温婉的水族族长,有一种对姐姐的感情。 “是啊,自新年以后就没见过了。你好象有长高一点哦。”艾露贝尔好不容易克制住摸头的习惯,改为拍肩,“和艾德娜之间相处得好吗?”法利恩汗颜:“这个嘛,马马乎乎啦。” “嘻嘻,我知道她脾气坏,你是男人,要多多容忍。” “艾露贝尔,不是我说,你们的性格为什么差那么多?她就一定没感染到你的温柔?”法利恩快被情人逼疯了,以往让他无往不利的脸蛋对那个女军人一点用处也没有,采取高压态度,每每被更激烈地顶回来,炸得两人都疮痍满目,体无完肤。 “你啊,才是半点没感染到大人的包容。”说得上火,艾露贝尔捏住他的耳朵用力一扯,“大男子主义!”发觉口头占不到上风,又为了不继续出丑,法利恩理智地转移矛头:“啊,星华小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星华正看笑话看得有趣,掩嘴笑道。 “大人听到你来,非常高兴,正在花厅等你呢,请随我来。” 正如大神官所言,东城城主等在花香缭绕的庭园里。不过当众人走近时,他正在看奏折,对此没有人生气,也没有人意外。 “艾露贝尔,星华小姐。”听见脚步声,罗兰抬起头,一视同仁地行注目礼。 “罗兰,你还是这么抓紧时间。”艾露贝尔调侃,态度自然而平等。见状,星华也放松了心情,朝他点点头。罗兰叹气:“别说抓紧时间了,我恨不得分出十个我来——你和克莱德尔也很辛苦吧,最近上界的情况怎么样?” “一切平安。其实国务尚书阁下一个人就处理得了,我只负责一些细枝末节的工作。” “那就好,我可能要再过两个月才能搬回上界。”结束了公事,罗兰把视线转向雪族少女,“星华小姐,半年不见,你气色好很多。” “是,这里很好,大家也对我们非常友善。”星华简单的回答却包含了最诚挚的谢意。罗兰回以清朗的浅笑:“太好了,我一直担心你们住不惯——对了,怎么就你一个人?不叫大家一起下来玩?” “这个…其实,我今天来是辞行的。” “辞行?”冲口而出的是法利恩。见星华一脸局促,罗兰适时微笑安抚:“没关系,伊维尔伦欢迎所有的异族,但不限制你们的进出。如果你另外找到合适的安居地,随时可以搬走。”星华慌忙摇手:“不是的,我不是不回来了,是想请假一段时间,出去找人。” “找人?”罗兰一愣,“那我可以帮忙啊,总比你人海茫茫地找容易。”艾露贝尔用手肘顶了他一下:“你真迟钝耶!她是去找心上人,你这无关者插什么手!”罗兰暧昧地拖长音:“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星华闹了个大红脸,窘得手也没地方放。不忍她难堪,罗兰笑道:“是你的同族?” “不,他是人类,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类。”星华浮起爱恋的笑意,“从前我认为自己配不上他,不敢说出自己的心意,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勇气向他告白。” 罗兰以全新的眼光注视这个少女,初次见面时,她刚强又透出掩不住的自卑。而如今,不堪的过去都被充满希望的未来抹去,整个人焕发出自信的光彩。 “祝你成功。” 当晚,终于摆脱某个饶舌女的杨阳被大祭司叫进祈祷室,告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让我参加明天的礼拜?” “对,我跟艾露贝尔团长说过了,破例让你参加,负责巡礼和洒圣水。具体怎么做,明天你看其他人吧,很简单的。这是我特地为你争取来的机会,你要好好表现。” “是,谢谢您,大祭司。”杨阳由衷感谢——这样她的计划会更顺利。然而欢喜之情一过,她又警觉起来:维伦丝这么提拔她,真的只是因为欣赏吗? “唉,叫我表婶吧。我只见过你父亲一次,对他没什么印象了,但是你母亲的为人我听过不少,温柔又懂事理,难怪会教出你这么知书达礼的女儿。”维伦丝慈祥的脸庞漾着怀念和发自肺腑的疼爱,“索兰妮,我真心希望你能留下来,继承我的位子,你这两天考虑一下。”杨阳不禁为自己的多疑愧疚,深深低下头:“是。” 突然,一股冰冷的战栗划过她的背脊:这些人会怎么样? 真正的索兰妮,她的亲人,维伦丝,安亚,还有那个艾露贝尔团长,难道不会因为她的缘故被牵连下狱,甚至处死吗? 宽大袖口下的手紧紧握起,用力到几乎滴出血来。 已经无法回头了,她也不愿意回头,哪怕死后会下地狱,她也要为神官报仇雪恨! 水神祭的当日,净之月的最后一天,阳光明媚,天气晴朗。 杨阳身穿正式的祭司礼袍,站在红毯的一侧。往左边看去,是一幢恢弘壮丽的宫殿。敞开的雕花巨门直达礼拜堂,更高阶的圣职者们在那里列队等候;黑曜石砌成的祭坛上摆放着圣水,之后是姿态柔美的水神塑像;从彩拼玻璃洒下的阳光为她披上神秘高贵的外衣。 往右侧看,是整整齐齐走来的仪仗队成员,然后是衣着笔挺的众臣,簇拥着这次祭典的主角。 罗兰福斯!一眼就认出人群里最耀眼的人,杨阳握紧拳头,险些控制不住,唤回她理智的是一阵悠扬的风琴声。学着周围人的样子,她跪拜下去。 杀气?罗兰敏锐地察觉异样,四下搜寻,却不见有埋伏的迹象,那是在场的成员当中了? 但那气息一闪即隐,不及分辨方位,粗看也没人有破绽,他只好对副官提点了一声,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要废除跪拜礼,还有人事管理也必须加强。一边盘算,金发青年一边走过暗杀者的身前。 轻柔的脚步声像踏在杨阳的心头,比雷击更猛烈,比巨石更沉重。她冷静地吐纳,将感情抽离出来,放松身体,摆出最自然的姿势。 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这个距离是可以让他一箭毙命,但在她出声召唤基里亚斯之前,侍从就会将她乱刃分尸。稍有异动,也是相同的下场。 于是,她等待。 “走了,索兰妮。”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有些聒噪的女声打断了她的出神。杨阳一凛,虚脱地站起,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你没事吧?”安亚看出她的不对劲,面露关怀,“累了吗?再忍一忍,洒完圣水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我没事。”杨阳回以微笑,眼底精光一闪,“整个宫里都要洒吗?” “是啊,老实说满累的,不过我们可以慢慢走,偷偷歇歇脚。”安亚小声建议,被年长的同伴敲暴栗:“不许教坏索兰妮!” 慢慢走……杨阳状似无意地拉了拉袖管,那里,藏着一袋星尘粉。 和战场上常用的脂水一样,这种名字好听的魔法矿物有强烈的引爆功能,虽然少量效果不大,但是引起混乱再合适不过。 可惜没有找到以细微的动作就能发动的戒针之类,不然刚才就可以叫罗兰福斯去见冥王。 戴正头罩,杨阳准备大干一场。 “索兰妮,我一直想说,你举止好优雅,是不是受过贵族的教育?” 洒得差不多时,小麻雀安亚又来搭话。 “贵族?”杨阳微微皱眉,随即明白是前段时间的恶补留下的后遗症,“没有。” 一想起这件事,友人们的音容笑貌一一浮现:昭霆、耶拉姆、希莉丝、肖恩、莎莉耶、诺因……他们现在怎么样?会有多担心她? 停止!杨阳咬牙截断回忆,硬把思路转回现实:她现在只能想报仇的事!成功就在眼前了! 漫不经心地应付安亚,趁她被前辈叫去训话的空挡,杨阳全力发动幻相星石的力量——反正她也用不着掩饰了——留下一个虚影,悄无声息地离去。 ,赋予她与风比肩的速度和近乎无声的轻捷。 将最后一点星尘粉均匀地涂抹在一把色泽艳丽的匕首上,杨阳徐徐插回剑鞘。这是导引装置:。能够活化一定范围内的火元素,给予先前洒下的星尘粉爆炸的动能。 ,相当于死灵魔法的炼金术禁器,触媒铁,会选择性地击溃所有守卫,大规模扫荡的最佳帮手。 ,圣职者的克星,能吸收一切神术攻击,并反馈回去。 ,物理系高段法器,发动时以使用者为中心,扭曲方圆十米的力场,即免除了弓箭手的威胁,反向则不受影响。 ,仅次于引核的解离系道具,一小块就能把一大片地变成沼泽,扔在救火的道路上再适合不过。 最后,能自动张开防御壁的古罗特护符和可以抵挡三次物理攻击的龙牙项链是她的防身物品。不过,不是为逃命准备,而是为了确保她在手刃仇人前能生存下来。 她根本就不打算活了。 这些仅次于神器的装备,以普通人的精神力一样也发动不了,所以她是用自己的生命代替不足的精神力。一刀一刀,在左腕刻下转化的血印。 即使如此,可能也支撑不到半小时。 不成功,即成仁。 前置工作完毕,杨阳一把扯下头罩——她现在已经不需要这个碍事的东西,再割下长长的裙摆随手一抛,左手扣着三枚黑沼,朝原路飞奔。 她身处的是一座非常偏僻的花园,全力跑到礼拜堂大概要五分钟的时间,中间不能有丝毫停顿。然而才跑出几步,她迎面撞上一个人。 “啊,对不起。”来人被撞得跌倒在地,惊吓地拍胸。杨阳下意识地举起戴着飞焰的右手,第一反应是:灭口。 只是,不管复仇心再怎么强烈,面对一个无辜的路人,过去又从未杀过人的杨阳还是犹豫了一下。这一迟疑,让对方认出她的脸:“阳!” 晴天霹雳。杨阳睁大眼,当场石化,声音也干涩得像黏土板:“星……华?” “真的是你!”雪族少女欣喜若狂,随即露出又吃惊又好笑的表情,“你怎么这副打扮啊?好奇怪。” “……”深呼吸两次,杨阳总算稍微镇定下来,“你为什么在这里?”星华一呆,终于隐隐察觉异常:“我为什么在这里?是你要我来这里的啊!说伊维尔伦是唯一保障异族权利的城市,当初也是你和昭霆她们一起为我送行——阳,你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乱了!全乱了!杨阳一手扶着额头,大脑有瞬间的停摆,坚定的意志也微微动摇。但只过了两秒,她的神情就恢复了冷硬:“星华,如果你还看在我们以前的交情份上,就赶快走吧,离开王宫!”语毕,飞快地掠过她,转眼就消失在树丛后面。星华愣了半晌,听到远处响起接连的爆炸声,黑烟滚滚,直冲蓝天,苍青色的眸子顿时浮起震惊和醒悟。 怎么会?怎么会! “阳……”嘶哑地呼唤远去的恋人,星华满心不解: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事发时,罗兰是礼拜堂里唯一镇静的人。 “大人,别出去!”紧接着是事前有备的艾德娜,对惊慌失措的圣职者挥了挥手,“快布结界!有武器的跟我来!” “不行!你留在这里!”法利恩抢上一步,“你是大人的随侍武官,必须待在他身边!我指挥大家,灭火由魔法师来也比较方便!”虽然不爽,艾德娜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安排更妥当。 “小心点。”擦肩而过时,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不要腻腻歪歪了。”斜睨这两个又一齐涨红脸的部下,罗兰慢条斯理地踱下祭坛,“敌人的目标是我,继续待在这里只会成为一个巨大的靶子,全体出去。三分之一的法师去灭火,三分之一找刺客,剩下的张结界。艾德娜带一半人,协助各地恢复秩序,安抚外头的民众。”敌人不可能混进大批刺客,这点人够了,多了结界也会不牢固。 你才是有点紧张感好不好!法利恩和艾德娜瞪他,然后无奈地依令行事。 这种时刻,在场没有人会蠢得劝说主君留下或单独逃走。一出礼拜堂,训练有素的法师们立刻分成三批,一批由大神官带领前往灾难现场;一批守在内圈帮每个人加防御,再用侦测魔法;外围则负责大范围的结界术。侍卫们握紧武器,严阵以待。 奇怪,刚刚的爆炸,间隔太短了,像同时引爆的,再有默契的刺客也不可能把握得这么准。罗兰凝神回忆每一个小细节,总觉得有点不祥的预感。以往被刺客狙击时,他从来没有这种焦躁感。 是哪个关键漏了呢?还是这次来的是厉害的对手? 就在罗兰沉入内心世界的时候,王宫守备队长又带领一队人马赶到。然而,没等这群补充战力发挥作用,异变突起。 锵啷啷!武器相继落地,接着是包裹着盔甲的人体。有几个不甘心的士兵挣扎着想爬起来,还是抵抗不住法术的侵蚀,委顿于地。 “是虚弱!”一个反应快的法师喊道,“来人是死灵法师!” “未必,也可能是法器。”他的同僚纠正,“没看到我们都没事吗?我推测是通过触媒生效的诅咒类道具,威力达到十段。”结果两人争辩起来,罗兰看得全身无力:“我说……有时间讨论不如快施法解决吧。”他的佩剑是所造,不受凶毒翡翠影响。几个装备高级的侍从也幸免于难。 “大人,这不是普通的诅咒。”维伦丝神色阴郁,“我们的结界也有净化的效果,可是他们……所以应该是法器,而且是相当高段的!” “高段法器……”罗兰若有所思,蓦地,左近响起一声大叫:“看!” 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只见熊熊烈火中跑出一抹白影,手上却突兀地拿着把漆黑的长弓,身后箭如飞蝗,却像被看不见的手拨开一般,歪七扭八地掉在远处。 “那是——”冰蓝色的眼眸睁到最大,溢满了错愕,“杨小姐!?” “罗兰福斯。” 杨阳回以艳丽的微笑,在苍白的脸色映衬下,更显凄厉,“久违了。” “你为什么……”罗兰的声音被守备队长的喝令打断:“别发呆!快攻击!”法师们如梦初醒,纷纷吟唱简短的咒文;圣职者们速度更快,除了惊讶不在罗兰之下的大祭司,都选择了费时最短威力却不弱的。 “等等!”瞥见对方手上的弓,罗兰惊觉有计,大声劝阻,却迟了一步,数以百计的光箭砸在半圆形的防壁上,停顿片刻,一律掉头折返。而五颜六色的法术攻击同样在一道浅蓝色的光幕前败下阵来。 轰隆隆!结界被光箭炸得剧烈摇晃,原本亮莹莹的颜色变成了接近透明的淡白。 岌岌可危。 黑发少女不失时机地举起基里亚斯之弓,黑色的弓身发出骇人的鸣动,宛如冥神的丧钟,拉紧无形之弦的动作却是那样优美,像乐手弹动心爱的竖琴,然而演奏出的是死亡的音乐。 火红的光芒抹去了一切颜色,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 罗兰曾对蛮族统帅射出举世震惊的一箭——风系禁咒,而此刻心中的恨意不亚于他的杨阳,用同等级的神弓射出的,自然也是不相上下的禁咒:。 “不要啊——”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叫声,一个纤细的身影插进场内,双臂展开挡在罗兰面前,却连被保护的当事人也没看清她是谁。 红莲遍天。 赤焰横向铺展,水平面上的建筑都以摧枯拉朽之姿坍塌,化为飞灰,人更是当场汽化。而纵向划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尖锐的爆音重叠着巨响,及时回过神的法师们拼命张开防壁,险险挡住索命的光箭,却怎么也抵消不了那疯狂的杀意,只能勉勉强强让它停住,展开历时不会长久,注定失败的拉锯战。 “大人,快逃啊!”声嘶力竭的大吼透出绝望。 罗兰没有动弹,杨阳也没有,愣愣看着位于他们中间的人。和那些连痕迹都没留下的牺牲者不同,星华的尸体还完好地保留着,由高温凝聚的箭枝只在她胸口钻出一个小孔,却带走了她全部的生命。 砰!长弓落地,杨阳以颤抖的手抱住头,吐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啊、啊……”而罗兰拔出龙眠,瞄准箭头一剑劈下,空气中裂开奇妙的黑色裂痕,吞噬了那威力巨大的光箭。如获大赦的法师们瘫软下来,大口喘息,甚至没有力气去想主君怎么会有能耐摧毁这样的攻击。 抱住倒下的雪族少女,一双大睁的青瞳映入眼帘,静止着女孩最后的心情:心痛、震惊、不解、迷惑……还有最深刻的——爱。 不久之前的对话闪过脑海,罗兰恍然大悟,抬起头,与一双混乱的黑眸遥遥相对。 “她爱你。” 只是平白的叙述,传达死者来不及说出口的心意。 却让杨阳当场崩溃。 “啊啊啊——”踉跄后退,刚刚一如索魂罗刹的少女此刻却无助得像个迷路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杀了星华!为什么会是星华!?她只是想杀罗兰福斯啊! “主人!” 一直在附近待命的火凤凰终是放心不下,赶来一探,正好瞧见这一幕,不假思索地抄起她的身子,驮着飞离。 “菲烈冰。”将怀里的少女交给上前的侍卫,罗兰唤出契约的神兵,扣弦射箭,冰蓝的光束正中菲尼克斯的肋下,只听得一声清唳,灵兽摇摇晃晃飞出一段距离,坠落在一栋建筑物的屋顶上。 “追!不要让她逃掉!” 已经没得选择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既然他不想死,就只有杀了她。 杨阳被一连串震动惊醒。 摔在冰冷的石板上,她滚了几圈,呛咳着支起上身,双眼因惊骇而睁大。 “小姆!” 原本华美的羽翼失去了光泽,又被泉涌而出的鲜血浸得湿透,委顿于地的火凤凰模样十分凄惨狼狈,虚弱的声音满含歉疚和不舍:“对不起,主人,我……撑不住了。”话音刚落,巨大的身形急速缩小,蒙上暗沉的灰色,最后凝结成一颗小小的石卵。 “小姆!?”不知道它这个样子算安好还是糟糕,杨阳十分担忧,但也无计可施,只能捧着石卵,惶惑地凝视。 唯一的逃生工具没了,她并不觉得害怕,反正她本来没抱着生存的指望,可是…… 想起刚才的情景,杨阳一手盖住脸,从指缝里流泻出接近呜咽的抽气。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是星华死在她的箭下!? 当时打晕她就好了!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她拖出自责和懊悔的深渊,反射性地跳起来,看清来人,先前熄灭的火焰又熊熊燃烧起来。 “罗兰福斯!” 伊维尔伦城主沉着地站在她面前,右手持弓。身后的随从都臭着脸,显然不赞同主君亲自追敌。 “看你的样子,是把星华这笔帐也记在我头上了。”罗兰淡淡地道,“也罢,你我之间终究要做个了解,不然相同的事会再次发生。” “星华呢?星华怎么样了?” 蓝眸动摇了一下,拉弦的手也停顿了一瞬:“我会将她安葬,你放心。” 杨阳松了口气,将石卵放进口袋,平静地迎接那泛着死亡寒气的冰白箭头。 没什么好怨的,这是失败者当然的下场。 她只遗憾……不能为神官报仇。 一箭穿心。 被贯穿的身体因为惯性向后飞起,越过以花架搭出的栏杆,直直坠落。 第六章 复仇之火焰(全) 风暴的源头离去后,卢内尔德竞技场呈现灾难过后的模样。 遍地狼藉,两眼空洞的人们面面相觑,还无法从打击中摆脱出来。这片混乱中,最先恢复镇定的当然是摄政王拉克西丝,权杖一挥,朗声道:“好了,小的们,派对时间结束了,马上把现场收拾干净!嘴巴甜的到外头安抚那群受惊的小羊;体格壮的就守在周围!” “哦——” 留在场内的部属齐声响应,丝毫没有受到帕西斯的影响,依然一心拥戴他们的“女王陛下”。 事实上,不少人还认为魔性血统为他们的主君增添了魅力。 这就是所谓的上行下效,惟恐天下不乱。 真是的,好象海盗头子训话。杨阳等人忍俊不禁,更多的是感动:有这样强韧的精神,这样可爱的部下,德修普家族应该是不会倒的吧。 “老妖婆。”卡萨兰城主踏前一步。拉克西丝转向他,一向强势的绿眸流露出罕见的温和:“诺因,别放在心上。不管体内流着什么样的血,我们还是我们。” “废话。”诺因一脸“你脑筋搭错?”的表情,“我是问,要不要下令封口?” ……也许我多虑了,这小子就算知道那魔头是他老爸,只怕也不痛不痒。拉克西丝暗暗抹汗,火速做出结论:“不用,就算我们瞒住了,东城也会大肆宣扬,到时事态只会更糟。而且根本不可能瞒得住,这次大会的参赛者多数是冒险家,你又不是不知道冒险家公会消息多灵通,吹起风来有多快。” “啧!” “不用气馁。”一掌拍在他肩上,拉克西丝笑得活力十足,“兵来将挡,水来土淹,难道我们还怕他们?”诺因哼了一声,白皙的脸颊泛起红晕。虽然想按照嘴硬的习惯大吼“我又不是你的部下”,偏偏被姑姑信任的感觉是这般美好,美得他心里乐滋滋,怎么也舍不得吼出来。看到他这个样子,杨阳忍不住偷笑。 “拉克西丝陛下,恕我告辞。” 北城城主神色僵硬地开口。在他看来,拉克西丝之前的行为是不折不扣的诬陷;加上得知她有魔族血统,更是气愤加厌恶,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污秽的地方。 “不送。”拉克西丝皮笑肉不笑——对瞧不起她的人,她也没必要瞧得起。 感觉自己受到了怠慢,米利亚坦率领随从气呼呼地离去。看看他再看看友人,南城城主面露犹豫,嗫嚅道:“拉克西丝……” 黑发的摄政王微微扬了扬眉,有些意外,随即想通:梅莲可毕竟是在神权思想浓厚的南城出生长大,难以接受一个魔族朋友。以她的立场,也不便久留,甚至会彻底和中城决裂。 理解归理解,情感却不是那么容易平复:“你也要走?” “对不起。” “区区一个魔族后代也能把你吓破胆?有这种城主,真是梅迪的不幸。” “希莉丝!”梅莲可怒斥走上贵宾席的女儿,其他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她旁边的人身上。没办法,这位的身份实在太惊爆了。 “肖恩!”杨阳等人关怀地围上去,问长问短,“你没事吧?怎么脸上好多汗?” “嗯…没事,只是被束缚得太久,头晕晕的,身体也麻麻的。” “真是的,希莉丝太过分了。”瞪了友人一眼,杨阳掏出手帕,细心地帮宿命的另一半擦拭,看得诺因醋意横生。 其实希莉丝不是不心疼情人,只是现在没空管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她目光灼灼地注视母亲,言辞尖锐:“除了撇清关系,你就没有别的更聪明的做法吗?我不信你没看出罗兰福斯的野心,那么当务之急,是和卡萨兰同甘苦共患难,齐心合力,而不是窝回老家当一只缩头乌龟!” 在大庭广众被女儿教训,梅莲可很是不悦:“希莉丝,你没当过统治者,就不要说大话!” “我是没当过。”希莉丝坦然,毫不动摇,“但我至少知道保守并不能立于乱世,像你那种做法,迟早会吃到苦头。轩风的教训还不够你学乖吗?”这句话刺中了梅莲可的罩门,再也忍受不了:“抱歉,拉克西丝,我要走了!” “我派人送你们。”暗叹友人的器量及不上她女儿,拉克西丝还是克尽东道主的义务。 “等等。”希莉丝喊住母亲,摊开右手,“我要我的五千骑兵。” “你的五千骑兵?”梅莲可愣愣重复。 “对,你答应我的十五岁生日礼物。别说你忘了,或者不履行约定。” “希莉丝,你太天真了。”梅莲可冷笑着转过身,“我是可以给你五千骑兵,但你拿什么养活她们?”希莉丝还没回答,吉西安举手发言:“啊,这个交给我就可以,对于美女我是来者不拒的。” “哇——吉西安!”希莉丝扑向花花公子,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香吻。这回轮到肖恩妒火熊熊。 打击不果,梅莲可只有败退。 走了两个城主,在场只剩下中、西城主。贝姆特也想走,倒不是他怕魔族,他怕就不会找魔界宰相做宰相,而是他留下来只会让局势更恶化;也难保不出危险,但是…… “老板。”察觉他的心思,维烈一手搭着他的肩,微笑道,“我没事了,我们走吧。” “不行!你还不能动!” “就是啊!你流了那么多血!”轩风也坚决不同意。 “留下吧,维烈。”拉克西丝主动挽留,语气发自肺腑,“这里的人都是你救的,哪个敢忘恩负义,我第一个打爆他的脑袋。过去的事我们也不谈,你现在就是西城的宰相。” “谢谢你,拉克西丝陛下。”维烈回以同样真诚的笑容,“只是…身为摄政王,你实在不该说这种不理智的话。”他重伤之下,终究气虚体弱。拉克西丝敲敲后颈,叹了一大口气:“我知道啦,可你伤成这样,难道我还能赶你走不成?不用担心,那些杂七杂八的事都交给我。” “你的好意我很感激,不过我真的没事了。”说着,维烈借助上司的肩膀站起来。尽管脸色惨白,脚步虚浮,但还算站得稳当。众人目瞪口呆。 和殿下不相上下的蟑螂体质啊,难怪有。吉西安叹服,蓦地发现一个疑点:为什么同样是魔王的后代,陛下和莉莉安娜殿下就没有殿下那种快速痊愈的能力? “你可别逞强啊。”扶着他,贝姆特不放心地叮咛。维烈笑意柔和:“放心,老板,我一定会活得比你健康长久。” “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这披着年轻外皮的老妖怪!” “维烈,贝姆特。”杨阳不舍地走上前。贝姆特绽开爽朗的笑靥:“哟,小阳,别露出这种表情,改天欢迎你到隐捷敏亚玩。”这几天大家都混熟了,他也跟着轩风叫“小阳”。 谁准许你这么叫她!唯一不满的当然是腹诽的诺因。 “嗯,一言为定。”杨阳展颜,看向同伴,“维烈就交给你了。” “放心啦,我一定会照顾好你老爸!”贝姆特说完才发觉不对,“等等,你是满愿师的话,怎么和维烈……?” 这个坏事的家伙!脑筋转得快的诺因和拉克西丝气急败坏。臣子当中也出现小小的声浪:杨阳满愿师的身份无庸置疑,那她和魔界宰相到底是什么关系? 维烈冒着冷汗挤出临时编凑的解释:“那个…我们是父女,也来自同一个世界,只是当年…当年发生了一点摩擦,有些同伴离开了,就分成两个阵营。” 辛苦你了,维烈。见同伴明明老实得要命还要结结巴巴说谎,杨阳等人致以由衷的同情。也幸好他失血过多,不然人家一看他脸红得像猴子屁股就知道有鬼。 哦——原来是堕落的神明啊。众臣恍然大悟,神色缓和许多:堕落的神也是神嘛。 姑侄俩同时打了个响指:终于找到了,抵挡东城舆论攻击的借口。 这样应该就能扳回局势。 “维烈,回去好好养伤啊。等这里平静一点,我寄免费券接你过来。”难题解决,拉克西丝的心情非常愉快。贝姆特咋舌:“你应该感谢的是我吧。”诺因瞪目:“多嘴的笨蛋还敢讨功劳?我一剑把你轰出去!” “哈!你有本事就试试看啊!” “喂喂。”杨阳分开两头斗牛,“你们俩几岁?大男人还嚷嚷太难看了——维烈,贝姆特,轩风,你们回去的路上要小心,暴民一定会袭击你们,拉克西丝陛下恐怕不便派兵保护。我的意见是,要么你们从魔法师公会走,用那儿的传送法阵到米亚古要塞或直达赫拉特,叫诺因写封信当信物。” “好主意。”拉克西丝首肯。诺因不甘不愿地道:“好啦。”有资格的吉西安自动请缨:“干脆我送你们。” “不行!”拉克西丝一口否决,“接下来有得忙了!诺因还可以滚蛋,你绝对不能离开!” “……”被姑姑视为无用之人的诺因怨念。贝姆特假装热情地邀请:“哟,那我们走吧,诺因小弟,反正你留在这儿也是吃闲饭的。” 这回杨阳用尽吃奶的力气才把某只火暴狮子拖走。 回到王宫,有职位的都忙得焦头烂额,无职在身的就闲闲聚一起,不过他们谈的话题也不轻松。 “没想到索贝克竟然和神官先生长得一模一样。” 昭霆灌了一大口友人泡的桔茶,满脸余悸未平。肖恩和希莉丝面露讶色。莎莉耶奇道:“神官先生是谁?” “我们的师父。”顿了顿,杨阳臊红脸,“也是我的心上人。” “耶!”这枚炸弹比刚刚更冲击。肖恩三人瞠目结舌。耶拉姆放下盛有紫丁香茶的白瓷杯,皱眉道:“我总觉得太像了,就算是祖孙,也不至于这么像。”肖恩道:“不奇怪,莉也是诺因八百年前的祖先,还不是长得一样?” “唔~~~”耶拉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略微释怀。 “事实上……”杨阳正要说神官可能有个双胞胎兄弟,想起这是她和他之间的秘密,缩了回去。何况是祖孙的话,索贝克也不可能是神官的孪生兄弟。 希莉丝好奇地问道:“事实上什么?”杨阳干咳一声,岔开话题:“没什么——你们怎么看索贝克?” “除了惊讶还是惊讶。”希莉丝长叹。昭霆、耶拉姆和莎莉耶点头如捣蒜,表示同感。肖恩持不同意见:“帕尔是个乖孩子,虽然本性不太好,但你好好跟他讲道理,他会听的。” ……只有你这么认为吧。众人无力地看着他,在心里摇头。 “我认为他是个偏激的人。”杨阳中肯地道,作为安慰补充了一句,“但是对肖恩真的很好。”昭霆不以为然:“所以才偏激啊!对某些人特别好,对某些人特别坏!看看他杀人的手段,差点吓死我!”耶拉姆附和:“对,他太残酷了。不过要不是他用那张脸乱砍乱杀,我倒也无所谓。” 这个也是偏激的人!一堆白眼扔过来。 莎莉耶拍桌否定:“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呢,反正他对我们好就行了。一路上他都明里暗里保护我们,下午也没有对我们出手。”这次众人一致点头。 “但他对我摆脸色啊!”回忆同伴森冷的眼神,希莉丝一阵心寒。肖恩直言不讳:“那是你不对。”他胳膊往外弯的话换来扯耳朵的惩罚。 “还有还有,他太横了!竟然连维烈也捅!”昭霆义愤填膺地挥舞拳头。耶拉姆失神地道:“他的身份才叫惊人呢,魔王的老公。”余人回以一串省略号。 最后,他们得出结论:索贝克真是个特大号的惊奇! 杨阳击了下掌:“要知道光复王的生平的话,应该没人比神官更清楚了。”昭霆和耶拉姆异口同声地道:“对哦。”肖恩歪着头不解:“为什么他最清楚?” “因为他是圣修士……呃,就是一种对历史非常了解的职业。” “你想回村子?”最归心似箭的耶拉姆第一个听出师妹的言下之意。杨阳沉稳颔首:“这是我唯一能帮到诺因和拉克西丝陛下的地方。私心里,我也想赶快见到神官。” “我不同意!你们好象就是在讨论怎么对付帕尔!” “你听我说,肖恩。”杨阳语重心长地道,“我并不想对付索贝克,我甚至根本不想插手!但是你忍心看着他和自己的后代子孙为敌?”肖恩抿紧唇,无言以对。 “也许他认为值得,可是我实在看不下去,这对他们彼此都太残忍了;而罗兰城主也不能说错,所以让他们双方保持平衡是最好的。而且,说实话,我们不过是起点小作用,对局势又没影响,你怕什么?尽己所能,问心无愧也就是了。” “……你说的对。”经过一番思想斗争,肖恩接受了她的见解。欣慰情人终于跨过一道心理障碍,希莉丝万分雀跃:“我很想陪你们去,可惜新军团的组建工作马上就要开始了,肖恩也会陪我留下来。” 被彻底封杀发言权的某人垂头丧气。 同情地把盘装的小点心推到他面前,杨阳笑了笑:“没关系,反正我们会回来。”莎莉耶期待地道:“我可不可以跟去?” “当然可以,神官很喜欢小孩子,一定很高兴认识你。”杨阳疼爱地摸摸她的头。昭霆兴奋得跳起来:“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嗯……这我要和诺因他们商量了。” 来到议事厅,杨阳不意外地看到两扇紧闭的大门,和气地询问守卫:“请问,会议大概什么时候结束?” “还要一会儿呢,满愿师小姐。您稍等,我进去通报。” “不不,我只是问一下。”杨阳双手乱摇,守卫笑道:“您放心,以您的权限是可以让我通报的。” “哎!”杨阳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他开门走进,很快转出来:“陛下请您进去。” 室内只有连同总参谋长在内的三个人,让她松了口长气。上座的拉克西丝关怀地道:“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她跟我一样是夜猫子。”嘲笑姑姑的孤陋寡闻,诺因示意友人坐在自己身边。杨阳红着脸坐下:“对不起,打扰你们谈话。” “客气什么呢,你跟我们什么关系。”诺因咋舌,“下次学我,一脚踹破门冲进来,看这老妖婆会不会训你。” “我是不会训她,我只会打断你全身的骨头!” 杨阳莞尔,感觉这对姑侄真像父子。尖刻地回嘴后,诺因转向她:“找我们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想回村子一趟。” “回村子?”两人同时提高嗓门,接着,拉克西丝反应过来:“你想去见索莱顿?” “您认识神官!?”杨阳吃了一惊。拉克西丝露出温和的笑容:“他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后辈,我和他的师父还是好朋友。就连诺因,也跟他见过。”被点到名的人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原来大家都是一家人啊。杨阳心下感慨,随即涌起担忧之情:“那…那你们会不会因为……” “因为他长得像帕西尔提斯就排斥他?别开玩笑了,这根本不是讨厌人的理由。”拉克西丝好笑她的多虑,调侃道,“他还绑架了你这个满愿师呢,我也没把他大卸八块。”杨阳惊呼:“你真的没把他怎么样吧?” “拜托~~绞刑架是为那些不开眼的犯人准备的,可不是他。你在宴会上说的话是他的想法吧?真是惭愧,我一直以为索莱顿不再关心政事了,没想到他还会为了卡萨兰做出那么危险的事。” “你们是他的亲人啊。”放下心头的大石,杨阳言谈放松了许多。拉克西丝点点头。她确实这么定义,即使她知道真相。神官不是帕西斯的分身,就是她的亲人,她的后辈。 “索莱顿是个好孩子,就是太闷了。”喝了口心腹倒满的玫瑰红茶,黑发的摄政王幽幽叹息,“有什么心事都不说出来,所以一些敏感的话题我都不敢跟他谈,生怕他想岔,但他好象还是误会了,跑到边境避世。早知如此,当初吵一架还好。”这也是她更喜欢诺因的原因——可以毫无顾忌地对吼,吼得心情舒畅,郁气尽消。 杨阳诚挚地道:“没关系的,陛下,我担保神官喜欢待在边境。”不同于只是表面亲和的罗兰,拉克西丝让她感到的是真实的情感,所以她也在无形间拉近了距离。 “那就好。你这次回去是要问那个混蛋光复王的事吧?不要多说,我不想他担心。其实我本来想寄信去,但是眼下这种混乱的时期,魔法快递也不安全,还是劳你亲自跑一趟。至于社交场合,用替身顶替一下就行。”拉克西丝办事雷厉风行,几句话交代完毕。诺因反对:“老妖婆,为什么让阳走啊?” “白痴!最近你我都会忙昏头,她待在宫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度个假!敌人也不会想到她在边境!最重要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吼完侄子,拉克西丝回过头,又是一脸和颜悦色,“好好玩。不过最迟下个月底要回来,到时要你出席的情况会变多。” “好的。”杨阳大方地答应,反正她只是一解相思,等神官修到十三段,他们有的是时间。 饶是以拉克西丝的智慧,也没算到那个小村庄会被卷入战火。本来她还担心诺因的求助会害了神官,让东城注意到,把他当成隐藏战力,暗暗派人守护。知道帕西斯和神官的关系后,她反而放心了——罗兰总不可能把自己师父的分身划进敌人的范围。 “抱歉,不能陪你了。”听到期限,诺因好受了些,“明天我就帮你安排护卫和航班,早去早回。”暗叹侄子实在粘人粘太紧,拉克西丝给了他一拐子:“别听他的,后天,现在已经这么晚了。” “呵呵,没事啦,就像诺因说的,我是夜猫子。” “那你快去睡吧,养足精神明天好上路,睡眠不足是美容大敌。” “对,不要变成和她一样满脸皱纹的老妖婆。”诺因的语尾接着痛呼,杨阳轻笑着离去。 洗了个澡换上睡衣,杨阳正准备躺在床上看会儿书,听见敲门声。反射性地戴上假发,她跑去开门:“肖恩!?” 棕发青年抱着满怀五颜六色的信,笑靥灿烂:“呐,属于你的爱之信件。” “耶耶——” “忘了吗,我可以开启我的空间地址了啊,抱歉刚刚才想起来,给。” “没这回事,谢谢!”杨阳才是愧疚的那个,这些天她在魔武大会上玩昏头,竟忘了久等不到她回信的神官会多么焦急,当下感激地接过。肖恩摆手表示不介意:“小事一桩,慢慢看。”语毕,还体贴地关上门。 杨阳蹦蹦跳跳地返回内室,小心地将信放在床上,然后拿出以前收到的,先回味一遍。 阳: 又见面了。说来三天两头写信给你,真不好意思,旅行也很忙吧?以后我们就保持一星期联络一次如何? 这回炫耀一下我自己。你信上说你和昭霆已经升上b级,耶拉姆升上a级,恭喜恭喜。不过,我是s级的冒险家,s级哦!还是在十岁就取得了。嘿嘿,有没有刺激到你?其实不用在意啦,我自己都觉得天才得不太正常。 和我搭档的是赛因(没想到吧),盗贼修斯,老练的剑士大叔寇德,性感又聪明的弓箭手莎娜大姐,还有个假冒的吟游诗人科林——为什么说他假冒?因为这家伙真正用的武器不是竖琴而是战锤!碰到怪物他冲第一个,唱起歌来五音不全。莎娜大姐就是冲着这点让他加入,说听惯他的歌就不怕蛇女怪之类了(我汗)。但还真的管用,锻炼精神力的酷刑啊! 当然,有这样一个吟游诗人跟着,我们的伟业是不会流芳百世的(懊悔啊!) 他们都是好人,很照顾我,这个照顾是指……咳咳,生活上。战斗时我绝对独当一面。科林因此老是跟我吵,说什么小孩子闪边去,他他他算哪根葱啊!又打不过我!莎娜大姐后来索性先下手为强,省得我们打架。修斯我怀疑他有坎德人的血统,整天对我们的钱袋虎视耽耽,好奇心重得要命,看到一个树洞也要爬进去探险。寇德大叔最稳重了,他的稳重不是赛因的死板,是很可靠的那种。就是长相凶恶了点,脸上有道疤。我最喜欢他了,他是我们的厨师。莎娜大姐?她的水平倒是比我好一些,会烧一样菜——白煮蛋。 要不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说不定我会一直跟他们搭档下去。至于什么事就不说了,因为那并不是愉快的事。 索贝克这个人我没有听过,会不会是假名?一次能发上百枚光弹的神官战士应该不会是无名之辈。不过,你还真是认识了好多本领高强的伙伴耶!有南城公主,魔界宰相,血龙王,他的情人,那位好心的先生,风神,冥王,还有龙谷……乖乖!这样我也放心了,你们一定能平安回到我身边。 期待你的回信。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17日。 ………… 阳: 你们的钱包被偷了!?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说!我在公会有很多朋友,你们根本用不着直接问公会借!唉,现在借了也算了。耶拉姆这小子,平常精细得要命,这次怎么那么糊涂?就让他去还利息吧,哼! 我好担心你们,幸好你说找到了打工的地方。不过,是不是黑店?一定要搞清楚哦!就算有魔界宰相在,我还是想插翅飞过来。下次千万小心! 打工很累,你暂时不要回信了。好好保重身体,多喝水,再忙三餐也要吃,还有多休息,不许熬夜!港口海潮味很重,鱼也很腥,要注意水土不服的问题,你胃又不好。昭霆那丫头也是!老是暴饮暴食,叫她也给我当心点! ……你会不会嫌我唠叨?抱歉,希望我这种像对小孩子说话的口气没让你不快。想想你们都是大人了,应该不会有事。但是等你们打完工,还是要通知我哦!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24日。 ………… 阳: 宿醉?不是我说,你真的被我带坏了。那位魔界宰相还因为掉进水里发高烧?真是……好没有魔族的感觉啊,虽然我是知道一部分历史的真相。 又来不及跟你说了(可恶啊可恶),最近达尔邦内海不太平,有海盗出没。我是从报上得知的,神殿的消息总是比较快。你们要时刻警觉,看到形迹可疑的船就打!反正海盗人人得而诛之,不要客气!海上可没有地方逃,船一旦被凿个洞就完了!还有海底的怪物,风暴……呜呜,写着写着又忍不住祈祷。阳,自从你们离开后,我祈祷的次数比我过去二十四年加起来还多。 所以,看在我这么虔诚的份上,一下船就报平安吧! 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4日。 这是她收到的最后一封有回复过的信。之后,因为席恩突然出现,肖恩不得不躲进她的身体,再也无法使用魔法快递。 叹了口气,杨阳拆开新收的信件,按照日期前后一封封看下去,越看越揪心。无一例外,字里行间都是关切、焦虑、担忧甚至害怕!直到维烈当选音乐会冠军的事传开来,神官的情绪才稍微好转,转为另一种掩饰不住的焦躁,质疑她——为何不回信? 我这个笨蛋!应该叫维烈或者扎姆卡特寄信给他的!杨阳懊恼地拉扯刘海,扔下手里的信,在房里来回踱步,不时瞥一眼窗外,只恨不得快快天亮,好赶回去让他放心。 突然,她的视线定在一封没开封的紫色信封上,因为上面的署名是“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 给拉克西丝陛下的信为什么在我的信里?杨阳奇怪地拿起来,随即释然:一定是神官寄错地址。以他的迷糊,这是绝对做得出来的糗事。 看别人的信是不礼貌的行为,但是此刻的杨阳却控制不住自己。也许是希望接触神官的内心,也许是受到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 然后,一段让她血液冻结的文字跃入眼帘。 摄政王陛下: 百忙中打扰,万分抱歉。这次我是以桑陶宛领地正神官的身份向您求援,并谢罪。 去年的净之月12日,原住红石山脉的矮人一族受西城邀请,全部迁往那边的瓦雷利亚矿山。之后,他们的家园被一群人秘密占领,从事采掘、冶炼、制造魔法武器、训练黑咒术师等活动。此乃与王室为敌的违法行径,我本应立即上报,却因为其中一人是我的旧识,而我本人也受到严密监视,又顾虑村民的安危,无法禀告。这是我的责任,我愿接受任何处罚。 至于那群人的身份,您想必也猜得出,就是罗兰城主麾下的暗影集团。昨天,村里一个小女孩顽皮跑进矿区,撞见了他们,我努力维持的平衡被打破了,接下来恐怕就是一场腥风血雨。无论这次我的旧识能否隐瞒住,我认为都不应该再这样下去,所以冒昧向您求助,希望您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答应我的请求。 索莱顿亲笔。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22日。 颤抖的手抓不住信,雪白的纸片晃晃悠悠落下,宛如沉到谷底的心。 杨阳面色死白,唇也毫无血色,下意识地看向日历:“春之月22日”,今天几号? 净之月27号! 这段时间……神官会怎么样?村民会怎么样!? 她掩嘴发出一声崩溃的呜咽,慌得六神无主。这时,化身小鸟的火凤凰振翅飞向她,关怀地问道:“主人,你没事吧?” “小姆……”有个人在身边让杨阳稍稍镇定下来,恢复了一点思考能力:现在回去是第一件事,但是叫肖恩帮忙很可能会惊动侍卫,搞不好诺因和拉克西丝也会赶过来,把她拦下,要她等消息——她可没这耐心! 只有她自己去了。可是空浮舟晚上没有,用传送法阵只能到大城市,走过去还要花时间,如果有移动类的道具就好了。 还有威力强大的法器,万一到那里,还没打起来,她至少要有自保的能力。 “小姆,你这次一定要帮我。”杨阳一把拉下假发,眼神酷烈,“我要去盗国库!” “国库遭劫,失窃物品若干;魔法师公会被不明人士放火突击,利用传送法阵逃逸无踪。” 看着白纸黑字,摄政王罕见地沉默了几秒,道:“这是什么?” “报告。”总参谋长言简意赅。 “废话!我当然知道这是报告!我是问为什么没有犯人的名字?办事效率太差了!至少要查出身份!” “身份是我城的满愿师,名字是杨阳。” “……”这回拉克西丝呆滞了一分钟有余,发出失神的笑声,“呵呵,克鲁索,今天不是恩威尔节(注:相当于异世界的愚人节),你别开这种玩笑。”克鲁索朝她投以同情的目光:“阁下,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是事实。” “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被鬼附身?受到催眠?”拉克西丝激动地大喊,还是难以置信。 “我想,是这个缘故。”克鲁索递上一张叠起来的信,神色僵硬。注意到他的异样,拉克西丝收敛情绪,怀着郑重的心情打开信纸,然后,爆炸的余波也传到她脸上。 “竟然……”发白的唇挤出干涩的声音,一向稳如磐石的双手隐隐发抖,“竟然有这样的事。” “阁下。”总参谋长正要劝解,他的上司已经表情不稳地站起来:“确定属实吗?” “应该属实。刚刚传回消息,北三省被大规模的魔兽袭击,事发地桑陶宛领地包括正神官在内无一生还,其他地方也损失惨重。” “该死的罗兰福斯!”拉克西丝厉声咆哮,狂怒地践踏地板,两手神经质地握紧,随即展开,细心地把信摊平,期间飞快地抹了把眼睛,颤声道,“这是在杨阳的房间里找到的?” “是。” 颓然坐下,拉克西丝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难怪。不过她的激进程度还是出人意料,虽然我心里想象的画面肯定比她更血腥。”克鲁索不忍地皱眉,却不得不予以忠告:“恕我直言,阁下,这封信并不能作为证据。何况,罗兰城主也不会怕我们指控了。” “我明白。” “……您哭一哭吧。”终究无法克制住感情,绿发青年低声道。摄政王哈了一声,精神百倍地吼回去:“哭个屁!我只会把罗兰那家伙倒吊起来,抽他几万鞭发泄怒气!” 这样逞强下去,你能撑到什么时候啊?没有被她故作的坚强所骗,克鲁索暗暗叹息。 察觉部下的关心,拉克西丝渐渐敛了假笑,嘴唇颤抖,在爆发的前一刻转过头:“泡杯茶给我。” “是!”克鲁索喜出望外,飞奔出去。可想而知,他这杯茶绝对会泡很长时间。 当他端着托盘回来时,除了双目有点泛红,拉克西丝一切如常。但克鲁索还是松了口长气,因为这次不完全是强撑的结果。而对方的谈吐举止,也显示出她恢复了理智。 “不能让索莱顿曝尸荒野,即使证据十有十湮灭了,也派人去搜,顺便带回杨阳。” “是。”克鲁索接令的同时提出意见,“要不要让死灵法师随行?” “当然要!亡者的证言不能作为实质的证据,但是会告诉我们很多情报。”拉克西丝喝了口茶,整理思绪,“还有杨阳捅出的娄子,别忘了收拾。”克鲁索稳重行礼:“这您放心。” 有些疲倦的拉克西丝正想休息一下,外头传来鼓噪声,一名守卫跑进来:“陛下,满愿师小姐的同伴坚持要见您,好象来意不善的样子,要宣吗?”回应他的是深沉的静默,连以理性闻名的总参谋长也一时手足无措。 “宣吧,他们总会知道的。”拉克西丝无力地道。 一望无际的大地上,散步着火舌舔舐过后的废墟痕迹;无数支离破碎的人体和内脏碎片横陈于地,魔兽和各式各样的怪物贪婪地享受着这顿丰盛的飨宴;鲜血汩汩流淌,化为血河,形成纵横交错的沟渠。 “真是让人兴奋的场景,是不是,小克克?” 在四周设下空气过滤屏障,银发青年深深嗅闻红茶的香气,同时以饱含趣味的眼神欣赏下面的景象。亡灵龙的回答有冷笑的意味:“我是很高兴有这么多祭品可以献给吾主,但我并不觉得兴奋。” “哦呀?” “这不过是人类的强者屠杀弱者的愚行见证,有什么可兴奋的?” “哎,你虽然臣服冥王,倒没有失去龙族的智慧嘛,不错不错。”真心地拍拍下仆,帕西斯敛了笑意,用一种仿佛自我确认的语气喃喃道,“没错,这是愚蠢的行为,但是强者生,弱者死——天道尚如此,我又何妨投入黑暗。” “……诡辩。”良久,克拉费里格吐出两个斩钉截铁的字。 “啊哈哈哈!”帕西斯放声大笑,一点也没有生气,“小克克,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行为是心的衍生,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能作为借口’?”克拉费里格一愣,难得地迷惑了:“不是吗?” “你是龙啊,伟大的龙族,天生就拥有深刻的智慧,高贵的品质,和支持这一切的坚强禀性,可是人类呢?矛盾、自私、愚昧、胆小。如果他们能克服自身的弱点,就不会重复犯错了。‘从心之路即是正路’——有几个人类能做到这龙族轻易就能做到的事?太多的现实压力,太多的无可奈何,太多的情感和信念,人类早已在自己塑造的玩具箱里迷失,没有挣脱的可能。而我这个比人类更低级的杂种,你更不要指望我有什么道德良知,真正配得上它们的只有你们龙族。” “原来你自认比人类低等?”克拉费里格双目圆睁,一脸不可思议。它一直认为这个主人总是高高在上嘲笑他人,蹂躏比自己弱小的生命,并以此为乐。 “怎么会?自个儿有几两重我还是清楚的。我不过是个人渣中的人渣,败类中的败类。但我也不要成为所谓的高尚人,又进步不到龙族的层次,只好就这么混混了。”帕西斯快活地喝茶。 “自甘堕落。” “的评的评。” 结束了和下仆的思想交流,茶也喝得差不多,银发青年把茶具往次元空间一扔,伸了个懒腰,“好,接下来做正经事。” 从龙背上一跃而下,他停在离地三尺的虚空,双手在胸前结印,随着咒文变换手诀: “阴影中的祭坛,黑暗的逆六芒星,以生灵为献祭,开启紧闭的空间之门,我以契约者之名命令,将破坏的形体还归原貌,重现于世!” 一缕缕诡异的黑雾从尸体里冒出,在施法者的上空汇聚成黑色的旋涡,只听得轰隆隆一阵巨响,数百道血色的霹雳呈散射状劈下,将他围困在闪电的囚笼中,声威骇人。空气因为无形的张力而收缩,连亡灵龙也被这股压力紊乱了心跳。 帕西斯却不惊不惧,笑着伸出手,姿态宛如迎接游子的父亲:“还想摆姿势摆到什么时候,吞日,噬月?” 回应他的是雀跃的欢呼,一把造型华丽的细长窄刃剑出现在他手中,没有剑锷,银制的剑柄呈弯月形,把握剑人的手完全包住;剑身仿佛黑水晶打造而成,又流转着淡淡的青芒。几乎在同时,一束血红的光芒穿过渐渐闭合的空间之门,盘旋片刻,缠绕在青年的腰间,化为一条闪烁着红光的漆黑长鞭,同样是纯银的把手,还镶嵌了一组文饰。 “乖孩子。”一手轻拍鞭身,帕西斯正要佩好剑,似乎有所感应地笑了,“哦呀,你们还不满意?真是贪心的孩子啊,这里可是有起码三千人耶。好啦好啦,我会给你们更多的鲜血和灵魂,暂时安分点吧。”话音刚落,不断低鸣的剑和鞭终于安静下来,让它们的契约者装备完毕。 “没想到这两把在神代遗失的凶器在你这儿。”看着飞近的主人,克拉费里格神情复杂。帕西斯眯着眼笑道:“嗯嗯,其实我再次召唤它们的主要目的就是压制贺加斯,毕竟这是间接害死兰修斯的凶手。” “这只会引起他的愤怒吧?” “不会不会,他自责都来不及了,因为真正‘杀死’兰修斯的,是他哟。”感到体内的骚动,帕西斯笑得无比开怀,“小克克,再告诉你一个有趣的秘密。我们这位创世神大人啊,可是比我还憎恨人类。”克拉费里格像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似地愣了,突然抬起头:“魔法的气息,有入侵者!” “很浓嘛,魔力波动有点奇怪,应该是高段法器。”帕西斯召唤出水晶镜一瞧,玩味地扬眉,“是她!?小克克,叫大家不要出手,我去会会她。” 杨阳拉紧被风吹起的斗篷,蹒跚几步,大口喘息,苍白的脸蛋爬满冷汗。 “休息一下吧,主人!”变回原形的菲尼克斯担忧地在她头顶转悠,“就算有辅助,以你的精神力连续从卡拉尔郡主城跳到这里还是太勉强了!再不休息,你会昏倒的!” “我明白。”杨阳咬牙抹了把汗,眼神依旧是不变的酷烈,隐隐流露出压抑的狂乱。火速取下绑在腰带上的水壶,灌了一大口,她闭目调整呼吸,只觉整个人像是空了,什么也感觉不到。 焦虑、惊慌、恐惧、忧心……一一沉淀,大脑也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任何事,她就是机械性地奔向那个目标,不知疲倦。 感到体力略有回复,她盖上瓶塞,从口袋里掏出一根以金环固定的银羽毛。这是,最高段的风系移动道具。 “小姆,下来,我要一口气到村子!” 火凤凰无力劝阻,只有再次化身小鸟,落在主人肩头。 真相来得如此冲击,让人完全措手不及。 这曾经是个寂静的小村子。山谷里的树木染上各式春季的色彩,闪亮的金红揉合了红石山脉的黛色轮廓,湛蓝的天空完美地倒映在清澈的碧湖中。在过去的岁月,她总是默默无闻不与外界往来,只有偶尔飘出几缕温柔的炊烟,提醒着人们她依然存在。 而现在,完完整整变成了废墟。 杨阳双膝一软,颓然坐倒。 弦断了,一路强忍的情绪汹涌地拍击着她脆弱的神经,一瞬间几乎令她晕过去。失神地抓起一把焦土,仿佛看不懂这是什么东西,呆滞地瞪着;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神官……突然迸出的人名让她有了点力气,想站起来寻找,又狼狈地跌回去,只能匍匐前进,嘶哑地唤道:“神官!神官!” 空洞的眼流下清泪,在焦黑的地面化开心碎的痕迹。 “主人……”菲尼克斯不知所措地拍打翅膀,也由衷的难过。身为唯一一只幸存的火凤凰,这种“失去”的心情她再清楚不过。因此,当感到生人的气息时,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可怜的孩子。” 熟悉的清朗声线拉回快要断裂的神智,鼓荡着哀痛欲死的心。杨阳怔怔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抹颀长的身影。穿着陌生的纯白军装,腰悬长剑,黑色的皮带闪着诡谲的红光;皎若银辉的长发打成辫子垂在脑后;碧眸透出淡淡的心痛,静静回望她。 “神官!”下意识地忽略那些怪异的不同,杨阳爬起来,死死抱住他,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神官!神官!神官!” 银发青年一动不动地任她拥着。 是他!真的是他!似曾相识的怀抱和体温消除了残余的疑惑,杨阳贪婪地汲取那怀念的气息,喜极而泣:“神官,你没事,太好了。”不料这一次,对方扳开她的臂膀,拉出一段距离。 “抱歉,再让你误会下去,我也觉得那家伙太可怜了。”托起她的颊,帕西斯微笑,“你真的认不出我是谁吗?” 如遭雷击,杨阳踉跄后退,瞪视他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面容。 不对!这不是神官的笑容! 是谁?他是谁?! 曾经说过的话在脑中一晃而过,连同竞技场的记忆,杨阳呻吟:“索贝克?” 希望继而失望,比绝望更难消受。 “哦?真的认出来了,不枉那家伙对你一片痴心。”帕西斯嘉许地扬眉。杨阳抓住他的衣襟,语气惶急:“你是索贝克?那神官呢?神官在哪里?” “他啊……”帕西斯一手放在胸前,“在这里。” 杨阳愣愣瞅着他,不解其意,蓦地目光一凝,如获珍宝地捧起他的左腕:“这是神官的手表!怎么在你这儿?”不等对方回答,一股寒气吹进她的心脏:“碎掉了……?” 仿佛被这句话触动,帕西斯的眼神迷离起来,不受控制的低喃逸出唇: “碎掉了……什么都结束了……” “索贝克?” “终究是,从一无所有回归一无所有。”银发青年低头向她微微一笑,那是黑发少女以前不曾看过,以后也不再看到,带着无与伦比的温柔,也带着无与伦比的哀伤的笑容,“阳,我喜欢你,即使你不属于我。” 轻浅的吻,宛如天使的羽毛,拂过,消逝。 凄梦一场…… “神官?”震撼过后,是彻底的迷惑,和再也挽回不了什么的惊恐。 “这是他最后的心情。” 甩甩头,帕西斯恢复了常态,还多了份轻松,“我可是带到了哦。呼……终于能摆脱他的执念。” “索贝克,你给我说清楚!”杨阳焦躁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单的说,他是我的分身。” “分身?” “对,我用魔法塑造的分身。你们俩都猜错了,他不是我的孪生兄弟。还有,因为他死亡的关系,我们又融合了。所以我才会接收他的情感和记忆,但他本人已经消失了。”帕西斯扼要解释。杨阳却只听见两个词:死亡,消失。 伴随着噩耗,体内好象裂开一个大洞,将她的灵魂也一并吞噬。 “你说……他死了?” “不光是死了,连存在也没有了。”虽然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帕西斯还是没有粉饰的打算,“杨阳,你要接受事实。他本来就活不长,现在不过是提早了一点。你是学魔法的,应该知道分身有‘时间限制’。也别怀疑是我杀了他,接收他的东西对我没半点好处。” 杨阳垂下头,低沉的声音宛如来自地狱的深处:“那是谁杀了他?” “咦,你不是听到消息来的吗?魔兽啊!北三省都沦陷了,据说是战歌平原的怪物集体大迁徙,真是场灾难。本来他一个人是逃得掉的,偏偏为了救小孩……我不忍心他被魔兽啃了,就提前融合。” “……” 察觉她沉默得不太自然,帕西斯上下打量,随即恍然大悟:“啊——是我粗心了,你想安静会儿是吧?没问题,我这就走。你也别待太久,就算有火凤凰保护,也难保不出危险。”语毕,他展开光翼,飞向等在半空的亡灵龙。 “主人。”目送他们离去后,菲尼克斯转向伫立的人,只见她缓缓抬首,表情平板、空虚,死寂的黑眸却射出奇异的光芒。程度之苟烈,甚至扭曲了周围的空气,令她看起来就像被黑色的火焰包围。 魔兽?战歌平原的怪物? 杨阳低低地笑了,充满了讽刺,最后,笑声化为一朵笑花凝结在她的唇角,冷酷而凄艳。 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28日,东城伊维尔伦首府坎塔萨迎来一位风尘仆仆的客人。 魔法师公会前面的广场上,一圈圈排列着传送法阵,不时亮起水银色的光芒,每一次发光就代表有人进出。这里可以直达大陆的任何地方,只要对面也有个相呼应的魔法阵。然而,不同于只能用一次的短距离移动,这种长距离的转移必须风系的魔导师才能发动,而且要价不菲,比空浮舟还贵。虽然速度更快,安全性却比不上,一般只有赶时间的旅人和摆阔的富豪才会使用。 沾满尘土的斗篷长及脚踝,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兜帽拉过眉眼,只露出秀挺的鼻,欠缺血色的唇和线条清俊的下颌;肩挎鼓鼓囊囊的背包,袋口斜插着一把漆黑的长弓;肩头停着一只像是魔宠的红色小鸟。乍看和普通的冒险家没有区别,但不少人还是对她清瘦的身形多瞧了一眼——这年头,单身旅行的小孩子太少了。 “祝您一路顺风。”工作人员例行性地招呼,冷不防对上一双抬起的黑眸,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这双眼,平静得像一滩死水,却在深处燃烧着两簇冰焰,冷得慑人。 “谢谢。”杨阳露齿一笑,递给他一枚金币,“希望你的祝福会生效。” 工作人员呆呆目送她的背影,连高额的小费也忘了。刚刚那一笑,明艳夺目,彻底掩盖眼里的冷洌,却透出一股莫名的凄厉,直揪人心。 一踏上市街,杨阳就一霎不霎地瞪视远方高耸的建筑群,眸光雪亮一如火烤过的刀锋,脸上虽没有明显的表情,右手却神经质地抓紧斗篷。察觉她的意图,菲尼克斯再也忍不住,用劝道:《主人,回去吧!你一个人来做这种事,太危险了!》 杨阳收回视线,步履如常地往前走:(放心,我有计划。) 《有计划也不行,你肯定会失败的!白白赔上一条命!》 (小姆。)杨阳神色微沉,笑容相反的和蔼,(我不想听到任何诅咒的话。)菲尼克斯颈子一缩,不敢再吭声。良久,才再接再励地开口:《那…那你至少捎个信回去,免得他们担心。》 (不用。) 《但是他们迟早会追上来啊!》 由于卢内尔德竞技场事件,东城全面封锁了通往中城的传送法阵,所以杨阳是从北城的边境都市雷南郡过来。不过,稍微有点追踪经验的人都能推算出她的行程。 杨阳冷笑了一声,走向路旁一家怎么看怎么不正经的酒店。菲尼克斯这才发现她们已经离开闹市区,来到和风化街相邻的暧昧地带。这里龙蛇混杂,危机四伏。它连忙提高警惕,更加想不通主人在打什么算盘。 推开活动挡风板,刺鼻的气味扑鼻而来,混合了汗臭、酒精、烟草、迷幻药和廉价香水的味道。杨阳眉头也不皱一下,镇定四顾,在这里的客人无一是善类。身材魁梧,满身刀疤和怪异刺青的佣兵;相貌猥琐,眼底却精光闪烁的情报贩子;背负悬赏的罪犯和亡命者;失意的流浪汉;单纯的醉鬼;角落还有几个男人在戏弄一名女服务生,做出种种不雅的动作。换作平时,杨阳看到这种场面就算不立马掉头逃跑,也会脸红上半天,此刻却跟没事人一样,径自走到柜台前。 “一杯红酒。” 本来警惕生面孔的人们看到这么平静的反应,都放下心来,回到各自的世界。酒保熟练地调了杯血腥玛丽,端给太过年轻的客人。 酒非常烈,味道也算不上好,却很切合杨阳现在的心情,一杯接着一杯灌,同时凝神细听周围人的谈话,过滤有用的情报。 “最近大陆的情势可真不太平,连魔族也冒出来了。” “还是我们的王呢,这回就算各城起兵造反也不奇怪。哦,西城不会,他们都让魔界宰相当官了。” “搞不好血魔就是那个什么宰相!” ………… “喂,听过没,前天有条白银龙在王宫上头转悠。” “你醉翻了啊!说胡话也要个限度!” “不光是我,很多人都看见了!” ………… “这次春之祭典真是乱七八糟,好在咱们这儿不错,神殿出来洒花的妞儿个个漂亮。” “听说还有场礼拜,专门庆祝大人回来。” “不是吧,我听说是净化啊,毕竟是从那种魔窟逃出来。不管怎么说,宫里那些家伙又有眼福了。” “嘿嘿,我们也去偷看吧,说不定还能瞧见两个。” ………… 有用无用的讯息在空气里传递,听到最后一条,杨阳双目一凝,浮起思量,手里的酒杯呼应着抬起。见状,菲尼克斯大急:《主人,你不能再喝了!》若是在这种地方醉倒,那可如何是好! (我没事。)杨阳神智清醒地回应,她也知道自己喝得太多,早已超过平常的酒量,但丝毫没有醉意,精神反而异常的亢奋,连带思路也更为清晰。 这个情报可以利用,接下来…… 香风扑面,一个穿着妖艳暴露的女服务生坐进她怀里,丰满的臀部挑逗地蹭来蹭去,两条光裸的藕臂缠上她的颈项,娇滴滴地道:“小哥,你酒量真好,有没有兴趣和我共度一夜啊?” “喂,艾莉,你太过分了吧!看中谁不好,看中这小子!”不等杨阳回答,左近一名大汉跳起来粗吼。 “哼。”名叫艾莉的酒吧女郎做了个妩媚的鬼脸,“谁理你啊。”欲擒故纵的手段高明至极,大汉非但没有生气,还咕嘟一声吞了口口水,把矛头对准杨阳,大踏步走来。 呼——炽热的炎浪擦过他的耳旁,在对面的墙壁撞出焦黑的圆形痕迹,店里一时鸦雀无声。 “滚。”收回戴着飞焰的右手,杨阳警告地瞥了他一眼,扔给酒保修理费,顺便付清酒钱。 不想被烤成焦碳的大汉悻悻然坐回,其他客人窃窃私语:“是魔法师。” “帅哥,你太帅了!”愣了片刻,艾莉以更热情的姿态偎紧自己看上的肥羊,“今晚艾莉就任你处置了。” “你叫艾莉?”杨阳露出人畜难挡的和煦笑靥,顺势搂住她的腰,“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尽管问,这是额外服务。” 看似亲昵地靠近她的左耳,杨阳低声道:“盗贼公会的总部在哪里?” 感到怀里的娇躯一颤,她知道她赌对了。 “讨厌啦,人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艾莉一边娇笑,一边无声无息地将一把小刀贴着她的颈侧。杨阳不紧不慢地道:“放心,我没有恶意,不然就不会通过这种途径了。我是修斯的好朋友,你只要跟他说‘索莱顿介绍的人’,他就会很高兴地见我。”说着,掏出一只装满金币的钱袋——反正从国库带出来的钱有的是,足够她挥霍。 有钱能使鬼推磨,瞥见袋口射出的金光,艾莉贪婪地红了眼,再判断了一下,收起钱袋跑了出去。 “喂,艾莉!”酒保错愕。 “不用担心,她替我办事去了。”杨阳微笑安抚,弹出一枚银币,“再给我一杯红酒。” 盗贼公会和印象中一样,外观破旧,而内部装潢华丽,守卫森严。尽管以杨阳的修为还感觉不出高手的吐息,但是她肯定墙壁后面有人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老天!真的是你!” 从内室走出的瘦长男子惊讶地注视她,暗暗打手势要戒备的人退下。 “你认得我?”杨阳挑了挑眉。修斯明朗地笑了:“索莱顿在信上提过你好几次,黑发黑眼,长得像男孩子——我们别杵着,快坐。” 杨阳依言坐下,几乎在同时,侍者送来茶点,又踏着轻柔的脚步退出大厅。 “修斯先生,不瞒你说,我是有求而来,不知你听说了神官的事吗?”语尾,杨阳礼貌的笑容微微扭曲。光是说到神官的名字,她就感到针刺般的痛苦。 “我听说了。”修斯神情一黯,“我们都很难过,这真是一件不幸的意外。” “不是意外!”杨阳提高嗓门,随即深吸一口气平复沸腾的情感,以平板的语调道,“这是人为的事故,而且真凶我知道。”修斯的瞳仁剧烈收缩,顿了顿,才道:“老实说,这件事确实有很多疑点。单凭索莱顿的本事,我就不相信他会死在区区魔兽手上。但是现场处理得太干净,根本找不到线索,而现在你说你知道真凶?” “是的。神官临死前,曾写过一封求助信给拉克西丝陛下,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真凶的名字。这封信我没带在身边,但我以人格担保,我说的全部是事实!” “那你……想怎么样呢?”比起友人死亡的真相,眼前的少女更令修斯震撼。她就像一把被烈火煅冶过的刀子,全身都散发出逼人的锐气。 杨阳没有回答,只道:“听说,盗贼公会不但善于偷窃和开锁,伪造工夫也是一绝。”修斯有些迷惑地应道:“是。” “我想请你帮我假造祭司的身份,让我能够混进后天的礼拜。” “不行!”立刻明白真凶是谁,以及对方的打算,修斯激烈摇头,“这太无谋了!我决不同意!”杨阳眯了下眼,徐徐弯起唇角:“哦?那么修斯先生是忍心朋友含冤枉死,也要独善其身了?”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修斯只得软化态度:“不是,我不是……” “不是就帮我!我不是要你去杀罗兰福斯,只要你给我个机会就行了!” “杨阳,你冷静点。哪怕你成功混进去,也接近不了目标。” 如他所愿,黑发少女表面上的确冷静下来,眼里的光芒却越发冷厉:“我有办法从远处狙击,你不用担心。”遭受无妄之灾的盗贼忍不住叹气:“那狙击以后呢?杨阳,你在玩命。” “……” “回去吧,以你的身份,就算不做这种危险的事,也是有希望打倒东城的,何必冒险呢?” 杨阳哼笑,“如果这次不成功,我自会回去,全力协助中城。但是不亲自暗杀一次,我晚上睡觉也睡不安稳——修斯先生,不要再推辞了,你帮我,不是对不起神官;相反,你不帮我,我会自己想办法冲进东城的王宫,到时,你才是真的对不起你死去的朋友!” 修斯不得不赞叹她的聪明,也不得不屈服于她的威胁。 “还有——”杨阳绽开灿烂却让人背脊生寒的笑容,拿起桌上的茶杯,将里面的液体倒在地上,“不要妄图放倒我,把我打包扔回中城;或者联络那边,叫他们来捉我。也许我会不小心着了你的道,但我发誓,我会回报这笔帐,不计一切代价踏平整个盗贼公会!” 一声叹息,是无奈,也是妥协。 “好吧,我会帮你。” 住进修斯安排的旅馆,杨阳了无睡意地坐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擦拭基里亚斯之弓,黑眸晦暗一如墨色的弓身,毫无生气,也毫无光彩。 在她离开村子的一刻,这把弓就彻底变黑了,象征了她的心境。 如今的她,只为复仇而活着。 没有打磨箭头,因为箭并不像弓,可以随叫随到。反正用基里亚斯本身的灵力凝成的箭威力更大,射程更远。 调整弓弦,试了会儿手感,她放下长弓,一一拿出包里的高级法器,反复思量,准备做最大程度的利用。然后仔细地贴上防止侦测的咒符,塞回附有相同法术的背包。 一切就绪后,她抱着神兵钻进被窝,只是坐着,任满溢的苦水淹没自己。 半晌,她睁开眼,看向窗外的夜空,在心里起誓: 神官,不是我为你报仇,就是我到你身边去。 “这是王宫的平面图和警备配置,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太棒了!”杨阳欣喜地接过精密的图表,凝神记忆每一条线路。看到她这个样子,修斯明白再劝也没用,暗暗叹气,道:“你要注意,这是老的资料,礼拜那天一定会加派人手,这就不是我能得知的了。”既然劝不了,他只好尽力帮助。 杨阳抬头看了他一眼,眸光雪亮:“无妨,应该只有礼拜堂附近会加强守卫,临时做大的变更并无好处。” “也是,那你要小心。”修斯叮嘱,拿出一封敲有精美印章的信,“这是你今后的身份,维伦丝大祭司的远房表亲索兰妮菲尔科特。神殿的出入非常严格,虽然是紧急招人,也是选择和内部有关系的人。待会儿我给你一叠资料,你要统统记下来。” “嗯。”杨阳漫应,注意力回到地图上。 “但是,以实习祭司的身份,最多只能在王宫门口列队,你有什么打算?” “很简单,麻烦你偷走一样重要的圣物,由我送去。” 这个想法和修斯不谋而合,不禁佩服她思路的敏捷:“看来你一个人也没问题了,愿众神保佑你。还有一件事,索兰妮是蓝眼睛,你要用镜片伪装。” “我有幻相星石。”杨阳抬起左手,一只式样古朴的手环发出璀璨的银芒,“这玩意儿不会被魔法侦测发现,不是吗?” 不同于帕西斯连拟态术的效果也能达到的幻象手镯,幻相星石只能做细微的外形改变,却有另一个优点——隐蔽。 修斯哑然了一阵:“你怎么会有这么高段的法器?”星石应该是只有王室才能开采的矿物,难道说…… 我还不止这一件呢。杨阳心道,合上地图:“我记完了,资料拿来吧。”修斯再次化为石像。 杨阳的记忆力并不好,过去学习魔法,总要抄写十来遍才能勉强记住咒语。但此刻,她只需过目就能牢牢记在脑海里,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好象从离开村子起,她的身体就起了某种异变。 沉吟了一会儿,杨阳摇摇头甩去无用的烦恼。对现在的她而言,复仇才是最紧要的。 所有的法器早上就贴身装备好,杨阳穿上长裙,打扮成良家妇女的模样,背着简单的行囊上路。 “不要动我的东西。” 她只留下一句话,一双碧蓝的眼眸沉静如冬日的海,只有在最深处涌动着足以把人吞没的危险。修斯不由自主地答应,怀着真诚的祝愿目送她离去。 以毫无破绽的介绍信通过守卫一关,她的“远房亲戚”维伦丝大祭司,一位和蔼的老妇人也没有问很多问题,反而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询问她旅途是否顺利。杨阳警惕地回答,完全没想到自己温雅宁静的气质让老人极有好感。 “安亚,带索兰妮下去洗澡换衣服。” 一个容貌俏丽的见习生应声而出,蹦蹦跳跳地拉着她跑出大殿,来到附有浴室的客房。谢绝了安亚的帮忙,杨阳只是粗粗擦了擦身,反正她昨晚已经洗过澡了,戴着法器也不方便浸水。 实习祭司的服饰介于长袍和裙子之间,高领、束腰、下摆长及小腿、配上高根皮靴,整体式样简约又不失美感。用头罩和铜环固定黑色的长假发,杨阳走出浴室。 “哇!真好看!”安亚毫无城府地拍手,小脸上是满满的真心赞叹,“你穿这件衣服比我适合呢!” “你是祭司?”眼前的少女让杨阳想起同样活泼的表妹,不由得主动攀谈。转念一想,为了计划,打好人际关系也是必要的,于是稍稍降低戒心,思索适当的应对。 “嘿嘿,本来是,可是因为贪玩犯错,又被刷下来了。” “这么年轻就当祭司,你成绩一定很不错吧?” “不是啦,是我资历长,我五岁就进神殿了。”说到这里,安亚急忙补充,“不要气馁,后进的人好好表现,也是有机会出头的!”杨阳回以微笑:“嗯。”安亚呆呆看着她的笑靥,冲口道:“索兰妮,你笑起来真好看,难怪大祭司一见你就喜欢到心坎里。”杨阳一怔:“她喜欢我?” “哈哈,你还没感觉出来?真迟钝——来,我带你熟悉环境。” 杨阳求之不得,任她把自己拉走。一路上安亚都叽叽喳喳,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小麻雀。两人穿过中庭走进林荫深处时,另一队人马沿着碎石小径走向大殿。 “咦!” “怎么了,星华?”为首容姿绝丽的蓝发女子停下脚步,关怀地问道。 “啊,没…没事。”雪族少女回过神,脸上浮起红晕,宛如白雪消融,衬得清艳的丽颜更为绝俗,“我看错了。” 不可能,不可能是他,那个人是男的。 魔导团团长艾露贝尔西砝优美地侧了侧颈子,没有追问,只道:“累了吧,等把这件事办完,我们就可以回宫了。或者你先去考试?”星华朝她投以尊敬的目光:“不,我陪着您。” “别老是您啊您地叫,我们都是族长。” “这个…这是大家硬封我的。” “呵呵,我倒觉得她们很有眼光。”艾露贝尔摆摆手,“别再客气了,待会儿你对大人也是一副下对上的态度,他一定会生气,怪我教坏你。”星华露出怀念之情:“不知罗兰城主还记得我吗?” “肯定记得啦,男人决不会忘记美女。” “哈哈哈……” 两人笑着走上台阶,然后很有默契地收起轻慢之色,郑重回应众祭司的行礼。 “今年又麻烦您了,艾露贝尔团长。”维伦丝手捧一只垫着天鹅绒底座的银托盘。艾露贝尔则将一个装有纯净溶液的水晶瓶小心地放在上面,笑道:“哪里,举手之劳。” 每次大型仪式所用的圣水,都由水族族长负责从极东海取得。然而虔诚的圣职者们不知道,罗兰早嫌这一套多余,叫部下随便装点喷水池里的水,再洒把盐了事。 供完“圣水”,维伦丝转头看着星华:“这位是——” “我是星华明,魔导团的成员。”雪族少女自我介绍,比起族长的身份,还是这个位子更让她感觉自在。 “啊,我听过你,就是那位有的美誉,年纪轻轻就考上三叶草的天才?” “不不,我正要去考。” “以星华的实力,绝对没问题。”艾露贝尔帮友人说话,随即例行性地问道,“大祭司,今年的新人里有什么人才吗?” “人才是不少,但都不算拔尖。”维伦丝遗憾地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一个人,“哦,有个孩子很不错,我很看好她,可惜她不是我们神殿的,只是临时来帮佣。”艾露贝尔绽开水族特有的温柔笑容:“那也无妨啊,您中意她,就把她留下好了。” “我也是这么打算。事实上,我还想让她见见大世面,带她参加明天的礼拜。” “这……”艾露贝尔有些犹豫,“您的眼光我是信得过,不过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在外围还无所谓,要近距离观礼或参与仪式,就必须有十年以上的资历才行。”维伦丝呵呵笑道:“您也说信得过我的眼光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是我倚老卖老,活了几十年,我什么人都见过了。聪明的多半没耐性,有耐性的多半资质鲁钝。而那孩子模样聪明,举止又稳重,真是难得的人才。最重要的,她眼睛里有种力量,有种韧劲。这种眼神,我在老资格的祭司身上都很少见到。她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好好栽培,假以时日一定会成大器。” “听您说得这么好,我也想见见她了。”艾露贝尔释然一笑,爽快地同意,“好吧,我会叫守卫通融。不过礼拜堂还是不能进去,您让她参加巡礼吧。” “没问题,这样就很好了。” 还没离开水神神殿,两人就撞见特地来迎接的大神官一行。 “艾露贝尔,好久不见了。”法利恩恭谨地行礼,尽管外表年龄相近,他却是对方看着长大的,对这位温婉的水族族长,有一种对姐姐的感情。 “是啊,自新年以后就没见过了。你好象有长高一点哦。”艾露贝尔好不容易克制住摸头的习惯,改为拍肩,“和艾德娜之间相处得好吗?”法利恩汗颜:“这个嘛,马马乎乎啦。” “嘻嘻,我知道她脾气坏,你是男人,要多多容忍。” “艾露贝尔,不是我说,你们的性格为什么差那么多?她就一定没感染到你的温柔?”法利恩快被情人逼疯了,以往让他无往不利的脸蛋对那个女军人一点用处也没有,采取高压态度,每每被更激烈地顶回来,炸得两人都疮痍满目,体无完肤。 “你啊,才是半点没感染到大人的包容。”说得上火,艾露贝尔捏住他的耳朵用力一扯,“大男子主义!”发觉口头占不到上风,又为了不继续出丑,法利恩理智地转移矛头:“啊,星华小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星华正看笑话看得有趣,掩嘴笑道。 “大人听到你来,非常高兴,正在花厅等你呢,请随我来。” 正如大神官所言,东城城主等在花香缭绕的庭园里。不过当众人走近时,他正在看奏折,对此没有人生气,也没有人意外。 “艾露贝尔,星华小姐。”听见脚步声,罗兰抬起头,一视同仁地行注目礼。 “罗兰,你还是这么抓紧时间。”艾露贝尔调侃,态度自然而平等。见状,星华也放松了心情,朝他点点头。罗兰叹气:“别说抓紧时间了,我恨不得分出十个我来——你和克莱德尔也很辛苦吧,最近上界的情况怎么样?” “一切平安。其实国务尚书阁下一个人就处理得了,我只负责一些细枝末节的工作。” “那就好,我可能要再过两个月才能搬回上界。”结束了公事,罗兰把视线转向雪族少女,“星华小姐,半年不见,你气色好很多。” “是,这里很好,大家也对我们非常友善。”星华简单的回答却包含了最诚挚的谢意。罗兰回以清朗的浅笑:“太好了,我一直担心你们住不惯——对了,怎么就你一个人?不叫大家一起下来玩?” “这个…其实,我今天来是辞行的。” “辞行?”冲口而出的是法利恩。见星华一脸局促,罗兰适时微笑安抚:“没关系,伊维尔伦欢迎所有的异族,但不限制你们的进出。如果你另外找到合适的安居地,随时可以搬走。”星华慌忙摇手:“不是的,我不是不回来了,是想请假一段时间,出去找人。” “找人?”罗兰一愣,“那我可以帮忙啊,总比你人海茫茫地找容易。”艾露贝尔用手肘顶了他一下:“你真迟钝耶!她是去找心上人,你这无关者插什么手!”罗兰暧昧地拖长音:“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星华闹了个大红脸,窘得手也没地方放。不忍她难堪,罗兰笑道:“是你的同族?” “不,他是人类,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类。”星华浮起爱恋的笑意,“从前我认为自己配不上他,不敢说出自己的心意,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勇气向他告白。” 罗兰以全新的眼光注视这个少女,初次见面时,她刚强又透出掩不住的自卑。而如今,不堪的过去都被充满希望的未来抹去,整个人焕发出自信的光彩。 “祝你成功。” 当晚,终于摆脱某个饶舌女的杨阳被大祭司叫进祈祷室,告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让我参加明天的礼拜?” “对,我跟艾露贝尔团长说过了,破例让你参加,负责巡礼和洒圣水。具体怎么做,明天你看其他人吧,很简单的。这是我特地为你争取来的机会,你要好好表现。” “是,谢谢您,大祭司。”杨阳由衷感谢——这样她的计划会更顺利。然而欢喜之情一过,她又警觉起来:维伦丝这么提拔她,真的只是因为欣赏吗? “唉,叫我表婶吧。我只见过你父亲一次,对他没什么印象了,但是你母亲的为人我听过不少,温柔又懂事理,难怪会教出你这么知书达礼的女儿。”维伦丝慈祥的脸庞漾着怀念和发自肺腑的疼爱,“索兰妮,我真心希望你能留下来,继承我的位子,你这两天考虑一下。”杨阳不禁为自己的多疑愧疚,深深低下头:“是。” 突然,一股冰冷的战栗划过她的背脊:这些人会怎么样? 真正的索兰妮,她的亲人,维伦丝,安亚,还有那个艾露贝尔团长,难道不会因为她的缘故被牵连下狱,甚至处死吗? 宽大袖口下的手紧紧握起,用力到几乎滴出血来。 已经无法回头了,她也不愿意回头,哪怕死后会下地狱,她也要为神官报仇雪恨! 水神祭的当日,净之月的最后一天,阳光明媚,天气晴朗。 杨阳身穿正式的祭司礼袍,站在红毯的一侧。往左边看去,是一幢恢弘壮丽的宫殿。敞开的雕花巨门直达礼拜堂,更高阶的圣职者们在那里列队等候;黑曜石砌成的祭坛上摆放着圣水,之后是姿态柔美的水神塑像;从彩拼玻璃洒下的阳光为她披上神秘高贵的外衣。 往右侧看,是整整齐齐走来的仪仗队成员,然后是衣着笔挺的众臣,簇拥着这次祭典的主角。 罗兰福斯!一眼就认出人群里最耀眼的人,杨阳握紧拳头,险些控制不住,唤回她理智的是一阵悠扬的风琴声。学着周围人的样子,她跪拜下去。 杀气?罗兰敏锐地察觉异样,四下搜寻,却不见有埋伏的迹象,那是在场的成员当中了? 但那气息一闪即隐,不及分辨方位,粗看也没人有破绽,他只好对副官提点了一声,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要废除跪拜礼,还有人事管理也必须加强。一边盘算,金发青年一边走过暗杀者的身前。 轻柔的脚步声像踏在杨阳的心头,比雷击更猛烈,比巨石更沉重。她冷静地吐纳,将感情抽离出来,放松身体,摆出最自然的姿势。 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这个距离是可以让他一箭毙命,但在她出声召唤基里亚斯之前,侍从就会将她乱刃分尸。稍有异动,也是相同的下场。 于是,她等待。 “走了,索兰妮。”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有些聒噪的女声打断了她的出神。杨阳一凛,虚脱地站起,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你没事吧?”安亚看出她的不对劲,面露关怀,“累了吗?再忍一忍,洒完圣水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我没事。”杨阳回以微笑,眼底精光一闪,“整个宫里都要洒吗?” “是啊,老实说满累的,不过我们可以慢慢走,偷偷歇歇脚。”安亚小声建议,被年长的同伴敲暴栗:“不许教坏索兰妮!” 慢慢走……杨阳状似无意地拉了拉袖管,那里,藏着一袋星尘粉。 和战场上常用的脂水一样,这种名字好听的魔法矿物有强烈的引爆功能,虽然少量效果不大,但是引起混乱再合适不过。 可惜没有找到以细微的动作就能发动的戒针之类,不然刚才就可以叫罗兰福斯去见冥王。 戴正头罩,杨阳准备大干一场。 “索兰妮,我一直想说,你举止好优雅,是不是受过贵族的教育?” 洒得差不多时,小麻雀安亚又来搭话。 “贵族?”杨阳微微皱眉,随即明白是前段时间的恶补留下的后遗症,“没有。” 一想起这件事,友人们的音容笑貌一一浮现:昭霆、耶拉姆、希莉丝、肖恩、莎莉耶、诺因……他们现在怎么样?会有多担心她? 停止!杨阳咬牙截断回忆,硬把思路转回现实:她现在只能想报仇的事!成功就在眼前了! 漫不经心地应付安亚,趁她被前辈叫去训话的空挡,杨阳全力发动幻相星石的力量——反正她也用不着掩饰了——留下一个虚影,悄无声息地离去。 ,赋予她与风比肩的速度和近乎无声的轻捷。 将最后一点星尘粉均匀地涂抹在一把色泽艳丽的匕首上,杨阳徐徐插回剑鞘。这是导引装置:。能够活化一定范围内的火元素,给予先前洒下的星尘粉爆炸的动能。 ,相当于死灵魔法的炼金术禁器,触媒铁,会选择性地击溃所有守卫,大规模扫荡的最佳帮手。 ,圣职者的克星,能吸收一切神术攻击,并反馈回去。 ,物理系高段法器,发动时以使用者为中心,扭曲方圆十米的力场,即免除了弓箭手的威胁,反向则不受影响。 ,仅次于引核的解离系道具,一小块就能把一大片地变成沼泽,扔在救火的道路上再适合不过。 最后,能自动张开防御壁的古罗特护符和可以抵挡三次物理攻击的龙牙项链是她的防身物品。不过,不是为逃命准备,而是为了确保她在手刃仇人前能生存下来。 她根本就不打算活了。 这些仅次于神器的装备,以普通人的精神力一样也发动不了,所以她是用自己的生命代替不足的精神力。一刀一刀,在左腕刻下转化的血印。 即使如此,可能也支撑不到半小时。 不成功,即成仁。 前置工作完毕,杨阳一把扯下头罩——她现在已经不需要这个碍事的东西,再割下长长的裙摆随手一抛,左手扣着三枚黑沼,朝原路飞奔。 她身处的是一座非常偏僻的花园,全力跑到礼拜堂大概要五分钟的时间,中间不能有丝毫停顿。然而才跑出几步,她迎面撞上一个人。 “啊,对不起。”来人被撞得跌倒在地,惊吓地拍胸。杨阳下意识地举起戴着飞焰的右手,第一反应是:灭口。 只是,不管复仇心再怎么强烈,面对一个无辜的路人,过去又从未杀过人的杨阳还是犹豫了一下。这一迟疑,让对方认出她的脸:“阳!” 晴天霹雳。杨阳睁大眼,当场石化,声音也干涩得像黏土板:“星……华?” “真的是你!”雪族少女欣喜若狂,随即露出又吃惊又好笑的表情,“你怎么这副打扮啊?好奇怪。” “……”深呼吸两次,杨阳总算稍微镇定下来,“你为什么在这里?”星华一呆,终于隐隐察觉异常:“我为什么在这里?是你要我来这里的啊!说伊维尔伦是唯一保障异族权利的城市,当初也是你和昭霆她们一起为我送行——阳,你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乱了!全乱了!杨阳一手扶着额头,大脑有瞬间的停摆,坚定的意志也微微动摇。但只过了两秒,她的神情就恢复了冷硬:“星华,如果你还看在我们以前的交情份上,就赶快走吧,离开王宫!”语毕,飞快地掠过她,转眼就消失在树丛后面。星华愣了半晌,听到远处响起接连的爆炸声,黑烟滚滚,直冲蓝天,苍青色的眸子顿时浮起震惊和醒悟。 怎么会?怎么会! “阳……”嘶哑地呼唤远去的恋人,星华满心不解: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事发时,罗兰是礼拜堂里唯一镇静的人。 “大人,别出去!”紧接着是事前有备的艾德娜,对惊慌失措的圣职者挥了挥手,“快布结界!有武器的跟我来!” “不行!你留在这里!”法利恩抢上一步,“你是大人的随侍武官,必须待在他身边!我指挥大家,灭火由魔法师来也比较方便!”虽然不爽,艾德娜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安排更妥当。 “小心点。”擦肩而过时,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不要腻腻歪歪了。”斜睨这两个又一齐涨红脸的部下,罗兰慢条斯理地踱下祭坛,“敌人的目标是我,继续待在这里只会成为一个巨大的靶子,全体出去。三分之一的法师去灭火,三分之一找刺客,剩下的张结界。艾德娜带一半人,协助各地恢复秩序,安抚外头的民众。”敌人不可能混进大批刺客,这点人够了,多了结界也会不牢固。 你才是有点紧张感好不好!法利恩和艾德娜瞪他,然后无奈地依令行事。 这种时刻,在场没有人会蠢得劝说主君留下或单独逃走。一出礼拜堂,训练有素的法师们立刻分成三批,一批由大神官带领前往灾难现场;一批守在内圈帮每个人加防御,再用侦测魔法;外围则负责大范围的结界术。侍卫们握紧武器,严阵以待。 奇怪,刚刚的爆炸,间隔太短了,像同时引爆的,再有默契的刺客也不可能把握得这么准。罗兰凝神回忆每一个小细节,总觉得有点不祥的预感。以往被刺客狙击时,他从来没有这种焦躁感。 是哪个关键漏了呢?还是这次来的是厉害的对手? 就在罗兰沉入内心世界的时候,王宫守备队长又带领一队人马赶到。然而,没等这群补充战力发挥作用,异变突起。 锵啷啷!武器相继落地,接着是包裹着盔甲的人体。有几个不甘心的士兵挣扎着想爬起来,还是抵抗不住法术的侵蚀,委顿于地。 “是虚弱!”一个反应快的法师喊道,“来人是死灵法师!” “未必,也可能是法器。”他的同僚纠正,“没看到我们都没事吗?我推测是通过触媒生效的诅咒类道具,威力达到十段。”结果两人争辩起来,罗兰看得全身无力:“我说……有时间讨论不如快施法解决吧。”他的佩剑是所造,不受凶毒翡翠影响。几个装备高级的侍从也幸免于难。 “大人,这不是普通的诅咒。”维伦丝神色阴郁,“我们的结界也有净化的效果,可是他们……所以应该是法器,而且是相当高段的!” “高段法器……”罗兰若有所思,蓦地,左近响起一声大叫:“看!” 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只见熊熊烈火中跑出一抹白影,手上却突兀地拿着把漆黑的长弓,身后箭如飞蝗,却像被看不见的手拨开一般,歪七扭八地掉在远处。 “那是——”冰蓝色的眼眸睁到最大,溢满了错愕,“杨小姐!?” “罗兰福斯。” 杨阳回以艳丽的微笑,在苍白的脸色映衬下,更显凄厉,“久违了。” “你为什么……”罗兰的声音被守备队长的喝令打断:“别发呆!快攻击!”法师们如梦初醒,纷纷吟唱简短的咒文;圣职者们速度更快,除了惊讶不在罗兰之下的大祭司,都选择了费时最短威力却不弱的。 “等等!”瞥见对方手上的弓,罗兰惊觉有计,大声劝阻,却迟了一步,数以百计的光箭砸在半圆形的防壁上,停顿片刻,一律掉头折返。而五颜六色的法术攻击同样在一道浅蓝色的光幕前败下阵来。 轰隆隆!结界被光箭炸得剧烈摇晃,原本亮莹莹的颜色变成了接近透明的淡白。 岌岌可危。 黑发少女不失时机地举起基里亚斯之弓,黑色的弓身发出骇人的鸣动,宛如冥神的丧钟,拉紧无形之弦的动作却是那样优美,像乐手弹动心爱的竖琴,然而演奏出的是死亡的音乐。 火红的光芒抹去了一切颜色,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 罗兰曾对蛮族统帅射出举世震惊的一箭——风系禁咒,而此刻心中的恨意不亚于他的杨阳,用同等级的神弓射出的,自然也是不相上下的禁咒:。 “不要啊——”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叫声,一个纤细的身影插进场内,双臂展开挡在罗兰面前,却连被保护的当事人也没看清她是谁。 红莲遍天。 赤焰横向铺展,水平面上的建筑都以摧枯拉朽之姿坍塌,化为飞灰,人更是当场汽化。而纵向划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尖锐的爆音重叠着巨响,及时回过神的法师们拼命张开防壁,险险挡住索命的光箭,却怎么也抵消不了那疯狂的杀意,只能勉勉强强让它停住,展开历时不会长久,注定失败的拉锯战。 “大人,快逃啊!”声嘶力竭的大吼透出绝望。 罗兰没有动弹,杨阳也没有,愣愣看着位于他们中间的人。和那些连痕迹都没留下的牺牲者不同,星华的尸体还完好地保留着,由高温凝聚的箭枝只在她胸口钻出一个小孔,却带走了她全部的生命。 砰!长弓落地,杨阳以颤抖的手抱住头,吐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啊、啊……”而罗兰拔出龙眠,瞄准箭头一剑劈下,空气中裂开奇妙的黑色裂痕,吞噬了那威力巨大的光箭。如获大赦的法师们瘫软下来,大口喘息,甚至没有力气去想主君怎么会有能耐摧毁这样的攻击。 抱住倒下的雪族少女,一双大睁的青瞳映入眼帘,静止着女孩最后的心情:心痛、震惊、不解、迷惑……还有最深刻的——爱。 不久之前的对话闪过脑海,罗兰恍然大悟,抬起头,与一双混乱的黑眸遥遥相对。 “她爱你。” 只是平白的叙述,传达死者来不及说出口的心意。 却让杨阳当场崩溃。 “啊啊啊——”踉跄后退,刚刚一如索魂罗刹的少女此刻却无助得像个迷路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杀了星华!为什么会是星华!?她只是想杀罗兰福斯啊! “主人!” 一直在附近待命的火凤凰终是放心不下,赶来一探,正好瞧见这一幕,不假思索地抄起她的身子,驮着飞离。 “菲烈冰。”将怀里的少女交给上前的侍卫,罗兰唤出契约的神兵,扣弦射箭,冰蓝的光束正中菲尼克斯的肋下,只听得一声清唳,灵兽摇摇晃晃飞出一段距离,坠落在一栋建筑物的屋顶上。 “追!不要让她逃掉!” 已经没得选择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既然他不想死,就只有杀了她。 杨阳被一连串震动惊醒。 摔在冰冷的石板上,她滚了几圈,呛咳着支起上身,双眼因惊骇而睁大。 “小姆!” 原本华美的羽翼失去了光泽,又被泉涌而出的鲜血浸得湿透,委顿于地的火凤凰模样十分凄惨狼狈,虚弱的声音满含歉疚和不舍:“对不起,主人,我……撑不住了。”话音刚落,巨大的身形急速缩小,蒙上暗沉的灰色,最后凝结成一颗小小的石卵。 “小姆!?”不知道它这个样子算安好还是糟糕,杨阳十分担忧,但也无计可施,只能捧着石卵,惶惑地凝视。 唯一的逃生工具没了,她并不觉得害怕,反正她本来没抱着生存的指望,可是…… 想起刚才的情景,杨阳一手盖住脸,从指缝里流泻出接近呜咽的抽气。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是星华死在她的箭下!? 当时打晕她就好了!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她拖出自责和懊悔的深渊,反射性地跳起来,看清来人,先前熄灭的火焰又熊熊燃烧起来。 “罗兰福斯!” 伊维尔伦城主沉着地站在她面前,右手持弓。身后的随从都臭着脸,显然不赞同主君亲自追敌。 “看你的样子,是把星华这笔帐也记在我头上了。”罗兰淡淡地道,“也罢,你我之间终究要做个了解,不然相同的事会再次发生。” “星华呢?星华怎么样了?” 蓝眸动摇了一下,拉弦的手也停顿了一瞬:“我会将她安葬,你放心。” 杨阳松了口气,将石卵放进口袋,平静地迎接那泛着死亡寒气的冰白箭头。 没什么好怨的,这是失败者当然的下场。 她只遗憾……不能为神官报仇。 一箭穿心。 被贯穿的身体因为惯性向后飞起,越过以花架搭出的栏杆,直直坠落。 第七章 觉醒(节一) 死亡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坠落,不停地坠落。 失重感让身体轻飘飘的,灵魂好象剥离了出去;世界迅速地变窄、变黑;也许是伤口冻结的关系,她并没有感觉到痛苦,却有一股更深的绝望漫溢上来—— 即使到了冥界,她也见不到神官。 因为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失误!看到黑发少女跌出栏杆,东城城主愣了愣:他本来是预计让她撞到,这里有三楼,尸体掉下去一定会变得惨不忍睹。 好歹是值得尊敬的对手,这样…… 正扼腕,捕捉到一声异样的声响,像是……水声? “是高架水路!”一个反应快的法师喊道,“我记得这里有条支路!”不等罗兰回答,另一名守卫大叫:“对了!今天正好换水啊!那…那她会冲到什么地方去?”众人面面相觑,为这太过巧合的巧合目瞪口呆。 “算了,之后再去打捞吧。”罗兰首先回过神,放下菲烈冰之弓,“我们先回宫,有的收拾了。” 汹涌的水花间,冉冉浮起一道纤影。 一粒一粒光点凭空涌出,笼罩的范围不断扩大,渐渐把整个人都包进了成形的光茧。无数小光团在周围跳跃舞动,慢慢往里面渗透。异像持续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光茧豁然暴开,分裂成羽翼一般的片状物体,抖落星星点点的亮丽光尘,轻柔地托着少女的身体。 圣洁的光照得沉静的睡靥栩栩如生,而生命的迹象也重新回到这具已死的躯壳。脸颊泛起血色,胸口有了微微的起伏。 突然,原本齐脖的短发以惊人的速度飙长,宛如在空中晕开一朵黑色的曼珠沙华,映着那张清雅的容颜,竟有一种莫名的绮丽。漆黑的发浪划出优美的轨迹,代替慢慢消失的光翼,围绕着飘浮的人,落入一双迎接的臂膀。 紧贴着女儿残留着冰凉的面颊,魔界宰相加重手劲,将她牢牢圈进怀里,心疼地低喃: “杨阳……” 杨阳梦见了怀念的过去。 每天早上,她在硬硬的木板床上醒来,浆过的床单有点粗糙,却很好闻,盖着很舒服。一边打哈欠一边梳妆打理,她踹醒友人,两个人一起下楼。 面无表情的少年从厨房探出头,打个不冷不热的招呼,指着桌上的水果叫她们垫饥,缩回去继续煮饭。阵阵食物清香,是催促锻炼的最大动力。 艾瑞克队长的大嗓门在门外叫唤,跟昭霆抬两句杠。士兵们总是爽朗地笑着,揉乱她的短发,聊些村里的趣闻。晨练开始后,忙碌的主妇,下田的村民和四下乱跑的孩童都会停下来,为她们加油鼓劲。偶尔恶作剧地伸出脚,想绊倒跑得最快的艾瑞克,结果总是绊倒后面的昭霆,气得她哇哇大叫。 跑完步,到酒馆,老板布克坐在窗边悠闲地吐着烟圈,笑呵呵地点头。娜塔婶风风火火地冲出来,又是抹汗又是搬椅子,嘴上也唠叨个不停,却完全不会让人讨厌,就像她端出来的热牛奶和炊饼一样,热烘烘的温暖人心。有时候还会塞给她们一个酒瓶子,叫她们偷偷带回去给某人。 可惜十次有九次不成功。没收了酒瓶,耶拉姆会怒气冲冲地奔进卧室,拖出他赖床的师父,大不敬地抱以老拳、痛骂和不许再私下购买任何酒类物品的威胁。然后,还晕呼呼的银发青年会揉揉眼,朝她绽开爱困又迷糊的笑靥,用有些沙哑的清朗嗓音道: ……好想哭。 意识的一角,响起濒临崩溃的细小声音。 可是,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 因为哭了,就输了。 她会再没有力气站起来,再没有力气复仇,陪着那个人沉进无知无觉的黑暗海底,成为一个活死人。 醒来的瞬间,就像灵魂被撕成两半一样痛苦。 如果可以,她想一辈子沉浸在那些怀念的景物中,即使是虚假。 “杨阳!” 熟悉而亲切的男中音鼓荡着她的耳膜,不允许她再逃避下去,“醒过来!醒过来!” 下意识地睁开眼,跃入视野的是一双比星辰更明亮的黑眸,溢满了关切、心痛、担忧和不舍,却无法打进她的心里,只勾起了她的记忆:“维……烈?” “是我!”抱紧她,魔界宰相喜极而泣,“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我好担心你会一睡不醒!” “我还活着?”软软靠在他的臂弯里,杨阳依稀想起坠落前的情景,浮起微薄的惊讶:怎么会,那一箭,应该是射穿了她的心脏的。 “对!你还活着!” ……算了,这不重要。抓着他背上的衣服,杨阳拉开一段距离,直视他的双眼,低吼道,“帮助我!”维烈一愕:“呃?” “你来得正好,帮我!帮我杀了罗兰福斯!我们不是同伴吗?你帮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命也好,灵魂也罢,只要帮一点点忙就可以了!” “……” “帮助我,维烈!”察觉对方的沉默隐含拒绝的意味,杨阳拎起他的衣领,神情和动作都充满了狂乱,“我只求你这一次!看在我们的交情份上,拜托!不然,我就永远不原谅你,恨你像恨罗兰福斯一样!因为你不讲义气!” “你居然会说这种话……”维烈听得呼吸不稳,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我想扇你一个耳光。” 杨阳吓住,愣愣地瞧着他。 啪!随着两记脆响,维烈托起她的脸,以前所未有的粗暴语气道:“你给我冷静一点!这个样子还像你吗!”杨阳脸色一变,甩开他的手:“闭嘴!你怎么会明白我的心情!只会在那里说大道理说得好听!” “你也知道啊。”维烈微微苦笑,“你以前还不是常常对肖恩说大道理,你又真的理解他了吗?” “!”被这句话击中心坎,杨阳缩起肩膀,一时手足无措。看到她这副模样,维烈脸上的线条又软化下来,重新漾开爱怜,温柔地摩挲她的脸颊:“杨阳,没有人能完全了解另一个人,你的悲伤只有你自己背负。” “可是,我受不了了啊!”杨阳求助地看着他,眼眶微湿,“我好恨!好恨好恨!” “你恨他多一点?还是恨自己多一点?” 仿佛被雷生生劈中,杨阳整个人缩成一团,两手紧紧捂住嘴,半晌,从指缝里流泻出走调的微弱气声:“我更恨我自己。” 下一秒,再度转为歇斯底里的高喊: “我好后悔,为什么要离开村子!为什么要离开他!如果我不去找什么见鬼的神器,这一切就不会发生!我还恨诺因!为什么要留着我!如果他早点放我走,我就来得及见到他!” “这是毫无道理的指责……我知道,真正应该被指责的是这个玩昏头的我。因为不想怪无辜的人,不想浪费时间自责,我才把一切推到罗兰福斯头上。” “我甚至不想报仇,我只想回去!回到村子里!回到有神官、有大家在的村子里!我什么都不要!不要旅行,不要找神器,不要回家!我也不要同伴!肖恩、希莉丝、莎莉耶、扎姆卡特、月、诺因、史列兰……这些我统统不要!我只要他!和他相比,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 维烈静静注视眼前泫然欲泣,又强忍着不哭的少女,只觉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那是过去的他。 他们的命运……何其相似。 喘息片刻,杨阳仿佛自我确认地道:“我要杀了罗兰福斯,一定要杀了他!是他夺走了神官,他该死!” “杀了他以后呢?”一声叹息,在静夜里幽幽化开。 “咦?”杨阳睁大眼,不解地仰视他。维烈却没有看她,视线定在远方的一点,像对过去的自己说话:“杀了他以后,你又要对谁发泄?她已经不在了,这里、冥界、宇宙,哪里都没有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这世界还有什么意义?” 杨阳战栗起来,听出他真正的言下之意,坚硬的心防裂开细缝。 能引起共鸣的,只有经历相似的。 “没有她的世界,没有存在的必要。我毁天灭地,我杀人无数,我是觉得有快感,我是得到了发泄,但最后呢?当听到仇人已经死亡的消息时,我没有解脱,也没有开心,只有空虚,无尽的空虚!” “但…但是!”杨阳试图辩驳,“你没有亲手杀死精灵王,而我是要……” “杀了星华还不够吗?” “……” 血色从杨阳脸上褪去,这一刻她苍白若鬼。维烈的焦距回到她脸上,眼神苍寂而阴郁:“我比你幸运,我没有杀死挡在我面前的肖恩,但你已经错了一次了,还要继续错下去吗?哪天如果肖恩挡在他的徒孙面前,或者冰宿阻拦你,你是不是也会将他们统统杀掉?” “我……我……” “杨阳,我爱玛格,我爱她胜过任何人,我以为我能舍弃一切,可是我做不到,我好后悔!我不该发动降魔战争,不该侵略人界!洁西卡是我害死的,肖恩的不幸也是我造成的!只要想到他们俩,我就心痛得不知如何是好!我还曾经想抛弃摩耶,弄得现在连回去也没脸!杨阳,复仇的时候是可以什么都不想,但复仇以后呢?” 杨阳无言以对,默默凝视他,眼里开始有雾气浮现。维烈催促似地抚上她的眼睑,柔声道:“杨阳,我不阻止你复仇,但是不能是这种形式,不然你会后悔的,像我一样后悔。事实上,你现在就后悔了不是吗?” “呜……”嘴唇颤抖片刻,杨阳嚎啕大哭,“哇啊——” 维烈紧紧抱住她,哭得肝肠寸断的人儿激烈地挣动,像要把所有的委屈、愤怒、悲伤和着泪水一并宣泄。 “啊啊啊——啊啊啊啊——” 声嘶力竭的哭喊宛如伤兽的悲嚎,一声声回荡开来,在黑暗里隐没。 “乖。”轻拍她剧烈起伏的背,维烈不忍地合上眼。良久,嘶哑的哭声才渐渐低微,转为上气不接下气的呜咽:“维烈,我好难过、好难过、好难过……” “我知道。” “我不想杀她的,我真的不想杀星华!” “我明白。” “我好想见神官,我只想见他最后一面!” “……”维烈震了震,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叹息,“对不起。”杨阳把脸埋在他肩上摇头,继续啜泣,眼泪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渗进他的衣服,也渗进她的心底。 融化了由仇恨筑起的高墙。 “维烈,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的。”欣慰地微笑,维烈耙梳她长长的黑发,“回去吧,大家都很担心你。” “嗯。”点了点头,杨阳又哭出声。这次很快就平静下来,浓浓的疲倦席卷了饱受折磨的灵魂。 以尽量不惊动她的动作站起来,维烈正要使用空间转移,原以为睡着的人环住他的颈项,埋首在他胸前,喃喃道:“维烈,其实你真的是我的父亲吧?” 没有回答,魔界宰相眼里荡漾着复杂的情潮,低头在她前额印下一吻。 而杨阳也没有等他回答,双臂下垂,沉入梦乡。 松了口长气,维烈调整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转向东方。深沉的夜色笼罩着大地,只有他脚边的篝火散发出光和热,以及远方的狭长光带,那是由都市的灯火构成的景观。 “这笔帐我记下了,罗兰福斯。” 回到中城的下界王宫,接到通报的人们立刻赶过来。 “维烈!” 跑在最前面的昭霆大呼小叫,“你找到阳……阳!” “这是阳?”希莉丝看着那个像被黑色水草包围的人目瞪口呆。莎莉耶好奇地捻起一缕:“她的头发怎么变得这么长?” “有点原因。”维烈苦笑。检视宿命的另一半,却探不出脉搏,肖恩吓得结巴:“她……” “放心,她没事。”维烈连忙安抚,见友人一脸如释重负,又掩不去原先的黯然,劝慰道,“肖恩,不是你的错。”也不忍心情人自责,希莉丝问道:“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她去杀罗兰福斯。” “什么!!!”异口同声的惊呼。好半晌,被炸得头晕脑涨的众人才相继回过神。耶拉姆自嘲地撇了撇嘴角:“她倒是比我动作快。”昭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终究垂头不语。 清亮的脚步声响起,维烈抬首,余人则是转过头。卡萨兰城主神色冷凝地走来,身后跟着表情怪异的宫廷术士长,显然已经知道发生在东城的事。 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啊!骇服地瞪视黑发少女,吉西安暗暗摇头。其他人自动自发地让出一条路,让诺因通过。 “殿下?”维烈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的反应——伫立片刻,伸手拭去杨阳脸上的泪痕。 凝视那张在黑发的掩映下更显苍白的面容,诺因的眼神阴晴不定。 “无名氏神官,她的师父,就是她的心上人?” “呃,是的。” “……”由冲击引发的矛盾和慢慢上升的醒悟都从紫眸里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坚定的情绪,诺因抬起头,一字一字道,“请你把她,交给我。” 一室鸦雀无声。昭霆等人瞠目结舌,为这样的发展错愕不已。没有理会他们,诺因只是一霎不霎地注视维烈,因为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个男人才是真正有资格做决定的那个人。 维烈久久不发一语,抿起的唇瓣似乎在抗拒,蹙起的眉似乎在估量。随着漫长的对峙,他眼中的挣扎渐渐转为纯粹的不舍,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他终于下定决心。 默默伸出手,极尽轻柔地将她转移到另一个怀抱。 “你会很辛苦。”清清楚楚地看到对方眼里浮起爱怜,动作之细致不亚于他,维烈落实了心,却不得不提点一声。他这个女儿看似温柔,其实性子拗得很,也许终其一生,都不会再敞开心扉。 诺因会给她带来安慰,下场却可能是不被接受,一辈子的不幸。 这是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私,为了女儿的幸福,而将爱她的男人推进深渊。 “哼。”诺因习惯性地露出讽笑,“这世上没有简单的事,也没有困难的事,只看人的毅力而已。” 抱着单恋的少女,他转身离去。 中城满愿师的暴举,使得伊维尔伦群情激愤,坚决要求严惩犯人。卡萨兰方面的记录是“无”,拒不承认他们的“诬陷”。反正东城没捞到尸体,而人还好好地活在中城的王宫里,怎么辩也是平局:一方有人证,一方有物证。 让两城吵翻天的这位犯人,其丰厚成果有:把整个东城首府烧出了一条分界线。纵向破坏不大,只被星尘粉炸了几幢宫殿。然而横向,一块宽不足五十米,长却超过二十公里的截面上无人生还;财产损失不可估量,光是两条断开的高架水路,就要花费诺大的人力物力修理。 最让罗兰郁闷的,他的办公地点,好死不死也在那条线上。虽然重要文件都有备份,但是他那些最最紧要的私密资料,全化成灰了,不知飞啊飞飞到哪个角落。这下只有搜肠刮肚,把它们背出来重新记录,再用最牢固的保险箱和最强大的咒文保护。 而因为宫殿需要抢修,他只有提前计划,在近期内搬回上界。 “大人,确定了,那个女人的确还活着。” 听完心腹的报告,东城城主在临时办公室里一手支颊,沉吟不语。他对自己的箭术绝对有自信,如果不是杨阳的心脏长在右边,就是…… “果然她和魔界宰相长得像不是巧合。” “你是说——”法利恩瞪大眼,心头一次动摇——他是不是因为轻率,给伊维尔伦树立了不可招惹的强敌?而且严格说来,这次事故的责任也在于他。看出他的心思,罗兰淡淡地道:“不用担心,身为魔族,维烈宰相决不会直接插手人界的事,不然,众神也会出手。”降魔战争是他从小听到大的故事之一,对于之间的关系,他再清楚不过。法利恩将信将疑:“真的吗?” “放心,你老哥我决不会信口开河,你也别再垮着一张脸。自责和后悔是世上最无用的行为,有时间懊恼过去的事,不如想想未来要怎么做才能避免重蹈覆辙。” “是。”法利恩肃然行礼,随即有些不甘地道,“那这次的事,我们就只能忍气吞声了?” 罗兰莞尔,尽管这个弟弟给他添了很大的麻烦,对他的死脑筋,他却从不生气。因为他本来需要的,就是法利恩一丝不苟的办事能力,以及冷酷的决断,以弥补他一些优柔的特质。而由此衍生的副作用,是他应该承担的。 “杨小姐的靠山确实大,在监视他们旅行时,我就知道了。可惜,都是乌合之众。”把玩印章,金发青年笑得从容而自信,“虽然她自己可以成为完美的向心力,不过……” 真正实力上的,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打仗更不是几个强者之间的决斗。真这么简单,他早就亲自去单挑拉克西丝,决定王位归属了。就算真的发展成这样,他也不怕。目前中城可用的强者素质并没有超过他这边,就算加上血龙王、月祭司这些散部,亦然。 “大人?”见主君说话说一半,法利恩担心地催促。罗兰微笑道:“没杀掉杨小姐是很可惜,活的她绝对比死的她威胁大,但是因为她的魔族体质,以后下手就不容易了,由得她去积蓄对抗我们的力量吧,让台面下的小虾都浮起来也好。”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嗯?” 法利恩闷闷地道:“我知道,大人你并不想杀了她。”罗兰笑意加深:“啊,我承认我对她有点香火情,但还不至于痛苦到哪里去,真正头痛的是她和我那师公的关系——我不想让师父为难。”法利恩一怔:“可是费尔南迪先生是比较重视大人的吧?不然他也不会特地跑到竞技场救你,还公然和子孙对立。” “这个嘛。”罗兰反常地迟疑了,眼底浮起阴郁的薄雾,“我总觉得,师父对我有些报恩的性质,感情上……” 一言未毕,他揉了揉额角,感觉脑子里有一根神经跳了一下,莫名的焦躁。 像有一段久远的记忆偶然翻了出来,却连看也没看清,又沉回谷底。 “报恩?”法利恩完全不理解这个词:应该是反过来吧?罗兰还没回过神,随口道:“没遇见我之前,他日子过得无聊死了。有了我,他可以成天耍着我玩,当沙包揍或当奴仆压榨,怎么整都可以——我带给他这么多乐趣,他是不是该回报我?” 法利恩狂汗。 找不到情绪失常的原因,罗兰把刚才的怪异感视为单纯的错觉,转移注意力:“就让中城借着杨小姐的名头重整王室的威严好了,我看他们那儿迟早变成魔族的大本营。一千年的思想沉淀哪有这么容易消除的,就算同样是人类,民众都还排斥外族,何况异族的统治者。这就是人的劣根性。稍微洒几颗火星,有得他们忙乎了。” “是。” 谈话告一段落,罗兰正想看看工程进度表,他的副官火急火燎地冲进来,还没关门就大声嚷嚷:“罗兰,你和冰宿出了什么问题?” “艾德娜,关门。”法利恩有时真气这个粗线条的情人,一点分寸也没有。艾德娜朝他投以挑衅的眼神,但还是一脚把门踢上,继续逼问主君:“你和冰宿到底怎么了?” “别急,慢慢说。”罗兰笑着举起茶壶,“要不要来杯月桂茶?我新泡的口味,很不错。” “……”艾德娜翻了个白眼,实在受不了他这悠哉游哉的脾气,“你还有空喝茶!不给我交代清楚,我就代替冰宿,把你捆成粽子吊起来,狠狠地当沙包揍!” 法利恩眼中射出强烈的非难,罗兰还是那副德性:“冰宿绝对没有这种兴趣,这是你的宿愿吧。” “哼,你知道就好,说!为什么她既不上朝,也不来上课?以前她决不会两样都缺席,想来想去只有你这个王八蛋最可疑!”艾德娜越说越愤慨。这回法利恩也愣了愣。 罗兰却不意外,只是神色微微黯淡:“让她冷静一下也好,杨小姐毕竟是她的同学。” “对了,我正想问你,你叫谁去追不好,偏要亲自出马!你是太久没射箭,手痒了是吧?好啊,你射了,现在冰宿也气跑了,看你怎么办!” “当时的情况,叫任何人去追都会将她五马分尸,只有我亲自带队才不会发生这种事。即使冰宿生气,一辈子不原谅我,我也不能侮辱我的对手。” 艾德娜无言。法利恩安慰道:“大人,别担心,冰宿小姐顶多气一会儿时间,不会一辈子不原谅你的。” 无法像他这么乐观,罗兰默默喝了口茶。袅袅白雾模糊了他的表情,也掩盖了整个内心世界。 在竞技场,冰宿持剑保护他,不顾一切地站他这边时,他是觉得很感动,感动她的深情,但他从来没有自信,她不会对他渐渐寒心,进而离去。 因为他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午后的阳光斜斜洒进窗户,透过蓝色的丝绸窗帘,为整个房间罩上如梦似幻的淡蓝。长睫颤了颤,缓缓张开,黑眸由失神的困顿转为迷离,沉醉于眼前的景致。 “醒了?” 立刻察觉她的动静,床边的人放下看到一半的书,顺手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顿时铺满一室——比起说好听是浪漫说难听是昏暗的环境,他更喜欢充足的光线。 “诺因!?”认出这个声音,杨阳惊讶回首。因为光被挡住的关系,她没觉得刺眼,但还是有点不适应,用手背遮脸,从指缝里看清中城城主清秀的容颜,一瞬间,心潮澎湃。 终于回来了…… 在东城发生的一切就好像一场噩梦,连同她自己也像是噩梦的一部分。什么都不想,只执着于复仇,那样是可以逃开无尽的自责和后悔,可是一稍微松懈下来,痛苦就紧紧包围住她。 而现在,悲伤依旧,却少了那份撕心裂肺的痛苦。 虽然这里不是西芙利村,没有那种身心都融化的温暖,但是有朋友同伴迎接守侯的感觉也是那么好。 “身体有没有不对劲?” “啊?没…没事。” “……你哭什么?”诺因眯起眼,掩盖一闪而逝的狼狈。杨阳慌忙抹泪:“没有,我是太高兴了,呜呜……”怎么抹也来不及,她遮住眼睛,难堪地低语:“抱歉,我醒来后好象泪腺变发达了。” “算了。”诺因别过头,不去看她逞强的样子,心隐隐抽痛,“你要哭就哭,别死撑着,我当没听见。” 轻轻的啜泣声依然听得出是经过压抑的结果,却比大哭更揪心。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少女一直是笑着的,温和而大度。包容他的小性子,原谅他的坏脾气,也会直言不讳地教训他,从来没有失控,也从来没伤心过。 无论那家伙是怎样的人,让她这样哭泣,决不是好东西! 诺因咬牙切齿地为“前”情敌打了个大大的叉叉,索性把手帕扔在她脸上,让她去粉饰个够。 不被信任依靠是很郁闷,但诺因还不会蠢到现在就抗议,他很清楚自己在杨阳心里的地位——可能连她队伍里那个小丫头也及不上。 无妨。他悠闲地盘算:大不了跟她耗一辈子,那小丫头总不见得做她一辈子的跟屁虫。 杨阳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红着脸偷瞄他:“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 “我什么都没看到,你大可放心,倒是听见有人像老鼠一样嘤嘤地哭。” “谁是老鼠!”杨阳愤慨地举手捶他,因为听出友人没有嘲讽的意思,她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捶了两下,“手帕我洗干净还你。” “洗什么洗。”诺因抢过自己的手绢,为那沉甸甸的重量叹服,“你真能哭。” “罗嗦!” 把湿手帕绞干叠好放回口袋,诺因拿起床头柜上的水瓶,笑道:“要不要补充水分?”杨阳不好意思地应了声。 “耶!我的头发怎么变这么长了?”一被扶坐起来,她就看到了延伸到被下的浓密黑发,惊讶地睁大眼,难怪她觉得头好重。诺因咋舌:“你真迟钝,现在才发现。维烈说是治疗的副作用,这么蠢的谎话,大概只有肖恩那个笨蛋会相信,我想你的智力没差到他的水平。”杨阳好笑地舒展眉宇:“嗯。” “这是你们之间的问题,待会儿你自己和他解决吧。” “维烈没走!?”杨阳喜出望外。诺因挑了挑眉:“没确定你平安,他怎么会走,现在只是正好轮到我照顾你——你已经昏迷三天了!” 杨阳情不自禁地抓紧被子,又是愧疚又是感动,既为眼前的人,也为其他同伴。 “对不起,让你们费心了。” “我说你,能不能少客气一点?你刚刚吼我时嗓门不是挺大的吗?捶我的力气也不小。” “你皮痒啊?”杨阳斜了他一眼,低头喝水,心情和言谈都放松许多,明白这是友人独有的温柔,她暗暗发笑。喂她喝了大半杯,诺因竖起枕头,让她靠坐着。 “这堆茅草你打算怎么解决?”他拎起一缕发丝,只觉碍眼。杨阳咧了咧嘴:“你就不能用好听点的形容吗?我也感觉太长了,不过剪到原来的长度,似乎有点可惜。”诺因不解:“有什么可惜的?这么长,做什么事都不方便,还是原来好,清爽。”被他这么打击,杨阳反而卯起来:“不要!我偏要留长!我还要用我送你的发带绑,还我!” “不要!”这回轮到诺因誓死捍卫自己重视的东西。 “哼,那就闭嘴。”杨阳颇有胜利感地检视头发,沉吟道,“嗯…就剪到腰下好了。”诺因无奈地道:“马马乎乎啦。”回想对方戴假发穿长裙的模样,突然觉得……还满可爱的。 不过,他还是不理解这种小女儿心态。莉莉安娜也是,对发型啦、服装啦、首饰啦这些无聊的玩意儿在意得要命。 “诺因,这次的事,真对不起,给你和拉克西丝陛下添麻烦了。” “啊?没事。”诺因回过神,无所谓地摆摆手,“这种小得一咪咪的事,有什么好道歉的,交给我们就是。”杨阳哑然,她很有常识,知道自己闯的祸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可是看对方的表情,又没有半点虚张声势的成分。 满愿师的事也是,这男人到底是神经粗壮呢?还是…… “拜托你一件事。”诺因迸出一句,额角可见跳动的青筋。杨阳歪着头:“啊?” 解下佩剑递给她:“叫这小子闭嘴!他从三天前,不,从你走的那天起就一直哭到现在!” “你为什么不早说!!”杨阳吼声如雷,劈手夺过。 这会儿嗓门倒大了。诺因有点吃味,但半身到底不同,受宠就受宠吧。 一握住剑,断断续续的啜泣就直接流入心房,伴随着凄楚的呼唤:《杨阳……》 “乖。”杨阳心疼不已,轻轻拍打他,“对不起,史列兰,是我不好。”她现在才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一意孤行、自我封闭有多伤朋友们的心。 《不是的。》魔封用哭哑的声音道,《我不是气杨阳离开,我知道你不会不说一声就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你不得不走的事情。》 “史列兰……” 《我是担心,担心你不会回来了,因为诺因说你可能会做傻事,我好怕你回不来!我不要再也见不到你!还有,我好难过,因为我感觉杨阳很难过,虽然我不知道原因。》 “史列兰……”杨阳也哽咽了,抱着他再次落下泪来,“对不起、对不起……” 诺因看着这幅画面,无力到极点:劝的那个人自己倒哭起来了。 忍忍忍,书看过了,茶喝过了,房间也兜了一圈,那边还在水淹金山,他忍无可忍地抓住剑柄,用力摇晃:“你们给我适可而止!” “干嘛啦!”也被带得晃了两圈,杨阳怒极:这霸道的男人,人家伤心关他什么事! “两个穷光蛋凑在一起,只会更加穷得发臭,你们俩就是这样的一路货!明明只有三分,哭着哭着也变成十分!普通的发泄也罢了,你们根本是在互相鼓励,比谁眼泪多!” 杨阳无言以对。史列兰连忙安慰:《杨阳,别生气,诺因他没有恶意。》 (我知道他没有恶意……)就是嘴巴坏,不懂得委婉。 诺因托起她的脸,用袖管擦拭。 “好痛!” “痛?”诺因停下手,“我好象没用这么大力气。”杨阳赧然地指着他的袖子:“不是,是你的扣子擦到我了。” “哦。”拔掉扣子,继续擦。 “……” “这个是纯金的哟。”诺因献宝地亮出那粒纽扣,“可以买五本手抄书。”杨阳晕旋地按住头:“我说你……没带钱的时候不会就是扯扣子典当的吧?”难怪动作熟极而流。 “反正侍女会帮我缝回去,有什么关系。元帅印章我也拿去抵押过。” “我开始同情拉克西丝陛下了。”有这样一个没自觉的侄子。 “同情那老妖婆干嘛,你应该同情的是我!”诺因大喊。杨阳叹气:“是是。”转念一想,她又莞尔:“不过,也的确委屈你待在这个金笼子里了。” 薄唇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果然笑起来比较好看。”杨阳微微臊红脸:“咦?” “多笑笑,笑自然就不是难事了。” “呃……是。” 挥挥手,诺因拿起挂在椅背上的斗篷:“我要去巡营,晚上再来看你,路上会顺便叫那帮家伙来,省得你一个人胡思乱想。”不经意流露的关怀让杨阳心头发软,由衷地道:“谢谢你,诺因。” “谢啥,干脆史列兰也陪着你,人多热闹。” “不行啦,你去军营,怎么好不带剑。” 话音刚落,怀里的剑嗡嗡叫起来,杨阳面露尴尬,难以启齿地瞅着他。诺因会意地冷笑:“哼,看来他也比较喜欢腻着你。” “不…不是,他只是想多陪我一会儿,要么你也留下…不,那个……”杨阳为冲口而出的话慌了一下,不过,她是真的很喜欢和眼前的人相处的感觉,轻松又自在。 “算了吧,我可不想像个傻子一样杵在旁边。这小子最近也闷坏了,你陪他聊聊吧。”伸手用力一按她的脑袋,卡萨兰城主夹着书走出房间。必要的义务他会尽到,为了爱情就整天腻在心上人身边,那只是个脓包而已。而且,今天的成果够丰厚了,他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摸摸头,杨阳微笑着目送他离去。史列兰不失时机地帮半身说话:《杨阳,诺因也很担心你哦。》 “是吗?” 《嗯!他好惨的!每次诺因心情不好,魔控力就特别棒,结果他姑姑就利用这一点,骗他发泄,给他一块空地。诺因掘了几个大坑,他姑姑后来派人灌水进去,做蓄水池。》 “……” 《第二天又给他一块空地,这次诺因多少有点怀疑,就用风刃铲铲铲,没有做很大的破坏,马上一群人出来撒种,原来那里是一块正要开荒的田地。》 “……” 《诺因当然火了,跑去找他姑姑算帐,沿途又开出一条林道,填平了一片沼泽地,清理了一块山崩现场,炸开因为坍塌而封闭的矿坑,反正就是按照他姑姑的安排,把所有的预定工地全跑了一圈。》 “太…太恶劣了。”杨阳对友人致以十二万分的同情。史列兰同仇敌忾地道:《就是嘛!她还没到此为止呢!诺因累的时候会无意识地整理房间,这是他以前养成的习惯。那天晚上侍从就把筋疲力尽的诺因带到他姑姑的卧室,房里很乱……》 “别说了,太惨了。”杨阳掩面呻吟,过了一会儿,还是好奇地问道,“后来呢?拉克西丝陛下不会恶劣到躲在一边偷看吧?” 《就在偷看!被诺因发现了!》 杨阳彻底无语,后面的情景用膝盖想也知道,肯定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 这对姑侄……唉。想象友人当时气炸了肺的样子,杨阳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阳,你在偷笑什么呢?” 昭霆大咧咧地打开门走进来。杨阳尴尬地抹去笑出来的眼泪:“没什么。”耶拉姆暗沉的脸色略见开朗:“看来你精神还不错。”莎莉耶探头一看,兴奋地跳起来:“啊,史列兰,我要和他说话!” “好,只需要在心里想就行了,他听得见。”杨阳笑着将剑递给她,以略带复杂的眼神凝视最后走进的人,“维烈。”魔界宰相在床边坐下,撩起她的刘海,手测体温:“没有热度,太好了。” “肖恩和希莉丝呢?” “他们还在军营,要晚上才能回来。”昭霆一答完,室内陷入压抑的静默,只有莎莉耶和新朋友聊得不亦乐乎,完全在状况之外。杨阳两手紧紧握住床单,刚刚和诺因谈话时淡忘的回忆和情绪又汹涌而出,将她淹没。好不容易才克制住,眼望师兄:“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 “……对不起,耶拉姆。” 少年抿了抿唇,半晌才道:“不关你的事。”黑发少女痛苦地合上眼,她很清楚对方的心情,那是决不亚于她的悲伤和悔恨。不,也许比她更深,因为那里是耶拉姆真正的家。 “你有什么打算?” “和你一样。” 语气宛如被火烤过的针尖,其中蕴含的杀意令杨阳呼吸一窒。定了定心,她正色道:“耶拉姆,我已经不准备再暗杀了。”耶拉姆睁大眼,惊讶地看着她。 “我杀了星华。” 窒息的沉默再次笼罩下来,这次还渗入了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成分。 “我用基里亚斯杀了她,因为她挡在罗兰福斯面前。我不怪她,当初是我们送她们去东城的。对她这样的异族而言,东城是唯一的庇护所,罗兰福斯是她的恩人,她保护他没有错,错的是我,就这样杀了一个无辜的人。她还爱我,她不知道我是女的,把我当成一个男*权。 拉克西丝叹气:“没办法,我已经在维烈那儿碰了个钉子,这小子万一再不吐实怎么办?岂不白忙一场?就算以我城的法师资源,再发动一次记忆之茧和绝对解封的复合魔法也是不可能的。”尽管还是认为不妥,希莉丝也不吭声了。 这时,飘浮在半空的光茧产生异变,宛如花苞绽放,一瓣一瓣分裂开来,从中迸射出强烈的白光,持续了一阵,化为无数光粒四散落下,像下了一场缤纷的光雨。 如梦似幻的景象中,浮现一抹轻灵的身影。长及脚踝的连衣裙,乌亮的秀发,清秀的脸蛋,紫水晶般的眸揉和了纯真和诱惑,唇边笑意盈盈。莎莉耶大叫:“啊——诺因!” “我在这里。”卡萨兰城主咬牙切齿,忍着全身的鸡皮疙瘩。希莉丝安抚地拍拍他:“这个是莉,就是他的养女,菲莉西亚。” “我知道!问题是先出现的为什么是她?” “大概这个人对他最重要吧。”拉克西丝也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摸了摸后脑勺,“诺因,你做好心理……” 一言未毕,铺天盖地的血红淹没了在场的每个人。 光茧里的黑发少女动了动,原本平静的清雅容颜浮起痛苦的波动。 红色的拱顶,红色的墙壁,红色的地板和红色的祭坛,倒塌的神像旁散落着碎裂的金箔和玉石,形成一幅华丽而凄美的画面。 影象突然歪斜,他的视野映出刻有浮雕的天花板,而身上,传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剧痛。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脑像抽空一样空白。 熟悉到刺痛的清亮嗓音拉回稀薄的意识,动了动唇,他挤出无意识的哀求: 快活的男性嗓音渗入恶意的嘲笑。 又是一波激烈的痛楚,饶是他坚强,也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又一个女性嗓音传入他的耳中: 他循声望去,首先跃入眼帘的是坐在祭坛上的年轻男子。打成长辫的棕发被手指随意拨弄,褚色衣摆下的双腿优雅交叠,轻松的姿态仿佛诸事尽在掌握之中。琥珀色的眸子笑着瞅了他一眼,随即转开,带着欣赏的神情看向不远处的黑发女郎。但吸引他视线的,却是躺在她旁边的身影。 澄碧的眼定定瞪视他,盈满惊愕和混乱。银发遮住大半边脸,也覆盖住伤痕累累的躯体,四肢关节被砍断躺在血泊里的模样就像破布娃娃。 他是谁?混沌的脑海跳不出一个对应的人名,却有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出眼角,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 见状,绿眸里的疑惑和恍悟都如潮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宁和的笑意: 第七章 觉醒(节二) 死亡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坠落,不停地坠落。 失重感让身体轻飘飘的,灵魂好象剥离了出去;世界迅速地变窄、变黑;也许是伤口冻结的关系,她并没有感觉到痛苦,却有一股更深的绝望漫溢上来—— 即使到了冥界,她也见不到神官。 因为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失误!看到黑发少女跌出栏杆,东城城主愣了愣:他本来是预计让她撞到,这里有三楼,尸体掉下去一定会变得惨不忍睹。 好歹是值得尊敬的对手,这样…… 正扼腕,捕捉到一声异样的声响,像是……水声? “是高架水路!”一个反应快的法师喊道,“我记得这里有条支路!”不等罗兰回答,另一名守卫大叫:“对了!今天正好换水啊!那…那她会冲到什么地方去?”众人面面相觑,为这太过巧合的巧合目瞪口呆。 “算了,之后再去打捞吧。”罗兰首先回过神,放下菲烈冰之弓,“我们先回宫,有的收拾了。” 汹涌的水花间,冉冉浮起一道纤影。 一粒一粒光点凭空涌出,笼罩的范围不断扩大,渐渐把整个人都包进了成形的光茧。无数小光团在周围跳跃舞动,慢慢往里面渗透。异像持续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光茧豁然暴开,分裂成羽翼一般的片状物体,抖落星星点点的亮丽光尘,轻柔地托着少女的身体。 圣洁的光照得沉静的睡靥栩栩如生,而生命的迹象也重新回到这具已死的躯壳。脸颊泛起血色,胸口有了微微的起伏。 突然,原本齐脖的短发以惊人的速度飙长,宛如在空中晕开一朵黑色的曼珠沙华,映着那张清雅的容颜,竟有一种莫名的绮丽。漆黑的发浪划出优美的轨迹,代替慢慢消失的光翼,围绕着飘浮的人,落入一双迎接的臂膀。 紧贴着女儿残留着冰凉的面颊,魔界宰相加重手劲,将她牢牢圈进怀里,心疼地低喃: “杨阳……” 杨阳梦见了怀念的过去。 每天早上,她在硬硬的木板床上醒来,浆过的床单有点粗糙,却很好闻,盖着很舒服。一边打哈欠一边梳妆打理,她踹醒友人,两个人一起下楼。 面无表情的少年从厨房探出头,打个不冷不热的招呼,指着桌上的水果叫她们垫饥,缩回去继续煮饭。阵阵食物清香,是催促锻炼的最大动力。 艾瑞克队长的大嗓门在门外叫唤,跟昭霆抬两句杠。士兵们总是爽朗地笑着,揉乱她的短发,聊些村里的趣闻。晨练开始后,忙碌的主妇,下田的村民和四下乱跑的孩童都会停下来,为她们加油鼓劲。偶尔恶作剧地伸出脚,想绊倒跑得最快的艾瑞克,结果总是绊倒后面的昭霆,气得她哇哇大叫。 跑完步,到酒馆,老板布克坐在窗边悠闲地吐着烟圈,笑呵呵地点头。娜塔婶风风火火地冲出来,又是抹汗又是搬椅子,嘴上也唠叨个不停,却完全不会让人讨厌,就像她端出来的热牛奶和炊饼一样,热烘烘的温暖人心。有时候还会塞给她们一个酒瓶子,叫她们偷偷带回去给某人。 可惜十次有九次不成功。没收了酒瓶,耶拉姆会怒气冲冲地奔进卧室,拖出他赖床的师父,大不敬地抱以老拳、痛骂和不许再私下购买任何酒类物品的威胁。然后,还晕呼呼的银发青年会揉揉眼,朝她绽开爱困又迷糊的笑靥,用有些沙哑的清朗嗓音道: ……好想哭。 意识的一角,响起濒临崩溃的细小声音。 可是,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 因为哭了,就输了。 她会再没有力气站起来,再没有力气复仇,陪着那个人沉进无知无觉的黑暗海底,成为一个活死人。 醒来的瞬间,就像灵魂被撕成两半一样痛苦。 如果可以,她想一辈子沉浸在那些怀念的景物中,即使是虚假。 “杨阳!” 熟悉而亲切的男中音鼓荡着她的耳膜,不允许她再逃避下去,“醒过来!醒过来!” 下意识地睁开眼,跃入视野的是一双比星辰更明亮的黑眸,溢满了关切、心痛、担忧和不舍,却无法打进她的心里,只勾起了她的记忆:“维……烈?” “是我!”抱紧她,魔界宰相喜极而泣,“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我好担心你会一睡不醒!” “我还活着?”软软靠在他的臂弯里,杨阳依稀想起坠落前的情景,浮起微薄的惊讶:怎么会,那一箭,应该是射穿了她的心脏的。 “对!你还活着!” ……算了,这不重要。抓着他背上的衣服,杨阳拉开一段距离,直视他的双眼,低吼道,“帮助我!”维烈一愕:“呃?” “你来得正好,帮我!帮我杀了罗兰福斯!我们不是同伴吗?你帮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命也好,灵魂也罢,只要帮一点点忙就可以了!” “……” “帮助我,维烈!”察觉对方的沉默隐含拒绝的意味,杨阳拎起他的衣领,神情和动作都充满了狂乱,“我只求你这一次!看在我们的交情份上,拜托!不然,我就永远不原谅你,恨你像恨罗兰福斯一样!因为你不讲义气!” “你居然会说这种话……”维烈听得呼吸不稳,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我想扇你一个耳光。” 杨阳吓住,愣愣地瞧着他。 啪!随着两记脆响,维烈托起她的脸,以前所未有的粗暴语气道:“你给我冷静一点!这个样子还像你吗!”杨阳脸色一变,甩开他的手:“闭嘴!你怎么会明白我的心情!只会在那里说大道理说得好听!” “你也知道啊。”维烈微微苦笑,“你以前还不是常常对肖恩说大道理,你又真的理解他了吗?” “!”被这句话击中心坎,杨阳缩起肩膀,一时手足无措。看到她这副模样,维烈脸上的线条又软化下来,重新漾开爱怜,温柔地摩挲她的脸颊:“杨阳,没有人能完全了解另一个人,你的悲伤只有你自己背负。” “可是,我受不了了啊!”杨阳求助地看着他,眼眶微湿,“我好恨!好恨好恨!” “你恨他多一点?还是恨自己多一点?” 仿佛被雷生生劈中,杨阳整个人缩成一团,两手紧紧捂住嘴,半晌,从指缝里流泻出走调的微弱气声:“我更恨我自己。” 下一秒,再度转为歇斯底里的高喊: “我好后悔,为什么要离开村子!为什么要离开他!如果我不去找什么见鬼的神器,这一切就不会发生!我还恨诺因!为什么要留着我!如果他早点放我走,我就来得及见到他!” “这是毫无道理的指责……我知道,真正应该被指责的是这个玩昏头的我。因为不想怪无辜的人,不想浪费时间自责,我才把一切推到罗兰福斯头上。” “我甚至不想报仇,我只想回去!回到村子里!回到有神官、有大家在的村子里!我什么都不要!不要旅行,不要找神器,不要回家!我也不要同伴!肖恩、希莉丝、莎莉耶、扎姆卡特、月、诺因、史列兰……这些我统统不要!我只要他!和他相比,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 维烈静静注视眼前泫然欲泣,又强忍着不哭的少女,只觉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那是过去的他。 他们的命运……何其相似。 喘息片刻,杨阳仿佛自我确认地道:“我要杀了罗兰福斯,一定要杀了他!是他夺走了神官,他该死!” “杀了他以后呢?”一声叹息,在静夜里幽幽化开。 “咦?”杨阳睁大眼,不解地仰视他。维烈却没有看她,视线定在远方的一点,像对过去的自己说话:“杀了他以后,你又要对谁发泄?她已经不在了,这里、冥界、宇宙,哪里都没有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这世界还有什么意义?” 杨阳战栗起来,听出他真正的言下之意,坚硬的心防裂开细缝。 能引起共鸣的,只有经历相似的。 “没有她的世界,没有存在的必要。我毁天灭地,我杀人无数,我是觉得有快感,我是得到了发泄,但最后呢?当听到仇人已经死亡的消息时,我没有解脱,也没有开心,只有空虚,无尽的空虚!” “但…但是!”杨阳试图辩驳,“你没有亲手杀死精灵王,而我是要……” “杀了星华还不够吗?” “……” 血色从杨阳脸上褪去,这一刻她苍白若鬼。维烈的焦距回到她脸上,眼神苍寂而阴郁:“我比你幸运,我没有杀死挡在我面前的肖恩,但你已经错了一次了,还要继续错下去吗?哪天如果肖恩挡在他的徒孙面前,或者冰宿阻拦你,你是不是也会将他们统统杀掉?” “我……我……” “杨阳,我爱玛格,我爱她胜过任何人,我以为我能舍弃一切,可是我做不到,我好后悔!我不该发动降魔战争,不该侵略人界!洁西卡是我害死的,肖恩的不幸也是我造成的!只要想到他们俩,我就心痛得不知如何是好!我还曾经想抛弃摩耶,弄得现在连回去也没脸!杨阳,复仇的时候是可以什么都不想,但复仇以后呢?” 杨阳无言以对,默默凝视他,眼里开始有雾气浮现。维烈催促似地抚上她的眼睑,柔声道:“杨阳,我不阻止你复仇,但是不能是这种形式,不然你会后悔的,像我一样后悔。事实上,你现在就后悔了不是吗?” “呜……”嘴唇颤抖片刻,杨阳嚎啕大哭,“哇啊——” 维烈紧紧抱住她,哭得肝肠寸断的人儿激烈地挣动,像要把所有的委屈、愤怒、悲伤和着泪水一并宣泄。 “啊啊啊——啊啊啊啊——” 声嘶力竭的哭喊宛如伤兽的悲嚎,一声声回荡开来,在黑暗里隐没。 “乖。”轻拍她剧烈起伏的背,维烈不忍地合上眼。良久,嘶哑的哭声才渐渐低微,转为上气不接下气的呜咽:“维烈,我好难过、好难过、好难过……” “我知道。” “我不想杀她的,我真的不想杀星华!” “我明白。” “我好想见神官,我只想见他最后一面!” “……”维烈震了震,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叹息,“对不起。”杨阳把脸埋在他肩上摇头,继续啜泣,眼泪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渗进他的衣服,也渗进她的心底。 融化了由仇恨筑起的高墙。 “维烈,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的。”欣慰地微笑,维烈耙梳她长长的黑发,“回去吧,大家都很担心你。” “嗯。”点了点头,杨阳又哭出声。这次很快就平静下来,浓浓的疲倦席卷了饱受折磨的灵魂。 以尽量不惊动她的动作站起来,维烈正要使用空间转移,原以为睡着的人环住他的颈项,埋首在他胸前,喃喃道:“维烈,其实你真的是我的父亲吧?” 没有回答,魔界宰相眼里荡漾着复杂的情潮,低头在她前额印下一吻。 而杨阳也没有等他回答,双臂下垂,沉入梦乡。 松了口长气,维烈调整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转向东方。深沉的夜色笼罩着大地,只有他脚边的篝火散发出光和热,以及远方的狭长光带,那是由都市的灯火构成的景观。 “这笔帐我记下了,罗兰福斯。” 回到中城的下界王宫,接到通报的人们立刻赶过来。 “维烈!” 跑在最前面的昭霆大呼小叫,“你找到阳……阳!” “这是阳?”希莉丝看着那个像被黑色水草包围的人目瞪口呆。莎莉耶好奇地捻起一缕:“她的头发怎么变得这么长?” “有点原因。”维烈苦笑。检视宿命的另一半,却探不出脉搏,肖恩吓得结巴:“她……” “放心,她没事。”维烈连忙安抚,见友人一脸如释重负,又掩不去原先的黯然,劝慰道,“肖恩,不是你的错。”也不忍心情人自责,希莉丝问道:“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她去杀罗兰福斯。” “什么!!!”异口同声的惊呼。好半晌,被炸得头晕脑涨的众人才相继回过神。耶拉姆自嘲地撇了撇嘴角:“她倒是比我动作快。”昭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终究垂头不语。 清亮的脚步声响起,维烈抬首,余人则是转过头。卡萨兰城主神色冷凝地走来,身后跟着表情怪异的宫廷术士长,显然已经知道发生在东城的事。 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啊!骇服地瞪视黑发少女,吉西安暗暗摇头。其他人自动自发地让出一条路,让诺因通过。 “殿下?”维烈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的反应——伫立片刻,伸手拭去杨阳脸上的泪痕。 凝视那张在黑发的掩映下更显苍白的面容,诺因的眼神阴晴不定。 “无名氏神官,她的师父,就是她的心上人?” “呃,是的。” “……”由冲击引发的矛盾和慢慢上升的醒悟都从紫眸里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坚定的情绪,诺因抬起头,一字一字道,“请你把她,交给我。” 一室鸦雀无声。昭霆等人瞠目结舌,为这样的发展错愕不已。没有理会他们,诺因只是一霎不霎地注视维烈,因为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个男人才是真正有资格做决定的那个人。 维烈久久不发一语,抿起的唇瓣似乎在抗拒,蹙起的眉似乎在估量。随着漫长的对峙,他眼中的挣扎渐渐转为纯粹的不舍,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他终于下定决心。 默默伸出手,极尽轻柔地将她转移到另一个怀抱。 “你会很辛苦。”清清楚楚地看到对方眼里浮起爱怜,动作之细致不亚于他,维烈落实了心,却不得不提点一声。他这个女儿看似温柔,其实性子拗得很,也许终其一生,都不会再敞开心扉。 诺因会给她带来安慰,下场却可能是不被接受,一辈子的不幸。 这是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私,为了女儿的幸福,而将爱她的男人推进深渊。 “哼。”诺因习惯性地露出讽笑,“这世上没有简单的事,也没有困难的事,只看人的毅力而已。” 抱着单恋的少女,他转身离去。 中城满愿师的暴举,使得伊维尔伦群情激愤,坚决要求严惩犯人。卡萨兰方面的记录是“无”,拒不承认他们的“诬陷”。反正东城没捞到尸体,而人还好好地活在中城的王宫里,怎么辩也是平局:一方有人证,一方有物证。 让两城吵翻天的这位犯人,其丰厚成果有:把整个东城首府烧出了一条分界线。纵向破坏不大,只被星尘粉炸了几幢宫殿。然而横向,一块宽不足五十米,长却超过二十公里的截面上无人生还;财产损失不可估量,光是两条断开的高架水路,就要花费诺大的人力物力修理。 最让罗兰郁闷的,他的办公地点,好死不死也在那条线上。虽然重要文件都有备份,但是他那些最最紧要的私密资料,全化成灰了,不知飞啊飞飞到哪个角落。这下只有搜肠刮肚,把它们背出来重新记录,再用最牢固的保险箱和最强大的咒文保护。 而因为宫殿需要抢修,他只有提前计划,在近期内搬回上界。 “大人,确定了,那个女人的确还活着。” 听完心腹的报告,东城城主在临时办公室里一手支颊,沉吟不语。他对自己的箭术绝对有自信,如果不是杨阳的心脏长在右边,就是…… “果然她和魔界宰相长得像不是巧合。” “你是说——”法利恩瞪大眼,心头一次动摇——他是不是因为轻率,给伊维尔伦树立了不可招惹的强敌?而且严格说来,这次事故的责任也在于他。看出他的心思,罗兰淡淡地道:“不用担心,身为魔族,维烈宰相决不会直接插手人界的事,不然,众神也会出手。”降魔战争是他从小听到大的故事之一,对于之间的关系,他再清楚不过。法利恩将信将疑:“真的吗?” “放心,你老哥我决不会信口开河,你也别再垮着一张脸。自责和后悔是世上最无用的行为,有时间懊恼过去的事,不如想想未来要怎么做才能避免重蹈覆辙。” “是。”法利恩肃然行礼,随即有些不甘地道,“那这次的事,我们就只能忍气吞声了?” 罗兰莞尔,尽管这个弟弟给他添了很大的麻烦,对他的死脑筋,他却从不生气。因为他本来需要的,就是法利恩一丝不苟的办事能力,以及冷酷的决断,以弥补他一些优柔的特质。而由此衍生的副作用,是他应该承担的。 “杨小姐的靠山确实大,在监视他们旅行时,我就知道了。可惜,都是乌合之众。”把玩印章,金发青年笑得从容而自信,“虽然她自己可以成为完美的向心力,不过……” 真正实力上的,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打仗更不是几个强者之间的决斗。真这么简单,他早就亲自去单挑拉克西丝,决定王位归属了。就算真的发展成这样,他也不怕。目前中城可用的强者素质并没有超过他这边,就算加上血龙王、月祭司这些散部,亦然。 “大人?”见主君说话说一半,法利恩担心地催促。罗兰微笑道:“没杀掉杨小姐是很可惜,活的她绝对比死的她威胁大,但是因为她的魔族体质,以后下手就不容易了,由得她去积蓄对抗我们的力量吧,让台面下的小虾都浮起来也好。”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嗯?” 法利恩闷闷地道:“我知道,大人你并不想杀了她。”罗兰笑意加深:“啊,我承认我对她有点香火情,但还不至于痛苦到哪里去,真正头痛的是她和我那师公的关系——我不想让师父为难。”法利恩一怔:“可是费尔南迪先生是比较重视大人的吧?不然他也不会特地跑到竞技场救你,还公然和子孙对立。” “这个嘛。”罗兰反常地迟疑了,眼底浮起阴郁的薄雾,“我总觉得,师父对我有些报恩的性质,感情上……” 一言未毕,他揉了揉额角,感觉脑子里有一根神经跳了一下,莫名的焦躁。 像有一段久远的记忆偶然翻了出来,却连看也没看清,又沉回谷底。 “报恩?”法利恩完全不理解这个词:应该是反过来吧?罗兰还没回过神,随口道:“没遇见我之前,他日子过得无聊死了。有了我,他可以成天耍着我玩,当沙包揍或当奴仆压榨,怎么整都可以——我带给他这么多乐趣,他是不是该回报我?” 法利恩狂汗。 找不到情绪失常的原因,罗兰把刚才的怪异感视为单纯的错觉,转移注意力:“就让中城借着杨小姐的名头重整王室的威严好了,我看他们那儿迟早变成魔族的大本营。一千年的思想沉淀哪有这么容易消除的,就算同样是人类,民众都还排斥外族,何况异族的统治者。这就是人的劣根性。稍微洒几颗火星,有得他们忙乎了。” “是。” 谈话告一段落,罗兰正想看看工程进度表,他的副官火急火燎地冲进来,还没关门就大声嚷嚷:“罗兰,你和冰宿出了什么问题?” “艾德娜,关门。”法利恩有时真气这个粗线条的情人,一点分寸也没有。艾德娜朝他投以挑衅的眼神,但还是一脚把门踢上,继续逼问主君:“你和冰宿到底怎么了?” “别急,慢慢说。”罗兰笑着举起茶壶,“要不要来杯月桂茶?我新泡的口味,很不错。” “……”艾德娜翻了个白眼,实在受不了他这悠哉游哉的脾气,“你还有空喝茶!不给我交代清楚,我就代替冰宿,把你捆成粽子吊起来,狠狠地当沙包揍!” 法利恩眼中射出强烈的非难,罗兰还是那副德性:“冰宿绝对没有这种兴趣,这是你的宿愿吧。” “哼,你知道就好,说!为什么她既不上朝,也不来上课?以前她决不会两样都缺席,想来想去只有你这个王八蛋最可疑!”艾德娜越说越愤慨。这回法利恩也愣了愣。 罗兰却不意外,只是神色微微黯淡:“让她冷静一下也好,杨小姐毕竟是她的同学。” “对了,我正想问你,你叫谁去追不好,偏要亲自出马!你是太久没射箭,手痒了是吧?好啊,你射了,现在冰宿也气跑了,看你怎么办!” “当时的情况,叫任何人去追都会将她五马分尸,只有我亲自带队才不会发生这种事。即使冰宿生气,一辈子不原谅我,我也不能侮辱我的对手。” 艾德娜无言。法利恩安慰道:“大人,别担心,冰宿小姐顶多气一会儿时间,不会一辈子不原谅你的。” 无法像他这么乐观,罗兰默默喝了口茶。袅袅白雾模糊了他的表情,也掩盖了整个内心世界。 在竞技场,冰宿持剑保护他,不顾一切地站他这边时,他是觉得很感动,感动她的深情,但他从来没有自信,她不会对他渐渐寒心,进而离去。 因为他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午后的阳光斜斜洒进窗户,透过蓝色的丝绸窗帘,为整个房间罩上如梦似幻的淡蓝。长睫颤了颤,缓缓张开,黑眸由失神的困顿转为迷离,沉醉于眼前的景致。 “醒了?” 立刻察觉她的动静,床边的人放下看到一半的书,顺手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顿时铺满一室——比起说好听是浪漫说难听是昏暗的环境,他更喜欢充足的光线。 “诺因!?”认出这个声音,杨阳惊讶回首。因为光被挡住的关系,她没觉得刺眼,但还是有点不适应,用手背遮脸,从指缝里看清中城城主清秀的容颜,一瞬间,心潮澎湃。 终于回来了…… 在东城发生的一切就好像一场噩梦,连同她自己也像是噩梦的一部分。什么都不想,只执着于复仇,那样是可以逃开无尽的自责和后悔,可是一稍微松懈下来,痛苦就紧紧包围住她。 而现在,悲伤依旧,却少了那份撕心裂肺的痛苦。 虽然这里不是西芙利村,没有那种身心都融化的温暖,但是有朋友同伴迎接守侯的感觉也是那么好。 “身体有没有不对劲?” “啊?没…没事。” “……你哭什么?”诺因眯起眼,掩盖一闪而逝的狼狈。杨阳慌忙抹泪:“没有,我是太高兴了,呜呜……”怎么抹也来不及,她遮住眼睛,难堪地低语:“抱歉,我醒来后好象泪腺变发达了。” “算了。”诺因别过头,不去看她逞强的样子,心隐隐抽痛,“你要哭就哭,别死撑着,我当没听见。” 轻轻的啜泣声依然听得出是经过压抑的结果,却比大哭更揪心。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少女一直是笑着的,温和而大度。包容他的小性子,原谅他的坏脾气,也会直言不讳地教训他,从来没有失控,也从来没伤心过。 无论那家伙是怎样的人,让她这样哭泣,决不是好东西! 诺因咬牙切齿地为“前”情敌打了个大大的叉叉,索性把手帕扔在她脸上,让她去粉饰个够。 不被信任依靠是很郁闷,但诺因还不会蠢到现在就抗议,他很清楚自己在杨阳心里的地位——可能连她队伍里那个小丫头也及不上。 无妨。他悠闲地盘算:大不了跟她耗一辈子,那小丫头总不见得做她一辈子的跟屁虫。 杨阳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红着脸偷瞄他:“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 “我什么都没看到,你大可放心,倒是听见有人像老鼠一样嘤嘤地哭。” “谁是老鼠!”杨阳愤慨地举手捶他,因为听出友人没有嘲讽的意思,她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捶了两下,“手帕我洗干净还你。” “洗什么洗。”诺因抢过自己的手绢,为那沉甸甸的重量叹服,“你真能哭。” “罗嗦!” 把湿手帕绞干叠好放回口袋,诺因拿起床头柜上的水瓶,笑道:“要不要补充水分?”杨阳不好意思地应了声。 “耶!我的头发怎么变这么长了?”一被扶坐起来,她就看到了延伸到被下的浓密黑发,惊讶地睁大眼,难怪她觉得头好重。诺因咋舌:“你真迟钝,现在才发现。维烈说是治疗的副作用,这么蠢的谎话,大概只有肖恩那个笨蛋会相信,我想你的智力没差到他的水平。”杨阳好笑地舒展眉宇:“嗯。” “这是你们之间的问题,待会儿你自己和他解决吧。” “维烈没走!?”杨阳喜出望外。诺因挑了挑眉:“没确定你平安,他怎么会走,现在只是正好轮到我照顾你——你已经昏迷三天了!” 杨阳情不自禁地抓紧被子,又是愧疚又是感动,既为眼前的人,也为其他同伴。 “对不起,让你们费心了。” “我说你,能不能少客气一点?你刚刚吼我时嗓门不是挺大的吗?捶我的力气也不小。” “你皮痒啊?”杨阳斜了他一眼,低头喝水,心情和言谈都放松许多,明白这是友人独有的温柔,她暗暗发笑。喂她喝了大半杯,诺因竖起枕头,让她靠坐着。 “这堆茅草你打算怎么解决?”他拎起一缕发丝,只觉碍眼。杨阳咧了咧嘴:“你就不能用好听点的形容吗?我也感觉太长了,不过剪到原来的长度,似乎有点可惜。”诺因不解:“有什么可惜的?这么长,做什么事都不方便,还是原来好,清爽。”被他这么打击,杨阳反而卯起来:“不要!我偏要留长!我还要用我送你的发带绑,还我!” “不要!”这回轮到诺因誓死捍卫自己重视的东西。 “哼,那就闭嘴。”杨阳颇有胜利感地检视头发,沉吟道,“嗯…就剪到腰下好了。”诺因无奈地道:“马马乎乎啦。”回想对方戴假发穿长裙的模样,突然觉得……还满可爱的。 不过,他还是不理解这种小女儿心态。莉莉安娜也是,对发型啦、服装啦、首饰啦这些无聊的玩意儿在意得要命。 “诺因,这次的事,真对不起,给你和拉克西丝陛下添麻烦了。” “啊?没事。”诺因回过神,无所谓地摆摆手,“这种小得一咪咪的事,有什么好道歉的,交给我们就是。”杨阳哑然,她很有常识,知道自己闯的祸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可是看对方的表情,又没有半点虚张声势的成分。 满愿师的事也是,这男人到底是神经粗壮呢?还是…… “拜托你一件事。”诺因迸出一句,额角可见跳动的青筋。杨阳歪着头:“啊?” 解下佩剑递给她:“叫这小子闭嘴!他从三天前,不,从你走的那天起就一直哭到现在!” “你为什么不早说!!”杨阳吼声如雷,劈手夺过。 这会儿嗓门倒大了。诺因有点吃味,但半身到底不同,受宠就受宠吧。 一握住剑,断断续续的啜泣就直接流入心房,伴随着凄楚的呼唤:《杨阳……》 “乖。”杨阳心疼不已,轻轻拍打他,“对不起,史列兰,是我不好。”她现在才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一意孤行、自我封闭有多伤朋友们的心。 《不是的。》魔封用哭哑的声音道,《我不是气杨阳离开,我知道你不会不说一声就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你不得不走的事情。》 “史列兰……” 《我是担心,担心你不会回来了,因为诺因说你可能会做傻事,我好怕你回不来!我不要再也见不到你!还有,我好难过,因为我感觉杨阳很难过,虽然我不知道原因。》 “史列兰……”杨阳也哽咽了,抱着他再次落下泪来,“对不起、对不起……” 诺因看着这幅画面,无力到极点:劝的那个人自己倒哭起来了。 忍忍忍,书看过了,茶喝过了,房间也兜了一圈,那边还在水淹金山,他忍无可忍地抓住剑柄,用力摇晃:“你们给我适可而止!” “干嘛啦!”也被带得晃了两圈,杨阳怒极:这霸道的男人,人家伤心关他什么事! “两个穷光蛋凑在一起,只会更加穷得发臭,你们俩就是这样的一路货!明明只有三分,哭着哭着也变成十分!普通的发泄也罢了,你们根本是在互相鼓励,比谁眼泪多!” 杨阳无言以对。史列兰连忙安慰:《杨阳,别生气,诺因他没有恶意。》 (我知道他没有恶意……)就是嘴巴坏,不懂得委婉。 诺因托起她的脸,用袖管擦拭。 “好痛!” “痛?”诺因停下手,“我好象没用这么大力气。”杨阳赧然地指着他的袖子:“不是,是你的扣子擦到我了。” “哦。”拔掉扣子,继续擦。 “……” “这个是纯金的哟。”诺因献宝地亮出那粒纽扣,“可以买五本手抄书。”杨阳晕旋地按住头:“我说你……没带钱的时候不会就是扯扣子典当的吧?”难怪动作熟极而流。 “反正侍女会帮我缝回去,有什么关系。元帅印章我也拿去抵押过。” “我开始同情拉克西丝陛下了。”有这样一个没自觉的侄子。 “同情那老妖婆干嘛,你应该同情的是我!”诺因大喊。杨阳叹气:“是是。”转念一想,她又莞尔:“不过,也的确委屈你待在这个金笼子里了。” 薄唇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果然笑起来比较好看。”杨阳微微臊红脸:“咦?” “多笑笑,笑自然就不是难事了。” “呃……是。” 挥挥手,诺因拿起挂在椅背上的斗篷:“我要去巡营,晚上再来看你,路上会顺便叫那帮家伙来,省得你一个人胡思乱想。”不经意流露的关怀让杨阳心头发软,由衷地道:“谢谢你,诺因。” “谢啥,干脆史列兰也陪着你,人多热闹。” “不行啦,你去军营,怎么好不带剑。” 话音刚落,怀里的剑嗡嗡叫起来,杨阳面露尴尬,难以启齿地瞅着他。诺因会意地冷笑:“哼,看来他也比较喜欢腻着你。” “不…不是,他只是想多陪我一会儿,要么你也留下…不,那个……”杨阳为冲口而出的话慌了一下,不过,她是真的很喜欢和眼前的人相处的感觉,轻松又自在。 “算了吧,我可不想像个傻子一样杵在旁边。这小子最近也闷坏了,你陪他聊聊吧。”伸手用力一按她的脑袋,卡萨兰城主夹着书走出房间。必要的义务他会尽到,为了爱情就整天腻在心上人身边,那只是个脓包而已。而且,今天的成果够丰厚了,他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摸摸头,杨阳微笑着目送他离去。史列兰不失时机地帮半身说话:《杨阳,诺因也很担心你哦。》 “是吗?” 《嗯!他好惨的!每次诺因心情不好,魔控力就特别棒,结果他姑姑就利用这一点,骗他发泄,给他一块空地。诺因掘了几个大坑,他姑姑后来派人灌水进去,做蓄水池。》 “……” 《第二天又给他一块空地,这次诺因多少有点怀疑,就用风刃铲铲铲,没有做很大的破坏,马上一群人出来撒种,原来那里是一块正要开荒的田地。》 “……” 《诺因当然火了,跑去找他姑姑算帐,沿途又开出一条林道,填平了一片沼泽地,清理了一块山崩现场,炸开因为坍塌而封闭的矿坑,反正就是按照他姑姑的安排,把所有的预定工地全跑了一圈。》 “太…太恶劣了。”杨阳对友人致以十二万分的同情。史列兰同仇敌忾地道:《就是嘛!她还没到此为止呢!诺因累的时候会无意识地整理房间,这是他以前养成的习惯。那天晚上侍从就把筋疲力尽的诺因带到他姑姑的卧室,房里很乱……》 “别说了,太惨了。”杨阳掩面呻吟,过了一会儿,还是好奇地问道,“后来呢?拉克西丝陛下不会恶劣到躲在一边偷看吧?” 《就在偷看!被诺因发现了!》 杨阳彻底无语,后面的情景用膝盖想也知道,肯定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 这对姑侄……唉。想象友人当时气炸了肺的样子,杨阳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阳,你在偷笑什么呢?” 昭霆大咧咧地打开门走进来。杨阳尴尬地抹去笑出来的眼泪:“没什么。”耶拉姆暗沉的脸色略见开朗:“看来你精神还不错。”莎莉耶探头一看,兴奋地跳起来:“啊,史列兰,我要和他说话!” “好,只需要在心里想就行了,他听得见。”杨阳笑着将剑递给她,以略带复杂的眼神凝视最后走进的人,“维烈。”魔界宰相在床边坐下,撩起她的刘海,手测体温:“没有热度,太好了。” “肖恩和希莉丝呢?” “他们还在军营,要晚上才能回来。”昭霆一答完,室内陷入压抑的静默,只有莎莉耶和新朋友聊得不亦乐乎,完全在状况之外。杨阳两手紧紧握住床单,刚刚和诺因谈话时淡忘的回忆和情绪又汹涌而出,将她淹没。好不容易才克制住,眼望师兄:“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 “……对不起,耶拉姆。” 少年抿了抿唇,半晌才道:“不关你的事。”黑发少女痛苦地合上眼,她很清楚对方的心情,那是决不亚于她的悲伤和悔恨。不,也许比她更深,因为那里是耶拉姆真正的家。 “你有什么打算?” “和你一样。” 语气宛如被火烤过的针尖,其中蕴含的杀意令杨阳呼吸一窒。定了定心,她正色道:“耶拉姆,我已经不准备再暗杀了。”耶拉姆睁大眼,惊讶地看着她。 “我杀了星华。” 窒息的沉默再次笼罩下来,这次还渗入了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成分。 “我用基里亚斯杀了她,因为她挡在罗兰福斯面前。我不怪她,当初是我们送她们去东城的。对她这样的异族而言,东城是唯一的庇护所,罗兰福斯是她的恩人,她保护他没有错,错的是我,就这样杀了一个无辜的人。她还爱我,她不知道我是女的,把我当成一个男*权。 拉克西丝叹气:“没办法,我已经在维烈那儿碰了个钉子,这小子万一再不吐实怎么办?岂不白忙一场?就算以我城的法师资源,再发动一次记忆之茧和绝对解封的复合魔法也是不可能的。”尽管还是认为不妥,希莉丝也不吭声了。 这时,飘浮在半空的光茧产生异变,宛如花苞绽放,一瓣一瓣分裂开来,从中迸射出强烈的白光,持续了一阵,化为无数光粒四散落下,像下了一场缤纷的光雨。 如梦似幻的景象中,浮现一抹轻灵的身影。长及脚踝的连衣裙,乌亮的秀发,清秀的脸蛋,紫水晶般的眸揉和了纯真和诱惑,唇边笑意盈盈。莎莉耶大叫:“啊——诺因!” “我在这里。”卡萨兰城主咬牙切齿,忍着全身的鸡皮疙瘩。希莉丝安抚地拍拍他:“这个是莉,就是他的养女,菲莉西亚。” “我知道!问题是先出现的为什么是她?” “大概这个人对他最重要吧。”拉克西丝也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摸了摸后脑勺,“诺因,你做好心理……” 一言未毕,铺天盖地的血红淹没了在场的每个人。 光茧里的黑发少女动了动,原本平静的清雅容颜浮起痛苦的波动。 红色的拱顶,红色的墙壁,红色的地板和红色的祭坛,倒塌的神像旁散落着碎裂的金箔和玉石,形成一幅华丽而凄美的画面。 影象突然歪斜,他的视野映出刻有浮雕的天花板,而身上,传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剧痛。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脑像抽空一样空白。 熟悉到刺痛的清亮嗓音拉回稀薄的意识,动了动唇,他挤出无意识的哀求: 快活的男性嗓音渗入恶意的嘲笑。 又是一波激烈的痛楚,饶是他坚强,也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又一个女性嗓音传入他的耳中: 他循声望去,首先跃入眼帘的是坐在祭坛上的年轻男子。打成长辫的棕发被手指随意拨弄,褚色衣摆下的双腿优雅交叠,轻松的姿态仿佛诸事尽在掌握之中。琥珀色的眸子笑着瞅了他一眼,随即转开,带着欣赏的神情看向不远处的黑发女郎。但吸引他视线的,却是躺在她旁边的身影。 澄碧的眼定定瞪视他,盈满惊愕和混乱。银发遮住大半边脸,也覆盖住伤痕累累的躯体,四肢关节被砍断躺在血泊里的模样就像破布娃娃。 他是谁?混沌的脑海跳不出一个对应的人名,却有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出眼角,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 见状,绿眸里的疑惑和恍悟都如潮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宁和的笑意: 第七章 觉醒(节三) 死亡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坠落,不停地坠落。 失重感让身体轻飘飘的,灵魂好象剥离了出去;世界迅速地变窄、变黑;也许是伤口冻结的关系,她并没有感觉到痛苦,却有一股更深的绝望漫溢上来—— 即使到了冥界,她也见不到神官。 因为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 失误!看到黑发少女跌出栏杆,东城城主愣了愣:他本来是预计让她撞到,这里有三楼,尸体掉下去一定会变得惨不忍睹。 好歹是值得尊敬的对手,这样…… 正扼腕,捕捉到一声异样的声响,像是……水声? “是高架水路!”一个反应快的法师喊道,“我记得这里有条支路!”不等罗兰回答,另一名守卫大叫:“对了!今天正好换水啊!那…那她会冲到什么地方去?”众人面面相觑,为这太过巧合的巧合目瞪口呆。 “算了,之后再去打捞吧。”罗兰首先回过神,放下菲烈冰之弓,“我们先回宫,有的收拾了。” ****** 汹涌的水花间,冉冉浮起一道纤影。 一粒一粒光点凭空涌出,笼罩的范围不断扩大,渐渐把整个人都包进了成形的光茧。无数小光团在周围跳跃舞动,慢慢往里面渗透。异像持续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光茧豁然暴开,分裂成羽翼一般的片状物体,抖落星星点点的亮丽光尘,轻柔地托着少女的身体。 圣洁的光照得沉静的睡靥栩栩如生,而生命的迹象也重新回到这具已死的躯壳。脸颊泛起血色,胸口有了微微的起伏。 突然,原本齐脖的短发以惊人的速度飙长,宛如在空中晕开一朵黑色的曼珠沙华,映着那张清雅的容颜,竟有一种莫名的绮丽。漆黑的发浪划出优美的轨迹,代替慢慢消失的光翼,围绕着飘浮的人,落入一双迎接的臂膀。 紧贴着女儿残留着冰凉的面颊,魔界宰相加重手劲,将她牢牢圈进怀里,心疼地低喃: “杨阳……” ****** 杨阳梦见了怀念的过去。 每天早上,她在硬硬的木板床上醒来,浆过的床单有点粗糙,却很好闻,盖着很舒服。一边打哈欠一边梳妆打理,她踹醒友人,两个人一起下楼。 面无表情的少年从厨房探出头,打个不冷不热的招呼,指着桌上的水果叫她们垫饥,缩回去继续煮饭。阵阵食物清香,是催促锻炼的最大动力。 艾瑞克队长的大嗓门在门外叫唤,跟昭霆抬两句杠。士兵们总是爽朗地笑着,揉乱她的短发,聊些村里的趣闻。晨练开始后,忙碌的主妇,下田的村民和四下乱跑的孩童都会停下来,为她们加油鼓劲。偶尔恶作剧地伸出脚,想绊倒跑得最快的艾瑞克,结果总是绊倒后面的昭霆,气得她哇哇大叫。 跑完步,到酒馆[跳舞的麦酒桶],老板布克坐在窗边悠闲地吐着烟圈,笑呵呵地点头。娜塔婶风风火火地冲出来,又是抹汗又是搬椅子,嘴上也唠叨个不停,却完全不会让人讨厌,就像她端出来的热牛奶和炊饼一样,热烘烘的温暖人心。有时候还会塞给她们一个酒瓶子,叫她们偷偷带回去给某人。 可惜十次有九次不成功。没收了酒瓶,耶拉姆会怒气冲冲地奔进卧室,拖出他赖床的师父,大不敬地抱以老拳、痛骂和不许再私下购买任何酒类物品的威胁。然后,还晕呼呼的银发青年会揉揉眼,朝她绽开爱困又迷糊的笑靥,用有些沙哑的清朗嗓音道:[阳。] ……好想哭。 意识的一角,响起濒临崩溃的细小声音。 可是,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 因为哭了,就输了。 她会再没有力气站起来,再没有力气复仇,陪着那个人沉进无知无觉的黑暗海底,成为一个活死人。 ****** 醒来的瞬间,就像灵魂被撕成两半一样痛苦。 如果可以,她想一辈子沉浸在那些怀念的景物中,即使是虚假。 “杨阳!” 熟悉而亲切的男中音鼓荡着她的耳膜,不允许她再逃避下去,“醒过来!醒过来!” 下意识地睁开眼,跃入视野的是一双比星辰更明亮的黑眸,溢满了关切、心痛、担忧和不舍,却无法打进她的心里,只勾起了她的记忆:“维……烈?” “是我!”抱紧她,魔界宰相喜极而泣,“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我好担心你会一睡不醒!” “我还活着?”软软靠在他的臂弯里,杨阳依稀想起坠落前的情景,浮起微薄的惊讶:怎么会,那一箭,应该是射穿了她的心脏的。 “对!你还活着!” ……算了,这不重要。抓着他背上的衣服,杨阳拉开一段距离,直视他的双眼,低吼道,“帮助我!”维烈一愕:“呃?” “你来得正好,帮我!帮我杀了罗兰-福斯!我们不是同伴吗?你帮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命也好,灵魂也罢,只要帮一点点忙就可以了!” “……” “帮助我,维烈!”察觉对方的沉默隐含拒绝的意味,杨阳拎起他的衣领,神情和动作都充满了狂乱,“我只求你这一次!看在我们的交情份上,拜托!不然,我就永远不原谅你,恨你像恨罗兰-福斯一样!因为你不讲义气!” “你居然会说这种话……”维烈听得呼吸不稳,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我想扇你一个耳光。” 杨阳吓住,愣愣地瞧着他。 啪!随着两记脆响,维烈托起她的脸,以前所未有的粗暴语气道:“你给我冷静一点!这个样子还像你吗!”杨阳脸色一变,甩开他的手:“闭嘴!你怎么会明白我的心情!只会在那里说大道理说得好听!” “你也知道啊。”维烈微微苦笑,“你以前还不是常常对肖恩说大道理,你又真的理解他了吗?” “!”被这句话击中心坎,杨阳缩起肩膀,一时手足无措。看到她这副模样,维烈脸上的线条又软化下来,重新漾开爱怜,温柔地摩挲她的脸颊:“杨阳,没有人能完全了解另一个人,你的悲伤只有你自己背负。” “可是,我受不了了啊!”杨阳求助地看着他,眼眶微湿,“我好恨!好恨好恨!” “你恨他多一点?还是恨自己多一点?” 仿佛被雷生生劈中,杨阳整个人缩成一团,两手紧紧捂住嘴,半晌,从指缝里流泻出走调的微弱气声:“我更恨我自己。” 下一秒,再度转为歇斯底里的高喊: “我好后悔,为什么要离开村子!为什么要离开他!如果我不去找什么见鬼的神器,这一切就不会发生!我还恨诺因!为什么要留着我!如果他早点放我走,我就来得及见到他!” “这是毫无道理的指责……我知道,真正应该被指责的是这个玩昏头的我。因为不想怪无辜的人,不想浪费时间自责,我才把一切推到罗兰-福斯头上。” “我甚至不想报仇,我只想回去!回到村子里!回到有神官、有大家在的村子里!我什么都不要!不要旅行,不要找神器,不要回家!我也不要同伴!肖恩、希莉丝、莎莉耶、扎姆卡特、月、诺因、史列兰……这些我统统不要!我只要他!和他相比,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 维烈静静注视眼前泫然欲泣,又强忍着不哭的少女,只觉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那是过去的他。 他们的命运……何其相似。 喘息片刻,杨阳仿佛自我确认地道:“我要杀了罗兰-福斯,一定要杀了他!是他夺走了神官,他该死!” “杀了他以后呢?”一声叹息,在静夜里幽幽化开。 “咦?”杨阳睁大眼,不解地仰视他。维烈却没有看她,视线定在远方的一点,像对过去的自己说话:“杀了他以后,你又要对谁发泄?她已经不在了,这里、冥界、宇宙,哪里都没有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这世界还有什么意义?” 杨阳战栗起来,听出他真正的言下之意,坚硬的心防裂开细缝。 能引起共鸣的,只有经历相似的[同伴]。 “没有她的世界,没有存在的必要。我毁天灭地,我杀人无数,我是觉得有快感,我是得到了发泄,但最后呢?当听到仇人已经死亡的消息时,我没有解脱,也没有开心,只有空虚,无尽的空虚!” “但…但是!”杨阳试图辩驳,“你没有亲手杀死精灵王,而我是要……” “杀了星华还不够吗?” “……” 血色从杨阳脸上褪去,这一刻她苍白若鬼。维烈的焦距回到她脸上,眼神苍寂而阴郁:“我比你幸运,我没有杀死挡在我面前的肖恩,但你已经错了一次了,还要继续错下去吗?哪天如果肖恩挡在他的徒孙面前,或者冰宿阻拦你,你是不是也会将他们统统杀掉?” “我……我……” “杨阳,我爱玛格,我爱她胜过任何人,我以为我能舍弃一切,可是我做不到,我好后悔!我不该发动降魔战争,不该侵略人界!洁西卡是我害死的,肖恩的不幸也是我造成的!只要想到他们俩,我就心痛得不知如何是好!我还曾经想抛弃摩耶,弄得现在连回去也没脸!杨阳,复仇的时候是可以什么都不想,但复仇以后呢?” 杨阳无言以对,默默凝视他,眼里开始有雾气浮现。维烈催促似地抚上她的眼睑,柔声道:“杨阳,我不阻止你复仇,但是不能是这种形式,不然你会后悔的,像我一样后悔。事实上,你现在就后悔了不是吗?” “呜……”嘴唇颤抖片刻,杨阳嚎啕大哭,“哇啊——” 维烈紧紧抱住她,哭得肝肠寸断的人儿激烈地挣动,像要把所有的委屈、愤怒、悲伤和着泪水一并宣泄。 “啊啊啊——啊啊啊啊——” 声嘶力竭的哭喊宛如伤兽的悲嚎,一声声回荡开来,在黑暗里隐没。 “乖。”轻拍她剧烈起伏的背,维烈不忍地合上眼。良久,嘶哑的哭声才渐渐低微,转为上气不接下气的呜咽:“维烈,我好难过、好难过、好难过……” “我知道。” “我不想杀她的,我真的不想杀星华!” “我明白。” “我好想见神官,我只想见他最后一面!” “……”维烈震了震,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叹息,“对不起。”杨阳把脸埋在他肩上摇头,继续啜泣,眼泪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渗进他的衣服,也渗进她的心底。 融化了由仇恨筑起的高墙。 “维烈,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的。”欣慰地微笑,维烈耙梳她长长的黑发,“回去吧,大家都很担心你。” “嗯。”点了点头,杨阳又哭出声。这次很快就平静下来,浓浓的疲倦席卷了饱受折磨的灵魂。 以尽量不惊动她的动作站起来,维烈正要使用空间转移,原以为睡着的人环住他的颈项,埋首在他胸前,喃喃道:“维烈,其实你真的是我的父亲吧?” 没有回答,魔界宰相眼里荡漾着复杂的情潮,低头在她前额印下一吻。 而杨阳也没有等他回答,双臂下垂,沉入梦乡。 松了口长气,维烈调整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转向东方。深沉的夜色笼罩着大地,只有他脚边的篝火散发出光和热,以及远方的狭长光带,那是由都市的灯火构成的景观。 “这笔帐我记下了,罗兰-福斯。” ****** 回到中城的下界王宫,接到通报的人们立刻赶过来。 “维烈!” 跑在最前面的昭霆大呼小叫,“你找到阳……阳!” “这是阳?”希莉丝看着那个像被黑色水草包围的人目瞪口呆。莎莉耶好奇地捻起一缕:“她的头发怎么变得这么长?” “有点原因。”维烈苦笑。检视宿命的另一半,却探不出脉搏,肖恩吓得结巴:“她……” “放心,她没事。”维烈连忙安抚,见友人一脸如释重负,又掩不去原先的黯然,劝慰道,“肖恩,不是你的错。”也不忍心情人自责,希莉丝问道:“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她去杀罗兰-福斯。” “什么!!!”异口同声的惊呼。好半晌,被炸得头晕脑涨的众人才相继回过神。耶拉姆自嘲地撇了撇嘴角:“她倒是比我动作快。”昭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终究垂头不语。 清亮的脚步声响起,维烈抬首,余人则是转过头。卡萨兰城主神色冷凝地走来,身后跟着表情怪异的宫廷术士长,显然已经知道发生在东城的事。 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啊!骇服地瞪视黑发少女,吉西安暗暗摇头。其他人自动自发地让出一条路,让诺因通过。 “殿下?”维烈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的反应——伫立片刻,伸手拭去杨阳脸上的泪痕。 凝视那张在黑发的掩映下更显苍白的面容,诺因的眼神阴晴不定。 “无名氏神官,她的师父,就是她的心上人?” “呃,是的。” “……”由冲击引发的矛盾和慢慢上升的醒悟都从紫眸里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坚定的情绪,诺因抬起头,一字一字道,“请你把她,交给我。” 一室鸦雀无声。昭霆等人瞠目结舌,为这样的发展错愕不已。没有理会他们,诺因只是一霎不霎地注视维烈,因为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个男人才是真正有资格做决定的那个人。 维烈久久不发一语,抿起的唇瓣似乎在抗拒,蹙起的眉似乎在估量。随着漫长的对峙,他眼中的挣扎渐渐转为纯粹的不舍,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他终于下定决心。 默默伸出手,极尽轻柔地将她转移到另一个怀抱。 “你会很辛苦。”清清楚楚地看到对方眼里浮起爱怜,动作之细致不亚于他,维烈落实了心,却不得不提点一声。他这个女儿看似温柔,其实性子拗得很,也许终其一生,都不会再敞开心扉。 诺因会给她带来安慰,下场却可能是不被接受,一辈子的不幸。 这是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私,为了女儿的幸福,而将爱她的男人推进深渊。 “哼。”诺因习惯性地露出讽笑,“这世上没有简单的事,也没有困难的事,只看人的毅力而已。” 抱着单恋的少女,他转身离去。 ****** 中城满愿师的暴举,使得伊维尔伦群情激愤,坚决要求严惩犯人。卡萨兰方面的记录是“无”,拒不承认他们的“诬陷”。反正东城没捞到尸体,而人还好好地活在中城的王宫里,怎么辩也是平局:一方有人证,一方有物证。 让两城吵翻天的这位犯人,其丰厚成果有:把整个东城首府烧出了一条分界线。纵向破坏不大,只被星尘粉炸了几幢宫殿。然而横向,一块宽不足五十米,长却超过二十公里的截面上无人生还;财产损失不可估量,光是两条断开的高架水路,就要花费诺大的人力物力修理。 最让罗兰郁闷的,他的办公地点,好死不死也在那条线上。虽然重要文件都有备份,但是他那些最最紧要的私密资料,全化成灰了,不知飞啊飞飞到哪个角落。这下只有搜肠刮肚,把它们背出来重新记录,再用最牢固的保险箱和最强大的咒文保护。 而因为宫殿需要抢修,他只有提前计划,在近期内搬回上界。 “大人,确定了,那个女人的确还活着。” 听完心腹的报告,东城城主在临时办公室里一手支颊,沉吟不语。他对自己的箭术绝对有自信,如果不是杨阳的心脏长在右边,就是…… “果然她和魔界宰相长得像不是巧合。” “你是说——”法利恩瞪大眼,心头一次动摇——他是不是因为轻率,给伊维尔伦树立了不可招惹的强敌?而且严格说来,这次事故的责任也在于他。看出他的心思,罗兰淡淡地道:“不用担心,身为魔族,维烈宰相决不会直接插手人界的事,不然,众神也会出手。”降魔战争是他从小听到大的故事之一,对于之间的关系,他再清楚不过。法利恩将信将疑:“真的吗?” “放心,你老哥我决不会信口开河,你也别再垮着一张脸。自责和后悔是世上最无用的行为,有时间懊恼过去的事,不如想想未来要怎么做才能避免重蹈覆辙。” “是。”法利恩肃然行礼,随即有些不甘地道,“那这次的事,我们就只能忍气吞声了?” 罗兰莞尔,尽管这个弟弟给他添了很大的麻烦,对他的死脑筋,他却从不生气。因为他本来需要的,就是法利恩一丝不苟的办事能力,以及冷酷的决断,以弥补他一些优柔的特质。而由此衍生的副作用,是他应该承担的。 “杨小姐的靠山确实大,在监视他们旅行时,我就知道了。可惜,都是乌合之众。”把玩印章,金发青年笑得从容而自信,“虽然她自己可以成为完美的向心力,不过……” 真正实力上的[统和],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打仗更不是几个强者之间的决斗。真这么简单,他早就亲自去单挑拉克西丝,决定王位归属了。就算真的发展成这样,他也不怕。目前中城可用的强者素质并没有超过他这边,就算加上血龙王、月祭司这些散部,亦然。 “大人?”见主君说话说一半,法利恩担心地催促。罗兰微笑道:“没杀掉杨小姐是很可惜,活的她绝对比死的她威胁大,但是因为她的魔族体质,以后下手就不容易了,由得她去积蓄对抗我们的力量吧,让台面下的小虾都浮起来也好。”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嗯?” 法利恩闷闷地道:“我知道,大人你并不想杀了她。”罗兰笑意加深:“啊,我承认我对她有点香火情,但还不至于痛苦到哪里去,真正头痛的是她和我那师公的关系——我不想让师父为难。”法利恩一怔:“可是费尔南迪先生是比较重视大人的吧?不然他也不会特地跑到竞技场救你,还公然和子孙对立。” “这个嘛。”罗兰反常地迟疑了,眼底浮起阴郁的薄雾,“我总觉得,师父对我有些报恩的性质,感情上……” 一言未毕,他揉了揉额角,感觉脑子里有一根神经跳了一下,莫名的焦躁。 像有一段久远的记忆偶然翻了出来,却连看也没看清,又沉回谷底。 “报恩?”法利恩完全不理解这个词:应该是反过来吧?罗兰还没回过神,随口道:“没遇见我之前,他日子过得无聊死了。有了我,他可以成天耍着我玩,当沙包揍或当奴仆压榨,怎么整都可以——我带给他这么多乐趣,他是不是该回报我?” 法利恩狂汗。 找不到情绪失常的原因,罗兰把刚才的怪异感视为单纯的错觉,转移注意力:“就让中城借着杨小姐的名头重整王室的威严好了,我看他们那儿迟早变成魔族的大本营。一千年的思想沉淀哪有这么容易消除的,就算同样是人类,民众都还排斥外族,何况异族的统治者。这就是人的劣根性。稍微洒几颗火星,有得他们忙乎了。” “是。” 谈话告一段落,罗兰正想看看工程进度表,他的副官火急火燎地冲进来,还没关门就大声嚷嚷:“罗兰,你和冰宿出了什么问题?” “艾德娜,关门。”法利恩有时真气这个粗线条的情人,一点分寸也没有。艾德娜朝他投以挑衅的眼神,但还是一脚把门踢上,继续逼问主君:“你和冰宿到底怎么了?” “别急,慢慢说。”罗兰笑着举起茶壶,“要不要来杯月桂茶?我新泡的口味,很不错。” “……”艾德娜翻了个白眼,实在受不了他这悠哉游哉的脾气,“你还有空喝茶!不给我交代清楚,我就代替冰宿,把你捆成粽子吊起来,狠狠地当沙包揍!” 法利恩眼中射出强烈的非难,罗兰还是那副德性:“冰宿绝对没有这种兴趣,这是你的宿愿吧。” “哼,你知道就好,说!为什么她既不上朝,也不来上课?以前她决不会两样都缺席,想来想去只有你这个王八蛋最可疑!”艾德娜越说越愤慨。这回法利恩也愣了愣。 罗兰却不意外,只是神色微微黯淡:“让她冷静一下也好,杨小姐毕竟是她的同学。” “对了,我正想问你,你叫谁去追不好,偏要亲自出马!你是太久没射箭,手痒了是吧?好啊,你射了,现在冰宿也气跑了,看你怎么办!” “当时的情况,叫任何人去追都会将她五马分尸,只有我亲自带队才不会发生这种事。即使冰宿生气,一辈子不原谅我,我也不能侮辱我的对手。” 艾德娜无言。法利恩安慰道:“大人,别担心,冰宿小姐顶多气一会儿时间,不会一辈子不原谅你的。” 无法像他这么乐观,罗兰默默喝了口茶。袅袅白雾模糊了他的表情,也掩盖了整个内心世界。 在竞技场,冰宿持剑保护他,不顾一切地站他这边时,他是觉得很感动,感动她的深情,但他从来没有自信,她不会对他渐渐寒心,进而离去。 因为他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 午后的阳光斜斜洒进窗户,透过蓝色的丝绸窗帘,为整个房间罩上如梦似幻的淡蓝。长睫颤了颤,缓缓张开,黑眸由失神的困顿转为迷离,沉醉于眼前的景致。 “醒了?” 立刻察觉她的动静,床边的人放下看到一半的书,顺手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顿时铺满一室——比起说好听是浪漫说难听是昏暗的环境,他更喜欢充足的光线。 “诺因!?”认出这个声音,杨阳惊讶回首。因为光被挡住的关系,她没觉得刺眼,但还是有点不适应,用手背遮脸,从指缝里看清中城城主清秀的容颜,一瞬间,心潮澎湃。 终于回来了…… 在东城发生的一切就好像一场噩梦,连同她自己也像是噩梦的一部分。什么都不想,只执着于复仇,那样是可以逃开无尽的自责和后悔,可是一稍微松懈下来,痛苦就紧紧包围住她。 而现在,悲伤依旧,却少了那份撕心裂肺的痛苦。 虽然这里不是西芙利村,没有那种身心都融化的温暖,但是有朋友同伴迎接守侯的感觉也是那么好。 “身体有没有不对劲?” “啊?没…没事。” “……你哭什么?”诺因眯起眼,掩盖一闪而逝的狼狈。杨阳慌忙抹泪:“没有,我是太高兴了,呜呜……”怎么抹也来不及,她遮住眼睛,难堪地低语:“抱歉,我醒来后好象泪腺变发达了。” “算了。”诺因别过头,不去看她逞强的样子,心隐隐抽痛,“你要哭就哭,别死撑着,我当没听见。” 轻轻的啜泣声依然听得出是经过压抑的结果,却比大哭更揪心。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少女一直是笑着的,温和而大度。包容他的小性子,原谅他的坏脾气,也会直言不讳地教训他,从来没有失控,也从来没伤心过。 无论那家伙是怎样的人,让她这样哭泣,决不是好东西! 诺因咬牙切齿地为“前”情敌打了个大大的叉叉,索性把手帕扔在她脸上,让她去粉饰个够。 不被信任依靠是很郁闷,但诺因还不会蠢到现在就抗议,他很清楚自己在杨阳心里的地位——可能连她队伍里那个小丫头也及不上。 无妨。他悠闲地盘算:大不了跟她耗一辈子,那小丫头总不见得做她一辈子的跟屁虫。 杨阳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红着脸偷瞄他:“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 “我什么都没看到,你大可放心,倒是听见有人像老鼠一样嘤嘤地哭。” “谁是老鼠!”杨阳愤慨地举手捶他,因为听出友人没有嘲讽的意思,她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捶了两下,“手帕我洗干净还你。” “洗什么洗。”诺因抢过自己的手绢,为那沉甸甸的重量叹服,“你真能哭。” “罗嗦!” 把湿手帕绞干叠好放回口袋,诺因拿起床头柜上的水瓶,笑道:“要不要补充水分?”杨阳不好意思地应了声。 “耶!我的头发怎么变这么长了?”一被扶坐起来,她就看到了延伸到被下的浓密黑发,惊讶地睁大眼,难怪她觉得头好重。诺因咋舌:“你真迟钝,现在才发现。维烈说是治疗的副作用,这么蠢的谎话,大概只有肖恩那个笨蛋会相信,我想你的智力没差到他的水平。”杨阳好笑地舒展眉宇:“嗯。” “这是你们之间的问题,待会儿你自己和他解决吧。” “维烈没走!?”杨阳喜出望外。诺因挑了挑眉:“没确定你平安,他怎么会走,现在只是正好轮到我照顾你——你已经昏迷三天了!” 杨阳情不自禁地抓紧被子,又是愧疚又是感动,既为眼前的人,也为其他同伴。 “对不起,让你们费心了。” “我说你,能不能少客气一点?你刚刚吼我时嗓门不是挺大的吗?捶我的力气也不小。” “你皮痒啊?”杨阳斜了他一眼,低头喝水,心情和言谈都放松许多,明白这是友人独有的温柔,她暗暗发笑。喂她喝了大半杯,诺因竖起枕头,让她靠坐着。 “这堆茅草你打算怎么解决?”他拎起一缕发丝,只觉碍眼。杨阳咧了咧嘴:“你就不能用好听点的形容吗?我也感觉太长了,不过剪到原来的长度,似乎有点可惜。”诺因不解:“有什么可惜的?这么长,做什么事都不方便,还是原来好,清爽。”被他这么打击,杨阳反而卯起来:“不要!我偏要留长!我还要用我送你的发带绑,还我!” “不要!”这回轮到诺因誓死捍卫自己重视的东西。 “哼,那就闭嘴。”杨阳颇有胜利感地检视头发,沉吟道,“嗯…就剪到腰下好了。”诺因无奈地道:“马马乎乎啦。”回想对方戴假发穿长裙的模样,突然觉得……还满可爱的。 不过,他还是不理解这种小女儿心态。莉莉安娜也是,对发型啦、服装啦、首饰啦这些无聊的玩意儿在意得要命。 “诺因,这次的事,真对不起,给你和拉克西丝陛下添麻烦了。” “啊?没事。”诺因回过神,无所谓地摆摆手,“这种小得一咪咪的事,有什么好道歉的,交给我们就是。”杨阳哑然,她很有常识,知道自己闯的祸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可是看对方的表情,又没有半点虚张声势的成分。 满愿师的事也是,这男人到底是神经粗壮呢?还是…… “拜托你一件事。”诺因迸出一句,额角可见跳动的青筋。杨阳歪着头:“啊?” 解下佩剑递给她:“叫这小子闭嘴!他从三天前,不,从你走的那天起就一直哭到现在!” “你为什么不早说!!”杨阳吼声如雷,劈手夺过。 这会儿嗓门倒大了。诺因有点吃味,但半身到底不同,受宠就受宠吧。 一握住剑,断断续续的啜泣就直接流入心房,伴随着凄楚的呼唤:《杨阳……》 “乖。”杨阳心疼不已,轻轻拍打他,“对不起,史列兰,是我不好。”她现在才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一意孤行、自我封闭有多伤朋友们的心。 《不是的。》魔封用哭哑的声音道,《我不是气杨阳离开,我知道你不会不说一声就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你不得不走的事情。》 “史列兰……” 《我是担心,担心你不会回来了,因为诺因说你可能会做傻事,我好怕你回不来!我不要再也见不到你!还有,我好难过,因为我感觉杨阳很难过,虽然我不知道原因。》 “史列兰……”杨阳也哽咽了,抱着他再次落下泪来,“对不起、对不起……” 诺因看着这幅画面,无力到极点:劝的那个人自己倒哭起来了。 忍忍忍,书看过了,茶喝过了,房间也兜了一圈,那边还在水淹金山,他忍无可忍地抓住剑柄,用力摇晃:“你们给我适可而止!” “干嘛啦!”也被带得晃了两圈,杨阳怒极:这霸道的男人,人家伤心关他什么事! “两个穷光蛋凑在一起,只会更加穷得发臭,你们俩就是这样的一路货!明明只有三分,哭着哭着也变成十分!普通的发泄也罢了,你们根本是在互相鼓励,比谁眼泪多!” 杨阳无言以对。史列兰连忙安慰:《杨阳,别生气,诺因他没有恶意。》 (我知道他没有恶意……)就是嘴巴坏,不懂得委婉。 诺因托起她的脸,用袖管擦拭。 “好痛!” “痛?”诺因停下手,“我好象没用这么大力气。”杨阳赧然地指着他的袖子:“不是,是你的扣子擦到我了。” “哦。”拔掉扣子,继续擦。 “……” “这个是纯金的哟。”诺因献宝地亮出那粒纽扣,“可以买五本手抄书。”杨阳晕旋地按住头:“我说你……没带钱的时候不会就是扯扣子典当的吧?”难怪动作熟极而流。 “反正侍女会帮我缝回去,有什么关系。元帅印章我也拿去抵押过。” “我开始同情拉克西丝陛下了。”有这样一个没自觉的侄子。 “同情那老妖婆干嘛,你应该同情的是我!”诺因大喊。杨阳叹气:“是是。”转念一想,她又莞尔:“不过,也的确委屈你待在这个金笼子里了。” 薄唇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果然笑起来比较好看。”杨阳微微臊红脸:“咦?” “多笑笑,笑自然就不是难事了。” “呃……是。” 挥挥手,诺因拿起挂在椅背上的斗篷:“我要去巡营,晚上再来看你,路上会顺便叫那帮家伙来,省得你一个人胡思乱想。”不经意流露的关怀让杨阳心头发软,由衷地道:“谢谢你,诺因。” “谢啥,干脆史列兰也陪着你,人多热闹。” “不行啦,你去军营,怎么好不带剑。” 话音刚落,怀里的剑嗡嗡叫起来,杨阳面露尴尬,难以启齿地瞅着他。诺因会意地冷笑:“哼,看来他也比较喜欢腻着你。” “不…不是,他只是想多陪我一会儿,要么你也留下…不,那个……”杨阳为冲口而出的话慌了一下,不过,她是真的很喜欢和眼前的人相处的感觉,轻松又自在。 “算了吧,我可不想像个傻子一样杵在旁边。这小子最近也闷坏了,你陪他聊聊吧。”伸手用力一按她的脑袋,卡萨兰城主夹着书走出房间。必要的义务他会尽到,为了爱情就整天腻在心上人身边,那只是个脓包而已。而且,今天的成果够丰厚了,他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摸摸头,杨阳微笑着目送他离去。史列兰不失时机地帮半身说话:《杨阳,诺因也很担心你哦。》 “是吗?” 《嗯!他好惨的!每次诺因心情不好,魔控力就特别棒,结果他姑姑就利用这一点,骗他发泄,给他一块空地。诺因掘了几个大坑,他姑姑后来派人灌水进去,做蓄水池。》 “……” 《第二天又给他一块空地,这次诺因多少有点怀疑,就用风刃铲铲铲,没有做很大的破坏,马上一群人出来撒种,原来那里是一块正要开荒的田地。》 “……” 《诺因当然火了,跑去找他姑姑算帐,沿途又开出一条林道,填平了一片沼泽地,清理了一块山崩现场,炸开因为坍塌而封闭的矿坑,反正就是按照他姑姑的安排,把所有的预定工地全跑了一圈。》 “太…太恶劣了。”杨阳对友人致以十二万分的同情。史列兰同仇敌忾地道:《就是嘛!她还没到此为止呢!诺因累的时候会无意识地整理房间,这是他以前养成的习惯。那天晚上侍从就把筋疲力尽的诺因带到他姑姑的卧室,房里很乱……》 “别说了,太惨了。”杨阳掩面呻吟,过了一会儿,还是好奇地问道,“后来呢?拉克西丝陛下不会恶劣到躲在一边偷看吧?” 《就在偷看!被诺因发现了!》 杨阳彻底无语,后面的情景用膝盖想也知道,肯定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 这对姑侄……唉。想象友人当时气炸了肺的样子,杨阳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阳,你在偷笑什么呢?” 昭霆大咧咧地打开门走进来。杨阳尴尬地抹去笑出来的眼泪:“没什么。”耶拉姆暗沉的脸色略见开朗:“看来你精神还不错。”莎莉耶探头一看,兴奋地跳起来:“啊,史列兰,我要和他说话!” “好,只需要在心里想就行了,他听得见。”杨阳笑着将剑递给她,以略带复杂的眼神凝视最后走进的人,“维烈。”魔界宰相在床边坐下,撩起她的刘海,手测体温:“没有热度,太好了。” “肖恩和希莉丝呢?” “他们还在军营,要晚上才能回来。”昭霆一答完,室内陷入压抑的静默,只有莎莉耶和新朋友聊得不亦乐乎,完全在状况之外。杨阳两手紧紧握住床单,刚刚和诺因谈话时淡忘的回忆和情绪又汹涌而出,将她淹没。好不容易才克制住,眼望师兄:“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 “……对不起,耶拉姆。” 少年抿了抿唇,半晌才道:“不关你的事。”黑发少女痛苦地合上眼,她很清楚对方的心情,那是决不亚于她的悲伤和悔恨。不,也许比她更深,因为那里是耶拉姆真正的家。 “你有什么打算?” “和你一样。” 语气宛如被火烤过的针尖,其中蕴含的杀意令杨阳呼吸一窒。定了定心,她正色道:“耶拉姆,我已经不准备再暗杀了。”耶拉姆睁大眼,惊讶地看着她。 “我杀了星华。” 窒息的沉默再次笼罩下来,这次还渗入了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成分。 “我用基里亚斯杀了她,因为她挡在罗兰-福斯面前。我不怪她,当初是我们送她们去东城的。对她这样的异族而言,东城是唯一的庇护所,罗兰-福斯是她的恩人,她保护他没有错,错的是我,就这样杀了一个无辜的人。她还爱我,她不知道我是女的,把我当成一个男**着。我根本不能想象她当时是什么心情,她是死不瞑目。”噩梦般的回忆再次浮现,杨阳苦涩地按住脸,透明的液体沿着脸颊划下。昭霆不忍心地搭着她的肩:“阳……” “耶拉姆,我恨罗兰-福斯,我绝对会要他付出代价!但我不要再暗杀了,我不要!一想到下次也许是冰宿挡在我面前,我就没有这个勇气!” “……我没有这种顾虑。” “是,你没有。”杨阳苦笑——现在的对方,和她那时何其相象,“但是耶拉姆,你不会成功的。不是我夸口,这次暗杀,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用了所有能想到的手段和道具,结果还是失败了!换作你,下场只会比我糟不会比我好!我是九死一生回来,你会如何?耶拉姆,我们已经失去神官,不能再失去你了。” 褐发少年表情空白,一言不发。蓦地,他站起来,冲出房间。 “耶拉姆!”昭霆踏出一步,又停了下来。维烈斥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追,别让他做傻事!” “你说得容易!我连跟他说话也不敢!我也是害他没见到神官先生的罪魁祸首之一!” “昭霆,拜托你了,我刚才忘了说,报仇的方法不仅仅是暗杀,帮助中城,我们也是有和东城一拼的希望。” 昭霆还是犹豫不定。莎莉耶举起已成为好友的魔封剑:“没关系,我去追,史列兰说会用魔法捆住他!” “啊——”发出一声郁闷的大吼,昭霆紧追着损友而去,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死小鬼”放倒。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角落的落地钟流泻出有规律的滴答声,无形中沉淀了浮躁的情感。 杨阳收回担忧的视线,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维烈捧起她的脸,拭去泪水。 温柔的动作抚平了心慌,杨阳深吸一口气,注视他再度合上的双眼: “现在,你该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吧,父亲。” 仿佛被雷劈中,维烈一震,收回手,久久不语。 然后,他毫无预兆地将她抱进怀里,不让她看自己的表情:“杨阳,原谅我。” “维烈?” “我……我……”怎么也说不出口,维烈只能加重手劲,从她身上汲取力量,好一会儿才挤出声音,是一种豁出去,又饱含感情的语调,“杨阳,你是我的女儿,我唯一的,最深爱的女儿。”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杨阳还是倒抽一口凉气,一阵天旋地转。 这种三流泡沫剧的剧情真的发生在她头上了!她不是人类,是魔族!那……她在地球的双亲,只是养父母咯? 老实说,她对养育了她十七年的父母感情并不是很深,因为他们总是早出晚归,把工作放在首位,彼此难得说上几句话。反而是叔叔杨唯,和她之间远远亲厚得多。 对了,唯叔叔! “唯叔叔是谁?”杨阳激动地抓住他,眉间流露出恐慌,“他和你没关系,对不对?对不对!”神官的身世和下场给她太大的打击,一想到杨唯可能也会这样,她就如坠冰窖,全身发抖。 “他和我没关系。”松开臂膀,维烈坚定地道。杨阳如释重负,接着又紧张起来:“那、那他会不会死?有寿限之类?”她不笨,尽管维烈否认,杨唯的身份还是昭然若揭,只是维烈顺着她的话,给予杨唯自由和独立而已。不过仔细想想,以维烈的性格,也不会像帕西斯一样,融合自己的分身。 轻抚她脸上紧绷的线条,魔界宰相郑重许诺:“放心,他会长命百岁,幸福到老。” 提得半天高的心终于落回原处,定了定神,杨阳很是愧疚:“那个……”眼前的人才是她的父亲,她却跟他的分身更亲近,实在说不过去。维烈也不自在地动了动,绽开包容又略带失落的笑容:“没关系,我…我从没尽过父亲的责任,这是当然的。”没有被他唬过去,杨阳斜睨他,拖长音调:“哦~~~那你创造唯叔叔干嘛?” “呃……”清俊的脸庞泛开腼腆的红晕,维烈嗫嚅半天,声如蚊呐,“我想看看你。” “这不就得了。”杨阳毫无芥蒂地拍了他一下,微露笑意,故意调侃道,“你是不是成天偷看啊?你这样很像偷窥狂哦。”维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狼狈万状:“没有!没有!我只是偶尔看看!我我…只要确认你平安,生活得快乐就满足了!” “知道啦。”不忍心再欺负这个老实人,杨阳看了他一会儿,神色变换,从百感交集到纯粹的温暖,环住他的肩膀,“谢谢你,维烈,你是个好父亲。”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把她寄养,她都相信他的初衷是为她好;也真切地感受到:他是多么爱她。 怀里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慢慢放松,带着安心。 靠坐回床上,杨阳喝了口水,继续问道:“我的母亲是谁?” 血色从维烈脸上褪去,连同刚刚升起的欢喜。杨阳看得忐忑,又久等不到回答,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试探:“不会是……母夜叉吧?” “不是。”维烈失笑,随即转为苦笑,“是倒好了。” 这么糟!?杨阳吓了一大跳,更加不安,说话也结巴起来:“那那那……是你被人**,才生下我的吗?”有伤他的男性自尊,难怪他难以启齿。维烈啼笑皆非,轻轻敲了她一记:“别胡思乱想了,哪有这种事。”杨阳委屈地摸摸脑门:“那就说嘛。” “……” “我可以承受住。”做好心理准备,她肃然道。 明白再也逃避不下去,维烈深呼吸好几次,还是在最后一刻泄了气,用商量的口吻道:“杨阳,我们可不可以慢点再谈这个问题?”杨阳笑如春花,给他看自己的拳头,示意他本人正手痒,不说后果自负,甜甜地道:“维烈。” 打了个寒战,魔界宰相露出认命的神情,叹道:“杨阳,我从未和任何女人发生关系。” 黑发少女睁大眼。 “我——”温润的嗓音陡然暗哑,维烈忏悔般深深低下头,两手紧抓着风衣下摆,一口气喊道,“杨阳,你是我的复制人!” 房间里充斥着死一般的寂静。 颤巍巍抬首,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白而震惊的面容。无法面对,也不敢触碰,维烈苦涩地道:“杨阳,你可以恨我。” “恨你?” “我也是我父亲的复制人,我理解这种心情。” 不同于刚才的冲击席卷了杨阳的心灵,刹那间,她想通了前因后果,微微一笑,安抚地叠上生父握得死紧的右手:“你恨你父亲吗?”没料到是这样平静的反应,维烈愣愣地道:“不,我尊敬他、崇拜他。父亲他是全宇宙最了不起的人,我永远达不到的榜样。”说着,浮起憧憬之情。 这么伟大?杨阳有了点兴趣,继而不解:“那你为什么认为我会恨你?”维烈再次缩回惶恐的壳里,看得杨阳都想拍拍他,说不怕。 “我是不恨父亲。”抿了抿唇,维烈坐正身体,逸出唇的叹息包含了无数的情感,“但这是因为我根本没资格恨他。” “资格?” “嗯,我的父亲,基连-赛普路斯是个永远不会犯错的男人。他所做的每件事都是正确的,就像电脑一样精密……” “等等!你说电脑?”杨阳惊讶地打断,随即捂住嘴,“呃,抱歉。”她真是傻了,眼前的人能出入地球,当然会知道电脑。但是,在一个剑与魔法的世界听到这种词汇,还是很怪异。 维烈会意地微笑,挥手设下隔音结界:“我从头告诉你吧。” 杨阳点点头,摆出正襟危坐的聆听姿势。 “首先,我们不是魔族,魔族是人类口误的叫法,我们其实是‘摩苏’,在我们的语言里是‘遗人’的意思。就是说被留下,被遗弃的一群。杨阳,宇宙里有无数的星球,无数的次元,无数的世界,而我们的故乡,[艾斯罗威亚],就是一个已经消失的世界。” 太过匪夷所思的来历让杨阳张口结舌,更专注地听下去。 “所以,虽然我们是不折不扣的外星人,但也不是人们以为的魔鬼怪物。事实上,艾斯罗威亚的大多数人和地球人、艾斯嘉人并没有任何身体构造上的区别,都是[人类]。”说到这里,维烈体贴地停了会儿,让女儿有平复的空挡。 “为什么不说我们?”消化了这段,杨阳敏锐地注意到疑点。没有诧异她的提问,维烈抚摩她黑亮的秀发,温言道:“因为我们是[异能者]。用这里的话说,就是[异能术士]。”杨阳惊喜地指着自己:“我还是超能力者!?” “……你好象很兴奋?” “当然,超能力,超能力耶!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不高兴!”早知道有这个,她就可以用它干掉罗兰-福斯了! “有异能并不是好事。”维烈不以为然地摇头,语气一沉,“就像太过聪明也未必是好事。”杨阳困惑地瞧着他。 “杨阳,你的爷爷…咳,不说爷爷,会被他扁,他的iq有200。” “啊——”杨阳放声大叫,捧着脸喃喃自语,“天才啊!超人啊!”感佩了一番,她冒出问号:“那我们为什么这么笨?”不是复制人嘛,复制人应该智商一样。这句话刺中了维烈的罩门,当场沉入自卑的谷底,垂头丧气地道:“对,我们是笨蛋。父亲他……总是叫我‘笨儿子’。”看出他常年的生活阴影,杨阳无限同情地拍打他:“没关系,笨蛋就笨蛋。”维烈叹了一大口气:“具体原因我不知道,不过我猜是父亲做的手脚。” “他吃饱撑着?” “这个嘛,父亲决不会做没意义的事,我想他有他的考量。也或许,我真的是基因突变,废渣一个。”想起基连的助手缅曾对自己的评价,维烈苦涩地牵牵嘴角。杨阳大吼:“哪个混蛋敢这么说你!?”她要将他碎尸万段! “没、没……” “维烈,你应该再有自信一点。”指着他的鼻尖,杨阳一字一字道,“人的价值决不仅仅在于智慧,我就不认为我是废渣!还有,不是我说你,你对你父亲太推崇了,从你以前对他的形容,我只觉得他是变态。”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狮子,维烈立刻变色怒吼:“不许这么说父亲!太不象话了!他也是你的爷爷!”杨阳吓得一缩,两手捂住耳朵:“知道了啦。” “……抱歉。”喘了会儿粗气,维烈又恢复原先的温文尔雅,看得杨阳叹为观止:这也是个潜在变脸狂。 不对,应该是类似[禁忌]的东西吧。维烈简直是把他那个老爸当神膜拜,才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你没见过父亲,有这种误会也很正常。不,不止是你,除了我,几位长老,摩耶的人对父亲都没好感。我无法说父亲是好人,他其实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也傲慢、疯狂。但他同时又对自我约束极高,决不会做一丝一毫不必要的牺牲,更不会犯任何一般人都会犯的愚昧错误。永远自信,英气飒爽,活力充沛,仰望高处。和我这种天生温吞又只想平凡度日的人截然不同,所以我才那么崇拜他。不过,因为太聪明了,父亲的层次没人能达到,他也是孤独的,也许只有优叔叔能和他并肩。” “优?”杨阳好奇这个没听过的人名。维烈怀念地笑道:“是我们第一任的统治者,当了没几年就和父亲一起离开了。他是个…嗯,怎么说呢,很烈性、很爽快的人,有点像诺因。” “诺因!?”杨阳提高嗓门,不等对方回答,恍然大悟,“对哦,他是魔王的后代嘛。”这么算来,她和这个朋友可真有渊源。 “对,算下来诺因是优叔叔的曾曾孙,比你小两辈。” “哈哈哈!我要去嘲笑他!等等……”笑完发现不对,杨阳扶着头,快速掰手指,“诺因是索贝克不知多少代子孙,就算索贝克是优陛下的女婿,这辈分也不对吧?何况中间还隔了一个艾尔拉斯。”维烈颔首:“对,优叔叔之后是前王,艾尔拉斯-希亚陛下;然后是玛格;玛格和精灵王生下现任魔族之王,菲莉西亚-德修普陛下;她和帕西尔提斯再生下诺因。” “诺因是索贝克的儿子!?” “还有莉莉安娜,和德修普家族的二代圣巫女索玛。”维烈凝重地道,“杨阳,这件事诺因自己不知道,你不要泄露出去。”杨阳尚在半失神状态,过了一会儿才道:“哦,那莉莉安娜,拉克西丝陛下都不知道咯?索贝克知不知道?” “为人父者哪会这么糊涂,他不认自己的孩子,大概有他的道理吧。而且这里面有很复杂的情由,和我们也没有太大的关系,不如等肖恩恢复记忆,由他告诉你。” “嗯。”明白这是对方担心自己大脑负荷不了所做的建议,杨阳正中下怀地点头。笑了笑,维烈端起茶杯喝了几口,缓缓道:“回到摩耶,和魔族一样,这也是人类口误,它原本的名字是[贝奥里亚],是一艘战舰。” “战舰!!!?”越来越离谱了,连这种科幻名词都冒出来! 她本来以为自己是有着嗜血的本能残虐的本性黑翅膀尖角利牙或者再加一条尾巴的奇幻魔族,结果……这算什么呀! “现在你应该能够猜到了,杨阳,艾斯罗威亚是个科技高度发达的世界,而我的父亲本来是科学家。不,他一直就是科学家,即使后来知道自己是异能者。在我的父亲和优叔叔的年代,艾斯罗威亚的文明已经发展到尾声,虽然我父亲想力挽狂澜,最后还是功败垂成。我以前跟你和肖恩他们零碎说过一点,我的姑姑是异能者。像她这样的人当时还有很多,这就引起了社会的恐慌。一群科学家联合起来对他们进行残酷的迫害,我的祖父祖母就死于这次[狩猎]行动,父亲和姑姑被捉回去,施以种种非人道的实验。期间,负责研究他们的两个混蛋科学家看中了父亲过人的资质,在他脑中植入芯片,灌输虚假的记忆,让他认自己的仇人为父母,忘了他疼爱的妹妹,他真正的父母。” “他好惨……”第一次,杨阳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祖父有了点感情。维烈长叹:“我也这么认为,不过,父亲好象不这么想。我曾经问他,他说‘冲着他们教我的知识,就足以原谅了’。” “……” “那个,据优叔叔说,父亲他的思考方式不同于常人,总是理性占绝对,感情占很小的部分,甚至没有,也难怪他——” 你不用为他说好话了,我肯定他是变态!杨阳瞪目,顾虑对方可能会再次跳脚,没有说出口。 “真的啦,父亲他…他真的不错的。”维烈虚弱地道。杨阳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听起来,那位优叔叔也和你一样,爱你老爸爱得要死?”维烈深深地笑了:“优叔叔啊,他本来恨我父亲恨到想啃他的肉,喝他的血,把他扔进熔矿炉里。”杨阳又一次张大嘴巴。 “他们之间是很奇妙的缘分,从恨到爱。除了优叔叔,父亲也只有法西尔叔叔,就是弗雷德的父亲一个朋友了。” “像他这样的人,有朋友就值得烧香拜佛。” “不要这么说。”维烈尴尬地咳了咳,放弃向女儿宣扬祖父伟大论,“言归正题,因为异能者的一次反扑,那两个科学家死了,对父亲而言就是父母被杀死,所以一等时机成熟,他就带人袭击了异能者的家园[天堂村],将幸存者抓回去研究,强迫他们为奴,为帝国效力。” “帝国?当时不是民主社会吗?比如银行联邦,星际联盟之类?”杨阳搬出从科幻上看到的名词。维烈苦笑:“是**帝国,所以我才说文明倒退了。父亲也对此不以为然,但是为了他的目的,还是暂时性地屈居皇帝麦尔哈特五世之下,深受赏识。而且…咳咳,两位皇女也对他很有好感。” “哟哟,很受欢迎嘛。” 维烈再次呼出肺里的空气,今天他叹气的次数特别多:“父亲一生,有很多女人被他吸引,就属这两个最痴狂。她们……唉,后面再说吧。对父亲而言,两位皇女的爱慕只是麻烦,他不理解女人。”杨阳:“……” “父亲曾说,女人是他唯一无法参透的谜。老实说,我也有类似的想法。” 这是普天下男人共有的想法吧?杨阳抹汗,随口一问:“那基西莉亚他也不理解?”维烈神色一黯:“姑姑…是父亲唯一放在心里的女性,但他可能也从来没了解过她。姑姑一直隐瞒了真相和自己的异能,只想和父亲平静地生活下去,可是局势发展到她不得不做出抉择的地步——父亲俘虏了优叔叔,就在天堂村的那次行动中。而姑姑和优叔叔彼此喜欢。” “把魔王陛下当奴隶?难怪魔王陛下要啃他的肉,喝他的血了。”杨阳无力地道。维烈莞尔:“优叔叔那时还不是魔王呢。而且,父亲曾经把我们的创世神误以为是哪个贵族的禁脔,相比之下也没什么了。” 禁脔……杨阳差点晕过去,眼前金星乱舞:这、这家伙!居然把神和未来的主君都得罪光了,还会有好下场吗! “杨阳,父亲他从来没有真正屈服于任何人,也没有人能屈服他,神也是。”看出她的心思,维烈轻笑,脸上透出由衷的景仰,“父亲是有实力狂傲的,他败就败在低估了人类对感情的执着。姑姑她,是elene,精神感应系异能者,而优叔叔同时拥有感应力和念动力,他们在意识世界里邂逅、相爱。然后,为了帮助优叔叔,姑姑把密码告诉他。密码是姑姑的生日、最喜欢的花卉、宠物的名字、第一次亲手做的机器人型号、第一次野外踏青去的地方、第一次完成的标本种类、和她哥哥爱吃的菜肴。” “……” “这是背叛,对父亲的背叛。父亲爱她,也许不是最爱,但从来没有对不起这个妹妹。父亲后来处境很艰难,他大可抛弃这唯一的弱点,更快地往上爬,他却没有。自信是一部分,感情又何尝不是?” “维烈……”杨阳听得动容,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原谅你姑姑吧,她也是不得已的。” 回应她的是漫长的沉默。 “我……曾看父亲弹过一次吉他。” “?” 黑而长的眼睫沁出晶莹的泪光,高挑的身子微微颤抖,一如不稳的声调:“优叔叔也爱姑姑,最爱了。他常常对我说姑姑的事,但是父亲从来不说。只有那一次,他坐在窗前弹吉他,很好听。我问他,他说了。他说你的姑姑像百合,一朵掉进火焰里的百合。” “掉进火焰里?”杨阳莫名地感到不祥,颤声道,“什么意思?” “因为那个时候,姑姑穿着白裙子,赤着脚,散着发,被真理教团的教士押上舰桥,自己投进了底下的熊熊烈火。” “他看到了!?” 基西莉亚出现在房间里,脸色惨白。维烈静静注视她,一字一字道:“他看到了,姑姑,从屏幕里。姬艾露殿下让他看到,也是她指使的。那两个女人,一个毁了父亲毕生的希望,一个杀了他至爱的亲人,只为撕下他的羽翼,粉碎他的傲气,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拥有他。” 这…这是怎样的爱情!杨阳无法苟同地摇头。基西莉亚发出崩溃的呜咽,蹲了下来,整个人缩成一团:“是我的错!那个时候……瓦蕾莉小姐他们来接我,要带我去安全的地方,可是我气哥哥,就用异能摆脱他们逃到街上,结果被真理教团抓住……是我对不起哥哥!我该死!” “基西莉亚……”杨阳只能听见声音,将不忍的视线投在大概的位置。维烈上前扶起亲人,神情有愧:“对不起,姑姑,私心里,我并不恨你,只是……为了摩耶的团结,父亲对我们每个人下了一种暗示,对背叛决不原谅,我才——而且,我爱父亲,难免为他不平。”基西莉亚用湿漉漉的黑眸凝视他,抖着唇说不出话。仿佛透过他看见某个人,想忏悔、想道歉,却终究化为遗憾。 “来。”轻柔地抱起她,维烈走回椅子。杨阳看得啧啧称奇,因为她看不到基西莉亚。不过这个场面让她想起另一对姑侄。 如果哪天诺因也一脸温情脉脉如捧至宝地抱着拉克西丝…… 思维定格,黑发少女当场石化。 太可怕了啊啊啊!这绝对是比地狱更可怕一亿倍的景象!! “杨阳?”察觉她的异样,维烈关怀地问道。杨阳干笑:“啊哈哈,没事——基西莉亚要不要来杯茶?” “没关系。”宛如颤抖的水晶丝线,那样纤细又娇弱的嗓音,勾起了杨阳怜香惜玉的固有心态:“还是来一杯吧,我也饿了。维烈,麻烦你叫点吃的。”做父亲的笑应,将姑姑小心翼翼地抱坐到椅子上,毫无架子地充当服务生,侍侯两位女士用餐。 “基连哥哥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基西莉亚苦笑,目送青年的背影,“他宠我,但决不会让我爬到他的头上去。”杨阳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好沉默。 喝了两杯安神的草药茶,基西莉亚的情绪稍稍稳定,回到镜子里。对她而言,刚刚听到的事就足以让她消化很长时间,留下父女俩相对而坐,默默品尝佳肴。 “我觉得他们很可怜。”放下刀叉,杨阳叹道,“基西莉亚夹在亲人和爱人当中,帮哪边都有不是,她何辜?基连……被那样两个女人爱上,他最不幸了!”说着,毛骨悚然,狠狠打了几个哆嗦。 “唔~~~”维烈也抖了抖,连连摇头以表“敬鬼神而远之”的心情,“女人这种生物……” “不要一秆子打翻一船人啊!”杨阳激烈抗议。 “是是,那个,父亲惧爱,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说他恐怕要很久以后才会去研究女人和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杨阳咋舌:还敢研究!?)。不过,据优叔叔说,那是一种征服欲,他对父亲也有类似的感情。” “啊——” “……别误会,他们之间清清白白,不是扎姆卡特和月那种关系。”看穿她的小脑袋瓜在想什么,维烈露出翻白眼的表情,“其实我也隐隐有些明白,父亲他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就算他站在你面前,你还是觉得他在很远很远的高处。所以,有的人选择膜拜他跟随他;有的人,像优叔叔,选择追逐他打败他;更有极端的,像姬艾露殿下和蒂亚娜殿下,选择毁灭他。” 原来那两个罗刹女叫姬艾露和蒂亚娜啊,领教领教,佩服佩服,不送不送。 “黑铁时代,是我父亲出生的年代。而黄金时代有一项伟大的发明,名为[不沉之星],凝聚了最尖端的科技和艾斯罗威亚六千多年的历史。她才是父亲最深爱的绝世美女,毕生追求的目标。最后却因为人为因素坠毁了,就是蒂亚娜殿下干的好事。据她说,是父亲太绝情,都做了她的丈夫,还对她那么冷淡,处心积虑要得到帝国。” 杨阳惊呼:“他们结婚了!?”维烈涨红脸:“是蒂亚娜殿下强迫,父亲没错。” “还被女人强上?”太悲惨了…… “咳,那次是父亲大意,因为小时侯做过太多实验,他的体质对药物不起作用,就放心地喝蒂亚娜殿下端上来的红茶,结果……也不知她从哪儿搞来的怪药。反…反正,就那么发生了。”维烈的脸若拿来挤一挤,说不定会有红色的水滴滴答答落下来。杨阳双手合十,为基连献上最诚挚的哀悼。 “事后,父亲很生气。他有非常严重的洁癖,那次**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恶心而没有快乐(杨阳:……),也让他坚定了**=堕落的信念。” “这…这稍微极端了。” “父亲本来就是个极端的人。再说那个年代,早已不需要用原始手段生育后代,道德却还因为性沦丧到极点,他的决定可以说是正确的。所以他就在核装置里加了这一条,压制了自己的**。”说到这里,维烈顿了顿。会意后,杨阳瞪大眼:“核装置?难道说——” “对,就是魔核,当时父亲已经研制成功了,也是因为移植了魔核,他才能在后来的内乱中活下来,被优叔叔掳上战舰。” 风水轮流转啊。杨阳感叹,然后一一提问:“魔族没有**,就是这个原因?其他魔族为什么会答应基连移植这种东西?基连那么聪明的人,还看不透生死,想长生不老?”维烈竖起食指:“首先,父亲是个只为知识而生存的人。他研究魔核,一为自保,二为求知。如果哪天他把所有的真理都挖掘出来,研究透彻,他自会结束自己的生命,我们可以自尽。” 这个人……唉。杨阳已经对基连无话可说。 “第二,摩苏的起源,这说来就长了。当时父亲刚刚失去不沉之星和姑姑,被他最信任的管家从后面开了一枪,昏倒在甲板上。而欧斯麦肯王室的历史已经到了尽头,优叔叔带领的解放军冲进王宫,看到了父亲。他们不知道父亲不会死,确定他心脏动脉被打穿,就以为活不长了。因为还不知道父亲也是异能者,又被迫害太深,每个人都想冲上去踩一脚,再补几枪(杨阳咕哝:所以说,人缘还是重要的),被优叔叔阻止。优叔叔倒不是不恨父亲,只是不想侮辱将死者。正要走时,听到父亲无意识地呼唤姑姑的名字。” 杨阳和基西莉亚同时一震。 “之前,优叔叔一直不知道仇人和他最爱的少女之间的关系,也不知道姑姑死了,正在寻找她,当下连忙急救,把父亲带回了战舰。就是这个决定,改变了贝奥里亚上所有成员的命运,创造了魔族这个种族。” “……”杨阳情不自禁地吸了口气。 “在旗舰上,优叔叔他们从缅长老那儿得知了真相,缅长老和零长老是我父亲的助手,也是被俘虏的。听到最大的仇人居然是自己的同伴,还是因为受骗才站在对立面,大家一时都无法接受。最让优叔叔震怒的,是姑姑的死讯。他在冲动下命令全军朝地面开火,毁灭了整个帝都香格里拉,从而刺激了一个叛徒。” “叛徒?” “嗯。”维烈清俊的脸庞闪过无数情潮,张开的眼仿佛穿过时间的长河,望见亘古的过去,“该怎么说呢,落到那样的结局,父亲和优叔叔都有责任。那个叛徒是父亲安排的。由异能者组成的解放军异常团结,几乎无懈可击,只有这个人,是个不定时炸弹。他受过父亲的恩惠,暗恋父亲的副官瓦蕾莉小姐,而瓦蕾莉小姐当时也在地上,他当然会受到冲击。就在回航途中,偷偷销毁了星际图的资料,破坏了通讯系统和导航仪。” 天哪……意识到其中的严重性,杨阳忍不住呻吟出声。 “因为贝奥里亚的体积特别大,空间跳跃的振幅也特别剧烈,必须和护卫舰隔开一段安全距离;而那个人又是导航员,让船偏离了航线,等其他人发现时,已经连和同伴碰头的可能也没有了。” “最惨的,在争执过程中,动力炉也损坏了。毕竟大家是同甘共苦那么多年的战友,一开始没人想射杀,直到那个叛徒想利用逃生舱逃走,情急之下才使用异能想把他拿下。可是异能……这种粗暴的东西,在密闭空间尤其禁用。而同级能量碰撞产生的后果也是难以估量的。就这样,包括叛徒在内死了三十几个人,附近的动力炉受损,贝奥里亚被彻底孤立,动弹不得。” 一股寒意从杨阳心底升起,不知为何,眼眶有些发热。 “无计可施下,优叔叔只好放出父亲,请他想办法。父亲把优叔叔痛骂了一顿,说他这么多年半点长进也没有;优叔叔回骂看看他现在站在谁的地盘上,手上的东西又是什么。骂完了,两人都不说话。优叔叔是明白父亲为何会失控,绝望;父亲是不想承认自己无能为力,懊恼。” “基连也……没办法?”杨阳难以置信。维烈深深苦笑:“就算父亲无所不能,也要有相应的条件啊,杨阳。父亲是记下了星际图,也可以修复导航仪,甚至动力炉,但是船上特殊材料不够!只能勉强防止外泄的能源不至于造成爆炸,而无法阻止它的流失。” “……” “百年,百年的漂流。”维烈伸手擦拭女儿脸上的泪,一手擦掉自己的,“杨阳,这是我们的种族记忆,最深刻的教训,最悲哀的绝望,最不允许忘掉的过去。父亲当机立断地要船上的大部分人进入冷冻睡眠,以免引发恐慌,自我毁灭,只留下少部分尚有理性又比较坚强的人,一起想方设法。然而,无中又怎么能生有?连那么聪明的父亲都束手无策,其他人又能拿出什么好主意?因为贝奥里亚是模仿天堂村建造,与其说是战舰,不如说是移动堡垒,自给自足是不成问题,就是无法返乡,只能利用惯性航行。” “父亲修好了通讯装置,发出的消息却没有回应。慢慢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优叔叔和父亲。杨阳,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智慧,不是力量,是孤独!孤独让这两个原本不共戴天的人化敌为友,互相扶持,在绝望中寻找希望。但是那一天,漫长的等待终于有了回音。通讯仪收到一条信号,是毁灭信号,来自judias,艾斯罗威亚的毁灭武器之一恒星死光炮,不知哪个混蛋启动的,最后读秒。” “那一刻优叔叔在父亲怀里崩溃,像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故乡已经没有了,希望也没有了。” 深吸一口气压抑沸腾的情感,维烈轻抚女儿爬满泪痕的脸蛋,语重心长地道:“杨阳,我们是一群没有根的人,全宇宙最可怜的可怜虫!不要以为魔族很伟大,有力量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在现实面前低头!我的同伴妄自尊大,自以为连神也能超越,是强大的新生命,宇宙主宰——你不要学他们!我…我就是因此才让你作为人类长大。人类,你要记住,我们是人类。”杨阳点头表示理解,哽咽道:“那…那后来呢?” “后来……父亲接受了现实,强制为每个人移植了魔核,彻底改造贝奥里亚,使它成为一个社会资本完备的独立世界,更名[摩耶],说服大家振作起来,不要被困难打倒,自力更生开创新的历史。他允诺总有一天会想出办法,带领大家返回故乡。” “真的吗?”杨阳急切地抓住父亲的衣领,“他成功了没?”维烈回以明朗的微笑:“我说过,父亲是无所不能的。” “耶——” “不过……”维烈干咳,尴尬地道,“这次父亲真是笨得可以,因为回去的方法,就在他身上。”杨阳困惑地眨眨眼:“呃?”作为回答,魔界宰相伸手一捞,一只餐盘浮起,托着吃剩的食物在半空晃晃悠悠,突然消失,出现在另一只苍白而修长的大手上。杨阳看得目瞪口呆,当他在变戏法。 “操纵空间、重力和惯性,就是我们的能力。” “啊……”这、这能力是不是太耸了一点? “所以,只要一艘小太空船,再发明可以将异能用于机械的动力装置,父亲就可以将人带回去。其实也不能怪父亲,他从来不当自己是异能者,思考就有这样的盲点。那天优叔叔穷极无聊翻以前的录象看,里面有一段缅长老拍摄到的记录,是父亲唯一一次发威的过程。因为当时没有意识,也就没有记忆。看完后,优叔叔又是生气又是高兴,叫父亲也来看,第一次把他骂得抬不起头来。” 杨阳不禁好笑。 “然后就是正式的计划和研究,期间父亲还差点出事。因为太空船的驾驶全部要靠他控制,对他身体负荷太大;异能又很不好掌握,多余能量冲击了脑部导致昏迷。优叔叔每次说起来都咬牙切齿,他们的感情真的很好。但是完成后,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回去。那么长的时间,已经有不少人对摩耶产生了感情,爱上了这种和平又美满的生活。本来多数异能者追求的就是一个平静的家园。最重要的,这次航行很危险,当时已经漂流到未知星域,宇宙环境又那么险恶。即使父亲的能干深入人心,还是只有极少数的人敢冒险。” “我们这些孩子,是作为继承者出生。尤其是我,父亲交给我守护摩耶和历代陛下的重责大任。不过……因为他讨厌女人,更讨厌生殖行为,只有我是复制体。” “……维烈,容我插一句嘴,你是不是也讨厌女人,更讨厌生殖行为?” “不是!”魔界宰相红着脸反驳,“我不讨厌女人!也不讨厌…不讨厌那个。我只是不理解女人,还有……觉得那个很丢人。父亲的洁癖多少有遗传给我,只是我症状轻微得多,仅仅是不喜欢和人亲密接触,还不至于嫌恶。”杨阳奇怪地检视手心:“我怎么好象没有洁癖?”维烈莞尔:“因为你的核原本没有苏醒,很多遗传影响都没有显现,包括异能和不死之身。” “哦。” “还有一件事,杨阳,父亲他们没有回来。” 杨阳惊愕地瞪视他。维烈眼中射出坚定的火焰,从齿缝里迸出声音:“父亲不会失败。我不相信,他会死于什么区区的意外。他一定还活在宇宙的某个角落。而他没死,优叔叔他们也一定不会死!”杨阳沉默片刻,按住他的肩膀,用更为宁静的口吻道:“嗯,我也相信。”虽然她对基连这个人褒贬不一,但听了这么长的叙述,她至少确信一件事: 他是个永不认输,永不失误的男人。 维烈露出拨云见日的笑容,显然得到支持,让他极为高兴。杨阳想起一件事,问道:“那你们当初是开着ufo来到这个世界的?”真是……外星人侵略啊。 “不是不是。”维烈好笑地摇手,浮起落寞之色,“父亲临走时,叫我努力学习,成为摩耶的支柱,如果还有人想回去,就带他们跟上。可是我很笨,很久很久以后才勉强跟asaka…就是那个装置取得同步。那个时候,缅长老已经研究出亚空间的传送方法,所以我们是从次元通道过来的。” “维烈,不要沮丧。”杨阳真恨不得把他口中那个缅揪起来暴打一顿。维烈笑了笑:“没关系,我习惯了。你……只要你别嫌弃有我这样一个傻爸爸。” “我才不会嫌弃!” 维烈绽开窝心中带着腼腆的笑靥,确实有几分傻爸爸的味道。 “后面的历史,就和这个世界的记录差不多,你都知道了。我们给这个世界造成极大的破坏,甚至影响了他们的文明进程,这是我们的‘罪’。” “维烈,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呢?你的话,他们总会听吧?” “是会听,问题是我根本不知道!”维烈说着就来气,“我不能离开次元通道,每次只是帮他们开路,结果这帮小子就越玩越起劲,弄了个什么幽鬼七魔将的名头不算,连我也拖下水!在每个国家的公告板上把我画成顶着火焰头,凶神恶煞的鬼模样!让人们以为我是他们的老大,一个更残忍的恶棍!” “……” 被蒙在鼓里的可怜宰相喘了会儿粗气,才勉强平顺地续道:“也是我太迟钝,本来有很多迹象可以发现;加上岁数大了,日子也过得糊里糊涂,就让他们一百年一百年地混过去(杨阳:原来魔界是这样记年的……)。直到我觉得次元通道稳定了,不用我再控制,才一个人下去看看,结果——差点没气死我!”杨阳拍拍喷火的父亲:“我也有同感。”真是太不象话了! “我马上叫那帮混蛋停止,可是他们玩发了兴,舍不得放弃这种强者欺凌弱者的乐趣,虽然乖乖回来,还是成天劝我,说什么会有分寸啦;那只不过是个原始星球,用不着小题大做啦;什么当初沟通过了,是这里的住民先挑衅啦……一条条说得我头大。杨阳,你不要学我,你父亲我是个耳根软,立场不坚的人,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让他们混了七百年——整整七百年!月和肖恩都是在这段时间出生的!这是我的罪,不是摩耶,就是我的罪!” 杨阳沉默。 合上眼,魔界宰相脱力地倒向椅背,脸色和握着扶手的双手一样苍白:“后来,我看了录象,看得好生气。这些生命和我们有什么区别?连长相也没有不同,那帮混蛋怎么就下得了手?还用洛克,我创造的魔兽屠杀。可是我又没有说服大家的理由,所以……我独自去了人界,想学习这里的语言。我以为有了另一种交涉途径,大家的戾气会小一些。然后,我遇到了肖恩、洁西卡。他们都是好孩子,我很喜欢他们。托他们的福,我这个笨蛋才在四年里就学会了一种语言。” “维烈?”等了半天没听到后续,杨阳不解地催促,却见生父毫无血色的唇牵起一个无比苦涩的弧度,“这本来是个多么好的机会,就被我这本来最想和谈的人粉碎了,为了替玛格复仇。十七年后,降魔战争总决战,摩耶历…这个太长了,你不用记,古世历4598年春之月19日,你记住,这是你真正的生辰。” 杨阳宛如梦中,好半晌才回过神,断断续续地道:“古世历?还…还4598年?那…那不是一千年嘛!我是一千年前的人?” “嗯。当时,我只盼着和精灵王同归于尽,根本不想活了,也感觉自己活不了。你知道的,就是我们特有的第六感。仅剩的一点责任感促使我复制了你,想把担子扔在你头上。” “请问,为什么我是女的?”杨阳冷静地发问,只有怒火熊熊的双眼打破了假象,“我知道你当时的状态不正常,不会这就是原因吧?”维烈在她的眼光下往椅子里缩,小声道:“不是,我是想,女性比较柔和,可能不太容易钻牛角尖。”杨阳晃了晃,深深吸气,深深吐气,再深深吸气,深深吐气,用生平最大的音量吼道:“你这个笨蛋!!女人比男人更容易钻牛角尖!!!” “呃……是吗?”维烈被震得七荤八素,纯粹条件反射地回应。 “真是,跟你那天才老爸一个样,一点都不了解女人。”杨阳抚额叹息,接着举起右手,和气地道,“维烈,我想扇你一个耳光,可以吗?”魔界宰相乖乖侧首:“请。” “……算了。”手高高举起,终究还是轻轻落下。 “杨阳?” 黑发少女张开双臂,抱住一脸问号的父亲:“傻瓜,我怎么会扇你耳光,那种心情我再清楚不过,不久之前还同样发疯过。” 从胸腔涌出叹息,维烈也环紧她的腰。 “你那种状态还想到复制我,就足以证明你比我理性。” “是吗?”维烈心里的负罪感稍稍降低。感到这股波动,杨阳刻意欢快地道:“其实,追根究底是基连那个变态不好啦,把这种疯狂因子遗传给我们。” “不许骂变态!要叫祖父,祖父!” “是是,我看他还不愿意我叫他爷爷呢。” 维烈无言。 任时间静静流逝,冲刷过去的余韵,杨阳突然有了种不真实的感觉:她竟然来自一个科技高度发达、极为久远的世界;出生又那么古早;她是摩苏,不是人类,好象和地球、艾斯嘉都划出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不安之下,她冲口道:“维烈,你在这个世界旅行时,会不会有庄周梦蝶的感觉?”维烈一愣,随即了然地微笑。 “不会。”紧紧环抱她,给予她安慰和支持,“杨阳,我明白你指什么。事实上,刚刚来这里时,我也觉得格格不入,但是随着我和越来越多的人交往,这股不协调感就消失了。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再真实不过。” “嗯。”杨阳展颜:没错,她的经历,她的情感都是真实的,不管她来自何方。 急于让她更塌实,维烈找到一个自认为很棒的点子:“啊,因为你的魔核是四年后成形,诺因也在同年出生,你们算是平辈。” “哦……” “还有还有,你们也是待在一个培养皿里。” “够了!”根本不能想象那种情景,杨阳狠狠拉扯他扎成一束的发尾,疼得维烈龇牙咧嘴。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以为她是介意身世,沮丧地问道:“杨阳,你在生气?” “哼!” “你…你在怪我?” 差点脱口而出“笨蛋”,及时收住,“笨”这个字可以说是维烈的伤口,决不能踩。虽然他有时真的很笨。 “父亲。” 耳边响起的呼唤令维烈全身一震,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的心凉了半截,“我只叫你这一次。” “因为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很丢脸。但是我心里会一直叫你父亲,你记住哦。” “嗯,嗯。”维烈绽开标准傻爸爸的笑容,幸好没人看见。 “还有——” 拥抱他也被他拥抱,杨阳笑如和风,不带一丝阴影自厌,“谢谢你赐给我生命。” 第七章 觉醒(全) 睡了一觉,杨阳总算回到现实世界。 虽然她的梦里也是一堆大炮巨舰,搞得她神经衰弱,但是好歹,没有出现某个和她父亲一模一样的科学家,就足以谢天谢地了。 不过,听说死者才会托梦,这是不是代表基连还活着呢? 缓缓睁开眼,模糊的光影里浮现一个身影。还没看真切,熟悉的清亮嗓音就悦耳地敲击着她的耳膜:“杨阳,醒了?” “肖恩!”杨阳惊喜地唤道。一只略带粗糙的大手拂开她额前的散发,按了上来,却出奇的舒适温暖:“奇怪,没有发烧,怎么表情呆呆的?” “因为她刚睡醒。”另一个声音触动杨阳的记忆,定睛看去,床边不止站着身穿军官制服的棕发青年,还有相同打扮的红发少女。 “希莉丝,你穿这样很威风哦。”肖恩嘛……很别扭,还是褚色长衣看得顺眼。 “嘿嘿,是吗?”得意地转了一圈,希莉丝面露关怀,“你怎么样,阳?”黑发少女回以淡淡的笑:“感觉不错,今天应该可以起来走走。” “可是你看起来不是很有精神啊。”肖恩担心地道,“维烈说了,你因为透支生命力,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希莉丝皱起眉:“阳,你真是太乱来了,生命力怎么可以用!会短命的你知不知道!” 短命?她恐怕会活很长很长时间。杨阳在心里叹气,吃力地撑起上身。一头长发也给她添了很大麻烦,老是压到,最后在肖恩的帮助下,才勉强坐稳,喝水漱口,瞥了眼角落的落地钟:“你们什么时候上班?” “今天不上班,我们请假陪你。” “嗯!”肖恩精神地应道,显然不用上班让他极为高兴,看得杨阳心脏绞痛:这个自由的人,也被命运套住了啊。 “肖恩,在军营里过得惯吗?” “马马乎乎啦。”看出她的忧虑,肖恩斟酌地道,“平常和大家打打闹闹满开心的,就是还不太适应军团长的位子,闹了不少笑话。”希莉丝暗暗点头:这家伙,总算成熟点了,没有对阳抱怨。 “这就好。”杨阳眉目柔和地望着宿命的另一半,“那你们的新军团命名了没?”肖恩绽开大大的笑容:“有~~我的叫苍穹,她的叫火鸟。”感染了他的快乐,杨阳也微露笑意:“很好听的名字啊。”尤其带给人希望。 “就是!当初她还不让我取名呢!说我给小胖起那种名字,一定起得很难听。小胖有哪儿不好了?形象又可爱。” “小胖这名字好?说出去给人家听听,包准笑掉大牙!阳,我告诉你,他本来是想取食物的名字,因为底下造反才不得不改,改成太阳——太阳骑士团,这么俗!我指着天空,再提示他‘苍’字,他才想起‘苍穹’!”希莉丝愤慨地道。杨阳听得不住轻笑。肖恩闷闷地哼了一声。 “看来你们干得不错。对了,维烈呢?”杨阳问起父亲。肖恩扁嘴道:“他回去了。”杨阳大惊:“回去了?!为什么这么突然?”她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他耶! “都怪贝姆特啦,发了好几封信催他回去,本来他想等你醒来跟你打声招呼的。” “维烈毕竟是西城的宰相,怎么可以长久离职。”用手肘顶了情人一记,希莉丝正色道,“阳,你也要考虑一下,是跟我们留在这里,还是跟诺因回西境。”杨阳愕然:“我当然是跟你们了……诺因要回西境?” “他的本职是西境的统治者啊。雷瑟克是军人,一个人负责领地内的事务太吃紧了。吉西安又走不开,只有他回去。其实我认为你跟他走比较好,最近中西两城的互动会渐渐多起来,你待在那儿就可以经常见到维烈。那里的气氛也好,有助于你康复。而且,我和肖恩不能走,不代表昭霆他们也不能走。” “说到昭霆,耶拉姆怎么样了?有没有劝住他?”杨阳急忙询问。希莉丝叹了口长气:“他现在正在牢里呢。昨天真是闹得惊天地泣鬼神,先是昭霆和耶拉姆大吵,引来一圈人围观,然后打起来。莎莉耶拿着魔封想帮忙,被耶拉姆眼明手快地抓住,吓得她哇哇叫,据说那柄剑也吓得哇哇哭,魔力狂飙,砸了半座宫殿。陛下就用损坏公物罪把耶拉姆投进了大牢,说让他冷静冷静。” “……史列兰大概以为耶拉姆要杀莎莉耶吧。”完全可以想象当时的情景,杨阳扶着头无力地道,“不过,投进大牢未免——” “不然还有什么好办法?” 杨阳无言,过了一会儿,问道:“那昭霆有陪着他吗?”肖恩插口:“陪着呢,我刚刚去看过他们,耶拉姆还是那副拗得要命的样子,昭霆好象也跟他卯上了。”杨阳释然而笑:“那就没问题了。我这个表妹一旦固执起来,可没人斗得过她。”尽管得知了身世,她对自己的定位依然没变。 “是吗?”肖恩和希莉丝都很不放心,但想想耶拉姆也不可能从牢里插翅飞出去,昭霆说服不了又如何。 “史列兰和莎莉耶呢?” “魔封被诺因收回去了,莎莉耶跟在他的**后面,时不时碰一下剑。他们好象已经成为好朋友,所以她舍不得离开它。” “诺因不会揍莎莉耶吧?”对友人的坏脾气再清楚不过,杨阳惊呼。希莉丝摆摆手:“他哪敢啊。军营里的人爱死莎莉耶了,叫她金发小公主,还主动帮她揪住诺因,让她和魔封聊个够。”杨阳开始同情友人,果然美女的威力是无穷的。不过这个美女的年龄似乎小了点,军营的那帮家伙不会都是罗莉控吧? “说起来,史列兰的性子和蕾亚有点像,都是非常纯真,难怪莎莉耶那么喜欢他。” 想起蕾亚,就联想到风神。杨阳眼神一黯:她现在,算是和众神站在对立面吧。再也没有和希露菲尔吃着零食聊天,灌醉普路托看他跳脱衣舞的机会了。 “杨阳,饿了吗?”察觉她的不对劲,肖恩热情地建议,“我们出去吃好不好?如果你爬不起来,我就叫厨房煮顿大餐,我们一起吃。”希莉丝用力搡他:“你吃过了!” “再吃一顿又没有关系。” “你是猪啊?” 笑看他们争吵,杨阳的眼底却沉淀着阴郁。神官的死始终是一道巨大的伤口,即使被同伴的温暖包围,她还是无法真正开朗起来。 肖恩和希莉丝并非看不出,只是这种心伤,惟有时间能够抚平,他们再焦急也没用。这一点,有相同经验的肖恩尤其清楚。 “我们去餐厅吃吧,希莉丝,帮我剪一下头发。” “剪头发!?”希莉丝惊叫,比自己断发时更舍不得,“太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头发!”杨阳撩起一缕发丝,苦笑道:“可是这样,我连动都动不了啊。放心,只剪到腰下。” “我来帮你剪。”肖恩自告奋勇。想起他的手艺,杨阳欣然同意。 手脚还有些酸软,但并不妨碍行动,反而是一头长过脚的黑发害她差点摔交。杨阳站在穿衣镜前,只觉自己像拖把。希莉丝却双手合十,满眼憧憬的小星星:“好美哦。” ……我似乎也感染了诺因的不解风情了。细看确实漂亮,仿佛黑色的瀑布。杨阳汗颜,突然想到:女鬼好象都是一头长得不象话的长发。 打了个寒噤,肖恩立刻注意到:“怎么了,杨阳?剪痛你了?” “没、没有。”敷衍过去,杨阳的表情沉淀下来:鬼吗?她现在也算是鬼吧。 从地狱爬出来的鬼。 那么——黑眸流动着液态的火焰,纤白的柔荑不受控制地按上镜面:我也要把你拖下地狱,罗兰-福斯。 锵啷!一人高的穿衣镜爆出无数裂痕,室内的三人一齐愣住。 “镜…镜子怎么会……?”希莉丝结结巴巴地道。肖恩的眼里闪过一道锐光,三两下剪平,扔开尖刀,扳过发呆的少女,一字一字道:“杨阳,你有事情瞒着我们。” “那…那个……”杨阳在他的注视下情不自禁地瑟缩。 “和维烈有关吧?他临走时,要我视情况而定,给你戴上这个。”肖恩拿出一个手环,白色的环身没有任何装饰,粗糙得像是廉价的塑料制品。杨阳只看了一眼就猜出这是什么,冲口道:“不要!” 异能是她复仇的一大帮助,她才不要封住! “闭嘴!你没资格说不要!”肖恩的语气严厉到近乎凶狠,不仅吓坏了杨阳,希莉丝也吓得不轻,“有力量很了不起是吧!可以轻易践踏弱者!任意主宰他人的生死!” “我…我不是……” “……抱歉。”长叹一口气,肖恩露出脱力的表情,转移视线,“维烈说了,因为你的异能刚刚苏醒,还很不稳定,如果不想伤到周围的人,就戴上这个环。这只是调节装置罢了,并不会封住你的能力。”希莉丝从空白状态中挣脱出来,叫道:“异能!?阳是异能术士?” “嗯,抱歉,希莉丝,我也刚刚知道。”朝她点点头,杨阳接过手环,眼望宿命的另一半,“肖恩你……把我看成维烈了吧?”肖恩默认,唇角逸出一丝苦笑。 黑之导师。 万恶的魔族。 身穿黑色魔法袍,黑发及腰的少年,一挥手尸横遍野,践踏着累累白骨,眼神狂乱,笑容残忍,出现在他的面前。曾经的温情,如昙花一现,再眨眼,又是一脸视如陌路的冷酷。 [肖恩,即使是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还真的一点也没有手下留情。 肖恩合上眼,平板地道:“他啊,就在我眼前,杀了我的两个朋友。动都没动,轻松得像捏死一只蚂蚁。折叠空间,是你们的能力吧?我告诉你,那杀法干脆利索,保证敌人死透。全身骨头全碎,内脏破裂,血标得半天高——如果不是受到这样的刺激,天杖又怎么可能控制我的意识?” 房里只有落地钟流泻出滴答的声响,呼吸声也轻不可闻。 “杨阳,如果你变成他那个样子,我会恨你。” “是。”黑发少女垂下头,心里愧疚满溢。棕发青年搔搔头,恢复平日的神气:“抱歉,不知所云了,我们去吃饭吧。”红发少女也理智地忽略这个话题,捡起地上的散发:“这些给我吧,可以做一顶假发呢。” “好啊。”杨阳大方地答应。换上符合满愿师身份的长礼服,和希莉丝一起走出梳妆间,看到等在门口的友人,她终于忍不住问道:“肖恩,你恨维烈吗?” 琥珀色的眸子眨了眨,浮起明朗的笑意:“我可不会拿他过去的错误指责他,何况他并不是草菅人命的人,那时候是不正常,倒是他自己还在钻牛角尖。” 杨阳也忍俊不禁:她那个傻爸爸啊,确实是死脑筋。 ****** 吃完早饭,杨阳到地牢转了一圈。如果知道神官曾在牢里待过一段时间,她一定会不管三七二十一拔下抑制超能力的手环,当场暴走。 不过,她不知道,所以还帮着昭霆劝了会儿。 耶拉姆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只是不说话,看起来也没打消刺杀的念头。明白这个师兄是标准的牛脾气,杨阳也不勉强,在昭霆耳边交代了几句,就放心地走人。 不撞南墙不回头,就让他撞一次南墙吧。 她已经吸取教训了。她天生就不是为了报仇可以不顾一切的人,也不想再体验一次后悔的滋味,那么,只有通过正规的途径。 走出地牢,杨阳慨然叹息。一只大手搭在她的肩上,带着关怀和抚慰。 杨阳回以不带阴影的浅笑:“我们去军营看莎莉耶和诺因吧。” 一路上,来往的侍从都恭谨行礼。遇见有地位的,还会一通阿谀奉承。希莉丝应付这种场面最拿手,杨阳和肖恩就保持沉默,统统由她打发。 只是……杨阳偷瞄身边的人,侧面平静冷肃,可以看出明显的演技,哪里还有半分活力? 肖恩的笑靥,就像一月的风信子,清新活泼又温柔。不管经历了多少风雨,还是坚韧不拔,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生气。 但如果连赖以生存的空气都没有了,这株野草还能活吗? 这种窒息的环境,实在不适合他啊。杨阳暗叹,决定留下来,至少给他一点慰藉。 军营的气氛就自由多了,肖恩也放松下来,和认识的人打招呼。因为正是休息时段,他们很快就被堵住。突然,后方的人群散开,喧哗声伴随着尖叫喝骂由远及近。 诺因用拎小猫的动作拎着莎莉耶,不理会她的踢打,递到杨阳跟前。 “把你家小孩管好!” “别这样嘛,诺因。”无奈地抱住气鼓鼓的同伴,杨阳也不敢对友人抗议。诺因的脸色已呈现出暴怒的铁青色,稍微捅捅,火药库可能就会爆炸。 但是她想息事宁人,对方不想。 “你不知道她对史列兰做了什么!”诺因吼得整个军营都听得见,“居然教他过家家,玩娃娃,唱女孩子唱的童谣!她是聋了不成?听声音也知道史列兰是男的!” “这……是你不对,莎莉耶。”杨阳也有点生气,虽然更多的是好笑。莎莉耶委屈地扁嘴:“史列兰也不介意嘛。” “他当然不介意!因为他不懂!”诺因瞪目,火气又窜了上来。杨阳摆手,好言好语地道:“算了,算了,小孩子不懂事嘛,你跟史列兰说明白就行。” “我是在纠正。”诺因的脾气来得急去得也快,一转眼又是阳光灿烂,“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就出发。”杨阳没有意外他的专横,只烦恼要怎么委婉地说明。诺因先一步道:“肖恩他们也去,难不成你一个人留下来?” “耶!?”三人愣住。 “我跟老妖婆商量过了,苍穹和火鸟都是新成立的军团,在这里不好出头立功,还是去我那儿比较恰当。希莉丝的五千骑兵,到米亚古也比到里那近。”魔武大会的那段日子,诺因就充分领教过杨阳有多么重视同伴,所以聪明的做法是连同那些电灯泡一并打包,然后再丢给他们一堆事让他们没空骚扰。不过这个决定,同样有政治上的考量。 “这倒是。”希莉丝首先赞同。肖恩更无异议,一把抱住杨阳,欢呼雀跃:“太好了!太好了!” “……”诺因眼中杀气一闪,吓得他赶紧放手:“我…我去整理行李。”倒不是真的怕,诺因的长相太像菲莉西亚,而记忆中的养女是那么甜蜜依人,巨大的落差使他下意识地想填补。 “我帮你,肖恩。”杨阳的建议令某人更加不爽。不过说实在的,诺因倒不讨厌肖恩,当初一场架就让他留下根深蒂固的好感。所以只要别做出太亲密的行为,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晚上再理吧,又不急。”挥挥手,诺因想起一件事,“啊,肖恩,你丧失记忆了是吧?” “呃…是,你怎么知道?” “你和帕西尔提斯那个老妖怪讲话时,不是说得很明白。” 诺因,不可以这么称呼父亲啊。杨阳汗颜,因为答应了维烈保密,她也不好纠正这个不肖子。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诺因继续盘问:“是自然失去的还是被封印的?”听出他的言下之意,肖恩欣喜地道:“是封印,一共有两道,你有办法解开吗?” “不行!”希莉丝跳出来反对,“肖恩是灵体,记忆解封这种魔法会伤到他!”诺因责怪地瞥了她一眼:“他身上不是有灵魂守护吗?根本不会有事。”希莉丝词穷,但还是一脸不高兴。 “难道你对自己没信心,怕他一想起来,就投奔到旧情人怀里去?” “才不是!” “这就得了。”轻松打发师妹,诺因再次转向肖恩,“我和老妖婆也猜到是这样,已经准备好仪式,随时可以帮你解封。反正今天没事,就择日不如撞日如何?”既然无名氏神官已死,为了得知光复王的生平和那段蒙尘的历史,肖恩这个活化石就是唯一的希望。维烈那家伙虽然也是个遗迹,嘴巴却比蚌壳还紧。 肖恩连连点头。杨阳有点不放心:“真的没问题吗?”诺因犹豫了一下:“这个嘛,想得到的安全措施我们都做了,不过以防万一,你还是做他的身体吧。你们是宿命的另一半,又附体过,能提供他一定的保护。” “好!”杨阳十分乐意,这样肖恩若是承受不住,她可以帮他分担一点。 “杨阳……”肖恩皱起眉头:他不想友人承担自己的悲哀,她自己就够痛苦了。杨阳牵起他的手,笑道:“没关系的,我们是宿命的另一半,不是吗?” ****** 来到布置好的专门房间,摄政王和总参谋长早已等在里面。除了他们俩,还有十来位高阶法师。肖恩一见拉克西丝就腿软,反射性地躲到最高的诺因背后。 “窝囊!”黑发青年下了个毫不留情的评语,尽管同病相怜,他就不会屈服于老妖婆的暴政。 “呜,可是……” “哦呵呵呵!怎么了,小奴隶?过来啊。”看到肖恩的反应,拉克西丝快活无比,装出热情的样子招手。杨阳也帮忙护住吓得更厉害的友人,无力地道:“陛下,请别再欺负肖恩了。”买她面子,拉克西丝收敛玩心,自动切换成统治者的姿态:“算了,今天有正事,就不逗你了——站到那边去。”说着,一指地上的巨**阵。 “唔~~”肖恩听话地照做,底气不足地申明,“你不能害我哦。”拉克西丝咧开让他更加不放心的笑容:“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别怕啦,肖恩,你忘了有我?”杨阳跟过去,脱下他脖子上的定幻石。拉克西丝一愣,露出担忧之色:“喂,杨阳,你不要紧么?”这丫头未免太不怕死了,不久前还躺在床上的人! 附体的冲击感使杨阳晃了晃,道:“不要紧,让我在旁边待着才难受——开始吧。” “也是。”拉克西丝理解地点点头,做了个手势。法师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确认的眼神,举起法杖。随着抑扬顿挫的咒语声,镶嵌在圆周上的六枚宝石发出雪白的光芒,构成六芒星的形状,将少女圈在中央;而复杂的符文和图案也一一亮起来。诺因、希莉丝和莎莉耶都带着几分担心地注视这一幕。 在白光的包围下,杨阳的双眼慢慢闭上,身体也脱力似地倒下,被仿佛固态化的光托起,呈花瓣的姿态缓缓聚拢,合成一只半透明的光团。 “是[记忆之茧]!” 希莉丝大吃一惊,质问拉克西丝,“陛下,这会不会太小人了?”这个法术是逼供专用,先用精法让受术者睡着,再用特殊的法器将记忆实际呈现。但杨阳和肖恩都不知情,这可以说既辜负了他们的信任,也侵犯了**权。 拉克西丝叹气:“没办法,我已经在维烈那儿碰了个钉子,这小子万一再不吐实怎么办?岂不白忙一场?就算以我城的法师资源,再发动一次记忆之茧和绝对解封的复合魔法也是不可能的。”尽管还是认为不妥,希莉丝也不吭声了。 这时,飘浮在半空的光茧产生异变,宛如花苞绽放,一瓣一瓣分裂开来,从中迸射出强烈的白光,持续了一阵,化为无数光粒四散落下,像下了一场缤纷的光雨。 如梦似幻的景象中,浮现一抹轻灵的身影。长及脚踝的连衣裙,乌亮的秀发,清秀的脸蛋,紫水晶般的眸揉和了纯真和诱惑,唇边笑意盈盈。莎莉耶大叫:“啊——诺因!” “我在这里。”卡萨兰城主咬牙切齿,忍着全身的鸡皮疙瘩。希莉丝安抚地拍拍他:“这个是莉,就是他的养女,菲莉西亚。” “我知道!问题是先出现的为什么是她?” “大概这个人对他最重要吧。”拉克西丝也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摸了摸后脑勺,“诺因,你做好心理……” 一言未毕,铺天盖地的血红淹没了在场的每个人。 光茧里的黑发少女动了动,原本平静的清雅容颜浮起痛苦的波动。 红色的拱顶,红色的墙壁,红色的地板和红色的祭坛,倒塌的神像旁散落着碎裂的金箔和玉石,形成一幅华丽而凄美的画面。 影象突然歪斜,他的视野映出刻有浮雕的天花板,而身上,传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剧痛。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脑像抽空一样空白。 [竟然跑出镜子,真不知该佩服你的意志,还是感叹你的愚蠢。] 熟悉到刺痛的清亮嗓音拉回稀薄的意识,动了动唇,他挤出无意识的哀求:[不要…伤害他们……] [呵,你还认得他们是谁?]快活的男性嗓音渗入恶意的嘲笑。 又是一波激烈的痛楚,饶是他坚强,也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又一个女性嗓音传入他的耳中:[肖恩师父!席恩,你这个王八蛋!] [别紧张,莉,我只是给他一点小小的苦头吃。你可别忘了,杀了他,我也会死啊。] 他循声望去,首先跃入眼帘的是坐在祭坛上的年轻男子。打成长辫的棕发被手指随意拨弄,褚色衣摆下的双腿优雅交叠,轻松的姿态仿佛诸事尽在掌握之中。琥珀色的眸子笑着瞅了他一眼,随即转开,带着欣赏的神情看向不远处的黑发女郎。但吸引他视线的,却是躺在她旁边的身影。 [你……] 澄碧的眼定定瞪视他,盈满惊愕和混乱。银发遮住大半边脸,也覆盖住伤痕累累的躯体,四肢关节被砍断躺在血泊里的模样就像破布娃娃。 他是谁?混沌的脑海跳不出一个对应的人名,却有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出眼角,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 见状,绿眸里的疑惑和恍悟都如潮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宁和的笑意: [不要哭,我没事。] 第二十一篇 鸣动 序 “我一生最大的遗憾,是没能见到神官最后一面;最大的庆幸,是那个时候和肖恩一起接受开封魔法。如果不是这样,他恐怕真的会被记忆的重担压垮。” “对于席恩这个人,我根本不想去理解。不管他有什么苦衷,他的行为又有什么原因,他所做的事都是不可原谅的,尤其是他带给肖恩的伤害。” 《满愿石》第二十一篇 鸣动 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开启的往事(节一) 古世历4582年冬-自由港都提瑞尔—— “我要一艘到南方联盟的快船。” 商船协会的事务员眯起本就细小的眼睛,射出针刺般锐利的视线,打量眼前的客人。他全身上下被一件罩头斗篷遮得严严实实,但是从不高的身形,还残留着稚嫩的清亮声线,可以看出年龄不大。最奇怪的,他怀里抱着一个襁褓。这年头连人口贩子这个行当也不景气,美女都难卖,更别说野地里随处可见,倒贴也没人要的婴儿了。 是难民吧。傻小子,还带着弟妹。在心里轻蔑地嗤鼻,事务员佯装猥亵地搓了搓手:“先生,您是明白的,我们的规矩……” 犹豫了一下,原本握着的手摊了开来,露出两枚刻有橄榄枝和羽毛的金币:“这些够了么?” “够了够了!”瞪得滚圆的两眼绽放出贪婪的光芒,事务员几乎用扑的抢过钱,评价立刻上升到贵族的遗孤或哪个富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出走继承人。然而,看清正面的花样,他惊讶地道:“这、这是圣域的金币啊!” 斗篷下的身体震了震,一手悄无声息地握住一把锋利的袖剑。 “别紧张,别紧张。”没有察觉他细微的动作,事务员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挥手,“做我们这行的是不过问客人的来历的,只要你不是魔族就好。钱我收了,你的船是[白玫瑰号],到港口一问就知道。今晚十点出航,别迟到了。” “谢谢。”松了口气,年轻的客人正要离去,仿佛想起什么,手一扬,桌上的水杯一分为二。切口平整利落,倒下的两半更是呈现完美的对称。 “请保密。如果有人问起,你泄露我们的行踪,下场就和这个一样。” ……是亡命者。目送他的背影,再看看被剖开的杯子,事务员彻底更正之前的认识。 一踏上港口,兵荒马乱的景象映入眼帘。不是繁华,而是萧条和无序。扯着嗓子叫唤的流浪佣兵;被私人保镖护得铁桶也似的商队;风尘仆仆,带着一丝憧憬的冒险家和旅行者;不对魔兽挥剑,却驱赶难民的巡逻队。在混乱中跌倒的小女孩大声哭喊妈妈,却没有人伸出援手,反而有一个忙着卸货的大汉就一脚把她踹开。 咬了咬牙,他冲过去扶起小女孩,还没来得及慰问,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围上来,脏兮兮的小手抓住他的斗篷,七嘴八舌地嚷道:“哥哥,哥哥,我们好饿,给我们一点吃的嘛。” “……”他为难地沉默,但终究无法抗拒那些可怜巴巴的哀求,饿得皮包骨的小脸和一双双乞怜的眸子,用颤抖的手拿出一包干粮,“给,要分着吃哦。” 孩子们齐声欢呼。发现他是头肥羊,更多的难民和乞丐一窝蜂涌上。好不容易,他在被抢光的前一刻狼狈逃出人群,七拐八弯地躲进一堆木箱。 “唉。”蹲下来隐藏形迹,他懊恼地直敲脑袋。 才出家门,他就快把钱花光了,这下要怎么办呢? 听说南方联盟很好找工作。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他凝视怀里睁着眼静静看他的小婴儿,摸摸她粉嫩的脸颊:“对不起,莉,你肖恩师父是个笨蛋。” “不过,不过,你的养育费,我都完整地留着哦,一分都没花。”完全没想到自己如果饿死了还是白搭,他重新振作,竖起食指献宝地道。 女婴回以咯咯的笑声,随即皱起脸,“咿唔——咿唔——”地叫着,状似难受地挣动。 “怎么了,莉!?”肖恩立刻担忧得心拧成一团,手忙脚乱地拍打,“饿了么?还是要尿尿?” “唔……”宛如紫水晶的眸流出清澈的液体。肖恩恍然大悟,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后,划了个法印。下一秒,其中一只眼睛变成了叶片背阴的颜色。左眼紫,右眼绿,为她清秀的脸蛋增添了一抹妖异而不祥的美感。 “啊咿!噗!”婴儿快乐地吐泡泡,挥舞短短的手臂以表感谢。肖恩却露出复杂的眼神:“幻术还是太勉强了吗。” 谨慎地将她面对自己抱着,肖恩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给予她短暂的喘息。 看看天色,他叹了口气,再次施法。婴儿早已睡着,口水在他胸口溶了一滩。 “对不起,莉。”帮她擦干净,肖恩不舍地亲亲她,起身寻找今晚要搭的船。 深夜,他登上客船[白玫瑰号],拒绝了包房,和一般客人一起挤在货舱里。这倒不是穷酸脾气发作,而是为了尽量不引人注目。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他感到身上传来一阵湿意。这感觉他再清楚不过,连忙安慰哇哇大哭的养女,以免引来其他客人更多的白眼。 “乖,莉,不哭哦。”娴熟地呵哄,动作却相反的笨拙。换了半天换不好,他下意识地环顾,看到附近有一位抱小孩的妇女,惊喜地扑过去。 “那个……”临出口时,不好意思地顿了顿,兜帽下的脸泛起红晕,“你可以教我怎么换尿布吗?” 扑哧!人群里响起小小的笑声。妇女也莞尔,将自己的孩子放在一旁的通铺上,带着温柔的神情伸出手。虽然看她不像坏人,但养女的身份实在太敏感,自己又是被追击的逃犯,肖恩还是偷偷施加了一个防御结界,才递给她。 “好可爱的孩子啊。哎呀,还是女娃!你养她一定很不方便吧?” “不会啊,莉是好孩子。” “莉?真是好名字。”妇女爱怜地帮婴儿擦拭干净,才开始换尿布,“她是你妹妹?”盯着她的步骤,肖恩随口道:“不,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她…算是我的养女吧。”妇女愕然:“养女!?你几岁?”她没有问莉的父母怎么了,因为这年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事太多了。反而是肖恩一目了然的年轻和这样的关系,更令人惊奇。 “十七岁。”轻触养女玫瑰色的小脸,高兴她重拾欢颜,肖恩微笑,对周围异样的目光一无所觉。 “唉。”妇女长叹,把婴儿递还给他,拍拍他的头,诚挚地道,“愿生命女神保佑你们,孩子。” ****** 大黑暗时代。 降魔战争正式爆发。原本只是零星破坏的魔族发动全面进攻,过去从未亮相的魔界宰相以辉煌咒文[禁界牙煌霸炎阵]毁灭索雷斯大陆,震动世界。被冠以[黑之导师]的畏称,人人闻风丧胆。 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以东方学舍为中心,四强国——奥斯曼、坦帕斯、普雷尼亚和柔兰为主干,以及其他十余个大小国家组成[圣十字联军],对抗强大的侵略者。 然而,这一举措并未带来实际的效果。联盟内部争斗不休,掌握实权的三大世家:召唤师世家珂曼,剑士世家提塞和魔法师世家瓦雷竞争尤其激烈;各国成员也互不信任,推卸责任,只有当火烧到自家才出动军队。相反,魔界军却是团结一致,在七位军团长的带领下将各地守军打得节节败退,紧接着就是一场不留片瓦的屠杀。 血洗。这是来自魔王艾尔拉斯-希亚的命令。而魔族上下也积极响应,肆意践踏名为“人类”的弱小生命。 直到五年后,珂曼世家的继承人洁西卡才脱颖而出,和之后的英雄王科尔修斯、王妃爱蜜莉、[焰之术士]贝尔妲、[绿法师]布修等新一代的佼佼者组成坚实的阵线,将愚昧的守旧派统统格杀;与东方学舍的长老们达成微妙的平衡;四处奔走,以诚意说服尚未参战,又对人类抱有深仇大恨的异族首脑,[圣十字联军]才真正完整,勉强抵挡住魔族的如虹攻势。 而各地,开始流传一位[战神]的传说。 他抱着一个幼小的女孩,帮助百姓重建家园,以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扫荡残暴的魔兽。 [古兰-罗瓦]——因为他不留名,人们就这么尊敬地称呼他。 这是两簇微弱的火苗,维系着即将熄灭的希望之灯。民众早已困苦不堪,只求和平快快到来,不要再有杀戮,不要再有分离。 不折不扣的乱世,这是肖恩-普多尔卡雷和菲莉西亚-德修普出生的年代。 ****** 物欲横流,纸醉金迷的南方联盟,是富商、佣兵和亡命者的天堂,虽然依附北方的联军,却隐隐有独立的势头,这也是肖恩选择逃亡来此的主因。 只是,他低估了自己吸引事端的天赋。 一支由佣兵、难民和小商人组成的队伍在荒道上缓缓前进,目标是索伦克公国的首都,商业发达又富裕的塞伦。而车队里最让人好奇的,自然是全身上下被斗篷包得密不透风,怀抱婴儿的肖恩了。 “哇哇!”菲莉西亚把胖嘟嘟的小手伸向空中,做抓取的动作。 “呵呵,好玩吗,莉?”肖恩的手指灵巧地舞动,操纵空气里的光元素变出各式各样的幻象,有小鸟、兔子、蝴蝶和花草。惟妙惟肖,不仅菲莉西亚看得着迷,同车的人们也是目不转睛、连声惊叹。 “来,叫师父。”见时机成熟,肖恩将一只红艳艳的大“苹果”递到她面前,诱骗道,“你叫肖恩师父,我就给你。”想起失踪的友人维烈就最喜欢吃苹果,他一阵惆怅。 “啊噗。”不知是抓了两下抓不到,还是察觉他的走神,菲莉西亚小嘴一扁,不屑地甩头,“哼唔。”肖恩顿时胆战心惊,不敢再逗她,又抱又哄:“乖乖,不气,肖恩师父唱歌给你听。” “咿——”菲莉西亚绽开让他心醉神迷的灿烂笑靥。 当活泼的童谣从车厢里传出来时,一名佣兵策马靠近首领,悄声问道:“头,你说这家伙是什么来头?”虽然这个时代魔法师的资源雄厚,民间却极为罕见。能够把高难度的幻术控制得这么熟练,也可以看出他决非一般街头卖艺的幻术师。 “呵,不是个好孩子吗,不用担心。”识人无数的佣兵头子表现出豁达的态度,为那无忧无虑的歌声和欢笑柔化了脸上的线条。 这样的情景,有多久没见到了?要不是那些杀千刀的魔族,他的儿子…… 突然,婴儿的啼哭划破了和谐的气氛,不仅佣兵们错愕,肖恩也措手不及。 “怎么了,莉?乖哦,不哭。”牛奶刚刚喂过,身上也没有湿意,哄了一会儿,兜帽下的双眼闪过凛冽的寒芒:难道说—— “头!”到前方探路的佣兵浑身是血地出现,气息奄奄地说出最后一句话,“魔兽!”倒下再也不动。 “狗娘养的!”骂了一声,魁梧的佣兵头子火速下令,“结成半圆阵!其他人待在原地!” 指示明快正确,原本乱成一团的商队安静下来。大部分的乘客蜷缩在车里或马匹旁边瑟瑟发抖,祈祷神明的保佑;几个有战斗力的人冲向已布阵完毕的佣兵,其中就包括肖恩。 “小鬼,你出来干什么!保护好你妹妹!” 没有纠正佣兵头子的误会,肖恩专注用侦测魔法察看周围,幸而只有一个方向有敌人。仅仅这么一耽搁,大批异形就涌出地平线,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妈的!这帮畜牲,又吃饱了!”险些咬碎一口牙,战斧猛地一挥,“放箭!” “……没用的。”对养女施加了一个空气过滤结界和一个催眠术,肖恩低喃。只一眼,他就认出那是名为[亚贝鲁]的力量型魔兽。普通的武器根本无法刺穿它们坚硬的鳞片,更别说魔核了。只有魔法才能稍微凑效,而队伍里没有一个魔法师! 这就是凡人的悲哀,凡人的脆弱。除了各国的正规军,隶属东方学舍的菁英,一般的战士见到魔兽只有抵挡和逃命两条路选,毫无战斗力的百姓更是挨宰的份。 所以强韧的精神反而比战技更重要。那种面对不可战胜的敌人,还能不当场崩溃的意志。 而佣兵们明显还欠缺,眼见一击无效,多少都露出动摇之色。肖恩叹了口气,高举右手,念出简短的咒文:“爆炎!”两发车**小的火球应声飞出,落在魔兽的阵营里,引发强烈的爆炸,红色的光芒和黑色的烟雾开启死亡的序幕。风刃切开空气消失在烈焰里,又造成了数以十计的死伤。 紧接着,一抹白影冲入敌阵,光剑纵横切砍,掀起血的豪雨。 不是肖恩愿意以身犯险,如果一个人,他倒很乐意大干一场,出出风头,但现在宝贝女儿躺在怀里,他真是不想出手。可是强大的魔力波动会引来追兵,他只能选择近身战。 劈、刺、挑、扫,所有的动作在瞬间完成。魔兽们还没从上一波攻击中回过神,就失去了六名同伴。没有断肢横飞的凄惨画面,每一击都追求实效。分成两半的躯体滚出碎裂的魔核,洞开的腹部也是在相同的部位。只有星星点点的鲜红血珠,为这场一面倒的战斗加入华丽的成分。 佣兵们呆呆看着这一幕,久久反应不过来。对有实战经验的他们而言,眼前的情景还远远称不上血腥,却绝对震撼。一向被魔族打得无还手之力的人类却反过来蹂躏魔兽,还是仅凭一人之力,这无疑是过去只会在梦里出现的景象。 重重吐了一口气,佣兵头子收回战斧,半失神地自言自语:“这小鬼,真是人不可貌相。”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牺牲者也被掩埋。 不是商队的成员,除了那名探路的佣兵,无人伤亡,而是魔兽先前经过的村庄里,所有的村民。 断亘残壁间,燃烧着大大小小的火头;血液渗进泥土,呈现出异样的黑红色;七零八落的人体四散抛落,都是双目大睁,凝聚着惊惧和不甘的神色;更多的是被打得脑浆迸裂,像烂西瓜的头颅。孩子在母亲怀里断气;父亲拿着钉耙等农具倒在附近,同样生机全无。 魔兽至今没有被人类嫌恶到底的一点,是它们不吃人肉。虽然这也造成了瘟疫的大规模流行。 没有人对这个场面尖叫惊吓,都司空见惯地默默散开,或从车上拿出铁揪,或在村里寻找,准备挖坑掩埋。这是大陆上不成文的规矩:没余力也罢了,有力气,你就得挖坟,因为你说不定就是下一个。 人已经活得够悲惨了,怎么能让自己死后也曝尸荒野。 肖恩也把菲莉西亚捆在背上,找了一把铁揪开始掘土,尽管他只需要一个土系魔法就能在顷刻间挖出个大洞。 一铲一铲,掩埋廉价的生命。 晶莹的泪珠静悄悄地滚落,掉进土中,消失无痕。 “小鬼,水喝吗?” 事后,佣兵头子坐在一堵倒塌的土墙上面,递给他一个水壶。肖恩摇摇头,这是他必须的警戒。 “呵,喝吧,我又不会下毒。”佣兵头子翘起络腮胡下的嘴角,“你刚才流了那么多眼泪,也需要补充水分。” 兜帽下的脸红了,终于接过喝起来。以柔和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五大三粗的汉子垂下头:“你还是个孩子,有这么强的本领,真不容易。” “我……有一个儿子,如果活到现在,也和你差不多大。可惜啊,他死了,死在他妈妈的怀里。” “切!这个村子的人已经够幸运了,我的老婆和孩子都没人帮忙埋。我回去的时候只看见骨头,***幸好还认得出来,没变成灰之类。” 肖恩静静地听着这个外表粗犷的大汉用感性的语调叙述过去,唇抿成一线。 十指深深插进乱糟糟的短发,然后是充满仇恨的咒骂:“该死的魔族!该死的魔族!” 该死的魔族…… 宛如巨石坠入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肖恩抬首,让一望无际的蓝天映入迷惑的双眸。 如果不是怀里的小身躯,目睹这样的惨景,听了这样的故事,他也会像全世界的人们一样,仇视、痛恨魔族吧。 低下头,养女甜美可爱的睡靥跃入视野,肖恩的眼神重新恢复了坚定。 菲莉西亚她……是无辜的,即使她有一半魔族的血统。 “杰伊先生。” 唤回沉入自己情绪的佣兵,肖恩仿佛下定决心般,掀开遮掩容貌的兜帽,露出一头柔软的棕发,琥珀色的清澈眸子和健康的蜜色肌肤。俊朗的脸庞还残留着稚气,额头扎着绷带,藏起萨桑之子的印记。 佣兵头子目瞪口呆。虽然听声音就知道肖恩年纪不大,但实际目睹的冲击还是不可同日而语。而且……看他的长相,居然最多才不过十六、七岁,这未免太年轻了! “请问,你有见过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啊?”杰伊回过神,断然摇头,“没有,我从没见过。”肖恩失望地戴回帽子:“这样啊……” “你在找人吗?我会帮你留意。”原来是双子,他一定活得很辛苦吧。杰伊暗暗叹气,从修罗场生存下来的佣兵没有那种愚昧的迷信。 “谢谢。”肖恩粲然一笑,鞠躬行礼,“那么,我告辞了。”杰伊愕然:“喂,为什么说走就走?” “这里离塞伦已经很近,应该不会再出现魔兽,守备队也会马上赶来,我不方便在人前露面。” 亡命者吗?杰伊并不意外,挥了挥手:“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你了——保重啊,小鬼!” “您也保重。” 抱着还在酣睡的婴儿,少年绝尘而去,留下第一个传说,慢慢传扬开来。 ****** 由于路上的一段插曲,肖恩没有照原计划前往塞伦,而是转向西南边的一座城镇,多走了两天。也因此,到达时,他的荷包已扁到不能再扁。 “呜~~~不是说南方联盟很好找工作吗,怎么一张打工的告示也看不到?物价还这么贵。” 用飞毛腿在城里兜了一圈,肖恩坐在喷水池广场发愁。天真不知愁的菲莉西亚冲他笑得欢,手上抱着一个木制的小玩具。 唉——又是一声叹息。肖恩倒不担心养女会饿肚子,刚刚来往的行人十个有九个停下来,塞给她一堆零嘴,甚至还有新鲜的牛奶,问题是他!这些东西不够他填饱肚子,塞牙缝都嫌少。肖恩终于意识到:如果他饿死了,就算留着菲莉西亚的奶粉钱和教育基金也没用。 “咿唔!啊噗!” “乖。”安抚地拍拍因为得不到义父的注意而开始撒泼的心肝,肖恩决定一家家问。快到傍晚时,总算找到一个服务生的工作和搬运工的兼差。最令他高兴的,是一位好心的大婶让他和菲莉西亚借住在隔壁的空屋里。 虽然保镖的差使酬劳丰厚得多,但肖恩对那些剥削民脂民膏,又不顾平民生死的达官贵人没好感,也不会有人雇佣一个带小孩的黄毛小子。另外,还有身份上的考量。 他现在可以说是人类公敌。 收养万恶的魔族之子,背弃栽培他的珂曼世家和东方学舍,从备受瞩目的萨桑之子沦为圣域的耻辱,亡命天涯。 但是他不后悔,为了莉,为了席恩。 从早忙到晚,又没有休息,饶是肖恩精力过人,也累得不堪。更令他头痛的,是菲莉西亚。本来一直很乖巧很安静的养女不知为何啼哭不休,怎么哄也不听。 隔壁的大婶正想出来了解情况,门开了,一张比他怀里的婴儿哭得更凄惨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呜呜呜……” “怎么了,肖恩?” “莉她…莉她哭个不停,我不知道她怎么了,求你想想办法!这样下去,她嗓子会哭哑的!” 大婶赶紧上前接过女婴,同时皱起眉头,了然地问道:“你,几天没洗澡了?”肖恩愣住:“哎?” “去洗澡!小婴儿对气味可是很敏感的!难怪莉哭成这样!”一脚将他踹进后面的隔间,大婶笑叹,“真是个笨师父。” 洗干净出来,肖恩终于得以顺利抱回已经哭累睡着的养女,心疼她泪涟涟的小脸。 今后一定要勤洗澡! 向大婶道谢后回到家里,草草解决晚饭,肖恩抱着菲莉西亚坐在窗边,遥望天边的银月。 月圆人不圆。 姐姐现在……一定很生气吧,还有义父。下意识地抱紧怀里柔软温暖的小身体,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肖恩闭上眼,张口逸出一声叹息。 可是他不想再麻烦姐姐了。为了他,她已经付出太多。而且以珂曼世家的势力,是保得住他,却保不住莉。东方学舍那些人对席恩和他所做的事,也使他不能原谅。 他们竟然偷偷切断他们兄弟之间的感应! 不知道席恩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饿着、冻着。担心之下,眼眶又湿润起来。菲莉西亚刚巧翻了个身,小手安慰似地扬了扬,扁着嘴的模样说不出的可爱。肖恩眼底的肃杀和怨恨渐渐消融,化为无边的爱怜。 [肖恩,请保护我的女儿。] 殷切的拜托言犹在耳,失去妻子的精灵王悲伤的清秀容颜也清晰浮现,与眼前这张纯真的脸蛋重叠。 不止是因为奥佛瑞特陛下的请求,他自己也有私心:不想菲莉西亚步上他的后尘,过得身不由己。因为他们都是被预言的救世主。 命运之子,和世界之相。 可笑!以凡人的力量怎么可能救世!能保住身边的人就不错了!与其傻傻地相信那种预言,不如普及魔法,让更多的人拥有自保的能力;还有多组织几支军队,阻挡魔族的进攻!一群脑子里全塞满豆腐渣的臭老头!肖恩咒骂了一通,心情开朗不少。 在养女覆盖着黑发的前额印上一吻,他喃喃起誓: “莉,我一定会让你平安长大,幸福一生。” ****** 肖恩预定在南方联盟停留半年到一年,攒够旅费就出发。 这里龙蛇混杂,躲避追兵的耳目再合适不过,但是并不利于小孩成长。相比之下,与南方联盟相邻,位于西北方,人文气息浓厚的大国柔兰,要好得太多。他决定用原本就保存着的教育费,送心爱的女儿去那里的贵族学院念书。 虽然他本人并不是粗野的人,但也绝对称不上文雅。万一哪天不小心出口成脏,菲莉西亚学起来,那他真是无颜面对她的父母。而且菲莉西亚好歹是魔族和精灵族共同的公主,理应学会和身份相匹配的礼仪。至于知识和技能,他倒可以教她。 于是,荷包一丰满,他就兴冲冲地上路,抱着已经牙牙学语的女儿。 “肖恩师父,肖恩师父。” “对对。” 做师父的险些潸然泪下,这甜甜的童音啊,叫得他心头直发软,岂料小菲莉西亚的下一句话将他从天堂打入地狱:“格老子的!” “……”肖恩当场石化,僵了好半晌,才抖着声音问,“莉…莉,谁教你这种话的?”他要把他碎尸万段! 菲莉西亚回他搞不清楚状况的笑容,比手划脚地道:“大胡子,大胡子。” “……我要杀了那个混蛋。”大胡子是工头的绰号,他的口头禅的确就是格老子的。 不过仔细想想,那家伙并不是会教小孩这种话的坏心眼的人,应该是因为他成天和那帮粗汉混在一起,才害菲莉西亚不知不觉学了一口脏话。 呜呜,奥佛瑞特陛下,玛格蕾特殿下,我对不起你们!想到伤心处,肖恩就当街抹起泪来。菲莉西亚乖巧地拍拍他:“不哭,不哭。”这是肖恩常常安慰她的话,也被她照搬了。 “莉,我一定要让你成为淑女!”一把抱住她,肖恩下定决心。 一直以来,艾斯嘉大陆的吟游诗人都传唱着这样一句话:“到帕拉迪亚才知道什么是富丽堂皇;到米隆才知道什么是雄奇壮丽;到西瓦拉才知道什么是和谐精巧;到图曼才知道什么是巧夺天工。” 这四座城市分别是四强国的首都:普雷尼亚的帕拉迪亚,奥斯曼的米隆,柔兰的西瓦拉和坦帕斯的图曼。前两座呈现了人类的工艺水平,而后两座是由精灵和矮人设计建造。也因此,倒霉的柔兰一开始就被魔族划为最重要的战略目标。听说日前魔界宰相亲自去踢馆,放话如果不在三天内交出所有的精灵,就烧光境内的森林。经过紧急协商,精灵们连夜迁往圣域,魔族才转移矛头,让柔兰免了一场灭国之祸。 “什么嘛,横蛮的男人。” 坐在一家小餐厅内,肖恩一边啃面包喝清水,一边评价过时的新闻,然后对怀里捧着牛奶杯的养女道,“莉,你要记住,黑之导师是坏人!” “是坏人。”小菲莉西亚重复,将义父的话奉为圣旨。 “将来你做了他的头,一定要狠狠地欺负他!” 虽然不明白什么是“头”,菲莉西亚还是坚定地点头:“嗯!莉会欺负他!”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奠定了友人日后的悲惨,肖恩满意颔首,合上报纸,专心据案大嚼。 被绿荫环抱的柔兰首都风景优美,规划合理。城东是繁华拥挤的商业区;城南是平民的住宅区;城北环境清幽,是学术文化的集中地,肖恩准备让菲莉西亚就读的玛蕾莎新娘学院就在这里;城西是王国的枢纽和心脏,坐落着王宫、办公厅和显贵们的府邸。 将焕然一新的养女送到学院门口,肖恩向打扮保守的女教师深深鞠躬:“夫人,我的女儿就拜托你了。” “请放心,肖恩先生,菲莉西亚小姐会得到最好的教育。”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大大的紫眸里泪珠滚来滚去,扁着小嘴的模样说不出的可怜可爱,“你要快点来接莉哦。”自出生起,她从来没和依恋的义父分开过,但是一直被他背着去工作,她很清楚他赚钱有多么不容易,强忍不舍,不想他为难。 “乖,一放学我就来接你。”肖恩又哪里舍得离开她,蹲下来以指梳理她留到脖颈的黑发,心疼她的早熟。这孩子才三岁,就这么懂事贴心了,都怪他这个做父亲的没用啊,“要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知道吗?” “嗯!” 爱怜地亲了她一下,肖恩牵起她的小手,递到另一只等待的柔荑中。 时间飞快地流逝。 在柔兰的三年,是肖恩父女旅行中最平静的一段时光。没有追兵,没有杀戮。每天晚上,肖恩会牵着放学的女儿回到离打工地点很近的小屋,听她说学校的趣事,督促她完成作业,一起洗澡、睡觉。到五岁时,小菲莉西亚就拿着提篮去菜场买菜,用自己甜美的笑容和清软的嗓音虏获了一群叔伯姨婶的心,赢得了[杀价王]的美誉。肖恩知情后差点昏过去,劝阻又没用,宝贝女儿只要一笑他就晕旋,再抱着他蹭蹭,撒两声娇,保证他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记。 让他回魂的是菲莉西亚做的菜,用食不下咽形容还是抬举,简直是谋杀。肖恩吃第一口时足足僵硬了三分钟,然后才在菲莉西亚期待的目光下含泪挤出一句:“太好吃了……” 有什么办法,乖女儿的心意,难不成还吐出来?肖恩抱着必死的决心一扫而空,事后拉得昏天黑地,请了两天假。不过连着几天吃下来,他倒习惯了,塞进再多的猪食也恍若没事人。 如此这般,他的味觉被破坏了。幸好肖恩的味蕾就跟他本人一样坚强,还能分辨出真正好吃的东西,只是下限没有,任你糊了焦了馊了一律清空。 最让肖恩感到不可思议的:他的宝贝女儿竟然还是个音痴! 菲莉西亚的嗓子非常好,悦耳又带着磁性的丰润,拔高时清亮娇脆,压低时低沉惑人。偏偏唱起歌来,五音不全。但冲着音质好,还能勉强听下去。所以肖恩也由着菲莉西亚一边蹦蹦跳跳做饭一边快乐地哼歌,没有试图去纠正。 他也不知道,因为他的纵容,害得他的义孙诺因拥有了一项音波武器,杀伤力无穷。 这天,是菲莉西亚六岁的生日,肖恩特地买了个大蛋糕,叫了一顿丰盛的外卖,预备回家帮乖女儿庆生,路过服装店的橱窗时,停下脚步。 那里陈列着一件华丽的纯白雪纺礼服,胸口镶嵌着珍珠的钻石花散发出明媚的光晕。 新娘吗?清澈的琥珀色眸子浮起惆怅和遐想:不知将来谁会娶走他的宝贝。 虽然菲莉西亚不止一次说长大后要嫁给他,但是今年二十三岁的棕发青年还没有单纯到相信这种话。普天下的女儿啊,都是要离开爸爸的怀抱的。他只希望,他的莉会嫁给一个好人,平平安安到老。 回到家里,肖恩意外养女还没回来,四岁起菲莉西亚就不要他接送,也天天准时回家。 扔下蛋糕和礼物,他急忙赶去学校。 菲莉西亚打架了。这是校长和老师们一致的说法:她欺负同学,拉伤她又撕破她的衣服,举止粗鲁不文,理应退学。 尽管那个女孩的模样确实如他们所说的凄惨,但肖恩并没有就此相信。因为菲莉西亚是否受伤,外表是看不出来的。 而且,她的蓝色校服凌乱不堪,领子上也沾着血迹,显然受过伤。 心疼地伸出手,肖恩轻唤:“过来,莉。”本来一脸倔强的小女孩嘴唇颤抖,泪水夺眶而出,扑进他怀里。全身不明原因地剧震,却是一声不吭。 “我想听一下事情的经过。”抱紧她,安抚地拍打背部,肖恩淡淡地道,眼光瞟向那个所谓的“受害者”。 “她是妖怪!”对方尖声指控。肖恩徐徐绽开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哦?你当时也是这么骂我女儿的?”在场的人一齐打了个哆嗦,初次发现这个温和爽朗的男人并不如表面显示的那么简单。 一对衣着华丽的男女跳出来发言:“你这贱民!难道还会是我们的女儿欺负你女儿?” “……”已经大致清楚经过,肖恩不再理会他们,转向桌后长相敦厚的老者,“抱歉,校长先生,虽然你们当初保证我的女儿会得到最好的教育,但我不认为这种对人分等级,又不论青红皂白的学校有利于她今后的成长,我要带她离开,感谢你们之前的照顾,我们告辞了。”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怯怯出声,小脸第一次浮现后悔和着急。肖恩回以和蔼的微笑:“东西都理好了吗,莉?” “嗯…嗯。” “那我们走吧。” 抱起她,肖恩抛下一室表情各异的人们,扬长而去。 “对不起,肖恩师父。”一踏出待了三年的学校,菲莉西亚就忍不住嗫嚅道歉,“我不该打架的,你…你交了七年的学费,现在那些钱都泡汤了。”肖恩失笑:“这有什么,难道你认为你做错了?” 回答他的是猛烈的摇头:“没有!我没错!露塔莎…那个女的叫一帮人抓住我,扇我耳光,骂我贱民,还叫我跪下!” ……混蛋。肖恩气极,恨不得冲回去痛扁那一家子,不过对女人和小孩出手有违他的原则,只有忍下这口气,轻抚她柔嫩的面颊:“痛吗?” “不痛。”菲莉西亚再次摇首,脸色黯淡下来,“肖恩师父,莉是不是妖怪?因为莉受了伤,马上就会不痛。” “没这回事,这是非常棒的天赋哦。因为这样莉就不会痛痛,肖恩师父也不会痛痛。” “是吗?”紫眸一亮,清秀的脸蛋绽放出夺目的喜色。 “当然了。”笑着拍拍她的后脑勺,肖恩突然放下她,单膝跪地,郑重地道,“莉,你要记住,任何污辱你人格的言行,你都不要忍气吞声。因为这事关你的尊严,尊严是不可折辱的。”这个告诫正投菲莉西亚的性格,当下用力点头:“嗯!” “但是同样的道理,你也不可以污辱他人,因为别人一样会生气,一样会受伤。” “……哦。”这次菲莉西亚答得有点没底气,因为在露塔莎那样对她后,她立刻狠狠地骂回来。骂她是臭婊子烂王八,舔父亲鞋子,躲在母亲裙子底下的孬种龟孙子——常年出入菜场这类三教九流之地,在肖恩看不见的角落,她已经藏了一肚皮脏话,还是集毒辣阴损于一体,足以叫人听得吐血三升,气得脑中风。 应该……没关系吧?不敢实话实说,菲莉西亚自我安慰:她只是小小报复一下,如果露塔莎不来惹她,她也不会骂她啊。 不知情的肖恩满意养女的温顺听话,让她坐在肩上,笑道:“我们回家吧。今天肖恩师父买了一大堆好吃的哦,还有蛋糕和礼物。”菲莉西亚开心地抱住他,把不快的事统统抛诸脑后,应了一声。 ****** 考虑到菲莉西亚的特殊体质可能被发现了,又得罪了有势力的大贵族,肖恩决定搬家。不过担心菲莉西亚会想歪进而内疚,他本想缓几天,反正以他的实力,也不怕人上门挑衅,使他匆忙撤离的是在街上惊鸿一瞥的两个身影。 褚色长衣,领口印有龙与十字架的花样,在水果摊前询问。 东方学舍的人!反射性地贴着墙,肖恩立刻发挥最大的速度,抄小路回家,冷汗淋漓地打开门,再反锁上,拉开桌椅清出一块空地,掏出掺有魔晶粉的粉笔唰唰唰画起魔法阵。 既然他们已经追到这里,杀上门是转眼的事。唯今之计,只有通过随机传送逃走了。 幸好行李昨晚就整理好了,不然他和莉要两手空空地上路。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正在午睡,听到动静,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肖恩百忙中抽空回应:“嘘,乖,快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忘了带,我们要走了。” “哦。”虽然不明白为何这么急,菲莉西亚还是振作精神,跑回去查了一遍,出来报告,“没有。” “好,走!”肖恩刚巧画完最后一笔,将两个沉重的旅行袋尽量小心地放进阵内——因为里面有一套炼金术的材料,再扔下一个附有风墙术的爆炎晶(注:灌注火元素的魔法水晶,风墙术用来限制范围),抱起菲莉西亚溜之大吉。 只隔了半分钟也不到,追兵们就匆忙追来,正好赶上一幕壮观的火景。 成功逃跑,又漂亮地湮灭了线索,然而,当肖恩踏上一片白色的大地,只觉自己蠢到极点。 “呜呜,莉,你肖恩师父是个笨蛋。” “肖恩师父不笨!肖恩师父最聪明了!”菲莉西亚不管三七二十一帮义父加油打气,好歹让肖恩振作起来。 这就是随机传送的缺点,天晓得是会掉进某个未知的空间,还是茫茫大海的中央,肖恩和菲莉西亚的运气已经很好了,只是从大陆的南边跳到北边而已。 “阿嚏!” “冷吗,莉?”肖恩关心地问。他在十五岁就修成圣斗气,寒暑不侵,因此对气温的变化一无所觉,单纯从环境判断出是北地。 “还好。”菲莉西亚抽抽鼻子,确实觉得还好。精灵能够与外界达到完美的协调,继承了精灵血统的她也不怎么怕冷怕热。不过年龄幼小,抵抗力终究差点。肖恩赶紧翻出一件厚外套和斗篷,将她包得暖暖的。 “这里真荒凉。” 放眼望了一圈,肖恩幽幽感叹。三百年前,死灵王将整个北方大地化为焦土,在他被精灵王和矮人王携手封印后,极少再有人流进入这片据说不祥的土地。只有一些原住民还在挣扎求存,建起小小的村落,四散分布在广袤的雪原上,形成狭隘而闭塞的文化。 而当时年仅十岁的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和他的母亲莉拉-梅依,就是住在其中一个村庄。 缘分还未到。直到三年后,这三人才真正聚首。虽然在一次极为巧合的时机点相遇,最后还是擦肩而过。抱着香草饼的小男孩还看见日后恩师的背影,肖恩和菲莉西亚却连他躲在巷角的小身影都没注意到。 时不再来。有时只需要一个小小的错失,历史就会全盘改变。 “肖恩师父,接下来怎么办?” “往北走吧,我记得这里有座大城弥特拉,到那儿再想办法。”肖恩是走一步算一步,不会累积烦恼的人,立刻定下行程。菲莉西亚点点头,抱着他不吭声,当肖恩以为她睡着了时,突然冒出一句:“肖恩师父,我们为什么这么急着走?” 棕发青年一震,默默抚上她自然卷的黑发,眼底闪过犹豫。之前,他一直没有告诉菲莉西亚她的身世,不是打算隐瞒,这种事不可能瞒一辈子,而是想等她有承受能力时,再坦白一切。 只是现在……似乎瞒不住了。 菲莉西亚生性敏感又偏尖锐,如果随便编个借口敷衍过去,她只会胡思乱想,造成严重的后果。 “莉,你知道吧,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怀里的小身躯明显抖了一下,然后是闷闷的声音:“嗯。”肖恩抬起她的小脸,直直看进她的灵魂深处,一字一字道:“莉,不要沮丧,不管我们有没有血缘关系,我都是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紫眸浮起晶莹的泪花:“嗯!” “其实我多么想让你喊我一声爸爸,可是我不能,因为这是你亲生父亲的权利。” “但是他抛弃我了!”菲莉西亚大叫。在学校里,好多看不起她的贵族同学都骂她野种。每个人,每个人,都能从“肖恩师父”四个字,看出她无父无母的出生。 “他没有!”肖恩也提高嗓门,语气带上严厉,“莉,你绝对不可以这样想你的父亲!他…他是个高贵伟大的人,为了让你活下来,而牺牲了他深爱的妻子。因为我当时只能救一个人,都怪我白魔法学艺不精。”菲莉西亚愣了愣,神情渐渐缓和:“是这样吗?” “是,他爱你,莉。他之所以把你托付给我,也是因为爱你。”肖恩语重心长地道。菲莉西亚眉头一皱,小嘴又扁起来:“那他自己为什么不抚养我?”还不是不要她! “这……”肖恩迟疑了一下,这说来就话长了,“莉,你怎么看魔族?”菲莉西亚的脸刹时变得雪白,眼睛睁到最大:“我是魔族?” 伴随着茫然的,是铺天盖地的恐惧。 她曾亲眼看过人们怎么对待一只魔兽:挖眼、剥皮、拆骨、刨肉,每一下,都是刻骨的恨。事后,肖恩整夜不睡地陪了她三晚,不断拥抱呵哄,她才不做噩梦。然而那可怕的景象,还是深深刻进她的脑海,再也无法磨灭。 一想到她也会被这样对待,就全身发抖,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肖恩师父,我不会死对不对?你不会不要我?”抓着唯一的浮木,她歇斯底里地确认。肖恩连忙抱紧她,心疼她惨白的脸色:“不会、不会、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 唉……果然还是太早了。 抱着他啜泣了会儿,菲莉西亚才稍稍平静下来。肖恩抓住时机安抚:“莉,你别怕,你不是魔族,你只有一半魔族的血统,另一半是精灵——记得吗?就是我给你看的图画书上,很漂亮很漂亮的精灵。” “精灵?”菲莉西亚重复,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半晌,才吸收了这段,心境豁然开朗,“是吗?”原来她不完全是丑恶的魔族。听出她语气的变化,肖恩点头如捣蒜:“对对!” “那我到底算魔族还是精灵?”转念一想,问题又来了,小孩子的世界只有简单的二分法。这可考倒了肖恩,苦思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都…都算吧。” 这个答案根本不能让菲莉西亚安心。 也是肖恩太老实,如果这时他干脆指一个,让菲莉西亚定位还好些,也就不会把他当成唯一的、绝对的依靠。 嘟起嘴,菲莉西亚还是决定按照常识,一脚踢开魔族,往精灵那边靠,“肖恩师父,你还没告诉我,父亲为什么不要我。” “他没有不要你啦。”不厌其烦地纠正,肖恩委婉地道,“你知道,不光是人类,精灵也很讨厌魔族,就…就杀了你妈妈。你爸爸抱着你妈妈来我就读的学校求医,其他人都不肯帮忙…呃,不是,不是不肯帮忙,是他们很忙……” 我明白了,那些精灵,肖恩师父的同学,都是坏人,害死妈妈的坏人!听到这里,菲莉西亚的小脑袋瓜已经飞快下了结论,埋下第一根仇恨的幼苗。 “……然后,正好有空的我就帮忙救人。可是就像前面说的,我的白魔法学得不到家,只救了你。你爸爸为了不让族人伤害你,就把你托付给我。” “为什么他自己不保护我?他很弱吗?”菲莉西亚对牺牲母亲拯救自己的父亲还是很有好感,下意识地为他找理由。 “不,那个…你爸爸是精灵族的王,他得为族人打算。精灵们做下这样的事,肯定会引来魔族的报复,他得保护族人。”肖恩实话实说。菲莉西亚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刚刚树立的好感彻底碎裂。 为了保护杀死妈妈的凶手,他抛弃她这个女儿!? 坏蛋!爸爸是不负责任的大坏蛋!! 小小的孩子,不理解除了亲子的责任,还有一种叫为王的责任。那是在小义之上的大义,是“你对我不仁,我不能对你不义”的高尚品德。 她只觉得愤恨,切齿的愤恨。 算了!我也不要那种坏爸爸!紧紧拥抱眼前这个温暖宽广的胸怀,油然而上的安心抚平了伤痛,孺慕就此化为坚定的依恋和信任,沉淀下来。 没关系,我有肖恩师父。肖恩师父最好了,绝对不会抛弃莉,也一直把莉当亲生女儿看待,那个坏爸爸哪里比得上! 不知她的心打了死结,还以为她是接受了自己的身世才不吭声,肖恩松了口气,一手轻拍她:“其实我想和魔族碰头,看看他们的态度,毕竟你有一半魔族的血统。而且从他们那么激愤玛格蕾特殿下…你妈妈的死,可以看出他们非常护短,应该会善待你。”菲莉西亚抬头,眼里有了一丝亲近:“是吗?他们生气妈妈的死?”这么看来,魔族还比那帮坏精灵好呢,就是长得好丑…… 小菲莉西亚并非不知道魔族分高等魔族和低等魔兽,学校有教。只是,人类基于偏见,把高等魔族描绘成了直立的爬行动物。比如维烈吧,温文尔雅的他在黑板上是一个头顶火焰,满脸大胡子,獠牙长及三寸,有一条尖尾巴的黑猩猩。 “当然了,你妈妈可是他们的公主。可惜高等魔族一向神出鬼没,现在都没碰见一个,到战区又太危险。”说着,肖恩非常遗憾。菲莉西亚也失望地摇摆小脚,随即面露伤心:“妈妈是不是很丑?” “你妈妈?”肖恩一怔,回忆道,“不,她长得很漂亮,和莉有点像哦。也是长长的黑发,眼睛……看不出,不过应该也一样,美丽的紫色。”菲莉西亚绽开如花的笑靥,比起母亲是个美人,她更高兴被义父间接称赞。 “那她和外公长得不像咯?” “外公?魔王?啊——你被学校误导了,圣域有真实的资料。高等魔族都长得很好看,最差的地之幽鬼也和常人一样,只有黑之导师不知道。因为在毁灭索雷斯大陆之前,他从没露过脸,索雷斯大陆也没有任何活口。不过现在应该知道了,他到处屠杀精灵,三年前还跑到柔兰威胁——哼,本来还以为他是好货,结果是个最混帐的家伙。”肖恩义愤填膺。 “嗯!老师也说黑猩…黑之导师杀人如麻,是坏透的恶魔,比外公更坏!”菲莉西亚积极响应,转喜为忧,“那…那魔族是不是都很坏啊?我不要和他们在一起了。”肖恩词穷:“这……”他还真的说不出魔族做过什么好事,恶迹倒是满坑满谷数不完。 叹了口气,他抱稳心爱的养女:“算了,魔族的事先放一边,碰得上最好,碰不上拉倒。”这个结论正投菲莉西亚所好,一把搂紧他:“嗯。” ****** 在荒凉的北地漂泊了将近半年,肖恩最大的收获,是一大堆炼金术成品。 闹市不方便做炼金术方面的实验,在这里正好一过手瘾,同时也有为民服务和小赚一笔的意思。暖气瓶;帮助水快速烧开的煌石;融化坚冰,肥沃土壤的解离液等等方便又实用的道具,赢得北地人民的广泛欢迎,私下称他[神奇的魔术师],为日后北城初代城主的统治提供了温床。 一听说安迪米拉尔-欧斯达是恩人的弟子,当地的民众就热情地接纳了他。 这天,又做出一把万能菜刀(注:这是他独创的成果),肖恩忍不住得意洋洋,向女儿卖弄炫耀,顺便诱惑:“要不要学啊,莉?我会让你成为全世界最棒的炼金术士。” “不要!莉没兴趣!”比起拿着一堆怪模怪样的材料摆弄来摆弄去,菲莉西亚更喜欢手握长剑,砍啊!杀啊! “……”肖恩垂头丧气。其实他用不着失望,因为未来他的小弟子会继承他这个本事,还学会他另一门绝学——死灵魔法,青出于蓝。 冷血偏激的剑客和残忍邪恶的死灵法师,绝配。 穿越战歌平原,翻过红石山脉,父女俩来到今东城原址,坦帕斯帝国和西布伦王国的交界,一块盗贼横行的三不管地带。以肖恩的本领,自然不将这帮恶棍放在眼里,可是……他遭窃了!在被一群难民小孩缠上,稀里糊涂地分食物期间。 “呜呜,莉,我好笨,好笨……” 四肢撑地趴着,肖恩泪洒千行:他辛辛苦苦赚的钱啊,就那么没了!菲莉西亚早已习惯义父的滥好心和迷糊,用力拍打他:“肖恩师父不笨,是那些人坏,看我的!” “你不可以骗人家。”肖恩也很清楚这个天使脸蛋魔鬼内在的女儿会用什么方式。 “放心,莉是用自然魅力。”挺起还没有起伏的胸部,人见人爱的小女孩一派大无畏的气概,“有莉出马,我们今后的食宿绝对有着落,跟我来!” 肖恩无言,他这个父亲当得好没面子啊。 “不行不行。”抱起兴冲冲的养女,棕发青年还是抛去被骗被扒的懊恼,让良知占了上风,走向不远处的小镇,“我去打工,总会有办法的。”菲莉西亚的小嘴嘟得半天高,她就是不想肖恩辛苦工作,才用骗的。反正那些人也喜欢被她骗被她哄,有什么关系。 “嗯……似乎很萧条的样子。” 站在街道中央,肖恩略带不安地环顾。蓦地,他双目一亮,像被蜂蜜勾引的熊般晃晃悠悠地前进,越走越快。吸引他全部心神和视线的是一只非常非常诱人,烤成金黄色,膨松柔软的大面包。 放下同样馋涎欲滴的菲莉西亚,他蹲在画板前,抬起头,希翼地问道: “可不可以分我三分之二?不,一半就可以了。” “……咦?”随着愕然的呼声,拿着画笔的修长手指停在半空;柔细的茶褐色发丝下,白玉似的鹅蛋脸微侧,青碧的眸温润淳厚,仿佛一头无害的小鹿。斯文隽秀,充满艺术气息的美少年,就这样和突然冒出来的大胃王青年近距离相对,久久反应不过来。 这是肖恩-普多尔卡雷和他第二个弟子安迪米拉尔-欧斯达的初遇。 ****** “安迪,画好了没?” 肥胖的面包店老板拖着沉重的身躯冲出店面,中气十足地吼道。 画!?肖恩父女目瞪口呆。又添了两笔,安迪抱起画板,温和地道:“好了,您看可以么?” “唔。”满意之色一闪而过,然后是竭力压抑的狡诈,胖老板扔给他两枚铜板,“还行,钱拿去,你走吧。” “呃,这个……”手忙脚乱地接住工钱,安迪面露诧异,欲言又止。反而是肖恩看清后,勃然大怒:“搞什么!他画得这么好,你居然只给这点钱!起码也要给十枚、不,一百枚金币!”菲莉西亚双手叉腰,帮腔道:“就是,就是。” 胖老板为难地僵住,如果只有肖恩一个人,他就一声臭小子少管闲事,用扫帚打发了。但是面对如此可爱的女孩,他实在骂不出口。 “你们当初说好是多少钱?”肖恩转向明显不知所措的少年,语气是不容退缩的坚定。安迪嗫嚅片刻,不由自主地答道:“十枚。” “听到没,十枚!”虽然还是觉得这个价钱太低,肖恩也只能顺着话头据理力争,“快拿出来!我警告你,老头,我生平最讨厌一种人——” 轰!挥出的拳头带起激烈的劲风,砸烂了原先的招牌。除了菲莉西亚,在场的人都看得瞠目结舌。 “拖欠工钱的雇主!”吃过好几次亏的青年吼出新仇旧恨,吓得老板赶紧把剩下的钱丢出去。 “给。” “谢谢你们的帮助。” “别客气啦,举手之劳而已。”肖恩爽朗地笑应,随即露出破坏形象的垂涎表情,“对了对了,你那个面包,画得真的好像哦,我差点就一口咬上去了。”菲莉西亚用力点头:“莉也好想吃。” 安迪绽开腼腆中带着欣喜的笑靥,摸了摸后脑勺:“画得很像吗,太好了。”身为画家,最高兴的自然莫过于作品被称赞。 “是啊是啊,不止像,好象连香气也闻得到。”肖恩大力夸奖,让安迪闹了个大红脸。菲莉西亚浮起亲近之情,儿童的本能察觉眼前的人有一个纯净的灵魂。 “你好漂亮,跟莉做朋友好不好?”牵起他的手摇啊摇,她发挥无往不利的撒娇功夫。安迪的心顿时沦陷,弯下腰柔和地看着她:“你叫莉吗?真是可爱的名字。” “是肖恩师父帮我取的哦。” 师父?安迪一怔,他本来以为这两个人是父女,虽然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肖恩环住他的肩膀,欢快地道:“相逢即是有缘,走!我请你吃一顿!”小菲莉西亚热烈欢呼:“耶——” “呃,这个……”安迪跌跌冲冲地被他们拉着走,险些连绘图工具也掉在地上,却没有感到丝毫的难堪或排斥,只是有点不自在。 自从在国境被抢走大部分行李和钱包,他多多少少对人产生了不信任感,可是这对师徒,就这样连犹豫的机会也不给他,直接用真诚打进了他的心底。 “安迪,别客气,尽量点。” 在一家没名字的小店,压根忘了自己已经身无分文的棕发青年殷勤地劝道。响应他的是养女的大声疾呼:“莉要吃软软的大面包!还有甜甜的栗米包子,甜甜的玉米棒,甜甜的布丁……” “你会蛀牙。”敲了她一记,肖恩把菜单递给对座的人,“哪,你再不点,我就帮你点了哦。”安迪局促地摆手:“肖恩先生,其实应该是我请你们。” “小孩子别这么拘束啦,我请你当然我做东,你不点我点咯——老板,给我们香肠卷、玉米面包、葡萄干布丁、甜薯饼、熏鹿肉、牛奶麦粥、梅子浓汤……”肖恩不假思索地报出一长串菜名,听得老板记都来不及记。 丰盛的佳肴很快摆满了桌面,安迪凝视其中一道菜,眼神黯淡下来。那是盘松子鲜奶烩鲷鱼,他家乡的特色菜。虽然在离家的那一刻就决定今生不再回去,但是…… 注意到他的异状,肖恩放下咬了一半的薯饼,关怀地道:“有心事?那就快吃吧。人只要吃饱喝足,就什么烦恼也不会有。” “呃……是这样吗?”安迪愣住,为第一次听见的新鲜安慰傻眼。肖恩递给他一片面包,挑眉笑了:“你一定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才有那种感伤,普通百姓有东西吃就很乐啦。” 安迪震了震,接过那片面包,失神地低喃:“原来如此,难怪我画不出那种感觉,原来是这个差别。” “哎?” “谢谢你,肖恩先生。”一口一口咬着算不上松软的面包,安迪露出怀念的微笑,“你说的没错,我是大富人家出生,而且是贵族。我和周围人的区别,大概只有我天生酷爱绘画吧。还有,我有一个好老师……” 肖恩父女专注聆听,尤其是菲莉西亚,小孩子当然最喜欢听故事。 “老师教了我很多,我很敬爱他,可是他死了。因为他献给陛下一幅画,画上面是描绘他的人民过得多么凄惨,请求他减免赋税。那是我生平所见最震撼人心的画作,但就是这样的稀世奇珍,被公爵大人——我的父亲指控妖言惑众,当场烧成灰烬,老师也被他下狱害死。” “我无法原谅父亲,所以离家出走。其实我早就想成为一个流浪画家,是老师的死让我下定决心。”握紧拳头,安迪一字一字起誓,“我要画下这个乱世,给所有的当权者,还有我们的后代看!” “……你好伟大。”肖恩感动得眼泪汪汪,“年纪这么小,就有这么伟大的愿望。”菲莉西亚深有同感地点头:“是啊,肖恩师父的愿望只有怎么让莉和他自己吃饱。”没面子的父亲给了她一个轻轻的暴栗:“闭嘴!”被他们夸得怪不好意思,少年面红耳赤,连连摇手:“没啦,我应该…算是不知天高地厚吧。不管志向再怎么高远,没实力还是行不通。” “对了,你一个人旅行要不要紧?如今的世道这么乱。” “那个…我是有带几件防身的魔法道具,可是我手无缚鸡之力,行李还是被抢光了,所以才帮汉克斯先生画新招牌,今后也会这样过下去吧。”安迪不太有把握地盘算。肖恩想了想,道:“我和莉因为特殊原因,可能会满大陆跑,不介意的话,跟我们一起走好吗?”安迪大喜:“真的可以?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怎么会,人多才热闹,也好彼此照应。对了,以防万一,我教你武艺吧。刚刚我就注意到,你骨架很好,特别是手,很适合用枪。”肖恩兴致勃勃地建议。安迪万分感激,起身鞠了一躬:“太感谢你了,肖恩先生。”他没有问对方的身手如何,光是在这种偏僻的地方遇见一名战士,就够幸运了。 “不对,要叫‘肖恩师父’哦。”肖恩竖起食指纠正。 “哇——莉有师弟了!”不等安迪表态,菲莉西亚抢先过师姐的瘾。肖恩拧了拧她的小脑袋:“安迪比你大,你怎么能叫他师弟,应该叫师兄才对。”菲莉西亚耍赖:“不管啦,人家要当老大。” “你……” “呵呵,没关系的,本来按照辈分,我就排在后面。”安迪朝菲莉西亚包容一笑,转向肖恩,“那么,就请多指教了,肖恩师父。”被他一声师父喊得雀跃不已,肖恩拍胸脯保证:“放心,我会让你成为响当当的人物!” 这……似乎夸张了。安迪先是意外,随即慌忙澄清:“不不,我并不想成为知名的战士,我只要能够自保就行。”说着,他羞愧地低下头,心想自己是不是太不识好歹了。肖恩却不生气,用理解的语气道:“对哦,你是要当画家的嘛,那我教你基本的防身术好了。”这次,安迪在感激之外,更多了一份由衷的好感,因为这个人尊重他。 过去除了老师,没有一个人支持他的理想。 “安迪,安迪,抱。”菲莉西亚忙不迭地表示欢迎,却忘记树立师姐的威严,当她想起来时,已经被“师弟”喂布丁喂得不亦乐乎,彻底收买,“安迪真好。”细心地帮她擦拭嘴角,少年文秀的脸上满是疼爱:“我只有弟弟,一直希望有一个像莉这么可爱的妹妹。” 人家是师姐啦!抗议的话被布丁堵住,菲莉西亚只是在嘴巴里咕哝。 “啊,忘了自我介绍,我的全名是安迪米拉尔-欧斯达,你们叫我安迪就好。” “你名字好长,和我一样。” 肖恩这个名字不长啊。安迪不解,听见怀里的女孩含糊不清地道:“我叫菲莉西亚,小名莉。”安迪一讶:“菲莉西亚?世界?莉,你有个了不起的名字哦。” “是世界的意思吗?不知道。” “我是不想帮她取这种名字,是她爸爸的意思。”肖恩略带烦躁地喝梨麦酒,垂下的眼里有忧心,“这个名字太沉重了。”安迪赞同颔首。菲莉西亚高高举起双手:“没关系,肖恩师父另外帮莉取一个。” “别开玩笑了。”肖恩笑骂。菲莉西亚鼓起腮帮。安迪轻柔地戳了戳,笑道:“不必在意啦,莉不就是很可爱的名字。”菲莉西亚抱着他蹭了蹭:“还是安迪好。” 什么嘛。肖恩有点吃味,随即释然:这是第一次,菲莉西亚真心地亲近人,对她的成长是好事。说起来,她也到了需要朋友的年纪了,将来多收几个弟子吧。 “安迪,安迪。”菲莉西亚趴在新朋友肩上,耳语道,“你盯着肖恩师父,尽量和他说话。”安迪一头雾水地应道:“啊?哦。”下一刻,菲莉西亚咚地一声跳到地上,作势要往外头跑。肖恩连忙叫住她:“莉,你去哪里?” “莉去上厕所啦。” “别跑远了。”肖恩叮咛。虽然他在宝贝女儿一出生就对她设下永久防护结界和侦测魔法,不怕她遇险或走失,但还是小心点为妙。菲莉西亚挥挥手表示收到,一溜烟飞奔出去。 精灵的血统使她的脚步轻巧无声、快捷无伦,一会儿就来到村后的小树林,像等待什么似地驻足不动。只过了几秒钟,一道黑影窜出树后。 披着青绿鳞甲的健硕身躯,充满力量的四肢,猩红的兽眼,还有不同于任何野兽和怪物的特异形貌,任何人都能一目了然——这是头魔兽。 幼小的女孩却没有丝毫惊惧的反应,静静地让它走近。 菲莉西亚早就发现了:她可以驱使魔兽。 离开柔兰后,她和肖恩遭遇了好几次魔兽袭击人类的事件,肖恩当然不会袖手旁观。而那些凶神恶煞的异形,在他冲过去之后,就像小猫一样乖乖站着不动,任他痛宰。只有实在怕得不行才会动弹,但也不是反击而是逃跑。那些得救的人都以为是肖恩的缘故,对他更加赞佩膜拜,她却渐渐起疑,再结合自己的身世,答案非常明朗。 一开始只是好玩,再加上一点亲近的念头,她在心里叫一头魔兽“走开”,然后它真的退了。那一刻,菲莉西亚既悲又喜。 悲哀的是她真的是魔族,高兴的是她有了保护肖恩和她自己的力量。 而感知魔兽的踪迹是她另一项能力,一定范围内,她不用照面就能下令,这只就是。当肖恩发现他的钱包不见了嚷嚷时,远比他更愤怒的菲莉西亚毫不犹豫地向附近所有的魔兽发出指示。 肖恩不在乎,她可受够了。一次又一次,那些忘恩负义的混蛋将他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偷窃、骗财、甚至反过来利用他的善意谋害。如今的世道,除了肖恩师父,谁还会对他们那么好?全是帮该死的家伙! “嗯,没沾血,你做得很好。”从生满利牙的大口中取出完好的钱袋,检查了一遍,菲莉西亚欣喜地嘉奖。魔兽以一声低吼作为回应。瞥见它的爪间粘连着新鲜的血肉和破碎的衣服,菲莉西亚只是冷冷地翘起唇角:“哼,敢偷肖恩师父的钱,活该。” “辛苦了,回去吧。” 拍拍它的大头,再亲昵地摸了摸,现在她对魔兽的好感比大部分人高多了。它们绝对不会反扑、使诈,绝对听从上级魔族的命令,是一种多么忠贞的生物。 蹦蹦跳跳地返回旅馆,正往门外瞅的安迪站起来迎接:“莉,怎么这么久?我和肖恩师父正想去找你呢。” “没事的啦,我很厉害的哦。”刚刚完成一件“壮举”,菲莉西亚忍不住炫耀,不过她还没得意到抖出来。安迪笑着抱起他:“莉是肖恩师父的徒弟,肯定是很厉害的。” “嗯嗯。” “莉,你手上拿着什么?”因为角度的关系,肖恩看不到钱袋,只听到锵啷锵啷的声音。 “啊,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把施了轻量化魔法的钱袋递给他,“那些人把钱还我了,说不该偷我们的钱。”肖恩大喜,接着出了一身冷汗:如果钱没还来,他岂不就要吃霸王餐了,还会在新弟子面前丢脸。 以为他们只失窃了一袋钱,安迪并没有放在心上。内心风光霁月的肖恩更是连做梦也想不到宝贝女儿做了什么好事,一边欣慰人性果然还是有药救的,一边接过凝聚了十余条人命的钱袋。 ****** 跟着肖恩父女上路后,安迪很快找到自己的定位。 他是管家、厨师,兼保姆。 肖恩是他见过最滥好心的人。不管对方有没有乞讨恳求,他都会主动帮助那些受尽苦难的人们。不知节制地分发干粮和财物;帮他们重建房子、翻土种田、看病治伤、引水灌溉;教导村民分辨常见的草药、一些简单的水利知识,忙得灰头土脸、满身狼狈,连休息的空挡也没有。而每当这个时候,小菲莉西亚就会在旁边生闷气,他得想方设法逗她欢喜,两个人一起偷偷藏起一小部分钱和行囊,免得被肖恩分光光,将来去喝西北风,倒毙街头;晚上再帮累得筋疲力尽的肖恩铺床煮饭。气饱了的菲莉西亚一边嘟囔一边用小拳头帮义父捶肩敲背,再在他背上踩啊踩,既算按摩,也是发泄怨气。 不过,安迪并不讨厌这样的生活,他喜欢古灵精怪的小师姐,更喜欢单纯又软心肠的师父。肖恩不是伟人,他只是个好人。也许在和平的年间不出奇,但在这样的时代,却显得弥足珍贵。 人心已经荒废了。 为了活下去,太多的人舍弃了人性。战争、灾难、重税、盗贼、瘟疫和外敌将人们逼成了接近野兽的生物。互相抢夺一块发霉的饭团,把漂亮的女儿和妻子卖给领主,打劫外来者,**妇女,甚至食人肉的事也有耳闻。一张又一张,安迪画下那些愁苦的脸,绝望的脸,贪婪的脸,扭曲的脸。看了那么多,经历了那么多,连他也感觉自己的心在逐渐麻木,肖恩却从未改变他的处世态度。 身为画家,他需要一颗善感的心。而维持他的善感的,是肖恩。 东北是最大的战区。从海上登陆的魔界军,一波一波杀向内陆。虽然他们只是在边缘移动,还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种凝重到悲壮的气氛。来自世界各地的战士在此聚集,抱着必死的决心前往那片修罗屠场。为了保家卫国,为了遥不可及的和平梦。每当看到这样的他们,肖恩总是露出自惭形秽的神情,紧紧抱住怀里的菲莉西亚。而安迪,沉默。 他早就看出这对父女的来历不简单。身为公爵之子,他很清楚时下的权利构造。肖恩教导村民的那些知识,只有受过专门教育的人才会知道。还有他的气质……看似平民化,与一般的乡野鄙夫却有本质区别,一言一行都带着良好的教养,除了吃相。 菲莉西亚就更特别了,谈吐举止都是一派小淑女的风范,更有一种连贵族都没有的协调感,浑然天成的优雅。 但他不介意,这段日子的相处,已足够他付出全部的信任。 “对不起,安迪。”这天,终于来到一个大城市,不用再东忙西忙的肖恩特地选了一家高档的旅馆落脚,为两个陪着他受罪的徒弟点了一桌营养大餐,歉然道,“都好几个月了,我还没正式教你武艺。”安迪回以一贯的温和笑靥:“没关系,您不是教了我一套锻炼的方法吗?我一直照做,感觉身体轻快很多,力气也变大了。” “唔……基本功是要打扎实,但是不配合一定的技巧也不好。而且我昨晚看过,你的底子已经满厚了,我想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专门指导你枪术。”肖恩定下临时计划。安迪自然答应。 “莉也要学!”菲莉西亚不甘寂寞地举手。肖恩瞪了她一眼:“你先把基础打好!老是偷懒不练习!”菲莉西亚可爱地吐吐粉舌。安迪爱怜地摸摸她梳了两个羊角辫的小脑袋:“没关系,莉是灵巧型的。” “就是就是。” “……安迪,你老是宠她,会把她宠坏的。” “肖恩师父自己还不是宠她宠上天。” “~~~~”无言了一阵,肖恩握紧拳头,“我、我不会再宠她,我会严格锻炼她!”这种他自己说着都心虚的话,菲莉西亚和安迪当然更不会信,径自商量接下来要去哪儿玩。 横祸来得如此突然,让人完全措手不及。 正当师徒三人高高兴兴地在街上闲逛,看风景吃零食,为他们的小公主买新衣服新头带打扮时,变故横生。 一把将菲莉西亚塞进安迪怀里,肖恩火速在胸前结印,一道坚固的结界以他为中心张开,刚刚好罩住他们三个。下一秒,闪电的瀑布倾泻而下,夹杂着人们猝不及防的尖叫。眼前白光乱舞,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越来越轻的奔走呼号,渐渐响亮的呻吟哭喊,和远方的雷鸣。 安迪死死抱着菲莉西亚,连耳朵也顾不上捂住;而肖恩紧紧咬着牙,忍受内心的煎熬。因为周围的惨叫,因为他只保护了自己在内的三个人。可是如果不这样,万一有人惊慌下冲撞了他,结界会崩溃。 无数刺眼的光柱耸立在大地上,形成壮绝的景象。 这是后来被称为[天雷],由魔界军统帅,雷之幽鬼伍兰夫-米路-罗达丝一手发动,肆虐了整个东方,遍及数国的巨大灾难,伤亡人数无法统计。就这么短短几分钟,原本还算持平的战局幡然改变,联军败退;四强国之一奥斯曼,灭国! 继这场雷击,是水之幽鬼菲亚斯-迪卢掀起的海啸和风之幽鬼弗雷德-珂赛特降下的飓风,再次蹂躏劫后余生的人们。 高等魔族已经对他们口中的“游戏”厌倦了。 人类这种弱小的蝼蚁,还妄想垂死挣扎,伤害他们可爱的宠物们。 三天后,金龙王带领所有的金龙赶到前线,炽热的龙焰吞噬了整整三支师团,四位军团长阵亡。连本来不问世事的龙族也对魔族的凶横愤怒,插手了战事。 联军获得了喘息的机会,连忙休养生息,重整旗鼓。矮人们和地系法师联手建起一条坚实的防线;精灵和白魔法师合力布下最高阶的防御法阵[不灭的守护];其他人和接着赶来的黑龙、绿龙、蓝龙三族一起迎战来自魔界的援军。 七年,这是振奋了全世界,联军战绩最辉煌的七年。 直到单身在夏尔玛、尼普亚斯两块大陆闯荡,杀光那边所有精灵的魔界宰相听说他重视的族人伤亡,骤然出现为止。 统御六界之炎的法器——[幻法炎晶]。 能够吸收一切龙之吐息并反馈回去的优雅盾牌——[真实之书]。 还有灭绝星辰,拥有足以贯穿龙鳞的力量,可攻可守的绝世神兵——[祈莲星杖]。 金黄、深蓝、暗紫、白银、赤红、惨绿……总共六色火焰构成凄美的灿烂风暴,席卷了联军的阵营。没有惨叫也没有痛苦,只一瞬间就蒸发了盔甲和人体,却给幸存者们带来巨大的恐惧。 当一切归于平静后,身穿黑色魔法袍,黑发及腰的少年翩然落下,冷冷微笑。 红莲的魔导师。 [交出奥佛瑞特,饶你们不死。]这是他唯一说的一句话。 精灵们发出拒绝的怒吼,而动了义愤的战士们也无人退缩。再次冷笑了一声,黑之导师手一扬,空白的书页无风自动,发出乳白色的光晕。惊天动地的龙之吐息被不可思议的力量扭曲,原封不动地掉头折返,撕裂金龙的队伍,造成一片辉煌的破灭。 噩梦般的景象中,黑色的火焰围绕清瘦的躯体扩散开来,以不落之要塞[克鲁曼]为首,经过炼金术加固的城墙全部土崩瓦解;绘有银白法阵的地表像活物一样咆哮涌动,连同苦苦支持的法师们一并被超重力波搅得粉碎,[不灭之守护]全线崩溃。 [异界的来客啊,你太猖狂。] 老迈的金龙王沉沉叹息,刚才的一击杀死了他所有的部下,只剩他一个。但他也受了重伤,只有拼尽全力,和这个可怕的敌人同归于尽了。维烈夷然无惧地迎上,黑眸射出疯狂的杀意,倒映着金龙决死的身影。 凝聚了金龙王最后力量的炽白光束刺穿了高等魔族特有的屏障,没入他的胸膛。但是,祈莲星杖爆发出的能量同样彻底撕烂了庞大的身躯,连同那颗闪亮的龙魄。 漫天血雨染红了伤痕累累的大地,也打湿了绝望的心。 清俊而苍白的脸庞浮起残虐的笑意,映着嘴角划下的血丝,格外凄艳。这一战,就此烙下黑之导师不败的威名。 一片死寂的战场上,联军是丧魂胆寒,再也无力反抗,只等末日降临;而魔族一方是目瞪口呆,不断擦眼睛,终于意识到:他们亲爱的宰相,已经是半疯状态了。 没空再管蝼蚁的死活,戴着墨镜的魔王陛下亲自扔下写着“暂停”两字的白旗;弗雷德和菲亚斯架起维烈;伍菲和卡蒂丝负责安抚,一人一个针筒准备着,回摩耶给他做全身检查、心理治疗,留下一地呆滞的人们。 之后,战局再一次陷入胶着。没人搞懂魔族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只庆幸他们没有赶尽杀绝,战战兢兢地补充大伤的元气。然而,低迷的士气却提振不起来,黑之导师展露的强横实力粉碎了胜利筑就的信心,化为沉重的阴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仅剩的希望,只有众神的预言。 [狩猎行动]正式开始,捕捉两位救世主——[命运之子]和[世界之相]。 这是后话,当时回过神后,肖恩三人面对的是疮痍满目的城市。 “太惨了……”环顾碾转呻吟的人们,安迪踉跄退了一步,“这是谁干的!?”肖恩沉默片刻,看向远处还在不断鸣响闪烁的雷光,“能做到这种事的,应该只有高等魔族。” “太残忍了!” 义愤填膺的大喊。任何人看到这样的惨景,都会涌出满腔愤怒。 菲莉西亚颤抖了一下,而肖恩的表情也变得很难看。安迪一愣,被怒气充斥的大脑冷却下来:“肖恩师父?” “……没什么。”叹了口气,肖恩甩手对他们施了两层防护罩,转向城门的方向,“这次雷击范围虽广,但威力并不大,应该是佯攻,接下来才是正戏,我去协助这里的守军。你们先回旅馆,那里有结界,很安全。” “是,您要小心!” 和师父分道扬镳后,少年抱着蜷缩在他怀里的女孩掉头飞奔,为不时冒出来的焦尸揪心。连在附近的人们也浑身烫红,起满水泡,抽搐着动弹不得,这个景象简直和地狱无异。突然,一双小手搂紧他的颈项,然后是凄惶的声音:“安迪,安迪,你不会讨厌莉对不对?” “你在说什么啊?”安迪困惑地停步,一手轻拍她,“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可是……”菲莉西亚抬起泪汪汪的紫眸,随即一震,转过头。 “终于找到了,你这个小杂种。” 随着充满嫌恶的话语,两个身穿褚色长衣的人出现在街道的尽头。 ****** “你们是……东方学舍的成员。” 认出两人的衣服,曾经跟着父亲和联盟的首脑打过交道的公爵之子诧异地睁大眼。其中一人倨傲地挑眉:“小子,你是什么人?” “安迪,别和他们废话,快走。”菲莉西亚本能地感到这两人来意不善,紧张地催促师弟。另一人大吼:“你这小杂种插什么嘴!当心我剜出你那双恶心的紫色眼睛!” “你怎么能这么对一个孩子说话!”安迪怒极,护卫地环紧怀里的师姐,一贯温文的脸庞浮起接近执拗的坚定,“道歉!向莉道歉!我本来对东方学舍印象很好,因为你们是保护人民,而不是国家,但你这种态度,太过分了!不管莉的身世如何,你都不可以辱骂她这个人!” “哈,小子,你还不知道她的来历吧,她……” “不要说!”菲莉西亚尖叫,冷汗淋漓地捂住少年的耳朵,“安迪,不要听!不要听!”安迪惊讶地看着她溢满恐惧的小脸,这才意识到整件事或许有他无法想象的内情。 “别跟他们罗嗦了。”开头那人手持一块透明的水晶,上面有一个红点在闪烁,“普多尔卡雷现在在东城门,但随时可能赶回来,我们还是速战速决,也好有时间布置,将他一举擒下。”另一人啐道:“切!我会怕他!” “不要小看他!他可是萨桑之子!而且上面特别叮嘱要活捉,这可比诛杀麻烦多了。” “都是珂曼世家的那个婆娘作梗!” 安迪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他们说的,是他的师父?那个贪吃迷糊又好骗,成天脑子空空,就是有点蛮力会点法术惟独同情心泛滥的肖恩? 尽管同名,但少年至今为止,从没想到那个方向去。“肖恩-普多尔卡雷”,这是个在上流社会如雷贯耳,东方学舍的秘密武器,第一世家的继承人,被誉为[圣域的天才]的传奇人物。 他竟然拜了这样一个人为师…… 过于冲击导致的晕旋使他站立不稳,这感觉就和偶像破灭差不多。所谓的[传说],果然都是不可信的东西。 菲莉西亚咬耳朵:“安迪,快走啦,别磨蹭了!”对她而言,肖恩就算是神明下凡也无所谓,反正肖恩师父就是肖恩师父。安迪还没来得及答应,耳膜一阵钝痛,眼前白光一闪,原来是一条钩索打在无形的壁面上,弹射出爆音和火花。 “啧,有结界。”先前唾骂菲莉西亚,身材魁梧比较像战士的那人收回武器。而他的同伴非常有默契地拿出法杖,吟唱攻击咒语。 “等等,你们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安迪有点着慌,四下巡视准备觑空逃跑。以他现在的身手,绝对不是这两个显然很老练的敌人的对手。战士威胁地甩动钩索:“小子,不想和魔族为伍,就赶紧出来吧。”他这么说不是基于好心,而是想让安迪抛下菲莉西亚,结界就会从内部崩溃,省了他们一番力气。 魔族!?当这个词被消化后,少年下意识地看向臂弯里的女孩,对上一双惊惧的紫眸。只这一眼,他就明白对方说的是事实。 “不是的不是的!”菲莉西亚慌忙抓住他,急出了眼泪,“安迪,你别信他们……” “莉,你不该骗我。”安迪镇定下来,语气虽然严厉却没有什么怒意。菲莉西亚吓得一缩,泪珠成串落下:“对不起,我不想你讨厌我。”顿了顿,她急切地补充:“但是,我真的不是魔族,我有一半是精灵!这是肖恩师父说的!”虽然仇视精灵,但为了让师弟消气,她不惜拿他们做挡箭牌。 所以才叫她杂种!安迪恍然大悟。 不过,这种叫法也太过分了,这么稀罕的血统……不对不对,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 “住口,小杂种!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精灵王一辈子的耻辱!” 还是精灵王的女儿!?安迪目瞪口呆。菲莉西亚眼中闪过阴郁的暗火:果然那个坏爸爸嫌弃她。 在这段时间,那名法师已完成了法术,三枚火焰矢不偏不倚地砸在一个定点上,结界剧烈摇晃,原本透明的弧面泛开闪光的涟漪,最后凹陷下去,惊险万分地挡了下来。看出局势不妙,少年不假思索地转身逃跑,抱着他的小师姐。 “……安迪!”明白他行为的意义,菲莉西亚大喜。安迪抽空瞥了她一眼:“笨蛋,你真以为我会讨厌你?” 看年纪也知道菲莉西亚决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被追杀,肯定只是因为那一半的魔族血统。 用这种理由判断人最愚蠢了,少年非常清楚。 就像如今的他,脱去公爵之子的光环,也不过是个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的文弱画家。 何况……肖恩的为人他很了解,他再好心也不会庇护一个邪魔,应该是看不惯滥杀无辜的行为,才带着这个小女孩逃亡吧。 “那个臭小子!”战士火冒三丈地拔腿疾追。法师变招就迅速多了,左手飞快地捏了个手诀:“火网!” 一道火焰组成的绵密大网阻挡了安迪的退路,下一秒,激烈的痛楚从他背上曼延开来。 战士的全力一击攻破了结界,尖利的钩子直直刺进他的背。 “呜!”在落地的前一刻,他勉强侧了侧身,让菲莉西亚不至于摔得很惨。 “安迪!”不等缓过气,菲莉西亚就扑向他,“振作点!振作点!” “莉,快逃……”本来推搡的手改为抓住她,因为弹起的钩索刨下一块血肉,痛得安迪缩成一团,意识逐渐模糊。 狂烈的怒火烧红了晶莹的紫眸,小小的身躯迸射出如冰的杀气:“你——” 竟敢伤害安迪! 此起彼伏的兽嚎迅速逼近,魔兽的大军如潮水般涌来,团团围住两名追兵,后援还在不断补充中。两人看得心惊胆战:“这…这些家伙是从哪儿……” “难道!”法师首先反应过来,朝菲莉西亚手指疾弹,念出简短的咒文,“心灵冲击!” 强大的精神波使菲莉西亚陷入短暂的昏迷,当她倒下的瞬间,就不再有援军加入包围的队伍。 “果然,这些怪物是她叫来的。” “呼……这些也够受了。” 就在两人打得热火朝天时,头顶响起一个娇脆的嗓音:“奇怪,洛克怎么会失控。” 这是他们最后听见的声音。 看也不看两团灰烬,雷之幽鬼缓缓降落,拍拍一头魔兽的大脑袋:“是迷路了吗?快去东城门,那边好象有个很厉害的家伙。”魔兽指挥温顺地应了一声,率领部下退去。 瞥见倒卧于地的安迪和菲莉西亚,伍菲好奇地靠过去。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虽然大部分高等魔族喜欢欺负弱小,但是太过弱小——比如昏迷的人,他们也提不起兴趣。 “咦,这个人……”伍菲盯着安迪,绽开充满好感的笑容,“好像维烈哥哥哦。” 少年的五官和魔界宰相毫无相似之处,但眉梢眼角有一种安宁祥和的气质。连痛苦的神情也掩盖不了,反而增添了柔弱无辜的味道,仿佛一只落入猎人网中的鸟。 “不过维烈哥哥最近有点奇怪,希望他没事,玛格那女人根本不值得他发那么大的火。”一边自言自语,伍菲一边再次浮起。身为魔界军统帅,她要忙的事也有一大堆。 雷之幽鬼离去后没多久,菲莉西亚睁开剔透如水晶的紫眸。 “安迪!”她一骨碌爬起来,看清少年的情形,哭得乱七八糟,手忙脚乱地帮他包扎,却阻止不了流失的血色,越来越是害怕,“不要死、不要死……” 现在她深切后悔为什么不学白魔法,还有因为贪玩而疏于练习,不能保护这个人,害他变成这样。 “呜呜,肖恩师父,肖恩师父……”六神无主下,菲莉西亚只能下意识地呼唤最依恋的那个人的名字。而肖恩也没有辜负她的信任,在感到结界崩溃时就离开东城门,用移动术跳到这里。 ****** 安迪是在一个宽阔的背上醒来。 青草般怡人的气息很舒服,淡化了远处传来的硝烟和血腥味,仿佛划开了一方清新不染世俗的净地。 “醒了?”肖恩立刻察觉他的动静,露出欣喜之情。走在他左边的菲莉西亚担心地跳啊跳:“安迪,安迪,你怎么样?” “没事。”伤已经不痛了,只是四肢还有些酸软,不难猜出是肖恩治好了他,安迪回以略带脱力的温和笑靥,多少涌出劫后余生的感触,“你没受伤吧?” “没有,多亏安迪保护我。”菲莉西亚如释重负。肖恩却道:“安迪,到下一个城镇,我们就分手吧。” “肖恩师父?” “肖恩师父!” 不同的语气,传达出相同的困惑。 “那两个人对你说了吧,莉的身世。虽然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但是你继续跟我们在一起,将来还会碰到相同的事,难保不出危险,这次就是我的疏忽。我会请可靠的冒险家护送你,对不起,收了你做弟子,却没有教你任何武艺。还有,谢谢你没有嫌弃莉,还保护她。” “肖恩师父,莉有做坏事吗?”沉默片刻,安迪低声问道。肖恩愣住:“哎?”菲莉西亚忙不迭地申明:“没有!没有!莉从来没做过坏事!” 这是实话。在她看来,辱骂同学,教训小偷和驱使魔兽都属于正当防卫,构不成“坏”的条件。 “这就是了。”安迪冲她安抚地笑了笑。他并非没察觉这女孩激烈的本性,但更清楚她的本质。菲莉西亚从来不会毫无理由地使坏,或者恶意地加害别人。相反,对方若真诚相待,她也会掏心挖肺地回报。 “我不认为血统就决定了一个人的善恶,我喜欢莉,也喜欢你,我想和你们一起旅行。” “安迪……”肖恩放松肩膀,琥珀色的眸子浮起泪光,“对不起,我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们。”安迪展颜:“圣域第一高手的保证,我怎么会不相信。不过,真看不出你是那么厉害的人呢。” “呃,我现在是圣域的耻辱啦,我也知道我没什么形象。” “莉不用肖恩师父保护,莉会变强,变得很强很强,保护肖恩师父和安迪!”菲莉西亚双拳紧握,坚定地道。肖恩瞅着人小志气大的养女,不以为然:“你先改掉你偷懒的毛病再说吧。” “我不会再偷懒!” “我也想自己保护自己,还有莉和肖恩师父——莉,我做你的骑士好不好?” “骑士?”菲莉西亚清秀的小脸绽放出夺目的光辉,“是龙骑士吗?”安迪失笑:“哈哈哈,我可做不到那么威风,骑马倒可以。” 此刻的三人都没有预料到:菲莉西亚的愿望会成真。安迪米拉尔-欧斯达真的成为了龙骑士,而且是古往今来唯一一个以龙王为坐骑的龙骑士。 ****** 远离由于金龙的加入而翻天覆地的战场,师徒三人来到靠近斯帕斯内海的渔港萨尔兰。这里地灵人杰,是个尚未被战火波及的和平小镇。肖恩住了下来,教两个弟子武术,特别是安迪。菲莉西亚还太小,骨架都没长成,不恰当的训练只会适得其反。正好她最近对治疗魔法起了兴趣,也不来缠他。 “用腰力,枪术最重要的不是手臂的力量。” “是。” “刚才的直刺不够有力,每一击都不可以放松,集中力还要加强。” “是!” 当把草靶刺了个稀巴烂后,安迪才被允许休息,驻着练习用的枪杆大口喘息。肖恩拿着毛巾帮他擦汗,疼惜地道:“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咦?”安迪一怔:他感觉自己还有余力。肖恩笑道:“再练下去,你就没力气拿画笔了。”安迪不好意思地搔搔头,为师父的体贴窝心不已。这时,菲莉西亚跑进被两人作为临时训练场的旅馆后院:“肖恩师父!安迪!” “莉,你又偷懒。”肖恩斜睨永远精力旺盛的养女,现在应该是她学法术的时段。菲莉西亚瞪了他一眼:“才没有!莉在做正事!”其实她真的有点泄气,尽管她非常努力,在白魔法上的进展却只能用“可怜”形容。 “正事?” “嗯!”菲莉西亚将一只水壶递给师弟,“给,安迪,这是老板娘教我做的草药汁,对身体很有帮助的哦。” 不可以!肖恩差点脱口惊呼。对于养女的厨艺水平,他可是有切身体会。 “谢谢你,莉。”不知情的少年笑着接过。棕发青年结结巴巴地道:“那…那个,安迪,给我喝吧。”他怕他会当场倒毙。 “莉会再做肖恩师父的份,不要跟安迪抢啦。” “……” 眼睁睁看着弟子喝下毒药,肖恩后悔不迭,却见安迪一口气喝了大半壶,若无其事地笑道:“很特别的口味,莉,你手很巧哦。” “嘿嘿,肖恩师父也总是夸莉做的东西好吃。”菲莉西亚笑逐颜开。肖恩看得张口结舌:莫…莫非,他的二徒弟也是个味痴? 直到喝了自己那份,他才发现真相:草药汁做的并不难喝,应该是看药方调配的关系。 “对了,肖恩师父。”菲莉西亚举起一张纸,用期盼的口吻道,“我们去看这个好不好?”肖恩和安迪凑上前,异口同声地念出上面的字:“杂技表演?” 在这个时代,依然有流浪艺人冒着生命危险在大陆各地巡回表演,带给人们难忘的快乐。 “似乎满有趣的。”看完介绍,肖恩兴致勃勃地道。安迪也浮起憧憬之情:“我还没看过民间的演出呢。” “好,准备一下,我们这就出发!” 穿上最好的衣服,师徒三人兴冲冲地赶到买票的地点。因为才刚开始发传单,他们买到的是前排的票。上街消磨到演出的时间,直奔中央广场。 简陋的舞台周围坐满了人,几乎全小镇的村民都来了。毕竟这种乱世,一生也未必能看一场表演。孩子们大声喧哗,小菲莉西亚也兴奋得不得了,不等开演就用力拍手。当杂技团的成员一一上场后,更是连连尖叫。 “哇!好大的猫!” “……那是老虎。”肖恩揉揉额角,同时有点吃味地看着菲莉西亚坐在安迪怀里。自从收了这个徒弟后,乖女儿就极少缠着他抱了。不过,他也不是不理解原因。 安迪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气质,就和他第一个朋友维烈一样。 “跳火圈!跳火圈耶!” “啊——那么高,他们不怕吗?” “飞刀飞刀,莉也要学飞刀!” “莉,稍微轻一点。”安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提醒。附近的观众却露出包容的微笑。本来在看精彩的表演时被打扰是很窝火的事,但既然是这么可爱的孩子,也就算了。不少人还特地买来零食,送给乖乖安静的菲莉西亚。 几张椅子被技巧地叠起,一个身穿演出服的女孩走出幕后。安迪惊讶地睁大眼:“好小的孩子。”肖恩不忍心地皱眉:“是啊,可能比莉大不了几岁。” 顶多**岁的女孩先表演了一阵翻筋斗,漂亮的动作赢得了热烈的掌声,菲莉西亚由衷赞美:“好厉害!” “嗯,她的身体锻炼得很柔软,是练武的好苗子。”肖恩以内行的眼光道。舞台上,女孩开始爬椅子堆成的陡峭山峰,看得台下的众人屏息静气,捏了把冷汗。 突然,她晃了晃,连带身下的椅子也摇摇欲坠。肖恩大惊失色,不假思索地飞身扑上,在她跌落的前一刻接住她。 怀里的身体是那么轻,他顿时明白她失误的缘故。 轰隆隆!椅子被掌风扫到舞台的另一边,肖恩抱着小女孩,轻轻摇晃,关切地道:“没事吧?你到底几顿没吃了?这样子你怎么还能表演!” “……啊?”抬起的是一张其貌不扬的小脸,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有点蜡黄,鼻子旁有明显的雀斑,只有一头火焰般的红发引人注目,还有她的眼神……毫无肖恩常见的悲哀愁苦,是一种乐天知命的坚强。 “玛丽!你这个臭丫头,竟然给我搞砸表演!”一个怒容满面的中年男子冲上舞台。肖恩比他更大声地吼回去:“你还敢骂她!我才要告你虐待儿童!” “不要。”红发女孩拉扯他的衣襟,慌忙转向中年男子,用虚弱的声音道,“对…对不起,老板,下次不会了。” “滚进去!今晚没饭吃!”训完员工,杂技团的团长面对观众时又是一脸卑躬屈膝,“真是对不起啊,各位,我们保证不会再有类似的情形出现。” 没立场阻止,肖恩只有松开手,让留下道谢的小女孩跑回后台。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和安迪以担忧的神情迎接他。看着再度热闹滚滚的舞台,青年沮丧地叹气:“唉,我应该偷偷塞给她一个饭团的。” 经过这段插曲,之后的节目三人都看得索然无味。表演结束后,肖恩习惯性地检查钱包,顺便数了数:“哎呀,少了一个铜币。” “会不会掉在买票的地方了?”安迪猜测。菲莉西亚双手环胸,一副神气的小大人模样:“你是不是又偷偷救济穷人?老实交代。” “我才不会只给一枚铜币。”这太少了。 “你还好意思说!” 不敢面对养女的怒气,肖恩匆匆摆手,溜之大吉:“呃,我…我去找钱,你们待在这儿等我。” ****** 玛丽走出草绿色的营帐,随便一坐,轻轻吁了口气。 她不怪老板,他虽然脾气暴躁了点,苛刻了点,但不算坏人。当初也是他把在路边乞讨的她捡回去,养她这个丑八怪,教她杂技。 这次也是她自己不好,在开演前没填饱肚子,只是……瞥了眼手中的面饼,玛丽欲哭无泪:她真的咬不动啊! 饿得前胸贴后背,再不吃东西她恐怕要昏了,用尽剩下的力气,玛丽一口咬下,结果——还是老样子,连面渣都没掉下来半点。 呜呜~~~她明明泡过水了啊! 就在她伤脑筋的时候,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一个眼熟的身影跃入眼帘。这个人她认识,是他救了她。那温暖结实的胸膛,她现在也能清晰地回忆起来。 “啊,是你。”肖恩也认出她,欣喜地道,“你没有被打吗?太好了。”感受到他诚挚的关怀,玛丽情不自禁地微笑,她不敢笑大,因为她笑起来并不好看:“那个…谢谢你。” “别客气啦,小事一件。倒是你,一定要好好吃饭,营养太不充足了!” “我有吃的。”玛丽给他看手上的面饼。肖恩却看得大怒:“这种饼?他居然给你这种饼?这种饼我也咬不动耶!” 他知道?玛丽愕然。本来从肖恩的容貌、气质和穿着,她判断他是好人家的少爷,至少也是比较富裕的家庭出生。 “哼,真应该揍他一顿。”义愤填膺地咕哝,肖恩解下腰间的水壶,帮她淋在面饼上,“泡泡这个,我以前吃都泡这种草药汁,会变得很软很好吃哦。” “真的吗?”玛丽试着咬了一口,惊喜地睁大眼,“嗯!好软好好吃!” “是吧。”见她吃得起劲,肖恩笑得比自己吃到美食更开心。偷瞄他的笑靥,玛丽心里泛起浓浓的暖流。 这是第一次,有人不因她的长相而歧视她,对她这么真诚友好。 “啊,找到了!”肖恩捡起一枚黄澄澄的铜板,当心肝似地贴在胸口,“你让我好找。”注意到女孩的眼神,他也不觉得丢脸,认真地竖起食指:“不可以小看一枚铜币,1铜币也能买很多东西。”玛丽用力点头:“嗯!”身为底层的人民,她同样深知钱的重要。 再次展颜,棕发青年一边弹着失而复得的铜币,一边自我介绍:“我叫肖恩,肖恩-普多尔卡雷,你呢?” 红发女孩回以不漂亮,却温柔可人的笑容。 “玛丽薇莎。” 第一章 开启的往事(节二) 古世历4582年冬-自由港都提瑞尔—— “我要一艘到南方联盟的快船。” 商船协会的事务员眯起本就细小的眼睛,射出针刺般锐利的视线,打量眼前的客人。他全身上下被一件罩头斗篷遮得严严实实,但是从不高的身形,还残留着稚嫩的清亮声线,可以看出年龄不大。最奇怪的,他怀里抱着一个襁褓。这年头连人口贩子这个行当也不景气,美女都难卖,更别说野地里随处可见,倒贴也没人要的婴儿了。 是难民吧。傻小子,还带着弟妹。在心里轻蔑地嗤鼻,事务员佯装猥亵地搓了搓手:“先生,您是明白的,我们的规矩……” 犹豫了一下,原本握着的手摊了开来,露出两枚刻有橄榄枝和羽毛的金币:“这些够了么?” “够了够了!”瞪得滚圆的两眼绽放出贪婪的光芒,事务员几乎用扑的抢过钱,评价立刻上升到贵族的遗孤或哪个富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出走继承人。然而,看清正面的花样,他惊讶地道:“这、这是圣域的金币啊!” 斗篷下的身体震了震,一手悄无声息地握住一把锋利的袖剑。 “别紧张,别紧张。”没有察觉他细微的动作,事务员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挥手,“做我们这行的是不过问客人的来历的,只要你不是魔族就好。钱我收了,你的船是[白玫瑰号],到港口一问就知道。今晚十点出航,别迟到了。” “谢谢。”松了口气,年轻的客人正要离去,仿佛想起什么,手一扬,桌上的水杯一分为二。切口平整利落,倒下的两半更是呈现完美的对称。 “请保密。如果有人问起,你泄露我们的行踪,下场就和这个一样。” ……是亡命者。目送他的背影,再看看被剖开的杯子,事务员彻底更正之前的认识。 一踏上港口,兵荒马乱的景象映入眼帘。不是繁华,而是萧条和无序。扯着嗓子叫唤的流浪佣兵;被私人保镖护得铁桶也似的商队;风尘仆仆,带着一丝憧憬的冒险家和旅行者;不对魔兽挥剑,却驱赶难民的巡逻队。在混乱中跌倒的小女孩大声哭喊妈妈,却没有人伸出援手,反而有一个忙着卸货的大汉就一脚把她踹开。 咬了咬牙,他冲过去扶起小女孩,还没来得及慰问,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围上来,脏兮兮的小手抓住他的斗篷,七嘴八舌地嚷道:“哥哥,哥哥,我们好饿,给我们一点吃的嘛。” “……”他为难地沉默,但终究无法抗拒那些可怜巴巴的哀求,饿得皮包骨的小脸和一双双乞怜的眸子,用颤抖的手拿出一包干粮,“给,要分着吃哦。” 孩子们齐声欢呼。发现他是头肥羊,更多的难民和乞丐一窝蜂涌上。好不容易,他在被抢光的前一刻狼狈逃出人群,七拐八弯地躲进一堆木箱。 “唉。”蹲下来隐藏形迹,他懊恼地直敲脑袋。 才出家门,他就快把钱花光了,这下要怎么办呢? 听说南方联盟很好找工作。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他凝视怀里睁着眼静静看他的小婴儿,摸摸她粉嫩的脸颊:“对不起,莉,你肖恩师父是个笨蛋。” “不过,不过,你的养育费,我都完整地留着哦,一分都没花。”完全没想到自己如果饿死了还是白搭,他重新振作,竖起食指献宝地道。 女婴回以咯咯的笑声,随即皱起脸,“咿唔——咿唔——”地叫着,状似难受地挣动。 “怎么了,莉!?”肖恩立刻担忧得心拧成一团,手忙脚乱地拍打,“饿了么?还是要尿尿?” “唔……”宛如紫水晶的眸流出清澈的液体。肖恩恍然大悟,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后,划了个法印。下一秒,其中一只眼睛变成了叶片背阴的颜色。左眼紫,右眼绿,为她清秀的脸蛋增添了一抹妖异而不祥的美感。 “啊咿!噗!”婴儿快乐地吐泡泡,挥舞短短的手臂以表感谢。肖恩却露出复杂的眼神:“幻术还是太勉强了吗。” 谨慎地将她面对自己抱着,肖恩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给予她短暂的喘息。 看看天色,他叹了口气,再次施法。婴儿早已睡着,口水在他胸口溶了一滩。 “对不起,莉。”帮她擦干净,肖恩不舍地亲亲她,起身寻找今晚要搭的船。 深夜,他登上客船[白玫瑰号],拒绝了包房,和一般客人一起挤在货舱里。这倒不是穷酸脾气发作,而是为了尽量不引人注目。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他感到身上传来一阵湿意。这感觉他再清楚不过,连忙安慰哇哇大哭的养女,以免引来其他客人更多的白眼。 “乖,莉,不哭哦。”娴熟地呵哄,动作却相反的笨拙。换了半天换不好,他下意识地环顾,看到附近有一位抱小孩的妇女,惊喜地扑过去。 “那个……”临出口时,不好意思地顿了顿,兜帽下的脸泛起红晕,“你可以教我怎么换尿布吗?” 扑哧!人群里响起小小的笑声。妇女也莞尔,将自己的孩子放在一旁的通铺上,带着温柔的神情伸出手。虽然看她不像坏人,但养女的身份实在太敏感,自己又是被追击的逃犯,肖恩还是偷偷施加了一个防御结界,才递给她。 “好可爱的孩子啊。哎呀,还是女娃!你养她一定很不方便吧?” “不会啊,莉是好孩子。” “莉?真是好名字。”妇女爱怜地帮婴儿擦拭干净,才开始换尿布,“她是你妹妹?”盯着她的步骤,肖恩随口道:“不,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她…算是我的养女吧。”妇女愕然:“养女!?你几岁?”她没有问莉的父母怎么了,因为这年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事太多了。反而是肖恩一目了然的年轻和这样的关系,更令人惊奇。 “十七岁。”轻触养女玫瑰色的小脸,高兴她重拾欢颜,肖恩微笑,对周围异样的目光一无所觉。 “唉。”妇女长叹,把婴儿递还给他,拍拍他的头,诚挚地道,“愿生命女神保佑你们,孩子。” ****** 大黑暗时代。 降魔战争正式爆发。原本只是零星破坏的魔族发动全面进攻,过去从未亮相的魔界宰相以辉煌咒文[禁界牙煌霸炎阵]毁灭索雷斯大陆,震动世界。被冠以[黑之导师]的畏称,人人闻风丧胆。 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以东方学舍为中心,四强国——奥斯曼、坦帕斯、普雷尼亚和柔兰为主干,以及其他十余个大小国家组成[圣十字联军],对抗强大的侵略者。 然而,这一举措并未带来实际的效果。联盟内部争斗不休,掌握实权的三大世家:召唤师世家珂曼,剑士世家提塞和魔法师世家瓦雷竞争尤其激烈;各国成员也互不信任,推卸责任,只有当火烧到自家才出动军队。相反,魔界军却是团结一致,在七位军团长的带领下将各地守军打得节节败退,紧接着就是一场不留片瓦的屠杀。 血洗。这是来自魔王艾尔拉斯-希亚的命令。而魔族上下也积极响应,肆意践踏名为“人类”的弱小生命。 直到五年后,珂曼世家的继承人洁西卡才脱颖而出,和之后的英雄王科尔修斯、王妃爱蜜莉、[焰之术士]贝尔妲、[绿法师]布修等新一代的佼佼者组成坚实的阵线,将愚昧的守旧派统统格杀;与东方学舍的长老们达成微妙的平衡;四处奔走,以诚意说服尚未参战,又对人类抱有深仇大恨的异族首脑,[圣十字联军]才真正完整,勉强抵挡住魔族的如虹攻势。 而各地,开始流传一位[战神]的传说。 他抱着一个幼小的女孩,帮助百姓重建家园,以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扫荡残暴的魔兽。 [古兰-罗瓦]——因为他不留名,人们就这么尊敬地称呼他。 这是两簇微弱的火苗,维系着即将熄灭的希望之灯。民众早已困苦不堪,只求和平快快到来,不要再有杀戮,不要再有分离。 不折不扣的乱世,这是肖恩-普多尔卡雷和菲莉西亚-德修普出生的年代。 ****** 物欲横流,纸醉金迷的南方联盟,是富商、佣兵和亡命者的天堂,虽然依附北方的联军,却隐隐有独立的势头,这也是肖恩选择逃亡来此的主因。 只是,他低估了自己吸引事端的天赋。 一支由佣兵、难民和小商人组成的队伍在荒道上缓缓前进,目标是索伦克公国的首都,商业发达又富裕的塞伦。而车队里最让人好奇的,自然是全身上下被斗篷包得密不透风,怀抱婴儿的肖恩了。 “哇哇!”菲莉西亚把胖嘟嘟的小手伸向空中,做抓取的动作。 “呵呵,好玩吗,莉?”肖恩的手指灵巧地舞动,操纵空气里的光元素变出各式各样的幻象,有小鸟、兔子、蝴蝶和花草。惟妙惟肖,不仅菲莉西亚看得着迷,同车的人们也是目不转睛、连声惊叹。 “来,叫师父。”见时机成熟,肖恩将一只红艳艳的大“苹果”递到她面前,诱骗道,“你叫肖恩师父,我就给你。”想起失踪的友人维烈就最喜欢吃苹果,他一阵惆怅。 “啊噗。”不知是抓了两下抓不到,还是察觉他的走神,菲莉西亚小嘴一扁,不屑地甩头,“哼唔。”肖恩顿时胆战心惊,不敢再逗她,又抱又哄:“乖乖,不气,肖恩师父唱歌给你听。” “咿——”菲莉西亚绽开让他心醉神迷的灿烂笑靥。 当活泼的童谣从车厢里传出来时,一名佣兵策马靠近首领,悄声问道:“头,你说这家伙是什么来头?”虽然这个时代魔法师的资源雄厚,民间却极为罕见。能够把高难度的幻术控制得这么熟练,也可以看出他决非一般街头卖艺的幻术师。 “呵,不是个好孩子吗,不用担心。”识人无数的佣兵头子表现出豁达的态度,为那无忧无虑的歌声和欢笑柔化了脸上的线条。 这样的情景,有多久没见到了?要不是那些杀千刀的魔族,他的儿子…… 突然,婴儿的啼哭划破了和谐的气氛,不仅佣兵们错愕,肖恩也措手不及。 “怎么了,莉?乖哦,不哭。”牛奶刚刚喂过,身上也没有湿意,哄了一会儿,兜帽下的双眼闪过凛冽的寒芒:难道说—— “头!”到前方探路的佣兵浑身是血地出现,气息奄奄地说出最后一句话,“魔兽!”倒下再也不动。 “狗娘养的!”骂了一声,魁梧的佣兵头子火速下令,“结成半圆阵!其他人待在原地!” 指示明快正确,原本乱成一团的商队安静下来。大部分的乘客蜷缩在车里或马匹旁边瑟瑟发抖,祈祷神明的保佑;几个有战斗力的人冲向已布阵完毕的佣兵,其中就包括肖恩。 “小鬼,你出来干什么!保护好你妹妹!” 没有纠正佣兵头子的误会,肖恩专注用侦测魔法察看周围,幸而只有一个方向有敌人。仅仅这么一耽搁,大批异形就涌出地平线,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妈的!这帮畜牲,又吃饱了!”险些咬碎一口牙,战斧猛地一挥,“放箭!” “……没用的。”对养女施加了一个空气过滤结界和一个催眠术,肖恩低喃。只一眼,他就认出那是名为[亚贝鲁]的力量型魔兽。普通的武器根本无法刺穿它们坚硬的鳞片,更别说魔核了。只有魔法才能稍微凑效,而队伍里没有一个魔法师! 这就是凡人的悲哀,凡人的脆弱。除了各国的正规军,隶属东方学舍的菁英,一般的战士见到魔兽只有抵挡和逃命两条路选,毫无战斗力的百姓更是挨宰的份。 所以强韧的精神反而比战技更重要。那种面对不可战胜的敌人,还能不当场崩溃的意志。 而佣兵们明显还欠缺,眼见一击无效,多少都露出动摇之色。肖恩叹了口气,高举右手,念出简短的咒文:“爆炎!”两发车**小的火球应声飞出,落在魔兽的阵营里,引发强烈的爆炸,红色的光芒和黑色的烟雾开启死亡的序幕。风刃切开空气消失在烈焰里,又造成了数以十计的死伤。 紧接着,一抹白影冲入敌阵,光剑纵横切砍,掀起血的豪雨。 不是肖恩愿意以身犯险,如果一个人,他倒很乐意大干一场,出出风头,但现在宝贝女儿躺在怀里,他真是不想出手。可是强大的魔力波动会引来追兵,他只能选择近身战。 劈、刺、挑、扫,所有的动作在瞬间完成。魔兽们还没从上一波攻击中回过神,就失去了六名同伴。没有断肢横飞的凄惨画面,每一击都追求实效。分成两半的躯体滚出碎裂的魔核,洞开的腹部也是在相同的部位。只有星星点点的鲜红血珠,为这场一面倒的战斗加入华丽的成分。 佣兵们呆呆看着这一幕,久久反应不过来。对有实战经验的他们而言,眼前的情景还远远称不上血腥,却绝对震撼。一向被魔族打得无还手之力的人类却反过来蹂躏魔兽,还是仅凭一人之力,这无疑是过去只会在梦里出现的景象。 重重吐了一口气,佣兵头子收回战斧,半失神地自言自语:“这小鬼,真是人不可貌相。”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牺牲者也被掩埋。 不是商队的成员,除了那名探路的佣兵,无人伤亡,而是魔兽先前经过的村庄里,所有的村民。 断亘残壁间,燃烧着大大小小的火头;血液渗进泥土,呈现出异样的黑红色;七零八落的人体四散抛落,都是双目大睁,凝聚着惊惧和不甘的神色;更多的是被打得脑浆迸裂,像烂西瓜的头颅。孩子在母亲怀里断气;父亲拿着钉耙等农具倒在附近,同样生机全无。 魔兽至今没有被人类嫌恶到底的一点,是它们不吃人肉。虽然这也造成了瘟疫的大规模流行。 没有人对这个场面尖叫惊吓,都司空见惯地默默散开,或从车上拿出铁揪,或在村里寻找,准备挖坑掩埋。这是大陆上不成文的规矩:没余力也罢了,有力气,你就得挖坟,因为你说不定就是下一个。 人已经活得够悲惨了,怎么能让自己死后也曝尸荒野。 肖恩也把菲莉西亚捆在背上,找了一把铁揪开始掘土,尽管他只需要一个土系魔法就能在顷刻间挖出个大洞。 一铲一铲,掩埋廉价的生命。 晶莹的泪珠静悄悄地滚落,掉进土中,消失无痕。 “小鬼,水喝吗?” 事后,佣兵头子坐在一堵倒塌的土墙上面,递给他一个水壶。肖恩摇摇头,这是他必须的警戒。 “呵,喝吧,我又不会下毒。”佣兵头子翘起络腮胡下的嘴角,“你刚才流了那么多眼泪,也需要补充水分。” 兜帽下的脸红了,终于接过喝起来。以柔和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五大三粗的汉子垂下头:“你还是个孩子,有这么强的本领,真不容易。” “我……有一个儿子,如果活到现在,也和你差不多大。可惜啊,他死了,死在他妈妈的怀里。” “切!这个村子的人已经够幸运了,我的老婆和孩子都没人帮忙埋。我回去的时候只看见骨头,***幸好还认得出来,没变成灰之类。” 肖恩静静地听着这个外表粗犷的大汉用感性的语调叙述过去,唇抿成一线。 十指深深插进乱糟糟的短发,然后是充满仇恨的咒骂:“该死的魔族!该死的魔族!” 该死的魔族…… 宛如巨石坠入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肖恩抬首,让一望无际的蓝天映入迷惑的双眸。 如果不是怀里的小身躯,目睹这样的惨景,听了这样的故事,他也会像全世界的人们一样,仇视、痛恨魔族吧。 低下头,养女甜美可爱的睡靥跃入视野,肖恩的眼神重新恢复了坚定。 菲莉西亚她……是无辜的,即使她有一半魔族的血统。 “杰伊先生。” 唤回沉入自己情绪的佣兵,肖恩仿佛下定决心般,掀开遮掩容貌的兜帽,露出一头柔软的棕发,琥珀色的清澈眸子和健康的蜜色肌肤。俊朗的脸庞还残留着稚气,额头扎着绷带,藏起萨桑之子的印记。 佣兵头子目瞪口呆。虽然听声音就知道肖恩年纪不大,但实际目睹的冲击还是不可同日而语。而且……看他的长相,居然最多才不过十六、七岁,这未免太年轻了! “请问,你有见过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啊?”杰伊回过神,断然摇头,“没有,我从没见过。”肖恩失望地戴回帽子:“这样啊……” “你在找人吗?我会帮你留意。”原来是双子,他一定活得很辛苦吧。杰伊暗暗叹气,从修罗场生存下来的佣兵没有那种愚昧的迷信。 “谢谢。”肖恩粲然一笑,鞠躬行礼,“那么,我告辞了。”杰伊愕然:“喂,为什么说走就走?” “这里离塞伦已经很近,应该不会再出现魔兽,守备队也会马上赶来,我不方便在人前露面。” 亡命者吗?杰伊并不意外,挥了挥手:“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你了——保重啊,小鬼!” “您也保重。” 抱着还在酣睡的婴儿,少年绝尘而去,留下第一个传说,慢慢传扬开来。 ****** 由于路上的一段插曲,肖恩没有照原计划前往塞伦,而是转向西南边的一座城镇,多走了两天。也因此,到达时,他的荷包已扁到不能再扁。 “呜~~~不是说南方联盟很好找工作吗,怎么一张打工的告示也看不到?物价还这么贵。” 用飞毛腿在城里兜了一圈,肖恩坐在喷水池广场发愁。天真不知愁的菲莉西亚冲他笑得欢,手上抱着一个木制的小玩具。 唉——又是一声叹息。肖恩倒不担心养女会饿肚子,刚刚来往的行人十个有九个停下来,塞给她一堆零嘴,甚至还有新鲜的牛奶,问题是他!这些东西不够他填饱肚子,塞牙缝都嫌少。肖恩终于意识到:如果他饿死了,就算留着菲莉西亚的奶粉钱和教育基金也没用。 “咿唔!啊噗!” “乖。”安抚地拍拍因为得不到义父的注意而开始撒泼的心肝,肖恩决定一家家问。快到傍晚时,总算找到一个服务生的工作和搬运工的兼差。最令他高兴的,是一位好心的大婶让他和菲莉西亚借住在隔壁的空屋里。 虽然保镖的差使酬劳丰厚得多,但肖恩对那些剥削民脂民膏,又不顾平民生死的达官贵人没好感,也不会有人雇佣一个带小孩的黄毛小子。另外,还有身份上的考量。 他现在可以说是人类公敌。 收养万恶的魔族之子,背弃栽培他的珂曼世家和东方学舍,从备受瞩目的萨桑之子沦为圣域的耻辱,亡命天涯。 但是他不后悔,为了莉,为了席恩。 从早忙到晚,又没有休息,饶是肖恩精力过人,也累得不堪。更令他头痛的,是菲莉西亚。本来一直很乖巧很安静的养女不知为何啼哭不休,怎么哄也不听。 隔壁的大婶正想出来了解情况,门开了,一张比他怀里的婴儿哭得更凄惨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呜呜呜……” “怎么了,肖恩?” “莉她…莉她哭个不停,我不知道她怎么了,求你想想办法!这样下去,她嗓子会哭哑的!” 大婶赶紧上前接过女婴,同时皱起眉头,了然地问道:“你,几天没洗澡了?”肖恩愣住:“哎?” “去洗澡!小婴儿对气味可是很敏感的!难怪莉哭成这样!”一脚将他踹进后面的隔间,大婶笑叹,“真是个笨师父。” 洗干净出来,肖恩终于得以顺利抱回已经哭累睡着的养女,心疼她泪涟涟的小脸。 今后一定要勤洗澡! 向大婶道谢后回到家里,草草解决晚饭,肖恩抱着菲莉西亚坐在窗边,遥望天边的银月。 月圆人不圆。 姐姐现在……一定很生气吧,还有义父。下意识地抱紧怀里柔软温暖的小身体,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肖恩闭上眼,张口逸出一声叹息。 可是他不想再麻烦姐姐了。为了他,她已经付出太多。而且以珂曼世家的势力,是保得住他,却保不住莉。东方学舍那些人对席恩和他所做的事,也使他不能原谅。 他们竟然偷偷切断他们兄弟之间的感应! 不知道席恩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饿着、冻着。担心之下,眼眶又湿润起来。菲莉西亚刚巧翻了个身,小手安慰似地扬了扬,扁着嘴的模样说不出的可爱。肖恩眼底的肃杀和怨恨渐渐消融,化为无边的爱怜。 [肖恩,请保护我的女儿。] 殷切的拜托言犹在耳,失去妻子的精灵王悲伤的清秀容颜也清晰浮现,与眼前这张纯真的脸蛋重叠。 不止是因为奥佛瑞特陛下的请求,他自己也有私心:不想菲莉西亚步上他的后尘,过得身不由己。因为他们都是被预言的救世主。 命运之子,和世界之相。 可笑!以凡人的力量怎么可能救世!能保住身边的人就不错了!与其傻傻地相信那种预言,不如普及魔法,让更多的人拥有自保的能力;还有多组织几支军队,阻挡魔族的进攻!一群脑子里全塞满豆腐渣的臭老头!肖恩咒骂了一通,心情开朗不少。 在养女覆盖着黑发的前额印上一吻,他喃喃起誓: “莉,我一定会让你平安长大,幸福一生。” ****** 肖恩预定在南方联盟停留半年到一年,攒够旅费就出发。 这里龙蛇混杂,躲避追兵的耳目再合适不过,但是并不利于小孩成长。相比之下,与南方联盟相邻,位于西北方,人文气息浓厚的大国柔兰,要好得太多。他决定用原本就保存着的教育费,送心爱的女儿去那里的贵族学院念书。 虽然他本人并不是粗野的人,但也绝对称不上文雅。万一哪天不小心出口成脏,菲莉西亚学起来,那他真是无颜面对她的父母。而且菲莉西亚好歹是魔族和精灵族共同的公主,理应学会和身份相匹配的礼仪。至于知识和技能,他倒可以教她。 于是,荷包一丰满,他就兴冲冲地上路,抱着已经牙牙学语的女儿。 “肖恩师父,肖恩师父。” “对对。” 做师父的险些潸然泪下,这甜甜的童音啊,叫得他心头直发软,岂料小菲莉西亚的下一句话将他从天堂打入地狱:“格老子的!” “……”肖恩当场石化,僵了好半晌,才抖着声音问,“莉…莉,谁教你这种话的?”他要把他碎尸万段! 菲莉西亚回他搞不清楚状况的笑容,比手划脚地道:“大胡子,大胡子。” “……我要杀了那个混蛋。”大胡子是工头的绰号,他的口头禅的确就是格老子的。 不过仔细想想,那家伙并不是会教小孩这种话的坏心眼的人,应该是因为他成天和那帮粗汉混在一起,才害菲莉西亚不知不觉学了一口脏话。 呜呜,奥佛瑞特陛下,玛格蕾特殿下,我对不起你们!想到伤心处,肖恩就当街抹起泪来。菲莉西亚乖巧地拍拍他:“不哭,不哭。”这是肖恩常常安慰她的话,也被她照搬了。 “莉,我一定要让你成为淑女!”一把抱住她,肖恩下定决心。 一直以来,艾斯嘉大陆的吟游诗人都传唱着这样一句话:“到帕拉迪亚才知道什么是富丽堂皇;到米隆才知道什么是雄奇壮丽;到西瓦拉才知道什么是和谐精巧;到图曼才知道什么是巧夺天工。” 这四座城市分别是四强国的首都:普雷尼亚的帕拉迪亚,奥斯曼的米隆,柔兰的西瓦拉和坦帕斯的图曼。前两座呈现了人类的工艺水平,而后两座是由精灵和矮人设计建造。也因此,倒霉的柔兰一开始就被魔族划为最重要的战略目标。听说日前魔界宰相亲自去踢馆,放话如果不在三天内交出所有的精灵,就烧光境内的森林。经过紧急协商,精灵们连夜迁往圣域,魔族才转移矛头,让柔兰免了一场灭国之祸。 “什么嘛,横蛮的男人。” 坐在一家小餐厅内,肖恩一边啃面包喝清水,一边评价过时的新闻,然后对怀里捧着牛奶杯的养女道,“莉,你要记住,黑之导师是坏人!” “是坏人。”小菲莉西亚重复,将义父的话奉为圣旨。 “将来你做了他的头,一定要狠狠地欺负他!” 虽然不明白什么是“头”,菲莉西亚还是坚定地点头:“嗯!莉会欺负他!”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奠定了友人日后的悲惨,肖恩满意颔首,合上报纸,专心据案大嚼。 被绿荫环抱的柔兰首都风景优美,规划合理。城东是繁华拥挤的商业区;城南是平民的住宅区;城北环境清幽,是学术文化的集中地,肖恩准备让菲莉西亚就读的玛蕾莎新娘学院就在这里;城西是王国的枢纽和心脏,坐落着王宫、办公厅和显贵们的府邸。 将焕然一新的养女送到学院门口,肖恩向打扮保守的女教师深深鞠躬:“夫人,我的女儿就拜托你了。” “请放心,肖恩先生,菲莉西亚小姐会得到最好的教育。”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大大的紫眸里泪珠滚来滚去,扁着小嘴的模样说不出的可怜可爱,“你要快点来接莉哦。”自出生起,她从来没和依恋的义父分开过,但是一直被他背着去工作,她很清楚他赚钱有多么不容易,强忍不舍,不想他为难。 “乖,一放学我就来接你。”肖恩又哪里舍得离开她,蹲下来以指梳理她留到脖颈的黑发,心疼她的早熟。这孩子才三岁,就这么懂事贴心了,都怪他这个做父亲的没用啊,“要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知道吗?” “嗯!” 爱怜地亲了她一下,肖恩牵起她的小手,递到另一只等待的柔荑中。 时间飞快地流逝。 在柔兰的三年,是肖恩父女旅行中最平静的一段时光。没有追兵,没有杀戮。每天晚上,肖恩会牵着放学的女儿回到离打工地点很近的小屋,听她说学校的趣事,督促她完成作业,一起洗澡、睡觉。到五岁时,小菲莉西亚就拿着提篮去菜场买菜,用自己甜美的笑容和清软的嗓音虏获了一群叔伯姨婶的心,赢得了[杀价王]的美誉。肖恩知情后差点昏过去,劝阻又没用,宝贝女儿只要一笑他就晕旋,再抱着他蹭蹭,撒两声娇,保证他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记。 让他回魂的是菲莉西亚做的菜,用食不下咽形容还是抬举,简直是谋杀。肖恩吃第一口时足足僵硬了三分钟,然后才在菲莉西亚期待的目光下含泪挤出一句:“太好吃了……” 有什么办法,乖女儿的心意,难不成还吐出来?肖恩抱着必死的决心一扫而空,事后拉得昏天黑地,请了两天假。不过连着几天吃下来,他倒习惯了,塞进再多的猪食也恍若没事人。 如此这般,他的味觉被破坏了。幸好肖恩的味蕾就跟他本人一样坚强,还能分辨出真正好吃的东西,只是下限没有,任你糊了焦了馊了一律清空。 最让肖恩感到不可思议的:他的宝贝女儿竟然还是个音痴! 菲莉西亚的嗓子非常好,悦耳又带着磁性的丰润,拔高时清亮娇脆,压低时低沉惑人。偏偏唱起歌来,五音不全。但冲着音质好,还能勉强听下去。所以肖恩也由着菲莉西亚一边蹦蹦跳跳做饭一边快乐地哼歌,没有试图去纠正。 他也不知道,因为他的纵容,害得他的义孙诺因拥有了一项音波武器,杀伤力无穷。 这天,是菲莉西亚六岁的生日,肖恩特地买了个大蛋糕,叫了一顿丰盛的外卖,预备回家帮乖女儿庆生,路过服装店的橱窗时,停下脚步。 那里陈列着一件华丽的纯白雪纺礼服,胸口镶嵌着珍珠的钻石花散发出明媚的光晕。 新娘吗?清澈的琥珀色眸子浮起惆怅和遐想:不知将来谁会娶走他的宝贝。 虽然菲莉西亚不止一次说长大后要嫁给他,但是今年二十三岁的棕发青年还没有单纯到相信这种话。普天下的女儿啊,都是要离开爸爸的怀抱的。他只希望,他的莉会嫁给一个好人,平平安安到老。 回到家里,肖恩意外养女还没回来,四岁起菲莉西亚就不要他接送,也天天准时回家。 扔下蛋糕和礼物,他急忙赶去学校。 菲莉西亚打架了。这是校长和老师们一致的说法:她欺负同学,拉伤她又撕破她的衣服,举止粗鲁不文,理应退学。 尽管那个女孩的模样确实如他们所说的凄惨,但肖恩并没有就此相信。因为菲莉西亚是否受伤,外表是看不出来的。 而且,她的蓝色校服凌乱不堪,领子上也沾着血迹,显然受过伤。 心疼地伸出手,肖恩轻唤:“过来,莉。”本来一脸倔强的小女孩嘴唇颤抖,泪水夺眶而出,扑进他怀里。全身不明原因地剧震,却是一声不吭。 “我想听一下事情的经过。”抱紧她,安抚地拍打背部,肖恩淡淡地道,眼光瞟向那个所谓的“受害者”。 “她是妖怪!”对方尖声指控。肖恩徐徐绽开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哦?你当时也是这么骂我女儿的?”在场的人一齐打了个哆嗦,初次发现这个温和爽朗的男人并不如表面显示的那么简单。 一对衣着华丽的男女跳出来发言:“你这贱民!难道还会是我们的女儿欺负你女儿?” “……”已经大致清楚经过,肖恩不再理会他们,转向桌后长相敦厚的老者,“抱歉,校长先生,虽然你们当初保证我的女儿会得到最好的教育,但我不认为这种对人分等级,又不论青红皂白的学校有利于她今后的成长,我要带她离开,感谢你们之前的照顾,我们告辞了。”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怯怯出声,小脸第一次浮现后悔和着急。肖恩回以和蔼的微笑:“东西都理好了吗,莉?” “嗯…嗯。” “那我们走吧。” 抱起她,肖恩抛下一室表情各异的人们,扬长而去。 “对不起,肖恩师父。”一踏出待了三年的学校,菲莉西亚就忍不住嗫嚅道歉,“我不该打架的,你…你交了七年的学费,现在那些钱都泡汤了。”肖恩失笑:“这有什么,难道你认为你做错了?” 回答他的是猛烈的摇头:“没有!我没错!露塔莎…那个女的叫一帮人抓住我,扇我耳光,骂我贱民,还叫我跪下!” ……混蛋。肖恩气极,恨不得冲回去痛扁那一家子,不过对女人和小孩出手有违他的原则,只有忍下这口气,轻抚她柔嫩的面颊:“痛吗?” “不痛。”菲莉西亚再次摇首,脸色黯淡下来,“肖恩师父,莉是不是妖怪?因为莉受了伤,马上就会不痛。” “没这回事,这是非常棒的天赋哦。因为这样莉就不会痛痛,肖恩师父也不会痛痛。” “是吗?”紫眸一亮,清秀的脸蛋绽放出夺目的喜色。 “当然了。”笑着拍拍她的后脑勺,肖恩突然放下她,单膝跪地,郑重地道,“莉,你要记住,任何污辱你人格的言行,你都不要忍气吞声。因为这事关你的尊严,尊严是不可折辱的。”这个告诫正投菲莉西亚的性格,当下用力点头:“嗯!” “但是同样的道理,你也不可以污辱他人,因为别人一样会生气,一样会受伤。” “……哦。”这次菲莉西亚答得有点没底气,因为在露塔莎那样对她后,她立刻狠狠地骂回来。骂她是臭婊子烂王八,舔父亲鞋子,躲在母亲裙子底下的孬种龟孙子——常年出入菜场这类三教九流之地,在肖恩看不见的角落,她已经藏了一肚皮脏话,还是集毒辣阴损于一体,足以叫人听得吐血三升,气得脑中风。 应该……没关系吧?不敢实话实说,菲莉西亚自我安慰:她只是小小报复一下,如果露塔莎不来惹她,她也不会骂她啊。 不知情的肖恩满意养女的温顺听话,让她坐在肩上,笑道:“我们回家吧。今天肖恩师父买了一大堆好吃的哦,还有蛋糕和礼物。”菲莉西亚开心地抱住他,把不快的事统统抛诸脑后,应了一声。 ****** 考虑到菲莉西亚的特殊体质可能被发现了,又得罪了有势力的大贵族,肖恩决定搬家。不过担心菲莉西亚会想歪进而内疚,他本想缓几天,反正以他的实力,也不怕人上门挑衅,使他匆忙撤离的是在街上惊鸿一瞥的两个身影。 褚色长衣,领口印有龙与十字架的花样,在水果摊前询问。 东方学舍的人!反射性地贴着墙,肖恩立刻发挥最大的速度,抄小路回家,冷汗淋漓地打开门,再反锁上,拉开桌椅清出一块空地,掏出掺有魔晶粉的粉笔唰唰唰画起魔法阵。 既然他们已经追到这里,杀上门是转眼的事。唯今之计,只有通过随机传送逃走了。 幸好行李昨晚就整理好了,不然他和莉要两手空空地上路。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正在午睡,听到动静,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肖恩百忙中抽空回应:“嘘,乖,快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忘了带,我们要走了。” “哦。”虽然不明白为何这么急,菲莉西亚还是振作精神,跑回去查了一遍,出来报告,“没有。” “好,走!”肖恩刚巧画完最后一笔,将两个沉重的旅行袋尽量小心地放进阵内——因为里面有一套炼金术的材料,再扔下一个附有风墙术的爆炎晶(注:灌注火元素的魔法水晶,风墙术用来限制范围),抱起菲莉西亚溜之大吉。 只隔了半分钟也不到,追兵们就匆忙追来,正好赶上一幕壮观的火景。 成功逃跑,又漂亮地湮灭了线索,然而,当肖恩踏上一片白色的大地,只觉自己蠢到极点。 “呜呜,莉,你肖恩师父是个笨蛋。” “肖恩师父不笨!肖恩师父最聪明了!”菲莉西亚不管三七二十一帮义父加油打气,好歹让肖恩振作起来。 这就是随机传送的缺点,天晓得是会掉进某个未知的空间,还是茫茫大海的中央,肖恩和菲莉西亚的运气已经很好了,只是从大陆的南边跳到北边而已。 “阿嚏!” “冷吗,莉?”肖恩关心地问。他在十五岁就修成圣斗气,寒暑不侵,因此对气温的变化一无所觉,单纯从环境判断出是北地。 “还好。”菲莉西亚抽抽鼻子,确实觉得还好。精灵能够与外界达到完美的协调,继承了精灵血统的她也不怎么怕冷怕热。不过年龄幼小,抵抗力终究差点。肖恩赶紧翻出一件厚外套和斗篷,将她包得暖暖的。 “这里真荒凉。” 放眼望了一圈,肖恩幽幽感叹。三百年前,死灵王将整个北方大地化为焦土,在他被精灵王和矮人王携手封印后,极少再有人流进入这片据说不祥的土地。只有一些原住民还在挣扎求存,建起小小的村落,四散分布在广袤的雪原上,形成狭隘而闭塞的文化。 而当时年仅十岁的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和他的母亲莉拉-梅依,就是住在其中一个村庄。 缘分还未到。直到三年后,这三人才真正聚首。虽然在一次极为巧合的时机点相遇,最后还是擦肩而过。抱着香草饼的小男孩还看见日后恩师的背影,肖恩和菲莉西亚却连他躲在巷角的小身影都没注意到。 时不再来。有时只需要一个小小的错失,历史就会全盘改变。 “肖恩师父,接下来怎么办?” “往北走吧,我记得这里有座大城弥特拉,到那儿再想办法。”肖恩是走一步算一步,不会累积烦恼的人,立刻定下行程。菲莉西亚点点头,抱着他不吭声,当肖恩以为她睡着了时,突然冒出一句:“肖恩师父,我们为什么这么急着走?” 棕发青年一震,默默抚上她自然卷的黑发,眼底闪过犹豫。之前,他一直没有告诉菲莉西亚她的身世,不是打算隐瞒,这种事不可能瞒一辈子,而是想等她有承受能力时,再坦白一切。 只是现在……似乎瞒不住了。 菲莉西亚生性敏感又偏尖锐,如果随便编个借口敷衍过去,她只会胡思乱想,造成严重的后果。 “莉,你知道吧,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怀里的小身躯明显抖了一下,然后是闷闷的声音:“嗯。”肖恩抬起她的小脸,直直看进她的灵魂深处,一字一字道:“莉,不要沮丧,不管我们有没有血缘关系,我都是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紫眸浮起晶莹的泪花:“嗯!” “其实我多么想让你喊我一声爸爸,可是我不能,因为这是你亲生父亲的权利。” “但是他抛弃我了!”菲莉西亚大叫。在学校里,好多看不起她的贵族同学都骂她野种。每个人,每个人,都能从“肖恩师父”四个字,看出她无父无母的出生。 “他没有!”肖恩也提高嗓门,语气带上严厉,“莉,你绝对不可以这样想你的父亲!他…他是个高贵伟大的人,为了让你活下来,而牺牲了他深爱的妻子。因为我当时只能救一个人,都怪我白魔法学艺不精。”菲莉西亚愣了愣,神情渐渐缓和:“是这样吗?” “是,他爱你,莉。他之所以把你托付给我,也是因为爱你。”肖恩语重心长地道。菲莉西亚眉头一皱,小嘴又扁起来:“那他自己为什么不抚养我?”还不是不要她! “这……”肖恩迟疑了一下,这说来就话长了,“莉,你怎么看魔族?”菲莉西亚的脸刹时变得雪白,眼睛睁到最大:“我是魔族?” 伴随着茫然的,是铺天盖地的恐惧。 她曾亲眼看过人们怎么对待一只魔兽:挖眼、剥皮、拆骨、刨肉,每一下,都是刻骨的恨。事后,肖恩整夜不睡地陪了她三晚,不断拥抱呵哄,她才不做噩梦。然而那可怕的景象,还是深深刻进她的脑海,再也无法磨灭。 一想到她也会被这样对待,就全身发抖,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肖恩师父,我不会死对不对?你不会不要我?”抓着唯一的浮木,她歇斯底里地确认。肖恩连忙抱紧她,心疼她惨白的脸色:“不会、不会、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 唉……果然还是太早了。 抱着他啜泣了会儿,菲莉西亚才稍稍平静下来。肖恩抓住时机安抚:“莉,你别怕,你不是魔族,你只有一半魔族的血统,另一半是精灵——记得吗?就是我给你看的图画书上,很漂亮很漂亮的精灵。” “精灵?”菲莉西亚重复,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半晌,才吸收了这段,心境豁然开朗,“是吗?”原来她不完全是丑恶的魔族。听出她语气的变化,肖恩点头如捣蒜:“对对!” “那我到底算魔族还是精灵?”转念一想,问题又来了,小孩子的世界只有简单的二分法。这可考倒了肖恩,苦思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都…都算吧。” 这个答案根本不能让菲莉西亚安心。 也是肖恩太老实,如果这时他干脆指一个,让菲莉西亚定位还好些,也就不会把他当成唯一的、绝对的依靠。 嘟起嘴,菲莉西亚还是决定按照常识,一脚踢开魔族,往精灵那边靠,“肖恩师父,你还没告诉我,父亲为什么不要我。” “他没有不要你啦。”不厌其烦地纠正,肖恩委婉地道,“你知道,不光是人类,精灵也很讨厌魔族,就…就杀了你妈妈。你爸爸抱着你妈妈来我就读的学校求医,其他人都不肯帮忙…呃,不是,不是不肯帮忙,是他们很忙……” 我明白了,那些精灵,肖恩师父的同学,都是坏人,害死妈妈的坏人!听到这里,菲莉西亚的小脑袋瓜已经飞快下了结论,埋下第一根仇恨的幼苗。 “……然后,正好有空的我就帮忙救人。可是就像前面说的,我的白魔法学得不到家,只救了你。你爸爸为了不让族人伤害你,就把你托付给我。” “为什么他自己不保护我?他很弱吗?”菲莉西亚对牺牲母亲拯救自己的父亲还是很有好感,下意识地为他找理由。 “不,那个…你爸爸是精灵族的王,他得为族人打算。精灵们做下这样的事,肯定会引来魔族的报复,他得保护族人。”肖恩实话实说。菲莉西亚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刚刚树立的好感彻底碎裂。 为了保护杀死妈妈的凶手,他抛弃她这个女儿!? 坏蛋!爸爸是不负责任的大坏蛋!! 小小的孩子,不理解除了亲子的责任,还有一种叫为王的责任。那是在小义之上的大义,是“你对我不仁,我不能对你不义”的高尚品德。 她只觉得愤恨,切齿的愤恨。 算了!我也不要那种坏爸爸!紧紧拥抱眼前这个温暖宽广的胸怀,油然而上的安心抚平了伤痛,孺慕就此化为坚定的依恋和信任,沉淀下来。 没关系,我有肖恩师父。肖恩师父最好了,绝对不会抛弃莉,也一直把莉当亲生女儿看待,那个坏爸爸哪里比得上! 不知她的心打了死结,还以为她是接受了自己的身世才不吭声,肖恩松了口气,一手轻拍她:“其实我想和魔族碰头,看看他们的态度,毕竟你有一半魔族的血统。而且从他们那么激愤玛格蕾特殿下…你妈妈的死,可以看出他们非常护短,应该会善待你。”菲莉西亚抬头,眼里有了一丝亲近:“是吗?他们生气妈妈的死?”这么看来,魔族还比那帮坏精灵好呢,就是长得好丑…… 小菲莉西亚并非不知道魔族分高等魔族和低等魔兽,学校有教。只是,人类基于偏见,把高等魔族描绘成了直立的爬行动物。比如维烈吧,温文尔雅的他在黑板上是一个头顶火焰,满脸大胡子,獠牙长及三寸,有一条尖尾巴的黑猩猩。 “当然了,你妈妈可是他们的公主。可惜高等魔族一向神出鬼没,现在都没碰见一个,到战区又太危险。”说着,肖恩非常遗憾。菲莉西亚也失望地摇摆小脚,随即面露伤心:“妈妈是不是很丑?” “你妈妈?”肖恩一怔,回忆道,“不,她长得很漂亮,和莉有点像哦。也是长长的黑发,眼睛……看不出,不过应该也一样,美丽的紫色。”菲莉西亚绽开如花的笑靥,比起母亲是个美人,她更高兴被义父间接称赞。 “那她和外公长得不像咯?” “外公?魔王?啊——你被学校误导了,圣域有真实的资料。高等魔族都长得很好看,最差的地之幽鬼也和常人一样,只有黑之导师不知道。因为在毁灭索雷斯大陆之前,他从没露过脸,索雷斯大陆也没有任何活口。不过现在应该知道了,他到处屠杀精灵,三年前还跑到柔兰威胁——哼,本来还以为他是好货,结果是个最混帐的家伙。”肖恩义愤填膺。 “嗯!老师也说黑猩…黑之导师杀人如麻,是坏透的恶魔,比外公更坏!”菲莉西亚积极响应,转喜为忧,“那…那魔族是不是都很坏啊?我不要和他们在一起了。”肖恩词穷:“这……”他还真的说不出魔族做过什么好事,恶迹倒是满坑满谷数不完。 叹了口气,他抱稳心爱的养女:“算了,魔族的事先放一边,碰得上最好,碰不上拉倒。”这个结论正投菲莉西亚所好,一把搂紧他:“嗯。” ****** 在荒凉的北地漂泊了将近半年,肖恩最大的收获,是一大堆炼金术成品。 闹市不方便做炼金术方面的实验,在这里正好一过手瘾,同时也有为民服务和小赚一笔的意思。暖气瓶;帮助水快速烧开的煌石;融化坚冰,肥沃土壤的解离液等等方便又实用的道具,赢得北地人民的广泛欢迎,私下称他[神奇的魔术师],为日后北城初代城主的统治提供了温床。 一听说安迪米拉尔-欧斯达是恩人的弟子,当地的民众就热情地接纳了他。 这天,又做出一把万能菜刀(注:这是他独创的成果),肖恩忍不住得意洋洋,向女儿卖弄炫耀,顺便诱惑:“要不要学啊,莉?我会让你成为全世界最棒的炼金术士。” “不要!莉没兴趣!”比起拿着一堆怪模怪样的材料摆弄来摆弄去,菲莉西亚更喜欢手握长剑,砍啊!杀啊! “……”肖恩垂头丧气。其实他用不着失望,因为未来他的小弟子会继承他这个本事,还学会他另一门绝学——死灵魔法,青出于蓝。 冷血偏激的剑客和残忍邪恶的死灵法师,绝配。 穿越战歌平原,翻过红石山脉,父女俩来到今东城原址,坦帕斯帝国和西布伦王国的交界,一块盗贼横行的三不管地带。以肖恩的本领,自然不将这帮恶棍放在眼里,可是……他遭窃了!在被一群难民小孩缠上,稀里糊涂地分食物期间。 “呜呜,莉,我好笨,好笨……” 四肢撑地趴着,肖恩泪洒千行:他辛辛苦苦赚的钱啊,就那么没了!菲莉西亚早已习惯义父的滥好心和迷糊,用力拍打他:“肖恩师父不笨,是那些人坏,看我的!” “你不可以骗人家。”肖恩也很清楚这个天使脸蛋魔鬼内在的女儿会用什么方式。 “放心,莉是用自然魅力。”挺起还没有起伏的胸部,人见人爱的小女孩一派大无畏的气概,“有莉出马,我们今后的食宿绝对有着落,跟我来!” 肖恩无言,他这个父亲当得好没面子啊。 “不行不行。”抱起兴冲冲的养女,棕发青年还是抛去被骗被扒的懊恼,让良知占了上风,走向不远处的小镇,“我去打工,总会有办法的。”菲莉西亚的小嘴嘟得半天高,她就是不想肖恩辛苦工作,才用骗的。反正那些人也喜欢被她骗被她哄,有什么关系。 “嗯……似乎很萧条的样子。” 站在街道中央,肖恩略带不安地环顾。蓦地,他双目一亮,像被蜂蜜勾引的熊般晃晃悠悠地前进,越走越快。吸引他全部心神和视线的是一只非常非常诱人,烤成金黄色,膨松柔软的大面包。 放下同样馋涎欲滴的菲莉西亚,他蹲在画板前,抬起头,希翼地问道: “可不可以分我三分之二?不,一半就可以了。” “……咦?”随着愕然的呼声,拿着画笔的修长手指停在半空;柔细的茶褐色发丝下,白玉似的鹅蛋脸微侧,青碧的眸温润淳厚,仿佛一头无害的小鹿。斯文隽秀,充满艺术气息的美少年,就这样和突然冒出来的大胃王青年近距离相对,久久反应不过来。 这是肖恩-普多尔卡雷和他第二个弟子安迪米拉尔-欧斯达的初遇。 ****** “安迪,画好了没?” 肥胖的面包店老板拖着沉重的身躯冲出店面,中气十足地吼道。 画!?肖恩父女目瞪口呆。又添了两笔,安迪抱起画板,温和地道:“好了,您看可以么?” “唔。”满意之色一闪而过,然后是竭力压抑的狡诈,胖老板扔给他两枚铜板,“还行,钱拿去,你走吧。” “呃,这个……”手忙脚乱地接住工钱,安迪面露诧异,欲言又止。反而是肖恩看清后,勃然大怒:“搞什么!他画得这么好,你居然只给这点钱!起码也要给十枚、不,一百枚金币!”菲莉西亚双手叉腰,帮腔道:“就是,就是。” 胖老板为难地僵住,如果只有肖恩一个人,他就一声臭小子少管闲事,用扫帚打发了。但是面对如此可爱的女孩,他实在骂不出口。 “你们当初说好是多少钱?”肖恩转向明显不知所措的少年,语气是不容退缩的坚定。安迪嗫嚅片刻,不由自主地答道:“十枚。” “听到没,十枚!”虽然还是觉得这个价钱太低,肖恩也只能顺着话头据理力争,“快拿出来!我警告你,老头,我生平最讨厌一种人——” 轰!挥出的拳头带起激烈的劲风,砸烂了原先的招牌。除了菲莉西亚,在场的人都看得瞠目结舌。 “拖欠工钱的雇主!”吃过好几次亏的青年吼出新仇旧恨,吓得老板赶紧把剩下的钱丢出去。 “给。” “谢谢你们的帮助。” “别客气啦,举手之劳而已。”肖恩爽朗地笑应,随即露出破坏形象的垂涎表情,“对了对了,你那个面包,画得真的好像哦,我差点就一口咬上去了。”菲莉西亚用力点头:“莉也好想吃。” 安迪绽开腼腆中带着欣喜的笑靥,摸了摸后脑勺:“画得很像吗,太好了。”身为画家,最高兴的自然莫过于作品被称赞。 “是啊是啊,不止像,好象连香气也闻得到。”肖恩大力夸奖,让安迪闹了个大红脸。菲莉西亚浮起亲近之情,儿童的本能察觉眼前的人有一个纯净的灵魂。 “你好漂亮,跟莉做朋友好不好?”牵起他的手摇啊摇,她发挥无往不利的撒娇功夫。安迪的心顿时沦陷,弯下腰柔和地看着她:“你叫莉吗?真是可爱的名字。” “是肖恩师父帮我取的哦。” 师父?安迪一怔,他本来以为这两个人是父女,虽然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肖恩环住他的肩膀,欢快地道:“相逢即是有缘,走!我请你吃一顿!”小菲莉西亚热烈欢呼:“耶——” “呃,这个……”安迪跌跌冲冲地被他们拉着走,险些连绘图工具也掉在地上,却没有感到丝毫的难堪或排斥,只是有点不自在。 自从在国境被抢走大部分行李和钱包,他多多少少对人产生了不信任感,可是这对师徒,就这样连犹豫的机会也不给他,直接用真诚打进了他的心底。 “安迪,别客气,尽量点。” 在一家没名字的小店,压根忘了自己已经身无分文的棕发青年殷勤地劝道。响应他的是养女的大声疾呼:“莉要吃软软的大面包!还有甜甜的栗米包子,甜甜的玉米棒,甜甜的布丁……” “你会蛀牙。”敲了她一记,肖恩把菜单递给对座的人,“哪,你再不点,我就帮你点了哦。”安迪局促地摆手:“肖恩先生,其实应该是我请你们。” “小孩子别这么拘束啦,我请你当然我做东,你不点我点咯——老板,给我们香肠卷、玉米面包、葡萄干布丁、甜薯饼、熏鹿肉、牛奶麦粥、梅子浓汤……”肖恩不假思索地报出一长串菜名,听得老板记都来不及记。 丰盛的佳肴很快摆满了桌面,安迪凝视其中一道菜,眼神黯淡下来。那是盘松子鲜奶烩鲷鱼,他家乡的特色菜。虽然在离家的那一刻就决定今生不再回去,但是…… 注意到他的异状,肖恩放下咬了一半的薯饼,关怀地道:“有心事?那就快吃吧。人只要吃饱喝足,就什么烦恼也不会有。” “呃……是这样吗?”安迪愣住,为第一次听见的新鲜安慰傻眼。肖恩递给他一片面包,挑眉笑了:“你一定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才有那种感伤,普通百姓有东西吃就很乐啦。” 安迪震了震,接过那片面包,失神地低喃:“原来如此,难怪我画不出那种感觉,原来是这个差别。” “哎?” “谢谢你,肖恩先生。”一口一口咬着算不上松软的面包,安迪露出怀念的微笑,“你说的没错,我是大富人家出生,而且是贵族。我和周围人的区别,大概只有我天生酷爱绘画吧。还有,我有一个好老师……” 肖恩父女专注聆听,尤其是菲莉西亚,小孩子当然最喜欢听故事。 “老师教了我很多,我很敬爱他,可是他死了。因为他献给陛下一幅画,画上面是描绘他的人民过得多么凄惨,请求他减免赋税。那是我生平所见最震撼人心的画作,但就是这样的稀世奇珍,被公爵大人——我的父亲指控妖言惑众,当场烧成灰烬,老师也被他下狱害死。” “我无法原谅父亲,所以离家出走。其实我早就想成为一个流浪画家,是老师的死让我下定决心。”握紧拳头,安迪一字一字起誓,“我要画下这个乱世,给所有的当权者,还有我们的后代看!” “……你好伟大。”肖恩感动得眼泪汪汪,“年纪这么小,就有这么伟大的愿望。”菲莉西亚深有同感地点头:“是啊,肖恩师父的愿望只有怎么让莉和他自己吃饱。”没面子的父亲给了她一个轻轻的暴栗:“闭嘴!”被他们夸得怪不好意思,少年面红耳赤,连连摇手:“没啦,我应该…算是不知天高地厚吧。不管志向再怎么高远,没实力还是行不通。” “对了,你一个人旅行要不要紧?如今的世道这么乱。” “那个…我是有带几件防身的魔法道具,可是我手无缚鸡之力,行李还是被抢光了,所以才帮汉克斯先生画新招牌,今后也会这样过下去吧。”安迪不太有把握地盘算。肖恩想了想,道:“我和莉因为特殊原因,可能会满大陆跑,不介意的话,跟我们一起走好吗?”安迪大喜:“真的可以?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怎么会,人多才热闹,也好彼此照应。对了,以防万一,我教你武艺吧。刚刚我就注意到,你骨架很好,特别是手,很适合用枪。”肖恩兴致勃勃地建议。安迪万分感激,起身鞠了一躬:“太感谢你了,肖恩先生。”他没有问对方的身手如何,光是在这种偏僻的地方遇见一名战士,就够幸运了。 “不对,要叫‘肖恩师父’哦。”肖恩竖起食指纠正。 “哇——莉有师弟了!”不等安迪表态,菲莉西亚抢先过师姐的瘾。肖恩拧了拧她的小脑袋:“安迪比你大,你怎么能叫他师弟,应该叫师兄才对。”菲莉西亚耍赖:“不管啦,人家要当老大。” “你……” “呵呵,没关系的,本来按照辈分,我就排在后面。”安迪朝菲莉西亚包容一笑,转向肖恩,“那么,就请多指教了,肖恩师父。”被他一声师父喊得雀跃不已,肖恩拍胸脯保证:“放心,我会让你成为响当当的人物!” 这……似乎夸张了。安迪先是意外,随即慌忙澄清:“不不,我并不想成为知名的战士,我只要能够自保就行。”说着,他羞愧地低下头,心想自己是不是太不识好歹了。肖恩却不生气,用理解的语气道:“对哦,你是要当画家的嘛,那我教你基本的防身术好了。”这次,安迪在感激之外,更多了一份由衷的好感,因为这个人尊重他。 过去除了老师,没有一个人支持他的理想。 “安迪,安迪,抱。”菲莉西亚忙不迭地表示欢迎,却忘记树立师姐的威严,当她想起来时,已经被“师弟”喂布丁喂得不亦乐乎,彻底收买,“安迪真好。”细心地帮她擦拭嘴角,少年文秀的脸上满是疼爱:“我只有弟弟,一直希望有一个像莉这么可爱的妹妹。” 人家是师姐啦!抗议的话被布丁堵住,菲莉西亚只是在嘴巴里咕哝。 “啊,忘了自我介绍,我的全名是安迪米拉尔-欧斯达,你们叫我安迪就好。” “你名字好长,和我一样。” 肖恩这个名字不长啊。安迪不解,听见怀里的女孩含糊不清地道:“我叫菲莉西亚,小名莉。”安迪一讶:“菲莉西亚?世界?莉,你有个了不起的名字哦。” “是世界的意思吗?不知道。” “我是不想帮她取这种名字,是她爸爸的意思。”肖恩略带烦躁地喝梨麦酒,垂下的眼里有忧心,“这个名字太沉重了。”安迪赞同颔首。菲莉西亚高高举起双手:“没关系,肖恩师父另外帮莉取一个。” “别开玩笑了。”肖恩笑骂。菲莉西亚鼓起腮帮。安迪轻柔地戳了戳,笑道:“不必在意啦,莉不就是很可爱的名字。”菲莉西亚抱着他蹭了蹭:“还是安迪好。” 什么嘛。肖恩有点吃味,随即释然:这是第一次,菲莉西亚真心地亲近人,对她的成长是好事。说起来,她也到了需要朋友的年纪了,将来多收几个弟子吧。 “安迪,安迪。”菲莉西亚趴在新朋友肩上,耳语道,“你盯着肖恩师父,尽量和他说话。”安迪一头雾水地应道:“啊?哦。”下一刻,菲莉西亚咚地一声跳到地上,作势要往外头跑。肖恩连忙叫住她:“莉,你去哪里?” “莉去上厕所啦。” “别跑远了。”肖恩叮咛。虽然他在宝贝女儿一出生就对她设下永久防护结界和侦测魔法,不怕她遇险或走失,但还是小心点为妙。菲莉西亚挥挥手表示收到,一溜烟飞奔出去。 精灵的血统使她的脚步轻巧无声、快捷无伦,一会儿就来到村后的小树林,像等待什么似地驻足不动。只过了几秒钟,一道黑影窜出树后。 披着青绿鳞甲的健硕身躯,充满力量的四肢,猩红的兽眼,还有不同于任何野兽和怪物的特异形貌,任何人都能一目了然——这是头魔兽。 幼小的女孩却没有丝毫惊惧的反应,静静地让它走近。 菲莉西亚早就发现了:她可以驱使魔兽。 离开柔兰后,她和肖恩遭遇了好几次魔兽袭击人类的事件,肖恩当然不会袖手旁观。而那些凶神恶煞的异形,在他冲过去之后,就像小猫一样乖乖站着不动,任他痛宰。只有实在怕得不行才会动弹,但也不是反击而是逃跑。那些得救的人都以为是肖恩的缘故,对他更加赞佩膜拜,她却渐渐起疑,再结合自己的身世,答案非常明朗。 一开始只是好玩,再加上一点亲近的念头,她在心里叫一头魔兽“走开”,然后它真的退了。那一刻,菲莉西亚既悲又喜。 悲哀的是她真的是魔族,高兴的是她有了保护肖恩和她自己的力量。 而感知魔兽的踪迹是她另一项能力,一定范围内,她不用照面就能下令,这只就是。当肖恩发现他的钱包不见了嚷嚷时,远比他更愤怒的菲莉西亚毫不犹豫地向附近所有的魔兽发出指示。 肖恩不在乎,她可受够了。一次又一次,那些忘恩负义的混蛋将他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偷窃、骗财、甚至反过来利用他的善意谋害。如今的世道,除了肖恩师父,谁还会对他们那么好?全是帮该死的家伙! “嗯,没沾血,你做得很好。”从生满利牙的大口中取出完好的钱袋,检查了一遍,菲莉西亚欣喜地嘉奖。魔兽以一声低吼作为回应。瞥见它的爪间粘连着新鲜的血肉和破碎的衣服,菲莉西亚只是冷冷地翘起唇角:“哼,敢偷肖恩师父的钱,活该。” “辛苦了,回去吧。” 拍拍它的大头,再亲昵地摸了摸,现在她对魔兽的好感比大部分人高多了。它们绝对不会反扑、使诈,绝对听从上级魔族的命令,是一种多么忠贞的生物。 蹦蹦跳跳地返回旅馆,正往门外瞅的安迪站起来迎接:“莉,怎么这么久?我和肖恩师父正想去找你呢。” “没事的啦,我很厉害的哦。”刚刚完成一件“壮举”,菲莉西亚忍不住炫耀,不过她还没得意到抖出来。安迪笑着抱起他:“莉是肖恩师父的徒弟,肯定是很厉害的。” “嗯嗯。” “莉,你手上拿着什么?”因为角度的关系,肖恩看不到钱袋,只听到锵啷锵啷的声音。 “啊,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把施了轻量化魔法的钱袋递给他,“那些人把钱还我了,说不该偷我们的钱。”肖恩大喜,接着出了一身冷汗:如果钱没还来,他岂不就要吃霸王餐了,还会在新弟子面前丢脸。 以为他们只失窃了一袋钱,安迪并没有放在心上。内心风光霁月的肖恩更是连做梦也想不到宝贝女儿做了什么好事,一边欣慰人性果然还是有药救的,一边接过凝聚了十余条人命的钱袋。 ****** 跟着肖恩父女上路后,安迪很快找到自己的定位。 他是管家、厨师,兼保姆。 肖恩是他见过最滥好心的人。不管对方有没有乞讨恳求,他都会主动帮助那些受尽苦难的人们。不知节制地分发干粮和财物;帮他们重建房子、翻土种田、看病治伤、引水灌溉;教导村民分辨常见的草药、一些简单的水利知识,忙得灰头土脸、满身狼狈,连休息的空挡也没有。而每当这个时候,小菲莉西亚就会在旁边生闷气,他得想方设法逗她欢喜,两个人一起偷偷藏起一小部分钱和行囊,免得被肖恩分光光,将来去喝西北风,倒毙街头;晚上再帮累得筋疲力尽的肖恩铺床煮饭。气饱了的菲莉西亚一边嘟囔一边用小拳头帮义父捶肩敲背,再在他背上踩啊踩,既算按摩,也是发泄怨气。 不过,安迪并不讨厌这样的生活,他喜欢古灵精怪的小师姐,更喜欢单纯又软心肠的师父。肖恩不是伟人,他只是个好人。也许在和平的年间不出奇,但在这样的时代,却显得弥足珍贵。 人心已经荒废了。 为了活下去,太多的人舍弃了人性。战争、灾难、重税、盗贼、瘟疫和外敌将人们逼成了接近野兽的生物。互相抢夺一块发霉的饭团,把漂亮的女儿和妻子卖给领主,打劫外来者,**妇女,甚至食人肉的事也有耳闻。一张又一张,安迪画下那些愁苦的脸,绝望的脸,贪婪的脸,扭曲的脸。看了那么多,经历了那么多,连他也感觉自己的心在逐渐麻木,肖恩却从未改变他的处世态度。 身为画家,他需要一颗善感的心。而维持他的善感的,是肖恩。 东北是最大的战区。从海上登陆的魔界军,一波一波杀向内陆。虽然他们只是在边缘移动,还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种凝重到悲壮的气氛。来自世界各地的战士在此聚集,抱着必死的决心前往那片修罗屠场。为了保家卫国,为了遥不可及的和平梦。每当看到这样的他们,肖恩总是露出自惭形秽的神情,紧紧抱住怀里的菲莉西亚。而安迪,沉默。 他早就看出这对父女的来历不简单。身为公爵之子,他很清楚时下的权利构造。肖恩教导村民的那些知识,只有受过专门教育的人才会知道。还有他的气质……看似平民化,与一般的乡野鄙夫却有本质区别,一言一行都带着良好的教养,除了吃相。 菲莉西亚就更特别了,谈吐举止都是一派小淑女的风范,更有一种连贵族都没有的协调感,浑然天成的优雅。 但他不介意,这段日子的相处,已足够他付出全部的信任。 “对不起,安迪。”这天,终于来到一个大城市,不用再东忙西忙的肖恩特地选了一家高档的旅馆落脚,为两个陪着他受罪的徒弟点了一桌营养大餐,歉然道,“都好几个月了,我还没正式教你武艺。”安迪回以一贯的温和笑靥:“没关系,您不是教了我一套锻炼的方法吗?我一直照做,感觉身体轻快很多,力气也变大了。” “唔……基本功是要打扎实,但是不配合一定的技巧也不好。而且我昨晚看过,你的底子已经满厚了,我想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专门指导你枪术。”肖恩定下临时计划。安迪自然答应。 “莉也要学!”菲莉西亚不甘寂寞地举手。肖恩瞪了她一眼:“你先把基础打好!老是偷懒不练习!”菲莉西亚可爱地吐吐粉舌。安迪爱怜地摸摸她梳了两个羊角辫的小脑袋:“没关系,莉是灵巧型的。” “就是就是。” “……安迪,你老是宠她,会把她宠坏的。” “肖恩师父自己还不是宠她宠上天。” “~~~~”无言了一阵,肖恩握紧拳头,“我、我不会再宠她,我会严格锻炼她!”这种他自己说着都心虚的话,菲莉西亚和安迪当然更不会信,径自商量接下来要去哪儿玩。 横祸来得如此突然,让人完全措手不及。 正当师徒三人高高兴兴地在街上闲逛,看风景吃零食,为他们的小公主买新衣服新头带打扮时,变故横生。 一把将菲莉西亚塞进安迪怀里,肖恩火速在胸前结印,一道坚固的结界以他为中心张开,刚刚好罩住他们三个。下一秒,闪电的瀑布倾泻而下,夹杂着人们猝不及防的尖叫。眼前白光乱舞,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越来越轻的奔走呼号,渐渐响亮的呻吟哭喊,和远方的雷鸣。 安迪死死抱着菲莉西亚,连耳朵也顾不上捂住;而肖恩紧紧咬着牙,忍受内心的煎熬。因为周围的惨叫,因为他只保护了自己在内的三个人。可是如果不这样,万一有人惊慌下冲撞了他,结界会崩溃。 无数刺眼的光柱耸立在大地上,形成壮绝的景象。 这是后来被称为[天雷],由魔界军统帅,雷之幽鬼伍兰夫-米路-罗达丝一手发动,肆虐了整个东方,遍及数国的巨大灾难,伤亡人数无法统计。就这么短短几分钟,原本还算持平的战局幡然改变,联军败退;四强国之一奥斯曼,灭国! 继这场雷击,是水之幽鬼菲亚斯-迪卢掀起的海啸和风之幽鬼弗雷德-珂赛特降下的飓风,再次蹂躏劫后余生的人们。 高等魔族已经对他们口中的“游戏”厌倦了。 人类这种弱小的蝼蚁,还妄想垂死挣扎,伤害他们可爱的宠物们。 三天后,金龙王带领所有的金龙赶到前线,炽热的龙焰吞噬了整整三支师团,四位军团长阵亡。连本来不问世事的龙族也对魔族的凶横愤怒,插手了战事。 联军获得了喘息的机会,连忙休养生息,重整旗鼓。矮人们和地系法师联手建起一条坚实的防线;精灵和白魔法师合力布下最高阶的防御法阵[不灭的守护];其他人和接着赶来的黑龙、绿龙、蓝龙三族一起迎战来自魔界的援军。 七年,这是振奋了全世界,联军战绩最辉煌的七年。 直到单身在夏尔玛、尼普亚斯两块大陆闯荡,杀光那边所有精灵的魔界宰相听说他重视的族人伤亡,骤然出现为止。 统御六界之炎的法器——[幻法炎晶]。 能够吸收一切龙之吐息并反馈回去的优雅盾牌——[真实之书]。 还有灭绝星辰,拥有足以贯穿龙鳞的力量,可攻可守的绝世神兵——[祈莲星杖]。 金黄、深蓝、暗紫、白银、赤红、惨绿……总共六色火焰构成凄美的灿烂风暴,席卷了联军的阵营。没有惨叫也没有痛苦,只一瞬间就蒸发了盔甲和人体,却给幸存者们带来巨大的恐惧。 当一切归于平静后,身穿黑色魔法袍,黑发及腰的少年翩然落下,冷冷微笑。 红莲的魔导师。 [交出奥佛瑞特,饶你们不死。]这是他唯一说的一句话。 精灵们发出拒绝的怒吼,而动了义愤的战士们也无人退缩。再次冷笑了一声,黑之导师手一扬,空白的书页无风自动,发出乳白色的光晕。惊天动地的龙之吐息被不可思议的力量扭曲,原封不动地掉头折返,撕裂金龙的队伍,造成一片辉煌的破灭。 噩梦般的景象中,黑色的火焰围绕清瘦的躯体扩散开来,以不落之要塞[克鲁曼]为首,经过炼金术加固的城墙全部土崩瓦解;绘有银白法阵的地表像活物一样咆哮涌动,连同苦苦支持的法师们一并被超重力波搅得粉碎,[不灭之守护]全线崩溃。 [异界的来客啊,你太猖狂。] 老迈的金龙王沉沉叹息,刚才的一击杀死了他所有的部下,只剩他一个。但他也受了重伤,只有拼尽全力,和这个可怕的敌人同归于尽了。维烈夷然无惧地迎上,黑眸射出疯狂的杀意,倒映着金龙决死的身影。 凝聚了金龙王最后力量的炽白光束刺穿了高等魔族特有的屏障,没入他的胸膛。但是,祈莲星杖爆发出的能量同样彻底撕烂了庞大的身躯,连同那颗闪亮的龙魄。 漫天血雨染红了伤痕累累的大地,也打湿了绝望的心。 清俊而苍白的脸庞浮起残虐的笑意,映着嘴角划下的血丝,格外凄艳。这一战,就此烙下黑之导师不败的威名。 一片死寂的战场上,联军是丧魂胆寒,再也无力反抗,只等末日降临;而魔族一方是目瞪口呆,不断擦眼睛,终于意识到:他们亲爱的宰相,已经是半疯状态了。 没空再管蝼蚁的死活,戴着墨镜的魔王陛下亲自扔下写着“暂停”两字的白旗;弗雷德和菲亚斯架起维烈;伍菲和卡蒂丝负责安抚,一人一个针筒准备着,回摩耶给他做全身检查、心理治疗,留下一地呆滞的人们。 之后,战局再一次陷入胶着。没人搞懂魔族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只庆幸他们没有赶尽杀绝,战战兢兢地补充大伤的元气。然而,低迷的士气却提振不起来,黑之导师展露的强横实力粉碎了胜利筑就的信心,化为沉重的阴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仅剩的希望,只有众神的预言。 [狩猎行动]正式开始,捕捉两位救世主——[命运之子]和[世界之相]。 这是后话,当时回过神后,肖恩三人面对的是疮痍满目的城市。 “太惨了……”环顾碾转呻吟的人们,安迪踉跄退了一步,“这是谁干的!?”肖恩沉默片刻,看向远处还在不断鸣响闪烁的雷光,“能做到这种事的,应该只有高等魔族。” “太残忍了!” 义愤填膺的大喊。任何人看到这样的惨景,都会涌出满腔愤怒。 菲莉西亚颤抖了一下,而肖恩的表情也变得很难看。安迪一愣,被怒气充斥的大脑冷却下来:“肖恩师父?” “……没什么。”叹了口气,肖恩甩手对他们施了两层防护罩,转向城门的方向,“这次雷击范围虽广,但威力并不大,应该是佯攻,接下来才是正戏,我去协助这里的守军。你们先回旅馆,那里有结界,很安全。” “是,您要小心!” 和师父分道扬镳后,少年抱着蜷缩在他怀里的女孩掉头飞奔,为不时冒出来的焦尸揪心。连在附近的人们也浑身烫红,起满水泡,抽搐着动弹不得,这个景象简直和地狱无异。突然,一双小手搂紧他的颈项,然后是凄惶的声音:“安迪,安迪,你不会讨厌莉对不对?” “你在说什么啊?”安迪困惑地停步,一手轻拍她,“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可是……”菲莉西亚抬起泪汪汪的紫眸,随即一震,转过头。 “终于找到了,你这个小杂种。” 随着充满嫌恶的话语,两个身穿褚色长衣的人出现在街道的尽头。 ****** “你们是……东方学舍的成员。” 认出两人的衣服,曾经跟着父亲和联盟的首脑打过交道的公爵之子诧异地睁大眼。其中一人倨傲地挑眉:“小子,你是什么人?” “安迪,别和他们废话,快走。”菲莉西亚本能地感到这两人来意不善,紧张地催促师弟。另一人大吼:“你这小杂种插什么嘴!当心我剜出你那双恶心的紫色眼睛!” “你怎么能这么对一个孩子说话!”安迪怒极,护卫地环紧怀里的师姐,一贯温文的脸庞浮起接近执拗的坚定,“道歉!向莉道歉!我本来对东方学舍印象很好,因为你们是保护人民,而不是国家,但你这种态度,太过分了!不管莉的身世如何,你都不可以辱骂她这个人!” “哈,小子,你还不知道她的来历吧,她……” “不要说!”菲莉西亚尖叫,冷汗淋漓地捂住少年的耳朵,“安迪,不要听!不要听!”安迪惊讶地看着她溢满恐惧的小脸,这才意识到整件事或许有他无法想象的内情。 “别跟他们罗嗦了。”开头那人手持一块透明的水晶,上面有一个红点在闪烁,“普多尔卡雷现在在东城门,但随时可能赶回来,我们还是速战速决,也好有时间布置,将他一举擒下。”另一人啐道:“切!我会怕他!” “不要小看他!他可是萨桑之子!而且上面特别叮嘱要活捉,这可比诛杀麻烦多了。” “都是珂曼世家的那个婆娘作梗!” 安迪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他们说的,是他的师父?那个贪吃迷糊又好骗,成天脑子空空,就是有点蛮力会点法术惟独同情心泛滥的肖恩? 尽管同名,但少年至今为止,从没想到那个方向去。“肖恩-普多尔卡雷”,这是个在上流社会如雷贯耳,东方学舍的秘密武器,第一世家的继承人,被誉为[圣域的天才]的传奇人物。 他竟然拜了这样一个人为师…… 过于冲击导致的晕旋使他站立不稳,这感觉就和偶像破灭差不多。所谓的[传说],果然都是不可信的东西。 菲莉西亚咬耳朵:“安迪,快走啦,别磨蹭了!”对她而言,肖恩就算是神明下凡也无所谓,反正肖恩师父就是肖恩师父。安迪还没来得及答应,耳膜一阵钝痛,眼前白光一闪,原来是一条钩索打在无形的壁面上,弹射出爆音和火花。 “啧,有结界。”先前唾骂菲莉西亚,身材魁梧比较像战士的那人收回武器。而他的同伴非常有默契地拿出法杖,吟唱攻击咒语。 “等等,你们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安迪有点着慌,四下巡视准备觑空逃跑。以他现在的身手,绝对不是这两个显然很老练的敌人的对手。战士威胁地甩动钩索:“小子,不想和魔族为伍,就赶紧出来吧。”他这么说不是基于好心,而是想让安迪抛下菲莉西亚,结界就会从内部崩溃,省了他们一番力气。 魔族!?当这个词被消化后,少年下意识地看向臂弯里的女孩,对上一双惊惧的紫眸。只这一眼,他就明白对方说的是事实。 “不是的不是的!”菲莉西亚慌忙抓住他,急出了眼泪,“安迪,你别信他们……” “莉,你不该骗我。”安迪镇定下来,语气虽然严厉却没有什么怒意。菲莉西亚吓得一缩,泪珠成串落下:“对不起,我不想你讨厌我。”顿了顿,她急切地补充:“但是,我真的不是魔族,我有一半是精灵!这是肖恩师父说的!”虽然仇视精灵,但为了让师弟消气,她不惜拿他们做挡箭牌。 所以才叫她杂种!安迪恍然大悟。 不过,这种叫法也太过分了,这么稀罕的血统……不对不对,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 “住口,小杂种!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精灵王一辈子的耻辱!” 还是精灵王的女儿!?安迪目瞪口呆。菲莉西亚眼中闪过阴郁的暗火:果然那个坏爸爸嫌弃她。 在这段时间,那名法师已完成了法术,三枚火焰矢不偏不倚地砸在一个定点上,结界剧烈摇晃,原本透明的弧面泛开闪光的涟漪,最后凹陷下去,惊险万分地挡了下来。看出局势不妙,少年不假思索地转身逃跑,抱着他的小师姐。 “……安迪!”明白他行为的意义,菲莉西亚大喜。安迪抽空瞥了她一眼:“笨蛋,你真以为我会讨厌你?” 看年纪也知道菲莉西亚决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被追杀,肯定只是因为那一半的魔族血统。 用这种理由判断人最愚蠢了,少年非常清楚。 就像如今的他,脱去公爵之子的光环,也不过是个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的文弱画家。 何况……肖恩的为人他很了解,他再好心也不会庇护一个邪魔,应该是看不惯滥杀无辜的行为,才带着这个小女孩逃亡吧。 “那个臭小子!”战士火冒三丈地拔腿疾追。法师变招就迅速多了,左手飞快地捏了个手诀:“火网!” 一道火焰组成的绵密大网阻挡了安迪的退路,下一秒,激烈的痛楚从他背上曼延开来。 战士的全力一击攻破了结界,尖利的钩子直直刺进他的背。 “呜!”在落地的前一刻,他勉强侧了侧身,让菲莉西亚不至于摔得很惨。 “安迪!”不等缓过气,菲莉西亚就扑向他,“振作点!振作点!” “莉,快逃……”本来推搡的手改为抓住她,因为弹起的钩索刨下一块血肉,痛得安迪缩成一团,意识逐渐模糊。 狂烈的怒火烧红了晶莹的紫眸,小小的身躯迸射出如冰的杀气:“你——” 竟敢伤害安迪! 此起彼伏的兽嚎迅速逼近,魔兽的大军如潮水般涌来,团团围住两名追兵,后援还在不断补充中。两人看得心惊胆战:“这…这些家伙是从哪儿……” “难道!”法师首先反应过来,朝菲莉西亚手指疾弹,念出简短的咒文,“心灵冲击!” 强大的精神波使菲莉西亚陷入短暂的昏迷,当她倒下的瞬间,就不再有援军加入包围的队伍。 “果然,这些怪物是她叫来的。” “呼……这些也够受了。” 就在两人打得热火朝天时,头顶响起一个娇脆的嗓音:“奇怪,洛克怎么会失控。” 这是他们最后听见的声音。 看也不看两团灰烬,雷之幽鬼缓缓降落,拍拍一头魔兽的大脑袋:“是迷路了吗?快去东城门,那边好象有个很厉害的家伙。”魔兽指挥温顺地应了一声,率领部下退去。 瞥见倒卧于地的安迪和菲莉西亚,伍菲好奇地靠过去。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虽然大部分高等魔族喜欢欺负弱小,但是太过弱小——比如昏迷的人,他们也提不起兴趣。 “咦,这个人……”伍菲盯着安迪,绽开充满好感的笑容,“好像维烈哥哥哦。” 少年的五官和魔界宰相毫无相似之处,但眉梢眼角有一种安宁祥和的气质。连痛苦的神情也掩盖不了,反而增添了柔弱无辜的味道,仿佛一只落入猎人网中的鸟。 “不过维烈哥哥最近有点奇怪,希望他没事,玛格那女人根本不值得他发那么大的火。”一边自言自语,伍菲一边再次浮起。身为魔界军统帅,她要忙的事也有一大堆。 雷之幽鬼离去后没多久,菲莉西亚睁开剔透如水晶的紫眸。 “安迪!”她一骨碌爬起来,看清少年的情形,哭得乱七八糟,手忙脚乱地帮他包扎,却阻止不了流失的血色,越来越是害怕,“不要死、不要死……” 现在她深切后悔为什么不学白魔法,还有因为贪玩而疏于练习,不能保护这个人,害他变成这样。 “呜呜,肖恩师父,肖恩师父……”六神无主下,菲莉西亚只能下意识地呼唤最依恋的那个人的名字。而肖恩也没有辜负她的信任,在感到结界崩溃时就离开东城门,用移动术跳到这里。 ****** 安迪是在一个宽阔的背上醒来。 青草般怡人的气息很舒服,淡化了远处传来的硝烟和血腥味,仿佛划开了一方清新不染世俗的净地。 “醒了?”肖恩立刻察觉他的动静,露出欣喜之情。走在他左边的菲莉西亚担心地跳啊跳:“安迪,安迪,你怎么样?” “没事。”伤已经不痛了,只是四肢还有些酸软,不难猜出是肖恩治好了他,安迪回以略带脱力的温和笑靥,多少涌出劫后余生的感触,“你没受伤吧?” “没有,多亏安迪保护我。”菲莉西亚如释重负。肖恩却道:“安迪,到下一个城镇,我们就分手吧。” “肖恩师父?” “肖恩师父!” 不同的语气,传达出相同的困惑。 “那两个人对你说了吧,莉的身世。虽然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但是你继续跟我们在一起,将来还会碰到相同的事,难保不出危险,这次就是我的疏忽。我会请可靠的冒险家护送你,对不起,收了你做弟子,却没有教你任何武艺。还有,谢谢你没有嫌弃莉,还保护她。” “肖恩师父,莉有做坏事吗?”沉默片刻,安迪低声问道。肖恩愣住:“哎?”菲莉西亚忙不迭地申明:“没有!没有!莉从来没做过坏事!” 这是实话。在她看来,辱骂同学,教训小偷和驱使魔兽都属于正当防卫,构不成“坏”的条件。 “这就是了。”安迪冲她安抚地笑了笑。他并非没察觉这女孩激烈的本性,但更清楚她的本质。菲莉西亚从来不会毫无理由地使坏,或者恶意地加害别人。相反,对方若真诚相待,她也会掏心挖肺地回报。 “我不认为血统就决定了一个人的善恶,我喜欢莉,也喜欢你,我想和你们一起旅行。” “安迪……”肖恩放松肩膀,琥珀色的眸子浮起泪光,“对不起,我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们。”安迪展颜:“圣域第一高手的保证,我怎么会不相信。不过,真看不出你是那么厉害的人呢。” “呃,我现在是圣域的耻辱啦,我也知道我没什么形象。” “莉不用肖恩师父保护,莉会变强,变得很强很强,保护肖恩师父和安迪!”菲莉西亚双拳紧握,坚定地道。肖恩瞅着人小志气大的养女,不以为然:“你先改掉你偷懒的毛病再说吧。” “我不会再偷懒!” “我也想自己保护自己,还有莉和肖恩师父——莉,我做你的骑士好不好?” “骑士?”菲莉西亚清秀的小脸绽放出夺目的光辉,“是龙骑士吗?”安迪失笑:“哈哈哈,我可做不到那么威风,骑马倒可以。” 此刻的三人都没有预料到:菲莉西亚的愿望会成真。安迪米拉尔-欧斯达真的成为了龙骑士,而且是古往今来唯一一个以龙王为坐骑的龙骑士。 ****** 远离由于金龙的加入而翻天覆地的战场,师徒三人来到靠近斯帕斯内海的渔港萨尔兰。这里地灵人杰,是个尚未被战火波及的和平小镇。肖恩住了下来,教两个弟子武术,特别是安迪。菲莉西亚还太小,骨架都没长成,不恰当的训练只会适得其反。正好她最近对治疗魔法起了兴趣,也不来缠他。 “用腰力,枪术最重要的不是手臂的力量。” “是。” “刚才的直刺不够有力,每一击都不可以放松,集中力还要加强。” “是!” 当把草靶刺了个稀巴烂后,安迪才被允许休息,驻着练习用的枪杆大口喘息。肖恩拿着毛巾帮他擦汗,疼惜地道:“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咦?”安迪一怔:他感觉自己还有余力。肖恩笑道:“再练下去,你就没力气拿画笔了。”安迪不好意思地搔搔头,为师父的体贴窝心不已。这时,菲莉西亚跑进被两人作为临时训练场的旅馆后院:“肖恩师父!安迪!” “莉,你又偷懒。”肖恩斜睨永远精力旺盛的养女,现在应该是她学法术的时段。菲莉西亚瞪了他一眼:“才没有!莉在做正事!”其实她真的有点泄气,尽管她非常努力,在白魔法上的进展却只能用“可怜”形容。 “正事?” “嗯!”菲莉西亚将一只水壶递给师弟,“给,安迪,这是老板娘教我做的草药汁,对身体很有帮助的哦。” 不可以!肖恩差点脱口惊呼。对于养女的厨艺水平,他可是有切身体会。 “谢谢你,莉。”不知情的少年笑着接过。棕发青年结结巴巴地道:“那…那个,安迪,给我喝吧。”他怕他会当场倒毙。 “莉会再做肖恩师父的份,不要跟安迪抢啦。” “……” 眼睁睁看着弟子喝下毒药,肖恩后悔不迭,却见安迪一口气喝了大半壶,若无其事地笑道:“很特别的口味,莉,你手很巧哦。” “嘿嘿,肖恩师父也总是夸莉做的东西好吃。”菲莉西亚笑逐颜开。肖恩看得张口结舌:莫…莫非,他的二徒弟也是个味痴? 直到喝了自己那份,他才发现真相:草药汁做的并不难喝,应该是看药方调配的关系。 “对了,肖恩师父。”菲莉西亚举起一张纸,用期盼的口吻道,“我们去看这个好不好?”肖恩和安迪凑上前,异口同声地念出上面的字:“杂技表演?” 在这个时代,依然有流浪艺人冒着生命危险在大陆各地巡回表演,带给人们难忘的快乐。 “似乎满有趣的。”看完介绍,肖恩兴致勃勃地道。安迪也浮起憧憬之情:“我还没看过民间的演出呢。” “好,准备一下,我们这就出发!” 穿上最好的衣服,师徒三人兴冲冲地赶到买票的地点。因为才刚开始发传单,他们买到的是前排的票。上街消磨到演出的时间,直奔中央广场。 简陋的舞台周围坐满了人,几乎全小镇的村民都来了。毕竟这种乱世,一生也未必能看一场表演。孩子们大声喧哗,小菲莉西亚也兴奋得不得了,不等开演就用力拍手。当杂技团的成员一一上场后,更是连连尖叫。 “哇!好大的猫!” “……那是老虎。”肖恩揉揉额角,同时有点吃味地看着菲莉西亚坐在安迪怀里。自从收了这个徒弟后,乖女儿就极少缠着他抱了。不过,他也不是不理解原因。 安迪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气质,就和他第一个朋友维烈一样。 “跳火圈!跳火圈耶!” “啊——那么高,他们不怕吗?” “飞刀飞刀,莉也要学飞刀!” “莉,稍微轻一点。”安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提醒。附近的观众却露出包容的微笑。本来在看精彩的表演时被打扰是很窝火的事,但既然是这么可爱的孩子,也就算了。不少人还特地买来零食,送给乖乖安静的菲莉西亚。 几张椅子被技巧地叠起,一个身穿演出服的女孩走出幕后。安迪惊讶地睁大眼:“好小的孩子。”肖恩不忍心地皱眉:“是啊,可能比莉大不了几岁。” 顶多**岁的女孩先表演了一阵翻筋斗,漂亮的动作赢得了热烈的掌声,菲莉西亚由衷赞美:“好厉害!” “嗯,她的身体锻炼得很柔软,是练武的好苗子。”肖恩以内行的眼光道。舞台上,女孩开始爬椅子堆成的陡峭山峰,看得台下的众人屏息静气,捏了把冷汗。 突然,她晃了晃,连带身下的椅子也摇摇欲坠。肖恩大惊失色,不假思索地飞身扑上,在她跌落的前一刻接住她。 怀里的身体是那么轻,他顿时明白她失误的缘故。 轰隆隆!椅子被掌风扫到舞台的另一边,肖恩抱着小女孩,轻轻摇晃,关切地道:“没事吧?你到底几顿没吃了?这样子你怎么还能表演!” “……啊?”抬起的是一张其貌不扬的小脸,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有点蜡黄,鼻子旁有明显的雀斑,只有一头火焰般的红发引人注目,还有她的眼神……毫无肖恩常见的悲哀愁苦,是一种乐天知命的坚强。 “玛丽!你这个臭丫头,竟然给我搞砸表演!”一个怒容满面的中年男子冲上舞台。肖恩比他更大声地吼回去:“你还敢骂她!我才要告你虐待儿童!” “不要。”红发女孩拉扯他的衣襟,慌忙转向中年男子,用虚弱的声音道,“对…对不起,老板,下次不会了。” “滚进去!今晚没饭吃!”训完员工,杂技团的团长面对观众时又是一脸卑躬屈膝,“真是对不起啊,各位,我们保证不会再有类似的情形出现。” 没立场阻止,肖恩只有松开手,让留下道谢的小女孩跑回后台。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和安迪以担忧的神情迎接他。看着再度热闹滚滚的舞台,青年沮丧地叹气:“唉,我应该偷偷塞给她一个饭团的。” 经过这段插曲,之后的节目三人都看得索然无味。表演结束后,肖恩习惯性地检查钱包,顺便数了数:“哎呀,少了一个铜币。” “会不会掉在买票的地方了?”安迪猜测。菲莉西亚双手环胸,一副神气的小大人模样:“你是不是又偷偷救济穷人?老实交代。” “我才不会只给一枚铜币。”这太少了。 “你还好意思说!” 不敢面对养女的怒气,肖恩匆匆摆手,溜之大吉:“呃,我…我去找钱,你们待在这儿等我。” ****** 玛丽走出草绿色的营帐,随便一坐,轻轻吁了口气。 她不怪老板,他虽然脾气暴躁了点,苛刻了点,但不算坏人。当初也是他把在路边乞讨的她捡回去,养她这个丑八怪,教她杂技。 这次也是她自己不好,在开演前没填饱肚子,只是……瞥了眼手中的面饼,玛丽欲哭无泪:她真的咬不动啊! 饿得前胸贴后背,再不吃东西她恐怕要昏了,用尽剩下的力气,玛丽一口咬下,结果——还是老样子,连面渣都没掉下来半点。 呜呜~~~她明明泡过水了啊! 就在她伤脑筋的时候,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一个眼熟的身影跃入眼帘。这个人她认识,是他救了她。那温暖结实的胸膛,她现在也能清晰地回忆起来。 “啊,是你。”肖恩也认出她,欣喜地道,“你没有被打吗?太好了。”感受到他诚挚的关怀,玛丽情不自禁地微笑,她不敢笑大,因为她笑起来并不好看:“那个…谢谢你。” “别客气啦,小事一件。倒是你,一定要好好吃饭,营养太不充足了!” “我有吃的。”玛丽给他看手上的面饼。肖恩却看得大怒:“这种饼?他居然给你这种饼?这种饼我也咬不动耶!” 他知道?玛丽愕然。本来从肖恩的容貌、气质和穿着,她判断他是好人家的少爷,至少也是比较富裕的家庭出生。 “哼,真应该揍他一顿。”义愤填膺地咕哝,肖恩解下腰间的水壶,帮她淋在面饼上,“泡泡这个,我以前吃都泡这种草药汁,会变得很软很好吃哦。” “真的吗?”玛丽试着咬了一口,惊喜地睁大眼,“嗯!好软好好吃!” “是吧。”见她吃得起劲,肖恩笑得比自己吃到美食更开心。偷瞄他的笑靥,玛丽心里泛起浓浓的暖流。 这是第一次,有人不因她的长相而歧视她,对她这么真诚友好。 “啊,找到了!”肖恩捡起一枚黄澄澄的铜板,当心肝似地贴在胸口,“你让我好找。”注意到女孩的眼神,他也不觉得丢脸,认真地竖起食指:“不可以小看一枚铜币,1铜币也能买很多东西。”玛丽用力点头:“嗯!”身为底层的人民,她同样深知钱的重要。 再次展颜,棕发青年一边弹着失而复得的铜币,一边自我介绍:“我叫肖恩,肖恩-普多尔卡雷,你呢?” 红发女孩回以不漂亮,却温柔可人的笑容。 “玛丽薇莎。” 第一章 开启的往事(节三) 古世历4582年冬-自由港都提瑞尔—— “我要一艘到南方联盟的快船。” 商船协会的事务员眯起本就细小的眼睛,射出针刺般锐利的视线,打量眼前的客人。他全身上下被一件罩头斗篷遮得严严实实,但是从不高的身形,还残留着稚嫩的清亮声线,可以看出年龄不大。最奇怪的,他怀里抱着一个襁褓。这年头连人口贩子这个行当也不景气,美女都难卖,更别说野地里随处可见,倒贴也没人要的婴儿了。 是难民吧。傻小子,还带着弟妹。在心里轻蔑地嗤鼻,事务员佯装猥亵地搓了搓手:“先生,您是明白的,我们的规矩……” 犹豫了一下,原本握着的手摊了开来,露出两枚刻有橄榄枝和羽毛的金币:“这些够了么?” “够了够了!”瞪得滚圆的两眼绽放出贪婪的光芒,事务员几乎用扑的抢过钱,评价立刻上升到贵族的遗孤或哪个富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出走继承人。然而,看清正面的花样,他惊讶地道:“这、这是圣域的金币啊!” 斗篷下的身体震了震,一手悄无声息地握住一把锋利的袖剑。 “别紧张,别紧张。”没有察觉他细微的动作,事务员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挥手,“做我们这行的是不过问客人的来历的,只要你不是魔族就好。钱我收了,你的船是[白玫瑰号],到港口一问就知道。今晚十点出航,别迟到了。” “谢谢。”松了口气,年轻的客人正要离去,仿佛想起什么,手一扬,桌上的水杯一分为二。切口平整利落,倒下的两半更是呈现完美的对称。 “请保密。如果有人问起,你泄露我们的行踪,下场就和这个一样。” ……是亡命者。目送他的背影,再看看被剖开的杯子,事务员彻底更正之前的认识。 一踏上港口,兵荒马乱的景象映入眼帘。不是繁华,而是萧条和无序。扯着嗓子叫唤的流浪佣兵;被私人保镖护得铁桶也似的商队;风尘仆仆,带着一丝憧憬的冒险家和旅行者;不对魔兽挥剑,却驱赶难民的巡逻队。在混乱中跌倒的小女孩大声哭喊妈妈,却没有人伸出援手,反而有一个忙着卸货的大汉就一脚把她踹开。 咬了咬牙,他冲过去扶起小女孩,还没来得及慰问,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围上来,脏兮兮的小手抓住他的斗篷,七嘴八舌地嚷道:“哥哥,哥哥,我们好饿,给我们一点吃的嘛。” “……”他为难地沉默,但终究无法抗拒那些可怜巴巴的哀求,饿得皮包骨的小脸和一双双乞怜的眸子,用颤抖的手拿出一包干粮,“给,要分着吃哦。” 孩子们齐声欢呼。发现他是头肥羊,更多的难民和乞丐一窝蜂涌上。好不容易,他在被抢光的前一刻狼狈逃出人群,七拐八弯地躲进一堆木箱。 “唉。”蹲下来隐藏形迹,他懊恼地直敲脑袋。 才出家门,他就快把钱花光了,这下要怎么办呢? 听说南方联盟很好找工作。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他凝视怀里睁着眼静静看他的小婴儿,摸摸她粉嫩的脸颊:“对不起,莉,你肖恩师父是个笨蛋。” “不过,不过,你的养育费,我都完整地留着哦,一分都没花。”完全没想到自己如果饿死了还是白搭,他重新振作,竖起食指献宝地道。 女婴回以咯咯的笑声,随即皱起脸,“咿唔——咿唔——”地叫着,状似难受地挣动。 “怎么了,莉!?”肖恩立刻担忧得心拧成一团,手忙脚乱地拍打,“饿了么?还是要尿尿?” “唔……”宛如紫水晶的眸流出清澈的液体。肖恩恍然大悟,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后,划了个法印。下一秒,其中一只眼睛变成了叶片背阴的颜色。左眼紫,右眼绿,为她清秀的脸蛋增添了一抹妖异而不祥的美感。 “啊咿!噗!”婴儿快乐地吐泡泡,挥舞短短的手臂以表感谢。肖恩却露出复杂的眼神:“幻术还是太勉强了吗。” 谨慎地将她面对自己抱着,肖恩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给予她短暂的喘息。 看看天色,他叹了口气,再次施法。婴儿早已睡着,口水在他胸口溶了一滩。 “对不起,莉。”帮她擦干净,肖恩不舍地亲亲她,起身寻找今晚要搭的船。 深夜,他登上客船[白玫瑰号],拒绝了包房,和一般客人一起挤在货舱里。这倒不是穷酸脾气发作,而是为了尽量不引人注目。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他感到身上传来一阵湿意。这感觉他再清楚不过,连忙安慰哇哇大哭的养女,以免引来其他客人更多的白眼。 “乖,莉,不哭哦。”娴熟地呵哄,动作却相反的笨拙。换了半天换不好,他下意识地环顾,看到附近有一位抱小孩的妇女,惊喜地扑过去。 “那个……”临出口时,不好意思地顿了顿,兜帽下的脸泛起红晕,“你可以教我怎么换尿布吗?” 扑哧!人群里响起小小的笑声。妇女也莞尔,将自己的孩子放在一旁的通铺上,带着温柔的神情伸出手。虽然看她不像坏人,但养女的身份实在太敏感,自己又是被追击的逃犯,肖恩还是偷偷施加了一个防御结界,才递给她。 “好可爱的孩子啊。哎呀,还是女娃!你养她一定很不方便吧?” “不会啊,莉是好孩子。” “莉?真是好名字。”妇女爱怜地帮婴儿擦拭干净,才开始换尿布,“她是你妹妹?”盯着她的步骤,肖恩随口道:“不,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她…算是我的养女吧。”妇女愕然:“养女!?你几岁?”她没有问莉的父母怎么了,因为这年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事太多了。反而是肖恩一目了然的年轻和这样的关系,更令人惊奇。 “十七岁。”轻触养女玫瑰色的小脸,高兴她重拾欢颜,肖恩微笑,对周围异样的目光一无所觉。 “唉。”妇女长叹,把婴儿递还给他,拍拍他的头,诚挚地道,“愿生命女神保佑你们,孩子。” ****** 大黑暗时代。 降魔战争正式爆发。原本只是零星破坏的魔族发动全面进攻,过去从未亮相的魔界宰相以辉煌咒文[禁界牙煌霸炎阵]毁灭索雷斯大陆,震动世界。被冠以[黑之导师]的畏称,人人闻风丧胆。 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以东方学舍为中心,四强国——奥斯曼、坦帕斯、普雷尼亚和柔兰为主干,以及其他十余个大小国家组成[圣十字联军],对抗强大的侵略者。 然而,这一举措并未带来实际的效果。联盟内部争斗不休,掌握实权的三大世家:召唤师世家珂曼,剑士世家提塞和魔法师世家瓦雷竞争尤其激烈;各国成员也互不信任,推卸责任,只有当火烧到自家才出动军队。相反,魔界军却是团结一致,在七位军团长的带领下将各地守军打得节节败退,紧接着就是一场不留片瓦的屠杀。 血洗。这是来自魔王艾尔拉斯-希亚的命令。而魔族上下也积极响应,肆意践踏名为“人类”的弱小生命。 直到五年后,珂曼世家的继承人洁西卡才脱颖而出,和之后的英雄王科尔修斯、王妃爱蜜莉、[焰之术士]贝尔妲、[绿法师]布修等新一代的佼佼者组成坚实的阵线,将愚昧的守旧派统统格杀;与东方学舍的长老们达成微妙的平衡;四处奔走,以诚意说服尚未参战,又对人类抱有深仇大恨的异族首脑,[圣十字联军]才真正完整,勉强抵挡住魔族的如虹攻势。 而各地,开始流传一位[战神]的传说。 他抱着一个幼小的女孩,帮助百姓重建家园,以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扫荡残暴的魔兽。 [古兰-罗瓦]——因为他不留名,人们就这么尊敬地称呼他。 这是两簇微弱的火苗,维系着即将熄灭的希望之灯。民众早已困苦不堪,只求和平快快到来,不要再有杀戮,不要再有分离。 不折不扣的乱世,这是肖恩-普多尔卡雷和菲莉西亚-德修普出生的年代。 ****** 物欲横流,纸醉金迷的南方联盟,是富商、佣兵和亡命者的天堂,虽然依附北方的联军,却隐隐有独立的势头,这也是肖恩选择逃亡来此的主因。 只是,他低估了自己吸引事端的天赋。 一支由佣兵、难民和小商人组成的队伍在荒道上缓缓前进,目标是索伦克公国的首都,商业发达又富裕的塞伦。而车队里最让人好奇的,自然是全身上下被斗篷包得密不透风,怀抱婴儿的肖恩了。 “哇哇!”菲莉西亚把胖嘟嘟的小手伸向空中,做抓取的动作。 “呵呵,好玩吗,莉?”肖恩的手指灵巧地舞动,操纵空气里的光元素变出各式各样的幻象,有小鸟、兔子、蝴蝶和花草。惟妙惟肖,不仅菲莉西亚看得着迷,同车的人们也是目不转睛、连声惊叹。 “来,叫师父。”见时机成熟,肖恩将一只红艳艳的大“苹果”递到她面前,诱骗道,“你叫肖恩师父,我就给你。”想起失踪的友人维烈就最喜欢吃苹果,他一阵惆怅。 “啊噗。”不知是抓了两下抓不到,还是察觉他的走神,菲莉西亚小嘴一扁,不屑地甩头,“哼唔。”肖恩顿时胆战心惊,不敢再逗她,又抱又哄:“乖乖,不气,肖恩师父唱歌给你听。” “咿——”菲莉西亚绽开让他心醉神迷的灿烂笑靥。 当活泼的童谣从车厢里传出来时,一名佣兵策马靠近首领,悄声问道:“头,你说这家伙是什么来头?”虽然这个时代魔法师的资源雄厚,民间却极为罕见。能够把高难度的幻术控制得这么熟练,也可以看出他决非一般街头卖艺的幻术师。 “呵,不是个好孩子吗,不用担心。”识人无数的佣兵头子表现出豁达的态度,为那无忧无虑的歌声和欢笑柔化了脸上的线条。 这样的情景,有多久没见到了?要不是那些杀千刀的魔族,他的儿子…… 突然,婴儿的啼哭划破了和谐的气氛,不仅佣兵们错愕,肖恩也措手不及。 “怎么了,莉?乖哦,不哭。”牛奶刚刚喂过,身上也没有湿意,哄了一会儿,兜帽下的双眼闪过凛冽的寒芒:难道说—— “头!”到前方探路的佣兵浑身是血地出现,气息奄奄地说出最后一句话,“魔兽!”倒下再也不动。 “狗娘养的!”骂了一声,魁梧的佣兵头子火速下令,“结成半圆阵!其他人待在原地!” 指示明快正确,原本乱成一团的商队安静下来。大部分的乘客蜷缩在车里或马匹旁边瑟瑟发抖,祈祷神明的保佑;几个有战斗力的人冲向已布阵完毕的佣兵,其中就包括肖恩。 “小鬼,你出来干什么!保护好你妹妹!” 没有纠正佣兵头子的误会,肖恩专注用侦测魔法察看周围,幸而只有一个方向有敌人。仅仅这么一耽搁,大批异形就涌出地平线,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妈的!这帮畜牲,又吃饱了!”险些咬碎一口牙,战斧猛地一挥,“放箭!” “……没用的。”对养女施加了一个空气过滤结界和一个催眠术,肖恩低喃。只一眼,他就认出那是名为[亚贝鲁]的力量型魔兽。普通的武器根本无法刺穿它们坚硬的鳞片,更别说魔核了。只有魔法才能稍微凑效,而队伍里没有一个魔法师! 这就是凡人的悲哀,凡人的脆弱。除了各国的正规军,隶属东方学舍的菁英,一般的战士见到魔兽只有抵挡和逃命两条路选,毫无战斗力的百姓更是挨宰的份。 所以强韧的精神反而比战技更重要。那种面对不可战胜的敌人,还能不当场崩溃的意志。 而佣兵们明显还欠缺,眼见一击无效,多少都露出动摇之色。肖恩叹了口气,高举右手,念出简短的咒文:“爆炎!”两发车**小的火球应声飞出,落在魔兽的阵营里,引发强烈的爆炸,红色的光芒和黑色的烟雾开启死亡的序幕。风刃切开空气消失在烈焰里,又造成了数以十计的死伤。 紧接着,一抹白影冲入敌阵,光剑纵横切砍,掀起血的豪雨。 不是肖恩愿意以身犯险,如果一个人,他倒很乐意大干一场,出出风头,但现在宝贝女儿躺在怀里,他真是不想出手。可是强大的魔力波动会引来追兵,他只能选择近身战。 劈、刺、挑、扫,所有的动作在瞬间完成。魔兽们还没从上一波攻击中回过神,就失去了六名同伴。没有断肢横飞的凄惨画面,每一击都追求实效。分成两半的躯体滚出碎裂的魔核,洞开的腹部也是在相同的部位。只有星星点点的鲜红血珠,为这场一面倒的战斗加入华丽的成分。 佣兵们呆呆看着这一幕,久久反应不过来。对有实战经验的他们而言,眼前的情景还远远称不上血腥,却绝对震撼。一向被魔族打得无还手之力的人类却反过来蹂躏魔兽,还是仅凭一人之力,这无疑是过去只会在梦里出现的景象。 重重吐了一口气,佣兵头子收回战斧,半失神地自言自语:“这小鬼,真是人不可貌相。”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牺牲者也被掩埋。 不是商队的成员,除了那名探路的佣兵,无人伤亡,而是魔兽先前经过的村庄里,所有的村民。 断亘残壁间,燃烧着大大小小的火头;血液渗进泥土,呈现出异样的黑红色;七零八落的人体四散抛落,都是双目大睁,凝聚着惊惧和不甘的神色;更多的是被打得脑浆迸裂,像烂西瓜的头颅。孩子在母亲怀里断气;父亲拿着钉耙等农具倒在附近,同样生机全无。 魔兽至今没有被人类嫌恶到底的一点,是它们不吃人肉。虽然这也造成了瘟疫的大规模流行。 没有人对这个场面尖叫惊吓,都司空见惯地默默散开,或从车上拿出铁揪,或在村里寻找,准备挖坑掩埋。这是大陆上不成文的规矩:没余力也罢了,有力气,你就得挖坟,因为你说不定就是下一个。 人已经活得够悲惨了,怎么能让自己死后也曝尸荒野。 肖恩也把菲莉西亚捆在背上,找了一把铁揪开始掘土,尽管他只需要一个土系魔法就能在顷刻间挖出个大洞。 一铲一铲,掩埋廉价的生命。 晶莹的泪珠静悄悄地滚落,掉进土中,消失无痕。 “小鬼,水喝吗?” 事后,佣兵头子坐在一堵倒塌的土墙上面,递给他一个水壶。肖恩摇摇头,这是他必须的警戒。 “呵,喝吧,我又不会下毒。”佣兵头子翘起络腮胡下的嘴角,“你刚才流了那么多眼泪,也需要补充水分。” 兜帽下的脸红了,终于接过喝起来。以柔和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五大三粗的汉子垂下头:“你还是个孩子,有这么强的本领,真不容易。” “我……有一个儿子,如果活到现在,也和你差不多大。可惜啊,他死了,死在他妈妈的怀里。” “切!这个村子的人已经够幸运了,我的老婆和孩子都没人帮忙埋。我回去的时候只看见骨头,***幸好还认得出来,没变成灰之类。” 肖恩静静地听着这个外表粗犷的大汉用感性的语调叙述过去,唇抿成一线。 十指深深插进乱糟糟的短发,然后是充满仇恨的咒骂:“该死的魔族!该死的魔族!” 该死的魔族…… 宛如巨石坠入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肖恩抬首,让一望无际的蓝天映入迷惑的双眸。 如果不是怀里的小身躯,目睹这样的惨景,听了这样的故事,他也会像全世界的人们一样,仇视、痛恨魔族吧。 低下头,养女甜美可爱的睡靥跃入视野,肖恩的眼神重新恢复了坚定。 菲莉西亚她……是无辜的,即使她有一半魔族的血统。 “杰伊先生。” 唤回沉入自己情绪的佣兵,肖恩仿佛下定决心般,掀开遮掩容貌的兜帽,露出一头柔软的棕发,琥珀色的清澈眸子和健康的蜜色肌肤。俊朗的脸庞还残留着稚气,额头扎着绷带,藏起萨桑之子的印记。 佣兵头子目瞪口呆。虽然听声音就知道肖恩年纪不大,但实际目睹的冲击还是不可同日而语。而且……看他的长相,居然最多才不过十六、七岁,这未免太年轻了! “请问,你有见过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啊?”杰伊回过神,断然摇头,“没有,我从没见过。”肖恩失望地戴回帽子:“这样啊……” “你在找人吗?我会帮你留意。”原来是双子,他一定活得很辛苦吧。杰伊暗暗叹气,从修罗场生存下来的佣兵没有那种愚昧的迷信。 “谢谢。”肖恩粲然一笑,鞠躬行礼,“那么,我告辞了。”杰伊愕然:“喂,为什么说走就走?” “这里离塞伦已经很近,应该不会再出现魔兽,守备队也会马上赶来,我不方便在人前露面。” 亡命者吗?杰伊并不意外,挥了挥手:“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你了——保重啊,小鬼!” “您也保重。” 抱着还在酣睡的婴儿,少年绝尘而去,留下第一个传说,慢慢传扬开来。 ****** 由于路上的一段插曲,肖恩没有照原计划前往塞伦,而是转向西南边的一座城镇,多走了两天。也因此,到达时,他的荷包已扁到不能再扁。 “呜~~~不是说南方联盟很好找工作吗,怎么一张打工的告示也看不到?物价还这么贵。” 用飞毛腿在城里兜了一圈,肖恩坐在喷水池广场发愁。天真不知愁的菲莉西亚冲他笑得欢,手上抱着一个木制的小玩具。 唉——又是一声叹息。肖恩倒不担心养女会饿肚子,刚刚来往的行人十个有九个停下来,塞给她一堆零嘴,甚至还有新鲜的牛奶,问题是他!这些东西不够他填饱肚子,塞牙缝都嫌少。肖恩终于意识到:如果他饿死了,就算留着菲莉西亚的奶粉钱和教育基金也没用。 “咿唔!啊噗!” “乖。”安抚地拍拍因为得不到义父的注意而开始撒泼的心肝,肖恩决定一家家问。快到傍晚时,总算找到一个服务生的工作和搬运工的兼差。最令他高兴的,是一位好心的大婶让他和菲莉西亚借住在隔壁的空屋里。 虽然保镖的差使酬劳丰厚得多,但肖恩对那些剥削民脂民膏,又不顾平民生死的达官贵人没好感,也不会有人雇佣一个带小孩的黄毛小子。另外,还有身份上的考量。 他现在可以说是人类公敌。 收养万恶的魔族之子,背弃栽培他的珂曼世家和东方学舍,从备受瞩目的萨桑之子沦为圣域的耻辱,亡命天涯。 但是他不后悔,为了莉,为了席恩。 从早忙到晚,又没有休息,饶是肖恩精力过人,也累得不堪。更令他头痛的,是菲莉西亚。本来一直很乖巧很安静的养女不知为何啼哭不休,怎么哄也不听。 隔壁的大婶正想出来了解情况,门开了,一张比他怀里的婴儿哭得更凄惨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呜呜呜……” “怎么了,肖恩?” “莉她…莉她哭个不停,我不知道她怎么了,求你想想办法!这样下去,她嗓子会哭哑的!” 大婶赶紧上前接过女婴,同时皱起眉头,了然地问道:“你,几天没洗澡了?”肖恩愣住:“哎?” “去洗澡!小婴儿对气味可是很敏感的!难怪莉哭成这样!”一脚将他踹进后面的隔间,大婶笑叹,“真是个笨师父。” 洗干净出来,肖恩终于得以顺利抱回已经哭累睡着的养女,心疼她泪涟涟的小脸。 今后一定要勤洗澡! 向大婶道谢后回到家里,草草解决晚饭,肖恩抱着菲莉西亚坐在窗边,遥望天边的银月。 月圆人不圆。 姐姐现在……一定很生气吧,还有义父。下意识地抱紧怀里柔软温暖的小身体,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肖恩闭上眼,张口逸出一声叹息。 可是他不想再麻烦姐姐了。为了他,她已经付出太多。而且以珂曼世家的势力,是保得住他,却保不住莉。东方学舍那些人对席恩和他所做的事,也使他不能原谅。 他们竟然偷偷切断他们兄弟之间的感应! 不知道席恩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饿着、冻着。担心之下,眼眶又湿润起来。菲莉西亚刚巧翻了个身,小手安慰似地扬了扬,扁着嘴的模样说不出的可爱。肖恩眼底的肃杀和怨恨渐渐消融,化为无边的爱怜。 [肖恩,请保护我的女儿。] 殷切的拜托言犹在耳,失去妻子的精灵王悲伤的清秀容颜也清晰浮现,与眼前这张纯真的脸蛋重叠。 不止是因为奥佛瑞特陛下的请求,他自己也有私心:不想菲莉西亚步上他的后尘,过得身不由己。因为他们都是被预言的救世主。 命运之子,和世界之相。 可笑!以凡人的力量怎么可能救世!能保住身边的人就不错了!与其傻傻地相信那种预言,不如普及魔法,让更多的人拥有自保的能力;还有多组织几支军队,阻挡魔族的进攻!一群脑子里全塞满豆腐渣的臭老头!肖恩咒骂了一通,心情开朗不少。 在养女覆盖着黑发的前额印上一吻,他喃喃起誓: “莉,我一定会让你平安长大,幸福一生。” ****** 肖恩预定在南方联盟停留半年到一年,攒够旅费就出发。 这里龙蛇混杂,躲避追兵的耳目再合适不过,但是并不利于小孩成长。相比之下,与南方联盟相邻,位于西北方,人文气息浓厚的大国柔兰,要好得太多。他决定用原本就保存着的教育费,送心爱的女儿去那里的贵族学院念书。 虽然他本人并不是粗野的人,但也绝对称不上文雅。万一哪天不小心出口成脏,菲莉西亚学起来,那他真是无颜面对她的父母。而且菲莉西亚好歹是魔族和精灵族共同的公主,理应学会和身份相匹配的礼仪。至于知识和技能,他倒可以教她。 于是,荷包一丰满,他就兴冲冲地上路,抱着已经牙牙学语的女儿。 “肖恩师父,肖恩师父。” “对对。” 做师父的险些潸然泪下,这甜甜的童音啊,叫得他心头直发软,岂料小菲莉西亚的下一句话将他从天堂打入地狱:“格老子的!” “……”肖恩当场石化,僵了好半晌,才抖着声音问,“莉…莉,谁教你这种话的?”他要把他碎尸万段! 菲莉西亚回他搞不清楚状况的笑容,比手划脚地道:“大胡子,大胡子。” “……我要杀了那个混蛋。”大胡子是工头的绰号,他的口头禅的确就是格老子的。 不过仔细想想,那家伙并不是会教小孩这种话的坏心眼的人,应该是因为他成天和那帮粗汉混在一起,才害菲莉西亚不知不觉学了一口脏话。 呜呜,奥佛瑞特陛下,玛格蕾特殿下,我对不起你们!想到伤心处,肖恩就当街抹起泪来。菲莉西亚乖巧地拍拍他:“不哭,不哭。”这是肖恩常常安慰她的话,也被她照搬了。 “莉,我一定要让你成为淑女!”一把抱住她,肖恩下定决心。 一直以来,艾斯嘉大陆的吟游诗人都传唱着这样一句话:“到帕拉迪亚才知道什么是富丽堂皇;到米隆才知道什么是雄奇壮丽;到西瓦拉才知道什么是和谐精巧;到图曼才知道什么是巧夺天工。” 这四座城市分别是四强国的首都:普雷尼亚的帕拉迪亚,奥斯曼的米隆,柔兰的西瓦拉和坦帕斯的图曼。前两座呈现了人类的工艺水平,而后两座是由精灵和矮人设计建造。也因此,倒霉的柔兰一开始就被魔族划为最重要的战略目标。听说日前魔界宰相亲自去踢馆,放话如果不在三天内交出所有的精灵,就烧光境内的森林。经过紧急协商,精灵们连夜迁往圣域,魔族才转移矛头,让柔兰免了一场灭国之祸。 “什么嘛,横蛮的男人。” 坐在一家小餐厅内,肖恩一边啃面包喝清水,一边评价过时的新闻,然后对怀里捧着牛奶杯的养女道,“莉,你要记住,黑之导师是坏人!” “是坏人。”小菲莉西亚重复,将义父的话奉为圣旨。 “将来你做了他的头,一定要狠狠地欺负他!” 虽然不明白什么是“头”,菲莉西亚还是坚定地点头:“嗯!莉会欺负他!”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奠定了友人日后的悲惨,肖恩满意颔首,合上报纸,专心据案大嚼。 被绿荫环抱的柔兰首都风景优美,规划合理。城东是繁华拥挤的商业区;城南是平民的住宅区;城北环境清幽,是学术文化的集中地,肖恩准备让菲莉西亚就读的玛蕾莎新娘学院就在这里;城西是王国的枢纽和心脏,坐落着王宫、办公厅和显贵们的府邸。 将焕然一新的养女送到学院门口,肖恩向打扮保守的女教师深深鞠躬:“夫人,我的女儿就拜托你了。” “请放心,肖恩先生,菲莉西亚小姐会得到最好的教育。”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大大的紫眸里泪珠滚来滚去,扁着小嘴的模样说不出的可怜可爱,“你要快点来接莉哦。”自出生起,她从来没和依恋的义父分开过,但是一直被他背着去工作,她很清楚他赚钱有多么不容易,强忍不舍,不想他为难。 “乖,一放学我就来接你。”肖恩又哪里舍得离开她,蹲下来以指梳理她留到脖颈的黑发,心疼她的早熟。这孩子才三岁,就这么懂事贴心了,都怪他这个做父亲的没用啊,“要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知道吗?” “嗯!” 爱怜地亲了她一下,肖恩牵起她的小手,递到另一只等待的柔荑中。 时间飞快地流逝。 在柔兰的三年,是肖恩父女旅行中最平静的一段时光。没有追兵,没有杀戮。每天晚上,肖恩会牵着放学的女儿回到离打工地点很近的小屋,听她说学校的趣事,督促她完成作业,一起洗澡、睡觉。到五岁时,小菲莉西亚就拿着提篮去菜场买菜,用自己甜美的笑容和清软的嗓音虏获了一群叔伯姨婶的心,赢得了[杀价王]的美誉。肖恩知情后差点昏过去,劝阻又没用,宝贝女儿只要一笑他就晕旋,再抱着他蹭蹭,撒两声娇,保证他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记。 让他回魂的是菲莉西亚做的菜,用食不下咽形容还是抬举,简直是谋杀。肖恩吃第一口时足足僵硬了三分钟,然后才在菲莉西亚期待的目光下含泪挤出一句:“太好吃了……” 有什么办法,乖女儿的心意,难不成还吐出来?肖恩抱着必死的决心一扫而空,事后拉得昏天黑地,请了两天假。不过连着几天吃下来,他倒习惯了,塞进再多的猪食也恍若没事人。 如此这般,他的味觉被破坏了。幸好肖恩的味蕾就跟他本人一样坚强,还能分辨出真正好吃的东西,只是下限没有,任你糊了焦了馊了一律清空。 最让肖恩感到不可思议的:他的宝贝女儿竟然还是个音痴! 菲莉西亚的嗓子非常好,悦耳又带着磁性的丰润,拔高时清亮娇脆,压低时低沉惑人。偏偏唱起歌来,五音不全。但冲着音质好,还能勉强听下去。所以肖恩也由着菲莉西亚一边蹦蹦跳跳做饭一边快乐地哼歌,没有试图去纠正。 他也不知道,因为他的纵容,害得他的义孙诺因拥有了一项音波武器,杀伤力无穷。 这天,是菲莉西亚六岁的生日,肖恩特地买了个大蛋糕,叫了一顿丰盛的外卖,预备回家帮乖女儿庆生,路过服装店的橱窗时,停下脚步。 那里陈列着一件华丽的纯白雪纺礼服,胸口镶嵌着珍珠的钻石花散发出明媚的光晕。 新娘吗?清澈的琥珀色眸子浮起惆怅和遐想:不知将来谁会娶走他的宝贝。 虽然菲莉西亚不止一次说长大后要嫁给他,但是今年二十三岁的棕发青年还没有单纯到相信这种话。普天下的女儿啊,都是要离开爸爸的怀抱的。他只希望,他的莉会嫁给一个好人,平平安安到老。 回到家里,肖恩意外养女还没回来,四岁起菲莉西亚就不要他接送,也天天准时回家。 扔下蛋糕和礼物,他急忙赶去学校。 菲莉西亚打架了。这是校长和老师们一致的说法:她欺负同学,拉伤她又撕破她的衣服,举止粗鲁不文,理应退学。 尽管那个女孩的模样确实如他们所说的凄惨,但肖恩并没有就此相信。因为菲莉西亚是否受伤,外表是看不出来的。 而且,她的蓝色校服凌乱不堪,领子上也沾着血迹,显然受过伤。 心疼地伸出手,肖恩轻唤:“过来,莉。”本来一脸倔强的小女孩嘴唇颤抖,泪水夺眶而出,扑进他怀里。全身不明原因地剧震,却是一声不吭。 “我想听一下事情的经过。”抱紧她,安抚地拍打背部,肖恩淡淡地道,眼光瞟向那个所谓的“受害者”。 “她是妖怪!”对方尖声指控。肖恩徐徐绽开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哦?你当时也是这么骂我女儿的?”在场的人一齐打了个哆嗦,初次发现这个温和爽朗的男人并不如表面显示的那么简单。 一对衣着华丽的男女跳出来发言:“你这贱民!难道还会是我们的女儿欺负你女儿?” “……”已经大致清楚经过,肖恩不再理会他们,转向桌后长相敦厚的老者,“抱歉,校长先生,虽然你们当初保证我的女儿会得到最好的教育,但我不认为这种对人分等级,又不论青红皂白的学校有利于她今后的成长,我要带她离开,感谢你们之前的照顾,我们告辞了。”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怯怯出声,小脸第一次浮现后悔和着急。肖恩回以和蔼的微笑:“东西都理好了吗,莉?” “嗯…嗯。” “那我们走吧。” 抱起她,肖恩抛下一室表情各异的人们,扬长而去。 “对不起,肖恩师父。”一踏出待了三年的学校,菲莉西亚就忍不住嗫嚅道歉,“我不该打架的,你…你交了七年的学费,现在那些钱都泡汤了。”肖恩失笑:“这有什么,难道你认为你做错了?” 回答他的是猛烈的摇头:“没有!我没错!露塔莎…那个女的叫一帮人抓住我,扇我耳光,骂我贱民,还叫我跪下!” ……混蛋。肖恩气极,恨不得冲回去痛扁那一家子,不过对女人和小孩出手有违他的原则,只有忍下这口气,轻抚她柔嫩的面颊:“痛吗?” “不痛。”菲莉西亚再次摇首,脸色黯淡下来,“肖恩师父,莉是不是妖怪?因为莉受了伤,马上就会不痛。” “没这回事,这是非常棒的天赋哦。因为这样莉就不会痛痛,肖恩师父也不会痛痛。” “是吗?”紫眸一亮,清秀的脸蛋绽放出夺目的喜色。 “当然了。”笑着拍拍她的后脑勺,肖恩突然放下她,单膝跪地,郑重地道,“莉,你要记住,任何污辱你人格的言行,你都不要忍气吞声。因为这事关你的尊严,尊严是不可折辱的。”这个告诫正投菲莉西亚的性格,当下用力点头:“嗯!” “但是同样的道理,你也不可以污辱他人,因为别人一样会生气,一样会受伤。” “……哦。”这次菲莉西亚答得有点没底气,因为在露塔莎那样对她后,她立刻狠狠地骂回来。骂她是臭婊子烂王八,舔父亲鞋子,躲在母亲裙子底下的孬种龟孙子——常年出入菜场这类三教九流之地,在肖恩看不见的角落,她已经藏了一肚皮脏话,还是集毒辣阴损于一体,足以叫人听得吐血三升,气得脑中风。 应该……没关系吧?不敢实话实说,菲莉西亚自我安慰:她只是小小报复一下,如果露塔莎不来惹她,她也不会骂她啊。 不知情的肖恩满意养女的温顺听话,让她坐在肩上,笑道:“我们回家吧。今天肖恩师父买了一大堆好吃的哦,还有蛋糕和礼物。”菲莉西亚开心地抱住他,把不快的事统统抛诸脑后,应了一声。 ****** 考虑到菲莉西亚的特殊体质可能被发现了,又得罪了有势力的大贵族,肖恩决定搬家。不过担心菲莉西亚会想歪进而内疚,他本想缓几天,反正以他的实力,也不怕人上门挑衅,使他匆忙撤离的是在街上惊鸿一瞥的两个身影。 褚色长衣,领口印有龙与十字架的花样,在水果摊前询问。 东方学舍的人!反射性地贴着墙,肖恩立刻发挥最大的速度,抄小路回家,冷汗淋漓地打开门,再反锁上,拉开桌椅清出一块空地,掏出掺有魔晶粉的粉笔唰唰唰画起魔法阵。 既然他们已经追到这里,杀上门是转眼的事。唯今之计,只有通过随机传送逃走了。 幸好行李昨晚就整理好了,不然他和莉要两手空空地上路。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正在午睡,听到动静,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肖恩百忙中抽空回应:“嘘,乖,快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忘了带,我们要走了。” “哦。”虽然不明白为何这么急,菲莉西亚还是振作精神,跑回去查了一遍,出来报告,“没有。” “好,走!”肖恩刚巧画完最后一笔,将两个沉重的旅行袋尽量小心地放进阵内——因为里面有一套炼金术的材料,再扔下一个附有风墙术的爆炎晶(注:灌注火元素的魔法水晶,风墙术用来限制范围),抱起菲莉西亚溜之大吉。 只隔了半分钟也不到,追兵们就匆忙追来,正好赶上一幕壮观的火景。 成功逃跑,又漂亮地湮灭了线索,然而,当肖恩踏上一片白色的大地,只觉自己蠢到极点。 “呜呜,莉,你肖恩师父是个笨蛋。” “肖恩师父不笨!肖恩师父最聪明了!”菲莉西亚不管三七二十一帮义父加油打气,好歹让肖恩振作起来。 这就是随机传送的缺点,天晓得是会掉进某个未知的空间,还是茫茫大海的中央,肖恩和菲莉西亚的运气已经很好了,只是从大陆的南边跳到北边而已。 “阿嚏!” “冷吗,莉?”肖恩关心地问。他在十五岁就修成圣斗气,寒暑不侵,因此对气温的变化一无所觉,单纯从环境判断出是北地。 “还好。”菲莉西亚抽抽鼻子,确实觉得还好。精灵能够与外界达到完美的协调,继承了精灵血统的她也不怎么怕冷怕热。不过年龄幼小,抵抗力终究差点。肖恩赶紧翻出一件厚外套和斗篷,将她包得暖暖的。 “这里真荒凉。” 放眼望了一圈,肖恩幽幽感叹。三百年前,死灵王将整个北方大地化为焦土,在他被精灵王和矮人王携手封印后,极少再有人流进入这片据说不祥的土地。只有一些原住民还在挣扎求存,建起小小的村落,四散分布在广袤的雪原上,形成狭隘而闭塞的文化。 而当时年仅十岁的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和他的母亲莉拉-梅依,就是住在其中一个村庄。 缘分还未到。直到三年后,这三人才真正聚首。虽然在一次极为巧合的时机点相遇,最后还是擦肩而过。抱着香草饼的小男孩还看见日后恩师的背影,肖恩和菲莉西亚却连他躲在巷角的小身影都没注意到。 时不再来。有时只需要一个小小的错失,历史就会全盘改变。 “肖恩师父,接下来怎么办?” “往北走吧,我记得这里有座大城弥特拉,到那儿再想办法。”肖恩是走一步算一步,不会累积烦恼的人,立刻定下行程。菲莉西亚点点头,抱着他不吭声,当肖恩以为她睡着了时,突然冒出一句:“肖恩师父,我们为什么这么急着走?” 棕发青年一震,默默抚上她自然卷的黑发,眼底闪过犹豫。之前,他一直没有告诉菲莉西亚她的身世,不是打算隐瞒,这种事不可能瞒一辈子,而是想等她有承受能力时,再坦白一切。 只是现在……似乎瞒不住了。 菲莉西亚生性敏感又偏尖锐,如果随便编个借口敷衍过去,她只会胡思乱想,造成严重的后果。 “莉,你知道吧,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怀里的小身躯明显抖了一下,然后是闷闷的声音:“嗯。”肖恩抬起她的小脸,直直看进她的灵魂深处,一字一字道:“莉,不要沮丧,不管我们有没有血缘关系,我都是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紫眸浮起晶莹的泪花:“嗯!” “其实我多么想让你喊我一声爸爸,可是我不能,因为这是你亲生父亲的权利。” “但是他抛弃我了!”菲莉西亚大叫。在学校里,好多看不起她的贵族同学都骂她野种。每个人,每个人,都能从“肖恩师父”四个字,看出她无父无母的出生。 “他没有!”肖恩也提高嗓门,语气带上严厉,“莉,你绝对不可以这样想你的父亲!他…他是个高贵伟大的人,为了让你活下来,而牺牲了他深爱的妻子。因为我当时只能救一个人,都怪我白魔法学艺不精。”菲莉西亚愣了愣,神情渐渐缓和:“是这样吗?” “是,他爱你,莉。他之所以把你托付给我,也是因为爱你。”肖恩语重心长地道。菲莉西亚眉头一皱,小嘴又扁起来:“那他自己为什么不抚养我?”还不是不要她! “这……”肖恩迟疑了一下,这说来就话长了,“莉,你怎么看魔族?”菲莉西亚的脸刹时变得雪白,眼睛睁到最大:“我是魔族?” 伴随着茫然的,是铺天盖地的恐惧。 她曾亲眼看过人们怎么对待一只魔兽:挖眼、剥皮、拆骨、刨肉,每一下,都是刻骨的恨。事后,肖恩整夜不睡地陪了她三晚,不断拥抱呵哄,她才不做噩梦。然而那可怕的景象,还是深深刻进她的脑海,再也无法磨灭。 一想到她也会被这样对待,就全身发抖,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肖恩师父,我不会死对不对?你不会不要我?”抓着唯一的浮木,她歇斯底里地确认。肖恩连忙抱紧她,心疼她惨白的脸色:“不会、不会、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 唉……果然还是太早了。 抱着他啜泣了会儿,菲莉西亚才稍稍平静下来。肖恩抓住时机安抚:“莉,你别怕,你不是魔族,你只有一半魔族的血统,另一半是精灵——记得吗?就是我给你看的图画书上,很漂亮很漂亮的精灵。” “精灵?”菲莉西亚重复,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半晌,才吸收了这段,心境豁然开朗,“是吗?”原来她不完全是丑恶的魔族。听出她语气的变化,肖恩点头如捣蒜:“对对!” “那我到底算魔族还是精灵?”转念一想,问题又来了,小孩子的世界只有简单的二分法。这可考倒了肖恩,苦思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都…都算吧。” 这个答案根本不能让菲莉西亚安心。 也是肖恩太老实,如果这时他干脆指一个,让菲莉西亚定位还好些,也就不会把他当成唯一的、绝对的依靠。 嘟起嘴,菲莉西亚还是决定按照常识,一脚踢开魔族,往精灵那边靠,“肖恩师父,你还没告诉我,父亲为什么不要我。” “他没有不要你啦。”不厌其烦地纠正,肖恩委婉地道,“你知道,不光是人类,精灵也很讨厌魔族,就…就杀了你妈妈。你爸爸抱着你妈妈来我就读的学校求医,其他人都不肯帮忙…呃,不是,不是不肯帮忙,是他们很忙……” 我明白了,那些精灵,肖恩师父的同学,都是坏人,害死妈妈的坏人!听到这里,菲莉西亚的小脑袋瓜已经飞快下了结论,埋下第一根仇恨的幼苗。 “……然后,正好有空的我就帮忙救人。可是就像前面说的,我的白魔法学得不到家,只救了你。你爸爸为了不让族人伤害你,就把你托付给我。” “为什么他自己不保护我?他很弱吗?”菲莉西亚对牺牲母亲拯救自己的父亲还是很有好感,下意识地为他找理由。 “不,那个…你爸爸是精灵族的王,他得为族人打算。精灵们做下这样的事,肯定会引来魔族的报复,他得保护族人。”肖恩实话实说。菲莉西亚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刚刚树立的好感彻底碎裂。 为了保护杀死妈妈的凶手,他抛弃她这个女儿!? 坏蛋!爸爸是不负责任的大坏蛋!! 小小的孩子,不理解除了亲子的责任,还有一种叫为王的责任。那是在小义之上的大义,是“你对我不仁,我不能对你不义”的高尚品德。 她只觉得愤恨,切齿的愤恨。 算了!我也不要那种坏爸爸!紧紧拥抱眼前这个温暖宽广的胸怀,油然而上的安心抚平了伤痛,孺慕就此化为坚定的依恋和信任,沉淀下来。 没关系,我有肖恩师父。肖恩师父最好了,绝对不会抛弃莉,也一直把莉当亲生女儿看待,那个坏爸爸哪里比得上! 不知她的心打了死结,还以为她是接受了自己的身世才不吭声,肖恩松了口气,一手轻拍她:“其实我想和魔族碰头,看看他们的态度,毕竟你有一半魔族的血统。而且从他们那么激愤玛格蕾特殿下…你妈妈的死,可以看出他们非常护短,应该会善待你。”菲莉西亚抬头,眼里有了一丝亲近:“是吗?他们生气妈妈的死?”这么看来,魔族还比那帮坏精灵好呢,就是长得好丑…… 小菲莉西亚并非不知道魔族分高等魔族和低等魔兽,学校有教。只是,人类基于偏见,把高等魔族描绘成了直立的爬行动物。比如维烈吧,温文尔雅的他在黑板上是一个头顶火焰,满脸大胡子,獠牙长及三寸,有一条尖尾巴的黑猩猩。 “当然了,你妈妈可是他们的公主。可惜高等魔族一向神出鬼没,现在都没碰见一个,到战区又太危险。”说着,肖恩非常遗憾。菲莉西亚也失望地摇摆小脚,随即面露伤心:“妈妈是不是很丑?” “你妈妈?”肖恩一怔,回忆道,“不,她长得很漂亮,和莉有点像哦。也是长长的黑发,眼睛……看不出,不过应该也一样,美丽的紫色。”菲莉西亚绽开如花的笑靥,比起母亲是个美人,她更高兴被义父间接称赞。 “那她和外公长得不像咯?” “外公?魔王?啊——你被学校误导了,圣域有真实的资料。高等魔族都长得很好看,最差的地之幽鬼也和常人一样,只有黑之导师不知道。因为在毁灭索雷斯大陆之前,他从没露过脸,索雷斯大陆也没有任何活口。不过现在应该知道了,他到处屠杀精灵,三年前还跑到柔兰威胁——哼,本来还以为他是好货,结果是个最混帐的家伙。”肖恩义愤填膺。 “嗯!老师也说黑猩…黑之导师杀人如麻,是坏透的恶魔,比外公更坏!”菲莉西亚积极响应,转喜为忧,“那…那魔族是不是都很坏啊?我不要和他们在一起了。”肖恩词穷:“这……”他还真的说不出魔族做过什么好事,恶迹倒是满坑满谷数不完。 叹了口气,他抱稳心爱的养女:“算了,魔族的事先放一边,碰得上最好,碰不上拉倒。”这个结论正投菲莉西亚所好,一把搂紧他:“嗯。” ****** 在荒凉的北地漂泊了将近半年,肖恩最大的收获,是一大堆炼金术成品。 闹市不方便做炼金术方面的实验,在这里正好一过手瘾,同时也有为民服务和小赚一笔的意思。暖气瓶;帮助水快速烧开的煌石;融化坚冰,肥沃土壤的解离液等等方便又实用的道具,赢得北地人民的广泛欢迎,私下称他[神奇的魔术师],为日后北城初代城主的统治提供了温床。 一听说安迪米拉尔-欧斯达是恩人的弟子,当地的民众就热情地接纳了他。 这天,又做出一把万能菜刀(注:这是他独创的成果),肖恩忍不住得意洋洋,向女儿卖弄炫耀,顺便诱惑:“要不要学啊,莉?我会让你成为全世界最棒的炼金术士。” “不要!莉没兴趣!”比起拿着一堆怪模怪样的材料摆弄来摆弄去,菲莉西亚更喜欢手握长剑,砍啊!杀啊! “……”肖恩垂头丧气。其实他用不着失望,因为未来他的小弟子会继承他这个本事,还学会他另一门绝学——死灵魔法,青出于蓝。 冷血偏激的剑客和残忍邪恶的死灵法师,绝配。 穿越战歌平原,翻过红石山脉,父女俩来到今东城原址,坦帕斯帝国和西布伦王国的交界,一块盗贼横行的三不管地带。以肖恩的本领,自然不将这帮恶棍放在眼里,可是……他遭窃了!在被一群难民小孩缠上,稀里糊涂地分食物期间。 “呜呜,莉,我好笨,好笨……” 四肢撑地趴着,肖恩泪洒千行:他辛辛苦苦赚的钱啊,就那么没了!菲莉西亚早已习惯义父的滥好心和迷糊,用力拍打他:“肖恩师父不笨,是那些人坏,看我的!” “你不可以骗人家。”肖恩也很清楚这个天使脸蛋魔鬼内在的女儿会用什么方式。 “放心,莉是用自然魅力。”挺起还没有起伏的胸部,人见人爱的小女孩一派大无畏的气概,“有莉出马,我们今后的食宿绝对有着落,跟我来!” 肖恩无言,他这个父亲当得好没面子啊。 “不行不行。”抱起兴冲冲的养女,棕发青年还是抛去被骗被扒的懊恼,让良知占了上风,走向不远处的小镇,“我去打工,总会有办法的。”菲莉西亚的小嘴嘟得半天高,她就是不想肖恩辛苦工作,才用骗的。反正那些人也喜欢被她骗被她哄,有什么关系。 “嗯……似乎很萧条的样子。” 站在街道中央,肖恩略带不安地环顾。蓦地,他双目一亮,像被蜂蜜勾引的熊般晃晃悠悠地前进,越走越快。吸引他全部心神和视线的是一只非常非常诱人,烤成金黄色,膨松柔软的大面包。 放下同样馋涎欲滴的菲莉西亚,他蹲在画板前,抬起头,希翼地问道: “可不可以分我三分之二?不,一半就可以了。” “……咦?”随着愕然的呼声,拿着画笔的修长手指停在半空;柔细的茶褐色发丝下,白玉似的鹅蛋脸微侧,青碧的眸温润淳厚,仿佛一头无害的小鹿。斯文隽秀,充满艺术气息的美少年,就这样和突然冒出来的大胃王青年近距离相对,久久反应不过来。 这是肖恩-普多尔卡雷和他第二个弟子安迪米拉尔-欧斯达的初遇。 ****** “安迪,画好了没?” 肥胖的面包店老板拖着沉重的身躯冲出店面,中气十足地吼道。 画!?肖恩父女目瞪口呆。又添了两笔,安迪抱起画板,温和地道:“好了,您看可以么?” “唔。”满意之色一闪而过,然后是竭力压抑的狡诈,胖老板扔给他两枚铜板,“还行,钱拿去,你走吧。” “呃,这个……”手忙脚乱地接住工钱,安迪面露诧异,欲言又止。反而是肖恩看清后,勃然大怒:“搞什么!他画得这么好,你居然只给这点钱!起码也要给十枚、不,一百枚金币!”菲莉西亚双手叉腰,帮腔道:“就是,就是。” 胖老板为难地僵住,如果只有肖恩一个人,他就一声臭小子少管闲事,用扫帚打发了。但是面对如此可爱的女孩,他实在骂不出口。 “你们当初说好是多少钱?”肖恩转向明显不知所措的少年,语气是不容退缩的坚定。安迪嗫嚅片刻,不由自主地答道:“十枚。” “听到没,十枚!”虽然还是觉得这个价钱太低,肖恩也只能顺着话头据理力争,“快拿出来!我警告你,老头,我生平最讨厌一种人——” 轰!挥出的拳头带起激烈的劲风,砸烂了原先的招牌。除了菲莉西亚,在场的人都看得瞠目结舌。 “拖欠工钱的雇主!”吃过好几次亏的青年吼出新仇旧恨,吓得老板赶紧把剩下的钱丢出去。 “给。” “谢谢你们的帮助。” “别客气啦,举手之劳而已。”肖恩爽朗地笑应,随即露出破坏形象的垂涎表情,“对了对了,你那个面包,画得真的好像哦,我差点就一口咬上去了。”菲莉西亚用力点头:“莉也好想吃。” 安迪绽开腼腆中带着欣喜的笑靥,摸了摸后脑勺:“画得很像吗,太好了。”身为画家,最高兴的自然莫过于作品被称赞。 “是啊是啊,不止像,好象连香气也闻得到。”肖恩大力夸奖,让安迪闹了个大红脸。菲莉西亚浮起亲近之情,儿童的本能察觉眼前的人有一个纯净的灵魂。 “你好漂亮,跟莉做朋友好不好?”牵起他的手摇啊摇,她发挥无往不利的撒娇功夫。安迪的心顿时沦陷,弯下腰柔和地看着她:“你叫莉吗?真是可爱的名字。” “是肖恩师父帮我取的哦。” 师父?安迪一怔,他本来以为这两个人是父女,虽然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肖恩环住他的肩膀,欢快地道:“相逢即是有缘,走!我请你吃一顿!”小菲莉西亚热烈欢呼:“耶——” “呃,这个……”安迪跌跌冲冲地被他们拉着走,险些连绘图工具也掉在地上,却没有感到丝毫的难堪或排斥,只是有点不自在。 自从在国境被抢走大部分行李和钱包,他多多少少对人产生了不信任感,可是这对师徒,就这样连犹豫的机会也不给他,直接用真诚打进了他的心底。 “安迪,别客气,尽量点。” 在一家没名字的小店,压根忘了自己已经身无分文的棕发青年殷勤地劝道。响应他的是养女的大声疾呼:“莉要吃软软的大面包!还有甜甜的栗米包子,甜甜的玉米棒,甜甜的布丁……” “你会蛀牙。”敲了她一记,肖恩把菜单递给对座的人,“哪,你再不点,我就帮你点了哦。”安迪局促地摆手:“肖恩先生,其实应该是我请你们。” “小孩子别这么拘束啦,我请你当然我做东,你不点我点咯——老板,给我们香肠卷、玉米面包、葡萄干布丁、甜薯饼、熏鹿肉、牛奶麦粥、梅子浓汤……”肖恩不假思索地报出一长串菜名,听得老板记都来不及记。 丰盛的佳肴很快摆满了桌面,安迪凝视其中一道菜,眼神黯淡下来。那是盘松子鲜奶烩鲷鱼,他家乡的特色菜。虽然在离家的那一刻就决定今生不再回去,但是…… 注意到他的异状,肖恩放下咬了一半的薯饼,关怀地道:“有心事?那就快吃吧。人只要吃饱喝足,就什么烦恼也不会有。” “呃……是这样吗?”安迪愣住,为第一次听见的新鲜安慰傻眼。肖恩递给他一片面包,挑眉笑了:“你一定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才有那种感伤,普通百姓有东西吃就很乐啦。” 安迪震了震,接过那片面包,失神地低喃:“原来如此,难怪我画不出那种感觉,原来是这个差别。” “哎?” “谢谢你,肖恩先生。”一口一口咬着算不上松软的面包,安迪露出怀念的微笑,“你说的没错,我是大富人家出生,而且是贵族。我和周围人的区别,大概只有我天生酷爱绘画吧。还有,我有一个好老师……” 肖恩父女专注聆听,尤其是菲莉西亚,小孩子当然最喜欢听故事。 “老师教了我很多,我很敬爱他,可是他死了。因为他献给陛下一幅画,画上面是描绘他的人民过得多么凄惨,请求他减免赋税。那是我生平所见最震撼人心的画作,但就是这样的稀世奇珍,被公爵大人——我的父亲指控妖言惑众,当场烧成灰烬,老师也被他下狱害死。” “我无法原谅父亲,所以离家出走。其实我早就想成为一个流浪画家,是老师的死让我下定决心。”握紧拳头,安迪一字一字起誓,“我要画下这个乱世,给所有的当权者,还有我们的后代看!” “……你好伟大。”肖恩感动得眼泪汪汪,“年纪这么小,就有这么伟大的愿望。”菲莉西亚深有同感地点头:“是啊,肖恩师父的愿望只有怎么让莉和他自己吃饱。”没面子的父亲给了她一个轻轻的暴栗:“闭嘴!”被他们夸得怪不好意思,少年面红耳赤,连连摇手:“没啦,我应该…算是不知天高地厚吧。不管志向再怎么高远,没实力还是行不通。” “对了,你一个人旅行要不要紧?如今的世道这么乱。” “那个…我是有带几件防身的魔法道具,可是我手无缚鸡之力,行李还是被抢光了,所以才帮汉克斯先生画新招牌,今后也会这样过下去吧。”安迪不太有把握地盘算。肖恩想了想,道:“我和莉因为特殊原因,可能会满大陆跑,不介意的话,跟我们一起走好吗?”安迪大喜:“真的可以?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怎么会,人多才热闹,也好彼此照应。对了,以防万一,我教你武艺吧。刚刚我就注意到,你骨架很好,特别是手,很适合用枪。”肖恩兴致勃勃地建议。安迪万分感激,起身鞠了一躬:“太感谢你了,肖恩先生。”他没有问对方的身手如何,光是在这种偏僻的地方遇见一名战士,就够幸运了。 “不对,要叫‘肖恩师父’哦。”肖恩竖起食指纠正。 “哇——莉有师弟了!”不等安迪表态,菲莉西亚抢先过师姐的瘾。肖恩拧了拧她的小脑袋:“安迪比你大,你怎么能叫他师弟,应该叫师兄才对。”菲莉西亚耍赖:“不管啦,人家要当老大。” “你……” “呵呵,没关系的,本来按照辈分,我就排在后面。”安迪朝菲莉西亚包容一笑,转向肖恩,“那么,就请多指教了,肖恩师父。”被他一声师父喊得雀跃不已,肖恩拍胸脯保证:“放心,我会让你成为响当当的人物!” 这……似乎夸张了。安迪先是意外,随即慌忙澄清:“不不,我并不想成为知名的战士,我只要能够自保就行。”说着,他羞愧地低下头,心想自己是不是太不识好歹了。肖恩却不生气,用理解的语气道:“对哦,你是要当画家的嘛,那我教你基本的防身术好了。”这次,安迪在感激之外,更多了一份由衷的好感,因为这个人尊重他。 过去除了老师,没有一个人支持他的理想。 “安迪,安迪,抱。”菲莉西亚忙不迭地表示欢迎,却忘记树立师姐的威严,当她想起来时,已经被“师弟”喂布丁喂得不亦乐乎,彻底收买,“安迪真好。”细心地帮她擦拭嘴角,少年文秀的脸上满是疼爱:“我只有弟弟,一直希望有一个像莉这么可爱的妹妹。” 人家是师姐啦!抗议的话被布丁堵住,菲莉西亚只是在嘴巴里咕哝。 “啊,忘了自我介绍,我的全名是安迪米拉尔-欧斯达,你们叫我安迪就好。” “你名字好长,和我一样。” 肖恩这个名字不长啊。安迪不解,听见怀里的女孩含糊不清地道:“我叫菲莉西亚,小名莉。”安迪一讶:“菲莉西亚?世界?莉,你有个了不起的名字哦。” “是世界的意思吗?不知道。” “我是不想帮她取这种名字,是她爸爸的意思。”肖恩略带烦躁地喝梨麦酒,垂下的眼里有忧心,“这个名字太沉重了。”安迪赞同颔首。菲莉西亚高高举起双手:“没关系,肖恩师父另外帮莉取一个。” “别开玩笑了。”肖恩笑骂。菲莉西亚鼓起腮帮。安迪轻柔地戳了戳,笑道:“不必在意啦,莉不就是很可爱的名字。”菲莉西亚抱着他蹭了蹭:“还是安迪好。” 什么嘛。肖恩有点吃味,随即释然:这是第一次,菲莉西亚真心地亲近人,对她的成长是好事。说起来,她也到了需要朋友的年纪了,将来多收几个弟子吧。 “安迪,安迪。”菲莉西亚趴在新朋友肩上,耳语道,“你盯着肖恩师父,尽量和他说话。”安迪一头雾水地应道:“啊?哦。”下一刻,菲莉西亚咚地一声跳到地上,作势要往外头跑。肖恩连忙叫住她:“莉,你去哪里?” “莉去上厕所啦。” “别跑远了。”肖恩叮咛。虽然他在宝贝女儿一出生就对她设下永久防护结界和侦测魔法,不怕她遇险或走失,但还是小心点为妙。菲莉西亚挥挥手表示收到,一溜烟飞奔出去。 精灵的血统使她的脚步轻巧无声、快捷无伦,一会儿就来到村后的小树林,像等待什么似地驻足不动。只过了几秒钟,一道黑影窜出树后。 披着青绿鳞甲的健硕身躯,充满力量的四肢,猩红的兽眼,还有不同于任何野兽和怪物的特异形貌,任何人都能一目了然——这是头魔兽。 幼小的女孩却没有丝毫惊惧的反应,静静地让它走近。 菲莉西亚早就发现了:她可以驱使魔兽。 离开柔兰后,她和肖恩遭遇了好几次魔兽袭击人类的事件,肖恩当然不会袖手旁观。而那些凶神恶煞的异形,在他冲过去之后,就像小猫一样乖乖站着不动,任他痛宰。只有实在怕得不行才会动弹,但也不是反击而是逃跑。那些得救的人都以为是肖恩的缘故,对他更加赞佩膜拜,她却渐渐起疑,再结合自己的身世,答案非常明朗。 一开始只是好玩,再加上一点亲近的念头,她在心里叫一头魔兽“走开”,然后它真的退了。那一刻,菲莉西亚既悲又喜。 悲哀的是她真的是魔族,高兴的是她有了保护肖恩和她自己的力量。 而感知魔兽的踪迹是她另一项能力,一定范围内,她不用照面就能下令,这只就是。当肖恩发现他的钱包不见了嚷嚷时,远比他更愤怒的菲莉西亚毫不犹豫地向附近所有的魔兽发出指示。 肖恩不在乎,她可受够了。一次又一次,那些忘恩负义的混蛋将他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偷窃、骗财、甚至反过来利用他的善意谋害。如今的世道,除了肖恩师父,谁还会对他们那么好?全是帮该死的家伙! “嗯,没沾血,你做得很好。”从生满利牙的大口中取出完好的钱袋,检查了一遍,菲莉西亚欣喜地嘉奖。魔兽以一声低吼作为回应。瞥见它的爪间粘连着新鲜的血肉和破碎的衣服,菲莉西亚只是冷冷地翘起唇角:“哼,敢偷肖恩师父的钱,活该。” “辛苦了,回去吧。” 拍拍它的大头,再亲昵地摸了摸,现在她对魔兽的好感比大部分人高多了。它们绝对不会反扑、使诈,绝对听从上级魔族的命令,是一种多么忠贞的生物。 蹦蹦跳跳地返回旅馆,正往门外瞅的安迪站起来迎接:“莉,怎么这么久?我和肖恩师父正想去找你呢。” “没事的啦,我很厉害的哦。”刚刚完成一件“壮举”,菲莉西亚忍不住炫耀,不过她还没得意到抖出来。安迪笑着抱起他:“莉是肖恩师父的徒弟,肯定是很厉害的。” “嗯嗯。” “莉,你手上拿着什么?”因为角度的关系,肖恩看不到钱袋,只听到锵啷锵啷的声音。 “啊,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把施了轻量化魔法的钱袋递给他,“那些人把钱还我了,说不该偷我们的钱。”肖恩大喜,接着出了一身冷汗:如果钱没还来,他岂不就要吃霸王餐了,还会在新弟子面前丢脸。 以为他们只失窃了一袋钱,安迪并没有放在心上。内心风光霁月的肖恩更是连做梦也想不到宝贝女儿做了什么好事,一边欣慰人性果然还是有药救的,一边接过凝聚了十余条人命的钱袋。 ****** 跟着肖恩父女上路后,安迪很快找到自己的定位。 他是管家、厨师,兼保姆。 肖恩是他见过最滥好心的人。不管对方有没有乞讨恳求,他都会主动帮助那些受尽苦难的人们。不知节制地分发干粮和财物;帮他们重建房子、翻土种田、看病治伤、引水灌溉;教导村民分辨常见的草药、一些简单的水利知识,忙得灰头土脸、满身狼狈,连休息的空挡也没有。而每当这个时候,小菲莉西亚就会在旁边生闷气,他得想方设法逗她欢喜,两个人一起偷偷藏起一小部分钱和行囊,免得被肖恩分光光,将来去喝西北风,倒毙街头;晚上再帮累得筋疲力尽的肖恩铺床煮饭。气饱了的菲莉西亚一边嘟囔一边用小拳头帮义父捶肩敲背,再在他背上踩啊踩,既算按摩,也是发泄怨气。 不过,安迪并不讨厌这样的生活,他喜欢古灵精怪的小师姐,更喜欢单纯又软心肠的师父。肖恩不是伟人,他只是个好人。也许在和平的年间不出奇,但在这样的时代,却显得弥足珍贵。 人心已经荒废了。 为了活下去,太多的人舍弃了人性。战争、灾难、重税、盗贼、瘟疫和外敌将人们逼成了接近野兽的生物。互相抢夺一块发霉的饭团,把漂亮的女儿和妻子卖给领主,打劫外来者,**妇女,甚至食人肉的事也有耳闻。一张又一张,安迪画下那些愁苦的脸,绝望的脸,贪婪的脸,扭曲的脸。看了那么多,经历了那么多,连他也感觉自己的心在逐渐麻木,肖恩却从未改变他的处世态度。 身为画家,他需要一颗善感的心。而维持他的善感的,是肖恩。 东北是最大的战区。从海上登陆的魔界军,一波一波杀向内陆。虽然他们只是在边缘移动,还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种凝重到悲壮的气氛。来自世界各地的战士在此聚集,抱着必死的决心前往那片修罗屠场。为了保家卫国,为了遥不可及的和平梦。每当看到这样的他们,肖恩总是露出自惭形秽的神情,紧紧抱住怀里的菲莉西亚。而安迪,沉默。 他早就看出这对父女的来历不简单。身为公爵之子,他很清楚时下的权利构造。肖恩教导村民的那些知识,只有受过专门教育的人才会知道。还有他的气质……看似平民化,与一般的乡野鄙夫却有本质区别,一言一行都带着良好的教养,除了吃相。 菲莉西亚就更特别了,谈吐举止都是一派小淑女的风范,更有一种连贵族都没有的协调感,浑然天成的优雅。 但他不介意,这段日子的相处,已足够他付出全部的信任。 “对不起,安迪。”这天,终于来到一个大城市,不用再东忙西忙的肖恩特地选了一家高档的旅馆落脚,为两个陪着他受罪的徒弟点了一桌营养大餐,歉然道,“都好几个月了,我还没正式教你武艺。”安迪回以一贯的温和笑靥:“没关系,您不是教了我一套锻炼的方法吗?我一直照做,感觉身体轻快很多,力气也变大了。” “唔……基本功是要打扎实,但是不配合一定的技巧也不好。而且我昨晚看过,你的底子已经满厚了,我想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专门指导你枪术。”肖恩定下临时计划。安迪自然答应。 “莉也要学!”菲莉西亚不甘寂寞地举手。肖恩瞪了她一眼:“你先把基础打好!老是偷懒不练习!”菲莉西亚可爱地吐吐粉舌。安迪爱怜地摸摸她梳了两个羊角辫的小脑袋:“没关系,莉是灵巧型的。” “就是就是。” “……安迪,你老是宠她,会把她宠坏的。” “肖恩师父自己还不是宠她宠上天。” “~~~~”无言了一阵,肖恩握紧拳头,“我、我不会再宠她,我会严格锻炼她!”这种他自己说着都心虚的话,菲莉西亚和安迪当然更不会信,径自商量接下来要去哪儿玩。 横祸来得如此突然,让人完全措手不及。 正当师徒三人高高兴兴地在街上闲逛,看风景吃零食,为他们的小公主买新衣服新头带打扮时,变故横生。 一把将菲莉西亚塞进安迪怀里,肖恩火速在胸前结印,一道坚固的结界以他为中心张开,刚刚好罩住他们三个。下一秒,闪电的瀑布倾泻而下,夹杂着人们猝不及防的尖叫。眼前白光乱舞,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越来越轻的奔走呼号,渐渐响亮的呻吟哭喊,和远方的雷鸣。 安迪死死抱着菲莉西亚,连耳朵也顾不上捂住;而肖恩紧紧咬着牙,忍受内心的煎熬。因为周围的惨叫,因为他只保护了自己在内的三个人。可是如果不这样,万一有人惊慌下冲撞了他,结界会崩溃。 无数刺眼的光柱耸立在大地上,形成壮绝的景象。 这是后来被称为[天雷],由魔界军统帅,雷之幽鬼伍兰夫-米路-罗达丝一手发动,肆虐了整个东方,遍及数国的巨大灾难,伤亡人数无法统计。就这么短短几分钟,原本还算持平的战局幡然改变,联军败退;四强国之一奥斯曼,灭国! 继这场雷击,是水之幽鬼菲亚斯-迪卢掀起的海啸和风之幽鬼弗雷德-珂赛特降下的飓风,再次蹂躏劫后余生的人们。 高等魔族已经对他们口中的“游戏”厌倦了。 人类这种弱小的蝼蚁,还妄想垂死挣扎,伤害他们可爱的宠物们。 三天后,金龙王带领所有的金龙赶到前线,炽热的龙焰吞噬了整整三支师团,四位军团长阵亡。连本来不问世事的龙族也对魔族的凶横愤怒,插手了战事。 联军获得了喘息的机会,连忙休养生息,重整旗鼓。矮人们和地系法师联手建起一条坚实的防线;精灵和白魔法师合力布下最高阶的防御法阵[不灭的守护];其他人和接着赶来的黑龙、绿龙、蓝龙三族一起迎战来自魔界的援军。 七年,这是振奋了全世界,联军战绩最辉煌的七年。 直到单身在夏尔玛、尼普亚斯两块大陆闯荡,杀光那边所有精灵的魔界宰相听说他重视的族人伤亡,骤然出现为止。 统御六界之炎的法器——[幻法炎晶]。 能够吸收一切龙之吐息并反馈回去的优雅盾牌——[真实之书]。 还有灭绝星辰,拥有足以贯穿龙鳞的力量,可攻可守的绝世神兵——[祈莲星杖]。 金黄、深蓝、暗紫、白银、赤红、惨绿……总共六色火焰构成凄美的灿烂风暴,席卷了联军的阵营。没有惨叫也没有痛苦,只一瞬间就蒸发了盔甲和人体,却给幸存者们带来巨大的恐惧。 当一切归于平静后,身穿黑色魔法袍,黑发及腰的少年翩然落下,冷冷微笑。 红莲的魔导师。 [交出奥佛瑞特,饶你们不死。]这是他唯一说的一句话。 精灵们发出拒绝的怒吼,而动了义愤的战士们也无人退缩。再次冷笑了一声,黑之导师手一扬,空白的书页无风自动,发出乳白色的光晕。惊天动地的龙之吐息被不可思议的力量扭曲,原封不动地掉头折返,撕裂金龙的队伍,造成一片辉煌的破灭。 噩梦般的景象中,黑色的火焰围绕清瘦的躯体扩散开来,以不落之要塞[克鲁曼]为首,经过炼金术加固的城墙全部土崩瓦解;绘有银白法阵的地表像活物一样咆哮涌动,连同苦苦支持的法师们一并被超重力波搅得粉碎,[不灭之守护]全线崩溃。 [异界的来客啊,你太猖狂。] 老迈的金龙王沉沉叹息,刚才的一击杀死了他所有的部下,只剩他一个。但他也受了重伤,只有拼尽全力,和这个可怕的敌人同归于尽了。维烈夷然无惧地迎上,黑眸射出疯狂的杀意,倒映着金龙决死的身影。 凝聚了金龙王最后力量的炽白光束刺穿了高等魔族特有的屏障,没入他的胸膛。但是,祈莲星杖爆发出的能量同样彻底撕烂了庞大的身躯,连同那颗闪亮的龙魄。 漫天血雨染红了伤痕累累的大地,也打湿了绝望的心。 清俊而苍白的脸庞浮起残虐的笑意,映着嘴角划下的血丝,格外凄艳。这一战,就此烙下黑之导师不败的威名。 一片死寂的战场上,联军是丧魂胆寒,再也无力反抗,只等末日降临;而魔族一方是目瞪口呆,不断擦眼睛,终于意识到:他们亲爱的宰相,已经是半疯状态了。 没空再管蝼蚁的死活,戴着墨镜的魔王陛下亲自扔下写着“暂停”两字的白旗;弗雷德和菲亚斯架起维烈;伍菲和卡蒂丝负责安抚,一人一个针筒准备着,回摩耶给他做全身检查、心理治疗,留下一地呆滞的人们。 之后,战局再一次陷入胶着。没人搞懂魔族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只庆幸他们没有赶尽杀绝,战战兢兢地补充大伤的元气。然而,低迷的士气却提振不起来,黑之导师展露的强横实力粉碎了胜利筑就的信心,化为沉重的阴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仅剩的希望,只有众神的预言。 [狩猎行动]正式开始,捕捉两位救世主——[命运之子]和[世界之相]。 这是后话,当时回过神后,肖恩三人面对的是疮痍满目的城市。 “太惨了……”环顾碾转呻吟的人们,安迪踉跄退了一步,“这是谁干的!?”肖恩沉默片刻,看向远处还在不断鸣响闪烁的雷光,“能做到这种事的,应该只有高等魔族。” “太残忍了!” 义愤填膺的大喊。任何人看到这样的惨景,都会涌出满腔愤怒。 菲莉西亚颤抖了一下,而肖恩的表情也变得很难看。安迪一愣,被怒气充斥的大脑冷却下来:“肖恩师父?” “……没什么。”叹了口气,肖恩甩手对他们施了两层防护罩,转向城门的方向,“这次雷击范围虽广,但威力并不大,应该是佯攻,接下来才是正戏,我去协助这里的守军。你们先回旅馆,那里有结界,很安全。” “是,您要小心!” 和师父分道扬镳后,少年抱着蜷缩在他怀里的女孩掉头飞奔,为不时冒出来的焦尸揪心。连在附近的人们也浑身烫红,起满水泡,抽搐着动弹不得,这个景象简直和地狱无异。突然,一双小手搂紧他的颈项,然后是凄惶的声音:“安迪,安迪,你不会讨厌莉对不对?” “你在说什么啊?”安迪困惑地停步,一手轻拍她,“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可是……”菲莉西亚抬起泪汪汪的紫眸,随即一震,转过头。 “终于找到了,你这个小杂种。” 随着充满嫌恶的话语,两个身穿褚色长衣的人出现在街道的尽头。 ****** “你们是……东方学舍的成员。” 认出两人的衣服,曾经跟着父亲和联盟的首脑打过交道的公爵之子诧异地睁大眼。其中一人倨傲地挑眉:“小子,你是什么人?” “安迪,别和他们废话,快走。”菲莉西亚本能地感到这两人来意不善,紧张地催促师弟。另一人大吼:“你这小杂种插什么嘴!当心我剜出你那双恶心的紫色眼睛!” “你怎么能这么对一个孩子说话!”安迪怒极,护卫地环紧怀里的师姐,一贯温文的脸庞浮起接近执拗的坚定,“道歉!向莉道歉!我本来对东方学舍印象很好,因为你们是保护人民,而不是国家,但你这种态度,太过分了!不管莉的身世如何,你都不可以辱骂她这个人!” “哈,小子,你还不知道她的来历吧,她……” “不要说!”菲莉西亚尖叫,冷汗淋漓地捂住少年的耳朵,“安迪,不要听!不要听!”安迪惊讶地看着她溢满恐惧的小脸,这才意识到整件事或许有他无法想象的内情。 “别跟他们罗嗦了。”开头那人手持一块透明的水晶,上面有一个红点在闪烁,“普多尔卡雷现在在东城门,但随时可能赶回来,我们还是速战速决,也好有时间布置,将他一举擒下。”另一人啐道:“切!我会怕他!” “不要小看他!他可是萨桑之子!而且上面特别叮嘱要活捉,这可比诛杀麻烦多了。” “都是珂曼世家的那个婆娘作梗!” 安迪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他们说的,是他的师父?那个贪吃迷糊又好骗,成天脑子空空,就是有点蛮力会点法术惟独同情心泛滥的肖恩? 尽管同名,但少年至今为止,从没想到那个方向去。“肖恩-普多尔卡雷”,这是个在上流社会如雷贯耳,东方学舍的秘密武器,第一世家的继承人,被誉为[圣域的天才]的传奇人物。 他竟然拜了这样一个人为师…… 过于冲击导致的晕旋使他站立不稳,这感觉就和偶像破灭差不多。所谓的[传说],果然都是不可信的东西。 菲莉西亚咬耳朵:“安迪,快走啦,别磨蹭了!”对她而言,肖恩就算是神明下凡也无所谓,反正肖恩师父就是肖恩师父。安迪还没来得及答应,耳膜一阵钝痛,眼前白光一闪,原来是一条钩索打在无形的壁面上,弹射出爆音和火花。 “啧,有结界。”先前唾骂菲莉西亚,身材魁梧比较像战士的那人收回武器。而他的同伴非常有默契地拿出法杖,吟唱攻击咒语。 “等等,你们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安迪有点着慌,四下巡视准备觑空逃跑。以他现在的身手,绝对不是这两个显然很老练的敌人的对手。战士威胁地甩动钩索:“小子,不想和魔族为伍,就赶紧出来吧。”他这么说不是基于好心,而是想让安迪抛下菲莉西亚,结界就会从内部崩溃,省了他们一番力气。 魔族!?当这个词被消化后,少年下意识地看向臂弯里的女孩,对上一双惊惧的紫眸。只这一眼,他就明白对方说的是事实。 “不是的不是的!”菲莉西亚慌忙抓住他,急出了眼泪,“安迪,你别信他们……” “莉,你不该骗我。”安迪镇定下来,语气虽然严厉却没有什么怒意。菲莉西亚吓得一缩,泪珠成串落下:“对不起,我不想你讨厌我。”顿了顿,她急切地补充:“但是,我真的不是魔族,我有一半是精灵!这是肖恩师父说的!”虽然仇视精灵,但为了让师弟消气,她不惜拿他们做挡箭牌。 所以才叫她杂种!安迪恍然大悟。 不过,这种叫法也太过分了,这么稀罕的血统……不对不对,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 “住口,小杂种!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精灵王一辈子的耻辱!” 还是精灵王的女儿!?安迪目瞪口呆。菲莉西亚眼中闪过阴郁的暗火:果然那个坏爸爸嫌弃她。 在这段时间,那名法师已完成了法术,三枚火焰矢不偏不倚地砸在一个定点上,结界剧烈摇晃,原本透明的弧面泛开闪光的涟漪,最后凹陷下去,惊险万分地挡了下来。看出局势不妙,少年不假思索地转身逃跑,抱着他的小师姐。 “……安迪!”明白他行为的意义,菲莉西亚大喜。安迪抽空瞥了她一眼:“笨蛋,你真以为我会讨厌你?” 看年纪也知道菲莉西亚决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被追杀,肯定只是因为那一半的魔族血统。 用这种理由判断人最愚蠢了,少年非常清楚。 就像如今的他,脱去公爵之子的光环,也不过是个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的文弱画家。 何况……肖恩的为人他很了解,他再好心也不会庇护一个邪魔,应该是看不惯滥杀无辜的行为,才带着这个小女孩逃亡吧。 “那个臭小子!”战士火冒三丈地拔腿疾追。法师变招就迅速多了,左手飞快地捏了个手诀:“火网!” 一道火焰组成的绵密大网阻挡了安迪的退路,下一秒,激烈的痛楚从他背上曼延开来。 战士的全力一击攻破了结界,尖利的钩子直直刺进他的背。 “呜!”在落地的前一刻,他勉强侧了侧身,让菲莉西亚不至于摔得很惨。 “安迪!”不等缓过气,菲莉西亚就扑向他,“振作点!振作点!” “莉,快逃……”本来推搡的手改为抓住她,因为弹起的钩索刨下一块血肉,痛得安迪缩成一团,意识逐渐模糊。 狂烈的怒火烧红了晶莹的紫眸,小小的身躯迸射出如冰的杀气:“你——” 竟敢伤害安迪! 此起彼伏的兽嚎迅速逼近,魔兽的大军如潮水般涌来,团团围住两名追兵,后援还在不断补充中。两人看得心惊胆战:“这…这些家伙是从哪儿……” “难道!”法师首先反应过来,朝菲莉西亚手指疾弹,念出简短的咒文,“心灵冲击!” 强大的精神波使菲莉西亚陷入短暂的昏迷,当她倒下的瞬间,就不再有援军加入包围的队伍。 “果然,这些怪物是她叫来的。” “呼……这些也够受了。” 就在两人打得热火朝天时,头顶响起一个娇脆的嗓音:“奇怪,洛克怎么会失控。” 这是他们最后听见的声音。 看也不看两团灰烬,雷之幽鬼缓缓降落,拍拍一头魔兽的大脑袋:“是迷路了吗?快去东城门,那边好象有个很厉害的家伙。”魔兽指挥温顺地应了一声,率领部下退去。 瞥见倒卧于地的安迪和菲莉西亚,伍菲好奇地靠过去。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虽然大部分高等魔族喜欢欺负弱小,但是太过弱小——比如昏迷的人,他们也提不起兴趣。 “咦,这个人……”伍菲盯着安迪,绽开充满好感的笑容,“好像维烈哥哥哦。” 少年的五官和魔界宰相毫无相似之处,但眉梢眼角有一种安宁祥和的气质。连痛苦的神情也掩盖不了,反而增添了柔弱无辜的味道,仿佛一只落入猎人网中的鸟。 “不过维烈哥哥最近有点奇怪,希望他没事,玛格那女人根本不值得他发那么大的火。”一边自言自语,伍菲一边再次浮起。身为魔界军统帅,她要忙的事也有一大堆。 雷之幽鬼离去后没多久,菲莉西亚睁开剔透如水晶的紫眸。 “安迪!”她一骨碌爬起来,看清少年的情形,哭得乱七八糟,手忙脚乱地帮他包扎,却阻止不了流失的血色,越来越是害怕,“不要死、不要死……” 现在她深切后悔为什么不学白魔法,还有因为贪玩而疏于练习,不能保护这个人,害他变成这样。 “呜呜,肖恩师父,肖恩师父……”六神无主下,菲莉西亚只能下意识地呼唤最依恋的那个人的名字。而肖恩也没有辜负她的信任,在感到结界崩溃时就离开东城门,用移动术跳到这里。 ****** 安迪是在一个宽阔的背上醒来。 青草般怡人的气息很舒服,淡化了远处传来的硝烟和血腥味,仿佛划开了一方清新不染世俗的净地。 “醒了?”肖恩立刻察觉他的动静,露出欣喜之情。走在他左边的菲莉西亚担心地跳啊跳:“安迪,安迪,你怎么样?” “没事。”伤已经不痛了,只是四肢还有些酸软,不难猜出是肖恩治好了他,安迪回以略带脱力的温和笑靥,多少涌出劫后余生的感触,“你没受伤吧?” “没有,多亏安迪保护我。”菲莉西亚如释重负。肖恩却道:“安迪,到下一个城镇,我们就分手吧。” “肖恩师父?” “肖恩师父!” 不同的语气,传达出相同的困惑。 “那两个人对你说了吧,莉的身世。虽然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但是你继续跟我们在一起,将来还会碰到相同的事,难保不出危险,这次就是我的疏忽。我会请可靠的冒险家护送你,对不起,收了你做弟子,却没有教你任何武艺。还有,谢谢你没有嫌弃莉,还保护她。” “肖恩师父,莉有做坏事吗?”沉默片刻,安迪低声问道。肖恩愣住:“哎?”菲莉西亚忙不迭地申明:“没有!没有!莉从来没做过坏事!” 这是实话。在她看来,辱骂同学,教训小偷和驱使魔兽都属于正当防卫,构不成“坏”的条件。 “这就是了。”安迪冲她安抚地笑了笑。他并非没察觉这女孩激烈的本性,但更清楚她的本质。菲莉西亚从来不会毫无理由地使坏,或者恶意地加害别人。相反,对方若真诚相待,她也会掏心挖肺地回报。 “我不认为血统就决定了一个人的善恶,我喜欢莉,也喜欢你,我想和你们一起旅行。” “安迪……”肖恩放松肩膀,琥珀色的眸子浮起泪光,“对不起,我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们。”安迪展颜:“圣域第一高手的保证,我怎么会不相信。不过,真看不出你是那么厉害的人呢。” “呃,我现在是圣域的耻辱啦,我也知道我没什么形象。” “莉不用肖恩师父保护,莉会变强,变得很强很强,保护肖恩师父和安迪!”菲莉西亚双拳紧握,坚定地道。肖恩瞅着人小志气大的养女,不以为然:“你先改掉你偷懒的毛病再说吧。” “我不会再偷懒!” “我也想自己保护自己,还有莉和肖恩师父——莉,我做你的骑士好不好?” “骑士?”菲莉西亚清秀的小脸绽放出夺目的光辉,“是龙骑士吗?”安迪失笑:“哈哈哈,我可做不到那么威风,骑马倒可以。” 此刻的三人都没有预料到:菲莉西亚的愿望会成真。安迪米拉尔-欧斯达真的成为了龙骑士,而且是古往今来唯一一个以龙王为坐骑的龙骑士。 ****** 远离由于金龙的加入而翻天覆地的战场,师徒三人来到靠近斯帕斯内海的渔港萨尔兰。这里地灵人杰,是个尚未被战火波及的和平小镇。肖恩住了下来,教两个弟子武术,特别是安迪。菲莉西亚还太小,骨架都没长成,不恰当的训练只会适得其反。正好她最近对治疗魔法起了兴趣,也不来缠他。 “用腰力,枪术最重要的不是手臂的力量。” “是。” “刚才的直刺不够有力,每一击都不可以放松,集中力还要加强。” “是!” 当把草靶刺了个稀巴烂后,安迪才被允许休息,驻着练习用的枪杆大口喘息。肖恩拿着毛巾帮他擦汗,疼惜地道:“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咦?”安迪一怔:他感觉自己还有余力。肖恩笑道:“再练下去,你就没力气拿画笔了。”安迪不好意思地搔搔头,为师父的体贴窝心不已。这时,菲莉西亚跑进被两人作为临时训练场的旅馆后院:“肖恩师父!安迪!” “莉,你又偷懒。”肖恩斜睨永远精力旺盛的养女,现在应该是她学法术的时段。菲莉西亚瞪了他一眼:“才没有!莉在做正事!”其实她真的有点泄气,尽管她非常努力,在白魔法上的进展却只能用“可怜”形容。 “正事?” “嗯!”菲莉西亚将一只水壶递给师弟,“给,安迪,这是老板娘教我做的草药汁,对身体很有帮助的哦。” 不可以!肖恩差点脱口惊呼。对于养女的厨艺水平,他可是有切身体会。 “谢谢你,莉。”不知情的少年笑着接过。棕发青年结结巴巴地道:“那…那个,安迪,给我喝吧。”他怕他会当场倒毙。 “莉会再做肖恩师父的份,不要跟安迪抢啦。” “……” 眼睁睁看着弟子喝下毒药,肖恩后悔不迭,却见安迪一口气喝了大半壶,若无其事地笑道:“很特别的口味,莉,你手很巧哦。” “嘿嘿,肖恩师父也总是夸莉做的东西好吃。”菲莉西亚笑逐颜开。肖恩看得张口结舌:莫…莫非,他的二徒弟也是个味痴? 直到喝了自己那份,他才发现真相:草药汁做的并不难喝,应该是看药方调配的关系。 “对了,肖恩师父。”菲莉西亚举起一张纸,用期盼的口吻道,“我们去看这个好不好?”肖恩和安迪凑上前,异口同声地念出上面的字:“杂技表演?” 在这个时代,依然有流浪艺人冒着生命危险在大陆各地巡回表演,带给人们难忘的快乐。 “似乎满有趣的。”看完介绍,肖恩兴致勃勃地道。安迪也浮起憧憬之情:“我还没看过民间的演出呢。” “好,准备一下,我们这就出发!” 穿上最好的衣服,师徒三人兴冲冲地赶到买票的地点。因为才刚开始发传单,他们买到的是前排的票。上街消磨到演出的时间,直奔中央广场。 简陋的舞台周围坐满了人,几乎全小镇的村民都来了。毕竟这种乱世,一生也未必能看一场表演。孩子们大声喧哗,小菲莉西亚也兴奋得不得了,不等开演就用力拍手。当杂技团的成员一一上场后,更是连连尖叫。 “哇!好大的猫!” “……那是老虎。”肖恩揉揉额角,同时有点吃味地看着菲莉西亚坐在安迪怀里。自从收了这个徒弟后,乖女儿就极少缠着他抱了。不过,他也不是不理解原因。 安迪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气质,就和他第一个朋友维烈一样。 “跳火圈!跳火圈耶!” “啊——那么高,他们不怕吗?” “飞刀飞刀,莉也要学飞刀!” “莉,稍微轻一点。”安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提醒。附近的观众却露出包容的微笑。本来在看精彩的表演时被打扰是很窝火的事,但既然是这么可爱的孩子,也就算了。不少人还特地买来零食,送给乖乖安静的菲莉西亚。 几张椅子被技巧地叠起,一个身穿演出服的女孩走出幕后。安迪惊讶地睁大眼:“好小的孩子。”肖恩不忍心地皱眉:“是啊,可能比莉大不了几岁。” 顶多**岁的女孩先表演了一阵翻筋斗,漂亮的动作赢得了热烈的掌声,菲莉西亚由衷赞美:“好厉害!” “嗯,她的身体锻炼得很柔软,是练武的好苗子。”肖恩以内行的眼光道。舞台上,女孩开始爬椅子堆成的陡峭山峰,看得台下的众人屏息静气,捏了把冷汗。 突然,她晃了晃,连带身下的椅子也摇摇欲坠。肖恩大惊失色,不假思索地飞身扑上,在她跌落的前一刻接住她。 怀里的身体是那么轻,他顿时明白她失误的缘故。 轰隆隆!椅子被掌风扫到舞台的另一边,肖恩抱着小女孩,轻轻摇晃,关切地道:“没事吧?你到底几顿没吃了?这样子你怎么还能表演!” “……啊?”抬起的是一张其貌不扬的小脸,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有点蜡黄,鼻子旁有明显的雀斑,只有一头火焰般的红发引人注目,还有她的眼神……毫无肖恩常见的悲哀愁苦,是一种乐天知命的坚强。 “玛丽!你这个臭丫头,竟然给我搞砸表演!”一个怒容满面的中年男子冲上舞台。肖恩比他更大声地吼回去:“你还敢骂她!我才要告你虐待儿童!” “不要。”红发女孩拉扯他的衣襟,慌忙转向中年男子,用虚弱的声音道,“对…对不起,老板,下次不会了。” “滚进去!今晚没饭吃!”训完员工,杂技团的团长面对观众时又是一脸卑躬屈膝,“真是对不起啊,各位,我们保证不会再有类似的情形出现。” 没立场阻止,肖恩只有松开手,让留下道谢的小女孩跑回后台。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和安迪以担忧的神情迎接他。看着再度热闹滚滚的舞台,青年沮丧地叹气:“唉,我应该偷偷塞给她一个饭团的。” 经过这段插曲,之后的节目三人都看得索然无味。表演结束后,肖恩习惯性地检查钱包,顺便数了数:“哎呀,少了一个铜币。” “会不会掉在买票的地方了?”安迪猜测。菲莉西亚双手环胸,一副神气的小大人模样:“你是不是又偷偷救济穷人?老实交代。” “我才不会只给一枚铜币。”这太少了。 “你还好意思说!” 不敢面对养女的怒气,肖恩匆匆摆手,溜之大吉:“呃,我…我去找钱,你们待在这儿等我。” ****** 玛丽走出草绿色的营帐,随便一坐,轻轻吁了口气。 她不怪老板,他虽然脾气暴躁了点,苛刻了点,但不算坏人。当初也是他把在路边乞讨的她捡回去,养她这个丑八怪,教她杂技。 这次也是她自己不好,在开演前没填饱肚子,只是……瞥了眼手中的面饼,玛丽欲哭无泪:她真的咬不动啊! 饿得前胸贴后背,再不吃东西她恐怕要昏了,用尽剩下的力气,玛丽一口咬下,结果——还是老样子,连面渣都没掉下来半点。 呜呜~~~她明明泡过水了啊! 就在她伤脑筋的时候,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一个眼熟的身影跃入眼帘。这个人她认识,是他救了她。那温暖结实的胸膛,她现在也能清晰地回忆起来。 “啊,是你。”肖恩也认出她,欣喜地道,“你没有被打吗?太好了。”感受到他诚挚的关怀,玛丽情不自禁地微笑,她不敢笑大,因为她笑起来并不好看:“那个…谢谢你。” “别客气啦,小事一件。倒是你,一定要好好吃饭,营养太不充足了!” “我有吃的。”玛丽给他看手上的面饼。肖恩却看得大怒:“这种饼?他居然给你这种饼?这种饼我也咬不动耶!” 他知道?玛丽愕然。本来从肖恩的容貌、气质和穿着,她判断他是好人家的少爷,至少也是比较富裕的家庭出生。 “哼,真应该揍他一顿。”义愤填膺地咕哝,肖恩解下腰间的水壶,帮她淋在面饼上,“泡泡这个,我以前吃都泡这种草药汁,会变得很软很好吃哦。” “真的吗?”玛丽试着咬了一口,惊喜地睁大眼,“嗯!好软好好吃!” “是吧。”见她吃得起劲,肖恩笑得比自己吃到美食更开心。偷瞄他的笑靥,玛丽心里泛起浓浓的暖流。 这是第一次,有人不因她的长相而歧视她,对她这么真诚友好。 “啊,找到了!”肖恩捡起一枚黄澄澄的铜板,当心肝似地贴在胸口,“你让我好找。”注意到女孩的眼神,他也不觉得丢脸,认真地竖起食指:“不可以小看一枚铜币,1铜币也能买很多东西。”玛丽用力点头:“嗯!”身为底层的人民,她同样深知钱的重要。 再次展颜,棕发青年一边弹着失而复得的铜币,一边自我介绍:“我叫肖恩,肖恩-普多尔卡雷,你呢?” 红发女孩回以不漂亮,却温柔可人的笑容。 “玛丽薇莎。” 第一章 开启的往事(节四) 古世历4582年冬-自由港都提瑞尔—— “我要一艘到南方联盟的快船。” 商船协会的事务员眯起本就细小的眼睛,射出针刺般锐利的视线,打量眼前的客人。他全身上下被一件罩头斗篷遮得严严实实,但是从不高的身形,还残留着稚嫩的清亮声线,可以看出年龄不大。最奇怪的,他怀里抱着一个襁褓。这年头连人口贩子这个行当也不景气,美女都难卖,更别说野地里随处可见,倒贴也没人要的婴儿了。 是难民吧。傻小子,还带着弟妹。在心里轻蔑地嗤鼻,事务员佯装猥亵地搓了搓手:“先生,您是明白的,我们的规矩……” 犹豫了一下,原本握着的手摊了开来,露出两枚刻有橄榄枝和羽毛的金币:“这些够了么?” “够了够了!”瞪得滚圆的两眼绽放出贪婪的光芒,事务员几乎用扑的抢过钱,评价立刻上升到贵族的遗孤或哪个富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出走继承人。然而,看清正面的花样,他惊讶地道:“这、这是圣域的金币啊!” 斗篷下的身体震了震,一手悄无声息地握住一把锋利的袖剑。 “别紧张,别紧张。”没有察觉他细微的动作,事务员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挥手,“做我们这行的是不过问客人的来历的,只要你不是魔族就好。钱我收了,你的船是[白玫瑰号],到港口一问就知道。今晚十点出航,别迟到了。” “谢谢。”松了口气,年轻的客人正要离去,仿佛想起什么,手一扬,桌上的水杯一分为二。切口平整利落,倒下的两半更是呈现完美的对称。 “请保密。如果有人问起,你泄露我们的行踪,下场就和这个一样。” ……是亡命者。目送他的背影,再看看被剖开的杯子,事务员彻底更正之前的认识。 一踏上港口,兵荒马乱的景象映入眼帘。不是繁华,而是萧条和无序。扯着嗓子叫唤的流浪佣兵;被私人保镖护得铁桶也似的商队;风尘仆仆,带着一丝憧憬的冒险家和旅行者;不对魔兽挥剑,却驱赶难民的巡逻队。在混乱中跌倒的小女孩大声哭喊妈妈,却没有人伸出援手,反而有一个忙着卸货的大汉就一脚把她踹开。 咬了咬牙,他冲过去扶起小女孩,还没来得及慰问,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围上来,脏兮兮的小手抓住他的斗篷,七嘴八舌地嚷道:“哥哥,哥哥,我们好饿,给我们一点吃的嘛。” “……”他为难地沉默,但终究无法抗拒那些可怜巴巴的哀求,饿得皮包骨的小脸和一双双乞怜的眸子,用颤抖的手拿出一包干粮,“给,要分着吃哦。” 孩子们齐声欢呼。发现他是头肥羊,更多的难民和乞丐一窝蜂涌上。好不容易,他在被抢光的前一刻狼狈逃出人群,七拐八弯地躲进一堆木箱。 “唉。”蹲下来隐藏形迹,他懊恼地直敲脑袋。 才出家门,他就快把钱花光了,这下要怎么办呢? 听说南方联盟很好找工作。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他凝视怀里睁着眼静静看他的小婴儿,摸摸她粉嫩的脸颊:“对不起,莉,你肖恩师父是个笨蛋。” “不过,不过,你的养育费,我都完整地留着哦,一分都没花。”完全没想到自己如果饿死了还是白搭,他重新振作,竖起食指献宝地道。 女婴回以咯咯的笑声,随即皱起脸,“咿唔——咿唔——”地叫着,状似难受地挣动。 “怎么了,莉!?”肖恩立刻担忧得心拧成一团,手忙脚乱地拍打,“饿了么?还是要尿尿?” “唔……”宛如紫水晶的眸流出清澈的液体。肖恩恍然大悟,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后,划了个法印。下一秒,其中一只眼睛变成了叶片背阴的颜色。左眼紫,右眼绿,为她清秀的脸蛋增添了一抹妖异而不祥的美感。 “啊咿!噗!”婴儿快乐地吐泡泡,挥舞短短的手臂以表感谢。肖恩却露出复杂的眼神:“幻术还是太勉强了吗。” 谨慎地将她面对自己抱着,肖恩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给予她短暂的喘息。 看看天色,他叹了口气,再次施法。婴儿早已睡着,口水在他胸口溶了一滩。 “对不起,莉。”帮她擦干净,肖恩不舍地亲亲她,起身寻找今晚要搭的船。 深夜,他登上客船[白玫瑰号],拒绝了包房,和一般客人一起挤在货舱里。这倒不是穷酸脾气发作,而是为了尽量不引人注目。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他感到身上传来一阵湿意。这感觉他再清楚不过,连忙安慰哇哇大哭的养女,以免引来其他客人更多的白眼。 “乖,莉,不哭哦。”娴熟地呵哄,动作却相反的笨拙。换了半天换不好,他下意识地环顾,看到附近有一位抱小孩的妇女,惊喜地扑过去。 “那个……”临出口时,不好意思地顿了顿,兜帽下的脸泛起红晕,“你可以教我怎么换尿布吗?” 扑哧!人群里响起小小的笑声。妇女也莞尔,将自己的孩子放在一旁的通铺上,带着温柔的神情伸出手。虽然看她不像坏人,但养女的身份实在太敏感,自己又是被追击的逃犯,肖恩还是偷偷施加了一个防御结界,才递给她。 “好可爱的孩子啊。哎呀,还是女娃!你养她一定很不方便吧?” “不会啊,莉是好孩子。” “莉?真是好名字。”妇女爱怜地帮婴儿擦拭干净,才开始换尿布,“她是你妹妹?”盯着她的步骤,肖恩随口道:“不,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她…算是我的养女吧。”妇女愕然:“养女!?你几岁?”她没有问莉的父母怎么了,因为这年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事太多了。反而是肖恩一目了然的年轻和这样的关系,更令人惊奇。 “十七岁。”轻触养女玫瑰色的小脸,高兴她重拾欢颜,肖恩微笑,对周围异样的目光一无所觉。 “唉。”妇女长叹,把婴儿递还给他,拍拍他的头,诚挚地道,“愿生命女神保佑你们,孩子。” ****** 大黑暗时代。 降魔战争正式爆发。原本只是零星破坏的魔族发动全面进攻,过去从未亮相的魔界宰相以辉煌咒文[禁界牙煌霸炎阵]毁灭索雷斯大陆,震动世界。被冠以[黑之导师]的畏称,人人闻风丧胆。 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以东方学舍为中心,四强国——奥斯曼、坦帕斯、普雷尼亚和柔兰为主干,以及其他十余个大小国家组成[圣十字联军],对抗强大的侵略者。 然而,这一举措并未带来实际的效果。联盟内部争斗不休,掌握实权的三大世家:召唤师世家珂曼,剑士世家提塞和魔法师世家瓦雷竞争尤其激烈;各国成员也互不信任,推卸责任,只有当火烧到自家才出动军队。相反,魔界军却是团结一致,在七位军团长的带领下将各地守军打得节节败退,紧接着就是一场不留片瓦的屠杀。 血洗。这是来自魔王艾尔拉斯-希亚的命令。而魔族上下也积极响应,肆意践踏名为“人类”的弱小生命。 直到五年后,珂曼世家的继承人洁西卡才脱颖而出,和之后的英雄王科尔修斯、王妃爱蜜莉、[焰之术士]贝尔妲、[绿法师]布修等新一代的佼佼者组成坚实的阵线,将愚昧的守旧派统统格杀;与东方学舍的长老们达成微妙的平衡;四处奔走,以诚意说服尚未参战,又对人类抱有深仇大恨的异族首脑,[圣十字联军]才真正完整,勉强抵挡住魔族的如虹攻势。 而各地,开始流传一位[战神]的传说。 他抱着一个幼小的女孩,帮助百姓重建家园,以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扫荡残暴的魔兽。 [古兰-罗瓦]——因为他不留名,人们就这么尊敬地称呼他。 这是两簇微弱的火苗,维系着即将熄灭的希望之灯。民众早已困苦不堪,只求和平快快到来,不要再有杀戮,不要再有分离。 不折不扣的乱世,这是肖恩-普多尔卡雷和菲莉西亚-德修普出生的年代。 ****** 物欲横流,纸醉金迷的南方联盟,是富商、佣兵和亡命者的天堂,虽然依附北方的联军,却隐隐有独立的势头,这也是肖恩选择逃亡来此的主因。 只是,他低估了自己吸引事端的天赋。 一支由佣兵、难民和小商人组成的队伍在荒道上缓缓前进,目标是索伦克公国的首都,商业发达又富裕的塞伦。而车队里最让人好奇的,自然是全身上下被斗篷包得密不透风,怀抱婴儿的肖恩了。 “哇哇!”菲莉西亚把胖嘟嘟的小手伸向空中,做抓取的动作。 “呵呵,好玩吗,莉?”肖恩的手指灵巧地舞动,操纵空气里的光元素变出各式各样的幻象,有小鸟、兔子、蝴蝶和花草。惟妙惟肖,不仅菲莉西亚看得着迷,同车的人们也是目不转睛、连声惊叹。 “来,叫师父。”见时机成熟,肖恩将一只红艳艳的大“苹果”递到她面前,诱骗道,“你叫肖恩师父,我就给你。”想起失踪的友人维烈就最喜欢吃苹果,他一阵惆怅。 “啊噗。”不知是抓了两下抓不到,还是察觉他的走神,菲莉西亚小嘴一扁,不屑地甩头,“哼唔。”肖恩顿时胆战心惊,不敢再逗她,又抱又哄:“乖乖,不气,肖恩师父唱歌给你听。” “咿——”菲莉西亚绽开让他心醉神迷的灿烂笑靥。 当活泼的童谣从车厢里传出来时,一名佣兵策马靠近首领,悄声问道:“头,你说这家伙是什么来头?”虽然这个时代魔法师的资源雄厚,民间却极为罕见。能够把高难度的幻术控制得这么熟练,也可以看出他决非一般街头卖艺的幻术师。 “呵,不是个好孩子吗,不用担心。”识人无数的佣兵头子表现出豁达的态度,为那无忧无虑的歌声和欢笑柔化了脸上的线条。 这样的情景,有多久没见到了?要不是那些杀千刀的魔族,他的儿子…… 突然,婴儿的啼哭划破了和谐的气氛,不仅佣兵们错愕,肖恩也措手不及。 “怎么了,莉?乖哦,不哭。”牛奶刚刚喂过,身上也没有湿意,哄了一会儿,兜帽下的双眼闪过凛冽的寒芒:难道说—— “头!”到前方探路的佣兵浑身是血地出现,气息奄奄地说出最后一句话,“魔兽!”倒下再也不动。 “狗娘养的!”骂了一声,魁梧的佣兵头子火速下令,“结成半圆阵!其他人待在原地!” 指示明快正确,原本乱成一团的商队安静下来。大部分的乘客蜷缩在车里或马匹旁边瑟瑟发抖,祈祷神明的保佑;几个有战斗力的人冲向已布阵完毕的佣兵,其中就包括肖恩。 “小鬼,你出来干什么!保护好你妹妹!” 没有纠正佣兵头子的误会,肖恩专注用侦测魔法察看周围,幸而只有一个方向有敌人。仅仅这么一耽搁,大批异形就涌出地平线,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妈的!这帮畜牲,又吃饱了!”险些咬碎一口牙,战斧猛地一挥,“放箭!” “……没用的。”对养女施加了一个空气过滤结界和一个催眠术,肖恩低喃。只一眼,他就认出那是名为[亚贝鲁]的力量型魔兽。普通的武器根本无法刺穿它们坚硬的鳞片,更别说魔核了。只有魔法才能稍微凑效,而队伍里没有一个魔法师! 这就是凡人的悲哀,凡人的脆弱。除了各国的正规军,隶属东方学舍的菁英,一般的战士见到魔兽只有抵挡和逃命两条路选,毫无战斗力的百姓更是挨宰的份。 所以强韧的精神反而比战技更重要。那种面对不可战胜的敌人,还能不当场崩溃的意志。 而佣兵们明显还欠缺,眼见一击无效,多少都露出动摇之色。肖恩叹了口气,高举右手,念出简短的咒文:“爆炎!”两发车**小的火球应声飞出,落在魔兽的阵营里,引发强烈的爆炸,红色的光芒和黑色的烟雾开启死亡的序幕。风刃切开空气消失在烈焰里,又造成了数以十计的死伤。 紧接着,一抹白影冲入敌阵,光剑纵横切砍,掀起血的豪雨。 不是肖恩愿意以身犯险,如果一个人,他倒很乐意大干一场,出出风头,但现在宝贝女儿躺在怀里,他真是不想出手。可是强大的魔力波动会引来追兵,他只能选择近身战。 劈、刺、挑、扫,所有的动作在瞬间完成。魔兽们还没从上一波攻击中回过神,就失去了六名同伴。没有断肢横飞的凄惨画面,每一击都追求实效。分成两半的躯体滚出碎裂的魔核,洞开的腹部也是在相同的部位。只有星星点点的鲜红血珠,为这场一面倒的战斗加入华丽的成分。 佣兵们呆呆看着这一幕,久久反应不过来。对有实战经验的他们而言,眼前的情景还远远称不上血腥,却绝对震撼。一向被魔族打得无还手之力的人类却反过来蹂躏魔兽,还是仅凭一人之力,这无疑是过去只会在梦里出现的景象。 重重吐了一口气,佣兵头子收回战斧,半失神地自言自语:“这小鬼,真是人不可貌相。”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牺牲者也被掩埋。 不是商队的成员,除了那名探路的佣兵,无人伤亡,而是魔兽先前经过的村庄里,所有的村民。 断亘残壁间,燃烧着大大小小的火头;血液渗进泥土,呈现出异样的黑红色;七零八落的人体四散抛落,都是双目大睁,凝聚着惊惧和不甘的神色;更多的是被打得脑浆迸裂,像烂西瓜的头颅。孩子在母亲怀里断气;父亲拿着钉耙等农具倒在附近,同样生机全无。 魔兽至今没有被人类嫌恶到底的一点,是它们不吃人肉。虽然这也造成了瘟疫的大规模流行。 没有人对这个场面尖叫惊吓,都司空见惯地默默散开,或从车上拿出铁揪,或在村里寻找,准备挖坑掩埋。这是大陆上不成文的规矩:没余力也罢了,有力气,你就得挖坟,因为你说不定就是下一个。 人已经活得够悲惨了,怎么能让自己死后也曝尸荒野。 肖恩也把菲莉西亚捆在背上,找了一把铁揪开始掘土,尽管他只需要一个土系魔法就能在顷刻间挖出个大洞。 一铲一铲,掩埋廉价的生命。 晶莹的泪珠静悄悄地滚落,掉进土中,消失无痕。 “小鬼,水喝吗?” 事后,佣兵头子坐在一堵倒塌的土墙上面,递给他一个水壶。肖恩摇摇头,这是他必须的警戒。 “呵,喝吧,我又不会下毒。”佣兵头子翘起络腮胡下的嘴角,“你刚才流了那么多眼泪,也需要补充水分。” 兜帽下的脸红了,终于接过喝起来。以柔和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五大三粗的汉子垂下头:“你还是个孩子,有这么强的本领,真不容易。” “我……有一个儿子,如果活到现在,也和你差不多大。可惜啊,他死了,死在他妈妈的怀里。” “切!这个村子的人已经够幸运了,我的老婆和孩子都没人帮忙埋。我回去的时候只看见骨头,***幸好还认得出来,没变成灰之类。” 肖恩静静地听着这个外表粗犷的大汉用感性的语调叙述过去,唇抿成一线。 十指深深插进乱糟糟的短发,然后是充满仇恨的咒骂:“该死的魔族!该死的魔族!” 该死的魔族…… 宛如巨石坠入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肖恩抬首,让一望无际的蓝天映入迷惑的双眸。 如果不是怀里的小身躯,目睹这样的惨景,听了这样的故事,他也会像全世界的人们一样,仇视、痛恨魔族吧。 低下头,养女甜美可爱的睡靥跃入视野,肖恩的眼神重新恢复了坚定。 菲莉西亚她……是无辜的,即使她有一半魔族的血统。 “杰伊先生。” 唤回沉入自己情绪的佣兵,肖恩仿佛下定决心般,掀开遮掩容貌的兜帽,露出一头柔软的棕发,琥珀色的清澈眸子和健康的蜜色肌肤。俊朗的脸庞还残留着稚气,额头扎着绷带,藏起萨桑之子的印记。 佣兵头子目瞪口呆。虽然听声音就知道肖恩年纪不大,但实际目睹的冲击还是不可同日而语。而且……看他的长相,居然最多才不过十六、七岁,这未免太年轻了! “请问,你有见过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啊?”杰伊回过神,断然摇头,“没有,我从没见过。”肖恩失望地戴回帽子:“这样啊……” “你在找人吗?我会帮你留意。”原来是双子,他一定活得很辛苦吧。杰伊暗暗叹气,从修罗场生存下来的佣兵没有那种愚昧的迷信。 “谢谢。”肖恩粲然一笑,鞠躬行礼,“那么,我告辞了。”杰伊愕然:“喂,为什么说走就走?” “这里离塞伦已经很近,应该不会再出现魔兽,守备队也会马上赶来,我不方便在人前露面。” 亡命者吗?杰伊并不意外,挥了挥手:“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你了——保重啊,小鬼!” “您也保重。” 抱着还在酣睡的婴儿,少年绝尘而去,留下第一个传说,慢慢传扬开来。 ****** 由于路上的一段插曲,肖恩没有照原计划前往塞伦,而是转向西南边的一座城镇,多走了两天。也因此,到达时,他的荷包已扁到不能再扁。 “呜~~~不是说南方联盟很好找工作吗,怎么一张打工的告示也看不到?物价还这么贵。” 用飞毛腿在城里兜了一圈,肖恩坐在喷水池广场发愁。天真不知愁的菲莉西亚冲他笑得欢,手上抱着一个木制的小玩具。 唉——又是一声叹息。肖恩倒不担心养女会饿肚子,刚刚来往的行人十个有九个停下来,塞给她一堆零嘴,甚至还有新鲜的牛奶,问题是他!这些东西不够他填饱肚子,塞牙缝都嫌少。肖恩终于意识到:如果他饿死了,就算留着菲莉西亚的奶粉钱和教育基金也没用。 “咿唔!啊噗!” “乖。”安抚地拍拍因为得不到义父的注意而开始撒泼的心肝,肖恩决定一家家问。快到傍晚时,总算找到一个服务生的工作和搬运工的兼差。最令他高兴的,是一位好心的大婶让他和菲莉西亚借住在隔壁的空屋里。 虽然保镖的差使酬劳丰厚得多,但肖恩对那些剥削民脂民膏,又不顾平民生死的达官贵人没好感,也不会有人雇佣一个带小孩的黄毛小子。另外,还有身份上的考量。 他现在可以说是人类公敌。 收养万恶的魔族之子,背弃栽培他的珂曼世家和东方学舍,从备受瞩目的萨桑之子沦为圣域的耻辱,亡命天涯。 但是他不后悔,为了莉,为了席恩。 从早忙到晚,又没有休息,饶是肖恩精力过人,也累得不堪。更令他头痛的,是菲莉西亚。本来一直很乖巧很安静的养女不知为何啼哭不休,怎么哄也不听。 隔壁的大婶正想出来了解情况,门开了,一张比他怀里的婴儿哭得更凄惨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呜呜呜……” “怎么了,肖恩?” “莉她…莉她哭个不停,我不知道她怎么了,求你想想办法!这样下去,她嗓子会哭哑的!” 大婶赶紧上前接过女婴,同时皱起眉头,了然地问道:“你,几天没洗澡了?”肖恩愣住:“哎?” “去洗澡!小婴儿对气味可是很敏感的!难怪莉哭成这样!”一脚将他踹进后面的隔间,大婶笑叹,“真是个笨师父。” 洗干净出来,肖恩终于得以顺利抱回已经哭累睡着的养女,心疼她泪涟涟的小脸。 今后一定要勤洗澡! 向大婶道谢后回到家里,草草解决晚饭,肖恩抱着菲莉西亚坐在窗边,遥望天边的银月。 月圆人不圆。 姐姐现在……一定很生气吧,还有义父。下意识地抱紧怀里柔软温暖的小身体,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肖恩闭上眼,张口逸出一声叹息。 可是他不想再麻烦姐姐了。为了他,她已经付出太多。而且以珂曼世家的势力,是保得住他,却保不住莉。东方学舍那些人对席恩和他所做的事,也使他不能原谅。 他们竟然偷偷切断他们兄弟之间的感应! 不知道席恩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饿着、冻着。担心之下,眼眶又湿润起来。菲莉西亚刚巧翻了个身,小手安慰似地扬了扬,扁着嘴的模样说不出的可爱。肖恩眼底的肃杀和怨恨渐渐消融,化为无边的爱怜。 [肖恩,请保护我的女儿。] 殷切的拜托言犹在耳,失去妻子的精灵王悲伤的清秀容颜也清晰浮现,与眼前这张纯真的脸蛋重叠。 不止是因为奥佛瑞特陛下的请求,他自己也有私心:不想菲莉西亚步上他的后尘,过得身不由己。因为他们都是被预言的救世主。 命运之子,和世界之相。 可笑!以凡人的力量怎么可能救世!能保住身边的人就不错了!与其傻傻地相信那种预言,不如普及魔法,让更多的人拥有自保的能力;还有多组织几支军队,阻挡魔族的进攻!一群脑子里全塞满豆腐渣的臭老头!肖恩咒骂了一通,心情开朗不少。 在养女覆盖着黑发的前额印上一吻,他喃喃起誓: “莉,我一定会让你平安长大,幸福一生。” ****** 肖恩预定在南方联盟停留半年到一年,攒够旅费就出发。 这里龙蛇混杂,躲避追兵的耳目再合适不过,但是并不利于小孩成长。相比之下,与南方联盟相邻,位于西北方,人文气息浓厚的大国柔兰,要好得太多。他决定用原本就保存着的教育费,送心爱的女儿去那里的贵族学院念书。 虽然他本人并不是粗野的人,但也绝对称不上文雅。万一哪天不小心出口成脏,菲莉西亚学起来,那他真是无颜面对她的父母。而且菲莉西亚好歹是魔族和精灵族共同的公主,理应学会和身份相匹配的礼仪。至于知识和技能,他倒可以教她。 于是,荷包一丰满,他就兴冲冲地上路,抱着已经牙牙学语的女儿。 “肖恩师父,肖恩师父。” “对对。” 做师父的险些潸然泪下,这甜甜的童音啊,叫得他心头直发软,岂料小菲莉西亚的下一句话将他从天堂打入地狱:“格老子的!” “……”肖恩当场石化,僵了好半晌,才抖着声音问,“莉…莉,谁教你这种话的?”他要把他碎尸万段! 菲莉西亚回他搞不清楚状况的笑容,比手划脚地道:“大胡子,大胡子。” “……我要杀了那个混蛋。”大胡子是工头的绰号,他的口头禅的确就是格老子的。 不过仔细想想,那家伙并不是会教小孩这种话的坏心眼的人,应该是因为他成天和那帮粗汉混在一起,才害菲莉西亚不知不觉学了一口脏话。 呜呜,奥佛瑞特陛下,玛格蕾特殿下,我对不起你们!想到伤心处,肖恩就当街抹起泪来。菲莉西亚乖巧地拍拍他:“不哭,不哭。”这是肖恩常常安慰她的话,也被她照搬了。 “莉,我一定要让你成为淑女!”一把抱住她,肖恩下定决心。 一直以来,艾斯嘉大陆的吟游诗人都传唱着这样一句话:“到帕拉迪亚才知道什么是富丽堂皇;到米隆才知道什么是雄奇壮丽;到西瓦拉才知道什么是和谐精巧;到图曼才知道什么是巧夺天工。” 这四座城市分别是四强国的首都:普雷尼亚的帕拉迪亚,奥斯曼的米隆,柔兰的西瓦拉和坦帕斯的图曼。前两座呈现了人类的工艺水平,而后两座是由精灵和矮人设计建造。也因此,倒霉的柔兰一开始就被魔族划为最重要的战略目标。听说日前魔界宰相亲自去踢馆,放话如果不在三天内交出所有的精灵,就烧光境内的森林。经过紧急协商,精灵们连夜迁往圣域,魔族才转移矛头,让柔兰免了一场灭国之祸。 “什么嘛,横蛮的男人。” 坐在一家小餐厅内,肖恩一边啃面包喝清水,一边评价过时的新闻,然后对怀里捧着牛奶杯的养女道,“莉,你要记住,黑之导师是坏人!” “是坏人。”小菲莉西亚重复,将义父的话奉为圣旨。 “将来你做了他的头,一定要狠狠地欺负他!” 虽然不明白什么是“头”,菲莉西亚还是坚定地点头:“嗯!莉会欺负他!”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奠定了友人日后的悲惨,肖恩满意颔首,合上报纸,专心据案大嚼。 被绿荫环抱的柔兰首都风景优美,规划合理。城东是繁华拥挤的商业区;城南是平民的住宅区;城北环境清幽,是学术文化的集中地,肖恩准备让菲莉西亚就读的玛蕾莎新娘学院就在这里;城西是王国的枢纽和心脏,坐落着王宫、办公厅和显贵们的府邸。 将焕然一新的养女送到学院门口,肖恩向打扮保守的女教师深深鞠躬:“夫人,我的女儿就拜托你了。” “请放心,肖恩先生,菲莉西亚小姐会得到最好的教育。”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大大的紫眸里泪珠滚来滚去,扁着小嘴的模样说不出的可怜可爱,“你要快点来接莉哦。”自出生起,她从来没和依恋的义父分开过,但是一直被他背着去工作,她很清楚他赚钱有多么不容易,强忍不舍,不想他为难。 “乖,一放学我就来接你。”肖恩又哪里舍得离开她,蹲下来以指梳理她留到脖颈的黑发,心疼她的早熟。这孩子才三岁,就这么懂事贴心了,都怪他这个做父亲的没用啊,“要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知道吗?” “嗯!” 爱怜地亲了她一下,肖恩牵起她的小手,递到另一只等待的柔荑中。 时间飞快地流逝。 在柔兰的三年,是肖恩父女旅行中最平静的一段时光。没有追兵,没有杀戮。每天晚上,肖恩会牵着放学的女儿回到离打工地点很近的小屋,听她说学校的趣事,督促她完成作业,一起洗澡、睡觉。到五岁时,小菲莉西亚就拿着提篮去菜场买菜,用自己甜美的笑容和清软的嗓音虏获了一群叔伯姨婶的心,赢得了[杀价王]的美誉。肖恩知情后差点昏过去,劝阻又没用,宝贝女儿只要一笑他就晕旋,再抱着他蹭蹭,撒两声娇,保证他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记。 让他回魂的是菲莉西亚做的菜,用食不下咽形容还是抬举,简直是谋杀。肖恩吃第一口时足足僵硬了三分钟,然后才在菲莉西亚期待的目光下含泪挤出一句:“太好吃了……” 有什么办法,乖女儿的心意,难不成还吐出来?肖恩抱着必死的决心一扫而空,事后拉得昏天黑地,请了两天假。不过连着几天吃下来,他倒习惯了,塞进再多的猪食也恍若没事人。 如此这般,他的味觉被破坏了。幸好肖恩的味蕾就跟他本人一样坚强,还能分辨出真正好吃的东西,只是下限没有,任你糊了焦了馊了一律清空。 最让肖恩感到不可思议的:他的宝贝女儿竟然还是个音痴! 菲莉西亚的嗓子非常好,悦耳又带着磁性的丰润,拔高时清亮娇脆,压低时低沉惑人。偏偏唱起歌来,五音不全。但冲着音质好,还能勉强听下去。所以肖恩也由着菲莉西亚一边蹦蹦跳跳做饭一边快乐地哼歌,没有试图去纠正。 他也不知道,因为他的纵容,害得他的义孙诺因拥有了一项音波武器,杀伤力无穷。 这天,是菲莉西亚六岁的生日,肖恩特地买了个大蛋糕,叫了一顿丰盛的外卖,预备回家帮乖女儿庆生,路过服装店的橱窗时,停下脚步。 那里陈列着一件华丽的纯白雪纺礼服,胸口镶嵌着珍珠的钻石花散发出明媚的光晕。 新娘吗?清澈的琥珀色眸子浮起惆怅和遐想:不知将来谁会娶走他的宝贝。 虽然菲莉西亚不止一次说长大后要嫁给他,但是今年二十三岁的棕发青年还没有单纯到相信这种话。普天下的女儿啊,都是要离开爸爸的怀抱的。他只希望,他的莉会嫁给一个好人,平平安安到老。 回到家里,肖恩意外养女还没回来,四岁起菲莉西亚就不要他接送,也天天准时回家。 扔下蛋糕和礼物,他急忙赶去学校。 菲莉西亚打架了。这是校长和老师们一致的说法:她欺负同学,拉伤她又撕破她的衣服,举止粗鲁不文,理应退学。 尽管那个女孩的模样确实如他们所说的凄惨,但肖恩并没有就此相信。因为菲莉西亚是否受伤,外表是看不出来的。 而且,她的蓝色校服凌乱不堪,领子上也沾着血迹,显然受过伤。 心疼地伸出手,肖恩轻唤:“过来,莉。”本来一脸倔强的小女孩嘴唇颤抖,泪水夺眶而出,扑进他怀里。全身不明原因地剧震,却是一声不吭。 “我想听一下事情的经过。”抱紧她,安抚地拍打背部,肖恩淡淡地道,眼光瞟向那个所谓的“受害者”。 “她是妖怪!”对方尖声指控。肖恩徐徐绽开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哦?你当时也是这么骂我女儿的?”在场的人一齐打了个哆嗦,初次发现这个温和爽朗的男人并不如表面显示的那么简单。 一对衣着华丽的男女跳出来发言:“你这贱民!难道还会是我们的女儿欺负你女儿?” “……”已经大致清楚经过,肖恩不再理会他们,转向桌后长相敦厚的老者,“抱歉,校长先生,虽然你们当初保证我的女儿会得到最好的教育,但我不认为这种对人分等级,又不论青红皂白的学校有利于她今后的成长,我要带她离开,感谢你们之前的照顾,我们告辞了。”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怯怯出声,小脸第一次浮现后悔和着急。肖恩回以和蔼的微笑:“东西都理好了吗,莉?” “嗯…嗯。” “那我们走吧。” 抱起她,肖恩抛下一室表情各异的人们,扬长而去。 “对不起,肖恩师父。”一踏出待了三年的学校,菲莉西亚就忍不住嗫嚅道歉,“我不该打架的,你…你交了七年的学费,现在那些钱都泡汤了。”肖恩失笑:“这有什么,难道你认为你做错了?” 回答他的是猛烈的摇头:“没有!我没错!露塔莎…那个女的叫一帮人抓住我,扇我耳光,骂我贱民,还叫我跪下!” ……混蛋。肖恩气极,恨不得冲回去痛扁那一家子,不过对女人和小孩出手有违他的原则,只有忍下这口气,轻抚她柔嫩的面颊:“痛吗?” “不痛。”菲莉西亚再次摇首,脸色黯淡下来,“肖恩师父,莉是不是妖怪?因为莉受了伤,马上就会不痛。” “没这回事,这是非常棒的天赋哦。因为这样莉就不会痛痛,肖恩师父也不会痛痛。” “是吗?”紫眸一亮,清秀的脸蛋绽放出夺目的喜色。 “当然了。”笑着拍拍她的后脑勺,肖恩突然放下她,单膝跪地,郑重地道,“莉,你要记住,任何污辱你人格的言行,你都不要忍气吞声。因为这事关你的尊严,尊严是不可折辱的。”这个告诫正投菲莉西亚的性格,当下用力点头:“嗯!” “但是同样的道理,你也不可以污辱他人,因为别人一样会生气,一样会受伤。” “……哦。”这次菲莉西亚答得有点没底气,因为在露塔莎那样对她后,她立刻狠狠地骂回来。骂她是臭婊子烂王八,舔父亲鞋子,躲在母亲裙子底下的孬种龟孙子——常年出入菜场这类三教九流之地,在肖恩看不见的角落,她已经藏了一肚皮脏话,还是集毒辣阴损于一体,足以叫人听得吐血三升,气得脑中风。 应该……没关系吧?不敢实话实说,菲莉西亚自我安慰:她只是小小报复一下,如果露塔莎不来惹她,她也不会骂她啊。 不知情的肖恩满意养女的温顺听话,让她坐在肩上,笑道:“我们回家吧。今天肖恩师父买了一大堆好吃的哦,还有蛋糕和礼物。”菲莉西亚开心地抱住他,把不快的事统统抛诸脑后,应了一声。 ****** 考虑到菲莉西亚的特殊体质可能被发现了,又得罪了有势力的大贵族,肖恩决定搬家。不过担心菲莉西亚会想歪进而内疚,他本想缓几天,反正以他的实力,也不怕人上门挑衅,使他匆忙撤离的是在街上惊鸿一瞥的两个身影。 褚色长衣,领口印有龙与十字架的花样,在水果摊前询问。 东方学舍的人!反射性地贴着墙,肖恩立刻发挥最大的速度,抄小路回家,冷汗淋漓地打开门,再反锁上,拉开桌椅清出一块空地,掏出掺有魔晶粉的粉笔唰唰唰画起魔法阵。 既然他们已经追到这里,杀上门是转眼的事。唯今之计,只有通过随机传送逃走了。 幸好行李昨晚就整理好了,不然他和莉要两手空空地上路。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正在午睡,听到动静,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肖恩百忙中抽空回应:“嘘,乖,快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忘了带,我们要走了。” “哦。”虽然不明白为何这么急,菲莉西亚还是振作精神,跑回去查了一遍,出来报告,“没有。” “好,走!”肖恩刚巧画完最后一笔,将两个沉重的旅行袋尽量小心地放进阵内——因为里面有一套炼金术的材料,再扔下一个附有风墙术的爆炎晶(注:灌注火元素的魔法水晶,风墙术用来限制范围),抱起菲莉西亚溜之大吉。 只隔了半分钟也不到,追兵们就匆忙追来,正好赶上一幕壮观的火景。 成功逃跑,又漂亮地湮灭了线索,然而,当肖恩踏上一片白色的大地,只觉自己蠢到极点。 “呜呜,莉,你肖恩师父是个笨蛋。” “肖恩师父不笨!肖恩师父最聪明了!”菲莉西亚不管三七二十一帮义父加油打气,好歹让肖恩振作起来。 这就是随机传送的缺点,天晓得是会掉进某个未知的空间,还是茫茫大海的中央,肖恩和菲莉西亚的运气已经很好了,只是从大陆的南边跳到北边而已。 “阿嚏!” “冷吗,莉?”肖恩关心地问。他在十五岁就修成圣斗气,寒暑不侵,因此对气温的变化一无所觉,单纯从环境判断出是北地。 “还好。”菲莉西亚抽抽鼻子,确实觉得还好。精灵能够与外界达到完美的协调,继承了精灵血统的她也不怎么怕冷怕热。不过年龄幼小,抵抗力终究差点。肖恩赶紧翻出一件厚外套和斗篷,将她包得暖暖的。 “这里真荒凉。” 放眼望了一圈,肖恩幽幽感叹。三百年前,死灵王将整个北方大地化为焦土,在他被精灵王和矮人王携手封印后,极少再有人流进入这片据说不祥的土地。只有一些原住民还在挣扎求存,建起小小的村落,四散分布在广袤的雪原上,形成狭隘而闭塞的文化。 而当时年仅十岁的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和他的母亲莉拉-梅依,就是住在其中一个村庄。 缘分还未到。直到三年后,这三人才真正聚首。虽然在一次极为巧合的时机点相遇,最后还是擦肩而过。抱着香草饼的小男孩还看见日后恩师的背影,肖恩和菲莉西亚却连他躲在巷角的小身影都没注意到。 时不再来。有时只需要一个小小的错失,历史就会全盘改变。 “肖恩师父,接下来怎么办?” “往北走吧,我记得这里有座大城弥特拉,到那儿再想办法。”肖恩是走一步算一步,不会累积烦恼的人,立刻定下行程。菲莉西亚点点头,抱着他不吭声,当肖恩以为她睡着了时,突然冒出一句:“肖恩师父,我们为什么这么急着走?” 棕发青年一震,默默抚上她自然卷的黑发,眼底闪过犹豫。之前,他一直没有告诉菲莉西亚她的身世,不是打算隐瞒,这种事不可能瞒一辈子,而是想等她有承受能力时,再坦白一切。 只是现在……似乎瞒不住了。 菲莉西亚生性敏感又偏尖锐,如果随便编个借口敷衍过去,她只会胡思乱想,造成严重的后果。 “莉,你知道吧,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怀里的小身躯明显抖了一下,然后是闷闷的声音:“嗯。”肖恩抬起她的小脸,直直看进她的灵魂深处,一字一字道:“莉,不要沮丧,不管我们有没有血缘关系,我都是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紫眸浮起晶莹的泪花:“嗯!” “其实我多么想让你喊我一声爸爸,可是我不能,因为这是你亲生父亲的权利。” “但是他抛弃我了!”菲莉西亚大叫。在学校里,好多看不起她的贵族同学都骂她野种。每个人,每个人,都能从“肖恩师父”四个字,看出她无父无母的出生。 “他没有!”肖恩也提高嗓门,语气带上严厉,“莉,你绝对不可以这样想你的父亲!他…他是个高贵伟大的人,为了让你活下来,而牺牲了他深爱的妻子。因为我当时只能救一个人,都怪我白魔法学艺不精。”菲莉西亚愣了愣,神情渐渐缓和:“是这样吗?” “是,他爱你,莉。他之所以把你托付给我,也是因为爱你。”肖恩语重心长地道。菲莉西亚眉头一皱,小嘴又扁起来:“那他自己为什么不抚养我?”还不是不要她! “这……”肖恩迟疑了一下,这说来就话长了,“莉,你怎么看魔族?”菲莉西亚的脸刹时变得雪白,眼睛睁到最大:“我是魔族?” 伴随着茫然的,是铺天盖地的恐惧。 她曾亲眼看过人们怎么对待一只魔兽:挖眼、剥皮、拆骨、刨肉,每一下,都是刻骨的恨。事后,肖恩整夜不睡地陪了她三晚,不断拥抱呵哄,她才不做噩梦。然而那可怕的景象,还是深深刻进她的脑海,再也无法磨灭。 一想到她也会被这样对待,就全身发抖,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肖恩师父,我不会死对不对?你不会不要我?”抓着唯一的浮木,她歇斯底里地确认。肖恩连忙抱紧她,心疼她惨白的脸色:“不会、不会、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 唉……果然还是太早了。 抱着他啜泣了会儿,菲莉西亚才稍稍平静下来。肖恩抓住时机安抚:“莉,你别怕,你不是魔族,你只有一半魔族的血统,另一半是精灵——记得吗?就是我给你看的图画书上,很漂亮很漂亮的精灵。” “精灵?”菲莉西亚重复,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半晌,才吸收了这段,心境豁然开朗,“是吗?”原来她不完全是丑恶的魔族。听出她语气的变化,肖恩点头如捣蒜:“对对!” “那我到底算魔族还是精灵?”转念一想,问题又来了,小孩子的世界只有简单的二分法。这可考倒了肖恩,苦思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都…都算吧。” 这个答案根本不能让菲莉西亚安心。 也是肖恩太老实,如果这时他干脆指一个,让菲莉西亚定位还好些,也就不会把他当成唯一的、绝对的依靠。 嘟起嘴,菲莉西亚还是决定按照常识,一脚踢开魔族,往精灵那边靠,“肖恩师父,你还没告诉我,父亲为什么不要我。” “他没有不要你啦。”不厌其烦地纠正,肖恩委婉地道,“你知道,不光是人类,精灵也很讨厌魔族,就…就杀了你妈妈。你爸爸抱着你妈妈来我就读的学校求医,其他人都不肯帮忙…呃,不是,不是不肯帮忙,是他们很忙……” 我明白了,那些精灵,肖恩师父的同学,都是坏人,害死妈妈的坏人!听到这里,菲莉西亚的小脑袋瓜已经飞快下了结论,埋下第一根仇恨的幼苗。 “……然后,正好有空的我就帮忙救人。可是就像前面说的,我的白魔法学得不到家,只救了你。你爸爸为了不让族人伤害你,就把你托付给我。” “为什么他自己不保护我?他很弱吗?”菲莉西亚对牺牲母亲拯救自己的父亲还是很有好感,下意识地为他找理由。 “不,那个…你爸爸是精灵族的王,他得为族人打算。精灵们做下这样的事,肯定会引来魔族的报复,他得保护族人。”肖恩实话实说。菲莉西亚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刚刚树立的好感彻底碎裂。 为了保护杀死妈妈的凶手,他抛弃她这个女儿!? 坏蛋!爸爸是不负责任的大坏蛋!! 小小的孩子,不理解除了亲子的责任,还有一种叫为王的责任。那是在小义之上的大义,是“你对我不仁,我不能对你不义”的高尚品德。 她只觉得愤恨,切齿的愤恨。 算了!我也不要那种坏爸爸!紧紧拥抱眼前这个温暖宽广的胸怀,油然而上的安心抚平了伤痛,孺慕就此化为坚定的依恋和信任,沉淀下来。 没关系,我有肖恩师父。肖恩师父最好了,绝对不会抛弃莉,也一直把莉当亲生女儿看待,那个坏爸爸哪里比得上! 不知她的心打了死结,还以为她是接受了自己的身世才不吭声,肖恩松了口气,一手轻拍她:“其实我想和魔族碰头,看看他们的态度,毕竟你有一半魔族的血统。而且从他们那么激愤玛格蕾特殿下…你妈妈的死,可以看出他们非常护短,应该会善待你。”菲莉西亚抬头,眼里有了一丝亲近:“是吗?他们生气妈妈的死?”这么看来,魔族还比那帮坏精灵好呢,就是长得好丑…… 小菲莉西亚并非不知道魔族分高等魔族和低等魔兽,学校有教。只是,人类基于偏见,把高等魔族描绘成了直立的爬行动物。比如维烈吧,温文尔雅的他在黑板上是一个头顶火焰,满脸大胡子,獠牙长及三寸,有一条尖尾巴的黑猩猩。 “当然了,你妈妈可是他们的公主。可惜高等魔族一向神出鬼没,现在都没碰见一个,到战区又太危险。”说着,肖恩非常遗憾。菲莉西亚也失望地摇摆小脚,随即面露伤心:“妈妈是不是很丑?” “你妈妈?”肖恩一怔,回忆道,“不,她长得很漂亮,和莉有点像哦。也是长长的黑发,眼睛……看不出,不过应该也一样,美丽的紫色。”菲莉西亚绽开如花的笑靥,比起母亲是个美人,她更高兴被义父间接称赞。 “那她和外公长得不像咯?” “外公?魔王?啊——你被学校误导了,圣域有真实的资料。高等魔族都长得很好看,最差的地之幽鬼也和常人一样,只有黑之导师不知道。因为在毁灭索雷斯大陆之前,他从没露过脸,索雷斯大陆也没有任何活口。不过现在应该知道了,他到处屠杀精灵,三年前还跑到柔兰威胁——哼,本来还以为他是好货,结果是个最混帐的家伙。”肖恩义愤填膺。 “嗯!老师也说黑猩…黑之导师杀人如麻,是坏透的恶魔,比外公更坏!”菲莉西亚积极响应,转喜为忧,“那…那魔族是不是都很坏啊?我不要和他们在一起了。”肖恩词穷:“这……”他还真的说不出魔族做过什么好事,恶迹倒是满坑满谷数不完。 叹了口气,他抱稳心爱的养女:“算了,魔族的事先放一边,碰得上最好,碰不上拉倒。”这个结论正投菲莉西亚所好,一把搂紧他:“嗯。” ****** 在荒凉的北地漂泊了将近半年,肖恩最大的收获,是一大堆炼金术成品。 闹市不方便做炼金术方面的实验,在这里正好一过手瘾,同时也有为民服务和小赚一笔的意思。暖气瓶;帮助水快速烧开的煌石;融化坚冰,肥沃土壤的解离液等等方便又实用的道具,赢得北地人民的广泛欢迎,私下称他[神奇的魔术师],为日后北城初代城主的统治提供了温床。 一听说安迪米拉尔-欧斯达是恩人的弟子,当地的民众就热情地接纳了他。 这天,又做出一把万能菜刀(注:这是他独创的成果),肖恩忍不住得意洋洋,向女儿卖弄炫耀,顺便诱惑:“要不要学啊,莉?我会让你成为全世界最棒的炼金术士。” “不要!莉没兴趣!”比起拿着一堆怪模怪样的材料摆弄来摆弄去,菲莉西亚更喜欢手握长剑,砍啊!杀啊! “……”肖恩垂头丧气。其实他用不着失望,因为未来他的小弟子会继承他这个本事,还学会他另一门绝学——死灵魔法,青出于蓝。 冷血偏激的剑客和残忍邪恶的死灵法师,绝配。 穿越战歌平原,翻过红石山脉,父女俩来到今东城原址,坦帕斯帝国和西布伦王国的交界,一块盗贼横行的三不管地带。以肖恩的本领,自然不将这帮恶棍放在眼里,可是……他遭窃了!在被一群难民小孩缠上,稀里糊涂地分食物期间。 “呜呜,莉,我好笨,好笨……” 四肢撑地趴着,肖恩泪洒千行:他辛辛苦苦赚的钱啊,就那么没了!菲莉西亚早已习惯义父的滥好心和迷糊,用力拍打他:“肖恩师父不笨,是那些人坏,看我的!” “你不可以骗人家。”肖恩也很清楚这个天使脸蛋魔鬼内在的女儿会用什么方式。 “放心,莉是用自然魅力。”挺起还没有起伏的胸部,人见人爱的小女孩一派大无畏的气概,“有莉出马,我们今后的食宿绝对有着落,跟我来!” 肖恩无言,他这个父亲当得好没面子啊。 “不行不行。”抱起兴冲冲的养女,棕发青年还是抛去被骗被扒的懊恼,让良知占了上风,走向不远处的小镇,“我去打工,总会有办法的。”菲莉西亚的小嘴嘟得半天高,她就是不想肖恩辛苦工作,才用骗的。反正那些人也喜欢被她骗被她哄,有什么关系。 “嗯……似乎很萧条的样子。” 站在街道中央,肖恩略带不安地环顾。蓦地,他双目一亮,像被蜂蜜勾引的熊般晃晃悠悠地前进,越走越快。吸引他全部心神和视线的是一只非常非常诱人,烤成金黄色,膨松柔软的大面包。 放下同样馋涎欲滴的菲莉西亚,他蹲在画板前,抬起头,希翼地问道: “可不可以分我三分之二?不,一半就可以了。” “……咦?”随着愕然的呼声,拿着画笔的修长手指停在半空;柔细的茶褐色发丝下,白玉似的鹅蛋脸微侧,青碧的眸温润淳厚,仿佛一头无害的小鹿。斯文隽秀,充满艺术气息的美少年,就这样和突然冒出来的大胃王青年近距离相对,久久反应不过来。 这是肖恩-普多尔卡雷和他第二个弟子安迪米拉尔-欧斯达的初遇。 ****** “安迪,画好了没?” 肥胖的面包店老板拖着沉重的身躯冲出店面,中气十足地吼道。 画!?肖恩父女目瞪口呆。又添了两笔,安迪抱起画板,温和地道:“好了,您看可以么?” “唔。”满意之色一闪而过,然后是竭力压抑的狡诈,胖老板扔给他两枚铜板,“还行,钱拿去,你走吧。” “呃,这个……”手忙脚乱地接住工钱,安迪面露诧异,欲言又止。反而是肖恩看清后,勃然大怒:“搞什么!他画得这么好,你居然只给这点钱!起码也要给十枚、不,一百枚金币!”菲莉西亚双手叉腰,帮腔道:“就是,就是。” 胖老板为难地僵住,如果只有肖恩一个人,他就一声臭小子少管闲事,用扫帚打发了。但是面对如此可爱的女孩,他实在骂不出口。 “你们当初说好是多少钱?”肖恩转向明显不知所措的少年,语气是不容退缩的坚定。安迪嗫嚅片刻,不由自主地答道:“十枚。” “听到没,十枚!”虽然还是觉得这个价钱太低,肖恩也只能顺着话头据理力争,“快拿出来!我警告你,老头,我生平最讨厌一种人——” 轰!挥出的拳头带起激烈的劲风,砸烂了原先的招牌。除了菲莉西亚,在场的人都看得瞠目结舌。 “拖欠工钱的雇主!”吃过好几次亏的青年吼出新仇旧恨,吓得老板赶紧把剩下的钱丢出去。 “给。” “谢谢你们的帮助。” “别客气啦,举手之劳而已。”肖恩爽朗地笑应,随即露出破坏形象的垂涎表情,“对了对了,你那个面包,画得真的好像哦,我差点就一口咬上去了。”菲莉西亚用力点头:“莉也好想吃。” 安迪绽开腼腆中带着欣喜的笑靥,摸了摸后脑勺:“画得很像吗,太好了。”身为画家,最高兴的自然莫过于作品被称赞。 “是啊是啊,不止像,好象连香气也闻得到。”肖恩大力夸奖,让安迪闹了个大红脸。菲莉西亚浮起亲近之情,儿童的本能察觉眼前的人有一个纯净的灵魂。 “你好漂亮,跟莉做朋友好不好?”牵起他的手摇啊摇,她发挥无往不利的撒娇功夫。安迪的心顿时沦陷,弯下腰柔和地看着她:“你叫莉吗?真是可爱的名字。” “是肖恩师父帮我取的哦。” 师父?安迪一怔,他本来以为这两个人是父女,虽然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肖恩环住他的肩膀,欢快地道:“相逢即是有缘,走!我请你吃一顿!”小菲莉西亚热烈欢呼:“耶——” “呃,这个……”安迪跌跌冲冲地被他们拉着走,险些连绘图工具也掉在地上,却没有感到丝毫的难堪或排斥,只是有点不自在。 自从在国境被抢走大部分行李和钱包,他多多少少对人产生了不信任感,可是这对师徒,就这样连犹豫的机会也不给他,直接用真诚打进了他的心底。 “安迪,别客气,尽量点。” 在一家没名字的小店,压根忘了自己已经身无分文的棕发青年殷勤地劝道。响应他的是养女的大声疾呼:“莉要吃软软的大面包!还有甜甜的栗米包子,甜甜的玉米棒,甜甜的布丁……” “你会蛀牙。”敲了她一记,肖恩把菜单递给对座的人,“哪,你再不点,我就帮你点了哦。”安迪局促地摆手:“肖恩先生,其实应该是我请你们。” “小孩子别这么拘束啦,我请你当然我做东,你不点我点咯——老板,给我们香肠卷、玉米面包、葡萄干布丁、甜薯饼、熏鹿肉、牛奶麦粥、梅子浓汤……”肖恩不假思索地报出一长串菜名,听得老板记都来不及记。 丰盛的佳肴很快摆满了桌面,安迪凝视其中一道菜,眼神黯淡下来。那是盘松子鲜奶烩鲷鱼,他家乡的特色菜。虽然在离家的那一刻就决定今生不再回去,但是…… 注意到他的异状,肖恩放下咬了一半的薯饼,关怀地道:“有心事?那就快吃吧。人只要吃饱喝足,就什么烦恼也不会有。” “呃……是这样吗?”安迪愣住,为第一次听见的新鲜安慰傻眼。肖恩递给他一片面包,挑眉笑了:“你一定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才有那种感伤,普通百姓有东西吃就很乐啦。” 安迪震了震,接过那片面包,失神地低喃:“原来如此,难怪我画不出那种感觉,原来是这个差别。” “哎?” “谢谢你,肖恩先生。”一口一口咬着算不上松软的面包,安迪露出怀念的微笑,“你说的没错,我是大富人家出生,而且是贵族。我和周围人的区别,大概只有我天生酷爱绘画吧。还有,我有一个好老师……” 肖恩父女专注聆听,尤其是菲莉西亚,小孩子当然最喜欢听故事。 “老师教了我很多,我很敬爱他,可是他死了。因为他献给陛下一幅画,画上面是描绘他的人民过得多么凄惨,请求他减免赋税。那是我生平所见最震撼人心的画作,但就是这样的稀世奇珍,被公爵大人——我的父亲指控妖言惑众,当场烧成灰烬,老师也被他下狱害死。” “我无法原谅父亲,所以离家出走。其实我早就想成为一个流浪画家,是老师的死让我下定决心。”握紧拳头,安迪一字一字起誓,“我要画下这个乱世,给所有的当权者,还有我们的后代看!” “……你好伟大。”肖恩感动得眼泪汪汪,“年纪这么小,就有这么伟大的愿望。”菲莉西亚深有同感地点头:“是啊,肖恩师父的愿望只有怎么让莉和他自己吃饱。”没面子的父亲给了她一个轻轻的暴栗:“闭嘴!”被他们夸得怪不好意思,少年面红耳赤,连连摇手:“没啦,我应该…算是不知天高地厚吧。不管志向再怎么高远,没实力还是行不通。” “对了,你一个人旅行要不要紧?如今的世道这么乱。” “那个…我是有带几件防身的魔法道具,可是我手无缚鸡之力,行李还是被抢光了,所以才帮汉克斯先生画新招牌,今后也会这样过下去吧。”安迪不太有把握地盘算。肖恩想了想,道:“我和莉因为特殊原因,可能会满大陆跑,不介意的话,跟我们一起走好吗?”安迪大喜:“真的可以?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怎么会,人多才热闹,也好彼此照应。对了,以防万一,我教你武艺吧。刚刚我就注意到,你骨架很好,特别是手,很适合用枪。”肖恩兴致勃勃地建议。安迪万分感激,起身鞠了一躬:“太感谢你了,肖恩先生。”他没有问对方的身手如何,光是在这种偏僻的地方遇见一名战士,就够幸运了。 “不对,要叫‘肖恩师父’哦。”肖恩竖起食指纠正。 “哇——莉有师弟了!”不等安迪表态,菲莉西亚抢先过师姐的瘾。肖恩拧了拧她的小脑袋:“安迪比你大,你怎么能叫他师弟,应该叫师兄才对。”菲莉西亚耍赖:“不管啦,人家要当老大。” “你……” “呵呵,没关系的,本来按照辈分,我就排在后面。”安迪朝菲莉西亚包容一笑,转向肖恩,“那么,就请多指教了,肖恩师父。”被他一声师父喊得雀跃不已,肖恩拍胸脯保证:“放心,我会让你成为响当当的人物!” 这……似乎夸张了。安迪先是意外,随即慌忙澄清:“不不,我并不想成为知名的战士,我只要能够自保就行。”说着,他羞愧地低下头,心想自己是不是太不识好歹了。肖恩却不生气,用理解的语气道:“对哦,你是要当画家的嘛,那我教你基本的防身术好了。”这次,安迪在感激之外,更多了一份由衷的好感,因为这个人尊重他。 过去除了老师,没有一个人支持他的理想。 “安迪,安迪,抱。”菲莉西亚忙不迭地表示欢迎,却忘记树立师姐的威严,当她想起来时,已经被“师弟”喂布丁喂得不亦乐乎,彻底收买,“安迪真好。”细心地帮她擦拭嘴角,少年文秀的脸上满是疼爱:“我只有弟弟,一直希望有一个像莉这么可爱的妹妹。” 人家是师姐啦!抗议的话被布丁堵住,菲莉西亚只是在嘴巴里咕哝。 “啊,忘了自我介绍,我的全名是安迪米拉尔-欧斯达,你们叫我安迪就好。” “你名字好长,和我一样。” 肖恩这个名字不长啊。安迪不解,听见怀里的女孩含糊不清地道:“我叫菲莉西亚,小名莉。”安迪一讶:“菲莉西亚?世界?莉,你有个了不起的名字哦。” “是世界的意思吗?不知道。” “我是不想帮她取这种名字,是她爸爸的意思。”肖恩略带烦躁地喝梨麦酒,垂下的眼里有忧心,“这个名字太沉重了。”安迪赞同颔首。菲莉西亚高高举起双手:“没关系,肖恩师父另外帮莉取一个。” “别开玩笑了。”肖恩笑骂。菲莉西亚鼓起腮帮。安迪轻柔地戳了戳,笑道:“不必在意啦,莉不就是很可爱的名字。”菲莉西亚抱着他蹭了蹭:“还是安迪好。” 什么嘛。肖恩有点吃味,随即释然:这是第一次,菲莉西亚真心地亲近人,对她的成长是好事。说起来,她也到了需要朋友的年纪了,将来多收几个弟子吧。 “安迪,安迪。”菲莉西亚趴在新朋友肩上,耳语道,“你盯着肖恩师父,尽量和他说话。”安迪一头雾水地应道:“啊?哦。”下一刻,菲莉西亚咚地一声跳到地上,作势要往外头跑。肖恩连忙叫住她:“莉,你去哪里?” “莉去上厕所啦。” “别跑远了。”肖恩叮咛。虽然他在宝贝女儿一出生就对她设下永久防护结界和侦测魔法,不怕她遇险或走失,但还是小心点为妙。菲莉西亚挥挥手表示收到,一溜烟飞奔出去。 精灵的血统使她的脚步轻巧无声、快捷无伦,一会儿就来到村后的小树林,像等待什么似地驻足不动。只过了几秒钟,一道黑影窜出树后。 披着青绿鳞甲的健硕身躯,充满力量的四肢,猩红的兽眼,还有不同于任何野兽和怪物的特异形貌,任何人都能一目了然——这是头魔兽。 幼小的女孩却没有丝毫惊惧的反应,静静地让它走近。 菲莉西亚早就发现了:她可以驱使魔兽。 离开柔兰后,她和肖恩遭遇了好几次魔兽袭击人类的事件,肖恩当然不会袖手旁观。而那些凶神恶煞的异形,在他冲过去之后,就像小猫一样乖乖站着不动,任他痛宰。只有实在怕得不行才会动弹,但也不是反击而是逃跑。那些得救的人都以为是肖恩的缘故,对他更加赞佩膜拜,她却渐渐起疑,再结合自己的身世,答案非常明朗。 一开始只是好玩,再加上一点亲近的念头,她在心里叫一头魔兽“走开”,然后它真的退了。那一刻,菲莉西亚既悲又喜。 悲哀的是她真的是魔族,高兴的是她有了保护肖恩和她自己的力量。 而感知魔兽的踪迹是她另一项能力,一定范围内,她不用照面就能下令,这只就是。当肖恩发现他的钱包不见了嚷嚷时,远比他更愤怒的菲莉西亚毫不犹豫地向附近所有的魔兽发出指示。 肖恩不在乎,她可受够了。一次又一次,那些忘恩负义的混蛋将他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偷窃、骗财、甚至反过来利用他的善意谋害。如今的世道,除了肖恩师父,谁还会对他们那么好?全是帮该死的家伙! “嗯,没沾血,你做得很好。”从生满利牙的大口中取出完好的钱袋,检查了一遍,菲莉西亚欣喜地嘉奖。魔兽以一声低吼作为回应。瞥见它的爪间粘连着新鲜的血肉和破碎的衣服,菲莉西亚只是冷冷地翘起唇角:“哼,敢偷肖恩师父的钱,活该。” “辛苦了,回去吧。” 拍拍它的大头,再亲昵地摸了摸,现在她对魔兽的好感比大部分人高多了。它们绝对不会反扑、使诈,绝对听从上级魔族的命令,是一种多么忠贞的生物。 蹦蹦跳跳地返回旅馆,正往门外瞅的安迪站起来迎接:“莉,怎么这么久?我和肖恩师父正想去找你呢。” “没事的啦,我很厉害的哦。”刚刚完成一件“壮举”,菲莉西亚忍不住炫耀,不过她还没得意到抖出来。安迪笑着抱起他:“莉是肖恩师父的徒弟,肯定是很厉害的。” “嗯嗯。” “莉,你手上拿着什么?”因为角度的关系,肖恩看不到钱袋,只听到锵啷锵啷的声音。 “啊,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把施了轻量化魔法的钱袋递给他,“那些人把钱还我了,说不该偷我们的钱。”肖恩大喜,接着出了一身冷汗:如果钱没还来,他岂不就要吃霸王餐了,还会在新弟子面前丢脸。 以为他们只失窃了一袋钱,安迪并没有放在心上。内心风光霁月的肖恩更是连做梦也想不到宝贝女儿做了什么好事,一边欣慰人性果然还是有药救的,一边接过凝聚了十余条人命的钱袋。 ****** 跟着肖恩父女上路后,安迪很快找到自己的定位。 他是管家、厨师,兼保姆。 肖恩是他见过最滥好心的人。不管对方有没有乞讨恳求,他都会主动帮助那些受尽苦难的人们。不知节制地分发干粮和财物;帮他们重建房子、翻土种田、看病治伤、引水灌溉;教导村民分辨常见的草药、一些简单的水利知识,忙得灰头土脸、满身狼狈,连休息的空挡也没有。而每当这个时候,小菲莉西亚就会在旁边生闷气,他得想方设法逗她欢喜,两个人一起偷偷藏起一小部分钱和行囊,免得被肖恩分光光,将来去喝西北风,倒毙街头;晚上再帮累得筋疲力尽的肖恩铺床煮饭。气饱了的菲莉西亚一边嘟囔一边用小拳头帮义父捶肩敲背,再在他背上踩啊踩,既算按摩,也是发泄怨气。 不过,安迪并不讨厌这样的生活,他喜欢古灵精怪的小师姐,更喜欢单纯又软心肠的师父。肖恩不是伟人,他只是个好人。也许在和平的年间不出奇,但在这样的时代,却显得弥足珍贵。 人心已经荒废了。 为了活下去,太多的人舍弃了人性。战争、灾难、重税、盗贼、瘟疫和外敌将人们逼成了接近野兽的生物。互相抢夺一块发霉的饭团,把漂亮的女儿和妻子卖给领主,打劫外来者,**妇女,甚至食人肉的事也有耳闻。一张又一张,安迪画下那些愁苦的脸,绝望的脸,贪婪的脸,扭曲的脸。看了那么多,经历了那么多,连他也感觉自己的心在逐渐麻木,肖恩却从未改变他的处世态度。 身为画家,他需要一颗善感的心。而维持他的善感的,是肖恩。 东北是最大的战区。从海上登陆的魔界军,一波一波杀向内陆。虽然他们只是在边缘移动,还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种凝重到悲壮的气氛。来自世界各地的战士在此聚集,抱着必死的决心前往那片修罗屠场。为了保家卫国,为了遥不可及的和平梦。每当看到这样的他们,肖恩总是露出自惭形秽的神情,紧紧抱住怀里的菲莉西亚。而安迪,沉默。 他早就看出这对父女的来历不简单。身为公爵之子,他很清楚时下的权利构造。肖恩教导村民的那些知识,只有受过专门教育的人才会知道。还有他的气质……看似平民化,与一般的乡野鄙夫却有本质区别,一言一行都带着良好的教养,除了吃相。 菲莉西亚就更特别了,谈吐举止都是一派小淑女的风范,更有一种连贵族都没有的协调感,浑然天成的优雅。 但他不介意,这段日子的相处,已足够他付出全部的信任。 “对不起,安迪。”这天,终于来到一个大城市,不用再东忙西忙的肖恩特地选了一家高档的旅馆落脚,为两个陪着他受罪的徒弟点了一桌营养大餐,歉然道,“都好几个月了,我还没正式教你武艺。”安迪回以一贯的温和笑靥:“没关系,您不是教了我一套锻炼的方法吗?我一直照做,感觉身体轻快很多,力气也变大了。” “唔……基本功是要打扎实,但是不配合一定的技巧也不好。而且我昨晚看过,你的底子已经满厚了,我想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专门指导你枪术。”肖恩定下临时计划。安迪自然答应。 “莉也要学!”菲莉西亚不甘寂寞地举手。肖恩瞪了她一眼:“你先把基础打好!老是偷懒不练习!”菲莉西亚可爱地吐吐粉舌。安迪爱怜地摸摸她梳了两个羊角辫的小脑袋:“没关系,莉是灵巧型的。” “就是就是。” “……安迪,你老是宠她,会把她宠坏的。” “肖恩师父自己还不是宠她宠上天。” “~~~~”无言了一阵,肖恩握紧拳头,“我、我不会再宠她,我会严格锻炼她!”这种他自己说着都心虚的话,菲莉西亚和安迪当然更不会信,径自商量接下来要去哪儿玩。 横祸来得如此突然,让人完全措手不及。 正当师徒三人高高兴兴地在街上闲逛,看风景吃零食,为他们的小公主买新衣服新头带打扮时,变故横生。 一把将菲莉西亚塞进安迪怀里,肖恩火速在胸前结印,一道坚固的结界以他为中心张开,刚刚好罩住他们三个。下一秒,闪电的瀑布倾泻而下,夹杂着人们猝不及防的尖叫。眼前白光乱舞,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越来越轻的奔走呼号,渐渐响亮的呻吟哭喊,和远方的雷鸣。 安迪死死抱着菲莉西亚,连耳朵也顾不上捂住;而肖恩紧紧咬着牙,忍受内心的煎熬。因为周围的惨叫,因为他只保护了自己在内的三个人。可是如果不这样,万一有人惊慌下冲撞了他,结界会崩溃。 无数刺眼的光柱耸立在大地上,形成壮绝的景象。 这是后来被称为[天雷],由魔界军统帅,雷之幽鬼伍兰夫-米路-罗达丝一手发动,肆虐了整个东方,遍及数国的巨大灾难,伤亡人数无法统计。就这么短短几分钟,原本还算持平的战局幡然改变,联军败退;四强国之一奥斯曼,灭国! 继这场雷击,是水之幽鬼菲亚斯-迪卢掀起的海啸和风之幽鬼弗雷德-珂赛特降下的飓风,再次蹂躏劫后余生的人们。 高等魔族已经对他们口中的“游戏”厌倦了。 人类这种弱小的蝼蚁,还妄想垂死挣扎,伤害他们可爱的宠物们。 三天后,金龙王带领所有的金龙赶到前线,炽热的龙焰吞噬了整整三支师团,四位军团长阵亡。连本来不问世事的龙族也对魔族的凶横愤怒,插手了战事。 联军获得了喘息的机会,连忙休养生息,重整旗鼓。矮人们和地系法师联手建起一条坚实的防线;精灵和白魔法师合力布下最高阶的防御法阵[不灭的守护];其他人和接着赶来的黑龙、绿龙、蓝龙三族一起迎战来自魔界的援军。 七年,这是振奋了全世界,联军战绩最辉煌的七年。 直到单身在夏尔玛、尼普亚斯两块大陆闯荡,杀光那边所有精灵的魔界宰相听说他重视的族人伤亡,骤然出现为止。 统御六界之炎的法器——[幻法炎晶]。 能够吸收一切龙之吐息并反馈回去的优雅盾牌——[真实之书]。 还有灭绝星辰,拥有足以贯穿龙鳞的力量,可攻可守的绝世神兵——[祈莲星杖]。 金黄、深蓝、暗紫、白银、赤红、惨绿……总共六色火焰构成凄美的灿烂风暴,席卷了联军的阵营。没有惨叫也没有痛苦,只一瞬间就蒸发了盔甲和人体,却给幸存者们带来巨大的恐惧。 当一切归于平静后,身穿黑色魔法袍,黑发及腰的少年翩然落下,冷冷微笑。 红莲的魔导师。 [交出奥佛瑞特,饶你们不死。]这是他唯一说的一句话。 精灵们发出拒绝的怒吼,而动了义愤的战士们也无人退缩。再次冷笑了一声,黑之导师手一扬,空白的书页无风自动,发出乳白色的光晕。惊天动地的龙之吐息被不可思议的力量扭曲,原封不动地掉头折返,撕裂金龙的队伍,造成一片辉煌的破灭。 噩梦般的景象中,黑色的火焰围绕清瘦的躯体扩散开来,以不落之要塞[克鲁曼]为首,经过炼金术加固的城墙全部土崩瓦解;绘有银白法阵的地表像活物一样咆哮涌动,连同苦苦支持的法师们一并被超重力波搅得粉碎,[不灭之守护]全线崩溃。 [异界的来客啊,你太猖狂。] 老迈的金龙王沉沉叹息,刚才的一击杀死了他所有的部下,只剩他一个。但他也受了重伤,只有拼尽全力,和这个可怕的敌人同归于尽了。维烈夷然无惧地迎上,黑眸射出疯狂的杀意,倒映着金龙决死的身影。 凝聚了金龙王最后力量的炽白光束刺穿了高等魔族特有的屏障,没入他的胸膛。但是,祈莲星杖爆发出的能量同样彻底撕烂了庞大的身躯,连同那颗闪亮的龙魄。 漫天血雨染红了伤痕累累的大地,也打湿了绝望的心。 清俊而苍白的脸庞浮起残虐的笑意,映着嘴角划下的血丝,格外凄艳。这一战,就此烙下黑之导师不败的威名。 一片死寂的战场上,联军是丧魂胆寒,再也无力反抗,只等末日降临;而魔族一方是目瞪口呆,不断擦眼睛,终于意识到:他们亲爱的宰相,已经是半疯状态了。 没空再管蝼蚁的死活,戴着墨镜的魔王陛下亲自扔下写着“暂停”两字的白旗;弗雷德和菲亚斯架起维烈;伍菲和卡蒂丝负责安抚,一人一个针筒准备着,回摩耶给他做全身检查、心理治疗,留下一地呆滞的人们。 之后,战局再一次陷入胶着。没人搞懂魔族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只庆幸他们没有赶尽杀绝,战战兢兢地补充大伤的元气。然而,低迷的士气却提振不起来,黑之导师展露的强横实力粉碎了胜利筑就的信心,化为沉重的阴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仅剩的希望,只有众神的预言。 [狩猎行动]正式开始,捕捉两位救世主——[命运之子]和[世界之相]。 这是后话,当时回过神后,肖恩三人面对的是疮痍满目的城市。 “太惨了……”环顾碾转呻吟的人们,安迪踉跄退了一步,“这是谁干的!?”肖恩沉默片刻,看向远处还在不断鸣响闪烁的雷光,“能做到这种事的,应该只有高等魔族。” “太残忍了!” 义愤填膺的大喊。任何人看到这样的惨景,都会涌出满腔愤怒。 菲莉西亚颤抖了一下,而肖恩的表情也变得很难看。安迪一愣,被怒气充斥的大脑冷却下来:“肖恩师父?” “……没什么。”叹了口气,肖恩甩手对他们施了两层防护罩,转向城门的方向,“这次雷击范围虽广,但威力并不大,应该是佯攻,接下来才是正戏,我去协助这里的守军。你们先回旅馆,那里有结界,很安全。” “是,您要小心!” 和师父分道扬镳后,少年抱着蜷缩在他怀里的女孩掉头飞奔,为不时冒出来的焦尸揪心。连在附近的人们也浑身烫红,起满水泡,抽搐着动弹不得,这个景象简直和地狱无异。突然,一双小手搂紧他的颈项,然后是凄惶的声音:“安迪,安迪,你不会讨厌莉对不对?” “你在说什么啊?”安迪困惑地停步,一手轻拍她,“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可是……”菲莉西亚抬起泪汪汪的紫眸,随即一震,转过头。 “终于找到了,你这个小杂种。” 随着充满嫌恶的话语,两个身穿褚色长衣的人出现在街道的尽头。 ****** “你们是……东方学舍的成员。” 认出两人的衣服,曾经跟着父亲和联盟的首脑打过交道的公爵之子诧异地睁大眼。其中一人倨傲地挑眉:“小子,你是什么人?” “安迪,别和他们废话,快走。”菲莉西亚本能地感到这两人来意不善,紧张地催促师弟。另一人大吼:“你这小杂种插什么嘴!当心我剜出你那双恶心的紫色眼睛!” “你怎么能这么对一个孩子说话!”安迪怒极,护卫地环紧怀里的师姐,一贯温文的脸庞浮起接近执拗的坚定,“道歉!向莉道歉!我本来对东方学舍印象很好,因为你们是保护人民,而不是国家,但你这种态度,太过分了!不管莉的身世如何,你都不可以辱骂她这个人!” “哈,小子,你还不知道她的来历吧,她……” “不要说!”菲莉西亚尖叫,冷汗淋漓地捂住少年的耳朵,“安迪,不要听!不要听!”安迪惊讶地看着她溢满恐惧的小脸,这才意识到整件事或许有他无法想象的内情。 “别跟他们罗嗦了。”开头那人手持一块透明的水晶,上面有一个红点在闪烁,“普多尔卡雷现在在东城门,但随时可能赶回来,我们还是速战速决,也好有时间布置,将他一举擒下。”另一人啐道:“切!我会怕他!” “不要小看他!他可是萨桑之子!而且上面特别叮嘱要活捉,这可比诛杀麻烦多了。” “都是珂曼世家的那个婆娘作梗!” 安迪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他们说的,是他的师父?那个贪吃迷糊又好骗,成天脑子空空,就是有点蛮力会点法术惟独同情心泛滥的肖恩? 尽管同名,但少年至今为止,从没想到那个方向去。“肖恩-普多尔卡雷”,这是个在上流社会如雷贯耳,东方学舍的秘密武器,第一世家的继承人,被誉为[圣域的天才]的传奇人物。 他竟然拜了这样一个人为师…… 过于冲击导致的晕旋使他站立不稳,这感觉就和偶像破灭差不多。所谓的[传说],果然都是不可信的东西。 菲莉西亚咬耳朵:“安迪,快走啦,别磨蹭了!”对她而言,肖恩就算是神明下凡也无所谓,反正肖恩师父就是肖恩师父。安迪还没来得及答应,耳膜一阵钝痛,眼前白光一闪,原来是一条钩索打在无形的壁面上,弹射出爆音和火花。 “啧,有结界。”先前唾骂菲莉西亚,身材魁梧比较像战士的那人收回武器。而他的同伴非常有默契地拿出法杖,吟唱攻击咒语。 “等等,你们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安迪有点着慌,四下巡视准备觑空逃跑。以他现在的身手,绝对不是这两个显然很老练的敌人的对手。战士威胁地甩动钩索:“小子,不想和魔族为伍,就赶紧出来吧。”他这么说不是基于好心,而是想让安迪抛下菲莉西亚,结界就会从内部崩溃,省了他们一番力气。 魔族!?当这个词被消化后,少年下意识地看向臂弯里的女孩,对上一双惊惧的紫眸。只这一眼,他就明白对方说的是事实。 “不是的不是的!”菲莉西亚慌忙抓住他,急出了眼泪,“安迪,你别信他们……” “莉,你不该骗我。”安迪镇定下来,语气虽然严厉却没有什么怒意。菲莉西亚吓得一缩,泪珠成串落下:“对不起,我不想你讨厌我。”顿了顿,她急切地补充:“但是,我真的不是魔族,我有一半是精灵!这是肖恩师父说的!”虽然仇视精灵,但为了让师弟消气,她不惜拿他们做挡箭牌。 所以才叫她杂种!安迪恍然大悟。 不过,这种叫法也太过分了,这么稀罕的血统……不对不对,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 “住口,小杂种!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精灵王一辈子的耻辱!” 还是精灵王的女儿!?安迪目瞪口呆。菲莉西亚眼中闪过阴郁的暗火:果然那个坏爸爸嫌弃她。 在这段时间,那名法师已完成了法术,三枚火焰矢不偏不倚地砸在一个定点上,结界剧烈摇晃,原本透明的弧面泛开闪光的涟漪,最后凹陷下去,惊险万分地挡了下来。看出局势不妙,少年不假思索地转身逃跑,抱着他的小师姐。 “……安迪!”明白他行为的意义,菲莉西亚大喜。安迪抽空瞥了她一眼:“笨蛋,你真以为我会讨厌你?” 看年纪也知道菲莉西亚决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被追杀,肯定只是因为那一半的魔族血统。 用这种理由判断人最愚蠢了,少年非常清楚。 就像如今的他,脱去公爵之子的光环,也不过是个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的文弱画家。 何况……肖恩的为人他很了解,他再好心也不会庇护一个邪魔,应该是看不惯滥杀无辜的行为,才带着这个小女孩逃亡吧。 “那个臭小子!”战士火冒三丈地拔腿疾追。法师变招就迅速多了,左手飞快地捏了个手诀:“火网!” 一道火焰组成的绵密大网阻挡了安迪的退路,下一秒,激烈的痛楚从他背上曼延开来。 战士的全力一击攻破了结界,尖利的钩子直直刺进他的背。 “呜!”在落地的前一刻,他勉强侧了侧身,让菲莉西亚不至于摔得很惨。 “安迪!”不等缓过气,菲莉西亚就扑向他,“振作点!振作点!” “莉,快逃……”本来推搡的手改为抓住她,因为弹起的钩索刨下一块血肉,痛得安迪缩成一团,意识逐渐模糊。 狂烈的怒火烧红了晶莹的紫眸,小小的身躯迸射出如冰的杀气:“你——” 竟敢伤害安迪! 此起彼伏的兽嚎迅速逼近,魔兽的大军如潮水般涌来,团团围住两名追兵,后援还在不断补充中。两人看得心惊胆战:“这…这些家伙是从哪儿……” “难道!”法师首先反应过来,朝菲莉西亚手指疾弹,念出简短的咒文,“心灵冲击!” 强大的精神波使菲莉西亚陷入短暂的昏迷,当她倒下的瞬间,就不再有援军加入包围的队伍。 “果然,这些怪物是她叫来的。” “呼……这些也够受了。” 就在两人打得热火朝天时,头顶响起一个娇脆的嗓音:“奇怪,洛克怎么会失控。” 这是他们最后听见的声音。 看也不看两团灰烬,雷之幽鬼缓缓降落,拍拍一头魔兽的大脑袋:“是迷路了吗?快去东城门,那边好象有个很厉害的家伙。”魔兽指挥温顺地应了一声,率领部下退去。 瞥见倒卧于地的安迪和菲莉西亚,伍菲好奇地靠过去。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虽然大部分高等魔族喜欢欺负弱小,但是太过弱小——比如昏迷的人,他们也提不起兴趣。 “咦,这个人……”伍菲盯着安迪,绽开充满好感的笑容,“好像维烈哥哥哦。” 少年的五官和魔界宰相毫无相似之处,但眉梢眼角有一种安宁祥和的气质。连痛苦的神情也掩盖不了,反而增添了柔弱无辜的味道,仿佛一只落入猎人网中的鸟。 “不过维烈哥哥最近有点奇怪,希望他没事,玛格那女人根本不值得他发那么大的火。”一边自言自语,伍菲一边再次浮起。身为魔界军统帅,她要忙的事也有一大堆。 雷之幽鬼离去后没多久,菲莉西亚睁开剔透如水晶的紫眸。 “安迪!”她一骨碌爬起来,看清少年的情形,哭得乱七八糟,手忙脚乱地帮他包扎,却阻止不了流失的血色,越来越是害怕,“不要死、不要死……” 现在她深切后悔为什么不学白魔法,还有因为贪玩而疏于练习,不能保护这个人,害他变成这样。 “呜呜,肖恩师父,肖恩师父……”六神无主下,菲莉西亚只能下意识地呼唤最依恋的那个人的名字。而肖恩也没有辜负她的信任,在感到结界崩溃时就离开东城门,用移动术跳到这里。 ****** 安迪是在一个宽阔的背上醒来。 青草般怡人的气息很舒服,淡化了远处传来的硝烟和血腥味,仿佛划开了一方清新不染世俗的净地。 “醒了?”肖恩立刻察觉他的动静,露出欣喜之情。走在他左边的菲莉西亚担心地跳啊跳:“安迪,安迪,你怎么样?” “没事。”伤已经不痛了,只是四肢还有些酸软,不难猜出是肖恩治好了他,安迪回以略带脱力的温和笑靥,多少涌出劫后余生的感触,“你没受伤吧?” “没有,多亏安迪保护我。”菲莉西亚如释重负。肖恩却道:“安迪,到下一个城镇,我们就分手吧。” “肖恩师父?” “肖恩师父!” 不同的语气,传达出相同的困惑。 “那两个人对你说了吧,莉的身世。虽然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但是你继续跟我们在一起,将来还会碰到相同的事,难保不出危险,这次就是我的疏忽。我会请可靠的冒险家护送你,对不起,收了你做弟子,却没有教你任何武艺。还有,谢谢你没有嫌弃莉,还保护她。” “肖恩师父,莉有做坏事吗?”沉默片刻,安迪低声问道。肖恩愣住:“哎?”菲莉西亚忙不迭地申明:“没有!没有!莉从来没做过坏事!” 这是实话。在她看来,辱骂同学,教训小偷和驱使魔兽都属于正当防卫,构不成“坏”的条件。 “这就是了。”安迪冲她安抚地笑了笑。他并非没察觉这女孩激烈的本性,但更清楚她的本质。菲莉西亚从来不会毫无理由地使坏,或者恶意地加害别人。相反,对方若真诚相待,她也会掏心挖肺地回报。 “我不认为血统就决定了一个人的善恶,我喜欢莉,也喜欢你,我想和你们一起旅行。” “安迪……”肖恩放松肩膀,琥珀色的眸子浮起泪光,“对不起,我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们。”安迪展颜:“圣域第一高手的保证,我怎么会不相信。不过,真看不出你是那么厉害的人呢。” “呃,我现在是圣域的耻辱啦,我也知道我没什么形象。” “莉不用肖恩师父保护,莉会变强,变得很强很强,保护肖恩师父和安迪!”菲莉西亚双拳紧握,坚定地道。肖恩瞅着人小志气大的养女,不以为然:“你先改掉你偷懒的毛病再说吧。” “我不会再偷懒!” “我也想自己保护自己,还有莉和肖恩师父——莉,我做你的骑士好不好?” “骑士?”菲莉西亚清秀的小脸绽放出夺目的光辉,“是龙骑士吗?”安迪失笑:“哈哈哈,我可做不到那么威风,骑马倒可以。” 此刻的三人都没有预料到:菲莉西亚的愿望会成真。安迪米拉尔-欧斯达真的成为了龙骑士,而且是古往今来唯一一个以龙王为坐骑的龙骑士。 ****** 远离由于金龙的加入而翻天覆地的战场,师徒三人来到靠近斯帕斯内海的渔港萨尔兰。这里地灵人杰,是个尚未被战火波及的和平小镇。肖恩住了下来,教两个弟子武术,特别是安迪。菲莉西亚还太小,骨架都没长成,不恰当的训练只会适得其反。正好她最近对治疗魔法起了兴趣,也不来缠他。 “用腰力,枪术最重要的不是手臂的力量。” “是。” “刚才的直刺不够有力,每一击都不可以放松,集中力还要加强。” “是!” 当把草靶刺了个稀巴烂后,安迪才被允许休息,驻着练习用的枪杆大口喘息。肖恩拿着毛巾帮他擦汗,疼惜地道:“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咦?”安迪一怔:他感觉自己还有余力。肖恩笑道:“再练下去,你就没力气拿画笔了。”安迪不好意思地搔搔头,为师父的体贴窝心不已。这时,菲莉西亚跑进被两人作为临时训练场的旅馆后院:“肖恩师父!安迪!” “莉,你又偷懒。”肖恩斜睨永远精力旺盛的养女,现在应该是她学法术的时段。菲莉西亚瞪了他一眼:“才没有!莉在做正事!”其实她真的有点泄气,尽管她非常努力,在白魔法上的进展却只能用“可怜”形容。 “正事?” “嗯!”菲莉西亚将一只水壶递给师弟,“给,安迪,这是老板娘教我做的草药汁,对身体很有帮助的哦。” 不可以!肖恩差点脱口惊呼。对于养女的厨艺水平,他可是有切身体会。 “谢谢你,莉。”不知情的少年笑着接过。棕发青年结结巴巴地道:“那…那个,安迪,给我喝吧。”他怕他会当场倒毙。 “莉会再做肖恩师父的份,不要跟安迪抢啦。” “……” 眼睁睁看着弟子喝下毒药,肖恩后悔不迭,却见安迪一口气喝了大半壶,若无其事地笑道:“很特别的口味,莉,你手很巧哦。” “嘿嘿,肖恩师父也总是夸莉做的东西好吃。”菲莉西亚笑逐颜开。肖恩看得张口结舌:莫…莫非,他的二徒弟也是个味痴? 直到喝了自己那份,他才发现真相:草药汁做的并不难喝,应该是看药方调配的关系。 “对了,肖恩师父。”菲莉西亚举起一张纸,用期盼的口吻道,“我们去看这个好不好?”肖恩和安迪凑上前,异口同声地念出上面的字:“杂技表演?” 在这个时代,依然有流浪艺人冒着生命危险在大陆各地巡回表演,带给人们难忘的快乐。 “似乎满有趣的。”看完介绍,肖恩兴致勃勃地道。安迪也浮起憧憬之情:“我还没看过民间的演出呢。” “好,准备一下,我们这就出发!” 穿上最好的衣服,师徒三人兴冲冲地赶到买票的地点。因为才刚开始发传单,他们买到的是前排的票。上街消磨到演出的时间,直奔中央广场。 简陋的舞台周围坐满了人,几乎全小镇的村民都来了。毕竟这种乱世,一生也未必能看一场表演。孩子们大声喧哗,小菲莉西亚也兴奋得不得了,不等开演就用力拍手。当杂技团的成员一一上场后,更是连连尖叫。 “哇!好大的猫!” “……那是老虎。”肖恩揉揉额角,同时有点吃味地看着菲莉西亚坐在安迪怀里。自从收了这个徒弟后,乖女儿就极少缠着他抱了。不过,他也不是不理解原因。 安迪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气质,就和他第一个朋友维烈一样。 “跳火圈!跳火圈耶!” “啊——那么高,他们不怕吗?” “飞刀飞刀,莉也要学飞刀!” “莉,稍微轻一点。”安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提醒。附近的观众却露出包容的微笑。本来在看精彩的表演时被打扰是很窝火的事,但既然是这么可爱的孩子,也就算了。不少人还特地买来零食,送给乖乖安静的菲莉西亚。 几张椅子被技巧地叠起,一个身穿演出服的女孩走出幕后。安迪惊讶地睁大眼:“好小的孩子。”肖恩不忍心地皱眉:“是啊,可能比莉大不了几岁。” 顶多**岁的女孩先表演了一阵翻筋斗,漂亮的动作赢得了热烈的掌声,菲莉西亚由衷赞美:“好厉害!” “嗯,她的身体锻炼得很柔软,是练武的好苗子。”肖恩以内行的眼光道。舞台上,女孩开始爬椅子堆成的陡峭山峰,看得台下的众人屏息静气,捏了把冷汗。 突然,她晃了晃,连带身下的椅子也摇摇欲坠。肖恩大惊失色,不假思索地飞身扑上,在她跌落的前一刻接住她。 怀里的身体是那么轻,他顿时明白她失误的缘故。 轰隆隆!椅子被掌风扫到舞台的另一边,肖恩抱着小女孩,轻轻摇晃,关切地道:“没事吧?你到底几顿没吃了?这样子你怎么还能表演!” “……啊?”抬起的是一张其貌不扬的小脸,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有点蜡黄,鼻子旁有明显的雀斑,只有一头火焰般的红发引人注目,还有她的眼神……毫无肖恩常见的悲哀愁苦,是一种乐天知命的坚强。 “玛丽!你这个臭丫头,竟然给我搞砸表演!”一个怒容满面的中年男子冲上舞台。肖恩比他更大声地吼回去:“你还敢骂她!我才要告你虐待儿童!” “不要。”红发女孩拉扯他的衣襟,慌忙转向中年男子,用虚弱的声音道,“对…对不起,老板,下次不会了。” “滚进去!今晚没饭吃!”训完员工,杂技团的团长面对观众时又是一脸卑躬屈膝,“真是对不起啊,各位,我们保证不会再有类似的情形出现。” 没立场阻止,肖恩只有松开手,让留下道谢的小女孩跑回后台。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和安迪以担忧的神情迎接他。看着再度热闹滚滚的舞台,青年沮丧地叹气:“唉,我应该偷偷塞给她一个饭团的。” 经过这段插曲,之后的节目三人都看得索然无味。表演结束后,肖恩习惯性地检查钱包,顺便数了数:“哎呀,少了一个铜币。” “会不会掉在买票的地方了?”安迪猜测。菲莉西亚双手环胸,一副神气的小大人模样:“你是不是又偷偷救济穷人?老实交代。” “我才不会只给一枚铜币。”这太少了。 “你还好意思说!” 不敢面对养女的怒气,肖恩匆匆摆手,溜之大吉:“呃,我…我去找钱,你们待在这儿等我。” ****** 玛丽走出草绿色的营帐,随便一坐,轻轻吁了口气。 她不怪老板,他虽然脾气暴躁了点,苛刻了点,但不算坏人。当初也是他把在路边乞讨的她捡回去,养她这个丑八怪,教她杂技。 这次也是她自己不好,在开演前没填饱肚子,只是……瞥了眼手中的面饼,玛丽欲哭无泪:她真的咬不动啊! 饿得前胸贴后背,再不吃东西她恐怕要昏了,用尽剩下的力气,玛丽一口咬下,结果——还是老样子,连面渣都没掉下来半点。 呜呜~~~她明明泡过水了啊! 就在她伤脑筋的时候,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一个眼熟的身影跃入眼帘。这个人她认识,是他救了她。那温暖结实的胸膛,她现在也能清晰地回忆起来。 “啊,是你。”肖恩也认出她,欣喜地道,“你没有被打吗?太好了。”感受到他诚挚的关怀,玛丽情不自禁地微笑,她不敢笑大,因为她笑起来并不好看:“那个…谢谢你。” “别客气啦,小事一件。倒是你,一定要好好吃饭,营养太不充足了!” “我有吃的。”玛丽给他看手上的面饼。肖恩却看得大怒:“这种饼?他居然给你这种饼?这种饼我也咬不动耶!” 他知道?玛丽愕然。本来从肖恩的容貌、气质和穿着,她判断他是好人家的少爷,至少也是比较富裕的家庭出生。 “哼,真应该揍他一顿。”义愤填膺地咕哝,肖恩解下腰间的水壶,帮她淋在面饼上,“泡泡这个,我以前吃都泡这种草药汁,会变得很软很好吃哦。” “真的吗?”玛丽试着咬了一口,惊喜地睁大眼,“嗯!好软好好吃!” “是吧。”见她吃得起劲,肖恩笑得比自己吃到美食更开心。偷瞄他的笑靥,玛丽心里泛起浓浓的暖流。 这是第一次,有人不因她的长相而歧视她,对她这么真诚友好。 “啊,找到了!”肖恩捡起一枚黄澄澄的铜板,当心肝似地贴在胸口,“你让我好找。”注意到女孩的眼神,他也不觉得丢脸,认真地竖起食指:“不可以小看一枚铜币,1铜币也能买很多东西。”玛丽用力点头:“嗯!”身为底层的人民,她同样深知钱的重要。 再次展颜,棕发青年一边弹着失而复得的铜币,一边自我介绍:“我叫肖恩,肖恩-普多尔卡雷,你呢?” 红发女孩回以不漂亮,却温柔可人的笑容。 “玛丽薇莎。” 外一章——缺月 被拖进次元通道的一瞬,原本像是失神了的魔界宰相激烈挣扎:“放开!” “维烈,你冷静一点。”说话的是拽着他左胳膊的弗雷德,一边用眼色示意伍菲和卡蒂丝随时准备把针头刺向这个已经完全走样的朋友。 “是啊,维烈,你受伤了,先回去治疗再说。”菲亚斯的安抚就委婉得多,实在是被刚才那一幕吓坏了。 呜呜呜,他们温和包容仁慈大度的维烈到哪里去了? 都怪玛格蕾特那个见异思迁的女人! “这点小伤不要紧。”维烈抚胸喘息,眼神依旧狂乱,“你们管好你们自己,别再出那种岔子,让我替你们收拾。”伍菲抗议:“人家哪有出岔子啦,维烈哥哥。” “还说没有!我说过了,不要和联军正面为敌,我们的目标只是精灵而已!就算他们现在碍着面子不交,只要我们继续施压,再用洛克四处骚扰,他们很快就会屈服了!你们却搞出那种大屠杀,害得龙族参战,其他异族也发火,多费时间精力,一塌糊涂!” 歇斯底里的语调显示主人的精神不正常,但是他的思路又异常的清晰,使得众人一时摸不透他到底是什么状态。趁他们发呆的空挡,维烈挣开钳制:“既然搞成这样,索性一口气杀到圣域了。奥佛瑞特……奥佛瑞特……我要亲手剜出他的心脏,把他的脑袋拧下来!不,这样不够,我要想个更解气的主意……” 弗雷德等人听得寒毛直竖,不用再使眼色,伍菲和卡蒂丝立刻举起针筒。 “我已经宣布停战了。”随着压抑的男声,一身军装的艾尔拉斯走进通道,脱下墨镜,露出沉郁的紫眸,“维烈,你需要休息。” 当消化了他的话后,强烈的杀气从黑色的法袍内爆发出来。 “王,连你也阻碍我!!?” “我不是阻碍你,我比你更想把奥佛瑞特分尸,但现在比较重要的是你。” 这是事实,比起去世的女儿,艾尔拉斯对这个相处了数亿年的朋友感情远远深厚得多,其他人也是。 维烈是摩耶的珍宝,他不能出事。 “重要?你指我的伤?我说了……” “不是你的伤!是你的脑袋!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艾尔拉斯忍不住大吼,既愤怒又心痛。玛格,你究竟为什么舍弃这样一个男人,投到那个精灵的怀里?害他为你昏了头,我这个父亲也痛断心肠! 迟钝地眨眨眼,维烈会意,牵起一丝扭曲的笑意:“哦——你们以为我疯了。放心,这只是暂时的,只要杀了奥佛瑞特,我就会回复了。” “维烈……”一股寒气从众人的心底窜起,这一刻,他们终于确定:他不对劲。 不单单是疯了这么简单,是整个人格的丕变。就像一株包裹在坚硬外壳里的毒芽破茧而出,疯狂攀长,占据了他全部的身心。 是过度的压抑造成的内部崩溃。 报仇真的不重要了。众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恍悟和忧心:就算让维烈复仇成功,他也不会回复,只会因为失去最后的支撑而一蹶不振,变成废人。 当务之急是治疗,把他破碎的心志重新拼合。 “咳…咳咳咳!”情绪过于激动触发了尚未痊愈的伤势,维烈突然捂住嘴,弯腰剧烈咳嗽。苍白的指缝间流下殷红的血丝;按着胸口的手下,不明显的痕迹也逐渐扩大。吓得众人心慌意乱,急忙扶住他。 “维烈哥哥,维烈哥哥,你怎么样?”伍菲急出了眼泪。维烈回以混乱的粗喘和间歇的呻吟,体内的异变让他被杀意和仇恨充斥的大脑一清,涌上惊慌。 伤……治不好?为什么?是魔核,魔核受伤了!那么,我会死……? “不行!”突来的力气让他挣开友人的扶持,冲向次元通道的出口,“我不能死!奥佛瑞特……” 大睁的眸陡然涣散,敲在他后颈的手刀剥夺了他的意识。 一把抱住瘫软的友人,艾尔拉斯对发呆的伍菲喊道:“快!再给他打一针!不,两针!”卡蒂丝先上前,果断地注入镇定剂。然后是抽噎的伍菲。 过多的药量使昏迷的人体出现微微的抽搐,眉间的褶皱却被抚平,惨白的容颜呈现出接近死寂的安详,看得众人心脏绞痛。 “这个笨蛋。”弗雷德咬了咬牙,拂开友人脸上的发丝,再掏出手帕擦拭他嘴角的血迹。菲亚斯眼望主君,不安地道:“艾尔,你说他能好起来吗?” “……一定会好起来的。”艾尔拉斯的保证,更像祈祷。 ****** 维烈并没有好起来,反而恶化了。 一从昏迷中醒来,他就挣扎着想下床,痛骂将自己强行带回摩耶的友人们。被菲亚斯和弗雷德按住后,又不惜使用异能,将他们弹到墙上。最后是艾尔拉斯用感应力暂时性地封住他的能力,再直接震撼脑部,让他失神;卡蒂丝的引力制御和伍菲的电击双管齐下,才摆平。因为维烈很快就恢复了神智,试图挣脱主君的束缚。 之后,他们不敢再让他醒过来。 大量的肌肉迟缓剂,神经麻痹药物,一针一针扎下去。不是舍得,而是没办法。一见屏幕上的图样起了异变,间隔的时间还越来越短,艾尔拉斯等人只有忍痛注射。 “唔……” 床上的人表情昏乱地摇头,毫无血色的唇逸出痛苦的呻吟,冷汗打湿了衣服和身下的床单,甚至嘴角也流下一道晶莹的液体,两手神经质地挥动。被守在床边的弗雷德压在身侧,不断痉挛扭动的清瘦身躯也用手肘按住。他的神色极为紧张,不是因为吃力,维烈早就被他们折腾得虚脱了,连偶尔醒来也一副恍惚的样子。 “快想想办法啊!已经出现排斥反应了!再这样搞下去,他会变成白痴!” “有什么办法?长老们也拿不出办法。”艾尔拉斯没好气地道。回到摩耶的第一天,他们就请来缅和零。开始这两个还耍大牌,尤其是缅,抱怨了一通,然后自信满满地治疗。结果……心理对谈、药物控制、催眠疗程等等统统试过了,一概没用,还害维烈暴走了好几回。两人才承认这次事情真的大条了,闭门研究。 “呜呜,为什么维烈哥哥会变成这样?”伍菲凄楚的哭声,为僵凝的气氛平添心酸。 即使将整个人界踩在脚下,如果这个人疯了,又有什么意义。 长叹一口气,艾尔拉斯接手弗雷德的位子:“算了,我来试试。” “艾尔,你行吗?”卡蒂丝担心地问道。这些天维烈暴走时,全是靠艾尔拉斯阻止,他应该也很累了。何况……身为基连的复制人,维烈的异能是全摩耶最强的。 “总不能放着不管吧,以他现在的状态,我有两分把握。唉,如果我的感应力和父亲一样强就好了,他就能制住基连叔叔。”说着,艾尔拉斯让友人安静下来,扶起他,两手技巧地捧着他的头部,大拇指按着太阳穴,施加直接的精神影响,“维烈,睁开眼睛。” 张开的黑眸毫无神采,显然意识还处于昏睡状态。 “认得出我是谁吗?” 好半晌,魔界宰相才缓缓点头,挤出微弱的声音:“王……”艾尔拉斯欣慰一笑:“看来你的脑壳还没坏掉,虽然你已经够笨了。”这个以往绝对能打击到维烈的字,此刻却没有造成任何影响。见状,艾尔拉斯的脸色又黯淡下来:“维烈,你到底想怎样?” “报仇。”这个答案,不需要一丝一毫的迟疑。 “报完仇呢?” “……不知道。” “看看我们,维烈。”艾尔拉斯加重语气,带着心疼和愤懑,“你眼里还有我们吗?”维烈一怔,吃力地道:“我不会……让你们有事。” “那你自己呢?你把自己搞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难道我们就好受了?” 混乱之情浮现在死白的清俊容颜上,伴随着由情绪冲突引起的颤抖,维烈下意识地挥手,像要甩掉什么:“不要…不要再……” “维烈?”弗雷德等人紧张地踏前一步。艾尔拉斯却明白这是关键时刻——一旦维烈对自己这帮人和摩耶的感情占了上风,这场治疗就成功了,当下强忍不舍,逼问道:“不要什么?维烈,说出来!” “责任……不要……”连续的折磨使精神屏障摇摇欲坠,断断续续的话语不受控制地涌出,“玛格…我爱她,可是父亲说,不能偏心…我拒绝她,我不想的…我好后悔,好难受……为什么必须是我?我这么笨……父亲,救救我,我好累,好想休息……” 众人听得心凉了半截,面面相觑。 艾尔拉斯双手发抖:原来他们,竟然将他逼到这种地步了! 为什么以前都没发现?给他一点安慰、支持? 太依赖了……都太依赖这个人……以至于他快要垮了,他们才惊觉自己的残忍和疏忽。 “维烈,你休息吧。”弗雷德哽咽道,“对不起,是我们不对。”伍菲和菲亚斯已经哭得稀里哗啦。 维烈依言放松,睡着的前一刻,快合上的眼睛猛地睁到最大,激烈摇头:“不对!不是父亲!父亲要我做摩耶的支柱!父亲不在,我要撑下去!我要等他回来!” 闻言,众人顿时明白一件事:只有基连能让他放下肩头的重担。 可是他们上哪儿去弄个基连给他? “维烈……”艾尔拉斯轻叹,满腔的歉疚心痛都化为一句话,“你哭一哭吧。” “不行,我不能……呃!”一言未毕,维烈抓住他的袖管,一口鲜血喷在他的胸口,整个人向前软倒。弗雷德等人齐声惊呼,上前检视。 “到极限了。”抱着昏迷的好友兼部下,艾尔拉斯咽下失望的苦果。 慢慢地,他眼中浮起决心。 ****** “精神攻击也没效吗?” 缅和零走进治疗室,众人一致朝他们投以痛恨的目光:追根究底,维烈变成这样,大部分就是被他们骂的! 艾尔拉斯首先镇定下来,小心地扶友人躺回去,对弗雷德道:“不要再给他注射。如果他醒过来,就跟他说先做好决战的准备,这次务必揪下奥佛瑞特的脑袋。” “呃?”弗雷德愣住。菲亚斯等人异口同声地喊道:“艾尔!” 还管什么奥佛瑞特啊! “住口,这是命令。”艾尔拉斯的嗓门不大,却有一股不容反驳的坚定,震慑住六神无主的众人。随即,他转向面露赞同的两位长老:“你们跟我来。” “报仇确实是唯一的办法了。” 走廊上,零疲惫地挤压眉心,无奈地道,“现在说什么这孩子也听不进去,只有指望他发泄完,能稍微清醒一点。”缅一脸恨铁不成钢:“反正他现在也差不多是废人一个,再坏也不会更坏。” “闭嘴!你最没资格说这种话!”艾尔拉斯狂怒,“你以为维烈会变成这样是谁害的?”还敢说风凉话! 缅不语。零沉沉叹息:“果然是压力太大了吗,那孩子。”看了一眼病房,他迎视艾尔拉斯苟烈的目光:“艾尔,你怪我们没错,不过……我们其实并不是逼那个孩子。缅他,就是希望那孩子别再那么压抑,才老是打击他。盼着维烈骂他一声臭老头,或者像你一样叫他闭嘴。” “零!” “……”这两个也是笨蛋。 摇了摇头,艾尔拉斯用一种放弃了的语调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我也不想追究,维烈以后还要你们照顾,只是别再骂他了,他肯定是照样硬吞。因为你们是他最敬爱的父亲的助手,他决不会对你们不敬。”缅和零张口结舌,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后,神情转为凝重:“艾尔,你想干什么?” 没有正面回答,艾尔拉斯深深注视门板。 “维烈他,不想再管摩耶和我们了。” 相同的寒意也浮现在缅和零心里,伴随着难以置信。 “是受够了吧,真是难为他了。其实为他好,应该让他就这么去。但是摩耶不能没有他,我们也不能失去他。自私也罢,无耻也罢,我想赌一次。” “……摩耶也不能没有你。” “别说笑了,零。”艾尔拉斯冷笑,那是更接近自嘲的懊悔笑容,“我从来没尽过为王的义务,一直是他一个人背负。” 摩耶是两个人共同治理的世界,他却忘了。 那个人总是笑着,包容地笑着,所以他们都在不知不觉被惯坏,以为他永远不会倒,那温暖的胸怀永远不会关闭。 现在……一切都太迟了。 “维烈只是昏了头,我不相信他真的抛弃我们,但是他太累太累,没一定的刺激,醒不过来。放眼摩耶,还有别人比我更适合这个任务吗?” “你想让他自责到发疯?”缅也反对。 “就像你说的,再坏也不会更怀。” “……” “玛格是我生的,我要负责。”艾尔拉斯戴上墨镜掩饰表情,“如果连我的死也没用,那我无话可说。” 第一章 开启的往事(节五) 古世历4582年冬-自由港都提瑞尔—— “我要一艘到南方联盟的快船。” 商船协会的事务员眯起本就细小的眼睛,射出针刺般锐利的视线,打量眼前的客人。他全身上下被一件罩头斗篷遮得严严实实,但是从不高的身形,还残留着稚嫩的清亮声线,可以看出年龄不大。最奇怪的,他怀里抱着一个襁褓。这年头连人口贩子这个行当也不景气,美女都难卖,更别说野地里随处可见,倒贴也没人要的婴儿了。 是难民吧。傻小子,还带着弟妹。在心里轻蔑地嗤鼻,事务员佯装猥亵地搓了搓手:“先生,您是明白的,我们的规矩……” 犹豫了一下,原本握着的手摊了开来,露出两枚刻有橄榄枝和羽毛的金币:“这些够了么?” “够了够了!”瞪得滚圆的两眼绽放出贪婪的光芒,事务员几乎用扑的抢过钱,评价立刻上升到贵族的遗孤或哪个富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出走继承人。然而,看清正面的花样,他惊讶地道:“这、这是圣域的金币啊!” 斗篷下的身体震了震,一手悄无声息地握住一把锋利的袖剑。 “别紧张,别紧张。”没有察觉他细微的动作,事务员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挥手,“做我们这行的是不过问客人的来历的,只要你不是魔族就好。钱我收了,你的船是[白玫瑰号],到港口一问就知道。今晚十点出航,别迟到了。” “谢谢。”松了口气,年轻的客人正要离去,仿佛想起什么,手一扬,桌上的水杯一分为二。切口平整利落,倒下的两半更是呈现完美的对称。 “请保密。如果有人问起,你泄露我们的行踪,下场就和这个一样。” ……是亡命者。目送他的背影,再看看被剖开的杯子,事务员彻底更正之前的认识。 一踏上港口,兵荒马乱的景象映入眼帘。不是繁华,而是萧条和无序。扯着嗓子叫唤的流浪佣兵;被私人保镖护得铁桶也似的商队;风尘仆仆,带着一丝憧憬的冒险家和旅行者;不对魔兽挥剑,却驱赶难民的巡逻队。在混乱中跌倒的小女孩大声哭喊妈妈,却没有人伸出援手,反而有一个忙着卸货的大汉就一脚把她踹开。 咬了咬牙,他冲过去扶起小女孩,还没来得及慰问,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围上来,脏兮兮的小手抓住他的斗篷,七嘴八舌地嚷道:“哥哥,哥哥,我们好饿,给我们一点吃的嘛。” “……”他为难地沉默,但终究无法抗拒那些可怜巴巴的哀求,饿得皮包骨的小脸和一双双乞怜的眸子,用颤抖的手拿出一包干粮,“给,要分着吃哦。” 孩子们齐声欢呼。发现他是头肥羊,更多的难民和乞丐一窝蜂涌上。好不容易,他在被抢光的前一刻狼狈逃出人群,七拐八弯地躲进一堆木箱。 “唉。”蹲下来隐藏形迹,他懊恼地直敲脑袋。 才出家门,他就快把钱花光了,这下要怎么办呢? 听说南方联盟很好找工作。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他凝视怀里睁着眼静静看他的小婴儿,摸摸她粉嫩的脸颊:“对不起,莉,你肖恩师父是个笨蛋。” “不过,不过,你的养育费,我都完整地留着哦,一分都没花。”完全没想到自己如果饿死了还是白搭,他重新振作,竖起食指献宝地道。 女婴回以咯咯的笑声,随即皱起脸,“咿唔——咿唔——”地叫着,状似难受地挣动。 “怎么了,莉!?”肖恩立刻担忧得心拧成一团,手忙脚乱地拍打,“饿了么?还是要尿尿?” “唔……”宛如紫水晶的眸流出清澈的液体。肖恩恍然大悟,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后,划了个法印。下一秒,其中一只眼睛变成了叶片背阴的颜色。左眼紫,右眼绿,为她清秀的脸蛋增添了一抹妖异而不祥的美感。 “啊咿!噗!”婴儿快乐地吐泡泡,挥舞短短的手臂以表感谢。肖恩却露出复杂的眼神:“幻术还是太勉强了吗。” 谨慎地将她面对自己抱着,肖恩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给予她短暂的喘息。 看看天色,他叹了口气,再次施法。婴儿早已睡着,口水在他胸口溶了一滩。 “对不起,莉。”帮她擦干净,肖恩不舍地亲亲她,起身寻找今晚要搭的船。 深夜,他登上客船[白玫瑰号],拒绝了包房,和一般客人一起挤在货舱里。这倒不是穷酸脾气发作,而是为了尽量不引人注目。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他感到身上传来一阵湿意。这感觉他再清楚不过,连忙安慰哇哇大哭的养女,以免引来其他客人更多的白眼。 “乖,莉,不哭哦。”娴熟地呵哄,动作却相反的笨拙。换了半天换不好,他下意识地环顾,看到附近有一位抱小孩的妇女,惊喜地扑过去。 “那个……”临出口时,不好意思地顿了顿,兜帽下的脸泛起红晕,“你可以教我怎么换尿布吗?” 扑哧!人群里响起小小的笑声。妇女也莞尔,将自己的孩子放在一旁的通铺上,带着温柔的神情伸出手。虽然看她不像坏人,但养女的身份实在太敏感,自己又是被追击的逃犯,肖恩还是偷偷施加了一个防御结界,才递给她。 “好可爱的孩子啊。哎呀,还是女娃!你养她一定很不方便吧?” “不会啊,莉是好孩子。” “莉?真是好名字。”妇女爱怜地帮婴儿擦拭干净,才开始换尿布,“她是你妹妹?”盯着她的步骤,肖恩随口道:“不,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她…算是我的养女吧。”妇女愕然:“养女!?你几岁?”她没有问莉的父母怎么了,因为这年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事太多了。反而是肖恩一目了然的年轻和这样的关系,更令人惊奇。 “十七岁。”轻触养女玫瑰色的小脸,高兴她重拾欢颜,肖恩微笑,对周围异样的目光一无所觉。 “唉。”妇女长叹,把婴儿递还给他,拍拍他的头,诚挚地道,“愿生命女神保佑你们,孩子。” ****** 大黑暗时代。 降魔战争正式爆发。原本只是零星破坏的魔族发动全面进攻,过去从未亮相的魔界宰相以辉煌咒文[禁界牙煌霸炎阵]毁灭索雷斯大陆,震动世界。被冠以[黑之导师]的畏称,人人闻风丧胆。 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以东方学舍为中心,四强国——奥斯曼、坦帕斯、普雷尼亚和柔兰为主干,以及其他十余个大小国家组成[圣十字联军],对抗强大的侵略者。 然而,这一举措并未带来实际的效果。联盟内部争斗不休,掌握实权的三大世家:召唤师世家珂曼,剑士世家提塞和魔法师世家瓦雷竞争尤其激烈;各国成员也互不信任,推卸责任,只有当火烧到自家才出动军队。相反,魔界军却是团结一致,在七位军团长的带领下将各地守军打得节节败退,紧接着就是一场不留片瓦的屠杀。 血洗。这是来自魔王艾尔拉斯-希亚的命令。而魔族上下也积极响应,肆意践踏名为“人类”的弱小生命。 直到五年后,珂曼世家的继承人洁西卡才脱颖而出,和之后的英雄王科尔修斯、王妃爱蜜莉、[焰之术士]贝尔妲、[绿法师]布修等新一代的佼佼者组成坚实的阵线,将愚昧的守旧派统统格杀;与东方学舍的长老们达成微妙的平衡;四处奔走,以诚意说服尚未参战,又对人类抱有深仇大恨的异族首脑,[圣十字联军]才真正完整,勉强抵挡住魔族的如虹攻势。 而各地,开始流传一位[战神]的传说。 他抱着一个幼小的女孩,帮助百姓重建家园,以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扫荡残暴的魔兽。 [古兰-罗瓦]——因为他不留名,人们就这么尊敬地称呼他。 这是两簇微弱的火苗,维系着即将熄灭的希望之灯。民众早已困苦不堪,只求和平快快到来,不要再有杀戮,不要再有分离。 不折不扣的乱世,这是肖恩-普多尔卡雷和菲莉西亚-德修普出生的年代。 ****** 物欲横流,纸醉金迷的南方联盟,是富商、佣兵和亡命者的天堂,虽然依附北方的联军,却隐隐有独立的势头,这也是肖恩选择逃亡来此的主因。 只是,他低估了自己吸引事端的天赋。 一支由佣兵、难民和小商人组成的队伍在荒道上缓缓前进,目标是索伦克公国的首都,商业发达又富裕的塞伦。而车队里最让人好奇的,自然是全身上下被斗篷包得密不透风,怀抱婴儿的肖恩了。 “哇哇!”菲莉西亚把胖嘟嘟的小手伸向空中,做抓取的动作。 “呵呵,好玩吗,莉?”肖恩的手指灵巧地舞动,操纵空气里的光元素变出各式各样的幻象,有小鸟、兔子、蝴蝶和花草。惟妙惟肖,不仅菲莉西亚看得着迷,同车的人们也是目不转睛、连声惊叹。 “来,叫师父。”见时机成熟,肖恩将一只红艳艳的大“苹果”递到她面前,诱骗道,“你叫肖恩师父,我就给你。”想起失踪的友人维烈就最喜欢吃苹果,他一阵惆怅。 “啊噗。”不知是抓了两下抓不到,还是察觉他的走神,菲莉西亚小嘴一扁,不屑地甩头,“哼唔。”肖恩顿时胆战心惊,不敢再逗她,又抱又哄:“乖乖,不气,肖恩师父唱歌给你听。” “咿——”菲莉西亚绽开让他心醉神迷的灿烂笑靥。 当活泼的童谣从车厢里传出来时,一名佣兵策马靠近首领,悄声问道:“头,你说这家伙是什么来头?”虽然这个时代魔法师的资源雄厚,民间却极为罕见。能够把高难度的幻术控制得这么熟练,也可以看出他决非一般街头卖艺的幻术师。 “呵,不是个好孩子吗,不用担心。”识人无数的佣兵头子表现出豁达的态度,为那无忧无虑的歌声和欢笑柔化了脸上的线条。 这样的情景,有多久没见到了?要不是那些杀千刀的魔族,他的儿子…… 突然,婴儿的啼哭划破了和谐的气氛,不仅佣兵们错愕,肖恩也措手不及。 “怎么了,莉?乖哦,不哭。”牛奶刚刚喂过,身上也没有湿意,哄了一会儿,兜帽下的双眼闪过凛冽的寒芒:难道说—— “头!”到前方探路的佣兵浑身是血地出现,气息奄奄地说出最后一句话,“魔兽!”倒下再也不动。 “狗娘养的!”骂了一声,魁梧的佣兵头子火速下令,“结成半圆阵!其他人待在原地!” 指示明快正确,原本乱成一团的商队安静下来。大部分的乘客蜷缩在车里或马匹旁边瑟瑟发抖,祈祷神明的保佑;几个有战斗力的人冲向已布阵完毕的佣兵,其中就包括肖恩。 “小鬼,你出来干什么!保护好你妹妹!” 没有纠正佣兵头子的误会,肖恩专注用侦测魔法察看周围,幸而只有一个方向有敌人。仅仅这么一耽搁,大批异形就涌出地平线,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妈的!这帮畜牲,又吃饱了!”险些咬碎一口牙,战斧猛地一挥,“放箭!” “……没用的。”对养女施加了一个空气过滤结界和一个催眠术,肖恩低喃。只一眼,他就认出那是名为[亚贝鲁]的力量型魔兽。普通的武器根本无法刺穿它们坚硬的鳞片,更别说魔核了。只有魔法才能稍微凑效,而队伍里没有一个魔法师! 这就是凡人的悲哀,凡人的脆弱。除了各国的正规军,隶属东方学舍的菁英,一般的战士见到魔兽只有抵挡和逃命两条路选,毫无战斗力的百姓更是挨宰的份。 所以强韧的精神反而比战技更重要。那种面对不可战胜的敌人,还能不当场崩溃的意志。 而佣兵们明显还欠缺,眼见一击无效,多少都露出动摇之色。肖恩叹了口气,高举右手,念出简短的咒文:“爆炎!”两发车**小的火球应声飞出,落在魔兽的阵营里,引发强烈的爆炸,红色的光芒和黑色的烟雾开启死亡的序幕。风刃切开空气消失在烈焰里,又造成了数以十计的死伤。 紧接着,一抹白影冲入敌阵,光剑纵横切砍,掀起血的豪雨。 不是肖恩愿意以身犯险,如果一个人,他倒很乐意大干一场,出出风头,但现在宝贝女儿躺在怀里,他真是不想出手。可是强大的魔力波动会引来追兵,他只能选择近身战。 劈、刺、挑、扫,所有的动作在瞬间完成。魔兽们还没从上一波攻击中回过神,就失去了六名同伴。没有断肢横飞的凄惨画面,每一击都追求实效。分成两半的躯体滚出碎裂的魔核,洞开的腹部也是在相同的部位。只有星星点点的鲜红血珠,为这场一面倒的战斗加入华丽的成分。 佣兵们呆呆看着这一幕,久久反应不过来。对有实战经验的他们而言,眼前的情景还远远称不上血腥,却绝对震撼。一向被魔族打得无还手之力的人类却反过来蹂躏魔兽,还是仅凭一人之力,这无疑是过去只会在梦里出现的景象。 重重吐了一口气,佣兵头子收回战斧,半失神地自言自语:“这小鬼,真是人不可貌相。”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牺牲者也被掩埋。 不是商队的成员,除了那名探路的佣兵,无人伤亡,而是魔兽先前经过的村庄里,所有的村民。 断亘残壁间,燃烧着大大小小的火头;血液渗进泥土,呈现出异样的黑红色;七零八落的人体四散抛落,都是双目大睁,凝聚着惊惧和不甘的神色;更多的是被打得脑浆迸裂,像烂西瓜的头颅。孩子在母亲怀里断气;父亲拿着钉耙等农具倒在附近,同样生机全无。 魔兽至今没有被人类嫌恶到底的一点,是它们不吃人肉。虽然这也造成了瘟疫的大规模流行。 没有人对这个场面尖叫惊吓,都司空见惯地默默散开,或从车上拿出铁揪,或在村里寻找,准备挖坑掩埋。这是大陆上不成文的规矩:没余力也罢了,有力气,你就得挖坟,因为你说不定就是下一个。 人已经活得够悲惨了,怎么能让自己死后也曝尸荒野。 肖恩也把菲莉西亚捆在背上,找了一把铁揪开始掘土,尽管他只需要一个土系魔法就能在顷刻间挖出个大洞。 一铲一铲,掩埋廉价的生命。 晶莹的泪珠静悄悄地滚落,掉进土中,消失无痕。 “小鬼,水喝吗?” 事后,佣兵头子坐在一堵倒塌的土墙上面,递给他一个水壶。肖恩摇摇头,这是他必须的警戒。 “呵,喝吧,我又不会下毒。”佣兵头子翘起络腮胡下的嘴角,“你刚才流了那么多眼泪,也需要补充水分。” 兜帽下的脸红了,终于接过喝起来。以柔和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五大三粗的汉子垂下头:“你还是个孩子,有这么强的本领,真不容易。” “我……有一个儿子,如果活到现在,也和你差不多大。可惜啊,他死了,死在他妈妈的怀里。” “切!这个村子的人已经够幸运了,我的老婆和孩子都没人帮忙埋。我回去的时候只看见骨头,***幸好还认得出来,没变成灰之类。” 肖恩静静地听着这个外表粗犷的大汉用感性的语调叙述过去,唇抿成一线。 十指深深插进乱糟糟的短发,然后是充满仇恨的咒骂:“该死的魔族!该死的魔族!” 该死的魔族…… 宛如巨石坠入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肖恩抬首,让一望无际的蓝天映入迷惑的双眸。 如果不是怀里的小身躯,目睹这样的惨景,听了这样的故事,他也会像全世界的人们一样,仇视、痛恨魔族吧。 低下头,养女甜美可爱的睡靥跃入视野,肖恩的眼神重新恢复了坚定。 菲莉西亚她……是无辜的,即使她有一半魔族的血统。 “杰伊先生。” 唤回沉入自己情绪的佣兵,肖恩仿佛下定决心般,掀开遮掩容貌的兜帽,露出一头柔软的棕发,琥珀色的清澈眸子和健康的蜜色肌肤。俊朗的脸庞还残留着稚气,额头扎着绷带,藏起萨桑之子的印记。 佣兵头子目瞪口呆。虽然听声音就知道肖恩年纪不大,但实际目睹的冲击还是不可同日而语。而且……看他的长相,居然最多才不过十六、七岁,这未免太年轻了! “请问,你有见过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啊?”杰伊回过神,断然摇头,“没有,我从没见过。”肖恩失望地戴回帽子:“这样啊……” “你在找人吗?我会帮你留意。”原来是双子,他一定活得很辛苦吧。杰伊暗暗叹气,从修罗场生存下来的佣兵没有那种愚昧的迷信。 “谢谢。”肖恩粲然一笑,鞠躬行礼,“那么,我告辞了。”杰伊愕然:“喂,为什么说走就走?” “这里离塞伦已经很近,应该不会再出现魔兽,守备队也会马上赶来,我不方便在人前露面。” 亡命者吗?杰伊并不意外,挥了挥手:“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你了——保重啊,小鬼!” “您也保重。” 抱着还在酣睡的婴儿,少年绝尘而去,留下第一个传说,慢慢传扬开来。 ****** 由于路上的一段插曲,肖恩没有照原计划前往塞伦,而是转向西南边的一座城镇,多走了两天。也因此,到达时,他的荷包已扁到不能再扁。 “呜~~~不是说南方联盟很好找工作吗,怎么一张打工的告示也看不到?物价还这么贵。” 用飞毛腿在城里兜了一圈,肖恩坐在喷水池广场发愁。天真不知愁的菲莉西亚冲他笑得欢,手上抱着一个木制的小玩具。 唉——又是一声叹息。肖恩倒不担心养女会饿肚子,刚刚来往的行人十个有九个停下来,塞给她一堆零嘴,甚至还有新鲜的牛奶,问题是他!这些东西不够他填饱肚子,塞牙缝都嫌少。肖恩终于意识到:如果他饿死了,就算留着菲莉西亚的奶粉钱和教育基金也没用。 “咿唔!啊噗!” “乖。”安抚地拍拍因为得不到义父的注意而开始撒泼的心肝,肖恩决定一家家问。快到傍晚时,总算找到一个服务生的工作和搬运工的兼差。最令他高兴的,是一位好心的大婶让他和菲莉西亚借住在隔壁的空屋里。 虽然保镖的差使酬劳丰厚得多,但肖恩对那些剥削民脂民膏,又不顾平民生死的达官贵人没好感,也不会有人雇佣一个带小孩的黄毛小子。另外,还有身份上的考量。 他现在可以说是人类公敌。 收养万恶的魔族之子,背弃栽培他的珂曼世家和东方学舍,从备受瞩目的萨桑之子沦为圣域的耻辱,亡命天涯。 但是他不后悔,为了莉,为了席恩。 从早忙到晚,又没有休息,饶是肖恩精力过人,也累得不堪。更令他头痛的,是菲莉西亚。本来一直很乖巧很安静的养女不知为何啼哭不休,怎么哄也不听。 隔壁的大婶正想出来了解情况,门开了,一张比他怀里的婴儿哭得更凄惨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呜呜呜……” “怎么了,肖恩?” “莉她…莉她哭个不停,我不知道她怎么了,求你想想办法!这样下去,她嗓子会哭哑的!” 大婶赶紧上前接过女婴,同时皱起眉头,了然地问道:“你,几天没洗澡了?”肖恩愣住:“哎?” “去洗澡!小婴儿对气味可是很敏感的!难怪莉哭成这样!”一脚将他踹进后面的隔间,大婶笑叹,“真是个笨师父。” 洗干净出来,肖恩终于得以顺利抱回已经哭累睡着的养女,心疼她泪涟涟的小脸。 今后一定要勤洗澡! 向大婶道谢后回到家里,草草解决晚饭,肖恩抱着菲莉西亚坐在窗边,遥望天边的银月。 月圆人不圆。 姐姐现在……一定很生气吧,还有义父。下意识地抱紧怀里柔软温暖的小身体,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肖恩闭上眼,张口逸出一声叹息。 可是他不想再麻烦姐姐了。为了他,她已经付出太多。而且以珂曼世家的势力,是保得住他,却保不住莉。东方学舍那些人对席恩和他所做的事,也使他不能原谅。 他们竟然偷偷切断他们兄弟之间的感应! 不知道席恩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饿着、冻着。担心之下,眼眶又湿润起来。菲莉西亚刚巧翻了个身,小手安慰似地扬了扬,扁着嘴的模样说不出的可爱。肖恩眼底的肃杀和怨恨渐渐消融,化为无边的爱怜。 [肖恩,请保护我的女儿。] 殷切的拜托言犹在耳,失去妻子的精灵王悲伤的清秀容颜也清晰浮现,与眼前这张纯真的脸蛋重叠。 不止是因为奥佛瑞特陛下的请求,他自己也有私心:不想菲莉西亚步上他的后尘,过得身不由己。因为他们都是被预言的救世主。 命运之子,和世界之相。 可笑!以凡人的力量怎么可能救世!能保住身边的人就不错了!与其傻傻地相信那种预言,不如普及魔法,让更多的人拥有自保的能力;还有多组织几支军队,阻挡魔族的进攻!一群脑子里全塞满豆腐渣的臭老头!肖恩咒骂了一通,心情开朗不少。 在养女覆盖着黑发的前额印上一吻,他喃喃起誓: “莉,我一定会让你平安长大,幸福一生。” ****** 肖恩预定在南方联盟停留半年到一年,攒够旅费就出发。 这里龙蛇混杂,躲避追兵的耳目再合适不过,但是并不利于小孩成长。相比之下,与南方联盟相邻,位于西北方,人文气息浓厚的大国柔兰,要好得太多。他决定用原本就保存着的教育费,送心爱的女儿去那里的贵族学院念书。 虽然他本人并不是粗野的人,但也绝对称不上文雅。万一哪天不小心出口成脏,菲莉西亚学起来,那他真是无颜面对她的父母。而且菲莉西亚好歹是魔族和精灵族共同的公主,理应学会和身份相匹配的礼仪。至于知识和技能,他倒可以教她。 于是,荷包一丰满,他就兴冲冲地上路,抱着已经牙牙学语的女儿。 “肖恩师父,肖恩师父。” “对对。” 做师父的险些潸然泪下,这甜甜的童音啊,叫得他心头直发软,岂料小菲莉西亚的下一句话将他从天堂打入地狱:“格老子的!” “……”肖恩当场石化,僵了好半晌,才抖着声音问,“莉…莉,谁教你这种话的?”他要把他碎尸万段! 菲莉西亚回他搞不清楚状况的笑容,比手划脚地道:“大胡子,大胡子。” “……我要杀了那个混蛋。”大胡子是工头的绰号,他的口头禅的确就是格老子的。 不过仔细想想,那家伙并不是会教小孩这种话的坏心眼的人,应该是因为他成天和那帮粗汉混在一起,才害菲莉西亚不知不觉学了一口脏话。 呜呜,奥佛瑞特陛下,玛格蕾特殿下,我对不起你们!想到伤心处,肖恩就当街抹起泪来。菲莉西亚乖巧地拍拍他:“不哭,不哭。”这是肖恩常常安慰她的话,也被她照搬了。 “莉,我一定要让你成为淑女!”一把抱住她,肖恩下定决心。 一直以来,艾斯嘉大陆的吟游诗人都传唱着这样一句话:“到帕拉迪亚才知道什么是富丽堂皇;到米隆才知道什么是雄奇壮丽;到西瓦拉才知道什么是和谐精巧;到图曼才知道什么是巧夺天工。” 这四座城市分别是四强国的首都:普雷尼亚的帕拉迪亚,奥斯曼的米隆,柔兰的西瓦拉和坦帕斯的图曼。前两座呈现了人类的工艺水平,而后两座是由精灵和矮人设计建造。也因此,倒霉的柔兰一开始就被魔族划为最重要的战略目标。听说日前魔界宰相亲自去踢馆,放话如果不在三天内交出所有的精灵,就烧光境内的森林。经过紧急协商,精灵们连夜迁往圣域,魔族才转移矛头,让柔兰免了一场灭国之祸。 “什么嘛,横蛮的男人。” 坐在一家小餐厅内,肖恩一边啃面包喝清水,一边评价过时的新闻,然后对怀里捧着牛奶杯的养女道,“莉,你要记住,黑之导师是坏人!” “是坏人。”小菲莉西亚重复,将义父的话奉为圣旨。 “将来你做了他的头,一定要狠狠地欺负他!” 虽然不明白什么是“头”,菲莉西亚还是坚定地点头:“嗯!莉会欺负他!”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奠定了友人日后的悲惨,肖恩满意颔首,合上报纸,专心据案大嚼。 被绿荫环抱的柔兰首都风景优美,规划合理。城东是繁华拥挤的商业区;城南是平民的住宅区;城北环境清幽,是学术文化的集中地,肖恩准备让菲莉西亚就读的玛蕾莎新娘学院就在这里;城西是王国的枢纽和心脏,坐落着王宫、办公厅和显贵们的府邸。 将焕然一新的养女送到学院门口,肖恩向打扮保守的女教师深深鞠躬:“夫人,我的女儿就拜托你了。” “请放心,肖恩先生,菲莉西亚小姐会得到最好的教育。”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大大的紫眸里泪珠滚来滚去,扁着小嘴的模样说不出的可怜可爱,“你要快点来接莉哦。”自出生起,她从来没和依恋的义父分开过,但是一直被他背着去工作,她很清楚他赚钱有多么不容易,强忍不舍,不想他为难。 “乖,一放学我就来接你。”肖恩又哪里舍得离开她,蹲下来以指梳理她留到脖颈的黑发,心疼她的早熟。这孩子才三岁,就这么懂事贴心了,都怪他这个做父亲的没用啊,“要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知道吗?” “嗯!” 爱怜地亲了她一下,肖恩牵起她的小手,递到另一只等待的柔荑中。 时间飞快地流逝。 在柔兰的三年,是肖恩父女旅行中最平静的一段时光。没有追兵,没有杀戮。每天晚上,肖恩会牵着放学的女儿回到离打工地点很近的小屋,听她说学校的趣事,督促她完成作业,一起洗澡、睡觉。到五岁时,小菲莉西亚就拿着提篮去菜场买菜,用自己甜美的笑容和清软的嗓音虏获了一群叔伯姨婶的心,赢得了[杀价王]的美誉。肖恩知情后差点昏过去,劝阻又没用,宝贝女儿只要一笑他就晕旋,再抱着他蹭蹭,撒两声娇,保证他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记。 让他回魂的是菲莉西亚做的菜,用食不下咽形容还是抬举,简直是谋杀。肖恩吃第一口时足足僵硬了三分钟,然后才在菲莉西亚期待的目光下含泪挤出一句:“太好吃了……” 有什么办法,乖女儿的心意,难不成还吐出来?肖恩抱着必死的决心一扫而空,事后拉得昏天黑地,请了两天假。不过连着几天吃下来,他倒习惯了,塞进再多的猪食也恍若没事人。 如此这般,他的味觉被破坏了。幸好肖恩的味蕾就跟他本人一样坚强,还能分辨出真正好吃的东西,只是下限没有,任你糊了焦了馊了一律清空。 最让肖恩感到不可思议的:他的宝贝女儿竟然还是个音痴! 菲莉西亚的嗓子非常好,悦耳又带着磁性的丰润,拔高时清亮娇脆,压低时低沉惑人。偏偏唱起歌来,五音不全。但冲着音质好,还能勉强听下去。所以肖恩也由着菲莉西亚一边蹦蹦跳跳做饭一边快乐地哼歌,没有试图去纠正。 他也不知道,因为他的纵容,害得他的义孙诺因拥有了一项音波武器,杀伤力无穷。 这天,是菲莉西亚六岁的生日,肖恩特地买了个大蛋糕,叫了一顿丰盛的外卖,预备回家帮乖女儿庆生,路过服装店的橱窗时,停下脚步。 那里陈列着一件华丽的纯白雪纺礼服,胸口镶嵌着珍珠的钻石花散发出明媚的光晕。 新娘吗?清澈的琥珀色眸子浮起惆怅和遐想:不知将来谁会娶走他的宝贝。 虽然菲莉西亚不止一次说长大后要嫁给他,但是今年二十三岁的棕发青年还没有单纯到相信这种话。普天下的女儿啊,都是要离开爸爸的怀抱的。他只希望,他的莉会嫁给一个好人,平平安安到老。 回到家里,肖恩意外养女还没回来,四岁起菲莉西亚就不要他接送,也天天准时回家。 扔下蛋糕和礼物,他急忙赶去学校。 菲莉西亚打架了。这是校长和老师们一致的说法:她欺负同学,拉伤她又撕破她的衣服,举止粗鲁不文,理应退学。 尽管那个女孩的模样确实如他们所说的凄惨,但肖恩并没有就此相信。因为菲莉西亚是否受伤,外表是看不出来的。 而且,她的蓝色校服凌乱不堪,领子上也沾着血迹,显然受过伤。 心疼地伸出手,肖恩轻唤:“过来,莉。”本来一脸倔强的小女孩嘴唇颤抖,泪水夺眶而出,扑进他怀里。全身不明原因地剧震,却是一声不吭。 “我想听一下事情的经过。”抱紧她,安抚地拍打背部,肖恩淡淡地道,眼光瞟向那个所谓的“受害者”。 “她是妖怪!”对方尖声指控。肖恩徐徐绽开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哦?你当时也是这么骂我女儿的?”在场的人一齐打了个哆嗦,初次发现这个温和爽朗的男人并不如表面显示的那么简单。 一对衣着华丽的男女跳出来发言:“你这贱民!难道还会是我们的女儿欺负你女儿?” “……”已经大致清楚经过,肖恩不再理会他们,转向桌后长相敦厚的老者,“抱歉,校长先生,虽然你们当初保证我的女儿会得到最好的教育,但我不认为这种对人分等级,又不论青红皂白的学校有利于她今后的成长,我要带她离开,感谢你们之前的照顾,我们告辞了。”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怯怯出声,小脸第一次浮现后悔和着急。肖恩回以和蔼的微笑:“东西都理好了吗,莉?” “嗯…嗯。” “那我们走吧。” 抱起她,肖恩抛下一室表情各异的人们,扬长而去。 “对不起,肖恩师父。”一踏出待了三年的学校,菲莉西亚就忍不住嗫嚅道歉,“我不该打架的,你…你交了七年的学费,现在那些钱都泡汤了。”肖恩失笑:“这有什么,难道你认为你做错了?” 回答他的是猛烈的摇头:“没有!我没错!露塔莎…那个女的叫一帮人抓住我,扇我耳光,骂我贱民,还叫我跪下!” ……混蛋。肖恩气极,恨不得冲回去痛扁那一家子,不过对女人和小孩出手有违他的原则,只有忍下这口气,轻抚她柔嫩的面颊:“痛吗?” “不痛。”菲莉西亚再次摇首,脸色黯淡下来,“肖恩师父,莉是不是妖怪?因为莉受了伤,马上就会不痛。” “没这回事,这是非常棒的天赋哦。因为这样莉就不会痛痛,肖恩师父也不会痛痛。” “是吗?”紫眸一亮,清秀的脸蛋绽放出夺目的喜色。 “当然了。”笑着拍拍她的后脑勺,肖恩突然放下她,单膝跪地,郑重地道,“莉,你要记住,任何污辱你人格的言行,你都不要忍气吞声。因为这事关你的尊严,尊严是不可折辱的。”这个告诫正投菲莉西亚的性格,当下用力点头:“嗯!” “但是同样的道理,你也不可以污辱他人,因为别人一样会生气,一样会受伤。” “……哦。”这次菲莉西亚答得有点没底气,因为在露塔莎那样对她后,她立刻狠狠地骂回来。骂她是臭婊子烂王八,舔父亲鞋子,躲在母亲裙子底下的孬种龟孙子——常年出入菜场这类三教九流之地,在肖恩看不见的角落,她已经藏了一肚皮脏话,还是集毒辣阴损于一体,足以叫人听得吐血三升,气得脑中风。 应该……没关系吧?不敢实话实说,菲莉西亚自我安慰:她只是小小报复一下,如果露塔莎不来惹她,她也不会骂她啊。 不知情的肖恩满意养女的温顺听话,让她坐在肩上,笑道:“我们回家吧。今天肖恩师父买了一大堆好吃的哦,还有蛋糕和礼物。”菲莉西亚开心地抱住他,把不快的事统统抛诸脑后,应了一声。 ****** 考虑到菲莉西亚的特殊体质可能被发现了,又得罪了有势力的大贵族,肖恩决定搬家。不过担心菲莉西亚会想歪进而内疚,他本想缓几天,反正以他的实力,也不怕人上门挑衅,使他匆忙撤离的是在街上惊鸿一瞥的两个身影。 褚色长衣,领口印有龙与十字架的花样,在水果摊前询问。 东方学舍的人!反射性地贴着墙,肖恩立刻发挥最大的速度,抄小路回家,冷汗淋漓地打开门,再反锁上,拉开桌椅清出一块空地,掏出掺有魔晶粉的粉笔唰唰唰画起魔法阵。 既然他们已经追到这里,杀上门是转眼的事。唯今之计,只有通过随机传送逃走了。 幸好行李昨晚就整理好了,不然他和莉要两手空空地上路。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正在午睡,听到动静,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肖恩百忙中抽空回应:“嘘,乖,快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忘了带,我们要走了。” “哦。”虽然不明白为何这么急,菲莉西亚还是振作精神,跑回去查了一遍,出来报告,“没有。” “好,走!”肖恩刚巧画完最后一笔,将两个沉重的旅行袋尽量小心地放进阵内——因为里面有一套炼金术的材料,再扔下一个附有风墙术的爆炎晶(注:灌注火元素的魔法水晶,风墙术用来限制范围),抱起菲莉西亚溜之大吉。 只隔了半分钟也不到,追兵们就匆忙追来,正好赶上一幕壮观的火景。 成功逃跑,又漂亮地湮灭了线索,然而,当肖恩踏上一片白色的大地,只觉自己蠢到极点。 “呜呜,莉,你肖恩师父是个笨蛋。” “肖恩师父不笨!肖恩师父最聪明了!”菲莉西亚不管三七二十一帮义父加油打气,好歹让肖恩振作起来。 这就是随机传送的缺点,天晓得是会掉进某个未知的空间,还是茫茫大海的中央,肖恩和菲莉西亚的运气已经很好了,只是从大陆的南边跳到北边而已。 “阿嚏!” “冷吗,莉?”肖恩关心地问。他在十五岁就修成圣斗气,寒暑不侵,因此对气温的变化一无所觉,单纯从环境判断出是北地。 “还好。”菲莉西亚抽抽鼻子,确实觉得还好。精灵能够与外界达到完美的协调,继承了精灵血统的她也不怎么怕冷怕热。不过年龄幼小,抵抗力终究差点。肖恩赶紧翻出一件厚外套和斗篷,将她包得暖暖的。 “这里真荒凉。” 放眼望了一圈,肖恩幽幽感叹。三百年前,死灵王将整个北方大地化为焦土,在他被精灵王和矮人王携手封印后,极少再有人流进入这片据说不祥的土地。只有一些原住民还在挣扎求存,建起小小的村落,四散分布在广袤的雪原上,形成狭隘而闭塞的文化。 而当时年仅十岁的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和他的母亲莉拉-梅依,就是住在其中一个村庄。 缘分还未到。直到三年后,这三人才真正聚首。虽然在一次极为巧合的时机点相遇,最后还是擦肩而过。抱着香草饼的小男孩还看见日后恩师的背影,肖恩和菲莉西亚却连他躲在巷角的小身影都没注意到。 时不再来。有时只需要一个小小的错失,历史就会全盘改变。 “肖恩师父,接下来怎么办?” “往北走吧,我记得这里有座大城弥特拉,到那儿再想办法。”肖恩是走一步算一步,不会累积烦恼的人,立刻定下行程。菲莉西亚点点头,抱着他不吭声,当肖恩以为她睡着了时,突然冒出一句:“肖恩师父,我们为什么这么急着走?” 棕发青年一震,默默抚上她自然卷的黑发,眼底闪过犹豫。之前,他一直没有告诉菲莉西亚她的身世,不是打算隐瞒,这种事不可能瞒一辈子,而是想等她有承受能力时,再坦白一切。 只是现在……似乎瞒不住了。 菲莉西亚生性敏感又偏尖锐,如果随便编个借口敷衍过去,她只会胡思乱想,造成严重的后果。 “莉,你知道吧,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怀里的小身躯明显抖了一下,然后是闷闷的声音:“嗯。”肖恩抬起她的小脸,直直看进她的灵魂深处,一字一字道:“莉,不要沮丧,不管我们有没有血缘关系,我都是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紫眸浮起晶莹的泪花:“嗯!” “其实我多么想让你喊我一声爸爸,可是我不能,因为这是你亲生父亲的权利。” “但是他抛弃我了!”菲莉西亚大叫。在学校里,好多看不起她的贵族同学都骂她野种。每个人,每个人,都能从“肖恩师父”四个字,看出她无父无母的出生。 “他没有!”肖恩也提高嗓门,语气带上严厉,“莉,你绝对不可以这样想你的父亲!他…他是个高贵伟大的人,为了让你活下来,而牺牲了他深爱的妻子。因为我当时只能救一个人,都怪我白魔法学艺不精。”菲莉西亚愣了愣,神情渐渐缓和:“是这样吗?” “是,他爱你,莉。他之所以把你托付给我,也是因为爱你。”肖恩语重心长地道。菲莉西亚眉头一皱,小嘴又扁起来:“那他自己为什么不抚养我?”还不是不要她! “这……”肖恩迟疑了一下,这说来就话长了,“莉,你怎么看魔族?”菲莉西亚的脸刹时变得雪白,眼睛睁到最大:“我是魔族?” 伴随着茫然的,是铺天盖地的恐惧。 她曾亲眼看过人们怎么对待一只魔兽:挖眼、剥皮、拆骨、刨肉,每一下,都是刻骨的恨。事后,肖恩整夜不睡地陪了她三晚,不断拥抱呵哄,她才不做噩梦。然而那可怕的景象,还是深深刻进她的脑海,再也无法磨灭。 一想到她也会被这样对待,就全身发抖,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肖恩师父,我不会死对不对?你不会不要我?”抓着唯一的浮木,她歇斯底里地确认。肖恩连忙抱紧她,心疼她惨白的脸色:“不会、不会、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 唉……果然还是太早了。 抱着他啜泣了会儿,菲莉西亚才稍稍平静下来。肖恩抓住时机安抚:“莉,你别怕,你不是魔族,你只有一半魔族的血统,另一半是精灵——记得吗?就是我给你看的图画书上,很漂亮很漂亮的精灵。” “精灵?”菲莉西亚重复,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半晌,才吸收了这段,心境豁然开朗,“是吗?”原来她不完全是丑恶的魔族。听出她语气的变化,肖恩点头如捣蒜:“对对!” “那我到底算魔族还是精灵?”转念一想,问题又来了,小孩子的世界只有简单的二分法。这可考倒了肖恩,苦思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都…都算吧。” 这个答案根本不能让菲莉西亚安心。 也是肖恩太老实,如果这时他干脆指一个,让菲莉西亚定位还好些,也就不会把他当成唯一的、绝对的依靠。 嘟起嘴,菲莉西亚还是决定按照常识,一脚踢开魔族,往精灵那边靠,“肖恩师父,你还没告诉我,父亲为什么不要我。” “他没有不要你啦。”不厌其烦地纠正,肖恩委婉地道,“你知道,不光是人类,精灵也很讨厌魔族,就…就杀了你妈妈。你爸爸抱着你妈妈来我就读的学校求医,其他人都不肯帮忙…呃,不是,不是不肯帮忙,是他们很忙……” 我明白了,那些精灵,肖恩师父的同学,都是坏人,害死妈妈的坏人!听到这里,菲莉西亚的小脑袋瓜已经飞快下了结论,埋下第一根仇恨的幼苗。 “……然后,正好有空的我就帮忙救人。可是就像前面说的,我的白魔法学得不到家,只救了你。你爸爸为了不让族人伤害你,就把你托付给我。” “为什么他自己不保护我?他很弱吗?”菲莉西亚对牺牲母亲拯救自己的父亲还是很有好感,下意识地为他找理由。 “不,那个…你爸爸是精灵族的王,他得为族人打算。精灵们做下这样的事,肯定会引来魔族的报复,他得保护族人。”肖恩实话实说。菲莉西亚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刚刚树立的好感彻底碎裂。 为了保护杀死妈妈的凶手,他抛弃她这个女儿!? 坏蛋!爸爸是不负责任的大坏蛋!! 小小的孩子,不理解除了亲子的责任,还有一种叫为王的责任。那是在小义之上的大义,是“你对我不仁,我不能对你不义”的高尚品德。 她只觉得愤恨,切齿的愤恨。 算了!我也不要那种坏爸爸!紧紧拥抱眼前这个温暖宽广的胸怀,油然而上的安心抚平了伤痛,孺慕就此化为坚定的依恋和信任,沉淀下来。 没关系,我有肖恩师父。肖恩师父最好了,绝对不会抛弃莉,也一直把莉当亲生女儿看待,那个坏爸爸哪里比得上! 不知她的心打了死结,还以为她是接受了自己的身世才不吭声,肖恩松了口气,一手轻拍她:“其实我想和魔族碰头,看看他们的态度,毕竟你有一半魔族的血统。而且从他们那么激愤玛格蕾特殿下…你妈妈的死,可以看出他们非常护短,应该会善待你。”菲莉西亚抬头,眼里有了一丝亲近:“是吗?他们生气妈妈的死?”这么看来,魔族还比那帮坏精灵好呢,就是长得好丑…… 小菲莉西亚并非不知道魔族分高等魔族和低等魔兽,学校有教。只是,人类基于偏见,把高等魔族描绘成了直立的爬行动物。比如维烈吧,温文尔雅的他在黑板上是一个头顶火焰,满脸大胡子,獠牙长及三寸,有一条尖尾巴的黑猩猩。 “当然了,你妈妈可是他们的公主。可惜高等魔族一向神出鬼没,现在都没碰见一个,到战区又太危险。”说着,肖恩非常遗憾。菲莉西亚也失望地摇摆小脚,随即面露伤心:“妈妈是不是很丑?” “你妈妈?”肖恩一怔,回忆道,“不,她长得很漂亮,和莉有点像哦。也是长长的黑发,眼睛……看不出,不过应该也一样,美丽的紫色。”菲莉西亚绽开如花的笑靥,比起母亲是个美人,她更高兴被义父间接称赞。 “那她和外公长得不像咯?” “外公?魔王?啊——你被学校误导了,圣域有真实的资料。高等魔族都长得很好看,最差的地之幽鬼也和常人一样,只有黑之导师不知道。因为在毁灭索雷斯大陆之前,他从没露过脸,索雷斯大陆也没有任何活口。不过现在应该知道了,他到处屠杀精灵,三年前还跑到柔兰威胁——哼,本来还以为他是好货,结果是个最混帐的家伙。”肖恩义愤填膺。 “嗯!老师也说黑猩…黑之导师杀人如麻,是坏透的恶魔,比外公更坏!”菲莉西亚积极响应,转喜为忧,“那…那魔族是不是都很坏啊?我不要和他们在一起了。”肖恩词穷:“这……”他还真的说不出魔族做过什么好事,恶迹倒是满坑满谷数不完。 叹了口气,他抱稳心爱的养女:“算了,魔族的事先放一边,碰得上最好,碰不上拉倒。”这个结论正投菲莉西亚所好,一把搂紧他:“嗯。” ****** 在荒凉的北地漂泊了将近半年,肖恩最大的收获,是一大堆炼金术成品。 闹市不方便做炼金术方面的实验,在这里正好一过手瘾,同时也有为民服务和小赚一笔的意思。暖气瓶;帮助水快速烧开的煌石;融化坚冰,肥沃土壤的解离液等等方便又实用的道具,赢得北地人民的广泛欢迎,私下称他[神奇的魔术师],为日后北城初代城主的统治提供了温床。 一听说安迪米拉尔-欧斯达是恩人的弟子,当地的民众就热情地接纳了他。 这天,又做出一把万能菜刀(注:这是他独创的成果),肖恩忍不住得意洋洋,向女儿卖弄炫耀,顺便诱惑:“要不要学啊,莉?我会让你成为全世界最棒的炼金术士。” “不要!莉没兴趣!”比起拿着一堆怪模怪样的材料摆弄来摆弄去,菲莉西亚更喜欢手握长剑,砍啊!杀啊! “……”肖恩垂头丧气。其实他用不着失望,因为未来他的小弟子会继承他这个本事,还学会他另一门绝学——死灵魔法,青出于蓝。 冷血偏激的剑客和残忍邪恶的死灵法师,绝配。 穿越战歌平原,翻过红石山脉,父女俩来到今东城原址,坦帕斯帝国和西布伦王国的交界,一块盗贼横行的三不管地带。以肖恩的本领,自然不将这帮恶棍放在眼里,可是……他遭窃了!在被一群难民小孩缠上,稀里糊涂地分食物期间。 “呜呜,莉,我好笨,好笨……” 四肢撑地趴着,肖恩泪洒千行:他辛辛苦苦赚的钱啊,就那么没了!菲莉西亚早已习惯义父的滥好心和迷糊,用力拍打他:“肖恩师父不笨,是那些人坏,看我的!” “你不可以骗人家。”肖恩也很清楚这个天使脸蛋魔鬼内在的女儿会用什么方式。 “放心,莉是用自然魅力。”挺起还没有起伏的胸部,人见人爱的小女孩一派大无畏的气概,“有莉出马,我们今后的食宿绝对有着落,跟我来!” 肖恩无言,他这个父亲当得好没面子啊。 “不行不行。”抱起兴冲冲的养女,棕发青年还是抛去被骗被扒的懊恼,让良知占了上风,走向不远处的小镇,“我去打工,总会有办法的。”菲莉西亚的小嘴嘟得半天高,她就是不想肖恩辛苦工作,才用骗的。反正那些人也喜欢被她骗被她哄,有什么关系。 “嗯……似乎很萧条的样子。” 站在街道中央,肖恩略带不安地环顾。蓦地,他双目一亮,像被蜂蜜勾引的熊般晃晃悠悠地前进,越走越快。吸引他全部心神和视线的是一只非常非常诱人,烤成金黄色,膨松柔软的大面包。 放下同样馋涎欲滴的菲莉西亚,他蹲在画板前,抬起头,希翼地问道: “可不可以分我三分之二?不,一半就可以了。” “……咦?”随着愕然的呼声,拿着画笔的修长手指停在半空;柔细的茶褐色发丝下,白玉似的鹅蛋脸微侧,青碧的眸温润淳厚,仿佛一头无害的小鹿。斯文隽秀,充满艺术气息的美少年,就这样和突然冒出来的大胃王青年近距离相对,久久反应不过来。 这是肖恩-普多尔卡雷和他第二个弟子安迪米拉尔-欧斯达的初遇。 ****** “安迪,画好了没?” 肥胖的面包店老板拖着沉重的身躯冲出店面,中气十足地吼道。 画!?肖恩父女目瞪口呆。又添了两笔,安迪抱起画板,温和地道:“好了,您看可以么?” “唔。”满意之色一闪而过,然后是竭力压抑的狡诈,胖老板扔给他两枚铜板,“还行,钱拿去,你走吧。” “呃,这个……”手忙脚乱地接住工钱,安迪面露诧异,欲言又止。反而是肖恩看清后,勃然大怒:“搞什么!他画得这么好,你居然只给这点钱!起码也要给十枚、不,一百枚金币!”菲莉西亚双手叉腰,帮腔道:“就是,就是。” 胖老板为难地僵住,如果只有肖恩一个人,他就一声臭小子少管闲事,用扫帚打发了。但是面对如此可爱的女孩,他实在骂不出口。 “你们当初说好是多少钱?”肖恩转向明显不知所措的少年,语气是不容退缩的坚定。安迪嗫嚅片刻,不由自主地答道:“十枚。” “听到没,十枚!”虽然还是觉得这个价钱太低,肖恩也只能顺着话头据理力争,“快拿出来!我警告你,老头,我生平最讨厌一种人——” 轰!挥出的拳头带起激烈的劲风,砸烂了原先的招牌。除了菲莉西亚,在场的人都看得瞠目结舌。 “拖欠工钱的雇主!”吃过好几次亏的青年吼出新仇旧恨,吓得老板赶紧把剩下的钱丢出去。 “给。” “谢谢你们的帮助。” “别客气啦,举手之劳而已。”肖恩爽朗地笑应,随即露出破坏形象的垂涎表情,“对了对了,你那个面包,画得真的好像哦,我差点就一口咬上去了。”菲莉西亚用力点头:“莉也好想吃。” 安迪绽开腼腆中带着欣喜的笑靥,摸了摸后脑勺:“画得很像吗,太好了。”身为画家,最高兴的自然莫过于作品被称赞。 “是啊是啊,不止像,好象连香气也闻得到。”肖恩大力夸奖,让安迪闹了个大红脸。菲莉西亚浮起亲近之情,儿童的本能察觉眼前的人有一个纯净的灵魂。 “你好漂亮,跟莉做朋友好不好?”牵起他的手摇啊摇,她发挥无往不利的撒娇功夫。安迪的心顿时沦陷,弯下腰柔和地看着她:“你叫莉吗?真是可爱的名字。” “是肖恩师父帮我取的哦。” 师父?安迪一怔,他本来以为这两个人是父女,虽然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肖恩环住他的肩膀,欢快地道:“相逢即是有缘,走!我请你吃一顿!”小菲莉西亚热烈欢呼:“耶——” “呃,这个……”安迪跌跌冲冲地被他们拉着走,险些连绘图工具也掉在地上,却没有感到丝毫的难堪或排斥,只是有点不自在。 自从在国境被抢走大部分行李和钱包,他多多少少对人产生了不信任感,可是这对师徒,就这样连犹豫的机会也不给他,直接用真诚打进了他的心底。 “安迪,别客气,尽量点。” 在一家没名字的小店,压根忘了自己已经身无分文的棕发青年殷勤地劝道。响应他的是养女的大声疾呼:“莉要吃软软的大面包!还有甜甜的栗米包子,甜甜的玉米棒,甜甜的布丁……” “你会蛀牙。”敲了她一记,肖恩把菜单递给对座的人,“哪,你再不点,我就帮你点了哦。”安迪局促地摆手:“肖恩先生,其实应该是我请你们。” “小孩子别这么拘束啦,我请你当然我做东,你不点我点咯——老板,给我们香肠卷、玉米面包、葡萄干布丁、甜薯饼、熏鹿肉、牛奶麦粥、梅子浓汤……”肖恩不假思索地报出一长串菜名,听得老板记都来不及记。 丰盛的佳肴很快摆满了桌面,安迪凝视其中一道菜,眼神黯淡下来。那是盘松子鲜奶烩鲷鱼,他家乡的特色菜。虽然在离家的那一刻就决定今生不再回去,但是…… 注意到他的异状,肖恩放下咬了一半的薯饼,关怀地道:“有心事?那就快吃吧。人只要吃饱喝足,就什么烦恼也不会有。” “呃……是这样吗?”安迪愣住,为第一次听见的新鲜安慰傻眼。肖恩递给他一片面包,挑眉笑了:“你一定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才有那种感伤,普通百姓有东西吃就很乐啦。” 安迪震了震,接过那片面包,失神地低喃:“原来如此,难怪我画不出那种感觉,原来是这个差别。” “哎?” “谢谢你,肖恩先生。”一口一口咬着算不上松软的面包,安迪露出怀念的微笑,“你说的没错,我是大富人家出生,而且是贵族。我和周围人的区别,大概只有我天生酷爱绘画吧。还有,我有一个好老师……” 肖恩父女专注聆听,尤其是菲莉西亚,小孩子当然最喜欢听故事。 “老师教了我很多,我很敬爱他,可是他死了。因为他献给陛下一幅画,画上面是描绘他的人民过得多么凄惨,请求他减免赋税。那是我生平所见最震撼人心的画作,但就是这样的稀世奇珍,被公爵大人——我的父亲指控妖言惑众,当场烧成灰烬,老师也被他下狱害死。” “我无法原谅父亲,所以离家出走。其实我早就想成为一个流浪画家,是老师的死让我下定决心。”握紧拳头,安迪一字一字起誓,“我要画下这个乱世,给所有的当权者,还有我们的后代看!” “……你好伟大。”肖恩感动得眼泪汪汪,“年纪这么小,就有这么伟大的愿望。”菲莉西亚深有同感地点头:“是啊,肖恩师父的愿望只有怎么让莉和他自己吃饱。”没面子的父亲给了她一个轻轻的暴栗:“闭嘴!”被他们夸得怪不好意思,少年面红耳赤,连连摇手:“没啦,我应该…算是不知天高地厚吧。不管志向再怎么高远,没实力还是行不通。” “对了,你一个人旅行要不要紧?如今的世道这么乱。” “那个…我是有带几件防身的魔法道具,可是我手无缚鸡之力,行李还是被抢光了,所以才帮汉克斯先生画新招牌,今后也会这样过下去吧。”安迪不太有把握地盘算。肖恩想了想,道:“我和莉因为特殊原因,可能会满大陆跑,不介意的话,跟我们一起走好吗?”安迪大喜:“真的可以?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怎么会,人多才热闹,也好彼此照应。对了,以防万一,我教你武艺吧。刚刚我就注意到,你骨架很好,特别是手,很适合用枪。”肖恩兴致勃勃地建议。安迪万分感激,起身鞠了一躬:“太感谢你了,肖恩先生。”他没有问对方的身手如何,光是在这种偏僻的地方遇见一名战士,就够幸运了。 “不对,要叫‘肖恩师父’哦。”肖恩竖起食指纠正。 “哇——莉有师弟了!”不等安迪表态,菲莉西亚抢先过师姐的瘾。肖恩拧了拧她的小脑袋:“安迪比你大,你怎么能叫他师弟,应该叫师兄才对。”菲莉西亚耍赖:“不管啦,人家要当老大。” “你……” “呵呵,没关系的,本来按照辈分,我就排在后面。”安迪朝菲莉西亚包容一笑,转向肖恩,“那么,就请多指教了,肖恩师父。”被他一声师父喊得雀跃不已,肖恩拍胸脯保证:“放心,我会让你成为响当当的人物!” 这……似乎夸张了。安迪先是意外,随即慌忙澄清:“不不,我并不想成为知名的战士,我只要能够自保就行。”说着,他羞愧地低下头,心想自己是不是太不识好歹了。肖恩却不生气,用理解的语气道:“对哦,你是要当画家的嘛,那我教你基本的防身术好了。”这次,安迪在感激之外,更多了一份由衷的好感,因为这个人尊重他。 过去除了老师,没有一个人支持他的理想。 “安迪,安迪,抱。”菲莉西亚忙不迭地表示欢迎,却忘记树立师姐的威严,当她想起来时,已经被“师弟”喂布丁喂得不亦乐乎,彻底收买,“安迪真好。”细心地帮她擦拭嘴角,少年文秀的脸上满是疼爱:“我只有弟弟,一直希望有一个像莉这么可爱的妹妹。” 人家是师姐啦!抗议的话被布丁堵住,菲莉西亚只是在嘴巴里咕哝。 “啊,忘了自我介绍,我的全名是安迪米拉尔-欧斯达,你们叫我安迪就好。” “你名字好长,和我一样。” 肖恩这个名字不长啊。安迪不解,听见怀里的女孩含糊不清地道:“我叫菲莉西亚,小名莉。”安迪一讶:“菲莉西亚?世界?莉,你有个了不起的名字哦。” “是世界的意思吗?不知道。” “我是不想帮她取这种名字,是她爸爸的意思。”肖恩略带烦躁地喝梨麦酒,垂下的眼里有忧心,“这个名字太沉重了。”安迪赞同颔首。菲莉西亚高高举起双手:“没关系,肖恩师父另外帮莉取一个。” “别开玩笑了。”肖恩笑骂。菲莉西亚鼓起腮帮。安迪轻柔地戳了戳,笑道:“不必在意啦,莉不就是很可爱的名字。”菲莉西亚抱着他蹭了蹭:“还是安迪好。” 什么嘛。肖恩有点吃味,随即释然:这是第一次,菲莉西亚真心地亲近人,对她的成长是好事。说起来,她也到了需要朋友的年纪了,将来多收几个弟子吧。 “安迪,安迪。”菲莉西亚趴在新朋友肩上,耳语道,“你盯着肖恩师父,尽量和他说话。”安迪一头雾水地应道:“啊?哦。”下一刻,菲莉西亚咚地一声跳到地上,作势要往外头跑。肖恩连忙叫住她:“莉,你去哪里?” “莉去上厕所啦。” “别跑远了。”肖恩叮咛。虽然他在宝贝女儿一出生就对她设下永久防护结界和侦测魔法,不怕她遇险或走失,但还是小心点为妙。菲莉西亚挥挥手表示收到,一溜烟飞奔出去。 精灵的血统使她的脚步轻巧无声、快捷无伦,一会儿就来到村后的小树林,像等待什么似地驻足不动。只过了几秒钟,一道黑影窜出树后。 披着青绿鳞甲的健硕身躯,充满力量的四肢,猩红的兽眼,还有不同于任何野兽和怪物的特异形貌,任何人都能一目了然——这是头魔兽。 幼小的女孩却没有丝毫惊惧的反应,静静地让它走近。 菲莉西亚早就发现了:她可以驱使魔兽。 离开柔兰后,她和肖恩遭遇了好几次魔兽袭击人类的事件,肖恩当然不会袖手旁观。而那些凶神恶煞的异形,在他冲过去之后,就像小猫一样乖乖站着不动,任他痛宰。只有实在怕得不行才会动弹,但也不是反击而是逃跑。那些得救的人都以为是肖恩的缘故,对他更加赞佩膜拜,她却渐渐起疑,再结合自己的身世,答案非常明朗。 一开始只是好玩,再加上一点亲近的念头,她在心里叫一头魔兽“走开”,然后它真的退了。那一刻,菲莉西亚既悲又喜。 悲哀的是她真的是魔族,高兴的是她有了保护肖恩和她自己的力量。 而感知魔兽的踪迹是她另一项能力,一定范围内,她不用照面就能下令,这只就是。当肖恩发现他的钱包不见了嚷嚷时,远比他更愤怒的菲莉西亚毫不犹豫地向附近所有的魔兽发出指示。 肖恩不在乎,她可受够了。一次又一次,那些忘恩负义的混蛋将他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偷窃、骗财、甚至反过来利用他的善意谋害。如今的世道,除了肖恩师父,谁还会对他们那么好?全是帮该死的家伙! “嗯,没沾血,你做得很好。”从生满利牙的大口中取出完好的钱袋,检查了一遍,菲莉西亚欣喜地嘉奖。魔兽以一声低吼作为回应。瞥见它的爪间粘连着新鲜的血肉和破碎的衣服,菲莉西亚只是冷冷地翘起唇角:“哼,敢偷肖恩师父的钱,活该。” “辛苦了,回去吧。” 拍拍它的大头,再亲昵地摸了摸,现在她对魔兽的好感比大部分人高多了。它们绝对不会反扑、使诈,绝对听从上级魔族的命令,是一种多么忠贞的生物。 蹦蹦跳跳地返回旅馆,正往门外瞅的安迪站起来迎接:“莉,怎么这么久?我和肖恩师父正想去找你呢。” “没事的啦,我很厉害的哦。”刚刚完成一件“壮举”,菲莉西亚忍不住炫耀,不过她还没得意到抖出来。安迪笑着抱起他:“莉是肖恩师父的徒弟,肯定是很厉害的。” “嗯嗯。” “莉,你手上拿着什么?”因为角度的关系,肖恩看不到钱袋,只听到锵啷锵啷的声音。 “啊,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把施了轻量化魔法的钱袋递给他,“那些人把钱还我了,说不该偷我们的钱。”肖恩大喜,接着出了一身冷汗:如果钱没还来,他岂不就要吃霸王餐了,还会在新弟子面前丢脸。 以为他们只失窃了一袋钱,安迪并没有放在心上。内心风光霁月的肖恩更是连做梦也想不到宝贝女儿做了什么好事,一边欣慰人性果然还是有药救的,一边接过凝聚了十余条人命的钱袋。 ****** 跟着肖恩父女上路后,安迪很快找到自己的定位。 他是管家、厨师,兼保姆。 肖恩是他见过最滥好心的人。不管对方有没有乞讨恳求,他都会主动帮助那些受尽苦难的人们。不知节制地分发干粮和财物;帮他们重建房子、翻土种田、看病治伤、引水灌溉;教导村民分辨常见的草药、一些简单的水利知识,忙得灰头土脸、满身狼狈,连休息的空挡也没有。而每当这个时候,小菲莉西亚就会在旁边生闷气,他得想方设法逗她欢喜,两个人一起偷偷藏起一小部分钱和行囊,免得被肖恩分光光,将来去喝西北风,倒毙街头;晚上再帮累得筋疲力尽的肖恩铺床煮饭。气饱了的菲莉西亚一边嘟囔一边用小拳头帮义父捶肩敲背,再在他背上踩啊踩,既算按摩,也是发泄怨气。 不过,安迪并不讨厌这样的生活,他喜欢古灵精怪的小师姐,更喜欢单纯又软心肠的师父。肖恩不是伟人,他只是个好人。也许在和平的年间不出奇,但在这样的时代,却显得弥足珍贵。 人心已经荒废了。 为了活下去,太多的人舍弃了人性。战争、灾难、重税、盗贼、瘟疫和外敌将人们逼成了接近野兽的生物。互相抢夺一块发霉的饭团,把漂亮的女儿和妻子卖给领主,打劫外来者,**妇女,甚至食人肉的事也有耳闻。一张又一张,安迪画下那些愁苦的脸,绝望的脸,贪婪的脸,扭曲的脸。看了那么多,经历了那么多,连他也感觉自己的心在逐渐麻木,肖恩却从未改变他的处世态度。 身为画家,他需要一颗善感的心。而维持他的善感的,是肖恩。 东北是最大的战区。从海上登陆的魔界军,一波一波杀向内陆。虽然他们只是在边缘移动,还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种凝重到悲壮的气氛。来自世界各地的战士在此聚集,抱着必死的决心前往那片修罗屠场。为了保家卫国,为了遥不可及的和平梦。每当看到这样的他们,肖恩总是露出自惭形秽的神情,紧紧抱住怀里的菲莉西亚。而安迪,沉默。 他早就看出这对父女的来历不简单。身为公爵之子,他很清楚时下的权利构造。肖恩教导村民的那些知识,只有受过专门教育的人才会知道。还有他的气质……看似平民化,与一般的乡野鄙夫却有本质区别,一言一行都带着良好的教养,除了吃相。 菲莉西亚就更特别了,谈吐举止都是一派小淑女的风范,更有一种连贵族都没有的协调感,浑然天成的优雅。 但他不介意,这段日子的相处,已足够他付出全部的信任。 “对不起,安迪。”这天,终于来到一个大城市,不用再东忙西忙的肖恩特地选了一家高档的旅馆落脚,为两个陪着他受罪的徒弟点了一桌营养大餐,歉然道,“都好几个月了,我还没正式教你武艺。”安迪回以一贯的温和笑靥:“没关系,您不是教了我一套锻炼的方法吗?我一直照做,感觉身体轻快很多,力气也变大了。” “唔……基本功是要打扎实,但是不配合一定的技巧也不好。而且我昨晚看过,你的底子已经满厚了,我想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专门指导你枪术。”肖恩定下临时计划。安迪自然答应。 “莉也要学!”菲莉西亚不甘寂寞地举手。肖恩瞪了她一眼:“你先把基础打好!老是偷懒不练习!”菲莉西亚可爱地吐吐粉舌。安迪爱怜地摸摸她梳了两个羊角辫的小脑袋:“没关系,莉是灵巧型的。” “就是就是。” “……安迪,你老是宠她,会把她宠坏的。” “肖恩师父自己还不是宠她宠上天。” “~~~~”无言了一阵,肖恩握紧拳头,“我、我不会再宠她,我会严格锻炼她!”这种他自己说着都心虚的话,菲莉西亚和安迪当然更不会信,径自商量接下来要去哪儿玩。 横祸来得如此突然,让人完全措手不及。 正当师徒三人高高兴兴地在街上闲逛,看风景吃零食,为他们的小公主买新衣服新头带打扮时,变故横生。 一把将菲莉西亚塞进安迪怀里,肖恩火速在胸前结印,一道坚固的结界以他为中心张开,刚刚好罩住他们三个。下一秒,闪电的瀑布倾泻而下,夹杂着人们猝不及防的尖叫。眼前白光乱舞,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越来越轻的奔走呼号,渐渐响亮的呻吟哭喊,和远方的雷鸣。 安迪死死抱着菲莉西亚,连耳朵也顾不上捂住;而肖恩紧紧咬着牙,忍受内心的煎熬。因为周围的惨叫,因为他只保护了自己在内的三个人。可是如果不这样,万一有人惊慌下冲撞了他,结界会崩溃。 无数刺眼的光柱耸立在大地上,形成壮绝的景象。 这是后来被称为[天雷],由魔界军统帅,雷之幽鬼伍兰夫-米路-罗达丝一手发动,肆虐了整个东方,遍及数国的巨大灾难,伤亡人数无法统计。就这么短短几分钟,原本还算持平的战局幡然改变,联军败退;四强国之一奥斯曼,灭国! 继这场雷击,是水之幽鬼菲亚斯-迪卢掀起的海啸和风之幽鬼弗雷德-珂赛特降下的飓风,再次蹂躏劫后余生的人们。 高等魔族已经对他们口中的“游戏”厌倦了。 人类这种弱小的蝼蚁,还妄想垂死挣扎,伤害他们可爱的宠物们。 三天后,金龙王带领所有的金龙赶到前线,炽热的龙焰吞噬了整整三支师团,四位军团长阵亡。连本来不问世事的龙族也对魔族的凶横愤怒,插手了战事。 联军获得了喘息的机会,连忙休养生息,重整旗鼓。矮人们和地系法师联手建起一条坚实的防线;精灵和白魔法师合力布下最高阶的防御法阵[不灭的守护];其他人和接着赶来的黑龙、绿龙、蓝龙三族一起迎战来自魔界的援军。 七年,这是振奋了全世界,联军战绩最辉煌的七年。 直到单身在夏尔玛、尼普亚斯两块大陆闯荡,杀光那边所有精灵的魔界宰相听说他重视的族人伤亡,骤然出现为止。 统御六界之炎的法器——[幻法炎晶]。 能够吸收一切龙之吐息并反馈回去的优雅盾牌——[真实之书]。 还有灭绝星辰,拥有足以贯穿龙鳞的力量,可攻可守的绝世神兵——[祈莲星杖]。 金黄、深蓝、暗紫、白银、赤红、惨绿……总共六色火焰构成凄美的灿烂风暴,席卷了联军的阵营。没有惨叫也没有痛苦,只一瞬间就蒸发了盔甲和人体,却给幸存者们带来巨大的恐惧。 当一切归于平静后,身穿黑色魔法袍,黑发及腰的少年翩然落下,冷冷微笑。 红莲的魔导师。 [交出奥佛瑞特,饶你们不死。]这是他唯一说的一句话。 精灵们发出拒绝的怒吼,而动了义愤的战士们也无人退缩。再次冷笑了一声,黑之导师手一扬,空白的书页无风自动,发出乳白色的光晕。惊天动地的龙之吐息被不可思议的力量扭曲,原封不动地掉头折返,撕裂金龙的队伍,造成一片辉煌的破灭。 噩梦般的景象中,黑色的火焰围绕清瘦的躯体扩散开来,以不落之要塞[克鲁曼]为首,经过炼金术加固的城墙全部土崩瓦解;绘有银白法阵的地表像活物一样咆哮涌动,连同苦苦支持的法师们一并被超重力波搅得粉碎,[不灭之守护]全线崩溃。 [异界的来客啊,你太猖狂。] 老迈的金龙王沉沉叹息,刚才的一击杀死了他所有的部下,只剩他一个。但他也受了重伤,只有拼尽全力,和这个可怕的敌人同归于尽了。维烈夷然无惧地迎上,黑眸射出疯狂的杀意,倒映着金龙决死的身影。 凝聚了金龙王最后力量的炽白光束刺穿了高等魔族特有的屏障,没入他的胸膛。但是,祈莲星杖爆发出的能量同样彻底撕烂了庞大的身躯,连同那颗闪亮的龙魄。 漫天血雨染红了伤痕累累的大地,也打湿了绝望的心。 清俊而苍白的脸庞浮起残虐的笑意,映着嘴角划下的血丝,格外凄艳。这一战,就此烙下黑之导师不败的威名。 一片死寂的战场上,联军是丧魂胆寒,再也无力反抗,只等末日降临;而魔族一方是目瞪口呆,不断擦眼睛,终于意识到:他们亲爱的宰相,已经是半疯状态了。 没空再管蝼蚁的死活,戴着墨镜的魔王陛下亲自扔下写着“暂停”两字的白旗;弗雷德和菲亚斯架起维烈;伍菲和卡蒂丝负责安抚,一人一个针筒准备着,回摩耶给他做全身检查、心理治疗,留下一地呆滞的人们。 之后,战局再一次陷入胶着。没人搞懂魔族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只庆幸他们没有赶尽杀绝,战战兢兢地补充大伤的元气。然而,低迷的士气却提振不起来,黑之导师展露的强横实力粉碎了胜利筑就的信心,化为沉重的阴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仅剩的希望,只有众神的预言。 [狩猎行动]正式开始,捕捉两位救世主——[命运之子]和[世界之相]。 这是后话,当时回过神后,肖恩三人面对的是疮痍满目的城市。 “太惨了……”环顾碾转呻吟的人们,安迪踉跄退了一步,“这是谁干的!?”肖恩沉默片刻,看向远处还在不断鸣响闪烁的雷光,“能做到这种事的,应该只有高等魔族。” “太残忍了!” 义愤填膺的大喊。任何人看到这样的惨景,都会涌出满腔愤怒。 菲莉西亚颤抖了一下,而肖恩的表情也变得很难看。安迪一愣,被怒气充斥的大脑冷却下来:“肖恩师父?” “……没什么。”叹了口气,肖恩甩手对他们施了两层防护罩,转向城门的方向,“这次雷击范围虽广,但威力并不大,应该是佯攻,接下来才是正戏,我去协助这里的守军。你们先回旅馆,那里有结界,很安全。” “是,您要小心!” 和师父分道扬镳后,少年抱着蜷缩在他怀里的女孩掉头飞奔,为不时冒出来的焦尸揪心。连在附近的人们也浑身烫红,起满水泡,抽搐着动弹不得,这个景象简直和地狱无异。突然,一双小手搂紧他的颈项,然后是凄惶的声音:“安迪,安迪,你不会讨厌莉对不对?” “你在说什么啊?”安迪困惑地停步,一手轻拍她,“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可是……”菲莉西亚抬起泪汪汪的紫眸,随即一震,转过头。 “终于找到了,你这个小杂种。” 随着充满嫌恶的话语,两个身穿褚色长衣的人出现在街道的尽头。 ****** “你们是……东方学舍的成员。” 认出两人的衣服,曾经跟着父亲和联盟的首脑打过交道的公爵之子诧异地睁大眼。其中一人倨傲地挑眉:“小子,你是什么人?” “安迪,别和他们废话,快走。”菲莉西亚本能地感到这两人来意不善,紧张地催促师弟。另一人大吼:“你这小杂种插什么嘴!当心我剜出你那双恶心的紫色眼睛!” “你怎么能这么对一个孩子说话!”安迪怒极,护卫地环紧怀里的师姐,一贯温文的脸庞浮起接近执拗的坚定,“道歉!向莉道歉!我本来对东方学舍印象很好,因为你们是保护人民,而不是国家,但你这种态度,太过分了!不管莉的身世如何,你都不可以辱骂她这个人!” “哈,小子,你还不知道她的来历吧,她……” “不要说!”菲莉西亚尖叫,冷汗淋漓地捂住少年的耳朵,“安迪,不要听!不要听!”安迪惊讶地看着她溢满恐惧的小脸,这才意识到整件事或许有他无法想象的内情。 “别跟他们罗嗦了。”开头那人手持一块透明的水晶,上面有一个红点在闪烁,“普多尔卡雷现在在东城门,但随时可能赶回来,我们还是速战速决,也好有时间布置,将他一举擒下。”另一人啐道:“切!我会怕他!” “不要小看他!他可是萨桑之子!而且上面特别叮嘱要活捉,这可比诛杀麻烦多了。” “都是珂曼世家的那个婆娘作梗!” 安迪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他们说的,是他的师父?那个贪吃迷糊又好骗,成天脑子空空,就是有点蛮力会点法术惟独同情心泛滥的肖恩? 尽管同名,但少年至今为止,从没想到那个方向去。“肖恩-普多尔卡雷”,这是个在上流社会如雷贯耳,东方学舍的秘密武器,第一世家的继承人,被誉为[圣域的天才]的传奇人物。 他竟然拜了这样一个人为师…… 过于冲击导致的晕旋使他站立不稳,这感觉就和偶像破灭差不多。所谓的[传说],果然都是不可信的东西。 菲莉西亚咬耳朵:“安迪,快走啦,别磨蹭了!”对她而言,肖恩就算是神明下凡也无所谓,反正肖恩师父就是肖恩师父。安迪还没来得及答应,耳膜一阵钝痛,眼前白光一闪,原来是一条钩索打在无形的壁面上,弹射出爆音和火花。 “啧,有结界。”先前唾骂菲莉西亚,身材魁梧比较像战士的那人收回武器。而他的同伴非常有默契地拿出法杖,吟唱攻击咒语。 “等等,你们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安迪有点着慌,四下巡视准备觑空逃跑。以他现在的身手,绝对不是这两个显然很老练的敌人的对手。战士威胁地甩动钩索:“小子,不想和魔族为伍,就赶紧出来吧。”他这么说不是基于好心,而是想让安迪抛下菲莉西亚,结界就会从内部崩溃,省了他们一番力气。 魔族!?当这个词被消化后,少年下意识地看向臂弯里的女孩,对上一双惊惧的紫眸。只这一眼,他就明白对方说的是事实。 “不是的不是的!”菲莉西亚慌忙抓住他,急出了眼泪,“安迪,你别信他们……” “莉,你不该骗我。”安迪镇定下来,语气虽然严厉却没有什么怒意。菲莉西亚吓得一缩,泪珠成串落下:“对不起,我不想你讨厌我。”顿了顿,她急切地补充:“但是,我真的不是魔族,我有一半是精灵!这是肖恩师父说的!”虽然仇视精灵,但为了让师弟消气,她不惜拿他们做挡箭牌。 所以才叫她杂种!安迪恍然大悟。 不过,这种叫法也太过分了,这么稀罕的血统……不对不对,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 “住口,小杂种!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精灵王一辈子的耻辱!” 还是精灵王的女儿!?安迪目瞪口呆。菲莉西亚眼中闪过阴郁的暗火:果然那个坏爸爸嫌弃她。 在这段时间,那名法师已完成了法术,三枚火焰矢不偏不倚地砸在一个定点上,结界剧烈摇晃,原本透明的弧面泛开闪光的涟漪,最后凹陷下去,惊险万分地挡了下来。看出局势不妙,少年不假思索地转身逃跑,抱着他的小师姐。 “……安迪!”明白他行为的意义,菲莉西亚大喜。安迪抽空瞥了她一眼:“笨蛋,你真以为我会讨厌你?” 看年纪也知道菲莉西亚决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被追杀,肯定只是因为那一半的魔族血统。 用这种理由判断人最愚蠢了,少年非常清楚。 就像如今的他,脱去公爵之子的光环,也不过是个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的文弱画家。 何况……肖恩的为人他很了解,他再好心也不会庇护一个邪魔,应该是看不惯滥杀无辜的行为,才带着这个小女孩逃亡吧。 “那个臭小子!”战士火冒三丈地拔腿疾追。法师变招就迅速多了,左手飞快地捏了个手诀:“火网!” 一道火焰组成的绵密大网阻挡了安迪的退路,下一秒,激烈的痛楚从他背上曼延开来。 战士的全力一击攻破了结界,尖利的钩子直直刺进他的背。 “呜!”在落地的前一刻,他勉强侧了侧身,让菲莉西亚不至于摔得很惨。 “安迪!”不等缓过气,菲莉西亚就扑向他,“振作点!振作点!” “莉,快逃……”本来推搡的手改为抓住她,因为弹起的钩索刨下一块血肉,痛得安迪缩成一团,意识逐渐模糊。 狂烈的怒火烧红了晶莹的紫眸,小小的身躯迸射出如冰的杀气:“你——” 竟敢伤害安迪! 此起彼伏的兽嚎迅速逼近,魔兽的大军如潮水般涌来,团团围住两名追兵,后援还在不断补充中。两人看得心惊胆战:“这…这些家伙是从哪儿……” “难道!”法师首先反应过来,朝菲莉西亚手指疾弹,念出简短的咒文,“心灵冲击!” 强大的精神波使菲莉西亚陷入短暂的昏迷,当她倒下的瞬间,就不再有援军加入包围的队伍。 “果然,这些怪物是她叫来的。” “呼……这些也够受了。” 就在两人打得热火朝天时,头顶响起一个娇脆的嗓音:“奇怪,洛克怎么会失控。” 这是他们最后听见的声音。 看也不看两团灰烬,雷之幽鬼缓缓降落,拍拍一头魔兽的大脑袋:“是迷路了吗?快去东城门,那边好象有个很厉害的家伙。”魔兽指挥温顺地应了一声,率领部下退去。 瞥见倒卧于地的安迪和菲莉西亚,伍菲好奇地靠过去。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虽然大部分高等魔族喜欢欺负弱小,但是太过弱小——比如昏迷的人,他们也提不起兴趣。 “咦,这个人……”伍菲盯着安迪,绽开充满好感的笑容,“好像维烈哥哥哦。” 少年的五官和魔界宰相毫无相似之处,但眉梢眼角有一种安宁祥和的气质。连痛苦的神情也掩盖不了,反而增添了柔弱无辜的味道,仿佛一只落入猎人网中的鸟。 “不过维烈哥哥最近有点奇怪,希望他没事,玛格那女人根本不值得他发那么大的火。”一边自言自语,伍菲一边再次浮起。身为魔界军统帅,她要忙的事也有一大堆。 雷之幽鬼离去后没多久,菲莉西亚睁开剔透如水晶的紫眸。 “安迪!”她一骨碌爬起来,看清少年的情形,哭得乱七八糟,手忙脚乱地帮他包扎,却阻止不了流失的血色,越来越是害怕,“不要死、不要死……” 现在她深切后悔为什么不学白魔法,还有因为贪玩而疏于练习,不能保护这个人,害他变成这样。 “呜呜,肖恩师父,肖恩师父……”六神无主下,菲莉西亚只能下意识地呼唤最依恋的那个人的名字。而肖恩也没有辜负她的信任,在感到结界崩溃时就离开东城门,用移动术跳到这里。 ****** 安迪是在一个宽阔的背上醒来。 青草般怡人的气息很舒服,淡化了远处传来的硝烟和血腥味,仿佛划开了一方清新不染世俗的净地。 “醒了?”肖恩立刻察觉他的动静,露出欣喜之情。走在他左边的菲莉西亚担心地跳啊跳:“安迪,安迪,你怎么样?” “没事。”伤已经不痛了,只是四肢还有些酸软,不难猜出是肖恩治好了他,安迪回以略带脱力的温和笑靥,多少涌出劫后余生的感触,“你没受伤吧?” “没有,多亏安迪保护我。”菲莉西亚如释重负。肖恩却道:“安迪,到下一个城镇,我们就分手吧。” “肖恩师父?” “肖恩师父!” 不同的语气,传达出相同的困惑。 “那两个人对你说了吧,莉的身世。虽然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但是你继续跟我们在一起,将来还会碰到相同的事,难保不出危险,这次就是我的疏忽。我会请可靠的冒险家护送你,对不起,收了你做弟子,却没有教你任何武艺。还有,谢谢你没有嫌弃莉,还保护她。” “肖恩师父,莉有做坏事吗?”沉默片刻,安迪低声问道。肖恩愣住:“哎?”菲莉西亚忙不迭地申明:“没有!没有!莉从来没做过坏事!” 这是实话。在她看来,辱骂同学,教训小偷和驱使魔兽都属于正当防卫,构不成“坏”的条件。 “这就是了。”安迪冲她安抚地笑了笑。他并非没察觉这女孩激烈的本性,但更清楚她的本质。菲莉西亚从来不会毫无理由地使坏,或者恶意地加害别人。相反,对方若真诚相待,她也会掏心挖肺地回报。 “我不认为血统就决定了一个人的善恶,我喜欢莉,也喜欢你,我想和你们一起旅行。” “安迪……”肖恩放松肩膀,琥珀色的眸子浮起泪光,“对不起,我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们。”安迪展颜:“圣域第一高手的保证,我怎么会不相信。不过,真看不出你是那么厉害的人呢。” “呃,我现在是圣域的耻辱啦,我也知道我没什么形象。” “莉不用肖恩师父保护,莉会变强,变得很强很强,保护肖恩师父和安迪!”菲莉西亚双拳紧握,坚定地道。肖恩瞅着人小志气大的养女,不以为然:“你先改掉你偷懒的毛病再说吧。” “我不会再偷懒!” “我也想自己保护自己,还有莉和肖恩师父——莉,我做你的骑士好不好?” “骑士?”菲莉西亚清秀的小脸绽放出夺目的光辉,“是龙骑士吗?”安迪失笑:“哈哈哈,我可做不到那么威风,骑马倒可以。” 此刻的三人都没有预料到:菲莉西亚的愿望会成真。安迪米拉尔-欧斯达真的成为了龙骑士,而且是古往今来唯一一个以龙王为坐骑的龙骑士。 ****** 远离由于金龙的加入而翻天覆地的战场,师徒三人来到靠近斯帕斯内海的渔港萨尔兰。这里地灵人杰,是个尚未被战火波及的和平小镇。肖恩住了下来,教两个弟子武术,特别是安迪。菲莉西亚还太小,骨架都没长成,不恰当的训练只会适得其反。正好她最近对治疗魔法起了兴趣,也不来缠他。 “用腰力,枪术最重要的不是手臂的力量。” “是。” “刚才的直刺不够有力,每一击都不可以放松,集中力还要加强。” “是!” 当把草靶刺了个稀巴烂后,安迪才被允许休息,驻着练习用的枪杆大口喘息。肖恩拿着毛巾帮他擦汗,疼惜地道:“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咦?”安迪一怔:他感觉自己还有余力。肖恩笑道:“再练下去,你就没力气拿画笔了。”安迪不好意思地搔搔头,为师父的体贴窝心不已。这时,菲莉西亚跑进被两人作为临时训练场的旅馆后院:“肖恩师父!安迪!” “莉,你又偷懒。”肖恩斜睨永远精力旺盛的养女,现在应该是她学法术的时段。菲莉西亚瞪了他一眼:“才没有!莉在做正事!”其实她真的有点泄气,尽管她非常努力,在白魔法上的进展却只能用“可怜”形容。 “正事?” “嗯!”菲莉西亚将一只水壶递给师弟,“给,安迪,这是老板娘教我做的草药汁,对身体很有帮助的哦。” 不可以!肖恩差点脱口惊呼。对于养女的厨艺水平,他可是有切身体会。 “谢谢你,莉。”不知情的少年笑着接过。棕发青年结结巴巴地道:“那…那个,安迪,给我喝吧。”他怕他会当场倒毙。 “莉会再做肖恩师父的份,不要跟安迪抢啦。” “……” 眼睁睁看着弟子喝下毒药,肖恩后悔不迭,却见安迪一口气喝了大半壶,若无其事地笑道:“很特别的口味,莉,你手很巧哦。” “嘿嘿,肖恩师父也总是夸莉做的东西好吃。”菲莉西亚笑逐颜开。肖恩看得张口结舌:莫…莫非,他的二徒弟也是个味痴? 直到喝了自己那份,他才发现真相:草药汁做的并不难喝,应该是看药方调配的关系。 “对了,肖恩师父。”菲莉西亚举起一张纸,用期盼的口吻道,“我们去看这个好不好?”肖恩和安迪凑上前,异口同声地念出上面的字:“杂技表演?” 在这个时代,依然有流浪艺人冒着生命危险在大陆各地巡回表演,带给人们难忘的快乐。 “似乎满有趣的。”看完介绍,肖恩兴致勃勃地道。安迪也浮起憧憬之情:“我还没看过民间的演出呢。” “好,准备一下,我们这就出发!” 穿上最好的衣服,师徒三人兴冲冲地赶到买票的地点。因为才刚开始发传单,他们买到的是前排的票。上街消磨到演出的时间,直奔中央广场。 简陋的舞台周围坐满了人,几乎全小镇的村民都来了。毕竟这种乱世,一生也未必能看一场表演。孩子们大声喧哗,小菲莉西亚也兴奋得不得了,不等开演就用力拍手。当杂技团的成员一一上场后,更是连连尖叫。 “哇!好大的猫!” “……那是老虎。”肖恩揉揉额角,同时有点吃味地看着菲莉西亚坐在安迪怀里。自从收了这个徒弟后,乖女儿就极少缠着他抱了。不过,他也不是不理解原因。 安迪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气质,就和他第一个朋友维烈一样。 “跳火圈!跳火圈耶!” “啊——那么高,他们不怕吗?” “飞刀飞刀,莉也要学飞刀!” “莉,稍微轻一点。”安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提醒。附近的观众却露出包容的微笑。本来在看精彩的表演时被打扰是很窝火的事,但既然是这么可爱的孩子,也就算了。不少人还特地买来零食,送给乖乖安静的菲莉西亚。 几张椅子被技巧地叠起,一个身穿演出服的女孩走出幕后。安迪惊讶地睁大眼:“好小的孩子。”肖恩不忍心地皱眉:“是啊,可能比莉大不了几岁。” 顶多**岁的女孩先表演了一阵翻筋斗,漂亮的动作赢得了热烈的掌声,菲莉西亚由衷赞美:“好厉害!” “嗯,她的身体锻炼得很柔软,是练武的好苗子。”肖恩以内行的眼光道。舞台上,女孩开始爬椅子堆成的陡峭山峰,看得台下的众人屏息静气,捏了把冷汗。 突然,她晃了晃,连带身下的椅子也摇摇欲坠。肖恩大惊失色,不假思索地飞身扑上,在她跌落的前一刻接住她。 怀里的身体是那么轻,他顿时明白她失误的缘故。 轰隆隆!椅子被掌风扫到舞台的另一边,肖恩抱着小女孩,轻轻摇晃,关切地道:“没事吧?你到底几顿没吃了?这样子你怎么还能表演!” “……啊?”抬起的是一张其貌不扬的小脸,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有点蜡黄,鼻子旁有明显的雀斑,只有一头火焰般的红发引人注目,还有她的眼神……毫无肖恩常见的悲哀愁苦,是一种乐天知命的坚强。 “玛丽!你这个臭丫头,竟然给我搞砸表演!”一个怒容满面的中年男子冲上舞台。肖恩比他更大声地吼回去:“你还敢骂她!我才要告你虐待儿童!” “不要。”红发女孩拉扯他的衣襟,慌忙转向中年男子,用虚弱的声音道,“对…对不起,老板,下次不会了。” “滚进去!今晚没饭吃!”训完员工,杂技团的团长面对观众时又是一脸卑躬屈膝,“真是对不起啊,各位,我们保证不会再有类似的情形出现。” 没立场阻止,肖恩只有松开手,让留下道谢的小女孩跑回后台。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和安迪以担忧的神情迎接他。看着再度热闹滚滚的舞台,青年沮丧地叹气:“唉,我应该偷偷塞给她一个饭团的。” 经过这段插曲,之后的节目三人都看得索然无味。表演结束后,肖恩习惯性地检查钱包,顺便数了数:“哎呀,少了一个铜币。” “会不会掉在买票的地方了?”安迪猜测。菲莉西亚双手环胸,一副神气的小大人模样:“你是不是又偷偷救济穷人?老实交代。” “我才不会只给一枚铜币。”这太少了。 “你还好意思说!” 不敢面对养女的怒气,肖恩匆匆摆手,溜之大吉:“呃,我…我去找钱,你们待在这儿等我。” ****** 玛丽走出草绿色的营帐,随便一坐,轻轻吁了口气。 她不怪老板,他虽然脾气暴躁了点,苛刻了点,但不算坏人。当初也是他把在路边乞讨的她捡回去,养她这个丑八怪,教她杂技。 这次也是她自己不好,在开演前没填饱肚子,只是……瞥了眼手中的面饼,玛丽欲哭无泪:她真的咬不动啊! 饿得前胸贴后背,再不吃东西她恐怕要昏了,用尽剩下的力气,玛丽一口咬下,结果——还是老样子,连面渣都没掉下来半点。 呜呜~~~她明明泡过水了啊! 就在她伤脑筋的时候,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一个眼熟的身影跃入眼帘。这个人她认识,是他救了她。那温暖结实的胸膛,她现在也能清晰地回忆起来。 “啊,是你。”肖恩也认出她,欣喜地道,“你没有被打吗?太好了。”感受到他诚挚的关怀,玛丽情不自禁地微笑,她不敢笑大,因为她笑起来并不好看:“那个…谢谢你。” “别客气啦,小事一件。倒是你,一定要好好吃饭,营养太不充足了!” “我有吃的。”玛丽给他看手上的面饼。肖恩却看得大怒:“这种饼?他居然给你这种饼?这种饼我也咬不动耶!” 他知道?玛丽愕然。本来从肖恩的容貌、气质和穿着,她判断他是好人家的少爷,至少也是比较富裕的家庭出生。 “哼,真应该揍他一顿。”义愤填膺地咕哝,肖恩解下腰间的水壶,帮她淋在面饼上,“泡泡这个,我以前吃都泡这种草药汁,会变得很软很好吃哦。” “真的吗?”玛丽试着咬了一口,惊喜地睁大眼,“嗯!好软好好吃!” “是吧。”见她吃得起劲,肖恩笑得比自己吃到美食更开心。偷瞄他的笑靥,玛丽心里泛起浓浓的暖流。 这是第一次,有人不因她的长相而歧视她,对她这么真诚友好。 “啊,找到了!”肖恩捡起一枚黄澄澄的铜板,当心肝似地贴在胸口,“你让我好找。”注意到女孩的眼神,他也不觉得丢脸,认真地竖起食指:“不可以小看一枚铜币,1铜币也能买很多东西。”玛丽用力点头:“嗯!”身为底层的人民,她同样深知钱的重要。 再次展颜,棕发青年一边弹着失而复得的铜币,一边自我介绍:“我叫肖恩,肖恩-普多尔卡雷,你呢?” 红发女孩回以不漂亮,却温柔可人的笑容。 “玛丽薇莎。” 第一章 开启的往事(节六) 因为担心意外结识的小女孩,一连三天,肖恩都带着菲莉西亚和安迪去看杂技。幸好,可能是吃饱的关系,接下来的表演玛丽薇莎没有再出岔子。 赚了个盘满钵满的杂技团先行上路,临走前,玛丽薇莎特地跑来旅馆找肖恩,感谢他这些天的照顾。 “别客气啦。”揉揉她扎了两根麻花辫的红发,肖恩关怀地叮咛,“在野地里千万别乱跑,要跟紧大伙,现在外面到处是魔兽和盗贼。还有,我上次教你的草药样子记住了吗?下次再吃那种难啃的饼,就用这个泡。直接喝也可以,对身体很好。”这次他倒没有骂杂技团的团长,他看出那家伙不过是嘴巴坏加吝啬了点而已,本性不坏,不然第一天玛丽失误时,就会将她痛打一顿了。 “嗯。”玛丽薇莎强忍不舍,连连点头。虽然只相处了短短三天,她已经由衷喜欢上这个温柔赤诚的青年。 “对了,这个给你,辉水晶护符,戴在脖子上可以防止物理伤害。还有,黑金石做的手镯,可以治疗外伤,也可以减轻病痛。” “这…这么珍贵的礼物……” “拿着拿着,只是我随手做出来的小玩意儿,别放在心上。”肖恩不由分说地把东西塞给她。心知这份礼绝对不轻,玛丽薇莎感激地握紧:“谢谢。”她会记住曾有这样一个人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永远永远。 看着她纯净的湖蓝色眼眸,肖恩神情转柔,在她前额印下一吻:“希望你平安,玛丽。” 他没有向神祷告,从他偷听到那则预言起,就不曾。 众神一手安排了那样的命运,向他们祈祷,会有用吗? 这个世上的人们日也求夜也求,在魔兽的爪下哭喊,在盗贼的刀下乞怜,在瘟疫的折磨下呼唤,神明可有回应? 他不信神。 “保重。”安迪也诚恳地祝福。菲莉西亚拉起玛丽薇莎的手摇了摇:“路上小心。” “嗯,你们也保重。”朝他们深深鞠了一躬,玛丽薇莎转身离开。目送她的背影,肖恩叹了口长气。为了让他摆脱失落的情绪,安迪刻意开朗地道:“肖恩师父,我刚刚买了橘子,待会儿我做橘子蛋糕好不好?”果然肖恩一脸垂涎地转向他:“好~~~” “莉想吃葡萄。”菲莉西亚嘟起小嘴:她讨厌酸酸的橘子啦。肖恩斜睨她:“这个季节没有葡萄。”对比坚强耐苦的玛丽,他发现这个女儿最近真是有点娇纵,都怪安迪把她宠坏了。长得漂亮也使她一贯的讨喜吃香,从来没受过挫折。 察觉他的不悦,菲莉西亚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抓着他的袖子哀求:“肖恩师父不要生气,我不吃葡萄了。”惊讶她的反应之大,肖恩连忙安抚地拍拍她的头:“我没生气,等夏天就买给你吃。” 转忧为喜,菲莉西亚绽开如花的笑靥。肖恩看得欣慰不已:这孩子终究是贴心的。 “肖恩师父,接下来我们要乘船吗?” 端着烤好的蛋糕回到房间,见师父在地图上圈圈划划,安迪随口一问。菲莉西亚振臂欢呼:“耶——乘船咯!” “不乘船,渡海就是联军的势力范围,被发现的可能性太高了。我想穿过奥斯曼,最近这个国家的政局很乱,加上雷之幽鬼那么一闹,正好混水摸鱼。”浇了女儿一盆冷水,肖恩结合时情做出判断。将盘装的蛋糕递给失望的师姐,安迪好奇地问道:“奥斯曼的王室出了什么问题?”他好歹是贵族出生,对这类事比较关心。 “嗯……好象是王位之争。大皇子和四皇子内斗,老皇帝又想找到失踪的六皇子,让他继承王位,所以搞得一塌糊涂。”说着,肖恩不禁叹息,“本来奥斯曼的王族最淡泊了,因为他们有精灵的血统,没想到才几代,就变成这样。”菲莉西亚叼着调羹愣住:“精灵?是和莉一样的精灵吗?” “不,他们是月精灵的后代,你是木精灵的后代。” “有什么不同?” 肖恩敲敲脑袋,露出头痛的表情:“具体是没什么区别啦,好象就发色和眼睛的颜色有差。还有,木精灵比较亲近大自然,月精灵最擅长音乐。听说他们在这方面的天赋,足以和亚利安族齐名。” “亚利安族又是什么?” “……” 于是当天下午,就在菲莉西亚层出不穷的问题中度过。次日清晨,轻装的三人踏上旅程。 一路只见焦痕处处,触目尽是火灾肆虐后的惨状。被烧成白地的森林遗址,干涸的河床,化为废墟的小村……四强国之一奥斯曼本是个依水环树的美丽国度,如今却变得仿佛炼狱。 “真惨。”安迪忍不住感叹,再次执笔画下这样的景象。而武艺他也没有荒废,趁停下休息和露营的空挡锻炼,进步神速。傍晚时分,地平线尽头出现一片绿意。 “是树林!”菲莉西亚高兴地叫道。肖恩也喜出望外:“嗯,看来没有被雷劈到。” 不用商量,师徒三人立刻选定那里作为夜宿的地点。不料,走了没多久,一块修罗屠场跃入视野。 空地上,到处是凌乱的尸体。大多数面朝外,显然是在逃跑途中被杀。从背上的刀痕和切得过于平整的首级,可以看出不是魔兽干的,而是盗贼的杰作。鲜血染红了青翠的草坪。 反射性地遮住菲莉西亚的眼睛,安迪不忍地别过头。肖恩扫视了一圈后,脸色大变。 “玛丽!玛丽!” 听到他喊出的名字,菲莉西亚和安迪大惊失色,这才认出这些是杂技团的人。折断的旗杆,零零碎碎的道具散了一地。肖恩没有费心寻找,因为几乎是同时,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林子深处传来:“肖恩先生……” “玛丽!”惊喜地冲过去,棕发青年的神情又黯淡下来。红发女孩跪在一具尸体旁边,将黑金石手镯贴着他胸口的伤,泫然欲泣地看着他:“求求你,救救老板!我用手镯给他治,没用!套也套不进去!” “……不是你的错。”只一眼,肖恩就看出那人已回天乏术,“他的伤太重了。” 怔怔地,眼泪掉了下来。 转头确认菲莉西亚和安迪有跟上,肖恩走向她:“来,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玛丽薇莎摇头,凄然道:“没有,老板救了我,本来我以为他不会管我这个丑丫头。” “……” “应该是我保护他的,我有你送的护符,为什么没想起来?” “那种情况,你能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蹲在她面前,肖恩柔声劝慰,心疼她强忍痛楚的模样。这孩子究竟吃了多少苦,才能在目睹那样的惨剧后,还能不崩溃? 大手抚上红发,带着坚定:“玛丽,跟我们走吧。” 晶莹的泪水再一次沿着脸颊滚落。 “莉是老大,安迪是老二,玛丽是老三。” “哦。” “以后要叫我大师姐,叫安迪二师……呜!”得意忘形的发言被一拳头打断。 “叫她小调皮蛋。”深感丢脸的父亲一字一字道。菲莉西亚嘟起小嘴,捂着脑门瞪他。玛丽薇莎轻笑:“我叫你莉,好吗?” “好~~”菲莉西亚立刻欢欢喜喜地扑向她,蹭了蹭,公布自己的发现,“玛丽的身体比安迪软。” “……真是抱歉。”少年汗颜。 “但是比安迪瘦,我要把你养胖。”重重拍打新朋友的肩,菲莉西亚定下目标。对她实则体贴的话语,玛丽薇莎回以柔和的微笑。 做梦也没想到能和他们一起旅行,尽管经历了那样的事,她还是觉得很庆幸。菲莉西亚更开心,肖恩和安迪宠她归宠她,毕竟是男的,有些女孩儿家的心事不方便说,她早就想有个同性朋友了,玛丽出现的正是时候,人又温柔成熟。只聊了一次,她就转移撒娇的对象,开始腻着她。 为了让新徒弟尽快走出悲伤,肖恩当晚就给她做属性测试,想让她忙得没空胡思乱想。 “是生命系。”不无意外地打量散发出乳白色光晕的水晶球,肖恩用庆贺的口吻道,“适合学白魔法。” 菲莉西亚比当事人更兴奋:“太好了!这样莉就不用学白魔法了!”她实在受够了,好怀念一手持剑,一手扔火球的日子。 “呃,请问,什么是白魔法?”玛丽薇莎为自己的无知羞愧。肖恩拍拍她的头:“就是治病救人的魔法。” “治病救人……”想起倒在血泊里的团长,红发女孩的眼中浮现决心,“我要学。” “别难过,玛丽,他们都是好人,一定会平安到冥界。”虽然不信众神,但肖恩知道有冥界存在,因为他会死灵魔法,“再过几十年,我们也去了,所以这不过是短暂的分离而已。”一席话驱散玛丽薇莎心底的阴云,绽开泪湿的笑靥:“嗯。” 没有辜负天赋和努力,玛丽薇莎在白魔法上的进步飞快,看得安迪惊叹,菲莉西亚羡慕。肖恩却有点不放心——白魔法不能拿来自保,除非学到高段,才有几个攻击魔法。但也是咒文老长,根本不实用的法术。于是这天,一狼吞虎咽吃完晚饭,他就询问代替安迪负责料理的新徒弟:“玛丽,你喜欢什么武器?” “武器?”玛丽薇莎吓了一跳,心下微惧,这也是盗贼留给她的一个后遗症,“我…我没想过。” “你不是甩过鞭子吗?”菲莉西亚幸福地喝着暖乎乎的野菜汤,紫眸娇憨地半眯,“叫那头大猫跳火圈的时候。”肖恩弹了个响指:“对了,你的身体很柔软,确实适合用鞭。”听到是熟悉的“工具”,玛丽薇莎放下提得半天高的心,怯怯地笑道:“嗯,我想我可以试试。” 安迪却皱起眉头,完全无法想象温柔可人的玛丽拿着长鞭甩啊甩的模样,莉倒是百分之百合适。等她再大点,就更有女王的架势了。 时光匆匆,又是近半年过去。 战局因为龙族的加入而稳定下来,而师徒四人也过得非常平静。不但没碰上追兵,三个小辈之间也从来没有打打闹闹的情况出现,感情日益深厚。 班提沙是所谓的流动市集之一。这个时代,固定的建筑常常会成为魔族破坏的目标,人们不得已采取野外交易的方式。在特定的时间把商品运到事先商量好的地点,结束后再一轰而散。这天,肖恩一行就凑巧地赶上这样一场贸易活动。 补充了装备和民生必需品,菲莉西亚拉着手帕交来到面向女性的摊头。玛丽薇莎以前从来没钱买这些装饰品,加上对自己的容貌非常自卑,很不自在,也不敢选购。肖恩特地帮她买了几根精美的发带;菲莉西亚拿起裙子比画;安迪打气,让她不至于窘得连手也没地方放。 “很漂亮哦。”绑了两个可爱的包包,肖恩由衷地赞美。他的姐姐洁西卡也不是美人,但是她坚强的根骨,与生俱来的气势和外表难以想象的温柔,都是那么震撼心灵,是他在这个世上最最敬爱的人。 听出他的真诚,玛丽薇莎的心稍微塌实了些,红着脸偷瞄他。这时,响起一声粗吼: “你这半精灵,滚出这里!” 肖恩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脸上有疤的壮汉挥舞醋钵大的拳头,作势威吓眼前的一老一少。那少年有一头羽绒般轻软的月白色短发,水青色的眸子沉静地半阖,仿佛被骂的不是自己。那老者却气愤地举起拐杖,一副要跟他拼命的架势:“什么半精灵,我孙子是人类!人类!” “爷爷。”轻轻拍打他的背,少年的表情冷漠到接近僵硬,语气和动作却极为温柔细致,“别和这种人一般见识,当心气坏身子。来,我扶您到那边坐坐。” “露西,你怎么每次都任由这帮家伙骂!”老者还是气不过。 “……不要叫我小名啦。”随着尴尬的要求,一缕明显的红晕浮上雪白的脸颊,更增丽色。菲莉西亚面露陶醉:“那个哥哥好漂亮。”安迪颔首赞同:“嗯,我差点以为是女孩子。”玛丽薇莎却摇了摇头:“我觉得很男孩子气啊。” “呵,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肖恩一边啃番茄一边含糊不清地夸奖,顺便朝那个还不罢休的大汉弹去一粒石子,让他痛得哀哀叫,没空再骚扰。正扶祖父离去的白发少年愣了愣,直接看向他所站的方向,只是不确定位置。 哎呀,竟然能听出破空声,这孩子的身手不弱啊。 吃不准是谁弹的石头,肖恩等人的眼神也让少年迷惑了一下。白眼冷眼他看多了,但善意的,除了他的生母和身边的祖父,他还从来没见过。 “露西?”不解孙子的停步,老者抬起头。少年近乎哀求地看着他:“爷爷~~~” “呵呵,不是很可爱的小名吗?你妈妈就是这么叫你的,你长的也很像她。” “我就气她这一点,其他什么都好。” 依依不舍地目送两人,肖恩憧憬地道:“那孩子的头发好像兔毛,好想摸摸。”菲莉西亚等人无力地垂下头。 无论相处时间,他们已经从外到内了解这个师父。他不但有恋童癖,还多少有点恋发癖。成天喜欢摸人家的头发,不揉得乱七八糟决不罢手。那么稀罕的发色,难怪他垂涎。 一向心直口快的肖恩还不知道,因为他随口一句比喻,害得首代东城城主鲁西克-福斯被他两个师弟——华尔特和帕西斯起了个“小白兔”的绰号,每次都气得七窍生烟。帕西斯也罢了,至少他来了以后,他得以逃过师父的魔掌,华尔特是叫一次被他殴一次。 老人脚程慢,当肖恩一行买完东西离开市集,还远远望见祖孙俩的背影。突然其中一个佝偻的身躯摇晃起来,被个子高挑的少年扶坐到路旁的树桩上。 “爷爷,你怎么样?”担心地蹲下,鲁西克习惯性地帮他捶打双腿。 “唉,爷爷老啦,不中用了。”擦了擦汗,老者苦笑,“如果我能走这段路,你也不用出来被人指指点点。”鲁西克淡淡地道:“我是有精灵血统,他们说的没错。” “但你是人啊!而且他们也不是讨厌精灵,纯粹是不想惹祸上身!” “人嘛,都是这样的。” 注视淡漠的孙子,老者的神情有忧心:“露西,我一直想跟你说……” “他这是常年的风湿,光敲没用,挤艾凡的根融水泡脚,会很有疗效哦。”一个明朗的男性嗓音打断了他的话。对这番亲切的建议,鲁西克抱以充满敌意的视线。肖恩看得一怔:这孩子,戒心超重呢。不过这么一来就更像兔子了,可惜眼睛是绿的,是红的多好。 幸好鲁西克不会读心术,不然一定会当场暴走。 “你们有什么事?” “露西,不可以这么没礼貌——你们也是来赶集的吗?” “是啊,我们是旅行者。”肖恩发挥无敌的亲和力,一会儿就和老人聊得热络至极。鲁西克观察了一阵,稍稍降低警戒。但是专注之下,他手上不免放松。玛丽薇莎第一个看出老人的不适,从肖恩背后探出头,怯生生地道:“那个,我会一点按摩,可以让我试试吗?” “你?”没等鲁西克看清,她又缩了回去。不是怕生,而是面对如此貌美的异性,使她更加自惭形秽。 “莉也来!”菲莉西亚不甘寂寞地举手,引来老人疼爱的注目:“好可爱的孩子,今年几岁啊?” “八岁。” 趁师姐引开老人全部的注意力,玛丽薇莎偷偷溜到他面前,帮他轻柔地按摩,却忽略了一道始终盯着她的目光。 比起菲莉 友请提示:长时间请注意眼睛的休息。网推荐: 西亚水分满满,有一下没一下的动作,玛丽薇莎一看就知道是真心实意,只是……鲁西克干脆托起她深埋的小脸:她干嘛老低着头? 玛丽薇莎吓得魂飞魄散,近看那张精灵特征明显的俊容更为耀眼,差点戳瞎她的眼。而鲁西克是满心困惑: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只嘴巴,耳朵也在,一样没少,又不是残疾人士,她怕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啊…玛、玛丽。”没看到预计的嫌恶,玛丽薇莎灵魂归窍,吐了口长气。完美的唇线微微上扬,清浅的笑意融化了冷洌的气质带给人的压迫感:“你好,玛丽,我叫鲁西克。” “呃,不是露西吗?” “露西是小名!!” 发现这两个蹲在一边说悄悄话,其他人不禁莞尔。肖恩看看天色,道:“你们住哪儿?老人家脚不方便,要不我背你回去。”老者呵呵笑道:“我们住在桑提拉城附近。” “哦,那正好顺路。来,我背你。” 这家伙,未免太殷勤了吧。少年微凝的神色透出怀疑。一只手搭上他的臂膀,伴随着诚恳的低语:“那个,肖恩师父是好人。”鲁西克只是看了她一眼,默默将她扶起来。 桑提拉是奥斯曼南部最大的都市,以丰富的地下水脉和发达的林业闻名。祖孙俩却住在郊外的偏僻山谷里,左右无人,一副与世隔绝的姿态。远远看到一座孤零零的小木屋,肖恩忍不住担忧地发问:“这样你们的生活会不会很不方便?为什么不去城里住?”鲁西克漠然道:“去了也会被用石头打出来。” ……太过分了。虽然实际体验过人心堕落到什么地步,师徒四人还是听得愤然。 “你!”肖恩突然提高嗓门,态度十分认真,“绝对不能因此就将头发剪掉哦!那么漂亮的头发!”菲莉西亚等人掩面呻吟:肖恩师父~~~~ 鲁西克哑然,半晌才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当然不会。”闻言,肖恩笑得像个得到宝贝的孩子。 “?”奇怪的男人。 皎洁的月光穿过木制窗棂,在墨色的水面上晕开银白的光痕。拨了拨湿透的发,鲁西克看向一旁装着清水的脸盆,映入眼帘的,依然是白如羽毛,细腻柔软的发丝。 ……还是不行。 没有很失望,他拿起肩上的毛巾擦拭已经染了n次的头发,吞下叹息。对于自己的精灵血统,他并不排斥。那不是他能做主的东西,也就不是他的错。只是……他不想连累爷爷。 卧室里传出压抑的咳嗽声,他连忙倒了杯水,快步走进:“爷爷,醒了么?” “哦,露西。”老人正靠着床头柜摸索,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皱起眉头,“你又染发了?” “唔。” “真是难为你了。”老人叹道。鲁西克喂他喝完水,拍拍腰间的猎刀,再指指背上的长弓:“没什么难为的,就算不染发、不出去,我也能养活您,只是染着好玩罢了。”因为某个特殊原因,就连睡觉他也不卸下这两样装备,时刻保持警惕。 “但你总不见得一辈子不出去吧!” 少年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他犹带稚气的绝美容颜浮着一抹清冷,那是多历忧患,看透世情的苍凉。 暗暗心酸的老人仿佛想起什么,急切地问道:“对了,露西啊,白天那些人,你觉得怎么样?”犹豫了一会儿,鲁西克吐出三个字:“还不错。” 老人高兴地笑了,因为生性冷僻的孙子对人从来只有两种感想:一是“没感觉”,二是“烂透了”。“还不错”已经是目前为止最高的评价。 “那…那你偶尔去拜访拜访他们,多交几个朋友。像那个叫安迪的孩子就不错,和你差不多年纪,应该会谈得来。” “爷爷,我看得出来,他们是有麻烦在身的人。”鲁西克冷冷拒绝。老人一呆:“呃……是这样吗?” “不过,即使他们是良家百姓,我也没有结交的意思。”帮他拢了拢被子,竖起枕头,让他靠坐得更舒服,少年的神态却是与言行相反的冷漠,“我无法不提防人,也不想用这样的心情和人交往,所以干脆不要往来最好。” “露西,他们是好人啊!”老人试图说服孙子。鲁西克回以无奈的一叹:“我知道他们是好人。” 爷爷始终不明白,好人坏人这种名词,对他根本没意义,因为他不相信人性! 他看得太多了。在那个污秽的宫廷,被权利腐化,被贪婪扭曲的嘴脸。不管原本多么纯洁的人,一旦跳进那个染缸,统统都是一个样,连他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和他那少根筋的母亲,他不得不磨出一身的刺,用有色眼光看待每一个人,筑起一道又一道心防。这样的他,在离开那个鬼地方后,又要怎么去融入人群? 那些人是很好,但他还看过更好的。像小白花一样纯真娇弱的女孩,如何一天天染黑,让嫉妒和贪欲占据了心灵,做出种种丑恶的行径。若不是他的母亲太神经大条,只怕也会变成那副德性。 不过……说到神经大条,那个叫肖恩的青年好象也有这个趋势。 见他的神情略有松动,老人再接再励:“既然你也知道他们是好人,就去结交看看啊,说不定还能拐个小新娘回来,比如那个叫莉的孩子。”鲁西克不屑地甩头:“我对娇纵的小女孩没兴趣。”他的理想是温柔含蓄,尊长爱幼的传统女性。美不美无所谓,美人他看太多了,光是自己的脸,就让他看得麻木。 “莉不娇纵啊,她是个活泼的好孩子。不过相比之下,是玛丽比较温柔。” 玛丽……少年的心微微一动,清晰地回忆起一张普通却温情脉脉的小脸。这波情绪立刻反映在他脸上,化为一大片红晕。 狼狈地掩面,不去看祖父窃笑的脸,鲁西克切齿不已:他最恨的,就是自己与生俱来的薄脸皮!连后天修炼的扑克脸也没法挡住,可恶啊可恶! “爷爷,别笑了啦!”鲁西克大声澄清,“玛丽还小耶!我才不会对小女孩出手!”起码要等到十年后——他还没发现自己已经在计划未来蓝图了。 “是是。”体谅孙子的腼腆,老人顺着他的话附和,随即,浮起带着欣慰的落寞之情,握住他的手,“露西,只要你幸福,爷爷就放心了。”鲁西克双眉微蹙,浮动的神情顿时沉淀下来:“爷爷,我不喜欢听到这种话。” “呵呵,爷爷只是随口说说,你紧张啥。好啦,天晚了,你也该睡了。” “您先睡。” 服侍他躺下,少年没有离去,而是在床边站了很久。 按照每到一个大城市的传统,肖恩点了一桌营养大餐给弟子们滋补。幸好菲莉西亚等人的肠胃都很坚强,才经得起他这样的搞法。 饭后,肖恩上街找打工告示。又多了一张嘴巴,他不拼命实在不行。其实他很想去考冒险家,但是用膝盖想也知道,那里肯定有东方学舍的眼线。突然,他停下脚步,冒出个点子。 他可以去考炼金术士啊! 有了这个执照,以后他做了什么小玩意儿,就不怕卖不出去。主意一定,他兴冲冲地跑向目的地,而他三个徒弟也在努力。菲莉西亚早就见识过肖恩工作有多么辛苦,安迪希望早日独当一面,玛丽薇莎非常懂事。 因为他们的这种想法,不知不觉间,肖恩的当家人地位已经开始松动。鲁西克加入后,下滑的倾向更加明显。当最小的弟子帕西斯接过钱包、算盘和平底锅的一刻,他彻底沦为废物。成天就是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被徒弟们娇宠的生活,抗议无效。 放水考上中级炼金术师,他蹦蹦跳跳地回去炫耀,半途买了几瓶烈酒。当然,以“未成年人不能喝酒”为理由,这些酒最后统统进了他的肚子。 黎明时分,肖恩头痛欲裂地醒来,吵醒他的是剧烈的敲门声。从桌子上爬起,他跌跌冲冲地跑去开门:“谁啊?” “求求你,救救我爷爷!”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抓住他的衣襟,带着焦虑和隐隐的惊恐,“你是医师吧?救救他!” “露西!?”看清来人,肖恩吃了一惊,敲敲还在作痛的脑袋,转头划了个符文,设下结界,运气喊道,“安迪!” “呃…啊?”裹着毛毯睡在角落,因为喝了点残酒而宿醉的少年被震醒,迷迷糊糊地应道。 “我出去一趟,莉和玛丽就交给你了。”肖恩又朝他扔了个。发觉事态严重,安迪立刻振作精神,握紧手边的长枪,重重点头:“是!” 这才放心,肖恩一把拉起鲁西克,奔出旅馆,直接用飞向祖孙俩所住的山谷。 一回到小木屋,少年几乎脱力地跪倒在地。他不是没预料到这一天,只是……太快了!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没事的。”检视过老人的情况,肖恩拍拍他的肩,“他这是常见的老年病,不会有生命危险,快去打水,还有毛巾。” “是!”鲁西克大喜过望。 用白魔法配合对症的药物,肖恩很快控制住病情,神色却不见开朗,略一犹豫,他对正帮祖父换毛巾的鲁西克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线条优美的背脊一僵。 “我刚刚发现,他中了剧毒,而且不是最近的事。我不想过问你们的过去,只是,不知道名称,我没法配解药。” “是。”沉默片刻,鲁西克抬首,眼神幽暗而深沉,“你能配吗?”肖恩眨眨眼:青魈?那不是奥斯曼王室的专门毒药吗? “嗯…我没研究过,不过我可以做出来,应该会有效。” “万灵丹!?是在炼金术中被称为梦幻药剂的万灵丹?”鲁西克这一惊非同小可,第一次发现眼前的男子并非如外表那么浅薄。肖恩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这个,就算是我,也要花两个月时间。” 两个月?寻常的炼金术师起码要一年啊!不是最高段花一辈子也未必炼得出来!越听越震惊,少年的冷脸都有崩溃的趋势。 “还有,万灵丹也治不好他,只能压制住毒性而已。加上他年纪大了,身体又受损得太厉害,顶多再拖载。”基于医者的责任,肖恩不得已说出真相。鲁西克正要开口,一只颤巍巍的手拉住他的袖子:“不用麻烦了,这都是我自作自受。” “爷爷!” “老人家,你要不要紧?”肖恩施放了一个减轻病痛的,再倒了杯水。老人感激地注视他:“谢谢你,肖恩先生。” “别客气啦,我很喜欢露西的。”尤其喜欢他的头发。 “喜欢吗?”老人欣慰一笑,改为抓住他,“那…我就把他交给你了。”鲁西克大叫:“爷爷!” “露西,我对不起你。当年……我是个情报贩子,陛下派人雇佣我,要我找到你们母子。因为事关重大,我服了毒,也收了定金。但是,你妈妈是那么好,我实在不忍心再把她推进火坑。而且我查出来,那个委托不是来自陛下,而是一个想害她的妃子,我当然更不能把你们交出去!可是我毕竟是不怀好意地接近你们,又背叛了我的雇主,这是我应得的下场。” “……我知道。”漫长的沉寂后,鲁西克合上眼,轻叹了口气,“母亲是滥好人,大笨蛋,我可不糊涂。”老人吃惊地瞪视他:“你、你知道?” 一抹淡淡的讽笑浮现在冷漠的俊颜上:“你的演技很好,我开始还没发现,但我这人就是不可爱,老盯着你总会看出破绽的。而且……你看妈妈的眼神,是年轻人对年轻人的爱情。” 肖恩听得瞠目结舌,大气也不敢喘。 “露西……”是他对不起这孩子,害他变得更加不相信人。 “够了,爷爷,不必自责,你也得到报应了。”表情重新恢复漠然,鲁西克帮他盖好被子,动作一如往常的温柔。老人的眼角沁出泪花:报应吗?确实是报应啊。 虽然他的脸是化妆的,但是脱下面具,只怕也和这个身体没有两样。 毒药不但剥夺了他的健康,也使他提前老化。 有谁看得出他才四十八岁? 西尔达-凯兹莉,有着一头乳白色长发,蜜金色眼眸的绝世佳人。一个用丢钱币决定方向的大路痴;烤香草饼却会烤出一朵蘑菇云的天才;乐善好施结果弄得自己身无分文,蹲在地上哀哀叫的傻瓜;抱着发高烧的儿子狂奔十几里路,一边跑一边哇哇哭的好妈妈——这就是他倾心恋慕的女人,也是在相遇的瞬间就注定了不可能的对象。 一声,划出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原谅我,露西。”老人握住孙子的手,全身因激动而颤抖,“我想去见她。”只有死亡,才让他有说出真相的勇气。静默半晌,少年反握住他,用淡漠的口吻道:“你去吧。” 良久,确定那只手已经凉透,他才转向房里另一个生者,自嘲一笑。 “会不会觉得很丑恶?”这出互相欺骗,互相隐瞒的亲子戏。 “啊?”回答他的,是一脸茫然,和一双泪湿的琥珀色眸子,“不是…不是很难过吗?你,还有他。” 少年眼底,寒冰初融。 天空蓝得像透明的水晶,秋天的风吹过环绕山谷的松柏林,班驳的阳光洒进枯草丛,一座新坟被清澈的酒液淋得晶莹透亮,伴随着淡如轻风的话语: “你不用把爷爷的拜托放在心上。” “为什么?”肖恩不解。 果然是傻瓜。鲁西克暗暗叹气,转过头:“难道你听了那番话,还猜不出我是什么身份?”肖恩恍然大悟地击了下掌:“啊,没关系,我也被圣域追杀。所以我们是彼此彼此,我还要请你多多指教呢。” 鲁西克目瞪口呆:“你得罪了圣域?”这家伙疯了,圣域的势力是所有国家的总和耶! “还有东方学舍。” “再见。”聪明的少年立刻选择走人。肖恩拉着他哭天抢地:“露西,你不可以抛弃我啦!” 什么抛弃啊!鲁西克瞪目,现在他百分之百肯定:这个人和他母亲是相同的类型,都是少根筋、滥好心、做事不瞻前顾后的大笨蛋! 肖恩用让人联想起小狗的眼神瞅着他,声音也无比可怜巴巴:“哪,露西,你爷爷把你托付给我,我一定要负责的。你不想被我连累我知道,但是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国家的人欺负你,也不让圣域的追兵伤到你一根毫毛。” “……”这种天真的话,照理鲁西克应该冷冷一嗤鼻,当场甩袖离去,然而,他却从那并不可靠的语气中感到一股深沉而坚定的力量,进而迟疑了,以全新的眼光打量面前的人,想到一个可能,“莫非,你是肖恩-普多尔卡雷?” “哎,你知道我?” “……我曾经很崇拜你。” “啊,是吗?哈哈哈,真不好意思,不过……为什么是‘曾经’啊?” 你去照照镜子就明白了!压抑大吼的冲动,鲁西克无力地扶着头:“算了,冲着这个招牌,我信你。”至少这家伙是有实力的,其他的……他当没看见。 “耶——”肖恩振臂欢呼,忙不迭地献宝,“露西,露西,拜我为师好不好?我会把一身的本领倾囊相授。武艺也好,魔法也好,炼金术也好,你喜欢什么我教你什么。”鲁西克斜睨他:“你都不懂藏私吗?”肖恩回他纯然困惑的神情:“为什么要藏私?师父教徒弟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nbs 第一章 开启的往事(全) 因为担心意外结识的小女孩,一连三天,肖恩都带着菲莉西亚和安迪去看杂技。幸好,可能是吃饱的关系,接下来的表演玛丽薇莎没有再出岔子。 赚了个盘满钵满的杂技团先行上路,临走前,玛丽薇莎特地跑来旅馆找肖恩,感谢他这些天的照顾。 “别客气啦。”揉揉她扎了两根麻花辫的红发,肖恩关怀地叮咛,“在野地里千万别乱跑,要跟紧大伙,现在外面到处是魔兽和盗贼。还有,我上次教你的草药样子记住了吗?下次再吃那种难啃的饼,就用这个泡。直接喝也可以,对身体很好。”这次他倒没有骂杂技团的团长,他看出那家伙不过是嘴巴坏加吝啬了点而已,本性不坏,不然第一天玛丽失误时,就会将她痛打一顿了。 “嗯。”玛丽薇莎强忍不舍,连连点头。虽然只相处了短短三天,她已经由衷喜欢上这个温柔赤诚的青年。 “对了,这个给你,辉水晶护符,戴在脖子上可以防止物理伤害。还有,黑金石做的手镯,可以治疗外伤,也可以减轻病痛。” “这…这么珍贵的礼物……” “拿着拿着,只是我随手做出来的小玩意儿,别放在心上。”肖恩不由分说地把东西塞给她。心知这份礼绝对不轻,玛丽薇莎感激地握紧:“谢谢。”她会记住曾有这样一个人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永远永远。 看着她纯净的湖蓝色眼眸,肖恩神情转柔,在她前额印下一吻:“希望你平安,玛丽。” 他没有向神祷告,从他偷听到那则预言起,就不曾。 众神一手安排了那样的命运,向他们祈祷,会有用吗? 这个世上的人们日也求夜也求,在魔兽的爪下哭喊,在盗贼的刀下乞怜,在瘟疫的折磨下呼唤,神明可有回应? 他不信神。 “保重。”安迪也诚恳地祝福。菲莉西亚拉起玛丽薇莎的手摇了摇:“路上小心。” “嗯,你们也保重。”朝他们深深鞠了一躬,玛丽薇莎转身离开。目送她的背影,肖恩叹了口长气。为了让他摆脱失落的情绪,安迪刻意开朗地道:“肖恩师父,我刚刚买了橘子,待会儿我做橘子蛋糕好不好?”果然肖恩一脸垂涎地转向他:“好~~~” “莉想吃葡萄。”菲莉西亚嘟起小嘴:她讨厌酸酸的橘子啦。肖恩斜睨她:“这个季节没有葡萄。”对比坚强耐苦的玛丽,他发现这个女儿最近真是有点娇纵,都怪安迪把她宠坏了。长得漂亮也使她一贯的讨喜吃香,从来没受过挫折。 察觉他的不悦,菲莉西亚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抓着他的袖子哀求:“肖恩师父不要生气,我不吃葡萄了。”惊讶她的反应之大,肖恩连忙安抚地拍拍她的头:“我没生气,等夏天就买给你吃。” 转忧为喜,菲莉西亚绽开如花的笑靥。肖恩看得欣慰不已:这孩子终究是贴心的。 “肖恩师父,接下来我们要乘船吗?” 端着烤好的蛋糕回到房间,见师父在地图上圈圈划划,安迪随口一问。菲莉西亚振臂欢呼:“耶——乘船咯!” “不乘船,渡海就是联军的势力范围,被发现的可能性太高了。我想穿过奥斯曼,最近这个国家的政局很乱,加上雷之幽鬼那么一闹,正好混水摸鱼。”浇了女儿一盆冷水,肖恩结合时情做出判断。将盘装的蛋糕递给失望的师姐,安迪好奇地问道:“奥斯曼的王室出了什么问题?”他好歹是贵族出生,对这类事比较关心。 “嗯……好象是王位之争。大皇子和四皇子内斗,老皇帝又想找到失踪的六皇子,让他继承王位,所以搞得一塌糊涂。”说着,肖恩不禁叹息,“本来奥斯曼的王族最淡泊了,因为他们有精灵的血统,没想到才几代,就变成这样。”菲莉西亚叼着调羹愣住:“精灵?是和莉一样的精灵吗?” “不,他们是月精灵的后代,你是木精灵的后代。” “有什么不同?” 肖恩敲敲脑袋,露出头痛的表情:“具体是没什么区别啦,好象就发色和眼睛的颜色有差。还有,木精灵比较亲近大自然,月精灵最擅长音乐。听说他们在这方面的天赋,足以和亚利安族齐名。” “亚利安族又是什么?” “……” 于是当天下午,就在菲莉西亚层出不穷的问题中度过。次日清晨,轻装的三人踏上旅程。 一路只见焦痕处处,触目尽是火灾肆虐后的惨状。被烧成白地的森林遗址,干涸的河床,化为废墟的小村……四强国之一奥斯曼本是个依水环树的美丽国度,如今却变得仿佛炼狱。 “真惨。”安迪忍不住感叹,再次执笔画下这样的景象。而武艺他也没有荒废,趁停下休息和露营的空挡锻炼,进步神速。傍晚时分,地平线尽头出现一片绿意。 “是树林!”菲莉西亚高兴地叫道。肖恩也喜出望外:“嗯,看来没有被雷劈到。” 不用商量,师徒三人立刻选定那里作为夜宿的地点。不料,走了没多久,一块修罗屠场跃入视野。 空地上,到处是凌乱的尸体。大多数面朝外,显然是在逃跑途中被杀。从背上的刀痕和切得过于平整的首级,可以看出不是魔兽干的,而是盗贼的杰作。鲜血染红了青翠的草坪。 反射性地遮住菲莉西亚的眼睛,安迪不忍地别过头。肖恩扫视了一圈后,脸色大变。 “玛丽!玛丽!” 听到他喊出的名字,菲莉西亚和安迪大惊失色,这才认出这些是杂技团的人。折断的旗杆,零零碎碎的道具散了一地。肖恩没有费心寻找,因为几乎是同时,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林子深处传来:“肖恩先生……” “玛丽!”惊喜地冲过去,棕发青年的神情又黯淡下来。红发女孩跪在一具尸体旁边,将黑金石手镯贴着他胸口的伤,泫然欲泣地看着他:“求求你,救救老板!我用手镯给他治,没用!套也套不进去!” “……不是你的错。”只一眼,肖恩就看出那人已回天乏术,“他的伤太重了。” 怔怔地,眼泪掉了下来。 转头确认菲莉西亚和安迪有跟上,肖恩走向她:“来,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玛丽薇莎摇头,凄然道:“没有,老板救了我,本来我以为他不会管我这个丑丫头。” “……” “应该是我保护他的,我有你送的护符,为什么没想起来?” “那种情况,你能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蹲在她面前,肖恩柔声劝慰,心疼她强忍痛楚的模样。这孩子究竟吃了多少苦,才能在目睹那样的惨剧后,还能不崩溃? 大手抚上红发,带着坚定:“玛丽,跟我们走吧。” 晶莹的泪水再一次沿着脸颊滚落。 ****** “莉是老大,安迪是老二,玛丽是老三。” “哦。” “以后要叫我大师姐,叫安迪二师……呜!”得意忘形的发言被一拳头打断。 “叫她小调皮蛋。”深感丢脸的父亲一字一字道。菲莉西亚嘟起小嘴,捂着脑门瞪他。玛丽薇莎轻笑:“我叫你莉,好吗?” “好~~”菲莉西亚立刻欢欢喜喜地扑向她,蹭了蹭,公布自己的发现,“玛丽的身体比安迪软。” “……真是抱歉。”少年汗颜。 “但是比安迪瘦,我要把你养胖。”重重拍打新朋友的肩,菲莉西亚定下目标。对她实则体贴的话语,玛丽薇莎回以柔和的微笑。 做梦也没想到能和他们一起旅行,尽管经历了那样的事,她还是觉得很庆幸。菲莉西亚更开心,肖恩和安迪宠她归宠她,毕竟是男的,有些女孩儿家的心事不方便说,她早就想有个同性朋友了,玛丽出现的正是时候,人又温柔成熟。只聊了一次,她就转移撒娇的对象,开始腻着她。 为了让新徒弟尽快走出悲伤,肖恩当晚就给她做属性测试,想让她忙得没空胡思乱想。 “是生命系。”不无意外地打量散发出乳白色光晕的水晶球(注:大部分人和元素比较合,很少有人对四个能量系:光、暗、生、死有适性),肖恩用庆贺的口吻道,“适合学白魔法。” 菲莉西亚比当事人更兴奋:“太好了!这样莉就不用学白魔法了!”她实在受够了,好怀念一手持剑,一手扔火球的日子。 “呃,请问,什么是白魔法?”玛丽薇莎为自己的无知羞愧。肖恩拍拍她的头:“就是治病救人的魔法。” “治病救人……”想起倒在血泊里的团长,红发女孩的眼中浮现决心,“我要学。” “别难过,玛丽,他们都是好人,一定会平安到冥界。”虽然不信众神,但肖恩知道有冥界存在,因为他会死灵魔法,“再过几十年,我们也去了,所以这不过是短暂的分离而已。”一席话驱散玛丽薇莎心底的阴云,绽开泪湿的笑靥:“嗯。” 没有辜负天赋和努力,玛丽薇莎在白魔法上的进步飞快,看得安迪惊叹,菲莉西亚羡慕。肖恩却有点不放心——白魔法不能拿来自保,除非学到高段,才有几个攻击魔法。但也是咒文老长,根本不实用的法术。于是这天,一狼吞虎咽吃完晚饭,他就询问代替安迪负责料理的新徒弟:“玛丽,你喜欢什么武器?” “武器?”玛丽薇莎吓了一跳,心下微惧,这也是盗贼留给她的一个后遗症,“我…我没想过。” “你不是甩过鞭子吗?”菲莉西亚幸福地喝着暖乎乎的野菜汤,紫眸娇憨地半眯,“叫那头大猫跳火圈的时候。”肖恩弹了个响指:“对了,你的身体很柔软,确实适合用鞭。”听到是熟悉的“工具”,玛丽薇莎放下提得半天高的心,怯怯地笑道:“嗯,我想我可以试试。” 安迪却皱起眉头,完全无法想象温柔可人的玛丽拿着长鞭甩啊甩的模样,莉倒是百分之百合适。等她再大点,就更有女王的架势了。 时光匆匆,又是近半年过去。 战局因为龙族的加入而稳定下来,而师徒四人也过得非常平静。不但没碰上追兵,三个小辈之间也从来没有打打闹闹的情况出现,感情日益深厚。 班提沙是所谓的流动市集之一。这个时代,固定的建筑常常会成为魔族破坏的目标,人们不得已采取野外交易的方式。在特定的时间把商品运到事先商量好的地点,结束后再一轰而散。这天,肖恩一行就凑巧地赶上这样一场贸易活动。 补充了装备和民生必需品,菲莉西亚拉着手帕交来到面向女性的摊头。玛丽薇莎以前从来没钱买这些装饰品,加上对自己的容貌非常自卑,很不自在,也不敢选购。肖恩特地帮她买了几根精美的发带;菲莉西亚拿起裙子比画;安迪打气,让她不至于窘得连手也没地方放。 “很漂亮哦。”绑了两个可爱的包包,肖恩由衷地赞美。他的姐姐洁西卡也不是美人,但是她坚强的根骨,与生俱来的气势和外表难以想象的温柔,都是那么震撼心灵,是他在这个世上最最敬爱的人。 听出他的真诚,玛丽薇莎的心稍微塌实了些,红着脸偷瞄他。这时,响起一声粗吼: “你这半精灵,滚出这里!” 肖恩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脸上有疤的壮汉挥舞醋钵大的拳头,作势威吓眼前的一老一少。那少年有一头羽绒般轻软的月白色短发,水青色的眸子沉静地半阖,仿佛被骂的不是自己。那老者却气愤地举起拐杖,一副要跟他拼命的架势:“什么半精灵,我孙子是人类!人类!” “爷爷。”轻轻拍打他的背,少年的表情冷漠到接近僵硬,语气和动作却极为温柔细致,“别和这种人一般见识,当心气坏身子。来,我扶您到那边坐坐。” “露西,你怎么每次都任由这帮家伙骂!”老者还是气不过。 “……不要叫我小名啦。”随着尴尬的要求,一缕明显的红晕浮上雪白的脸颊,更增丽色。菲莉西亚面露陶醉:“那个哥哥好漂亮。”安迪颔首赞同:“嗯,我差点以为是女孩子。”玛丽薇莎却摇了摇头:“我觉得很男孩子气啊。” “呵,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肖恩一边啃番茄一边含糊不清地夸奖,顺便朝那个还不罢休的大汉弹去一粒石子,让他痛得哀哀叫,没空再骚扰。正扶祖父离去的白发少年愣了愣,直接看向他所站的方向,只是不确定位置。 哎呀,竟然能听出破空声,这孩子的身手不弱啊。 吃不准是谁弹的石头,肖恩等人的眼神也让少年迷惑了一下。白眼冷眼他看多了,但善意的,除了他的生母和身边的祖父,他还从来没见过。 “露西?”不解孙子的停步,老者抬起头。少年近乎哀求地看着他:“爷爷~~~” “呵呵,不是很可爱的小名吗?你妈妈就是这么叫你的,你长的也很像她。” “我就气她这一点,其他什么都好。” 依依不舍地目送两人,肖恩憧憬地道:“那孩子的头发好像兔毛,好想摸摸。”菲莉西亚等人无力地垂下头。 无论相处时间,他们已经从外到内了解这个师父。他不但有恋童癖,还多少有点恋发癖。成天喜欢摸人家的头发,不揉得乱七八糟决不罢手。那么稀罕的发色,难怪他垂涎。 一向心直口快的肖恩还不知道,因为他随口一句比喻,害得首代东城城主鲁西克-福斯被他两个师弟——华尔特和帕西斯起了个“小白兔”的绰号,每次都气得七窍生烟。帕西斯也罢了,至少他来了以后,他得以逃过师父的魔掌,华尔特是叫一次被他殴一次。 老人脚程慢,当肖恩一行买完东西离开市集,还远远望见祖孙俩的背影。突然其中一个佝偻的身躯摇晃起来,被个子高挑的少年扶坐到路旁的树桩上。 “爷爷,你怎么样?”担心地蹲下,鲁西克习惯性地帮他捶打双腿。 “唉,爷爷老啦,不中用了。”擦了擦汗,老者苦笑,“如果我能走这段路,你也不用出来被人指指点点。”鲁西克淡淡地道:“我是有精灵血统,他们说的没错。” “但你是人啊!而且他们也不是讨厌精灵,纯粹是不想惹祸上身!” “人嘛,都是这样的。” 注视淡漠的孙子,老者的神情有忧心:“露西,我一直想跟你说……” “他这是常年的风湿,光敲没用,挤艾凡的根融水泡脚,会很有疗效哦。”一个明朗的男性嗓音打断了他的话。对这番亲切的建议,鲁西克抱以充满敌意的视线。肖恩看得一怔:这孩子,戒心超重呢。不过这么一来就更像兔子了,可惜眼睛是绿的,是红的多好。 幸好鲁西克不会读心术,不然一定会当场暴走。 “你们有什么事?” “露西,不可以这么没礼貌——你们也是来赶集的吗?” “是啊,我们是旅行者。”肖恩发挥无敌的亲和力,一会儿就和老人聊得热络至极。鲁西克观察了一阵,稍稍降低警戒。但是专注之下,他手上不免放松。玛丽薇莎第一个看出老人的不适,从肖恩背后探出头,怯生生地道:“那个,我会一点按摩,可以让我试试吗?” “你?”没等鲁西克看清,她又缩了回去。不是怕生,而是面对如此貌美的异性,使她更加自惭形秽。 “莉也来!”菲莉西亚不甘寂寞地举手,引来老人疼爱的注目:“好可爱的孩子,今年几岁啊?” “八岁。” 趁师姐引开老人全部的注意力,玛丽薇莎偷偷溜到他面前,帮他轻柔地按摩,却忽略了一道始终盯着她的目光。 比起菲莉西亚水分满满,有一下没一下的动作,玛丽薇莎一看就知道是真心实意,只是……鲁西克干脆托起她深埋的小脸:她干嘛老低着头? 玛丽薇莎吓得魂飞魄散,近看那张精灵特征明显的俊容更为耀眼,差点戳瞎她的眼。而鲁西克是满心困惑: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只嘴巴,耳朵也在,一样没少,又不是残疾人士,她怕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啊…玛、玛丽。”没看到预计的嫌恶,玛丽薇莎灵魂归窍,吐了口长气。完美的唇线微微上扬,清浅的笑意融化了冷洌的气质带给人的压迫感:“你好,玛丽,我叫鲁西克。” “呃,不是露西吗?” “露西是小名!!” 发现这两个蹲在一边说悄悄话,其他人不禁莞尔。肖恩看看天色,道:“你们住哪儿?老人家脚不方便,要不我背你回去。”老者呵呵笑道:“我们住在桑提拉城附近。” “哦,那正好顺路。来,我背你。” 这家伙,未免太殷勤了吧。少年微凝的神色透出怀疑。一只手搭上他的臂膀,伴随着诚恳的低语:“那个,肖恩师父是好人。”鲁西克只是看了她一眼,默默将她扶起来。 桑提拉是奥斯曼南部最大的都市,以丰富的地下水脉和发达的林业闻名。祖孙俩却住在郊外的偏僻山谷里,左右无人,一副与世隔绝的姿态。远远看到一座孤零零的小木屋,肖恩忍不住担忧地发问:“这样你们的生活会不会很不方便?为什么不去城里住?”鲁西克漠然道:“去了也会被用石头打出来。” ……太过分了。虽然实际体验过人心堕落到什么地步,师徒四人还是听得愤然。 “你!”肖恩突然提高嗓门,态度十分认真,“绝对不能因此就将头发剪掉哦!那么漂亮的头发!”菲莉西亚等人掩面呻吟:肖恩师父~~~~ 鲁西克哑然,半晌才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当然不会。”闻言,肖恩笑得像个得到宝贝的孩子。 “?”奇怪的男人。 ****** 皎洁的月光穿过木制窗棂,在墨色的水面上晕开银白的光痕。拨了拨湿透的发,鲁西克看向一旁装着清水的脸盆,映入眼帘的,依然是白如羽毛,细腻柔软的发丝。 ……还是不行。 没有很失望,他拿起肩上的毛巾擦拭已经染了n次的头发,吞下叹息。对于自己的精灵血统,他并不排斥。那不是他能做主的东西,也就不是他的错。只是……他不想连累爷爷。 卧室里传出压抑的咳嗽声,他连忙倒了杯水,快步走进:“爷爷,醒了么?” “哦,露西。”老人正靠着床头柜摸索,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皱起眉头,“你又染发了?” “唔。” “真是难为你了。”老人叹道。鲁西克喂他喝完水,拍拍腰间的猎刀,再指指背上的长弓:“没什么难为的,就算不染发、不出去,我也能养活您,只是染着好玩罢了。”因为某个特殊原因,就连睡觉他也不卸下这两样装备,时刻保持警惕。 “但你总不见得一辈子不出去吧!” 少年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他犹带稚气的绝美容颜浮着一抹清冷,那是多历忧患,看透世情的苍凉。 暗暗心酸的老人仿佛想起什么,急切地问道:“对了,露西啊,白天那些人,你觉得怎么样?”犹豫了一会儿,鲁西克吐出三个字:“还不错。” 老人高兴地笑了,因为生性冷僻的孙子对人从来只有两种感想:一是“没感觉”,二是“烂透了”。“还不错”已经是目前为止最高的评价。 “那…那你偶尔去拜访拜访他们,多交几个朋友。像那个叫安迪的孩子就不错,和你差不多年纪,应该会谈得来。” “爷爷,我看得出来,他们是有麻烦在身的人。”鲁西克冷冷拒绝。老人一呆:“呃……是这样吗?” “不过,即使他们是良家百姓,我也没有结交的意思。”帮他拢了拢被子,竖起枕头,让他靠坐得更舒服,少年的神态却是与言行相反的冷漠,“我无法不提防人,也不想用这样的心情和人交往,所以干脆不要往来最好。” “露西,他们是好人啊!”老人试图说服孙子。鲁西克回以无奈的一叹:“我知道他们是好人。” 爷爷始终不明白,好人坏人这种名词,对他根本没意义,因为他不相信人性! 他看得太多了。在那个污秽的宫廷,被权利腐化,被贪婪扭曲的嘴脸。不管原本多么纯洁的人,一旦跳进那个染缸,统统都是一个样,连他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和他那少根筋的母亲,他不得不磨出一身的刺,用有色眼光看待每一个人,筑起一道又一道心防。这样的他,在离开那个鬼地方后,又要怎么去融入人群? 那些人是很好,但他还看过更好的。像小白花一样纯真娇弱的女孩,如何一天天染黑,让嫉妒和贪欲占据了心灵,做出种种丑恶的行径。若不是他的母亲太神经大条,只怕也会变成那副德性。 不过……说到神经大条,那个叫肖恩的青年好象也有这个趋势。 见他的神情略有松动,老人再接再励:“既然你也知道他们是好人,就去结交看看啊,说不定还能拐个小新娘回来,比如那个叫莉的孩子。”鲁西克不屑地甩头:“我对娇纵的小女孩没兴趣。”他的理想是温柔含蓄,尊长爱幼的传统女性。美不美无所谓,美人他看太多了,光是自己的脸,就让他看得麻木。 “莉不娇纵啊,她是个活泼的好孩子。不过相比之下,是玛丽比较温柔。” 玛丽……少年的心微微一动,清晰地回忆起一张普通却温情脉脉的小脸。这波情绪立刻反映在他脸上,化为一大片红晕。 狼狈地掩面,不去看祖父窃笑的脸,鲁西克切齿不已:他最恨的,就是自己与生俱来的薄脸皮!连后天修炼的扑克脸也没法挡住,可恶啊可恶! “爷爷,别笑了啦!”鲁西克大声澄清,“玛丽还小耶!我才不会对小女孩出手!”起码要等到十年后——他还没发现自己已经在计划未来蓝图了。 “是是。”体谅孙子的腼腆,老人顺着他的话附和,随即,浮起带着欣慰的落寞之情,握住他的手,“露西,只要你幸福,爷爷就放心了。”鲁西克双眉微蹙,浮动的神情顿时沉淀下来:“爷爷,我不喜欢听到这种话。” “呵呵,爷爷只是随口说说,你紧张啥。好啦,天晚了,你也该睡了。” “您先睡。” 服侍他躺下,少年没有离去,而是在床边站了很久。 ****** 按照每到一个大城市的传统,肖恩点了一桌营养大餐给弟子们滋补。幸好菲莉西亚等人的肠胃都很坚强,才经得起他这样的搞法。 饭后,肖恩上街找打工告示。又多了一张嘴巴,他不拼命实在不行。其实他很想去考冒险家,但是用膝盖想也知道,那里肯定有东方学舍的眼线。突然,他停下脚步,冒出个点子。 他可以去考炼金术士啊! 有了这个执照,以后他做了什么小玩意儿,就不怕卖不出去。主意一定,他兴冲冲地跑向目的地,而他三个徒弟也在努力。菲莉西亚早就见识过肖恩工作有多么辛苦,安迪希望早日独当一面,玛丽薇莎非常懂事。 因为他们的这种想法,不知不觉间,肖恩的当家人地位已经开始松动。鲁西克加入后,下滑的倾向更加明显。当最小的弟子帕西斯接过钱包、算盘和平底锅的一刻,他彻底沦为废物。成天就是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被徒弟们娇宠的生活,抗议无效。 放水考上中级炼金术师,他蹦蹦跳跳地回去炫耀,半途买了几瓶烈酒。当然,以“未成年人不能喝酒”为理由,这些酒最后统统进了他的肚子。 黎明时分,肖恩头痛欲裂地醒来,吵醒他的是剧烈的敲门声。从桌子上爬起,他跌跌冲冲地跑去开门:“谁啊?” “求求你,救救我爷爷!”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抓住他的衣襟,带着焦虑和隐隐的惊恐,“你是医师吧?救救他!” “露西!?”看清来人,肖恩吃了一惊,敲敲还在作痛的脑袋,转头划了个符文,设下结界,运气喊道,“安迪!” “呃…啊?”裹着毛毯睡在角落,因为喝了点残酒而宿醉的少年被震醒,迷迷糊糊地应道。 “我出去一趟,莉和玛丽就交给你了。”肖恩又朝他扔了个[清醒]。发觉事态严重,安迪立刻振作精神,握紧手边的长枪,重重点头:“是!” 这才放心,肖恩一把拉起鲁西克,奔出旅馆,直接用[风翔]飞向祖孙俩所住的山谷。 一回到小木屋,少年几乎脱力地跪倒在地。他不是没预料到这一天,只是……太快了!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没事的。”检视过老人的情况,肖恩拍拍他的肩,“他这是常见的老年病,不会有生命危险,快去打水,还有毛巾。” “是!”鲁西克大喜过望。 用白魔法配合对症的药物,肖恩很快控制住病情,神色却不见开朗,略一犹豫,他对正帮祖父换毛巾的鲁西克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线条优美的背脊一僵。 “我刚刚发现,他中了剧毒,而且不是最近的事。我不想过问你们的过去,只是,不知道名称,我没法配解药。” “是[青魈]。”沉默片刻,鲁西克抬首,眼神幽暗而深沉,“你能配吗?”肖恩眨眨眼:青魈?那不是奥斯曼王室的专门毒药吗? “嗯…我没研究过,不过我可以做[万灵丹]出来,应该会有效。” “万灵丹!?是在炼金术中被称为梦幻药剂的万灵丹?”鲁西克这一惊非同小可,第一次发现眼前的男子并非如外表那么浅薄。肖恩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这个,就算是我,也要花两个月时间。” 两个月?寻常的炼金术师起码要一年啊!不是最高段花一辈子也未必炼得出来!越听越震惊,少年的冷脸都有崩溃的趋势。 “还有,万灵丹也治不好他,只能压制住毒性而已。加上他年纪大了,身体又受损得太厉害,顶多再拖三五载。”基于医者的责任,肖恩不得已说出真相。鲁西克正要开口,一只颤巍巍的手拉住他的袖子:“不用麻烦了,这都是我自作自受。” “爷爷!” “老人家,你要不要紧?”肖恩施放了一个减轻病痛的[治愈之光],再倒了杯水。老人感激地注视他:“谢谢你,肖恩先生。” “别客气啦,我很喜欢露西的。”尤其喜欢他的头发。 “喜欢吗?”老人欣慰一笑,改为抓住他,“那…我就把他交给你了。”鲁西克大叫:“爷爷!” “露西,我对不起你。当年……我是个情报贩子,陛下派人雇佣我,要我找到你们母子。因为事关重大,我服了毒,也收了定金。但是,你妈妈是那么好,我实在不忍心再把她推进火坑。而且我查出来,那个委托不是来自陛下,而是一个想害她的妃子,我当然更不能把你们交出去!可是我毕竟是不怀好意地接近你们,又背叛了我的雇主,这是我应得的下场。” “……我知道。”漫长的沉寂后,鲁西克合上眼,轻叹了口气,“母亲是滥好人,大笨蛋,我可不糊涂。”老人吃惊地瞪视他:“你、你知道?” 一抹淡淡的讽笑浮现在冷漠的俊颜上:“你的演技很好,我开始还没发现,但我这人就是不可爱,老盯着你总会看出破绽的。而且……你看妈妈的眼神,是年轻人对年轻人的爱情。” 肖恩听得瞠目结舌,大气也不敢喘。 “露西……”是他对不起这孩子,害他变得更加不相信人。 “够了,爷爷,不必自责,你也得到报应了。”表情重新恢复漠然,鲁西克帮他盖好被子,动作一如往常的温柔。老人的眼角沁出泪花:报应吗?确实是报应啊。 虽然他的脸是化妆的,但是脱下面具,只怕也和这个身体没有两样。 毒药不但剥夺了他的健康,也使他提前老化。 有谁看得出他才四十八岁? 西尔达-凯兹莉,有着一头乳白色长发,蜜金色眼眸的绝世佳人。一个用丢钱币决定方向的大路痴;烤香草饼却会烤出一朵蘑菇云的天才;乐善好施结果弄得自己身无分文,蹲在地上哀哀叫的傻瓜;抱着发高烧的儿子狂奔十几里路,一边跑一边哇哇哭的好妈妈——这就是他倾心恋慕的女人,也是在相遇的瞬间就注定了不可能的对象。 一声[爷爷],划出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原谅我,露西。”老人握住孙子的手,全身因激动而颤抖,“我想去见她。”只有死亡,才让他有说出真相的勇气。静默半晌,少年反握住他,用淡漠的口吻道:“你去吧。” 良久,确定那只手已经凉透,他才转向房里另一个生者,自嘲一笑。 “会不会觉得很丑恶?”这出互相欺骗,互相隐瞒的亲子戏。 “啊?”回答他的,是一脸茫然,和一双泪湿的琥珀色眸子,“不是…不是很难过吗?你,还有他。” 少年眼底,寒冰初融。 ****** 天空蓝得像透明的水晶,秋天的风吹过环绕山谷的松柏林,班驳的阳光洒进枯草丛,一座新坟被清澈的酒液淋得晶莹透亮,伴随着淡如轻风的话语: “你不用把爷爷的拜托放在心上。” “为什么?”肖恩不解。 果然是傻瓜。鲁西克暗暗叹气,转过头:“难道你听了那番话,还猜不出我是什么身份?”肖恩恍然大悟地击了下掌:“啊,没关系,我也被圣域追杀。所以我们是彼此彼此,我还要请你多多指教呢。” 鲁西克目瞪口呆:“你得罪了圣域?”这家伙疯了,圣域的势力是所有国家的总和耶! “还有东方学舍。” “再见。”聪明的少年立刻选择走人。肖恩拉着他哭天抢地:“露西,你不可以抛弃我啦!” 什么抛弃啊!鲁西克瞪目,现在他百分之百肯定:这个人和他母亲是相同的类型,都是少根筋、滥好心、做事不瞻前顾后的大笨蛋! 肖恩用让人联想起小狗的眼神瞅着他,声音也无比可怜巴巴:“哪,露西,你爷爷把你托付给我,我一定要负责的。你不想被我连累我知道,但是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国家的人欺负你,也不让圣域的追兵伤到你一根毫毛。” “……”这种天真的话,照理鲁西克应该冷冷一嗤鼻,当场甩袖离去,然而,他却从那并不可靠的语气中感到一股深沉而坚定的力量,进而迟疑了,以全新的眼光打量面前的人,想到一个可能,“莫非,你是肖恩-普多尔卡雷?” “哎,你知道我?” “……我曾经很崇拜你。” “啊,是吗?哈哈哈,真不好意思,不过……为什么是‘曾经’啊?” 你去照照镜子就明白了!压抑大吼的冲动,鲁西克无力地扶着头:“算了,冲着[圣域的天才]这个招牌,我信你。”至少这家伙是有实力的,其他的……他当没看见。 “耶——”肖恩振臂欢呼,忙不迭地献宝,“露西,露西,拜我为师好不好?我会把一身的本领倾囊相授。武艺也好,魔法也好,炼金术也好,你喜欢什么我教你什么。”鲁西克斜睨他:“你都不懂藏私吗?”肖恩回他纯然困惑的神情:“为什么要藏私?师父教徒弟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这一次,是连心也被打动,鲁西克看了坟墓一眼,叹道:“好吧,我拜你为师。” 又拐骗到一个徒弟的棕发青年欢欣鼓舞,顺势摸上肖想已久的月白色短发。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触感~~~因为小时侯摸了太多宠物而患上恋发症的肖恩感动到潸然泪下,全心全意地感受掌心传来的柔软和蓬松。 少年只是不明所以地歪着头,奇怪他怎么摸这么久。 ****** 回到旅馆后,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都起来了,正在焦急地等候,看到从窗子跳进来的师父,松了口长气。安迪则盯着他身后的人,反射性地摆出戒备的姿态,直到对方脱下边缘宽大的软帽,露出一头醒目的白发:“鲁西克!” “咦!”菲莉西亚惊噫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高兴地迎上前,“你是要跟我们一起旅行吗?”鲁西克回以一贯漠然的表情:“嗯。”玛丽薇莎担心地问道:“为什么?爷爷一个人要不要紧?”面对她,少年脸上的寒意稍稍融化。 “他病逝了。” “怎么会!”玛丽薇莎惊呼。菲莉西亚和安迪也吃惊不小,毕竟一个昨天还有说有笑的生命今天早上就谢世,太突然了。 “肖恩师父治不好他吗?”菲莉西亚意外地看向义父。肖恩垂下头,还没说话,鲁西克先一步道:“不关他的事,爷爷是自尽的。”众人又是一阵愕然,但看出他不愿深谈,都不敢多问。 “那个……”玛丽薇莎鼓起勇气,轻声道,“我可以去祭拜他吗?”鲁西克温和地凝视她,摇了摇头:“不用,有我妈妈陪着他。”玛丽薇莎如释重负:“这就好。” 察觉气氛有些低落,一向担任和事老的安迪开口道:“先吃饭吧,活人要连死者的份一起活下去。”菲莉西亚大声附和:“是啊,肖恩师父说了,再过几十年我们也会去冥界。到时露西的爷爷、莉的妈妈、安迪的老师、还有玛丽的老板,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开茶会。”肖恩哭笑不得地拧了拧她:“说什么呢!” “莉又没说错。” 都失去过吗?鲁西克微微睁大眼,孤寂的心情淡化,原本坚硬的心防也略有松动。 生平头一次,他想试着融入一个团体。 下意识地握紧手上的帽子,他用不太自在的口吻道:“我的全名是鲁西克-福斯,请多指教。” “福斯!?你是奥斯曼的王族?”安迪大喊。幸好肖恩已经预见到这一幕,事先布下隔音结界。 “王族!那露西是王子?”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的尖叫也差点掀飞屋顶。鲁西克忍不住揉揉耳朵,纳闷他们的大惊小怪。如今国家这么多,毁灭的国家更多,在大街上随便扔块石头都能砸中一个,有什么稀奇的? “被废了,我没有中间的姓。” “啊,对哦。”安迪第一个会意,郑重地行了一礼,“初次见面,我是欧斯达家族的长子安迪米拉尔,很荣幸见到您。”鲁西克惊讶地打量他:“你是瑞德大公的儿子?” 就地位上看,他们几乎是平等的。奥斯曼和坦帕斯都是四强国的成员,而安迪的父亲是国王的弟弟,他也算是王族。不过,身为珂曼世家继承人的肖恩,身份其实更高贵。因为三大世家有实力有资历,是圣十字联军的元老,只比东方学舍低一阶,标准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玛丽薇莎吓得说不出话来。看不惯她胆战心惊的样子,菲莉西亚用力一拍师弟:“安迪,摆什么谱啦,管你是公爵还是王子,总之拜了肖恩师父为师,你就是他的跟班——露西也拜了对不对?” “呃…唔。” “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小师弟了,要叫我大师姐!”小小的女孩双手环胸,气势凛然地下令。鲁西克不可思议地睥睨她:有没有搞错!她的头还不到他的胸口耶!肖恩尴尬地搔搔后脑勺:“抱歉,她说的是事实。”狠狠瞪了他一眼,鲁西克不甘不愿地道:“大师姐。” 小菲莉西亚得意地仰天狂笑;安迪也紧紧捂住嘴,扑哧笑出声;惟独最忠厚的玛丽薇莎强忍笑意,道:“露西,你被莉骗了。她是讨你便宜,我们都叫她莉,不叫师姐。” “……”这个臭丫头! “不气,不气。”勾住鲁西克的脖子,肖恩朝养女挥挥手,“莉,去叫厨房端菜上来,我们一起吃饭。”菲莉西亚当仁不让地冲出去:“嗯!我会让这顿免费!” “我不是这个意思……” 用餐的气氛很轻松,很愉快。肖恩不停地往新徒弟的碗里夹菜;菲莉西亚造势;安迪带起话题;玛丽薇莎帮每个人添饭,偶尔温和地插几句。在这样的氛围下,冷僻多疑的少年也不知不觉放开胸怀,多吃了一碗。 饭后,喝着最乖巧的女弟子泡的麦茶,肖恩的神情渐渐转为严肃,慎重起见又补上一道结界。 “露西,有件事我要告诉你。玛丽也听着,我一直没跟你说。” “呃…是。”玛丽薇莎有些忐忑地应道。鲁西克只是冷静地等他示下。摸摸养女乌木般的秀发,肖恩缓缓道:“莉她,是精灵王和魔族公主的女儿。” 不知情的两人当场石化。安迪也呆了呆,他并不知道菲莉西亚母亲的身份。 “我希望你们能接纳她,但我也不强迫你们接受我的观念。莉没做过坏事,她被东方学舍列为诛杀的目标,只因为那一半的魔族血统。” “这就是你离开圣域的原因?”鲁西克最先恢复镇定,他就在奇怪堂堂一个众望所归的天才,为何要背井离乡,带着几个孩子天涯漂泊。还没从上一波冲击中回过神,玛丽薇莎又震惊得晕旋:“圣域?”她再孤陋寡闻,这个词也听过。 “不用在意我,玛丽,我就是你的肖恩师父。”肖恩绽开自然无伪的笑靥。玛丽薇莎的脸顿时变得和她的头发一样红,回归原位的心不受控制地噗噗乱跳:“嗯。”看出她对师父的感情不一般,鲁西克多少有点不舒服,但还是平静地发言:“我对魔族没有深仇大恨,就算有,我也不是迁怒的人。” “我也是!”玛丽薇莎急忙表态,牵起友人的小手,诚恳地道,“莉,那不是你的错。”菲莉西亚开心地抱住她:“谢谢你,玛丽!”安迪拍拍她的头,笑道:“莉真的是位公主呢,我这个骑士可风光了。” “嘿嘿。”冲他甜甜一笑,菲莉西亚希翼地转向鲁西克,“哪,露西,你会不会成为我的骑士?” 其实她是想问王子。一来,鲁西克就是位货真价实的皇子;二来,她这个年龄正是梦想最多,从女孩向少女过渡的时段,眼前出现一位形象完美,白马王子的典范,自然将一缕情丝系在他身上。 但是,鲁西克心目中的公主不是她。而她的王子也不是鲁西克,是和她一样出生单亲家庭,有一半人类血统的翼族王子。 倒计时还有316天。 “骑士?”鲁西克一怔,就事论事地道,“我会保护你,这是我身为师弟的责任。”一句话说得菲莉西亚从天堂坠入地狱,在心里切齿:讨厌!露西是不解风情的大冰块! “我也会保护你哦,莉,只要你不介意有个女骑士。” “还是玛丽好。”蹭啊蹭,安慰破碎的心灵。 “哦~~~他们都好,就我不好。”早就看得醋缸打翻的肖恩酸溜溜地道。菲莉西亚立刻扑向他,将他抱了个满怀:“肖恩师父最好了!” 一朵笑花凝结在她的唇角,炽热,也冷酷。 这个人是属于她的,谁也抢不走。紧紧的回抱巩固了她的信心,所以她接纳安迪他们,因为她也寂寞,需要朋友。 只是,不一样,从根本上就不一样。 对菲莉西亚-德修普而言,肖恩-普多尔卡雷始终是高于一切的存在,就连之后的恋人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也不能取代。 这是一份神阻杀神,魔阻杀魔的绝对情感。 ****** 按照惯例,肖恩拿出水晶球,要为新徒弟做测试,看看他适合学哪种魔法。鲁西克却摆手拒绝:“不用测了,我是水-暗双属性。” “双属性?这很罕有耶。”肖恩露出爱才的笑容。安迪面露同情:这个时代,暗系法师并不像死灵法师那么受排斥,但是奥斯曼的王室不同,他们有[光之种族]——月精灵的血统,决不允许暗系的人存在,难怪鲁西克会被废除皇子的头衔。 “不过我没有学过魔法,我擅长的是弓箭,剑术也还可以。” “露西好厉害!”玛丽薇莎由衷佩服。鲁西克不禁脸红:“只是为了生存磨练出来的罢了。”肖恩收起水晶球,迫不及待地道:“那我就教你这两种魔法好了,还有剑法。” “在那之前,你能不能把我的头发染成别的颜色?”鲁西克指指刘海。 “为什么要染这么漂亮的头发!?”肖恩的反应激烈非常,“不染!决不染!”菲莉西亚附和:“是啊,白白的,好象兔子的软毛。” “……”鲁西克眯起的眼射出杀气,吓得菲莉西亚赶紧躲进安迪怀里:“呜呜,露西瞪我。” “别这样啦,露西。”玛丽薇莎仗义陈辞,“我也觉得好象小兔兔,好可爱。”鲁西克懊恼地抿嘴。基于同性之间的照顾,安迪好言劝慰:“与生俱来的东西为什么要抹消呢,露西?何况这并不是难看的颜色。”鲁西克皱起眉头:“你不明白,不染发,你们别想和我一起走。” “没用的,露西。”肖恩冷静下来,一字一字道,“你的头发是[种族烙印],颜料和幻术都无法掩盖。”曾亲身体验过的少年沉默。玛丽薇莎搭住他的手臂:“露西,别放在心上。我们不在乎莉的魔族血统,当然也不在乎你的精灵血统。” “不是的,玛丽,我是不想连累你们。” “哪个敢扔你石头,我揍他。”肖恩毫不犹豫地道。鲁西克只是朝他投以无力的视线:他能揍全城的人?菲莉西亚举起小手:“有办法啊,戴顶假发就行了。” 对哦。众人惊佩地注视她。肖恩冲口道:“还是莉聪明!”得到义父的夸奖,菲莉西亚笑靥如花,当下自告奋勇,和玛丽薇莎一起上街选购。 女孩子购物肯定要很长时间,安迪拿着长枪跑去后院练习,肖恩指导鲁西克魔法。果然半小时后,两人才回来。 “买到了,是黑的。莉本来说要买金色的,可惜没有漂亮的金发。” 菲莉西亚失望地嘟着小嘴:王子就应该是金发蓝眼嘛,她还想买蓝色的玻璃镜片。鲁西克放下手里的初级法术书:“黑的好,金发太俗气了。”肖恩后知后觉地想到:一旦戴上假发,他不是再也摸不到那软软的兔毛了? 呜呜呜,他才摸了一次耶,天理何在! 帅哥穿什么衣服都是帅哥,同理,戴什么假发也是帅哥。 当看到披散着一头乌黑直发从隔间走出来的鲁西克,菲莉西亚眼冒红心,原先的不满抛到九霄云外:“好~~帅~~哦~~”肖恩醋意横生,摸摸自己留到脖颈的短发,心道:我也把头发留长吧。 “会不会难过?”玛丽薇莎关心的是合适的问题。鲁西克诚实地道:“有点累赘。”精灵的发质远比常人轻软,这头长发当然会让他感觉沉甸甸。 “那我帮你编起来?” “嗯。”鲁西克红着脸让她编辫子。安迪正好提着长枪进来,惊艳地睁大眼:“哟,露西?这样子真美,我差点以为是哪里的公主女扮男装。”鲁西克饱含杀意地瞪视他:“我是男的!” “是是。”拜见了他这么凶狠的模样,谁还敢当他是女的。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 “什么?”众人洗耳恭听。 “不要再叫我小名!” “……” ****** 弟子一多,也就意味着包袱多了。肖恩固然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但他同样清楚追兵的势力,于是向炼金术士公会借了间工作室,在教导的空余炼制了一大堆法器。 安迪是一把附魔长枪和守护腕轮。枪上附加了雷元素,提升攻击力;腕轮顾名思义有盾牌的作用,能抵消80%的物理攻击,中级以下的魔法更是全免,还可以提供一定的力气,弥补安迪体能不佳的缺点。 玛丽薇莎已经有了他送的辉水晶护符和黑金石手镯,他另外给她做了一条称手的长鞭和一把能自由收回的风系匕首,这也是配合她原本最擅长的杂技。 鲁西克武艺最高强,不需要他在兵器上多花心力。而针对他防守不够的弱点,用秘银和矮人王国出产的极品魔晶[青玉石]打造了一只精美的额环,一天能释放三次风系最高防御魔法[真空领域],其他小规模的结界更是不在话下。还有一枚用魔兽核做的戒指,和法杖一样能够增幅水系魔法。 至于菲莉西亚,这丫头还小,实在用不上什么装备。但是不给她的话,她一定会大吵大闹。所以肖恩挖空心思,为她做了一柄红龙角和精金混合锻冶而成的长剑,几件花俏的小首饰和一只异能塑像(注:参考《黑暗精灵》一书里的关海法,用途和昭霆的召唤护腕差不多,以特定的咒语召唤星界的精兽,有时间限制)。 全部完成后,棕发青年也累塌了,不过看到徒弟们欢喜的笑脸,还是觉得很值得。 “太棒了!”安迪喜爱地抚摩银蓝色的长枪,试着挥舞了几下,意外的流畅。鲁西克的反应平静得多,眼里却闪动着异样的光芒:“真是极品道具,都是你做的?” “哈哈,是啊。”肖恩虚脱地坐在沙发上,连喝两杯茶才回魂,“要好好珍惜哦。” “嗯。”安迪和鲁西克不约而同地点头。玛丽薇莎感激地捧着自己的武器,含泪道:“谢谢你,肖恩师父。”肖恩习惯性地摸摸她的红发:“别老是这么客气,学学你师姐的厚脸皮。” “肖恩师父,人家举不起来啦。”才说,那边就嚷起来。肖恩无奈地转向试图举起长剑的养女:“那是给你十五岁准备的。” “可是莉好喜欢。”菲莉西亚泫然欲泣地看着他,这把火红的剑实在太合她胃口了,好想现在就冲出去砍几个人,“让它变轻一点嘛。” 宝贝女儿一撒娇,肖恩的脑子就糊了,鲁西克却道:“变轻也没用。你这么矮,挥起来根本掌握不了平衡,只会显得滑稽。”菲莉西亚大怒,扑过去咬他,结果触发了额环的警戒,一道凭空出现的风墙将她弹开,正好掉进肖恩的怀里。 “乖。”安抚地拍拍她。菲莉西亚伤心地啜泣:呜呜,她不要露西做她的王子了,他好坏!好坏! 另一边,白发少年也哑然地瞪着手背上的两排牙印:她上辈子是野猫? “你们真是冤家啊。”安迪莞尔。玛丽薇莎也轻笑出声:“露西,别老是欺负莉。”鲁西克给她看自己的伤:“谁欺负谁?” “好了好了,大家都有错。”做师父的表现出公平的态度,拿出一样东西,“来,莉,这个给你玩。”菲莉西亚不感兴趣地瞄了一眼:“这是什么?捏坏的泥巴?” “不是泥巴啦!是异能塑像,我不会召唤术,不能帮你指定,你得自己召唤对应的精兽。” “耶——莉要精兽!肖恩师父真好!” 精兽啊……安迪等人都露出心动的神情。肖恩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下次就召唤你们的,忍一忍。”三个大人当然不会和小孩抢,一笑置之。 因为是通过异能塑像召唤,不需要打赢精兽才能缔结契约。但是以防万一,肖恩还是画了个保护召唤者的法阵,再打开星界的通道。 当水银色的光芒消失后,一个漆黑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健硕而充满力量的躯体;流线型的肌肉和优雅的行动;还有宛如红宝石,目光如电的利眼,可以清晰地看出它的狩猎本能。 “大猫!”菲莉西亚欣喜地抱住自己的精兽,在它缎子般的毛皮里蹭啊蹭。其他人则深深被黑豹完美的形象吸引了,玛丽薇莎喃喃道:“好漂亮。” “是九级的帝王豹啊,这可是相当稀罕的精兽。”肖恩不无意外地道。安迪羡慕得要命:“呜~~我也好想要一只。”鲁西克克制内心不亚于他的期盼,冷静提醒:“每个人的精兽未必相同。” “莉,快给它取个名字吧。” “好!”菲莉西亚高高举手答应,略一思忖,拍拍帝王豹的脖子,“就叫小黑!”安迪三人错倒,帝王豹也差点滑了一跤。更让他们吐血的是肖恩的赞美:“嗯,真是简单好记的名字,也很可爱哦。” 这对父女…… “叫迪奥吧,也是‘黑色’的意思。”安迪驻着长枪,虚弱地道。菲莉西亚不甚满意地皱皱鼻子:“马马乎乎啦,没有我的好,不过还可以接受——好!就叫迪奥!”帝王豹以一声欢喜的长嚎回应她——这名字比刚才那个好太多了。 订下契约,菲莉西亚还依依不舍地和精兽玩了好一会儿,才放它回星界。肖恩将变成黑豹模样的异能塑像递给她,嘱咐她妥善保管。 这么一耽搁,又是大半年过去。重新上路的师徒五人在一头威风凛凛的黑豹陪伴下,万众瞩目地离开了桑提拉。 奥斯曼的夏天生机盎然。一路走来只听见蝉精神的鸣叫,鸟清脆的啁啾;灿烂的阳光照耀在小湖面和周边的树林上,水如明镜,草叶也青翠欲滴;空气中满溢着浓郁的花香,让人身心俱畅。 如此美丽的景色更衬得这块大地上的人民过得是多么悲惨。废墟还是废墟,百姓脸上的愁苦也依然不见丝毫开朗。虽然战况稳定了,奥斯曼却因去年的大面积雷击亡国,被东方学舍接手了统治权。而几位幸存的皇子对此并不满意,颇颇发动内乱,弄得民不聊生。 也因此,流民一**朝南方联盟涌去,肖恩一行就碰上好几批。 “你们都是白痴吗?” 乌发结辫的前皇子双手环胸,水绿的眸子射出冰冷的怒意,贯穿眼前的师父,使他情不自禁地缩成一团。菲莉西亚等人也偎依在他身旁,被少年的气势吓得魂不附体。 “露、露西……” 锵啷的钱币声打断肖恩和小猫咪呜没两样的声音,注视手中的两枚银币,鲁西克绽开足以让春天瞬间冻结的森冷笑容:“整整两袋钱,被你一转眼分得只剩两枚银币。好,你本事,你厉害。”再也禁受不住徒弟的冷嘲热讽,肖恩颤声道:“可是…可是他们都很可怜。” “他们要吃饭,我们就不要吃饭了!?”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顿时碎成一地,肖恩抱着头抖抖抖,三个徒弟也抱着他抖抖抖。看出再骂他们也没用,鲁西克化怒气为魄力,手一伸,冷冷地道:“拿来。”肖恩茫然:“什么?”他不会是要他的脑袋吧? “剩下的钱!还有所有值钱的东西!” “没…没有了,统统送光了。” 强忍将他剥皮拆骨的冲动,少年发挥无与伦比的冷静思考对策。菲莉西亚颤巍巍地举手:“我这还有一点。”安迪和玛丽薇莎也相继拿出私藏的财物。他们毕竟都有经验了,只是这次师父分得太勤快,底货不多。 “嗯,不错。”情况比预想的好,鲁西克转忧为喜,将三个尚有药救的师兄姐划到自己的阵营,指着还一脸傻乎乎的师父发号施令,“你,给我马上去砍一堆柴或者随便什么野菜草药之类,我们会拿去卖。今后钱包由我保管,你每天做十件炼金术的小道具,要实用、漂亮,我也会想办法脱手。其他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负责吃就行。” 肖恩不敢吭声,心里却在抗议:呜呜呜~~~我才是师父耶~~~~ “还不快去!” “是……”肖恩耷拉着头走向一旁的树林,彻底屈服于弟子的暴政。 经过这件事,鲁西克也深刻体会到他拜的是个怎样的师父,过去被同样白目的母亲训练出的求生本能全部启动,不但一手包管了财政,连伙食、民生和外交也打理得井井有条。因为肖恩不思悔改,乱花特地给他的零用钱,他还颁布了严格的法律:送多少扣多少食费,要他用实际经验吸取教训。 这天,肖恩就眼泪汪汪地捧着被删减下来的一小块饼,无限萧索地啃着。 看到他这样子,其他人也不好受。菲莉西亚开始偷渡晚上要给义父填饱肚子的点心;玛丽薇莎食不下咽;安迪用哀求的语气道:“没用的啦,露西,肖恩师父就这个性子。你要他坐视穷人受苦,比杀了他还痛苦。” 连饥饿也没用吗?鲁西克无奈一叹,盛了一大碗炖肉走过去:“给。” “露西!”肖恩喜出望外地看着他,湿漉漉的眸子粲然生辉。鲁西克反射性地摸摸他的头。 他养过狗。 而肖恩也十分受用地蹭了蹭。 “下次节制点。” “嗯!” 要从陆路到达富裕的南方联盟,必须穿越一片绵延数百里的树海。通过这片潜伏着众多盗贼的森林,就是有名的交通重镇塔拉斯。 此刻正是清晨时分,阳光灿烂却不刺眼;树林里的风特别舒服,送来莺莺鸟语和阵阵花香;蜿蜒的林荫小道上,肖恩师徒步履轻快地走着。玛丽薇莎不时蹲下来,拔起可以食用的野菌放进竹篮。而菲莉西亚无忧无虑地采野花编花环,突然拉拉义父的袖子:“肖恩师父,现在没人,我可不可以叫迪奥出来?” “可以啊。对了,露西。”肖恩转向身后的小徒弟,“你也可以拿下假发了,南方联盟不排斥精灵。” “哦。”虽然有点不放心,鲁西克还是脱掉了沉重的假发——他也嫌这东西气闷。肖恩立刻雀跃地蹦到他面前,揉个不停,浮起感动和怀念的神情。 “……”少年终于发现师父有个不太正常的毛病。 另一边,菲莉西亚已经用异能塑像唤出精兽,将编好的花环套在它头上,引来高傲的帝王豹不悦的低狺。与此同时,一个明亮的男性嗓音从苍翠的树冠洒落:“好棒的大猫,可以让我摸摸吗?” 安迪等人急忙摆出警戒态势。早就察觉的肖恩却一派泰然,因为他感到这人没有任何恶意。 说话的是一个少年,十四五岁年纪,姿势不雅地跨坐在枝桠上。绿色的上衣和绿色的绑腿,连露趾的鞋子也是清一色的绿,晒得极为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亚麻色的短发有些凌乱,飒爽的眉眼让人油然升起好感。 “你是谁?”菲莉西亚好奇地问道。少年不正经地吹了声口哨:“好标致的小妹妹,我叫华尔特,请多指教。” “人家不是小妹妹。”菲莉西亚决定给他扣分,顺带威胁,“迪奥也不会让你摸,它会咬你!” “那我就试试吧。”说着,华尔特一个翻身跳了下来,中途蹬了下树干减轻下坠力,稳稳当当地落在她面前,然后顺顺利利地摸上黑豹的大脑袋,“乖,真是头好豹子。” 菲莉西亚目瞪口呆:“怎么会……迪奥,咬他!”她愤慨地大喊。华尔特下意识地缩回手,戳戳她的额头:“喂喂,你这可是作弊啊。”肖恩也提高嗓门教训:“莉,是你不对,快向人家道歉!” “……对不起。”菲莉西亚也自觉态度恶劣,瘪着小嘴垂下头。华尔特反而看得不忍,捏捏她的脸颊:“呵呵,别放在心上啦,我这人天生就是受动物欢迎。”手下的触感意外的娇嫩细腻,他忍不住多捏了两下。安迪看出不对,挺枪一刺:“你这家伙,竟然吃莉的豆腐!” “哎呀。”华尔特险险避过,几个灵巧的后空翻拉开距离,笑吟吟地打了个响指,“真是位粗鲁的骑士大人。” 话音刚落,一群人从树丛里窜出,呈护卫的姿态围住他。其中还有很多是半大不小的孩子。而华尔特也褪去痞痞的神气,指着为首的肖恩,以标准打劫的语气道:“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这时,一直默默看戏的诺因终于忍不住咕哝了一句:“果然是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有什么祖先就有什么后代。”显然是不忿菲莉西亚被捏脸,毕竟那张脸和他小时侯一模一样。 其实,他和贝姆特彼此看不顺眼,互相争斗的优良传统,也可以追溯到这一代。 帕西斯和华尔特是他们的前身。 两人的关系恶劣到只能用“势如水火”形容。成天滚成一团,以强烈的肢体语言表达深厚的“手足之情”。每次都要鲁西克把他们分开,再一人一个暴栗才能了事。而仇恨的根源,来自辈分的排行。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不是“小师弟”——这叫帕西斯怎么能不郁闷?华尔特怎么能不得意? “你…你是强盗?”肖恩愕然:这孩子怎么看也不像做这行的啊!华尔特笑道:“是啊,这位大哥是头吧?我们也不会让你们难做,只要……” 嗖!擦过他耳边的银光使每个人都无言地冻住。 “抱歉,我才是管帐的。”鲁西克稳稳地将箭头对着他,绿眸笼罩着如冰的杀意,“不要动,不然下一箭会射穿你的脑袋。”华尔特不由得咽了口口水:这家伙,真是危险人物啊。 “头,你为什么不抓那个小女孩做人质?”身边的部下轻声责怪。 “罗嗦!我怎么能做这种龌龊的事!”踢了他一脚,华尔特双手环胸,无畏地道,“喂,乖乖听话对你们比较好!也许你是可以杀了我,但你杀得了我全部的部下吗?这片森林归我管,上交买路钱是理所当然的事!不想在睡梦里被偷袭,就大家各退一步!你们上交一点钱,我们保证你们平安离开!”听出他并非夸口,鲁西克还是有点疑惑:“你,真的是这里所有盗贼的首领?” “没错!”自信的语调,毫无虚张声势的成分。 “……多少钱?”估量了一下,鲁西克还是决定妥协,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华尔特绽开璀璨的笑靥:“这位大姐真是聪明……” 咻!这次箭射下他一簇鬓发。 “我是男的!”铺天盖地的杀气连肖恩等人也不禁胆寒。盗贼们则是不怕死地大呼小叫:这么美丽的人竟然是男的? “呃…抱歉。”因为是自己理亏,华尔特也没有生气,搔搔头,流畅地报出一串数字,“按规定大人十枚银币,小孩五枚,你们加起来总共30银币,再打个半折15枚。” 还可以接受。鲁西克镇定下来,朝身旁的师兄使了个眼色。安迪会意,解下他腰上的钱包,倒出十五枚银币,另外装了个布袋,挂在箭上。 咚!随着摇晃的箭杆,钱袋不偏不倚地落在中央。 “真是神射手。”华尔特不吝赞扬,正要叫人去拿,身后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头,不好了!” “什么事?” “又有尸体被从城里丢出来了!” “该死!那帮疯子!”咒骂了一声,少年原本明快昂扬的脸闪过浓重的阴影,做了个收钱走人的手势,走出几步,转身道,“给你们一个忠告,不想死的话,就绕路别去塔拉斯!” 盗贼们顷刻间退了个一干二净,留下肖恩等人不明所以地发着呆。 “似乎不是危言耸听。”鲁西克收起长弓,转向师父,“如何,肖恩师父?”肖恩为难地道:“这个嘛,如果不去塔拉斯,就拿不到过境许可了。我三年前办的那张已经过期了,而且只有我和莉的份。”鲁西克沉吟道:“那就只有去了,是不是先搜集一下情报比较好?” “不必这么麻烦吧。”安迪持反对意见,“我听说塔拉斯的治安很好。再说,一个边境城市就畏首畏尾的话,将来怎么面对圣域的追兵?”鲁西克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嗯。” 换作华尔特在场,也不会再阻拦。因为和圣域相比,塔拉斯那批人确实是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 但是,他会先请他们去看脑子,竟敢惹圣域。 菲莉西亚大力支持安迪,在她看来肖恩是无敌的。玛丽薇莎没意见。于是一行人按照原先的行程,继续上路。 之后再没有盗贼出现。走出森林的一刻,菲莉西亚回过头:“那个叫华尔特的人的确没骗我们耶。”肖恩也朝那片浓郁的绿色投以充满好感的目光:“嗯,是个诚信的好孩子。这么小就当首领,也一定有两把刷子。” “他应该算是‘义贼’吧?”安迪不无钦佩地道。鲁西克不以为然:“贼就是贼,再怎么美化也改不了邪恶的本质。”他对那种摄取他人钱财甚至生命的人没好感。 “可是,他们也是不得已的吧。有很多和我们差不多大,肯定是孤儿。”玛丽薇莎感同身受地道,“我们那时侯,都好崇拜那些劫富济贫的大盗,因为他们才是真正为平民着想的人。” “嗯……如果真的是劫富济贫,倒也可以原谅。” “希望那些孩子不要引起当权者的注意。”虽然很想帮忙,但自己有几两重肖恩还是清楚的,他救不了全天下的人,只能帮助力所能及的对象,事实上,光是身边几个孩子,就让他感到责任重大,“我们走吧。” 菲莉西亚等人一齐点头。 当一座沐浴在夕阳下的城市跃入眼帘,肖恩一凛,顿时明白了华尔特的意思。 那座城,怨气极重。 “肖恩师父?”瞥见他凝重的神色,弟子们不安地询问。肖恩回以明朗的浅笑:“没事。” 哪怕龙潭虎穴,也只有闯了。何况这种阵仗,他还不放在眼里。 随着距离的接近,城市的全貌渐渐清晰。石造房顶都反射着绚丽的彩霞,看来金碧辉煌;耀眼的灯火构成壮观的光海;喧闹的人声扑面而来,这是一座灯红酒绿的繁华不夜城。 找了家干净的旅馆下榻。菲莉西亚等人因为累了一天,吃过晚饭就回房睡了。肖恩却没有睡意,抱胸坐在床上,定定望着窗外的夜空。今晚的月色狂乱,无拘无束地释放着清冷的银辉,仿佛要唤醒人心深处蛰伏的野兽。 魔性之夜。 怨灵的哀号在耳边回荡,再也忍耐不住,肖恩悄悄披衣下床。确定一旁的安迪和鲁西克没有被惊醒后,溜出房间,在门上挂了个护符。隔壁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的客房也如法炮制,又画了个传送法阵,确保万一出事他能第一时间赶回。 然后,他循着死灵法师特有的感觉,来到塔拉斯最颓废的一角。 这里唯一出现的色彩只有街道两旁俗艳的招牌灯,黯淡而偏红的光芒像是黑夜里恶魔的双眼。男子的粗吼和女性轻佻的笑声不时传出薄薄的木板门,污浊的空气里弥漫着色情和迷幻药的味道。 打倒三批小混混,肖恩一边反省自己看起来是不是太好欺负了,一边拐进一条小巷。宛如月光坠地,深沉的黑暗里,华光一闪。 什么东西?肖恩猛地停下。 轻柔的脚步声响起,一抹白影缓缓走出巷道的深处。肩背小提琴盒,衬着华丽而正规的服饰,就像正要去上学,品学兼优的乖宝宝,出现在这样的暗巷里,显得极不合时宜。系在腰间的金铃一荡一荡,发出震慑人心的脆响。映在微弱光线中的身影明显未及弱冠,澄碧的眸子却浮着一缕**才有的阴郁;妃色的薄唇微挑,勾起与稚嫩的脸蛋呈现鲜明对比,冷艳夺目的弧度,仿佛一朵在暗夜里绽放的罂粟。 “先生,需要什么服务?” 银发少年笑容可掬,伸出诱惑的手。 第二章 缘起(节一) 狂『乱』的月夜,昏暗的小巷和奇怪的少年,这一切让肖恩感觉自己好象堕入一个荒诞的梦境,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 “呃……服务?” 傻傻地搔搔头,他老实地道,“我是来超度的啦,这里怨气特别重――话说回来,你是哪家的孩子?这么晚还在外面闲逛,不要紧么?” 对于他完全不着边际的回答,银发少年的反应是玩味的一挑眉。 他早就在观察他了,从他打倒他第一批不成材的部下开始。就是那时,他决定亲自来会会他。因为他已经好久,没见到气质这么纯粹的人。 “你是圣职者?”不像,他脸上没有那种讨厌的正气。琥珀『色』的眸子纯净而坦白,像一头被牵进狼群的小绵羊。 可怜的人啊,难道他不知道“好奇心杀死猫”这句话?更别说好心了。 果然,肖恩摇了摇头:“嗯…我应该不算圣职者,只是学过超度。”银发少年暗叹,挥了挥手:“来,我带你出去。”小绵羊应该回到小绵羊当中。 “咦,可是……” “别废话,我可是难得大发慈悲。” 不容反驳的语调,散发出强势的魄力。肖恩哑然:这孩子和『露』西好像,都是人小气派大。 因为已经养成条件反『射』,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对方。走出暗巷的一刻,少年回首,碧眸疑『惑』地半眯:“你……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好眼熟。还有那明朗的声线,他一定听过。 想起来了,在村子的时候,他还带着一个黑头发的女孩。 人生真是--『『138看书网』』--。 仗着额环的结界,鲁西克挡下大部分的攻击,奋力杀出重围,却是双拳难敌四手,渐渐招架不住。最让他头痛的,在他辛辛苦苦搏命期间,后面两个跟班居然还在争执不休。 “都怪你!选也不选条远的!” “什么!我记得你明明指的跟我是一条路!” “你记错了。”帕西斯嘴硬。华尔特为他的皮厚气结:“我们叫证人评评理!” 正当鲁西克不是想砍翻敌人而是结果他们俩时,刀光一闪,迅捷无伦的招数超越了肉眼所能捕捉到的极限。等三人反应过来,周围已躺了一圈死者。远处的敌人也被这样的威势震慑住,不敢靠近。 “肖恩先生!”抬起头,帕西斯和华尔特异口同声地唤道。 “对不起,『露』西。”肖恩手持暗镰降落下来,眉间尽是心痛――如果他有用点,这孩子就不必绞尽脑汁,还弄脏手。 “肖恩师父,解决了?”鲁西克高兴地迎上前,看出他的心情,笑道,“没事啦,这点小场面,我还不放在眼里。”其实他的腿已经有点软了,只是在师父和小辈面前,硬撑着而已。 再怎么沉着冷静,他也不过才十七岁。 『揉』『揉』那头染血的假发,肖恩转向他身后的人:“帕尔,你没事就好――华尔特,抱歉,我擅自离开。” “没关系,你回来就好,现在也不算迟。” 才说着,一队盗贼就浴血冲过来,领头的人大喊:“不好了,头!莫仁那边撑不住了!” 莫仁是带队围剿另一名权利者的奴隶,四人二话不说,过去接应后,赶往现场。 拔地而起的风墙挡住如蝗的飞箭,还引发了细碎风刃的反击,闹得守卫们手忙脚『乱』,倒下一批人。跟着划过的黑『色』镰刀更激『射』出锐利的剑压波,打破法师们险险张开的屏障,喷溅而出的鲜血染红了夜幕。 世上本不存在一人就能改变战局这样的事,但肖恩的强,就达到了这个等级。 奴隶们欢声雷动,士气大振。而敌方则是心胆俱裂,畏缩不前,不少人还抛下武器宣告投降。鲁西克大声制止对这些人出手,不杀降兵是战场最基本的规矩,对瓦解敌人的战意也大有帮助。然而愤怒的奴隶们听不进去,他们被欺压得太狠了;而且在他们看来,助纣为虐的人和罪魁祸首一样可恨。直到肖恩也看不过去劝阻,虐杀才停止。 “肖恩师父,别让他们杀了德莫。”搭着师父的肩,鲁西克耳语。不知道德莫是谁,肖恩“啊?”了一声。因为离得近而听见的华尔特大叫:“为什么?他也是个混帐大恶棍!” “问题是他有圣域的势力撑腰。这里的事迟早会传开,奴隶交易是多大的丑闻,圣域丢不起这个脸。以他们的作风,一定会彻底歼灭这里。但是,让德莫走就不同了,这场内『乱』会衍变成政治『性』质。给南方联盟面子,圣域就不会『插』手――你说德莫好对付还是圣域好对付?” 华尔特也是聪明人,顿时词穷,委决不下地咬唇。帕西斯奇道:“这么处理太谨慎了吧,肖恩先生也有圣域撑腰,还是东方学舍出身。”华尔特张大嘴。肖恩尴尬地搔搔头:“呃,我应该被学舍除名了,还被追杀。” 这回轮到帕西斯张口结舌,开始慎重考虑跟着这个人是否正确。 鲁西克继续说服:“要发泄的话,有杰罗一个就够了。德莫这人控制得好,他还会成为我们最好的遮掩。”华尔特沉着脸点头:“好吧,你说的对。不过这件事要秘密进行,我的手下还约束得了,但流民……他们积怨太深了。” “我明白――肖恩师父,你能潜进去吗?” “能是能啦,可是我不放心你们。”刚刚惊险的一幕还深深刻在肖恩心里,要他再一次单独离开,万万不可能。鲁西克用力拍了他一记:“别婆婆妈妈的,大事重要。” 这两个谁是师父?华尔特心下嘀咕。 “不用担心啦。”帕西斯『插』口,“德莫是能屈能伸的人,一见情况不对他溜得比谁都快。反而是杰罗死要面子,决不承认失败。”他说的鲁西克早已从灰羽的情报上得知,所以才选择德莫作为未来的挡箭牌,理『性』的人比感『性』的人容易预测。只是不亲眼看到重要的砝码平安逃走,他不放心。 这份龟『毛』的『性』子,罗兰有遗传到。 肖恩听得一头雾水:“到底要不要我去?” “算了,你待在这儿吧。”鲁西克突然想起师父不认识德莫,那去了也没用。 喧嚣声由远及近,夹杂着欢呼:“抓到杰罗了!” “哦,这帮小子干的不错。”华尔特笑得杀气腾腾。肖恩三人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连鲁西克也被他此刻的气势压倒。不满自己的反应,帕西斯皱眉道:“说不定是陷阱,你还是叫他们小心点。” “头,看,我们抓到杰罗了!”几个盗贼押着敌首过来邀功。一瞥见帕西斯,原本叫骂个不停的杰罗瞪大眼:“小猫咪!”盗贼们差点因为恶寒而松开手。 “你的绰号?”肖恩看向身侧的人。帕西斯咬牙道:“是不经过本人允许的绰号。” “你居然逃出来了!旁边那个,就是你拐走我的小猫咪吧!还带坏他!” 是你才会带坏他。鲁西克越听越不入耳,遗憾没带弓箭。他虽然不疾恶如仇,碰上该杀的人也不会心慈手软。而且帕西斯是他认定的师弟,他不希望他在大庭广众被污辱。 “帕尔才不是你的!”肖恩也有点生气,“他是我未来的弟子!”帕西斯心里泛起暖流,之前的犹豫烟消云散。 华尔特抽出短刀,动作带着浓浓的肃杀:“好久不见了,杰罗。”酷爱美少年的男子不感兴趣地瞥了他一眼:“你是谁?” “像我这种次等脸,你当然不记得。”华尔特毫不意外地冷笑,握着刀走向他,“你这个变态,还是老样子。老天是瞎了眼才会让你活到现在,它不开眼,我就替它宰了你!” “等等,华尔特。”肖恩拉住他,飞快地划了个符文,“定!”话音刚落,杰罗顿时像被施了石化术一样僵住,只剩眼珠可以转动。肖恩又放了个侦测魔法,从他身上掏出一堆小道具:“结界球、瞬移戒、联络镜、诅咒石、火焰咒符……你还真是准备了不少好东西耶。” 杰罗狠狠瞪视他,苦于有口难言。意识到手上抓的是个活炸弹,盗贼们不禁胆寒,庆幸肖恩及时发现。 “啊,抱歉。”棕发青年弹弹手指。恢复自由的商协会长怒吼:“快还我!你这强盗!” 对了,我这样做,是强盗行径吧?肖恩被他说得糊涂了。看出他的心思,鲁西克上前收起战利品:“别理他,肖恩师父。”帕西斯兴致勃勃地赏玩,末了询问:“我可不可以拿一件?” “你全部拿去好了。”鲁西克很大方。快被他们气死,杰罗正要破口大骂,一把漆黑的镰刀横在他的颈上。 “我帮你砍了他吧?”肖恩注视华尔特,“你还小,手上沾血不太好。”尽管感动他的好意,少年还是坚持:“不,我要亲手宰了他。” “那你还磨蹭什么,想取他『性』命的多着了。”帕西斯冷冷地道。他内心的杀意只有比华尔特更旺盛,但他想在肖恩和鲁西克面前装成好孩子,因此强忍。 这句话煽动了民愤,当下一群人冲上来,将杰罗『乱』刃分尸。 华尔特哑口无语。帕西斯也愣了两秒,抓抓银发:“白痴。手脚太慢,才会这样。” “你……”还说风凉话! “头,我们还找到一帮小鬼。”随着一声高喊,几十个身穿单衣的男孩被簇拥着走近,都是眉清目秀,容貌姣好。看到杰罗不成原样的尸体,少数『露』出痛快的神『色』;大部分哭哭啼啼地跪下来,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肖恩错愕地道:“怎么会有这么多孩子?莫非他是大善人,专门收养孤儿?”鲁西克无力地垂下头。帕西斯早就不奇怪,简略回答:“是一种被剥夺了人生自由的人。”看样子只有几个还有救,其他都是废人了。 “不,他们是牲畜。”出乎众人意料,华尔特说出不像他为人的毒辣评语,眼神寒酷而凌厉,“我也是。我们不是从流民里选出的娈童,而是那个变态挑选貌美的流民,结合生下的孩子!” 连帕西斯也震惊这种骇人听闻的行为,涌起反胃感。 生孩子?这附近没有甘蓝菜田啊。肖恩不解。 “就像牲畜交配不是吗?下作的东西!要不是我长得一般,也被他糟蹋了!” “……你好幸运。”帕西斯不无嫉妒地道。若非他的脸遗传自母亲,他真想划几刀。华尔特转怒为喜,得意地仰天长笑:“哈哈哈,是啊!多亏我妈妈!” 帕西斯想揍他一顿。 突然,远处人声鼎沸。众人反『射』『性』地转过头,只见西方的天空红艳如血。 “糟了!是森林!”帕西斯第一个反应过来。华尔特脸『色』大变,一把抓住他:“你说什么?” “应该是那边,杰罗说晚上再找不到你们,就放火烧林。” “妈妈!”华尔特转身飞奔。 听到玛莲她们在林里,帕西斯也慌了一下。肖恩一手一个抱起他和鲁西克,展开风翼――他既无法坐视灾难发生而不救援,也放心不下,只好打包了。 将他们放在离火场数十米远的地方,罩了两道屏障,他根据感应再次升空,不一会儿就消失在熊熊烈火中。 鲁西克和帕西斯焦急地等待,过了约莫半刻钟,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慢着!”扔下怀里的道具,鲁西克眼明手快地拦住来人,厉声道,“你冲进去干什么!送死吗!” “我妈妈…我妈妈在里面……”挣了两下挣不脱,华尔特六神无主地低喃,眼里闪烁着泪花。鲁西克安抚地拍拍他:“我知道,肖恩师父已经进去救人了。”华尔特惊喜地抬首,满怀希望地凝视他:“他一定能救出她们的,对不对?对不对!” “这――”火势如此大,鲁西克实在不敢给他保证。帕西斯搡搡他:“小心,杰罗的部下出来了。” 拔出猎刀,鲁西克护住两人。华尔特却推开他:“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他们!” “不要莽撞!里面有法师!” 一言未毕,两颗人头大小的火球重重砸在透明的结界壁上,泛开一圈圈白光。礼尚往来地举起手,鲁西克念出简短的起动语:“水箭!” 法术效果不合常理的低,凝聚的水元素还不到十厘米,半途就蒸发成雾气。 糟了!这里火元素占优势!鲁西克微微变『色』,紧急思考对策。不等他想出办法,明显是火系的敌方法师又扔了一发气势汹汹的爆炎,仗着特殊的环境,打破了第一道障壁。 只有拼了。双手握住刀柄,鲁西克凝神提气。 因为修行的时日尚短,他在魔法上的造诣不高,但武艺就不同了,肖恩也教过他将斗气和魔力结合的方法。 “大气之中的水之精灵,请聚集到我的身边;吞噬一切的暗之精灵,赐予我你们的力量,以契约之名,展现融合的奇迹。” 靛蓝『色』的长发无风而动,原本干燥的空气开始变得湿润,无数仿佛光尘的水珠围绕包裹着舞衣的优美身躯旋转,这幅景象充满了惊心动魄的美感,帕西斯和华尔特看得目不转睛。 水气飞快地融入雪亮的刀锋,呈现出晶莹的蓝『色』;而结界外,黑暗宛如活物般咆哮涌动,汇聚在施法者的身前。 “暗黑水龙破!” 华丽的魔武技一击就粉碎了接踵而来的炎弹和敌方法师的防御,撕开人体,造成数以十计的死伤。与此同时,鲁西克也脱力地软了脚。帕西斯连忙扶住他:“『露』西,『露』西,你没事吧?” “呼……没事,只是有点累。”连抬手抹汗的空闲也没有,鲁西克调整呼吸频率,力求在短时间内恢复过来,再施放一个暗系的隐蔽术,逃之夭夭――对方的法师既然完蛋,就不怕被逮到。 可惜,他两个未来的师弟被“英雄救美”的愚蠢念头激起了满腔热血。 “你带她走,我来抵挡他们。” “嗯!” 虽然鲁西克刚刚的表现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但现在看到他站也站不稳的模样,两人都下意识地把他当成需要照顾保护的弱女子。 不由自主地被帕西斯拖着跑,鲁西克气急败坏地瞪视华尔特严阵以待的背影,在心里大骂:笨蛋!你一个人能干什么!? 别跑了,这个距离超过施法范围啊啊啊~~~ 幸好,可怜他快要抓狂的心情,上天在此刻派来援军:大批盗贼和奴隶相继赶到,将他们护在中间。而那些负责烧林的私兵早已吓破胆,眼见人多势众,掉头就逃。 “切!胆小鬼!”华尔特不爽地收起武器。松了口长气的鲁西克瘫坐于地。帕西斯跟着蹲下,殷勤地帮他擦汗:“好一点没有,『露』西?”回头看见这一幕,华尔特喝道:“不许对她动手动脚!” “要你管!” “……”这两个小鬼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鲁西克疑『惑』地皱眉。这时,远远响起熟悉的清亮嗓音:“『露』西!帕尔!华尔特!” “肖恩先…妈妈!”拨开人群的华尔特发出一声欢呼,狂奔过去,“太好了!你没事!”帕西斯和鲁西克也高兴地站起来。 “我以后要把你们用绳子拴起来。”瞥见法师一分为二的尸体,立刻猜出来龙去脉的肖恩叹气。鲁西克笑着拍拍他:“我们不都没事吗。有我在,你尽管放心。” “唔~~~” 帕西斯诧异地发现:『露』西很喜欢逞强。 不过,这个小缺点也很可爱啦。果然误会了什么的少年暗暗盘算追求大计。 “其他人呢?”放下心头大石的华尔特左瞧右瞧,也不见半个部下,逃出来的只有十来个『妓』女,而营地里还有很多老弱『妇』孺,和留守的盗贼,“――你为什么只救了这么点人?”语气透出慌『乱』和质问。 玛莲黯然垂首。肖恩面『露』为难,不知如何启齿。『露』西安踏前一步:“不关他的事!是你的手下自己害死自己!” “什么意思?” “他们嫌我们脏,也怕感染花柳病,把我们赶到很远的一间小屋里。因为我们带着肖恩先生给的弹珠,他才能找到我们。可是当时火势太大了,他只能先救我们,没空找他们,也找不到!” 太过冲击的事实令华尔特失去了血『色』,呆立当地。 为人子女,不能救出受苦的母亲,已经是至极的不孝,还让她被自己的部下羞辱,这叫他情以何堪! “头……”几个盗贼怯怯地呼唤。华尔特回以冷淡的低语:“别叫我头,我没资格。” “威迪。”不忍心儿子难受,玛莲握住他的手。肖恩歉然道:“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我还没向你道谢。”华尔特诚恳地低下头,突然,灰眸一亮,几乎用跳的冲到他面前,“你…请你收我为徒!” “哎?”肖恩一怔。 “我受够了!只能打劫路人,偷鸡『摸』狗的生活!连对付仇人也不能光明正大,还怕被他反过来宰了――我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再也不畏惧任何人!” “好啊。”肖恩乐意地道,随即看看玛莲,“不过……”他本来想问“不过你母亲怎么办?”,一个清越的童音打断了他:“不行!” “关你什么事?”华尔特瞪目。帕西斯比他更凶狠地瞪回去:“我才要拜肖恩先生为师!” “先抢先赢!” “我先认识他!” “但你比我晚说!” “不管!总之你给我闪边!” ………… “呃,这个没必要争吧。”眼看他们越吵越上火,肖恩不得已『插』话。然而他毫无威严的调解被两人当成耳边风,在挑衅的眼神中失控地滚成一团,互相撕咬扭打。 “别别别这样!”肖恩手忙脚『乱』地劝阻,却逮不到翻来滚去的身影,反而挨了几拳几脚,他也不恼,只是好言相劝,“乖,大家坐下来慢慢谈…呜!帕尔,当小的很好啊,被大的宠…呃!那个……” “肖恩师父,我来。” 看不下去的鲁西克拉开师父,瞅准空隙,抓住两人的后脑勺用力一撞。 砰!漫天飞舞的小星星震闷了两人。 “清醒了吗?”鲁西克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问,浑身散发出无形的压迫感。帕西斯和华尔特不敢发火,只是委屈地望着他。 “还要打吗?” 战火重燃,誓不罢休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我明白了。”以不符合柔美外表的粗暴动作扳动十指,鲁西克冷冷微笑,“想必我叫你们看看场合乖乖住手你们也不会听了?任『性』妄为的小孩就应该得到教训。” 语毕,首先揪起华尔特,按在膝上,高高举起右掌。 啪!啪!啪!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人人呆若木鸡。 扔开一个,再拎过另一个,同样的步骤。完事后,鲁西克起身拍拍手,一字一字地道:“这回知错了没?” “……知错。” 眼泪汪汪地抱着『臀』部,两人挨在一起发抖,险些抱头痛哭――太丢脸了! 但是……两个同样没父亲的孩子却不得不承认:被人打屁股的感觉,很好。 “这还象话。” 嘉许一笑,衬得绝美的容颜更为耀眼夺目,宛如冬之女神,“起来吧,下次不许再胡闹。” “是,大姐!”帕西斯和华尔特齐声应和,无限崇拜。 “……” “住、住手啊,『露』西!”肖恩慌忙制止进入暴走状态的少年,对两个小徒弟道,“快向你们的师兄道歉!” 师兄!?众人的下巴一齐滑落到地。 真是男的……华尔特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打击更大的帕西斯泪洒千行,哀悼自己纯纯的初恋。 他甚至决定就算是太平公主也要追到手!伤心的程度可想而知。 喘了会儿粗气,鲁西克拉开领口,用吼的音量道:“看清楚!我是男的!货真价实的男人!” 这一刻,看戏的某人起了强烈的共鸣,差点冲过去和首代东城城主握手,互道心酸往事。 噗!证明的举动只造成了反效果,一群人狂喷鼻血。鲁西克脑中掌管理智的神经线顿时断裂,握刀的手捏紧。眼看就要发生命案,一个温和的男中音浇熄了他达到沸点的怒火:“『露』西,肖恩师父。” “安迪!” 抱着小师姐,肩背长枪的文雅少年匆匆跑近;身后跟着腰缠长鞭的红发女孩。肖恩又惊又气地迎上前:“你们怎么出来了?我叫你们待在旅馆的!” “对不起,莉一直哭个不停,硬是要出来。” “哭!?”肖恩这才发现女儿沉默得不正常,小小的身子压抑似地轻颤,心疼地抱过她,“怎么了?做噩梦了吗?”玛丽薇莎关怀地走到鲁西克面前,帮他扣上扣子:“为什么敞着衣服?会冷的。” “嗯~~~”打死也说不出理由,鲁西克尴尬地红了脸。 不但是男的,还有心上人了。帕西斯和华尔特看出苗头,郁闷的心情更添萧瑟。 “莉不想哭。”搂着义父,菲莉西亚的情绪平静了些,扁着小嘴道,“就是好难受好难受,像被火烤一样。” 火烤?难道说……肖恩若有所思地看向几乎烧成枯木的树林。他没有试图救火,大自然的力量是不可抗拒的,即使起火的原因是人为。循着他的视线,华尔特的神情黯淡下来。这片森林是养育了他十多年的家,唯一的庇护所。当年被当成次理品从塔拉斯扔出来,就是这里收容了他,供他食物,为他遮风挡雨。 而现在……化为了灰烬。 菲莉西亚挣脱肖恩的怀抱,跳下地,走出几步,小手举起。 白皙的掌心涌现出波浪状的绿光,原本剔透的紫眸也染上莹绿的『色』泽。 仿佛电影的快放镜头,一颗颗幼苗从厚厚的焦土中窜出,飞快抽长,新绿的颜『色』以肉眼可及的速度扩散,覆盖了视野。植物分泌的清爽物质取代了火与烟的味道,舒畅得令人情不自禁地深呼吸。 哗然,目睹这一幕的人们脸上都充满了惊讶和赞叹。 果然是因为木精灵的血统!肖恩蹙起的眉笼罩着阴云,及时接住养女往后倒下的小身体,抱了起来,护卫地环紧。华尔特回过神,瞪视菲莉西亚:这小女孩究竟是什么人? 没想到她有这么大的能耐!帕西斯哑然。 这下糟了。鲁西克第二个想通原因,眼底闪过忧虑:[奇迹]这种东西,最容易传得沸沸扬扬。 只有利用情报『操』作,混淆圣域的耳目了。 劳碌命又爱『操』心的少年无声地叹息。 纷『乱』的一夜在喧闹中结束,帷幕才刚刚揭起。 ****** 塔拉斯成为了艾斯嘉大陆第一个由平民自治的城市。 经过数天的协商,鲁西克代替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的师父婉拒了市长一职;以他的名义委任继承者;挑选有声望有才干的起义领袖和原官僚重组内阁;与市民代表洽谈,转嫁责任,说明利害关系;收拾灾情,修复受到破坏的街道和建筑;抚恤无辜的受害者和伤员……所有烦琐的事务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看得肖恩等人矫舌不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因此,离开的当天,安迪忍不住私下询问:“『露』西,你不留下来吗?” “留下做什么?”鲁西克回他困『惑』的眼神:他都快累死了,好不容易解脱,师兄竟然要他回去! “继续干啊。”安迪诚恳地道,“我觉得你很适合做这一行。”鲁西克淡淡一笑:“适合不代表喜欢。” 他很清楚自己与生俱来的才能,但更清楚自己的精神骨架与这份才能并不匹配。何况他又不是没有别的本事,为何要委屈自己龟缩在那样一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这次是因为参与了暴动,有责任;队伍里又没有其他能够处理的人,才不得不为。 “也好,如果『露』西不在,我们一定三天就去喝西北风了。”安迪展颜,搭住师弟的肩膀。感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暖流,鲁西克情不自禁地『露』出由衷的笑意。见状,站在他身旁,换上朴素衣服的帕西斯眯起眼。 你这只手在干嘛!还没摆脱初恋情结的少年瞪着安迪的手臂,恨不得咬一口。 “怎么了,帕尔?气呼呼的样子。” “没事~~”帕西斯朝声音的主人绽开天真无邪的灿笑,蹦到他面前,“肖恩师父,我穿这样好不好看?”欣慰他童稚的欢笑,肖恩爱怜地抚『摸』他柔软的发梢:“好看,帕尔穿什么都好看。”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使菲莉西亚绷紧身体,占有欲十足地抱住义父的腰,眼里『射』出凶光。 坏蛋!肖恩师父是我的! 接收到她的警告,帕西斯回了个吐舌头的鬼脸,挑衅意味浓厚。菲莉西亚大怒,作势要踢他。 “莉,不可以欺负师弟。”肖恩教训养女,“你不是最喜欢当老大了?老大就要好好照顾小弟。”菲莉西亚欲哭无泪地看着他,体会到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心里爽翻天的帕西斯还嫌不够,乖巧地唤道:“师姐。” 菲莉西亚想掐死他! “帕尔,来,你的行李,里面有干粮和衣服,要好好保管哦。”特地去采购的玛丽薇莎递给他一个帆布背包,笑容真诚而温暖。帕西斯也柔化了脸上的线条:“谢谢你,玛丽。”安迪关怀地道:“帕尔,你背着小提琴不方便,我来帮你拿吧。”帕西斯立刻对他改观,点点头。 “噗噗饿的话就跟我说,我有买鱼虫。”最细心的鲁西克交代。 “嗯!” 目前为止,帕西斯在这个新家庭里最看不顺眼的,是他未来的亲亲老婆。 然后是正和母亲话别的华尔特。 “妈,别担心。”原盗贼头子用力拍打还不算强壮的胸膛,一派大无畏的气概,“你儿子我一定会吃饱穿暖,健健康康地来接你,说不准还会带个大美人回来。”塔拉斯的新任掌权者是奴隶出身,并不歧视当过『妓』女的母亲,所以他才决定跟随师父一起旅行。而且,就算他陪在母亲身边,又能怎么样?只有学成本事,赚足钱,他才能让自己和唯一的亲人扬眉吐气,过好日子。 “你啊,别给肖恩先生添麻烦就好。”了解儿子的个『性』,玛莲无奈摇首。华尔特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讪讪地笑了。 离情依依,叙说不完。看了看天『色』,鲁西克走上前,拍拍师弟的背:“放心,我拜托了可靠的人,如果城里容不下她,就带你妈妈和她的朋友去更好的地方,妥善安置。”这才真正放下心头的大石,华尔特感激地道谢。 “妈,我走了!” “保重啊,威迪!” 随着鲁西克和华尔特的归队,儿童军团全员到齐。棕发的军团长环顾每一张残留着稚嫩的脸蛋,精神地握拳举起:“好!出发!” “哦――” 欢呼声响彻云霄。 \ 第二章 缘起(节二) 狂乱的月夜,昏暗的小巷和奇怪的少年,这一切让肖恩感觉自己好象堕入一个荒诞的梦境,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 “呃……服务?” 傻傻地搔搔头,他老实地道,“我是来超度的啦,这里怨气特别重——话说回来,你是哪家的孩子?这么晚还在外面闲逛,不要紧么?” 对于他完全不着边际的回答,银发少年的反应是玩味的一挑眉。 他早就在观察他了,从他打倒他第一批不成材的部下开始。就是那时,他决定亲自来会会他。因为他已经好久,没见到气质这么纯粹的人。 “你是圣职者?”不像,他脸上没有那种讨厌的正气。琥珀色的眸子纯净而坦白,像一头被牵进狼群的小绵羊。 可怜的人啊,难道他不知道“好奇心杀死猫”这句话?更别说好心了。 果然,肖恩摇了摇头:“嗯…我应该不算圣职者,只是学过超度。”银发少年暗叹,挥了挥手:“来,我带你出去。”小绵羊应该回到小绵羊当中。 “咦,可是……” “别废话,我可是难得大发慈悲。” 不容反驳的语调,散发出强势的魄力。肖恩哑然:这孩子和露西好像,都是人小气派大。 因为已经养成条件反射,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对方。走出暗巷的一刻,少年回首,碧眸疑惑地半眯:“你……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好眼熟。还有那明朗的声线,他一定听过。 想起来了,在村子的时候,他还带着一个黑头发的女孩。 人生真是无处不相逢。 “哎?”肖恩一怔,凝神回忆,“好象没有耶。”这么特别的孩子,他如果认识,绝对不会忘记。银发少年牵了牵嘴角:“是我认错人了,别放在心上。” 一回到那条颓废的大街,几个混混模样的青年立刻围上来,用凶狠的眼神瞪视肖恩,询问少年:“费尔南迪大人,您制伏他了?” 大人!?肖恩再次目瞪口呆:虽然这孩子一看就知道是上流社会出生,但也应该称呼少爷而不是大人啊。 而且……不知是否他的错觉,这些人看他的眼光,似乎在恭敬畏惧中有一丝鄙夷? “没有,我要带他走。” “可是……” “他没钱,我一看就知道。”这也是银发少年如此善心的原因之一。肖恩讪讪地笑了,他确实是穷光蛋一个,钱包被徒弟没收,零花钱又老是救济穷人。混混们齐声嘘道:“切——没钱还来这里!” “要不把他卖给欧莱先生吧?他就喜欢这种类型,这小子的身材也不错。” “是啊,为兄弟们出口气,又可以大捞一笔。” “我说了,我要带他走。”少年神色微沉,“你们再罗嗦,我就把你们统统丢到温特莉夫人那儿,叫她好好调教你们。”当了整整十一年的哑巴,他还不太习惯用声带,说话时间一长就感觉力不从心,所以格外讨厌有人害他多费唇舌。 众人吓得当场腿软,连连摇头表示不敢造次。 “闪。”言简意赅,命令也被完美地执行。 一头雾水的肖恩走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那个,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少年含笑瞥了他一眼:“你听不懂?”真少见,这年头居然还有纯得这么彻底的人。 “也不是完全听不懂啦,是不是那个叫欧莱的人在招工?我想去试试。” “啊哈哈哈哈!” 银发少年放声大笑,直笑得前仰后合,眼角沁出泪水。 “你…你真是个有趣的家伙。”断断续续地说着,他擦干笑出来的眼泪,重重拍打还傻愣愣的青年,“我喜欢你,我会罩你。”这样稀罕的人物,死了太可惜了。 “哎?”肖恩更加困惑。这种明显属于道上的话,应该由一个五大三粗,满身刀疤刺青的粗汉来说才合适吧,怎么会出自一个气质如皎月的少年口中? 其实肖恩并不是不谙世事。他一向在底层赚钱养家,浮生百态都见识过,只是他都挑正经的工作。为了不让菲莉西亚学坏,也从来不靠近**。因此,活到二十六岁,肖恩的精神世界还像白纸一样。 “我的全名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你呢?” “肖恩!”感到对方的善意,棕发青年也回以爽朗的笑容,随即烦恼地蹙眉,“你的名字和姓都好拗口,我可不可以用简称叫你?”帕西斯浮起淡淡的笑意:“可以啊,你就叫我帕尔好了,我妈妈都是这么叫我。” “哦,很可爱哩,可惜我的名字太短,不好叫小名。” “那就一直是昵称了,不是吗?”银发少年展露出勾魂夺魄的惑人微笑。但是被他放电的一方太过迟钝,只觉这孩子笑得比他的宝贝女儿还甜蜜,着实招人疼,情不自禁地以长辈自居:“帕尔,你这么晚还不回去,很危险的。还有刚才那些人,是你家的仆役吧,怎么好象瞧不起你似的?”一边说,他丰富的想象力一边开动,猜测这孩子是否在家受了歧视,才半夜出来游荡。 “他们瞧不起我很正常,因为我是他们主人的娈童。” “娈童?那是什么?” “呵呵,你果然不知道。”帕西斯毫不意外地笑了,状似无谓地摊摊手,“就是一种不好的营生,没有人格和尊严的一批人。”肖恩又震惊又愤怒:“那很过分啊!” 帕西斯但笑不语,说了一长串话,他多少有些疲倦。 “帕尔……”肖恩前所未有的心痛,这孩子眼里没有他常见的悲哀愁苦,也没有鲁西克那种看透人性的苍凉和漠然,甚至是快乐的、享受的,但他直觉这情绪决不正常。 “总之…咳!”干咳了两声,沙哑的声音才恢复原先的清越,只是虚弱许多,“快回去吧,你不适合这儿。” “那你呢?” 肖恩看着他,有股冲动带走他。但是,他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他们萍水相逢,彼此根本不了解。帕西斯深深凝视他,眼底有一抹真正的愉悦:“我喜欢你的眼神,没有自以为是的怜悯,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同情。”语毕,他一手伸进衣摆的口袋。 叮铃!随着一声清澈得不可思议的脆音,一只小巧的金铃出现在白皙幼嫩的手掌间:“拿着这个,系在身上,就没人会找你麻烦。”肖恩下意识地接过,不解地歪着头。帕西斯的唇角扬起高傲的笑弧:“我可不会让人永远踩在我头上。所有欠我的,我会十倍奉还。” “是谁这么待你?”肖恩实在放心不下。 “你啊,爱管闲事的笨蛋。”没有回答,帕西斯笑着转身,挥手作别,“我会再来找你玩。” 肖恩踏出一步,最后还是没有追上去。少年的背影充满了拒绝的意味,他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关怀和帮助,除非他自己敞开心门。 怅然注视手上的金铃,想到帕西斯的许诺,肖恩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至少他们还会再见。 ****** 落到这一步,帕西斯并不怨天尤人。 因为成为娈童固然是被迫,当时他也没有拼死反抗。 用魔曲杀了全村的人后,他带着母亲的骨灰一路往南,想看看她口中温暖的南方。结果,看到的是一个比他出生的小村庄更冷酷肮脏的世界。 在国境就被当作是来自污秽之地的小叫花子,差点被一帮士兵**。进入内地后更惨,最靠北的普雷尼亚王国至今还有一条“凡银发者,杀无赦”的法令,这都拜他的父亲罗里兰塔所赐。当年他为了保护异族,使计坑杀了二十万大军,其他借助魔曲的破坏行为更是不计其数。难怪莉拉带着他逃到北方,这个混蛋通缉犯老爸。他倒好,眼一闭太平了,害得他们母子不得安生,活得比畜牲还不如。 幸好他的头发不像鲁西克,可以染黑,漂亮的脸蛋也涂得脏兮兮,才覆险如夷地走下来。期间,被拉去当童奴三十八次;被征兵的看中他细皮嫩肉逮住充当军妓十五次;被眼睛利的贵族佬看穿花容月貌洗干净扔上床八次;至于被当野狗踹,当乞丐赶这种小节他都懒得数了。在魔法师公会又测出是天生的亡灵属性,连圣域也不敢去,被一个自命正义的圣职者追杀得狼狈万状,历经千辛万苦才逃掉。就这样挣扎着来到与南方联盟相邻的小国迪亚,才找到一座风景优美人烟罕至的翠谷,把骨灰洒进波光粼粼的小湖。 那里妈妈应该会喜欢吧。 [人死后会去冥界]——母亲曾用憧憬的口吻这么说。所以她的灵魂不会陪着他,肯定去找他那个混蛋老爸了,留着骨灰也没用。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那一刻,他还是流泪了。没有哭,只是静静地流泪。 之后,他开始过得浑浑噩噩,只是活着。因为被母亲拼死守护的生命,连自杀的资格也没有。 也因此,当终于身陷绝境时,他没有选择玉石俱焚。 他的声带太脆弱,无法使用亚利安族最强大的能力[咒歌],一旦双手失去自由,和一般的小孩子没两样,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而且……那人看他的眼神,让他想起那些村民看母亲的淫亵目光。 当场放弃抵抗。 他想知道母亲是什么感受;想知道她为了他这个废物累赘,付出了什么代价——也必须知道。 然后,他听到自尊碎裂的声音;看着灵魂被撕成两半,践踏成泥,不曾哭叫一声。 前所未有的自厌。 被打碎的尊严可以重组,浸血后反而更牢固。至于身体,反正已经脏了,他不介意更脏。他只心疼母亲,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为他做到这地步? 莉拉一直谆谆教导儿子做一个好人,却没有教他如何爱自己,也没有想到:她所做的牺牲,会化为沉重的罪恶感,压在儿子的心底,成为他一生的负担和枷锁。 而要活下去,如她所愿地活下去,年幼的孩子也只有当恶棍、骗子、甚至是一个最卑微的男宠。 ****** 帕西斯跷着腿坐在纯白玉雕成的梳妆台上,津津有味地吃香梨。 比起脆脆的苹果,他更喜欢甜甜的,多汁的梨。 他的表情很愉快,因为吃东西是愉快的事,他尝过饥饿的滋味。 对面镶金框的大镜子照出他的身影,灿银的短发;宛如祖母绿的双瞳;白净而秀丽的脸蛋;大翻领的外衣长及膝盖,模仿制服的设计,纯白的底色,在边缘缀以金色和紫色的花纹,华贵而不失优雅,更衬得他粉雕玉琢,整个人像可爱的娃娃。 除了这一面,四周还有六面同样的大镜子,角度正好对着中央有华盖的丝绸寝床,地上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显然是一间为闺房乐趣布置的卧室。角落的熏香炉散发出粉红色的烟雾,里面不用说含有催情成分。 不过这对帕西斯没有作用,吃药草是他的兴趣,体质早就被锻炼得不受寻常药物影响。 听到开门声,低垂的绿眸闪过比冰片更锐利森寒的光弧。这波情绪被隐藏得极好,没有落入来人眼中。 “我的小心肝,在吃水果啊。” “不要这么叫我。”帕西斯没好气地扔去一个白眼,“我只是来关照一声,今晚我不负责陪睡。”他不怕耍大牌会受到惩罚,事实上,对方就吃他这一套。 同为男人,他很清楚这种心态。 然而,帕西斯忘了,他今年只有十三岁,还不到可以被称为男人的年纪。 果然衣着奢华的中年男子没有生气,反而一脸垂涎地搓着手,用接近谀媚的语气道:“那,什么时候愿意啊?帕尔,不是我说,我们至今只睡过一次,主人已经想你想得快疯了。”这次,帕西斯露出淡淡的不悦: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帕尔? 被那个叫肖恩的青年称呼小名时,他没有感到任何排斥抵触,但是这个男人…… 幸好他接下来的话能掩饰这微小的失控:“你又不缺人陪,干嘛盯着我?” “哎哟,我的小猫咪吃醋了?放心,那些人怎么能和你相比!” 还是这种恶心的叫法好一点。恢复冷静的银发少年对甜言蜜语采取了一贯左耳进右耳出的态度,却装出受用又不肯承认的表情:“哼,那你怎么天天叫下面给你准备新宠物?我警告你,不想一会儿心脏上被插把刀,就把今天那两个小鬼换掉。” 其实最想动手的人是他,但现在还不到时候。塔拉斯的权利构造就像蜂巢般精密而错综复杂。掌权者之间表面友好,暗地里无不觊觎彼此的财富和势力,失去了这株大树,他只会落得更凄惨的下场。而且,背后牵线的不仅仅是整个南方联盟,还有遥远的东方学舍。 这里是全大陆最大的奴隶市场。来往的流民被当成商品分门别类贴上标签,送去不同的地方。有的是敢死队;有的是法师的实验品;有的在地下竞技场训练后服用狂化药剂,编进各国的军队;有的是仆兵;最差的,没有利用价值的女人和小孩,是当军妓。 容貌上等的,塔拉斯的统治者们会献贡或自己亵玩。而上面再把贡品作为玩物或构陷对手的道具。 权利中心**成这样,还想打赢魔族?做梦。 帕西斯是看透了。比起那些人,他的际遇算不上惨,也不想抱怨命运。他依然厌恶人类这种生物,连同自己体内的人类血统。只是恨,已无从恨起,随着仇人的死一并消逝。 他感觉自己像一根浮萍,随波逐流,没有根,也没有未来。 不,是腐烂的稻草。 男人收起嬉皮笑脸,连声追问:“是刺客?什么来头?” “我懒得查,你自己派人拷问。”反正那两个是硬骨头,不可能问得出——帕西斯知道指使者是谁,是隔壁树林那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盗贼头子。 真是白痴。他以为干掉一个,就能够拯救那些流民了?这个死了,其他人只会把他的财产瞬间瓜分完毕,继续滋润地活着,吸取弱者的血肉不断壮大。 弱肉强食,这是铁的法则。 不过他没有透漏。一来,他喜欢那座药草资源丰富的美丽森林,不想它被烧了;二来,那些贼也算是友军。 “我立刻叫人用刑——嘿嘿,帕尔,既然如此……” 挥开伸来的色手,帕西斯跳下梳妆台,背起小提琴盒:“你自己另外找人吧,我去温特莉夫人那儿。” 虽然他荤素不忌,男女不限,但相比同性硬邦邦的身体,还是女人丰满柔软的胸部更合他的胃口。 “唉唉,帕尔,你是不是生主人的气啊?你有什么愿望,说出来,主人都会实现。” 愿望?已经走到门边的少年转过头,眼神幽暗得不像一个孩子所有。 他只有一个愿望:变强,变得没有任何人可以欺侮的强。然后找到一个对象,保护他一生幸福,不再经历相同的遗憾。 只是,他渴望守护的对象还没有出现,而他暂时也累得不想去找。 “呵呵,我只希望枕着女人的大腿睡一觉。” 没错,现在他只想有一张温暖的床,一具温暖的躯体填满他空虚的心,无梦到天亮。 明天的事,明天再想吧。 ****** 毫无收获地回到旅馆,肖恩难得的失眠了。 口袋里的金铃就像一条绳子栓住他的心,使他坐立不安,眼前不断浮现一双澄碧的眸子。 那孩子的眼神,沧桑得像个老人。 肖恩懊恼地耙耙刘海,后悔不迭。当时实在不应该眼睁睁看着他走,管什么资格立场,大不了卷包袱逃就行。 这种心情,已经不止在意这么简单,而是一种更深刻的…… 叮!拿出金铃,清脆的声响在夜色中柔和地荡漾开来。 “……肖恩师父?”鲁西克的警觉远比安迪高,顿时惊醒。肖恩吓了一跳,手中的铃铛跟着摇晃:“啊,吵醒你了?对不起。” “你去哪儿了?”对方穿着外衣和长靴,还拿着个陌生的金铃,显然是出去过,鲁西克用额环布下隔音结界,语气透出责备,“别告诉我你这么晚还跑出去施舍。” “不是啦。”肖恩委屈地瞅着他,“我是去超度,这座城的怨气好重,但是被一个孩子拦下来了。” “孩子?” “嗯,一个很……特别的孩子。”想了半天,肖恩还是只能用这个词形容帕西斯。鲁西克多少有点无奈地道:“这年头,连孩子也不能信,你没吃亏就好。”肖恩激动地反驳:“不是!他是个好孩子!我跑到一家不正经的大街上,他把我拦下,叫我回去!”鲁西克依然持保留态度:那种地方,会出现孩子,本身就是一件不正常的事,看来这里果然有古怪。 “哪,露西。”下意识地握紧金铃,肖恩犹豫片刻,问道,“什么是娈童啊?”鲁西克眉头一动,刹时想通前因后果,满腔的戒备融化,吐出一声长叹:“他们是一群可怜人。”这种代表了人类兽欲和暴虐的存在,宫廷出生的他再清楚不过。 “可怜人?帕尔也说是没有人格和尊严的一批人,那到底是指什么?” “你最好不要知道。”鲁西克不想师父的纯真被玷污。何况,肖恩如果得知真相,百分之百会立刻杀到那些混帐家里,惹出大祸。而这样也不是根本的解决方法,因为人类的**不可能消除,将来还会衍生出新的罪恶。只有通过强权制压,规则约束,道德熏陶。 肖恩不满地扁嘴。鲁西克视若无睹:“睡吧,明天还要起早去办签证呢。为了那孩子着想,你不要再问其他人娈童的意思。”说着,径自躺下,留下师父满脑子问号地发着呆。 ****** 次日清晨,肖恩一行浩浩荡荡地前往市政厅。朝阳没有中午的毒辣,和暖地照着热闹的市集。菲莉西亚缠着义父询问那只他别在胸前的金铃的来历,肖恩谨记鲁西克的忠告,只说是一个朋友送的。菲莉西亚问不出后,吵着要玩,小手把铃拨得响个不停。玛丽薇莎也喜爱地偷瞄;安迪则惊叹金铃悦耳的音色;鲁西克专心记录城市的地图,以防万一。 突然,肖恩停下脚步,几乎在同时,众人身后响起一个清越稚嫩的嗓音: “肖恩先生。” 好可爱的孩子!这是安迪和玛丽薇莎回头后的第一印象。菲莉西亚心道:好漂亮的小哥哥,不比露西差呢。而鲁西克眼光一闪,神色微凝。 “帕尔!”肖恩欣喜地喊出来人的名字。帕西斯还是昨天的打扮,怀里多了个像是布偶的白色物事,更衬得他乖宝宝的形象完美无缺,秀丽的脸上笑容绚烂:“又见面了。” “是啊。”肖恩大步走到他面前,疼爱地抚摩他柔软的银发,“太好了,你没事,我担心了一个晚上。” 帕西斯微怔,他阅人无数,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一看即知,肖恩绝对没有说谎或夸大其辞。可是,有可能吗?为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失眠? “肖恩师父,不介绍一下吗?”鲁西克跟上前,目光不离帕西斯。刚刚照面时,他就认出他的身份。那种特殊的熏香味,举手投足流露出的诱惑气息。但是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看似乖巧的外表下不透明的内在,碧眸深处坚韧的力量,和柔弱的皮相也无法完全掩盖的强悍魄力。就像一头凶猛的兽藏起利爪,装作乖顺的模样。 这孩子是虎不是猫。 帕西斯也暗暗警戒,不着痕迹地打量看不出深浅的白发少年。对暗潮汹涌的氛围一无所觉,神经大条的青年热情地为双方介绍:“这位是帕尔,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我新交的小朋友——帕尔,他们是我的弟子,左边数过去是安迪、玛丽、露西和莉。” “请多指教。”帕西斯礼貌地鞠躬。安迪也回以郑重的礼节:“你好,很高兴认识你。”玛丽薇莎露出温和而真诚的微笑:“请多指教,帕尔。”鲁西克带着一贯淡然的表情行了个点头礼。 “我的名字是菲莉西亚,不过我允许你叫我莉。”菲莉西亚从养父身前冒出头,紫眸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你几岁?好象和我差不多大。还有你腰上的铃,和肖恩师父一样耶,是你送给他的?” ……幸福的小姑娘。一眼看出对方的本质,帕西斯在心里冷笑,表面的态度却无懈可击。然而,不等他开口回答,菲莉西亚皱起眉,野兽般敏锐的直觉捕捉到敌意的波长:“你不喜欢我。” “!”帕西斯吃惊地眨眨眼,随即深深地笑了,“你认为所有人都应该无条件地喜欢你?” “嗯~~不是啦。”被这么一说,菲莉西亚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帕西斯浮起不同于之前的笑意,伸手托起她的小脸:“现在我有一点喜欢你,因为你很坦率。” 那只手柔软、顺滑、比常人略低的体温让菲莉西亚联想起某种冰冷的爬行动物,打了个寒战,反射性地倒退一步。不料,自认肮脏的帕西斯最恨的就是他人的轻蔑嫌恶,她这个反应正好踩住他的痛脚。 在印象栏打上负分,帕西斯收回手,转向肖恩,又是一脸甜笑:“你们出来逛街吗?” “不,我们去办过境手续——帕尔,吃过早饭没?我请你。” “这……不太好吧。”帕西斯装出迟疑的样子,像极了家教良好的乖小孩。这时,玛丽薇莎指着他抱的布偶,掩嘴惊呼:“它动了一下!” “咦?”众人不约而同地转移视线。 “啊,差点忘了。”帕西斯把“布偶”翻了个身,高高举起,“噗噗,跟大家打声招呼。”外形像大头鱼,有一条长长尾巴的小生物温顺地摇晃一对像是耳朵也像是触须的白色尖鳍,发出和名字一模一样的叫声。 “呀——好可爱!”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齐声尖叫,抢过噗噗,又抱又亲。肖恩也情不自禁地戳了戳:“是灯心鱼啊,这可是很稀罕的异兽。”帕西斯以温柔的眼神看着在女孩们之间传来传去的宠物:“它是被我的琴声吸引来的,我唯一的朋友。”肖恩一愣:唯一? “噗~~~”小东西黑色的圆眼睛浮起泪水。帕西斯脸色一变,抢上前推开菲莉西亚:“不许捏它的鳍,它会痛!” “哎呀!”猝不及防的菲莉西亚险些跌倒,幸好被离得近的鲁西克扶住。也被自己的粗暴吓到,帕西斯一边安抚疼得发抖的宠物,一边低眉顺眼地道歉:“对不…咳咳!”因为超过节制的大吼,声带承受不住,当下一阵呛咳,被不适感憋得脸蛋通红。 “别动!”发现异常,肖恩单膝跪下,一手按上他的颈项,“你的喉咙不对,我看看。” 帕西斯一动不动地任他检视,双眼因惊讶而睁大,不是为他的举动,而是为自己的反应。 他不是同性恋,被迫做了娈童,自然会留下身心方面的阴影,虽然他的意志强得可以压下生理上的厌恶感。但是肖恩的触碰,竟然连一点反弹也没激起。 太危险了。这个人,太危险了。脑中警报鸣响,提醒他不能再玩这场游戏,他玩不起。 “怎么样?”肖恩抬起头,关怀地问。还没回过神的帕西斯再次愣住,凝视这张近距离的明朗俊容。眼前的男子明明不是小孩子,但他的神情总是生动地变化着,不管生气、困惑、快乐都清楚地表现出内心的感受,这是他永远做不到的。 怔怔地看进那双如琥珀般纯净闪耀的瞳眸,一览无遗的璀璨心灵让人移不开眼。 “帕尔?” “啊……”比过去顺畅的发音使少年更为震惊,瞪视对方,“你做了什么?”肖恩满意地扬唇:“我治好你了啊,我会白魔法,不过——”他心疼地蹙眉:“你的声带怎么会这样?就好象很长时间没说过话一样!”这孩子过的到底是什么生活? “哦,我小时侯生过一场病,影响了发声。”帕西斯随口胡诌,飞快盘算多了这项武器会多出几分胜算;以及是否和此人深入交往,获取更多的价值。肖恩松了口长气:“原来是这样——好,走吧,我请你吃早饭。你最近还是不能大声说话,过三到五天就没问题了,我点些清喉的食物给你吃。” 所有阴暗的心思在手被牵起的瞬间瓦解,取而代之的是眷恋和由此衍生的惊恐。 很温暖,那只有力的大手比他拥抱过的任何女人都温暖。而且,散发的是直射人心的热量。 可是不行……跌跌冲冲地跟着那抹在三年前就刻进心里的背影,银发少年的眼中闪过近似哭泣的情绪:他不能陷进去。 不属于他的温暖,他无福消受。 他承担不了再一次的失去。 ****** 与此同时,塔拉斯郊外的森林。 “头!头!” “什么事?大呼小叫的。”拔下插在树干上的短刀,华尔特朝惊慌失措的部下投以不悦的视线。来人抹了把汗,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戈尔和林克死了!” “……” 对于这个消息,年轻的盗贼首领并不意外。在他默许那两人的暗杀行动时,就知道不管他们成功与否,都不会活着回来。然而,对方的下一句话让他变了脸色:“是那个银发小子害的!” 他认得所谓的“银发小子”。是他们最大的敌人,南方联盟商协会长杰罗-里加德最宠爱的禁脔,最信任的近侍之一,也亲眼见过他。那个叫帕西尔提斯的少年经常带着一条古怪的大头鱼进来树林,乱拔草药吃,和宠物一起玩耍,笑容天真灿烂,就像一个无忧无虑的普通孩子。完全无法想象他是有着[冷月]之名,为他的主人设计铲除两大劲敌;在地下竞技场担任裁判,以奇异的铃声驱使那些被药物控制的选手死斗;周游大人物之间,手段高明的外交官;一掷千金的豪赌高手。 华尔特并不歧视娈童,他的父母也是被践踏的一群人,可是现在…… “该死!那个助纣为虐的家伙!”狠狠地咬牙,他泄愤地把匕首捅进树干,“是他刑求的?” “不,他欺骗戈尔和林克,装作友好的样子——” “我要杀了他。”华尔特握紧刀柄,以冷静的姿态插回皮鞘。明白首领的外表越平静内心越愤怒,部下吞了口口水,才鼓起勇气汇报:“还有,霍克背叛了。” 华尔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具体原因不知道,是艾夏拼命带回的消息,背上还插着霍克的……” “全体隐蔽!”不等对方说完,华尔特当机立断地下令,“通知大伙,做好战斗准备!” ****** “帕尔,要不要吃冰点?” “肖恩师父,是你想吃冰点吧。” 抱着满怀零食的鲁西克无力地道。和他同病相怜的安迪苦笑不已,拿着小面人的玛丽薇莎一脸歉然,菲莉西亚却心安理得地舔着棉花糖:“男孩子就应该帮女孩子拿东西啦。再说,肖恩师父也是难得大吃一顿。” “是啊是啊。”肖恩连连点头,还指着一旁不住轻笑的帕西斯道,“我都让帕尔先吃的。”负责管帐的鲁西克瞪了他一眼:“行了行了,你买吧。”有客人在,就让他挥霍一次。 肖恩振臂欢呼,跑到露天饮料店前,点了一份石榴冰糕,递给随后跟上的银发少年:“给,这个是微寒的,你可以吃。”帕西斯意外地眨眨眼:他本以为他是个粗线条的人,没想到也有这么体贴入微的一面。 清爽的甜味,非常合胃口。帕西斯舀了一勺给趴在肩上的宠物:“噗噗,你也尝尝。”好东西他决不会吝啬和朋友分享。 “噗咿~~噗咿~~”小家伙发出欢喜的叫声,用力甩尾巴,长长的鳍也摇个不停。见它这么开心,帕西斯绽开真正符合他年龄的笑容。肖恩也唇角微扬:嗯,真是个好孩子。 陪师徒五人办完签证,帕西斯盛情难却地被肖恩拉着逛街游玩。心底,他也不想拒绝,反复说服自己:就当作是唯一一次放纵吧,今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但是,随着天色的变暗,他的心也渐渐沉淀下来。 挣开那只温暖的大手,帕西斯恭身掩饰表情:“谢谢你们的照顾,我必须回去了。”他会记得这一天。像他这样的生命,也曾经得到过一天的光。 “还会再见面吗?”肖恩深深注视他,状似无心地问。帕西斯抬起头,回以纯稚的灿笑:“啊,当然了,我一定会再来找你们玩的,只要你们没离开。” “撒谎。” 肖恩眼神一沉,紧紧握住他的手,“你根本就不想回去。”他是笨了点,迟钝了点,但决不是真的蠢。这孩子的演技很好,几乎无懈可击,但是在他以为没人注意到的空挡,会流露出一丝极淡极淡,却深刻得令人心悸的寂寞。告别的语调也隐含颤抖,像一声绝望的叹息。 还有……那些在暗地里监视他们的人,都说明了他的来历不简单。 琥珀色的瞳眸直直看进碧眸的最深处,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帕尔,告诉我,你过的到底是什么生活!” ****** 僵硬了一瞬,帕西斯慢慢放松,眼里浮现出一抹奇特的神采。 “你真的想知道?” “是!”肖恩回答得毫不犹豫。 “好。”脱下乖宝宝的面具,帕西斯笑得甜蜜而冷酷,宛如一个恶毒的诱惑,“你跟我来,只准你一个人来。”说着,反手握住他。 “不行,肖恩师父!”安迪踏前一步,发觉事态不对。玛丽薇莎被帕西斯突然的转变吓到,结结巴巴地问:“帕尔,你…你要带肖恩师父去哪儿?”反而是平常最谨慎的鲁西克镇定自若,既不劝阻也不发言。他看出帕西斯只是要“考验”而已,并不是“陷害”。而且那个牵手的动作,包含了他本身也没有察觉的信任和期待。 再怎么早熟,他的本质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以肖恩师父的本领,应该不会有事,就赌一次吧。这样一个人物,烂在那种地方太可惜了。 而菲莉西亚也因为感觉和视觉的差异,陷入短暂的困惑。 “没事,我去去就回来。”安抚完徒弟,肖恩转向帕西斯,快活地道,“我们走吧。”帕西斯眯起眼,差点脱口而出“你就不怕被我卖掉?”。 算了,就让他看看地狱吧。 目送两人一前一后离去,安迪责问师弟:“露西,你怎么不劝劝肖恩师父?那孩子有古怪啊!”他们当中,最能让肖恩乖乖听话的就是鲁西克了,偏偏他一声不吭。 “没关系啦,帕尔没有恶意,肖恩师父也不会吃亏。”菲莉西亚还是决定听从天生的第六感。玛丽薇莎用不太自信的口吻道:“嗯…我觉得,帕尔不是坏孩子。他看肖恩师父的眼神,一直都很友善。”安迪一手叉腰,无力地道:“说得我好象是坏人一样。”他也只是不放心肖恩师父啊! “不用担心,他要使坏,有的是更聪明的办法。”拍拍师兄的肩,鲁西克的目光在人群里溜了一圈,筛选出所有的可疑份子,“——我们也有我们的事要做。” 一路不停地来到贫民窟,两边的房子渐渐变得低矮、破败。帕西斯还没有止步的意思,走向一条下坡的石板道。肖恩微微皱眉,感到一股熟悉的刺痛,这是由法术引起的生理现象。 “你进得来对吧?别着我的铃。”帕西斯回头看了他一眼。基于战士的本能,肖恩四下观察:“嗯,是结界,谁布的?” “呵,当然是做亏心事的人了。” 亏心事?肖恩眨巴眼睛。帕西斯绽开只能用华美形容的笑:“再走一会儿就……呜!”一言未毕,被捏住脸颊,忍不住痛哼了一声:“你干嘛?” “帕尔,我不喜欢你这样笑,感觉很奇怪。” “那我换一种,放开!” “不是啦,我不是这个意思。”肖恩依言松手,认真地道,“你对噗噗的笑法,就很可爱,符合你的年纪,不要勉强自己做出那种怪怪的表情。”帕西斯揉揉脸,斜眼看他:“你以为我喜欢卖笑?这是为了生存!”他恨不得露出獠牙,把那些色老头都活啃了。 “啊——果然你过得不好!”肖恩大怒。 “和下面的人比起来,还不算惨啦。”挥挥手,帕西斯继续带路。至少他吃饱穿暖,没病没灾。被践踏的尊严,将来也会用自己的手讨回来。 下面的人?肖恩又冒出个问号。很快,答案展现在他的眼前。 成百上千的男女老幼挤在一大片空地上,幕天席地地躺着,碾转呻吟。只有极少数头上用破布搭着顶棚。无不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甚至出现了皮肤溃烂的症状。空气沉重、窒闷、充满了腐臭。呕吐物和排泄物到处都是,破烂的瓮里盛着污水。骨瘦如柴的孩子用嘶哑的嗓子号哭,被母亲扇耳光;几个神智明显不正常的男子在殴打老人取乐;更多的是麻木不仁,蜷成一团,两眼空虚的人们。 “……” 肖恩脸色惨白地捂着嘴。帕西斯冷眼旁观,看他是会当场吐出来,还是落荒而逃。 “费尔南迪大人。”两名守卫毫不意外地迎上来。就在这时,肖恩爆发了:“你们俩,去拿干净的布、药品、水和食物!” “呃…啊?” “快去!”肖恩厉声喝令。两人反射性地转身飞奔,跑了一会儿转头看看帕西斯,心想是他带进来的人,应该没问题吧,于是招呼同伴一起按照吩咐去做。 帕西斯呆了,眼睁睁看着肖恩捏了个手诀,吟唱简短的咒文。水蓝色的光应声荡漾开来,遮住原本的隔离结界,形成一道天空般的穹顶,范围内的空气为之一清。 “这里的环境太差了!就连小国的收容设施也不会差成这样!”抬手对身旁的人施展祝福,免得他也被感染,肖恩拉着他往前走,“帕尔,来帮忙!” “帮忙?”愕然重复,帕西斯惊讶地睁大眼,“你要救他们?”怎么会……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当然了!但是我的白魔法一般,他们的情况又太糟了,待会儿我先治疗重病患者,你帮我处理药草,我会教你怎么做。” “……我会处理药草。” “哦,那最好了。”肖恩欣喜地加快脚步。帕西斯使劲拖住他,大声道:“你以为你能救所有人吗?何况你这么做,会害死我!”他真是弄巧成拙。 “帕尔,等这件事结束,我就带你走。”肖恩转过头,眼神深沉而坚决。 “!”帕西斯再次愣住。 用风魔法清理干净秽物,扔进次元空间,棕发青年开始给难民们编号,指示搬来物资的守卫分区安置,消毒并清洗患部,然后才是大面积的治疗术。他在疗养院和收容所当义工的经验丰富,这一系列步骤安排得井井有条,魄力更是十足,连帕西斯也不由自主地遵照他的吩咐东奔西跑、磨细草药、换毛巾、送热水,做一切护理的工作。而守卫们主要是负责搬运、搭棚架等体力活。 终于让最后一个重病人转危为安,肖恩连汗也顾不得擦,马不停蹄地赶到隔壁,一看忍不住咒骂:“可恶!吝啬到这种程度,连衣服也不给一件!”原来地铺上躺着十来个全身光裸的女性。 已经认命的帕西斯端着脸盆走过来,淡淡地道:“她们不需要衣服。”这些人就是比他这个娈童更卑贱,纯粹让侍卫发泄**的存在。 “?”肖恩不解地瞅了他一眼,蹲下朝离得最近的金发女郎伸出手。她腿间都是青红的淤痕和干涸的血迹,真不知道是怎么伤的,皮肤病也极为严重。 不料,他的手还没碰到人,对方就声嘶力竭地尖叫,恐惧地缩起身子。其他人也一脸如临大敌。 “别怕,别怕。”肖恩试图安抚,笑靥诚挚柔和,“我不会伤害你,我是要帮你治病。”然而他一向无往不利的亲和力,这次却毫无作用。正烦恼间,一只手横在他面前:“我来吧,她们决不会让男人靠近,这一区就由我负责。” 不让男人靠近?可是,你也是男人啊。肖恩一头雾水,但时间实在紧凑,他只好把临时任务交给助手,匆匆跑开。 “没事了,露西安。”放下脸盆,帕西斯张开双臂,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认得我吧?”金发女郎毫不迟疑地扑进他怀里,啜泣道:“帕尔、帕尔……” “乖,我带来了药,让我帮你擦,会有点痛,要忍着点哦。” “嗯…嗯。” 将毛巾浸湿,极尽细致地擦拭,少年垂下的眼帘专注而心痛,不同于之前的冷漠。他对那些肖恩正救助的人毫无悯意,因为他们是一群命运的弱者。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抛弃家乡、远离故土,当梦想破灭后,又一蹶不振、自怜自艾、互相推委指责,既不反省也不抗争,活该落到这个地步。 但这些女人不同,她们是真的无力反抗,就像他的母亲一样。光是活着,坚强地活着,就是一种胜利。 如蔷薇花瓣的红唇覆下,吐掉脓水,再小心地抹上伤药。目睹这一幕,露西安眼中泪光盈然:“帕尔,将来被你喜欢的女人,一定很幸福。” “我?”帕西斯挑眉,险些喷笑出声,“有女人会要我这个肮脏的娈童?” “你不脏!一点都不脏!”这话不是露西安,而是每个妓女一起喊出的心声。相比那些动不动压着她们的野兽,这个孩子是那么的让人心怜喜爱。 帕西斯扬起嘴角,在露西安额上一弹:“那你们也别认为自己脏,好好活下去吧。”众人含笑点头,轮流让他治伤。 “那个人是你带来的?”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妇女手指挥汗如雨的肖恩,轻声询问。帕西斯叹道:“是啊,他是个好人,更是个笨蛋。” “你不该带他来的。” “为什么,玛莲?”帕西斯意外地瞧着眼前的妇女。因为这个人并不像其他人,对男子有极深的偏见。玛莲深深地笑了,抚摩他汗湿的银发:“因为他一直在哭啊。” 怀着难以置信的心情,帕西斯转过头,正好看见一行分不清是汗还是泪的液体从棕发青年的颊上滑落,凝聚成一滴晶莹的水珠。 清澈,透明,焕发出动人的光辉。 那是帕西斯一生仅见的美丽景象。 代表死亡的银心月高悬夜空,洒下宁静而皎洁的光芒。傍晚飘荡在空地上的**气味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药香和热汤的味道。难民们都舒服地躺着,向分送食物的帕西斯不断道谢。对此毫无感动的银发少年表面周到地还礼,迅速结束最后一件工作,走向蹲在角落的棕发青年。 肖恩跟前陈列着几十具尸体,这些并不是他的病人,而是早已死去,却无人理会的难民。其中最多的是孩童,都已经腐烂,散发出阵阵恶臭。 施了个火球术点燃,他默念祷文,不知过了多久,当灰烬都冷却了时,一条手绢递到他面前:“把你的脸好好擦擦吧!”真是乱七八糟。 “啊,帕尔。”肖恩接过手绢,见太干净了,不敢擦,用袖管胡乱抹了事,不好意思地笑道,“让你看到我丢脸的样子了。”帕西斯只是沉默地望着他,眸光深幽。而肖恩也不再说话,低下头,注视满地尸灰。 良久,压低的清亮嗓音才渗入夜晚的空气: “以前在学校里,有同学说我,你这么爱哭,眼泪真是廉价。想想真对啊,我的眼泪就像人命一样廉价。” “……没这回事。”帕西斯竭力挤出声音,干涸已久的眼再次有了湿意,心脏绞痛,充溢着后悔之情。早知如此,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他决不会让他到这种地方来! 除了母亲,这个世界,竟然还有这么纯净的生命。 为什么他不晚一点出现?少年暗暗握紧拳头,牙关死咬:如果他晚一点,等我有力量保护自己,也有力量保护他时再出现,该有多好! 偏偏……是现在。 听出他语气有异,肖恩收起自嘲,朝他绽开和往常神似的灿烂笑容:“辛苦了,帕尔。”帕西斯颤抖的唇勉强勾起一个弧度:“吃饭吧。” “好~~”这次肖恩是真的笑得开怀,突然敲敲脑袋,“糟糕!忘了通知莉她们一声——帕尔,噗噗借我好不好?” 灯心鱼飘浮在主人身侧,圆滚滚的小身体像灯泡一样发光,尾巴底部尤其明亮。 “好啊,它也喜欢夜间散步。”帕西斯立刻明白他要用宠物干什么,大方地答应。 吃完饭,肖恩拿起仅剩的一条毛毯,对呵欠连连的银发少年道:“我们一起睡吧。” “咦!”帕西斯就维持嘴巴张到一半的姿势愣住。肖恩一派理所当然的态度:“夏天的晚上很凉,我没关系,你不行。一条毯子可能还不够,两个人睡会比较暖和。”为了防止病情反复,他必须留在这里。 “我要回去了,你也赶紧回旅馆。”帕西斯一口拒绝。为难民治病还有解释的余地,倘若跟别的男人睡一晚上……他就死定了。虽然他知道对方没有那种意思。 “帕尔,我说过了,我要带你走。”肖恩神色一凝,以沉冷的眼光扫视难民,“他们是奴隶吧?这里的统治者暗中进行这类交易,再上贡圣域和诸国。”帕西斯吃惊地瞪着他:“你知道!?” “我就是东方学舍的学员。”肖恩给予直截了当的答案。尽管洁西卡努力不让他接触这些事,但是,和那帮讨厌的老头打了那么多年交道,他哪会一点也感觉不到?何况他从不蒙上眼睛,塞上耳朵。 澄碧的眸子瞪得更大。 白色的毛毯如鸟翼般展开,包住他娇小的身子。肖恩一把抱起他,走向一座守卫特地搭起的棚架,柔声道:“睡吧,帕尔,我是救不了所有人,也杀不光那些该死的混蛋,但我至少有力量带你走。”帕西斯怔怔靠着他,大脑因为冲击过大还停留于空白状态。 渐渐的,浓重的疲倦涌上,不等消化完这个惊人的消息,他就抵抗不住睡意,坠入深沉的梦乡。 怀里的身体不可思议的轻,简直不似人类的体重,就像一片蒙尘的白羽。 月下的睡靥恬静、安详,是真正属于孩子的天真无忧,眉间的褶皱都被抚平,然而肖恩清楚地记得:那双合起的碧眸藏着多少不堪的过去,又是如何的阴郁沧桑。 继菲莉西亚之后,他第一次对人产生如此大的保护欲。 想让他像真正的孩子一样欢笑,在风信子的海洋里和朋友一起嬉戏玩耍,而不是在这个污秽的城市一寸寸腐烂。 情不自禁地收拢双臂,仿佛呼应一般,习惯汲取体温的手臂也环住他的颈项,肖恩愣了愣,浮起温暖的笑意。 很快,帕尔也会叫我“肖恩师父”了吧。 ****** 飞到旅馆的噗噗没找到人,因为此刻菲莉西亚等人正坐在一幢没有标志的建筑物内,彻夜商讨作战计划。 鲁西克的爷爷怀默德曾是赫赫有名的情报组织[灰羽公社]的一员,还是高级主管。他死后,鲁西克就继承了他所有的人脉。怀默德在临死的前一夜留下信物和遗书,希望这些能帮助孙子摆脱过去的阴影,度过自由的人生。 而现在,鲁西克不但用这项法宝甩开了故国的追捕,还准备用它颠覆一个城市。 没办法,既然已经牵扯进来,就只有利索地解决掉。 说是商讨,其实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只有旁听的份。安迪还能插上几句,毕竟他也是上流社会出生。不过他大半的心力都扑在绘画上,对这类事不是很了解,结果就变成分析、思考、决策都由鲁西克一手包办,和他平常在队伍里的领导地位一样。 “塔拉斯的主要掌权者有三个,商协会长杰罗-里加德,副会长德莫-金,市长查尔斯-罗亚。其他还有十几名议员,当地的土豪。作为南方联盟的关卡,圣域特别派驻了眼线,就隐藏在这批人当中。” 看完一大叠书面资料,鲁西克得出简单而确实的结论。安迪惊呼:“有圣域的人?那我们要小心了!” “没错,关键是不能被圣域发现。”鲁西克颔首赞同,神色冷峻,“而且以灰羽的能耐,也查不出究竟是哪些人。敌在暗我们在明,闹大不智——莉,不要玩墨水瓶。” 严肃的话后面接着这样一条尾巴,安迪一时反应不过来。玛丽薇莎努力伸长手,想把坐在桌上的友人抓下来。 “哼。”因为听得气闷而捣乱的菲莉西亚鼓起腮帮,用力把羽毛笔插进瓶口,溅出几滴漆黑的液体,“肖恩师父绝对会闹大的,他也不怕闹大。”比起这种扭扭捏捏的做法,她更喜欢直接用火球轰了那些坏蛋的老巢,爽快又解气。 对她的行为视而不见,鲁西克毫不动容,依旧冷静地叙说:“闹大可以,但要等小鱼都浮起来,不然会有后遗症。”菲莉西亚双目一亮:“啊,我懂了,是要混水摸鱼。” “聪明。”嘉许地摸摸她,眼角瞥见玛丽薇莎面露困惑,鲁西克温和地道,“玛丽,我们都有点饿了,麻烦你准备夜宵好吗?”私心里,他不想爱慕的女孩接触这些事,由他来背负就行。莉有这方面的资质,还不要紧。 “好!”玛丽薇莎欣喜地答应。完全听不懂让她多少产生“局外人”的感觉,现在有事情做,顿时好受许多。 “我帮你,玛丽。”安迪不放心,跟了上去。鲁西克将小师姐抱坐到怀里,一手支颊,盯着文件思索具体的策略。菲莉西亚乖乖保持安静,半晌才问:“露西打算选谁当诱饵?” “德莫和查尔斯二选一。他们都是改革派,虽然表面不和,私下的关系却相当密切。如果其中一个出事,一定会怀疑保守派的杰罗。再搅一搅,水就彻底混了。” “耶——那谁比较好对付?” “……查尔斯。”白发少年的语气带着罕见的犹豫,隐隐夹杂切齿声,“不过他的弱点,是我不想利用的那种。”菲莉西亚不解地眨巴眼睛。这时,安迪和玛丽薇莎一前一后地走进会议室。 “来咯~~刚出炉的咖啡蛋糕,葡萄干布丁,玛丽亲手做的三明治和雪泡芙。” 鲁西克以微笑迎接,菲莉西亚更是欢呼出声。温馨的用餐气氛一下子冲散了凝重的政治阴云。 爱怜地擦掉师姐嘴边的奶油,安迪问道:“怎么样,讨论出来没有?”鲁西克搁下梨木汤匙:“嗯,我打算扮女装,刺杀查尔斯。” 玛丽薇莎张大嘴;菲莉西亚差点把嘴里的布丁吐出来;安迪愣了片刻,跳起来拍桌大喊:“不行!绝对不行!这太委屈你了!”鲁西克回以沉静的目光:“我不会让他真的占我便宜。” “那也不行!露西……” “安迪。”压低的嗓音蕴含威势,震慑住激动的少年,“我的手早就沾过血了。” “……”抿了抿唇,安迪还是毫不退缩地和鲁西克对视。他知道自己是个优柔寡断,半吊子又没用的师兄,但是他决不会让重要的师弟以身犯险,做出这种牺牲,尤其在肖恩师父不在的情况下。 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屏息以待。鲁西克的神情渐渐柔和:“没事的,那种恶贯满盈的家伙,杀多少我都不会难过。”安迪的态度不由得软下来:“可是——” “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将来还有一个最大的敌人,圣域呢。” “我知道。”安迪微微苦笑,眼神隐然有挣扎。不是没有觉悟,而是他温和仁慈的天性就排斥杀戮。看出他的心情,鲁西克脸上一贯的寒意融化,搭上他的肩:“不要勉强自己,人都有适合和不适合的事,没什么可耻的。像你、像玛丽,没有你们在后方支援,我们这些前锋也没动力。”他脸皮薄,说了这段感性的话,冰颜红到耳根,如荒原绽放花朵,艳丽不可方物。 众人窝心之余,也不禁感叹:露西没生成女儿身,真是可惜了。 计划通过,接下来就是准备工作。披散着一头靓丽的蓝发,修长优美的身段罩着连身套装,半透明的裙摆宛如层层叠叠的花瓣,看似暴露却极为保守,透出含而不露的风情,旋转间翩然若舞,两臂上的金环清脆作响,华丽而不累赘。 “怎么样?”男扮女装的美少年不自在地问,回答他的是三人满眼的小星星。 “好~~美~~哦~~”菲莉西亚尖叫。安迪感动得双手握拳:“露西,露西,如果你是女的,我现在就跪下向你求婚!”鲁西克眼一眯,阴恻恻地笑了:“要不要摸摸我平板的胸部?” “不要——” 玛丽薇莎最镇定,因为她还是更喜欢鲁西克男装的样子,感觉很英武:“露西,你这件衣服好象舞娘穿的哦。”鲁西克露出复杂之情:“没错,这是舞衣。”众人一愣:“咦?” “我母亲本来是舞姬,拜她所赐,我也学了一点。以前每逢节庆,我们母子都会在大殿上一起跳舞,给在场的宾客看。” 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没听出言下之意,安迪却变了脸色:鲁西克是皇子,那他的母亲至少也是嫔妃了。要这样身份尊贵的两个人像民间舞者一样在社交场合表演,这、这不是侮辱是什么! “露西……”到底他们母子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 “没事的。”冲心疼自己的师兄深深一笑,少年用追忆的口吻道,“我那个傻母亲啊,可一点也不介意,还很高兴能够重操旧业,每次都快乐得像个小孩子。其实我也满喜欢跳舞,可能是精灵血统的影响吧。”菲莉西亚期待地道:“那你跳给我们看看嘛。”鲁西克冷冷回绝:“甭想。” “小气!” “我走了,你们也快回旅馆,肖恩师父应该回去了。别告诉他这件事,随便编个理由混过去。” “是!”安迪和玛丽薇莎都是老实人,菲莉西亚主动担当大任。鲁西克点点头,续道:“完事后,灰羽的人会接应我,不用担心。隐藏行迹我也很拿手。”其实他还有两张底牌,就是郊外树林的盗贼和被关押的流民。不过构陷战友太卑鄙了,他还想观望一阵子再说。 “嗯。”菲莉西亚三人应声,殷切嘱咐,“露西,要小心哦!” “放心吧,没有我搞不定的事。” 告别三个师兄姐,冷艳的舞姬踏着凛然而不失优雅的步子走向暗杀目标所住的豪宅。 ****** 调皮的阳光拂动银亮的长睫,迫使沉浸于安心感的人睁开双眼,回到现实。 “唔……”抗议地咕哝,翻个身继续睡。 “太阳晒**咯,帕尔。” 明朗的声线敲击耳膜,却没有带来丝毫不悦,但是宿疾引起的头痛还是让他下意识地挥手:“不要吵!” 肖恩有趣地笑了:这孩子,竟然还有低血压呢。 “乖,早睡早起才是好孩子。”扶起他,用沾湿的毛巾轻柔地拭脸。帕西斯一个激灵醒过来,笼罩着浓浓雾霭的碧眸半眯半睁地瞅着他,看了半天才看出是谁:“肖恩先生?” “宾果~~” 银发东翘西竖,衣着凌乱,稚气揉眼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平日的早熟,却可爱得像个普通的男孩。肖恩心下欣慰,忍不住拍拍他的小脑袋:“早上好。” “……早上好。”帕西斯这才真正清醒,脸蛋微微涨红。肖恩递给他一碗清水:“先漱漱口,然后我们一起吃饭。” “那个,你昨天说的,是真的吗?”思路一清晰,记忆就涌入正常运转的大脑,等不及吃饭,一漱完口,帕西斯就忙不迭地询问。 “当然了,我要带你走。”肖恩就泰然多了,盘膝而坐,津津有味地喝马铃薯碎肉汤,“我不打算付你老板钱,因为他肯定不是通过正规途径得到你。”不习惯“主人”这个称呼,他自动换成能够接受的叫法。 “你猜对了。”帕西斯轻叹,眼角瞥见难民们都在吃东西,看来他真的起来晚了,于是也拿起黑麦面包咬了一口,“不过他可不是简单人物,是南方联盟实际的统治者之一,商协会长杰罗-里加德。”他还不知道肖恩已经逃离圣域,以为他有东方学舍的势力撑腰,嘴上说得严峻,心里却轻松得很。 “放心,他好象和什么人起了争执,昨晚外面打得热闹滚滚。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一定出事了,不然不会一晚上没人过来问一声。” 帕西斯也觉奇怪,匆匆吃完饭,派了几名守卫出去打探。肖恩用[心灵通讯]和弟子们联系,确定他们是否安好。昨天噗噗很晚才回来,即使带着安迪的信,他还是有点不安。 通讯没有回音。菲莉西亚等人一夜没睡,此刻躺在一张床上,一个比一个睡得死。 当下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插翅飞回去。看出他的焦虑,帕西斯淡淡地道:“你走吧。” “一起走啦,帕尔!”急过头反而冷静下来,肖恩想起自己在房间的门上挂了护符,没感到外人入侵,可能只是那帮小鬼赖床。 “我还有事要办。”帕西斯眼底闪过冷厉的光弧,他是决定跟这个人走,所以才要把这里的记录彻底抹消,免得将来出问题,“你可以对我施加隐形术吗?”那些代表他不堪的文件,他不想让肖恩看到。 “隐形术?可以啊,你要干什么?” 帕西斯还没回答,一个守卫跑近,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查尔斯死了!?”帕西斯惊讶得提高嗓门。肖恩好奇地问道:“查尔斯是谁?” “我主人的死对头之一——消息确凿吗?” “确凿,德莫先生和大人还打起来了。” 打起来?德莫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啊。帕西斯有些起疑,直到其他几个守卫汇报的也是相同的内容,并说明杰罗和德莫目前是处于互相监视的停战状态,才相信。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肖恩先生,麻烦你一件事。”火速拟妥计划,将肖恩拉到一边,帕西斯小声道,“地下竞技场还有很多奴隶,一会儿我告诉你路和暗号,你去解放他们。”那里大部分是杰罗的人,一旦逃出,肯定会疑心到德莫头上,再燃战火。这两人实力相当,两败俱伤是唯一的结局。除非德莫合并查尔斯的人马,但是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 “好!包在我身上!”肖恩义不容辞。帕西斯却不乐观,他小小年纪,思虑已经非常周密:“他们可能会不相信你,因为以前主人经常叫人假装解救他们,再为利背叛或拆穿真相,磨灭他们的求生意志。”肖恩听得惊怒交集:“太卑鄙了!” 这种程度算什么。帕西斯在心里撇嘴,脸上装作赞同:“所以你要小心,必要时用武力威吓。”他不担心肖恩会出事,金铃会让奴隶们下意识地服从,需要防备的只有那里的看守。 “可是……”肖恩十分为难,“万一他们也把我当成奸细,我是不怕受伤,就怕伤了他们啊。”帕西斯眼神转柔,无奈一叹:“那你带证人去吧。”语毕,拉着他走向妓女们住的棚屋。 “玛莲。”在一个妇女面前蹲下,帕西斯简略叙述经过。玛莲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坚定颔首:“好,我陪同肖恩先生。”她们何尝不是盼这一天盼得望眼欲穿? “其他人也去——相信他,我担保他是我们的人。” 虽然仇视男子,但基于对帕西斯的信任,露西安等人还是点了点头。帕西斯转向肖恩,斟酌用辞:“那个…她们经常被传唤,你不用特地解释,不过一到那里,你就把看守全部放倒。”既然没听过娈童,恐怕这家伙连妓女是什么也不理解。果然肖恩先是困惑地眨眼,随即信心十足地拍胸:“放心,交给我!看守来一百个我也不放在眼里!”帕西斯情不自禁地扬唇。 “还有,帕尔,是不是通知威迪一声比较好?”玛莲问道。 “你儿子?嗯…配合我们的行动里应外合,胜算也比较大。”帕西斯沉吟片刻,做了决定,“好,等竞技场那边搞定,你就给肖恩先生一件信物,让他带去森林,和那个盗贼头子碰面。” “啊,你是说华尔特。”肖恩恍然大悟。玛莲面露惊喜:“你见过威迪?他好吗?”肖恩回以率真的笑靥:“很好哟,精神着呢,他是个信守诺言的好孩子。”安心之余,玛莲也对眼前的男子萌生了一份不小的好感。 哼,只是个头脑简单的小子而已。帕西斯有点吃味,一脸无趣地站起:“走吧。” “先帮她们弄套衣服吧?”肖恩指指玛莲,俊脸泛红。他无知归无知,终究是个正常男子。治病时毫无瑕念,这会儿看到一群裸女,生理上总有少许反应。尽管他当自己心跳跳,身体发热是天气的关系。战士的本能也很快压下妨碍理智的肉欲,调整到无波无痕的状态。 “衣服那边有。”帕西斯用大拇指比比守卫,“等进了密道,你就把他们剥光好了。”下面那帮禽兽自认是文明人,还享受脱衣的乐趣。 见守卫押着妓女们离去,难民司空见惯地不予理会,但肖恩他们就不依了,七嘴八舌地挽留。棕发青年好脾气地安抚,银发少年却暗暗冷笑:自私自利的孬种,我要是让你们活到这场战斗结束,才叫有鬼! 不付出努力,也别想得到幸福! “怎么了,帕尔,表情这么可怕?”回过头的肖恩捏捏他粉嫩的颊,毫无心机地猜测:“是紧张吗?别怕,有我在。”帕西斯回以童稚的灿笑:“嗯。” 还是算了……毕竟是他的劳动成果,知道后肯定又会哭。 便宜了你们!朝依依不舍的难民们丢下一个白眼,帕西斯一手被肖恩牵着,一手抱着噗噗离开了空地。 ****** “这条密道一定是矮人建的。” 从一家民房的壁炉钻进地下,肖恩环顾光滑的四壁,得出结论。帕西斯不无嘲讽地笑了笑:“是啊,可惜他们没想到人类会用它干什么。”另一头,玛莲等人正手忙脚乱地穿上守卫的制服。她们已经太久没有穿衣服,动作很不熟练。 “好了。”久违的步骤仿佛象征着失而复得的尊严,整装完毕后,每个人都是笑中带泪,激动得情难自抑。肖恩真诚地赞美:“哦,很威风呢。”帕西斯感同身受地微笑:“恭喜。” 恭喜?不解地瞥了他一眼,肖恩拿出一个小袋子:“给,这是我经常玩的弹珠。刚刚我在上面附加了小型的结界术和侦测魔法,你们一人一个分了。可以防身,也防止走失。” “……肖恩先生,你这么大的人了,还玩弹珠?”帕西斯无力地道。肖恩瞪他:“干什么啦!不可以?” 听到这席话,露西安等人不禁轻笑,内心的戒意消退不少。 “帕尔也拿一颗——你真的不和我们一道走?” “放心,我会和你们汇合。”帕西斯随手摸了一颗,漆黑透亮,仿佛夏季群星闪耀的夜空。肖恩连忙阻止:“啊,黑的不行,是我朋友的!” “朋友?” “嗯,我一个失踪的好朋友。”肖恩抱歉地翻找,“对不起,帕尔,我挑颗好看的给你。”帕西斯气愤地嘟嘴,挥开他的手:“不要!我自己挑!” 本来想选白色的,却意外发现一颗罕见的琥珀色琉璃珠。清澈透明,就像昨晚看到的泪滴,帕西斯喜爱地拿起。不料,还没等他握热,那边又有人结结巴巴地道:“这…这个是我哥哥的。” “……”帕西斯用杀人的目光瞪他。 “对不起对不起。”肖恩快哭出来了,内疚地退退退。可是这两颗他真的不能送人,代表他珍视的两段过去。 “算了。”帕西斯也不是无理取闹的小孩,转念一想就释怀:换作莉拉的遗物,他也不会送给任何人,哪怕对方是肖恩。见他消气,肖恩这才如释重负,接过他递还的弹珠放回,将功补过地找出一颗:“帕尔,紫色的好不好?是里面最漂亮的。” “唔。”这颜色确实很美,帕西斯乐意地收了。其他人就没他这么罗嗦,随便选了一颗。当然,避开了黑色和琥珀色。 施法前,肖恩千叮万嘱:“记住,隐形术是光系魔法,天黑就会解除。所以你要赶快,别磨蹭。千万小心,有事叫我,我会立刻去救你。”帕西斯郑重保证:“嗯。” ****** 古世历4591年星之月(八月)6日,对塔拉斯的民众而言是个不太平的日子。先是市长猝毙,再是两大权利者互拼。但是他们真正感到翻天覆地的变化,是在第二天的傍晚。 奴隶暴动。 从四面八方涌出的人潮像是凭空出现,有计划地逐一攻破城卫队的驻地;占领魔法师公会;剪除势力较弱的党羽;最后包围了整个豪宅区,形成对垒之势。出其不意加上战力雄厚,后者一开头就兵败如山倒,后期才仗着法师的力量稳住阵脚。 帕尔怎么还不来?随手砍翻一个小喽罗,肖恩焦急地看向西方的天空:太阳都快下山了! “肖恩先生,专心点!”发觉他的走神,依然一身绿的盗贼头子拍了他一记,语气不掩敬意。因为这个青年不但救了他的母亲,还帮助他们赶跑搜索森林的敌人。在之前的战斗也表现出惊人的实力,真是人不可貌相。 “啊…哦。”肖恩下意识地应了声。 然而,眼看天色渐暗,他再也克制不住,歉然道:“对不起,华尔特,我去去就来。”说着,张开风翼,飞向前方金碧辉煌的建筑物,顺手解决两名最难缠的法师,让战线又推进了几分。 “咦?”华尔特愣愣目送他飞远,最初的震惊过后,也平静下来——这里的指挥有他一个其实就够了,肖恩临走时又帮了个大忙,以目前的形势,他不在也没关系。只是,士气方面…… 正担心,好几个声音就纷纷响起: “头,他怎么走了?” “他去干掉杰罗。” “哦——”队伍里一片欢腾,安心下来的众人继续奋力杀敌。不得已撒谎的华尔特却暗暗咋舌:看来我也必须跑一趟了,万一肖恩是去拯救人质怎么办? 谨慎起见在后院降落,肖恩不及感应帕西斯的下落,听到一阵喧哗:“找到了!这女人,果然是杰罗的人!” 循声跑过去,正好看见一个绝美的蓝发少女被一群私兵模样的男子追逐。棕发青年不假思索地上前英雄救美。对于这种只是拿钱办事的人,他向来体谅,加上搞不清状况,开始留了余地。对方却不领情,招招砍向要害,污言秽语骂个不停。他心头火起,这才下杀手。 “肖恩师父,留下活口!” 熟悉的清冷嗓音令肖恩晃了晃,当场石化。早已胆寒的幸存者急忙落荒而逃。 “露露露露西?”转过头,做师父的看傻了眼:怎么回事!露西怎么会在这里?还这个打扮! 拿着玛莲的头发去树林之前,他特地回旅馆探了探。当时鲁西克就不在,菲莉西亚说出去买菜了。但现在……买菜需要穿成这样吗? 鲁西克暗叫穿邦,佯装镇定地道:“具体原因以后再说,你先把这两个人解决了。”说着,从假胸部里掏出一张叠起的羊皮纸。 “为什么?” “他们是圣域的眼线。” 肖恩一震,刹时想通前因后果,心里百味杂陈,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半晌,一手接过羊皮纸,一手握拳在徒弟头上一敲:“你们这帮小鬼!” “……我们不想你独自拼命嘛。”摸摸脑袋,聪明冷静的少年表现出难得的孩子气。肖恩无奈叹息:“算了,你快回去吧,别再出来瞎晃。”正要施展风翔,他攸地停步:“糟了!帕尔怎么办?” “那孩子?”鲁西克一怔,指指身后的宅邸:“他在里面?” “对!露西……” “交给我,我比你清楚地形,那边也缓不得——记住!绝对不能让他们有通风报信的机会!” 打断师父的话,鲁西克当机立断地转身奔向敌方的大本营。两个魔法——[风铠]和[水幻术]相继加持在身上。亲眼见识到徒弟比自己可靠多少倍,肖恩只有吞下劝阻,搔搔头,去完成自己的任务。 第二章 缘起(节三) 狂乱的月夜,昏暗的小巷和奇怪的少年,这一切让肖恩感觉自己好象堕入一个荒诞的梦境,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 “呃……服务?” 傻傻地搔搔头,他老实地道,“我是来超度的啦,这里怨气特别重——话说回来,你是哪家的孩子?这么晚还在外面闲逛,不要紧么?” 对于他完全不着边际的回答,银发少年的反应是玩味的一挑眉。 他早就在观察他了,从他打倒他第一批不成材的部下开始。就是那时,他决定亲自来会会他。因为他已经好久,没见到气质这么纯粹的人。 “你是圣职者?”不像,他脸上没有那种讨厌的正气。琥珀色的眸子纯净而坦白,像一头被牵进狼群的小绵羊。 可怜的人啊,难道他不知道“好奇心杀死猫”这句话?更别说好心了。 果然,肖恩摇了摇头:“嗯…我应该不算圣职者,只是学过超度。”银发少年暗叹,挥了挥手:“来,我带你出去。”小绵羊应该回到小绵羊当中。 “咦,可是……” “别废话,我可是难得大发慈悲。” 不容反驳的语调,散发出强势的魄力。肖恩哑然:这孩子和露西好像,都是人小气派大。 因为已经养成条件反射,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对方。走出暗巷的一刻,少年回首,碧眸疑惑地半眯:“你……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好眼熟。还有那明朗的声线,他一定听过。 想起来了,在村子的时候,他还带着一个黑头发的女孩。 人生真是无处不相逢。 “哎?”肖恩一怔,凝神回忆,“好象没有耶。”这么特别的孩子,他如果认识,绝对不会忘记。银发少年牵了牵嘴角:“是我认错人了,别放在心上。” 一回到那条颓废的大街,几个混混模样的青年立刻围上来,用凶狠的眼神瞪视肖恩,询问少年:“费尔南迪大人,您制伏他了?” 大人!?肖恩再次目瞪口呆:虽然这孩子一看就知道是上流社会出生,但也应该称呼少爷而不是大人啊。 而且……不知是否他的错觉,这些人看他的眼光,似乎在恭敬畏惧中有一丝鄙夷? “没有,我要带他走。” “可是……” “他没钱,我一看就知道。”这也是银发少年如此善心的原因之一。肖恩讪讪地笑了,他确实是穷光蛋一个,钱包被徒弟没收,零花钱又老是救济穷人。混混们齐声嘘道:“切——没钱还来这里!” “要不把他卖给欧莱先生吧?他就喜欢这种类型,这小子的身材也不错。” “是啊,为兄弟们出口气,又可以大捞一笔。” “我说了,我要带他走。”少年神色微沉,“你们再罗嗦,我就把你们统统丢到温特莉夫人那儿,叫她好好调教你们。”当了整整十一年的哑巴,他还不太习惯用声带,说话时间一长就感觉力不从心,所以格外讨厌有人害他多费唇舌。 众人吓得当场腿软,连连摇头表示不敢造次。 “闪。”言简意赅,命令也被完美地执行。 一头雾水的肖恩走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那个,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少年含笑瞥了他一眼:“你听不懂?”真少见,这年头居然还有纯得这么彻底的人。 “也不是完全听不懂啦,是不是那个叫欧莱的人在招工?我想去试试。” “啊哈哈哈哈!” 银发少年放声大笑,直笑得前仰后合,眼角沁出泪水。 “你…你真是个有趣的家伙。”断断续续地说着,他擦干笑出来的眼泪,重重拍打还傻愣愣的青年,“我喜欢你,我会罩你。”这样稀罕的人物,死了太可惜了。 “哎?”肖恩更加困惑。这种明显属于道上的话,应该由一个五大三粗,满身刀疤刺青的粗汉来说才合适吧,怎么会出自一个气质如皎月的少年口中? 其实肖恩并不是不谙世事。他一向在底层赚钱养家,浮生百态都见识过,只是他都挑正经的工作。为了不让菲莉西亚学坏,也从来不靠近**。因此,活到二十六岁,肖恩的精神世界还像白纸一样。 “我的全名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你呢?” “肖恩!”感到对方的善意,棕发青年也回以爽朗的笑容,随即烦恼地蹙眉,“你的名字和姓都好拗口,我可不可以用简称叫你?”帕西斯浮起淡淡的笑意:“可以啊,你就叫我帕尔好了,我妈妈都是这么叫我。” “哦,很可爱哩,可惜我的名字太短,不好叫小名。” “那就一直是昵称了,不是吗?”银发少年展露出勾魂夺魄的惑人微笑。但是被他放电的一方太过迟钝,只觉这孩子笑得比他的宝贝女儿还甜蜜,着实招人疼,情不自禁地以长辈自居:“帕尔,你这么晚还不回去,很危险的。还有刚才那些人,是你家的仆役吧,怎么好象瞧不起你似的?”一边说,他丰富的想象力一边开动,猜测这孩子是否在家受了歧视,才半夜出来游荡。 “他们瞧不起我很正常,因为我是他们主人的娈童。” “娈童?那是什么?” “呵呵,你果然不知道。”帕西斯毫不意外地笑了,状似无谓地摊摊手,“就是一种不好的营生,没有人格和尊严的一批人。”肖恩又震惊又愤怒:“那很过分啊!” 帕西斯但笑不语,说了一长串话,他多少有些疲倦。 “帕尔……”肖恩前所未有的心痛,这孩子眼里没有他常见的悲哀愁苦,也没有鲁西克那种看透人性的苍凉和漠然,甚至是快乐的、享受的,但他直觉这情绪决不正常。 “总之…咳!”干咳了两声,沙哑的声音才恢复原先的清越,只是虚弱许多,“快回去吧,你不适合这儿。” “那你呢?” 肖恩看着他,有股冲动带走他。但是,他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他们萍水相逢,彼此根本不了解。帕西斯深深凝视他,眼底有一抹真正的愉悦:“我喜欢你的眼神,没有自以为是的怜悯,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同情。”语毕,他一手伸进衣摆的口袋。 叮铃!随着一声清澈得不可思议的脆音,一只小巧的金铃出现在白皙幼嫩的手掌间:“拿着这个,系在身上,就没人会找你麻烦。”肖恩下意识地接过,不解地歪着头。帕西斯的唇角扬起高傲的笑弧:“我可不会让人永远踩在我头上。所有欠我的,我会十倍奉还。” “是谁这么待你?”肖恩实在放心不下。 “你啊,爱管闲事的笨蛋。”没有回答,帕西斯笑着转身,挥手作别,“我会再来找你玩。” 肖恩踏出一步,最后还是没有追上去。少年的背影充满了拒绝的意味,他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关怀和帮助,除非他自己敞开心门。 怅然注视手上的金铃,想到帕西斯的许诺,肖恩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至少他们还会再见。 ****** 落到这一步,帕西斯并不怨天尤人。 因为成为娈童固然是被迫,当时他也没有拼死反抗。 用魔曲杀了全村的人后,他带着母亲的骨灰一路往南,想看看她口中温暖的南方。结果,看到的是一个比他出生的小村庄更冷酷肮脏的世界。 在国境就被当作是来自污秽之地的小叫花子,差点被一帮士兵**。进入内地后更惨,最靠北的普雷尼亚王国至今还有一条“凡银发者,杀无赦”的法令,这都拜他的父亲罗里兰塔所赐。当年他为了保护异族,使计坑杀了二十万大军,其他借助魔曲的破坏行为更是不计其数。难怪莉拉带着他逃到北方,这个混蛋通缉犯老爸。他倒好,眼一闭太平了,害得他们母子不得安生,活得比畜牲还不如。 幸好他的头发不像鲁西克,可以染黑,漂亮的脸蛋也涂得脏兮兮,才覆险如夷地走下来。期间,被拉去当童奴三十八次;被征兵的看中他细皮嫩肉逮住充当军妓十五次;被眼睛利的贵族佬看穿花容月貌洗干净扔上床八次;至于被当野狗踹,当乞丐赶这种小节他都懒得数了。在魔法师公会又测出是天生的亡灵属性,连圣域也不敢去,被一个自命正义的圣职者追杀得狼狈万状,历经千辛万苦才逃掉。就这样挣扎着来到与南方联盟相邻的小国迪亚,才找到一座风景优美人烟罕至的翠谷,把骨灰洒进波光粼粼的小湖。 那里妈妈应该会喜欢吧。 [人死后会去冥界]——母亲曾用憧憬的口吻这么说。所以她的灵魂不会陪着他,肯定去找他那个混蛋老爸了,留着骨灰也没用。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那一刻,他还是流泪了。没有哭,只是静静地流泪。 之后,他开始过得浑浑噩噩,只是活着。因为被母亲拼死守护的生命,连自杀的资格也没有。 也因此,当终于身陷绝境时,他没有选择玉石俱焚。 他的声带太脆弱,无法使用亚利安族最强大的能力[咒歌],一旦双手失去自由,和一般的小孩子没两样,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而且……那人看他的眼神,让他想起那些村民看母亲的淫亵目光。 当场放弃抵抗。 他想知道母亲是什么感受;想知道她为了他这个废物累赘,付出了什么代价——也必须知道。 然后,他听到自尊碎裂的声音;看着灵魂被撕成两半,践踏成泥,不曾哭叫一声。 前所未有的自厌。 被打碎的尊严可以重组,浸血后反而更牢固。至于身体,反正已经脏了,他不介意更脏。他只心疼母亲,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为他做到这地步? 莉拉一直谆谆教导儿子做一个好人,却没有教他如何爱自己,也没有想到:她所做的牺牲,会化为沉重的罪恶感,压在儿子的心底,成为他一生的负担和枷锁。 而要活下去,如她所愿地活下去,年幼的孩子也只有当恶棍、骗子、甚至是一个最卑微的男宠。 ****** 帕西斯跷着腿坐在纯白玉雕成的梳妆台上,津津有味地吃香梨。 比起脆脆的苹果,他更喜欢甜甜的,多汁的梨。 他的表情很愉快,因为吃东西是愉快的事,他尝过饥饿的滋味。 对面镶金框的大镜子照出他的身影,灿银的短发;宛如祖母绿的双瞳;白净而秀丽的脸蛋;大翻领的外衣长及膝盖,模仿制服的设计,纯白的底色,在边缘缀以金色和紫色的花纹,华贵而不失优雅,更衬得他粉雕玉琢,整个人像可爱的娃娃。 除了这一面,四周还有六面同样的大镜子,角度正好对着中央有华盖的丝绸寝床,地上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显然是一间为闺房乐趣布置的卧室。角落的熏香炉散发出粉红色的烟雾,里面不用说含有催情成分。 不过这对帕西斯没有作用,吃药草是他的兴趣,体质早就被锻炼得不受寻常药物影响。 听到开门声,低垂的绿眸闪过比冰片更锐利森寒的光弧。这波情绪被隐藏得极好,没有落入来人眼中。 “我的小心肝,在吃水果啊。” “不要这么叫我。”帕西斯没好气地扔去一个白眼,“我只是来关照一声,今晚我不负责陪睡。”他不怕耍大牌会受到惩罚,事实上,对方就吃他这一套。 同为男人,他很清楚这种心态。 然而,帕西斯忘了,他今年只有十三岁,还不到可以被称为男人的年纪。 果然衣着奢华的中年男子没有生气,反而一脸垂涎地搓着手,用接近谀媚的语气道:“那,什么时候愿意啊?帕尔,不是我说,我们至今只睡过一次,主人已经想你想得快疯了。”这次,帕西斯露出淡淡的不悦: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帕尔? 被那个叫肖恩的青年称呼小名时,他没有感到任何排斥抵触,但是这个男人…… 幸好他接下来的话能掩饰这微小的失控:“你又不缺人陪,干嘛盯着我?” “哎哟,我的小猫咪吃醋了?放心,那些人怎么能和你相比!” 还是这种恶心的叫法好一点。恢复冷静的银发少年对甜言蜜语采取了一贯左耳进右耳出的态度,却装出受用又不肯承认的表情:“哼,那你怎么天天叫下面给你准备新宠物?我警告你,不想一会儿心脏上被插把刀,就把今天那两个小鬼换掉。” 其实最想动手的人是他,但现在还不到时候。塔拉斯的权利构造就像蜂巢般精密而错综复杂。掌权者之间表面友好,暗地里无不觊觎彼此的财富和势力,失去了这株大树,他只会落得更凄惨的下场。而且,背后牵线的不仅仅是整个南方联盟,还有遥远的东方学舍。 这里是全大陆最大的奴隶市场。来往的流民被当成商品分门别类贴上标签,送去不同的地方。有的是敢死队;有的是法师的实验品;有的在地下竞技场训练后服用狂化药剂,编进各国的军队;有的是仆兵;最差的,没有利用价值的女人和小孩,是当军妓。 容貌上等的,塔拉斯的统治者们会献贡或自己亵玩。而上面再把贡品作为玩物或构陷对手的道具。 权利中心**成这样,还想打赢魔族?做梦。 帕西斯是看透了。比起那些人,他的际遇算不上惨,也不想抱怨命运。他依然厌恶人类这种生物,连同自己体内的人类血统。只是恨,已无从恨起,随着仇人的死一并消逝。 他感觉自己像一根浮萍,随波逐流,没有根,也没有未来。 不,是腐烂的稻草。 男人收起嬉皮笑脸,连声追问:“是刺客?什么来头?” “我懒得查,你自己派人拷问。”反正那两个是硬骨头,不可能问得出——帕西斯知道指使者是谁,是隔壁树林那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盗贼头子。 真是白痴。他以为干掉一个,就能够拯救那些流民了?这个死了,其他人只会把他的财产瞬间瓜分完毕,继续滋润地活着,吸取弱者的血肉不断壮大。 弱肉强食,这是铁的法则。 不过他没有透漏。一来,他喜欢那座药草资源丰富的美丽森林,不想它被烧了;二来,那些贼也算是友军。 “我立刻叫人用刑——嘿嘿,帕尔,既然如此……” 挥开伸来的色手,帕西斯跳下梳妆台,背起小提琴盒:“你自己另外找人吧,我去温特莉夫人那儿。” 虽然他荤素不忌,男女不限,但相比同性硬邦邦的身体,还是女人丰满柔软的胸部更合他的胃口。 “唉唉,帕尔,你是不是生主人的气啊?你有什么愿望,说出来,主人都会实现。” 愿望?已经走到门边的少年转过头,眼神幽暗得不像一个孩子所有。 他只有一个愿望:变强,变得没有任何人可以欺侮的强。然后找到一个对象,保护他一生幸福,不再经历相同的遗憾。 只是,他渴望守护的对象还没有出现,而他暂时也累得不想去找。 “呵呵,我只希望枕着女人的大腿睡一觉。” 没错,现在他只想有一张温暖的床,一具温暖的躯体填满他空虚的心,无梦到天亮。 明天的事,明天再想吧。 ****** 毫无收获地回到旅馆,肖恩难得的失眠了。 口袋里的金铃就像一条绳子栓住他的心,使他坐立不安,眼前不断浮现一双澄碧的眸子。 那孩子的眼神,沧桑得像个老人。 肖恩懊恼地耙耙刘海,后悔不迭。当时实在不应该眼睁睁看着他走,管什么资格立场,大不了卷包袱逃就行。 这种心情,已经不止在意这么简单,而是一种更深刻的…… 叮!拿出金铃,清脆的声响在夜色中柔和地荡漾开来。 “……肖恩师父?”鲁西克的警觉远比安迪高,顿时惊醒。肖恩吓了一跳,手中的铃铛跟着摇晃:“啊,吵醒你了?对不起。” “你去哪儿了?”对方穿着外衣和长靴,还拿着个陌生的金铃,显然是出去过,鲁西克用额环布下隔音结界,语气透出责备,“别告诉我你这么晚还跑出去施舍。” “不是啦。”肖恩委屈地瞅着他,“我是去超度,这座城的怨气好重,但是被一个孩子拦下来了。” “孩子?” “嗯,一个很……特别的孩子。”想了半天,肖恩还是只能用这个词形容帕西斯。鲁西克多少有点无奈地道:“这年头,连孩子也不能信,你没吃亏就好。”肖恩激动地反驳:“不是!他是个好孩子!我跑到一家不正经的大街上,他把我拦下,叫我回去!”鲁西克依然持保留态度:那种地方,会出现孩子,本身就是一件不正常的事,看来这里果然有古怪。 “哪,露西。”下意识地握紧金铃,肖恩犹豫片刻,问道,“什么是娈童啊?”鲁西克眉头一动,刹时想通前因后果,满腔的戒备融化,吐出一声长叹:“他们是一群可怜人。”这种代表了人类兽欲和暴虐的存在,宫廷出生的他再清楚不过。 “可怜人?帕尔也说是没有人格和尊严的一批人,那到底是指什么?” “你最好不要知道。”鲁西克不想师父的纯真被玷污。何况,肖恩如果得知真相,百分之百会立刻杀到那些混帐家里,惹出大祸。而这样也不是根本的解决方法,因为人类的**不可能消除,将来还会衍生出新的罪恶。只有通过强权制压,规则约束,道德熏陶。 肖恩不满地扁嘴。鲁西克视若无睹:“睡吧,明天还要起早去办签证呢。为了那孩子着想,你不要再问其他人娈童的意思。”说着,径自躺下,留下师父满脑子问号地发着呆。 ****** 次日清晨,肖恩一行浩浩荡荡地前往市政厅。朝阳没有中午的毒辣,和暖地照着热闹的市集。菲莉西亚缠着义父询问那只他别在胸前的金铃的来历,肖恩谨记鲁西克的忠告,只说是一个朋友送的。菲莉西亚问不出后,吵着要玩,小手把铃拨得响个不停。玛丽薇莎也喜爱地偷瞄;安迪则惊叹金铃悦耳的音色;鲁西克专心记录城市的地图,以防万一。 突然,肖恩停下脚步,几乎在同时,众人身后响起一个清越稚嫩的嗓音: “肖恩先生。” 好可爱的孩子!这是安迪和玛丽薇莎回头后的第一印象。菲莉西亚心道:好漂亮的小哥哥,不比露西差呢。而鲁西克眼光一闪,神色微凝。 “帕尔!”肖恩欣喜地喊出来人的名字。帕西斯还是昨天的打扮,怀里多了个像是布偶的白色物事,更衬得他乖宝宝的形象完美无缺,秀丽的脸上笑容绚烂:“又见面了。” “是啊。”肖恩大步走到他面前,疼爱地抚摩他柔软的银发,“太好了,你没事,我担心了一个晚上。” 帕西斯微怔,他阅人无数,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一看即知,肖恩绝对没有说谎或夸大其辞。可是,有可能吗?为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失眠? “肖恩师父,不介绍一下吗?”鲁西克跟上前,目光不离帕西斯。刚刚照面时,他就认出他的身份。那种特殊的熏香味,举手投足流露出的诱惑气息。但是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看似乖巧的外表下不透明的内在,碧眸深处坚韧的力量,和柔弱的皮相也无法完全掩盖的强悍魄力。就像一头凶猛的兽藏起利爪,装作乖顺的模样。 这孩子是虎不是猫。 帕西斯也暗暗警戒,不着痕迹地打量看不出深浅的白发少年。对暗潮汹涌的氛围一无所觉,神经大条的青年热情地为双方介绍:“这位是帕尔,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我新交的小朋友——帕尔,他们是我的弟子,左边数过去是安迪、玛丽、露西和莉。” “请多指教。”帕西斯礼貌地鞠躬。安迪也回以郑重的礼节:“你好,很高兴认识你。”玛丽薇莎露出温和而真诚的微笑:“请多指教,帕尔。”鲁西克带着一贯淡然的表情行了个点头礼。 “我的名字是菲莉西亚,不过我允许你叫我莉。”菲莉西亚从养父身前冒出头,紫眸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你几岁?好象和我差不多大。还有你腰上的铃,和肖恩师父一样耶,是你送给他的?” ……幸福的小姑娘。一眼看出对方的本质,帕西斯在心里冷笑,表面的态度却无懈可击。然而,不等他开口回答,菲莉西亚皱起眉,野兽般敏锐的直觉捕捉到敌意的波长:“你不喜欢我。” “!”帕西斯吃惊地眨眨眼,随即深深地笑了,“你认为所有人都应该无条件地喜欢你?” “嗯~~不是啦。”被这么一说,菲莉西亚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帕西斯浮起不同于之前的笑意,伸手托起她的小脸:“现在我有一点喜欢你,因为你很坦率。” 那只手柔软、顺滑、比常人略低的体温让菲莉西亚联想起某种冰冷的爬行动物,打了个寒战,反射性地倒退一步。不料,自认肮脏的帕西斯最恨的就是他人的轻蔑嫌恶,她这个反应正好踩住他的痛脚。 在印象栏打上负分,帕西斯收回手,转向肖恩,又是一脸甜笑:“你们出来逛街吗?” “不,我们去办过境手续——帕尔,吃过早饭没?我请你。” “这……不太好吧。”帕西斯装出迟疑的样子,像极了家教良好的乖小孩。这时,玛丽薇莎指着他抱的布偶,掩嘴惊呼:“它动了一下!” “咦?”众人不约而同地转移视线。 “啊,差点忘了。”帕西斯把“布偶”翻了个身,高高举起,“噗噗,跟大家打声招呼。”外形像大头鱼,有一条长长尾巴的小生物温顺地摇晃一对像是耳朵也像是触须的白色尖鳍,发出和名字一模一样的叫声。 “呀——好可爱!”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齐声尖叫,抢过噗噗,又抱又亲。肖恩也情不自禁地戳了戳:“是灯心鱼啊,这可是很稀罕的异兽。”帕西斯以温柔的眼神看着在女孩们之间传来传去的宠物:“它是被我的琴声吸引来的,我唯一的朋友。”肖恩一愣:唯一? “噗~~~”小东西黑色的圆眼睛浮起泪水。帕西斯脸色一变,抢上前推开菲莉西亚:“不许捏它的鳍,它会痛!” “哎呀!”猝不及防的菲莉西亚险些跌倒,幸好被离得近的鲁西克扶住。也被自己的粗暴吓到,帕西斯一边安抚疼得发抖的宠物,一边低眉顺眼地道歉:“对不…咳咳!”因为超过节制的大吼,声带承受不住,当下一阵呛咳,被不适感憋得脸蛋通红。 “别动!”发现异常,肖恩单膝跪下,一手按上他的颈项,“你的喉咙不对,我看看。” 帕西斯一动不动地任他检视,双眼因惊讶而睁大,不是为他的举动,而是为自己的反应。 他不是同性恋,被迫做了娈童,自然会留下身心方面的阴影,虽然他的意志强得可以压下生理上的厌恶感。但是肖恩的触碰,竟然连一点反弹也没激起。 太危险了。这个人,太危险了。脑中警报鸣响,提醒他不能再玩这场游戏,他玩不起。 “怎么样?”肖恩抬起头,关怀地问。还没回过神的帕西斯再次愣住,凝视这张近距离的明朗俊容。眼前的男子明明不是小孩子,但他的神情总是生动地变化着,不管生气、困惑、快乐都清楚地表现出内心的感受,这是他永远做不到的。 怔怔地看进那双如琥珀般纯净闪耀的瞳眸,一览无遗的璀璨心灵让人移不开眼。 “帕尔?” “啊……”比过去顺畅的发音使少年更为震惊,瞪视对方,“你做了什么?”肖恩满意地扬唇:“我治好你了啊,我会白魔法,不过——”他心疼地蹙眉:“你的声带怎么会这样?就好象很长时间没说过话一样!”这孩子过的到底是什么生活? “哦,我小时侯生过一场病,影响了发声。”帕西斯随口胡诌,飞快盘算多了这项武器会多出几分胜算;以及是否和此人深入交往,获取更多的价值。肖恩松了口长气:“原来是这样——好,走吧,我请你吃早饭。你最近还是不能大声说话,过三到五天就没问题了,我点些清喉的食物给你吃。” 所有阴暗的心思在手被牵起的瞬间瓦解,取而代之的是眷恋和由此衍生的惊恐。 很温暖,那只有力的大手比他拥抱过的任何女人都温暖。而且,散发的是直射人心的热量。 可是不行……跌跌冲冲地跟着那抹在三年前就刻进心里的背影,银发少年的眼中闪过近似哭泣的情绪:他不能陷进去。 不属于他的温暖,他无福消受。 他承担不了再一次的失去。 ****** 与此同时,塔拉斯郊外的森林。 “头!头!” “什么事?大呼小叫的。”拔下插在树干上的短刀,华尔特朝惊慌失措的部下投以不悦的视线。来人抹了把汗,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戈尔和林克死了!” “……” 对于这个消息,年轻的盗贼首领并不意外。在他默许那两人的暗杀行动时,就知道不管他们成功与否,都不会活着回来。然而,对方的下一句话让他变了脸色:“是那个银发小子害的!” 他认得所谓的“银发小子”。是他们最大的敌人,南方联盟商协会长杰罗-里加德最宠爱的禁脔,最信任的近侍之一,也亲眼见过他。那个叫帕西尔提斯的少年经常带着一条古怪的大头鱼进来树林,乱拔草药吃,和宠物一起玩耍,笑容天真灿烂,就像一个无忧无虑的普通孩子。完全无法想象他是有着[冷月]之名,为他的主人设计铲除两大劲敌;在地下竞技场担任裁判,以奇异的铃声驱使那些被药物控制的选手死斗;周游大人物之间,手段高明的外交官;一掷千金的豪赌高手。 华尔特并不歧视娈童,他的父母也是被践踏的一群人,可是现在…… “该死!那个助纣为虐的家伙!”狠狠地咬牙,他泄愤地把匕首捅进树干,“是他刑求的?” “不,他欺骗戈尔和林克,装作友好的样子——” “我要杀了他。”华尔特握紧刀柄,以冷静的姿态插回皮鞘。明白首领的外表越平静内心越愤怒,部下吞了口口水,才鼓起勇气汇报:“还有,霍克背叛了。” 华尔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具体原因不知道,是艾夏拼命带回的消息,背上还插着霍克的……” “全体隐蔽!”不等对方说完,华尔特当机立断地下令,“通知大伙,做好战斗准备!” ****** “帕尔,要不要吃冰点?” “肖恩师父,是你想吃冰点吧。” 抱着满怀零食的鲁西克无力地道。和他同病相怜的安迪苦笑不已,拿着小面人的玛丽薇莎一脸歉然,菲莉西亚却心安理得地舔着棉花糖:“男孩子就应该帮女孩子拿东西啦。再说,肖恩师父也是难得大吃一顿。” “是啊是啊。”肖恩连连点头,还指着一旁不住轻笑的帕西斯道,“我都让帕尔先吃的。”负责管帐的鲁西克瞪了他一眼:“行了行了,你买吧。”有客人在,就让他挥霍一次。 肖恩振臂欢呼,跑到露天饮料店前,点了一份石榴冰糕,递给随后跟上的银发少年:“给,这个是微寒的,你可以吃。”帕西斯意外地眨眨眼:他本以为他是个粗线条的人,没想到也有这么体贴入微的一面。 清爽的甜味,非常合胃口。帕西斯舀了一勺给趴在肩上的宠物:“噗噗,你也尝尝。”好东西他决不会吝啬和朋友分享。 “噗咿~~噗咿~~”小家伙发出欢喜的叫声,用力甩尾巴,长长的鳍也摇个不停。见它这么开心,帕西斯绽开真正符合他年龄的笑容。肖恩也唇角微扬:嗯,真是个好孩子。 陪师徒五人办完签证,帕西斯盛情难却地被肖恩拉着逛街游玩。心底,他也不想拒绝,反复说服自己:就当作是唯一一次放纵吧,今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但是,随着天色的变暗,他的心也渐渐沉淀下来。 挣开那只温暖的大手,帕西斯恭身掩饰表情:“谢谢你们的照顾,我必须回去了。”他会记得这一天。像他这样的生命,也曾经得到过一天的光。 “还会再见面吗?”肖恩深深注视他,状似无心地问。帕西斯抬起头,回以纯稚的灿笑:“啊,当然了,我一定会再来找你们玩的,只要你们没离开。” “撒谎。” 肖恩眼神一沉,紧紧握住他的手,“你根本就不想回去。”他是笨了点,迟钝了点,但决不是真的蠢。这孩子的演技很好,几乎无懈可击,但是在他以为没人注意到的空挡,会流露出一丝极淡极淡,却深刻得令人心悸的寂寞。告别的语调也隐含颤抖,像一声绝望的叹息。 还有……那些在暗地里监视他们的人,都说明了他的来历不简单。 琥珀色的瞳眸直直看进碧眸的最深处,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帕尔,告诉我,你过的到底是什么生活!” ****** 僵硬了一瞬,帕西斯慢慢放松,眼里浮现出一抹奇特的神采。 “你真的想知道?” “是!”肖恩回答得毫不犹豫。 “好。”脱下乖宝宝的面具,帕西斯笑得甜蜜而冷酷,宛如一个恶毒的诱惑,“你跟我来,只准你一个人来。”说着,反手握住他。 “不行,肖恩师父!”安迪踏前一步,发觉事态不对。玛丽薇莎被帕西斯突然的转变吓到,结结巴巴地问:“帕尔,你…你要带肖恩师父去哪儿?”反而是平常最谨慎的鲁西克镇定自若,既不劝阻也不发言。他看出帕西斯只是要“考验”而已,并不是“陷害”。而且那个牵手的动作,包含了他本身也没有察觉的信任和期待。 再怎么早熟,他的本质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以肖恩师父的本领,应该不会有事,就赌一次吧。这样一个人物,烂在那种地方太可惜了。 而菲莉西亚也因为感觉和视觉的差异,陷入短暂的困惑。 “没事,我去去就回来。”安抚完徒弟,肖恩转向帕西斯,快活地道,“我们走吧。”帕西斯眯起眼,差点脱口而出“你就不怕被我卖掉?”。 算了,就让他看看地狱吧。 目送两人一前一后离去,安迪责问师弟:“露西,你怎么不劝劝肖恩师父?那孩子有古怪啊!”他们当中,最能让肖恩乖乖听话的就是鲁西克了,偏偏他一声不吭。 “没关系啦,帕尔没有恶意,肖恩师父也不会吃亏。”菲莉西亚还是决定听从天生的第六感。玛丽薇莎用不太自信的口吻道:“嗯…我觉得,帕尔不是坏孩子。他看肖恩师父的眼神,一直都很友善。”安迪一手叉腰,无力地道:“说得我好象是坏人一样。”他也只是不放心肖恩师父啊! “不用担心,他要使坏,有的是更聪明的办法。”拍拍师兄的肩,鲁西克的目光在人群里溜了一圈,筛选出所有的可疑份子,“——我们也有我们的事要做。” 一路不停地来到贫民窟,两边的房子渐渐变得低矮、破败。帕西斯还没有止步的意思,走向一条下坡的石板道。肖恩微微皱眉,感到一股熟悉的刺痛,这是由法术引起的生理现象。 “你进得来对吧?别着我的铃。”帕西斯回头看了他一眼。基于战士的本能,肖恩四下观察:“嗯,是结界,谁布的?” “呵,当然是做亏心事的人了。” 亏心事?肖恩眨巴眼睛。帕西斯绽开只能用华美形容的笑:“再走一会儿就……呜!”一言未毕,被捏住脸颊,忍不住痛哼了一声:“你干嘛?” “帕尔,我不喜欢你这样笑,感觉很奇怪。” “那我换一种,放开!” “不是啦,我不是这个意思。”肖恩依言松手,认真地道,“你对噗噗的笑法,就很可爱,符合你的年纪,不要勉强自己做出那种怪怪的表情。”帕西斯揉揉脸,斜眼看他:“你以为我喜欢卖笑?这是为了生存!”他恨不得露出獠牙,把那些色老头都活啃了。 “啊——果然你过得不好!”肖恩大怒。 “和下面的人比起来,还不算惨啦。”挥挥手,帕西斯继续带路。至少他吃饱穿暖,没病没灾。被践踏的尊严,将来也会用自己的手讨回来。 下面的人?肖恩又冒出个问号。很快,答案展现在他的眼前。 成百上千的男女老幼挤在一大片空地上,幕天席地地躺着,碾转呻吟。只有极少数头上用破布搭着顶棚。无不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甚至出现了皮肤溃烂的症状。空气沉重、窒闷、充满了腐臭。呕吐物和排泄物到处都是,破烂的瓮里盛着污水。骨瘦如柴的孩子用嘶哑的嗓子号哭,被母亲扇耳光;几个神智明显不正常的男子在殴打老人取乐;更多的是麻木不仁,蜷成一团,两眼空虚的人们。 “……” 肖恩脸色惨白地捂着嘴。帕西斯冷眼旁观,看他是会当场吐出来,还是落荒而逃。 “费尔南迪大人。”两名守卫毫不意外地迎上来。就在这时,肖恩爆发了:“你们俩,去拿干净的布、药品、水和食物!” “呃…啊?” “快去!”肖恩厉声喝令。两人反射性地转身飞奔,跑了一会儿转头看看帕西斯,心想是他带进来的人,应该没问题吧,于是招呼同伴一起按照吩咐去做。 帕西斯呆了,眼睁睁看着肖恩捏了个手诀,吟唱简短的咒文。水蓝色的光应声荡漾开来,遮住原本的隔离结界,形成一道天空般的穹顶,范围内的空气为之一清。 “这里的环境太差了!就连小国的收容设施也不会差成这样!”抬手对身旁的人施展祝福,免得他也被感染,肖恩拉着他往前走,“帕尔,来帮忙!” “帮忙?”愕然重复,帕西斯惊讶地睁大眼,“你要救他们?”怎么会……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当然了!但是我的白魔法一般,他们的情况又太糟了,待会儿我先治疗重病患者,你帮我处理药草,我会教你怎么做。” “……我会处理药草。” “哦,那最好了。”肖恩欣喜地加快脚步。帕西斯使劲拖住他,大声道:“你以为你能救所有人吗?何况你这么做,会害死我!”他真是弄巧成拙。 “帕尔,等这件事结束,我就带你走。”肖恩转过头,眼神深沉而坚决。 “!”帕西斯再次愣住。 用风魔法清理干净秽物,扔进次元空间,棕发青年开始给难民们编号,指示搬来物资的守卫分区安置,消毒并清洗患部,然后才是大面积的治疗术。他在疗养院和收容所当义工的经验丰富,这一系列步骤安排得井井有条,魄力更是十足,连帕西斯也不由自主地遵照他的吩咐东奔西跑、磨细草药、换毛巾、送热水,做一切护理的工作。而守卫们主要是负责搬运、搭棚架等体力活。 终于让最后一个重病人转危为安,肖恩连汗也顾不得擦,马不停蹄地赶到隔壁,一看忍不住咒骂:“可恶!吝啬到这种程度,连衣服也不给一件!”原来地铺上躺着十来个全身光裸的女性。 已经认命的帕西斯端着脸盆走过来,淡淡地道:“她们不需要衣服。”这些人就是比他这个娈童更卑贱,纯粹让侍卫发泄**的存在。 “?”肖恩不解地瞅了他一眼,蹲下朝离得最近的金发女郎伸出手。她腿间都是青红的淤痕和干涸的血迹,真不知道是怎么伤的,皮肤病也极为严重。 不料,他的手还没碰到人,对方就声嘶力竭地尖叫,恐惧地缩起身子。其他人也一脸如临大敌。 “别怕,别怕。”肖恩试图安抚,笑靥诚挚柔和,“我不会伤害你,我是要帮你治病。”然而他一向无往不利的亲和力,这次却毫无作用。正烦恼间,一只手横在他面前:“我来吧,她们决不会让男人靠近,这一区就由我负责。” 不让男人靠近?可是,你也是男人啊。肖恩一头雾水,但时间实在紧凑,他只好把临时任务交给助手,匆匆跑开。 “没事了,露西安。”放下脸盆,帕西斯张开双臂,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认得我吧?”金发女郎毫不迟疑地扑进他怀里,啜泣道:“帕尔、帕尔……” “乖,我带来了药,让我帮你擦,会有点痛,要忍着点哦。” “嗯…嗯。” 将毛巾浸湿,极尽细致地擦拭,少年垂下的眼帘专注而心痛,不同于之前的冷漠。他对那些肖恩正救助的人毫无悯意,因为他们是一群命运的弱者。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抛弃家乡、远离故土,当梦想破灭后,又一蹶不振、自怜自艾、互相推委指责,既不反省也不抗争,活该落到这个地步。 但这些女人不同,她们是真的无力反抗,就像他的母亲一样。光是活着,坚强地活着,就是一种胜利。 如蔷薇花瓣的红唇覆下,吐掉脓水,再小心地抹上伤药。目睹这一幕,露西安眼中泪光盈然:“帕尔,将来被你喜欢的女人,一定很幸福。” “我?”帕西斯挑眉,险些喷笑出声,“有女人会要我这个肮脏的娈童?” “你不脏!一点都不脏!”这话不是露西安,而是每个妓女一起喊出的心声。相比那些动不动压着她们的野兽,这个孩子是那么的让人心怜喜爱。 帕西斯扬起嘴角,在露西安额上一弹:“那你们也别认为自己脏,好好活下去吧。”众人含笑点头,轮流让他治伤。 “那个人是你带来的?”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妇女手指挥汗如雨的肖恩,轻声询问。帕西斯叹道:“是啊,他是个好人,更是个笨蛋。” “你不该带他来的。” “为什么,玛莲?”帕西斯意外地瞧着眼前的妇女。因为这个人并不像其他人,对男子有极深的偏见。玛莲深深地笑了,抚摩他汗湿的银发:“因为他一直在哭啊。” 怀着难以置信的心情,帕西斯转过头,正好看见一行分不清是汗还是泪的液体从棕发青年的颊上滑落,凝聚成一滴晶莹的水珠。 清澈,透明,焕发出动人的光辉。 那是帕西斯一生仅见的美丽景象。 代表死亡的银心月高悬夜空,洒下宁静而皎洁的光芒。傍晚飘荡在空地上的**气味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药香和热汤的味道。难民们都舒服地躺着,向分送食物的帕西斯不断道谢。对此毫无感动的银发少年表面周到地还礼,迅速结束最后一件工作,走向蹲在角落的棕发青年。 肖恩跟前陈列着几十具尸体,这些并不是他的病人,而是早已死去,却无人理会的难民。其中最多的是孩童,都已经腐烂,散发出阵阵恶臭。 施了个火球术点燃,他默念祷文,不知过了多久,当灰烬都冷却了时,一条手绢递到他面前:“把你的脸好好擦擦吧!”真是乱七八糟。 “啊,帕尔。”肖恩接过手绢,见太干净了,不敢擦,用袖管胡乱抹了事,不好意思地笑道,“让你看到我丢脸的样子了。”帕西斯只是沉默地望着他,眸光深幽。而肖恩也不再说话,低下头,注视满地尸灰。 良久,压低的清亮嗓音才渗入夜晚的空气: “以前在学校里,有同学说我,你这么爱哭,眼泪真是廉价。想想真对啊,我的眼泪就像人命一样廉价。” “……没这回事。”帕西斯竭力挤出声音,干涸已久的眼再次有了湿意,心脏绞痛,充溢着后悔之情。早知如此,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他决不会让他到这种地方来! 除了母亲,这个世界,竟然还有这么纯净的生命。 为什么他不晚一点出现?少年暗暗握紧拳头,牙关死咬:如果他晚一点,等我有力量保护自己,也有力量保护他时再出现,该有多好! 偏偏……是现在。 听出他语气有异,肖恩收起自嘲,朝他绽开和往常神似的灿烂笑容:“辛苦了,帕尔。”帕西斯颤抖的唇勉强勾起一个弧度:“吃饭吧。” “好~~”这次肖恩是真的笑得开怀,突然敲敲脑袋,“糟糕!忘了通知莉她们一声——帕尔,噗噗借我好不好?” 灯心鱼飘浮在主人身侧,圆滚滚的小身体像灯泡一样发光,尾巴底部尤其明亮。 “好啊,它也喜欢夜间散步。”帕西斯立刻明白他要用宠物干什么,大方地答应。 吃完饭,肖恩拿起仅剩的一条毛毯,对呵欠连连的银发少年道:“我们一起睡吧。” “咦!”帕西斯就维持嘴巴张到一半的姿势愣住。肖恩一派理所当然的态度:“夏天的晚上很凉,我没关系,你不行。一条毯子可能还不够,两个人睡会比较暖和。”为了防止病情反复,他必须留在这里。 “我要回去了,你也赶紧回旅馆。”帕西斯一口拒绝。为难民治病还有解释的余地,倘若跟别的男人睡一晚上……他就死定了。虽然他知道对方没有那种意思。 “帕尔,我说过了,我要带你走。”肖恩神色一凝,以沉冷的眼光扫视难民,“他们是奴隶吧?这里的统治者暗中进行这类交易,再上贡圣域和诸国。”帕西斯吃惊地瞪着他:“你知道!?” “我就是东方学舍的学员。”肖恩给予直截了当的答案。尽管洁西卡努力不让他接触这些事,但是,和那帮讨厌的老头打了那么多年交道,他哪会一点也感觉不到?何况他从不蒙上眼睛,塞上耳朵。 澄碧的眸子瞪得更大。 白色的毛毯如鸟翼般展开,包住他娇小的身子。肖恩一把抱起他,走向一座守卫特地搭起的棚架,柔声道:“睡吧,帕尔,我是救不了所有人,也杀不光那些该死的混蛋,但我至少有力量带你走。”帕西斯怔怔靠着他,大脑因为冲击过大还停留于空白状态。 渐渐的,浓重的疲倦涌上,不等消化完这个惊人的消息,他就抵抗不住睡意,坠入深沉的梦乡。 怀里的身体不可思议的轻,简直不似人类的体重,就像一片蒙尘的白羽。 月下的睡靥恬静、安详,是真正属于孩子的天真无忧,眉间的褶皱都被抚平,然而肖恩清楚地记得:那双合起的碧眸藏着多少不堪的过去,又是如何的阴郁沧桑。 继菲莉西亚之后,他第一次对人产生如此大的保护欲。 想让他像真正的孩子一样欢笑,在风信子的海洋里和朋友一起嬉戏玩耍,而不是在这个污秽的城市一寸寸腐烂。 情不自禁地收拢双臂,仿佛呼应一般,习惯汲取体温的手臂也环住他的颈项,肖恩愣了愣,浮起温暖的笑意。 很快,帕尔也会叫我“肖恩师父”了吧。 ****** 飞到旅馆的噗噗没找到人,因为此刻菲莉西亚等人正坐在一幢没有标志的建筑物内,彻夜商讨作战计划。 鲁西克的爷爷怀默德曾是赫赫有名的情报组织[灰羽公社]的一员,还是高级主管。他死后,鲁西克就继承了他所有的人脉。怀默德在临死的前一夜留下信物和遗书,希望这些能帮助孙子摆脱过去的阴影,度过自由的人生。 而现在,鲁西克不但用这项法宝甩开了故国的追捕,还准备用它颠覆一个城市。 没办法,既然已经牵扯进来,就只有利索地解决掉。 说是商讨,其实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只有旁听的份。安迪还能插上几句,毕竟他也是上流社会出生。不过他大半的心力都扑在绘画上,对这类事不是很了解,结果就变成分析、思考、决策都由鲁西克一手包办,和他平常在队伍里的领导地位一样。 “塔拉斯的主要掌权者有三个,商协会长杰罗-里加德,副会长德莫-金,市长查尔斯-罗亚。其他还有十几名议员,当地的土豪。作为南方联盟的关卡,圣域特别派驻了眼线,就隐藏在这批人当中。” 看完一大叠书面资料,鲁西克得出简单而确实的结论。安迪惊呼:“有圣域的人?那我们要小心了!” “没错,关键是不能被圣域发现。”鲁西克颔首赞同,神色冷峻,“而且以灰羽的能耐,也查不出究竟是哪些人。敌在暗我们在明,闹大不智——莉,不要玩墨水瓶。” 严肃的话后面接着这样一条尾巴,安迪一时反应不过来。玛丽薇莎努力伸长手,想把坐在桌上的友人抓下来。 “哼。”因为听得气闷而捣乱的菲莉西亚鼓起腮帮,用力把羽毛笔插进瓶口,溅出几滴漆黑的液体,“肖恩师父绝对会闹大的,他也不怕闹大。”比起这种扭扭捏捏的做法,她更喜欢直接用火球轰了那些坏蛋的老巢,爽快又解气。 对她的行为视而不见,鲁西克毫不动容,依旧冷静地叙说:“闹大可以,但要等小鱼都浮起来,不然会有后遗症。”菲莉西亚双目一亮:“啊,我懂了,是要混水摸鱼。” “聪明。”嘉许地摸摸她,眼角瞥见玛丽薇莎面露困惑,鲁西克温和地道,“玛丽,我们都有点饿了,麻烦你准备夜宵好吗?”私心里,他不想爱慕的女孩接触这些事,由他来背负就行。莉有这方面的资质,还不要紧。 “好!”玛丽薇莎欣喜地答应。完全听不懂让她多少产生“局外人”的感觉,现在有事情做,顿时好受许多。 “我帮你,玛丽。”安迪不放心,跟了上去。鲁西克将小师姐抱坐到怀里,一手支颊,盯着文件思索具体的策略。菲莉西亚乖乖保持安静,半晌才问:“露西打算选谁当诱饵?” “德莫和查尔斯二选一。他们都是改革派,虽然表面不和,私下的关系却相当密切。如果其中一个出事,一定会怀疑保守派的杰罗。再搅一搅,水就彻底混了。” “耶——那谁比较好对付?” “……查尔斯。”白发少年的语气带着罕见的犹豫,隐隐夹杂切齿声,“不过他的弱点,是我不想利用的那种。”菲莉西亚不解地眨巴眼睛。这时,安迪和玛丽薇莎一前一后地走进会议室。 “来咯~~刚出炉的咖啡蛋糕,葡萄干布丁,玛丽亲手做的三明治和雪泡芙。” 鲁西克以微笑迎接,菲莉西亚更是欢呼出声。温馨的用餐气氛一下子冲散了凝重的政治阴云。 爱怜地擦掉师姐嘴边的奶油,安迪问道:“怎么样,讨论出来没有?”鲁西克搁下梨木汤匙:“嗯,我打算扮女装,刺杀查尔斯。” 玛丽薇莎张大嘴;菲莉西亚差点把嘴里的布丁吐出来;安迪愣了片刻,跳起来拍桌大喊:“不行!绝对不行!这太委屈你了!”鲁西克回以沉静的目光:“我不会让他真的占我便宜。” “那也不行!露西……” “安迪。”压低的嗓音蕴含威势,震慑住激动的少年,“我的手早就沾过血了。” “……”抿了抿唇,安迪还是毫不退缩地和鲁西克对视。他知道自己是个优柔寡断,半吊子又没用的师兄,但是他决不会让重要的师弟以身犯险,做出这种牺牲,尤其在肖恩师父不在的情况下。 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屏息以待。鲁西克的神情渐渐柔和:“没事的,那种恶贯满盈的家伙,杀多少我都不会难过。”安迪的态度不由得软下来:“可是——” “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将来还有一个最大的敌人,圣域呢。” “我知道。”安迪微微苦笑,眼神隐然有挣扎。不是没有觉悟,而是他温和仁慈的天性就排斥杀戮。看出他的心情,鲁西克脸上一贯的寒意融化,搭上他的肩:“不要勉强自己,人都有适合和不适合的事,没什么可耻的。像你、像玛丽,没有你们在后方支援,我们这些前锋也没动力。”他脸皮薄,说了这段感性的话,冰颜红到耳根,如荒原绽放花朵,艳丽不可方物。 众人窝心之余,也不禁感叹:露西没生成女儿身,真是可惜了。 计划通过,接下来就是准备工作。披散着一头靓丽的蓝发,修长优美的身段罩着连身套装,半透明的裙摆宛如层层叠叠的花瓣,看似暴露却极为保守,透出含而不露的风情,旋转间翩然若舞,两臂上的金环清脆作响,华丽而不累赘。 “怎么样?”男扮女装的美少年不自在地问,回答他的是三人满眼的小星星。 “好~~美~~哦~~”菲莉西亚尖叫。安迪感动得双手握拳:“露西,露西,如果你是女的,我现在就跪下向你求婚!”鲁西克眼一眯,阴恻恻地笑了:“要不要摸摸我平板的胸部?” “不要——” 玛丽薇莎最镇定,因为她还是更喜欢鲁西克男装的样子,感觉很英武:“露西,你这件衣服好象舞娘穿的哦。”鲁西克露出复杂之情:“没错,这是舞衣。”众人一愣:“咦?” “我母亲本来是舞姬,拜她所赐,我也学了一点。以前每逢节庆,我们母子都会在大殿上一起跳舞,给在场的宾客看。” 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没听出言下之意,安迪却变了脸色:鲁西克是皇子,那他的母亲至少也是嫔妃了。要这样身份尊贵的两个人像民间舞者一样在社交场合表演,这、这不是侮辱是什么! “露西……”到底他们母子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 “没事的。”冲心疼自己的师兄深深一笑,少年用追忆的口吻道,“我那个傻母亲啊,可一点也不介意,还很高兴能够重操旧业,每次都快乐得像个小孩子。其实我也满喜欢跳舞,可能是精灵血统的影响吧。”菲莉西亚期待地道:“那你跳给我们看看嘛。”鲁西克冷冷回绝:“甭想。” “小气!” “我走了,你们也快回旅馆,肖恩师父应该回去了。别告诉他这件事,随便编个理由混过去。” “是!”安迪和玛丽薇莎都是老实人,菲莉西亚主动担当大任。鲁西克点点头,续道:“完事后,灰羽的人会接应我,不用担心。隐藏行迹我也很拿手。”其实他还有两张底牌,就是郊外树林的盗贼和被关押的流民。不过构陷战友太卑鄙了,他还想观望一阵子再说。 “嗯。”菲莉西亚三人应声,殷切嘱咐,“露西,要小心哦!” “放心吧,没有我搞不定的事。” 告别三个师兄姐,冷艳的舞姬踏着凛然而不失优雅的步子走向暗杀目标所住的豪宅。 ****** 调皮的阳光拂动银亮的长睫,迫使沉浸于安心感的人睁开双眼,回到现实。 “唔……”抗议地咕哝,翻个身继续睡。 “太阳晒**咯,帕尔。” 明朗的声线敲击耳膜,却没有带来丝毫不悦,但是宿疾引起的头痛还是让他下意识地挥手:“不要吵!” 肖恩有趣地笑了:这孩子,竟然还有低血压呢。 “乖,早睡早起才是好孩子。”扶起他,用沾湿的毛巾轻柔地拭脸。帕西斯一个激灵醒过来,笼罩着浓浓雾霭的碧眸半眯半睁地瞅着他,看了半天才看出是谁:“肖恩先生?” “宾果~~” 银发东翘西竖,衣着凌乱,稚气揉眼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平日的早熟,却可爱得像个普通的男孩。肖恩心下欣慰,忍不住拍拍他的小脑袋:“早上好。” “……早上好。”帕西斯这才真正清醒,脸蛋微微涨红。肖恩递给他一碗清水:“先漱漱口,然后我们一起吃饭。” “那个,你昨天说的,是真的吗?”思路一清晰,记忆就涌入正常运转的大脑,等不及吃饭,一漱完口,帕西斯就忙不迭地询问。 “当然了,我要带你走。”肖恩就泰然多了,盘膝而坐,津津有味地喝马铃薯碎肉汤,“我不打算付你老板钱,因为他肯定不是通过正规途径得到你。”不习惯“主人”这个称呼,他自动换成能够接受的叫法。 “你猜对了。”帕西斯轻叹,眼角瞥见难民们都在吃东西,看来他真的起来晚了,于是也拿起黑麦面包咬了一口,“不过他可不是简单人物,是南方联盟实际的统治者之一,商协会长杰罗-里加德。”他还不知道肖恩已经逃离圣域,以为他有东方学舍的势力撑腰,嘴上说得严峻,心里却轻松得很。 “放心,他好象和什么人起了争执,昨晚外面打得热闹滚滚。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一定出事了,不然不会一晚上没人过来问一声。” 帕西斯也觉奇怪,匆匆吃完饭,派了几名守卫出去打探。肖恩用[心灵通讯]和弟子们联系,确定他们是否安好。昨天噗噗很晚才回来,即使带着安迪的信,他还是有点不安。 通讯没有回音。菲莉西亚等人一夜没睡,此刻躺在一张床上,一个比一个睡得死。 当下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插翅飞回去。看出他的焦虑,帕西斯淡淡地道:“你走吧。” “一起走啦,帕尔!”急过头反而冷静下来,肖恩想起自己在房间的门上挂了护符,没感到外人入侵,可能只是那帮小鬼赖床。 “我还有事要办。”帕西斯眼底闪过冷厉的光弧,他是决定跟这个人走,所以才要把这里的记录彻底抹消,免得将来出问题,“你可以对我施加隐形术吗?”那些代表他不堪的文件,他不想让肖恩看到。 “隐形术?可以啊,你要干什么?” 帕西斯还没回答,一个守卫跑近,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查尔斯死了!?”帕西斯惊讶得提高嗓门。肖恩好奇地问道:“查尔斯是谁?” “我主人的死对头之一——消息确凿吗?” “确凿,德莫先生和大人还打起来了。” 打起来?德莫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啊。帕西斯有些起疑,直到其他几个守卫汇报的也是相同的内容,并说明杰罗和德莫目前是处于互相监视的停战状态,才相信。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肖恩先生,麻烦你一件事。”火速拟妥计划,将肖恩拉到一边,帕西斯小声道,“地下竞技场还有很多奴隶,一会儿我告诉你路和暗号,你去解放他们。”那里大部分是杰罗的人,一旦逃出,肯定会疑心到德莫头上,再燃战火。这两人实力相当,两败俱伤是唯一的结局。除非德莫合并查尔斯的人马,但是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 “好!包在我身上!”肖恩义不容辞。帕西斯却不乐观,他小小年纪,思虑已经非常周密:“他们可能会不相信你,因为以前主人经常叫人假装解救他们,再为利背叛或拆穿真相,磨灭他们的求生意志。”肖恩听得惊怒交集:“太卑鄙了!” 这种程度算什么。帕西斯在心里撇嘴,脸上装作赞同:“所以你要小心,必要时用武力威吓。”他不担心肖恩会出事,金铃会让奴隶们下意识地服从,需要防备的只有那里的看守。 “可是……”肖恩十分为难,“万一他们也把我当成奸细,我是不怕受伤,就怕伤了他们啊。”帕西斯眼神转柔,无奈一叹:“那你带证人去吧。”语毕,拉着他走向妓女们住的棚屋。 “玛莲。”在一个妇女面前蹲下,帕西斯简略叙述经过。玛莲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坚定颔首:“好,我陪同肖恩先生。”她们何尝不是盼这一天盼得望眼欲穿? “其他人也去——相信他,我担保他是我们的人。” 虽然仇视男子,但基于对帕西斯的信任,露西安等人还是点了点头。帕西斯转向肖恩,斟酌用辞:“那个…她们经常被传唤,你不用特地解释,不过一到那里,你就把看守全部放倒。”既然没听过娈童,恐怕这家伙连妓女是什么也不理解。果然肖恩先是困惑地眨眼,随即信心十足地拍胸:“放心,交给我!看守来一百个我也不放在眼里!”帕西斯情不自禁地扬唇。 “还有,帕尔,是不是通知威迪一声比较好?”玛莲问道。 “你儿子?嗯…配合我们的行动里应外合,胜算也比较大。”帕西斯沉吟片刻,做了决定,“好,等竞技场那边搞定,你就给肖恩先生一件信物,让他带去森林,和那个盗贼头子碰面。” “啊,你是说华尔特。”肖恩恍然大悟。玛莲面露惊喜:“你见过威迪?他好吗?”肖恩回以率真的笑靥:“很好哟,精神着呢,他是个信守诺言的好孩子。”安心之余,玛莲也对眼前的男子萌生了一份不小的好感。 哼,只是个头脑简单的小子而已。帕西斯有点吃味,一脸无趣地站起:“走吧。” “先帮她们弄套衣服吧?”肖恩指指玛莲,俊脸泛红。他无知归无知,终究是个正常男子。治病时毫无瑕念,这会儿看到一群裸女,生理上总有少许反应。尽管他当自己心跳跳,身体发热是天气的关系。战士的本能也很快压下妨碍理智的肉欲,调整到无波无痕的状态。 “衣服那边有。”帕西斯用大拇指比比守卫,“等进了密道,你就把他们剥光好了。”下面那帮禽兽自认是文明人,还享受脱衣的乐趣。 见守卫押着妓女们离去,难民司空见惯地不予理会,但肖恩他们就不依了,七嘴八舌地挽留。棕发青年好脾气地安抚,银发少年却暗暗冷笑:自私自利的孬种,我要是让你们活到这场战斗结束,才叫有鬼! 不付出努力,也别想得到幸福! “怎么了,帕尔,表情这么可怕?”回过头的肖恩捏捏他粉嫩的颊,毫无心机地猜测:“是紧张吗?别怕,有我在。”帕西斯回以童稚的灿笑:“嗯。” 还是算了……毕竟是他的劳动成果,知道后肯定又会哭。 便宜了你们!朝依依不舍的难民们丢下一个白眼,帕西斯一手被肖恩牵着,一手抱着噗噗离开了空地。 ****** “这条密道一定是矮人建的。” 从一家民房的壁炉钻进地下,肖恩环顾光滑的四壁,得出结论。帕西斯不无嘲讽地笑了笑:“是啊,可惜他们没想到人类会用它干什么。”另一头,玛莲等人正手忙脚乱地穿上守卫的制服。她们已经太久没有穿衣服,动作很不熟练。 “好了。”久违的步骤仿佛象征着失而复得的尊严,整装完毕后,每个人都是笑中带泪,激动得情难自抑。肖恩真诚地赞美:“哦,很威风呢。”帕西斯感同身受地微笑:“恭喜。” 恭喜?不解地瞥了他一眼,肖恩拿出一个小袋子:“给,这是我经常玩的弹珠。刚刚我在上面附加了小型的结界术和侦测魔法,你们一人一个分了。可以防身,也防止走失。” “……肖恩先生,你这么大的人了,还玩弹珠?”帕西斯无力地道。肖恩瞪他:“干什么啦!不可以?” 听到这席话,露西安等人不禁轻笑,内心的戒意消退不少。 “帕尔也拿一颗——你真的不和我们一道走?” “放心,我会和你们汇合。”帕西斯随手摸了一颗,漆黑透亮,仿佛夏季群星闪耀的夜空。肖恩连忙阻止:“啊,黑的不行,是我朋友的!” “朋友?” “嗯,我一个失踪的好朋友。”肖恩抱歉地翻找,“对不起,帕尔,我挑颗好看的给你。”帕西斯气愤地嘟嘴,挥开他的手:“不要!我自己挑!” 本来想选白色的,却意外发现一颗罕见的琥珀色琉璃珠。清澈透明,就像昨晚看到的泪滴,帕西斯喜爱地拿起。不料,还没等他握热,那边又有人结结巴巴地道:“这…这个是我哥哥的。” “……”帕西斯用杀人的目光瞪他。 “对不起对不起。”肖恩快哭出来了,内疚地退退退。可是这两颗他真的不能送人,代表他珍视的两段过去。 “算了。”帕西斯也不是无理取闹的小孩,转念一想就释怀:换作莉拉的遗物,他也不会送给任何人,哪怕对方是肖恩。见他消气,肖恩这才如释重负,接过他递还的弹珠放回,将功补过地找出一颗:“帕尔,紫色的好不好?是里面最漂亮的。” “唔。”这颜色确实很美,帕西斯乐意地收了。其他人就没他这么罗嗦,随便选了一颗。当然,避开了黑色和琥珀色。 施法前,肖恩千叮万嘱:“记住,隐形术是光系魔法,天黑就会解除。所以你要赶快,别磨蹭。千万小心,有事叫我,我会立刻去救你。”帕西斯郑重保证:“嗯。” ****** 古世历4591年星之月(八月)6日,对塔拉斯的民众而言是个不太平的日子。先是市长猝毙,再是两大权利者互拼。但是他们真正感到翻天覆地的变化,是在第二天的傍晚。 奴隶暴动。 从四面八方涌出的人潮像是凭空出现,有计划地逐一攻破城卫队的驻地;占领魔法师公会;剪除势力较弱的党羽;最后包围了整个豪宅区,形成对垒之势。出其不意加上战力雄厚,后者一开头就兵败如山倒,后期才仗着法师的力量稳住阵脚。 帕尔怎么还不来?随手砍翻一个小喽罗,肖恩焦急地看向西方的天空:太阳都快下山了! “肖恩先生,专心点!”发觉他的走神,依然一身绿的盗贼头子拍了他一记,语气不掩敬意。因为这个青年不但救了他的母亲,还帮助他们赶跑搜索森林的敌人。在之前的战斗也表现出惊人的实力,真是人不可貌相。 “啊…哦。”肖恩下意识地应了声。 然而,眼看天色渐暗,他再也克制不住,歉然道:“对不起,华尔特,我去去就来。”说着,张开风翼,飞向前方金碧辉煌的建筑物,顺手解决两名最难缠的法师,让战线又推进了几分。 “咦?”华尔特愣愣目送他飞远,最初的震惊过后,也平静下来——这里的指挥有他一个其实就够了,肖恩临走时又帮了个大忙,以目前的形势,他不在也没关系。只是,士气方面…… 正担心,好几个声音就纷纷响起: “头,他怎么走了?” “他去干掉杰罗。” “哦——”队伍里一片欢腾,安心下来的众人继续奋力杀敌。不得已撒谎的华尔特却暗暗咋舌:看来我也必须跑一趟了,万一肖恩是去拯救人质怎么办? 谨慎起见在后院降落,肖恩不及感应帕西斯的下落,听到一阵喧哗:“找到了!这女人,果然是杰罗的人!” 循声跑过去,正好看见一个绝美的蓝发少女被一群私兵模样的男子追逐。棕发青年不假思索地上前英雄救美。对于这种只是拿钱办事的人,他向来体谅,加上搞不清状况,开始留了余地。对方却不领情,招招砍向要害,污言秽语骂个不停。他心头火起,这才下杀手。 “肖恩师父,留下活口!” 熟悉的清冷嗓音令肖恩晃了晃,当场石化。早已胆寒的幸存者急忙落荒而逃。 “露露露露西?”转过头,做师父的看傻了眼:怎么回事!露西怎么会在这里?还这个打扮! 拿着玛莲的头发去树林之前,他特地回旅馆探了探。当时鲁西克就不在,菲莉西亚说出去买菜了。但现在……买菜需要穿成这样吗? 鲁西克暗叫穿邦,佯装镇定地道:“具体原因以后再说,你先把这两个人解决了。”说着,从假胸部里掏出一张叠起的羊皮纸。 “为什么?” “他们是圣域的眼线。” 肖恩一震,刹时想通前因后果,心里百味杂陈,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半晌,一手接过羊皮纸,一手握拳在徒弟头上一敲:“你们这帮小鬼!” “……我们不想你独自拼命嘛。”摸摸脑袋,聪明冷静的少年表现出难得的孩子气。肖恩无奈叹息:“算了,你快回去吧,别再出来瞎晃。”正要施展风翔,他攸地停步:“糟了!帕尔怎么办?” “那孩子?”鲁西克一怔,指指身后的宅邸:“他在里面?” “对!露西……” “交给我,我比你清楚地形,那边也缓不得——记住!绝对不能让他们有通风报信的机会!” 打断师父的话,鲁西克当机立断地转身奔向敌方的大本营。两个魔法——[风铠]和[水幻术]相继加持在身上。亲眼见识到徒弟比自己可靠多少倍,肖恩只有吞下劝阻,搔搔头,去完成自己的任务。 第二章 缘起(节四) 狂乱的月夜,昏暗的小巷和奇怪的少年,这一切让肖恩感觉自己好象堕入一个荒诞的梦境,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 “呃……服务?” 傻傻地搔搔头,他老实地道,“我是来超度的啦,这里怨气特别重——话说回来,你是哪家的孩子?这么晚还在外面闲逛,不要紧么?” 对于他完全不着边际的回答,银发少年的反应是玩味的一挑眉。 他早就在观察他了,从他打倒他第一批不成材的部下开始。就是那时,他决定亲自来会会他。因为他已经好久,没见到气质这么纯粹的人。 “你是圣职者?”不像,他脸上没有那种讨厌的正气。琥珀色的眸子纯净而坦白,像一头被牵进狼群的小绵羊。 可怜的人啊,难道他不知道“好奇心杀死猫”这句话?更别说好心了。 果然,肖恩摇了摇头:“嗯…我应该不算圣职者,只是学过超度。”银发少年暗叹,挥了挥手:“来,我带你出去。”小绵羊应该回到小绵羊当中。 “咦,可是……” “别废话,我可是难得大发慈悲。” 不容反驳的语调,散发出强势的魄力。肖恩哑然:这孩子和露西好像,都是人小气派大。 因为已经养成条件反射,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对方。走出暗巷的一刻,少年回首,碧眸疑惑地半眯:“你……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好眼熟。还有那明朗的声线,他一定听过。 想起来了,在村子的时候,他还带着一个黑头发的女孩。 人生真是无处不相逢。 “哎?”肖恩一怔,凝神回忆,“好象没有耶。”这么特别的孩子,他如果认识,绝对不会忘记。银发少年牵了牵嘴角:“是我认错人了,别放在心上。” 一回到那条颓废的大街,几个混混模样的青年立刻围上来,用凶狠的眼神瞪视肖恩,询问少年:“费尔南迪大人,您制伏他了?” 大人!?肖恩再次目瞪口呆:虽然这孩子一看就知道是上流社会出生,但也应该称呼少爷而不是大人啊。 而且……不知是否他的错觉,这些人看他的眼光,似乎在恭敬畏惧中有一丝鄙夷? “没有,我要带他走。” “可是……” “他没钱,我一看就知道。”这也是银发少年如此善心的原因之一。肖恩讪讪地笑了,他确实是穷光蛋一个,钱包被徒弟没收,零花钱又老是救济穷人。混混们齐声嘘道:“切——没钱还来这里!” “要不把他卖给欧莱先生吧?他就喜欢这种类型,这小子的身材也不错。” “是啊,为兄弟们出口气,又可以大捞一笔。” “我说了,我要带他走。”少年神色微沉,“你们再罗嗦,我就把你们统统丢到温特莉夫人那儿,叫她好好调教你们。”当了整整十一年的哑巴,他还不太习惯用声带,说话时间一长就感觉力不从心,所以格外讨厌有人害他多费唇舌。 众人吓得当场腿软,连连摇头表示不敢造次。 “闪。”言简意赅,命令也被完美地执行。 一头雾水的肖恩走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那个,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少年含笑瞥了他一眼:“你听不懂?”真少见,这年头居然还有纯得这么彻底的人。 “也不是完全听不懂啦,是不是那个叫欧莱的人在招工?我想去试试。” “啊哈哈哈哈!” 银发少年放声大笑,直笑得前仰后合,眼角沁出泪水。 “你…你真是个有趣的家伙。”断断续续地说着,他擦干笑出来的眼泪,重重拍打还傻愣愣的青年,“我喜欢你,我会罩你。”这样稀罕的人物,死了太可惜了。 “哎?”肖恩更加困惑。这种明显属于道上的话,应该由一个五大三粗,满身刀疤刺青的粗汉来说才合适吧,怎么会出自一个气质如皎月的少年口中? 其实肖恩并不是不谙世事。他一向在底层赚钱养家,浮生百态都见识过,只是他都挑正经的工作。为了不让菲莉西亚学坏,也从来不靠近**。因此,活到二十六岁,肖恩的精神世界还像白纸一样。 “我的全名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你呢?” “肖恩!”感到对方的善意,棕发青年也回以爽朗的笑容,随即烦恼地蹙眉,“你的名字和姓都好拗口,我可不可以用简称叫你?”帕西斯浮起淡淡的笑意:“可以啊,你就叫我帕尔好了,我妈妈都是这么叫我。” “哦,很可爱哩,可惜我的名字太短,不好叫小名。” “那就一直是昵称了,不是吗?”银发少年展露出勾魂夺魄的惑人微笑。但是被他放电的一方太过迟钝,只觉这孩子笑得比他的宝贝女儿还甜蜜,着实招人疼,情不自禁地以长辈自居:“帕尔,你这么晚还不回去,很危险的。还有刚才那些人,是你家的仆役吧,怎么好象瞧不起你似的?”一边说,他丰富的想象力一边开动,猜测这孩子是否在家受了歧视,才半夜出来游荡。 “他们瞧不起我很正常,因为我是他们主人的娈童。” “娈童?那是什么?” “呵呵,你果然不知道。”帕西斯毫不意外地笑了,状似无谓地摊摊手,“就是一种不好的营生,没有人格和尊严的一批人。”肖恩又震惊又愤怒:“那很过分啊!” 帕西斯但笑不语,说了一长串话,他多少有些疲倦。 “帕尔……”肖恩前所未有的心痛,这孩子眼里没有他常见的悲哀愁苦,也没有鲁西克那种看透人性的苍凉和漠然,甚至是快乐的、享受的,但他直觉这情绪决不正常。 “总之…咳!”干咳了两声,沙哑的声音才恢复原先的清越,只是虚弱许多,“快回去吧,你不适合这儿。” “那你呢?” 肖恩看着他,有股冲动带走他。但是,他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他们萍水相逢,彼此根本不了解。帕西斯深深凝视他,眼底有一抹真正的愉悦:“我喜欢你的眼神,没有自以为是的怜悯,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同情。”语毕,他一手伸进衣摆的口袋。 叮铃!随着一声清澈得不可思议的脆音,一只小巧的金铃出现在白皙幼嫩的手掌间:“拿着这个,系在身上,就没人会找你麻烦。”肖恩下意识地接过,不解地歪着头。帕西斯的唇角扬起高傲的笑弧:“我可不会让人永远踩在我头上。所有欠我的,我会十倍奉还。” “是谁这么待你?”肖恩实在放心不下。 “你啊,爱管闲事的笨蛋。”没有回答,帕西斯笑着转身,挥手作别,“我会再来找你玩。” 肖恩踏出一步,最后还是没有追上去。少年的背影充满了拒绝的意味,他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关怀和帮助,除非他自己敞开心门。 怅然注视手上的金铃,想到帕西斯的许诺,肖恩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至少他们还会再见。 ****** 落到这一步,帕西斯并不怨天尤人。 因为成为娈童固然是被迫,当时他也没有拼死反抗。 用魔曲杀了全村的人后,他带着母亲的骨灰一路往南,想看看她口中温暖的南方。结果,看到的是一个比他出生的小村庄更冷酷肮脏的世界。 在国境就被当作是来自污秽之地的小叫花子,差点被一帮士兵**。进入内地后更惨,最靠北的普雷尼亚王国至今还有一条“凡银发者,杀无赦”的法令,这都拜他的父亲罗里兰塔所赐。当年他为了保护异族,使计坑杀了二十万大军,其他借助魔曲的破坏行为更是不计其数。难怪莉拉带着他逃到北方,这个混蛋通缉犯老爸。他倒好,眼一闭太平了,害得他们母子不得安生,活得比畜牲还不如。 幸好他的头发不像鲁西克,可以染黑,漂亮的脸蛋也涂得脏兮兮,才覆险如夷地走下来。期间,被拉去当童奴三十八次;被征兵的看中他细皮嫩肉逮住充当军妓十五次;被眼睛利的贵族佬看穿花容月貌洗干净扔上床八次;至于被当野狗踹,当乞丐赶这种小节他都懒得数了。在魔法师公会又测出是天生的亡灵属性,连圣域也不敢去,被一个自命正义的圣职者追杀得狼狈万状,历经千辛万苦才逃掉。就这样挣扎着来到与南方联盟相邻的小国迪亚,才找到一座风景优美人烟罕至的翠谷,把骨灰洒进波光粼粼的小湖。 那里妈妈应该会喜欢吧。 [人死后会去冥界]——母亲曾用憧憬的口吻这么说。所以她的灵魂不会陪着他,肯定去找他那个混蛋老爸了,留着骨灰也没用。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那一刻,他还是流泪了。没有哭,只是静静地流泪。 之后,他开始过得浑浑噩噩,只是活着。因为被母亲拼死守护的生命,连自杀的资格也没有。 也因此,当终于身陷绝境时,他没有选择玉石俱焚。 他的声带太脆弱,无法使用亚利安族最强大的能力[咒歌],一旦双手失去自由,和一般的小孩子没两样,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而且……那人看他的眼神,让他想起那些村民看母亲的淫亵目光。 当场放弃抵抗。 他想知道母亲是什么感受;想知道她为了他这个废物累赘,付出了什么代价——也必须知道。 然后,他听到自尊碎裂的声音;看着灵魂被撕成两半,践踏成泥,不曾哭叫一声。 前所未有的自厌。 被打碎的尊严可以重组,浸血后反而更牢固。至于身体,反正已经脏了,他不介意更脏。他只心疼母亲,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为他做到这地步? 莉拉一直谆谆教导儿子做一个好人,却没有教他如何爱自己,也没有想到:她所做的牺牲,会化为沉重的罪恶感,压在儿子的心底,成为他一生的负担和枷锁。 而要活下去,如她所愿地活下去,年幼的孩子也只有当恶棍、骗子、甚至是一个最卑微的男宠。 ****** 帕西斯跷着腿坐在纯白玉雕成的梳妆台上,津津有味地吃香梨。 比起脆脆的苹果,他更喜欢甜甜的,多汁的梨。 他的表情很愉快,因为吃东西是愉快的事,他尝过饥饿的滋味。 对面镶金框的大镜子照出他的身影,灿银的短发;宛如祖母绿的双瞳;白净而秀丽的脸蛋;大翻领的外衣长及膝盖,模仿制服的设计,纯白的底色,在边缘缀以金色和紫色的花纹,华贵而不失优雅,更衬得他粉雕玉琢,整个人像可爱的娃娃。 除了这一面,四周还有六面同样的大镜子,角度正好对着中央有华盖的丝绸寝床,地上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显然是一间为闺房乐趣布置的卧室。角落的熏香炉散发出粉红色的烟雾,里面不用说含有催情成分。 不过这对帕西斯没有作用,吃药草是他的兴趣,体质早就被锻炼得不受寻常药物影响。 听到开门声,低垂的绿眸闪过比冰片更锐利森寒的光弧。这波情绪被隐藏得极好,没有落入来人眼中。 “我的小心肝,在吃水果啊。” “不要这么叫我。”帕西斯没好气地扔去一个白眼,“我只是来关照一声,今晚我不负责陪睡。”他不怕耍大牌会受到惩罚,事实上,对方就吃他这一套。 同为男人,他很清楚这种心态。 然而,帕西斯忘了,他今年只有十三岁,还不到可以被称为男人的年纪。 果然衣着奢华的中年男子没有生气,反而一脸垂涎地搓着手,用接近谀媚的语气道:“那,什么时候愿意啊?帕尔,不是我说,我们至今只睡过一次,主人已经想你想得快疯了。”这次,帕西斯露出淡淡的不悦: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帕尔? 被那个叫肖恩的青年称呼小名时,他没有感到任何排斥抵触,但是这个男人…… 幸好他接下来的话能掩饰这微小的失控:“你又不缺人陪,干嘛盯着我?” “哎哟,我的小猫咪吃醋了?放心,那些人怎么能和你相比!” 还是这种恶心的叫法好一点。恢复冷静的银发少年对甜言蜜语采取了一贯左耳进右耳出的态度,却装出受用又不肯承认的表情:“哼,那你怎么天天叫下面给你准备新宠物?我警告你,不想一会儿心脏上被插把刀,就把今天那两个小鬼换掉。” 其实最想动手的人是他,但现在还不到时候。塔拉斯的权利构造就像蜂巢般精密而错综复杂。掌权者之间表面友好,暗地里无不觊觎彼此的财富和势力,失去了这株大树,他只会落得更凄惨的下场。而且,背后牵线的不仅仅是整个南方联盟,还有遥远的东方学舍。 这里是全大陆最大的奴隶市场。来往的流民被当成商品分门别类贴上标签,送去不同的地方。有的是敢死队;有的是法师的实验品;有的在地下竞技场训练后服用狂化药剂,编进各国的军队;有的是仆兵;最差的,没有利用价值的女人和小孩,是当军妓。 容貌上等的,塔拉斯的统治者们会献贡或自己亵玩。而上面再把贡品作为玩物或构陷对手的道具。 权利中心**成这样,还想打赢魔族?做梦。 帕西斯是看透了。比起那些人,他的际遇算不上惨,也不想抱怨命运。他依然厌恶人类这种生物,连同自己体内的人类血统。只是恨,已无从恨起,随着仇人的死一并消逝。 他感觉自己像一根浮萍,随波逐流,没有根,也没有未来。 不,是腐烂的稻草。 男人收起嬉皮笑脸,连声追问:“是刺客?什么来头?” “我懒得查,你自己派人拷问。”反正那两个是硬骨头,不可能问得出——帕西斯知道指使者是谁,是隔壁树林那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盗贼头子。 真是白痴。他以为干掉一个,就能够拯救那些流民了?这个死了,其他人只会把他的财产瞬间瓜分完毕,继续滋润地活着,吸取弱者的血肉不断壮大。 弱肉强食,这是铁的法则。 不过他没有透漏。一来,他喜欢那座药草资源丰富的美丽森林,不想它被烧了;二来,那些贼也算是友军。 “我立刻叫人用刑——嘿嘿,帕尔,既然如此……” 挥开伸来的色手,帕西斯跳下梳妆台,背起小提琴盒:“你自己另外找人吧,我去温特莉夫人那儿。” 虽然他荤素不忌,男女不限,但相比同性硬邦邦的身体,还是女人丰满柔软的胸部更合他的胃口。 “唉唉,帕尔,你是不是生主人的气啊?你有什么愿望,说出来,主人都会实现。” 愿望?已经走到门边的少年转过头,眼神幽暗得不像一个孩子所有。 他只有一个愿望:变强,变得没有任何人可以欺侮的强。然后找到一个对象,保护他一生幸福,不再经历相同的遗憾。 只是,他渴望守护的对象还没有出现,而他暂时也累得不想去找。 “呵呵,我只希望枕着女人的大腿睡一觉。” 没错,现在他只想有一张温暖的床,一具温暖的躯体填满他空虚的心,无梦到天亮。 明天的事,明天再想吧。 ****** 毫无收获地回到旅馆,肖恩难得的失眠了。 口袋里的金铃就像一条绳子栓住他的心,使他坐立不安,眼前不断浮现一双澄碧的眸子。 那孩子的眼神,沧桑得像个老人。 肖恩懊恼地耙耙刘海,后悔不迭。当时实在不应该眼睁睁看着他走,管什么资格立场,大不了卷包袱逃就行。 这种心情,已经不止在意这么简单,而是一种更深刻的…… 叮!拿出金铃,清脆的声响在夜色中柔和地荡漾开来。 “……肖恩师父?”鲁西克的警觉远比安迪高,顿时惊醒。肖恩吓了一跳,手中的铃铛跟着摇晃:“啊,吵醒你了?对不起。” “你去哪儿了?”对方穿着外衣和长靴,还拿着个陌生的金铃,显然是出去过,鲁西克用额环布下隔音结界,语气透出责备,“别告诉我你这么晚还跑出去施舍。” “不是啦。”肖恩委屈地瞅着他,“我是去超度,这座城的怨气好重,但是被一个孩子拦下来了。” “孩子?” “嗯,一个很……特别的孩子。”想了半天,肖恩还是只能用这个词形容帕西斯。鲁西克多少有点无奈地道:“这年头,连孩子也不能信,你没吃亏就好。”肖恩激动地反驳:“不是!他是个好孩子!我跑到一家不正经的大街上,他把我拦下,叫我回去!”鲁西克依然持保留态度:那种地方,会出现孩子,本身就是一件不正常的事,看来这里果然有古怪。 “哪,露西。”下意识地握紧金铃,肖恩犹豫片刻,问道,“什么是娈童啊?”鲁西克眉头一动,刹时想通前因后果,满腔的戒备融化,吐出一声长叹:“他们是一群可怜人。”这种代表了人类兽欲和暴虐的存在,宫廷出生的他再清楚不过。 “可怜人?帕尔也说是没有人格和尊严的一批人,那到底是指什么?” “你最好不要知道。”鲁西克不想师父的纯真被玷污。何况,肖恩如果得知真相,百分之百会立刻杀到那些混帐家里,惹出大祸。而这样也不是根本的解决方法,因为人类的**不可能消除,将来还会衍生出新的罪恶。只有通过强权制压,规则约束,道德熏陶。 肖恩不满地扁嘴。鲁西克视若无睹:“睡吧,明天还要起早去办签证呢。为了那孩子着想,你不要再问其他人娈童的意思。”说着,径自躺下,留下师父满脑子问号地发着呆。 ****** 次日清晨,肖恩一行浩浩荡荡地前往市政厅。朝阳没有中午的毒辣,和暖地照着热闹的市集。菲莉西亚缠着义父询问那只他别在胸前的金铃的来历,肖恩谨记鲁西克的忠告,只说是一个朋友送的。菲莉西亚问不出后,吵着要玩,小手把铃拨得响个不停。玛丽薇莎也喜爱地偷瞄;安迪则惊叹金铃悦耳的音色;鲁西克专心记录城市的地图,以防万一。 突然,肖恩停下脚步,几乎在同时,众人身后响起一个清越稚嫩的嗓音: “肖恩先生。” 好可爱的孩子!这是安迪和玛丽薇莎回头后的第一印象。菲莉西亚心道:好漂亮的小哥哥,不比露西差呢。而鲁西克眼光一闪,神色微凝。 “帕尔!”肖恩欣喜地喊出来人的名字。帕西斯还是昨天的打扮,怀里多了个像是布偶的白色物事,更衬得他乖宝宝的形象完美无缺,秀丽的脸上笑容绚烂:“又见面了。” “是啊。”肖恩大步走到他面前,疼爱地抚摩他柔软的银发,“太好了,你没事,我担心了一个晚上。” 帕西斯微怔,他阅人无数,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一看即知,肖恩绝对没有说谎或夸大其辞。可是,有可能吗?为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失眠? “肖恩师父,不介绍一下吗?”鲁西克跟上前,目光不离帕西斯。刚刚照面时,他就认出他的身份。那种特殊的熏香味,举手投足流露出的诱惑气息。但是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看似乖巧的外表下不透明的内在,碧眸深处坚韧的力量,和柔弱的皮相也无法完全掩盖的强悍魄力。就像一头凶猛的兽藏起利爪,装作乖顺的模样。 这孩子是虎不是猫。 帕西斯也暗暗警戒,不着痕迹地打量看不出深浅的白发少年。对暗潮汹涌的氛围一无所觉,神经大条的青年热情地为双方介绍:“这位是帕尔,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我新交的小朋友——帕尔,他们是我的弟子,左边数过去是安迪、玛丽、露西和莉。” “请多指教。”帕西斯礼貌地鞠躬。安迪也回以郑重的礼节:“你好,很高兴认识你。”玛丽薇莎露出温和而真诚的微笑:“请多指教,帕尔。”鲁西克带着一贯淡然的表情行了个点头礼。 “我的名字是菲莉西亚,不过我允许你叫我莉。”菲莉西亚从养父身前冒出头,紫眸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你几岁?好象和我差不多大。还有你腰上的铃,和肖恩师父一样耶,是你送给他的?” ……幸福的小姑娘。一眼看出对方的本质,帕西斯在心里冷笑,表面的态度却无懈可击。然而,不等他开口回答,菲莉西亚皱起眉,野兽般敏锐的直觉捕捉到敌意的波长:“你不喜欢我。” “!”帕西斯吃惊地眨眨眼,随即深深地笑了,“你认为所有人都应该无条件地喜欢你?” “嗯~~不是啦。”被这么一说,菲莉西亚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帕西斯浮起不同于之前的笑意,伸手托起她的小脸:“现在我有一点喜欢你,因为你很坦率。” 那只手柔软、顺滑、比常人略低的体温让菲莉西亚联想起某种冰冷的爬行动物,打了个寒战,反射性地倒退一步。不料,自认肮脏的帕西斯最恨的就是他人的轻蔑嫌恶,她这个反应正好踩住他的痛脚。 在印象栏打上负分,帕西斯收回手,转向肖恩,又是一脸甜笑:“你们出来逛街吗?” “不,我们去办过境手续——帕尔,吃过早饭没?我请你。” “这……不太好吧。”帕西斯装出迟疑的样子,像极了家教良好的乖小孩。这时,玛丽薇莎指着他抱的布偶,掩嘴惊呼:“它动了一下!” “咦?”众人不约而同地转移视线。 “啊,差点忘了。”帕西斯把“布偶”翻了个身,高高举起,“噗噗,跟大家打声招呼。”外形像大头鱼,有一条长长尾巴的小生物温顺地摇晃一对像是耳朵也像是触须的白色尖鳍,发出和名字一模一样的叫声。 “呀——好可爱!”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齐声尖叫,抢过噗噗,又抱又亲。肖恩也情不自禁地戳了戳:“是灯心鱼啊,这可是很稀罕的异兽。”帕西斯以温柔的眼神看着在女孩们之间传来传去的宠物:“它是被我的琴声吸引来的,我唯一的朋友。”肖恩一愣:唯一? “噗~~~”小东西黑色的圆眼睛浮起泪水。帕西斯脸色一变,抢上前推开菲莉西亚:“不许捏它的鳍,它会痛!” “哎呀!”猝不及防的菲莉西亚险些跌倒,幸好被离得近的鲁西克扶住。也被自己的粗暴吓到,帕西斯一边安抚疼得发抖的宠物,一边低眉顺眼地道歉:“对不…咳咳!”因为超过节制的大吼,声带承受不住,当下一阵呛咳,被不适感憋得脸蛋通红。 “别动!”发现异常,肖恩单膝跪下,一手按上他的颈项,“你的喉咙不对,我看看。” 帕西斯一动不动地任他检视,双眼因惊讶而睁大,不是为他的举动,而是为自己的反应。 他不是同性恋,被迫做了娈童,自然会留下身心方面的阴影,虽然他的意志强得可以压下生理上的厌恶感。但是肖恩的触碰,竟然连一点反弹也没激起。 太危险了。这个人,太危险了。脑中警报鸣响,提醒他不能再玩这场游戏,他玩不起。 “怎么样?”肖恩抬起头,关怀地问。还没回过神的帕西斯再次愣住,凝视这张近距离的明朗俊容。眼前的男子明明不是小孩子,但他的神情总是生动地变化着,不管生气、困惑、快乐都清楚地表现出内心的感受,这是他永远做不到的。 怔怔地看进那双如琥珀般纯净闪耀的瞳眸,一览无遗的璀璨心灵让人移不开眼。 “帕尔?” “啊……”比过去顺畅的发音使少年更为震惊,瞪视对方,“你做了什么?”肖恩满意地扬唇:“我治好你了啊,我会白魔法,不过——”他心疼地蹙眉:“你的声带怎么会这样?就好象很长时间没说过话一样!”这孩子过的到底是什么生活? “哦,我小时侯生过一场病,影响了发声。”帕西斯随口胡诌,飞快盘算多了这项武器会多出几分胜算;以及是否和此人深入交往,获取更多的价值。肖恩松了口长气:“原来是这样——好,走吧,我请你吃早饭。你最近还是不能大声说话,过三到五天就没问题了,我点些清喉的食物给你吃。” 所有阴暗的心思在手被牵起的瞬间瓦解,取而代之的是眷恋和由此衍生的惊恐。 很温暖,那只有力的大手比他拥抱过的任何女人都温暖。而且,散发的是直射人心的热量。 可是不行……跌跌冲冲地跟着那抹在三年前就刻进心里的背影,银发少年的眼中闪过近似哭泣的情绪:他不能陷进去。 不属于他的温暖,他无福消受。 他承担不了再一次的失去。 ****** 与此同时,塔拉斯郊外的森林。 “头!头!” “什么事?大呼小叫的。”拔下插在树干上的短刀,华尔特朝惊慌失措的部下投以不悦的视线。来人抹了把汗,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戈尔和林克死了!” “……” 对于这个消息,年轻的盗贼首领并不意外。在他默许那两人的暗杀行动时,就知道不管他们成功与否,都不会活着回来。然而,对方的下一句话让他变了脸色:“是那个银发小子害的!” 他认得所谓的“银发小子”。是他们最大的敌人,南方联盟商协会长杰罗-里加德最宠爱的禁脔,最信任的近侍之一,也亲眼见过他。那个叫帕西尔提斯的少年经常带着一条古怪的大头鱼进来树林,乱拔草药吃,和宠物一起玩耍,笑容天真灿烂,就像一个无忧无虑的普通孩子。完全无法想象他是有着[冷月]之名,为他的主人设计铲除两大劲敌;在地下竞技场担任裁判,以奇异的铃声驱使那些被药物控制的选手死斗;周游大人物之间,手段高明的外交官;一掷千金的豪赌高手。 华尔特并不歧视娈童,他的父母也是被践踏的一群人,可是现在…… “该死!那个助纣为虐的家伙!”狠狠地咬牙,他泄愤地把匕首捅进树干,“是他刑求的?” “不,他欺骗戈尔和林克,装作友好的样子——” “我要杀了他。”华尔特握紧刀柄,以冷静的姿态插回皮鞘。明白首领的外表越平静内心越愤怒,部下吞了口口水,才鼓起勇气汇报:“还有,霍克背叛了。” 华尔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具体原因不知道,是艾夏拼命带回的消息,背上还插着霍克的……” “全体隐蔽!”不等对方说完,华尔特当机立断地下令,“通知大伙,做好战斗准备!” ****** “帕尔,要不要吃冰点?” “肖恩师父,是你想吃冰点吧。” 抱着满怀零食的鲁西克无力地道。和他同病相怜的安迪苦笑不已,拿着小面人的玛丽薇莎一脸歉然,菲莉西亚却心安理得地舔着棉花糖:“男孩子就应该帮女孩子拿东西啦。再说,肖恩师父也是难得大吃一顿。” “是啊是啊。”肖恩连连点头,还指着一旁不住轻笑的帕西斯道,“我都让帕尔先吃的。”负责管帐的鲁西克瞪了他一眼:“行了行了,你买吧。”有客人在,就让他挥霍一次。 肖恩振臂欢呼,跑到露天饮料店前,点了一份石榴冰糕,递给随后跟上的银发少年:“给,这个是微寒的,你可以吃。”帕西斯意外地眨眨眼:他本以为他是个粗线条的人,没想到也有这么体贴入微的一面。 清爽的甜味,非常合胃口。帕西斯舀了一勺给趴在肩上的宠物:“噗噗,你也尝尝。”好东西他决不会吝啬和朋友分享。 “噗咿~~噗咿~~”小家伙发出欢喜的叫声,用力甩尾巴,长长的鳍也摇个不停。见它这么开心,帕西斯绽开真正符合他年龄的笑容。肖恩也唇角微扬:嗯,真是个好孩子。 陪师徒五人办完签证,帕西斯盛情难却地被肖恩拉着逛街游玩。心底,他也不想拒绝,反复说服自己:就当作是唯一一次放纵吧,今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但是,随着天色的变暗,他的心也渐渐沉淀下来。 挣开那只温暖的大手,帕西斯恭身掩饰表情:“谢谢你们的照顾,我必须回去了。”他会记得这一天。像他这样的生命,也曾经得到过一天的光。 “还会再见面吗?”肖恩深深注视他,状似无心地问。帕西斯抬起头,回以纯稚的灿笑:“啊,当然了,我一定会再来找你们玩的,只要你们没离开。” “撒谎。” 肖恩眼神一沉,紧紧握住他的手,“你根本就不想回去。”他是笨了点,迟钝了点,但决不是真的蠢。这孩子的演技很好,几乎无懈可击,但是在他以为没人注意到的空挡,会流露出一丝极淡极淡,却深刻得令人心悸的寂寞。告别的语调也隐含颤抖,像一声绝望的叹息。 还有……那些在暗地里监视他们的人,都说明了他的来历不简单。 琥珀色的瞳眸直直看进碧眸的最深处,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帕尔,告诉我,你过的到底是什么生活!” ****** 僵硬了一瞬,帕西斯慢慢放松,眼里浮现出一抹奇特的神采。 “你真的想知道?” “是!”肖恩回答得毫不犹豫。 “好。”脱下乖宝宝的面具,帕西斯笑得甜蜜而冷酷,宛如一个恶毒的诱惑,“你跟我来,只准你一个人来。”说着,反手握住他。 “不行,肖恩师父!”安迪踏前一步,发觉事态不对。玛丽薇莎被帕西斯突然的转变吓到,结结巴巴地问:“帕尔,你…你要带肖恩师父去哪儿?”反而是平常最谨慎的鲁西克镇定自若,既不劝阻也不发言。他看出帕西斯只是要“考验”而已,并不是“陷害”。而且那个牵手的动作,包含了他本身也没有察觉的信任和期待。 再怎么早熟,他的本质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以肖恩师父的本领,应该不会有事,就赌一次吧。这样一个人物,烂在那种地方太可惜了。 而菲莉西亚也因为感觉和视觉的差异,陷入短暂的困惑。 “没事,我去去就回来。”安抚完徒弟,肖恩转向帕西斯,快活地道,“我们走吧。”帕西斯眯起眼,差点脱口而出“你就不怕被我卖掉?”。 算了,就让他看看地狱吧。 目送两人一前一后离去,安迪责问师弟:“露西,你怎么不劝劝肖恩师父?那孩子有古怪啊!”他们当中,最能让肖恩乖乖听话的就是鲁西克了,偏偏他一声不吭。 “没关系啦,帕尔没有恶意,肖恩师父也不会吃亏。”菲莉西亚还是决定听从天生的第六感。玛丽薇莎用不太自信的口吻道:“嗯…我觉得,帕尔不是坏孩子。他看肖恩师父的眼神,一直都很友善。”安迪一手叉腰,无力地道:“说得我好象是坏人一样。”他也只是不放心肖恩师父啊! “不用担心,他要使坏,有的是更聪明的办法。”拍拍师兄的肩,鲁西克的目光在人群里溜了一圈,筛选出所有的可疑份子,“——我们也有我们的事要做。” 一路不停地来到贫民窟,两边的房子渐渐变得低矮、破败。帕西斯还没有止步的意思,走向一条下坡的石板道。肖恩微微皱眉,感到一股熟悉的刺痛,这是由法术引起的生理现象。 “你进得来对吧?别着我的铃。”帕西斯回头看了他一眼。基于战士的本能,肖恩四下观察:“嗯,是结界,谁布的?” “呵,当然是做亏心事的人了。” 亏心事?肖恩眨巴眼睛。帕西斯绽开只能用华美形容的笑:“再走一会儿就……呜!”一言未毕,被捏住脸颊,忍不住痛哼了一声:“你干嘛?” “帕尔,我不喜欢你这样笑,感觉很奇怪。” “那我换一种,放开!” “不是啦,我不是这个意思。”肖恩依言松手,认真地道,“你对噗噗的笑法,就很可爱,符合你的年纪,不要勉强自己做出那种怪怪的表情。”帕西斯揉揉脸,斜眼看他:“你以为我喜欢卖笑?这是为了生存!”他恨不得露出獠牙,把那些色老头都活啃了。 “啊——果然你过得不好!”肖恩大怒。 “和下面的人比起来,还不算惨啦。”挥挥手,帕西斯继续带路。至少他吃饱穿暖,没病没灾。被践踏的尊严,将来也会用自己的手讨回来。 下面的人?肖恩又冒出个问号。很快,答案展现在他的眼前。 成百上千的男女老幼挤在一大片空地上,幕天席地地躺着,碾转呻吟。只有极少数头上用破布搭着顶棚。无不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甚至出现了皮肤溃烂的症状。空气沉重、窒闷、充满了腐臭。呕吐物和排泄物到处都是,破烂的瓮里盛着污水。骨瘦如柴的孩子用嘶哑的嗓子号哭,被母亲扇耳光;几个神智明显不正常的男子在殴打老人取乐;更多的是麻木不仁,蜷成一团,两眼空虚的人们。 “……” 肖恩脸色惨白地捂着嘴。帕西斯冷眼旁观,看他是会当场吐出来,还是落荒而逃。 “费尔南迪大人。”两名守卫毫不意外地迎上来。就在这时,肖恩爆发了:“你们俩,去拿干净的布、药品、水和食物!” “呃…啊?” “快去!”肖恩厉声喝令。两人反射性地转身飞奔,跑了一会儿转头看看帕西斯,心想是他带进来的人,应该没问题吧,于是招呼同伴一起按照吩咐去做。 帕西斯呆了,眼睁睁看着肖恩捏了个手诀,吟唱简短的咒文。水蓝色的光应声荡漾开来,遮住原本的隔离结界,形成一道天空般的穹顶,范围内的空气为之一清。 “这里的环境太差了!就连小国的收容设施也不会差成这样!”抬手对身旁的人施展祝福,免得他也被感染,肖恩拉着他往前走,“帕尔,来帮忙!” “帮忙?”愕然重复,帕西斯惊讶地睁大眼,“你要救他们?”怎么会……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当然了!但是我的白魔法一般,他们的情况又太糟了,待会儿我先治疗重病患者,你帮我处理药草,我会教你怎么做。” “……我会处理药草。” “哦,那最好了。”肖恩欣喜地加快脚步。帕西斯使劲拖住他,大声道:“你以为你能救所有人吗?何况你这么做,会害死我!”他真是弄巧成拙。 “帕尔,等这件事结束,我就带你走。”肖恩转过头,眼神深沉而坚决。 “!”帕西斯再次愣住。 用风魔法清理干净秽物,扔进次元空间,棕发青年开始给难民们编号,指示搬来物资的守卫分区安置,消毒并清洗患部,然后才是大面积的治疗术。他在疗养院和收容所当义工的经验丰富,这一系列步骤安排得井井有条,魄力更是十足,连帕西斯也不由自主地遵照他的吩咐东奔西跑、磨细草药、换毛巾、送热水,做一切护理的工作。而守卫们主要是负责搬运、搭棚架等体力活。 终于让最后一个重病人转危为安,肖恩连汗也顾不得擦,马不停蹄地赶到隔壁,一看忍不住咒骂:“可恶!吝啬到这种程度,连衣服也不给一件!”原来地铺上躺着十来个全身光裸的女性。 已经认命的帕西斯端着脸盆走过来,淡淡地道:“她们不需要衣服。”这些人就是比他这个娈童更卑贱,纯粹让侍卫发泄**的存在。 “?”肖恩不解地瞅了他一眼,蹲下朝离得最近的金发女郎伸出手。她腿间都是青红的淤痕和干涸的血迹,真不知道是怎么伤的,皮肤病也极为严重。 不料,他的手还没碰到人,对方就声嘶力竭地尖叫,恐惧地缩起身子。其他人也一脸如临大敌。 “别怕,别怕。”肖恩试图安抚,笑靥诚挚柔和,“我不会伤害你,我是要帮你治病。”然而他一向无往不利的亲和力,这次却毫无作用。正烦恼间,一只手横在他面前:“我来吧,她们决不会让男人靠近,这一区就由我负责。” 不让男人靠近?可是,你也是男人啊。肖恩一头雾水,但时间实在紧凑,他只好把临时任务交给助手,匆匆跑开。 “没事了,露西安。”放下脸盆,帕西斯张开双臂,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认得我吧?”金发女郎毫不迟疑地扑进他怀里,啜泣道:“帕尔、帕尔……” “乖,我带来了药,让我帮你擦,会有点痛,要忍着点哦。” “嗯…嗯。” 将毛巾浸湿,极尽细致地擦拭,少年垂下的眼帘专注而心痛,不同于之前的冷漠。他对那些肖恩正救助的人毫无悯意,因为他们是一群命运的弱者。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抛弃家乡、远离故土,当梦想破灭后,又一蹶不振、自怜自艾、互相推委指责,既不反省也不抗争,活该落到这个地步。 但这些女人不同,她们是真的无力反抗,就像他的母亲一样。光是活着,坚强地活着,就是一种胜利。 如蔷薇花瓣的红唇覆下,吐掉脓水,再小心地抹上伤药。目睹这一幕,露西安眼中泪光盈然:“帕尔,将来被你喜欢的女人,一定很幸福。” “我?”帕西斯挑眉,险些喷笑出声,“有女人会要我这个肮脏的娈童?” “你不脏!一点都不脏!”这话不是露西安,而是每个妓女一起喊出的心声。相比那些动不动压着她们的野兽,这个孩子是那么的让人心怜喜爱。 帕西斯扬起嘴角,在露西安额上一弹:“那你们也别认为自己脏,好好活下去吧。”众人含笑点头,轮流让他治伤。 “那个人是你带来的?”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妇女手指挥汗如雨的肖恩,轻声询问。帕西斯叹道:“是啊,他是个好人,更是个笨蛋。” “你不该带他来的。” “为什么,玛莲?”帕西斯意外地瞧着眼前的妇女。因为这个人并不像其他人,对男子有极深的偏见。玛莲深深地笑了,抚摩他汗湿的银发:“因为他一直在哭啊。” 怀着难以置信的心情,帕西斯转过头,正好看见一行分不清是汗还是泪的液体从棕发青年的颊上滑落,凝聚成一滴晶莹的水珠。 清澈,透明,焕发出动人的光辉。 那是帕西斯一生仅见的美丽景象。 代表死亡的银心月高悬夜空,洒下宁静而皎洁的光芒。傍晚飘荡在空地上的**气味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药香和热汤的味道。难民们都舒服地躺着,向分送食物的帕西斯不断道谢。对此毫无感动的银发少年表面周到地还礼,迅速结束最后一件工作,走向蹲在角落的棕发青年。 肖恩跟前陈列着几十具尸体,这些并不是他的病人,而是早已死去,却无人理会的难民。其中最多的是孩童,都已经腐烂,散发出阵阵恶臭。 施了个火球术点燃,他默念祷文,不知过了多久,当灰烬都冷却了时,一条手绢递到他面前:“把你的脸好好擦擦吧!”真是乱七八糟。 “啊,帕尔。”肖恩接过手绢,见太干净了,不敢擦,用袖管胡乱抹了事,不好意思地笑道,“让你看到我丢脸的样子了。”帕西斯只是沉默地望着他,眸光深幽。而肖恩也不再说话,低下头,注视满地尸灰。 良久,压低的清亮嗓音才渗入夜晚的空气: “以前在学校里,有同学说我,你这么爱哭,眼泪真是廉价。想想真对啊,我的眼泪就像人命一样廉价。” “……没这回事。”帕西斯竭力挤出声音,干涸已久的眼再次有了湿意,心脏绞痛,充溢着后悔之情。早知如此,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他决不会让他到这种地方来! 除了母亲,这个世界,竟然还有这么纯净的生命。 为什么他不晚一点出现?少年暗暗握紧拳头,牙关死咬:如果他晚一点,等我有力量保护自己,也有力量保护他时再出现,该有多好! 偏偏……是现在。 听出他语气有异,肖恩收起自嘲,朝他绽开和往常神似的灿烂笑容:“辛苦了,帕尔。”帕西斯颤抖的唇勉强勾起一个弧度:“吃饭吧。” “好~~”这次肖恩是真的笑得开怀,突然敲敲脑袋,“糟糕!忘了通知莉她们一声——帕尔,噗噗借我好不好?” 灯心鱼飘浮在主人身侧,圆滚滚的小身体像灯泡一样发光,尾巴底部尤其明亮。 “好啊,它也喜欢夜间散步。”帕西斯立刻明白他要用宠物干什么,大方地答应。 吃完饭,肖恩拿起仅剩的一条毛毯,对呵欠连连的银发少年道:“我们一起睡吧。” “咦!”帕西斯就维持嘴巴张到一半的姿势愣住。肖恩一派理所当然的态度:“夏天的晚上很凉,我没关系,你不行。一条毯子可能还不够,两个人睡会比较暖和。”为了防止病情反复,他必须留在这里。 “我要回去了,你也赶紧回旅馆。”帕西斯一口拒绝。为难民治病还有解释的余地,倘若跟别的男人睡一晚上……他就死定了。虽然他知道对方没有那种意思。 “帕尔,我说过了,我要带你走。”肖恩神色一凝,以沉冷的眼光扫视难民,“他们是奴隶吧?这里的统治者暗中进行这类交易,再上贡圣域和诸国。”帕西斯吃惊地瞪着他:“你知道!?” “我就是东方学舍的学员。”肖恩给予直截了当的答案。尽管洁西卡努力不让他接触这些事,但是,和那帮讨厌的老头打了那么多年交道,他哪会一点也感觉不到?何况他从不蒙上眼睛,塞上耳朵。 澄碧的眸子瞪得更大。 白色的毛毯如鸟翼般展开,包住他娇小的身子。肖恩一把抱起他,走向一座守卫特地搭起的棚架,柔声道:“睡吧,帕尔,我是救不了所有人,也杀不光那些该死的混蛋,但我至少有力量带你走。”帕西斯怔怔靠着他,大脑因为冲击过大还停留于空白状态。 渐渐的,浓重的疲倦涌上,不等消化完这个惊人的消息,他就抵抗不住睡意,坠入深沉的梦乡。 怀里的身体不可思议的轻,简直不似人类的体重,就像一片蒙尘的白羽。 月下的睡靥恬静、安详,是真正属于孩子的天真无忧,眉间的褶皱都被抚平,然而肖恩清楚地记得:那双合起的碧眸藏着多少不堪的过去,又是如何的阴郁沧桑。 继菲莉西亚之后,他第一次对人产生如此大的保护欲。 想让他像真正的孩子一样欢笑,在风信子的海洋里和朋友一起嬉戏玩耍,而不是在这个污秽的城市一寸寸腐烂。 情不自禁地收拢双臂,仿佛呼应一般,习惯汲取体温的手臂也环住他的颈项,肖恩愣了愣,浮起温暖的笑意。 很快,帕尔也会叫我“肖恩师父”了吧。 ****** 飞到旅馆的噗噗没找到人,因为此刻菲莉西亚等人正坐在一幢没有标志的建筑物内,彻夜商讨作战计划。 鲁西克的爷爷怀默德曾是赫赫有名的情报组织[灰羽公社]的一员,还是高级主管。他死后,鲁西克就继承了他所有的人脉。怀默德在临死的前一夜留下信物和遗书,希望这些能帮助孙子摆脱过去的阴影,度过自由的人生。 而现在,鲁西克不但用这项法宝甩开了故国的追捕,还准备用它颠覆一个城市。 没办法,既然已经牵扯进来,就只有利索地解决掉。 说是商讨,其实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只有旁听的份。安迪还能插上几句,毕竟他也是上流社会出生。不过他大半的心力都扑在绘画上,对这类事不是很了解,结果就变成分析、思考、决策都由鲁西克一手包办,和他平常在队伍里的领导地位一样。 “塔拉斯的主要掌权者有三个,商协会长杰罗-里加德,副会长德莫-金,市长查尔斯-罗亚。其他还有十几名议员,当地的土豪。作为南方联盟的关卡,圣域特别派驻了眼线,就隐藏在这批人当中。” 看完一大叠书面资料,鲁西克得出简单而确实的结论。安迪惊呼:“有圣域的人?那我们要小心了!” “没错,关键是不能被圣域发现。”鲁西克颔首赞同,神色冷峻,“而且以灰羽的能耐,也查不出究竟是哪些人。敌在暗我们在明,闹大不智——莉,不要玩墨水瓶。” 严肃的话后面接着这样一条尾巴,安迪一时反应不过来。玛丽薇莎努力伸长手,想把坐在桌上的友人抓下来。 “哼。”因为听得气闷而捣乱的菲莉西亚鼓起腮帮,用力把羽毛笔插进瓶口,溅出几滴漆黑的液体,“肖恩师父绝对会闹大的,他也不怕闹大。”比起这种扭扭捏捏的做法,她更喜欢直接用火球轰了那些坏蛋的老巢,爽快又解气。 对她的行为视而不见,鲁西克毫不动容,依旧冷静地叙说:“闹大可以,但要等小鱼都浮起来,不然会有后遗症。”菲莉西亚双目一亮:“啊,我懂了,是要混水摸鱼。” “聪明。”嘉许地摸摸她,眼角瞥见玛丽薇莎面露困惑,鲁西克温和地道,“玛丽,我们都有点饿了,麻烦你准备夜宵好吗?”私心里,他不想爱慕的女孩接触这些事,由他来背负就行。莉有这方面的资质,还不要紧。 “好!”玛丽薇莎欣喜地答应。完全听不懂让她多少产生“局外人”的感觉,现在有事情做,顿时好受许多。 “我帮你,玛丽。”安迪不放心,跟了上去。鲁西克将小师姐抱坐到怀里,一手支颊,盯着文件思索具体的策略。菲莉西亚乖乖保持安静,半晌才问:“露西打算选谁当诱饵?” “德莫和查尔斯二选一。他们都是改革派,虽然表面不和,私下的关系却相当密切。如果其中一个出事,一定会怀疑保守派的杰罗。再搅一搅,水就彻底混了。” “耶——那谁比较好对付?” “……查尔斯。”白发少年的语气带着罕见的犹豫,隐隐夹杂切齿声,“不过他的弱点,是我不想利用的那种。”菲莉西亚不解地眨巴眼睛。这时,安迪和玛丽薇莎一前一后地走进会议室。 “来咯~~刚出炉的咖啡蛋糕,葡萄干布丁,玛丽亲手做的三明治和雪泡芙。” 鲁西克以微笑迎接,菲莉西亚更是欢呼出声。温馨的用餐气氛一下子冲散了凝重的政治阴云。 爱怜地擦掉师姐嘴边的奶油,安迪问道:“怎么样,讨论出来没有?”鲁西克搁下梨木汤匙:“嗯,我打算扮女装,刺杀查尔斯。” 玛丽薇莎张大嘴;菲莉西亚差点把嘴里的布丁吐出来;安迪愣了片刻,跳起来拍桌大喊:“不行!绝对不行!这太委屈你了!”鲁西克回以沉静的目光:“我不会让他真的占我便宜。” “那也不行!露西……” “安迪。”压低的嗓音蕴含威势,震慑住激动的少年,“我的手早就沾过血了。” “……”抿了抿唇,安迪还是毫不退缩地和鲁西克对视。他知道自己是个优柔寡断,半吊子又没用的师兄,但是他决不会让重要的师弟以身犯险,做出这种牺牲,尤其在肖恩师父不在的情况下。 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屏息以待。鲁西克的神情渐渐柔和:“没事的,那种恶贯满盈的家伙,杀多少我都不会难过。”安迪的态度不由得软下来:“可是——” “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将来还有一个最大的敌人,圣域呢。” “我知道。”安迪微微苦笑,眼神隐然有挣扎。不是没有觉悟,而是他温和仁慈的天性就排斥杀戮。看出他的心情,鲁西克脸上一贯的寒意融化,搭上他的肩:“不要勉强自己,人都有适合和不适合的事,没什么可耻的。像你、像玛丽,没有你们在后方支援,我们这些前锋也没动力。”他脸皮薄,说了这段感性的话,冰颜红到耳根,如荒原绽放花朵,艳丽不可方物。 众人窝心之余,也不禁感叹:露西没生成女儿身,真是可惜了。 计划通过,接下来就是准备工作。披散着一头靓丽的蓝发,修长优美的身段罩着连身套装,半透明的裙摆宛如层层叠叠的花瓣,看似暴露却极为保守,透出含而不露的风情,旋转间翩然若舞,两臂上的金环清脆作响,华丽而不累赘。 “怎么样?”男扮女装的美少年不自在地问,回答他的是三人满眼的小星星。 “好~~美~~哦~~”菲莉西亚尖叫。安迪感动得双手握拳:“露西,露西,如果你是女的,我现在就跪下向你求婚!”鲁西克眼一眯,阴恻恻地笑了:“要不要摸摸我平板的胸部?” “不要——” 玛丽薇莎最镇定,因为她还是更喜欢鲁西克男装的样子,感觉很英武:“露西,你这件衣服好象舞娘穿的哦。”鲁西克露出复杂之情:“没错,这是舞衣。”众人一愣:“咦?” “我母亲本来是舞姬,拜她所赐,我也学了一点。以前每逢节庆,我们母子都会在大殿上一起跳舞,给在场的宾客看。” 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没听出言下之意,安迪却变了脸色:鲁西克是皇子,那他的母亲至少也是嫔妃了。要这样身份尊贵的两个人像民间舞者一样在社交场合表演,这、这不是侮辱是什么! “露西……”到底他们母子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 “没事的。”冲心疼自己的师兄深深一笑,少年用追忆的口吻道,“我那个傻母亲啊,可一点也不介意,还很高兴能够重操旧业,每次都快乐得像个小孩子。其实我也满喜欢跳舞,可能是精灵血统的影响吧。”菲莉西亚期待地道:“那你跳给我们看看嘛。”鲁西克冷冷回绝:“甭想。” “小气!” “我走了,你们也快回旅馆,肖恩师父应该回去了。别告诉他这件事,随便编个理由混过去。” “是!”安迪和玛丽薇莎都是老实人,菲莉西亚主动担当大任。鲁西克点点头,续道:“完事后,灰羽的人会接应我,不用担心。隐藏行迹我也很拿手。”其实他还有两张底牌,就是郊外树林的盗贼和被关押的流民。不过构陷战友太卑鄙了,他还想观望一阵子再说。 “嗯。”菲莉西亚三人应声,殷切嘱咐,“露西,要小心哦!” “放心吧,没有我搞不定的事。” 告别三个师兄姐,冷艳的舞姬踏着凛然而不失优雅的步子走向暗杀目标所住的豪宅。 ****** 调皮的阳光拂动银亮的长睫,迫使沉浸于安心感的人睁开双眼,回到现实。 “唔……”抗议地咕哝,翻个身继续睡。 “太阳晒**咯,帕尔。” 明朗的声线敲击耳膜,却没有带来丝毫不悦,但是宿疾引起的头痛还是让他下意识地挥手:“不要吵!” 肖恩有趣地笑了:这孩子,竟然还有低血压呢。 “乖,早睡早起才是好孩子。”扶起他,用沾湿的毛巾轻柔地拭脸。帕西斯一个激灵醒过来,笼罩着浓浓雾霭的碧眸半眯半睁地瞅着他,看了半天才看出是谁:“肖恩先生?” “宾果~~” 银发东翘西竖,衣着凌乱,稚气揉眼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平日的早熟,却可爱得像个普通的男孩。肖恩心下欣慰,忍不住拍拍他的小脑袋:“早上好。” “……早上好。”帕西斯这才真正清醒,脸蛋微微涨红。肖恩递给他一碗清水:“先漱漱口,然后我们一起吃饭。” “那个,你昨天说的,是真的吗?”思路一清晰,记忆就涌入正常运转的大脑,等不及吃饭,一漱完口,帕西斯就忙不迭地询问。 “当然了,我要带你走。”肖恩就泰然多了,盘膝而坐,津津有味地喝马铃薯碎肉汤,“我不打算付你老板钱,因为他肯定不是通过正规途径得到你。”不习惯“主人”这个称呼,他自动换成能够接受的叫法。 “你猜对了。”帕西斯轻叹,眼角瞥见难民们都在吃东西,看来他真的起来晚了,于是也拿起黑麦面包咬了一口,“不过他可不是简单人物,是南方联盟实际的统治者之一,商协会长杰罗-里加德。”他还不知道肖恩已经逃离圣域,以为他有东方学舍的势力撑腰,嘴上说得严峻,心里却轻松得很。 “放心,他好象和什么人起了争执,昨晚外面打得热闹滚滚。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一定出事了,不然不会一晚上没人过来问一声。” 帕西斯也觉奇怪,匆匆吃完饭,派了几名守卫出去打探。肖恩用[心灵通讯]和弟子们联系,确定他们是否安好。昨天噗噗很晚才回来,即使带着安迪的信,他还是有点不安。 通讯没有回音。菲莉西亚等人一夜没睡,此刻躺在一张床上,一个比一个睡得死。 当下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插翅飞回去。看出他的焦虑,帕西斯淡淡地道:“你走吧。” “一起走啦,帕尔!”急过头反而冷静下来,肖恩想起自己在房间的门上挂了护符,没感到外人入侵,可能只是那帮小鬼赖床。 “我还有事要办。”帕西斯眼底闪过冷厉的光弧,他是决定跟这个人走,所以才要把这里的记录彻底抹消,免得将来出问题,“你可以对我施加隐形术吗?”那些代表他不堪的文件,他不想让肖恩看到。 “隐形术?可以啊,你要干什么?” 帕西斯还没回答,一个守卫跑近,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查尔斯死了!?”帕西斯惊讶得提高嗓门。肖恩好奇地问道:“查尔斯是谁?” “我主人的死对头之一——消息确凿吗?” “确凿,德莫先生和大人还打起来了。” 打起来?德莫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啊。帕西斯有些起疑,直到其他几个守卫汇报的也是相同的内容,并说明杰罗和德莫目前是处于互相监视的停战状态,才相信。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肖恩先生,麻烦你一件事。”火速拟妥计划,将肖恩拉到一边,帕西斯小声道,“地下竞技场还有很多奴隶,一会儿我告诉你路和暗号,你去解放他们。”那里大部分是杰罗的人,一旦逃出,肯定会疑心到德莫头上,再燃战火。这两人实力相当,两败俱伤是唯一的结局。除非德莫合并查尔斯的人马,但是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 “好!包在我身上!”肖恩义不容辞。帕西斯却不乐观,他小小年纪,思虑已经非常周密:“他们可能会不相信你,因为以前主人经常叫人假装解救他们,再为利背叛或拆穿真相,磨灭他们的求生意志。”肖恩听得惊怒交集:“太卑鄙了!” 这种程度算什么。帕西斯在心里撇嘴,脸上装作赞同:“所以你要小心,必要时用武力威吓。”他不担心肖恩会出事,金铃会让奴隶们下意识地服从,需要防备的只有那里的看守。 “可是……”肖恩十分为难,“万一他们也把我当成奸细,我是不怕受伤,就怕伤了他们啊。”帕西斯眼神转柔,无奈一叹:“那你带证人去吧。”语毕,拉着他走向妓女们住的棚屋。 “玛莲。”在一个妇女面前蹲下,帕西斯简略叙述经过。玛莲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坚定颔首:“好,我陪同肖恩先生。”她们何尝不是盼这一天盼得望眼欲穿? “其他人也去——相信他,我担保他是我们的人。” 虽然仇视男子,但基于对帕西斯的信任,露西安等人还是点了点头。帕西斯转向肖恩,斟酌用辞:“那个…她们经常被传唤,你不用特地解释,不过一到那里,你就把看守全部放倒。”既然没听过娈童,恐怕这家伙连妓女是什么也不理解。果然肖恩先是困惑地眨眼,随即信心十足地拍胸:“放心,交给我!看守来一百个我也不放在眼里!”帕西斯情不自禁地扬唇。 “还有,帕尔,是不是通知威迪一声比较好?”玛莲问道。 “你儿子?嗯…配合我们的行动里应外合,胜算也比较大。”帕西斯沉吟片刻,做了决定,“好,等竞技场那边搞定,你就给肖恩先生一件信物,让他带去森林,和那个盗贼头子碰面。” “啊,你是说华尔特。”肖恩恍然大悟。玛莲面露惊喜:“你见过威迪?他好吗?”肖恩回以率真的笑靥:“很好哟,精神着呢,他是个信守诺言的好孩子。”安心之余,玛莲也对眼前的男子萌生了一份不小的好感。 哼,只是个头脑简单的小子而已。帕西斯有点吃味,一脸无趣地站起:“走吧。” “先帮她们弄套衣服吧?”肖恩指指玛莲,俊脸泛红。他无知归无知,终究是个正常男子。治病时毫无瑕念,这会儿看到一群裸女,生理上总有少许反应。尽管他当自己心跳跳,身体发热是天气的关系。战士的本能也很快压下妨碍理智的肉欲,调整到无波无痕的状态。 “衣服那边有。”帕西斯用大拇指比比守卫,“等进了密道,你就把他们剥光好了。”下面那帮禽兽自认是文明人,还享受脱衣的乐趣。 见守卫押着妓女们离去,难民司空见惯地不予理会,但肖恩他们就不依了,七嘴八舌地挽留。棕发青年好脾气地安抚,银发少年却暗暗冷笑:自私自利的孬种,我要是让你们活到这场战斗结束,才叫有鬼! 不付出努力,也别想得到幸福! “怎么了,帕尔,表情这么可怕?”回过头的肖恩捏捏他粉嫩的颊,毫无心机地猜测:“是紧张吗?别怕,有我在。”帕西斯回以童稚的灿笑:“嗯。” 还是算了……毕竟是他的劳动成果,知道后肯定又会哭。 便宜了你们!朝依依不舍的难民们丢下一个白眼,帕西斯一手被肖恩牵着,一手抱着噗噗离开了空地。 ****** “这条密道一定是矮人建的。” 从一家民房的壁炉钻进地下,肖恩环顾光滑的四壁,得出结论。帕西斯不无嘲讽地笑了笑:“是啊,可惜他们没想到人类会用它干什么。”另一头,玛莲等人正手忙脚乱地穿上守卫的制服。她们已经太久没有穿衣服,动作很不熟练。 “好了。”久违的步骤仿佛象征着失而复得的尊严,整装完毕后,每个人都是笑中带泪,激动得情难自抑。肖恩真诚地赞美:“哦,很威风呢。”帕西斯感同身受地微笑:“恭喜。” 恭喜?不解地瞥了他一眼,肖恩拿出一个小袋子:“给,这是我经常玩的弹珠。刚刚我在上面附加了小型的结界术和侦测魔法,你们一人一个分了。可以防身,也防止走失。” “……肖恩先生,你这么大的人了,还玩弹珠?”帕西斯无力地道。肖恩瞪他:“干什么啦!不可以?” 听到这席话,露西安等人不禁轻笑,内心的戒意消退不少。 “帕尔也拿一颗——你真的不和我们一道走?” “放心,我会和你们汇合。”帕西斯随手摸了一颗,漆黑透亮,仿佛夏季群星闪耀的夜空。肖恩连忙阻止:“啊,黑的不行,是我朋友的!” “朋友?” “嗯,我一个失踪的好朋友。”肖恩抱歉地翻找,“对不起,帕尔,我挑颗好看的给你。”帕西斯气愤地嘟嘴,挥开他的手:“不要!我自己挑!” 本来想选白色的,却意外发现一颗罕见的琥珀色琉璃珠。清澈透明,就像昨晚看到的泪滴,帕西斯喜爱地拿起。不料,还没等他握热,那边又有人结结巴巴地道:“这…这个是我哥哥的。” “……”帕西斯用杀人的目光瞪他。 “对不起对不起。”肖恩快哭出来了,内疚地退退退。可是这两颗他真的不能送人,代表他珍视的两段过去。 “算了。”帕西斯也不是无理取闹的小孩,转念一想就释怀:换作莉拉的遗物,他也不会送给任何人,哪怕对方是肖恩。见他消气,肖恩这才如释重负,接过他递还的弹珠放回,将功补过地找出一颗:“帕尔,紫色的好不好?是里面最漂亮的。” “唔。”这颜色确实很美,帕西斯乐意地收了。其他人就没他这么罗嗦,随便选了一颗。当然,避开了黑色和琥珀色。 施法前,肖恩千叮万嘱:“记住,隐形术是光系魔法,天黑就会解除。所以你要赶快,别磨蹭。千万小心,有事叫我,我会立刻去救你。”帕西斯郑重保证:“嗯。” ****** 古世历4591年星之月(八月)6日,对塔拉斯的民众而言是个不太平的日子。先是市长猝毙,再是两大权利者互拼。但是他们真正感到翻天覆地的变化,是在第二天的傍晚。 奴隶暴动。 从四面八方涌出的人潮像是凭空出现,有计划地逐一攻破城卫队的驻地;占领魔法师公会;剪除势力较弱的党羽;最后包围了整个豪宅区,形成对垒之势。出其不意加上战力雄厚,后者一开头就兵败如山倒,后期才仗着法师的力量稳住阵脚。 帕尔怎么还不来?随手砍翻一个小喽罗,肖恩焦急地看向西方的天空:太阳都快下山了! “肖恩先生,专心点!”发觉他的走神,依然一身绿的盗贼头子拍了他一记,语气不掩敬意。因为这个青年不但救了他的母亲,还帮助他们赶跑搜索森林的敌人。在之前的战斗也表现出惊人的实力,真是人不可貌相。 “啊…哦。”肖恩下意识地应了声。 然而,眼看天色渐暗,他再也克制不住,歉然道:“对不起,华尔特,我去去就来。”说着,张开风翼,飞向前方金碧辉煌的建筑物,顺手解决两名最难缠的法师,让战线又推进了几分。 “咦?”华尔特愣愣目送他飞远,最初的震惊过后,也平静下来——这里的指挥有他一个其实就够了,肖恩临走时又帮了个大忙,以目前的形势,他不在也没关系。只是,士气方面…… 正担心,好几个声音就纷纷响起: “头,他怎么走了?” “他去干掉杰罗。” “哦——”队伍里一片欢腾,安心下来的众人继续奋力杀敌。不得已撒谎的华尔特却暗暗咋舌:看来我也必须跑一趟了,万一肖恩是去拯救人质怎么办? 谨慎起见在后院降落,肖恩不及感应帕西斯的下落,听到一阵喧哗:“找到了!这女人,果然是杰罗的人!” 循声跑过去,正好看见一个绝美的蓝发少女被一群私兵模样的男子追逐。棕发青年不假思索地上前英雄救美。对于这种只是拿钱办事的人,他向来体谅,加上搞不清状况,开始留了余地。对方却不领情,招招砍向要害,污言秽语骂个不停。他心头火起,这才下杀手。 “肖恩师父,留下活口!” 熟悉的清冷嗓音令肖恩晃了晃,当场石化。早已胆寒的幸存者急忙落荒而逃。 “露露露露西?”转过头,做师父的看傻了眼:怎么回事!露西怎么会在这里?还这个打扮! 拿着玛莲的头发去树林之前,他特地回旅馆探了探。当时鲁西克就不在,菲莉西亚说出去买菜了。但现在……买菜需要穿成这样吗? 鲁西克暗叫穿邦,佯装镇定地道:“具体原因以后再说,你先把这两个人解决了。”说着,从假胸部里掏出一张叠起的羊皮纸。 “为什么?” “他们是圣域的眼线。” 肖恩一震,刹时想通前因后果,心里百味杂陈,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半晌,一手接过羊皮纸,一手握拳在徒弟头上一敲:“你们这帮小鬼!” “……我们不想你独自拼命嘛。”摸摸脑袋,聪明冷静的少年表现出难得的孩子气。肖恩无奈叹息:“算了,你快回去吧,别再出来瞎晃。”正要施展风翔,他攸地停步:“糟了!帕尔怎么办?” “那孩子?”鲁西克一怔,指指身后的宅邸:“他在里面?” “对!露西……” “交给我,我比你清楚地形,那边也缓不得——记住!绝对不能让他们有通风报信的机会!” 打断师父的话,鲁西克当机立断地转身奔向敌方的大本营。两个魔法——[风铠]和[水幻术]相继加持在身上。亲眼见识到徒弟比自己可靠多少倍,肖恩只有吞下劝阻,搔搔头,去完成自己的任务。 第二章 缘起(全) 帕西斯没有出事,而是被困住了。 杰罗的住宅内部他摸得一清二楚,包括两间密室。至于机关陷阱、守卫的换班时间,更是不用说。从地道出来后,一路覆险如夷地来到书房,轻声吟唱咒歌,封锁了魔力波动;然后好整以暇地用特定的暗号打开密室的空间门,找出自己的记录焚毁。偏偏这个时候,杰罗来了。 用飞一般的速度躲到书架后面,还把宠物的嘴巴堵住,帕西斯才想起:其实他用不着躲。 就因为这下意识的反应,他错过了逃生的机会。 “饭桶!你们全是饭桶!”一进密室,杰罗就大发脾气,把身后的近侍骂得抬不起头来,“连一帮小贼都找不到,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可是…范围太大了。”负责搜索森林,却一无所获的大队长小声辩解。杰罗喷了他满脸的唾沫渣子:“大个屁!那我的小猫咪呢?他就在城里,你们也找不到!” 谁是你的小猫咪啊?帕西斯暗暗嘟囔。 “大人,请冷静一点。”一个高阶法师模样的老者劝解,“当务之急是和德莫先生言归于好。”杰罗狠狠啐舌:“我早就派使者去了,是那家伙自己不识时务,刚刚还放话说一定要为查尔斯报仇——啧,我什么时候养过舞娘杀手了?每个人都知道我只爱小男孩,不爱美女!” “这其中可能有人搞鬼,我们最好查清楚。” “顺便把我的小猫咪找回来!竟敢一夜不归,看我怎么整治他!”杰罗阴森森地道,更坚定了帕西斯远走高飞的决心。不然落在这家伙手里,绝对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高阶法师自动挪后这个任务,本着幕僚的责任道:“盗贼那边如何处理?” “你们看着办吧,这点小事还要我伤脑筋?” “也就是说,无论什么手段都可以?” “当然了,关键是我的名誉。要是让圣域知道塔拉斯旁边出了个贼窝,我以后就别混了。到了晚上还找不到,就把森林烧了!一个鼠辈也不准放过!” “是。” 一行人步履匆匆地离去。帕西斯瞪着消失的空间门,在心里大叫:啊啊啊~~~ ……完了。以手撑地,他懊恼地垂首。这个密室的特点就是一天里只能开启三次,算上他进来那回,正好。这下只有等到半夜。 不过,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颓丧了一阵,就站起来另外找出路。室内大多数是珍贵的魔法道具,他不认识,也不敢碰,只能停留于挖墙脚。 正如肖恩告诫的,他的声带这几天还是恢复期,刚才唱了一小段咒歌,这会儿就火辣辣地疼,别说再使用能力,连发声也困难。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与外界彻底隔绝,帕西斯越来越心焦如焚。 不知道肖恩先生怎么样了,他这人本领是高强,可是实在单纯卤莽! “噗咿~~”噗噗发出可怜兮兮的叫声。帕西斯爱怜地拍拍它:“乖,再忍耐一下。”灯心鱼虽然能够像鸟一样在天空飞,但终究比较亲水,吃的也是小虾和水草,大半天没进食,难怪小东西肚子饿。 抱着宠物,帕西斯强抑担忧,静静地等待。不时试着开门,因为这里没有钟。 当他感到困倦时,心知差不多了,果然一报出暗号,空间门就应声出现。 不料,刚刚踏出去,他只觉一股冲击传遍全身,五脏六腑几乎倒转过来,不由自主地滚倒在地。紧接着,一个令他血液冻结的声音响起:“你让我好找啊,小猫咪。” 杰罗!帕西斯瞪大眼,情不自禁地抱紧怀里的噗噗。 “要不是我打不开门,真想不到你躲在里面。”居高临下地踢了他一脚,杰罗挑高眉,“嗯?还一副倔样,真是欠教训,看来我平常太宠你了。” “大人。”一旁的部下提醒。杰罗也明白时机不对,挥挥手:“先把他关进水牢!如果事情结束还有一口气,就放他出来。” 没有求饶,帕西斯苦笑着瞅瞅宠物:你倒是舒服了。 所谓的水牢,并非传统的监狱,而是一间专门用来施刑的地下室。先把犯人铐在底部,然后放水,等高度超过人体后,就解除束缚,关上盖子。 尽管知道垂死挣扎很难看,帕西斯也不甘心就这么完蛋,几次潜入水下试图扳开输水管,都以失败告终。当他快要灭顶的一刻,迷迷糊糊感觉水位好象有所降低,随即一双有力的手臂将他拉出水面。 “没事吧?”关切的清冷嗓音似曾相识。 “啊,露…露西?”咳了一会儿,帕西斯睁开眼,认出来人。 “太好了,你还活着。”鲁西克赞赏地揉揉他湿透的发,“坚强的小鬼。我真担心赶不上,那变态的部下都有两把刷子。”劫后余生使帕西斯手足酸软,顺势倒向他,原以为会埋进两团柔软的山峰,结果撞上一块铁板。 为了行动方便,男扮女装的美少年拿掉了假胸部。 是太平公主啊……好可惜,这样一个大美人。 阅人无数的银发少年也看走眼了。 噗噗**地飞上来,落在主人的肩头。鲁西克扶起他:“能走吗?”帕西斯努力站稳,调整呼吸:“可以,你怎么会在这里?肖恩先生呢?” “是肖恩师父叫我来救你的,他另外有急事。”鲁西克扼要回答,吸收他身上的水元素,将凝成的水球丢到一边,再用额环帮他加防御,抽出藏在裙下的猎刀戒备,“跟紧我,此地不宜久留。” “嗯。”帕西斯也是机灵人,点头答应。但是走了一段路,他忍不住悄声问:“外面的情形怎么样?起义成功没?” “果然是你和肖恩师父搞出来的,目前还算顺利。” 帕西斯松了口气,突然灵敏的听力捕捉到急速接近的脚步声。与此同时,鲁西克如猎豹般前扑,柔韧的身躯在空中翻过流畅而优美的曲线,手起刀落,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几簇短小的血花扬起,被秒杀的人体直挺挺地倒地。 好…好帅!幼小的男孩看得心潮澎湃,就此种下向某人看齐的念头。 “吓着你了吗?抱歉。”挥干刀上的血,鲁西克内疚地道。帕西斯回以猛烈的摇头和放光的眼神:“露西,露西,你好厉害!”鲁西克失笑:“别这么夸我,我这点本事不算什么,肖恩师父才是真的厉害。” “那个…我想拜肖恩先生为师,他会收我吗?” “一定会的。就算你不要拜,他也会死皮赖脸地求你,我就是这样被他拐骗的。” “哈哈,是吗?” 说笑间不免放松警戒,等帕西斯察觉动静而转身,已经和一道斜刺里窜出的黑影撞了个满怀。反应敏捷的鲁西克赶紧拉开他,对上一张有过一面之缘的脸。 “是你!”双方都惊噫了一声。 “你为什么一个人跑来这里?玛莲呢?”缓过气的帕西斯连声质问,“盗贼是你指挥的吧?你就丢下他们不管?”华尔特斜睨他,爱理不理地道:“我交给欧瑟——我的心腹了。现在情况不妙,我留在那儿也没用。”因为母亲澄清了误会,他对帕西斯的杀意消失了,但还是看他很不顺眼。 这是直肚肠的人对脑筋迂回的人特有的排斥,反过来也一样。 “所以你来杀杰罗?”立刻猜出他的打算,鲁西克摇摇头,还刀入鞘,“太轻率了。”帕西斯得意地帮腔:“就是!你以为杰罗是这么好杀的?”华尔特听得火起:“喂,你们俩,一鼻孔出气了?要不是肖恩先生无故离队,我也不用亲自冒险啊!”得知原委,鲁西克缓和神色,认真地道歉:“对不起,肖恩师父是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我们会帮忙想办法,先出去吧。” “可是,杰罗还欠我一笔帐……” “再深的仇也比不上你这条命!你还是有家人的人,不许乱来!”鲁西克提高嗓门,严厉的语气吓得华尔特一缩,冲口道:“是!” 呜,真是魄力十足的大姐……不对,他好象是男的吧?上下端详舞姬打扮的鲁西克,华尔特越看越不确定。 “露西,我知道一条密道。”帕西斯拉拉偶像的袖管,献宝地道。华尔特不甘示弱:“有什么了不起,我也知道!”帕西斯惊讶地睁大眼:“你怎么会知道?”华尔特嘲讽一笑:“处心积虑了这么多年,如果连一条密道也找不到,我们不就白混了。” “哼,反正肯定没我知道的多。” “什么!要不要比比看?” “好了,你们两个。”无奈地敲敲这对互别苗头的小鬼,鲁西克叉腰道,“选条最近的,都别争了。” “这边!”两人不约而同地指着一个方向,呆了呆,彼此瞪视,交缠的视线迸出火花。 “好,走!” “是——” 争先恐后地追上崇拜的“大姐”,结果又是不相上下,帕西斯和华尔特再次给了对方一个嫌恶的白眼,同时吐舌头扮鬼脸。 ****** 外头一片兵荒马乱,密道的出口离杰罗的豪宅不远,因此一回到地面,三人就陷入重重的包围网。 仗着额环的结界,鲁西克挡下大部分的攻击,奋力杀出重围,却是双拳难敌四手,渐渐招架不住。最让他头痛的,在他辛辛苦苦搏命期间,后面两个跟班居然还在争执不休。 “都怪你!选也不选条远的!” “什么!我记得你明明指的跟我是一条路!” “你记错了。”帕西斯嘴硬。华尔特为他的皮厚气结:“我们叫证人评评理!” 正当鲁西克不是想砍翻敌人而是结果他们俩时,刀光一闪,迅捷无伦的招数超越了肉眼所能捕捉到的极限。等三人反应过来,周围已躺了一圈死者。远处的敌人也被这样的威势震慑住,不敢靠近。 “肖恩先生!”抬起头,帕西斯和华尔特异口同声地唤道。 “对不起,露西。”肖恩手持暗镰降落下来,眉间尽是心痛——如果他有用点,这孩子就不必绞尽脑汁,还弄脏手。 “肖恩师父,解决了?”鲁西克高兴地迎上前,看出他的心情,笑道,“没事啦,这点小场面,我还不放在眼里。”其实他的腿已经有点软了,只是在师父和小辈面前,硬撑着而已。 再怎么沉着冷静,他也不过才十七岁。 揉揉那头染血的假发,肖恩转向他身后的人:“帕尔,你没事就好——华尔特,抱歉,我擅自离开。” “没关系,你回来就好,现在也不算迟。” 才说着,一队盗贼就浴血冲过来,领头的人大喊:“不好了,头!莫仁那边撑不住了!” 莫仁是带队围剿另一名权利者的奴隶,四人二话不说,过去接应后,赶往现场。 拔地而起的风墙挡住如蝗的飞箭,还引发了细碎风刃的反击,闹得守卫们手忙脚乱,倒下一批人。跟着划过的黑色镰刀更激射出锐利的剑压波,打破法师们险险张开的屏障,喷溅而出的鲜血染红了夜幕。 世上本不存在一人就能改变战局这样的事,但肖恩的强,就达到了这个等级。 奴隶们欢声雷动,士气大振。而敌方则是心胆俱裂,畏缩不前,不少人还抛下武器宣告投降。鲁西克大声制止对这些人出手,不杀降兵是战场最基本的规矩,对瓦解敌人的战意也大有帮助。然而愤怒的奴隶们听不进去,他们被欺压得太狠了;而且在他们看来,助纣为虐的人和罪魁祸首一样可恨。直到肖恩也看不过去劝阻,虐杀才停止。 “肖恩师父,别让他们杀了德莫。”搭着师父的肩,鲁西克耳语。不知道德莫是谁,肖恩“啊?”了一声。因为离得近而听见的华尔特大叫:“为什么?他也是个混帐大恶棍!” “问题是他有圣域的势力撑腰。这里的事迟早会传开,奴隶交易是多大的丑闻,圣域丢不起这个脸。以他们的作风,一定会彻底歼灭这里。但是,让德莫走就不同了,这场内乱会衍变成政治性质。给南方联盟面子,圣域就不会插手——你说德莫好对付还是圣域好对付?” 华尔特也是聪明人,顿时词穷,委决不下地咬唇。帕西斯奇道:“这么处理太谨慎了吧,肖恩先生也有圣域撑腰,还是东方学舍出身。”华尔特张大嘴。肖恩尴尬地搔搔头:“呃,我应该被学舍除名了,还被追杀。” 这回轮到帕西斯张口结舌,开始慎重考虑跟着这个人是否正确。 鲁西克继续说服:“要发泄的话,有杰罗一个就够了。德莫这人控制得好,他还会成为我们最好的遮掩。”华尔特沉着脸点头:“好吧,你说的对。不过这件事要秘密进行,我的手下还约束得了,但流民……他们积怨太深了。” “我明白——肖恩师父,你能潜进去吗?” “能是能啦,可是我不放心你们。”刚刚惊险的一幕还深深刻在肖恩心里,要他再一次单独离开,万万不可能。鲁西克用力拍了他一记:“别婆婆妈妈的,大事重要。” 这两个谁是师父?华尔特心下嘀咕。 “不用担心啦。”帕西斯插口,“德莫是能屈能伸的人,一见情况不对他溜得比谁都快。反而是杰罗死要面子,决不承认失败。”他说的鲁西克早已从灰羽的情报上得知,所以才选择德莫作为未来的挡箭牌,理性的人比感性的人容易预测。只是不亲眼看到重要的砝码平安逃走,他不放心。 这份龟毛的性子,罗兰有遗传到。 肖恩听得一头雾水:“到底要不要我去?” “算了,你待在这儿吧。”鲁西克突然想起师父不认识德莫,那去了也没用。 喧嚣声由远及近,夹杂着欢呼:“抓到杰罗了!” “哦,这帮小子干的不错。”华尔特笑得杀气腾腾。肖恩三人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连鲁西克也被他此刻的气势压倒。不满自己的反应,帕西斯皱眉道:“说不定是陷阱,你还是叫他们小心点。” “头,看,我们抓到杰罗了!”几个盗贼押着敌首过来邀功。一瞥见帕西斯,原本叫骂个不停的杰罗瞪大眼:“小猫咪!”盗贼们差点因为恶寒而松开手。 “你的绰号?”肖恩看向身侧的人。帕西斯咬牙道:“是不经过本人允许的绰号。” “你居然逃出来了!旁边那个,就是你拐走我的小猫咪吧!还带坏他!” 是你才会带坏他。鲁西克越听越不入耳,遗憾没带弓箭。他虽然不疾恶如仇,碰上该杀的人也不会心慈手软。而且帕西斯是他认定的师弟,他不希望他在大庭广众被污辱。 “帕尔才不是你的!”肖恩也有点生气,“他是我未来的弟子!”帕西斯心里泛起暖流,之前的犹豫烟消云散。 华尔特抽出短刀,动作带着浓浓的肃杀:“好久不见了,杰罗。”酷爱美少年的男子不感兴趣地瞥了他一眼:“你是谁?” “像我这种次等脸,你当然不记得。”华尔特毫不意外地冷笑,握着刀走向他,“你这个变态,还是老样子。老天是瞎了眼才会让你活到现在,它不开眼,我就替它宰了你!” “等等,华尔特。”肖恩拉住他,飞快地划了个符文,“定!”话音刚落,杰罗顿时像被施了石化术一样僵住,只剩眼珠可以转动。肖恩又放了个侦测魔法,从他身上掏出一堆小道具:“结界球、瞬移戒、联络镜、诅咒石、火焰咒符……你还真是准备了不少好东西耶。” 杰罗狠狠瞪视他,苦于有口难言。意识到手上抓的是个活炸弹,盗贼们不禁胆寒,庆幸肖恩及时发现。 “啊,抱歉。”棕发青年弹弹手指。恢复自由的商协会长怒吼:“快还我!你这强盗!” 对了,我这样做,是强盗行径吧?肖恩被他说得糊涂了。看出他的心思,鲁西克上前收起战利品:“别理他,肖恩师父。”帕西斯兴致勃勃地赏玩,末了询问:“我可不可以拿一件?” “你全部拿去好了。”鲁西克很大方。快被他们气死,杰罗正要破口大骂,一把漆黑的镰刀横在他的颈上。 “我帮你砍了他吧?”肖恩注视华尔特,“你还小,手上沾血不太好。”尽管感动他的好意,少年还是坚持:“不,我要亲手宰了他。” “那你还磨蹭什么,想取他性命的多着了。”帕西斯冷冷地道。他内心的杀意只有比华尔特更旺盛,但他想在肖恩和鲁西克面前装成好孩子,因此强忍。 这句话煽动了民愤,当下一群人冲上来,将杰罗乱刃分尸。 华尔特哑口无语。帕西斯也愣了两秒,抓抓银发:“白痴。手脚太慢,才会这样。” “你……”还说风凉话! “头,我们还找到一帮小鬼。”随着一声高喊,几十个身穿单衣的男孩被簇拥着走近,都是眉清目秀,容貌姣好。看到杰罗不成原样的尸体,少数露出痛快的神色;大部分哭哭啼啼地跪下来,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肖恩错愕地道:“怎么会有这么多孩子?莫非他是大善人,专门收养孤儿?”鲁西克无力地垂下头。帕西斯早就不奇怪,简略回答:“是一种被剥夺了人生自由的人。”看样子只有几个还有救,其他都是废人了。 “不,他们是牲畜。”出乎众人意料,华尔特说出不像他为人的毒辣评语,眼神寒酷而凌厉,“我也是。我们不是从流民里选出的娈童,而是那个变态挑选貌美的流民,结合生下的孩子!” 连帕西斯也震惊这种骇人听闻的行为,涌起反胃感。 生孩子?这附近没有甘蓝菜田啊。肖恩不解。 “就像牲畜交配不是吗?下作的东西!要不是我长得一般,也被他糟蹋了!” “……你好幸运。”帕西斯不无嫉妒地道。若非他的脸遗传自母亲,他真想划几刀。华尔特转怒为喜,得意地仰天长笑:“哈哈哈,是啊!多亏我妈妈!” 帕西斯想揍他一顿。 突然,远处人声鼎沸。众人反射性地转过头,只见西方的天空红艳如血。 “糟了!是森林!”帕西斯第一个反应过来。华尔特脸色大变,一把抓住他:“你说什么?” “应该是那边,杰罗说晚上再找不到你们,就放火烧林。” “妈妈!”华尔特转身飞奔。 听到玛莲她们在林里,帕西斯也慌了一下。肖恩一手一个抱起他和鲁西克,展开风翼——他既无法坐视灾难发生而不救援,也放心不下,只好打包了。 将他们放在离火场数十米远的地方,罩了两道屏障,他根据感应再次升空,不一会儿就消失在熊熊烈火中。 鲁西克和帕西斯焦急地等待,过了约莫半刻钟,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慢着!”扔下怀里的道具,鲁西克眼明手快地拦住来人,厉声道,“你冲进去干什么!送死吗!” “我妈妈…我妈妈在里面……”挣了两下挣不脱,华尔特六神无主地低喃,眼里闪烁着泪花。鲁西克安抚地拍拍他:“我知道,肖恩师父已经进去救人了。”华尔特惊喜地抬首,满怀希望地凝视他:“他一定能救出她们的,对不对?对不对!” “这——”火势如此大,鲁西克实在不敢给他保证。帕西斯搡搡他:“小心,杰罗的部下出来了。” 拔出猎刀,鲁西克护住两人。华尔特却推开他:“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他们!” “不要莽撞!里面有法师!” 一言未毕,两颗人头大小的火球重重砸在透明的结界壁上,泛开一圈圈白光。礼尚往来地举起手,鲁西克念出简短的起动语:“水箭!” 法术效果不合常理的低,凝聚的水元素还不到十厘米,半途就蒸发成雾气。 糟了!这里火元素占优势!鲁西克微微变色,紧急思考对策。不等他想出办法,明显是火系的敌方法师又扔了一发气势汹汹的爆炎,仗着特殊的环境,打破了第一道障壁。 只有拼了。双手握住刀柄,鲁西克凝神提气。 因为修行的时日尚短,他在魔法上的造诣不高,但武艺就不同了,肖恩也教过他将斗气和魔力结合的方法。 “大气之中的水之精灵,请聚集到我的身边;吞噬一切的暗之精灵,赐予我你们的力量,以契约之名,展现融合的奇迹。” 靛蓝色的长发无风而动,原本干燥的空气开始变得湿润,无数仿佛光尘的水珠围绕包裹着舞衣的优美身躯旋转,这幅景象充满了惊心动魄的美感,帕西斯和华尔特看得目不转睛。 水气飞快地融入雪亮的刀锋,呈现出晶莹的蓝色;而结界外,黑暗宛如活物般咆哮涌动,汇聚在施法者的身前。 “暗黑水龙破!” 华丽的魔武技一击就粉碎了接踵而来的炎弹和敌方法师的防御,撕开人体,造成数以十计的死伤。与此同时,鲁西克也脱力地软了脚。帕西斯连忙扶住他:“露西,露西,你没事吧?” “呼……没事,只是有点累。”连抬手抹汗的空闲也没有,鲁西克调整呼吸频率,力求在短时间内恢复过来,再施放一个暗系的隐蔽术,逃之夭夭——对方的法师既然完蛋,就不怕被逮到。 可惜,他两个未来的师弟被“英雄救美”的愚蠢念头激起了满腔热血。 “你带她走,我来抵挡他们。” “嗯!” 虽然鲁西克刚刚的表现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但现在看到他站也站不稳的模样,两人都下意识地把他当成需要照顾保护的弱女子。 不由自主地被帕西斯拖着跑,鲁西克气急败坏地瞪视华尔特严阵以待的背影,在心里大骂:笨蛋!你一个人能干什么!? 别跑了,这个距离超过施法范围啊啊啊~~~ 幸好,可怜他快要抓狂的心情,上天在此刻派来援军:大批盗贼和奴隶相继赶到,将他们护在中间。而那些负责烧林的私兵早已吓破胆,眼见人多势众,掉头就逃。 “切!胆小鬼!”华尔特不爽地收起武器。松了口长气的鲁西克瘫坐于地。帕西斯跟着蹲下,殷勤地帮他擦汗:“好一点没有,露西?”回头看见这一幕,华尔特喝道:“不许对她动手动脚!” “要你管!” “……”这两个小鬼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鲁西克疑惑地皱眉。这时,远远响起熟悉的清亮嗓音:“露西!帕尔!华尔特!” “肖恩先…妈妈!”拨开人群的华尔特发出一声欢呼,狂奔过去,“太好了!你没事!”帕西斯和鲁西克也高兴地站起来。 “我以后要把你们用绳子拴起来。”瞥见法师一分为二的尸体,立刻猜出来龙去脉的肖恩叹气。鲁西克笑着拍拍他:“我们不都没事吗。有我在,你尽管放心。” “唔~~~” 帕西斯诧异地发现:露西很喜欢逞强。 不过,这个小缺点也很可爱啦。果然误会了什么的少年暗暗盘算追求大计。 “其他人呢?”放下心头大石的华尔特左瞧右瞧,也不见半个部下,逃出来的只有十来个妓女,而营地里还有很多老弱妇孺,和留守的盗贼,“——你为什么只救了这么点人?”语气透出慌乱和质问。 玛莲黯然垂首。肖恩面露为难,不知如何启齿。露西安踏前一步:“不关他的事!是你的手下自己害死自己!” “什么意思?” “他们嫌我们脏,也怕感染花柳病,把我们赶到很远的一间小屋里。因为我们带着肖恩先生给的弹珠,他才能找到我们。可是当时火势太大了,他只能先救我们,没空找他们,也找不到!” 太过冲击的事实令华尔特失去了血色,呆立当地。 为人子女,不能救出受苦的母亲,已经是至极的不孝,还让她被自己的部下羞辱,这叫他情以何堪! “头……”几个盗贼怯怯地呼唤。华尔特回以冷淡的低语:“别叫我头,我没资格。” “威迪。”不忍心儿子难受,玛莲握住他的手。肖恩歉然道:“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我还没向你道谢。”华尔特诚恳地低下头,突然,灰眸一亮,几乎用跳的冲到他面前,“你…请你收我为徒!” “哎?”肖恩一怔。 “我受够了!只能打劫路人,偷鸡摸狗的生活!连对付仇人也不能光明正大,还怕被他反过来宰了——我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再也不畏惧任何人!” “好啊。”肖恩乐意地道,随即看看玛莲,“不过……”他本来想问“不过你母亲怎么办?”,一个清越的童音打断了他:“不行!” “关你什么事?”华尔特瞪目。帕西斯比他更凶狠地瞪回去:“我才要拜肖恩先生为师!” “先抢先赢!” “我先认识他!” “但你比我晚说!” “不管!总之你给我闪边!” ………… “呃,这个没必要争吧。”眼看他们越吵越上火,肖恩不得已插话。然而他毫无威严的调解被两人当成耳边风,在挑衅的眼神中失控地滚成一团,互相撕咬扭打。 “别别别这样!”肖恩手忙脚乱地劝阻,却逮不到翻来滚去的身影,反而挨了几拳几脚,他也不恼,只是好言相劝,“乖,大家坐下来慢慢谈…呜!帕尔,当小的很好啊,被大的宠…呃!那个……” “肖恩师父,我来。” 看不下去的鲁西克拉开师父,瞅准空隙,抓住两人的后脑勺用力一撞。 砰!漫天飞舞的小星星震闷了两人。 “清醒了吗?”鲁西克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问,浑身散发出无形的压迫感。帕西斯和华尔特不敢发火,只是委屈地望着他。 “还要打吗?” 战火重燃,誓不罢休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我明白了。”以不符合柔美外表的粗暴动作扳动十指,鲁西克冷冷微笑,“想必我叫你们看看场合乖乖住手你们也不会听了?任性妄为的小孩就应该得到教训。” 语毕,首先揪起华尔特,按在膝上,高高举起右掌。 啪!啪!啪!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人人呆若木鸡。 扔开一个,再拎过另一个,同样的步骤。完事后,鲁西克起身拍拍手,一字一字地道:“这回知错了没?” “……知错。” 眼泪汪汪地抱着臀部,两人挨在一起发抖,险些抱头痛哭——太丢脸了! 但是……两个同样没父亲的孩子却不得不承认:被人打**的感觉,很好。 “这还象话。” 嘉许一笑,衬得绝美的容颜更为耀眼夺目,宛如冬之女神,“起来吧,下次不许再胡闹。” “是,大姐!”帕西斯和华尔特齐声应和,无限崇拜。 “……” “住、住手啊,露西!”肖恩慌忙制止进入暴走状态的少年,对两个小徒弟道,“快向你们的师兄道歉!” 师兄!?众人的下巴一齐滑落到地。 真是男的……华尔特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打击更大的帕西斯泪洒千行,哀悼自己纯纯的初恋。 他甚至决定就算是太平公主也要追到手!伤心的程度可想而知。 喘了会儿粗气,鲁西克拉开领口,用吼的音量道:“看清楚!我是男的!货真价实的男人!” 这一刻,看戏的某人起了强烈的共鸣,差点冲过去和首代东城城主握手,互道心酸往事。 噗!证明的举动只造成了反效果,一群人狂喷鼻血。鲁西克脑中掌管理智的神经线顿时断裂,握刀的手捏紧。眼看就要发生命案,一个温和的男中音浇熄了他达到沸点的怒火:“露西,肖恩师父。” “安迪!” 抱着小师姐,肩背长枪的文雅少年匆匆跑近;身后跟着腰缠长鞭的红发女孩。肖恩又惊又气地迎上前:“你们怎么出来了?我叫你们待在旅馆的!” “对不起,莉一直哭个不停,硬是要出来。” “哭!?”肖恩这才发现女儿沉默得不正常,小小的身子压抑似地轻颤,心疼地抱过她,“怎么了?做噩梦了吗?”玛丽薇莎关怀地走到鲁西克面前,帮他扣上扣子:“为什么敞着衣服?会冷的。” “嗯~~~”打死也说不出理由,鲁西克尴尬地红了脸。 不但是男的,还有心上人了。帕西斯和华尔特看出苗头,郁闷的心情更添萧瑟。 “莉不想哭。”搂着义父,菲莉西亚的情绪平静了些,扁着小嘴道,“就是好难受好难受,像被火烤一样。” 火烤?难道说……肖恩若有所思地看向几乎烧成枯木的树林。他没有试图救火,大自然的力量是不可抗拒的,即使起火的原因是人为。循着他的视线,华尔特的神情黯淡下来。这片森林是养育了他十多年的家,唯一的庇护所。当年被当成次理品从塔拉斯扔出来,就是这里收容了他,供他食物,为他遮风挡雨。 而现在……化为了灰烬。 菲莉西亚挣脱肖恩的怀抱,跳下地,走出几步,小手举起。 白皙的掌心涌现出波浪状的绿光,原本剔透的紫眸也染上莹绿的色泽。 仿佛电影的快放镜头,一颗颗幼苗从厚厚的焦土中窜出,飞快抽长,新绿的颜色以肉眼可及的速度扩散,覆盖了视野。植物分泌的清爽物质取代了火与烟的味道,舒畅得令人情不自禁地深呼吸。 哗然,目睹这一幕的人们脸上都充满了惊讶和赞叹。 果然是因为木精灵的血统!肖恩蹙起的眉笼罩着阴云,及时接住养女往后倒下的小身体,抱了起来,护卫地环紧。华尔特回过神,瞪视菲莉西亚:这小女孩究竟是什么人? 没想到她有这么大的能耐!帕西斯哑然。 这下糟了。鲁西克第二个想通原因,眼底闪过忧虑:[奇迹]这种东西,最容易传得沸沸扬扬。 只有利用情报操作,混淆圣域的耳目了。 劳碌命又爱操心的少年无声地叹息。 纷乱的一夜在喧闹中结束,帷幕才刚刚揭起。 ****** 塔拉斯成为了艾斯嘉大陆第一个由平民自治的城市。 经过数天的协商,鲁西克代替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的师父婉拒了市长一职;以他的名义委任继承者;挑选有声望有才干的起义领袖和原官僚重组内阁;与市民代表洽谈,转嫁责任,说明利害关系;收拾灾情,修复受到破坏的街道和建筑;抚恤无辜的受害者和伤员……所有烦琐的事务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看得肖恩等人矫舌不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因此,离开的当天,安迪忍不住私下询问:“露西,你不留下来吗?” “留下做什么?”鲁西克回他困惑的眼神:他都快累死了,好不容易解脱,师兄竟然要他回去! “继续干啊。”安迪诚恳地道,“我觉得你很适合做这一行。”鲁西克淡淡一笑:“适合不代表喜欢。” 他很清楚自己与生俱来的才能,但更清楚自己的精神骨架与这份才能并不匹配。何况他又不是没有别的本事,为何要委屈自己龟缩在那样一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这次是因为参与了暴动,有责任;队伍里又没有其他能够处理的人,才不得不为。 “也好,如果露西不在,我们一定三天就去喝西北风了。”安迪展颜,搭住师弟的肩膀。感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暖流,鲁西克情不自禁地露出由衷的笑意。见状,站在他身旁,换上朴素衣服的帕西斯眯起眼。 你这只手在干嘛!还没摆脱初恋情结的少年瞪着安迪的手臂,恨不得咬一口。 “怎么了,帕尔?气呼呼的样子。” “没事~~”帕西斯朝声音的主人绽开天真无邪的灿笑,蹦到他面前,“肖恩师父,我穿这样好不好看?”欣慰他童稚的欢笑,肖恩爱怜地抚摸他柔软的发梢:“好看,帕尔穿什么都好看。”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使菲莉西亚绷紧身体,占有欲十足地抱住义父的腰,眼里射出凶光。 坏蛋!肖恩师父是我的! 接收到她的警告,帕西斯回了个吐舌头的鬼脸,挑衅意味浓厚。菲莉西亚大怒,作势要踢他。 “莉,不可以欺负师弟。”肖恩教训养女,“你不是最喜欢当老大了?老大就要好好照顾小弟。”菲莉西亚欲哭无泪地看着他,体会到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心里爽翻天的帕西斯还嫌不够,乖巧地唤道:“师姐。” 菲莉西亚想掐死他! “帕尔,来,你的行李,里面有干粮和衣服,要好好保管哦。”特地去采购的玛丽薇莎递给他一个帆布背包,笑容真诚而温暖。帕西斯也柔化了脸上的线条:“谢谢你,玛丽。”安迪关怀地道:“帕尔,你背着小提琴不方便,我来帮你拿吧。”帕西斯立刻对他改观,点点头。 “噗噗饿的话就跟我说,我有买鱼虫。”最细心的鲁西克交代。 “嗯!” 目前为止,帕西斯在这个新家庭里最看不顺眼的,是他未来的亲亲老婆。 然后是正和母亲话别的华尔特。 “妈,别担心。”原盗贼头子用力拍打还不算强壮的胸膛,一派大无畏的气概,“你儿子我一定会吃饱穿暖,健健康康地来接你,说不准还会带个大美人回来。”塔拉斯的新任掌权者是奴隶出身,并不歧视当过妓女的母亲,所以他才决定跟随师父一起旅行。而且,就算他陪在母亲身边,又能怎么样?只有学成本事,赚足钱,他才能让自己和唯一的亲人扬眉吐气,过好日子。 “你啊,别给肖恩先生添麻烦就好。”了解儿子的个性,玛莲无奈摇首。华尔特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讪讪地笑了。 离情依依,叙说不完。看了看天色,鲁西克走上前,拍拍师弟的背:“放心,我拜托了可靠的人,如果城里容不下她,就带你妈妈和她的朋友去更好的地方,妥善安置。”这才真正放下心头的大石,华尔特感激地道谢。 “妈,我走了!” “保重啊,威迪!” 随着鲁西克和华尔特的归队,儿童军团全员到齐。棕发的军团长环顾每一张残留着稚嫩的脸蛋,精神地握拳举起:“好!出发!” “哦——” 欢呼声响彻云霄。 第三章 螺旋(节一) 夏季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暖暖地洒在木制地板上。窗边的床上,一个银发少年半坐起身,睡眼惺忪地打哈欠。白色的大头鱼在他头顶晃来晃去。 “帕尔,醒了?”安迪开门走进,手里提着长枪,“起晚了哦,早晨是锻炼最好的时光。”克制低血压引起的头痛,帕西斯撇嘴:“没人叫我。” “叫了啊,华尔特要拖你起来,被你踢了一脚。要揍你时,露西拎他下去清醒头脑。” “露西万岁!华尔特活该!”帕西斯得意地欢呼。安迪哭笑不得:这两个孩子。 “快起来吧,大家都起床了。肖恩师父今天应该会帮你测试,当然你要休息一段时间也是可以的。”安迪拉开窗帘,让房间通风。窗外,以清澈的蓝天为背景,纯白岩石筑成的城墙闪闪发光,两座尖塔高耸入云,景色十分漂亮。 这里是图哈城,距离塔拉斯一百二十公里的大城市。他们准备往南行,在港都哈德伦搭船前往南方群岛,甚至尼普亚斯大陆,以躲避圣域的追兵。 “不要!我要学本事!”帕西斯一口拒绝。安迪赞赏一笑:“嗯,帕尔也是有志气的孩子呢。” 不过,测试不会是魔法测试吧?是就糟了。想起自己的亡灵属性,正在洗脸的帕西斯僵住,盘算用什么借口混过去。 搅镜一照,完美无缺的乖宝宝,他这才满意地和温和的大师兄一起下楼。 餐厅里人很多,但是由一个大人和四个小孩组成的一桌还是特别显眼。帕西斯举起右手,甜甜地招呼:“早上好。” “早,帕尔。”肖恩精神地回应。菲莉西亚嘟起小嘴:“哼,起得这么晚,还‘早上好’。”她对帕西斯的印象差到极点,因为他觊觎“她的”肖恩师父。 这种程度的讽刺,怎么刺得穿帕西斯的厚脸皮,但他还是在心里冷冷勾唇,接下她的战书。 哼哼哼,小丫头,你还太嫩了。敢跟我斗,我就让你尝尝什么是“求助无门”的滋味。 “对不起。”耷拉着头,他装出受伤的小媳妇样。肖恩看得心疼不已,一边拉过他一边教训养女:“莉,怎么可以这么对师弟说话!帕尔有低血压,没法早起。” “什么低血压!他分明是装蒜!”生气义父的倒戈,敏锐的直觉也捕捉到帕西斯的口不对心,菲莉西亚更恼。这回,温柔的玛丽薇莎也看不过去地板起脸:“莉,是你不对。”安迪接着训斥:“没错,帕尔刚刚加入,作息调整不过来很正常。” 众叛亲离使菲莉西亚气得失控:“他是坏蛋!你们为什么都帮他?” “莉!”肖恩的语气透出罕见的严厉。第一次被挚爱的养父凶,菲莉西亚的小心灵伤到体无完肤,嘴一扁,眼里泪花乱转。帕西斯适时插口,再浇一桶油:“是我不对,别怪她。” “你……” “师姐,别生气了嘛。”碧眸可怜兮兮地瞅着她,配上乖巧的神情和秀丽的长相,就像纯洁无邪的小天使,“我保证不再赖床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啪!神经线断裂,这一次菲莉西亚不但想掐死他,还想扒他的皮,喝他的血。 “帕尔,不许欺负莉。”鲁西克出声,水青色的眸子有着看透一切的冰锐。肖恩等人不解地看向他:应该是菲莉西亚欺负帕西斯吧? 银发少年情不自禁地瑟缩,只觉自己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无所循形。 难道……露西知道我的过去,也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吗? 恐惧如黑色的潮水涌上,几乎将他淹没。见状,白发少年的眼神柔和下来,宛如冰融的水面:“做人要大度,男孩子更应该谦让女孩子。有什么委屈,你可以对我说。” 内心的凶兽被安抚,有人看透你的黑暗,却又包容你的安心感令帕西斯惨白的小脸重新泛起血色,蹦到他身侧:“露西,露西,我坐你旁边好不好?” “嗯。”露出淡淡的笑意,鲁西克帮他拉出椅子。一直没吭声的华尔特吃味地道:“露西比较宠帕尔。”帕西斯得意地朝他扮鬼脸。刚挟了一只鸡腿给他的鲁西克一视同仁地夹起另一个,放进华尔特的碗里。 “他的比我大!” “……”鲁西克决定不再理他。有三个调皮鬼弟弟的安迪对调解这种纷争最拿手,拿起一只夹心面包,熟练地拗成两半,大的给华尔特,小的给帕西斯:“哪,这下公平了哦。” 两人比了比,确实平均,心满意足地吃起来。一场风波烟消云散,众人都松了口气。不然一顿饭打得尘土飞扬,实在受不了。 幸好有安迪。肖恩朝徒弟投以感激的眼神,帮还眼泪汪汪的宝贝女儿系上餐巾,拍拍她的小脑袋,道:“来,大家多吃点,一日之计在于晨。”语毕,给每个人夹菜。 “肖恩师父也吃。”帕西斯孝敬他一根大火腿,这个举动并不带有演技的成分。华尔特不甘示弱地挑出莴苣给师父。看出其中的真意,帕西斯眯眼:“那是你不爱吃的蔬菜吧。” “胡说!我最爱吃莴苣了!”为表证明,华尔特塞了一大把下肚,结果差点因为反胃而吐出来。报复成功,帕西斯笃悠悠地享受自己的餐点。 肖恩为徒弟的体贴感动无已。 还算平静的早餐结束后,众人回到房间,听肖恩宣布一天的行程:“待会儿我想去炼金术士公会一趟,帮帕尔和华尔特做几件防身的小道具,你们就自由活动吧,但是都要带我做的护符。”鲁西克持反对意见:“这里也算是圣域的势力范围,不宜久留,还是到更南边再抽时间做。” “哎,可是……” “帕尔和华尔特的安全,就由我和安迪负责好了。上次从杰罗那儿搜刮的法器,也可以让他们武装起来。” “对了,我一直想问。”华尔特眼望肖恩,“你到底为什么被圣域追杀?”帕西斯虽然不说话,心里也充斥着相同的疑问。 “是莉的缘故。”菲莉西亚对华尔特没有偏见,老实地回答。而华尔特对她也很有好感,因为她复苏了庇护养育他的森林:“你?难道你偷了他们的什么宝贝?”他的思维尚未摆脱盗贼的模式。 “不是啦!是莉的血统!莉的坏爸爸是精灵王,妈妈是魔族公主!” 帕西斯和华尔特目瞪口呆。其他人早就知道,闲闲在一边纳凉。 基于通缉犯的习惯,房里已经布下隔音结界,也不怕泄露出去。 “莉,为什么说是坏爸爸?我说过你爸爸是个伟大的人。”肖恩捏了捏养女翘挺的鼻,略施惩戒。菲莉西亚绽开甜美的笑靥,抱住他撒娇:“因为莉更加喜欢肖恩师父嘛,那个爸爸当然被比下去了。”说着,紫眸闪过接近杀意的冷光。 这小丫头也不是白纸嘛。没有看漏这股情绪波动,帕西斯意外地修正了之前的认识。华尔特恍然大悟:“难怪要杀她,圣域一向以除恶为己任。”鲁西克无力地道:“你还相信这种骗人的招牌?塔拉斯出生的你?”华尔特立刻涌出同仇敌忾之情:“对!那帮家伙都不是东西!” “不,他们对魔族的恨意是真的,一般人都是。”肖恩说公道话,搂着菲莉西亚娇小的身躯,“只是莉是无辜的,她当时还是个婴儿,奥佛瑞特陛下也托我保护她。” “所以你就带着她逃了?真是——”华尔特咋舌,抓了抓凌乱的亚麻色短发。这男人,真不知该说他善良,还是没大脑。肖恩来回看着他和沉默的小弟子,不安地问道:“华尔特,帕尔,你们能接受莉吗?” “当然了,肖恩师父。”帕西斯回答得毫不犹豫,笑容更是真诚,“就像你说的,师姐是无辜的。” “别叫我师姐!”菲莉西亚不领情地嗤鼻。肖恩轻拍她的后脑勺:“又来了,你和帕尔有仇?” “哼!” “没关系啦,肖恩师父,那我叫师姐的全名好了,免得她嫌我不尊敬。”这回帕西斯谨记鲁西克的忠告,表现出谦让的态度,但语尾还是小小讥刺了一下。 “我也不介意。”华尔特开口表态,“我跟圣域本来就有仇,活到现在,也没魔兽来惹过我。”肖恩喜出望外:“谢谢!”安迪拍拍手:“皆大欢喜啊。莉,恭喜你又多了两位骑士。” 我才不要当这小丫头的骑士!帕西斯嫌恶地白了菲莉西亚一眼。华尔特却颇为受用:“哦哦,不错啊,莉是小美人,是应该配上俊男骑士。”被夸奖的菲莉西亚笑着伸出手:“威迪抱。”看不惯他们和乐融融的模样,帕西斯冷嘲热讽:“你哪里是俊男了?” “臭小子你欠扁!” “威迪是帅哥,比你帅。”抱着华尔特的颈项,菲莉西亚昂起下巴。帕西斯暗暗切齿:没眼光的小丫头。 “在我眼里,玛丽也是美人,比你美一千倍!”想出扳回一城的办法,他手指红发女孩。这倒也是事实,帕西斯是认为玛丽薇莎的性情好得多;而且他看出这位师姐将来会长成前凸后翘的身段,女人最重要的是身材不是脸蛋。 “咦…咦?”遭受无妄之灾的玛丽薇莎面红耳赤,手足无措。鲁西克挑了挑眉:这小鬼还挺有眼光嘛,看出玛丽的好。 菲莉西亚恼恨地咬牙,她和玛丽薇莎的感情很好,说不出诋毁的话,因此更加愤懑。 我跟你没完! 澄碧的眸和晶紫的瞳同时迸射出强烈的怒焰,在半空狭路相逢,碰撞出十万伏特的电压。 这时,迟钝的师父终于嗅出火药味,赶紧劝解:“大家不要吵,好好相处。”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冲他笑得甜蜜:“是~~~”一个盘算毒哑对方,一个思考如何偷袭。 欣慰他们的听话懂事,肖恩拿出测试水晶球:“来,帕尔,华尔特,我看看你们的属性。” 帕西斯脸色微变。华尔特歪着头:“什么属性?” “就是看你们适合学哪种魔法。” “魔法!?这个威风。”想起鲁西克施展时的风采,华尔特兴奋地冲上前,一手按在水晶球上。晶莹的球面立刻冒出一团绿光,外围包裹着金色的细线,仿佛电花形成的游丝。 “风雷双属性!”肖恩赞叹。听出是好的结果,华尔特期待地问:“很厉害吗?” “当然厉害了。”安迪用祝贺的口吻道,“很少有人是双属性,多数人只能修习一种魔法,像我就是地系。”玛丽薇莎安慰:“地系还有木系的衍生系啊,我才真的只有一种。” “请问……你们在说什么?” “呵呵,等你学了魔法就知道了。”鲁西克轻笑。华尔特固执地瞪他:“我现在就要知道。” “举个例子。”包容师弟的任性,鲁西克摊开手,白皙的掌心上方渐渐浮现几颗大小不一的水珠,融合成一枚菱形的冰钻,“冰是水凝成的,对吗?”华尔特眼巴巴地盯着那颗美丽的结晶,神思不属地点头。 “同样,植物也是从土里长出来。这种和本系相关的法术,我们就称为。” “哦。”终于回过神的某人垂涎三尺地道,“露西,那颗钻石,可不可以送给我?”鲁西克一言不发地将冰钻丢到他头上。 “呜呜……”华尔特委屈地靠向另一个师兄。安迪叹了口气,无奈地拍拍这个财迷心窍的师弟。 “这不是真的钻石啊,华尔特。”肖恩也体谅徒弟的盗贼脾性,温言道,“你的属性攻击力很强,可惜不是火和风,不然威力更大。”华尔特又高兴又失落:“那我有没有衍生系?” “没有,风和雷都没有衍生系。” 华尔特垂头丧气。菲莉西亚不看时机地炫耀:“我所有的魔法都会!除了生命系和死灵系。”华尔特斜睨她,酸酸地道:“哦~~~真是天才。”鲁西克不以为然:“她是怪胎。”这根本不合常理。菲莉西亚大怒,扑过去咬他。 对他们习以为常的打闹视若无睹,肖恩转向小弟子:“来,帕尔,轮到你了。”帕西斯强笑道:“那个,有人说我不适合学魔法,所以不用测了。” “不可能!他一定是诓你!无属性的生物是不存在的!”肖恩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小手按在水晶球上,“看……咦!” 灰色的雾气扩散开来,充满了整个水晶球,隐隐发出诡异的青光。 帕西斯闪电般缩回手,面无人色。没注意到他的反应,肖恩大喊:“亡灵属性!” 震了震,鲁西克和安迪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帕尔,你说谎。” “……对不起。”不敢面对他们,帕西斯下意识地抱紧噗噗,“曾经有人追杀我。” 哦。两人缓和神色。玛丽薇莎关怀地走过去:“有没有受伤?我会白魔法,能帮你治疗。”帕西斯勉强牵了牵嘴角:“没有,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太棒了!太棒了,帕尔!”肖恩雀跃不已,“你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天生的死灵法师!”帕西斯错愕地抬首:“死灵法师……很好吗?” “当然了,这很罕见啊,比双属性罕见多了。因为冥界的力量和生者冲突,只有特殊体质的人才能修行——啊,你不要相信那些圣职者的瞎吹。力量无分善恶,关键在于使用者。像我也会死灵魔法。” “真的吗?”帕西斯放下心头的大石,小脸也恢复了血色。肖恩爱怜地摸摸他的头:“千真万确。不过学死灵魔法很辛苦,因为反噬…施法都会有多余的能量反馈,称作。死灵魔法的反噬最严重,所以死灵法师多数都很短命。” “没关系,我不怕辛苦,也不怕短命。”帕西斯坚定地道。如今的世道,若没有防身技,还不是要早死,他宁愿选择掌控自己短暂的一生。菲莉西亚紧张地抱住义父:“肖恩师父会短命吗?” “不会,我已经撑过死灵融合了。帕尔如果通过这一关,也不会有事。所以放心吧,我会让你成为世界第一的死灵法师,而且是最长寿的死灵法师。” “嗯!”帕西斯抱以信任的微笑。华尔特嘀咕:“和本人一样阴森森的属性。” 帕西斯狠狠瞪视他。 收起测试水晶球,肖恩击了下掌:“好,接下来去锻炼。”帕西斯和华尔特愣愣重复:“锻炼?” “是啊,法师最需要的可不是强大的法力,而是强健的体魄和逃跑功夫哦。你们又有魔武双修的素质,当然一起锻炼了。初级的理论可以看书理解,不懂问我,笔记一定要记。” “哦。”华尔特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帕西斯从乖宝宝摇身一变为乖学生,举手道:“肖恩师父,我会好好学习,可是华尔特师兄识不识字呢?” “你……!”华尔特气极,端正的面容泛起羞愧的红晕,他确实是目不识丁。鲁西克责怪地瞥了小师弟一眼:“不识字可以学。”玛丽薇莎接口:“对,我也不识字,是莉和肖恩师父手把手教我。”华尔特顿时好受许多。安迪搭住他的肩:“魔法理论就由我来教你好了。再每天学十个字,慢慢来。” “是,谢谢。” ……哼。奚落不成,反而帮讨厌的家伙拉拢了人气,帕西斯很不是滋味。鲁西克敲了他一记:“我教你,顺便矫正你的性格。” “呜~~露西~~~”帕西斯怯怯地瞅着他。 旅馆的后院里,肖恩布置完基本的训练课程,随口一问:“你们喜欢什么武器?” “刀!”华尔特毫不犹豫地道,鲁西克挥舞猎刀浴血杀敌的英姿还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不想和他重复,帕西斯只有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一个字:“剑。” “你们真默契。”旁观的安迪笑道,华尔特和帕西斯同时扔给他一个白眼。更远处,鲁西克心无旁骛地练习射箭。两个女孩则在房里学魔法,先把场地让给男生。 “嗯,那将来就教你们刀法和剑法好了,现在先做俯卧撑。” 这对华尔特而言是小意思,过去在森林里天天做。帕西斯就不行了,只做了十个就气喘吁吁。他又不想输人,咬牙硬撑。但肖恩还是看出来,一把抱起他:“帕尔体力很差啊。” “~~~~”帕西斯无地自容地别开眼,不去看华尔特窃笑的脸。 “身体也轻得不象话,你到底吃什么长的?” “……我有一半翼人的血统。” “耶!!”华尔特和安迪的惊呼声太大,鲁西克也吓了一跳,转过头。 肖恩呆了半晌:“我还以为翼人全部走了,原来还有留下的。”帕西斯情不自禁地冷笑:“我妈妈是唯一被留下的翼人。”看出这句话背后的心伤,肖恩抱紧他:“没关系,肖恩师父疼你。” 满腔怨恨登时化为浓浓的依恋,和深深的孺慕。 安迪感叹:“帕尔的血统和莉一样稀奇呢,翼人。还有一种是亚利安族吧?”帕西斯朝他点头。肖恩睁大眼:“莫非……是罗里兰塔先生?” “你认识我爸爸?” “他是个伟大的人物。”肖恩将他放回地面,崇敬地道,“那个时候,人们好象都疯了似的,无所不用其极地迫害异族,只有他和少数人坚持这种行为是错误,保护异族对抗诸国的大军。可惜我无缘见他一面。”听了这番话,一直仇视生父的帕西斯才稍稍改观。 “嗯,既然你是翼人,一些训练方式就不适合你了,轻盈是你最大的优点——我教你肉搏好了。” “我也要学!”华尔特不甘寂寞地大叫。没师父威严的人笑着摆手:“好,好,先做完俯卧撑。帕尔也去举杠铃,力气还是要的。” 结束基础训练,两个学会几招简单肉搏技巧的小鬼跃跃欲试。肖恩被他们缠得没法子,只好答应让他们互相比试。 “点到为止。”他再三叮嘱。 “是!”信誓旦旦地保证,帕西斯和华尔特不约而同地面向对方,眼里迸出灼热的火花。 等把他扁得只剩半口气时,我会“点到为止”的。 多了两个动不动扭成一团的小鬼,队伍里明显热闹许多。一路吵吵嚷嚷地来到港都哈德伦,乘船前往最近的海岛肯林。那里以盛产怪物闻名,是修行的好地方。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蔚蓝的海面风平浪静,波涛柔和,偶有几条飞鱼跃波逐戏。船尾在水纹上梨出一道深沟,涌出几许雪白的浪花。 这样祥和的天气,应该漫步甲板,深吸一口充满海潮味的空气,清爽又振作才对,偏偏有人不应景地焉答答,还吐得昏天黑地。 “呕——” 华尔特半个身子挂在船舷外,不时发出一两声干呕,因为他已经没有东西可吐。其他人担心地守在他身边,无计可施。 “为什么白魔法也没用呢?”连施了几个,毫无作用,玛丽薇莎又焦急又困惑。肖恩烦恼地搔搔头:“白魔法只有对伤才有显著的功效,而晕船连病也算不上,是一种生理反应。” “不能让他舒服点吗,肖恩师父?”安迪也看不下去。鲁西克淡淡地道:“吐习惯就好。” “我没有你…这么好的适应力。”华尔特抬起头,挤出气息奄奄的声音。菲莉西亚拉拉他的袖子:“威迪,再试试露西的,好不好?” “不要!”华尔特坚定地拒绝,他已经肯定这个师兄不是人。明明跟他一样晕船,但是经过一天的自我调理,就恍若无事,走路生风,说话更是中气充沛,看不出半点不适。 “乖,华尔特,我扶你回舱房躺一会儿。”肖恩上前搀扶。华尔特摇了摇头:“那还要难受。” “肖恩师父,我做了晕船药,给他喝吧。”帕西斯捧着水壶出现。众人意外地道:“你怎么会做这个?” “我曾经是药师的学徒。” “哦,真了不起。”鲁西克赞扬。帕西斯朝他绽开不掺假的笑容。肖恩惊喜地接过水壶,连声夸奖。当事人却拼命挣扎:“不!我不喝!这里面一定是毒药!”他才不相信这家伙有这么好心。 帕西斯瞪目:“我现在一指就能点倒你,何必多此一举?”刚开始,他是很高兴华尔特吃苦,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对方越来越虚弱,连回应他嘲讽的力气也没有,他渐渐感觉无趣。 换句话说,他皮在痒了。 “……”华尔特无言以对。肖恩哄道:“来,喝药吧,喝了就不难受了。” 死了确实不难受了。华尔特悲观地想。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到了晚上,他感到身体状况好了很多。至少胃不再翻搅得厉害,还能稍微吃点流质的食物。 “那个…谢谢。”憋了半天,他总算憋出和蚊子叫没两样的道谢,有恩不报不是他的作风。 “哼。”帕西斯别过头,看得华尔特暗暗切齿:不领情的臭小子! “还有两贴,我去熬,你给我待在这儿别乱动。” 跟着丢下的嘱咐让他瞠目结舌,半晌,把红通通的脸埋进枕头,轻轻咋舌:“切!” 之后,两人再没有把对方往死里扁,每次都留了一口气给彼此。 在合适的环境里,每个人的武艺和魔法都有了长足的进步。特别是两个精力旺盛的后起之秀,天天上山下海跑,没片刻安静,到处可以看见他们肆虐的痕迹。 “接招!看我的迅风斩!” “我才要让你见识我的天雷劈!” 砰砰两拳,打断了两小鬼的卖弄。头戴额冠的白发少年双手叉腰,绝美的面容笼罩着一贯的寒霜:“什么花俏的招式!”摸摸脑门的大包,帕西斯和华尔特齐声道:“我们是在向肖恩师父看齐!” 鲁西克无言。一到肯林岛,肖恩就开始显露出爱现和好勇斗狠的本性,害得他意志不坚的养女和两个小弟子都在无形中被带坏。安迪和玛丽薇莎性格沉稳,还不要紧,每次只当笑话看。 “别学他,他不是好榜样。”鲁西克断言。他坚信凡事要循序渐进,战斗更应该谨慎对待。华尔特抗议:“肖恩师父那么强,怎么不是好榜样!”如果他本来对肖恩过于善良的人格还存有怀疑,在拜见了他把一头头小山似的刺胄兽痛扁成小弟,就彻底烟消云散,满脑子只盼着成为那样所向披靡的强者。 帕西斯虽然不吭声,心里也是相同的想法。 “那是因为他有逞能的本钱,你们俩连基础都没打好,还想胡来?” “我们很认真地练习。”帕西斯严词申明,他从来不是偷懒的小孩。鲁西克的神色和缓了些:“但你们还太小了,底子不够厚。” “要不要比比看?”再一次异口同声。 水青色的眸子徐徐眯起,呼应的,一抹冰冷的笑意缓缓绽放:“看来,你们俩真的得意忘形了,竟敢向我挑战。”他这个师兄可不是吃素的,来一双他也不怕。 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两人用眼神互相鼓劲,摆出架势。正当鲁西克想狠狠教训他们一顿时,一个娇脆的嗓音响起:“火焰旋风!” “冰墙!”听风辨位,鲁西克头也不回地设下防御结界。拔地而起的透明冰壁不偏不倚地挡住汹涌的炎浪,爆发的尘风被森绿色的披风拨开,没有沾上半点。修长的身影几个灵巧的后跃,躲过迸裂的冰粒和焰气,反而是帕西斯和华尔特被打得灰头土脸。 “莉,你是太久没被我打屁股,皮痒了是吧?” 魔导师打扮的少女瑟缩了一下,手指意态悠闲的师弟,煽动战友:“大家一起上!” 多了个强力的后援,早就跃跃欲试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战斗。鲁西克也打起精神,先用一打冰弹让菲莉西亚手忙脚乱,紧接着两个辅助魔法——和相继加持。身形一闪,轻松避开两个师弟来势凶猛的扑击,左足用力一蹬,同时一道白光从刀鞘激射而出,直取华尔特的咽喉。下意识格挡的弯刀根本招架不住如此凌厉的一击,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另一头。帕西斯仗着身法灵巧,险险闪过指向自己的攻势,但他也只能勉强跟上师兄飘忽迅捷的动作,丝毫压制不了他。 “劈雷!”缓过气的华尔特发动自己的本系魔法,他很聪明的没有对准鲁西克,别说肯定轰不开他的防御,只怕人也劈不到。 两道金黄的闪电打在白发少年附近,尘土飞扬,脚步不由得一顿。就这么一耽搁,菲莉西亚的救援赶到了:“流星光雨!”十几枚闪耀的光箭应声劈下,声势浩大。 花俏!眼一眯,鲁西克连应付都懒得,食指在空中划出水蓝色的符文,准备让她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法术对决。 一圈圈放射状的涟漪荡漾开来,光箭连水铠外围的隔膜层也没能穿透,很多还没有准头,落空都算好,有两发差点打中帕西斯,火得他转头想骂人。 “啊——”少女的尖叫堵住了他尚未出口的脏话,菲莉西亚拎着长袍的下摆满场乱跑,“救命呀!蜈蚣!” “笨蛋!那是幻象!”没看到她所说的蜈蚣,帕西斯立刻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大喊。 “你在看哪里?”鲁西克瞬间欺到他面前,一下侧踢送他去和华尔特相亲相爱,躺成一堆。与此同时,菲莉西亚慌不择路下摔了个狗吃屎,高高撅起的小屁股挨了一枚水球:“礼尚往来。” “……我生气了。” 随着压低的女声,一连串攻击魔法彻底改变了战局:“爆炎!风刃!水箭!雷牙!岩刺!” 鲁西克狼狈万状地躲闪,护身的水铠在爆炎的轰击下就碎散成飞溅的水沫;之后的风刃更是铺天盖地,避无可避,他索性用斗气硬生生地吃下;水箭无妨,他还请对方;雷牙他躲是躲开了,余波还是电得他浑身软麻,险些被冒出地表的尖锐石笋戳穿脚底板,但还是失去平衡,滚了两圈。 帕西斯和华尔特也惨遭池鱼之殃,不过看见师兄吃鳖让他们大为振奋,双双跳起。比他们更快一步,鲁西克起身重整态势,拨开挡住视野的散发,水青色的眸射出冰针般的锐芒。 菲莉西亚这小怪胎在魔法上的天赋的确无人能及,简直不能用常理度之。 既然她认真起来,自己也不得不卯足劲拼了。 不再一味狂轰烂炸,菲莉西亚念出简短的起动语,将一个提升攻击力的和一个有朦胧效果的分别加持在华尔特和帕西斯身上;而鲁西克也对自己施展了暗系中段的防御魔法。 “先消耗他的力气,我会给他最后一击。” “嘿,看我们的吧。”不顾酸痛的四肢,华尔特斗志高昂。帕西斯斜了菲莉西亚一眼:“你别再摆乌龙就好。” 神色一凝,三人再度缠斗在一起。 如果把华尔特比喻为勇猛的苍鹰,帕西斯是轻盈的燕子,鲁西克就是优雅而灵敏的猎豹。两只猛禽配合默契的攻击也无法对他造成丝毫伤害,若非菲莉西亚不时丢几个扰乱的魔法,他们早就趴下了。 但鲁西克的情势也不妙,反而得用两个师弟做挡箭牌,不然拉开距离,菲莉西亚一个大面积魔法扔下来,他铁定完蛋。而他抽空射出的冰枪被坚固的防壁挡下,幻术也不再起作用;加上他魔力有限,对方却是用之不竭,只能尽量节省,依仗斗气硬接那些偷袭的小法术。 “衰弱射线!” 见他们打得精彩,帕西斯也不禁手痒,新学的死灵魔法出炉。可惜他鲁西克就不放在眼里了,手指疾翻,一面晶蓝色的盾牌在掌心成型:“镜盾!” 灰色的光线经过巧妙的反射正中华尔特,效果奇佳,当场一个倒栽葱摔在地上,气得哇哇叫。然而这一幕给了菲莉西亚灵感,小小的手掌挥出繁复的花样,三个颜色不同的咒文圈交叠出现:“水之链风缚暗锁。” 话音刚落,白发少年的脚下浮现水蓝色的魔法阵,向内收拢的晶莹细链被淡青的斗气震散,连同随之套紧的无形绳索,但是最后如蛇缠绕而上的黑色雾气就后继无力了,被绑得严严实实。 算准了时机,菲莉西亚终于成功拿下实力强大的对手。 欣喜的帕西斯正要摘取垂手可得的胜利果实,一道螺旋状的气劲阻止了他:“三个打一个,胜之不武。” “安迪!”挣脱黑雾的鲁西克踉跄了一下,呼吸不稳地唤出来人的名字。一手托在他腋下,驻枪而立的少年浮起刀光般锐利的笑,完全不同于平日的温和形象:“这帮小鬼太不象话了,露西,给他们一顿板子尝尝吧。” “正有此意。” 啊啊啊~~~两个师兄加起来的威势可怕到等同噩梦,帕西斯和还趴在地上的华尔特不禁在心里发出哀号;菲莉西亚也犹豫不定。这时,和安迪一起闻声而来的玛丽薇莎双手合十,全身涌现出柔和的白光。 “治愈!”两个白魔法一视同仁地飞向华尔特和鲁西克,解开了前者所中的诅咒,也治好了后者所受的擦伤。帕西斯不平地指着自己:“玛丽,我的呢?”他也很累耶! 微笑着帮他恢复体力,玛丽薇莎随口道:“加油哦。”这句话是导火线,临时增加了一名成员的五人又分裂成两个阵营,打得翻翻滚滚。 “暗黑之击!” “绿刺之幕!” 鲁西克和安迪不约而同地选择摆平最难缠的菲莉西亚。三发漆黑的光箭打在慌忙张开的屏障上,一阵摇晃后两败俱伤;张牙舞爪的荆棘跟着破土而出,不但遮蔽了菲莉西亚的视线,也缠住她娇小的身躯。 闪耀的枪尖流转着银蓝色的电花,切开空气,以漂亮的直线轨迹贯穿了华尔特的防御网,轻松击飞弯刀。帕西斯急忙卡位,用令人眼花缭乱的攻击拖延时间,让战友去捡回武器。安迪哪会被他这点小虚招所骗,毫无花巧的直击再次发威,带起猛烈的气浪,破开地面,碎石纷飞。光是余波就使帕西斯站立不稳,连退数步。 发觉突刺这两个小辈吃不消,安迪体贴地改变战术,迅速的纵横劈砍让华尔特上窜下跳又不至于太快出局。而帕西斯和鲁西克是以快打快,一个轻灵如风,一个流畅若水。但是再敏捷的翅膀沾了水也飞不起来,帕西斯就受困于这种束缚,越打越没信心,全是仗着一口硬气勉力支撑。 呜~~~我要死了~~~快报废的身体突然涌入一股暖流,疲倦则如潮退去,心知是玛丽薇莎的救援,他精神一振,招式跟着变得有力。鲁西克向玛丽薇莎投去一瞥,从她的眼神领悟到此举的意义——差不多了。 微微一笑,他收起剑势中的锐气。 本来就是为了教育出发的比试,真的变成决斗可得不偿失。 渐渐的,笼罩全场的战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由心而发的投入和愉悦。 “看我的火焰十字切!”摆脱了荆棘的菲莉西亚提着一把和她的身材不符的长剑重新加入战局,与帕西斯携手对付鲁西克。玛丽薇莎不时扔进一个恢复术和小型结界,平衡双方的优势,笑声和惨叫间或响起。 肖恩坐在枝桠上,津津有味地啃树果,面带微笑地看着徒弟们互相切磋。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在岛上待了三年。安迪和鲁西克迈入“青年”的门槛,后者的身高更是快和肖恩持平。每次看到,做师父的都心有不甘。也许是精灵血统的影响,鲁西克的身材并没有变得壮实,仿佛榆木般削瘦有力,容貌也出落得越发秀美,难怪帕西斯和华尔特私下叫大姐叫得起劲。当面不敢叫,会被扁得半个月下不了床。 而安迪的外表还是不变的温文尔雅,只是眉间的贵气少了,转为内敛的英朗。倒是今年十八岁的华尔特有了“阳光青年”的稚形,看得出再过几年会成长为强壮的男子汉。玛丽薇莎俨然小少女的模样,尽管相貌一般,举手投足却带着怡人的气质风韵。菲莉西亚离她的目标——有曲线的身材还远,清秀的娃娃脸更提高了幼稚度,人人依旧当她是小丫头宠。 和她同样可怜的是帕西斯,苦练了三年,身高只窜了四公分,连160都不到!郁闷得他想撞墙!肖恩却开心得要命,经常抱起他殷切嘱咐:“帕尔,慢慢长,不要像露西那样。” “我要长高!”帕西斯在他怀里挣扎,抓狂地大喊,“我要长成山那么高,一脚踩扁华尔特!” “做梦去吧。”某人在旁边窃笑,气得他手舞足蹈,要冲过去跟他干一架。 “乖。”肖恩安抚,空出一手抚摸他的银发,“马上就会长高了。你小时侯营养不良,体质又偏脆弱,发育才晚。时候到了,就会咻咻咻往上长。”帕西斯泪汪汪地瞅着他:“真的?” “当然了,不过我是希望帕尔长慢点,陪陪我。” “那我陪肖恩师父。” “帕尔~~~”肖恩感动地抱紧孝顺徒弟。鲁西克无力地道:“你们俩,耍宝耍够了没?”安迪笑着接口:“去洗澡吧,冲凉还是泡温泉?” “冲凉!”菲莉西亚高兴得蹦蹦跳,随即人小鬼大地叮咛,“不许偷看哦!”帕西斯斜睨她:“谁要看你那种没有料的身材啊。”要看也是看玛丽,不过那样露西会打爆他的头。 “矮冬瓜!” “你在说你自己吧!矮冬瓜加洗衣板!” 其他人对他们的吵架早已听得耳朵起茧,都不理会,只有肖恩好言相劝。但是他不知道,他本身就是两人结仇的主因。 肖恩师父是我的!两个独占欲同样深厚的小鬼恶狠狠地互瞪,下达第101封战书。 好不容易,气鼓鼓的菲莉西亚被玛丽薇莎拖去洗澡,帕西斯也被鲁西克拎走。 “露西真的是男的耶。” 看到猎装下露出的白皙胸膛,本来不知把眼睛往哪儿放的华尔特面露失望,帕西斯叹息连连。鲁西克停下解扣子的手,笑得森冷:“你们俩,看了我的裸身无数次,还有那种错误认识吗?” “哇——” 大浪掀起,浇得两人头昏脑涨,咕嘟嘟直喝水。最后帕西斯拼命挥舞一件充当白旗的白衣服,才结束了这场一面倒的战斗。 解开草绳,一头宛如月光的柔软发丝自然披散。瞥见这一幕,安迪也不禁暗暗惋惜:这个师弟没生成女的,实在暴殄天物。 不用说,最饱眼福的就是以拉克西丝为首的一帮女观众了——个个都是美男子啊!唯一遗憾的是希莉丝,因为记忆的视角是肖恩,她看不到她最垂涎的那个人。 “起风了。”拂了拂浸湿的刘海,鲁西克敏锐地感到空气的变化,“肖恩师父,马上就风之月,刮北风了,今年我们去尼普亚斯大陆吗?” “嗯…去吧,帕尔和华尔特已经嫌岛上无聊了,去外大陆游历一下也好。” 话音刚落,正玩水的两人齐声欢呼。安迪弹了下手指:“对了,风之月有两个人过生日,帕尔和肖恩师父,我们一起办场盛大的庆生会怎么样?”帕西斯叫好不迭。肖恩却全身一震,鸵鸟地把头埋进岸边的衣服里:“不要,我不要过生日。” “肖恩师父?” “我不要变成三十岁的中年人啦!” ……原来如此。众人体谅他的心情,纷纷安慰。 “没关系,肖恩师父就算长到五十岁,也是潇洒如昔!”华尔特首先拍马屁。帕西斯附和:“是啊,年龄不代表什么,关键是长相、气质。” “只要肖恩师父不说,没人看得出你快三十岁。”安迪的劝解让肖恩很不是滋味,好象在说他幼稚。鲁西克更毒:“放心吧,你那张脸和莉有得一拼,人人都会以为你和我同辈。” “可恶!露西!” 离开肯林岛的前一夜,也是寿星之一的帕西斯亲自下厨做了顿丰盛的佳肴,充分利用岛上的资源:烤得刚刚好的松子饼外皮松脆,内馅温软,涂上厚厚的野莓果酱,浓甜里带有甘香;金黄色的鹿腿洒上迷迭香的粉末,鲜嫩多汁而不肥腻;滋味鲜美的山菌和松甜的马铃薯熬成大锅的浓汤;还有海带鱼头汤和清爽的梨麦酒任君挑选,光看就令人食指大动。 “帕尔的手艺真是天上地下无人能及。”肖恩满脸幸福地大块朵颐。余人以猛烈的点头赞同他的评价。惟独菲莉西亚噘着小嘴,闷闷地道:“我做的更好。”根本不屑和她比,帕西斯殷勤地帮师父倒酒。玛丽薇莎递给他一个装得满满的木碗:“帕尔,你也吃啊。” “没错,今天你也是主角。”安迪扬扬手中的酒杯,“祝你在新的一年里长高。”鲁西克露出浅而真挚的笑容:“打败华尔特。”被他点名的人努力咽下口中的鹿肉,哇哇大叫:“打败我?做梦!……我祝他厨艺更精进。” “身体健康。”玛丽薇莎诚恳地道。菲莉西亚不甘不愿地吐出祝词:“成为像威迪一样的男子汉。” “我希望帕尔一生平安,快快乐乐。” 肖恩的祝福平凡朴实,却包含着为人师者最大的期许,湿润了帕西斯的双眼。 这些温暖的话语,温暖的人们,是他灰暗的一生唯一的光,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的珍宝。 “那个…我拉首曲子好吗?” “好啊,还从来没听帕尔拉过琴呢。”肖恩首先响应。受到鼓舞的帕西斯拿出小提琴,架在左肩上,熟悉的触感立刻抚平了他内心的恐惧。 多少次午夜梦归,惊慌地左顾右盼,生怕是空梦一场,一睁眼,他还是那个卑贱的娈童,过着看人脸色的卖笑生活,但现在,噩梦终于真正远离。 环顾每一张亲切的面容,碧眸渐渐浮起坚定的决心。 他要守护这些人,不计一切代价! 连同那个没曲线的小丫头。 悠扬动听的旋律飘荡在篝火上空,伴随着华丽而清澈的歌声,在遥远的未来成为悲哀的余响,为逝去的幸福,也为残酷的命运。 再次从哈德伦港搭一艘三桅大船前往位于西南方的大陆尼普亚斯,华尔特还是照旧晕船,喝了师弟给的药后,一睡不醒。肖恩等人大惑不解,帕西斯解释:“岛上没有治晕船的草药,我只好用安眠药代替。” “……” 然后,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就趁火打劫地在某人脸上画乌龟,吃定他醒了也无力报复。 经过数月的航行,天气越来越热,来自北国的安迪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症状。他帕西斯就悉心调理了,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也着意侍侯。一天,鲁西克询问师父:“为什么会热成这样?” “因为已经穿过日照线(注:相当于地球的赤道),尼普亚斯大陆还要热,靠北的夏尔玛就很冷。” “那莉不是会晒成小黑炭吗?我不要!”菲莉西亚大受惊吓。安迪用有些虚弱的声音安抚:“不用担心,莉是晒不黑的肤质。南方联盟也很热,你都没有晒黑。”差不多吐习惯的华尔特再度生龙活虎地发言:“我比较想去夏尔玛,听说北方多美女。”帕西斯双目一亮:“真的吗?” “哼,色鬼。”菲莉西亚唾弃,拍拍稍微有起伏的胸部,“美女这里就有!”帕西斯斜睨的视线充满鄙视:“凭你这种身材?” “是啊,莉还要加把劲哦,争取长成丰满的成熟女朗。”华尔特的审美观和师弟一样。肖恩奇道:“为什么女孩子一定要变得丰满?” “这样才能生很多小孩啊!”异口同声。 “咦,不是去甘蓝菜田就行了吗?” “……” 虽然早就知道师父纯到什么程度,众人还是愣了半分钟有余,再一言不发地各自散开。 尼普亚斯大陆远比艾斯嘉大陆小,只有约莫三分之一的面积,人口也不多,但是风景秀丽,战乱颇少。在北部的大港梵特拉下船,帮包括自己在内的每位成员买了防晒斗篷,肖恩翻看旅游手册:“尼普亚斯总共有三个大国:拜亚帝国,圣森帝国和因裘拉联邦。不过圣森帝国因为精灵多,据说黑之导师一直在那里出没。”菲莉西亚一把拉下气闷的面纱,吃惊地道:“黑之导师!?那个黑猩猩大坏蛋也在这里?” “他对复仇真执着啊。”安迪感叹。华尔特想入非非:“说不定他和魔族公主是一对,才会这么痛恨精灵。”玛丽薇莎同情地道:“那他一定很难过。”菲莉西亚嗤鼻:“妈妈才不会喜欢那个丑八怪呢!” “嘘!”鲁西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岔开话题,“黑之导师的事先放一边。肖恩师父,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嗯…就一个个国家兜好了,离这里最近的是崇拜湖月女神的水国达尼雅。” “货币和语言都相通吗?” 肖恩还没回答,帕西斯手指附近一群正和工头争执的搬运工,叫道:“他…他们说的话好奇怪!”余人顿时心有戚戚焉:若无法勾通,他们不就寸步难行了。肖恩笑着摆手:“没事,没事,通用语是相同的,只是有点口音,多听听就听得懂了。”细听那些搬运工的话,确实有些单词很耳熟,帕西斯等人如释重负。 “这就是所谓的‘方言’吧?不过,日常对话也用通用语,似乎不合常理,每个国家的母语应该都不相同才对。”鲁西克为人细致,在新鲜感之外还发现了异常。 “这是圣职者的功劳啊,他们经常往来三块大陆传教,靠海的区域影响尤其大。不过有些国家很排他,至今还信奉自己相信的神明,视外大陆的移民为异教徒,我们要小心避开这些地方。”肖恩称职地担起导游的责任,将旅游手册卷成筒状,指着一个方向,“走吧,去前面的菜市场逛逛,那里有卖好吃的水果。”菲莉西亚振臂欢呼:“耶——莉要吃水果!”包成粽子的其他人也急切盼望一解干渴,消暑去热。 熙来攘往,热闹拥挤的市集里,突兀地出现一抹全黑的身影。 及腰的乌黑长发,宽大的黑袍,清俊的脸庞苍白而死寂,空芒的目光虚浮涣散,宛如一缕孤魂。他不快不慢地走着,不时被匆忙路过的行人撞一下,也不着恼,晃了晃就继续迈步。 突然,他胸前的挂饰发出微芒,颤巍巍地抬起,仿佛呼应一般,黑眸染上疯狂的血色。 指示仪有反应,这附近有精灵! “露西,我要吃西瓜!” “真拿你没办法,不是刚吃过吗。” 掌管财政的青年无奈地瞅瞅撒娇的小师姐,一边转身一边随手拉下兜帽,“我去买,你们在这儿等我。” 白发……是月精灵。 修长的手指锁定目标,力量蓄势待发,蓦地一凝:不是尖耳朵。 是半精灵?吞吐不定的黑色火焰象征着主人犹豫的心情:杀?还是不杀? ……算了。垂下的手臂隐含疲惫:若是把精灵血统的人包括进去,范围太大了。 反正还有一个夏尔玛大陆等着我。 清冷的笑意浮现,黑之导师转过身,走向北方。另一头,棕发青年拨开人群接近,大呼小叫:“露西,露西,要不要我帮忙拎?” “那你帮我拿一个吧……肖恩师父?”鲁西克困惑地看着像被施了石化术的师父。 “啊…没事,我看错了。”回过神的肖恩搔搔头,寻思:维烈今年应该四十多岁了,不可能还那么矮。 唉,不知道我们有没有相见的一天。 “走吧。” 纯白的意识世界,响起一个清越的男性嗓音: “那是阳。” “真…真是杨阳?”尚未从震惊中平复的莎莉耶结结巴巴地反问。希莉丝低喊:“不可能啊!阳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年代!” “可能是记忆错乱,总觉得那个背影有点怪。”诺因蹙眉回想。拉克西丝沉吟道:“不,应该是我们都认识的一个人。”克鲁索反应迅速:“莫非是维烈宰相?” “维烈!?”诺因和莎莉耶异口同声地惊呼。希莉丝击了下掌:“对了,黑之导师时的维烈是跟阳长得一样。”诺因咋舌:“他缩水了?” “魔族可以任意改变外形啦,后面他还要用那个样子和肖恩打呢。” “什么!”这回连拉克西丝和克鲁索也大吃一惊,随即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色:肖恩是圣贤者,的确参加过降魔战争。 “老妖婆,很多事你早就知道吧。”没有看漏他们的小动作,诺因眯起眼,“包括那家伙是圣贤者。” “啊——肖恩是圣贤者!?”莎莉耶尖叫,她不懂古代语,之前都是鸭子听雷,纯粹当看默剧,“他那副德性哪像是圣贤者!” “没错,维烈曾否定过,他不像说谎。”希莉丝也难以置信。 “大概里面还有什么内情。”说归说,拉克西丝已经心下有数——朱特曾带回席恩的情报,“继续看吧,这么一打岔,搞不好几年过去了。” 意识世界的时间远比外界快,尽管他们觉得漫长,实际只过了几个小时。 随着精神的集中,众人脑中再度浮现画面…… “露西!露西!” 银发少年抱着一本厚皮册子,追上前方修长的身影,眼巴巴地瞅着他,“我做的帐本,你看看怎么样。” “嗯,很工整。”细心浏览了一遍,白发青年夸奖,一手抚上师弟的小脑袋。帕西斯绽开喜悦的笑靥。见状,鲁西克的眼神也柔和下来,浮起深深的爱怜。 私心里,他是宠帕西斯胜过华尔特,因为他不幸的过去,因为他坚强的根骨。 “帕尔很有当家人的素质,过来,我教你怎么打算盘。” “是!” 亦步亦趋地跟随崇拜的师兄,帕西斯活象腻着主人的小狗。 千年后,也有一个金发少年提着小木剑,师父长师父短,追着他到处跑。 这就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 在一旁督促菲莉西亚巩固剑法基本功的肖恩还不知道自己沦为废物的日子就要到了,以温馨的目光目送两人离去。 “露西!”教得差不多时,玛丽薇莎满头大汗地奔进来,一时喘得说不出话。鲁西克连忙递给她一杯水,拍背顺气。 “我刚刚去菜场和商店街看了看。”道了声谢,玛丽薇莎说明原委,“好贵哦!特别是蔬菜和一些日用品,比我们那里贵三倍还不止!怎么办?这样我们的钱很快就会花光了!” “怎么会这样,和平的地方物价应该会比较便宜啊。”安迪也不再是不知柴米油盐的大少爷,惊讶地插话。鲁西克沉吟道:“我想,可能是征税的关系。” “圣域?” “对,艾斯嘉大陆作为主战场,其他两块大陆就有义务提供物资。” “玛丽,哪些东西贵?”帕西斯已经有了当家人的自觉,提笔准备记录。玛丽薇莎回忆道:“嗯…除了水果和海产,食物都很贵。还有棉布,盐,药草和武器。” 鲁西克和安迪同时发现异常:“奇怪,粗粮也罢了,像肉类和蛋类这些奢侈品不应该会贵。” “这个我知道哦。”华尔特从外面走进来,身上带着一股酒味,显然去酒馆泡过,他为人机灵又善于结交,一向负责情报收集,“除了拜亚帝国是把太阳神当成唯一的真神,其他国家都信奉大地女神和森林女神,狩猎就被严格限制。少量的肉类也作为营养品送到前线,耕地面积更少。最伤脑筋的,这里的人排斥地侏,认为他们对大地女神不敬。” “地侏?”帕西斯和玛丽薇莎眨巴眼睛。知识渊博的安迪解释:“是一种很像地精的小生物,但是不像地精那么贪婪狡猾,善良而且喜欢翻土。”鲁西克叹道:“难怪,地侏可是农夫最好的帮手。”华尔特义愤填膺地道:“他们还歧视坎德人呢!总之除了精灵,尼普亚斯的异族都不好过。”坎德人是偷窃高手,盗贼出生的他对他们抱有一份亲切感。 “谁也不敢靠近坎德人吧。”帕西斯无力地道,随即一边转笔一边思索,“当务之急是了解各地的差价,看是大量购进还是尽快赶路。至于肉类倒不必担心,我们又不是尼普亚斯人,不用理会他们的规矩,到野地里有得好吃。” 嗯,可造之材。鲁西克暗暗点头,补充道:“尽量节省不是根本的解决方法,我们也要赚钱才行,大家出出主意。” “冒险家!”华尔特早有腹案,第一个响应。 “嗯,以我们现在的水平,应该考得上。”安迪颔首赞同,“圣域也不认得我们。至于城里,我和露西、华尔特可以去应聘一些体力活。”鲁西克和华尔特点点头。玛丽薇莎红着脸道:“我…我的手艺还行,想做点小玩意去卖,或者缝缝补补的工作。”鲁西克朝她鼓励一笑:“玛丽的手很巧,一定行的。” 帕西斯指着自己:“凭我的卖相,应该能进酒馆打工。” “时间要错开,免得肖恩师父发现,将我们禁足,自己一个人扛,结果被人家宰,甚至一枚铜币也赚不到。”细心的鲁西克做最后的修正。 于是,严峻的民生问题,就在一帮能干的弟子简单的商讨下,迎刃而解。 这时,一大一小两只米虫走进来。 “哎,大伙都在。”肖恩露出开怀的笑容,随口问道,“在聊什么?”众人默契地粉饰:“没什么,随便聊聊。” “露西,我要吃西瓜。”菲莉西亚抱住鲁西克,撒娇地磨啊磨。白发青年不为所动地斜睨她:“不能再吃了,今天你已经吃了半个,再吃会拉肚子。”菲莉西亚嘟起小嘴。安迪劝慰:“莉,西瓜现在不好吃,我们把它浸在井里,晚上就会变得很冰。” “唔……” “莉,你渴了吧,我做绿豆汤给你喝。”玛丽薇莎体贴地道。菲莉西亚扑向她:“还是玛丽好。” “我来加冰。”鲁西克无奈地叹息。菲莉西亚立刻扑回去:“露西也好!” 势利的家伙。帕西斯在心里咋舌,开口道:“不用麻烦了,玛丽,我做了酸梅汁,每个人都有份,只要让露西冰镇一下就行。” 室内响起一片欢呼。 到炼金术士公会和冒险家公会转了一圈,鲁西克在归途碰见提着竹篮的玛丽薇莎。 “玛丽,怎么是你,帕尔呢?”他以自然的动作接过满满的篮子。 “帕尔在做晚饭,我想出来看看明天的菜,这个时候会比较便宜。” “以后叫安迪或华尔特陪你,你一个人女孩子不安全。” “呃…是。”感动师弟的好意,玛丽薇莎有些赧然,随即扑哧一笑,“可是,感觉安迪和华尔特都不适合来这种地方。”鲁西克无言以对,半晌,用生硬的语调道:“那叫我也好。” 露西?玛丽薇莎一怔,强忍笑意:露西更加不适合。 路过的男女都朝容姿出众的白发青年投以痴迷的视线,还有看得太入神撞到东西的。 “啊,老板,这个给我一盒。”玛丽薇莎突然停在一家小店前。鲁西克好奇地凑过去:“这是什么?” “防晒霜。莉成天担心变成小黑炭,我想买一盒送给她。” “哦,那你呢?” “我?”玛丽薇莎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用了。”反正她又不是什么美人。鲁西克皱起眉:“为什么不用,你也是女孩子。”语毕,径自对柜台道:“老板,拿两盒。” “露西……” “拿着。”不用分说塞进她手里,鲁西克心疼那粗糙的触感,“玛丽,好好爱惜自己。”碍于天生的薄脸皮,他只能说到这个份上,再感性,他的脸就要充血了。 捧着沉甸甸的防晒霜,玛丽薇莎愣了好一会儿。 ……露西真的很体贴呢。感到身上笼罩的阴影,玛丽薇莎抬头,果然看见表情漠然的鲁西克站在向阳处,帮她挡住毒辣的阳光,情不自禁地扬唇:虽然脸总是冷冰冰的。 一股陌生的暖流,在心底荡漾开来。 就这样,肖恩渐渐发现自己无事可干。 每到一个大城市,他要依照惯例去找工作时,帕西斯就拉住他,给他看鼓鼓囊囊的钱袋,示意他不必多此一举,再用一大堆美食喂得他晕陶陶。回过神去找其他人,都说没什么需要他指点的,有问题会来请教。连菲莉西亚也变得神神秘秘,经常不见踪影。 闲到发霉,他甚至怀疑身上长出了蘑菇。 “露西,露西,给我点事情做啦!” 这天实在憋得发慌,他绕着在后院劈柴的徒弟转悠,神态语气一如乞求打赏的小狗。瞟了他一眼,鲁西克递给他一只小孩玩的陀螺,随手指了个方向:“到那边玩去。” “……”肖恩张口结舌,半晌才升起熊熊怒火,又舍不得对弟子抱以老拳,确切的说是没胆。 呜呜呜,我是师父!他只敢在心里抗议,然后怏怏离开。 “安迪,安迪,颜料够不够?我帮你去买。”找到下一个目标,他再次展开柔情攻势。 “嗯?我已经买好了。”从画板前抬起头的青年微笑拒绝,拿出一叠五颜六色的纸,“肖恩师父,这是我顺道买的折纸,你闷的话,就玩这个吧。” 肖恩怒气冲冲地跑路。 “华尔特!华尔特!……人呢?”一路搜寻地来到厨房,他探头张望,双目一亮,“玛丽,我帮你拣菜叶好不好?” “不用了,肖恩师父,这些我一个人来就行——那里有杯泡泡水,你无聊可以吹。” 连温柔的玛丽也……肖恩几乎绝望了,但他还是拿走那杯泡泡水,狠狠地吹,死命地吹。 再把折纸叠成的动物到处乱丢,陀螺咻咻地转。见师父玩得如此“高兴”,徒弟们都非常欣慰。 好不容易熬过中午,宝贝女儿总算冒出来,扔给他一个异能塑像:“肖恩师父,迪奥借你玩。” 又是玩! 当肖恩的怨气达到临界点的时候,打完工的华尔特回来了:“哟,肖恩师父,在帮迪奥梳毛啊,看我帮你买了什么好东西。”肖恩以灰暗的眼神注视他,对他口中的好东西不抱希望。 果然,十几只面具倒在桌上:“当当当,够你玩好几天了。” “我……”肖恩决定他受够了,正要教训这群大不敬的弟子,帕西斯在楼梯口招手:“来,肖恩师父。” “帕尔~~~”眼泪汪汪地冲过去,肖恩蹲下来哭诉,“我好闷,好无聊,好想有事情做。” “乖,明天就不无聊了。”还是矮冬瓜的银发少年摸摸他的头,摊开手上的记事本,“看我为你安排的时间表。” 纸上只有短短的三行字。 早上到中午:玩耍; 中午到傍晚:去任何娱乐设施; 晚上:睡觉。 “那家伙就是这么被他们宠成笨蛋的。” “……同意。” 习惯了米虫的作息后,肖恩倒也看开了。 反正到了野地里,他也可以劳动疏懒的筋骨,把郁积的精力发泄在怪物和魔兽头上,不知不觉在尼普亚斯大陆也闯出个的名号。因为他打起来总是一副切齿的狠样,没有人看出他是在泄愤。 越深入内地,物价越昂贵,帕西斯常为此头痛。倒不是买不起,再差的食材他也有信心做得美味,只是,肖恩的食量…… “稍微节制一点吧?”心疼师弟小小年纪就操心生计,鲁西克劝道,“肖恩师父会谅解的。”华尔特咋舌:“肖恩师父是不会说什么,问题是他舍不舍得。” “舍得才怪!”帕西斯抓乱一头银亮的短发,烦恼得想尖叫:他恨不得把全世界的食物都拿来填他那宝贝师父的无底胃袋,但这残酷的现实…… 对了!突然冒出的点子让他愁绪全消,兴冲冲地背着小提琴外出,再荷包鼓鼓地回来。 “你做了什么?”两个师兄愕然。 “哼哼哼,卖艺啊。”帕西斯得意洋洋地摇晃食指,“有我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出马,天下哪有搞不定的事。”至于使用魔曲的实情,被他选择性地忽略。 “不好了!”安迪冲进大厅,斯文的脸庞涨满红潮,“肖恩师父…肖恩师父他……” “肖恩师父怎么了?”帕西斯三人紧张地迎上前。闻声走出房间的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也匆忙下楼。 “他被一群狐朋狗友拉去娼馆了!” 众人目瞪口呆,十万火急地赶去救驾。幸好援救及时,肖恩还没有被染指,只是喝了几杯加料的酒。 “露西,我好热。”迷迷糊糊的棕发青年下意识地向最可靠的徒弟求助。另一头,华尔特和菲莉西亚正在痛扁带坏师父的人们。 鲁西克一言不发地砸下一堆冰块。帕西斯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绿色的药丸:“含着,肖恩师父,这是清火的药。” “唔……” “帕尔,你扶肖恩师父回去。”把明显神智还不清醒的师父扔给小师弟,鲁西克转向扭腰摆臀走出娼馆的老鸨。 “哎呀,你们怎么把我的客人带走了?那些大爷可都付了钱的。” “抱歉,我们的师父已经有了师母,不方便光顾这里。”面不改色地撒着弥天大谎,安迪温和地应对。老鸨媚眼如丝地靠着他,一手状似无意地拉低胸口,同时朝俊美的白发青年放电:“那两位留下也一样,就当是捧个场,嗯?”鲁西克微微脸红地转过头。安迪却以纯粹欣赏艺术品的眼光看待那对在眼前晃悠的丰满胸脯,一一卸过对方的无理取闹,始终镇定自若,看得众人从惊叹到怀疑: 安迪他,似乎有点性冷感? “够了,华尔特,莉!”制止两个越打越来劲的人,鲁西克扬声道,“回去了!”他并不打算让肖恩一辈子懵懂下去,只是不应该是这种方式。何况时候到了,自会开窍。安迪也是相同的想法:肖恩性格淳朴,适合好人家的女孩,擅长媚功的妓女会把他迷得晕头转向。 菲莉西亚就没有他们这么豁达,意犹未尽地踹了一脚,才愤愤收手。 她决不允许其他女人抢去肖恩身边的位置,当然从来不考虑帮师父找对象。 就算肖恩师父中意……哼。 经过这件事,众人三令五申,吩咐肖恩不得去娼馆。帕西斯还把那里形容为吃人女妖待的魔窟,事前严格挑选正当的酒店,才放纯洁的小绵羊进去。 此举大合菲莉西亚的心意,看他顺眼许多。 “露西和安迪要不要去纾解一下?” 某天傍晚,趁师父不在,俨然小管家的银发少年周到地建议,令白发青年失态得喷茶。 “我…我不需要。”鲁西克面红耳赤。因为精灵血统,他这方面比较淡泊,也不想拥抱心上人以外的女性。安迪实话实说:“我提不起什么兴致。” ……果然是性冷感。众人心道。 “这样啊。”看看窗外的天色,帕西斯若无其事地道,“那我们去吧,华尔特。” 噗!数道水箭喷出,然后是激烈的呛咳声。华尔特差点栽倒在地:“你、你胡说什么!”帕西斯双手叉腰,一派天经地义的架势:“男欢女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你敢说你不想去?”他今年十八岁,华尔特已经二十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有这种需求再正常不过,反正他是不觉得有任何羞耻。 “我……我……”华尔特红着脸讷讷,摆明了想又不好意思。无心听他“我”下去,早熟的师弟拎着他走路。 色鬼!瞪视他们的背影,菲莉西亚咬牙。 夜阑人静,一抹翻墙而过的白影撞上一个柔软的人体,双方都是一惊。 “呀!” “是你!这么晚不睡,在外面游荡什么?”意外地瞅着仅着单衣的师姐,帕西斯随手脱下外套,盖在她头上。菲莉西亚抿嘴不语,半晌,闷闷地道:“你回来得倒早。” “我又不是华尔特那嫩鸡,稍微过过瘾就够了。” “……” 借着月光,帕西斯看清对方脸上愤懑又不愿承认的神情,眨眨眼:“你…该不会是吃醋吧?” “谁吃醋了!”色厉内荏地大吼,菲莉西亚用力踢了他一脚,转身飞奔。在原地呆呆站了好一会儿,帕西斯喷笑,秀丽的脸庞浮起由衷的喜悦。 可爱的小东西。 圣森帝国境内有一大片绿色的草原,名为。有关它的详情,当地人都不愿说,肖恩一行只好一头雾水地上路。仗着艺高人胆大,也不怎么怕。不料,当晚就出了事。 “啊——” 帕西斯盯着一块看不出异状的地面,慌张地道,“行李呢?你们有没有拿过行李?” “没有啊。”正在扎营的其他人转过头。帕西斯急得团团转:“那行李哪儿去了?我明明放在这里的!”闻言,余人也紧张起来。华尔特猜测道:“会不会是野兽叼走了?” “不可能,我布了结界。”肖恩否决,“野兽的脚步声我们也听得出来。除非是幽灵,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安迪烦恼地耙耙刘海:“幽灵也拿不走行李吧。”碰到这么诡异的事态,他们多少都觉得有点发凉。 “莫非……”鲁西克沉吟了一下,将一根压帐篷用的铁条放在地上。众目睽睽下,铁条缓缓沉没。 “呀——妖怪!”菲莉西亚吓得抱住义父。华尔特咋舌:“果然是‘吞噬沼泽’。” “奇怪,我们为什么没事?”安迪不解。鲁西克微微蹙眉:“可能不吞活人。”肖恩一个激灵,转身抢救别的物品,却因腰上挂了个累赘,只来得及“拔出”一只背包。 “……完了。”帕西斯面无人色,“大部分干粮都被这该死的沼泽吃了。”华尔特也一脸如丧考妣:“那怎么办?” “还可以打猎啊。”安迪乐天派地安慰,手指帐篷,“睡觉的地方也安然无恙。”玛丽薇莎奇道:“咦,帐篷为什么没沉下去?” “似乎要质量达到一定的程度。”鲁西克推翻先前的认识,“从那些村民吞吞吐吐的态度来看,生物也不是百分之百安全。比如,体重超过某个数值,就会下沉——我们应该庆幸我们当中没有胖子。” 一阵寒风吹过。 这回菲莉西亚连两只小脚也搭上去,哇哇大叫:“肖恩师父,快离开这里!”肖恩安抚:“乖,别怕,莉又不是小胖墩。”帕西斯镇定下来,斜睨她:“你再重也重不过我们这些男的,怕什么。” “哼。”菲莉西亚同样横了他一眼,随即红着脸别过头。 “那我和华尔特去打猎。”鲁西克招呼师弟上路。做师父的不放心:“就你们俩太危险了。” “没关系啦,肖恩师父,我们都会风系魔法,有什么不对立刻可以逃掉。”华尔特明白师兄的用意。肖恩这才放他们离去。 直到天黑透了,两人才拖着某个巨大的东西回来。鲁西克冷漠绝美的容颜笼罩着罕见的铁青色;华尔特更是无颜见江东父老地掩面不语。 “对不起,我们只找到这个。” 那是只蜗牛。 留守营地的人们沉默。 以此为序曲,开启了让帕西斯等人刻骨铭心,不堪回首的可怕回忆。 “我发誓!今后我看到一只蜗牛宰一只蜗牛!”终于走出草原的一天,华尔特暴走地大喊,把弯刀挥得虎虎生风。菲莉西亚双目充血,阴恻恻地笑:“我要将它们剁碎。”玛丽薇莎捂嘴做反胃状:“我也吃腻了。”鲁西克一言不发地弯弓搭箭,射穿一片树叶,连同不幸路过上面的某软体生物。箭法神准,令人叹为观止。安迪拍手,道:“射得好。” 帕西斯气息奄奄地趴在师父背上,还没有从后遗症中恢复。 “蜗牛很好吃啊。”唯一没受到影响的肖恩笑着发表意见,“虽然粘粘的有点恶心,但肉有嚼劲又鲜美。”众人以杀气腾腾的目光瞪视他。 蓦地,肖恩向后一跃,没抓紧的帕西斯颠了下来。肖恩急忙托住他塞进安迪怀里,这一分神,一大团胶状的物体兜头罩下,把他整个人包在里面。 “肖恩师父!” 没有听见徒弟们的惊呼,冰凉而滑溜的触感将肖恩的意识抛进遥远的过去。 加剧的窒息感化为逼近死亡的恐惧,他惊慌地挣扎哭喊, 宛如阳光划破乌云,和他面容相同的小男孩推开手足无措的母亲,冲到他面前, 涌入肺部的新鲜空气中断了影象,肖恩颓然倒地。 “没事吧,肖恩师父?”不顾他满身的黏液,鲁西克和安迪担心地扶住他。肖恩两眼无神,喃喃道:“胡椒……它怕胡椒……” “哎?”用火球立下大功的菲莉西亚愣住,“那头怪物怕胡椒吗?可是火它也怕啊。”帕西斯和玛丽薇莎面露关怀:“肖恩师父,你没事吧?脸色好难看。” “没事。”一手盖住脸,指缝里流泻出颤抖的声线,“我很好。” 席恩…… 当初离开东方学舍,一半原因是他。但是为了躲避追兵,他逃到万里之遥的尼普亚斯,丢他不知在哪个角落自生自灭。 “我们回去吧。”抬起头,肖恩环顾徒弟。诧异他没头没脑的话,众人愣了片刻。 “回去啊……我确实有点想家了。”华尔特抓抓后脑勺,“我妈妈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很好,我一直和灰羽保持联络。”鲁西克浇了师父一身水,洗去黏液,问道,“为什么突然想回去,肖恩师父?是有什么事吗?”肖恩在他探索的眼神下反射性地缩了缩,含糊道:“没什么,就是想回去。”不是不信任徒弟,只是席恩的事属于他的私人领域,他不想和任何人分享,包括菲莉西亚。 “那就回去吧。最近艾斯嘉大陆的情势很好,听说东方学舍已经撤消通缉令。” 众人欢声雷动,显然都思乡心切。 鲁西克的情报并没有错,然而,同年九月,黑之导师出现在战场上,单枪匹马全歼金龙族,威震联军,使凡人把希望统统寄托于众神的预言,不顾一切地寻找两位救世主。 一切就此脱轨。 回到家乡,每个人的心情都很雀跃。有的选择大吃一顿;有的选择逛街;而安迪的放松方式是夹着绘图工具搜寻合适的场景,最后来到一座风景秀丽的翠谷。 震耳欲聋的声响不绝于耳,远远可见一条匹练也似的瀑布直泻而下,安迪不禁感叹:“大自然果然是最伟大的。” 穿过小树林,他的双眼陡然睁到最大。 一头龙!!! 虽然以前从来没看过,安迪还是一眼认出那神秘而美丽的生物。和所有古书上的描绘一样,傲视群伦的强大,力与美的完美体现。人类在它面前,就像虫蚁般渺小。 清澈的水流沿着澄银的鳞片滑落,反射着阳光和虹彩,分外耀眼。渐渐舒展的双翼像要遮天弊日,带起闪亮的轨迹。 “等…等等!等一下!” 意识到这个举动的含义,安迪甩去震撼,跌跌冲冲地奔过去,险些连腋下的画板都掉在地上,“请您等一下!” 灿若星辰的银眸应声而转,玩味地看着这个不怕死的人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溢满惊叹、赞赏和仰慕的青灰色瞳眸,毫无阴影。 那是纯粹感动的眼神。 “你太棒了!不不,我是说……”近距离欣赏让安迪更加激动,深呼吸了好几次才不至于语无伦次,恳切地道,“尊贵的龙,如果您没有急事,可否稍微停留一会儿?我想画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实在不想放过。哪怕会被一脚踩扁,他也认了,何况他压根不担心。 那高贵的生物眼里,没有一丝暴戾。 线条优美的颈项微侧,接着响起的男性嗓音冰洌而隐含兴趣:“画我?你画得了吗?”安迪难堪地沉默,很快鼓起信心:“我…我不敢说我能把您的神韵百分之百画下来,但我会尽全力,我想挑战自己的极限!” 华光一闪,银龙的影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的银发男子,眉目如画,神情却极为冷肃。安迪被他的变化骇呆了,张着嘴发不出声。对方带着几分评估地打量他,视线落在他背的长形物体上:“那是……枪?你是战士?” “呃…啊。”安迪回过神,坦白地道,“算是吧,我学过枪法,但我的本职是画家,我也只想当画家。” “你叫什么名字?” “啊,安迪,安迪米拉尔欧斯达。” “安迪米拉尔欧斯达。”低声复诵了一遍,银龙的化身微微扬唇,“我叫麦先。” 麦先?这名字好象在哪儿听过。安迪疑惑地搔搔头,随即瞠目结舌,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你你你你是……”天哪!他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银龙王似乎感觉他的反应很有趣似地挑了挑眉,缓缓走近,执他的右手,橄榄形的瞳仁收缩了一下。 “那个,银龙王?” “这是双能够编织花朵气息,风之诗和青草记忆的手,惟独不适合拿武器。” 安迪满脸通红:“对不起,我不是个称职的战士。” “这不是需要道歉的事。”放开手,麦先翩然浮起,银眸荡漾着笑意,“明天我会再来。” “咦!!!龙!!!?” 山谷外,尖叫划破青空,肖恩等人震惊得呆若木鸡。安迪挂着梦幻般的傻笑,点了点头。 “它长什么样?”抓着他,菲莉西亚好奇地询问。其他人则遗憾没有跟去,不然就可以见识到传说中的生物了。 “嗯…很棒很棒,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棒。”安迪并非不善辞令的人,但是他觉得任何世俗的词汇都会玷污那样活生生的美丽,想了半天,只能憋出个棒字。 这个答案当然不能让菲莉西亚满意,小嘴嘟得半天高。安迪正想画张草图给她看,鲁西克指着他身后,一向冷静的语调有崩溃的趋势:“安迪,那位——” “麦先!”转过头,安迪大吃一惊。怎么回事,他不是说明天再来吗? 余人再次石化,一为来者的身份,二为来者的名字。 三首龙之一,银龙王。 “呃,抱歉。”麦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尽管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我是想问一声,北边是哪个方向?” “……” 竟然是条路痴龙!?众人的下巴滑落到地,连同安迪在内。 世人都以为银龙王是热爱和平才常年窝在白银之谷,这固然没错,最重要的原因却是他怕迷路。毕竟堂堂龙王,总是要人指路满丢脸的。 “那……那边。”安迪机械性地指了个方向。礼貌地道谢,麦先正要离去,肖恩开口邀请:“要不要和我们一道走呢?前面就是达尔拉,有美味的食物和暖扑扑的床,天色也不早了。” “达尔拉?”麦先双目一亮,“听说,那里有个非常大的图书馆。”肖恩一愣:“有是有,可是很早以前就因为战争烧毁了。”原来还是条书痴龙。麦先垂头丧气。安迪安慰道:“没关系,再走三天左右,会到西悠瓦尔,那里有个更大的图书馆。”喜欢看书,不愧是以智慧闻名的龙王。 麦先转忧为喜。菲莉西亚兴高采烈地蹦蹦跳:“走咯!走咯!” 当晚,肖恩师徒在达尔拉的某家旅馆里,目瞪口呆地看着斯文优雅的客人独自扫光四桌酒席,正准备向第五桌挑战。 麦先……好能吃。 养不起啊养不起!帕西斯在心里哀号,他养不起一条龙。但是对方是安迪的朋友,又是龙王,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下驱逐令。其他人则是胃口尽失。未免他们半夜肚子饿,帕西斯起身跑向厨房。 “来,蛋黄酥。”当某龙吃得差不多时,他端着托盘回来,喷香的热气缭绕在整个大厅里,“饭后吃甜点最好了。” “哇——”菲莉西亚欢呼。玛丽薇莎尝了一口,赞道:“真好吃!”华尔特一口气歼灭一半。鲁西克悄声道:“买蛋会不会太贵了?”他是上一代当家人,自然关心财政。 “呵呵,这不是蛋,是我用黄豆做的哦。”帕西斯自豪地抬起下巴,“口味一样吧,我琢磨了很久哦。”众人叹服地注视杯里的甜点,连连点头。 麦先舀了一勺,橙黄色的蛋酥淋了淡黄的蜂蜜炼乳,视觉感极佳。放入口中,浓郁的奶香和醇厚的味道顿时弥漫在唇齿之间,沁甜的口感让心也融化开来。 “那个,再给我一杯。”慢慢吃完,他举起杯子,期待地道。 银龙王在第三天就和新朋友们分道扬镳,一方面是在看到西悠瓦尔大图书馆的一刻被勾了魂,另一方面是考虑到队伍的财务状况。 他并不像扎姆卡特那么粗心大意。 “对不起,虽然想给你们一些财宝,可是我除了书之外没有别的财产。”抱着安迪特别赠送的画像,麦先歉然道,“我没有收集宝物的习惯,但我会想办法筹,或者叫部下上贡一点。” 好寒酸的龙王啊!帕西斯和华尔特在心里咋舌,想敲一笔的念头就此破灭。安迪诚恳地道:“千万别这么说,麦先,本来就是我们邀请你。而且…我们也算是共同旅行过的同伴了,同伴之间不应该计价。” “唔……但是给你们带来麻烦也是不争的事实。”麦先还是无法释怀,突然想到一个主意,随手一划,当啷啷!一堆金银珠宝掉在地上。 幸好因为自己这帮人太引人注目,肖恩事先布下了隔音和屏蔽结界,不然…… “哇塞!”华尔特习惯性地吹了声口哨。菲莉西亚喜爱地蹲下:“好漂亮,闪闪发光的。”余人诧异地瞅着对方:“麦先?”他不是说他没钱吗。 “这是我朋友巴哈姆斯的收藏品。” “巴哈姆斯!?黑龙王!”肖恩失声大叫。鲁西克铁青着脸道:“那个,银龙王,你的好意我们很感激,不过这份礼太重了,我们消受不起。”拿黑龙王的财宝?他们又不是活腻了! 看出他的心思,麦先笑道:“放心,巴哈姆斯已经被封印了。就算没被封印,他也不会介意,甚至根本不会发现,他糊里糊涂的。倒是扎姆卡特,他的钱我可不敢拿,一定会第一时间海扁我一顿,再把你们烧成灰烬。” ……不愧是以贪婪暴力闻名的血龙王。 无论如何,送上门的钱,又没问题,没有人会向外推。肖恩郑重地表达谢意。帕西斯上前递出一本小册子:“麦先,我看你很喜欢蛋黄酥,所以把料理过程记录下来,还有几种点心的做法,你想吃可以自己做。” “谢谢你,帕西尔提斯!”麦先开心地接过。他生性严谨拘礼,尽管内心深处接纳了这群人类,还是改不掉生硬的称呼,除了安迪。对这个青年,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情,只觉他气质很好,很投契。 “那我们走了,希望还能见面。”肖恩代表徒弟们告别。 “嗯,等我把这里的书看完,就去找你们。” 这里的书……瞥了眼规模宏伟的图书馆,众人踉跄:何年何月才看得完!? 安迪回以包容的微笑,用力挥手:“我们等你!”目送他们的背影,麦先在原地站了很久。 事后,从不后悔的龙王深切后悔:为什么没跟他们一起去。 如果他去了,一切就会不同。 时不再来。就像那沁甜的,带着真挚善意的蛋黄酥,不管他做多少次,也做不出相同的味道…… 如果要给幸福下一个定义,恐怕没有词比“短暂”更贴切。 九月中旬,鲁西克神色凝重地从灰羽分部回来,将几份报纸摊在桌上。只看了一行,爆炸的余波也席卷了其他人,其中以肖恩的冲击最大。 他立刻预见到战败将会导致的结果,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东方学舍高层的做法。 甩手罩下两层结界,肖恩用前所未有的严肃口吻道:“大家,听我说一件事。”余人惊讶地抬首,略带不安地等他示下。 “这件事和莉有关,但她也不知道。听完后,我希望你们能冷静思考,做出理智的判断。”肖恩刻意停了停,让弟子们有个心理准备。调适好自己后,鲁西克环顾一圈,道:“您说吧,肖恩师父。” “嗯,首先,我和莉都是众神预言的救世主……” “众神?预言?”虽然竭力忍耐,席间还是响起数个声音。没有介意他们的打断,肖恩点点头:“对,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过在我看来,那只是个乱七八糟的预言。不是妄自菲薄或逃避责任,我可以发誓,凭我一个人的力量,连四幽鬼也未必打得过,更别说黑之导师了!” “而预言说你能打败魔族?”鲁西克准确地把握住问题的核心。华尔特一脸难以理解:“他们真的相信?这是明摆的事实嘛——不可能!” “有众神这顶大帽子,不信也信了。”肖恩不屑地撇嘴。玛丽薇莎喃喃道:“神……真的有神吗?”肖恩露出不像他为人的嘲讽笑容:“这个嘛,我是知道他们存在,但我从来没指望过他们。”帕西斯更冷笑出声:“从不出现,也毫无建树的神,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菲莉西亚愤愤地道:“就是!他们自己不出力,却要肖恩师父替他们卖命,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他们是不是有不能出手的理由呢?”性格平和的安迪试图缓和气氛。肖恩也接纳了他的意见:“嗯,众神是否有苦衷暂且保留,总之圣域是信了,才会在我六岁的时候,把我从我出生的村庄带走。若非义父收养我——就是上一代珂曼家主——你们不会认识我,我会变成个冷血的家伙,没血没泪的战斗机器。” “肖恩师父……” “这是那帮老儿的教育方式。在他们眼里,我不是人,只是个工具。”吁了一口气,肖恩耙耙刘海,恢复了往常的神情,“其实我是幸运的。义父和姐姐都是好人,东方学舍至少也教了我本事,我看不惯的是那些所谓的长老。傻瓜也知道预言不可信,他们却深信不疑。不对比一下实力,也不想想,万一我败了,牛皮要怎么收场。” “没错,正确的做法是供个神明代理人之类的偶像出来,鼓舞士气,集合群众的力量打这场仗。”鲁西克赞同,看向菲莉西亚,“那莉在预言里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虽然她魔法天赋很高,但以她现在的水平,无论如何也担当不起‘救世主’这个称呼啊。”肖恩没有回答,在养女眉间连弹两下。 “咦!”惊呼迭起。菲莉西亚皱眉:“怎么了?你们干嘛都用那种怪怪的眼光看我?” “莉,你…你的眼睛……”玛丽薇莎结结巴巴地指着她。鲁西克干脆地道:“你自己照照镜子。”菲莉西亚依言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一照,险些尖叫。 镜中的她,左眼绚紫,右眼玄青,极为异态。 ……我果然是杂种,眼睛都两种颜色。菲莉西亚沮丧地投进义父怀里。 安抚地拍拍她,肖恩解释道:“这是,据说世界毁灭时,能创造奇迹,复苏万物。”帕西斯啼笑皆非:“这怎么可能嘛!”华尔特却面露犹豫:“可是,莉曾经复苏了一个森林。” “世界!世界耶!你以为世界和森林一样大?” “呃…是。” “会累死吧。”鲁西克语惊四座,水绿的眸子射出锐光,“当时莉就昏迷了三天,如果范围扩大到整个世界,累死是唯一的下场。”肖恩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抱紧菲莉西亚:“嗯,看到莉复苏那片森林时,我就担心有关她的部分是真的,可是我不想,我不要她背负那么沉重的命运。” “……” “我从来不是什么救世主,我只是个自私的凡人。” “肖恩师父,你不必自责。”安迪沉静地道,“要一个女孩的牺牲为代价的世界,没有存在的价值。”鲁西克双手环胸,冷冷一哂,“没错,每个人都有必须担负的责任,硬推给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才叫真正的自私。”安迪绽开和煦的笑靥:“你也从未逃避过自己的责任,你不是一直在帮助受苦的百姓吗?比起在战场上厮杀,我觉得这更适合肖恩师父。” “安迪,露西……”泪水模糊了肖恩的双眼,“谢谢。” 呜,为什么我就没办法说出那种成熟的大道理呢?帕西斯看得很不是滋味,却不得不承认:和两位师兄相比,他还差得太远。 “那么,接下来就是讨论如何对付圣域。”鲁西克用指关节敲敲桌子,俨然领导人的架势,而事实也是如此。肖恩却一反常态,厉声道:“等等,露西,我还有话要说!” “……你想说什么?” “无论如何,众神指定我做救世主,虽然那不是基于我自由意志的强制责任,但在其他人看来,我还是违背神意的罪人,甚至是人类公敌!你们跟着我,不会有好下场!” “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克制砍人的冲动,白发青年一字一字道,“那你想怎么样,拆伙吗?” “不要——”玛丽薇莎激动地道,“我不要和大家分开!”肖恩深深注视她:“玛丽,你这是不理智的发言。”玛丽薇莎毫不退缩:“不,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我不要为了苟活,一个人躲在安全的地方,这样我一辈子不会安心!” “就是啊,你想独自扛吗?”华尔特也很不高兴,“太小看我们了。”帕西斯热切地道:“对,我们可以自己保护自己。”肖恩无声地叹气: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弟子们的程度他很清楚,加起来也拼不过一个东方学舍的高手,更别说自己保护自己了。 但是,要说分离,肖恩还真做不到。 这里坐的每个人,都是他的心头肉,掌中宝。 罢罢罢。肖恩苦笑着敲敲后颈,他对自己的能力有清醒的体认,也有自信,如果在无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应战,有十分把握。那么当务之急,就是保障弟子们的安全了。 鲁西克和安迪出生上流社会,对圣域的势力比较了解,但因为缺少切身的体会,也没有谨慎地考虑,只是着眼于应对问题:“别担心,肖恩师父,圣域的目的是活捉,我们的行动会有很大的空余。” “嗯。”肖恩回了个毫无破绽的笑容。 不再隐藏实力,他用时空魔法在短期内炼制了一大堆法器。 ,能够增幅亡灵魔法,附有火焰防壁功能的项链;经过改良,距离和次数都提升的;,以反向珠为灵感,无差别反弹魔法和物理攻击的秘银手镯;一柄有扰敌作用的细长剑;以及治疗卷轴,威力强大的咒符——这些是给帕西斯的装备。 华尔特是两把精金打造的弯刀;具有隐身效果的月牙石项坠;相当于法杖的;代替盾牌,视情况张开光系屏障的;提高速度的;一打灌注了高等白魔法的储能水晶。 其他人已经有了,他又追加了几件守护的小道具,特别帮菲莉西亚订做了一套轻巧的魔法链甲。 说穿了,这些不过是以防万一的东西,肖恩真正花功夫做的,是一块能释放最强防御结界的黑宝石。 不知道师父的心思,徒弟们收到礼物都很高兴,只有鲁西克对看不出用处的黑宝石有点疑惑,但还是珍重地贴身藏起。 进入柔兰境内后,他们遭遇了追兵。 铺了一层浅雪的大地上,白衣的身影仿佛凭空出现,饶是肖恩已有心理准备,瞳仁还是剧烈收缩。 是特卫队的成员! 没料到东方学舍会把押箱法宝派出来,当下又是意外又是恼恨:特卫队个个以一挡百,是精英中的精英,与其相信预言,大材小用地派来捉他这个叛徒,不如送去战场,说不定早就打赢了! “露西,不要离开大家!”启动黑宝石,他闪身扑上。 透明的障蔽严严实实地罩住六人,帕西斯和华尔特尝试着拍打,纹丝不动,气得大喊大叫,其他人多少也责怪师父的见外。但只看了一会儿,就震撼得手足冰冷,说不出话来。 这根本不是他们能插手的战斗。 没有华丽的法术较量,花俏的招数比拼,一切都追求实效。完美,利索,毫无多余的杀伐。 烧灼视网膜的火花不断迸现,狂飙的鲜血扬起红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干掉两名剑士,肖恩被第三人拦下。犀利的枪尖划出数个圆圈,交错的弧形缠住他手上的光剑,撞击的脆响连绵不绝。电光火石间,肖恩以难以捕捉的步伐避开了长枪全部的攻击,趁着对方突刺无效收力的刹那,窜到他身侧,闪耀的光芒带起放射状的血液。 无视惯性地翻转,他扑向剩余的两名法师。对方不畏不惧地做了个手势,高热的焰流喷涌而出,化为一只巨大的火鸟,迎上半空的目标。 光剑划开一道亮线,只一击就将赤红色的大鸟分成两半,崩解的火焰被剑气刮得四散飞舞,宛如在棕发青年身后形成火的羽翼。下一秒,剑锋毫无停滞地劈碎法师的三重结界,在穿着长袍的身躯上切开一条笔直的伤口,激射而出的血花再次染红了雪白的视界。 另一名法师反应迅速地发出上百枚冰弹,构成一张绵密的巨网,彻底封锁住对手的退路。肖恩只是淡漠地瞥了一眼,毫不犹豫地抬起左足,将尚未倒地的尸体踢向他的同伴。 可怜的法师粉身碎骨。但冰网也因此砸开一个缺口,肖恩面无表情地突破腥风血雨,右手流畅地舞动,灌注了斗气的攻势穿透了两层坚固的防御,在最后一道前力阻。没有停顿,骤长的光枪从法师的眉心刺入,后脑穿出。这回溅出的不止是血,还有灰白的脑浆。 短短三十秒,却惊心动魄。 确定没有埋伏后,肖恩一手扶枪,大口喘息。刚刚一仗历时虽短,却消耗了他大部分的力气。又因为全神贯注,状态还无法调整过来。 微垂的双眸不再是清澈透明的琥珀色,而是沉淀着杀气的暗黄。 “肖恩师父……” 熟悉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闭目调息片刻,他打开禁制,粲然一笑:“没事了。” 追兵层出不穷,质量也越来越高。 伴随着增长的,是毒芽般疯狂蔓延的无力感,使灵魂仿佛被荆棘纠缠一样痛苦。 对菲莉西亚而言这是第一次尝到的滋味,帕西斯却体会了整整十一年。 和母亲为了他做卑贱的营生,却无能为力时相同的自责,再次啃啮着他的心。 他痛恨自己的弱小。 还说什么“自己保护自己”,结果还是累赘一个,只能眼睁睁看着重视的人浴血厮杀,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肖恩也渐渐感觉力不从心,敌人出现的频率太颇繁了。无论他们怎么隐藏形迹,都逃不出搜索网。东方学舍这次是卯足了劲,誓要拿下这位救世主。 体力一下降,状态也不佳。第一次挂彩时,他考虑是不是给结界加一个屏蔽功能,但是想到这样徒弟们会更加担心,只好算了。 他唯一庆幸的,是追兵当中没有熟人。 应该是姐姐动的手脚吧。喝着小弟子炖的补汤,肖恩微微苦笑。当初带菲莉西亚逃走时,他就有了觉悟。但真要和同学对上,他只有选择溜了。 朋友们当中,他最对不起的是卡修。 答应了做他的部下,辅佐他实现他的愿望,却背信弃义。 只是,卡修可以没有他,莉却不能。 一口气喝完,肖恩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木碗,眼里浮起坚定:他已经是个差劲的朋友,差劲的弟弟,决不能再当个差劲的师父。 很久以后,当肖恩普多尔卡雷回想起一切,不禁自嘲: 他的人生,全是失败的。 银光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穿过矫健的身影,将他钉死在地。 “肖恩师父!”玛丽薇莎尖叫,帕西斯和菲莉西亚拼命捶打壁面,安迪和华尔特吓得大气也不敢喘,鲁西克咬牙环顾:“是精灵?” 精灵!这个名词令菲莉西亚眼中迸出火花,染上疯狂的血色。 用力拔出羽箭,撕扯开来的血肉在暗夜里带起赤色的轨迹。因为是从背部贯穿,这一拔通过了整个胸腔,痛彻心扉。已经完全进入战斗状态的肖恩却连嘴角也没有牵动,飞快冰封了前后的伤口,止血止痛。 然而,当他解决了偷袭者,止水般的瞳化开微小的涟漪。 嘹亮的兽嚎此起彼伏,大批异形包围了这片杀戮的战场,打破了抵抗者和追击者之间的天平。 “莉……?”鲁西克第一个反应过来,看向身旁的师姐。一名侥幸从魔兽口中逃出的法师跌跌冲冲跑近,干枯的手指聚起魔力,指着黑发少女:“你这个怪物!” 破土而出的尖锐藤蔓撕裂了法袍下的人体,绞成扭曲的形状,爆射的鲜血和碎肉,象征着施虐者的怒气和快意。 震惊这一幕,肖恩停止了动作,幸好一头魔兽及时扑倒他,才没有命丧兽人战士的斧头。 随着最后一名死者的倒下,血腥的戏码才告一段落。 定定注视义父,菲莉西亚紫色的双眸充斥着狂气,用歇斯底里的语调道:“肖恩师父,我不管世人怎么说、怎么看,从以前到现在,就只有你一个人站在我身边、保护我,所以我也只看着你、保护你,谁敢伤害你,我就杀谁!如果这个世界逼迫你,我就毁了这个世界!” 余音袅袅,激荡着每个人的心湖,溅起千重浪。 “……对不起,莉。”这一刻,肖恩终于意识到他将养女和徒弟伤得有多深。只能袖手旁观,对他们而言是怎样的酷刑和折磨。 可是以他的立场,除了这么做,别无他法。 平缓的山坡铺满了洁白的风信子,摇曳出温柔的波涛,一个同样雪白的人倘徉其间,妃色的唇含着一根草叶。 他的神情并不悠闲,碧眸笼罩着深沉的阴郁,再无过去的童真和光彩。 “喂,你在这里干什么?”黑色卷发高高扎成一束,身穿链甲的清秀少女跳跃着走近,“快回去,肖恩师父不是交代过,不要分散行动。” “我这就回去。”没有和往常一样抬杠拌嘴,帕西斯立刻站起来,表情漠然地拍了拍身体。看出他的心情,菲莉西亚的眼神柔和下来:“振作点,大家都不好受。” 微微扬唇,勾起一抹讽笑,但讽刺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至少你还可以召唤几只小可爱,用荆棘把那些混蛋戳得稀巴烂,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那次只是运气好,之后有派上用场吗?”同样嗤笑了一声,菲莉西亚转过身,凝视脚下的风信子海洋,“哪,帕尔,听说死灵魔法有一种用灵魂交换力量的法术。” “是有!可是肖恩师父不肯教我!”帕西斯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门,满脸愤恨。 肖恩多少也了解小弟子的性格。 菲莉西亚笑了,这次是不带阴影的笑:“这么说,你愿意付出那样的代价?”帕西斯斜睨她:“你不也是,疯婆子。” 踹了他一脚,被灵敏地闪开。 习以为常地打闹了一会儿,两人仰天躺下,看着飘浮的白云,手无意识地牵起,相同的脉动抚平了内心的无力和痛楚。 “帕尔,一起努力吧。” “嗯。” “去西方?” 这天,忙里偷闲的肖恩坐在窗台上叠纸鸟。鲁西克走向他,提出经过深思熟虑的建议。 “对,内陆差不多都是圣域的天下,再躲也躲不了多久,贫瘠的西方好藏得多。”顿了顿,水青色的眸子浮起深深的疼惜,“这样,莉和帕尔的情绪也会稳定些。”不同于帕西斯和菲莉西亚,他也难受,却不自责。因为他自认尽了全力,受限天资和时间不是他的错。但那两个小鬼没有这么好的自我调适能力,不,应该说他们太重视肖恩了。 做师父的何尝没发觉,叹息着点头:“嗯。” 怀抱着希望,一行人匆匆上路,也在短暂的和平中,拾回曾经的快乐。 然而,遍寻不获的圣域很快推测出他们的下落,利用当地的愚民布下陷阱。 那一次行动,成功地一网打尽。 月见草的花毒麻痹了感官和知觉,被层层锁链和咒符捆住,关押在特别制造的铁笼里,命运之子以最狼狈的姿态,回到阔别了十六年的东方学舍。 细微的动作引发了强烈的雷击,抽搐的身体痛苦地蜷成一团,带起更大的金属碰撞声。 “肖恩师父!!!” 凄厉的呼唤使他睁开眼,对上一张恶意的笑脸:“乖一点,普多尔卡雷,我也不想伤你,毕竟你是预言的救世主,但你再轻举妄动,我就不得不使出非常手段了。” 没有理他,肖恩的视线定格在他身后的建筑物上。 他就好象走了一条螺旋的人生轨迹,离开这里,最终还是回到这里。 合上眼,他疲倦地坠入深沉的黑暗。 注:肖恩他们被逮到的经过,在《无法挽回的伤害》一章有叙述,所以就跳过了。忘记的读者,可以回去翻。 第三章 螺旋(节二) 夏季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暖暖地洒在木制地板上。窗边的床上,一个银发少年半坐起身,睡眼惺忪地打哈欠。白色的大头鱼在他头顶晃来晃去。 “帕尔,醒了?”安迪开门走进,手里提着长枪,“起晚了哦,早晨是锻炼最好的时光。”克制低血压引起的头痛,帕西斯撇嘴:“没人叫我。” “叫了啊,华尔特要拖你起来,被你踢了一脚。要揍你时,露西拎他下去清醒头脑。” “露西万岁!华尔特活该!”帕西斯得意地欢呼。安迪哭笑不得:这两个孩子。 “快起来吧,大家都起床了。肖恩师父今天应该会帮你测试,当然你要休息一段时间也是可以的。”安迪拉开窗帘,让房间通风。窗外,以清澈的蓝天为背景,纯白岩石筑成的城墙闪闪发光,两座尖塔高耸入云,景色十分漂亮。 这里是图哈城,距离塔拉斯一百二十公里的大城市。他们准备往南行,在港都哈德伦搭船前往南方群岛,甚至尼普亚斯大陆,以躲避圣域的追兵。 “不要!我要学本事!”帕西斯一口拒绝。安迪赞赏一笑:“嗯,帕尔也是有志气的孩子呢。” 不过,测试不会是魔法测试吧?是就糟了。想起自己的亡灵属性,正在洗脸的帕西斯僵住,盘算用什么借口混过去。 搅镜一照,完美无缺的乖宝宝,他这才满意地和温和的大师兄一起下楼。 餐厅里人很多,但是由一个大人和四个小孩组成的一桌还是特别显眼。帕西斯举起右手,甜甜地招呼:“早上好。” “早,帕尔。”肖恩精神地回应。菲莉西亚嘟起小嘴:“哼,起得这么晚,还‘早上好’。”她对帕西斯的印象差到极点,因为他觊觎“她的”肖恩师父。 这种程度的讽刺,怎么刺得穿帕西斯的厚脸皮,但他还是在心里冷冷勾唇,接下她的战书。 哼哼哼,小丫头,你还太嫩了。敢跟我斗,我就让你尝尝什么是“求助无门”的滋味。 “对不起。”耷拉着头,他装出受伤的小媳妇样。肖恩看得心疼不已,一边拉过他一边教训养女:“莉,怎么可以这么对师弟说话!帕尔有低血压,没法早起。” “什么低血压!他分明是装蒜!”生气义父的倒戈,敏锐的直觉也捕捉到帕西斯的口不对心,菲莉西亚更恼。这回,温柔的玛丽薇莎也看不过去地板起脸:“莉,是你不对。”安迪接着训斥:“没错,帕尔刚刚加入,作息调整不过来很正常。” 众叛亲离使菲莉西亚气得失控:“他是坏蛋!你们为什么都帮他?” “莉!”肖恩的语气透出罕见的严厉。第一次被挚爱的养父凶,菲莉西亚的小心灵伤到体无完肤,嘴一扁,眼里泪花乱转。帕西斯适时插口,再浇一桶油:“是我不对,别怪她。” “你……” “师姐,别生气了嘛。”碧眸可怜兮兮地瞅着她,配上乖巧的神情和秀丽的长相,就像纯洁无邪的小天使,“我保证不再赖床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啪!神经线断裂,这一次菲莉西亚不但想掐死他,还想扒他的皮,喝他的血。 “帕尔,不许欺负莉。”鲁西克出声,水青色的眸子有着看透一切的冰锐。肖恩等人不解地看向他:应该是菲莉西亚欺负帕西斯吧? 银发少年情不自禁地瑟缩,只觉自己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无所循形。 难道……露西知道我的过去,也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吗? 恐惧如黑色的潮水涌上,几乎将他淹没。见状,白发少年的眼神柔和下来,宛如冰融的水面:“做人要大度,男孩子更应该谦让女孩子。有什么委屈,你可以对我说。” 内心的凶兽被安抚,有人看透你的黑暗,却又包容你的安心感令帕西斯惨白的小脸重新泛起血色,蹦到他身侧:“露西,露西,我坐你旁边好不好?” “嗯。”露出淡淡的笑意,鲁西克帮他拉出椅子。一直没吭声的华尔特吃味地道:“露西比较宠帕尔。”帕西斯得意地朝他扮鬼脸。刚挟了一只鸡腿给他的鲁西克一视同仁地夹起另一个,放进华尔特的碗里。 “他的比我大!” “……”鲁西克决定不再理他。有三个调皮鬼弟弟的安迪对调解这种纷争最拿手,拿起一只夹心面包,熟练地拗成两半,大的给华尔特,小的给帕西斯:“哪,这下公平了哦。” 两人比了比,确实平均,心满意足地吃起来。一场风波烟消云散,众人都松了口气。不然一顿饭打得尘土飞扬,实在受不了。 幸好有安迪。肖恩朝徒弟投以感激的眼神,帮还眼泪汪汪的宝贝女儿系上餐巾,拍拍她的小脑袋,道:“来,大家多吃点,一日之计在于晨。”语毕,给每个人夹菜。 “肖恩师父也吃。”帕西斯孝敬他一根大火腿,这个举动并不带有演技的成分。华尔特不甘示弱地挑出莴苣给师父。看出其中的真意,帕西斯眯眼:“那是你不爱吃的蔬菜吧。” “胡说!我最爱吃莴苣了!”为表证明,华尔特塞了一大把下肚,结果差点因为反胃而吐出来。报复成功,帕西斯笃悠悠地享受自己的餐点。 肖恩为徒弟的体贴感动无已。 还算平静的早餐结束后,众人回到房间,听肖恩宣布一天的行程:“待会儿我想去炼金术士公会一趟,帮帕尔和华尔特做几件防身的小道具,你们就自由活动吧,但是都要带我做的护符。”鲁西克持反对意见:“这里也算是圣域的势力范围,不宜久留,还是到更南边再抽时间做。” “哎,可是……” “帕尔和华尔特的安全,就由我和安迪负责好了。上次从杰罗那儿搜刮的法器,也可以让他们武装起来。” “对了,我一直想问。”华尔特眼望肖恩,“你到底为什么被圣域追杀?”帕西斯虽然不说话,心里也充斥着相同的疑问。 “是莉的缘故。”菲莉西亚对华尔特没有偏见,老实地回答。而华尔特对她也很有好感,因为她复苏了庇护养育他的森林:“你?难道你偷了他们的什么宝贝?”他的思维尚未摆脱盗贼的模式。 “不是啦!是莉的血统!莉的坏爸爸是精灵王,妈妈是魔族公主!” 帕西斯和华尔特目瞪口呆。其他人早就知道,闲闲在一边纳凉。 基于通缉犯的习惯,房里已经布下隔音结界,也不怕泄露出去。 “莉,为什么说是坏爸爸?我说过你爸爸是个伟大的人。”肖恩捏了捏养女翘挺的鼻,略施惩戒。菲莉西亚绽开甜美的笑靥,抱住他撒娇:“因为莉更加喜欢肖恩师父嘛,那个爸爸当然被比下去了。”说着,紫眸闪过接近杀意的冷光。 这小丫头也不是白纸嘛。没有看漏这股情绪波动,帕西斯意外地修正了之前的认识。华尔特恍然大悟:“难怪要杀她,圣域一向以除恶为己任。”鲁西克无力地道:“你还相信这种骗人的招牌?塔拉斯出生的你?”华尔特立刻涌出同仇敌忾之情:“对!那帮家伙都不是东西!” “不,他们对魔族的恨意是真的,一般人都是。”肖恩说公道话,搂着菲莉西亚娇小的身躯,“只是莉是无辜的,她当时还是个婴儿,奥佛瑞特陛下也托我保护她。” “所以你就带着她逃了?真是——”华尔特咋舌,抓了抓凌乱的亚麻色短发。这男人,真不知该说他善良,还是没大脑。肖恩来回看着他和沉默的小弟子,不安地问道:“华尔特,帕尔,你们能接受莉吗?” “当然了,肖恩师父。”帕西斯回答得毫不犹豫,笑容更是真诚,“就像你说的,师姐是无辜的。” “别叫我师姐!”菲莉西亚不领情地嗤鼻。肖恩轻拍她的后脑勺:“又来了,你和帕尔有仇?” “哼!” “没关系啦,肖恩师父,那我叫师姐的全名好了,免得她嫌我不尊敬。”这回帕西斯谨记鲁西克的忠告,表现出谦让的态度,但语尾还是小小讥刺了一下。 “我也不介意。”华尔特开口表态,“我跟圣域本来就有仇,活到现在,也没魔兽来惹过我。”肖恩喜出望外:“谢谢!”安迪拍拍手:“皆大欢喜啊。莉,恭喜你又多了两位骑士。” 我才不要当这小丫头的骑士!帕西斯嫌恶地白了菲莉西亚一眼。华尔特却颇为受用:“哦哦,不错啊,莉是小美人,是应该配上俊男骑士。”被夸奖的菲莉西亚笑着伸出手:“威迪抱。”看不惯他们和乐融融的模样,帕西斯冷嘲热讽:“你哪里是俊男了?” “臭小子你欠扁!” “威迪是帅哥,比你帅。”抱着华尔特的颈项,菲莉西亚昂起下巴。帕西斯暗暗切齿:没眼光的小丫头。 “在我眼里,玛丽也是美人,比你美一千倍!”想出扳回一城的办法,他手指红发女孩。这倒也是事实,帕西斯是认为玛丽薇莎的性情好得多;而且他看出这位师姐将来会长成前凸后翘的身段,女人最重要的是身材不是脸蛋。 “咦…咦?”遭受无妄之灾的玛丽薇莎面红耳赤,手足无措。鲁西克挑了挑眉:这小鬼还挺有眼光嘛,看出玛丽的好。 菲莉西亚恼恨地咬牙,她和玛丽薇莎的感情很好,说不出诋毁的话,因此更加愤懑。 我跟你没完! 澄碧的眸和晶紫的瞳同时迸射出强烈的怒焰,在半空狭路相逢,碰撞出十万伏特的电压。 这时,迟钝的师父终于嗅出火药味,赶紧劝解:“大家不要吵,好好相处。”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冲他笑得甜蜜:“是~~~”一个盘算毒哑对方,一个思考如何偷袭。 欣慰他们的听话懂事,肖恩拿出测试水晶球:“来,帕尔,华尔特,我看看你们的属性。” 帕西斯脸色微变。华尔特歪着头:“什么属性?” “就是看你们适合学哪种魔法。” “魔法!?这个威风。”想起鲁西克施展时的风采,华尔特兴奋地冲上前,一手按在水晶球上。晶莹的球面立刻冒出一团绿光,外围包裹着金色的细线,仿佛电花形成的游丝。 “风雷双属性!”肖恩赞叹。听出是好的结果,华尔特期待地问:“很厉害吗?” “当然厉害了。”安迪用祝贺的口吻道,“很少有人是双属性,多数人只能修习一种魔法,像我就是地系。”玛丽薇莎安慰:“地系还有木系的衍生系啊,我才真的只有一种。” “请问……你们在说什么?” “呵呵,等你学了魔法就知道了。”鲁西克轻笑。华尔特固执地瞪他:“我现在就要知道。” “举个例子。”包容师弟的任性,鲁西克摊开手,白皙的掌心上方渐渐浮现几颗大小不一的水珠,融合成一枚菱形的冰钻,“冰是水凝成的,对吗?”华尔特眼巴巴地盯着那颗美丽的结晶,神思不属地点头。 “同样,植物也是从土里长出来。这种和本系相关的法术,我们就称为。” “哦。”终于回过神的某人垂涎三尺地道,“露西,那颗钻石,可不可以送给我?”鲁西克一言不发地将冰钻丢到他头上。 “呜呜……”华尔特委屈地靠向另一个师兄。安迪叹了口气,无奈地拍拍这个财迷心窍的师弟。 “这不是真的钻石啊,华尔特。”肖恩也体谅徒弟的盗贼脾性,温言道,“你的属性攻击力很强,可惜不是火和风,不然威力更大。”华尔特又高兴又失落:“那我有没有衍生系?” “没有,风和雷都没有衍生系。” 华尔特垂头丧气。菲莉西亚不看时机地炫耀:“我所有的魔法都会!除了生命系和死灵系。”华尔特斜睨她,酸酸地道:“哦~~~真是天才。”鲁西克不以为然:“她是怪胎。”这根本不合常理。菲莉西亚大怒,扑过去咬他。 对他们习以为常的打闹视若无睹,肖恩转向小弟子:“来,帕尔,轮到你了。”帕西斯强笑道:“那个,有人说我不适合学魔法,所以不用测了。” “不可能!他一定是诓你!无属性的生物是不存在的!”肖恩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小手按在水晶球上,“看……咦!” 灰色的雾气扩散开来,充满了整个水晶球,隐隐发出诡异的青光。 帕西斯闪电般缩回手,面无人色。没注意到他的反应,肖恩大喊:“亡灵属性!” 震了震,鲁西克和安迪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帕尔,你说谎。” “……对不起。”不敢面对他们,帕西斯下意识地抱紧噗噗,“曾经有人追杀我。” 哦。两人缓和神色。玛丽薇莎关怀地走过去:“有没有受伤?我会白魔法,能帮你治疗。”帕西斯勉强牵了牵嘴角:“没有,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太棒了!太棒了,帕尔!”肖恩雀跃不已,“你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天生的死灵法师!”帕西斯错愕地抬首:“死灵法师……很好吗?” “当然了,这很罕见啊,比双属性罕见多了。因为冥界的力量和生者冲突,只有特殊体质的人才能修行——啊,你不要相信那些圣职者的瞎吹。力量无分善恶,关键在于使用者。像我也会死灵魔法。” “真的吗?”帕西斯放下心头的大石,小脸也恢复了血色。肖恩爱怜地摸摸他的头:“千真万确。不过学死灵魔法很辛苦,因为反噬…施法都会有多余的能量反馈,称作。死灵魔法的反噬最严重,所以死灵法师多数都很短命。” “没关系,我不怕辛苦,也不怕短命。”帕西斯坚定地道。如今的世道,若没有防身技,还不是要早死,他宁愿选择掌控自己短暂的一生。菲莉西亚紧张地抱住义父:“肖恩师父会短命吗?” “不会,我已经撑过死灵融合了。帕尔如果通过这一关,也不会有事。所以放心吧,我会让你成为世界第一的死灵法师,而且是最长寿的死灵法师。” “嗯!”帕西斯抱以信任的微笑。华尔特嘀咕:“和本人一样阴森森的属性。” 帕西斯狠狠瞪视他。 收起测试水晶球,肖恩击了下掌:“好,接下来去锻炼。”帕西斯和华尔特愣愣重复:“锻炼?” “是啊,法师最需要的可不是强大的法力,而是强健的体魄和逃跑功夫哦。你们又有魔武双修的素质,当然一起锻炼了。初级的理论可以看书理解,不懂问我,笔记一定要记。” “哦。”华尔特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帕西斯从乖宝宝摇身一变为乖学生,举手道:“肖恩师父,我会好好学习,可是华尔特师兄识不识字呢?” “你……!”华尔特气极,端正的面容泛起羞愧的红晕,他确实是目不识丁。鲁西克责怪地瞥了小师弟一眼:“不识字可以学。”玛丽薇莎接口:“对,我也不识字,是莉和肖恩师父手把手教我。”华尔特顿时好受许多。安迪搭住他的肩:“魔法理论就由我来教你好了。再每天学十个字,慢慢来。” “是,谢谢。” ……哼。奚落不成,反而帮讨厌的家伙拉拢了人气,帕西斯很不是滋味。鲁西克敲了他一记:“我教你,顺便矫正你的性格。” “呜~~露西~~~”帕西斯怯怯地瞅着他。 旅馆的后院里,肖恩布置完基本的训练课程,随口一问:“你们喜欢什么武器?” “刀!”华尔特毫不犹豫地道,鲁西克挥舞猎刀浴血杀敌的英姿还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不想和他重复,帕西斯只有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一个字:“剑。” “你们真默契。”旁观的安迪笑道,华尔特和帕西斯同时扔给他一个白眼。更远处,鲁西克心无旁骛地练习射箭。两个女孩则在房里学魔法,先把场地让给男生。 “嗯,那将来就教你们刀法和剑法好了,现在先做俯卧撑。” 这对华尔特而言是小意思,过去在森林里天天做。帕西斯就不行了,只做了十个就气喘吁吁。他又不想输人,咬牙硬撑。但肖恩还是看出来,一把抱起他:“帕尔体力很差啊。” “~~~~”帕西斯无地自容地别开眼,不去看华尔特窃笑的脸。 “身体也轻得不象话,你到底吃什么长的?” “……我有一半翼人的血统。” “耶!!”华尔特和安迪的惊呼声太大,鲁西克也吓了一跳,转过头。 肖恩呆了半晌:“我还以为翼人全部走了,原来还有留下的。”帕西斯情不自禁地冷笑:“我妈妈是唯一被留下的翼人。”看出这句话背后的心伤,肖恩抱紧他:“没关系,肖恩师父疼你。” 满腔怨恨登时化为浓浓的依恋,和深深的孺慕。 安迪感叹:“帕尔的血统和莉一样稀奇呢,翼人。还有一种是亚利安族吧?”帕西斯朝他点头。肖恩睁大眼:“莫非……是罗里兰塔先生?” “你认识我爸爸?” “他是个伟大的人物。”肖恩将他放回地面,崇敬地道,“那个时候,人们好象都疯了似的,无所不用其极地迫害异族,只有他和少数人坚持这种行为是错误,保护异族对抗诸国的大军。可惜我无缘见他一面。”听了这番话,一直仇视生父的帕西斯才稍稍改观。 “嗯,既然你是翼人,一些训练方式就不适合你了,轻盈是你最大的优点——我教你肉搏好了。” “我也要学!”华尔特不甘寂寞地大叫。没师父威严的人笑着摆手:“好,好,先做完俯卧撑。帕尔也去举杠铃,力气还是要的。” 结束基础训练,两个学会几招简单肉搏技巧的小鬼跃跃欲试。肖恩被他们缠得没法子,只好答应让他们互相比试。 “点到为止。”他再三叮嘱。 “是!”信誓旦旦地保证,帕西斯和华尔特不约而同地面向对方,眼里迸出灼热的火花。 等把他扁得只剩半口气时,我会“点到为止”的。 多了两个动不动扭成一团的小鬼,队伍里明显热闹许多。一路吵吵嚷嚷地来到港都哈德伦,乘船前往最近的海岛肯林。那里以盛产怪物闻名,是修行的好地方。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蔚蓝的海面风平浪静,波涛柔和,偶有几条飞鱼跃波逐戏。船尾在水纹上梨出一道深沟,涌出几许雪白的浪花。 这样祥和的天气,应该漫步甲板,深吸一口充满海潮味的空气,清爽又振作才对,偏偏有人不应景地焉答答,还吐得昏天黑地。 “呕——” 华尔特半个身子挂在船舷外,不时发出一两声干呕,因为他已经没有东西可吐。其他人担心地守在他身边,无计可施。 “为什么白魔法也没用呢?”连施了几个,毫无作用,玛丽薇莎又焦急又困惑。肖恩烦恼地搔搔头:“白魔法只有对伤才有显著的功效,而晕船连病也算不上,是一种生理反应。” “不能让他舒服点吗,肖恩师父?”安迪也看不下去。鲁西克淡淡地道:“吐习惯就好。” “我没有你…这么好的适应力。”华尔特抬起头,挤出气息奄奄的声音。菲莉西亚拉拉他的袖子:“威迪,再试试露西的,好不好?” “不要!”华尔特坚定地拒绝,他已经肯定这个师兄不是人。明明跟他一样晕船,但是经过一天的自我调理,就恍若无事,走路生风,说话更是中气充沛,看不出半点不适。 “乖,华尔特,我扶你回舱房躺一会儿。”肖恩上前搀扶。华尔特摇了摇头:“那还要难受。” “肖恩师父,我做了晕船药,给他喝吧。”帕西斯捧着水壶出现。众人意外地道:“你怎么会做这个?” “我曾经是药师的学徒。” “哦,真了不起。”鲁西克赞扬。帕西斯朝他绽开不掺假的笑容。肖恩惊喜地接过水壶,连声夸奖。当事人却拼命挣扎:“不!我不喝!这里面一定是毒药!”他才不相信这家伙有这么好心。 帕西斯瞪目:“我现在一指就能点倒你,何必多此一举?”刚开始,他是很高兴华尔特吃苦,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对方越来越虚弱,连回应他嘲讽的力气也没有,他渐渐感觉无趣。 换句话说,他皮在痒了。 “……”华尔特无言以对。肖恩哄道:“来,喝药吧,喝了就不难受了。” 死了确实不难受了。华尔特悲观地想。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到了晚上,他感到身体状况好了很多。至少胃不再翻搅得厉害,还能稍微吃点流质的食物。 “那个…谢谢。”憋了半天,他总算憋出和蚊子叫没两样的道谢,有恩不报不是他的作风。 “哼。”帕西斯别过头,看得华尔特暗暗切齿:不领情的臭小子! “还有两贴,我去熬,你给我待在这儿别乱动。” 跟着丢下的嘱咐让他瞠目结舌,半晌,把红通通的脸埋进枕头,轻轻咋舌:“切!” 之后,两人再没有把对方往死里扁,每次都留了一口气给彼此。 在合适的环境里,每个人的武艺和魔法都有了长足的进步。特别是两个精力旺盛的后起之秀,天天上山下海跑,没片刻安静,到处可以看见他们肆虐的痕迹。 “接招!看我的迅风斩!” “我才要让你见识我的天雷劈!” 砰砰两拳,打断了两小鬼的卖弄。头戴额冠的白发少年双手叉腰,绝美的面容笼罩着一贯的寒霜:“什么花俏的招式!”摸摸脑门的大包,帕西斯和华尔特齐声道:“我们是在向肖恩师父看齐!” 鲁西克无言。一到肯林岛,肖恩就开始显露出爱现和好勇斗狠的本性,害得他意志不坚的养女和两个小弟子都在无形中被带坏。安迪和玛丽薇莎性格沉稳,还不要紧,每次只当笑话看。 “别学他,他不是好榜样。”鲁西克断言。他坚信凡事要循序渐进,战斗更应该谨慎对待。华尔特抗议:“肖恩师父那么强,怎么不是好榜样!”如果他本来对肖恩过于善良的人格还存有怀疑,在拜见了他把一头头小山似的刺胄兽痛扁成小弟,就彻底烟消云散,满脑子只盼着成为那样所向披靡的强者。 帕西斯虽然不吭声,心里也是相同的想法。 “那是因为他有逞能的本钱,你们俩连基础都没打好,还想胡来?” “我们很认真地练习。”帕西斯严词申明,他从来不是偷懒的小孩。鲁西克的神色和缓了些:“但你们还太小了,底子不够厚。” “要不要比比看?”再一次异口同声。 水青色的眸子徐徐眯起,呼应的,一抹冰冷的笑意缓缓绽放:“看来,你们俩真的得意忘形了,竟敢向我挑战。”他这个师兄可不是吃素的,来一双他也不怕。 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两人用眼神互相鼓劲,摆出架势。正当鲁西克想狠狠教训他们一顿时,一个娇脆的嗓音响起:“火焰旋风!” “冰墙!”听风辨位,鲁西克头也不回地设下防御结界。拔地而起的透明冰壁不偏不倚地挡住汹涌的炎浪,爆发的尘风被森绿色的披风拨开,没有沾上半点。修长的身影几个灵巧的后跃,躲过迸裂的冰粒和焰气,反而是帕西斯和华尔特被打得灰头土脸。 “莉,你是太久没被我打屁股,皮痒了是吧?” 魔导师打扮的少女瑟缩了一下,手指意态悠闲的师弟,煽动战友:“大家一起上!” 多了个强力的后援,早就跃跃欲试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战斗。鲁西克也打起精神,先用一打冰弹让菲莉西亚手忙脚乱,紧接着两个辅助魔法——和相继加持。身形一闪,轻松避开两个师弟来势凶猛的扑击,左足用力一蹬,同时一道白光从刀鞘激射而出,直取华尔特的咽喉。下意识格挡的弯刀根本招架不住如此凌厉的一击,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另一头。帕西斯仗着身法灵巧,险险闪过指向自己的攻势,但他也只能勉强跟上师兄飘忽迅捷的动作,丝毫压制不了他。 “劈雷!”缓过气的华尔特发动自己的本系魔法,他很聪明的没有对准鲁西克,别说肯定轰不开他的防御,只怕人也劈不到。 两道金黄的闪电打在白发少年附近,尘土飞扬,脚步不由得一顿。就这么一耽搁,菲莉西亚的救援赶到了:“流星光雨!”十几枚闪耀的光箭应声劈下,声势浩大。 花俏!眼一眯,鲁西克连应付都懒得,食指在空中划出水蓝色的符文,准备让她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法术对决。 一圈圈放射状的涟漪荡漾开来,光箭连水铠外围的隔膜层也没能穿透,很多还没有准头,落空都算好,有两发差点打中帕西斯,火得他转头想骂人。 “啊——”少女的尖叫堵住了他尚未出口的脏话,菲莉西亚拎着长袍的下摆满场乱跑,“救命呀!蜈蚣!” “笨蛋!那是幻象!”没看到她所说的蜈蚣,帕西斯立刻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大喊。 “你在看哪里?”鲁西克瞬间欺到他面前,一下侧踢送他去和华尔特相亲相爱,躺成一堆。与此同时,菲莉西亚慌不择路下摔了个狗吃屎,高高撅起的小屁股挨了一枚水球:“礼尚往来。” “……我生气了。” 随着压低的女声,一连串攻击魔法彻底改变了战局:“爆炎!风刃!水箭!雷牙!岩刺!” 鲁西克狼狈万状地躲闪,护身的水铠在爆炎的轰击下就碎散成飞溅的水沫;之后的风刃更是铺天盖地,避无可避,他索性用斗气硬生生地吃下;水箭无妨,他还请对方;雷牙他躲是躲开了,余波还是电得他浑身软麻,险些被冒出地表的尖锐石笋戳穿脚底板,但还是失去平衡,滚了两圈。 帕西斯和华尔特也惨遭池鱼之殃,不过看见师兄吃鳖让他们大为振奋,双双跳起。比他们更快一步,鲁西克起身重整态势,拨开挡住视野的散发,水青色的眸射出冰针般的锐芒。 菲莉西亚这小怪胎在魔法上的天赋的确无人能及,简直不能用常理度之。 既然她认真起来,自己也不得不卯足劲拼了。 不再一味狂轰烂炸,菲莉西亚念出简短的起动语,将一个提升攻击力的和一个有朦胧效果的分别加持在华尔特和帕西斯身上;而鲁西克也对自己施展了暗系中段的防御魔法。 “先消耗他的力气,我会给他最后一击。” “嘿,看我们的吧。”不顾酸痛的四肢,华尔特斗志高昂。帕西斯斜了菲莉西亚一眼:“你别再摆乌龙就好。” 神色一凝,三人再度缠斗在一起。 如果把华尔特比喻为勇猛的苍鹰,帕西斯是轻盈的燕子,鲁西克就是优雅而灵敏的猎豹。两只猛禽配合默契的攻击也无法对他造成丝毫伤害,若非菲莉西亚不时丢几个扰乱的魔法,他们早就趴下了。 但鲁西克的情势也不妙,反而得用两个师弟做挡箭牌,不然拉开距离,菲莉西亚一个大面积魔法扔下来,他铁定完蛋。而他抽空射出的冰枪被坚固的防壁挡下,幻术也不再起作用;加上他魔力有限,对方却是用之不竭,只能尽量节省,依仗斗气硬接那些偷袭的小法术。 “衰弱射线!” 见他们打得精彩,帕西斯也不禁手痒,新学的死灵魔法出炉。可惜他鲁西克就不放在眼里了,手指疾翻,一面晶蓝色的盾牌在掌心成型:“镜盾!” 灰色的光线经过巧妙的反射正中华尔特,效果奇佳,当场一个倒栽葱摔在地上,气得哇哇叫。然而这一幕给了菲莉西亚灵感,小小的手掌挥出繁复的花样,三个颜色不同的咒文圈交叠出现:“水之链风缚暗锁。” 话音刚落,白发少年的脚下浮现水蓝色的魔法阵,向内收拢的晶莹细链被淡青的斗气震散,连同随之套紧的无形绳索,但是最后如蛇缠绕而上的黑色雾气就后继无力了,被绑得严严实实。 算准了时机,菲莉西亚终于成功拿下实力强大的对手。 欣喜的帕西斯正要摘取垂手可得的胜利果实,一道螺旋状的气劲阻止了他:“三个打一个,胜之不武。” “安迪!”挣脱黑雾的鲁西克踉跄了一下,呼吸不稳地唤出来人的名字。一手托在他腋下,驻枪而立的少年浮起刀光般锐利的笑,完全不同于平日的温和形象:“这帮小鬼太不象话了,露西,给他们一顿板子尝尝吧。” “正有此意。” 啊啊啊~~~两个师兄加起来的威势可怕到等同噩梦,帕西斯和还趴在地上的华尔特不禁在心里发出哀号;菲莉西亚也犹豫不定。这时,和安迪一起闻声而来的玛丽薇莎双手合十,全身涌现出柔和的白光。 “治愈!”两个白魔法一视同仁地飞向华尔特和鲁西克,解开了前者所中的诅咒,也治好了后者所受的擦伤。帕西斯不平地指着自己:“玛丽,我的呢?”他也很累耶! 微笑着帮他恢复体力,玛丽薇莎随口道:“加油哦。”这句话是导火线,临时增加了一名成员的五人又分裂成两个阵营,打得翻翻滚滚。 “暗黑之击!” “绿刺之幕!” 鲁西克和安迪不约而同地选择摆平最难缠的菲莉西亚。三发漆黑的光箭打在慌忙张开的屏障上,一阵摇晃后两败俱伤;张牙舞爪的荆棘跟着破土而出,不但遮蔽了菲莉西亚的视线,也缠住她娇小的身躯。 闪耀的枪尖流转着银蓝色的电花,切开空气,以漂亮的直线轨迹贯穿了华尔特的防御网,轻松击飞弯刀。帕西斯急忙卡位,用令人眼花缭乱的攻击拖延时间,让战友去捡回武器。安迪哪会被他这点小虚招所骗,毫无花巧的直击再次发威,带起猛烈的气浪,破开地面,碎石纷飞。光是余波就使帕西斯站立不稳,连退数步。 发觉突刺这两个小辈吃不消,安迪体贴地改变战术,迅速的纵横劈砍让华尔特上窜下跳又不至于太快出局。而帕西斯和鲁西克是以快打快,一个轻灵如风,一个流畅若水。但是再敏捷的翅膀沾了水也飞不起来,帕西斯就受困于这种束缚,越打越没信心,全是仗着一口硬气勉力支撑。 呜~~~我要死了~~~快报废的身体突然涌入一股暖流,疲倦则如潮退去,心知是玛丽薇莎的救援,他精神一振,招式跟着变得有力。鲁西克向玛丽薇莎投去一瞥,从她的眼神领悟到此举的意义——差不多了。 微微一笑,他收起剑势中的锐气。 本来就是为了教育出发的比试,真的变成决斗可得不偿失。 渐渐的,笼罩全场的战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由心而发的投入和愉悦。 “看我的火焰十字切!”摆脱了荆棘的菲莉西亚提着一把和她的身材不符的长剑重新加入战局,与帕西斯携手对付鲁西克。玛丽薇莎不时扔进一个恢复术和小型结界,平衡双方的优势,笑声和惨叫间或响起。 肖恩坐在枝桠上,津津有味地啃树果,面带微笑地看着徒弟们互相切磋。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在岛上待了三年。安迪和鲁西克迈入“青年”的门槛,后者的身高更是快和肖恩持平。每次看到,做师父的都心有不甘。也许是精灵血统的影响,鲁西克的身材并没有变得壮实,仿佛榆木般削瘦有力,容貌也出落得越发秀美,难怪帕西斯和华尔特私下叫大姐叫得起劲。当面不敢叫,会被扁得半个月下不了床。 而安迪的外表还是不变的温文尔雅,只是眉间的贵气少了,转为内敛的英朗。倒是今年十八岁的华尔特有了“阳光青年”的稚形,看得出再过几年会成长为强壮的男子汉。玛丽薇莎俨然小少女的模样,尽管相貌一般,举手投足却带着怡人的气质风韵。菲莉西亚离她的目标——有曲线的身材还远,清秀的娃娃脸更提高了幼稚度,人人依旧当她是小丫头宠。 和她同样可怜的是帕西斯,苦练了三年,身高只窜了四公分,连160都不到!郁闷得他想撞墙!肖恩却开心得要命,经常抱起他殷切嘱咐:“帕尔,慢慢长,不要像露西那样。” “我要长高!”帕西斯在他怀里挣扎,抓狂地大喊,“我要长成山那么高,一脚踩扁华尔特!” “做梦去吧。”某人在旁边窃笑,气得他手舞足蹈,要冲过去跟他干一架。 “乖。”肖恩安抚,空出一手抚摸他的银发,“马上就会长高了。你小时侯营养不良,体质又偏脆弱,发育才晚。时候到了,就会咻咻咻往上长。”帕西斯泪汪汪地瞅着他:“真的?” “当然了,不过我是希望帕尔长慢点,陪陪我。” “那我陪肖恩师父。” “帕尔~~~”肖恩感动地抱紧孝顺徒弟。鲁西克无力地道:“你们俩,耍宝耍够了没?”安迪笑着接口:“去洗澡吧,冲凉还是泡温泉?” “冲凉!”菲莉西亚高兴得蹦蹦跳,随即人小鬼大地叮咛,“不许偷看哦!”帕西斯斜睨她:“谁要看你那种没有料的身材啊。”要看也是看玛丽,不过那样露西会打爆他的头。 “矮冬瓜!” “你在说你自己吧!矮冬瓜加洗衣板!” 其他人对他们的吵架早已听得耳朵起茧,都不理会,只有肖恩好言相劝。但是他不知道,他本身就是两人结仇的主因。 肖恩师父是我的!两个独占欲同样深厚的小鬼恶狠狠地互瞪,下达第101封战书。 好不容易,气鼓鼓的菲莉西亚被玛丽薇莎拖去洗澡,帕西斯也被鲁西克拎走。 “露西真的是男的耶。” 看到猎装下露出的白皙胸膛,本来不知把眼睛往哪儿放的华尔特面露失望,帕西斯叹息连连。鲁西克停下解扣子的手,笑得森冷:“你们俩,看了我的裸身无数次,还有那种错误认识吗?” “哇——” 大浪掀起,浇得两人头昏脑涨,咕嘟嘟直喝水。最后帕西斯拼命挥舞一件充当白旗的白衣服,才结束了这场一面倒的战斗。 解开草绳,一头宛如月光的柔软发丝自然披散。瞥见这一幕,安迪也不禁暗暗惋惜:这个师弟没生成女的,实在暴殄天物。 不用说,最饱眼福的就是以拉克西丝为首的一帮女观众了——个个都是美男子啊!唯一遗憾的是希莉丝,因为记忆的视角是肖恩,她看不到她最垂涎的那个人。 “起风了。”拂了拂浸湿的刘海,鲁西克敏锐地感到空气的变化,“肖恩师父,马上就风之月,刮北风了,今年我们去尼普亚斯大陆吗?” “嗯…去吧,帕尔和华尔特已经嫌岛上无聊了,去外大陆游历一下也好。” 话音刚落,正玩水的两人齐声欢呼。安迪弹了下手指:“对了,风之月有两个人过生日,帕尔和肖恩师父,我们一起办场盛大的庆生会怎么样?”帕西斯叫好不迭。肖恩却全身一震,鸵鸟地把头埋进岸边的衣服里:“不要,我不要过生日。” “肖恩师父?” “我不要变成三十岁的中年人啦!” ……原来如此。众人体谅他的心情,纷纷安慰。 “没关系,肖恩师父就算长到五十岁,也是潇洒如昔!”华尔特首先拍马屁。帕西斯附和:“是啊,年龄不代表什么,关键是长相、气质。” “只要肖恩师父不说,没人看得出你快三十岁。”安迪的劝解让肖恩很不是滋味,好象在说他幼稚。鲁西克更毒:“放心吧,你那张脸和莉有得一拼,人人都会以为你和我同辈。” “可恶!露西!” 离开肯林岛的前一夜,也是寿星之一的帕西斯亲自下厨做了顿丰盛的佳肴,充分利用岛上的资源:烤得刚刚好的松子饼外皮松脆,内馅温软,涂上厚厚的野莓果酱,浓甜里带有甘香;金黄色的鹿腿洒上迷迭香的粉末,鲜嫩多汁而不肥腻;滋味鲜美的山菌和松甜的马铃薯熬成大锅的浓汤;还有海带鱼头汤和清爽的梨麦酒任君挑选,光看就令人食指大动。 “帕尔的手艺真是天上地下无人能及。”肖恩满脸幸福地大块朵颐。余人以猛烈的点头赞同他的评价。惟独菲莉西亚噘着小嘴,闷闷地道:“我做的更好。”根本不屑和她比,帕西斯殷勤地帮师父倒酒。玛丽薇莎递给他一个装得满满的木碗:“帕尔,你也吃啊。” “没错,今天你也是主角。”安迪扬扬手中的酒杯,“祝你在新的一年里长高。”鲁西克露出浅而真挚的笑容:“打败华尔特。”被他点名的人努力咽下口中的鹿肉,哇哇大叫:“打败我?做梦!……我祝他厨艺更精进。” “身体健康。”玛丽薇莎诚恳地道。菲莉西亚不甘不愿地吐出祝词:“成为像威迪一样的男子汉。” “我希望帕尔一生平安,快快乐乐。” 肖恩的祝福平凡朴实,却包含着为人师者最大的期许,湿润了帕西斯的双眼。 这些温暖的话语,温暖的人们,是他灰暗的一生唯一的光,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的珍宝。 “那个…我拉首曲子好吗?” “好啊,还从来没听帕尔拉过琴呢。”肖恩首先响应。受到鼓舞的帕西斯拿出小提琴,架在左肩上,熟悉的触感立刻抚平了他内心的恐惧。 多少次午夜梦归,惊慌地左顾右盼,生怕是空梦一场,一睁眼,他还是那个卑贱的娈童,过着看人脸色的卖笑生活,但现在,噩梦终于真正远离。 环顾每一张亲切的面容,碧眸渐渐浮起坚定的决心。 他要守护这些人,不计一切代价! 连同那个没曲线的小丫头。 悠扬动听的旋律飘荡在篝火上空,伴随着华丽而清澈的歌声,在遥远的未来成为悲哀的余响,为逝去的幸福,也为残酷的命运。 再次从哈德伦港搭一艘三桅大船前往位于西南方的大陆尼普亚斯,华尔特还是照旧晕船,喝了师弟给的药后,一睡不醒。肖恩等人大惑不解,帕西斯解释:“岛上没有治晕船的草药,我只好用安眠药代替。” “……” 然后,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就趁火打劫地在某人脸上画乌龟,吃定他醒了也无力报复。 经过数月的航行,天气越来越热,来自北国的安迪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症状。他帕西斯就悉心调理了,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也着意侍侯。一天,鲁西克询问师父:“为什么会热成这样?” “因为已经穿过日照线(注:相当于地球的赤道),尼普亚斯大陆还要热,靠北的夏尔玛就很冷。” “那莉不是会晒成小黑炭吗?我不要!”菲莉西亚大受惊吓。安迪用有些虚弱的声音安抚:“不用担心,莉是晒不黑的肤质。南方联盟也很热,你都没有晒黑。”差不多吐习惯的华尔特再度生龙活虎地发言:“我比较想去夏尔玛,听说北方多美女。”帕西斯双目一亮:“真的吗?” “哼,色鬼。”菲莉西亚唾弃,拍拍稍微有起伏的胸部,“美女这里就有!”帕西斯斜睨的视线充满鄙视:“凭你这种身材?” “是啊,莉还要加把劲哦,争取长成丰满的成熟女朗。”华尔特的审美观和师弟一样。肖恩奇道:“为什么女孩子一定要变得丰满?” “这样才能生很多小孩啊!”异口同声。 “咦,不是去甘蓝菜田就行了吗?” “……” 虽然早就知道师父纯到什么程度,众人还是愣了半分钟有余,再一言不发地各自散开。 尼普亚斯大陆远比艾斯嘉大陆小,只有约莫三分之一的面积,人口也不多,但是风景秀丽,战乱颇少。在北部的大港梵特拉下船,帮包括自己在内的每位成员买了防晒斗篷,肖恩翻看旅游手册:“尼普亚斯总共有三个大国:拜亚帝国,圣森帝国和因裘拉联邦。不过圣森帝国因为精灵多,据说黑之导师一直在那里出没。”菲莉西亚一把拉下气闷的面纱,吃惊地道:“黑之导师!?那个黑猩猩大坏蛋也在这里?” “他对复仇真执着啊。”安迪感叹。华尔特想入非非:“说不定他和魔族公主是一对,才会这么痛恨精灵。”玛丽薇莎同情地道:“那他一定很难过。”菲莉西亚嗤鼻:“妈妈才不会喜欢那个丑八怪呢!” “嘘!”鲁西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岔开话题,“黑之导师的事先放一边。肖恩师父,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嗯…就一个个国家兜好了,离这里最近的是崇拜湖月女神的水国达尼雅。” “货币和语言都相通吗?” 肖恩还没回答,帕西斯手指附近一群正和工头争执的搬运工,叫道:“他…他们说的话好奇怪!”余人顿时心有戚戚焉:若无法勾通,他们不就寸步难行了。肖恩笑着摆手:“没事,没事,通用语是相同的,只是有点口音,多听听就听得懂了。”细听那些搬运工的话,确实有些单词很耳熟,帕西斯等人如释重负。 “这就是所谓的‘方言’吧?不过,日常对话也用通用语,似乎不合常理,每个国家的母语应该都不相同才对。”鲁西克为人细致,在新鲜感之外还发现了异常。 “这是圣职者的功劳啊,他们经常往来三块大陆传教,靠海的区域影响尤其大。不过有些国家很排他,至今还信奉自己相信的神明,视外大陆的移民为异教徒,我们要小心避开这些地方。”肖恩称职地担起导游的责任,将旅游手册卷成筒状,指着一个方向,“走吧,去前面的菜市场逛逛,那里有卖好吃的水果。”菲莉西亚振臂欢呼:“耶——莉要吃水果!”包成粽子的其他人也急切盼望一解干渴,消暑去热。 熙来攘往,热闹拥挤的市集里,突兀地出现一抹全黑的身影。 及腰的乌黑长发,宽大的黑袍,清俊的脸庞苍白而死寂,空芒的目光虚浮涣散,宛如一缕孤魂。他不快不慢地走着,不时被匆忙路过的行人撞一下,也不着恼,晃了晃就继续迈步。 突然,他胸前的挂饰发出微芒,颤巍巍地抬起,仿佛呼应一般,黑眸染上疯狂的血色。 指示仪有反应,这附近有精灵! “露西,我要吃西瓜!” “真拿你没办法,不是刚吃过吗。” 掌管财政的青年无奈地瞅瞅撒娇的小师姐,一边转身一边随手拉下兜帽,“我去买,你们在这儿等我。” 白发……是月精灵。 修长的手指锁定目标,力量蓄势待发,蓦地一凝:不是尖耳朵。 是半精灵?吞吐不定的黑色火焰象征着主人犹豫的心情:杀?还是不杀? ……算了。垂下的手臂隐含疲惫:若是把精灵血统的人包括进去,范围太大了。 反正还有一个夏尔玛大陆等着我。 清冷的笑意浮现,黑之导师转过身,走向北方。另一头,棕发青年拨开人群接近,大呼小叫:“露西,露西,要不要我帮忙拎?” “那你帮我拿一个吧……肖恩师父?”鲁西克困惑地看着像被施了石化术的师父。 “啊…没事,我看错了。”回过神的肖恩搔搔头,寻思:维烈今年应该四十多岁了,不可能还那么矮。 唉,不知道我们有没有相见的一天。 “走吧。” 纯白的意识世界,响起一个清越的男性嗓音: “那是阳。” “真…真是杨阳?”尚未从震惊中平复的莎莉耶结结巴巴地反问。希莉丝低喊:“不可能啊!阳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年代!” “可能是记忆错乱,总觉得那个背影有点怪。”诺因蹙眉回想。拉克西丝沉吟道:“不,应该是我们都认识的一个人。”克鲁索反应迅速:“莫非是维烈宰相?” “维烈!?”诺因和莎莉耶异口同声地惊呼。希莉丝击了下掌:“对了,黑之导师时的维烈是跟阳长得一样。”诺因咋舌:“他缩水了?” “魔族可以任意改变外形啦,后面他还要用那个样子和肖恩打呢。” “什么!”这回连拉克西丝和克鲁索也大吃一惊,随即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色:肖恩是圣贤者,的确参加过降魔战争。 “老妖婆,很多事你早就知道吧。”没有看漏他们的小动作,诺因眯起眼,“包括那家伙是圣贤者。” “啊——肖恩是圣贤者!?”莎莉耶尖叫,她不懂古代语,之前都是鸭子听雷,纯粹当看默剧,“他那副德性哪像是圣贤者!” “没错,维烈曾否定过,他不像说谎。”希莉丝也难以置信。 “大概里面还有什么内情。”说归说,拉克西丝已经心下有数——朱特曾带回席恩的情报,“继续看吧,这么一打岔,搞不好几年过去了。” 意识世界的时间远比外界快,尽管他们觉得漫长,实际只过了几个小时。 随着精神的集中,众人脑中再度浮现画面…… “露西!露西!” 银发少年抱着一本厚皮册子,追上前方修长的身影,眼巴巴地瞅着他,“我做的帐本,你看看怎么样。” “嗯,很工整。”细心浏览了一遍,白发青年夸奖,一手抚上师弟的小脑袋。帕西斯绽开喜悦的笑靥。见状,鲁西克的眼神也柔和下来,浮起深深的爱怜。 私心里,他是宠帕西斯胜过华尔特,因为他不幸的过去,因为他坚强的根骨。 “帕尔很有当家人的素质,过来,我教你怎么打算盘。” “是!” 亦步亦趋地跟随崇拜的师兄,帕西斯活象腻着主人的小狗。 千年后,也有一个金发少年提着小木剑,师父长师父短,追着他到处跑。 这就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 在一旁督促菲莉西亚巩固剑法基本功的肖恩还不知道自己沦为废物的日子就要到了,以温馨的目光目送两人离去。 “露西!”教得差不多时,玛丽薇莎满头大汗地奔进来,一时喘得说不出话。鲁西克连忙递给她一杯水,拍背顺气。 “我刚刚去菜场和商店街看了看。”道了声谢,玛丽薇莎说明原委,“好贵哦!特别是蔬菜和一些日用品,比我们那里贵三倍还不止!怎么办?这样我们的钱很快就会花光了!” “怎么会这样,和平的地方物价应该会比较便宜啊。”安迪也不再是不知柴米油盐的大少爷,惊讶地插话。鲁西克沉吟道:“我想,可能是征税的关系。” “圣域?” “对,艾斯嘉大陆作为主战场,其他两块大陆就有义务提供物资。” “玛丽,哪些东西贵?”帕西斯已经有了当家人的自觉,提笔准备记录。玛丽薇莎回忆道:“嗯…除了水果和海产,食物都很贵。还有棉布,盐,药草和武器。” 鲁西克和安迪同时发现异常:“奇怪,粗粮也罢了,像肉类和蛋类这些奢侈品不应该会贵。” “这个我知道哦。”华尔特从外面走进来,身上带着一股酒味,显然去酒馆泡过,他为人机灵又善于结交,一向负责情报收集,“除了拜亚帝国是把太阳神当成唯一的真神,其他国家都信奉大地女神和森林女神,狩猎就被严格限制。少量的肉类也作为营养品送到前线,耕地面积更少。最伤脑筋的,这里的人排斥地侏,认为他们对大地女神不敬。” “地侏?”帕西斯和玛丽薇莎眨巴眼睛。知识渊博的安迪解释:“是一种很像地精的小生物,但是不像地精那么贪婪狡猾,善良而且喜欢翻土。”鲁西克叹道:“难怪,地侏可是农夫最好的帮手。”华尔特义愤填膺地道:“他们还歧视坎德人呢!总之除了精灵,尼普亚斯的异族都不好过。”坎德人是偷窃高手,盗贼出生的他对他们抱有一份亲切感。 “谁也不敢靠近坎德人吧。”帕西斯无力地道,随即一边转笔一边思索,“当务之急是了解各地的差价,看是大量购进还是尽快赶路。至于肉类倒不必担心,我们又不是尼普亚斯人,不用理会他们的规矩,到野地里有得好吃。” 嗯,可造之材。鲁西克暗暗点头,补充道:“尽量节省不是根本的解决方法,我们也要赚钱才行,大家出出主意。” “冒险家!”华尔特早有腹案,第一个响应。 “嗯,以我们现在的水平,应该考得上。”安迪颔首赞同,“圣域也不认得我们。至于城里,我和露西、华尔特可以去应聘一些体力活。”鲁西克和华尔特点点头。玛丽薇莎红着脸道:“我…我的手艺还行,想做点小玩意去卖,或者缝缝补补的工作。”鲁西克朝她鼓励一笑:“玛丽的手很巧,一定行的。” 帕西斯指着自己:“凭我的卖相,应该能进酒馆打工。” “时间要错开,免得肖恩师父发现,将我们禁足,自己一个人扛,结果被人家宰,甚至一枚铜币也赚不到。”细心的鲁西克做最后的修正。 于是,严峻的民生问题,就在一帮能干的弟子简单的商讨下,迎刃而解。 这时,一大一小两只米虫走进来。 “哎,大伙都在。”肖恩露出开怀的笑容,随口问道,“在聊什么?”众人默契地粉饰:“没什么,随便聊聊。” “露西,我要吃西瓜。”菲莉西亚抱住鲁西克,撒娇地磨啊磨。白发青年不为所动地斜睨她:“不能再吃了,今天你已经吃了半个,再吃会拉肚子。”菲莉西亚嘟起小嘴。安迪劝慰:“莉,西瓜现在不好吃,我们把它浸在井里,晚上就会变得很冰。” “唔……” “莉,你渴了吧,我做绿豆汤给你喝。”玛丽薇莎体贴地道。菲莉西亚扑向她:“还是玛丽好。” “我来加冰。”鲁西克无奈地叹息。菲莉西亚立刻扑回去:“露西也好!” 势利的家伙。帕西斯在心里咋舌,开口道:“不用麻烦了,玛丽,我做了酸梅汁,每个人都有份,只要让露西冰镇一下就行。” 室内响起一片欢呼。 到炼金术士公会和冒险家公会转了一圈,鲁西克在归途碰见提着竹篮的玛丽薇莎。 “玛丽,怎么是你,帕尔呢?”他以自然的动作接过满满的篮子。 “帕尔在做晚饭,我想出来看看明天的菜,这个时候会比较便宜。” “以后叫安迪或华尔特陪你,你一个人女孩子不安全。” “呃…是。”感动师弟的好意,玛丽薇莎有些赧然,随即扑哧一笑,“可是,感觉安迪和华尔特都不适合来这种地方。”鲁西克无言以对,半晌,用生硬的语调道:“那叫我也好。” 露西?玛丽薇莎一怔,强忍笑意:露西更加不适合。 路过的男女都朝容姿出众的白发青年投以痴迷的视线,还有看得太入神撞到东西的。 “啊,老板,这个给我一盒。”玛丽薇莎突然停在一家小店前。鲁西克好奇地凑过去:“这是什么?” “防晒霜。莉成天担心变成小黑炭,我想买一盒送给她。” “哦,那你呢?” “我?”玛丽薇莎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用了。”反正她又不是什么美人。鲁西克皱起眉:“为什么不用,你也是女孩子。”语毕,径自对柜台道:“老板,拿两盒。” “露西……” “拿着。”不用分说塞进她手里,鲁西克心疼那粗糙的触感,“玛丽,好好爱惜自己。”碍于天生的薄脸皮,他只能说到这个份上,再感性,他的脸就要充血了。 捧着沉甸甸的防晒霜,玛丽薇莎愣了好一会儿。 ……露西真的很体贴呢。感到身上笼罩的阴影,玛丽薇莎抬头,果然看见表情漠然的鲁西克站在向阳处,帮她挡住毒辣的阳光,情不自禁地扬唇:虽然脸总是冷冰冰的。 一股陌生的暖流,在心底荡漾开来。 就这样,肖恩渐渐发现自己无事可干。 每到一个大城市,他要依照惯例去找工作时,帕西斯就拉住他,给他看鼓鼓囊囊的钱袋,示意他不必多此一举,再用一大堆美食喂得他晕陶陶。回过神去找其他人,都说没什么需要他指点的,有问题会来请教。连菲莉西亚也变得神神秘秘,经常不见踪影。 闲到发霉,他甚至怀疑身上长出了蘑菇。 “露西,露西,给我点事情做啦!” 这天实在憋得发慌,他绕着在后院劈柴的徒弟转悠,神态语气一如乞求打赏的小狗。瞟了他一眼,鲁西克递给他一只小孩玩的陀螺,随手指了个方向:“到那边玩去。” “……”肖恩张口结舌,半晌才升起熊熊怒火,又舍不得对弟子抱以老拳,确切的说是没胆。 呜呜呜,我是师父!他只敢在心里抗议,然后怏怏离开。 “安迪,安迪,颜料够不够?我帮你去买。”找到下一个目标,他再次展开柔情攻势。 “嗯?我已经买好了。”从画板前抬起头的青年微笑拒绝,拿出一叠五颜六色的纸,“肖恩师父,这是我顺道买的折纸,你闷的话,就玩这个吧。” 肖恩怒气冲冲地跑路。 “华尔特!华尔特!……人呢?”一路搜寻地来到厨房,他探头张望,双目一亮,“玛丽,我帮你拣菜叶好不好?” “不用了,肖恩师父,这些我一个人来就行——那里有杯泡泡水,你无聊可以吹。” 连温柔的玛丽也……肖恩几乎绝望了,但他还是拿走那杯泡泡水,狠狠地吹,死命地吹。 再把折纸叠成的动物到处乱丢,陀螺咻咻地转。见师父玩得如此“高兴”,徒弟们都非常欣慰。 好不容易熬过中午,宝贝女儿总算冒出来,扔给他一个异能塑像:“肖恩师父,迪奥借你玩。” 又是玩! 当肖恩的怨气达到临界点的时候,打完工的华尔特回来了:“哟,肖恩师父,在帮迪奥梳毛啊,看我帮你买了什么好东西。”肖恩以灰暗的眼神注视他,对他口中的好东西不抱希望。 果然,十几只面具倒在桌上:“当当当,够你玩好几天了。” “我……”肖恩决定他受够了,正要教训这群大不敬的弟子,帕西斯在楼梯口招手:“来,肖恩师父。” “帕尔~~~”眼泪汪汪地冲过去,肖恩蹲下来哭诉,“我好闷,好无聊,好想有事情做。” “乖,明天就不无聊了。”还是矮冬瓜的银发少年摸摸他的头,摊开手上的记事本,“看我为你安排的时间表。” 纸上只有短短的三行字。 早上到中午:玩耍; 中午到傍晚:去任何娱乐设施; 晚上:睡觉。 “那家伙就是这么被他们宠成笨蛋的。” “……同意。” 习惯了米虫的作息后,肖恩倒也看开了。 反正到了野地里,他也可以劳动疏懒的筋骨,把郁积的精力发泄在怪物和魔兽头上,不知不觉在尼普亚斯大陆也闯出个的名号。因为他打起来总是一副切齿的狠样,没有人看出他是在泄愤。 越深入内地,物价越昂贵,帕西斯常为此头痛。倒不是买不起,再差的食材他也有信心做得美味,只是,肖恩的食量…… “稍微节制一点吧?”心疼师弟小小年纪就操心生计,鲁西克劝道,“肖恩师父会谅解的。”华尔特咋舌:“肖恩师父是不会说什么,问题是他舍不舍得。” “舍得才怪!”帕西斯抓乱一头银亮的短发,烦恼得想尖叫:他恨不得把全世界的食物都拿来填他那宝贝师父的无底胃袋,但这残酷的现实…… 对了!突然冒出的点子让他愁绪全消,兴冲冲地背着小提琴外出,再荷包鼓鼓地回来。 “你做了什么?”两个师兄愕然。 “哼哼哼,卖艺啊。”帕西斯得意洋洋地摇晃食指,“有我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出马,天下哪有搞不定的事。”至于使用魔曲的实情,被他选择性地忽略。 “不好了!”安迪冲进大厅,斯文的脸庞涨满红潮,“肖恩师父…肖恩师父他……” “肖恩师父怎么了?”帕西斯三人紧张地迎上前。闻声走出房间的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也匆忙下楼。 “他被一群狐朋狗友拉去娼馆了!” 众人目瞪口呆,十万火急地赶去救驾。幸好援救及时,肖恩还没有被染指,只是喝了几杯加料的酒。 “露西,我好热。”迷迷糊糊的棕发青年下意识地向最可靠的徒弟求助。另一头,华尔特和菲莉西亚正在痛扁带坏师父的人们。 鲁西克一言不发地砸下一堆冰块。帕西斯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绿色的药丸:“含着,肖恩师父,这是清火的药。” “唔……” “帕尔,你扶肖恩师父回去。”把明显神智还不清醒的师父扔给小师弟,鲁西克转向扭腰摆臀走出娼馆的老鸨。 “哎呀,你们怎么把我的客人带走了?那些大爷可都付了钱的。” “抱歉,我们的师父已经有了师母,不方便光顾这里。”面不改色地撒着弥天大谎,安迪温和地应对。老鸨媚眼如丝地靠着他,一手状似无意地拉低胸口,同时朝俊美的白发青年放电:“那两位留下也一样,就当是捧个场,嗯?”鲁西克微微脸红地转过头。安迪却以纯粹欣赏艺术品的眼光看待那对在眼前晃悠的丰满胸脯,一一卸过对方的无理取闹,始终镇定自若,看得众人从惊叹到怀疑: 安迪他,似乎有点性冷感? “够了,华尔特,莉!”制止两个越打越来劲的人,鲁西克扬声道,“回去了!”他并不打算让肖恩一辈子懵懂下去,只是不应该是这种方式。何况时候到了,自会开窍。安迪也是相同的想法:肖恩性格淳朴,适合好人家的女孩,擅长媚功的妓女会把他迷得晕头转向。 菲莉西亚就没有他们这么豁达,意犹未尽地踹了一脚,才愤愤收手。 她决不允许其他女人抢去肖恩身边的位置,当然从来不考虑帮师父找对象。 就算肖恩师父中意……哼。 经过这件事,众人三令五申,吩咐肖恩不得去娼馆。帕西斯还把那里形容为吃人女妖待的魔窟,事前严格挑选正当的酒店,才放纯洁的小绵羊进去。 此举大合菲莉西亚的心意,看他顺眼许多。 “露西和安迪要不要去纾解一下?” 某天傍晚,趁师父不在,俨然小管家的银发少年周到地建议,令白发青年失态得喷茶。 “我…我不需要。”鲁西克面红耳赤。因为精灵血统,他这方面比较淡泊,也不想拥抱心上人以外的女性。安迪实话实说:“我提不起什么兴致。” ……果然是性冷感。众人心道。 “这样啊。”看看窗外的天色,帕西斯若无其事地道,“那我们去吧,华尔特。” 噗!数道水箭喷出,然后是激烈的呛咳声。华尔特差点栽倒在地:“你、你胡说什么!”帕西斯双手叉腰,一派天经地义的架势:“男欢女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你敢说你不想去?”他今年十八岁,华尔特已经二十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有这种需求再正常不过,反正他是不觉得有任何羞耻。 “我……我……”华尔特红着脸讷讷,摆明了想又不好意思。无心听他“我”下去,早熟的师弟拎着他走路。 色鬼!瞪视他们的背影,菲莉西亚咬牙。 夜阑人静,一抹翻墙而过的白影撞上一个柔软的人体,双方都是一惊。 “呀!” “是你!这么晚不睡,在外面游荡什么?”意外地瞅着仅着单衣的师姐,帕西斯随手脱下外套,盖在她头上。菲莉西亚抿嘴不语,半晌,闷闷地道:“你回来得倒早。” “我又不是华尔特那嫩鸡,稍微过过瘾就够了。” “……” 借着月光,帕西斯看清对方脸上愤懑又不愿承认的神情,眨眨眼:“你…该不会是吃醋吧?” “谁吃醋了!”色厉内荏地大吼,菲莉西亚用力踢了他一脚,转身飞奔。在原地呆呆站了好一会儿,帕西斯喷笑,秀丽的脸庞浮起由衷的喜悦。 可爱的小东西。 圣森帝国境内有一大片绿色的草原,名为。有关它的详情,当地人都不愿说,肖恩一行只好一头雾水地上路。仗着艺高人胆大,也不怎么怕。不料,当晚就出了事。 “啊——” 帕西斯盯着一块看不出异状的地面,慌张地道,“行李呢?你们有没有拿过行李?” “没有啊。”正在扎营的其他人转过头。帕西斯急得团团转:“那行李哪儿去了?我明明放在这里的!”闻言,余人也紧张起来。华尔特猜测道:“会不会是野兽叼走了?” “不可能,我布了结界。”肖恩否决,“野兽的脚步声我们也听得出来。除非是幽灵,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安迪烦恼地耙耙刘海:“幽灵也拿不走行李吧。”碰到这么诡异的事态,他们多少都觉得有点发凉。 “莫非……”鲁西克沉吟了一下,将一根压帐篷用的铁条放在地上。众目睽睽下,铁条缓缓沉没。 “呀——妖怪!”菲莉西亚吓得抱住义父。华尔特咋舌:“果然是‘吞噬沼泽’。” “奇怪,我们为什么没事?”安迪不解。鲁西克微微蹙眉:“可能不吞活人。”肖恩一个激灵,转身抢救别的物品,却因腰上挂了个累赘,只来得及“拔出”一只背包。 “……完了。”帕西斯面无人色,“大部分干粮都被这该死的沼泽吃了。”华尔特也一脸如丧考妣:“那怎么办?” “还可以打猎啊。”安迪乐天派地安慰,手指帐篷,“睡觉的地方也安然无恙。”玛丽薇莎奇道:“咦,帐篷为什么没沉下去?” “似乎要质量达到一定的程度。”鲁西克推翻先前的认识,“从那些村民吞吞吐吐的态度来看,生物也不是百分之百安全。比如,体重超过某个数值,就会下沉——我们应该庆幸我们当中没有胖子。” 一阵寒风吹过。 这回菲莉西亚连两只小脚也搭上去,哇哇大叫:“肖恩师父,快离开这里!”肖恩安抚:“乖,别怕,莉又不是小胖墩。”帕西斯镇定下来,斜睨她:“你再重也重不过我们这些男的,怕什么。” “哼。”菲莉西亚同样横了他一眼,随即红着脸别过头。 “那我和华尔特去打猎。”鲁西克招呼师弟上路。做师父的不放心:“就你们俩太危险了。” “没关系啦,肖恩师父,我们都会风系魔法,有什么不对立刻可以逃掉。”华尔特明白师兄的用意。肖恩这才放他们离去。 直到天黑透了,两人才拖着某个巨大的东西回来。鲁西克冷漠绝美的容颜笼罩着罕见的铁青色;华尔特更是无颜见江东父老地掩面不语。 “对不起,我们只找到这个。” 那是只蜗牛。 留守营地的人们沉默。 以此为序曲,开启了让帕西斯等人刻骨铭心,不堪回首的可怕回忆。 “我发誓!今后我看到一只蜗牛宰一只蜗牛!”终于走出草原的一天,华尔特暴走地大喊,把弯刀挥得虎虎生风。菲莉西亚双目充血,阴恻恻地笑:“我要将它们剁碎。”玛丽薇莎捂嘴做反胃状:“我也吃腻了。”鲁西克一言不发地弯弓搭箭,射穿一片树叶,连同不幸路过上面的某软体生物。箭法神准,令人叹为观止。安迪拍手,道:“射得好。” 帕西斯气息奄奄地趴在师父背上,还没有从后遗症中恢复。 “蜗牛很好吃啊。”唯一没受到影响的肖恩笑着发表意见,“虽然粘粘的有点恶心,但肉有嚼劲又鲜美。”众人以杀气腾腾的目光瞪视他。 蓦地,肖恩向后一跃,没抓紧的帕西斯颠了下来。肖恩急忙托住他塞进安迪怀里,这一分神,一大团胶状的物体兜头罩下,把他整个人包在里面。 “肖恩师父!” 没有听见徒弟们的惊呼,冰凉而滑溜的触感将肖恩的意识抛进遥远的过去。 加剧的窒息感化为逼近死亡的恐惧,他惊慌地挣扎哭喊, 宛如阳光划破乌云,和他面容相同的小男孩推开手足无措的母亲,冲到他面前, 涌入肺部的新鲜空气中断了影象,肖恩颓然倒地。 “没事吧,肖恩师父?”不顾他满身的黏液,鲁西克和安迪担心地扶住他。肖恩两眼无神,喃喃道:“胡椒……它怕胡椒……” “哎?”用火球立下大功的菲莉西亚愣住,“那头怪物怕胡椒吗?可是火它也怕啊。”帕西斯和玛丽薇莎面露关怀:“肖恩师父,你没事吧?脸色好难看。” “没事。”一手盖住脸,指缝里流泻出颤抖的声线,“我很好。” 席恩…… 当初离开东方学舍,一半原因是他。但是为了躲避追兵,他逃到万里之遥的尼普亚斯,丢他不知在哪个角落自生自灭。 “我们回去吧。”抬起头,肖恩环顾徒弟。诧异他没头没脑的话,众人愣了片刻。 “回去啊……我确实有点想家了。”华尔特抓抓后脑勺,“我妈妈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很好,我一直和灰羽保持联络。”鲁西克浇了师父一身水,洗去黏液,问道,“为什么突然想回去,肖恩师父?是有什么事吗?”肖恩在他探索的眼神下反射性地缩了缩,含糊道:“没什么,就是想回去。”不是不信任徒弟,只是席恩的事属于他的私人领域,他不想和任何人分享,包括菲莉西亚。 “那就回去吧。最近艾斯嘉大陆的情势很好,听说东方学舍已经撤消通缉令。” 众人欢声雷动,显然都思乡心切。 鲁西克的情报并没有错,然而,同年九月,黑之导师出现在战场上,单枪匹马全歼金龙族,威震联军,使凡人把希望统统寄托于众神的预言,不顾一切地寻找两位救世主。 一切就此脱轨。 回到家乡,每个人的心情都很雀跃。有的选择大吃一顿;有的选择逛街;而安迪的放松方式是夹着绘图工具搜寻合适的场景,最后来到一座风景秀丽的翠谷。 震耳欲聋的声响不绝于耳,远远可见一条匹练也似的瀑布直泻而下,安迪不禁感叹:“大自然果然是最伟大的。” 穿过小树林,他的双眼陡然睁到最大。 一头龙!!! 虽然以前从来没看过,安迪还是一眼认出那神秘而美丽的生物。和所有古书上的描绘一样,傲视群伦的强大,力与美的完美体现。人类在它面前,就像虫蚁般渺小。 清澈的水流沿着澄银的鳞片滑落,反射着阳光和虹彩,分外耀眼。渐渐舒展的双翼像要遮天弊日,带起闪亮的轨迹。 “等…等等!等一下!” 意识到这个举动的含义,安迪甩去震撼,跌跌冲冲地奔过去,险些连腋下的画板都掉在地上,“请您等一下!” 灿若星辰的银眸应声而转,玩味地看着这个不怕死的人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溢满惊叹、赞赏和仰慕的青灰色瞳眸,毫无阴影。 那是纯粹感动的眼神。 “你太棒了!不不,我是说……”近距离欣赏让安迪更加激动,深呼吸了好几次才不至于语无伦次,恳切地道,“尊贵的龙,如果您没有急事,可否稍微停留一会儿?我想画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实在不想放过。哪怕会被一脚踩扁,他也认了,何况他压根不担心。 那高贵的生物眼里,没有一丝暴戾。 线条优美的颈项微侧,接着响起的男性嗓音冰洌而隐含兴趣:“画我?你画得了吗?”安迪难堪地沉默,很快鼓起信心:“我…我不敢说我能把您的神韵百分之百画下来,但我会尽全力,我想挑战自己的极限!” 华光一闪,银龙的影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的银发男子,眉目如画,神情却极为冷肃。安迪被他的变化骇呆了,张着嘴发不出声。对方带着几分评估地打量他,视线落在他背的长形物体上:“那是……枪?你是战士?” “呃…啊。”安迪回过神,坦白地道,“算是吧,我学过枪法,但我的本职是画家,我也只想当画家。” “你叫什么名字?” “啊,安迪,安迪米拉尔欧斯达。” “安迪米拉尔欧斯达。”低声复诵了一遍,银龙的化身微微扬唇,“我叫麦先。” 麦先?这名字好象在哪儿听过。安迪疑惑地搔搔头,随即瞠目结舌,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你你你你是……”天哪!他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银龙王似乎感觉他的反应很有趣似地挑了挑眉,缓缓走近,执他的右手,橄榄形的瞳仁收缩了一下。 “那个,银龙王?” “这是双能够编织花朵气息,风之诗和青草记忆的手,惟独不适合拿武器。” 安迪满脸通红:“对不起,我不是个称职的战士。” “这不是需要道歉的事。”放开手,麦先翩然浮起,银眸荡漾着笑意,“明天我会再来。” “咦!!!龙!!!?” 山谷外,尖叫划破青空,肖恩等人震惊得呆若木鸡。安迪挂着梦幻般的傻笑,点了点头。 “它长什么样?”抓着他,菲莉西亚好奇地询问。其他人则遗憾没有跟去,不然就可以见识到传说中的生物了。 “嗯…很棒很棒,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棒。”安迪并非不善辞令的人,但是他觉得任何世俗的词汇都会玷污那样活生生的美丽,想了半天,只能憋出个棒字。 这个答案当然不能让菲莉西亚满意,小嘴嘟得半天高。安迪正想画张草图给她看,鲁西克指着他身后,一向冷静的语调有崩溃的趋势:“安迪,那位——” “麦先!”转过头,安迪大吃一惊。怎么回事,他不是说明天再来吗? 余人再次石化,一为来者的身份,二为来者的名字。 三首龙之一,银龙王。 “呃,抱歉。”麦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尽管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我是想问一声,北边是哪个方向?” “……” 竟然是条路痴龙!?众人的下巴滑落到地,连同安迪在内。 世人都以为银龙王是热爱和平才常年窝在白银之谷,这固然没错,最重要的原因却是他怕迷路。毕竟堂堂龙王,总是要人指路满丢脸的。 “那……那边。”安迪机械性地指了个方向。礼貌地道谢,麦先正要离去,肖恩开口邀请:“要不要和我们一道走呢?前面就是达尔拉,有美味的食物和暖扑扑的床,天色也不早了。” “达尔拉?”麦先双目一亮,“听说,那里有个非常大的图书馆。”肖恩一愣:“有是有,可是很早以前就因为战争烧毁了。”原来还是条书痴龙。麦先垂头丧气。安迪安慰道:“没关系,再走三天左右,会到西悠瓦尔,那里有个更大的图书馆。”喜欢看书,不愧是以智慧闻名的龙王。 麦先转忧为喜。菲莉西亚兴高采烈地蹦蹦跳:“走咯!走咯!” 当晚,肖恩师徒在达尔拉的某家旅馆里,目瞪口呆地看着斯文优雅的客人独自扫光四桌酒席,正准备向第五桌挑战。 麦先……好能吃。 养不起啊养不起!帕西斯在心里哀号,他养不起一条龙。但是对方是安迪的朋友,又是龙王,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下驱逐令。其他人则是胃口尽失。未免他们半夜肚子饿,帕西斯起身跑向厨房。 “来,蛋黄酥。”当某龙吃得差不多时,他端着托盘回来,喷香的热气缭绕在整个大厅里,“饭后吃甜点最好了。” “哇——”菲莉西亚欢呼。玛丽薇莎尝了一口,赞道:“真好吃!”华尔特一口气歼灭一半。鲁西克悄声道:“买蛋会不会太贵了?”他是上一代当家人,自然关心财政。 “呵呵,这不是蛋,是我用黄豆做的哦。”帕西斯自豪地抬起下巴,“口味一样吧,我琢磨了很久哦。”众人叹服地注视杯里的甜点,连连点头。 麦先舀了一勺,橙黄色的蛋酥淋了淡黄的蜂蜜炼乳,视觉感极佳。放入口中,浓郁的奶香和醇厚的味道顿时弥漫在唇齿之间,沁甜的口感让心也融化开来。 “那个,再给我一杯。”慢慢吃完,他举起杯子,期待地道。 银龙王在第三天就和新朋友们分道扬镳,一方面是在看到西悠瓦尔大图书馆的一刻被勾了魂,另一方面是考虑到队伍的财务状况。 他并不像扎姆卡特那么粗心大意。 “对不起,虽然想给你们一些财宝,可是我除了书之外没有别的财产。”抱着安迪特别赠送的画像,麦先歉然道,“我没有收集宝物的习惯,但我会想办法筹,或者叫部下上贡一点。” 好寒酸的龙王啊!帕西斯和华尔特在心里咋舌,想敲一笔的念头就此破灭。安迪诚恳地道:“千万别这么说,麦先,本来就是我们邀请你。而且…我们也算是共同旅行过的同伴了,同伴之间不应该计价。” “唔……但是给你们带来麻烦也是不争的事实。”麦先还是无法释怀,突然想到一个主意,随手一划,当啷啷!一堆金银珠宝掉在地上。 幸好因为自己这帮人太引人注目,肖恩事先布下了隔音和屏蔽结界,不然…… “哇塞!”华尔特习惯性地吹了声口哨。菲莉西亚喜爱地蹲下:“好漂亮,闪闪发光的。”余人诧异地瞅着对方:“麦先?”他不是说他没钱吗。 “这是我朋友巴哈姆斯的收藏品。” “巴哈姆斯!?黑龙王!”肖恩失声大叫。鲁西克铁青着脸道:“那个,银龙王,你的好意我们很感激,不过这份礼太重了,我们消受不起。”拿黑龙王的财宝?他们又不是活腻了! 看出他的心思,麦先笑道:“放心,巴哈姆斯已经被封印了。就算没被封印,他也不会介意,甚至根本不会发现,他糊里糊涂的。倒是扎姆卡特,他的钱我可不敢拿,一定会第一时间海扁我一顿,再把你们烧成灰烬。” ……不愧是以贪婪暴力闻名的血龙王。 无论如何,送上门的钱,又没问题,没有人会向外推。肖恩郑重地表达谢意。帕西斯上前递出一本小册子:“麦先,我看你很喜欢蛋黄酥,所以把料理过程记录下来,还有几种点心的做法,你想吃可以自己做。” “谢谢你,帕西尔提斯!”麦先开心地接过。他生性严谨拘礼,尽管内心深处接纳了这群人类,还是改不掉生硬的称呼,除了安迪。对这个青年,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情,只觉他气质很好,很投契。 “那我们走了,希望还能见面。”肖恩代表徒弟们告别。 “嗯,等我把这里的书看完,就去找你们。” 这里的书……瞥了眼规模宏伟的图书馆,众人踉跄:何年何月才看得完!? 安迪回以包容的微笑,用力挥手:“我们等你!”目送他们的背影,麦先在原地站了很久。 事后,从不后悔的龙王深切后悔:为什么没跟他们一起去。 如果他去了,一切就会不同。 时不再来。就像那沁甜的,带着真挚善意的蛋黄酥,不管他做多少次,也做不出相同的味道…… 如果要给幸福下一个定义,恐怕没有词比“短暂”更贴切。 九月中旬,鲁西克神色凝重地从灰羽分部回来,将几份报纸摊在桌上。只看了一行,爆炸的余波也席卷了其他人,其中以肖恩的冲击最大。 他立刻预见到战败将会导致的结果,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东方学舍高层的做法。 甩手罩下两层结界,肖恩用前所未有的严肃口吻道:“大家,听我说一件事。”余人惊讶地抬首,略带不安地等他示下。 “这件事和莉有关,但她也不知道。听完后,我希望你们能冷静思考,做出理智的判断。”肖恩刻意停了停,让弟子们有个心理准备。调适好自己后,鲁西克环顾一圈,道:“您说吧,肖恩师父。” “嗯,首先,我和莉都是众神预言的救世主……” “众神?预言?”虽然竭力忍耐,席间还是响起数个声音。没有介意他们的打断,肖恩点点头:“对,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过在我看来,那只是个乱七八糟的预言。不是妄自菲薄或逃避责任,我可以发誓,凭我一个人的力量,连四幽鬼也未必打得过,更别说黑之导师了!” “而预言说你能打败魔族?”鲁西克准确地把握住问题的核心。华尔特一脸难以理解:“他们真的相信?这是明摆的事实嘛——不可能!” “有众神这顶大帽子,不信也信了。”肖恩不屑地撇嘴。玛丽薇莎喃喃道:“神……真的有神吗?”肖恩露出不像他为人的嘲讽笑容:“这个嘛,我是知道他们存在,但我从来没指望过他们。”帕西斯更冷笑出声:“从不出现,也毫无建树的神,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菲莉西亚愤愤地道:“就是!他们自己不出力,却要肖恩师父替他们卖命,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他们是不是有不能出手的理由呢?”性格平和的安迪试图缓和气氛。肖恩也接纳了他的意见:“嗯,众神是否有苦衷暂且保留,总之圣域是信了,才会在我六岁的时候,把我从我出生的村庄带走。若非义父收养我——就是上一代珂曼家主——你们不会认识我,我会变成个冷血的家伙,没血没泪的战斗机器。” “肖恩师父……” “这是那帮老儿的教育方式。在他们眼里,我不是人,只是个工具。”吁了一口气,肖恩耙耙刘海,恢复了往常的神情,“其实我是幸运的。义父和姐姐都是好人,东方学舍至少也教了我本事,我看不惯的是那些所谓的长老。傻瓜也知道预言不可信,他们却深信不疑。不对比一下实力,也不想想,万一我败了,牛皮要怎么收场。” “没错,正确的做法是供个神明代理人之类的偶像出来,鼓舞士气,集合群众的力量打这场仗。”鲁西克赞同,看向菲莉西亚,“那莉在预言里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虽然她魔法天赋很高,但以她现在的水平,无论如何也担当不起‘救世主’这个称呼啊。”肖恩没有回答,在养女眉间连弹两下。 “咦!”惊呼迭起。菲莉西亚皱眉:“怎么了?你们干嘛都用那种怪怪的眼光看我?” “莉,你…你的眼睛……”玛丽薇莎结结巴巴地指着她。鲁西克干脆地道:“你自己照照镜子。”菲莉西亚依言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一照,险些尖叫。 镜中的她,左眼绚紫,右眼玄青,极为异态。 ……我果然是杂种,眼睛都两种颜色。菲莉西亚沮丧地投进义父怀里。 安抚地拍拍她,肖恩解释道:“这是,据说世界毁灭时,能创造奇迹,复苏万物。”帕西斯啼笑皆非:“这怎么可能嘛!”华尔特却面露犹豫:“可是,莉曾经复苏了一个森林。” “世界!世界耶!你以为世界和森林一样大?” “呃…是。” “会累死吧。”鲁西克语惊四座,水绿的眸子射出锐光,“当时莉就昏迷了三天,如果范围扩大到整个世界,累死是唯一的下场。”肖恩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抱紧菲莉西亚:“嗯,看到莉复苏那片森林时,我就担心有关她的部分是真的,可是我不想,我不要她背负那么沉重的命运。” “……” “我从来不是什么救世主,我只是个自私的凡人。” “肖恩师父,你不必自责。”安迪沉静地道,“要一个女孩的牺牲为代价的世界,没有存在的价值。”鲁西克双手环胸,冷冷一哂,“没错,每个人都有必须担负的责任,硬推给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才叫真正的自私。”安迪绽开和煦的笑靥:“你也从未逃避过自己的责任,你不是一直在帮助受苦的百姓吗?比起在战场上厮杀,我觉得这更适合肖恩师父。” “安迪,露西……”泪水模糊了肖恩的双眼,“谢谢。” 呜,为什么我就没办法说出那种成熟的大道理呢?帕西斯看得很不是滋味,却不得不承认:和两位师兄相比,他还差得太远。 “那么,接下来就是讨论如何对付圣域。”鲁西克用指关节敲敲桌子,俨然领导人的架势,而事实也是如此。肖恩却一反常态,厉声道:“等等,露西,我还有话要说!” “……你想说什么?” “无论如何,众神指定我做救世主,虽然那不是基于我自由意志的强制责任,但在其他人看来,我还是违背神意的罪人,甚至是人类公敌!你们跟着我,不会有好下场!” “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克制砍人的冲动,白发青年一字一字道,“那你想怎么样,拆伙吗?” “不要——”玛丽薇莎激动地道,“我不要和大家分开!”肖恩深深注视她:“玛丽,你这是不理智的发言。”玛丽薇莎毫不退缩:“不,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我不要为了苟活,一个人躲在安全的地方,这样我一辈子不会安心!” “就是啊,你想独自扛吗?”华尔特也很不高兴,“太小看我们了。”帕西斯热切地道:“对,我们可以自己保护自己。”肖恩无声地叹气: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弟子们的程度他很清楚,加起来也拼不过一个东方学舍的高手,更别说自己保护自己了。 但是,要说分离,肖恩还真做不到。 这里坐的每个人,都是他的心头肉,掌中宝。 罢罢罢。肖恩苦笑着敲敲后颈,他对自己的能力有清醒的体认,也有自信,如果在无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应战,有十分把握。那么当务之急,就是保障弟子们的安全了。 鲁西克和安迪出生上流社会,对圣域的势力比较了解,但因为缺少切身的体会,也没有谨慎地考虑,只是着眼于应对问题:“别担心,肖恩师父,圣域的目的是活捉,我们的行动会有很大的空余。” “嗯。”肖恩回了个毫无破绽的笑容。 不再隐藏实力,他用时空魔法在短期内炼制了一大堆法器。 ,能够增幅亡灵魔法,附有火焰防壁功能的项链;经过改良,距离和次数都提升的;,以反向珠为灵感,无差别反弹魔法和物理攻击的秘银手镯;一柄有扰敌作用的细长剑;以及治疗卷轴,威力强大的咒符——这些是给帕西斯的装备。 华尔特是两把精金打造的弯刀;具有隐身效果的月牙石项坠;相当于法杖的;代替盾牌,视情况张开光系屏障的;提高速度的;一打灌注了高等白魔法的储能水晶。 其他人已经有了,他又追加了几件守护的小道具,特别帮菲莉西亚订做了一套轻巧的魔法链甲。 说穿了,这些不过是以防万一的东西,肖恩真正花功夫做的,是一块能释放最强防御结界的黑宝石。 不知道师父的心思,徒弟们收到礼物都很高兴,只有鲁西克对看不出用处的黑宝石有点疑惑,但还是珍重地贴身藏起。 进入柔兰境内后,他们遭遇了追兵。 铺了一层浅雪的大地上,白衣的身影仿佛凭空出现,饶是肖恩已有心理准备,瞳仁还是剧烈收缩。 是特卫队的成员! 没料到东方学舍会把押箱法宝派出来,当下又是意外又是恼恨:特卫队个个以一挡百,是精英中的精英,与其相信预言,大材小用地派来捉他这个叛徒,不如送去战场,说不定早就打赢了! “露西,不要离开大家!”启动黑宝石,他闪身扑上。 透明的障蔽严严实实地罩住六人,帕西斯和华尔特尝试着拍打,纹丝不动,气得大喊大叫,其他人多少也责怪师父的见外。但只看了一会儿,就震撼得手足冰冷,说不出话来。 这根本不是他们能插手的战斗。 没有华丽的法术较量,花俏的招数比拼,一切都追求实效。完美,利索,毫无多余的杀伐。 烧灼视网膜的火花不断迸现,狂飙的鲜血扬起红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干掉两名剑士,肖恩被第三人拦下。犀利的枪尖划出数个圆圈,交错的弧形缠住他手上的光剑,撞击的脆响连绵不绝。电光火石间,肖恩以难以捕捉的步伐避开了长枪全部的攻击,趁着对方突刺无效收力的刹那,窜到他身侧,闪耀的光芒带起放射状的血液。 无视惯性地翻转,他扑向剩余的两名法师。对方不畏不惧地做了个手势,高热的焰流喷涌而出,化为一只巨大的火鸟,迎上半空的目标。 光剑划开一道亮线,只一击就将赤红色的大鸟分成两半,崩解的火焰被剑气刮得四散飞舞,宛如在棕发青年身后形成火的羽翼。下一秒,剑锋毫无停滞地劈碎法师的三重结界,在穿着长袍的身躯上切开一条笔直的伤口,激射而出的血花再次染红了雪白的视界。 另一名法师反应迅速地发出上百枚冰弹,构成一张绵密的巨网,彻底封锁住对手的退路。肖恩只是淡漠地瞥了一眼,毫不犹豫地抬起左足,将尚未倒地的尸体踢向他的同伴。 可怜的法师粉身碎骨。但冰网也因此砸开一个缺口,肖恩面无表情地突破腥风血雨,右手流畅地舞动,灌注了斗气的攻势穿透了两层坚固的防御,在最后一道前力阻。没有停顿,骤长的光枪从法师的眉心刺入,后脑穿出。这回溅出的不止是血,还有灰白的脑浆。 短短三十秒,却惊心动魄。 确定没有埋伏后,肖恩一手扶枪,大口喘息。刚刚一仗历时虽短,却消耗了他大部分的力气。又因为全神贯注,状态还无法调整过来。 微垂的双眸不再是清澈透明的琥珀色,而是沉淀着杀气的暗黄。 “肖恩师父……” 熟悉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闭目调息片刻,他打开禁制,粲然一笑:“没事了。” 追兵层出不穷,质量也越来越高。 伴随着增长的,是毒芽般疯狂蔓延的无力感,使灵魂仿佛被荆棘纠缠一样痛苦。 对菲莉西亚而言这是第一次尝到的滋味,帕西斯却体会了整整十一年。 和母亲为了他做卑贱的营生,却无能为力时相同的自责,再次啃啮着他的心。 他痛恨自己的弱小。 还说什么“自己保护自己”,结果还是累赘一个,只能眼睁睁看着重视的人浴血厮杀,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肖恩也渐渐感觉力不从心,敌人出现的频率太颇繁了。无论他们怎么隐藏形迹,都逃不出搜索网。东方学舍这次是卯足了劲,誓要拿下这位救世主。 体力一下降,状态也不佳。第一次挂彩时,他考虑是不是给结界加一个屏蔽功能,但是想到这样徒弟们会更加担心,只好算了。 他唯一庆幸的,是追兵当中没有熟人。 应该是姐姐动的手脚吧。喝着小弟子炖的补汤,肖恩微微苦笑。当初带菲莉西亚逃走时,他就有了觉悟。但真要和同学对上,他只有选择溜了。 朋友们当中,他最对不起的是卡修。 答应了做他的部下,辅佐他实现他的愿望,却背信弃义。 只是,卡修可以没有他,莉却不能。 一口气喝完,肖恩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木碗,眼里浮起坚定:他已经是个差劲的朋友,差劲的弟弟,决不能再当个差劲的师父。 很久以后,当肖恩普多尔卡雷回想起一切,不禁自嘲: 他的人生,全是失败的。 银光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穿过矫健的身影,将他钉死在地。 “肖恩师父!”玛丽薇莎尖叫,帕西斯和菲莉西亚拼命捶打壁面,安迪和华尔特吓得大气也不敢喘,鲁西克咬牙环顾:“是精灵?” 精灵!这个名词令菲莉西亚眼中迸出火花,染上疯狂的血色。 用力拔出羽箭,撕扯开来的血肉在暗夜里带起赤色的轨迹。因为是从背部贯穿,这一拔通过了整个胸腔,痛彻心扉。已经完全进入战斗状态的肖恩却连嘴角也没有牵动,飞快冰封了前后的伤口,止血止痛。 然而,当他解决了偷袭者,止水般的瞳化开微小的涟漪。 嘹亮的兽嚎此起彼伏,大批异形包围了这片杀戮的战场,打破了抵抗者和追击者之间的天平。 “莉……?”鲁西克第一个反应过来,看向身旁的师姐。一名侥幸从魔兽口中逃出的法师跌跌冲冲跑近,干枯的手指聚起魔力,指着黑发少女:“你这个怪物!” 破土而出的尖锐藤蔓撕裂了法袍下的人体,绞成扭曲的形状,爆射的鲜血和碎肉,象征着施虐者的怒气和快意。 震惊这一幕,肖恩停止了动作,幸好一头魔兽及时扑倒他,才没有命丧兽人战士的斧头。 随着最后一名死者的倒下,血腥的戏码才告一段落。 定定注视义父,菲莉西亚紫色的双眸充斥着狂气,用歇斯底里的语调道:“肖恩师父,我不管世人怎么说、怎么看,从以前到现在,就只有你一个人站在我身边、保护我,所以我也只看着你、保护你,谁敢伤害你,我就杀谁!如果这个世界逼迫你,我就毁了这个世界!” 余音袅袅,激荡着每个人的心湖,溅起千重浪。 “……对不起,莉。”这一刻,肖恩终于意识到他将养女和徒弟伤得有多深。只能袖手旁观,对他们而言是怎样的酷刑和折磨。 可是以他的立场,除了这么做,别无他法。 平缓的山坡铺满了洁白的风信子,摇曳出温柔的波涛,一个同样雪白的人倘徉其间,妃色的唇含着一根草叶。 他的神情并不悠闲,碧眸笼罩着深沉的阴郁,再无过去的童真和光彩。 “喂,你在这里干什么?”黑色卷发高高扎成一束,身穿链甲的清秀少女跳跃着走近,“快回去,肖恩师父不是交代过,不要分散行动。” “我这就回去。”没有和往常一样抬杠拌嘴,帕西斯立刻站起来,表情漠然地拍了拍身体。看出他的心情,菲莉西亚的眼神柔和下来:“振作点,大家都不好受。” 微微扬唇,勾起一抹讽笑,但讽刺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至少你还可以召唤几只小可爱,用荆棘把那些混蛋戳得稀巴烂,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那次只是运气好,之后有派上用场吗?”同样嗤笑了一声,菲莉西亚转过身,凝视脚下的风信子海洋,“哪,帕尔,听说死灵魔法有一种用灵魂交换力量的法术。” “是有!可是肖恩师父不肯教我!”帕西斯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门,满脸愤恨。 肖恩多少也了解小弟子的性格。 菲莉西亚笑了,这次是不带阴影的笑:“这么说,你愿意付出那样的代价?”帕西斯斜睨她:“你不也是,疯婆子。” 踹了他一脚,被灵敏地闪开。 习以为常地打闹了一会儿,两人仰天躺下,看着飘浮的白云,手无意识地牵起,相同的脉动抚平了内心的无力和痛楚。 “帕尔,一起努力吧。” “嗯。” “去西方?” 这天,忙里偷闲的肖恩坐在窗台上叠纸鸟。鲁西克走向他,提出经过深思熟虑的建议。 “对,内陆差不多都是圣域的天下,再躲也躲不了多久,贫瘠的西方好藏得多。”顿了顿,水青色的眸子浮起深深的疼惜,“这样,莉和帕尔的情绪也会稳定些。”不同于帕西斯和菲莉西亚,他也难受,却不自责。因为他自认尽了全力,受限天资和时间不是他的错。但那两个小鬼没有这么好的自我调适能力,不,应该说他们太重视肖恩了。 做师父的何尝没发觉,叹息着点头:“嗯。” 怀抱着希望,一行人匆匆上路,也在短暂的和平中,拾回曾经的快乐。 然而,遍寻不获的圣域很快推测出他们的下落,利用当地的愚民布下陷阱。 那一次行动,成功地一网打尽。 月见草的花毒麻痹了感官和知觉,被层层锁链和咒符捆住,关押在特别制造的铁笼里,命运之子以最狼狈的姿态,回到阔别了十六年的东方学舍。 细微的动作引发了强烈的雷击,抽搐的身体痛苦地蜷成一团,带起更大的金属碰撞声。 “肖恩师父!!!” 凄厉的呼唤使他睁开眼,对上一张恶意的笑脸:“乖一点,普多尔卡雷,我也不想伤你,毕竟你是预言的救世主,但你再轻举妄动,我就不得不使出非常手段了。” 没有理他,肖恩的视线定格在他身后的建筑物上。 他就好象走了一条螺旋的人生轨迹,离开这里,最终还是回到这里。 合上眼,他疲倦地坠入深沉的黑暗。 注:肖恩他们被逮到的经过,在《无法挽回的伤害》一章有叙述,所以就跳过了。忘记的读者,可以回去翻。 第三章 螺旋(节三) 夏季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暖暖地洒在木制地板上。窗边的床上,一个银发少年半坐起身,睡眼惺忪地打哈欠。白色的大头鱼在他头顶晃来晃去。 “帕尔,醒了?”安迪开门走进,手里提着长枪,“起晚了哦,早晨是锻炼最好的时光。”克制低血压引起的头痛,帕西斯撇嘴:“没人叫我。” “叫了啊,华尔特要拖你起来,被你踢了一脚。要揍你时,露西拎他下去清醒头脑。” “露西万岁!华尔特活该!”帕西斯得意地欢呼。安迪哭笑不得:这两个孩子。 “快起来吧,大家都起床了。肖恩师父今天应该会帮你测试,当然你要休息一段时间也是可以的。”安迪拉开窗帘,让房间通风。窗外,以清澈的蓝天为背景,纯白岩石筑成的城墙闪闪发光,两座尖塔高耸入云,景色十分漂亮。 这里是图哈城,距离塔拉斯一百二十公里的大城市。他们准备往南行,在港都哈德伦搭船前往南方群岛,甚至尼普亚斯大陆,以躲避圣域的追兵。 “不要!我要学本事!”帕西斯一口拒绝。安迪赞赏一笑:“嗯,帕尔也是有志气的孩子呢。” 不过,测试不会是魔法测试吧?是就糟了。想起自己的亡灵属性,正在洗脸的帕西斯僵住,盘算用什么借口混过去。 搅镜一照,完美无缺的乖宝宝,他这才满意地和温和的大师兄一起下楼。 餐厅里人很多,但是由一个大人和四个小孩组成的一桌还是特别显眼。帕西斯举起右手,甜甜地招呼:“早上好。” “早,帕尔。”肖恩精神地回应。菲莉西亚嘟起小嘴:“哼,起得这么晚,还‘早上好’。”她对帕西斯的印象差到极点,因为他觊觎“她的”肖恩师父。 这种程度的讽刺,怎么刺得穿帕西斯的厚脸皮,但他还是在心里冷冷勾唇,接下她的战书。 哼哼哼,小丫头,你还太嫩了。敢跟我斗,我就让你尝尝什么是“求助无门”的滋味。 “对不起。”耷拉着头,他装出受伤的小媳妇样。肖恩看得心疼不已,一边拉过他一边教训养女:“莉,怎么可以这么对师弟说话!帕尔有低血压,没法早起。” “什么低血压!他分明是装蒜!”生气义父的倒戈,敏锐的直觉也捕捉到帕西斯的口不对心,菲莉西亚更恼。这回,温柔的玛丽薇莎也看不过去地板起脸:“莉,是你不对。”安迪接着训斥:“没错,帕尔刚刚加入,作息调整不过来很正常。” 众叛亲离使菲莉西亚气得失控:“他是坏蛋!你们为什么都帮他?” “莉!”肖恩的语气透出罕见的严厉。第一次被挚爱的养父凶,菲莉西亚的小心灵伤到体无完肤,嘴一扁,眼里泪花乱转。帕西斯适时插口,再浇一桶油:“是我不对,别怪她。” “你……” “师姐,别生气了嘛。”碧眸可怜兮兮地瞅着她,配上乖巧的神情和秀丽的长相,就像纯洁无邪的小天使,“我保证不再赖床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啪!神经线断裂,这一次菲莉西亚不但想掐死他,还想扒他的皮,喝他的血。 “帕尔,不许欺负莉。”鲁西克出声,水青色的眸子有着看透一切的冰锐。肖恩等人不解地看向他:应该是菲莉西亚欺负帕西斯吧? 银发少年情不自禁地瑟缩,只觉自己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无所循形。 难道……露西知道我的过去,也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吗? 恐惧如黑色的潮水涌上,几乎将他淹没。见状,白发少年的眼神柔和下来,宛如冰融的水面:“做人要大度,男孩子更应该谦让女孩子。有什么委屈,你可以对我说。” 内心的凶兽被安抚,有人看透你的黑暗,却又包容你的安心感令帕西斯惨白的小脸重新泛起血色,蹦到他身侧:“露西,露西,我坐你旁边好不好?” “嗯。”露出淡淡的笑意,鲁西克帮他拉出椅子。一直没吭声的华尔特吃味地道:“露西比较宠帕尔。”帕西斯得意地朝他扮鬼脸。刚挟了一只鸡腿给他的鲁西克一视同仁地夹起另一个,放进华尔特的碗里。 “他的比我大!” “……”鲁西克决定不再理他。有三个调皮鬼弟弟的安迪对调解这种纷争最拿手,拿起一只夹心面包,熟练地拗成两半,大的给华尔特,小的给帕西斯:“哪,这下公平了哦。” 两人比了比,确实平均,心满意足地吃起来。一场风波烟消云散,众人都松了口气。不然一顿饭打得尘土飞扬,实在受不了。 幸好有安迪。肖恩朝徒弟投以感激的眼神,帮还眼泪汪汪的宝贝女儿系上餐巾,拍拍她的小脑袋,道:“来,大家多吃点,一日之计在于晨。”语毕,给每个人夹菜。 “肖恩师父也吃。”帕西斯孝敬他一根大火腿,这个举动并不带有演技的成分。华尔特不甘示弱地挑出莴苣给师父。看出其中的真意,帕西斯眯眼:“那是你不爱吃的蔬菜吧。” “胡说!我最爱吃莴苣了!”为表证明,华尔特塞了一大把下肚,结果差点因为反胃而吐出来。报复成功,帕西斯笃悠悠地享受自己的餐点。 肖恩为徒弟的体贴感动无已。 还算平静的早餐结束后,众人回到房间,听肖恩宣布一天的行程:“待会儿我想去炼金术士公会一趟,帮帕尔和华尔特做几件防身的小道具,你们就自由活动吧,但是都要带我做的护符。”鲁西克持反对意见:“这里也算是圣域的势力范围,不宜久留,还是到更南边再抽时间做。” “哎,可是……” “帕尔和华尔特的安全,就由我和安迪负责好了。上次从杰罗那儿搜刮的法器,也可以让他们武装起来。” “对了,我一直想问。”华尔特眼望肖恩,“你到底为什么被圣域追杀?”帕西斯虽然不说话,心里也充斥着相同的疑问。 “是莉的缘故。”菲莉西亚对华尔特没有偏见,老实地回答。而华尔特对她也很有好感,因为她复苏了庇护养育他的森林:“你?难道你偷了他们的什么宝贝?”他的思维尚未摆脱盗贼的模式。 “不是啦!是莉的血统!莉的坏爸爸是精灵王,妈妈是魔族公主!” 帕西斯和华尔特目瞪口呆。其他人早就知道,闲闲在一边纳凉。 基于通缉犯的习惯,房里已经布下隔音结界,也不怕泄露出去。 “莉,为什么说是坏爸爸?我说过你爸爸是个伟大的人。”肖恩捏了捏养女翘挺的鼻,略施惩戒。菲莉西亚绽开甜美的笑靥,抱住他撒娇:“因为莉更加喜欢肖恩师父嘛,那个爸爸当然被比下去了。”说着,紫眸闪过接近杀意的冷光。 这小丫头也不是白纸嘛。没有看漏这股情绪波动,帕西斯意外地修正了之前的认识。华尔特恍然大悟:“难怪要杀她,圣域一向以除恶为己任。”鲁西克无力地道:“你还相信这种骗人的招牌?塔拉斯出生的你?”华尔特立刻涌出同仇敌忾之情:“对!那帮家伙都不是东西!” “不,他们对魔族的恨意是真的,一般人都是。”肖恩说公道话,搂着菲莉西亚娇小的身躯,“只是莉是无辜的,她当时还是个婴儿,奥佛瑞特陛下也托我保护她。” “所以你就带着她逃了?真是——”华尔特咋舌,抓了抓凌乱的亚麻色短发。这男人,真不知该说他善良,还是没大脑。肖恩来回看着他和沉默的小弟子,不安地问道:“华尔特,帕尔,你们能接受莉吗?” “当然了,肖恩师父。”帕西斯回答得毫不犹豫,笑容更是真诚,“就像你说的,师姐是无辜的。” “别叫我师姐!”菲莉西亚不领情地嗤鼻。肖恩轻拍她的后脑勺:“又来了,你和帕尔有仇?” “哼!” “没关系啦,肖恩师父,那我叫师姐的全名好了,免得她嫌我不尊敬。”这回帕西斯谨记鲁西克的忠告,表现出谦让的态度,但语尾还是小小讥刺了一下。 “我也不介意。”华尔特开口表态,“我跟圣域本来就有仇,活到现在,也没魔兽来惹过我。”肖恩喜出望外:“谢谢!”安迪拍拍手:“皆大欢喜啊。莉,恭喜你又多了两位骑士。” 我才不要当这小丫头的骑士!帕西斯嫌恶地白了菲莉西亚一眼。华尔特却颇为受用:“哦哦,不错啊,莉是小美人,是应该配上俊男骑士。”被夸奖的菲莉西亚笑着伸出手:“威迪抱。”看不惯他们和乐融融的模样,帕西斯冷嘲热讽:“你哪里是俊男了?” “臭小子你欠扁!” “威迪是帅哥,比你帅。”抱着华尔特的颈项,菲莉西亚昂起下巴。帕西斯暗暗切齿:没眼光的小丫头。 “在我眼里,玛丽也是美人,比你美一千倍!”想出扳回一城的办法,他手指红发女孩。这倒也是事实,帕西斯是认为玛丽薇莎的性情好得多;而且他看出这位师姐将来会长成前凸后翘的身段,女人最重要的是身材不是脸蛋。 “咦…咦?”遭受无妄之灾的玛丽薇莎面红耳赤,手足无措。鲁西克挑了挑眉:这小鬼还挺有眼光嘛,看出玛丽的好。 菲莉西亚恼恨地咬牙,她和玛丽薇莎的感情很好,说不出诋毁的话,因此更加愤懑。 我跟你没完! 澄碧的眸和晶紫的瞳同时迸射出强烈的怒焰,在半空狭路相逢,碰撞出十万伏特的电压。 这时,迟钝的师父终于嗅出火药味,赶紧劝解:“大家不要吵,好好相处。”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冲他笑得甜蜜:“是~~~”一个盘算毒哑对方,一个思考如何偷袭。 欣慰他们的听话懂事,肖恩拿出测试水晶球:“来,帕尔,华尔特,我看看你们的属性。” 帕西斯脸色微变。华尔特歪着头:“什么属性?” “就是看你们适合学哪种魔法。” “魔法!?这个威风。”想起鲁西克施展[暗黑水龙破]时的风采,华尔特兴奋地冲上前,一手按在水晶球上。晶莹的球面立刻冒出一团绿光,外围包裹着金色的细线,仿佛电花形成的游丝。 “风-雷双属性!”肖恩赞叹。听出是好的结果,华尔特期待地问:“很厉害吗?” “当然厉害了。”安迪用祝贺的口吻道,“很少有人是双属性,多数人只能修习一种魔法,像我就是地系。”玛丽薇莎安慰:“地系还有木系的衍生系啊,我才真的只有一种。” “请问……你们在说什么?” “呵呵,等你学了魔法就知道了。”鲁西克轻笑。华尔特固执地瞪他:“我现在就要知道。” “举个例子。”包容师弟的任性,鲁西克摊开手,白皙的掌心上方渐渐浮现几颗大小不一的水珠,融合成一枚菱形的冰钻,“冰是水凝成的,对吗?”华尔特眼巴巴地盯着那颗美丽的结晶,神思不属地点头。 “同样,植物也是从土里长出来。这种和本系相关的法术,我们就称为[衍生系]。” “哦。”终于回过神的某人垂涎三尺地道,“露西,那颗钻石,可不可以送给我?”鲁西克一言不发地将冰钻丢到他头上。 “呜呜……”华尔特委屈地靠向另一个师兄。安迪叹了口气,无奈地拍拍这个财迷心窍的师弟。 “这不是真的钻石啊,华尔特。”肖恩也体谅徒弟的盗贼脾性,温言道,“你的属性攻击力很强,可惜不是火和风,不然威力更大。”华尔特又高兴又失落:“那我有没有衍生系?” “没有,风和雷都没有衍生系。” 华尔特垂头丧气。菲莉西亚不看时机地炫耀:“我所有的魔法都会!除了生命系和死灵系。”华尔特斜睨她,酸酸地道:“哦~~~真是天才。”鲁西克不以为然:“她是怪胎。”这根本不合常理。菲莉西亚大怒,扑过去咬他。 对他们习以为常的打闹视若无睹,肖恩转向小弟子:“来,帕尔,轮到你了。”帕西斯强笑道:“那个,有人说我不适合学魔法,所以不用测了。” “不可能!他一定是诓你!无属性的生物是不存在的!”肖恩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小手按在水晶球上,“看……咦!” 灰色的雾气扩散开来,充满了整个水晶球,隐隐发出诡异的青光。 帕西斯闪电般缩回手,面无人色。没注意到他的反应,肖恩大喊:“亡灵属性!” 震了震,鲁西克和安迪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帕尔,你说谎。” “……对不起。”不敢面对他们,帕西斯下意识地抱紧噗噗,“曾经有人追杀我。” 哦。两人缓和神色。玛丽薇莎关怀地走过去:“有没有受伤?我会白魔法,能帮你治疗。”帕西斯勉强牵了牵嘴角:“没有,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太棒了!太棒了,帕尔!”肖恩雀跃不已,“你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天生的死灵法师!”帕西斯错愕地抬首:“死灵法师……很好吗?” “当然了,这很罕见啊,比双属性罕见多了。因为冥界的力量和生者冲突,只有特殊体质的人才能修行——啊,你不要相信那些圣职者的瞎吹。力量无分善恶,关键在于使用者。像我也会死灵魔法。” “真的吗?”帕西斯放下心头的大石,小脸也恢复了血色。肖恩爱怜地摸摸他的头:“千真万确。不过学死灵魔法很辛苦,因为反噬…施法都会有多余的能量反馈,称作[反噬]。死灵魔法的反噬最严重,所以死灵法师多数都很短命。” “没关系,我不怕辛苦,也不怕短命。”帕西斯坚定地道。如今的世道,若没有防身技,还不是要早死,他宁愿选择掌控自己短暂的一生。菲莉西亚紧张地抱住义父:“肖恩师父会短命吗?” “不会,我已经撑过死灵融合了。帕尔如果通过这一关,也不会有事。所以放心吧,我会让你成为世界第一的死灵法师,而且是最长寿的死灵法师。” “嗯!”帕西斯抱以信任的微笑。华尔特嘀咕:“和本人一样阴森森的属性。” 帕西斯狠狠瞪视他。 收起测试水晶球,肖恩击了下掌:“好,接下来去锻炼。”帕西斯和华尔特愣愣重复:“锻炼?” “是啊,法师最需要的可不是强大的法力,而是强健的体魄和逃跑功夫哦。你们又有魔武双修的素质,当然一起锻炼了。初级的理论可以看书理解,不懂问我,笔记一定要记。” “哦。”华尔特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帕西斯从乖宝宝摇身一变为乖学生,举手道:“肖恩师父,我会好好学习,可是华尔特师兄识不识字呢?” “你……!”华尔特气极,端正的面容泛起羞愧的红晕,他确实是目不识丁。鲁西克责怪地瞥了小师弟一眼:“不识字可以学。”玛丽薇莎接口:“对,我也不识字,是莉和肖恩师父手把手教我。”华尔特顿时好受许多。安迪搭住他的肩:“魔法理论就由我来教你好了。再每天学十个字,慢慢来。” “是,谢谢。” ……哼。奚落不成,反而帮讨厌的家伙拉拢了人气,帕西斯很不是滋味。鲁西克敲了他一记:“我教你,顺便矫正你的性格。” “呜~~露西~~~”帕西斯怯怯地瞅着他。 旅馆的后院里,肖恩布置完基本的训练课程,随口一问:“你们喜欢什么武器?” “刀!”华尔特毫不犹豫地道,鲁西克挥舞猎刀浴血杀敌的英姿还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不想和他重复,帕西斯只有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一个字:“剑。” “你们真默契。”旁观的安迪笑道,华尔特和帕西斯同时扔给他一个白眼。更远处,鲁西克心无旁骛地练习射箭。两个女孩则在房里学魔法,先把场地让给男生。 “嗯,那将来就教你们刀法和剑法好了,现在先做俯卧撑。” 这对华尔特而言是小意思,过去在森林里天天做。帕西斯就不行了,只做了十个就气喘吁吁。他又不想输人,咬牙硬撑。但肖恩还是看出来,一把抱起他:“帕尔体力很差啊。” “~~~~”帕西斯无地自容地别开眼,不去看华尔特窃笑的脸。 “身体也轻得不象话,你到底吃什么长的?” “……我有一半翼人的血统。” “耶!!”华尔特和安迪的惊呼声太大,鲁西克也吓了一跳,转过头。 肖恩呆了半晌:“我还以为翼人全部走了,原来还有留下的。”帕西斯情不自禁地冷笑:“我妈妈是唯一被留下的翼人。”看出这句话背后的心伤,肖恩抱紧他:“没关系,肖恩师父疼你。” 满腔怨恨登时化为浓浓的依恋,和深深的孺慕。 安迪感叹:“帕尔的血统和莉一样稀奇呢,翼人。还有一种是亚利安族吧?”帕西斯朝他点头。肖恩睁大眼:“莫非……是罗里兰塔先生?” “你认识我爸爸?” “他是个伟大的人物。”肖恩将他放回地面,崇敬地道,“那个时候,人们好象都疯了似的,无所不用其极地迫害异族,只有他和少数人坚持这种行为是错误,保护异族对抗诸国的大军。可惜我无缘见他一面。”听了这番话,一直仇视生父的帕西斯才稍稍改观。 “嗯,既然你是翼人,一些训练方式就不适合你了,轻盈是你最大的优点——我教你肉搏好了。” “我也要学!”华尔特不甘寂寞地大叫。没师父威严的人笑着摆手:“好,好,先做完俯卧撑。帕尔也去举杠铃,力气还是要的。” 结束基础训练,两个学会几招简单肉搏技巧的小鬼跃跃欲试。肖恩被他们缠得没法子,只好答应让他们互相比试。 “点到为止。”他再三叮嘱。 “是!”信誓旦旦地保证,帕西斯和华尔特不约而同地面向对方,眼里迸出灼热的火花。 等把他扁得只剩半口气时,我会“点到为止”的。 ****** 多了两个动不动扭成一团的小鬼,队伍里明显热闹许多。一路吵吵嚷嚷地来到港都哈德伦,乘船前往最近的海岛肯林。那里以盛产怪物闻名,是修行的好地方。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蔚蓝的海面风平浪静,波涛柔和,偶有几条飞鱼跃波逐戏。船尾在水纹上梨出一道深沟,涌出几许雪白的浪花。 这样祥和的天气,应该漫步甲板,深吸一口充满海潮味的空气,清爽又振作才对,偏偏有人不应景地焉答答,还吐得昏天黑地。 “呕——” 华尔特半个身子挂在船舷外,不时发出一两声干呕,因为他已经没有东西可吐。其他人担心地守在他身边,无计可施。 “为什么白魔法也没用呢?”连施了几个[恢复光],毫无作用,玛丽薇莎又焦急又困惑。肖恩烦恼地搔搔头:“白魔法只有对伤才有显著的功效,而晕船连病也算不上,是一种生理反应。” “不能让他舒服点吗,肖恩师父?”安迪也看不下去。鲁西克淡淡地道:“吐习惯就好。” “我没有你…这么好的适应力。”华尔特抬起头,挤出气息奄奄的声音。菲莉西亚拉拉他的袖子:“威迪,再试试露西的[震撼疗法],好不好?” “不要!”华尔特坚定地拒绝,他已经肯定这个师兄不是人。明明跟他一样晕船,但是经过一天的自我调理,就恍若无事,走路生风,说话更是中气充沛,看不出半点不适。 “乖,华尔特,我扶你回舱房躺一会儿。”肖恩上前搀扶。华尔特摇了摇头:“那还要难受。” “肖恩师父,我做了晕船药,给他喝吧。”帕西斯捧着水壶出现。众人意外地道:“你怎么会做这个?” “我曾经是药师的学徒。” “哦,真了不起。”鲁西克赞扬。帕西斯朝他绽开不掺假的笑容。肖恩惊喜地接过水壶,连声夸奖。当事人却拼命挣扎:“不!我不喝!这里面一定是毒药!”他才不相信这家伙有这么好心。 帕西斯瞪目:“我现在一指就能点倒你,何必多此一举?”刚开始,他是很高兴华尔特吃苦,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对方越来越虚弱,连回应他嘲讽的力气也没有,他渐渐感觉无趣。 换句话说,他皮在痒了。 “……”华尔特无言以对。肖恩哄道:“来,喝药吧,喝了就不难受了。” 死了确实不难受了。华尔特悲观地想。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到了晚上,他感到身体状况好了很多。至少胃不再翻搅得厉害,还能稍微吃点流质的食物。 “那个…谢谢。”憋了半天,他总算憋出和蚊子叫没两样的道谢,有恩不报不是他的作风。 “哼。”帕西斯别过头,看得华尔特暗暗切齿:不领情的臭小子! “还有两贴,我去熬,你给我待在这儿别乱动。” 跟着丢下的嘱咐让他瞠目结舌,半晌,把红通通的脸埋进枕头,轻轻咋舌:“切!” 之后,两人再没有把对方往死里扁,每次都留了一口气给彼此。 在合适的环境里,每个人的武艺和魔法都有了长足的进步。特别是两个精力旺盛的后起之秀,天天上山下海跑,没片刻安静,到处可以看见他们肆虐的痕迹。 “接招!看我的迅风斩!” “我才要让你见识我的天雷劈!” 砰砰两拳,打断了两小鬼的卖弄。头戴额冠的白发少年双手叉腰,绝美的面容笼罩着一贯的寒霜:“什么花俏的招式!”摸摸脑门的大包,帕西斯和华尔特齐声道:“我们是在向肖恩师父看齐!” 鲁西克无言。一到肯林岛,肖恩就开始显露出爱现和好勇斗狠的本性,害得他意志不坚的养女和两个小弟子都在无形中被带坏。安迪和玛丽薇莎性格沉稳,还不要紧,每次只当笑话看。 “别学他,他不是好榜样。”鲁西克断言。他坚信凡事要循序渐进,战斗更应该谨慎对待。华尔特抗议:“肖恩师父那么强,怎么不是好榜样!”如果他本来对肖恩过于善良的人格还存有怀疑,在拜见了他把一头头小山似的刺胄兽痛扁成小弟,就彻底烟消云散,满脑子只盼着成为那样所向披靡的强者。 帕西斯虽然不吭声,心里也是相同的想法。 “那是因为他有逞能的本钱,你们俩连基础都没打好,还想胡来?” “我们很认真地练习。”帕西斯严词申明,他从来不是偷懒的小孩。鲁西克的神色和缓了些:“但你们还太小了,底子不够厚。” “要不要比比看?”再一次异口同声。 水青色的眸子徐徐眯起,呼应的,一抹冰冷的笑意缓缓绽放:“看来,你们俩真的得意忘形了,竟敢向我挑战。”他这个师兄可不是吃素的,来一双他也不怕。 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两人用眼神互相鼓劲,摆出架势。正当鲁西克想狠狠教训他们一顿时,一个娇脆的嗓音响起:“火焰旋风!” “冰墙!”听风辨位,鲁西克头也不回地设下防御结界。拔地而起的透明冰壁不偏不倚地挡住汹涌的炎浪,爆发的尘风被森绿色的披风拨开,没有沾上半点。修长的身影几个灵巧的后跃,躲过迸裂的冰粒和焰气,反而是帕西斯和华尔特被打得灰头土脸。 “莉,你是太久没被我打**,皮痒了是吧?” 魔导师打扮的少女瑟缩了一下,手指意态悠闲的师弟,煽动战友:“大家一起上!” 多了个强力的后援,早就跃跃欲试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战斗。鲁西克也打起精神,先用一打冰弹让菲莉西亚手忙脚乱,紧接着两个辅助魔法——[水铠]和[加速术]相继加持。身形一闪,轻松避开两个师弟来势凶猛的扑击,左足用力一蹬,同时一道白光从刀鞘激射而出,直取华尔特的咽喉。下意识格挡的弯刀根本招架不住如此凌厉的一击,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另一头。帕西斯仗着身法灵巧,险险闪过指向自己的攻势,但他也只能勉强跟上师兄飘忽迅捷的动作,丝毫压制不了他。 “劈雷!”缓过气的华尔特发动自己的本系魔法,他很聪明的没有对准鲁西克,别说肯定轰不开他的防御,只怕人也劈不到。 两道金黄的闪电打在白发少年附近,尘土飞扬,脚步不由得一顿。就这么一耽搁,菲莉西亚的救援赶到了:“流星光雨!”十几枚闪耀的光箭应声劈下,声势浩大。 花俏!眼一眯,鲁西克连应付都懒得,食指在空中划出水蓝色的符文,准备让她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法术对决。 一圈圈放射状的涟漪荡漾开来,光箭连水铠外围的隔膜层也没能穿透,很多还没有准头,落空都算好,有两发差点打中帕西斯,火得他转头想骂人。 “啊——”少女的尖叫堵住了他尚未出口的脏话,菲莉西亚拎着长袍的下摆满场乱跑,“救命呀!蜈蚣!” “笨蛋!那是幻象!”没看到她所说的蜈蚣,帕西斯立刻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大喊。 “你在看哪里?”鲁西克瞬间欺到他面前,一下侧踢送他去和华尔特相亲相爱,躺成一堆。与此同时,菲莉西亚慌不择路下摔了个狗吃屎,高高撅起的小**挨了一枚水球:“礼尚往来。” “……我生气了。” 随着压低的女声,一连串攻击魔法彻底改变了战局:“爆炎!风刃!水箭!雷牙!岩刺!” 鲁西克狼狈万状地躲闪,护身的水铠在爆炎的轰击下就碎散成飞溅的水沫;之后的风刃更是铺天盖地,避无可避,他索性用斗气硬生生地吃下;水箭无妨,他还请对方;雷牙他躲是躲开了,余波还是电得他浑身软麻,险些被冒出地表的尖锐石笋戳穿脚底板,但还是失去平衡,滚了两圈。 帕西斯和华尔特也惨遭池鱼之殃,不过看见师兄吃鳖让他们大为振奋,双双跳起。比他们更快一步,鲁西克起身重整态势,拨开挡住视野的散发,水青色的眸射出冰针般的锐芒。 菲莉西亚这小怪胎在魔法上的天赋的确无人能及,简直不能用常理度之。 既然她认真起来,自己也不得不卯足劲拼了。 不再一味狂轰烂炸,菲莉西亚念出简短的起动语,将一个提升攻击力的[光明之锐]和一个有朦胧效果的[水幻镜]分别加持在华尔特和帕西斯身上;而鲁西克也对自己施展了暗系中段的防御魔法[暗黑铠甲]。 “先消耗他的力气,我会给他最后一击。” “嘿,看我们的吧。”不顾酸痛的四肢,华尔特斗志高昂。帕西斯斜了菲莉西亚一眼:“你别再摆乌龙就好。” 神色一凝,三人再度缠斗在一起。 如果把华尔特比喻为勇猛的苍鹰,帕西斯是轻盈的燕子,鲁西克就是优雅而灵敏的猎豹。两只猛禽配合默契的攻击也无法对他造成丝毫伤害,若非菲莉西亚不时丢几个扰乱的魔法,他们早就趴下了。 但鲁西克的情势也不妙,反而得用两个师弟做挡箭牌,不然拉开距离,菲莉西亚一个大面积魔法扔下来,他铁定完蛋。而他抽空射出的冰枪被坚固的防壁挡下,幻术也不再起作用;加上他魔力有限,对方却是用之不竭,只能尽量节省,依仗斗气硬接那些偷袭的小法术。 “衰弱射线!” 见他们打得精彩,帕西斯也不禁手痒,新学的死灵魔法出炉。可惜他鲁西克就不放在眼里了,手指疾翻,一面晶蓝色的盾牌在掌心成型:“镜盾!” 灰色的光线经过巧妙的反射正中华尔特,效果奇佳,当场一个倒栽葱摔在地上,气得哇哇叫。然而这一幕给了菲莉西亚灵感,小小的手掌挥出繁复的花样,三个颜色不同的咒文圈交叠出现:“水之链-风缚-暗锁。” 话音刚落,白发少年的脚下浮现水蓝色的魔法阵,向内收拢的晶莹细链被淡青的斗气震散,连同随之套紧的无形绳索,但是最后如蛇缠绕而上的黑色雾气就后继无力了,被绑得严严实实。 算准了时机,菲莉西亚终于成功拿下实力强大的对手。 欣喜的帕西斯正要摘取垂手可得的胜利果实,一道螺旋状的气劲阻止了他:“三个打一个,胜之不武。” “安迪!”挣脱黑雾的鲁西克踉跄了一下,呼吸不稳地唤出来人的名字。一手托在他腋下,驻枪而立的少年浮起刀光般锐利的笑,完全不同于平日的温和形象:“这帮小鬼太不象话了,露西,给他们一顿板子尝尝吧。” “正有此意。” 啊啊啊~~~两个师兄加起来的威势可怕到等同噩梦,帕西斯和还趴在地上的华尔特不禁在心里发出哀号;菲莉西亚也犹豫不定。这时,和安迪一起闻声而来的玛丽薇莎双手合十,全身涌现出柔和的白光。 “治愈!”两个白魔法一视同仁地飞向华尔特和鲁西克,解开了前者所中的诅咒,也治好了后者所受的擦伤。帕西斯不平地指着自己:“玛丽,我的呢?”他也很累耶! 微笑着帮他恢复体力,玛丽薇莎随口道:“加油哦。”这句话是导火线,临时增加了一名成员的五人又分裂成两个阵营,打得翻翻滚滚。 “暗黑之击!” “绿刺之幕!” 鲁西克和安迪不约而同地选择摆平最难缠的菲莉西亚。三发漆黑的光箭打在慌忙张开的屏障上,一阵摇晃后两败俱伤;张牙舞爪的荆棘跟着破土而出,不但遮蔽了菲莉西亚的视线,也缠住她娇小的身躯。 闪耀的枪尖流转着银蓝色的电花,切开空气,以漂亮的直线轨迹贯穿了华尔特的防御网,轻松击飞弯刀。帕西斯急忙卡位,用令人眼花缭乱的攻击拖延时间,让战友去捡回武器。安迪哪会被他这点小虚招所骗,毫无花巧的直击再次发威,带起猛烈的气浪,破开地面,碎石纷飞。光是余波就使帕西斯站立不稳,连退数步。 发觉突刺这两个小辈吃不消,安迪体贴地改变战术,迅速的纵横劈砍让华尔特上窜下跳又不至于太快出局。而帕西斯和鲁西克是以快打快,一个轻灵如风,一个流畅若水。但是再敏捷的翅膀沾了水也飞不起来,帕西斯就受困于这种束缚,越打越没信心,全是仗着一口硬气勉力支撑。 呜~~~我要死了~~~快报废的身体突然涌入一股暖流,疲倦则如潮退去,心知是玛丽薇莎的救援,他精神一振,招式跟着变得有力。鲁西克向玛丽薇莎投去一瞥,从她的眼神领悟到此举的意义——差不多了。 微微一笑,他收起剑势中的锐气。 本来就是为了教育出发的比试,真的变成决斗可得不偿失。 渐渐的,笼罩全场的战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由心而发的投入和愉悦。 “看我的火焰十字切!”摆脱了荆棘的菲莉西亚提着一把和她的身材不符的长剑重新加入战局,与帕西斯携手对付鲁西克。玛丽薇莎不时扔进一个恢复术和小型结界,平衡双方的优势,笑声和惨叫间或响起。 肖恩坐在枝桠上,津津有味地啃树果,面带微笑地看着徒弟们互相切磋。 ******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在岛上待了三年。安迪和鲁西克迈入“青年”的门槛,后者的身高更是快和肖恩持平。每次看到,做师父的都心有不甘。也许是精灵血统的影响,鲁西克的身材并没有变得壮实,仿佛榆木般削瘦有力,容貌也出落得越发秀美,难怪帕西斯和华尔特私下叫大姐叫得起劲。当面不敢叫,会被扁得半个月下不了床。 而安迪的外表还是不变的温文尔雅,只是眉间的贵气少了,转为内敛的英朗。倒是今年十八岁的华尔特有了“阳光青年”的稚形,看得出再过几年会成长为强壮的男子汉。玛丽薇莎俨然小少女的模样,尽管相貌一般,举手投足却带着怡人的气质风韵。菲莉西亚离她的目标——有曲线的身材还远,清秀的娃娃脸更提高了幼稚度,人人依旧当她是小丫头宠。 和她同样可怜的是帕西斯,苦练了三年,身高只窜了四公分,连160都不到!郁闷得他想撞墙!肖恩却开心得要命,经常抱起他殷切嘱咐:“帕尔,慢慢长,不要像露西那样。” “我要长高!”帕西斯在他怀里挣扎,抓狂地大喊,“我要长成山那么高,一脚踩扁华尔特!” “做梦去吧。”某人在旁边窃笑,气得他手舞足蹈,要冲过去跟他干一架。 “乖。”肖恩安抚,空出一手抚摸他的银发,“马上就会长高了。你小时侯营养不良,体质又偏脆弱,发育才晚。时候到了,就会咻咻咻往上长。”帕西斯泪汪汪地瞅着他:“真的?” “当然了,不过我是希望帕尔长慢点,陪陪我。” “那我陪肖恩师父。” “帕尔~~~”肖恩感动地抱紧孝顺徒弟。鲁西克无力地道:“你们俩,耍宝耍够了没?”安迪笑着接口:“去洗澡吧,冲凉还是泡温泉?” “冲凉!”菲莉西亚高兴得蹦蹦跳,随即人小鬼大地叮咛,“不许偷看哦!”帕西斯斜睨她:“谁要看你那种没有料的身材啊。”要看也是看玛丽,不过那样露西会打爆他的头。 “矮冬瓜!” “你在说你自己吧!矮冬瓜加洗衣板!” 其他人对他们的吵架早已听得耳朵起茧,都不理会,只有肖恩好言相劝。但是他不知道,他本身就是两人结仇的主因。 肖恩师父是我的!两个独占欲同样深厚的小鬼恶狠狠地互瞪,下达第101封战书。 好不容易,气鼓鼓的菲莉西亚被玛丽薇莎拖去洗澡,帕西斯也被鲁西克拎走。 “露西真的是男的耶。” 看到猎装下露出的白皙胸膛,本来不知把眼睛往哪儿放的华尔特面露失望,帕西斯叹息连连。鲁西克停下解扣子的手,笑得森冷:“你们俩,看了我的裸身无数次,还有那种错误认识吗?” “哇——” 大浪掀起,浇得两人头昏脑涨,咕嘟嘟直喝水。最后帕西斯拼命挥舞一件充当白旗的白衣服,才结束了这场一面倒的战斗。 解开草绳,一头宛如月光的柔软发丝自然披散。瞥见这一幕,安迪也不禁暗暗惋惜:这个师弟没生成女的,实在暴殄天物。 不用说,最饱眼福的就是以拉克西丝为首的一帮女观众了——个个都是美男子啊!唯一遗憾的是希莉丝,因为记忆的视角是肖恩,她看不到她最垂涎的那个人。 “起风了。”拂了拂浸湿的刘海,鲁西克敏锐地感到空气的变化,“肖恩师父,马上就风之月,刮北风了,今年我们去尼普亚斯大陆吗?” “嗯…去吧,帕尔和华尔特已经嫌岛上无聊了,去外大陆游历一下也好。” 话音刚落,正玩水的两人齐声欢呼。安迪弹了下手指:“对了,风之月有两个人过生日,帕尔和肖恩师父,我们一起办场盛大的庆生会怎么样?”帕西斯叫好不迭。肖恩却全身一震,鸵鸟地把头埋进岸边的衣服里:“不要,我不要过生日。” “肖恩师父?” “我不要变成三十岁的中年人啦!” ……原来如此。众人体谅他的心情,纷纷安慰。 “没关系,肖恩师父就算长到五十岁,也是潇洒如昔!”华尔特首先拍马屁。帕西斯附和:“是啊,年龄不代表什么,关键是长相、气质。” “只要肖恩师父不说,没人看得出你快三十岁。”安迪的劝解让肖恩很不是滋味,好象在说他幼稚。鲁西克更毒:“放心吧,你那张脸和莉有得一拼,人人都会以为你和我同辈。” “可恶!露西!” ****** 离开肯林岛的前一夜,也是寿星之一的帕西斯亲自下厨做了顿丰盛的佳肴,充分利用岛上的资源:烤得刚刚好的松子饼外皮松脆,内馅温软,涂上厚厚的野莓果酱,浓甜里带有甘香;金黄色的鹿腿洒上迷迭香的粉末,鲜嫩多汁而不肥腻;滋味鲜美的山菌和松甜的马铃薯熬成大锅的浓汤;还有海带鱼头汤和清爽的梨麦酒任君挑选,光看就令人食指大动。 “帕尔的手艺真是天上地下无人能及。”肖恩满脸幸福地大块朵颐。余人以猛烈的点头赞同他的评价。惟独菲莉西亚噘着小嘴,闷闷地道:“我做的更好。”根本不屑和她比,帕西斯殷勤地帮师父倒酒。玛丽薇莎递给他一个装得满满的木碗:“帕尔,你也吃啊。” “没错,今天你也是主角。”安迪扬扬手中的酒杯,“祝你在新的一年里长高。”鲁西克露出浅而真挚的笑容:“打败华尔特。”被他点名的人努力咽下口中的鹿肉,哇哇大叫:“打败我?做梦!……我祝他厨艺更精进。” “身体健康。”玛丽薇莎诚恳地道。菲莉西亚不甘不愿地吐出祝词:“成为像威迪一样的男子汉。” “我希望帕尔一生平安,快快乐乐。” 肖恩的祝福平凡朴实,却包含着为人师者最大的期许,湿润了帕西斯的双眼。 这些温暖的话语,温暖的人们,是他灰暗的一生唯一的光,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的珍宝。 “那个…我拉首曲子好吗?” “好啊,还从来没听帕尔拉过琴呢。”肖恩首先响应。受到鼓舞的帕西斯拿出小提琴,架在左肩上,熟悉的触感立刻抚平了他内心的恐惧。 多少次午夜梦归,惊慌地左顾右盼,生怕是空梦一场,一睁眼,他还是那个卑贱的娈童,过着看人脸色的卖笑生活,但现在,噩梦终于真正远离。 环顾每一张亲切的面容,碧眸渐渐浮起坚定的决心。 他要守护这些人,不计一切代价! 连同那个没曲线的小丫头。 悠扬动听的旋律飘荡在篝火上空,伴随着华丽而清澈的歌声,在遥远的未来成为悲哀的余响,为逝去的幸福,也为残酷的命运。 ****** 再次从哈德伦港搭一艘三桅大船[破浪号]前往位于西南方的大陆尼普亚斯,华尔特还是照旧晕船,喝了师弟给的药后,一睡不醒。肖恩等人大惑不解,帕西斯解释:“岛上没有治晕船的草药,我只好用安眠药代替。” “……” 然后,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就趁火打劫地在某人脸上画乌龟,吃定他醒了也无力报复。 经过数月的航行,天气越来越热,来自北国的安迪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症状。他帕西斯就悉心调理了,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也着意侍侯。一天,鲁西克询问师父:“为什么会热成这样?” “因为已经穿过日照线(注:相当于地球的赤道),尼普亚斯大陆还要热,靠北的夏尔玛就很冷。” “那莉不是会晒成小黑炭吗?我不要!”菲莉西亚大受惊吓。安迪用有些虚弱的声音安抚:“不用担心,莉是晒不黑的肤质。南方联盟也很热,你都没有晒黑。”差不多吐习惯的华尔特再度生龙活虎地发言:“我比较想去夏尔玛,听说北方多美女。”帕西斯双目一亮:“真的吗?” “哼,色鬼。”菲莉西亚唾弃,拍拍稍微有起伏的胸部,“美女这里就有!”帕西斯斜睨的视线充满鄙视:“凭你这种身材?” “是啊,莉还要加把劲哦,争取长成丰满的成熟女朗。”华尔特的审美观和师弟一样。肖恩奇道:“为什么女孩子一定要变得丰满?” “这样才能生很多小孩啊!”异口同声。 “咦,不是去甘蓝菜田就行了吗?” “……” 虽然早就知道师父纯到什么程度,众人还是愣了半分钟有余,再一言不发地各自散开。 尼普亚斯大陆远比艾斯嘉大陆小,只有约莫三分之一的面积,人口也不多,但是风景秀丽,战乱颇少。在北部的大港梵特拉下船,帮包括自己在内的每位成员买了防晒斗篷,肖恩翻看旅游手册:“尼普亚斯总共有三个大国:拜亚帝国,圣森帝国和因裘拉联邦。不过圣森帝国因为精灵多,据说黑之导师一直在那里出没。”菲莉西亚一把拉下气闷的面纱,吃惊地道:“黑之导师!?那个黑猩猩大坏蛋也在这里?” “他对复仇真执着啊。”安迪感叹。华尔特想入非非:“说不定他和魔族公主是一对,才会这么痛恨精灵。”玛丽薇莎同情地道:“那他一定很难过。”菲莉西亚嗤鼻:“妈妈才不会喜欢那个丑八怪呢!” “嘘!”鲁西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岔开话题,“黑之导师的事先放一边。肖恩师父,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嗯…就一个个国家兜好了,离这里最近的是崇拜湖月女神的水国达尼雅。” “货币和语言都相通吗?” 肖恩还没回答,帕西斯手指附近一群正和工头争执的搬运工,叫道:“他…他们说的话好奇怪!”余人顿时心有戚戚焉:若无法勾通,他们不就寸步难行了。肖恩笑着摆手:“没事,没事,通用语是相同的,只是有点口音,多听听就听得懂了。”细听那些搬运工的话,确实有些单词很耳熟,帕西斯等人如释重负。 “这就是所谓的‘方言’吧?不过,日常对话也用通用语,似乎不合常理,每个国家的母语应该都不相同才对。”鲁西克为人细致,在新鲜感之外还发现了异常。 “这是圣职者的功劳啊,他们经常往来三块大陆传教,靠海的区域影响尤其大。不过有些国家很排他,至今还信奉自己相信的神明,视外大陆的移民为异教徒,我们要小心避开这些地方。”肖恩称职地担起导游的责任,将旅游手册卷成筒状,指着一个方向,“走吧,去前面的菜市场逛逛,那里有卖好吃的水果。”菲莉西亚振臂欢呼:“耶——莉要吃水果!”包成粽子的其他人也急切盼望一解干渴,消暑去热。 熙来攘往,热闹拥挤的市集里,突兀地出现一抹全黑的身影。 及腰的乌黑长发,宽大的黑袍,清俊的脸庞苍白而死寂,空芒的目光虚浮涣散,宛如一缕孤魂。他不快不慢地走着,不时被匆忙路过的行人撞一下,也不着恼,晃了晃就继续迈步。 突然,他胸前的挂饰发出微芒,颤巍巍地抬起,仿佛呼应一般,黑眸染上疯狂的血色。 指示仪有反应,这附近有精灵! “露西,我要吃西瓜!” “真拿你没办法,不是刚吃过吗。” 掌管财政的青年无奈地瞅瞅撒娇的小师姐,一边转身一边随手拉下兜帽,“我去买,你们在这儿等我。” 白发……是月精灵。 修长的手指锁定目标,力量蓄势待发,蓦地一凝:不是尖耳朵。 是半精灵?吞吐不定的黑色火焰象征着主人犹豫的心情:杀?还是不杀? ……算了。垂下的手臂隐含疲惫:若是把精灵血统的人包括进去,范围太大了。 反正还有一个夏尔玛大陆等着我。 清冷的笑意浮现,黑之导师转过身,走向北方。另一头,棕发青年拨开人群接近,大呼小叫:“露西,露西,要不要我帮忙拎?” “那你帮我拿一个吧……肖恩师父?”鲁西克困惑地看着像被施了石化术的师父。 “啊…没事,我看错了。”回过神的肖恩搔搔头,寻思:维烈今年应该四十多岁了,不可能还那么矮。 唉,不知道我们有没有相见的一天。 “走吧。” ****** 纯白的意识世界,响起一个清越的男性嗓音: “那是阳。” “真…真是杨阳?”尚未从震惊中平复的莎莉耶结结巴巴地反问。希莉丝低喊:“不可能啊!阳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年代!” “可能是记忆错乱,总觉得那个背影有点怪。”诺因蹙眉回想。拉克西丝沉吟道:“不,应该是我们都认识的一个人。”克鲁索反应迅速:“莫非是维烈宰相?” “维烈!?”诺因和莎莉耶异口同声地惊呼。希莉丝击了下掌:“对了,黑之导师时的维烈是跟阳长得一样。”诺因咋舌:“他缩水了?” “魔族可以任意改变外形啦,后面他还要用那个样子和肖恩打呢。” “什么!”这回连拉克西丝和克鲁索也大吃一惊,随即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色:肖恩是圣贤者,的确参加过降魔战争。 “老妖婆,很多事你早就知道吧。”没有看漏他们的小动作,诺因眯起眼,“包括那家伙是圣贤者。” “啊——肖恩是圣贤者!?”莎莉耶尖叫,她不懂古代语,之前都是鸭子听雷,纯粹当看默剧,“他那副德性哪像是圣贤者!” “没错,维烈曾否定过,他不像说谎。”希莉丝也难以置信。 “大概里面还有什么内情。”说归说,拉克西丝已经心下有数——朱特曾带回席恩的情报,“继续看吧,这么一打岔,搞不好几年过去了。” 意识世界的时间远比外界快,尽管他们觉得漫长,实际只过了几个小时。 随着精神的集中,众人脑中再度浮现画面…… ****** “露西!露西!” 银发少年抱着一本厚皮册子,追上前方修长的身影,眼巴巴地瞅着他,“我做的帐本,你看看怎么样。” “嗯,很工整。”细心浏览了一遍,白发青年夸奖,一手抚上师弟的小脑袋。帕西斯绽开喜悦的笑靥。见状,鲁西克的眼神也柔和下来,浮起深深的爱怜。 私心里,他是宠帕西斯胜过华尔特,因为他不幸的过去,因为他坚强的根骨。 “帕尔很有当家人的素质,过来,我教你怎么打算盘。” “是!” 亦步亦趋地跟随崇拜的师兄,帕西斯活象腻着主人的小狗。 千年后,也有一个金发少年提着小木剑,师父长师父短,追着他到处跑。 这就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 在一旁督促菲莉西亚巩固剑法基本功的肖恩还不知道自己沦为废物的日子就要到了,以温馨的目光目送两人离去。 “露西!”教得差不多时,玛丽薇莎满头大汗地奔进来,一时喘得说不出话。鲁西克连忙递给她一杯水,拍背顺气。 “我刚刚去菜场和商店街看了看。”道了声谢,玛丽薇莎说明原委,“好贵哦!特别是蔬菜和一些日用品,比我们那里贵三倍还不止!怎么办?这样我们的钱很快就会花光了!” “怎么会这样,和平的地方物价应该会比较便宜啊。”安迪也不再是不知柴米油盐的大少爷,惊讶地插话。鲁西克沉吟道:“我想,可能是征税的关系。” “圣域?” “对,艾斯嘉大陆作为主战场,其他两块大陆就有义务提供物资。” “玛丽,哪些东西贵?”帕西斯已经有了当家人的自觉,提笔准备记录。玛丽薇莎回忆道:“嗯…除了水果和海产,食物都很贵。还有棉布,盐,药草和武器。” 鲁西克和安迪同时发现异常:“奇怪,粗粮也罢了,像肉类和蛋类这些奢侈品不应该会贵。” “这个我知道哦。”华尔特从外面走进来,身上带着一股酒味,显然去酒馆泡过,他为人机灵又善于结交,一向负责情报收集,“除了拜亚帝国是把太阳神当成唯一的真神,其他国家都信奉大地女神和森林女神,狩猎就被严格限制。少量的肉类也作为营养品送到前线,耕地面积更少。最伤脑筋的,这里的人排斥地侏,认为他们对大地女神不敬。” “地侏?”帕西斯和玛丽薇莎眨巴眼睛。知识渊博的安迪解释:“是一种很像地精的小生物,但是不像地精那么贪婪狡猾,善良而且喜欢翻土。”鲁西克叹道:“难怪,地侏可是农夫最好的帮手。”华尔特义愤填膺地道:“他们还歧视坎德人呢!总之除了精灵,尼普亚斯的异族都不好过。”坎德人是偷窃高手,盗贼出生的他对他们抱有一份亲切感。 “谁也不敢靠近坎德人吧。”帕西斯无力地道,随即一边转笔一边思索,“当务之急是了解各地的差价,看是大量购进还是尽快赶路。至于肉类倒不必担心,我们又不是尼普亚斯人,不用理会他们的规矩,到野地里有得好吃。” 嗯,可造之材。鲁西克暗暗点头,补充道:“尽量节省不是根本的解决方法,我们也要赚钱才行,大家出出主意。” “冒险家!”华尔特早有腹案,第一个响应。 “嗯,以我们现在的水平,应该考得上。”安迪颔首赞同,“圣域也不认得我们。至于城里,我和露西、华尔特可以去应聘一些体力活。”鲁西克和华尔特点点头。玛丽薇莎红着脸道:“我…我的手艺还行,想做点小玩意去卖,或者缝缝补补的工作。”鲁西克朝她鼓励一笑:“玛丽的手很巧,一定行的。” 帕西斯指着自己:“凭我的卖相,应该能进酒馆打工。” “时间要错开,免得肖恩师父发现,将我们禁足,自己一个人扛,结果被人家宰,甚至一枚铜币也赚不到。”细心的鲁西克做最后的修正。 于是,严峻的民生问题,就在一帮能干的弟子简单的商讨下,迎刃而解。 这时,一大一小两只米虫走进来。 “哎,大伙都在。”肖恩露出开怀的笑容,随口问道,“在聊什么?”众人默契地粉饰:“没什么,随便聊聊。” “露西,我要吃西瓜。”菲莉西亚抱住鲁西克,撒娇地磨啊磨。白发青年不为所动地斜睨她:“不能再吃了,今天你已经吃了半个,再吃会拉肚子。”菲莉西亚嘟起小嘴。安迪劝慰:“莉,西瓜现在不好吃,我们把它浸在井里,晚上就会变得很冰。” “唔……” “莉,你渴了吧,我做绿豆汤给你喝。”玛丽薇莎体贴地道。菲莉西亚扑向她:“还是玛丽好。” “我来加冰。”鲁西克无奈地叹息。菲莉西亚立刻扑回去:“露西也好!” 势利的家伙。帕西斯在心里咋舌,开口道:“不用麻烦了,玛丽,我做了酸梅汁,每个人都有份,只要让露西冰镇一下就行。” 室内响起一片欢呼。 ****** 到炼金术士公会和冒险家公会转了一圈,鲁西克在归途碰见提着竹篮的玛丽薇莎。 “玛丽,怎么是你,帕尔呢?”他以自然的动作接过满满的篮子。 “帕尔在做晚饭,我想出来看看明天的菜,这个时候会比较便宜。” “以后叫安迪或华尔特陪你,你一个人女孩子不安全。” “呃…是。”感动师弟的好意,玛丽薇莎有些赧然,随即扑哧一笑,“可是,感觉安迪和华尔特都不适合来这种地方。”鲁西克无言以对,半晌,用生硬的语调道:“那叫我也好。” 露西?玛丽薇莎一怔,强忍笑意:露西更加不适合。 路过的男女都朝容姿出众的白发青年投以痴迷的视线,还有看得太入神撞到东西的。 “啊,老板,这个给我一盒。”玛丽薇莎突然停在一家小店前。鲁西克好奇地凑过去:“这是什么?” “防晒霜。莉成天担心变成小黑炭,我想买一盒送给她。” “哦,那你呢?” “我?”玛丽薇莎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用了。”反正她又不是什么美人。鲁西克皱起眉:“为什么不用,你也是女孩子。”语毕,径自对柜台道:“老板,拿两盒。” “露西……” “拿着。”不用分说塞进她手里,鲁西克心疼那粗糙的触感,“玛丽,好好爱惜自己。”碍于天生的薄脸皮,他只能说到这个份上,再感性,他的脸就要充血了。 捧着沉甸甸的防晒霜,玛丽薇莎愣了好一会儿。 ……露西真的很体贴呢。感到身上笼罩的阴影,玛丽薇莎抬头,果然看见表情漠然的鲁西克站在向阳处,帮她挡住毒辣的阳光,情不自禁地扬唇:虽然脸总是冷冰冰的。 一股陌生的暖流,在心底荡漾开来。 ****** 就这样,肖恩渐渐发现自己无事可干。 每到一个大城市,他要依照惯例去找工作时,帕西斯就拉住他,给他看鼓鼓囊囊的钱袋,示意他不必多此一举,再用一大堆美食喂得他晕陶陶。回过神去找其他人,都说没什么需要他指点的,有问题会来请教。连菲莉西亚也变得神神秘秘,经常不见踪影。 闲到发霉,他甚至怀疑身上长出了蘑菇。 “露西,露西,给我点事情做啦!” 这天实在憋得发慌,他绕着在后院劈柴的徒弟转悠,神态语气一如乞求打赏的小狗。瞟了他一眼,鲁西克递给他一只小孩玩的陀螺,随手指了个方向:“到那边玩去。” “……”肖恩张口结舌,半晌才升起熊熊怒火,又舍不得对弟子抱以老拳,确切的说是没胆。 呜呜呜,我是师父!他只敢在心里抗议,然后怏怏离开。 “安迪,安迪,颜料够不够?我帮你去买。”找到下一个目标,他再次展开柔情攻势。 “嗯?我已经买好了。”从画板前抬起头的青年微笑拒绝,拿出一叠五颜六色的纸,“肖恩师父,这是我顺道买的折纸,你闷的话,就玩这个吧。” 肖恩怒气冲冲地跑路。 “华尔特!华尔特!……人呢?”一路搜寻地来到厨房,他探头张望,双目一亮,“玛丽,我帮你拣菜叶好不好?” “不用了,肖恩师父,这些我一个人来就行——那里有杯泡泡水,你无聊可以吹。” 连温柔的玛丽也……肖恩几乎绝望了,但他还是拿走那杯泡泡水,狠狠地吹,死命地吹。 再把折纸叠成的动物到处乱丢,陀螺咻咻地转。见师父玩得如此“高兴”,徒弟们都非常欣慰。 好不容易熬过中午,宝贝女儿总算冒出来,扔给他一个异能塑像:“肖恩师父,迪奥借你玩。” 又是玩! 当肖恩的怨气达到临界点的时候,打完工的华尔特回来了:“哟,肖恩师父,在帮迪奥梳毛啊,看我帮你买了什么好东西。”肖恩以灰暗的眼神注视他,对他口中的好东西不抱希望。 果然,十几只面具倒在桌上:“当当当,够你玩好几天了。” “我……”肖恩决定他受够了,正要教训这群大不敬的弟子,帕西斯在楼梯口招手:“来,肖恩师父。” “帕尔~~~”眼泪汪汪地冲过去,肖恩蹲下来哭诉,“我好闷,好无聊,好想有事情做。” “乖,明天就不无聊了。”还是矮冬瓜的银发少年摸摸他的头,摊开手上的记事本,“看我为你安排的时间表。” 纸上只有短短的三行字。 早上到中午:玩耍; 中午到傍晚:去任何娱乐设施; 晚上:睡觉。 ****** “那家伙就是这么被他们宠成笨蛋的。” “……同意。” ****** 习惯了米虫的作息后,肖恩倒也看开了。 反正到了野地里,他也可以劳动疏懒的筋骨,把郁积的精力发泄在怪物和魔兽头上,不知不觉在尼普亚斯大陆也闯出个[疯狂战神]的名号。因为他打起来总是一副切齿的狠样,没有人看出他是在泄愤。 越深入内地,物价越昂贵,帕西斯常为此头痛。倒不是买不起,再差的食材他也有信心做得美味,只是,肖恩的食量…… “稍微节制一点吧?”心疼师弟小小年纪就操心生计,鲁西克劝道,“肖恩师父会谅解的。”华尔特咋舌:“肖恩师父是不会说什么,问题是他舍不舍得。” “舍得才怪!”帕西斯抓乱一头银亮的短发,烦恼得想尖叫:他恨不得把全世界的食物都拿来填他那宝贝师父的无底胃袋,但这残酷的现实…… 对了!突然冒出的点子让他愁绪全消,兴冲冲地背着小提琴外出,再荷包鼓鼓地回来。 “你做了什么?”两个师兄愕然。 “哼哼哼,卖艺啊。”帕西斯得意洋洋地摇晃食指,“有我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出马,天下哪有搞不定的事。”至于使用魔曲的实情,被他选择性地忽略。 “不好了!”安迪冲进大厅,斯文的脸庞涨满红潮,“肖恩师父…肖恩师父他……” “肖恩师父怎么了?”帕西斯三人紧张地迎上前。闻声走出房间的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也匆忙下楼。 “他被一群狐朋狗友拉去娼馆了!” 众人目瞪口呆,十万火急地赶去救驾。幸好援救及时,肖恩还没有被染指,只是喝了几杯加料的酒。 “露西,我好热。”迷迷糊糊的棕发青年下意识地向最可靠的徒弟求助。另一头,华尔特和菲莉西亚正在痛扁带坏师父的人们。 鲁西克一言不发地砸下一堆冰块。帕西斯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绿色的药丸:“含着,肖恩师父,这是清火的药。” “唔……” “帕尔,你扶肖恩师父回去。”把明显神智还不清醒的师父扔给小师弟,鲁西克转向扭腰摆臀走出娼馆的老鸨。 “哎呀,你们怎么把我的客人带走了?那些大爷可都付了钱的。” “抱歉,我们的师父已经有了师母,不方便光顾这里。”面不改色地撒着弥天大谎,安迪温和地应对。老鸨媚眼如丝地靠着他,一手状似无意地拉低胸口,同时朝俊美的白发青年放电:“那两位留下也一样,就当是捧个场,嗯?”鲁西克微微脸红地转过头。安迪却以纯粹欣赏艺术品的眼光看待那对在眼前晃悠的丰满胸脯,一一卸过对方的无理取闹,始终镇定自若,看得众人从惊叹到怀疑: 安迪他,似乎有点性冷感? “够了,华尔特,莉!”制止两个越打越来劲的人,鲁西克扬声道,“回去了!”他并不打算让肖恩一辈子懵懂下去,只是不应该是这种方式。何况时候到了,自会开窍。安迪也是相同的想法:肖恩性格淳朴,适合好人家的女孩,擅长媚功的妓女会把他迷得晕头转向。 菲莉西亚就没有他们这么豁达,意犹未尽地踹了一脚,才愤愤收手。 她决不允许其他女人抢去肖恩身边的位置,当然从来不考虑帮师父找对象。 就算肖恩师父中意……哼。 ****** 经过这件事,众人三令五申,吩咐肖恩不得去娼馆。帕西斯还把那里形容为吃人女妖待的魔窟,事前严格挑选正当的酒店,才放纯洁的小绵羊进去。 此举大合菲莉西亚的心意,看他顺眼许多。 “露西和安迪要不要去纾解一下?” 某天傍晚,趁师父不在,俨然小管家的银发少年周到地建议,令白发青年失态得喷茶。 “我…我不需要。”鲁西克面红耳赤。因为精灵血统,他这方面比较淡泊,也不想拥抱心上人以外的女性。安迪实话实说:“我提不起什么兴致。” ……果然是性冷感。众人心道。 “这样啊。”看看窗外的天色,帕西斯若无其事地道,“那我们去吧,华尔特。” 噗!数道水箭喷出,然后是激烈的呛咳声。华尔特差点栽倒在地:“你、你胡说什么!”帕西斯双手叉腰,一派天经地义的架势:“男欢女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你敢说你不想去?”他今年十八岁,华尔特已经二十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有这种需求再正常不过,反正他是不觉得有任何羞耻。 “我……我……”华尔特红着脸讷讷,摆明了想又不好意思。无心听他“我”下去,早熟的师弟拎着他走路。 色鬼!瞪视他们的背影,菲莉西亚咬牙。 夜阑人静,一抹翻墙而过的白影撞上一个柔软的人体,双方都是一惊。 “呀!” “是你!这么晚不睡,在外面游荡什么?”意外地瞅着仅着单衣的师姐,帕西斯随手脱下外套,盖在她头上。菲莉西亚抿嘴不语,半晌,闷闷地道:“你回来得倒早。” “我又不是华尔特那嫩鸡,稍微过过瘾就够了。” “……” 借着月光,帕西斯看清对方脸上愤懑又不愿承认的神情,眨眨眼:“你…该不会是吃醋吧?” “谁吃醋了!”色厉内荏地大吼,菲莉西亚用力踢了他一脚,转身飞奔。在原地呆呆站了好一会儿,帕西斯喷笑,秀丽的脸庞浮起由衷的喜悦。 可爱的小东西。 ****** 圣森帝国境内有一大片绿色的草原,名为[吞噬沼泽]。有关它的详情,当地人都不愿说,肖恩一行只好一头雾水地上路。仗着艺高人胆大,也不怎么怕。不料,当晚就出了事。 “啊——” 帕西斯盯着一块看不出异状的地面,慌张地道,“行李呢?你们有没有拿过行李?” “没有啊。”正在扎营的其他人转过头。帕西斯急得团团转:“那行李哪儿去了?我明明放在这里的!”闻言,余人也紧张起来。华尔特猜测道:“会不会是野兽叼走了?” “不可能,我布了结界。”肖恩否决,“野兽的脚步声我们也听得出来。除非是幽灵,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安迪烦恼地耙耙刘海:“幽灵也拿不走行李吧。”碰到这么诡异的事态,他们多少都觉得有点发凉。 “莫非……”鲁西克沉吟了一下,将一根压帐篷用的铁条放在地上。众目睽睽下,铁条缓缓沉没。 “呀——妖怪!”菲莉西亚吓得抱住义父。华尔特咋舌:“果然是‘吞噬沼泽’。” “奇怪,我们为什么没事?”安迪不解。鲁西克微微蹙眉:“可能不吞活人。”肖恩一个激灵,转身抢救别的物品,却因腰上挂了个累赘,只来得及“拔出”一只背包。 “……完了。”帕西斯面无人色,“大部分干粮都被这该死的沼泽吃了。”华尔特也一脸如丧考妣:“那怎么办?” “还可以打猎啊。”安迪乐天派地安慰,手指帐篷,“睡觉的地方也安然无恙。”玛丽薇莎奇道:“咦,帐篷为什么没沉下去?” “似乎要质量达到一定的程度。”鲁西克推翻先前的认识,“从那些村民吞吞吐吐的态度来看,生物也不是百分之百安全。比如,体重超过某个数值,就会下沉——我们应该庆幸我们当中没有胖子。” 一阵寒风吹过。 这回菲莉西亚连两只小脚也搭上去,哇哇大叫:“肖恩师父,快离开这里!”肖恩安抚:“乖,别怕,莉又不是小胖墩。”帕西斯镇定下来,斜睨她:“你再重也重不过我们这些男的,怕什么。” “哼。”菲莉西亚同样横了他一眼,随即红着脸别过头。 “那我和华尔特去打猎。”鲁西克招呼师弟上路。做师父的不放心:“就你们俩太危险了。” “没关系啦,肖恩师父,我们都会风系魔法,有什么不对立刻可以逃掉。”华尔特明白师兄的用意。肖恩这才放他们离去。 直到天黑透了,两人才拖着某个巨大的东西回来。鲁西克冷漠绝美的容颜笼罩着罕见的铁青色;华尔特更是无颜见江东父老地掩面不语。 “对不起,我们只找到这个。” 那是只蜗牛。 留守营地的人们沉默。 以此为序曲,开启了让帕西斯等人刻骨铭心,不堪回首的可怕回忆。 “我发誓!今后我看到一只蜗牛宰一只蜗牛!”终于走出草原的一天,华尔特暴走地大喊,把弯刀挥得虎虎生风。菲莉西亚双目充血,阴恻恻地笑:“我要将它们剁碎。”玛丽薇莎捂嘴做反胃状:“我也吃腻了。”鲁西克一言不发地弯弓搭箭,射穿一片树叶,连同不幸路过上面的某软体生物。箭法神准,令人叹为观止。安迪拍手,道:“射得好。” 帕西斯气息奄奄地趴在师父背上,还没有从后遗症中恢复。 “蜗牛很好吃啊。”唯一没受到影响的肖恩笑着发表意见,“虽然粘粘的有点恶心,但肉有嚼劲又鲜美。”众人以杀气腾腾的目光瞪视他。 蓦地,肖恩向后一跃,没抓紧的帕西斯颠了下来。肖恩急忙托住他塞进安迪怀里,这一分神,一大团胶状的物体兜头罩下,把他整个人包在里面。 “肖恩师父!” 没有听见徒弟们的惊呼,冰凉而滑溜的触感将肖恩的意识抛进遥远的过去。 [妈妈!妈妈!]加剧的窒息感化为逼近死亡的恐惧,他惊慌地挣扎哭喊,[救我!我好难受!] [肖恩!] 宛如阳光划破乌云,和他面容相同的小男孩推开手足无措的母亲,冲到他面前,[撑着点!我马上救你出来!] 涌入肺部的新鲜空气中断了影象,肖恩颓然倒地。 “没事吧,肖恩师父?”不顾他满身的黏液,鲁西克和安迪担心地扶住他。肖恩两眼无神,喃喃道:“胡椒……它怕胡椒……” “哎?”用火球立下大功的菲莉西亚愣住,“那头怪物怕胡椒吗?可是火它也怕啊。”帕西斯和玛丽薇莎面露关怀:“肖恩师父,你没事吧?脸色好难看。” “没事。”一手盖住脸,指缝里流泻出颤抖的声线,“我很好。” 席恩…… 当初离开东方学舍,一半原因是他。但是为了躲避追兵,他逃到万里之遥的尼普亚斯,丢他不知在哪个角落自生自灭。 “我们回去吧。”抬起头,肖恩环顾徒弟。诧异他没头没脑的话,众人愣了片刻。 “回去啊……我确实有点想家了。”华尔特抓抓后脑勺,“我妈妈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很好,我一直和灰羽保持联络。”鲁西克浇了师父一身水,洗去黏液,问道,“为什么突然想回去,肖恩师父?是有什么事吗?”肖恩在他探索的眼神下反射性地缩了缩,含糊道:“没什么,就是想回去。”不是不信任徒弟,只是席恩的事属于他的私人领域,他不想和任何人分享,包括菲莉西亚。 “那就回去吧。最近艾斯嘉大陆的情势很好,听说东方学舍已经撤消通缉令。” 众人欢声雷动,显然都思乡心切。 鲁西克的情报并没有错,然而,同年九月,黑之导师出现在战场上,单枪匹马全歼金龙族,威震联军,使凡人把希望统统寄托于众神的预言,不顾一切地寻找两位救世主。 一切就此脱轨。 ****** 回到家乡,每个人的心情都很雀跃。有的选择大吃一顿;有的选择逛街;而安迪的放松方式是夹着绘图工具搜寻合适的场景,最后来到一座风景秀丽的翠谷。 震耳欲聋的声响不绝于耳,远远可见一条匹练也似的瀑布直泻而下,安迪不禁感叹:“大自然果然是最伟大的。” 穿过小树林,他的双眼陡然睁到最大。 一头龙!!! 虽然以前从来没看过,安迪还是一眼认出那神秘而美丽的生物。和所有古书上的描绘一样,傲视群伦的强大,力与美的完美体现。人类在它面前,就像虫蚁般渺小。 清澈的水流沿着澄银的鳞片滑落,反射着阳光和虹彩,分外耀眼。渐渐舒展的双翼像要遮天弊日,带起闪亮的轨迹。 “等…等等!等一下!” 意识到这个举动的含义,安迪甩去震撼,跌跌冲冲地奔过去,险些连腋下的画板都掉在地上,“请您等一下!” 灿若星辰的银眸应声而转,玩味地看着这个不怕死的人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溢满惊叹、赞赏和仰慕的青灰色瞳眸,毫无阴影。 那是纯粹感动[奇迹]的眼神。 “你太棒了!不不,我是说……”近距离欣赏让安迪更加激动,深呼吸了好几次才不至于语无伦次,恳切地道,“尊贵的龙,如果您没有急事,可否稍微停留一会儿?我想画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实在不想放过。哪怕会被一脚踩扁,他也认了,何况他压根不担心。 那高贵的生物眼里,没有一丝暴戾。 线条优美的颈项微侧,接着响起的男性嗓音冰洌而隐含兴趣:“画我?你画得了吗?”安迪难堪地沉默,很快鼓起信心:“我…我不敢说我能把您的神韵百分之百画下来,但我会尽全力,我想挑战自己的极限!” 华光一闪,银龙的影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的银发男子,眉目如画,神情却极为冷肃。安迪被他的变化骇呆了,张着嘴发不出声。对方带着几分评估地打量他,视线落在他背的长形物体上:“那是……枪?你是战士?” “呃…啊。”安迪回过神,坦白地道,“算是吧,我学过枪法,但我的本职是画家,我也只想当画家。” “你叫什么名字?” “啊,安迪,安迪米拉尔-欧斯达。” “安迪米拉尔-欧斯达。”低声复诵了一遍,银龙的化身微微扬唇,“我叫麦先。” 麦先?这名字好象在哪儿听过。安迪疑惑地搔搔头,随即瞠目结舌,差点一**坐倒在地:“你你你你是……”天哪!他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银龙王似乎感觉他的反应很有趣似地挑了挑眉,缓缓走近,执他的右手,橄榄形的瞳仁收缩了一下。 “那个,银龙王?” “这是双能够编织花朵气息,风之诗和青草记忆的手,惟独不适合拿武器。” 安迪满脸通红:“对不起,我不是个称职的战士。” “这不是需要道歉的事。”放开手,麦先翩然浮起,银眸荡漾着笑意,“明天我会再来。” ****** “咦!!!龙!!!?” 山谷外,尖叫划破青空,肖恩等人震惊得呆若木鸡。安迪挂着梦幻般的傻笑,点了点头。 “它长什么样?”抓着他,菲莉西亚好奇地询问。其他人则遗憾没有跟去,不然就可以见识到传说中的生物了。 “嗯…很棒很棒,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棒。”安迪并非不善辞令的人,但是他觉得任何世俗的词汇都会玷污那样活生生的美丽,想了半天,只能憋出个棒字。 这个答案当然不能让菲莉西亚满意,小嘴嘟得半天高。安迪正想画张草图给她看,鲁西克指着他身后,一向冷静的语调有崩溃的趋势:“安迪,那位——” “麦先!”转过头,安迪大吃一惊。怎么回事,他不是说明天再来吗? 余人再次石化,一为来者的身份,二为来者的名字。 三首龙之一,银龙王。 “呃,抱歉。”麦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尽管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我是想问一声,北边是哪个方向?” “……” 竟然是条路痴龙!?众人的下巴滑落到地,连同安迪在内。 世人都以为银龙王是热爱和平才常年窝在白银之谷,这固然没错,最重要的原因却是他怕迷路。毕竟堂堂龙王,总是要人指路满丢脸的。 “那……那边。”安迪机械性地指了个方向。礼貌地道谢,麦先正要离去,肖恩开口邀请:“要不要和我们一道走呢?前面就是达尔拉,有美味的食物和暖扑扑的床,天色也不早了。” “达尔拉?”麦先双目一亮,“听说,那里有个非常大的图书馆。”肖恩一愣:“有是有,可是很早以前就因为战争烧毁了。”原来还是条书痴龙。麦先垂头丧气。安迪安慰道:“没关系,再走三天左右,会到西悠瓦尔,那里有个更大的图书馆。”喜欢看书,不愧是以智慧闻名的龙王。 麦先转忧为喜。菲莉西亚兴高采烈地蹦蹦跳:“走咯!走咯!” 当晚,肖恩师徒在达尔拉的某家旅馆里,目瞪口呆地看着斯文优雅的客人独自扫光四桌酒席,正准备向第五桌挑战。 麦先……好能吃。 养不起啊养不起!帕西斯在心里哀号,他养不起一条龙。但是对方是安迪的朋友,又是龙王,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下驱逐令。其他人则是胃口尽失。未免他们半夜肚子饿,帕西斯起身跑向厨房。 “来,蛋黄酥。”当某龙吃得差不多时,他端着托盘回来,喷香的热气缭绕在整个大厅里,“饭后吃甜点最好了。” “哇——”菲莉西亚欢呼。玛丽薇莎尝了一口,赞道:“真好吃!”华尔特一口气歼灭一半。鲁西克悄声道:“买蛋会不会太贵了?”他是上一代当家人,自然关心财政。 “呵呵,这不是蛋,是我用黄豆做的哦。”帕西斯自豪地抬起下巴,“口味一样吧,我琢磨了很久哦。”众人叹服地注视杯里的甜点,连连点头。 麦先舀了一勺,橙黄色的蛋酥淋了淡黄的蜂蜜炼乳,视觉感极佳。放入口中,浓郁的奶香和醇厚的味道顿时弥漫在唇齿之间,沁甜的口感让心也融化开来。 “那个,再给我一杯。”慢慢吃完,他举起杯子,期待地道。 ****** 银龙王在第三天就和新朋友们分道扬镳,一方面是在看到西悠瓦尔大图书馆的一刻被勾了魂,另一方面是考虑到队伍的财务状况。 他并不像扎姆卡特那么粗心大意。 “对不起,虽然想给你们一些财宝,可是我除了书之外没有别的财产。”抱着安迪特别赠送的画像,麦先歉然道,“我没有收集宝物的习惯,但我会想办法筹,或者叫部下上贡一点。” 好寒酸的龙王啊!帕西斯和华尔特在心里咋舌,想敲一笔的念头就此破灭。安迪诚恳地道:“千万别这么说,麦先,本来就是我们邀请你。而且…我们也算是共同旅行过的同伴了,同伴之间不应该计价。” “唔……但是给你们带来麻烦也是不争的事实。”麦先还是无法释怀,突然想到一个主意,随手一划,当啷啷!一堆金银珠宝掉在地上。 幸好因为自己这帮人太引人注目,肖恩事先布下了隔音和屏蔽结界,不然…… “哇塞!”华尔特习惯性地吹了声口哨。菲莉西亚喜爱地蹲下:“好漂亮,闪闪发光的。”余人诧异地瞅着对方:“麦先?”他不是说他没钱吗。 “这是我朋友巴哈姆斯的收藏品。” “巴哈姆斯!?黑龙王!”肖恩失声大叫。鲁西克铁青着脸道:“那个,银龙王,你的好意我们很感激,不过这份礼太重了,我们消受不起。”拿黑龙王的财宝?他们又不是活腻了! 看出他的心思,麦先笑道:“放心,巴哈姆斯已经被封印了。就算没被封印,他也不会介意,甚至根本不会发现,他糊里糊涂的。倒是扎姆卡特,他的钱我可不敢拿,一定会第一时间海扁我一顿,再把你们烧成灰烬。” ……不愧是以贪婪暴力闻名的血龙王。 无论如何,送上门的钱,又没问题,没有人会向外推。肖恩郑重地表达谢意。帕西斯上前递出一本小册子:“麦先,我看你很喜欢蛋黄酥,所以把料理过程记录下来,还有几种点心的做法,你想吃可以自己做。” “谢谢你,帕西尔提斯!”麦先开心地接过。他生性严谨拘礼,尽管内心深处接纳了这群人类,还是改不掉生硬的称呼,除了安迪。对这个青年,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情,只觉他气质很好,很投契。 “那我们走了,希望还能见面。”肖恩代表徒弟们告别。 “嗯,等我把这里的书看完,就去找你们。” 这里的书……瞥了眼规模宏伟的图书馆,众人踉跄:何年何月才看得完!? 安迪回以包容的微笑,用力挥手:“我们等你!”目送他们的背影,麦先在原地站了很久。 事后,从不后悔的龙王深切后悔:为什么没跟他们一起去。 如果他去了,一切就会不同。 时不再来。就像那沁甜的,带着真挚善意的蛋黄酥,不管他做多少次,也做不出相同的味道…… ****** 如果要给幸福下一个定义,恐怕没有词比“短暂”更贴切。 九月中旬,鲁西克神色凝重地从灰羽分部回来,将几份报纸摊在桌上。只看了一行,爆炸的余波也席卷了其他人,其中以肖恩的冲击最大。 他立刻预见到战败将会导致的结果,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东方学舍高层的做法。 甩手罩下两层结界,肖恩用前所未有的严肃口吻道:“大家,听我说一件事。”余人惊讶地抬首,略带不安地等他示下。 “这件事和莉有关,但她也不知道。听完后,我希望你们能冷静思考,做出理智的判断。”肖恩刻意停了停,让弟子们有个心理准备。调适好自己后,鲁西克环顾一圈,道:“您说吧,肖恩师父。” “嗯,首先,我和莉都是众神预言的救世主……” “众神?预言?”虽然竭力忍耐,席间还是响起数个声音。没有介意他们的打断,肖恩点点头:“对,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过在我看来,那只是个乱七八糟的预言。不是妄自菲薄或逃避责任,我可以发誓,凭我一个人的力量,连四幽鬼也未必打得过,更别说黑之导师了!” “而预言说你能打败魔族?”鲁西克准确地把握住问题的核心。华尔特一脸难以理解:“他们真的相信?这是明摆的事实嘛——不可能!” “有众神这顶大帽子,不信也信了。”肖恩不屑地撇嘴。玛丽薇莎喃喃道:“神……真的有神吗?”肖恩露出不像他为人的嘲讽笑容:“这个嘛,我是知道他们存在,但我从来没指望过他们。”帕西斯更冷笑出声:“从不出现,也毫无建树的神,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菲莉西亚愤愤地道:“就是!他们自己不出力,却要肖恩师父替他们卖命,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他们是不是有不能出手的理由呢?”性格平和的安迪试图缓和气氛。肖恩也接纳了他的意见:“嗯,众神是否有苦衷暂且保留,总之圣域是信了,才会在我六岁的时候,把我从我出生的村庄带走。若非义父收养我——就是上一代珂曼家主——你们不会认识我,我会变成个冷血的家伙,没血没泪的战斗机器。” “肖恩师父……” “这是那帮老儿的教育方式。在他们眼里,我不是人,只是个工具。”吁了一口气,肖恩耙耙刘海,恢复了往常的神情,“其实我是幸运的。义父和姐姐都是好人,东方学舍至少也教了我本事,我看不惯的是那些所谓的长老。傻瓜也知道预言不可信,他们却深信不疑。不对比一下实力,也不想想,万一我败了,牛皮要怎么收场。” “没错,正确的做法是供个神明代理人之类的偶像出来,鼓舞士气,集合群众的力量打这场仗。”鲁西克赞同,看向菲莉西亚,“那莉在预言里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虽然她魔法天赋很高,但以她现在的水平,无论如何也担当不起‘救世主’这个称呼啊。”肖恩没有回答,在养女眉间连弹两下。 “咦!”惊呼迭起。菲莉西亚皱眉:“怎么了?你们干嘛都用那种怪怪的眼光看我?” “莉,你…你的眼睛……”玛丽薇莎结结巴巴地指着她。鲁西克干脆地道:“你自己照照镜子。”菲莉西亚依言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一照,险些尖叫。 镜中的她,左眼绚紫,右眼玄青,极为异态。 ……我果然是杂种,眼睛都两种颜色。菲莉西亚沮丧地投进义父怀里。 安抚地拍拍她,肖恩解释道:“这是[世界之相],据说世界毁灭时,能创造奇迹,复苏万物。”帕西斯啼笑皆非:“这怎么可能嘛!”华尔特却面露犹豫:“可是,莉曾经复苏了一个森林。” “世界!世界耶!你以为世界和森林一样大?” “呃…是。” “会累死吧。”鲁西克语惊四座,水绿的眸子射出锐光,“当时莉就昏迷了三天,如果范围扩大到整个世界,累死是唯一的下场。”肖恩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抱紧菲莉西亚:“嗯,看到莉复苏那片森林时,我就担心有关她的部分是真的,可是我不想,我不要她背负那么沉重的命运。” “……” “我从来不是什么救世主,我只是个自私的凡人。” “肖恩师父,你不必自责。”安迪沉静地道,“要一个女孩的牺牲为代价的世界,没有存在的价值。”鲁西克双手环胸,冷冷一哂,“没错,每个人都有必须担负的责任,硬推给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才叫真正的自私。”安迪绽开和煦的笑靥:“你也从未逃避过自己的责任,你不是一直在帮助受苦的百姓吗?比起在战场上厮杀,我觉得这更适合肖恩师父。” “安迪,露西……”泪水模糊了肖恩的双眼,“谢谢。” 呜,为什么我就没办法说出那种成熟的大道理呢?帕西斯看得很不是滋味,却不得不承认:和两位师兄相比,他还差得太远。 “那么,接下来就是讨论如何对付圣域。”鲁西克用指关节敲敲桌子,俨然领导人的架势,而事实也是如此。肖恩却一反常态,厉声道:“等等,露西,我还有话要说!” “……你想说什么?” “无论如何,众神指定我做救世主,虽然那不是基于我自由意志的强制责任,但在其他人看来,我还是违背神意的罪人,甚至是人类公敌!你们跟着我,不会有好下场!” “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克制砍人的冲动,白发青年一字一字道,“那你想怎么样,拆伙吗?” “不要——”玛丽薇莎激动地道,“我不要和大家分开!”肖恩深深注视她:“玛丽,你这是不理智的发言。”玛丽薇莎毫不退缩:“不,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我不要为了苟活,一个人躲在安全的地方,这样我一辈子不会安心!” “就是啊,你想独自扛吗?”华尔特也很不高兴,“太小看我们了。”帕西斯热切地道:“对,我们可以自己保护自己。”肖恩无声地叹气: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弟子们的程度他很清楚,加起来也拼不过一个东方学舍的高手,更别说自己保护自己了。 但是,要说分离,肖恩还真做不到。 这里坐的每个人,都是他的心头肉,掌中宝。 罢罢罢。肖恩苦笑着敲敲后颈,他对自己的能力有清醒的体认,也有自信,如果在无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应战,有十分把握。那么当务之急,就是保障弟子们的安全了。 鲁西克和安迪出生上流社会,对圣域的势力比较了解,但因为缺少切身的体会,也没有谨慎地考虑,只是着眼于应对问题:“别担心,肖恩师父,圣域的目的是活捉,我们的行动会有很大的空余。” “嗯。”肖恩回了个毫无破绽的笑容。 ****** 不再隐藏实力,他用时空魔法在短期内炼制了一大堆法器。 [魔火之眼],能够增幅亡灵魔法,附有火焰防壁功能的项链;经过改良,距离和次数都提升的[瞬移戒];[反冲环],以反向珠为灵感,无差别反弹魔法和物理攻击的秘银手镯;一柄有扰敌作用的细长剑[幻刃];以及治疗卷轴,威力强大的咒符——这些是给帕西斯的装备。 华尔特是两把精金打造的弯刀;具有隐身效果的月牙石项坠;相当于法杖的[雷神护腕];代替盾牌,视情况张开光系屏障的[穹光之戒];提高速度的[潜行靴];一打灌注了高等白魔法的储能水晶。 其他人已经有了,他又追加了几件守护的小道具,特别帮菲莉西亚订做了一套轻巧的魔法链甲。 说穿了,这些不过是以防万一的东西,肖恩真正花功夫做的,是一块能释放最强防御结界[绝对禁制]的黑宝石。 不知道师父的心思,徒弟们收到礼物都很高兴,只有鲁西克对看不出用处的黑宝石有点疑惑,但还是珍重地贴身藏起。 进入柔兰境内后,他们遭遇了追兵。 铺了一层浅雪的大地上,白衣的身影仿佛凭空出现,饶是肖恩已有心理准备,瞳仁还是剧烈收缩。 是特卫队的成员! 没料到东方学舍会把押箱法宝派出来,当下又是意外又是恼恨:特卫队个个以一挡百,是精英中的精英,与其相信预言,大材小用地派来捉他这个叛徒,不如送去战场,说不定早就打赢了! “露西,不要离开大家!”启动黑宝石,他闪身扑上。 透明的障蔽严严实实地罩住六人,帕西斯和华尔特尝试着拍打,纹丝不动,气得大喊大叫,其他人多少也责怪师父的见外。但只看了一会儿,就震撼得手足冰冷,说不出话来。 这根本不是他们能插手的战斗。 没有华丽的法术较量,花俏的招数比拼,一切都追求实效。完美,利索,毫无多余的杀伐。 烧灼视网膜的火花不断迸现,狂飙的鲜血扬起红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干掉两名剑士,肖恩被第三人拦下。犀利的枪尖划出数个圆圈,交错的弧形缠住他手上的光剑,撞击的脆响连绵不绝。电光火石间,肖恩以难以捕捉的步伐避开了长枪全部的攻击,趁着对方突刺无效收力的刹那,窜到他身侧,闪耀的光芒带起放射状的血液。 无视惯性地翻转,他扑向剩余的两名法师。对方不畏不惧地做了个手势,高热的焰流喷涌而出,化为一只巨大的火鸟,迎上半空的目标。 光剑划开一道亮线,只一击就将赤红色的大鸟分成两半,崩解的火焰被剑气刮得四散飞舞,宛如在棕发青年身后形成火的羽翼。下一秒,剑锋毫无停滞地劈碎法师的三重结界,在穿着长袍的身躯上切开一条笔直的伤口,激射而出的血花再次染红了雪白的视界。 另一名法师反应迅速地发出上百枚冰弹,构成一张绵密的巨网,彻底封锁住对手的退路。肖恩只是淡漠地瞥了一眼,毫不犹豫地抬起左足,将尚未倒地的尸体踢向他的同伴。 可怜的法师粉身碎骨。但冰网也因此砸开一个缺口,肖恩面无表情地突破腥风血雨,右手流畅地舞动,灌注了斗气的攻势穿透了两层坚固的防御,在最后一道前力阻。没有停顿,骤长的光枪从法师的眉心刺入,后脑穿出。这回溅出的不止是血,还有灰白的脑浆。 短短三十秒,却惊心动魄。 确定没有埋伏后,肖恩一手扶枪,大口喘息。刚刚一仗历时虽短,却消耗了他大部分的力气。又因为全神贯注,状态还无法调整过来。 微垂的双眸不再是清澈透明的琥珀色,而是沉淀着杀气的暗黄。 “肖恩师父……” 熟悉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闭目调息片刻,他打开禁制,粲然一笑:“没事了。” ****** 追兵层出不穷,质量也越来越高。 伴随着增长的,是毒芽般疯狂蔓延的无力感,使灵魂仿佛被荆棘纠缠一样痛苦。 对菲莉西亚而言这是第一次尝到的滋味,帕西斯却体会了整整十一年。 和母亲为了他做卑贱的营生,却无能为力时相同的自责,再次啃啮着他的心。 他痛恨自己的弱小。 还说什么“自己保护自己”,结果还是累赘一个,只能眼睁睁看着重视的人浴血厮杀,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肖恩也渐渐感觉力不从心,敌人出现的频率太颇繁了。无论他们怎么隐藏形迹,都逃不出搜索网。东方学舍这次是卯足了劲,誓要拿下这位救世主。 体力一下降,状态也不佳。第一次挂彩时,他考虑是不是给结界加一个屏蔽功能,但是想到这样徒弟们会更加担心,只好算了。 他唯一庆幸的,是追兵当中没有熟人。 应该是姐姐动的手脚吧。喝着小弟子炖的补汤,肖恩微微苦笑。当初带菲莉西亚逃走时,他就有了觉悟。但真要和同学对上,他只有选择溜了。 朋友们当中,他最对不起的是卡修。 答应了做他的部下,辅佐他实现他的愿望,却背信弃义。 只是,卡修可以没有他,莉却不能。 一口气喝完,肖恩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木碗,眼里浮起坚定:他已经是个差劲的朋友,差劲的弟弟,决不能再当个差劲的师父。 ****** 很久以后,当肖恩-普多尔卡雷回想起一切,不禁自嘲: 他的人生,全是失败的。 ****** 银光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穿过矫健的身影,将他钉死在地。 “肖恩师父!”玛丽薇莎尖叫,帕西斯和菲莉西亚拼命捶打壁面,安迪和华尔特吓得大气也不敢喘,鲁西克咬牙环顾:“是精灵?” 精灵!这个名词令菲莉西亚眼中迸出火花,染上疯狂的血色。 用力拔出羽箭,撕扯开来的血肉在暗夜里带起赤色的轨迹。因为是从背部贯穿,这一拔通过了整个胸腔,痛彻心扉。已经完全进入战斗状态的肖恩却连嘴角也没有牵动,飞快冰封了前后的伤口,止血止痛。 然而,当他解决了偷袭者,止水般的瞳化开微小的涟漪。 嘹亮的兽嚎此起彼伏,大批异形包围了这片杀戮的战场,打破了抵抗者和追击者之间的天平。 “莉……?”鲁西克第一个反应过来,看向身旁的师姐。一名侥幸从魔兽口中逃出的法师跌跌冲冲跑近,干枯的手指聚起魔力,指着黑发少女:“你这个怪物!” 破土而出的尖锐藤蔓撕裂了法袍下的人体,绞成扭曲的形状,爆射的鲜血和碎肉,象征着施虐者的怒气和快意。 震惊这一幕,肖恩停止了动作,幸好一头魔兽及时扑倒他,才没有命丧兽人战士的斧头。 随着最后一名死者的倒下,血腥的戏码才告一段落。 定定注视义父,菲莉西亚紫色的双眸充斥着狂气,用歇斯底里的语调道:“肖恩师父,我不管世人怎么说、怎么看,从以前到现在,就只有你一个人站在我身边、保护我,所以我也只看着你、保护你,谁敢伤害你,我就杀谁!如果这个世界逼迫你,我就毁了这个世界!” 余音袅袅,激荡着每个人的心湖,溅起千重浪。 “……对不起,莉。”这一刻,肖恩终于意识到他将养女和徒弟伤得有多深。只能袖手旁观,对他们而言是怎样的酷刑和折磨。 可是以他的立场,除了这么做,别无他法。 ****** 平缓的山坡铺满了洁白的风信子,摇曳出温柔的波涛,一个同样雪白的人倘徉其间,妃色的唇含着一根草叶。 他的神情并不悠闲,碧眸笼罩着深沉的阴郁,再无过去的童真和光彩。 “喂,你在这里干什么?”黑色卷发高高扎成一束,身穿链甲的清秀少女跳跃着走近,“快回去,肖恩师父不是交代过,不要分散行动。” “我这就回去。”没有和往常一样抬杠拌嘴,帕西斯立刻站起来,表情漠然地拍了拍身体。看出他的心情,菲莉西亚的眼神柔和下来:“振作点,大家都不好受。” 微微扬唇,勾起一抹讽笑,但讽刺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至少你还可以召唤几只小可爱,用荆棘把那些混蛋戳得稀巴烂,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那次只是运气好,之后有派上用场吗?”同样嗤笑了一声,菲莉西亚转过身,凝视脚下的风信子海洋,“哪,帕尔,听说死灵魔法有一种用灵魂交换力量的法术。” “是有!可是肖恩师父不肯教我!”帕西斯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门,满脸愤恨。 肖恩多少也了解小弟子的性格。 菲莉西亚笑了,这次是不带阴影的笑:“这么说,你愿意付出那样的代价?”帕西斯斜睨她:“你不也是,疯婆子。” 踹了他一脚,被灵敏地闪开。 习以为常地打闹了一会儿,两人仰天躺下,看着飘浮的白云,手无意识地牵起,相同的脉动抚平了内心的无力和痛楚。 “帕尔,一起努力吧。” “嗯。” ****** “去西方?” 这天,忙里偷闲的肖恩坐在窗台上叠纸鸟。鲁西克走向他,提出经过深思熟虑的建议。 “对,内陆差不多都是圣域的天下,再躲也躲不了多久,贫瘠的西方好藏得多。”顿了顿,水青色的眸子浮起深深的疼惜,“这样,莉和帕尔的情绪也会稳定些。”不同于帕西斯和菲莉西亚,他也难受,却不自责。因为他自认尽了全力,受限天资和时间不是他的错。但那两个小鬼没有这么好的自我调适能力,不,应该说他们太重视肖恩了。 做师父的何尝没发觉,叹息着点头:“嗯。” 怀抱着希望,一行人匆匆上路,也在短暂的和平中,拾回曾经的快乐。 然而,遍寻不获的圣域很快推测出他们的下落,利用当地的愚民布下陷阱。 那一次行动,成功地一网打尽。 月见草的花毒麻痹了感官和知觉,被层层锁链和咒符捆住,关押在特别制造的铁笼里,命运之子以最狼狈的姿态,回到阔别了十六年的东方学舍。 细微的动作引发了强烈的雷击,抽搐的身体痛苦地蜷成一团,带起更大的金属碰撞声。 “肖恩师父!!!” 凄厉的呼唤使他睁开眼,对上一张恶意的笑脸:“乖一点,普多尔卡雷,我也不想伤你,毕竟你是预言的救世主,但你再轻举妄动,我就不得不使出非常手段了。” 没有理他,肖恩的视线定格在他身后的建筑物上。 他就好象走了一条螺旋的人生轨迹,离开这里,最终还是回到这里。 合上眼,他疲倦地坠入深沉的黑暗。 ****** 注:肖恩他们被逮到的经过,在《无法挽回的伤害》一章有叙述,所以就跳过了。忘记的读者,可以回去翻。 第三章 螺旋(节四) 夏季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暖暖地洒在木制地板上。窗边的床上,一个银发少年半坐起身,睡眼惺忪地打哈欠。白色的大头鱼在他头顶晃来晃去。 “帕尔,醒了?”安迪开门走进,手里提着长枪,“起晚了哦,早晨是锻炼最好的时光。”克制低血压引起的头痛,帕西斯撇嘴:“没人叫我。” “叫了啊,华尔特要拖你起来,被你踢了一脚。要揍你时,露西拎他下去清醒头脑。” “露西万岁!华尔特活该!”帕西斯得意地欢呼。安迪哭笑不得:这两个孩子。 “快起来吧,大家都起床了。肖恩师父今天应该会帮你测试,当然你要休息一段时间也是可以的。”安迪拉开窗帘,让房间通风。窗外,以清澈的蓝天为背景,纯白岩石筑成的城墙闪闪发光,两座尖塔高耸入云,景色十分漂亮。 这里是图哈城,距离塔拉斯一百二十公里的大城市。他们准备往南行,在港都哈德伦搭船前往南方群岛,甚至尼普亚斯大陆,以躲避圣域的追兵。 “不要!我要学本事!”帕西斯一口拒绝。安迪赞赏一笑:“嗯,帕尔也是有志气的孩子呢。” 不过,测试不会是魔法测试吧?是就糟了。想起自己的亡灵属性,正在洗脸的帕西斯僵住,盘算用什么借口混过去。 搅镜一照,完美无缺的乖宝宝,他这才满意地和温和的大师兄一起下楼。 餐厅里人很多,但是由一个大人和四个小孩组成的一桌还是特别显眼。帕西斯举起右手,甜甜地招呼:“早上好。” “早,帕尔。”肖恩精神地回应。菲莉西亚嘟起小嘴:“哼,起得这么晚,还‘早上好’。”她对帕西斯的印象差到极点,因为他觊觎“她的”肖恩师父。 这种程度的讽刺,怎么刺得穿帕西斯的厚脸皮,但他还是在心里冷冷勾唇,接下她的战书。 哼哼哼,小丫头,你还太嫩了。敢跟我斗,我就让你尝尝什么是“求助无门”的滋味。 “对不起。”耷拉着头,他装出受伤的小媳妇样。肖恩看得心疼不已,一边拉过他一边教训养女:“莉,怎么可以这么对师弟说话!帕尔有低血压,没法早起。” “什么低血压!他分明是装蒜!”生气义父的倒戈,敏锐的直觉也捕捉到帕西斯的口不对心,菲莉西亚更恼。这回,温柔的玛丽薇莎也看不过去地板起脸:“莉,是你不对。”安迪接着训斥:“没错,帕尔刚刚加入,作息调整不过来很正常。” 众叛亲离使菲莉西亚气得失控:“他是坏蛋!你们为什么都帮他?” “莉!”肖恩的语气透出罕见的严厉。第一次被挚爱的养父凶,菲莉西亚的小心灵伤到体无完肤,嘴一扁,眼里泪花乱转。帕西斯适时插口,再浇一桶油:“是我不对,别怪她。” “你……” “师姐,别生气了嘛。”碧眸可怜兮兮地瞅着她,配上乖巧的神情和秀丽的长相,就像纯洁无邪的小天使,“我保证不再赖床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啪!神经线断裂,这一次菲莉西亚不但想掐死他,还想扒他的皮,喝他的血。 “帕尔,不许欺负莉。”鲁西克出声,水青色的眸子有着看透一切的冰锐。肖恩等人不解地看向他:应该是菲莉西亚欺负帕西斯吧? 银发少年情不自禁地瑟缩,只觉自己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无所循形。 难道……露西知道我的过去,也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吗? 恐惧如黑色的潮水涌上,几乎将他淹没。见状,白发少年的眼神柔和下来,宛如冰融的水面:“做人要大度,男孩子更应该谦让女孩子。有什么委屈,你可以对我说。” 内心的凶兽被安抚,有人看透你的黑暗,却又包容你的安心感令帕西斯惨白的小脸重新泛起血色,蹦到他身侧:“露西,露西,我坐你旁边好不好?” “嗯。”露出淡淡的笑意,鲁西克帮他拉出椅子。一直没吭声的华尔特吃味地道:“露西比较宠帕尔。”帕西斯得意地朝他扮鬼脸。刚挟了一只鸡腿给他的鲁西克一视同仁地夹起另一个,放进华尔特的碗里。 “他的比我大!” “……”鲁西克决定不再理他。有三个调皮鬼弟弟的安迪对调解这种纷争最拿手,拿起一只夹心面包,熟练地拗成两半,大的给华尔特,小的给帕西斯:“哪,这下公平了哦。” 两人比了比,确实平均,心满意足地吃起来。一场风波烟消云散,众人都松了口气。不然一顿饭打得尘土飞扬,实在受不了。 幸好有安迪。肖恩朝徒弟投以感激的眼神,帮还眼泪汪汪的宝贝女儿系上餐巾,拍拍她的小脑袋,道:“来,大家多吃点,一日之计在于晨。”语毕,给每个人夹菜。 “肖恩师父也吃。”帕西斯孝敬他一根大火腿,这个举动并不带有演技的成分。华尔特不甘示弱地挑出莴苣给师父。看出其中的真意,帕西斯眯眼:“那是你不爱吃的蔬菜吧。” “胡说!我最爱吃莴苣了!”为表证明,华尔特塞了一大把下肚,结果差点因为反胃而吐出来。报复成功,帕西斯笃悠悠地享受自己的餐点。 肖恩为徒弟的体贴感动无已。 还算平静的早餐结束后,众人回到房间,听肖恩宣布一天的行程:“待会儿我想去炼金术士公会一趟,帮帕尔和华尔特做几件防身的小道具,你们就自由活动吧,但是都要带我做的护符。”鲁西克持反对意见:“这里也算是圣域的势力范围,不宜久留,还是到更南边再抽时间做。” “哎,可是……” “帕尔和华尔特的安全,就由我和安迪负责好了。上次从杰罗那儿搜刮的法器,也可以让他们武装起来。” “对了,我一直想问。”华尔特眼望肖恩,“你到底为什么被圣域追杀?”帕西斯虽然不说话,心里也充斥着相同的疑问。 “是莉的缘故。”菲莉西亚对华尔特没有偏见,老实地回答。而华尔特对她也很有好感,因为她复苏了庇护养育他的森林:“你?难道你偷了他们的什么宝贝?”他的思维尚未摆脱盗贼的模式。 “不是啦!是莉的血统!莉的坏爸爸是精灵王,妈妈是魔族公主!” 帕西斯和华尔特目瞪口呆。其他人早就知道,闲闲在一边纳凉。 基于通缉犯的习惯,房里已经布下隔音结界,也不怕泄露出去。 “莉,为什么说是坏爸爸?我说过你爸爸是个伟大的人。”肖恩捏了捏养女翘挺的鼻,略施惩戒。菲莉西亚绽开甜美的笑靥,抱住他撒娇:“因为莉更加喜欢肖恩师父嘛,那个爸爸当然被比下去了。”说着,紫眸闪过接近杀意的冷光。 这小丫头也不是白纸嘛。没有看漏这股情绪波动,帕西斯意外地修正了之前的认识。华尔特恍然大悟:“难怪要杀她,圣域一向以除恶为己任。”鲁西克无力地道:“你还相信这种骗人的招牌?塔拉斯出生的你?”华尔特立刻涌出同仇敌忾之情:“对!那帮家伙都不是东西!” “不,他们对魔族的恨意是真的,一般人都是。”肖恩说公道话,搂着菲莉西亚娇小的身躯,“只是莉是无辜的,她当时还是个婴儿,奥佛瑞特陛下也托我保护她。” “所以你就带着她逃了?真是——”华尔特咋舌,抓了抓凌乱的亚麻色短发。这男人,真不知该说他善良,还是没大脑。肖恩来回看着他和沉默的小弟子,不安地问道:“华尔特,帕尔,你们能接受莉吗?” “当然了,肖恩师父。”帕西斯回答得毫不犹豫,笑容更是真诚,“就像你说的,师姐是无辜的。” “别叫我师姐!”菲莉西亚不领情地嗤鼻。肖恩轻拍她的后脑勺:“又来了,你和帕尔有仇?” “哼!” “没关系啦,肖恩师父,那我叫师姐的全名好了,免得她嫌我不尊敬。”这回帕西斯谨记鲁西克的忠告,表现出谦让的态度,但语尾还是小小讥刺了一下。 “我也不介意。”华尔特开口表态,“我跟圣域本来就有仇,活到现在,也没魔兽来惹过我。”肖恩喜出望外:“谢谢!”安迪拍拍手:“皆大欢喜啊。莉,恭喜你又多了两位骑士。” 我才不要当这小丫头的骑士!帕西斯嫌恶地白了菲莉西亚一眼。华尔特却颇为受用:“哦哦,不错啊,莉是小美人,是应该配上俊男骑士。”被夸奖的菲莉西亚笑着伸出手:“威迪抱。”看不惯他们和乐融融的模样,帕西斯冷嘲热讽:“你哪里是俊男了?” “臭小子你欠扁!” “威迪是帅哥,比你帅。”抱着华尔特的颈项,菲莉西亚昂起下巴。帕西斯暗暗切齿:没眼光的小丫头。 “在我眼里,玛丽也是美人,比你美一千倍!”想出扳回一城的办法,他手指红发女孩。这倒也是事实,帕西斯是认为玛丽薇莎的性情好得多;而且他看出这位师姐将来会长成前凸后翘的身段,女人最重要的是身材不是脸蛋。 “咦…咦?”遭受无妄之灾的玛丽薇莎面红耳赤,手足无措。鲁西克挑了挑眉:这小鬼还挺有眼光嘛,看出玛丽的好。 菲莉西亚恼恨地咬牙,她和玛丽薇莎的感情很好,说不出诋毁的话,因此更加愤懑。 我跟你没完! 澄碧的眸和晶紫的瞳同时迸射出强烈的怒焰,在半空狭路相逢,碰撞出十万伏特的电压。 这时,迟钝的师父终于嗅出火药味,赶紧劝解:“大家不要吵,好好相处。”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冲他笑得甜蜜:“是~~~”一个盘算毒哑对方,一个思考如何偷袭。 欣慰他们的听话懂事,肖恩拿出测试水晶球:“来,帕尔,华尔特,我看看你们的属性。” 帕西斯脸色微变。华尔特歪着头:“什么属性?” “就是看你们适合学哪种魔法。” “魔法!?这个威风。”想起鲁西克施展[暗黑水龙破]时的风采,华尔特兴奋地冲上前,一手按在水晶球上。晶莹的球面立刻冒出一团绿光,外围包裹着金色的细线,仿佛电花形成的游丝。 “风-雷双属性!”肖恩赞叹。听出是好的结果,华尔特期待地问:“很厉害吗?” “当然厉害了。”安迪用祝贺的口吻道,“很少有人是双属性,多数人只能修习一种魔法,像我就是地系。”玛丽薇莎安慰:“地系还有木系的衍生系啊,我才真的只有一种。” “请问……你们在说什么?” “呵呵,等你学了魔法就知道了。”鲁西克轻笑。华尔特固执地瞪他:“我现在就要知道。” “举个例子。”包容师弟的任性,鲁西克摊开手,白皙的掌心上方渐渐浮现几颗大小不一的水珠,融合成一枚菱形的冰钻,“冰是水凝成的,对吗?”华尔特眼巴巴地盯着那颗美丽的结晶,神思不属地点头。 “同样,植物也是从土里长出来。这种和本系相关的法术,我们就称为[衍生系]。” “哦。”终于回过神的某人垂涎三尺地道,“露西,那颗钻石,可不可以送给我?”鲁西克一言不发地将冰钻丢到他头上。 “呜呜……”华尔特委屈地靠向另一个师兄。安迪叹了口气,无奈地拍拍这个财迷心窍的师弟。 “这不是真的钻石啊,华尔特。”肖恩也体谅徒弟的盗贼脾性,温言道,“你的属性攻击力很强,可惜不是火和风,不然威力更大。”华尔特又高兴又失落:“那我有没有衍生系?” “没有,风和雷都没有衍生系。” 华尔特垂头丧气。菲莉西亚不看时机地炫耀:“我所有的魔法都会!除了生命系和死灵系。”华尔特斜睨她,酸酸地道:“哦~~~真是天才。”鲁西克不以为然:“她是怪胎。”这根本不合常理。菲莉西亚大怒,扑过去咬他。 对他们习以为常的打闹视若无睹,肖恩转向小弟子:“来,帕尔,轮到你了。”帕西斯强笑道:“那个,有人说我不适合学魔法,所以不用测了。” “不可能!他一定是诓你!无属性的生物是不存在的!”肖恩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小手按在水晶球上,“看……咦!” 灰色的雾气扩散开来,充满了整个水晶球,隐隐发出诡异的青光。 帕西斯闪电般缩回手,面无人色。没注意到他的反应,肖恩大喊:“亡灵属性!” 震了震,鲁西克和安迪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帕尔,你说谎。” “……对不起。”不敢面对他们,帕西斯下意识地抱紧噗噗,“曾经有人追杀我。” 哦。两人缓和神色。玛丽薇莎关怀地走过去:“有没有受伤?我会白魔法,能帮你治疗。”帕西斯勉强牵了牵嘴角:“没有,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太棒了!太棒了,帕尔!”肖恩雀跃不已,“你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天生的死灵法师!”帕西斯错愕地抬首:“死灵法师……很好吗?” “当然了,这很罕见啊,比双属性罕见多了。因为冥界的力量和生者冲突,只有特殊体质的人才能修行——啊,你不要相信那些圣职者的瞎吹。力量无分善恶,关键在于使用者。像我也会死灵魔法。” “真的吗?”帕西斯放下心头的大石,小脸也恢复了血色。肖恩爱怜地摸摸他的头:“千真万确。不过学死灵魔法很辛苦,因为反噬…施法都会有多余的能量反馈,称作[反噬]。死灵魔法的反噬最严重,所以死灵法师多数都很短命。” “没关系,我不怕辛苦,也不怕短命。”帕西斯坚定地道。如今的世道,若没有防身技,还不是要早死,他宁愿选择掌控自己短暂的一生。菲莉西亚紧张地抱住义父:“肖恩师父会短命吗?” “不会,我已经撑过死灵融合了。帕尔如果通过这一关,也不会有事。所以放心吧,我会让你成为世界第一的死灵法师,而且是最长寿的死灵法师。” “嗯!”帕西斯抱以信任的微笑。华尔特嘀咕:“和本人一样阴森森的属性。” 帕西斯狠狠瞪视他。 收起测试水晶球,肖恩击了下掌:“好,接下来去锻炼。”帕西斯和华尔特愣愣重复:“锻炼?” “是啊,法师最需要的可不是强大的法力,而是强健的体魄和逃跑功夫哦。你们又有魔武双修的素质,当然一起锻炼了。初级的理论可以看书理解,不懂问我,笔记一定要记。” “哦。”华尔特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帕西斯从乖宝宝摇身一变为乖学生,举手道:“肖恩师父,我会好好学习,可是华尔特师兄识不识字呢?” “你……!”华尔特气极,端正的面容泛起羞愧的红晕,他确实是目不识丁。鲁西克责怪地瞥了小师弟一眼:“不识字可以学。”玛丽薇莎接口:“对,我也不识字,是莉和肖恩师父手把手教我。”华尔特顿时好受许多。安迪搭住他的肩:“魔法理论就由我来教你好了。再每天学十个字,慢慢来。” “是,谢谢。” ……哼。奚落不成,反而帮讨厌的家伙拉拢了人气,帕西斯很不是滋味。鲁西克敲了他一记:“我教你,顺便矫正你的性格。” “呜~~露西~~~”帕西斯怯怯地瞅着他。 旅馆的后院里,肖恩布置完基本的训练课程,随口一问:“你们喜欢什么武器?” “刀!”华尔特毫不犹豫地道,鲁西克挥舞猎刀浴血杀敌的英姿还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不想和他重复,帕西斯只有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一个字:“剑。” “你们真默契。”旁观的安迪笑道,华尔特和帕西斯同时扔给他一个白眼。更远处,鲁西克心无旁骛地练习射箭。两个女孩则在房里学魔法,先把场地让给男生。 “嗯,那将来就教你们刀法和剑法好了,现在先做俯卧撑。” 这对华尔特而言是小意思,过去在森林里天天做。帕西斯就不行了,只做了十个就气喘吁吁。他又不想输人,咬牙硬撑。但肖恩还是看出来,一把抱起他:“帕尔体力很差啊。” “~~~~”帕西斯无地自容地别开眼,不去看华尔特窃笑的脸。 “身体也轻得不象话,你到底吃什么长的?” “……我有一半翼人的血统。” “耶!!”华尔特和安迪的惊呼声太大,鲁西克也吓了一跳,转过头。 肖恩呆了半晌:“我还以为翼人全部走了,原来还有留下的。”帕西斯情不自禁地冷笑:“我妈妈是唯一被留下的翼人。”看出这句话背后的心伤,肖恩抱紧他:“没关系,肖恩师父疼你。” 满腔怨恨登时化为浓浓的依恋,和深深的孺慕。 安迪感叹:“帕尔的血统和莉一样稀奇呢,翼人。还有一种是亚利安族吧?”帕西斯朝他点头。肖恩睁大眼:“莫非……是罗里兰塔先生?” “你认识我爸爸?” “他是个伟大的人物。”肖恩将他放回地面,崇敬地道,“那个时候,人们好象都疯了似的,无所不用其极地迫害异族,只有他和少数人坚持这种行为是错误,保护异族对抗诸国的大军。可惜我无缘见他一面。”听了这番话,一直仇视生父的帕西斯才稍稍改观。 “嗯,既然你是翼人,一些训练方式就不适合你了,轻盈是你最大的优点——我教你肉搏好了。” “我也要学!”华尔特不甘寂寞地大叫。没师父威严的人笑着摆手:“好,好,先做完俯卧撑。帕尔也去举杠铃,力气还是要的。” 结束基础训练,两个学会几招简单肉搏技巧的小鬼跃跃欲试。肖恩被他们缠得没法子,只好答应让他们互相比试。 “点到为止。”他再三叮嘱。 “是!”信誓旦旦地保证,帕西斯和华尔特不约而同地面向对方,眼里迸出灼热的火花。 等把他扁得只剩半口气时,我会“点到为止”的。 ****** 多了两个动不动扭成一团的小鬼,队伍里明显热闹许多。一路吵吵嚷嚷地来到港都哈德伦,乘船前往最近的海岛肯林。那里以盛产怪物闻名,是修行的好地方。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蔚蓝的海面风平浪静,波涛柔和,偶有几条飞鱼跃波逐戏。船尾在水纹上梨出一道深沟,涌出几许雪白的浪花。 这样祥和的天气,应该漫步甲板,深吸一口充满海潮味的空气,清爽又振作才对,偏偏有人不应景地焉答答,还吐得昏天黑地。 “呕——” 华尔特半个身子挂在船舷外,不时发出一两声干呕,因为他已经没有东西可吐。其他人担心地守在他身边,无计可施。 “为什么白魔法也没用呢?”连施了几个[恢复光],毫无作用,玛丽薇莎又焦急又困惑。肖恩烦恼地搔搔头:“白魔法只有对伤才有显著的功效,而晕船连病也算不上,是一种生理反应。” “不能让他舒服点吗,肖恩师父?”安迪也看不下去。鲁西克淡淡地道:“吐习惯就好。” “我没有你…这么好的适应力。”华尔特抬起头,挤出气息奄奄的声音。菲莉西亚拉拉他的袖子:“威迪,再试试露西的[震撼疗法],好不好?” “不要!”华尔特坚定地拒绝,他已经肯定这个师兄不是人。明明跟他一样晕船,但是经过一天的自我调理,就恍若无事,走路生风,说话更是中气充沛,看不出半点不适。 “乖,华尔特,我扶你回舱房躺一会儿。”肖恩上前搀扶。华尔特摇了摇头:“那还要难受。” “肖恩师父,我做了晕船药,给他喝吧。”帕西斯捧着水壶出现。众人意外地道:“你怎么会做这个?” “我曾经是药师的学徒。” “哦,真了不起。”鲁西克赞扬。帕西斯朝他绽开不掺假的笑容。肖恩惊喜地接过水壶,连声夸奖。当事人却拼命挣扎:“不!我不喝!这里面一定是毒药!”他才不相信这家伙有这么好心。 帕西斯瞪目:“我现在一指就能点倒你,何必多此一举?”刚开始,他是很高兴华尔特吃苦,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对方越来越虚弱,连回应他嘲讽的力气也没有,他渐渐感觉无趣。 换句话说,他皮在痒了。 “……”华尔特无言以对。肖恩哄道:“来,喝药吧,喝了就不难受了。” 死了确实不难受了。华尔特悲观地想。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到了晚上,他感到身体状况好了很多。至少胃不再翻搅得厉害,还能稍微吃点流质的食物。 “那个…谢谢。”憋了半天,他总算憋出和蚊子叫没两样的道谢,有恩不报不是他的作风。 “哼。”帕西斯别过头,看得华尔特暗暗切齿:不领情的臭小子! “还有两贴,我去熬,你给我待在这儿别乱动。” 跟着丢下的嘱咐让他瞠目结舌,半晌,把红通通的脸埋进枕头,轻轻咋舌:“切!” 之后,两人再没有把对方往死里扁,每次都留了一口气给彼此。 在合适的环境里,每个人的武艺和魔法都有了长足的进步。特别是两个精力旺盛的后起之秀,天天上山下海跑,没片刻安静,到处可以看见他们肆虐的痕迹。 “接招!看我的迅风斩!” “我才要让你见识我的天雷劈!” 砰砰两拳,打断了两小鬼的卖弄。头戴额冠的白发少年双手叉腰,绝美的面容笼罩着一贯的寒霜:“什么花俏的招式!”摸摸脑门的大包,帕西斯和华尔特齐声道:“我们是在向肖恩师父看齐!” 鲁西克无言。一到肯林岛,肖恩就开始显露出爱现和好勇斗狠的本性,害得他意志不坚的养女和两个小弟子都在无形中被带坏。安迪和玛丽薇莎性格沉稳,还不要紧,每次只当笑话看。 “别学他,他不是好榜样。”鲁西克断言。他坚信凡事要循序渐进,战斗更应该谨慎对待。华尔特抗议:“肖恩师父那么强,怎么不是好榜样!”如果他本来对肖恩过于善良的人格还存有怀疑,在拜见了他把一头头小山似的刺胄兽痛扁成小弟,就彻底烟消云散,满脑子只盼着成为那样所向披靡的强者。 帕西斯虽然不吭声,心里也是相同的想法。 “那是因为他有逞能的本钱,你们俩连基础都没打好,还想胡来?” “我们很认真地练习。”帕西斯严词申明,他从来不是偷懒的小孩。鲁西克的神色和缓了些:“但你们还太小了,底子不够厚。” “要不要比比看?”再一次异口同声。 水青色的眸子徐徐眯起,呼应的,一抹冰冷的笑意缓缓绽放:“看来,你们俩真的得意忘形了,竟敢向我挑战。”他这个师兄可不是吃素的,来一双他也不怕。 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两人用眼神互相鼓劲,摆出架势。正当鲁西克想狠狠教训他们一顿时,一个娇脆的嗓音响起:“火焰旋风!” “冰墙!”听风辨位,鲁西克头也不回地设下防御结界。拔地而起的透明冰壁不偏不倚地挡住汹涌的炎浪,爆发的尘风被森绿色的披风拨开,没有沾上半点。修长的身影几个灵巧的后跃,躲过迸裂的冰粒和焰气,反而是帕西斯和华尔特被打得灰头土脸。 “莉,你是太久没被我打**,皮痒了是吧?” 魔导师打扮的少女瑟缩了一下,手指意态悠闲的师弟,煽动战友:“大家一起上!” 多了个强力的后援,早就跃跃欲试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战斗。鲁西克也打起精神,先用一打冰弹让菲莉西亚手忙脚乱,紧接着两个辅助魔法——[水铠]和[加速术]相继加持。身形一闪,轻松避开两个师弟来势凶猛的扑击,左足用力一蹬,同时一道白光从刀鞘激射而出,直取华尔特的咽喉。下意识格挡的弯刀根本招架不住如此凌厉的一击,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另一头。帕西斯仗着身法灵巧,险险闪过指向自己的攻势,但他也只能勉强跟上师兄飘忽迅捷的动作,丝毫压制不了他。 “劈雷!”缓过气的华尔特发动自己的本系魔法,他很聪明的没有对准鲁西克,别说肯定轰不开他的防御,只怕人也劈不到。 两道金黄的闪电打在白发少年附近,尘土飞扬,脚步不由得一顿。就这么一耽搁,菲莉西亚的救援赶到了:“流星光雨!”十几枚闪耀的光箭应声劈下,声势浩大。 花俏!眼一眯,鲁西克连应付都懒得,食指在空中划出水蓝色的符文,准备让她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法术对决。 一圈圈放射状的涟漪荡漾开来,光箭连水铠外围的隔膜层也没能穿透,很多还没有准头,落空都算好,有两发差点打中帕西斯,火得他转头想骂人。 “啊——”少女的尖叫堵住了他尚未出口的脏话,菲莉西亚拎着长袍的下摆满场乱跑,“救命呀!蜈蚣!” “笨蛋!那是幻象!”没看到她所说的蜈蚣,帕西斯立刻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大喊。 “你在看哪里?”鲁西克瞬间欺到他面前,一下侧踢送他去和华尔特相亲相爱,躺成一堆。与此同时,菲莉西亚慌不择路下摔了个狗吃屎,高高撅起的小**挨了一枚水球:“礼尚往来。” “……我生气了。” 随着压低的女声,一连串攻击魔法彻底改变了战局:“爆炎!风刃!水箭!雷牙!岩刺!” 鲁西克狼狈万状地躲闪,护身的水铠在爆炎的轰击下就碎散成飞溅的水沫;之后的风刃更是铺天盖地,避无可避,他索性用斗气硬生生地吃下;水箭无妨,他还请对方;雷牙他躲是躲开了,余波还是电得他浑身软麻,险些被冒出地表的尖锐石笋戳穿脚底板,但还是失去平衡,滚了两圈。 帕西斯和华尔特也惨遭池鱼之殃,不过看见师兄吃鳖让他们大为振奋,双双跳起。比他们更快一步,鲁西克起身重整态势,拨开挡住视野的散发,水青色的眸射出冰针般的锐芒。 菲莉西亚这小怪胎在魔法上的天赋的确无人能及,简直不能用常理度之。 既然她认真起来,自己也不得不卯足劲拼了。 不再一味狂轰烂炸,菲莉西亚念出简短的起动语,将一个提升攻击力的[光明之锐]和一个有朦胧效果的[水幻镜]分别加持在华尔特和帕西斯身上;而鲁西克也对自己施展了暗系中段的防御魔法[暗黑铠甲]。 “先消耗他的力气,我会给他最后一击。” “嘿,看我们的吧。”不顾酸痛的四肢,华尔特斗志高昂。帕西斯斜了菲莉西亚一眼:“你别再摆乌龙就好。” 神色一凝,三人再度缠斗在一起。 如果把华尔特比喻为勇猛的苍鹰,帕西斯是轻盈的燕子,鲁西克就是优雅而灵敏的猎豹。两只猛禽配合默契的攻击也无法对他造成丝毫伤害,若非菲莉西亚不时丢几个扰乱的魔法,他们早就趴下了。 但鲁西克的情势也不妙,反而得用两个师弟做挡箭牌,不然拉开距离,菲莉西亚一个大面积魔法扔下来,他铁定完蛋。而他抽空射出的冰枪被坚固的防壁挡下,幻术也不再起作用;加上他魔力有限,对方却是用之不竭,只能尽量节省,依仗斗气硬接那些偷袭的小法术。 “衰弱射线!” 见他们打得精彩,帕西斯也不禁手痒,新学的死灵魔法出炉。可惜他鲁西克就不放在眼里了,手指疾翻,一面晶蓝色的盾牌在掌心成型:“镜盾!” 灰色的光线经过巧妙的反射正中华尔特,效果奇佳,当场一个倒栽葱摔在地上,气得哇哇叫。然而这一幕给了菲莉西亚灵感,小小的手掌挥出繁复的花样,三个颜色不同的咒文圈交叠出现:“水之链-风缚-暗锁。” 话音刚落,白发少年的脚下浮现水蓝色的魔法阵,向内收拢的晶莹细链被淡青的斗气震散,连同随之套紧的无形绳索,但是最后如蛇缠绕而上的黑色雾气就后继无力了,被绑得严严实实。 算准了时机,菲莉西亚终于成功拿下实力强大的对手。 欣喜的帕西斯正要摘取垂手可得的胜利果实,一道螺旋状的气劲阻止了他:“三个打一个,胜之不武。” “安迪!”挣脱黑雾的鲁西克踉跄了一下,呼吸不稳地唤出来人的名字。一手托在他腋下,驻枪而立的少年浮起刀光般锐利的笑,完全不同于平日的温和形象:“这帮小鬼太不象话了,露西,给他们一顿板子尝尝吧。” “正有此意。” 啊啊啊~~~两个师兄加起来的威势可怕到等同噩梦,帕西斯和还趴在地上的华尔特不禁在心里发出哀号;菲莉西亚也犹豫不定。这时,和安迪一起闻声而来的玛丽薇莎双手合十,全身涌现出柔和的白光。 “治愈!”两个白魔法一视同仁地飞向华尔特和鲁西克,解开了前者所中的诅咒,也治好了后者所受的擦伤。帕西斯不平地指着自己:“玛丽,我的呢?”他也很累耶! 微笑着帮他恢复体力,玛丽薇莎随口道:“加油哦。”这句话是导火线,临时增加了一名成员的五人又分裂成两个阵营,打得翻翻滚滚。 “暗黑之击!” “绿刺之幕!” 鲁西克和安迪不约而同地选择摆平最难缠的菲莉西亚。三发漆黑的光箭打在慌忙张开的屏障上,一阵摇晃后两败俱伤;张牙舞爪的荆棘跟着破土而出,不但遮蔽了菲莉西亚的视线,也缠住她娇小的身躯。 闪耀的枪尖流转着银蓝色的电花,切开空气,以漂亮的直线轨迹贯穿了华尔特的防御网,轻松击飞弯刀。帕西斯急忙卡位,用令人眼花缭乱的攻击拖延时间,让战友去捡回武器。安迪哪会被他这点小虚招所骗,毫无花巧的直击再次发威,带起猛烈的气浪,破开地面,碎石纷飞。光是余波就使帕西斯站立不稳,连退数步。 发觉突刺这两个小辈吃不消,安迪体贴地改变战术,迅速的纵横劈砍让华尔特上窜下跳又不至于太快出局。而帕西斯和鲁西克是以快打快,一个轻灵如风,一个流畅若水。但是再敏捷的翅膀沾了水也飞不起来,帕西斯就受困于这种束缚,越打越没信心,全是仗着一口硬气勉力支撑。 呜~~~我要死了~~~快报废的身体突然涌入一股暖流,疲倦则如潮退去,心知是玛丽薇莎的救援,他精神一振,招式跟着变得有力。鲁西克向玛丽薇莎投去一瞥,从她的眼神领悟到此举的意义——差不多了。 微微一笑,他收起剑势中的锐气。 本来就是为了教育出发的比试,真的变成决斗可得不偿失。 渐渐的,笼罩全场的战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由心而发的投入和愉悦。 “看我的火焰十字切!”摆脱了荆棘的菲莉西亚提着一把和她的身材不符的长剑重新加入战局,与帕西斯携手对付鲁西克。玛丽薇莎不时扔进一个恢复术和小型结界,平衡双方的优势,笑声和惨叫间或响起。 肖恩坐在枝桠上,津津有味地啃树果,面带微笑地看着徒弟们互相切磋。 ******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在岛上待了三年。安迪和鲁西克迈入“青年”的门槛,后者的身高更是快和肖恩持平。每次看到,做师父的都心有不甘。也许是精灵血统的影响,鲁西克的身材并没有变得壮实,仿佛榆木般削瘦有力,容貌也出落得越发秀美,难怪帕西斯和华尔特私下叫大姐叫得起劲。当面不敢叫,会被扁得半个月下不了床。 而安迪的外表还是不变的温文尔雅,只是眉间的贵气少了,转为内敛的英朗。倒是今年十八岁的华尔特有了“阳光青年”的稚形,看得出再过几年会成长为强壮的男子汉。玛丽薇莎俨然小少女的模样,尽管相貌一般,举手投足却带着怡人的气质风韵。菲莉西亚离她的目标——有曲线的身材还远,清秀的娃娃脸更提高了幼稚度,人人依旧当她是小丫头宠。 和她同样可怜的是帕西斯,苦练了三年,身高只窜了四公分,连160都不到!郁闷得他想撞墙!肖恩却开心得要命,经常抱起他殷切嘱咐:“帕尔,慢慢长,不要像露西那样。” “我要长高!”帕西斯在他怀里挣扎,抓狂地大喊,“我要长成山那么高,一脚踩扁华尔特!” “做梦去吧。”某人在旁边窃笑,气得他手舞足蹈,要冲过去跟他干一架。 “乖。”肖恩安抚,空出一手抚摸他的银发,“马上就会长高了。你小时侯营养不良,体质又偏脆弱,发育才晚。时候到了,就会咻咻咻往上长。”帕西斯泪汪汪地瞅着他:“真的?” “当然了,不过我是希望帕尔长慢点,陪陪我。” “那我陪肖恩师父。” “帕尔~~~”肖恩感动地抱紧孝顺徒弟。鲁西克无力地道:“你们俩,耍宝耍够了没?”安迪笑着接口:“去洗澡吧,冲凉还是泡温泉?” “冲凉!”菲莉西亚高兴得蹦蹦跳,随即人小鬼大地叮咛,“不许偷看哦!”帕西斯斜睨她:“谁要看你那种没有料的身材啊。”要看也是看玛丽,不过那样露西会打爆他的头。 “矮冬瓜!” “你在说你自己吧!矮冬瓜加洗衣板!” 其他人对他们的吵架早已听得耳朵起茧,都不理会,只有肖恩好言相劝。但是他不知道,他本身就是两人结仇的主因。 肖恩师父是我的!两个独占欲同样深厚的小鬼恶狠狠地互瞪,下达第101封战书。 好不容易,气鼓鼓的菲莉西亚被玛丽薇莎拖去洗澡,帕西斯也被鲁西克拎走。 “露西真的是男的耶。” 看到猎装下露出的白皙胸膛,本来不知把眼睛往哪儿放的华尔特面露失望,帕西斯叹息连连。鲁西克停下解扣子的手,笑得森冷:“你们俩,看了我的裸身无数次,还有那种错误认识吗?” “哇——” 大浪掀起,浇得两人头昏脑涨,咕嘟嘟直喝水。最后帕西斯拼命挥舞一件充当白旗的白衣服,才结束了这场一面倒的战斗。 解开草绳,一头宛如月光的柔软发丝自然披散。瞥见这一幕,安迪也不禁暗暗惋惜:这个师弟没生成女的,实在暴殄天物。 不用说,最饱眼福的就是以拉克西丝为首的一帮女观众了——个个都是美男子啊!唯一遗憾的是希莉丝,因为记忆的视角是肖恩,她看不到她最垂涎的那个人。 “起风了。”拂了拂浸湿的刘海,鲁西克敏锐地感到空气的变化,“肖恩师父,马上就风之月,刮北风了,今年我们去尼普亚斯大陆吗?” “嗯…去吧,帕尔和华尔特已经嫌岛上无聊了,去外大陆游历一下也好。” 话音刚落,正玩水的两人齐声欢呼。安迪弹了下手指:“对了,风之月有两个人过生日,帕尔和肖恩师父,我们一起办场盛大的庆生会怎么样?”帕西斯叫好不迭。肖恩却全身一震,鸵鸟地把头埋进岸边的衣服里:“不要,我不要过生日。” “肖恩师父?” “我不要变成三十岁的中年人啦!” ……原来如此。众人体谅他的心情,纷纷安慰。 “没关系,肖恩师父就算长到五十岁,也是潇洒如昔!”华尔特首先拍马屁。帕西斯附和:“是啊,年龄不代表什么,关键是长相、气质。” “只要肖恩师父不说,没人看得出你快三十岁。”安迪的劝解让肖恩很不是滋味,好象在说他幼稚。鲁西克更毒:“放心吧,你那张脸和莉有得一拼,人人都会以为你和我同辈。” “可恶!露西!” ****** 离开肯林岛的前一夜,也是寿星之一的帕西斯亲自下厨做了顿丰盛的佳肴,充分利用岛上的资源:烤得刚刚好的松子饼外皮松脆,内馅温软,涂上厚厚的野莓果酱,浓甜里带有甘香;金黄色的鹿腿洒上迷迭香的粉末,鲜嫩多汁而不肥腻;滋味鲜美的山菌和松甜的马铃薯熬成大锅的浓汤;还有海带鱼头汤和清爽的梨麦酒任君挑选,光看就令人食指大动。 “帕尔的手艺真是天上地下无人能及。”肖恩满脸幸福地大块朵颐。余人以猛烈的点头赞同他的评价。惟独菲莉西亚噘着小嘴,闷闷地道:“我做的更好。”根本不屑和她比,帕西斯殷勤地帮师父倒酒。玛丽薇莎递给他一个装得满满的木碗:“帕尔,你也吃啊。” “没错,今天你也是主角。”安迪扬扬手中的酒杯,“祝你在新的一年里长高。”鲁西克露出浅而真挚的笑容:“打败华尔特。”被他点名的人努力咽下口中的鹿肉,哇哇大叫:“打败我?做梦!……我祝他厨艺更精进。” “身体健康。”玛丽薇莎诚恳地道。菲莉西亚不甘不愿地吐出祝词:“成为像威迪一样的男子汉。” “我希望帕尔一生平安,快快乐乐。” 肖恩的祝福平凡朴实,却包含着为人师者最大的期许,湿润了帕西斯的双眼。 这些温暖的话语,温暖的人们,是他灰暗的一生唯一的光,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的珍宝。 “那个…我拉首曲子好吗?” “好啊,还从来没听帕尔拉过琴呢。”肖恩首先响应。受到鼓舞的帕西斯拿出小提琴,架在左肩上,熟悉的触感立刻抚平了他内心的恐惧。 多少次午夜梦归,惊慌地左顾右盼,生怕是空梦一场,一睁眼,他还是那个卑贱的娈童,过着看人脸色的卖笑生活,但现在,噩梦终于真正远离。 环顾每一张亲切的面容,碧眸渐渐浮起坚定的决心。 他要守护这些人,不计一切代价! 连同那个没曲线的小丫头。 悠扬动听的旋律飘荡在篝火上空,伴随着华丽而清澈的歌声,在遥远的未来成为悲哀的余响,为逝去的幸福,也为残酷的命运。 ****** 再次从哈德伦港搭一艘三桅大船[破浪号]前往位于西南方的大陆尼普亚斯,华尔特还是照旧晕船,喝了师弟给的药后,一睡不醒。肖恩等人大惑不解,帕西斯解释:“岛上没有治晕船的草药,我只好用安眠药代替。” “……” 然后,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就趁火打劫地在某人脸上画乌龟,吃定他醒了也无力报复。 经过数月的航行,天气越来越热,来自北国的安迪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症状。他帕西斯就悉心调理了,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也着意侍侯。一天,鲁西克询问师父:“为什么会热成这样?” “因为已经穿过日照线(注:相当于地球的赤道),尼普亚斯大陆还要热,靠北的夏尔玛就很冷。” “那莉不是会晒成小黑炭吗?我不要!”菲莉西亚大受惊吓。安迪用有些虚弱的声音安抚:“不用担心,莉是晒不黑的肤质。南方联盟也很热,你都没有晒黑。”差不多吐习惯的华尔特再度生龙活虎地发言:“我比较想去夏尔玛,听说北方多美女。”帕西斯双目一亮:“真的吗?” “哼,色鬼。”菲莉西亚唾弃,拍拍稍微有起伏的胸部,“美女这里就有!”帕西斯斜睨的视线充满鄙视:“凭你这种身材?” “是啊,莉还要加把劲哦,争取长成丰满的成熟女朗。”华尔特的审美观和师弟一样。肖恩奇道:“为什么女孩子一定要变得丰满?” “这样才能生很多小孩啊!”异口同声。 “咦,不是去甘蓝菜田就行了吗?” “……” 虽然早就知道师父纯到什么程度,众人还是愣了半分钟有余,再一言不发地各自散开。 尼普亚斯大陆远比艾斯嘉大陆小,只有约莫三分之一的面积,人口也不多,但是风景秀丽,战乱颇少。在北部的大港梵特拉下船,帮包括自己在内的每位成员买了防晒斗篷,肖恩翻看旅游手册:“尼普亚斯总共有三个大国:拜亚帝国,圣森帝国和因裘拉联邦。不过圣森帝国因为精灵多,据说黑之导师一直在那里出没。”菲莉西亚一把拉下气闷的面纱,吃惊地道:“黑之导师!?那个黑猩猩大坏蛋也在这里?” “他对复仇真执着啊。”安迪感叹。华尔特想入非非:“说不定他和魔族公主是一对,才会这么痛恨精灵。”玛丽薇莎同情地道:“那他一定很难过。”菲莉西亚嗤鼻:“妈妈才不会喜欢那个丑八怪呢!” “嘘!”鲁西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岔开话题,“黑之导师的事先放一边。肖恩师父,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嗯…就一个个国家兜好了,离这里最近的是崇拜湖月女神的水国达尼雅。” “货币和语言都相通吗?” 肖恩还没回答,帕西斯手指附近一群正和工头争执的搬运工,叫道:“他…他们说的话好奇怪!”余人顿时心有戚戚焉:若无法勾通,他们不就寸步难行了。肖恩笑着摆手:“没事,没事,通用语是相同的,只是有点口音,多听听就听得懂了。”细听那些搬运工的话,确实有些单词很耳熟,帕西斯等人如释重负。 “这就是所谓的‘方言’吧?不过,日常对话也用通用语,似乎不合常理,每个国家的母语应该都不相同才对。”鲁西克为人细致,在新鲜感之外还发现了异常。 “这是圣职者的功劳啊,他们经常往来三块大陆传教,靠海的区域影响尤其大。不过有些国家很排他,至今还信奉自己相信的神明,视外大陆的移民为异教徒,我们要小心避开这些地方。”肖恩称职地担起导游的责任,将旅游手册卷成筒状,指着一个方向,“走吧,去前面的菜市场逛逛,那里有卖好吃的水果。”菲莉西亚振臂欢呼:“耶——莉要吃水果!”包成粽子的其他人也急切盼望一解干渴,消暑去热。 熙来攘往,热闹拥挤的市集里,突兀地出现一抹全黑的身影。 及腰的乌黑长发,宽大的黑袍,清俊的脸庞苍白而死寂,空芒的目光虚浮涣散,宛如一缕孤魂。他不快不慢地走着,不时被匆忙路过的行人撞一下,也不着恼,晃了晃就继续迈步。 突然,他胸前的挂饰发出微芒,颤巍巍地抬起,仿佛呼应一般,黑眸染上疯狂的血色。 指示仪有反应,这附近有精灵! “露西,我要吃西瓜!” “真拿你没办法,不是刚吃过吗。” 掌管财政的青年无奈地瞅瞅撒娇的小师姐,一边转身一边随手拉下兜帽,“我去买,你们在这儿等我。” 白发……是月精灵。 修长的手指锁定目标,力量蓄势待发,蓦地一凝:不是尖耳朵。 是半精灵?吞吐不定的黑色火焰象征着主人犹豫的心情:杀?还是不杀? ……算了。垂下的手臂隐含疲惫:若是把精灵血统的人包括进去,范围太大了。 反正还有一个夏尔玛大陆等着我。 清冷的笑意浮现,黑之导师转过身,走向北方。另一头,棕发青年拨开人群接近,大呼小叫:“露西,露西,要不要我帮忙拎?” “那你帮我拿一个吧……肖恩师父?”鲁西克困惑地看着像被施了石化术的师父。 “啊…没事,我看错了。”回过神的肖恩搔搔头,寻思:维烈今年应该四十多岁了,不可能还那么矮。 唉,不知道我们有没有相见的一天。 “走吧。” ****** 纯白的意识世界,响起一个清越的男性嗓音: “那是阳。” “真…真是杨阳?”尚未从震惊中平复的莎莉耶结结巴巴地反问。希莉丝低喊:“不可能啊!阳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年代!” “可能是记忆错乱,总觉得那个背影有点怪。”诺因蹙眉回想。拉克西丝沉吟道:“不,应该是我们都认识的一个人。”克鲁索反应迅速:“莫非是维烈宰相?” “维烈!?”诺因和莎莉耶异口同声地惊呼。希莉丝击了下掌:“对了,黑之导师时的维烈是跟阳长得一样。”诺因咋舌:“他缩水了?” “魔族可以任意改变外形啦,后面他还要用那个样子和肖恩打呢。” “什么!”这回连拉克西丝和克鲁索也大吃一惊,随即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色:肖恩是圣贤者,的确参加过降魔战争。 “老妖婆,很多事你早就知道吧。”没有看漏他们的小动作,诺因眯起眼,“包括那家伙是圣贤者。” “啊——肖恩是圣贤者!?”莎莉耶尖叫,她不懂古代语,之前都是鸭子听雷,纯粹当看默剧,“他那副德性哪像是圣贤者!” “没错,维烈曾否定过,他不像说谎。”希莉丝也难以置信。 “大概里面还有什么内情。”说归说,拉克西丝已经心下有数——朱特曾带回席恩的情报,“继续看吧,这么一打岔,搞不好几年过去了。” 意识世界的时间远比外界快,尽管他们觉得漫长,实际只过了几个小时。 随着精神的集中,众人脑中再度浮现画面…… ****** “露西!露西!” 银发少年抱着一本厚皮册子,追上前方修长的身影,眼巴巴地瞅着他,“我做的帐本,你看看怎么样。” “嗯,很工整。”细心浏览了一遍,白发青年夸奖,一手抚上师弟的小脑袋。帕西斯绽开喜悦的笑靥。见状,鲁西克的眼神也柔和下来,浮起深深的爱怜。 私心里,他是宠帕西斯胜过华尔特,因为他不幸的过去,因为他坚强的根骨。 “帕尔很有当家人的素质,过来,我教你怎么打算盘。” “是!” 亦步亦趋地跟随崇拜的师兄,帕西斯活象腻着主人的小狗。 千年后,也有一个金发少年提着小木剑,师父长师父短,追着他到处跑。 这就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 在一旁督促菲莉西亚巩固剑法基本功的肖恩还不知道自己沦为废物的日子就要到了,以温馨的目光目送两人离去。 “露西!”教得差不多时,玛丽薇莎满头大汗地奔进来,一时喘得说不出话。鲁西克连忙递给她一杯水,拍背顺气。 “我刚刚去菜场和商店街看了看。”道了声谢,玛丽薇莎说明原委,“好贵哦!特别是蔬菜和一些日用品,比我们那里贵三倍还不止!怎么办?这样我们的钱很快就会花光了!” “怎么会这样,和平的地方物价应该会比较便宜啊。”安迪也不再是不知柴米油盐的大少爷,惊讶地插话。鲁西克沉吟道:“我想,可能是征税的关系。” “圣域?” “对,艾斯嘉大陆作为主战场,其他两块大陆就有义务提供物资。” “玛丽,哪些东西贵?”帕西斯已经有了当家人的自觉,提笔准备记录。玛丽薇莎回忆道:“嗯…除了水果和海产,食物都很贵。还有棉布,盐,药草和武器。” 鲁西克和安迪同时发现异常:“奇怪,粗粮也罢了,像肉类和蛋类这些奢侈品不应该会贵。” “这个我知道哦。”华尔特从外面走进来,身上带着一股酒味,显然去酒馆泡过,他为人机灵又善于结交,一向负责情报收集,“除了拜亚帝国是把太阳神当成唯一的真神,其他国家都信奉大地女神和森林女神,狩猎就被严格限制。少量的肉类也作为营养品送到前线,耕地面积更少。最伤脑筋的,这里的人排斥地侏,认为他们对大地女神不敬。” “地侏?”帕西斯和玛丽薇莎眨巴眼睛。知识渊博的安迪解释:“是一种很像地精的小生物,但是不像地精那么贪婪狡猾,善良而且喜欢翻土。”鲁西克叹道:“难怪,地侏可是农夫最好的帮手。”华尔特义愤填膺地道:“他们还歧视坎德人呢!总之除了精灵,尼普亚斯的异族都不好过。”坎德人是偷窃高手,盗贼出生的他对他们抱有一份亲切感。 “谁也不敢靠近坎德人吧。”帕西斯无力地道,随即一边转笔一边思索,“当务之急是了解各地的差价,看是大量购进还是尽快赶路。至于肉类倒不必担心,我们又不是尼普亚斯人,不用理会他们的规矩,到野地里有得好吃。” 嗯,可造之材。鲁西克暗暗点头,补充道:“尽量节省不是根本的解决方法,我们也要赚钱才行,大家出出主意。” “冒险家!”华尔特早有腹案,第一个响应。 “嗯,以我们现在的水平,应该考得上。”安迪颔首赞同,“圣域也不认得我们。至于城里,我和露西、华尔特可以去应聘一些体力活。”鲁西克和华尔特点点头。玛丽薇莎红着脸道:“我…我的手艺还行,想做点小玩意去卖,或者缝缝补补的工作。”鲁西克朝她鼓励一笑:“玛丽的手很巧,一定行的。” 帕西斯指着自己:“凭我的卖相,应该能进酒馆打工。” “时间要错开,免得肖恩师父发现,将我们禁足,自己一个人扛,结果被人家宰,甚至一枚铜币也赚不到。”细心的鲁西克做最后的修正。 于是,严峻的民生问题,就在一帮能干的弟子简单的商讨下,迎刃而解。 这时,一大一小两只米虫走进来。 “哎,大伙都在。”肖恩露出开怀的笑容,随口问道,“在聊什么?”众人默契地粉饰:“没什么,随便聊聊。” “露西,我要吃西瓜。”菲莉西亚抱住鲁西克,撒娇地磨啊磨。白发青年不为所动地斜睨她:“不能再吃了,今天你已经吃了半个,再吃会拉肚子。”菲莉西亚嘟起小嘴。安迪劝慰:“莉,西瓜现在不好吃,我们把它浸在井里,晚上就会变得很冰。” “唔……” “莉,你渴了吧,我做绿豆汤给你喝。”玛丽薇莎体贴地道。菲莉西亚扑向她:“还是玛丽好。” “我来加冰。”鲁西克无奈地叹息。菲莉西亚立刻扑回去:“露西也好!” 势利的家伙。帕西斯在心里咋舌,开口道:“不用麻烦了,玛丽,我做了酸梅汁,每个人都有份,只要让露西冰镇一下就行。” 室内响起一片欢呼。 ****** 到炼金术士公会和冒险家公会转了一圈,鲁西克在归途碰见提着竹篮的玛丽薇莎。 “玛丽,怎么是你,帕尔呢?”他以自然的动作接过满满的篮子。 “帕尔在做晚饭,我想出来看看明天的菜,这个时候会比较便宜。” “以后叫安迪或华尔特陪你,你一个人女孩子不安全。” “呃…是。”感动师弟的好意,玛丽薇莎有些赧然,随即扑哧一笑,“可是,感觉安迪和华尔特都不适合来这种地方。”鲁西克无言以对,半晌,用生硬的语调道:“那叫我也好。” 露西?玛丽薇莎一怔,强忍笑意:露西更加不适合。 路过的男女都朝容姿出众的白发青年投以痴迷的视线,还有看得太入神撞到东西的。 “啊,老板,这个给我一盒。”玛丽薇莎突然停在一家小店前。鲁西克好奇地凑过去:“这是什么?” “防晒霜。莉成天担心变成小黑炭,我想买一盒送给她。” “哦,那你呢?” “我?”玛丽薇莎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用了。”反正她又不是什么美人。鲁西克皱起眉:“为什么不用,你也是女孩子。”语毕,径自对柜台道:“老板,拿两盒。” “露西……” “拿着。”不用分说塞进她手里,鲁西克心疼那粗糙的触感,“玛丽,好好爱惜自己。”碍于天生的薄脸皮,他只能说到这个份上,再感性,他的脸就要充血了。 捧着沉甸甸的防晒霜,玛丽薇莎愣了好一会儿。 ……露西真的很体贴呢。感到身上笼罩的阴影,玛丽薇莎抬头,果然看见表情漠然的鲁西克站在向阳处,帮她挡住毒辣的阳光,情不自禁地扬唇:虽然脸总是冷冰冰的。 一股陌生的暖流,在心底荡漾开来。 ****** 就这样,肖恩渐渐发现自己无事可干。 每到一个大城市,他要依照惯例去找工作时,帕西斯就拉住他,给他看鼓鼓囊囊的钱袋,示意他不必多此一举,再用一大堆美食喂得他晕陶陶。回过神去找其他人,都说没什么需要他指点的,有问题会来请教。连菲莉西亚也变得神神秘秘,经常不见踪影。 闲到发霉,他甚至怀疑身上长出了蘑菇。 “露西,露西,给我点事情做啦!” 这天实在憋得发慌,他绕着在后院劈柴的徒弟转悠,神态语气一如乞求打赏的小狗。瞟了他一眼,鲁西克递给他一只小孩玩的陀螺,随手指了个方向:“到那边玩去。” “……”肖恩张口结舌,半晌才升起熊熊怒火,又舍不得对弟子抱以老拳,确切的说是没胆。 呜呜呜,我是师父!他只敢在心里抗议,然后怏怏离开。 “安迪,安迪,颜料够不够?我帮你去买。”找到下一个目标,他再次展开柔情攻势。 “嗯?我已经买好了。”从画板前抬起头的青年微笑拒绝,拿出一叠五颜六色的纸,“肖恩师父,这是我顺道买的折纸,你闷的话,就玩这个吧。” 肖恩怒气冲冲地跑路。 “华尔特!华尔特!……人呢?”一路搜寻地来到厨房,他探头张望,双目一亮,“玛丽,我帮你拣菜叶好不好?” “不用了,肖恩师父,这些我一个人来就行——那里有杯泡泡水,你无聊可以吹。” 连温柔的玛丽也……肖恩几乎绝望了,但他还是拿走那杯泡泡水,狠狠地吹,死命地吹。 再把折纸叠成的动物到处乱丢,陀螺咻咻地转。见师父玩得如此“高兴”,徒弟们都非常欣慰。 好不容易熬过中午,宝贝女儿总算冒出来,扔给他一个异能塑像:“肖恩师父,迪奥借你玩。” 又是玩! 当肖恩的怨气达到临界点的时候,打完工的华尔特回来了:“哟,肖恩师父,在帮迪奥梳毛啊,看我帮你买了什么好东西。”肖恩以灰暗的眼神注视他,对他口中的好东西不抱希望。 果然,十几只面具倒在桌上:“当当当,够你玩好几天了。” “我……”肖恩决定他受够了,正要教训这群大不敬的弟子,帕西斯在楼梯口招手:“来,肖恩师父。” “帕尔~~~”眼泪汪汪地冲过去,肖恩蹲下来哭诉,“我好闷,好无聊,好想有事情做。” “乖,明天就不无聊了。”还是矮冬瓜的银发少年摸摸他的头,摊开手上的记事本,“看我为你安排的时间表。” 纸上只有短短的三行字。 早上到中午:玩耍; 中午到傍晚:去任何娱乐设施; 晚上:睡觉。 ****** “那家伙就是这么被他们宠成笨蛋的。” “……同意。” ****** 习惯了米虫的作息后,肖恩倒也看开了。 反正到了野地里,他也可以劳动疏懒的筋骨,把郁积的精力发泄在怪物和魔兽头上,不知不觉在尼普亚斯大陆也闯出个[疯狂战神]的名号。因为他打起来总是一副切齿的狠样,没有人看出他是在泄愤。 越深入内地,物价越昂贵,帕西斯常为此头痛。倒不是买不起,再差的食材他也有信心做得美味,只是,肖恩的食量…… “稍微节制一点吧?”心疼师弟小小年纪就操心生计,鲁西克劝道,“肖恩师父会谅解的。”华尔特咋舌:“肖恩师父是不会说什么,问题是他舍不舍得。” “舍得才怪!”帕西斯抓乱一头银亮的短发,烦恼得想尖叫:他恨不得把全世界的食物都拿来填他那宝贝师父的无底胃袋,但这残酷的现实…… 对了!突然冒出的点子让他愁绪全消,兴冲冲地背着小提琴外出,再荷包鼓鼓地回来。 “你做了什么?”两个师兄愕然。 “哼哼哼,卖艺啊。”帕西斯得意洋洋地摇晃食指,“有我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出马,天下哪有搞不定的事。”至于使用魔曲的实情,被他选择性地忽略。 “不好了!”安迪冲进大厅,斯文的脸庞涨满红潮,“肖恩师父…肖恩师父他……” “肖恩师父怎么了?”帕西斯三人紧张地迎上前。闻声走出房间的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也匆忙下楼。 “他被一群狐朋狗友拉去娼馆了!” 众人目瞪口呆,十万火急地赶去救驾。幸好援救及时,肖恩还没有被染指,只是喝了几杯加料的酒。 “露西,我好热。”迷迷糊糊的棕发青年下意识地向最可靠的徒弟求助。另一头,华尔特和菲莉西亚正在痛扁带坏师父的人们。 鲁西克一言不发地砸下一堆冰块。帕西斯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绿色的药丸:“含着,肖恩师父,这是清火的药。” “唔……” “帕尔,你扶肖恩师父回去。”把明显神智还不清醒的师父扔给小师弟,鲁西克转向扭腰摆臀走出娼馆的老鸨。 “哎呀,你们怎么把我的客人带走了?那些大爷可都付了钱的。” “抱歉,我们的师父已经有了师母,不方便光顾这里。”面不改色地撒着弥天大谎,安迪温和地应对。老鸨媚眼如丝地靠着他,一手状似无意地拉低胸口,同时朝俊美的白发青年放电:“那两位留下也一样,就当是捧个场,嗯?”鲁西克微微脸红地转过头。安迪却以纯粹欣赏艺术品的眼光看待那对在眼前晃悠的丰满胸脯,一一卸过对方的无理取闹,始终镇定自若,看得众人从惊叹到怀疑: 安迪他,似乎有点性冷感? “够了,华尔特,莉!”制止两个越打越来劲的人,鲁西克扬声道,“回去了!”他并不打算让肖恩一辈子懵懂下去,只是不应该是这种方式。何况时候到了,自会开窍。安迪也是相同的想法:肖恩性格淳朴,适合好人家的女孩,擅长媚功的妓女会把他迷得晕头转向。 菲莉西亚就没有他们这么豁达,意犹未尽地踹了一脚,才愤愤收手。 她决不允许其他女人抢去肖恩身边的位置,当然从来不考虑帮师父找对象。 就算肖恩师父中意……哼。 ****** 经过这件事,众人三令五申,吩咐肖恩不得去娼馆。帕西斯还把那里形容为吃人女妖待的魔窟,事前严格挑选正当的酒店,才放纯洁的小绵羊进去。 此举大合菲莉西亚的心意,看他顺眼许多。 “露西和安迪要不要去纾解一下?” 某天傍晚,趁师父不在,俨然小管家的银发少年周到地建议,令白发青年失态得喷茶。 “我…我不需要。”鲁西克面红耳赤。因为精灵血统,他这方面比较淡泊,也不想拥抱心上人以外的女性。安迪实话实说:“我提不起什么兴致。” ……果然是性冷感。众人心道。 “这样啊。”看看窗外的天色,帕西斯若无其事地道,“那我们去吧,华尔特。” 噗!数道水箭喷出,然后是激烈的呛咳声。华尔特差点栽倒在地:“你、你胡说什么!”帕西斯双手叉腰,一派天经地义的架势:“男欢女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你敢说你不想去?”他今年十八岁,华尔特已经二十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有这种需求再正常不过,反正他是不觉得有任何羞耻。 “我……我……”华尔特红着脸讷讷,摆明了想又不好意思。无心听他“我”下去,早熟的师弟拎着他走路。 色鬼!瞪视他们的背影,菲莉西亚咬牙。 夜阑人静,一抹翻墙而过的白影撞上一个柔软的人体,双方都是一惊。 “呀!” “是你!这么晚不睡,在外面游荡什么?”意外地瞅着仅着单衣的师姐,帕西斯随手脱下外套,盖在她头上。菲莉西亚抿嘴不语,半晌,闷闷地道:“你回来得倒早。” “我又不是华尔特那嫩鸡,稍微过过瘾就够了。” “……” 借着月光,帕西斯看清对方脸上愤懑又不愿承认的神情,眨眨眼:“你…该不会是吃醋吧?” “谁吃醋了!”色厉内荏地大吼,菲莉西亚用力踢了他一脚,转身飞奔。在原地呆呆站了好一会儿,帕西斯喷笑,秀丽的脸庞浮起由衷的喜悦。 可爱的小东西。 ****** 圣森帝国境内有一大片绿色的草原,名为[吞噬沼泽]。有关它的详情,当地人都不愿说,肖恩一行只好一头雾水地上路。仗着艺高人胆大,也不怎么怕。不料,当晚就出了事。 “啊——” 帕西斯盯着一块看不出异状的地面,慌张地道,“行李呢?你们有没有拿过行李?” “没有啊。”正在扎营的其他人转过头。帕西斯急得团团转:“那行李哪儿去了?我明明放在这里的!”闻言,余人也紧张起来。华尔特猜测道:“会不会是野兽叼走了?” “不可能,我布了结界。”肖恩否决,“野兽的脚步声我们也听得出来。除非是幽灵,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安迪烦恼地耙耙刘海:“幽灵也拿不走行李吧。”碰到这么诡异的事态,他们多少都觉得有点发凉。 “莫非……”鲁西克沉吟了一下,将一根压帐篷用的铁条放在地上。众目睽睽下,铁条缓缓沉没。 “呀——妖怪!”菲莉西亚吓得抱住义父。华尔特咋舌:“果然是‘吞噬沼泽’。” “奇怪,我们为什么没事?”安迪不解。鲁西克微微蹙眉:“可能不吞活人。”肖恩一个激灵,转身抢救别的物品,却因腰上挂了个累赘,只来得及“拔出”一只背包。 “……完了。”帕西斯面无人色,“大部分干粮都被这该死的沼泽吃了。”华尔特也一脸如丧考妣:“那怎么办?” “还可以打猎啊。”安迪乐天派地安慰,手指帐篷,“睡觉的地方也安然无恙。”玛丽薇莎奇道:“咦,帐篷为什么没沉下去?” “似乎要质量达到一定的程度。”鲁西克推翻先前的认识,“从那些村民吞吞吐吐的态度来看,生物也不是百分之百安全。比如,体重超过某个数值,就会下沉——我们应该庆幸我们当中没有胖子。” 一阵寒风吹过。 这回菲莉西亚连两只小脚也搭上去,哇哇大叫:“肖恩师父,快离开这里!”肖恩安抚:“乖,别怕,莉又不是小胖墩。”帕西斯镇定下来,斜睨她:“你再重也重不过我们这些男的,怕什么。” “哼。”菲莉西亚同样横了他一眼,随即红着脸别过头。 “那我和华尔特去打猎。”鲁西克招呼师弟上路。做师父的不放心:“就你们俩太危险了。” “没关系啦,肖恩师父,我们都会风系魔法,有什么不对立刻可以逃掉。”华尔特明白师兄的用意。肖恩这才放他们离去。 直到天黑透了,两人才拖着某个巨大的东西回来。鲁西克冷漠绝美的容颜笼罩着罕见的铁青色;华尔特更是无颜见江东父老地掩面不语。 “对不起,我们只找到这个。” 那是只蜗牛。 留守营地的人们沉默。 以此为序曲,开启了让帕西斯等人刻骨铭心,不堪回首的可怕回忆。 “我发誓!今后我看到一只蜗牛宰一只蜗牛!”终于走出草原的一天,华尔特暴走地大喊,把弯刀挥得虎虎生风。菲莉西亚双目充血,阴恻恻地笑:“我要将它们剁碎。”玛丽薇莎捂嘴做反胃状:“我也吃腻了。”鲁西克一言不发地弯弓搭箭,射穿一片树叶,连同不幸路过上面的某软体生物。箭法神准,令人叹为观止。安迪拍手,道:“射得好。” 帕西斯气息奄奄地趴在师父背上,还没有从后遗症中恢复。 “蜗牛很好吃啊。”唯一没受到影响的肖恩笑着发表意见,“虽然粘粘的有点恶心,但肉有嚼劲又鲜美。”众人以杀气腾腾的目光瞪视他。 蓦地,肖恩向后一跃,没抓紧的帕西斯颠了下来。肖恩急忙托住他塞进安迪怀里,这一分神,一大团胶状的物体兜头罩下,把他整个人包在里面。 “肖恩师父!” 没有听见徒弟们的惊呼,冰凉而滑溜的触感将肖恩的意识抛进遥远的过去。 [妈妈!妈妈!]加剧的窒息感化为逼近死亡的恐惧,他惊慌地挣扎哭喊,[救我!我好难受!] [肖恩!] 宛如阳光划破乌云,和他面容相同的小男孩推开手足无措的母亲,冲到他面前,[撑着点!我马上救你出来!] 涌入肺部的新鲜空气中断了影象,肖恩颓然倒地。 “没事吧,肖恩师父?”不顾他满身的黏液,鲁西克和安迪担心地扶住他。肖恩两眼无神,喃喃道:“胡椒……它怕胡椒……” “哎?”用火球立下大功的菲莉西亚愣住,“那头怪物怕胡椒吗?可是火它也怕啊。”帕西斯和玛丽薇莎面露关怀:“肖恩师父,你没事吧?脸色好难看。” “没事。”一手盖住脸,指缝里流泻出颤抖的声线,“我很好。” 席恩…… 当初离开东方学舍,一半原因是他。但是为了躲避追兵,他逃到万里之遥的尼普亚斯,丢他不知在哪个角落自生自灭。 “我们回去吧。”抬起头,肖恩环顾徒弟。诧异他没头没脑的话,众人愣了片刻。 “回去啊……我确实有点想家了。”华尔特抓抓后脑勺,“我妈妈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很好,我一直和灰羽保持联络。”鲁西克浇了师父一身水,洗去黏液,问道,“为什么突然想回去,肖恩师父?是有什么事吗?”肖恩在他探索的眼神下反射性地缩了缩,含糊道:“没什么,就是想回去。”不是不信任徒弟,只是席恩的事属于他的私人领域,他不想和任何人分享,包括菲莉西亚。 “那就回去吧。最近艾斯嘉大陆的情势很好,听说东方学舍已经撤消通缉令。” 众人欢声雷动,显然都思乡心切。 鲁西克的情报并没有错,然而,同年九月,黑之导师出现在战场上,单枪匹马全歼金龙族,威震联军,使凡人把希望统统寄托于众神的预言,不顾一切地寻找两位救世主。 一切就此脱轨。 ****** 回到家乡,每个人的心情都很雀跃。有的选择大吃一顿;有的选择逛街;而安迪的放松方式是夹着绘图工具搜寻合适的场景,最后来到一座风景秀丽的翠谷。 震耳欲聋的声响不绝于耳,远远可见一条匹练也似的瀑布直泻而下,安迪不禁感叹:“大自然果然是最伟大的。” 穿过小树林,他的双眼陡然睁到最大。 一头龙!!! 虽然以前从来没看过,安迪还是一眼认出那神秘而美丽的生物。和所有古书上的描绘一样,傲视群伦的强大,力与美的完美体现。人类在它面前,就像虫蚁般渺小。 清澈的水流沿着澄银的鳞片滑落,反射着阳光和虹彩,分外耀眼。渐渐舒展的双翼像要遮天弊日,带起闪亮的轨迹。 “等…等等!等一下!” 意识到这个举动的含义,安迪甩去震撼,跌跌冲冲地奔过去,险些连腋下的画板都掉在地上,“请您等一下!” 灿若星辰的银眸应声而转,玩味地看着这个不怕死的人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溢满惊叹、赞赏和仰慕的青灰色瞳眸,毫无阴影。 那是纯粹感动[奇迹]的眼神。 “你太棒了!不不,我是说……”近距离欣赏让安迪更加激动,深呼吸了好几次才不至于语无伦次,恳切地道,“尊贵的龙,如果您没有急事,可否稍微停留一会儿?我想画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实在不想放过。哪怕会被一脚踩扁,他也认了,何况他压根不担心。 那高贵的生物眼里,没有一丝暴戾。 线条优美的颈项微侧,接着响起的男性嗓音冰洌而隐含兴趣:“画我?你画得了吗?”安迪难堪地沉默,很快鼓起信心:“我…我不敢说我能把您的神韵百分之百画下来,但我会尽全力,我想挑战自己的极限!” 华光一闪,银龙的影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的银发男子,眉目如画,神情却极为冷肃。安迪被他的变化骇呆了,张着嘴发不出声。对方带着几分评估地打量他,视线落在他背的长形物体上:“那是……枪?你是战士?” “呃…啊。”安迪回过神,坦白地道,“算是吧,我学过枪法,但我的本职是画家,我也只想当画家。” “你叫什么名字?” “啊,安迪,安迪米拉尔-欧斯达。” “安迪米拉尔-欧斯达。”低声复诵了一遍,银龙的化身微微扬唇,“我叫麦先。” 麦先?这名字好象在哪儿听过。安迪疑惑地搔搔头,随即瞠目结舌,差点一**坐倒在地:“你你你你是……”天哪!他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银龙王似乎感觉他的反应很有趣似地挑了挑眉,缓缓走近,执他的右手,橄榄形的瞳仁收缩了一下。 “那个,银龙王?” “这是双能够编织花朵气息,风之诗和青草记忆的手,惟独不适合拿武器。” 安迪满脸通红:“对不起,我不是个称职的战士。” “这不是需要道歉的事。”放开手,麦先翩然浮起,银眸荡漾着笑意,“明天我会再来。” ****** “咦!!!龙!!!?” 山谷外,尖叫划破青空,肖恩等人震惊得呆若木鸡。安迪挂着梦幻般的傻笑,点了点头。 “它长什么样?”抓着他,菲莉西亚好奇地询问。其他人则遗憾没有跟去,不然就可以见识到传说中的生物了。 “嗯…很棒很棒,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棒。”安迪并非不善辞令的人,但是他觉得任何世俗的词汇都会玷污那样活生生的美丽,想了半天,只能憋出个棒字。 这个答案当然不能让菲莉西亚满意,小嘴嘟得半天高。安迪正想画张草图给她看,鲁西克指着他身后,一向冷静的语调有崩溃的趋势:“安迪,那位——” “麦先!”转过头,安迪大吃一惊。怎么回事,他不是说明天再来吗? 余人再次石化,一为来者的身份,二为来者的名字。 三首龙之一,银龙王。 “呃,抱歉。”麦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尽管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我是想问一声,北边是哪个方向?” “……” 竟然是条路痴龙!?众人的下巴滑落到地,连同安迪在内。 世人都以为银龙王是热爱和平才常年窝在白银之谷,这固然没错,最重要的原因却是他怕迷路。毕竟堂堂龙王,总是要人指路满丢脸的。 “那……那边。”安迪机械性地指了个方向。礼貌地道谢,麦先正要离去,肖恩开口邀请:“要不要和我们一道走呢?前面就是达尔拉,有美味的食物和暖扑扑的床,天色也不早了。” “达尔拉?”麦先双目一亮,“听说,那里有个非常大的图书馆。”肖恩一愣:“有是有,可是很早以前就因为战争烧毁了。”原来还是条书痴龙。麦先垂头丧气。安迪安慰道:“没关系,再走三天左右,会到西悠瓦尔,那里有个更大的图书馆。”喜欢看书,不愧是以智慧闻名的龙王。 麦先转忧为喜。菲莉西亚兴高采烈地蹦蹦跳:“走咯!走咯!” 当晚,肖恩师徒在达尔拉的某家旅馆里,目瞪口呆地看着斯文优雅的客人独自扫光四桌酒席,正准备向第五桌挑战。 麦先……好能吃。 养不起啊养不起!帕西斯在心里哀号,他养不起一条龙。但是对方是安迪的朋友,又是龙王,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下驱逐令。其他人则是胃口尽失。未免他们半夜肚子饿,帕西斯起身跑向厨房。 “来,蛋黄酥。”当某龙吃得差不多时,他端着托盘回来,喷香的热气缭绕在整个大厅里,“饭后吃甜点最好了。” “哇——”菲莉西亚欢呼。玛丽薇莎尝了一口,赞道:“真好吃!”华尔特一口气歼灭一半。鲁西克悄声道:“买蛋会不会太贵了?”他是上一代当家人,自然关心财政。 “呵呵,这不是蛋,是我用黄豆做的哦。”帕西斯自豪地抬起下巴,“口味一样吧,我琢磨了很久哦。”众人叹服地注视杯里的甜点,连连点头。 麦先舀了一勺,橙黄色的蛋酥淋了淡黄的蜂蜜炼乳,视觉感极佳。放入口中,浓郁的奶香和醇厚的味道顿时弥漫在唇齿之间,沁甜的口感让心也融化开来。 “那个,再给我一杯。”慢慢吃完,他举起杯子,期待地道。 ****** 银龙王在第三天就和新朋友们分道扬镳,一方面是在看到西悠瓦尔大图书馆的一刻被勾了魂,另一方面是考虑到队伍的财务状况。 他并不像扎姆卡特那么粗心大意。 “对不起,虽然想给你们一些财宝,可是我除了书之外没有别的财产。”抱着安迪特别赠送的画像,麦先歉然道,“我没有收集宝物的习惯,但我会想办法筹,或者叫部下上贡一点。” 好寒酸的龙王啊!帕西斯和华尔特在心里咋舌,想敲一笔的念头就此破灭。安迪诚恳地道:“千万别这么说,麦先,本来就是我们邀请你。而且…我们也算是共同旅行过的同伴了,同伴之间不应该计价。” “唔……但是给你们带来麻烦也是不争的事实。”麦先还是无法释怀,突然想到一个主意,随手一划,当啷啷!一堆金银珠宝掉在地上。 幸好因为自己这帮人太引人注目,肖恩事先布下了隔音和屏蔽结界,不然…… “哇塞!”华尔特习惯性地吹了声口哨。菲莉西亚喜爱地蹲下:“好漂亮,闪闪发光的。”余人诧异地瞅着对方:“麦先?”他不是说他没钱吗。 “这是我朋友巴哈姆斯的收藏品。” “巴哈姆斯!?黑龙王!”肖恩失声大叫。鲁西克铁青着脸道:“那个,银龙王,你的好意我们很感激,不过这份礼太重了,我们消受不起。”拿黑龙王的财宝?他们又不是活腻了! 看出他的心思,麦先笑道:“放心,巴哈姆斯已经被封印了。就算没被封印,他也不会介意,甚至根本不会发现,他糊里糊涂的。倒是扎姆卡特,他的钱我可不敢拿,一定会第一时间海扁我一顿,再把你们烧成灰烬。” ……不愧是以贪婪暴力闻名的血龙王。 无论如何,送上门的钱,又没问题,没有人会向外推。肖恩郑重地表达谢意。帕西斯上前递出一本小册子:“麦先,我看你很喜欢蛋黄酥,所以把料理过程记录下来,还有几种点心的做法,你想吃可以自己做。” “谢谢你,帕西尔提斯!”麦先开心地接过。他生性严谨拘礼,尽管内心深处接纳了这群人类,还是改不掉生硬的称呼,除了安迪。对这个青年,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情,只觉他气质很好,很投契。 “那我们走了,希望还能见面。”肖恩代表徒弟们告别。 “嗯,等我把这里的书看完,就去找你们。” 这里的书……瞥了眼规模宏伟的图书馆,众人踉跄:何年何月才看得完!? 安迪回以包容的微笑,用力挥手:“我们等你!”目送他们的背影,麦先在原地站了很久。 事后,从不后悔的龙王深切后悔:为什么没跟他们一起去。 如果他去了,一切就会不同。 时不再来。就像那沁甜的,带着真挚善意的蛋黄酥,不管他做多少次,也做不出相同的味道…… ****** 如果要给幸福下一个定义,恐怕没有词比“短暂”更贴切。 九月中旬,鲁西克神色凝重地从灰羽分部回来,将几份报纸摊在桌上。只看了一行,爆炸的余波也席卷了其他人,其中以肖恩的冲击最大。 他立刻预见到战败将会导致的结果,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东方学舍高层的做法。 甩手罩下两层结界,肖恩用前所未有的严肃口吻道:“大家,听我说一件事。”余人惊讶地抬首,略带不安地等他示下。 “这件事和莉有关,但她也不知道。听完后,我希望你们能冷静思考,做出理智的判断。”肖恩刻意停了停,让弟子们有个心理准备。调适好自己后,鲁西克环顾一圈,道:“您说吧,肖恩师父。” “嗯,首先,我和莉都是众神预言的救世主……” “众神?预言?”虽然竭力忍耐,席间还是响起数个声音。没有介意他们的打断,肖恩点点头:“对,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过在我看来,那只是个乱七八糟的预言。不是妄自菲薄或逃避责任,我可以发誓,凭我一个人的力量,连四幽鬼也未必打得过,更别说黑之导师了!” “而预言说你能打败魔族?”鲁西克准确地把握住问题的核心。华尔特一脸难以理解:“他们真的相信?这是明摆的事实嘛——不可能!” “有众神这顶大帽子,不信也信了。”肖恩不屑地撇嘴。玛丽薇莎喃喃道:“神……真的有神吗?”肖恩露出不像他为人的嘲讽笑容:“这个嘛,我是知道他们存在,但我从来没指望过他们。”帕西斯更冷笑出声:“从不出现,也毫无建树的神,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菲莉西亚愤愤地道:“就是!他们自己不出力,却要肖恩师父替他们卖命,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他们是不是有不能出手的理由呢?”性格平和的安迪试图缓和气氛。肖恩也接纳了他的意见:“嗯,众神是否有苦衷暂且保留,总之圣域是信了,才会在我六岁的时候,把我从我出生的村庄带走。若非义父收养我——就是上一代珂曼家主——你们不会认识我,我会变成个冷血的家伙,没血没泪的战斗机器。” “肖恩师父……” “这是那帮老儿的教育方式。在他们眼里,我不是人,只是个工具。”吁了一口气,肖恩耙耙刘海,恢复了往常的神情,“其实我是幸运的。义父和姐姐都是好人,东方学舍至少也教了我本事,我看不惯的是那些所谓的长老。傻瓜也知道预言不可信,他们却深信不疑。不对比一下实力,也不想想,万一我败了,牛皮要怎么收场。” “没错,正确的做法是供个神明代理人之类的偶像出来,鼓舞士气,集合群众的力量打这场仗。”鲁西克赞同,看向菲莉西亚,“那莉在预言里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虽然她魔法天赋很高,但以她现在的水平,无论如何也担当不起‘救世主’这个称呼啊。”肖恩没有回答,在养女眉间连弹两下。 “咦!”惊呼迭起。菲莉西亚皱眉:“怎么了?你们干嘛都用那种怪怪的眼光看我?” “莉,你…你的眼睛……”玛丽薇莎结结巴巴地指着她。鲁西克干脆地道:“你自己照照镜子。”菲莉西亚依言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一照,险些尖叫。 镜中的她,左眼绚紫,右眼玄青,极为异态。 ……我果然是杂种,眼睛都两种颜色。菲莉西亚沮丧地投进义父怀里。 安抚地拍拍她,肖恩解释道:“这是[世界之相],据说世界毁灭时,能创造奇迹,复苏万物。”帕西斯啼笑皆非:“这怎么可能嘛!”华尔特却面露犹豫:“可是,莉曾经复苏了一个森林。” “世界!世界耶!你以为世界和森林一样大?” “呃…是。” “会累死吧。”鲁西克语惊四座,水绿的眸子射出锐光,“当时莉就昏迷了三天,如果范围扩大到整个世界,累死是唯一的下场。”肖恩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抱紧菲莉西亚:“嗯,看到莉复苏那片森林时,我就担心有关她的部分是真的,可是我不想,我不要她背负那么沉重的命运。” “……” “我从来不是什么救世主,我只是个自私的凡人。” “肖恩师父,你不必自责。”安迪沉静地道,“要一个女孩的牺牲为代价的世界,没有存在的价值。”鲁西克双手环胸,冷冷一哂,“没错,每个人都有必须担负的责任,硬推给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才叫真正的自私。”安迪绽开和煦的笑靥:“你也从未逃避过自己的责任,你不是一直在帮助受苦的百姓吗?比起在战场上厮杀,我觉得这更适合肖恩师父。” “安迪,露西……”泪水模糊了肖恩的双眼,“谢谢。” 呜,为什么我就没办法说出那种成熟的大道理呢?帕西斯看得很不是滋味,却不得不承认:和两位师兄相比,他还差得太远。 “那么,接下来就是讨论如何对付圣域。”鲁西克用指关节敲敲桌子,俨然领导人的架势,而事实也是如此。肖恩却一反常态,厉声道:“等等,露西,我还有话要说!” “……你想说什么?” “无论如何,众神指定我做救世主,虽然那不是基于我自由意志的强制责任,但在其他人看来,我还是违背神意的罪人,甚至是人类公敌!你们跟着我,不会有好下场!” “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克制砍人的冲动,白发青年一字一字道,“那你想怎么样,拆伙吗?” “不要——”玛丽薇莎激动地道,“我不要和大家分开!”肖恩深深注视她:“玛丽,你这是不理智的发言。”玛丽薇莎毫不退缩:“不,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我不要为了苟活,一个人躲在安全的地方,这样我一辈子不会安心!” “就是啊,你想独自扛吗?”华尔特也很不高兴,“太小看我们了。”帕西斯热切地道:“对,我们可以自己保护自己。”肖恩无声地叹气: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弟子们的程度他很清楚,加起来也拼不过一个东方学舍的高手,更别说自己保护自己了。 但是,要说分离,肖恩还真做不到。 这里坐的每个人,都是他的心头肉,掌中宝。 罢罢罢。肖恩苦笑着敲敲后颈,他对自己的能力有清醒的体认,也有自信,如果在无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应战,有十分把握。那么当务之急,就是保障弟子们的安全了。 鲁西克和安迪出生上流社会,对圣域的势力比较了解,但因为缺少切身的体会,也没有谨慎地考虑,只是着眼于应对问题:“别担心,肖恩师父,圣域的目的是活捉,我们的行动会有很大的空余。” “嗯。”肖恩回了个毫无破绽的笑容。 ****** 不再隐藏实力,他用时空魔法在短期内炼制了一大堆法器。 [魔火之眼],能够增幅亡灵魔法,附有火焰防壁功能的项链;经过改良,距离和次数都提升的[瞬移戒];[反冲环],以反向珠为灵感,无差别反弹魔法和物理攻击的秘银手镯;一柄有扰敌作用的细长剑[幻刃];以及治疗卷轴,威力强大的咒符——这些是给帕西斯的装备。 华尔特是两把精金打造的弯刀;具有隐身效果的月牙石项坠;相当于法杖的[雷神护腕];代替盾牌,视情况张开光系屏障的[穹光之戒];提高速度的[潜行靴];一打灌注了高等白魔法的储能水晶。 其他人已经有了,他又追加了几件守护的小道具,特别帮菲莉西亚订做了一套轻巧的魔法链甲。 说穿了,这些不过是以防万一的东西,肖恩真正花功夫做的,是一块能释放最强防御结界[绝对禁制]的黑宝石。 不知道师父的心思,徒弟们收到礼物都很高兴,只有鲁西克对看不出用处的黑宝石有点疑惑,但还是珍重地贴身藏起。 进入柔兰境内后,他们遭遇了追兵。 铺了一层浅雪的大地上,白衣的身影仿佛凭空出现,饶是肖恩已有心理准备,瞳仁还是剧烈收缩。 是特卫队的成员! 没料到东方学舍会把押箱法宝派出来,当下又是意外又是恼恨:特卫队个个以一挡百,是精英中的精英,与其相信预言,大材小用地派来捉他这个叛徒,不如送去战场,说不定早就打赢了! “露西,不要离开大家!”启动黑宝石,他闪身扑上。 透明的障蔽严严实实地罩住六人,帕西斯和华尔特尝试着拍打,纹丝不动,气得大喊大叫,其他人多少也责怪师父的见外。但只看了一会儿,就震撼得手足冰冷,说不出话来。 这根本不是他们能插手的战斗。 没有华丽的法术较量,花俏的招数比拼,一切都追求实效。完美,利索,毫无多余的杀伐。 烧灼视网膜的火花不断迸现,狂飙的鲜血扬起红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干掉两名剑士,肖恩被第三人拦下。犀利的枪尖划出数个圆圈,交错的弧形缠住他手上的光剑,撞击的脆响连绵不绝。电光火石间,肖恩以难以捕捉的步伐避开了长枪全部的攻击,趁着对方突刺无效收力的刹那,窜到他身侧,闪耀的光芒带起放射状的血液。 无视惯性地翻转,他扑向剩余的两名法师。对方不畏不惧地做了个手势,高热的焰流喷涌而出,化为一只巨大的火鸟,迎上半空的目标。 光剑划开一道亮线,只一击就将赤红色的大鸟分成两半,崩解的火焰被剑气刮得四散飞舞,宛如在棕发青年身后形成火的羽翼。下一秒,剑锋毫无停滞地劈碎法师的三重结界,在穿着长袍的身躯上切开一条笔直的伤口,激射而出的血花再次染红了雪白的视界。 另一名法师反应迅速地发出上百枚冰弹,构成一张绵密的巨网,彻底封锁住对手的退路。肖恩只是淡漠地瞥了一眼,毫不犹豫地抬起左足,将尚未倒地的尸体踢向他的同伴。 可怜的法师粉身碎骨。但冰网也因此砸开一个缺口,肖恩面无表情地突破腥风血雨,右手流畅地舞动,灌注了斗气的攻势穿透了两层坚固的防御,在最后一道前力阻。没有停顿,骤长的光枪从法师的眉心刺入,后脑穿出。这回溅出的不止是血,还有灰白的脑浆。 短短三十秒,却惊心动魄。 确定没有埋伏后,肖恩一手扶枪,大口喘息。刚刚一仗历时虽短,却消耗了他大部分的力气。又因为全神贯注,状态还无法调整过来。 微垂的双眸不再是清澈透明的琥珀色,而是沉淀着杀气的暗黄。 “肖恩师父……” 熟悉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闭目调息片刻,他打开禁制,粲然一笑:“没事了。” ****** 追兵层出不穷,质量也越来越高。 伴随着增长的,是毒芽般疯狂蔓延的无力感,使灵魂仿佛被荆棘纠缠一样痛苦。 对菲莉西亚而言这是第一次尝到的滋味,帕西斯却体会了整整十一年。 和母亲为了他做卑贱的营生,却无能为力时相同的自责,再次啃啮着他的心。 他痛恨自己的弱小。 还说什么“自己保护自己”,结果还是累赘一个,只能眼睁睁看着重视的人浴血厮杀,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肖恩也渐渐感觉力不从心,敌人出现的频率太颇繁了。无论他们怎么隐藏形迹,都逃不出搜索网。东方学舍这次是卯足了劲,誓要拿下这位救世主。 体力一下降,状态也不佳。第一次挂彩时,他考虑是不是给结界加一个屏蔽功能,但是想到这样徒弟们会更加担心,只好算了。 他唯一庆幸的,是追兵当中没有熟人。 应该是姐姐动的手脚吧。喝着小弟子炖的补汤,肖恩微微苦笑。当初带菲莉西亚逃走时,他就有了觉悟。但真要和同学对上,他只有选择溜了。 朋友们当中,他最对不起的是卡修。 答应了做他的部下,辅佐他实现他的愿望,却背信弃义。 只是,卡修可以没有他,莉却不能。 一口气喝完,肖恩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木碗,眼里浮起坚定:他已经是个差劲的朋友,差劲的弟弟,决不能再当个差劲的师父。 ****** 很久以后,当肖恩-普多尔卡雷回想起一切,不禁自嘲: 他的人生,全是失败的。 ****** 银光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穿过矫健的身影,将他钉死在地。 “肖恩师父!”玛丽薇莎尖叫,帕西斯和菲莉西亚拼命捶打壁面,安迪和华尔特吓得大气也不敢喘,鲁西克咬牙环顾:“是精灵?” 精灵!这个名词令菲莉西亚眼中迸出火花,染上疯狂的血色。 用力拔出羽箭,撕扯开来的血肉在暗夜里带起赤色的轨迹。因为是从背部贯穿,这一拔通过了整个胸腔,痛彻心扉。已经完全进入战斗状态的肖恩却连嘴角也没有牵动,飞快冰封了前后的伤口,止血止痛。 然而,当他解决了偷袭者,止水般的瞳化开微小的涟漪。 嘹亮的兽嚎此起彼伏,大批异形包围了这片杀戮的战场,打破了抵抗者和追击者之间的天平。 “莉……?”鲁西克第一个反应过来,看向身旁的师姐。一名侥幸从魔兽口中逃出的法师跌跌冲冲跑近,干枯的手指聚起魔力,指着黑发少女:“你这个怪物!” 破土而出的尖锐藤蔓撕裂了法袍下的人体,绞成扭曲的形状,爆射的鲜血和碎肉,象征着施虐者的怒气和快意。 震惊这一幕,肖恩停止了动作,幸好一头魔兽及时扑倒他,才没有命丧兽人战士的斧头。 随着最后一名死者的倒下,血腥的戏码才告一段落。 定定注视义父,菲莉西亚紫色的双眸充斥着狂气,用歇斯底里的语调道:“肖恩师父,我不管世人怎么说、怎么看,从以前到现在,就只有你一个人站在我身边、保护我,所以我也只看着你、保护你,谁敢伤害你,我就杀谁!如果这个世界逼迫你,我就毁了这个世界!” 余音袅袅,激荡着每个人的心湖,溅起千重浪。 “……对不起,莉。”这一刻,肖恩终于意识到他将养女和徒弟伤得有多深。只能袖手旁观,对他们而言是怎样的酷刑和折磨。 可是以他的立场,除了这么做,别无他法。 ****** 平缓的山坡铺满了洁白的风信子,摇曳出温柔的波涛,一个同样雪白的人倘徉其间,妃色的唇含着一根草叶。 他的神情并不悠闲,碧眸笼罩着深沉的阴郁,再无过去的童真和光彩。 “喂,你在这里干什么?”黑色卷发高高扎成一束,身穿链甲的清秀少女跳跃着走近,“快回去,肖恩师父不是交代过,不要分散行动。” “我这就回去。”没有和往常一样抬杠拌嘴,帕西斯立刻站起来,表情漠然地拍了拍身体。看出他的心情,菲莉西亚的眼神柔和下来:“振作点,大家都不好受。” 微微扬唇,勾起一抹讽笑,但讽刺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至少你还可以召唤几只小可爱,用荆棘把那些混蛋戳得稀巴烂,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那次只是运气好,之后有派上用场吗?”同样嗤笑了一声,菲莉西亚转过身,凝视脚下的风信子海洋,“哪,帕尔,听说死灵魔法有一种用灵魂交换力量的法术。” “是有!可是肖恩师父不肯教我!”帕西斯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门,满脸愤恨。 肖恩多少也了解小弟子的性格。 菲莉西亚笑了,这次是不带阴影的笑:“这么说,你愿意付出那样的代价?”帕西斯斜睨她:“你不也是,疯婆子。” 踹了他一脚,被灵敏地闪开。 习以为常地打闹了一会儿,两人仰天躺下,看着飘浮的白云,手无意识地牵起,相同的脉动抚平了内心的无力和痛楚。 “帕尔,一起努力吧。” “嗯。” ****** “去西方?” 这天,忙里偷闲的肖恩坐在窗台上叠纸鸟。鲁西克走向他,提出经过深思熟虑的建议。 “对,内陆差不多都是圣域的天下,再躲也躲不了多久,贫瘠的西方好藏得多。”顿了顿,水青色的眸子浮起深深的疼惜,“这样,莉和帕尔的情绪也会稳定些。”不同于帕西斯和菲莉西亚,他也难受,却不自责。因为他自认尽了全力,受限天资和时间不是他的错。但那两个小鬼没有这么好的自我调适能力,不,应该说他们太重视肖恩了。 做师父的何尝没发觉,叹息着点头:“嗯。” 怀抱着希望,一行人匆匆上路,也在短暂的和平中,拾回曾经的快乐。 然而,遍寻不获的圣域很快推测出他们的下落,利用当地的愚民布下陷阱。 那一次行动,成功地一网打尽。 月见草的花毒麻痹了感官和知觉,被层层锁链和咒符捆住,关押在特别制造的铁笼里,命运之子以最狼狈的姿态,回到阔别了十六年的东方学舍。 细微的动作引发了强烈的雷击,抽搐的身体痛苦地蜷成一团,带起更大的金属碰撞声。 “肖恩师父!!!” 凄厉的呼唤使他睁开眼,对上一张恶意的笑脸:“乖一点,普多尔卡雷,我也不想伤你,毕竟你是预言的救世主,但你再轻举妄动,我就不得不使出非常手段了。” 没有理他,肖恩的视线定格在他身后的建筑物上。 他就好象走了一条螺旋的人生轨迹,离开这里,最终还是回到这里。 合上眼,他疲倦地坠入深沉的黑暗。 ****** 注:肖恩他们被逮到的经过,在《无法挽回的伤害》一章有叙述,所以就跳过了。忘记的读者,可以回去翻。 第三章 螺旋(节五) 夏季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暖暖地洒在木制地板上。窗边的床上,一个银发少年半坐起身,睡眼惺忪地打哈欠。白色的大头鱼在他头顶晃来晃去。 “帕尔,醒了?”安迪开门走进,手里提着长枪,“起晚了哦,早晨是锻炼最好的时光。”克制低血压引起的头痛,帕西斯撇嘴:“没人叫我。” “叫了啊,华尔特要拖你起来,被你踢了一脚。要揍你时,露西拎他下去清醒头脑。” “露西万岁!华尔特活该!”帕西斯得意地欢呼。安迪哭笑不得:这两个孩子。 “快起来吧,大家都起床了。肖恩师父今天应该会帮你测试,当然你要休息一段时间也是可以的。”安迪拉开窗帘,让房间通风。窗外,以清澈的蓝天为背景,纯白岩石筑成的城墙闪闪发光,两座尖塔高耸入云,景色十分漂亮。 这里是图哈城,距离塔拉斯一百二十公里的大城市。他们准备往南行,在港都哈德伦搭船前往南方群岛,甚至尼普亚斯大陆,以躲避圣域的追兵。 “不要!我要学本事!”帕西斯一口拒绝。安迪赞赏一笑:“嗯,帕尔也是有志气的孩子呢。” 不过,测试不会是魔法测试吧?是就糟了。想起自己的亡灵属性,正在洗脸的帕西斯僵住,盘算用什么借口混过去。 搅镜一照,完美无缺的乖宝宝,他这才满意地和温和的大师兄一起下楼。 餐厅里人很多,但是由一个大人和四个小孩组成的一桌还是特别显眼。帕西斯举起右手,甜甜地招呼:“早上好。” “早,帕尔。”肖恩精神地回应。菲莉西亚嘟起小嘴:“哼,起得这么晚,还‘早上好’。”她对帕西斯的印象差到极点,因为他觊觎“她的”肖恩师父。 这种程度的讽刺,怎么刺得穿帕西斯的厚脸皮,但他还是在心里冷冷勾唇,接下她的战书。 哼哼哼,小丫头,你还太嫩了。敢跟我斗,我就让你尝尝什么是“求助无门”的滋味。 “对不起。”耷拉着头,他装出受伤的小媳妇样。肖恩看得心疼不已,一边拉过他一边教训养女:“莉,怎么可以这么对师弟说话!帕尔有低血压,没法早起。” “什么低血压!他分明是装蒜!”生气义父的倒戈,敏锐的直觉也捕捉到帕西斯的口不对心,菲莉西亚更恼。这回,温柔的玛丽薇莎也看不过去地板起脸:“莉,是你不对。”安迪接着训斥:“没错,帕尔刚刚加入,作息调整不过来很正常。” 众叛亲离使菲莉西亚气得失控:“他是坏蛋!你们为什么都帮他?” “莉!”肖恩的语气透出罕见的严厉。第一次被挚爱的养父凶,菲莉西亚的小心灵伤到体无完肤,嘴一扁,眼里泪花乱转。帕西斯适时插口,再浇一桶油:“是我不对,别怪她。” “你……” “师姐,别生气了嘛。”碧眸可怜兮兮地瞅着她,配上乖巧的神情和秀丽的长相,就像纯洁无邪的小天使,“我保证不再赖床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啪!神经线断裂,这一次菲莉西亚不但想掐死他,还想扒他的皮,喝他的血。 “帕尔,不许欺负莉。”鲁西克出声,水青色的眸子有着看透一切的冰锐。肖恩等人不解地看向他:应该是菲莉西亚欺负帕西斯吧? 银发少年情不自禁地瑟缩,只觉自己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无所循形。 难道……露西知道我的过去,也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吗? 恐惧如黑色的潮水涌上,几乎将他淹没。见状,白发少年的眼神柔和下来,宛如冰融的水面:“做人要大度,男孩子更应该谦让女孩子。有什么委屈,你可以对我说。” 内心的凶兽被安抚,有人看透你的黑暗,却又包容你的安心感令帕西斯惨白的小脸重新泛起血色,蹦到他身侧:“露西,露西,我坐你旁边好不好?” “嗯。”露出淡淡的笑意,鲁西克帮他拉出椅子。一直没吭声的华尔特吃味地道:“露西比较宠帕尔。”帕西斯得意地朝他扮鬼脸。刚挟了一只鸡腿给他的鲁西克一视同仁地夹起另一个,放进华尔特的碗里。 “他的比我大!” “……”鲁西克决定不再理他。有三个调皮鬼弟弟的安迪对调解这种纷争最拿手,拿起一只夹心面包,熟练地拗成两半,大的给华尔特,小的给帕西斯:“哪,这下公平了哦。” 两人比了比,确实平均,心满意足地吃起来。一场风波烟消云散,众人都松了口气。不然一顿饭打得尘土飞扬,实在受不了。 幸好有安迪。肖恩朝徒弟投以感激的眼神,帮还眼泪汪汪的宝贝女儿系上餐巾,拍拍她的小脑袋,道:“来,大家多吃点,一日之计在于晨。”语毕,给每个人夹菜。 “肖恩师父也吃。”帕西斯孝敬他一根大火腿,这个举动并不带有演技的成分。华尔特不甘示弱地挑出莴苣给师父。看出其中的真意,帕西斯眯眼:“那是你不爱吃的蔬菜吧。” “胡说!我最爱吃莴苣了!”为表证明,华尔特塞了一大把下肚,结果差点因为反胃而吐出来。报复成功,帕西斯笃悠悠地享受自己的餐点。 肖恩为徒弟的体贴感动无已。 还算平静的早餐结束后,众人回到房间,听肖恩宣布一天的行程:“待会儿我想去炼金术士公会一趟,帮帕尔和华尔特做几件防身的小道具,你们就自由活动吧,但是都要带我做的护符。”鲁西克持反对意见:“这里也算是圣域的势力范围,不宜久留,还是到更南边再抽时间做。” “哎,可是……” “帕尔和华尔特的安全,就由我和安迪负责好了。上次从杰罗那儿搜刮的法器,也可以让他们武装起来。” “对了,我一直想问。”华尔特眼望肖恩,“你到底为什么被圣域追杀?”帕西斯虽然不说话,心里也充斥着相同的疑问。 “是莉的缘故。”菲莉西亚对华尔特没有偏见,老实地回答。而华尔特对她也很有好感,因为她复苏了庇护养育他的森林:“你?难道你偷了他们的什么宝贝?”他的思维尚未摆脱盗贼的模式。 “不是啦!是莉的血统!莉的坏爸爸是精灵王,妈妈是魔族公主!” 帕西斯和华尔特目瞪口呆。其他人早就知道,闲闲在一边纳凉。 基于通缉犯的习惯,房里已经布下隔音结界,也不怕泄露出去。 “莉,为什么说是坏爸爸?我说过你爸爸是个伟大的人。”肖恩捏了捏养女翘挺的鼻,略施惩戒。菲莉西亚绽开甜美的笑靥,抱住他撒娇:“因为莉更加喜欢肖恩师父嘛,那个爸爸当然被比下去了。”说着,紫眸闪过接近杀意的冷光。 这小丫头也不是白纸嘛。没有看漏这股情绪波动,帕西斯意外地修正了之前的认识。华尔特恍然大悟:“难怪要杀她,圣域一向以除恶为己任。”鲁西克无力地道:“你还相信这种骗人的招牌?塔拉斯出生的你?”华尔特立刻涌出同仇敌忾之情:“对!那帮家伙都不是东西!” “不,他们对魔族的恨意是真的,一般人都是。”肖恩说公道话,搂着菲莉西亚娇小的身躯,“只是莉是无辜的,她当时还是个婴儿,奥佛瑞特陛下也托我保护她。” “所以你就带着她逃了?真是——”华尔特咋舌,抓了抓凌乱的亚麻色短发。这男人,真不知该说他善良,还是没大脑。肖恩来回看着他和沉默的小弟子,不安地问道:“华尔特,帕尔,你们能接受莉吗?” “当然了,肖恩师父。”帕西斯回答得毫不犹豫,笑容更是真诚,“就像你说的,师姐是无辜的。” “别叫我师姐!”菲莉西亚不领情地嗤鼻。肖恩轻拍她的后脑勺:“又来了,你和帕尔有仇?” “哼!” “没关系啦,肖恩师父,那我叫师姐的全名好了,免得她嫌我不尊敬。”这回帕西斯谨记鲁西克的忠告,表现出谦让的态度,但语尾还是小小讥刺了一下。 “我也不介意。”华尔特开口表态,“我跟圣域本来就有仇,活到现在,也没魔兽来惹过我。”肖恩喜出望外:“谢谢!”安迪拍拍手:“皆大欢喜啊。莉,恭喜你又多了两位骑士。” 我才不要当这小丫头的骑士!帕西斯嫌恶地白了菲莉西亚一眼。华尔特却颇为受用:“哦哦,不错啊,莉是小美人,是应该配上俊男骑士。”被夸奖的菲莉西亚笑着伸出手:“威迪抱。”看不惯他们和乐融融的模样,帕西斯冷嘲热讽:“你哪里是俊男了?” “臭小子你欠扁!” “威迪是帅哥,比你帅。”抱着华尔特的颈项,菲莉西亚昂起下巴。帕西斯暗暗切齿:没眼光的小丫头。 “在我眼里,玛丽也是美人,比你美一千倍!”想出扳回一城的办法,他手指红发女孩。这倒也是事实,帕西斯是认为玛丽薇莎的性情好得多;而且他看出这位师姐将来会长成前凸后翘的身段,女人最重要的是身材不是脸蛋。 “咦…咦?”遭受无妄之灾的玛丽薇莎面红耳赤,手足无措。鲁西克挑了挑眉:这小鬼还挺有眼光嘛,看出玛丽的好。 菲莉西亚恼恨地咬牙,她和玛丽薇莎的感情很好,说不出诋毁的话,因此更加愤懑。 我跟你没完! 澄碧的眸和晶紫的瞳同时迸射出强烈的怒焰,在半空狭路相逢,碰撞出十万伏特的电压。 这时,迟钝的师父终于嗅出火药味,赶紧劝解:“大家不要吵,好好相处。”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冲他笑得甜蜜:“是~~~”一个盘算毒哑对方,一个思考如何偷袭。 欣慰他们的听话懂事,肖恩拿出测试水晶球:“来,帕尔,华尔特,我看看你们的属性。” 帕西斯脸色微变。华尔特歪着头:“什么属性?” “就是看你们适合学哪种魔法。” “魔法!?这个威风。”想起鲁西克施展时的风采,华尔特兴奋地冲上前,一手按在水晶球上。晶莹的球面立刻冒出一团绿光,外围包裹着金色的细线,仿佛电花形成的游丝。 “风雷双属性!”肖恩赞叹。听出是好的结果,华尔特期待地问:“很厉害吗?” “当然厉害了。”安迪用祝贺的口吻道,“很少有人是双属性,多数人只能修习一种魔法,像我就是地系。”玛丽薇莎安慰:“地系还有木系的衍生系啊,我才真的只有一种。” “请问……你们在说什么?” “呵呵,等你学了魔法就知道了。”鲁西克轻笑。华尔特固执地瞪他:“我现在就要知道。” “举个例子。”包容师弟的任性,鲁西克摊开手,白皙的掌心上方渐渐浮现几颗大小不一的水珠,融合成一枚菱形的冰钻,“冰是水凝成的,对吗?”华尔特眼巴巴地盯着那颗美丽的结晶,神思不属地点头。 “同样,植物也是从土里长出来。这种和本系相关的法术,我们就称为。” “哦。”终于回过神的某人垂涎三尺地道,“露西,那颗钻石,可不可以送给我?”鲁西克一言不发地将冰钻丢到他头上。 “呜呜……”华尔特委屈地靠向另一个师兄。安迪叹了口气,无奈地拍拍这个财迷心窍的师弟。 “这不是真的钻石啊,华尔特。”肖恩也体谅徒弟的盗贼脾性,温言道,“你的属性攻击力很强,可惜不是火和风,不然威力更大。”华尔特又高兴又失落:“那我有没有衍生系?” “没有,风和雷都没有衍生系。” 华尔特垂头丧气。菲莉西亚不看时机地炫耀:“我所有的魔法都会!除了生命系和死灵系。”华尔特斜睨她,酸酸地道:“哦~~~真是天才。”鲁西克不以为然:“她是怪胎。”这根本不合常理。菲莉西亚大怒,扑过去咬他。 对他们习以为常的打闹视若无睹,肖恩转向小弟子:“来,帕尔,轮到你了。”帕西斯强笑道:“那个,有人说我不适合学魔法,所以不用测了。” “不可能!他一定是诓你!无属性的生物是不存在的!”肖恩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小手按在水晶球上,“看……咦!” 灰色的雾气扩散开来,充满了整个水晶球,隐隐发出诡异的青光。 帕西斯闪电般缩回手,面无人色。没注意到他的反应,肖恩大喊:“亡灵属性!” 震了震,鲁西克和安迪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帕尔,你说谎。” “……对不起。”不敢面对他们,帕西斯下意识地抱紧噗噗,“曾经有人追杀我。” 哦。两人缓和神色。玛丽薇莎关怀地走过去:“有没有受伤?我会白魔法,能帮你治疗。”帕西斯勉强牵了牵嘴角:“没有,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太棒了!太棒了,帕尔!”肖恩雀跃不已,“你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天生的死灵法师!”帕西斯错愕地抬首:“死灵法师……很好吗?” “当然了,这很罕见啊,比双属性罕见多了。因为冥界的力量和生者冲突,只有特殊体质的人才能修行——啊,你不要相信那些圣职者的瞎吹。力量无分善恶,关键在于使用者。像我也会死灵魔法。” “真的吗?”帕西斯放下心头的大石,小脸也恢复了血色。肖恩爱怜地摸摸他的头:“千真万确。不过学死灵魔法很辛苦,因为反噬…施法都会有多余的能量反馈,称作。死灵魔法的反噬最严重,所以死灵法师多数都很短命。” “没关系,我不怕辛苦,也不怕短命。”帕西斯坚定地道。如今的世道,若没有防身技,还不是要早死,他宁愿选择掌控自己短暂的一生。菲莉西亚紧张地抱住义父:“肖恩师父会短命吗?” “不会,我已经撑过死灵融合了。帕尔如果通过这一关,也不会有事。所以放心吧,我会让你成为世界第一的死灵法师,而且是最长寿的死灵法师。” “嗯!”帕西斯抱以信任的微笑。华尔特嘀咕:“和本人一样阴森森的属性。” 帕西斯狠狠瞪视他。 收起测试水晶球,肖恩击了下掌:“好,接下来去锻炼。”帕西斯和华尔特愣愣重复:“锻炼?” “是啊,法师最需要的可不是强大的法力,而是强健的体魄和逃跑功夫哦。你们又有魔武双修的素质,当然一起锻炼了。初级的理论可以看书理解,不懂问我,笔记一定要记。” “哦。”华尔特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帕西斯从乖宝宝摇身一变为乖学生,举手道:“肖恩师父,我会好好学习,可是华尔特师兄识不识字呢?” “你……!”华尔特气极,端正的面容泛起羞愧的红晕,他确实是目不识丁。鲁西克责怪地瞥了小师弟一眼:“不识字可以学。”玛丽薇莎接口:“对,我也不识字,是莉和肖恩师父手把手教我。”华尔特顿时好受许多。安迪搭住他的肩:“魔法理论就由我来教你好了。再每天学十个字,慢慢来。” “是,谢谢。” ……哼。奚落不成,反而帮讨厌的家伙拉拢了人气,帕西斯很不是滋味。鲁西克敲了他一记:“我教你,顺便矫正你的性格。” “呜~~露西~~~”帕西斯怯怯地瞅着他。 旅馆的后院里,肖恩布置完基本的训练课程,随口一问:“你们喜欢什么武器?” “刀!”华尔特毫不犹豫地道,鲁西克挥舞猎刀浴血杀敌的英姿还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不想和他重复,帕西斯只有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一个字:“剑。” “你们真默契。”旁观的安迪笑道,华尔特和帕西斯同时扔给他一个白眼。更远处,鲁西克心无旁骛地练习射箭。两个女孩则在房里学魔法,先把场地让给男生。 “嗯,那将来就教你们刀法和剑法好了,现在先做俯卧撑。” 这对华尔特而言是小意思,过去在森林里天天做。帕西斯就不行了,只做了十个就气喘吁吁。他又不想输人,咬牙硬撑。但肖恩还是看出来,一把抱起他:“帕尔体力很差啊。” “~~~~”帕西斯无地自容地别开眼,不去看华尔特窃笑的脸。 “身体也轻得不象话,你到底吃什么长的?” “……我有一半翼人的血统。” “耶!!”华尔特和安迪的惊呼声太大,鲁西克也吓了一跳,转过头。 肖恩呆了半晌:“我还以为翼人全部走了,原来还有留下的。”帕西斯情不自禁地冷笑:“我妈妈是唯一被留下的翼人。”看出这句话背后的心伤,肖恩抱紧他:“没关系,肖恩师父疼你。” 满腔怨恨登时化为浓浓的依恋,和深深的孺慕。 安迪感叹:“帕尔的血统和莉一样稀奇呢,翼人。还有一种是亚利安族吧?”帕西斯朝他点头。肖恩睁大眼:“莫非……是罗里兰塔先生?” “你认识我爸爸?” “他是个伟大的人物。”肖恩将他放回地面,崇敬地道,“那个时候,人们好象都疯了似的,无所不用其极地迫害异族,只有他和少数人坚持这种行为是错误,保护异族对抗诸国的大军。可惜我无缘见他一面。”听了这番话,一直仇视生父的帕西斯才稍稍改观。 “嗯,既然你是翼人,一些训练方式就不适合你了,轻盈是你最大的优点——我教你肉搏好了。” “我也要学!”华尔特不甘寂寞地大叫。没师父威严的人笑着摆手:“好,好,先做完俯卧撑。帕尔也去举杠铃,力气还是要的。” 结束基础训练,两个学会几招简单肉搏技巧的小鬼跃跃欲试。肖恩被他们缠得没法子,只好答应让他们互相比试。 “点到为止。”他再三叮嘱。 “是!”信誓旦旦地保证,帕西斯和华尔特不约而同地面向对方,眼里迸出灼热的火花。 等把他扁得只剩半口气时,我会“点到为止”的。 多了两个动不动扭成一团的小鬼,队伍里明显热闹许多。一路吵吵嚷嚷地来到港都哈德伦,乘船前往最近的海岛肯林。那里以盛产怪物闻名,是修行的好地方。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蔚蓝的海面风平浪静,波涛柔和,偶有几条飞鱼跃波逐戏。船尾在水纹上梨出一道深沟,涌出几许雪白的浪花。 这样祥和的天气,应该漫步甲板,深吸一口充满海潮味的空气,清爽又振作才对,偏偏有人不应景地焉答答,还吐得昏天黑地。 “呕——” 华尔特半个身子挂在船舷外,不时发出一两声干呕,因为他已经没有东西可吐。其他人担心地守在他身边,无计可施。 “为什么白魔法也没用呢?”连施了几个,毫无作用,玛丽薇莎又焦急又困惑。肖恩烦恼地搔搔头:“白魔法只有对伤才有显著的功效,而晕船连病也算不上,是一种生理反应。” “不能让他舒服点吗,肖恩师父?”安迪也看不下去。鲁西克淡淡地道:“吐习惯就好。” “我没有你…这么好的适应力。”华尔特抬起头,挤出气息奄奄的声音。菲莉西亚拉拉他的袖子:“威迪,再试试露西的,好不好?” “不要!”华尔特坚定地拒绝,他已经肯定这个师兄不是人。明明跟他一样晕船,但是经过一天的自我调理,就恍若无事,走路生风,说话更是中气充沛,看不出半点不适。 “乖,华尔特,我扶你回舱房躺一会儿。”肖恩上前搀扶。华尔特摇了摇头:“那还要难受。” “肖恩师父,我做了晕船药,给他喝吧。”帕西斯捧着水壶出现。众人意外地道:“你怎么会做这个?” “我曾经是药师的学徒。” “哦,真了不起。”鲁西克赞扬。帕西斯朝他绽开不掺假的笑容。肖恩惊喜地接过水壶,连声夸奖。当事人却拼命挣扎:“不!我不喝!这里面一定是毒药!”他才不相信这家伙有这么好心。 帕西斯瞪目:“我现在一指就能点倒你,何必多此一举?”刚开始,他是很高兴华尔特吃苦,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对方越来越虚弱,连回应他嘲讽的力气也没有,他渐渐感觉无趣。 换句话说,他皮在痒了。 “……”华尔特无言以对。肖恩哄道:“来,喝药吧,喝了就不难受了。” 死了确实不难受了。华尔特悲观地想。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到了晚上,他感到身体状况好了很多。至少胃不再翻搅得厉害,还能稍微吃点流质的食物。 “那个…谢谢。”憋了半天,他总算憋出和蚊子叫没两样的道谢,有恩不报不是他的作风。 “哼。”帕西斯别过头,看得华尔特暗暗切齿:不领情的臭小子! “还有两贴,我去熬,你给我待在这儿别乱动。” 跟着丢下的嘱咐让他瞠目结舌,半晌,把红通通的脸埋进枕头,轻轻咋舌:“切!” 之后,两人再没有把对方往死里扁,每次都留了一口气给彼此。 在合适的环境里,每个人的武艺和魔法都有了长足的进步。特别是两个精力旺盛的后起之秀,天天上山下海跑,没片刻安静,到处可以看见他们肆虐的痕迹。 “接招!看我的迅风斩!” “我才要让你见识我的天雷劈!” 砰砰两拳,打断了两小鬼的卖弄。头戴额冠的白发少年双手叉腰,绝美的面容笼罩着一贯的寒霜:“什么花俏的招式!”摸摸脑门的大包,帕西斯和华尔特齐声道:“我们是在向肖恩师父看齐!” 鲁西克无言。一到肯林岛,肖恩就开始显露出爱现和好勇斗狠的本性,害得他意志不坚的养女和两个小弟子都在无形中被带坏。安迪和玛丽薇莎性格沉稳,还不要紧,每次只当笑话看。 “别学他,他不是好榜样。”鲁西克断言。他坚信凡事要循序渐进,战斗更应该谨慎对待。华尔特抗议:“肖恩师父那么强,怎么不是好榜样!”如果他本来对肖恩过于善良的人格还存有怀疑,在拜见了他把一头头小山似的刺胄兽痛扁成小弟,就彻底烟消云散,满脑子只盼着成为那样所向披靡的强者。 帕西斯虽然不吭声,心里也是相同的想法。 “那是因为他有逞能的本钱,你们俩连基础都没打好,还想胡来?” “我们很认真地练习。”帕西斯严词申明,他从来不是偷懒的小孩。鲁西克的神色和缓了些:“但你们还太小了,底子不够厚。” “要不要比比看?”再一次异口同声。 水青色的眸子徐徐眯起,呼应的,一抹冰冷的笑意缓缓绽放:“看来,你们俩真的得意忘形了,竟敢向我挑战。”他这个师兄可不是吃素的,来一双他也不怕。 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两人用眼神互相鼓劲,摆出架势。正当鲁西克想狠狠教训他们一顿时,一个娇脆的嗓音响起:“火焰旋风!” “冰墙!”听风辨位,鲁西克头也不回地设下防御结界。拔地而起的透明冰壁不偏不倚地挡住汹涌的炎浪,爆发的尘风被森绿色的披风拨开,没有沾上半点。修长的身影几个灵巧的后跃,躲过迸裂的冰粒和焰气,反而是帕西斯和华尔特被打得灰头土脸。 “莉,你是太久没被我打屁股,皮痒了是吧?” 魔导师打扮的少女瑟缩了一下,手指意态悠闲的师弟,煽动战友:“大家一起上!” 多了个强力的后援,早就跃跃欲试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战斗。鲁西克也打起精神,先用一打冰弹让菲莉西亚手忙脚乱,紧接着两个辅助魔法——和相继加持。身形一闪,轻松避开两个师弟来势凶猛的扑击,左足用力一蹬,同时一道白光从刀鞘激射而出,直取华尔特的咽喉。下意识格挡的弯刀根本招架不住如此凌厉的一击,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另一头。帕西斯仗着身法灵巧,险险闪过指向自己的攻势,但他也只能勉强跟上师兄飘忽迅捷的动作,丝毫压制不了他。 “劈雷!”缓过气的华尔特发动自己的本系魔法,他很聪明的没有对准鲁西克,别说肯定轰不开他的防御,只怕人也劈不到。 两道金黄的闪电打在白发少年附近,尘土飞扬,脚步不由得一顿。就这么一耽搁,菲莉西亚的救援赶到了:“流星光雨!”十几枚闪耀的光箭应声劈下,声势浩大。 花俏!眼一眯,鲁西克连应付都懒得,食指在空中划出水蓝色的符文,准备让她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法术对决。 一圈圈放射状的涟漪荡漾开来,光箭连水铠外围的隔膜层也没能穿透,很多还没有准头,落空都算好,有两发差点打中帕西斯,火得他转头想骂人。 “啊——”少女的尖叫堵住了他尚未出口的脏话,菲莉西亚拎着长袍的下摆满场乱跑,“救命呀!蜈蚣!” “笨蛋!那是幻象!”没看到她所说的蜈蚣,帕西斯立刻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大喊。 “你在看哪里?”鲁西克瞬间欺到他面前,一下侧踢送他去和华尔特相亲相爱,躺成一堆。与此同时,菲莉西亚慌不择路下摔了个狗吃屎,高高撅起的小屁股挨了一枚水球:“礼尚往来。” “……我生气了。” 随着压低的女声,一连串攻击魔法彻底改变了战局:“爆炎!风刃!水箭!雷牙!岩刺!” 鲁西克狼狈万状地躲闪,护身的水铠在爆炎的轰击下就碎散成飞溅的水沫;之后的风刃更是铺天盖地,避无可避,他索性用斗气硬生生地吃下;水箭无妨,他还请对方;雷牙他躲是躲开了,余波还是电得他浑身软麻,险些被冒出地表的尖锐石笋戳穿脚底板,但还是失去平衡,滚了两圈。 帕西斯和华尔特也惨遭池鱼之殃,不过看见师兄吃鳖让他们大为振奋,双双跳起。比他们更快一步,鲁西克起身重整态势,拨开挡住视野的散发,水青色的眸射出冰针般的锐芒。 菲莉西亚这小怪胎在魔法上的天赋的确无人能及,简直不能用常理度之。 既然她认真起来,自己也不得不卯足劲拼了。 不再一味狂轰烂炸,菲莉西亚念出简短的起动语,将一个提升攻击力的和一个有朦胧效果的分别加持在华尔特和帕西斯身上;而鲁西克也对自己施展了暗系中段的防御魔法。 “先消耗他的力气,我会给他最后一击。” “嘿,看我们的吧。”不顾酸痛的四肢,华尔特斗志高昂。帕西斯斜了菲莉西亚一眼:“你别再摆乌龙就好。” 神色一凝,三人再度缠斗在一起。 如果把华尔特比喻为勇猛的苍鹰,帕西斯是轻盈的燕子,鲁西克就是优雅而灵敏的猎豹。两只猛禽配合默契的攻击也无法对他造成丝毫伤害,若非菲莉西亚不时丢几个扰乱的魔法,他们早就趴下了。 但鲁西克的情势也不妙,反而得用两个师弟做挡箭牌,不然拉开距离,菲莉西亚一个大面积魔法扔下来,他铁定完蛋。而他抽空射出的冰枪被坚固的防壁挡下,幻术也不再起作用;加上他魔力有限,对方却是用之不竭,只能尽量节省,依仗斗气硬接那些偷袭的小法术。 “衰弱射线!” 见他们打得精彩,帕西斯也不禁手痒,新学的死灵魔法出炉。可惜他鲁西克就不放在眼里了,手指疾翻,一面晶蓝色的盾牌在掌心成型:“镜盾!” 灰色的光线经过巧妙的反射正中华尔特,效果奇佳,当场一个倒栽葱摔在地上,气得哇哇叫。然而这一幕给了菲莉西亚灵感,小小的手掌挥出繁复的花样,三个颜色不同的咒文圈交叠出现:“水之链风缚暗锁。” 话音刚落,白发少年的脚下浮现水蓝色的魔法阵,向内收拢的晶莹细链被淡青的斗气震散,连同随之套紧的无形绳索,但是最后如蛇缠绕而上的黑色雾气就后继无力了,被绑得严严实实。 算准了时机,菲莉西亚终于成功拿下实力强大的对手。 欣喜的帕西斯正要摘取垂手可得的胜利果实,一道螺旋状的气劲阻止了他:“三个打一个,胜之不武。” “安迪!”挣脱黑雾的鲁西克踉跄了一下,呼吸不稳地唤出来人的名字。一手托在他腋下,驻枪而立的少年浮起刀光般锐利的笑,完全不同于平日的温和形象:“这帮小鬼太不象话了,露西,给他们一顿板子尝尝吧。” “正有此意。” 啊啊啊~~~两个师兄加起来的威势可怕到等同噩梦,帕西斯和还趴在地上的华尔特不禁在心里发出哀号;菲莉西亚也犹豫不定。这时,和安迪一起闻声而来的玛丽薇莎双手合十,全身涌现出柔和的白光。 “治愈!”两个白魔法一视同仁地飞向华尔特和鲁西克,解开了前者所中的诅咒,也治好了后者所受的擦伤。帕西斯不平地指着自己:“玛丽,我的呢?”他也很累耶! 微笑着帮他恢复体力,玛丽薇莎随口道:“加油哦。”这句话是导火线,临时增加了一名成员的五人又分裂成两个阵营,打得翻翻滚滚。 “暗黑之击!” “绿刺之幕!” 鲁西克和安迪不约而同地选择摆平最难缠的菲莉西亚。三发漆黑的光箭打在慌忙张开的屏障上,一阵摇晃后两败俱伤;张牙舞爪的荆棘跟着破土而出,不但遮蔽了菲莉西亚的视线,也缠住她娇小的身躯。 闪耀的枪尖流转着银蓝色的电花,切开空气,以漂亮的直线轨迹贯穿了华尔特的防御网,轻松击飞弯刀。帕西斯急忙卡位,用令人眼花缭乱的攻击拖延时间,让战友去捡回武器。安迪哪会被他这点小虚招所骗,毫无花巧的直击再次发威,带起猛烈的气浪,破开地面,碎石纷飞。光是余波就使帕西斯站立不稳,连退数步。 发觉突刺这两个小辈吃不消,安迪体贴地改变战术,迅速的纵横劈砍让华尔特上窜下跳又不至于太快出局。而帕西斯和鲁西克是以快打快,一个轻灵如风,一个流畅若水。但是再敏捷的翅膀沾了水也飞不起来,帕西斯就受困于这种束缚,越打越没信心,全是仗着一口硬气勉力支撑。 呜~~~我要死了~~~快报废的身体突然涌入一股暖流,疲倦则如潮退去,心知是玛丽薇莎的救援,他精神一振,招式跟着变得有力。鲁西克向玛丽薇莎投去一瞥,从她的眼神领悟到此举的意义——差不多了。 微微一笑,他收起剑势中的锐气。 本来就是为了教育出发的比试,真的变成决斗可得不偿失。 渐渐的,笼罩全场的战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由心而发的投入和愉悦。 “看我的火焰十字切!”摆脱了荆棘的菲莉西亚提着一把和她的身材不符的长剑重新加入战局,与帕西斯携手对付鲁西克。玛丽薇莎不时扔进一个恢复术和小型结界,平衡双方的优势,笑声和惨叫间或响起。 肖恩坐在枝桠上,津津有味地啃树果,面带微笑地看着徒弟们互相切磋。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在岛上待了三年。安迪和鲁西克迈入“青年”的门槛,后者的身高更是快和肖恩持平。每次看到,做师父的都心有不甘。也许是精灵血统的影响,鲁西克的身材并没有变得壮实,仿佛榆木般削瘦有力,容貌也出落得越发秀美,难怪帕西斯和华尔特私下叫大姐叫得起劲。当面不敢叫,会被扁得半个月下不了床。 而安迪的外表还是不变的温文尔雅,只是眉间的贵气少了,转为内敛的英朗。倒是今年十八岁的华尔特有了“阳光青年”的稚形,看得出再过几年会成长为强壮的男子汉。玛丽薇莎俨然小少女的模样,尽管相貌一般,举手投足却带着怡人的气质风韵。菲莉西亚离她的目标——有曲线的身材还远,清秀的娃娃脸更提高了幼稚度,人人依旧当她是小丫头宠。 和她同样可怜的是帕西斯,苦练了三年,身高只窜了四公分,连160都不到!郁闷得他想撞墙!肖恩却开心得要命,经常抱起他殷切嘱咐:“帕尔,慢慢长,不要像露西那样。” “我要长高!”帕西斯在他怀里挣扎,抓狂地大喊,“我要长成山那么高,一脚踩扁华尔特!” “做梦去吧。”某人在旁边窃笑,气得他手舞足蹈,要冲过去跟他干一架。 “乖。”肖恩安抚,空出一手抚摸他的银发,“马上就会长高了。你小时侯营养不良,体质又偏脆弱,发育才晚。时候到了,就会咻咻咻往上长。”帕西斯泪汪汪地瞅着他:“真的?” “当然了,不过我是希望帕尔长慢点,陪陪我。” “那我陪肖恩师父。” “帕尔~~~”肖恩感动地抱紧孝顺徒弟。鲁西克无力地道:“你们俩,耍宝耍够了没?”安迪笑着接口:“去洗澡吧,冲凉还是泡温泉?” “冲凉!”菲莉西亚高兴得蹦蹦跳,随即人小鬼大地叮咛,“不许偷看哦!”帕西斯斜睨她:“谁要看你那种没有料的身材啊。”要看也是看玛丽,不过那样露西会打爆他的头。 “矮冬瓜!” “你在说你自己吧!矮冬瓜加洗衣板!” 其他人对他们的吵架早已听得耳朵起茧,都不理会,只有肖恩好言相劝。但是他不知道,他本身就是两人结仇的主因。 肖恩师父是我的!两个独占欲同样深厚的小鬼恶狠狠地互瞪,下达第101封战书。 好不容易,气鼓鼓的菲莉西亚被玛丽薇莎拖去洗澡,帕西斯也被鲁西克拎走。 “露西真的是男的耶。” 看到猎装下露出的白皙胸膛,本来不知把眼睛往哪儿放的华尔特面露失望,帕西斯叹息连连。鲁西克停下解扣子的手,笑得森冷:“你们俩,看了我的裸身无数次,还有那种错误认识吗?” “哇——” 大浪掀起,浇得两人头昏脑涨,咕嘟嘟直喝水。最后帕西斯拼命挥舞一件充当白旗的白衣服,才结束了这场一面倒的战斗。 解开草绳,一头宛如月光的柔软发丝自然披散。瞥见这一幕,安迪也不禁暗暗惋惜:这个师弟没生成女的,实在暴殄天物。 不用说,最饱眼福的就是以拉克西丝为首的一帮女观众了——个个都是美男子啊!唯一遗憾的是希莉丝,因为记忆的视角是肖恩,她看不到她最垂涎的那个人。 “起风了。”拂了拂浸湿的刘海,鲁西克敏锐地感到空气的变化,“肖恩师父,马上就风之月,刮北风了,今年我们去尼普亚斯大陆吗?” “嗯…去吧,帕尔和华尔特已经嫌岛上无聊了,去外大陆游历一下也好。” 话音刚落,正玩水的两人齐声欢呼。安迪弹了下手指:“对了,风之月有两个人过生日,帕尔和肖恩师父,我们一起办场盛大的庆生会怎么样?”帕西斯叫好不迭。肖恩却全身一震,鸵鸟地把头埋进岸边的衣服里:“不要,我不要过生日。” “肖恩师父?” “我不要变成三十岁的中年人啦!” ……原来如此。众人体谅他的心情,纷纷安慰。 “没关系,肖恩师父就算长到五十岁,也是潇洒如昔!”华尔特首先拍马屁。帕西斯附和:“是啊,年龄不代表什么,关键是长相、气质。” “只要肖恩师父不说,没人看得出你快三十岁。”安迪的劝解让肖恩很不是滋味,好象在说他幼稚。鲁西克更毒:“放心吧,你那张脸和莉有得一拼,人人都会以为你和我同辈。” “可恶!露西!” 离开肯林岛的前一夜,也是寿星之一的帕西斯亲自下厨做了顿丰盛的佳肴,充分利用岛上的资源:烤得刚刚好的松子饼外皮松脆,内馅温软,涂上厚厚的野莓果酱,浓甜里带有甘香;金黄色的鹿腿洒上迷迭香的粉末,鲜嫩多汁而不肥腻;滋味鲜美的山菌和松甜的马铃薯熬成大锅的浓汤;还有海带鱼头汤和清爽的梨麦酒任君挑选,光看就令人食指大动。 “帕尔的手艺真是天上地下无人能及。”肖恩满脸幸福地大块朵颐。余人以猛烈的点头赞同他的评价。惟独菲莉西亚噘着小嘴,闷闷地道:“我做的更好。”根本不屑和她比,帕西斯殷勤地帮师父倒酒。玛丽薇莎递给他一个装得满满的木碗:“帕尔,你也吃啊。” “没错,今天你也是主角。”安迪扬扬手中的酒杯,“祝你在新的一年里长高。”鲁西克露出浅而真挚的笑容:“打败华尔特。”被他点名的人努力咽下口中的鹿肉,哇哇大叫:“打败我?做梦!……我祝他厨艺更精进。” “身体健康。”玛丽薇莎诚恳地道。菲莉西亚不甘不愿地吐出祝词:“成为像威迪一样的男子汉。” “我希望帕尔一生平安,快快乐乐。” 肖恩的祝福平凡朴实,却包含着为人师者最大的期许,湿润了帕西斯的双眼。 这些温暖的话语,温暖的人们,是他灰暗的一生唯一的光,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的珍宝。 “那个…我拉首曲子好吗?” “好啊,还从来没听帕尔拉过琴呢。”肖恩首先响应。受到鼓舞的帕西斯拿出小提琴,架在左肩上,熟悉的触感立刻抚平了他内心的恐惧。 多少次午夜梦归,惊慌地左顾右盼,生怕是空梦一场,一睁眼,他还是那个卑贱的娈童,过着看人脸色的卖笑生活,但现在,噩梦终于真正远离。 环顾每一张亲切的面容,碧眸渐渐浮起坚定的决心。 他要守护这些人,不计一切代价! 连同那个没曲线的小丫头。 悠扬动听的旋律飘荡在篝火上空,伴随着华丽而清澈的歌声,在遥远的未来成为悲哀的余响,为逝去的幸福,也为残酷的命运。 再次从哈德伦港搭一艘三桅大船前往位于西南方的大陆尼普亚斯,华尔特还是照旧晕船,喝了师弟给的药后,一睡不醒。肖恩等人大惑不解,帕西斯解释:“岛上没有治晕船的草药,我只好用安眠药代替。” “……” 然后,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就趁火打劫地在某人脸上画乌龟,吃定他醒了也无力报复。 经过数月的航行,天气越来越热,来自北国的安迪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症状。他帕西斯就悉心调理了,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也着意侍侯。一天,鲁西克询问师父:“为什么会热成这样?” “因为已经穿过日照线(注:相当于地球的赤道),尼普亚斯大陆还要热,靠北的夏尔玛就很冷。” “那莉不是会晒成小黑炭吗?我不要!”菲莉西亚大受惊吓。安迪用有些虚弱的声音安抚:“不用担心,莉是晒不黑的肤质。南方联盟也很热,你都没有晒黑。”差不多吐习惯的华尔特再度生龙活虎地发言:“我比较想去夏尔玛,听说北方多美女。”帕西斯双目一亮:“真的吗?” “哼,色鬼。”菲莉西亚唾弃,拍拍稍微有起伏的胸部,“美女这里就有!”帕西斯斜睨的视线充满鄙视:“凭你这种身材?” “是啊,莉还要加把劲哦,争取长成丰满的成熟女朗。”华尔特的审美观和师弟一样。肖恩奇道:“为什么女孩子一定要变得丰满?” “这样才能生很多小孩啊!”异口同声。 “咦,不是去甘蓝菜田就行了吗?” “……” 虽然早就知道师父纯到什么程度,众人还是愣了半分钟有余,再一言不发地各自散开。 尼普亚斯大陆远比艾斯嘉大陆小,只有约莫三分之一的面积,人口也不多,但是风景秀丽,战乱颇少。在北部的大港梵特拉下船,帮包括自己在内的每位成员买了防晒斗篷,肖恩翻看旅游手册:“尼普亚斯总共有三个大国:拜亚帝国,圣森帝国和因裘拉联邦。不过圣森帝国因为精灵多,据说黑之导师一直在那里出没。”菲莉西亚一把拉下气闷的面纱,吃惊地道:“黑之导师!?那个黑猩猩大坏蛋也在这里?” “他对复仇真执着啊。”安迪感叹。华尔特想入非非:“说不定他和魔族公主是一对,才会这么痛恨精灵。”玛丽薇莎同情地道:“那他一定很难过。”菲莉西亚嗤鼻:“妈妈才不会喜欢那个丑八怪呢!” “嘘!”鲁西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岔开话题,“黑之导师的事先放一边。肖恩师父,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嗯…就一个个国家兜好了,离这里最近的是崇拜湖月女神的水国达尼雅。” “货币和语言都相通吗?” 肖恩还没回答,帕西斯手指附近一群正和工头争执的搬运工,叫道:“他…他们说的话好奇怪!”余人顿时心有戚戚焉:若无法勾通,他们不就寸步难行了。肖恩笑着摆手:“没事,没事,通用语是相同的,只是有点口音,多听听就听得懂了。”细听那些搬运工的话,确实有些单词很耳熟,帕西斯等人如释重负。 “这就是所谓的‘方言’吧?不过,日常对话也用通用语,似乎不合常理,每个国家的母语应该都不相同才对。”鲁西克为人细致,在新鲜感之外还发现了异常。 “这是圣职者的功劳啊,他们经常往来三块大陆传教,靠海的区域影响尤其大。不过有些国家很排他,至今还信奉自己相信的神明,视外大陆的移民为异教徒,我们要小心避开这些地方。”肖恩称职地担起导游的责任,将旅游手册卷成筒状,指着一个方向,“走吧,去前面的菜市场逛逛,那里有卖好吃的水果。”菲莉西亚振臂欢呼:“耶——莉要吃水果!”包成粽子的其他人也急切盼望一解干渴,消暑去热。 熙来攘往,热闹拥挤的市集里,突兀地出现一抹全黑的身影。 及腰的乌黑长发,宽大的黑袍,清俊的脸庞苍白而死寂,空芒的目光虚浮涣散,宛如一缕孤魂。他不快不慢地走着,不时被匆忙路过的行人撞一下,也不着恼,晃了晃就继续迈步。 突然,他胸前的挂饰发出微芒,颤巍巍地抬起,仿佛呼应一般,黑眸染上疯狂的血色。 指示仪有反应,这附近有精灵! “露西,我要吃西瓜!” “真拿你没办法,不是刚吃过吗。” 掌管财政的青年无奈地瞅瞅撒娇的小师姐,一边转身一边随手拉下兜帽,“我去买,你们在这儿等我。” 白发……是月精灵。 修长的手指锁定目标,力量蓄势待发,蓦地一凝:不是尖耳朵。 是半精灵?吞吐不定的黑色火焰象征着主人犹豫的心情:杀?还是不杀? ……算了。垂下的手臂隐含疲惫:若是把精灵血统的人包括进去,范围太大了。 反正还有一个夏尔玛大陆等着我。 清冷的笑意浮现,黑之导师转过身,走向北方。另一头,棕发青年拨开人群接近,大呼小叫:“露西,露西,要不要我帮忙拎?” “那你帮我拿一个吧……肖恩师父?”鲁西克困惑地看着像被施了石化术的师父。 “啊…没事,我看错了。”回过神的肖恩搔搔头,寻思:维烈今年应该四十多岁了,不可能还那么矮。 唉,不知道我们有没有相见的一天。 “走吧。” 纯白的意识世界,响起一个清越的男性嗓音: “那是阳。” “真…真是杨阳?”尚未从震惊中平复的莎莉耶结结巴巴地反问。希莉丝低喊:“不可能啊!阳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年代!” “可能是记忆错乱,总觉得那个背影有点怪。”诺因蹙眉回想。拉克西丝沉吟道:“不,应该是我们都认识的一个人。”克鲁索反应迅速:“莫非是维烈宰相?” “维烈!?”诺因和莎莉耶异口同声地惊呼。希莉丝击了下掌:“对了,黑之导师时的维烈是跟阳长得一样。”诺因咋舌:“他缩水了?” “魔族可以任意改变外形啦,后面他还要用那个样子和肖恩打呢。” “什么!”这回连拉克西丝和克鲁索也大吃一惊,随即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色:肖恩是圣贤者,的确参加过降魔战争。 “老妖婆,很多事你早就知道吧。”没有看漏他们的小动作,诺因眯起眼,“包括那家伙是圣贤者。” “啊——肖恩是圣贤者!?”莎莉耶尖叫,她不懂古代语,之前都是鸭子听雷,纯粹当看默剧,“他那副德性哪像是圣贤者!” “没错,维烈曾否定过,他不像说谎。”希莉丝也难以置信。 “大概里面还有什么内情。”说归说,拉克西丝已经心下有数——朱特曾带回席恩的情报,“继续看吧,这么一打岔,搞不好几年过去了。” 意识世界的时间远比外界快,尽管他们觉得漫长,实际只过了几个小时。 随着精神的集中,众人脑中再度浮现画面…… “露西!露西!” 银发少年抱着一本厚皮册子,追上前方修长的身影,眼巴巴地瞅着他,“我做的帐本,你看看怎么样。” “嗯,很工整。”细心浏览了一遍,白发青年夸奖,一手抚上师弟的小脑袋。帕西斯绽开喜悦的笑靥。见状,鲁西克的眼神也柔和下来,浮起深深的爱怜。 私心里,他是宠帕西斯胜过华尔特,因为他不幸的过去,因为他坚强的根骨。 “帕尔很有当家人的素质,过来,我教你怎么打算盘。” “是!” 亦步亦趋地跟随崇拜的师兄,帕西斯活象腻着主人的小狗。 千年后,也有一个金发少年提着小木剑,师父长师父短,追着他到处跑。 这就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 在一旁督促菲莉西亚巩固剑法基本功的肖恩还不知道自己沦为废物的日子就要到了,以温馨的目光目送两人离去。 “露西!”教得差不多时,玛丽薇莎满头大汗地奔进来,一时喘得说不出话。鲁西克连忙递给她一杯水,拍背顺气。 “我刚刚去菜场和商店街看了看。”道了声谢,玛丽薇莎说明原委,“好贵哦!特别是蔬菜和一些日用品,比我们那里贵三倍还不止!怎么办?这样我们的钱很快就会花光了!” “怎么会这样,和平的地方物价应该会比较便宜啊。”安迪也不再是不知柴米油盐的大少爷,惊讶地插话。鲁西克沉吟道:“我想,可能是征税的关系。” “圣域?” “对,艾斯嘉大陆作为主战场,其他两块大陆就有义务提供物资。” “玛丽,哪些东西贵?”帕西斯已经有了当家人的自觉,提笔准备记录。玛丽薇莎回忆道:“嗯…除了水果和海产,食物都很贵。还有棉布,盐,药草和武器。” 鲁西克和安迪同时发现异常:“奇怪,粗粮也罢了,像肉类和蛋类这些奢侈品不应该会贵。” “这个我知道哦。”华尔特从外面走进来,身上带着一股酒味,显然去酒馆泡过,他为人机灵又善于结交,一向负责情报收集,“除了拜亚帝国是把太阳神当成唯一的真神,其他国家都信奉大地女神和森林女神,狩猎就被严格限制。少量的肉类也作为营养品送到前线,耕地面积更少。最伤脑筋的,这里的人排斥地侏,认为他们对大地女神不敬。” “地侏?”帕西斯和玛丽薇莎眨巴眼睛。知识渊博的安迪解释:“是一种很像地精的小生物,但是不像地精那么贪婪狡猾,善良而且喜欢翻土。”鲁西克叹道:“难怪,地侏可是农夫最好的帮手。”华尔特义愤填膺地道:“他们还歧视坎德人呢!总之除了精灵,尼普亚斯的异族都不好过。”坎德人是偷窃高手,盗贼出生的他对他们抱有一份亲切感。 “谁也不敢靠近坎德人吧。”帕西斯无力地道,随即一边转笔一边思索,“当务之急是了解各地的差价,看是大量购进还是尽快赶路。至于肉类倒不必担心,我们又不是尼普亚斯人,不用理会他们的规矩,到野地里有得好吃。” 嗯,可造之材。鲁西克暗暗点头,补充道:“尽量节省不是根本的解决方法,我们也要赚钱才行,大家出出主意。” “冒险家!”华尔特早有腹案,第一个响应。 “嗯,以我们现在的水平,应该考得上。”安迪颔首赞同,“圣域也不认得我们。至于城里,我和露西、华尔特可以去应聘一些体力活。”鲁西克和华尔特点点头。玛丽薇莎红着脸道:“我…我的手艺还行,想做点小玩意去卖,或者缝缝补补的工作。”鲁西克朝她鼓励一笑:“玛丽的手很巧,一定行的。” 帕西斯指着自己:“凭我的卖相,应该能进酒馆打工。” “时间要错开,免得肖恩师父发现,将我们禁足,自己一个人扛,结果被人家宰,甚至一枚铜币也赚不到。”细心的鲁西克做最后的修正。 于是,严峻的民生问题,就在一帮能干的弟子简单的商讨下,迎刃而解。 这时,一大一小两只米虫走进来。 “哎,大伙都在。”肖恩露出开怀的笑容,随口问道,“在聊什么?”众人默契地粉饰:“没什么,随便聊聊。” “露西,我要吃西瓜。”菲莉西亚抱住鲁西克,撒娇地磨啊磨。白发青年不为所动地斜睨她:“不能再吃了,今天你已经吃了半个,再吃会拉肚子。”菲莉西亚嘟起小嘴。安迪劝慰:“莉,西瓜现在不好吃,我们把它浸在井里,晚上就会变得很冰。” “唔……” “莉,你渴了吧,我做绿豆汤给你喝。”玛丽薇莎体贴地道。菲莉西亚扑向她:“还是玛丽好。” “我来加冰。”鲁西克无奈地叹息。菲莉西亚立刻扑回去:“露西也好!” 势利的家伙。帕西斯在心里咋舌,开口道:“不用麻烦了,玛丽,我做了酸梅汁,每个人都有份,只要让露西冰镇一下就行。” 室内响起一片欢呼。 到炼金术士公会和冒险家公会转了一圈,鲁西克在归途碰见提着竹篮的玛丽薇莎。 “玛丽,怎么是你,帕尔呢?”他以自然的动作接过满满的篮子。 “帕尔在做晚饭,我想出来看看明天的菜,这个时候会比较便宜。” “以后叫安迪或华尔特陪你,你一个人女孩子不安全。” “呃…是。”感动师弟的好意,玛丽薇莎有些赧然,随即扑哧一笑,“可是,感觉安迪和华尔特都不适合来这种地方。”鲁西克无言以对,半晌,用生硬的语调道:“那叫我也好。” 露西?玛丽薇莎一怔,强忍笑意:露西更加不适合。 路过的男女都朝容姿出众的白发青年投以痴迷的视线,还有看得太入神撞到东西的。 “啊,老板,这个给我一盒。”玛丽薇莎突然停在一家小店前。鲁西克好奇地凑过去:“这是什么?” “防晒霜。莉成天担心变成小黑炭,我想买一盒送给她。” “哦,那你呢?” “我?”玛丽薇莎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用了。”反正她又不是什么美人。鲁西克皱起眉:“为什么不用,你也是女孩子。”语毕,径自对柜台道:“老板,拿两盒。” “露西……” “拿着。”不用分说塞进她手里,鲁西克心疼那粗糙的触感,“玛丽,好好爱惜自己。”碍于天生的薄脸皮,他只能说到这个份上,再感性,他的脸就要充血了。 捧着沉甸甸的防晒霜,玛丽薇莎愣了好一会儿。 ……露西真的很体贴呢。感到身上笼罩的阴影,玛丽薇莎抬头,果然看见表情漠然的鲁西克站在向阳处,帮她挡住毒辣的阳光,情不自禁地扬唇:虽然脸总是冷冰冰的。 一股陌生的暖流,在心底荡漾开来。 就这样,肖恩渐渐发现自己无事可干。 每到一个大城市,他要依照惯例去找工作时,帕西斯就拉住他,给他看鼓鼓囊囊的钱袋,示意他不必多此一举,再用一大堆美食喂得他晕陶陶。回过神去找其他人,都说没什么需要他指点的,有问题会来请教。连菲莉西亚也变得神神秘秘,经常不见踪影。 闲到发霉,他甚至怀疑身上长出了蘑菇。 “露西,露西,给我点事情做啦!” 这天实在憋得发慌,他绕着在后院劈柴的徒弟转悠,神态语气一如乞求打赏的小狗。瞟了他一眼,鲁西克递给他一只小孩玩的陀螺,随手指了个方向:“到那边玩去。” “……”肖恩张口结舌,半晌才升起熊熊怒火,又舍不得对弟子抱以老拳,确切的说是没胆。 呜呜呜,我是师父!他只敢在心里抗议,然后怏怏离开。 “安迪,安迪,颜料够不够?我帮你去买。”找到下一个目标,他再次展开柔情攻势。 “嗯?我已经买好了。”从画板前抬起头的青年微笑拒绝,拿出一叠五颜六色的纸,“肖恩师父,这是我顺道买的折纸,你闷的话,就玩这个吧。” 肖恩怒气冲冲地跑路。 “华尔特!华尔特!……人呢?”一路搜寻地来到厨房,他探头张望,双目一亮,“玛丽,我帮你拣菜叶好不好?” “不用了,肖恩师父,这些我一个人来就行——那里有杯泡泡水,你无聊可以吹。” 连温柔的玛丽也……肖恩几乎绝望了,但他还是拿走那杯泡泡水,狠狠地吹,死命地吹。 再把折纸叠成的动物到处乱丢,陀螺咻咻地转。见师父玩得如此“高兴”,徒弟们都非常欣慰。 好不容易熬过中午,宝贝女儿总算冒出来,扔给他一个异能塑像:“肖恩师父,迪奥借你玩。” 又是玩! 当肖恩的怨气达到临界点的时候,打完工的华尔特回来了:“哟,肖恩师父,在帮迪奥梳毛啊,看我帮你买了什么好东西。”肖恩以灰暗的眼神注视他,对他口中的好东西不抱希望。 果然,十几只面具倒在桌上:“当当当,够你玩好几天了。” “我……”肖恩决定他受够了,正要教训这群大不敬的弟子,帕西斯在楼梯口招手:“来,肖恩师父。” “帕尔~~~”眼泪汪汪地冲过去,肖恩蹲下来哭诉,“我好闷,好无聊,好想有事情做。” “乖,明天就不无聊了。”还是矮冬瓜的银发少年摸摸他的头,摊开手上的记事本,“看我为你安排的时间表。” 纸上只有短短的三行字。 早上到中午:玩耍; 中午到傍晚:去任何娱乐设施; 晚上:睡觉。 “那家伙就是这么被他们宠成笨蛋的。” “……同意。” 习惯了米虫的作息后,肖恩倒也看开了。 反正到了野地里,他也可以劳动疏懒的筋骨,把郁积的精力发泄在怪物和魔兽头上,不知不觉在尼普亚斯大陆也闯出个的名号。因为他打起来总是一副切齿的狠样,没有人看出他是在泄愤。 越深入内地,物价越昂贵,帕西斯常为此头痛。倒不是买不起,再差的食材他也有信心做得美味,只是,肖恩的食量…… “稍微节制一点吧?”心疼师弟小小年纪就操心生计,鲁西克劝道,“肖恩师父会谅解的。”华尔特咋舌:“肖恩师父是不会说什么,问题是他舍不舍得。” “舍得才怪!”帕西斯抓乱一头银亮的短发,烦恼得想尖叫:他恨不得把全世界的食物都拿来填他那宝贝师父的无底胃袋,但这残酷的现实…… 对了!突然冒出的点子让他愁绪全消,兴冲冲地背着小提琴外出,再荷包鼓鼓地回来。 “你做了什么?”两个师兄愕然。 “哼哼哼,卖艺啊。”帕西斯得意洋洋地摇晃食指,“有我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出马,天下哪有搞不定的事。”至于使用魔曲的实情,被他选择性地忽略。 “不好了!”安迪冲进大厅,斯文的脸庞涨满红潮,“肖恩师父…肖恩师父他……” “肖恩师父怎么了?”帕西斯三人紧张地迎上前。闻声走出房间的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也匆忙下楼。 “他被一群狐朋狗友拉去娼馆了!” 众人目瞪口呆,十万火急地赶去救驾。幸好援救及时,肖恩还没有被染指,只是喝了几杯加料的酒。 “露西,我好热。”迷迷糊糊的棕发青年下意识地向最可靠的徒弟求助。另一头,华尔特和菲莉西亚正在痛扁带坏师父的人们。 鲁西克一言不发地砸下一堆冰块。帕西斯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绿色的药丸:“含着,肖恩师父,这是清火的药。” “唔……” “帕尔,你扶肖恩师父回去。”把明显神智还不清醒的师父扔给小师弟,鲁西克转向扭腰摆臀走出娼馆的老鸨。 “哎呀,你们怎么把我的客人带走了?那些大爷可都付了钱的。” “抱歉,我们的师父已经有了师母,不方便光顾这里。”面不改色地撒着弥天大谎,安迪温和地应对。老鸨媚眼如丝地靠着他,一手状似无意地拉低胸口,同时朝俊美的白发青年放电:“那两位留下也一样,就当是捧个场,嗯?”鲁西克微微脸红地转过头。安迪却以纯粹欣赏艺术品的眼光看待那对在眼前晃悠的丰满胸脯,一一卸过对方的无理取闹,始终镇定自若,看得众人从惊叹到怀疑: 安迪他,似乎有点性冷感? “够了,华尔特,莉!”制止两个越打越来劲的人,鲁西克扬声道,“回去了!”他并不打算让肖恩一辈子懵懂下去,只是不应该是这种方式。何况时候到了,自会开窍。安迪也是相同的想法:肖恩性格淳朴,适合好人家的女孩,擅长媚功的妓女会把他迷得晕头转向。 菲莉西亚就没有他们这么豁达,意犹未尽地踹了一脚,才愤愤收手。 她决不允许其他女人抢去肖恩身边的位置,当然从来不考虑帮师父找对象。 就算肖恩师父中意……哼。 经过这件事,众人三令五申,吩咐肖恩不得去娼馆。帕西斯还把那里形容为吃人女妖待的魔窟,事前严格挑选正当的酒店,才放纯洁的小绵羊进去。 此举大合菲莉西亚的心意,看他顺眼许多。 “露西和安迪要不要去纾解一下?” 某天傍晚,趁师父不在,俨然小管家的银发少年周到地建议,令白发青年失态得喷茶。 “我…我不需要。”鲁西克面红耳赤。因为精灵血统,他这方面比较淡泊,也不想拥抱心上人以外的女性。安迪实话实说:“我提不起什么兴致。” ……果然是性冷感。众人心道。 “这样啊。”看看窗外的天色,帕西斯若无其事地道,“那我们去吧,华尔特。” 噗!数道水箭喷出,然后是激烈的呛咳声。华尔特差点栽倒在地:“你、你胡说什么!”帕西斯双手叉腰,一派天经地义的架势:“男欢女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你敢说你不想去?”他今年十八岁,华尔特已经二十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有这种需求再正常不过,反正他是不觉得有任何羞耻。 “我……我……”华尔特红着脸讷讷,摆明了想又不好意思。无心听他“我”下去,早熟的师弟拎着他走路。 色鬼!瞪视他们的背影,菲莉西亚咬牙。 夜阑人静,一抹翻墙而过的白影撞上一个柔软的人体,双方都是一惊。 “呀!” “是你!这么晚不睡,在外面游荡什么?”意外地瞅着仅着单衣的师姐,帕西斯随手脱下外套,盖在她头上。菲莉西亚抿嘴不语,半晌,闷闷地道:“你回来得倒早。” “我又不是华尔特那嫩鸡,稍微过过瘾就够了。” “……” 借着月光,帕西斯看清对方脸上愤懑又不愿承认的神情,眨眨眼:“你…该不会是吃醋吧?” “谁吃醋了!”色厉内荏地大吼,菲莉西亚用力踢了他一脚,转身飞奔。在原地呆呆站了好一会儿,帕西斯喷笑,秀丽的脸庞浮起由衷的喜悦。 可爱的小东西。 圣森帝国境内有一大片绿色的草原,名为。有关它的详情,当地人都不愿说,肖恩一行只好一头雾水地上路。仗着艺高人胆大,也不怎么怕。不料,当晚就出了事。 “啊——” 帕西斯盯着一块看不出异状的地面,慌张地道,“行李呢?你们有没有拿过行李?” “没有啊。”正在扎营的其他人转过头。帕西斯急得团团转:“那行李哪儿去了?我明明放在这里的!”闻言,余人也紧张起来。华尔特猜测道:“会不会是野兽叼走了?” “不可能,我布了结界。”肖恩否决,“野兽的脚步声我们也听得出来。除非是幽灵,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安迪烦恼地耙耙刘海:“幽灵也拿不走行李吧。”碰到这么诡异的事态,他们多少都觉得有点发凉。 “莫非……”鲁西克沉吟了一下,将一根压帐篷用的铁条放在地上。众目睽睽下,铁条缓缓沉没。 “呀——妖怪!”菲莉西亚吓得抱住义父。华尔特咋舌:“果然是‘吞噬沼泽’。” “奇怪,我们为什么没事?”安迪不解。鲁西克微微蹙眉:“可能不吞活人。”肖恩一个激灵,转身抢救别的物品,却因腰上挂了个累赘,只来得及“拔出”一只背包。 “……完了。”帕西斯面无人色,“大部分干粮都被这该死的沼泽吃了。”华尔特也一脸如丧考妣:“那怎么办?” “还可以打猎啊。”安迪乐天派地安慰,手指帐篷,“睡觉的地方也安然无恙。”玛丽薇莎奇道:“咦,帐篷为什么没沉下去?” “似乎要质量达到一定的程度。”鲁西克推翻先前的认识,“从那些村民吞吞吐吐的态度来看,生物也不是百分之百安全。比如,体重超过某个数值,就会下沉——我们应该庆幸我们当中没有胖子。” 一阵寒风吹过。 这回菲莉西亚连两只小脚也搭上去,哇哇大叫:“肖恩师父,快离开这里!”肖恩安抚:“乖,别怕,莉又不是小胖墩。”帕西斯镇定下来,斜睨她:“你再重也重不过我们这些男的,怕什么。” “哼。”菲莉西亚同样横了他一眼,随即红着脸别过头。 “那我和华尔特去打猎。”鲁西克招呼师弟上路。做师父的不放心:“就你们俩太危险了。” “没关系啦,肖恩师父,我们都会风系魔法,有什么不对立刻可以逃掉。”华尔特明白师兄的用意。肖恩这才放他们离去。 直到天黑透了,两人才拖着某个巨大的东西回来。鲁西克冷漠绝美的容颜笼罩着罕见的铁青色;华尔特更是无颜见江东父老地掩面不语。 “对不起,我们只找到这个。” 那是只蜗牛。 留守营地的人们沉默。 以此为序曲,开启了让帕西斯等人刻骨铭心,不堪回首的可怕回忆。 “我发誓!今后我看到一只蜗牛宰一只蜗牛!”终于走出草原的一天,华尔特暴走地大喊,把弯刀挥得虎虎生风。菲莉西亚双目充血,阴恻恻地笑:“我要将它们剁碎。”玛丽薇莎捂嘴做反胃状:“我也吃腻了。”鲁西克一言不发地弯弓搭箭,射穿一片树叶,连同不幸路过上面的某软体生物。箭法神准,令人叹为观止。安迪拍手,道:“射得好。” 帕西斯气息奄奄地趴在师父背上,还没有从后遗症中恢复。 “蜗牛很好吃啊。”唯一没受到影响的肖恩笑着发表意见,“虽然粘粘的有点恶心,但肉有嚼劲又鲜美。”众人以杀气腾腾的目光瞪视他。 蓦地,肖恩向后一跃,没抓紧的帕西斯颠了下来。肖恩急忙托住他塞进安迪怀里,这一分神,一大团胶状的物体兜头罩下,把他整个人包在里面。 “肖恩师父!” 没有听见徒弟们的惊呼,冰凉而滑溜的触感将肖恩的意识抛进遥远的过去。 加剧的窒息感化为逼近死亡的恐惧,他惊慌地挣扎哭喊, 宛如阳光划破乌云,和他面容相同的小男孩推开手足无措的母亲,冲到他面前, 涌入肺部的新鲜空气中断了影象,肖恩颓然倒地。 “没事吧,肖恩师父?”不顾他满身的黏液,鲁西克和安迪担心地扶住他。肖恩两眼无神,喃喃道:“胡椒……它怕胡椒……” “哎?”用火球立下大功的菲莉西亚愣住,“那头怪物怕胡椒吗?可是火它也怕啊。”帕西斯和玛丽薇莎面露关怀:“肖恩师父,你没事吧?脸色好难看。” “没事。”一手盖住脸,指缝里流泻出颤抖的声线,“我很好。” 席恩…… 当初离开东方学舍,一半原因是他。但是为了躲避追兵,他逃到万里之遥的尼普亚斯,丢他不知在哪个角落自生自灭。 “我们回去吧。”抬起头,肖恩环顾徒弟。诧异他没头没脑的话,众人愣了片刻。 “回去啊……我确实有点想家了。”华尔特抓抓后脑勺,“我妈妈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很好,我一直和灰羽保持联络。”鲁西克浇了师父一身水,洗去黏液,问道,“为什么突然想回去,肖恩师父?是有什么事吗?”肖恩在他探索的眼神下反射性地缩了缩,含糊道:“没什么,就是想回去。”不是不信任徒弟,只是席恩的事属于他的私人领域,他不想和任何人分享,包括菲莉西亚。 “那就回去吧。最近艾斯嘉大陆的情势很好,听说东方学舍已经撤消通缉令。” 众人欢声雷动,显然都思乡心切。 鲁西克的情报并没有错,然而,同年九月,黑之导师出现在战场上,单枪匹马全歼金龙族,威震联军,使凡人把希望统统寄托于众神的预言,不顾一切地寻找两位救世主。 一切就此脱轨。 回到家乡,每个人的心情都很雀跃。有的选择大吃一顿;有的选择逛街;而安迪的放松方式是夹着绘图工具搜寻合适的场景,最后来到一座风景秀丽的翠谷。 震耳欲聋的声响不绝于耳,远远可见一条匹练也似的瀑布直泻而下,安迪不禁感叹:“大自然果然是最伟大的。” 穿过小树林,他的双眼陡然睁到最大。 一头龙!!! 虽然以前从来没看过,安迪还是一眼认出那神秘而美丽的生物。和所有古书上的描绘一样,傲视群伦的强大,力与美的完美体现。人类在它面前,就像虫蚁般渺小。 清澈的水流沿着澄银的鳞片滑落,反射着阳光和虹彩,分外耀眼。渐渐舒展的双翼像要遮天弊日,带起闪亮的轨迹。 “等…等等!等一下!” 意识到这个举动的含义,安迪甩去震撼,跌跌冲冲地奔过去,险些连腋下的画板都掉在地上,“请您等一下!” 灿若星辰的银眸应声而转,玩味地看着这个不怕死的人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溢满惊叹、赞赏和仰慕的青灰色瞳眸,毫无阴影。 那是纯粹感动的眼神。 “你太棒了!不不,我是说……”近距离欣赏让安迪更加激动,深呼吸了好几次才不至于语无伦次,恳切地道,“尊贵的龙,如果您没有急事,可否稍微停留一会儿?我想画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实在不想放过。哪怕会被一脚踩扁,他也认了,何况他压根不担心。 那高贵的生物眼里,没有一丝暴戾。 线条优美的颈项微侧,接着响起的男性嗓音冰洌而隐含兴趣:“画我?你画得了吗?”安迪难堪地沉默,很快鼓起信心:“我…我不敢说我能把您的神韵百分之百画下来,但我会尽全力,我想挑战自己的极限!” 华光一闪,银龙的影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的银发男子,眉目如画,神情却极为冷肃。安迪被他的变化骇呆了,张着嘴发不出声。对方带着几分评估地打量他,视线落在他背的长形物体上:“那是……枪?你是战士?” “呃…啊。”安迪回过神,坦白地道,“算是吧,我学过枪法,但我的本职是画家,我也只想当画家。” “你叫什么名字?” “啊,安迪,安迪米拉尔欧斯达。” “安迪米拉尔欧斯达。”低声复诵了一遍,银龙的化身微微扬唇,“我叫麦先。” 麦先?这名字好象在哪儿听过。安迪疑惑地搔搔头,随即瞠目结舌,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你你你你是……”天哪!他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银龙王似乎感觉他的反应很有趣似地挑了挑眉,缓缓走近,执他的右手,橄榄形的瞳仁收缩了一下。 “那个,银龙王?” “这是双能够编织花朵气息,风之诗和青草记忆的手,惟独不适合拿武器。” 安迪满脸通红:“对不起,我不是个称职的战士。” “这不是需要道歉的事。”放开手,麦先翩然浮起,银眸荡漾着笑意,“明天我会再来。” “咦!!!龙!!!?” 山谷外,尖叫划破青空,肖恩等人震惊得呆若木鸡。安迪挂着梦幻般的傻笑,点了点头。 “它长什么样?”抓着他,菲莉西亚好奇地询问。其他人则遗憾没有跟去,不然就可以见识到传说中的生物了。 “嗯…很棒很棒,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棒。”安迪并非不善辞令的人,但是他觉得任何世俗的词汇都会玷污那样活生生的美丽,想了半天,只能憋出个棒字。 这个答案当然不能让菲莉西亚满意,小嘴嘟得半天高。安迪正想画张草图给她看,鲁西克指着他身后,一向冷静的语调有崩溃的趋势:“安迪,那位——” “麦先!”转过头,安迪大吃一惊。怎么回事,他不是说明天再来吗? 余人再次石化,一为来者的身份,二为来者的名字。 三首龙之一,银龙王。 “呃,抱歉。”麦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尽管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我是想问一声,北边是哪个方向?” “……” 竟然是条路痴龙!?众人的下巴滑落到地,连同安迪在内。 世人都以为银龙王是热爱和平才常年窝在白银之谷,这固然没错,最重要的原因却是他怕迷路。毕竟堂堂龙王,总是要人指路满丢脸的。 “那……那边。”安迪机械性地指了个方向。礼貌地道谢,麦先正要离去,肖恩开口邀请:“要不要和我们一道走呢?前面就是达尔拉,有美味的食物和暖扑扑的床,天色也不早了。” “达尔拉?”麦先双目一亮,“听说,那里有个非常大的图书馆。”肖恩一愣:“有是有,可是很早以前就因为战争烧毁了。”原来还是条书痴龙。麦先垂头丧气。安迪安慰道:“没关系,再走三天左右,会到西悠瓦尔,那里有个更大的图书馆。”喜欢看书,不愧是以智慧闻名的龙王。 麦先转忧为喜。菲莉西亚兴高采烈地蹦蹦跳:“走咯!走咯!” 当晚,肖恩师徒在达尔拉的某家旅馆里,目瞪口呆地看着斯文优雅的客人独自扫光四桌酒席,正准备向第五桌挑战。 麦先……好能吃。 养不起啊养不起!帕西斯在心里哀号,他养不起一条龙。但是对方是安迪的朋友,又是龙王,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下驱逐令。其他人则是胃口尽失。未免他们半夜肚子饿,帕西斯起身跑向厨房。 “来,蛋黄酥。”当某龙吃得差不多时,他端着托盘回来,喷香的热气缭绕在整个大厅里,“饭后吃甜点最好了。” “哇——”菲莉西亚欢呼。玛丽薇莎尝了一口,赞道:“真好吃!”华尔特一口气歼灭一半。鲁西克悄声道:“买蛋会不会太贵了?”他是上一代当家人,自然关心财政。 “呵呵,这不是蛋,是我用黄豆做的哦。”帕西斯自豪地抬起下巴,“口味一样吧,我琢磨了很久哦。”众人叹服地注视杯里的甜点,连连点头。 麦先舀了一勺,橙黄色的蛋酥淋了淡黄的蜂蜜炼乳,视觉感极佳。放入口中,浓郁的奶香和醇厚的味道顿时弥漫在唇齿之间,沁甜的口感让心也融化开来。 “那个,再给我一杯。”慢慢吃完,他举起杯子,期待地道。 银龙王在第三天就和新朋友们分道扬镳,一方面是在看到西悠瓦尔大图书馆的一刻被勾了魂,另一方面是考虑到队伍的财务状况。 他并不像扎姆卡特那么粗心大意。 “对不起,虽然想给你们一些财宝,可是我除了书之外没有别的财产。”抱着安迪特别赠送的画像,麦先歉然道,“我没有收集宝物的习惯,但我会想办法筹,或者叫部下上贡一点。” 好寒酸的龙王啊!帕西斯和华尔特在心里咋舌,想敲一笔的念头就此破灭。安迪诚恳地道:“千万别这么说,麦先,本来就是我们邀请你。而且…我们也算是共同旅行过的同伴了,同伴之间不应该计价。” “唔……但是给你们带来麻烦也是不争的事实。”麦先还是无法释怀,突然想到一个主意,随手一划,当啷啷!一堆金银珠宝掉在地上。 幸好因为自己这帮人太引人注目,肖恩事先布下了隔音和屏蔽结界,不然…… “哇塞!”华尔特习惯性地吹了声口哨。菲莉西亚喜爱地蹲下:“好漂亮,闪闪发光的。”余人诧异地瞅着对方:“麦先?”他不是说他没钱吗。 “这是我朋友巴哈姆斯的收藏品。” “巴哈姆斯!?黑龙王!”肖恩失声大叫。鲁西克铁青着脸道:“那个,银龙王,你的好意我们很感激,不过这份礼太重了,我们消受不起。”拿黑龙王的财宝?他们又不是活腻了! 看出他的心思,麦先笑道:“放心,巴哈姆斯已经被封印了。就算没被封印,他也不会介意,甚至根本不会发现,他糊里糊涂的。倒是扎姆卡特,他的钱我可不敢拿,一定会第一时间海扁我一顿,再把你们烧成灰烬。” ……不愧是以贪婪暴力闻名的血龙王。 无论如何,送上门的钱,又没问题,没有人会向外推。肖恩郑重地表达谢意。帕西斯上前递出一本小册子:“麦先,我看你很喜欢蛋黄酥,所以把料理过程记录下来,还有几种点心的做法,你想吃可以自己做。” “谢谢你,帕西尔提斯!”麦先开心地接过。他生性严谨拘礼,尽管内心深处接纳了这群人类,还是改不掉生硬的称呼,除了安迪。对这个青年,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情,只觉他气质很好,很投契。 “那我们走了,希望还能见面。”肖恩代表徒弟们告别。 “嗯,等我把这里的书看完,就去找你们。” 这里的书……瞥了眼规模宏伟的图书馆,众人踉跄:何年何月才看得完!? 安迪回以包容的微笑,用力挥手:“我们等你!”目送他们的背影,麦先在原地站了很久。 事后,从不后悔的龙王深切后悔:为什么没跟他们一起去。 如果他去了,一切就会不同。 时不再来。就像那沁甜的,带着真挚善意的蛋黄酥,不管他做多少次,也做不出相同的味道…… 如果要给幸福下一个定义,恐怕没有词比“短暂”更贴切。 九月中旬,鲁西克神色凝重地从灰羽分部回来,将几份报纸摊在桌上。只看了一行,爆炸的余波也席卷了其他人,其中以肖恩的冲击最大。 他立刻预见到战败将会导致的结果,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东方学舍高层的做法。 甩手罩下两层结界,肖恩用前所未有的严肃口吻道:“大家,听我说一件事。”余人惊讶地抬首,略带不安地等他示下。 “这件事和莉有关,但她也不知道。听完后,我希望你们能冷静思考,做出理智的判断。”肖恩刻意停了停,让弟子们有个心理准备。调适好自己后,鲁西克环顾一圈,道:“您说吧,肖恩师父。” “嗯,首先,我和莉都是众神预言的救世主……” “众神?预言?”虽然竭力忍耐,席间还是响起数个声音。没有介意他们的打断,肖恩点点头:“对,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过在我看来,那只是个乱七八糟的预言。不是妄自菲薄或逃避责任,我可以发誓,凭我一个人的力量,连四幽鬼也未必打得过,更别说黑之导师了!” “而预言说你能打败魔族?”鲁西克准确地把握住问题的核心。华尔特一脸难以理解:“他们真的相信?这是明摆的事实嘛——不可能!” “有众神这顶大帽子,不信也信了。”肖恩不屑地撇嘴。玛丽薇莎喃喃道:“神……真的有神吗?”肖恩露出不像他为人的嘲讽笑容:“这个嘛,我是知道他们存在,但我从来没指望过他们。”帕西斯更冷笑出声:“从不出现,也毫无建树的神,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菲莉西亚愤愤地道:“就是!他们自己不出力,却要肖恩师父替他们卖命,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他们是不是有不能出手的理由呢?”性格平和的安迪试图缓和气氛。肖恩也接纳了他的意见:“嗯,众神是否有苦衷暂且保留,总之圣域是信了,才会在我六岁的时候,把我从我出生的村庄带走。若非义父收养我——就是上一代珂曼家主——你们不会认识我,我会变成个冷血的家伙,没血没泪的战斗机器。” “肖恩师父……” “这是那帮老儿的教育方式。在他们眼里,我不是人,只是个工具。”吁了一口气,肖恩耙耙刘海,恢复了往常的神情,“其实我是幸运的。义父和姐姐都是好人,东方学舍至少也教了我本事,我看不惯的是那些所谓的长老。傻瓜也知道预言不可信,他们却深信不疑。不对比一下实力,也不想想,万一我败了,牛皮要怎么收场。” “没错,正确的做法是供个神明代理人之类的偶像出来,鼓舞士气,集合群众的力量打这场仗。”鲁西克赞同,看向菲莉西亚,“那莉在预言里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虽然她魔法天赋很高,但以她现在的水平,无论如何也担当不起‘救世主’这个称呼啊。”肖恩没有回答,在养女眉间连弹两下。 “咦!”惊呼迭起。菲莉西亚皱眉:“怎么了?你们干嘛都用那种怪怪的眼光看我?” “莉,你…你的眼睛……”玛丽薇莎结结巴巴地指着她。鲁西克干脆地道:“你自己照照镜子。”菲莉西亚依言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一照,险些尖叫。 镜中的她,左眼绚紫,右眼玄青,极为异态。 ……我果然是杂种,眼睛都两种颜色。菲莉西亚沮丧地投进义父怀里。 安抚地拍拍她,肖恩解释道:“这是,据说世界毁灭时,能创造奇迹,复苏万物。”帕西斯啼笑皆非:“这怎么可能嘛!”华尔特却面露犹豫:“可是,莉曾经复苏了一个森林。” “世界!世界耶!你以为世界和森林一样大?” “呃…是。” “会累死吧。”鲁西克语惊四座,水绿的眸子射出锐光,“当时莉就昏迷了三天,如果范围扩大到整个世界,累死是唯一的下场。”肖恩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抱紧菲莉西亚:“嗯,看到莉复苏那片森林时,我就担心有关她的部分是真的,可是我不想,我不要她背负那么沉重的命运。” “……” “我从来不是什么救世主,我只是个自私的凡人。” “肖恩师父,你不必自责。”安迪沉静地道,“要一个女孩的牺牲为代价的世界,没有存在的价值。”鲁西克双手环胸,冷冷一哂,“没错,每个人都有必须担负的责任,硬推给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才叫真正的自私。”安迪绽开和煦的笑靥:“你也从未逃避过自己的责任,你不是一直在帮助受苦的百姓吗?比起在战场上厮杀,我觉得这更适合肖恩师父。” “安迪,露西……”泪水模糊了肖恩的双眼,“谢谢。” 呜,为什么我就没办法说出那种成熟的大道理呢?帕西斯看得很不是滋味,却不得不承认:和两位师兄相比,他还差得太远。 “那么,接下来就是讨论如何对付圣域。”鲁西克用指关节敲敲桌子,俨然领导人的架势,而事实也是如此。肖恩却一反常态,厉声道:“等等,露西,我还有话要说!” “……你想说什么?” “无论如何,众神指定我做救世主,虽然那不是基于我自由意志的强制责任,但在其他人看来,我还是违背神意的罪人,甚至是人类公敌!你们跟着我,不会有好下场!” “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克制砍人的冲动,白发青年一字一字道,“那你想怎么样,拆伙吗?” “不要——”玛丽薇莎激动地道,“我不要和大家分开!”肖恩深深注视她:“玛丽,你这是不理智的发言。”玛丽薇莎毫不退缩:“不,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我不要为了苟活,一个人躲在安全的地方,这样我一辈子不会安心!” “就是啊,你想独自扛吗?”华尔特也很不高兴,“太小看我们了。”帕西斯热切地道:“对,我们可以自己保护自己。”肖恩无声地叹气: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弟子们的程度他很清楚,加起来也拼不过一个东方学舍的高手,更别说自己保护自己了。 但是,要说分离,肖恩还真做不到。 这里坐的每个人,都是他的心头肉,掌中宝。 罢罢罢。肖恩苦笑着敲敲后颈,他对自己的能力有清醒的体认,也有自信,如果在无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应战,有十分把握。那么当务之急,就是保障弟子们的安全了。 鲁西克和安迪出生上流社会,对圣域的势力比较了解,但因为缺少切身的体会,也没有谨慎地考虑,只是着眼于应对问题:“别担心,肖恩师父,圣域的目的是活捉,我们的行动会有很大的空余。” “嗯。”肖恩回了个毫无破绽的笑容。 不再隐藏实力,他用时空魔法在短期内炼制了一大堆法器。 ,能够增幅亡灵魔法,附有火焰防壁功能的项链;经过改良,距离和次数都提升的;,以反向珠为灵感,无差别反弹魔法和物理攻击的秘银手镯;一柄有扰敌作用的细长剑;以及治疗卷轴,威力强大的咒符——这些是给帕西斯的装备。 华尔特是两把精金打造的弯刀;具有隐身效果的月牙石项坠;相当于法杖的;代替盾牌,视情况张开光系屏障的;提高速度的;一打灌注了高等白魔法的储能水晶。 其他人已经有了,他又追加了几件守护的小道具,特别帮菲莉西亚订做了一套轻巧的魔法链甲。 说穿了,这些不过是以防万一的东西,肖恩真正花功夫做的,是一块能释放最强防御结界的黑宝石。 不知道师父的心思,徒弟们收到礼物都很高兴,只有鲁西克对看不出用处的黑宝石有点疑惑,但还是珍重地贴身藏起。 进入柔兰境内后,他们遭遇了追兵。 铺了一层浅雪的大地上,白衣的身影仿佛凭空出现,饶是肖恩已有心理准备,瞳仁还是剧烈收缩。 是特卫队的成员! 没料到东方学舍会把押箱法宝派出来,当下又是意外又是恼恨:特卫队个个以一挡百,是精英中的精英,与其相信预言,大材小用地派来捉他这个叛徒,不如送去战场,说不定早就打赢了! “露西,不要离开大家!”启动黑宝石,他闪身扑上。 透明的障蔽严严实实地罩住六人,帕西斯和华尔特尝试着拍打,纹丝不动,气得大喊大叫,其他人多少也责怪师父的见外。但只看了一会儿,就震撼得手足冰冷,说不出话来。 这根本不是他们能插手的战斗。 没有华丽的法术较量,花俏的招数比拼,一切都追求实效。完美,利索,毫无多余的杀伐。 烧灼视网膜的火花不断迸现,狂飙的鲜血扬起红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干掉两名剑士,肖恩被第三人拦下。犀利的枪尖划出数个圆圈,交错的弧形缠住他手上的光剑,撞击的脆响连绵不绝。电光火石间,肖恩以难以捕捉的步伐避开了长枪全部的攻击,趁着对方突刺无效收力的刹那,窜到他身侧,闪耀的光芒带起放射状的血液。 无视惯性地翻转,他扑向剩余的两名法师。对方不畏不惧地做了个手势,高热的焰流喷涌而出,化为一只巨大的火鸟,迎上半空的目标。 光剑划开一道亮线,只一击就将赤红色的大鸟分成两半,崩解的火焰被剑气刮得四散飞舞,宛如在棕发青年身后形成火的羽翼。下一秒,剑锋毫无停滞地劈碎法师的三重结界,在穿着长袍的身躯上切开一条笔直的伤口,激射而出的血花再次染红了雪白的视界。 另一名法师反应迅速地发出上百枚冰弹,构成一张绵密的巨网,彻底封锁住对手的退路。肖恩只是淡漠地瞥了一眼,毫不犹豫地抬起左足,将尚未倒地的尸体踢向他的同伴。 可怜的法师粉身碎骨。但冰网也因此砸开一个缺口,肖恩面无表情地突破腥风血雨,右手流畅地舞动,灌注了斗气的攻势穿透了两层坚固的防御,在最后一道前力阻。没有停顿,骤长的光枪从法师的眉心刺入,后脑穿出。这回溅出的不止是血,还有灰白的脑浆。 短短三十秒,却惊心动魄。 确定没有埋伏后,肖恩一手扶枪,大口喘息。刚刚一仗历时虽短,却消耗了他大部分的力气。又因为全神贯注,状态还无法调整过来。 微垂的双眸不再是清澈透明的琥珀色,而是沉淀着杀气的暗黄。 “肖恩师父……” 熟悉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闭目调息片刻,他打开禁制,粲然一笑:“没事了。” 追兵层出不穷,质量也越来越高。 伴随着增长的,是毒芽般疯狂蔓延的无力感,使灵魂仿佛被荆棘纠缠一样痛苦。 对菲莉西亚而言这是第一次尝到的滋味,帕西斯却体会了整整十一年。 和母亲为了他做卑贱的营生,却无能为力时相同的自责,再次啃啮着他的心。 他痛恨自己的弱小。 还说什么“自己保护自己”,结果还是累赘一个,只能眼睁睁看着重视的人浴血厮杀,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肖恩也渐渐感觉力不从心,敌人出现的频率太颇繁了。无论他们怎么隐藏形迹,都逃不出搜索网。东方学舍这次是卯足了劲,誓要拿下这位救世主。 体力一下降,状态也不佳。第一次挂彩时,他考虑是不是给结界加一个屏蔽功能,但是想到这样徒弟们会更加担心,只好算了。 他唯一庆幸的,是追兵当中没有熟人。 应该是姐姐动的手脚吧。喝着小弟子炖的补汤,肖恩微微苦笑。当初带菲莉西亚逃走时,他就有了觉悟。但真要和同学对上,他只有选择溜了。 朋友们当中,他最对不起的是卡修。 答应了做他的部下,辅佐他实现他的愿望,却背信弃义。 只是,卡修可以没有他,莉却不能。 一口气喝完,肖恩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木碗,眼里浮起坚定:他已经是个差劲的朋友,差劲的弟弟,决不能再当个差劲的师父。 很久以后,当肖恩普多尔卡雷回想起一切,不禁自嘲: 他的人生,全是失败的。 银光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穿过矫健的身影,将他钉死在地。 “肖恩师父!”玛丽薇莎尖叫,帕西斯和菲莉西亚拼命捶打壁面,安迪和华尔特吓得大气也不敢喘,鲁西克咬牙环顾:“是精灵?” 精灵!这个名词令菲莉西亚眼中迸出火花,染上疯狂的血色。 用力拔出羽箭,撕扯开来的血肉在暗夜里带起赤色的轨迹。因为是从背部贯穿,这一拔通过了整个胸腔,痛彻心扉。已经完全进入战斗状态的肖恩却连嘴角也没有牵动,飞快冰封了前后的伤口,止血止痛。 然而,当他解决了偷袭者,止水般的瞳化开微小的涟漪。 嘹亮的兽嚎此起彼伏,大批异形包围了这片杀戮的战场,打破了抵抗者和追击者之间的天平。 “莉……?”鲁西克第一个反应过来,看向身旁的师姐。一名侥幸从魔兽口中逃出的法师跌跌冲冲跑近,干枯的手指聚起魔力,指着黑发少女:“你这个怪物!” 破土而出的尖锐藤蔓撕裂了法袍下的人体,绞成扭曲的形状,爆射的鲜血和碎肉,象征着施虐者的怒气和快意。 震惊这一幕,肖恩停止了动作,幸好一头魔兽及时扑倒他,才没有命丧兽人战士的斧头。 随着最后一名死者的倒下,血腥的戏码才告一段落。 定定注视义父,菲莉西亚紫色的双眸充斥着狂气,用歇斯底里的语调道:“肖恩师父,我不管世人怎么说、怎么看,从以前到现在,就只有你一个人站在我身边、保护我,所以我也只看着你、保护你,谁敢伤害你,我就杀谁!如果这个世界逼迫你,我就毁了这个世界!” 余音袅袅,激荡着每个人的心湖,溅起千重浪。 “……对不起,莉。”这一刻,肖恩终于意识到他将养女和徒弟伤得有多深。只能袖手旁观,对他们而言是怎样的酷刑和折磨。 可是以他的立场,除了这么做,别无他法。 平缓的山坡铺满了洁白的风信子,摇曳出温柔的波涛,一个同样雪白的人倘徉其间,妃色的唇含着一根草叶。 他的神情并不悠闲,碧眸笼罩着深沉的阴郁,再无过去的童真和光彩。 “喂,你在这里干什么?”黑色卷发高高扎成一束,身穿链甲的清秀少女跳跃着走近,“快回去,肖恩师父不是交代过,不要分散行动。” “我这就回去。”没有和往常一样抬杠拌嘴,帕西斯立刻站起来,表情漠然地拍了拍身体。看出他的心情,菲莉西亚的眼神柔和下来:“振作点,大家都不好受。” 微微扬唇,勾起一抹讽笑,但讽刺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至少你还可以召唤几只小可爱,用荆棘把那些混蛋戳得稀巴烂,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那次只是运气好,之后有派上用场吗?”同样嗤笑了一声,菲莉西亚转过身,凝视脚下的风信子海洋,“哪,帕尔,听说死灵魔法有一种用灵魂交换力量的法术。” “是有!可是肖恩师父不肯教我!”帕西斯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门,满脸愤恨。 肖恩多少也了解小弟子的性格。 菲莉西亚笑了,这次是不带阴影的笑:“这么说,你愿意付出那样的代价?”帕西斯斜睨她:“你不也是,疯婆子。” 踹了他一脚,被灵敏地闪开。 习以为常地打闹了一会儿,两人仰天躺下,看着飘浮的白云,手无意识地牵起,相同的脉动抚平了内心的无力和痛楚。 “帕尔,一起努力吧。” “嗯。” “去西方?” 这天,忙里偷闲的肖恩坐在窗台上叠纸鸟。鲁西克走向他,提出经过深思熟虑的建议。 “对,内陆差不多都是圣域的天下,再躲也躲不了多久,贫瘠的西方好藏得多。”顿了顿,水青色的眸子浮起深深的疼惜,“这样,莉和帕尔的情绪也会稳定些。”不同于帕西斯和菲莉西亚,他也难受,却不自责。因为他自认尽了全力,受限天资和时间不是他的错。但那两个小鬼没有这么好的自我调适能力,不,应该说他们太重视肖恩了。 做师父的何尝没发觉,叹息着点头:“嗯。” 怀抱着希望,一行人匆匆上路,也在短暂的和平中,拾回曾经的快乐。 然而,遍寻不获的圣域很快推测出他们的下落,利用当地的愚民布下陷阱。 那一次行动,成功地一网打尽。 月见草的花毒麻痹了感官和知觉,被层层锁链和咒符捆住,关押在特别制造的铁笼里,命运之子以最狼狈的姿态,回到阔别了十六年的东方学舍。 细微的动作引发了强烈的雷击,抽搐的身体痛苦地蜷成一团,带起更大的金属碰撞声。 “肖恩师父!!!” 凄厉的呼唤使他睁开眼,对上一张恶意的笑脸:“乖一点,普多尔卡雷,我也不想伤你,毕竟你是预言的救世主,但你再轻举妄动,我就不得不使出非常手段了。” 没有理他,肖恩的视线定格在他身后的建筑物上。 他就好象走了一条螺旋的人生轨迹,离开这里,最终还是回到这里。 合上眼,他疲倦地坠入深沉的黑暗。 注:肖恩他们被逮到的经过,在《无法挽回的伤害》一章有叙述,所以就跳过了。忘记的读者,可以回去翻。 第三章 螺旋(全) 夏季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暖暖地洒在木制地板上。窗边的床上,一个银发少年半坐起身,睡眼惺忪地打哈欠。白色的大头鱼在他头顶晃来晃去。 “帕尔,醒了?”安迪开门走进,手里提着长枪,“起晚了哦,早晨是锻炼最好的时光。”克制低血压引起的头痛,帕西斯撇嘴:“没人叫我。” “叫了啊,华尔特要拖你起来,被你踢了一脚。要揍你时,露西拎他下去清醒头脑。” “露西万岁!华尔特活该!”帕西斯得意地欢呼。安迪哭笑不得:这两个孩子。 “快起来吧,大家都起床了。肖恩师父今天应该会帮你测试,当然你要休息一段时间也是可以的。”安迪拉开窗帘,让房间通风。窗外,以清澈的蓝天为背景,纯白岩石筑成的城墙闪闪发光,两座尖塔高耸入云,景色十分漂亮。 这里是图哈城,距离塔拉斯一百二十公里的大城市。他们准备往南行,在港都哈德伦搭船前往南方群岛,甚至尼普亚斯大陆,以躲避圣域的追兵。 “不要!我要学本事!”帕西斯一口拒绝。安迪赞赏一笑:“嗯,帕尔也是有志气的孩子呢。” 不过,测试不会是魔法测试吧?是就糟了。想起自己的亡灵属性,正在洗脸的帕西斯僵住,盘算用什么借口混过去。 搅镜一照,完美无缺的乖宝宝,他这才满意地和温和的大师兄一起下楼。 餐厅里人很多,但是由一个大人和四个小孩组成的一桌还是特别显眼。帕西斯举起右手,甜甜地招呼:“早上好。” “早,帕尔。”肖恩精神地回应。菲莉西亚嘟起小嘴:“哼,起得这么晚,还‘早上好’。”她对帕西斯的印象差到极点,因为他觊觎“她的”肖恩师父。 这种程度的讽刺,怎么刺得穿帕西斯的厚脸皮,但他还是在心里冷冷勾唇,接下她的战书。 哼哼哼,小丫头,你还太嫩了。敢跟我斗,我就让你尝尝什么是“求助无门”的滋味。 “对不起。”耷拉着头,他装出受伤的小媳妇样。肖恩看得心疼不已,一边拉过他一边教训养女:“莉,怎么可以这么对师弟说话!帕尔有低血压,没法早起。” “什么低血压!他分明是装蒜!”生气义父的倒戈,敏锐的直觉也捕捉到帕西斯的口不对心,菲莉西亚更恼。这回,温柔的玛丽薇莎也看不过去地板起脸:“莉,是你不对。”安迪接着训斥:“没错,帕尔刚刚加入,作息调整不过来很正常。” 众叛亲离使菲莉西亚气得失控:“他是坏蛋!你们为什么都帮他?” “莉!”肖恩的语气透出罕见的严厉。第一次被挚爱的养父凶,菲莉西亚的小心灵伤到体无完肤,嘴一扁,眼里泪花乱转。帕西斯适时插口,再浇一桶油:“是我不对,别怪她。” “你……” “师姐,别生气了嘛。”碧眸可怜兮兮地瞅着她,配上乖巧的神情和秀丽的长相,就像纯洁无邪的小天使,“我保证不再赖床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啪!神经线断裂,这一次菲莉西亚不但想掐死他,还想扒他的皮,喝他的血。 “帕尔,不许欺负莉。”鲁西克出声,水青色的眸子有着看透一切的冰锐。肖恩等人不解地看向他:应该是菲莉西亚欺负帕西斯吧? 银发少年情不自禁地瑟缩,只觉自己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无所循形。 难道……露西知道我的过去,也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吗? 恐惧如黑色的潮水涌上,几乎将他淹没。见状,白发少年的眼神柔和下来,宛如冰融的水面:“做人要大度,男孩子更应该谦让女孩子。有什么委屈,你可以对我说。” 内心的凶兽被安抚,有人看透你的黑暗,却又包容你的安心感令帕西斯惨白的小脸重新泛起血色,蹦到他身侧:“露西,露西,我坐你旁边好不好?” “嗯。”露出淡淡的笑意,鲁西克帮他拉出椅子。一直没吭声的华尔特吃味地道:“露西比较宠帕尔。”帕西斯得意地朝他扮鬼脸。刚挟了一只鸡腿给他的鲁西克一视同仁地夹起另一个,放进华尔特的碗里。 “他的比我大!” “……”鲁西克决定不再理他。有三个调皮鬼弟弟的安迪对调解这种纷争最拿手,拿起一只夹心面包,熟练地拗成两半,大的给华尔特,小的给帕西斯:“哪,这下公平了哦。” 两人比了比,确实平均,心满意足地吃起来。一场风波烟消云散,众人都松了口气。不然一顿饭打得尘土飞扬,实在受不了。 幸好有安迪。肖恩朝徒弟投以感激的眼神,帮还眼泪汪汪的宝贝女儿系上餐巾,拍拍她的小脑袋,道:“来,大家多吃点,一日之计在于晨。”语毕,给每个人夹菜。 “肖恩师父也吃。”帕西斯孝敬他一根大火腿,这个举动并不带有演技的成分。华尔特不甘示弱地挑出莴苣给师父。看出其中的真意,帕西斯眯眼:“那是你不爱吃的蔬菜吧。” “胡说!我最爱吃莴苣了!”为表证明,华尔特塞了一大把下肚,结果差点因为反胃而吐出来。报复成功,帕西斯笃悠悠地享受自己的餐点。 肖恩为徒弟的体贴感动无已。 还算平静的早餐结束后,众人回到房间,听肖恩宣布一天的行程:“待会儿我想去炼金术士公会一趟,帮帕尔和华尔特做几件防身的小道具,你们就自由活动吧,但是都要带我做的护符。”鲁西克持反对意见:“这里也算是圣域的势力范围,不宜久留,还是到更南边再抽时间做。” “哎,可是……” “帕尔和华尔特的安全,就由我和安迪负责好了。上次从杰罗那儿搜刮的法器,也可以让他们武装起来。” “对了,我一直想问。”华尔特眼望肖恩,“你到底为什么被圣域追杀?”帕西斯虽然不说话,心里也充斥着相同的疑问。 “是莉的缘故。”菲莉西亚对华尔特没有偏见,老实地回答。而华尔特对她也很有好感,因为她复苏了庇护养育他的森林:“你?难道你偷了他们的什么宝贝?”他的思维尚未摆脱盗贼的模式。 “不是啦!是莉的血统!莉的坏爸爸是精灵王,妈妈是魔族公主!” 帕西斯和华尔特目瞪口呆。其他人早就知道,闲闲在一边纳凉。 基于通缉犯的习惯,房里已经布下隔音结界,也不怕泄露出去。 “莉,为什么说是坏爸爸?我说过你爸爸是个伟大的人。”肖恩捏了捏养女翘挺的鼻,略施惩戒。菲莉西亚绽开甜美的笑靥,抱住他撒娇:“因为莉更加喜欢肖恩师父嘛,那个爸爸当然被比下去了。”说着,紫眸闪过接近杀意的冷光。 这小丫头也不是白纸嘛。没有看漏这股情绪波动,帕西斯意外地修正了之前的认识。华尔特恍然大悟:“难怪要杀她,圣域一向以除恶为己任。”鲁西克无力地道:“你还相信这种骗人的招牌?塔拉斯出生的你?”华尔特立刻涌出同仇敌忾之情:“对!那帮家伙都不是东西!” “不,他们对魔族的恨意是真的,一般人都是。”肖恩说公道话,搂着菲莉西亚娇小的身躯,“只是莉是无辜的,她当时还是个婴儿,奥佛瑞特陛下也托我保护她。” “所以你就带着她逃了?真是——”华尔特咋舌,抓了抓凌乱的亚麻色短发。这男人,真不知该说他善良,还是没大脑。肖恩来回看着他和沉默的小弟子,不安地问道:“华尔特,帕尔,你们能接受莉吗?” “当然了,肖恩师父。”帕西斯回答得毫不犹豫,笑容更是真诚,“就像你说的,师姐是无辜的。” “别叫我师姐!”菲莉西亚不领情地嗤鼻。肖恩轻拍她的后脑勺:“又来了,你和帕尔有仇?” “哼!” “没关系啦,肖恩师父,那我叫师姐的全名好了,免得她嫌我不尊敬。”这回帕西斯谨记鲁西克的忠告,表现出谦让的态度,但语尾还是小小讥刺了一下。 “我也不介意。”华尔特开口表态,“我跟圣域本来就有仇,活到现在,也没魔兽来惹过我。”肖恩喜出望外:“谢谢!”安迪拍拍手:“皆大欢喜啊。莉,恭喜你又多了两位骑士。” 我才不要当这小丫头的骑士!帕西斯嫌恶地白了菲莉西亚一眼。华尔特却颇为受用:“哦哦,不错啊,莉是小美人,是应该配上俊男骑士。”被夸奖的菲莉西亚笑着伸出手:“威迪抱。”看不惯他们和乐融融的模样,帕西斯冷嘲热讽:“你哪里是俊男了?” “臭小子你欠扁!” “威迪是帅哥,比你帅。”抱着华尔特的颈项,菲莉西亚昂起下巴。帕西斯暗暗切齿:没眼光的小丫头。 “在我眼里,玛丽也是美人,比你美一千倍!”想出扳回一城的办法,他手指红发女孩。这倒也是事实,帕西斯是认为玛丽薇莎的性情好得多;而且他看出这位师姐将来会长成前凸后翘的身段,女人最重要的是身材不是脸蛋。 “咦…咦?”遭受无妄之灾的玛丽薇莎面红耳赤,手足无措。鲁西克挑了挑眉:这小鬼还挺有眼光嘛,看出玛丽的好。 菲莉西亚恼恨地咬牙,她和玛丽薇莎的感情很好,说不出诋毁的话,因此更加愤懑。 我跟你没完! 澄碧的眸和晶紫的瞳同时迸射出强烈的怒焰,在半空狭路相逢,碰撞出十万伏特的电压。 这时,迟钝的师父终于嗅出火药味,赶紧劝解:“大家不要吵,好好相处。”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冲他笑得甜蜜:“是~~~”一个盘算毒哑对方,一个思考如何偷袭。 欣慰他们的听话懂事,肖恩拿出测试水晶球:“来,帕尔,华尔特,我看看你们的属性。” 帕西斯脸色微变。华尔特歪着头:“什么属性?” “就是看你们适合学哪种魔法。” “魔法!?这个威风。”想起鲁西克施展时的风采,华尔特兴奋地冲上前,一手按在水晶球上。晶莹的球面立刻冒出一团绿光,外围包裹着金色的细线,仿佛电花形成的游丝。 “风雷双属性!”肖恩赞叹。听出是好的结果,华尔特期待地问:“很厉害吗?” “当然厉害了。”安迪用祝贺的口吻道,“很少有人是双属性,多数人只能修习一种魔法,像我就是地系。”玛丽薇莎安慰:“地系还有木系的衍生系啊,我才真的只有一种。” “请问……你们在说什么?” “呵呵,等你学了魔法就知道了。”鲁西克轻笑。华尔特固执地瞪他:“我现在就要知道。” “举个例子。”包容师弟的任性,鲁西克摊开手,白皙的掌心上方渐渐浮现几颗大小不一的水珠,融合成一枚菱形的冰钻,“冰是水凝成的,对吗?”华尔特眼巴巴地盯着那颗美丽的结晶,神思不属地点头。 “同样,植物也是从土里长出来。这种和本系相关的法术,我们就称为。” “哦。”终于回过神的某人垂涎三尺地道,“露西,那颗钻石,可不可以送给我?”鲁西克一言不发地将冰钻丢到他头上。 “呜呜……”华尔特委屈地靠向另一个师兄。安迪叹了口气,无奈地拍拍这个财迷心窍的师弟。 “这不是真的钻石啊,华尔特。”肖恩也体谅徒弟的盗贼脾性,温言道,“你的属性攻击力很强,可惜不是火和风,不然威力更大。”华尔特又高兴又失落:“那我有没有衍生系?” “没有,风和雷都没有衍生系。” 华尔特垂头丧气。菲莉西亚不看时机地炫耀:“我所有的魔法都会!除了生命系和死灵系。”华尔特斜睨她,酸酸地道:“哦~~~真是天才。”鲁西克不以为然:“她是怪胎。”这根本不合常理。菲莉西亚大怒,扑过去咬他。 对他们习以为常的打闹视若无睹,肖恩转向小弟子:“来,帕尔,轮到你了。”帕西斯强笑道:“那个,有人说我不适合学魔法,所以不用测了。” “不可能!他一定是诓你!无属性的生物是不存在的!”肖恩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小手按在水晶球上,“看……咦!” 灰色的雾气扩散开来,充满了整个水晶球,隐隐发出诡异的青光。 帕西斯闪电般缩回手,面无人色。没注意到他的反应,肖恩大喊:“亡灵属性!” 震了震,鲁西克和安迪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帕尔,你说谎。” “……对不起。”不敢面对他们,帕西斯下意识地抱紧噗噗,“曾经有人追杀我。” 哦。两人缓和神色。玛丽薇莎关怀地走过去:“有没有受伤?我会白魔法,能帮你治疗。”帕西斯勉强牵了牵嘴角:“没有,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太棒了!太棒了,帕尔!”肖恩雀跃不已,“你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天生的死灵法师!”帕西斯错愕地抬首:“死灵法师……很好吗?” “当然了,这很罕见啊,比双属性罕见多了。因为冥界的力量和生者冲突,只有特殊体质的人才能修行——啊,你不要相信那些圣职者的瞎吹。力量无分善恶,关键在于使用者。像我也会死灵魔法。” “真的吗?”帕西斯放下心头的大石,小脸也恢复了血色。肖恩爱怜地摸摸他的头:“千真万确。不过学死灵魔法很辛苦,因为反噬…施法都会有多余的能量反馈,称作。死灵魔法的反噬最严重,所以死灵法师多数都很短命。” “没关系,我不怕辛苦,也不怕短命。”帕西斯坚定地道。如今的世道,若没有防身技,还不是要早死,他宁愿选择掌控自己短暂的一生。菲莉西亚紧张地抱住义父:“肖恩师父会短命吗?” “不会,我已经撑过死灵融合了。帕尔如果通过这一关,也不会有事。所以放心吧,我会让你成为世界第一的死灵法师,而且是最长寿的死灵法师。” “嗯!”帕西斯抱以信任的微笑。华尔特嘀咕:“和本人一样阴森森的属性。” 帕西斯狠狠瞪视他。 收起测试水晶球,肖恩击了下掌:“好,接下来去锻炼。”帕西斯和华尔特愣愣重复:“锻炼?” “是啊,法师最需要的可不是强大的法力,而是强健的体魄和逃跑功夫哦。你们又有魔武双修的素质,当然一起锻炼了。初级的理论可以看书理解,不懂问我,笔记一定要记。” “哦。”华尔特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帕西斯从乖宝宝摇身一变为乖学生,举手道:“肖恩师父,我会好好学习,可是华尔特师兄识不识字呢?” “你……!”华尔特气极,端正的面容泛起羞愧的红晕,他确实是目不识丁。鲁西克责怪地瞥了小师弟一眼:“不识字可以学。”玛丽薇莎接口:“对,我也不识字,是莉和肖恩师父手把手教我。”华尔特顿时好受许多。安迪搭住他的肩:“魔法理论就由我来教你好了。再每天学十个字,慢慢来。” “是,谢谢。” ……哼。奚落不成,反而帮讨厌的家伙拉拢了人气,帕西斯很不是滋味。鲁西克敲了他一记:“我教你,顺便矫正你的性格。” “呜~~露西~~~”帕西斯怯怯地瞅着他。 旅馆的后院里,肖恩布置完基本的训练课程,随口一问:“你们喜欢什么武器?” “刀!”华尔特毫不犹豫地道,鲁西克挥舞猎刀浴血杀敌的英姿还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不想和他重复,帕西斯只有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一个字:“剑。” “你们真默契。”旁观的安迪笑道,华尔特和帕西斯同时扔给他一个白眼。更远处,鲁西克心无旁骛地练习射箭。两个女孩则在房里学魔法,先把场地让给男生。 “嗯,那将来就教你们刀法和剑法好了,现在先做俯卧撑。” 这对华尔特而言是小意思,过去在森林里天天做。帕西斯就不行了,只做了十个就气喘吁吁。他又不想输人,咬牙硬撑。但肖恩还是看出来,一把抱起他:“帕尔体力很差啊。” “~~~~”帕西斯无地自容地别开眼,不去看华尔特窃笑的脸。 “身体也轻得不象话,你到底吃什么长的?” “……我有一半翼人的血统。” “耶!!”华尔特和安迪的惊呼声太大,鲁西克也吓了一跳,转过头。 肖恩呆了半晌:“我还以为翼人全部走了,原来还有留下的。”帕西斯情不自禁地冷笑:“我妈妈是唯一被留下的翼人。”看出这句话背后的心伤,肖恩抱紧他:“没关系,肖恩师父疼你。” 满腔怨恨登时化为浓浓的依恋,和深深的孺慕。 安迪感叹:“帕尔的血统和莉一样稀奇呢,翼人。还有一种是亚利安族吧?”帕西斯朝他点头。肖恩睁大眼:“莫非……是罗里兰塔先生?” “你认识我爸爸?” “他是个伟大的人物。”肖恩将他放回地面,崇敬地道,“那个时候,人们好象都疯了似的,无所不用其极地迫害异族,只有他和少数人坚持这种行为是错误,保护异族对抗诸国的大军。可惜我无缘见他一面。”听了这番话,一直仇视生父的帕西斯才稍稍改观。 “嗯,既然你是翼人,一些训练方式就不适合你了,轻盈是你最大的优点——我教你肉搏好了。” “我也要学!”华尔特不甘寂寞地大叫。没师父威严的人笑着摆手:“好,好,先做完俯卧撑。帕尔也去举杠铃,力气还是要的。” 结束基础训练,两个学会几招简单肉搏技巧的小鬼跃跃欲试。肖恩被他们缠得没法子,只好答应让他们互相比试。 “点到为止。”他再三叮嘱。 “是!”信誓旦旦地保证,帕西斯和华尔特不约而同地面向对方,眼里迸出灼热的火花。 等把他扁得只剩半口气时,我会“点到为止”的。 多了两个动不动扭成一团的小鬼,队伍里明显热闹许多。一路吵吵嚷嚷地来到港都哈德伦,乘船前往最近的海岛肯林。那里以盛产怪物闻名,是修行的好地方。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蔚蓝的海面风平浪静,波涛柔和,偶有几条飞鱼跃波逐戏。船尾在水纹上梨出一道深沟,涌出几许雪白的浪花。 这样祥和的天气,应该漫步甲板,深吸一口充满海潮味的空气,清爽又振作才对,偏偏有人不应景地焉答答,还吐得昏天黑地。 “呕——” 华尔特半个身子挂在船舷外,不时发出一两声干呕,因为他已经没有东西可吐。其他人担心地守在他身边,无计可施。 “为什么白魔法也没用呢?”连施了几个,毫无作用,玛丽薇莎又焦急又困惑。肖恩烦恼地搔搔头:“白魔法只有对伤才有显著的功效,而晕船连病也算不上,是一种生理反应。” “不能让他舒服点吗,肖恩师父?”安迪也看不下去。鲁西克淡淡地道:“吐习惯就好。” “我没有你…这么好的适应力。”华尔特抬起头,挤出气息奄奄的声音。菲莉西亚拉拉他的袖子:“威迪,再试试露西的,好不好?” “不要!”华尔特坚定地拒绝,他已经肯定这个师兄不是人。明明跟他一样晕船,但是经过一天的自我调理,就恍若无事,走路生风,说话更是中气充沛,看不出半点不适。 “乖,华尔特,我扶你回舱房躺一会儿。”肖恩上前搀扶。华尔特摇了摇头:“那还要难受。” “肖恩师父,我做了晕船药,给他喝吧。”帕西斯捧着水壶出现。众人意外地道:“你怎么会做这个?” “我曾经是药师的学徒。” “哦,真了不起。”鲁西克赞扬。帕西斯朝他绽开不掺假的笑容。肖恩惊喜地接过水壶,连声夸奖。当事人却拼命挣扎:“不!我不喝!这里面一定是毒药!”他才不相信这家伙有这么好心。 帕西斯瞪目:“我现在一指就能点倒你,何必多此一举?”刚开始,他是很高兴华尔特吃苦,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对方越来越虚弱,连回应他嘲讽的力气也没有,他渐渐感觉无趣。 换句话说,他皮在痒了。 “……”华尔特无言以对。肖恩哄道:“来,喝药吧,喝了就不难受了。” 死了确实不难受了。华尔特悲观地想。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到了晚上,他感到身体状况好了很多。至少胃不再翻搅得厉害,还能稍微吃点流质的食物。 “那个…谢谢。”憋了半天,他总算憋出和蚊子叫没两样的道谢,有恩不报不是他的作风。 “哼。”帕西斯别过头,看得华尔特暗暗切齿:不领情的臭小子! “还有两贴,我去熬,你给我待在这儿别乱动。” 跟着丢下的嘱咐让他瞠目结舌,半晌,把红通通的脸埋进枕头,轻轻咋舌:“切!” 之后,两人再没有把对方往死里扁,每次都留了一口气给彼此。 在合适的环境里,每个人的武艺和魔法都有了长足的进步。特别是两个精力旺盛的后起之秀,天天上山下海跑,没片刻安静,到处可以看见他们肆虐的痕迹。 “接招!看我的迅风斩!” “我才要让你见识我的天雷劈!” 砰砰两拳,打断了两小鬼的卖弄。头戴额冠的白发少年双手叉腰,绝美的面容笼罩着一贯的寒霜:“什么花俏的招式!”摸摸脑门的大包,帕西斯和华尔特齐声道:“我们是在向肖恩师父看齐!” 鲁西克无言。一到肯林岛,肖恩就开始显露出爱现和好勇斗狠的本性,害得他意志不坚的养女和两个小弟子都在无形中被带坏。安迪和玛丽薇莎性格沉稳,还不要紧,每次只当笑话看。 “别学他,他不是好榜样。”鲁西克断言。他坚信凡事要循序渐进,战斗更应该谨慎对待。华尔特抗议:“肖恩师父那么强,怎么不是好榜样!”如果他本来对肖恩过于善良的人格还存有怀疑,在拜见了他把一头头小山似的刺胄兽痛扁成小弟,就彻底烟消云散,满脑子只盼着成为那样所向披靡的强者。 帕西斯虽然不吭声,心里也是相同的想法。 “那是因为他有逞能的本钱,你们俩连基础都没打好,还想胡来?” “我们很认真地练习。”帕西斯严词申明,他从来不是偷懒的小孩。鲁西克的神色和缓了些:“但你们还太小了,底子不够厚。” “要不要比比看?”再一次异口同声。 水青色的眸子徐徐眯起,呼应的,一抹冰冷的笑意缓缓绽放:“看来,你们俩真的得意忘形了,竟敢向我挑战。”他这个师兄可不是吃素的,来一双他也不怕。 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两人用眼神互相鼓劲,摆出架势。正当鲁西克想狠狠教训他们一顿时,一个娇脆的嗓音响起:“火焰旋风!” “冰墙!”听风辨位,鲁西克头也不回地设下防御结界。拔地而起的透明冰壁不偏不倚地挡住汹涌的炎浪,爆发的尘风被森绿色的披风拨开,没有沾上半点。修长的身影几个灵巧的后跃,躲过迸裂的冰粒和焰气,反而是帕西斯和华尔特被打得灰头土脸。 “莉,你是太久没被我打屁股,皮痒了是吧?” 魔导师打扮的少女瑟缩了一下,手指意态悠闲的师弟,煽动战友:“大家一起上!” 多了个强力的后援,早就跃跃欲试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战斗。鲁西克也打起精神,先用一打冰弹让菲莉西亚手忙脚乱,紧接着两个辅助魔法——和相继加持。身形一闪,轻松避开两个师弟来势凶猛的扑击,左足用力一蹬,同时一道白光从刀鞘激射而出,直取华尔特的咽喉。下意识格挡的弯刀根本招架不住如此凌厉的一击,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另一头。帕西斯仗着身法灵巧,险险闪过指向自己的攻势,但他也只能勉强跟上师兄飘忽迅捷的动作,丝毫压制不了他。 “劈雷!”缓过气的华尔特发动自己的本系魔法,他很聪明的没有对准鲁西克,别说肯定轰不开他的防御,只怕人也劈不到。 两道金黄的闪电打在白发少年附近,尘土飞扬,脚步不由得一顿。就这么一耽搁,菲莉西亚的救援赶到了:“流星光雨!”十几枚闪耀的光箭应声劈下,声势浩大。 花俏!眼一眯,鲁西克连应付都懒得,食指在空中划出水蓝色的符文,准备让她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法术对决。 一圈圈放射状的涟漪荡漾开来,光箭连水铠外围的隔膜层也没能穿透,很多还没有准头,落空都算好,有两发差点打中帕西斯,火得他转头想骂人。 “啊——”少女的尖叫堵住了他尚未出口的脏话,菲莉西亚拎着长袍的下摆满场乱跑,“救命呀!蜈蚣!” “笨蛋!那是幻象!”没看到她所说的蜈蚣,帕西斯立刻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大喊。 “你在看哪里?”鲁西克瞬间欺到他面前,一下侧踢送他去和华尔特相亲相爱,躺成一堆。与此同时,菲莉西亚慌不择路下摔了个狗吃屎,高高撅起的小屁股挨了一枚水球:“礼尚往来。” “……我生气了。” 随着压低的女声,一连串攻击魔法彻底改变了战局:“爆炎!风刃!水箭!雷牙!岩刺!” 鲁西克狼狈万状地躲闪,护身的水铠在爆炎的轰击下就碎散成飞溅的水沫;之后的风刃更是铺天盖地,避无可避,他索性用斗气硬生生地吃下;水箭无妨,他还请对方;雷牙他躲是躲开了,余波还是电得他浑身软麻,险些被冒出地表的尖锐石笋戳穿脚底板,但还是失去平衡,滚了两圈。 帕西斯和华尔特也惨遭池鱼之殃,不过看见师兄吃鳖让他们大为振奋,双双跳起。比他们更快一步,鲁西克起身重整态势,拨开挡住视野的散发,水青色的眸射出冰针般的锐芒。 菲莉西亚这小怪胎在魔法上的天赋的确无人能及,简直不能用常理度之。 既然她认真起来,自己也不得不卯足劲拼了。 不再一味狂轰烂炸,菲莉西亚念出简短的起动语,将一个提升攻击力的和一个有朦胧效果的分别加持在华尔特和帕西斯身上;而鲁西克也对自己施展了暗系中段的防御魔法。 “先消耗他的力气,我会给他最后一击。” “嘿,看我们的吧。”不顾酸痛的四肢,华尔特斗志高昂。帕西斯斜了菲莉西亚一眼:“你别再摆乌龙就好。” 神色一凝,三人再度缠斗在一起。 如果把华尔特比喻为勇猛的苍鹰,帕西斯是轻盈的燕子,鲁西克就是优雅而灵敏的猎豹。两只猛禽配合默契的攻击也无法对他造成丝毫伤害,若非菲莉西亚不时丢几个扰乱的魔法,他们早就趴下了。 但鲁西克的情势也不妙,反而得用两个师弟做挡箭牌,不然拉开距离,菲莉西亚一个大面积魔法扔下来,他铁定完蛋。而他抽空射出的冰枪被坚固的防壁挡下,幻术也不再起作用;加上他魔力有限,对方却是用之不竭,只能尽量节省,依仗斗气硬接那些偷袭的小法术。 “衰弱射线!” 见他们打得精彩,帕西斯也不禁手痒,新学的死灵魔法出炉。可惜他鲁西克就不放在眼里了,手指疾翻,一面晶蓝色的盾牌在掌心成型:“镜盾!” 灰色的光线经过巧妙的反射正中华尔特,效果奇佳,当场一个倒栽葱摔在地上,气得哇哇叫。然而这一幕给了菲莉西亚灵感,小小的手掌挥出繁复的花样,三个颜色不同的咒文圈交叠出现:“水之链风缚暗锁。” 话音刚落,白发少年的脚下浮现水蓝色的魔法阵,向内收拢的晶莹细链被淡青的斗气震散,连同随之套紧的无形绳索,但是最后如蛇缠绕而上的黑色雾气就后继无力了,被绑得严严实实。 算准了时机,菲莉西亚终于成功拿下实力强大的对手。 欣喜的帕西斯正要摘取垂手可得的胜利果实,一道螺旋状的气劲阻止了他:“三个打一个,胜之不武。” “安迪!”挣脱黑雾的鲁西克踉跄了一下,呼吸不稳地唤出来人的名字。一手托在他腋下,驻枪而立的少年浮起刀光般锐利的笑,完全不同于平日的温和形象:“这帮小鬼太不象话了,露西,给他们一顿板子尝尝吧。” “正有此意。” 啊啊啊~~~两个师兄加起来的威势可怕到等同噩梦,帕西斯和还趴在地上的华尔特不禁在心里发出哀号;菲莉西亚也犹豫不定。这时,和安迪一起闻声而来的玛丽薇莎双手合十,全身涌现出柔和的白光。 “治愈!”两个白魔法一视同仁地飞向华尔特和鲁西克,解开了前者所中的诅咒,也治好了后者所受的擦伤。帕西斯不平地指着自己:“玛丽,我的呢?”他也很累耶! 微笑着帮他恢复体力,玛丽薇莎随口道:“加油哦。”这句话是导火线,临时增加了一名成员的五人又分裂成两个阵营,打得翻翻滚滚。 “暗黑之击!” “绿刺之幕!” 鲁西克和安迪不约而同地选择摆平最难缠的菲莉西亚。三发漆黑的光箭打在慌忙张开的屏障上,一阵摇晃后两败俱伤;张牙舞爪的荆棘跟着破土而出,不但遮蔽了菲莉西亚的视线,也缠住她娇小的身躯。 闪耀的枪尖流转着银蓝色的电花,切开空气,以漂亮的直线轨迹贯穿了华尔特的防御网,轻松击飞弯刀。帕西斯急忙卡位,用令人眼花缭乱的攻击拖延时间,让战友去捡回武器。安迪哪会被他这点小虚招所骗,毫无花巧的直击再次发威,带起猛烈的气浪,破开地面,碎石纷飞。光是余波就使帕西斯站立不稳,连退数步。 发觉突刺这两个小辈吃不消,安迪体贴地改变战术,迅速的纵横劈砍让华尔特上窜下跳又不至于太快出局。而帕西斯和鲁西克是以快打快,一个轻灵如风,一个流畅若水。但是再敏捷的翅膀沾了水也飞不起来,帕西斯就受困于这种束缚,越打越没信心,全是仗着一口硬气勉力支撑。 呜~~~我要死了~~~快报废的身体突然涌入一股暖流,疲倦则如潮退去,心知是玛丽薇莎的救援,他精神一振,招式跟着变得有力。鲁西克向玛丽薇莎投去一瞥,从她的眼神领悟到此举的意义——差不多了。 微微一笑,他收起剑势中的锐气。 本来就是为了教育出发的比试,真的变成决斗可得不偿失。 渐渐的,笼罩全场的战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由心而发的投入和愉悦。 “看我的火焰十字切!”摆脱了荆棘的菲莉西亚提着一把和她的身材不符的长剑重新加入战局,与帕西斯携手对付鲁西克。玛丽薇莎不时扔进一个恢复术和小型结界,平衡双方的优势,笑声和惨叫间或响起。 肖恩坐在枝桠上,津津有味地啃树果,面带微笑地看着徒弟们互相切磋。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在岛上待了三年。安迪和鲁西克迈入“青年”的门槛,后者的身高更是快和肖恩持平。每次看到,做师父的都心有不甘。也许是精灵血统的影响,鲁西克的身材并没有变得壮实,仿佛榆木般削瘦有力,容貌也出落得越发秀美,难怪帕西斯和华尔特私下叫大姐叫得起劲。当面不敢叫,会被扁得半个月下不了床。 而安迪的外表还是不变的温文尔雅,只是眉间的贵气少了,转为内敛的英朗。倒是今年十八岁的华尔特有了“阳光青年”的稚形,看得出再过几年会成长为强壮的男子汉。玛丽薇莎俨然小少女的模样,尽管相貌一般,举手投足却带着怡人的气质风韵。菲莉西亚离她的目标——有曲线的身材还远,清秀的娃娃脸更提高了幼稚度,人人依旧当她是小丫头宠。 和她同样可怜的是帕西斯,苦练了三年,身高只窜了四公分,连160都不到!郁闷得他想撞墙!肖恩却开心得要命,经常抱起他殷切嘱咐:“帕尔,慢慢长,不要像露西那样。” “我要长高!”帕西斯在他怀里挣扎,抓狂地大喊,“我要长成山那么高,一脚踩扁华尔特!” “做梦去吧。”某人在旁边窃笑,气得他手舞足蹈,要冲过去跟他干一架。 “乖。”肖恩安抚,空出一手抚摸他的银发,“马上就会长高了。你小时侯营养不良,体质又偏脆弱,发育才晚。时候到了,就会咻咻咻往上长。”帕西斯泪汪汪地瞅着他:“真的?” “当然了,不过我是希望帕尔长慢点,陪陪我。” “那我陪肖恩师父。” “帕尔~~~”肖恩感动地抱紧孝顺徒弟。鲁西克无力地道:“你们俩,耍宝耍够了没?”安迪笑着接口:“去洗澡吧,冲凉还是泡温泉?” “冲凉!”菲莉西亚高兴得蹦蹦跳,随即人小鬼大地叮咛,“不许偷看哦!”帕西斯斜睨她:“谁要看你那种没有料的身材啊。”要看也是看玛丽,不过那样露西会打爆他的头。 “矮冬瓜!” “你在说你自己吧!矮冬瓜加洗衣板!” 其他人对他们的吵架早已听得耳朵起茧,都不理会,只有肖恩好言相劝。但是他不知道,他本身就是两人结仇的主因。 肖恩师父是我的!两个独占欲同样深厚的小鬼恶狠狠地互瞪,下达第101封战书。 好不容易,气鼓鼓的菲莉西亚被玛丽薇莎拖去洗澡,帕西斯也被鲁西克拎走。 “露西真的是男的耶。” 看到猎装下露出的白皙胸膛,本来不知把眼睛往哪儿放的华尔特面露失望,帕西斯叹息连连。鲁西克停下解扣子的手,笑得森冷:“你们俩,看了我的裸身无数次,还有那种错误认识吗?” “哇——” 大浪掀起,浇得两人头昏脑涨,咕嘟嘟直喝水。最后帕西斯拼命挥舞一件充当白旗的白衣服,才结束了这场一面倒的战斗。 解开草绳,一头宛如月光的柔软发丝自然披散。瞥见这一幕,安迪也不禁暗暗惋惜:这个师弟没生成女的,实在暴殄天物。 不用说,最饱眼福的就是以拉克西丝为首的一帮女观众了——个个都是美男子啊!唯一遗憾的是希莉丝,因为记忆的视角是肖恩,她看不到她最垂涎的那个人。 “起风了。”拂了拂浸湿的刘海,鲁西克敏锐地感到空气的变化,“肖恩师父,马上就风之月,刮北风了,今年我们去尼普亚斯大陆吗?” “嗯…去吧,帕尔和华尔特已经嫌岛上无聊了,去外大陆游历一下也好。” 话音刚落,正玩水的两人齐声欢呼。安迪弹了下手指:“对了,风之月有两个人过生日,帕尔和肖恩师父,我们一起办场盛大的庆生会怎么样?”帕西斯叫好不迭。肖恩却全身一震,鸵鸟地把头埋进岸边的衣服里:“不要,我不要过生日。” “肖恩师父?” “我不要变成三十岁的中年人啦!” ……原来如此。众人体谅他的心情,纷纷安慰。 “没关系,肖恩师父就算长到五十岁,也是潇洒如昔!”华尔特首先拍马屁。帕西斯附和:“是啊,年龄不代表什么,关键是长相、气质。” “只要肖恩师父不说,没人看得出你快三十岁。”安迪的劝解让肖恩很不是滋味,好象在说他幼稚。鲁西克更毒:“放心吧,你那张脸和莉有得一拼,人人都会以为你和我同辈。” “可恶!露西!” 离开肯林岛的前一夜,也是寿星之一的帕西斯亲自下厨做了顿丰盛的佳肴,充分利用岛上的资源:烤得刚刚好的松子饼外皮松脆,内馅温软,涂上厚厚的野莓果酱,浓甜里带有甘香;金黄色的鹿腿洒上迷迭香的粉末,鲜嫩多汁而不肥腻;滋味鲜美的山菌和松甜的马铃薯熬成大锅的浓汤;还有海带鱼头汤和清爽的梨麦酒任君挑选,光看就令人食指大动。 “帕尔的手艺真是天上地下无人能及。”肖恩满脸幸福地大块朵颐。余人以猛烈的点头赞同他的评价。惟独菲莉西亚噘着小嘴,闷闷地道:“我做的更好。”根本不屑和她比,帕西斯殷勤地帮师父倒酒。玛丽薇莎递给他一个装得满满的木碗:“帕尔,你也吃啊。” “没错,今天你也是主角。”安迪扬扬手中的酒杯,“祝你在新的一年里长高。”鲁西克露出浅而真挚的笑容:“打败华尔特。”被他点名的人努力咽下口中的鹿肉,哇哇大叫:“打败我?做梦!……我祝他厨艺更精进。” “身体健康。”玛丽薇莎诚恳地道。菲莉西亚不甘不愿地吐出祝词:“成为像威迪一样的男子汉。” “我希望帕尔一生平安,快快乐乐。” 肖恩的祝福平凡朴实,却包含着为人师者最大的期许,湿润了帕西斯的双眼。 这些温暖的话语,温暖的人们,是他灰暗的一生唯一的光,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的珍宝。 “那个…我拉首曲子好吗?” “好啊,还从来没听帕尔拉过琴呢。”肖恩首先响应。受到鼓舞的帕西斯拿出小提琴,架在左肩上,熟悉的触感立刻抚平了他内心的恐惧。 多少次午夜梦归,惊慌地左顾右盼,生怕是空梦一场,一睁眼,他还是那个卑贱的娈童,过着看人脸色的卖笑生活,但现在,噩梦终于真正远离。 环顾每一张亲切的面容,碧眸渐渐浮起坚定的决心。 他要守护这些人,不计一切代价! 连同那个没曲线的小丫头。 悠扬动听的旋律飘荡在篝火上空,伴随着华丽而清澈的歌声,在遥远的未来成为悲哀的余响,为逝去的幸福,也为残酷的命运。 再次从哈德伦港搭一艘三桅大船前往位于西南方的大陆尼普亚斯,华尔特还是照旧晕船,喝了师弟给的药后,一睡不醒。肖恩等人大惑不解,帕西斯解释:“岛上没有治晕船的草药,我只好用安眠药代替。” “……” 然后,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就趁火打劫地在某人脸上画乌龟,吃定他醒了也无力报复。 经过数月的航行,天气越来越热,来自北国的安迪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症状。他帕西斯就悉心调理了,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也着意侍侯。一天,鲁西克询问师父:“为什么会热成这样?” “因为已经穿过日照线(注:相当于地球的赤道),尼普亚斯大陆还要热,靠北的夏尔玛就很冷。” “那莉不是会晒成小黑炭吗?我不要!”菲莉西亚大受惊吓。安迪用有些虚弱的声音安抚:“不用担心,莉是晒不黑的肤质。南方联盟也很热,你都没有晒黑。”差不多吐习惯的华尔特再度生龙活虎地发言:“我比较想去夏尔玛,听说北方多美女。”帕西斯双目一亮:“真的吗?” “哼,色鬼。”菲莉西亚唾弃,拍拍稍微有起伏的胸部,“美女这里就有!”帕西斯斜睨的视线充满鄙视:“凭你这种身材?” “是啊,莉还要加把劲哦,争取长成丰满的成熟女朗。”华尔特的审美观和师弟一样。肖恩奇道:“为什么女孩子一定要变得丰满?” “这样才能生很多小孩啊!”异口同声。 “咦,不是去甘蓝菜田就行了吗?” “……” 虽然早就知道师父纯到什么程度,众人还是愣了半分钟有余,再一言不发地各自散开。 尼普亚斯大陆远比艾斯嘉大陆小,只有约莫三分之一的面积,人口也不多,但是风景秀丽,战乱颇少。在北部的大港梵特拉下船,帮包括自己在内的每位成员买了防晒斗篷,肖恩翻看旅游手册:“尼普亚斯总共有三个大国:拜亚帝国,圣森帝国和因裘拉联邦。不过圣森帝国因为精灵多,据说黑之导师一直在那里出没。”菲莉西亚一把拉下气闷的面纱,吃惊地道:“黑之导师!?那个黑猩猩大坏蛋也在这里?” “他对复仇真执着啊。”安迪感叹。华尔特想入非非:“说不定他和魔族公主是一对,才会这么痛恨精灵。”玛丽薇莎同情地道:“那他一定很难过。”菲莉西亚嗤鼻:“妈妈才不会喜欢那个丑八怪呢!” “嘘!”鲁西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岔开话题,“黑之导师的事先放一边。肖恩师父,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嗯…就一个个国家兜好了,离这里最近的是崇拜湖月女神的水国达尼雅。” “货币和语言都相通吗?” 肖恩还没回答,帕西斯手指附近一群正和工头争执的搬运工,叫道:“他…他们说的话好奇怪!”余人顿时心有戚戚焉:若无法勾通,他们不就寸步难行了。肖恩笑着摆手:“没事,没事,通用语是相同的,只是有点口音,多听听就听得懂了。”细听那些搬运工的话,确实有些单词很耳熟,帕西斯等人如释重负。 “这就是所谓的‘方言’吧?不过,日常对话也用通用语,似乎不合常理,每个国家的母语应该都不相同才对。”鲁西克为人细致,在新鲜感之外还发现了异常。 “这是圣职者的功劳啊,他们经常往来三块大陆传教,靠海的区域影响尤其大。不过有些国家很排他,至今还信奉自己相信的神明,视外大陆的移民为异教徒,我们要小心避开这些地方。”肖恩称职地担起导游的责任,将旅游手册卷成筒状,指着一个方向,“走吧,去前面的菜市场逛逛,那里有卖好吃的水果。”菲莉西亚振臂欢呼:“耶——莉要吃水果!”包成粽子的其他人也急切盼望一解干渴,消暑去热。 熙来攘往,热闹拥挤的市集里,突兀地出现一抹全黑的身影。 及腰的乌黑长发,宽大的黑袍,清俊的脸庞苍白而死寂,空芒的目光虚浮涣散,宛如一缕孤魂。他不快不慢地走着,不时被匆忙路过的行人撞一下,也不着恼,晃了晃就继续迈步。 突然,他胸前的挂饰发出微芒,颤巍巍地抬起,仿佛呼应一般,黑眸染上疯狂的血色。 指示仪有反应,这附近有精灵! “露西,我要吃西瓜!” “真拿你没办法,不是刚吃过吗。” 掌管财政的青年无奈地瞅瞅撒娇的小师姐,一边转身一边随手拉下兜帽,“我去买,你们在这儿等我。” 白发……是月精灵。 修长的手指锁定目标,力量蓄势待发,蓦地一凝:不是尖耳朵。 是半精灵?吞吐不定的黑色火焰象征着主人犹豫的心情:杀?还是不杀? ……算了。垂下的手臂隐含疲惫:若是把精灵血统的人包括进去,范围太大了。 反正还有一个夏尔玛大陆等着我。 清冷的笑意浮现,黑之导师转过身,走向北方。另一头,棕发青年拨开人群接近,大呼小叫:“露西,露西,要不要我帮忙拎?” “那你帮我拿一个吧……肖恩师父?”鲁西克困惑地看着像被施了石化术的师父。 “啊…没事,我看错了。”回过神的肖恩搔搔头,寻思:维烈今年应该四十多岁了,不可能还那么矮。 唉,不知道我们有没有相见的一天。 “走吧。” 纯白的意识世界,响起一个清越的男性嗓音: “那是阳。” “真…真是杨阳?”尚未从震惊中平复的莎莉耶结结巴巴地反问。希莉丝低喊:“不可能啊!阳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年代!” “可能是记忆错乱,总觉得那个背影有点怪。”诺因蹙眉回想。拉克西丝沉吟道:“不,应该是我们都认识的一个人。”克鲁索反应迅速:“莫非是维烈宰相?” “维烈!?”诺因和莎莉耶异口同声地惊呼。希莉丝击了下掌:“对了,黑之导师时的维烈是跟阳长得一样。”诺因咋舌:“他缩水了?” “魔族可以任意改变外形啦,后面他还要用那个样子和肖恩打呢。” “什么!”这回连拉克西丝和克鲁索也大吃一惊,随即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色:肖恩是圣贤者,的确参加过降魔战争。 “老妖婆,很多事你早就知道吧。”没有看漏他们的小动作,诺因眯起眼,“包括那家伙是圣贤者。” “啊——肖恩是圣贤者!?”莎莉耶尖叫,她不懂古代语,之前都是鸭子听雷,纯粹当看默剧,“他那副德性哪像是圣贤者!” “没错,维烈曾否定过,他不像说谎。”希莉丝也难以置信。 “大概里面还有什么内情。”说归说,拉克西丝已经心下有数——朱特曾带回席恩的情报,“继续看吧,这么一打岔,搞不好几年过去了。” 意识世界的时间远比外界快,尽管他们觉得漫长,实际只过了几个小时。 随着精神的集中,众人脑中再度浮现画面…… “露西!露西!” 银发少年抱着一本厚皮册子,追上前方修长的身影,眼巴巴地瞅着他,“我做的帐本,你看看怎么样。” “嗯,很工整。”细心浏览了一遍,白发青年夸奖,一手抚上师弟的小脑袋。帕西斯绽开喜悦的笑靥。见状,鲁西克的眼神也柔和下来,浮起深深的爱怜。 私心里,他是宠帕西斯胜过华尔特,因为他不幸的过去,因为他坚强的根骨。 “帕尔很有当家人的素质,过来,我教你怎么打算盘。” “是!” 亦步亦趋地跟随崇拜的师兄,帕西斯活象腻着主人的小狗。 千年后,也有一个金发少年提着小木剑,师父长师父短,追着他到处跑。 这就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 在一旁督促菲莉西亚巩固剑法基本功的肖恩还不知道自己沦为废物的日子就要到了,以温馨的目光目送两人离去。 “露西!”教得差不多时,玛丽薇莎满头大汗地奔进来,一时喘得说不出话。鲁西克连忙递给她一杯水,拍背顺气。 “我刚刚去菜场和商店街看了看。”道了声谢,玛丽薇莎说明原委,“好贵哦!特别是蔬菜和一些日用品,比我们那里贵三倍还不止!怎么办?这样我们的钱很快就会花光了!” “怎么会这样,和平的地方物价应该会比较便宜啊。”安迪也不再是不知柴米油盐的大少爷,惊讶地插话。鲁西克沉吟道:“我想,可能是征税的关系。” “圣域?” “对,艾斯嘉大陆作为主战场,其他两块大陆就有义务提供物资。” “玛丽,哪些东西贵?”帕西斯已经有了当家人的自觉,提笔准备记录。玛丽薇莎回忆道:“嗯…除了水果和海产,食物都很贵。还有棉布,盐,药草和武器。” 鲁西克和安迪同时发现异常:“奇怪,粗粮也罢了,像肉类和蛋类这些奢侈品不应该会贵。” “这个我知道哦。”华尔特从外面走进来,身上带着一股酒味,显然去酒馆泡过,他为人机灵又善于结交,一向负责情报收集,“除了拜亚帝国是把太阳神当成唯一的真神,其他国家都信奉大地女神和森林女神,狩猎就被严格限制。少量的肉类也作为营养品送到前线,耕地面积更少。最伤脑筋的,这里的人排斥地侏,认为他们对大地女神不敬。” “地侏?”帕西斯和玛丽薇莎眨巴眼睛。知识渊博的安迪解释:“是一种很像地精的小生物,但是不像地精那么贪婪狡猾,善良而且喜欢翻土。”鲁西克叹道:“难怪,地侏可是农夫最好的帮手。”华尔特义愤填膺地道:“他们还歧视坎德人呢!总之除了精灵,尼普亚斯的异族都不好过。”坎德人是偷窃高手,盗贼出生的他对他们抱有一份亲切感。 “谁也不敢靠近坎德人吧。”帕西斯无力地道,随即一边转笔一边思索,“当务之急是了解各地的差价,看是大量购进还是尽快赶路。至于肉类倒不必担心,我们又不是尼普亚斯人,不用理会他们的规矩,到野地里有得好吃。” 嗯,可造之材。鲁西克暗暗点头,补充道:“尽量节省不是根本的解决方法,我们也要赚钱才行,大家出出主意。” “冒险家!”华尔特早有腹案,第一个响应。 “嗯,以我们现在的水平,应该考得上。”安迪颔首赞同,“圣域也不认得我们。至于城里,我和露西、华尔特可以去应聘一些体力活。”鲁西克和华尔特点点头。玛丽薇莎红着脸道:“我…我的手艺还行,想做点小玩意去卖,或者缝缝补补的工作。”鲁西克朝她鼓励一笑:“玛丽的手很巧,一定行的。” 帕西斯指着自己:“凭我的卖相,应该能进酒馆打工。” “时间要错开,免得肖恩师父发现,将我们禁足,自己一个人扛,结果被人家宰,甚至一枚铜币也赚不到。”细心的鲁西克做最后的修正。 于是,严峻的民生问题,就在一帮能干的弟子简单的商讨下,迎刃而解。 这时,一大一小两只米虫走进来。 “哎,大伙都在。”肖恩露出开怀的笑容,随口问道,“在聊什么?”众人默契地粉饰:“没什么,随便聊聊。” “露西,我要吃西瓜。”菲莉西亚抱住鲁西克,撒娇地磨啊磨。白发青年不为所动地斜睨她:“不能再吃了,今天你已经吃了半个,再吃会拉肚子。”菲莉西亚嘟起小嘴。安迪劝慰:“莉,西瓜现在不好吃,我们把它浸在井里,晚上就会变得很冰。” “唔……” “莉,你渴了吧,我做绿豆汤给你喝。”玛丽薇莎体贴地道。菲莉西亚扑向她:“还是玛丽好。” “我来加冰。”鲁西克无奈地叹息。菲莉西亚立刻扑回去:“露西也好!” 势利的家伙。帕西斯在心里咋舌,开口道:“不用麻烦了,玛丽,我做了酸梅汁,每个人都有份,只要让露西冰镇一下就行。” 室内响起一片欢呼。 到炼金术士公会和冒险家公会转了一圈,鲁西克在归途碰见提着竹篮的玛丽薇莎。 “玛丽,怎么是你,帕尔呢?”他以自然的动作接过满满的篮子。 “帕尔在做晚饭,我想出来看看明天的菜,这个时候会比较便宜。” “以后叫安迪或华尔特陪你,你一个人女孩子不安全。” “呃…是。”感动师弟的好意,玛丽薇莎有些赧然,随即扑哧一笑,“可是,感觉安迪和华尔特都不适合来这种地方。”鲁西克无言以对,半晌,用生硬的语调道:“那叫我也好。” 露西?玛丽薇莎一怔,强忍笑意:露西更加不适合。 路过的男女都朝容姿出众的白发青年投以痴迷的视线,还有看得太入神撞到东西的。 “啊,老板,这个给我一盒。”玛丽薇莎突然停在一家小店前。鲁西克好奇地凑过去:“这是什么?” “防晒霜。莉成天担心变成小黑炭,我想买一盒送给她。” “哦,那你呢?” “我?”玛丽薇莎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用了。”反正她又不是什么美人。鲁西克皱起眉:“为什么不用,你也是女孩子。”语毕,径自对柜台道:“老板,拿两盒。” “露西……” “拿着。”不用分说塞进她手里,鲁西克心疼那粗糙的触感,“玛丽,好好爱惜自己。”碍于天生的薄脸皮,他只能说到这个份上,再感性,他的脸就要充血了。 捧着沉甸甸的防晒霜,玛丽薇莎愣了好一会儿。 ……露西真的很体贴呢。感到身上笼罩的阴影,玛丽薇莎抬头,果然看见表情漠然的鲁西克站在向阳处,帮她挡住毒辣的阳光,情不自禁地扬唇:虽然脸总是冷冰冰的。 一股陌生的暖流,在心底荡漾开来。 就这样,肖恩渐渐发现自己无事可干。 每到一个大城市,他要依照惯例去找工作时,帕西斯就拉住他,给他看鼓鼓囊囊的钱袋,示意他不必多此一举,再用一大堆美食喂得他晕陶陶。回过神去找其他人,都说没什么需要他指点的,有问题会来请教。连菲莉西亚也变得神神秘秘,经常不见踪影。 闲到发霉,他甚至怀疑身上长出了蘑菇。 “露西,露西,给我点事情做啦!” 这天实在憋得发慌,他绕着在后院劈柴的徒弟转悠,神态语气一如乞求打赏的小狗。瞟了他一眼,鲁西克递给他一只小孩玩的陀螺,随手指了个方向:“到那边玩去。” “……”肖恩张口结舌,半晌才升起熊熊怒火,又舍不得对弟子抱以老拳,确切的说是没胆。 呜呜呜,我是师父!他只敢在心里抗议,然后怏怏离开。 “安迪,安迪,颜料够不够?我帮你去买。”找到下一个目标,他再次展开柔情攻势。 “嗯?我已经买好了。”从画板前抬起头的青年微笑拒绝,拿出一叠五颜六色的纸,“肖恩师父,这是我顺道买的折纸,你闷的话,就玩这个吧。” 肖恩怒气冲冲地跑路。 “华尔特!华尔特!……人呢?”一路搜寻地来到厨房,他探头张望,双目一亮,“玛丽,我帮你拣菜叶好不好?” “不用了,肖恩师父,这些我一个人来就行——那里有杯泡泡水,你无聊可以吹。” 连温柔的玛丽也……肖恩几乎绝望了,但他还是拿走那杯泡泡水,狠狠地吹,死命地吹。 再把折纸叠成的动物到处乱丢,陀螺咻咻地转。见师父玩得如此“高兴”,徒弟们都非常欣慰。 好不容易熬过中午,宝贝女儿总算冒出来,扔给他一个异能塑像:“肖恩师父,迪奥借你玩。” 又是玩! 当肖恩的怨气达到临界点的时候,打完工的华尔特回来了:“哟,肖恩师父,在帮迪奥梳毛啊,看我帮你买了什么好东西。”肖恩以灰暗的眼神注视他,对他口中的好东西不抱希望。 果然,十几只面具倒在桌上:“当当当,够你玩好几天了。” “我……”肖恩决定他受够了,正要教训这群大不敬的弟子,帕西斯在楼梯口招手:“来,肖恩师父。” “帕尔~~~”眼泪汪汪地冲过去,肖恩蹲下来哭诉,“我好闷,好无聊,好想有事情做。” “乖,明天就不无聊了。”还是矮冬瓜的银发少年摸摸他的头,摊开手上的记事本,“看我为你安排的时间表。” 纸上只有短短的三行字。 早上到中午:玩耍; 中午到傍晚:去任何娱乐设施; 晚上:睡觉。 “那家伙就是这么被他们宠成笨蛋的。” “……同意。” 习惯了米虫的作息后,肖恩倒也看开了。 反正到了野地里,他也可以劳动疏懒的筋骨,把郁积的精力发泄在怪物和魔兽头上,不知不觉在尼普亚斯大陆也闯出个的名号。因为他打起来总是一副切齿的狠样,没有人看出他是在泄愤。 越深入内地,物价越昂贵,帕西斯常为此头痛。倒不是买不起,再差的食材他也有信心做得美味,只是,肖恩的食量…… “稍微节制一点吧?”心疼师弟小小年纪就操心生计,鲁西克劝道,“肖恩师父会谅解的。”华尔特咋舌:“肖恩师父是不会说什么,问题是他舍不舍得。” “舍得才怪!”帕西斯抓乱一头银亮的短发,烦恼得想尖叫:他恨不得把全世界的食物都拿来填他那宝贝师父的无底胃袋,但这残酷的现实…… 对了!突然冒出的点子让他愁绪全消,兴冲冲地背着小提琴外出,再荷包鼓鼓地回来。 “你做了什么?”两个师兄愕然。 “哼哼哼,卖艺啊。”帕西斯得意洋洋地摇晃食指,“有我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出马,天下哪有搞不定的事。”至于使用魔曲的实情,被他选择性地忽略。 “不好了!”安迪冲进大厅,斯文的脸庞涨满红潮,“肖恩师父…肖恩师父他……” “肖恩师父怎么了?”帕西斯三人紧张地迎上前。闻声走出房间的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也匆忙下楼。 “他被一群狐朋狗友拉去娼馆了!” 众人目瞪口呆,十万火急地赶去救驾。幸好援救及时,肖恩还没有被染指,只是喝了几杯加料的酒。 “露西,我好热。”迷迷糊糊的棕发青年下意识地向最可靠的徒弟求助。另一头,华尔特和菲莉西亚正在痛扁带坏师父的人们。 鲁西克一言不发地砸下一堆冰块。帕西斯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绿色的药丸:“含着,肖恩师父,这是清火的药。” “唔……” “帕尔,你扶肖恩师父回去。”把明显神智还不清醒的师父扔给小师弟,鲁西克转向扭腰摆臀走出娼馆的老鸨。 “哎呀,你们怎么把我的客人带走了?那些大爷可都付了钱的。” “抱歉,我们的师父已经有了师母,不方便光顾这里。”面不改色地撒着弥天大谎,安迪温和地应对。老鸨媚眼如丝地靠着他,一手状似无意地拉低胸口,同时朝俊美的白发青年放电:“那两位留下也一样,就当是捧个场,嗯?”鲁西克微微脸红地转过头。安迪却以纯粹欣赏艺术品的眼光看待那对在眼前晃悠的丰满胸脯,一一卸过对方的无理取闹,始终镇定自若,看得众人从惊叹到怀疑: 安迪他,似乎有点性冷感? “够了,华尔特,莉!”制止两个越打越来劲的人,鲁西克扬声道,“回去了!”他并不打算让肖恩一辈子懵懂下去,只是不应该是这种方式。何况时候到了,自会开窍。安迪也是相同的想法:肖恩性格淳朴,适合好人家的女孩,擅长媚功的妓女会把他迷得晕头转向。 菲莉西亚就没有他们这么豁达,意犹未尽地踹了一脚,才愤愤收手。 她决不允许其他女人抢去肖恩身边的位置,当然从来不考虑帮师父找对象。 就算肖恩师父中意……哼。 经过这件事,众人三令五申,吩咐肖恩不得去娼馆。帕西斯还把那里形容为吃人女妖待的魔窟,事前严格挑选正当的酒店,才放纯洁的小绵羊进去。 此举大合菲莉西亚的心意,看他顺眼许多。 “露西和安迪要不要去纾解一下?” 某天傍晚,趁师父不在,俨然小管家的银发少年周到地建议,令白发青年失态得喷茶。 “我…我不需要。”鲁西克面红耳赤。因为精灵血统,他这方面比较淡泊,也不想拥抱心上人以外的女性。安迪实话实说:“我提不起什么兴致。” ……果然是性冷感。众人心道。 “这样啊。”看看窗外的天色,帕西斯若无其事地道,“那我们去吧,华尔特。” 噗!数道水箭喷出,然后是激烈的呛咳声。华尔特差点栽倒在地:“你、你胡说什么!”帕西斯双手叉腰,一派天经地义的架势:“男欢女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你敢说你不想去?”他今年十八岁,华尔特已经二十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有这种需求再正常不过,反正他是不觉得有任何羞耻。 “我……我……”华尔特红着脸讷讷,摆明了想又不好意思。无心听他“我”下去,早熟的师弟拎着他走路。 色鬼!瞪视他们的背影,菲莉西亚咬牙。 夜阑人静,一抹翻墙而过的白影撞上一个柔软的人体,双方都是一惊。 “呀!” “是你!这么晚不睡,在外面游荡什么?”意外地瞅着仅着单衣的师姐,帕西斯随手脱下外套,盖在她头上。菲莉西亚抿嘴不语,半晌,闷闷地道:“你回来得倒早。” “我又不是华尔特那嫩鸡,稍微过过瘾就够了。” “……” 借着月光,帕西斯看清对方脸上愤懑又不愿承认的神情,眨眨眼:“你…该不会是吃醋吧?” “谁吃醋了!”色厉内荏地大吼,菲莉西亚用力踢了他一脚,转身飞奔。在原地呆呆站了好一会儿,帕西斯喷笑,秀丽的脸庞浮起由衷的喜悦。 可爱的小东西。 圣森帝国境内有一大片绿色的草原,名为。有关它的详情,当地人都不愿说,肖恩一行只好一头雾水地上路。仗着艺高人胆大,也不怎么怕。不料,当晚就出了事。 “啊——” 帕西斯盯着一块看不出异状的地面,慌张地道,“行李呢?你们有没有拿过行李?” “没有啊。”正在扎营的其他人转过头。帕西斯急得团团转:“那行李哪儿去了?我明明放在这里的!”闻言,余人也紧张起来。华尔特猜测道:“会不会是野兽叼走了?” “不可能,我布了结界。”肖恩否决,“野兽的脚步声我们也听得出来。除非是幽灵,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安迪烦恼地耙耙刘海:“幽灵也拿不走行李吧。”碰到这么诡异的事态,他们多少都觉得有点发凉。 “莫非……”鲁西克沉吟了一下,将一根压帐篷用的铁条放在地上。众目睽睽下,铁条缓缓沉没。 “呀——妖怪!”菲莉西亚吓得抱住义父。华尔特咋舌:“果然是‘吞噬沼泽’。” “奇怪,我们为什么没事?”安迪不解。鲁西克微微蹙眉:“可能不吞活人。”肖恩一个激灵,转身抢救别的物品,却因腰上挂了个累赘,只来得及“拔出”一只背包。 “……完了。”帕西斯面无人色,“大部分干粮都被这该死的沼泽吃了。”华尔特也一脸如丧考妣:“那怎么办?” “还可以打猎啊。”安迪乐天派地安慰,手指帐篷,“睡觉的地方也安然无恙。”玛丽薇莎奇道:“咦,帐篷为什么没沉下去?” “似乎要质量达到一定的程度。”鲁西克推翻先前的认识,“从那些村民吞吞吐吐的态度来看,生物也不是百分之百安全。比如,体重超过某个数值,就会下沉——我们应该庆幸我们当中没有胖子。” 一阵寒风吹过。 这回菲莉西亚连两只小脚也搭上去,哇哇大叫:“肖恩师父,快离开这里!”肖恩安抚:“乖,别怕,莉又不是小胖墩。”帕西斯镇定下来,斜睨她:“你再重也重不过我们这些男的,怕什么。” “哼。”菲莉西亚同样横了他一眼,随即红着脸别过头。 “那我和华尔特去打猎。”鲁西克招呼师弟上路。做师父的不放心:“就你们俩太危险了。” “没关系啦,肖恩师父,我们都会风系魔法,有什么不对立刻可以逃掉。”华尔特明白师兄的用意。肖恩这才放他们离去。 直到天黑透了,两人才拖着某个巨大的东西回来。鲁西克冷漠绝美的容颜笼罩着罕见的铁青色;华尔特更是无颜见江东父老地掩面不语。 “对不起,我们只找到这个。” 那是只蜗牛。 留守营地的人们沉默。 以此为序曲,开启了让帕西斯等人刻骨铭心,不堪回首的可怕回忆。 “我发誓!今后我看到一只蜗牛宰一只蜗牛!”终于走出草原的一天,华尔特暴走地大喊,把弯刀挥得虎虎生风。菲莉西亚双目充血,阴恻恻地笑:“我要将它们剁碎。”玛丽薇莎捂嘴做反胃状:“我也吃腻了。”鲁西克一言不发地弯弓搭箭,射穿一片树叶,连同不幸路过上面的某软体生物。箭法神准,令人叹为观止。安迪拍手,道:“射得好。” 帕西斯气息奄奄地趴在师父背上,还没有从后遗症中恢复。 “蜗牛很好吃啊。”唯一没受到影响的肖恩笑着发表意见,“虽然粘粘的有点恶心,但肉有嚼劲又鲜美。”众人以杀气腾腾的目光瞪视他。 蓦地,肖恩向后一跃,没抓紧的帕西斯颠了下来。肖恩急忙托住他塞进安迪怀里,这一分神,一大团胶状的物体兜头罩下,把他整个人包在里面。 “肖恩师父!” 没有听见徒弟们的惊呼,冰凉而滑溜的触感将肖恩的意识抛进遥远的过去。 加剧的窒息感化为逼近死亡的恐惧,他惊慌地挣扎哭喊, 宛如阳光划破乌云,和他面容相同的小男孩推开手足无措的母亲,冲到他面前, 涌入肺部的新鲜空气中断了影象,肖恩颓然倒地。 “没事吧,肖恩师父?”不顾他满身的黏液,鲁西克和安迪担心地扶住他。肖恩两眼无神,喃喃道:“胡椒……它怕胡椒……” “哎?”用火球立下大功的菲莉西亚愣住,“那头怪物怕胡椒吗?可是火它也怕啊。”帕西斯和玛丽薇莎面露关怀:“肖恩师父,你没事吧?脸色好难看。” “没事。”一手盖住脸,指缝里流泻出颤抖的声线,“我很好。” 席恩…… 当初离开东方学舍,一半原因是他。但是为了躲避追兵,他逃到万里之遥的尼普亚斯,丢他不知在哪个角落自生自灭。 “我们回去吧。”抬起头,肖恩环顾徒弟。诧异他没头没脑的话,众人愣了片刻。 “回去啊……我确实有点想家了。”华尔特抓抓后脑勺,“我妈妈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很好,我一直和灰羽保持联络。”鲁西克浇了师父一身水,洗去黏液,问道,“为什么突然想回去,肖恩师父?是有什么事吗?”肖恩在他探索的眼神下反射性地缩了缩,含糊道:“没什么,就是想回去。”不是不信任徒弟,只是席恩的事属于他的私人领域,他不想和任何人分享,包括菲莉西亚。 “那就回去吧。最近艾斯嘉大陆的情势很好,听说东方学舍已经撤消通缉令。” 众人欢声雷动,显然都思乡心切。 鲁西克的情报并没有错,然而,同年九月,黑之导师出现在战场上,单枪匹马全歼金龙族,威震联军,使凡人把希望统统寄托于众神的预言,不顾一切地寻找两位救世主。 一切就此脱轨。 回到家乡,每个人的心情都很雀跃。有的选择大吃一顿;有的选择逛街;而安迪的放松方式是夹着绘图工具搜寻合适的场景,最后来到一座风景秀丽的翠谷。 震耳欲聋的声响不绝于耳,远远可见一条匹练也似的瀑布直泻而下,安迪不禁感叹:“大自然果然是最伟大的。” 穿过小树林,他的双眼陡然睁到最大。 一头龙!!! 虽然以前从来没看过,安迪还是一眼认出那神秘而美丽的生物。和所有古书上的描绘一样,傲视群伦的强大,力与美的完美体现。人类在它面前,就像虫蚁般渺小。 清澈的水流沿着澄银的鳞片滑落,反射着阳光和虹彩,分外耀眼。渐渐舒展的双翼像要遮天弊日,带起闪亮的轨迹。 “等…等等!等一下!” 意识到这个举动的含义,安迪甩去震撼,跌跌冲冲地奔过去,险些连腋下的画板都掉在地上,“请您等一下!” 灿若星辰的银眸应声而转,玩味地看着这个不怕死的人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溢满惊叹、赞赏和仰慕的青灰色瞳眸,毫无阴影。 那是纯粹感动的眼神。 “你太棒了!不不,我是说……”近距离欣赏让安迪更加激动,深呼吸了好几次才不至于语无伦次,恳切地道,“尊贵的龙,如果您没有急事,可否稍微停留一会儿?我想画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实在不想放过。哪怕会被一脚踩扁,他也认了,何况他压根不担心。 那高贵的生物眼里,没有一丝暴戾。 线条优美的颈项微侧,接着响起的男性嗓音冰洌而隐含兴趣:“画我?你画得了吗?”安迪难堪地沉默,很快鼓起信心:“我…我不敢说我能把您的神韵百分之百画下来,但我会尽全力,我想挑战自己的极限!” 华光一闪,银龙的影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的银发男子,眉目如画,神情却极为冷肃。安迪被他的变化骇呆了,张着嘴发不出声。对方带着几分评估地打量他,视线落在他背的长形物体上:“那是……枪?你是战士?” “呃…啊。”安迪回过神,坦白地道,“算是吧,我学过枪法,但我的本职是画家,我也只想当画家。” “你叫什么名字?” “啊,安迪,安迪米拉尔欧斯达。” “安迪米拉尔欧斯达。”低声复诵了一遍,银龙的化身微微扬唇,“我叫麦先。” 麦先?这名字好象在哪儿听过。安迪疑惑地搔搔头,随即瞠目结舌,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你你你你是……”天哪!他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银龙王似乎感觉他的反应很有趣似地挑了挑眉,缓缓走近,执他的右手,橄榄形的瞳仁收缩了一下。 “那个,银龙王?” “这是双能够编织花朵气息,风之诗和青草记忆的手,惟独不适合拿武器。” 安迪满脸通红:“对不起,我不是个称职的战士。” “这不是需要道歉的事。”放开手,麦先翩然浮起,银眸荡漾着笑意,“明天我会再来。” “咦!!!龙!!!?” 山谷外,尖叫划破青空,肖恩等人震惊得呆若木鸡。安迪挂着梦幻般的傻笑,点了点头。 “它长什么样?”抓着他,菲莉西亚好奇地询问。其他人则遗憾没有跟去,不然就可以见识到传说中的生物了。 “嗯…很棒很棒,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棒。”安迪并非不善辞令的人,但是他觉得任何世俗的词汇都会玷污那样活生生的美丽,想了半天,只能憋出个棒字。 这个答案当然不能让菲莉西亚满意,小嘴嘟得半天高。安迪正想画张草图给她看,鲁西克指着他身后,一向冷静的语调有崩溃的趋势:“安迪,那位——” “麦先!”转过头,安迪大吃一惊。怎么回事,他不是说明天再来吗? 余人再次石化,一为来者的身份,二为来者的名字。 三首龙之一,银龙王。 “呃,抱歉。”麦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尽管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我是想问一声,北边是哪个方向?” “……” 竟然是条路痴龙!?众人的下巴滑落到地,连同安迪在内。 世人都以为银龙王是热爱和平才常年窝在白银之谷,这固然没错,最重要的原因却是他怕迷路。毕竟堂堂龙王,总是要人指路满丢脸的。 “那……那边。”安迪机械性地指了个方向。礼貌地道谢,麦先正要离去,肖恩开口邀请:“要不要和我们一道走呢?前面就是达尔拉,有美味的食物和暖扑扑的床,天色也不早了。” “达尔拉?”麦先双目一亮,“听说,那里有个非常大的图书馆。”肖恩一愣:“有是有,可是很早以前就因为战争烧毁了。”原来还是条书痴龙。麦先垂头丧气。安迪安慰道:“没关系,再走三天左右,会到西悠瓦尔,那里有个更大的图书馆。”喜欢看书,不愧是以智慧闻名的龙王。 麦先转忧为喜。菲莉西亚兴高采烈地蹦蹦跳:“走咯!走咯!” 当晚,肖恩师徒在达尔拉的某家旅馆里,目瞪口呆地看着斯文优雅的客人独自扫光四桌酒席,正准备向第五桌挑战。 麦先……好能吃。 养不起啊养不起!帕西斯在心里哀号,他养不起一条龙。但是对方是安迪的朋友,又是龙王,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下驱逐令。其他人则是胃口尽失。未免他们半夜肚子饿,帕西斯起身跑向厨房。 “来,蛋黄酥。”当某龙吃得差不多时,他端着托盘回来,喷香的热气缭绕在整个大厅里,“饭后吃甜点最好了。” “哇——”菲莉西亚欢呼。玛丽薇莎尝了一口,赞道:“真好吃!”华尔特一口气歼灭一半。鲁西克悄声道:“买蛋会不会太贵了?”他是上一代当家人,自然关心财政。 “呵呵,这不是蛋,是我用黄豆做的哦。”帕西斯自豪地抬起下巴,“口味一样吧,我琢磨了很久哦。”众人叹服地注视杯里的甜点,连连点头。 麦先舀了一勺,橙黄色的蛋酥淋了淡黄的蜂蜜炼乳,视觉感极佳。放入口中,浓郁的奶香和醇厚的味道顿时弥漫在唇齿之间,沁甜的口感让心也融化开来。 “那个,再给我一杯。”慢慢吃完,他举起杯子,期待地道。 银龙王在第三天就和新朋友们分道扬镳,一方面是在看到西悠瓦尔大图书馆的一刻被勾了魂,另一方面是考虑到队伍的财务状况。 他并不像扎姆卡特那么粗心大意。 “对不起,虽然想给你们一些财宝,可是我除了书之外没有别的财产。”抱着安迪特别赠送的画像,麦先歉然道,“我没有收集宝物的习惯,但我会想办法筹,或者叫部下上贡一点。” 好寒酸的龙王啊!帕西斯和华尔特在心里咋舌,想敲一笔的念头就此破灭。安迪诚恳地道:“千万别这么说,麦先,本来就是我们邀请你。而且…我们也算是共同旅行过的同伴了,同伴之间不应该计价。” “唔……但是给你们带来麻烦也是不争的事实。”麦先还是无法释怀,突然想到一个主意,随手一划,当啷啷!一堆金银珠宝掉在地上。 幸好因为自己这帮人太引人注目,肖恩事先布下了隔音和屏蔽结界,不然…… “哇塞!”华尔特习惯性地吹了声口哨。菲莉西亚喜爱地蹲下:“好漂亮,闪闪发光的。”余人诧异地瞅着对方:“麦先?”他不是说他没钱吗。 “这是我朋友巴哈姆斯的收藏品。” “巴哈姆斯!?黑龙王!”肖恩失声大叫。鲁西克铁青着脸道:“那个,银龙王,你的好意我们很感激,不过这份礼太重了,我们消受不起。”拿黑龙王的财宝?他们又不是活腻了! 看出他的心思,麦先笑道:“放心,巴哈姆斯已经被封印了。就算没被封印,他也不会介意,甚至根本不会发现,他糊里糊涂的。倒是扎姆卡特,他的钱我可不敢拿,一定会第一时间海扁我一顿,再把你们烧成灰烬。” ……不愧是以贪婪暴力闻名的血龙王。 无论如何,送上门的钱,又没问题,没有人会向外推。肖恩郑重地表达谢意。帕西斯上前递出一本小册子:“麦先,我看你很喜欢蛋黄酥,所以把料理过程记录下来,还有几种点心的做法,你想吃可以自己做。” “谢谢你,帕西尔提斯!”麦先开心地接过。他生性严谨拘礼,尽管内心深处接纳了这群人类,还是改不掉生硬的称呼,除了安迪。对这个青年,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情,只觉他气质很好,很投契。 “那我们走了,希望还能见面。”肖恩代表徒弟们告别。 “嗯,等我把这里的书看完,就去找你们。” 这里的书……瞥了眼规模宏伟的图书馆,众人踉跄:何年何月才看得完!? 安迪回以包容的微笑,用力挥手:“我们等你!”目送他们的背影,麦先在原地站了很久。 事后,从不后悔的龙王深切后悔:为什么没跟他们一起去。 如果他去了,一切就会不同。 时不再来。就像那沁甜的,带着真挚善意的蛋黄酥,不管他做多少次,也做不出相同的味道…… 如果要给幸福下一个定义,恐怕没有词比“短暂”更贴切。 九月中旬,鲁西克神色凝重地从灰羽分部回来,将几份报纸摊在桌上。只看了一行,爆炸的余波也席卷了其他人,其中以肖恩的冲击最大。 他立刻预见到战败将会导致的结果,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东方学舍高层的做法。 甩手罩下两层结界,肖恩用前所未有的严肃口吻道:“大家,听我说一件事。”余人惊讶地抬首,略带不安地等他示下。 “这件事和莉有关,但她也不知道。听完后,我希望你们能冷静思考,做出理智的判断。”肖恩刻意停了停,让弟子们有个心理准备。调适好自己后,鲁西克环顾一圈,道:“您说吧,肖恩师父。” “嗯,首先,我和莉都是众神预言的救世主……” “众神?预言?”虽然竭力忍耐,席间还是响起数个声音。没有介意他们的打断,肖恩点点头:“对,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过在我看来,那只是个乱七八糟的预言。不是妄自菲薄或逃避责任,我可以发誓,凭我一个人的力量,连四幽鬼也未必打得过,更别说黑之导师了!” “而预言说你能打败魔族?”鲁西克准确地把握住问题的核心。华尔特一脸难以理解:“他们真的相信?这是明摆的事实嘛——不可能!” “有众神这顶大帽子,不信也信了。”肖恩不屑地撇嘴。玛丽薇莎喃喃道:“神……真的有神吗?”肖恩露出不像他为人的嘲讽笑容:“这个嘛,我是知道他们存在,但我从来没指望过他们。”帕西斯更冷笑出声:“从不出现,也毫无建树的神,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菲莉西亚愤愤地道:“就是!他们自己不出力,却要肖恩师父替他们卖命,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他们是不是有不能出手的理由呢?”性格平和的安迪试图缓和气氛。肖恩也接纳了他的意见:“嗯,众神是否有苦衷暂且保留,总之圣域是信了,才会在我六岁的时候,把我从我出生的村庄带走。若非义父收养我——就是上一代珂曼家主——你们不会认识我,我会变成个冷血的家伙,没血没泪的战斗机器。” “肖恩师父……” “这是那帮老儿的教育方式。在他们眼里,我不是人,只是个工具。”吁了一口气,肖恩耙耙刘海,恢复了往常的神情,“其实我是幸运的。义父和姐姐都是好人,东方学舍至少也教了我本事,我看不惯的是那些所谓的长老。傻瓜也知道预言不可信,他们却深信不疑。不对比一下实力,也不想想,万一我败了,牛皮要怎么收场。” “没错,正确的做法是供个神明代理人之类的偶像出来,鼓舞士气,集合群众的力量打这场仗。”鲁西克赞同,看向菲莉西亚,“那莉在预言里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虽然她魔法天赋很高,但以她现在的水平,无论如何也担当不起‘救世主’这个称呼啊。”肖恩没有回答,在养女眉间连弹两下。 “咦!”惊呼迭起。菲莉西亚皱眉:“怎么了?你们干嘛都用那种怪怪的眼光看我?” “莉,你…你的眼睛……”玛丽薇莎结结巴巴地指着她。鲁西克干脆地道:“你自己照照镜子。”菲莉西亚依言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一照,险些尖叫。 镜中的她,左眼绚紫,右眼玄青,极为异态。 ……我果然是杂种,眼睛都两种颜色。菲莉西亚沮丧地投进义父怀里。 安抚地拍拍她,肖恩解释道:“这是,据说世界毁灭时,能创造奇迹,复苏万物。”帕西斯啼笑皆非:“这怎么可能嘛!”华尔特却面露犹豫:“可是,莉曾经复苏了一个森林。” “世界!世界耶!你以为世界和森林一样大?” “呃…是。” “会累死吧。”鲁西克语惊四座,水绿的眸子射出锐光,“当时莉就昏迷了三天,如果范围扩大到整个世界,累死是唯一的下场。”肖恩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抱紧菲莉西亚:“嗯,看到莉复苏那片森林时,我就担心有关她的部分是真的,可是我不想,我不要她背负那么沉重的命运。” “……” “我从来不是什么救世主,我只是个自私的凡人。” “肖恩师父,你不必自责。”安迪沉静地道,“要一个女孩的牺牲为代价的世界,没有存在的价值。”鲁西克双手环胸,冷冷一哂,“没错,每个人都有必须担负的责任,硬推给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才叫真正的自私。”安迪绽开和煦的笑靥:“你也从未逃避过自己的责任,你不是一直在帮助受苦的百姓吗?比起在战场上厮杀,我觉得这更适合肖恩师父。” “安迪,露西……”泪水模糊了肖恩的双眼,“谢谢。” 呜,为什么我就没办法说出那种成熟的大道理呢?帕西斯看得很不是滋味,却不得不承认:和两位师兄相比,他还差得太远。 “那么,接下来就是讨论如何对付圣域。”鲁西克用指关节敲敲桌子,俨然领导人的架势,而事实也是如此。肖恩却一反常态,厉声道:“等等,露西,我还有话要说!” “……你想说什么?” “无论如何,众神指定我做救世主,虽然那不是基于我自由意志的强制责任,但在其他人看来,我还是违背神意的罪人,甚至是人类公敌!你们跟着我,不会有好下场!” “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克制砍人的冲动,白发青年一字一字道,“那你想怎么样,拆伙吗?” “不要——”玛丽薇莎激动地道,“我不要和大家分开!”肖恩深深注视她:“玛丽,你这是不理智的发言。”玛丽薇莎毫不退缩:“不,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我不要为了苟活,一个人躲在安全的地方,这样我一辈子不会安心!” “就是啊,你想独自扛吗?”华尔特也很不高兴,“太小看我们了。”帕西斯热切地道:“对,我们可以自己保护自己。”肖恩无声地叹气: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弟子们的程度他很清楚,加起来也拼不过一个东方学舍的高手,更别说自己保护自己了。 但是,要说分离,肖恩还真做不到。 这里坐的每个人,都是他的心头肉,掌中宝。 罢罢罢。肖恩苦笑着敲敲后颈,他对自己的能力有清醒的体认,也有自信,如果在无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应战,有十分把握。那么当务之急,就是保障弟子们的安全了。 鲁西克和安迪出生上流社会,对圣域的势力比较了解,但因为缺少切身的体会,也没有谨慎地考虑,只是着眼于应对问题:“别担心,肖恩师父,圣域的目的是活捉,我们的行动会有很大的空余。” “嗯。”肖恩回了个毫无破绽的笑容。 不再隐藏实力,他用时空魔法在短期内炼制了一大堆法器。 ,能够增幅亡灵魔法,附有火焰防壁功能的项链;经过改良,距离和次数都提升的;,以反向珠为灵感,无差别反弹魔法和物理攻击的秘银手镯;一柄有扰敌作用的细长剑;以及治疗卷轴,威力强大的咒符——这些是给帕西斯的装备。 华尔特是两把精金打造的弯刀;具有隐身效果的月牙石项坠;相当于法杖的;代替盾牌,视情况张开光系屏障的;提高速度的;一打灌注了高等白魔法的储能水晶。 其他人已经有了,他又追加了几件守护的小道具,特别帮菲莉西亚订做了一套轻巧的魔法链甲。 说穿了,这些不过是以防万一的东西,肖恩真正花功夫做的,是一块能释放最强防御结界的黑宝石。 不知道师父的心思,徒弟们收到礼物都很高兴,只有鲁西克对看不出用处的黑宝石有点疑惑,但还是珍重地贴身藏起。 进入柔兰境内后,他们遭遇了追兵。 铺了一层浅雪的大地上,白衣的身影仿佛凭空出现,饶是肖恩已有心理准备,瞳仁还是剧烈收缩。 是特卫队的成员! 没料到东方学舍会把押箱法宝派出来,当下又是意外又是恼恨:特卫队个个以一挡百,是精英中的精英,与其相信预言,大材小用地派来捉他这个叛徒,不如送去战场,说不定早就打赢了! “露西,不要离开大家!”启动黑宝石,他闪身扑上。 透明的障蔽严严实实地罩住六人,帕西斯和华尔特尝试着拍打,纹丝不动,气得大喊大叫,其他人多少也责怪师父的见外。但只看了一会儿,就震撼得手足冰冷,说不出话来。 这根本不是他们能插手的战斗。 没有华丽的法术较量,花俏的招数比拼,一切都追求实效。完美,利索,毫无多余的杀伐。 烧灼视网膜的火花不断迸现,狂飙的鲜血扬起红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干掉两名剑士,肖恩被第三人拦下。犀利的枪尖划出数个圆圈,交错的弧形缠住他手上的光剑,撞击的脆响连绵不绝。电光火石间,肖恩以难以捕捉的步伐避开了长枪全部的攻击,趁着对方突刺无效收力的刹那,窜到他身侧,闪耀的光芒带起放射状的血液。 无视惯性地翻转,他扑向剩余的两名法师。对方不畏不惧地做了个手势,高热的焰流喷涌而出,化为一只巨大的火鸟,迎上半空的目标。 光剑划开一道亮线,只一击就将赤红色的大鸟分成两半,崩解的火焰被剑气刮得四散飞舞,宛如在棕发青年身后形成火的羽翼。下一秒,剑锋毫无停滞地劈碎法师的三重结界,在穿着长袍的身躯上切开一条笔直的伤口,激射而出的血花再次染红了雪白的视界。 另一名法师反应迅速地发出上百枚冰弹,构成一张绵密的巨网,彻底封锁住对手的退路。肖恩只是淡漠地瞥了一眼,毫不犹豫地抬起左足,将尚未倒地的尸体踢向他的同伴。 可怜的法师粉身碎骨。但冰网也因此砸开一个缺口,肖恩面无表情地突破腥风血雨,右手流畅地舞动,灌注了斗气的攻势穿透了两层坚固的防御,在最后一道前力阻。没有停顿,骤长的光枪从法师的眉心刺入,后脑穿出。这回溅出的不止是血,还有灰白的脑浆。 短短三十秒,却惊心动魄。 确定没有埋伏后,肖恩一手扶枪,大口喘息。刚刚一仗历时虽短,却消耗了他大部分的力气。又因为全神贯注,状态还无法调整过来。 微垂的双眸不再是清澈透明的琥珀色,而是沉淀着杀气的暗黄。 “肖恩师父……” 熟悉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闭目调息片刻,他打开禁制,粲然一笑:“没事了。” 追兵层出不穷,质量也越来越高。 伴随着增长的,是毒芽般疯狂蔓延的无力感,使灵魂仿佛被荆棘纠缠一样痛苦。 对菲莉西亚而言这是第一次尝到的滋味,帕西斯却体会了整整十一年。 和母亲为了他做卑贱的营生,却无能为力时相同的自责,再次啃啮着他的心。 他痛恨自己的弱小。 还说什么“自己保护自己”,结果还是累赘一个,只能眼睁睁看着重视的人浴血厮杀,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肖恩也渐渐感觉力不从心,敌人出现的频率太颇繁了。无论他们怎么隐藏形迹,都逃不出搜索网。东方学舍这次是卯足了劲,誓要拿下这位救世主。 体力一下降,状态也不佳。第一次挂彩时,他考虑是不是给结界加一个屏蔽功能,但是想到这样徒弟们会更加担心,只好算了。 他唯一庆幸的,是追兵当中没有熟人。 应该是姐姐动的手脚吧。喝着小弟子炖的补汤,肖恩微微苦笑。当初带菲莉西亚逃走时,他就有了觉悟。但真要和同学对上,他只有选择溜了。 朋友们当中,他最对不起的是卡修。 答应了做他的部下,辅佐他实现他的愿望,却背信弃义。 只是,卡修可以没有他,莉却不能。 一口气喝完,肖恩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木碗,眼里浮起坚定:他已经是个差劲的朋友,差劲的弟弟,决不能再当个差劲的师父。 很久以后,当肖恩普多尔卡雷回想起一切,不禁自嘲: 他的人生,全是失败的。 银光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穿过矫健的身影,将他钉死在地。 “肖恩师父!”玛丽薇莎尖叫,帕西斯和菲莉西亚拼命捶打壁面,安迪和华尔特吓得大气也不敢喘,鲁西克咬牙环顾:“是精灵?” 精灵!这个名词令菲莉西亚眼中迸出火花,染上疯狂的血色。 用力拔出羽箭,撕扯开来的血肉在暗夜里带起赤色的轨迹。因为是从背部贯穿,这一拔通过了整个胸腔,痛彻心扉。已经完全进入战斗状态的肖恩却连嘴角也没有牵动,飞快冰封了前后的伤口,止血止痛。 然而,当他解决了偷袭者,止水般的瞳化开微小的涟漪。 嘹亮的兽嚎此起彼伏,大批异形包围了这片杀戮的战场,打破了抵抗者和追击者之间的天平。 “莉……?”鲁西克第一个反应过来,看向身旁的师姐。一名侥幸从魔兽口中逃出的法师跌跌冲冲跑近,干枯的手指聚起魔力,指着黑发少女:“你这个怪物!” 破土而出的尖锐藤蔓撕裂了法袍下的人体,绞成扭曲的形状,爆射的鲜血和碎肉,象征着施虐者的怒气和快意。 震惊这一幕,肖恩停止了动作,幸好一头魔兽及时扑倒他,才没有命丧兽人战士的斧头。 随着最后一名死者的倒下,血腥的戏码才告一段落。 定定注视义父,菲莉西亚紫色的双眸充斥着狂气,用歇斯底里的语调道:“肖恩师父,我不管世人怎么说、怎么看,从以前到现在,就只有你一个人站在我身边、保护我,所以我也只看着你、保护你,谁敢伤害你,我就杀谁!如果这个世界逼迫你,我就毁了这个世界!” 余音袅袅,激荡着每个人的心湖,溅起千重浪。 “……对不起,莉。”这一刻,肖恩终于意识到他将养女和徒弟伤得有多深。只能袖手旁观,对他们而言是怎样的酷刑和折磨。 可是以他的立场,除了这么做,别无他法。 平缓的山坡铺满了洁白的风信子,摇曳出温柔的波涛,一个同样雪白的人倘徉其间,妃色的唇含着一根草叶。 他的神情并不悠闲,碧眸笼罩着深沉的阴郁,再无过去的童真和光彩。 “喂,你在这里干什么?”黑色卷发高高扎成一束,身穿链甲的清秀少女跳跃着走近,“快回去,肖恩师父不是交代过,不要分散行动。” “我这就回去。”没有和往常一样抬杠拌嘴,帕西斯立刻站起来,表情漠然地拍了拍身体。看出他的心情,菲莉西亚的眼神柔和下来:“振作点,大家都不好受。” 微微扬唇,勾起一抹讽笑,但讽刺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至少你还可以召唤几只小可爱,用荆棘把那些混蛋戳得稀巴烂,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那次只是运气好,之后有派上用场吗?”同样嗤笑了一声,菲莉西亚转过身,凝视脚下的风信子海洋,“哪,帕尔,听说死灵魔法有一种用灵魂交换力量的法术。” “是有!可是肖恩师父不肯教我!”帕西斯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门,满脸愤恨。 肖恩多少也了解小弟子的性格。 菲莉西亚笑了,这次是不带阴影的笑:“这么说,你愿意付出那样的代价?”帕西斯斜睨她:“你不也是,疯婆子。” 踹了他一脚,被灵敏地闪开。 习以为常地打闹了一会儿,两人仰天躺下,看着飘浮的白云,手无意识地牵起,相同的脉动抚平了内心的无力和痛楚。 “帕尔,一起努力吧。” “嗯。” “去西方?” 这天,忙里偷闲的肖恩坐在窗台上叠纸鸟。鲁西克走向他,提出经过深思熟虑的建议。 “对,内陆差不多都是圣域的天下,再躲也躲不了多久,贫瘠的西方好藏得多。”顿了顿,水青色的眸子浮起深深的疼惜,“这样,莉和帕尔的情绪也会稳定些。”不同于帕西斯和菲莉西亚,他也难受,却不自责。因为他自认尽了全力,受限天资和时间不是他的错。但那两个小鬼没有这么好的自我调适能力,不,应该说他们太重视肖恩了。 做师父的何尝没发觉,叹息着点头:“嗯。” 怀抱着希望,一行人匆匆上路,也在短暂的和平中,拾回曾经的快乐。 然而,遍寻不获的圣域很快推测出他们的下落,利用当地的愚民布下陷阱。 那一次行动,成功地一网打尽。 月见草的花毒麻痹了感官和知觉,被层层锁链和咒符捆住,关押在特别制造的铁笼里,命运之子以最狼狈的姿态,回到阔别了十六年的东方学舍。 细微的动作引发了强烈的雷击,抽搐的身体痛苦地蜷成一团,带起更大的金属碰撞声。 “肖恩师父!!!” 凄厉的呼唤使他睁开眼,对上一张恶意的笑脸:“乖一点,普多尔卡雷,我也不想伤你,毕竟你是预言的救世主,但你再轻举妄动,我就不得不使出非常手段了。” 没有理他,肖恩的视线定格在他身后的建筑物上。 他就好象走了一条螺旋的人生轨迹,离开这里,最终还是回到这里。 合上眼,他疲倦地坠入深沉的黑暗。 注:肖恩他们被逮到的经过,在《无法挽回的伤害》一章有叙述,所以就跳过了。忘记的读者,可以回去翻。 第四章 英雄们的安魂曲(节一) 肖恩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温和的黑发少年,笑吟吟地递给他一只据说是圣兽的蛋。 他们一起把它偷偷放在洁西卡的办公桌上,准备用所谓的让它认主。 结果成功了。出来的也是非常可爱,羽毛像火焰的小鸟。 洁西卡不领情地臭骂了一通,但他们都看得出:她其实很高兴。 怀念的景象丝毫没有褪色,棕发青年微露笑意。那清亮的叫声,也仿佛就在耳边。 不对!他陡然睁大眼:这不是梦! “雷奥,谁准许你这样对他?” 冰冷的女声带着无人能挡的压迫感,闻者腿软,指挥猎捕行动的雷奥也不例外,吞吞吐吐地道:“啊,盟…盟主。” 她是圣十字联军的盟主!?帕西斯等人惊讶地打量被随从簇拥的栗发女郎。穿着红底金纹的制服,貌不惊人,身子骨也很瘦,似乎风一吹就倒,却像她别在腰间的殷红色长剑一样,散发出巍峨如山的气势,令人肃然起敬。 “算了,你也是职责所在,我不计较,但这里是东方学舍,没必要再那么防范,这就放了吧。” “可是……” “我不想说第二遍。”骤然沉冷的语调蕴含着倍增的魄力,雷奥再也抵抗不住,咬牙挥了挥手:“放人!” 当啷!铁笼和锁链相继解除,法师们朝瘫软的俘虏释放中和毒素的魔法。年轻的盟主走上前,看着狼狈不堪的青年。衣着破烂,深棕色的长发半数盖过苍白的面容,琥珀色的眸子透出惶恐,和他以前每次闯了祸一样,胆战心惊地瞅着她。 肖恩情不自禁地往后缩,无奈麻痹的身体不听使唤,只移动了一小段距离。这时,对方已高高举起右手。 啪!重重的耳光使他别过头,嘴角划下一道血丝。 “你……!”帕西斯等人大怒,奋力挣扎,想冲上去教训这个无故施暴的女人,肖恩的称呼却让他们当场冻结:“姐姐……” 姐、姐姐!?来回扫视外表毫无相似之处的姐弟俩,众人错愕万分。 捂着肿起的脸颊,肖恩无颜以对地垂头:“对不起。”克制再扇一巴掌的冲动,洁西卡珂曼冷冷地道:“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姐姐。” “……” “爸爸死了。”这句话令肖恩猛然抬首,大睁的眸溢满震惊和慌乱,“虽然他临死还嘻嘻哈哈的,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没见到你这个不肖子,他有多么痛心。” 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肖恩勉勉强强压抑住崩溃的情绪,缩起身子,咬紧的牙关泄出断断续续的啜泣。 “肖恩师父……”帕西斯等人不忍地低喃。 看到弟弟的样子,洁西卡也不好受,但是不骂他一声,实在对不起死去的父亲。 “哭什么,难道你认为你做错了?” 肖恩一震,用手背擦干眼泪,抬起头:“不,我没做错,我…只是对不起姐姐和义父。”说着,泪珠再次摇摇欲坠。暗叹这个弟弟还是爱哭鬼,洁西卡用力弹了他一记,吐出郁积了十六年的怒气:“笨蛋!” 笨到无药可救的呆瓜!他把她们这些亲人,当成什么了? “姐姐——”肖恩一把抱住她,泣不成声地道,“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圣炎兽古拉迪乌斯落在小主人的肩头,发出欢喜的鸣叫。空出一手搂住它,肖恩继续倾泄孺慕之情。 呜呜,我不要叫她姑姑。菲莉西亚在心里嘟囔,对义父突然冒出来的姐姐没有好感,却不得不承认:是她害肖恩没见到亲人的最后一面。想到这里,她就无法讨厌洁西卡。 反正,都是众神不好!她很快找到迁怒对象。 其他人则由衷为肖恩高兴,并暗自庆幸多了个庇护者。 “盟主,差不多了。”虽然不想打扰这对姐弟,部属还是本着责任提醒。洁西卡点头表示理解,拍拍弟弟的背:“好了,肖恩,这么大的人,别让人看笑话。跟我去官邸洗个澡,换件衣服——你们也来。”瞥了眼形同人质的六人,她施加无形的命令,追兵们只得悻悻退开。 “是…是!”帕西斯等人喜出望外,纷纷冲上前扶起师父。宽慰的宽慰,擦脸的擦脸,拉衣角的拉衣角,侍侯得无微不至。 是帮孝顺的孩子呢。洁西卡哑然。她一直担心弟弟的流浪生活,现在看来是过得很好。 临走前,她不忘对掩不住嫉恨的雷奥扔下一句:“你的功绩我会上报。” 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肖恩恢复了活力,再次穿上的褚色长衣却让他感觉拘束。走出浴室,不见徒弟们的踪影,他惊慌地左顾右盼:“姐姐,莉她们……” “他们在吃饭,孩子毕竟是孩子。”笑了笑,洁西卡招手,“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肖恩依言走过去,坐在姐姐身旁。 因练剑而粗糙的手抚上他的脸,缓缓摩挲,洁西卡轻叹:“你长大了。” ……姐姐老了。肖恩心痛如绞,清晰地看见对方鬓边的白发。 她才三十六岁啊! 根本无法想象她这么多年一个人是怎么撑下来,肖恩再次紧紧拥住她,嘶哑地呼唤:“姐姐。”这一刻,他连道歉也说不出口。 “笨蛋。”敲了下他的后脑勺,洁西卡挣开他的怀抱,神态淡定从容,“姐姐用不着你瞎操心,你自己的事才头大。”肖恩还是牵着她的手,擦去沁出眼角的泪:“对了,那些老家伙竟然不说话?”洁西卡冷笑:“这里是圣域,东方学舍的地盘,他们还怕你飞走?买我个面子而已。” “……姐姐,我只有照他们的意思去做了。” 洁西卡没回答,因为她看出弟弟还有后续,“但是莉…就是那个黑发的女孩子,她是世界之相,我希望你救救她,不要让她步上我的后尘!” 无奈的叹息逸出唇:“肖恩,我很想答应你,但你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他们是让你乖乖听话的人质,雷奥会没动过手脚?”肖恩握紧拳头,重重擂在沙发上。 “我会想办法,你就朝众神下手吧,也许会有一线机会。” “嗯。”原本明朗的眉宇凝聚着阴云,洁西卡刚伸手想抚平,一个清越的声音传来:“肖恩师父,你洗好了?我们留了饭菜给你。” 帕西斯端着托盘走进房间,身后跟着菲莉西亚等人。 “谢谢。”笑着接过托盘,肖恩端详每个徒弟,“都吃饱了吗?”众人异口同声:“嗯~~吃饱了~~” “身体有没有不对劲?” “没有。”这次是咬牙切齿声。肖恩捏捏帕西斯的左颊,笑道:“别苦着脸,肖恩师父会想办法。” 你都自身难保了!众人的眼神传递出相同的怨气。洁西卡感叹:没威严的师父。 “洁西卡小姐也解不开我们身上的咒术吗?”看出师父的义姐是个可靠的人,鲁西克期待地问。洁西卡苦笑道:“抱歉,我无能为力。”众人一致叹气,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那个,肖恩师父,先吃饭吧,冷了就不好吃了。”玛丽薇莎首先振作起来,帮师父系好餐巾。肖恩实在没胃口,象征性地塞了几口。见状,帕西斯向主人借了茶具,泡让神经放松的药草茶。 “你很能干呢,叫什么名字?”香气扑鼻的液体确实舒缓了身心,洁西卡忍不住夸奖。 “帕尔,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在这位威仪天成的女性面前,帕西斯也有点抬不起头,怏怏地道,“我也不能干,我只会泡茶做饭。” 洁西卡笑了,为他的孩子气:“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我就不会煮饭,但我一向认为我很能干。何况你还小,未来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尽管内心的自责没有减少,帕西斯还是稍稍释怀,低声道:“谢谢你。” “其他人也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是老大,菲莉西亚,小名莉。”菲莉西亚抢先道,轮流指过去,“他们是安迪、玛丽、露西、威迪和帕尔。”被她点到名的依次行礼:“您好。” “你们好。呵呵,肖恩,你收了一帮好徒弟。”洁西卡欣慰弟弟的眼光。安迪仿佛下定决心似地踏出一步,道:“请问,战争马上就会爆发吗?”洁西卡愣了愣,眼底闪过深思:“应该快了。魔族的动向很微妙,看得出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我们这边只等肖恩和众神勾通后,就宣布开战。” “那,我们想参战,可不可以?” “不行!”差点捏碎茶杯,肖恩厉声道,“你们这帮小鬼,凑什么热闹!”安迪毫不退缩地直视他:“肖恩师父,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总之你们给我乖乖待在这里!”肖恩一口打断。他是没得选了,但徒弟们决不能有事。何况万不得已时,还有玉石俱焚这招可以用,不信那帮老家伙不怕。 “别生气嘛,肖恩师父。”菲莉西亚不失时机地撒娇,抱着义父的脖子蹭啊蹭。鲁西克更轻轻松松就压倒了师父的气势:“你才给我听好了,我们不是随随便便做的决定。东方学舍的势力太大,正面对抗毫无胜算,但是在战场取得功勋,他们就不能明着摆布我们。” 软硬兼施,换作平时肖恩早就屈服了,这会儿却死咬着不肯松口:“不行!绝对不行!”看出师父是铁了心,弟子们面面相觑,暂时收兵。 华尔特开口道:“洁西卡小姐,众神到底想让肖恩师父做什么?就冲上去跟魔族打?”洁西卡沉郁地道:“好象要给他什么指示,具体谁也不知道。”安迪不禁皱眉:“那联军把他置于什么样的位置?” “老实说,各位异族族长,还有我们这些军部的首脑,从来没把我这傻弟弟考虑进去。一来,众神的预言太模糊不清,让人难以相信;二来,他自己也不想管了,谁还会指望他?” “我……” “肖恩,你可得有心理准备。你那些朋友,每个都想揍你一顿。”洁西卡眯着眼注视弟弟,目光严厉。菲莉西亚直直瞪回去,大声道:“肖恩师父是为了我!他们要揍,揍我好了!” “莉!”肖恩急忙圈她入怀,揉乱她的发,“胡说什么!”洁西卡微微一笑:“这是感情问题,他必须承受。如果哪天你的肖恩师父丢下你跟女人跑了,你不会想揍他吗?” 我会杀了那个女人!菲莉西亚咽下到嘴边的话。肖恩哭笑不得:“姐姐,你那什么比喻嘛。” “不过,也有人不光是生气这么简单。”洁西卡话锋一转,“像贝姬、布修他们,能够理解你的选择,私心里还为你高兴。但卡修这样责任心重的,就把你的行为视作逃避了。”肖恩的神情黯淡下来。 “还有,卡修和艾咪结婚了,女儿罗莎米亚今年十五岁。” “啊…他们结婚了?”肖恩打击更大。对堪称绝世美女的爱蜜莉,他抱有一份青涩的好感。洁西卡哪会不清楚弟弟的心思,淡淡地道:“艾咪太高傲了,不适合你,还是贝姬好。”肖恩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贝姬!?姐姐,你想害死我?她小时侯一直把我当沙包揍耶!” 好可怕的女人……帕西斯等人不寒而栗,向师父的童年致以诚挚的哀悼。 “呵呵,她现在可是温柔的大美人,你一定会喜欢的。”洁西卡信心满满地笑道。菲莉西亚嘟起小嘴,占有欲十足地抱紧义父:讨厌,肖恩师父是我的,退一步也是我和帕尔一人一半。 她和帕西斯就这样无视肖恩意愿地把他瓜分了。 肖恩摇摇头,无法想象。洁西卡理智地打住叙旧:“总之,等那边的事了结,你就跟他们好好谈谈。我和底下商量,尽量让你晚出场,最好是当个吉祥物。” “姐姐!”肖恩严词抗议,“既然我已经被他们抓来了,也只好出份力,你怎么能把我当吉祥物处理!听你的形容,军部的人头脑都清醒,这很好,但是他们也没办法提振士气,对吗?” “……嗯。” “所以咯,我想我的用处就在这里。那帮老家伙指望我单挑魔族,这是痴人说梦。不过对手只有黑之导师的话,我还可以拼一拼。” 洁西卡的嘴角几不可察地一抽。 “九月之战的经过我看过报纸,可以说全是因为黑之导师才一败涂地。不解决他,士兵的斗志就提不起来。他也是魔族的主心骨,干掉他比干掉魔王更有用。本来我是没有把握,可是我想到一个主意——叫众神吐点东西出来,不然我就弑神!他们把我的人生搅得乱七八糟,还继续闲闲纳凉,我决饶不了他们!”肖恩越说越愤慨,一番话大快人心,洁西卡却愁眉深锁。 “万一你败了呢?” “呃,我也担心这一点,但事到如今……” “不必说了。”洁西卡语气强硬,“一旦你接受神旨,大贤者也拿你没办法。战斗的事交给我们,你只要在开头亮亮相,背我写的稿子鼓舞大家就行。” 她决不会让弟弟上战场,因为她知道黑之导师是谁。 维烈赛普路斯。 曾经寄住在珂曼家四年,对她和肖恩都非常重要的少年。 第一眼看到记录水晶里的影象,她震惊得全身僵硬,连忙提出交涉。魔王的回复是:之后几次更是石沉大海,根本不屑理会。 在九月之战亲眼目睹维烈是如何狠辣地屠杀金龙族,她就明白他本人也不会接受和解。死战已是无法避免,至少,不能让肖恩尝到那种苦涩的滋味。 肖恩困惑地皱眉。洁西卡固然宠他,却不是自私的人。眼下这么严峻的情况,她还执意藏着他,实在令人费解。就算保险起见,也应该让他上去打打虾兵蟹将。 “姐姐……”正要劝说,响起敲门声,面色不善的侍卫领着一位使者进来,传达长老们希望命运之子过去一趟的旨意。 久别重逢的师生会面,气氛只能用险恶形容。 平均年龄超过八十岁的老人联盟端坐上位,乳臭未干的青年在下面猛瞪眼,一个个用目光凌迟。 圣十字联军的权利机构是一个铁三角。顶点是以大贤者为首的长老会;其次是互相牵制的三大世家和四强国。不过近年来军部渐渐揉合了两方的势力,主因是——众望所归成为各国代表的科尔修斯克威特和洁西卡私交不错。但即使是他们俩,彼此的关系也很微妙。军队内部更是错综复杂,勉强达成一致对外的状态。总体而言还是根深叶茂的东方学舍占上风。 难怪对救世主,贤者们也摆出高姿态。 “肖恩普多尔卡雷,你可知罪?” 中央头顶无毛,长须全白的老者打破沉默,语气十分威严。肖恩只是不给面子地翻了个白眼:知你个大头鬼! “大贤者,你看他这副德性,分明不认错。”左首身穿红袍的马脸妇女仿佛自己受到冒犯似地嚷起来,“早知如此,当初选暗之子也许还好一点。” 宛如实质的杀气从棕发青年身上迸发,使大殿里的温度瞬间降低。 “臭老太婆,你还敢提席恩!”怒吼声震得四壁颤抖,“就是你,就是你们这帮老不死拆散我们兄弟!我警告你们,如果我哥哥出了什么事,我就把你们统统扁成猪头,扔到街上示众!”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位高权重的人们气歪了嘴,当下就有好几人举起法杖要严惩这个目无尊长的学生。雷奥等狗腿更是摩拳擦掌,只等一声令下好上前痛殴。 大贤者挥手制止,眼里同样跳跃着火花:“普多尔卡雷,你真是半点长进也没有。” “哼!”余怒未休的嗤鼻。不再废话,大贤者摊开的手掌上方翻腾着一团黑雾。 “?”本来以为他是要施法教训自己,却迟迟不见异样,肖恩正纳闷间,听得对方故意缓慢地道:“你大概不知道吧,雷奥把咒术的主体传给我了。” 耳边轰雷阵阵,肖恩连退数步:“你……你……” “要不要尝尝你徒弟受的苦?” 几十双眼睛一齐俯视他,带着相同的恶意。 一言不发,肖恩跪了下来,用最标准的姿势,深深磕首:“请原谅。” 收回咒术,大贤者坦然接受他的跪拜。尽管肖恩是预言的救世主,但以他的性格,不会向神明告状。而且他坚信,众神也会处罚这个辜负神恩的命运之子。 其他人更觉快意,如雷奥之流还发出奚落的笑声。 “进去吧,好好忏悔,不要再丢东方学舍的脸!” “是。” 被带到祈祷室前,肖恩正要伸手推门,反射性地侧身闪过偷袭:“你干什么!?” “幸运的家伙!”雷奥呸了一声,掩不住满心的嫉妒。肖恩对他更没好感,不但把自己捉来这里,还间接害得徒弟们受罪。不过此刻,他发现一个以前没注意到的疑点:为什么众神不选择雷奥这种巴不得膜拜服从他们的人,偏要他这样百般不情愿的“顽劣份子”呢? 可见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发泄性质地将雷奥踢到走廊尽头,肖恩没有放下脚,直接踹开门,风风火火地冲进去。 两扇厚重的门板在他身后关上。 洁西卡心神不宁地停下笔,难得在工作时段开小差。 她身处的是一间实用性远大于装饰性的办公室。除了桌椅、书架、纸笔这些必要的摆设,其他还有立体地图、平面军事图、布阵用的沙盘、两套联络镜、传音水晶、重要的文件协议等等。年方二十一,她就坐在这里听取报告,和盟友部下一起分析战局、筹划准备。但多数时间还是在外奔波,隔壁的小房间几乎没使用过,累了也是趴在桌上睡一会儿。 和众神的会面是不可测的变数,她实在无法放心。 肖恩又是个冒失鬼,惹恼了神明,被取消救世主的资格还好,不,是最好不过,就怕他被神罚…… 正巧远处传来轰鸣,吓得她哆嗦了一下,羽毛笔掉在纸面上。 视野突然大亮,紧接着恢复原先的暗度。 ……冬天还打雷?转动靠椅,洁西卡看向窗外,眼底沉淀着阴郁。她并不迷信,不认为这是什么不祥的预兆。只是,有一股理性之外的不安盘踞在她心里,驱之不散。 这时,敲门声响,得到允许后,一个高大的年轻人走进来。 和洁西卡式样相同,却是蓝底银纹的制服,与一头暗红的发形成鲜明对比;肩披斗篷,衬得他挺拔的身材更为英武;举手投足,洋溢着洗练的魅力;英俊的脸庞笼罩着沉肃之情,却不让人感觉刻板,反而油然升起景仰。 “卡修。”洁西卡微笑点头,三分真心,七分演技。而英雄王科尔修斯克威特也郑重行礼:“盟主。” “叫我洁西卡吧,我们说好私下不拘束——有什么事?” 关上门,科尔修斯习以为常地在对面的沙发坐下,直奔正题:“没什么要紧事,新一批的狂化药剂配好了,特地跟你说一声。”洁西卡微微皱眉:“且慢使用,狂战士毕竟是消耗品。这么说,肖恩的事还没泄露出去?” 听到肖恩的名字,科尔修斯的表情略微僵硬:“长老们的意思,是再看一下。” “嗯,他们的考量没错。另外,有关战前的细部讨论,我有一点补充。”洁西卡注视房间中央的立体地图,“空军方面,是否薄弱了点?”科尔修斯一怔:“不弱吧。虽然战力最强的金龙族很遗憾地阵亡了,但黑龙、蓝龙和绿龙都答应襄助,我也邀请了银龙王;何况我们还有狮鹫和飞龙骑士。” “但是魔族的技术是超乎我们想象的。如果能够确保制空权,地面部队的压力也会大大减轻。” “这倒是,那您有什么好办法?”科尔修斯爽快地接受意见。洁西卡却面露犹豫:“其实我早就派人研究,可惜到今天才有了成绩,而且还不稳定,是一种叫的法器……” 听罢,历经风雨的英雄王也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太惊人了。” “还在实验阶段,您认为可行吗?”洁西卡不自觉地换上公事口吻,因为他们的合作关系比私交更密切。科尔修斯沉吟片刻,毅然点头:“可行!只是时间方面——” “尽力干吧,这可能是最后一战了。” 科尔修斯以沉默赞同,又探讨了几个技术性的问题,他起身告辞。洁西卡朝他的背影抛下一句:“你不去看看肖恩吗?” “……”震了震,科尔修斯转过头,绽开无懈可击的笑容,“我会的,只要你不介意我请他吃我的拳头。” “呵呵。”洁西卡也笑得很轻快,挥手道,“尽管揍吧。” 然而,门一关上,她就敛去笑意,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科尔修斯的表现太自然了,反而加深了她内心的疑云。 这位同事的野心和为人,她了若指掌。他们维持的是薄冰上的友谊,只能互相利用,无法真正信任。 洁西卡并不想这样,是现实让他们不得不武装,变得世故。 卡修这孩子爬到这一步也不容易,他一定不想到此为止,那么肖恩……只会成为他的阻碍。 她那个傻弟弟绝对不是对手,不过只要有她在,科尔修斯就不敢轻举妄动,就怕她有个万一…… 敲敲脑袋,洁西卡自嘲地笑了:今天是怎么了,冒出这种丧气的念头。 走到窗前,她凝视大雨滂沱的景观,眼里也有雷光舞动。 对科尔修斯,她其实有一份很深的同志情结。他们都希望这个世界和平,费尽心血把圣十字联军壮大到如今的规模。洁西卡从不自认是什么圣人,相反,她恶迹累累,为了胜利无所不用其极。暗杀反对者,金钱舞弊,强制征兵,禁忌研究,非人道实验,药物控制……连奴隶交易也分了一杯羹。 她脚下踩的是尸骨的海洋,手上沾满了永远洗不净的鲜血。 但她也坚信这一切都是必要的。更不会为了赎罪,来个自裁之类。联军需要她,未来的建设也需要她。 只是,在大义和梦想之上,她还有一个私心。 这是她动力的来源,从那个棕发的小男孩扑进她怀里的一刻起。 抽出佩剑,流光闪烁的剑身映出一双坚定而温柔的眼眸。 她要守护肖恩,她最宝贵的弟弟。 天杖的出世,夷平了包括祈祷室在内的整栋楼宇。 当成是天罚的人们栗栗危惧,感慨神明终究是发怒了。不料,那个原以为死在废墟里的“前”救世主居然连毫毛都没掉一根,像头疯马似地往外冲,交代也不交代一声就飙得不见踪影。 “……”哑然了一阵,贤者们转向随后出现的冥王夫妇。没有人傻得问“你们是谁”,纷纷惶恐地跪倒。也不管是哪位尊神,先拜了再说。 “大致的经过我听肖恩说了,对此我感到很遗憾。” 生命女神轻叹,和丈夫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色。他们不能直接干涉人界的事,只能通过信徒传达,结果这个启示被当成预言不说,还因为思波的交流不够清晰,凭白多了许多臆测。 本来只有短短八行字:“双月之刻,双子诞生;暗为长,光为幼;分离之前,务必迎接;命运之子,有望救世。”接收的一方却解读成:暗之子是必须舍弃的不祥之人,光之子才是命运之子,一定能拯救世界,他也必须拯救世界。 呜呜呜,天地明鉴,光暗只是那对兄弟各自比较亲近的属性啦!没有别的意思!他们原先还指望这两个孩子一人继承一样神圣器,共同担负赶走魔族的重任呢,结果…… 第一代神子月也是,被当成妖孽架上刑台,他的母亲还在这场暴乱中丧生,导致他恨透了诸神——他们为什么总是好心办坏事!? 想到伤心处,夫妻俩险些抱头痛哭。 清清喉咙,秦蒂丝威严地道:“今后,肖恩就是我们的全权代理人,且莫再强迫他,他也同意了我们的请求。”她以为这样说就没问题了,还在临走时,向其他信徒发出相同的指示。 这么一来,肖恩的退路被彻底截断了。某些人心底的妒念,也因此更加茁壮。 匆匆跑回洁西卡的官邸,肖恩气喘吁吁地冲进大厅,唤道:“莉,帕尔,露西,安迪,玛丽,华尔特!”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等人奔出沙龙,脚步有点不稳,因为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酷刑,但是看到师父平安归来,都开心得忘了** 降魔战争结束了。 历时七天的总决战,联军参战人数两百三十余万,生还者不到二十万。魔族总数十五万左右,死亡率无法统计。肖恩和维烈的单挑夷平了大半个战场,尸体不是化为灰烬,就是碎成了冰渣。 而胜利者,属于伤亡居多的一方。 菲莉西亚脚步虚浮地四处徘徊,祭司们正在帮肖恩急救,她插不上手,又受不了欢腾的人群,所以出来透口气。 抬着担架的士兵从她身边经过,没有多看她一眼,都神色沉重。 交谈声传入她耳中,转过头,只见一群士兵围着一头蓝色的幼兽,那是名为狼龙的魔兽。 “杀了它吧?”一人低声道,同伴们迟疑地摇头。不是不恨魔族或动了恻隐之心,而是觉得在这个时刻,这个终于得偿所愿的时刻,任何杀戮都是一种亵渎,不祥的征兆。 “给我,我来杀。” “菲莉西亚小姐!”士兵们慌张地让开路,眼睁睁看着黑发少女提起小狼龙,一手扣住它的脖子。 正要施力的前一刻,一双纯净的眸子定住她的动作。它冻得发抖,深蓝的毛皮沾满血污,懵懂的眼交织着茫然和无助。 当年……肖恩师父也是这么看着幼小的我? 再也掐不下去,菲莉西亚抱紧小魔兽,晶莹的泪水沿着颊滚落。 第四章 英雄们的安魂曲(节二) 肖恩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温和的黑发少年,笑吟吟地递给他一只据说是圣兽的蛋。 他们一起把它偷偷放在洁西卡的办公桌上,准备用所谓的让它认主。 结果成功了。出来的也是非常可爱,羽毛像火焰的小鸟。 洁西卡不领情地臭骂了一通,但他们都看得出:她其实很高兴。 怀念的景象丝毫没有褪色,棕发青年微露笑意。那清亮的叫声,也仿佛就在耳边。 不对!他陡然睁大眼:这不是梦! “雷奥,谁准许你这样对他?” 冰冷的女声带着无人能挡的压迫感,闻者腿软,指挥猎捕行动的雷奥也不例外,吞吞吐吐地道:“啊,盟…盟主。” 她是圣十字联军的盟主!?帕西斯等人惊讶地打量被随从簇拥的栗发女郎。穿着红底金纹的制服,貌不惊人,身子骨也很瘦,似乎风一吹就倒,却像她别在腰间的殷红色长剑一样,散发出巍峨如山的气势,令人肃然起敬。 “算了,你也是职责所在,我不计较,但这里是东方学舍,没必要再那么防范,这就放了吧。” “可是……” “我不想说第二遍。”骤然沉冷的语调蕴含着倍增的魄力,雷奥再也抵抗不住,咬牙挥了挥手:“放人!” 当啷!铁笼和锁链相继解除,法师们朝瘫软的俘虏释放中和毒素的魔法。年轻的盟主走上前,看着狼狈不堪的青年。衣着破烂,深棕色的长发半数盖过苍白的面容,琥珀色的眸子透出惶恐,和他以前每次闯了祸一样,胆战心惊地瞅着她。 肖恩情不自禁地往后缩,无奈麻痹的身体不听使唤,只移动了一小段距离。这时,对方已高高举起右手。 啪!重重的耳光使他别过头,嘴角划下一道血丝。 “你……!”帕西斯等人大怒,奋力挣扎,想冲上去教训这个无故施暴的女人,肖恩的称呼却让他们当场冻结:“姐姐……” 姐、姐姐!?来回扫视外表毫无相似之处的姐弟俩,众人错愕万分。 捂着肿起的脸颊,肖恩无颜以对地垂头:“对不起。”克制再扇一巴掌的冲动,洁西卡珂曼冷冷地道:“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姐姐。” “……” “爸爸死了。”这句话令肖恩猛然抬首,大睁的眸溢满震惊和慌乱,“虽然他临死还嘻嘻哈哈的,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没见到你这个不肖子,他有多么痛心。” 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肖恩勉勉强强压抑住崩溃的情绪,缩起身子,咬紧的牙关泄出断断续续的啜泣。 “肖恩师父……”帕西斯等人不忍地低喃。 看到弟弟的样子,洁西卡也不好受,但是不骂他一声,实在对不起死去的父亲。 “哭什么,难道你认为你做错了?” 肖恩一震,用手背擦干眼泪,抬起头:“不,我没做错,我…只是对不起姐姐和义父。”说着,泪珠再次摇摇欲坠。暗叹这个弟弟还是爱哭鬼,洁西卡用力弹了他一记,吐出郁积了十六年的怒气:“笨蛋!” 笨到无药可救的呆瓜!他把她们这些亲人,当成什么了? “姐姐——”肖恩一把抱住她,泣不成声地道,“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圣炎兽古拉迪乌斯落在小主人的肩头,发出欢喜的鸣叫。空出一手搂住它,肖恩继续倾泄孺慕之情。 呜呜,我不要叫她姑姑。菲莉西亚在心里嘟囔,对义父突然冒出来的姐姐没有好感,却不得不承认:是她害肖恩没见到亲人的最后一面。想到这里,她就无法讨厌洁西卡。 反正,都是众神不好!她很快找到迁怒对象。 其他人则由衷为肖恩高兴,并暗自庆幸多了个庇护者。 “盟主,差不多了。”虽然不想打扰这对姐弟,部属还是本着责任提醒。洁西卡点头表示理解,拍拍弟弟的背:“好了,肖恩,这么大的人,别让人看笑话。跟我去官邸洗个澡,换件衣服——你们也来。”瞥了眼形同人质的六人,她施加无形的命令,追兵们只得悻悻退开。 “是…是!”帕西斯等人喜出望外,纷纷冲上前扶起师父。宽慰的宽慰,擦脸的擦脸,拉衣角的拉衣角,侍侯得无微不至。 是帮孝顺的孩子呢。洁西卡哑然。她一直担心弟弟的流浪生活,现在看来是过得很好。 临走前,她不忘对掩不住嫉恨的雷奥扔下一句:“你的功绩我会上报。” 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肖恩恢复了活力,再次穿上的褚色长衣却让他感觉拘束。走出浴室,不见徒弟们的踪影,他惊慌地左顾右盼:“姐姐,莉她们……” “他们在吃饭,孩子毕竟是孩子。”笑了笑,洁西卡招手,“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肖恩依言走过去,坐在姐姐身旁。 因练剑而粗糙的手抚上他的脸,缓缓摩挲,洁西卡轻叹:“你长大了。” ……姐姐老了。肖恩心痛如绞,清晰地看见对方鬓边的白发。 她才三十六岁啊! 根本无法想象她这么多年一个人是怎么撑下来,肖恩再次紧紧拥住她,嘶哑地呼唤:“姐姐。”这一刻,他连道歉也说不出口。 “笨蛋。”敲了下他的后脑勺,洁西卡挣开他的怀抱,神态淡定从容,“姐姐用不着你瞎操心,你自己的事才头大。”肖恩还是牵着她的手,擦去沁出眼角的泪:“对了,那些老家伙竟然不说话?”洁西卡冷笑:“这里是圣域,东方学舍的地盘,他们还怕你飞走?买我个面子而已。” “……姐姐,我只有照他们的意思去做了。” 洁西卡没回答,因为她看出弟弟还有后续,“但是莉…就是那个黑发的女孩子,她是世界之相,我希望你救救她,不要让她步上我的后尘!” 无奈的叹息逸出唇:“肖恩,我很想答应你,但你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他们是让你乖乖听话的人质,雷奥会没动过手脚?”肖恩握紧拳头,重重擂在沙发上。 “我会想办法,你就朝众神下手吧,也许会有一线机会。” “嗯。”原本明朗的眉宇凝聚着阴云,洁西卡刚伸手想抚平,一个清越的声音传来:“肖恩师父,你洗好了?我们留了饭菜给你。” 帕西斯端着托盘走进房间,身后跟着菲莉西亚等人。 “谢谢。”笑着接过托盘,肖恩端详每个徒弟,“都吃饱了吗?”众人异口同声:“嗯~~吃饱了~~” “身体有没有不对劲?” “没有。”这次是咬牙切齿声。肖恩捏捏帕西斯的左颊,笑道:“别苦着脸,肖恩师父会想办法。” 你都自身难保了!众人的眼神传递出相同的怨气。洁西卡感叹:没威严的师父。 “洁西卡小姐也解不开我们身上的咒术吗?”看出师父的义姐是个可靠的人,鲁西克期待地问。洁西卡苦笑道:“抱歉,我无能为力。”众人一致叹气,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那个,肖恩师父,先吃饭吧,冷了就不好吃了。”玛丽薇莎首先振作起来,帮师父系好餐巾。肖恩实在没胃口,象征性地塞了几口。见状,帕西斯向主人借了茶具,泡让神经放松的药草茶。 “你很能干呢,叫什么名字?”香气扑鼻的液体确实舒缓了身心,洁西卡忍不住夸奖。 “帕尔,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在这位威仪天成的女性面前,帕西斯也有点抬不起头,怏怏地道,“我也不能干,我只会泡茶做饭。” 洁西卡笑了,为他的孩子气:“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我就不会煮饭,但我一向认为我很能干。何况你还小,未来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尽管内心的自责没有减少,帕西斯还是稍稍释怀,低声道:“谢谢你。” “其他人也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是老大,菲莉西亚,小名莉。”菲莉西亚抢先道,轮流指过去,“他们是安迪、玛丽、露西、威迪和帕尔。”被她点到名的依次行礼:“您好。” “你们好。呵呵,肖恩,你收了一帮好徒弟。”洁西卡欣慰弟弟的眼光。安迪仿佛下定决心似地踏出一步,道:“请问,战争马上就会爆发吗?”洁西卡愣了愣,眼底闪过深思:“应该快了。魔族的动向很微妙,看得出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我们这边只等肖恩和众神勾通后,就宣布开战。” “那,我们想参战,可不可以?” “不行!”差点捏碎茶杯,肖恩厉声道,“你们这帮小鬼,凑什么热闹!”安迪毫不退缩地直视他:“肖恩师父,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总之你们给我乖乖待在这里!”肖恩一口打断。他是没得选了,但徒弟们决不能有事。何况万不得已时,还有玉石俱焚这招可以用,不信那帮老家伙不怕。 “别生气嘛,肖恩师父。”菲莉西亚不失时机地撒娇,抱着义父的脖子蹭啊蹭。鲁西克更轻轻松松就压倒了师父的气势:“你才给我听好了,我们不是随随便便做的决定。东方学舍的势力太大,正面对抗毫无胜算,但是在战场取得功勋,他们就不能明着摆布我们。” 软硬兼施,换作平时肖恩早就屈服了,这会儿却死咬着不肯松口:“不行!绝对不行!”看出师父是铁了心,弟子们面面相觑,暂时收兵。 华尔特开口道:“洁西卡小姐,众神到底想让肖恩师父做什么?就冲上去跟魔族打?”洁西卡沉郁地道:“好象要给他什么指示,具体谁也不知道。”安迪不禁皱眉:“那联军把他置于什么样的位置?” “老实说,各位异族族长,还有我们这些军部的首脑,从来没把我这傻弟弟考虑进去。一来,众神的预言太模糊不清,让人难以相信;二来,他自己也不想管了,谁还会指望他?” “我……” “肖恩,你可得有心理准备。你那些朋友,每个都想揍你一顿。”洁西卡眯着眼注视弟弟,目光严厉。菲莉西亚直直瞪回去,大声道:“肖恩师父是为了我!他们要揍,揍我好了!” “莉!”肖恩急忙圈她入怀,揉乱她的发,“胡说什么!”洁西卡微微一笑:“这是感情问题,他必须承受。如果哪天你的肖恩师父丢下你跟女人跑了,你不会想揍他吗?” 我会杀了那个女人!菲莉西亚咽下到嘴边的话。肖恩哭笑不得:“姐姐,你那什么比喻嘛。” “不过,也有人不光是生气这么简单。”洁西卡话锋一转,“像贝姬、布修他们,能够理解你的选择,私心里还为你高兴。但卡修这样责任心重的,就把你的行为视作逃避了。”肖恩的神情黯淡下来。 “还有,卡修和艾咪结婚了,女儿罗莎米亚今年十五岁。” “啊…他们结婚了?”肖恩打击更大。对堪称绝世美女的爱蜜莉,他抱有一份青涩的好感。洁西卡哪会不清楚弟弟的心思,淡淡地道:“艾咪太高傲了,不适合你,还是贝姬好。”肖恩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贝姬!?姐姐,你想害死我?她小时侯一直把我当沙包揍耶!” 好可怕的女人……帕西斯等人不寒而栗,向师父的童年致以诚挚的哀悼。 “呵呵,她现在可是温柔的大美人,你一定会喜欢的。”洁西卡信心满满地笑道。菲莉西亚嘟起小嘴,占有欲十足地抱紧义父:讨厌,肖恩师父是我的,退一步也是我和帕尔一人一半。 她和帕西斯就这样无视肖恩意愿地把他瓜分了。 肖恩摇摇头,无法想象。洁西卡理智地打住叙旧:“总之,等那边的事了结,你就跟他们好好谈谈。我和底下商量,尽量让你晚出场,最好是当个吉祥物。” “姐姐!”肖恩严词抗议,“既然我已经被他们抓来了,也只好出份力,你怎么能把我当吉祥物处理!听你的形容,军部的人头脑都清醒,这很好,但是他们也没办法提振士气,对吗?” “……嗯。” “所以咯,我想我的用处就在这里。那帮老家伙指望我单挑魔族,这是痴人说梦。不过对手只有黑之导师的话,我还可以拼一拼。” 洁西卡的嘴角几不可察地一抽。 “九月之战的经过我看过报纸,可以说全是因为黑之导师才一败涂地。不解决他,士兵的斗志就提不起来。他也是魔族的主心骨,干掉他比干掉魔王更有用。本来我是没有把握,可是我想到一个主意——叫众神吐点东西出来,不然我就弑神!他们把我的人生搅得乱七八糟,还继续闲闲纳凉,我决饶不了他们!”肖恩越说越愤慨,一番话大快人心,洁西卡却愁眉深锁。 “万一你败了呢?” “呃,我也担心这一点,但事到如今……” “不必说了。”洁西卡语气强硬,“一旦你接受神旨,大贤者也拿你没办法。战斗的事交给我们,你只要在开头亮亮相,背我写的稿子鼓舞大家就行。” 她决不会让弟弟上战场,因为她知道黑之导师是谁。 维烈赛普路斯。 曾经寄住在珂曼家四年,对她和肖恩都非常重要的少年。 第一眼看到记录水晶里的影象,她震惊得全身僵硬,连忙提出交涉。魔王的回复是:之后几次更是石沉大海,根本不屑理会。 在九月之战亲眼目睹维烈是如何狠辣地屠杀金龙族,她就明白他本人也不会接受和解。死战已是无法避免,至少,不能让肖恩尝到那种苦涩的滋味。 肖恩困惑地皱眉。洁西卡固然宠他,却不是自私的人。眼下这么严峻的情况,她还执意藏着他,实在令人费解。就算保险起见,也应该让他上去打打虾兵蟹将。 “姐姐……”正要劝说,响起敲门声,面色不善的侍卫领着一位使者进来,传达长老们希望命运之子过去一趟的旨意。 久别重逢的师生会面,气氛只能用险恶形容。 平均年龄超过八十岁的老人联盟端坐上位,乳臭未干的青年在下面猛瞪眼,一个个用目光凌迟。 圣十字联军的权利机构是一个铁三角。顶点是以大贤者为首的长老会;其次是互相牵制的三大世家和四强国。不过近年来军部渐渐揉合了两方的势力,主因是——众望所归成为各国代表的科尔修斯克威特和洁西卡私交不错。但即使是他们俩,彼此的关系也很微妙。军队内部更是错综复杂,勉强达成一致对外的状态。总体而言还是根深叶茂的东方学舍占上风。 难怪对救世主,贤者们也摆出高姿态。 “肖恩普多尔卡雷,你可知罪?” 中央头顶无毛,长须全白的老者打破沉默,语气十分威严。肖恩只是不给面子地翻了个白眼:知你个大头鬼! “大贤者,你看他这副德性,分明不认错。”左首身穿红袍的马脸妇女仿佛自己受到冒犯似地嚷起来,“早知如此,当初选暗之子也许还好一点。” 宛如实质的杀气从棕发青年身上迸发,使大殿里的温度瞬间降低。 “臭老太婆,你还敢提席恩!”怒吼声震得四壁颤抖,“就是你,就是你们这帮老不死拆散我们兄弟!我警告你们,如果我哥哥出了什么事,我就把你们统统扁成猪头,扔到街上示众!”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位高权重的人们气歪了嘴,当下就有好几人举起法杖要严惩这个目无尊长的学生。雷奥等狗腿更是摩拳擦掌,只等一声令下好上前痛殴。 大贤者挥手制止,眼里同样跳跃着火花:“普多尔卡雷,你真是半点长进也没有。” “哼!”余怒未休的嗤鼻。不再废话,大贤者摊开的手掌上方翻腾着一团黑雾。 “?”本来以为他是要施法教训自己,却迟迟不见异样,肖恩正纳闷间,听得对方故意缓慢地道:“你大概不知道吧,雷奥把咒术的主体传给我了。” 耳边轰雷阵阵,肖恩连退数步:“你……你……” “要不要尝尝你徒弟受的苦?” 几十双眼睛一齐俯视他,带着相同的恶意。 一言不发,肖恩跪了下来,用最标准的姿势,深深磕首:“请原谅。” 收回咒术,大贤者坦然接受他的跪拜。尽管肖恩是预言的救世主,但以他的性格,不会向神明告状。而且他坚信,众神也会处罚这个辜负神恩的命运之子。 其他人更觉快意,如雷奥之流还发出奚落的笑声。 “进去吧,好好忏悔,不要再丢东方学舍的脸!” “是。” 被带到祈祷室前,肖恩正要伸手推门,反射性地侧身闪过偷袭:“你干什么!?” “幸运的家伙!”雷奥呸了一声,掩不住满心的嫉妒。肖恩对他更没好感,不但把自己捉来这里,还间接害得徒弟们受罪。不过此刻,他发现一个以前没注意到的疑点:为什么众神不选择雷奥这种巴不得膜拜服从他们的人,偏要他这样百般不情愿的“顽劣份子”呢? 可见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发泄性质地将雷奥踢到走廊尽头,肖恩没有放下脚,直接踹开门,风风火火地冲进去。 两扇厚重的门板在他身后关上。 洁西卡心神不宁地停下笔,难得在工作时段开小差。 她身处的是一间实用性远大于装饰性的办公室。除了桌椅、书架、纸笔这些必要的摆设,其他还有立体地图、平面军事图、布阵用的沙盘、两套联络镜、传音水晶、重要的文件协议等等。年方二十一,她就坐在这里听取报告,和盟友部下一起分析战局、筹划准备。但多数时间还是在外奔波,隔壁的小房间几乎没使用过,累了也是趴在桌上睡一会儿。 和众神的会面是不可测的变数,她实在无法放心。 肖恩又是个冒失鬼,惹恼了神明,被取消救世主的资格还好,不,是最好不过,就怕他被神罚…… 正巧远处传来轰鸣,吓得她哆嗦了一下,羽毛笔掉在纸面上。 视野突然大亮,紧接着恢复原先的暗度。 ……冬天还打雷?转动靠椅,洁西卡看向窗外,眼底沉淀着阴郁。她并不迷信,不认为这是什么不祥的预兆。只是,有一股理性之外的不安盘踞在她心里,驱之不散。 这时,敲门声响,得到允许后,一个高大的年轻人走进来。 和洁西卡式样相同,却是蓝底银纹的制服,与一头暗红的发形成鲜明对比;肩披斗篷,衬得他挺拔的身材更为英武;举手投足,洋溢着洗练的魅力;英俊的脸庞笼罩着沉肃之情,却不让人感觉刻板,反而油然升起景仰。 “卡修。”洁西卡微笑点头,三分真心,七分演技。而英雄王科尔修斯克威特也郑重行礼:“盟主。” “叫我洁西卡吧,我们说好私下不拘束——有什么事?” 关上门,科尔修斯习以为常地在对面的沙发坐下,直奔正题:“没什么要紧事,新一批的狂化药剂配好了,特地跟你说一声。”洁西卡微微皱眉:“且慢使用,狂战士毕竟是消耗品。这么说,肖恩的事还没泄露出去?” 听到肖恩的名字,科尔修斯的表情略微僵硬:“长老们的意思,是再看一下。” “嗯,他们的考量没错。另外,有关战前的细部讨论,我有一点补充。”洁西卡注视房间中央的立体地图,“空军方面,是否薄弱了点?”科尔修斯一怔:“不弱吧。虽然战力最强的金龙族很遗憾地阵亡了,但黑龙、蓝龙和绿龙都答应襄助,我也邀请了银龙王;何况我们还有狮鹫和飞龙骑士。” “但是魔族的技术是超乎我们想象的。如果能够确保制空权,地面部队的压力也会大大减轻。” “这倒是,那您有什么好办法?”科尔修斯爽快地接受意见。洁西卡却面露犹豫:“其实我早就派人研究,可惜到今天才有了成绩,而且还不稳定,是一种叫的法器……” 听罢,历经风雨的英雄王也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太惊人了。” “还在实验阶段,您认为可行吗?”洁西卡不自觉地换上公事口吻,因为他们的合作关系比私交更密切。科尔修斯沉吟片刻,毅然点头:“可行!只是时间方面——” “尽力干吧,这可能是最后一战了。” 科尔修斯以沉默赞同,又探讨了几个技术性的问题,他起身告辞。洁西卡朝他的背影抛下一句:“你不去看看肖恩吗?” “……”震了震,科尔修斯转过头,绽开无懈可击的笑容,“我会的,只要你不介意我请他吃我的拳头。” “呵呵。”洁西卡也笑得很轻快,挥手道,“尽管揍吧。” 然而,门一关上,她就敛去笑意,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科尔修斯的表现太自然了,反而加深了她内心的疑云。 这位同事的野心和为人,她了若指掌。他们维持的是薄冰上的友谊,只能互相利用,无法真正信任。 洁西卡并不想这样,是现实让他们不得不武装,变得世故。 卡修这孩子爬到这一步也不容易,他一定不想到此为止,那么肖恩……只会成为他的阻碍。 她那个傻弟弟绝对不是对手,不过只要有她在,科尔修斯就不敢轻举妄动,就怕她有个万一…… 敲敲脑袋,洁西卡自嘲地笑了:今天是怎么了,冒出这种丧气的念头。 走到窗前,她凝视大雨滂沱的景观,眼里也有雷光舞动。 对科尔修斯,她其实有一份很深的同志情结。他们都希望这个世界和平,费尽心血把圣十字联军壮大到如今的规模。洁西卡从不自认是什么圣人,相反,她恶迹累累,为了胜利无所不用其极。暗杀反对者,金钱舞弊,强制征兵,禁忌研究,非人道实验,药物控制……连奴隶交易也分了一杯羹。 她脚下踩的是尸骨的海洋,手上沾满了永远洗不净的鲜血。 但她也坚信这一切都是必要的。更不会为了赎罪,来个自裁之类。联军需要她,未来的建设也需要她。 只是,在大义和梦想之上,她还有一个私心。 这是她动力的来源,从那个棕发的小男孩扑进她怀里的一刻起。 抽出佩剑,流光闪烁的剑身映出一双坚定而温柔的眼眸。 她要守护肖恩,她最宝贵的弟弟。 天杖的出世,夷平了包括祈祷室在内的整栋楼宇。 当成是天罚的人们栗栗危惧,感慨神明终究是发怒了。不料,那个原以为死在废墟里的“前”救世主居然连毫毛都没掉一根,像头疯马似地往外冲,交代也不交代一声就飙得不见踪影。 “……”哑然了一阵,贤者们转向随后出现的冥王夫妇。没有人傻得问“你们是谁”,纷纷惶恐地跪倒。也不管是哪位尊神,先拜了再说。 “大致的经过我听肖恩说了,对此我感到很遗憾。” 生命女神轻叹,和丈夫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色。他们不能直接干涉人界的事,只能通过信徒传达,结果这个启示被当成预言不说,还因为思波的交流不够清晰,凭白多了许多臆测。 本来只有短短八行字:“双月之刻,双子诞生;暗为长,光为幼;分离之前,务必迎接;命运之子,有望救世。”接收的一方却解读成:暗之子是必须舍弃的不祥之人,光之子才是命运之子,一定能拯救世界,他也必须拯救世界。 呜呜呜,天地明鉴,光暗只是那对兄弟各自比较亲近的属性啦!没有别的意思!他们原先还指望这两个孩子一人继承一样神圣器,共同担负赶走魔族的重任呢,结果…… 第一代神子月也是,被当成妖孽架上刑台,他的母亲还在这场暴乱中丧生,导致他恨透了诸神——他们为什么总是好心办坏事!? 想到伤心处,夫妻俩险些抱头痛哭。 清清喉咙,秦蒂丝威严地道:“今后,肖恩就是我们的全权代理人,且莫再强迫他,他也同意了我们的请求。”她以为这样说就没问题了,还在临走时,向其他信徒发出相同的指示。 这么一来,肖恩的退路被彻底截断了。某些人心底的妒念,也因此更加茁壮。 匆匆跑回洁西卡的官邸,肖恩气喘吁吁地冲进大厅,唤道:“莉,帕尔,露西,安迪,玛丽,华尔特!”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等人奔出沙龙,脚步有点不稳,因为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酷刑,但是看到师父平安归来,都开心得忘了** 降魔战争结束了。 历时七天的总决战,联军参战人数两百三十余万,生还者不到二十万。魔族总数十五万左右,死亡率无法统计。肖恩和维烈的单挑夷平了大半个战场,尸体不是化为灰烬,就是碎成了冰渣。 而胜利者,属于伤亡居多的一方。 菲莉西亚脚步虚浮地四处徘徊,祭司们正在帮肖恩急救,她插不上手,又受不了欢腾的人群,所以出来透口气。 抬着担架的士兵从她身边经过,没有多看她一眼,都神色沉重。 交谈声传入她耳中,转过头,只见一群士兵围着一头蓝色的幼兽,那是名为狼龙的魔兽。 “杀了它吧?”一人低声道,同伴们迟疑地摇头。不是不恨魔族或动了恻隐之心,而是觉得在这个时刻,这个终于得偿所愿的时刻,任何杀戮都是一种亵渎,不祥的征兆。 “给我,我来杀。” “菲莉西亚小姐!”士兵们慌张地让开路,眼睁睁看着黑发少女提起小狼龙,一手扣住它的脖子。 正要施力的前一刻,一双纯净的眸子定住她的动作。它冻得发抖,深蓝的毛皮沾满血污,懵懂的眼交织着茫然和无助。 当年……肖恩师父也是这么看着幼小的我? 再也掐不下去,菲莉西亚抱紧小魔兽,晶莹的泪水沿着颊滚落。 第四章 英雄们的安魂曲(节三) 肖恩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温和的黑发少年,笑吟吟地递给他一只据说是圣兽的蛋。 他们一起把它偷偷放在洁西卡的办公桌上,准备用所谓的[稚鸟情结]让它认主。 结果成功了。出来的也是非常可爱,羽毛像火焰的小鸟。 洁西卡不领情地臭骂了一通,但他们都看得出:她其实很高兴。 怀念的景象丝毫没有褪色,棕发青年微露笑意。那清亮的叫声,也仿佛就在耳边。 不对!他陡然睁大眼:这不是梦! “雷奥,谁准许你这样对他?” 冰冷的女声带着无人能挡的压迫感,闻者腿软,指挥猎捕行动的雷奥也不例外,吞吞吐吐地道:“啊,盟…盟主。” 她是圣十字联军的盟主!?帕西斯等人惊讶地打量被随从簇拥的栗发女郎。穿着红底金纹的制服,貌不惊人,身子骨也很瘦,似乎风一吹就倒,却像她别在腰间的殷红色长剑一样,散发出巍峨如山的气势,令人肃然起敬。 “算了,你也是职责所在,我不计较,但这里是东方学舍,没必要再那么防范,这就放了吧。” “可是……” “我不想说第二遍。”骤然沉冷的语调蕴含着倍增的魄力,雷奥再也抵抗不住,咬牙挥了挥手:“放人!” 当啷!铁笼和锁链相继解除,法师们朝瘫软的俘虏释放中和毒素的魔法。年轻的盟主走上前,看着狼狈不堪的青年。衣着破烂,深棕色的长发半数盖过苍白的面容,琥珀色的眸子透出惶恐,和他以前每次闯了祸一样,胆战心惊地瞅着她。 肖恩情不自禁地往后缩,无奈麻痹的身体不听使唤,只移动了一小段距离。这时,对方已高高举起右手。 啪!重重的耳光使他别过头,嘴角划下一道血丝。 “你……!”帕西斯等人大怒,奋力挣扎,想冲上去教训这个无故施暴的女人,肖恩的称呼却让他们当场冻结:“姐姐……” 姐、姐姐!?来回扫视外表毫无相似之处的姐弟俩,众人错愕万分。 捂着肿起的脸颊,肖恩无颜以对地垂头:“对不起。”克制再扇一巴掌的冲动,洁西卡-珂曼冷冷地道:“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姐姐。” “……” “爸爸死了。”这句话令肖恩猛然抬首,大睁的眸溢满震惊和慌乱,“虽然他临死还嘻嘻哈哈的,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没见到你这个不肖子,他有多么痛心。” 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肖恩勉勉强强压抑住崩溃的情绪,缩起身子,咬紧的牙关泄出断断续续的啜泣。 “肖恩师父……”帕西斯等人不忍地低喃。 看到弟弟的样子,洁西卡也不好受,但是不骂他一声,实在对不起死去的父亲。 “哭什么,难道你认为你做错了?” 肖恩一震,用手背擦干眼泪,抬起头:“不,我没做错,我…只是对不起姐姐和义父。”说着,泪珠再次摇摇欲坠。暗叹这个弟弟还是爱哭鬼,洁西卡用力弹了他一记,吐出郁积了十六年的怒气:“笨蛋!” 笨到无药可救的呆瓜!他把她们这些亲人,当成什么了? “姐姐——”肖恩一把抱住她,泣不成声地道,“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圣炎兽古拉迪乌斯落在小主人的肩头,发出欢喜的鸣叫。空出一手搂住它,肖恩继续倾泄孺慕之情。 呜呜,我不要叫她姑姑。菲莉西亚在心里嘟囔,对义父突然冒出来的姐姐没有好感,却不得不承认:是她害肖恩没见到亲人的最后一面。想到这里,她就无法讨厌洁西卡。 反正,都是众神不好!她很快找到迁怒对象。 其他人则由衷为肖恩高兴,并暗自庆幸多了个庇护者。 “盟主,差不多了。”虽然不想打扰这对姐弟,部属还是本着责任提醒。洁西卡点头表示理解,拍拍弟弟的背:“好了,肖恩,这么大的人,别让人看笑话。跟我去官邸洗个澡,换件衣服——你们也来。”瞥了眼形同人质的六人,她施加无形的命令,追兵们只得悻悻退开。 “是…是!”帕西斯等人喜出望外,纷纷冲上前扶起师父。宽慰的宽慰,擦脸的擦脸,拉衣角的拉衣角,侍侯得无微不至。 是帮孝顺的孩子呢。洁西卡哑然。她一直担心弟弟的流浪生活,现在看来是过得很好。 临走前,她不忘对掩不住嫉恨的雷奥扔下一句:“你的功绩我会上报。” 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肖恩恢复了活力,再次穿上的褚色长衣却让他感觉拘束。走出浴室,不见徒弟们的踪影,他惊慌地左顾右盼:“姐姐,莉她们……” “他们在吃饭,孩子毕竟是孩子。”笑了笑,洁西卡招手,“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肖恩依言走过去,坐在姐姐身旁。 因练剑而粗糙的手抚上他的脸,缓缓摩挲,洁西卡轻叹:“你长大了。” ……姐姐老了。肖恩心痛如绞,清晰地看见对方鬓边的白发。 她才三十六岁啊! 根本无法想象她这么多年一个人是怎么撑下来,肖恩再次紧紧拥住她,嘶哑地呼唤:“姐姐。”这一刻,他连道歉也说不出口。 “笨蛋。”敲了下他的后脑勺,洁西卡挣开他的怀抱,神态淡定从容,“姐姐用不着你瞎操心,你自己的事才头大。”肖恩还是牵着她的手,擦去沁出眼角的泪:“对了,那些老家伙竟然不说话?”洁西卡冷笑:“这里是圣域,东方学舍的地盘,他们还怕你飞走?买我个面子而已。” “……姐姐,我只有照他们的意思去做了。” 洁西卡没回答,因为她看出弟弟还有后续,“但是莉…就是那个黑发的女孩子,她是世界之相,我希望你救救她,不要让她步上我的后尘!” 无奈的叹息逸出唇:“肖恩,我很想答应你,但你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他们是让你乖乖听话的人质,雷奥会没动过手脚?”肖恩握紧拳头,重重擂在沙发上。 “我会想办法,你就朝众神下手吧,也许会有一线机会。” “嗯。”原本明朗的眉宇凝聚着阴云,洁西卡刚伸手想抚平,一个清越的声音传来:“肖恩师父,你洗好了?我们留了饭菜给你。” 帕西斯端着托盘走进房间,身后跟着菲莉西亚等人。 “谢谢。”笑着接过托盘,肖恩端详每个徒弟,“都吃饱了吗?”众人异口同声:“嗯~~吃饱了~~” “身体有没有不对劲?” “没有。”这次是咬牙切齿声。肖恩捏捏帕西斯的左颊,笑道:“别苦着脸,肖恩师父会想办法。” 你都自身难保了!众人的眼神传递出相同的怨气。洁西卡感叹:没威严的师父。 “洁西卡小姐也解不开我们身上的咒术吗?”看出师父的义姐是个可靠的人,鲁西克期待地问。洁西卡苦笑道:“抱歉,我无能为力。”众人一致叹气,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那个,肖恩师父,先吃饭吧,冷了就不好吃了。”玛丽薇莎首先振作起来,帮师父系好餐巾。肖恩实在没胃口,象征性地塞了几口。见状,帕西斯向主人借了茶具,泡让神经放松的药草茶。 “你很能干呢,叫什么名字?”香气扑鼻的液体确实舒缓了身心,洁西卡忍不住夸奖。 “帕尔,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在这位威仪天成的女性面前,帕西斯也有点抬不起头,怏怏地道,“我也不能干,我只会泡茶做饭。” 洁西卡笑了,为他的孩子气:“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我就不会煮饭,但我一向认为我很能干。何况你还小,未来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尽管内心的自责没有减少,帕西斯还是稍稍释怀,低声道:“谢谢你。” “其他人也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是老大,菲莉西亚,小名莉。”菲莉西亚抢先道,轮流指过去,“他们是安迪、玛丽、露西、威迪和帕尔。”被她点到名的依次行礼:“您好。” “你们好。呵呵,肖恩,你收了一帮好徒弟。”洁西卡欣慰弟弟的眼光。安迪仿佛下定决心似地踏出一步,道:“请问,战争马上就会爆发吗?”洁西卡愣了愣,眼底闪过深思:“应该快了。魔族的动向很微妙,看得出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我们这边只等肖恩和众神勾通后,就宣布开战。” “那,我们想参战,可不可以?” “不行!”差点捏碎茶杯,肖恩厉声道,“你们这帮小鬼,凑什么热闹!”安迪毫不退缩地直视他:“肖恩师父,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总之你们给我乖乖待在这里!”肖恩一口打断。他是没得选了,但徒弟们决不能有事。何况万不得已时,还有玉石俱焚这招可以用,不信那帮老家伙不怕。 “别生气嘛,肖恩师父。”菲莉西亚不失时机地撒娇,抱着义父的脖子蹭啊蹭。鲁西克更轻轻松松就压倒了师父的气势:“你才给我听好了,我们不是随随便便做的决定。东方学舍的势力太大,正面对抗毫无胜算,但是在战场取得功勋,他们就不能明着摆布我们。” 软硬兼施,换作平时肖恩早就屈服了,这会儿却死咬着不肯松口:“不行!绝对不行!”看出师父是铁了心,弟子们面面相觑,暂时收兵。 华尔特开口道:“洁西卡小姐,众神到底想让肖恩师父做什么?就冲上去跟魔族打?”洁西卡沉郁地道:“好象要给他什么指示,具体谁也不知道。”安迪不禁皱眉:“那联军把他置于什么样的位置?” “老实说,各位异族族长,还有我们这些军部的首脑,从来没把我这傻弟弟考虑进去。一来,众神的预言太模糊不清,让人难以相信;二来,他自己也不想管了,谁还会指望他?” “我……” “肖恩,你可得有心理准备。你那些朋友,每个都想揍你一顿。”洁西卡眯着眼注视弟弟,目光严厉。菲莉西亚直直瞪回去,大声道:“肖恩师父是为了我!他们要揍,揍我好了!” “莉!”肖恩急忙圈她入怀,揉乱她的发,“胡说什么!”洁西卡微微一笑:“这是感情问题,他必须承受。如果哪天你的肖恩师父丢下你跟女人跑了,你不会想揍他吗?” 我会杀了那个女人!菲莉西亚咽下到嘴边的话。肖恩哭笑不得:“姐姐,你那什么比喻嘛。” “不过,也有人不光是生气这么简单。”洁西卡话锋一转,“像贝姬、布修他们,能够理解你的选择,私心里还为你高兴。但卡修这样责任心重的,就把你的行为视作逃避了。”肖恩的神情黯淡下来。 “还有,卡修和艾咪结婚了,女儿罗莎米亚今年十五岁。” “啊…他们结婚了?”肖恩打击更大。对堪称绝世美女的爱蜜莉,他抱有一份青涩的好感。洁西卡哪会不清楚弟弟的心思,淡淡地道:“艾咪太高傲了,不适合你,还是贝姬好。”肖恩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贝姬!?姐姐,你想害死我?她小时侯一直把我当沙包揍耶!” 好可怕的女人……帕西斯等人不寒而栗,向师父的童年致以诚挚的哀悼。 “呵呵,她现在可是温柔的大美人,你一定会喜欢的。”洁西卡信心满满地笑道。菲莉西亚嘟起小嘴,占有欲十足地抱紧义父:讨厌,肖恩师父是我的,退一步也是我和帕尔一人一半。 她和帕西斯就这样无视肖恩意愿地把他瓜分了。 肖恩摇摇头,无法想象。洁西卡理智地打住叙旧:“总之,等那边的事了结,你就跟他们好好谈谈。我和底下商量,尽量让你晚出场,最好是当个吉祥物。” “姐姐!”肖恩严词抗议,“既然我已经被他们抓来了,也只好出份力,你怎么能把我当吉祥物处理!听你的形容,军部的人头脑都清醒,这很好,但是他们也没办法提振士气,对吗?” “……嗯。” “所以咯,我想我的用处就在这里。那帮老家伙指望我单挑魔族,这是痴人说梦。不过对手只有黑之导师的话,我还可以拼一拼。” 洁西卡的嘴角几不可察地一抽。 “九月之战的经过我看过报纸,可以说全是因为黑之导师才一败涂地。不解决他,士兵的斗志就提不起来。他也是魔族的主心骨,干掉他比干掉魔王更有用。本来我是没有把握,可是我想到一个主意——叫众神吐点东西出来,不然我就弑神!他们把我的人生搅得乱七八糟,还继续闲闲纳凉,我决饶不了他们!”肖恩越说越愤慨,一番话大快人心,洁西卡却愁眉深锁。 “万一你败了呢?” “呃,我也担心这一点,但事到如今……” “不必说了。”洁西卡语气强硬,“一旦你接受神旨,大贤者也拿你没办法。战斗的事交给我们,你只要在开头亮亮相,背我写的稿子鼓舞大家就行。” 她决不会让弟弟上战场,因为她知道黑之导师是谁。 维烈-赛普路斯。 曾经寄住在珂曼家四年,对她和肖恩都非常重要的少年。 第一眼看到记录水晶里的影象,她震惊得全身僵硬,连忙提出交涉。魔王的回复是:[跟蝼蚁没什么好谈。]之后几次更是石沉大海,根本不屑理会。 在九月之战亲眼目睹维烈是如何狠辣地屠杀金龙族,她就明白他本人也不会接受和解。死战已是无法避免,至少,不能让肖恩尝到那种苦涩的滋味。 肖恩困惑地皱眉。洁西卡固然宠他,却不是自私的人。眼下这么严峻的情况,她还执意藏着他,实在令人费解。就算保险起见,也应该让他上去打打虾兵蟹将。 “姐姐……”正要劝说,响起敲门声,面色不善的侍卫领着一位使者进来,传达长老们希望命运之子过去一趟的旨意。 ****** 久别重逢的师生会面,气氛只能用险恶形容。 平均年龄超过八十岁的老人联盟端坐上位,乳臭未干的青年在下面猛瞪眼,一个个用目光凌迟。 圣十字联军的权利机构是一个铁三角。顶点是以大贤者为首的长老会;其次是互相牵制的三大世家和四强国。不过近年来军部渐渐揉合了两方的势力,主因是[英雄王]——众望所归成为各国代表的科尔修斯-克威特和洁西卡私交不错。但即使是他们俩,彼此的关系也很微妙。军队内部更是错综复杂,勉强达成一致对外的状态。总体而言还是根深叶茂的东方学舍占上风。 难怪对救世主,贤者们也摆出高姿态。 “肖恩-普多尔卡雷,你可知罪?” 中央头顶无毛,长须全白的老者打破沉默,语气十分威严。肖恩只是不给面子地翻了个白眼:知你个大头鬼! “大贤者,你看他这副德性,分明不认错。”左首身穿红袍的马脸妇女仿佛自己受到冒犯似地嚷起来,“早知如此,当初选暗之子也许还好一点。” 宛如实质的杀气从棕发青年身上迸发,使大殿里的温度瞬间降低。 “臭老太婆,你还敢提席恩!”怒吼声震得四壁颤抖,“就是你,就是你们这帮老不死拆散我们兄弟!我警告你们,如果我哥哥出了什么事,我就把你们统统扁成猪头,扔到街上示众!”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位高权重的人们气歪了嘴,当下就有好几人举起法杖要严惩这个目无尊长的学生。雷奥等狗腿更是摩拳擦掌,只等一声令下好上前痛殴。 大贤者挥手制止,眼里同样跳跃着火花:“普多尔卡雷,你真是半点长进也没有。” “哼!”余怒未休的嗤鼻。不再废话,大贤者摊开的手掌上方翻腾着一团黑雾。 “?”本来以为他是要施法教训自己,却迟迟不见异样,肖恩正纳闷间,听得对方故意缓慢地道:“你大概不知道吧,雷奥把咒术的主体传给我了。” 耳边轰雷阵阵,肖恩连退数步:“你……你……” “要不要尝尝你徒弟受的苦?” 几十双眼睛一齐俯视他,带着相同的恶意。 一言不发,肖恩跪了下来,用最标准的姿势,深深磕首:“请原谅。” 收回咒术,大贤者坦然接受他的跪拜。尽管肖恩是预言的救世主,但以他的性格,不会向神明告状。而且他坚信,众神也会处罚这个辜负神恩的命运之子。 其他人更觉快意,如雷奥之流还发出奚落的笑声。 “进去吧,好好忏悔,不要再丢东方学舍的脸!” “是。” 被带到祈祷室前,肖恩正要伸手推门,反射性地侧身闪过偷袭:“你干什么!?” “幸运的家伙!”雷奥呸了一声,掩不住满心的嫉妒。肖恩对他更没好感,不但把自己捉来这里,还间接害得徒弟们受罪。不过此刻,他发现一个以前没注意到的疑点:为什么众神不选择雷奥这种巴不得膜拜服从他们的人,偏要他这样百般不情愿的“顽劣份子”呢? 可见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发泄性质地将雷奥踢到走廊尽头,肖恩没有放下脚,直接踹开门,风风火火地冲进去。 两扇厚重的门板在他身后关上。 ****** 洁西卡心神不宁地停下笔,难得在工作时段开小差。 她身处的是一间实用性远大于装饰性的办公室。除了桌椅、书架、纸笔这些必要的摆设,其他还有立体地图、平面军事图、布阵用的沙盘、两套联络镜、传音水晶、重要的文件协议等等。年方二十一,她就坐在这里听取报告,和盟友部下一起分析战局、筹划准备。但多数时间还是在外奔波,隔壁的小房间几乎没使用过,累了也是趴在桌上睡一会儿。 和众神的会面是不可测的变数,她实在无法放心。 肖恩又是个冒失鬼,惹恼了神明,被取消救世主的资格还好,不,是最好不过,就怕他被神罚…… 正巧远处传来轰鸣,吓得她哆嗦了一下,羽毛笔掉在纸面上。 视野突然大亮,紧接着恢复原先的暗度。 ……冬天还打雷?转动靠椅,洁西卡看向窗外,眼底沉淀着阴郁。她并不迷信,不认为这是什么不祥的预兆。只是,有一股理性之外的不安盘踞在她心里,驱之不散。 这时,敲门声响,得到允许后,一个高大的年轻人走进来。 和洁西卡式样相同,却是蓝底银纹的制服,与一头暗红的发形成鲜明对比;肩披斗篷,衬得他挺拔的身材更为英武;举手投足,洋溢着洗练的魅力;英俊的脸庞笼罩着沉肃之情,却不让人感觉刻板,反而油然升起景仰。 “卡修。”洁西卡微笑点头,三分真心,七分演技。而英雄王科尔修斯-克威特也郑重行礼:“盟主。” “叫我洁西卡吧,我们说好私下不拘束——有什么事?” 关上门,科尔修斯习以为常地在对面的沙发坐下,直奔正题:“没什么要紧事,新一批的狂化药剂配好了,特地跟你说一声。”洁西卡微微皱眉:“且慢使用,狂战士毕竟是消耗品。这么说,肖恩的事还没泄露出去?” 听到肖恩的名字,科尔修斯的表情略微僵硬:“长老们的意思,是再看一下。” “嗯,他们的考量没错。另外,有关战前的细部讨论,我有一点补充。”洁西卡注视房间中央的立体地图,“空军方面,是否薄弱了点?”科尔修斯一怔:“不弱吧。虽然战力最强的金龙族很遗憾地阵亡了,但黑龙、蓝龙和绿龙都答应襄助,我也邀请了银龙王;何况我们还有狮鹫和飞龙骑士。” “但是魔族的技术是超乎我们想象的。如果能够确保制空权,地面部队的压力也会大大减轻。” “这倒是,那您有什么好办法?”科尔修斯爽快地接受意见。洁西卡却面露犹豫:“其实我早就派人研究,可惜到今天才有了成绩,而且还不稳定,是一种叫[反转浮空]的法器……” 听罢,历经风雨的英雄王也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太惊人了。” “还在实验阶段,您认为可行吗?”洁西卡不自觉地换上公事口吻,因为他们的合作关系比私交更密切。科尔修斯沉吟片刻,毅然点头:“可行!只是时间方面——” “尽力干吧,这可能是最后一战了。” 科尔修斯以沉默赞同,又探讨了几个技术性的问题,他起身告辞。洁西卡朝他的背影抛下一句:“你不去看看肖恩吗?” “……”震了震,科尔修斯转过头,绽开无懈可击的笑容,“我会的,只要你不介意我请他吃我的拳头。” “呵呵。”洁西卡也笑得很轻快,挥手道,“尽管揍吧。” 然而,门一关上,她就敛去笑意,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科尔修斯的表现太自然了,反而加深了她内心的疑云。 这位同事的野心和为人,她了若指掌。他们维持的是薄冰上的友谊,只能互相利用,无法真正信任。 洁西卡并不想这样,是现实让他们不得不武装,变得世故。 卡修这孩子爬到这一步也不容易,他一定不想到此为止,那么肖恩……只会成为他的阻碍。 她那个傻弟弟绝对不是对手,不过只要有她在,科尔修斯就不敢轻举妄动,就怕她有个万一…… 敲敲脑袋,洁西卡自嘲地笑了:今天是怎么了,冒出这种丧气的念头。 走到窗前,她凝视大雨滂沱的景观,眼里也有雷光舞动。 对科尔修斯,她其实有一份很深的同志情结。他们都希望这个世界和平,费尽心血把圣十字联军壮大到如今的规模。洁西卡从不自认是什么圣人,相反,她恶迹累累,为了胜利无所不用其极。暗杀反对者,金钱舞弊,强制征兵,禁忌研究,非人道实验,药物控制……连奴隶交易也分了一杯羹。 她脚下踩的是尸骨的海洋,手上沾满了永远洗不净的鲜血。 但她也坚信这一切都是必要的。更不会为了赎罪,来个自裁之类。联军需要她,未来的建设也需要她。 只是,在大义和梦想之上,她还有一个私心。 这是她动力的来源,从那个棕发的小男孩扑进她怀里的一刻起。 抽出佩剑,流光闪烁的剑身映出一双坚定而温柔的眼眸。 她要守护肖恩,她最宝贵的弟弟。 ****** 天杖的出世,夷平了包括祈祷室在内的整栋楼宇。 当成是天罚的人们栗栗危惧,感慨神明终究是发怒了。不料,那个原以为死在废墟里的“前”救世主居然连毫毛都没掉一根,像头疯马似地往外冲,交代也不交代一声就飙得不见踪影。 “……”哑然了一阵,贤者们转向随后出现的冥王夫妇。没有人傻得问“你们是谁”,纷纷惶恐地跪倒。也不管是哪位尊神,先拜了再说。 “大致的经过我听肖恩说了,对此我感到很遗憾。” 生命女神轻叹,和丈夫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色。他们不能直接干涉人界的事,只能通过信徒传达[启示],结果这个启示被当成预言不说,还因为思波的交流不够清晰,凭白多了许多臆测。 本来只有短短八行字:“双月之刻,双子诞生;暗为长,光为幼;分离之前,务必迎接;命运之子,有望救世。”接收的一方却解读成:暗之子是必须舍弃的不祥之人,光之子才是命运之子,一定能拯救世界,他也必须拯救世界。 呜呜呜,天地明鉴,光暗只是那对兄弟各自比较亲近的属性啦!没有别的意思!他们原先还指望这两个孩子一人继承一样神圣器,共同担负赶走魔族的重任呢,结果…… 第一代神子月也是,被当成妖孽架上刑台,他的母亲还在这场暴乱中丧生,导致他恨透了诸神——他们为什么总是好心办坏事!? 想到伤心处,夫妻俩险些抱头痛哭。 清清喉咙,秦蒂丝威严地道:“今后,肖恩就是我们的全权代理人,且莫再强迫他,他也同意了我们的请求。”她以为这样说就没问题了,还在临走时,向其他信徒发出相同的指示。 这么一来,肖恩的退路被彻底截断了。某些人心底的妒念,也因此更加茁壮。 匆匆跑回洁西卡的官邸,肖恩气喘吁吁地冲进大厅,唤道:“莉,帕尔,露西,安迪,玛丽,华尔特!”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等人奔出沙龙,脚步有点不稳,因为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酷刑,但是看到师父平安归来,都开心得忘了**的疼痛。 “就是他们。”肖恩握紧胸口的十字形挂饰,“解开他们身上的咒术。” 《喂,你疯了。》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传进他的脑海,《我的力量可不是普通人吃得消的,你我刚缔结契约,还需要适应一段时间,我现在就发动权能,你的身体会撑不住。》 “死不了就行,快啦!” “肖恩师父?”看不懂他在干嘛,众人愕然。鲁西克反应最快,指着他脖子上的项链:“那个…莫非是解除咒术的法器?”帕西斯插口:“光解除没用,关键是受术者能否承受,不然肖恩师父就可以解开了。”他是死灵法师,对这方面的知识比较了解。 “没关系,这个东西说能让所有的法术‘无效化’,而不是‘解除’。”肖恩兴高采烈地献宝。自尊心极高的天杖大喊:《我不是东西!》 “……你不是东西是什么?” “它是神明给你的宝贝?”华尔特好奇地打量。天杖转怒为喜:《对,我是宝贝!》可惜华尔特听不见,径自估价:“黑漆漆的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不过上面的银粉和宝石应该能卖不少钱。” 《……》 “我觉得俗气了点。”安迪的评价让天杖更加火冒三丈。 “哼,不安好心眼。”菲莉西亚唾弃地道,“他们只是要肖恩师父替他们拼命,才给了他这个首饰不像首饰,武器不像武器的玩意儿!” 比东西更过分……天杖无声地饮泣。 肖恩安抚地拍拍思想偏激的养女:“不是这样,我原来想岔了,普路托和秦蒂丝…就是和我会面的两位神祗,他们还不错,也给了我选择权。”菲莉西亚压根听不进去:“都把我们扣押了还谈什么选择权!就算他们不知情好了,为什么非要你和魔族打?除魔不是神的责任!” “呃,我忘了问——总之先解开咒术再说。”生怕大贤者再搞什么小动作,肖恩顾不得开导,让徒弟们站成一排,开启天杖的封印。 华丽非常的神圣器眩花了众人的眼,因此当巨大的十字架还原成小小的项坠后,还愣了一会儿。 “肖恩师父!” 离得近的玛丽薇莎扶住瘫倒的师父。余人大惊失色,急忙抢上。 肖恩昏迷了两昼夜,醒来后照样生龙活虎,恍若没事人地到处乱窜,和朋友同学打招呼,联络感情,但他的徒弟们可不会忘了那两天。当鲁西克猜测是使用神器的后遗症时,菲莉西亚恨不得活啃了天杖,从此将众神捧上厌恶排行榜的第一位,挨下来是精灵和高等魔族。其他人则坚定了参战的决心。 ****** “姐姐,奥佛瑞特陛下在哪里?” 这天,参加完最讨厌的交际应酬,肖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询问洁西卡。宴会上,除了几位分身乏术的军部首脑,异族族长都到齐了,只缺了精灵一族的王。 “他被软禁在学舍后面的树林里。” “软禁!?为什么?” “因为他杀了人。”说到这件事,洁西卡就叹气,“那个时候,他把你和莉送走,惊动了学舍上下。大贤者要他说出你们的下落,并交出魔族公主的尸体。他不肯,带着他的妻子想突围。贤者们制住他,一些激进份子把魔族公主从他怀里抢走,扔在地上践踏。他当然会勃然大怒,下杀手了。” “……太过分了。”肖恩气得全身发抖,“连死者也……何况玛格蕾特殿下从来没做过坏事,还救过精灵族的孩子!”洁西卡也恻然摇首:“更糟的还在后面呢。以为他是中邪的精灵们焚烧了尸体,兴冲冲地跑去向他邀功,被他赶出来,说从此精灵死光了也不关他的事,自己封印了森林。”这回肖恩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咬牙。 “你带莉去看看他吧。”洁西卡扔给他一枚通行令。 菲莉西亚已经睡了,困倦加上听到是去见她那个“坏爸爸”,失控地大叫:“不要!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肖恩正在气头上,板着脸问。菲莉西亚缩了缩,装出乖巧的样子:“好嘛,莉去就是了。” “这才乖。”摸摸她的头,肖恩叮嘱,“你爸爸受了很大的打击,你这个做女儿的,一定要好好安慰他。” 哼,我不捅他一刀,我就不叫菲莉西亚。 静谧的森林里,一丝微风也没有,参天的古树笔直地矗立着,茂密的树叶编织成密集的大网,完全挡住了光线。牵着养女的手,肖恩小心翼翼地前进,突然感到一股阻力。 “奥佛瑞特陛下,是我。”没有试着突破,他朗声道,“肖恩-普多尔卡雷。” 无形的结界起了波澜,豁然散开。 整座森林活了。树精点亮夜光草,一盏盏幽蓝的小灯就像暗夜里的萤火虫,妆点出如梦似幻的景象。星光也穿过叶缝洒下,伴随着沙沙的声响婆娑起舞。 缓步走出的青年仿佛凝聚了所有的光辉,清澄的蓝发自然披散,气质淡雅若水,柔静而深邃。他的五官是最符合精灵特征的协调,此刻却交织着欢喜和忧虑。 “肖恩……真的是你。”精灵王激动得声音颤抖,“你怎么回来了?” “嘿嘿,我被逮到了啦。”肖恩不好意思地搔搔头,随即补充,“不过,我和莉都没事,你放心!” “莉…她没一起来吗?” “咦,来了啊。”肖恩这才发现养女躲到背后去了,连忙把她拎出来,“莉,叫爸爸!” “爸爸。”不想让义父不快,菲莉西亚硬邦邦地叫了声。听出其中满满的不情愿,奥佛瑞特原本粲亮的眸骤然黯淡。肖恩识趣地道:“嗯,你们慢慢聊,我先回避一下。” 他一走,气氛就沉冷下来,父女俩相顾默然。 “你讨厌我?”良久,奥佛瑞特打破沉默。 何止讨厌!菲莉西亚眼中迸出恨意。见状,奥佛瑞特困惑地皱眉。 女儿讨厌他可以理解,毕竟他从来没尽过父亲的责任,但憎恨?他不认为原因是肖恩,那个青年不是这种坏心眼的人:“为什么?” “为什么?”菲莉西亚反问,发出尖锐的笑声,“你还有脸问!”奥佛瑞特更加摸不着头脑,急于填补彼此之间的巨大鸿沟:“菲莉西亚……” “肖恩师父从来不会叫我菲莉西亚!他都叫我莉!”菲莉西亚怒声打断,“而你呢?你给我起世界这种名字,是什么意思?”奥佛瑞特词穷,当时他也是吓坏了,自己的小孩竟然是[世界之相],情况又紧急,就想也不想,直接安了个对应的名称。 菲莉西亚按照特点取名的天赋,其实是遗传。 “那个,莉……” “你有什么资格叫我莉!” 可怜的父亲左右为难,半晌放弃地笑了:“也罢,现在再来谈感情委实太迟了。至少,请告诉我,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菲莉西亚眯起眼,全身散发出冰冷的杀气:“你说呢?你不是最清楚吗!”奥佛瑞特睁大眼,终于明白问题所在:“他们…他们狙击你?” “不是我!是肖恩师父!他差点像妈妈一样被他们射死!你为了保护这样一群王八蛋,抛弃我——你说我为什么恨你!”菲莉西亚一手按住剑柄,险险压抑住弑父的冲动。奥佛瑞特表情空白,看出无论他如何解释,女儿都听不进去,只会认为是借口。 身为精灵一族的王,却被手下害得家破人亡,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去叫你的肖恩师父回来吧。” 菲莉西亚一怔,开始后悔自己的言行,生怕他会在义父面前嚼舌根。奥佛瑞特淡淡一笑:“我不会告状,你放心吧。”又疑惑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菲莉西亚转身跑开。 循着树精的指引找到义父,拉着他跑回来,肖恩一头雾水地问道:“怎么这么快?你们不多聊聊?” “没必要了,你带她走吧,以后都别再来了。” “为什么!?”肖恩大吃一惊,来回看着两人,“是不是莉说了什么?奥佛瑞特陛下,您别介意,这孩子就是脾气倔了一点,她没恶意的!” 哼,还说不告状。紧紧抱住他的胳膊,菲莉西亚挑衅地瞪视生父,准备来个死不认帐。 “该说的都说完了,就这样而已。”奥佛瑞特合上眼,神色倦怠。以为他是心伤发作,肖恩也不敢多问,只道:“奥佛瑞特陛下,请节哀,您还有莉。” 这句话在奥佛瑞特听来,是莫大的讽刺。 “嗯…您不跟我们一起走吗?”多少感觉出他的冷淡,肖恩不禁打退堂鼓,讷讷地问。 “等魔族指名单挑时,我会出去。”奥佛瑞特睁开眼,敛去形于外的深倦,展现出王者的风范,“肖恩,如果有精灵向菲莉西亚示好,捧她做公主之类,你一律不要理会。” “哎?” “这是我们内部的权利斗争,我不想她牵扯进去。” 肖恩哑然了一阵:“权利?你们不是最淡泊了?”奥佛瑞特扬唇,好笑他的单纯:“淡泊?那是外人以为的假象。不然野精灵是哪来的?就连得到承认的‘正统精灵’,也有尊卑高下之分,所以才有了我的存在。我身上凝聚了所有精灵的血,是为了‘公平’而生,让大家都满意的傀儡君王。” 肖恩和菲莉西亚听得张口结舌。 “我虽然曾经想改善各族之间的关系,可惜,沉疴太深了,我无力回天。”奥佛瑞特耸了耸肩,神态是看开了的淡然,“大部分精灵和高等魔族一样,都是骄傲自大,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也好。” 呃……他是不是自暴自弃啊?肖恩汗颜。菲莉西亚还没从“超级杂种”的身份中恢复过来。 “我不是说丧气话,肖恩。我还是希望精灵这个种族能保存下来,虽然希望实在渺茫。”奥佛瑞特仰起头,就是这么微小的动作,就有一种似风似水,冰清玉润,月照霜凝的魅力。这一刻,肖恩深切感到他确实是所有精灵的结晶。不是血统,而是优点。 遗憾的是,这株奇葩,终究只能绽放出一朵孤高的白荷,而无法净化池底的淤泥。 “而且老实说,我真是受够了。那帮家伙,只会依照自己的价值观行事,从来不考虑别人也是有思想有感情的。”奥佛瑞特并没有过多的抱怨,很快收起情绪波动,低头凝视两人。清澈的眼神有着不容置疑的稳重,冰雪的凛冽和春风的温柔相交融,竟然无比和谐。 “如果他们能活下来,降魔战争倒不失为一贴猛药。不过,前提是‘活下来’。” “……” 优美修长的手指抬起:“走吧,祝我们彼此好运。” 肖恩不由自主地照做,迈出几步才慌忙转身行礼。菲莉西亚略带复杂地瞥了生父一眼,依偎着他离去。 结界关闭的前一刻,肖恩回过头,看到那孤独的王者眸光寂然地望着这边,身形挺得笔直。 ****** 身穿白底绿纹的制服,安迪提着长枪走出洁西卡的官邸。 自从肖恩非但没被神罚,反而荣升神明代理人的位置,东方学舍就一改之前的态度,将他们六个纳为[特别学员],极尽所能地示好。 安迪并没有被优待冲昏头,也不感觉讽刺,只是慨叹“世事无常”。 当年满腔热血离开家乡,立誓成为画家的少年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会站在圣域的中心,手持武器,准备向强大的侵略者挑战。 长长的台阶下,一个银发男子缓步走上。愣了愣,安迪欢喜地叫道:“麦先!” 银龙王点头为礼,露出淡淡的笑意,随即敛去,俊颜蒙上浅浅的阴影:“我应该跟你们一起去的。”安迪一怔,惊讶地笑了:“龙也会后悔?” “嗯…这种感情,叫后悔吗?” “谢谢你,麦先。”安迪深深注视这个路痴、嗜书又意外纯真的朋友,“你知道了?”麦先点点头:“众神的预言我也有耳闻,只是没想到会是你的师父。”安迪神情一黯:“预言……我始终认为那个预言太过残酷,世界的命运不应该由个人承担。虽然很多人指责肖恩师父逃避责任,但我认为他反而担起了他真正能够担起的责任。” “人类太偷懒了,众神也是。”麦先直言不讳,“我和神明打过交道,他们倒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脑筋过于简单,还有太不了解人类。”安迪听得瞠目结舌,半晌才回过神:“神…是一种非常单纯的生物吗?” “神是能量体,能量体都很单纯。” “呃……”安迪一时接受不了观念的变革。麦先看着他手里的长枪,眉微微蹙起:“你要去练武?不是画画?” “这里没有美好的自然景观啊。”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安迪苦笑了一下,抬头仰望蔚蓝的晴空,“不过说穿了,乱世哪儿都不会有真正太平的地方。” “安迪……”麦先眸光变深,不是失望,而是震撼和由此衍生的心疼,“我说过,你不适合拿武器,现在我要补充一句,你更不适合战争。”安迪低下头,迎视他的目光:“麦先,没有适合不适合,只有肯不肯去做。” “……” “你说的没错,大部分人是好逸恶劳,所以才冀望救世主的出现。但我不要,不要眼睁睁看着我重视的两个人被世界压垮。一点点也好,我想贡献自己的力量。”摩挲银蓝色的枪身,安迪的眼神柔和下来,“其实我刚刚说的严苛了,一般的百姓没有战斗力,所以也不能要求他们去和魔族厮杀。我是武人,我可以。” “你是画家。”麦先坚持。这一次,安迪没有反驳,良久,他轻轻笑出声:“我是不称职的战士,也是不称职的画家。” “你是个称职的人类。” “是啊,事情总要有人去做的。”喃喃着,仿佛自我确认,青年突然一扫犹豫,文弱的脸庞浮起名为“坚毅”的神色,“麦先,请你帮助我。”银龙王睁大眼。 “肖恩师父从不以救世主自居,而我有几两重,我也很清楚,我的力量……太微薄了。虽然我想为他分担,可是凭我的能耐,生还也是未知数,我不想让爱我的人们伤心。” 单膝跪地,安迪郑重地致歉,“我知道,对龙王的你来说,这样的请求太失礼,但我还是求你,一次就好,请帮助我。” 一只手递到他面前:“龙和龙骑士的关系,是平等的。” ****** 盛着琥珀色液体的玻璃杯放在柜台上,带动冰块丁冬作响。 “喂,肖恩,你不庆祝一下吗?” 法师打扮,有一头奇异绿发的青年在友人身边坐下,亲热地勾肩搭背。肖恩回他一脸茫然:“庆祝?今天谁生日?” “不是啦!是你家安迪!你可真是教出个争气的徒弟,竟然和银龙王缔结契约。” 噗!肖恩把嘴里的酒喷到友人脸上,顾不得道歉,跳起来大喊大叫:“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绿发青年咬着牙掏出手帕擦拭。 “抱歉抱歉。”肖恩用袖管帮他抹了一通,朝外飞奔,“那个臭小子!” “怎么了,布修,他不高兴?”本来还指望请客的其他客人失望又困惑。布修搔搔头:“大概天才的思想是我们不能理解的吧。” 一路撞飞了十位数的人,肖恩只花了秒打头的时间就到达目的地。守卫拦住他:“肖恩少爷,小姐找你。” “姐姐姐姐。”肖恩一进门就诉苦,“你也帮我劝劝他们啦,你说的话他们应该会听。”他知道自己是个没威严的师父,再怎么顽抗也抵挡不了多久,更别提说服。 “他们用不着你操心。” “你怎么这么说!” “我这是实话。”看着这个长不大的弟弟,洁西卡的眼神有一丝无奈。虽然从小到大,她都希望肖恩保持他的赤子之心,但是未来的形势会越来越严峻,他再不学着警惕一点,难保她一个闪失,后果不堪设想,“你自己才要好好打算打算,别再成天闲晃。” “我…我很认真啊。”肖恩心虚地申辩。其实不能怪他,是帕西斯等人强迫他养成了米虫的作息。 “哦~~~在小酒馆里泡着,就叫认真了?”洁西卡释放出庞大的压力,吓得肖恩魂不附体,只差没背个龟壳来挡。 “真是不象话。”洁西卡余怒未休地冷嗤,“学学帕尔他们,个个勤恳好学,所有的老师都赞不绝口。”肖恩无地自容地垂首。 “就算不考虑他们的意愿,碍于你如今的地位,他们也必须做出番成绩,不然将来的日子会很难过。” “没关系,指责是冲着我来。”肖恩急切地道,“要打仗,我一个人就行了,我会承担他们的份!”洁西卡眯起眼,掩盖眸里的激痛:“你以为还有人敢当面说你这个神明的代理人?只会背后朝帕尔他们放冷箭。”她费尽心血,终究无法阻止弟弟上战场,和他的童年玩伴对决。 洁西卡不是害怕说出真相,而是在怀疑。 她始终无法相信,那个记忆里和煦如春风的少年,会是今日杀人如麻的黑之导师。 也许……只是相象的人。 “姐姐,你怎么了?”看出她的不对劲,肖恩关怀地问,突然愣了愣,上前拿起一样东西,“咦,干燥花书签?你也会用这东西?”他这个姐姐从来就是和浪漫无缘的人,闲书都极少看,更别说用书签。 洁西卡睇来一眼,目光是冲刷过的宁静:“哦,一个熟人送的。” 依稀记得,某个初夏的午后,一只苍白的手拿着一本通俗读物,递到她面前: [洁西卡,看会儿书,休息一下吧。] 温润的嗓音不疾不徐,宛如月下的清溪,舒缓而沁心。 那只是一份连好感都谈不上的朦胧情愫,如果经过岁月发酵,也许会成为美好的初恋,可惜,在开始以前就结束了,只留下一抹褪色的余痕。连当时的心情,也不复回忆。 “是不是布修?”肖恩促狭地笑道。洁西卡一呆:“布修?”怎么会冒出这号人物? “对啊,他很喜欢姐姐。上次喝醉了对我哭诉,说你把他写的情书当成挑战信。” 洁西卡难得的尴尬:“他自己写得狗屁不通,我又担心他受了委屈,我一向很重视上下级之间的协调。”肖恩双目一亮:“这么说,姐姐也喜欢他?我很支持你们在一起哦。” “呵呵,等战争结束再说吧。”摆摆手,洁西卡肃容正色,“帕尔他们我会安排,难办的是安迪。他和银龙王缔结了契约,龙将的位子是当定了。可是他没有资历,要靠他的实力去折服那些老兵。我打算明天就送他去前线熟悉气氛,其他人看他们的意思。” “姐姐~~~” “行了,我做事你还不放心?我保证他们平平安安,又能发挥所长。” “上了战场就等于24小时和死神拥抱,没得保证的!”肖恩提高嗓门,语气掩不住激动。洁西卡的表情也严厉起来:“那你想怎么样?把他们藏在你的臂弯里,藏一辈子?”肖恩语塞:“我……” “不是只有你舍不得!多少战士扔下新婚妻子,年迈父母去那片屠场,他们的亲人心里就好受了?” 无言以对,肖恩垂下头。见状,洁西卡缓和神色:“这个生死存亡的时刻,每个人都有必须肩负的责任,我原先也是自私了——肖恩,你要记住,无论多么残酷的事实,你都要勇敢地面对。” “呃…是。”不明白这句话的用意,肖恩困惑地应了声。 “打起精神,你要相信你教出来的徒弟。”温言安慰并非洁西卡擅长,依然字字掷地有声,“他们是一群出色的好孩子,有理想,有担当,不会让你失望。”肖恩内心满溢的苦水稍稍降低,但神情还是不见开朗,半晌,近乎央求地道:“那那…至少不要让帕尔和莉参战,他们还小。好不好,好不好,姐姐?” “……如果你能说服他们就好。”暗暗叹息,洁西卡执笔准备办公。 “耶——”肖恩振臂欢呼,拔腿往外冲,不小心撞上一张立柜,呛啷啷!上面摆放的镜子掉落下来,碎成一地。 房里的气压瞬间降低。 握紧羽毛笔,洁西卡一字一字道:“肖恩,那面联络镜,你知道有多珍贵吗?”肖恩胆战心惊地猛吞口水,一边偷瞄她一边往后退,颤声道:“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出去罚站!” ****** “老妖婆,这位女性,和你真是相似啊。” “……” ****** 帕西斯等人本想和师兄同一天出发,被师父死赖活求地留下来。临别时,肖恩抱着徒弟嚎啕大哭:“安迪!安迪!” 离情依依,尽在魔音穿脑中。 “乖,我不会有事。”已经比师父高的青年拍拍他的后脑勺,文雅的气质被一身鳞甲掩盖,取而代之的是武将特有的锐气,混合着与生俱来的沉稳风范。 “呜呜呜……”肖恩泪汪汪地瞅着他身后的麦先。银龙王罕见的瑟缩了一下:“呃…我会照顾他,你放心。” “麦先,龙和龙骑士的关系,可是平等的哦。”安迪调侃,眼神却极为认真,“我会努力成为配得上你的龙骑士。” 凝视优秀的徒弟,肖恩心里五味杂陈,突然横臂抹脸,握拳在他肩头一击:“加油!” 安迪反射性地挺胸肃立,青灰色的眸子闪过汹涌的情潮,精神地应道:“是!” 挥手作别,年轻的龙将腋下夹着头盔,和他的龙一起并肩离开。他们将要通过传送法阵直达空军部队所在的战区。 目送那高挑稳健的背影消失在灿烂的日光里,留下的人们久久不动。 “肖恩师父。”一块手帕叠上肖恩的脸,动作轻柔地擦拭,“哭得乱七八糟。” “帕尔。”看着小徒弟,肖恩又悲从中来,“帕尔也长高了!” “呃,我都十九岁了,再不长就真成了矮冬瓜了。” “你是不是希望我们还是豆丁?”鲁西克走上前,斜睨师父。肖恩瞪回去,理直气壮地道:“当然了!我希望你们永远是孩子,这样我就可以尽情地宠你们!” 宠我们?众人一致回他一个大白眼:谁宠谁啊! “来,肖恩师父,薄荷汁。”玛丽薇莎体贴地端上一杯清凉饮料,帮师父补充水分。一口气喝光还给她,肖恩眼神一亮:“对了,玛丽是后勤部门的吧?”玛丽薇莎摇头:“我属于医疗队,随时要上前线,必要时还会编入预备兵力。”肖恩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焉了。 “行了啦,我们一定会活蹦乱跳地回到你身边。”看不下去师父垂头丧气的模样,华尔特拍打胸膛,说出更让肖恩忧心如焚的炫耀,“我是前锋,威风吧?” 前锋……前锋……肖恩颤抖了一会儿,扑向鲁西克,激动地抓住他的衣襟:“露西,你是远程部队,是不是?是不是!” “很抱歉。”白发青年慢条斯理地道,“我是突击大队r4区的成员,兼第十六弓箭大队的候补,那里几乎都是精灵——这意义你很清楚吧?”肖恩的双眼蒙上空白的色彩,差点当场软倒。一手轻拍他的背,鲁西克凉凉地安慰:“不哭不哭。” 肖恩一边啜泣,一边发泄性质地用他的衣服摁鼻涕。 “肖恩师父,我是本阵哦!”菲莉西亚高高举起手,“可以近距离欣赏你威风凛凛的英姿!”总算有个徒弟罩得住,肖恩好受了点,转向最后一人:“帕尔呢?” “嗯…我没安排。”帕西斯笑得勉强,“洁西卡小姐要我待在她身边。”不是他不领情,可是这个位子……根本是侍从兵嘛! “太好了!”肖恩喜出望外。看出师弟的心情,鲁西克道:“帕尔,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洁西卡小姐身边是最危险的地方。”众人一呆:“咦?” “你们都没分析过战局?真是。”摇摇头,鲁西克使用幻术模拟出一张逼真的军事地图,悬浮在半空,手上充当教棒的长剑还熬有其事地点来点去,“水陆空三军,空军最为主要,是制胜的关键;海军负责补给和运输,配合内陆包围;而陆军的战略目标是夺取空间门。” “空间门?”华尔特不解。帕西斯还背过这方面的常识,扼要解释:“就是让魔族通过的门啦,不然那么多魔兽哪来的。” “没错,次元通道稳定归稳定,负荷量不大,大部分魔兽是通过空间门来到这个世界。” “那万一随便在哪里开个门——”菲莉西亚面露惊惶。鲁西克摆摆手,纠正她的技术错误:“这是不可能的事,世界有世界的法则,对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尤其严格。但还是有‘漏洞’存在,次元通道就是利用这个漏洞开辟的特殊道路。即使如此,它还是被正常地抵消。所以魔族每次来,都要疏通一下。那帮家伙粗暴又经常撒野,估计这个洞现在是填不上了。而因为次元通道的影响,周围的元素浓度会异常的高,这就为空间门的横向连接提供了条件。” 华尔特和玛丽薇莎听得云里雾里。鲁西克适时打住:“总之,经过专门人士的研究推测,魔军最多可以开七扇空间门。” “七扇……”众人不自觉地重复,语气沉重,明白要封住这七扇门,付出的可能是数百万的牺牲。 “知道这七扇门的大概位置吗?”帕西斯问道。鲁西克点点头:“九大战区就是根据可能地点布置,不过具体还要等实际开打才能明朗。”众人都心下不安,华尔特咋舌:“简直是碰运气嘛。” “专家的判断是可以信任的。其实我们和魔族的战斗一直是中规中矩,连偷袭也很少有。以敌人的强大,也不需要耍什么小花招。但是这次不同,七年战争的胜利,多数归功于金龙族。只要魔族不是笨蛋,就会加强空军建设。虽然以黑之导师一个人的力量就能铲平我们的空中部队,但他好歹是大头目,不到万不得已,魔族应该不会派他上场。何况我们也有肖恩师父。” “嗯,我会试着盯住那家伙。”肖恩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 “那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帕西斯绕回原点,碧眸浮起深思,“莫非…洁西卡小姐不但是统帅,还维系了某个秘密行动吗?针对制空权的——”鲁西克暗赞师弟的聪明:“对,我是这么猜想。就算不是,司令部也是最明显的目标。”闻言,帕西斯舒坦许多。 “等等,露西。”华尔特发现了一个疑点,“你说这些是你的‘猜想’?” “当然了,我只是个小兵,哪有权接触军事机密。” “分析得很精辟。” “姐姐!” 众人转过头,看见洁西卡快步走来,身后跟着两排红衣军官。 特别瞄了鲁西克一眼,洁西卡朗声道:“立正!”众人反射性地照做。 “衣服整理好,头发也梳整齐。” 一阵忙乱后,众人再次站直。洁西卡满意颔首:“跟我来。” 走出大门后,肖恩等人才恍然大悟:三个方阵肃立在官邸前的广场上,等候检阅。 他们并不全是战士,其中有法师、有召唤士、有女性的医护人员,却清一色的身形端稳,眼里射出磐石般坚定的光芒,宛如庄严的古代雕像,散发出锐不可当的气势,无畏无惧。 心弦颤栗起来。 东方学舍是当代最大的人才机构,也是个入不敷出的人才机构。尽管每年吸收大批学员,生还比例却还不到三成。 这些人……很可能就一去不回。 在历史上留名的永远是极少数的人,然而一将功成万骨枯,名为胜利的基石下,埋葬了无数无名英雄的尸体。 不约而同地,肖恩一行致以最诚挚的敬礼。队伍里响起小小的喧哗,每个人都认识这位联军的希望,和他六个堪称话题人物的弟子。 当洁西卡走上前,激动的议论立刻平息下去,人们恢复了原先的肃静,一双双眼睛怀着崇敬和爱戴,定定注视她。 没有冗长的致辞,也没有空洞的演讲,举起的手,在空中划过短促利落的弧线: “荣耀与你们同在!” “为了和平——” 凝聚了所有人心愿的战斗口令,响彻云霄。 ****** 因为飞行生物都是大块头,虽然还不满一支军团的满员编制,空军部队却独占了两个营区。 空气里充满了鲜血,汗水,灰尘,皮革,金属,蜡和油脂的味道。 战场的气味。 安迪的注意力大半放在随行人员的讲解上,小半用于观察四周。这里伤员不多,士气也很高昂。骁勇的龙骑士即使经历了噩梦般的九月之战,依然保持了不败的信心,这是好现象。 只是……安迪的心底盘踞着和鲁西克相同的阴影:空军的强大固然无庸置疑,数量和机动性却是致命弱点。万一敌人采用狼群战术,仗就难打了。 无论是对付以灵活见长的有翼魔兽,还是从高空压制敌方的地面部队,都属翼人最为合适。可惜,除了他师弟一个半翼人,其他的羽族全部抛弃了这个世界。 年轻的龙将知识渊博,对兵法也有涉猎。以前他的兴趣不在这上面,如今却必须拼命回忆那些理论,结合现实化为真正有用的判断依据。 他也分析了比较经典的战例。联军成就最辉煌的七年,空军反而最黯淡,风采全被五爪龙们抢走。倒是初期表现优异,有很多可圈可点的谋略。 旧格局是以数量最多的狮鹫骑士主攻,飞龙骑士掩护,少数五爪龙押阵。安迪想修改一下:分出部分狮鹫骑士多载一位魔法师,协助陆军强攻空间门。利用高度优势,杀伤力堪比单方面的屠杀。本来敌人如果不是厚皮的魔兽,让负重更大的飞龙骑士往下倒滚油也是残忍却有效的方法。还有射箭,投掷。飞龙骑士的箭法菜得可以,要他们在短时间内和弓箭手配合也不实际,投枪倒能应用。至于某些军官提出的,充分发挥飞龙的俯冲速度冲击敌阵,安迪认为成果不大,被敌人倒打一把更是得不偿失。 但是这些想法,他并没有在刚才的会面中告诉空军总指挥沃德上将,而是毕恭毕敬地听候教诲。安迪很清楚自己的立场:一个新人。多嘴只会遭来嫌恶和排挤,谦虚、谨慎的态度才能获得好感,进而被接纳。 而他本身的性格就是招摇的反义词,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委屈。 “……黑玫瑰军团是大家公认的王牌,你可以向他们的军团长多请教。她是个美人,也会乐意回答你。很抱歉你的军团因为是临时成立的,成员多数是见习生,不过他们都是学校的佼佼者。” “新人指挥配新手部下,再合适不过了。”安迪微笑。向导开始以为是讽刺,听口气又不像。 “全是新兵怎么行。”麦先提出质疑。向导恭敬地道:“请放心,银龙王陛下,有老手专门指导,幕僚也是从参谋部特别抽调的精英。”安迪吃了一惊:“这…上将阁下太厚爱了。” “您是战神大人的弟子,阁下对您寄予厚望是应当的。大家都期待您成为明日的新星哪,哈哈。” 果然,龙将不好当啊。安迪在心里苦笑,突然抽出背上的长枪,算准时机划了个半圆,巧妙地打落来势汹汹的偷袭。 嚓!一把通体漆黑的骑枪深深插进地面。 清脆的掌声响起:“接的好。” 和声音给人的印象一样,那是个充满魅力的女性。灿烂的金发卷曲如波浪;曲线迷人的身段与黑得发亮的龙鳞甲非常贴合;金棕色的眼眸仿佛跳跃着两团火焰,闪耀着危险而强烈的光芒。 黑色的郁金香。安迪莫名地联想到这个比喻,随即好笑自己不合时宜发作的浪漫癖,友好地笑道:“真是热情的欢迎。” “哈哈哈!”对方发出爽快的笑声,完全没有粗鲁的感觉,反而增添了野性美,“这哪称得上热情,我们给你准备的宴会才叫盛大。”她身后的男人们一齐起哄。 “哎哎,维因大人,我们还在参观哪。”向导连忙劝解,“等安迪米拉尔大人熟悉了环境,你们再联谊也不迟。”这种特殊的见面礼,他早就司空见惯,根本不会阻止,何况是新人加入的必要仪式。 原来她就是黑玫瑰军团的军团长维因-布鲁克。安迪有些意外,因为对方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年纪。 “好,我们也别给桑尼先生添麻烦。”维因摆手安抚部下的鼓噪,朝安迪抛了个飞吻,“一定要来哦,宝贝。” 宝……宝贝?安迪哭笑不得,匆忙行了一礼后跟着向导离开。 “啧,竟然是个贵族小鬼,战场什么时候成了摆家家酒的地方了。”一名龙骑士不屑地啐舌。身旁的同伴反驳:“他能接下大姐一击,至少实力过得去。” “我很喜欢那小子,他的眼神很不错,再多点血味就更完美了。” “大姐怎么看?” “呵呵,是个百合青年。”维因促狭一笑,上前拔起骑枪。 ****** 同日下午,洁西卡递给华尔特一张纸。 “呃,这是?” “我听露西说了,你还有个妈妈。”洁西卡笑道,“所以我派人把她接到上面的地址。开战前夕,你去看看她吧。”华尔特喜出望外:“谢谢你,洁西卡小姐!” “有亲人真好。” 帕西斯十分羡慕。肖恩勾住他的肩膀:“帕尔的亲人不就是我们吗?”银发少年回了个大红脸。 出乎众人意料,华尔特直到第二天午后才回来,还带着一个陌生的少女。 “你们好,我叫艾莉。”纤细的嗓音,娇怯怯的姿态让人想起柔弱的牵牛花。哑然了一阵,帕西斯首先拉过华尔特:“喂,你打哪儿拐来的良家妇女?” “什么拐!她是我妈妈收养的孤女!”华尔特瞪目,随即傻笑起来,“嘿嘿,本来说要带媳妇回去,结果是我妈帮我找了媳妇。” “幸运的家伙。”帕西斯和鲁西克异口同声地吐槽。 另一头,艾莉在人群里无所适从,不时偷瞄这边。见状,帕西斯意外地挑了挑眉:“身材是还可以啦,胆子未免太小了,原来你喜欢的是这种类型。” “要你管!” 鲁西克倒不奇怪,华尔特心心念念都是成为男子汉,自然青睐需要他保护的女性。 “威迪回来了?”洁西卡走进大厅。华尔特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洁西卡小姐,我这么晚回来。” “没事,出发要明天呢——嗯?那位小姐是你朋友?” “那个…她是我的未婚妻。” “哦,恭喜。”洁西卡笑了笑。艾莉慌忙朝她鞠了一躬,躲到男友身后,神态像受惊的小兔子。帕西斯看在眼里,只觉这种女人他绝对消受不起。想到这里,目光下意识地瞟向菲莉西亚。 “正好,你就带她出席今晚的宴会吧,礼服和首饰我会准备。” 众人一愣,肖恩叫道:“又要举办宴会!?”洁西卡同情地拍拍他:“这次是饯别,你就忍耐最后一次,嗯?”肖恩沮丧地垂下头。 不可否认,只要不说话,盛装的肖恩还是相当有看头的,足以蒙蔽不知情的人们。帕西斯和菲莉西亚更是无比相称,活象一对金童玉女。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外形和气质都无可挑剔,冷着脸依然魅力十足的鲁西克。 婉拒了第三十八位贵族小姐,白发青年环视华丽的宴厅。华尔特正在教艾莉跳舞,气氛只能用甜蜜形容;帕西斯既要监督肖恩以免他露出难看的吃相,又要赶走觊觎菲莉西亚的苍蝇,忙得不可开交,大家都沉浸在欢乐的氛围里,惟独不见他想邀舞的对象。 从一名侍者那儿得知了玛丽薇莎的下落,鲁西克走出大厅,在庭园里寻找。夜晚的空气很凉,弥漫着清新的露水气息。经过一座花坛时,他听到细小的异响,探头一看,高兴地唤道: “玛丽!” 身穿淡黄衣裙的少女就像朴素的槐花,在阴影里颤抖了一下。 拉转她的身子,鲁西克惊见她满脸的水痕:“你哭了!为什么?” “没…没事。”玛丽薇莎慌慌张张地低头抹泪,羞于让他看到自己丑丑的哭脸。 “撒谎!”鲁西克气极,“告诉我!是谁欺负你?”想起那位侍者说玛丽薇莎在离开前曾被一群名媛淑女包围,顿时恍然大悟。 可恶!那帮除了长相一无可取之处的女人,有什么资格瞧不起玛丽! 玛丽薇莎哽咽道:“没有,没有人欺负我,我是自己伤心。” 虽然被嘲笑,但这些年在大家的关怀下,她已经渐渐学会不再自卑,真正打击她的,是鲁西克和那些美丽的女郎站在一起的情景。 她讨厌嫉妒的自己。 “玛丽……”看着这样的她,鲁西克极为心疼,突然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玛丽,我喜欢你。”红发少女睁大眼,震惊地瞪视他。 “那个,你不用回答,我知道,你喜欢肖恩师父。对手是肖恩师父的话,我也没辙,但我会努力,成为配得上你的男人!” 鲁西克脸红得快爆炸,手足无措地杵在她面前。 过了仿佛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同样满面羞红的玛丽薇莎声如蚊呐地道:“我…我崇拜肖恩师父,不是喜欢。” “咦?”鲁西克傻眼,对方的反应让他感到一线希望,心不受控制地狂跳。遮着眼不敢看他,玛丽薇莎豁出去地道:“我喜欢的是你,露西。” 身体一轻,她被抱起来,映入眼帘的,是白发青年发自心底的灿烂笑靥。 “玛丽,玛丽,等战争结束,我就娶你!” ****** 古世历4598年春之月16日,一个晴朗的日子,初出茅庐的一伙人整装前往战场。 “对了,空间门要怎么封啊?” 踏进传送法阵的前一刻,华尔特终于想起被自己遗漏的关键问题。余人都踉跄了一下。鲁西克斜睨这个被美人冲昏头的师弟:“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吗?” “啊哈哈哈。”华尔特干笑。肖恩拎起他胸口统一分发的项链:“看到没,就是靠这条链子。” “哎,这不是护身符么?” “哪有这么简单的!”帕西斯也白了他一眼,拍拍裹着精铁铠甲的胸,“我们身上的每一件装备,都是技术部的心血结晶。最差的皮甲也经过鞣皮和硬化处理;高级的链甲都有魔法防护;头带是风系法器,可以传达简单的命令;武器你砍下去至少能见血;还有最重要的项链,是矮人发明的[振动仪],只要把它扔进空间门,就能扰乱那附近的磁场,使空间门失效。” 玛丽薇莎笑着补充:“所以军队里有句话‘头可断,血可流,项链不能丢’。”华尔特无言:什么鬼话! 突然,他眼睛一亮:“对了,只是丢东西的话,叫随便哪个龙骑士过去一抛不就行了?或者叫地侏挖条地道……” “你想得美!”众人一致吼他。连肖恩也看不下去徒弟的无常识,道:“地侏最多只能一口气掘十米,到时不出来透气就会死。龙骑士更不可能,那么明显的目标,魔族又不是瞎子。就算施了隐形术,一旦靠近空间门,因为元素流动异常,所有的魔法都会自动破解。” “只有靠人力。”鲁西克冷冷地道。窒息的沉默笼罩下来。 “七扇空间门,可能由七位军团长把守。”洁西卡开口道,“他们个个是强手,即使成功,也很难活着回来。”众人再次陷入深沉的静默。为了驱散这股气氛,帕西斯刻意开朗地提醒师兄:“你可要小心,别拿错了项链。” “啊,对哦,我还有一条。”华尔特想起师父送的法器。鲁西克谨慎地道:“拿下来吧。” “可是很有用耶!” “隐身在战场上没什么用处,魔兽的嗅觉很灵敏,我也把额环拿下来了。” “唔~~~”华尔特只好依依不舍地脱下月牙石项链。洁西卡从口袋里掏出一对绿水晶耳坠:“露西,你那个额环很好,还是戴着吧。这耳环的功能和头带一样,你戴上。”鲁西克有些为难:“我没有穿耳洞。”不管外表再怎么女性化,他的心态都是百分之百的男性,不得已穿女装也罢了,但是戴耳环…… “是用夹的,很牢固。” 无奈之下,白发青年只好换上额环,将耳坠夹好。其他人看得眼冒红心,晶灿的绿色和那双水青色的眸子相映而辉,更添丽色。 “露西,你好美哦!”菲莉西亚陶醉地尖叫。帕西斯大力点头赞同。师兄的美已经超过引起嫉妒的范围,达到只要是人都会产生共鸣的程度。 鲁西克举起拳头,揍得他们到处乱窜。一名军官忍不住叹气:“真是没有紧张感。” “呵呵,不是很好吗,太紧张的话身手会不灵活。”洁西卡包容地笑道。天生穷命的肖恩担心:“姐姐,这么多特殊装备,很贵吧?” “所以咯,这次我们是下了血本。不过都到这种关头,再留着钱也没什么意义——我们走吧。” 水银色的光芒消失后,传送之间恢复了原先的暗度。 东线——抵挡魔族最大也是唯一的防线总共有三座临时要塞:佩拉门迪,瓦根和洛西亚,扼守着敌人西进的道路。驻军多数是原奥斯曼帝国的士兵,指挥权则属于圣十字联军。登上旌旗飘扬的高大城墙,肖恩一行震惊要塞外的景象。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数不清的帐篷密密麻麻地林立着,大小不一,混合着简陋的防御工事。各族成员互相走动,由不同的语言汇聚成的声浪乘风传来。更远处,还有一道地基极长,像是残亘的石墙,看得出守护效果聊胜于无。 “好壮观!”玛丽薇莎单纯地感叹。华尔特兴奋得跃跃欲试:“太棒了!”鲁西克却皱起眉头:“为什么是露天?”洁西卡叹道:“一来,要塞容纳不下那么多人;二来,待在城里只会成为靶子。” “咦?”听到后面一句,不知情的人们困惑地歪着头。一名参谋解释:“高等魔族对建筑物的破坏**远比生物大,这一点从九年前的[天雷]事件就可以看出。何况我们是要进攻不是防守。最重要的,如果是[不落之城]西塞也罢了,以这三座临时要塞的规模,根本挡不住敌人。固守城池,只会沦陷其他地方。” “那面墙莫非就是——”帕西斯手指远方。参谋沉重地点头:“嗯,是西塞的遗址。黑之导师……那个可怕的男人。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他是那么轻易地把不落之城搅成烂泥,连同那些撤退不及的地系法师。” 众人只觉一股寒意爬上心头,惟独肖恩神经大条地想:对了,我还不知道黑之导师长什么样子,不过到时会有人指点,也不用问了。 “总之,这是场艰巨的仗。”洁西卡淡淡地总结,“过去敌人只开两扇门,就把我们打得无还手之力。这次若七扇齐开,大家只有卯足劲才有一线生机。”菲莉西亚扁了扁嘴:“他们连莉也要杀吗?不能用我的名义叫他们停手?”在场大部分人都没想到这个突破口,一时愣了。 “魔族视我们为蝼蚁,不接受任何交涉。”洁西卡苦涩地道。 “他们才蝼蚁呢!”菲莉西亚气得小脸通红。她从小在人类当中长大,虽然无法摆脱“杂种”的阴影,潜意识还是把自己当**,所爱的对象又无一不是人类,当然会激愤这样的评价。 安抚地拍拍她,肖恩热切地建议:“用传声魔法就行了啊,他们不听也得听。”洁西卡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隐含无奈的眼神注视他。会意后,肖恩的神色也黯淡下来。 在魔族看来,这个世界的生物全是供他们取乐的玩具,那有一半精灵血统的菲莉西亚,会被视为什么? 而且菲莉西亚长得像父亲,魔族恨透了精灵王,又会接纳她吗? 从长远角度看,身为另一则预言的主角,以及万一战败的重要人质,东方学舍也不会把她交给魔族。 “莉……”肖恩只能紧紧抱住养女,温暖这个没有归宿的女孩。察觉他举动的意义,菲莉西亚感动之余,涌出新的疑惑和愤恨:难道,外公也不要她? 这时,姗姗来迟的城防官率领部下出现:“对不起,盟主,战神大人,因为有个紧急会议……六皇子!” 一眼看到人群里最耀眼的白发青年,他惊讶地大喊。 鲁西克微妙地动了下眉,认出来人是宫廷侍卫长。洁西卡等联军军官都不知道他的身份,露出诧异之情。 “太好了,六皇子!”城防官的眼角泛着喜悦的泪,大步冲上前,“陛下成天念着您,快跟我来!” “我不想见那个老混蛋。”鲁西克冷冷地拒绝。肖恩等人张口结舌:露西一向自重,就连气极了也不会骂人,现在却口吐粗言,他老爸到底有多可恶? “六皇子,陛下病危了啊!他知道您恨他,也不求您原谅,只希望见您最后一面!这也不行吗?” “……”鲁西克抿紧唇。他确实厌恶强占母亲,又不懂得珍惜爱护她的父亲,但毕竟是血肉至亲,听完这席话,心不禁动摇, “露西。”玛丽薇莎拉拉他的袖子,状似催促。叹了口气,鲁西克妥协了:“走吧。”城防官喜出望外,正要带路,洁西卡道:“我们先去巡营,你完事后,直接去你所属的战区。” “是。” ****** 在要塞最大的豪宅里,鲁西克见到了病重的父亲。 “露西,真的是你!”已经接到通报的皇帝激动地坐起来,伸手想抓住他。见状,鲁西克微微柔化了脸上的线条,上前握住那只皱纹满布的手。 任他有满腔怨气,面对一个垂危的老人,也发作不出来。 “呵呵…咳咳咳,你还是这么心软,虽然脸总是板着。”老皇帝呛咳着笑了,以感伤的眼光端详他,“长得真像西尔达。”听到母亲的名字,鲁西克神情骤寒,情不自禁地加重手劲,大有将父亲的手捏断的架势。老皇帝痛得抽气,他年轻时也是有名的武者,如今只剩下满心失意和一身病骨。 “你恨我,露西。可是,我是真的爱你母亲!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表达,她也不领情。我给了她荣华富贵,给了她无数女人梦寐以求的地位,她还成天顶撞我。连我用冷落教训她,她还自得其乐,快活得好象没我最好,这…这叫我怎么受得了!” “像你这种男人,只适合那些肤浅庸俗的女人。” 这是进入房间后,鲁西克第一次开口,声音压抑、低沉。老皇帝被儿子的气势压倒,冷汗直冒,良久,哀求地瞅着他:“露西!”缓和神色,鲁西克松开手,用淡漠的口吻道:“算了,过去的事我也不想谈,如果没什么事,我走了。” “等等。”老皇帝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把镶嵌蓝宝石的精致匕首,递给他,“拿着这个,王室的传家宝——[龙眠]。” “……为什么给我?” 老皇帝苍凉地道:“因为王家只剩下你和我了。” “怎么会!”鲁西克大吃一惊,“王兄们呢?还有弟弟、妹妹?” “别提你那几个王兄!在国难当头的时刻,他们还为了王位争得头破血流!”老皇帝气极攻心地咳嗽,一旁的侍从连忙端水送药,鲁西克也拍打父亲的背,帮他顺气。老皇帝挣扎着说完:“两个同归于尽,一个被暗杀,还有一个被圣域处刑,其他人都在九年前的雷击中死了——露西,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不会眼睁睁看着奥斯曼亡国的对不对?算父王求你,回来继承我的位子!” “我明白了。”鲁西克接下匕首,眼里浮着清冷的觉悟。他对王位没兴趣,但既然福斯家族只剩下他一个,他就有义务承担这份责任。 “谢谢你,露西!”老皇帝欣喜若狂,忙不迭地道,“我们即刻启程,回去举行登基大典!” “父王。”鲁西克沉声道,“我参加了战争。”老皇帝惊怒至极,半晌才回过神,“战争!?他们竟然让你参加战争?我不许!这怎么可以!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露西,你别怕,你是奥斯曼的下任皇帝,有权不接受征兵!” “我是自愿参加,也不会退出。”冷静地听他吼完,鲁西克收起龙眠,拂了拂森绿色的披风,“身为最后一个王室成员,我责无旁贷;但我同样是联军的士兵,必须听从上级调派。” “露西!露西!” 身后传来的凄切呼唤拉住白发青年的脚步,顿了顿,转身扔下一句,“我会活着回来,你放心。” ****** 巡视了所有的战区,洁西卡带着幕僚团和帕西斯来到位于后方的司令部。这是栋用青晶石建造的坚固小楼,四周由最精锐的亲兵队守卫,岗哨森严;结界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包得严严实实,堪称无懈可击。 司令部多数是起督导和象征作用,具体的指挥,各战区的高级军官们就能胜任。 “帕尔,你要有心理准备。”走在廊上,洁西卡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身后的人,“这场战争并不像表面那么光辉。” 这是……看清门内的情景,帕西斯睁大眼:黑袍!还有死灵法师! 房里的布置和一般的帅帐没两样,会议桌、地图、椅子、推演战局用的兵棋、传音水晶、投影装置,异常的只有那些被外界归类邪恶的法师和一些帕西斯认不出的奇怪道具。 侍从兵很快为入座的人们端来茶点,他从而意识到自己扮演的并不是随从的角色,那又是什么? “别想太多了,帕尔。”看穿他的心思,洁西卡直截了当地道,“我只是受你师父所托,照顾你而已。”帕西斯露出别扭的神色:“我不想待在安全的地方。” “在前线,哪里都不可能安全。” “但这里至少安全得多吧!” “呵呵,你这孩子。”洁西卡轻笑,拍拍他的头,“好好学习吧,你是死灵法师,不是吗?”闻言,几名灰袍立刻投来冷电般的视线。帕西斯被他们看得怪不自在,讷讷道:“那…那个,我只是学徒。” 没有理会他的澄清,法师们自顾自测试,满意颔首:“真是好材料。盟主,请务必把他交给我们。” 开什么玩笑!帕西斯正努力安抚被这些阴森的家伙吓得直打哆嗦的噗噗,忙得只能在心里抗议。 啧!就算是死灵法师,也应该阳光灿烂一点啊! “他已经有师父了,只是来见习的。” 一阵遗憾的唏嘘。洁西卡笑道:“等空闲的时候,你们随时可以教导他。”帕西斯若有所悟,道:“洁西卡小姐,他们的任务不是召唤骷髅之类,而是操控死者吧?” “是,我们不是不死的魔族,人员不足时,只好用这个法子补充。”洁西卡并非自我辩解,而是平淡地称述事实。 “那恕我直言,华尔特的主意正好派上用场,让死去的地侏去封空间门!如果没有现成的新鲜尸体,就把他们变成尸体!现在已经不是讲什么人道的时候了,牺牲几只地侏换来胜利,绝对值得!” 洁西卡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没用的,曾经有地侏主动向我请愿。” “失败了吗?”帕西斯听出言下之意。 “嗯,被魔兽撕得粉碎,敌人早防着我们这手。” 帕西斯忍不住叹气。洁西卡弹了他一记:“你这个小鬼,安安静静喝你的果汁,别去想些有的没的。”帕西斯很不高兴,却不得不承认十九岁实在是个尴尬的年龄。而在精神上,他也远远没有成熟。 哼,我一定要追上露西和安迪,至少不能被华尔特比下去!把饮料让给宠物,帕西斯气鼓鼓地嚼着小饼干。 “盟主,那边有消息传回来了,一切顺利。” 一名法师上前汇报,洁西卡点头表示收到。帕西斯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 经过努力,安迪已经适应了军队的作息,与同事和上下级也相处甚欢。这天,所有的高级将领聚在帅帐里,针对司令部的秘密指令商讨部署,突然一个闯入者扑了进来。 “安迪——” “肖恩师父!”年轻的龙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了个满怀。余人当场石化,不敢置信地瞪着那个在徒弟身上蹭来蹭去,喃喃好想好想你的青年。 这…这家伙就是神明的代理人,我们的希望? 简直是噩梦…… 意志坚定的军人们也产生了晕过去的冲动。安迪欣喜地回抱师父:“你怎么来了,刚到?” “没,前天就到了,一直在认识新朋友,抽不出空。” “莉她们好吗?” “哼,他们想打仗想疯了,不理他们。”肖恩赌气地道,又引来一阵抽气声。这才注意到帐内有其他人,他兴高采烈地打招呼:“大家好,我叫肖恩。” ……知道你是肖恩。众人用白眼看他。肖恩不解:怎么好冷淡的样子?安迪已经明白原因,干笑道:“对、对不起,阁下,我先失陪一下。”拉着师父一溜烟冲出去,提点他谨言慎行。 沉默片刻,上座的空军总指挥沃德上将威严地咳了一声:“各位,我们要自力更生。” 众人肃然点头,用比刚才更认真的态度继续讨论。 ****** 春之月19日,战云密布。 这一天,魔界宰相站在透明的玻璃墙外,看着他的女性克隆体,也是唯一的女儿。 黑眸有瞬间的犹疑,最终还是湮灭在仇恨里。 然后,他转身离去。 而联军方面,自清晨起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张力。东方盘旋着诡秘的阴云,随着时间的流逝扭曲变形,渐渐形成漩涡状的气流;地面轰隆作响,像承受不住某个正在显形的物体一样。 当迷雾终于散开后,总共七扇仿佛金属制的巨门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 不多不少,七扇。 深邃的黑暗倾泻而出,化为数以万计的魔影,汇入早就排列好的方阵,等候上位者的调遣。 尚未从这波冲击中回过神,不知谁发了声喊,人人抬起头。 一道贯穿天际的裂痕映入眼帘。 开始,只是光纤般的细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宛如一张恶意咧开的大口,嘲笑着不自量力,妄图向强大的侵略者挑战的人们。 铺天盖地的异形蜂拥而出,占据了天幕。 宛如噩梦的景象再次袭击了每个人。 以[天之痕]为开端,正式爆发名为[黑色一周],惨烈的降魔战争总决战。 第四章 英雄们的安魂曲(节四) 肖恩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温和的黑发少年,笑吟吟地递给他一只据说是圣兽的蛋。 他们一起把它偷偷放在洁西卡的办公桌上,准备用所谓的[稚鸟情结]让它认主。 结果成功了。出来的也是非常可爱,羽毛像火焰的小鸟。 洁西卡不领情地臭骂了一通,但他们都看得出:她其实很高兴。 怀念的景象丝毫没有褪色,棕发青年微露笑意。那清亮的叫声,也仿佛就在耳边。 不对!他陡然睁大眼:这不是梦! “雷奥,谁准许你这样对他?” 冰冷的女声带着无人能挡的压迫感,闻者腿软,指挥猎捕行动的雷奥也不例外,吞吞吐吐地道:“啊,盟…盟主。” 她是圣十字联军的盟主!?帕西斯等人惊讶地打量被随从簇拥的栗发女郎。穿着红底金纹的制服,貌不惊人,身子骨也很瘦,似乎风一吹就倒,却像她别在腰间的殷红色长剑一样,散发出巍峨如山的气势,令人肃然起敬。 “算了,你也是职责所在,我不计较,但这里是东方学舍,没必要再那么防范,这就放了吧。” “可是……” “我不想说第二遍。”骤然沉冷的语调蕴含着倍增的魄力,雷奥再也抵抗不住,咬牙挥了挥手:“放人!” 当啷!铁笼和锁链相继解除,法师们朝瘫软的俘虏释放中和毒素的魔法。年轻的盟主走上前,看着狼狈不堪的青年。衣着破烂,深棕色的长发半数盖过苍白的面容,琥珀色的眸子透出惶恐,和他以前每次闯了祸一样,胆战心惊地瞅着她。 肖恩情不自禁地往后缩,无奈麻痹的身体不听使唤,只移动了一小段距离。这时,对方已高高举起右手。 啪!重重的耳光使他别过头,嘴角划下一道血丝。 “你……!”帕西斯等人大怒,奋力挣扎,想冲上去教训这个无故施暴的女人,肖恩的称呼却让他们当场冻结:“姐姐……” 姐、姐姐!?来回扫视外表毫无相似之处的姐弟俩,众人错愕万分。 捂着肿起的脸颊,肖恩无颜以对地垂头:“对不起。”克制再扇一巴掌的冲动,洁西卡-珂曼冷冷地道:“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姐姐。” “……” “爸爸死了。”这句话令肖恩猛然抬首,大睁的眸溢满震惊和慌乱,“虽然他临死还嘻嘻哈哈的,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没见到你这个不肖子,他有多么痛心。” 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肖恩勉勉强强压抑住崩溃的情绪,缩起身子,咬紧的牙关泄出断断续续的啜泣。 “肖恩师父……”帕西斯等人不忍地低喃。 看到弟弟的样子,洁西卡也不好受,但是不骂他一声,实在对不起死去的父亲。 “哭什么,难道你认为你做错了?” 肖恩一震,用手背擦干眼泪,抬起头:“不,我没做错,我…只是对不起姐姐和义父。”说着,泪珠再次摇摇欲坠。暗叹这个弟弟还是爱哭鬼,洁西卡用力弹了他一记,吐出郁积了十六年的怒气:“笨蛋!” 笨到无药可救的呆瓜!他把她们这些亲人,当成什么了? “姐姐——”肖恩一把抱住她,泣不成声地道,“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圣炎兽古拉迪乌斯落在小主人的肩头,发出欢喜的鸣叫。空出一手搂住它,肖恩继续倾泄孺慕之情。 呜呜,我不要叫她姑姑。菲莉西亚在心里嘟囔,对义父突然冒出来的姐姐没有好感,却不得不承认:是她害肖恩没见到亲人的最后一面。想到这里,她就无法讨厌洁西卡。 反正,都是众神不好!她很快找到迁怒对象。 其他人则由衷为肖恩高兴,并暗自庆幸多了个庇护者。 “盟主,差不多了。”虽然不想打扰这对姐弟,部属还是本着责任提醒。洁西卡点头表示理解,拍拍弟弟的背:“好了,肖恩,这么大的人,别让人看笑话。跟我去官邸洗个澡,换件衣服——你们也来。”瞥了眼形同人质的六人,她施加无形的命令,追兵们只得悻悻退开。 “是…是!”帕西斯等人喜出望外,纷纷冲上前扶起师父。宽慰的宽慰,擦脸的擦脸,拉衣角的拉衣角,侍侯得无微不至。 是帮孝顺的孩子呢。洁西卡哑然。她一直担心弟弟的流浪生活,现在看来是过得很好。 临走前,她不忘对掩不住嫉恨的雷奥扔下一句:“你的功绩我会上报。” 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肖恩恢复了活力,再次穿上的褚色长衣却让他感觉拘束。走出浴室,不见徒弟们的踪影,他惊慌地左顾右盼:“姐姐,莉她们……” “他们在吃饭,孩子毕竟是孩子。”笑了笑,洁西卡招手,“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肖恩依言走过去,坐在姐姐身旁。 因练剑而粗糙的手抚上他的脸,缓缓摩挲,洁西卡轻叹:“你长大了。” ……姐姐老了。肖恩心痛如绞,清晰地看见对方鬓边的白发。 她才三十六岁啊! 根本无法想象她这么多年一个人是怎么撑下来,肖恩再次紧紧拥住她,嘶哑地呼唤:“姐姐。”这一刻,他连道歉也说不出口。 “笨蛋。”敲了下他的后脑勺,洁西卡挣开他的怀抱,神态淡定从容,“姐姐用不着你瞎操心,你自己的事才头大。”肖恩还是牵着她的手,擦去沁出眼角的泪:“对了,那些老家伙竟然不说话?”洁西卡冷笑:“这里是圣域,东方学舍的地盘,他们还怕你飞走?买我个面子而已。” “……姐姐,我只有照他们的意思去做了。” 洁西卡没回答,因为她看出弟弟还有后续,“但是莉…就是那个黑发的女孩子,她是世界之相,我希望你救救她,不要让她步上我的后尘!” 无奈的叹息逸出唇:“肖恩,我很想答应你,但你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他们是让你乖乖听话的人质,雷奥会没动过手脚?”肖恩握紧拳头,重重擂在沙发上。 “我会想办法,你就朝众神下手吧,也许会有一线机会。” “嗯。”原本明朗的眉宇凝聚着阴云,洁西卡刚伸手想抚平,一个清越的声音传来:“肖恩师父,你洗好了?我们留了饭菜给你。” 帕西斯端着托盘走进房间,身后跟着菲莉西亚等人。 “谢谢。”笑着接过托盘,肖恩端详每个徒弟,“都吃饱了吗?”众人异口同声:“嗯~~吃饱了~~” “身体有没有不对劲?” “没有。”这次是咬牙切齿声。肖恩捏捏帕西斯的左颊,笑道:“别苦着脸,肖恩师父会想办法。” 你都自身难保了!众人的眼神传递出相同的怨气。洁西卡感叹:没威严的师父。 “洁西卡小姐也解不开我们身上的咒术吗?”看出师父的义姐是个可靠的人,鲁西克期待地问。洁西卡苦笑道:“抱歉,我无能为力。”众人一致叹气,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那个,肖恩师父,先吃饭吧,冷了就不好吃了。”玛丽薇莎首先振作起来,帮师父系好餐巾。肖恩实在没胃口,象征性地塞了几口。见状,帕西斯向主人借了茶具,泡让神经放松的药草茶。 “你很能干呢,叫什么名字?”香气扑鼻的液体确实舒缓了身心,洁西卡忍不住夸奖。 “帕尔,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在这位威仪天成的女性面前,帕西斯也有点抬不起头,怏怏地道,“我也不能干,我只会泡茶做饭。” 洁西卡笑了,为他的孩子气:“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我就不会煮饭,但我一向认为我很能干。何况你还小,未来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尽管内心的自责没有减少,帕西斯还是稍稍释怀,低声道:“谢谢你。” “其他人也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是老大,菲莉西亚,小名莉。”菲莉西亚抢先道,轮流指过去,“他们是安迪、玛丽、露西、威迪和帕尔。”被她点到名的依次行礼:“您好。” “你们好。呵呵,肖恩,你收了一帮好徒弟。”洁西卡欣慰弟弟的眼光。安迪仿佛下定决心似地踏出一步,道:“请问,战争马上就会爆发吗?”洁西卡愣了愣,眼底闪过深思:“应该快了。魔族的动向很微妙,看得出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我们这边只等肖恩和众神勾通后,就宣布开战。” “那,我们想参战,可不可以?” “不行!”差点捏碎茶杯,肖恩厉声道,“你们这帮小鬼,凑什么热闹!”安迪毫不退缩地直视他:“肖恩师父,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总之你们给我乖乖待在这里!”肖恩一口打断。他是没得选了,但徒弟们决不能有事。何况万不得已时,还有玉石俱焚这招可以用,不信那帮老家伙不怕。 “别生气嘛,肖恩师父。”菲莉西亚不失时机地撒娇,抱着义父的脖子蹭啊蹭。鲁西克更轻轻松松就压倒了师父的气势:“你才给我听好了,我们不是随随便便做的决定。东方学舍的势力太大,正面对抗毫无胜算,但是在战场取得功勋,他们就不能明着摆布我们。” 软硬兼施,换作平时肖恩早就屈服了,这会儿却死咬着不肯松口:“不行!绝对不行!”看出师父是铁了心,弟子们面面相觑,暂时收兵。 华尔特开口道:“洁西卡小姐,众神到底想让肖恩师父做什么?就冲上去跟魔族打?”洁西卡沉郁地道:“好象要给他什么指示,具体谁也不知道。”安迪不禁皱眉:“那联军把他置于什么样的位置?” “老实说,各位异族族长,还有我们这些军部的首脑,从来没把我这傻弟弟考虑进去。一来,众神的预言太模糊不清,让人难以相信;二来,他自己也不想管了,谁还会指望他?” “我……” “肖恩,你可得有心理准备。你那些朋友,每个都想揍你一顿。”洁西卡眯着眼注视弟弟,目光严厉。菲莉西亚直直瞪回去,大声道:“肖恩师父是为了我!他们要揍,揍我好了!” “莉!”肖恩急忙圈她入怀,揉乱她的发,“胡说什么!”洁西卡微微一笑:“这是感情问题,他必须承受。如果哪天你的肖恩师父丢下你跟女人跑了,你不会想揍他吗?” 我会杀了那个女人!菲莉西亚咽下到嘴边的话。肖恩哭笑不得:“姐姐,你那什么比喻嘛。” “不过,也有人不光是生气这么简单。”洁西卡话锋一转,“像贝姬、布修他们,能够理解你的选择,私心里还为你高兴。但卡修这样责任心重的,就把你的行为视作逃避了。”肖恩的神情黯淡下来。 “还有,卡修和艾咪结婚了,女儿罗莎米亚今年十五岁。” “啊…他们结婚了?”肖恩打击更大。对堪称绝世美女的爱蜜莉,他抱有一份青涩的好感。洁西卡哪会不清楚弟弟的心思,淡淡地道:“艾咪太高傲了,不适合你,还是贝姬好。”肖恩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贝姬!?姐姐,你想害死我?她小时侯一直把我当沙包揍耶!” 好可怕的女人……帕西斯等人不寒而栗,向师父的童年致以诚挚的哀悼。 “呵呵,她现在可是温柔的大美人,你一定会喜欢的。”洁西卡信心满满地笑道。菲莉西亚嘟起小嘴,占有欲十足地抱紧义父:讨厌,肖恩师父是我的,退一步也是我和帕尔一人一半。 她和帕西斯就这样无视肖恩意愿地把他瓜分了。 肖恩摇摇头,无法想象。洁西卡理智地打住叙旧:“总之,等那边的事了结,你就跟他们好好谈谈。我和底下商量,尽量让你晚出场,最好是当个吉祥物。” “姐姐!”肖恩严词抗议,“既然我已经被他们抓来了,也只好出份力,你怎么能把我当吉祥物处理!听你的形容,军部的人头脑都清醒,这很好,但是他们也没办法提振士气,对吗?” “……嗯。” “所以咯,我想我的用处就在这里。那帮老家伙指望我单挑魔族,这是痴人说梦。不过对手只有黑之导师的话,我还可以拼一拼。” 洁西卡的嘴角几不可察地一抽。 “九月之战的经过我看过报纸,可以说全是因为黑之导师才一败涂地。不解决他,士兵的斗志就提不起来。他也是魔族的主心骨,干掉他比干掉魔王更有用。本来我是没有把握,可是我想到一个主意——叫众神吐点东西出来,不然我就弑神!他们把我的人生搅得乱七八糟,还继续闲闲纳凉,我决饶不了他们!”肖恩越说越愤慨,一番话大快人心,洁西卡却愁眉深锁。 “万一你败了呢?” “呃,我也担心这一点,但事到如今……” “不必说了。”洁西卡语气强硬,“一旦你接受神旨,大贤者也拿你没办法。战斗的事交给我们,你只要在开头亮亮相,背我写的稿子鼓舞大家就行。” 她决不会让弟弟上战场,因为她知道黑之导师是谁。 维烈-赛普路斯。 曾经寄住在珂曼家四年,对她和肖恩都非常重要的少年。 第一眼看到记录水晶里的影象,她震惊得全身僵硬,连忙提出交涉。魔王的回复是:[跟蝼蚁没什么好谈。]之后几次更是石沉大海,根本不屑理会。 在九月之战亲眼目睹维烈是如何狠辣地屠杀金龙族,她就明白他本人也不会接受和解。死战已是无法避免,至少,不能让肖恩尝到那种苦涩的滋味。 肖恩困惑地皱眉。洁西卡固然宠他,却不是自私的人。眼下这么严峻的情况,她还执意藏着他,实在令人费解。就算保险起见,也应该让他上去打打虾兵蟹将。 “姐姐……”正要劝说,响起敲门声,面色不善的侍卫领着一位使者进来,传达长老们希望命运之子过去一趟的旨意。 ****** 久别重逢的师生会面,气氛只能用险恶形容。 平均年龄超过八十岁的老人联盟端坐上位,乳臭未干的青年在下面猛瞪眼,一个个用目光凌迟。 圣十字联军的权利机构是一个铁三角。顶点是以大贤者为首的长老会;其次是互相牵制的三大世家和四强国。不过近年来军部渐渐揉合了两方的势力,主因是[英雄王]——众望所归成为各国代表的科尔修斯-克威特和洁西卡私交不错。但即使是他们俩,彼此的关系也很微妙。军队内部更是错综复杂,勉强达成一致对外的状态。总体而言还是根深叶茂的东方学舍占上风。 难怪对救世主,贤者们也摆出高姿态。 “肖恩-普多尔卡雷,你可知罪?” 中央头顶无毛,长须全白的老者打破沉默,语气十分威严。肖恩只是不给面子地翻了个白眼:知你个大头鬼! “大贤者,你看他这副德性,分明不认错。”左首身穿红袍的马脸妇女仿佛自己受到冒犯似地嚷起来,“早知如此,当初选暗之子也许还好一点。” 宛如实质的杀气从棕发青年身上迸发,使大殿里的温度瞬间降低。 “臭老太婆,你还敢提席恩!”怒吼声震得四壁颤抖,“就是你,就是你们这帮老不死拆散我们兄弟!我警告你们,如果我哥哥出了什么事,我就把你们统统扁成猪头,扔到街上示众!”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位高权重的人们气歪了嘴,当下就有好几人举起法杖要严惩这个目无尊长的学生。雷奥等狗腿更是摩拳擦掌,只等一声令下好上前痛殴。 大贤者挥手制止,眼里同样跳跃着火花:“普多尔卡雷,你真是半点长进也没有。” “哼!”余怒未休的嗤鼻。不再废话,大贤者摊开的手掌上方翻腾着一团黑雾。 “?”本来以为他是要施法教训自己,却迟迟不见异样,肖恩正纳闷间,听得对方故意缓慢地道:“你大概不知道吧,雷奥把咒术的主体传给我了。” 耳边轰雷阵阵,肖恩连退数步:“你……你……” “要不要尝尝你徒弟受的苦?” 几十双眼睛一齐俯视他,带着相同的恶意。 一言不发,肖恩跪了下来,用最标准的姿势,深深磕首:“请原谅。” 收回咒术,大贤者坦然接受他的跪拜。尽管肖恩是预言的救世主,但以他的性格,不会向神明告状。而且他坚信,众神也会处罚这个辜负神恩的命运之子。 其他人更觉快意,如雷奥之流还发出奚落的笑声。 “进去吧,好好忏悔,不要再丢东方学舍的脸!” “是。” 被带到祈祷室前,肖恩正要伸手推门,反射性地侧身闪过偷袭:“你干什么!?” “幸运的家伙!”雷奥呸了一声,掩不住满心的嫉妒。肖恩对他更没好感,不但把自己捉来这里,还间接害得徒弟们受罪。不过此刻,他发现一个以前没注意到的疑点:为什么众神不选择雷奥这种巴不得膜拜服从他们的人,偏要他这样百般不情愿的“顽劣份子”呢? 可见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发泄性质地将雷奥踢到走廊尽头,肖恩没有放下脚,直接踹开门,风风火火地冲进去。 两扇厚重的门板在他身后关上。 ****** 洁西卡心神不宁地停下笔,难得在工作时段开小差。 她身处的是一间实用性远大于装饰性的办公室。除了桌椅、书架、纸笔这些必要的摆设,其他还有立体地图、平面军事图、布阵用的沙盘、两套联络镜、传音水晶、重要的文件协议等等。年方二十一,她就坐在这里听取报告,和盟友部下一起分析战局、筹划准备。但多数时间还是在外奔波,隔壁的小房间几乎没使用过,累了也是趴在桌上睡一会儿。 和众神的会面是不可测的变数,她实在无法放心。 肖恩又是个冒失鬼,惹恼了神明,被取消救世主的资格还好,不,是最好不过,就怕他被神罚…… 正巧远处传来轰鸣,吓得她哆嗦了一下,羽毛笔掉在纸面上。 视野突然大亮,紧接着恢复原先的暗度。 ……冬天还打雷?转动靠椅,洁西卡看向窗外,眼底沉淀着阴郁。她并不迷信,不认为这是什么不祥的预兆。只是,有一股理性之外的不安盘踞在她心里,驱之不散。 这时,敲门声响,得到允许后,一个高大的年轻人走进来。 和洁西卡式样相同,却是蓝底银纹的制服,与一头暗红的发形成鲜明对比;肩披斗篷,衬得他挺拔的身材更为英武;举手投足,洋溢着洗练的魅力;英俊的脸庞笼罩着沉肃之情,却不让人感觉刻板,反而油然升起景仰。 “卡修。”洁西卡微笑点头,三分真心,七分演技。而英雄王科尔修斯-克威特也郑重行礼:“盟主。” “叫我洁西卡吧,我们说好私下不拘束——有什么事?” 关上门,科尔修斯习以为常地在对面的沙发坐下,直奔正题:“没什么要紧事,新一批的狂化药剂配好了,特地跟你说一声。”洁西卡微微皱眉:“且慢使用,狂战士毕竟是消耗品。这么说,肖恩的事还没泄露出去?” 听到肖恩的名字,科尔修斯的表情略微僵硬:“长老们的意思,是再看一下。” “嗯,他们的考量没错。另外,有关战前的细部讨论,我有一点补充。”洁西卡注视房间中央的立体地图,“空军方面,是否薄弱了点?”科尔修斯一怔:“不弱吧。虽然战力最强的金龙族很遗憾地阵亡了,但黑龙、蓝龙和绿龙都答应襄助,我也邀请了银龙王;何况我们还有狮鹫和飞龙骑士。” “但是魔族的技术是超乎我们想象的。如果能够确保制空权,地面部队的压力也会大大减轻。” “这倒是,那您有什么好办法?”科尔修斯爽快地接受意见。洁西卡却面露犹豫:“其实我早就派人研究,可惜到今天才有了成绩,而且还不稳定,是一种叫[反转浮空]的法器……” 听罢,历经风雨的英雄王也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太惊人了。” “还在实验阶段,您认为可行吗?”洁西卡不自觉地换上公事口吻,因为他们的合作关系比私交更密切。科尔修斯沉吟片刻,毅然点头:“可行!只是时间方面——” “尽力干吧,这可能是最后一战了。” 科尔修斯以沉默赞同,又探讨了几个技术性的问题,他起身告辞。洁西卡朝他的背影抛下一句:“你不去看看肖恩吗?” “……”震了震,科尔修斯转过头,绽开无懈可击的笑容,“我会的,只要你不介意我请他吃我的拳头。” “呵呵。”洁西卡也笑得很轻快,挥手道,“尽管揍吧。” 然而,门一关上,她就敛去笑意,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科尔修斯的表现太自然了,反而加深了她内心的疑云。 这位同事的野心和为人,她了若指掌。他们维持的是薄冰上的友谊,只能互相利用,无法真正信任。 洁西卡并不想这样,是现实让他们不得不武装,变得世故。 卡修这孩子爬到这一步也不容易,他一定不想到此为止,那么肖恩……只会成为他的阻碍。 她那个傻弟弟绝对不是对手,不过只要有她在,科尔修斯就不敢轻举妄动,就怕她有个万一…… 敲敲脑袋,洁西卡自嘲地笑了:今天是怎么了,冒出这种丧气的念头。 走到窗前,她凝视大雨滂沱的景观,眼里也有雷光舞动。 对科尔修斯,她其实有一份很深的同志情结。他们都希望这个世界和平,费尽心血把圣十字联军壮大到如今的规模。洁西卡从不自认是什么圣人,相反,她恶迹累累,为了胜利无所不用其极。暗杀反对者,金钱舞弊,强制征兵,禁忌研究,非人道实验,药物控制……连奴隶交易也分了一杯羹。 她脚下踩的是尸骨的海洋,手上沾满了永远洗不净的鲜血。 但她也坚信这一切都是必要的。更不会为了赎罪,来个自裁之类。联军需要她,未来的建设也需要她。 只是,在大义和梦想之上,她还有一个私心。 这是她动力的来源,从那个棕发的小男孩扑进她怀里的一刻起。 抽出佩剑,流光闪烁的剑身映出一双坚定而温柔的眼眸。 她要守护肖恩,她最宝贵的弟弟。 ****** 天杖的出世,夷平了包括祈祷室在内的整栋楼宇。 当成是天罚的人们栗栗危惧,感慨神明终究是发怒了。不料,那个原以为死在废墟里的“前”救世主居然连毫毛都没掉一根,像头疯马似地往外冲,交代也不交代一声就飙得不见踪影。 “……”哑然了一阵,贤者们转向随后出现的冥王夫妇。没有人傻得问“你们是谁”,纷纷惶恐地跪倒。也不管是哪位尊神,先拜了再说。 “大致的经过我听肖恩说了,对此我感到很遗憾。” 生命女神轻叹,和丈夫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色。他们不能直接干涉人界的事,只能通过信徒传达[启示],结果这个启示被当成预言不说,还因为思波的交流不够清晰,凭白多了许多臆测。 本来只有短短八行字:“双月之刻,双子诞生;暗为长,光为幼;分离之前,务必迎接;命运之子,有望救世。”接收的一方却解读成:暗之子是必须舍弃的不祥之人,光之子才是命运之子,一定能拯救世界,他也必须拯救世界。 呜呜呜,天地明鉴,光暗只是那对兄弟各自比较亲近的属性啦!没有别的意思!他们原先还指望这两个孩子一人继承一样神圣器,共同担负赶走魔族的重任呢,结果…… 第一代神子月也是,被当成妖孽架上刑台,他的母亲还在这场暴乱中丧生,导致他恨透了诸神——他们为什么总是好心办坏事!? 想到伤心处,夫妻俩险些抱头痛哭。 清清喉咙,秦蒂丝威严地道:“今后,肖恩就是我们的全权代理人,且莫再强迫他,他也同意了我们的请求。”她以为这样说就没问题了,还在临走时,向其他信徒发出相同的指示。 这么一来,肖恩的退路被彻底截断了。某些人心底的妒念,也因此更加茁壮。 匆匆跑回洁西卡的官邸,肖恩气喘吁吁地冲进大厅,唤道:“莉,帕尔,露西,安迪,玛丽,华尔特!”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等人奔出沙龙,脚步有点不稳,因为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酷刑,但是看到师父平安归来,都开心得忘了**的疼痛。 “就是他们。”肖恩握紧胸口的十字形挂饰,“解开他们身上的咒术。” 《喂,你疯了。》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传进他的脑海,《我的力量可不是普通人吃得消的,你我刚缔结契约,还需要适应一段时间,我现在就发动权能,你的身体会撑不住。》 “死不了就行,快啦!” “肖恩师父?”看不懂他在干嘛,众人愕然。鲁西克反应最快,指着他脖子上的项链:“那个…莫非是解除咒术的法器?”帕西斯插口:“光解除没用,关键是受术者能否承受,不然肖恩师父就可以解开了。”他是死灵法师,对这方面的知识比较了解。 “没关系,这个东西说能让所有的法术‘无效化’,而不是‘解除’。”肖恩兴高采烈地献宝。自尊心极高的天杖大喊:《我不是东西!》 “……你不是东西是什么?” “它是神明给你的宝贝?”华尔特好奇地打量。天杖转怒为喜:《对,我是宝贝!》可惜华尔特听不见,径自估价:“黑漆漆的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不过上面的银粉和宝石应该能卖不少钱。” 《……》 “我觉得俗气了点。”安迪的评价让天杖更加火冒三丈。 “哼,不安好心眼。”菲莉西亚唾弃地道,“他们只是要肖恩师父替他们拼命,才给了他这个首饰不像首饰,武器不像武器的玩意儿!” 比东西更过分……天杖无声地饮泣。 肖恩安抚地拍拍思想偏激的养女:“不是这样,我原来想岔了,普路托和秦蒂丝…就是和我会面的两位神祗,他们还不错,也给了我选择权。”菲莉西亚压根听不进去:“都把我们扣押了还谈什么选择权!就算他们不知情好了,为什么非要你和魔族打?除魔不是神的责任!” “呃,我忘了问——总之先解开咒术再说。”生怕大贤者再搞什么小动作,肖恩顾不得开导,让徒弟们站成一排,开启天杖的封印。 华丽非常的神圣器眩花了众人的眼,因此当巨大的十字架还原成小小的项坠后,还愣了一会儿。 “肖恩师父!” 离得近的玛丽薇莎扶住瘫倒的师父。余人大惊失色,急忙抢上。 肖恩昏迷了两昼夜,醒来后照样生龙活虎,恍若没事人地到处乱窜,和朋友同学打招呼,联络感情,但他的徒弟们可不会忘了那两天。当鲁西克猜测是使用神器的后遗症时,菲莉西亚恨不得活啃了天杖,从此将众神捧上厌恶排行榜的第一位,挨下来是精灵和高等魔族。其他人则坚定了参战的决心。 ****** “姐姐,奥佛瑞特陛下在哪里?” 这天,参加完最讨厌的交际应酬,肖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询问洁西卡。宴会上,除了几位分身乏术的军部首脑,异族族长都到齐了,只缺了精灵一族的王。 “他被软禁在学舍后面的树林里。” “软禁!?为什么?” “因为他杀了人。”说到这件事,洁西卡就叹气,“那个时候,他把你和莉送走,惊动了学舍上下。大贤者要他说出你们的下落,并交出魔族公主的尸体。他不肯,带着他的妻子想突围。贤者们制住他,一些激进份子把魔族公主从他怀里抢走,扔在地上践踏。他当然会勃然大怒,下杀手了。” “……太过分了。”肖恩气得全身发抖,“连死者也……何况玛格蕾特殿下从来没做过坏事,还救过精灵族的孩子!”洁西卡也恻然摇首:“更糟的还在后面呢。以为他是中邪的精灵们焚烧了尸体,兴冲冲地跑去向他邀功,被他赶出来,说从此精灵死光了也不关他的事,自己封印了森林。”这回肖恩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咬牙。 “你带莉去看看他吧。”洁西卡扔给他一枚通行令。 菲莉西亚已经睡了,困倦加上听到是去见她那个“坏爸爸”,失控地大叫:“不要!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肖恩正在气头上,板着脸问。菲莉西亚缩了缩,装出乖巧的样子:“好嘛,莉去就是了。” “这才乖。”摸摸她的头,肖恩叮嘱,“你爸爸受了很大的打击,你这个做女儿的,一定要好好安慰他。” 哼,我不捅他一刀,我就不叫菲莉西亚。 静谧的森林里,一丝微风也没有,参天的古树笔直地矗立着,茂密的树叶编织成密集的大网,完全挡住了光线。牵着养女的手,肖恩小心翼翼地前进,突然感到一股阻力。 “奥佛瑞特陛下,是我。”没有试着突破,他朗声道,“肖恩-普多尔卡雷。” 无形的结界起了波澜,豁然散开。 整座森林活了。树精点亮夜光草,一盏盏幽蓝的小灯就像暗夜里的萤火虫,妆点出如梦似幻的景象。星光也穿过叶缝洒下,伴随着沙沙的声响婆娑起舞。 缓步走出的青年仿佛凝聚了所有的光辉,清澄的蓝发自然披散,气质淡雅若水,柔静而深邃。他的五官是最符合精灵特征的协调,此刻却交织着欢喜和忧虑。 “肖恩……真的是你。”精灵王激动得声音颤抖,“你怎么回来了?” “嘿嘿,我被逮到了啦。”肖恩不好意思地搔搔头,随即补充,“不过,我和莉都没事,你放心!” “莉…她没一起来吗?” “咦,来了啊。”肖恩这才发现养女躲到背后去了,连忙把她拎出来,“莉,叫爸爸!” “爸爸。”不想让义父不快,菲莉西亚硬邦邦地叫了声。听出其中满满的不情愿,奥佛瑞特原本粲亮的眸骤然黯淡。肖恩识趣地道:“嗯,你们慢慢聊,我先回避一下。” 他一走,气氛就沉冷下来,父女俩相顾默然。 “你讨厌我?”良久,奥佛瑞特打破沉默。 何止讨厌!菲莉西亚眼中迸出恨意。见状,奥佛瑞特困惑地皱眉。 女儿讨厌他可以理解,毕竟他从来没尽过父亲的责任,但憎恨?他不认为原因是肖恩,那个青年不是这种坏心眼的人:“为什么?” “为什么?”菲莉西亚反问,发出尖锐的笑声,“你还有脸问!”奥佛瑞特更加摸不着头脑,急于填补彼此之间的巨大鸿沟:“菲莉西亚……” “肖恩师父从来不会叫我菲莉西亚!他都叫我莉!”菲莉西亚怒声打断,“而你呢?你给我起世界这种名字,是什么意思?”奥佛瑞特词穷,当时他也是吓坏了,自己的小孩竟然是[世界之相],情况又紧急,就想也不想,直接安了个对应的名称。 菲莉西亚按照特点取名的天赋,其实是遗传。 “那个,莉……” “你有什么资格叫我莉!” 可怜的父亲左右为难,半晌放弃地笑了:“也罢,现在再来谈感情委实太迟了。至少,请告诉我,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菲莉西亚眯起眼,全身散发出冰冷的杀气:“你说呢?你不是最清楚吗!”奥佛瑞特睁大眼,终于明白问题所在:“他们…他们狙击你?” “不是我!是肖恩师父!他差点像妈妈一样被他们射死!你为了保护这样一群王八蛋,抛弃我——你说我为什么恨你!”菲莉西亚一手按住剑柄,险险压抑住弑父的冲动。奥佛瑞特表情空白,看出无论他如何解释,女儿都听不进去,只会认为是借口。 身为精灵一族的王,却被手下害得家破人亡,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去叫你的肖恩师父回来吧。” 菲莉西亚一怔,开始后悔自己的言行,生怕他会在义父面前嚼舌根。奥佛瑞特淡淡一笑:“我不会告状,你放心吧。”又疑惑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菲莉西亚转身跑开。 循着树精的指引找到义父,拉着他跑回来,肖恩一头雾水地问道:“怎么这么快?你们不多聊聊?” “没必要了,你带她走吧,以后都别再来了。” “为什么!?”肖恩大吃一惊,来回看着两人,“是不是莉说了什么?奥佛瑞特陛下,您别介意,这孩子就是脾气倔了一点,她没恶意的!” 哼,还说不告状。紧紧抱住他的胳膊,菲莉西亚挑衅地瞪视生父,准备来个死不认帐。 “该说的都说完了,就这样而已。”奥佛瑞特合上眼,神色倦怠。以为他是心伤发作,肖恩也不敢多问,只道:“奥佛瑞特陛下,请节哀,您还有莉。” 这句话在奥佛瑞特听来,是莫大的讽刺。 “嗯…您不跟我们一起走吗?”多少感觉出他的冷淡,肖恩不禁打退堂鼓,讷讷地问。 “等魔族指名单挑时,我会出去。”奥佛瑞特睁开眼,敛去形于外的深倦,展现出王者的风范,“肖恩,如果有精灵向菲莉西亚示好,捧她做公主之类,你一律不要理会。” “哎?” “这是我们内部的权利斗争,我不想她牵扯进去。” 肖恩哑然了一阵:“权利?你们不是最淡泊了?”奥佛瑞特扬唇,好笑他的单纯:“淡泊?那是外人以为的假象。不然野精灵是哪来的?就连得到承认的‘正统精灵’,也有尊卑高下之分,所以才有了我的存在。我身上凝聚了所有精灵的血,是为了‘公平’而生,让大家都满意的傀儡君王。” 肖恩和菲莉西亚听得张口结舌。 “我虽然曾经想改善各族之间的关系,可惜,沉疴太深了,我无力回天。”奥佛瑞特耸了耸肩,神态是看开了的淡然,“大部分精灵和高等魔族一样,都是骄傲自大,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也好。” 呃……他是不是自暴自弃啊?肖恩汗颜。菲莉西亚还没从“超级杂种”的身份中恢复过来。 “我不是说丧气话,肖恩。我还是希望精灵这个种族能保存下来,虽然希望实在渺茫。”奥佛瑞特仰起头,就是这么微小的动作,就有一种似风似水,冰清玉润,月照霜凝的魅力。这一刻,肖恩深切感到他确实是所有精灵的结晶。不是血统,而是优点。 遗憾的是,这株奇葩,终究只能绽放出一朵孤高的白荷,而无法净化池底的淤泥。 “而且老实说,我真是受够了。那帮家伙,只会依照自己的价值观行事,从来不考虑别人也是有思想有感情的。”奥佛瑞特并没有过多的抱怨,很快收起情绪波动,低头凝视两人。清澈的眼神有着不容置疑的稳重,冰雪的凛冽和春风的温柔相交融,竟然无比和谐。 “如果他们能活下来,降魔战争倒不失为一贴猛药。不过,前提是‘活下来’。” “……” 优美修长的手指抬起:“走吧,祝我们彼此好运。” 肖恩不由自主地照做,迈出几步才慌忙转身行礼。菲莉西亚略带复杂地瞥了生父一眼,依偎着他离去。 结界关闭的前一刻,肖恩回过头,看到那孤独的王者眸光寂然地望着这边,身形挺得笔直。 ****** 身穿白底绿纹的制服,安迪提着长枪走出洁西卡的官邸。 自从肖恩非但没被神罚,反而荣升神明代理人的位置,东方学舍就一改之前的态度,将他们六个纳为[特别学员],极尽所能地示好。 安迪并没有被优待冲昏头,也不感觉讽刺,只是慨叹“世事无常”。 当年满腔热血离开家乡,立誓成为画家的少年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会站在圣域的中心,手持武器,准备向强大的侵略者挑战。 长长的台阶下,一个银发男子缓步走上。愣了愣,安迪欢喜地叫道:“麦先!” 银龙王点头为礼,露出淡淡的笑意,随即敛去,俊颜蒙上浅浅的阴影:“我应该跟你们一起去的。”安迪一怔,惊讶地笑了:“龙也会后悔?” “嗯…这种感情,叫后悔吗?” “谢谢你,麦先。”安迪深深注视这个路痴、嗜书又意外纯真的朋友,“你知道了?”麦先点点头:“众神的预言我也有耳闻,只是没想到会是你的师父。”安迪神情一黯:“预言……我始终认为那个预言太过残酷,世界的命运不应该由个人承担。虽然很多人指责肖恩师父逃避责任,但我认为他反而担起了他真正能够担起的责任。” “人类太偷懒了,众神也是。”麦先直言不讳,“我和神明打过交道,他们倒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脑筋过于简单,还有太不了解人类。”安迪听得瞠目结舌,半晌才回过神:“神…是一种非常单纯的生物吗?” “神是能量体,能量体都很单纯。” “呃……”安迪一时接受不了观念的变革。麦先看着他手里的长枪,眉微微蹙起:“你要去练武?不是画画?” “这里没有美好的自然景观啊。”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安迪苦笑了一下,抬头仰望蔚蓝的晴空,“不过说穿了,乱世哪儿都不会有真正太平的地方。” “安迪……”麦先眸光变深,不是失望,而是震撼和由此衍生的心疼,“我说过,你不适合拿武器,现在我要补充一句,你更不适合战争。”安迪低下头,迎视他的目光:“麦先,没有适合不适合,只有肯不肯去做。” “……” “你说的没错,大部分人是好逸恶劳,所以才冀望救世主的出现。但我不要,不要眼睁睁看着我重视的两个人被世界压垮。一点点也好,我想贡献自己的力量。”摩挲银蓝色的枪身,安迪的眼神柔和下来,“其实我刚刚说的严苛了,一般的百姓没有战斗力,所以也不能要求他们去和魔族厮杀。我是武人,我可以。” “你是画家。”麦先坚持。这一次,安迪没有反驳,良久,他轻轻笑出声:“我是不称职的战士,也是不称职的画家。” “你是个称职的人类。” “是啊,事情总要有人去做的。”喃喃着,仿佛自我确认,青年突然一扫犹豫,文弱的脸庞浮起名为“坚毅”的神色,“麦先,请你帮助我。”银龙王睁大眼。 “肖恩师父从不以救世主自居,而我有几两重,我也很清楚,我的力量……太微薄了。虽然我想为他分担,可是凭我的能耐,生还也是未知数,我不想让爱我的人们伤心。” 单膝跪地,安迪郑重地致歉,“我知道,对龙王的你来说,这样的请求太失礼,但我还是求你,一次就好,请帮助我。” 一只手递到他面前:“龙和龙骑士的关系,是平等的。” ****** 盛着琥珀色液体的玻璃杯放在柜台上,带动冰块丁冬作响。 “喂,肖恩,你不庆祝一下吗?” 法师打扮,有一头奇异绿发的青年在友人身边坐下,亲热地勾肩搭背。肖恩回他一脸茫然:“庆祝?今天谁生日?” “不是啦!是你家安迪!你可真是教出个争气的徒弟,竟然和银龙王缔结契约。” 噗!肖恩把嘴里的酒喷到友人脸上,顾不得道歉,跳起来大喊大叫:“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绿发青年咬着牙掏出手帕擦拭。 “抱歉抱歉。”肖恩用袖管帮他抹了一通,朝外飞奔,“那个臭小子!” “怎么了,布修,他不高兴?”本来还指望请客的其他客人失望又困惑。布修搔搔头:“大概天才的思想是我们不能理解的吧。” 一路撞飞了十位数的人,肖恩只花了秒打头的时间就到达目的地。守卫拦住他:“肖恩少爷,小姐找你。” “姐姐姐姐。”肖恩一进门就诉苦,“你也帮我劝劝他们啦,你说的话他们应该会听。”他知道自己是个没威严的师父,再怎么顽抗也抵挡不了多久,更别提说服。 “他们用不着你操心。” “你怎么这么说!” “我这是实话。”看着这个长不大的弟弟,洁西卡的眼神有一丝无奈。虽然从小到大,她都希望肖恩保持他的赤子之心,但是未来的形势会越来越严峻,他再不学着警惕一点,难保她一个闪失,后果不堪设想,“你自己才要好好打算打算,别再成天闲晃。” “我…我很认真啊。”肖恩心虚地申辩。其实不能怪他,是帕西斯等人强迫他养成了米虫的作息。 “哦~~~在小酒馆里泡着,就叫认真了?”洁西卡释放出庞大的压力,吓得肖恩魂不附体,只差没背个龟壳来挡。 “真是不象话。”洁西卡余怒未休地冷嗤,“学学帕尔他们,个个勤恳好学,所有的老师都赞不绝口。”肖恩无地自容地垂首。 “就算不考虑他们的意愿,碍于你如今的地位,他们也必须做出番成绩,不然将来的日子会很难过。” “没关系,指责是冲着我来。”肖恩急切地道,“要打仗,我一个人就行了,我会承担他们的份!”洁西卡眯起眼,掩盖眸里的激痛:“你以为还有人敢当面说你这个神明的代理人?只会背后朝帕尔他们放冷箭。”她费尽心血,终究无法阻止弟弟上战场,和他的童年玩伴对决。 洁西卡不是害怕说出真相,而是在怀疑。 她始终无法相信,那个记忆里和煦如春风的少年,会是今日杀人如麻的黑之导师。 也许……只是相象的人。 “姐姐,你怎么了?”看出她的不对劲,肖恩关怀地问,突然愣了愣,上前拿起一样东西,“咦,干燥花书签?你也会用这东西?”他这个姐姐从来就是和浪漫无缘的人,闲书都极少看,更别说用书签。 洁西卡睇来一眼,目光是冲刷过的宁静:“哦,一个熟人送的。” 依稀记得,某个初夏的午后,一只苍白的手拿着一本通俗读物,递到她面前: [洁西卡,看会儿书,休息一下吧。] 温润的嗓音不疾不徐,宛如月下的清溪,舒缓而沁心。 那只是一份连好感都谈不上的朦胧情愫,如果经过岁月发酵,也许会成为美好的初恋,可惜,在开始以前就结束了,只留下一抹褪色的余痕。连当时的心情,也不复回忆。 “是不是布修?”肖恩促狭地笑道。洁西卡一呆:“布修?”怎么会冒出这号人物? “对啊,他很喜欢姐姐。上次喝醉了对我哭诉,说你把他写的情书当成挑战信。” 洁西卡难得的尴尬:“他自己写得狗屁不通,我又担心他受了委屈,我一向很重视上下级之间的协调。”肖恩双目一亮:“这么说,姐姐也喜欢他?我很支持你们在一起哦。” “呵呵,等战争结束再说吧。”摆摆手,洁西卡肃容正色,“帕尔他们我会安排,难办的是安迪。他和银龙王缔结了契约,龙将的位子是当定了。可是他没有资历,要靠他的实力去折服那些老兵。我打算明天就送他去前线熟悉气氛,其他人看他们的意思。” “姐姐~~~” “行了,我做事你还不放心?我保证他们平平安安,又能发挥所长。” “上了战场就等于24小时和死神拥抱,没得保证的!”肖恩提高嗓门,语气掩不住激动。洁西卡的表情也严厉起来:“那你想怎么样?把他们藏在你的臂弯里,藏一辈子?”肖恩语塞:“我……” “不是只有你舍不得!多少战士扔下新婚妻子,年迈父母去那片屠场,他们的亲人心里就好受了?” 无言以对,肖恩垂下头。见状,洁西卡缓和神色:“这个生死存亡的时刻,每个人都有必须肩负的责任,我原先也是自私了——肖恩,你要记住,无论多么残酷的事实,你都要勇敢地面对。” “呃…是。”不明白这句话的用意,肖恩困惑地应了声。 “打起精神,你要相信你教出来的徒弟。”温言安慰并非洁西卡擅长,依然字字掷地有声,“他们是一群出色的好孩子,有理想,有担当,不会让你失望。”肖恩内心满溢的苦水稍稍降低,但神情还是不见开朗,半晌,近乎央求地道:“那那…至少不要让帕尔和莉参战,他们还小。好不好,好不好,姐姐?” “……如果你能说服他们就好。”暗暗叹息,洁西卡执笔准备办公。 “耶——”肖恩振臂欢呼,拔腿往外冲,不小心撞上一张立柜,呛啷啷!上面摆放的镜子掉落下来,碎成一地。 房里的气压瞬间降低。 握紧羽毛笔,洁西卡一字一字道:“肖恩,那面联络镜,你知道有多珍贵吗?”肖恩胆战心惊地猛吞口水,一边偷瞄她一边往后退,颤声道:“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出去罚站!” ****** “老妖婆,这位女性,和你真是相似啊。” “……” ****** 帕西斯等人本想和师兄同一天出发,被师父死赖活求地留下来。临别时,肖恩抱着徒弟嚎啕大哭:“安迪!安迪!” 离情依依,尽在魔音穿脑中。 “乖,我不会有事。”已经比师父高的青年拍拍他的后脑勺,文雅的气质被一身鳞甲掩盖,取而代之的是武将特有的锐气,混合着与生俱来的沉稳风范。 “呜呜呜……”肖恩泪汪汪地瞅着他身后的麦先。银龙王罕见的瑟缩了一下:“呃…我会照顾他,你放心。” “麦先,龙和龙骑士的关系,可是平等的哦。”安迪调侃,眼神却极为认真,“我会努力成为配得上你的龙骑士。” 凝视优秀的徒弟,肖恩心里五味杂陈,突然横臂抹脸,握拳在他肩头一击:“加油!” 安迪反射性地挺胸肃立,青灰色的眸子闪过汹涌的情潮,精神地应道:“是!” 挥手作别,年轻的龙将腋下夹着头盔,和他的龙一起并肩离开。他们将要通过传送法阵直达空军部队所在的战区。 目送那高挑稳健的背影消失在灿烂的日光里,留下的人们久久不动。 “肖恩师父。”一块手帕叠上肖恩的脸,动作轻柔地擦拭,“哭得乱七八糟。” “帕尔。”看着小徒弟,肖恩又悲从中来,“帕尔也长高了!” “呃,我都十九岁了,再不长就真成了矮冬瓜了。” “你是不是希望我们还是豆丁?”鲁西克走上前,斜睨师父。肖恩瞪回去,理直气壮地道:“当然了!我希望你们永远是孩子,这样我就可以尽情地宠你们!” 宠我们?众人一致回他一个大白眼:谁宠谁啊! “来,肖恩师父,薄荷汁。”玛丽薇莎体贴地端上一杯清凉饮料,帮师父补充水分。一口气喝光还给她,肖恩眼神一亮:“对了,玛丽是后勤部门的吧?”玛丽薇莎摇头:“我属于医疗队,随时要上前线,必要时还会编入预备兵力。”肖恩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焉了。 “行了啦,我们一定会活蹦乱跳地回到你身边。”看不下去师父垂头丧气的模样,华尔特拍打胸膛,说出更让肖恩忧心如焚的炫耀,“我是前锋,威风吧?” 前锋……前锋……肖恩颤抖了一会儿,扑向鲁西克,激动地抓住他的衣襟:“露西,你是远程部队,是不是?是不是!” “很抱歉。”白发青年慢条斯理地道,“我是突击大队r4区的成员,兼第十六弓箭大队的候补,那里几乎都是精灵——这意义你很清楚吧?”肖恩的双眼蒙上空白的色彩,差点当场软倒。一手轻拍他的背,鲁西克凉凉地安慰:“不哭不哭。” 肖恩一边啜泣,一边发泄性质地用他的衣服摁鼻涕。 “肖恩师父,我是本阵哦!”菲莉西亚高高举起手,“可以近距离欣赏你威风凛凛的英姿!”总算有个徒弟罩得住,肖恩好受了点,转向最后一人:“帕尔呢?” “嗯…我没安排。”帕西斯笑得勉强,“洁西卡小姐要我待在她身边。”不是他不领情,可是这个位子……根本是侍从兵嘛! “太好了!”肖恩喜出望外。看出师弟的心情,鲁西克道:“帕尔,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洁西卡小姐身边是最危险的地方。”众人一呆:“咦?” “你们都没分析过战局?真是。”摇摇头,鲁西克使用幻术模拟出一张逼真的军事地图,悬浮在半空,手上充当教棒的长剑还熬有其事地点来点去,“水陆空三军,空军最为主要,是制胜的关键;海军负责补给和运输,配合内陆包围;而陆军的战略目标是夺取空间门。” “空间门?”华尔特不解。帕西斯还背过这方面的常识,扼要解释:“就是让魔族通过的门啦,不然那么多魔兽哪来的。” “没错,次元通道稳定归稳定,负荷量不大,大部分魔兽是通过空间门来到这个世界。” “那万一随便在哪里开个门——”菲莉西亚面露惊惶。鲁西克摆摆手,纠正她的技术错误:“这是不可能的事,世界有世界的法则,对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尤其严格。但还是有‘漏洞’存在,次元通道就是利用这个漏洞开辟的特殊道路。即使如此,它还是被正常地抵消。所以魔族每次来,都要疏通一下。那帮家伙粗暴又经常撒野,估计这个洞现在是填不上了。而因为次元通道的影响,周围的元素浓度会异常的高,这就为空间门的横向连接提供了条件。” 华尔特和玛丽薇莎听得云里雾里。鲁西克适时打住:“总之,经过专门人士的研究推测,魔军最多可以开七扇空间门。” “七扇……”众人不自觉地重复,语气沉重,明白要封住这七扇门,付出的可能是数百万的牺牲。 “知道这七扇门的大概位置吗?”帕西斯问道。鲁西克点点头:“九大战区就是根据可能地点布置,不过具体还要等实际开打才能明朗。”众人都心下不安,华尔特咋舌:“简直是碰运气嘛。” “专家的判断是可以信任的。其实我们和魔族的战斗一直是中规中矩,连偷袭也很少有。以敌人的强大,也不需要耍什么小花招。但是这次不同,七年战争的胜利,多数归功于金龙族。只要魔族不是笨蛋,就会加强空军建设。虽然以黑之导师一个人的力量就能铲平我们的空中部队,但他好歹是大头目,不到万不得已,魔族应该不会派他上场。何况我们也有肖恩师父。” “嗯,我会试着盯住那家伙。”肖恩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 “那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帕西斯绕回原点,碧眸浮起深思,“莫非…洁西卡小姐不但是统帅,还维系了某个秘密行动吗?针对制空权的——”鲁西克暗赞师弟的聪明:“对,我是这么猜想。就算不是,司令部也是最明显的目标。”闻言,帕西斯舒坦许多。 “等等,露西。”华尔特发现了一个疑点,“你说这些是你的‘猜想’?” “当然了,我只是个小兵,哪有权接触军事机密。” “分析得很精辟。” “姐姐!” 众人转过头,看见洁西卡快步走来,身后跟着两排红衣军官。 特别瞄了鲁西克一眼,洁西卡朗声道:“立正!”众人反射性地照做。 “衣服整理好,头发也梳整齐。” 一阵忙乱后,众人再次站直。洁西卡满意颔首:“跟我来。” 走出大门后,肖恩等人才恍然大悟:三个方阵肃立在官邸前的广场上,等候检阅。 他们并不全是战士,其中有法师、有召唤士、有女性的医护人员,却清一色的身形端稳,眼里射出磐石般坚定的光芒,宛如庄严的古代雕像,散发出锐不可当的气势,无畏无惧。 心弦颤栗起来。 东方学舍是当代最大的人才机构,也是个入不敷出的人才机构。尽管每年吸收大批学员,生还比例却还不到三成。 这些人……很可能就一去不回。 在历史上留名的永远是极少数的人,然而一将功成万骨枯,名为胜利的基石下,埋葬了无数无名英雄的尸体。 不约而同地,肖恩一行致以最诚挚的敬礼。队伍里响起小小的喧哗,每个人都认识这位联军的希望,和他六个堪称话题人物的弟子。 当洁西卡走上前,激动的议论立刻平息下去,人们恢复了原先的肃静,一双双眼睛怀着崇敬和爱戴,定定注视她。 没有冗长的致辞,也没有空洞的演讲,举起的手,在空中划过短促利落的弧线: “荣耀与你们同在!” “为了和平——” 凝聚了所有人心愿的战斗口令,响彻云霄。 ****** 因为飞行生物都是大块头,虽然还不满一支军团的满员编制,空军部队却独占了两个营区。 空气里充满了鲜血,汗水,灰尘,皮革,金属,蜡和油脂的味道。 战场的气味。 安迪的注意力大半放在随行人员的讲解上,小半用于观察四周。这里伤员不多,士气也很高昂。骁勇的龙骑士即使经历了噩梦般的九月之战,依然保持了不败的信心,这是好现象。 只是……安迪的心底盘踞着和鲁西克相同的阴影:空军的强大固然无庸置疑,数量和机动性却是致命弱点。万一敌人采用狼群战术,仗就难打了。 无论是对付以灵活见长的有翼魔兽,还是从高空压制敌方的地面部队,都属翼人最为合适。可惜,除了他师弟一个半翼人,其他的羽族全部抛弃了这个世界。 年轻的龙将知识渊博,对兵法也有涉猎。以前他的兴趣不在这上面,如今却必须拼命回忆那些理论,结合现实化为真正有用的判断依据。 他也分析了比较经典的战例。联军成就最辉煌的七年,空军反而最黯淡,风采全被五爪龙们抢走。倒是初期表现优异,有很多可圈可点的谋略。 旧格局是以数量最多的狮鹫骑士主攻,飞龙骑士掩护,少数五爪龙押阵。安迪想修改一下:分出部分狮鹫骑士多载一位魔法师,协助陆军强攻空间门。利用高度优势,杀伤力堪比单方面的屠杀。本来敌人如果不是厚皮的魔兽,让负重更大的飞龙骑士往下倒滚油也是残忍却有效的方法。还有射箭,投掷。飞龙骑士的箭法菜得可以,要他们在短时间内和弓箭手配合也不实际,投枪倒能应用。至于某些军官提出的,充分发挥飞龙的俯冲速度冲击敌阵,安迪认为成果不大,被敌人倒打一把更是得不偿失。 但是这些想法,他并没有在刚才的会面中告诉空军总指挥沃德上将,而是毕恭毕敬地听候教诲。安迪很清楚自己的立场:一个新人。多嘴只会遭来嫌恶和排挤,谦虚、谨慎的态度才能获得好感,进而被接纳。 而他本身的性格就是招摇的反义词,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委屈。 “……黑玫瑰军团是大家公认的王牌,你可以向他们的军团长多请教。她是个美人,也会乐意回答你。很抱歉你的军团因为是临时成立的,成员多数是见习生,不过他们都是学校的佼佼者。” “新人指挥配新手部下,再合适不过了。”安迪微笑。向导开始以为是讽刺,听口气又不像。 “全是新兵怎么行。”麦先提出质疑。向导恭敬地道:“请放心,银龙王陛下,有老手专门指导,幕僚也是从参谋部特别抽调的精英。”安迪吃了一惊:“这…上将阁下太厚爱了。” “您是战神大人的弟子,阁下对您寄予厚望是应当的。大家都期待您成为明日的新星哪,哈哈。” 果然,龙将不好当啊。安迪在心里苦笑,突然抽出背上的长枪,算准时机划了个半圆,巧妙地打落来势汹汹的偷袭。 嚓!一把通体漆黑的骑枪深深插进地面。 清脆的掌声响起:“接的好。” 和声音给人的印象一样,那是个充满魅力的女性。灿烂的金发卷曲如波浪;曲线迷人的身段与黑得发亮的龙鳞甲非常贴合;金棕色的眼眸仿佛跳跃着两团火焰,闪耀着危险而强烈的光芒。 黑色的郁金香。安迪莫名地联想到这个比喻,随即好笑自己不合时宜发作的浪漫癖,友好地笑道:“真是热情的欢迎。” “哈哈哈!”对方发出爽快的笑声,完全没有粗鲁的感觉,反而增添了野性美,“这哪称得上热情,我们给你准备的宴会才叫盛大。”她身后的男人们一齐起哄。 “哎哎,维因大人,我们还在参观哪。”向导连忙劝解,“等安迪米拉尔大人熟悉了环境,你们再联谊也不迟。”这种特殊的见面礼,他早就司空见惯,根本不会阻止,何况是新人加入的必要仪式。 原来她就是黑玫瑰军团的军团长维因-布鲁克。安迪有些意外,因为对方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年纪。 “好,我们也别给桑尼先生添麻烦。”维因摆手安抚部下的鼓噪,朝安迪抛了个飞吻,“一定要来哦,宝贝。” 宝……宝贝?安迪哭笑不得,匆忙行了一礼后跟着向导离开。 “啧,竟然是个贵族小鬼,战场什么时候成了摆家家酒的地方了。”一名龙骑士不屑地啐舌。身旁的同伴反驳:“他能接下大姐一击,至少实力过得去。” “我很喜欢那小子,他的眼神很不错,再多点血味就更完美了。” “大姐怎么看?” “呵呵,是个百合青年。”维因促狭一笑,上前拔起骑枪。 ****** 同日下午,洁西卡递给华尔特一张纸。 “呃,这是?” “我听露西说了,你还有个妈妈。”洁西卡笑道,“所以我派人把她接到上面的地址。开战前夕,你去看看她吧。”华尔特喜出望外:“谢谢你,洁西卡小姐!” “有亲人真好。” 帕西斯十分羡慕。肖恩勾住他的肩膀:“帕尔的亲人不就是我们吗?”银发少年回了个大红脸。 出乎众人意料,华尔特直到第二天午后才回来,还带着一个陌生的少女。 “你们好,我叫艾莉。”纤细的嗓音,娇怯怯的姿态让人想起柔弱的牵牛花。哑然了一阵,帕西斯首先拉过华尔特:“喂,你打哪儿拐来的良家妇女?” “什么拐!她是我妈妈收养的孤女!”华尔特瞪目,随即傻笑起来,“嘿嘿,本来说要带媳妇回去,结果是我妈帮我找了媳妇。” “幸运的家伙。”帕西斯和鲁西克异口同声地吐槽。 另一头,艾莉在人群里无所适从,不时偷瞄这边。见状,帕西斯意外地挑了挑眉:“身材是还可以啦,胆子未免太小了,原来你喜欢的是这种类型。” “要你管!” 鲁西克倒不奇怪,华尔特心心念念都是成为男子汉,自然青睐需要他保护的女性。 “威迪回来了?”洁西卡走进大厅。华尔特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洁西卡小姐,我这么晚回来。” “没事,出发要明天呢——嗯?那位小姐是你朋友?” “那个…她是我的未婚妻。” “哦,恭喜。”洁西卡笑了笑。艾莉慌忙朝她鞠了一躬,躲到男友身后,神态像受惊的小兔子。帕西斯看在眼里,只觉这种女人他绝对消受不起。想到这里,目光下意识地瞟向菲莉西亚。 “正好,你就带她出席今晚的宴会吧,礼服和首饰我会准备。” 众人一愣,肖恩叫道:“又要举办宴会!?”洁西卡同情地拍拍他:“这次是饯别,你就忍耐最后一次,嗯?”肖恩沮丧地垂下头。 不可否认,只要不说话,盛装的肖恩还是相当有看头的,足以蒙蔽不知情的人们。帕西斯和菲莉西亚更是无比相称,活象一对金童玉女。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外形和气质都无可挑剔,冷着脸依然魅力十足的鲁西克。 婉拒了第三十八位贵族小姐,白发青年环视华丽的宴厅。华尔特正在教艾莉跳舞,气氛只能用甜蜜形容;帕西斯既要监督肖恩以免他露出难看的吃相,又要赶走觊觎菲莉西亚的苍蝇,忙得不可开交,大家都沉浸在欢乐的氛围里,惟独不见他想邀舞的对象。 从一名侍者那儿得知了玛丽薇莎的下落,鲁西克走出大厅,在庭园里寻找。夜晚的空气很凉,弥漫着清新的露水气息。经过一座花坛时,他听到细小的异响,探头一看,高兴地唤道: “玛丽!” 身穿淡黄衣裙的少女就像朴素的槐花,在阴影里颤抖了一下。 拉转她的身子,鲁西克惊见她满脸的水痕:“你哭了!为什么?” “没…没事。”玛丽薇莎慌慌张张地低头抹泪,羞于让他看到自己丑丑的哭脸。 “撒谎!”鲁西克气极,“告诉我!是谁欺负你?”想起那位侍者说玛丽薇莎在离开前曾被一群名媛淑女包围,顿时恍然大悟。 可恶!那帮除了长相一无可取之处的女人,有什么资格瞧不起玛丽! 玛丽薇莎哽咽道:“没有,没有人欺负我,我是自己伤心。” 虽然被嘲笑,但这些年在大家的关怀下,她已经渐渐学会不再自卑,真正打击她的,是鲁西克和那些美丽的女郎站在一起的情景。 她讨厌嫉妒的自己。 “玛丽……”看着这样的她,鲁西克极为心疼,突然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玛丽,我喜欢你。”红发少女睁大眼,震惊地瞪视他。 “那个,你不用回答,我知道,你喜欢肖恩师父。对手是肖恩师父的话,我也没辙,但我会努力,成为配得上你的男人!” 鲁西克脸红得快爆炸,手足无措地杵在她面前。 过了仿佛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同样满面羞红的玛丽薇莎声如蚊呐地道:“我…我崇拜肖恩师父,不是喜欢。” “咦?”鲁西克傻眼,对方的反应让他感到一线希望,心不受控制地狂跳。遮着眼不敢看他,玛丽薇莎豁出去地道:“我喜欢的是你,露西。” 身体一轻,她被抱起来,映入眼帘的,是白发青年发自心底的灿烂笑靥。 “玛丽,玛丽,等战争结束,我就娶你!” ****** 古世历4598年春之月16日,一个晴朗的日子,初出茅庐的一伙人整装前往战场。 “对了,空间门要怎么封啊?” 踏进传送法阵的前一刻,华尔特终于想起被自己遗漏的关键问题。余人都踉跄了一下。鲁西克斜睨这个被美人冲昏头的师弟:“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吗?” “啊哈哈哈。”华尔特干笑。肖恩拎起他胸口统一分发的项链:“看到没,就是靠这条链子。” “哎,这不是护身符么?” “哪有这么简单的!”帕西斯也白了他一眼,拍拍裹着精铁铠甲的胸,“我们身上的每一件装备,都是技术部的心血结晶。最差的皮甲也经过鞣皮和硬化处理;高级的链甲都有魔法防护;头带是风系法器,可以传达简单的命令;武器你砍下去至少能见血;还有最重要的项链,是矮人发明的[振动仪],只要把它扔进空间门,就能扰乱那附近的磁场,使空间门失效。” 玛丽薇莎笑着补充:“所以军队里有句话‘头可断,血可流,项链不能丢’。”华尔特无言:什么鬼话! 突然,他眼睛一亮:“对了,只是丢东西的话,叫随便哪个龙骑士过去一抛不就行了?或者叫地侏挖条地道……” “你想得美!”众人一致吼他。连肖恩也看不下去徒弟的无常识,道:“地侏最多只能一口气掘十米,到时不出来透气就会死。龙骑士更不可能,那么明显的目标,魔族又不是瞎子。就算施了隐形术,一旦靠近空间门,因为元素流动异常,所有的魔法都会自动破解。” “只有靠人力。”鲁西克冷冷地道。窒息的沉默笼罩下来。 “七扇空间门,可能由七位军团长把守。”洁西卡开口道,“他们个个是强手,即使成功,也很难活着回来。”众人再次陷入深沉的静默。为了驱散这股气氛,帕西斯刻意开朗地提醒师兄:“你可要小心,别拿错了项链。” “啊,对哦,我还有一条。”华尔特想起师父送的法器。鲁西克谨慎地道:“拿下来吧。” “可是很有用耶!” “隐身在战场上没什么用处,魔兽的嗅觉很灵敏,我也把额环拿下来了。” “唔~~~”华尔特只好依依不舍地脱下月牙石项链。洁西卡从口袋里掏出一对绿水晶耳坠:“露西,你那个额环很好,还是戴着吧。这耳环的功能和头带一样,你戴上。”鲁西克有些为难:“我没有穿耳洞。”不管外表再怎么女性化,他的心态都是百分之百的男性,不得已穿女装也罢了,但是戴耳环…… “是用夹的,很牢固。” 无奈之下,白发青年只好换上额环,将耳坠夹好。其他人看得眼冒红心,晶灿的绿色和那双水青色的眸子相映而辉,更添丽色。 “露西,你好美哦!”菲莉西亚陶醉地尖叫。帕西斯大力点头赞同。师兄的美已经超过引起嫉妒的范围,达到只要是人都会产生共鸣的程度。 鲁西克举起拳头,揍得他们到处乱窜。一名军官忍不住叹气:“真是没有紧张感。” “呵呵,不是很好吗,太紧张的话身手会不灵活。”洁西卡包容地笑道。天生穷命的肖恩担心:“姐姐,这么多特殊装备,很贵吧?” “所以咯,这次我们是下了血本。不过都到这种关头,再留着钱也没什么意义——我们走吧。” 水银色的光芒消失后,传送之间恢复了原先的暗度。 东线——抵挡魔族最大也是唯一的防线总共有三座临时要塞:佩拉门迪,瓦根和洛西亚,扼守着敌人西进的道路。驻军多数是原奥斯曼帝国的士兵,指挥权则属于圣十字联军。登上旌旗飘扬的高大城墙,肖恩一行震惊要塞外的景象。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数不清的帐篷密密麻麻地林立着,大小不一,混合着简陋的防御工事。各族成员互相走动,由不同的语言汇聚成的声浪乘风传来。更远处,还有一道地基极长,像是残亘的石墙,看得出守护效果聊胜于无。 “好壮观!”玛丽薇莎单纯地感叹。华尔特兴奋得跃跃欲试:“太棒了!”鲁西克却皱起眉头:“为什么是露天?”洁西卡叹道:“一来,要塞容纳不下那么多人;二来,待在城里只会成为靶子。” “咦?”听到后面一句,不知情的人们困惑地歪着头。一名参谋解释:“高等魔族对建筑物的破坏**远比生物大,这一点从九年前的[天雷]事件就可以看出。何况我们是要进攻不是防守。最重要的,如果是[不落之城]西塞也罢了,以这三座临时要塞的规模,根本挡不住敌人。固守城池,只会沦陷其他地方。” “那面墙莫非就是——”帕西斯手指远方。参谋沉重地点头:“嗯,是西塞的遗址。黑之导师……那个可怕的男人。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他是那么轻易地把不落之城搅成烂泥,连同那些撤退不及的地系法师。” 众人只觉一股寒意爬上心头,惟独肖恩神经大条地想:对了,我还不知道黑之导师长什么样子,不过到时会有人指点,也不用问了。 “总之,这是场艰巨的仗。”洁西卡淡淡地总结,“过去敌人只开两扇门,就把我们打得无还手之力。这次若七扇齐开,大家只有卯足劲才有一线生机。”菲莉西亚扁了扁嘴:“他们连莉也要杀吗?不能用我的名义叫他们停手?”在场大部分人都没想到这个突破口,一时愣了。 “魔族视我们为蝼蚁,不接受任何交涉。”洁西卡苦涩地道。 “他们才蝼蚁呢!”菲莉西亚气得小脸通红。她从小在人类当中长大,虽然无法摆脱“杂种”的阴影,潜意识还是把自己当**,所爱的对象又无一不是人类,当然会激愤这样的评价。 安抚地拍拍她,肖恩热切地建议:“用传声魔法就行了啊,他们不听也得听。”洁西卡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隐含无奈的眼神注视他。会意后,肖恩的神色也黯淡下来。 在魔族看来,这个世界的生物全是供他们取乐的玩具,那有一半精灵血统的菲莉西亚,会被视为什么? 而且菲莉西亚长得像父亲,魔族恨透了精灵王,又会接纳她吗? 从长远角度看,身为另一则预言的主角,以及万一战败的重要人质,东方学舍也不会把她交给魔族。 “莉……”肖恩只能紧紧抱住养女,温暖这个没有归宿的女孩。察觉他举动的意义,菲莉西亚感动之余,涌出新的疑惑和愤恨:难道,外公也不要她? 这时,姗姗来迟的城防官率领部下出现:“对不起,盟主,战神大人,因为有个紧急会议……六皇子!” 一眼看到人群里最耀眼的白发青年,他惊讶地大喊。 鲁西克微妙地动了下眉,认出来人是宫廷侍卫长。洁西卡等联军军官都不知道他的身份,露出诧异之情。 “太好了,六皇子!”城防官的眼角泛着喜悦的泪,大步冲上前,“陛下成天念着您,快跟我来!” “我不想见那个老混蛋。”鲁西克冷冷地拒绝。肖恩等人张口结舌:露西一向自重,就连气极了也不会骂人,现在却口吐粗言,他老爸到底有多可恶? “六皇子,陛下病危了啊!他知道您恨他,也不求您原谅,只希望见您最后一面!这也不行吗?” “……”鲁西克抿紧唇。他确实厌恶强占母亲,又不懂得珍惜爱护她的父亲,但毕竟是血肉至亲,听完这席话,心不禁动摇, “露西。”玛丽薇莎拉拉他的袖子,状似催促。叹了口气,鲁西克妥协了:“走吧。”城防官喜出望外,正要带路,洁西卡道:“我们先去巡营,你完事后,直接去你所属的战区。” “是。” ****** 在要塞最大的豪宅里,鲁西克见到了病重的父亲。 “露西,真的是你!”已经接到通报的皇帝激动地坐起来,伸手想抓住他。见状,鲁西克微微柔化了脸上的线条,上前握住那只皱纹满布的手。 任他有满腔怨气,面对一个垂危的老人,也发作不出来。 “呵呵…咳咳咳,你还是这么心软,虽然脸总是板着。”老皇帝呛咳着笑了,以感伤的眼光端详他,“长得真像西尔达。”听到母亲的名字,鲁西克神情骤寒,情不自禁地加重手劲,大有将父亲的手捏断的架势。老皇帝痛得抽气,他年轻时也是有名的武者,如今只剩下满心失意和一身病骨。 “你恨我,露西。可是,我是真的爱你母亲!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表达,她也不领情。我给了她荣华富贵,给了她无数女人梦寐以求的地位,她还成天顶撞我。连我用冷落教训她,她还自得其乐,快活得好象没我最好,这…这叫我怎么受得了!” “像你这种男人,只适合那些肤浅庸俗的女人。” 这是进入房间后,鲁西克第一次开口,声音压抑、低沉。老皇帝被儿子的气势压倒,冷汗直冒,良久,哀求地瞅着他:“露西!”缓和神色,鲁西克松开手,用淡漠的口吻道:“算了,过去的事我也不想谈,如果没什么事,我走了。” “等等。”老皇帝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把镶嵌蓝宝石的精致匕首,递给他,“拿着这个,王室的传家宝——[龙眠]。” “……为什么给我?” 老皇帝苍凉地道:“因为王家只剩下你和我了。” “怎么会!”鲁西克大吃一惊,“王兄们呢?还有弟弟、妹妹?” “别提你那几个王兄!在国难当头的时刻,他们还为了王位争得头破血流!”老皇帝气极攻心地咳嗽,一旁的侍从连忙端水送药,鲁西克也拍打父亲的背,帮他顺气。老皇帝挣扎着说完:“两个同归于尽,一个被暗杀,还有一个被圣域处刑,其他人都在九年前的雷击中死了——露西,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不会眼睁睁看着奥斯曼亡国的对不对?算父王求你,回来继承我的位子!” “我明白了。”鲁西克接下匕首,眼里浮着清冷的觉悟。他对王位没兴趣,但既然福斯家族只剩下他一个,他就有义务承担这份责任。 “谢谢你,露西!”老皇帝欣喜若狂,忙不迭地道,“我们即刻启程,回去举行登基大典!” “父王。”鲁西克沉声道,“我参加了战争。”老皇帝惊怒至极,半晌才回过神,“战争!?他们竟然让你参加战争?我不许!这怎么可以!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露西,你别怕,你是奥斯曼的下任皇帝,有权不接受征兵!” “我是自愿参加,也不会退出。”冷静地听他吼完,鲁西克收起龙眠,拂了拂森绿色的披风,“身为最后一个王室成员,我责无旁贷;但我同样是联军的士兵,必须听从上级调派。” “露西!露西!” 身后传来的凄切呼唤拉住白发青年的脚步,顿了顿,转身扔下一句,“我会活着回来,你放心。” ****** 巡视了所有的战区,洁西卡带着幕僚团和帕西斯来到位于后方的司令部。这是栋用青晶石建造的坚固小楼,四周由最精锐的亲兵队守卫,岗哨森严;结界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包得严严实实,堪称无懈可击。 司令部多数是起督导和象征作用,具体的指挥,各战区的高级军官们就能胜任。 “帕尔,你要有心理准备。”走在廊上,洁西卡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身后的人,“这场战争并不像表面那么光辉。” 这是……看清门内的情景,帕西斯睁大眼:黑袍!还有死灵法师! 房里的布置和一般的帅帐没两样,会议桌、地图、椅子、推演战局用的兵棋、传音水晶、投影装置,异常的只有那些被外界归类邪恶的法师和一些帕西斯认不出的奇怪道具。 侍从兵很快为入座的人们端来茶点,他从而意识到自己扮演的并不是随从的角色,那又是什么? “别想太多了,帕尔。”看穿他的心思,洁西卡直截了当地道,“我只是受你师父所托,照顾你而已。”帕西斯露出别扭的神色:“我不想待在安全的地方。” “在前线,哪里都不可能安全。” “但这里至少安全得多吧!” “呵呵,你这孩子。”洁西卡轻笑,拍拍他的头,“好好学习吧,你是死灵法师,不是吗?”闻言,几名灰袍立刻投来冷电般的视线。帕西斯被他们看得怪不自在,讷讷道:“那…那个,我只是学徒。” 没有理会他的澄清,法师们自顾自测试,满意颔首:“真是好材料。盟主,请务必把他交给我们。” 开什么玩笑!帕西斯正努力安抚被这些阴森的家伙吓得直打哆嗦的噗噗,忙得只能在心里抗议。 啧!就算是死灵法师,也应该阳光灿烂一点啊! “他已经有师父了,只是来见习的。” 一阵遗憾的唏嘘。洁西卡笑道:“等空闲的时候,你们随时可以教导他。”帕西斯若有所悟,道:“洁西卡小姐,他们的任务不是召唤骷髅之类,而是操控死者吧?” “是,我们不是不死的魔族,人员不足时,只好用这个法子补充。”洁西卡并非自我辩解,而是平淡地称述事实。 “那恕我直言,华尔特的主意正好派上用场,让死去的地侏去封空间门!如果没有现成的新鲜尸体,就把他们变成尸体!现在已经不是讲什么人道的时候了,牺牲几只地侏换来胜利,绝对值得!” 洁西卡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没用的,曾经有地侏主动向我请愿。” “失败了吗?”帕西斯听出言下之意。 “嗯,被魔兽撕得粉碎,敌人早防着我们这手。” 帕西斯忍不住叹气。洁西卡弹了他一记:“你这个小鬼,安安静静喝你的果汁,别去想些有的没的。”帕西斯很不高兴,却不得不承认十九岁实在是个尴尬的年龄。而在精神上,他也远远没有成熟。 哼,我一定要追上露西和安迪,至少不能被华尔特比下去!把饮料让给宠物,帕西斯气鼓鼓地嚼着小饼干。 “盟主,那边有消息传回来了,一切顺利。” 一名法师上前汇报,洁西卡点头表示收到。帕西斯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 经过努力,安迪已经适应了军队的作息,与同事和上下级也相处甚欢。这天,所有的高级将领聚在帅帐里,针对司令部的秘密指令商讨部署,突然一个闯入者扑了进来。 “安迪——” “肖恩师父!”年轻的龙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了个满怀。余人当场石化,不敢置信地瞪着那个在徒弟身上蹭来蹭去,喃喃好想好想你的青年。 这…这家伙就是神明的代理人,我们的希望? 简直是噩梦…… 意志坚定的军人们也产生了晕过去的冲动。安迪欣喜地回抱师父:“你怎么来了,刚到?” “没,前天就到了,一直在认识新朋友,抽不出空。” “莉她们好吗?” “哼,他们想打仗想疯了,不理他们。”肖恩赌气地道,又引来一阵抽气声。这才注意到帐内有其他人,他兴高采烈地打招呼:“大家好,我叫肖恩。” ……知道你是肖恩。众人用白眼看他。肖恩不解:怎么好冷淡的样子?安迪已经明白原因,干笑道:“对、对不起,阁下,我先失陪一下。”拉着师父一溜烟冲出去,提点他谨言慎行。 沉默片刻,上座的空军总指挥沃德上将威严地咳了一声:“各位,我们要自力更生。” 众人肃然点头,用比刚才更认真的态度继续讨论。 ****** 春之月19日,战云密布。 这一天,魔界宰相站在透明的玻璃墙外,看着他的女性克隆体,也是唯一的女儿。 黑眸有瞬间的犹疑,最终还是湮灭在仇恨里。 然后,他转身离去。 而联军方面,自清晨起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张力。东方盘旋着诡秘的阴云,随着时间的流逝扭曲变形,渐渐形成漩涡状的气流;地面轰隆作响,像承受不住某个正在显形的物体一样。 当迷雾终于散开后,总共七扇仿佛金属制的巨门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 不多不少,七扇。 深邃的黑暗倾泻而出,化为数以万计的魔影,汇入早就排列好的方阵,等候上位者的调遣。 尚未从这波冲击中回过神,不知谁发了声喊,人人抬起头。 一道贯穿天际的裂痕映入眼帘。 开始,只是光纤般的细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宛如一张恶意咧开的大口,嘲笑着不自量力,妄图向强大的侵略者挑战的人们。 铺天盖地的异形蜂拥而出,占据了天幕。 宛如噩梦的景象再次袭击了每个人。 以[天之痕]为开端,正式爆发名为[黑色一周],惨烈的降魔战争总决战。 第四章 英雄们的安魂曲(节五) 肖恩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温和的黑发少年,笑吟吟地递给他一只据说是圣兽的蛋。 他们一起把它偷偷放在洁西卡的办公桌上,准备用所谓的[稚鸟情结]让它认主。 结果成功了。出来的也是非常可爱,羽毛像火焰的小鸟。 洁西卡不领情地臭骂了一通,但他们都看得出:她其实很高兴。 怀念的景象丝毫没有褪色,棕发青年微露笑意。那清亮的叫声,也仿佛就在耳边。 不对!他陡然睁大眼:这不是梦! “雷奥,谁准许你这样对他?” 冰冷的女声带着无人能挡的压迫感,闻者腿软,指挥猎捕行动的雷奥也不例外,吞吞吐吐地道:“啊,盟…盟主。” 她是圣十字联军的盟主!?帕西斯等人惊讶地打量被随从簇拥的栗发女郎。穿着红底金纹的制服,貌不惊人,身子骨也很瘦,似乎风一吹就倒,却像她别在腰间的殷红色长剑一样,散发出巍峨如山的气势,令人肃然起敬。 “算了,你也是职责所在,我不计较,但这里是东方学舍,没必要再那么防范,这就放了吧。” “可是……” “我不想说第二遍。”骤然沉冷的语调蕴含着倍增的魄力,雷奥再也抵抗不住,咬牙挥了挥手:“放人!” 当啷!铁笼和锁链相继解除,法师们朝瘫软的俘虏释放中和毒素的魔法。年轻的盟主走上前,看着狼狈不堪的青年。衣着破烂,深棕色的长发半数盖过苍白的面容,琥珀色的眸子透出惶恐,和他以前每次闯了祸一样,胆战心惊地瞅着她。 肖恩情不自禁地往后缩,无奈麻痹的身体不听使唤,只移动了一小段距离。这时,对方已高高举起右手。 啪!重重的耳光使他别过头,嘴角划下一道血丝。 “你……!”帕西斯等人大怒,奋力挣扎,想冲上去教训这个无故施暴的女人,肖恩的称呼却让他们当场冻结:“姐姐……” 姐、姐姐!?来回扫视外表毫无相似之处的姐弟俩,众人错愕万分。 捂着肿起的脸颊,肖恩无颜以对地垂头:“对不起。”克制再扇一巴掌的冲动,洁西卡-珂曼冷冷地道:“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姐姐。” “……” “爸爸死了。”这句话令肖恩猛然抬首,大睁的眸溢满震惊和慌乱,“虽然他临死还嘻嘻哈哈的,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没见到你这个不肖子,他有多么痛心。” 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肖恩勉勉强强压抑住崩溃的情绪,缩起身子,咬紧的牙关泄出断断续续的啜泣。 “肖恩师父……”帕西斯等人不忍地低喃。 看到弟弟的样子,洁西卡也不好受,但是不骂他一声,实在对不起死去的父亲。 “哭什么,难道你认为你做错了?” 肖恩一震,用手背擦干眼泪,抬起头:“不,我没做错,我…只是对不起姐姐和义父。”说着,泪珠再次摇摇欲坠。暗叹这个弟弟还是爱哭鬼,洁西卡用力弹了他一记,吐出郁积了十六年的怒气:“笨蛋!” 笨到无药可救的呆瓜!他把她们这些亲人,当成什么了? “姐姐——”肖恩一把抱住她,泣不成声地道,“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圣炎兽古拉迪乌斯落在小主人的肩头,发出欢喜的鸣叫。空出一手搂住它,肖恩继续倾泄孺慕之情。 呜呜,我不要叫她姑姑。菲莉西亚在心里嘟囔,对义父突然冒出来的姐姐没有好感,却不得不承认:是她害肖恩没见到亲人的最后一面。想到这里,她就无法讨厌洁西卡。 反正,都是众神不好!她很快找到迁怒对象。 其他人则由衷为肖恩高兴,并暗自庆幸多了个庇护者。 “盟主,差不多了。”虽然不想打扰这对姐弟,部属还是本着责任提醒。洁西卡点头表示理解,拍拍弟弟的背:“好了,肖恩,这么大的人,别让人看笑话。跟我去官邸洗个澡,换件衣服——你们也来。”瞥了眼形同人质的六人,她施加无形的命令,追兵们只得悻悻退开。 “是…是!”帕西斯等人喜出望外,纷纷冲上前扶起师父。宽慰的宽慰,擦脸的擦脸,拉衣角的拉衣角,侍侯得无微不至。 是帮孝顺的孩子呢。洁西卡哑然。她一直担心弟弟的流浪生活,现在看来是过得很好。 临走前,她不忘对掩不住嫉恨的雷奥扔下一句:“你的功绩我会上报。” 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肖恩恢复了活力,再次穿上的褚色长衣却让他感觉拘束。走出浴室,不见徒弟们的踪影,他惊慌地左顾右盼:“姐姐,莉她们……” “他们在吃饭,孩子毕竟是孩子。”笑了笑,洁西卡招手,“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肖恩依言走过去,坐在姐姐身旁。 因练剑而粗糙的手抚上他的脸,缓缓摩挲,洁西卡轻叹:“你长大了。” ……姐姐老了。肖恩心痛如绞,清晰地看见对方鬓边的白发。 她才三十六岁啊! 根本无法想象她这么多年一个人是怎么撑下来,肖恩再次紧紧拥住她,嘶哑地呼唤:“姐姐。”这一刻,他连道歉也说不出口。 “笨蛋。”敲了下他的后脑勺,洁西卡挣开他的怀抱,神态淡定从容,“姐姐用不着你瞎操心,你自己的事才头大。”肖恩还是牵着她的手,擦去沁出眼角的泪:“对了,那些老家伙竟然不说话?”洁西卡冷笑:“这里是圣域,东方学舍的地盘,他们还怕你飞走?买我个面子而已。” “……姐姐,我只有照他们的意思去做了。” 洁西卡没回答,因为她看出弟弟还有后续,“但是莉…就是那个黑发的女孩子,她是世界之相,我希望你救救她,不要让她步上我的后尘!” 无奈的叹息逸出唇:“肖恩,我很想答应你,但你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他们是让你乖乖听话的人质,雷奥会没动过手脚?”肖恩握紧拳头,重重擂在沙发上。 “我会想办法,你就朝众神下手吧,也许会有一线机会。” “嗯。”原本明朗的眉宇凝聚着阴云,洁西卡刚伸手想抚平,一个清越的声音传来:“肖恩师父,你洗好了?我们留了饭菜给你。” 帕西斯端着托盘走进房间,身后跟着菲莉西亚等人。 “谢谢。”笑着接过托盘,肖恩端详每个徒弟,“都吃饱了吗?”众人异口同声:“嗯~~吃饱了~~” “身体有没有不对劲?” “没有。”这次是咬牙切齿声。肖恩捏捏帕西斯的左颊,笑道:“别苦着脸,肖恩师父会想办法。” 你都自身难保了!众人的眼神传递出相同的怨气。洁西卡感叹:没威严的师父。 “洁西卡小姐也解不开我们身上的咒术吗?”看出师父的义姐是个可靠的人,鲁西克期待地问。洁西卡苦笑道:“抱歉,我无能为力。”众人一致叹气,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那个,肖恩师父,先吃饭吧,冷了就不好吃了。”玛丽薇莎首先振作起来,帮师父系好餐巾。肖恩实在没胃口,象征性地塞了几口。见状,帕西斯向主人借了茶具,泡让神经放松的药草茶。 “你很能干呢,叫什么名字?”香气扑鼻的液体确实舒缓了身心,洁西卡忍不住夸奖。 “帕尔,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在这位威仪天成的女性面前,帕西斯也有点抬不起头,怏怏地道,“我也不能干,我只会泡茶做饭。” 洁西卡笑了,为他的孩子气:“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我就不会煮饭,但我一向认为我很能干。何况你还小,未来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尽管内心的自责没有减少,帕西斯还是稍稍释怀,低声道:“谢谢你。” “其他人也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是老大,菲莉西亚,小名莉。”菲莉西亚抢先道,轮流指过去,“他们是安迪、玛丽、露西、威迪和帕尔。”被她点到名的依次行礼:“您好。” “你们好。呵呵,肖恩,你收了一帮好徒弟。”洁西卡欣慰弟弟的眼光。安迪仿佛下定决心似地踏出一步,道:“请问,战争马上就会爆发吗?”洁西卡愣了愣,眼底闪过深思:“应该快了。魔族的动向很微妙,看得出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我们这边只等肖恩和众神勾通后,就宣布开战。” “那,我们想参战,可不可以?” “不行!”差点捏碎茶杯,肖恩厉声道,“你们这帮小鬼,凑什么热闹!”安迪毫不退缩地直视他:“肖恩师父,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总之你们给我乖乖待在这里!”肖恩一口打断。他是没得选了,但徒弟们决不能有事。何况万不得已时,还有玉石俱焚这招可以用,不信那帮老家伙不怕。 “别生气嘛,肖恩师父。”菲莉西亚不失时机地撒娇,抱着义父的脖子蹭啊蹭。鲁西克更轻轻松松就压倒了师父的气势:“你才给我听好了,我们不是随随便便做的决定。东方学舍的势力太大,正面对抗毫无胜算,但是在战场取得功勋,他们就不能明着摆布我们。” 软硬兼施,换作平时肖恩早就屈服了,这会儿却死咬着不肯松口:“不行!绝对不行!”看出师父是铁了心,弟子们面面相觑,暂时收兵。 华尔特开口道:“洁西卡小姐,众神到底想让肖恩师父做什么?就冲上去跟魔族打?”洁西卡沉郁地道:“好象要给他什么指示,具体谁也不知道。”安迪不禁皱眉:“那联军把他置于什么样的位置?” “老实说,各位异族族长,还有我们这些军部的首脑,从来没把我这傻弟弟考虑进去。一来,众神的预言太模糊不清,让人难以相信;二来,他自己也不想管了,谁还会指望他?” “我……” “肖恩,你可得有心理准备。你那些朋友,每个都想揍你一顿。”洁西卡眯着眼注视弟弟,目光严厉。菲莉西亚直直瞪回去,大声道:“肖恩师父是为了我!他们要揍,揍我好了!” “莉!”肖恩急忙圈她入怀,揉乱她的发,“胡说什么!”洁西卡微微一笑:“这是感情问题,他必须承受。如果哪天你的肖恩师父丢下你跟女人跑了,你不会想揍他吗?” 我会杀了那个女人!菲莉西亚咽下到嘴边的话。肖恩哭笑不得:“姐姐,你那什么比喻嘛。” “不过,也有人不光是生气这么简单。”洁西卡话锋一转,“像贝姬、布修他们,能够理解你的选择,私心里还为你高兴。但卡修这样责任心重的,就把你的行为视作逃避了。”肖恩的神情黯淡下来。 “还有,卡修和艾咪结婚了,女儿罗莎米亚今年十五岁。” “啊…他们结婚了?”肖恩打击更大。对堪称绝世美女的爱蜜莉,他抱有一份青涩的好感。洁西卡哪会不清楚弟弟的心思,淡淡地道:“艾咪太高傲了,不适合你,还是贝姬好。”肖恩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贝姬!?姐姐,你想害死我?她小时侯一直把我当沙包揍耶!” 好可怕的女人……帕西斯等人不寒而栗,向师父的童年致以诚挚的哀悼。 “呵呵,她现在可是温柔的大美人,你一定会喜欢的。”洁西卡信心满满地笑道。菲莉西亚嘟起小嘴,占有欲十足地抱紧义父:讨厌,肖恩师父是我的,退一步也是我和帕尔一人一半。 她和帕西斯就这样无视肖恩意愿地把他瓜分了。 肖恩摇摇头,无法想象。洁西卡理智地打住叙旧:“总之,等那边的事了结,你就跟他们好好谈谈。我和底下商量,尽量让你晚出场,最好是当个吉祥物。” “姐姐!”肖恩严词抗议,“既然我已经被他们抓来了,也只好出份力,你怎么能把我当吉祥物处理!听你的形容,军部的人头脑都清醒,这很好,但是他们也没办法提振士气,对吗?” “……嗯。” “所以咯,我想我的用处就在这里。那帮老家伙指望我单挑魔族,这是痴人说梦。不过对手只有黑之导师的话,我还可以拼一拼。” 洁西卡的嘴角几不可察地一抽。 “九月之战的经过我看过报纸,可以说全是因为黑之导师才一败涂地。不解决他,士兵的斗志就提不起来。他也是魔族的主心骨,干掉他比干掉魔王更有用。本来我是没有把握,可是我想到一个主意——叫众神吐点东西出来,不然我就弑神!他们把我的人生搅得乱七八糟,还继续闲闲纳凉,我决饶不了他们!”肖恩越说越愤慨,一番话大快人心,洁西卡却愁眉深锁。 “万一你败了呢?” “呃,我也担心这一点,但事到如今……” “不必说了。”洁西卡语气强硬,“一旦你接受神旨,大贤者也拿你没办法。战斗的事交给我们,你只要在开头亮亮相,背我写的稿子鼓舞大家就行。” 她决不会让弟弟上战场,因为她知道黑之导师是谁。 维烈-赛普路斯。 曾经寄住在珂曼家四年,对她和肖恩都非常重要的少年。 第一眼看到记录水晶里的影象,她震惊得全身僵硬,连忙提出交涉。魔王的回复是:[跟蝼蚁没什么好谈。]之后几次更是石沉大海,根本不屑理会。 在九月之战亲眼目睹维烈是如何狠辣地屠杀金龙族,她就明白他本人也不会接受和解。死战已是无法避免,至少,不能让肖恩尝到那种苦涩的滋味。 肖恩困惑地皱眉。洁西卡固然宠他,却不是自私的人。眼下这么严峻的情况,她还执意藏着他,实在令人费解。就算保险起见,也应该让他上去打打虾兵蟹将。 “姐姐……”正要劝说,响起敲门声,面色不善的侍卫领着一位使者进来,传达长老们希望命运之子过去一趟的旨意。 ****** 久别重逢的师生会面,气氛只能用险恶形容。 平均年龄超过八十岁的老人联盟端坐上位,乳臭未干的青年在下面猛瞪眼,一个个用目光凌迟。 圣十字联军的权利机构是一个铁三角。顶点是以大贤者为首的长老会;其次是互相牵制的三大世家和四强国。不过近年来军部渐渐揉合了两方的势力,主因是[英雄王]——众望所归成为各国代表的科尔修斯-克威特和洁西卡私交不错。但即使是他们俩,彼此的关系也很微妙。军队内部更是错综复杂,勉强达成一致对外的状态。总体而言还是根深叶茂的东方学舍占上风。 难怪对救世主,贤者们也摆出高姿态。 “肖恩-普多尔卡雷,你可知罪?” 中央头顶无毛,长须全白的老者打破沉默,语气十分威严。肖恩只是不给面子地翻了个白眼:知你个大头鬼! “大贤者,你看他这副德性,分明不认错。”左首身穿红袍的马脸妇女仿佛自己受到冒犯似地嚷起来,“早知如此,当初选暗之子也许还好一点。” 宛如实质的杀气从棕发青年身上迸发,使大殿里的温度瞬间降低。 “臭老太婆,你还敢提席恩!”怒吼声震得四壁颤抖,“就是你,就是你们这帮老不死拆散我们兄弟!我警告你们,如果我哥哥出了什么事,我就把你们统统扁成猪头,扔到街上示众!”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位高权重的人们气歪了嘴,当下就有好几人举起法杖要严惩这个目无尊长的学生。雷奥等狗腿更是摩拳擦掌,只等一声令下好上前痛殴。 大贤者挥手制止,眼里同样跳跃着火花:“普多尔卡雷,你真是半点长进也没有。” “哼!”余怒未休的嗤鼻。不再废话,大贤者摊开的手掌上方翻腾着一团黑雾。 “?”本来以为他是要施法教训自己,却迟迟不见异样,肖恩正纳闷间,听得对方故意缓慢地道:“你大概不知道吧,雷奥把咒术的主体传给我了。” 耳边轰雷阵阵,肖恩连退数步:“你……你……” “要不要尝尝你徒弟受的苦?” 几十双眼睛一齐俯视他,带着相同的恶意。 一言不发,肖恩跪了下来,用最标准的姿势,深深磕首:“请原谅。” 收回咒术,大贤者坦然接受他的跪拜。尽管肖恩是预言的救世主,但以他的性格,不会向神明告状。而且他坚信,众神也会处罚这个辜负神恩的命运之子。 其他人更觉快意,如雷奥之流还发出奚落的笑声。 “进去吧,好好忏悔,不要再丢东方学舍的脸!” “是。” 被带到祈祷室前,肖恩正要伸手推门,反射性地侧身闪过偷袭:“你干什么!?” “幸运的家伙!”雷奥呸了一声,掩不住满心的嫉妒。肖恩对他更没好感,不但把自己捉来这里,还间接害得徒弟们受罪。不过此刻,他发现一个以前没注意到的疑点:为什么众神不选择雷奥这种巴不得膜拜服从他们的人,偏要他这样百般不情愿的“顽劣份子”呢? 可见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发泄性质地将雷奥踢到走廊尽头,肖恩没有放下脚,直接踹开门,风风火火地冲进去。 两扇厚重的门板在他身后关上。 ****** 洁西卡心神不宁地停下笔,难得在工作时段开小差。 她身处的是一间实用性远大于装饰性的办公室。除了桌椅、书架、纸笔这些必要的摆设,其他还有立体地图、平面军事图、布阵用的沙盘、两套联络镜、传音水晶、重要的文件协议等等。年方二十一,她就坐在这里听取报告,和盟友部下一起分析战局、筹划准备。但多数时间还是在外奔波,隔壁的小房间几乎没使用过,累了也是趴在桌上睡一会儿。 和众神的会面是不可测的变数,她实在无法放心。 肖恩又是个冒失鬼,惹恼了神明,被取消救世主的资格还好,不,是最好不过,就怕他被神罚…… 正巧远处传来轰鸣,吓得她哆嗦了一下,羽毛笔掉在纸面上。 视野突然大亮,紧接着恢复原先的暗度。 ……冬天还打雷?转动靠椅,洁西卡看向窗外,眼底沉淀着阴郁。她并不迷信,不认为这是什么不祥的预兆。只是,有一股理性之外的不安盘踞在她心里,驱之不散。 这时,敲门声响,得到允许后,一个高大的年轻人走进来。 和洁西卡式样相同,却是蓝底银纹的制服,与一头暗红的发形成鲜明对比;肩披斗篷,衬得他挺拔的身材更为英武;举手投足,洋溢着洗练的魅力;英俊的脸庞笼罩着沉肃之情,却不让人感觉刻板,反而油然升起景仰。 “卡修。”洁西卡微笑点头,三分真心,七分演技。而英雄王科尔修斯-克威特也郑重行礼:“盟主。” “叫我洁西卡吧,我们说好私下不拘束——有什么事?” 关上门,科尔修斯习以为常地在对面的沙发坐下,直奔正题:“没什么要紧事,新一批的狂化药剂配好了,特地跟你说一声。”洁西卡微微皱眉:“且慢使用,狂战士毕竟是消耗品。这么说,肖恩的事还没泄露出去?” 听到肖恩的名字,科尔修斯的表情略微僵硬:“长老们的意思,是再看一下。” “嗯,他们的考量没错。另外,有关战前的细部讨论,我有一点补充。”洁西卡注视房间中央的立体地图,“空军方面,是否薄弱了点?”科尔修斯一怔:“不弱吧。虽然战力最强的金龙族很遗憾地阵亡了,但黑龙、蓝龙和绿龙都答应襄助,我也邀请了银龙王;何况我们还有狮鹫和飞龙骑士。” “但是魔族的技术是超乎我们想象的。如果能够确保制空权,地面部队的压力也会大大减轻。” “这倒是,那您有什么好办法?”科尔修斯爽快地接受意见。洁西卡却面露犹豫:“其实我早就派人研究,可惜到今天才有了成绩,而且还不稳定,是一种叫[反转浮空]的法器……” 听罢,历经风雨的英雄王也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太惊人了。” “还在实验阶段,您认为可行吗?”洁西卡不自觉地换上公事口吻,因为他们的合作关系比私交更密切。科尔修斯沉吟片刻,毅然点头:“可行!只是时间方面——” “尽力干吧,这可能是最后一战了。” 科尔修斯以沉默赞同,又探讨了几个技术性的问题,他起身告辞。洁西卡朝他的背影抛下一句:“你不去看看肖恩吗?” “……”震了震,科尔修斯转过头,绽开无懈可击的笑容,“我会的,只要你不介意我请他吃我的拳头。” “呵呵。”洁西卡也笑得很轻快,挥手道,“尽管揍吧。” 然而,门一关上,她就敛去笑意,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科尔修斯的表现太自然了,反而加深了她内心的疑云。 这位同事的野心和为人,她了若指掌。他们维持的是薄冰上的友谊,只能互相利用,无法真正信任。 洁西卡并不想这样,是现实让他们不得不武装,变得世故。 卡修这孩子爬到这一步也不容易,他一定不想到此为止,那么肖恩……只会成为他的阻碍。 她那个傻弟弟绝对不是对手,不过只要有她在,科尔修斯就不敢轻举妄动,就怕她有个万一…… 敲敲脑袋,洁西卡自嘲地笑了:今天是怎么了,冒出这种丧气的念头。 走到窗前,她凝视大雨滂沱的景观,眼里也有雷光舞动。 对科尔修斯,她其实有一份很深的同志情结。他们都希望这个世界和平,费尽心血把圣十字联军壮大到如今的规模。洁西卡从不自认是什么圣人,相反,她恶迹累累,为了胜利无所不用其极。暗杀反对者,金钱舞弊,强制征兵,禁忌研究,非人道实验,药物控制……连奴隶交易也分了一杯羹。 她脚下踩的是尸骨的海洋,手上沾满了永远洗不净的鲜血。 但她也坚信这一切都是必要的。更不会为了赎罪,来个自裁之类。联军需要她,未来的建设也需要她。 只是,在大义和梦想之上,她还有一个私心。 这是她动力的来源,从那个棕发的小男孩扑进她怀里的一刻起。 抽出佩剑,流光闪烁的剑身映出一双坚定而温柔的眼眸。 她要守护肖恩,她最宝贵的弟弟。 ****** 天杖的出世,夷平了包括祈祷室在内的整栋楼宇。 当成是天罚的人们栗栗危惧,感慨神明终究是发怒了。不料,那个原以为死在废墟里的“前”救世主居然连毫毛都没掉一根,像头疯马似地往外冲,交代也不交代一声就飙得不见踪影。 “……”哑然了一阵,贤者们转向随后出现的冥王夫妇。没有人傻得问“你们是谁”,纷纷惶恐地跪倒。也不管是哪位尊神,先拜了再说。 “大致的经过我听肖恩说了,对此我感到很遗憾。” 生命女神轻叹,和丈夫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色。他们不能直接干涉人界的事,只能通过信徒传达[启示],结果这个启示被当成预言不说,还因为思波的交流不够清晰,凭白多了许多臆测。 本来只有短短八行字:“双月之刻,双子诞生;暗为长,光为幼;分离之前,务必迎接;命运之子,有望救世。”接收的一方却解读成:暗之子是必须舍弃的不祥之人,光之子才是命运之子,一定能拯救世界,他也必须拯救世界。 呜呜呜,天地明鉴,光暗只是那对兄弟各自比较亲近的属性啦!没有别的意思!他们原先还指望这两个孩子一人继承一样神圣器,共同担负赶走魔族的重任呢,结果…… 第一代神子月也是,被当成妖孽架上刑台,他的母亲还在这场暴乱中丧生,导致他恨透了诸神——他们为什么总是好心办坏事!? 想到伤心处,夫妻俩险些抱头痛哭。 清清喉咙,秦蒂丝威严地道:“今后,肖恩就是我们的全权代理人,且莫再强迫他,他也同意了我们的请求。”她以为这样说就没问题了,还在临走时,向其他信徒发出相同的指示。 这么一来,肖恩的退路被彻底截断了。某些人心底的妒念,也因此更加茁壮。 匆匆跑回洁西卡的官邸,肖恩气喘吁吁地冲进大厅,唤道:“莉,帕尔,露西,安迪,玛丽,华尔特!”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等人奔出沙龙,脚步有点不稳,因为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酷刑,但是看到师父平安归来,都开心得忘了**的疼痛。 “就是他们。”肖恩握紧胸口的十字形挂饰,“解开他们身上的咒术。” 《喂,你疯了。》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传进他的脑海,《我的力量可不是普通人吃得消的,你我刚缔结契约,还需要适应一段时间,我现在就发动权能,你的身体会撑不住。》 “死不了就行,快啦!” “肖恩师父?”看不懂他在干嘛,众人愕然。鲁西克反应最快,指着他脖子上的项链:“那个…莫非是解除咒术的法器?”帕西斯插口:“光解除没用,关键是受术者能否承受,不然肖恩师父就可以解开了。”他是死灵法师,对这方面的知识比较了解。 “没关系,这个东西说能让所有的法术‘无效化’,而不是‘解除’。”肖恩兴高采烈地献宝。自尊心极高的天杖大喊:《我不是东西!》 “……你不是东西是什么?” “它是神明给你的宝贝?”华尔特好奇地打量。天杖转怒为喜:《对,我是宝贝!》可惜华尔特听不见,径自估价:“黑漆漆的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不过上面的银粉和宝石应该能卖不少钱。” 《……》 “我觉得俗气了点。”安迪的评价让天杖更加火冒三丈。 “哼,不安好心眼。”菲莉西亚唾弃地道,“他们只是要肖恩师父替他们拼命,才给了他这个首饰不像首饰,武器不像武器的玩意儿!” 比东西更过分……天杖无声地饮泣。 肖恩安抚地拍拍思想偏激的养女:“不是这样,我原来想岔了,普路托和秦蒂丝…就是和我会面的两位神祗,他们还不错,也给了我选择权。”菲莉西亚压根听不进去:“都把我们扣押了还谈什么选择权!就算他们不知情好了,为什么非要你和魔族打?除魔不是神的责任!” “呃,我忘了问——总之先解开咒术再说。”生怕大贤者再搞什么小动作,肖恩顾不得开导,让徒弟们站成一排,开启天杖的封印。 华丽非常的神圣器眩花了众人的眼,因此当巨大的十字架还原成小小的项坠后,还愣了一会儿。 “肖恩师父!” 离得近的玛丽薇莎扶住瘫倒的师父。余人大惊失色,急忙抢上。 肖恩昏迷了两昼夜,醒来后照样生龙活虎,恍若没事人地到处乱窜,和朋友同学打招呼,联络感情,但他的徒弟们可不会忘了那两天。当鲁西克猜测是使用神器的后遗症时,菲莉西亚恨不得活啃了天杖,从此将众神捧上厌恶排行榜的第一位,挨下来是精灵和高等魔族。其他人则坚定了参战的决心。 ****** “姐姐,奥佛瑞特陛下在哪里?” 这天,参加完最讨厌的交际应酬,肖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询问洁西卡。宴会上,除了几位分身乏术的军部首脑,异族族长都到齐了,只缺了精灵一族的王。 “他被软禁在学舍后面的树林里。” “软禁!?为什么?” “因为他杀了人。”说到这件事,洁西卡就叹气,“那个时候,他把你和莉送走,惊动了学舍上下。大贤者要他说出你们的下落,并交出魔族公主的尸体。他不肯,带着他的妻子想突围。贤者们制住他,一些激进份子把魔族公主从他怀里抢走,扔在地上践踏。他当然会勃然大怒,下杀手了。” “……太过分了。”肖恩气得全身发抖,“连死者也……何况玛格蕾特殿下从来没做过坏事,还救过精灵族的孩子!”洁西卡也恻然摇首:“更糟的还在后面呢。以为他是中邪的精灵们焚烧了尸体,兴冲冲地跑去向他邀功,被他赶出来,说从此精灵死光了也不关他的事,自己封印了森林。”这回肖恩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咬牙。 “你带莉去看看他吧。”洁西卡扔给他一枚通行令。 菲莉西亚已经睡了,困倦加上听到是去见她那个“坏爸爸”,失控地大叫:“不要!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肖恩正在气头上,板着脸问。菲莉西亚缩了缩,装出乖巧的样子:“好嘛,莉去就是了。” “这才乖。”摸摸她的头,肖恩叮嘱,“你爸爸受了很大的打击,你这个做女儿的,一定要好好安慰他。” 哼,我不捅他一刀,我就不叫菲莉西亚。 静谧的森林里,一丝微风也没有,参天的古树笔直地矗立着,茂密的树叶编织成密集的大网,完全挡住了光线。牵着养女的手,肖恩小心翼翼地前进,突然感到一股阻力。 “奥佛瑞特陛下,是我。”没有试着突破,他朗声道,“肖恩-普多尔卡雷。” 无形的结界起了波澜,豁然散开。 整座森林活了。树精点亮夜光草,一盏盏幽蓝的小灯就像暗夜里的萤火虫,妆点出如梦似幻的景象。星光也穿过叶缝洒下,伴随着沙沙的声响婆娑起舞。 缓步走出的青年仿佛凝聚了所有的光辉,清澄的蓝发自然披散,气质淡雅若水,柔静而深邃。他的五官是最符合精灵特征的协调,此刻却交织着欢喜和忧虑。 “肖恩……真的是你。”精灵王激动得声音颤抖,“你怎么回来了?” “嘿嘿,我被逮到了啦。”肖恩不好意思地搔搔头,随即补充,“不过,我和莉都没事,你放心!” “莉…她没一起来吗?” “咦,来了啊。”肖恩这才发现养女躲到背后去了,连忙把她拎出来,“莉,叫爸爸!” “爸爸。”不想让义父不快,菲莉西亚硬邦邦地叫了声。听出其中满满的不情愿,奥佛瑞特原本粲亮的眸骤然黯淡。肖恩识趣地道:“嗯,你们慢慢聊,我先回避一下。” 他一走,气氛就沉冷下来,父女俩相顾默然。 “你讨厌我?”良久,奥佛瑞特打破沉默。 何止讨厌!菲莉西亚眼中迸出恨意。见状,奥佛瑞特困惑地皱眉。 女儿讨厌他可以理解,毕竟他从来没尽过父亲的责任,但憎恨?他不认为原因是肖恩,那个青年不是这种坏心眼的人:“为什么?” “为什么?”菲莉西亚反问,发出尖锐的笑声,“你还有脸问!”奥佛瑞特更加摸不着头脑,急于填补彼此之间的巨大鸿沟:“菲莉西亚……” “肖恩师父从来不会叫我菲莉西亚!他都叫我莉!”菲莉西亚怒声打断,“而你呢?你给我起世界这种名字,是什么意思?”奥佛瑞特词穷,当时他也是吓坏了,自己的小孩竟然是[世界之相],情况又紧急,就想也不想,直接安了个对应的名称。 菲莉西亚按照特点取名的天赋,其实是遗传。 “那个,莉……” “你有什么资格叫我莉!” 可怜的父亲左右为难,半晌放弃地笑了:“也罢,现在再来谈感情委实太迟了。至少,请告诉我,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菲莉西亚眯起眼,全身散发出冰冷的杀气:“你说呢?你不是最清楚吗!”奥佛瑞特睁大眼,终于明白问题所在:“他们…他们狙击你?” “不是我!是肖恩师父!他差点像妈妈一样被他们射死!你为了保护这样一群王八蛋,抛弃我——你说我为什么恨你!”菲莉西亚一手按住剑柄,险险压抑住弑父的冲动。奥佛瑞特表情空白,看出无论他如何解释,女儿都听不进去,只会认为是借口。 身为精灵一族的王,却被手下害得家破人亡,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去叫你的肖恩师父回来吧。” 菲莉西亚一怔,开始后悔自己的言行,生怕他会在义父面前嚼舌根。奥佛瑞特淡淡一笑:“我不会告状,你放心吧。”又疑惑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菲莉西亚转身跑开。 循着树精的指引找到义父,拉着他跑回来,肖恩一头雾水地问道:“怎么这么快?你们不多聊聊?” “没必要了,你带她走吧,以后都别再来了。” “为什么!?”肖恩大吃一惊,来回看着两人,“是不是莉说了什么?奥佛瑞特陛下,您别介意,这孩子就是脾气倔了一点,她没恶意的!” 哼,还说不告状。紧紧抱住他的胳膊,菲莉西亚挑衅地瞪视生父,准备来个死不认帐。 “该说的都说完了,就这样而已。”奥佛瑞特合上眼,神色倦怠。以为他是心伤发作,肖恩也不敢多问,只道:“奥佛瑞特陛下,请节哀,您还有莉。” 这句话在奥佛瑞特听来,是莫大的讽刺。 “嗯…您不跟我们一起走吗?”多少感觉出他的冷淡,肖恩不禁打退堂鼓,讷讷地问。 “等魔族指名单挑时,我会出去。”奥佛瑞特睁开眼,敛去形于外的深倦,展现出王者的风范,“肖恩,如果有精灵向菲莉西亚示好,捧她做公主之类,你一律不要理会。” “哎?” “这是我们内部的权利斗争,我不想她牵扯进去。” 肖恩哑然了一阵:“权利?你们不是最淡泊了?”奥佛瑞特扬唇,好笑他的单纯:“淡泊?那是外人以为的假象。不然野精灵是哪来的?就连得到承认的‘正统精灵’,也有尊卑高下之分,所以才有了我的存在。我身上凝聚了所有精灵的血,是为了‘公平’而生,让大家都满意的傀儡君王。” 肖恩和菲莉西亚听得张口结舌。 “我虽然曾经想改善各族之间的关系,可惜,沉疴太深了,我无力回天。”奥佛瑞特耸了耸肩,神态是看开了的淡然,“大部分精灵和高等魔族一样,都是骄傲自大,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也好。” 呃……他是不是自暴自弃啊?肖恩汗颜。菲莉西亚还没从“超级杂种”的身份中恢复过来。 “我不是说丧气话,肖恩。我还是希望精灵这个种族能保存下来,虽然希望实在渺茫。”奥佛瑞特仰起头,就是这么微小的动作,就有一种似风似水,冰清玉润,月照霜凝的魅力。这一刻,肖恩深切感到他确实是所有精灵的结晶。不是血统,而是优点。 遗憾的是,这株奇葩,终究只能绽放出一朵孤高的白荷,而无法净化池底的淤泥。 “而且老实说,我真是受够了。那帮家伙,只会依照自己的价值观行事,从来不考虑别人也是有思想有感情的。”奥佛瑞特并没有过多的抱怨,很快收起情绪波动,低头凝视两人。清澈的眼神有着不容置疑的稳重,冰雪的凛冽和春风的温柔相交融,竟然无比和谐。 “如果他们能活下来,降魔战争倒不失为一贴猛药。不过,前提是‘活下来’。” “……” 优美修长的手指抬起:“走吧,祝我们彼此好运。” 肖恩不由自主地照做,迈出几步才慌忙转身行礼。菲莉西亚略带复杂地瞥了生父一眼,依偎着他离去。 结界关闭的前一刻,肖恩回过头,看到那孤独的王者眸光寂然地望着这边,身形挺得笔直。 ****** 身穿白底绿纹的制服,安迪提着长枪走出洁西卡的官邸。 自从肖恩非但没被神罚,反而荣升神明代理人的位置,东方学舍就一改之前的态度,将他们六个纳为[特别学员],极尽所能地示好。 安迪并没有被优待冲昏头,也不感觉讽刺,只是慨叹“世事无常”。 当年满腔热血离开家乡,立誓成为画家的少年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会站在圣域的中心,手持武器,准备向强大的侵略者挑战。 长长的台阶下,一个银发男子缓步走上。愣了愣,安迪欢喜地叫道:“麦先!” 银龙王点头为礼,露出淡淡的笑意,随即敛去,俊颜蒙上浅浅的阴影:“我应该跟你们一起去的。”安迪一怔,惊讶地笑了:“龙也会后悔?” “嗯…这种感情,叫后悔吗?” “谢谢你,麦先。”安迪深深注视这个路痴、嗜书又意外纯真的朋友,“你知道了?”麦先点点头:“众神的预言我也有耳闻,只是没想到会是你的师父。”安迪神情一黯:“预言……我始终认为那个预言太过残酷,世界的命运不应该由个人承担。虽然很多人指责肖恩师父逃避责任,但我认为他反而担起了他真正能够担起的责任。” “人类太偷懒了,众神也是。”麦先直言不讳,“我和神明打过交道,他们倒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脑筋过于简单,还有太不了解人类。”安迪听得瞠目结舌,半晌才回过神:“神…是一种非常单纯的生物吗?” “神是能量体,能量体都很单纯。” “呃……”安迪一时接受不了观念的变革。麦先看着他手里的长枪,眉微微蹙起:“你要去练武?不是画画?” “这里没有美好的自然景观啊。”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安迪苦笑了一下,抬头仰望蔚蓝的晴空,“不过说穿了,乱世哪儿都不会有真正太平的地方。” “安迪……”麦先眸光变深,不是失望,而是震撼和由此衍生的心疼,“我说过,你不适合拿武器,现在我要补充一句,你更不适合战争。”安迪低下头,迎视他的目光:“麦先,没有适合不适合,只有肯不肯去做。” “……” “你说的没错,大部分人是好逸恶劳,所以才冀望救世主的出现。但我不要,不要眼睁睁看着我重视的两个人被世界压垮。一点点也好,我想贡献自己的力量。”摩挲银蓝色的枪身,安迪的眼神柔和下来,“其实我刚刚说的严苛了,一般的百姓没有战斗力,所以也不能要求他们去和魔族厮杀。我是武人,我可以。” “你是画家。”麦先坚持。这一次,安迪没有反驳,良久,他轻轻笑出声:“我是不称职的战士,也是不称职的画家。” “你是个称职的人类。” “是啊,事情总要有人去做的。”喃喃着,仿佛自我确认,青年突然一扫犹豫,文弱的脸庞浮起名为“坚毅”的神色,“麦先,请你帮助我。”银龙王睁大眼。 “肖恩师父从不以救世主自居,而我有几两重,我也很清楚,我的力量……太微薄了。虽然我想为他分担,可是凭我的能耐,生还也是未知数,我不想让爱我的人们伤心。” 单膝跪地,安迪郑重地致歉,“我知道,对龙王的你来说,这样的请求太失礼,但我还是求你,一次就好,请帮助我。” 一只手递到他面前:“龙和龙骑士的关系,是平等的。” ****** 盛着琥珀色液体的玻璃杯放在柜台上,带动冰块丁冬作响。 “喂,肖恩,你不庆祝一下吗?” 法师打扮,有一头奇异绿发的青年在友人身边坐下,亲热地勾肩搭背。肖恩回他一脸茫然:“庆祝?今天谁生日?” “不是啦!是你家安迪!你可真是教出个争气的徒弟,竟然和银龙王缔结契约。” 噗!肖恩把嘴里的酒喷到友人脸上,顾不得道歉,跳起来大喊大叫:“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绿发青年咬着牙掏出手帕擦拭。 “抱歉抱歉。”肖恩用袖管帮他抹了一通,朝外飞奔,“那个臭小子!” “怎么了,布修,他不高兴?”本来还指望请客的其他客人失望又困惑。布修搔搔头:“大概天才的思想是我们不能理解的吧。” 一路撞飞了十位数的人,肖恩只花了秒打头的时间就到达目的地。守卫拦住他:“肖恩少爷,小姐找你。” “姐姐姐姐。”肖恩一进门就诉苦,“你也帮我劝劝他们啦,你说的话他们应该会听。”他知道自己是个没威严的师父,再怎么顽抗也抵挡不了多久,更别提说服。 “他们用不着你操心。” “你怎么这么说!” “我这是实话。”看着这个长不大的弟弟,洁西卡的眼神有一丝无奈。虽然从小到大,她都希望肖恩保持他的赤子之心,但是未来的形势会越来越严峻,他再不学着警惕一点,难保她一个闪失,后果不堪设想,“你自己才要好好打算打算,别再成天闲晃。” “我…我很认真啊。”肖恩心虚地申辩。其实不能怪他,是帕西斯等人强迫他养成了米虫的作息。 “哦~~~在小酒馆里泡着,就叫认真了?”洁西卡释放出庞大的压力,吓得肖恩魂不附体,只差没背个龟壳来挡。 “真是不象话。”洁西卡余怒未休地冷嗤,“学学帕尔他们,个个勤恳好学,所有的老师都赞不绝口。”肖恩无地自容地垂首。 “就算不考虑他们的意愿,碍于你如今的地位,他们也必须做出番成绩,不然将来的日子会很难过。” “没关系,指责是冲着我来。”肖恩急切地道,“要打仗,我一个人就行了,我会承担他们的份!”洁西卡眯起眼,掩盖眸里的激痛:“你以为还有人敢当面说你这个神明的代理人?只会背后朝帕尔他们放冷箭。”她费尽心血,终究无法阻止弟弟上战场,和他的童年玩伴对决。 洁西卡不是害怕说出真相,而是在怀疑。 她始终无法相信,那个记忆里和煦如春风的少年,会是今日杀人如麻的黑之导师。 也许……只是相象的人。 “姐姐,你怎么了?”看出她的不对劲,肖恩关怀地问,突然愣了愣,上前拿起一样东西,“咦,干燥花书签?你也会用这东西?”他这个姐姐从来就是和浪漫无缘的人,闲书都极少看,更别说用书签。 洁西卡睇来一眼,目光是冲刷过的宁静:“哦,一个熟人送的。” 依稀记得,某个初夏的午后,一只苍白的手拿着一本通俗读物,递到她面前: [洁西卡,看会儿书,休息一下吧。] 温润的嗓音不疾不徐,宛如月下的清溪,舒缓而沁心。 那只是一份连好感都谈不上的朦胧情愫,如果经过岁月发酵,也许会成为美好的初恋,可惜,在开始以前就结束了,只留下一抹褪色的余痕。连当时的心情,也不复回忆。 “是不是布修?”肖恩促狭地笑道。洁西卡一呆:“布修?”怎么会冒出这号人物? “对啊,他很喜欢姐姐。上次喝醉了对我哭诉,说你把他写的情书当成挑战信。” 洁西卡难得的尴尬:“他自己写得狗屁不通,我又担心他受了委屈,我一向很重视上下级之间的协调。”肖恩双目一亮:“这么说,姐姐也喜欢他?我很支持你们在一起哦。” “呵呵,等战争结束再说吧。”摆摆手,洁西卡肃容正色,“帕尔他们我会安排,难办的是安迪。他和银龙王缔结了契约,龙将的位子是当定了。可是他没有资历,要靠他的实力去折服那些老兵。我打算明天就送他去前线熟悉气氛,其他人看他们的意思。” “姐姐~~~” “行了,我做事你还不放心?我保证他们平平安安,又能发挥所长。” “上了战场就等于24小时和死神拥抱,没得保证的!”肖恩提高嗓门,语气掩不住激动。洁西卡的表情也严厉起来:“那你想怎么样?把他们藏在你的臂弯里,藏一辈子?”肖恩语塞:“我……” “不是只有你舍不得!多少战士扔下新婚妻子,年迈父母去那片屠场,他们的亲人心里就好受了?” 无言以对,肖恩垂下头。见状,洁西卡缓和神色:“这个生死存亡的时刻,每个人都有必须肩负的责任,我原先也是自私了——肖恩,你要记住,无论多么残酷的事实,你都要勇敢地面对。” “呃…是。”不明白这句话的用意,肖恩困惑地应了声。 “打起精神,你要相信你教出来的徒弟。”温言安慰并非洁西卡擅长,依然字字掷地有声,“他们是一群出色的好孩子,有理想,有担当,不会让你失望。”肖恩内心满溢的苦水稍稍降低,但神情还是不见开朗,半晌,近乎央求地道:“那那…至少不要让帕尔和莉参战,他们还小。好不好,好不好,姐姐?” “……如果你能说服他们就好。”暗暗叹息,洁西卡执笔准备办公。 “耶——”肖恩振臂欢呼,拔腿往外冲,不小心撞上一张立柜,呛啷啷!上面摆放的镜子掉落下来,碎成一地。 房里的气压瞬间降低。 握紧羽毛笔,洁西卡一字一字道:“肖恩,那面联络镜,你知道有多珍贵吗?”肖恩胆战心惊地猛吞口水,一边偷瞄她一边往后退,颤声道:“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出去罚站!” ****** “老妖婆,这位女性,和你真是相似啊。” “……” ****** 帕西斯等人本想和师兄同一天出发,被师父死赖活求地留下来。临别时,肖恩抱着徒弟嚎啕大哭:“安迪!安迪!” 离情依依,尽在魔音穿脑中。 “乖,我不会有事。”已经比师父高的青年拍拍他的后脑勺,文雅的气质被一身鳞甲掩盖,取而代之的是武将特有的锐气,混合着与生俱来的沉稳风范。 “呜呜呜……”肖恩泪汪汪地瞅着他身后的麦先。银龙王罕见的瑟缩了一下:“呃…我会照顾他,你放心。” “麦先,龙和龙骑士的关系,可是平等的哦。”安迪调侃,眼神却极为认真,“我会努力成为配得上你的龙骑士。” 凝视优秀的徒弟,肖恩心里五味杂陈,突然横臂抹脸,握拳在他肩头一击:“加油!” 安迪反射性地挺胸肃立,青灰色的眸子闪过汹涌的情潮,精神地应道:“是!” 挥手作别,年轻的龙将腋下夹着头盔,和他的龙一起并肩离开。他们将要通过传送法阵直达空军部队所在的战区。 目送那高挑稳健的背影消失在灿烂的日光里,留下的人们久久不动。 “肖恩师父。”一块手帕叠上肖恩的脸,动作轻柔地擦拭,“哭得乱七八糟。” “帕尔。”看着小徒弟,肖恩又悲从中来,“帕尔也长高了!” “呃,我都十九岁了,再不长就真成了矮冬瓜了。” “你是不是希望我们还是豆丁?”鲁西克走上前,斜睨师父。肖恩瞪回去,理直气壮地道:“当然了!我希望你们永远是孩子,这样我就可以尽情地宠你们!” 宠我们?众人一致回他一个大白眼:谁宠谁啊! “来,肖恩师父,薄荷汁。”玛丽薇莎体贴地端上一杯清凉饮料,帮师父补充水分。一口气喝光还给她,肖恩眼神一亮:“对了,玛丽是后勤部门的吧?”玛丽薇莎摇头:“我属于医疗队,随时要上前线,必要时还会编入预备兵力。”肖恩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焉了。 “行了啦,我们一定会活蹦乱跳地回到你身边。”看不下去师父垂头丧气的模样,华尔特拍打胸膛,说出更让肖恩忧心如焚的炫耀,“我是前锋,威风吧?” 前锋……前锋……肖恩颤抖了一会儿,扑向鲁西克,激动地抓住他的衣襟:“露西,你是远程部队,是不是?是不是!” “很抱歉。”白发青年慢条斯理地道,“我是突击大队r4区的成员,兼第十六弓箭大队的候补,那里几乎都是精灵——这意义你很清楚吧?”肖恩的双眼蒙上空白的色彩,差点当场软倒。一手轻拍他的背,鲁西克凉凉地安慰:“不哭不哭。” 肖恩一边啜泣,一边发泄性质地用他的衣服摁鼻涕。 “肖恩师父,我是本阵哦!”菲莉西亚高高举起手,“可以近距离欣赏你威风凛凛的英姿!”总算有个徒弟罩得住,肖恩好受了点,转向最后一人:“帕尔呢?” “嗯…我没安排。”帕西斯笑得勉强,“洁西卡小姐要我待在她身边。”不是他不领情,可是这个位子……根本是侍从兵嘛! “太好了!”肖恩喜出望外。看出师弟的心情,鲁西克道:“帕尔,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洁西卡小姐身边是最危险的地方。”众人一呆:“咦?” “你们都没分析过战局?真是。”摇摇头,鲁西克使用幻术模拟出一张逼真的军事地图,悬浮在半空,手上充当教棒的长剑还熬有其事地点来点去,“水陆空三军,空军最为主要,是制胜的关键;海军负责补给和运输,配合内陆包围;而陆军的战略目标是夺取空间门。” “空间门?”华尔特不解。帕西斯还背过这方面的常识,扼要解释:“就是让魔族通过的门啦,不然那么多魔兽哪来的。” “没错,次元通道稳定归稳定,负荷量不大,大部分魔兽是通过空间门来到这个世界。” “那万一随便在哪里开个门——”菲莉西亚面露惊惶。鲁西克摆摆手,纠正她的技术错误:“这是不可能的事,世界有世界的法则,对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尤其严格。但还是有‘漏洞’存在,次元通道就是利用这个漏洞开辟的特殊道路。即使如此,它还是被正常地抵消。所以魔族每次来,都要疏通一下。那帮家伙粗暴又经常撒野,估计这个洞现在是填不上了。而因为次元通道的影响,周围的元素浓度会异常的高,这就为空间门的横向连接提供了条件。” 华尔特和玛丽薇莎听得云里雾里。鲁西克适时打住:“总之,经过专门人士的研究推测,魔军最多可以开七扇空间门。” “七扇……”众人不自觉地重复,语气沉重,明白要封住这七扇门,付出的可能是数百万的牺牲。 “知道这七扇门的大概位置吗?”帕西斯问道。鲁西克点点头:“九大战区就是根据可能地点布置,不过具体还要等实际开打才能明朗。”众人都心下不安,华尔特咋舌:“简直是碰运气嘛。” “专家的判断是可以信任的。其实我们和魔族的战斗一直是中规中矩,连偷袭也很少有。以敌人的强大,也不需要耍什么小花招。但是这次不同,七年战争的胜利,多数归功于金龙族。只要魔族不是笨蛋,就会加强空军建设。虽然以黑之导师一个人的力量就能铲平我们的空中部队,但他好歹是大头目,不到万不得已,魔族应该不会派他上场。何况我们也有肖恩师父。” “嗯,我会试着盯住那家伙。”肖恩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 “那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帕西斯绕回原点,碧眸浮起深思,“莫非…洁西卡小姐不但是统帅,还维系了某个秘密行动吗?针对制空权的——”鲁西克暗赞师弟的聪明:“对,我是这么猜想。就算不是,司令部也是最明显的目标。”闻言,帕西斯舒坦许多。 “等等,露西。”华尔特发现了一个疑点,“你说这些是你的‘猜想’?” “当然了,我只是个小兵,哪有权接触军事机密。” “分析得很精辟。” “姐姐!” 众人转过头,看见洁西卡快步走来,身后跟着两排红衣军官。 特别瞄了鲁西克一眼,洁西卡朗声道:“立正!”众人反射性地照做。 “衣服整理好,头发也梳整齐。” 一阵忙乱后,众人再次站直。洁西卡满意颔首:“跟我来。” 走出大门后,肖恩等人才恍然大悟:三个方阵肃立在官邸前的广场上,等候检阅。 他们并不全是战士,其中有法师、有召唤士、有女性的医护人员,却清一色的身形端稳,眼里射出磐石般坚定的光芒,宛如庄严的古代雕像,散发出锐不可当的气势,无畏无惧。 心弦颤栗起来。 东方学舍是当代最大的人才机构,也是个入不敷出的人才机构。尽管每年吸收大批学员,生还比例却还不到三成。 这些人……很可能就一去不回。 在历史上留名的永远是极少数的人,然而一将功成万骨枯,名为胜利的基石下,埋葬了无数无名英雄的尸体。 不约而同地,肖恩一行致以最诚挚的敬礼。队伍里响起小小的喧哗,每个人都认识这位联军的希望,和他六个堪称话题人物的弟子。 当洁西卡走上前,激动的议论立刻平息下去,人们恢复了原先的肃静,一双双眼睛怀着崇敬和爱戴,定定注视她。 没有冗长的致辞,也没有空洞的演讲,举起的手,在空中划过短促利落的弧线: “荣耀与你们同在!” “为了和平——” 凝聚了所有人心愿的战斗口令,响彻云霄。 ****** 因为飞行生物都是大块头,虽然还不满一支军团的满员编制,空军部队却独占了两个营区。 空气里充满了鲜血,汗水,灰尘,皮革,金属,蜡和油脂的味道。 战场的气味。 安迪的注意力大半放在随行人员的讲解上,小半用于观察四周。这里伤员不多,士气也很高昂。骁勇的龙骑士即使经历了噩梦般的九月之战,依然保持了不败的信心,这是好现象。 只是……安迪的心底盘踞着和鲁西克相同的阴影:空军的强大固然无庸置疑,数量和机动性却是致命弱点。万一敌人采用狼群战术,仗就难打了。 无论是对付以灵活见长的有翼魔兽,还是从高空压制敌方的地面部队,都属翼人最为合适。可惜,除了他师弟一个半翼人,其他的羽族全部抛弃了这个世界。 年轻的龙将知识渊博,对兵法也有涉猎。以前他的兴趣不在这上面,如今却必须拼命回忆那些理论,结合现实化为真正有用的判断依据。 他也分析了比较经典的战例。联军成就最辉煌的七年,空军反而最黯淡,风采全被五爪龙们抢走。倒是初期表现优异,有很多可圈可点的谋略。 旧格局是以数量最多的狮鹫骑士主攻,飞龙骑士掩护,少数五爪龙押阵。安迪想修改一下:分出部分狮鹫骑士多载一位魔法师,协助陆军强攻空间门。利用高度优势,杀伤力堪比单方面的屠杀。本来敌人如果不是厚皮的魔兽,让负重更大的飞龙骑士往下倒滚油也是残忍却有效的方法。还有射箭,投掷。飞龙骑士的箭法菜得可以,要他们在短时间内和弓箭手配合也不实际,投枪倒能应用。至于某些军官提出的,充分发挥飞龙的俯冲速度冲击敌阵,安迪认为成果不大,被敌人倒打一把更是得不偿失。 但是这些想法,他并没有在刚才的会面中告诉空军总指挥沃德上将,而是毕恭毕敬地听候教诲。安迪很清楚自己的立场:一个新人。多嘴只会遭来嫌恶和排挤,谦虚、谨慎的态度才能获得好感,进而被接纳。 而他本身的性格就是招摇的反义词,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委屈。 “……黑玫瑰军团是大家公认的王牌,你可以向他们的军团长多请教。她是个美人,也会乐意回答你。很抱歉你的军团因为是临时成立的,成员多数是见习生,不过他们都是学校的佼佼者。” “新人指挥配新手部下,再合适不过了。”安迪微笑。向导开始以为是讽刺,听口气又不像。 “全是新兵怎么行。”麦先提出质疑。向导恭敬地道:“请放心,银龙王陛下,有老手专门指导,幕僚也是从参谋部特别抽调的精英。”安迪吃了一惊:“这…上将阁下太厚爱了。” “您是战神大人的弟子,阁下对您寄予厚望是应当的。大家都期待您成为明日的新星哪,哈哈。” 果然,龙将不好当啊。安迪在心里苦笑,突然抽出背上的长枪,算准时机划了个半圆,巧妙地打落来势汹汹的偷袭。 嚓!一把通体漆黑的骑枪深深插进地面。 清脆的掌声响起:“接的好。” 和声音给人的印象一样,那是个充满魅力的女性。灿烂的金发卷曲如波浪;曲线迷人的身段与黑得发亮的龙鳞甲非常贴合;金棕色的眼眸仿佛跳跃着两团火焰,闪耀着危险而强烈的光芒。 黑色的郁金香。安迪莫名地联想到这个比喻,随即好笑自己不合时宜发作的浪漫癖,友好地笑道:“真是热情的欢迎。” “哈哈哈!”对方发出爽快的笑声,完全没有粗鲁的感觉,反而增添了野性美,“这哪称得上热情,我们给你准备的宴会才叫盛大。”她身后的男人们一齐起哄。 “哎哎,维因大人,我们还在参观哪。”向导连忙劝解,“等安迪米拉尔大人熟悉了环境,你们再联谊也不迟。”这种特殊的见面礼,他早就司空见惯,根本不会阻止,何况是新人加入的必要仪式。 原来她就是黑玫瑰军团的军团长维因-布鲁克。安迪有些意外,因为对方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年纪。 “好,我们也别给桑尼先生添麻烦。”维因摆手安抚部下的鼓噪,朝安迪抛了个飞吻,“一定要来哦,宝贝。” 宝……宝贝?安迪哭笑不得,匆忙行了一礼后跟着向导离开。 “啧,竟然是个贵族小鬼,战场什么时候成了摆家家酒的地方了。”一名龙骑士不屑地啐舌。身旁的同伴反驳:“他能接下大姐一击,至少实力过得去。” “我很喜欢那小子,他的眼神很不错,再多点血味就更完美了。” “大姐怎么看?” “呵呵,是个百合青年。”维因促狭一笑,上前拔起骑枪。 ****** 同日下午,洁西卡递给华尔特一张纸。 “呃,这是?” “我听露西说了,你还有个妈妈。”洁西卡笑道,“所以我派人把她接到上面的地址。开战前夕,你去看看她吧。”华尔特喜出望外:“谢谢你,洁西卡小姐!” “有亲人真好。” 帕西斯十分羡慕。肖恩勾住他的肩膀:“帕尔的亲人不就是我们吗?”银发少年回了个大红脸。 出乎众人意料,华尔特直到第二天午后才回来,还带着一个陌生的少女。 “你们好,我叫艾莉。”纤细的嗓音,娇怯怯的姿态让人想起柔弱的牵牛花。哑然了一阵,帕西斯首先拉过华尔特:“喂,你打哪儿拐来的良家妇女?” “什么拐!她是我妈妈收养的孤女!”华尔特瞪目,随即傻笑起来,“嘿嘿,本来说要带媳妇回去,结果是我妈帮我找了媳妇。” “幸运的家伙。”帕西斯和鲁西克异口同声地吐槽。 另一头,艾莉在人群里无所适从,不时偷瞄这边。见状,帕西斯意外地挑了挑眉:“身材是还可以啦,胆子未免太小了,原来你喜欢的是这种类型。” “要你管!” 鲁西克倒不奇怪,华尔特心心念念都是成为男子汉,自然青睐需要他保护的女性。 “威迪回来了?”洁西卡走进大厅。华尔特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洁西卡小姐,我这么晚回来。” “没事,出发要明天呢——嗯?那位小姐是你朋友?” “那个…她是我的未婚妻。” “哦,恭喜。”洁西卡笑了笑。艾莉慌忙朝她鞠了一躬,躲到男友身后,神态像受惊的小兔子。帕西斯看在眼里,只觉这种女人他绝对消受不起。想到这里,目光下意识地瞟向菲莉西亚。 “正好,你就带她出席今晚的宴会吧,礼服和首饰我会准备。” 众人一愣,肖恩叫道:“又要举办宴会!?”洁西卡同情地拍拍他:“这次是饯别,你就忍耐最后一次,嗯?”肖恩沮丧地垂下头。 不可否认,只要不说话,盛装的肖恩还是相当有看头的,足以蒙蔽不知情的人们。帕西斯和菲莉西亚更是无比相称,活象一对金童玉女。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外形和气质都无可挑剔,冷着脸依然魅力十足的鲁西克。 婉拒了第三十八位贵族小姐,白发青年环视华丽的宴厅。华尔特正在教艾莉跳舞,气氛只能用甜蜜形容;帕西斯既要监督肖恩以免他露出难看的吃相,又要赶走觊觎菲莉西亚的苍蝇,忙得不可开交,大家都沉浸在欢乐的氛围里,惟独不见他想邀舞的对象。 从一名侍者那儿得知了玛丽薇莎的下落,鲁西克走出大厅,在庭园里寻找。夜晚的空气很凉,弥漫着清新的露水气息。经过一座花坛时,他听到细小的异响,探头一看,高兴地唤道: “玛丽!” 身穿淡黄衣裙的少女就像朴素的槐花,在阴影里颤抖了一下。 拉转她的身子,鲁西克惊见她满脸的水痕:“你哭了!为什么?” “没…没事。”玛丽薇莎慌慌张张地低头抹泪,羞于让他看到自己丑丑的哭脸。 “撒谎!”鲁西克气极,“告诉我!是谁欺负你?”想起那位侍者说玛丽薇莎在离开前曾被一群名媛淑女包围,顿时恍然大悟。 可恶!那帮除了长相一无可取之处的女人,有什么资格瞧不起玛丽! 玛丽薇莎哽咽道:“没有,没有人欺负我,我是自己伤心。” 虽然被嘲笑,但这些年在大家的关怀下,她已经渐渐学会不再自卑,真正打击她的,是鲁西克和那些美丽的女郎站在一起的情景。 她讨厌嫉妒的自己。 “玛丽……”看着这样的她,鲁西克极为心疼,突然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玛丽,我喜欢你。”红发少女睁大眼,震惊地瞪视他。 “那个,你不用回答,我知道,你喜欢肖恩师父。对手是肖恩师父的话,我也没辙,但我会努力,成为配得上你的男人!” 鲁西克脸红得快爆炸,手足无措地杵在她面前。 过了仿佛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同样满面羞红的玛丽薇莎声如蚊呐地道:“我…我崇拜肖恩师父,不是喜欢。” “咦?”鲁西克傻眼,对方的反应让他感到一线希望,心不受控制地狂跳。遮着眼不敢看他,玛丽薇莎豁出去地道:“我喜欢的是你,露西。” 身体一轻,她被抱起来,映入眼帘的,是白发青年发自心底的灿烂笑靥。 “玛丽,玛丽,等战争结束,我就娶你!” ****** 古世历4598年春之月16日,一个晴朗的日子,初出茅庐的一伙人整装前往战场。 “对了,空间门要怎么封啊?” 踏进传送法阵的前一刻,华尔特终于想起被自己遗漏的关键问题。余人都踉跄了一下。鲁西克斜睨这个被美人冲昏头的师弟:“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吗?” “啊哈哈哈。”华尔特干笑。肖恩拎起他胸口统一分发的项链:“看到没,就是靠这条链子。” “哎,这不是护身符么?” “哪有这么简单的!”帕西斯也白了他一眼,拍拍裹着精铁铠甲的胸,“我们身上的每一件装备,都是技术部的心血结晶。最差的皮甲也经过鞣皮和硬化处理;高级的链甲都有魔法防护;头带是风系法器,可以传达简单的命令;武器你砍下去至少能见血;还有最重要的项链,是矮人发明的[振动仪],只要把它扔进空间门,就能扰乱那附近的磁场,使空间门失效。” 玛丽薇莎笑着补充:“所以军队里有句话‘头可断,血可流,项链不能丢’。”华尔特无言:什么鬼话! 突然,他眼睛一亮:“对了,只是丢东西的话,叫随便哪个龙骑士过去一抛不就行了?或者叫地侏挖条地道……” “你想得美!”众人一致吼他。连肖恩也看不下去徒弟的无常识,道:“地侏最多只能一口气掘十米,到时不出来透气就会死。龙骑士更不可能,那么明显的目标,魔族又不是瞎子。就算施了隐形术,一旦靠近空间门,因为元素流动异常,所有的魔法都会自动破解。” “只有靠人力。”鲁西克冷冷地道。窒息的沉默笼罩下来。 “七扇空间门,可能由七位军团长把守。”洁西卡开口道,“他们个个是强手,即使成功,也很难活着回来。”众人再次陷入深沉的静默。为了驱散这股气氛,帕西斯刻意开朗地提醒师兄:“你可要小心,别拿错了项链。” “啊,对哦,我还有一条。”华尔特想起师父送的法器。鲁西克谨慎地道:“拿下来吧。” “可是很有用耶!” “隐身在战场上没什么用处,魔兽的嗅觉很灵敏,我也把额环拿下来了。” “唔~~~”华尔特只好依依不舍地脱下月牙石项链。洁西卡从口袋里掏出一对绿水晶耳坠:“露西,你那个额环很好,还是戴着吧。这耳环的功能和头带一样,你戴上。”鲁西克有些为难:“我没有穿耳洞。”不管外表再怎么女性化,他的心态都是百分之百的男性,不得已穿女装也罢了,但是戴耳环…… “是用夹的,很牢固。” 无奈之下,白发青年只好换上额环,将耳坠夹好。其他人看得眼冒红心,晶灿的绿色和那双水青色的眸子相映而辉,更添丽色。 “露西,你好美哦!”菲莉西亚陶醉地尖叫。帕西斯大力点头赞同。师兄的美已经超过引起嫉妒的范围,达到只要是人都会产生共鸣的程度。 鲁西克举起拳头,揍得他们到处乱窜。一名军官忍不住叹气:“真是没有紧张感。” “呵呵,不是很好吗,太紧张的话身手会不灵活。”洁西卡包容地笑道。天生穷命的肖恩担心:“姐姐,这么多特殊装备,很贵吧?” “所以咯,这次我们是下了血本。不过都到这种关头,再留着钱也没什么意义——我们走吧。” 水银色的光芒消失后,传送之间恢复了原先的暗度。 东线——抵挡魔族最大也是唯一的防线总共有三座临时要塞:佩拉门迪,瓦根和洛西亚,扼守着敌人西进的道路。驻军多数是原奥斯曼帝国的士兵,指挥权则属于圣十字联军。登上旌旗飘扬的高大城墙,肖恩一行震惊要塞外的景象。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数不清的帐篷密密麻麻地林立着,大小不一,混合着简陋的防御工事。各族成员互相走动,由不同的语言汇聚成的声浪乘风传来。更远处,还有一道地基极长,像是残亘的石墙,看得出守护效果聊胜于无。 “好壮观!”玛丽薇莎单纯地感叹。华尔特兴奋得跃跃欲试:“太棒了!”鲁西克却皱起眉头:“为什么是露天?”洁西卡叹道:“一来,要塞容纳不下那么多人;二来,待在城里只会成为靶子。” “咦?”听到后面一句,不知情的人们困惑地歪着头。一名参谋解释:“高等魔族对建筑物的破坏**远比生物大,这一点从九年前的[天雷]事件就可以看出。何况我们是要进攻不是防守。最重要的,如果是[不落之城]西塞也罢了,以这三座临时要塞的规模,根本挡不住敌人。固守城池,只会沦陷其他地方。” “那面墙莫非就是——”帕西斯手指远方。参谋沉重地点头:“嗯,是西塞的遗址。黑之导师……那个可怕的男人。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他是那么轻易地把不落之城搅成烂泥,连同那些撤退不及的地系法师。” 众人只觉一股寒意爬上心头,惟独肖恩神经大条地想:对了,我还不知道黑之导师长什么样子,不过到时会有人指点,也不用问了。 “总之,这是场艰巨的仗。”洁西卡淡淡地总结,“过去敌人只开两扇门,就把我们打得无还手之力。这次若七扇齐开,大家只有卯足劲才有一线生机。”菲莉西亚扁了扁嘴:“他们连莉也要杀吗?不能用我的名义叫他们停手?”在场大部分人都没想到这个突破口,一时愣了。 “魔族视我们为蝼蚁,不接受任何交涉。”洁西卡苦涩地道。 “他们才蝼蚁呢!”菲莉西亚气得小脸通红。她从小在人类当中长大,虽然无法摆脱“杂种”的阴影,潜意识还是把自己当**,所爱的对象又无一不是人类,当然会激愤这样的评价。 安抚地拍拍她,肖恩热切地建议:“用传声魔法就行了啊,他们不听也得听。”洁西卡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隐含无奈的眼神注视他。会意后,肖恩的神色也黯淡下来。 在魔族看来,这个世界的生物全是供他们取乐的玩具,那有一半精灵血统的菲莉西亚,会被视为什么? 而且菲莉西亚长得像父亲,魔族恨透了精灵王,又会接纳她吗? 从长远角度看,身为另一则预言的主角,以及万一战败的重要人质,东方学舍也不会把她交给魔族。 “莉……”肖恩只能紧紧抱住养女,温暖这个没有归宿的女孩。察觉他举动的意义,菲莉西亚感动之余,涌出新的疑惑和愤恨:难道,外公也不要她? 这时,姗姗来迟的城防官率领部下出现:“对不起,盟主,战神大人,因为有个紧急会议……六皇子!” 一眼看到人群里最耀眼的白发青年,他惊讶地大喊。 鲁西克微妙地动了下眉,认出来人是宫廷侍卫长。洁西卡等联军军官都不知道他的身份,露出诧异之情。 “太好了,六皇子!”城防官的眼角泛着喜悦的泪,大步冲上前,“陛下成天念着您,快跟我来!” “我不想见那个老混蛋。”鲁西克冷冷地拒绝。肖恩等人张口结舌:露西一向自重,就连气极了也不会骂人,现在却口吐粗言,他老爸到底有多可恶? “六皇子,陛下病危了啊!他知道您恨他,也不求您原谅,只希望见您最后一面!这也不行吗?” “……”鲁西克抿紧唇。他确实厌恶强占母亲,又不懂得珍惜爱护她的父亲,但毕竟是血肉至亲,听完这席话,心不禁动摇, “露西。”玛丽薇莎拉拉他的袖子,状似催促。叹了口气,鲁西克妥协了:“走吧。”城防官喜出望外,正要带路,洁西卡道:“我们先去巡营,你完事后,直接去你所属的战区。” “是。” ****** 在要塞最大的豪宅里,鲁西克见到了病重的父亲。 “露西,真的是你!”已经接到通报的皇帝激动地坐起来,伸手想抓住他。见状,鲁西克微微柔化了脸上的线条,上前握住那只皱纹满布的手。 任他有满腔怨气,面对一个垂危的老人,也发作不出来。 “呵呵…咳咳咳,你还是这么心软,虽然脸总是板着。”老皇帝呛咳着笑了,以感伤的眼光端详他,“长得真像西尔达。”听到母亲的名字,鲁西克神情骤寒,情不自禁地加重手劲,大有将父亲的手捏断的架势。老皇帝痛得抽气,他年轻时也是有名的武者,如今只剩下满心失意和一身病骨。 “你恨我,露西。可是,我是真的爱你母亲!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表达,她也不领情。我给了她荣华富贵,给了她无数女人梦寐以求的地位,她还成天顶撞我。连我用冷落教训她,她还自得其乐,快活得好象没我最好,这…这叫我怎么受得了!” “像你这种男人,只适合那些肤浅庸俗的女人。” 这是进入房间后,鲁西克第一次开口,声音压抑、低沉。老皇帝被儿子的气势压倒,冷汗直冒,良久,哀求地瞅着他:“露西!”缓和神色,鲁西克松开手,用淡漠的口吻道:“算了,过去的事我也不想谈,如果没什么事,我走了。” “等等。”老皇帝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把镶嵌蓝宝石的精致匕首,递给他,“拿着这个,王室的传家宝——[龙眠]。” “……为什么给我?” 老皇帝苍凉地道:“因为王家只剩下你和我了。” “怎么会!”鲁西克大吃一惊,“王兄们呢?还有弟弟、妹妹?” “别提你那几个王兄!在国难当头的时刻,他们还为了王位争得头破血流!”老皇帝气极攻心地咳嗽,一旁的侍从连忙端水送药,鲁西克也拍打父亲的背,帮他顺气。老皇帝挣扎着说完:“两个同归于尽,一个被暗杀,还有一个被圣域处刑,其他人都在九年前的雷击中死了——露西,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不会眼睁睁看着奥斯曼亡国的对不对?算父王求你,回来继承我的位子!” “我明白了。”鲁西克接下匕首,眼里浮着清冷的觉悟。他对王位没兴趣,但既然福斯家族只剩下他一个,他就有义务承担这份责任。 “谢谢你,露西!”老皇帝欣喜若狂,忙不迭地道,“我们即刻启程,回去举行登基大典!” “父王。”鲁西克沉声道,“我参加了战争。”老皇帝惊怒至极,半晌才回过神,“战争!?他们竟然让你参加战争?我不许!这怎么可以!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露西,你别怕,你是奥斯曼的下任皇帝,有权不接受征兵!” “我是自愿参加,也不会退出。”冷静地听他吼完,鲁西克收起龙眠,拂了拂森绿色的披风,“身为最后一个王室成员,我责无旁贷;但我同样是联军的士兵,必须听从上级调派。” “露西!露西!” 身后传来的凄切呼唤拉住白发青年的脚步,顿了顿,转身扔下一句,“我会活着回来,你放心。” ****** 巡视了所有的战区,洁西卡带着幕僚团和帕西斯来到位于后方的司令部。这是栋用青晶石建造的坚固小楼,四周由最精锐的亲兵队守卫,岗哨森严;结界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包得严严实实,堪称无懈可击。 司令部多数是起督导和象征作用,具体的指挥,各战区的高级军官们就能胜任。 “帕尔,你要有心理准备。”走在廊上,洁西卡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身后的人,“这场战争并不像表面那么光辉。” 这是……看清门内的情景,帕西斯睁大眼:黑袍!还有死灵法师! 房里的布置和一般的帅帐没两样,会议桌、地图、椅子、推演战局用的兵棋、传音水晶、投影装置,异常的只有那些被外界归类邪恶的法师和一些帕西斯认不出的奇怪道具。 侍从兵很快为入座的人们端来茶点,他从而意识到自己扮演的并不是随从的角色,那又是什么? “别想太多了,帕尔。”看穿他的心思,洁西卡直截了当地道,“我只是受你师父所托,照顾你而已。”帕西斯露出别扭的神色:“我不想待在安全的地方。” “在前线,哪里都不可能安全。” “但这里至少安全得多吧!” “呵呵,你这孩子。”洁西卡轻笑,拍拍他的头,“好好学习吧,你是死灵法师,不是吗?”闻言,几名灰袍立刻投来冷电般的视线。帕西斯被他们看得怪不自在,讷讷道:“那…那个,我只是学徒。” 没有理会他的澄清,法师们自顾自测试,满意颔首:“真是好材料。盟主,请务必把他交给我们。” 开什么玩笑!帕西斯正努力安抚被这些阴森的家伙吓得直打哆嗦的噗噗,忙得只能在心里抗议。 啧!就算是死灵法师,也应该阳光灿烂一点啊! “他已经有师父了,只是来见习的。” 一阵遗憾的唏嘘。洁西卡笑道:“等空闲的时候,你们随时可以教导他。”帕西斯若有所悟,道:“洁西卡小姐,他们的任务不是召唤骷髅之类,而是操控死者吧?” “是,我们不是不死的魔族,人员不足时,只好用这个法子补充。”洁西卡并非自我辩解,而是平淡地称述事实。 “那恕我直言,华尔特的主意正好派上用场,让死去的地侏去封空间门!如果没有现成的新鲜尸体,就把他们变成尸体!现在已经不是讲什么人道的时候了,牺牲几只地侏换来胜利,绝对值得!” 洁西卡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没用的,曾经有地侏主动向我请愿。” “失败了吗?”帕西斯听出言下之意。 “嗯,被魔兽撕得粉碎,敌人早防着我们这手。” 帕西斯忍不住叹气。洁西卡弹了他一记:“你这个小鬼,安安静静喝你的果汁,别去想些有的没的。”帕西斯很不高兴,却不得不承认十九岁实在是个尴尬的年龄。而在精神上,他也远远没有成熟。 哼,我一定要追上露西和安迪,至少不能被华尔特比下去!把饮料让给宠物,帕西斯气鼓鼓地嚼着小饼干。 “盟主,那边有消息传回来了,一切顺利。” 一名法师上前汇报,洁西卡点头表示收到。帕西斯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 经过努力,安迪已经适应了军队的作息,与同事和上下级也相处甚欢。这天,所有的高级将领聚在帅帐里,针对司令部的秘密指令商讨部署,突然一个闯入者扑了进来。 “安迪——” “肖恩师父!”年轻的龙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了个满怀。余人当场石化,不敢置信地瞪着那个在徒弟身上蹭来蹭去,喃喃好想好想你的青年。 这…这家伙就是神明的代理人,我们的希望? 简直是噩梦…… 意志坚定的军人们也产生了晕过去的冲动。安迪欣喜地回抱师父:“你怎么来了,刚到?” “没,前天就到了,一直在认识新朋友,抽不出空。” “莉她们好吗?” “哼,他们想打仗想疯了,不理他们。”肖恩赌气地道,又引来一阵抽气声。这才注意到帐内有其他人,他兴高采烈地打招呼:“大家好,我叫肖恩。” ……知道你是肖恩。众人用白眼看他。肖恩不解:怎么好冷淡的样子?安迪已经明白原因,干笑道:“对、对不起,阁下,我先失陪一下。”拉着师父一溜烟冲出去,提点他谨言慎行。 沉默片刻,上座的空军总指挥沃德上将威严地咳了一声:“各位,我们要自力更生。” 众人肃然点头,用比刚才更认真的态度继续讨论。 ****** 春之月19日,战云密布。 这一天,魔界宰相站在透明的玻璃墙外,看着他的女性克隆体,也是唯一的女儿。 黑眸有瞬间的犹疑,最终还是湮灭在仇恨里。 然后,他转身离去。 而联军方面,自清晨起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张力。东方盘旋着诡秘的阴云,随着时间的流逝扭曲变形,渐渐形成漩涡状的气流;地面轰隆作响,像承受不住某个正在显形的物体一样。 当迷雾终于散开后,总共七扇仿佛金属制的巨门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 不多不少,七扇。 深邃的黑暗倾泻而出,化为数以万计的魔影,汇入早就排列好的方阵,等候上位者的调遣。 尚未从这波冲击中回过神,不知谁发了声喊,人人抬起头。 一道贯穿天际的裂痕映入眼帘。 开始,只是光纤般的细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宛如一张恶意咧开的大口,嘲笑着不自量力,妄图向强大的侵略者挑战的人们。 铺天盖地的异形蜂拥而出,占据了天幕。 宛如噩梦的景象再次袭击了每个人。 以[天之痕]为开端,正式爆发名为[黑色一周],惨烈的降魔战争总决战。 第四章 英雄们的安魂曲(节六) “全体升空!” “锥形阵!快!” 空军所属的战区里,响起两个声音,唤醒了失神的人们。 如果不把它们拦下,士气立刻会崩溃!抱着相同的念头,安迪和维因大声喝令部下,迅速结队,然后奔向各自的搭档。 “麦先!” “没问题。”保持龙形的银龙王镇定地迎接自己的骑士,张开宛如白银铸就的双翼。 而维因的坐骑是一头漆黑的四爪龙,迅猛而矫健的外形,与它的主人浑然一体的相似。 “小子们,飨宴开始了!” “哦——” 黑玫瑰军团首先完成集合,整齐划一地飞向天空。身经百战的老兵起了良好的表率作用,原本隐含恐惧的紧张气氛一转为高昂的战意。紧接着跟进的是狮鹫骑士团和白蔷薇军团。 联军最精锐的空中力量以堪称艺术的动作布阵,犹如一柄锐利的箭头,无惧地冲向那汹涌的黑潮。 敌人的攻势虽浩大,在军官们眼里却是破绽百出,毫无战术可言。担任冲锋主力的狮鹫骑士率先发起攻击,沉重的掷斧切开大气,形成密集的光雨刺入魔兽的阵营,赤红的血液飞溅开来。借助惯性和强大的风压,不少躯体甚至被一剖为二,连同碎裂的魔核一齐直直坠落。 两翼的飞龙骑士适时张开守护的羽翼,向外伸展出坚硬而锋利的棱角,切割着从第一波冲击中生还的敌人,激荡起由残肢断翼组成的波涛。空气狂暴地呼号,卷起战斗的疾风。 不死的大军并未退缩,仿佛奔腾的潮水涌向阵形的尖端。联军的反击在呼啸声中展开,事先埋伏在高空的两千名龙骑士发动强有力的冲撞。利用高度优势的俯冲宛如一把把尖锐的飞刀,撕裂了黑色巨蟒,坠向地面的尸体扬起一朵朵尘云。 中央的狮鹫骑士反而后退,协调柔软地将敌人引入包围网。当白蔷薇军团结束第三次俯冲,一个个小圆阵已然成型,巧妙地分割敌人的战力。 然而,联军方面虽然掌握了主动权,形势却没有好到哪里去。源源不断的援军依然从那条恐怖的裂缝中涌出,撞击着飞龙骑士固若金汤的防线;如果骑枪和掷斧不能准确地贯穿魔核,被破坏的**很快就会重组,再度化为无所畏惧又不知疲倦的战士。而这对大部分新手而言,太过困难。即使老兵们多方掩护,损失依然可观。 “结枪阵!多角度突刺!”身为新兵指挥,同样是新人的安迪却展现出沉着的魄力,命令正确及时,看了眼明显缩短的天之痕,用坚定的口吻鼓劲,“不要气馁!那种缝撑不了多久!” 回应他的,是振奋的高喊。 那小子干得不错嘛。维因暗赞了一声,骑枪疾划,令一头魔兽身首分离,上挑的枪尖与闪耀的球体相撞,炸开无数星屑;身下的坐骑同时撕碎了另一道黑影。 空军的出色表现极大地鼓舞了地上的人们,初时的心怯被抛到九霄云外。号角声响,巨大的方阵就像绷紧身躯的巨人,各个环节都活动起来。士兵们秩序井然地排列成紧密的复合阵型——刀斧手、刺枪队、甲盾兵和弓箭营组合得丝毫不乱,整齐中透出肃杀。覆盖整个联军的声网发挥了最大的功能。 一百五十万大军铺展开来的景象壮观至极,遮蔽了广阔的平原,剑刃和盔甲反射着日光,仿佛钢铁的海洋。身在司令部的帕西斯在这幅画面前屏息静气,双拳握得死紧,全身被冷汗打湿。 本阵,肖恩谆谆叮嘱宝贝女儿跟紧自己,千万不可以乱跑。 气氛最火热的前锋,华尔特一边嘟囔“怎么能输给安迪”,一边扎紧头带。 阵列最突出的左翼,鲁西克默默检查武器装备,俊美的面容笼罩着冰一般的冷肃。 位于后方的医疗队里,身穿白袍的玛丽薇莎双手合十,全心全意地祈祷大家平安无事。 这一年,肖恩-普多尔卡雷三十三岁,安迪米拉尔-欧斯达二十五岁,鲁西克-福斯二十四岁,华尔特二十一岁,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十九岁,玛丽薇莎十七岁,菲莉西亚年仅十五岁。 “全军突击!” 冰冷的海水动了,如最猛烈的潮汐冲向敌阵。与之相反,来自异界的魔影们却是接近死寂的泰然,摆出的也是一目了然的冲锋阵——中央是有厚重甲壳的装甲兽,两侧是双头魔狼和庞大的节肢形生物组成的队伍。甚至不费心部署,就那么随随便便地对应着展开。在它们身后,高耸入云的空间门像夸耀自身的存在般矗立着。 加上还在补充的预备兵力,魔族一方总共有十五万左右。 十五万对一百五十万,看似滑稽,却暗示了残酷的实力差。 咒语的吟唱和弓弦的蜂鸣接连响起,密集的箭雨遮天蔽日,绚丽的魔法光芒在最前列的魔兽当中炸开,爆破声不绝于耳,倾泻而下的银色亮线也发出刺耳的破空声,却只造成个位数的伤亡,队列更没有因此产生丝毫混乱。 法师们不再释放攻击魔法,转而对士兵们进行加持:大力术、火焰护甲、冰盾、圣光之屏……五颜六色灼灼生辉。弓箭手则朝两翼集中射击,这一次主要瞄准防御较弱的双头魔狼和节肢怪的腰部。效果出现了,前者吃痛下撞倒了同伴,在血味的刺激下狂躁不安;外形酷似蜘蛛的巨型八足虫虽然拥有稳固的平衡感和坚硬的甲壳,一旦被精灵独特的箭技撕成两半,也只有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突击!” 看不下去己军的丑态,魔兽真正的总指挥下达无声的指令,黑眸射出冰芒。与此同时,察觉敌人动向的洁西卡急忙用传音水晶命令弓箭手后退,骑兵冲刺。 联军大部分是步兵,因为马匹害怕魔兽,只有久经训练的战马抵抗得了那样的威势。 接令的骑士们迅速挺枪奔驰,但是敌军的速度超越了人类的想象。大地震颤,风沙和尘土一眨眼就被远远抛在后面。加速度不够,勇猛的骑士反而陷入被动的局面,与超过马背高的魔狼辛苦地缠斗。当意外灵活的八足虫从侧面发动攻击,压力更是倍增。 再坚固的铠甲也吃不住魔狼的一击,包裹的**扭曲变形,鲜血狂飙。节肢昆虫背后伸出锐利如刀的触手,连人带马切成碎块。失去了距离,骑兵的战力还比不上步兵,后方的部队立刻上前掩护。 付出惨重的代价,两翼终于顶住敌人的猛攻,让残存的骑士们退了下去。而本来受照顾站在第四列的鲁西克,**裸地暴露在魔兽面前。 就在这时,中央的两股洪流也撞击在一起。 血战开始。 兵器的碰撞声,火球的爆炸声,战士的呐喊声此起彼伏,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杀意的风里。 大军之中根本无法闪避,敏捷的身手被彻底封杀,白发青年只有正面迎击。雪亮的长剑准确地贯穿魔狼的大口,却被利牙紧紧咬住,另一只头不失时机地咬下。举盾格挡,精铁制的盾牌裂开无数裂缝,若非缩得快,连手臂也会穿孔。饶是如此,半个身体也为之麻痹。 惊骇之下,他愣了一瞬,等回过神,只来得及抽出佩剑,斩下一个头,眼看就要被另一张血盆大口咬碎脑袋,一把巨斧斜斜劈落,飞溅的血液洒了他一身。 “小子,你没吃早饭?”和武器十分相配的大汉笑问。 抿紧唇,鲁西克一言不发地冻住一头魔兽的前脚,利用惯性让它自己撞到剑上,刺穿魔核。大汉咕哝“这还像个样子”,以和壮实的身躯不相符的灵巧动作闪开节肢怪的触手,冲进它的攻击范围切断腰部。 当砍杀告一段落,两人才有空背靠背,稍作喘息。 “谢谢你。”鲁西克说出迟来的道谢。大汉百忙中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没事,大家一块儿努力吧。” “嗯!” 他们俩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又是并肩作战,勉力支撑下来,其他人却没这么好的运气和实力。阵形被冲得乱七八糟,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生命流逝,碎肉和血雨漫天纷飞。 而中军的情势更糟,完全是单方面的屠杀。威力再强大的魔法,再犀利的刀锋也无法对装甲兽造成见血程度的伤害。反之,魔兽只要利爪一挥就打碎复数的头颅。不敢想象它们如果冲锋起来,会是什么下场。 数不清多少次在厚鳞上留下浅浅的白痕,华尔特恼恨地后退。 该死!这帮家伙的身体是什么东西做的! 提气劈下,这一次少量的血花标了出来。没等他高兴,自动痊愈的鳞片就卡住了他的刀。 千钧一发之刻,一只大手抓住他的领子往后一抛,躲过魔兽的合抱。由光元素凝成的白刃从胸腔刺入,后背钻出,爆发的能量不但绞碎了魔核,还破坏了内部机能。 “啊,肖…肖恩师父。”华尔特惊魂未定地道,随即瞪大眼:为什么本阵的他会在这儿?难道,前锋全完蛋了!? “你这小鬼,到底有没有背书?”肖恩怒吼。不远处,菲莉西亚脸色之难看不亚于他,只是一半的原因是她发现自己无法控制魔兽。 “对不起。”自知理亏的华尔特爬起来,握紧双刀,“不会再发生相同的事了。”没有打击他,肖恩背转过身。 谁信这种鬼话……坚毅的战士抑不住颤抖和深刻的动摇。 荣耀、诺言、约定,在这里全是假的,只有杀与被杀。 澄净的琥珀色眼眸渐渐变成阴鹜的暗黄色,是死亡的眼神。 比电光火石更短促的瞬间,漆黑的镰刀带起长长的银线,然后一切停止。 斩断空间。 无论多坚固的装甲也挡不住这样的攻击,成群的魔兽被肢解,化为无机的肉块。附近的人们欢呼雀跃,争先恐后地追随这位战神。 “我只能罩你今天。”调整呼吸,肖恩抬头望去,天之痕已经关闭,空军正在和数量可观的魔兽缠斗,膜状的尖翼和有力的翅膀交织成巨网,但白银的龙和他的搭档依然显眼。松了口气,他一字一字交代:“你好自为之。”语毕,光剑和暗镰消失,换上鞭和枪。刚才那种伤身的招术,他一天也只能使用三次。 小规模的胜利并没有影响大局,正如单人的力量再强也挽救不了颓势。幸好依靠司令部对全局的把握和机动调度,重整态势的两万骑兵及时冲击敌方的侧翼,同时巧妙地避开它们的锋芒;而勇猛的矮人和兽人组成的援军也将本阵从溃散的危机中解救出来。 原本强弱悬殊的局面转为僵持,如果说魔族一方是坚硬无比的铁墙,联军就是无孔不入的水银,总是第一时间打击敌人的薄弱环节,并尽可能地保存自己。 “这帮蝼蚁干得不错嘛。” 坐在显示屏前,仍然戴墨镜的魔王艾尔拉斯跷着腿评价。侧立在他身旁,穿着黑色法袍的魔界宰相冷笑:“垂死挣扎罢了,叫装甲兽冲个几轮,保证他们再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哎哎,别这样么,维烈,人家也是很拼命的。”艾尔拉斯柔声安抚,因为打算用自己的死让半疯的友人恢复神智,他现在多少能够理解那种心情,“俗话说礼尚往来,对方尽了全力,我们也不好打马虎眼,是不是?” “慢慢折磨就是对等的礼仪?”维烈毫不掩饰地露出嘲讽之情,“你什么时候也染上虐待癖了?” 呜……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也好,那些庇护精灵的共犯,不必讲什么仁慈。” 啊啊啊~~~这家伙的疯病越来越严重了!艾尔拉斯在心里哀号。对主君的担心一无所觉,维烈径自下令:“两翼包抄,把骑兵全剿了;再补上一批装甲兽,堵住缺口。” “呃,维烈,你真的不留余地吗?” “留啊,所以跟他们耗,让他们把底牌一张张亮出来,再一网打尽。” “这叫留余地!?维烈,得饶人处且饶人,生命之间更应该和平相处,不要诉诸暴力。”临死悔悟的魔王苦口婆心地劝导。泯灭天良的宰相只是无言了一阵,道:“王,你需要去看脑子。” 该看脑子的是你! 于是,在维烈的调整下,尽管洁西卡竭力避免,还是不得不陷入消耗战。第一天,以阵亡比千比一的“平局”结束。 晚间的杀伐依旧激烈,不知疲倦的魔兽拥有绝佳的夜视力和灵敏的嗅觉,进攻比白天更猛烈。若非人类这方数量占绝对优势,可以分批轮流战斗,代表圣十字联军的旗帜当夜就会倒下。 鲁西克毫无食欲地嚼着干粮,手不自觉地发抖,不是害怕,而是使力过度的缘故。今天两翼面对的压力最大,他几乎没有休息过。不停地撤退、转战、掩护、厮杀,生还简直是奇迹。现在他已经没有当时的记忆,可见他把自己逼到什么地步。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吁了口气,他看向远方。七扇空间门屹立不摇,在黑暗里闪烁着冷光,水青色的眸子顿时蒙上忧郁。 环视周围,都是呻吟的伤兵,残破的剑与盔甲,白魔法师们满头大汗地来回奔波,气氛并不绝望,但是长此下去,斗志总会磨光的。 突然,他的视线集中在一头红发上。玛丽薇莎投来关怀的一眼,包含着歉疚和安心。 微微一笑,浮躁的情绪沉淀下去,白发青年以温柔的眼神,凝视挚爱的少女尽心尽力地治疗重伤者。 愿那人平安,大家平安。 联军以勇气和鲜血阻挡了散发死亡气息的寒流,直到太阳升起,残酷的杀戮再次展开。接连三天,持续不断的拉锯战越衍越烈。巡视了营地,洁西卡决定翻牌。 陆军还有余力,但空军已经到达极限。 第四天清晨,三千名驾御天马的精灵射手升空,代替狮鹫骑士压制有翼魔兽。以合成术制造的天马防御力不高却极为灵活,精灵的箭法更是百发百中,连在混战中也不会错伤友军。 “那些该死的精灵!把他们统统打下来摔成肉饼!”正如洁西卡所料,维烈的注意力全部转到天上。而地面,召唤师们驱使来自星界的精兽反扑敌人,其中混杂着战力强大的奇麦拉和死灵法师召唤的不死怪物。 联军的阵线首次向前推移,而且是势如破竹地一路挺进,在魔兽的阵营掀起血的豪雨。最后魔界的高层不得不派出护卫的精锐师团,才挡住人类的猛攻。 下午,大地发出雷鸣般的轰隆声,一座通体漆黑的高塔参天而起,宛如秘银镂刻的魔法文字一圈圈围绕着塔身,令人悚然的巨大力量向顶点汇聚,化为涟漪般的波动扩散开来。 这是聚魔塔,模仿圣光王朝的魔法之塔建造,能够提供联军的法师取之不竭的魔力,用来对付高等魔族的利器。 威力倍增的攻击魔法炸出层出不穷的缺口,原本稳如泰山的黑色巨墙出现了摇晃的趋势。宛如金属碎裂的脆响从爆炸的裂口迸出,随后,断肢血肉洒下猩红色的冰雹,浸湿了地面。 “雷电怒涛!” 水蓝色的帘幕和金黄色的雷球同时包围住十来只装甲兽,使它们的行动为之停顿。后面的百人队立即冲上去一阵乱砍,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成功歼灭这一小簇敌人。 “干得好啊,菲莉西亚小姐!”小队长竖起大拇指夸奖。菲莉西亚抹了把汗,绽开如花的笑靥:“嘿嘿,这帮家伙果然是铁做的,怕电。” 装甲兽的外壳其实是合金,不过里面有铁成分也是事实。 “加油!将那些恶魔打进地狱!” 压根忘了自己也有恶魔的血统,菲莉西亚振臂鼓舞,眼里是对侵略者的刻骨仇恨和坚定的同志情谊。 回答她的,是发自肺腑的响应。 相同的情景还发生在其他地方。目睹这一切,魔界宰相只是冷冷一笑,走进次元通道。 第六天上午,天空出现异变。 不再是纵长的空间裂缝,而是虫洞般的圆孔。空气急遽地翻动狂涌,呈现异样的灰白色,渐渐向中心聚拢,从中涌出泛着冷硬质感的漆黑轮廓。 一座浮游要塞。 伴随着仿佛齿轮启动的沉闷声响,白炽的光线从炮口射出,刮起能量的飓风,在地上凿出深不见底的大坑。每一击都是数以百计的伤亡,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死亡化为巨大的恐惧,崩溃了战线。而大量的魔兽援军抓住时机,展开夺命的总攻。 “麦先!” 安迪的大喊淹没在同样焦切的嘶吼声中,但是银龙王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一言不发地载着他升空。损失惨重的黑玫瑰军团和白蔷薇军团更快一步,连阵形也来不及排,就那么泯不畏死地冲向那台杀人机器。这一刻,每分每秒都有人烧成灰烬的时刻,他们只有用自己的命,去填炮口! 看不见的力场阻挡了英勇的战士,锐利的骑枪根本无法打开缺口,连威猛无匹的龙息也只能造成轻微的摇曳。一筹莫展时,少数人看出破绽——炮口所对的方向,就是唯一的入口! 一朵朵血花绽开,速度再快的飞龙也赶不上光炮的射击,但后继者依然前扑后涌。 是蠢,是傻,是无谓的牺牲,可是除了这么做,他们还能干什么? 或许……或许赶得上。 “可恶啊——” 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同胞阵亡,年轻的龙将第一次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坚毅的眼浮起水气。唤回他神智的是麦先镇定的声音:“冷静点,安迪,我也许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真的?”不但安迪欣喜若狂,正要亲自出马的维因也兴奋地扑了过来。 “我暂时无法吐息,但我可以使用镜盾。也许挡不下,也许会死,你去吗?” “当然了。”夹紧双腿,端稳长枪,安迪定定注视目标,“我们走,麦先。” 冰蓝的晶莹盾牌将条状的能量波反射出一个锐角,被力场消融。银白的巨龙飞快地冲进去,划出弧形的轨迹躲进光炮射不到的死角。看到这一幕,残存的龙骑士们齐声欢呼。 黑黝黝的炮口再次浮现灼目的闪光,这回瞄准的是精灵的弓箭大队。安迪朝最薄弱的接缝处用力突刺,效果不如预计理想,光炮没有坏,只偏移了约45度角。 这一击埋葬了三百多名的精灵射手,而位于附近的鲁西克被余波抛了出去。 不知道自己救了师弟一命,安迪只是懊恼地咋舌,准备发动长枪的全部力量。 就在这时,远方的黑之导师眯了眯眼,举起祈莲星杖,无声无息地命中了银色的龙。 坠落的前一刻,蓝紫的光枪贯穿了炮口,炸出无数星星的碎片。 摔在地上的瞬间,鲁西克没有感觉到痛楚,在体内奔窜的灼痛霸占了他全部的感官。 修长的身体痉挛着翻滚,好一会儿才在主人的意志下停止,十指深深嵌进地面,大口大口的血喷了出来,是病态的紫红色。 一手按着胸口治疗,鲁西克用另一只手擦去嘴角的血迹。 他不知道自己受了什么内伤,不过能活下来就很值得庆幸了。 瞥了眼远处焦黑的大洞,水青色的眸浮起沉默的哀恸。 魔族的“恨”,他不理解。难道这种感情,非要无辜者陪葬才能平息!? 抬首远目,失去了炮口的浮游要塞孤零零地悬停在半空,几名飞龙骑士状似监视地盘旋,显然是他们挽救了这场几乎灭顶的危机。 环顾四周,都是失神呆立的人们。只差一点,联军的阵形就彻底崩溃了。一旦士兵开始奔逃,军官喊破嗓子也拦不住。幸好龙骑士们动作及时,而以矮人为首的异族大军奋不顾身地挡住了魔兽的反攻,才没一败涂地。 看到那凄厉的厮杀,大部分人都露出羞愧之情,急忙在军官的指挥下跑回老位子,重整态势。鲁西克是第一时间冲过去的人之一。 这两天战列已经推进到相当前面,虽然因为浮游要塞的出现和破坏,混乱了一阵子,但总体并没有落后多少,只要再加把劲,封印空间门是触手可及的事。想到这里,每个人都觉得浑身是胆,涌出满腔斗志。 “魔法师轮换!重骑兵冲击右翼!” 洁西卡迅速换上两支堪称隐藏法宝的生力军,准备配合目前的势头一口气拿下空间门,免得夜长梦多,敌人的浮游要塞已经超出了她的预计。 “洁西卡小姐,安迪…安迪他……”帕西斯脸色惨白地指着一块布幕,神情是强忍又无法不问的惊惶。洁西卡的眼神柔和下来,拍拍他的肩:“放心,那一击没有打到安迪。” 但内心,她并不像表面那么乐观,因为当时的距离太近了。 万一碎片刺进要害……洁西卡不敢深想下去,而局势也不容她放太多注意力在弟弟的徒弟身上。 本来她的战略构想是利用高等魔族托大的心理,以优势兵力截断他们的退路,再由肖恩出马。 即使肖恩是人类当中少见的强者,如果全力发挥天杖的力量,也只能支撑最多半天。这段时间就算来得及把那些高等魔族全部干掉,也要他们乖乖站着挨宰才行。一旦逃回魔界,或者来个空间转移,那就什么戏也不用唱了。 所以她秘密布置了一个覆盖艾斯嘉全境的封魔法阵。 通过特殊的法器切断山峰,使其平面朝上,飘浮到特定的位置,形成施法的领域。 空间魔法是立体魔法,平面的方式起不了作用,只有复合型的多重法阵才能封住。但是这项工程太过浩大,目前也只是逼近完成,而且有效时间同样有限。 必须在今天以内了结。瞄了眼镶在墙上的计时仪,她向圣炎兽古拉迪乌斯发出指示。 雪白的大鸟一振翅就铲平了数百魔兽,飞舞着掩护阵型的薄弱环节,吐出火球炸开缺口。看到统帅的召唤兽如此神勇,联军都大声欢呼。 “奇怪,是我眼花吗?那只鸟好眼熟。” 艾尔拉斯注视屏幕喃喃自语。维烈皱眉道:“不是你眼花,是我的侍从。” “那怎么会跑到蝼蚁那边去?” 没有回答,魔界宰相漠然的神色微微动摇:难道,她也来了?在战场的某个角落? 宽大袍袖下的手攥了攥,然后是剔除了感情的冷酷语调:“弗雷德。” “叫我干嘛?”坐在有华盖的躺椅上享受美女服侍的风之幽鬼懒懒地睇来一眼,“我正忙着呢。” “去把司令部剿了,一个也不许放过。” 啧了一声,弗雷德嘟囔着起身:“竟然交给我这么麻烦的任务。”抱着早去早回的念头,他一连跳跃了几次,来到目标的上方。 足有三十米宽的镰刀型风刃深深嵌进结界的弧面,互不相让地僵持了一会儿,化为碎散的气流消失。 “还挺坚固的嘛。”弗雷德闲闲地笑了。在他看来这种程度的防御连热身都不够,只要把建筑物连根拔起,或者用超音波破坏内部,一切就搞定了。 来势汹汹的魔法攻击阻止了他,七彩的光焰撞上高等魔族特有的防壁,炸出色彩斑斓的火花。 司令部里,人人紧张地站起。 “阁下,快走!来的是风之幽鬼,我们挡不了多久!” 这就是风之幽鬼。帕西斯盯着布幕上的影象:白金色的微曲短发,苍蓝的眼眸,五官俊逸,和一般的人类青年没有两样。 洁西卡态度沉着,对一个灰袍老者道:“你们带帕尔去陆军分部,那里也有相关的道具。”接令的人点点头,拉过临时学徒。 “洁西卡小姐!” “别担心,我们去另一个司令部。”洁西卡绽开沉稳的笑容,摆摆手,“战后见。” “嗯。”松了口气的银发少年不再挣扎,和死灵法师们一起离开。几乎在同时,负责启动另一个法阵的法师叫道:“奇怪!那边的通路关闭了!” 惊呼四起,人们恐慌地猜测。洁西卡眸光一寒。 科尔修斯…… 她不是没料到他会发难,要铲除她,也没有比战场更好的机会,只是她原先以为:他会等局势再稳定些。 看来她高估了他的耐性,低估了他的野心。闭了闭眼,洁西卡毅然转向通往陆军分部的法阵,一名参谋更快一步,将她朝里头推。 就在这时,天花板消失了。 所有的法师把一瞬间所能想到的防御魔法全部施加给她,幕僚团组起人墙挡在她面前。能爬到这个位子,他们的武艺都有两把刷子,然而,连抵抗的时间也没有,就被透明的涡卷绞得粉碎。 “阁下,快逃!”只有一个人来得及说出遗言,和着喷溅的血。 无言地,洁西卡按着左手小指上的戒指。 早在房顶被吹飞的一刻她就决定用瞬移戒离开,不是懦弱怕死,她肩上背负着整个联军,容不得她讲义气。 但是不行……大概是空气屏障之类的东西,困住了她。 逃跑无门,只有迎战。年轻的盟主拔出佩剑[煅炎],抬起头。还浮在半空的风之幽鬼挑眉一笑:“哦,是女人,可惜不是美女。”对于没有姿色的异性他向来兴趣缺缺,轻慢地打了个响指,“我不杀女人,就让我的下仆送你一程——亚克,给她留个全尸。” 惊险地闪过敌人的几下扑击,洁西卡因为踩到散落的瓦砾而踉跄,险些跌交。 体形轻巧的魔兽和他的主人一样,进退如风,肉眼根本追不上,她纯粹是靠条件反射抵挡。 哪怕知道是垂死挣扎,彼此的实力天差地远,她也不愿放弃,更庆幸能保持联军统帅的尊严,以一个战士的身份迎接死亡。 终于力竭的刹那,她听到远处传来熟悉的长啼,似乎是古拉的悲鸣。 生前的种种在脑中一闪而过:金戈戎马的岁月;辛苦组建军队的初期;一边打理家业,一边帮某个长不大的任性鬼收拾烂摊子,毫无空余的忙碌青春;然后是棕发的小男孩笑着喊“姐姐”,扑进她怀里的情景…… 而她最后听见的,是自己颈骨断裂的声音。 ****** 一阵撕裂般的心悸,使肖恩停下握着暗镰的手。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一发炎流弹轰退趁机反扑的魔兽,焦急大喊,“别发呆啊!” “啊…是。”慢应了一声,肖恩依然魂不守舍,只维持最低限度的自保,再无之前的拼劲。 是怎么了……怎么了呢……黑色的潮水淹没他的心,冰冷、厚重,向来稳定的双手此刻竟然隐隐颤抖。 身后又响起养女的提醒,他强打精神,甩去不明确的预感,迫使自己专注于眼前的战事。 ****** “该死,维烈!你给我说明清楚!” 和出发时的意态悠闲截然相反,风之幽鬼极其狼狈地回到次元通道前的大本营。发丝凌乱,米色的长袍焦了好几处,腋下夹着不断挣扎的圣炎兽。 看到他的样子,维烈也十分错愕,更让他搞不懂的是友人为何会和侍从杠上。 “维烈——”还不知道他和这些可恶魔族的关系,古拉迪乌斯抽噎着扑向他,“你一定要杀了这个坏蛋,为洁西卡小姐报仇!” “你杀了洁西卡!?”维烈惊怒交集,厉声质问。 “干嘛?是你要我剿了司令部的啊。”让侍女拿来替换的衣服,弗雷德没好气地道,“那边是有个女人,叫什么名字我没问。” 听着两人的对话,艾尔拉斯想起一件事,脸色发白。 “那个,维烈,我一直忘了跟你说。”愧疚地垂眼,他斯斯艾艾地道,“联军的统帅,就叫洁西卡。” 瞪着他,魔界宰相一时失去声音。 同样的冰水灌进他的心房。 ****** 因为高层的动摇,魔族的行动迟缓了许多。而联军有第二司令部接替,没有出现丝毫破绽。 为了避免影响士气,消息只传给各指挥部,在场的军官们沉默肃立,化为无声的石像。 “***都给我动起来!”陆军总指挥凯欧上将扯开嗓门怒吼,“那两个哭的把眼泪擦掉!战争结束有的你们好哭!”训完部下,他转向司令部生还的一批人,顺了顺气才得以流畅地说话,“不好意思,请你们去那边的小房间,这里太吵了,也不太方便。” 领头的灰袍法师点头表示理解,跟着向导离去,他的助手却一动不动。 洁西卡小姐死了!?帕西斯只觉脚下裂开一个无底洞,将他吞没。 大脑混乱得无法思考,唯一的念头是:他要怎么向肖恩交代? 再也站不住,他冲出帅帐。认出他是战神的弟子,守卫没有阻拦。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帕西斯握紧佩剑,碧眸浮起雾气。 连洁西卡小姐也死了…… 没死的最好,死了的死成一堆!一抹眼睛,他奔向士兵的队伍。 帕西斯上阵的同时,他的师兄被从前线抬下来。 不用麻烦了。华尔特很想这么跟战友和白魔法师说,可惜他发不出声。 他的伤……应该是没救了。 活到现在,已经是好运得不可思议。第一天回到营地,他两条腿难看地抖动,晚饭也吃不下,只喝了几口水。满满的后怕涌上来,几乎令他崩溃。再无刚上战场时跃跃欲试,天真不怕死的劲头。 战争不好玩,真的不好玩。 之后,无数次和死神擦肩而过,他的胆壮了,甚至有心情调侃自己:下回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次。 幸运之神也的确不会永远眷顾一个人,魔兽抓破了他的胸腔。 费力地吸气吐气,华尔特正想挤一声道歉给师父和母亲,一句肉麻话给远方的未婚妻,原本火辣辣疼的伤口被清凉感取代,疲乏的四肢再次涌出力气,宛如重生的感觉使他惊讶地瞪大眼。 跃入视野的是一个美丽的小生物,四片闪闪发亮的薄翅,精致的小脸有着长寿种族特有的冷漠,语调也缺乏情绪起伏,却在华尔特耳边放大再放大,化为雷霆:“请你珍惜你的生命,这是我最后一滴眼泪了。” 呆了一秒,他挣扎爬起,用最端正的动作行礼:“我会连你的份一起活下去。” 妖精绽开淡淡的笑容,像融化的雪般消失。 稳如磐石的手颤了颤,举起,扎紧松垮的头带。 “**他xx的!”一边中气十足地咒骂,华尔特一边撒腿狂奔,压根看不出他前一刻还是重伤者。 青年的气势简直可以用“神阻杀神,魔阻杀魔”形容,但是一连砍翻十来头魔兽后,一只雪白的柔荑不费吹灰之力地抓住他:“你是个好兵,掩护我。” “啊?”华尔特用眼角的余光看去,只见一个过去碰上他绝对会吹口哨的大美人。俏丽的短发,身穿贴身而轻便的短袍,显然是名战斗法师。右手仿佛火焰组成的长鞭舞得猎猎作响,鲜红的护腕刺激了华尔特的记忆。 那是神器[飞焰],那么她是…… “贝尔妲小姐!” “哟,你认识我?”贝尔妲忙得没空打量他,只道,“你刚刚太拼了,照你那样的打法,不消半刻钟就会没力。跟紧我,我们去封空间门。”华尔特张大嘴,随即低声笑起来:“真是让人心动的话。” “彼此彼此。” “好——冲了!”唰唰两刀劈下双头魔狼的首级,华尔特以更悍勇的姿态大肆杀敌。贝尔妲看得咋舌:“好像某人。” 傍晚时分,位于西北方的一扇空间门在轰鸣声中崩塌瓦解,联军欢声雷动。而现场,堆积着上百名血液流尽的水族和数十倍的士兵,以及魔界第二军团长的魔核。 受到鼓舞,由华尔特和贝尔妲打头的突击小队;肖恩率领的本阵;以矮人和兽人为主的异族队伍加快速度挺进,个个不要命地往前冲。伤亡最惨重的左翼更快一步,与第三军团长的亲兵陷入搏命的厮杀。 当最后一头护卫兽倒下,伤痕累累的白发青年终于一览无遗地看清巍峨巨门的全貌。 连感叹的余裕也没有,他握紧剑柄。这把洁西卡赠送的名剑[雪夜]不沾血也不沾汗,帮他省去很多麻烦。即使如此,他也已经筋疲力尽了,纯粹是靠意志在支撑。 和他面对面的是一个苍银色直发的年轻女郎,一身远行贵族的打扮,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女人?鲁西克微微皱眉,随即反应过来敌人是七魔将唯一的女性——第三军团长菲欧莉娜。 “下贱的蝼蚁。”红润的唇瓣微启,刻意吐出字正腔圆的艾斯嘉语。 水青色的眸子一动,凝聚成冰锐的视线,唇角上扬,是极尽蔑视的冷笑。 原来……这就是高等魔族。不懂得尊重生命,连死亡的真谛也不明白,自我膨胀,倚仗强大的力量为所欲为,精神状态和没有自控力的三岁幼儿同样水平的“小鬼”。 “你笑什么!”看出他的轻蔑,菲欧莉娜恼怒地叱道,“低等动物还敢露出这样的眼神,找死!” 数以千计的冰锥刺穿士兵温热的躯体,形成一根根悚然的冰柱,使幸存者望而却步。凭着灵敏的反射神经,鲁西克避开指向自己的攻击,飞快地扑向菲欧莉娜,锋利的剑锋却被无形的屏障弹开。 “蠢货!” 伴随着刺耳的讪笑,近距离发射的冰针一枚扎进青年的左上臂,一枚粉碎了他的耳坠。信手挥舞,用冻气逼退急忙来救的联军士兵,菲欧莉娜恶意地道:“你是个美男子,我本来想留个全尸给你,既然你不识相,就让你做我宠物的点心——琳加!”细长的冰蛇应声出现,张开散发出寒气的大口朝鲁西克咬下。惊险万分地闪过,他冷静地后退,思索对策。 但是无论他以何种角度攻击,都打不破那道坚固的结界,反而在剧烈运动中消耗了所剩无几的体力。哪怕他冒着生命危险当诱饵,让战友去封空间门,也突破不了拔地而起的冰墙,敌人好象拥有全视角一样。 只有干掉她,可是……眼一花,鲁西克咬紧牙关稳住。 他只剩下一击的力气。 突然,他瞪大眼,若有所思地盯着冰蛇的尾部。注意到他的停顿,菲欧莉娜不失时机地指挥宠物:“放弃了吗?那就死吧。” 下一秒,雪亮的剑锋贯穿了蛇头。 攻势未停,利刃毫无迟滞地刺进障壁,爆发的剑气轻松撕裂菲欧莉娜没穿防具的娇躯,鲜血飞扬。 “怎么会……”直到撕心裂肺的剧痛传遍全身,第三军团长才回过神,震惊地呢喃。 结界没有失效,扭转胜负的关键是她可爱的宠物。高等魔族的防壁不排斥魔兽,因此,剑上串着冰蛇的雪夜也被判断为无害的友方。 一脚踢飞魔核免得敌人重生,鲁西克拼尽最后一口气扯下项链,投进空间门。 紧接着,黑暗兜头罩下。 “小子!” 手持巨斧的大汉险险搂住青年软倒的身体,焦急地摇晃。随后赶上的士兵们都满脸欢喜钦佩,关切地问道:“他没事吧?” 没有回答,伤口愈合的冰蛇蠕动着睁开双眼,发出愤怒的咆哮。而四面八方,大陆各地的魔兽正应魔界宰相的召唤源源不断地赶来。 “把他带下去!”大汉将奄奄一息的战友抛给一个跑得最快的士兵,“封印空间门的英雄,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 当鲁西克恢复意识,太阳已经下山了。 最先听见的是柴火的噼啪声和细微的人声,然后是混合着啜泣的咒文吟唱,熟悉的声线使他睁开眼,模糊的视野只能辨认出一抹火焰的暖色。 “露西!”玛丽薇莎泣不成声,“你醒了!你醒了!” “不要哭,玛丽。”温柔的安慰轻不可闻。但红发少女还是听到了,晶莹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你伤得好重。” 他被扛回来的时候,几乎就是个死人!连资深的祭司看了也摇头,是玛丽薇莎自告奋勇,使出禁咒[神恩的曙光],才将他的小命从冥界门口拖回来。 即使这个法术会耗去她大半的寿命,她也不后悔,只要露西能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她用魔法探测后发现,他体内盘踞着一股奇怪的能量,虽然没有危害,却驱之不散。 “但是我还活着。”鲁西克淡淡一笑,虚弱而温暖,目光四下游戈,“我的战友们呢?应该都没事吧。”玛丽薇莎一窒,不忍地别过头,半晌才挤出声音:“扛你回来的那位先生只交代了几句就走了,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后来也没看到他。” “……都死了吗?”鲁西克沙哑地道,表情平板。 一张张平凡的脸在脑中快放,他甚至连他们的名字也不知道。 心一痛,两行泪水静静地流下。感到脸上的湿意,鲁西克苦笑:“伤脑筋,现在还不是哭泣的时候啊。” “露西……” “玛丽,为他们念段悼文好吗?我不信神,你是白魔法师,好歹有资格。” 一手放在恋人的前额,玛丽薇莎启唇,唱起走调的安魂曲。不一会儿,陆陆续续的歌声从营地各处响起,回荡在夜空,清寂地散开,应和着远方战士的呐喊声,无限凄凉: “是谁的歌喉响亮,吟唱血泪的战歌; 是谁的号角嘹亮,吹起铁与火的烽烟; 梦想一霎那碎裂,希望变成了青烟, 四处流溢着红色的河水,昔日的城市蒙上绝望的死雾。 星空下,永不停止的华尔兹,倒映在历史的河流里, 七弦琴上跳动的音符,是一个个英雄的瞬间。 我的朋友啊,请记得墓碑上铭刻的故人, 他们如今在遥远的冥界,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刀和剑交击而成的音乐,是战友们奏响的葬曲, 为了每一个离开的英雄,我们祈祷—— 让光荣和宁静永远属于他们……” ****** 九点四十一分,妖灵族的战士与整支护卫军团同归于尽,一人在临死前投出项链。 十点三十三分,第四扇空间门在华尔特和贝尔妲的携手作战下封印。 十二点零六分,肖恩连破两扇空间门,群情激昂。 只剩下一扇巨门,挺立在魔族的大本营前。但是直到凌晨,它也没有动摇。 精锐的装甲兽师团组成坚实的方阵,文风不动地抵挡联军猛烈的攻势。而外围,集结完毕的魔兽残兵不断向内挤压,展开鬼魅般的游击战,只有骑兵和法师能对它们造成微弱的伤害。 到处是刀光剑影,惨叫和咒骂汇聚成汹涌的声浪,每时每刻都有人流血牺牲。双方的搏杀就像两个巨人,拼尽最后一份力气做生死较量,气喘吁吁,伤痕累累。 明亮的日光从东方的地平线铺展开来,谁也没注意到。 第二司令部里,副盟主科尔修斯-克威特注视布幕,自言自语:“差不多是和谈的时候了。” 只有打到这个地步,魔族才会听他们这些“蝼蚁”说话。而趁着和谈的机会,也许能一举消灭所有的高等魔族。就算不行,还有封魔法阵做底牌。 “去叫奥佛瑞特来。”言下毫无对精灵的王者应有的尊重和敬意。科尔修斯不认为自己的态度有什么不对,严格说来这场战争就是精灵惹出来的。 “陛下,那边也准备好了。”一名法师报告。英雄王满意颔首。 一切,很快就是他的了。 精灵王是礼节周到的人,即使联军的军官们都不甚友好,也没有以眼还眼。事实上,他根本没什么触动。 经历了丧妻之痛,又被女儿仇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在意? “很抱歉,奥佛瑞特陛下。”科尔修斯冷淡地道,“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魔族要求把你交出去,我们只有照办。”同样冷淡地睇了他一眼,奥佛瑞特无声无息地从原地消失。在场的人们大骇,赶紧看向投影屏。当然,布幕再大,也不可能找到单独的个体。 凭借血缘的感应,奥佛瑞特却能够在乱军中锁定目标。 看到骤然出现的父亲,菲莉西亚立刻拉长脸:“你来干什么!?” “放心,我不是来见你。”奥佛瑞特温和以应,询问相反一脸欢喜迎接自己的肖恩,“还有精灵活着吗?” “这个…我不清楚。”棕发青年为难地搔搔头。他全身上下都是血污,气质却丝毫不变,没沾上半点狠戾残酷。奥佛瑞特眼神一柔:“菲莉西亚就拜托你了。” “哎?” “联军的首脑打算把我当作诱饵,虽然没资格说三道四,但我也有我的尊严。乖乖让魔族虐杀,那可无味至极。” 姐姐怎么会这么做!?肖恩惊疑不定。奥佛瑞特道了声别,飞向战况最吃紧的部位,一扬手,成排的爆炎激射而出,造成一片辉煌的崩溃。 疯狂攀长的荆棘组成一道道锐利而坚硬的屏障,给予陷入困境的部队喘息之机。 无数金色的电光打下,掀起破灭的序曲;冰白的冻气波呈放射状涌出,在冻结的瞬间就用风压碾碎;火流星和光箭一枚接着一枚从天而降,炸开对应的大坑;当拥有魔力的魔兽终于反应过来时,漆黑的光线——黑魔法[萎缩]已剥夺了它们的力气,大规模的砂泉法阵一个不落全部落网。 最后,奥佛瑞特干脆操纵气流揩来一条项链,亲手丢进空间门。 短短数十秒,几个轻描淡写的出手,就彻底扭转了战局。不但魔族一方目瞪口呆,本来要把重要的砝码抓回来的军官们也傻在屏幕前。 搞什么!他们居然放着这么贵重的战力不用! “请出来吧,魔王陛下。”清朗的男声传遍全场,轻淡如风,“如果您不认识我,请容我自我介绍,我的全名是奥佛瑞特-迪凡烈-德修普。” 几乎在同时,维烈握紧祈莲星杖,一只手横在他面前:“我去。” “王!?” “少罗嗦,按顺序也是我先。”戴正墨镜,艾尔拉斯意味深长地道,“维烈,以后就交给你了。” “呃…啊?”维烈反射性地应了一声,突然浮起不祥的预感,正要劝阻,艾尔拉斯打了个响指,伍菲和卡蒂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左一右夹住他,菲亚斯举着大槌笑得和气:“维烈,睡一下吧。” 事后,魔界宰相质问这帮混蛋: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主君去送死? 众人抹泪叫屈:“我们又不知道艾尔是打着自杀的主意,我们以为他是报仇,总之一切都是那些蝼蚁不好!” “……” 望见从魔族的阵营遥遥飞来的身影,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恶名昭彰的敌方大头目长得并不如世人以为的丑陋可怕,外表像二十来岁的青年,一身黑底金线的军装,戴着奇怪的曲线型镜片,露出来的部分线条纤细,抿紧的唇透出英气。 他就是外公!菲莉西亚激动得手心出汗,一霎不霎地凝视素未谋面的亲人,有股冲动出声呼唤,想起魔族的暴行,硬生生地忍住。 她不要和这帮坏蛋侵略者在一起! 瞥见与艾尔拉斯对峙的奥佛瑞特,她生平头一次,为父亲担心起来。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魔王态度傲慢,毫不掩饰刻骨的恨意,“给你两条路选,一是跪在我面前自杀,二是跟我回去零零碎碎受死。”不被承认的女婿摇摇头,表情毫无波动,简短地道:“来吧。” 艾尔拉斯嗤笑了一声,下一刻,奥佛瑞特感觉体内丰沛的力量被一股强硬的外力压制,像被锁进匣子一样。 封印,不,感应力吗?只微微吃了一惊,精灵王就镇定下来,脱去雪白的外袍,露出底下秘银制的链甲。嫌长发碍事,用风刃截断。冰蓝的发丝飞舞,在阳光下如水澄澈。 然后,他抽出腰间的细长剑。 “啊——惨了!艾尔不会武艺啊!”远处观战的伍菲尖叫。卡蒂丝冷静地道:“怕啥,直接用念动力轰了他的脑袋就行。” “拿枪射更威风,反正维烈睡着了。”菲亚斯兴致勃勃地建议。被迫入睡的魔界宰相舒舒服服地躺在躺椅上。而躺椅原本的主人摸着下巴加入谈话:“一枪解决太便宜他了,我认为艾尔不会采纳。” “干脆我上!我会用我的剑把他割得七零八落,或者和弗雷德哥哥来个双剑合壁!” “敬谢不敏。”风之幽鬼断然拒绝。伍菲不死心地缠着他撒娇。菲亚斯和卡蒂丝埋首商议片刻,拉下通讯器向主君致电:“喂喂,艾尔,我们初步的讨论结果是……” 对他们而言,这场战争自始至终只是游戏罢了。 但结局,却惨痛得令每个高等魔族刻骨铭心。 闪过两发动力波,奥佛瑞特背上的风翼一摆,欺近对方。虽然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艾尔拉斯僵硬的动作却极为笨拙。奥佛瑞特怔了怔,心头笼上疑云: 难道他……不会武? 因为接连几下试探也落空,奥佛瑞特一时吃不准他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在装傻。而艾尔拉斯方面,真正是手足无措加眼花缭乱。 其实他学过武,优离开摩耶以前,曾教他基本的防身术。然而那么多年没巩固,早就忘得一干二净,连底子也没剩下,全是仗着墨镜——[自动转向仪]才剑下逃生。偏偏焦头烂额的时刻,友人还不识相地来打扰:“……你先用广域力场定住他,就可以慢慢地宰割。到时清蒸也好油炸也好,全随你!” 我咧~~头都晕了,还清蒸油炸!艾尔拉斯气得捏碎了通讯器。这本是个绝佳的机会,奥佛瑞特却没有下手。 他本来就不想置对方于死地,光是看在玛格的份上就不能。何况艾尔拉斯一死,魔族肯定为他报仇雪恨,使局势更加恶化,最好的方法,是俘虏他。 以艾尔拉斯的地位,联军也不敢拿他怎么样。更重要的,菲莉西亚可以和外公团聚。 奥佛瑞特并不知道封魔结界和神圣器的事,思虑妥当,就低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投降吧。”艾尔拉斯回以冷笑,暗暗停止墨镜的功能。 劝降无效,精灵王只得选择较为粗暴的手段,长剑疾刺。这一剑快归快,路线却比之前明朗,满以为他能躲开,不料直直扎进胸膛。 “你……!”奥佛瑞特顿时愣住。 啧,跟一个大男人一起死真讨厌。强忍嫌恶之情,艾尔拉斯趁对方错愕的空挡抓住他的手臂,启动魔核的自爆功能,用恶狠狠的语气道:“我告诉你,你死了也见不到我的女儿和外孙女!” 森绿色的眸子瞪到最大,然后是断断续续的声音:“莉…莉还活着啊。” 这句话是精灵语,但因为接触的关系,艾尔拉斯可以听见心声。 这下轮到他瞠目结舌,一刹那唯一的念头是:restart可不可以? 答案是no。 银白的光芒扩散开来,伴随着魔王陛下含恨的诅咒:“奥佛瑞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 老实说,观众们有些看不懂。 只能推测精灵王用精湛的剑术将魔王逼得走投无路,一剑刺进他的心脏,但邪恶的魔王临死反扑,最终两人同归于尽。 因此,虽然精灵王不幸亡故,爆炸的余波又葬送了好几千人,余下的人们还是欢欣鼓舞,庆贺万恶的敌首被诛杀。 惊痛的只有肖恩和菲莉西亚。 一下子失去两位亲人,使菲莉西亚无法不惶然,情不自禁地抓紧养父的衣袖。 今后,她只有肖恩师父了。 但是他们俩的冲击远远比不上弗雷德等人。 “怎…怎么会这样……”菲亚斯喃喃道,满脸难以置信。卡蒂丝摇晃了一下,强自振作:“赶紧把艾尔的核拿回来,让维烈帮他重生。”弗雷德失神地道:“没用的,我们都感觉得到,那是核碎裂发出的能量。” “讨厌!弗雷德哥哥说谎!”伍菲用力捶打他,眼泪夺眶而出,“艾尔怎么会死!他怎么会死啊!” “喂,你们还有空吵架!”一个麦穗色长发的青年从天而降,他是第四军团长恩特来-夏拉,也是七魔将仅剩的成员,“人类打过来了!我的部队可挡不了多久!是不是暂时撤退比较好?反正还可以再来。” “这……”众人面面相觑,现在情势混乱又群龙无首,他们实在拿不定主意。突然,菲亚斯高喊:“不行!艾尔都死了,我们怎么可以不为他报仇!” “没错!干脆把这个星球全毁了!”伍菲握拳响应,眼里射出凶光。 “艾尔真的死了吗?”卡蒂丝抚额低语,还无法接受现实。和玛格蕾特不同,艾尔拉斯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历经漫长的岁月,感情之深厚决非笔墨能够形容。失去他,无疑是挖心抽髓的痛。而这股痛,足以让每个高等魔族发疯。 所以他们都有点梦游的不真实感。 “不会吧,长老不是说过,这个世界的武器绝对无法损坏核,回头去找就是了。”恩特来轻松的发言使伍菲和菲亚斯稍稍恢复神智,卡蒂丝松了口长气,惟独弗雷德不确定地沉着脸。 因为他怀里,揣着一根艾尔拉斯托他保管的项链。 “就算这样,也不可饶恕!恩特来,你指挥剩下的洛克后退,我来把他们统统电死!” 青年接令离去。弗雷德烦躁地双手环胸:“事到如今,是不用讲什么规矩了。我们一起上,将他们彻底打垮。”伍菲振臂欢呼:“弗雷德哥哥说得真好!” “好在哪?”冷冷的声音浇熄她的兴奋。 “啊……维烈哥哥,你醒了?” 魔界宰相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幽冷的目光瞧得他们心头直打鼓:“你们都昏头了?又是敲晕我,又是搞雷击——王呢?”众人一窒,你推我搡,最后弗雷德被指名解释,才硬着头皮道:“艾尔被精灵王一剑穿胸,不过精灵王也死了。”他聪明地省略了一部分事实。 维烈眯起眼,黑眸射出濒临疯狂的光芒,一字一字重复:“奥佛瑞特死了!?” “呃——”弗雷德舌头打结,幸好他反应快,连忙粉饰,“也…也许还没死透,现在战况不利,无法确认。” “……”摩挲纯白的杖身,黑之导师闭目似乎在整理思绪。漆黑的长发垂落下来,衬得他的肤色更为苍白,细瘦的身子疲惫地蜷起,过去暖玉般温润淡雅的气质不再,周围弥漫的是令人心脏痉挛的冰冷森然。 “有人在布结界,空气的流向不对。”半晌,他缓慢而轻柔地道,“我大概可以猜出用途,我们的时间不多。伍菲把聚魔塔劈了,法师很好认,也交给你;菲亚斯负责解决运送物资的海军,把他们的补给线截断,顺便在各地制造洪涝;卡蒂丝捣毁那三座要塞,直接扔在联军头上也可以,那种程度的重力你应该能够操纵,完事后就协助菲亚斯;弗雷德去找出施法者,我估计在天上,解决以后铲平东方学舍和四大世家,你要注意和大家的联络,一旦法阵启动,就马上把其他人带回来,暂时撤回摩耶。反正这么一闹,联军没十年八载别想恢复,我们随时可以卷土重来,彻底扫荡他们。” 弗雷德等人听得毛骨悚然,嘴上唯唯称是,心里却在痛哭流涕。 呜呜呜,他们温柔可亲的维烈,什么时候才会变回来? “那…那你呢?”菲亚斯关怀地问了声。 “我?”维烈睁开眼,交叠起双腿,靠着一边扶手,法杖搁在膝上,姿态闲雅,目光却空幽迷离、渺茫无依,“我就在这里,等奥佛瑞特和我决一死战。如果有人妨碍,就把他们消灭。” ****** 魔界的最高层一出手,立刻天地变色。 各地颇颇告急,地震海啸飓风层出不穷,灾情报告像雪花片一样飞到司令部。虽然战争胜利在望,科尔修斯却笑不起来。 更让他失态怒吼的是一则最新消息:“封魔结界故障!?怎么回事?” “这…好象是因为魔王和精灵王那场战斗的影响。也不是坏了,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修复……”法师还没说完,另一头又有人大叫:“陛下,不好了!最东边的结点被风之幽鬼发现了,现在情况不妙!” 一塌糊涂。科尔修斯险些抱头呻吟。如果封魔结界破了,有肖恩也没用。 这一刻,他由衷后悔不该那么早加害洁西卡。她在的话,说不定会拿出个办法。 代表外来者进入的警铃乍响,吓了众人一大跳。同时一个容姿秀美的女郎凭空出现,淡青色的发,唇畔漾着淡淡的笑,见众人一脸如临大敌,摆手道:“啊,别紧张,我是风神,风神蕾亚。” 风神?军部首脑将信将疑。他们倒不认为眼前的女子是奸细,魔族个个高傲,不屑耍这种手段,只是一个毫无神明威严的家伙突然跑进来自称神明,实在有点疯子的味道。 蕾亚也没有积极证明自己,反而盯着窗口赞叹:“哇啊~~这个警报风铃做得好别致,我可不可以看看?” “……” 感到室内的气温骤降,她才回过神摆出勉强合格的姿态:“咳咳,具体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封魔结界就交给我们。”科尔修斯大喜:“真的吗?” “嗯,我们不轻易许诺,一许下诺言就绝对会完成。”留下让人信服的微笑,风神直接转移至高空。 “蕾亚姐姐!”一个火红色长发的少女飞向她,语速急切地汇报,“蒂娜正在帮那些法师修复结界,可是那个风之幽鬼好横,都不肯退让。直到蒂娜说话才转头去打海姆,海姆是男的他不留情,还说什么最讨厌小白脸,打得海姆哇哇叫,你也去教训他一顿嘛!” “别担心,伊芙妮。”蕾亚拍拍她的头,安抚道,“等绝对领域完成,他再厉害也逞不了凶。” “可是……” “你怕死吗?” 火神伊芙妮用力摇头,神情是一往无前的坚定:“我是说,魔族这么强,我们既然出手了,干脆做得彻底一点,把他们的能力也一并封印。”蕾亚轻叹:“我何尝不想,可是这样元素会失衡,进而影响自然天候。这么多年仗打下来,魔力已经被过度使用了。再这么一封,会连调节也做不到。而且我们也要顾虑秦蒂丝大人和普路托大人的立场。做得太绝的话,还会被贺加斯大人发现。” “贺加斯大人最过分了!维护和平是他的责任,居然什么都不管!”伊芙妮义愤填膺地大骂。 “就像我们有我们的难处,他也有他的难处。” “哼!”伊芙妮不以为然。蕾亚再次拍了她一下:“快去吧,时间有限,我们不能浪费。”伊芙妮点点头,转身奔向自己的岗位。 她没有说再见,因为没必要。 摊开手,看着掌心的青色光团,风神温柔而歉意地道:“今后就交给你了,希露菲尔。” ****** 有了元素神们的帮助,原本困难重重的布阵变得轻而易举。 横向展开的金黄色光柱融汇贯通,灿烂华美,无数具象化的符文交错旋转,随着法师的吟唱逐渐完善,庞大的威势震撼了每个人。魔界宰相第一时间站起来,眼神沉冷。 弗雷德失败了吗? ……无妨。扬起森然的笑容,他转向喊杀声越来越近的地平线,手中的祈莲星杖划了个几个圈。作为司令部的黑色圆形空间呼应着闪光,各种数据图形不断变换,经维般的银色细线在球面缭绕变粗,最终一切都化为空白。 而灰色的次元通道里,传出机械摩擦的动静。回头瞥了一眼,维烈略微犹豫。 算了,如果联军有什么法宝连次元通道也能封住,再由这些最终型的装甲兽去断后。 感应了一下,他皱起眉头:连恩特来也死了!? 这帮人类……太不识好歹。 怒气不受控制地攀升,冲破理智的栅栏,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叫着停止,这样做是错误的,是自己这边先挑起战争,人类反抗无可厚非,可是玛格…… 一想起心上人的音容笑貌,她的死和她未出世就夭折的孩子,黑眸刹时笼上血雾,再无半分迟疑自省。 黑袍一荡,他腾身而起,接近到适当的距离后,左手举起,无形的气墙竟然硬生生地挡住数十万的大军。 残酷的笑意浮现。 “黑之导师!” 不知谁发了声喊,阵形顿时溃散,深入人心的威名使联军未战先怯。静静悬浮的黑发少年身形单薄,在宽大的黑袍反衬下更显瘦弱;面容清俊而苍白,充满了书卷气,周围却盘旋着疯狂的杀气,绝望而窒息,像有暴风无声地咆哮、撕扯,无底的黑洞在他身后张开。 六颗晶莹的球体一转,视野变得血红。 尘埃落尽后,地狱般的景象呈现在幸存者面前,尸横遍野,全部是触目惊心的焦黑。连见惯大风大浪的军部首脑也为之胆寒,抢过传音水晶下令:“肖恩,快过去!只有你能拦住他了!” “……哎?”被寄予厚望的战神好不容易轮到休息,才合眼了一会儿时间,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换班了吗?” “不是换班!是黑之导师,黑之导师出现了!你快给我摆平他!” 这个声音,好象是卡修啊?揉揉眼,肖恩困惑地应了声。 在军队里,士兵没有说不的权利。 “肖恩师父,我也去!”菲莉西亚快手快脚地套上铠甲和长袍,七天的战斗生涯,磨光了她身为女性的矜持。肖恩拗不过她,一方面也没时间,只好匆匆洗了把脸清醒头脑,连饭也来不及吃就奔赴前线。 借助友人的接应,他们一下子就跳到阵头,毫无准备地目睹了修罗场。 “天哪!”菲莉西亚紧紧捂住嘴。肖恩也暗暗心惊,立刻取下天杖幻化成的手镯。封印自动解开,精致华丽的沉重十字架被他扛在肩头。 看到功绩斐然,赫赫有名的战神,安心的情绪扩散开去。人们不再惊惶,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心底的欢呼和鼓劲。 “肖恩,交给你了,千万别勉强啊。”身穿绿色法师袍的布修关怀地叮嘱,几位东方学舍的成员也投来担忧的视线。听闻消息,帕西斯赶紧朝前头挤,反正他不是正式的士兵;华尔特和鲁西克只能在原地干着急;安迪因为伤重,还在静养中。 “嗯,莉,你后退点。”肖恩习惯性地对养女施加防御结界,侧移了一步,挡在她面前。 下一秒,他心里浮起奇妙的感触:终于到今天了。 黑之导师……是什么样的人呢? 能做出这样的事,一定是个残忍的魔族吧。 “联军是没有人才了吗?” 似曾相识的温润嗓音在他耳边化为雷霆,打得他眼前金星乱舞,大脑一片空白,良久,才看清浓烟里浮现的身影。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不会的!不会的!! 时光倒转,他恍惚间好象又变回那个调皮的男孩,举着木剑在前头领路,一手牵着无奈微笑的黑发少年;再一转眼,是没耐心钓鱼的他不小心碰翻木桶,被蹦跳的活鱼吓得哇哇叫,温静的友人在一旁喷笑,眉目和煦如春日,全身流淌着丝丝缕缕的暖意。 而这个人……这个相似的人……是谁? 维烈驻足,冰封的黑眸也微微动摇,双唇颤抖,吐出微弱的声音:“肖恩……你是肖恩?” “维烈?” 他脸色惨白,笑容惊喜而空洞,只觉灵魂在一点一点冰冷,像枯萎的笑,死寂、绝望,“为什么……是你?” 诡异的静默由附近的人们曼延开来,来回看着显然认识的敌我双方,错愕万分。 “喂喂,肖恩。”布修第一个出声,语气有不解,更多的却是焦急——再这样僵持下去,友人的立场会变得非常危险,“你认识他?可是他是魔族,黑之导师啊!是不是你认错人了?” “不会,他叫了我的名字。”平板地回答,肖恩的目光自始至终没离开维烈的脸,踏前一步,神情转为激动,“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这一声联军有一半以上的人听见了,顿了数秒,质疑的私语渐渐响起。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惊慌失措,拍打结界壁。天杖也被这个变故弄懵了,提醒道:《喂,我不管你和他有什么交情,你答应了就必须完成。再说这家伙杀人如麻,也不能宽恕。》 “少罗嗦!维烈不是这种人!” 肖恩大喊,凝视陌生的童年玩伴,琥珀色的眸子泛起泪光,竭力扯了扯嘴角,“维烈…维烈,你是被强迫的对不对?从前我拔朵花你都会教训我,你才不会杀人。呐,我跟你说,古拉长大了,姐姐很想你,虽然她从来不说,我们一起去见她好不好?我还留着你送的弹珠……” “肖恩。”再也听不下去,布修一把抓住他,含泪低吼,“你想身败名裂吗?给我住口!”两名战士打扮的学员交换了一个坚定的眼色,拔出武器,双双抢上。 “不要——曼!雷尔!” 血花四溅,爆裂的躯体呈现奇异的扭曲姿态。漠视零散坠落的死者,魔界宰相敛去眼底的感情波动,一字一字道:“肖恩,即使是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踉跄后退,棕发青年只想放声大笑,笑这荒诞而莫名的一切,同时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在他脑中叹息:《你是不行了,我来吧,这样你会好受些。》 不要!一声惊呼滑到嘴边,他的右手已自动举起,投出一连串链闪电和火焰矢。 见战神终于发威,士兵们大声叫好,一扫先前的疑惑。 对于这种程度的攻击,维烈连避也不用避,但他很快发现他错了。炽白的电花汇聚成闪亮的法阵,牢牢卡死他的行动;而集中定点突破的火焰矢更将他的防壁轰炸得岌岌可危。 仿佛涟漪化开,维烈的身形变得模糊,出现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幻法炎晶急遽转动,赤红的炎蛇准确地射向对手,编织成严密的罗网。 在封魔结界里竟然还能空间转移!?天杖一讶,随即察觉异常:应该是移动方阵的变形。 他不会武艺,不能施放斗气,直接用大面积的冻波反攻回去。但是接下来的攻势就没这么好打发了,他被硬生生提上天,再狠狠掼下。 ……是重力控制。惊愕和着血沫喷出,若非武者的本能运气自保,这一击就让肖恩当场玩完。饶是如此,也摔得疼痛欲裂,差点缓不过气。 不对,肖恩师父的行动不对!菲莉西亚敏锐地看出疑点,整个人趴在壁面上,急得只想跳出去扶起他,而忘了自己会魔法。 一连加持了数道结界,天杖也用短距离瞬移逼近敌人,数以千计的光弹夹头夹脑地砸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誓约者是血肉之躯的人类,能够支撑的时间也不长,决心速战速决。 铺天盖地的攻势使维烈避无可避,只得硬架。真实之书悬空翻动,密集的光雨原封不动地弹回,再次化为流星散落。 食指疾划,镜盾的反弹和闪电的瀑布相继杀到,连真实之书也吃不住这样凶猛凌厉的攻击,黑色镶金的封皮迸出龟裂。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天杖启动本体的功能,纤细的银线缠绕住纸角,在爆音中撕裂。有腐蚀作用的黑雾跟着涌出。 “停手!”肖恩终于取得身体的支配权,死命移动手指,黑雾以毫厘之差掠过防壁。 维烈一震,眼里浮起惊讶:难道……这不是肖恩的意志?这是怎么回事!? “别妨碍我啦!”天杖又将他挤进去,一边放出一大群冰晶凝成的大鸟牵制敌人,一边教训不合作的宿主,“你也看到了,这家伙有多辣手,不反击,你就死定了!” (等我问清楚!) “还问啥,相信前辈我的眼光,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才不是好东西!”肖恩大怒,压下他,一手抓住蠢蠢欲动的细线,恳切地道,“维烈,我们谈谈好不好?” ……傻瓜,事到如今,还谈什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闭了闭眼,维烈释放出排山倒海的动力波,搅碎了冰鸟,肖恩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好不容易在天杖的帮助下稳住,漫天散射的火星使他警醒,转头喊道:“后退!” 军官们也看出再不拉开距离会受到波及,迅速指挥部队分散,却赶不上法术完成的速度。成千上万的猩红火珠呼啸着从血染的天空坠落,与一道横向铺展的冰墙激烈相撞,弹射出无数碎片和大量的雾气。但还是有不少人被热气所伤,被火雨溅到的更化为燃烧的肉块。 “这个……草菅人命的家伙。” 天杖咬牙,十字架呼应地发出灼目的闪光,“玩火是吧!我们来比比谁会玩!” 岩浆从地表喷涌而出,拖曳出明亮的轨迹,冲向身在半空的敌人。四道由高密度的火元素凝固成的白热闪电从天而降,劈碎了四枚幻法炎晶。这次出手顺畅了许多,显然肖恩也为友人的暴行激愤。 “为什么……” 微弱的质问被巨响掩盖,爆发的黑焰瞬间压倒了岩浆,影响所及,刚刚炎浪肆虐的大地被冰封,蒙上莹白的色彩。 来自冥界的冷炎,足以冻结万物。 操纵剩下的两颗法器,魔界宰相将深蓝色的火焰球毫不停歇地砸向在有限空间里闪避的棕发青年。每当他试图突破,猛然压缩的重力场和咆哮的黑龙就将他逼回老位子。碍于宿主的心情,天杖无法使出威力强大的杀伤性法术,只能辛苦地持续着被动的招架。 黑之导师……被布修强拉着退到远方的菲莉西亚瞪视那个黑色的身影,牙关咬得死紧,全身被前所未有的狂怒充斥。 我以我的魂,我的血发誓,总有一天,要让你尝到肖恩师父所受的苦! “该死!我受够了!”天杖气闷地大叫,“我承认我玩火玩不过你,我用冰总行了吧!” 气温骤降,无数冰雹雪花倾盆而下,化为一道连接着天与地的宏伟瀑布,银白色的汹涌波涛在瞬息间就吞没了蓝色的炎流,连同样属寒的黑火也像碎散的泡沫般渐渐消逝。 承受不住这股极寒的力量,两颗炎晶自动碎裂。维烈眯起眼,举起祈莲星杖,对准昔日的友人。发动的前一刻,微微一抖,方向因此偏移了少许。 空间剧烈扭曲,巨大的音波掀起大片包裹着坚冰的泥土,白炽耀眼的冲击波从杖头的宝石激射而出。 必须挡下!感到其中蕴涵的惊人能量,肖恩以身体为屏,将十字架横在面前,第一次与天杖完全同步。层层叠叠展开的气浪不断吸收光柱,炸开闪亮的星屑,最后膨胀开来,混合着冰粒火星化为冲天的蘑菇云。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贯穿了人们的耳膜,整个平原为之颤抖。 天杖因为反冲力倒飞了数米,一口腥甜涌出喉咙,胸口窒闷得难以呼吸。 糟了!肖恩的身体撑不住了! 转动自己的原身,他念出简短的开封咒语:“以天杖-欧尔菲亚之名,开启零度空间。” 被封魔结界覆盖的绝对领域裂开细小的空洞,神圣器的意志凌驾了诸神。横幅不足两米的黑色空间传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冷气流,灰白色的烟雾仿佛实质的绳索,缠绕住魔界宰相清瘦的身躯,将他拖往那片死地。 漆黑的火光闪烁不定,显然维烈正与那股吸力对抗,拉锯战却呈现一面倒的趋势,很快他就被拉近到缝隙边缘。 “维烈……”肖恩伸出手,却没有动。事到如今,他有心也无力去救这个面目全非,恶迹累累的朋友。 “奥佛瑞特还活着吗?”平静地凝视他,维烈用死气沉沉的声音问。肖恩一愣,反射性地答道:“奥佛瑞特陛下?他已经死了啊。” “是吗?”闭上眼,魔界宰相不再反抗。 脑中电闪雷鸣,骤然领悟的事实令肖恩理智全失,怒火高涨。 “你这个王八蛋!” 《肖恩!》天杖大吃一惊,眼睁睁看着宿主冲进零度空间,一手抓住维烈,一手用自己撑着即将关闭的出口。 “肖恩?”维烈也惊讶地睁开眼,带着恨意的视线使他一阵瑟缩:“你这畜牲,混帐魔族,该死的黑之导师……你好有情有义啊,为了报仇,做出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我……” “奥佛瑞特陛下做错什么了?他没保护好妻子,就活该去死?你难受他不难受?那些精灵又碍你什么了?还有其他人……你去说啊!对那些妻离子散,在战争里失去亲人的人说啊!说我是报仇,所以要你们陪葬!“ 字字血泪的控诉打破仇恨筑起的高墙,撼动了死寂的心。 “玛格蕾特陛下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你好,原来你也是这样的家伙,视我们为蝼蚁,随意践踏的‘伟大魔族’!” “肖恩……” “你居然…居然还想死……”调息片刻,肖恩吼道,“既然这么想死,为什么不一开始找个没人的角落抹脖子?为什么要把世界破坏成这个样子才一死了之?都搞成这样了还想撒手不管,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 “我算认识你了,维烈-赛普路斯,你这个骗子,你……”语声突然中断,青年全身飙出血箭。维烈大惊失色。天杖叫道:《肖恩,快出来啊!零度空间开始排斥了,再不出来,你会死!》 “……少罗嗦。”咳嗽了一会儿,肖恩抬起头,深深看进那双混乱的黑眸,一字一字道,“我恨你,我恨你。” 但是他最恨的,是到了这个地步,还心软的自己。 加重手劲,他忍住撕裂般的剧痛,拉出更让他痛断肝肠的友人。 ****** 维烈被冰冷的湿意惊醒。 睁开眼,映入视野的是蒙尘的太阳。想起昏迷前的情景,他连忙低下头,脸色大变:“肖恩!” 棕发青年趴在他身上,苍白的脸毫无生气,全身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汩汩流出的鲜红已经凝成了血泊,天杖躺在离他手边不远处的地方。维烈颤抖着试探他的气息:微弱! 怎么办?他急得六神无主,下意识地环顾,找不到半个人影。 刚才,他还狠辣地欲置友人于死地,此刻看到他真的奄奄一息,却慌乱无助得像个孩子。 肖恩的话在他的心上打出一个缺口,冰封的情感泉涌而出。 “傻孩子。”一双雪白的柔荑捡起天杖,容貌端庄高雅的女性叹息,“终究还是下不了手。”意外她的突然出现,维烈警戒地打量:“你是谁?” “我叫秦蒂丝,人类称呼我为生命女神。” “救他!你能救他对不对?”维烈大喜过望。秦蒂丝只是静静注视他,一言不发。 “救他……我答应,我们退兵!”生怕她不治,维烈带着威胁起誓,“只要肖恩-普多尔卡雷在世,我们就不再侵略人界!”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生命女神脸上浮起冷笑的意味,“不用你说我也会救,他的血已经止了。”维烈露出羞愧之情,检视友人的情况,松了口长气。 “他的伤很重,虽然痊愈了,内部的损害却治不好,可能活不过四十岁。” 维烈瞪大眼。秦蒂丝冷冷地道:“到时,你是要遵守誓约还是打破都随你。如果你们再作恶,我们也不会退让。” “我……” “肖恩师父!” 清脆的嗓音打断了他,一个面容清秀的黑发少女远远奔近。望见她特征明显的紫眸,维烈如遭雷击,断断续续地道:“你……你……” 压根没看他,菲莉西亚扑向养父,见他满身的血,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泪珠摇摇欲坠。秦蒂丝安慰道:“放心,他没事,伤已经被我治好了。”不知道她是神明,还以为是联军的白魔法师,菲莉西亚感激地道谢,转向维烈,眼里喷射出灼热的怒火。 “你…你叫什么名字?”不是没察觉她的敌意,但维烈高兴得忽视了这波情绪。 “我叫什么名字?”菲莉西亚尖锐地反问,发出刺耳的笑声,“你认不出吗?这张脸!或者你就直接称呼我蝼蚁好了,黑之导师!”维烈舌头打结,呆呆看着她,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窜起。 痛恨的言语如洪水倾泻而出:“你们这些该死的侵略者!你们和那些精灵一样可恨!是你们,你们害得肖恩师父背负那样的命运,害得那么多人死掉!我的师弟师妹都上战场了,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为妈妈报仇?你们根本是屠杀!” 半天才消化完这席话,维烈费力地挤出声音:“你叫他…什么?” “他是我的养父!”菲莉西亚大吼,如箭贯穿维烈的心,“是他救了我,带着我躲避圣域的追兵,含辛茹苦抚养我到今天!你们呢?你们在哪里?肖恩师父还想带我找你们,哈!跟你们这帮侵略者在一起?我呸!是,我是有魔族的血统,但我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和肖恩师父一样的人类!你们就当我是自甘堕落的蝼蚁好了,反正我也瞧不起你们!” 一字一字化为雷霆打在魔界宰相头上,当他快要不堪重负倒下时,一只手扶住他。 “弗雷德……”回过头,维烈虚弱地道。风之幽鬼眼神复杂,显然也听到了刚才的话。 厌恶地瞪了他们一眼,菲莉西亚对秦蒂丝道:“麻烦你,帮我扶肖恩师父回去。” 生命女神点点头,将天杖交给她,一力背起棕发青年。 “等…等一下!”维烈双手撑地,沙哑地唤道,“求求你,告诉我你的名字!你不回来没关系,我们没资格要求,可是请务必告诉我名字!” “她叫菲莉西亚。”秦蒂丝心软,出声回答。菲莉西亚给了她一个白眼。颔首感谢,维烈划了个奇异的符文:“我叫维烈-赛普路斯,以此名为誓,如果你有需要,呼唤我的名字,我会听候差遣。”冷嗤了一声,菲莉西亚头也不回地离去。 冷风吹过,良久无声。 “弗雷德,我感觉我好象做了场噩梦。”蜷起身子,环抱住双腿,维烈头靠着膝盖,虚脱地低语。弗雷德叹道:“你是该醒了,不醒不行。”半晌,维烈才抬起头,面露询问。 “艾尔死了。” 黑眸瞪到最大。 “别转复仇的笨念头,他是自杀的,这是他的遗书。”颤抖的手掏出一根项链,扔给他,“写得乱七八糟!” 同样哆嗦着打开项链盖子,里面是一张合照。看了一会儿,维烈拿出照片,底下果然是一张叠起的纸。 展开信,一段内容工整,字迹却极为潦草的文字跃入眼帘。 嗨: 维烈,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愉快地翘辫子了。不好意思用这么老套的开头,也不用难过,对我们这种生命而言,生与死没什么大区别。何况我的死很有价值,能一棍子敲醒你这个大笨蛋。 够了,维烈,真的够了。我情愿不找奥佛瑞特那小子算帐,也要你活得像个人样。大家也是这么想。很抱歉采取这种作弊的震撼疗法,但是不这样,你不肯好好听我们说。 我要偷懒了,用惯电脑,指头都不灵光了。我知道你很气,很怨,可是,就算你把他们全杀光,玛格又能复活吗?这不是我的真心话,因为我是以牙还牙的人,但你不是,等你清醒了,你会后悔。 最后,说句对不起,一直让你一个人背负。 艾尔拉斯-希亚笔。 一滴一滴水晕化开,渐渐模糊得看不清字,维烈捂住嘴,从指缝里流泻出崩溃的呜咽。 “王……” 无数情感随着泪水泉涌而出,冰释了仇恨。 项链在地上敲出沉重的音符,捏着信,维烈哭得停不下来。弗雷德不忍心地搭住他的肩膀,却什么也没说。 “弗雷德……我们回摩耶。” ****** 降魔战争结束了。 历时七天的总决战,联军参战人数两百三十余万,生还者不到二十万。魔族总数十五万左右,死亡率无法统计。肖恩和维烈的单挑夷平了大半个战场,尸体不是化为灰烬,就是碎成了冰渣。 而胜利者,属于伤亡居多的一方。 菲莉西亚脚步虚浮地四处徘徊,祭司们正在帮肖恩急救,她插不上手,又受不了欢腾的人群,所以出来透口气。 抬着担架的士兵从她身边经过,没有多看她一眼,都神色沉重。 交谈声传入她耳中,转过头,只见一群士兵围着一头蓝色的幼兽,那是名为狼龙的魔兽。 “杀了它吧?”一人低声道,同伴们迟疑地摇头。不是不恨魔族或动了恻隐之心,而是觉得在这个时刻,这个终于得偿所愿的时刻,任何杀戮都是一种亵渎,不祥的征兆。 “给我,我来杀。” “菲莉西亚小姐!”士兵们慌张地让开路,眼睁睁看着黑发少女提起小狼龙,一手扣住它的脖子。 正要施力的前一刻,一双纯净的眸子定住她的动作。它冻得发抖,深蓝的毛皮沾满血污,懵懂的眼交织着茫然和无助。 当年……肖恩师父也是这么看着幼小的我? 再也掐不下去,菲莉西亚抱紧小魔兽,晶莹的泪水沿着颊滚落。 第四章 英雄们的安魂曲(节七) “全体升空!” “锥形阵!快!” 空军所属的战区里,响起两个声音,唤醒了失神的人们。 如果不把它们拦下,士气立刻会崩溃!抱着相同的念头,安迪和维因大声喝令部下,迅速结队,然后奔向各自的搭档。 “麦先!” “没问题。”保持龙形的银龙王镇定地迎接自己的骑士,张开宛如白银铸就的双翼。 而维因的坐骑是一头漆黑的四爪龙,迅猛而矫健的外形,与它的主人浑然一体的相似。 “小子们,飨宴开始了!” “哦——” 黑玫瑰军团首先完成集合,整齐划一地飞向天空。身经百战的老兵起了良好的表率作用,原本隐含恐惧的紧张气氛一转为高昂的战意。紧接着跟进的是狮鹫骑士团和白蔷薇军团。 联军最精锐的空中力量以堪称艺术的动作布阵,犹如一柄锐利的箭头,无惧地冲向那汹涌的黑潮。 敌人的攻势虽浩大,在军官们眼里却是破绽百出,毫无战术可言。担任冲锋主力的狮鹫骑士率先发起攻击,沉重的掷斧切开大气,形成密集的光雨刺入魔兽的阵营,赤红的血液飞溅开来。借助惯性和强大的风压,不少躯体甚至被一剖为二,连同碎裂的魔核一齐直直坠落。 两翼的飞龙骑士适时张开守护的羽翼,向外伸展出坚硬而锋利的棱角,切割着从第一波冲击中生还的敌人,激荡起由残肢断翼组成的波涛。空气狂暴地呼号,卷起战斗的疾风。 不死的大军并未退缩,仿佛奔腾的潮水涌向阵形的尖端。联军的反击在呼啸声中展开,事先埋伏在高空的两千名龙骑士发动强有力的冲撞。利用高度优势的俯冲宛如一把把尖锐的飞刀,撕裂了黑色巨蟒,坠向地面的尸体扬起一朵朵尘云。 中央的狮鹫骑士反而后退,协调柔软地将敌人引入包围网。当白蔷薇军团结束第三次俯冲,一个个小圆阵已然成型,巧妙地分割敌人的战力。 然而,联军方面虽然掌握了主动权,形势却没有好到哪里去。源源不断的援军依然从那条恐怖的裂缝中涌出,撞击着飞龙骑士固若金汤的防线;如果骑枪和掷斧不能准确地贯穿魔核,被破坏的**很快就会重组,再度化为无所畏惧又不知疲倦的战士。而这对大部分新手而言,太过困难。即使老兵们多方掩护,损失依然可观。 “结枪阵!多角度突刺!”身为新兵指挥,同样是新人的安迪却展现出沉着的魄力,命令正确及时,看了眼明显缩短的天之痕,用坚定的口吻鼓劲,“不要气馁!那种缝撑不了多久!” 回应他的,是振奋的高喊。 那小子干得不错嘛。维因暗赞了一声,骑枪疾划,令一头魔兽身首分离,上挑的枪尖与闪耀的球体相撞,炸开无数星屑;身下的坐骑同时撕碎了另一道黑影。 空军的出色表现极大地鼓舞了地上的人们,初时的心怯被抛到九霄云外。号角声响,巨大的方阵就像绷紧身躯的巨人,各个环节都活动起来。士兵们秩序井然地排列成紧密的复合阵型——刀斧手、刺枪队、甲盾兵和弓箭营组合得丝毫不乱,整齐中透出肃杀。覆盖整个联军的声网发挥了最大的功能。 一百五十万大军铺展开来的景象壮观至极,遮蔽了广阔的平原,剑刃和盔甲反射着日光,仿佛钢铁的海洋。身在司令部的帕西斯在这幅画面前屏息静气,双拳握得死紧,全身被冷汗打湿。 本阵,肖恩谆谆叮嘱宝贝女儿跟紧自己,千万不可以乱跑。 气氛最火热的前锋,华尔特一边嘟囔“怎么能输给安迪”,一边扎紧头带。 阵列最突出的左翼,鲁西克默默检查武器装备,俊美的面容笼罩着冰一般的冷肃。 位于后方的医疗队里,身穿白袍的玛丽薇莎双手合十,全心全意地祈祷大家平安无事。 这一年,肖恩-普多尔卡雷三十三岁,安迪米拉尔-欧斯达二十五岁,鲁西克-福斯二十四岁,华尔特二十一岁,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十九岁,玛丽薇莎十七岁,菲莉西亚年仅十五岁。 “全军突击!” 冰冷的海水动了,如最猛烈的潮汐冲向敌阵。与之相反,来自异界的魔影们却是接近死寂的泰然,摆出的也是一目了然的冲锋阵——中央是有厚重甲壳的装甲兽,两侧是双头魔狼和庞大的节肢形生物组成的队伍。甚至不费心部署,就那么随随便便地对应着展开。在它们身后,高耸入云的空间门像夸耀自身的存在般矗立着。 加上还在补充的预备兵力,魔族一方总共有十五万左右。 十五万对一百五十万,看似滑稽,却暗示了残酷的实力差。 咒语的吟唱和弓弦的蜂鸣接连响起,密集的箭雨遮天蔽日,绚丽的魔法光芒在最前列的魔兽当中炸开,爆破声不绝于耳,倾泻而下的银色亮线也发出刺耳的破空声,却只造成个位数的伤亡,队列更没有因此产生丝毫混乱。 法师们不再释放攻击魔法,转而对士兵们进行加持:大力术、火焰护甲、冰盾、圣光之屏……五颜六色灼灼生辉。弓箭手则朝两翼集中射击,这一次主要瞄准防御较弱的双头魔狼和节肢怪的腰部。效果出现了,前者吃痛下撞倒了同伴,在血味的刺激下狂躁不安;外形酷似蜘蛛的巨型八足虫虽然拥有稳固的平衡感和坚硬的甲壳,一旦被精灵独特的箭技撕成两半,也只有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突击!” 看不下去己军的丑态,魔兽真正的总指挥下达无声的指令,黑眸射出冰芒。与此同时,察觉敌人动向的洁西卡急忙用传音水晶命令弓箭手后退,骑兵冲刺。 联军大部分是步兵,因为马匹害怕魔兽,只有久经训练的战马抵抗得了那样的威势。 接令的骑士们迅速挺枪奔驰,但是敌军的速度超越了人类的想象。大地震颤,风沙和尘土一眨眼就被远远抛在后面。加速度不够,勇猛的骑士反而陷入被动的局面,与超过马背高的魔狼辛苦地缠斗。当意外灵活的八足虫从侧面发动攻击,压力更是倍增。 再坚固的铠甲也吃不住魔狼的一击,包裹的**扭曲变形,鲜血狂飙。节肢昆虫背后伸出锐利如刀的触手,连人带马切成碎块。失去了距离,骑兵的战力还比不上步兵,后方的部队立刻上前掩护。 付出惨重的代价,两翼终于顶住敌人的猛攻,让残存的骑士们退了下去。而本来受照顾站在第四列的鲁西克,**裸地暴露在魔兽面前。 就在这时,中央的两股洪流也撞击在一起。 血战开始。 兵器的碰撞声,火球的爆炸声,战士的呐喊声此起彼伏,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杀意的风里。 大军之中根本无法闪避,敏捷的身手被彻底封杀,白发青年只有正面迎击。雪亮的长剑准确地贯穿魔狼的大口,却被利牙紧紧咬住,另一只头不失时机地咬下。举盾格挡,精铁制的盾牌裂开无数裂缝,若非缩得快,连手臂也会穿孔。饶是如此,半个身体也为之麻痹。 惊骇之下,他愣了一瞬,等回过神,只来得及抽出佩剑,斩下一个头,眼看就要被另一张血盆大口咬碎脑袋,一把巨斧斜斜劈落,飞溅的血液洒了他一身。 “小子,你没吃早饭?”和武器十分相配的大汉笑问。 抿紧唇,鲁西克一言不发地冻住一头魔兽的前脚,利用惯性让它自己撞到剑上,刺穿魔核。大汉咕哝“这还像个样子”,以和壮实的身躯不相符的灵巧动作闪开节肢怪的触手,冲进它的攻击范围切断腰部。 当砍杀告一段落,两人才有空背靠背,稍作喘息。 “谢谢你。”鲁西克说出迟来的道谢。大汉百忙中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没事,大家一块儿努力吧。” “嗯!” 他们俩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又是并肩作战,勉力支撑下来,其他人却没这么好的运气和实力。阵形被冲得乱七八糟,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生命流逝,碎肉和血雨漫天纷飞。 而中军的情势更糟,完全是单方面的屠杀。威力再强大的魔法,再犀利的刀锋也无法对装甲兽造成见血程度的伤害。反之,魔兽只要利爪一挥就打碎复数的头颅。不敢想象它们如果冲锋起来,会是什么下场。 数不清多少次在厚鳞上留下浅浅的白痕,华尔特恼恨地后退。 该死!这帮家伙的身体是什么东西做的! 提气劈下,这一次少量的血花标了出来。没等他高兴,自动痊愈的鳞片就卡住了他的刀。 千钧一发之刻,一只大手抓住他的领子往后一抛,躲过魔兽的合抱。由光元素凝成的白刃从胸腔刺入,后背钻出,爆发的能量不但绞碎了魔核,还破坏了内部机能。 “啊,肖…肖恩师父。”华尔特惊魂未定地道,随即瞪大眼:为什么本阵的他会在这儿?难道,前锋全完蛋了!? “你这小鬼,到底有没有背书?”肖恩怒吼。不远处,菲莉西亚脸色之难看不亚于他,只是一半的原因是她发现自己无法控制魔兽。 “对不起。”自知理亏的华尔特爬起来,握紧双刀,“不会再发生相同的事了。”没有打击他,肖恩背转过身。 谁信这种鬼话……坚毅的战士抑不住颤抖和深刻的动摇。 荣耀、诺言、约定,在这里全是假的,只有杀与被杀。 澄净的琥珀色眼眸渐渐变成阴鹜的暗黄色,是死亡的眼神。 比电光火石更短促的瞬间,漆黑的镰刀带起长长的银线,然后一切停止。 斩断空间。 无论多坚固的装甲也挡不住这样的攻击,成群的魔兽被肢解,化为无机的肉块。附近的人们欢呼雀跃,争先恐后地追随这位战神。 “我只能罩你今天。”调整呼吸,肖恩抬头望去,天之痕已经关闭,空军正在和数量可观的魔兽缠斗,膜状的尖翼和有力的翅膀交织成巨网,但白银的龙和他的搭档依然显眼。松了口气,他一字一字交代:“你好自为之。”语毕,光剑和暗镰消失,换上鞭和枪。刚才那种伤身的招术,他一天也只能使用三次。 小规模的胜利并没有影响大局,正如单人的力量再强也挽救不了颓势。幸好依靠司令部对全局的把握和机动调度,重整态势的两万骑兵及时冲击敌方的侧翼,同时巧妙地避开它们的锋芒;而勇猛的矮人和兽人组成的援军也将本阵从溃散的危机中解救出来。 原本强弱悬殊的局面转为僵持,如果说魔族一方是坚硬无比的铁墙,联军就是无孔不入的水银,总是第一时间打击敌人的薄弱环节,并尽可能地保存自己。 “这帮蝼蚁干得不错嘛。” 坐在显示屏前,仍然戴墨镜的魔王艾尔拉斯跷着腿评价。侧立在他身旁,穿着黑色法袍的魔界宰相冷笑:“垂死挣扎罢了,叫装甲兽冲个几轮,保证他们再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哎哎,别这样么,维烈,人家也是很拼命的。”艾尔拉斯柔声安抚,因为打算用自己的死让半疯的友人恢复神智,他现在多少能够理解那种心情,“俗话说礼尚往来,对方尽了全力,我们也不好打马虎眼,是不是?” “慢慢折磨就是对等的礼仪?”维烈毫不掩饰地露出嘲讽之情,“你什么时候也染上虐待癖了?” 呜……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也好,那些庇护精灵的共犯,不必讲什么仁慈。” 啊啊啊~~~这家伙的疯病越来越严重了!艾尔拉斯在心里哀号。对主君的担心一无所觉,维烈径自下令:“两翼包抄,把骑兵全剿了;再补上一批装甲兽,堵住缺口。” “呃,维烈,你真的不留余地吗?” “留啊,所以跟他们耗,让他们把底牌一张张亮出来,再一网打尽。” “这叫留余地!?维烈,得饶人处且饶人,生命之间更应该和平相处,不要诉诸暴力。”临死悔悟的魔王苦口婆心地劝导。泯灭天良的宰相只是无言了一阵,道:“王,你需要去看脑子。” 该看脑子的是你! 于是,在维烈的调整下,尽管洁西卡竭力避免,还是不得不陷入消耗战。第一天,以阵亡比千比一的“平局”结束。 晚间的杀伐依旧激烈,不知疲倦的魔兽拥有绝佳的夜视力和灵敏的嗅觉,进攻比白天更猛烈。若非人类这方数量占绝对优势,可以分批轮流战斗,代表圣十字联军的旗帜当夜就会倒下。 鲁西克毫无食欲地嚼着干粮,手不自觉地发抖,不是害怕,而是使力过度的缘故。今天两翼面对的压力最大,他几乎没有休息过。不停地撤退、转战、掩护、厮杀,生还简直是奇迹。现在他已经没有当时的记忆,可见他把自己逼到什么地步。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吁了口气,他看向远方。七扇空间门屹立不摇,在黑暗里闪烁着冷光,水青色的眸子顿时蒙上忧郁。 环视周围,都是呻吟的伤兵,残破的剑与盔甲,白魔法师们满头大汗地来回奔波,气氛并不绝望,但是长此下去,斗志总会磨光的。 突然,他的视线集中在一头红发上。玛丽薇莎投来关怀的一眼,包含着歉疚和安心。 微微一笑,浮躁的情绪沉淀下去,白发青年以温柔的眼神,凝视挚爱的少女尽心尽力地治疗重伤者。 愿那人平安,大家平安。 联军以勇气和鲜血阻挡了散发死亡气息的寒流,直到太阳升起,残酷的杀戮再次展开。接连三天,持续不断的拉锯战越衍越烈。巡视了营地,洁西卡决定翻牌。 陆军还有余力,但空军已经到达极限。 第四天清晨,三千名驾御天马的精灵射手升空,代替狮鹫骑士压制有翼魔兽。以合成术制造的天马防御力不高却极为灵活,精灵的箭法更是百发百中,连在混战中也不会错伤友军。 “那些该死的精灵!把他们统统打下来摔成肉饼!”正如洁西卡所料,维烈的注意力全部转到天上。而地面,召唤师们驱使来自星界的精兽反扑敌人,其中混杂着战力强大的奇麦拉和死灵法师召唤的不死怪物。 联军的阵线首次向前推移,而且是势如破竹地一路挺进,在魔兽的阵营掀起血的豪雨。最后魔界的高层不得不派出护卫的精锐师团,才挡住人类的猛攻。 下午,大地发出雷鸣般的轰隆声,一座通体漆黑的高塔参天而起,宛如秘银镂刻的魔法文字一圈圈围绕着塔身,令人悚然的巨大力量向顶点汇聚,化为涟漪般的波动扩散开来。 这是聚魔塔,模仿圣光王朝的魔法之塔建造,能够提供联军的法师取之不竭的魔力,用来对付高等魔族的利器。 威力倍增的攻击魔法炸出层出不穷的缺口,原本稳如泰山的黑色巨墙出现了摇晃的趋势。宛如金属碎裂的脆响从爆炸的裂口迸出,随后,断肢血肉洒下猩红色的冰雹,浸湿了地面。 “雷电怒涛!” 水蓝色的帘幕和金黄色的雷球同时包围住十来只装甲兽,使它们的行动为之停顿。后面的百人队立即冲上去一阵乱砍,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成功歼灭这一小簇敌人。 “干得好啊,菲莉西亚小姐!”小队长竖起大拇指夸奖。菲莉西亚抹了把汗,绽开如花的笑靥:“嘿嘿,这帮家伙果然是铁做的,怕电。” 装甲兽的外壳其实是合金,不过里面有铁成分也是事实。 “加油!将那些恶魔打进地狱!” 压根忘了自己也有恶魔的血统,菲莉西亚振臂鼓舞,眼里是对侵略者的刻骨仇恨和坚定的同志情谊。 回答她的,是发自肺腑的响应。 相同的情景还发生在其他地方。目睹这一切,魔界宰相只是冷冷一笑,走进次元通道。 第六天上午,天空出现异变。 不再是纵长的空间裂缝,而是虫洞般的圆孔。空气急遽地翻动狂涌,呈现异样的灰白色,渐渐向中心聚拢,从中涌出泛着冷硬质感的漆黑轮廓。 一座浮游要塞。 伴随着仿佛齿轮启动的沉闷声响,白炽的光线从炮口射出,刮起能量的飓风,在地上凿出深不见底的大坑。每一击都是数以百计的伤亡,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死亡化为巨大的恐惧,崩溃了战线。而大量的魔兽援军抓住时机,展开夺命的总攻。 “麦先!” 安迪的大喊淹没在同样焦切的嘶吼声中,但是银龙王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一言不发地载着他升空。损失惨重的黑玫瑰军团和白蔷薇军团更快一步,连阵形也来不及排,就那么泯不畏死地冲向那台杀人机器。这一刻,每分每秒都有人烧成灰烬的时刻,他们只有用自己的命,去填炮口! 看不见的力场阻挡了英勇的战士,锐利的骑枪根本无法打开缺口,连威猛无匹的龙息也只能造成轻微的摇曳。一筹莫展时,少数人看出破绽——炮口所对的方向,就是唯一的入口! 一朵朵血花绽开,速度再快的飞龙也赶不上光炮的射击,但后继者依然前扑后涌。 是蠢,是傻,是无谓的牺牲,可是除了这么做,他们还能干什么? 或许……或许赶得上。 “可恶啊——” 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同胞阵亡,年轻的龙将第一次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坚毅的眼浮起水气。唤回他神智的是麦先镇定的声音:“冷静点,安迪,我也许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真的?”不但安迪欣喜若狂,正要亲自出马的维因也兴奋地扑了过来。 “我暂时无法吐息,但我可以使用镜盾。也许挡不下,也许会死,你去吗?” “当然了。”夹紧双腿,端稳长枪,安迪定定注视目标,“我们走,麦先。” 冰蓝的晶莹盾牌将条状的能量波反射出一个锐角,被力场消融。银白的巨龙飞快地冲进去,划出弧形的轨迹躲进光炮射不到的死角。看到这一幕,残存的龙骑士们齐声欢呼。 黑黝黝的炮口再次浮现灼目的闪光,这回瞄准的是精灵的弓箭大队。安迪朝最薄弱的接缝处用力突刺,效果不如预计理想,光炮没有坏,只偏移了约45度角。 这一击埋葬了三百多名的精灵射手,而位于附近的鲁西克被余波抛了出去。 不知道自己救了师弟一命,安迪只是懊恼地咋舌,准备发动长枪的全部力量。 就在这时,远方的黑之导师眯了眯眼,举起祈莲星杖,无声无息地命中了银色的龙。 坠落的前一刻,蓝紫的光枪贯穿了炮口,炸出无数星星的碎片。 摔在地上的瞬间,鲁西克没有感觉到痛楚,在体内奔窜的灼痛霸占了他全部的感官。 修长的身体痉挛着翻滚,好一会儿才在主人的意志下停止,十指深深嵌进地面,大口大口的血喷了出来,是病态的紫红色。 一手按着胸口治疗,鲁西克用另一只手擦去嘴角的血迹。 他不知道自己受了什么内伤,不过能活下来就很值得庆幸了。 瞥了眼远处焦黑的大洞,水青色的眸浮起沉默的哀恸。 魔族的“恨”,他不理解。难道这种感情,非要无辜者陪葬才能平息!? 抬首远目,失去了炮口的浮游要塞孤零零地悬停在半空,几名飞龙骑士状似监视地盘旋,显然是他们挽救了这场几乎灭顶的危机。 环顾四周,都是失神呆立的人们。只差一点,联军的阵形就彻底崩溃了。一旦士兵开始奔逃,军官喊破嗓子也拦不住。幸好龙骑士们动作及时,而以矮人为首的异族大军奋不顾身地挡住了魔兽的反攻,才没一败涂地。 看到那凄厉的厮杀,大部分人都露出羞愧之情,急忙在军官的指挥下跑回老位子,重整态势。鲁西克是第一时间冲过去的人之一。 这两天战列已经推进到相当前面,虽然因为浮游要塞的出现和破坏,混乱了一阵子,但总体并没有落后多少,只要再加把劲,封印空间门是触手可及的事。想到这里,每个人都觉得浑身是胆,涌出满腔斗志。 “魔法师轮换!重骑兵冲击右翼!” 洁西卡迅速换上两支堪称隐藏法宝的生力军,准备配合目前的势头一口气拿下空间门,免得夜长梦多,敌人的浮游要塞已经超出了她的预计。 “洁西卡小姐,安迪…安迪他……”帕西斯脸色惨白地指着一块布幕,神情是强忍又无法不问的惊惶。洁西卡的眼神柔和下来,拍拍他的肩:“放心,那一击没有打到安迪。” 但内心,她并不像表面那么乐观,因为当时的距离太近了。 万一碎片刺进要害……洁西卡不敢深想下去,而局势也不容她放太多注意力在弟弟的徒弟身上。 本来她的战略构想是利用高等魔族托大的心理,以优势兵力截断他们的退路,再由肖恩出马。 即使肖恩是人类当中少见的强者,如果全力发挥天杖的力量,也只能支撑最多半天。这段时间就算来得及把那些高等魔族全部干掉,也要他们乖乖站着挨宰才行。一旦逃回魔界,或者来个空间转移,那就什么戏也不用唱了。 所以她秘密布置了一个覆盖艾斯嘉全境的封魔法阵。 通过特殊的法器切断山峰,使其平面朝上,飘浮到特定的位置,形成施法的领域。 空间魔法是立体魔法,平面的方式起不了作用,只有复合型的多重法阵才能封住。但是这项工程太过浩大,目前也只是逼近完成,而且有效时间同样有限。 必须在今天以内了结。瞄了眼镶在墙上的计时仪,她向圣炎兽古拉迪乌斯发出指示。 雪白的大鸟一振翅就铲平了数百魔兽,飞舞着掩护阵型的薄弱环节,吐出火球炸开缺口。看到统帅的召唤兽如此神勇,联军都大声欢呼。 “奇怪,是我眼花吗?那只鸟好眼熟。” 艾尔拉斯注视屏幕喃喃自语。维烈皱眉道:“不是你眼花,是我的侍从。” “那怎么会跑到蝼蚁那边去?” 没有回答,魔界宰相漠然的神色微微动摇:难道,她也来了?在战场的某个角落? 宽大袍袖下的手攥了攥,然后是剔除了感情的冷酷语调:“弗雷德。” “叫我干嘛?”坐在有华盖的躺椅上享受美女服侍的风之幽鬼懒懒地睇来一眼,“我正忙着呢。” “去把司令部剿了,一个也不许放过。” 啧了一声,弗雷德嘟囔着起身:“竟然交给我这么麻烦的任务。”抱着早去早回的念头,他一连跳跃了几次,来到目标的上方。 足有三十米宽的镰刀型风刃深深嵌进结界的弧面,互不相让地僵持了一会儿,化为碎散的气流消失。 “还挺坚固的嘛。”弗雷德闲闲地笑了。在他看来这种程度的防御连热身都不够,只要把建筑物连根拔起,或者用超音波破坏内部,一切就搞定了。 来势汹汹的魔法攻击阻止了他,七彩的光焰撞上高等魔族特有的防壁,炸出色彩斑斓的火花。 司令部里,人人紧张地站起。 “阁下,快走!来的是风之幽鬼,我们挡不了多久!” 这就是风之幽鬼。帕西斯盯着布幕上的影象:白金色的微曲短发,苍蓝的眼眸,五官俊逸,和一般的人类青年没有两样。 洁西卡态度沉着,对一个灰袍老者道:“你们带帕尔去陆军分部,那里也有相关的道具。”接令的人点点头,拉过临时学徒。 “洁西卡小姐!” “别担心,我们去另一个司令部。”洁西卡绽开沉稳的笑容,摆摆手,“战后见。” “嗯。”松了口气的银发少年不再挣扎,和死灵法师们一起离开。几乎在同时,负责启动另一个法阵的法师叫道:“奇怪!那边的通路关闭了!” 惊呼四起,人们恐慌地猜测。洁西卡眸光一寒。 科尔修斯…… 她不是没料到他会发难,要铲除她,也没有比战场更好的机会,只是她原先以为:他会等局势再稳定些。 看来她高估了他的耐性,低估了他的野心。闭了闭眼,洁西卡毅然转向通往陆军分部的法阵,一名参谋更快一步,将她朝里头推。 就在这时,天花板消失了。 所有的法师把一瞬间所能想到的防御魔法全部施加给她,幕僚团组起人墙挡在她面前。能爬到这个位子,他们的武艺都有两把刷子,然而,连抵抗的时间也没有,就被透明的涡卷绞得粉碎。 “阁下,快逃!”只有一个人来得及说出遗言,和着喷溅的血。 无言地,洁西卡按着左手小指上的戒指。 早在房顶被吹飞的一刻她就决定用瞬移戒离开,不是懦弱怕死,她肩上背负着整个联军,容不得她讲义气。 但是不行……大概是空气屏障之类的东西,困住了她。 逃跑无门,只有迎战。年轻的盟主拔出佩剑[煅炎],抬起头。还浮在半空的风之幽鬼挑眉一笑:“哦,是女人,可惜不是美女。”对于没有姿色的异性他向来兴趣缺缺,轻慢地打了个响指,“我不杀女人,就让我的下仆送你一程——亚克,给她留个全尸。” 惊险地闪过敌人的几下扑击,洁西卡因为踩到散落的瓦砾而踉跄,险些跌交。 体形轻巧的魔兽和他的主人一样,进退如风,肉眼根本追不上,她纯粹是靠条件反射抵挡。 哪怕知道是垂死挣扎,彼此的实力天差地远,她也不愿放弃,更庆幸能保持联军统帅的尊严,以一个战士的身份迎接死亡。 终于力竭的刹那,她听到远处传来熟悉的长啼,似乎是古拉的悲鸣。 生前的种种在脑中一闪而过:金戈戎马的岁月;辛苦组建军队的初期;一边打理家业,一边帮某个长不大的任性鬼收拾烂摊子,毫无空余的忙碌青春;然后是棕发的小男孩笑着喊“姐姐”,扑进她怀里的情景…… 而她最后听见的,是自己颈骨断裂的声音。 ****** 一阵撕裂般的心悸,使肖恩停下握着暗镰的手。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一发炎流弹轰退趁机反扑的魔兽,焦急大喊,“别发呆啊!” “啊…是。”慢应了一声,肖恩依然魂不守舍,只维持最低限度的自保,再无之前的拼劲。 是怎么了……怎么了呢……黑色的潮水淹没他的心,冰冷、厚重,向来稳定的双手此刻竟然隐隐颤抖。 身后又响起养女的提醒,他强打精神,甩去不明确的预感,迫使自己专注于眼前的战事。 ****** “该死,维烈!你给我说明清楚!” 和出发时的意态悠闲截然相反,风之幽鬼极其狼狈地回到次元通道前的大本营。发丝凌乱,米色的长袍焦了好几处,腋下夹着不断挣扎的圣炎兽。 看到他的样子,维烈也十分错愕,更让他搞不懂的是友人为何会和侍从杠上。 “维烈——”还不知道他和这些可恶魔族的关系,古拉迪乌斯抽噎着扑向他,“你一定要杀了这个坏蛋,为洁西卡小姐报仇!” “你杀了洁西卡!?”维烈惊怒交集,厉声质问。 “干嘛?是你要我剿了司令部的啊。”让侍女拿来替换的衣服,弗雷德没好气地道,“那边是有个女人,叫什么名字我没问。” 听着两人的对话,艾尔拉斯想起一件事,脸色发白。 “那个,维烈,我一直忘了跟你说。”愧疚地垂眼,他斯斯艾艾地道,“联军的统帅,就叫洁西卡。” 瞪着他,魔界宰相一时失去声音。 同样的冰水灌进他的心房。 ****** 因为高层的动摇,魔族的行动迟缓了许多。而联军有第二司令部接替,没有出现丝毫破绽。 为了避免影响士气,消息只传给各指挥部,在场的军官们沉默肃立,化为无声的石像。 “***都给我动起来!”陆军总指挥凯欧上将扯开嗓门怒吼,“那两个哭的把眼泪擦掉!战争结束有的你们好哭!”训完部下,他转向司令部生还的一批人,顺了顺气才得以流畅地说话,“不好意思,请你们去那边的小房间,这里太吵了,也不太方便。” 领头的灰袍法师点头表示理解,跟着向导离去,他的助手却一动不动。 洁西卡小姐死了!?帕西斯只觉脚下裂开一个无底洞,将他吞没。 大脑混乱得无法思考,唯一的念头是:他要怎么向肖恩交代? 再也站不住,他冲出帅帐。认出他是战神的弟子,守卫没有阻拦。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帕西斯握紧佩剑,碧眸浮起雾气。 连洁西卡小姐也死了…… 没死的最好,死了的死成一堆!一抹眼睛,他奔向士兵的队伍。 帕西斯上阵的同时,他的师兄被从前线抬下来。 不用麻烦了。华尔特很想这么跟战友和白魔法师说,可惜他发不出声。 他的伤……应该是没救了。 活到现在,已经是好运得不可思议。第一天回到营地,他两条腿难看地抖动,晚饭也吃不下,只喝了几口水。满满的后怕涌上来,几乎令他崩溃。再无刚上战场时跃跃欲试,天真不怕死的劲头。 战争不好玩,真的不好玩。 之后,无数次和死神擦肩而过,他的胆壮了,甚至有心情调侃自己:下回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次。 幸运之神也的确不会永远眷顾一个人,魔兽抓破了他的胸腔。 费力地吸气吐气,华尔特正想挤一声道歉给师父和母亲,一句肉麻话给远方的未婚妻,原本火辣辣疼的伤口被清凉感取代,疲乏的四肢再次涌出力气,宛如重生的感觉使他惊讶地瞪大眼。 跃入视野的是一个美丽的小生物,四片闪闪发亮的薄翅,精致的小脸有着长寿种族特有的冷漠,语调也缺乏情绪起伏,却在华尔特耳边放大再放大,化为雷霆:“请你珍惜你的生命,这是我最后一滴眼泪了。” 呆了一秒,他挣扎爬起,用最端正的动作行礼:“我会连你的份一起活下去。” 妖精绽开淡淡的笑容,像融化的雪般消失。 稳如磐石的手颤了颤,举起,扎紧松垮的头带。 “**他xx的!”一边中气十足地咒骂,华尔特一边撒腿狂奔,压根看不出他前一刻还是重伤者。 青年的气势简直可以用“神阻杀神,魔阻杀魔”形容,但是一连砍翻十来头魔兽后,一只雪白的柔荑不费吹灰之力地抓住他:“你是个好兵,掩护我。” “啊?”华尔特用眼角的余光看去,只见一个过去碰上他绝对会吹口哨的大美人。俏丽的短发,身穿贴身而轻便的短袍,显然是名战斗法师。右手仿佛火焰组成的长鞭舞得猎猎作响,鲜红的护腕刺激了华尔特的记忆。 那是神器[飞焰],那么她是…… “贝尔妲小姐!” “哟,你认识我?”贝尔妲忙得没空打量他,只道,“你刚刚太拼了,照你那样的打法,不消半刻钟就会没力。跟紧我,我们去封空间门。”华尔特张大嘴,随即低声笑起来:“真是让人心动的话。” “彼此彼此。” “好——冲了!”唰唰两刀劈下双头魔狼的首级,华尔特以更悍勇的姿态大肆杀敌。贝尔妲看得咋舌:“好像某人。” 傍晚时分,位于西北方的一扇空间门在轰鸣声中崩塌瓦解,联军欢声雷动。而现场,堆积着上百名血液流尽的水族和数十倍的士兵,以及魔界第二军团长的魔核。 受到鼓舞,由华尔特和贝尔妲打头的突击小队;肖恩率领的本阵;以矮人和兽人为主的异族队伍加快速度挺进,个个不要命地往前冲。伤亡最惨重的左翼更快一步,与第三军团长的亲兵陷入搏命的厮杀。 当最后一头护卫兽倒下,伤痕累累的白发青年终于一览无遗地看清巍峨巨门的全貌。 连感叹的余裕也没有,他握紧剑柄。这把洁西卡赠送的名剑[雪夜]不沾血也不沾汗,帮他省去很多麻烦。即使如此,他也已经筋疲力尽了,纯粹是靠意志在支撑。 和他面对面的是一个苍银色直发的年轻女郎,一身远行贵族的打扮,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女人?鲁西克微微皱眉,随即反应过来敌人是七魔将唯一的女性——第三军团长菲欧莉娜。 “下贱的蝼蚁。”红润的唇瓣微启,刻意吐出字正腔圆的艾斯嘉语。 水青色的眸子一动,凝聚成冰锐的视线,唇角上扬,是极尽蔑视的冷笑。 原来……这就是高等魔族。不懂得尊重生命,连死亡的真谛也不明白,自我膨胀,倚仗强大的力量为所欲为,精神状态和没有自控力的三岁幼儿同样水平的“小鬼”。 “你笑什么!”看出他的轻蔑,菲欧莉娜恼怒地叱道,“低等动物还敢露出这样的眼神,找死!” 数以千计的冰锥刺穿士兵温热的躯体,形成一根根悚然的冰柱,使幸存者望而却步。凭着灵敏的反射神经,鲁西克避开指向自己的攻击,飞快地扑向菲欧莉娜,锋利的剑锋却被无形的屏障弹开。 “蠢货!” 伴随着刺耳的讪笑,近距离发射的冰针一枚扎进青年的左上臂,一枚粉碎了他的耳坠。信手挥舞,用冻气逼退急忙来救的联军士兵,菲欧莉娜恶意地道:“你是个美男子,我本来想留个全尸给你,既然你不识相,就让你做我宠物的点心——琳加!”细长的冰蛇应声出现,张开散发出寒气的大口朝鲁西克咬下。惊险万分地闪过,他冷静地后退,思索对策。 但是无论他以何种角度攻击,都打不破那道坚固的结界,反而在剧烈运动中消耗了所剩无几的体力。哪怕他冒着生命危险当诱饵,让战友去封空间门,也突破不了拔地而起的冰墙,敌人好象拥有全视角一样。 只有干掉她,可是……眼一花,鲁西克咬紧牙关稳住。 他只剩下一击的力气。 突然,他瞪大眼,若有所思地盯着冰蛇的尾部。注意到他的停顿,菲欧莉娜不失时机地指挥宠物:“放弃了吗?那就死吧。” 下一秒,雪亮的剑锋贯穿了蛇头。 攻势未停,利刃毫无迟滞地刺进障壁,爆发的剑气轻松撕裂菲欧莉娜没穿防具的娇躯,鲜血飞扬。 “怎么会……”直到撕心裂肺的剧痛传遍全身,第三军团长才回过神,震惊地呢喃。 结界没有失效,扭转胜负的关键是她可爱的宠物。高等魔族的防壁不排斥魔兽,因此,剑上串着冰蛇的雪夜也被判断为无害的友方。 一脚踢飞魔核免得敌人重生,鲁西克拼尽最后一口气扯下项链,投进空间门。 紧接着,黑暗兜头罩下。 “小子!” 手持巨斧的大汉险险搂住青年软倒的身体,焦急地摇晃。随后赶上的士兵们都满脸欢喜钦佩,关切地问道:“他没事吧?” 没有回答,伤口愈合的冰蛇蠕动着睁开双眼,发出愤怒的咆哮。而四面八方,大陆各地的魔兽正应魔界宰相的召唤源源不断地赶来。 “把他带下去!”大汉将奄奄一息的战友抛给一个跑得最快的士兵,“封印空间门的英雄,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 当鲁西克恢复意识,太阳已经下山了。 最先听见的是柴火的噼啪声和细微的人声,然后是混合着啜泣的咒文吟唱,熟悉的声线使他睁开眼,模糊的视野只能辨认出一抹火焰的暖色。 “露西!”玛丽薇莎泣不成声,“你醒了!你醒了!” “不要哭,玛丽。”温柔的安慰轻不可闻。但红发少女还是听到了,晶莹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你伤得好重。” 他被扛回来的时候,几乎就是个死人!连资深的祭司看了也摇头,是玛丽薇莎自告奋勇,使出禁咒[神恩的曙光],才将他的小命从冥界门口拖回来。 即使这个法术会耗去她大半的寿命,她也不后悔,只要露西能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她用魔法探测后发现,他体内盘踞着一股奇怪的能量,虽然没有危害,却驱之不散。 “但是我还活着。”鲁西克淡淡一笑,虚弱而温暖,目光四下游戈,“我的战友们呢?应该都没事吧。”玛丽薇莎一窒,不忍地别过头,半晌才挤出声音:“扛你回来的那位先生只交代了几句就走了,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后来也没看到他。” “……都死了吗?”鲁西克沙哑地道,表情平板。 一张张平凡的脸在脑中快放,他甚至连他们的名字也不知道。 心一痛,两行泪水静静地流下。感到脸上的湿意,鲁西克苦笑:“伤脑筋,现在还不是哭泣的时候啊。” “露西……” “玛丽,为他们念段悼文好吗?我不信神,你是白魔法师,好歹有资格。” 一手放在恋人的前额,玛丽薇莎启唇,唱起走调的安魂曲。不一会儿,陆陆续续的歌声从营地各处响起,回荡在夜空,清寂地散开,应和着远方战士的呐喊声,无限凄凉: “是谁的歌喉响亮,吟唱血泪的战歌; 是谁的号角嘹亮,吹起铁与火的烽烟; 梦想一霎那碎裂,希望变成了青烟, 四处流溢着红色的河水,昔日的城市蒙上绝望的死雾。 星空下,永不停止的华尔兹,倒映在历史的河流里, 七弦琴上跳动的音符,是一个个英雄的瞬间。 我的朋友啊,请记得墓碑上铭刻的故人, 他们如今在遥远的冥界,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刀和剑交击而成的音乐,是战友们奏响的葬曲, 为了每一个离开的英雄,我们祈祷—— 让光荣和宁静永远属于他们……” ****** 九点四十一分,妖灵族的战士与整支护卫军团同归于尽,一人在临死前投出项链。 十点三十三分,第四扇空间门在华尔特和贝尔妲的携手作战下封印。 十二点零六分,肖恩连破两扇空间门,群情激昂。 只剩下一扇巨门,挺立在魔族的大本营前。但是直到凌晨,它也没有动摇。 精锐的装甲兽师团组成坚实的方阵,文风不动地抵挡联军猛烈的攻势。而外围,集结完毕的魔兽残兵不断向内挤压,展开鬼魅般的游击战,只有骑兵和法师能对它们造成微弱的伤害。 到处是刀光剑影,惨叫和咒骂汇聚成汹涌的声浪,每时每刻都有人流血牺牲。双方的搏杀就像两个巨人,拼尽最后一份力气做生死较量,气喘吁吁,伤痕累累。 明亮的日光从东方的地平线铺展开来,谁也没注意到。 第二司令部里,副盟主科尔修斯-克威特注视布幕,自言自语:“差不多是和谈的时候了。” 只有打到这个地步,魔族才会听他们这些“蝼蚁”说话。而趁着和谈的机会,也许能一举消灭所有的高等魔族。就算不行,还有封魔法阵做底牌。 “去叫奥佛瑞特来。”言下毫无对精灵的王者应有的尊重和敬意。科尔修斯不认为自己的态度有什么不对,严格说来这场战争就是精灵惹出来的。 “陛下,那边也准备好了。”一名法师报告。英雄王满意颔首。 一切,很快就是他的了。 精灵王是礼节周到的人,即使联军的军官们都不甚友好,也没有以眼还眼。事实上,他根本没什么触动。 经历了丧妻之痛,又被女儿仇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在意? “很抱歉,奥佛瑞特陛下。”科尔修斯冷淡地道,“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魔族要求把你交出去,我们只有照办。”同样冷淡地睇了他一眼,奥佛瑞特无声无息地从原地消失。在场的人们大骇,赶紧看向投影屏。当然,布幕再大,也不可能找到单独的个体。 凭借血缘的感应,奥佛瑞特却能够在乱军中锁定目标。 看到骤然出现的父亲,菲莉西亚立刻拉长脸:“你来干什么!?” “放心,我不是来见你。”奥佛瑞特温和以应,询问相反一脸欢喜迎接自己的肖恩,“还有精灵活着吗?” “这个…我不清楚。”棕发青年为难地搔搔头。他全身上下都是血污,气质却丝毫不变,没沾上半点狠戾残酷。奥佛瑞特眼神一柔:“菲莉西亚就拜托你了。” “哎?” “联军的首脑打算把我当作诱饵,虽然没资格说三道四,但我也有我的尊严。乖乖让魔族虐杀,那可无味至极。” 姐姐怎么会这么做!?肖恩惊疑不定。奥佛瑞特道了声别,飞向战况最吃紧的部位,一扬手,成排的爆炎激射而出,造成一片辉煌的崩溃。 疯狂攀长的荆棘组成一道道锐利而坚硬的屏障,给予陷入困境的部队喘息之机。 无数金色的电光打下,掀起破灭的序曲;冰白的冻气波呈放射状涌出,在冻结的瞬间就用风压碾碎;火流星和光箭一枚接着一枚从天而降,炸开对应的大坑;当拥有魔力的魔兽终于反应过来时,漆黑的光线——黑魔法[萎缩]已剥夺了它们的力气,大规模的砂泉法阵一个不落全部落网。 最后,奥佛瑞特干脆操纵气流揩来一条项链,亲手丢进空间门。 短短数十秒,几个轻描淡写的出手,就彻底扭转了战局。不但魔族一方目瞪口呆,本来要把重要的砝码抓回来的军官们也傻在屏幕前。 搞什么!他们居然放着这么贵重的战力不用! “请出来吧,魔王陛下。”清朗的男声传遍全场,轻淡如风,“如果您不认识我,请容我自我介绍,我的全名是奥佛瑞特-迪凡烈-德修普。” 几乎在同时,维烈握紧祈莲星杖,一只手横在他面前:“我去。” “王!?” “少罗嗦,按顺序也是我先。”戴正墨镜,艾尔拉斯意味深长地道,“维烈,以后就交给你了。” “呃…啊?”维烈反射性地应了一声,突然浮起不祥的预感,正要劝阻,艾尔拉斯打了个响指,伍菲和卡蒂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左一右夹住他,菲亚斯举着大槌笑得和气:“维烈,睡一下吧。” 事后,魔界宰相质问这帮混蛋: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主君去送死? 众人抹泪叫屈:“我们又不知道艾尔是打着自杀的主意,我们以为他是报仇,总之一切都是那些蝼蚁不好!” “……” 望见从魔族的阵营遥遥飞来的身影,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恶名昭彰的敌方大头目长得并不如世人以为的丑陋可怕,外表像二十来岁的青年,一身黑底金线的军装,戴着奇怪的曲线型镜片,露出来的部分线条纤细,抿紧的唇透出英气。 他就是外公!菲莉西亚激动得手心出汗,一霎不霎地凝视素未谋面的亲人,有股冲动出声呼唤,想起魔族的暴行,硬生生地忍住。 她不要和这帮坏蛋侵略者在一起! 瞥见与艾尔拉斯对峙的奥佛瑞特,她生平头一次,为父亲担心起来。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魔王态度傲慢,毫不掩饰刻骨的恨意,“给你两条路选,一是跪在我面前自杀,二是跟我回去零零碎碎受死。”不被承认的女婿摇摇头,表情毫无波动,简短地道:“来吧。” 艾尔拉斯嗤笑了一声,下一刻,奥佛瑞特感觉体内丰沛的力量被一股强硬的外力压制,像被锁进匣子一样。 封印,不,感应力吗?只微微吃了一惊,精灵王就镇定下来,脱去雪白的外袍,露出底下秘银制的链甲。嫌长发碍事,用风刃截断。冰蓝的发丝飞舞,在阳光下如水澄澈。 然后,他抽出腰间的细长剑。 “啊——惨了!艾尔不会武艺啊!”远处观战的伍菲尖叫。卡蒂丝冷静地道:“怕啥,直接用念动力轰了他的脑袋就行。” “拿枪射更威风,反正维烈睡着了。”菲亚斯兴致勃勃地建议。被迫入睡的魔界宰相舒舒服服地躺在躺椅上。而躺椅原本的主人摸着下巴加入谈话:“一枪解决太便宜他了,我认为艾尔不会采纳。” “干脆我上!我会用我的剑把他割得七零八落,或者和弗雷德哥哥来个双剑合壁!” “敬谢不敏。”风之幽鬼断然拒绝。伍菲不死心地缠着他撒娇。菲亚斯和卡蒂丝埋首商议片刻,拉下通讯器向主君致电:“喂喂,艾尔,我们初步的讨论结果是……” 对他们而言,这场战争自始至终只是游戏罢了。 但结局,却惨痛得令每个高等魔族刻骨铭心。 闪过两发动力波,奥佛瑞特背上的风翼一摆,欺近对方。虽然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艾尔拉斯僵硬的动作却极为笨拙。奥佛瑞特怔了怔,心头笼上疑云: 难道他……不会武? 因为接连几下试探也落空,奥佛瑞特一时吃不准他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在装傻。而艾尔拉斯方面,真正是手足无措加眼花缭乱。 其实他学过武,优离开摩耶以前,曾教他基本的防身术。然而那么多年没巩固,早就忘得一干二净,连底子也没剩下,全是仗着墨镜——[自动转向仪]才剑下逃生。偏偏焦头烂额的时刻,友人还不识相地来打扰:“……你先用广域力场定住他,就可以慢慢地宰割。到时清蒸也好油炸也好,全随你!” 我咧~~头都晕了,还清蒸油炸!艾尔拉斯气得捏碎了通讯器。这本是个绝佳的机会,奥佛瑞特却没有下手。 他本来就不想置对方于死地,光是看在玛格的份上就不能。何况艾尔拉斯一死,魔族肯定为他报仇雪恨,使局势更加恶化,最好的方法,是俘虏他。 以艾尔拉斯的地位,联军也不敢拿他怎么样。更重要的,菲莉西亚可以和外公团聚。 奥佛瑞特并不知道封魔结界和神圣器的事,思虑妥当,就低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投降吧。”艾尔拉斯回以冷笑,暗暗停止墨镜的功能。 劝降无效,精灵王只得选择较为粗暴的手段,长剑疾刺。这一剑快归快,路线却比之前明朗,满以为他能躲开,不料直直扎进胸膛。 “你……!”奥佛瑞特顿时愣住。 啧,跟一个大男人一起死真讨厌。强忍嫌恶之情,艾尔拉斯趁对方错愕的空挡抓住他的手臂,启动魔核的自爆功能,用恶狠狠的语气道:“我告诉你,你死了也见不到我的女儿和外孙女!” 森绿色的眸子瞪到最大,然后是断断续续的声音:“莉…莉还活着啊。” 这句话是精灵语,但因为接触的关系,艾尔拉斯可以听见心声。 这下轮到他瞠目结舌,一刹那唯一的念头是:restart可不可以? 答案是no。 银白的光芒扩散开来,伴随着魔王陛下含恨的诅咒:“奥佛瑞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 老实说,观众们有些看不懂。 只能推测精灵王用精湛的剑术将魔王逼得走投无路,一剑刺进他的心脏,但邪恶的魔王临死反扑,最终两人同归于尽。 因此,虽然精灵王不幸亡故,爆炸的余波又葬送了好几千人,余下的人们还是欢欣鼓舞,庆贺万恶的敌首被诛杀。 惊痛的只有肖恩和菲莉西亚。 一下子失去两位亲人,使菲莉西亚无法不惶然,情不自禁地抓紧养父的衣袖。 今后,她只有肖恩师父了。 但是他们俩的冲击远远比不上弗雷德等人。 “怎…怎么会这样……”菲亚斯喃喃道,满脸难以置信。卡蒂丝摇晃了一下,强自振作:“赶紧把艾尔的核拿回来,让维烈帮他重生。”弗雷德失神地道:“没用的,我们都感觉得到,那是核碎裂发出的能量。” “讨厌!弗雷德哥哥说谎!”伍菲用力捶打他,眼泪夺眶而出,“艾尔怎么会死!他怎么会死啊!” “喂,你们还有空吵架!”一个麦穗色长发的青年从天而降,他是第四军团长恩特来-夏拉,也是七魔将仅剩的成员,“人类打过来了!我的部队可挡不了多久!是不是暂时撤退比较好?反正还可以再来。” “这……”众人面面相觑,现在情势混乱又群龙无首,他们实在拿不定主意。突然,菲亚斯高喊:“不行!艾尔都死了,我们怎么可以不为他报仇!” “没错!干脆把这个星球全毁了!”伍菲握拳响应,眼里射出凶光。 “艾尔真的死了吗?”卡蒂丝抚额低语,还无法接受现实。和玛格蕾特不同,艾尔拉斯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历经漫长的岁月,感情之深厚决非笔墨能够形容。失去他,无疑是挖心抽髓的痛。而这股痛,足以让每个高等魔族发疯。 所以他们都有点梦游的不真实感。 “不会吧,长老不是说过,这个世界的武器绝对无法损坏核,回头去找就是了。”恩特来轻松的发言使伍菲和菲亚斯稍稍恢复神智,卡蒂丝松了口长气,惟独弗雷德不确定地沉着脸。 因为他怀里,揣着一根艾尔拉斯托他保管的项链。 “就算这样,也不可饶恕!恩特来,你指挥剩下的洛克后退,我来把他们统统电死!” 青年接令离去。弗雷德烦躁地双手环胸:“事到如今,是不用讲什么规矩了。我们一起上,将他们彻底打垮。”伍菲振臂欢呼:“弗雷德哥哥说得真好!” “好在哪?”冷冷的声音浇熄她的兴奋。 “啊……维烈哥哥,你醒了?” 魔界宰相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幽冷的目光瞧得他们心头直打鼓:“你们都昏头了?又是敲晕我,又是搞雷击——王呢?”众人一窒,你推我搡,最后弗雷德被指名解释,才硬着头皮道:“艾尔被精灵王一剑穿胸,不过精灵王也死了。”他聪明地省略了一部分事实。 维烈眯起眼,黑眸射出濒临疯狂的光芒,一字一字重复:“奥佛瑞特死了!?” “呃——”弗雷德舌头打结,幸好他反应快,连忙粉饰,“也…也许还没死透,现在战况不利,无法确认。” “……”摩挲纯白的杖身,黑之导师闭目似乎在整理思绪。漆黑的长发垂落下来,衬得他的肤色更为苍白,细瘦的身子疲惫地蜷起,过去暖玉般温润淡雅的气质不再,周围弥漫的是令人心脏痉挛的冰冷森然。 “有人在布结界,空气的流向不对。”半晌,他缓慢而轻柔地道,“我大概可以猜出用途,我们的时间不多。伍菲把聚魔塔劈了,法师很好认,也交给你;菲亚斯负责解决运送物资的海军,把他们的补给线截断,顺便在各地制造洪涝;卡蒂丝捣毁那三座要塞,直接扔在联军头上也可以,那种程度的重力你应该能够操纵,完事后就协助菲亚斯;弗雷德去找出施法者,我估计在天上,解决以后铲平东方学舍和四大世家,你要注意和大家的联络,一旦法阵启动,就马上把其他人带回来,暂时撤回摩耶。反正这么一闹,联军没十年八载别想恢复,我们随时可以卷土重来,彻底扫荡他们。” 弗雷德等人听得毛骨悚然,嘴上唯唯称是,心里却在痛哭流涕。 呜呜呜,他们温柔可亲的维烈,什么时候才会变回来? “那…那你呢?”菲亚斯关怀地问了声。 “我?”维烈睁开眼,交叠起双腿,靠着一边扶手,法杖搁在膝上,姿态闲雅,目光却空幽迷离、渺茫无依,“我就在这里,等奥佛瑞特和我决一死战。如果有人妨碍,就把他们消灭。” ****** 魔界的最高层一出手,立刻天地变色。 各地颇颇告急,地震海啸飓风层出不穷,灾情报告像雪花片一样飞到司令部。虽然战争胜利在望,科尔修斯却笑不起来。 更让他失态怒吼的是一则最新消息:“封魔结界故障!?怎么回事?” “这…好象是因为魔王和精灵王那场战斗的影响。也不是坏了,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修复……”法师还没说完,另一头又有人大叫:“陛下,不好了!最东边的结点被风之幽鬼发现了,现在情况不妙!” 一塌糊涂。科尔修斯险些抱头呻吟。如果封魔结界破了,有肖恩也没用。 这一刻,他由衷后悔不该那么早加害洁西卡。她在的话,说不定会拿出个办法。 代表外来者进入的警铃乍响,吓了众人一大跳。同时一个容姿秀美的女郎凭空出现,淡青色的发,唇畔漾着淡淡的笑,见众人一脸如临大敌,摆手道:“啊,别紧张,我是风神,风神蕾亚。” 风神?军部首脑将信将疑。他们倒不认为眼前的女子是奸细,魔族个个高傲,不屑耍这种手段,只是一个毫无神明威严的家伙突然跑进来自称神明,实在有点疯子的味道。 蕾亚也没有积极证明自己,反而盯着窗口赞叹:“哇啊~~这个警报风铃做得好别致,我可不可以看看?” “……” 感到室内的气温骤降,她才回过神摆出勉强合格的姿态:“咳咳,具体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封魔结界就交给我们。”科尔修斯大喜:“真的吗?” “嗯,我们不轻易许诺,一许下诺言就绝对会完成。”留下让人信服的微笑,风神直接转移至高空。 “蕾亚姐姐!”一个火红色长发的少女飞向她,语速急切地汇报,“蒂娜正在帮那些法师修复结界,可是那个风之幽鬼好横,都不肯退让。直到蒂娜说话才转头去打海姆,海姆是男的他不留情,还说什么最讨厌小白脸,打得海姆哇哇叫,你也去教训他一顿嘛!” “别担心,伊芙妮。”蕾亚拍拍她的头,安抚道,“等绝对领域完成,他再厉害也逞不了凶。” “可是……” “你怕死吗?” 火神伊芙妮用力摇头,神情是一往无前的坚定:“我是说,魔族这么强,我们既然出手了,干脆做得彻底一点,把他们的能力也一并封印。”蕾亚轻叹:“我何尝不想,可是这样元素会失衡,进而影响自然天候。这么多年仗打下来,魔力已经被过度使用了。再这么一封,会连调节也做不到。而且我们也要顾虑秦蒂丝大人和普路托大人的立场。做得太绝的话,还会被贺加斯大人发现。” “贺加斯大人最过分了!维护和平是他的责任,居然什么都不管!”伊芙妮义愤填膺地大骂。 “就像我们有我们的难处,他也有他的难处。” “哼!”伊芙妮不以为然。蕾亚再次拍了她一下:“快去吧,时间有限,我们不能浪费。”伊芙妮点点头,转身奔向自己的岗位。 她没有说再见,因为没必要。 摊开手,看着掌心的青色光团,风神温柔而歉意地道:“今后就交给你了,希露菲尔。” ****** 有了元素神们的帮助,原本困难重重的布阵变得轻而易举。 横向展开的金黄色光柱融汇贯通,灿烂华美,无数具象化的符文交错旋转,随着法师的吟唱逐渐完善,庞大的威势震撼了每个人。魔界宰相第一时间站起来,眼神沉冷。 弗雷德失败了吗? ……无妨。扬起森然的笑容,他转向喊杀声越来越近的地平线,手中的祈莲星杖划了个几个圈。作为司令部的黑色圆形空间呼应着闪光,各种数据图形不断变换,经维般的银色细线在球面缭绕变粗,最终一切都化为空白。 而灰色的次元通道里,传出机械摩擦的动静。回头瞥了一眼,维烈略微犹豫。 算了,如果联军有什么法宝连次元通道也能封住,再由这些最终型的装甲兽去断后。 感应了一下,他皱起眉头:连恩特来也死了!? 这帮人类……太不识好歹。 怒气不受控制地攀升,冲破理智的栅栏,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叫着停止,这样做是错误的,是自己这边先挑起战争,人类反抗无可厚非,可是玛格…… 一想起心上人的音容笑貌,她的死和她未出世就夭折的孩子,黑眸刹时笼上血雾,再无半分迟疑自省。 黑袍一荡,他腾身而起,接近到适当的距离后,左手举起,无形的气墙竟然硬生生地挡住数十万的大军。 残酷的笑意浮现。 “黑之导师!” 不知谁发了声喊,阵形顿时溃散,深入人心的威名使联军未战先怯。静静悬浮的黑发少年身形单薄,在宽大的黑袍反衬下更显瘦弱;面容清俊而苍白,充满了书卷气,周围却盘旋着疯狂的杀气,绝望而窒息,像有暴风无声地咆哮、撕扯,无底的黑洞在他身后张开。 六颗晶莹的球体一转,视野变得血红。 尘埃落尽后,地狱般的景象呈现在幸存者面前,尸横遍野,全部是触目惊心的焦黑。连见惯大风大浪的军部首脑也为之胆寒,抢过传音水晶下令:“肖恩,快过去!只有你能拦住他了!” “……哎?”被寄予厚望的战神好不容易轮到休息,才合眼了一会儿时间,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换班了吗?” “不是换班!是黑之导师,黑之导师出现了!你快给我摆平他!” 这个声音,好象是卡修啊?揉揉眼,肖恩困惑地应了声。 在军队里,士兵没有说不的权利。 “肖恩师父,我也去!”菲莉西亚快手快脚地套上铠甲和长袍,七天的战斗生涯,磨光了她身为女性的矜持。肖恩拗不过她,一方面也没时间,只好匆匆洗了把脸清醒头脑,连饭也来不及吃就奔赴前线。 借助友人的接应,他们一下子就跳到阵头,毫无准备地目睹了修罗场。 “天哪!”菲莉西亚紧紧捂住嘴。肖恩也暗暗心惊,立刻取下天杖幻化成的手镯。封印自动解开,精致华丽的沉重十字架被他扛在肩头。 看到功绩斐然,赫赫有名的战神,安心的情绪扩散开去。人们不再惊惶,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心底的欢呼和鼓劲。 “肖恩,交给你了,千万别勉强啊。”身穿绿色法师袍的布修关怀地叮嘱,几位东方学舍的成员也投来担忧的视线。听闻消息,帕西斯赶紧朝前头挤,反正他不是正式的士兵;华尔特和鲁西克只能在原地干着急;安迪因为伤重,还在静养中。 “嗯,莉,你后退点。”肖恩习惯性地对养女施加防御结界,侧移了一步,挡在她面前。 下一秒,他心里浮起奇妙的感触:终于到今天了。 黑之导师……是什么样的人呢? 能做出这样的事,一定是个残忍的魔族吧。 “联军是没有人才了吗?” 似曾相识的温润嗓音在他耳边化为雷霆,打得他眼前金星乱舞,大脑一片空白,良久,才看清浓烟里浮现的身影。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不会的!不会的!! 时光倒转,他恍惚间好象又变回那个调皮的男孩,举着木剑在前头领路,一手牵着无奈微笑的黑发少年;再一转眼,是没耐心钓鱼的他不小心碰翻木桶,被蹦跳的活鱼吓得哇哇叫,温静的友人在一旁喷笑,眉目和煦如春日,全身流淌着丝丝缕缕的暖意。 而这个人……这个相似的人……是谁? 维烈驻足,冰封的黑眸也微微动摇,双唇颤抖,吐出微弱的声音:“肖恩……你是肖恩?” “维烈?” 他脸色惨白,笑容惊喜而空洞,只觉灵魂在一点一点冰冷,像枯萎的笑,死寂、绝望,“为什么……是你?” 诡异的静默由附近的人们曼延开来,来回看着显然认识的敌我双方,错愕万分。 “喂喂,肖恩。”布修第一个出声,语气有不解,更多的却是焦急——再这样僵持下去,友人的立场会变得非常危险,“你认识他?可是他是魔族,黑之导师啊!是不是你认错人了?” “不会,他叫了我的名字。”平板地回答,肖恩的目光自始至终没离开维烈的脸,踏前一步,神情转为激动,“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这一声联军有一半以上的人听见了,顿了数秒,质疑的私语渐渐响起。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惊慌失措,拍打结界壁。天杖也被这个变故弄懵了,提醒道:《喂,我不管你和他有什么交情,你答应了就必须完成。再说这家伙杀人如麻,也不能宽恕。》 “少罗嗦!维烈不是这种人!” 肖恩大喊,凝视陌生的童年玩伴,琥珀色的眸子泛起泪光,竭力扯了扯嘴角,“维烈…维烈,你是被强迫的对不对?从前我拔朵花你都会教训我,你才不会杀人。呐,我跟你说,古拉长大了,姐姐很想你,虽然她从来不说,我们一起去见她好不好?我还留着你送的弹珠……” “肖恩。”再也听不下去,布修一把抓住他,含泪低吼,“你想身败名裂吗?给我住口!”两名战士打扮的学员交换了一个坚定的眼色,拔出武器,双双抢上。 “不要——曼!雷尔!” 血花四溅,爆裂的躯体呈现奇异的扭曲姿态。漠视零散坠落的死者,魔界宰相敛去眼底的感情波动,一字一字道:“肖恩,即使是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踉跄后退,棕发青年只想放声大笑,笑这荒诞而莫名的一切,同时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在他脑中叹息:《你是不行了,我来吧,这样你会好受些。》 不要!一声惊呼滑到嘴边,他的右手已自动举起,投出一连串链闪电和火焰矢。 见战神终于发威,士兵们大声叫好,一扫先前的疑惑。 对于这种程度的攻击,维烈连避也不用避,但他很快发现他错了。炽白的电花汇聚成闪亮的法阵,牢牢卡死他的行动;而集中定点突破的火焰矢更将他的防壁轰炸得岌岌可危。 仿佛涟漪化开,维烈的身形变得模糊,出现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幻法炎晶急遽转动,赤红的炎蛇准确地射向对手,编织成严密的罗网。 在封魔结界里竟然还能空间转移!?天杖一讶,随即察觉异常:应该是移动方阵的变形。 他不会武艺,不能施放斗气,直接用大面积的冻波反攻回去。但是接下来的攻势就没这么好打发了,他被硬生生提上天,再狠狠掼下。 ……是重力控制。惊愕和着血沫喷出,若非武者的本能运气自保,这一击就让肖恩当场玩完。饶是如此,也摔得疼痛欲裂,差点缓不过气。 不对,肖恩师父的行动不对!菲莉西亚敏锐地看出疑点,整个人趴在壁面上,急得只想跳出去扶起他,而忘了自己会魔法。 一连加持了数道结界,天杖也用短距离瞬移逼近敌人,数以千计的光弹夹头夹脑地砸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誓约者是血肉之躯的人类,能够支撑的时间也不长,决心速战速决。 铺天盖地的攻势使维烈避无可避,只得硬架。真实之书悬空翻动,密集的光雨原封不动地弹回,再次化为流星散落。 食指疾划,镜盾的反弹和闪电的瀑布相继杀到,连真实之书也吃不住这样凶猛凌厉的攻击,黑色镶金的封皮迸出龟裂。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天杖启动本体的功能,纤细的银线缠绕住纸角,在爆音中撕裂。有腐蚀作用的黑雾跟着涌出。 “停手!”肖恩终于取得身体的支配权,死命移动手指,黑雾以毫厘之差掠过防壁。 维烈一震,眼里浮起惊讶:难道……这不是肖恩的意志?这是怎么回事!? “别妨碍我啦!”天杖又将他挤进去,一边放出一大群冰晶凝成的大鸟牵制敌人,一边教训不合作的宿主,“你也看到了,这家伙有多辣手,不反击,你就死定了!” (等我问清楚!) “还问啥,相信前辈我的眼光,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才不是好东西!”肖恩大怒,压下他,一手抓住蠢蠢欲动的细线,恳切地道,“维烈,我们谈谈好不好?” ……傻瓜,事到如今,还谈什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闭了闭眼,维烈释放出排山倒海的动力波,搅碎了冰鸟,肖恩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好不容易在天杖的帮助下稳住,漫天散射的火星使他警醒,转头喊道:“后退!” 军官们也看出再不拉开距离会受到波及,迅速指挥部队分散,却赶不上法术完成的速度。成千上万的猩红火珠呼啸着从血染的天空坠落,与一道横向铺展的冰墙激烈相撞,弹射出无数碎片和大量的雾气。但还是有不少人被热气所伤,被火雨溅到的更化为燃烧的肉块。 “这个……草菅人命的家伙。” 天杖咬牙,十字架呼应地发出灼目的闪光,“玩火是吧!我们来比比谁会玩!” 岩浆从地表喷涌而出,拖曳出明亮的轨迹,冲向身在半空的敌人。四道由高密度的火元素凝固成的白热闪电从天而降,劈碎了四枚幻法炎晶。这次出手顺畅了许多,显然肖恩也为友人的暴行激愤。 “为什么……” 微弱的质问被巨响掩盖,爆发的黑焰瞬间压倒了岩浆,影响所及,刚刚炎浪肆虐的大地被冰封,蒙上莹白的色彩。 来自冥界的冷炎,足以冻结万物。 操纵剩下的两颗法器,魔界宰相将深蓝色的火焰球毫不停歇地砸向在有限空间里闪避的棕发青年。每当他试图突破,猛然压缩的重力场和咆哮的黑龙就将他逼回老位子。碍于宿主的心情,天杖无法使出威力强大的杀伤性法术,只能辛苦地持续着被动的招架。 黑之导师……被布修强拉着退到远方的菲莉西亚瞪视那个黑色的身影,牙关咬得死紧,全身被前所未有的狂怒充斥。 我以我的魂,我的血发誓,总有一天,要让你尝到肖恩师父所受的苦! “该死!我受够了!”天杖气闷地大叫,“我承认我玩火玩不过你,我用冰总行了吧!” 气温骤降,无数冰雹雪花倾盆而下,化为一道连接着天与地的宏伟瀑布,银白色的汹涌波涛在瞬息间就吞没了蓝色的炎流,连同样属寒的黑火也像碎散的泡沫般渐渐消逝。 承受不住这股极寒的力量,两颗炎晶自动碎裂。维烈眯起眼,举起祈莲星杖,对准昔日的友人。发动的前一刻,微微一抖,方向因此偏移了少许。 空间剧烈扭曲,巨大的音波掀起大片包裹着坚冰的泥土,白炽耀眼的冲击波从杖头的宝石激射而出。 必须挡下!感到其中蕴涵的惊人能量,肖恩以身体为屏,将十字架横在面前,第一次与天杖完全同步。层层叠叠展开的气浪不断吸收光柱,炸开闪亮的星屑,最后膨胀开来,混合着冰粒火星化为冲天的蘑菇云。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贯穿了人们的耳膜,整个平原为之颤抖。 天杖因为反冲力倒飞了数米,一口腥甜涌出喉咙,胸口窒闷得难以呼吸。 糟了!肖恩的身体撑不住了! 转动自己的原身,他念出简短的开封咒语:“以天杖-欧尔菲亚之名,开启零度空间。” 被封魔结界覆盖的绝对领域裂开细小的空洞,神圣器的意志凌驾了诸神。横幅不足两米的黑色空间传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冷气流,灰白色的烟雾仿佛实质的绳索,缠绕住魔界宰相清瘦的身躯,将他拖往那片死地。 漆黑的火光闪烁不定,显然维烈正与那股吸力对抗,拉锯战却呈现一面倒的趋势,很快他就被拉近到缝隙边缘。 “维烈……”肖恩伸出手,却没有动。事到如今,他有心也无力去救这个面目全非,恶迹累累的朋友。 “奥佛瑞特还活着吗?”平静地凝视他,维烈用死气沉沉的声音问。肖恩一愣,反射性地答道:“奥佛瑞特陛下?他已经死了啊。” “是吗?”闭上眼,魔界宰相不再反抗。 脑中电闪雷鸣,骤然领悟的事实令肖恩理智全失,怒火高涨。 “你这个王八蛋!” 《肖恩!》天杖大吃一惊,眼睁睁看着宿主冲进零度空间,一手抓住维烈,一手用自己撑着即将关闭的出口。 “肖恩?”维烈也惊讶地睁开眼,带着恨意的视线使他一阵瑟缩:“你这畜牲,混帐魔族,该死的黑之导师……你好有情有义啊,为了报仇,做出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我……” “奥佛瑞特陛下做错什么了?他没保护好妻子,就活该去死?你难受他不难受?那些精灵又碍你什么了?还有其他人……你去说啊!对那些妻离子散,在战争里失去亲人的人说啊!说我是报仇,所以要你们陪葬!“ 字字血泪的控诉打破仇恨筑起的高墙,撼动了死寂的心。 “玛格蕾特陛下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你好,原来你也是这样的家伙,视我们为蝼蚁,随意践踏的‘伟大魔族’!” “肖恩……” “你居然…居然还想死……”调息片刻,肖恩吼道,“既然这么想死,为什么不一开始找个没人的角落抹脖子?为什么要把世界破坏成这个样子才一死了之?都搞成这样了还想撒手不管,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 “我算认识你了,维烈-赛普路斯,你这个骗子,你……”语声突然中断,青年全身飙出血箭。维烈大惊失色。天杖叫道:《肖恩,快出来啊!零度空间开始排斥了,再不出来,你会死!》 “……少罗嗦。”咳嗽了一会儿,肖恩抬起头,深深看进那双混乱的黑眸,一字一字道,“我恨你,我恨你。” 但是他最恨的,是到了这个地步,还心软的自己。 加重手劲,他忍住撕裂般的剧痛,拉出更让他痛断肝肠的友人。 ****** 维烈被冰冷的湿意惊醒。 睁开眼,映入视野的是蒙尘的太阳。想起昏迷前的情景,他连忙低下头,脸色大变:“肖恩!” 棕发青年趴在他身上,苍白的脸毫无生气,全身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汩汩流出的鲜红已经凝成了血泊,天杖躺在离他手边不远处的地方。维烈颤抖着试探他的气息:微弱! 怎么办?他急得六神无主,下意识地环顾,找不到半个人影。 刚才,他还狠辣地欲置友人于死地,此刻看到他真的奄奄一息,却慌乱无助得像个孩子。 肖恩的话在他的心上打出一个缺口,冰封的情感泉涌而出。 “傻孩子。”一双雪白的柔荑捡起天杖,容貌端庄高雅的女性叹息,“终究还是下不了手。”意外她的突然出现,维烈警戒地打量:“你是谁?” “我叫秦蒂丝,人类称呼我为生命女神。” “救他!你能救他对不对?”维烈大喜过望。秦蒂丝只是静静注视他,一言不发。 “救他……我答应,我们退兵!”生怕她不治,维烈带着威胁起誓,“只要肖恩-普多尔卡雷在世,我们就不再侵略人界!”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生命女神脸上浮起冷笑的意味,“不用你说我也会救,他的血已经止了。”维烈露出羞愧之情,检视友人的情况,松了口长气。 “他的伤很重,虽然痊愈了,内部的损害却治不好,可能活不过四十岁。” 维烈瞪大眼。秦蒂丝冷冷地道:“到时,你是要遵守誓约还是打破都随你。如果你们再作恶,我们也不会退让。” “我……” “肖恩师父!” 清脆的嗓音打断了他,一个面容清秀的黑发少女远远奔近。望见她特征明显的紫眸,维烈如遭雷击,断断续续地道:“你……你……” 压根没看他,菲莉西亚扑向养父,见他满身的血,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泪珠摇摇欲坠。秦蒂丝安慰道:“放心,他没事,伤已经被我治好了。”不知道她是神明,还以为是联军的白魔法师,菲莉西亚感激地道谢,转向维烈,眼里喷射出灼热的怒火。 “你…你叫什么名字?”不是没察觉她的敌意,但维烈高兴得忽视了这波情绪。 “我叫什么名字?”菲莉西亚尖锐地反问,发出刺耳的笑声,“你认不出吗?这张脸!或者你就直接称呼我蝼蚁好了,黑之导师!”维烈舌头打结,呆呆看着她,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窜起。 痛恨的言语如洪水倾泻而出:“你们这些该死的侵略者!你们和那些精灵一样可恨!是你们,你们害得肖恩师父背负那样的命运,害得那么多人死掉!我的师弟师妹都上战场了,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为妈妈报仇?你们根本是屠杀!” 半天才消化完这席话,维烈费力地挤出声音:“你叫他…什么?” “他是我的养父!”菲莉西亚大吼,如箭贯穿维烈的心,“是他救了我,带着我躲避圣域的追兵,含辛茹苦抚养我到今天!你们呢?你们在哪里?肖恩师父还想带我找你们,哈!跟你们这帮侵略者在一起?我呸!是,我是有魔族的血统,但我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和肖恩师父一样的人类!你们就当我是自甘堕落的蝼蚁好了,反正我也瞧不起你们!” 一字一字化为雷霆打在魔界宰相头上,当他快要不堪重负倒下时,一只手扶住他。 “弗雷德……”回过头,维烈虚弱地道。风之幽鬼眼神复杂,显然也听到了刚才的话。 厌恶地瞪了他们一眼,菲莉西亚对秦蒂丝道:“麻烦你,帮我扶肖恩师父回去。” 生命女神点点头,将天杖交给她,一力背起棕发青年。 “等…等一下!”维烈双手撑地,沙哑地唤道,“求求你,告诉我你的名字!你不回来没关系,我们没资格要求,可是请务必告诉我名字!” “她叫菲莉西亚。”秦蒂丝心软,出声回答。菲莉西亚给了她一个白眼。颔首感谢,维烈划了个奇异的符文:“我叫维烈-赛普路斯,以此名为誓,如果你有需要,呼唤我的名字,我会听候差遣。”冷嗤了一声,菲莉西亚头也不回地离去。 冷风吹过,良久无声。 “弗雷德,我感觉我好象做了场噩梦。”蜷起身子,环抱住双腿,维烈头靠着膝盖,虚脱地低语。弗雷德叹道:“你是该醒了,不醒不行。”半晌,维烈才抬起头,面露询问。 “艾尔死了。” 黑眸瞪到最大。 “别转复仇的笨念头,他是自杀的,这是他的遗书。”颤抖的手掏出一根项链,扔给他,“写得乱七八糟!” 同样哆嗦着打开项链盖子,里面是一张合照。看了一会儿,维烈拿出照片,底下果然是一张叠起的纸。 展开信,一段内容工整,字迹却极为潦草的文字跃入眼帘。 嗨: 维烈,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愉快地翘辫子了。不好意思用这么老套的开头,也不用难过,对我们这种生命而言,生与死没什么大区别。何况我的死很有价值,能一棍子敲醒你这个大笨蛋。 够了,维烈,真的够了。我情愿不找奥佛瑞特那小子算帐,也要你活得像个人样。大家也是这么想。很抱歉采取这种作弊的震撼疗法,但是不这样,你不肯好好听我们说。 我要偷懒了,用惯电脑,指头都不灵光了。我知道你很气,很怨,可是,就算你把他们全杀光,玛格又能复活吗?这不是我的真心话,因为我是以牙还牙的人,但你不是,等你清醒了,你会后悔。 最后,说句对不起,一直让你一个人背负。 艾尔拉斯-希亚笔。 一滴一滴水晕化开,渐渐模糊得看不清字,维烈捂住嘴,从指缝里流泻出崩溃的呜咽。 “王……” 无数情感随着泪水泉涌而出,冰释了仇恨。 项链在地上敲出沉重的音符,捏着信,维烈哭得停不下来。弗雷德不忍心地搭住他的肩膀,却什么也没说。 “弗雷德……我们回摩耶。” ****** 降魔战争结束了。 历时七天的总决战,联军参战人数两百三十余万,生还者不到二十万。魔族总数十五万左右,死亡率无法统计。肖恩和维烈的单挑夷平了大半个战场,尸体不是化为灰烬,就是碎成了冰渣。 而胜利者,属于伤亡居多的一方。 菲莉西亚脚步虚浮地四处徘徊,祭司们正在帮肖恩急救,她插不上手,又受不了欢腾的人群,所以出来透口气。 抬着担架的士兵从她身边经过,没有多看她一眼,都神色沉重。 交谈声传入她耳中,转过头,只见一群士兵围着一头蓝色的幼兽,那是名为狼龙的魔兽。 “杀了它吧?”一人低声道,同伴们迟疑地摇头。不是不恨魔族或动了恻隐之心,而是觉得在这个时刻,这个终于得偿所愿的时刻,任何杀戮都是一种亵渎,不祥的征兆。 “给我,我来杀。” “菲莉西亚小姐!”士兵们慌张地让开路,眼睁睁看着黑发少女提起小狼龙,一手扣住它的脖子。 正要施力的前一刻,一双纯净的眸子定住她的动作。它冻得发抖,深蓝的毛皮沾满血污,懵懂的眼交织着茫然和无助。 当年……肖恩师父也是这么看着幼小的我? 再也掐不下去,菲莉西亚抱紧小魔兽,晶莹的泪水沿着颊滚落。 第四章 英雄们的安魂曲(节八) “全体升空!” “锥形阵!快!” 空军所属的战区里,响起两个声音,唤醒了失神的人们。 如果不把它们拦下,士气立刻会崩溃!抱着相同的念头,安迪和维因大声喝令部下,迅速结队,然后奔向各自的搭档。 “麦先!” “没问题。”保持龙形的银龙王镇定地迎接自己的骑士,张开宛如白银铸就的双翼。 而维因的坐骑是一头漆黑的四爪龙,迅猛而矫健的外形,与它的主人浑然一体的相似。 “小子们,飨宴开始了!” “哦——” 黑玫瑰军团首先完成集合,整齐划一地飞向天空。身经百战的老兵起了良好的表率作用,原本隐含恐惧的紧张气氛一转为高昂的战意。紧接着跟进的是狮鹫骑士团和白蔷薇军团。 联军最精锐的空中力量以堪称艺术的动作布阵,犹如一柄锐利的箭头,无惧地冲向那汹涌的黑潮。 敌人的攻势虽浩大,在军官们眼里却是破绽百出,毫无战术可言。担任冲锋主力的狮鹫骑士率先发起攻击,沉重的掷斧切开大气,形成密集的光雨刺入魔兽的阵营,赤红的血液飞溅开来。借助惯性和强大的风压,不少躯体甚至被一剖为二,连同碎裂的魔核一齐直直坠落。 两翼的飞龙骑士适时张开守护的羽翼,向外伸展出坚硬而锋利的棱角,切割着从第一波冲击中生还的敌人,激荡起由残肢断翼组成的波涛。空气狂暴地呼号,卷起战斗的疾风。 不死的大军并未退缩,仿佛奔腾的潮水涌向阵形的尖端。联军的反击在呼啸声中展开,事先埋伏在高空的两千名龙骑士发动强有力的冲撞。利用高度优势的俯冲宛如一把把尖锐的飞刀,撕裂了黑色巨蟒,坠向地面的尸体扬起一朵朵尘云。 中央的狮鹫骑士反而后退,协调柔软地将敌人引入包围网。当白蔷薇军团结束第三次俯冲,一个个小圆阵已然成型,巧妙地分割敌人的战力。 然而,联军方面虽然掌握了主动权,形势却没有好到哪里去。源源不断的援军依然从那条恐怖的裂缝中涌出,撞击着飞龙骑士固若金汤的防线;如果骑枪和掷斧不能准确地贯穿魔核,被破坏的**很快就会重组,再度化为无所畏惧又不知疲倦的战士。而这对大部分新手而言,太过困难。即使老兵们多方掩护,损失依然可观。 “结枪阵!多角度突刺!”身为新兵指挥,同样是新人的安迪却展现出沉着的魄力,命令正确及时,看了眼明显缩短的天之痕,用坚定的口吻鼓劲,“不要气馁!那种缝撑不了多久!” 回应他的,是振奋的高喊。 那小子干得不错嘛。维因暗赞了一声,骑枪疾划,令一头魔兽身首分离,上挑的枪尖与闪耀的球体相撞,炸开无数星屑;身下的坐骑同时撕碎了另一道黑影。 空军的出色表现极大地鼓舞了地上的人们,初时的心怯被抛到九霄云外。号角声响,巨大的方阵就像绷紧身躯的巨人,各个环节都活动起来。士兵们秩序井然地排列成紧密的复合阵型——刀斧手、刺枪队、甲盾兵和弓箭营组合得丝毫不乱,整齐中透出肃杀。覆盖整个联军的声网发挥了最大的功能。 一百五十万大军铺展开来的景象壮观至极,遮蔽了广阔的平原,剑刃和盔甲反射着日光,仿佛钢铁的海洋。身在司令部的帕西斯在这幅画面前屏息静气,双拳握得死紧,全身被冷汗打湿。 本阵,肖恩谆谆叮嘱宝贝女儿跟紧自己,千万不可以乱跑。 气氛最火热的前锋,华尔特一边嘟囔“怎么能输给安迪”,一边扎紧头带。 阵列最突出的左翼,鲁西克默默检查武器装备,俊美的面容笼罩着冰一般的冷肃。 位于后方的医疗队里,身穿白袍的玛丽薇莎双手合十,全心全意地祈祷大家平安无事。 这一年,肖恩-普多尔卡雷三十三岁,安迪米拉尔-欧斯达二十五岁,鲁西克-福斯二十四岁,华尔特二十一岁,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十九岁,玛丽薇莎十七岁,菲莉西亚年仅十五岁。 “全军突击!” 冰冷的海水动了,如最猛烈的潮汐冲向敌阵。与之相反,来自异界的魔影们却是接近死寂的泰然,摆出的也是一目了然的冲锋阵——中央是有厚重甲壳的装甲兽,两侧是双头魔狼和庞大的节肢形生物组成的队伍。甚至不费心部署,就那么随随便便地对应着展开。在它们身后,高耸入云的空间门像夸耀自身的存在般矗立着。 加上还在补充的预备兵力,魔族一方总共有十五万左右。 十五万对一百五十万,看似滑稽,却暗示了残酷的实力差。 咒语的吟唱和弓弦的蜂鸣接连响起,密集的箭雨遮天蔽日,绚丽的魔法光芒在最前列的魔兽当中炸开,爆破声不绝于耳,倾泻而下的银色亮线也发出刺耳的破空声,却只造成个位数的伤亡,队列更没有因此产生丝毫混乱。 法师们不再释放攻击魔法,转而对士兵们进行加持:大力术、火焰护甲、冰盾、圣光之屏……五颜六色灼灼生辉。弓箭手则朝两翼集中射击,这一次主要瞄准防御较弱的双头魔狼和节肢怪的腰部。效果出现了,前者吃痛下撞倒了同伴,在血味的刺激下狂躁不安;外形酷似蜘蛛的巨型八足虫虽然拥有稳固的平衡感和坚硬的甲壳,一旦被精灵独特的箭技撕成两半,也只有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突击!” 看不下去己军的丑态,魔兽真正的总指挥下达无声的指令,黑眸射出冰芒。与此同时,察觉敌人动向的洁西卡急忙用传音水晶命令弓箭手后退,骑兵冲刺。 联军大部分是步兵,因为马匹害怕魔兽,只有久经训练的战马抵抗得了那样的威势。 接令的骑士们迅速挺枪奔驰,但是敌军的速度超越了人类的想象。大地震颤,风沙和尘土一眨眼就被远远抛在后面。加速度不够,勇猛的骑士反而陷入被动的局面,与超过马背高的魔狼辛苦地缠斗。当意外灵活的八足虫从侧面发动攻击,压力更是倍增。 再坚固的铠甲也吃不住魔狼的一击,包裹的**扭曲变形,鲜血狂飙。节肢昆虫背后伸出锐利如刀的触手,连人带马切成碎块。失去了距离,骑兵的战力还比不上步兵,后方的部队立刻上前掩护。 付出惨重的代价,两翼终于顶住敌人的猛攻,让残存的骑士们退了下去。而本来受照顾站在第四列的鲁西克,**裸地暴露在魔兽面前。 就在这时,中央的两股洪流也撞击在一起。 血战开始。 兵器的碰撞声,火球的爆炸声,战士的呐喊声此起彼伏,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杀意的风里。 大军之中根本无法闪避,敏捷的身手被彻底封杀,白发青年只有正面迎击。雪亮的长剑准确地贯穿魔狼的大口,却被利牙紧紧咬住,另一只头不失时机地咬下。举盾格挡,精铁制的盾牌裂开无数裂缝,若非缩得快,连手臂也会穿孔。饶是如此,半个身体也为之麻痹。 惊骇之下,他愣了一瞬,等回过神,只来得及抽出佩剑,斩下一个头,眼看就要被另一张血盆大口咬碎脑袋,一把巨斧斜斜劈落,飞溅的血液洒了他一身。 “小子,你没吃早饭?”和武器十分相配的大汉笑问。 抿紧唇,鲁西克一言不发地冻住一头魔兽的前脚,利用惯性让它自己撞到剑上,刺穿魔核。大汉咕哝“这还像个样子”,以和壮实的身躯不相符的灵巧动作闪开节肢怪的触手,冲进它的攻击范围切断腰部。 当砍杀告一段落,两人才有空背靠背,稍作喘息。 “谢谢你。”鲁西克说出迟来的道谢。大汉百忙中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没事,大家一块儿努力吧。” “嗯!” 他们俩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又是并肩作战,勉力支撑下来,其他人却没这么好的运气和实力。阵形被冲得乱七八糟,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生命流逝,碎肉和血雨漫天纷飞。 而中军的情势更糟,完全是单方面的屠杀。威力再强大的魔法,再犀利的刀锋也无法对装甲兽造成见血程度的伤害。反之,魔兽只要利爪一挥就打碎复数的头颅。不敢想象它们如果冲锋起来,会是什么下场。 数不清多少次在厚鳞上留下浅浅的白痕,华尔特恼恨地后退。 该死!这帮家伙的身体是什么东西做的! 提气劈下,这一次少量的血花标了出来。没等他高兴,自动痊愈的鳞片就卡住了他的刀。 千钧一发之刻,一只大手抓住他的领子往后一抛,躲过魔兽的合抱。由光元素凝成的白刃从胸腔刺入,后背钻出,爆发的能量不但绞碎了魔核,还破坏了内部机能。 “啊,肖…肖恩师父。”华尔特惊魂未定地道,随即瞪大眼:为什么本阵的他会在这儿?难道,前锋全完蛋了!? “你这小鬼,到底有没有背书?”肖恩怒吼。不远处,菲莉西亚脸色之难看不亚于他,只是一半的原因是她发现自己无法控制魔兽。 “对不起。”自知理亏的华尔特爬起来,握紧双刀,“不会再发生相同的事了。”没有打击他,肖恩背转过身。 谁信这种鬼话……坚毅的战士抑不住颤抖和深刻的动摇。 荣耀、诺言、约定,在这里全是假的,只有杀与被杀。 澄净的琥珀色眼眸渐渐变成阴鹜的暗黄色,是死亡的眼神。 比电光火石更短促的瞬间,漆黑的镰刀带起长长的银线,然后一切停止。 斩断空间。 无论多坚固的装甲也挡不住这样的攻击,成群的魔兽被肢解,化为无机的肉块。附近的人们欢呼雀跃,争先恐后地追随这位战神。 “我只能罩你今天。”调整呼吸,肖恩抬头望去,天之痕已经关闭,空军正在和数量可观的魔兽缠斗,膜状的尖翼和有力的翅膀交织成巨网,但白银的龙和他的搭档依然显眼。松了口气,他一字一字交代:“你好自为之。”语毕,光剑和暗镰消失,换上鞭和枪。刚才那种伤身的招术,他一天也只能使用三次。 小规模的胜利并没有影响大局,正如单人的力量再强也挽救不了颓势。幸好依靠司令部对全局的把握和机动调度,重整态势的两万骑兵及时冲击敌方的侧翼,同时巧妙地避开它们的锋芒;而勇猛的矮人和兽人组成的援军也将本阵从溃散的危机中解救出来。 原本强弱悬殊的局面转为僵持,如果说魔族一方是坚硬无比的铁墙,联军就是无孔不入的水银,总是第一时间打击敌人的薄弱环节,并尽可能地保存自己。 “这帮蝼蚁干得不错嘛。” 坐在显示屏前,仍然戴墨镜的魔王艾尔拉斯跷着腿评价。侧立在他身旁,穿着黑色法袍的魔界宰相冷笑:“垂死挣扎罢了,叫装甲兽冲个几轮,保证他们再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哎哎,别这样么,维烈,人家也是很拼命的。”艾尔拉斯柔声安抚,因为打算用自己的死让半疯的友人恢复神智,他现在多少能够理解那种心情,“俗话说礼尚往来,对方尽了全力,我们也不好打马虎眼,是不是?” “慢慢折磨就是对等的礼仪?”维烈毫不掩饰地露出嘲讽之情,“你什么时候也染上虐待癖了?” 呜……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也好,那些庇护精灵的共犯,不必讲什么仁慈。” 啊啊啊~~~这家伙的疯病越来越严重了!艾尔拉斯在心里哀号。对主君的担心一无所觉,维烈径自下令:“两翼包抄,把骑兵全剿了;再补上一批装甲兽,堵住缺口。” “呃,维烈,你真的不留余地吗?” “留啊,所以跟他们耗,让他们把底牌一张张亮出来,再一网打尽。” “这叫留余地!?维烈,得饶人处且饶人,生命之间更应该和平相处,不要诉诸暴力。”临死悔悟的魔王苦口婆心地劝导。泯灭天良的宰相只是无言了一阵,道:“王,你需要去看脑子。” 该看脑子的是你! 于是,在维烈的调整下,尽管洁西卡竭力避免,还是不得不陷入消耗战。第一天,以阵亡比千比一的“平局”结束。 晚间的杀伐依旧激烈,不知疲倦的魔兽拥有绝佳的夜视力和灵敏的嗅觉,进攻比白天更猛烈。若非人类这方数量占绝对优势,可以分批轮流战斗,代表圣十字联军的旗帜当夜就会倒下。 鲁西克毫无食欲地嚼着干粮,手不自觉地发抖,不是害怕,而是使力过度的缘故。今天两翼面对的压力最大,他几乎没有休息过。不停地撤退、转战、掩护、厮杀,生还简直是奇迹。现在他已经没有当时的记忆,可见他把自己逼到什么地步。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吁了口气,他看向远方。七扇空间门屹立不摇,在黑暗里闪烁着冷光,水青色的眸子顿时蒙上忧郁。 环视周围,都是呻吟的伤兵,残破的剑与盔甲,白魔法师们满头大汗地来回奔波,气氛并不绝望,但是长此下去,斗志总会磨光的。 突然,他的视线集中在一头红发上。玛丽薇莎投来关怀的一眼,包含着歉疚和安心。 微微一笑,浮躁的情绪沉淀下去,白发青年以温柔的眼神,凝视挚爱的少女尽心尽力地治疗重伤者。 愿那人平安,大家平安。 联军以勇气和鲜血阻挡了散发死亡气息的寒流,直到太阳升起,残酷的杀戮再次展开。接连三天,持续不断的拉锯战越衍越烈。巡视了营地,洁西卡决定翻牌。 陆军还有余力,但空军已经到达极限。 第四天清晨,三千名驾御天马的精灵射手升空,代替狮鹫骑士压制有翼魔兽。以合成术制造的天马防御力不高却极为灵活,精灵的箭法更是百发百中,连在混战中也不会错伤友军。 “那些该死的精灵!把他们统统打下来摔成肉饼!”正如洁西卡所料,维烈的注意力全部转到天上。而地面,召唤师们驱使来自星界的精兽反扑敌人,其中混杂着战力强大的奇麦拉和死灵法师召唤的不死怪物。 联军的阵线首次向前推移,而且是势如破竹地一路挺进,在魔兽的阵营掀起血的豪雨。最后魔界的高层不得不派出护卫的精锐师团,才挡住人类的猛攻。 下午,大地发出雷鸣般的轰隆声,一座通体漆黑的高塔参天而起,宛如秘银镂刻的魔法文字一圈圈围绕着塔身,令人悚然的巨大力量向顶点汇聚,化为涟漪般的波动扩散开来。 这是聚魔塔,模仿圣光王朝的魔法之塔建造,能够提供联军的法师取之不竭的魔力,用来对付高等魔族的利器。 威力倍增的攻击魔法炸出层出不穷的缺口,原本稳如泰山的黑色巨墙出现了摇晃的趋势。宛如金属碎裂的脆响从爆炸的裂口迸出,随后,断肢血肉洒下猩红色的冰雹,浸湿了地面。 “雷电怒涛!” 水蓝色的帘幕和金黄色的雷球同时包围住十来只装甲兽,使它们的行动为之停顿。后面的百人队立即冲上去一阵乱砍,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成功歼灭这一小簇敌人。 “干得好啊,菲莉西亚小姐!”小队长竖起大拇指夸奖。菲莉西亚抹了把汗,绽开如花的笑靥:“嘿嘿,这帮家伙果然是铁做的,怕电。” 装甲兽的外壳其实是合金,不过里面有铁成分也是事实。 “加油!将那些恶魔打进地狱!” 压根忘了自己也有恶魔的血统,菲莉西亚振臂鼓舞,眼里是对侵略者的刻骨仇恨和坚定的同志情谊。 回答她的,是发自肺腑的响应。 相同的情景还发生在其他地方。目睹这一切,魔界宰相只是冷冷一笑,走进次元通道。 第六天上午,天空出现异变。 不再是纵长的空间裂缝,而是虫洞般的圆孔。空气急遽地翻动狂涌,呈现异样的灰白色,渐渐向中心聚拢,从中涌出泛着冷硬质感的漆黑轮廓。 一座浮游要塞。 伴随着仿佛齿轮启动的沉闷声响,白炽的光线从炮口射出,刮起能量的飓风,在地上凿出深不见底的大坑。每一击都是数以百计的伤亡,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死亡化为巨大的恐惧,崩溃了战线。而大量的魔兽援军抓住时机,展开夺命的总攻。 “麦先!” 安迪的大喊淹没在同样焦切的嘶吼声中,但是银龙王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一言不发地载着他升空。损失惨重的黑玫瑰军团和白蔷薇军团更快一步,连阵形也来不及排,就那么泯不畏死地冲向那台杀人机器。这一刻,每分每秒都有人烧成灰烬的时刻,他们只有用自己的命,去填炮口! 看不见的力场阻挡了英勇的战士,锐利的骑枪根本无法打开缺口,连威猛无匹的龙息也只能造成轻微的摇曳。一筹莫展时,少数人看出破绽——炮口所对的方向,就是唯一的入口! 一朵朵血花绽开,速度再快的飞龙也赶不上光炮的射击,但后继者依然前扑后涌。 是蠢,是傻,是无谓的牺牲,可是除了这么做,他们还能干什么? 或许……或许赶得上。 “可恶啊——” 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同胞阵亡,年轻的龙将第一次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坚毅的眼浮起水气。唤回他神智的是麦先镇定的声音:“冷静点,安迪,我也许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真的?”不但安迪欣喜若狂,正要亲自出马的维因也兴奋地扑了过来。 “我暂时无法吐息,但我可以使用镜盾。也许挡不下,也许会死,你去吗?” “当然了。”夹紧双腿,端稳长枪,安迪定定注视目标,“我们走,麦先。” 冰蓝的晶莹盾牌将条状的能量波反射出一个锐角,被力场消融。银白的巨龙飞快地冲进去,划出弧形的轨迹躲进光炮射不到的死角。看到这一幕,残存的龙骑士们齐声欢呼。 黑黝黝的炮口再次浮现灼目的闪光,这回瞄准的是精灵的弓箭大队。安迪朝最薄弱的接缝处用力突刺,效果不如预计理想,光炮没有坏,只偏移了约45度角。 这一击埋葬了三百多名的精灵射手,而位于附近的鲁西克被余波抛了出去。 不知道自己救了师弟一命,安迪只是懊恼地咋舌,准备发动长枪的全部力量。 就在这时,远方的黑之导师眯了眯眼,举起祈莲星杖,无声无息地命中了银色的龙。 坠落的前一刻,蓝紫的光枪贯穿了炮口,炸出无数星星的碎片。 摔在地上的瞬间,鲁西克没有感觉到痛楚,在体内奔窜的灼痛霸占了他全部的感官。 修长的身体痉挛着翻滚,好一会儿才在主人的意志下停止,十指深深嵌进地面,大口大口的血喷了出来,是病态的紫红色。 一手按着胸口治疗,鲁西克用另一只手擦去嘴角的血迹。 他不知道自己受了什么内伤,不过能活下来就很值得庆幸了。 瞥了眼远处焦黑的大洞,水青色的眸浮起沉默的哀恸。 魔族的“恨”,他不理解。难道这种感情,非要无辜者陪葬才能平息!? 抬首远目,失去了炮口的浮游要塞孤零零地悬停在半空,几名飞龙骑士状似监视地盘旋,显然是他们挽救了这场几乎灭顶的危机。 环顾四周,都是失神呆立的人们。只差一点,联军的阵形就彻底崩溃了。一旦士兵开始奔逃,军官喊破嗓子也拦不住。幸好龙骑士们动作及时,而以矮人为首的异族大军奋不顾身地挡住了魔兽的反攻,才没一败涂地。 看到那凄厉的厮杀,大部分人都露出羞愧之情,急忙在军官的指挥下跑回老位子,重整态势。鲁西克是第一时间冲过去的人之一。 这两天战列已经推进到相当前面,虽然因为浮游要塞的出现和破坏,混乱了一阵子,但总体并没有落后多少,只要再加把劲,封印空间门是触手可及的事。想到这里,每个人都觉得浑身是胆,涌出满腔斗志。 “魔法师轮换!重骑兵冲击右翼!” 洁西卡迅速换上两支堪称隐藏法宝的生力军,准备配合目前的势头一口气拿下空间门,免得夜长梦多,敌人的浮游要塞已经超出了她的预计。 “洁西卡小姐,安迪…安迪他……”帕西斯脸色惨白地指着一块布幕,神情是强忍又无法不问的惊惶。洁西卡的眼神柔和下来,拍拍他的肩:“放心,那一击没有打到安迪。” 但内心,她并不像表面那么乐观,因为当时的距离太近了。 万一碎片刺进要害……洁西卡不敢深想下去,而局势也不容她放太多注意力在弟弟的徒弟身上。 本来她的战略构想是利用高等魔族托大的心理,以优势兵力截断他们的退路,再由肖恩出马。 即使肖恩是人类当中少见的强者,如果全力发挥天杖的力量,也只能支撑最多半天。这段时间就算来得及把那些高等魔族全部干掉,也要他们乖乖站着挨宰才行。一旦逃回魔界,或者来个空间转移,那就什么戏也不用唱了。 所以她秘密布置了一个覆盖艾斯嘉全境的封魔法阵。 通过特殊的法器切断山峰,使其平面朝上,飘浮到特定的位置,形成施法的领域。 空间魔法是立体魔法,平面的方式起不了作用,只有复合型的多重法阵才能封住。但是这项工程太过浩大,目前也只是逼近完成,而且有效时间同样有限。 必须在今天以内了结。瞄了眼镶在墙上的计时仪,她向圣炎兽古拉迪乌斯发出指示。 雪白的大鸟一振翅就铲平了数百魔兽,飞舞着掩护阵型的薄弱环节,吐出火球炸开缺口。看到统帅的召唤兽如此神勇,联军都大声欢呼。 “奇怪,是我眼花吗?那只鸟好眼熟。” 艾尔拉斯注视屏幕喃喃自语。维烈皱眉道:“不是你眼花,是我的侍从。” “那怎么会跑到蝼蚁那边去?” 没有回答,魔界宰相漠然的神色微微动摇:难道,她也来了?在战场的某个角落? 宽大袍袖下的手攥了攥,然后是剔除了感情的冷酷语调:“弗雷德。” “叫我干嘛?”坐在有华盖的躺椅上享受美女服侍的风之幽鬼懒懒地睇来一眼,“我正忙着呢。” “去把司令部剿了,一个也不许放过。” 啧了一声,弗雷德嘟囔着起身:“竟然交给我这么麻烦的任务。”抱着早去早回的念头,他一连跳跃了几次,来到目标的上方。 足有三十米宽的镰刀型风刃深深嵌进结界的弧面,互不相让地僵持了一会儿,化为碎散的气流消失。 “还挺坚固的嘛。”弗雷德闲闲地笑了。在他看来这种程度的防御连热身都不够,只要把建筑物连根拔起,或者用超音波破坏内部,一切就搞定了。 来势汹汹的魔法攻击阻止了他,七彩的光焰撞上高等魔族特有的防壁,炸出色彩斑斓的火花。 司令部里,人人紧张地站起。 “阁下,快走!来的是风之幽鬼,我们挡不了多久!” 这就是风之幽鬼。帕西斯盯着布幕上的影象:白金色的微曲短发,苍蓝的眼眸,五官俊逸,和一般的人类青年没有两样。 洁西卡态度沉着,对一个灰袍老者道:“你们带帕尔去陆军分部,那里也有相关的道具。”接令的人点点头,拉过临时学徒。 “洁西卡小姐!” “别担心,我们去另一个司令部。”洁西卡绽开沉稳的笑容,摆摆手,“战后见。” “嗯。”松了口气的银发少年不再挣扎,和死灵法师们一起离开。几乎在同时,负责启动另一个法阵的法师叫道:“奇怪!那边的通路关闭了!” 惊呼四起,人们恐慌地猜测。洁西卡眸光一寒。 科尔修斯…… 她不是没料到他会发难,要铲除她,也没有比战场更好的机会,只是她原先以为:他会等局势再稳定些。 看来她高估了他的耐性,低估了他的野心。闭了闭眼,洁西卡毅然转向通往陆军分部的法阵,一名参谋更快一步,将她朝里头推。 就在这时,天花板消失了。 所有的法师把一瞬间所能想到的防御魔法全部施加给她,幕僚团组起人墙挡在她面前。能爬到这个位子,他们的武艺都有两把刷子,然而,连抵抗的时间也没有,就被透明的涡卷绞得粉碎。 “阁下,快逃!”只有一个人来得及说出遗言,和着喷溅的血。 无言地,洁西卡按着左手小指上的戒指。 早在房顶被吹飞的一刻她就决定用瞬移戒离开,不是懦弱怕死,她肩上背负着整个联军,容不得她讲义气。 但是不行……大概是空气屏障之类的东西,困住了她。 逃跑无门,只有迎战。年轻的盟主拔出佩剑[煅炎],抬起头。还浮在半空的风之幽鬼挑眉一笑:“哦,是女人,可惜不是美女。”对于没有姿色的异性他向来兴趣缺缺,轻慢地打了个响指,“我不杀女人,就让我的下仆送你一程——亚克,给她留个全尸。” 惊险地闪过敌人的几下扑击,洁西卡因为踩到散落的瓦砾而踉跄,险些跌交。 体形轻巧的魔兽和他的主人一样,进退如风,肉眼根本追不上,她纯粹是靠条件反射抵挡。 哪怕知道是垂死挣扎,彼此的实力天差地远,她也不愿放弃,更庆幸能保持联军统帅的尊严,以一个战士的身份迎接死亡。 终于力竭的刹那,她听到远处传来熟悉的长啼,似乎是古拉的悲鸣。 生前的种种在脑中一闪而过:金戈戎马的岁月;辛苦组建军队的初期;一边打理家业,一边帮某个长不大的任性鬼收拾烂摊子,毫无空余的忙碌青春;然后是棕发的小男孩笑着喊“姐姐”,扑进她怀里的情景…… 而她最后听见的,是自己颈骨断裂的声音。 ****** 一阵撕裂般的心悸,使肖恩停下握着暗镰的手。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一发炎流弹轰退趁机反扑的魔兽,焦急大喊,“别发呆啊!” “啊…是。”慢应了一声,肖恩依然魂不守舍,只维持最低限度的自保,再无之前的拼劲。 是怎么了……怎么了呢……黑色的潮水淹没他的心,冰冷、厚重,向来稳定的双手此刻竟然隐隐颤抖。 身后又响起养女的提醒,他强打精神,甩去不明确的预感,迫使自己专注于眼前的战事。 ****** “该死,维烈!你给我说明清楚!” 和出发时的意态悠闲截然相反,风之幽鬼极其狼狈地回到次元通道前的大本营。发丝凌乱,米色的长袍焦了好几处,腋下夹着不断挣扎的圣炎兽。 看到他的样子,维烈也十分错愕,更让他搞不懂的是友人为何会和侍从杠上。 “维烈——”还不知道他和这些可恶魔族的关系,古拉迪乌斯抽噎着扑向他,“你一定要杀了这个坏蛋,为洁西卡小姐报仇!” “你杀了洁西卡!?”维烈惊怒交集,厉声质问。 “干嘛?是你要我剿了司令部的啊。”让侍女拿来替换的衣服,弗雷德没好气地道,“那边是有个女人,叫什么名字我没问。” 听着两人的对话,艾尔拉斯想起一件事,脸色发白。 “那个,维烈,我一直忘了跟你说。”愧疚地垂眼,他斯斯艾艾地道,“联军的统帅,就叫洁西卡。” 瞪着他,魔界宰相一时失去声音。 同样的冰水灌进他的心房。 ****** 因为高层的动摇,魔族的行动迟缓了许多。而联军有第二司令部接替,没有出现丝毫破绽。 为了避免影响士气,消息只传给各指挥部,在场的军官们沉默肃立,化为无声的石像。 “***都给我动起来!”陆军总指挥凯欧上将扯开嗓门怒吼,“那两个哭的把眼泪擦掉!战争结束有的你们好哭!”训完部下,他转向司令部生还的一批人,顺了顺气才得以流畅地说话,“不好意思,请你们去那边的小房间,这里太吵了,也不太方便。” 领头的灰袍法师点头表示理解,跟着向导离去,他的助手却一动不动。 洁西卡小姐死了!?帕西斯只觉脚下裂开一个无底洞,将他吞没。 大脑混乱得无法思考,唯一的念头是:他要怎么向肖恩交代? 再也站不住,他冲出帅帐。认出他是战神的弟子,守卫没有阻拦。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帕西斯握紧佩剑,碧眸浮起雾气。 连洁西卡小姐也死了…… 没死的最好,死了的死成一堆!一抹眼睛,他奔向士兵的队伍。 帕西斯上阵的同时,他的师兄被从前线抬下来。 不用麻烦了。华尔特很想这么跟战友和白魔法师说,可惜他发不出声。 他的伤……应该是没救了。 活到现在,已经是好运得不可思议。第一天回到营地,他两条腿难看地抖动,晚饭也吃不下,只喝了几口水。满满的后怕涌上来,几乎令他崩溃。再无刚上战场时跃跃欲试,天真不怕死的劲头。 战争不好玩,真的不好玩。 之后,无数次和死神擦肩而过,他的胆壮了,甚至有心情调侃自己:下回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次。 幸运之神也的确不会永远眷顾一个人,魔兽抓破了他的胸腔。 费力地吸气吐气,华尔特正想挤一声道歉给师父和母亲,一句肉麻话给远方的未婚妻,原本火辣辣疼的伤口被清凉感取代,疲乏的四肢再次涌出力气,宛如重生的感觉使他惊讶地瞪大眼。 跃入视野的是一个美丽的小生物,四片闪闪发亮的薄翅,精致的小脸有着长寿种族特有的冷漠,语调也缺乏情绪起伏,却在华尔特耳边放大再放大,化为雷霆:“请你珍惜你的生命,这是我最后一滴眼泪了。” 呆了一秒,他挣扎爬起,用最端正的动作行礼:“我会连你的份一起活下去。” 妖精绽开淡淡的笑容,像融化的雪般消失。 稳如磐石的手颤了颤,举起,扎紧松垮的头带。 “**他xx的!”一边中气十足地咒骂,华尔特一边撒腿狂奔,压根看不出他前一刻还是重伤者。 青年的气势简直可以用“神阻杀神,魔阻杀魔”形容,但是一连砍翻十来头魔兽后,一只雪白的柔荑不费吹灰之力地抓住他:“你是个好兵,掩护我。” “啊?”华尔特用眼角的余光看去,只见一个过去碰上他绝对会吹口哨的大美人。俏丽的短发,身穿贴身而轻便的短袍,显然是名战斗法师。右手仿佛火焰组成的长鞭舞得猎猎作响,鲜红的护腕刺激了华尔特的记忆。 那是神器[飞焰],那么她是…… “贝尔妲小姐!” “哟,你认识我?”贝尔妲忙得没空打量他,只道,“你刚刚太拼了,照你那样的打法,不消半刻钟就会没力。跟紧我,我们去封空间门。”华尔特张大嘴,随即低声笑起来:“真是让人心动的话。” “彼此彼此。” “好——冲了!”唰唰两刀劈下双头魔狼的首级,华尔特以更悍勇的姿态大肆杀敌。贝尔妲看得咋舌:“好像某人。” 傍晚时分,位于西北方的一扇空间门在轰鸣声中崩塌瓦解,联军欢声雷动。而现场,堆积着上百名血液流尽的水族和数十倍的士兵,以及魔界第二军团长的魔核。 受到鼓舞,由华尔特和贝尔妲打头的突击小队;肖恩率领的本阵;以矮人和兽人为主的异族队伍加快速度挺进,个个不要命地往前冲。伤亡最惨重的左翼更快一步,与第三军团长的亲兵陷入搏命的厮杀。 当最后一头护卫兽倒下,伤痕累累的白发青年终于一览无遗地看清巍峨巨门的全貌。 连感叹的余裕也没有,他握紧剑柄。这把洁西卡赠送的名剑[雪夜]不沾血也不沾汗,帮他省去很多麻烦。即使如此,他也已经筋疲力尽了,纯粹是靠意志在支撑。 和他面对面的是一个苍银色直发的年轻女郎,一身远行贵族的打扮,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女人?鲁西克微微皱眉,随即反应过来敌人是七魔将唯一的女性——第三军团长菲欧莉娜。 “下贱的蝼蚁。”红润的唇瓣微启,刻意吐出字正腔圆的艾斯嘉语。 水青色的眸子一动,凝聚成冰锐的视线,唇角上扬,是极尽蔑视的冷笑。 原来……这就是高等魔族。不懂得尊重生命,连死亡的真谛也不明白,自我膨胀,倚仗强大的力量为所欲为,精神状态和没有自控力的三岁幼儿同样水平的“小鬼”。 “你笑什么!”看出他的轻蔑,菲欧莉娜恼怒地叱道,“低等动物还敢露出这样的眼神,找死!” 数以千计的冰锥刺穿士兵温热的躯体,形成一根根悚然的冰柱,使幸存者望而却步。凭着灵敏的反射神经,鲁西克避开指向自己的攻击,飞快地扑向菲欧莉娜,锋利的剑锋却被无形的屏障弹开。 “蠢货!” 伴随着刺耳的讪笑,近距离发射的冰针一枚扎进青年的左上臂,一枚粉碎了他的耳坠。信手挥舞,用冻气逼退急忙来救的联军士兵,菲欧莉娜恶意地道:“你是个美男子,我本来想留个全尸给你,既然你不识相,就让你做我宠物的点心——琳加!”细长的冰蛇应声出现,张开散发出寒气的大口朝鲁西克咬下。惊险万分地闪过,他冷静地后退,思索对策。 但是无论他以何种角度攻击,都打不破那道坚固的结界,反而在剧烈运动中消耗了所剩无几的体力。哪怕他冒着生命危险当诱饵,让战友去封空间门,也突破不了拔地而起的冰墙,敌人好象拥有全视角一样。 只有干掉她,可是……眼一花,鲁西克咬紧牙关稳住。 他只剩下一击的力气。 突然,他瞪大眼,若有所思地盯着冰蛇的尾部。注意到他的停顿,菲欧莉娜不失时机地指挥宠物:“放弃了吗?那就死吧。” 下一秒,雪亮的剑锋贯穿了蛇头。 攻势未停,利刃毫无迟滞地刺进障壁,爆发的剑气轻松撕裂菲欧莉娜没穿防具的娇躯,鲜血飞扬。 “怎么会……”直到撕心裂肺的剧痛传遍全身,第三军团长才回过神,震惊地呢喃。 结界没有失效,扭转胜负的关键是她可爱的宠物。高等魔族的防壁不排斥魔兽,因此,剑上串着冰蛇的雪夜也被判断为无害的友方。 一脚踢飞魔核免得敌人重生,鲁西克拼尽最后一口气扯下项链,投进空间门。 紧接着,黑暗兜头罩下。 “小子!” 手持巨斧的大汉险险搂住青年软倒的身体,焦急地摇晃。随后赶上的士兵们都满脸欢喜钦佩,关切地问道:“他没事吧?” 没有回答,伤口愈合的冰蛇蠕动着睁开双眼,发出愤怒的咆哮。而四面八方,大陆各地的魔兽正应魔界宰相的召唤源源不断地赶来。 “把他带下去!”大汉将奄奄一息的战友抛给一个跑得最快的士兵,“封印空间门的英雄,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 当鲁西克恢复意识,太阳已经下山了。 最先听见的是柴火的噼啪声和细微的人声,然后是混合着啜泣的咒文吟唱,熟悉的声线使他睁开眼,模糊的视野只能辨认出一抹火焰的暖色。 “露西!”玛丽薇莎泣不成声,“你醒了!你醒了!” “不要哭,玛丽。”温柔的安慰轻不可闻。但红发少女还是听到了,晶莹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你伤得好重。” 他被扛回来的时候,几乎就是个死人!连资深的祭司看了也摇头,是玛丽薇莎自告奋勇,使出禁咒[神恩的曙光],才将他的小命从冥界门口拖回来。 即使这个法术会耗去她大半的寿命,她也不后悔,只要露西能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她用魔法探测后发现,他体内盘踞着一股奇怪的能量,虽然没有危害,却驱之不散。 “但是我还活着。”鲁西克淡淡一笑,虚弱而温暖,目光四下游戈,“我的战友们呢?应该都没事吧。”玛丽薇莎一窒,不忍地别过头,半晌才挤出声音:“扛你回来的那位先生只交代了几句就走了,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后来也没看到他。” “……都死了吗?”鲁西克沙哑地道,表情平板。 一张张平凡的脸在脑中快放,他甚至连他们的名字也不知道。 心一痛,两行泪水静静地流下。感到脸上的湿意,鲁西克苦笑:“伤脑筋,现在还不是哭泣的时候啊。” “露西……” “玛丽,为他们念段悼文好吗?我不信神,你是白魔法师,好歹有资格。” 一手放在恋人的前额,玛丽薇莎启唇,唱起走调的安魂曲。不一会儿,陆陆续续的歌声从营地各处响起,回荡在夜空,清寂地散开,应和着远方战士的呐喊声,无限凄凉: “是谁的歌喉响亮,吟唱血泪的战歌; 是谁的号角嘹亮,吹起铁与火的烽烟; 梦想一霎那碎裂,希望变成了青烟, 四处流溢着红色的河水,昔日的城市蒙上绝望的死雾。 星空下,永不停止的华尔兹,倒映在历史的河流里, 七弦琴上跳动的音符,是一个个英雄的瞬间。 我的朋友啊,请记得墓碑上铭刻的故人, 他们如今在遥远的冥界,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刀和剑交击而成的音乐,是战友们奏响的葬曲, 为了每一个离开的英雄,我们祈祷—— 让光荣和宁静永远属于他们……” ****** 九点四十一分,妖灵族的战士与整支护卫军团同归于尽,一人在临死前投出项链。 十点三十三分,第四扇空间门在华尔特和贝尔妲的携手作战下封印。 十二点零六分,肖恩连破两扇空间门,群情激昂。 只剩下一扇巨门,挺立在魔族的大本营前。但是直到凌晨,它也没有动摇。 精锐的装甲兽师团组成坚实的方阵,文风不动地抵挡联军猛烈的攻势。而外围,集结完毕的魔兽残兵不断向内挤压,展开鬼魅般的游击战,只有骑兵和法师能对它们造成微弱的伤害。 到处是刀光剑影,惨叫和咒骂汇聚成汹涌的声浪,每时每刻都有人流血牺牲。双方的搏杀就像两个巨人,拼尽最后一份力气做生死较量,气喘吁吁,伤痕累累。 明亮的日光从东方的地平线铺展开来,谁也没注意到。 第二司令部里,副盟主科尔修斯-克威特注视布幕,自言自语:“差不多是和谈的时候了。” 只有打到这个地步,魔族才会听他们这些“蝼蚁”说话。而趁着和谈的机会,也许能一举消灭所有的高等魔族。就算不行,还有封魔法阵做底牌。 “去叫奥佛瑞特来。”言下毫无对精灵的王者应有的尊重和敬意。科尔修斯不认为自己的态度有什么不对,严格说来这场战争就是精灵惹出来的。 “陛下,那边也准备好了。”一名法师报告。英雄王满意颔首。 一切,很快就是他的了。 精灵王是礼节周到的人,即使联军的军官们都不甚友好,也没有以眼还眼。事实上,他根本没什么触动。 经历了丧妻之痛,又被女儿仇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在意? “很抱歉,奥佛瑞特陛下。”科尔修斯冷淡地道,“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魔族要求把你交出去,我们只有照办。”同样冷淡地睇了他一眼,奥佛瑞特无声无息地从原地消失。在场的人们大骇,赶紧看向投影屏。当然,布幕再大,也不可能找到单独的个体。 凭借血缘的感应,奥佛瑞特却能够在乱军中锁定目标。 看到骤然出现的父亲,菲莉西亚立刻拉长脸:“你来干什么!?” “放心,我不是来见你。”奥佛瑞特温和以应,询问相反一脸欢喜迎接自己的肖恩,“还有精灵活着吗?” “这个…我不清楚。”棕发青年为难地搔搔头。他全身上下都是血污,气质却丝毫不变,没沾上半点狠戾残酷。奥佛瑞特眼神一柔:“菲莉西亚就拜托你了。” “哎?” “联军的首脑打算把我当作诱饵,虽然没资格说三道四,但我也有我的尊严。乖乖让魔族虐杀,那可无味至极。” 姐姐怎么会这么做!?肖恩惊疑不定。奥佛瑞特道了声别,飞向战况最吃紧的部位,一扬手,成排的爆炎激射而出,造成一片辉煌的崩溃。 疯狂攀长的荆棘组成一道道锐利而坚硬的屏障,给予陷入困境的部队喘息之机。 无数金色的电光打下,掀起破灭的序曲;冰白的冻气波呈放射状涌出,在冻结的瞬间就用风压碾碎;火流星和光箭一枚接着一枚从天而降,炸开对应的大坑;当拥有魔力的魔兽终于反应过来时,漆黑的光线——黑魔法[萎缩]已剥夺了它们的力气,大规模的砂泉法阵一个不落全部落网。 最后,奥佛瑞特干脆操纵气流揩来一条项链,亲手丢进空间门。 短短数十秒,几个轻描淡写的出手,就彻底扭转了战局。不但魔族一方目瞪口呆,本来要把重要的砝码抓回来的军官们也傻在屏幕前。 搞什么!他们居然放着这么贵重的战力不用! “请出来吧,魔王陛下。”清朗的男声传遍全场,轻淡如风,“如果您不认识我,请容我自我介绍,我的全名是奥佛瑞特-迪凡烈-德修普。” 几乎在同时,维烈握紧祈莲星杖,一只手横在他面前:“我去。” “王!?” “少罗嗦,按顺序也是我先。”戴正墨镜,艾尔拉斯意味深长地道,“维烈,以后就交给你了。” “呃…啊?”维烈反射性地应了一声,突然浮起不祥的预感,正要劝阻,艾尔拉斯打了个响指,伍菲和卡蒂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左一右夹住他,菲亚斯举着大槌笑得和气:“维烈,睡一下吧。” 事后,魔界宰相质问这帮混蛋: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主君去送死? 众人抹泪叫屈:“我们又不知道艾尔是打着自杀的主意,我们以为他是报仇,总之一切都是那些蝼蚁不好!” “……” 望见从魔族的阵营遥遥飞来的身影,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恶名昭彰的敌方大头目长得并不如世人以为的丑陋可怕,外表像二十来岁的青年,一身黑底金线的军装,戴着奇怪的曲线型镜片,露出来的部分线条纤细,抿紧的唇透出英气。 他就是外公!菲莉西亚激动得手心出汗,一霎不霎地凝视素未谋面的亲人,有股冲动出声呼唤,想起魔族的暴行,硬生生地忍住。 她不要和这帮坏蛋侵略者在一起! 瞥见与艾尔拉斯对峙的奥佛瑞特,她生平头一次,为父亲担心起来。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魔王态度傲慢,毫不掩饰刻骨的恨意,“给你两条路选,一是跪在我面前自杀,二是跟我回去零零碎碎受死。”不被承认的女婿摇摇头,表情毫无波动,简短地道:“来吧。” 艾尔拉斯嗤笑了一声,下一刻,奥佛瑞特感觉体内丰沛的力量被一股强硬的外力压制,像被锁进匣子一样。 封印,不,感应力吗?只微微吃了一惊,精灵王就镇定下来,脱去雪白的外袍,露出底下秘银制的链甲。嫌长发碍事,用风刃截断。冰蓝的发丝飞舞,在阳光下如水澄澈。 然后,他抽出腰间的细长剑。 “啊——惨了!艾尔不会武艺啊!”远处观战的伍菲尖叫。卡蒂丝冷静地道:“怕啥,直接用念动力轰了他的脑袋就行。” “拿枪射更威风,反正维烈睡着了。”菲亚斯兴致勃勃地建议。被迫入睡的魔界宰相舒舒服服地躺在躺椅上。而躺椅原本的主人摸着下巴加入谈话:“一枪解决太便宜他了,我认为艾尔不会采纳。” “干脆我上!我会用我的剑把他割得七零八落,或者和弗雷德哥哥来个双剑合壁!” “敬谢不敏。”风之幽鬼断然拒绝。伍菲不死心地缠着他撒娇。菲亚斯和卡蒂丝埋首商议片刻,拉下通讯器向主君致电:“喂喂,艾尔,我们初步的讨论结果是……” 对他们而言,这场战争自始至终只是游戏罢了。 但结局,却惨痛得令每个高等魔族刻骨铭心。 闪过两发动力波,奥佛瑞特背上的风翼一摆,欺近对方。虽然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艾尔拉斯僵硬的动作却极为笨拙。奥佛瑞特怔了怔,心头笼上疑云: 难道他……不会武? 因为接连几下试探也落空,奥佛瑞特一时吃不准他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在装傻。而艾尔拉斯方面,真正是手足无措加眼花缭乱。 其实他学过武,优离开摩耶以前,曾教他基本的防身术。然而那么多年没巩固,早就忘得一干二净,连底子也没剩下,全是仗着墨镜——[自动转向仪]才剑下逃生。偏偏焦头烂额的时刻,友人还不识相地来打扰:“……你先用广域力场定住他,就可以慢慢地宰割。到时清蒸也好油炸也好,全随你!” 我咧~~头都晕了,还清蒸油炸!艾尔拉斯气得捏碎了通讯器。这本是个绝佳的机会,奥佛瑞特却没有下手。 他本来就不想置对方于死地,光是看在玛格的份上就不能。何况艾尔拉斯一死,魔族肯定为他报仇雪恨,使局势更加恶化,最好的方法,是俘虏他。 以艾尔拉斯的地位,联军也不敢拿他怎么样。更重要的,菲莉西亚可以和外公团聚。 奥佛瑞特并不知道封魔结界和神圣器的事,思虑妥当,就低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投降吧。”艾尔拉斯回以冷笑,暗暗停止墨镜的功能。 劝降无效,精灵王只得选择较为粗暴的手段,长剑疾刺。这一剑快归快,路线却比之前明朗,满以为他能躲开,不料直直扎进胸膛。 “你……!”奥佛瑞特顿时愣住。 啧,跟一个大男人一起死真讨厌。强忍嫌恶之情,艾尔拉斯趁对方错愕的空挡抓住他的手臂,启动魔核的自爆功能,用恶狠狠的语气道:“我告诉你,你死了也见不到我的女儿和外孙女!” 森绿色的眸子瞪到最大,然后是断断续续的声音:“莉…莉还活着啊。” 这句话是精灵语,但因为接触的关系,艾尔拉斯可以听见心声。 这下轮到他瞠目结舌,一刹那唯一的念头是:restart可不可以? 答案是no。 银白的光芒扩散开来,伴随着魔王陛下含恨的诅咒:“奥佛瑞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 老实说,观众们有些看不懂。 只能推测精灵王用精湛的剑术将魔王逼得走投无路,一剑刺进他的心脏,但邪恶的魔王临死反扑,最终两人同归于尽。 因此,虽然精灵王不幸亡故,爆炸的余波又葬送了好几千人,余下的人们还是欢欣鼓舞,庆贺万恶的敌首被诛杀。 惊痛的只有肖恩和菲莉西亚。 一下子失去两位亲人,使菲莉西亚无法不惶然,情不自禁地抓紧养父的衣袖。 今后,她只有肖恩师父了。 但是他们俩的冲击远远比不上弗雷德等人。 “怎…怎么会这样……”菲亚斯喃喃道,满脸难以置信。卡蒂丝摇晃了一下,强自振作:“赶紧把艾尔的核拿回来,让维烈帮他重生。”弗雷德失神地道:“没用的,我们都感觉得到,那是核碎裂发出的能量。” “讨厌!弗雷德哥哥说谎!”伍菲用力捶打他,眼泪夺眶而出,“艾尔怎么会死!他怎么会死啊!” “喂,你们还有空吵架!”一个麦穗色长发的青年从天而降,他是第四军团长恩特来-夏拉,也是七魔将仅剩的成员,“人类打过来了!我的部队可挡不了多久!是不是暂时撤退比较好?反正还可以再来。” “这……”众人面面相觑,现在情势混乱又群龙无首,他们实在拿不定主意。突然,菲亚斯高喊:“不行!艾尔都死了,我们怎么可以不为他报仇!” “没错!干脆把这个星球全毁了!”伍菲握拳响应,眼里射出凶光。 “艾尔真的死了吗?”卡蒂丝抚额低语,还无法接受现实。和玛格蕾特不同,艾尔拉斯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历经漫长的岁月,感情之深厚决非笔墨能够形容。失去他,无疑是挖心抽髓的痛。而这股痛,足以让每个高等魔族发疯。 所以他们都有点梦游的不真实感。 “不会吧,长老不是说过,这个世界的武器绝对无法损坏核,回头去找就是了。”恩特来轻松的发言使伍菲和菲亚斯稍稍恢复神智,卡蒂丝松了口长气,惟独弗雷德不确定地沉着脸。 因为他怀里,揣着一根艾尔拉斯托他保管的项链。 “就算这样,也不可饶恕!恩特来,你指挥剩下的洛克后退,我来把他们统统电死!” 青年接令离去。弗雷德烦躁地双手环胸:“事到如今,是不用讲什么规矩了。我们一起上,将他们彻底打垮。”伍菲振臂欢呼:“弗雷德哥哥说得真好!” “好在哪?”冷冷的声音浇熄她的兴奋。 “啊……维烈哥哥,你醒了?” 魔界宰相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幽冷的目光瞧得他们心头直打鼓:“你们都昏头了?又是敲晕我,又是搞雷击——王呢?”众人一窒,你推我搡,最后弗雷德被指名解释,才硬着头皮道:“艾尔被精灵王一剑穿胸,不过精灵王也死了。”他聪明地省略了一部分事实。 维烈眯起眼,黑眸射出濒临疯狂的光芒,一字一字重复:“奥佛瑞特死了!?” “呃——”弗雷德舌头打结,幸好他反应快,连忙粉饰,“也…也许还没死透,现在战况不利,无法确认。” “……”摩挲纯白的杖身,黑之导师闭目似乎在整理思绪。漆黑的长发垂落下来,衬得他的肤色更为苍白,细瘦的身子疲惫地蜷起,过去暖玉般温润淡雅的气质不再,周围弥漫的是令人心脏痉挛的冰冷森然。 “有人在布结界,空气的流向不对。”半晌,他缓慢而轻柔地道,“我大概可以猜出用途,我们的时间不多。伍菲把聚魔塔劈了,法师很好认,也交给你;菲亚斯负责解决运送物资的海军,把他们的补给线截断,顺便在各地制造洪涝;卡蒂丝捣毁那三座要塞,直接扔在联军头上也可以,那种程度的重力你应该能够操纵,完事后就协助菲亚斯;弗雷德去找出施法者,我估计在天上,解决以后铲平东方学舍和四大世家,你要注意和大家的联络,一旦法阵启动,就马上把其他人带回来,暂时撤回摩耶。反正这么一闹,联军没十年八载别想恢复,我们随时可以卷土重来,彻底扫荡他们。” 弗雷德等人听得毛骨悚然,嘴上唯唯称是,心里却在痛哭流涕。 呜呜呜,他们温柔可亲的维烈,什么时候才会变回来? “那…那你呢?”菲亚斯关怀地问了声。 “我?”维烈睁开眼,交叠起双腿,靠着一边扶手,法杖搁在膝上,姿态闲雅,目光却空幽迷离、渺茫无依,“我就在这里,等奥佛瑞特和我决一死战。如果有人妨碍,就把他们消灭。” ****** 魔界的最高层一出手,立刻天地变色。 各地颇颇告急,地震海啸飓风层出不穷,灾情报告像雪花片一样飞到司令部。虽然战争胜利在望,科尔修斯却笑不起来。 更让他失态怒吼的是一则最新消息:“封魔结界故障!?怎么回事?” “这…好象是因为魔王和精灵王那场战斗的影响。也不是坏了,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修复……”法师还没说完,另一头又有人大叫:“陛下,不好了!最东边的结点被风之幽鬼发现了,现在情况不妙!” 一塌糊涂。科尔修斯险些抱头呻吟。如果封魔结界破了,有肖恩也没用。 这一刻,他由衷后悔不该那么早加害洁西卡。她在的话,说不定会拿出个办法。 代表外来者进入的警铃乍响,吓了众人一大跳。同时一个容姿秀美的女郎凭空出现,淡青色的发,唇畔漾着淡淡的笑,见众人一脸如临大敌,摆手道:“啊,别紧张,我是风神,风神蕾亚。” 风神?军部首脑将信将疑。他们倒不认为眼前的女子是奸细,魔族个个高傲,不屑耍这种手段,只是一个毫无神明威严的家伙突然跑进来自称神明,实在有点疯子的味道。 蕾亚也没有积极证明自己,反而盯着窗口赞叹:“哇啊~~这个警报风铃做得好别致,我可不可以看看?” “……” 感到室内的气温骤降,她才回过神摆出勉强合格的姿态:“咳咳,具体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封魔结界就交给我们。”科尔修斯大喜:“真的吗?” “嗯,我们不轻易许诺,一许下诺言就绝对会完成。”留下让人信服的微笑,风神直接转移至高空。 “蕾亚姐姐!”一个火红色长发的少女飞向她,语速急切地汇报,“蒂娜正在帮那些法师修复结界,可是那个风之幽鬼好横,都不肯退让。直到蒂娜说话才转头去打海姆,海姆是男的他不留情,还说什么最讨厌小白脸,打得海姆哇哇叫,你也去教训他一顿嘛!” “别担心,伊芙妮。”蕾亚拍拍她的头,安抚道,“等绝对领域完成,他再厉害也逞不了凶。” “可是……” “你怕死吗?” 火神伊芙妮用力摇头,神情是一往无前的坚定:“我是说,魔族这么强,我们既然出手了,干脆做得彻底一点,把他们的能力也一并封印。”蕾亚轻叹:“我何尝不想,可是这样元素会失衡,进而影响自然天候。这么多年仗打下来,魔力已经被过度使用了。再这么一封,会连调节也做不到。而且我们也要顾虑秦蒂丝大人和普路托大人的立场。做得太绝的话,还会被贺加斯大人发现。” “贺加斯大人最过分了!维护和平是他的责任,居然什么都不管!”伊芙妮义愤填膺地大骂。 “就像我们有我们的难处,他也有他的难处。” “哼!”伊芙妮不以为然。蕾亚再次拍了她一下:“快去吧,时间有限,我们不能浪费。”伊芙妮点点头,转身奔向自己的岗位。 她没有说再见,因为没必要。 摊开手,看着掌心的青色光团,风神温柔而歉意地道:“今后就交给你了,希露菲尔。” ****** 有了元素神们的帮助,原本困难重重的布阵变得轻而易举。 横向展开的金黄色光柱融汇贯通,灿烂华美,无数具象化的符文交错旋转,随着法师的吟唱逐渐完善,庞大的威势震撼了每个人。魔界宰相第一时间站起来,眼神沉冷。 弗雷德失败了吗? ……无妨。扬起森然的笑容,他转向喊杀声越来越近的地平线,手中的祈莲星杖划了个几个圈。作为司令部的黑色圆形空间呼应着闪光,各种数据图形不断变换,经维般的银色细线在球面缭绕变粗,最终一切都化为空白。 而灰色的次元通道里,传出机械摩擦的动静。回头瞥了一眼,维烈略微犹豫。 算了,如果联军有什么法宝连次元通道也能封住,再由这些最终型的装甲兽去断后。 感应了一下,他皱起眉头:连恩特来也死了!? 这帮人类……太不识好歹。 怒气不受控制地攀升,冲破理智的栅栏,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叫着停止,这样做是错误的,是自己这边先挑起战争,人类反抗无可厚非,可是玛格…… 一想起心上人的音容笑貌,她的死和她未出世就夭折的孩子,黑眸刹时笼上血雾,再无半分迟疑自省。 黑袍一荡,他腾身而起,接近到适当的距离后,左手举起,无形的气墙竟然硬生生地挡住数十万的大军。 残酷的笑意浮现。 “黑之导师!” 不知谁发了声喊,阵形顿时溃散,深入人心的威名使联军未战先怯。静静悬浮的黑发少年身形单薄,在宽大的黑袍反衬下更显瘦弱;面容清俊而苍白,充满了书卷气,周围却盘旋着疯狂的杀气,绝望而窒息,像有暴风无声地咆哮、撕扯,无底的黑洞在他身后张开。 六颗晶莹的球体一转,视野变得血红。 尘埃落尽后,地狱般的景象呈现在幸存者面前,尸横遍野,全部是触目惊心的焦黑。连见惯大风大浪的军部首脑也为之胆寒,抢过传音水晶下令:“肖恩,快过去!只有你能拦住他了!” “……哎?”被寄予厚望的战神好不容易轮到休息,才合眼了一会儿时间,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换班了吗?” “不是换班!是黑之导师,黑之导师出现了!你快给我摆平他!” 这个声音,好象是卡修啊?揉揉眼,肖恩困惑地应了声。 在军队里,士兵没有说不的权利。 “肖恩师父,我也去!”菲莉西亚快手快脚地套上铠甲和长袍,七天的战斗生涯,磨光了她身为女性的矜持。肖恩拗不过她,一方面也没时间,只好匆匆洗了把脸清醒头脑,连饭也来不及吃就奔赴前线。 借助友人的接应,他们一下子就跳到阵头,毫无准备地目睹了修罗场。 “天哪!”菲莉西亚紧紧捂住嘴。肖恩也暗暗心惊,立刻取下天杖幻化成的手镯。封印自动解开,精致华丽的沉重十字架被他扛在肩头。 看到功绩斐然,赫赫有名的战神,安心的情绪扩散开去。人们不再惊惶,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心底的欢呼和鼓劲。 “肖恩,交给你了,千万别勉强啊。”身穿绿色法师袍的布修关怀地叮嘱,几位东方学舍的成员也投来担忧的视线。听闻消息,帕西斯赶紧朝前头挤,反正他不是正式的士兵;华尔特和鲁西克只能在原地干着急;安迪因为伤重,还在静养中。 “嗯,莉,你后退点。”肖恩习惯性地对养女施加防御结界,侧移了一步,挡在她面前。 下一秒,他心里浮起奇妙的感触:终于到今天了。 黑之导师……是什么样的人呢? 能做出这样的事,一定是个残忍的魔族吧。 “联军是没有人才了吗?” 似曾相识的温润嗓音在他耳边化为雷霆,打得他眼前金星乱舞,大脑一片空白,良久,才看清浓烟里浮现的身影。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不会的!不会的!! 时光倒转,他恍惚间好象又变回那个调皮的男孩,举着木剑在前头领路,一手牵着无奈微笑的黑发少年;再一转眼,是没耐心钓鱼的他不小心碰翻木桶,被蹦跳的活鱼吓得哇哇叫,温静的友人在一旁喷笑,眉目和煦如春日,全身流淌着丝丝缕缕的暖意。 而这个人……这个相似的人……是谁? 维烈驻足,冰封的黑眸也微微动摇,双唇颤抖,吐出微弱的声音:“肖恩……你是肖恩?” “维烈?” 他脸色惨白,笑容惊喜而空洞,只觉灵魂在一点一点冰冷,像枯萎的笑,死寂、绝望,“为什么……是你?” 诡异的静默由附近的人们曼延开来,来回看着显然认识的敌我双方,错愕万分。 “喂喂,肖恩。”布修第一个出声,语气有不解,更多的却是焦急——再这样僵持下去,友人的立场会变得非常危险,“你认识他?可是他是魔族,黑之导师啊!是不是你认错人了?” “不会,他叫了我的名字。”平板地回答,肖恩的目光自始至终没离开维烈的脸,踏前一步,神情转为激动,“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这一声联军有一半以上的人听见了,顿了数秒,质疑的私语渐渐响起。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惊慌失措,拍打结界壁。天杖也被这个变故弄懵了,提醒道:《喂,我不管你和他有什么交情,你答应了就必须完成。再说这家伙杀人如麻,也不能宽恕。》 “少罗嗦!维烈不是这种人!” 肖恩大喊,凝视陌生的童年玩伴,琥珀色的眸子泛起泪光,竭力扯了扯嘴角,“维烈…维烈,你是被强迫的对不对?从前我拔朵花你都会教训我,你才不会杀人。呐,我跟你说,古拉长大了,姐姐很想你,虽然她从来不说,我们一起去见她好不好?我还留着你送的弹珠……” “肖恩。”再也听不下去,布修一把抓住他,含泪低吼,“你想身败名裂吗?给我住口!”两名战士打扮的学员交换了一个坚定的眼色,拔出武器,双双抢上。 “不要——曼!雷尔!” 血花四溅,爆裂的躯体呈现奇异的扭曲姿态。漠视零散坠落的死者,魔界宰相敛去眼底的感情波动,一字一字道:“肖恩,即使是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踉跄后退,棕发青年只想放声大笑,笑这荒诞而莫名的一切,同时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在他脑中叹息:《你是不行了,我来吧,这样你会好受些。》 不要!一声惊呼滑到嘴边,他的右手已自动举起,投出一连串链闪电和火焰矢。 见战神终于发威,士兵们大声叫好,一扫先前的疑惑。 对于这种程度的攻击,维烈连避也不用避,但他很快发现他错了。炽白的电花汇聚成闪亮的法阵,牢牢卡死他的行动;而集中定点突破的火焰矢更将他的防壁轰炸得岌岌可危。 仿佛涟漪化开,维烈的身形变得模糊,出现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幻法炎晶急遽转动,赤红的炎蛇准确地射向对手,编织成严密的罗网。 在封魔结界里竟然还能空间转移!?天杖一讶,随即察觉异常:应该是移动方阵的变形。 他不会武艺,不能施放斗气,直接用大面积的冻波反攻回去。但是接下来的攻势就没这么好打发了,他被硬生生提上天,再狠狠掼下。 ……是重力控制。惊愕和着血沫喷出,若非武者的本能运气自保,这一击就让肖恩当场玩完。饶是如此,也摔得疼痛欲裂,差点缓不过气。 不对,肖恩师父的行动不对!菲莉西亚敏锐地看出疑点,整个人趴在壁面上,急得只想跳出去扶起他,而忘了自己会魔法。 一连加持了数道结界,天杖也用短距离瞬移逼近敌人,数以千计的光弹夹头夹脑地砸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誓约者是血肉之躯的人类,能够支撑的时间也不长,决心速战速决。 铺天盖地的攻势使维烈避无可避,只得硬架。真实之书悬空翻动,密集的光雨原封不动地弹回,再次化为流星散落。 食指疾划,镜盾的反弹和闪电的瀑布相继杀到,连真实之书也吃不住这样凶猛凌厉的攻击,黑色镶金的封皮迸出龟裂。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天杖启动本体的功能,纤细的银线缠绕住纸角,在爆音中撕裂。有腐蚀作用的黑雾跟着涌出。 “停手!”肖恩终于取得身体的支配权,死命移动手指,黑雾以毫厘之差掠过防壁。 维烈一震,眼里浮起惊讶:难道……这不是肖恩的意志?这是怎么回事!? “别妨碍我啦!”天杖又将他挤进去,一边放出一大群冰晶凝成的大鸟牵制敌人,一边教训不合作的宿主,“你也看到了,这家伙有多辣手,不反击,你就死定了!” (等我问清楚!) “还问啥,相信前辈我的眼光,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才不是好东西!”肖恩大怒,压下他,一手抓住蠢蠢欲动的细线,恳切地道,“维烈,我们谈谈好不好?” ……傻瓜,事到如今,还谈什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闭了闭眼,维烈释放出排山倒海的动力波,搅碎了冰鸟,肖恩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好不容易在天杖的帮助下稳住,漫天散射的火星使他警醒,转头喊道:“后退!” 军官们也看出再不拉开距离会受到波及,迅速指挥部队分散,却赶不上法术完成的速度。成千上万的猩红火珠呼啸着从血染的天空坠落,与一道横向铺展的冰墙激烈相撞,弹射出无数碎片和大量的雾气。但还是有不少人被热气所伤,被火雨溅到的更化为燃烧的肉块。 “这个……草菅人命的家伙。” 天杖咬牙,十字架呼应地发出灼目的闪光,“玩火是吧!我们来比比谁会玩!” 岩浆从地表喷涌而出,拖曳出明亮的轨迹,冲向身在半空的敌人。四道由高密度的火元素凝固成的白热闪电从天而降,劈碎了四枚幻法炎晶。这次出手顺畅了许多,显然肖恩也为友人的暴行激愤。 “为什么……” 微弱的质问被巨响掩盖,爆发的黑焰瞬间压倒了岩浆,影响所及,刚刚炎浪肆虐的大地被冰封,蒙上莹白的色彩。 来自冥界的冷炎,足以冻结万物。 操纵剩下的两颗法器,魔界宰相将深蓝色的火焰球毫不停歇地砸向在有限空间里闪避的棕发青年。每当他试图突破,猛然压缩的重力场和咆哮的黑龙就将他逼回老位子。碍于宿主的心情,天杖无法使出威力强大的杀伤性法术,只能辛苦地持续着被动的招架。 黑之导师……被布修强拉着退到远方的菲莉西亚瞪视那个黑色的身影,牙关咬得死紧,全身被前所未有的狂怒充斥。 我以我的魂,我的血发誓,总有一天,要让你尝到肖恩师父所受的苦! “该死!我受够了!”天杖气闷地大叫,“我承认我玩火玩不过你,我用冰总行了吧!” 气温骤降,无数冰雹雪花倾盆而下,化为一道连接着天与地的宏伟瀑布,银白色的汹涌波涛在瞬息间就吞没了蓝色的炎流,连同样属寒的黑火也像碎散的泡沫般渐渐消逝。 承受不住这股极寒的力量,两颗炎晶自动碎裂。维烈眯起眼,举起祈莲星杖,对准昔日的友人。发动的前一刻,微微一抖,方向因此偏移了少许。 空间剧烈扭曲,巨大的音波掀起大片包裹着坚冰的泥土,白炽耀眼的冲击波从杖头的宝石激射而出。 必须挡下!感到其中蕴涵的惊人能量,肖恩以身体为屏,将十字架横在面前,第一次与天杖完全同步。层层叠叠展开的气浪不断吸收光柱,炸开闪亮的星屑,最后膨胀开来,混合着冰粒火星化为冲天的蘑菇云。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贯穿了人们的耳膜,整个平原为之颤抖。 天杖因为反冲力倒飞了数米,一口腥甜涌出喉咙,胸口窒闷得难以呼吸。 糟了!肖恩的身体撑不住了! 转动自己的原身,他念出简短的开封咒语:“以天杖-欧尔菲亚之名,开启零度空间。” 被封魔结界覆盖的绝对领域裂开细小的空洞,神圣器的意志凌驾了诸神。横幅不足两米的黑色空间传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冷气流,灰白色的烟雾仿佛实质的绳索,缠绕住魔界宰相清瘦的身躯,将他拖往那片死地。 漆黑的火光闪烁不定,显然维烈正与那股吸力对抗,拉锯战却呈现一面倒的趋势,很快他就被拉近到缝隙边缘。 “维烈……”肖恩伸出手,却没有动。事到如今,他有心也无力去救这个面目全非,恶迹累累的朋友。 “奥佛瑞特还活着吗?”平静地凝视他,维烈用死气沉沉的声音问。肖恩一愣,反射性地答道:“奥佛瑞特陛下?他已经死了啊。” “是吗?”闭上眼,魔界宰相不再反抗。 脑中电闪雷鸣,骤然领悟的事实令肖恩理智全失,怒火高涨。 “你这个王八蛋!” 《肖恩!》天杖大吃一惊,眼睁睁看着宿主冲进零度空间,一手抓住维烈,一手用自己撑着即将关闭的出口。 “肖恩?”维烈也惊讶地睁开眼,带着恨意的视线使他一阵瑟缩:“你这畜牲,混帐魔族,该死的黑之导师……你好有情有义啊,为了报仇,做出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我……” “奥佛瑞特陛下做错什么了?他没保护好妻子,就活该去死?你难受他不难受?那些精灵又碍你什么了?还有其他人……你去说啊!对那些妻离子散,在战争里失去亲人的人说啊!说我是报仇,所以要你们陪葬!“ 字字血泪的控诉打破仇恨筑起的高墙,撼动了死寂的心。 “玛格蕾特陛下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你好,原来你也是这样的家伙,视我们为蝼蚁,随意践踏的‘伟大魔族’!” “肖恩……” “你居然…居然还想死……”调息片刻,肖恩吼道,“既然这么想死,为什么不一开始找个没人的角落抹脖子?为什么要把世界破坏成这个样子才一死了之?都搞成这样了还想撒手不管,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 “我算认识你了,维烈-赛普路斯,你这个骗子,你……”语声突然中断,青年全身飙出血箭。维烈大惊失色。天杖叫道:《肖恩,快出来啊!零度空间开始排斥了,再不出来,你会死!》 “……少罗嗦。”咳嗽了一会儿,肖恩抬起头,深深看进那双混乱的黑眸,一字一字道,“我恨你,我恨你。” 但是他最恨的,是到了这个地步,还心软的自己。 加重手劲,他忍住撕裂般的剧痛,拉出更让他痛断肝肠的友人。 ****** 维烈被冰冷的湿意惊醒。 睁开眼,映入视野的是蒙尘的太阳。想起昏迷前的情景,他连忙低下头,脸色大变:“肖恩!” 棕发青年趴在他身上,苍白的脸毫无生气,全身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汩汩流出的鲜红已经凝成了血泊,天杖躺在离他手边不远处的地方。维烈颤抖着试探他的气息:微弱! 怎么办?他急得六神无主,下意识地环顾,找不到半个人影。 刚才,他还狠辣地欲置友人于死地,此刻看到他真的奄奄一息,却慌乱无助得像个孩子。 肖恩的话在他的心上打出一个缺口,冰封的情感泉涌而出。 “傻孩子。”一双雪白的柔荑捡起天杖,容貌端庄高雅的女性叹息,“终究还是下不了手。”意外她的突然出现,维烈警戒地打量:“你是谁?” “我叫秦蒂丝,人类称呼我为生命女神。” “救他!你能救他对不对?”维烈大喜过望。秦蒂丝只是静静注视他,一言不发。 “救他……我答应,我们退兵!”生怕她不治,维烈带着威胁起誓,“只要肖恩-普多尔卡雷在世,我们就不再侵略人界!”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生命女神脸上浮起冷笑的意味,“不用你说我也会救,他的血已经止了。”维烈露出羞愧之情,检视友人的情况,松了口长气。 “他的伤很重,虽然痊愈了,内部的损害却治不好,可能活不过四十岁。” 维烈瞪大眼。秦蒂丝冷冷地道:“到时,你是要遵守誓约还是打破都随你。如果你们再作恶,我们也不会退让。” “我……” “肖恩师父!” 清脆的嗓音打断了他,一个面容清秀的黑发少女远远奔近。望见她特征明显的紫眸,维烈如遭雷击,断断续续地道:“你……你……” 压根没看他,菲莉西亚扑向养父,见他满身的血,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泪珠摇摇欲坠。秦蒂丝安慰道:“放心,他没事,伤已经被我治好了。”不知道她是神明,还以为是联军的白魔法师,菲莉西亚感激地道谢,转向维烈,眼里喷射出灼热的怒火。 “你…你叫什么名字?”不是没察觉她的敌意,但维烈高兴得忽视了这波情绪。 “我叫什么名字?”菲莉西亚尖锐地反问,发出刺耳的笑声,“你认不出吗?这张脸!或者你就直接称呼我蝼蚁好了,黑之导师!”维烈舌头打结,呆呆看着她,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窜起。 痛恨的言语如洪水倾泻而出:“你们这些该死的侵略者!你们和那些精灵一样可恨!是你们,你们害得肖恩师父背负那样的命运,害得那么多人死掉!我的师弟师妹都上战场了,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为妈妈报仇?你们根本是屠杀!” 半天才消化完这席话,维烈费力地挤出声音:“你叫他…什么?” “他是我的养父!”菲莉西亚大吼,如箭贯穿维烈的心,“是他救了我,带着我躲避圣域的追兵,含辛茹苦抚养我到今天!你们呢?你们在哪里?肖恩师父还想带我找你们,哈!跟你们这帮侵略者在一起?我呸!是,我是有魔族的血统,但我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和肖恩师父一样的人类!你们就当我是自甘堕落的蝼蚁好了,反正我也瞧不起你们!” 一字一字化为雷霆打在魔界宰相头上,当他快要不堪重负倒下时,一只手扶住他。 “弗雷德……”回过头,维烈虚弱地道。风之幽鬼眼神复杂,显然也听到了刚才的话。 厌恶地瞪了他们一眼,菲莉西亚对秦蒂丝道:“麻烦你,帮我扶肖恩师父回去。” 生命女神点点头,将天杖交给她,一力背起棕发青年。 “等…等一下!”维烈双手撑地,沙哑地唤道,“求求你,告诉我你的名字!你不回来没关系,我们没资格要求,可是请务必告诉我名字!” “她叫菲莉西亚。”秦蒂丝心软,出声回答。菲莉西亚给了她一个白眼。颔首感谢,维烈划了个奇异的符文:“我叫维烈-赛普路斯,以此名为誓,如果你有需要,呼唤我的名字,我会听候差遣。”冷嗤了一声,菲莉西亚头也不回地离去。 冷风吹过,良久无声。 “弗雷德,我感觉我好象做了场噩梦。”蜷起身子,环抱住双腿,维烈头靠着膝盖,虚脱地低语。弗雷德叹道:“你是该醒了,不醒不行。”半晌,维烈才抬起头,面露询问。 “艾尔死了。” 黑眸瞪到最大。 “别转复仇的笨念头,他是自杀的,这是他的遗书。”颤抖的手掏出一根项链,扔给他,“写得乱七八糟!” 同样哆嗦着打开项链盖子,里面是一张合照。看了一会儿,维烈拿出照片,底下果然是一张叠起的纸。 展开信,一段内容工整,字迹却极为潦草的文字跃入眼帘。 嗨: 维烈,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愉快地翘辫子了。不好意思用这么老套的开头,也不用难过,对我们这种生命而言,生与死没什么大区别。何况我的死很有价值,能一棍子敲醒你这个大笨蛋。 够了,维烈,真的够了。我情愿不找奥佛瑞特那小子算帐,也要你活得像个人样。大家也是这么想。很抱歉采取这种作弊的震撼疗法,但是不这样,你不肯好好听我们说。 我要偷懒了,用惯电脑,指头都不灵光了。我知道你很气,很怨,可是,就算你把他们全杀光,玛格又能复活吗?这不是我的真心话,因为我是以牙还牙的人,但你不是,等你清醒了,你会后悔。 最后,说句对不起,一直让你一个人背负。 艾尔拉斯-希亚笔。 一滴一滴水晕化开,渐渐模糊得看不清字,维烈捂住嘴,从指缝里流泻出崩溃的呜咽。 “王……” 无数情感随着泪水泉涌而出,冰释了仇恨。 项链在地上敲出沉重的音符,捏着信,维烈哭得停不下来。弗雷德不忍心地搭住他的肩膀,却什么也没说。 “弗雷德……我们回摩耶。” ****** 降魔战争结束了。 历时七天的总决战,联军参战人数两百三十余万,生还者不到二十万。魔族总数十五万左右,死亡率无法统计。肖恩和维烈的单挑夷平了大半个战场,尸体不是化为灰烬,就是碎成了冰渣。 而胜利者,属于伤亡居多的一方。 菲莉西亚脚步虚浮地四处徘徊,祭司们正在帮肖恩急救,她插不上手,又受不了欢腾的人群,所以出来透口气。 抬着担架的士兵从她身边经过,没有多看她一眼,都神色沉重。 交谈声传入她耳中,转过头,只见一群士兵围着一头蓝色的幼兽,那是名为狼龙的魔兽。 “杀了它吧?”一人低声道,同伴们迟疑地摇头。不是不恨魔族或动了恻隐之心,而是觉得在这个时刻,这个终于得偿所愿的时刻,任何杀戮都是一种亵渎,不祥的征兆。 “给我,我来杀。” “菲莉西亚小姐!”士兵们慌张地让开路,眼睁睁看着黑发少女提起小狼龙,一手扣住它的脖子。 正要施力的前一刻,一双纯净的眸子定住她的动作。它冻得发抖,深蓝的毛皮沾满血污,懵懂的眼交织着茫然和无助。 当年……肖恩师父也是这么看着幼小的我? 再也掐不下去,菲莉西亚抱紧小魔兽,晶莹的泪水沿着颊滚落。 第四章 英雄们的安魂曲(全) “全体升空!” “锥形阵!快!” 空军所属的战区里,响起两个声音,唤醒了失神的人们。 如果不把它们拦下,士气立刻会崩溃!抱着相同的念头,安迪和维因大声喝令部下,迅速结队,然后奔向各自的搭档。 “麦先!” “没问题。”保持龙形的银龙王镇定地迎接自己的骑士,张开宛如白银铸就的双翼。 而维因的坐骑是一头漆黑的四爪龙,迅猛而矫健的外形,与它的主人浑然一体的相似。 “小子们,飨宴开始了!” “哦——” 黑玫瑰军团首先完成集合,整齐划一地飞向天空。身经百战的老兵起了良好的表率作用,原本隐含恐惧的紧张气氛一转为高昂的战意。紧接着跟进的是狮鹫骑士团和白蔷薇军团。 联军最精锐的空中力量以堪称艺术的动作布阵,犹如一柄锐利的箭头,无惧地冲向那汹涌的黑潮。 敌人的攻势虽浩大,在军官们眼里却是破绽百出,毫无战术可言。担任冲锋主力的狮鹫骑士率先发起攻击,沉重的掷斧切开大气,形成密集的光雨刺入魔兽的阵营,赤红的血液飞溅开来。借助惯性和强大的风压,不少躯体甚至被一剖为二,连同碎裂的魔核一齐直直坠落。 两翼的飞龙骑士适时张开守护的羽翼,向外伸展出坚硬而锋利的棱角,切割着从第一波冲击中生还的敌人,激荡起由残肢断翼组成的波涛。空气狂暴地呼号,卷起战斗的疾风。 不死的大军并未退缩,仿佛奔腾的潮水涌向阵形的尖端。联军的反击在呼啸声中展开,事先埋伏在高空的两千名龙骑士发动强有力的冲撞。利用高度优势的俯冲宛如一把把尖锐的飞刀,撕裂了黑色巨蟒,坠向地面的尸体扬起一朵朵尘云。 中央的狮鹫骑士反而后退,协调柔软地将敌人引入包围网。当白蔷薇军团结束第三次俯冲,一个个小圆阵已然成型,巧妙地分割敌人的战力。 然而,联军方面虽然掌握了主动权,形势却没有好到哪里去。源源不断的援军依然从那条恐怖的裂缝中涌出,撞击着飞龙骑士固若金汤的防线;如果骑枪和掷斧不能准确地贯穿魔核,被破坏的**很快就会重组,再度化为无所畏惧又不知疲倦的战士。而这对大部分新手而言,太过困难。即使老兵们多方掩护,损失依然可观。 “结枪阵!多角度突刺!”身为新兵指挥,同样是新人的安迪却展现出沉着的魄力,命令正确及时,看了眼明显缩短的天之痕,用坚定的口吻鼓劲,“不要气馁!那种缝撑不了多久!” 回应他的,是振奋的高喊。 那小子干得不错嘛。维因暗赞了一声,骑枪疾划,令一头魔兽身首分离,上挑的枪尖与闪耀的球体相撞,炸开无数星屑;身下的坐骑同时撕碎了另一道黑影。 空军的出色表现极大地鼓舞了地上的人们,初时的心怯被抛到九霄云外。号角声响,巨大的方阵就像绷紧身躯的巨人,各个环节都活动起来。士兵们秩序井然地排列成紧密的复合阵型——刀斧手、刺枪队、甲盾兵和弓箭营组合得丝毫不乱,整齐中透出肃杀。覆盖整个联军的声网发挥了最大的功能。 一百五十万大军铺展开来的景象壮观至极,遮蔽了广阔的平原,剑刃和盔甲反射着日光,仿佛钢铁的海洋。身在司令部的帕西斯在这幅画面前屏息静气,双拳握得死紧,全身被冷汗打湿。 本阵,肖恩谆谆叮嘱宝贝女儿跟紧自己,千万不可以乱跑。 气氛最火热的前锋,华尔特一边嘟囔“怎么能输给安迪”,一边扎紧头带。 阵列最突出的左翼,鲁西克默默检查武器装备,俊美的面容笼罩着冰一般的冷肃。 位于后方的医疗队里,身穿白袍的玛丽薇莎双手合十,全心全意地祈祷大家平安无事。 这一年,肖恩-普多尔卡雷三十三岁,安迪米拉尔-欧斯达二十五岁,鲁西克-福斯二十四岁,华尔特二十一岁,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十九岁,玛丽薇莎十七岁,菲莉西亚年仅十五岁。 “全军突击!” 冰冷的海水动了,如最猛烈的潮汐冲向敌阵。与之相反,来自异界的魔影们却是接近死寂的泰然,摆出的也是一目了然的冲锋阵——中央是有厚重甲壳的装甲兽,两侧是双头魔狼和庞大的节肢形生物组成的队伍。甚至不费心部署,就那么随随便便地对应着展开。在它们身后,高耸入云的空间门像夸耀自身的存在般矗立着。 加上还在补充的预备兵力,魔族一方总共有十五万左右。 十五万对一百五十万,看似滑稽,却暗示了残酷的实力差。 咒语的吟唱和弓弦的蜂鸣接连响起,密集的箭雨遮天蔽日,绚丽的魔法光芒在最前列的魔兽当中炸开,爆破声不绝于耳,倾泻而下的银色亮线也发出刺耳的破空声,却只造成个位数的伤亡,队列更没有因此产生丝毫混乱。 法师们不再释放攻击魔法,转而对士兵们进行加持:大力术、火焰护甲、冰盾、圣光之屏……五颜六色灼灼生辉。弓箭手则朝两翼集中射击,这一次主要瞄准防御较弱的双头魔狼和节肢怪的腰部。效果出现了,前者吃痛下撞倒了同伴,在血味的刺激下狂躁不安;外形酷似蜘蛛的巨型八足虫虽然拥有稳固的平衡感和坚硬的甲壳,一旦被精灵独特的箭技撕成两半,也只有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突击!” 看不下去己军的丑态,魔兽真正的总指挥下达无声的指令,黑眸射出冰芒。与此同时,察觉敌人动向的洁西卡急忙用传音水晶命令弓箭手后退,骑兵冲刺。 联军大部分是步兵,因为马匹害怕魔兽,只有久经训练的战马抵抗得了那样的威势。 接令的骑士们迅速挺枪奔驰,但是敌军的速度超越了人类的想象。大地震颤,风沙和尘土一眨眼就被远远抛在后面。加速度不够,勇猛的骑士反而陷入被动的局面,与超过马背高的魔狼辛苦地缠斗。当意外灵活的八足虫从侧面发动攻击,压力更是倍增。 再坚固的铠甲也吃不住魔狼的一击,包裹的**扭曲变形,鲜血狂飙。节肢昆虫背后伸出锐利如刀的触手,连人带马切成碎块。失去了距离,骑兵的战力还比不上步兵,后方的部队立刻上前掩护。 付出惨重的代价,两翼终于顶住敌人的猛攻,让残存的骑士们退了下去。而本来受照顾站在第四列的鲁西克,**裸地暴露在魔兽面前。 就在这时,中央的两股洪流也撞击在一起。 血战开始。 兵器的碰撞声,火球的爆炸声,战士的呐喊声此起彼伏,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杀意的风里。 大军之中根本无法闪避,敏捷的身手被彻底封杀,白发青年只有正面迎击。雪亮的长剑准确地贯穿魔狼的大口,却被利牙紧紧咬住,另一只头不失时机地咬下。举盾格挡,精铁制的盾牌裂开无数裂缝,若非缩得快,连手臂也会穿孔。饶是如此,半个身体也为之麻痹。 惊骇之下,他愣了一瞬,等回过神,只来得及抽出佩剑,斩下一个头,眼看就要被另一张血盆大口咬碎脑袋,一把巨斧斜斜劈落,飞溅的血液洒了他一身。 “小子,你没吃早饭?”和武器十分相配的大汉笑问。 抿紧唇,鲁西克一言不发地冻住一头魔兽的前脚,利用惯性让它自己撞到剑上,刺穿魔核。大汉咕哝“这还像个样子”,以和壮实的身躯不相符的灵巧动作闪开节肢怪的触手,冲进它的攻击范围切断腰部。 当砍杀告一段落,两人才有空背靠背,稍作喘息。 “谢谢你。”鲁西克说出迟来的道谢。大汉百忙中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没事,大家一块儿努力吧。” “嗯!” 他们俩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又是并肩作战,勉力支撑下来,其他人却没这么好的运气和实力。阵形被冲得乱七八糟,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生命流逝,碎肉和血雨漫天纷飞。 而中军的情势更糟,完全是单方面的屠杀。威力再强大的魔法,再犀利的刀锋也无法对装甲兽造成见血程度的伤害。反之,魔兽只要利爪一挥就打碎复数的头颅。不敢想象它们如果冲锋起来,会是什么下场。 数不清多少次在厚鳞上留下浅浅的白痕,华尔特恼恨地后退。 该死!这帮家伙的身体是什么东西做的! 提气劈下,这一次少量的血花标了出来。没等他高兴,自动痊愈的鳞片就卡住了他的刀。 千钧一发之刻,一只大手抓住他的领子往后一抛,躲过魔兽的合抱。由光元素凝成的白刃从胸腔刺入,后背钻出,爆发的能量不但绞碎了魔核,还破坏了内部机能。 “啊,肖…肖恩师父。”华尔特惊魂未定地道,随即瞪大眼:为什么本阵的他会在这儿?难道,前锋全完蛋了!? “你这小鬼,到底有没有背书?”肖恩怒吼。不远处,菲莉西亚脸色之难看不亚于他,只是一半的原因是她发现自己无法控制魔兽。 “对不起。”自知理亏的华尔特爬起来,握紧双刀,“不会再发生相同的事了。”没有打击他,肖恩背转过身。 谁信这种鬼话……坚毅的战士抑不住颤抖和深刻的动摇。 荣耀、诺言、约定,在这里全是假的,只有杀与被杀。 澄净的琥珀色眼眸渐渐变成阴鹜的暗黄色,是死亡的眼神。 比电光火石更短促的瞬间,漆黑的镰刀带起长长的银线,然后一切停止。 斩断空间。 无论多坚固的装甲也挡不住这样的攻击,成群的魔兽被肢解,化为无机的肉块。附近的人们欢呼雀跃,争先恐后地追随这位战神。 “我只能罩你今天。”调整呼吸,肖恩抬头望去,天之痕已经关闭,空军正在和数量可观的魔兽缠斗,膜状的尖翼和有力的翅膀交织成巨网,但白银的龙和他的搭档依然显眼。松了口气,他一字一字交代:“你好自为之。”语毕,光剑和暗镰消失,换上鞭和枪。刚才那种伤身的招术,他一天也只能使用三次。 小规模的胜利并没有影响大局,正如单人的力量再强也挽救不了颓势。幸好依靠司令部对全局的把握和机动调度,重整态势的两万骑兵及时冲击敌方的侧翼,同时巧妙地避开它们的锋芒;而勇猛的矮人和兽人组成的援军也将本阵从溃散的危机中解救出来。 原本强弱悬殊的局面转为僵持,如果说魔族一方是坚硬无比的铁墙,联军就是无孔不入的水银,总是第一时间打击敌人的薄弱环节,并尽可能地保存自己。 “这帮蝼蚁干得不错嘛。” 坐在显示屏前,仍然戴墨镜的魔王艾尔拉斯跷着腿评价。侧立在他身旁,穿着黑色法袍的魔界宰相冷笑:“垂死挣扎罢了,叫装甲兽冲个几轮,保证他们再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哎哎,别这样么,维烈,人家也是很拼命的。”艾尔拉斯柔声安抚,因为打算用自己的死让半疯的友人恢复神智,他现在多少能够理解那种心情,“俗话说礼尚往来,对方尽了全力,我们也不好打马虎眼,是不是?” “慢慢折磨就是对等的礼仪?”维烈毫不掩饰地露出嘲讽之情,“你什么时候也染上虐待癖了?” 呜……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也好,那些庇护精灵的共犯,不必讲什么仁慈。” 啊啊啊~~~这家伙的疯病越来越严重了!艾尔拉斯在心里哀号。对主君的担心一无所觉,维烈径自下令:“两翼包抄,把骑兵全剿了;再补上一批装甲兽,堵住缺口。” “呃,维烈,你真的不留余地吗?” “留啊,所以跟他们耗,让他们把底牌一张张亮出来,再一网打尽。” “这叫留余地!?维烈,得饶人处且饶人,生命之间更应该和平相处,不要诉诸暴力。”临死悔悟的魔王苦口婆心地劝导。泯灭天良的宰相只是无言了一阵,道:“王,你需要去看脑子。” 该看脑子的是你! 于是,在维烈的调整下,尽管洁西卡竭力避免,还是不得不陷入消耗战。第一天,以阵亡比千比一的“平局”结束。 晚间的杀伐依旧激烈,不知疲倦的魔兽拥有绝佳的夜视力和灵敏的嗅觉,进攻比白天更猛烈。若非人类这方数量占绝对优势,可以分批轮流战斗,代表圣十字联军的旗帜当夜就会倒下。 鲁西克毫无食欲地嚼着干粮,手不自觉地发抖,不是害怕,而是使力过度的缘故。今天两翼面对的压力最大,他几乎没有休息过。不停地撤退、转战、掩护、厮杀,生还简直是奇迹。现在他已经没有当时的记忆,可见他把自己逼到什么地步。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吁了口气,他看向远方。七扇空间门屹立不摇,在黑暗里闪烁着冷光,水青色的眸子顿时蒙上忧郁。 环视周围,都是呻吟的伤兵,残破的剑与盔甲,白魔法师们满头大汗地来回奔波,气氛并不绝望,但是长此下去,斗志总会磨光的。 突然,他的视线集中在一头红发上。玛丽薇莎投来关怀的一眼,包含着歉疚和安心。 微微一笑,浮躁的情绪沉淀下去,白发青年以温柔的眼神,凝视挚爱的少女尽心尽力地治疗重伤者。 愿那人平安,大家平安。 联军以勇气和鲜血阻挡了散发死亡气息的寒流,直到太阳升起,残酷的杀戮再次展开。接连三天,持续不断的拉锯战越衍越烈。巡视了营地,洁西卡决定翻牌。 陆军还有余力,但空军已经到达极限。 第四天清晨,三千名驾御天马的精灵射手升空,代替狮鹫骑士压制有翼魔兽。以合成术制造的天马防御力不高却极为灵活,精灵的箭法更是百发百中,连在混战中也不会错伤友军。 “那些该死的精灵!把他们统统打下来摔成肉饼!”正如洁西卡所料,维烈的注意力全部转到天上。而地面,召唤师们驱使来自星界的精兽反扑敌人,其中混杂着战力强大的奇麦拉和死灵法师召唤的不死怪物。 联军的阵线首次向前推移,而且是势如破竹地一路挺进,在魔兽的阵营掀起血的豪雨。最后魔界的高层不得不派出护卫的精锐师团,才挡住人类的猛攻。 下午,大地发出雷鸣般的轰隆声,一座通体漆黑的高塔参天而起,宛如秘银镂刻的魔法文字一圈圈围绕着塔身,令人悚然的巨大力量向顶点汇聚,化为涟漪般的波动扩散开来。 这是聚魔塔,模仿圣光王朝的魔法之塔建造,能够提供联军的法师取之不竭的魔力,用来对付高等魔族的利器。 威力倍增的攻击魔法炸出层出不穷的缺口,原本稳如泰山的黑色巨墙出现了摇晃的趋势。宛如金属碎裂的脆响从爆炸的裂口迸出,随后,断肢血肉洒下猩红色的冰雹,浸湿了地面。 “雷电怒涛!” 水蓝色的帘幕和金黄色的雷球同时包围住十来只装甲兽,使它们的行动为之停顿。后面的百人队立即冲上去一阵乱砍,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成功歼灭这一小簇敌人。 “干得好啊,菲莉西亚小姐!”小队长竖起大拇指夸奖。菲莉西亚抹了把汗,绽开如花的笑靥:“嘿嘿,这帮家伙果然是铁做的,怕电。” 装甲兽的外壳其实是合金,不过里面有铁成分也是事实。 “加油!将那些恶魔打进地狱!” 压根忘了自己也有恶魔的血统,菲莉西亚振臂鼓舞,眼里是对侵略者的刻骨仇恨和坚定的同志情谊。 回答她的,是发自肺腑的响应。 相同的情景还发生在其他地方。目睹这一切,魔界宰相只是冷冷一笑,走进次元通道。 第六天上午,天空出现异变。 不再是纵长的空间裂缝,而是虫洞般的圆孔。空气急遽地翻动狂涌,呈现异样的灰白色,渐渐向中心聚拢,从中涌出泛着冷硬质感的漆黑轮廓。 一座浮游要塞。 伴随着仿佛齿轮启动的沉闷声响,白炽的光线从炮口射出,刮起能量的飓风,在地上凿出深不见底的大坑。每一击都是数以百计的伤亡,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死亡化为巨大的恐惧,崩溃了战线。而大量的魔兽援军抓住时机,展开夺命的总攻。 “麦先!” 安迪的大喊淹没在同样焦切的嘶吼声中,但是银龙王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一言不发地载着他升空。损失惨重的黑玫瑰军团和白蔷薇军团更快一步,连阵形也来不及排,就那么泯不畏死地冲向那台杀人机器。这一刻,每分每秒都有人烧成灰烬的时刻,他们只有用自己的命,去填炮口! 看不见的力场阻挡了英勇的战士,锐利的骑枪根本无法打开缺口,连威猛无匹的龙息也只能造成轻微的摇曳。一筹莫展时,少数人看出破绽——炮口所对的方向,就是唯一的入口! 一朵朵血花绽开,速度再快的飞龙也赶不上光炮的射击,但后继者依然前扑后涌。 是蠢,是傻,是无谓的牺牲,可是除了这么做,他们还能干什么? 或许……或许赶得上。 “可恶啊——” 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同胞阵亡,年轻的龙将第一次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坚毅的眼浮起水气。唤回他神智的是麦先镇定的声音:“冷静点,安迪,我也许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真的?”不但安迪欣喜若狂,正要亲自出马的维因也兴奋地扑了过来。 “我暂时无法吐息,但我可以使用镜盾。也许挡不下,也许会死,你去吗?” “当然了。”夹紧双腿,端稳长枪,安迪定定注视目标,“我们走,麦先。” 冰蓝的晶莹盾牌将条状的能量波反射出一个锐角,被力场消融。银白的巨龙飞快地冲进去,划出弧形的轨迹躲进光炮射不到的死角。看到这一幕,残存的龙骑士们齐声欢呼。 黑黝黝的炮口再次浮现灼目的闪光,这回瞄准的是精灵的弓箭大队。安迪朝最薄弱的接缝处用力突刺,效果不如预计理想,光炮没有坏,只偏移了约45度角。 这一击埋葬了三百多名的精灵射手,而位于附近的鲁西克被余波抛了出去。 不知道自己救了师弟一命,安迪只是懊恼地咋舌,准备发动长枪的全部力量。 就在这时,远方的黑之导师眯了眯眼,举起祈莲星杖,无声无息地命中了银色的龙。 坠落的前一刻,蓝紫的光枪贯穿了炮口,炸出无数星星的碎片。 摔在地上的瞬间,鲁西克没有感觉到痛楚,在体内奔窜的灼痛霸占了他全部的感官。 修长的身体痉挛着翻滚,好一会儿才在主人的意志下停止,十指深深嵌进地面,大口大口的血喷了出来,是病态的紫红色。 一手按着胸口治疗,鲁西克用另一只手擦去嘴角的血迹。 他不知道自己受了什么内伤,不过能活下来就很值得庆幸了。 瞥了眼远处焦黑的大洞,水青色的眸浮起沉默的哀恸。 魔族的“恨”,他不理解。难道这种感情,非要无辜者陪葬才能平息!? 抬首远目,失去了炮口的浮游要塞孤零零地悬停在半空,几名飞龙骑士状似监视地盘旋,显然是他们挽救了这场几乎灭顶的危机。 环顾四周,都是失神呆立的人们。只差一点,联军的阵形就彻底崩溃了。一旦士兵开始奔逃,军官喊破嗓子也拦不住。幸好龙骑士们动作及时,而以矮人为首的异族大军奋不顾身地挡住了魔兽的反攻,才没一败涂地。 看到那凄厉的厮杀,大部分人都露出羞愧之情,急忙在军官的指挥下跑回老位子,重整态势。鲁西克是第一时间冲过去的人之一。 这两天战列已经推进到相当前面,虽然因为浮游要塞的出现和破坏,混乱了一阵子,但总体并没有落后多少,只要再加把劲,封印空间门是触手可及的事。想到这里,每个人都觉得浑身是胆,涌出满腔斗志。 “魔法师轮换!重骑兵冲击右翼!” 洁西卡迅速换上两支堪称隐藏法宝的生力军,准备配合目前的势头一口气拿下空间门,免得夜长梦多,敌人的浮游要塞已经超出了她的预计。 “洁西卡小姐,安迪…安迪他……”帕西斯脸色惨白地指着一块布幕,神情是强忍又无法不问的惊惶。洁西卡的眼神柔和下来,拍拍他的肩:“放心,那一击没有打到安迪。” 但内心,她并不像表面那么乐观,因为当时的距离太近了。 万一碎片刺进要害……洁西卡不敢深想下去,而局势也不容她放太多注意力在弟弟的徒弟身上。 本来她的战略构想是利用高等魔族托大的心理,以优势兵力截断他们的退路,再由肖恩出马。 即使肖恩是人类当中少见的强者,如果全力发挥天杖的力量,也只能支撑最多半天。这段时间就算来得及把那些高等魔族全部干掉,也要他们乖乖站着挨宰才行。一旦逃回魔界,或者来个空间转移,那就什么戏也不用唱了。 所以她秘密布置了一个覆盖艾斯嘉全境的封魔法阵。 通过特殊的法器切断山峰,使其平面朝上,飘浮到特定的位置,形成施法的领域。 空间魔法是立体魔法,平面的方式起不了作用,只有复合型的多重法阵才能封住。但是这项工程太过浩大,目前也只是逼近完成,而且有效时间同样有限。 必须在今天以内了结。瞄了眼镶在墙上的计时仪,她向圣炎兽古拉迪乌斯发出指示。 雪白的大鸟一振翅就铲平了数百魔兽,飞舞着掩护阵型的薄弱环节,吐出火球炸开缺口。看到统帅的召唤兽如此神勇,联军都大声欢呼。 “奇怪,是我眼花吗?那只鸟好眼熟。” 艾尔拉斯注视屏幕喃喃自语。维烈皱眉道:“不是你眼花,是我的侍从。” “那怎么会跑到蝼蚁那边去?” 没有回答,魔界宰相漠然的神色微微动摇:难道,她也来了?在战场的某个角落? 宽大袍袖下的手攥了攥,然后是剔除了感情的冷酷语调:“弗雷德。” “叫我干嘛?”坐在有华盖的躺椅上享受美女服侍的风之幽鬼懒懒地睇来一眼,“我正忙着呢。” “去把司令部剿了,一个也不许放过。” 啧了一声,弗雷德嘟囔着起身:“竟然交给我这么麻烦的任务。”抱着早去早回的念头,他一连跳跃了几次,来到目标的上方。 足有三十米宽的镰刀型风刃深深嵌进结界的弧面,互不相让地僵持了一会儿,化为碎散的气流消失。 “还挺坚固的嘛。”弗雷德闲闲地笑了。在他看来这种程度的防御连热身都不够,只要把建筑物连根拔起,或者用超音波破坏内部,一切就搞定了。 来势汹汹的魔法攻击阻止了他,七彩的光焰撞上高等魔族特有的防壁,炸出色彩斑斓的火花。 司令部里,人人紧张地站起。 “阁下,快走!来的是风之幽鬼,我们挡不了多久!” 这就是风之幽鬼。帕西斯盯着布幕上的影象:白金色的微曲短发,苍蓝的眼眸,五官俊逸,和一般的人类青年没有两样。 洁西卡态度沉着,对一个灰袍老者道:“你们带帕尔去陆军分部,那里也有相关的道具。”接令的人点点头,拉过临时学徒。 “洁西卡小姐!” “别担心,我们去另一个司令部。”洁西卡绽开沉稳的笑容,摆摆手,“战后见。” “嗯。”松了口气的银发少年不再挣扎,和死灵法师们一起离开。几乎在同时,负责启动另一个法阵的法师叫道:“奇怪!那边的通路关闭了!” 惊呼四起,人们恐慌地猜测。洁西卡眸光一寒。 科尔修斯…… 她不是没料到他会发难,要铲除她,也没有比战场更好的机会,只是她原先以为:他会等局势再稳定些。 看来她高估了他的耐性,低估了他的野心。闭了闭眼,洁西卡毅然转向通往陆军分部的法阵,一名参谋更快一步,将她朝里头推。 就在这时,天花板消失了。 所有的法师把一瞬间所能想到的防御魔法全部施加给她,幕僚团组起人墙挡在她面前。能爬到这个位子,他们的武艺都有两把刷子,然而,连抵抗的时间也没有,就被透明的涡卷绞得粉碎。 “阁下,快逃!”只有一个人来得及说出遗言,和着喷溅的血。 无言地,洁西卡按着左手小指上的戒指。 早在房顶被吹飞的一刻她就决定用瞬移戒离开,不是懦弱怕死,她肩上背负着整个联军,容不得她讲义气。 但是不行……大概是空气屏障之类的东西,困住了她。 逃跑无门,只有迎战。年轻的盟主拔出佩剑[煅炎],抬起头。还浮在半空的风之幽鬼挑眉一笑:“哦,是女人,可惜不是美女。”对于没有姿色的异性他向来兴趣缺缺,轻慢地打了个响指,“我不杀女人,就让我的下仆送你一程——亚克,给她留个全尸。” 惊险地闪过敌人的几下扑击,洁西卡因为踩到散落的瓦砾而踉跄,险些跌交。 体形轻巧的魔兽和他的主人一样,进退如风,肉眼根本追不上,她纯粹是靠条件反射抵挡。 哪怕知道是垂死挣扎,彼此的实力天差地远,她也不愿放弃,更庆幸能保持联军统帅的尊严,以一个战士的身份迎接死亡。 终于力竭的刹那,她听到远处传来熟悉的长啼,似乎是古拉的悲鸣。 生前的种种在脑中一闪而过:金戈戎马的岁月;辛苦组建军队的初期;一边打理家业,一边帮某个长不大的任性鬼收拾烂摊子,毫无空余的忙碌青春;然后是棕发的小男孩笑着喊“姐姐”,扑进她怀里的情景…… 而她最后听见的,是自己颈骨断裂的声音。 ****** 一阵撕裂般的心悸,使肖恩停下握着暗镰的手。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一发炎流弹轰退趁机反扑的魔兽,焦急大喊,“别发呆啊!” “啊…是。”慢应了一声,肖恩依然魂不守舍,只维持最低限度的自保,再无之前的拼劲。 是怎么了……怎么了呢……黑色的潮水淹没他的心,冰冷、厚重,向来稳定的双手此刻竟然隐隐颤抖。 身后又响起养女的提醒,他强打精神,甩去不明确的预感,迫使自己专注于眼前的战事。 ****** “该死,维烈!你给我说明清楚!” 和出发时的意态悠闲截然相反,风之幽鬼极其狼狈地回到次元通道前的大本营。发丝凌乱,米色的长袍焦了好几处,腋下夹着不断挣扎的圣炎兽。 看到他的样子,维烈也十分错愕,更让他搞不懂的是友人为何会和侍从杠上。 “维烈——”还不知道他和这些可恶魔族的关系,古拉迪乌斯抽噎着扑向他,“你一定要杀了这个坏蛋,为洁西卡小姐报仇!” “你杀了洁西卡!?”维烈惊怒交集,厉声质问。 “干嘛?是你要我剿了司令部的啊。”让侍女拿来替换的衣服,弗雷德没好气地道,“那边是有个女人,叫什么名字我没问。” 听着两人的对话,艾尔拉斯想起一件事,脸色发白。 “那个,维烈,我一直忘了跟你说。”愧疚地垂眼,他斯斯艾艾地道,“联军的统帅,就叫洁西卡。” 瞪着他,魔界宰相一时失去声音。 同样的冰水灌进他的心房。 ****** 因为高层的动摇,魔族的行动迟缓了许多。而联军有第二司令部接替,没有出现丝毫破绽。 为了避免影响士气,消息只传给各指挥部,在场的军官们沉默肃立,化为无声的石像。 “***都给我动起来!”陆军总指挥凯欧上将扯开嗓门怒吼,“那两个哭的把眼泪擦掉!战争结束有的你们好哭!”训完部下,他转向司令部生还的一批人,顺了顺气才得以流畅地说话,“不好意思,请你们去那边的小房间,这里太吵了,也不太方便。” 领头的灰袍法师点头表示理解,跟着向导离去,他的助手却一动不动。 洁西卡小姐死了!?帕西斯只觉脚下裂开一个无底洞,将他吞没。 大脑混乱得无法思考,唯一的念头是:他要怎么向肖恩交代? 再也站不住,他冲出帅帐。认出他是战神的弟子,守卫没有阻拦。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帕西斯握紧佩剑,碧眸浮起雾气。 连洁西卡小姐也死了…… 没死的最好,死了的死成一堆!一抹眼睛,他奔向士兵的队伍。 帕西斯上阵的同时,他的师兄被从前线抬下来。 不用麻烦了。华尔特很想这么跟战友和白魔法师说,可惜他发不出声。 他的伤……应该是没救了。 活到现在,已经是好运得不可思议。第一天回到营地,他两条腿难看地抖动,晚饭也吃不下,只喝了几口水。满满的后怕涌上来,几乎令他崩溃。再无刚上战场时跃跃欲试,天真不怕死的劲头。 战争不好玩,真的不好玩。 之后,无数次和死神擦肩而过,他的胆壮了,甚至有心情调侃自己:下回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次。 幸运之神也的确不会永远眷顾一个人,魔兽抓破了他的胸腔。 费力地吸气吐气,华尔特正想挤一声道歉给师父和母亲,一句肉麻话给远方的未婚妻,原本火辣辣疼的伤口被清凉感取代,疲乏的四肢再次涌出力气,宛如重生的感觉使他惊讶地瞪大眼。 跃入视野的是一个美丽的小生物,四片闪闪发亮的薄翅,精致的小脸有着长寿种族特有的冷漠,语调也缺乏情绪起伏,却在华尔特耳边放大再放大,化为雷霆:“请你珍惜你的生命,这是我最后一滴眼泪了。” 呆了一秒,他挣扎爬起,用最端正的动作行礼:“我会连你的份一起活下去。” 妖精绽开淡淡的笑容,像融化的雪般消失。 稳如磐石的手颤了颤,举起,扎紧松垮的头带。 “**他xx的!”一边中气十足地咒骂,华尔特一边撒腿狂奔,压根看不出他前一刻还是重伤者。 青年的气势简直可以用“神阻杀神,魔阻杀魔”形容,但是一连砍翻十来头魔兽后,一只雪白的柔荑不费吹灰之力地抓住他:“你是个好兵,掩护我。” “啊?”华尔特用眼角的余光看去,只见一个过去碰上他绝对会吹口哨的大美人。俏丽的短发,身穿贴身而轻便的短袍,显然是名战斗法师。右手仿佛火焰组成的长鞭舞得猎猎作响,鲜红的护腕刺激了华尔特的记忆。 那是神器[飞焰],那么她是…… “贝尔妲小姐!” “哟,你认识我?”贝尔妲忙得没空打量他,只道,“你刚刚太拼了,照你那样的打法,不消半刻钟就会没力。跟紧我,我们去封空间门。”华尔特张大嘴,随即低声笑起来:“真是让人心动的话。” “彼此彼此。” “好——冲了!”唰唰两刀劈下双头魔狼的首级,华尔特以更悍勇的姿态大肆杀敌。贝尔妲看得咋舌:“好像某人。” 傍晚时分,位于西北方的一扇空间门在轰鸣声中崩塌瓦解,联军欢声雷动。而现场,堆积着上百名血液流尽的水族和数十倍的士兵,以及魔界第二军团长的魔核。 受到鼓舞,由华尔特和贝尔妲打头的突击小队;肖恩率领的本阵;以矮人和兽人为主的异族队伍加快速度挺进,个个不要命地往前冲。伤亡最惨重的左翼更快一步,与第三军团长的亲兵陷入搏命的厮杀。 当最后一头护卫兽倒下,伤痕累累的白发青年终于一览无遗地看清巍峨巨门的全貌。 连感叹的余裕也没有,他握紧剑柄。这把洁西卡赠送的名剑[雪夜]不沾血也不沾汗,帮他省去很多麻烦。即使如此,他也已经筋疲力尽了,纯粹是靠意志在支撑。 和他面对面的是一个苍银色直发的年轻女郎,一身远行贵族的打扮,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女人?鲁西克微微皱眉,随即反应过来敌人是七魔将唯一的女性——第三军团长菲欧莉娜。 “下贱的蝼蚁。”红润的唇瓣微启,刻意吐出字正腔圆的艾斯嘉语。 水青色的眸子一动,凝聚成冰锐的视线,唇角上扬,是极尽蔑视的冷笑。 原来……这就是高等魔族。不懂得尊重生命,连死亡的真谛也不明白,自我膨胀,倚仗强大的力量为所欲为,精神状态和没有自控力的三岁幼儿同样水平的“小鬼”。 “你笑什么!”看出他的轻蔑,菲欧莉娜恼怒地叱道,“低等动物还敢露出这样的眼神,找死!” 数以千计的冰锥刺穿士兵温热的躯体,形成一根根悚然的冰柱,使幸存者望而却步。凭着灵敏的反射神经,鲁西克避开指向自己的攻击,飞快地扑向菲欧莉娜,锋利的剑锋却被无形的屏障弹开。 “蠢货!” 伴随着刺耳的讪笑,近距离发射的冰针一枚扎进青年的左上臂,一枚粉碎了他的耳坠。信手挥舞,用冻气逼退急忙来救的联军士兵,菲欧莉娜恶意地道:“你是个美男子,我本来想留个全尸给你,既然你不识相,就让你做我宠物的点心——琳加!”细长的冰蛇应声出现,张开散发出寒气的大口朝鲁西克咬下。惊险万分地闪过,他冷静地后退,思索对策。 但是无论他以何种角度攻击,都打不破那道坚固的结界,反而在剧烈运动中消耗了所剩无几的体力。哪怕他冒着生命危险当诱饵,让战友去封空间门,也突破不了拔地而起的冰墙,敌人好象拥有全视角一样。 只有干掉她,可是……眼一花,鲁西克咬紧牙关稳住。 他只剩下一击的力气。 突然,他瞪大眼,若有所思地盯着冰蛇的尾部。注意到他的停顿,菲欧莉娜不失时机地指挥宠物:“放弃了吗?那就死吧。” 下一秒,雪亮的剑锋贯穿了蛇头。 攻势未停,利刃毫无迟滞地刺进障壁,爆发的剑气轻松撕裂菲欧莉娜没穿防具的娇躯,鲜血飞扬。 “怎么会……”直到撕心裂肺的剧痛传遍全身,第三军团长才回过神,震惊地呢喃。 结界没有失效,扭转胜负的关键是她可爱的宠物。高等魔族的防壁不排斥魔兽,因此,剑上串着冰蛇的雪夜也被判断为无害的友方。 一脚踢飞魔核免得敌人重生,鲁西克拼尽最后一口气扯下项链,投进空间门。 紧接着,黑暗兜头罩下。 “小子!” 手持巨斧的大汉险险搂住青年软倒的身体,焦急地摇晃。随后赶上的士兵们都满脸欢喜钦佩,关切地问道:“他没事吧?” 没有回答,伤口愈合的冰蛇蠕动着睁开双眼,发出愤怒的咆哮。而四面八方,大陆各地的魔兽正应魔界宰相的召唤源源不断地赶来。 “把他带下去!”大汉将奄奄一息的战友抛给一个跑得最快的士兵,“封印空间门的英雄,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 当鲁西克恢复意识,太阳已经下山了。 最先听见的是柴火的噼啪声和细微的人声,然后是混合着啜泣的咒文吟唱,熟悉的声线使他睁开眼,模糊的视野只能辨认出一抹火焰的暖色。 “露西!”玛丽薇莎泣不成声,“你醒了!你醒了!” “不要哭,玛丽。”温柔的安慰轻不可闻。但红发少女还是听到了,晶莹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你伤得好重。” 他被扛回来的时候,几乎就是个死人!连资深的祭司看了也摇头,是玛丽薇莎自告奋勇,使出禁咒[神恩的曙光],才将他的小命从冥界门口拖回来。 即使这个法术会耗去她大半的寿命,她也不后悔,只要露西能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她用魔法探测后发现,他体内盘踞着一股奇怪的能量,虽然没有危害,却驱之不散。 “但是我还活着。”鲁西克淡淡一笑,虚弱而温暖,目光四下游戈,“我的战友们呢?应该都没事吧。”玛丽薇莎一窒,不忍地别过头,半晌才挤出声音:“扛你回来的那位先生只交代了几句就走了,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后来也没看到他。” “……都死了吗?”鲁西克沙哑地道,表情平板。 一张张平凡的脸在脑中快放,他甚至连他们的名字也不知道。 心一痛,两行泪水静静地流下。感到脸上的湿意,鲁西克苦笑:“伤脑筋,现在还不是哭泣的时候啊。” “露西……” “玛丽,为他们念段悼文好吗?我不信神,你是白魔法师,好歹有资格。” 一手放在恋人的前额,玛丽薇莎启唇,唱起走调的安魂曲。不一会儿,陆陆续续的歌声从营地各处响起,回荡在夜空,清寂地散开,应和着远方战士的呐喊声,无限凄凉: “是谁的歌喉响亮,吟唱血泪的战歌; 是谁的号角嘹亮,吹起铁与火的烽烟; 梦想一霎那碎裂,希望变成了青烟, 四处流溢着红色的河水,昔日的城市蒙上绝望的死雾。 星空下,永不停止的华尔兹,倒映在历史的河流里, 七弦琴上跳动的音符,是一个个英雄的瞬间。 我的朋友啊,请记得墓碑上铭刻的故人, 他们如今在遥远的冥界,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刀和剑交击而成的音乐,是战友们奏响的葬曲, 为了每一个离开的英雄,我们祈祷—— 让光荣和宁静永远属于他们……” ****** 九点四十一分,妖灵族的战士与整支护卫军团同归于尽,一人在临死前投出项链。 十点三十三分,第四扇空间门在华尔特和贝尔妲的携手作战下封印。 十二点零六分,肖恩连破两扇空间门,群情激昂。 只剩下一扇巨门,挺立在魔族的大本营前。但是直到凌晨,它也没有动摇。 精锐的装甲兽师团组成坚实的方阵,文风不动地抵挡联军猛烈的攻势。而外围,集结完毕的魔兽残兵不断向内挤压,展开鬼魅般的游击战,只有骑兵和法师能对它们造成微弱的伤害。 到处是刀光剑影,惨叫和咒骂汇聚成汹涌的声浪,每时每刻都有人流血牺牲。双方的搏杀就像两个巨人,拼尽最后一份力气做生死较量,气喘吁吁,伤痕累累。 明亮的日光从东方的地平线铺展开来,谁也没注意到。 第二司令部里,副盟主科尔修斯-克威特注视布幕,自言自语:“差不多是和谈的时候了。” 只有打到这个地步,魔族才会听他们这些“蝼蚁”说话。而趁着和谈的机会,也许能一举消灭所有的高等魔族。就算不行,还有封魔法阵做底牌。 “去叫奥佛瑞特来。”言下毫无对精灵的王者应有的尊重和敬意。科尔修斯不认为自己的态度有什么不对,严格说来这场战争就是精灵惹出来的。 “陛下,那边也准备好了。”一名法师报告。英雄王满意颔首。 一切,很快就是他的了。 精灵王是礼节周到的人,即使联军的军官们都不甚友好,也没有以眼还眼。事实上,他根本没什么触动。 经历了丧妻之痛,又被女儿仇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在意? “很抱歉,奥佛瑞特陛下。”科尔修斯冷淡地道,“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魔族要求把你交出去,我们只有照办。”同样冷淡地睇了他一眼,奥佛瑞特无声无息地从原地消失。在场的人们大骇,赶紧看向投影屏。当然,布幕再大,也不可能找到单独的个体。 凭借血缘的感应,奥佛瑞特却能够在乱军中锁定目标。 看到骤然出现的父亲,菲莉西亚立刻拉长脸:“你来干什么!?” “放心,我不是来见你。”奥佛瑞特温和以应,询问相反一脸欢喜迎接自己的肖恩,“还有精灵活着吗?” “这个…我不清楚。”棕发青年为难地搔搔头。他全身上下都是血污,气质却丝毫不变,没沾上半点狠戾残酷。奥佛瑞特眼神一柔:“菲莉西亚就拜托你了。” “哎?” “联军的首脑打算把我当作诱饵,虽然没资格说三道四,但我也有我的尊严。乖乖让魔族虐杀,那可无味至极。” 姐姐怎么会这么做!?肖恩惊疑不定。奥佛瑞特道了声别,飞向战况最吃紧的部位,一扬手,成排的爆炎激射而出,造成一片辉煌的崩溃。 疯狂攀长的荆棘组成一道道锐利而坚硬的屏障,给予陷入困境的部队喘息之机。 无数金色的电光打下,掀起破灭的序曲;冰白的冻气波呈放射状涌出,在冻结的瞬间就用风压碾碎;火流星和光箭一枚接着一枚从天而降,炸开对应的大坑;当拥有魔力的魔兽终于反应过来时,漆黑的光线——黑魔法[萎缩]已剥夺了它们的力气,大规模的砂泉法阵一个不落全部落网。 最后,奥佛瑞特干脆操纵气流揩来一条项链,亲手丢进空间门。 短短数十秒,几个轻描淡写的出手,就彻底扭转了战局。不但魔族一方目瞪口呆,本来要把重要的砝码抓回来的军官们也傻在屏幕前。 搞什么!他们居然放着这么贵重的战力不用! “请出来吧,魔王陛下。”清朗的男声传遍全场,轻淡如风,“如果您不认识我,请容我自我介绍,我的全名是奥佛瑞特-迪凡烈-德修普。” 几乎在同时,维烈握紧祈莲星杖,一只手横在他面前:“我去。” “王!?” “少罗嗦,按顺序也是我先。”戴正墨镜,艾尔拉斯意味深长地道,“维烈,以后就交给你了。” “呃…啊?”维烈反射性地应了一声,突然浮起不祥的预感,正要劝阻,艾尔拉斯打了个响指,伍菲和卡蒂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左一右夹住他,菲亚斯举着大槌笑得和气:“维烈,睡一下吧。” 事后,魔界宰相质问这帮混蛋: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主君去送死? 众人抹泪叫屈:“我们又不知道艾尔是打着自杀的主意,我们以为他是报仇,总之一切都是那些蝼蚁不好!” “……” 望见从魔族的阵营遥遥飞来的身影,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恶名昭彰的敌方大头目长得并不如世人以为的丑陋可怕,外表像二十来岁的青年,一身黑底金线的军装,戴着奇怪的曲线型镜片,露出来的部分线条纤细,抿紧的唇透出英气。 他就是外公!菲莉西亚激动得手心出汗,一霎不霎地凝视素未谋面的亲人,有股冲动出声呼唤,想起魔族的暴行,硬生生地忍住。 她不要和这帮坏蛋侵略者在一起! 瞥见与艾尔拉斯对峙的奥佛瑞特,她生平头一次,为父亲担心起来。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魔王态度傲慢,毫不掩饰刻骨的恨意,“给你两条路选,一是跪在我面前自杀,二是跟我回去零零碎碎受死。”不被承认的女婿摇摇头,表情毫无波动,简短地道:“来吧。” 艾尔拉斯嗤笑了一声,下一刻,奥佛瑞特感觉体内丰沛的力量被一股强硬的外力压制,像被锁进匣子一样。 封印,不,感应力吗?只微微吃了一惊,精灵王就镇定下来,脱去雪白的外袍,露出底下秘银制的链甲。嫌长发碍事,用风刃截断。冰蓝的发丝飞舞,在阳光下如水澄澈。 然后,他抽出腰间的细长剑。 “啊——惨了!艾尔不会武艺啊!”远处观战的伍菲尖叫。卡蒂丝冷静地道:“怕啥,直接用念动力轰了他的脑袋就行。” “拿枪射更威风,反正维烈睡着了。”菲亚斯兴致勃勃地建议。被迫入睡的魔界宰相舒舒服服地躺在躺椅上。而躺椅原本的主人摸着下巴加入谈话:“一枪解决太便宜他了,我认为艾尔不会采纳。” “干脆我上!我会用我的剑把他割得七零八落,或者和弗雷德哥哥来个双剑合壁!” “敬谢不敏。”风之幽鬼断然拒绝。伍菲不死心地缠着他撒娇。菲亚斯和卡蒂丝埋首商议片刻,拉下通讯器向主君致电:“喂喂,艾尔,我们初步的讨论结果是……” 对他们而言,这场战争自始至终只是游戏罢了。 但结局,却惨痛得令每个高等魔族刻骨铭心。 闪过两发动力波,奥佛瑞特背上的风翼一摆,欺近对方。虽然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艾尔拉斯僵硬的动作却极为笨拙。奥佛瑞特怔了怔,心头笼上疑云: 难道他……不会武? 因为接连几下试探也落空,奥佛瑞特一时吃不准他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在装傻。而艾尔拉斯方面,真正是手足无措加眼花缭乱。 其实他学过武,优离开摩耶以前,曾教他基本的防身术。然而那么多年没巩固,早就忘得一干二净,连底子也没剩下,全是仗着墨镜——[自动转向仪]才剑下逃生。偏偏焦头烂额的时刻,友人还不识相地来打扰:“……你先用广域力场定住他,就可以慢慢地宰割。到时清蒸也好油炸也好,全随你!” 我咧~~头都晕了,还清蒸油炸!艾尔拉斯气得捏碎了通讯器。这本是个绝佳的机会,奥佛瑞特却没有下手。 他本来就不想置对方于死地,光是看在玛格的份上就不能。何况艾尔拉斯一死,魔族肯定为他报仇雪恨,使局势更加恶化,最好的方法,是俘虏他。 以艾尔拉斯的地位,联军也不敢拿他怎么样。更重要的,菲莉西亚可以和外公团聚。 奥佛瑞特并不知道封魔结界和神圣器的事,思虑妥当,就低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投降吧。”艾尔拉斯回以冷笑,暗暗停止墨镜的功能。 劝降无效,精灵王只得选择较为粗暴的手段,长剑疾刺。这一剑快归快,路线却比之前明朗,满以为他能躲开,不料直直扎进胸膛。 “你……!”奥佛瑞特顿时愣住。 啧,跟一个大男人一起死真讨厌。强忍嫌恶之情,艾尔拉斯趁对方错愕的空挡抓住他的手臂,启动魔核的自爆功能,用恶狠狠的语气道:“我告诉你,你死了也见不到我的女儿和外孙女!” 森绿色的眸子瞪到最大,然后是断断续续的声音:“莉…莉还活着啊。” 这句话是精灵语,但因为接触的关系,艾尔拉斯可以听见心声。 这下轮到他瞠目结舌,一刹那唯一的念头是:restart可不可以? 答案是no。 银白的光芒扩散开来,伴随着魔王陛下含恨的诅咒:“奥佛瑞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 老实说,观众们有些看不懂。 只能推测精灵王用精湛的剑术将魔王逼得走投无路,一剑刺进他的心脏,但邪恶的魔王临死反扑,最终两人同归于尽。 因此,虽然精灵王不幸亡故,爆炸的余波又葬送了好几千人,余下的人们还是欢欣鼓舞,庆贺万恶的敌首被诛杀。 惊痛的只有肖恩和菲莉西亚。 一下子失去两位亲人,使菲莉西亚无法不惶然,情不自禁地抓紧养父的衣袖。 今后,她只有肖恩师父了。 但是他们俩的冲击远远比不上弗雷德等人。 “怎…怎么会这样……”菲亚斯喃喃道,满脸难以置信。卡蒂丝摇晃了一下,强自振作:“赶紧把艾尔的核拿回来,让维烈帮他重生。”弗雷德失神地道:“没用的,我们都感觉得到,那是核碎裂发出的能量。” “讨厌!弗雷德哥哥说谎!”伍菲用力捶打他,眼泪夺眶而出,“艾尔怎么会死!他怎么会死啊!” “喂,你们还有空吵架!”一个麦穗色长发的青年从天而降,他是第四军团长恩特来-夏拉,也是七魔将仅剩的成员,“人类打过来了!我的部队可挡不了多久!是不是暂时撤退比较好?反正还可以再来。” “这……”众人面面相觑,现在情势混乱又群龙无首,他们实在拿不定主意。突然,菲亚斯高喊:“不行!艾尔都死了,我们怎么可以不为他报仇!” “没错!干脆把这个星球全毁了!”伍菲握拳响应,眼里射出凶光。 “艾尔真的死了吗?”卡蒂丝抚额低语,还无法接受现实。和玛格蕾特不同,艾尔拉斯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历经漫长的岁月,感情之深厚决非笔墨能够形容。失去他,无疑是挖心抽髓的痛。而这股痛,足以让每个高等魔族发疯。 所以他们都有点梦游的不真实感。 “不会吧,长老不是说过,这个世界的武器绝对无法损坏核,回头去找就是了。”恩特来轻松的发言使伍菲和菲亚斯稍稍恢复神智,卡蒂丝松了口长气,惟独弗雷德不确定地沉着脸。 因为他怀里,揣着一根艾尔拉斯托他保管的项链。 “就算这样,也不可饶恕!恩特来,你指挥剩下的洛克后退,我来把他们统统电死!” 青年接令离去。弗雷德烦躁地双手环胸:“事到如今,是不用讲什么规矩了。我们一起上,将他们彻底打垮。”伍菲振臂欢呼:“弗雷德哥哥说得真好!” “好在哪?”冷冷的声音浇熄她的兴奋。 “啊……维烈哥哥,你醒了?” 魔界宰相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幽冷的目光瞧得他们心头直打鼓:“你们都昏头了?又是敲晕我,又是搞雷击——王呢?”众人一窒,你推我搡,最后弗雷德被指名解释,才硬着头皮道:“艾尔被精灵王一剑穿胸,不过精灵王也死了。”他聪明地省略了一部分事实。 维烈眯起眼,黑眸射出濒临疯狂的光芒,一字一字重复:“奥佛瑞特死了!?” “呃——”弗雷德舌头打结,幸好他反应快,连忙粉饰,“也…也许还没死透,现在战况不利,无法确认。” “……”摩挲纯白的杖身,黑之导师闭目似乎在整理思绪。漆黑的长发垂落下来,衬得他的肤色更为苍白,细瘦的身子疲惫地蜷起,过去暖玉般温润淡雅的气质不再,周围弥漫的是令人心脏痉挛的冰冷森然。 “有人在布结界,空气的流向不对。”半晌,他缓慢而轻柔地道,“我大概可以猜出用途,我们的时间不多。伍菲把聚魔塔劈了,法师很好认,也交给你;菲亚斯负责解决运送物资的海军,把他们的补给线截断,顺便在各地制造洪涝;卡蒂丝捣毁那三座要塞,直接扔在联军头上也可以,那种程度的重力你应该能够操纵,完事后就协助菲亚斯;弗雷德去找出施法者,我估计在天上,解决以后铲平东方学舍和四大世家,你要注意和大家的联络,一旦法阵启动,就马上把其他人带回来,暂时撤回摩耶。反正这么一闹,联军没十年八载别想恢复,我们随时可以卷土重来,彻底扫荡他们。” 弗雷德等人听得毛骨悚然,嘴上唯唯称是,心里却在痛哭流涕。 呜呜呜,他们温柔可亲的维烈,什么时候才会变回来? “那…那你呢?”菲亚斯关怀地问了声。 “我?”维烈睁开眼,交叠起双腿,靠着一边扶手,法杖搁在膝上,姿态闲雅,目光却空幽迷离、渺茫无依,“我就在这里,等奥佛瑞特和我决一死战。如果有人妨碍,就把他们消灭。” ****** 魔界的最高层一出手,立刻天地变色。 各地颇颇告急,地震海啸飓风层出不穷,灾情报告像雪花片一样飞到司令部。虽然战争胜利在望,科尔修斯却笑不起来。 更让他失态怒吼的是一则最新消息:“封魔结界故障!?怎么回事?” “这…好象是因为魔王和精灵王那场战斗的影响。也不是坏了,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修复……”法师还没说完,另一头又有人大叫:“陛下,不好了!最东边的结点被风之幽鬼发现了,现在情况不妙!” 一塌糊涂。科尔修斯险些抱头呻吟。如果封魔结界破了,有肖恩也没用。 这一刻,他由衷后悔不该那么早加害洁西卡。她在的话,说不定会拿出个办法。 代表外来者进入的警铃乍响,吓了众人一大跳。同时一个容姿秀美的女郎凭空出现,淡青色的发,唇畔漾着淡淡的笑,见众人一脸如临大敌,摆手道:“啊,别紧张,我是风神,风神蕾亚。” 风神?军部首脑将信将疑。他们倒不认为眼前的女子是奸细,魔族个个高傲,不屑耍这种手段,只是一个毫无神明威严的家伙突然跑进来自称神明,实在有点疯子的味道。 蕾亚也没有积极证明自己,反而盯着窗口赞叹:“哇啊~~这个警报风铃做得好别致,我可不可以看看?” “……” 感到室内的气温骤降,她才回过神摆出勉强合格的姿态:“咳咳,具体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封魔结界就交给我们。”科尔修斯大喜:“真的吗?” “嗯,我们不轻易许诺,一许下诺言就绝对会完成。”留下让人信服的微笑,风神直接转移至高空。 “蕾亚姐姐!”一个火红色长发的少女飞向她,语速急切地汇报,“蒂娜正在帮那些法师修复结界,可是那个风之幽鬼好横,都不肯退让。直到蒂娜说话才转头去打海姆,海姆是男的他不留情,还说什么最讨厌小白脸,打得海姆哇哇叫,你也去教训他一顿嘛!” “别担心,伊芙妮。”蕾亚拍拍她的头,安抚道,“等绝对领域完成,他再厉害也逞不了凶。” “可是……” “你怕死吗?” 火神伊芙妮用力摇头,神情是一往无前的坚定:“我是说,魔族这么强,我们既然出手了,干脆做得彻底一点,把他们的能力也一并封印。”蕾亚轻叹:“我何尝不想,可是这样元素会失衡,进而影响自然天候。这么多年仗打下来,魔力已经被过度使用了。再这么一封,会连调节也做不到。而且我们也要顾虑秦蒂丝大人和普路托大人的立场。做得太绝的话,还会被贺加斯大人发现。” “贺加斯大人最过分了!维护和平是他的责任,居然什么都不管!”伊芙妮义愤填膺地大骂。 “就像我们有我们的难处,他也有他的难处。” “哼!”伊芙妮不以为然。蕾亚再次拍了她一下:“快去吧,时间有限,我们不能浪费。”伊芙妮点点头,转身奔向自己的岗位。 她没有说再见,因为没必要。 摊开手,看着掌心的青色光团,风神温柔而歉意地道:“今后就交给你了,希露菲尔。” ****** 有了元素神们的帮助,原本困难重重的布阵变得轻而易举。 横向展开的金黄色光柱融汇贯通,灿烂华美,无数具象化的符文交错旋转,随着法师的吟唱逐渐完善,庞大的威势震撼了每个人。魔界宰相第一时间站起来,眼神沉冷。 弗雷德失败了吗? ……无妨。扬起森然的笑容,他转向喊杀声越来越近的地平线,手中的祈莲星杖划了个几个圈。作为司令部的黑色圆形空间呼应着闪光,各种数据图形不断变换,经维般的银色细线在球面缭绕变粗,最终一切都化为空白。 而灰色的次元通道里,传出机械摩擦的动静。回头瞥了一眼,维烈略微犹豫。 算了,如果联军有什么法宝连次元通道也能封住,再由这些最终型的装甲兽去断后。 感应了一下,他皱起眉头:连恩特来也死了!? 这帮人类……太不识好歹。 怒气不受控制地攀升,冲破理智的栅栏,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叫着停止,这样做是错误的,是自己这边先挑起战争,人类反抗无可厚非,可是玛格…… 一想起心上人的音容笑貌,她的死和她未出世就夭折的孩子,黑眸刹时笼上血雾,再无半分迟疑自省。 黑袍一荡,他腾身而起,接近到适当的距离后,左手举起,无形的气墙竟然硬生生地挡住数十万的大军。 残酷的笑意浮现。 “黑之导师!” 不知谁发了声喊,阵形顿时溃散,深入人心的威名使联军未战先怯。静静悬浮的黑发少年身形单薄,在宽大的黑袍反衬下更显瘦弱;面容清俊而苍白,充满了书卷气,周围却盘旋着疯狂的杀气,绝望而窒息,像有暴风无声地咆哮、撕扯,无底的黑洞在他身后张开。 六颗晶莹的球体一转,视野变得血红。 尘埃落尽后,地狱般的景象呈现在幸存者面前,尸横遍野,全部是触目惊心的焦黑。连见惯大风大浪的军部首脑也为之胆寒,抢过传音水晶下令:“肖恩,快过去!只有你能拦住他了!” “……哎?”被寄予厚望的战神好不容易轮到休息,才合眼了一会儿时间,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换班了吗?” “不是换班!是黑之导师,黑之导师出现了!你快给我摆平他!” 这个声音,好象是卡修啊?揉揉眼,肖恩困惑地应了声。 在军队里,士兵没有说不的权利。 “肖恩师父,我也去!”菲莉西亚快手快脚地套上铠甲和长袍,七天的战斗生涯,磨光了她身为女性的矜持。肖恩拗不过她,一方面也没时间,只好匆匆洗了把脸清醒头脑,连饭也来不及吃就奔赴前线。 借助友人的接应,他们一下子就跳到阵头,毫无准备地目睹了修罗场。 “天哪!”菲莉西亚紧紧捂住嘴。肖恩也暗暗心惊,立刻取下天杖幻化成的手镯。封印自动解开,精致华丽的沉重十字架被他扛在肩头。 看到功绩斐然,赫赫有名的战神,安心的情绪扩散开去。人们不再惊惶,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心底的欢呼和鼓劲。 “肖恩,交给你了,千万别勉强啊。”身穿绿色法师袍的布修关怀地叮嘱,几位东方学舍的成员也投来担忧的视线。听闻消息,帕西斯赶紧朝前头挤,反正他不是正式的士兵;华尔特和鲁西克只能在原地干着急;安迪因为伤重,还在静养中。 “嗯,莉,你后退点。”肖恩习惯性地对养女施加防御结界,侧移了一步,挡在她面前。 下一秒,他心里浮起奇妙的感触:终于到今天了。 黑之导师……是什么样的人呢? 能做出这样的事,一定是个残忍的魔族吧。 “联军是没有人才了吗?” 似曾相识的温润嗓音在他耳边化为雷霆,打得他眼前金星乱舞,大脑一片空白,良久,才看清浓烟里浮现的身影。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不会的!不会的!! 时光倒转,他恍惚间好象又变回那个调皮的男孩,举着木剑在前头领路,一手牵着无奈微笑的黑发少年;再一转眼,是没耐心钓鱼的他不小心碰翻木桶,被蹦跳的活鱼吓得哇哇叫,温静的友人在一旁喷笑,眉目和煦如春日,全身流淌着丝丝缕缕的暖意。 而这个人……这个相似的人……是谁? 维烈驻足,冰封的黑眸也微微动摇,双唇颤抖,吐出微弱的声音:“肖恩……你是肖恩?” “维烈?” 他脸色惨白,笑容惊喜而空洞,只觉灵魂在一点一点冰冷,像枯萎的笑,死寂、绝望,“为什么……是你?” 诡异的静默由附近的人们曼延开来,来回看着显然认识的敌我双方,错愕万分。 “喂喂,肖恩。”布修第一个出声,语气有不解,更多的却是焦急——再这样僵持下去,友人的立场会变得非常危险,“你认识他?可是他是魔族,黑之导师啊!是不是你认错人了?” “不会,他叫了我的名字。”平板地回答,肖恩的目光自始至终没离开维烈的脸,踏前一步,神情转为激动,“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这一声联军有一半以上的人听见了,顿了数秒,质疑的私语渐渐响起。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惊慌失措,拍打结界壁。天杖也被这个变故弄懵了,提醒道:《喂,我不管你和他有什么交情,你答应了就必须完成。再说这家伙杀人如麻,也不能宽恕。》 “少罗嗦!维烈不是这种人!” 肖恩大喊,凝视陌生的童年玩伴,琥珀色的眸子泛起泪光,竭力扯了扯嘴角,“维烈…维烈,你是被强迫的对不对?从前我拔朵花你都会教训我,你才不会杀人。呐,我跟你说,古拉长大了,姐姐很想你,虽然她从来不说,我们一起去见她好不好?我还留着你送的弹珠……” “肖恩。”再也听不下去,布修一把抓住他,含泪低吼,“你想身败名裂吗?给我住口!”两名战士打扮的学员交换了一个坚定的眼色,拔出武器,双双抢上。 “不要——曼!雷尔!” 血花四溅,爆裂的躯体呈现奇异的扭曲姿态。漠视零散坠落的死者,魔界宰相敛去眼底的感情波动,一字一字道:“肖恩,即使是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踉跄后退,棕发青年只想放声大笑,笑这荒诞而莫名的一切,同时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在他脑中叹息:《你是不行了,我来吧,这样你会好受些。》 不要!一声惊呼滑到嘴边,他的右手已自动举起,投出一连串链闪电和火焰矢。 见战神终于发威,士兵们大声叫好,一扫先前的疑惑。 对于这种程度的攻击,维烈连避也不用避,但他很快发现他错了。炽白的电花汇聚成闪亮的法阵,牢牢卡死他的行动;而集中定点突破的火焰矢更将他的防壁轰炸得岌岌可危。 仿佛涟漪化开,维烈的身形变得模糊,出现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幻法炎晶急遽转动,赤红的炎蛇准确地射向对手,编织成严密的罗网。 在封魔结界里竟然还能空间转移!?天杖一讶,随即察觉异常:应该是移动方阵的变形。 他不会武艺,不能施放斗气,直接用大面积的冻波反攻回去。但是接下来的攻势就没这么好打发了,他被硬生生提上天,再狠狠掼下。 ……是重力控制。惊愕和着血沫喷出,若非武者的本能运气自保,这一击就让肖恩当场玩完。饶是如此,也摔得疼痛欲裂,差点缓不过气。 不对,肖恩师父的行动不对!菲莉西亚敏锐地看出疑点,整个人趴在壁面上,急得只想跳出去扶起他,而忘了自己会魔法。 一连加持了数道结界,天杖也用短距离瞬移逼近敌人,数以千计的光弹夹头夹脑地砸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誓约者是血肉之躯的人类,能够支撑的时间也不长,决心速战速决。 铺天盖地的攻势使维烈避无可避,只得硬架。真实之书悬空翻动,密集的光雨原封不动地弹回,再次化为流星散落。 食指疾划,镜盾的反弹和闪电的瀑布相继杀到,连真实之书也吃不住这样凶猛凌厉的攻击,黑色镶金的封皮迸出龟裂。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天杖启动本体的功能,纤细的银线缠绕住纸角,在爆音中撕裂。有腐蚀作用的黑雾跟着涌出。 “停手!”肖恩终于取得身体的支配权,死命移动手指,黑雾以毫厘之差掠过防壁。 维烈一震,眼里浮起惊讶:难道……这不是肖恩的意志?这是怎么回事!? “别妨碍我啦!”天杖又将他挤进去,一边放出一大群冰晶凝成的大鸟牵制敌人,一边教训不合作的宿主,“你也看到了,这家伙有多辣手,不反击,你就死定了!” (等我问清楚!) “还问啥,相信前辈我的眼光,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才不是好东西!”肖恩大怒,压下他,一手抓住蠢蠢欲动的细线,恳切地道,“维烈,我们谈谈好不好?” ……傻瓜,事到如今,还谈什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闭了闭眼,维烈释放出排山倒海的动力波,搅碎了冰鸟,肖恩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好不容易在天杖的帮助下稳住,漫天散射的火星使他警醒,转头喊道:“后退!” 军官们也看出再不拉开距离会受到波及,迅速指挥部队分散,却赶不上法术完成的速度。成千上万的猩红火珠呼啸着从血染的天空坠落,与一道横向铺展的冰墙激烈相撞,弹射出无数碎片和大量的雾气。但还是有不少人被热气所伤,被火雨溅到的更化为燃烧的肉块。 “这个……草菅人命的家伙。” 天杖咬牙,十字架呼应地发出灼目的闪光,“玩火是吧!我们来比比谁会玩!” 岩浆从地表喷涌而出,拖曳出明亮的轨迹,冲向身在半空的敌人。四道由高密度的火元素凝固成的白热闪电从天而降,劈碎了四枚幻法炎晶。这次出手顺畅了许多,显然肖恩也为友人的暴行激愤。 “为什么……” 微弱的质问被巨响掩盖,爆发的黑焰瞬间压倒了岩浆,影响所及,刚刚炎浪肆虐的大地被冰封,蒙上莹白的色彩。 来自冥界的冷炎,足以冻结万物。 操纵剩下的两颗法器,魔界宰相将深蓝色的火焰球毫不停歇地砸向在有限空间里闪避的棕发青年。每当他试图突破,猛然压缩的重力场和咆哮的黑龙就将他逼回老位子。碍于宿主的心情,天杖无法使出威力强大的杀伤性法术,只能辛苦地持续着被动的招架。 黑之导师……被布修强拉着退到远方的菲莉西亚瞪视那个黑色的身影,牙关咬得死紧,全身被前所未有的狂怒充斥。 我以我的魂,我的血发誓,总有一天,要让你尝到肖恩师父所受的苦! “该死!我受够了!”天杖气闷地大叫,“我承认我玩火玩不过你,我用冰总行了吧!” 气温骤降,无数冰雹雪花倾盆而下,化为一道连接着天与地的宏伟瀑布,银白色的汹涌波涛在瞬息间就吞没了蓝色的炎流,连同样属寒的黑火也像碎散的泡沫般渐渐消逝。 承受不住这股极寒的力量,两颗炎晶自动碎裂。维烈眯起眼,举起祈莲星杖,对准昔日的友人。发动的前一刻,微微一抖,方向因此偏移了少许。 空间剧烈扭曲,巨大的音波掀起大片包裹着坚冰的泥土,白炽耀眼的冲击波从杖头的宝石激射而出。 必须挡下!感到其中蕴涵的惊人能量,肖恩以身体为屏,将十字架横在面前,第一次与天杖完全同步。层层叠叠展开的气浪不断吸收光柱,炸开闪亮的星屑,最后膨胀开来,混合着冰粒火星化为冲天的蘑菇云。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贯穿了人们的耳膜,整个平原为之颤抖。 天杖因为反冲力倒飞了数米,一口腥甜涌出喉咙,胸口窒闷得难以呼吸。 糟了!肖恩的身体撑不住了! 转动自己的原身,他念出简短的开封咒语:“以天杖-欧尔菲亚之名,开启零度空间。” 被封魔结界覆盖的绝对领域裂开细小的空洞,神圣器的意志凌驾了诸神。横幅不足两米的黑色空间传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冷气流,灰白色的烟雾仿佛实质的绳索,缠绕住魔界宰相清瘦的身躯,将他拖往那片死地。 漆黑的火光闪烁不定,显然维烈正与那股吸力对抗,拉锯战却呈现一面倒的趋势,很快他就被拉近到缝隙边缘。 “维烈……”肖恩伸出手,却没有动。事到如今,他有心也无力去救这个面目全非,恶迹累累的朋友。 “奥佛瑞特还活着吗?”平静地凝视他,维烈用死气沉沉的声音问。肖恩一愣,反射性地答道:“奥佛瑞特陛下?他已经死了啊。” “是吗?”闭上眼,魔界宰相不再反抗。 脑中电闪雷鸣,骤然领悟的事实令肖恩理智全失,怒火高涨。 “你这个王八蛋!” 《肖恩!》天杖大吃一惊,眼睁睁看着宿主冲进零度空间,一手抓住维烈,一手用自己撑着即将关闭的出口。 “肖恩?”维烈也惊讶地睁开眼,带着恨意的视线使他一阵瑟缩:“你这畜牲,混帐魔族,该死的黑之导师……你好有情有义啊,为了报仇,做出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我……” “奥佛瑞特陛下做错什么了?他没保护好妻子,就活该去死?你难受他不难受?那些精灵又碍你什么了?还有其他人……你去说啊!对那些妻离子散,在战争里失去亲人的人说啊!说我是报仇,所以要你们陪葬!“ 字字血泪的控诉打破仇恨筑起的高墙,撼动了死寂的心。 “玛格蕾特陛下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你好,原来你也是这样的家伙,视我们为蝼蚁,随意践踏的‘伟大魔族’!” “肖恩……” “你居然…居然还想死……”调息片刻,肖恩吼道,“既然这么想死,为什么不一开始找个没人的角落抹脖子?为什么要把世界破坏成这个样子才一死了之?都搞成这样了还想撒手不管,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 “我算认识你了,维烈-赛普路斯,你这个骗子,你……”语声突然中断,青年全身飙出血箭。维烈大惊失色。天杖叫道:《肖恩,快出来啊!零度空间开始排斥了,再不出来,你会死!》 “……少罗嗦。”咳嗽了一会儿,肖恩抬起头,深深看进那双混乱的黑眸,一字一字道,“我恨你,我恨你。” 但是他最恨的,是到了这个地步,还心软的自己。 加重手劲,他忍住撕裂般的剧痛,拉出更让他痛断肝肠的友人。 ****** 维烈被冰冷的湿意惊醒。 睁开眼,映入视野的是蒙尘的太阳。想起昏迷前的情景,他连忙低下头,脸色大变:“肖恩!” 棕发青年趴在他身上,苍白的脸毫无生气,全身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汩汩流出的鲜红已经凝成了血泊,天杖躺在离他手边不远处的地方。维烈颤抖着试探他的气息:微弱! 怎么办?他急得六神无主,下意识地环顾,找不到半个人影。 刚才,他还狠辣地欲置友人于死地,此刻看到他真的奄奄一息,却慌乱无助得像个孩子。 肖恩的话在他的心上打出一个缺口,冰封的情感泉涌而出。 “傻孩子。”一双雪白的柔荑捡起天杖,容貌端庄高雅的女性叹息,“终究还是下不了手。”意外她的突然出现,维烈警戒地打量:“你是谁?” “我叫秦蒂丝,人类称呼我为生命女神。” “救他!你能救他对不对?”维烈大喜过望。秦蒂丝只是静静注视他,一言不发。 “救他……我答应,我们退兵!”生怕她不治,维烈带着威胁起誓,“只要肖恩-普多尔卡雷在世,我们就不再侵略人界!”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生命女神脸上浮起冷笑的意味,“不用你说我也会救,他的血已经止了。”维烈露出羞愧之情,检视友人的情况,松了口长气。 “他的伤很重,虽然痊愈了,内部的损害却治不好,可能活不过四十岁。” 维烈瞪大眼。秦蒂丝冷冷地道:“到时,你是要遵守誓约还是打破都随你。如果你们再作恶,我们也不会退让。” “我……” “肖恩师父!” 清脆的嗓音打断了他,一个面容清秀的黑发少女远远奔近。望见她特征明显的紫眸,维烈如遭雷击,断断续续地道:“你……你……” 压根没看他,菲莉西亚扑向养父,见他满身的血,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泪珠摇摇欲坠。秦蒂丝安慰道:“放心,他没事,伤已经被我治好了。”不知道她是神明,还以为是联军的白魔法师,菲莉西亚感激地道谢,转向维烈,眼里喷射出灼热的怒火。 “你…你叫什么名字?”不是没察觉她的敌意,但维烈高兴得忽视了这波情绪。 “我叫什么名字?”菲莉西亚尖锐地反问,发出刺耳的笑声,“你认不出吗?这张脸!或者你就直接称呼我蝼蚁好了,黑之导师!”维烈舌头打结,呆呆看着她,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窜起。 痛恨的言语如洪水倾泻而出:“你们这些该死的侵略者!你们和那些精灵一样可恨!是你们,你们害得肖恩师父背负那样的命运,害得那么多人死掉!我的师弟师妹都上战场了,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为妈妈报仇?你们根本是屠杀!” 半天才消化完这席话,维烈费力地挤出声音:“你叫他…什么?” “他是我的养父!”菲莉西亚大吼,如箭贯穿维烈的心,“是他救了我,带着我躲避圣域的追兵,含辛茹苦抚养我到今天!你们呢?你们在哪里?肖恩师父还想带我找你们,哈!跟你们这帮侵略者在一起?我呸!是,我是有魔族的血统,但我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和肖恩师父一样的人类!你们就当我是自甘堕落的蝼蚁好了,反正我也瞧不起你们!” 一字一字化为雷霆打在魔界宰相头上,当他快要不堪重负倒下时,一只手扶住他。 “弗雷德……”回过头,维烈虚弱地道。风之幽鬼眼神复杂,显然也听到了刚才的话。 厌恶地瞪了他们一眼,菲莉西亚对秦蒂丝道:“麻烦你,帮我扶肖恩师父回去。” 生命女神点点头,将天杖交给她,一力背起棕发青年。 “等…等一下!”维烈双手撑地,沙哑地唤道,“求求你,告诉我你的名字!你不回来没关系,我们没资格要求,可是请务必告诉我名字!” “她叫菲莉西亚。”秦蒂丝心软,出声回答。菲莉西亚给了她一个白眼。颔首感谢,维烈划了个奇异的符文:“我叫维烈-赛普路斯,以此名为誓,如果你有需要,呼唤我的名字,我会听候差遣。”冷嗤了一声,菲莉西亚头也不回地离去。 冷风吹过,良久无声。 “弗雷德,我感觉我好象做了场噩梦。”蜷起身子,环抱住双腿,维烈头靠着膝盖,虚脱地低语。弗雷德叹道:“你是该醒了,不醒不行。”半晌,维烈才抬起头,面露询问。 “艾尔死了。” 黑眸瞪到最大。 “别转复仇的笨念头,他是自杀的,这是他的遗书。”颤抖的手掏出一根项链,扔给他,“写得乱七八糟!” 同样哆嗦着打开项链盖子,里面是一张合照。看了一会儿,维烈拿出照片,底下果然是一张叠起的纸。 展开信,一段内容工整,字迹却极为潦草的文字跃入眼帘。 嗨: 维烈,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愉快地翘辫子了。不好意思用这么老套的开头,也不用难过,对我们这种生命而言,生与死没什么大区别。何况我的死很有价值,能一棍子敲醒你这个大笨蛋。 够了,维烈,真的够了。我情愿不找奥佛瑞特那小子算帐,也要你活得像个人样。大家也是这么想。很抱歉采取这种作弊的震撼疗法,但是不这样,你不肯好好听我们说。 我要偷懒了,用惯电脑,指头都不灵光了。我知道你很气,很怨,可是,就算你把他们全杀光,玛格又能复活吗?这不是我的真心话,因为我是以牙还牙的人,但你不是,等你清醒了,你会后悔。 最后,说句对不起,一直让你一个人背负。 艾尔拉斯-希亚笔。 一滴一滴水晕化开,渐渐模糊得看不清字,维烈捂住嘴,从指缝里流泻出崩溃的呜咽。 “王……” 无数情感随着泪水泉涌而出,冰释了仇恨。 项链在地上敲出沉重的音符,捏着信,维烈哭得停不下来。弗雷德不忍心地搭住他的肩膀,却什么也没说。 “弗雷德……我们回摩耶。” ****** 降魔战争结束了。 历时七天的总决战,联军参战人数两百三十余万,生还者不到二十万。魔族总数十五万左右,死亡率无法统计。肖恩和维烈的单挑夷平了大半个战场,尸体不是化为灰烬,就是碎成了冰渣。 而胜利者,属于伤亡居多的一方。 菲莉西亚脚步虚浮地四处徘徊,祭司们正在帮肖恩急救,她插不上手,又受不了欢腾的人群,所以出来透口气。 抬着担架的士兵从她身边经过,没有多看她一眼,都神色沉重。 交谈声传入她耳中,转过头,只见一群士兵围着一头蓝色的幼兽,那是名为狼龙的魔兽。 “杀了它吧?”一人低声道,同伴们迟疑地摇头。不是不恨魔族或动了恻隐之心,而是觉得在这个时刻,这个终于得偿所愿的时刻,任何杀戮都是一种亵渎,不祥的征兆。 “给我,我来杀。” “菲莉西亚小姐!”士兵们慌张地让开路,眼睁睁看着黑发少女提起小狼龙,一手扣住它的脖子。 正要施力的前一刻,一双纯净的眸子定住她的动作。它冻得发抖,深蓝的毛皮沾满血污,懵懂的眼交织着茫然和无助。 当年……肖恩师父也是这么看着幼小的我? 再也掐不下去,菲莉西亚抱紧小魔兽,晶莹的泪水沿着颊滚落。 第五章 阴谋与背叛(节一) 看完整场降魔战争,观众们良久无语。 太多的感想充斥在心里,涌动着、激荡着,使思绪也混乱如麻。 “生在那个时代真棒。”希莉丝叹息似地道。莎莉耶大叫:“哪里棒啊!太惨了!打死我也不要生在那种年代!”她本不是胆怯懦弱的女孩,也见惯人性的丑恶,但是那样血淋淋的厮杀,那样成千上万生命在眼前幻灭的画面,那样悲哀与壮烈交织的沉重历史,使她的心灵受到巨大的冲击。 “亏得那个笨蛋能活下来。”诺因长长吐了口气,双手环胸,习惯性地冷笑,“维烈这家伙,真会装。” 黑之导师时的维烈和杨阳一模一样,目睹那张脸挂着残酷的笑容,活象杀人狂地屠戮,在场数他打击最大。 “没错!他太过分了!”希莉丝气得连连挥舞拳头,“竟然把肖恩往死里打!一点也不念旧情!” “我觉得他当时的神智不正常。”克鲁索说出自己的见解。拉克西丝挥挥手,一副“你还太嫩了”的模样:“像他这种老好人,发起火来才最可怕,一不小心就会神经搭错。” “原来如此。” “我不管!我一定要揍他一顿!”希莉丝喷火。莎莉耶浇油:“算我一份。” “还有必要看下去吗?”诺因询问姑姑。拉克西丝神情凝重地点头:“有,下面才是重头戏。”余人都是一怔。 “如果我没预计错误,接下来就是他哥哥出场了。” “他哥哥?哦,那个席恩,掉悬崖下的?” “嗯,这是我们必须注意的人物。”拉克西丝眯起的碧眸混杂着厌恶和警惕,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好了,专心看吧,一切的谜底,应该很快就会揭晓了。” ****** 燥热是他唯一的感觉。 身体好象在炼狱里,四面八方都是烈焰,高温使他呼吸困难。想逃离这种快令他窒息的状态,却连一根手指也移动不了。 “好好一个人烧成这样,那帮祭司还说会慢慢痊愈?” 看着床上的人,华尔特忍不住破口大骂,污言秽语滔滔不绝,使房里的气氛更加紧绷。最后鲁西克给了他一个暴栗,命令他“闭嘴”。 帕西斯沉着脸扶起师父,把水杯端到他唇前。怀里的躯体虚软而毫无着力点,显然完全没有意识。试了试,果然一点也喝不进去,湿痕沿着嘴角滑落。 “帕尔,我来。”玛丽薇莎伸出手。瞥了眼鲁西克,帕西斯笑着摇头:“不,还是我来吧。” 嘴唇的温度也高得惊人,好不容易让他咽下,帕西斯又渡了几口,才抹了把汗。没看漏他那一眼,鲁西克斜睨他:“喂水有什么好在意的,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轮流。”安迪轻笑出声:“就怕肖恩师父知道后,不好意思啊。” “他才不会不好意思,平常抱人跟吃饭喝水一样。”鲁西克不以为然,瞥见菲莉西亚身形僵硬,神色柔和下来,拍拍她的肩,“别担心,肖恩师父很坚强,一定能撑过去的。” “嗯。”菲莉西亚抬首一笑,目光闪动,突然紧紧搂住他,呢喃道,“大家都没事,太好了。” 相同的感慨也浮现在其他人心里,一时静默无声。 “对呢,大家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安迪微笑赞同。玛丽薇莎担忧地注视他,抑不住满心焦虑:“可是你伤得很重啊!那么多碎片留在体内……” “我不要紧,玛丽。”虽然无时无刻承受着病痛,安迪的神态语气还是一贯的温和,眉间更带上战争淬炼出的坚毅,“我会撑下去,倒是麦先伤得比较重。” “对了,麦先他没事吧?”小心地扶师父躺下,帕西斯关怀地问。 “情况不是很好,据说起码要休养几十年,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这就行啦!”华尔特咧了咧嘴,“我们当中最倒霉的还是你和肖恩师父——可恶!那个黑之导师,别让我碰上!”菲莉西亚眼中射出凶光,狠狠地道:“我已经骂过他了,可惜没能揍他一顿。” “他是好过分。”温柔的玛丽薇莎难得口出怨言,“肖恩师父把他当朋友,他却那样子待他。”安迪叹了口气:“最难过的是肖恩师父吧。” 这时,响起敲门声。挥手制止安迪,鲁西克跑去开门,然后抱着一大捧鲜花和礼盒回来,简短地道:“英雄王送来的请贴,叫我们派一个代表去应付民众。” “哇啊~~我不去!”华尔特首先推托。菲莉西亚直截了当地道:“我不喜欢那个人。”帕西斯附和:“我也是,总觉得他心思很深。”华尔特持怀疑态度:“有吗?我感觉他满和蔼啊,爱蜜莉王妃更是美得冒泡。” “你眼里除了美人还有什么!?” “这个人我们的确需要提防。”仔细地检查完礼物,鲁西克将请柬随手一抛,用严肃的口吻道,“光是他对我们的安置,就可以看出不怀好意。”安迪沉重地点点头:“嗯,希望他是真好心,而不是政治上的构陷手段。” 水涨船高,肖恩因为打败黑之导师,赶走魔族而成为全人类的偶像,连带他们也备受瞩目。顺应民意,科尔修斯大方地将领地分成五块,中央不变,剩下东南西北赐给功劳最大的四个人。 但是鲁西克拿东边还可以说是他皇子身份的缘故,其他三个就不对了:西方土地贫瘠,内乱颇繁;北方也几乎是不毛之地,人烟又稀少;而南方联盟鱼龙混杂,管束起来更加不易。想得深些,此举可能还有分散他们的用意。 总之,做得好是为人作嫁,做不好就等着下台一鞠躬,还平白让科尔修斯添了美名。 “肯定是坑人!”帕西斯断然道,两手也没闲着帮肖恩换降温布,“洁西卡小姐一死,他就大权独搅,声望比他高的肖恩师父当然会被他视为绊脚石,连带我们也成了他的眼中钉!”玛丽薇莎不安地道:“他真的抱着这么险恶的用心吗?”鲁西克朝她抚慰地笑了笑:“小心点总是没错的,当然这个猜测不能让肖恩师父知道。” 他的结论偏移了重点,最应该知道的就是肖恩。 多年和没有心机的师父,亲密友爱的师兄弟相处,使原本防心超重的白发青年降低了理智线,变得感情至上。只想着肖恩若知情会大受打击,而忽略了他是科尔修斯的主要目标,不警惕绝对会遭殃;他们的势力又太薄弱,根本无法保护他周全。 帕西斯等人也是一样的心态,不约而同地点头。 “那这张请贴怎么办?”华尔特用脚尖指指地上的纸。安迪不容反驳地道:“我去。虽然露西对这种场面比较拿手,但你容易让人提防,还是我这张脸好唬人。”鲁西克无言以对,只能叮嘱师兄注意身体。菲莉西亚也殷切关照:“千万别勉强。” “放心吧,莉。” “呜……” 微弱的呻吟从床上传来,众人立刻停止谈话,扑了过去,齐声问道:“怎么了,肖恩师父?” 仿佛被梦魇所缠,棕发青年摇了摇头,挤出断续的呓语:“姐姐。” 冷水兜头浇下,众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惶恐: 他们要怎么跟他说洁西卡小姐的事? ****** 百废待兴的战后最为忙碌。 大陆有将近三分之二的地方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死伤无数。百姓和阵亡士兵的家属需要抚恤,还有重建工作。一想到这笔庞大的支出,已经为战争大破血的财政部官员就面色发青,天天流着血泪和数字缠斗到深夜,不时有人因睡眠不足和胃痛倒下。 幸好大家都珍惜得来不易的和平,非常配合,各项措施进行得很顺利。如果打比喻,目前就是潜伏期,阴谋的暗流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涌动,尚未化成冲毁一切的波涛。 随着地位的提高,必须出席的场合也跟着增多。除了菲莉西亚照料肖恩足不出户,其他人天天往外跑。鲁西克最忙,不但要处理本国的事务,还要教导不擅长行政的华尔特和玛丽薇莎;以洁西卡的旧部为底子,暗中积蓄己方的势力。安迪主要负责交际应酬,和政治家们周旋。体恤师兄,帕西斯尽量帮他分担。相比安迪的温和实诚,他就是标准的口蜜腹剑,一张嘴舌灿莲花,纯真无邪的笑容让人自然卸下戒心。 已经一个多礼拜过去,肖恩还没恢复意识。弟子们表面轻松自如,心里急得快爆炸。 这天,刚参加完一场宴会的帕西斯连礼服也来不及换就赶回肖恩休养的行宫。菲莉西亚表情怪异地上前迎接。 “怎么了?” “肖恩师父醒过来了。” “什么!太好了!”险险收回要往内室冲的脚,帕西斯奇怪地转过头,“你干嘛一脸不高兴?”菲莉西亚怒道:“他只醒了一小会儿,而且只说了两个字!”帕西斯察言观色,大致有数:“哪两个字?” “维烈!”说着,菲莉西亚气得连连跺脚,鼓起腮帮。帕西斯好笑地戳了戳:“没什么好气的啦,肖恩师父昏迷前是和黑之导师在一起,问他也是理所当然。” “哼!” “他神智肯定还不清醒,别气了,嗯?”银发青年的神态口吻完全脱去了稚气,环抱的动作更透出成熟的抚慰,“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黑发少女红着脸点头,虽然皱眉扁嘴的模样还像头小母狮,爪子却早已收起。 走进卧室,帕西斯随手将外衣挂在长衣架上。悬浮的魔法光球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照亮床塌上的人。脸颊泛着浅浅的红晕,睫毛不安地轻颤,呼吸时快时慢,这是内伤的证明。 帕西斯在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烧退得差不多了,身子却虚得厉害,后遗症也一大堆。马上就到梅雨季节,他再不醒过来,连调理也没法进行。 正烦恼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缓缓睁开,带着重病患者特有的昏沉迷乱,但是深处的清明一点一点扩散开来,最终取代了无神,唇畔也漾开轻浅的笑意:“帕尔。” “肖恩师父!”帕西斯欣喜若狂,又不敢惊扰他,竭力压低声音,“你认得出我,对吗?” 迟钝地眨眨眼,肖恩再次笑了:“当然认得出啦,你又没长角……嗯,口好渴。”帕西斯连忙扶他起来喝水。打量室内,肖恩一愣:“这是哪儿?我…我不会是做梦吧?” “战争结束了,我们胜利了。” “是吗?”这声回应包含了很多情绪。 那个性格大变的人,如果真是梦中的事物,该有多好。 看透他的心思,帕西斯将他扶躺回去,温言道:“别想太多了,肖恩师父,你现在需要静养。”肖恩朝他粉饰一笑,随即露出惊慌之情:“你你…只有你一个吗?” “放心,我们都没事。”耙梳他汗湿的刘海,清越的男性嗓音是安抚人心的轻柔,“就你一个人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嘿嘿。”这回肖恩笑得真心满满,郑重保证,“我会好起来。”帕西斯白他:“是哦,过两天不要叫苦连天。” “?” “康复的首要条件是节食戒酒。” “啊——”哀号响彻房间。帕西斯暗暗佩服师父竟然还能发出这么中气充沛的叫声。 “呜呜呜,帕尔。”肖恩含泪凝视他,神情无比可怜巴巴。帕西斯宠溺地拍拍他:“乖,我会做更好喝的药酒和水果茶给你。” “嗯!” 又聊了几句,肖恩渐渐支撑不住。看出他的状态,帕西斯倾身在他前额一吻: “睡吧,肖恩师父,一切有我们。” ****** 肖恩不愧是蟑螂体质,过了几天就能坐在床上,拆礼物拆得不亦乐乎。 宁静的午后,菲莉西亚打扫完端药进来,服侍他喝完,正要离去,鲁西克敲门走进,看清师父的情形,展颜笑道:“精神不错嘛。” “露西,露西,抱。”扔下手中半拆封的礼盒,肖恩张开双臂。 “……你的幼稚度又提高了。”说归说,鲁西克还是走过去让他抱个痛快,附带蹭来蹭去的撒娇。 “肖恩师父,还有我们哟。”玛丽薇莎从恋人背后探出头。华尔特挥手:“一会儿安迪和帕尔也会来,今天大家放假,陪你喝午茶。” “耶——”肖恩万分雀跃,换人拥抱,轮到华尔特发现不对,“你们怎么都穿得这么正式?” “我们很忙啊。”自认和政治不搭的华尔特叹息连连,“听取报告,批阅公文,交际应酬,巡视察访。”肖恩一头雾水:“为什么你们要做这种事?”鲁西克淡淡地转移话题:“我们是帮上面分忧,也不是很忙。”玛丽薇莎跟着掩饰:“是啊,我们就偶尔参加一些舞会——肖恩师父,你点心想吃什么?我来做。” “我要吃叉烧包,三明治,烤薄饼,草莓蛋糕,奶油酥卷,巧克力布丁……” “全部否决,你一样也不能吃。” “呜~~~帕尔~~~”肖恩哀怨欲绝地看着来得不是时候的小徒弟。同时进门的安迪笑着安慰:“帕尔会做更好吃的茶点,你就放心交给他吧。” “安迪——” “来了来了。”赶紧上去让他抱。 布置得素雅洁净的卧室里,鹅黄色的丝绸窗帘随风轻曳;纯白的长毛地毯镶有银丝组成的花纹;床上铺着桔黄色的天鹅绒被单;墙壁以白色大理石砌成,反射着粼粼光波。窗户大敞,可以看见庭园里早开的蔷薇。花瓣娇艳欲滴,浓郁的花香飘进屋子,混合着清茶甜点的芬芳,营造出温馨的氛围。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欢笑,在轻松的交谈中,洗尽连日来的疲惫。 很久很久以后,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还能清晰地想起:那个水晶般剔透的人坐在窗边,眉目飞扬,神情生动地变化,闪耀着阳光的双眼像清澈见底的泉水。 他挚爱的少女身穿蓝底碎花的连衣裙,系着白围裙,乌黑的卷发随意扎成一束,纤细的手指比瓷杯更白皙。 崇拜的师兄姿态闲雅地品茗,俊美的面容浮着冰融的笑意,不时帮身旁的红发少女添茶端碟,毒辣地教训吃太快而噎住的师父,动作却十分温柔地拍抚。 立志当画家的青年总是不愠不火地笑着,调和气氛,兴起就为大家画几张人物素描,在夸奖声中赧红脸。还时不时吵嘴的搭档夸夸其谈,话题几乎都由他带起。 再也看不下去,身在北城的[光复王]合起眼,痛苦地自问: 怎能不恨?怎能不恨! 第五章 阴谋与背叛(节二) 看完整场降魔战争,观众们良久无语。 太多的感想充斥在心里,涌动着、激荡着,使思绪也混乱如麻。 “生在那个时代真棒。”希莉丝叹息似地道。莎莉耶大叫:“哪里棒啊!太惨了!打死我也不要生在那种年代!”她本不是胆怯懦弱的女孩,也见惯人性的丑恶,但是那样血淋淋的厮杀,那样成千上万生命在眼前幻灭的画面,那样悲哀与壮烈交织的沉重历史,使她的心灵受到巨大的冲击。 “亏得那个笨蛋能活下来。”诺因长长吐了口气,双手环胸,习惯性地冷笑,“维烈这家伙,真会装。” 黑之导师时的维烈和杨阳一模一样,目睹那张脸挂着残酷的笑容,活象杀人狂地屠戮,在场数他打击最大。 “没错!他太过分了!”希莉丝气得连连挥舞拳头,“竟然把肖恩往死里打!一点也不念旧情!” “我觉得他当时的神智不正常。”克鲁索说出自己的见解。拉克西丝挥挥手,一副“你还太嫩了”的模样:“像他这种老好人,发起火来才最可怕,一不小心就会神经搭错。” “原来如此。” “我不管!我一定要揍他一顿!”希莉丝喷火。莎莉耶浇油:“算我一份。” “还有必要看下去吗?”诺因询问姑姑。拉克西丝神情凝重地点头:“有,下面才是重头戏。”余人都是一怔。 “如果我没预计错误,接下来就是他哥哥出场了。” “他哥哥?哦,那个席恩,掉悬崖下的?” “嗯,这是我们必须注意的人物。”拉克西丝眯起的碧眸混杂着厌恶和警惕,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好了,专心看吧,一切的谜底,应该很快就会揭晓了。” 燥热是他唯一的感觉。 身体好象在炼狱里,四面八方都是烈焰,高温使他呼吸困难。想逃离这种快令他窒息的状态,却连一根手指也移动不了。 “好好一个人烧成这样,那帮祭司还说会慢慢痊愈?” 看着床上的人,华尔特忍不住破口大骂,污言秽语滔滔不绝,使房里的气氛更加紧绷。最后鲁西克给了他一个暴栗,命令他“闭嘴”。 帕西斯沉着脸扶起师父,把水杯端到他唇前。怀里的躯体虚软而毫无着力点,显然完全没有意识。试了试,果然一点也喝不进去,湿痕沿着嘴角滑落。 “帕尔,我来。”玛丽薇莎伸出手。瞥了眼鲁西克,帕西斯笑着摇头:“不,还是我来吧。” 嘴唇的温度也高得惊人,好不容易让他咽下,帕西斯又渡了几口,才抹了把汗。没看漏他那一眼,鲁西克斜睨他:“喂水有什么好在意的,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轮流。”安迪轻笑出声:“就怕肖恩师父知道后,不好意思啊。” “他才不会不好意思,平常抱人跟吃饭喝水一样。”鲁西克不以为然,瞥见菲莉西亚身形僵硬,神色柔和下来,拍拍她的肩,“别担心,肖恩师父很坚强,一定能撑过去的。” “嗯。”菲莉西亚抬首一笑,目光闪动,突然紧紧搂住他,呢喃道,“大家都没事,太好了。” 相同的感慨也浮现在其他人心里,一时静默无声。 “对呢,大家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安迪微笑赞同。玛丽薇莎担忧地注视他,抑不住满心焦虑:“可是你伤得很重啊!那么多碎片留在体内……” “我不要紧,玛丽。”虽然无时无刻承受着病痛,安迪的神态语气还是一贯的温和,眉间更带上战争淬炼出的坚毅,“我会撑下去,倒是麦先伤得比较重。” “对了,麦先他没事吧?”小心地扶师父躺下,帕西斯关怀地问。 “情况不是很好,据说起码要休养几十年,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这就行啦!”华尔特咧了咧嘴,“我们当中最倒霉的还是你和肖恩师父——可恶!那个黑之导师,别让我碰上!”菲莉西亚眼中射出凶光,狠狠地道:“我已经骂过他了,可惜没能揍他一顿。” “他是好过分。”温柔的玛丽薇莎难得口出怨言,“肖恩师父把他当朋友,他却那样子待他。”安迪叹了口气:“最难过的是肖恩师父吧。” 这时,响起敲门声。挥手制止安迪,鲁西克跑去开门,然后抱着一大捧鲜花和礼盒回来,简短地道:“英雄王送来的请贴,叫我们派一个代表去应付民众。” “哇啊~~我不去!”华尔特首先推托。菲莉西亚直截了当地道:“我不喜欢那个人。”帕西斯附和:“我也是,总觉得他心思很深。”华尔特持怀疑态度:“有吗?我感觉他满和蔼啊,爱蜜莉王妃更是美得冒泡。” “你眼里除了美人还有什么!?” “这个人我们的确需要提防。”仔细地检查完礼物,鲁西克将请柬随手一抛,用严肃的口吻道,“光是他对我们的安置,就可以看出不怀好意。”安迪沉重地点点头:“嗯,希望他是真好心,而不是政治上的构陷手段。” 水涨船高,肖恩因为打败黑之导师,赶走魔族而成为全人类的偶像,连带他们也备受瞩目。顺应民意,科尔修斯大方地将领地分成五块,中央不变,剩下东南西北赐给功劳最大的四个人。 但是鲁西克拿东边还可以说是他皇子身份的缘故,其他三个就不对了:西方土地贫瘠,内乱颇繁;北方也几乎是不毛之地,人烟又稀少;而南方联盟鱼龙混杂,管束起来更加不易。想得深些,此举可能还有分散他们的用意。 总之,做得好是为人作嫁,做不好就等着下台一鞠躬,还平白让科尔修斯添了美名。 “肯定是坑人!”帕西斯断然道,两手也没闲着帮肖恩换降温布,“洁西卡小姐一死,他就大权独搅,声望比他高的肖恩师父当然会被他视为绊脚石,连带我们也成了他的眼中钉!”玛丽薇莎不安地道:“他真的抱着这么险恶的用心吗?”鲁西克朝她抚慰地笑了笑:“小心点总是没错的,当然这个猜测不能让肖恩师父知道。” 他的结论偏移了重点,最应该知道的就是肖恩。 多年和没有心机的师父,亲密友爱的师兄弟相处,使原本防心超重的白发青年降低了理智线,变得感情至上。只想着肖恩若知情会大受打击,而忽略了他是科尔修斯的主要目标,不警惕绝对会遭殃;他们的势力又太薄弱,根本无法保护他周全。 帕西斯等人也是一样的心态,不约而同地点头。 “那这张请贴怎么办?”华尔特用脚尖指指地上的纸。安迪不容反驳地道:“我去。虽然露西对这种场面比较拿手,但你容易让人提防,还是我这张脸好唬人。”鲁西克无言以对,只能叮嘱师兄注意身体。菲莉西亚也殷切关照:“千万别勉强。” “放心吧,莉。” “呜……” 微弱的呻吟从床上传来,众人立刻停止谈话,扑了过去,齐声问道:“怎么了,肖恩师父?” 仿佛被梦魇所缠,棕发青年摇了摇头,挤出断续的呓语:“姐姐。” 冷水兜头浇下,众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惶恐: 他们要怎么跟他说洁西卡小姐的事? 百废待兴的战后最为忙碌。 大陆有将近三分之二的地方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死伤无数。百姓和阵亡士兵的家属需要抚恤,还有重建工作。一想到这笔庞大的支出,已经为战争大破血的财政部官员就面色发青,天天流着血泪和数字缠斗到深夜,不时有人因睡眠不足和胃痛倒下。 幸好大家都珍惜得来不易的和平,非常配合,各项措施进行得很顺利。如果打比喻,目前就是潜伏期,阴谋的暗流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涌动,尚未化成冲毁一切的波涛。 随着地位的提高,必须出席的场合也跟着增多。除了菲莉西亚照料肖恩足不出户,其他人天天往外跑。鲁西克最忙,不但要处理本国的事务,还要教导不擅长行政的华尔特和玛丽薇莎;以洁西卡的旧部为底子,暗中积蓄己方的势力。安迪主要负责交际应酬,和政治家们周旋。体恤师兄,帕西斯尽量帮他分担。相比安迪的温和实诚,他就是标准的口蜜腹剑,一张嘴舌灿莲花,纯真无邪的笑容让人自然卸下戒心。 已经一个多礼拜过去,肖恩还没恢复意识。弟子们表面轻松自如,心里急得快爆炸。 这天,刚参加完一场宴会的帕西斯连礼服也来不及换就赶回肖恩休养的行宫。菲莉西亚表情怪异地上前迎接。 “怎么了?” “肖恩师父醒过来了。” “什么!太好了!”险险收回要往内室冲的脚,帕西斯奇怪地转过头,“你干嘛一脸不高兴?”菲莉西亚怒道:“他只醒了一小会儿,而且只说了两个字!”帕西斯察言观色,大致有数:“哪两个字?” “维烈!”说着,菲莉西亚气得连连跺脚,鼓起腮帮。帕西斯好笑地戳了戳:“没什么好气的啦,肖恩师父昏迷前是和黑之导师在一起,问他也是理所当然。” “哼!” “他神智肯定还不清醒,别气了,嗯?”银发青年的神态口吻完全脱去了稚气,环抱的动作更透出成熟的抚慰,“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黑发少女红着脸点头,虽然皱眉扁嘴的模样还像头小母狮,爪子却早已收起。 走进卧室,帕西斯随手将外衣挂在长衣架上。悬浮的魔法光球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照亮床塌上的人。脸颊泛着浅浅的红晕,睫毛不安地轻颤,呼吸时快时慢,这是内伤的证明。 帕西斯在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烧退得差不多了,身子却虚得厉害,后遗症也一大堆。马上就到梅雨季节,他再不醒过来,连调理也没法进行。 正烦恼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缓缓睁开,带着重病患者特有的昏沉迷乱,但是深处的清明一点一点扩散开来,最终取代了无神,唇畔也漾开轻浅的笑意:“帕尔。” “肖恩师父!”帕西斯欣喜若狂,又不敢惊扰他,竭力压低声音,“你认得出我,对吗?” 迟钝地眨眨眼,肖恩再次笑了:“当然认得出啦,你又没长角……嗯,口好渴。”帕西斯连忙扶他起来喝水。打量室内,肖恩一愣:“这是哪儿?我…我不会是做梦吧?” “战争结束了,我们胜利了。” “是吗?”这声回应包含了很多情绪。 那个性格大变的人,如果真是梦中的事物,该有多好。 看透他的心思,帕西斯将他扶躺回去,温言道:“别想太多了,肖恩师父,你现在需要静养。”肖恩朝他粉饰一笑,随即露出惊慌之情:“你你…只有你一个吗?” “放心,我们都没事。”耙梳他汗湿的刘海,清越的男性嗓音是安抚人心的轻柔,“就你一个人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嘿嘿。”这回肖恩笑得真心满满,郑重保证,“我会好起来。”帕西斯白他:“是哦,过两天不要叫苦连天。” “?” “康复的首要条件是节食戒酒。” “啊——”哀号响彻房间。帕西斯暗暗佩服师父竟然还能发出这么中气充沛的叫声。 “呜呜呜,帕尔。”肖恩含泪凝视他,神情无比可怜巴巴。帕西斯宠溺地拍拍他:“乖,我会做更好喝的药酒和水果茶给你。” “嗯!” 又聊了几句,肖恩渐渐支撑不住。看出他的状态,帕西斯倾身在他前额一吻: “睡吧,肖恩师父,一切有我们。” 肖恩不愧是蟑螂体质,过了几天就能坐在床上,拆礼物拆得不亦乐乎。 宁静的午后,菲莉西亚打扫完端药进来,服侍他喝完,正要离去,鲁西克敲门走进,看清师父的情形,展颜笑道:“精神不错嘛。” “露西,露西,抱。”扔下手中半拆封的礼盒,肖恩张开双臂。 “……你的幼稚度又提高了。”说归说,鲁西克还是走过去让他抱个痛快,附带蹭来蹭去的撒娇。 “肖恩师父,还有我们哟。”玛丽薇莎从恋人背后探出头。华尔特挥手:“一会儿安迪和帕尔也会来,今天大家放假,陪你喝午茶。” “耶——”肖恩万分雀跃,换人拥抱,轮到华尔特发现不对,“你们怎么都穿得这么正式?” “我们很忙啊。”自认和政治不搭的华尔特叹息连连,“听取报告,批阅公文,交际应酬,巡视察访。”肖恩一头雾水:“为什么你们要做这种事?”鲁西克淡淡地转移话题:“我们是帮上面分忧,也不是很忙。”玛丽薇莎跟着掩饰:“是啊,我们就偶尔参加一些舞会——肖恩师父,你点心想吃什么?我来做。” “我要吃叉烧包,三明治,烤薄饼,草莓蛋糕,奶油酥卷,巧克力布丁……” “全部否决,你一样也不能吃。” “呜~~~帕尔~~~”肖恩哀怨欲绝地看着来得不是时候的小徒弟。同时进门的安迪笑着安慰:“帕尔会做更好吃的茶点,你就放心交给他吧。” “安迪——” “来了来了。”赶紧上去让他抱。 布置得素雅洁净的卧室里,鹅黄色的丝绸窗帘随风轻曳;纯白的长毛地毯镶有银丝组成的花纹;床上铺着桔黄色的天鹅绒被单;墙壁以白色大理石砌成,反射着粼粼光波。窗户大敞,可以看见庭园里早开的蔷薇。花瓣娇艳欲滴,浓郁的花香飘进屋子,混合着清茶甜点的芬芳,营造出温馨的氛围。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欢笑,在轻松的交谈中,洗尽连日来的疲惫。 很久很久以后,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还能清晰地想起:那个水晶般剔透的人坐在窗边,眉目飞扬,神情生动地变化,闪耀着阳光的双眼像清澈见底的泉水。 他挚爱的少女身穿蓝底碎花的连衣裙,系着白围裙,乌黑的卷发随意扎成一束,纤细的手指比瓷杯更白皙。 崇拜的师兄姿态闲雅地品茗,俊美的面容浮着冰融的笑意,不时帮身旁的红发少女添茶端碟,毒辣地教训吃太快而噎住的师父,动作却十分温柔地拍抚。 立志当画家的青年总是不愠不火地笑着,调和气氛,兴起就为大家画几张人物素描,在夸奖声中赧红脸。还时不时吵嘴的搭档夸夸其谈,话题几乎都由他带起。 再也看不下去,身在北城的合起眼,痛苦地自问: 怎能不恨?怎能不恨! 当肖恩的主治大夫帕西斯判断可以接客后,孝顺的徒弟们才放等得心焦的探病者一拥而入。 不是他们*的痛楚,“不要哭,我没事。” 是他。 爱哭,滥好心,永远学不乖,总是横冲直撞弄得一身伤,要人照顾要人守护要人收拾烂摊子的大笨蛋。 果然傻气会传染,笨蛋哪会累积压力,他居然相信那个冒牌货的吹牛,真是蠢呆了。 “你啊,这次居然连身体都搞丢了。”帕西斯苦笑,宠溺无奈多过指责。肖恩双唇颤动,似乎想喊他的名字,说出口的却是:“你是谁?” 帕西斯瞪大眼,菲莉西亚感同身受地掩住脸:“他的记忆被封印了。” “拜托,是你叫我封印的好不。”席恩插口,面带无趣的表情,“真是的,好好一场大戏就这么被破坏了。不过品尝了那个红发小女孩的美妙滋味,让那个白发小子哭出声,也算捞回本。”帕西斯和菲莉西亚一齐瞪视他,久久无法做声。 竟然…竟然做出这种事!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深恶痛绝的目光对席恩毫无影响,他早已习惯投诸在自己身上的负面情感,反而惬意地眯起眼,“嗯,他们三个还不知道,余生会过得很有滋味吧——好了,不废话,差不多是结束的时候了。” 经他提醒,帕西斯才感到空气中的异样,某种阴冷的气息在飞快聚集,沿着血液的轨迹。 “你、你想干什么!?” 死灵法师是至阴体质,血也是,一滴就足以引来大量的不死怪物,何况这里是废墟,那……那…… “呵呵呵,帕尔,做好准备哦。”席恩将覆盖地下神殿的结界打开一个缺口,无数咆哮嘶吼的死灵争相涌入,仿佛黑色的潮水冲向银发青年。 凄厉的惨呼撕裂噩梦般的景象,因为大量失血而虚弱不堪的躯体承受不住如此狂暴而凶猛的力量,激烈弹动。 “住手!”肖恩用力挣扎,“你怎么可以对他强制进行死灵融合!” “哦,记忆封住了,知识还在。放心,法阵会保护他的身体,但意识能否保留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话音刚落,亡灵尖利的号哭和人类的惨叫都平息下来,大睁的碧眸宛如两颗玻璃珠,无神地看着虚空。 “不——”菲莉西亚崩溃地哭喊。肖恩的眼神变得和徒弟一样死寂,慢慢浮现微光,最后又湮没在黑暗里。 帕尔死了……被席恩用他的手杀死了。 玛丽也是。 “别忙哭,这才刚开始呢。”随着依然轻快的语调,满地的古文字一个接一个亮起,渐渐汇聚成光的纽带,“现在已经没必要隐瞒,我就告诉你们吧。这是封神阵,我首创的魔法。通过它,可以召唤两位失落的神祗,协调神贺加斯和混乱神兰修斯。他们是仅次于混沌之神,比生命女神和止息之君更高阶的存在。” “协调神主掌的力量,只有死灵法师的附体能束缚住他。但是这样还不够,上面正在举行召唤仪式,随机召唤一个地球人——知道地球吗?距离艾斯嘉最近的异世界。跨界召唤是不被允许的,因为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当然,贺加斯不会坐视这种事发生,他是最重视和的神……哦,来了。” 视野被染成炽白色,其中有一道柱形的光芒,在眩目的光之洪水中依然清晰可辨。恐怖的震动使整个地底摇撼不已,神殿却牢牢固定在原处,屹立不倒,直到一切风平浪静。 宛如黄金之河的及地长发,嫩绿的瞳仿佛早春发芽的第一棵幼苗,缀以金线的雪白长袍,降临的神祗气质高华,容貌之美超越了笔墨的形容,肖恩和菲莉西亚却无法兴起感叹之情。 因为他用的,是帕西斯的身体! “胆大妄为的人类。” 悦耳的声线毫无起伏,平铺直述。席恩回以灿烂的笑靥:“不然怎么能见到你呢,协调神贺加斯。”绿眸微闪,环顾四周,最后定在地上,射出凛冽的寒光:“你连兰修斯也想召唤?你想毁灭世界?” “怎么会,我可是立志要拯救世界的人,只是想跟他勾通一下而已。” “勾通?”意外这个词,贺加斯的语气变得警惕。席恩若无其事地丢出炸弹:“你认为你弟弟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吗?”贺加斯瞠目结舌,总是平板的俊容第一次露出名为“惊愕”的情绪。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知道!? “哈哈哈,真是好哥哥,居然将弟弟关起来,还把他教成弱智!”席恩笑得前仰后合,似乎和眼前的兄长起了共鸣,从而刺激到脑中的笑神经,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摊开手,丝丝黑气从他掌心涌出,凝结成一颗漆黑的光球。那是毫无杂色,幽暗深远的黑。 “我是暗术士,黑暗的本源即是心之根源,我能看透人心深处的秘密,神也不例外。” 贺加斯抿紧唇,压抑内心的动摇,蓦地抬起头,眼里浮起挣扎。席恩愉快地挥手:“快去吧快去吧,不然两个世界毁灭了就不好了。” 这个人,不能留。贺加斯眸光一沉,举起右臂。察觉他的意图,菲莉西亚惊呼:“不行!不能杀他!杀了他,肖恩师父也会死!”没有理会她,贺加斯继续释放神力,突然全身一震,成形的白色火球也随之消失。 这是…这具躯壳本身的意志!?怎么可能!他还有自己的意识? 情况刻不容缓,错过了击杀的机会,贺加斯只能抛下始作祟者离开。他前脚走,后脚一个法师奔进来:“不好了!圣贤者大人……咦!” 眼明手快地用幻术屏蔽,席恩微笑:“什么事?”把刚才的景象当成紧张引起的幻觉,法师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外面……外面……” “放心,我已经知道了,灾难很快就会平息,你下去吧。” “是!”带着发自肺腑的崇敬,法师欣喜地跑出去。盯着他穿越的门,菲莉西亚黯淡的紫眸涌现希望:那是……空间门!如果能把肖恩师父和孩子们送出去—— 可是不管她如何专注冥想,因生产而虚空的身体都没有任何回应。看出她的心思,席恩轻笑出声:“莉,你还不知道吗?你的力量都给你的孩子分光了啊。”菲莉西亚呆呆望着他。 “不过,你的血统是不会变的。精灵本来就是调和世界的产物,精灵王更凝聚了所有精灵的血。只是他有寿命,你没有,所以你是。” ※※※ 空间重叠导致的扭曲曼延了全世界。天空被青白色的云团笼罩,翻滚流动,仿佛一层厚实的褶皱;电闪雷鸣,狂风呼号,层出不穷的异象令人们心惊胆战。接着,无形的冲击席卷了每一个角落。时钟停止,地震海啸同时爆发,猛烈的势头宛如世界末日,又像创世之始。 看到这样的景象,连贺加斯也不禁咬了咬牙。哪怕这是人类的罪孽,他也不能撒手不管。一来这是他的指责;二来,他唯一爱恋的少女也在这个世界。 纯白耀眼的光波四散飞射,在刹那间遏止了崩溃。熔岩滚滚的火山口冷却熄灭,泥石流融入地表,汹涌的潮汐褪去。然而,零星的灾难并没有停止。平衡虽然恢复,元素枯竭造成的自然灾害依然时不时肆虐。大地饱受摧残,疮痍满目。历劫生还的人们在废墟里哭天抢地,呼唤失散的亲人。 贺加斯晃了晃,苍白的容颜被冷汗打湿。饶是他,一下子使用了这么大的权能,也累得直喘。何况这并不是他原来的身体。正等着这个机会的席恩瞬间欺近,一手按住他额心的百合印记:“辛苦了,好好睡一觉吧。” 震惊他竟然妄想徒手封印自己,贺加斯反射性地挣扎,却在下一刻动弹不得。这才注意到对方的另一只手,还握着一个钥匙形状的挂件。 为什么神圣器会认这样的人类为主…… 无法再思考下去,贺加斯缓缓合眼。而映在席恩眼中的,是他的影象逐渐模糊,被世界之钥的之力禁锢、吞噬、最终消失在异空间的过程。 关闭的通道越来越小,当缩成拳头大小时,仿佛僵持般吞吐不定。世界之钥自动化为点点光粒,飞入其中。只见平面的通道渐渐变得立体,甚至固化。 灰扑扑的毫不起眼,看起来就像一块石头。 突然手痒,席恩以渎神者特有的气势,抓住寄宿了神灵魂魄的结界石远远抛出——反正他可以凭着感应找到,暂时随便搁哪儿吧。 世界之钥是计划之外的因素,既然得到它的帮助,封神阵就能全部用来对付混乱神兰修斯。 ※※※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他一个人走着。 “贺加斯!贺加斯!你在哪里?” 不安的呼唤没有任何回音,清冷狭长的凤目立刻浮起两泡泪雾,兰修斯像迷路的孩子般团团转,“贺加斯,别吓我啦,快出来!” 他本来睡觉睡得好好的,莫名其妙掉到这个鬼地方。开始以为是做噩梦,转了一会儿发现不对,这里是某个封闭空间。就和他以前不乖溜出神域,贺加斯罚他蹲的黑屋一样。所以他也直觉认定是兄长的作为。 “呜呜呜,我没有做坏事啊。”兰修斯委屈地抹泪,幼时的心理阴影化为恐惧吞食他的心,忍不住跑起来,大声呼喊,“贺加斯,我保证乖乖听你的话,放我出去!” 远处浮现亮光,他惊喜地扑过去,接触的瞬间,意识被漂白。 “乖孩子,祝你做个美梦。” 摩挲怀里的黑色长剑,席恩忍俊不禁。 一切顺利,只有最后出了点意外。兰修斯竟然不是附在诺因身上,而是跑进了菲莉西亚的佩剑。可能是属性的关系,使他只能依附于死物。这么一来,他必须另外设法,防止他脱困。 想了想,他强行对原本预定融合的两个灵魂缔结契约,这样兰修斯的神智就会一直处于蒙昧状态。至于力量,只好先叫上面那帮家伙封印。 到目前为止,席恩的布置可以说毫无瑕疵。偶有变故,也被他轻松摆平。但是他漏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这个人物,让他全盘失败。 而唯一能呼唤这个人的菲莉西亚,也是在被绑上世界树后,才想起来。 有什么办法,能杀了那个人? 她已经一无所有。力量被自己的子女挖空;丈夫被神明抢走身体;而她最重视的养父,只剩下一缕孤魂。 温润的嗓音在脑中一字一字响起,驱散悲恸与无助。放下所有的自尊与仇恨,菲莉西亚用全部的力气喊道:“维烈——” 没有辜负她赌命的信任,赤红的光波从天而降,越过传送通道,照亮了整个地底。 “王!?” 出现在她面前的人不是黑之导师时的少年形象,而是成年男子的模样。及腰的黑发也变成如血的殷红,在脑后扎成一束;剔透的红眸中央是橄榄形的漆黑瞳仁,此刻因惊讶而放大,映出主君悬浮在巨树前的身影。 “这、这是怎么回事?” 晶莹的泪水沿着惨白的颊滚落,然后是隐含放心的颤抖声音:“救他…保护肖恩师父,不要再让席恩利用他。”维烈压根搞不清前因后果,手足无措了片刻,道:“那个,我先把你放下来好不好?你慢慢跟我说。” “不行。”陌生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维烈转过头,只认出生命女神秦蒂丝。她身旁裹着黑斗篷的秀雅青年,想必就是冥王了。但吸引他视线的,是他掌心托着的青色光团,散发出熟悉的气息:“那是……” “是肖恩的灵魂。” 又是一波冲击,维烈忍无可忍地提高嗓门:“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给我说清楚!”秦蒂丝以叹息的语调简略叙述。听罢,维烈呆了好半晌:“你们就让那人渣逞凶,现在才冒出来?真是帮称职的神明啊!” “这个…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普路托嗫嚅道。席恩也是神子,混淆了他们的感知。又因为旧元素神的死亡,重生的事宜忙坏了他和秦蒂丝。 差点背过气,维烈调息镇定:“好吧,我也没立场说你们,但是肖恩……他不是神子吗!你们怎么让他出了这样的事!”众神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算了,我先把王放下来。”不再跟他们废话,维烈转向主君。普路托拦住他:“不行!世界树已经认可她了,如果强制脱离,这个世界会立刻崩溃!”维烈一把甩开他,眼中喷出灼热的怒焰:“你的意思是,要把摩耶的王拿来支撑你们的世界?简直荒谬透顶!信不信我马上把大军开进来?” “你那样做,我先杀了你!” 普路托还没说话,菲莉西亚先吼出声,神情凄厉而决然,“一场降魔战争还不够吗?用不着你管我!为了露西他们,我愿意做这棵树!但是——” 拔高的语气是焚天灭地的恨,和泣血的控诉,“我决不原谅你们,你们这些神!席恩是人渣,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你们夺去我的一切,我也会毁了你们!让你们痛苦!” 银光遮蔽了窈窕的躯体,渐渐融入漆黑的树干。留下的,只有久久不散的余响。 ※※※ 光茧绽开。 迸射的光芒宛如喷泉般涌出,绮丽万千,从天花板倾泻而下,化为碎散的光粒子。像是断裂的珍珠项链,也像是透明的泪珠。 诺因伸出手,接住徐徐降落的少女。 她苍白的脸庞满是泪痕,黑眸凝聚了另一个人所有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投射向遥远的时空。 第五章 阴谋与背叛(节三) 看完整场降魔战争,观众们良久无语。 太多的感想充斥在心里,涌动着、‘激’‘荡’着,使思绪也‘混’‘乱’如麻。 “生在那个时代真‘棒’。”希莉丝叹息似地道。莎莉耶大叫:“哪里‘棒’啊!太惨了!打死我也不要生在那种年代!”她本不是胆怯懦弱的‘女’孩,也见惯人‘性’的丑恶,但是那样血淋淋的厮杀,那样成千上万生命在眼前幻灭的画面,那样悲哀与壮烈‘交’织的沉重历史,使她的心灵受到巨大的冲击。 “亏得那个笨蛋能活下来。”诺因长长吐了口气,双手环‘胸’,习惯‘性’地冷笑,“维烈这家伙,真会装。” 黑之导师时的维烈和杨阳一模一样,目睹那张脸挂着残酷的笑容,活象杀人狂地屠戮,在场数他打击最大。 “没错!他太过分了!”希莉丝气得连连挥舞拳头,“竟然把肖恩往死里打!一点也不念旧情!” “我觉得他当时的神智不正常。”克鲁索说出自己的见解。拉克西丝挥挥手,一副“你还太嫩了”的模样:“像他这种老好人,发起火来才最可怕,一不小心就会神经搭错。” “原来如此。” “我不管!我一定要揍他一顿!”希莉丝喷火。莎莉耶浇油:“算我一份。” “还有必要看下去吗?”诺因询问姑姑。拉克西丝神情凝重地点头:“有,下面才是重头戏。”余人都是一怔。 “如果我没预计错误,接下来就是他哥哥出场了。” “他哥哥?哦,那个席恩,掉悬崖下的?” “嗯,这是我们必须注意的人物。”拉克西丝眯起的碧眸‘混’杂着厌恶和警惕,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好了,专心看吧,一切的谜底,应该很快就会揭晓了。” ****** 燥热是他唯一的感觉。 身体好象在炼狱里,四面八方都是烈焰,高温使他呼吸困难。想逃离这种快令他窒息的状态,却连一根手指也移动不了。 “好好一个人烧成这样,那帮祭司还说会慢慢痊愈?” 看着‘床’上的人,华尔特忍不住破口大骂,污言秽语滔滔不绝,使房里的气氛更加紧绷。最后鲁西克给了他一个暴栗,命令他“闭嘴”。 帕西斯沉着脸扶起师父,把水杯端到他‘唇’前。怀里的躯体虚软而毫无着力点,显然完全没有意识。试了试,果然一点也喝不进去,湿痕沿着嘴角滑落。 “帕尔,我来。”玛丽薇莎伸出手。瞥了眼鲁西克,帕西斯笑着摇头:“不,还是我来吧。” 嘴‘唇’的温度也高得惊人,好不容易让他咽下,帕西斯又渡了几口,才抹了把汗。没看漏他那一眼,鲁西克斜睨他:“喂水有什么好在意的,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轮流。”安迪轻笑出声:“就怕肖恩师父知道后,不好意思啊。” “他才不会不好意思,平常抱人跟吃饭喝水一样。”鲁西克不以为然,瞥见菲莉西亚身形僵硬,神‘色’柔和下来,拍拍她的肩,“别担心,肖恩师父很坚强,一定能撑过去的。” “嗯。”菲莉西亚抬首一笑,目光闪动,突然紧紧搂住他,呢喃道,“大家都没事,太好了。” 相同的感慨也浮现在其他人心里,一时静默无声。 “对呢,大家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安迪微笑赞同。玛丽薇莎担忧地注视他,抑不住满心焦虑:“可是你伤得很重啊!那么多碎片留在体内……” “我不要紧,玛丽。”虽然无时无刻承受着病痛,安迪的神态语气还是一贯的温和,眉间更带上战争淬炼出的坚毅,“我会撑下去,倒是麦先伤得比较重。” “对了,麦先他没事吧?”小心地扶师父躺下,帕西斯关怀地问。 “情况不是很好,据说起码要休养几十年,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这就行啦!”华尔特咧了咧嘴,“我们当中最倒霉的还是你和肖恩师父——可恶!那个黑之导师,别让我碰上!”菲莉西亚眼中‘射’出凶光,狠狠地道:“我已经骂过他了,可惜没能揍他一顿。” “他是好过分。”温柔的玛丽薇莎难得口出怨言,“肖恩师父把他当朋友,他却那样子待他。”安迪叹了口气:“最难过的是肖恩师父吧。” 这时,响起敲‘门’声。挥手制止安迪,鲁西克跑去开‘门’,然后抱着一大捧鲜‘花’和礼盒回来,简短地道:“英雄王送来的请贴,叫我们派一个代表去应付民众。” “哇啊~~我不去!”华尔特首先推托。菲莉西亚直截了当地道:“我不喜欢那个人。”帕西斯附和:“我也是,总觉得他心思很深。”华尔特持怀疑态度:“有吗?我感觉他满和蔼啊,爱蜜莉王妃更是美得冒泡。” “你眼里除了美人还有什么!?” “这个人我们的确需要提防。”仔细地检查完礼物,鲁西克将请柬随手一抛,用严肃的口‘吻’道,“光是他对我们的安置,就可以看出不怀好意。”安迪沉重地点点头:“嗯,希望他是真好心,而不是政治上的构陷手段。” 水涨船高,肖恩因为打败黑之导师,赶走魔族而成为全人类的偶像,连带他们也备受瞩目。顺应***,科尔修斯大方地将领地分成五块,中央不变,剩下东南西北赐给功劳最大的四个人。 但是鲁西克拿东边还可以说是他皇子身份的缘故,其他三个就不对了:西方土地贫瘠,内‘乱’颇繁;北方也几乎是不‘毛’之地,人烟又稀少;而南方联盟鱼龙‘混’杂,管束起来更加不易。想得深些,此举可能还有分散他们的用意。 总之,做得好是为人作嫁,做不好就等着下台一鞠躬,还平白让科尔修斯添了美名。 “肯定是坑人!”帕西斯断然道,两手也没闲着帮肖恩换降温布,“洁西卡小姐一死,他就大权独搅,声望比他高的肖恩师父当然会被他视为绊脚石,连带我们也成了他的眼中钉!”玛丽薇莎不安地道:“他真的抱着这么险恶的用心吗?”鲁西克朝她抚慰地笑了笑:“小心点总是没错的,当然这个猜测不能让肖恩师父知道。” 他的结论偏移了重点,最应该知道的就是肖恩。 多年和没有心机的师父,亲密友爱的师兄弟相处,使原本防心超重的白发青年降低了理智线,变得感情至上。只想着肖恩若知情会大受打击,而忽略了他是科尔修斯的主要目标,不警惕绝对会遭殃;他们的势力又太薄弱,根本无法保护他周全。 帕西斯等人也是一样的心态,不约而同地点头。 “那这张请贴怎么办?”华尔特用脚尖指指地上的纸。安迪不容反驳地道:“我去。虽然‘露’西对这种场面比较拿手,但你容易让人提防,还是我这张脸好唬人。”鲁西克无言以对,只能叮嘱师兄注意身体。菲莉西亚也殷切关照:“千万别勉强。” “放心吧,莉。” “呜……” 微弱的呻‘吟’从‘床’上传来,众人立刻停止谈话,扑了过去,齐声问道:“怎么了,肖恩师父?” 仿佛被梦魇所缠,棕发青年摇了摇头,挤出断续的呓语:“姐姐。” 冷水兜头浇下,众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惶恐: 他们要怎么跟他说洁西卡小姐的事? ****** 百废待兴的战后最为忙碌。 大陆有将近三分之二的地方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死伤无数。百姓和阵亡士兵的家属需要抚恤,还有重建工作。一想到这笔庞大的支出,已经为战争大破血的财政部官员就面‘色’发青,天天流着血泪和数字缠斗到深夜,不时有人因睡眠不足和胃痛倒下。 幸好大家都珍惜得来不易的和平,非常配合,各项措施进行得很顺利。如果打比喻,目前就是潜伏期,‘阴’谋的暗流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涌动,尚未化成冲毁一切的‘波’涛。 随着地位的提高,必须出席的场合也跟着增多。除了菲莉西亚照料肖恩足不出户,其他人天天往外跑。鲁西克最忙,不但要处理本国的事务,还要教导不擅长行政的华尔特和玛丽薇莎;以洁西卡的旧部为底子,暗中积蓄己方的势力。安迪主要负责‘交’际应酬,和政治家们周旋。体恤师兄,帕西斯尽量帮他分担。相比安迪的温和实诚,他就是标准的口蜜腹剑,一张嘴舌灿莲‘花’,纯真无邪的笑容让人自然卸下戒心。 已经一个多礼拜过去,肖恩还没恢复意识。弟子们表面轻松自如,心里急得快爆炸。 这天,刚参加完一场宴会的帕西斯连礼服也来不及换就赶回肖恩休养的行宫。菲莉西亚表情怪异地上前迎接。 “怎么了?” “肖恩师父醒过来了。” “什么!太好了!”险险收回要往内室冲的脚,帕西斯奇怪地转过头,“你干嘛一脸不高兴?”菲莉西亚怒道:“他只醒了一小会儿,而且只说了两个字!”帕西斯察言观‘色’,大致有数:“哪两个字?” “维烈!”说着,菲莉西亚气得连连跺脚,鼓起腮帮。帕西斯好笑地戳了戳:“没什么好气的啦,肖恩师父昏‘迷’前是和黑之导师在一起,问他也是理所当然。” “哼!” “他神智肯定还不清醒,别气了,嗯?”银发青年的神态口‘吻’完全脱去了稚气,环抱的动作更透出成熟的抚慰,“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黑发少‘女’红着脸点头,虽然皱眉扁嘴的模样还像头小母狮,爪子却早已收起。 走进卧室,帕西斯随手将外衣挂在长衣架上。悬浮的魔法光球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照亮‘床’塌上的人。脸颊泛着浅浅的红晕,睫‘毛’不安地轻颤,呼吸时快时慢,这是内伤的证明。 帕西斯在‘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烧退得差不多了,身子却虚得厉害,后遗症也一大堆。马上就到梅雨季节,他再不醒过来,连调理也没法进行。 正烦恼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缓缓睁开,带着重病患者特有的昏沉‘迷’‘乱’,但是深处的清明一点一点扩散开来,最终取代了无神,‘唇’畔也漾开轻浅的笑意:“帕尔。” “肖恩师父!”帕西斯欣喜若狂,又不敢惊扰他,竭力压低声音,“你认得出我,对吗?” 迟钝地眨眨眼,肖恩再次笑了:“当然认得出啦,你又没长角……嗯,口好渴。”帕西斯连忙扶他起来喝水。打量室内,肖恩一愣:“这是哪儿?我…我不会是做梦吧?” “战争结束了,我们胜利了。” “是吗?”这声回应包含了很多情绪。 那个‘性’格大变的人,如果真是梦中的事物,该有多好。 看透他的心思,帕西斯将他扶躺回去,温言道:“别想太多了,肖恩师父,你现在需要静养。”肖恩朝他粉饰一笑,随即‘露’出惊慌之情:“你你…只有你一个吗?” “放心,我们都没事。”耙梳他汗湿的刘海,清越的男‘性’嗓音是安抚人心的轻柔,“就你一个人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嘿嘿。”这回肖恩笑得真心满满,郑重保证,“我会好起来。”帕西斯白他:“是哦,过两天不要叫苦连天。” “?” “康复的首要条件是节食戒酒。” “啊——”哀号响彻房间。帕西斯暗暗佩服师父竟然还能发出这么中气充沛的叫声。 “呜呜呜,帕尔。”肖恩含泪凝视他,神情无比可怜巴巴。帕西斯宠溺地拍拍他:“乖,我会做更好喝的‘药’酒和水果茶给你。” “嗯!” 又聊了几句,肖恩渐渐支撑不住。看出他的状态,帕西斯倾身在他前额一‘吻’: “睡吧,肖恩师父,一切有我们。” ****** 肖恩不愧是蟑螂体质,过了几天就能坐在‘床’上,拆礼物拆得不亦乐乎。 宁静的午后,菲莉西亚打扫完端‘药’进来,服‘侍’他喝完,正要离去,鲁西克敲‘门’走进,看清师父的情形,展颜笑道:“‘精’神不错嘛。” “‘露’西,‘露’西,抱。”扔下手中半拆封的礼盒,肖恩张开双臂。 “……你的幼稚度又提高了。”说归说,鲁西克还是走过去让他抱个痛快,附带蹭来蹭去的撒娇。 “肖恩师父,还有我们哟。”玛丽薇莎从恋人背后探出头。华尔特挥手:“一会儿安迪和帕尔也会来,今天大家放假,陪你喝午茶。” “耶——”肖恩万分雀跃,换人拥抱,轮到华尔特发现不对,“你们怎么都穿得这么正式?” “我们很忙啊。”自认和政治不搭的华尔特叹息连连,“听取报告,批阅公文,‘交’际应酬,巡视察访。”肖恩一头雾水:“为什么你们要做这种事?”鲁西克淡淡地转移话题:“我们是帮上面分忧,也不是很忙。”玛丽薇莎跟着掩饰:“是啊,我们就偶尔参加一些舞会——肖恩师父,你点心想吃什么?我来做。” “我要吃叉烧包,三明治,烤薄饼,草莓蛋糕,‘奶’油酥卷,巧克力布丁……” “全部否决,你一样也不能吃。” “呜~~~帕尔~~~”肖恩哀怨‘欲’绝地看着来得不是时候的小徒弟。同时进‘门’的安迪笑着安慰:“帕尔会做更好吃的茶点,你就放心‘交’给他吧。” “安迪——” “来了来了。”赶紧上去让他抱。 布置得素雅洁净的卧室里,鹅黄‘色’的丝绸窗帘随风轻曳;纯白的长‘毛’地毯镶有银丝组成的‘花’纹;‘床’上铺着桔黄‘色’的天鹅绒被单;墙壁以白‘色’大理石砌成,反‘射’着粼粼光‘波’。窗户大敞,可以看见庭园里早开的蔷薇。‘花’瓣娇‘艳’‘欲’滴,浓郁的‘花’香飘进屋子,‘混’合着清茶甜点的芬芳,营造出温馨的氛围。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欢笑,在轻松的‘交’谈中,洗尽连日来的疲惫。 很久很久以后,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还能清晰地想起:那个水晶般剔透的人坐在窗边,眉目飞扬,神情生动地变化,闪耀着阳光的双眼像清澈见底的泉水。 他挚爱的少‘女’身穿蓝底碎‘花’的连衣裙,系着白围裙,乌黑的卷发随意扎成一束,纤细的手指比瓷杯更白皙。 崇拜的师兄姿态闲雅地品茗,俊美的面容浮着冰融的笑意,不时帮身旁的红发少‘女’添茶端碟,毒辣地教训吃太快而噎住的师父,动作却十分温柔地拍抚。 立志当画家的青年总是不愠不火地笑着,调和气氛,兴起就为大家画几张人物素描,在夸奖声中赧红脸。还时不时吵嘴的搭档夸夸其谈,话题几乎都由他带起。 再也看不下去,身在北城的[光复王]合起眼,痛苦地自问: 怎能不恨?怎能不恨! ****** 当肖恩的主治大夫帕西斯判断可以接客后,孝顺的徒弟们才放等得心焦的探病者一拥而入。 不是他们***,而是肖恩的朋友多半都有点爱胡闹,围在一起更是瞎起哄,说不定还会偷带禁品。而事实证明,他们并非杞人忧天。 “拿出来。” 看着面前白皙修长,美丽‘迷’人的大手,肖恩挤出破绽百出的无辜表情:“什…什么啊?”帕西斯加重语气:“酒!” “没有,没有酒。”肖恩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摇头否认,装出好宝宝的样子举起一本厚重的古籍,“看,是书哦,非常正经的书。”根本懒得跟他废话,帕西斯直接抢过那本名为《法治与国论》的厚书(肖恩会看这种书才有鬼),翻开一看,果然,挖空的书页里藏着一瓶葡萄酒。 “没收!” “啊——”肖恩发出心碎的呐喊。这瓶酒是布修送的,他当时还夸他聪明,没想到帕西斯一眼就识破了。 “我不是做‘药’酒给你了吗,为什么还要朋友偷带?”看了看酒‘精’浓度,银发青年更加生气。肖恩委屈地瞅着他:“‘药’酒不够喝啦。” “可是你的病还没好,万一又发烧,我们会担心。”帕西斯使出万试万灵的人情攻势。果然肖恩耷拉着脑袋,怏怏应道:“是~~~” “乖,我知道你酒瘾上来很难受,再忍耐几天,就能喝真正的酒‘精’饮料了。” “嗯!”肖恩一扫郁‘色’,目送弟子将酒放进柜子,问出这些天兜在心里的问题,“帕尔,姐姐怎么都不来看我?”帕西斯手一抖,险些摔破瓶子,不知是继续隐瞒下去,还是干脆吐‘露’,痛过算数。 从他的态度看出不祥,肖恩脸‘色’发白,下意识地选择忽略:“嗯…她是工作很忙吧,还是受了伤?” “肖恩师父。”深吸一口气,帕西斯转头直视他,碧眸是武装过的坚定,“洁西卡小姐去世了。”肖恩呆呆看着他,‘唇’上还凝固着笑意,整个人宛如石膏像般完全静止。良久,颤抖才从他的指间曼延至全身。 “哦。”虚弱地应了一声,肖恩两手紧紧抓着被子,两眼平视前方,“那个,帕尔,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好。” 近乎逃跑地出去,关‘门’的前一刻,帕西斯听见压抑的啜泣。 ****** 圣十字联军盟主洁西卡珂曼下葬的那一天,晴空万里。 肖恩坐着轮椅出席,弟子们都盛装陪同。现场一片悲声,死者的弟弟却一滴泪也没掉。 他只要求瞻仰遗容,‘唇’畔挂着和他怀里洁白的鲜‘花’截然相反,枯萎凋零的笑。 “姐姐喜欢梨‘花’。” 洁西卡的尸体被用魔法保存,脖子上的伤也被抹去。她死前的表情并不痛苦,笑容安详,仿佛想起某个美好的往事。 肖恩看了很久,才虔诚地将‘花’束放在她身边,深深低下头。 ****** ‘春’去夏来,离葬礼结束又过了两个多月,棕发青年渐渐恢复活力,像脱了壳的蝉一样蹦到院子里。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再苟且下去姐姐会生气”。 但是他时常坐在树下发呆,仰望‘花’瓣一片一片掉下来,然后打一个喷嚏。 从这件事,菲莉西亚等人看出师父是伤心事兜心里的类型,想方设法逗他欢喜。但王宫那边的催促越来越急,他们只好把他晾出去晒晒。第一次被狂热的人群包围,肖恩吓得落荒而逃,身上的纽扣全部被扯光,头发也被拔掉好几簇,事后疼得直掉泪,抹了两瓶帕西斯做的[增发素]。 第一次参加政治意味浓厚的社‘交’活动,他从头到尾搞不清楚状况,只能赔笑还礼,答什么都不对。 之后,亦然。 好不容易觑了个空从衣香鬓影的宴厅逃出来,肖恩一边敲打肩膀一边靠着栏杆叹气,感觉比连打三天仗还累。 他已经知道弟子们背负的责任,努力想帮他们分担。然而不管他记下多少资料,实际都用不上。固定的社‘交’辞令还好,可是对方若稍加变化,设个套,他就没辙了。心念单纯的棕发青年永远‘弄’不明白:为什么简单一句话能够有那么多意思,又为什么他明明很明确地回答,会被人理解到完全不同的层面去。 真是!那帮人都不会讲话的! 肖恩不禁腹诽,正气闷,一个莹白‘色’的光团吸引了他的注意:“啊,萤火虫。” 满天曼舞的光点使他的心情豁然开朗,比宝石更柔和,比星辰更温暖的光群妆点着深蓝‘色’的夜空。着‘迷’地看了一会儿,他翻过栏杆,轻巧地降落在草坪上,踏着欢快的步子逛起来。 ‘花’丛后不时出现‘交’叠的身影,感叹夏天是热恋的季节,肖恩转过一棵银杏树,傻在当地。 一对男‘女’站在小湖泊旁,以亲密的姿态互相搂抱。男子一头银发仿佛月光的结晶,微微一‘荡’就是光芒万千,秀丽的侧面在月下有些朦胧,更显得高雅出尘。‘女’子美如白瓷,黑亮的长发‘波’‘浪’般倾泻而下,曲线优雅的身段宛如天鹅,紫瞳浮着笑意,与同样深情的碧眸‘交’换着无声的对话。 四‘唇’渐渐接近,在一声异响中停止。转过头,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目瞪口呆,表情仿佛考试作弊被逮到的学生:“肖…肖恩师父……” 肖恩脸‘色’苍白,这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捏碎了一块树皮。 摊开手,他怔怔地看着粉末洒落。 ****** “好相配啊。”莎莉耶双手合十,陶醉地低语,神智还沉浸在刚才那幅唯美的画面里。诺因抖掉浑身的‘鸡’皮疙瘩,吼道:“给我闭嘴!” “的确很配。”还嫌侄子不够悚,拉克西丝凉凉地道。诺因拔出魔封剑追杀她,两人在意识世界玩起捉‘迷’藏。 奇怪,未免太像了。瞥了师兄一眼,担心情人的希莉丝闭目感知。 ****** 被最疼爱的弟子拐走最疼爱的‘女’儿是什么心情? 这就要问肖恩普多尔卡雷。 直到返回行宫,他的大脑还呈现真空状态,整个人泥塑木雕也似。 “肖恩师父,你别生气。”菲莉西亚跪坐在地毯上,牵起他的手摇晃,神态惊恐而慌‘乱’。帕西斯担心地把脉,确定无恙后松了口长气,跟着单膝跪地,鼓起勇气道:“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可以分开。”菲莉西亚用力点头,表示赞同。 “……说什么胡话。”肖恩终于出声,瞪视一脸认真的徒弟,“你不是喜欢莉吗?” “是,但是对我而言,你更重要。” “莉也是!” “……”狡猾。这么说,我连反对的余地也没有嘛。肖恩懊恼地抿嘴。 强压内心的落寞和酸涩,他调息片刻,直视帕西斯澄碧的双眸:“你绝对不辜负莉?”听出言下之意,银发青年欣喜地应道:“是!” “那我把她‘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一口气说完,肖恩拼命撑着严肃的面孔。因为他知道,只要他‘露’出一丝难过,两人立刻会退让。 看到这对小情人雀跃的样子,多少好受了些。 但当晚,他还是失眠了。 ****** 徒弟们都有了另一半。 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就不用说了,华尔特和艾莉打得火热,鲁西克和玛丽薇莎之间早就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情愫,连安迪也和一个叫维因的‘女’孩走得很近。 孤家寡人的,只有他。 寂寞对他已经不是陌生的滋味,自从和孪生兄长分开,就伴随着他。像一件厚重的湿衣,始终不曾脱下。虽然陆陆续续邂逅了许多重要的人,但他一直有意空着身边的位子,因为这是专属于席恩的。 他很想去找席恩,又放心不下徒弟。 习惯了,真的习惯了。只是极偶尔,尤其是战斗到累时,他也希望有个人可以依靠,分担一部分责任。 现在看到弟子们成双成对的身影,这种感觉越发明晰。 “莉,如果我找个师母,你们会不会吃惊?” 某日清晨,天很蓝,云很白,肖恩穿戴整齐地坐在‘床’沿,状似无心地抛出一句。 “师母!?”菲莉西亚吓了一大跳,差点‘弄’洒了手上的银制咖啡壶,秀眉蹙得死紧,“不要啦!干嘛要找师母,我们只要你一个就够了!我们也会陪着你,‘侍’侯你到老!要是你觉得闷,我们就生一大堆小鬼给你玩!” “是吗?”肖恩展颜一笑,那是非常开心,又隐含清寂的笑容。 转向窗外,一片微微泛红的枫叶划过他的视野。 秋到了。 ****** 萧瑟的季节配上孤寂的心情,更添伤悲。这天肖恩瞅着飘落的树叶,难得有了咏诗的冲动。 可惜他实在不是这块料,憋了半天憋不出一句,反而因为出神挨了一拳。 “摆什么苦瓜脸?” “贝姬。”抱着后脑勺,肖恩转过头,委屈地控诉,“你又偷袭我。”来人是个身穿法师袍的‘女’郎,零碎的短发勾勒出一张眉目温雅的丽容,‘唇’畔的笑却自信俏皮,隐隐带着一丝促狭:“你也来学‘吟’游诗人那一套,不觉得可笑么?我差点就叫人围观了。” “哼。”肖恩愤愤地瞪她,拿这个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青梅竹马没办法。贝尔妲一一摘掉他发里的叶子,后来干脆解开重编:“头发留这么长,又不晓得打理,成天像根粗麻绳一样‘荡’来‘荡’去。你要是剪平一点,‘弄’‘弄’服帖,倒可以装装那种气质美男。”嘴上说得损,动作却极为温柔细致。 肖恩微微脸红,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他情愿对方拳脚相向,也不要这个样子,好不习惯。 “动什么,身上有跳蚤啊。” 呼——熟悉的嗔骂口‘吻’让肖恩松了口气,快活地邀请:“贝姬,贝姬,我们一起去野餐好不好?”贝尔妲笑道:“好啊,你想去哪里?” “七星湖!我会叫帕尔做很多三明治,还有好喝的果子酒。” “是…只有我们俩吗?”贝尔妲隐含期待地问。 “当然是大家一块儿去了,不过也要看他们方不方便。”肖恩已经飞进了明媚的自然景‘色’,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人叹了口气:就知道这傻瓜没有那种旖旎情怀。 气不过,她把编好的辫子拿到他鼻下搔了搔。 “阿嚏!阿嚏!”打到第二个喷嚏时,左近响起一个风情万种的中‘性’嗓音:“哦,好亲热。” 水之幽鬼!看清骤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肖恩和贝尔妲不约而同地摆出戒备的姿态。菲亚斯连连摇手,一脸息事宁人的友好:“别紧张,别紧张,我今天是抱着和平目的来。” “和平目的?”贝尔妲疑‘惑’地反问,心情倒是放松了大半。高等魔族非常骄傲,所以他们不会说谎。再细看对方的身体有点透明,显然是幻影。 肖恩抿紧‘唇’,深埋的伤口被挖开,痛彻心扉。 “嗯。”菲亚斯用力点头以表自己的诚恳,指着他,“维烈很担心你。” “担心…我?”肖恩愣愣重复,内心浮起微小的希望。菲亚斯颇有兴趣地打量他:“你看起来‘精’神不错,我可以向他‘交’差了。维烈说,他没脸求你原谅,只希望你看在过去的‘交’情份上,劝劝那位小姐,让她回来继承王位。” “这个我不能保证,要看莉的意愿。” “没要你保证啦,只要你传个信就行。” “他为什么自己不来对我说?”直视那双宛如海蓝宝的双眼,肖恩一字一字道。菲亚斯咬牙切齿,握拳吼道:“还不是因为那条臭龙!”肖恩和贝尔妲怔了怔:“臭龙?” “血龙王!那个叫扎姆卡特的家伙!该死,我们明明已经撤兵了,维烈还跑去收回洛克…就是魔兽,他却突然跳出来,指名单挑!本来维烈都快把他干掉了,不知他用了什么卑鄙的招数,害得他们合体了!” “合体!?”异口同声的惊呼。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菲亚斯抓狂地抱住脑袋,潸然泪下,越说越凄楚,“维烈的头发和眼睛变成了红‘色’,‘性’格也多出一个。他…他居然打伍菲***,‘露’出那种残暴的表情,到处破坏,把魔界搅得天翻地覆。维烈都快疯了,虽然用催眠术制住他,但是那条臭龙好象成天在他脑子里骂脏话,搞得他神经衰弱,一天要睡十六个钟头,醒来也恍恍惚惚,茶不思饭不想。” ……居然有这种事。肖恩和贝尔妲听得目瞪口呆。菲亚斯抹了把泪,勉强从噩梦般的回忆里挣脱出来,哽咽道:“总之,我们决不会再来‘骚’扰你们,光是维烈就让我们忙不过来了。唉,可怜的维烈。” 如果这是报应,还真是新鲜的惩罚。贝尔妲感叹。肖恩抑不住担忧:“他撑得住吗?”菲亚斯深深看了他一眼,舒展眉宇:“放心,维烈可是很坚强的。” 绝俗的笑靥衬着晶莹的泪痕,眩目得令两人一阵眼‘花’。 “好了,我告辞了,祝你们百年好合。”挥手作别,纤细的身影摇晃了一下,化为水沫消失。 “他说什么?”肖恩转向青梅竹马。贝尔妲摇头表示她也不明白。 最后一句,菲亚斯用的是摩耶语。 ****** “终于知道血魔是谁了。” 拉克西丝开口道,眼中‘射’出锐光。诺因迟了半秒反应过来:“血龙王!?”莎莉耶惊讶地张大嘴:“不会吧!扎姆卡特是有点暴躁,但他不是杀人狂啊!”克鲁索猜测:“可能他也神经搭错了。” “他又不是什么老好人!”拉克西丝嗤鼻,随即沉‘吟’道,“当初是我错怪梅莲可了。不过虽然是一个身体,还是两个人。”诺因发现疑点:“可他是黑发。” “因为他们已经拆开来啦!”希莉丝大喊。诺因哦了一声,奇道:“你怎么好象火气很大的样子?” “当然了!肖恩那家伙,连人家对他有心也没看出来!” “他没看出来才好吧。”莎莉耶提出异议。希莉丝压根没听见,‘阴’恻恻地笑道:“如果你敢背着我跟‘女’人胡搞,看我怎么收拾你!” 感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寒气,其他人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 ****** 快快乐乐地野餐回来,肖恩彻底抛开愁绪,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结论是:他要去找席恩,又舍不得徒弟们,干脆一并打包带走。 洁西卡早就看出弟弟是匹野马,另外委派了可靠的继承人打理珂曼世家。而历史上也多得是急流勇退的例子,以“隐居”为名溜之大吉,应该没有人会反对吧。 然而,他想得太美了。 因为他是赶走魔族而不是杀死或封印,所以必须留下坐镇,朝上一片反对声。在这样的势头下,科尔修斯当然不会答应他的要求,还误会他是以退为进,表面赏赐了许多丰厚的礼物,心里暗暗愤恨。 而在徒弟那边,他也碰了个软钉子。鲁西克的考量是:离开政坛他们的处境只会更危险,说不定走的当天就被杀了埋在野地里。当然他没用这个理由,只说现在的职位很适合自己,想做一番大事业。 像看陌生人似地看了他一会儿,肖恩怏怏离去。 坐在湖边,他有气无力地丢石子。 七个‘波’纹互相‘交’叠,阳光跃动,池水化为液状的宝石,发出七彩的光芒。 过去他一直以为徒弟的人生是和自己联系在一起的,如今才发现:其实他们拥有更广阔灿烂的明天。 仔细想想,因为另一半的关系,他们也不可能再跟他到处跑。艾莉是个酷爱园艺,喜欢安稳生活的居家少‘女’;而维因有军职在身,也不像爱好飘泊的人。 虽然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应该会陪着他,但是东方学舍不会对身为世界之相的菲莉西亚放手,连带帕西斯也走不了。 又丢出块碎石,这次没投好,只跳了一下就没入水面。沮丧地把下巴搁在膝上,肖恩喃喃自语: “还是我一个人去吧,帕尔他们应该会生活得很好。” “战神大人。” 一个‘侍’从打扮的男子奔近,递给他一张大红‘色’的厚纸,恭恭敬敬地道,“陛下邀请您参加今晚的宴会。”强忍撕烂的冲动,他接过请贴,礼貌地道:“谢谢。” “讨厌。”等‘侍’从走远,他才气鼓鼓地展开请贴浏览,“请单独赴约,单身汉的秘密聚会?哦,这个好玩。”欣喜地左看右看,他盘算今晚要带几瓶酒。 这时,轻柔的脚步声传来:“你在傻笑什么?” “贝姬!”肖恩抱着献宝的心情,高高举起请贴,“看!” 等他想起聚会是保密‘性’质,请贴已经被拿走。 看完上面的烫金大字,贝尔妲没有如肖恩所料出言调侃,反而皱起眉,脸上盘踞着‘阴’云。 “贝姬?” “肖恩,你觉得卡修变了没?”贝尔妲答非所问,把请贴还给他。肖恩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卡修?还是老样子啊。虽然在公众场合有些生分,但这很正常。” 其实他‘私’下也感到友人对自己疏远了,却以为他还在介意当年不告而别的事,只想用诚意慢慢填补这道鸿沟,没有起疑。 “完全老样子的只有你。”苦笑了一下,贝尔妲暗自探测四周,确定无人窃听后,在他身边坐下,直截了当地道,“不要去,这是陷阱。” 琥珀‘色’的眸子瞪到最大,溢满震惊和难以置信,然后,是不假思索的否定:“卡修才不会这么做!” “肖恩,你还不明白吗?你对王家的威胁!卡修是英雄王,可是他的名头还没你响亮,只要你一句话,民众甚至愿意***他!你的影响力这么大,卡修怎么会让你活着!” “我又不会叫人***卡修。” 贝尔妲气极低吼:“你这个笨蛋!现在问题不是你怎么想,而是卡修怎么想!”肖恩依旧毫不退让地迎视她:“我是什么样的人卡修最清楚,他不会怀疑我的。” “你错了,他会怀疑你的。”怒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悲哀的笑意,“卡修已经变了,只是你没发觉。”肖恩一震,第一次浮起不安之情。 “而且,卡修已经有了孩子,如果他没有孩子,问题还不大。” “这跟罗莎米亚又有什么关系?”肖恩心‘乱’如麻,随口一问。贝尔妲忍不住手痒敲了他一记,想敲醒他的木头脑袋:“防患于未然啊!卡修是科尔修斯家族第一代国王,当然会想让这份基业永远传承下去。他虽然不及你名头响,好歹还压得住你,但罗莎米亚就不行了。卡修一死,局势必定倒向你这边。为了永诀后患,现在杀了你是最好的办法。” “我只比卡修小四个月,他死了,我也差不多了。” “那你六个弟子呢?他们一个比一个出‘色’,随便往哪儿一站都比罗莎米亚亮眼。何况他们都在降魔战争立下大功,获颁的土地加起来足足占了半块大陆,你能保证他们不会起异心?” “‘露’西有点危险……”肖恩想起鲁西克说到做一番大事业时隐含图谋的冷酷眼神。 他哪里知道,鲁西克都是为了他,才处心积虑地往上爬。 “这不就得了!”贝尔妲又拧拧他。 “……好吧,我现在就去叫他们签保证书。” “肖恩啊。”贝尔妲抚额长叹,神情有一丝无奈,更多的却是好笑和爱怜,“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呢?都三十三岁的人了。看来跟你说再多也没用,总之今晚的宴会不要去,马上收拾行李,带着帕尔他们躲得远远的!” 肖恩抱头不语,对友人的信任和理智在他脑中拉扯,互不相让。心底,他明白贝尔妲的忠告是正确的,从政治角度,卡修的确会那么做,但是…… “不,不会。”突然,他站起来,用一种更接近自我说服的语气道,“虽然魔族答应不再侵略,但他们曾经背信过一次,就算是为了安全考虑,也必须留着我——卡修不是那种自‘私’的人!” 这一回,贝尔妲无言以对。尽管她认为友人已不复从前,也不确定他是否被权利‘欲’侵蚀到这步田地。 “我要好好想想。”扶着额头,肖恩转身离去。 目送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贝尔妲摊开手,注视掌心没来得及丢出的小石子。 看来,我也必须做出决定了。 ****** 最后肖恩还是去了。 记忆里的友人是那样大公无‘私’、正义凛然,他实在无法相信:他会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设计陷害自己的好友。 列席的都是‘交’情深厚的老伙伴,大家吵吵闹闹,干杯猜拳,气氛非常热闹。但因为有心事,肖恩始终不太起劲,连回应主人的敬酒时,态度也不热切。 “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模样。”科尔修斯挂着揶揄的笑,眼底闪过异样的光,一把勾住他的肩膀,“不给面子,罚你连喝三杯。” “三杯怎么够,要连喝三瓶!”旁边有人起哄,引来一室响应。肖恩苦笑摆手:“三杯够了,喝太多酒,帕尔会生气。”事实上,他全身筋骨痛得要命。刚刚下了一场急雨,触发了他的旧伤。 “哈哈哈,你那六个小管家,真是有趣啊。” “有六个小鬼当拖油瓶,难怪讨不到老婆。” “可怜啊,我看他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 听友人越说越不象话,肖恩叉腰怒吼:“谁说我讨不到老婆的?我每天收到的情书要用吨来计数!”一人咧嘴嘲笑:“有成功的吗?”肖恩唔唔连声,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你们别再逗他了。”科尔修斯帮忙解围,递上酒杯,“哪,一醉解千愁。”肖恩赌气地一口气喝光。四下纷纷叫好,跟着上前灌酒。 当众人都有些醉意时,一名‘侍’卫跑进来,在科尔修斯耳边低语了几句。 “哈,艾咪叫我,我这个已婚男人就不留下碍眼了,你们继续。” “滚吧!幸福的家伙!”众人发出接近诅咒的送别。肖恩搡搡身边摇摇晃晃的布修,劝道:“喂,别喝了啦,你已经不行了。” “洁西卡……洁西卡……”绿发青年掩着脸,吐出带着哽咽的醉语。肖恩也眼眶一红,柔声道:“别这样,再去找个好‘女’孩吧,姐姐不会怪你的。” “我和她连情侣也不算,她当然不会怪我!”布修大叫,再次沉溺在酒杯里,伤心地嘟嘟囔囔,“可恶,当初如果把情书写好点,也不会……” 语尾戛然而止,仿佛不胜酒力,他趴倒在桌子上。肖恩一愣,推了两下没反应,正想叫人帮忙抬,这才发现宴厅不知何时安静下来,其他人也倒的倒歪的歪,但是没有鼾声,也没有人说梦话。 心脏冰凉,他用颤抖的手翻过身旁的朋友,试探鼻息,然后松手,眼睁睁看着他摔落地面。 “布修……” 这一声比烛火更微弱。 一股爆炸般的痛楚从小腹曼延开来,捂住嘴,他清楚地看见从指缝里喷出的血。 是毒! 因为帕西斯经常做各种补‘药’加强他的体质,他又喝得不多,才没在毒发时当场毙命。赶紧用斗气压下,再‘吟’唱简短的咒文,却没有任何反应。 元素隔绝结界!?不,不对,我没感到魔力‘波’动,应该是用了特殊的建筑材料。 这下只能压制,斗气不能消融毒素。肖恩一手按着腹部,踉跄往外走,熟悉的声音冻结住他的双脚:“真不愧是战神大人,这点毒果然不能拿你怎么样。” 随着整齐的脚步声和环扣碰撞的轻响,宴厅周围被手持弓箭的近卫军围得水泄不通。在几十名亲兵簇拥下施施然出现的,赫然是他坚信不会背叛的红发友人。 “卡修。” 心痛过头,肖恩反而冷静下来,一霎不霎地凝视他,“为了杀我一个,让这么多人陪葬,值得吗?” “值得啊,只要能杀了你。”科尔修斯从一名亲兵手中接过长弓,搭箭对准他。 “我…咳咳!”肖恩试着提气,被猛然炸开的剧痛冲得干干净净。蓄势待发的箭忽而一顿,冷定的蓝眸也微微动摇——友人今天应邀前来,已经证明了他的忠诚,自己过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肖恩,对不起。” 利箭划破凝结的空气,飞向目标,深深扎进一具柔软的娇躯。 “贝姬!!!”肖恩听见从自己口中逸出的惨叫,无意识地接住往后栽倒的青梅竹马。科尔修斯也吃了一惊:“贝姬!你怎么进来的?” “失策。”调息片刻,贝尔妲用戴着护腕的手抓住‘胸’口‘露’出半截的羽箭,环视了一圈,眼里迸出火‘花’,“你竟然连布修他们也杀了……你有没有脑子啊!万一魔族再打过来,你就凭你的亲信去挡?”科尔修斯气势一馁,同时一个‘侍’从匆忙奔进:“不好了,陛下,着火了!” 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纵火者反手扣住肖恩,施展短距离瞬移。 因为她已经用火球在墙上砸了几个‘洞’,破了结界,得以施法。 但一来她的伤势太重,二来风元素不够,只跳跃了两次,就力不从心。肖恩双手抄起她,发足飞奔,眼泪不断滚落:“贝姬,撑住!帕尔会解毒,再忍耐会儿就好!” “笨蛋,不是这里。”贝尔妲没好气地道。肖恩急忙停步,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那…那是哪儿?” “够了,放我下来吧。”贝尔妲微微一笑,平静安然,“我不行了。”肖恩看着她,脸上血‘色’全无。 “箭上有毒。” 双‘腿’一软,肖恩跪了下来,整个人‘抽’空般恍惚。一边费力地凝聚传送术所需的魔力,贝尔妲一边挣扎着挤出声音:“听着,肖恩,我马上要送你去的地方有行李。拿了后,你就赶快逃得远远的。” “不要!”肖恩回过神,‘激’烈大喊,“不要不要不要!” 那个人……他决不放过。 贝尔妲哪会不清楚他的心思,语气渗入无奈。 “肖恩,答应我,不要为我报仇,不要回来找帕尔他们,找个地方安安稳稳过一生。” “我做不到!” “喂,你这家伙,不知道拒绝将死之人的要求是不可饶恕的行为吗?”贝尔妲失笑,‘胸’口的箭和体内的毒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笑容,“答应我吧。我用一条命换你的,不是为了看到你被仇恨‘弄’脏。而且你斗不过卡修。你是很强,但你太天真,只要稍微用点心机就能摆平你。相信我,帕尔他们不会有事的,他们比你聪明多了。我也…希望你……” 未出口的爱语被远方传来的喧哗打断,不再‘浪’费时间,贝尔妲伸手按住他的‘胸’膛。 “贝姬——” 水银‘色’的光芒漂白了一切。 ****** 不知过了多久,转为漆黑的视野渐渐浮现朦胧的轮廓。班驳而裂痕满布的墙壁,结满蜘蛛网的角落和天‘花’板,翻倒的供桌,陈旧的塑像,似乎是一座废弃神殿。 肖恩失神地趴跪,空白了几秒才稍稍恢复神智,试图爬起。 得回去救贝姬。 手足无力,他再次跌倒,这次摔得更惨。五脏六腑一阵翻搅,喝下去的酒水全部吐出来,‘混’合着鲜血和毒液。 破旧的石板上晕开点点泪痕。 贝姬死了…… 被送走的前一刻,他看到她闭上眼,‘唇’畔带着安心的笑。 布修也死了,大家都死了。 卡修!卡修!! 吐完了,还是难受,这次吐的是胃液。 “呜……咳咳咳!” 直到快要呕出心肺,他才在剧烈的呛咳声中停止,泪流满面地支起上身。 “真是狼狈的模样。” 明朗而轻快的男‘性’嗓音突兀地响起。转移视线,肖恩看见一个黑袍的身影斜倚着墙,拉得低低的帽檐下,隐约可见线条端正的下颌;双‘唇’微扬,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 “你是谁?”定了定神,肖恩一边用袖管抹去嘴角的秽液,一边虚弱地问。他直觉感到对方是他认识的人,尤其是声音,好象经常听到。 对方没有回答,摇了摇头,用一种不满货物成‘色’的口‘吻’道:“脏兮兮的,看了真不顺眼。” 哗啦!凭空冒出的水球豁然爆开,浇得他浑身湿透。 “你……你……”肖恩被他搞糊涂了。从这个动作,他感觉不出丝毫善意,反而有一股令人心脏痉挛的恶念,在空气里不断酝酿发酵。 “不怕,不怕。”看出他的紧张,黑袍男子笑着安慰。肖恩全身剧震,大睁的眸溢满震惊。 这个语气……他恍惚间好象回到童年居住的简陋木屋,每逢风起,沙沙的树叶声不绝于耳。为了防止顽皮的次子半夜溜出去‘乱’跑,蜜莉就骗他那声音是鬼哭,会抓走不乖的小孩。而温暖的被窝里,总有一双瘦弱的手臂搂住瑟瑟发抖的他,用带着睡意的声音低喃:[不怕,不怕……] “席恩。” 冲口而出的呼唤因为惊喜和不确定而颤抖,“你是席恩,对不对?” 黑袍男子但笑不语,朝他伸出手,动作仿佛叫自己养的小狗。肖恩只当成默认,连滚带爬地扑向他:“席恩——” 一瞬间,他忘了科尔修斯,忘了死去的朋友们,满心都是快要炸开来的狂喜。 是他!是他!!熟悉的气息和略高的体温使他情不自禁地加重手劲,嚎啕大哭:“席恩!我好想你!” “想我?”好笑地反问,一只手顺着他的后脑勺滑下,“亲爱的弟弟,你比我还厚脸皮。” 不知为何,这样亲昵的抚触却令肖恩机伶伶打了个寒战,对方的指责和陌生的称呼更让他困‘惑’:“席恩?” “松开些,你抱得我很痛。” 肖恩连忙缩回手,又依依不舍地搁回老位子。在席恩眼里,这又是个装腔作势的表现。 “你啊。”修长的手指缓缓勾勒他的轮廓,就像不疾不徐的语调一样轻柔,“总是这样,随意粘着别人。如果这个走了,你马上就能找到下一个。” “……席恩?” “不懂是吗?没关系,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勾通。”指尖来到他的额心,停住。 ****** 视野突然变成空白,观众们都是一怔。 “这是怎么回事?”莎莉耶最焦急,因为她只能凭影象猜测。希莉丝‘欲’言又止,最后‘露’出求恳之情:“陛下,到此为止吧!之后的事,你不是都从朱特口中了解了。” “什么事?”诺因好奇地‘插’口。希莉丝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道:“就是那个席恩抢走肖恩的身体,做出一大堆人神共愤的事。”莎莉耶大喊:“啊——那个就是席恩?” “肖恩不是叫了名字。”众人诧异地看着她。 “我不会古代语!” “早说嘛。”诺因翻了个白眼,对她施法,立志当航海家的他早就下苦功学会[方言术],“这下就听得懂了。” “耶——”莎莉耶给了他一个拥抱。 拉克西丝歉然道:“我还不知道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为什么被关起来。”希莉丝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可是这个样子,根本看不到啊。”诺因急得跳脚。克鲁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有声音。” ****** 被关进镜子好一会儿,肖恩才意识到:席恩对他使用了换魂术。 他不明白兄长为何要这么做,而不管他如何拍打、呼喊,外界都没有任何回音。 身为灵体,武艺和魔法全成了泡影,哪怕他急得快要抓狂,也只能在原地团团转。 终于有一天,空‘荡’‘荡’的虚无里响起节奏跳跃的招呼:“嗨,住得好吗?” “席恩!”肖恩欣喜若狂,不再计较兄长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恶作剧,问出连日来的猜测,“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啊?气我不早点出来找你?” “哦,原来你找过我。” 席恩慵懒地趴在桌上,手肘撑着下巴,语气有一丝惊讶,却没有动摇。 他身处的是一间普通的农舍,家具简单而粗糙。唯一不会在平凡人家出现的只有凌‘乱’堆砌的书籍卷轴,和炼金术方面的道具。空酒瓶扔了一地,里面的液体则孝敬给了后院的土地。那里还有个墓碑。 这是他即将出场的舞台,一切都按照肖恩的习‘性’布置。 傍晚的阳光穿过木制窗棂,为他披散的棕发镀上金红的‘色’泽;明朗的俊容上挂着神似弟弟的微笑,略略带了点厌倦,一点疲惫,宛如一个失意的隐者;透明如琥珀的瞳也笼罩着笑意,深处却沉淀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像浑浊的‘潮’水,随时会冲毁堤坝扑涌而出,吞噬一切。 “我找你好久,都找不到,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肖恩关怀地问。 “怎么样……”低低地重复,席恩忽而挑眉笑了,指腹摩挲平滑的镜面,“你看不见吗?” “咦?” “我一直看得到啊。你在珂曼世家吃饱穿暖的日子,被姐姐宠义父疼;和同学一起打打闹闹,聚会玩耍;后来还收养了一个粉嫩可爱的小‘女’婴,一群照样把你当宝贝哄的弟子——那个时候我在干嘛呢?在哪个小巷还是垃圾桶旁边?记不清了。学艺经过倒是记得很清楚。大概是物以类聚吧,我的师父都不是好人。我每次偷学完,都要把他们杀掉,才能确保我的小命。” 肖恩听得寒气一阵阵往上冒,最后彻底冻结了心脏。 他曾经设想过孪生兄长的处境,但他想象力再丰富,也没料到他过得会是这般凄惨。 “席恩……” “哦,我的传讯鸽回来了。”没有沉浸于过去,仿佛感应到什么,席恩转向窗外。一只青‘色’的魂鸟飞进来(注:死灵法师的常用宠物,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建筑物,探听消息),化为一缕青烟没入他的眉心。 “你可爱的徒弟们很努力哦,个个双眼充血发誓要为你报仇。” “帕尔他们……”肖恩回过神,抑不住担忧。听出他的心情,席恩轻笑:“别急,别急,有什么新动向,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因为这也是和我切身相关的事。”肖恩隐隐察觉他的意图,惊惶地喊道:“席恩,你气我没关系,别伤害帕尔他们!” “哎呀呀,还搞不清楚状况啊。”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席恩在暮‘色’下倒了杯果汁,缓缓啜饮。他不喝酒,因为他身体不好,也没条件奢侈,“你那位黑之导师朋友,曾经做了什么事,你还没忘记吧?这就是复仇,一种很难讲究冤有头债有主的行为。” “但他是错的!” “错?对错对我根本毫无意义,我只要爽心就够了。”说着,席恩用空着的手划了个奇异的符号,一团浓稠的烟雾从他的影子里窜出,仿佛鞠躬般折了折,再次没入。 “那是什么?”虽然看不见,肖恩还是感觉到异样的‘波’动。席恩又支使影傀儡为自己端来烹饪得非常可口的晚餐,笑道:“魇的一种,魔域的生物,你应该听说过吧。”(注:每个世界都有个对应的负位面,在那里人心的‘阴’暗面会得以具象化,变成各种可怕的怪物。除此以外,还有创世神的失败作品,异次元的‘迷’途游客。是个千变万化危险莫测的诡谲异境,用真正的魔界形容也不为过) “那、那是禁忌啊!一旦负位面打开……”肖恩快要负荷不了兄长带来的惊奇。 “放心,我是要拯救世界的人,怎么会放一票凶猛的野兽出来捣‘乱’,只是带几只小可爱出来溜达一下而已。”席恩好整以暇地在牛排上淋酱汁——他是很注重享受的人,苦了那么长时间,再不好好优待自己,更待何时? “你要用它干嘛?” “嘿嘿嘿,就是让那个所谓的英雄王做点噩梦啦,没什么。”席恩发出极为欢畅的笑声,像极了弟弟,“我是为你出气哦,感谢我吧。” 肖恩深吸一口气,决定一次‘性’问清:“席恩,你到底学了些什么?”他虽然单纯却不是傻瓜,和兄长聊了这么会儿,已经发现他的‘性’格有了非常巨大的改变。 “这个嘛……”切下一小块牛排送进嘴里,棕发青年不置可否地笑了。惬意的模样宛如在回味‘肉’汁的美味,又像是在咀嚼往事。 他是死灵法师,暗术士,驱魔使,除光系以外的所有魔法也都一把罩。每项本领背后都有个血淋淋的故事,他也是用尽心血、燃烧生命地学习,才能在三十三岁就有这样的成就。 “反正很多就是了。”不再理会弟弟,他自管自吃饭。 ****** 隔着镜子,兄弟俩相处了三年。 席恩信守承诺,一有情报就通知他。但这些消息,只是让肖恩更加焦虑。 从兄长的字里行间,他得知徒弟们都‘性’情大变,无所不用其极地计划***英雄王朝。华尔特跑去贫瘠的西方招兵买马;安迪也进入北域,利用贸易囤积补给物资;玛丽薇莎以塔拉斯为基地扩展势力圈,暗中蚕食鲸吞了整个南方联盟;鲁西克主要负责情报‘操’作,下对上的敷衍和上对下的笼络,以及横向的联系,金钱流通和人员运输;帕西斯还做了仇人的‘女’婿;菲莉西亚甚至去***他的岳父! 谁来敲醒他?那帮小鬼在做什么啊啊啊—— “席恩,求求你告诉他们我还活着!停止这些事!” “你这样算是活着吗?”席恩一句话打发他。 郁闷到后来,肖恩很奇怪自己怎么还没有疯掉。每天拼了命地撞,也无法从镜子里逃出去。想说动席恩,他不是当耳边风,就是轻松地推回来。 而且席恩极少和他‘交’谈。 他住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里,民风纯朴,要和邻里联络感情;托赶集的村民去城里的炼金术士公会‘交’换材料和成品,再购进生活用品。空余的时间,他都扑在魔法上面,要么看书要么实验。只有累了或饭间会跟他侃两句,还多半是自言自语。 “老实说,那帮小鬼的手段还不够成熟,若非我多方照顾,他们早就翘辫子了。” “席恩……” “不过那个英雄王也不怎么样,有这种程度差不多。” “席……” “番茄酱放太多了,下次只要一勺就好。” “……” 就是诸如此类对话。 如果他卯起来大吼,席恩就切断声音,来个耳根清净。 肖恩开始怀疑兄长告诉他徒弟们的事,并非基于好心,而是对他进行‘精’神折磨。他很迟钝地猜对了。但是席恩苦心部署多年的报复,决非如此简单,目前只是开胃而已。 真正的大戏,要等重要角‘色’都到齐了才好开演。 听到土灵报告微服出巡的光复王夫妻已来到附近,棕发青年绽开期待的笑容。 伸手一挥,肖恩四年来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景物,和自己的孪生兄长。 他微垂的双目深藏着惊人的力量,注视他的眼神宛如有无数狰狞怪物在身边咆哮嘶吼,成千上万的尸骸在脚下腐烂碎裂——那是地狱般的眼睛,最可怕的是他很冷静。 他不暴戾,不‘迷’茫,也不狂‘乱’。 就像把世界当成蛋糕,优雅地准备切割的美食家;和视所有人为可弃可用的棋子,笑着随意摆‘弄’的高明棋手。 这种冷静,比疯狂更令人恐惧。 肖恩从头凉到脚,终于意识到他的半身扭曲成什么样。 “看着哦,肖恩。”席恩柔声道,敛去了黑暗的琥珀‘色’眸子微眯的模样和他笑起来一模一样,“我可是把头等席留给你了。” ****** “帕西斯,快啦,快啦!” 菲莉西亚两手拖着磨磨蹭蹭的丈夫往后疾行。帕西斯却满脸迟疑,全身微微发抖。 忍辱负重了整整三年,他们终于齐心协力手刃了仇人,重新建立起一个覆盖大陆全土的国家。但是这不过是复仇的副产品,他压根没兴趣做什么劳什子国王,就把担子扔给四位师兄姐,带着新婚妻子出来度蜜月。不料先是首都寄来的信件,再是路人的形容,全部指向一个事实——肖恩尚在人世。 如果‘弄’错了……帕西斯忍不住战栗。他本不是胆小鬼,此刻却由衷惶恐。 “走啦!”菲莉西亚帮他打气,语声坚定,“我有预感,是真的!”帕西斯这才加快脚步,蓦地瞪大眼。在他视野彼方,一只蜜‘色’的手掌拉下斜拉式的窗户,不多时,熟悉到刺目的身影走出简陋的农舍。 “肖恩师父!” 转过头,菲莉西亚哭喊着飞奔过去,帕西斯紧跟其后。望见他们,棕发青年先是震惊地呆住,随即,慢慢绽开泪湿的笑靥:“帕尔,莉。” ‘激’动地叙旧了好一会儿,三人才稍稍平静下来。肖恩打开‘门’让两人进去:“不好意思,家里很‘乱’。” 环顾了一圈,帕西斯和菲莉西亚为师父显然不宽裕的生活心酸不已。 “肖恩师父,你要去哪儿?”菲莉西亚体贴地帮养父卸下背上的袋子。 “嗯?哈哈哈,我去买酒啦,没想到一出‘门’就被你们逮到了。” “你的钱包呢?”帕西斯盯着桌上的钱包。 “呃!这个……”肖恩一‘摸’腰间,果然空空如也,再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赔笑道,“没关系,就几十里路,来回当作锻炼。” 还是原来的肖恩师父。夫妻俩哭笑不得,‘交’换了一个喜悦的眼神。 无憾了,真的无憾了。 感谢上苍。 “肖恩师父,你坐着,我来泡茶。”孝顺徒弟四下寻找,不意外地在柜子底部找到几乎没用过的茶具,清洗了一下,用自己随身携带的草‘药’泡了三杯香气腾腾的热茶。 “还是帕尔泡的好喝。”灌了几口,肖恩一脸幸福地赞赏。没遗漏他不是用杯柄而是从下抄的特殊拿法,帕西斯眼底浅浅的疑云为之消散。 没错,是肖恩师父,这是他的小动作,别人绝对模仿不来。 将路上买的点心放在桌上,帕西斯笑道:“不过,我倒是很奇怪你还会买茶杯。”肖恩呛了一下,讷讷道:“其实我不能喝酒了,今天是酒瘾发作……”菲莉西亚脸‘色’一变:“怎么回事?”帕西斯干脆执起师父的手,略一把脉,大惊失‘色’:“你的身体怎么会差成这样!?武艺也废了!” “那个…当年卡修对我下毒,好了以后,就变成这样了。” “肖恩师父……”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心痛如绞。肖恩笑着摆手:“没事啦,至少我还活得好好的。”两人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哪怕他残废了,毁容了,只要小命得保,他们就庆幸得想叩拜众神。 “莉,是我的错觉吗?”肖恩歪着头注视养‘女’隆起的腹部,“你好象变胖了?”菲莉西亚红着脸不语。帕西斯干咳道:“她不是变胖了,是怀孕了。” “你这臭小子!”消化完,肖恩飞起一拳。帕西斯轻松闪过,正想调侃两句以免师父难过,瞥见他脸上微‘露’痛楚,连忙钳住他:“别动!” 拉开的衣服下‘露’出触目惊心的伤疤,这是降魔战争留下的印记。而在左上臂,还有一道新痕。 “这是…箭伤!科尔修斯那王八蛋‘射’的?”帕西斯怒极,深切后悔不该一剑便宜了仇人。 “嗯,我没来得及躲开。”肖恩强笑着拉起领口,安慰两个面目狰狞的徒弟,“其实不是什么重伤,只是那时我疼得稀里糊涂,治的时候已经结疤了。” “没关系,肖恩师父,科尔修斯的尸体我们还留着,你随时可以鞭尸。”菲莉西亚狞笑道。肖恩喂喂连声,拧了拧她:“谁教你这样对待死者的?而且卡修杀我……也是无可厚非。” “什么无可厚非!那种连自己朋友也下得了手的人渣!”帕西斯厉声驳回,郑重地道,“别担心,肖恩师父,以后再没有人能伤害你了。跟我们回去,我们会好好‘侍’奉你。” 肖恩垂着头转动杯子,不吭声。夫妻俩不安地瞅着他:“肖恩师父?” “我如果想回去,早就回去了。”叹了口气,肖恩苦笑道,“贝姬也叫我不要回去,找个地方安安稳稳过一生。我是个笨蛋,除了打架,什么也不会。和你们在一起,只会拖累你们。”帕西斯气急败坏:“你说的这什么话!” “就是啊!”菲莉西亚也跳起来直跺脚,“以前是我们没用,才让科尔修斯钻了空子,现在我们都有权有势了,没人再敢碰你一根寒‘毛’!”肖恩很不是滋味,指着自己,一字一字强调:“我才是师父。” “原来你还记得你是师父。”帕西斯嘲‘弄’,俨然鲁西克的口气。共事多年,他染上很多师兄的坏习惯。 “帕尔~~~” “不要罗嗦了,我可以担保,今后决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不。”依然顽固地坚持,肖恩垂下的脸庞浮起疲惫和隐隐的恨意,“我受够了。”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看得心下泛凉,终于意识到暗杀的事带给师父多大的打击。想劝解,却无从劝起。 烦躁地拨了拨刘海,肖恩勉强一笑:“反正你们也知道我住哪儿了,如果累了,就来看看我。” “不要啦,肖恩师父。”菲莉西亚使出必杀技——撒娇,抓着他的衣袖摇啊摇,最后干脆用蹭的,“跟莉回去嘛,莉会生小宝宝给你玩……咦!”突然感觉好象碰到什么硬物,低头一看,吃惊地眨眨眼:“镜子?” “哦,是贝姬的遗物。”肖恩轻抚挂在腰上的手镜。帕西斯困难地道:“贝尔妲小姐也——” “嗯,死了,后院有个墓,不过是空的。” 帕西斯一时说不出话。菲莉西亚还有点在意那面镜子,总觉得有股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别谈这些了。来,肖恩师父,吃点东西。”帕西斯温言呵哄,一边添茶一边打开装点心的纸盒。肖恩快快乐乐地拿起一块草莓蛋糕,只吞了两口就痛苦地呛咳,低咒道:“可恶。” “吃慢点啦!”菲莉西亚慌张地拍背顺气。帕西斯看出不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吼声如雷:“搞什么!你的内伤这么严重,还敢一个人生活!”菲莉西亚不解:“怎么了?”肖恩试图息事宁人:“我…我的味蕾没坏。” “你的味蕾没坏,你的胃坏了!该死,这四年你是怎么过的?” “呃,就那么过咯。哪,帕尔,别生气,啊——” 帕西斯啼笑皆非地咽下他喂的蛋糕。肖恩皱了皱眉:“帕尔变得好高,亏你当年还说要陪我。”帕西斯很是尴尬:“它要长,我也没办法。” “还是莉好,都没变。” “嗯嗯,莉才是最乖的乖孩子。” “她的***变大了。” 菲莉西亚恼羞成怒地给了丈夫一记飞踢。笑着看他们打闹,肖恩邀请道:“今晚你们就住下吧,我去看看有没有被子。” “我来,你给我坐着。”帕西斯不由分说地下令,国王派头十足。菲莉西亚已经明白他的用意,跟师父东拉西扯。果然没聊多久,那边就收拾完行李,一把扛起:“好,走吧!” “哎?” ****** 破晓时分,王宫前整齐地排列着衣甲鲜明的护卫和仪仗队成员,一派迎接的架势。领头的四人身穿华服,等在阵头。 “怎么还没来?”华尔特焦躁地双手环‘胸’,用脚打拍子。自从收到师弟的信,他就兴奋得一夜没睡好,此刻已‘毛’躁得快发疯。安迪也紧张得手心出汗,竭力用沉稳的语调安抚:“冷静点,帕尔不会迟到。”另一头,玛丽薇莎不是合手祷告就是撮‘弄’衣角;鲁西克不时抬头看天‘色’。 终于,清脆的车辚声远远响起,渐散的晨雾中驶来一辆马车。玛丽薇莎欢呼一声,雀跃地奔过去:“莉,帕尔,肖恩师父!” 车‘门’打开,菲莉西亚首先跳下来,然后是抱着肖恩小心翼翼踏上软垫的帕西斯。见状,玛丽薇莎喜极而泣;华尔特开心得手舞足蹈;安迪吐了口长气。 鲁西克走到师弟身侧,悄声道:“是真的吗?” 和英雄王勾心斗角四年,他又恢复往日的多疑。何况肖恩的身份特别,大有被冒充的可能。 帕西斯坚定颔首:“是真的。”他也有同样的顾虑,但是那些小习‘性’,熟悉的言谈举止,只有他们知道的往事,以及那身伤痕,彻底打消了他的怀疑。 放下心头的大石,白发青年展颜:“太好了。”帕西斯回以心照不宣的笑容。 “喂,他到底是睡着还是昏倒啊?”半天不见动静,华尔特提出质疑。安迪和玛丽薇莎满脸担忧。帕西斯无奈地道:“被我敲晕了。”菲莉西亚嘟嘴:“因为肖恩师父都不肯跟我们回来。” “为什么?”众人一愣。 “这事说来话长,先进去吧。” 安顿好师父,帕西斯细述经过。华尔特啧道:“他也太见外了!”安迪‘露’出忧虑之情:“不,肖恩师父好象受到很大的打击。”鲁西克双眉微蹙:“亲眼看着朋友们在眼前丧生,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没关系,有我们在,肖恩师父一定会好起来的。”玛丽薇莎乐观地道,“我这就去做顿大餐为他接风!”帕西斯苦笑摆手:“只能做好消化的食物。”不知情的人们都是一惊:“怎么回事!?” “当年,科尔修斯对他下了毒,把他的身体搞坏了。武艺全废,不能喝酒,不能吃快。” 窒息的沉默重重压下,良久,被华尔特的咒骂声打破:“‘混’帐东西!‘混’帐东西!” “竟然——”玛丽薇莎心痛地掩面。安迪殷切地问:“能治好吗?”帕西斯叹道:“我会设法调养,但实在没有把握。”菲莉西亚眼角瞥见宠物跳到‘床’上,用‘肉’掌拍打师父,连忙把它拎下来:“雷奇,别闹!” “嗯……”这么一闹,肖恩倒是醒了。徒弟们纷纷围上前。看清后,肖恩怔了怔:“呃,大家?帕尔你!”银发青年毫无愧意地耸了耸肩:“谁让你不肯回来。” “可恶!”肖恩愤愤地坐起,按住脑后的大包,“很痛耶!”众人噗嗤笑出声。 玛丽薇莎伸手相扶:“来,肖恩师父,我帮你‘揉’‘揉’。” “还是玛丽好。哦,你变漂亮了。” 这话并不夸张。原本明显的雀斑淡了下去,细瘦的身躯变得凹凸有致;加上得体的打扮,从内散发的光彩,足以挤身“气质美人”之流。 意外得到师父的夸奖,玛丽薇莎红了脸。肖恩一一点过去:“‘露’西变成熟了,华尔特变强壮了,安迪…好象瘦了?”说到这里,他面‘露’关怀。北城城主笑道:“没事,最近在减‘肥’。” “减什么‘肥’啊!你又不胖!”肖恩不信。鲁西克冷冷吐槽:“你自己还不是瘦得一把骨头。”肖恩撩起袖管给他看:“谁说的!我‘肉’多得很!” “行了行了,少耍宝。”敲了一下惩罚他的音讯全无,鲁西克转向师弟,“帕尔,你给他做几个‘药’膳之类的小菜。” “好。”压根忘了自己是国王,帕西斯欣然领命。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相继举手:“我也来帮忙。” “等等,帕尔,你有没有跟我的邻居打过招呼?他们照顾了我那么多年。” “打过了,放心吧。” “这么说,肖恩师父你不走了?”菲莉西亚喜出望外。肖恩一脸怨念:“你们都把我绑来了,我怎么走?” “你还是认命被我们养吧。”华尔特放声大笑。鲁西克习惯‘性’地嘲讽:“幸好帕尔发现得早,不然他恐怕就因为营养不良一命呜呼了。” “‘露’西!” 欢快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一扫过去的‘阴’郁。 就是……这么简单。 棕发青年在心里冷笑:什么师徒之情,用谎言和演技就能维持。愚蠢、滑稽的亲情戏,和当年的我们一样,也只需要一个裂痕就会轻易碎裂。 (如何,肖恩,看着你的孝顺徒弟围着我肖恩师父长肖恩师父短的滋味?) 心如刀割的人没有回答,只是贴着镜面缓缓滑倒,用仅剩的力气喊道: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 ****** 用孪生弟弟的啜泣当调料,席恩愉快地享用早餐。虽然看不到师父狼吞虎咽的模样很失望,徒弟们还是欣慰他吃得如此开心。 这就是席恩故意搞坏身体的原因之一。就算是他,学肖恩那副吃相也有点困难。另外,他不会武艺,也必须用个法子‘蒙’‘混’过去,右臂的箭痕则是用来掩饰早年的旧伤。 “对了,帕尔和莉结婚了对吧?”席恩用叉子戳盘里的食物,这也是肖恩的小动作,“接下来是不是‘露’西和玛丽?还有安迪,华尔特?” “我还早。”有‘性’冷感的青年干咳。华尔特斜睨他:“维因也真辛苦。”鲁西克赧然道:“预定净之月上旬举行婚礼。”席恩‘露’出欢喜之情:“太好了!” “你都不来参加我们的。”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埋怨。 “那个…我不知道啦。而且我病了,被子没盖好……” “所以啊!你还想一个人生活?”徒弟们一齐吼他。玛丽薇莎心思细腻,关照道:“肖恩师父,你千万不要因为我们结婚了就觉得寂寞。不管多大,我们永远都是你的弟子。” “没错,你岁数也不小了,我们会帮你物‘色’合适的对象。”鲁西克附和。席恩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帮你们带小孩就好。” “对、对啊!”菲莉西亚慌忙赞同,“我们有六个人,小孩一定很多很多,忙不过来。”帕西斯拍‘胸’担保:“我会让她一年生一个!”余人无力地叹气:这两个有恋师情结的家伙。 “你把我当母猪啊?”菲莉西亚殴了丈夫一拳。帕西斯正要嘴上还击,响起敲‘门’声,一名守卫走进来,恭谨汇报:“陛下,王妃陛下,诸位大人,东方学舍派来使者,邀请肖恩先生过去一趟。” “回掉,就说他身体有恙。”帕西斯毫不犹豫地拒绝。守卫面‘露’难‘色’:“可是…他们坚持,还说是大贤者亲口下的指示。”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他们统一了全境,但根基尚未稳固,暂时不宜和东方学舍撕破脸。 该死!那帮碍眼的老僵尸,我迟早要把他们统统作掉!帕西斯眼中‘射’出狠光,没发现“师父”眼底一闪而逝的光芒,远比他更‘阴’毒、更邪佞、更残忍。 “让我去吧。”席恩微笑道,“别担心,我魔法还在啊。有什么不对,我可以自保的。” ****** 东方学舍是个变相的教育机构。 它不是政fu也不是军阀,势力却不容小觑。就像一株盘根错节的大树,寄生于权利中心的内部。有百分之六十的学员担任要职,主掌王国的军事、经济命脉,更多潜伏在水下。即使因为降魔战争‘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底子也没有动摇。而战后,除了珂曼世家向王室效忠,另外两大世家都依附了东方学舍。此外,还有强大的圣殿骑士团;来自民众的向心力。 但是,在席恩眼里,这一切都很好解决。 最大的优势也是最大的弱点。靠着人们的信仰发家、壮大的圣职者集团,就干脆把他们变成真正超然于物外的圣者好了。只需要保管知识,传播福址。其他的,都不是圣人应该‘插’手考虑的问题。 那些台面下的小鱼虾,等他逮住大王八,还怕不吐出来?活人不肯说,他让死人开口。 至于圣殿骑士团,他相信凭帕西斯等人的能耐足以摆平,再不行由他接手。 棕发结辫,身穿洗干净的褚‘色’长衣,昔日的战神踏着‘精’神的步子走进华丽的接见厅,泰然迎视贤者们打量的目光,同时也是在评估。 这些……就是当年只要肖恩,不要他的人。 没眼光的老东西。席恩傲然一笑:我在魔法上的成就早已远远超越肖恩,今后就会让你们见识到。 “还是没礼貌的样子。”左首的红袍‘妇’‘女’嗤鼻,席恩反而冲她别有意味地笑了笑,使对方当场傻眼。 火贤者拉多娜。棕发青年一一细数过去:光之圣‘女’索妮雅,水贤者乌利克,地贤者菲尔,风贤者兰帝马斯,雷贤者梅森特,暗之贤者博恩,以及大贤者劳伦斯。 把他们统统转换成尸巫,会是非常美妙的前景吧。 完全不知道弟子脑中转的可怕念头,中央的大贤者威严地拂了拂胡须,沉声发言:“我们听说你死了,现在看来还活得好好的。不过,你的‘性’格好象有点变了。” “到鬼‘门’关晃一圈,谁都会改变。”清晰地感到对方在对自己用[灵魂透视],席恩压根不放在心上。他的死灵魔法世间无人能出其右,预防措施也做得万无一失。 满意法术探测的结果,大贤者点了点头,对方的下一句话却令他手一抖:“事实上,是众神救了我,他们也告诉我席恩的下落。” “暗之子现在何处?”众人异口同声地发问。席恩微微皱眉:暗之子?这是他的称呼? “某个安全的地方,他们另有任务‘交’给他。” “暗之子不是必须舍弃吗?”惊呼四起,却没有人怀疑,因为肖恩最大的特征就是老实,哪怕他对师长们大不敬,也不会欺骗隐瞒。 ……原来如此。席恩眸光一寒,随即敛去:也罢,帐总要一笔一笔算的。 “这是误会,可能他们表达有误,原本应该是由我们兄弟俩共同担负拯救世界的重任。而且接下来的危机,还不止我们能够处理。” “众神也发觉了吗?”大贤者神情凝重。席恩颔首:“全世界的元素流量异常,稍有魔法底子的人都能感觉得到,这已经不是秘密了,只是不确定是什么征兆而已。众神说,那是灾变的预警,而且是非常剧烈的。一旦爆发,恐怕不到半个月人类就会死绝。” 超乎想象的严重后果化为窒息的沉默压在众人心头,半晌,雷贤者梅森特跳起来,用颤抖的手指着他:“那、那你还藏着那个小‘女’孩,赶快让她出来摆平!” “请你搞清楚,你口中的小‘女’孩,是我的养‘女’。” “普多尔卡雷,你才是搞不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 无动于衷地迎接贤者们的炮轰,席恩还是一派淡定:“你们都是死人吗?除了叫别人送死,自己还做过什么?”众人一窒,饶是他们个个皮厚,被这么直白地指责,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不过,各位年纪也大了,让你们打头阵本来就是不礼貌的事。”席恩话锋一转,清亮的嗓音朗朗响彻全场,隐然有着演说家的抑扬顿挫,“由我们年轻人想办法吧,这次我也是责无旁贷。如果世界毁灭了,我和莉也活不成。” 不知不觉,话题的主导权倾向一边,贤者们还没发现,一人咽着口水问:“可是,凡人的力量能办到吗?” “真的不行,我会让莉试试。” “一开始就让她解决不是更好!”光之圣‘女’索妮雅叫道。席恩一句话堵回:“莉已经有了身孕,你们忍心让她‘挺’着大肚子去救世?” 对他而言,菲莉西亚肚子里的孩子是极为重要的筹码,的确不能有任何闪失。 之后嘛…… 台上的人们相顾无言,哪怕他们忍心也说不出口,谁叫他们是打着神使美名的[贤者]? “不用担心,时机还未到,就像我继承天杖的时候一样,众神会安排好一切。” “普多尔卡雷,你终于乖乖接受众神的旨意了?”大贤者眯起眼,暗暗警惕:这小子未免变得太厉害了。席恩一甩头,将孪生弟弟顽劣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才怪!我只是先传话,这是他们硬安给我的差使!”大贤者松了口气:“那众神还有什么吩咐?” “布六芒调节阵。”蜂蜜‘色’的修长手指疾划,水蓝的光芒‘波’涛般‘荡’漾开来,在天顶描绘出曲折的纹路,赫然是一张世界地图,其中闪烁着数个雪白的光点:“——总共八个。艾斯嘉三个,尼普亚斯三个,夏尔玛两个,具体位置上面有标。” 影象变幻,转为由六芒星和许多复杂的古文字和‘花’纹组成的图样:“这是法阵,记清楚了。” 贤者们看得张大嘴合不拢来,一方面是吃惊两个大规模的幻术被如此轻易地施展出来,另一方面是为前所未闻的魔法。 “这、这是什么法阵?为什么我们从来没听过?”暗之贤者博恩代表众人发言。 “因为这是失落的古魔法,我也问了众神,但他们不肯多说。”席恩避重就轻地回答。他可不是肖恩,会毫无保留地‘露’底。而基于肖恩的好品‘性’,贤者们也没有怀疑他藏‘私’,只是狠狠地咬牙。 “尼普亚斯和夏尔玛由他们自己派人,我们这边,是雷奥负责。” “咦!”火贤者拉多娜瞪大眼,惊喜地确认,“是雷奥?众神委派雷奥?”她开心的原因无他,雷奥是她的‘私’生子。 而席恩也是因此选了这个弟弟的夙敌。 不光是拉多娜,借助亡灵的眼和耳,神出鬼没的异界怪物,所有贤者的隐‘私’他全知道。 “没错,说他做得好会让他参加之后的救世行动。另外,还有……”席恩报了一连串人名,末了搔搔头,“是他们指定的成员,很多我不认识,不知道报错没。”贤者们狼狈得脸‘色’青白‘交’错,因为这些人都是他们的亲信和家族子弟。 神明不愧是神明。 一直气焰嚣张的权贵畏缩成小老鼠。脸皮最老的大贤者干咳一声,嘶哑地道:“请转告众神,我们会做好。”席恩状似奇怪地眨眨眼,道:“他们问我我会转告,好啦,没我的事了。” “到…到此为止了吗?” “嗯。”顿了顿,席恩装作不情愿地行了一礼,“过去对你们态度不好,请原谅。”心提得半天高的贤者们顿时舒坦许多:总算这个徒弟‘浪’子回头,虽然不够诚意,但还算反省。 “去吧。”大贤者很是受用地挥挥手。 ****** 走出大殿,正午的阳光笔直地洒下来,照得清一‘色’雪白的建筑群宛如庄严高贵的神境。 这就是圣域,当年将他拒之于‘门’外的地方。 席恩突然有股大笑的冲动——什么贤者!什么圣地!全部是披着神圣外皮的渣滓!内里和他一样,肮脏无耻,下流卑鄙! 真正纯洁的,只有他可爱的弟弟。所以他要把他染黑,染得和他一样黑,撕碎他天真无‘欲’的心,让他痛苦再痛苦,直到无法自拔,堕落到无底的深渊! 而这个世界,这个抛弃他唾弃他的世界,他要握在手里,随心所‘欲’地摆‘弄’,使它围着他转;所有人跪在他脚底鼎立膜拜,没了他就无法活下去! 神算什么,他要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 怀藏着惨无人道的庞大野心,青年的外表却是一径的人畜无害,长辫一甩,奔下‘玉’石阶梯,朝焦急等候的弟子们绽开灿烂的笑靥:“嗨,我回来了。” ****** 第一次从路人的‘腿’间爬过时,他发誓要让弟弟尝到相同的屈辱。 第一次被吐口水,被一只只鄙夷的脚踢着玩时,他发誓总有一天也要把世人踩在脚底,将世界放在掌心亵玩。 命运从来都不公平,但是对他和肖恩,尤其不公平! 梦境和现实的极度落差,是煎熬他的地狱之火,锻冶出一把憎恨一切的利刃。他不爱任何人,也不为任何人所爱。幸福是什么,他不懂,也不需要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汲取快感,是他喜欢的生活方式。 人贵适意。 他是个最差劲的人渣,所以才能潇洒肆意地活着,实现他的企图,完成他的复仇。 黑暗界的同道称他为[弑师者],想到马上要对弟弟的师父下手,席恩不禁感叹这称号真是贴切。 他教导贤者们的法阵并没有错,只不过在布置地点做了番手脚,所以么,那些法师在任务结束后,也会成为他的囊中物。 尸巫是非常宝贵的资源,攻击力强,又可以提供他源源不断的法力。他还秘密把一批矮人变成不死怪物,替他挖掘施展转换法术所需的黑宝石。有了温‘床’,他随时可以制造数以百万的大军。‘乱’世就是这点好,死灵法师的最爱啊。 另外,还有他隐藏在暗处的小可爱们,向他报告敌方动态,或者咬破目标的喉管,进行一些必须静悄悄的行动。 世人真应该庆幸,他目前是以救世为己任。轻拂水镜,席恩笑了。 暗之贤者和他的力量最合,理所当然成为他第一个猎物。利用他那些忠心耿耿的“护卫”,不费吹灰之力地干掉他。 魔法是一‘门’浩瀚而严苛的技术,技不如人只有饮恨。偷袭是另一回事,这次他是用实力。 满意地检视由眠兽、亡灵骑士、怨魂和缚灵组成的队伍,他不忘命令这些新奴仆把博恩秘藏的书籍和珍贵道具搜刮出来,然后洗了把脸,将‘毛’巾扔进脸盆,走向‘床’铺。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丢了个傀儡,跑去研读那些魔法典籍。肖恩的‘精’力很旺盛,几晚不睡也不会怎么样。换作他原来的破身体,每天必须空出一部分时间睡眠,梦见让他恨得牙痒痒的情景。 他并不打算一举消灭所有的贤者。一来对手都不是泛泛之辈,二来打草惊蛇就不好了。***他们,各个击破才是最稳妥的做法。博恩为人孤僻,才能轻易解决、做成尸巫而不被发现,其他人就没这么简单。 所以第二天,他利用为人最厚道的地贤者布置了一个神秘的凶杀现场,使贤者们彼此猜忌,不欢而散。 越是地位高的人,疑心越重。死的又是个能力高强,颇受下面欢迎的人物,只能把矛头指向有利害关系的同僚。消息被封锁,调查行动紧锣密鼓地展开。 当然什么也没查出来。在此期间,席恩又一连挑了三个贤者。轮到光之圣‘女’时受到些阻力。因为这婆娘整天待在神殿里,而他和光元素天生不合。 幸好肖恩有适‘性’,顶住了结界对灵魂的冲击,让他大摇大摆地进去。不过他没有把索妮雅转换成尸巫,对光系的人强行使用死灵魔法事半功倍,他只是让咒妖吸干了她。有个拥有光明之力的咒妖是一大助益。(注:用特制的‘药’材培养出的妖兽,每个死灵法师都会有数个咒妖以供驱使) 可笑她还敢威胁他,他早就知道她不是***。身为神‘女’还敢破戒,这婆娘摆明了找死。生命‘女’神虽然没有收回赐予她的力量,却不再回应她眷顾她。 踢了踢干巴巴的尸体,席恩面‘露’失望地叹息。年老珠黄的“圣‘女’”,真是让人倒胃口。亏他本来还想尝尝神眷之‘女’的滋味。徒弟们固然宠他,却惟独漏了他的生理需求。加上扮演的是个相信生孩子要去甘蓝菜田的白痴,连馆子也不能去。 虚火一旺,人的脾气也不会太好。所以接下来的暗杀,他就做得粗暴了点。 其实火贤者拉多娜最好摆平,但是这个宠儿子宠到变态的‘女’人居然跟着雷奥那个三十六岁都没断‘奶’的家伙一起去布阵,害得他用影分身术千里迢迢地追过去,心情自然更差。 神之焰灭魂,魔之炎吸魂。他曾经用他某个老师的灵魂冶炼出一件威力强大的法器[食魂者之戒],容量还很大,正好用现成的对象去填。 青‘色’的火焰瞬间吞噬了来不及反应的人体,将半个房间染成惨绿的‘色’泽。吞吐片刻,凝结成一颗耀眼的光球,没入悬浮于半空的灰白‘色’骨戒。 “不管人格有什么缺陷,术士灵魂的强大是无庸置疑的。”满意颔首,席恩转向蜷缩在角落,被爱子的死冲击得失神的红袍‘妇’‘女’,扬起轻快的笑,举起的右手涌出纯黑的‘波’动,“晚安,拉多娜老师。” ※※※ 收到硕果仅存的大贤者劳伦斯发来的邀请函时,席恩没有惊慌。 那个老头应当是察觉了什么,不过这个“什么”,还不够他看破真相。 衣摆一‘荡’,他施施然前去赴约。 时值初‘春’,暖炉尚未丧失功用,熊熊的火光照亮了整间会客室。家具奢华而不失高雅,矮几和立柜上都摆放着造型奇趣的盆栽;墙上挂着名画;还有‘精’巧的雕塑,古‘色’古香的骨董‘玉’器。席恩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虽然不至于像肖恩一样周身没半根雅骨,对这方面也毫无涉猎。他的老师们倒是都有一些怪异扭曲的品位,但他没兴趣效法。最重要的,他没有这种闲情逸致。 他的时间已经不够用了。 “普多尔卡雷,记得你上次来的时候打破了我三个象牙雕刻。” “我忘记了。”席恩以茶杯掩面,眼神闪烁。这并非心虚的表示,而是模仿肖恩。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弟弟,不确定是否真有其事。但是那小子经常闯祸,忘了也没什么稀奇。果然大贤者没有起疑,反而笑着‘摸’了‘摸’胡子:“老实说,我感觉你变了很多,现在看来还是老样子。” 你老眼昏‘花’了。席恩一边在心里唾弃,一边小口品茶:味道不错。 “哦,你倒是变文雅了。不对,应该是内伤的关系吧。” “不。”席恩举起茶杯,灿笑,“因为里面放了毒。”内容和表情的巨大差异使大贤者一时愕然,思绪在开玩笑和惊疑之间摇摆,直到被剧痛打断。 “你……你……” 倒下的人体标出污浊的黑液,席恩在无形的结界里耸肩:“没办法,谁叫你的防范措施做得还‘挺’周详,我索‘性’用最省力的法子。不必觉得丢脸,这是负位面的植物提炼出的毒粉,你没见识过很正常,安心地去吧。” 奄奄一息的人困难地吐气,抬起颤巍巍的手:“你不是肖恩!你是谁?” “终于发现了啊。”琥珀‘色’的眸子愉悦地眯起,嘴角的笑意也呼应着放大,“猜猜看,让我瞧瞧你临死的智慧。” “……暗之子。”呻‘吟’和着污血喷出,大睁的眼溢满强烈的不甘和控诉,“你这个恶魔——” 语尾蓦地嘶哑,再无声息。 席恩从轻笑一转为放声大笑,极为欢畅而爽朗的笑声,令人无法想象他的内在是怎样的‘阴’鹜邪恶。 “又多了两个称号。” 熟练挥动的食指构绘出繁复的图样,每一道比划都无比流畅,在空中留下光的轨迹,最后完全笼罩住房间。接着,黑‘色’的线条在地毯上铺展开来。 “嗯?你在哭吗?”本来好整以暇欣赏转换过程的青年一怔,取下手镜拿到面前,看到孪生弟弟泪流满面的容颜,笑了,“为什么?你不是也很讨厌这帮老家伙?” “席恩……”肖恩哽咽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报复?单纯的泄愤?还是夺去、毁灭他的一切? 这本是根本用不着‘迷’惘的问题,很早以前就在心底扎根茁壮,无数遍地咬牙重复,坚定而不可动摇。可是不知为何,此刻面对弟弟的质问,席恩竟失神了一瞬,心头浮起淡淡的异样。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 微‘惑’的眼神重新凝聚,席恩绽开神似他的笑容:“我想要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 ※※※ 掌控了大头目,底下的小喽罗当然不是问题。席恩神不知鬼不觉地接手了整个东方学舍,秘密培养了一支绝对拥护他的狂信者集团,这是他将来扬名立万的重要资本。 接下来,就是肖恩的孝顺徒弟了。 ‘春’暖‘花’开的四月,兼任首相的东城城主拥着红发的娇妻步入礼堂,‘交’换幸福的笑靥。六月和七月,华尔特和艾莉;安迪和维因也相继缔结婚约。后者是先上车后补票,大家每回谈起,都慨叹“维因真辛苦”。 席恩没有‘露’出隐藏的獠牙,依然完美地扮演肖恩。 但帕西斯等人清晰地感觉到:师父有点变了。 不是外在,而是内里的某个角落,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这并非席恩演技上的失误,事实上,这正是他的目的。 他要演的,是“改变了”的肖恩。 那帮小鬼对肖恩的挚爱,大部分来自他不变的善良特质,特别是帕西斯和鲁西克。如果这个他们以为永远纯洁永远闪耀的灵魂也染上人‘性’的污黑,甚至变得面目可憎,打击会大到崩溃吧?席恩由衷地期待。 而随着菲莉西亚分娩将至,他也开始变得忙碌。 借查资料为名整日泡在图书馆,一张接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飞起,慢慢地堆满了阅览室。 羽‘毛’笔熟练地画出各种古老的符号,顷刻间一个魔法阵跃然纸上。不是无意义的记录,席恩正在做魔法界最繁琐、逻辑‘性’最强、最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法术推算。 魔法这‘门’技术就像一个巨大的拼图,环环相扣,生生不息。通过学术上称作[已知数]的法术,可以推导出一种全然不知的咒语,即[未知数]。但这只是理论,而且是被大多数人唾弃的理论。因为它实在太复杂,何况失传的魔法那么多,推算更是难上加难——未知数过多无法导出结果。 力量只需要‘精’进就好,研究得那么深干嘛? 席恩唾弃他们。 眼光狭窄的家伙,力量的本质才是最‘精’髓的[源]。有了它,任何梦想都不再是梦想。 前段时间他翻阅贤者们收藏的古代典籍,解开了过去遗漏的谜团,只剩下几个关键字。然而这几个关键字就让他伤透脑筋,孜孜不倦地演算了整整半个月。 终于一天早上,他站在窗前,对着两张绘满‘精’密图案的纸微笑。 完成了。 封神阵和‘混’沌契约。 这绝对是惊世骇俗的杰作。长长的棕发下,苍白的面容第一次褪去伪装的情绪,浮现出真实的骄傲和开怀。他自信古往今来,没有人能达成这样的成就。向神挑战的不少,但是在挑战前就掌握住胜利的,没有。 喉咙一甜,他捂住嘴,喷出一口鲜红。瞥了一眼,不以为意。 当初他解读神语时,吐的血远比现在多,肖恩的身体底子确实好。 闭眼调息片刻,他恢复镇定,把成果用法术保存,陷入深沉的思虑。 布置不是难事,他条件充足得很,难度在于施法。毕竟是他首创的魔法,照理应该先实验比较妥当,但问题是:一旦成功受益者会变成实验品,他这个创造者反而分不到一杯羹。 嗯…没关系,最‘棒’的实验对象,不就在那个小‘女’孩的肚子里吗。虽然本来是想做其他用途。希望是双胞胎,正好对应……不,不对,一个就好,太贪心只会导致全盘失败的下场。要承受‘混’沌契约,他也必须改造一***质。 无意识地摩挲‘胸’口的钥匙形挂件,席恩回过神,笑了笑。 其实他早就有制胜的利器,只是身为法师的谨慎不允许他将筹码全押在不能信任的物体上。此外,他还要确保万一失败的话,他还有卷土重来的本钱。 肖恩用逃跑反抗命运,他选择面对。只要得到力量的本源,取代神,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他就能无视那该死的命运,甚至反过来‘操’控命运! 这就是他想要的。 ※※※ 出乎众人意料,鲁西克和玛丽薇莎先生下一个健康的‘女’婴。 身为医师的帕西斯猜测是‘精’灵血统或魔族血统的影响,柔声劝慰心态不稳的妻子;然后在无人的场合急得团团转,猛拉头发,像傻瓜一样祈祷他幻想的乖‘女’儿快快出世,安然无恙。 也许是他的虔诚感动了众神,终于在怀胎十四个月后的某日正午—— “恭喜恭喜,是三胞胎!” 听到房里传出的大喊,脱力的帕西斯被华尔特和安迪一左一右架住,才没当场跪倒。缓过气后,扑向玛丽薇莎怀里的婴儿,心肝宝贝叫个不停,在“她”粉嫩的小脸上蹭来蹭去。不料对方不给面子地大哭起来,还‘激’烈挣动。 “怎么了嘛。”做父亲的伤心至极,“爸爸又没有留胡子。”婴儿不理,还是继续哭,挣扎得更厉害。这边也跟她卯上了,使出浑身解数安抚:“乖,看爸爸多英俊啊,你将来结婚就要找爸爸这样的男人。不,嫁给爸爸最好。” “呃,那个是男的,唯一的男孩。”一旁的维因出声纠正他的误会。帕西斯一呆,抱起来瞅了瞅,秀丽的脸庞立刻拉长,随手一丢,朝艾莉抱的‘女’婴扑过去。 “喂喂!”安迪和华尔特险险接住坠落的婴儿,齐声咒骂,“哪有你这样做父亲的!”帕西斯全当耳边风,在‘女’儿柔软的面颊上轻啄细‘吻’:“乖宝,亲一个。”而对方也捧场地回以咯咯的笑声,挥动短短的手臂迎接他,融化了父亲的心:“呜呜呜~~~果然生‘女’儿好~~~” “偏心眼。”华尔特咋舌。安迪爱怜地逗‘弄’怀里的男婴:“长得好像莉,真可爱,将来一定是个美男子。” “哦,笑了笑了,看来他很喜欢你,安迪。” “我一向受小孩子欢迎。” 鲁西克注意到另一个‘女’婴始终没声音,关怀地走过去。菲莉西亚朝他投以不安的目光:“‘露’西,这孩子……” “嗯,会很难养。”修长的手指轻碰那个安静而虚弱的‘女’孩,意外的,仿佛感受到他的温度,绵软的小身躯依恋地靠近。这微小的接触,却让以冷硬闻名的黑衣首相心底化开难言的涟漪。 “呵呵,她很喜欢‘露’西呢。”菲莉西亚也发现了‘女’儿的举动。玛丽薇莎沉‘吟’片刻,建议道:“莉,不如这个孩子就由我们来养吧,你一个人养三个太辛苦了。”夫妻俩喜出望外:“可以吗?” “没问题。”鲁西克和妻子相视而笑,“正好和米莉亚做伴。” “那你干脆帮她取个名吧,算是当她的养父,玛丽做养母。” 推辞不过,鲁西克只好和玛丽薇莎埋首商议,比帮自己‘女’儿起名时还紧张。菲莉西亚转向倚墙微笑的席恩:“另外两个就由肖恩师父取名。” “哦,我吗?”琥珀‘色’的眸子眨了眨。帕西斯笑道:“是啊,男的随便你取阿猫阿狗,‘女’的一定要认真想。”众人抹汗,菲莉西亚怒吼:“你什么意思!我的宝贝儿子才一定要取个威风的名字!‘女’儿随便!” “好啦好啦。”安迪习惯‘性’地调节,“都威风,都认真。” 席恩佯装考虑了几秒,弹了下手指:“就叫诺因和莉莉安娜好了。” ****** 意识空间里一片死寂。 人人的呼吸为之停顿,个个面无人‘色’,其中以诺因的脸‘色’最为惨白。 一只手放在他的背心,度气稳定心神。回头看清是谁,诺因眯起眼:“老妖婆,你早就知道吧。” 拉克西丝以沉默认同,半晌,底气不足地道:“我也是猜测。” “该死!那个‘混’蛋为什么会是我的老爸?”诺因跳脚咒骂,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莎莉耶皱眉,为同伴说话:“索贝克没什么不好啊,又英俊,又可亲。” “他把我当垃圾扔!” “你自己还不是对他哇哇大哭。”回过神的希莉丝也帮腔。诺因咬牙切齿:“我不要!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明明只活了二十四岁,怎么可能是一千年前的人!” “应该有什么原因吧。”克鲁索从事实角度分析,“无论如何,太巧了,不可能连名字也一模一样。”诺因朝他投以恶狠狠的视线。拉克西丝摆摆手,不容反驳地道:“自己也有感觉的事就给我老实承认,你和菲莉西亚像得几乎只有‘性’别不同。” “……我的母亲是茜蕾雅。”这句话说得异常坚决。 “那是另一回事,我要你正视血缘。” 诺因抿嘴不语。拉克西丝软下口气:“关键是你和莉亚的名字,席恩不安好心。”希莉丝怒气冲冲地赞同:“没错!那个变态,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诺因‘阴’恻恻地笑道:“总比叫阿猫阿狗好。” 众人无言。 这对父子……恐怕会永世不对盘了。 ※※※ 惊讶师父竟然能想出如此正经的人名,徒弟们的眼神就像看见石头上开出一朵喇叭‘花’。席恩照着肖恩的习惯搔了搔头:“呃,是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好听就好。”帕西斯满意颔首,继续亲‘吻’乖巧的次‘女’,“莉莉安娜,小宝贝,爸爸一定会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公主。” “你的儿子呢?”华尔特提醒。 “管他***!” ……差别待遇。众人一阵无力,叹气的叹气摇头的摇头。鲁西克笑道:“老么就叫‘索玛’吧,传说中晨曦‘女’神的名字,有平安和温柔的含义。”艾莉感叹:“好‘浪’漫。”菲莉西亚喜上眉梢:“不愧是‘露’西。” “我和安迪的孩子要用战神命名!”维因铿锵有力地道。本来想取文艺类的丈夫苦笑。华尔特想入非非:“哎呀呀,我都迫不及待了。” “大家先出去吧,莉刚刚生产完很累。”最心细的玛丽薇莎开口道,余人当然没有异议。除了帕西斯留下,全部相继离开。 菲莉西亚从安迪怀里接过长子,越看越喜欢;帕西斯也逗‘女’儿逗得不亦乐乎。高兴之余,两人都忽略了有恋童癖的师父表现得太过平静。 ※※※ 当年五月,以洪涝为开端,各地接连爆发灾情。 民怨沸腾,哀声震天。 好不容易从战争中生还的人们,无法承受这样的剧变,在废墟下痛苦呻‘吟’,凄厉惨呼。 统治者们忙得不可开‘交’。帕西斯也只好把为人父的责任放一边,指挥臣子进行救灾工作,连夜商讨对策。魔素消耗过度导致天候异常早就是公开的事,他们也组织了宫廷术士团做事前准备。可是那些预防措施面对层出不穷的自然灾害几乎派不上用场,避难所也被冲毁或崩塌。 反而是东方学舍布的调节阵,牢牢守住三块幸运的区域,影响所及,周围的受损程度也相对较小。贤者们的声望如日中天。也因此,当他们派遣的使者开始宣扬战神将会化身为圣贤者,遏止灾难、拯救世界时,王宫根本无力阻止。帕西斯等人只能用“时候未到”敷衍,以免狂热的民众把师父拖出去堵火山口! 对付魔族还可以赌上‘性’命,但对手换成大自然,再聪明的人也只有束手无策。 “我有个想法。” 官员们都焦头烂额的第七天,年轻的国王还是端坐上首,及腰的银发梳得整整齐齐,气‘色’一如平常。看到他干净冷静的模样,大家的心多少定了些。 在座除了各部各司的长官,只有鲁西克和玛丽薇莎出席。安迪因为劳累过度引发旧伤,被送回北城疗养;华尔特带领大队到处抢险,成日在外奔‘波’。 食指关节轻扣桌面,帕西斯淡淡地道:“看这势头,大概最多半个月人就死光了,我们要下定决心拼一拼。”众人一同吸气,一同吐气。半晌,建筑部长才战战兢兢地发言:“陛下刚才说想法,请问是什么?” “我研究过调节阵,应该能施用于封魔结界。如果重叠成功,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国内的灾难。” 平地惊雷,众人脸上都‘露’出欢容,‘激’动得双手发抖。鲁西克重重点头:“是个好主意,问题在于——” “没错,我们的术士资源不够,必须和东方学舍合作。”帕西斯默契地接口。外‘交’部长自告奋勇:“请把这个任务‘交’给我,陛下!为臣会克尽全力!” “嗯,你带上我的亲笔信,如果他们要求,我会亲自跑一趟。” “是!” 又讨论了几个细部问题,深知时间紧凑的众人立刻散会,各奔其职。只有国王和两位重臣没动,‘交’换忧虑的目光。 “帕尔,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鲁西克自动换上亲密的称呼,他们‘私’‘交’深厚,压根不在乎什么君臣之礼,“目前最危险的不是肖恩师父,而是莉!肖恩师父是救世主,民众不敢强迫他,但莉…她的身份更接近[祭品],一旦世界之相的预言传开……” “我明白!”帕西斯打断,双手掩面,从指缝间流泻出断续的低语,“可是我不能,我不能‘交’出菲莉西亚!”玛丽薇莎搭住他的肩,温柔而坚定地道:“别担心,帕尔,我们会站在你这边。” “不必自责,换作玛丽,我也做不到牺牲。何况你不是在努力想办法了吗。”鲁西克也柔声安慰。帕西斯垂下手,回以带着透明感的浅笑,眼底却沉淀着化不开的‘阴’郁:“谢谢,不过,真到万不得已,我会和菲莉西亚商量,让她试试。” “帕尔!?”夫妻俩齐声惊呼。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我们啊!”帕西斯的嗓‘门’比他们更大,神‘色’凄厉,“其他人怎么样我不管,但是肖恩师父、你、玛丽、安迪、华尔特——我不会让你们有事!菲莉西亚一定也愿意!”鲁西克和玛丽薇莎被他瞬间爆发出的气势压倒,一时说不出话。 “当然,在那之前,谁敢跟我抢菲莉西亚,我就跟谁拼命。”喘了会儿粗气,帕西斯镇定下来,敲敲后颈。玛丽薇莎啜泣着捂住嘴,鲁西克轻叹:“接下来,你不会是托孤吧?我会揍你哦。” 帕西斯绽开痞痞的笑容,用上扬的语调道:“很抱歉,就是~~~我会陪我家亲爱的一起上路。到时,肖恩师父和那三个小鬼就拜托你了。” 鲁西克一言不发地挥出拳头。 ※※※ 因为产后虚弱,菲莉西亚一直足不出户。 她今年二十岁,心智上还不是成熟的母亲,虽然爱极了子‘女’,相处的时候却没个大人样,更像小孩子胡闹。 “呐,诺因,快爬,快爬,爬了就给你胡萝卜。” 披散着一头乌发,身穿家居服的菲莉西亚坐在‘床’沿,手持洗净的胡萝卜引‘诱’最疼爱的长子。对方还真的从坐姿改为伏趴,奋力挥动四肢,试图接近那个红得很‘诱’人的东西。可惜成果和努力不成正比,爬了半天也是在原地扑腾。看不下去的‘侍’‘女’出声:“王妃陛下,诺因殿下才三个月大,还不会爬啊。他也没长牙,咬不动胡萝卜。” “没关系,我的诺因是小勇士,一定很快就会爬。”把胡萝卜放回银盘,菲莉西亚抱起儿子,轻‘吻’他玫瑰‘色’的脸颊,神情爱怜横溢,“等你过了一岁生日,妈妈就教你举木剑,将来成为世界第一的剑士。” “咿唔~~”似乎有恋母倾向的男孩回抱她,绽开吝于给父亲的笑容。菲莉西亚看得心‘潮’澎湃,一把搂紧他不住磨蹭:“啊——好可爱!真不明白帕西斯为什么不喜欢你!” “王妃陛下,莉莉安娜殿下的喂‘奶’时间到了。”‘侍’‘女’抱着哭醒的‘女’婴上前。 “哦,好。”菲莉西亚放下怀里的儿子,这时,响起敲‘门’声,席恩在守卫的引领下走进房间。菲莉西亚立刻扣回扣子,过去她从来不会介意,但不知为何,自从重逢后,她就和最爱的养父越来越疏远,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在和宝宝玩吗?”没遗漏她的小动作,席恩眼底闪过异光,表面毫无破绽,“我要出去一趟,麻烦你跟帕尔他们说一声。” “又要去图书馆?这种非常时刻,最好不要‘乱’跑。” “我想去街上看看情形。放心,我会乔装。” 嗯,还是肖恩师父,古道热肠。菲莉西亚暗自松了口气,笑道:“好,当心点。” “啊!”在他转身的一刻,衣摆扬起,‘露’出大‘腿’侧边的手镜,菲莉西亚受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喊道,“肖恩师父,那面镜子,可不可以给我?” “镜子?可是……”席恩面‘露’为难。菲莉西亚话都说了,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我会好好保管的啦,或者借我也行。那面镜子的式样我很喜欢,平常可以梳梳头补补妆什么。”席恩大方地解下手镜:“好吧。” 看了一会儿,菲莉西亚随手一抛:“没什么奇怪的嘛。” 喂完‘奶’,她又百无聊赖地拿起来端详,看着看着,心里涌出奇妙的‘骚’动,盯着镜面的目光越来越专注,好象有什么声音远远传来,又听不清,随着加快的脉搏渐渐变大。 《莉——》拍打镜面,肖恩用全部的心神呼唤。 啪!手镜掉回‘床’铺,没有听见‘侍’‘女’担心的询问,菲莉西亚全身冷汗涔涔,吐出失神的低喃:“肖恩……师父?” “果然瞒不过你。” 清亮的嗓音骤然响起,接着是‘女’‘性’的惨叫。挣扎的躯体被灰‘色’的烟雾缠绕住,不一会儿就失去生气地倒卧于地。手镜消失,回到一只蜜‘色’的手掌。 “你……!”菲莉西亚霎时想通一切,紫眸喷出冲***焰,不假思索地扑过去,“把肖恩师父还给我!” “不要卤莽哦,莉。”轻松锁住她,席恩笑靥璀璨,***地扬了扬手镜,“这里算上你,那两个小鬼,还有你最重视的肖恩师父,可是有四个人质呢。” “闭嘴!你这冒牌货,不许叫我莉!” “唉,真是匹烈马,非要我摔破镜子你才肯安静听我说吗?” 菲莉西亚噤声,狠狠咬牙,寒洌的目光几乎要瞪穿他。席恩满意一笑,挥手抄来一张椅子,悠然坐下,竖起食指:“首先,我不是什么无名小卒,是你肖恩师父的亲大哥,但这具身体是他的;第二,我们的命已经绑在一起了,你杀我等于杀他,不信待会儿你用法术探测;最后,我不希望这件事声张,大家太太平平地过日子,你还有机会救出你的肖恩师父。不然,我只好一口气把你们统统杀光。” 说着,他划了个符文,空气中的水元素凝聚成一个平面,里面赫然是正和众臣商议的帕西斯。他和鲁西克,玛丽薇莎身后都盘踞着灰影。 大睁的眸动摇起来,消化了对方的语意,菲莉西亚被前所未有的狂怒和无力感充斥。 “你到底想怎么样?”一字一字迸口而出。 “呵呵,你的口气和你师父好像。我的回答也一样:你很快就会知道。” 菲莉西亚气极,如果她眼中的火焰是实质,席恩现在已经化为一缕青烟。 《莉,别管我!》肖恩声嘶力竭地大喊,《他要害你们!快……》席恩罩了层结界,挡住他的声音。菲莉西亚眼光一闪,表情沉淀下来:“把他的眼睛也堵上。”席恩一愣:“咦?” “我是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可想而知不会是好事。你还不了解肖恩师父吧,‘逼’急了他,他会跟你同归于尽。” 席恩玩味地笑了:“真是孝顺‘女’儿,先为父亲着想。不过,很抱歉,我的目的就是让他痛苦,所以他一定要从头看到尾才行。”菲莉西亚险些咬碎牙齿,歇斯底里地吼道:“那就封印他的记忆!让他不认识我们!不然你等着大家死成一堆!” “哦,这倒可以考虑,都死了我也没戏…哎呀,你在哭吗?”挥手屏蔽镜子,席恩起身走到她面前,轻抚她泪湿的容颜,动作透出轻薄,“不要哭,你一滴眼泪就会让他抓狂了。”菲莉西亚绷紧身体,强忍满腔屈辱。比起那只手带来的嫌恶感,她更痛恨自己的软弱表现。 紫眸深深看进琥珀‘色’的双眼,带着刻骨的恨意:“你的名字。” “席恩。”棕发青年笑得人畜无害,“要诅咒请便,这是真名。但是基于职业道德,我还是要申明一句:这世上我自称死灵魔法第二,没人能拿第一。当然,你可以试,就当消火,我不介意。” “……”菲莉西亚一副要活啃了他的模样,让席恩心情非常愉快地扬长而去。‘门’关上的一刻,两具尸体像雾化般消失无踪。 法术一解除,菲莉西亚脱力地瘫跪下来,心‘乱’如麻。感到房内紧绷的气氛,摇篮里的两个孩子一齐啼哭。菲莉西亚连忙抱起,温言呵哄,‘混’‘乱’的眼神被强烈的意志重组:冷静,我必须冷静! 肖恩师父在他手上,我不能轻举妄动,那个席恩也什么都算好了,肯定不会忘了监视我,怎么办?怎么办!?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瞪视怀里不再哭闹的孩子:他取的名,真的是无意的吗? 周身发冷,菲莉西亚踉跄爬起,往外冲去,不顾守卫的阻拦,坚持跑进图书馆查阅资料。但是席恩早料到她这一手,藏起了所有相关的典籍。 翻了半个时辰没有结果,她意识到原因,试着对长子改名。然而话一出口,婴儿的额心就浮现出像是烙印的古文字,小脸憋得通红,难受地直咳嗽,菲莉西亚吓得赶紧取消。 只能咬牙继续寻找,深夜,她拖着疲惫的脚步,被丈夫派来的‘侍’从接回寝宫。 “菲莉西亚,我不是说了你最近要好好休息吗!”难得比妻子早回来的帕西斯大步迎上前,满脸焦急担忧,心疼地托起她的脸,“看,脸‘色’这么差——怎么了,有心事?” “没有。”菲莉西亚低下头,递出已经睡着的儿‘女’,“你抱抱他们。”帕西斯小心翼翼地接过莉莉安娜,‘露’出傻爸爸的标准笑容:“真不愧是我的小公主,睡得好甜。” “也抱抱诺因啦!” “好好。”帕西斯有点不情愿地搂过儿子。其实他不是不疼诺因,光是那张酷似妻子的小脸蛋就让他疼入心坎,只是这小子老是跟他别苗头,有伤做父亲的自尊。不过眼下他呼呼大睡,安静地偎依在自己怀里,也真是有别于平日的可爱,情不自禁地啾了一下。 场外的某人面‘色’铁青地捂住嘴,差点当场吐出来。察觉他的动静,拉克西丝故意哦哦连声:“好一幅洋溢着天伦之乐的画面。” “天伦个头!”诺因吼声如雷——再看下去他会吐血!莎莉耶忧心如焚:“索贝克和菲莉西亚不会有事吧?那个席恩好坏!”希莉丝沉着脸不吭声。克鲁索叹气似地道:“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可是……可是……”莎莉耶宝石蓝的眸子浮起泪‘花’,为同伴即将到来的不幸心痛不已。 “你不忍心就闭上眼。”拉克西丝拍拍她,注视侄子的目光却极为严厉,“你给我看着,看着你的亲生父母,不管他们现在怎么样,那个时候是真的爱你和莉亚。”诺因默然,半晌,面无表情地别过头。 ※※※ “辛苦你了,还是应该找个‘奶’娘吧。” “不,我喜欢自己喂他们。” 安顿好孩子,帕西斯拥着妻子走向‘床’铺,将她抱坐在大‘腿’上,轻抚那头绸缎般柔软顺滑的乌亮长发,低声道:“明天,我们去东方学舍。”菲莉西亚讶道:“去那儿干嘛?” “布阵的计划你已经知道了,今天我让外‘交’部长带了封信过去,他们的回音是:要合作可以,条件是我、你、诺因和莉莉安娜四个人一块儿到场。” 菲莉西亚一震,紫眸浮起恍悟:原来如此!这就是他的目的! 手脚竟然这么快……连思考的时间也不给她。 “老实说,陷阱的意味太浓了。但这种时刻,我又不得不亲自跑一趟,希望能用诚意说服他们吧。”帕西斯耸了耸肩,笑着捏捏妻子的左颊,“不用担心,肖恩师父和我们一起去,要拿下我也不是容易的事。到时你只要站着,抱好孩子们就行。”菲莉西亚神‘色’变换,没有回应。她早已决定担起世界之相的责任,所以她的安危不要紧,但是帕西斯和孩子们…… 正要开口,一阵天旋地转,她被压倒在‘床’,她‘色’‘色’的丈夫在上头笑得别有深意。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想这个!”菲莉西亚又羞又气地捶他。帕西斯坏笑:“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有。不过,偷个香不介意吧?”菲莉西亚哼了一声,算是默许。 心满意足的银发青年很快进入梦乡,秀丽的脸庞在星光下没有一丝‘阴’影,干净,美好。菲莉西亚一霎不霎地看着,像要把这张脸,刻进心底的最深处。 魔族的第六感告诉她此去凶多吉少,几次想吐‘露’真相,和丈夫一起设法解救师父,那个噩梦般的声音总是适时在她耳边响起,搅得她心慌意‘乱’,一夜无眠。 同样没睡好的,还有东城城主。 他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那时的他还是个为了保护少根筋的母亲绞尽脑汁的孩子,曾经很喜欢父亲的一个妃子。她笑起来的模样像‘春’天的雨滴,纯净无垢;人也像朵小白‘花’,娇弱而温柔。可是这样的她,在人心险恶的宫廷里被一天天扭曲,最终面目全非,亲手递给他掺有剧毒的糖果。他不爱吃这东西,就给了贪嘴的母亲。 好不容易用书上看来的法子救回母亲,他在眼泪中明白一个道理—— 人,说变就变。 头昏脑涨地醒来,鲁西克一手挤压太阳‘穴’,月白‘色’的短发因汗湿而贴着额际和两鬓。一双柔荑立刻抱住他,然后是饱含关怀的询问:“怎么了?” “没事。”压下心头的不安,鲁西克回以温柔的浅笑,“我先去上班了,你再睡一会儿吧。” “好。”妻子轻扬眉梢‘唇’角,这是他最后看见的笑靥。 护卫工作昨天就安排好,送别也没什么意义,因此勤勉的首相直奔救灾部‘门’。顺便联络师兄,透过他向银龙王求助。虽然不认为东方学舍会忘记白银之谷的势力,但还是留个心眼为妙。 结束两个会议,玛丽薇莎还没来,正好午饭时间,鲁西克索‘性’自己跑回去。 在廊上,他撞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肖恩师父!你怎么还没去?” “我马上就去,也不得不去。” 眼前的人长发披散,襟口敞开,比平日多了一股邪魅的气息,身上还散发出一种鲁西克非常熟悉的味道,心脏莫名地发凉,强笑道:“你终于知道人事了?恭喜,不过这种时候……” “‘露’西,我很怨啊。”席恩打断,语气烦躁地拨了拨散发,“你想想,我这一生,做过多少好事?我自认无愧于天地,却背上那种命运,落到今天的地步——我能不怨吗!众神又找上我了,叫我去救世,这次肯定不会活着回来,我才三十七岁耶!我真的受够了,不想再当什么好人!” 鲁西克愣愣地听着,目光呆滞地注视那张明明熟悉又异常陌生的脸,梦境与现实重叠,使他的心无法克制地动摇。 肖恩师父……变了。 深呼吸稳住,他颤声道:“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席恩缩了缩,随即绽开满不在乎的笑容:“因为我有必要跟你‘交’代一声嘛,我也是粗暴了些,太久没发泄,总之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强忍着不胡思‘乱’想,鲁西克越过他,奔向走廊尽头的卧室。席恩微笑等候,好整以暇地把玩发丝。 听到隔着‘门’板传出的哭喊,他发出快意的轻笑,转身离去。 ※※※ “我要杀了那个畜牲!” 莎莉耶挥舞袖剑呐喊。拉克西丝和克鲁索一左一右架住她,表情是相同的沉郁。希莉丝横臂一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元帅,到此为止吧!求求你,肖恩一定承受不住的!这太过分了!”‘激’动之下,她甚至忘了拉克西丝的身份,以旧头衔称呼她。 诺因绷着脸道:“是差不多了,再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真他妈变态!”拉克西丝咬着下‘唇’不出声。半途而废有违她的宗旨,原先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耳朵听到和亲眼目睹根本是两回事,坚定如她也不禁迟疑。 “打住…不是不可以,不过,受术者会受到很大的冲击,连杨阳也会遭殃。” “该死!”诺因狠狠跺脚。同时一个清越优雅的嗓音突兀地响起:“事到如今,还假惺惺说什么打住。” “索贝克!” “帕西尔提斯!” 众人异口同声。明显带着嘲讽的笑声刺痛每个人的耳膜:“你们想知道真相,就继续看好了。但是你们让肖恩师父伤心的帐,我决不会轻易饶过!” 被当现行犯逮住,心虚的众人也没脸说什么,抹抹汗逃进肖恩的记忆。 ※※※ “‘露’西!”华尔特率领部下匆匆赶来师兄的宅邸,边跑边喊,“我接到线报,东方学舍的动向有点奇怪!我们……” 语尾戛然而止,看清室内的情景,他摇晃了一下,险些跌倒。 “谁干的……”良久,微弱的声音才挤出发白的‘唇’,一转为惊天动地的怒吼,“谁干的!?我要剁了他!!!” 鲁西克背对着他,只是一动不动地抱住妻子的尸体,没有吭声。看出师兄的状态也不可能回答自己,华尔特喘了会儿粗气,拉过一名护卫,掐着他的脖子凶狠‘逼’问:“说!是谁?谁!” “是…是普多尔卡雷先生。”护卫嗫嚅道。做梦也想不到的答案炸空了华尔特的大脑。 “胡说什么!肖恩师父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可是,是我们亲眼……” 锵!剑鞘与环扣相撞的声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用被单遮住妻子,白发青年转过身。他的脸毫无血‘色’,眼里燃烧着两团‘阴’冷的火焰,使他看起来宛如一个厉鬼。视线穿过眼前的景物,投向遥远的彼方,旁若无人地走出房间。 “你去哪儿?”华尔特及时抓住他,被师兄散发出的杀气紊‘乱’了心跳,手指也微微发抖。 “我要杀了他。”森然的语调空‘洞’而硬质。 “等等!”华尔特抱紧他,近乎哀求地道,“先查清楚!肖恩师父绝对不是这种人!”鲁西克用力挣扎,失控地大叫:“我亲眼看见,亲耳听他说,怎么会有假!这个骗子、‘混’蛋!我……” “‘露’西——”华尔特咬了咬牙,果断地敲晕他。在西城历练三年,他的武艺已不亚于师兄;加上鲁西克情绪不稳,猝不及防下被他一击得手。 托住师兄瘫软的身躯,他火速下令:“这件事不许泄‘露’出去!马上抬担架来!还有医师,‘女’‘性’的祭司……” “不好了,华尔特大人!”一名法师用传送术转移到附近,急切地汇报,“我们和陛下他们的联系中断了!士兵们也被结界挡在外面!三分钟前陛下向安迪米拉尔大人送出一道心灵通讯,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 接连的冲击几乎令华尔特晕厥,但现实不容许他逃避,用空着的手一拍脸颊,发狠地叫道: “出动军队!哪怕跟东方学舍翻脸也要把帕尔他们救出来!” ※※※ 握着嗡嗡低鸣的吞日,帕西斯大口喘息。 摇曳的视野被染成血红,他带来的随从已死了大半,余下的也情势不利。只有几名高阶法师还顽强地支撑着结界,但他们的法力同样有限。 “帕西斯……”因为两手抱着孩子,菲莉西亚无法扶丈夫,急得满头大汗。帕西斯摆手表示无碍,又按回肋下的伤口。 会谈不欢而散。东方学舍口口声声都是要他‘交’出菲莉西亚,根本连试也不愿试。无论他好说歹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概听不进去——他们就这么笃定菲莉西亚能拯救世界?连个具体的方案都没有!当初肖恩师父打败黑之导师一个人,就几乎赔上一条命,何况现在虚弱得连火球术也发不出来的菲莉西亚,还救世! 在气氛闹僵的前一刻,他勉强克制住脾气,鸣金收鼓准备下次努力。不料刚走到会议室外面的大厅,一群埋伏的好手就狙击了他们。被偷袭已经很奇怪了,他自信再轻微的呼吸声也逃不出他的听力,更不合理的是他们的行动,竟然不惜‘玉’石俱焚的样子。那帮贤者虽然利‘欲’熏心,贪得无餍,但并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哪怕撕破脸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正因为情况是这般诡异,他才陷入了被动局面。 最糟糕的,‘混’战中,肖恩突然不见了!分神下,他被一剑砍中‘胸’口。随行的白魔法师立刻为他治疗,伤口却愈合不了,又冷又麻,像无底‘洞’一样‘抽’走他的力气。 不对,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帕西斯屏息凝神,开启死灵法师特有的感知,在下一秒瞪大眼: 这些家伙,竟然都不是活人! “准备超度!”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他沉声喝令。指挥‘侍’卫缩小阵型,互相照应,千万别被敌人的武器伤到。然后拿出形同法杖的项链[魔火之眼],把一个个诅咒丢向那些不死战士;帮部下施加火焰防壁,顷刻间扭转了战局。 “那是我送你的装备,不能用来对付自己人啊。” 熟悉的声音和意料之外的内容定住帕西斯的动作。就这么一耽搁,刚凝聚完魔力的白魔法师们被急遽变化的气压搅得稀烂,防御崩溃;‘侍’卫们也被速度猛地加快的不死战士砍成碎片。 浓浓的血腥味扩散开来,惊动了原本在催眠术的影响下睡着的婴儿,清亮的啼哭划破凝结的空气。 “乖,乖,不哭哦。”因为用自己的身体挡而淋得血迹斑斑的菲莉西亚柔声安慰,朝来人投以愤恨的目光。帕西斯呆呆站着,甚至没听见妻儿的声音:“……肖恩师父?” “嗨,帕尔。”席恩轻快地打招呼,手指疾弹,哭声立刻停止。 “你……!” “放心,只是让他们安静而已。嗯,你们‘弄’得很狼狈,本来‘交’代过他们要小心,祭品应该是干干净净的才好。” “你在说什么,肖恩师父?”帕西斯困难地发声,晕旋感不断加重。席恩灿笑:“还问?你明明不是这么迟钝的人。” “这一切都是你干的?为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厌倦了罢了。”嫌披散的长发碍事,席恩随手编辫子,无视对方‘激’烈非难的眼神,自顾自道,“帕尔,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一个滥好心的笨蛋?也许吧,过去的我的确是这样,照着姐姐教我的礼仪道德处世,回应你们的憧憬,努力做个伟大的好师父。但我真的很累,我想发泄,我想报复——一句话,我受够了!” 帕西斯呆若木‘鸡’,碧眸浮起丝丝‘迷’‘惑’,心里的天平不住摇摆。 这个‘混’蛋人渣,霸占肖恩师父的身体不够,还毁谤他!伤害帕西斯的心!菲莉西亚怒极,几次‘欲’言又止。不知有意无意,囚禁着肖恩的手镜总是在她眼角闪烁。 “大概你们把我当成神一样不会变的圣人,但很可惜,我也是人,一个普通人。我有弱点,我有想望。事实上,在卡修对我下毒时,我就有之前的人生全部被颠覆的感觉——做一个好人有什么意思?我差点像狗一样死掉!我要抗争这种不公平的命运,我要把握自己的人生!” “不对……”帕西斯虚弱地反驳,连连摇头。情感叫嚣这个夸夸其谈、满口怨言的人不是他,理智却起了共鸣,侵蚀着心底的信念和依恋。 因为对于人‘性’的了解,他不亚于鲁西克。 一幅画面陡然浮现,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那是在塔拉斯的难民营,从棕发青年脸上滑落的泪珠。 清澈,透明,焕发出动人的光辉。 “我说过,我的眼泪很廉价。” 仿佛看透他的心思,席恩笑着追加了一句,彻底粉碎帕西斯的坚持。 双眼‘蒙’上涣散,银发青年踉跄后退。菲莉西亚反而踏前一步,咬牙道:“够了!给我闭嘴!”被妻子的声音唤回少许神智,帕西斯甩甩头,干涩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席恩但笑不语,打了个响指。身穿各‘色’袍子的老者无声地出现,身后还跟着数量可观的高阶法师。 “准备仪式,送我们去地下神殿。我估计华尔特的大军就快到了。” 地下神殿?帕西斯一愣。菲莉西亚推搡变呆的丈夫示意他快逃,大声道:“你的目的是我吧,放帕西斯和孩子们走!” “呵呵,莉,你很聪明,可惜不够冷静。你们都落了网,还妄想逃掉?乖乖站着,我不想对你们动粗。” “你想让菲莉西亚去救世?你疯了!”意会他们的对话,帕西斯怒吼,“别人都要她去当世界之相没关系,你是她的养父啊!怎么可以!” “我也不想啊,是众神的命令。”席恩随口推卸责任,双手摊开做无奈状,“这次的灾难不是我能解决的,只好让莉出马。就是因为不想她死,我才布置了一个专‘门’的仪式。”帕西斯冷笑:“说得好听,你和东方学舍联手,把我们骗来,鬼才相信这仪式会安全到哪儿去!” “总比我死好。”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帕西斯打着寒颤瞪视简直像换了个人的师父,听着他一字一字清晰地道,“我不想死,帕尔。众神说了,要么我牺牲,要么莉牺牲。” “你——”正当他握紧剑柄的瞬间,转移法阵启动了。 黑曜石的地面上浮现出复杂的纹路,发出水银‘色’的光芒。仿佛地震的轰鸣不绝于耳,呼应四壁的震动节奏。突然沿着法阵的圆周裂开,凹陷下去,渐渐沉入地底。 当华尔特和拖着重伤的身体前来的麦先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远处传来沉闷的雷鸣,宛如破灭的序曲。 ※※※ 下意识护住妻子的帕西斯只觉压力一***冲击全身,初时连眼睛也张不开,‘胸’口窒闷,嘴里弥漫着血腥味。渐渐适应了这种感觉后,他睁开双眼,视野从金星‘乱’舞转为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慢慢浮现出轮廓,他们竟然踩着大厅的地板往下沉。头顶是凹凸不平,怪石嶙峋的岩盘;四面完全悬空,却没有坠落,而是稳定地下沉。明亮的光芒呈现完美的球体,包裹住这一小块陆地,也照亮了广阔而幽暗的地底空间。 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瞠目结舌,死死瞪着下面。 林立的建筑群像亘古以前就存在的巨大石碑,密密麻麻地分布在无垠的地表上,景‘色’苍凉而静谧。隐约可见规划合理的街道和广场,俨然是一座曾经有生命居住活动的都市。 “这、这是什么!?地下有城市!”帕西斯难以置信地叫道。菲莉西亚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席恩双手环‘胸’,悠哉地道:“这是失落的古城卡农,神代最辉煌的文化中心。” “?”感觉他好象在看什么,帕西斯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一个更不可思议的物体。 一棵树! 用树形容可能不太正确,但是他实在找不到别的名词。盘根错节的“树根”蔓延了大半个都市;而顶上的“树枝”则支撑着岩盘,望不到尽头。黑漆漆的树干中央,有银‘色’的线条在闪光。看起来像是人为的痕迹,两个咒文圈围绕着一人多高的十字型图样,透‘射’出璀璨的银芒。 席恩带着满意之情点头:“刻得很好。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要做些前置工作。”说着,他划了个代表传送的法印,三人同时消失。而失去了凭依的浮游陆地飞快掉落,在广大的黑暗深渊掀起几不可闻的轻响。 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狼狈地摔在坚硬的地面上,晕旋了一会儿才爬起。菲莉西亚先检视怀里的孩子,确定无恙松了口气。帕西斯环顾四周,他们身处的是一间格局类似神殿的大厅,漆‘色’却是诡异的鲜红。天‘花’板和墙壁都刻有浮雕;地板绘着繁复的阵图,全部是古老的符号和文字,他只能看懂一小部分,似乎是有封印效果的法阵;拱形的正‘门’流动着奇异的水光,像‘门’后是一片光海;而对面,高高的阶梯上方,棕发青年一手扶着祭坛,垂目微笑。 这个表情让银发青年心痛至极,手不自觉地按住剑柄。席恩眼神一动,‘吟’唱简短的咒文。帕西斯整个人向后倒飞,重重摔倒在地,身下的魔法文字启动,将他束缚得动弹不得。长剑脱手飞出,落入一只等待的大手。 “真是把好剑,不愧是神代的作品。”席恩以指抚‘摸’镌刻着神秘‘花’纹的剑身,欣赏巧夺天工的制作工艺,来到剑柄时停了一下,“吞日?吞日的话,应该还有一根长鞭[噬月]。” 用同样的手法抢来帕西斯缠在腰上的黑鞭,席恩不无惊叹地道:“你竟然能召唤出这两把凶器!这可是有[弑神者]之名的绝世神兵!” “你这强盗!把它们还给帕西斯!”菲莉西亚大喊。席恩轻笑:“还是不能还的,不过我也用不着,暂时遣返好了。”随着阵阵抗议的鸣动,吞日和噬月被吸进黑‘色’的漩涡状空间。 下一秒,菲莉西亚只觉双臂一空,惊骇地目睹儿‘女’被看不见的力量拽向空中。 “诺因!莉莉安娜!” “不要‘乱’动。”席恩挥手将她禁锢在透明的罩子里,另一只手控制两个襁褓悬浮在天‘花’板下面,对应特定的符号,“他们是我重要的实验品,我会让他们活得好好的。”语毕,食指‘射’出一道道颜‘色’不同的光线,打入两具小身躯,凄厉的哭声响彻整个大厅。 “住手!住手!”菲莉西亚心如刀割,死命捶打障壁。席恩无动于衷地继续残酷的行为:“别紧张,我是在提高他们的承受力。虽然素质好,毕竟是婴儿,体质太脆弱。” “为什么……”帕西斯垂在两边的手握得死紧,‘胸’前的挂饰呼应着抬起。及时发现他的小动作,席恩释放出对应的魔法。 强光碰撞,火焰的爆风被冰龙吞噬,余‘波’震碎了项链。已经扑到菲莉西亚身边的帕西斯倒退数步,手上凝聚的黑雾消散;紧跟着呼啸而出的风刃深深砍进他四肢的关节,血‘花’四溅! “帕西斯——” 银发青年没有听见妻子的呼唤,意识停留在刚才的一刻:那个挡在他面前的背影,熟悉到刺目的背影…… “你……!”席恩也大吃一惊,连忙制住弟弟的灵体,“竟然跑出镜子,真不知该佩服你的意志,还是感叹你的愚蠢。”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这才注意到养父浮在半空的身影,又是惊喜又是担忧。肖恩回以空虚的视线,那眼神,宛如看着一个陌生人。 心瞬间凉透。 “不要…伤害他们。” “呵,你还认得他们是谁?”席恩毫不留情地嘲笑,手指一动,缠绕住肖恩的青‘色’烟雾像实质的绳索般收紧,使他发出痛苦的闷哼:“呜!”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大惊,紫眸爆发出恨极的神‘色’,“席恩,你这个王八蛋!” “别紧张,莉,我只是给他一点小小的苦头吃。你可别忘了,杀了他,我也会死啊。” 充耳不闻他们的对话,帕西斯躺倒在血泊里,一霎不霎地凝视那张‘迷’惘的俊容,大脑一团‘混’‘乱’。 “你……”渐渐地,惊疑褪去,当那双溢满困‘惑’、哀伤、心痛却纯净依旧的琥珀‘色’眸子沁出泪水的刹那,他漾开宁静的笑靥,再也感觉不到丝毫‘肉’体的痛楚,“不要哭,我没事。” 是他。 爱哭,滥好心,永远学不乖,总是横冲直撞‘弄’得一身伤,要人照顾要人守护要人收拾烂摊子的大笨蛋。 果然傻气会传染,笨蛋哪会累积压力,他居然相信那个冒牌货的吹牛,真是蠢呆了。 “你啊,这次居然连身体都搞丢了。”帕西斯苦笑,宠溺无奈多过指责。肖恩双‘唇’颤动,似乎想喊他的名字,说出口的却是:“你是谁?” 帕西斯瞪大眼,菲莉西亚感同身受地掩住脸:“他的记忆被封印了。” “拜托,是你叫我封印的好不。”席恩‘插’口,面带无趣的表情,“真是的,好好一场大戏就这么被破坏了。不过品尝了那个红发小‘女’孩的美妙滋味,让那个白发小子哭出声,也算捞回本。”帕西斯和菲莉西亚一齐瞪视他,久久无法做声。 竟然…竟然做出这种事!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深恶痛绝的目光对席恩毫无影响,他早已习惯投诸在自己身上的负面情感,反而惬意地眯起眼,“嗯,他们三个还不知道,余生会过得很有滋味吧——好了,不废话,差不多是结束的时候了。” 经他提醒,帕西斯才感到空气中的异样,某种‘阴’冷的气息在飞快聚集,沿着血液的轨迹。 “你、你想干什么!?” 死灵法师是至‘阴’体质,血也是,一滴就足以引来大量的不死怪物,何况这里是废墟,那……那…… “呵呵呵,帕尔,做好准备哦。”席恩将覆盖地下神殿的结界打开一个缺口,无数咆哮嘶吼的死灵争相涌入,仿佛黑‘色’的‘潮’水冲向银发青年。 凄厉的惨呼撕裂噩梦般的景象,因为大量失血而虚弱不堪的躯体承受不住如此狂暴而凶猛的力量,‘激’烈弹动。 “住手!”肖恩用力挣扎,“你怎么可以对他强制进行死灵融合!” “哦,记忆封住了,知识还在。放心,法阵会保护他的身体,但意识能否保留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话音刚落,亡灵尖利的号哭和人类的惨叫都平息下来,大睁的碧眸宛如两颗玻璃珠,无神地看着虚空。 “不——”菲莉西亚崩溃地哭喊。肖恩的眼神变得和徒弟一样死寂,慢慢浮现微光,最后又湮没在黑暗里。 帕尔死了……被席恩用他的手杀死了。 玛丽也是。 “别忙哭,这才刚开始呢。”随着依然轻快的语调,满地的古文字一个接一个亮起,渐渐汇聚成光的纽带,“现在已经没必要隐瞒,我就告诉你们吧。这是封神阵,我首创的魔法。通过它,可以召唤两位失落的神祗,协调神贺加斯和‘混’‘乱’神兰修斯。他们是仅次于‘混’沌之神,比生命‘女’神和止息之君更高阶的存在。” “协调神主掌[正]的力量,只有死灵法师的附体能束缚住他。但是这样还不够,上面正在举行召唤仪式,随机召唤一个地球人——知道地球吗?距离艾斯嘉最近的异世界。跨界召唤是不被允许的,因为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当然,贺加斯不会坐视这种事发生,他是最重视[法则]和[平衡]的神……哦,来了。” 视野被染成炽白‘色’,其中有一道柱形的光芒,在眩目的光之洪水中依然清晰可辨。恐怖的震动使整个地底摇撼不已,神殿却牢牢固定在原处,屹立不倒,直到一切风平‘浪’静。 宛如黄金之河的及地长发,嫩绿的瞳仿佛早‘春’发芽的第一棵幼苗,缀以金线的雪白长袍,降临的神祗气质高华,容貌之美超越了笔墨的形容,肖恩和菲莉西亚却无法兴起感叹之情。 因为他用的,是帕西斯的身体! “胆大妄为的人类。” 悦耳的声线毫无起伏,平铺直述。席恩回以灿烂的笑靥:“不然怎么能见到你呢,协调神贺加斯。”绿眸微闪,环顾四周,最后定在地上,‘射’出凛冽的寒光:“你连兰修斯也想召唤?你想毁灭世界?” “怎么会,我可是立志要拯救世界的人,只是想跟他勾通一下而已。” “勾通?”意外这个词,贺加斯的语气变得警惕。席恩若无其事地丢出炸弹:“你认为你弟弟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吗?”贺加斯瞠目结舌,总是平板的俊容第一次‘露’出名为“惊愕”的情绪。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知道!? “哈哈哈,真是好哥哥,居然将弟弟关起来,还把他教成弱智!”席恩笑得前仰后合,似乎和眼前的兄长起了共鸣,从而刺‘激’到脑中的笑神经,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摊开手,丝丝黑气从他掌心涌出,凝结成一颗漆黑的光球。那是毫无杂‘色’,幽暗深远的黑。 “我是暗术士,黑暗的本源即是心之根源,我能看透人心深处的秘密,神也不例外。” 贺加斯抿紧‘唇’,压抑内心的动摇,蓦地抬起头,眼里浮起挣扎。席恩愉快地挥手:“快去吧快去吧,不然两个世界毁灭了就不好了。” 这个人,不能留。贺加斯眸光一沉,举起右臂。察觉他的意图,菲莉西亚惊呼:“不行!不能杀他!杀了他,肖恩师父也会死!”没有理会她,贺加斯继续释放神力,突然全身一震,成形的白‘色’火球也随之消失。 这是…这具躯壳本身的意志!?怎么可能!他还有自己的意识? 情况刻不容缓,错过了击杀的机会,贺加斯只能抛下始作祟者离开。他前脚走,后脚一个法师奔进来:“不好了!圣贤者大人……咦!” 眼明手快地用幻术屏蔽,席恩微笑:“什么事?”把刚才的景象当成紧张引起的幻觉,法师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外面……外面……” “放心,我已经知道了,灾难很快就会平息,你下去吧。” “是!”带着发自肺腑的崇敬,法师欣喜地跑出去。盯着他穿越的‘门’,菲莉西亚黯淡的紫眸涌现希望:那是……空间‘门’!如果能把肖恩师父和孩子们送出去—— 可是不管她如何专注冥想,因生产而虚空的身体都没有任何回应。看出她的心思,席恩轻笑出声:“莉,你还不知道吗?你的力量都给你的孩子分光了啊。”菲莉西亚呆呆望着他。 “不过,你的血统是不会变的。‘精’灵本来就是调和世界的产物,‘精’灵王更凝聚了所有‘精’灵的血。只是他有寿命,你没有,所以你是[世界之相]。” ※※※ 空间重叠导致的扭曲曼延了全世界。天空被青白‘色’的云团笼罩,翻滚流动,仿佛一层厚实的褶皱;电闪雷鸣,狂风呼号,层出不穷的异象令人们心惊胆战。接着,无形的冲击席卷了每一个角落。时钟停止,地震海啸同时爆发,猛烈的势头宛如世界末日,又像创世之始。 看到这样的景象,连贺加斯也不禁咬了咬牙。哪怕这是人类的罪孽,他也不能撒手不管。一来这是他的指责;二来,他唯一爱恋的少‘女’也在这个世界。 纯白耀眼的光‘波’四散飞‘射’,在刹那间遏止了崩溃。熔岩滚滚的火山口冷却熄灭,泥石流融入地表,汹涌的‘潮’汐褪去。然而,零星的灾难并没有停止。平衡虽然恢复,元素枯竭造成的自然灾害依然时不时肆虐。大地饱受摧残,疮痍满目。历劫生还的人们在废墟里哭天抢地,呼唤失散的亲人。 贺加斯晃了晃,苍白的容颜被冷汗打湿。饶是他,一下子使用了这么大的权能,也累得直喘。何况这并不是他原来的身体。正等着这个机会的席恩瞬间欺近,一手按住他额心的百合印记:“辛苦了,好好睡一觉吧。” 震惊他竟然妄想徒手封印自己,贺加斯反‘射’‘性’地挣扎,却在下一刻动弹不得。这才注意到对方的另一只手,还握着一个钥匙形状的挂件。 为什么神圣器会认这样的人类为主…… 无法再思考下去,贺加斯缓缓合眼。而映在席恩眼中的,是他的影象逐渐模糊,被世界之钥的[封]之力禁锢、吞噬、最终消失在异空间的过程。 关闭的通道越来越小,当缩成拳头大小时,仿佛僵持般吞吐不定。世界之钥自动化为点点光粒,飞入其中。只见平面的通道渐渐变得立体,甚至固化。 灰扑扑的毫不起眼,看起来就像一块石头。 突然手痒,席恩以渎神者特有的气势,抓住寄宿了神灵魂魄的结界石远远抛出——反正他可以凭着感应找到,暂时随便搁哪儿吧。 世界之钥是计划之外的因素,既然得到它的帮助,封神阵就能全部用来对付‘混’‘乱’神兰修斯。 ※※※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他一个人走着。 “贺加斯!贺加斯!你在哪里?” 不安的呼唤没有任何回音,清冷狭长的凤目立刻浮起两泡泪雾,兰修斯像‘迷’路的孩子般团团转,“贺加斯,别吓我啦,快出来!” 他本来睡觉睡得好好的,莫名其妙掉到这个鬼地方。开始以为是做噩梦,转了一会儿发现不对,这里是某个封闭空间。就和他以前不乖溜出神域,贺加斯罚他蹲的黑屋一样。所以他也直觉认定是兄长的作为。 “呜呜呜,我没有做坏事啊。”兰修斯委屈地抹泪,幼时的心理‘阴’影化为恐惧吞食他的心,忍不住跑起来,大声呼喊,“贺加斯,我保证乖乖听你的话,放我出去!” 远处浮现亮光,他惊喜地扑过去,接触的瞬间,意识被漂白。 “乖孩子,祝你做个美梦。” 摩挲怀里的黑‘色’长剑,席恩忍俊不禁。 一切顺利,只有最后出了点意外。兰修斯竟然不是附在诺因身上,而是跑进了菲莉西亚的佩剑。可能是属‘性’的关系,使他只能依附于死物。这么一来,他必须另外设法,防止他脱困。 想了想,他强行对原本预定融合的两个灵魂缔结契约,这样兰修斯的神智就会一直处于‘蒙’昧状态。至于力量,只好先叫上面那帮家伙封印。 到目前为止,席恩的布置可以说毫无瑕疵。偶有变故,也被他轻松摆平。但是他漏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这个人物,让他全盘失败。 而唯一能呼唤这个人的菲莉西亚,也是在被绑上世界树后,才想起来。 有什么办法,能杀了那个人? 她已经一无所有。力量被自己的子‘女’挖空;丈夫被神明抢走身体;而她最重视的养父,只剩下一缕孤魂。 [我叫维烈赛普路斯,以此名为誓,如果你有需要,呼唤我的名字,我会听候差遣。] 温润的嗓音在脑中一字一字响起,驱散悲恸与无助。放下所有的自尊与仇恨,菲莉西亚用全部的力气喊道:“维烈——” 没有辜负她赌命的信任,赤红的光‘波’从天而降,越过传送通道,照亮了整个地底。 “王!?” 出现在她面前的人不是黑之导师时的少年形象,而是成年男子的模样。及腰的黑发也变成如血的殷红,在脑后扎成一束;剔透的红眸中央是橄榄形的漆黑瞳仁,此刻因惊讶而放大,映出主君悬浮在巨树前的身影。 “这、这是怎么回事?” 晶莹的泪水沿着惨白的颊滚落,然后是隐含放心的颤抖声音:“救他…保护肖恩师父,不要再让席恩利用他。”维烈压根搞不清前因后果,手足无措了片刻,道:“那个,我先把你放下来好不好?你慢慢跟我说。” “不行。”陌生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维烈转过头,只认出生命‘女’神秦蒂丝。她身旁裹着黑斗篷的秀雅青年,想必就是冥王了。但吸引他视线的,是他掌心托着的青‘色’光团,散发出熟悉的气息:“那是……” “是肖恩的灵魂。” 又是一‘波’冲击,维烈忍无可忍地提高嗓‘门’:“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给我说清楚!”秦蒂丝以叹息的语调简略叙述。听罢,维烈呆了好半晌:“你们就让那人渣逞凶,现在才冒出来?真是帮称职的神明啊!” “这个…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普路托嗫嚅道。席恩也是神子,‘混’淆了他们的感知。又因为旧元素神的死亡,重生的事宜忙坏了他和秦蒂丝。 差点背过气,维烈调息镇定:“好吧,我也没立场说你们,但是肖恩……他不是神子吗!你们怎么让他出了这样的事!”众神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算了,我先把王放下来。”不再跟他们废话,维烈转向主君。普路托拦住他:“不行!世界树已经认可她了,如果强制脱离,这个世界会立刻崩溃!”维烈一把甩开他,眼中喷出灼热的怒焰:“你的意思是,要把摩耶的王拿来支撑你们的世界?简直荒谬透顶!信不信我马上把大军开进来?” “你那样做,我先杀了你!” 普路托还没说话,菲莉西亚先吼出声,神情凄厉而决然,“一场降魔战争还不够吗?用不着你管我!为了‘露’西他们,我愿意做这棵树!但是——” 拔高的语气是焚天灭地的恨,和泣血的控诉,“我决不原谅你们,你们这些神!席恩是人渣,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你们夺去我的一切,我也会毁了你们!让你们痛苦!” 银光遮蔽了窈窕的躯体,渐渐融入漆黑的树干。留下的,只有久久不散的余响。 ※※※ 光茧绽开。 迸‘射’的光芒宛如喷泉般涌出,绮丽万千,从天‘花’板倾泻而下,化为碎散的光粒子。像是断裂的珍珠项链,也像是透明的泪珠。 诺因伸出手,接住徐徐降落的少‘女’。 她苍白的脸庞满是泪痕,黑眸凝聚了另一个人所有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投‘射’向遥远的时空。 第五章 阴谋与背叛(节四) 看完整场降魔战争,观众们良久无语。 太多的感想充斥在心里,涌动着、‘激’‘荡’着,使思绪也‘混’‘乱’如麻。 “生在那个时代真‘棒’。”希莉丝叹息似地道。莎莉耶大叫:“哪里‘棒’啊!太惨了!打死我也不要生在那种年代!”她本不是胆怯懦弱的‘女’孩,也见惯人‘性’的丑恶,但是那样血淋淋的厮杀,那样成千上万生命在眼前幻灭的画面,那样悲哀与壮烈‘交’织的沉重历史,使她的心灵受到巨大的冲击。 “亏得那个笨蛋能活下来。”诺因长长吐了口气,双手环‘胸’,习惯‘性’地冷笑,“维烈这家伙,真会装。” 黑之导师时的维烈和杨阳一模一样,目睹那张脸挂着残酷的笑容,活象杀人狂地屠戮,在场数他打击最大。 “没错!他太过分了!”希莉丝气得连连挥舞拳头,“竟然把肖恩往死里打!一点也不念旧情!” “我觉得他当时的神智不正常。”克鲁索说出自己的见解。拉克西丝挥挥手,一副“你还太嫩了”的模样:“像他这种老好人,发起火来才最可怕,一不小心就会神经搭错。” “原来如此。” “我不管!我一定要揍他一顿!”希莉丝喷火。莎莉耶浇油:“算我一份。” “还有必要看下去吗?”诺因询问姑姑。拉克西丝神情凝重地点头:“有,下面才是重头戏。”余人都是一怔。 “如果我没预计错误,接下来就是他哥哥出场了。” “他哥哥?哦,那个席恩,掉悬崖下的?” “嗯,这是我们必须注意的人物。”拉克西丝眯起的碧眸‘混’杂着厌恶和警惕,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好了,专心看吧,一切的谜底,应该很快就会揭晓了。” ****** 燥热是他唯一的感觉。 身体好象在炼狱里,四面八方都是烈焰,高温使他呼吸困难。想逃离这种快令他窒息的状态,却连一根手指也移动不了。 “好好一个人烧成这样,那帮祭司还说会慢慢痊愈?” 看着‘床’上的人,华尔特忍不住破口大骂,污言秽语滔滔不绝,使房里的气氛更加紧绷。最后鲁西克给了他一个暴栗,命令他“闭嘴”。 帕西斯沉着脸扶起师父,把水杯端到他‘唇’前。怀里的躯体虚软而毫无着力点,显然完全没有意识。试了试,果然一点也喝不进去,湿痕沿着嘴角滑落。 “帕尔,我来。”玛丽薇莎伸出手。瞥了眼鲁西克,帕西斯笑着摇头:“不,还是我来吧。” 嘴‘唇’的温度也高得惊人,好不容易让他咽下,帕西斯又渡了几口,才抹了把汗。没看漏他那一眼,鲁西克斜睨他:“喂水有什么好在意的,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轮流。”安迪轻笑出声:“就怕肖恩师父知道后,不好意思啊。” “他才不会不好意思,平常抱人跟吃饭喝水一样。”鲁西克不以为然,瞥见菲莉西亚身形僵硬,神‘色’柔和下来,拍拍她的肩,“别担心,肖恩师父很坚强,一定能撑过去的。” “嗯。”菲莉西亚抬首一笑,目光闪动,突然紧紧搂住他,呢喃道,“大家都没事,太好了。” 相同的感慨也浮现在其他人心里,一时静默无声。 “对呢,大家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安迪微笑赞同。玛丽薇莎担忧地注视他,抑不住满心焦虑:“可是你伤得很重啊!那么多碎片留在体内……” “我不要紧,玛丽。”虽然无时无刻承受着病痛,安迪的神态语气还是一贯的温和,眉间更带上战争淬炼出的坚毅,“我会撑下去,倒是麦先伤得比较重。” “对了,麦先他没事吧?”小心地扶师父躺下,帕西斯关怀地问。 “情况不是很好,据说起码要休养几十年,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这就行啦!”华尔特咧了咧嘴,“我们当中最倒霉的还是你和肖恩师父——可恶!那个黑之导师,别让我碰上!”菲莉西亚眼中‘射’出凶光,狠狠地道:“我已经骂过他了,可惜没能揍他一顿。” “他是好过分。”温柔的玛丽薇莎难得口出怨言,“肖恩师父把他当朋友,他却那样子待他。”安迪叹了口气:“最难过的是肖恩师父吧。” 这时,响起敲‘门’声。挥手制止安迪,鲁西克跑去开‘门’,然后抱着一大捧鲜‘花’和礼盒回来,简短地道:“英雄王送来的请贴,叫我们派一个代表去应付民众。” “哇啊~~我不去!”华尔特首先推托。菲莉西亚直截了当地道:“我不喜欢那个人。”帕西斯附和:“我也是,总觉得他心思很深。”华尔特持怀疑态度:“有吗?我感觉他满和蔼啊,爱蜜莉王妃更是美得冒泡。” “你眼里除了美人还有什么!?” “这个人我们的确需要提防。”仔细地检查完礼物,鲁西克将请柬随手一抛,用严肃的口‘吻’道,“光是他对我们的安置,就可以看出不怀好意。”安迪沉重地点点头:“嗯,希望他是真好心,而不是政治上的构陷手段。” 水涨船高,肖恩因为打败黑之导师,赶走魔族而成为全人类的偶像,连带他们也备受瞩目。顺应***,科尔修斯大方地将领地分成五块,中央不变,剩下东南西北赐给功劳最大的四个人。 但是鲁西克拿东边还可以说是他皇子身份的缘故,其他三个就不对了:西方土地贫瘠,内‘乱’颇繁;北方也几乎是不‘毛’之地,人烟又稀少;而南方联盟鱼龙‘混’杂,管束起来更加不易。想得深些,此举可能还有分散他们的用意。 总之,做得好是为人作嫁,做不好就等着下台一鞠躬,还平白让科尔修斯添了美名。 “肯定是坑人!”帕西斯断然道,两手也没闲着帮肖恩换降温布,“洁西卡小姐一死,他就大权独搅,声望比他高的肖恩师父当然会被他视为绊脚石,连带我们也成了他的眼中钉!”玛丽薇莎不安地道:“他真的抱着这么险恶的用心吗?”鲁西克朝她抚慰地笑了笑:“小心点总是没错的,当然这个猜测不能让肖恩师父知道。” 他的结论偏移了重点,最应该知道的就是肖恩。 多年和没有心机的师父,亲密友爱的师兄弟相处,使原本防心超重的白发青年降低了理智线,变得感情至上。只想着肖恩若知情会大受打击,而忽略了他是科尔修斯的主要目标,不警惕绝对会遭殃;他们的势力又太薄弱,根本无法保护他周全。 帕西斯等人也是一样的心态,不约而同地点头。 “那这张请贴怎么办?”华尔特用脚尖指指地上的纸。安迪不容反驳地道:“我去。虽然‘露’西对这种场面比较拿手,但你容易让人提防,还是我这张脸好唬人。”鲁西克无言以对,只能叮嘱师兄注意身体。菲莉西亚也殷切关照:“千万别勉强。” “放心吧,莉。” “呜……” 微弱的呻‘吟’从‘床’上传来,众人立刻停止谈话,扑了过去,齐声问道:“怎么了,肖恩师父?” 仿佛被梦魇所缠,棕发青年摇了摇头,挤出断续的呓语:“姐姐。” 冷水兜头浇下,众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惶恐: 他们要怎么跟他说洁西卡小姐的事? ****** 百废待兴的战后最为忙碌。 大陆有将近三分之二的地方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死伤无数。百姓和阵亡士兵的家属需要抚恤,还有重建工作。一想到这笔庞大的支出,已经为战争大破血的财政部官员就面‘色’发青,天天流着血泪和数字缠斗到深夜,不时有人因睡眠不足和胃痛倒下。 幸好大家都珍惜得来不易的和平,非常配合,各项措施进行得很顺利。如果打比喻,目前就是潜伏期,‘阴’谋的暗流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涌动,尚未化成冲毁一切的‘波’涛。 随着地位的提高,必须出席的场合也跟着增多。除了菲莉西亚照料肖恩足不出户,其他人天天往外跑。鲁西克最忙,不但要处理本国的事务,还要教导不擅长行政的华尔特和玛丽薇莎;以洁西卡的旧部为底子,暗中积蓄己方的势力。安迪主要负责‘交’际应酬,和政治家们周旋。体恤师兄,帕西斯尽量帮他分担。相比安迪的温和实诚,他就是标准的口蜜腹剑,一张嘴舌灿莲‘花’,纯真无邪的笑容让人自然卸下戒心。 已经一个多礼拜过去,肖恩还没恢复意识。弟子们表面轻松自如,心里急得快爆炸。 这天,刚参加完一场宴会的帕西斯连礼服也来不及换就赶回肖恩休养的行宫。菲莉西亚表情怪异地上前迎接。 “怎么了?” “肖恩师父醒过来了。” “什么!太好了!”险险收回要往内室冲的脚,帕西斯奇怪地转过头,“你干嘛一脸不高兴?”菲莉西亚怒道:“他只醒了一小会儿,而且只说了两个字!”帕西斯察言观‘色’,大致有数:“哪两个字?” “维烈!”说着,菲莉西亚气得连连跺脚,鼓起腮帮。帕西斯好笑地戳了戳:“没什么好气的啦,肖恩师父昏‘迷’前是和黑之导师在一起,问他也是理所当然。” “哼!” “他神智肯定还不清醒,别气了,嗯?”银发青年的神态口‘吻’完全脱去了稚气,环抱的动作更透出成熟的抚慰,“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黑发少‘女’红着脸点头,虽然皱眉扁嘴的模样还像头小母狮,爪子却早已收起。 走进卧室,帕西斯随手将外衣挂在长衣架上。悬浮的魔法光球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照亮‘床’塌上的人。脸颊泛着浅浅的红晕,睫‘毛’不安地轻颤,呼吸时快时慢,这是内伤的证明。 帕西斯在‘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烧退得差不多了,身子却虚得厉害,后遗症也一大堆。马上就到梅雨季节,他再不醒过来,连调理也没法进行。 正烦恼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缓缓睁开,带着重病患者特有的昏沉‘迷’‘乱’,但是深处的清明一点一点扩散开来,最终取代了无神,‘唇’畔也漾开轻浅的笑意:“帕尔。” “肖恩师父!”帕西斯欣喜若狂,又不敢惊扰他,竭力压低声音,“你认得出我,对吗?” 迟钝地眨眨眼,肖恩再次笑了:“当然认得出啦,你又没长角……嗯,口好渴。”帕西斯连忙扶他起来喝水。打量室内,肖恩一愣:“这是哪儿?我…我不会是做梦吧?” “战争结束了,我们胜利了。” “是吗?”这声回应包含了很多情绪。 那个‘性’格大变的人,如果真是梦中的事物,该有多好。 看透他的心思,帕西斯将他扶躺回去,温言道:“别想太多了,肖恩师父,你现在需要静养。”肖恩朝他粉饰一笑,随即‘露’出惊慌之情:“你你…只有你一个吗?” “放心,我们都没事。”耙梳他汗湿的刘海,清越的男‘性’嗓音是安抚人心的轻柔,“就你一个人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嘿嘿。”这回肖恩笑得真心满满,郑重保证,“我会好起来。”帕西斯白他:“是哦,过两天不要叫苦连天。” “?” “康复的首要条件是节食戒酒。” “啊——”哀号响彻房间。帕西斯暗暗佩服师父竟然还能发出这么中气充沛的叫声。 “呜呜呜,帕尔。”肖恩含泪凝视他,神情无比可怜巴巴。帕西斯宠溺地拍拍他:“乖,我会做更好喝的‘药’酒和水果茶给你。” “嗯!” 又聊了几句,肖恩渐渐支撑不住。看出他的状态,帕西斯倾身在他前额一‘吻’: “睡吧,肖恩师父,一切有我们。” ****** 肖恩不愧是蟑螂体质,过了几天就能坐在‘床’上,拆礼物拆得不亦乐乎。 宁静的午后,菲莉西亚打扫完端‘药’进来,服‘侍’他喝完,正要离去,鲁西克敲‘门’走进,看清师父的情形,展颜笑道:“‘精’神不错嘛。” “‘露’西,‘露’西,抱。”扔下手中半拆封的礼盒,肖恩张开双臂。 “……你的幼稚度又提高了。”说归说,鲁西克还是走过去让他抱个痛快,附带蹭来蹭去的撒娇。 “肖恩师父,还有我们哟。”玛丽薇莎从恋人背后探出头。华尔特挥手:“一会儿安迪和帕尔也会来,今天大家放假,陪你喝午茶。” “耶——”肖恩万分雀跃,换人拥抱,轮到华尔特发现不对,“你们怎么都穿得这么正式?” “我们很忙啊。”自认和政治不搭的华尔特叹息连连,“听取报告,批阅公文,‘交’际应酬,巡视察访。”肖恩一头雾水:“为什么你们要做这种事?”鲁西克淡淡地转移话题:“我们是帮上面分忧,也不是很忙。”玛丽薇莎跟着掩饰:“是啊,我们就偶尔参加一些舞会——肖恩师父,你点心想吃什么?我来做。” “我要吃叉烧包,三明治,烤薄饼,草莓蛋糕,‘奶’油酥卷,巧克力布丁……” “全部否决,你一样也不能吃。” “呜~~~帕尔~~~”肖恩哀怨‘欲’绝地看着来得不是时候的小徒弟。同时进‘门’的安迪笑着安慰:“帕尔会做更好吃的茶点,你就放心‘交’给他吧。” “安迪——” “来了来了。”赶紧上去让他抱。 布置得素雅洁净的卧室里,鹅黄‘色’的丝绸窗帘随风轻曳;纯白的长‘毛’地毯镶有银丝组成的‘花’纹;‘床’上铺着桔黄‘色’的天鹅绒被单;墙壁以白‘色’大理石砌成,反‘射’着粼粼光‘波’。窗户大敞,可以看见庭园里早开的蔷薇。‘花’瓣娇‘艳’‘欲’滴,浓郁的‘花’香飘进屋子,‘混’合着清茶甜点的芬芳,营造出温馨的氛围。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欢笑,在轻松的‘交’谈中,洗尽连日来的疲惫。 很久很久以后,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还能清晰地想起:那个水晶般剔透的人坐在窗边,眉目飞扬,神情生动地变化,闪耀着阳光的双眼像清澈见底的泉水。 他挚爱的少‘女’身穿蓝底碎‘花’的连衣裙,系着白围裙,乌黑的卷发随意扎成一束,纤细的手指比瓷杯更白皙。 崇拜的师兄姿态闲雅地品茗,俊美的面容浮着冰融的笑意,不时帮身旁的红发少‘女’添茶端碟,毒辣地教训吃太快而噎住的师父,动作却十分温柔地拍抚。 立志当画家的青年总是不愠不火地笑着,调和气氛,兴起就为大家画几张人物素描,在夸奖声中赧红脸。还时不时吵嘴的搭档夸夸其谈,话题几乎都由他带起。 再也看不下去,身在北城的[光复王]合起眼,痛苦地自问: 怎能不恨?怎能不恨! ****** 当肖恩的主治大夫帕西斯判断可以接客后,孝顺的徒弟们才放等得心焦的探病者一拥而入。 不是他们***,而是肖恩的朋友多半都有点爱胡闹,围在一起更是瞎起哄,说不定还会偷带禁品。而事实证明,他们并非杞人忧天。 “拿出来。” 看着面前白皙修长,美丽‘迷’人的大手,肖恩挤出破绽百出的无辜表情:“什…什么啊?”帕西斯加重语气:“酒!” “没有,没有酒。”肖恩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摇头否认,装出好宝宝的样子举起一本厚重的古籍,“看,是书哦,非常正经的书。”根本懒得跟他废话,帕西斯直接抢过那本名为《法治与国论》的厚书(肖恩会看这种书才有鬼),翻开一看,果然,挖空的书页里藏着一瓶葡萄酒。 “没收!” “啊——”肖恩发出心碎的呐喊。这瓶酒是布修送的,他当时还夸他聪明,没想到帕西斯一眼就识破了。 “我不是做‘药’酒给你了吗,为什么还要朋友偷带?”看了看酒‘精’浓度,银发青年更加生气。肖恩委屈地瞅着他:“‘药’酒不够喝啦。” “可是你的病还没好,万一又发烧,我们会担心。”帕西斯使出万试万灵的人情攻势。果然肖恩耷拉着脑袋,怏怏应道:“是~~~” “乖,我知道你酒瘾上来很难受,再忍耐几天,就能喝真正的酒‘精’饮料了。” “嗯!”肖恩一扫郁‘色’,目送弟子将酒放进柜子,问出这些天兜在心里的问题,“帕尔,姐姐怎么都不来看我?”帕西斯手一抖,险些摔破瓶子,不知是继续隐瞒下去,还是干脆吐‘露’,痛过算数。 从他的态度看出不祥,肖恩脸‘色’发白,下意识地选择忽略:“嗯…她是工作很忙吧,还是受了伤?” “肖恩师父。”深吸一口气,帕西斯转头直视他,碧眸是武装过的坚定,“洁西卡小姐去世了。”肖恩呆呆看着他,‘唇’上还凝固着笑意,整个人宛如石膏像般完全静止。良久,颤抖才从他的指间曼延至全身。 “哦。”虚弱地应了一声,肖恩两手紧紧抓着被子,两眼平视前方,“那个,帕尔,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好。” 近乎逃跑地出去,关‘门’的前一刻,帕西斯听见压抑的啜泣。 ****** 圣十字联军盟主洁西卡珂曼下葬的那一天,晴空万里。 肖恩坐着轮椅出席,弟子们都盛装陪同。现场一片悲声,死者的弟弟却一滴泪也没掉。 他只要求瞻仰遗容,‘唇’畔挂着和他怀里洁白的鲜‘花’截然相反,枯萎凋零的笑。 “姐姐喜欢梨‘花’。” 洁西卡的尸体被用魔法保存,脖子上的伤也被抹去。她死前的表情并不痛苦,笑容安详,仿佛想起某个美好的往事。 肖恩看了很久,才虔诚地将‘花’束放在她身边,深深低下头。 ****** ‘春’去夏来,离葬礼结束又过了两个多月,棕发青年渐渐恢复活力,像脱了壳的蝉一样蹦到院子里。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再苟且下去姐姐会生气”。 但是他时常坐在树下发呆,仰望‘花’瓣一片一片掉下来,然后打一个喷嚏。 从这件事,菲莉西亚等人看出师父是伤心事兜心里的类型,想方设法逗他欢喜。但王宫那边的催促越来越急,他们只好把他晾出去晒晒。第一次被狂热的人群包围,肖恩吓得落荒而逃,身上的纽扣全部被扯光,头发也被拔掉好几簇,事后疼得直掉泪,抹了两瓶帕西斯做的[增发素]。 第一次参加政治意味浓厚的社‘交’活动,他从头到尾搞不清楚状况,只能赔笑还礼,答什么都不对。 之后,亦然。 好不容易觑了个空从衣香鬓影的宴厅逃出来,肖恩一边敲打肩膀一边靠着栏杆叹气,感觉比连打三天仗还累。 他已经知道弟子们背负的责任,努力想帮他们分担。然而不管他记下多少资料,实际都用不上。固定的社‘交’辞令还好,可是对方若稍加变化,设个套,他就没辙了。心念单纯的棕发青年永远‘弄’不明白:为什么简单一句话能够有那么多意思,又为什么他明明很明确地回答,会被人理解到完全不同的层面去。 真是!那帮人都不会讲话的! 肖恩不禁腹诽,正气闷,一个莹白‘色’的光团吸引了他的注意:“啊,萤火虫。” 满天曼舞的光点使他的心情豁然开朗,比宝石更柔和,比星辰更温暖的光群妆点着深蓝‘色’的夜空。着‘迷’地看了一会儿,他翻过栏杆,轻巧地降落在草坪上,踏着欢快的步子逛起来。 ‘花’丛后不时出现‘交’叠的身影,感叹夏天是热恋的季节,肖恩转过一棵银杏树,傻在当地。 一对男‘女’站在小湖泊旁,以亲密的姿态互相搂抱。男子一头银发仿佛月光的结晶,微微一‘荡’就是光芒万千,秀丽的侧面在月下有些朦胧,更显得高雅出尘。‘女’子美如白瓷,黑亮的长发‘波’‘浪’般倾泻而下,曲线优雅的身段宛如天鹅,紫瞳浮着笑意,与同样深情的碧眸‘交’换着无声的对话。 四‘唇’渐渐接近,在一声异响中停止。转过头,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目瞪口呆,表情仿佛考试作弊被逮到的学生:“肖…肖恩师父……” 肖恩脸‘色’苍白,这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捏碎了一块树皮。 摊开手,他怔怔地看着粉末洒落。 ****** “好相配啊。”莎莉耶双手合十,陶醉地低语,神智还沉浸在刚才那幅唯美的画面里。诺因抖掉浑身的‘鸡’皮疙瘩,吼道:“给我闭嘴!” “的确很配。”还嫌侄子不够悚,拉克西丝凉凉地道。诺因拔出魔封剑追杀她,两人在意识世界玩起捉‘迷’藏。 奇怪,未免太像了。瞥了师兄一眼,担心情人的希莉丝闭目感知。 ****** 被最疼爱的弟子拐走最疼爱的‘女’儿是什么心情? 这就要问肖恩普多尔卡雷。 直到返回行宫,他的大脑还呈现真空状态,整个人泥塑木雕也似。 “肖恩师父,你别生气。”菲莉西亚跪坐在地毯上,牵起他的手摇晃,神态惊恐而慌‘乱’。帕西斯担心地把脉,确定无恙后松了口长气,跟着单膝跪地,鼓起勇气道:“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可以分开。”菲莉西亚用力点头,表示赞同。 “……说什么胡话。”肖恩终于出声,瞪视一脸认真的徒弟,“你不是喜欢莉吗?” “是,但是对我而言,你更重要。” “莉也是!” “……”狡猾。这么说,我连反对的余地也没有嘛。肖恩懊恼地抿嘴。 强压内心的落寞和酸涩,他调息片刻,直视帕西斯澄碧的双眸:“你绝对不辜负莉?”听出言下之意,银发青年欣喜地应道:“是!” “那我把她‘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一口气说完,肖恩拼命撑着严肃的面孔。因为他知道,只要他‘露’出一丝难过,两人立刻会退让。 看到这对小情人雀跃的样子,多少好受了些。 但当晚,他还是失眠了。 ****** 徒弟们都有了另一半。 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就不用说了,华尔特和艾莉打得火热,鲁西克和玛丽薇莎之间早就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情愫,连安迪也和一个叫维因的‘女’孩走得很近。 孤家寡人的,只有他。 寂寞对他已经不是陌生的滋味,自从和孪生兄长分开,就伴随着他。像一件厚重的湿衣,始终不曾脱下。虽然陆陆续续邂逅了许多重要的人,但他一直有意空着身边的位子,因为这是专属于席恩的。 他很想去找席恩,又放心不下徒弟。 习惯了,真的习惯了。只是极偶尔,尤其是战斗到累时,他也希望有个人可以依靠,分担一部分责任。 现在看到弟子们成双成对的身影,这种感觉越发明晰。 “莉,如果我找个师母,你们会不会吃惊?” 某日清晨,天很蓝,云很白,肖恩穿戴整齐地坐在‘床’沿,状似无心地抛出一句。 “师母!?”菲莉西亚吓了一大跳,差点‘弄’洒了手上的银制咖啡壶,秀眉蹙得死紧,“不要啦!干嘛要找师母,我们只要你一个就够了!我们也会陪着你,‘侍’侯你到老!要是你觉得闷,我们就生一大堆小鬼给你玩!” “是吗?”肖恩展颜一笑,那是非常开心,又隐含清寂的笑容。 转向窗外,一片微微泛红的枫叶划过他的视野。 秋到了。 ****** 萧瑟的季节配上孤寂的心情,更添伤悲。这天肖恩瞅着飘落的树叶,难得有了咏诗的冲动。 可惜他实在不是这块料,憋了半天憋不出一句,反而因为出神挨了一拳。 “摆什么苦瓜脸?” “贝姬。”抱着后脑勺,肖恩转过头,委屈地控诉,“你又偷袭我。”来人是个身穿法师袍的‘女’郎,零碎的短发勾勒出一张眉目温雅的丽容,‘唇’畔的笑却自信俏皮,隐隐带着一丝促狭:“你也来学‘吟’游诗人那一套,不觉得可笑么?我差点就叫人围观了。” “哼。”肖恩愤愤地瞪她,拿这个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青梅竹马没办法。贝尔妲一一摘掉他发里的叶子,后来干脆解开重编:“头发留这么长,又不晓得打理,成天像根粗麻绳一样‘荡’来‘荡’去。你要是剪平一点,‘弄’‘弄’服帖,倒可以装装那种气质美男。”嘴上说得损,动作却极为温柔细致。 肖恩微微脸红,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他情愿对方拳脚相向,也不要这个样子,好不习惯。 “动什么,身上有跳蚤啊。” 呼——熟悉的嗔骂口‘吻’让肖恩松了口气,快活地邀请:“贝姬,贝姬,我们一起去野餐好不好?”贝尔妲笑道:“好啊,你想去哪里?” “七星湖!我会叫帕尔做很多三明治,还有好喝的果子酒。” “是…只有我们俩吗?”贝尔妲隐含期待地问。 “当然是大家一块儿去了,不过也要看他们方不方便。”肖恩已经飞进了明媚的自然景‘色’,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人叹了口气:就知道这傻瓜没有那种旖旎情怀。 气不过,她把编好的辫子拿到他鼻下搔了搔。 “阿嚏!阿嚏!”打到第二个喷嚏时,左近响起一个风情万种的中‘性’嗓音:“哦,好亲热。” 水之幽鬼!看清骤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肖恩和贝尔妲不约而同地摆出戒备的姿态。菲亚斯连连摇手,一脸息事宁人的友好:“别紧张,别紧张,我今天是抱着和平目的来。” “和平目的?”贝尔妲疑‘惑’地反问,心情倒是放松了大半。高等魔族非常骄傲,所以他们不会说谎。再细看对方的身体有点透明,显然是幻影。 肖恩抿紧‘唇’,深埋的伤口被挖开,痛彻心扉。 “嗯。”菲亚斯用力点头以表自己的诚恳,指着他,“维烈很担心你。” “担心…我?”肖恩愣愣重复,内心浮起微小的希望。菲亚斯颇有兴趣地打量他:“你看起来‘精’神不错,我可以向他‘交’差了。维烈说,他没脸求你原谅,只希望你看在过去的‘交’情份上,劝劝那位小姐,让她回来继承王位。” “这个我不能保证,要看莉的意愿。” “没要你保证啦,只要你传个信就行。” “他为什么自己不来对我说?”直视那双宛如海蓝宝的双眼,肖恩一字一字道。菲亚斯咬牙切齿,握拳吼道:“还不是因为那条臭龙!”肖恩和贝尔妲怔了怔:“臭龙?” “血龙王!那个叫扎姆卡特的家伙!该死,我们明明已经撤兵了,维烈还跑去收回洛克…就是魔兽,他却突然跳出来,指名单挑!本来维烈都快把他干掉了,不知他用了什么卑鄙的招数,害得他们合体了!” “合体!?”异口同声的惊呼。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菲亚斯抓狂地抱住脑袋,潸然泪下,越说越凄楚,“维烈的头发和眼睛变成了红‘色’,‘性’格也多出一个。他…他居然打伍菲***,‘露’出那种残暴的表情,到处破坏,把魔界搅得天翻地覆。维烈都快疯了,虽然用催眠术制住他,但是那条臭龙好象成天在他脑子里骂脏话,搞得他神经衰弱,一天要睡十六个钟头,醒来也恍恍惚惚,茶不思饭不想。” ……居然有这种事。肖恩和贝尔妲听得目瞪口呆。菲亚斯抹了把泪,勉强从噩梦般的回忆里挣脱出来,哽咽道:“总之,我们决不会再来‘骚’扰你们,光是维烈就让我们忙不过来了。唉,可怜的维烈。” 如果这是报应,还真是新鲜的惩罚。贝尔妲感叹。肖恩抑不住担忧:“他撑得住吗?”菲亚斯深深看了他一眼,舒展眉宇:“放心,维烈可是很坚强的。” 绝俗的笑靥衬着晶莹的泪痕,眩目得令两人一阵眼‘花’。 “好了,我告辞了,祝你们百年好合。”挥手作别,纤细的身影摇晃了一下,化为水沫消失。 “他说什么?”肖恩转向青梅竹马。贝尔妲摇头表示她也不明白。 最后一句,菲亚斯用的是摩耶语。 ****** “终于知道血魔是谁了。” 拉克西丝开口道,眼中‘射’出锐光。诺因迟了半秒反应过来:“血龙王!?”莎莉耶惊讶地张大嘴:“不会吧!扎姆卡特是有点暴躁,但他不是杀人狂啊!”克鲁索猜测:“可能他也神经搭错了。” “他又不是什么老好人!”拉克西丝嗤鼻,随即沉‘吟’道,“当初是我错怪梅莲可了。不过虽然是一个身体,还是两个人。”诺因发现疑点:“可他是黑发。” “因为他们已经拆开来啦!”希莉丝大喊。诺因哦了一声,奇道:“你怎么好象火气很大的样子?” “当然了!肖恩那家伙,连人家对他有心也没看出来!” “他没看出来才好吧。”莎莉耶提出异议。希莉丝压根没听见,‘阴’恻恻地笑道:“如果你敢背着我跟‘女’人胡搞,看我怎么收拾你!” 感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寒气,其他人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 ****** 快快乐乐地野餐回来,肖恩彻底抛开愁绪,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结论是:他要去找席恩,又舍不得徒弟们,干脆一并打包带走。 洁西卡早就看出弟弟是匹野马,另外委派了可靠的继承人打理珂曼世家。而历史上也多得是急流勇退的例子,以“隐居”为名溜之大吉,应该没有人会反对吧。 然而,他想得太美了。 因为他是赶走魔族而不是杀死或封印,所以必须留下坐镇,朝上一片反对声。在这样的势头下,科尔修斯当然不会答应他的要求,还误会他是以退为进,表面赏赐了许多丰厚的礼物,心里暗暗愤恨。 而在徒弟那边,他也碰了个软钉子。鲁西克的考量是:离开政坛他们的处境只会更危险,说不定走的当天就被杀了埋在野地里。当然他没用这个理由,只说现在的职位很适合自己,想做一番大事业。 像看陌生人似地看了他一会儿,肖恩怏怏离去。 坐在湖边,他有气无力地丢石子。 七个‘波’纹互相‘交’叠,阳光跃动,池水化为液状的宝石,发出七彩的光芒。 过去他一直以为徒弟的人生是和自己联系在一起的,如今才发现:其实他们拥有更广阔灿烂的明天。 仔细想想,因为另一半的关系,他们也不可能再跟他到处跑。艾莉是个酷爱园艺,喜欢安稳生活的居家少‘女’;而维因有军职在身,也不像爱好飘泊的人。 虽然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应该会陪着他,但是东方学舍不会对身为世界之相的菲莉西亚放手,连带帕西斯也走不了。 又丢出块碎石,这次没投好,只跳了一下就没入水面。沮丧地把下巴搁在膝上,肖恩喃喃自语: “还是我一个人去吧,帕尔他们应该会生活得很好。” “战神大人。” 一个‘侍’从打扮的男子奔近,递给他一张大红‘色’的厚纸,恭恭敬敬地道,“陛下邀请您参加今晚的宴会。”强忍撕烂的冲动,他接过请贴,礼貌地道:“谢谢。” “讨厌。”等‘侍’从走远,他才气鼓鼓地展开请贴浏览,“请单独赴约,单身汉的秘密聚会?哦,这个好玩。”欣喜地左看右看,他盘算今晚要带几瓶酒。 这时,轻柔的脚步声传来:“你在傻笑什么?” “贝姬!”肖恩抱着献宝的心情,高高举起请贴,“看!” 等他想起聚会是保密‘性’质,请贴已经被拿走。 看完上面的烫金大字,贝尔妲没有如肖恩所料出言调侃,反而皱起眉,脸上盘踞着‘阴’云。 “贝姬?” “肖恩,你觉得卡修变了没?”贝尔妲答非所问,把请贴还给他。肖恩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卡修?还是老样子啊。虽然在公众场合有些生分,但这很正常。” 其实他‘私’下也感到友人对自己疏远了,却以为他还在介意当年不告而别的事,只想用诚意慢慢填补这道鸿沟,没有起疑。 “完全老样子的只有你。”苦笑了一下,贝尔妲暗自探测四周,确定无人窃听后,在他身边坐下,直截了当地道,“不要去,这是陷阱。” 琥珀‘色’的眸子瞪到最大,溢满震惊和难以置信,然后,是不假思索的否定:“卡修才不会这么做!” “肖恩,你还不明白吗?你对王家的威胁!卡修是英雄王,可是他的名头还没你响亮,只要你一句话,民众甚至愿意***他!你的影响力这么大,卡修怎么会让你活着!” “我又不会叫人***卡修。” 贝尔妲气极低吼:“你这个笨蛋!现在问题不是你怎么想,而是卡修怎么想!”肖恩依旧毫不退让地迎视她:“我是什么样的人卡修最清楚,他不会怀疑我的。” “你错了,他会怀疑你的。”怒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悲哀的笑意,“卡修已经变了,只是你没发觉。”肖恩一震,第一次浮起不安之情。 “而且,卡修已经有了孩子,如果他没有孩子,问题还不大。” “这跟罗莎米亚又有什么关系?”肖恩心‘乱’如麻,随口一问。贝尔妲忍不住手痒敲了他一记,想敲醒他的木头脑袋:“防患于未然啊!卡修是科尔修斯家族第一代国王,当然会想让这份基业永远传承下去。他虽然不及你名头响,好歹还压得住你,但罗莎米亚就不行了。卡修一死,局势必定倒向你这边。为了永诀后患,现在杀了你是最好的办法。” “我只比卡修小四个月,他死了,我也差不多了。” “那你六个弟子呢?他们一个比一个出‘色’,随便往哪儿一站都比罗莎米亚亮眼。何况他们都在降魔战争立下大功,获颁的土地加起来足足占了半块大陆,你能保证他们不会起异心?” “‘露’西有点危险……”肖恩想起鲁西克说到做一番大事业时隐含图谋的冷酷眼神。 他哪里知道,鲁西克都是为了他,才处心积虑地往上爬。 “这不就得了!”贝尔妲又拧拧他。 “……好吧,我现在就去叫他们签保证书。” “肖恩啊。”贝尔妲抚额长叹,神情有一丝无奈,更多的却是好笑和爱怜,“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呢?都三十三岁的人了。看来跟你说再多也没用,总之今晚的宴会不要去,马上收拾行李,带着帕尔他们躲得远远的!” 肖恩抱头不语,对友人的信任和理智在他脑中拉扯,互不相让。心底,他明白贝尔妲的忠告是正确的,从政治角度,卡修的确会那么做,但是…… “不,不会。”突然,他站起来,用一种更接近自我说服的语气道,“虽然魔族答应不再侵略,但他们曾经背信过一次,就算是为了安全考虑,也必须留着我——卡修不是那种自‘私’的人!” 这一回,贝尔妲无言以对。尽管她认为友人已不复从前,也不确定他是否被权利‘欲’侵蚀到这步田地。 “我要好好想想。”扶着额头,肖恩转身离去。 目送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贝尔妲摊开手,注视掌心没来得及丢出的小石子。 看来,我也必须做出决定了。 ****** 最后肖恩还是去了。 记忆里的友人是那样大公无‘私’、正义凛然,他实在无法相信:他会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设计陷害自己的好友。 列席的都是‘交’情深厚的老伙伴,大家吵吵闹闹,干杯猜拳,气氛非常热闹。但因为有心事,肖恩始终不太起劲,连回应主人的敬酒时,态度也不热切。 “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模样。”科尔修斯挂着揶揄的笑,眼底闪过异样的光,一把勾住他的肩膀,“不给面子,罚你连喝三杯。” “三杯怎么够,要连喝三瓶!”旁边有人起哄,引来一室响应。肖恩苦笑摆手:“三杯够了,喝太多酒,帕尔会生气。”事实上,他全身筋骨痛得要命。刚刚下了一场急雨,触发了他的旧伤。 “哈哈哈,你那六个小管家,真是有趣啊。” “有六个小鬼当拖油瓶,难怪讨不到老婆。” “可怜啊,我看他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 听友人越说越不象话,肖恩叉腰怒吼:“谁说我讨不到老婆的?我每天收到的情书要用吨来计数!”一人咧嘴嘲笑:“有成功的吗?”肖恩唔唔连声,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你们别再逗他了。”科尔修斯帮忙解围,递上酒杯,“哪,一醉解千愁。”肖恩赌气地一口气喝光。四下纷纷叫好,跟着上前灌酒。 当众人都有些醉意时,一名‘侍’卫跑进来,在科尔修斯耳边低语了几句。 “哈,艾咪叫我,我这个已婚男人就不留下碍眼了,你们继续。” “滚吧!幸福的家伙!”众人发出接近诅咒的送别。肖恩搡搡身边摇摇晃晃的布修,劝道:“喂,别喝了啦,你已经不行了。” “洁西卡……洁西卡……”绿发青年掩着脸,吐出带着哽咽的醉语。肖恩也眼眶一红,柔声道:“别这样,再去找个好‘女’孩吧,姐姐不会怪你的。” “我和她连情侣也不算,她当然不会怪我!”布修大叫,再次沉溺在酒杯里,伤心地嘟嘟囔囔,“可恶,当初如果把情书写好点,也不会……” 语尾戛然而止,仿佛不胜酒力,他趴倒在桌子上。肖恩一愣,推了两下没反应,正想叫人帮忙抬,这才发现宴厅不知何时安静下来,其他人也倒的倒歪的歪,但是没有鼾声,也没有人说梦话。 心脏冰凉,他用颤抖的手翻过身旁的朋友,试探鼻息,然后松手,眼睁睁看着他摔落地面。 “布修……” 这一声比烛火更微弱。 一股爆炸般的痛楚从小腹曼延开来,捂住嘴,他清楚地看见从指缝里喷出的血。 是毒! 因为帕西斯经常做各种补‘药’加强他的体质,他又喝得不多,才没在毒发时当场毙命。赶紧用斗气压下,再‘吟’唱简短的咒文,却没有任何反应。 元素隔绝结界!?不,不对,我没感到魔力‘波’动,应该是用了特殊的建筑材料。 这下只能压制,斗气不能消融毒素。肖恩一手按着腹部,踉跄往外走,熟悉的声音冻结住他的双脚:“真不愧是战神大人,这点毒果然不能拿你怎么样。” 随着整齐的脚步声和环扣碰撞的轻响,宴厅周围被手持弓箭的近卫军围得水泄不通。在几十名亲兵簇拥下施施然出现的,赫然是他坚信不会背叛的红发友人。 “卡修。” 心痛过头,肖恩反而冷静下来,一霎不霎地凝视他,“为了杀我一个,让这么多人陪葬,值得吗?” “值得啊,只要能杀了你。”科尔修斯从一名亲兵手中接过长弓,搭箭对准他。 “我…咳咳!”肖恩试着提气,被猛然炸开的剧痛冲得干干净净。蓄势待发的箭忽而一顿,冷定的蓝眸也微微动摇——友人今天应邀前来,已经证明了他的忠诚,自己过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肖恩,对不起。” 利箭划破凝结的空气,飞向目标,深深扎进一具柔软的娇躯。 “贝姬!!!”肖恩听见从自己口中逸出的惨叫,无意识地接住往后栽倒的青梅竹马。科尔修斯也吃了一惊:“贝姬!你怎么进来的?” “失策。”调息片刻,贝尔妲用戴着护腕的手抓住‘胸’口‘露’出半截的羽箭,环视了一圈,眼里迸出火‘花’,“你竟然连布修他们也杀了……你有没有脑子啊!万一魔族再打过来,你就凭你的亲信去挡?”科尔修斯气势一馁,同时一个‘侍’从匆忙奔进:“不好了,陛下,着火了!” 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纵火者反手扣住肖恩,施展短距离瞬移。 因为她已经用火球在墙上砸了几个‘洞’,破了结界,得以施法。 但一来她的伤势太重,二来风元素不够,只跳跃了两次,就力不从心。肖恩双手抄起她,发足飞奔,眼泪不断滚落:“贝姬,撑住!帕尔会解毒,再忍耐会儿就好!” “笨蛋,不是这里。”贝尔妲没好气地道。肖恩急忙停步,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那…那是哪儿?” “够了,放我下来吧。”贝尔妲微微一笑,平静安然,“我不行了。”肖恩看着她,脸上血‘色’全无。 “箭上有毒。” 双‘腿’一软,肖恩跪了下来,整个人‘抽’空般恍惚。一边费力地凝聚传送术所需的魔力,贝尔妲一边挣扎着挤出声音:“听着,肖恩,我马上要送你去的地方有行李。拿了后,你就赶快逃得远远的。” “不要!”肖恩回过神,‘激’烈大喊,“不要不要不要!” 那个人……他决不放过。 贝尔妲哪会不清楚他的心思,语气渗入无奈。 “肖恩,答应我,不要为我报仇,不要回来找帕尔他们,找个地方安安稳稳过一生。” “我做不到!” “喂,你这家伙,不知道拒绝将死之人的要求是不可饶恕的行为吗?”贝尔妲失笑,‘胸’口的箭和体内的毒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笑容,“答应我吧。我用一条命换你的,不是为了看到你被仇恨‘弄’脏。而且你斗不过卡修。你是很强,但你太天真,只要稍微用点心机就能摆平你。相信我,帕尔他们不会有事的,他们比你聪明多了。我也…希望你……” 未出口的爱语被远方传来的喧哗打断,不再‘浪’费时间,贝尔妲伸手按住他的‘胸’膛。 “贝姬——” 水银‘色’的光芒漂白了一切。 ****** 不知过了多久,转为漆黑的视野渐渐浮现朦胧的轮廓。班驳而裂痕满布的墙壁,结满蜘蛛网的角落和天‘花’板,翻倒的供桌,陈旧的塑像,似乎是一座废弃神殿。 肖恩失神地趴跪,空白了几秒才稍稍恢复神智,试图爬起。 得回去救贝姬。 手足无力,他再次跌倒,这次摔得更惨。五脏六腑一阵翻搅,喝下去的酒水全部吐出来,‘混’合着鲜血和毒液。 破旧的石板上晕开点点泪痕。 贝姬死了…… 被送走的前一刻,他看到她闭上眼,‘唇’畔带着安心的笑。 布修也死了,大家都死了。 卡修!卡修!! 吐完了,还是难受,这次吐的是胃液。 “呜……咳咳咳!” 直到快要呕出心肺,他才在剧烈的呛咳声中停止,泪流满面地支起上身。 “真是狼狈的模样。” 明朗而轻快的男‘性’嗓音突兀地响起。转移视线,肖恩看见一个黑袍的身影斜倚着墙,拉得低低的帽檐下,隐约可见线条端正的下颌;双‘唇’微扬,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 “你是谁?”定了定神,肖恩一边用袖管抹去嘴角的秽液,一边虚弱地问。他直觉感到对方是他认识的人,尤其是声音,好象经常听到。 对方没有回答,摇了摇头,用一种不满货物成‘色’的口‘吻’道:“脏兮兮的,看了真不顺眼。” 哗啦!凭空冒出的水球豁然爆开,浇得他浑身湿透。 “你……你……”肖恩被他搞糊涂了。从这个动作,他感觉不出丝毫善意,反而有一股令人心脏痉挛的恶念,在空气里不断酝酿发酵。 “不怕,不怕。”看出他的紧张,黑袍男子笑着安慰。肖恩全身剧震,大睁的眸溢满震惊。 这个语气……他恍惚间好象回到童年居住的简陋木屋,每逢风起,沙沙的树叶声不绝于耳。为了防止顽皮的次子半夜溜出去‘乱’跑,蜜莉就骗他那声音是鬼哭,会抓走不乖的小孩。而温暖的被窝里,总有一双瘦弱的手臂搂住瑟瑟发抖的他,用带着睡意的声音低喃:[不怕,不怕……] “席恩。” 冲口而出的呼唤因为惊喜和不确定而颤抖,“你是席恩,对不对?” 黑袍男子但笑不语,朝他伸出手,动作仿佛叫自己养的小狗。肖恩只当成默认,连滚带爬地扑向他:“席恩——” 一瞬间,他忘了科尔修斯,忘了死去的朋友们,满心都是快要炸开来的狂喜。 是他!是他!!熟悉的气息和略高的体温使他情不自禁地加重手劲,嚎啕大哭:“席恩!我好想你!” “想我?”好笑地反问,一只手顺着他的后脑勺滑下,“亲爱的弟弟,你比我还厚脸皮。” 不知为何,这样亲昵的抚触却令肖恩机伶伶打了个寒战,对方的指责和陌生的称呼更让他困‘惑’:“席恩?” “松开些,你抱得我很痛。” 肖恩连忙缩回手,又依依不舍地搁回老位子。在席恩眼里,这又是个装腔作势的表现。 “你啊。”修长的手指缓缓勾勒他的轮廓,就像不疾不徐的语调一样轻柔,“总是这样,随意粘着别人。如果这个走了,你马上就能找到下一个。” “……席恩?” “不懂是吗?没关系,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勾通。”指尖来到他的额心,停住。 ****** 视野突然变成空白,观众们都是一怔。 “这是怎么回事?”莎莉耶最焦急,因为她只能凭影象猜测。希莉丝‘欲’言又止,最后‘露’出求恳之情:“陛下,到此为止吧!之后的事,你不是都从朱特口中了解了。” “什么事?”诺因好奇地‘插’口。希莉丝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道:“就是那个席恩抢走肖恩的身体,做出一大堆人神共愤的事。”莎莉耶大喊:“啊——那个就是席恩?” “肖恩不是叫了名字。”众人诧异地看着她。 “我不会古代语!” “早说嘛。”诺因翻了个白眼,对她施法,立志当航海家的他早就下苦功学会[方言术],“这下就听得懂了。” “耶——”莎莉耶给了他一个拥抱。 拉克西丝歉然道:“我还不知道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为什么被关起来。”希莉丝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可是这个样子,根本看不到啊。”诺因急得跳脚。克鲁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有声音。” ****** 被关进镜子好一会儿,肖恩才意识到:席恩对他使用了换魂术。 他不明白兄长为何要这么做,而不管他如何拍打、呼喊,外界都没有任何回音。 身为灵体,武艺和魔法全成了泡影,哪怕他急得快要抓狂,也只能在原地团团转。 终于有一天,空‘荡’‘荡’的虚无里响起节奏跳跃的招呼:“嗨,住得好吗?” “席恩!”肖恩欣喜若狂,不再计较兄长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恶作剧,问出连日来的猜测,“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啊?气我不早点出来找你?” “哦,原来你找过我。” 席恩慵懒地趴在桌上,手肘撑着下巴,语气有一丝惊讶,却没有动摇。 他身处的是一间普通的农舍,家具简单而粗糙。唯一不会在平凡人家出现的只有凌‘乱’堆砌的书籍卷轴,和炼金术方面的道具。空酒瓶扔了一地,里面的液体则孝敬给了后院的土地。那里还有个墓碑。 这是他即将出场的舞台,一切都按照肖恩的习‘性’布置。 傍晚的阳光穿过木制窗棂,为他披散的棕发镀上金红的‘色’泽;明朗的俊容上挂着神似弟弟的微笑,略略带了点厌倦,一点疲惫,宛如一个失意的隐者;透明如琥珀的瞳也笼罩着笑意,深处却沉淀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像浑浊的‘潮’水,随时会冲毁堤坝扑涌而出,吞噬一切。 “我找你好久,都找不到,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肖恩关怀地问。 “怎么样……”低低地重复,席恩忽而挑眉笑了,指腹摩挲平滑的镜面,“你看不见吗?” “咦?” “我一直看得到啊。你在珂曼世家吃饱穿暖的日子,被姐姐宠义父疼;和同学一起打打闹闹,聚会玩耍;后来还收养了一个粉嫩可爱的小‘女’婴,一群照样把你当宝贝哄的弟子——那个时候我在干嘛呢?在哪个小巷还是垃圾桶旁边?记不清了。学艺经过倒是记得很清楚。大概是物以类聚吧,我的师父都不是好人。我每次偷学完,都要把他们杀掉,才能确保我的小命。” 肖恩听得寒气一阵阵往上冒,最后彻底冻结了心脏。 他曾经设想过孪生兄长的处境,但他想象力再丰富,也没料到他过得会是这般凄惨。 “席恩……” “哦,我的传讯鸽回来了。”没有沉浸于过去,仿佛感应到什么,席恩转向窗外。一只青‘色’的魂鸟飞进来(注:死灵法师的常用宠物,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建筑物,探听消息),化为一缕青烟没入他的眉心。 “你可爱的徒弟们很努力哦,个个双眼充血发誓要为你报仇。” “帕尔他们……”肖恩回过神,抑不住担忧。听出他的心情,席恩轻笑:“别急,别急,有什么新动向,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因为这也是和我切身相关的事。”肖恩隐隐察觉他的意图,惊惶地喊道:“席恩,你气我没关系,别伤害帕尔他们!” “哎呀呀,还搞不清楚状况啊。”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席恩在暮‘色’下倒了杯果汁,缓缓啜饮。他不喝酒,因为他身体不好,也没条件奢侈,“你那位黑之导师朋友,曾经做了什么事,你还没忘记吧?这就是复仇,一种很难讲究冤有头债有主的行为。” “但他是错的!” “错?对错对我根本毫无意义,我只要爽心就够了。”说着,席恩用空着的手划了个奇异的符号,一团浓稠的烟雾从他的影子里窜出,仿佛鞠躬般折了折,再次没入。 “那是什么?”虽然看不见,肖恩还是感觉到异样的‘波’动。席恩又支使影傀儡为自己端来烹饪得非常可口的晚餐,笑道:“魇的一种,魔域的生物,你应该听说过吧。”(注:每个世界都有个对应的负位面,在那里人心的‘阴’暗面会得以具象化,变成各种可怕的怪物。除此以外,还有创世神的失败作品,异次元的‘迷’途游客。是个千变万化危险莫测的诡谲异境,用真正的魔界形容也不为过) “那、那是禁忌啊!一旦负位面打开……”肖恩快要负荷不了兄长带来的惊奇。 “放心,我是要拯救世界的人,怎么会放一票凶猛的野兽出来捣‘乱’,只是带几只小可爱出来溜达一下而已。”席恩好整以暇地在牛排上淋酱汁——他是很注重享受的人,苦了那么长时间,再不好好优待自己,更待何时? “你要用它干嘛?” “嘿嘿嘿,就是让那个所谓的英雄王做点噩梦啦,没什么。”席恩发出极为欢畅的笑声,像极了弟弟,“我是为你出气哦,感谢我吧。” 肖恩深吸一口气,决定一次‘性’问清:“席恩,你到底学了些什么?”他虽然单纯却不是傻瓜,和兄长聊了这么会儿,已经发现他的‘性’格有了非常巨大的改变。 “这个嘛……”切下一小块牛排送进嘴里,棕发青年不置可否地笑了。惬意的模样宛如在回味‘肉’汁的美味,又像是在咀嚼往事。 他是死灵法师,暗术士,驱魔使,除光系以外的所有魔法也都一把罩。每项本领背后都有个血淋淋的故事,他也是用尽心血、燃烧生命地学习,才能在三十三岁就有这样的成就。 “反正很多就是了。”不再理会弟弟,他自管自吃饭。 ****** 隔着镜子,兄弟俩相处了三年。 席恩信守承诺,一有情报就通知他。但这些消息,只是让肖恩更加焦虑。 从兄长的字里行间,他得知徒弟们都‘性’情大变,无所不用其极地计划***英雄王朝。华尔特跑去贫瘠的西方招兵买马;安迪也进入北域,利用贸易囤积补给物资;玛丽薇莎以塔拉斯为基地扩展势力圈,暗中蚕食鲸吞了整个南方联盟;鲁西克主要负责情报‘操’作,下对上的敷衍和上对下的笼络,以及横向的联系,金钱流通和人员运输;帕西斯还做了仇人的‘女’婿;菲莉西亚甚至去***他的岳父! 谁来敲醒他?那帮小鬼在做什么啊啊啊—— “席恩,求求你告诉他们我还活着!停止这些事!” “你这样算是活着吗?”席恩一句话打发他。 郁闷到后来,肖恩很奇怪自己怎么还没有疯掉。每天拼了命地撞,也无法从镜子里逃出去。想说动席恩,他不是当耳边风,就是轻松地推回来。 而且席恩极少和他‘交’谈。 他住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里,民风纯朴,要和邻里联络感情;托赶集的村民去城里的炼金术士公会‘交’换材料和成品,再购进生活用品。空余的时间,他都扑在魔法上面,要么看书要么实验。只有累了或饭间会跟他侃两句,还多半是自言自语。 “老实说,那帮小鬼的手段还不够成熟,若非我多方照顾,他们早就翘辫子了。” “席恩……” “不过那个英雄王也不怎么样,有这种程度差不多。” “席……” “番茄酱放太多了,下次只要一勺就好。” “……” 就是诸如此类对话。 如果他卯起来大吼,席恩就切断声音,来个耳根清净。 肖恩开始怀疑兄长告诉他徒弟们的事,并非基于好心,而是对他进行‘精’神折磨。他很迟钝地猜对了。但是席恩苦心部署多年的报复,决非如此简单,目前只是开胃而已。 真正的大戏,要等重要角‘色’都到齐了才好开演。 听到土灵报告微服出巡的光复王夫妻已来到附近,棕发青年绽开期待的笑容。 伸手一挥,肖恩四年来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景物,和自己的孪生兄长。 他微垂的双目深藏着惊人的力量,注视他的眼神宛如有无数狰狞怪物在身边咆哮嘶吼,成千上万的尸骸在脚下腐烂碎裂——那是地狱般的眼睛,最可怕的是他很冷静。 他不暴戾,不‘迷’茫,也不狂‘乱’。 就像把世界当成蛋糕,优雅地准备切割的美食家;和视所有人为可弃可用的棋子,笑着随意摆‘弄’的高明棋手。 这种冷静,比疯狂更令人恐惧。 肖恩从头凉到脚,终于意识到他的半身扭曲成什么样。 “看着哦,肖恩。”席恩柔声道,敛去了黑暗的琥珀‘色’眸子微眯的模样和他笑起来一模一样,“我可是把头等席留给你了。” ****** “帕西斯,快啦,快啦!” 菲莉西亚两手拖着磨磨蹭蹭的丈夫往后疾行。帕西斯却满脸迟疑,全身微微发抖。 忍辱负重了整整三年,他们终于齐心协力手刃了仇人,重新建立起一个覆盖大陆全土的国家。但是这不过是复仇的副产品,他压根没兴趣做什么劳什子国王,就把担子扔给四位师兄姐,带着新婚妻子出来度蜜月。不料先是首都寄来的信件,再是路人的形容,全部指向一个事实——肖恩尚在人世。 如果‘弄’错了……帕西斯忍不住战栗。他本不是胆小鬼,此刻却由衷惶恐。 “走啦!”菲莉西亚帮他打气,语声坚定,“我有预感,是真的!”帕西斯这才加快脚步,蓦地瞪大眼。在他视野彼方,一只蜜‘色’的手掌拉下斜拉式的窗户,不多时,熟悉到刺目的身影走出简陋的农舍。 “肖恩师父!” 转过头,菲莉西亚哭喊着飞奔过去,帕西斯紧跟其后。望见他们,棕发青年先是震惊地呆住,随即,慢慢绽开泪湿的笑靥:“帕尔,莉。” ‘激’动地叙旧了好一会儿,三人才稍稍平静下来。肖恩打开‘门’让两人进去:“不好意思,家里很‘乱’。” 环顾了一圈,帕西斯和菲莉西亚为师父显然不宽裕的生活心酸不已。 “肖恩师父,你要去哪儿?”菲莉西亚体贴地帮养父卸下背上的袋子。 “嗯?哈哈哈,我去买酒啦,没想到一出‘门’就被你们逮到了。” “你的钱包呢?”帕西斯盯着桌上的钱包。 “呃!这个……”肖恩一‘摸’腰间,果然空空如也,再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赔笑道,“没关系,就几十里路,来回当作锻炼。” 还是原来的肖恩师父。夫妻俩哭笑不得,‘交’换了一个喜悦的眼神。 无憾了,真的无憾了。 感谢上苍。 “肖恩师父,你坐着,我来泡茶。”孝顺徒弟四下寻找,不意外地在柜子底部找到几乎没用过的茶具,清洗了一下,用自己随身携带的草‘药’泡了三杯香气腾腾的热茶。 “还是帕尔泡的好喝。”灌了几口,肖恩一脸幸福地赞赏。没遗漏他不是用杯柄而是从下抄的特殊拿法,帕西斯眼底浅浅的疑云为之消散。 没错,是肖恩师父,这是他的小动作,别人绝对模仿不来。 将路上买的点心放在桌上,帕西斯笑道:“不过,我倒是很奇怪你还会买茶杯。”肖恩呛了一下,讷讷道:“其实我不能喝酒了,今天是酒瘾发作……”菲莉西亚脸‘色’一变:“怎么回事?”帕西斯干脆执起师父的手,略一把脉,大惊失‘色’:“你的身体怎么会差成这样!?武艺也废了!” “那个…当年卡修对我下毒,好了以后,就变成这样了。” “肖恩师父……”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心痛如绞。肖恩笑着摆手:“没事啦,至少我还活得好好的。”两人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哪怕他残废了,毁容了,只要小命得保,他们就庆幸得想叩拜众神。 “莉,是我的错觉吗?”肖恩歪着头注视养‘女’隆起的腹部,“你好象变胖了?”菲莉西亚红着脸不语。帕西斯干咳道:“她不是变胖了,是怀孕了。” “你这臭小子!”消化完,肖恩飞起一拳。帕西斯轻松闪过,正想调侃两句以免师父难过,瞥见他脸上微‘露’痛楚,连忙钳住他:“别动!” 拉开的衣服下‘露’出触目惊心的伤疤,这是降魔战争留下的印记。而在左上臂,还有一道新痕。 “这是…箭伤!科尔修斯那王八蛋‘射’的?”帕西斯怒极,深切后悔不该一剑便宜了仇人。 “嗯,我没来得及躲开。”肖恩强笑着拉起领口,安慰两个面目狰狞的徒弟,“其实不是什么重伤,只是那时我疼得稀里糊涂,治的时候已经结疤了。” “没关系,肖恩师父,科尔修斯的尸体我们还留着,你随时可以鞭尸。”菲莉西亚狞笑道。肖恩喂喂连声,拧了拧她:“谁教你这样对待死者的?而且卡修杀我……也是无可厚非。” “什么无可厚非!那种连自己朋友也下得了手的人渣!”帕西斯厉声驳回,郑重地道,“别担心,肖恩师父,以后再没有人能伤害你了。跟我们回去,我们会好好‘侍’奉你。” 肖恩垂着头转动杯子,不吭声。夫妻俩不安地瞅着他:“肖恩师父?” “我如果想回去,早就回去了。”叹了口气,肖恩苦笑道,“贝姬也叫我不要回去,找个地方安安稳稳过一生。我是个笨蛋,除了打架,什么也不会。和你们在一起,只会拖累你们。”帕西斯气急败坏:“你说的这什么话!” “就是啊!”菲莉西亚也跳起来直跺脚,“以前是我们没用,才让科尔修斯钻了空子,现在我们都有权有势了,没人再敢碰你一根寒‘毛’!”肖恩很不是滋味,指着自己,一字一字强调:“我才是师父。” “原来你还记得你是师父。”帕西斯嘲‘弄’,俨然鲁西克的口气。共事多年,他染上很多师兄的坏习惯。 “帕尔~~~” “不要罗嗦了,我可以担保,今后决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不。”依然顽固地坚持,肖恩垂下的脸庞浮起疲惫和隐隐的恨意,“我受够了。”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看得心下泛凉,终于意识到暗杀的事带给师父多大的打击。想劝解,却无从劝起。 烦躁地拨了拨刘海,肖恩勉强一笑:“反正你们也知道我住哪儿了,如果累了,就来看看我。” “不要啦,肖恩师父。”菲莉西亚使出必杀技——撒娇,抓着他的衣袖摇啊摇,最后干脆用蹭的,“跟莉回去嘛,莉会生小宝宝给你玩……咦!”突然感觉好象碰到什么硬物,低头一看,吃惊地眨眨眼:“镜子?” “哦,是贝姬的遗物。”肖恩轻抚挂在腰上的手镜。帕西斯困难地道:“贝尔妲小姐也——” “嗯,死了,后院有个墓,不过是空的。” 帕西斯一时说不出话。菲莉西亚还有点在意那面镜子,总觉得有股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别谈这些了。来,肖恩师父,吃点东西。”帕西斯温言呵哄,一边添茶一边打开装点心的纸盒。肖恩快快乐乐地拿起一块草莓蛋糕,只吞了两口就痛苦地呛咳,低咒道:“可恶。” “吃慢点啦!”菲莉西亚慌张地拍背顺气。帕西斯看出不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吼声如雷:“搞什么!你的内伤这么严重,还敢一个人生活!”菲莉西亚不解:“怎么了?”肖恩试图息事宁人:“我…我的味蕾没坏。” “你的味蕾没坏,你的胃坏了!该死,这四年你是怎么过的?” “呃,就那么过咯。哪,帕尔,别生气,啊——” 帕西斯啼笑皆非地咽下他喂的蛋糕。肖恩皱了皱眉:“帕尔变得好高,亏你当年还说要陪我。”帕西斯很是尴尬:“它要长,我也没办法。” “还是莉好,都没变。” “嗯嗯,莉才是最乖的乖孩子。” “她的***变大了。” 菲莉西亚恼羞成怒地给了丈夫一记飞踢。笑着看他们打闹,肖恩邀请道:“今晚你们就住下吧,我去看看有没有被子。” “我来,你给我坐着。”帕西斯不由分说地下令,国王派头十足。菲莉西亚已经明白他的用意,跟师父东拉西扯。果然没聊多久,那边就收拾完行李,一把扛起:“好,走吧!” “哎?” ****** 破晓时分,王宫前整齐地排列着衣甲鲜明的护卫和仪仗队成员,一派迎接的架势。领头的四人身穿华服,等在阵头。 “怎么还没来?”华尔特焦躁地双手环‘胸’,用脚打拍子。自从收到师弟的信,他就兴奋得一夜没睡好,此刻已‘毛’躁得快发疯。安迪也紧张得手心出汗,竭力用沉稳的语调安抚:“冷静点,帕尔不会迟到。”另一头,玛丽薇莎不是合手祷告就是撮‘弄’衣角;鲁西克不时抬头看天‘色’。 终于,清脆的车辚声远远响起,渐散的晨雾中驶来一辆马车。玛丽薇莎欢呼一声,雀跃地奔过去:“莉,帕尔,肖恩师父!” 车‘门’打开,菲莉西亚首先跳下来,然后是抱着肖恩小心翼翼踏上软垫的帕西斯。见状,玛丽薇莎喜极而泣;华尔特开心得手舞足蹈;安迪吐了口长气。 鲁西克走到师弟身侧,悄声道:“是真的吗?” 和英雄王勾心斗角四年,他又恢复往日的多疑。何况肖恩的身份特别,大有被冒充的可能。 帕西斯坚定颔首:“是真的。”他也有同样的顾虑,但是那些小习‘性’,熟悉的言谈举止,只有他们知道的往事,以及那身伤痕,彻底打消了他的怀疑。 放下心头的大石,白发青年展颜:“太好了。”帕西斯回以心照不宣的笑容。 “喂,他到底是睡着还是昏倒啊?”半天不见动静,华尔特提出质疑。安迪和玛丽薇莎满脸担忧。帕西斯无奈地道:“被我敲晕了。”菲莉西亚嘟嘴:“因为肖恩师父都不肯跟我们回来。” “为什么?”众人一愣。 “这事说来话长,先进去吧。” 安顿好师父,帕西斯细述经过。华尔特啧道:“他也太见外了!”安迪‘露’出忧虑之情:“不,肖恩师父好象受到很大的打击。”鲁西克双眉微蹙:“亲眼看着朋友们在眼前丧生,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没关系,有我们在,肖恩师父一定会好起来的。”玛丽薇莎乐观地道,“我这就去做顿大餐为他接风!”帕西斯苦笑摆手:“只能做好消化的食物。”不知情的人们都是一惊:“怎么回事!?” “当年,科尔修斯对他下了毒,把他的身体搞坏了。武艺全废,不能喝酒,不能吃快。” 窒息的沉默重重压下,良久,被华尔特的咒骂声打破:“‘混’帐东西!‘混’帐东西!” “竟然——”玛丽薇莎心痛地掩面。安迪殷切地问:“能治好吗?”帕西斯叹道:“我会设法调养,但实在没有把握。”菲莉西亚眼角瞥见宠物跳到‘床’上,用‘肉’掌拍打师父,连忙把它拎下来:“雷奇,别闹!” “嗯……”这么一闹,肖恩倒是醒了。徒弟们纷纷围上前。看清后,肖恩怔了怔:“呃,大家?帕尔你!”银发青年毫无愧意地耸了耸肩:“谁让你不肯回来。” “可恶!”肖恩愤愤地坐起,按住脑后的大包,“很痛耶!”众人噗嗤笑出声。 玛丽薇莎伸手相扶:“来,肖恩师父,我帮你‘揉’‘揉’。” “还是玛丽好。哦,你变漂亮了。” 这话并不夸张。原本明显的雀斑淡了下去,细瘦的身躯变得凹凸有致;加上得体的打扮,从内散发的光彩,足以挤身“气质美人”之流。 意外得到师父的夸奖,玛丽薇莎红了脸。肖恩一一点过去:“‘露’西变成熟了,华尔特变强壮了,安迪…好象瘦了?”说到这里,他面‘露’关怀。北城城主笑道:“没事,最近在减‘肥’。” “减什么‘肥’啊!你又不胖!”肖恩不信。鲁西克冷冷吐槽:“你自己还不是瘦得一把骨头。”肖恩撩起袖管给他看:“谁说的!我‘肉’多得很!” “行了行了,少耍宝。”敲了一下惩罚他的音讯全无,鲁西克转向师弟,“帕尔,你给他做几个‘药’膳之类的小菜。” “好。”压根忘了自己是国王,帕西斯欣然领命。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相继举手:“我也来帮忙。” “等等,帕尔,你有没有跟我的邻居打过招呼?他们照顾了我那么多年。” “打过了,放心吧。” “这么说,肖恩师父你不走了?”菲莉西亚喜出望外。肖恩一脸怨念:“你们都把我绑来了,我怎么走?” “你还是认命被我们养吧。”华尔特放声大笑。鲁西克习惯‘性’地嘲讽:“幸好帕尔发现得早,不然他恐怕就因为营养不良一命呜呼了。” “‘露’西!” 欢快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一扫过去的‘阴’郁。 就是……这么简单。 棕发青年在心里冷笑:什么师徒之情,用谎言和演技就能维持。愚蠢、滑稽的亲情戏,和当年的我们一样,也只需要一个裂痕就会轻易碎裂。 (如何,肖恩,看着你的孝顺徒弟围着我肖恩师父长肖恩师父短的滋味?) 心如刀割的人没有回答,只是贴着镜面缓缓滑倒,用仅剩的力气喊道: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 ****** 用孪生弟弟的啜泣当调料,席恩愉快地享用早餐。虽然看不到师父狼吞虎咽的模样很失望,徒弟们还是欣慰他吃得如此开心。 这就是席恩故意搞坏身体的原因之一。就算是他,学肖恩那副吃相也有点困难。另外,他不会武艺,也必须用个法子‘蒙’‘混’过去,右臂的箭痕则是用来掩饰早年的旧伤。 “对了,帕尔和莉结婚了对吧?”席恩用叉子戳盘里的食物,这也是肖恩的小动作,“接下来是不是‘露’西和玛丽?还有安迪,华尔特?” “我还早。”有‘性’冷感的青年干咳。华尔特斜睨他:“维因也真辛苦。”鲁西克赧然道:“预定净之月上旬举行婚礼。”席恩‘露’出欢喜之情:“太好了!” “你都不来参加我们的。”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埋怨。 “那个…我不知道啦。而且我病了,被子没盖好……” “所以啊!你还想一个人生活?”徒弟们一齐吼他。玛丽薇莎心思细腻,关照道:“肖恩师父,你千万不要因为我们结婚了就觉得寂寞。不管多大,我们永远都是你的弟子。” “没错,你岁数也不小了,我们会帮你物‘色’合适的对象。”鲁西克附和。席恩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帮你们带小孩就好。” “对、对啊!”菲莉西亚慌忙赞同,“我们有六个人,小孩一定很多很多,忙不过来。”帕西斯拍‘胸’担保:“我会让她一年生一个!”余人无力地叹气:这两个有恋师情结的家伙。 “你把我当母猪啊?”菲莉西亚殴了丈夫一拳。帕西斯正要嘴上还击,响起敲‘门’声,一名守卫走进来,恭谨汇报:“陛下,王妃陛下,诸位大人,东方学舍派来使者,邀请肖恩先生过去一趟。” “回掉,就说他身体有恙。”帕西斯毫不犹豫地拒绝。守卫面‘露’难‘色’:“可是…他们坚持,还说是大贤者亲口下的指示。”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他们统一了全境,但根基尚未稳固,暂时不宜和东方学舍撕破脸。 该死!那帮碍眼的老僵尸,我迟早要把他们统统作掉!帕西斯眼中‘射’出狠光,没发现“师父”眼底一闪而逝的光芒,远比他更‘阴’毒、更邪佞、更残忍。 “让我去吧。”席恩微笑道,“别担心,我魔法还在啊。有什么不对,我可以自保的。” ****** 东方学舍是个变相的教育机构。 它不是政fu也不是军阀,势力却不容小觑。就像一株盘根错节的大树,寄生于权利中心的内部。有百分之六十的学员担任要职,主掌王国的军事、经济命脉,更多潜伏在水下。即使因为降魔战争‘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底子也没有动摇。而战后,除了珂曼世家向王室效忠,另外两大世家都依附了东方学舍。此外,还有强大的圣殿骑士团;来自民众的向心力。 但是,在席恩眼里,这一切都很好解决。 最大的优势也是最大的弱点。靠着人们的信仰发家、壮大的圣职者集团,就干脆把他们变成真正超然于物外的圣者好了。只需要保管知识,传播福址。其他的,都不是圣人应该‘插’手考虑的问题。 那些台面下的小鱼虾,等他逮住大王八,还怕不吐出来?活人不肯说,他让死人开口。 至于圣殿骑士团,他相信凭帕西斯等人的能耐足以摆平,再不行由他接手。 棕发结辫,身穿洗干净的褚‘色’长衣,昔日的战神踏着‘精’神的步子走进华丽的接见厅,泰然迎视贤者们打量的目光,同时也是在评估。 这些……就是当年只要肖恩,不要他的人。 没眼光的老东西。席恩傲然一笑:我在魔法上的成就早已远远超越肖恩,今后就会让你们见识到。 “还是没礼貌的样子。”左首的红袍‘妇’‘女’嗤鼻,席恩反而冲她别有意味地笑了笑,使对方当场傻眼。 火贤者拉多娜。棕发青年一一细数过去:光之圣‘女’索妮雅,水贤者乌利克,地贤者菲尔,风贤者兰帝马斯,雷贤者梅森特,暗之贤者博恩,以及大贤者劳伦斯。 把他们统统转换成尸巫,会是非常美妙的前景吧。 完全不知道弟子脑中转的可怕念头,中央的大贤者威严地拂了拂胡须,沉声发言:“我们听说你死了,现在看来还活得好好的。不过,你的‘性’格好象有点变了。” “到鬼‘门’关晃一圈,谁都会改变。”清晰地感到对方在对自己用[灵魂透视],席恩压根不放在心上。他的死灵魔法世间无人能出其右,预防措施也做得万无一失。 满意法术探测的结果,大贤者点了点头,对方的下一句话却令他手一抖:“事实上,是众神救了我,他们也告诉我席恩的下落。” “暗之子现在何处?”众人异口同声地发问。席恩微微皱眉:暗之子?这是他的称呼? “某个安全的地方,他们另有任务‘交’给他。” “暗之子不是必须舍弃吗?”惊呼四起,却没有人怀疑,因为肖恩最大的特征就是老实,哪怕他对师长们大不敬,也不会欺骗隐瞒。 ……原来如此。席恩眸光一寒,随即敛去:也罢,帐总要一笔一笔算的。 “这是误会,可能他们表达有误,原本应该是由我们兄弟俩共同担负拯救世界的重任。而且接下来的危机,还不止我们能够处理。” “众神也发觉了吗?”大贤者神情凝重。席恩颔首:“全世界的元素流量异常,稍有魔法底子的人都能感觉得到,这已经不是秘密了,只是不确定是什么征兆而已。众神说,那是灾变的预警,而且是非常剧烈的。一旦爆发,恐怕不到半个月人类就会死绝。” 超乎想象的严重后果化为窒息的沉默压在众人心头,半晌,雷贤者梅森特跳起来,用颤抖的手指着他:“那、那你还藏着那个小‘女’孩,赶快让她出来摆平!” “请你搞清楚,你口中的小‘女’孩,是我的养‘女’。” “普多尔卡雷,你才是搞不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 无动于衷地迎接贤者们的炮轰,席恩还是一派淡定:“你们都是死人吗?除了叫别人送死,自己还做过什么?”众人一窒,饶是他们个个皮厚,被这么直白地指责,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不过,各位年纪也大了,让你们打头阵本来就是不礼貌的事。”席恩话锋一转,清亮的嗓音朗朗响彻全场,隐然有着演说家的抑扬顿挫,“由我们年轻人想办法吧,这次我也是责无旁贷。如果世界毁灭了,我和莉也活不成。” 不知不觉,话题的主导权倾向一边,贤者们还没发现,一人咽着口水问:“可是,凡人的力量能办到吗?” “真的不行,我会让莉试试。” “一开始就让她解决不是更好!”光之圣‘女’索妮雅叫道。席恩一句话堵回:“莉已经有了身孕,你们忍心让她‘挺’着大肚子去救世?” 对他而言,菲莉西亚肚子里的孩子是极为重要的筹码,的确不能有任何闪失。 之后嘛…… 台上的人们相顾无言,哪怕他们忍心也说不出口,谁叫他们是打着神使美名的[贤者]? “不用担心,时机还未到,就像我继承天杖的时候一样,众神会安排好一切。” “普多尔卡雷,你终于乖乖接受众神的旨意了?”大贤者眯起眼,暗暗警惕:这小子未免变得太厉害了。席恩一甩头,将孪生弟弟顽劣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才怪!我只是先传话,这是他们硬安给我的差使!”大贤者松了口气:“那众神还有什么吩咐?” “布六芒调节阵。”蜂蜜‘色’的修长手指疾划,水蓝的光芒‘波’涛般‘荡’漾开来,在天顶描绘出曲折的纹路,赫然是一张世界地图,其中闪烁着数个雪白的光点:“——总共八个。艾斯嘉三个,尼普亚斯三个,夏尔玛两个,具体位置上面有标。” 影象变幻,转为由六芒星和许多复杂的古文字和‘花’纹组成的图样:“这是法阵,记清楚了。” 贤者们看得张大嘴合不拢来,一方面是吃惊两个大规模的幻术被如此轻易地施展出来,另一方面是为前所未闻的魔法。 “这、这是什么法阵?为什么我们从来没听过?”暗之贤者博恩代表众人发言。 “因为这是失落的古魔法,我也问了众神,但他们不肯多说。”席恩避重就轻地回答。他可不是肖恩,会毫无保留地‘露’底。而基于肖恩的好品‘性’,贤者们也没有怀疑他藏‘私’,只是狠狠地咬牙。 “尼普亚斯和夏尔玛由他们自己派人,我们这边,是雷奥负责。” “咦!”火贤者拉多娜瞪大眼,惊喜地确认,“是雷奥?众神委派雷奥?”她开心的原因无他,雷奥是她的‘私’生子。 而席恩也是因此选了这个弟弟的夙敌。 不光是拉多娜,借助亡灵的眼和耳,神出鬼没的异界怪物,所有贤者的隐‘私’他全知道。 “没错,说他做得好会让他参加之后的救世行动。另外,还有……”席恩报了一连串人名,末了搔搔头,“是他们指定的成员,很多我不认识,不知道报错没。”贤者们狼狈得脸‘色’青白‘交’错,因为这些人都是他们的亲信和家族子弟。 神明不愧是神明。 一直气焰嚣张的权贵畏缩成小老鼠。脸皮最老的大贤者干咳一声,嘶哑地道:“请转告众神,我们会做好。”席恩状似奇怪地眨眨眼,道:“他们问我我会转告,好啦,没我的事了。” “到…到此为止了吗?” “嗯。”顿了顿,席恩装作不情愿地行了一礼,“过去对你们态度不好,请原谅。”心提得半天高的贤者们顿时舒坦许多:总算这个徒弟‘浪’子回头,虽然不够诚意,但还算反省。 “去吧。”大贤者很是受用地挥挥手。 ****** 走出大殿,正午的阳光笔直地洒下来,照得清一‘色’雪白的建筑群宛如庄严高贵的神境。 这就是圣域,当年将他拒之于‘门’外的地方。 席恩突然有股大笑的冲动——什么贤者!什么圣地!全部是披着神圣外皮的渣滓!内里和他一样,肮脏无耻,下流卑鄙! 真正纯洁的,只有他可爱的弟弟。所以他要把他染黑,染得和他一样黑,撕碎他天真无‘欲’的心,让他痛苦再痛苦,直到无法自拔,堕落到无底的深渊! 而这个世界,这个抛弃他唾弃他的世界,他要握在手里,随心所‘欲’地摆‘弄’,使它围着他转;所有人跪在他脚底鼎立膜拜,没了他就无法活下去! 神算什么,他要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 怀藏着惨无人道的庞大野心,青年的外表却是一径的人畜无害,长辫一甩,奔下‘玉’石阶梯,朝焦急等候的弟子们绽开灿烂的笑靥:“嗨,我回来了。” ****** 第一次从路人的‘腿’间爬过时,他发誓要让弟弟尝到相同的屈辱。 第一次被吐口水,被一只只鄙夷的脚踢着玩时,他发誓总有一天也要把世人踩在脚底,将世界放在掌心亵玩。 命运从来都不公平,但是对他和肖恩,尤其不公平! 梦境和现实的极度落差,是煎熬他的地狱之火,锻冶出一把憎恨一切的利刃。他不爱任何人,也不为任何人所爱。幸福是什么,他不懂,也不需要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汲取快感,是他喜欢的生活方式。 人贵适意。 他是个最差劲的人渣,所以才能潇洒肆意地活着,实现他的企图,完成他的复仇。 黑暗界的同道称他为[弑师者],想到马上要对弟弟的师父下手,席恩不禁感叹这称号真是贴切。 他教导贤者们的法阵并没有错,只不过在布置地点做了番手脚,所以么,那些法师在任务结束后,也会成为他的囊中物。 尸巫是非常宝贵的资源,攻击力强,又可以提供他源源不断的法力。他还秘密把一批矮人变成不死怪物,替他挖掘施展转换法术所需的黑宝石。有了温‘床’,他随时可以制造数以百万的大军。‘乱’世就是这点好,死灵法师的最爱啊。 另外,还有他隐藏在暗处的小可爱们,向他报告敌方动态,或者咬破目标的喉管,进行一些必须静悄悄的行动。 世人真应该庆幸,他目前是以救世为己任。轻拂水镜,席恩笑了。 暗之贤者和他的力量最合,理所当然成为他第一个猎物。利用他那些忠心耿耿的“护卫”,不费吹灰之力地干掉他。 魔法是一‘门’浩瀚而严苛的技术,技不如人只有饮恨。偷袭是另一回事,这次他是用实力。 满意地检视由眠兽、亡灵骑士、怨魂和缚灵组成的队伍,他不忘命令这些新奴仆把博恩秘藏的书籍和珍贵道具搜刮出来,然后洗了把脸,将‘毛’巾扔进脸盆,走向‘床’铺。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丢了个傀儡,跑去研读那些魔法典籍。肖恩的‘精’力很旺盛,几晚不睡也不会怎么样。换作他原来的破身体,每天必须空出一部分时间睡眠,梦见让他恨得牙痒痒的情景。 他并不打算一举消灭所有的贤者。一来对手都不是泛泛之辈,二来打草惊蛇就不好了。***他们,各个击破才是最稳妥的做法。博恩为人孤僻,才能轻易解决、做成尸巫而不被发现,其他人就没这么简单。 所以第二天,他利用为人最厚道的地贤者布置了一个神秘的凶杀现场,使贤者们彼此猜忌,不欢而散。 越是地位高的人,疑心越重。死的又是个能力高强,颇受下面欢迎的人物,只能把矛头指向有利害关系的同僚。消息被封锁,调查行动紧锣密鼓地展开。 当然什么也没查出来。在此期间,席恩又一连挑了三个贤者。轮到光之圣‘女’时受到些阻力。因为这婆娘整天待在神殿里,而他和光元素天生不合。 幸好肖恩有适‘性’,顶住了结界对灵魂的冲击,让他大摇大摆地进去。不过他没有把索妮雅转换成尸巫,对光系的人强行使用死灵魔法事半功倍,他只是让咒妖吸干了她。有个拥有光明之力的咒妖是一大助益。(注:用特制的‘药’材培养出的妖兽,每个死灵法师都会有数个咒妖以供驱使) 可笑她还敢威胁他,他早就知道她不是***。身为神‘女’还敢破戒,这婆娘摆明了找死。生命‘女’神虽然没有收回赐予她的力量,却不再回应她眷顾她。 踢了踢干巴巴的尸体,席恩面‘露’失望地叹息。年老珠黄的“圣‘女’”,真是让人倒胃口。亏他本来还想尝尝神眷之‘女’的滋味。徒弟们固然宠他,却惟独漏了他的生理需求。加上扮演的是个相信生孩子要去甘蓝菜田的白痴,连馆子也不能去。 虚火一旺,人的脾气也不会太好。所以接下来的暗杀,他就做得粗暴了点。 其实火贤者拉多娜最好摆平,但是这个宠儿子宠到变态的‘女’人居然跟着雷奥那个三十六岁都没断‘奶’的家伙一起去布阵,害得他用影分身术千里迢迢地追过去,心情自然更差。 神之焰灭魂,魔之炎吸魂。他曾经用他某个老师的灵魂冶炼出一件威力强大的法器[食魂者之戒],容量还很大,正好用现成的对象去填。 青‘色’的火焰瞬间吞噬了来不及反应的人体,将半个房间染成惨绿的‘色’泽。吞吐片刻,凝结成一颗耀眼的光球,没入悬浮于半空的灰白‘色’骨戒。 “不管人格有什么缺陷,术士灵魂的强大是无庸置疑的。”满意颔首,席恩转向蜷缩在角落,被爱子的死冲击得失神的红袍‘妇’‘女’,扬起轻快的笑,举起的右手涌出纯黑的‘波’动,“晚安,拉多娜老师。” ※※※ 收到硕果仅存的大贤者劳伦斯发来的邀请函时,席恩没有惊慌。 那个老头应当是察觉了什么,不过这个“什么”,还不够他看破真相。 衣摆一‘荡’,他施施然前去赴约。 时值初‘春’,暖炉尚未丧失功用,熊熊的火光照亮了整间会客室。家具奢华而不失高雅,矮几和立柜上都摆放着造型奇趣的盆栽;墙上挂着名画;还有‘精’巧的雕塑,古‘色’古香的骨董‘玉’器。席恩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虽然不至于像肖恩一样周身没半根雅骨,对这方面也毫无涉猎。他的老师们倒是都有一些怪异扭曲的品位,但他没兴趣效法。最重要的,他没有这种闲情逸致。 他的时间已经不够用了。 “普多尔卡雷,记得你上次来的时候打破了我三个象牙雕刻。” “我忘记了。”席恩以茶杯掩面,眼神闪烁。这并非心虚的表示,而是模仿肖恩。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弟弟,不确定是否真有其事。但是那小子经常闯祸,忘了也没什么稀奇。果然大贤者没有起疑,反而笑着‘摸’了‘摸’胡子:“老实说,我感觉你变了很多,现在看来还是老样子。” 你老眼昏‘花’了。席恩一边在心里唾弃,一边小口品茶:味道不错。 “哦,你倒是变文雅了。不对,应该是内伤的关系吧。” “不。”席恩举起茶杯,灿笑,“因为里面放了毒。”内容和表情的巨大差异使大贤者一时愕然,思绪在开玩笑和惊疑之间摇摆,直到被剧痛打断。 “你……你……” 倒下的人体标出污浊的黑液,席恩在无形的结界里耸肩:“没办法,谁叫你的防范措施做得还‘挺’周详,我索‘性’用最省力的法子。不必觉得丢脸,这是负位面的植物提炼出的毒粉,你没见识过很正常,安心地去吧。” 奄奄一息的人困难地吐气,抬起颤巍巍的手:“你不是肖恩!你是谁?” “终于发现了啊。”琥珀‘色’的眸子愉悦地眯起,嘴角的笑意也呼应着放大,“猜猜看,让我瞧瞧你临死的智慧。” “……暗之子。”呻‘吟’和着污血喷出,大睁的眼溢满强烈的不甘和控诉,“你这个恶魔——” 语尾蓦地嘶哑,再无声息。 席恩从轻笑一转为放声大笑,极为欢畅而爽朗的笑声,令人无法想象他的内在是怎样的‘阴’鹜邪恶。 “又多了两个称号。” 熟练挥动的食指构绘出繁复的图样,每一道比划都无比流畅,在空中留下光的轨迹,最后完全笼罩住房间。接着,黑‘色’的线条在地毯上铺展开来。 “嗯?你在哭吗?”本来好整以暇欣赏转换过程的青年一怔,取下手镜拿到面前,看到孪生弟弟泪流满面的容颜,笑了,“为什么?你不是也很讨厌这帮老家伙?” “席恩……”肖恩哽咽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报复?单纯的泄愤?还是夺去、毁灭他的一切? 这本是根本用不着‘迷’惘的问题,很早以前就在心底扎根茁壮,无数遍地咬牙重复,坚定而不可动摇。可是不知为何,此刻面对弟弟的质问,席恩竟失神了一瞬,心头浮起淡淡的异样。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 微‘惑’的眼神重新凝聚,席恩绽开神似他的笑容:“我想要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 ※※※ 掌控了大头目,底下的小喽罗当然不是问题。席恩神不知鬼不觉地接手了整个东方学舍,秘密培养了一支绝对拥护他的狂信者集团,这是他将来扬名立万的重要资本。 接下来,就是肖恩的孝顺徒弟了。 ‘春’暖‘花’开的四月,兼任首相的东城城主拥着红发的娇妻步入礼堂,‘交’换幸福的笑靥。六月和七月,华尔特和艾莉;安迪和维因也相继缔结婚约。后者是先上车后补票,大家每回谈起,都慨叹“维因真辛苦”。 席恩没有‘露’出隐藏的獠牙,依然完美地扮演肖恩。 但帕西斯等人清晰地感觉到:师父有点变了。 不是外在,而是内里的某个角落,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这并非席恩演技上的失误,事实上,这正是他的目的。 他要演的,是“改变了”的肖恩。 那帮小鬼对肖恩的挚爱,大部分来自他不变的善良特质,特别是帕西斯和鲁西克。如果这个他们以为永远纯洁永远闪耀的灵魂也染上人‘性’的污黑,甚至变得面目可憎,打击会大到崩溃吧?席恩由衷地期待。 而随着菲莉西亚分娩将至,他也开始变得忙碌。 借查资料为名整日泡在图书馆,一张接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飞起,慢慢地堆满了阅览室。 羽‘毛’笔熟练地画出各种古老的符号,顷刻间一个魔法阵跃然纸上。不是无意义的记录,席恩正在做魔法界最繁琐、逻辑‘性’最强、最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法术推算。 魔法这‘门’技术就像一个巨大的拼图,环环相扣,生生不息。通过学术上称作[已知数]的法术,可以推导出一种全然不知的咒语,即[未知数]。但这只是理论,而且是被大多数人唾弃的理论。因为它实在太复杂,何况失传的魔法那么多,推算更是难上加难——未知数过多无法导出结果。 力量只需要‘精’进就好,研究得那么深干嘛? 席恩唾弃他们。 眼光狭窄的家伙,力量的本质才是最‘精’髓的[源]。有了它,任何梦想都不再是梦想。 前段时间他翻阅贤者们收藏的古代典籍,解开了过去遗漏的谜团,只剩下几个关键字。然而这几个关键字就让他伤透脑筋,孜孜不倦地演算了整整半个月。 终于一天早上,他站在窗前,对着两张绘满‘精’密图案的纸微笑。 完成了。 封神阵和‘混’沌契约。 这绝对是惊世骇俗的杰作。长长的棕发下,苍白的面容第一次褪去伪装的情绪,浮现出真实的骄傲和开怀。他自信古往今来,没有人能达成这样的成就。向神挑战的不少,但是在挑战前就掌握住胜利的,没有。 喉咙一甜,他捂住嘴,喷出一口鲜红。瞥了一眼,不以为意。 当初他解读神语时,吐的血远比现在多,肖恩的身体底子确实好。 闭眼调息片刻,他恢复镇定,把成果用法术保存,陷入深沉的思虑。 布置不是难事,他条件充足得很,难度在于施法。毕竟是他首创的魔法,照理应该先实验比较妥当,但问题是:一旦成功受益者会变成实验品,他这个创造者反而分不到一杯羹。 嗯…没关系,最‘棒’的实验对象,不就在那个小‘女’孩的肚子里吗。虽然本来是想做其他用途。希望是双胞胎,正好对应……不,不对,一个就好,太贪心只会导致全盘失败的下场。要承受‘混’沌契约,他也必须改造一***质。 无意识地摩挲‘胸’口的钥匙形挂件,席恩回过神,笑了笑。 其实他早就有制胜的利器,只是身为法师的谨慎不允许他将筹码全押在不能信任的物体上。此外,他还要确保万一失败的话,他还有卷土重来的本钱。 肖恩用逃跑反抗命运,他选择面对。只要得到力量的本源,取代神,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他就能无视那该死的命运,甚至反过来‘操’控命运! 这就是他想要的。 ※※※ 出乎众人意料,鲁西克和玛丽薇莎先生下一个健康的‘女’婴。 身为医师的帕西斯猜测是‘精’灵血统或魔族血统的影响,柔声劝慰心态不稳的妻子;然后在无人的场合急得团团转,猛拉头发,像傻瓜一样祈祷他幻想的乖‘女’儿快快出世,安然无恙。 也许是他的虔诚感动了众神,终于在怀胎十四个月后的某日正午—— “恭喜恭喜,是三胞胎!” 听到房里传出的大喊,脱力的帕西斯被华尔特和安迪一左一右架住,才没当场跪倒。缓过气后,扑向玛丽薇莎怀里的婴儿,心肝宝贝叫个不停,在“她”粉嫩的小脸上蹭来蹭去。不料对方不给面子地大哭起来,还‘激’烈挣动。 “怎么了嘛。”做父亲的伤心至极,“爸爸又没有留胡子。”婴儿不理,还是继续哭,挣扎得更厉害。这边也跟她卯上了,使出浑身解数安抚:“乖,看爸爸多英俊啊,你将来结婚就要找爸爸这样的男人。不,嫁给爸爸最好。” “呃,那个是男的,唯一的男孩。”一旁的维因出声纠正他的误会。帕西斯一呆,抱起来瞅了瞅,秀丽的脸庞立刻拉长,随手一丢,朝艾莉抱的‘女’婴扑过去。 “喂喂!”安迪和华尔特险险接住坠落的婴儿,齐声咒骂,“哪有你这样做父亲的!”帕西斯全当耳边风,在‘女’儿柔软的面颊上轻啄细‘吻’:“乖宝,亲一个。”而对方也捧场地回以咯咯的笑声,挥动短短的手臂迎接他,融化了父亲的心:“呜呜呜~~~果然生‘女’儿好~~~” “偏心眼。”华尔特咋舌。安迪爱怜地逗‘弄’怀里的男婴:“长得好像莉,真可爱,将来一定是个美男子。” “哦,笑了笑了,看来他很喜欢你,安迪。” “我一向受小孩子欢迎。” 鲁西克注意到另一个‘女’婴始终没声音,关怀地走过去。菲莉西亚朝他投以不安的目光:“‘露’西,这孩子……” “嗯,会很难养。”修长的手指轻碰那个安静而虚弱的‘女’孩,意外的,仿佛感受到他的温度,绵软的小身躯依恋地靠近。这微小的接触,却让以冷硬闻名的黑衣首相心底化开难言的涟漪。 “呵呵,她很喜欢‘露’西呢。”菲莉西亚也发现了‘女’儿的举动。玛丽薇莎沉‘吟’片刻,建议道:“莉,不如这个孩子就由我们来养吧,你一个人养三个太辛苦了。”夫妻俩喜出望外:“可以吗?” “没问题。”鲁西克和妻子相视而笑,“正好和米莉亚做伴。” “那你干脆帮她取个名吧,算是当她的养父,玛丽做养母。” 推辞不过,鲁西克只好和玛丽薇莎埋首商议,比帮自己‘女’儿起名时还紧张。菲莉西亚转向倚墙微笑的席恩:“另外两个就由肖恩师父取名。” “哦,我吗?”琥珀‘色’的眸子眨了眨。帕西斯笑道:“是啊,男的随便你取阿猫阿狗,‘女’的一定要认真想。”众人抹汗,菲莉西亚怒吼:“你什么意思!我的宝贝儿子才一定要取个威风的名字!‘女’儿随便!” “好啦好啦。”安迪习惯‘性’地调节,“都威风,都认真。” 席恩佯装考虑了几秒,弹了下手指:“就叫诺因和莉莉安娜好了。” ****** 意识空间里一片死寂。 人人的呼吸为之停顿,个个面无人‘色’,其中以诺因的脸‘色’最为惨白。 一只手放在他的背心,度气稳定心神。回头看清是谁,诺因眯起眼:“老妖婆,你早就知道吧。” 拉克西丝以沉默认同,半晌,底气不足地道:“我也是猜测。” “该死!那个‘混’蛋为什么会是我的老爸?”诺因跳脚咒骂,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莎莉耶皱眉,为同伴说话:“索贝克没什么不好啊,又英俊,又可亲。” “他把我当垃圾扔!” “你自己还不是对他哇哇大哭。”回过神的希莉丝也帮腔。诺因咬牙切齿:“我不要!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明明只活了二十四岁,怎么可能是一千年前的人!” “应该有什么原因吧。”克鲁索从事实角度分析,“无论如何,太巧了,不可能连名字也一模一样。”诺因朝他投以恶狠狠的视线。拉克西丝摆摆手,不容反驳地道:“自己也有感觉的事就给我老实承认,你和菲莉西亚像得几乎只有‘性’别不同。” “……我的母亲是茜蕾雅。”这句话说得异常坚决。 “那是另一回事,我要你正视血缘。” 诺因抿嘴不语。拉克西丝软下口气:“关键是你和莉亚的名字,席恩不安好心。”希莉丝怒气冲冲地赞同:“没错!那个变态,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诺因‘阴’恻恻地笑道:“总比叫阿猫阿狗好。” 众人无言。 这对父子……恐怕会永世不对盘了。 ※※※ 惊讶师父竟然能想出如此正经的人名,徒弟们的眼神就像看见石头上开出一朵喇叭‘花’。席恩照着肖恩的习惯搔了搔头:“呃,是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好听就好。”帕西斯满意颔首,继续亲‘吻’乖巧的次‘女’,“莉莉安娜,小宝贝,爸爸一定会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公主。” “你的儿子呢?”华尔特提醒。 “管他***!” ……差别待遇。众人一阵无力,叹气的叹气摇头的摇头。鲁西克笑道:“老么就叫‘索玛’吧,传说中晨曦‘女’神的名字,有平安和温柔的含义。”艾莉感叹:“好‘浪’漫。”菲莉西亚喜上眉梢:“不愧是‘露’西。” “我和安迪的孩子要用战神命名!”维因铿锵有力地道。本来想取文艺类的丈夫苦笑。华尔特想入非非:“哎呀呀,我都迫不及待了。” “大家先出去吧,莉刚刚生产完很累。”最心细的玛丽薇莎开口道,余人当然没有异议。除了帕西斯留下,全部相继离开。 菲莉西亚从安迪怀里接过长子,越看越喜欢;帕西斯也逗‘女’儿逗得不亦乐乎。高兴之余,两人都忽略了有恋童癖的师父表现得太过平静。 ※※※ 当年五月,以洪涝为开端,各地接连爆发灾情。 民怨沸腾,哀声震天。 好不容易从战争中生还的人们,无法承受这样的剧变,在废墟下痛苦呻‘吟’,凄厉惨呼。 统治者们忙得不可开‘交’。帕西斯也只好把为人父的责任放一边,指挥臣子进行救灾工作,连夜商讨对策。魔素消耗过度导致天候异常早就是公开的事,他们也组织了宫廷术士团做事前准备。可是那些预防措施面对层出不穷的自然灾害几乎派不上用场,避难所也被冲毁或崩塌。 反而是东方学舍布的调节阵,牢牢守住三块幸运的区域,影响所及,周围的受损程度也相对较小。贤者们的声望如日中天。也因此,当他们派遣的使者开始宣扬战神将会化身为圣贤者,遏止灾难、拯救世界时,王宫根本无力阻止。帕西斯等人只能用“时候未到”敷衍,以免狂热的民众把师父拖出去堵火山口! 对付魔族还可以赌上‘性’命,但对手换成大自然,再聪明的人也只有束手无策。 “我有个想法。” 官员们都焦头烂额的第七天,年轻的国王还是端坐上首,及腰的银发梳得整整齐齐,气‘色’一如平常。看到他干净冷静的模样,大家的心多少定了些。 在座除了各部各司的长官,只有鲁西克和玛丽薇莎出席。安迪因为劳累过度引发旧伤,被送回北城疗养;华尔特带领大队到处抢险,成日在外奔‘波’。 食指关节轻扣桌面,帕西斯淡淡地道:“看这势头,大概最多半个月人就死光了,我们要下定决心拼一拼。”众人一同吸气,一同吐气。半晌,建筑部长才战战兢兢地发言:“陛下刚才说想法,请问是什么?” “我研究过调节阵,应该能施用于封魔结界。如果重叠成功,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国内的灾难。” 平地惊雷,众人脸上都‘露’出欢容,‘激’动得双手发抖。鲁西克重重点头:“是个好主意,问题在于——” “没错,我们的术士资源不够,必须和东方学舍合作。”帕西斯默契地接口。外‘交’部长自告奋勇:“请把这个任务‘交’给我,陛下!为臣会克尽全力!” “嗯,你带上我的亲笔信,如果他们要求,我会亲自跑一趟。” “是!” 又讨论了几个细部问题,深知时间紧凑的众人立刻散会,各奔其职。只有国王和两位重臣没动,‘交’换忧虑的目光。 “帕尔,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鲁西克自动换上亲密的称呼,他们‘私’‘交’深厚,压根不在乎什么君臣之礼,“目前最危险的不是肖恩师父,而是莉!肖恩师父是救世主,民众不敢强迫他,但莉…她的身份更接近[祭品],一旦世界之相的预言传开……” “我明白!”帕西斯打断,双手掩面,从指缝间流泻出断续的低语,“可是我不能,我不能‘交’出菲莉西亚!”玛丽薇莎搭住他的肩,温柔而坚定地道:“别担心,帕尔,我们会站在你这边。” “不必自责,换作玛丽,我也做不到牺牲。何况你不是在努力想办法了吗。”鲁西克也柔声安慰。帕西斯垂下手,回以带着透明感的浅笑,眼底却沉淀着化不开的‘阴’郁:“谢谢,不过,真到万不得已,我会和菲莉西亚商量,让她试试。” “帕尔!?”夫妻俩齐声惊呼。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我们啊!”帕西斯的嗓‘门’比他们更大,神‘色’凄厉,“其他人怎么样我不管,但是肖恩师父、你、玛丽、安迪、华尔特——我不会让你们有事!菲莉西亚一定也愿意!”鲁西克和玛丽薇莎被他瞬间爆发出的气势压倒,一时说不出话。 “当然,在那之前,谁敢跟我抢菲莉西亚,我就跟谁拼命。”喘了会儿粗气,帕西斯镇定下来,敲敲后颈。玛丽薇莎啜泣着捂住嘴,鲁西克轻叹:“接下来,你不会是托孤吧?我会揍你哦。” 帕西斯绽开痞痞的笑容,用上扬的语调道:“很抱歉,就是~~~我会陪我家亲爱的一起上路。到时,肖恩师父和那三个小鬼就拜托你了。” 鲁西克一言不发地挥出拳头。 ※※※ 因为产后虚弱,菲莉西亚一直足不出户。 她今年二十岁,心智上还不是成熟的母亲,虽然爱极了子‘女’,相处的时候却没个大人样,更像小孩子胡闹。 “呐,诺因,快爬,快爬,爬了就给你胡萝卜。” 披散着一头乌发,身穿家居服的菲莉西亚坐在‘床’沿,手持洗净的胡萝卜引‘诱’最疼爱的长子。对方还真的从坐姿改为伏趴,奋力挥动四肢,试图接近那个红得很‘诱’人的东西。可惜成果和努力不成正比,爬了半天也是在原地扑腾。看不下去的‘侍’‘女’出声:“王妃陛下,诺因殿下才三个月大,还不会爬啊。他也没长牙,咬不动胡萝卜。” “没关系,我的诺因是小勇士,一定很快就会爬。”把胡萝卜放回银盘,菲莉西亚抱起儿子,轻‘吻’他玫瑰‘色’的脸颊,神情爱怜横溢,“等你过了一岁生日,妈妈就教你举木剑,将来成为世界第一的剑士。” “咿唔~~”似乎有恋母倾向的男孩回抱她,绽开吝于给父亲的笑容。菲莉西亚看得心‘潮’澎湃,一把搂紧他不住磨蹭:“啊——好可爱!真不明白帕西斯为什么不喜欢你!” “王妃陛下,莉莉安娜殿下的喂‘奶’时间到了。”‘侍’‘女’抱着哭醒的‘女’婴上前。 “哦,好。”菲莉西亚放下怀里的儿子,这时,响起敲‘门’声,席恩在守卫的引领下走进房间。菲莉西亚立刻扣回扣子,过去她从来不会介意,但不知为何,自从重逢后,她就和最爱的养父越来越疏远,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在和宝宝玩吗?”没遗漏她的小动作,席恩眼底闪过异光,表面毫无破绽,“我要出去一趟,麻烦你跟帕尔他们说一声。” “又要去图书馆?这种非常时刻,最好不要‘乱’跑。” “我想去街上看看情形。放心,我会乔装。” 嗯,还是肖恩师父,古道热肠。菲莉西亚暗自松了口气,笑道:“好,当心点。” “啊!”在他转身的一刻,衣摆扬起,‘露’出大‘腿’侧边的手镜,菲莉西亚受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喊道,“肖恩师父,那面镜子,可不可以给我?” “镜子?可是……”席恩面‘露’为难。菲莉西亚话都说了,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我会好好保管的啦,或者借我也行。那面镜子的式样我很喜欢,平常可以梳梳头补补妆什么。”席恩大方地解下手镜:“好吧。” 看了一会儿,菲莉西亚随手一抛:“没什么奇怪的嘛。” 喂完‘奶’,她又百无聊赖地拿起来端详,看着看着,心里涌出奇妙的‘骚’动,盯着镜面的目光越来越专注,好象有什么声音远远传来,又听不清,随着加快的脉搏渐渐变大。 《莉——》拍打镜面,肖恩用全部的心神呼唤。 啪!手镜掉回‘床’铺,没有听见‘侍’‘女’担心的询问,菲莉西亚全身冷汗涔涔,吐出失神的低喃:“肖恩……师父?” “果然瞒不过你。” 清亮的嗓音骤然响起,接着是‘女’‘性’的惨叫。挣扎的躯体被灰‘色’的烟雾缠绕住,不一会儿就失去生气地倒卧于地。手镜消失,回到一只蜜‘色’的手掌。 “你……!”菲莉西亚霎时想通一切,紫眸喷出冲***焰,不假思索地扑过去,“把肖恩师父还给我!” “不要卤莽哦,莉。”轻松锁住她,席恩笑靥璀璨,***地扬了扬手镜,“这里算上你,那两个小鬼,还有你最重视的肖恩师父,可是有四个人质呢。” “闭嘴!你这冒牌货,不许叫我莉!” “唉,真是匹烈马,非要我摔破镜子你才肯安静听我说吗?” 菲莉西亚噤声,狠狠咬牙,寒洌的目光几乎要瞪穿他。席恩满意一笑,挥手抄来一张椅子,悠然坐下,竖起食指:“首先,我不是什么无名小卒,是你肖恩师父的亲大哥,但这具身体是他的;第二,我们的命已经绑在一起了,你杀我等于杀他,不信待会儿你用法术探测;最后,我不希望这件事声张,大家太太平平地过日子,你还有机会救出你的肖恩师父。不然,我只好一口气把你们统统杀光。” 说着,他划了个符文,空气中的水元素凝聚成一个平面,里面赫然是正和众臣商议的帕西斯。他和鲁西克,玛丽薇莎身后都盘踞着灰影。 大睁的眸动摇起来,消化了对方的语意,菲莉西亚被前所未有的狂怒和无力感充斥。 “你到底想怎么样?”一字一字迸口而出。 “呵呵,你的口气和你师父好像。我的回答也一样:你很快就会知道。” 菲莉西亚气极,如果她眼中的火焰是实质,席恩现在已经化为一缕青烟。 《莉,别管我!》肖恩声嘶力竭地大喊,《他要害你们!快……》席恩罩了层结界,挡住他的声音。菲莉西亚眼光一闪,表情沉淀下来:“把他的眼睛也堵上。”席恩一愣:“咦?” “我是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可想而知不会是好事。你还不了解肖恩师父吧,‘逼’急了他,他会跟你同归于尽。” 席恩玩味地笑了:“真是孝顺‘女’儿,先为父亲着想。不过,很抱歉,我的目的就是让他痛苦,所以他一定要从头看到尾才行。”菲莉西亚险些咬碎牙齿,歇斯底里地吼道:“那就封印他的记忆!让他不认识我们!不然你等着大家死成一堆!” “哦,这倒可以考虑,都死了我也没戏…哎呀,你在哭吗?”挥手屏蔽镜子,席恩起身走到她面前,轻抚她泪湿的容颜,动作透出轻薄,“不要哭,你一滴眼泪就会让他抓狂了。”菲莉西亚绷紧身体,强忍满腔屈辱。比起那只手带来的嫌恶感,她更痛恨自己的软弱表现。 紫眸深深看进琥珀‘色’的双眼,带着刻骨的恨意:“你的名字。” “席恩。”棕发青年笑得人畜无害,“要诅咒请便,这是真名。但是基于职业道德,我还是要申明一句:这世上我自称死灵魔法第二,没人能拿第一。当然,你可以试,就当消火,我不介意。” “……”菲莉西亚一副要活啃了他的模样,让席恩心情非常愉快地扬长而去。‘门’关上的一刻,两具尸体像雾化般消失无踪。 法术一解除,菲莉西亚脱力地瘫跪下来,心‘乱’如麻。感到房内紧绷的气氛,摇篮里的两个孩子一齐啼哭。菲莉西亚连忙抱起,温言呵哄,‘混’‘乱’的眼神被强烈的意志重组:冷静,我必须冷静! 肖恩师父在他手上,我不能轻举妄动,那个席恩也什么都算好了,肯定不会忘了监视我,怎么办?怎么办!?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瞪视怀里不再哭闹的孩子:他取的名,真的是无意的吗? 周身发冷,菲莉西亚踉跄爬起,往外冲去,不顾守卫的阻拦,坚持跑进图书馆查阅资料。但是席恩早料到她这一手,藏起了所有相关的典籍。 翻了半个时辰没有结果,她意识到原因,试着对长子改名。然而话一出口,婴儿的额心就浮现出像是烙印的古文字,小脸憋得通红,难受地直咳嗽,菲莉西亚吓得赶紧取消。 只能咬牙继续寻找,深夜,她拖着疲惫的脚步,被丈夫派来的‘侍’从接回寝宫。 “菲莉西亚,我不是说了你最近要好好休息吗!”难得比妻子早回来的帕西斯大步迎上前,满脸焦急担忧,心疼地托起她的脸,“看,脸‘色’这么差——怎么了,有心事?” “没有。”菲莉西亚低下头,递出已经睡着的儿‘女’,“你抱抱他们。”帕西斯小心翼翼地接过莉莉安娜,‘露’出傻爸爸的标准笑容:“真不愧是我的小公主,睡得好甜。” “也抱抱诺因啦!” “好好。”帕西斯有点不情愿地搂过儿子。其实他不是不疼诺因,光是那张酷似妻子的小脸蛋就让他疼入心坎,只是这小子老是跟他别苗头,有伤做父亲的自尊。不过眼下他呼呼大睡,安静地偎依在自己怀里,也真是有别于平日的可爱,情不自禁地啾了一下。 场外的某人面‘色’铁青地捂住嘴,差点当场吐出来。察觉他的动静,拉克西丝故意哦哦连声:“好一幅洋溢着天伦之乐的画面。” “天伦个头!”诺因吼声如雷——再看下去他会吐血!莎莉耶忧心如焚:“索贝克和菲莉西亚不会有事吧?那个席恩好坏!”希莉丝沉着脸不吭声。克鲁索叹气似地道:“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可是……可是……”莎莉耶宝石蓝的眸子浮起泪‘花’,为同伴即将到来的不幸心痛不已。 “你不忍心就闭上眼。”拉克西丝拍拍她,注视侄子的目光却极为严厉,“你给我看着,看着你的亲生父母,不管他们现在怎么样,那个时候是真的爱你和莉亚。”诺因默然,半晌,面无表情地别过头。 ※※※ “辛苦你了,还是应该找个‘奶’娘吧。” “不,我喜欢自己喂他们。” 安顿好孩子,帕西斯拥着妻子走向‘床’铺,将她抱坐在大‘腿’上,轻抚那头绸缎般柔软顺滑的乌亮长发,低声道:“明天,我们去东方学舍。”菲莉西亚讶道:“去那儿干嘛?” “布阵的计划你已经知道了,今天我让外‘交’部长带了封信过去,他们的回音是:要合作可以,条件是我、你、诺因和莉莉安娜四个人一块儿到场。” 菲莉西亚一震,紫眸浮起恍悟:原来如此!这就是他的目的! 手脚竟然这么快……连思考的时间也不给她。 “老实说,陷阱的意味太浓了。但这种时刻,我又不得不亲自跑一趟,希望能用诚意说服他们吧。”帕西斯耸了耸肩,笑着捏捏妻子的左颊,“不用担心,肖恩师父和我们一起去,要拿下我也不是容易的事。到时你只要站着,抱好孩子们就行。”菲莉西亚神‘色’变换,没有回应。她早已决定担起世界之相的责任,所以她的安危不要紧,但是帕西斯和孩子们…… 正要开口,一阵天旋地转,她被压倒在‘床’,她‘色’‘色’的丈夫在上头笑得别有深意。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想这个!”菲莉西亚又羞又气地捶他。帕西斯坏笑:“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有。不过,偷个香不介意吧?”菲莉西亚哼了一声,算是默许。 心满意足的银发青年很快进入梦乡,秀丽的脸庞在星光下没有一丝‘阴’影,干净,美好。菲莉西亚一霎不霎地看着,像要把这张脸,刻进心底的最深处。 魔族的第六感告诉她此去凶多吉少,几次想吐‘露’真相,和丈夫一起设法解救师父,那个噩梦般的声音总是适时在她耳边响起,搅得她心慌意‘乱’,一夜无眠。 同样没睡好的,还有东城城主。 他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那时的他还是个为了保护少根筋的母亲绞尽脑汁的孩子,曾经很喜欢父亲的一个妃子。她笑起来的模样像‘春’天的雨滴,纯净无垢;人也像朵小白‘花’,娇弱而温柔。可是这样的她,在人心险恶的宫廷里被一天天扭曲,最终面目全非,亲手递给他掺有剧毒的糖果。他不爱吃这东西,就给了贪嘴的母亲。 好不容易用书上看来的法子救回母亲,他在眼泪中明白一个道理—— 人,说变就变。 头昏脑涨地醒来,鲁西克一手挤压太阳‘穴’,月白‘色’的短发因汗湿而贴着额际和两鬓。一双柔荑立刻抱住他,然后是饱含关怀的询问:“怎么了?” “没事。”压下心头的不安,鲁西克回以温柔的浅笑,“我先去上班了,你再睡一会儿吧。” “好。”妻子轻扬眉梢‘唇’角,这是他最后看见的笑靥。 护卫工作昨天就安排好,送别也没什么意义,因此勤勉的首相直奔救灾部‘门’。顺便联络师兄,透过他向银龙王求助。虽然不认为东方学舍会忘记白银之谷的势力,但还是留个心眼为妙。 结束两个会议,玛丽薇莎还没来,正好午饭时间,鲁西克索‘性’自己跑回去。 在廊上,他撞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肖恩师父!你怎么还没去?” “我马上就去,也不得不去。” 眼前的人长发披散,襟口敞开,比平日多了一股邪魅的气息,身上还散发出一种鲁西克非常熟悉的味道,心脏莫名地发凉,强笑道:“你终于知道人事了?恭喜,不过这种时候……” “‘露’西,我很怨啊。”席恩打断,语气烦躁地拨了拨散发,“你想想,我这一生,做过多少好事?我自认无愧于天地,却背上那种命运,落到今天的地步——我能不怨吗!众神又找上我了,叫我去救世,这次肯定不会活着回来,我才三十七岁耶!我真的受够了,不想再当什么好人!” 鲁西克愣愣地听着,目光呆滞地注视那张明明熟悉又异常陌生的脸,梦境与现实重叠,使他的心无法克制地动摇。 肖恩师父……变了。 深呼吸稳住,他颤声道:“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席恩缩了缩,随即绽开满不在乎的笑容:“因为我有必要跟你‘交’代一声嘛,我也是粗暴了些,太久没发泄,总之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强忍着不胡思‘乱’想,鲁西克越过他,奔向走廊尽头的卧室。席恩微笑等候,好整以暇地把玩发丝。 听到隔着‘门’板传出的哭喊,他发出快意的轻笑,转身离去。 ※※※ “我要杀了那个畜牲!” 莎莉耶挥舞袖剑呐喊。拉克西丝和克鲁索一左一右架住她,表情是相同的沉郁。希莉丝横臂一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元帅,到此为止吧!求求你,肖恩一定承受不住的!这太过分了!”‘激’动之下,她甚至忘了拉克西丝的身份,以旧头衔称呼她。 诺因绷着脸道:“是差不多了,再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真他妈变态!”拉克西丝咬着下‘唇’不出声。半途而废有违她的宗旨,原先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耳朵听到和亲眼目睹根本是两回事,坚定如她也不禁迟疑。 “打住…不是不可以,不过,受术者会受到很大的冲击,连杨阳也会遭殃。” “该死!”诺因狠狠跺脚。同时一个清越优雅的嗓音突兀地响起:“事到如今,还假惺惺说什么打住。” “索贝克!” “帕西尔提斯!” 众人异口同声。明显带着嘲讽的笑声刺痛每个人的耳膜:“你们想知道真相,就继续看好了。但是你们让肖恩师父伤心的帐,我决不会轻易饶过!” 被当现行犯逮住,心虚的众人也没脸说什么,抹抹汗逃进肖恩的记忆。 ※※※ “‘露’西!”华尔特率领部下匆匆赶来师兄的宅邸,边跑边喊,“我接到线报,东方学舍的动向有点奇怪!我们……” 语尾戛然而止,看清室内的情景,他摇晃了一下,险些跌倒。 “谁干的……”良久,微弱的声音才挤出发白的‘唇’,一转为惊天动地的怒吼,“谁干的!?我要剁了他!!!” 鲁西克背对着他,只是一动不动地抱住妻子的尸体,没有吭声。看出师兄的状态也不可能回答自己,华尔特喘了会儿粗气,拉过一名护卫,掐着他的脖子凶狠‘逼’问:“说!是谁?谁!” “是…是普多尔卡雷先生。”护卫嗫嚅道。做梦也想不到的答案炸空了华尔特的大脑。 “胡说什么!肖恩师父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可是,是我们亲眼……” 锵!剑鞘与环扣相撞的声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用被单遮住妻子,白发青年转过身。他的脸毫无血‘色’,眼里燃烧着两团‘阴’冷的火焰,使他看起来宛如一个厉鬼。视线穿过眼前的景物,投向遥远的彼方,旁若无人地走出房间。 “你去哪儿?”华尔特及时抓住他,被师兄散发出的杀气紊‘乱’了心跳,手指也微微发抖。 “我要杀了他。”森然的语调空‘洞’而硬质。 “等等!”华尔特抱紧他,近乎哀求地道,“先查清楚!肖恩师父绝对不是这种人!”鲁西克用力挣扎,失控地大叫:“我亲眼看见,亲耳听他说,怎么会有假!这个骗子、‘混’蛋!我……” “‘露’西——”华尔特咬了咬牙,果断地敲晕他。在西城历练三年,他的武艺已不亚于师兄;加上鲁西克情绪不稳,猝不及防下被他一击得手。 托住师兄瘫软的身躯,他火速下令:“这件事不许泄‘露’出去!马上抬担架来!还有医师,‘女’‘性’的祭司……” “不好了,华尔特大人!”一名法师用传送术转移到附近,急切地汇报,“我们和陛下他们的联系中断了!士兵们也被结界挡在外面!三分钟前陛下向安迪米拉尔大人送出一道心灵通讯,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 接连的冲击几乎令华尔特晕厥,但现实不容许他逃避,用空着的手一拍脸颊,发狠地叫道: “出动军队!哪怕跟东方学舍翻脸也要把帕尔他们救出来!” ※※※ 握着嗡嗡低鸣的吞日,帕西斯大口喘息。 摇曳的视野被染成血红,他带来的随从已死了大半,余下的也情势不利。只有几名高阶法师还顽强地支撑着结界,但他们的法力同样有限。 “帕西斯……”因为两手抱着孩子,菲莉西亚无法扶丈夫,急得满头大汗。帕西斯摆手表示无碍,又按回肋下的伤口。 会谈不欢而散。东方学舍口口声声都是要他‘交’出菲莉西亚,根本连试也不愿试。无论他好说歹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概听不进去——他们就这么笃定菲莉西亚能拯救世界?连个具体的方案都没有!当初肖恩师父打败黑之导师一个人,就几乎赔上一条命,何况现在虚弱得连火球术也发不出来的菲莉西亚,还救世! 在气氛闹僵的前一刻,他勉强克制住脾气,鸣金收鼓准备下次努力。不料刚走到会议室外面的大厅,一群埋伏的好手就狙击了他们。被偷袭已经很奇怪了,他自信再轻微的呼吸声也逃不出他的听力,更不合理的是他们的行动,竟然不惜‘玉’石俱焚的样子。那帮贤者虽然利‘欲’熏心,贪得无餍,但并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哪怕撕破脸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正因为情况是这般诡异,他才陷入了被动局面。 最糟糕的,‘混’战中,肖恩突然不见了!分神下,他被一剑砍中‘胸’口。随行的白魔法师立刻为他治疗,伤口却愈合不了,又冷又麻,像无底‘洞’一样‘抽’走他的力气。 不对,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帕西斯屏息凝神,开启死灵法师特有的感知,在下一秒瞪大眼: 这些家伙,竟然都不是活人! “准备超度!”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他沉声喝令。指挥‘侍’卫缩小阵型,互相照应,千万别被敌人的武器伤到。然后拿出形同法杖的项链[魔火之眼],把一个个诅咒丢向那些不死战士;帮部下施加火焰防壁,顷刻间扭转了战局。 “那是我送你的装备,不能用来对付自己人啊。” 熟悉的声音和意料之外的内容定住帕西斯的动作。就这么一耽搁,刚凝聚完魔力的白魔法师们被急遽变化的气压搅得稀烂,防御崩溃;‘侍’卫们也被速度猛地加快的不死战士砍成碎片。 浓浓的血腥味扩散开来,惊动了原本在催眠术的影响下睡着的婴儿,清亮的啼哭划破凝结的空气。 “乖,乖,不哭哦。”因为用自己的身体挡而淋得血迹斑斑的菲莉西亚柔声安慰,朝来人投以愤恨的目光。帕西斯呆呆站着,甚至没听见妻儿的声音:“……肖恩师父?” “嗨,帕尔。”席恩轻快地打招呼,手指疾弹,哭声立刻停止。 “你……!” “放心,只是让他们安静而已。嗯,你们‘弄’得很狼狈,本来‘交’代过他们要小心,祭品应该是干干净净的才好。” “你在说什么,肖恩师父?”帕西斯困难地发声,晕旋感不断加重。席恩灿笑:“还问?你明明不是这么迟钝的人。” “这一切都是你干的?为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厌倦了罢了。”嫌披散的长发碍事,席恩随手编辫子,无视对方‘激’烈非难的眼神,自顾自道,“帕尔,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一个滥好心的笨蛋?也许吧,过去的我的确是这样,照着姐姐教我的礼仪道德处世,回应你们的憧憬,努力做个伟大的好师父。但我真的很累,我想发泄,我想报复——一句话,我受够了!” 帕西斯呆若木‘鸡’,碧眸浮起丝丝‘迷’‘惑’,心里的天平不住摇摆。 这个‘混’蛋人渣,霸占肖恩师父的身体不够,还毁谤他!伤害帕西斯的心!菲莉西亚怒极,几次‘欲’言又止。不知有意无意,囚禁着肖恩的手镜总是在她眼角闪烁。 “大概你们把我当成神一样不会变的圣人,但很可惜,我也是人,一个普通人。我有弱点,我有想望。事实上,在卡修对我下毒时,我就有之前的人生全部被颠覆的感觉——做一个好人有什么意思?我差点像狗一样死掉!我要抗争这种不公平的命运,我要把握自己的人生!” “不对……”帕西斯虚弱地反驳,连连摇头。情感叫嚣这个夸夸其谈、满口怨言的人不是他,理智却起了共鸣,侵蚀着心底的信念和依恋。 因为对于人‘性’的了解,他不亚于鲁西克。 一幅画面陡然浮现,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那是在塔拉斯的难民营,从棕发青年脸上滑落的泪珠。 清澈,透明,焕发出动人的光辉。 “我说过,我的眼泪很廉价。” 仿佛看透他的心思,席恩笑着追加了一句,彻底粉碎帕西斯的坚持。 双眼‘蒙’上涣散,银发青年踉跄后退。菲莉西亚反而踏前一步,咬牙道:“够了!给我闭嘴!”被妻子的声音唤回少许神智,帕西斯甩甩头,干涩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席恩但笑不语,打了个响指。身穿各‘色’袍子的老者无声地出现,身后还跟着数量可观的高阶法师。 “准备仪式,送我们去地下神殿。我估计华尔特的大军就快到了。” 地下神殿?帕西斯一愣。菲莉西亚推搡变呆的丈夫示意他快逃,大声道:“你的目的是我吧,放帕西斯和孩子们走!” “呵呵,莉,你很聪明,可惜不够冷静。你们都落了网,还妄想逃掉?乖乖站着,我不想对你们动粗。” “你想让菲莉西亚去救世?你疯了!”意会他们的对话,帕西斯怒吼,“别人都要她去当世界之相没关系,你是她的养父啊!怎么可以!” “我也不想啊,是众神的命令。”席恩随口推卸责任,双手摊开做无奈状,“这次的灾难不是我能解决的,只好让莉出马。就是因为不想她死,我才布置了一个专‘门’的仪式。”帕西斯冷笑:“说得好听,你和东方学舍联手,把我们骗来,鬼才相信这仪式会安全到哪儿去!” “总比我死好。”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帕西斯打着寒颤瞪视简直像换了个人的师父,听着他一字一字清晰地道,“我不想死,帕尔。众神说了,要么我牺牲,要么莉牺牲。” “你——”正当他握紧剑柄的瞬间,转移法阵启动了。 黑曜石的地面上浮现出复杂的纹路,发出水银‘色’的光芒。仿佛地震的轰鸣不绝于耳,呼应四壁的震动节奏。突然沿着法阵的圆周裂开,凹陷下去,渐渐沉入地底。 当华尔特和拖着重伤的身体前来的麦先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远处传来沉闷的雷鸣,宛如破灭的序曲。 ※※※ 下意识护住妻子的帕西斯只觉压力一***冲击全身,初时连眼睛也张不开,‘胸’口窒闷,嘴里弥漫着血腥味。渐渐适应了这种感觉后,他睁开双眼,视野从金星‘乱’舞转为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慢慢浮现出轮廓,他们竟然踩着大厅的地板往下沉。头顶是凹凸不平,怪石嶙峋的岩盘;四面完全悬空,却没有坠落,而是稳定地下沉。明亮的光芒呈现完美的球体,包裹住这一小块陆地,也照亮了广阔而幽暗的地底空间。 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瞠目结舌,死死瞪着下面。 林立的建筑群像亘古以前就存在的巨大石碑,密密麻麻地分布在无垠的地表上,景‘色’苍凉而静谧。隐约可见规划合理的街道和广场,俨然是一座曾经有生命居住活动的都市。 “这、这是什么!?地下有城市!”帕西斯难以置信地叫道。菲莉西亚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席恩双手环‘胸’,悠哉地道:“这是失落的古城卡农,神代最辉煌的文化中心。” “?”感觉他好象在看什么,帕西斯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一个更不可思议的物体。 一棵树! 用树形容可能不太正确,但是他实在找不到别的名词。盘根错节的“树根”蔓延了大半个都市;而顶上的“树枝”则支撑着岩盘,望不到尽头。黑漆漆的树干中央,有银‘色’的线条在闪光。看起来像是人为的痕迹,两个咒文圈围绕着一人多高的十字型图样,透‘射’出璀璨的银芒。 席恩带着满意之情点头:“刻得很好。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要做些前置工作。”说着,他划了个代表传送的法印,三人同时消失。而失去了凭依的浮游陆地飞快掉落,在广大的黑暗深渊掀起几不可闻的轻响。 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狼狈地摔在坚硬的地面上,晕旋了一会儿才爬起。菲莉西亚先检视怀里的孩子,确定无恙松了口气。帕西斯环顾四周,他们身处的是一间格局类似神殿的大厅,漆‘色’却是诡异的鲜红。天‘花’板和墙壁都刻有浮雕;地板绘着繁复的阵图,全部是古老的符号和文字,他只能看懂一小部分,似乎是有封印效果的法阵;拱形的正‘门’流动着奇异的水光,像‘门’后是一片光海;而对面,高高的阶梯上方,棕发青年一手扶着祭坛,垂目微笑。 这个表情让银发青年心痛至极,手不自觉地按住剑柄。席恩眼神一动,‘吟’唱简短的咒文。帕西斯整个人向后倒飞,重重摔倒在地,身下的魔法文字启动,将他束缚得动弹不得。长剑脱手飞出,落入一只等待的大手。 “真是把好剑,不愧是神代的作品。”席恩以指抚‘摸’镌刻着神秘‘花’纹的剑身,欣赏巧夺天工的制作工艺,来到剑柄时停了一下,“吞日?吞日的话,应该还有一根长鞭[噬月]。” 用同样的手法抢来帕西斯缠在腰上的黑鞭,席恩不无惊叹地道:“你竟然能召唤出这两把凶器!这可是有[弑神者]之名的绝世神兵!” “你这强盗!把它们还给帕西斯!”菲莉西亚大喊。席恩轻笑:“还是不能还的,不过我也用不着,暂时遣返好了。”随着阵阵抗议的鸣动,吞日和噬月被吸进黑‘色’的漩涡状空间。 下一秒,菲莉西亚只觉双臂一空,惊骇地目睹儿‘女’被看不见的力量拽向空中。 “诺因!莉莉安娜!” “不要‘乱’动。”席恩挥手将她禁锢在透明的罩子里,另一只手控制两个襁褓悬浮在天‘花’板下面,对应特定的符号,“他们是我重要的实验品,我会让他们活得好好的。”语毕,食指‘射’出一道道颜‘色’不同的光线,打入两具小身躯,凄厉的哭声响彻整个大厅。 “住手!住手!”菲莉西亚心如刀割,死命捶打障壁。席恩无动于衷地继续残酷的行为:“别紧张,我是在提高他们的承受力。虽然素质好,毕竟是婴儿,体质太脆弱。” “为什么……”帕西斯垂在两边的手握得死紧,‘胸’前的挂饰呼应着抬起。及时发现他的小动作,席恩释放出对应的魔法。 强光碰撞,火焰的爆风被冰龙吞噬,余‘波’震碎了项链。已经扑到菲莉西亚身边的帕西斯倒退数步,手上凝聚的黑雾消散;紧跟着呼啸而出的风刃深深砍进他四肢的关节,血‘花’四溅! “帕西斯——” 银发青年没有听见妻子的呼唤,意识停留在刚才的一刻:那个挡在他面前的背影,熟悉到刺目的背影…… “你……!”席恩也大吃一惊,连忙制住弟弟的灵体,“竟然跑出镜子,真不知该佩服你的意志,还是感叹你的愚蠢。”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这才注意到养父浮在半空的身影,又是惊喜又是担忧。肖恩回以空虚的视线,那眼神,宛如看着一个陌生人。 心瞬间凉透。 “不要…伤害他们。” “呵,你还认得他们是谁?”席恩毫不留情地嘲笑,手指一动,缠绕住肖恩的青‘色’烟雾像实质的绳索般收紧,使他发出痛苦的闷哼:“呜!”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大惊,紫眸爆发出恨极的神‘色’,“席恩,你这个王八蛋!” “别紧张,莉,我只是给他一点小小的苦头吃。你可别忘了,杀了他,我也会死啊。” 充耳不闻他们的对话,帕西斯躺倒在血泊里,一霎不霎地凝视那张‘迷’惘的俊容,大脑一团‘混’‘乱’。 “你……”渐渐地,惊疑褪去,当那双溢满困‘惑’、哀伤、心痛却纯净依旧的琥珀‘色’眸子沁出泪水的刹那,他漾开宁静的笑靥,再也感觉不到丝毫‘肉’体的痛楚,“不要哭,我没事。” 是他。 爱哭,滥好心,永远学不乖,总是横冲直撞‘弄’得一身伤,要人照顾要人守护要人收拾烂摊子的大笨蛋。 果然傻气会传染,笨蛋哪会累积压力,他居然相信那个冒牌货的吹牛,真是蠢呆了。 “你啊,这次居然连身体都搞丢了。”帕西斯苦笑,宠溺无奈多过指责。肖恩双‘唇’颤动,似乎想喊他的名字,说出口的却是:“你是谁?” 帕西斯瞪大眼,菲莉西亚感同身受地掩住脸:“他的记忆被封印了。” “拜托,是你叫我封印的好不。”席恩‘插’口,面带无趣的表情,“真是的,好好一场大戏就这么被破坏了。不过品尝了那个红发小‘女’孩的美妙滋味,让那个白发小子哭出声,也算捞回本。”帕西斯和菲莉西亚一齐瞪视他,久久无法做声。 竟然…竟然做出这种事!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深恶痛绝的目光对席恩毫无影响,他早已习惯投诸在自己身上的负面情感,反而惬意地眯起眼,“嗯,他们三个还不知道,余生会过得很有滋味吧——好了,不废话,差不多是结束的时候了。” 经他提醒,帕西斯才感到空气中的异样,某种‘阴’冷的气息在飞快聚集,沿着血液的轨迹。 “你、你想干什么!?” 死灵法师是至‘阴’体质,血也是,一滴就足以引来大量的不死怪物,何况这里是废墟,那……那…… “呵呵呵,帕尔,做好准备哦。”席恩将覆盖地下神殿的结界打开一个缺口,无数咆哮嘶吼的死灵争相涌入,仿佛黑‘色’的‘潮’水冲向银发青年。 凄厉的惨呼撕裂噩梦般的景象,因为大量失血而虚弱不堪的躯体承受不住如此狂暴而凶猛的力量,‘激’烈弹动。 “住手!”肖恩用力挣扎,“你怎么可以对他强制进行死灵融合!” “哦,记忆封住了,知识还在。放心,法阵会保护他的身体,但意识能否保留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话音刚落,亡灵尖利的号哭和人类的惨叫都平息下来,大睁的碧眸宛如两颗玻璃珠,无神地看着虚空。 “不——”菲莉西亚崩溃地哭喊。肖恩的眼神变得和徒弟一样死寂,慢慢浮现微光,最后又湮没在黑暗里。 帕尔死了……被席恩用他的手杀死了。 玛丽也是。 “别忙哭,这才刚开始呢。”随着依然轻快的语调,满地的古文字一个接一个亮起,渐渐汇聚成光的纽带,“现在已经没必要隐瞒,我就告诉你们吧。这是封神阵,我首创的魔法。通过它,可以召唤两位失落的神祗,协调神贺加斯和‘混’‘乱’神兰修斯。他们是仅次于‘混’沌之神,比生命‘女’神和止息之君更高阶的存在。” “协调神主掌[正]的力量,只有死灵法师的附体能束缚住他。但是这样还不够,上面正在举行召唤仪式,随机召唤一个地球人——知道地球吗?距离艾斯嘉最近的异世界。跨界召唤是不被允许的,因为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当然,贺加斯不会坐视这种事发生,他是最重视[法则]和[平衡]的神……哦,来了。” 视野被染成炽白‘色’,其中有一道柱形的光芒,在眩目的光之洪水中依然清晰可辨。恐怖的震动使整个地底摇撼不已,神殿却牢牢固定在原处,屹立不倒,直到一切风平‘浪’静。 宛如黄金之河的及地长发,嫩绿的瞳仿佛早‘春’发芽的第一棵幼苗,缀以金线的雪白长袍,降临的神祗气质高华,容貌之美超越了笔墨的形容,肖恩和菲莉西亚却无法兴起感叹之情。 因为他用的,是帕西斯的身体! “胆大妄为的人类。” 悦耳的声线毫无起伏,平铺直述。席恩回以灿烂的笑靥:“不然怎么能见到你呢,协调神贺加斯。”绿眸微闪,环顾四周,最后定在地上,‘射’出凛冽的寒光:“你连兰修斯也想召唤?你想毁灭世界?” “怎么会,我可是立志要拯救世界的人,只是想跟他勾通一下而已。” “勾通?”意外这个词,贺加斯的语气变得警惕。席恩若无其事地丢出炸弹:“你认为你弟弟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吗?”贺加斯瞠目结舌,总是平板的俊容第一次‘露’出名为“惊愕”的情绪。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知道!? “哈哈哈,真是好哥哥,居然将弟弟关起来,还把他教成弱智!”席恩笑得前仰后合,似乎和眼前的兄长起了共鸣,从而刺‘激’到脑中的笑神经,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摊开手,丝丝黑气从他掌心涌出,凝结成一颗漆黑的光球。那是毫无杂‘色’,幽暗深远的黑。 “我是暗术士,黑暗的本源即是心之根源,我能看透人心深处的秘密,神也不例外。” 贺加斯抿紧‘唇’,压抑内心的动摇,蓦地抬起头,眼里浮起挣扎。席恩愉快地挥手:“快去吧快去吧,不然两个世界毁灭了就不好了。” 这个人,不能留。贺加斯眸光一沉,举起右臂。察觉他的意图,菲莉西亚惊呼:“不行!不能杀他!杀了他,肖恩师父也会死!”没有理会她,贺加斯继续释放神力,突然全身一震,成形的白‘色’火球也随之消失。 这是…这具躯壳本身的意志!?怎么可能!他还有自己的意识? 情况刻不容缓,错过了击杀的机会,贺加斯只能抛下始作祟者离开。他前脚走,后脚一个法师奔进来:“不好了!圣贤者大人……咦!” 眼明手快地用幻术屏蔽,席恩微笑:“什么事?”把刚才的景象当成紧张引起的幻觉,法师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外面……外面……” “放心,我已经知道了,灾难很快就会平息,你下去吧。” “是!”带着发自肺腑的崇敬,法师欣喜地跑出去。盯着他穿越的‘门’,菲莉西亚黯淡的紫眸涌现希望:那是……空间‘门’!如果能把肖恩师父和孩子们送出去—— 可是不管她如何专注冥想,因生产而虚空的身体都没有任何回应。看出她的心思,席恩轻笑出声:“莉,你还不知道吗?你的力量都给你的孩子分光了啊。”菲莉西亚呆呆望着他。 “不过,你的血统是不会变的。‘精’灵本来就是调和世界的产物,‘精’灵王更凝聚了所有‘精’灵的血。只是他有寿命,你没有,所以你是[世界之相]。” ※※※ 空间重叠导致的扭曲曼延了全世界。天空被青白‘色’的云团笼罩,翻滚流动,仿佛一层厚实的褶皱;电闪雷鸣,狂风呼号,层出不穷的异象令人们心惊胆战。接着,无形的冲击席卷了每一个角落。时钟停止,地震海啸同时爆发,猛烈的势头宛如世界末日,又像创世之始。 看到这样的景象,连贺加斯也不禁咬了咬牙。哪怕这是人类的罪孽,他也不能撒手不管。一来这是他的指责;二来,他唯一爱恋的少‘女’也在这个世界。 纯白耀眼的光‘波’四散飞‘射’,在刹那间遏止了崩溃。熔岩滚滚的火山口冷却熄灭,泥石流融入地表,汹涌的‘潮’汐褪去。然而,零星的灾难并没有停止。平衡虽然恢复,元素枯竭造成的自然灾害依然时不时肆虐。大地饱受摧残,疮痍满目。历劫生还的人们在废墟里哭天抢地,呼唤失散的亲人。 贺加斯晃了晃,苍白的容颜被冷汗打湿。饶是他,一下子使用了这么大的权能,也累得直喘。何况这并不是他原来的身体。正等着这个机会的席恩瞬间欺近,一手按住他额心的百合印记:“辛苦了,好好睡一觉吧。” 震惊他竟然妄想徒手封印自己,贺加斯反‘射’‘性’地挣扎,却在下一刻动弹不得。这才注意到对方的另一只手,还握着一个钥匙形状的挂件。 为什么神圣器会认这样的人类为主…… 无法再思考下去,贺加斯缓缓合眼。而映在席恩眼中的,是他的影象逐渐模糊,被世界之钥的[封]之力禁锢、吞噬、最终消失在异空间的过程。 关闭的通道越来越小,当缩成拳头大小时,仿佛僵持般吞吐不定。世界之钥自动化为点点光粒,飞入其中。只见平面的通道渐渐变得立体,甚至固化。 灰扑扑的毫不起眼,看起来就像一块石头。 突然手痒,席恩以渎神者特有的气势,抓住寄宿了神灵魂魄的结界石远远抛出——反正他可以凭着感应找到,暂时随便搁哪儿吧。 世界之钥是计划之外的因素,既然得到它的帮助,封神阵就能全部用来对付‘混’‘乱’神兰修斯。 ※※※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他一个人走着。 “贺加斯!贺加斯!你在哪里?” 不安的呼唤没有任何回音,清冷狭长的凤目立刻浮起两泡泪雾,兰修斯像‘迷’路的孩子般团团转,“贺加斯,别吓我啦,快出来!” 他本来睡觉睡得好好的,莫名其妙掉到这个鬼地方。开始以为是做噩梦,转了一会儿发现不对,这里是某个封闭空间。就和他以前不乖溜出神域,贺加斯罚他蹲的黑屋一样。所以他也直觉认定是兄长的作为。 “呜呜呜,我没有做坏事啊。”兰修斯委屈地抹泪,幼时的心理‘阴’影化为恐惧吞食他的心,忍不住跑起来,大声呼喊,“贺加斯,我保证乖乖听你的话,放我出去!” 远处浮现亮光,他惊喜地扑过去,接触的瞬间,意识被漂白。 “乖孩子,祝你做个美梦。” 摩挲怀里的黑‘色’长剑,席恩忍俊不禁。 一切顺利,只有最后出了点意外。兰修斯竟然不是附在诺因身上,而是跑进了菲莉西亚的佩剑。可能是属‘性’的关系,使他只能依附于死物。这么一来,他必须另外设法,防止他脱困。 想了想,他强行对原本预定融合的两个灵魂缔结契约,这样兰修斯的神智就会一直处于‘蒙’昧状态。至于力量,只好先叫上面那帮家伙封印。 到目前为止,席恩的布置可以说毫无瑕疵。偶有变故,也被他轻松摆平。但是他漏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这个人物,让他全盘失败。 而唯一能呼唤这个人的菲莉西亚,也是在被绑上世界树后,才想起来。 有什么办法,能杀了那个人? 她已经一无所有。力量被自己的子‘女’挖空;丈夫被神明抢走身体;而她最重视的养父,只剩下一缕孤魂。 [我叫维烈赛普路斯,以此名为誓,如果你有需要,呼唤我的名字,我会听候差遣。] 温润的嗓音在脑中一字一字响起,驱散悲恸与无助。放下所有的自尊与仇恨,菲莉西亚用全部的力气喊道:“维烈——” 没有辜负她赌命的信任,赤红的光‘波’从天而降,越过传送通道,照亮了整个地底。 “王!?” 出现在她面前的人不是黑之导师时的少年形象,而是成年男子的模样。及腰的黑发也变成如血的殷红,在脑后扎成一束;剔透的红眸中央是橄榄形的漆黑瞳仁,此刻因惊讶而放大,映出主君悬浮在巨树前的身影。 “这、这是怎么回事?” 晶莹的泪水沿着惨白的颊滚落,然后是隐含放心的颤抖声音:“救他…保护肖恩师父,不要再让席恩利用他。”维烈压根搞不清前因后果,手足无措了片刻,道:“那个,我先把你放下来好不好?你慢慢跟我说。” “不行。”陌生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维烈转过头,只认出生命‘女’神秦蒂丝。她身旁裹着黑斗篷的秀雅青年,想必就是冥王了。但吸引他视线的,是他掌心托着的青‘色’光团,散发出熟悉的气息:“那是……” “是肖恩的灵魂。” 又是一‘波’冲击,维烈忍无可忍地提高嗓‘门’:“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给我说清楚!”秦蒂丝以叹息的语调简略叙述。听罢,维烈呆了好半晌:“你们就让那人渣逞凶,现在才冒出来?真是帮称职的神明啊!” “这个…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普路托嗫嚅道。席恩也是神子,‘混’淆了他们的感知。又因为旧元素神的死亡,重生的事宜忙坏了他和秦蒂丝。 差点背过气,维烈调息镇定:“好吧,我也没立场说你们,但是肖恩……他不是神子吗!你们怎么让他出了这样的事!”众神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算了,我先把王放下来。”不再跟他们废话,维烈转向主君。普路托拦住他:“不行!世界树已经认可她了,如果强制脱离,这个世界会立刻崩溃!”维烈一把甩开他,眼中喷出灼热的怒焰:“你的意思是,要把摩耶的王拿来支撑你们的世界?简直荒谬透顶!信不信我马上把大军开进来?” “你那样做,我先杀了你!” 普路托还没说话,菲莉西亚先吼出声,神情凄厉而决然,“一场降魔战争还不够吗?用不着你管我!为了‘露’西他们,我愿意做这棵树!但是——” 拔高的语气是焚天灭地的恨,和泣血的控诉,“我决不原谅你们,你们这些神!席恩是人渣,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你们夺去我的一切,我也会毁了你们!让你们痛苦!” 银光遮蔽了窈窕的躯体,渐渐融入漆黑的树干。留下的,只有久久不散的余响。 ※※※ 光茧绽开。 迸‘射’的光芒宛如喷泉般涌出,绮丽万千,从天‘花’板倾泻而下,化为碎散的光粒子。像是断裂的珍珠项链,也像是透明的泪珠。 诺因伸出手,接住徐徐降落的少‘女’。 她苍白的脸庞满是泪痕,黑眸凝聚了另一个人所有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投‘射’向遥远的时空。 第五章 阴谋与背叛(节五) 看完整场降魔战争,观众们良久无语。 太多的感想充斥在心里,涌动着、‘激’‘荡’着,使思绪也‘混’‘乱’如麻。 “生在那个时代真‘棒’。”希莉丝叹息似地道。莎莉耶大叫:“哪里‘棒’啊!太惨了!打死我也不要生在那种年代!”她本不是胆怯懦弱的‘女’孩,也见惯人‘性’的丑恶,但是那样血淋淋的厮杀,那样成千上万生命在眼前幻灭的画面,那样悲哀与壮烈‘交’织的沉重历史,使她的心灵受到巨大的冲击。 “亏得那个笨蛋能活下来。”诺因长长吐了口气,双手环‘胸’,习惯‘性’地冷笑,“维烈这家伙,真会装。” 黑之导师时的维烈和杨阳一模一样,目睹那张脸挂着残酷的笑容,活象杀人狂地屠戮,在场数他打击最大。 “没错!他太过分了!”希莉丝气得连连挥舞拳头,“竟然把肖恩往死里打!一点也不念旧情!” “我觉得他当时的神智不正常。”克鲁索说出自己的见解。拉克西丝挥挥手,一副“你还太嫩了”的模样:“像他这种老好人,发起火来才最可怕,一不小心就会神经搭错。” “原来如此。” “我不管!我一定要揍他一顿!”希莉丝喷火。莎莉耶浇油:“算我一份。” “还有必要看下去吗?”诺因询问姑姑。拉克西丝神情凝重地点头:“有,下面才是重头戏。”余人都是一怔。 “如果我没预计错误,接下来就是他哥哥出场了。” “他哥哥?哦,那个席恩,掉悬崖下的?” “嗯,这是我们必须注意的人物。”拉克西丝眯起的碧眸‘混’杂着厌恶和警惕,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好了,专心看吧,一切的谜底,应该很快就会揭晓了。” ****** 燥热是他唯一的感觉。 身体好象在炼狱里,四面八方都是烈焰,高温使他呼吸困难。想逃离这种快令他窒息的状态,却连一根手指也移动不了。 “好好一个人烧成这样,那帮祭司还说会慢慢痊愈?” 看着‘床’上的人,华尔特忍不住破口大骂,污言秽语滔滔不绝,使房里的气氛更加紧绷。最后鲁西克给了他一个暴栗,命令他“闭嘴”。 帕西斯沉着脸扶起师父,把水杯端到他‘唇’前。怀里的躯体虚软而毫无着力点,显然完全没有意识。试了试,果然一点也喝不进去,湿痕沿着嘴角滑落。 “帕尔,我来。”玛丽薇莎伸出手。瞥了眼鲁西克,帕西斯笑着摇头:“不,还是我来吧。” 嘴‘唇’的温度也高得惊人,好不容易让他咽下,帕西斯又渡了几口,才抹了把汗。没看漏他那一眼,鲁西克斜睨他:“喂水有什么好在意的,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轮流。”安迪轻笑出声:“就怕肖恩师父知道后,不好意思啊。” “他才不会不好意思,平常抱人跟吃饭喝水一样。”鲁西克不以为然,瞥见菲莉西亚身形僵硬,神‘色’柔和下来,拍拍她的肩,“别担心,肖恩师父很坚强,一定能撑过去的。” “嗯。”菲莉西亚抬首一笑,目光闪动,突然紧紧搂住他,呢喃道,“大家都没事,太好了。” 相同的感慨也浮现在其他人心里,一时静默无声。 “对呢,大家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安迪微笑赞同。玛丽薇莎担忧地注视他,抑不住满心焦虑:“可是你伤得很重啊!那么多碎片留在体内……” “我不要紧,玛丽。”虽然无时无刻承受着病痛,安迪的神态语气还是一贯的温和,眉间更带上战争淬炼出的坚毅,“我会撑下去,倒是麦先伤得比较重。” “对了,麦先他没事吧?”小心地扶师父躺下,帕西斯关怀地问。 “情况不是很好,据说起码要休养几十年,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这就行啦!”华尔特咧了咧嘴,“我们当中最倒霉的还是你和肖恩师父——可恶!那个黑之导师,别让我碰上!”菲莉西亚眼中‘射’出凶光,狠狠地道:“我已经骂过他了,可惜没能揍他一顿。” “他是好过分。”温柔的玛丽薇莎难得口出怨言,“肖恩师父把他当朋友,他却那样子待他。”安迪叹了口气:“最难过的是肖恩师父吧。” 这时,响起敲‘门’声。挥手制止安迪,鲁西克跑去开‘门’,然后抱着一大捧鲜‘花’和礼盒回来,简短地道:“英雄王送来的请贴,叫我们派一个代表去应付民众。” “哇啊~~我不去!”华尔特首先推托。菲莉西亚直截了当地道:“我不喜欢那个人。”帕西斯附和:“我也是,总觉得他心思很深。”华尔特持怀疑态度:“有吗?我感觉他满和蔼啊,爱蜜莉王妃更是美得冒泡。” “你眼里除了美人还有什么!?” “这个人我们的确需要提防。”仔细地检查完礼物,鲁西克将请柬随手一抛,用严肃的口‘吻’道,“光是他对我们的安置,就可以看出不怀好意。”安迪沉重地点点头:“嗯,希望他是真好心,而不是政治上的构陷手段。” 水涨船高,肖恩因为打败黑之导师,赶走魔族而成为全人类的偶像,连带他们也备受瞩目。顺应***,科尔修斯大方地将领地分成五块,中央不变,剩下东南西北赐给功劳最大的四个人。 但是鲁西克拿东边还可以说是他皇子身份的缘故,其他三个就不对了:西方土地贫瘠,内‘乱’颇繁;北方也几乎是不‘毛’之地,人烟又稀少;而南方联盟鱼龙‘混’杂,管束起来更加不易。想得深些,此举可能还有分散他们的用意。 总之,做得好是为人作嫁,做不好就等着下台一鞠躬,还平白让科尔修斯添了美名。 “肯定是坑人!”帕西斯断然道,两手也没闲着帮肖恩换降温布,“洁西卡小姐一死,他就大权独搅,声望比他高的肖恩师父当然会被他视为绊脚石,连带我们也成了他的眼中钉!”玛丽薇莎不安地道:“他真的抱着这么险恶的用心吗?”鲁西克朝她抚慰地笑了笑:“小心点总是没错的,当然这个猜测不能让肖恩师父知道。” 他的结论偏移了重点,最应该知道的就是肖恩。 多年和没有心机的师父,亲密友爱的师兄弟相处,使原本防心超重的白发青年降低了理智线,变得感情至上。只想着肖恩若知情会大受打击,而忽略了他是科尔修斯的主要目标,不警惕绝对会遭殃;他们的势力又太薄弱,根本无法保护他周全。 帕西斯等人也是一样的心态,不约而同地点头。 “那这张请贴怎么办?”华尔特用脚尖指指地上的纸。安迪不容反驳地道:“我去。虽然‘露’西对这种场面比较拿手,但你容易让人提防,还是我这张脸好唬人。”鲁西克无言以对,只能叮嘱师兄注意身体。菲莉西亚也殷切关照:“千万别勉强。” “放心吧,莉。” “呜……” 微弱的呻‘吟’从‘床’上传来,众人立刻停止谈话,扑了过去,齐声问道:“怎么了,肖恩师父?” 仿佛被梦魇所缠,棕发青年摇了摇头,挤出断续的呓语:“姐姐。” 冷水兜头浇下,众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惶恐: 他们要怎么跟他说洁西卡小姐的事? ****** 百废待兴的战后最为忙碌。 大陆有将近三分之二的地方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死伤无数。百姓和阵亡士兵的家属需要抚恤,还有重建工作。一想到这笔庞大的支出,已经为战争大破血的财政部官员就面‘色’发青,天天流着血泪和数字缠斗到深夜,不时有人因睡眠不足和胃痛倒下。 幸好大家都珍惜得来不易的和平,非常配合,各项措施进行得很顺利。如果打比喻,目前就是潜伏期,‘阴’谋的暗流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涌动,尚未化成冲毁一切的‘波’涛。 随着地位的提高,必须出席的场合也跟着增多。除了菲莉西亚照料肖恩足不出户,其他人天天往外跑。鲁西克最忙,不但要处理本国的事务,还要教导不擅长行政的华尔特和玛丽薇莎;以洁西卡的旧部为底子,暗中积蓄己方的势力。安迪主要负责‘交’际应酬,和政治家们周旋。体恤师兄,帕西斯尽量帮他分担。相比安迪的温和实诚,他就是标准的口蜜腹剑,一张嘴舌灿莲‘花’,纯真无邪的笑容让人自然卸下戒心。 已经一个多礼拜过去,肖恩还没恢复意识。弟子们表面轻松自如,心里急得快爆炸。 这天,刚参加完一场宴会的帕西斯连礼服也来不及换就赶回肖恩休养的行宫。菲莉西亚表情怪异地上前迎接。 “怎么了?” “肖恩师父醒过来了。” “什么!太好了!”险险收回要往内室冲的脚,帕西斯奇怪地转过头,“你干嘛一脸不高兴?”菲莉西亚怒道:“他只醒了一小会儿,而且只说了两个字!”帕西斯察言观‘色’,大致有数:“哪两个字?” “维烈!”说着,菲莉西亚气得连连跺脚,鼓起腮帮。帕西斯好笑地戳了戳:“没什么好气的啦,肖恩师父昏‘迷’前是和黑之导师在一起,问他也是理所当然。” “哼!” “他神智肯定还不清醒,别气了,嗯?”银发青年的神态口‘吻’完全脱去了稚气,环抱的动作更透出成熟的抚慰,“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黑发少‘女’红着脸点头,虽然皱眉扁嘴的模样还像头小母狮,爪子却早已收起。 走进卧室,帕西斯随手将外衣挂在长衣架上。悬浮的魔法光球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照亮‘床’塌上的人。脸颊泛着浅浅的红晕,睫‘毛’不安地轻颤,呼吸时快时慢,这是内伤的证明。 帕西斯在‘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烧退得差不多了,身子却虚得厉害,后遗症也一大堆。马上就到梅雨季节,他再不醒过来,连调理也没法进行。 正烦恼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缓缓睁开,带着重病患者特有的昏沉‘迷’‘乱’,但是深处的清明一点一点扩散开来,最终取代了无神,‘唇’畔也漾开轻浅的笑意:“帕尔。” “肖恩师父!”帕西斯欣喜若狂,又不敢惊扰他,竭力压低声音,“你认得出我,对吗?” 迟钝地眨眨眼,肖恩再次笑了:“当然认得出啦,你又没长角……嗯,口好渴。”帕西斯连忙扶他起来喝水。打量室内,肖恩一愣:“这是哪儿?我…我不会是做梦吧?” “战争结束了,我们胜利了。” “是吗?”这声回应包含了很多情绪。 那个‘性’格大变的人,如果真是梦中的事物,该有多好。 看透他的心思,帕西斯将他扶躺回去,温言道:“别想太多了,肖恩师父,你现在需要静养。”肖恩朝他粉饰一笑,随即‘露’出惊慌之情:“你你…只有你一个吗?” “放心,我们都没事。”耙梳他汗湿的刘海,清越的男‘性’嗓音是安抚人心的轻柔,“就你一个人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嘿嘿。”这回肖恩笑得真心满满,郑重保证,“我会好起来。”帕西斯白他:“是哦,过两天不要叫苦连天。” “?” “康复的首要条件是节食戒酒。” “啊——”哀号响彻房间。帕西斯暗暗佩服师父竟然还能发出这么中气充沛的叫声。 “呜呜呜,帕尔。”肖恩含泪凝视他,神情无比可怜巴巴。帕西斯宠溺地拍拍他:“乖,我会做更好喝的‘药’酒和水果茶给你。” “嗯!” 又聊了几句,肖恩渐渐支撑不住。看出他的状态,帕西斯倾身在他前额一‘吻’: “睡吧,肖恩师父,一切有我们。” ****** 肖恩不愧是蟑螂体质,过了几天就能坐在‘床’上,拆礼物拆得不亦乐乎。 宁静的午后,菲莉西亚打扫完端‘药’进来,服‘侍’他喝完,正要离去,鲁西克敲‘门’走进,看清师父的情形,展颜笑道:“‘精’神不错嘛。” “‘露’西,‘露’西,抱。”扔下手中半拆封的礼盒,肖恩张开双臂。 “……你的幼稚度又提高了。”说归说,鲁西克还是走过去让他抱个痛快,附带蹭来蹭去的撒娇。 “肖恩师父,还有我们哟。”玛丽薇莎从恋人背后探出头。华尔特挥手:“一会儿安迪和帕尔也会来,今天大家放假,陪你喝午茶。” “耶——”肖恩万分雀跃,换人拥抱,轮到华尔特发现不对,“你们怎么都穿得这么正式?” “我们很忙啊。”自认和政治不搭的华尔特叹息连连,“听取报告,批阅公文,‘交’际应酬,巡视察访。”肖恩一头雾水:“为什么你们要做这种事?”鲁西克淡淡地转移话题:“我们是帮上面分忧,也不是很忙。”玛丽薇莎跟着掩饰:“是啊,我们就偶尔参加一些舞会——肖恩师父,你点心想吃什么?我来做。” “我要吃叉烧包,三明治,烤薄饼,草莓蛋糕,‘奶’油酥卷,巧克力布丁……” “全部否决,你一样也不能吃。” “呜~~~帕尔~~~”肖恩哀怨‘欲’绝地看着来得不是时候的小徒弟。同时进‘门’的安迪笑着安慰:“帕尔会做更好吃的茶点,你就放心‘交’给他吧。” “安迪——” “来了来了。”赶紧上去让他抱。 布置得素雅洁净的卧室里,鹅黄‘色’的丝绸窗帘随风轻曳;纯白的长‘毛’地毯镶有银丝组成的‘花’纹;‘床’上铺着桔黄‘色’的天鹅绒被单;墙壁以白‘色’大理石砌成,反‘射’着粼粼光‘波’。窗户大敞,可以看见庭园里早开的蔷薇。‘花’瓣娇‘艳’‘欲’滴,浓郁的‘花’香飘进屋子,‘混’合着清茶甜点的芬芳,营造出温馨的氛围。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欢笑,在轻松的‘交’谈中,洗尽连日来的疲惫。 很久很久以后,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还能清晰地想起:那个水晶般剔透的人坐在窗边,眉目飞扬,神情生动地变化,闪耀着阳光的双眼像清澈见底的泉水。 他挚爱的少‘女’身穿蓝底碎‘花’的连衣裙,系着白围裙,乌黑的卷发随意扎成一束,纤细的手指比瓷杯更白皙。 崇拜的师兄姿态闲雅地品茗,俊美的面容浮着冰融的笑意,不时帮身旁的红发少‘女’添茶端碟,毒辣地教训吃太快而噎住的师父,动作却十分温柔地拍抚。 立志当画家的青年总是不愠不火地笑着,调和气氛,兴起就为大家画几张人物素描,在夸奖声中赧红脸。还时不时吵嘴的搭档夸夸其谈,话题几乎都由他带起。 再也看不下去,身在北城的[光复王]合起眼,痛苦地自问: 怎能不恨?怎能不恨! ****** 当肖恩的主治大夫帕西斯判断可以接客后,孝顺的徒弟们才放等得心焦的探病者一拥而入。 不是他们***,而是肖恩的朋友多半都有点爱胡闹,围在一起更是瞎起哄,说不定还会偷带禁品。而事实证明,他们并非杞人忧天。 “拿出来。” 看着面前白皙修长,美丽‘迷’人的大手,肖恩挤出破绽百出的无辜表情:“什…什么啊?”帕西斯加重语气:“酒!” “没有,没有酒。”肖恩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摇头否认,装出好宝宝的样子举起一本厚重的古籍,“看,是书哦,非常正经的书。”根本懒得跟他废话,帕西斯直接抢过那本名为《法治与国论》的厚书(肖恩会看这种书才有鬼),翻开一看,果然,挖空的书页里藏着一瓶葡萄酒。 “没收!” “啊——”肖恩发出心碎的呐喊。这瓶酒是布修送的,他当时还夸他聪明,没想到帕西斯一眼就识破了。 “我不是做‘药’酒给你了吗,为什么还要朋友偷带?”看了看酒‘精’浓度,银发青年更加生气。肖恩委屈地瞅着他:“‘药’酒不够喝啦。” “可是你的病还没好,万一又发烧,我们会担心。”帕西斯使出万试万灵的人情攻势。果然肖恩耷拉着脑袋,怏怏应道:“是~~~” “乖,我知道你酒瘾上来很难受,再忍耐几天,就能喝真正的酒‘精’饮料了。” “嗯!”肖恩一扫郁‘色’,目送弟子将酒放进柜子,问出这些天兜在心里的问题,“帕尔,姐姐怎么都不来看我?”帕西斯手一抖,险些摔破瓶子,不知是继续隐瞒下去,还是干脆吐‘露’,痛过算数。 从他的态度看出不祥,肖恩脸‘色’发白,下意识地选择忽略:“嗯…她是工作很忙吧,还是受了伤?” “肖恩师父。”深吸一口气,帕西斯转头直视他,碧眸是武装过的坚定,“洁西卡小姐去世了。”肖恩呆呆看着他,‘唇’上还凝固着笑意,整个人宛如石膏像般完全静止。良久,颤抖才从他的指间曼延至全身。 “哦。”虚弱地应了一声,肖恩两手紧紧抓着被子,两眼平视前方,“那个,帕尔,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好。” 近乎逃跑地出去,关‘门’的前一刻,帕西斯听见压抑的啜泣。 ****** 圣十字联军盟主洁西卡珂曼下葬的那一天,晴空万里。 肖恩坐着轮椅出席,弟子们都盛装陪同。现场一片悲声,死者的弟弟却一滴泪也没掉。 他只要求瞻仰遗容,‘唇’畔挂着和他怀里洁白的鲜‘花’截然相反,枯萎凋零的笑。 “姐姐喜欢梨‘花’。” 洁西卡的尸体被用魔法保存,脖子上的伤也被抹去。她死前的表情并不痛苦,笑容安详,仿佛想起某个美好的往事。 肖恩看了很久,才虔诚地将‘花’束放在她身边,深深低下头。 ****** ‘春’去夏来,离葬礼结束又过了两个多月,棕发青年渐渐恢复活力,像脱了壳的蝉一样蹦到院子里。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再苟且下去姐姐会生气”。 但是他时常坐在树下发呆,仰望‘花’瓣一片一片掉下来,然后打一个喷嚏。 从这件事,菲莉西亚等人看出师父是伤心事兜心里的类型,想方设法逗他欢喜。但王宫那边的催促越来越急,他们只好把他晾出去晒晒。第一次被狂热的人群包围,肖恩吓得落荒而逃,身上的纽扣全部被扯光,头发也被拔掉好几簇,事后疼得直掉泪,抹了两瓶帕西斯做的[增发素]。 第一次参加政治意味浓厚的社‘交’活动,他从头到尾搞不清楚状况,只能赔笑还礼,答什么都不对。 之后,亦然。 好不容易觑了个空从衣香鬓影的宴厅逃出来,肖恩一边敲打肩膀一边靠着栏杆叹气,感觉比连打三天仗还累。 他已经知道弟子们背负的责任,努力想帮他们分担。然而不管他记下多少资料,实际都用不上。固定的社‘交’辞令还好,可是对方若稍加变化,设个套,他就没辙了。心念单纯的棕发青年永远‘弄’不明白:为什么简单一句话能够有那么多意思,又为什么他明明很明确地回答,会被人理解到完全不同的层面去。 真是!那帮人都不会讲话的! 肖恩不禁腹诽,正气闷,一个莹白‘色’的光团吸引了他的注意:“啊,萤火虫。” 满天曼舞的光点使他的心情豁然开朗,比宝石更柔和,比星辰更温暖的光群妆点着深蓝‘色’的夜空。着‘迷’地看了一会儿,他翻过栏杆,轻巧地降落在草坪上,踏着欢快的步子逛起来。 ‘花’丛后不时出现‘交’叠的身影,感叹夏天是热恋的季节,肖恩转过一棵银杏树,傻在当地。 一对男‘女’站在小湖泊旁,以亲密的姿态互相搂抱。男子一头银发仿佛月光的结晶,微微一‘荡’就是光芒万千,秀丽的侧面在月下有些朦胧,更显得高雅出尘。‘女’子美如白瓷,黑亮的长发‘波’‘浪’般倾泻而下,曲线优雅的身段宛如天鹅,紫瞳浮着笑意,与同样深情的碧眸‘交’换着无声的对话。 四‘唇’渐渐接近,在一声异响中停止。转过头,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目瞪口呆,表情仿佛考试作弊被逮到的学生:“肖…肖恩师父……” 肖恩脸‘色’苍白,这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捏碎了一块树皮。 摊开手,他怔怔地看着粉末洒落。 ****** “好相配啊。”莎莉耶双手合十,陶醉地低语,神智还沉浸在刚才那幅唯美的画面里。诺因抖掉浑身的‘鸡’皮疙瘩,吼道:“给我闭嘴!” “的确很配。”还嫌侄子不够悚,拉克西丝凉凉地道。诺因拔出魔封剑追杀她,两人在意识世界玩起捉‘迷’藏。 奇怪,未免太像了。瞥了师兄一眼,担心情人的希莉丝闭目感知。 ****** 被最疼爱的弟子拐走最疼爱的‘女’儿是什么心情? 这就要问肖恩普多尔卡雷。 直到返回行宫,他的大脑还呈现真空状态,整个人泥塑木雕也似。 “肖恩师父,你别生气。”菲莉西亚跪坐在地毯上,牵起他的手摇晃,神态惊恐而慌‘乱’。帕西斯担心地把脉,确定无恙后松了口长气,跟着单膝跪地,鼓起勇气道:“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可以分开。”菲莉西亚用力点头,表示赞同。 “……说什么胡话。”肖恩终于出声,瞪视一脸认真的徒弟,“你不是喜欢莉吗?” “是,但是对我而言,你更重要。” “莉也是!” “……”狡猾。这么说,我连反对的余地也没有嘛。肖恩懊恼地抿嘴。 强压内心的落寞和酸涩,他调息片刻,直视帕西斯澄碧的双眸:“你绝对不辜负莉?”听出言下之意,银发青年欣喜地应道:“是!” “那我把她‘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一口气说完,肖恩拼命撑着严肃的面孔。因为他知道,只要他‘露’出一丝难过,两人立刻会退让。 看到这对小情人雀跃的样子,多少好受了些。 但当晚,他还是失眠了。 ****** 徒弟们都有了另一半。 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就不用说了,华尔特和艾莉打得火热,鲁西克和玛丽薇莎之间早就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情愫,连安迪也和一个叫维因的‘女’孩走得很近。 孤家寡人的,只有他。 寂寞对他已经不是陌生的滋味,自从和孪生兄长分开,就伴随着他。像一件厚重的湿衣,始终不曾脱下。虽然陆陆续续邂逅了许多重要的人,但他一直有意空着身边的位子,因为这是专属于席恩的。 他很想去找席恩,又放心不下徒弟。 习惯了,真的习惯了。只是极偶尔,尤其是战斗到累时,他也希望有个人可以依靠,分担一部分责任。 现在看到弟子们成双成对的身影,这种感觉越发明晰。 “莉,如果我找个师母,你们会不会吃惊?” 某日清晨,天很蓝,云很白,肖恩穿戴整齐地坐在‘床’沿,状似无心地抛出一句。 “师母!?”菲莉西亚吓了一大跳,差点‘弄’洒了手上的银制咖啡壶,秀眉蹙得死紧,“不要啦!干嘛要找师母,我们只要你一个就够了!我们也会陪着你,‘侍’侯你到老!要是你觉得闷,我们就生一大堆小鬼给你玩!” “是吗?”肖恩展颜一笑,那是非常开心,又隐含清寂的笑容。 转向窗外,一片微微泛红的枫叶划过他的视野。 秋到了。 ****** 萧瑟的季节配上孤寂的心情,更添伤悲。这天肖恩瞅着飘落的树叶,难得有了咏诗的冲动。 可惜他实在不是这块料,憋了半天憋不出一句,反而因为出神挨了一拳。 “摆什么苦瓜脸?” “贝姬。”抱着后脑勺,肖恩转过头,委屈地控诉,“你又偷袭我。”来人是个身穿法师袍的‘女’郎,零碎的短发勾勒出一张眉目温雅的丽容,‘唇’畔的笑却自信俏皮,隐隐带着一丝促狭:“你也来学‘吟’游诗人那一套,不觉得可笑么?我差点就叫人围观了。” “哼。”肖恩愤愤地瞪她,拿这个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青梅竹马没办法。贝尔妲一一摘掉他发里的叶子,后来干脆解开重编:“头发留这么长,又不晓得打理,成天像根粗麻绳一样‘荡’来‘荡’去。你要是剪平一点,‘弄’‘弄’服帖,倒可以装装那种气质美男。”嘴上说得损,动作却极为温柔细致。 肖恩微微脸红,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他情愿对方拳脚相向,也不要这个样子,好不习惯。 “动什么,身上有跳蚤啊。” 呼——熟悉的嗔骂口‘吻’让肖恩松了口气,快活地邀请:“贝姬,贝姬,我们一起去野餐好不好?”贝尔妲笑道:“好啊,你想去哪里?” “七星湖!我会叫帕尔做很多三明治,还有好喝的果子酒。” “是…只有我们俩吗?”贝尔妲隐含期待地问。 “当然是大家一块儿去了,不过也要看他们方不方便。”肖恩已经飞进了明媚的自然景‘色’,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人叹了口气:就知道这傻瓜没有那种旖旎情怀。 气不过,她把编好的辫子拿到他鼻下搔了搔。 “阿嚏!阿嚏!”打到第二个喷嚏时,左近响起一个风情万种的中‘性’嗓音:“哦,好亲热。” 水之幽鬼!看清骤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肖恩和贝尔妲不约而同地摆出戒备的姿态。菲亚斯连连摇手,一脸息事宁人的友好:“别紧张,别紧张,我今天是抱着和平目的来。” “和平目的?”贝尔妲疑‘惑’地反问,心情倒是放松了大半。高等魔族非常骄傲,所以他们不会说谎。再细看对方的身体有点透明,显然是幻影。 肖恩抿紧‘唇’,深埋的伤口被挖开,痛彻心扉。 “嗯。”菲亚斯用力点头以表自己的诚恳,指着他,“维烈很担心你。” “担心…我?”肖恩愣愣重复,内心浮起微小的希望。菲亚斯颇有兴趣地打量他:“你看起来‘精’神不错,我可以向他‘交’差了。维烈说,他没脸求你原谅,只希望你看在过去的‘交’情份上,劝劝那位小姐,让她回来继承王位。” “这个我不能保证,要看莉的意愿。” “没要你保证啦,只要你传个信就行。” “他为什么自己不来对我说?”直视那双宛如海蓝宝的双眼,肖恩一字一字道。菲亚斯咬牙切齿,握拳吼道:“还不是因为那条臭龙!”肖恩和贝尔妲怔了怔:“臭龙?” “血龙王!那个叫扎姆卡特的家伙!该死,我们明明已经撤兵了,维烈还跑去收回洛克…就是魔兽,他却突然跳出来,指名单挑!本来维烈都快把他干掉了,不知他用了什么卑鄙的招数,害得他们合体了!” “合体!?”异口同声的惊呼。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菲亚斯抓狂地抱住脑袋,潸然泪下,越说越凄楚,“维烈的头发和眼睛变成了红‘色’,‘性’格也多出一个。他…他居然打伍菲***,‘露’出那种残暴的表情,到处破坏,把魔界搅得天翻地覆。维烈都快疯了,虽然用催眠术制住他,但是那条臭龙好象成天在他脑子里骂脏话,搞得他神经衰弱,一天要睡十六个钟头,醒来也恍恍惚惚,茶不思饭不想。” ……居然有这种事。肖恩和贝尔妲听得目瞪口呆。菲亚斯抹了把泪,勉强从噩梦般的回忆里挣脱出来,哽咽道:“总之,我们决不会再来‘骚’扰你们,光是维烈就让我们忙不过来了。唉,可怜的维烈。” 如果这是报应,还真是新鲜的惩罚。贝尔妲感叹。肖恩抑不住担忧:“他撑得住吗?”菲亚斯深深看了他一眼,舒展眉宇:“放心,维烈可是很坚强的。” 绝俗的笑靥衬着晶莹的泪痕,眩目得令两人一阵眼‘花’。 “好了,我告辞了,祝你们百年好合。”挥手作别,纤细的身影摇晃了一下,化为水沫消失。 “他说什么?”肖恩转向青梅竹马。贝尔妲摇头表示她也不明白。 最后一句,菲亚斯用的是摩耶语。 ****** “终于知道血魔是谁了。” 拉克西丝开口道,眼中‘射’出锐光。诺因迟了半秒反应过来:“血龙王!?”莎莉耶惊讶地张大嘴:“不会吧!扎姆卡特是有点暴躁,但他不是杀人狂啊!”克鲁索猜测:“可能他也神经搭错了。” “他又不是什么老好人!”拉克西丝嗤鼻,随即沉‘吟’道,“当初是我错怪梅莲可了。不过虽然是一个身体,还是两个人。”诺因发现疑点:“可他是黑发。” “因为他们已经拆开来啦!”希莉丝大喊。诺因哦了一声,奇道:“你怎么好象火气很大的样子?” “当然了!肖恩那家伙,连人家对他有心也没看出来!” “他没看出来才好吧。”莎莉耶提出异议。希莉丝压根没听见,‘阴’恻恻地笑道:“如果你敢背着我跟‘女’人胡搞,看我怎么收拾你!” 感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寒气,其他人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 ****** 快快乐乐地野餐回来,肖恩彻底抛开愁绪,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结论是:他要去找席恩,又舍不得徒弟们,干脆一并打包带走。 洁西卡早就看出弟弟是匹野马,另外委派了可靠的继承人打理珂曼世家。而历史上也多得是急流勇退的例子,以“隐居”为名溜之大吉,应该没有人会反对吧。 然而,他想得太美了。 因为他是赶走魔族而不是杀死或封印,所以必须留下坐镇,朝上一片反对声。在这样的势头下,科尔修斯当然不会答应他的要求,还误会他是以退为进,表面赏赐了许多丰厚的礼物,心里暗暗愤恨。 而在徒弟那边,他也碰了个软钉子。鲁西克的考量是:离开政坛他们的处境只会更危险,说不定走的当天就被杀了埋在野地里。当然他没用这个理由,只说现在的职位很适合自己,想做一番大事业。 像看陌生人似地看了他一会儿,肖恩怏怏离去。 坐在湖边,他有气无力地丢石子。 七个‘波’纹互相‘交’叠,阳光跃动,池水化为液状的宝石,发出七彩的光芒。 过去他一直以为徒弟的人生是和自己联系在一起的,如今才发现:其实他们拥有更广阔灿烂的明天。 仔细想想,因为另一半的关系,他们也不可能再跟他到处跑。艾莉是个酷爱园艺,喜欢安稳生活的居家少‘女’;而维因有军职在身,也不像爱好飘泊的人。 虽然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应该会陪着他,但是东方学舍不会对身为世界之相的菲莉西亚放手,连带帕西斯也走不了。 又丢出块碎石,这次没投好,只跳了一下就没入水面。沮丧地把下巴搁在膝上,肖恩喃喃自语: “还是我一个人去吧,帕尔他们应该会生活得很好。” “战神大人。” 一个‘侍’从打扮的男子奔近,递给他一张大红‘色’的厚纸,恭恭敬敬地道,“陛下邀请您参加今晚的宴会。”强忍撕烂的冲动,他接过请贴,礼貌地道:“谢谢。” “讨厌。”等‘侍’从走远,他才气鼓鼓地展开请贴浏览,“请单独赴约,单身汉的秘密聚会?哦,这个好玩。”欣喜地左看右看,他盘算今晚要带几瓶酒。 这时,轻柔的脚步声传来:“你在傻笑什么?” “贝姬!”肖恩抱着献宝的心情,高高举起请贴,“看!” 等他想起聚会是保密‘性’质,请贴已经被拿走。 看完上面的烫金大字,贝尔妲没有如肖恩所料出言调侃,反而皱起眉,脸上盘踞着‘阴’云。 “贝姬?” “肖恩,你觉得卡修变了没?”贝尔妲答非所问,把请贴还给他。肖恩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卡修?还是老样子啊。虽然在公众场合有些生分,但这很正常。” 其实他‘私’下也感到友人对自己疏远了,却以为他还在介意当年不告而别的事,只想用诚意慢慢填补这道鸿沟,没有起疑。 “完全老样子的只有你。”苦笑了一下,贝尔妲暗自探测四周,确定无人窃听后,在他身边坐下,直截了当地道,“不要去,这是陷阱。” 琥珀‘色’的眸子瞪到最大,溢满震惊和难以置信,然后,是不假思索的否定:“卡修才不会这么做!” “肖恩,你还不明白吗?你对王家的威胁!卡修是英雄王,可是他的名头还没你响亮,只要你一句话,民众甚至愿意***他!你的影响力这么大,卡修怎么会让你活着!” “我又不会叫人***卡修。” 贝尔妲气极低吼:“你这个笨蛋!现在问题不是你怎么想,而是卡修怎么想!”肖恩依旧毫不退让地迎视她:“我是什么样的人卡修最清楚,他不会怀疑我的。” “你错了,他会怀疑你的。”怒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悲哀的笑意,“卡修已经变了,只是你没发觉。”肖恩一震,第一次浮起不安之情。 “而且,卡修已经有了孩子,如果他没有孩子,问题还不大。” “这跟罗莎米亚又有什么关系?”肖恩心‘乱’如麻,随口一问。贝尔妲忍不住手痒敲了他一记,想敲醒他的木头脑袋:“防患于未然啊!卡修是科尔修斯家族第一代国王,当然会想让这份基业永远传承下去。他虽然不及你名头响,好歹还压得住你,但罗莎米亚就不行了。卡修一死,局势必定倒向你这边。为了永诀后患,现在杀了你是最好的办法。” “我只比卡修小四个月,他死了,我也差不多了。” “那你六个弟子呢?他们一个比一个出‘色’,随便往哪儿一站都比罗莎米亚亮眼。何况他们都在降魔战争立下大功,获颁的土地加起来足足占了半块大陆,你能保证他们不会起异心?” “‘露’西有点危险……”肖恩想起鲁西克说到做一番大事业时隐含图谋的冷酷眼神。 他哪里知道,鲁西克都是为了他,才处心积虑地往上爬。 “这不就得了!”贝尔妲又拧拧他。 “……好吧,我现在就去叫他们签保证书。” “肖恩啊。”贝尔妲抚额长叹,神情有一丝无奈,更多的却是好笑和爱怜,“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呢?都三十三岁的人了。看来跟你说再多也没用,总之今晚的宴会不要去,马上收拾行李,带着帕尔他们躲得远远的!” 肖恩抱头不语,对友人的信任和理智在他脑中拉扯,互不相让。心底,他明白贝尔妲的忠告是正确的,从政治角度,卡修的确会那么做,但是…… “不,不会。”突然,他站起来,用一种更接近自我说服的语气道,“虽然魔族答应不再侵略,但他们曾经背信过一次,就算是为了安全考虑,也必须留着我——卡修不是那种自‘私’的人!” 这一回,贝尔妲无言以对。尽管她认为友人已不复从前,也不确定他是否被权利‘欲’侵蚀到这步田地。 “我要好好想想。”扶着额头,肖恩转身离去。 目送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贝尔妲摊开手,注视掌心没来得及丢出的小石子。 看来,我也必须做出决定了。 ****** 最后肖恩还是去了。 记忆里的友人是那样大公无‘私’、正义凛然,他实在无法相信:他会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设计陷害自己的好友。 列席的都是‘交’情深厚的老伙伴,大家吵吵闹闹,干杯猜拳,气氛非常热闹。但因为有心事,肖恩始终不太起劲,连回应主人的敬酒时,态度也不热切。 “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模样。”科尔修斯挂着揶揄的笑,眼底闪过异样的光,一把勾住他的肩膀,“不给面子,罚你连喝三杯。” “三杯怎么够,要连喝三瓶!”旁边有人起哄,引来一室响应。肖恩苦笑摆手:“三杯够了,喝太多酒,帕尔会生气。”事实上,他全身筋骨痛得要命。刚刚下了一场急雨,触发了他的旧伤。 “哈哈哈,你那六个小管家,真是有趣啊。” “有六个小鬼当拖油瓶,难怪讨不到老婆。” “可怜啊,我看他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 听友人越说越不象话,肖恩叉腰怒吼:“谁说我讨不到老婆的?我每天收到的情书要用吨来计数!”一人咧嘴嘲笑:“有成功的吗?”肖恩唔唔连声,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你们别再逗他了。”科尔修斯帮忙解围,递上酒杯,“哪,一醉解千愁。”肖恩赌气地一口气喝光。四下纷纷叫好,跟着上前灌酒。 当众人都有些醉意时,一名‘侍’卫跑进来,在科尔修斯耳边低语了几句。 “哈,艾咪叫我,我这个已婚男人就不留下碍眼了,你们继续。” “滚吧!幸福的家伙!”众人发出接近诅咒的送别。肖恩搡搡身边摇摇晃晃的布修,劝道:“喂,别喝了啦,你已经不行了。” “洁西卡……洁西卡……”绿发青年掩着脸,吐出带着哽咽的醉语。肖恩也眼眶一红,柔声道:“别这样,再去找个好‘女’孩吧,姐姐不会怪你的。” “我和她连情侣也不算,她当然不会怪我!”布修大叫,再次沉溺在酒杯里,伤心地嘟嘟囔囔,“可恶,当初如果把情书写好点,也不会……” 语尾戛然而止,仿佛不胜酒力,他趴倒在桌子上。肖恩一愣,推了两下没反应,正想叫人帮忙抬,这才发现宴厅不知何时安静下来,其他人也倒的倒歪的歪,但是没有鼾声,也没有人说梦话。 心脏冰凉,他用颤抖的手翻过身旁的朋友,试探鼻息,然后松手,眼睁睁看着他摔落地面。 “布修……” 这一声比烛火更微弱。 一股爆炸般的痛楚从小腹曼延开来,捂住嘴,他清楚地看见从指缝里喷出的血。 是毒! 因为帕西斯经常做各种补‘药’加强他的体质,他又喝得不多,才没在毒发时当场毙命。赶紧用斗气压下,再‘吟’唱简短的咒文,却没有任何反应。 元素隔绝结界!?不,不对,我没感到魔力‘波’动,应该是用了特殊的建筑材料。 这下只能压制,斗气不能消融毒素。肖恩一手按着腹部,踉跄往外走,熟悉的声音冻结住他的双脚:“真不愧是战神大人,这点毒果然不能拿你怎么样。” 随着整齐的脚步声和环扣碰撞的轻响,宴厅周围被手持弓箭的近卫军围得水泄不通。在几十名亲兵簇拥下施施然出现的,赫然是他坚信不会背叛的红发友人。 “卡修。” 心痛过头,肖恩反而冷静下来,一霎不霎地凝视他,“为了杀我一个,让这么多人陪葬,值得吗?” “值得啊,只要能杀了你。”科尔修斯从一名亲兵手中接过长弓,搭箭对准他。 “我…咳咳!”肖恩试着提气,被猛然炸开的剧痛冲得干干净净。蓄势待发的箭忽而一顿,冷定的蓝眸也微微动摇——友人今天应邀前来,已经证明了他的忠诚,自己过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肖恩,对不起。” 利箭划破凝结的空气,飞向目标,深深扎进一具柔软的娇躯。 “贝姬!!!”肖恩听见从自己口中逸出的惨叫,无意识地接住往后栽倒的青梅竹马。科尔修斯也吃了一惊:“贝姬!你怎么进来的?” “失策。”调息片刻,贝尔妲用戴着护腕的手抓住‘胸’口‘露’出半截的羽箭,环视了一圈,眼里迸出火‘花’,“你竟然连布修他们也杀了……你有没有脑子啊!万一魔族再打过来,你就凭你的亲信去挡?”科尔修斯气势一馁,同时一个‘侍’从匆忙奔进:“不好了,陛下,着火了!” 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纵火者反手扣住肖恩,施展短距离瞬移。 因为她已经用火球在墙上砸了几个‘洞’,破了结界,得以施法。 但一来她的伤势太重,二来风元素不够,只跳跃了两次,就力不从心。肖恩双手抄起她,发足飞奔,眼泪不断滚落:“贝姬,撑住!帕尔会解毒,再忍耐会儿就好!” “笨蛋,不是这里。”贝尔妲没好气地道。肖恩急忙停步,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那…那是哪儿?” “够了,放我下来吧。”贝尔妲微微一笑,平静安然,“我不行了。”肖恩看着她,脸上血‘色’全无。 “箭上有毒。” 双‘腿’一软,肖恩跪了下来,整个人‘抽’空般恍惚。一边费力地凝聚传送术所需的魔力,贝尔妲一边挣扎着挤出声音:“听着,肖恩,我马上要送你去的地方有行李。拿了后,你就赶快逃得远远的。” “不要!”肖恩回过神,‘激’烈大喊,“不要不要不要!” 那个人……他决不放过。 贝尔妲哪会不清楚他的心思,语气渗入无奈。 “肖恩,答应我,不要为我报仇,不要回来找帕尔他们,找个地方安安稳稳过一生。” “我做不到!” “喂,你这家伙,不知道拒绝将死之人的要求是不可饶恕的行为吗?”贝尔妲失笑,‘胸’口的箭和体内的毒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笑容,“答应我吧。我用一条命换你的,不是为了看到你被仇恨‘弄’脏。而且你斗不过卡修。你是很强,但你太天真,只要稍微用点心机就能摆平你。相信我,帕尔他们不会有事的,他们比你聪明多了。我也…希望你……” 未出口的爱语被远方传来的喧哗打断,不再‘浪’费时间,贝尔妲伸手按住他的‘胸’膛。 “贝姬——” 水银‘色’的光芒漂白了一切。 ****** 不知过了多久,转为漆黑的视野渐渐浮现朦胧的轮廓。班驳而裂痕满布的墙壁,结满蜘蛛网的角落和天‘花’板,翻倒的供桌,陈旧的塑像,似乎是一座废弃神殿。 肖恩失神地趴跪,空白了几秒才稍稍恢复神智,试图爬起。 得回去救贝姬。 手足无力,他再次跌倒,这次摔得更惨。五脏六腑一阵翻搅,喝下去的酒水全部吐出来,‘混’合着鲜血和毒液。 破旧的石板上晕开点点泪痕。 贝姬死了…… 被送走的前一刻,他看到她闭上眼,‘唇’畔带着安心的笑。 布修也死了,大家都死了。 卡修!卡修!! 吐完了,还是难受,这次吐的是胃液。 “呜……咳咳咳!” 直到快要呕出心肺,他才在剧烈的呛咳声中停止,泪流满面地支起上身。 “真是狼狈的模样。” 明朗而轻快的男‘性’嗓音突兀地响起。转移视线,肖恩看见一个黑袍的身影斜倚着墙,拉得低低的帽檐下,隐约可见线条端正的下颌;双‘唇’微扬,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 “你是谁?”定了定神,肖恩一边用袖管抹去嘴角的秽液,一边虚弱地问。他直觉感到对方是他认识的人,尤其是声音,好象经常听到。 对方没有回答,摇了摇头,用一种不满货物成‘色’的口‘吻’道:“脏兮兮的,看了真不顺眼。” 哗啦!凭空冒出的水球豁然爆开,浇得他浑身湿透。 “你……你……”肖恩被他搞糊涂了。从这个动作,他感觉不出丝毫善意,反而有一股令人心脏痉挛的恶念,在空气里不断酝酿发酵。 “不怕,不怕。”看出他的紧张,黑袍男子笑着安慰。肖恩全身剧震,大睁的眸溢满震惊。 这个语气……他恍惚间好象回到童年居住的简陋木屋,每逢风起,沙沙的树叶声不绝于耳。为了防止顽皮的次子半夜溜出去‘乱’跑,蜜莉就骗他那声音是鬼哭,会抓走不乖的小孩。而温暖的被窝里,总有一双瘦弱的手臂搂住瑟瑟发抖的他,用带着睡意的声音低喃:[不怕,不怕……] “席恩。” 冲口而出的呼唤因为惊喜和不确定而颤抖,“你是席恩,对不对?” 黑袍男子但笑不语,朝他伸出手,动作仿佛叫自己养的小狗。肖恩只当成默认,连滚带爬地扑向他:“席恩——” 一瞬间,他忘了科尔修斯,忘了死去的朋友们,满心都是快要炸开来的狂喜。 是他!是他!!熟悉的气息和略高的体温使他情不自禁地加重手劲,嚎啕大哭:“席恩!我好想你!” “想我?”好笑地反问,一只手顺着他的后脑勺滑下,“亲爱的弟弟,你比我还厚脸皮。” 不知为何,这样亲昵的抚触却令肖恩机伶伶打了个寒战,对方的指责和陌生的称呼更让他困‘惑’:“席恩?” “松开些,你抱得我很痛。” 肖恩连忙缩回手,又依依不舍地搁回老位子。在席恩眼里,这又是个装腔作势的表现。 “你啊。”修长的手指缓缓勾勒他的轮廓,就像不疾不徐的语调一样轻柔,“总是这样,随意粘着别人。如果这个走了,你马上就能找到下一个。” “……席恩?” “不懂是吗?没关系,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勾通。”指尖来到他的额心,停住。 ****** 视野突然变成空白,观众们都是一怔。 “这是怎么回事?”莎莉耶最焦急,因为她只能凭影象猜测。希莉丝‘欲’言又止,最后‘露’出求恳之情:“陛下,到此为止吧!之后的事,你不是都从朱特口中了解了。” “什么事?”诺因好奇地‘插’口。希莉丝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道:“就是那个席恩抢走肖恩的身体,做出一大堆人神共愤的事。”莎莉耶大喊:“啊——那个就是席恩?” “肖恩不是叫了名字。”众人诧异地看着她。 “我不会古代语!” “早说嘛。”诺因翻了个白眼,对她施法,立志当航海家的他早就下苦功学会[方言术],“这下就听得懂了。” “耶——”莎莉耶给了他一个拥抱。 拉克西丝歉然道:“我还不知道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为什么被关起来。”希莉丝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可是这个样子,根本看不到啊。”诺因急得跳脚。克鲁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有声音。” ****** 被关进镜子好一会儿,肖恩才意识到:席恩对他使用了换魂术。 他不明白兄长为何要这么做,而不管他如何拍打、呼喊,外界都没有任何回音。 身为灵体,武艺和魔法全成了泡影,哪怕他急得快要抓狂,也只能在原地团团转。 终于有一天,空‘荡’‘荡’的虚无里响起节奏跳跃的招呼:“嗨,住得好吗?” “席恩!”肖恩欣喜若狂,不再计较兄长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恶作剧,问出连日来的猜测,“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啊?气我不早点出来找你?” “哦,原来你找过我。” 席恩慵懒地趴在桌上,手肘撑着下巴,语气有一丝惊讶,却没有动摇。 他身处的是一间普通的农舍,家具简单而粗糙。唯一不会在平凡人家出现的只有凌‘乱’堆砌的书籍卷轴,和炼金术方面的道具。空酒瓶扔了一地,里面的液体则孝敬给了后院的土地。那里还有个墓碑。 这是他即将出场的舞台,一切都按照肖恩的习‘性’布置。 傍晚的阳光穿过木制窗棂,为他披散的棕发镀上金红的‘色’泽;明朗的俊容上挂着神似弟弟的微笑,略略带了点厌倦,一点疲惫,宛如一个失意的隐者;透明如琥珀的瞳也笼罩着笑意,深处却沉淀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像浑浊的‘潮’水,随时会冲毁堤坝扑涌而出,吞噬一切。 “我找你好久,都找不到,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肖恩关怀地问。 “怎么样……”低低地重复,席恩忽而挑眉笑了,指腹摩挲平滑的镜面,“你看不见吗?” “咦?” “我一直看得到啊。你在珂曼世家吃饱穿暖的日子,被姐姐宠义父疼;和同学一起打打闹闹,聚会玩耍;后来还收养了一个粉嫩可爱的小‘女’婴,一群照样把你当宝贝哄的弟子——那个时候我在干嘛呢?在哪个小巷还是垃圾桶旁边?记不清了。学艺经过倒是记得很清楚。大概是物以类聚吧,我的师父都不是好人。我每次偷学完,都要把他们杀掉,才能确保我的小命。” 肖恩听得寒气一阵阵往上冒,最后彻底冻结了心脏。 他曾经设想过孪生兄长的处境,但他想象力再丰富,也没料到他过得会是这般凄惨。 “席恩……” “哦,我的传讯鸽回来了。”没有沉浸于过去,仿佛感应到什么,席恩转向窗外。一只青‘色’的魂鸟飞进来(注:死灵法师的常用宠物,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建筑物,探听消息),化为一缕青烟没入他的眉心。 “你可爱的徒弟们很努力哦,个个双眼充血发誓要为你报仇。” “帕尔他们……”肖恩回过神,抑不住担忧。听出他的心情,席恩轻笑:“别急,别急,有什么新动向,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因为这也是和我切身相关的事。”肖恩隐隐察觉他的意图,惊惶地喊道:“席恩,你气我没关系,别伤害帕尔他们!” “哎呀呀,还搞不清楚状况啊。”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席恩在暮‘色’下倒了杯果汁,缓缓啜饮。他不喝酒,因为他身体不好,也没条件奢侈,“你那位黑之导师朋友,曾经做了什么事,你还没忘记吧?这就是复仇,一种很难讲究冤有头债有主的行为。” “但他是错的!” “错?对错对我根本毫无意义,我只要爽心就够了。”说着,席恩用空着的手划了个奇异的符号,一团浓稠的烟雾从他的影子里窜出,仿佛鞠躬般折了折,再次没入。 “那是什么?”虽然看不见,肖恩还是感觉到异样的‘波’动。席恩又支使影傀儡为自己端来烹饪得非常可口的晚餐,笑道:“魇的一种,魔域的生物,你应该听说过吧。”(注:每个世界都有个对应的负位面,在那里人心的‘阴’暗面会得以具象化,变成各种可怕的怪物。除此以外,还有创世神的失败作品,异次元的‘迷’途游客。是个千变万化危险莫测的诡谲异境,用真正的魔界形容也不为过) “那、那是禁忌啊!一旦负位面打开……”肖恩快要负荷不了兄长带来的惊奇。 “放心,我是要拯救世界的人,怎么会放一票凶猛的野兽出来捣‘乱’,只是带几只小可爱出来溜达一下而已。”席恩好整以暇地在牛排上淋酱汁——他是很注重享受的人,苦了那么长时间,再不好好优待自己,更待何时? “你要用它干嘛?” “嘿嘿嘿,就是让那个所谓的英雄王做点噩梦啦,没什么。”席恩发出极为欢畅的笑声,像极了弟弟,“我是为你出气哦,感谢我吧。” 肖恩深吸一口气,决定一次‘性’问清:“席恩,你到底学了些什么?”他虽然单纯却不是傻瓜,和兄长聊了这么会儿,已经发现他的‘性’格有了非常巨大的改变。 “这个嘛……”切下一小块牛排送进嘴里,棕发青年不置可否地笑了。惬意的模样宛如在回味‘肉’汁的美味,又像是在咀嚼往事。 他是死灵法师,暗术士,驱魔使,除光系以外的所有魔法也都一把罩。每项本领背后都有个血淋淋的故事,他也是用尽心血、燃烧生命地学习,才能在三十三岁就有这样的成就。 “反正很多就是了。”不再理会弟弟,他自管自吃饭。 ****** 隔着镜子,兄弟俩相处了三年。 席恩信守承诺,一有情报就通知他。但这些消息,只是让肖恩更加焦虑。 从兄长的字里行间,他得知徒弟们都‘性’情大变,无所不用其极地计划***英雄王朝。华尔特跑去贫瘠的西方招兵买马;安迪也进入北域,利用贸易囤积补给物资;玛丽薇莎以塔拉斯为基地扩展势力圈,暗中蚕食鲸吞了整个南方联盟;鲁西克主要负责情报‘操’作,下对上的敷衍和上对下的笼络,以及横向的联系,金钱流通和人员运输;帕西斯还做了仇人的‘女’婿;菲莉西亚甚至去***他的岳父! 谁来敲醒他?那帮小鬼在做什么啊啊啊—— “席恩,求求你告诉他们我还活着!停止这些事!” “你这样算是活着吗?”席恩一句话打发他。 郁闷到后来,肖恩很奇怪自己怎么还没有疯掉。每天拼了命地撞,也无法从镜子里逃出去。想说动席恩,他不是当耳边风,就是轻松地推回来。 而且席恩极少和他‘交’谈。 他住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里,民风纯朴,要和邻里联络感情;托赶集的村民去城里的炼金术士公会‘交’换材料和成品,再购进生活用品。空余的时间,他都扑在魔法上面,要么看书要么实验。只有累了或饭间会跟他侃两句,还多半是自言自语。 “老实说,那帮小鬼的手段还不够成熟,若非我多方照顾,他们早就翘辫子了。” “席恩……” “不过那个英雄王也不怎么样,有这种程度差不多。” “席……” “番茄酱放太多了,下次只要一勺就好。” “……” 就是诸如此类对话。 如果他卯起来大吼,席恩就切断声音,来个耳根清净。 肖恩开始怀疑兄长告诉他徒弟们的事,并非基于好心,而是对他进行‘精’神折磨。他很迟钝地猜对了。但是席恩苦心部署多年的报复,决非如此简单,目前只是开胃而已。 真正的大戏,要等重要角‘色’都到齐了才好开演。 听到土灵报告微服出巡的光复王夫妻已来到附近,棕发青年绽开期待的笑容。 伸手一挥,肖恩四年来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景物,和自己的孪生兄长。 他微垂的双目深藏着惊人的力量,注视他的眼神宛如有无数狰狞怪物在身边咆哮嘶吼,成千上万的尸骸在脚下腐烂碎裂——那是地狱般的眼睛,最可怕的是他很冷静。 他不暴戾,不‘迷’茫,也不狂‘乱’。 就像把世界当成蛋糕,优雅地准备切割的美食家;和视所有人为可弃可用的棋子,笑着随意摆‘弄’的高明棋手。 这种冷静,比疯狂更令人恐惧。 肖恩从头凉到脚,终于意识到他的半身扭曲成什么样。 “看着哦,肖恩。”席恩柔声道,敛去了黑暗的琥珀‘色’眸子微眯的模样和他笑起来一模一样,“我可是把头等席留给你了。” ****** “帕西斯,快啦,快啦!” 菲莉西亚两手拖着磨磨蹭蹭的丈夫往后疾行。帕西斯却满脸迟疑,全身微微发抖。 忍辱负重了整整三年,他们终于齐心协力手刃了仇人,重新建立起一个覆盖大陆全土的国家。但是这不过是复仇的副产品,他压根没兴趣做什么劳什子国王,就把担子扔给四位师兄姐,带着新婚妻子出来度蜜月。不料先是首都寄来的信件,再是路人的形容,全部指向一个事实——肖恩尚在人世。 如果‘弄’错了……帕西斯忍不住战栗。他本不是胆小鬼,此刻却由衷惶恐。 “走啦!”菲莉西亚帮他打气,语声坚定,“我有预感,是真的!”帕西斯这才加快脚步,蓦地瞪大眼。在他视野彼方,一只蜜‘色’的手掌拉下斜拉式的窗户,不多时,熟悉到刺目的身影走出简陋的农舍。 “肖恩师父!” 转过头,菲莉西亚哭喊着飞奔过去,帕西斯紧跟其后。望见他们,棕发青年先是震惊地呆住,随即,慢慢绽开泪湿的笑靥:“帕尔,莉。” ‘激’动地叙旧了好一会儿,三人才稍稍平静下来。肖恩打开‘门’让两人进去:“不好意思,家里很‘乱’。” 环顾了一圈,帕西斯和菲莉西亚为师父显然不宽裕的生活心酸不已。 “肖恩师父,你要去哪儿?”菲莉西亚体贴地帮养父卸下背上的袋子。 “嗯?哈哈哈,我去买酒啦,没想到一出‘门’就被你们逮到了。” “你的钱包呢?”帕西斯盯着桌上的钱包。 “呃!这个……”肖恩一‘摸’腰间,果然空空如也,再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赔笑道,“没关系,就几十里路,来回当作锻炼。” 还是原来的肖恩师父。夫妻俩哭笑不得,‘交’换了一个喜悦的眼神。 无憾了,真的无憾了。 感谢上苍。 “肖恩师父,你坐着,我来泡茶。”孝顺徒弟四下寻找,不意外地在柜子底部找到几乎没用过的茶具,清洗了一下,用自己随身携带的草‘药’泡了三杯香气腾腾的热茶。 “还是帕尔泡的好喝。”灌了几口,肖恩一脸幸福地赞赏。没遗漏他不是用杯柄而是从下抄的特殊拿法,帕西斯眼底浅浅的疑云为之消散。 没错,是肖恩师父,这是他的小动作,别人绝对模仿不来。 将路上买的点心放在桌上,帕西斯笑道:“不过,我倒是很奇怪你还会买茶杯。”肖恩呛了一下,讷讷道:“其实我不能喝酒了,今天是酒瘾发作……”菲莉西亚脸‘色’一变:“怎么回事?”帕西斯干脆执起师父的手,略一把脉,大惊失‘色’:“你的身体怎么会差成这样!?武艺也废了!” “那个…当年卡修对我下毒,好了以后,就变成这样了。” “肖恩师父……”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心痛如绞。肖恩笑着摆手:“没事啦,至少我还活得好好的。”两人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哪怕他残废了,毁容了,只要小命得保,他们就庆幸得想叩拜众神。 “莉,是我的错觉吗?”肖恩歪着头注视养‘女’隆起的腹部,“你好象变胖了?”菲莉西亚红着脸不语。帕西斯干咳道:“她不是变胖了,是怀孕了。” “你这臭小子!”消化完,肖恩飞起一拳。帕西斯轻松闪过,正想调侃两句以免师父难过,瞥见他脸上微‘露’痛楚,连忙钳住他:“别动!” 拉开的衣服下‘露’出触目惊心的伤疤,这是降魔战争留下的印记。而在左上臂,还有一道新痕。 “这是…箭伤!科尔修斯那王八蛋‘射’的?”帕西斯怒极,深切后悔不该一剑便宜了仇人。 “嗯,我没来得及躲开。”肖恩强笑着拉起领口,安慰两个面目狰狞的徒弟,“其实不是什么重伤,只是那时我疼得稀里糊涂,治的时候已经结疤了。” “没关系,肖恩师父,科尔修斯的尸体我们还留着,你随时可以鞭尸。”菲莉西亚狞笑道。肖恩喂喂连声,拧了拧她:“谁教你这样对待死者的?而且卡修杀我……也是无可厚非。” “什么无可厚非!那种连自己朋友也下得了手的人渣!”帕西斯厉声驳回,郑重地道,“别担心,肖恩师父,以后再没有人能伤害你了。跟我们回去,我们会好好‘侍’奉你。” 肖恩垂着头转动杯子,不吭声。夫妻俩不安地瞅着他:“肖恩师父?” “我如果想回去,早就回去了。”叹了口气,肖恩苦笑道,“贝姬也叫我不要回去,找个地方安安稳稳过一生。我是个笨蛋,除了打架,什么也不会。和你们在一起,只会拖累你们。”帕西斯气急败坏:“你说的这什么话!” “就是啊!”菲莉西亚也跳起来直跺脚,“以前是我们没用,才让科尔修斯钻了空子,现在我们都有权有势了,没人再敢碰你一根寒‘毛’!”肖恩很不是滋味,指着自己,一字一字强调:“我才是师父。” “原来你还记得你是师父。”帕西斯嘲‘弄’,俨然鲁西克的口气。共事多年,他染上很多师兄的坏习惯。 “帕尔~~~” “不要罗嗦了,我可以担保,今后决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不。”依然顽固地坚持,肖恩垂下的脸庞浮起疲惫和隐隐的恨意,“我受够了。”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看得心下泛凉,终于意识到暗杀的事带给师父多大的打击。想劝解,却无从劝起。 烦躁地拨了拨刘海,肖恩勉强一笑:“反正你们也知道我住哪儿了,如果累了,就来看看我。” “不要啦,肖恩师父。”菲莉西亚使出必杀技——撒娇,抓着他的衣袖摇啊摇,最后干脆用蹭的,“跟莉回去嘛,莉会生小宝宝给你玩……咦!”突然感觉好象碰到什么硬物,低头一看,吃惊地眨眨眼:“镜子?” “哦,是贝姬的遗物。”肖恩轻抚挂在腰上的手镜。帕西斯困难地道:“贝尔妲小姐也——” “嗯,死了,后院有个墓,不过是空的。” 帕西斯一时说不出话。菲莉西亚还有点在意那面镜子,总觉得有股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别谈这些了。来,肖恩师父,吃点东西。”帕西斯温言呵哄,一边添茶一边打开装点心的纸盒。肖恩快快乐乐地拿起一块草莓蛋糕,只吞了两口就痛苦地呛咳,低咒道:“可恶。” “吃慢点啦!”菲莉西亚慌张地拍背顺气。帕西斯看出不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吼声如雷:“搞什么!你的内伤这么严重,还敢一个人生活!”菲莉西亚不解:“怎么了?”肖恩试图息事宁人:“我…我的味蕾没坏。” “你的味蕾没坏,你的胃坏了!该死,这四年你是怎么过的?” “呃,就那么过咯。哪,帕尔,别生气,啊——” 帕西斯啼笑皆非地咽下他喂的蛋糕。肖恩皱了皱眉:“帕尔变得好高,亏你当年还说要陪我。”帕西斯很是尴尬:“它要长,我也没办法。” “还是莉好,都没变。” “嗯嗯,莉才是最乖的乖孩子。” “她的***变大了。” 菲莉西亚恼羞成怒地给了丈夫一记飞踢。笑着看他们打闹,肖恩邀请道:“今晚你们就住下吧,我去看看有没有被子。” “我来,你给我坐着。”帕西斯不由分说地下令,国王派头十足。菲莉西亚已经明白他的用意,跟师父东拉西扯。果然没聊多久,那边就收拾完行李,一把扛起:“好,走吧!” “哎?” ****** 破晓时分,王宫前整齐地排列着衣甲鲜明的护卫和仪仗队成员,一派迎接的架势。领头的四人身穿华服,等在阵头。 “怎么还没来?”华尔特焦躁地双手环‘胸’,用脚打拍子。自从收到师弟的信,他就兴奋得一夜没睡好,此刻已‘毛’躁得快发疯。安迪也紧张得手心出汗,竭力用沉稳的语调安抚:“冷静点,帕尔不会迟到。”另一头,玛丽薇莎不是合手祷告就是撮‘弄’衣角;鲁西克不时抬头看天‘色’。 终于,清脆的车辚声远远响起,渐散的晨雾中驶来一辆马车。玛丽薇莎欢呼一声,雀跃地奔过去:“莉,帕尔,肖恩师父!” 车‘门’打开,菲莉西亚首先跳下来,然后是抱着肖恩小心翼翼踏上软垫的帕西斯。见状,玛丽薇莎喜极而泣;华尔特开心得手舞足蹈;安迪吐了口长气。 鲁西克走到师弟身侧,悄声道:“是真的吗?” 和英雄王勾心斗角四年,他又恢复往日的多疑。何况肖恩的身份特别,大有被冒充的可能。 帕西斯坚定颔首:“是真的。”他也有同样的顾虑,但是那些小习‘性’,熟悉的言谈举止,只有他们知道的往事,以及那身伤痕,彻底打消了他的怀疑。 放下心头的大石,白发青年展颜:“太好了。”帕西斯回以心照不宣的笑容。 “喂,他到底是睡着还是昏倒啊?”半天不见动静,华尔特提出质疑。安迪和玛丽薇莎满脸担忧。帕西斯无奈地道:“被我敲晕了。”菲莉西亚嘟嘴:“因为肖恩师父都不肯跟我们回来。” “为什么?”众人一愣。 “这事说来话长,先进去吧。” 安顿好师父,帕西斯细述经过。华尔特啧道:“他也太见外了!”安迪‘露’出忧虑之情:“不,肖恩师父好象受到很大的打击。”鲁西克双眉微蹙:“亲眼看着朋友们在眼前丧生,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没关系,有我们在,肖恩师父一定会好起来的。”玛丽薇莎乐观地道,“我这就去做顿大餐为他接风!”帕西斯苦笑摆手:“只能做好消化的食物。”不知情的人们都是一惊:“怎么回事!?” “当年,科尔修斯对他下了毒,把他的身体搞坏了。武艺全废,不能喝酒,不能吃快。” 窒息的沉默重重压下,良久,被华尔特的咒骂声打破:“‘混’帐东西!‘混’帐东西!” “竟然——”玛丽薇莎心痛地掩面。安迪殷切地问:“能治好吗?”帕西斯叹道:“我会设法调养,但实在没有把握。”菲莉西亚眼角瞥见宠物跳到‘床’上,用‘肉’掌拍打师父,连忙把它拎下来:“雷奇,别闹!” “嗯……”这么一闹,肖恩倒是醒了。徒弟们纷纷围上前。看清后,肖恩怔了怔:“呃,大家?帕尔你!”银发青年毫无愧意地耸了耸肩:“谁让你不肯回来。” “可恶!”肖恩愤愤地坐起,按住脑后的大包,“很痛耶!”众人噗嗤笑出声。 玛丽薇莎伸手相扶:“来,肖恩师父,我帮你‘揉’‘揉’。” “还是玛丽好。哦,你变漂亮了。” 这话并不夸张。原本明显的雀斑淡了下去,细瘦的身躯变得凹凸有致;加上得体的打扮,从内散发的光彩,足以挤身“气质美人”之流。 意外得到师父的夸奖,玛丽薇莎红了脸。肖恩一一点过去:“‘露’西变成熟了,华尔特变强壮了,安迪…好象瘦了?”说到这里,他面‘露’关怀。北城城主笑道:“没事,最近在减‘肥’。” “减什么‘肥’啊!你又不胖!”肖恩不信。鲁西克冷冷吐槽:“你自己还不是瘦得一把骨头。”肖恩撩起袖管给他看:“谁说的!我‘肉’多得很!” “行了行了,少耍宝。”敲了一下惩罚他的音讯全无,鲁西克转向师弟,“帕尔,你给他做几个‘药’膳之类的小菜。” “好。”压根忘了自己是国王,帕西斯欣然领命。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相继举手:“我也来帮忙。” “等等,帕尔,你有没有跟我的邻居打过招呼?他们照顾了我那么多年。” “打过了,放心吧。” “这么说,肖恩师父你不走了?”菲莉西亚喜出望外。肖恩一脸怨念:“你们都把我绑来了,我怎么走?” “你还是认命被我们养吧。”华尔特放声大笑。鲁西克习惯‘性’地嘲讽:“幸好帕尔发现得早,不然他恐怕就因为营养不良一命呜呼了。” “‘露’西!” 欢快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一扫过去的‘阴’郁。 就是……这么简单。 棕发青年在心里冷笑:什么师徒之情,用谎言和演技就能维持。愚蠢、滑稽的亲情戏,和当年的我们一样,也只需要一个裂痕就会轻易碎裂。 (如何,肖恩,看着你的孝顺徒弟围着我肖恩师父长肖恩师父短的滋味?) 心如刀割的人没有回答,只是贴着镜面缓缓滑倒,用仅剩的力气喊道: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 ****** 用孪生弟弟的啜泣当调料,席恩愉快地享用早餐。虽然看不到师父狼吞虎咽的模样很失望,徒弟们还是欣慰他吃得如此开心。 这就是席恩故意搞坏身体的原因之一。就算是他,学肖恩那副吃相也有点困难。另外,他不会武艺,也必须用个法子‘蒙’‘混’过去,右臂的箭痕则是用来掩饰早年的旧伤。 “对了,帕尔和莉结婚了对吧?”席恩用叉子戳盘里的食物,这也是肖恩的小动作,“接下来是不是‘露’西和玛丽?还有安迪,华尔特?” “我还早。”有‘性’冷感的青年干咳。华尔特斜睨他:“维因也真辛苦。”鲁西克赧然道:“预定净之月上旬举行婚礼。”席恩‘露’出欢喜之情:“太好了!” “你都不来参加我们的。”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埋怨。 “那个…我不知道啦。而且我病了,被子没盖好……” “所以啊!你还想一个人生活?”徒弟们一齐吼他。玛丽薇莎心思细腻,关照道:“肖恩师父,你千万不要因为我们结婚了就觉得寂寞。不管多大,我们永远都是你的弟子。” “没错,你岁数也不小了,我们会帮你物‘色’合适的对象。”鲁西克附和。席恩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帮你们带小孩就好。” “对、对啊!”菲莉西亚慌忙赞同,“我们有六个人,小孩一定很多很多,忙不过来。”帕西斯拍‘胸’担保:“我会让她一年生一个!”余人无力地叹气:这两个有恋师情结的家伙。 “你把我当母猪啊?”菲莉西亚殴了丈夫一拳。帕西斯正要嘴上还击,响起敲‘门’声,一名守卫走进来,恭谨汇报:“陛下,王妃陛下,诸位大人,东方学舍派来使者,邀请肖恩先生过去一趟。” “回掉,就说他身体有恙。”帕西斯毫不犹豫地拒绝。守卫面‘露’难‘色’:“可是…他们坚持,还说是大贤者亲口下的指示。”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他们统一了全境,但根基尚未稳固,暂时不宜和东方学舍撕破脸。 该死!那帮碍眼的老僵尸,我迟早要把他们统统作掉!帕西斯眼中‘射’出狠光,没发现“师父”眼底一闪而逝的光芒,远比他更‘阴’毒、更邪佞、更残忍。 “让我去吧。”席恩微笑道,“别担心,我魔法还在啊。有什么不对,我可以自保的。” ****** 东方学舍是个变相的教育机构。 它不是政fu也不是军阀,势力却不容小觑。就像一株盘根错节的大树,寄生于权利中心的内部。有百分之六十的学员担任要职,主掌王国的军事、经济命脉,更多潜伏在水下。即使因为降魔战争‘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底子也没有动摇。而战后,除了珂曼世家向王室效忠,另外两大世家都依附了东方学舍。此外,还有强大的圣殿骑士团;来自民众的向心力。 但是,在席恩眼里,这一切都很好解决。 最大的优势也是最大的弱点。靠着人们的信仰发家、壮大的圣职者集团,就干脆把他们变成真正超然于物外的圣者好了。只需要保管知识,传播福址。其他的,都不是圣人应该‘插’手考虑的问题。 那些台面下的小鱼虾,等他逮住大王八,还怕不吐出来?活人不肯说,他让死人开口。 至于圣殿骑士团,他相信凭帕西斯等人的能耐足以摆平,再不行由他接手。 棕发结辫,身穿洗干净的褚‘色’长衣,昔日的战神踏着‘精’神的步子走进华丽的接见厅,泰然迎视贤者们打量的目光,同时也是在评估。 这些……就是当年只要肖恩,不要他的人。 没眼光的老东西。席恩傲然一笑:我在魔法上的成就早已远远超越肖恩,今后就会让你们见识到。 “还是没礼貌的样子。”左首的红袍‘妇’‘女’嗤鼻,席恩反而冲她别有意味地笑了笑,使对方当场傻眼。 火贤者拉多娜。棕发青年一一细数过去:光之圣‘女’索妮雅,水贤者乌利克,地贤者菲尔,风贤者兰帝马斯,雷贤者梅森特,暗之贤者博恩,以及大贤者劳伦斯。 把他们统统转换成尸巫,会是非常美妙的前景吧。 完全不知道弟子脑中转的可怕念头,中央的大贤者威严地拂了拂胡须,沉声发言:“我们听说你死了,现在看来还活得好好的。不过,你的‘性’格好象有点变了。” “到鬼‘门’关晃一圈,谁都会改变。”清晰地感到对方在对自己用[灵魂透视],席恩压根不放在心上。他的死灵魔法世间无人能出其右,预防措施也做得万无一失。 满意法术探测的结果,大贤者点了点头,对方的下一句话却令他手一抖:“事实上,是众神救了我,他们也告诉我席恩的下落。” “暗之子现在何处?”众人异口同声地发问。席恩微微皱眉:暗之子?这是他的称呼? “某个安全的地方,他们另有任务‘交’给他。” “暗之子不是必须舍弃吗?”惊呼四起,却没有人怀疑,因为肖恩最大的特征就是老实,哪怕他对师长们大不敬,也不会欺骗隐瞒。 ……原来如此。席恩眸光一寒,随即敛去:也罢,帐总要一笔一笔算的。 “这是误会,可能他们表达有误,原本应该是由我们兄弟俩共同担负拯救世界的重任。而且接下来的危机,还不止我们能够处理。” “众神也发觉了吗?”大贤者神情凝重。席恩颔首:“全世界的元素流量异常,稍有魔法底子的人都能感觉得到,这已经不是秘密了,只是不确定是什么征兆而已。众神说,那是灾变的预警,而且是非常剧烈的。一旦爆发,恐怕不到半个月人类就会死绝。” 超乎想象的严重后果化为窒息的沉默压在众人心头,半晌,雷贤者梅森特跳起来,用颤抖的手指着他:“那、那你还藏着那个小‘女’孩,赶快让她出来摆平!” “请你搞清楚,你口中的小‘女’孩,是我的养‘女’。” “普多尔卡雷,你才是搞不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 无动于衷地迎接贤者们的炮轰,席恩还是一派淡定:“你们都是死人吗?除了叫别人送死,自己还做过什么?”众人一窒,饶是他们个个皮厚,被这么直白地指责,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不过,各位年纪也大了,让你们打头阵本来就是不礼貌的事。”席恩话锋一转,清亮的嗓音朗朗响彻全场,隐然有着演说家的抑扬顿挫,“由我们年轻人想办法吧,这次我也是责无旁贷。如果世界毁灭了,我和莉也活不成。” 不知不觉,话题的主导权倾向一边,贤者们还没发现,一人咽着口水问:“可是,凡人的力量能办到吗?” “真的不行,我会让莉试试。” “一开始就让她解决不是更好!”光之圣‘女’索妮雅叫道。席恩一句话堵回:“莉已经有了身孕,你们忍心让她‘挺’着大肚子去救世?” 对他而言,菲莉西亚肚子里的孩子是极为重要的筹码,的确不能有任何闪失。 之后嘛…… 台上的人们相顾无言,哪怕他们忍心也说不出口,谁叫他们是打着神使美名的[贤者]? “不用担心,时机还未到,就像我继承天杖的时候一样,众神会安排好一切。” “普多尔卡雷,你终于乖乖接受众神的旨意了?”大贤者眯起眼,暗暗警惕:这小子未免变得太厉害了。席恩一甩头,将孪生弟弟顽劣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才怪!我只是先传话,这是他们硬安给我的差使!”大贤者松了口气:“那众神还有什么吩咐?” “布六芒调节阵。”蜂蜜‘色’的修长手指疾划,水蓝的光芒‘波’涛般‘荡’漾开来,在天顶描绘出曲折的纹路,赫然是一张世界地图,其中闪烁着数个雪白的光点:“——总共八个。艾斯嘉三个,尼普亚斯三个,夏尔玛两个,具体位置上面有标。” 影象变幻,转为由六芒星和许多复杂的古文字和‘花’纹组成的图样:“这是法阵,记清楚了。” 贤者们看得张大嘴合不拢来,一方面是吃惊两个大规模的幻术被如此轻易地施展出来,另一方面是为前所未闻的魔法。 “这、这是什么法阵?为什么我们从来没听过?”暗之贤者博恩代表众人发言。 “因为这是失落的古魔法,我也问了众神,但他们不肯多说。”席恩避重就轻地回答。他可不是肖恩,会毫无保留地‘露’底。而基于肖恩的好品‘性’,贤者们也没有怀疑他藏‘私’,只是狠狠地咬牙。 “尼普亚斯和夏尔玛由他们自己派人,我们这边,是雷奥负责。” “咦!”火贤者拉多娜瞪大眼,惊喜地确认,“是雷奥?众神委派雷奥?”她开心的原因无他,雷奥是她的‘私’生子。 而席恩也是因此选了这个弟弟的夙敌。 不光是拉多娜,借助亡灵的眼和耳,神出鬼没的异界怪物,所有贤者的隐‘私’他全知道。 “没错,说他做得好会让他参加之后的救世行动。另外,还有……”席恩报了一连串人名,末了搔搔头,“是他们指定的成员,很多我不认识,不知道报错没。”贤者们狼狈得脸‘色’青白‘交’错,因为这些人都是他们的亲信和家族子弟。 神明不愧是神明。 一直气焰嚣张的权贵畏缩成小老鼠。脸皮最老的大贤者干咳一声,嘶哑地道:“请转告众神,我们会做好。”席恩状似奇怪地眨眨眼,道:“他们问我我会转告,好啦,没我的事了。” “到…到此为止了吗?” “嗯。”顿了顿,席恩装作不情愿地行了一礼,“过去对你们态度不好,请原谅。”心提得半天高的贤者们顿时舒坦许多:总算这个徒弟‘浪’子回头,虽然不够诚意,但还算反省。 “去吧。”大贤者很是受用地挥挥手。 ****** 走出大殿,正午的阳光笔直地洒下来,照得清一‘色’雪白的建筑群宛如庄严高贵的神境。 这就是圣域,当年将他拒之于‘门’外的地方。 席恩突然有股大笑的冲动——什么贤者!什么圣地!全部是披着神圣外皮的渣滓!内里和他一样,肮脏无耻,下流卑鄙! 真正纯洁的,只有他可爱的弟弟。所以他要把他染黑,染得和他一样黑,撕碎他天真无‘欲’的心,让他痛苦再痛苦,直到无法自拔,堕落到无底的深渊! 而这个世界,这个抛弃他唾弃他的世界,他要握在手里,随心所‘欲’地摆‘弄’,使它围着他转;所有人跪在他脚底鼎立膜拜,没了他就无法活下去! 神算什么,他要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 怀藏着惨无人道的庞大野心,青年的外表却是一径的人畜无害,长辫一甩,奔下‘玉’石阶梯,朝焦急等候的弟子们绽开灿烂的笑靥:“嗨,我回来了。” ****** 第一次从路人的‘腿’间爬过时,他发誓要让弟弟尝到相同的屈辱。 第一次被吐口水,被一只只鄙夷的脚踢着玩时,他发誓总有一天也要把世人踩在脚底,将世界放在掌心亵玩。 命运从来都不公平,但是对他和肖恩,尤其不公平! 梦境和现实的极度落差,是煎熬他的地狱之火,锻冶出一把憎恨一切的利刃。他不爱任何人,也不为任何人所爱。幸福是什么,他不懂,也不需要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汲取快感,是他喜欢的生活方式。 人贵适意。 他是个最差劲的人渣,所以才能潇洒肆意地活着,实现他的企图,完成他的复仇。 黑暗界的同道称他为[弑师者],想到马上要对弟弟的师父下手,席恩不禁感叹这称号真是贴切。 他教导贤者们的法阵并没有错,只不过在布置地点做了番手脚,所以么,那些法师在任务结束后,也会成为他的囊中物。 尸巫是非常宝贵的资源,攻击力强,又可以提供他源源不断的法力。他还秘密把一批矮人变成不死怪物,替他挖掘施展转换法术所需的黑宝石。有了温‘床’,他随时可以制造数以百万的大军。‘乱’世就是这点好,死灵法师的最爱啊。 另外,还有他隐藏在暗处的小可爱们,向他报告敌方动态,或者咬破目标的喉管,进行一些必须静悄悄的行动。 世人真应该庆幸,他目前是以救世为己任。轻拂水镜,席恩笑了。 暗之贤者和他的力量最合,理所当然成为他第一个猎物。利用他那些忠心耿耿的“护卫”,不费吹灰之力地干掉他。 魔法是一‘门’浩瀚而严苛的技术,技不如人只有饮恨。偷袭是另一回事,这次他是用实力。 满意地检视由眠兽、亡灵骑士、怨魂和缚灵组成的队伍,他不忘命令这些新奴仆把博恩秘藏的书籍和珍贵道具搜刮出来,然后洗了把脸,将‘毛’巾扔进脸盆,走向‘床’铺。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丢了个傀儡,跑去研读那些魔法典籍。肖恩的‘精’力很旺盛,几晚不睡也不会怎么样。换作他原来的破身体,每天必须空出一部分时间睡眠,梦见让他恨得牙痒痒的情景。 他并不打算一举消灭所有的贤者。一来对手都不是泛泛之辈,二来打草惊蛇就不好了。***他们,各个击破才是最稳妥的做法。博恩为人孤僻,才能轻易解决、做成尸巫而不被发现,其他人就没这么简单。 所以第二天,他利用为人最厚道的地贤者布置了一个神秘的凶杀现场,使贤者们彼此猜忌,不欢而散。 越是地位高的人,疑心越重。死的又是个能力高强,颇受下面欢迎的人物,只能把矛头指向有利害关系的同僚。消息被封锁,调查行动紧锣密鼓地展开。 当然什么也没查出来。在此期间,席恩又一连挑了三个贤者。轮到光之圣‘女’时受到些阻力。因为这婆娘整天待在神殿里,而他和光元素天生不合。 幸好肖恩有适‘性’,顶住了结界对灵魂的冲击,让他大摇大摆地进去。不过他没有把索妮雅转换成尸巫,对光系的人强行使用死灵魔法事半功倍,他只是让咒妖吸干了她。有个拥有光明之力的咒妖是一大助益。(注:用特制的‘药’材培养出的妖兽,每个死灵法师都会有数个咒妖以供驱使) 可笑她还敢威胁他,他早就知道她不是***。身为神‘女’还敢破戒,这婆娘摆明了找死。生命‘女’神虽然没有收回赐予她的力量,却不再回应她眷顾她。 踢了踢干巴巴的尸体,席恩面‘露’失望地叹息。年老珠黄的“圣‘女’”,真是让人倒胃口。亏他本来还想尝尝神眷之‘女’的滋味。徒弟们固然宠他,却惟独漏了他的生理需求。加上扮演的是个相信生孩子要去甘蓝菜田的白痴,连馆子也不能去。 虚火一旺,人的脾气也不会太好。所以接下来的暗杀,他就做得粗暴了点。 其实火贤者拉多娜最好摆平,但是这个宠儿子宠到变态的‘女’人居然跟着雷奥那个三十六岁都没断‘奶’的家伙一起去布阵,害得他用影分身术千里迢迢地追过去,心情自然更差。 神之焰灭魂,魔之炎吸魂。他曾经用他某个老师的灵魂冶炼出一件威力强大的法器[食魂者之戒],容量还很大,正好用现成的对象去填。 青‘色’的火焰瞬间吞噬了来不及反应的人体,将半个房间染成惨绿的‘色’泽。吞吐片刻,凝结成一颗耀眼的光球,没入悬浮于半空的灰白‘色’骨戒。 “不管人格有什么缺陷,术士灵魂的强大是无庸置疑的。”满意颔首,席恩转向蜷缩在角落,被爱子的死冲击得失神的红袍‘妇’‘女’,扬起轻快的笑,举起的右手涌出纯黑的‘波’动,“晚安,拉多娜老师。” ※※※ 收到硕果仅存的大贤者劳伦斯发来的邀请函时,席恩没有惊慌。 那个老头应当是察觉了什么,不过这个“什么”,还不够他看破真相。 衣摆一‘荡’,他施施然前去赴约。 时值初‘春’,暖炉尚未丧失功用,熊熊的火光照亮了整间会客室。家具奢华而不失高雅,矮几和立柜上都摆放着造型奇趣的盆栽;墙上挂着名画;还有‘精’巧的雕塑,古‘色’古香的骨董‘玉’器。席恩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虽然不至于像肖恩一样周身没半根雅骨,对这方面也毫无涉猎。他的老师们倒是都有一些怪异扭曲的品位,但他没兴趣效法。最重要的,他没有这种闲情逸致。 他的时间已经不够用了。 “普多尔卡雷,记得你上次来的时候打破了我三个象牙雕刻。” “我忘记了。”席恩以茶杯掩面,眼神闪烁。这并非心虚的表示,而是模仿肖恩。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弟弟,不确定是否真有其事。但是那小子经常闯祸,忘了也没什么稀奇。果然大贤者没有起疑,反而笑着‘摸’了‘摸’胡子:“老实说,我感觉你变了很多,现在看来还是老样子。” 你老眼昏‘花’了。席恩一边在心里唾弃,一边小口品茶:味道不错。 “哦,你倒是变文雅了。不对,应该是内伤的关系吧。” “不。”席恩举起茶杯,灿笑,“因为里面放了毒。”内容和表情的巨大差异使大贤者一时愕然,思绪在开玩笑和惊疑之间摇摆,直到被剧痛打断。 “你……你……” 倒下的人体标出污浊的黑液,席恩在无形的结界里耸肩:“没办法,谁叫你的防范措施做得还‘挺’周详,我索‘性’用最省力的法子。不必觉得丢脸,这是负位面的植物提炼出的毒粉,你没见识过很正常,安心地去吧。” 奄奄一息的人困难地吐气,抬起颤巍巍的手:“你不是肖恩!你是谁?” “终于发现了啊。”琥珀‘色’的眸子愉悦地眯起,嘴角的笑意也呼应着放大,“猜猜看,让我瞧瞧你临死的智慧。” “……暗之子。”呻‘吟’和着污血喷出,大睁的眼溢满强烈的不甘和控诉,“你这个恶魔——” 语尾蓦地嘶哑,再无声息。 席恩从轻笑一转为放声大笑,极为欢畅而爽朗的笑声,令人无法想象他的内在是怎样的‘阴’鹜邪恶。 “又多了两个称号。” 熟练挥动的食指构绘出繁复的图样,每一道比划都无比流畅,在空中留下光的轨迹,最后完全笼罩住房间。接着,黑‘色’的线条在地毯上铺展开来。 “嗯?你在哭吗?”本来好整以暇欣赏转换过程的青年一怔,取下手镜拿到面前,看到孪生弟弟泪流满面的容颜,笑了,“为什么?你不是也很讨厌这帮老家伙?” “席恩……”肖恩哽咽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报复?单纯的泄愤?还是夺去、毁灭他的一切? 这本是根本用不着‘迷’惘的问题,很早以前就在心底扎根茁壮,无数遍地咬牙重复,坚定而不可动摇。可是不知为何,此刻面对弟弟的质问,席恩竟失神了一瞬,心头浮起淡淡的异样。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 微‘惑’的眼神重新凝聚,席恩绽开神似他的笑容:“我想要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 ※※※ 掌控了大头目,底下的小喽罗当然不是问题。席恩神不知鬼不觉地接手了整个东方学舍,秘密培养了一支绝对拥护他的狂信者集团,这是他将来扬名立万的重要资本。 接下来,就是肖恩的孝顺徒弟了。 ‘春’暖‘花’开的四月,兼任首相的东城城主拥着红发的娇妻步入礼堂,‘交’换幸福的笑靥。六月和七月,华尔特和艾莉;安迪和维因也相继缔结婚约。后者是先上车后补票,大家每回谈起,都慨叹“维因真辛苦”。 席恩没有‘露’出隐藏的獠牙,依然完美地扮演肖恩。 但帕西斯等人清晰地感觉到:师父有点变了。 不是外在,而是内里的某个角落,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这并非席恩演技上的失误,事实上,这正是他的目的。 他要演的,是“改变了”的肖恩。 那帮小鬼对肖恩的挚爱,大部分来自他不变的善良特质,特别是帕西斯和鲁西克。如果这个他们以为永远纯洁永远闪耀的灵魂也染上人‘性’的污黑,甚至变得面目可憎,打击会大到崩溃吧?席恩由衷地期待。 而随着菲莉西亚分娩将至,他也开始变得忙碌。 借查资料为名整日泡在图书馆,一张接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飞起,慢慢地堆满了阅览室。 羽‘毛’笔熟练地画出各种古老的符号,顷刻间一个魔法阵跃然纸上。不是无意义的记录,席恩正在做魔法界最繁琐、逻辑‘性’最强、最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法术推算。 魔法这‘门’技术就像一个巨大的拼图,环环相扣,生生不息。通过学术上称作[已知数]的法术,可以推导出一种全然不知的咒语,即[未知数]。但这只是理论,而且是被大多数人唾弃的理论。因为它实在太复杂,何况失传的魔法那么多,推算更是难上加难——未知数过多无法导出结果。 力量只需要‘精’进就好,研究得那么深干嘛? 席恩唾弃他们。 眼光狭窄的家伙,力量的本质才是最‘精’髓的[源]。有了它,任何梦想都不再是梦想。 前段时间他翻阅贤者们收藏的古代典籍,解开了过去遗漏的谜团,只剩下几个关键字。然而这几个关键字就让他伤透脑筋,孜孜不倦地演算了整整半个月。 终于一天早上,他站在窗前,对着两张绘满‘精’密图案的纸微笑。 完成了。 封神阵和‘混’沌契约。 这绝对是惊世骇俗的杰作。长长的棕发下,苍白的面容第一次褪去伪装的情绪,浮现出真实的骄傲和开怀。他自信古往今来,没有人能达成这样的成就。向神挑战的不少,但是在挑战前就掌握住胜利的,没有。 喉咙一甜,他捂住嘴,喷出一口鲜红。瞥了一眼,不以为意。 当初他解读神语时,吐的血远比现在多,肖恩的身体底子确实好。 闭眼调息片刻,他恢复镇定,把成果用法术保存,陷入深沉的思虑。 布置不是难事,他条件充足得很,难度在于施法。毕竟是他首创的魔法,照理应该先实验比较妥当,但问题是:一旦成功受益者会变成实验品,他这个创造者反而分不到一杯羹。 嗯…没关系,最‘棒’的实验对象,不就在那个小‘女’孩的肚子里吗。虽然本来是想做其他用途。希望是双胞胎,正好对应……不,不对,一个就好,太贪心只会导致全盘失败的下场。要承受‘混’沌契约,他也必须改造一***质。 无意识地摩挲‘胸’口的钥匙形挂件,席恩回过神,笑了笑。 其实他早就有制胜的利器,只是身为法师的谨慎不允许他将筹码全押在不能信任的物体上。此外,他还要确保万一失败的话,他还有卷土重来的本钱。 肖恩用逃跑反抗命运,他选择面对。只要得到力量的本源,取代神,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他就能无视那该死的命运,甚至反过来‘操’控命运! 这就是他想要的。 ※※※ 出乎众人意料,鲁西克和玛丽薇莎先生下一个健康的‘女’婴。 身为医师的帕西斯猜测是‘精’灵血统或魔族血统的影响,柔声劝慰心态不稳的妻子;然后在无人的场合急得团团转,猛拉头发,像傻瓜一样祈祷他幻想的乖‘女’儿快快出世,安然无恙。 也许是他的虔诚感动了众神,终于在怀胎十四个月后的某日正午—— “恭喜恭喜,是三胞胎!” 听到房里传出的大喊,脱力的帕西斯被华尔特和安迪一左一右架住,才没当场跪倒。缓过气后,扑向玛丽薇莎怀里的婴儿,心肝宝贝叫个不停,在“她”粉嫩的小脸上蹭来蹭去。不料对方不给面子地大哭起来,还‘激’烈挣动。 “怎么了嘛。”做父亲的伤心至极,“爸爸又没有留胡子。”婴儿不理,还是继续哭,挣扎得更厉害。这边也跟她卯上了,使出浑身解数安抚:“乖,看爸爸多英俊啊,你将来结婚就要找爸爸这样的男人。不,嫁给爸爸最好。” “呃,那个是男的,唯一的男孩。”一旁的维因出声纠正他的误会。帕西斯一呆,抱起来瞅了瞅,秀丽的脸庞立刻拉长,随手一丢,朝艾莉抱的‘女’婴扑过去。 “喂喂!”安迪和华尔特险险接住坠落的婴儿,齐声咒骂,“哪有你这样做父亲的!”帕西斯全当耳边风,在‘女’儿柔软的面颊上轻啄细‘吻’:“乖宝,亲一个。”而对方也捧场地回以咯咯的笑声,挥动短短的手臂迎接他,融化了父亲的心:“呜呜呜~~~果然生‘女’儿好~~~” “偏心眼。”华尔特咋舌。安迪爱怜地逗‘弄’怀里的男婴:“长得好像莉,真可爱,将来一定是个美男子。” “哦,笑了笑了,看来他很喜欢你,安迪。” “我一向受小孩子欢迎。” 鲁西克注意到另一个‘女’婴始终没声音,关怀地走过去。菲莉西亚朝他投以不安的目光:“‘露’西,这孩子……” “嗯,会很难养。”修长的手指轻碰那个安静而虚弱的‘女’孩,意外的,仿佛感受到他的温度,绵软的小身躯依恋地靠近。这微小的接触,却让以冷硬闻名的黑衣首相心底化开难言的涟漪。 “呵呵,她很喜欢‘露’西呢。”菲莉西亚也发现了‘女’儿的举动。玛丽薇莎沉‘吟’片刻,建议道:“莉,不如这个孩子就由我们来养吧,你一个人养三个太辛苦了。”夫妻俩喜出望外:“可以吗?” “没问题。”鲁西克和妻子相视而笑,“正好和米莉亚做伴。” “那你干脆帮她取个名吧,算是当她的养父,玛丽做养母。” 推辞不过,鲁西克只好和玛丽薇莎埋首商议,比帮自己‘女’儿起名时还紧张。菲莉西亚转向倚墙微笑的席恩:“另外两个就由肖恩师父取名。” “哦,我吗?”琥珀‘色’的眸子眨了眨。帕西斯笑道:“是啊,男的随便你取阿猫阿狗,‘女’的一定要认真想。”众人抹汗,菲莉西亚怒吼:“你什么意思!我的宝贝儿子才一定要取个威风的名字!‘女’儿随便!” “好啦好啦。”安迪习惯‘性’地调节,“都威风,都认真。” 席恩佯装考虑了几秒,弹了下手指:“就叫诺因和莉莉安娜好了。” ****** 意识空间里一片死寂。 人人的呼吸为之停顿,个个面无人‘色’,其中以诺因的脸‘色’最为惨白。 一只手放在他的背心,度气稳定心神。回头看清是谁,诺因眯起眼:“老妖婆,你早就知道吧。” 拉克西丝以沉默认同,半晌,底气不足地道:“我也是猜测。” “该死!那个‘混’蛋为什么会是我的老爸?”诺因跳脚咒骂,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莎莉耶皱眉,为同伴说话:“索贝克没什么不好啊,又英俊,又可亲。” “他把我当垃圾扔!” “你自己还不是对他哇哇大哭。”回过神的希莉丝也帮腔。诺因咬牙切齿:“我不要!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明明只活了二十四岁,怎么可能是一千年前的人!” “应该有什么原因吧。”克鲁索从事实角度分析,“无论如何,太巧了,不可能连名字也一模一样。”诺因朝他投以恶狠狠的视线。拉克西丝摆摆手,不容反驳地道:“自己也有感觉的事就给我老实承认,你和菲莉西亚像得几乎只有‘性’别不同。” “……我的母亲是茜蕾雅。”这句话说得异常坚决。 “那是另一回事,我要你正视血缘。” 诺因抿嘴不语。拉克西丝软下口气:“关键是你和莉亚的名字,席恩不安好心。”希莉丝怒气冲冲地赞同:“没错!那个变态,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诺因‘阴’恻恻地笑道:“总比叫阿猫阿狗好。” 众人无言。 这对父子……恐怕会永世不对盘了。 ※※※ 惊讶师父竟然能想出如此正经的人名,徒弟们的眼神就像看见石头上开出一朵喇叭‘花’。席恩照着肖恩的习惯搔了搔头:“呃,是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好听就好。”帕西斯满意颔首,继续亲‘吻’乖巧的次‘女’,“莉莉安娜,小宝贝,爸爸一定会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公主。” “你的儿子呢?”华尔特提醒。 “管他***!” ……差别待遇。众人一阵无力,叹气的叹气摇头的摇头。鲁西克笑道:“老么就叫‘索玛’吧,传说中晨曦‘女’神的名字,有平安和温柔的含义。”艾莉感叹:“好‘浪’漫。”菲莉西亚喜上眉梢:“不愧是‘露’西。” “我和安迪的孩子要用战神命名!”维因铿锵有力地道。本来想取文艺类的丈夫苦笑。华尔特想入非非:“哎呀呀,我都迫不及待了。” “大家先出去吧,莉刚刚生产完很累。”最心细的玛丽薇莎开口道,余人当然没有异议。除了帕西斯留下,全部相继离开。 菲莉西亚从安迪怀里接过长子,越看越喜欢;帕西斯也逗‘女’儿逗得不亦乐乎。高兴之余,两人都忽略了有恋童癖的师父表现得太过平静。 ※※※ 当年五月,以洪涝为开端,各地接连爆发灾情。 民怨沸腾,哀声震天。 好不容易从战争中生还的人们,无法承受这样的剧变,在废墟下痛苦呻‘吟’,凄厉惨呼。 统治者们忙得不可开‘交’。帕西斯也只好把为人父的责任放一边,指挥臣子进行救灾工作,连夜商讨对策。魔素消耗过度导致天候异常早就是公开的事,他们也组织了宫廷术士团做事前准备。可是那些预防措施面对层出不穷的自然灾害几乎派不上用场,避难所也被冲毁或崩塌。 反而是东方学舍布的调节阵,牢牢守住三块幸运的区域,影响所及,周围的受损程度也相对较小。贤者们的声望如日中天。也因此,当他们派遣的使者开始宣扬战神将会化身为圣贤者,遏止灾难、拯救世界时,王宫根本无力阻止。帕西斯等人只能用“时候未到”敷衍,以免狂热的民众把师父拖出去堵火山口! 对付魔族还可以赌上‘性’命,但对手换成大自然,再聪明的人也只有束手无策。 “我有个想法。” 官员们都焦头烂额的第七天,年轻的国王还是端坐上首,及腰的银发梳得整整齐齐,气‘色’一如平常。看到他干净冷静的模样,大家的心多少定了些。 在座除了各部各司的长官,只有鲁西克和玛丽薇莎出席。安迪因为劳累过度引发旧伤,被送回北城疗养;华尔特带领大队到处抢险,成日在外奔‘波’。 食指关节轻扣桌面,帕西斯淡淡地道:“看这势头,大概最多半个月人就死光了,我们要下定决心拼一拼。”众人一同吸气,一同吐气。半晌,建筑部长才战战兢兢地发言:“陛下刚才说想法,请问是什么?” “我研究过调节阵,应该能施用于封魔结界。如果重叠成功,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国内的灾难。” 平地惊雷,众人脸上都‘露’出欢容,‘激’动得双手发抖。鲁西克重重点头:“是个好主意,问题在于——” “没错,我们的术士资源不够,必须和东方学舍合作。”帕西斯默契地接口。外‘交’部长自告奋勇:“请把这个任务‘交’给我,陛下!为臣会克尽全力!” “嗯,你带上我的亲笔信,如果他们要求,我会亲自跑一趟。” “是!” 又讨论了几个细部问题,深知时间紧凑的众人立刻散会,各奔其职。只有国王和两位重臣没动,‘交’换忧虑的目光。 “帕尔,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鲁西克自动换上亲密的称呼,他们‘私’‘交’深厚,压根不在乎什么君臣之礼,“目前最危险的不是肖恩师父,而是莉!肖恩师父是救世主,民众不敢强迫他,但莉…她的身份更接近[祭品],一旦世界之相的预言传开……” “我明白!”帕西斯打断,双手掩面,从指缝间流泻出断续的低语,“可是我不能,我不能‘交’出菲莉西亚!”玛丽薇莎搭住他的肩,温柔而坚定地道:“别担心,帕尔,我们会站在你这边。” “不必自责,换作玛丽,我也做不到牺牲。何况你不是在努力想办法了吗。”鲁西克也柔声安慰。帕西斯垂下手,回以带着透明感的浅笑,眼底却沉淀着化不开的‘阴’郁:“谢谢,不过,真到万不得已,我会和菲莉西亚商量,让她试试。” “帕尔!?”夫妻俩齐声惊呼。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我们啊!”帕西斯的嗓‘门’比他们更大,神‘色’凄厉,“其他人怎么样我不管,但是肖恩师父、你、玛丽、安迪、华尔特——我不会让你们有事!菲莉西亚一定也愿意!”鲁西克和玛丽薇莎被他瞬间爆发出的气势压倒,一时说不出话。 “当然,在那之前,谁敢跟我抢菲莉西亚,我就跟谁拼命。”喘了会儿粗气,帕西斯镇定下来,敲敲后颈。玛丽薇莎啜泣着捂住嘴,鲁西克轻叹:“接下来,你不会是托孤吧?我会揍你哦。” 帕西斯绽开痞痞的笑容,用上扬的语调道:“很抱歉,就是~~~我会陪我家亲爱的一起上路。到时,肖恩师父和那三个小鬼就拜托你了。” 鲁西克一言不发地挥出拳头。 ※※※ 因为产后虚弱,菲莉西亚一直足不出户。 她今年二十岁,心智上还不是成熟的母亲,虽然爱极了子‘女’,相处的时候却没个大人样,更像小孩子胡闹。 “呐,诺因,快爬,快爬,爬了就给你胡萝卜。” 披散着一头乌发,身穿家居服的菲莉西亚坐在‘床’沿,手持洗净的胡萝卜引‘诱’最疼爱的长子。对方还真的从坐姿改为伏趴,奋力挥动四肢,试图接近那个红得很‘诱’人的东西。可惜成果和努力不成正比,爬了半天也是在原地扑腾。看不下去的‘侍’‘女’出声:“王妃陛下,诺因殿下才三个月大,还不会爬啊。他也没长牙,咬不动胡萝卜。” “没关系,我的诺因是小勇士,一定很快就会爬。”把胡萝卜放回银盘,菲莉西亚抱起儿子,轻‘吻’他玫瑰‘色’的脸颊,神情爱怜横溢,“等你过了一岁生日,妈妈就教你举木剑,将来成为世界第一的剑士。” “咿唔~~”似乎有恋母倾向的男孩回抱她,绽开吝于给父亲的笑容。菲莉西亚看得心‘潮’澎湃,一把搂紧他不住磨蹭:“啊——好可爱!真不明白帕西斯为什么不喜欢你!” “王妃陛下,莉莉安娜殿下的喂‘奶’时间到了。”‘侍’‘女’抱着哭醒的‘女’婴上前。 “哦,好。”菲莉西亚放下怀里的儿子,这时,响起敲‘门’声,席恩在守卫的引领下走进房间。菲莉西亚立刻扣回扣子,过去她从来不会介意,但不知为何,自从重逢后,她就和最爱的养父越来越疏远,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在和宝宝玩吗?”没遗漏她的小动作,席恩眼底闪过异光,表面毫无破绽,“我要出去一趟,麻烦你跟帕尔他们说一声。” “又要去图书馆?这种非常时刻,最好不要‘乱’跑。” “我想去街上看看情形。放心,我会乔装。” 嗯,还是肖恩师父,古道热肠。菲莉西亚暗自松了口气,笑道:“好,当心点。” “啊!”在他转身的一刻,衣摆扬起,‘露’出大‘腿’侧边的手镜,菲莉西亚受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喊道,“肖恩师父,那面镜子,可不可以给我?” “镜子?可是……”席恩面‘露’为难。菲莉西亚话都说了,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我会好好保管的啦,或者借我也行。那面镜子的式样我很喜欢,平常可以梳梳头补补妆什么。”席恩大方地解下手镜:“好吧。” 看了一会儿,菲莉西亚随手一抛:“没什么奇怪的嘛。” 喂完‘奶’,她又百无聊赖地拿起来端详,看着看着,心里涌出奇妙的‘骚’动,盯着镜面的目光越来越专注,好象有什么声音远远传来,又听不清,随着加快的脉搏渐渐变大。 《莉——》拍打镜面,肖恩用全部的心神呼唤。 啪!手镜掉回‘床’铺,没有听见‘侍’‘女’担心的询问,菲莉西亚全身冷汗涔涔,吐出失神的低喃:“肖恩……师父?” “果然瞒不过你。” 清亮的嗓音骤然响起,接着是‘女’‘性’的惨叫。挣扎的躯体被灰‘色’的烟雾缠绕住,不一会儿就失去生气地倒卧于地。手镜消失,回到一只蜜‘色’的手掌。 “你……!”菲莉西亚霎时想通一切,紫眸喷出冲***焰,不假思索地扑过去,“把肖恩师父还给我!” “不要卤莽哦,莉。”轻松锁住她,席恩笑靥璀璨,***地扬了扬手镜,“这里算上你,那两个小鬼,还有你最重视的肖恩师父,可是有四个人质呢。” “闭嘴!你这冒牌货,不许叫我莉!” “唉,真是匹烈马,非要我摔破镜子你才肯安静听我说吗?” 菲莉西亚噤声,狠狠咬牙,寒洌的目光几乎要瞪穿他。席恩满意一笑,挥手抄来一张椅子,悠然坐下,竖起食指:“首先,我不是什么无名小卒,是你肖恩师父的亲大哥,但这具身体是他的;第二,我们的命已经绑在一起了,你杀我等于杀他,不信待会儿你用法术探测;最后,我不希望这件事声张,大家太太平平地过日子,你还有机会救出你的肖恩师父。不然,我只好一口气把你们统统杀光。” 说着,他划了个符文,空气中的水元素凝聚成一个平面,里面赫然是正和众臣商议的帕西斯。他和鲁西克,玛丽薇莎身后都盘踞着灰影。 大睁的眸动摇起来,消化了对方的语意,菲莉西亚被前所未有的狂怒和无力感充斥。 “你到底想怎么样?”一字一字迸口而出。 “呵呵,你的口气和你师父好像。我的回答也一样:你很快就会知道。” 菲莉西亚气极,如果她眼中的火焰是实质,席恩现在已经化为一缕青烟。 《莉,别管我!》肖恩声嘶力竭地大喊,《他要害你们!快……》席恩罩了层结界,挡住他的声音。菲莉西亚眼光一闪,表情沉淀下来:“把他的眼睛也堵上。”席恩一愣:“咦?” “我是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可想而知不会是好事。你还不了解肖恩师父吧,‘逼’急了他,他会跟你同归于尽。” 席恩玩味地笑了:“真是孝顺‘女’儿,先为父亲着想。不过,很抱歉,我的目的就是让他痛苦,所以他一定要从头看到尾才行。”菲莉西亚险些咬碎牙齿,歇斯底里地吼道:“那就封印他的记忆!让他不认识我们!不然你等着大家死成一堆!” “哦,这倒可以考虑,都死了我也没戏…哎呀,你在哭吗?”挥手屏蔽镜子,席恩起身走到她面前,轻抚她泪湿的容颜,动作透出轻薄,“不要哭,你一滴眼泪就会让他抓狂了。”菲莉西亚绷紧身体,强忍满腔屈辱。比起那只手带来的嫌恶感,她更痛恨自己的软弱表现。 紫眸深深看进琥珀‘色’的双眼,带着刻骨的恨意:“你的名字。” “席恩。”棕发青年笑得人畜无害,“要诅咒请便,这是真名。但是基于职业道德,我还是要申明一句:这世上我自称死灵魔法第二,没人能拿第一。当然,你可以试,就当消火,我不介意。” “……”菲莉西亚一副要活啃了他的模样,让席恩心情非常愉快地扬长而去。‘门’关上的一刻,两具尸体像雾化般消失无踪。 法术一解除,菲莉西亚脱力地瘫跪下来,心‘乱’如麻。感到房内紧绷的气氛,摇篮里的两个孩子一齐啼哭。菲莉西亚连忙抱起,温言呵哄,‘混’‘乱’的眼神被强烈的意志重组:冷静,我必须冷静! 肖恩师父在他手上,我不能轻举妄动,那个席恩也什么都算好了,肯定不会忘了监视我,怎么办?怎么办!?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瞪视怀里不再哭闹的孩子:他取的名,真的是无意的吗? 周身发冷,菲莉西亚踉跄爬起,往外冲去,不顾守卫的阻拦,坚持跑进图书馆查阅资料。但是席恩早料到她这一手,藏起了所有相关的典籍。 翻了半个时辰没有结果,她意识到原因,试着对长子改名。然而话一出口,婴儿的额心就浮现出像是烙印的古文字,小脸憋得通红,难受地直咳嗽,菲莉西亚吓得赶紧取消。 只能咬牙继续寻找,深夜,她拖着疲惫的脚步,被丈夫派来的‘侍’从接回寝宫。 “菲莉西亚,我不是说了你最近要好好休息吗!”难得比妻子早回来的帕西斯大步迎上前,满脸焦急担忧,心疼地托起她的脸,“看,脸‘色’这么差——怎么了,有心事?” “没有。”菲莉西亚低下头,递出已经睡着的儿‘女’,“你抱抱他们。”帕西斯小心翼翼地接过莉莉安娜,‘露’出傻爸爸的标准笑容:“真不愧是我的小公主,睡得好甜。” “也抱抱诺因啦!” “好好。”帕西斯有点不情愿地搂过儿子。其实他不是不疼诺因,光是那张酷似妻子的小脸蛋就让他疼入心坎,只是这小子老是跟他别苗头,有伤做父亲的自尊。不过眼下他呼呼大睡,安静地偎依在自己怀里,也真是有别于平日的可爱,情不自禁地啾了一下。 场外的某人面‘色’铁青地捂住嘴,差点当场吐出来。察觉他的动静,拉克西丝故意哦哦连声:“好一幅洋溢着天伦之乐的画面。” “天伦个头!”诺因吼声如雷——再看下去他会吐血!莎莉耶忧心如焚:“索贝克和菲莉西亚不会有事吧?那个席恩好坏!”希莉丝沉着脸不吭声。克鲁索叹气似地道:“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可是……可是……”莎莉耶宝石蓝的眸子浮起泪‘花’,为同伴即将到来的不幸心痛不已。 “你不忍心就闭上眼。”拉克西丝拍拍她,注视侄子的目光却极为严厉,“你给我看着,看着你的亲生父母,不管他们现在怎么样,那个时候是真的爱你和莉亚。”诺因默然,半晌,面无表情地别过头。 ※※※ “辛苦你了,还是应该找个‘奶’娘吧。” “不,我喜欢自己喂他们。” 安顿好孩子,帕西斯拥着妻子走向‘床’铺,将她抱坐在大‘腿’上,轻抚那头绸缎般柔软顺滑的乌亮长发,低声道:“明天,我们去东方学舍。”菲莉西亚讶道:“去那儿干嘛?” “布阵的计划你已经知道了,今天我让外‘交’部长带了封信过去,他们的回音是:要合作可以,条件是我、你、诺因和莉莉安娜四个人一块儿到场。” 菲莉西亚一震,紫眸浮起恍悟:原来如此!这就是他的目的! 手脚竟然这么快……连思考的时间也不给她。 “老实说,陷阱的意味太浓了。但这种时刻,我又不得不亲自跑一趟,希望能用诚意说服他们吧。”帕西斯耸了耸肩,笑着捏捏妻子的左颊,“不用担心,肖恩师父和我们一起去,要拿下我也不是容易的事。到时你只要站着,抱好孩子们就行。”菲莉西亚神‘色’变换,没有回应。她早已决定担起世界之相的责任,所以她的安危不要紧,但是帕西斯和孩子们…… 正要开口,一阵天旋地转,她被压倒在‘床’,她‘色’‘色’的丈夫在上头笑得别有深意。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想这个!”菲莉西亚又羞又气地捶他。帕西斯坏笑:“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有。不过,偷个香不介意吧?”菲莉西亚哼了一声,算是默许。 心满意足的银发青年很快进入梦乡,秀丽的脸庞在星光下没有一丝‘阴’影,干净,美好。菲莉西亚一霎不霎地看着,像要把这张脸,刻进心底的最深处。 魔族的第六感告诉她此去凶多吉少,几次想吐‘露’真相,和丈夫一起设法解救师父,那个噩梦般的声音总是适时在她耳边响起,搅得她心慌意‘乱’,一夜无眠。 同样没睡好的,还有东城城主。 他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那时的他还是个为了保护少根筋的母亲绞尽脑汁的孩子,曾经很喜欢父亲的一个妃子。她笑起来的模样像‘春’天的雨滴,纯净无垢;人也像朵小白‘花’,娇弱而温柔。可是这样的她,在人心险恶的宫廷里被一天天扭曲,最终面目全非,亲手递给他掺有剧毒的糖果。他不爱吃这东西,就给了贪嘴的母亲。 好不容易用书上看来的法子救回母亲,他在眼泪中明白一个道理—— 人,说变就变。 头昏脑涨地醒来,鲁西克一手挤压太阳‘穴’,月白‘色’的短发因汗湿而贴着额际和两鬓。一双柔荑立刻抱住他,然后是饱含关怀的询问:“怎么了?” “没事。”压下心头的不安,鲁西克回以温柔的浅笑,“我先去上班了,你再睡一会儿吧。” “好。”妻子轻扬眉梢‘唇’角,这是他最后看见的笑靥。 护卫工作昨天就安排好,送别也没什么意义,因此勤勉的首相直奔救灾部‘门’。顺便联络师兄,透过他向银龙王求助。虽然不认为东方学舍会忘记白银之谷的势力,但还是留个心眼为妙。 结束两个会议,玛丽薇莎还没来,正好午饭时间,鲁西克索‘性’自己跑回去。 在廊上,他撞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肖恩师父!你怎么还没去?” “我马上就去,也不得不去。” 眼前的人长发披散,襟口敞开,比平日多了一股邪魅的气息,身上还散发出一种鲁西克非常熟悉的味道,心脏莫名地发凉,强笑道:“你终于知道人事了?恭喜,不过这种时候……” “‘露’西,我很怨啊。”席恩打断,语气烦躁地拨了拨散发,“你想想,我这一生,做过多少好事?我自认无愧于天地,却背上那种命运,落到今天的地步——我能不怨吗!众神又找上我了,叫我去救世,这次肯定不会活着回来,我才三十七岁耶!我真的受够了,不想再当什么好人!” 鲁西克愣愣地听着,目光呆滞地注视那张明明熟悉又异常陌生的脸,梦境与现实重叠,使他的心无法克制地动摇。 肖恩师父……变了。 深呼吸稳住,他颤声道:“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席恩缩了缩,随即绽开满不在乎的笑容:“因为我有必要跟你‘交’代一声嘛,我也是粗暴了些,太久没发泄,总之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强忍着不胡思‘乱’想,鲁西克越过他,奔向走廊尽头的卧室。席恩微笑等候,好整以暇地把玩发丝。 听到隔着‘门’板传出的哭喊,他发出快意的轻笑,转身离去。 ※※※ “我要杀了那个畜牲!” 莎莉耶挥舞袖剑呐喊。拉克西丝和克鲁索一左一右架住她,表情是相同的沉郁。希莉丝横臂一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元帅,到此为止吧!求求你,肖恩一定承受不住的!这太过分了!”‘激’动之下,她甚至忘了拉克西丝的身份,以旧头衔称呼她。 诺因绷着脸道:“是差不多了,再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真他妈变态!”拉克西丝咬着下‘唇’不出声。半途而废有违她的宗旨,原先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耳朵听到和亲眼目睹根本是两回事,坚定如她也不禁迟疑。 “打住…不是不可以,不过,受术者会受到很大的冲击,连杨阳也会遭殃。” “该死!”诺因狠狠跺脚。同时一个清越优雅的嗓音突兀地响起:“事到如今,还假惺惺说什么打住。” “索贝克!” “帕西尔提斯!” 众人异口同声。明显带着嘲讽的笑声刺痛每个人的耳膜:“你们想知道真相,就继续看好了。但是你们让肖恩师父伤心的帐,我决不会轻易饶过!” 被当现行犯逮住,心虚的众人也没脸说什么,抹抹汗逃进肖恩的记忆。 ※※※ “‘露’西!”华尔特率领部下匆匆赶来师兄的宅邸,边跑边喊,“我接到线报,东方学舍的动向有点奇怪!我们……” 语尾戛然而止,看清室内的情景,他摇晃了一下,险些跌倒。 “谁干的……”良久,微弱的声音才挤出发白的‘唇’,一转为惊天动地的怒吼,“谁干的!?我要剁了他!!!” 鲁西克背对着他,只是一动不动地抱住妻子的尸体,没有吭声。看出师兄的状态也不可能回答自己,华尔特喘了会儿粗气,拉过一名护卫,掐着他的脖子凶狠‘逼’问:“说!是谁?谁!” “是…是普多尔卡雷先生。”护卫嗫嚅道。做梦也想不到的答案炸空了华尔特的大脑。 “胡说什么!肖恩师父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可是,是我们亲眼……” 锵!剑鞘与环扣相撞的声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用被单遮住妻子,白发青年转过身。他的脸毫无血‘色’,眼里燃烧着两团‘阴’冷的火焰,使他看起来宛如一个厉鬼。视线穿过眼前的景物,投向遥远的彼方,旁若无人地走出房间。 “你去哪儿?”华尔特及时抓住他,被师兄散发出的杀气紊‘乱’了心跳,手指也微微发抖。 “我要杀了他。”森然的语调空‘洞’而硬质。 “等等!”华尔特抱紧他,近乎哀求地道,“先查清楚!肖恩师父绝对不是这种人!”鲁西克用力挣扎,失控地大叫:“我亲眼看见,亲耳听他说,怎么会有假!这个骗子、‘混’蛋!我……” “‘露’西——”华尔特咬了咬牙,果断地敲晕他。在西城历练三年,他的武艺已不亚于师兄;加上鲁西克情绪不稳,猝不及防下被他一击得手。 托住师兄瘫软的身躯,他火速下令:“这件事不许泄‘露’出去!马上抬担架来!还有医师,‘女’‘性’的祭司……” “不好了,华尔特大人!”一名法师用传送术转移到附近,急切地汇报,“我们和陛下他们的联系中断了!士兵们也被结界挡在外面!三分钟前陛下向安迪米拉尔大人送出一道心灵通讯,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 接连的冲击几乎令华尔特晕厥,但现实不容许他逃避,用空着的手一拍脸颊,发狠地叫道: “出动军队!哪怕跟东方学舍翻脸也要把帕尔他们救出来!” ※※※ 握着嗡嗡低鸣的吞日,帕西斯大口喘息。 摇曳的视野被染成血红,他带来的随从已死了大半,余下的也情势不利。只有几名高阶法师还顽强地支撑着结界,但他们的法力同样有限。 “帕西斯……”因为两手抱着孩子,菲莉西亚无法扶丈夫,急得满头大汗。帕西斯摆手表示无碍,又按回肋下的伤口。 会谈不欢而散。东方学舍口口声声都是要他‘交’出菲莉西亚,根本连试也不愿试。无论他好说歹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概听不进去——他们就这么笃定菲莉西亚能拯救世界?连个具体的方案都没有!当初肖恩师父打败黑之导师一个人,就几乎赔上一条命,何况现在虚弱得连火球术也发不出来的菲莉西亚,还救世! 在气氛闹僵的前一刻,他勉强克制住脾气,鸣金收鼓准备下次努力。不料刚走到会议室外面的大厅,一群埋伏的好手就狙击了他们。被偷袭已经很奇怪了,他自信再轻微的呼吸声也逃不出他的听力,更不合理的是他们的行动,竟然不惜‘玉’石俱焚的样子。那帮贤者虽然利‘欲’熏心,贪得无餍,但并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哪怕撕破脸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正因为情况是这般诡异,他才陷入了被动局面。 最糟糕的,‘混’战中,肖恩突然不见了!分神下,他被一剑砍中‘胸’口。随行的白魔法师立刻为他治疗,伤口却愈合不了,又冷又麻,像无底‘洞’一样‘抽’走他的力气。 不对,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帕西斯屏息凝神,开启死灵法师特有的感知,在下一秒瞪大眼: 这些家伙,竟然都不是活人! “准备超度!”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他沉声喝令。指挥‘侍’卫缩小阵型,互相照应,千万别被敌人的武器伤到。然后拿出形同法杖的项链[魔火之眼],把一个个诅咒丢向那些不死战士;帮部下施加火焰防壁,顷刻间扭转了战局。 “那是我送你的装备,不能用来对付自己人啊。” 熟悉的声音和意料之外的内容定住帕西斯的动作。就这么一耽搁,刚凝聚完魔力的白魔法师们被急遽变化的气压搅得稀烂,防御崩溃;‘侍’卫们也被速度猛地加快的不死战士砍成碎片。 浓浓的血腥味扩散开来,惊动了原本在催眠术的影响下睡着的婴儿,清亮的啼哭划破凝结的空气。 “乖,乖,不哭哦。”因为用自己的身体挡而淋得血迹斑斑的菲莉西亚柔声安慰,朝来人投以愤恨的目光。帕西斯呆呆站着,甚至没听见妻儿的声音:“……肖恩师父?” “嗨,帕尔。”席恩轻快地打招呼,手指疾弹,哭声立刻停止。 “你……!” “放心,只是让他们安静而已。嗯,你们‘弄’得很狼狈,本来‘交’代过他们要小心,祭品应该是干干净净的才好。” “你在说什么,肖恩师父?”帕西斯困难地发声,晕旋感不断加重。席恩灿笑:“还问?你明明不是这么迟钝的人。” “这一切都是你干的?为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厌倦了罢了。”嫌披散的长发碍事,席恩随手编辫子,无视对方‘激’烈非难的眼神,自顾自道,“帕尔,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一个滥好心的笨蛋?也许吧,过去的我的确是这样,照着姐姐教我的礼仪道德处世,回应你们的憧憬,努力做个伟大的好师父。但我真的很累,我想发泄,我想报复——一句话,我受够了!” 帕西斯呆若木‘鸡’,碧眸浮起丝丝‘迷’‘惑’,心里的天平不住摇摆。 这个‘混’蛋人渣,霸占肖恩师父的身体不够,还毁谤他!伤害帕西斯的心!菲莉西亚怒极,几次‘欲’言又止。不知有意无意,囚禁着肖恩的手镜总是在她眼角闪烁。 “大概你们把我当成神一样不会变的圣人,但很可惜,我也是人,一个普通人。我有弱点,我有想望。事实上,在卡修对我下毒时,我就有之前的人生全部被颠覆的感觉——做一个好人有什么意思?我差点像狗一样死掉!我要抗争这种不公平的命运,我要把握自己的人生!” “不对……”帕西斯虚弱地反驳,连连摇头。情感叫嚣这个夸夸其谈、满口怨言的人不是他,理智却起了共鸣,侵蚀着心底的信念和依恋。 因为对于人‘性’的了解,他不亚于鲁西克。 一幅画面陡然浮现,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那是在塔拉斯的难民营,从棕发青年脸上滑落的泪珠。 清澈,透明,焕发出动人的光辉。 “我说过,我的眼泪很廉价。” 仿佛看透他的心思,席恩笑着追加了一句,彻底粉碎帕西斯的坚持。 双眼‘蒙’上涣散,银发青年踉跄后退。菲莉西亚反而踏前一步,咬牙道:“够了!给我闭嘴!”被妻子的声音唤回少许神智,帕西斯甩甩头,干涩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席恩但笑不语,打了个响指。身穿各‘色’袍子的老者无声地出现,身后还跟着数量可观的高阶法师。 “准备仪式,送我们去地下神殿。我估计华尔特的大军就快到了。” 地下神殿?帕西斯一愣。菲莉西亚推搡变呆的丈夫示意他快逃,大声道:“你的目的是我吧,放帕西斯和孩子们走!” “呵呵,莉,你很聪明,可惜不够冷静。你们都落了网,还妄想逃掉?乖乖站着,我不想对你们动粗。” “你想让菲莉西亚去救世?你疯了!”意会他们的对话,帕西斯怒吼,“别人都要她去当世界之相没关系,你是她的养父啊!怎么可以!” “我也不想啊,是众神的命令。”席恩随口推卸责任,双手摊开做无奈状,“这次的灾难不是我能解决的,只好让莉出马。就是因为不想她死,我才布置了一个专‘门’的仪式。”帕西斯冷笑:“说得好听,你和东方学舍联手,把我们骗来,鬼才相信这仪式会安全到哪儿去!” “总比我死好。”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帕西斯打着寒颤瞪视简直像换了个人的师父,听着他一字一字清晰地道,“我不想死,帕尔。众神说了,要么我牺牲,要么莉牺牲。” “你——”正当他握紧剑柄的瞬间,转移法阵启动了。 黑曜石的地面上浮现出复杂的纹路,发出水银‘色’的光芒。仿佛地震的轰鸣不绝于耳,呼应四壁的震动节奏。突然沿着法阵的圆周裂开,凹陷下去,渐渐沉入地底。 当华尔特和拖着重伤的身体前来的麦先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远处传来沉闷的雷鸣,宛如破灭的序曲。 ※※※ 下意识护住妻子的帕西斯只觉压力一***冲击全身,初时连眼睛也张不开,‘胸’口窒闷,嘴里弥漫着血腥味。渐渐适应了这种感觉后,他睁开双眼,视野从金星‘乱’舞转为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慢慢浮现出轮廓,他们竟然踩着大厅的地板往下沉。头顶是凹凸不平,怪石嶙峋的岩盘;四面完全悬空,却没有坠落,而是稳定地下沉。明亮的光芒呈现完美的球体,包裹住这一小块陆地,也照亮了广阔而幽暗的地底空间。 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瞠目结舌,死死瞪着下面。 林立的建筑群像亘古以前就存在的巨大石碑,密密麻麻地分布在无垠的地表上,景‘色’苍凉而静谧。隐约可见规划合理的街道和广场,俨然是一座曾经有生命居住活动的都市。 “这、这是什么!?地下有城市!”帕西斯难以置信地叫道。菲莉西亚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席恩双手环‘胸’,悠哉地道:“这是失落的古城卡农,神代最辉煌的文化中心。” “?”感觉他好象在看什么,帕西斯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一个更不可思议的物体。 一棵树! 用树形容可能不太正确,但是他实在找不到别的名词。盘根错节的“树根”蔓延了大半个都市;而顶上的“树枝”则支撑着岩盘,望不到尽头。黑漆漆的树干中央,有银‘色’的线条在闪光。看起来像是人为的痕迹,两个咒文圈围绕着一人多高的十字型图样,透‘射’出璀璨的银芒。 席恩带着满意之情点头:“刻得很好。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要做些前置工作。”说着,他划了个代表传送的法印,三人同时消失。而失去了凭依的浮游陆地飞快掉落,在广大的黑暗深渊掀起几不可闻的轻响。 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狼狈地摔在坚硬的地面上,晕旋了一会儿才爬起。菲莉西亚先检视怀里的孩子,确定无恙松了口气。帕西斯环顾四周,他们身处的是一间格局类似神殿的大厅,漆‘色’却是诡异的鲜红。天‘花’板和墙壁都刻有浮雕;地板绘着繁复的阵图,全部是古老的符号和文字,他只能看懂一小部分,似乎是有封印效果的法阵;拱形的正‘门’流动着奇异的水光,像‘门’后是一片光海;而对面,高高的阶梯上方,棕发青年一手扶着祭坛,垂目微笑。 这个表情让银发青年心痛至极,手不自觉地按住剑柄。席恩眼神一动,‘吟’唱简短的咒文。帕西斯整个人向后倒飞,重重摔倒在地,身下的魔法文字启动,将他束缚得动弹不得。长剑脱手飞出,落入一只等待的大手。 “真是把好剑,不愧是神代的作品。”席恩以指抚‘摸’镌刻着神秘‘花’纹的剑身,欣赏巧夺天工的制作工艺,来到剑柄时停了一下,“吞日?吞日的话,应该还有一根长鞭[噬月]。” 用同样的手法抢来帕西斯缠在腰上的黑鞭,席恩不无惊叹地道:“你竟然能召唤出这两把凶器!这可是有[弑神者]之名的绝世神兵!” “你这强盗!把它们还给帕西斯!”菲莉西亚大喊。席恩轻笑:“还是不能还的,不过我也用不着,暂时遣返好了。”随着阵阵抗议的鸣动,吞日和噬月被吸进黑‘色’的漩涡状空间。 下一秒,菲莉西亚只觉双臂一空,惊骇地目睹儿‘女’被看不见的力量拽向空中。 “诺因!莉莉安娜!” “不要‘乱’动。”席恩挥手将她禁锢在透明的罩子里,另一只手控制两个襁褓悬浮在天‘花’板下面,对应特定的符号,“他们是我重要的实验品,我会让他们活得好好的。”语毕,食指‘射’出一道道颜‘色’不同的光线,打入两具小身躯,凄厉的哭声响彻整个大厅。 “住手!住手!”菲莉西亚心如刀割,死命捶打障壁。席恩无动于衷地继续残酷的行为:“别紧张,我是在提高他们的承受力。虽然素质好,毕竟是婴儿,体质太脆弱。” “为什么……”帕西斯垂在两边的手握得死紧,‘胸’前的挂饰呼应着抬起。及时发现他的小动作,席恩释放出对应的魔法。 强光碰撞,火焰的爆风被冰龙吞噬,余‘波’震碎了项链。已经扑到菲莉西亚身边的帕西斯倒退数步,手上凝聚的黑雾消散;紧跟着呼啸而出的风刃深深砍进他四肢的关节,血‘花’四溅! “帕西斯——” 银发青年没有听见妻子的呼唤,意识停留在刚才的一刻:那个挡在他面前的背影,熟悉到刺目的背影…… “你……!”席恩也大吃一惊,连忙制住弟弟的灵体,“竟然跑出镜子,真不知该佩服你的意志,还是感叹你的愚蠢。”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这才注意到养父浮在半空的身影,又是惊喜又是担忧。肖恩回以空虚的视线,那眼神,宛如看着一个陌生人。 心瞬间凉透。 “不要…伤害他们。” “呵,你还认得他们是谁?”席恩毫不留情地嘲笑,手指一动,缠绕住肖恩的青‘色’烟雾像实质的绳索般收紧,使他发出痛苦的闷哼:“呜!”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大惊,紫眸爆发出恨极的神‘色’,“席恩,你这个王八蛋!” “别紧张,莉,我只是给他一点小小的苦头吃。你可别忘了,杀了他,我也会死啊。” 充耳不闻他们的对话,帕西斯躺倒在血泊里,一霎不霎地凝视那张‘迷’惘的俊容,大脑一团‘混’‘乱’。 “你……”渐渐地,惊疑褪去,当那双溢满困‘惑’、哀伤、心痛却纯净依旧的琥珀‘色’眸子沁出泪水的刹那,他漾开宁静的笑靥,再也感觉不到丝毫‘肉’体的痛楚,“不要哭,我没事。” 是他。 爱哭,滥好心,永远学不乖,总是横冲直撞‘弄’得一身伤,要人照顾要人守护要人收拾烂摊子的大笨蛋。 果然傻气会传染,笨蛋哪会累积压力,他居然相信那个冒牌货的吹牛,真是蠢呆了。 “你啊,这次居然连身体都搞丢了。”帕西斯苦笑,宠溺无奈多过指责。肖恩双‘唇’颤动,似乎想喊他的名字,说出口的却是:“你是谁?” 帕西斯瞪大眼,菲莉西亚感同身受地掩住脸:“他的记忆被封印了。” “拜托,是你叫我封印的好不。”席恩‘插’口,面带无趣的表情,“真是的,好好一场大戏就这么被破坏了。不过品尝了那个红发小‘女’孩的美妙滋味,让那个白发小子哭出声,也算捞回本。”帕西斯和菲莉西亚一齐瞪视他,久久无法做声。 竟然…竟然做出这种事!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深恶痛绝的目光对席恩毫无影响,他早已习惯投诸在自己身上的负面情感,反而惬意地眯起眼,“嗯,他们三个还不知道,余生会过得很有滋味吧——好了,不废话,差不多是结束的时候了。” 经他提醒,帕西斯才感到空气中的异样,某种‘阴’冷的气息在飞快聚集,沿着血液的轨迹。 “你、你想干什么!?” 死灵法师是至‘阴’体质,血也是,一滴就足以引来大量的不死怪物,何况这里是废墟,那……那…… “呵呵呵,帕尔,做好准备哦。”席恩将覆盖地下神殿的结界打开一个缺口,无数咆哮嘶吼的死灵争相涌入,仿佛黑‘色’的‘潮’水冲向银发青年。 凄厉的惨呼撕裂噩梦般的景象,因为大量失血而虚弱不堪的躯体承受不住如此狂暴而凶猛的力量,‘激’烈弹动。 “住手!”肖恩用力挣扎,“你怎么可以对他强制进行死灵融合!” “哦,记忆封住了,知识还在。放心,法阵会保护他的身体,但意识能否保留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话音刚落,亡灵尖利的号哭和人类的惨叫都平息下来,大睁的碧眸宛如两颗玻璃珠,无神地看着虚空。 “不——”菲莉西亚崩溃地哭喊。肖恩的眼神变得和徒弟一样死寂,慢慢浮现微光,最后又湮没在黑暗里。 帕尔死了……被席恩用他的手杀死了。 玛丽也是。 “别忙哭,这才刚开始呢。”随着依然轻快的语调,满地的古文字一个接一个亮起,渐渐汇聚成光的纽带,“现在已经没必要隐瞒,我就告诉你们吧。这是封神阵,我首创的魔法。通过它,可以召唤两位失落的神祗,协调神贺加斯和‘混’‘乱’神兰修斯。他们是仅次于‘混’沌之神,比生命‘女’神和止息之君更高阶的存在。” “协调神主掌[正]的力量,只有死灵法师的附体能束缚住他。但是这样还不够,上面正在举行召唤仪式,随机召唤一个地球人——知道地球吗?距离艾斯嘉最近的异世界。跨界召唤是不被允许的,因为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当然,贺加斯不会坐视这种事发生,他是最重视[法则]和[平衡]的神……哦,来了。” 视野被染成炽白‘色’,其中有一道柱形的光芒,在眩目的光之洪水中依然清晰可辨。恐怖的震动使整个地底摇撼不已,神殿却牢牢固定在原处,屹立不倒,直到一切风平‘浪’静。 宛如黄金之河的及地长发,嫩绿的瞳仿佛早‘春’发芽的第一棵幼苗,缀以金线的雪白长袍,降临的神祗气质高华,容貌之美超越了笔墨的形容,肖恩和菲莉西亚却无法兴起感叹之情。 因为他用的,是帕西斯的身体! “胆大妄为的人类。” 悦耳的声线毫无起伏,平铺直述。席恩回以灿烂的笑靥:“不然怎么能见到你呢,协调神贺加斯。”绿眸微闪,环顾四周,最后定在地上,‘射’出凛冽的寒光:“你连兰修斯也想召唤?你想毁灭世界?” “怎么会,我可是立志要拯救世界的人,只是想跟他勾通一下而已。” “勾通?”意外这个词,贺加斯的语气变得警惕。席恩若无其事地丢出炸弹:“你认为你弟弟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吗?”贺加斯瞠目结舌,总是平板的俊容第一次‘露’出名为“惊愕”的情绪。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知道!? “哈哈哈,真是好哥哥,居然将弟弟关起来,还把他教成弱智!”席恩笑得前仰后合,似乎和眼前的兄长起了共鸣,从而刺‘激’到脑中的笑神经,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摊开手,丝丝黑气从他掌心涌出,凝结成一颗漆黑的光球。那是毫无杂‘色’,幽暗深远的黑。 “我是暗术士,黑暗的本源即是心之根源,我能看透人心深处的秘密,神也不例外。” 贺加斯抿紧‘唇’,压抑内心的动摇,蓦地抬起头,眼里浮起挣扎。席恩愉快地挥手:“快去吧快去吧,不然两个世界毁灭了就不好了。” 这个人,不能留。贺加斯眸光一沉,举起右臂。察觉他的意图,菲莉西亚惊呼:“不行!不能杀他!杀了他,肖恩师父也会死!”没有理会她,贺加斯继续释放神力,突然全身一震,成形的白‘色’火球也随之消失。 这是…这具躯壳本身的意志!?怎么可能!他还有自己的意识? 情况刻不容缓,错过了击杀的机会,贺加斯只能抛下始作祟者离开。他前脚走,后脚一个法师奔进来:“不好了!圣贤者大人……咦!” 眼明手快地用幻术屏蔽,席恩微笑:“什么事?”把刚才的景象当成紧张引起的幻觉,法师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外面……外面……” “放心,我已经知道了,灾难很快就会平息,你下去吧。” “是!”带着发自肺腑的崇敬,法师欣喜地跑出去。盯着他穿越的‘门’,菲莉西亚黯淡的紫眸涌现希望:那是……空间‘门’!如果能把肖恩师父和孩子们送出去—— 可是不管她如何专注冥想,因生产而虚空的身体都没有任何回应。看出她的心思,席恩轻笑出声:“莉,你还不知道吗?你的力量都给你的孩子分光了啊。”菲莉西亚呆呆望着他。 “不过,你的血统是不会变的。‘精’灵本来就是调和世界的产物,‘精’灵王更凝聚了所有‘精’灵的血。只是他有寿命,你没有,所以你是[世界之相]。” ※※※ 空间重叠导致的扭曲曼延了全世界。天空被青白‘色’的云团笼罩,翻滚流动,仿佛一层厚实的褶皱;电闪雷鸣,狂风呼号,层出不穷的异象令人们心惊胆战。接着,无形的冲击席卷了每一个角落。时钟停止,地震海啸同时爆发,猛烈的势头宛如世界末日,又像创世之始。 看到这样的景象,连贺加斯也不禁咬了咬牙。哪怕这是人类的罪孽,他也不能撒手不管。一来这是他的指责;二来,他唯一爱恋的少‘女’也在这个世界。 纯白耀眼的光‘波’四散飞‘射’,在刹那间遏止了崩溃。熔岩滚滚的火山口冷却熄灭,泥石流融入地表,汹涌的‘潮’汐褪去。然而,零星的灾难并没有停止。平衡虽然恢复,元素枯竭造成的自然灾害依然时不时肆虐。大地饱受摧残,疮痍满目。历劫生还的人们在废墟里哭天抢地,呼唤失散的亲人。 贺加斯晃了晃,苍白的容颜被冷汗打湿。饶是他,一下子使用了这么大的权能,也累得直喘。何况这并不是他原来的身体。正等着这个机会的席恩瞬间欺近,一手按住他额心的百合印记:“辛苦了,好好睡一觉吧。” 震惊他竟然妄想徒手封印自己,贺加斯反‘射’‘性’地挣扎,却在下一刻动弹不得。这才注意到对方的另一只手,还握着一个钥匙形状的挂件。 为什么神圣器会认这样的人类为主…… 无法再思考下去,贺加斯缓缓合眼。而映在席恩眼中的,是他的影象逐渐模糊,被世界之钥的[封]之力禁锢、吞噬、最终消失在异空间的过程。 关闭的通道越来越小,当缩成拳头大小时,仿佛僵持般吞吐不定。世界之钥自动化为点点光粒,飞入其中。只见平面的通道渐渐变得立体,甚至固化。 灰扑扑的毫不起眼,看起来就像一块石头。 突然手痒,席恩以渎神者特有的气势,抓住寄宿了神灵魂魄的结界石远远抛出——反正他可以凭着感应找到,暂时随便搁哪儿吧。 世界之钥是计划之外的因素,既然得到它的帮助,封神阵就能全部用来对付‘混’‘乱’神兰修斯。 ※※※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他一个人走着。 “贺加斯!贺加斯!你在哪里?” 不安的呼唤没有任何回音,清冷狭长的凤目立刻浮起两泡泪雾,兰修斯像‘迷’路的孩子般团团转,“贺加斯,别吓我啦,快出来!” 他本来睡觉睡得好好的,莫名其妙掉到这个鬼地方。开始以为是做噩梦,转了一会儿发现不对,这里是某个封闭空间。就和他以前不乖溜出神域,贺加斯罚他蹲的黑屋一样。所以他也直觉认定是兄长的作为。 “呜呜呜,我没有做坏事啊。”兰修斯委屈地抹泪,幼时的心理‘阴’影化为恐惧吞食他的心,忍不住跑起来,大声呼喊,“贺加斯,我保证乖乖听你的话,放我出去!” 远处浮现亮光,他惊喜地扑过去,接触的瞬间,意识被漂白。 “乖孩子,祝你做个美梦。” 摩挲怀里的黑‘色’长剑,席恩忍俊不禁。 一切顺利,只有最后出了点意外。兰修斯竟然不是附在诺因身上,而是跑进了菲莉西亚的佩剑。可能是属‘性’的关系,使他只能依附于死物。这么一来,他必须另外设法,防止他脱困。 想了想,他强行对原本预定融合的两个灵魂缔结契约,这样兰修斯的神智就会一直处于‘蒙’昧状态。至于力量,只好先叫上面那帮家伙封印。 到目前为止,席恩的布置可以说毫无瑕疵。偶有变故,也被他轻松摆平。但是他漏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这个人物,让他全盘失败。 而唯一能呼唤这个人的菲莉西亚,也是在被绑上世界树后,才想起来。 有什么办法,能杀了那个人? 她已经一无所有。力量被自己的子‘女’挖空;丈夫被神明抢走身体;而她最重视的养父,只剩下一缕孤魂。 [我叫维烈赛普路斯,以此名为誓,如果你有需要,呼唤我的名字,我会听候差遣。] 温润的嗓音在脑中一字一字响起,驱散悲恸与无助。放下所有的自尊与仇恨,菲莉西亚用全部的力气喊道:“维烈——” 没有辜负她赌命的信任,赤红的光‘波’从天而降,越过传送通道,照亮了整个地底。 “王!?” 出现在她面前的人不是黑之导师时的少年形象,而是成年男子的模样。及腰的黑发也变成如血的殷红,在脑后扎成一束;剔透的红眸中央是橄榄形的漆黑瞳仁,此刻因惊讶而放大,映出主君悬浮在巨树前的身影。 “这、这是怎么回事?” 晶莹的泪水沿着惨白的颊滚落,然后是隐含放心的颤抖声音:“救他…保护肖恩师父,不要再让席恩利用他。”维烈压根搞不清前因后果,手足无措了片刻,道:“那个,我先把你放下来好不好?你慢慢跟我说。” “不行。”陌生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维烈转过头,只认出生命‘女’神秦蒂丝。她身旁裹着黑斗篷的秀雅青年,想必就是冥王了。但吸引他视线的,是他掌心托着的青‘色’光团,散发出熟悉的气息:“那是……” “是肖恩的灵魂。” 又是一‘波’冲击,维烈忍无可忍地提高嗓‘门’:“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给我说清楚!”秦蒂丝以叹息的语调简略叙述。听罢,维烈呆了好半晌:“你们就让那人渣逞凶,现在才冒出来?真是帮称职的神明啊!” “这个…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普路托嗫嚅道。席恩也是神子,‘混’淆了他们的感知。又因为旧元素神的死亡,重生的事宜忙坏了他和秦蒂丝。 差点背过气,维烈调息镇定:“好吧,我也没立场说你们,但是肖恩……他不是神子吗!你们怎么让他出了这样的事!”众神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算了,我先把王放下来。”不再跟他们废话,维烈转向主君。普路托拦住他:“不行!世界树已经认可她了,如果强制脱离,这个世界会立刻崩溃!”维烈一把甩开他,眼中喷出灼热的怒焰:“你的意思是,要把摩耶的王拿来支撑你们的世界?简直荒谬透顶!信不信我马上把大军开进来?” “你那样做,我先杀了你!” 普路托还没说话,菲莉西亚先吼出声,神情凄厉而决然,“一场降魔战争还不够吗?用不着你管我!为了‘露’西他们,我愿意做这棵树!但是——” 拔高的语气是焚天灭地的恨,和泣血的控诉,“我决不原谅你们,你们这些神!席恩是人渣,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你们夺去我的一切,我也会毁了你们!让你们痛苦!” 银光遮蔽了窈窕的躯体,渐渐融入漆黑的树干。留下的,只有久久不散的余响。 ※※※ 光茧绽开。 迸‘射’的光芒宛如喷泉般涌出,绮丽万千,从天‘花’板倾泻而下,化为碎散的光粒子。像是断裂的珍珠项链,也像是透明的泪珠。 诺因伸出手,接住徐徐降落的少‘女’。 她苍白的脸庞满是泪痕,黑眸凝聚了另一个人所有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投‘射’向遥远的时空。 第五章 阴谋与背叛(节六) 看完整场降魔战争,观众们良久无语。 太多的感想充斥在心里,涌动着、‘激’‘荡’着,使思绪也‘混’‘乱’如麻。 “生在那个时代真‘棒’。”希莉丝叹息似地道。莎莉耶大叫:“哪里‘棒’啊!太惨了!打死我也不要生在那种年代!”她本不是胆怯懦弱的‘女’孩,也见惯人‘性’的丑恶,但是那样血淋淋的厮杀,那样成千上万生命在眼前幻灭的画面,那样悲哀与壮烈‘交’织的沉重历史,使她的心灵受到巨大的冲击。 “亏得那个笨蛋能活下来。”诺因长长吐了口气,双手环‘胸’,习惯‘性’地冷笑,“维烈这家伙,真会装。” 黑之导师时的维烈和杨阳一模一样,目睹那张脸挂着残酷的笑容,活象杀人狂地屠戮,在场数他打击最大。 “没错!他太过分了!”希莉丝气得连连挥舞拳头,“竟然把肖恩往死里打!一点也不念旧情!” “我觉得他当时的神智不正常。”克鲁索说出自己的见解。拉克西丝挥挥手,一副“你还太嫩了”的模样:“像他这种老好人,发起火来才最可怕,一不小心就会神经搭错。” “原来如此。” “我不管!我一定要揍他一顿!”希莉丝喷火。莎莉耶浇油:“算我一份。” “还有必要看下去吗?”诺因询问姑姑。拉克西丝神情凝重地点头:“有,下面才是重头戏。”余人都是一怔。 “如果我没预计错误,接下来就是他哥哥出场了。” “他哥哥?哦,那个席恩,掉悬崖下的?” “嗯,这是我们必须注意的人物。”拉克西丝眯起的碧眸‘混’杂着厌恶和警惕,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好了,专心看吧,一切的谜底,应该很快就会揭晓了。” ****** 燥热是他唯一的感觉。 身体好象在炼狱里,四面八方都是烈焰,高温使他呼吸困难。想逃离这种快令他窒息的状态,却连一根手指也移动不了。 “好好一个人烧成这样,那帮祭司还说会慢慢痊愈?” 看着‘床’上的人,华尔特忍不住破口大骂,污言秽语滔滔不绝,使房里的气氛更加紧绷。最后鲁西克给了他一个暴栗,命令他“闭嘴”。 帕西斯沉着脸扶起师父,把水杯端到他‘唇’前。怀里的躯体虚软而毫无着力点,显然完全没有意识。试了试,果然一点也喝不进去,湿痕沿着嘴角滑落。 “帕尔,我来。”玛丽薇莎伸出手。瞥了眼鲁西克,帕西斯笑着摇头:“不,还是我来吧。” 嘴‘唇’的温度也高得惊人,好不容易让他咽下,帕西斯又渡了几口,才抹了把汗。没看漏他那一眼,鲁西克斜睨他:“喂水有什么好在意的,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轮流。”安迪轻笑出声:“就怕肖恩师父知道后,不好意思啊。” “他才不会不好意思,平常抱人跟吃饭喝水一样。”鲁西克不以为然,瞥见菲莉西亚身形僵硬,神‘色’柔和下来,拍拍她的肩,“别担心,肖恩师父很坚强,一定能撑过去的。” “嗯。”菲莉西亚抬首一笑,目光闪动,突然紧紧搂住他,呢喃道,“大家都没事,太好了。” 相同的感慨也浮现在其他人心里,一时静默无声。 “对呢,大家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安迪微笑赞同。玛丽薇莎担忧地注视他,抑不住满心焦虑:“可是你伤得很重啊!那么多碎片留在体内……” “我不要紧,玛丽。”虽然无时无刻承受着病痛,安迪的神态语气还是一贯的温和,眉间更带上战争淬炼出的坚毅,“我会撑下去,倒是麦先伤得比较重。” “对了,麦先他没事吧?”小心地扶师父躺下,帕西斯关怀地问。 “情况不是很好,据说起码要休养几十年,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这就行啦!”华尔特咧了咧嘴,“我们当中最倒霉的还是你和肖恩师父——可恶!那个黑之导师,别让我碰上!”菲莉西亚眼中‘射’出凶光,狠狠地道:“我已经骂过他了,可惜没能揍他一顿。” “他是好过分。”温柔的玛丽薇莎难得口出怨言,“肖恩师父把他当朋友,他却那样子待他。”安迪叹了口气:“最难过的是肖恩师父吧。” 这时,响起敲‘门’声。挥手制止安迪,鲁西克跑去开‘门’,然后抱着一大捧鲜‘花’和礼盒回来,简短地道:“英雄王送来的请贴,叫我们派一个代表去应付民众。” “哇啊~~我不去!”华尔特首先推托。菲莉西亚直截了当地道:“我不喜欢那个人。”帕西斯附和:“我也是,总觉得他心思很深。”华尔特持怀疑态度:“有吗?我感觉他满和蔼啊,爱蜜莉王妃更是美得冒泡。” “你眼里除了美人还有什么!?” “这个人我们的确需要提防。”仔细地检查完礼物,鲁西克将请柬随手一抛,用严肃的口‘吻’道,“光是他对我们的安置,就可以看出不怀好意。”安迪沉重地点点头:“嗯,希望他是真好心,而不是政治上的构陷手段。” 水涨船高,肖恩因为打败黑之导师,赶走魔族而成为全人类的偶像,连带他们也备受瞩目。顺应***,科尔修斯大方地将领地分成五块,中央不变,剩下东南西北赐给功劳最大的四个人。 但是鲁西克拿东边还可以说是他皇子身份的缘故,其他三个就不对了:西方土地贫瘠,内‘乱’颇繁;北方也几乎是不‘毛’之地,人烟又稀少;而南方联盟鱼龙‘混’杂,管束起来更加不易。想得深些,此举可能还有分散他们的用意。 总之,做得好是为人作嫁,做不好就等着下台一鞠躬,还平白让科尔修斯添了美名。 “肯定是坑人!”帕西斯断然道,两手也没闲着帮肖恩换降温布,“洁西卡小姐一死,他就大权独搅,声望比他高的肖恩师父当然会被他视为绊脚石,连带我们也成了他的眼中钉!”玛丽薇莎不安地道:“他真的抱着这么险恶的用心吗?”鲁西克朝她抚慰地笑了笑:“小心点总是没错的,当然这个猜测不能让肖恩师父知道。” 他的结论偏移了重点,最应该知道的就是肖恩。 多年和没有心机的师父,亲密友爱的师兄弟相处,使原本防心超重的白发青年降低了理智线,变得感情至上。只想着肖恩若知情会大受打击,而忽略了他是科尔修斯的主要目标,不警惕绝对会遭殃;他们的势力又太薄弱,根本无法保护他周全。 帕西斯等人也是一样的心态,不约而同地点头。 “那这张请贴怎么办?”华尔特用脚尖指指地上的纸。安迪不容反驳地道:“我去。虽然‘露’西对这种场面比较拿手,但你容易让人提防,还是我这张脸好唬人。”鲁西克无言以对,只能叮嘱师兄注意身体。菲莉西亚也殷切关照:“千万别勉强。” “放心吧,莉。” “呜……” 微弱的呻‘吟’从‘床’上传来,众人立刻停止谈话,扑了过去,齐声问道:“怎么了,肖恩师父?” 仿佛被梦魇所缠,棕发青年摇了摇头,挤出断续的呓语:“姐姐。” 冷水兜头浇下,众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惶恐: 他们要怎么跟他说洁西卡小姐的事? ****** 百废待兴的战后最为忙碌。 大陆有将近三分之二的地方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死伤无数。百姓和阵亡士兵的家属需要抚恤,还有重建工作。一想到这笔庞大的支出,已经为战争大破血的财政部官员就面‘色’发青,天天流着血泪和数字缠斗到深夜,不时有人因睡眠不足和胃痛倒下。 幸好大家都珍惜得来不易的和平,非常配合,各项措施进行得很顺利。如果打比喻,目前就是潜伏期,‘阴’谋的暗流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涌动,尚未化成冲毁一切的‘波’涛。 随着地位的提高,必须出席的场合也跟着增多。除了菲莉西亚照料肖恩足不出户,其他人天天往外跑。鲁西克最忙,不但要处理本国的事务,还要教导不擅长行政的华尔特和玛丽薇莎;以洁西卡的旧部为底子,暗中积蓄己方的势力。安迪主要负责‘交’际应酬,和政治家们周旋。体恤师兄,帕西斯尽量帮他分担。相比安迪的温和实诚,他就是标准的口蜜腹剑,一张嘴舌灿莲‘花’,纯真无邪的笑容让人自然卸下戒心。 已经一个多礼拜过去,肖恩还没恢复意识。弟子们表面轻松自如,心里急得快爆炸。 这天,刚参加完一场宴会的帕西斯连礼服也来不及换就赶回肖恩休养的行宫。菲莉西亚表情怪异地上前迎接。 “怎么了?” “肖恩师父醒过来了。” “什么!太好了!”险险收回要往内室冲的脚,帕西斯奇怪地转过头,“你干嘛一脸不高兴?”菲莉西亚怒道:“他只醒了一小会儿,而且只说了两个字!”帕西斯察言观‘色’,大致有数:“哪两个字?” “维烈!”说着,菲莉西亚气得连连跺脚,鼓起腮帮。帕西斯好笑地戳了戳:“没什么好气的啦,肖恩师父昏‘迷’前是和黑之导师在一起,问他也是理所当然。” “哼!” “他神智肯定还不清醒,别气了,嗯?”银发青年的神态口‘吻’完全脱去了稚气,环抱的动作更透出成熟的抚慰,“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黑发少‘女’红着脸点头,虽然皱眉扁嘴的模样还像头小母狮,爪子却早已收起。 走进卧室,帕西斯随手将外衣挂在长衣架上。悬浮的魔法光球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照亮‘床’塌上的人。脸颊泛着浅浅的红晕,睫‘毛’不安地轻颤,呼吸时快时慢,这是内伤的证明。 帕西斯在‘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烧退得差不多了,身子却虚得厉害,后遗症也一大堆。马上就到梅雨季节,他再不醒过来,连调理也没法进行。 正烦恼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缓缓睁开,带着重病患者特有的昏沉‘迷’‘乱’,但是深处的清明一点一点扩散开来,最终取代了无神,‘唇’畔也漾开轻浅的笑意:“帕尔。” “肖恩师父!”帕西斯欣喜若狂,又不敢惊扰他,竭力压低声音,“你认得出我,对吗?” 迟钝地眨眨眼,肖恩再次笑了:“当然认得出啦,你又没长角……嗯,口好渴。”帕西斯连忙扶他起来喝水。打量室内,肖恩一愣:“这是哪儿?我…我不会是做梦吧?” “战争结束了,我们胜利了。” “是吗?”这声回应包含了很多情绪。 那个‘性’格大变的人,如果真是梦中的事物,该有多好。 看透他的心思,帕西斯将他扶躺回去,温言道:“别想太多了,肖恩师父,你现在需要静养。”肖恩朝他粉饰一笑,随即‘露’出惊慌之情:“你你…只有你一个吗?” “放心,我们都没事。”耙梳他汗湿的刘海,清越的男‘性’嗓音是安抚人心的轻柔,“就你一个人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嘿嘿。”这回肖恩笑得真心满满,郑重保证,“我会好起来。”帕西斯白他:“是哦,过两天不要叫苦连天。” “?” “康复的首要条件是节食戒酒。” “啊——”哀号响彻房间。帕西斯暗暗佩服师父竟然还能发出这么中气充沛的叫声。 “呜呜呜,帕尔。”肖恩含泪凝视他,神情无比可怜巴巴。帕西斯宠溺地拍拍他:“乖,我会做更好喝的‘药’酒和水果茶给你。” “嗯!” 又聊了几句,肖恩渐渐支撑不住。看出他的状态,帕西斯倾身在他前额一‘吻’: “睡吧,肖恩师父,一切有我们。” ****** 肖恩不愧是蟑螂体质,过了几天就能坐在‘床’上,拆礼物拆得不亦乐乎。 宁静的午后,菲莉西亚打扫完端‘药’进来,服‘侍’他喝完,正要离去,鲁西克敲‘门’走进,看清师父的情形,展颜笑道:“‘精’神不错嘛。” “‘露’西,‘露’西,抱。”扔下手中半拆封的礼盒,肖恩张开双臂。 “……你的幼稚度又提高了。”说归说,鲁西克还是走过去让他抱个痛快,附带蹭来蹭去的撒娇。 “肖恩师父,还有我们哟。”玛丽薇莎从恋人背后探出头。华尔特挥手:“一会儿安迪和帕尔也会来,今天大家放假,陪你喝午茶。” “耶——”肖恩万分雀跃,换人拥抱,轮到华尔特发现不对,“你们怎么都穿得这么正式?” “我们很忙啊。”自认和政治不搭的华尔特叹息连连,“听取报告,批阅公文,‘交’际应酬,巡视察访。”肖恩一头雾水:“为什么你们要做这种事?”鲁西克淡淡地转移话题:“我们是帮上面分忧,也不是很忙。”玛丽薇莎跟着掩饰:“是啊,我们就偶尔参加一些舞会——肖恩师父,你点心想吃什么?我来做。” “我要吃叉烧包,三明治,烤薄饼,草莓蛋糕,‘奶’油酥卷,巧克力布丁……” “全部否决,你一样也不能吃。” “呜~~~帕尔~~~”肖恩哀怨‘欲’绝地看着来得不是时候的小徒弟。同时进‘门’的安迪笑着安慰:“帕尔会做更好吃的茶点,你就放心‘交’给他吧。” “安迪——” “来了来了。”赶紧上去让他抱。 布置得素雅洁净的卧室里,鹅黄‘色’的丝绸窗帘随风轻曳;纯白的长‘毛’地毯镶有银丝组成的‘花’纹;‘床’上铺着桔黄‘色’的天鹅绒被单;墙壁以白‘色’大理石砌成,反‘射’着粼粼光‘波’。窗户大敞,可以看见庭园里早开的蔷薇。‘花’瓣娇‘艳’‘欲’滴,浓郁的‘花’香飘进屋子,‘混’合着清茶甜点的芬芳,营造出温馨的氛围。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欢笑,在轻松的‘交’谈中,洗尽连日来的疲惫。 很久很久以后,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还能清晰地想起:那个水晶般剔透的人坐在窗边,眉目飞扬,神情生动地变化,闪耀着阳光的双眼像清澈见底的泉水。 他挚爱的少‘女’身穿蓝底碎‘花’的连衣裙,系着白围裙,乌黑的卷发随意扎成一束,纤细的手指比瓷杯更白皙。 崇拜的师兄姿态闲雅地品茗,俊美的面容浮着冰融的笑意,不时帮身旁的红发少‘女’添茶端碟,毒辣地教训吃太快而噎住的师父,动作却十分温柔地拍抚。 立志当画家的青年总是不愠不火地笑着,调和气氛,兴起就为大家画几张人物素描,在夸奖声中赧红脸。还时不时吵嘴的搭档夸夸其谈,话题几乎都由他带起。 再也看不下去,身在北城的[光复王]合起眼,痛苦地自问: 怎能不恨?怎能不恨! ****** 当肖恩的主治大夫帕西斯判断可以接客后,孝顺的徒弟们才放等得心焦的探病者一拥而入。 不是他们***,而是肖恩的朋友多半都有点爱胡闹,围在一起更是瞎起哄,说不定还会偷带禁品。而事实证明,他们并非杞人忧天。 “拿出来。” 看着面前白皙修长,美丽‘迷’人的大手,肖恩挤出破绽百出的无辜表情:“什…什么啊?”帕西斯加重语气:“酒!” “没有,没有酒。”肖恩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摇头否认,装出好宝宝的样子举起一本厚重的古籍,“看,是书哦,非常正经的书。”根本懒得跟他废话,帕西斯直接抢过那本名为《法治与国论》的厚书(肖恩会看这种书才有鬼),翻开一看,果然,挖空的书页里藏着一瓶葡萄酒。 “没收!” “啊——”肖恩发出心碎的呐喊。这瓶酒是布修送的,他当时还夸他聪明,没想到帕西斯一眼就识破了。 “我不是做‘药’酒给你了吗,为什么还要朋友偷带?”看了看酒‘精’浓度,银发青年更加生气。肖恩委屈地瞅着他:“‘药’酒不够喝啦。” “可是你的病还没好,万一又发烧,我们会担心。”帕西斯使出万试万灵的人情攻势。果然肖恩耷拉着脑袋,怏怏应道:“是~~~” “乖,我知道你酒瘾上来很难受,再忍耐几天,就能喝真正的酒‘精’饮料了。” “嗯!”肖恩一扫郁‘色’,目送弟子将酒放进柜子,问出这些天兜在心里的问题,“帕尔,姐姐怎么都不来看我?”帕西斯手一抖,险些摔破瓶子,不知是继续隐瞒下去,还是干脆吐‘露’,痛过算数。 从他的态度看出不祥,肖恩脸‘色’发白,下意识地选择忽略:“嗯…她是工作很忙吧,还是受了伤?” “肖恩师父。”深吸一口气,帕西斯转头直视他,碧眸是武装过的坚定,“洁西卡小姐去世了。”肖恩呆呆看着他,‘唇’上还凝固着笑意,整个人宛如石膏像般完全静止。良久,颤抖才从他的指间曼延至全身。 “哦。”虚弱地应了一声,肖恩两手紧紧抓着被子,两眼平视前方,“那个,帕尔,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好。” 近乎逃跑地出去,关‘门’的前一刻,帕西斯听见压抑的啜泣。 ****** 圣十字联军盟主洁西卡珂曼下葬的那一天,晴空万里。 肖恩坐着轮椅出席,弟子们都盛装陪同。现场一片悲声,死者的弟弟却一滴泪也没掉。 他只要求瞻仰遗容,‘唇’畔挂着和他怀里洁白的鲜‘花’截然相反,枯萎凋零的笑。 “姐姐喜欢梨‘花’。” 洁西卡的尸体被用魔法保存,脖子上的伤也被抹去。她死前的表情并不痛苦,笑容安详,仿佛想起某个美好的往事。 肖恩看了很久,才虔诚地将‘花’束放在她身边,深深低下头。 ****** ‘春’去夏来,离葬礼结束又过了两个多月,棕发青年渐渐恢复活力,像脱了壳的蝉一样蹦到院子里。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再苟且下去姐姐会生气”。 但是他时常坐在树下发呆,仰望‘花’瓣一片一片掉下来,然后打一个喷嚏。 从这件事,菲莉西亚等人看出师父是伤心事兜心里的类型,想方设法逗他欢喜。但王宫那边的催促越来越急,他们只好把他晾出去晒晒。第一次被狂热的人群包围,肖恩吓得落荒而逃,身上的纽扣全部被扯光,头发也被拔掉好几簇,事后疼得直掉泪,抹了两瓶帕西斯做的[增发素]。 第一次参加政治意味浓厚的社‘交’活动,他从头到尾搞不清楚状况,只能赔笑还礼,答什么都不对。 之后,亦然。 好不容易觑了个空从衣香鬓影的宴厅逃出来,肖恩一边敲打肩膀一边靠着栏杆叹气,感觉比连打三天仗还累。 他已经知道弟子们背负的责任,努力想帮他们分担。然而不管他记下多少资料,实际都用不上。固定的社‘交’辞令还好,可是对方若稍加变化,设个套,他就没辙了。心念单纯的棕发青年永远‘弄’不明白:为什么简单一句话能够有那么多意思,又为什么他明明很明确地回答,会被人理解到完全不同的层面去。 真是!那帮人都不会讲话的! 肖恩不禁腹诽,正气闷,一个莹白‘色’的光团吸引了他的注意:“啊,萤火虫。” 满天曼舞的光点使他的心情豁然开朗,比宝石更柔和,比星辰更温暖的光群妆点着深蓝‘色’的夜空。着‘迷’地看了一会儿,他翻过栏杆,轻巧地降落在草坪上,踏着欢快的步子逛起来。 ‘花’丛后不时出现‘交’叠的身影,感叹夏天是热恋的季节,肖恩转过一棵银杏树,傻在当地。 一对男‘女’站在小湖泊旁,以亲密的姿态互相搂抱。男子一头银发仿佛月光的结晶,微微一‘荡’就是光芒万千,秀丽的侧面在月下有些朦胧,更显得高雅出尘。‘女’子美如白瓷,黑亮的长发‘波’‘浪’般倾泻而下,曲线优雅的身段宛如天鹅,紫瞳浮着笑意,与同样深情的碧眸‘交’换着无声的对话。 四‘唇’渐渐接近,在一声异响中停止。转过头,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目瞪口呆,表情仿佛考试作弊被逮到的学生:“肖…肖恩师父……” 肖恩脸‘色’苍白,这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捏碎了一块树皮。 摊开手,他怔怔地看着粉末洒落。 ****** “好相配啊。”莎莉耶双手合十,陶醉地低语,神智还沉浸在刚才那幅唯美的画面里。诺因抖掉浑身的‘鸡’皮疙瘩,吼道:“给我闭嘴!” “的确很配。”还嫌侄子不够悚,拉克西丝凉凉地道。诺因拔出魔封剑追杀她,两人在意识世界玩起捉‘迷’藏。 奇怪,未免太像了。瞥了师兄一眼,担心情人的希莉丝闭目感知。 ****** 被最疼爱的弟子拐走最疼爱的‘女’儿是什么心情? 这就要问肖恩普多尔卡雷。 直到返回行宫,他的大脑还呈现真空状态,整个人泥塑木雕也似。 “肖恩师父,你别生气。”菲莉西亚跪坐在地毯上,牵起他的手摇晃,神态惊恐而慌‘乱’。帕西斯担心地把脉,确定无恙后松了口长气,跟着单膝跪地,鼓起勇气道:“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可以分开。”菲莉西亚用力点头,表示赞同。 “……说什么胡话。”肖恩终于出声,瞪视一脸认真的徒弟,“你不是喜欢莉吗?” “是,但是对我而言,你更重要。” “莉也是!” “……”狡猾。这么说,我连反对的余地也没有嘛。肖恩懊恼地抿嘴。 强压内心的落寞和酸涩,他调息片刻,直视帕西斯澄碧的双眸:“你绝对不辜负莉?”听出言下之意,银发青年欣喜地应道:“是!” “那我把她‘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一口气说完,肖恩拼命撑着严肃的面孔。因为他知道,只要他‘露’出一丝难过,两人立刻会退让。 看到这对小情人雀跃的样子,多少好受了些。 但当晚,他还是失眠了。 ****** 徒弟们都有了另一半。 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就不用说了,华尔特和艾莉打得火热,鲁西克和玛丽薇莎之间早就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情愫,连安迪也和一个叫维因的‘女’孩走得很近。 孤家寡人的,只有他。 寂寞对他已经不是陌生的滋味,自从和孪生兄长分开,就伴随着他。像一件厚重的湿衣,始终不曾脱下。虽然陆陆续续邂逅了许多重要的人,但他一直有意空着身边的位子,因为这是专属于席恩的。 他很想去找席恩,又放心不下徒弟。 习惯了,真的习惯了。只是极偶尔,尤其是战斗到累时,他也希望有个人可以依靠,分担一部分责任。 现在看到弟子们成双成对的身影,这种感觉越发明晰。 “莉,如果我找个师母,你们会不会吃惊?” 某日清晨,天很蓝,云很白,肖恩穿戴整齐地坐在‘床’沿,状似无心地抛出一句。 “师母!?”菲莉西亚吓了一大跳,差点‘弄’洒了手上的银制咖啡壶,秀眉蹙得死紧,“不要啦!干嘛要找师母,我们只要你一个就够了!我们也会陪着你,‘侍’侯你到老!要是你觉得闷,我们就生一大堆小鬼给你玩!” “是吗?”肖恩展颜一笑,那是非常开心,又隐含清寂的笑容。 转向窗外,一片微微泛红的枫叶划过他的视野。 秋到了。 ****** 萧瑟的季节配上孤寂的心情,更添伤悲。这天肖恩瞅着飘落的树叶,难得有了咏诗的冲动。 可惜他实在不是这块料,憋了半天憋不出一句,反而因为出神挨了一拳。 “摆什么苦瓜脸?” “贝姬。”抱着后脑勺,肖恩转过头,委屈地控诉,“你又偷袭我。”来人是个身穿法师袍的‘女’郎,零碎的短发勾勒出一张眉目温雅的丽容,‘唇’畔的笑却自信俏皮,隐隐带着一丝促狭:“你也来学‘吟’游诗人那一套,不觉得可笑么?我差点就叫人围观了。” “哼。”肖恩愤愤地瞪她,拿这个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青梅竹马没办法。贝尔妲一一摘掉他发里的叶子,后来干脆解开重编:“头发留这么长,又不晓得打理,成天像根粗麻绳一样‘荡’来‘荡’去。你要是剪平一点,‘弄’‘弄’服帖,倒可以装装那种气质美男。”嘴上说得损,动作却极为温柔细致。 肖恩微微脸红,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他情愿对方拳脚相向,也不要这个样子,好不习惯。 “动什么,身上有跳蚤啊。” 呼——熟悉的嗔骂口‘吻’让肖恩松了口气,快活地邀请:“贝姬,贝姬,我们一起去野餐好不好?”贝尔妲笑道:“好啊,你想去哪里?” “七星湖!我会叫帕尔做很多三明治,还有好喝的果子酒。” “是…只有我们俩吗?”贝尔妲隐含期待地问。 “当然是大家一块儿去了,不过也要看他们方不方便。”肖恩已经飞进了明媚的自然景‘色’,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人叹了口气:就知道这傻瓜没有那种旖旎情怀。 气不过,她把编好的辫子拿到他鼻下搔了搔。 “阿嚏!阿嚏!”打到第二个喷嚏时,左近响起一个风情万种的中‘性’嗓音:“哦,好亲热。” 水之幽鬼!看清骤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肖恩和贝尔妲不约而同地摆出戒备的姿态。菲亚斯连连摇手,一脸息事宁人的友好:“别紧张,别紧张,我今天是抱着和平目的来。” “和平目的?”贝尔妲疑‘惑’地反问,心情倒是放松了大半。高等魔族非常骄傲,所以他们不会说谎。再细看对方的身体有点透明,显然是幻影。 肖恩抿紧‘唇’,深埋的伤口被挖开,痛彻心扉。 “嗯。”菲亚斯用力点头以表自己的诚恳,指着他,“维烈很担心你。” “担心…我?”肖恩愣愣重复,内心浮起微小的希望。菲亚斯颇有兴趣地打量他:“你看起来‘精’神不错,我可以向他‘交’差了。维烈说,他没脸求你原谅,只希望你看在过去的‘交’情份上,劝劝那位小姐,让她回来继承王位。” “这个我不能保证,要看莉的意愿。” “没要你保证啦,只要你传个信就行。” “他为什么自己不来对我说?”直视那双宛如海蓝宝的双眼,肖恩一字一字道。菲亚斯咬牙切齿,握拳吼道:“还不是因为那条臭龙!”肖恩和贝尔妲怔了怔:“臭龙?” “血龙王!那个叫扎姆卡特的家伙!该死,我们明明已经撤兵了,维烈还跑去收回洛克…就是魔兽,他却突然跳出来,指名单挑!本来维烈都快把他干掉了,不知他用了什么卑鄙的招数,害得他们合体了!” “合体!?”异口同声的惊呼。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菲亚斯抓狂地抱住脑袋,潸然泪下,越说越凄楚,“维烈的头发和眼睛变成了红‘色’,‘性’格也多出一个。他…他居然打伍菲***,‘露’出那种残暴的表情,到处破坏,把魔界搅得天翻地覆。维烈都快疯了,虽然用催眠术制住他,但是那条臭龙好象成天在他脑子里骂脏话,搞得他神经衰弱,一天要睡十六个钟头,醒来也恍恍惚惚,茶不思饭不想。” ……居然有这种事。肖恩和贝尔妲听得目瞪口呆。菲亚斯抹了把泪,勉强从噩梦般的回忆里挣脱出来,哽咽道:“总之,我们决不会再来‘骚’扰你们,光是维烈就让我们忙不过来了。唉,可怜的维烈。” 如果这是报应,还真是新鲜的惩罚。贝尔妲感叹。肖恩抑不住担忧:“他撑得住吗?”菲亚斯深深看了他一眼,舒展眉宇:“放心,维烈可是很坚强的。” 绝俗的笑靥衬着晶莹的泪痕,眩目得令两人一阵眼‘花’。 “好了,我告辞了,祝你们百年好合。”挥手作别,纤细的身影摇晃了一下,化为水沫消失。 “他说什么?”肖恩转向青梅竹马。贝尔妲摇头表示她也不明白。 最后一句,菲亚斯用的是摩耶语。 ****** “终于知道血魔是谁了。” 拉克西丝开口道,眼中‘射’出锐光。诺因迟了半秒反应过来:“血龙王!?”莎莉耶惊讶地张大嘴:“不会吧!扎姆卡特是有点暴躁,但他不是杀人狂啊!”克鲁索猜测:“可能他也神经搭错了。” “他又不是什么老好人!”拉克西丝嗤鼻,随即沉‘吟’道,“当初是我错怪梅莲可了。不过虽然是一个身体,还是两个人。”诺因发现疑点:“可他是黑发。” “因为他们已经拆开来啦!”希莉丝大喊。诺因哦了一声,奇道:“你怎么好象火气很大的样子?” “当然了!肖恩那家伙,连人家对他有心也没看出来!” “他没看出来才好吧。”莎莉耶提出异议。希莉丝压根没听见,‘阴’恻恻地笑道:“如果你敢背着我跟‘女’人胡搞,看我怎么收拾你!” 感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寒气,其他人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 ****** 快快乐乐地野餐回来,肖恩彻底抛开愁绪,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结论是:他要去找席恩,又舍不得徒弟们,干脆一并打包带走。 洁西卡早就看出弟弟是匹野马,另外委派了可靠的继承人打理珂曼世家。而历史上也多得是急流勇退的例子,以“隐居”为名溜之大吉,应该没有人会反对吧。 然而,他想得太美了。 因为他是赶走魔族而不是杀死或封印,所以必须留下坐镇,朝上一片反对声。在这样的势头下,科尔修斯当然不会答应他的要求,还误会他是以退为进,表面赏赐了许多丰厚的礼物,心里暗暗愤恨。 而在徒弟那边,他也碰了个软钉子。鲁西克的考量是:离开政坛他们的处境只会更危险,说不定走的当天就被杀了埋在野地里。当然他没用这个理由,只说现在的职位很适合自己,想做一番大事业。 像看陌生人似地看了他一会儿,肖恩怏怏离去。 坐在湖边,他有气无力地丢石子。 七个‘波’纹互相‘交’叠,阳光跃动,池水化为液状的宝石,发出七彩的光芒。 过去他一直以为徒弟的人生是和自己联系在一起的,如今才发现:其实他们拥有更广阔灿烂的明天。 仔细想想,因为另一半的关系,他们也不可能再跟他到处跑。艾莉是个酷爱园艺,喜欢安稳生活的居家少‘女’;而维因有军职在身,也不像爱好飘泊的人。 虽然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应该会陪着他,但是东方学舍不会对身为世界之相的菲莉西亚放手,连带帕西斯也走不了。 又丢出块碎石,这次没投好,只跳了一下就没入水面。沮丧地把下巴搁在膝上,肖恩喃喃自语: “还是我一个人去吧,帕尔他们应该会生活得很好。” “战神大人。” 一个‘侍’从打扮的男子奔近,递给他一张大红‘色’的厚纸,恭恭敬敬地道,“陛下邀请您参加今晚的宴会。”强忍撕烂的冲动,他接过请贴,礼貌地道:“谢谢。” “讨厌。”等‘侍’从走远,他才气鼓鼓地展开请贴浏览,“请单独赴约,单身汉的秘密聚会?哦,这个好玩。”欣喜地左看右看,他盘算今晚要带几瓶酒。 这时,轻柔的脚步声传来:“你在傻笑什么?” “贝姬!”肖恩抱着献宝的心情,高高举起请贴,“看!” 等他想起聚会是保密‘性’质,请贴已经被拿走。 看完上面的烫金大字,贝尔妲没有如肖恩所料出言调侃,反而皱起眉,脸上盘踞着‘阴’云。 “贝姬?” “肖恩,你觉得卡修变了没?”贝尔妲答非所问,把请贴还给他。肖恩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卡修?还是老样子啊。虽然在公众场合有些生分,但这很正常。” 其实他‘私’下也感到友人对自己疏远了,却以为他还在介意当年不告而别的事,只想用诚意慢慢填补这道鸿沟,没有起疑。 “完全老样子的只有你。”苦笑了一下,贝尔妲暗自探测四周,确定无人窃听后,在他身边坐下,直截了当地道,“不要去,这是陷阱。” 琥珀‘色’的眸子瞪到最大,溢满震惊和难以置信,然后,是不假思索的否定:“卡修才不会这么做!” “肖恩,你还不明白吗?你对王家的威胁!卡修是英雄王,可是他的名头还没你响亮,只要你一句话,民众甚至愿意***他!你的影响力这么大,卡修怎么会让你活着!” “我又不会叫人***卡修。” 贝尔妲气极低吼:“你这个笨蛋!现在问题不是你怎么想,而是卡修怎么想!”肖恩依旧毫不退让地迎视她:“我是什么样的人卡修最清楚,他不会怀疑我的。” “你错了,他会怀疑你的。”怒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悲哀的笑意,“卡修已经变了,只是你没发觉。”肖恩一震,第一次浮起不安之情。 “而且,卡修已经有了孩子,如果他没有孩子,问题还不大。” “这跟罗莎米亚又有什么关系?”肖恩心‘乱’如麻,随口一问。贝尔妲忍不住手痒敲了他一记,想敲醒他的木头脑袋:“防患于未然啊!卡修是科尔修斯家族第一代国王,当然会想让这份基业永远传承下去。他虽然不及你名头响,好歹还压得住你,但罗莎米亚就不行了。卡修一死,局势必定倒向你这边。为了永诀后患,现在杀了你是最好的办法。” “我只比卡修小四个月,他死了,我也差不多了。” “那你六个弟子呢?他们一个比一个出‘色’,随便往哪儿一站都比罗莎米亚亮眼。何况他们都在降魔战争立下大功,获颁的土地加起来足足占了半块大陆,你能保证他们不会起异心?” “‘露’西有点危险……”肖恩想起鲁西克说到做一番大事业时隐含图谋的冷酷眼神。 他哪里知道,鲁西克都是为了他,才处心积虑地往上爬。 “这不就得了!”贝尔妲又拧拧他。 “……好吧,我现在就去叫他们签保证书。” “肖恩啊。”贝尔妲抚额长叹,神情有一丝无奈,更多的却是好笑和爱怜,“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呢?都三十三岁的人了。看来跟你说再多也没用,总之今晚的宴会不要去,马上收拾行李,带着帕尔他们躲得远远的!” 肖恩抱头不语,对友人的信任和理智在他脑中拉扯,互不相让。心底,他明白贝尔妲的忠告是正确的,从政治角度,卡修的确会那么做,但是…… “不,不会。”突然,他站起来,用一种更接近自我说服的语气道,“虽然魔族答应不再侵略,但他们曾经背信过一次,就算是为了安全考虑,也必须留着我——卡修不是那种自‘私’的人!” 这一回,贝尔妲无言以对。尽管她认为友人已不复从前,也不确定他是否被权利‘欲’侵蚀到这步田地。 “我要好好想想。”扶着额头,肖恩转身离去。 目送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贝尔妲摊开手,注视掌心没来得及丢出的小石子。 看来,我也必须做出决定了。 ****** 最后肖恩还是去了。 记忆里的友人是那样大公无‘私’、正义凛然,他实在无法相信:他会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设计陷害自己的好友。 列席的都是‘交’情深厚的老伙伴,大家吵吵闹闹,干杯猜拳,气氛非常热闹。但因为有心事,肖恩始终不太起劲,连回应主人的敬酒时,态度也不热切。 “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模样。”科尔修斯挂着揶揄的笑,眼底闪过异样的光,一把勾住他的肩膀,“不给面子,罚你连喝三杯。” “三杯怎么够,要连喝三瓶!”旁边有人起哄,引来一室响应。肖恩苦笑摆手:“三杯够了,喝太多酒,帕尔会生气。”事实上,他全身筋骨痛得要命。刚刚下了一场急雨,触发了他的旧伤。 “哈哈哈,你那六个小管家,真是有趣啊。” “有六个小鬼当拖油瓶,难怪讨不到老婆。” “可怜啊,我看他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 听友人越说越不象话,肖恩叉腰怒吼:“谁说我讨不到老婆的?我每天收到的情书要用吨来计数!”一人咧嘴嘲笑:“有成功的吗?”肖恩唔唔连声,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你们别再逗他了。”科尔修斯帮忙解围,递上酒杯,“哪,一醉解千愁。”肖恩赌气地一口气喝光。四下纷纷叫好,跟着上前灌酒。 当众人都有些醉意时,一名‘侍’卫跑进来,在科尔修斯耳边低语了几句。 “哈,艾咪叫我,我这个已婚男人就不留下碍眼了,你们继续。” “滚吧!幸福的家伙!”众人发出接近诅咒的送别。肖恩搡搡身边摇摇晃晃的布修,劝道:“喂,别喝了啦,你已经不行了。” “洁西卡……洁西卡……”绿发青年掩着脸,吐出带着哽咽的醉语。肖恩也眼眶一红,柔声道:“别这样,再去找个好‘女’孩吧,姐姐不会怪你的。” “我和她连情侣也不算,她当然不会怪我!”布修大叫,再次沉溺在酒杯里,伤心地嘟嘟囔囔,“可恶,当初如果把情书写好点,也不会……” 语尾戛然而止,仿佛不胜酒力,他趴倒在桌子上。肖恩一愣,推了两下没反应,正想叫人帮忙抬,这才发现宴厅不知何时安静下来,其他人也倒的倒歪的歪,但是没有鼾声,也没有人说梦话。 心脏冰凉,他用颤抖的手翻过身旁的朋友,试探鼻息,然后松手,眼睁睁看着他摔落地面。 “布修……” 这一声比烛火更微弱。 一股爆炸般的痛楚从小腹曼延开来,捂住嘴,他清楚地看见从指缝里喷出的血。 是毒! 因为帕西斯经常做各种补‘药’加强他的体质,他又喝得不多,才没在毒发时当场毙命。赶紧用斗气压下,再‘吟’唱简短的咒文,却没有任何反应。 元素隔绝结界!?不,不对,我没感到魔力‘波’动,应该是用了特殊的建筑材料。 这下只能压制,斗气不能消融毒素。肖恩一手按着腹部,踉跄往外走,熟悉的声音冻结住他的双脚:“真不愧是战神大人,这点毒果然不能拿你怎么样。” 随着整齐的脚步声和环扣碰撞的轻响,宴厅周围被手持弓箭的近卫军围得水泄不通。在几十名亲兵簇拥下施施然出现的,赫然是他坚信不会背叛的红发友人。 “卡修。” 心痛过头,肖恩反而冷静下来,一霎不霎地凝视他,“为了杀我一个,让这么多人陪葬,值得吗?” “值得啊,只要能杀了你。”科尔修斯从一名亲兵手中接过长弓,搭箭对准他。 “我…咳咳!”肖恩试着提气,被猛然炸开的剧痛冲得干干净净。蓄势待发的箭忽而一顿,冷定的蓝眸也微微动摇——友人今天应邀前来,已经证明了他的忠诚,自己过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肖恩,对不起。” 利箭划破凝结的空气,飞向目标,深深扎进一具柔软的娇躯。 “贝姬!!!”肖恩听见从自己口中逸出的惨叫,无意识地接住往后栽倒的青梅竹马。科尔修斯也吃了一惊:“贝姬!你怎么进来的?” “失策。”调息片刻,贝尔妲用戴着护腕的手抓住‘胸’口‘露’出半截的羽箭,环视了一圈,眼里迸出火‘花’,“你竟然连布修他们也杀了……你有没有脑子啊!万一魔族再打过来,你就凭你的亲信去挡?”科尔修斯气势一馁,同时一个‘侍’从匆忙奔进:“不好了,陛下,着火了!” 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纵火者反手扣住肖恩,施展短距离瞬移。 因为她已经用火球在墙上砸了几个‘洞’,破了结界,得以施法。 但一来她的伤势太重,二来风元素不够,只跳跃了两次,就力不从心。肖恩双手抄起她,发足飞奔,眼泪不断滚落:“贝姬,撑住!帕尔会解毒,再忍耐会儿就好!” “笨蛋,不是这里。”贝尔妲没好气地道。肖恩急忙停步,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那…那是哪儿?” “够了,放我下来吧。”贝尔妲微微一笑,平静安然,“我不行了。”肖恩看着她,脸上血‘色’全无。 “箭上有毒。” 双‘腿’一软,肖恩跪了下来,整个人‘抽’空般恍惚。一边费力地凝聚传送术所需的魔力,贝尔妲一边挣扎着挤出声音:“听着,肖恩,我马上要送你去的地方有行李。拿了后,你就赶快逃得远远的。” “不要!”肖恩回过神,‘激’烈大喊,“不要不要不要!” 那个人……他决不放过。 贝尔妲哪会不清楚他的心思,语气渗入无奈。 “肖恩,答应我,不要为我报仇,不要回来找帕尔他们,找个地方安安稳稳过一生。” “我做不到!” “喂,你这家伙,不知道拒绝将死之人的要求是不可饶恕的行为吗?”贝尔妲失笑,‘胸’口的箭和体内的毒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笑容,“答应我吧。我用一条命换你的,不是为了看到你被仇恨‘弄’脏。而且你斗不过卡修。你是很强,但你太天真,只要稍微用点心机就能摆平你。相信我,帕尔他们不会有事的,他们比你聪明多了。我也…希望你……” 未出口的爱语被远方传来的喧哗打断,不再‘浪’费时间,贝尔妲伸手按住他的‘胸’膛。 “贝姬——” 水银‘色’的光芒漂白了一切。 ****** 不知过了多久,转为漆黑的视野渐渐浮现朦胧的轮廓。班驳而裂痕满布的墙壁,结满蜘蛛网的角落和天‘花’板,翻倒的供桌,陈旧的塑像,似乎是一座废弃神殿。 肖恩失神地趴跪,空白了几秒才稍稍恢复神智,试图爬起。 得回去救贝姬。 手足无力,他再次跌倒,这次摔得更惨。五脏六腑一阵翻搅,喝下去的酒水全部吐出来,‘混’合着鲜血和毒液。 破旧的石板上晕开点点泪痕。 贝姬死了…… 被送走的前一刻,他看到她闭上眼,‘唇’畔带着安心的笑。 布修也死了,大家都死了。 卡修!卡修!! 吐完了,还是难受,这次吐的是胃液。 “呜……咳咳咳!” 直到快要呕出心肺,他才在剧烈的呛咳声中停止,泪流满面地支起上身。 “真是狼狈的模样。” 明朗而轻快的男‘性’嗓音突兀地响起。转移视线,肖恩看见一个黑袍的身影斜倚着墙,拉得低低的帽檐下,隐约可见线条端正的下颌;双‘唇’微扬,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 “你是谁?”定了定神,肖恩一边用袖管抹去嘴角的秽液,一边虚弱地问。他直觉感到对方是他认识的人,尤其是声音,好象经常听到。 对方没有回答,摇了摇头,用一种不满货物成‘色’的口‘吻’道:“脏兮兮的,看了真不顺眼。” 哗啦!凭空冒出的水球豁然爆开,浇得他浑身湿透。 “你……你……”肖恩被他搞糊涂了。从这个动作,他感觉不出丝毫善意,反而有一股令人心脏痉挛的恶念,在空气里不断酝酿发酵。 “不怕,不怕。”看出他的紧张,黑袍男子笑着安慰。肖恩全身剧震,大睁的眸溢满震惊。 这个语气……他恍惚间好象回到童年居住的简陋木屋,每逢风起,沙沙的树叶声不绝于耳。为了防止顽皮的次子半夜溜出去‘乱’跑,蜜莉就骗他那声音是鬼哭,会抓走不乖的小孩。而温暖的被窝里,总有一双瘦弱的手臂搂住瑟瑟发抖的他,用带着睡意的声音低喃:[不怕,不怕……] “席恩。” 冲口而出的呼唤因为惊喜和不确定而颤抖,“你是席恩,对不对?” 黑袍男子但笑不语,朝他伸出手,动作仿佛叫自己养的小狗。肖恩只当成默认,连滚带爬地扑向他:“席恩——” 一瞬间,他忘了科尔修斯,忘了死去的朋友们,满心都是快要炸开来的狂喜。 是他!是他!!熟悉的气息和略高的体温使他情不自禁地加重手劲,嚎啕大哭:“席恩!我好想你!” “想我?”好笑地反问,一只手顺着他的后脑勺滑下,“亲爱的弟弟,你比我还厚脸皮。” 不知为何,这样亲昵的抚触却令肖恩机伶伶打了个寒战,对方的指责和陌生的称呼更让他困‘惑’:“席恩?” “松开些,你抱得我很痛。” 肖恩连忙缩回手,又依依不舍地搁回老位子。在席恩眼里,这又是个装腔作势的表现。 “你啊。”修长的手指缓缓勾勒他的轮廓,就像不疾不徐的语调一样轻柔,“总是这样,随意粘着别人。如果这个走了,你马上就能找到下一个。” “……席恩?” “不懂是吗?没关系,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勾通。”指尖来到他的额心,停住。 ****** 视野突然变成空白,观众们都是一怔。 “这是怎么回事?”莎莉耶最焦急,因为她只能凭影象猜测。希莉丝‘欲’言又止,最后‘露’出求恳之情:“陛下,到此为止吧!之后的事,你不是都从朱特口中了解了。” “什么事?”诺因好奇地‘插’口。希莉丝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道:“就是那个席恩抢走肖恩的身体,做出一大堆人神共愤的事。”莎莉耶大喊:“啊——那个就是席恩?” “肖恩不是叫了名字。”众人诧异地看着她。 “我不会古代语!” “早说嘛。”诺因翻了个白眼,对她施法,立志当航海家的他早就下苦功学会[方言术],“这下就听得懂了。” “耶——”莎莉耶给了他一个拥抱。 拉克西丝歉然道:“我还不知道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为什么被关起来。”希莉丝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可是这个样子,根本看不到啊。”诺因急得跳脚。克鲁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有声音。” ****** 被关进镜子好一会儿,肖恩才意识到:席恩对他使用了换魂术。 他不明白兄长为何要这么做,而不管他如何拍打、呼喊,外界都没有任何回音。 身为灵体,武艺和魔法全成了泡影,哪怕他急得快要抓狂,也只能在原地团团转。 终于有一天,空‘荡’‘荡’的虚无里响起节奏跳跃的招呼:“嗨,住得好吗?” “席恩!”肖恩欣喜若狂,不再计较兄长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恶作剧,问出连日来的猜测,“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啊?气我不早点出来找你?” “哦,原来你找过我。” 席恩慵懒地趴在桌上,手肘撑着下巴,语气有一丝惊讶,却没有动摇。 他身处的是一间普通的农舍,家具简单而粗糙。唯一不会在平凡人家出现的只有凌‘乱’堆砌的书籍卷轴,和炼金术方面的道具。空酒瓶扔了一地,里面的液体则孝敬给了后院的土地。那里还有个墓碑。 这是他即将出场的舞台,一切都按照肖恩的习‘性’布置。 傍晚的阳光穿过木制窗棂,为他披散的棕发镀上金红的‘色’泽;明朗的俊容上挂着神似弟弟的微笑,略略带了点厌倦,一点疲惫,宛如一个失意的隐者;透明如琥珀的瞳也笼罩着笑意,深处却沉淀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像浑浊的‘潮’水,随时会冲毁堤坝扑涌而出,吞噬一切。 “我找你好久,都找不到,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肖恩关怀地问。 “怎么样……”低低地重复,席恩忽而挑眉笑了,指腹摩挲平滑的镜面,“你看不见吗?” “咦?” “我一直看得到啊。你在珂曼世家吃饱穿暖的日子,被姐姐宠义父疼;和同学一起打打闹闹,聚会玩耍;后来还收养了一个粉嫩可爱的小‘女’婴,一群照样把你当宝贝哄的弟子——那个时候我在干嘛呢?在哪个小巷还是垃圾桶旁边?记不清了。学艺经过倒是记得很清楚。大概是物以类聚吧,我的师父都不是好人。我每次偷学完,都要把他们杀掉,才能确保我的小命。” 肖恩听得寒气一阵阵往上冒,最后彻底冻结了心脏。 他曾经设想过孪生兄长的处境,但他想象力再丰富,也没料到他过得会是这般凄惨。 “席恩……” “哦,我的传讯鸽回来了。”没有沉浸于过去,仿佛感应到什么,席恩转向窗外。一只青‘色’的魂鸟飞进来(注:死灵法师的常用宠物,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建筑物,探听消息),化为一缕青烟没入他的眉心。 “你可爱的徒弟们很努力哦,个个双眼充血发誓要为你报仇。” “帕尔他们……”肖恩回过神,抑不住担忧。听出他的心情,席恩轻笑:“别急,别急,有什么新动向,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因为这也是和我切身相关的事。”肖恩隐隐察觉他的意图,惊惶地喊道:“席恩,你气我没关系,别伤害帕尔他们!” “哎呀呀,还搞不清楚状况啊。”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席恩在暮‘色’下倒了杯果汁,缓缓啜饮。他不喝酒,因为他身体不好,也没条件奢侈,“你那位黑之导师朋友,曾经做了什么事,你还没忘记吧?这就是复仇,一种很难讲究冤有头债有主的行为。” “但他是错的!” “错?对错对我根本毫无意义,我只要爽心就够了。”说着,席恩用空着的手划了个奇异的符号,一团浓稠的烟雾从他的影子里窜出,仿佛鞠躬般折了折,再次没入。 “那是什么?”虽然看不见,肖恩还是感觉到异样的‘波’动。席恩又支使影傀儡为自己端来烹饪得非常可口的晚餐,笑道:“魇的一种,魔域的生物,你应该听说过吧。”(注:每个世界都有个对应的负位面,在那里人心的‘阴’暗面会得以具象化,变成各种可怕的怪物。除此以外,还有创世神的失败作品,异次元的‘迷’途游客。是个千变万化危险莫测的诡谲异境,用真正的魔界形容也不为过) “那、那是禁忌啊!一旦负位面打开……”肖恩快要负荷不了兄长带来的惊奇。 “放心,我是要拯救世界的人,怎么会放一票凶猛的野兽出来捣‘乱’,只是带几只小可爱出来溜达一下而已。”席恩好整以暇地在牛排上淋酱汁——他是很注重享受的人,苦了那么长时间,再不好好优待自己,更待何时? “你要用它干嘛?” “嘿嘿嘿,就是让那个所谓的英雄王做点噩梦啦,没什么。”席恩发出极为欢畅的笑声,像极了弟弟,“我是为你出气哦,感谢我吧。” 肖恩深吸一口气,决定一次‘性’问清:“席恩,你到底学了些什么?”他虽然单纯却不是傻瓜,和兄长聊了这么会儿,已经发现他的‘性’格有了非常巨大的改变。 “这个嘛……”切下一小块牛排送进嘴里,棕发青年不置可否地笑了。惬意的模样宛如在回味‘肉’汁的美味,又像是在咀嚼往事。 他是死灵法师,暗术士,驱魔使,除光系以外的所有魔法也都一把罩。每项本领背后都有个血淋淋的故事,他也是用尽心血、燃烧生命地学习,才能在三十三岁就有这样的成就。 “反正很多就是了。”不再理会弟弟,他自管自吃饭。 ****** 隔着镜子,兄弟俩相处了三年。 席恩信守承诺,一有情报就通知他。但这些消息,只是让肖恩更加焦虑。 从兄长的字里行间,他得知徒弟们都‘性’情大变,无所不用其极地计划***英雄王朝。华尔特跑去贫瘠的西方招兵买马;安迪也进入北域,利用贸易囤积补给物资;玛丽薇莎以塔拉斯为基地扩展势力圈,暗中蚕食鲸吞了整个南方联盟;鲁西克主要负责情报‘操’作,下对上的敷衍和上对下的笼络,以及横向的联系,金钱流通和人员运输;帕西斯还做了仇人的‘女’婿;菲莉西亚甚至去***他的岳父! 谁来敲醒他?那帮小鬼在做什么啊啊啊—— “席恩,求求你告诉他们我还活着!停止这些事!” “你这样算是活着吗?”席恩一句话打发他。 郁闷到后来,肖恩很奇怪自己怎么还没有疯掉。每天拼了命地撞,也无法从镜子里逃出去。想说动席恩,他不是当耳边风,就是轻松地推回来。 而且席恩极少和他‘交’谈。 他住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里,民风纯朴,要和邻里联络感情;托赶集的村民去城里的炼金术士公会‘交’换材料和成品,再购进生活用品。空余的时间,他都扑在魔法上面,要么看书要么实验。只有累了或饭间会跟他侃两句,还多半是自言自语。 “老实说,那帮小鬼的手段还不够成熟,若非我多方照顾,他们早就翘辫子了。” “席恩……” “不过那个英雄王也不怎么样,有这种程度差不多。” “席……” “番茄酱放太多了,下次只要一勺就好。” “……” 就是诸如此类对话。 如果他卯起来大吼,席恩就切断声音,来个耳根清净。 肖恩开始怀疑兄长告诉他徒弟们的事,并非基于好心,而是对他进行‘精’神折磨。他很迟钝地猜对了。但是席恩苦心部署多年的报复,决非如此简单,目前只是开胃而已。 真正的大戏,要等重要角‘色’都到齐了才好开演。 听到土灵报告微服出巡的光复王夫妻已来到附近,棕发青年绽开期待的笑容。 伸手一挥,肖恩四年来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景物,和自己的孪生兄长。 他微垂的双目深藏着惊人的力量,注视他的眼神宛如有无数狰狞怪物在身边咆哮嘶吼,成千上万的尸骸在脚下腐烂碎裂——那是地狱般的眼睛,最可怕的是他很冷静。 他不暴戾,不‘迷’茫,也不狂‘乱’。 就像把世界当成蛋糕,优雅地准备切割的美食家;和视所有人为可弃可用的棋子,笑着随意摆‘弄’的高明棋手。 这种冷静,比疯狂更令人恐惧。 肖恩从头凉到脚,终于意识到他的半身扭曲成什么样。 “看着哦,肖恩。”席恩柔声道,敛去了黑暗的琥珀‘色’眸子微眯的模样和他笑起来一模一样,“我可是把头等席留给你了。” ****** “帕西斯,快啦,快啦!” 菲莉西亚两手拖着磨磨蹭蹭的丈夫往后疾行。帕西斯却满脸迟疑,全身微微发抖。 忍辱负重了整整三年,他们终于齐心协力手刃了仇人,重新建立起一个覆盖大陆全土的国家。但是这不过是复仇的副产品,他压根没兴趣做什么劳什子国王,就把担子扔给四位师兄姐,带着新婚妻子出来度蜜月。不料先是首都寄来的信件,再是路人的形容,全部指向一个事实——肖恩尚在人世。 如果‘弄’错了……帕西斯忍不住战栗。他本不是胆小鬼,此刻却由衷惶恐。 “走啦!”菲莉西亚帮他打气,语声坚定,“我有预感,是真的!”帕西斯这才加快脚步,蓦地瞪大眼。在他视野彼方,一只蜜‘色’的手掌拉下斜拉式的窗户,不多时,熟悉到刺目的身影走出简陋的农舍。 “肖恩师父!” 转过头,菲莉西亚哭喊着飞奔过去,帕西斯紧跟其后。望见他们,棕发青年先是震惊地呆住,随即,慢慢绽开泪湿的笑靥:“帕尔,莉。” ‘激’动地叙旧了好一会儿,三人才稍稍平静下来。肖恩打开‘门’让两人进去:“不好意思,家里很‘乱’。” 环顾了一圈,帕西斯和菲莉西亚为师父显然不宽裕的生活心酸不已。 “肖恩师父,你要去哪儿?”菲莉西亚体贴地帮养父卸下背上的袋子。 “嗯?哈哈哈,我去买酒啦,没想到一出‘门’就被你们逮到了。” “你的钱包呢?”帕西斯盯着桌上的钱包。 “呃!这个……”肖恩一‘摸’腰间,果然空空如也,再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赔笑道,“没关系,就几十里路,来回当作锻炼。” 还是原来的肖恩师父。夫妻俩哭笑不得,‘交’换了一个喜悦的眼神。 无憾了,真的无憾了。 感谢上苍。 “肖恩师父,你坐着,我来泡茶。”孝顺徒弟四下寻找,不意外地在柜子底部找到几乎没用过的茶具,清洗了一下,用自己随身携带的草‘药’泡了三杯香气腾腾的热茶。 “还是帕尔泡的好喝。”灌了几口,肖恩一脸幸福地赞赏。没遗漏他不是用杯柄而是从下抄的特殊拿法,帕西斯眼底浅浅的疑云为之消散。 没错,是肖恩师父,这是他的小动作,别人绝对模仿不来。 将路上买的点心放在桌上,帕西斯笑道:“不过,我倒是很奇怪你还会买茶杯。”肖恩呛了一下,讷讷道:“其实我不能喝酒了,今天是酒瘾发作……”菲莉西亚脸‘色’一变:“怎么回事?”帕西斯干脆执起师父的手,略一把脉,大惊失‘色’:“你的身体怎么会差成这样!?武艺也废了!” “那个…当年卡修对我下毒,好了以后,就变成这样了。” “肖恩师父……”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心痛如绞。肖恩笑着摆手:“没事啦,至少我还活得好好的。”两人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哪怕他残废了,毁容了,只要小命得保,他们就庆幸得想叩拜众神。 “莉,是我的错觉吗?”肖恩歪着头注视养‘女’隆起的腹部,“你好象变胖了?”菲莉西亚红着脸不语。帕西斯干咳道:“她不是变胖了,是怀孕了。” “你这臭小子!”消化完,肖恩飞起一拳。帕西斯轻松闪过,正想调侃两句以免师父难过,瞥见他脸上微‘露’痛楚,连忙钳住他:“别动!” 拉开的衣服下‘露’出触目惊心的伤疤,这是降魔战争留下的印记。而在左上臂,还有一道新痕。 “这是…箭伤!科尔修斯那王八蛋‘射’的?”帕西斯怒极,深切后悔不该一剑便宜了仇人。 “嗯,我没来得及躲开。”肖恩强笑着拉起领口,安慰两个面目狰狞的徒弟,“其实不是什么重伤,只是那时我疼得稀里糊涂,治的时候已经结疤了。” “没关系,肖恩师父,科尔修斯的尸体我们还留着,你随时可以鞭尸。”菲莉西亚狞笑道。肖恩喂喂连声,拧了拧她:“谁教你这样对待死者的?而且卡修杀我……也是无可厚非。” “什么无可厚非!那种连自己朋友也下得了手的人渣!”帕西斯厉声驳回,郑重地道,“别担心,肖恩师父,以后再没有人能伤害你了。跟我们回去,我们会好好‘侍’奉你。” 肖恩垂着头转动杯子,不吭声。夫妻俩不安地瞅着他:“肖恩师父?” “我如果想回去,早就回去了。”叹了口气,肖恩苦笑道,“贝姬也叫我不要回去,找个地方安安稳稳过一生。我是个笨蛋,除了打架,什么也不会。和你们在一起,只会拖累你们。”帕西斯气急败坏:“你说的这什么话!” “就是啊!”菲莉西亚也跳起来直跺脚,“以前是我们没用,才让科尔修斯钻了空子,现在我们都有权有势了,没人再敢碰你一根寒‘毛’!”肖恩很不是滋味,指着自己,一字一字强调:“我才是师父。” “原来你还记得你是师父。”帕西斯嘲‘弄’,俨然鲁西克的口气。共事多年,他染上很多师兄的坏习惯。 “帕尔~~~” “不要罗嗦了,我可以担保,今后决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不。”依然顽固地坚持,肖恩垂下的脸庞浮起疲惫和隐隐的恨意,“我受够了。”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看得心下泛凉,终于意识到暗杀的事带给师父多大的打击。想劝解,却无从劝起。 烦躁地拨了拨刘海,肖恩勉强一笑:“反正你们也知道我住哪儿了,如果累了,就来看看我。” “不要啦,肖恩师父。”菲莉西亚使出必杀技——撒娇,抓着他的衣袖摇啊摇,最后干脆用蹭的,“跟莉回去嘛,莉会生小宝宝给你玩……咦!”突然感觉好象碰到什么硬物,低头一看,吃惊地眨眨眼:“镜子?” “哦,是贝姬的遗物。”肖恩轻抚挂在腰上的手镜。帕西斯困难地道:“贝尔妲小姐也——” “嗯,死了,后院有个墓,不过是空的。” 帕西斯一时说不出话。菲莉西亚还有点在意那面镜子,总觉得有股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别谈这些了。来,肖恩师父,吃点东西。”帕西斯温言呵哄,一边添茶一边打开装点心的纸盒。肖恩快快乐乐地拿起一块草莓蛋糕,只吞了两口就痛苦地呛咳,低咒道:“可恶。” “吃慢点啦!”菲莉西亚慌张地拍背顺气。帕西斯看出不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吼声如雷:“搞什么!你的内伤这么严重,还敢一个人生活!”菲莉西亚不解:“怎么了?”肖恩试图息事宁人:“我…我的味蕾没坏。” “你的味蕾没坏,你的胃坏了!该死,这四年你是怎么过的?” “呃,就那么过咯。哪,帕尔,别生气,啊——” 帕西斯啼笑皆非地咽下他喂的蛋糕。肖恩皱了皱眉:“帕尔变得好高,亏你当年还说要陪我。”帕西斯很是尴尬:“它要长,我也没办法。” “还是莉好,都没变。” “嗯嗯,莉才是最乖的乖孩子。” “她的***变大了。” 菲莉西亚恼羞成怒地给了丈夫一记飞踢。笑着看他们打闹,肖恩邀请道:“今晚你们就住下吧,我去看看有没有被子。” “我来,你给我坐着。”帕西斯不由分说地下令,国王派头十足。菲莉西亚已经明白他的用意,跟师父东拉西扯。果然没聊多久,那边就收拾完行李,一把扛起:“好,走吧!” “哎?” ****** 破晓时分,王宫前整齐地排列着衣甲鲜明的护卫和仪仗队成员,一派迎接的架势。领头的四人身穿华服,等在阵头。 “怎么还没来?”华尔特焦躁地双手环‘胸’,用脚打拍子。自从收到师弟的信,他就兴奋得一夜没睡好,此刻已‘毛’躁得快发疯。安迪也紧张得手心出汗,竭力用沉稳的语调安抚:“冷静点,帕尔不会迟到。”另一头,玛丽薇莎不是合手祷告就是撮‘弄’衣角;鲁西克不时抬头看天‘色’。 终于,清脆的车辚声远远响起,渐散的晨雾中驶来一辆马车。玛丽薇莎欢呼一声,雀跃地奔过去:“莉,帕尔,肖恩师父!” 车‘门’打开,菲莉西亚首先跳下来,然后是抱着肖恩小心翼翼踏上软垫的帕西斯。见状,玛丽薇莎喜极而泣;华尔特开心得手舞足蹈;安迪吐了口长气。 鲁西克走到师弟身侧,悄声道:“是真的吗?” 和英雄王勾心斗角四年,他又恢复往日的多疑。何况肖恩的身份特别,大有被冒充的可能。 帕西斯坚定颔首:“是真的。”他也有同样的顾虑,但是那些小习‘性’,熟悉的言谈举止,只有他们知道的往事,以及那身伤痕,彻底打消了他的怀疑。 放下心头的大石,白发青年展颜:“太好了。”帕西斯回以心照不宣的笑容。 “喂,他到底是睡着还是昏倒啊?”半天不见动静,华尔特提出质疑。安迪和玛丽薇莎满脸担忧。帕西斯无奈地道:“被我敲晕了。”菲莉西亚嘟嘴:“因为肖恩师父都不肯跟我们回来。” “为什么?”众人一愣。 “这事说来话长,先进去吧。” 安顿好师父,帕西斯细述经过。华尔特啧道:“他也太见外了!”安迪‘露’出忧虑之情:“不,肖恩师父好象受到很大的打击。”鲁西克双眉微蹙:“亲眼看着朋友们在眼前丧生,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没关系,有我们在,肖恩师父一定会好起来的。”玛丽薇莎乐观地道,“我这就去做顿大餐为他接风!”帕西斯苦笑摆手:“只能做好消化的食物。”不知情的人们都是一惊:“怎么回事!?” “当年,科尔修斯对他下了毒,把他的身体搞坏了。武艺全废,不能喝酒,不能吃快。” 窒息的沉默重重压下,良久,被华尔特的咒骂声打破:“‘混’帐东西!‘混’帐东西!” “竟然——”玛丽薇莎心痛地掩面。安迪殷切地问:“能治好吗?”帕西斯叹道:“我会设法调养,但实在没有把握。”菲莉西亚眼角瞥见宠物跳到‘床’上,用‘肉’掌拍打师父,连忙把它拎下来:“雷奇,别闹!” “嗯……”这么一闹,肖恩倒是醒了。徒弟们纷纷围上前。看清后,肖恩怔了怔:“呃,大家?帕尔你!”银发青年毫无愧意地耸了耸肩:“谁让你不肯回来。” “可恶!”肖恩愤愤地坐起,按住脑后的大包,“很痛耶!”众人噗嗤笑出声。 玛丽薇莎伸手相扶:“来,肖恩师父,我帮你‘揉’‘揉’。” “还是玛丽好。哦,你变漂亮了。” 这话并不夸张。原本明显的雀斑淡了下去,细瘦的身躯变得凹凸有致;加上得体的打扮,从内散发的光彩,足以挤身“气质美人”之流。 意外得到师父的夸奖,玛丽薇莎红了脸。肖恩一一点过去:“‘露’西变成熟了,华尔特变强壮了,安迪…好象瘦了?”说到这里,他面‘露’关怀。北城城主笑道:“没事,最近在减‘肥’。” “减什么‘肥’啊!你又不胖!”肖恩不信。鲁西克冷冷吐槽:“你自己还不是瘦得一把骨头。”肖恩撩起袖管给他看:“谁说的!我‘肉’多得很!” “行了行了,少耍宝。”敲了一下惩罚他的音讯全无,鲁西克转向师弟,“帕尔,你给他做几个‘药’膳之类的小菜。” “好。”压根忘了自己是国王,帕西斯欣然领命。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相继举手:“我也来帮忙。” “等等,帕尔,你有没有跟我的邻居打过招呼?他们照顾了我那么多年。” “打过了,放心吧。” “这么说,肖恩师父你不走了?”菲莉西亚喜出望外。肖恩一脸怨念:“你们都把我绑来了,我怎么走?” “你还是认命被我们养吧。”华尔特放声大笑。鲁西克习惯‘性’地嘲讽:“幸好帕尔发现得早,不然他恐怕就因为营养不良一命呜呼了。” “‘露’西!” 欢快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一扫过去的‘阴’郁。 就是……这么简单。 棕发青年在心里冷笑:什么师徒之情,用谎言和演技就能维持。愚蠢、滑稽的亲情戏,和当年的我们一样,也只需要一个裂痕就会轻易碎裂。 (如何,肖恩,看着你的孝顺徒弟围着我肖恩师父长肖恩师父短的滋味?) 心如刀割的人没有回答,只是贴着镜面缓缓滑倒,用仅剩的力气喊道: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 ****** 用孪生弟弟的啜泣当调料,席恩愉快地享用早餐。虽然看不到师父狼吞虎咽的模样很失望,徒弟们还是欣慰他吃得如此开心。 这就是席恩故意搞坏身体的原因之一。就算是他,学肖恩那副吃相也有点困难。另外,他不会武艺,也必须用个法子‘蒙’‘混’过去,右臂的箭痕则是用来掩饰早年的旧伤。 “对了,帕尔和莉结婚了对吧?”席恩用叉子戳盘里的食物,这也是肖恩的小动作,“接下来是不是‘露’西和玛丽?还有安迪,华尔特?” “我还早。”有‘性’冷感的青年干咳。华尔特斜睨他:“维因也真辛苦。”鲁西克赧然道:“预定净之月上旬举行婚礼。”席恩‘露’出欢喜之情:“太好了!” “你都不来参加我们的。”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埋怨。 “那个…我不知道啦。而且我病了,被子没盖好……” “所以啊!你还想一个人生活?”徒弟们一齐吼他。玛丽薇莎心思细腻,关照道:“肖恩师父,你千万不要因为我们结婚了就觉得寂寞。不管多大,我们永远都是你的弟子。” “没错,你岁数也不小了,我们会帮你物‘色’合适的对象。”鲁西克附和。席恩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帮你们带小孩就好。” “对、对啊!”菲莉西亚慌忙赞同,“我们有六个人,小孩一定很多很多,忙不过来。”帕西斯拍‘胸’担保:“我会让她一年生一个!”余人无力地叹气:这两个有恋师情结的家伙。 “你把我当母猪啊?”菲莉西亚殴了丈夫一拳。帕西斯正要嘴上还击,响起敲‘门’声,一名守卫走进来,恭谨汇报:“陛下,王妃陛下,诸位大人,东方学舍派来使者,邀请肖恩先生过去一趟。” “回掉,就说他身体有恙。”帕西斯毫不犹豫地拒绝。守卫面‘露’难‘色’:“可是…他们坚持,还说是大贤者亲口下的指示。”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他们统一了全境,但根基尚未稳固,暂时不宜和东方学舍撕破脸。 该死!那帮碍眼的老僵尸,我迟早要把他们统统作掉!帕西斯眼中‘射’出狠光,没发现“师父”眼底一闪而逝的光芒,远比他更‘阴’毒、更邪佞、更残忍。 “让我去吧。”席恩微笑道,“别担心,我魔法还在啊。有什么不对,我可以自保的。” ****** 东方学舍是个变相的教育机构。 它不是政fu也不是军阀,势力却不容小觑。就像一株盘根错节的大树,寄生于权利中心的内部。有百分之六十的学员担任要职,主掌王国的军事、经济命脉,更多潜伏在水下。即使因为降魔战争‘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底子也没有动摇。而战后,除了珂曼世家向王室效忠,另外两大世家都依附了东方学舍。此外,还有强大的圣殿骑士团;来自民众的向心力。 但是,在席恩眼里,这一切都很好解决。 最大的优势也是最大的弱点。靠着人们的信仰发家、壮大的圣职者集团,就干脆把他们变成真正超然于物外的圣者好了。只需要保管知识,传播福址。其他的,都不是圣人应该‘插’手考虑的问题。 那些台面下的小鱼虾,等他逮住大王八,还怕不吐出来?活人不肯说,他让死人开口。 至于圣殿骑士团,他相信凭帕西斯等人的能耐足以摆平,再不行由他接手。 棕发结辫,身穿洗干净的褚‘色’长衣,昔日的战神踏着‘精’神的步子走进华丽的接见厅,泰然迎视贤者们打量的目光,同时也是在评估。 这些……就是当年只要肖恩,不要他的人。 没眼光的老东西。席恩傲然一笑:我在魔法上的成就早已远远超越肖恩,今后就会让你们见识到。 “还是没礼貌的样子。”左首的红袍‘妇’‘女’嗤鼻,席恩反而冲她别有意味地笑了笑,使对方当场傻眼。 火贤者拉多娜。棕发青年一一细数过去:光之圣‘女’索妮雅,水贤者乌利克,地贤者菲尔,风贤者兰帝马斯,雷贤者梅森特,暗之贤者博恩,以及大贤者劳伦斯。 把他们统统转换成尸巫,会是非常美妙的前景吧。 完全不知道弟子脑中转的可怕念头,中央的大贤者威严地拂了拂胡须,沉声发言:“我们听说你死了,现在看来还活得好好的。不过,你的‘性’格好象有点变了。” “到鬼‘门’关晃一圈,谁都会改变。”清晰地感到对方在对自己用[灵魂透视],席恩压根不放在心上。他的死灵魔法世间无人能出其右,预防措施也做得万无一失。 满意法术探测的结果,大贤者点了点头,对方的下一句话却令他手一抖:“事实上,是众神救了我,他们也告诉我席恩的下落。” “暗之子现在何处?”众人异口同声地发问。席恩微微皱眉:暗之子?这是他的称呼? “某个安全的地方,他们另有任务‘交’给他。” “暗之子不是必须舍弃吗?”惊呼四起,却没有人怀疑,因为肖恩最大的特征就是老实,哪怕他对师长们大不敬,也不会欺骗隐瞒。 ……原来如此。席恩眸光一寒,随即敛去:也罢,帐总要一笔一笔算的。 “这是误会,可能他们表达有误,原本应该是由我们兄弟俩共同担负拯救世界的重任。而且接下来的危机,还不止我们能够处理。” “众神也发觉了吗?”大贤者神情凝重。席恩颔首:“全世界的元素流量异常,稍有魔法底子的人都能感觉得到,这已经不是秘密了,只是不确定是什么征兆而已。众神说,那是灾变的预警,而且是非常剧烈的。一旦爆发,恐怕不到半个月人类就会死绝。” 超乎想象的严重后果化为窒息的沉默压在众人心头,半晌,雷贤者梅森特跳起来,用颤抖的手指着他:“那、那你还藏着那个小‘女’孩,赶快让她出来摆平!” “请你搞清楚,你口中的小‘女’孩,是我的养‘女’。” “普多尔卡雷,你才是搞不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 无动于衷地迎接贤者们的炮轰,席恩还是一派淡定:“你们都是死人吗?除了叫别人送死,自己还做过什么?”众人一窒,饶是他们个个皮厚,被这么直白地指责,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不过,各位年纪也大了,让你们打头阵本来就是不礼貌的事。”席恩话锋一转,清亮的嗓音朗朗响彻全场,隐然有着演说家的抑扬顿挫,“由我们年轻人想办法吧,这次我也是责无旁贷。如果世界毁灭了,我和莉也活不成。” 不知不觉,话题的主导权倾向一边,贤者们还没发现,一人咽着口水问:“可是,凡人的力量能办到吗?” “真的不行,我会让莉试试。” “一开始就让她解决不是更好!”光之圣‘女’索妮雅叫道。席恩一句话堵回:“莉已经有了身孕,你们忍心让她‘挺’着大肚子去救世?” 对他而言,菲莉西亚肚子里的孩子是极为重要的筹码,的确不能有任何闪失。 之后嘛…… 台上的人们相顾无言,哪怕他们忍心也说不出口,谁叫他们是打着神使美名的[贤者]? “不用担心,时机还未到,就像我继承天杖的时候一样,众神会安排好一切。” “普多尔卡雷,你终于乖乖接受众神的旨意了?”大贤者眯起眼,暗暗警惕:这小子未免变得太厉害了。席恩一甩头,将孪生弟弟顽劣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才怪!我只是先传话,这是他们硬安给我的差使!”大贤者松了口气:“那众神还有什么吩咐?” “布六芒调节阵。”蜂蜜‘色’的修长手指疾划,水蓝的光芒‘波’涛般‘荡’漾开来,在天顶描绘出曲折的纹路,赫然是一张世界地图,其中闪烁着数个雪白的光点:“——总共八个。艾斯嘉三个,尼普亚斯三个,夏尔玛两个,具体位置上面有标。” 影象变幻,转为由六芒星和许多复杂的古文字和‘花’纹组成的图样:“这是法阵,记清楚了。” 贤者们看得张大嘴合不拢来,一方面是吃惊两个大规模的幻术被如此轻易地施展出来,另一方面是为前所未闻的魔法。 “这、这是什么法阵?为什么我们从来没听过?”暗之贤者博恩代表众人发言。 “因为这是失落的古魔法,我也问了众神,但他们不肯多说。”席恩避重就轻地回答。他可不是肖恩,会毫无保留地‘露’底。而基于肖恩的好品‘性’,贤者们也没有怀疑他藏‘私’,只是狠狠地咬牙。 “尼普亚斯和夏尔玛由他们自己派人,我们这边,是雷奥负责。” “咦!”火贤者拉多娜瞪大眼,惊喜地确认,“是雷奥?众神委派雷奥?”她开心的原因无他,雷奥是她的‘私’生子。 而席恩也是因此选了这个弟弟的夙敌。 不光是拉多娜,借助亡灵的眼和耳,神出鬼没的异界怪物,所有贤者的隐‘私’他全知道。 “没错,说他做得好会让他参加之后的救世行动。另外,还有……”席恩报了一连串人名,末了搔搔头,“是他们指定的成员,很多我不认识,不知道报错没。”贤者们狼狈得脸‘色’青白‘交’错,因为这些人都是他们的亲信和家族子弟。 神明不愧是神明。 一直气焰嚣张的权贵畏缩成小老鼠。脸皮最老的大贤者干咳一声,嘶哑地道:“请转告众神,我们会做好。”席恩状似奇怪地眨眨眼,道:“他们问我我会转告,好啦,没我的事了。” “到…到此为止了吗?” “嗯。”顿了顿,席恩装作不情愿地行了一礼,“过去对你们态度不好,请原谅。”心提得半天高的贤者们顿时舒坦许多:总算这个徒弟‘浪’子回头,虽然不够诚意,但还算反省。 “去吧。”大贤者很是受用地挥挥手。 ****** 走出大殿,正午的阳光笔直地洒下来,照得清一‘色’雪白的建筑群宛如庄严高贵的神境。 这就是圣域,当年将他拒之于‘门’外的地方。 席恩突然有股大笑的冲动——什么贤者!什么圣地!全部是披着神圣外皮的渣滓!内里和他一样,肮脏无耻,下流卑鄙! 真正纯洁的,只有他可爱的弟弟。所以他要把他染黑,染得和他一样黑,撕碎他天真无‘欲’的心,让他痛苦再痛苦,直到无法自拔,堕落到无底的深渊! 而这个世界,这个抛弃他唾弃他的世界,他要握在手里,随心所‘欲’地摆‘弄’,使它围着他转;所有人跪在他脚底鼎立膜拜,没了他就无法活下去! 神算什么,他要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 怀藏着惨无人道的庞大野心,青年的外表却是一径的人畜无害,长辫一甩,奔下‘玉’石阶梯,朝焦急等候的弟子们绽开灿烂的笑靥:“嗨,我回来了。” ****** 第一次从路人的‘腿’间爬过时,他发誓要让弟弟尝到相同的屈辱。 第一次被吐口水,被一只只鄙夷的脚踢着玩时,他发誓总有一天也要把世人踩在脚底,将世界放在掌心亵玩。 命运从来都不公平,但是对他和肖恩,尤其不公平! 梦境和现实的极度落差,是煎熬他的地狱之火,锻冶出一把憎恨一切的利刃。他不爱任何人,也不为任何人所爱。幸福是什么,他不懂,也不需要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汲取快感,是他喜欢的生活方式。 人贵适意。 他是个最差劲的人渣,所以才能潇洒肆意地活着,实现他的企图,完成他的复仇。 黑暗界的同道称他为[弑师者],想到马上要对弟弟的师父下手,席恩不禁感叹这称号真是贴切。 他教导贤者们的法阵并没有错,只不过在布置地点做了番手脚,所以么,那些法师在任务结束后,也会成为他的囊中物。 尸巫是非常宝贵的资源,攻击力强,又可以提供他源源不断的法力。他还秘密把一批矮人变成不死怪物,替他挖掘施展转换法术所需的黑宝石。有了温‘床’,他随时可以制造数以百万的大军。‘乱’世就是这点好,死灵法师的最爱啊。 另外,还有他隐藏在暗处的小可爱们,向他报告敌方动态,或者咬破目标的喉管,进行一些必须静悄悄的行动。 世人真应该庆幸,他目前是以救世为己任。轻拂水镜,席恩笑了。 暗之贤者和他的力量最合,理所当然成为他第一个猎物。利用他那些忠心耿耿的“护卫”,不费吹灰之力地干掉他。 魔法是一‘门’浩瀚而严苛的技术,技不如人只有饮恨。偷袭是另一回事,这次他是用实力。 满意地检视由眠兽、亡灵骑士、怨魂和缚灵组成的队伍,他不忘命令这些新奴仆把博恩秘藏的书籍和珍贵道具搜刮出来,然后洗了把脸,将‘毛’巾扔进脸盆,走向‘床’铺。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丢了个傀儡,跑去研读那些魔法典籍。肖恩的‘精’力很旺盛,几晚不睡也不会怎么样。换作他原来的破身体,每天必须空出一部分时间睡眠,梦见让他恨得牙痒痒的情景。 他并不打算一举消灭所有的贤者。一来对手都不是泛泛之辈,二来打草惊蛇就不好了。***他们,各个击破才是最稳妥的做法。博恩为人孤僻,才能轻易解决、做成尸巫而不被发现,其他人就没这么简单。 所以第二天,他利用为人最厚道的地贤者布置了一个神秘的凶杀现场,使贤者们彼此猜忌,不欢而散。 越是地位高的人,疑心越重。死的又是个能力高强,颇受下面欢迎的人物,只能把矛头指向有利害关系的同僚。消息被封锁,调查行动紧锣密鼓地展开。 当然什么也没查出来。在此期间,席恩又一连挑了三个贤者。轮到光之圣‘女’时受到些阻力。因为这婆娘整天待在神殿里,而他和光元素天生不合。 幸好肖恩有适‘性’,顶住了结界对灵魂的冲击,让他大摇大摆地进去。不过他没有把索妮雅转换成尸巫,对光系的人强行使用死灵魔法事半功倍,他只是让咒妖吸干了她。有个拥有光明之力的咒妖是一大助益。(注:用特制的‘药’材培养出的妖兽,每个死灵法师都会有数个咒妖以供驱使) 可笑她还敢威胁他,他早就知道她不是***。身为神‘女’还敢破戒,这婆娘摆明了找死。生命‘女’神虽然没有收回赐予她的力量,却不再回应她眷顾她。 踢了踢干巴巴的尸体,席恩面‘露’失望地叹息。年老珠黄的“圣‘女’”,真是让人倒胃口。亏他本来还想尝尝神眷之‘女’的滋味。徒弟们固然宠他,却惟独漏了他的生理需求。加上扮演的是个相信生孩子要去甘蓝菜田的白痴,连馆子也不能去。 虚火一旺,人的脾气也不会太好。所以接下来的暗杀,他就做得粗暴了点。 其实火贤者拉多娜最好摆平,但是这个宠儿子宠到变态的‘女’人居然跟着雷奥那个三十六岁都没断‘奶’的家伙一起去布阵,害得他用影分身术千里迢迢地追过去,心情自然更差。 神之焰灭魂,魔之炎吸魂。他曾经用他某个老师的灵魂冶炼出一件威力强大的法器[食魂者之戒],容量还很大,正好用现成的对象去填。 青‘色’的火焰瞬间吞噬了来不及反应的人体,将半个房间染成惨绿的‘色’泽。吞吐片刻,凝结成一颗耀眼的光球,没入悬浮于半空的灰白‘色’骨戒。 “不管人格有什么缺陷,术士灵魂的强大是无庸置疑的。”满意颔首,席恩转向蜷缩在角落,被爱子的死冲击得失神的红袍‘妇’‘女’,扬起轻快的笑,举起的右手涌出纯黑的‘波’动,“晚安,拉多娜老师。” ※※※ 收到硕果仅存的大贤者劳伦斯发来的邀请函时,席恩没有惊慌。 那个老头应当是察觉了什么,不过这个“什么”,还不够他看破真相。 衣摆一‘荡’,他施施然前去赴约。 时值初‘春’,暖炉尚未丧失功用,熊熊的火光照亮了整间会客室。家具奢华而不失高雅,矮几和立柜上都摆放着造型奇趣的盆栽;墙上挂着名画;还有‘精’巧的雕塑,古‘色’古香的骨董‘玉’器。席恩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虽然不至于像肖恩一样周身没半根雅骨,对这方面也毫无涉猎。他的老师们倒是都有一些怪异扭曲的品位,但他没兴趣效法。最重要的,他没有这种闲情逸致。 他的时间已经不够用了。 “普多尔卡雷,记得你上次来的时候打破了我三个象牙雕刻。” “我忘记了。”席恩以茶杯掩面,眼神闪烁。这并非心虚的表示,而是模仿肖恩。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弟弟,不确定是否真有其事。但是那小子经常闯祸,忘了也没什么稀奇。果然大贤者没有起疑,反而笑着‘摸’了‘摸’胡子:“老实说,我感觉你变了很多,现在看来还是老样子。” 你老眼昏‘花’了。席恩一边在心里唾弃,一边小口品茶:味道不错。 “哦,你倒是变文雅了。不对,应该是内伤的关系吧。” “不。”席恩举起茶杯,灿笑,“因为里面放了毒。”内容和表情的巨大差异使大贤者一时愕然,思绪在开玩笑和惊疑之间摇摆,直到被剧痛打断。 “你……你……” 倒下的人体标出污浊的黑液,席恩在无形的结界里耸肩:“没办法,谁叫你的防范措施做得还‘挺’周详,我索‘性’用最省力的法子。不必觉得丢脸,这是负位面的植物提炼出的毒粉,你没见识过很正常,安心地去吧。” 奄奄一息的人困难地吐气,抬起颤巍巍的手:“你不是肖恩!你是谁?” “终于发现了啊。”琥珀‘色’的眸子愉悦地眯起,嘴角的笑意也呼应着放大,“猜猜看,让我瞧瞧你临死的智慧。” “……暗之子。”呻‘吟’和着污血喷出,大睁的眼溢满强烈的不甘和控诉,“你这个恶魔——” 语尾蓦地嘶哑,再无声息。 席恩从轻笑一转为放声大笑,极为欢畅而爽朗的笑声,令人无法想象他的内在是怎样的‘阴’鹜邪恶。 “又多了两个称号。” 熟练挥动的食指构绘出繁复的图样,每一道比划都无比流畅,在空中留下光的轨迹,最后完全笼罩住房间。接着,黑‘色’的线条在地毯上铺展开来。 “嗯?你在哭吗?”本来好整以暇欣赏转换过程的青年一怔,取下手镜拿到面前,看到孪生弟弟泪流满面的容颜,笑了,“为什么?你不是也很讨厌这帮老家伙?” “席恩……”肖恩哽咽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报复?单纯的泄愤?还是夺去、毁灭他的一切? 这本是根本用不着‘迷’惘的问题,很早以前就在心底扎根茁壮,无数遍地咬牙重复,坚定而不可动摇。可是不知为何,此刻面对弟弟的质问,席恩竟失神了一瞬,心头浮起淡淡的异样。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 微‘惑’的眼神重新凝聚,席恩绽开神似他的笑容:“我想要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 ※※※ 掌控了大头目,底下的小喽罗当然不是问题。席恩神不知鬼不觉地接手了整个东方学舍,秘密培养了一支绝对拥护他的狂信者集团,这是他将来扬名立万的重要资本。 接下来,就是肖恩的孝顺徒弟了。 ‘春’暖‘花’开的四月,兼任首相的东城城主拥着红发的娇妻步入礼堂,‘交’换幸福的笑靥。六月和七月,华尔特和艾莉;安迪和维因也相继缔结婚约。后者是先上车后补票,大家每回谈起,都慨叹“维因真辛苦”。 席恩没有‘露’出隐藏的獠牙,依然完美地扮演肖恩。 但帕西斯等人清晰地感觉到:师父有点变了。 不是外在,而是内里的某个角落,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这并非席恩演技上的失误,事实上,这正是他的目的。 他要演的,是“改变了”的肖恩。 那帮小鬼对肖恩的挚爱,大部分来自他不变的善良特质,特别是帕西斯和鲁西克。如果这个他们以为永远纯洁永远闪耀的灵魂也染上人‘性’的污黑,甚至变得面目可憎,打击会大到崩溃吧?席恩由衷地期待。 而随着菲莉西亚分娩将至,他也开始变得忙碌。 借查资料为名整日泡在图书馆,一张接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飞起,慢慢地堆满了阅览室。 羽‘毛’笔熟练地画出各种古老的符号,顷刻间一个魔法阵跃然纸上。不是无意义的记录,席恩正在做魔法界最繁琐、逻辑‘性’最强、最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法术推算。 魔法这‘门’技术就像一个巨大的拼图,环环相扣,生生不息。通过学术上称作[已知数]的法术,可以推导出一种全然不知的咒语,即[未知数]。但这只是理论,而且是被大多数人唾弃的理论。因为它实在太复杂,何况失传的魔法那么多,推算更是难上加难——未知数过多无法导出结果。 力量只需要‘精’进就好,研究得那么深干嘛? 席恩唾弃他们。 眼光狭窄的家伙,力量的本质才是最‘精’髓的[源]。有了它,任何梦想都不再是梦想。 前段时间他翻阅贤者们收藏的古代典籍,解开了过去遗漏的谜团,只剩下几个关键字。然而这几个关键字就让他伤透脑筋,孜孜不倦地演算了整整半个月。 终于一天早上,他站在窗前,对着两张绘满‘精’密图案的纸微笑。 完成了。 封神阵和‘混’沌契约。 这绝对是惊世骇俗的杰作。长长的棕发下,苍白的面容第一次褪去伪装的情绪,浮现出真实的骄傲和开怀。他自信古往今来,没有人能达成这样的成就。向神挑战的不少,但是在挑战前就掌握住胜利的,没有。 喉咙一甜,他捂住嘴,喷出一口鲜红。瞥了一眼,不以为意。 当初他解读神语时,吐的血远比现在多,肖恩的身体底子确实好。 闭眼调息片刻,他恢复镇定,把成果用法术保存,陷入深沉的思虑。 布置不是难事,他条件充足得很,难度在于施法。毕竟是他首创的魔法,照理应该先实验比较妥当,但问题是:一旦成功受益者会变成实验品,他这个创造者反而分不到一杯羹。 嗯…没关系,最‘棒’的实验对象,不就在那个小‘女’孩的肚子里吗。虽然本来是想做其他用途。希望是双胞胎,正好对应……不,不对,一个就好,太贪心只会导致全盘失败的下场。要承受‘混’沌契约,他也必须改造一***质。 无意识地摩挲‘胸’口的钥匙形挂件,席恩回过神,笑了笑。 其实他早就有制胜的利器,只是身为法师的谨慎不允许他将筹码全押在不能信任的物体上。此外,他还要确保万一失败的话,他还有卷土重来的本钱。 肖恩用逃跑反抗命运,他选择面对。只要得到力量的本源,取代神,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他就能无视那该死的命运,甚至反过来‘操’控命运! 这就是他想要的。 ※※※ 出乎众人意料,鲁西克和玛丽薇莎先生下一个健康的‘女’婴。 身为医师的帕西斯猜测是‘精’灵血统或魔族血统的影响,柔声劝慰心态不稳的妻子;然后在无人的场合急得团团转,猛拉头发,像傻瓜一样祈祷他幻想的乖‘女’儿快快出世,安然无恙。 也许是他的虔诚感动了众神,终于在怀胎十四个月后的某日正午—— “恭喜恭喜,是三胞胎!” 听到房里传出的大喊,脱力的帕西斯被华尔特和安迪一左一右架住,才没当场跪倒。缓过气后,扑向玛丽薇莎怀里的婴儿,心肝宝贝叫个不停,在“她”粉嫩的小脸上蹭来蹭去。不料对方不给面子地大哭起来,还‘激’烈挣动。 “怎么了嘛。”做父亲的伤心至极,“爸爸又没有留胡子。”婴儿不理,还是继续哭,挣扎得更厉害。这边也跟她卯上了,使出浑身解数安抚:“乖,看爸爸多英俊啊,你将来结婚就要找爸爸这样的男人。不,嫁给爸爸最好。” “呃,那个是男的,唯一的男孩。”一旁的维因出声纠正他的误会。帕西斯一呆,抱起来瞅了瞅,秀丽的脸庞立刻拉长,随手一丢,朝艾莉抱的‘女’婴扑过去。 “喂喂!”安迪和华尔特险险接住坠落的婴儿,齐声咒骂,“哪有你这样做父亲的!”帕西斯全当耳边风,在‘女’儿柔软的面颊上轻啄细‘吻’:“乖宝,亲一个。”而对方也捧场地回以咯咯的笑声,挥动短短的手臂迎接他,融化了父亲的心:“呜呜呜~~~果然生‘女’儿好~~~” “偏心眼。”华尔特咋舌。安迪爱怜地逗‘弄’怀里的男婴:“长得好像莉,真可爱,将来一定是个美男子。” “哦,笑了笑了,看来他很喜欢你,安迪。” “我一向受小孩子欢迎。” 鲁西克注意到另一个‘女’婴始终没声音,关怀地走过去。菲莉西亚朝他投以不安的目光:“‘露’西,这孩子……” “嗯,会很难养。”修长的手指轻碰那个安静而虚弱的‘女’孩,意外的,仿佛感受到他的温度,绵软的小身躯依恋地靠近。这微小的接触,却让以冷硬闻名的黑衣首相心底化开难言的涟漪。 “呵呵,她很喜欢‘露’西呢。”菲莉西亚也发现了‘女’儿的举动。玛丽薇莎沉‘吟’片刻,建议道:“莉,不如这个孩子就由我们来养吧,你一个人养三个太辛苦了。”夫妻俩喜出望外:“可以吗?” “没问题。”鲁西克和妻子相视而笑,“正好和米莉亚做伴。” “那你干脆帮她取个名吧,算是当她的养父,玛丽做养母。” 推辞不过,鲁西克只好和玛丽薇莎埋首商议,比帮自己‘女’儿起名时还紧张。菲莉西亚转向倚墙微笑的席恩:“另外两个就由肖恩师父取名。” “哦,我吗?”琥珀‘色’的眸子眨了眨。帕西斯笑道:“是啊,男的随便你取阿猫阿狗,‘女’的一定要认真想。”众人抹汗,菲莉西亚怒吼:“你什么意思!我的宝贝儿子才一定要取个威风的名字!‘女’儿随便!” “好啦好啦。”安迪习惯‘性’地调节,“都威风,都认真。” 席恩佯装考虑了几秒,弹了下手指:“就叫诺因和莉莉安娜好了。” ****** 意识空间里一片死寂。 人人的呼吸为之停顿,个个面无人‘色’,其中以诺因的脸‘色’最为惨白。 一只手放在他的背心,度气稳定心神。回头看清是谁,诺因眯起眼:“老妖婆,你早就知道吧。” 拉克西丝以沉默认同,半晌,底气不足地道:“我也是猜测。” “该死!那个‘混’蛋为什么会是我的老爸?”诺因跳脚咒骂,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莎莉耶皱眉,为同伴说话:“索贝克没什么不好啊,又英俊,又可亲。” “他把我当垃圾扔!” “你自己还不是对他哇哇大哭。”回过神的希莉丝也帮腔。诺因咬牙切齿:“我不要!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明明只活了二十四岁,怎么可能是一千年前的人!” “应该有什么原因吧。”克鲁索从事实角度分析,“无论如何,太巧了,不可能连名字也一模一样。”诺因朝他投以恶狠狠的视线。拉克西丝摆摆手,不容反驳地道:“自己也有感觉的事就给我老实承认,你和菲莉西亚像得几乎只有‘性’别不同。” “……我的母亲是茜蕾雅。”这句话说得异常坚决。 “那是另一回事,我要你正视血缘。” 诺因抿嘴不语。拉克西丝软下口气:“关键是你和莉亚的名字,席恩不安好心。”希莉丝怒气冲冲地赞同:“没错!那个变态,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诺因‘阴’恻恻地笑道:“总比叫阿猫阿狗好。” 众人无言。 这对父子……恐怕会永世不对盘了。 ※※※ 惊讶师父竟然能想出如此正经的人名,徒弟们的眼神就像看见石头上开出一朵喇叭‘花’。席恩照着肖恩的习惯搔了搔头:“呃,是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好听就好。”帕西斯满意颔首,继续亲‘吻’乖巧的次‘女’,“莉莉安娜,小宝贝,爸爸一定会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公主。” “你的儿子呢?”华尔特提醒。 “管他***!” ……差别待遇。众人一阵无力,叹气的叹气摇头的摇头。鲁西克笑道:“老么就叫‘索玛’吧,传说中晨曦‘女’神的名字,有平安和温柔的含义。”艾莉感叹:“好‘浪’漫。”菲莉西亚喜上眉梢:“不愧是‘露’西。” “我和安迪的孩子要用战神命名!”维因铿锵有力地道。本来想取文艺类的丈夫苦笑。华尔特想入非非:“哎呀呀,我都迫不及待了。” “大家先出去吧,莉刚刚生产完很累。”最心细的玛丽薇莎开口道,余人当然没有异议。除了帕西斯留下,全部相继离开。 菲莉西亚从安迪怀里接过长子,越看越喜欢;帕西斯也逗‘女’儿逗得不亦乐乎。高兴之余,两人都忽略了有恋童癖的师父表现得太过平静。 ※※※ 当年五月,以洪涝为开端,各地接连爆发灾情。 民怨沸腾,哀声震天。 好不容易从战争中生还的人们,无法承受这样的剧变,在废墟下痛苦呻‘吟’,凄厉惨呼。 统治者们忙得不可开‘交’。帕西斯也只好把为人父的责任放一边,指挥臣子进行救灾工作,连夜商讨对策。魔素消耗过度导致天候异常早就是公开的事,他们也组织了宫廷术士团做事前准备。可是那些预防措施面对层出不穷的自然灾害几乎派不上用场,避难所也被冲毁或崩塌。 反而是东方学舍布的调节阵,牢牢守住三块幸运的区域,影响所及,周围的受损程度也相对较小。贤者们的声望如日中天。也因此,当他们派遣的使者开始宣扬战神将会化身为圣贤者,遏止灾难、拯救世界时,王宫根本无力阻止。帕西斯等人只能用“时候未到”敷衍,以免狂热的民众把师父拖出去堵火山口! 对付魔族还可以赌上‘性’命,但对手换成大自然,再聪明的人也只有束手无策。 “我有个想法。” 官员们都焦头烂额的第七天,年轻的国王还是端坐上首,及腰的银发梳得整整齐齐,气‘色’一如平常。看到他干净冷静的模样,大家的心多少定了些。 在座除了各部各司的长官,只有鲁西克和玛丽薇莎出席。安迪因为劳累过度引发旧伤,被送回北城疗养;华尔特带领大队到处抢险,成日在外奔‘波’。 食指关节轻扣桌面,帕西斯淡淡地道:“看这势头,大概最多半个月人就死光了,我们要下定决心拼一拼。”众人一同吸气,一同吐气。半晌,建筑部长才战战兢兢地发言:“陛下刚才说想法,请问是什么?” “我研究过调节阵,应该能施用于封魔结界。如果重叠成功,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国内的灾难。” 平地惊雷,众人脸上都‘露’出欢容,‘激’动得双手发抖。鲁西克重重点头:“是个好主意,问题在于——” “没错,我们的术士资源不够,必须和东方学舍合作。”帕西斯默契地接口。外‘交’部长自告奋勇:“请把这个任务‘交’给我,陛下!为臣会克尽全力!” “嗯,你带上我的亲笔信,如果他们要求,我会亲自跑一趟。” “是!” 又讨论了几个细部问题,深知时间紧凑的众人立刻散会,各奔其职。只有国王和两位重臣没动,‘交’换忧虑的目光。 “帕尔,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鲁西克自动换上亲密的称呼,他们‘私’‘交’深厚,压根不在乎什么君臣之礼,“目前最危险的不是肖恩师父,而是莉!肖恩师父是救世主,民众不敢强迫他,但莉…她的身份更接近[祭品],一旦世界之相的预言传开……” “我明白!”帕西斯打断,双手掩面,从指缝间流泻出断续的低语,“可是我不能,我不能‘交’出菲莉西亚!”玛丽薇莎搭住他的肩,温柔而坚定地道:“别担心,帕尔,我们会站在你这边。” “不必自责,换作玛丽,我也做不到牺牲。何况你不是在努力想办法了吗。”鲁西克也柔声安慰。帕西斯垂下手,回以带着透明感的浅笑,眼底却沉淀着化不开的‘阴’郁:“谢谢,不过,真到万不得已,我会和菲莉西亚商量,让她试试。” “帕尔!?”夫妻俩齐声惊呼。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我们啊!”帕西斯的嗓‘门’比他们更大,神‘色’凄厉,“其他人怎么样我不管,但是肖恩师父、你、玛丽、安迪、华尔特——我不会让你们有事!菲莉西亚一定也愿意!”鲁西克和玛丽薇莎被他瞬间爆发出的气势压倒,一时说不出话。 “当然,在那之前,谁敢跟我抢菲莉西亚,我就跟谁拼命。”喘了会儿粗气,帕西斯镇定下来,敲敲后颈。玛丽薇莎啜泣着捂住嘴,鲁西克轻叹:“接下来,你不会是托孤吧?我会揍你哦。” 帕西斯绽开痞痞的笑容,用上扬的语调道:“很抱歉,就是~~~我会陪我家亲爱的一起上路。到时,肖恩师父和那三个小鬼就拜托你了。” 鲁西克一言不发地挥出拳头。 ※※※ 因为产后虚弱,菲莉西亚一直足不出户。 她今年二十岁,心智上还不是成熟的母亲,虽然爱极了子‘女’,相处的时候却没个大人样,更像小孩子胡闹。 “呐,诺因,快爬,快爬,爬了就给你胡萝卜。” 披散着一头乌发,身穿家居服的菲莉西亚坐在‘床’沿,手持洗净的胡萝卜引‘诱’最疼爱的长子。对方还真的从坐姿改为伏趴,奋力挥动四肢,试图接近那个红得很‘诱’人的东西。可惜成果和努力不成正比,爬了半天也是在原地扑腾。看不下去的‘侍’‘女’出声:“王妃陛下,诺因殿下才三个月大,还不会爬啊。他也没长牙,咬不动胡萝卜。” “没关系,我的诺因是小勇士,一定很快就会爬。”把胡萝卜放回银盘,菲莉西亚抱起儿子,轻‘吻’他玫瑰‘色’的脸颊,神情爱怜横溢,“等你过了一岁生日,妈妈就教你举木剑,将来成为世界第一的剑士。” “咿唔~~”似乎有恋母倾向的男孩回抱她,绽开吝于给父亲的笑容。菲莉西亚看得心‘潮’澎湃,一把搂紧他不住磨蹭:“啊——好可爱!真不明白帕西斯为什么不喜欢你!” “王妃陛下,莉莉安娜殿下的喂‘奶’时间到了。”‘侍’‘女’抱着哭醒的‘女’婴上前。 “哦,好。”菲莉西亚放下怀里的儿子,这时,响起敲‘门’声,席恩在守卫的引领下走进房间。菲莉西亚立刻扣回扣子,过去她从来不会介意,但不知为何,自从重逢后,她就和最爱的养父越来越疏远,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在和宝宝玩吗?”没遗漏她的小动作,席恩眼底闪过异光,表面毫无破绽,“我要出去一趟,麻烦你跟帕尔他们说一声。” “又要去图书馆?这种非常时刻,最好不要‘乱’跑。” “我想去街上看看情形。放心,我会乔装。” 嗯,还是肖恩师父,古道热肠。菲莉西亚暗自松了口气,笑道:“好,当心点。” “啊!”在他转身的一刻,衣摆扬起,‘露’出大‘腿’侧边的手镜,菲莉西亚受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喊道,“肖恩师父,那面镜子,可不可以给我?” “镜子?可是……”席恩面‘露’为难。菲莉西亚话都说了,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我会好好保管的啦,或者借我也行。那面镜子的式样我很喜欢,平常可以梳梳头补补妆什么。”席恩大方地解下手镜:“好吧。” 看了一会儿,菲莉西亚随手一抛:“没什么奇怪的嘛。” 喂完‘奶’,她又百无聊赖地拿起来端详,看着看着,心里涌出奇妙的‘骚’动,盯着镜面的目光越来越专注,好象有什么声音远远传来,又听不清,随着加快的脉搏渐渐变大。 《莉——》拍打镜面,肖恩用全部的心神呼唤。 啪!手镜掉回‘床’铺,没有听见‘侍’‘女’担心的询问,菲莉西亚全身冷汗涔涔,吐出失神的低喃:“肖恩……师父?” “果然瞒不过你。” 清亮的嗓音骤然响起,接着是‘女’‘性’的惨叫。挣扎的躯体被灰‘色’的烟雾缠绕住,不一会儿就失去生气地倒卧于地。手镜消失,回到一只蜜‘色’的手掌。 “你……!”菲莉西亚霎时想通一切,紫眸喷出冲***焰,不假思索地扑过去,“把肖恩师父还给我!” “不要卤莽哦,莉。”轻松锁住她,席恩笑靥璀璨,***地扬了扬手镜,“这里算上你,那两个小鬼,还有你最重视的肖恩师父,可是有四个人质呢。” “闭嘴!你这冒牌货,不许叫我莉!” “唉,真是匹烈马,非要我摔破镜子你才肯安静听我说吗?” 菲莉西亚噤声,狠狠咬牙,寒洌的目光几乎要瞪穿他。席恩满意一笑,挥手抄来一张椅子,悠然坐下,竖起食指:“首先,我不是什么无名小卒,是你肖恩师父的亲大哥,但这具身体是他的;第二,我们的命已经绑在一起了,你杀我等于杀他,不信待会儿你用法术探测;最后,我不希望这件事声张,大家太太平平地过日子,你还有机会救出你的肖恩师父。不然,我只好一口气把你们统统杀光。” 说着,他划了个符文,空气中的水元素凝聚成一个平面,里面赫然是正和众臣商议的帕西斯。他和鲁西克,玛丽薇莎身后都盘踞着灰影。 大睁的眸动摇起来,消化了对方的语意,菲莉西亚被前所未有的狂怒和无力感充斥。 “你到底想怎么样?”一字一字迸口而出。 “呵呵,你的口气和你师父好像。我的回答也一样:你很快就会知道。” 菲莉西亚气极,如果她眼中的火焰是实质,席恩现在已经化为一缕青烟。 《莉,别管我!》肖恩声嘶力竭地大喊,《他要害你们!快……》席恩罩了层结界,挡住他的声音。菲莉西亚眼光一闪,表情沉淀下来:“把他的眼睛也堵上。”席恩一愣:“咦?” “我是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可想而知不会是好事。你还不了解肖恩师父吧,‘逼’急了他,他会跟你同归于尽。” 席恩玩味地笑了:“真是孝顺‘女’儿,先为父亲着想。不过,很抱歉,我的目的就是让他痛苦,所以他一定要从头看到尾才行。”菲莉西亚险些咬碎牙齿,歇斯底里地吼道:“那就封印他的记忆!让他不认识我们!不然你等着大家死成一堆!” “哦,这倒可以考虑,都死了我也没戏…哎呀,你在哭吗?”挥手屏蔽镜子,席恩起身走到她面前,轻抚她泪湿的容颜,动作透出轻薄,“不要哭,你一滴眼泪就会让他抓狂了。”菲莉西亚绷紧身体,强忍满腔屈辱。比起那只手带来的嫌恶感,她更痛恨自己的软弱表现。 紫眸深深看进琥珀‘色’的双眼,带着刻骨的恨意:“你的名字。” “席恩。”棕发青年笑得人畜无害,“要诅咒请便,这是真名。但是基于职业道德,我还是要申明一句:这世上我自称死灵魔法第二,没人能拿第一。当然,你可以试,就当消火,我不介意。” “……”菲莉西亚一副要活啃了他的模样,让席恩心情非常愉快地扬长而去。‘门’关上的一刻,两具尸体像雾化般消失无踪。 法术一解除,菲莉西亚脱力地瘫跪下来,心‘乱’如麻。感到房内紧绷的气氛,摇篮里的两个孩子一齐啼哭。菲莉西亚连忙抱起,温言呵哄,‘混’‘乱’的眼神被强烈的意志重组:冷静,我必须冷静! 肖恩师父在他手上,我不能轻举妄动,那个席恩也什么都算好了,肯定不会忘了监视我,怎么办?怎么办!?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瞪视怀里不再哭闹的孩子:他取的名,真的是无意的吗? 周身发冷,菲莉西亚踉跄爬起,往外冲去,不顾守卫的阻拦,坚持跑进图书馆查阅资料。但是席恩早料到她这一手,藏起了所有相关的典籍。 翻了半个时辰没有结果,她意识到原因,试着对长子改名。然而话一出口,婴儿的额心就浮现出像是烙印的古文字,小脸憋得通红,难受地直咳嗽,菲莉西亚吓得赶紧取消。 只能咬牙继续寻找,深夜,她拖着疲惫的脚步,被丈夫派来的‘侍’从接回寝宫。 “菲莉西亚,我不是说了你最近要好好休息吗!”难得比妻子早回来的帕西斯大步迎上前,满脸焦急担忧,心疼地托起她的脸,“看,脸‘色’这么差——怎么了,有心事?” “没有。”菲莉西亚低下头,递出已经睡着的儿‘女’,“你抱抱他们。”帕西斯小心翼翼地接过莉莉安娜,‘露’出傻爸爸的标准笑容:“真不愧是我的小公主,睡得好甜。” “也抱抱诺因啦!” “好好。”帕西斯有点不情愿地搂过儿子。其实他不是不疼诺因,光是那张酷似妻子的小脸蛋就让他疼入心坎,只是这小子老是跟他别苗头,有伤做父亲的自尊。不过眼下他呼呼大睡,安静地偎依在自己怀里,也真是有别于平日的可爱,情不自禁地啾了一下。 场外的某人面‘色’铁青地捂住嘴,差点当场吐出来。察觉他的动静,拉克西丝故意哦哦连声:“好一幅洋溢着天伦之乐的画面。” “天伦个头!”诺因吼声如雷——再看下去他会吐血!莎莉耶忧心如焚:“索贝克和菲莉西亚不会有事吧?那个席恩好坏!”希莉丝沉着脸不吭声。克鲁索叹气似地道:“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可是……可是……”莎莉耶宝石蓝的眸子浮起泪‘花’,为同伴即将到来的不幸心痛不已。 “你不忍心就闭上眼。”拉克西丝拍拍她,注视侄子的目光却极为严厉,“你给我看着,看着你的亲生父母,不管他们现在怎么样,那个时候是真的爱你和莉亚。”诺因默然,半晌,面无表情地别过头。 ※※※ “辛苦你了,还是应该找个‘奶’娘吧。” “不,我喜欢自己喂他们。” 安顿好孩子,帕西斯拥着妻子走向‘床’铺,将她抱坐在大‘腿’上,轻抚那头绸缎般柔软顺滑的乌亮长发,低声道:“明天,我们去东方学舍。”菲莉西亚讶道:“去那儿干嘛?” “布阵的计划你已经知道了,今天我让外‘交’部长带了封信过去,他们的回音是:要合作可以,条件是我、你、诺因和莉莉安娜四个人一块儿到场。” 菲莉西亚一震,紫眸浮起恍悟:原来如此!这就是他的目的! 手脚竟然这么快……连思考的时间也不给她。 “老实说,陷阱的意味太浓了。但这种时刻,我又不得不亲自跑一趟,希望能用诚意说服他们吧。”帕西斯耸了耸肩,笑着捏捏妻子的左颊,“不用担心,肖恩师父和我们一起去,要拿下我也不是容易的事。到时你只要站着,抱好孩子们就行。”菲莉西亚神‘色’变换,没有回应。她早已决定担起世界之相的责任,所以她的安危不要紧,但是帕西斯和孩子们…… 正要开口,一阵天旋地转,她被压倒在‘床’,她‘色’‘色’的丈夫在上头笑得别有深意。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想这个!”菲莉西亚又羞又气地捶他。帕西斯坏笑:“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有。不过,偷个香不介意吧?”菲莉西亚哼了一声,算是默许。 心满意足的银发青年很快进入梦乡,秀丽的脸庞在星光下没有一丝‘阴’影,干净,美好。菲莉西亚一霎不霎地看着,像要把这张脸,刻进心底的最深处。 魔族的第六感告诉她此去凶多吉少,几次想吐‘露’真相,和丈夫一起设法解救师父,那个噩梦般的声音总是适时在她耳边响起,搅得她心慌意‘乱’,一夜无眠。 同样没睡好的,还有东城城主。 他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那时的他还是个为了保护少根筋的母亲绞尽脑汁的孩子,曾经很喜欢父亲的一个妃子。她笑起来的模样像‘春’天的雨滴,纯净无垢;人也像朵小白‘花’,娇弱而温柔。可是这样的她,在人心险恶的宫廷里被一天天扭曲,最终面目全非,亲手递给他掺有剧毒的糖果。他不爱吃这东西,就给了贪嘴的母亲。 好不容易用书上看来的法子救回母亲,他在眼泪中明白一个道理—— 人,说变就变。 头昏脑涨地醒来,鲁西克一手挤压太阳‘穴’,月白‘色’的短发因汗湿而贴着额际和两鬓。一双柔荑立刻抱住他,然后是饱含关怀的询问:“怎么了?” “没事。”压下心头的不安,鲁西克回以温柔的浅笑,“我先去上班了,你再睡一会儿吧。” “好。”妻子轻扬眉梢‘唇’角,这是他最后看见的笑靥。 护卫工作昨天就安排好,送别也没什么意义,因此勤勉的首相直奔救灾部‘门’。顺便联络师兄,透过他向银龙王求助。虽然不认为东方学舍会忘记白银之谷的势力,但还是留个心眼为妙。 结束两个会议,玛丽薇莎还没来,正好午饭时间,鲁西克索‘性’自己跑回去。 在廊上,他撞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肖恩师父!你怎么还没去?” “我马上就去,也不得不去。” 眼前的人长发披散,襟口敞开,比平日多了一股邪魅的气息,身上还散发出一种鲁西克非常熟悉的味道,心脏莫名地发凉,强笑道:“你终于知道人事了?恭喜,不过这种时候……” “‘露’西,我很怨啊。”席恩打断,语气烦躁地拨了拨散发,“你想想,我这一生,做过多少好事?我自认无愧于天地,却背上那种命运,落到今天的地步——我能不怨吗!众神又找上我了,叫我去救世,这次肯定不会活着回来,我才三十七岁耶!我真的受够了,不想再当什么好人!” 鲁西克愣愣地听着,目光呆滞地注视那张明明熟悉又异常陌生的脸,梦境与现实重叠,使他的心无法克制地动摇。 肖恩师父……变了。 深呼吸稳住,他颤声道:“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席恩缩了缩,随即绽开满不在乎的笑容:“因为我有必要跟你‘交’代一声嘛,我也是粗暴了些,太久没发泄,总之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强忍着不胡思‘乱’想,鲁西克越过他,奔向走廊尽头的卧室。席恩微笑等候,好整以暇地把玩发丝。 听到隔着‘门’板传出的哭喊,他发出快意的轻笑,转身离去。 ※※※ “我要杀了那个畜牲!” 莎莉耶挥舞袖剑呐喊。拉克西丝和克鲁索一左一右架住她,表情是相同的沉郁。希莉丝横臂一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元帅,到此为止吧!求求你,肖恩一定承受不住的!这太过分了!”‘激’动之下,她甚至忘了拉克西丝的身份,以旧头衔称呼她。 诺因绷着脸道:“是差不多了,再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真他妈变态!”拉克西丝咬着下‘唇’不出声。半途而废有违她的宗旨,原先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耳朵听到和亲眼目睹根本是两回事,坚定如她也不禁迟疑。 “打住…不是不可以,不过,受术者会受到很大的冲击,连杨阳也会遭殃。” “该死!”诺因狠狠跺脚。同时一个清越优雅的嗓音突兀地响起:“事到如今,还假惺惺说什么打住。” “索贝克!” “帕西尔提斯!” 众人异口同声。明显带着嘲讽的笑声刺痛每个人的耳膜:“你们想知道真相,就继续看好了。但是你们让肖恩师父伤心的帐,我决不会轻易饶过!” 被当现行犯逮住,心虚的众人也没脸说什么,抹抹汗逃进肖恩的记忆。 ※※※ “‘露’西!”华尔特率领部下匆匆赶来师兄的宅邸,边跑边喊,“我接到线报,东方学舍的动向有点奇怪!我们……” 语尾戛然而止,看清室内的情景,他摇晃了一下,险些跌倒。 “谁干的……”良久,微弱的声音才挤出发白的‘唇’,一转为惊天动地的怒吼,“谁干的!?我要剁了他!!!” 鲁西克背对着他,只是一动不动地抱住妻子的尸体,没有吭声。看出师兄的状态也不可能回答自己,华尔特喘了会儿粗气,拉过一名护卫,掐着他的脖子凶狠‘逼’问:“说!是谁?谁!” “是…是普多尔卡雷先生。”护卫嗫嚅道。做梦也想不到的答案炸空了华尔特的大脑。 “胡说什么!肖恩师父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可是,是我们亲眼……” 锵!剑鞘与环扣相撞的声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用被单遮住妻子,白发青年转过身。他的脸毫无血‘色’,眼里燃烧着两团‘阴’冷的火焰,使他看起来宛如一个厉鬼。视线穿过眼前的景物,投向遥远的彼方,旁若无人地走出房间。 “你去哪儿?”华尔特及时抓住他,被师兄散发出的杀气紊‘乱’了心跳,手指也微微发抖。 “我要杀了他。”森然的语调空‘洞’而硬质。 “等等!”华尔特抱紧他,近乎哀求地道,“先查清楚!肖恩师父绝对不是这种人!”鲁西克用力挣扎,失控地大叫:“我亲眼看见,亲耳听他说,怎么会有假!这个骗子、‘混’蛋!我……” “‘露’西——”华尔特咬了咬牙,果断地敲晕他。在西城历练三年,他的武艺已不亚于师兄;加上鲁西克情绪不稳,猝不及防下被他一击得手。 托住师兄瘫软的身躯,他火速下令:“这件事不许泄‘露’出去!马上抬担架来!还有医师,‘女’‘性’的祭司……” “不好了,华尔特大人!”一名法师用传送术转移到附近,急切地汇报,“我们和陛下他们的联系中断了!士兵们也被结界挡在外面!三分钟前陛下向安迪米拉尔大人送出一道心灵通讯,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 接连的冲击几乎令华尔特晕厥,但现实不容许他逃避,用空着的手一拍脸颊,发狠地叫道: “出动军队!哪怕跟东方学舍翻脸也要把帕尔他们救出来!” ※※※ 握着嗡嗡低鸣的吞日,帕西斯大口喘息。 摇曳的视野被染成血红,他带来的随从已死了大半,余下的也情势不利。只有几名高阶法师还顽强地支撑着结界,但他们的法力同样有限。 “帕西斯……”因为两手抱着孩子,菲莉西亚无法扶丈夫,急得满头大汗。帕西斯摆手表示无碍,又按回肋下的伤口。 会谈不欢而散。东方学舍口口声声都是要他‘交’出菲莉西亚,根本连试也不愿试。无论他好说歹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概听不进去——他们就这么笃定菲莉西亚能拯救世界?连个具体的方案都没有!当初肖恩师父打败黑之导师一个人,就几乎赔上一条命,何况现在虚弱得连火球术也发不出来的菲莉西亚,还救世! 在气氛闹僵的前一刻,他勉强克制住脾气,鸣金收鼓准备下次努力。不料刚走到会议室外面的大厅,一群埋伏的好手就狙击了他们。被偷袭已经很奇怪了,他自信再轻微的呼吸声也逃不出他的听力,更不合理的是他们的行动,竟然不惜‘玉’石俱焚的样子。那帮贤者虽然利‘欲’熏心,贪得无餍,但并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哪怕撕破脸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正因为情况是这般诡异,他才陷入了被动局面。 最糟糕的,‘混’战中,肖恩突然不见了!分神下,他被一剑砍中‘胸’口。随行的白魔法师立刻为他治疗,伤口却愈合不了,又冷又麻,像无底‘洞’一样‘抽’走他的力气。 不对,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帕西斯屏息凝神,开启死灵法师特有的感知,在下一秒瞪大眼: 这些家伙,竟然都不是活人! “准备超度!”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他沉声喝令。指挥‘侍’卫缩小阵型,互相照应,千万别被敌人的武器伤到。然后拿出形同法杖的项链[魔火之眼],把一个个诅咒丢向那些不死战士;帮部下施加火焰防壁,顷刻间扭转了战局。 “那是我送你的装备,不能用来对付自己人啊。” 熟悉的声音和意料之外的内容定住帕西斯的动作。就这么一耽搁,刚凝聚完魔力的白魔法师们被急遽变化的气压搅得稀烂,防御崩溃;‘侍’卫们也被速度猛地加快的不死战士砍成碎片。 浓浓的血腥味扩散开来,惊动了原本在催眠术的影响下睡着的婴儿,清亮的啼哭划破凝结的空气。 “乖,乖,不哭哦。”因为用自己的身体挡而淋得血迹斑斑的菲莉西亚柔声安慰,朝来人投以愤恨的目光。帕西斯呆呆站着,甚至没听见妻儿的声音:“……肖恩师父?” “嗨,帕尔。”席恩轻快地打招呼,手指疾弹,哭声立刻停止。 “你……!” “放心,只是让他们安静而已。嗯,你们‘弄’得很狼狈,本来‘交’代过他们要小心,祭品应该是干干净净的才好。” “你在说什么,肖恩师父?”帕西斯困难地发声,晕旋感不断加重。席恩灿笑:“还问?你明明不是这么迟钝的人。” “这一切都是你干的?为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厌倦了罢了。”嫌披散的长发碍事,席恩随手编辫子,无视对方‘激’烈非难的眼神,自顾自道,“帕尔,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一个滥好心的笨蛋?也许吧,过去的我的确是这样,照着姐姐教我的礼仪道德处世,回应你们的憧憬,努力做个伟大的好师父。但我真的很累,我想发泄,我想报复——一句话,我受够了!” 帕西斯呆若木‘鸡’,碧眸浮起丝丝‘迷’‘惑’,心里的天平不住摇摆。 这个‘混’蛋人渣,霸占肖恩师父的身体不够,还毁谤他!伤害帕西斯的心!菲莉西亚怒极,几次‘欲’言又止。不知有意无意,囚禁着肖恩的手镜总是在她眼角闪烁。 “大概你们把我当成神一样不会变的圣人,但很可惜,我也是人,一个普通人。我有弱点,我有想望。事实上,在卡修对我下毒时,我就有之前的人生全部被颠覆的感觉——做一个好人有什么意思?我差点像狗一样死掉!我要抗争这种不公平的命运,我要把握自己的人生!” “不对……”帕西斯虚弱地反驳,连连摇头。情感叫嚣这个夸夸其谈、满口怨言的人不是他,理智却起了共鸣,侵蚀着心底的信念和依恋。 因为对于人‘性’的了解,他不亚于鲁西克。 一幅画面陡然浮现,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那是在塔拉斯的难民营,从棕发青年脸上滑落的泪珠。 清澈,透明,焕发出动人的光辉。 “我说过,我的眼泪很廉价。” 仿佛看透他的心思,席恩笑着追加了一句,彻底粉碎帕西斯的坚持。 双眼‘蒙’上涣散,银发青年踉跄后退。菲莉西亚反而踏前一步,咬牙道:“够了!给我闭嘴!”被妻子的声音唤回少许神智,帕西斯甩甩头,干涩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席恩但笑不语,打了个响指。身穿各‘色’袍子的老者无声地出现,身后还跟着数量可观的高阶法师。 “准备仪式,送我们去地下神殿。我估计华尔特的大军就快到了。” 地下神殿?帕西斯一愣。菲莉西亚推搡变呆的丈夫示意他快逃,大声道:“你的目的是我吧,放帕西斯和孩子们走!” “呵呵,莉,你很聪明,可惜不够冷静。你们都落了网,还妄想逃掉?乖乖站着,我不想对你们动粗。” “你想让菲莉西亚去救世?你疯了!”意会他们的对话,帕西斯怒吼,“别人都要她去当世界之相没关系,你是她的养父啊!怎么可以!” “我也不想啊,是众神的命令。”席恩随口推卸责任,双手摊开做无奈状,“这次的灾难不是我能解决的,只好让莉出马。就是因为不想她死,我才布置了一个专‘门’的仪式。”帕西斯冷笑:“说得好听,你和东方学舍联手,把我们骗来,鬼才相信这仪式会安全到哪儿去!” “总比我死好。”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帕西斯打着寒颤瞪视简直像换了个人的师父,听着他一字一字清晰地道,“我不想死,帕尔。众神说了,要么我牺牲,要么莉牺牲。” “你——”正当他握紧剑柄的瞬间,转移法阵启动了。 黑曜石的地面上浮现出复杂的纹路,发出水银‘色’的光芒。仿佛地震的轰鸣不绝于耳,呼应四壁的震动节奏。突然沿着法阵的圆周裂开,凹陷下去,渐渐沉入地底。 当华尔特和拖着重伤的身体前来的麦先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远处传来沉闷的雷鸣,宛如破灭的序曲。 ※※※ 下意识护住妻子的帕西斯只觉压力一***冲击全身,初时连眼睛也张不开,‘胸’口窒闷,嘴里弥漫着血腥味。渐渐适应了这种感觉后,他睁开双眼,视野从金星‘乱’舞转为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慢慢浮现出轮廓,他们竟然踩着大厅的地板往下沉。头顶是凹凸不平,怪石嶙峋的岩盘;四面完全悬空,却没有坠落,而是稳定地下沉。明亮的光芒呈现完美的球体,包裹住这一小块陆地,也照亮了广阔而幽暗的地底空间。 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瞠目结舌,死死瞪着下面。 林立的建筑群像亘古以前就存在的巨大石碑,密密麻麻地分布在无垠的地表上,景‘色’苍凉而静谧。隐约可见规划合理的街道和广场,俨然是一座曾经有生命居住活动的都市。 “这、这是什么!?地下有城市!”帕西斯难以置信地叫道。菲莉西亚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席恩双手环‘胸’,悠哉地道:“这是失落的古城卡农,神代最辉煌的文化中心。” “?”感觉他好象在看什么,帕西斯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一个更不可思议的物体。 一棵树! 用树形容可能不太正确,但是他实在找不到别的名词。盘根错节的“树根”蔓延了大半个都市;而顶上的“树枝”则支撑着岩盘,望不到尽头。黑漆漆的树干中央,有银‘色’的线条在闪光。看起来像是人为的痕迹,两个咒文圈围绕着一人多高的十字型图样,透‘射’出璀璨的银芒。 席恩带着满意之情点头:“刻得很好。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要做些前置工作。”说着,他划了个代表传送的法印,三人同时消失。而失去了凭依的浮游陆地飞快掉落,在广大的黑暗深渊掀起几不可闻的轻响。 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狼狈地摔在坚硬的地面上,晕旋了一会儿才爬起。菲莉西亚先检视怀里的孩子,确定无恙松了口气。帕西斯环顾四周,他们身处的是一间格局类似神殿的大厅,漆‘色’却是诡异的鲜红。天‘花’板和墙壁都刻有浮雕;地板绘着繁复的阵图,全部是古老的符号和文字,他只能看懂一小部分,似乎是有封印效果的法阵;拱形的正‘门’流动着奇异的水光,像‘门’后是一片光海;而对面,高高的阶梯上方,棕发青年一手扶着祭坛,垂目微笑。 这个表情让银发青年心痛至极,手不自觉地按住剑柄。席恩眼神一动,‘吟’唱简短的咒文。帕西斯整个人向后倒飞,重重摔倒在地,身下的魔法文字启动,将他束缚得动弹不得。长剑脱手飞出,落入一只等待的大手。 “真是把好剑,不愧是神代的作品。”席恩以指抚‘摸’镌刻着神秘‘花’纹的剑身,欣赏巧夺天工的制作工艺,来到剑柄时停了一下,“吞日?吞日的话,应该还有一根长鞭[噬月]。” 用同样的手法抢来帕西斯缠在腰上的黑鞭,席恩不无惊叹地道:“你竟然能召唤出这两把凶器!这可是有[弑神者]之名的绝世神兵!” “你这强盗!把它们还给帕西斯!”菲莉西亚大喊。席恩轻笑:“还是不能还的,不过我也用不着,暂时遣返好了。”随着阵阵抗议的鸣动,吞日和噬月被吸进黑‘色’的漩涡状空间。 下一秒,菲莉西亚只觉双臂一空,惊骇地目睹儿‘女’被看不见的力量拽向空中。 “诺因!莉莉安娜!” “不要‘乱’动。”席恩挥手将她禁锢在透明的罩子里,另一只手控制两个襁褓悬浮在天‘花’板下面,对应特定的符号,“他们是我重要的实验品,我会让他们活得好好的。”语毕,食指‘射’出一道道颜‘色’不同的光线,打入两具小身躯,凄厉的哭声响彻整个大厅。 “住手!住手!”菲莉西亚心如刀割,死命捶打障壁。席恩无动于衷地继续残酷的行为:“别紧张,我是在提高他们的承受力。虽然素质好,毕竟是婴儿,体质太脆弱。” “为什么……”帕西斯垂在两边的手握得死紧,‘胸’前的挂饰呼应着抬起。及时发现他的小动作,席恩释放出对应的魔法。 强光碰撞,火焰的爆风被冰龙吞噬,余‘波’震碎了项链。已经扑到菲莉西亚身边的帕西斯倒退数步,手上凝聚的黑雾消散;紧跟着呼啸而出的风刃深深砍进他四肢的关节,血‘花’四溅! “帕西斯——” 银发青年没有听见妻子的呼唤,意识停留在刚才的一刻:那个挡在他面前的背影,熟悉到刺目的背影…… “你……!”席恩也大吃一惊,连忙制住弟弟的灵体,“竟然跑出镜子,真不知该佩服你的意志,还是感叹你的愚蠢。”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这才注意到养父浮在半空的身影,又是惊喜又是担忧。肖恩回以空虚的视线,那眼神,宛如看着一个陌生人。 心瞬间凉透。 “不要…伤害他们。” “呵,你还认得他们是谁?”席恩毫不留情地嘲笑,手指一动,缠绕住肖恩的青‘色’烟雾像实质的绳索般收紧,使他发出痛苦的闷哼:“呜!”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大惊,紫眸爆发出恨极的神‘色’,“席恩,你这个王八蛋!” “别紧张,莉,我只是给他一点小小的苦头吃。你可别忘了,杀了他,我也会死啊。” 充耳不闻他们的对话,帕西斯躺倒在血泊里,一霎不霎地凝视那张‘迷’惘的俊容,大脑一团‘混’‘乱’。 “你……”渐渐地,惊疑褪去,当那双溢满困‘惑’、哀伤、心痛却纯净依旧的琥珀‘色’眸子沁出泪水的刹那,他漾开宁静的笑靥,再也感觉不到丝毫‘肉’体的痛楚,“不要哭,我没事。” 是他。 爱哭,滥好心,永远学不乖,总是横冲直撞‘弄’得一身伤,要人照顾要人守护要人收拾烂摊子的大笨蛋。 果然傻气会传染,笨蛋哪会累积压力,他居然相信那个冒牌货的吹牛,真是蠢呆了。 “你啊,这次居然连身体都搞丢了。”帕西斯苦笑,宠溺无奈多过指责。肖恩双‘唇’颤动,似乎想喊他的名字,说出口的却是:“你是谁?” 帕西斯瞪大眼,菲莉西亚感同身受地掩住脸:“他的记忆被封印了。” “拜托,是你叫我封印的好不。”席恩‘插’口,面带无趣的表情,“真是的,好好一场大戏就这么被破坏了。不过品尝了那个红发小‘女’孩的美妙滋味,让那个白发小子哭出声,也算捞回本。”帕西斯和菲莉西亚一齐瞪视他,久久无法做声。 竟然…竟然做出这种事!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深恶痛绝的目光对席恩毫无影响,他早已习惯投诸在自己身上的负面情感,反而惬意地眯起眼,“嗯,他们三个还不知道,余生会过得很有滋味吧——好了,不废话,差不多是结束的时候了。” 经他提醒,帕西斯才感到空气中的异样,某种‘阴’冷的气息在飞快聚集,沿着血液的轨迹。 “你、你想干什么!?” 死灵法师是至‘阴’体质,血也是,一滴就足以引来大量的不死怪物,何况这里是废墟,那……那…… “呵呵呵,帕尔,做好准备哦。”席恩将覆盖地下神殿的结界打开一个缺口,无数咆哮嘶吼的死灵争相涌入,仿佛黑‘色’的‘潮’水冲向银发青年。 凄厉的惨呼撕裂噩梦般的景象,因为大量失血而虚弱不堪的躯体承受不住如此狂暴而凶猛的力量,‘激’烈弹动。 “住手!”肖恩用力挣扎,“你怎么可以对他强制进行死灵融合!” “哦,记忆封住了,知识还在。放心,法阵会保护他的身体,但意识能否保留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话音刚落,亡灵尖利的号哭和人类的惨叫都平息下来,大睁的碧眸宛如两颗玻璃珠,无神地看着虚空。 “不——”菲莉西亚崩溃地哭喊。肖恩的眼神变得和徒弟一样死寂,慢慢浮现微光,最后又湮没在黑暗里。 帕尔死了……被席恩用他的手杀死了。 玛丽也是。 “别忙哭,这才刚开始呢。”随着依然轻快的语调,满地的古文字一个接一个亮起,渐渐汇聚成光的纽带,“现在已经没必要隐瞒,我就告诉你们吧。这是封神阵,我首创的魔法。通过它,可以召唤两位失落的神祗,协调神贺加斯和‘混’‘乱’神兰修斯。他们是仅次于‘混’沌之神,比生命‘女’神和止息之君更高阶的存在。” “协调神主掌[正]的力量,只有死灵法师的附体能束缚住他。但是这样还不够,上面正在举行召唤仪式,随机召唤一个地球人——知道地球吗?距离艾斯嘉最近的异世界。跨界召唤是不被允许的,因为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当然,贺加斯不会坐视这种事发生,他是最重视[法则]和[平衡]的神……哦,来了。” 视野被染成炽白‘色’,其中有一道柱形的光芒,在眩目的光之洪水中依然清晰可辨。恐怖的震动使整个地底摇撼不已,神殿却牢牢固定在原处,屹立不倒,直到一切风平‘浪’静。 宛如黄金之河的及地长发,嫩绿的瞳仿佛早‘春’发芽的第一棵幼苗,缀以金线的雪白长袍,降临的神祗气质高华,容貌之美超越了笔墨的形容,肖恩和菲莉西亚却无法兴起感叹之情。 因为他用的,是帕西斯的身体! “胆大妄为的人类。” 悦耳的声线毫无起伏,平铺直述。席恩回以灿烂的笑靥:“不然怎么能见到你呢,协调神贺加斯。”绿眸微闪,环顾四周,最后定在地上,‘射’出凛冽的寒光:“你连兰修斯也想召唤?你想毁灭世界?” “怎么会,我可是立志要拯救世界的人,只是想跟他勾通一下而已。” “勾通?”意外这个词,贺加斯的语气变得警惕。席恩若无其事地丢出炸弹:“你认为你弟弟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吗?”贺加斯瞠目结舌,总是平板的俊容第一次‘露’出名为“惊愕”的情绪。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知道!? “哈哈哈,真是好哥哥,居然将弟弟关起来,还把他教成弱智!”席恩笑得前仰后合,似乎和眼前的兄长起了共鸣,从而刺‘激’到脑中的笑神经,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摊开手,丝丝黑气从他掌心涌出,凝结成一颗漆黑的光球。那是毫无杂‘色’,幽暗深远的黑。 “我是暗术士,黑暗的本源即是心之根源,我能看透人心深处的秘密,神也不例外。” 贺加斯抿紧‘唇’,压抑内心的动摇,蓦地抬起头,眼里浮起挣扎。席恩愉快地挥手:“快去吧快去吧,不然两个世界毁灭了就不好了。” 这个人,不能留。贺加斯眸光一沉,举起右臂。察觉他的意图,菲莉西亚惊呼:“不行!不能杀他!杀了他,肖恩师父也会死!”没有理会她,贺加斯继续释放神力,突然全身一震,成形的白‘色’火球也随之消失。 这是…这具躯壳本身的意志!?怎么可能!他还有自己的意识? 情况刻不容缓,错过了击杀的机会,贺加斯只能抛下始作祟者离开。他前脚走,后脚一个法师奔进来:“不好了!圣贤者大人……咦!” 眼明手快地用幻术屏蔽,席恩微笑:“什么事?”把刚才的景象当成紧张引起的幻觉,法师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外面……外面……” “放心,我已经知道了,灾难很快就会平息,你下去吧。” “是!”带着发自肺腑的崇敬,法师欣喜地跑出去。盯着他穿越的‘门’,菲莉西亚黯淡的紫眸涌现希望:那是……空间‘门’!如果能把肖恩师父和孩子们送出去—— 可是不管她如何专注冥想,因生产而虚空的身体都没有任何回应。看出她的心思,席恩轻笑出声:“莉,你还不知道吗?你的力量都给你的孩子分光了啊。”菲莉西亚呆呆望着他。 “不过,你的血统是不会变的。‘精’灵本来就是调和世界的产物,‘精’灵王更凝聚了所有‘精’灵的血。只是他有寿命,你没有,所以你是[世界之相]。” ※※※ 空间重叠导致的扭曲曼延了全世界。天空被青白‘色’的云团笼罩,翻滚流动,仿佛一层厚实的褶皱;电闪雷鸣,狂风呼号,层出不穷的异象令人们心惊胆战。接着,无形的冲击席卷了每一个角落。时钟停止,地震海啸同时爆发,猛烈的势头宛如世界末日,又像创世之始。 看到这样的景象,连贺加斯也不禁咬了咬牙。哪怕这是人类的罪孽,他也不能撒手不管。一来这是他的指责;二来,他唯一爱恋的少‘女’也在这个世界。 纯白耀眼的光‘波’四散飞‘射’,在刹那间遏止了崩溃。熔岩滚滚的火山口冷却熄灭,泥石流融入地表,汹涌的‘潮’汐褪去。然而,零星的灾难并没有停止。平衡虽然恢复,元素枯竭造成的自然灾害依然时不时肆虐。大地饱受摧残,疮痍满目。历劫生还的人们在废墟里哭天抢地,呼唤失散的亲人。 贺加斯晃了晃,苍白的容颜被冷汗打湿。饶是他,一下子使用了这么大的权能,也累得直喘。何况这并不是他原来的身体。正等着这个机会的席恩瞬间欺近,一手按住他额心的百合印记:“辛苦了,好好睡一觉吧。” 震惊他竟然妄想徒手封印自己,贺加斯反‘射’‘性’地挣扎,却在下一刻动弹不得。这才注意到对方的另一只手,还握着一个钥匙形状的挂件。 为什么神圣器会认这样的人类为主…… 无法再思考下去,贺加斯缓缓合眼。而映在席恩眼中的,是他的影象逐渐模糊,被世界之钥的[封]之力禁锢、吞噬、最终消失在异空间的过程。 关闭的通道越来越小,当缩成拳头大小时,仿佛僵持般吞吐不定。世界之钥自动化为点点光粒,飞入其中。只见平面的通道渐渐变得立体,甚至固化。 灰扑扑的毫不起眼,看起来就像一块石头。 突然手痒,席恩以渎神者特有的气势,抓住寄宿了神灵魂魄的结界石远远抛出——反正他可以凭着感应找到,暂时随便搁哪儿吧。 世界之钥是计划之外的因素,既然得到它的帮助,封神阵就能全部用来对付‘混’‘乱’神兰修斯。 ※※※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他一个人走着。 “贺加斯!贺加斯!你在哪里?” 不安的呼唤没有任何回音,清冷狭长的凤目立刻浮起两泡泪雾,兰修斯像‘迷’路的孩子般团团转,“贺加斯,别吓我啦,快出来!” 他本来睡觉睡得好好的,莫名其妙掉到这个鬼地方。开始以为是做噩梦,转了一会儿发现不对,这里是某个封闭空间。就和他以前不乖溜出神域,贺加斯罚他蹲的黑屋一样。所以他也直觉认定是兄长的作为。 “呜呜呜,我没有做坏事啊。”兰修斯委屈地抹泪,幼时的心理‘阴’影化为恐惧吞食他的心,忍不住跑起来,大声呼喊,“贺加斯,我保证乖乖听你的话,放我出去!” 远处浮现亮光,他惊喜地扑过去,接触的瞬间,意识被漂白。 “乖孩子,祝你做个美梦。” 摩挲怀里的黑‘色’长剑,席恩忍俊不禁。 一切顺利,只有最后出了点意外。兰修斯竟然不是附在诺因身上,而是跑进了菲莉西亚的佩剑。可能是属‘性’的关系,使他只能依附于死物。这么一来,他必须另外设法,防止他脱困。 想了想,他强行对原本预定融合的两个灵魂缔结契约,这样兰修斯的神智就会一直处于‘蒙’昧状态。至于力量,只好先叫上面那帮家伙封印。 到目前为止,席恩的布置可以说毫无瑕疵。偶有变故,也被他轻松摆平。但是他漏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这个人物,让他全盘失败。 而唯一能呼唤这个人的菲莉西亚,也是在被绑上世界树后,才想起来。 有什么办法,能杀了那个人? 她已经一无所有。力量被自己的子‘女’挖空;丈夫被神明抢走身体;而她最重视的养父,只剩下一缕孤魂。 [我叫维烈赛普路斯,以此名为誓,如果你有需要,呼唤我的名字,我会听候差遣。] 温润的嗓音在脑中一字一字响起,驱散悲恸与无助。放下所有的自尊与仇恨,菲莉西亚用全部的力气喊道:“维烈——” 没有辜负她赌命的信任,赤红的光‘波’从天而降,越过传送通道,照亮了整个地底。 “王!?” 出现在她面前的人不是黑之导师时的少年形象,而是成年男子的模样。及腰的黑发也变成如血的殷红,在脑后扎成一束;剔透的红眸中央是橄榄形的漆黑瞳仁,此刻因惊讶而放大,映出主君悬浮在巨树前的身影。 “这、这是怎么回事?” 晶莹的泪水沿着惨白的颊滚落,然后是隐含放心的颤抖声音:“救他…保护肖恩师父,不要再让席恩利用他。”维烈压根搞不清前因后果,手足无措了片刻,道:“那个,我先把你放下来好不好?你慢慢跟我说。” “不行。”陌生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维烈转过头,只认出生命‘女’神秦蒂丝。她身旁裹着黑斗篷的秀雅青年,想必就是冥王了。但吸引他视线的,是他掌心托着的青‘色’光团,散发出熟悉的气息:“那是……” “是肖恩的灵魂。” 又是一‘波’冲击,维烈忍无可忍地提高嗓‘门’:“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给我说清楚!”秦蒂丝以叹息的语调简略叙述。听罢,维烈呆了好半晌:“你们就让那人渣逞凶,现在才冒出来?真是帮称职的神明啊!” “这个…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普路托嗫嚅道。席恩也是神子,‘混’淆了他们的感知。又因为旧元素神的死亡,重生的事宜忙坏了他和秦蒂丝。 差点背过气,维烈调息镇定:“好吧,我也没立场说你们,但是肖恩……他不是神子吗!你们怎么让他出了这样的事!”众神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算了,我先把王放下来。”不再跟他们废话,维烈转向主君。普路托拦住他:“不行!世界树已经认可她了,如果强制脱离,这个世界会立刻崩溃!”维烈一把甩开他,眼中喷出灼热的怒焰:“你的意思是,要把摩耶的王拿来支撑你们的世界?简直荒谬透顶!信不信我马上把大军开进来?” “你那样做,我先杀了你!” 普路托还没说话,菲莉西亚先吼出声,神情凄厉而决然,“一场降魔战争还不够吗?用不着你管我!为了‘露’西他们,我愿意做这棵树!但是——” 拔高的语气是焚天灭地的恨,和泣血的控诉,“我决不原谅你们,你们这些神!席恩是人渣,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你们夺去我的一切,我也会毁了你们!让你们痛苦!” 银光遮蔽了窈窕的躯体,渐渐融入漆黑的树干。留下的,只有久久不散的余响。 ※※※ 光茧绽开。 迸‘射’的光芒宛如喷泉般涌出,绮丽万千,从天‘花’板倾泻而下,化为碎散的光粒子。像是断裂的珍珠项链,也像是透明的泪珠。 诺因伸出手,接住徐徐降落的少‘女’。 她苍白的脸庞满是泪痕,黑眸凝聚了另一个人所有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投‘射’向遥远的时空。 第五章 阴谋与背叛(节七) 看完整场降魔战争,观众们良久无语。 太多的感想充斥在心里,涌动着、‘激’‘荡’着,使思绪也‘混’‘乱’如麻。 “生在那个时代真‘棒’。”希莉丝叹息似地道。莎莉耶大叫:“哪里‘棒’啊!太惨了!打死我也不要生在那种年代!”她本不是胆怯懦弱的‘女’孩,也见惯人‘性’的丑恶,但是那样血淋淋的厮杀,那样成千上万生命在眼前幻灭的画面,那样悲哀与壮烈‘交’织的沉重历史,使她的心灵受到巨大的冲击。 “亏得那个笨蛋能活下来。”诺因长长吐了口气,双手环‘胸’,习惯‘性’地冷笑,“维烈这家伙,真会装。” 黑之导师时的维烈和杨阳一模一样,目睹那张脸挂着残酷的笑容,活象杀人狂地屠戮,在场数他打击最大。 “没错!他太过分了!”希莉丝气得连连挥舞拳头,“竟然把肖恩往死里打!一点也不念旧情!” “我觉得他当时的神智不正常。”克鲁索说出自己的见解。拉克西丝挥挥手,一副“你还太嫩了”的模样:“像他这种老好人,发起火来才最可怕,一不小心就会神经搭错。” “原来如此。” “我不管!我一定要揍他一顿!”希莉丝喷火。莎莉耶浇油:“算我一份。” “还有必要看下去吗?”诺因询问姑姑。拉克西丝神情凝重地点头:“有,下面才是重头戏。”余人都是一怔。 “如果我没预计错误,接下来就是他哥哥出场了。” “他哥哥?哦,那个席恩,掉悬崖下的?” “嗯,这是我们必须注意的人物。”拉克西丝眯起的碧眸‘混’杂着厌恶和警惕,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好了,专心看吧,一切的谜底,应该很快就会揭晓了。” ****** 燥热是他唯一的感觉。 身体好象在炼狱里,四面八方都是烈焰,高温使他呼吸困难。想逃离这种快令他窒息的状态,却连一根手指也移动不了。 “好好一个人烧成这样,那帮祭司还说会慢慢痊愈?” 看着‘床’上的人,华尔特忍不住破口大骂,污言秽语滔滔不绝,使房里的气氛更加紧绷。最后鲁西克给了他一个暴栗,命令他“闭嘴”。 帕西斯沉着脸扶起师父,把水杯端到他‘唇’前。怀里的躯体虚软而毫无着力点,显然完全没有意识。试了试,果然一点也喝不进去,湿痕沿着嘴角滑落。 “帕尔,我来。”玛丽薇莎伸出手。瞥了眼鲁西克,帕西斯笑着摇头:“不,还是我来吧。” 嘴‘唇’的温度也高得惊人,好不容易让他咽下,帕西斯又渡了几口,才抹了把汗。没看漏他那一眼,鲁西克斜睨他:“喂水有什么好在意的,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轮流。”安迪轻笑出声:“就怕肖恩师父知道后,不好意思啊。” “他才不会不好意思,平常抱人跟吃饭喝水一样。”鲁西克不以为然,瞥见菲莉西亚身形僵硬,神‘色’柔和下来,拍拍她的肩,“别担心,肖恩师父很坚强,一定能撑过去的。” “嗯。”菲莉西亚抬首一笑,目光闪动,突然紧紧搂住他,呢喃道,“大家都没事,太好了。” 相同的感慨也浮现在其他人心里,一时静默无声。 “对呢,大家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安迪微笑赞同。玛丽薇莎担忧地注视他,抑不住满心焦虑:“可是你伤得很重啊!那么多碎片留在体内……” “我不要紧,玛丽。”虽然无时无刻承受着病痛,安迪的神态语气还是一贯的温和,眉间更带上战争淬炼出的坚毅,“我会撑下去,倒是麦先伤得比较重。” “对了,麦先他没事吧?”小心地扶师父躺下,帕西斯关怀地问。 “情况不是很好,据说起码要休养几十年,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这就行啦!”华尔特咧了咧嘴,“我们当中最倒霉的还是你和肖恩师父——可恶!那个黑之导师,别让我碰上!”菲莉西亚眼中‘射’出凶光,狠狠地道:“我已经骂过他了,可惜没能揍他一顿。” “他是好过分。”温柔的玛丽薇莎难得口出怨言,“肖恩师父把他当朋友,他却那样子待他。”安迪叹了口气:“最难过的是肖恩师父吧。” 这时,响起敲‘门’声。挥手制止安迪,鲁西克跑去开‘门’,然后抱着一大捧鲜‘花’和礼盒回来,简短地道:“英雄王送来的请贴,叫我们派一个代表去应付民众。” “哇啊~~我不去!”华尔特首先推托。菲莉西亚直截了当地道:“我不喜欢那个人。”帕西斯附和:“我也是,总觉得他心思很深。”华尔特持怀疑态度:“有吗?我感觉他满和蔼啊,爱蜜莉王妃更是美得冒泡。” “你眼里除了美人还有什么!?” “这个人我们的确需要提防。”仔细地检查完礼物,鲁西克将请柬随手一抛,用严肃的口‘吻’道,“光是他对我们的安置,就可以看出不怀好意。”安迪沉重地点点头:“嗯,希望他是真好心,而不是政治上的构陷手段。” 水涨船高,肖恩因为打败黑之导师,赶走魔族而成为全人类的偶像,连带他们也备受瞩目。顺应***,科尔修斯大方地将领地分成五块,中央不变,剩下东南西北赐给功劳最大的四个人。 但是鲁西克拿东边还可以说是他皇子身份的缘故,其他三个就不对了:西方土地贫瘠,内‘乱’颇繁;北方也几乎是不‘毛’之地,人烟又稀少;而南方联盟鱼龙‘混’杂,管束起来更加不易。想得深些,此举可能还有分散他们的用意。 总之,做得好是为人作嫁,做不好就等着下台一鞠躬,还平白让科尔修斯添了美名。 “肯定是坑人!”帕西斯断然道,两手也没闲着帮肖恩换降温布,“洁西卡小姐一死,他就大权独搅,声望比他高的肖恩师父当然会被他视为绊脚石,连带我们也成了他的眼中钉!”玛丽薇莎不安地道:“他真的抱着这么险恶的用心吗?”鲁西克朝她抚慰地笑了笑:“小心点总是没错的,当然这个猜测不能让肖恩师父知道。” 他的结论偏移了重点,最应该知道的就是肖恩。 多年和没有心机的师父,亲密友爱的师兄弟相处,使原本防心超重的白发青年降低了理智线,变得感情至上。只想着肖恩若知情会大受打击,而忽略了他是科尔修斯的主要目标,不警惕绝对会遭殃;他们的势力又太薄弱,根本无法保护他周全。 帕西斯等人也是一样的心态,不约而同地点头。 “那这张请贴怎么办?”华尔特用脚尖指指地上的纸。安迪不容反驳地道:“我去。虽然‘露’西对这种场面比较拿手,但你容易让人提防,还是我这张脸好唬人。”鲁西克无言以对,只能叮嘱师兄注意身体。菲莉西亚也殷切关照:“千万别勉强。” “放心吧,莉。” “呜……” 微弱的呻‘吟’从‘床’上传来,众人立刻停止谈话,扑了过去,齐声问道:“怎么了,肖恩师父?” 仿佛被梦魇所缠,棕发青年摇了摇头,挤出断续的呓语:“姐姐。” 冷水兜头浇下,众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惶恐: 他们要怎么跟他说洁西卡小姐的事? ****** 百废待兴的战后最为忙碌。 大陆有将近三分之二的地方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死伤无数。百姓和阵亡士兵的家属需要抚恤,还有重建工作。一想到这笔庞大的支出,已经为战争大破血的财政部官员就面‘色’发青,天天流着血泪和数字缠斗到深夜,不时有人因睡眠不足和胃痛倒下。 幸好大家都珍惜得来不易的和平,非常配合,各项措施进行得很顺利。如果打比喻,目前就是潜伏期,‘阴’谋的暗流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涌动,尚未化成冲毁一切的‘波’涛。 随着地位的提高,必须出席的场合也跟着增多。除了菲莉西亚照料肖恩足不出户,其他人天天往外跑。鲁西克最忙,不但要处理本国的事务,还要教导不擅长行政的华尔特和玛丽薇莎;以洁西卡的旧部为底子,暗中积蓄己方的势力。安迪主要负责‘交’际应酬,和政治家们周旋。体恤师兄,帕西斯尽量帮他分担。相比安迪的温和实诚,他就是标准的口蜜腹剑,一张嘴舌灿莲‘花’,纯真无邪的笑容让人自然卸下戒心。 已经一个多礼拜过去,肖恩还没恢复意识。弟子们表面轻松自如,心里急得快爆炸。 这天,刚参加完一场宴会的帕西斯连礼服也来不及换就赶回肖恩休养的行宫。菲莉西亚表情怪异地上前迎接。 “怎么了?” “肖恩师父醒过来了。” “什么!太好了!”险险收回要往内室冲的脚,帕西斯奇怪地转过头,“你干嘛一脸不高兴?”菲莉西亚怒道:“他只醒了一小会儿,而且只说了两个字!”帕西斯察言观‘色’,大致有数:“哪两个字?” “维烈!”说着,菲莉西亚气得连连跺脚,鼓起腮帮。帕西斯好笑地戳了戳:“没什么好气的啦,肖恩师父昏‘迷’前是和黑之导师在一起,问他也是理所当然。” “哼!” “他神智肯定还不清醒,别气了,嗯?”银发青年的神态口‘吻’完全脱去了稚气,环抱的动作更透出成熟的抚慰,“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黑发少‘女’红着脸点头,虽然皱眉扁嘴的模样还像头小母狮,爪子却早已收起。 走进卧室,帕西斯随手将外衣挂在长衣架上。悬浮的魔法光球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照亮‘床’塌上的人。脸颊泛着浅浅的红晕,睫‘毛’不安地轻颤,呼吸时快时慢,这是内伤的证明。 帕西斯在‘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烧退得差不多了,身子却虚得厉害,后遗症也一大堆。马上就到梅雨季节,他再不醒过来,连调理也没法进行。 正烦恼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缓缓睁开,带着重病患者特有的昏沉‘迷’‘乱’,但是深处的清明一点一点扩散开来,最终取代了无神,‘唇’畔也漾开轻浅的笑意:“帕尔。” “肖恩师父!”帕西斯欣喜若狂,又不敢惊扰他,竭力压低声音,“你认得出我,对吗?” 迟钝地眨眨眼,肖恩再次笑了:“当然认得出啦,你又没长角……嗯,口好渴。”帕西斯连忙扶他起来喝水。打量室内,肖恩一愣:“这是哪儿?我…我不会是做梦吧?” “战争结束了,我们胜利了。” “是吗?”这声回应包含了很多情绪。 那个‘性’格大变的人,如果真是梦中的事物,该有多好。 看透他的心思,帕西斯将他扶躺回去,温言道:“别想太多了,肖恩师父,你现在需要静养。”肖恩朝他粉饰一笑,随即‘露’出惊慌之情:“你你…只有你一个吗?” “放心,我们都没事。”耙梳他汗湿的刘海,清越的男‘性’嗓音是安抚人心的轻柔,“就你一个人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嘿嘿。”这回肖恩笑得真心满满,郑重保证,“我会好起来。”帕西斯白他:“是哦,过两天不要叫苦连天。” “?” “康复的首要条件是节食戒酒。” “啊——”哀号响彻房间。帕西斯暗暗佩服师父竟然还能发出这么中气充沛的叫声。 “呜呜呜,帕尔。”肖恩含泪凝视他,神情无比可怜巴巴。帕西斯宠溺地拍拍他:“乖,我会做更好喝的‘药’酒和水果茶给你。” “嗯!” 又聊了几句,肖恩渐渐支撑不住。看出他的状态,帕西斯倾身在他前额一‘吻’: “睡吧,肖恩师父,一切有我们。” ****** 肖恩不愧是蟑螂体质,过了几天就能坐在‘床’上,拆礼物拆得不亦乐乎。 宁静的午后,菲莉西亚打扫完端‘药’进来,服‘侍’他喝完,正要离去,鲁西克敲‘门’走进,看清师父的情形,展颜笑道:“‘精’神不错嘛。” “‘露’西,‘露’西,抱。”扔下手中半拆封的礼盒,肖恩张开双臂。 “……你的幼稚度又提高了。”说归说,鲁西克还是走过去让他抱个痛快,附带蹭来蹭去的撒娇。 “肖恩师父,还有我们哟。”玛丽薇莎从恋人背后探出头。华尔特挥手:“一会儿安迪和帕尔也会来,今天大家放假,陪你喝午茶。” “耶——”肖恩万分雀跃,换人拥抱,轮到华尔特发现不对,“你们怎么都穿得这么正式?” “我们很忙啊。”自认和政治不搭的华尔特叹息连连,“听取报告,批阅公文,‘交’际应酬,巡视察访。”肖恩一头雾水:“为什么你们要做这种事?”鲁西克淡淡地转移话题:“我们是帮上面分忧,也不是很忙。”玛丽薇莎跟着掩饰:“是啊,我们就偶尔参加一些舞会——肖恩师父,你点心想吃什么?我来做。” “我要吃叉烧包,三明治,烤薄饼,草莓蛋糕,‘奶’油酥卷,巧克力布丁……” “全部否决,你一样也不能吃。” “呜~~~帕尔~~~”肖恩哀怨‘欲’绝地看着来得不是时候的小徒弟。同时进‘门’的安迪笑着安慰:“帕尔会做更好吃的茶点,你就放心‘交’给他吧。” “安迪——” “来了来了。”赶紧上去让他抱。 布置得素雅洁净的卧室里,鹅黄‘色’的丝绸窗帘随风轻曳;纯白的长‘毛’地毯镶有银丝组成的‘花’纹;‘床’上铺着桔黄‘色’的天鹅绒被单;墙壁以白‘色’大理石砌成,反‘射’着粼粼光‘波’。窗户大敞,可以看见庭园里早开的蔷薇。‘花’瓣娇‘艳’‘欲’滴,浓郁的‘花’香飘进屋子,‘混’合着清茶甜点的芬芳,营造出温馨的氛围。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欢笑,在轻松的‘交’谈中,洗尽连日来的疲惫。 很久很久以后,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还能清晰地想起:那个水晶般剔透的人坐在窗边,眉目飞扬,神情生动地变化,闪耀着阳光的双眼像清澈见底的泉水。 他挚爱的少‘女’身穿蓝底碎‘花’的连衣裙,系着白围裙,乌黑的卷发随意扎成一束,纤细的手指比瓷杯更白皙。 崇拜的师兄姿态闲雅地品茗,俊美的面容浮着冰融的笑意,不时帮身旁的红发少‘女’添茶端碟,毒辣地教训吃太快而噎住的师父,动作却十分温柔地拍抚。 立志当画家的青年总是不愠不火地笑着,调和气氛,兴起就为大家画几张人物素描,在夸奖声中赧红脸。还时不时吵嘴的搭档夸夸其谈,话题几乎都由他带起。 再也看不下去,身在北城的[光复王]合起眼,痛苦地自问: 怎能不恨?怎能不恨! ****** 当肖恩的主治大夫帕西斯判断可以接客后,孝顺的徒弟们才放等得心焦的探病者一拥而入。 不是他们***,而是肖恩的朋友多半都有点爱胡闹,围在一起更是瞎起哄,说不定还会偷带禁品。而事实证明,他们并非杞人忧天。 “拿出来。” 看着面前白皙修长,美丽‘迷’人的大手,肖恩挤出破绽百出的无辜表情:“什…什么啊?”帕西斯加重语气:“酒!” “没有,没有酒。”肖恩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摇头否认,装出好宝宝的样子举起一本厚重的古籍,“看,是书哦,非常正经的书。”根本懒得跟他废话,帕西斯直接抢过那本名为《法治与国论》的厚书(肖恩会看这种书才有鬼),翻开一看,果然,挖空的书页里藏着一瓶葡萄酒。 “没收!” “啊——”肖恩发出心碎的呐喊。这瓶酒是布修送的,他当时还夸他聪明,没想到帕西斯一眼就识破了。 “我不是做‘药’酒给你了吗,为什么还要朋友偷带?”看了看酒‘精’浓度,银发青年更加生气。肖恩委屈地瞅着他:“‘药’酒不够喝啦。” “可是你的病还没好,万一又发烧,我们会担心。”帕西斯使出万试万灵的人情攻势。果然肖恩耷拉着脑袋,怏怏应道:“是~~~” “乖,我知道你酒瘾上来很难受,再忍耐几天,就能喝真正的酒‘精’饮料了。” “嗯!”肖恩一扫郁‘色’,目送弟子将酒放进柜子,问出这些天兜在心里的问题,“帕尔,姐姐怎么都不来看我?”帕西斯手一抖,险些摔破瓶子,不知是继续隐瞒下去,还是干脆吐‘露’,痛过算数。 从他的态度看出不祥,肖恩脸‘色’发白,下意识地选择忽略:“嗯…她是工作很忙吧,还是受了伤?” “肖恩师父。”深吸一口气,帕西斯转头直视他,碧眸是武装过的坚定,“洁西卡小姐去世了。”肖恩呆呆看着他,‘唇’上还凝固着笑意,整个人宛如石膏像般完全静止。良久,颤抖才从他的指间曼延至全身。 “哦。”虚弱地应了一声,肖恩两手紧紧抓着被子,两眼平视前方,“那个,帕尔,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好。” 近乎逃跑地出去,关‘门’的前一刻,帕西斯听见压抑的啜泣。 ****** 圣十字联军盟主洁西卡珂曼下葬的那一天,晴空万里。 肖恩坐着轮椅出席,弟子们都盛装陪同。现场一片悲声,死者的弟弟却一滴泪也没掉。 他只要求瞻仰遗容,‘唇’畔挂着和他怀里洁白的鲜‘花’截然相反,枯萎凋零的笑。 “姐姐喜欢梨‘花’。” 洁西卡的尸体被用魔法保存,脖子上的伤也被抹去。她死前的表情并不痛苦,笑容安详,仿佛想起某个美好的往事。 肖恩看了很久,才虔诚地将‘花’束放在她身边,深深低下头。 ****** ‘春’去夏来,离葬礼结束又过了两个多月,棕发青年渐渐恢复活力,像脱了壳的蝉一样蹦到院子里。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再苟且下去姐姐会生气”。 但是他时常坐在树下发呆,仰望‘花’瓣一片一片掉下来,然后打一个喷嚏。 从这件事,菲莉西亚等人看出师父是伤心事兜心里的类型,想方设法逗他欢喜。但王宫那边的催促越来越急,他们只好把他晾出去晒晒。第一次被狂热的人群包围,肖恩吓得落荒而逃,身上的纽扣全部被扯光,头发也被拔掉好几簇,事后疼得直掉泪,抹了两瓶帕西斯做的[增发素]。 第一次参加政治意味浓厚的社‘交’活动,他从头到尾搞不清楚状况,只能赔笑还礼,答什么都不对。 之后,亦然。 好不容易觑了个空从衣香鬓影的宴厅逃出来,肖恩一边敲打肩膀一边靠着栏杆叹气,感觉比连打三天仗还累。 他已经知道弟子们背负的责任,努力想帮他们分担。然而不管他记下多少资料,实际都用不上。固定的社‘交’辞令还好,可是对方若稍加变化,设个套,他就没辙了。心念单纯的棕发青年永远‘弄’不明白:为什么简单一句话能够有那么多意思,又为什么他明明很明确地回答,会被人理解到完全不同的层面去。 真是!那帮人都不会讲话的! 肖恩不禁腹诽,正气闷,一个莹白‘色’的光团吸引了他的注意:“啊,萤火虫。” 满天曼舞的光点使他的心情豁然开朗,比宝石更柔和,比星辰更温暖的光群妆点着深蓝‘色’的夜空。着‘迷’地看了一会儿,他翻过栏杆,轻巧地降落在草坪上,踏着欢快的步子逛起来。 ‘花’丛后不时出现‘交’叠的身影,感叹夏天是热恋的季节,肖恩转过一棵银杏树,傻在当地。 一对男‘女’站在小湖泊旁,以亲密的姿态互相搂抱。男子一头银发仿佛月光的结晶,微微一‘荡’就是光芒万千,秀丽的侧面在月下有些朦胧,更显得高雅出尘。‘女’子美如白瓷,黑亮的长发‘波’‘浪’般倾泻而下,曲线优雅的身段宛如天鹅,紫瞳浮着笑意,与同样深情的碧眸‘交’换着无声的对话。 四‘唇’渐渐接近,在一声异响中停止。转过头,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目瞪口呆,表情仿佛考试作弊被逮到的学生:“肖…肖恩师父……” 肖恩脸‘色’苍白,这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捏碎了一块树皮。 摊开手,他怔怔地看着粉末洒落。 ****** “好相配啊。”莎莉耶双手合十,陶醉地低语,神智还沉浸在刚才那幅唯美的画面里。诺因抖掉浑身的‘鸡’皮疙瘩,吼道:“给我闭嘴!” “的确很配。”还嫌侄子不够悚,拉克西丝凉凉地道。诺因拔出魔封剑追杀她,两人在意识世界玩起捉‘迷’藏。 奇怪,未免太像了。瞥了师兄一眼,担心情人的希莉丝闭目感知。 ****** 被最疼爱的弟子拐走最疼爱的‘女’儿是什么心情? 这就要问肖恩普多尔卡雷。 直到返回行宫,他的大脑还呈现真空状态,整个人泥塑木雕也似。 “肖恩师父,你别生气。”菲莉西亚跪坐在地毯上,牵起他的手摇晃,神态惊恐而慌‘乱’。帕西斯担心地把脉,确定无恙后松了口长气,跟着单膝跪地,鼓起勇气道:“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可以分开。”菲莉西亚用力点头,表示赞同。 “……说什么胡话。”肖恩终于出声,瞪视一脸认真的徒弟,“你不是喜欢莉吗?” “是,但是对我而言,你更重要。” “莉也是!” “……”狡猾。这么说,我连反对的余地也没有嘛。肖恩懊恼地抿嘴。 强压内心的落寞和酸涩,他调息片刻,直视帕西斯澄碧的双眸:“你绝对不辜负莉?”听出言下之意,银发青年欣喜地应道:“是!” “那我把她‘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一口气说完,肖恩拼命撑着严肃的面孔。因为他知道,只要他‘露’出一丝难过,两人立刻会退让。 看到这对小情人雀跃的样子,多少好受了些。 但当晚,他还是失眠了。 ****** 徒弟们都有了另一半。 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就不用说了,华尔特和艾莉打得火热,鲁西克和玛丽薇莎之间早就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情愫,连安迪也和一个叫维因的‘女’孩走得很近。 孤家寡人的,只有他。 寂寞对他已经不是陌生的滋味,自从和孪生兄长分开,就伴随着他。像一件厚重的湿衣,始终不曾脱下。虽然陆陆续续邂逅了许多重要的人,但他一直有意空着身边的位子,因为这是专属于席恩的。 他很想去找席恩,又放心不下徒弟。 习惯了,真的习惯了。只是极偶尔,尤其是战斗到累时,他也希望有个人可以依靠,分担一部分责任。 现在看到弟子们成双成对的身影,这种感觉越发明晰。 “莉,如果我找个师母,你们会不会吃惊?” 某日清晨,天很蓝,云很白,肖恩穿戴整齐地坐在‘床’沿,状似无心地抛出一句。 “师母!?”菲莉西亚吓了一大跳,差点‘弄’洒了手上的银制咖啡壶,秀眉蹙得死紧,“不要啦!干嘛要找师母,我们只要你一个就够了!我们也会陪着你,‘侍’侯你到老!要是你觉得闷,我们就生一大堆小鬼给你玩!” “是吗?”肖恩展颜一笑,那是非常开心,又隐含清寂的笑容。 转向窗外,一片微微泛红的枫叶划过他的视野。 秋到了。 ****** 萧瑟的季节配上孤寂的心情,更添伤悲。这天肖恩瞅着飘落的树叶,难得有了咏诗的冲动。 可惜他实在不是这块料,憋了半天憋不出一句,反而因为出神挨了一拳。 “摆什么苦瓜脸?” “贝姬。”抱着后脑勺,肖恩转过头,委屈地控诉,“你又偷袭我。”来人是个身穿法师袍的‘女’郎,零碎的短发勾勒出一张眉目温雅的丽容,‘唇’畔的笑却自信俏皮,隐隐带着一丝促狭:“你也来学‘吟’游诗人那一套,不觉得可笑么?我差点就叫人围观了。” “哼。”肖恩愤愤地瞪她,拿这个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青梅竹马没办法。贝尔妲一一摘掉他发里的叶子,后来干脆解开重编:“头发留这么长,又不晓得打理,成天像根粗麻绳一样‘荡’来‘荡’去。你要是剪平一点,‘弄’‘弄’服帖,倒可以装装那种气质美男。”嘴上说得损,动作却极为温柔细致。 肖恩微微脸红,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他情愿对方拳脚相向,也不要这个样子,好不习惯。 “动什么,身上有跳蚤啊。” 呼——熟悉的嗔骂口‘吻’让肖恩松了口气,快活地邀请:“贝姬,贝姬,我们一起去野餐好不好?”贝尔妲笑道:“好啊,你想去哪里?” “七星湖!我会叫帕尔做很多三明治,还有好喝的果子酒。” “是…只有我们俩吗?”贝尔妲隐含期待地问。 “当然是大家一块儿去了,不过也要看他们方不方便。”肖恩已经飞进了明媚的自然景‘色’,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人叹了口气:就知道这傻瓜没有那种旖旎情怀。 气不过,她把编好的辫子拿到他鼻下搔了搔。 “阿嚏!阿嚏!”打到第二个喷嚏时,左近响起一个风情万种的中‘性’嗓音:“哦,好亲热。” 水之幽鬼!看清骤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肖恩和贝尔妲不约而同地摆出戒备的姿态。菲亚斯连连摇手,一脸息事宁人的友好:“别紧张,别紧张,我今天是抱着和平目的来。” “和平目的?”贝尔妲疑‘惑’地反问,心情倒是放松了大半。高等魔族非常骄傲,所以他们不会说谎。再细看对方的身体有点透明,显然是幻影。 肖恩抿紧‘唇’,深埋的伤口被挖开,痛彻心扉。 “嗯。”菲亚斯用力点头以表自己的诚恳,指着他,“维烈很担心你。” “担心…我?”肖恩愣愣重复,内心浮起微小的希望。菲亚斯颇有兴趣地打量他:“你看起来‘精’神不错,我可以向他‘交’差了。维烈说,他没脸求你原谅,只希望你看在过去的‘交’情份上,劝劝那位小姐,让她回来继承王位。” “这个我不能保证,要看莉的意愿。” “没要你保证啦,只要你传个信就行。” “他为什么自己不来对我说?”直视那双宛如海蓝宝的双眼,肖恩一字一字道。菲亚斯咬牙切齿,握拳吼道:“还不是因为那条臭龙!”肖恩和贝尔妲怔了怔:“臭龙?” “血龙王!那个叫扎姆卡特的家伙!该死,我们明明已经撤兵了,维烈还跑去收回洛克…就是魔兽,他却突然跳出来,指名单挑!本来维烈都快把他干掉了,不知他用了什么卑鄙的招数,害得他们合体了!” “合体!?”异口同声的惊呼。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菲亚斯抓狂地抱住脑袋,潸然泪下,越说越凄楚,“维烈的头发和眼睛变成了红‘色’,‘性’格也多出一个。他…他居然打伍菲***,‘露’出那种残暴的表情,到处破坏,把魔界搅得天翻地覆。维烈都快疯了,虽然用催眠术制住他,但是那条臭龙好象成天在他脑子里骂脏话,搞得他神经衰弱,一天要睡十六个钟头,醒来也恍恍惚惚,茶不思饭不想。” ……居然有这种事。肖恩和贝尔妲听得目瞪口呆。菲亚斯抹了把泪,勉强从噩梦般的回忆里挣脱出来,哽咽道:“总之,我们决不会再来‘骚’扰你们,光是维烈就让我们忙不过来了。唉,可怜的维烈。” 如果这是报应,还真是新鲜的惩罚。贝尔妲感叹。肖恩抑不住担忧:“他撑得住吗?”菲亚斯深深看了他一眼,舒展眉宇:“放心,维烈可是很坚强的。” 绝俗的笑靥衬着晶莹的泪痕,眩目得令两人一阵眼‘花’。 “好了,我告辞了,祝你们百年好合。”挥手作别,纤细的身影摇晃了一下,化为水沫消失。 “他说什么?”肖恩转向青梅竹马。贝尔妲摇头表示她也不明白。 最后一句,菲亚斯用的是摩耶语。 ****** “终于知道血魔是谁了。” 拉克西丝开口道,眼中‘射’出锐光。诺因迟了半秒反应过来:“血龙王!?”莎莉耶惊讶地张大嘴:“不会吧!扎姆卡特是有点暴躁,但他不是杀人狂啊!”克鲁索猜测:“可能他也神经搭错了。” “他又不是什么老好人!”拉克西丝嗤鼻,随即沉‘吟’道,“当初是我错怪梅莲可了。不过虽然是一个身体,还是两个人。”诺因发现疑点:“可他是黑发。” “因为他们已经拆开来啦!”希莉丝大喊。诺因哦了一声,奇道:“你怎么好象火气很大的样子?” “当然了!肖恩那家伙,连人家对他有心也没看出来!” “他没看出来才好吧。”莎莉耶提出异议。希莉丝压根没听见,‘阴’恻恻地笑道:“如果你敢背着我跟‘女’人胡搞,看我怎么收拾你!” 感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寒气,其他人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 ****** 快快乐乐地野餐回来,肖恩彻底抛开愁绪,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结论是:他要去找席恩,又舍不得徒弟们,干脆一并打包带走。 洁西卡早就看出弟弟是匹野马,另外委派了可靠的继承人打理珂曼世家。而历史上也多得是急流勇退的例子,以“隐居”为名溜之大吉,应该没有人会反对吧。 然而,他想得太美了。 因为他是赶走魔族而不是杀死或封印,所以必须留下坐镇,朝上一片反对声。在这样的势头下,科尔修斯当然不会答应他的要求,还误会他是以退为进,表面赏赐了许多丰厚的礼物,心里暗暗愤恨。 而在徒弟那边,他也碰了个软钉子。鲁西克的考量是:离开政坛他们的处境只会更危险,说不定走的当天就被杀了埋在野地里。当然他没用这个理由,只说现在的职位很适合自己,想做一番大事业。 像看陌生人似地看了他一会儿,肖恩怏怏离去。 坐在湖边,他有气无力地丢石子。 七个‘波’纹互相‘交’叠,阳光跃动,池水化为液状的宝石,发出七彩的光芒。 过去他一直以为徒弟的人生是和自己联系在一起的,如今才发现:其实他们拥有更广阔灿烂的明天。 仔细想想,因为另一半的关系,他们也不可能再跟他到处跑。艾莉是个酷爱园艺,喜欢安稳生活的居家少‘女’;而维因有军职在身,也不像爱好飘泊的人。 虽然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应该会陪着他,但是东方学舍不会对身为世界之相的菲莉西亚放手,连带帕西斯也走不了。 又丢出块碎石,这次没投好,只跳了一下就没入水面。沮丧地把下巴搁在膝上,肖恩喃喃自语: “还是我一个人去吧,帕尔他们应该会生活得很好。” “战神大人。” 一个‘侍’从打扮的男子奔近,递给他一张大红‘色’的厚纸,恭恭敬敬地道,“陛下邀请您参加今晚的宴会。”强忍撕烂的冲动,他接过请贴,礼貌地道:“谢谢。” “讨厌。”等‘侍’从走远,他才气鼓鼓地展开请贴浏览,“请单独赴约,单身汉的秘密聚会?哦,这个好玩。”欣喜地左看右看,他盘算今晚要带几瓶酒。 这时,轻柔的脚步声传来:“你在傻笑什么?” “贝姬!”肖恩抱着献宝的心情,高高举起请贴,“看!” 等他想起聚会是保密‘性’质,请贴已经被拿走。 看完上面的烫金大字,贝尔妲没有如肖恩所料出言调侃,反而皱起眉,脸上盘踞着‘阴’云。 “贝姬?” “肖恩,你觉得卡修变了没?”贝尔妲答非所问,把请贴还给他。肖恩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卡修?还是老样子啊。虽然在公众场合有些生分,但这很正常。” 其实他‘私’下也感到友人对自己疏远了,却以为他还在介意当年不告而别的事,只想用诚意慢慢填补这道鸿沟,没有起疑。 “完全老样子的只有你。”苦笑了一下,贝尔妲暗自探测四周,确定无人窃听后,在他身边坐下,直截了当地道,“不要去,这是陷阱。” 琥珀‘色’的眸子瞪到最大,溢满震惊和难以置信,然后,是不假思索的否定:“卡修才不会这么做!” “肖恩,你还不明白吗?你对王家的威胁!卡修是英雄王,可是他的名头还没你响亮,只要你一句话,民众甚至愿意***他!你的影响力这么大,卡修怎么会让你活着!” “我又不会叫人***卡修。” 贝尔妲气极低吼:“你这个笨蛋!现在问题不是你怎么想,而是卡修怎么想!”肖恩依旧毫不退让地迎视她:“我是什么样的人卡修最清楚,他不会怀疑我的。” “你错了,他会怀疑你的。”怒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悲哀的笑意,“卡修已经变了,只是你没发觉。”肖恩一震,第一次浮起不安之情。 “而且,卡修已经有了孩子,如果他没有孩子,问题还不大。” “这跟罗莎米亚又有什么关系?”肖恩心‘乱’如麻,随口一问。贝尔妲忍不住手痒敲了他一记,想敲醒他的木头脑袋:“防患于未然啊!卡修是科尔修斯家族第一代国王,当然会想让这份基业永远传承下去。他虽然不及你名头响,好歹还压得住你,但罗莎米亚就不行了。卡修一死,局势必定倒向你这边。为了永诀后患,现在杀了你是最好的办法。” “我只比卡修小四个月,他死了,我也差不多了。” “那你六个弟子呢?他们一个比一个出‘色’,随便往哪儿一站都比罗莎米亚亮眼。何况他们都在降魔战争立下大功,获颁的土地加起来足足占了半块大陆,你能保证他们不会起异心?” “‘露’西有点危险……”肖恩想起鲁西克说到做一番大事业时隐含图谋的冷酷眼神。 他哪里知道,鲁西克都是为了他,才处心积虑地往上爬。 “这不就得了!”贝尔妲又拧拧他。 “……好吧,我现在就去叫他们签保证书。” “肖恩啊。”贝尔妲抚额长叹,神情有一丝无奈,更多的却是好笑和爱怜,“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呢?都三十三岁的人了。看来跟你说再多也没用,总之今晚的宴会不要去,马上收拾行李,带着帕尔他们躲得远远的!” 肖恩抱头不语,对友人的信任和理智在他脑中拉扯,互不相让。心底,他明白贝尔妲的忠告是正确的,从政治角度,卡修的确会那么做,但是…… “不,不会。”突然,他站起来,用一种更接近自我说服的语气道,“虽然魔族答应不再侵略,但他们曾经背信过一次,就算是为了安全考虑,也必须留着我——卡修不是那种自‘私’的人!” 这一回,贝尔妲无言以对。尽管她认为友人已不复从前,也不确定他是否被权利‘欲’侵蚀到这步田地。 “我要好好想想。”扶着额头,肖恩转身离去。 目送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贝尔妲摊开手,注视掌心没来得及丢出的小石子。 看来,我也必须做出决定了。 ****** 最后肖恩还是去了。 记忆里的友人是那样大公无‘私’、正义凛然,他实在无法相信:他会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设计陷害自己的好友。 列席的都是‘交’情深厚的老伙伴,大家吵吵闹闹,干杯猜拳,气氛非常热闹。但因为有心事,肖恩始终不太起劲,连回应主人的敬酒时,态度也不热切。 “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模样。”科尔修斯挂着揶揄的笑,眼底闪过异样的光,一把勾住他的肩膀,“不给面子,罚你连喝三杯。” “三杯怎么够,要连喝三瓶!”旁边有人起哄,引来一室响应。肖恩苦笑摆手:“三杯够了,喝太多酒,帕尔会生气。”事实上,他全身筋骨痛得要命。刚刚下了一场急雨,触发了他的旧伤。 “哈哈哈,你那六个小管家,真是有趣啊。” “有六个小鬼当拖油瓶,难怪讨不到老婆。” “可怜啊,我看他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 听友人越说越不象话,肖恩叉腰怒吼:“谁说我讨不到老婆的?我每天收到的情书要用吨来计数!”一人咧嘴嘲笑:“有成功的吗?”肖恩唔唔连声,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你们别再逗他了。”科尔修斯帮忙解围,递上酒杯,“哪,一醉解千愁。”肖恩赌气地一口气喝光。四下纷纷叫好,跟着上前灌酒。 当众人都有些醉意时,一名‘侍’卫跑进来,在科尔修斯耳边低语了几句。 “哈,艾咪叫我,我这个已婚男人就不留下碍眼了,你们继续。” “滚吧!幸福的家伙!”众人发出接近诅咒的送别。肖恩搡搡身边摇摇晃晃的布修,劝道:“喂,别喝了啦,你已经不行了。” “洁西卡……洁西卡……”绿发青年掩着脸,吐出带着哽咽的醉语。肖恩也眼眶一红,柔声道:“别这样,再去找个好‘女’孩吧,姐姐不会怪你的。” “我和她连情侣也不算,她当然不会怪我!”布修大叫,再次沉溺在酒杯里,伤心地嘟嘟囔囔,“可恶,当初如果把情书写好点,也不会……” 语尾戛然而止,仿佛不胜酒力,他趴倒在桌子上。肖恩一愣,推了两下没反应,正想叫人帮忙抬,这才发现宴厅不知何时安静下来,其他人也倒的倒歪的歪,但是没有鼾声,也没有人说梦话。 心脏冰凉,他用颤抖的手翻过身旁的朋友,试探鼻息,然后松手,眼睁睁看着他摔落地面。 “布修……” 这一声比烛火更微弱。 一股爆炸般的痛楚从小腹曼延开来,捂住嘴,他清楚地看见从指缝里喷出的血。 是毒! 因为帕西斯经常做各种补‘药’加强他的体质,他又喝得不多,才没在毒发时当场毙命。赶紧用斗气压下,再‘吟’唱简短的咒文,却没有任何反应。 元素隔绝结界!?不,不对,我没感到魔力‘波’动,应该是用了特殊的建筑材料。 这下只能压制,斗气不能消融毒素。肖恩一手按着腹部,踉跄往外走,熟悉的声音冻结住他的双脚:“真不愧是战神大人,这点毒果然不能拿你怎么样。” 随着整齐的脚步声和环扣碰撞的轻响,宴厅周围被手持弓箭的近卫军围得水泄不通。在几十名亲兵簇拥下施施然出现的,赫然是他坚信不会背叛的红发友人。 “卡修。” 心痛过头,肖恩反而冷静下来,一霎不霎地凝视他,“为了杀我一个,让这么多人陪葬,值得吗?” “值得啊,只要能杀了你。”科尔修斯从一名亲兵手中接过长弓,搭箭对准他。 “我…咳咳!”肖恩试着提气,被猛然炸开的剧痛冲得干干净净。蓄势待发的箭忽而一顿,冷定的蓝眸也微微动摇——友人今天应邀前来,已经证明了他的忠诚,自己过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肖恩,对不起。” 利箭划破凝结的空气,飞向目标,深深扎进一具柔软的娇躯。 “贝姬!!!”肖恩听见从自己口中逸出的惨叫,无意识地接住往后栽倒的青梅竹马。科尔修斯也吃了一惊:“贝姬!你怎么进来的?” “失策。”调息片刻,贝尔妲用戴着护腕的手抓住‘胸’口‘露’出半截的羽箭,环视了一圈,眼里迸出火‘花’,“你竟然连布修他们也杀了……你有没有脑子啊!万一魔族再打过来,你就凭你的亲信去挡?”科尔修斯气势一馁,同时一个‘侍’从匆忙奔进:“不好了,陛下,着火了!” 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纵火者反手扣住肖恩,施展短距离瞬移。 因为她已经用火球在墙上砸了几个‘洞’,破了结界,得以施法。 但一来她的伤势太重,二来风元素不够,只跳跃了两次,就力不从心。肖恩双手抄起她,发足飞奔,眼泪不断滚落:“贝姬,撑住!帕尔会解毒,再忍耐会儿就好!” “笨蛋,不是这里。”贝尔妲没好气地道。肖恩急忙停步,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那…那是哪儿?” “够了,放我下来吧。”贝尔妲微微一笑,平静安然,“我不行了。”肖恩看着她,脸上血‘色’全无。 “箭上有毒。” 双‘腿’一软,肖恩跪了下来,整个人‘抽’空般恍惚。一边费力地凝聚传送术所需的魔力,贝尔妲一边挣扎着挤出声音:“听着,肖恩,我马上要送你去的地方有行李。拿了后,你就赶快逃得远远的。” “不要!”肖恩回过神,‘激’烈大喊,“不要不要不要!” 那个人……他决不放过。 贝尔妲哪会不清楚他的心思,语气渗入无奈。 “肖恩,答应我,不要为我报仇,不要回来找帕尔他们,找个地方安安稳稳过一生。” “我做不到!” “喂,你这家伙,不知道拒绝将死之人的要求是不可饶恕的行为吗?”贝尔妲失笑,‘胸’口的箭和体内的毒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笑容,“答应我吧。我用一条命换你的,不是为了看到你被仇恨‘弄’脏。而且你斗不过卡修。你是很强,但你太天真,只要稍微用点心机就能摆平你。相信我,帕尔他们不会有事的,他们比你聪明多了。我也…希望你……” 未出口的爱语被远方传来的喧哗打断,不再‘浪’费时间,贝尔妲伸手按住他的‘胸’膛。 “贝姬——” 水银‘色’的光芒漂白了一切。 ****** 不知过了多久,转为漆黑的视野渐渐浮现朦胧的轮廓。班驳而裂痕满布的墙壁,结满蜘蛛网的角落和天‘花’板,翻倒的供桌,陈旧的塑像,似乎是一座废弃神殿。 肖恩失神地趴跪,空白了几秒才稍稍恢复神智,试图爬起。 得回去救贝姬。 手足无力,他再次跌倒,这次摔得更惨。五脏六腑一阵翻搅,喝下去的酒水全部吐出来,‘混’合着鲜血和毒液。 破旧的石板上晕开点点泪痕。 贝姬死了…… 被送走的前一刻,他看到她闭上眼,‘唇’畔带着安心的笑。 布修也死了,大家都死了。 卡修!卡修!! 吐完了,还是难受,这次吐的是胃液。 “呜……咳咳咳!” 直到快要呕出心肺,他才在剧烈的呛咳声中停止,泪流满面地支起上身。 “真是狼狈的模样。” 明朗而轻快的男‘性’嗓音突兀地响起。转移视线,肖恩看见一个黑袍的身影斜倚着墙,拉得低低的帽檐下,隐约可见线条端正的下颌;双‘唇’微扬,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 “你是谁?”定了定神,肖恩一边用袖管抹去嘴角的秽液,一边虚弱地问。他直觉感到对方是他认识的人,尤其是声音,好象经常听到。 对方没有回答,摇了摇头,用一种不满货物成‘色’的口‘吻’道:“脏兮兮的,看了真不顺眼。” 哗啦!凭空冒出的水球豁然爆开,浇得他浑身湿透。 “你……你……”肖恩被他搞糊涂了。从这个动作,他感觉不出丝毫善意,反而有一股令人心脏痉挛的恶念,在空气里不断酝酿发酵。 “不怕,不怕。”看出他的紧张,黑袍男子笑着安慰。肖恩全身剧震,大睁的眸溢满震惊。 这个语气……他恍惚间好象回到童年居住的简陋木屋,每逢风起,沙沙的树叶声不绝于耳。为了防止顽皮的次子半夜溜出去‘乱’跑,蜜莉就骗他那声音是鬼哭,会抓走不乖的小孩。而温暖的被窝里,总有一双瘦弱的手臂搂住瑟瑟发抖的他,用带着睡意的声音低喃:[不怕,不怕……] “席恩。” 冲口而出的呼唤因为惊喜和不确定而颤抖,“你是席恩,对不对?” 黑袍男子但笑不语,朝他伸出手,动作仿佛叫自己养的小狗。肖恩只当成默认,连滚带爬地扑向他:“席恩——” 一瞬间,他忘了科尔修斯,忘了死去的朋友们,满心都是快要炸开来的狂喜。 是他!是他!!熟悉的气息和略高的体温使他情不自禁地加重手劲,嚎啕大哭:“席恩!我好想你!” “想我?”好笑地反问,一只手顺着他的后脑勺滑下,“亲爱的弟弟,你比我还厚脸皮。” 不知为何,这样亲昵的抚触却令肖恩机伶伶打了个寒战,对方的指责和陌生的称呼更让他困‘惑’:“席恩?” “松开些,你抱得我很痛。” 肖恩连忙缩回手,又依依不舍地搁回老位子。在席恩眼里,这又是个装腔作势的表现。 “你啊。”修长的手指缓缓勾勒他的轮廓,就像不疾不徐的语调一样轻柔,“总是这样,随意粘着别人。如果这个走了,你马上就能找到下一个。” “……席恩?” “不懂是吗?没关系,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勾通。”指尖来到他的额心,停住。 ****** 视野突然变成空白,观众们都是一怔。 “这是怎么回事?”莎莉耶最焦急,因为她只能凭影象猜测。希莉丝‘欲’言又止,最后‘露’出求恳之情:“陛下,到此为止吧!之后的事,你不是都从朱特口中了解了。” “什么事?”诺因好奇地‘插’口。希莉丝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道:“就是那个席恩抢走肖恩的身体,做出一大堆人神共愤的事。”莎莉耶大喊:“啊——那个就是席恩?” “肖恩不是叫了名字。”众人诧异地看着她。 “我不会古代语!” “早说嘛。”诺因翻了个白眼,对她施法,立志当航海家的他早就下苦功学会[方言术],“这下就听得懂了。” “耶——”莎莉耶给了他一个拥抱。 拉克西丝歉然道:“我还不知道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为什么被关起来。”希莉丝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可是这个样子,根本看不到啊。”诺因急得跳脚。克鲁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有声音。” ****** 被关进镜子好一会儿,肖恩才意识到:席恩对他使用了换魂术。 他不明白兄长为何要这么做,而不管他如何拍打、呼喊,外界都没有任何回音。 身为灵体,武艺和魔法全成了泡影,哪怕他急得快要抓狂,也只能在原地团团转。 终于有一天,空‘荡’‘荡’的虚无里响起节奏跳跃的招呼:“嗨,住得好吗?” “席恩!”肖恩欣喜若狂,不再计较兄长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恶作剧,问出连日来的猜测,“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啊?气我不早点出来找你?” “哦,原来你找过我。” 席恩慵懒地趴在桌上,手肘撑着下巴,语气有一丝惊讶,却没有动摇。 他身处的是一间普通的农舍,家具简单而粗糙。唯一不会在平凡人家出现的只有凌‘乱’堆砌的书籍卷轴,和炼金术方面的道具。空酒瓶扔了一地,里面的液体则孝敬给了后院的土地。那里还有个墓碑。 这是他即将出场的舞台,一切都按照肖恩的习‘性’布置。 傍晚的阳光穿过木制窗棂,为他披散的棕发镀上金红的‘色’泽;明朗的俊容上挂着神似弟弟的微笑,略略带了点厌倦,一点疲惫,宛如一个失意的隐者;透明如琥珀的瞳也笼罩着笑意,深处却沉淀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像浑浊的‘潮’水,随时会冲毁堤坝扑涌而出,吞噬一切。 “我找你好久,都找不到,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肖恩关怀地问。 “怎么样……”低低地重复,席恩忽而挑眉笑了,指腹摩挲平滑的镜面,“你看不见吗?” “咦?” “我一直看得到啊。你在珂曼世家吃饱穿暖的日子,被姐姐宠义父疼;和同学一起打打闹闹,聚会玩耍;后来还收养了一个粉嫩可爱的小‘女’婴,一群照样把你当宝贝哄的弟子——那个时候我在干嘛呢?在哪个小巷还是垃圾桶旁边?记不清了。学艺经过倒是记得很清楚。大概是物以类聚吧,我的师父都不是好人。我每次偷学完,都要把他们杀掉,才能确保我的小命。” 肖恩听得寒气一阵阵往上冒,最后彻底冻结了心脏。 他曾经设想过孪生兄长的处境,但他想象力再丰富,也没料到他过得会是这般凄惨。 “席恩……” “哦,我的传讯鸽回来了。”没有沉浸于过去,仿佛感应到什么,席恩转向窗外。一只青‘色’的魂鸟飞进来(注:死灵法师的常用宠物,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建筑物,探听消息),化为一缕青烟没入他的眉心。 “你可爱的徒弟们很努力哦,个个双眼充血发誓要为你报仇。” “帕尔他们……”肖恩回过神,抑不住担忧。听出他的心情,席恩轻笑:“别急,别急,有什么新动向,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因为这也是和我切身相关的事。”肖恩隐隐察觉他的意图,惊惶地喊道:“席恩,你气我没关系,别伤害帕尔他们!” “哎呀呀,还搞不清楚状况啊。”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席恩在暮‘色’下倒了杯果汁,缓缓啜饮。他不喝酒,因为他身体不好,也没条件奢侈,“你那位黑之导师朋友,曾经做了什么事,你还没忘记吧?这就是复仇,一种很难讲究冤有头债有主的行为。” “但他是错的!” “错?对错对我根本毫无意义,我只要爽心就够了。”说着,席恩用空着的手划了个奇异的符号,一团浓稠的烟雾从他的影子里窜出,仿佛鞠躬般折了折,再次没入。 “那是什么?”虽然看不见,肖恩还是感觉到异样的‘波’动。席恩又支使影傀儡为自己端来烹饪得非常可口的晚餐,笑道:“魇的一种,魔域的生物,你应该听说过吧。”(注:每个世界都有个对应的负位面,在那里人心的‘阴’暗面会得以具象化,变成各种可怕的怪物。除此以外,还有创世神的失败作品,异次元的‘迷’途游客。是个千变万化危险莫测的诡谲异境,用真正的魔界形容也不为过) “那、那是禁忌啊!一旦负位面打开……”肖恩快要负荷不了兄长带来的惊奇。 “放心,我是要拯救世界的人,怎么会放一票凶猛的野兽出来捣‘乱’,只是带几只小可爱出来溜达一下而已。”席恩好整以暇地在牛排上淋酱汁——他是很注重享受的人,苦了那么长时间,再不好好优待自己,更待何时? “你要用它干嘛?” “嘿嘿嘿,就是让那个所谓的英雄王做点噩梦啦,没什么。”席恩发出极为欢畅的笑声,像极了弟弟,“我是为你出气哦,感谢我吧。” 肖恩深吸一口气,决定一次‘性’问清:“席恩,你到底学了些什么?”他虽然单纯却不是傻瓜,和兄长聊了这么会儿,已经发现他的‘性’格有了非常巨大的改变。 “这个嘛……”切下一小块牛排送进嘴里,棕发青年不置可否地笑了。惬意的模样宛如在回味‘肉’汁的美味,又像是在咀嚼往事。 他是死灵法师,暗术士,驱魔使,除光系以外的所有魔法也都一把罩。每项本领背后都有个血淋淋的故事,他也是用尽心血、燃烧生命地学习,才能在三十三岁就有这样的成就。 “反正很多就是了。”不再理会弟弟,他自管自吃饭。 ****** 隔着镜子,兄弟俩相处了三年。 席恩信守承诺,一有情报就通知他。但这些消息,只是让肖恩更加焦虑。 从兄长的字里行间,他得知徒弟们都‘性’情大变,无所不用其极地计划***英雄王朝。华尔特跑去贫瘠的西方招兵买马;安迪也进入北域,利用贸易囤积补给物资;玛丽薇莎以塔拉斯为基地扩展势力圈,暗中蚕食鲸吞了整个南方联盟;鲁西克主要负责情报‘操’作,下对上的敷衍和上对下的笼络,以及横向的联系,金钱流通和人员运输;帕西斯还做了仇人的‘女’婿;菲莉西亚甚至去***他的岳父! 谁来敲醒他?那帮小鬼在做什么啊啊啊—— “席恩,求求你告诉他们我还活着!停止这些事!” “你这样算是活着吗?”席恩一句话打发他。 郁闷到后来,肖恩很奇怪自己怎么还没有疯掉。每天拼了命地撞,也无法从镜子里逃出去。想说动席恩,他不是当耳边风,就是轻松地推回来。 而且席恩极少和他‘交’谈。 他住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里,民风纯朴,要和邻里联络感情;托赶集的村民去城里的炼金术士公会‘交’换材料和成品,再购进生活用品。空余的时间,他都扑在魔法上面,要么看书要么实验。只有累了或饭间会跟他侃两句,还多半是自言自语。 “老实说,那帮小鬼的手段还不够成熟,若非我多方照顾,他们早就翘辫子了。” “席恩……” “不过那个英雄王也不怎么样,有这种程度差不多。” “席……” “番茄酱放太多了,下次只要一勺就好。” “……” 就是诸如此类对话。 如果他卯起来大吼,席恩就切断声音,来个耳根清净。 肖恩开始怀疑兄长告诉他徒弟们的事,并非基于好心,而是对他进行‘精’神折磨。他很迟钝地猜对了。但是席恩苦心部署多年的报复,决非如此简单,目前只是开胃而已。 真正的大戏,要等重要角‘色’都到齐了才好开演。 听到土灵报告微服出巡的光复王夫妻已来到附近,棕发青年绽开期待的笑容。 伸手一挥,肖恩四年来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景物,和自己的孪生兄长。 他微垂的双目深藏着惊人的力量,注视他的眼神宛如有无数狰狞怪物在身边咆哮嘶吼,成千上万的尸骸在脚下腐烂碎裂——那是地狱般的眼睛,最可怕的是他很冷静。 他不暴戾,不‘迷’茫,也不狂‘乱’。 就像把世界当成蛋糕,优雅地准备切割的美食家;和视所有人为可弃可用的棋子,笑着随意摆‘弄’的高明棋手。 这种冷静,比疯狂更令人恐惧。 肖恩从头凉到脚,终于意识到他的半身扭曲成什么样。 “看着哦,肖恩。”席恩柔声道,敛去了黑暗的琥珀‘色’眸子微眯的模样和他笑起来一模一样,“我可是把头等席留给你了。” ****** “帕西斯,快啦,快啦!” 菲莉西亚两手拖着磨磨蹭蹭的丈夫往后疾行。帕西斯却满脸迟疑,全身微微发抖。 忍辱负重了整整三年,他们终于齐心协力手刃了仇人,重新建立起一个覆盖大陆全土的国家。但是这不过是复仇的副产品,他压根没兴趣做什么劳什子国王,就把担子扔给四位师兄姐,带着新婚妻子出来度蜜月。不料先是首都寄来的信件,再是路人的形容,全部指向一个事实——肖恩尚在人世。 如果‘弄’错了……帕西斯忍不住战栗。他本不是胆小鬼,此刻却由衷惶恐。 “走啦!”菲莉西亚帮他打气,语声坚定,“我有预感,是真的!”帕西斯这才加快脚步,蓦地瞪大眼。在他视野彼方,一只蜜‘色’的手掌拉下斜拉式的窗户,不多时,熟悉到刺目的身影走出简陋的农舍。 “肖恩师父!” 转过头,菲莉西亚哭喊着飞奔过去,帕西斯紧跟其后。望见他们,棕发青年先是震惊地呆住,随即,慢慢绽开泪湿的笑靥:“帕尔,莉。” ‘激’动地叙旧了好一会儿,三人才稍稍平静下来。肖恩打开‘门’让两人进去:“不好意思,家里很‘乱’。” 环顾了一圈,帕西斯和菲莉西亚为师父显然不宽裕的生活心酸不已。 “肖恩师父,你要去哪儿?”菲莉西亚体贴地帮养父卸下背上的袋子。 “嗯?哈哈哈,我去买酒啦,没想到一出‘门’就被你们逮到了。” “你的钱包呢?”帕西斯盯着桌上的钱包。 “呃!这个……”肖恩一‘摸’腰间,果然空空如也,再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赔笑道,“没关系,就几十里路,来回当作锻炼。” 还是原来的肖恩师父。夫妻俩哭笑不得,‘交’换了一个喜悦的眼神。 无憾了,真的无憾了。 感谢上苍。 “肖恩师父,你坐着,我来泡茶。”孝顺徒弟四下寻找,不意外地在柜子底部找到几乎没用过的茶具,清洗了一下,用自己随身携带的草‘药’泡了三杯香气腾腾的热茶。 “还是帕尔泡的好喝。”灌了几口,肖恩一脸幸福地赞赏。没遗漏他不是用杯柄而是从下抄的特殊拿法,帕西斯眼底浅浅的疑云为之消散。 没错,是肖恩师父,这是他的小动作,别人绝对模仿不来。 将路上买的点心放在桌上,帕西斯笑道:“不过,我倒是很奇怪你还会买茶杯。”肖恩呛了一下,讷讷道:“其实我不能喝酒了,今天是酒瘾发作……”菲莉西亚脸‘色’一变:“怎么回事?”帕西斯干脆执起师父的手,略一把脉,大惊失‘色’:“你的身体怎么会差成这样!?武艺也废了!” “那个…当年卡修对我下毒,好了以后,就变成这样了。” “肖恩师父……”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心痛如绞。肖恩笑着摆手:“没事啦,至少我还活得好好的。”两人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哪怕他残废了,毁容了,只要小命得保,他们就庆幸得想叩拜众神。 “莉,是我的错觉吗?”肖恩歪着头注视养‘女’隆起的腹部,“你好象变胖了?”菲莉西亚红着脸不语。帕西斯干咳道:“她不是变胖了,是怀孕了。” “你这臭小子!”消化完,肖恩飞起一拳。帕西斯轻松闪过,正想调侃两句以免师父难过,瞥见他脸上微‘露’痛楚,连忙钳住他:“别动!” 拉开的衣服下‘露’出触目惊心的伤疤,这是降魔战争留下的印记。而在左上臂,还有一道新痕。 “这是…箭伤!科尔修斯那王八蛋‘射’的?”帕西斯怒极,深切后悔不该一剑便宜了仇人。 “嗯,我没来得及躲开。”肖恩强笑着拉起领口,安慰两个面目狰狞的徒弟,“其实不是什么重伤,只是那时我疼得稀里糊涂,治的时候已经结疤了。” “没关系,肖恩师父,科尔修斯的尸体我们还留着,你随时可以鞭尸。”菲莉西亚狞笑道。肖恩喂喂连声,拧了拧她:“谁教你这样对待死者的?而且卡修杀我……也是无可厚非。” “什么无可厚非!那种连自己朋友也下得了手的人渣!”帕西斯厉声驳回,郑重地道,“别担心,肖恩师父,以后再没有人能伤害你了。跟我们回去,我们会好好‘侍’奉你。” 肖恩垂着头转动杯子,不吭声。夫妻俩不安地瞅着他:“肖恩师父?” “我如果想回去,早就回去了。”叹了口气,肖恩苦笑道,“贝姬也叫我不要回去,找个地方安安稳稳过一生。我是个笨蛋,除了打架,什么也不会。和你们在一起,只会拖累你们。”帕西斯气急败坏:“你说的这什么话!” “就是啊!”菲莉西亚也跳起来直跺脚,“以前是我们没用,才让科尔修斯钻了空子,现在我们都有权有势了,没人再敢碰你一根寒‘毛’!”肖恩很不是滋味,指着自己,一字一字强调:“我才是师父。” “原来你还记得你是师父。”帕西斯嘲‘弄’,俨然鲁西克的口气。共事多年,他染上很多师兄的坏习惯。 “帕尔~~~” “不要罗嗦了,我可以担保,今后决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不。”依然顽固地坚持,肖恩垂下的脸庞浮起疲惫和隐隐的恨意,“我受够了。”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看得心下泛凉,终于意识到暗杀的事带给师父多大的打击。想劝解,却无从劝起。 烦躁地拨了拨刘海,肖恩勉强一笑:“反正你们也知道我住哪儿了,如果累了,就来看看我。” “不要啦,肖恩师父。”菲莉西亚使出必杀技——撒娇,抓着他的衣袖摇啊摇,最后干脆用蹭的,“跟莉回去嘛,莉会生小宝宝给你玩……咦!”突然感觉好象碰到什么硬物,低头一看,吃惊地眨眨眼:“镜子?” “哦,是贝姬的遗物。”肖恩轻抚挂在腰上的手镜。帕西斯困难地道:“贝尔妲小姐也——” “嗯,死了,后院有个墓,不过是空的。” 帕西斯一时说不出话。菲莉西亚还有点在意那面镜子,总觉得有股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别谈这些了。来,肖恩师父,吃点东西。”帕西斯温言呵哄,一边添茶一边打开装点心的纸盒。肖恩快快乐乐地拿起一块草莓蛋糕,只吞了两口就痛苦地呛咳,低咒道:“可恶。” “吃慢点啦!”菲莉西亚慌张地拍背顺气。帕西斯看出不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吼声如雷:“搞什么!你的内伤这么严重,还敢一个人生活!”菲莉西亚不解:“怎么了?”肖恩试图息事宁人:“我…我的味蕾没坏。” “你的味蕾没坏,你的胃坏了!该死,这四年你是怎么过的?” “呃,就那么过咯。哪,帕尔,别生气,啊——” 帕西斯啼笑皆非地咽下他喂的蛋糕。肖恩皱了皱眉:“帕尔变得好高,亏你当年还说要陪我。”帕西斯很是尴尬:“它要长,我也没办法。” “还是莉好,都没变。” “嗯嗯,莉才是最乖的乖孩子。” “她的***变大了。” 菲莉西亚恼羞成怒地给了丈夫一记飞踢。笑着看他们打闹,肖恩邀请道:“今晚你们就住下吧,我去看看有没有被子。” “我来,你给我坐着。”帕西斯不由分说地下令,国王派头十足。菲莉西亚已经明白他的用意,跟师父东拉西扯。果然没聊多久,那边就收拾完行李,一把扛起:“好,走吧!” “哎?” ****** 破晓时分,王宫前整齐地排列着衣甲鲜明的护卫和仪仗队成员,一派迎接的架势。领头的四人身穿华服,等在阵头。 “怎么还没来?”华尔特焦躁地双手环‘胸’,用脚打拍子。自从收到师弟的信,他就兴奋得一夜没睡好,此刻已‘毛’躁得快发疯。安迪也紧张得手心出汗,竭力用沉稳的语调安抚:“冷静点,帕尔不会迟到。”另一头,玛丽薇莎不是合手祷告就是撮‘弄’衣角;鲁西克不时抬头看天‘色’。 终于,清脆的车辚声远远响起,渐散的晨雾中驶来一辆马车。玛丽薇莎欢呼一声,雀跃地奔过去:“莉,帕尔,肖恩师父!” 车‘门’打开,菲莉西亚首先跳下来,然后是抱着肖恩小心翼翼踏上软垫的帕西斯。见状,玛丽薇莎喜极而泣;华尔特开心得手舞足蹈;安迪吐了口长气。 鲁西克走到师弟身侧,悄声道:“是真的吗?” 和英雄王勾心斗角四年,他又恢复往日的多疑。何况肖恩的身份特别,大有被冒充的可能。 帕西斯坚定颔首:“是真的。”他也有同样的顾虑,但是那些小习‘性’,熟悉的言谈举止,只有他们知道的往事,以及那身伤痕,彻底打消了他的怀疑。 放下心头的大石,白发青年展颜:“太好了。”帕西斯回以心照不宣的笑容。 “喂,他到底是睡着还是昏倒啊?”半天不见动静,华尔特提出质疑。安迪和玛丽薇莎满脸担忧。帕西斯无奈地道:“被我敲晕了。”菲莉西亚嘟嘴:“因为肖恩师父都不肯跟我们回来。” “为什么?”众人一愣。 “这事说来话长,先进去吧。” 安顿好师父,帕西斯细述经过。华尔特啧道:“他也太见外了!”安迪‘露’出忧虑之情:“不,肖恩师父好象受到很大的打击。”鲁西克双眉微蹙:“亲眼看着朋友们在眼前丧生,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没关系,有我们在,肖恩师父一定会好起来的。”玛丽薇莎乐观地道,“我这就去做顿大餐为他接风!”帕西斯苦笑摆手:“只能做好消化的食物。”不知情的人们都是一惊:“怎么回事!?” “当年,科尔修斯对他下了毒,把他的身体搞坏了。武艺全废,不能喝酒,不能吃快。” 窒息的沉默重重压下,良久,被华尔特的咒骂声打破:“‘混’帐东西!‘混’帐东西!” “竟然——”玛丽薇莎心痛地掩面。安迪殷切地问:“能治好吗?”帕西斯叹道:“我会设法调养,但实在没有把握。”菲莉西亚眼角瞥见宠物跳到‘床’上,用‘肉’掌拍打师父,连忙把它拎下来:“雷奇,别闹!” “嗯……”这么一闹,肖恩倒是醒了。徒弟们纷纷围上前。看清后,肖恩怔了怔:“呃,大家?帕尔你!”银发青年毫无愧意地耸了耸肩:“谁让你不肯回来。” “可恶!”肖恩愤愤地坐起,按住脑后的大包,“很痛耶!”众人噗嗤笑出声。 玛丽薇莎伸手相扶:“来,肖恩师父,我帮你‘揉’‘揉’。” “还是玛丽好。哦,你变漂亮了。” 这话并不夸张。原本明显的雀斑淡了下去,细瘦的身躯变得凹凸有致;加上得体的打扮,从内散发的光彩,足以挤身“气质美人”之流。 意外得到师父的夸奖,玛丽薇莎红了脸。肖恩一一点过去:“‘露’西变成熟了,华尔特变强壮了,安迪…好象瘦了?”说到这里,他面‘露’关怀。北城城主笑道:“没事,最近在减‘肥’。” “减什么‘肥’啊!你又不胖!”肖恩不信。鲁西克冷冷吐槽:“你自己还不是瘦得一把骨头。”肖恩撩起袖管给他看:“谁说的!我‘肉’多得很!” “行了行了,少耍宝。”敲了一下惩罚他的音讯全无,鲁西克转向师弟,“帕尔,你给他做几个‘药’膳之类的小菜。” “好。”压根忘了自己是国王,帕西斯欣然领命。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相继举手:“我也来帮忙。” “等等,帕尔,你有没有跟我的邻居打过招呼?他们照顾了我那么多年。” “打过了,放心吧。” “这么说,肖恩师父你不走了?”菲莉西亚喜出望外。肖恩一脸怨念:“你们都把我绑来了,我怎么走?” “你还是认命被我们养吧。”华尔特放声大笑。鲁西克习惯‘性’地嘲讽:“幸好帕尔发现得早,不然他恐怕就因为营养不良一命呜呼了。” “‘露’西!” 欢快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一扫过去的‘阴’郁。 就是……这么简单。 棕发青年在心里冷笑:什么师徒之情,用谎言和演技就能维持。愚蠢、滑稽的亲情戏,和当年的我们一样,也只需要一个裂痕就会轻易碎裂。 (如何,肖恩,看着你的孝顺徒弟围着我肖恩师父长肖恩师父短的滋味?) 心如刀割的人没有回答,只是贴着镜面缓缓滑倒,用仅剩的力气喊道: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 ****** 用孪生弟弟的啜泣当调料,席恩愉快地享用早餐。虽然看不到师父狼吞虎咽的模样很失望,徒弟们还是欣慰他吃得如此开心。 这就是席恩故意搞坏身体的原因之一。就算是他,学肖恩那副吃相也有点困难。另外,他不会武艺,也必须用个法子‘蒙’‘混’过去,右臂的箭痕则是用来掩饰早年的旧伤。 “对了,帕尔和莉结婚了对吧?”席恩用叉子戳盘里的食物,这也是肖恩的小动作,“接下来是不是‘露’西和玛丽?还有安迪,华尔特?” “我还早。”有‘性’冷感的青年干咳。华尔特斜睨他:“维因也真辛苦。”鲁西克赧然道:“预定净之月上旬举行婚礼。”席恩‘露’出欢喜之情:“太好了!” “你都不来参加我们的。”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埋怨。 “那个…我不知道啦。而且我病了,被子没盖好……” “所以啊!你还想一个人生活?”徒弟们一齐吼他。玛丽薇莎心思细腻,关照道:“肖恩师父,你千万不要因为我们结婚了就觉得寂寞。不管多大,我们永远都是你的弟子。” “没错,你岁数也不小了,我们会帮你物‘色’合适的对象。”鲁西克附和。席恩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帮你们带小孩就好。” “对、对啊!”菲莉西亚慌忙赞同,“我们有六个人,小孩一定很多很多,忙不过来。”帕西斯拍‘胸’担保:“我会让她一年生一个!”余人无力地叹气:这两个有恋师情结的家伙。 “你把我当母猪啊?”菲莉西亚殴了丈夫一拳。帕西斯正要嘴上还击,响起敲‘门’声,一名守卫走进来,恭谨汇报:“陛下,王妃陛下,诸位大人,东方学舍派来使者,邀请肖恩先生过去一趟。” “回掉,就说他身体有恙。”帕西斯毫不犹豫地拒绝。守卫面‘露’难‘色’:“可是…他们坚持,还说是大贤者亲口下的指示。”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他们统一了全境,但根基尚未稳固,暂时不宜和东方学舍撕破脸。 该死!那帮碍眼的老僵尸,我迟早要把他们统统作掉!帕西斯眼中‘射’出狠光,没发现“师父”眼底一闪而逝的光芒,远比他更‘阴’毒、更邪佞、更残忍。 “让我去吧。”席恩微笑道,“别担心,我魔法还在啊。有什么不对,我可以自保的。” ****** 东方学舍是个变相的教育机构。 它不是政fu也不是军阀,势力却不容小觑。就像一株盘根错节的大树,寄生于权利中心的内部。有百分之六十的学员担任要职,主掌王国的军事、经济命脉,更多潜伏在水下。即使因为降魔战争‘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底子也没有动摇。而战后,除了珂曼世家向王室效忠,另外两大世家都依附了东方学舍。此外,还有强大的圣殿骑士团;来自民众的向心力。 但是,在席恩眼里,这一切都很好解决。 最大的优势也是最大的弱点。靠着人们的信仰发家、壮大的圣职者集团,就干脆把他们变成真正超然于物外的圣者好了。只需要保管知识,传播福址。其他的,都不是圣人应该‘插’手考虑的问题。 那些台面下的小鱼虾,等他逮住大王八,还怕不吐出来?活人不肯说,他让死人开口。 至于圣殿骑士团,他相信凭帕西斯等人的能耐足以摆平,再不行由他接手。 棕发结辫,身穿洗干净的褚‘色’长衣,昔日的战神踏着‘精’神的步子走进华丽的接见厅,泰然迎视贤者们打量的目光,同时也是在评估。 这些……就是当年只要肖恩,不要他的人。 没眼光的老东西。席恩傲然一笑:我在魔法上的成就早已远远超越肖恩,今后就会让你们见识到。 “还是没礼貌的样子。”左首的红袍‘妇’‘女’嗤鼻,席恩反而冲她别有意味地笑了笑,使对方当场傻眼。 火贤者拉多娜。棕发青年一一细数过去:光之圣‘女’索妮雅,水贤者乌利克,地贤者菲尔,风贤者兰帝马斯,雷贤者梅森特,暗之贤者博恩,以及大贤者劳伦斯。 把他们统统转换成尸巫,会是非常美妙的前景吧。 完全不知道弟子脑中转的可怕念头,中央的大贤者威严地拂了拂胡须,沉声发言:“我们听说你死了,现在看来还活得好好的。不过,你的‘性’格好象有点变了。” “到鬼‘门’关晃一圈,谁都会改变。”清晰地感到对方在对自己用[灵魂透视],席恩压根不放在心上。他的死灵魔法世间无人能出其右,预防措施也做得万无一失。 满意法术探测的结果,大贤者点了点头,对方的下一句话却令他手一抖:“事实上,是众神救了我,他们也告诉我席恩的下落。” “暗之子现在何处?”众人异口同声地发问。席恩微微皱眉:暗之子?这是他的称呼? “某个安全的地方,他们另有任务‘交’给他。” “暗之子不是必须舍弃吗?”惊呼四起,却没有人怀疑,因为肖恩最大的特征就是老实,哪怕他对师长们大不敬,也不会欺骗隐瞒。 ……原来如此。席恩眸光一寒,随即敛去:也罢,帐总要一笔一笔算的。 “这是误会,可能他们表达有误,原本应该是由我们兄弟俩共同担负拯救世界的重任。而且接下来的危机,还不止我们能够处理。” “众神也发觉了吗?”大贤者神情凝重。席恩颔首:“全世界的元素流量异常,稍有魔法底子的人都能感觉得到,这已经不是秘密了,只是不确定是什么征兆而已。众神说,那是灾变的预警,而且是非常剧烈的。一旦爆发,恐怕不到半个月人类就会死绝。” 超乎想象的严重后果化为窒息的沉默压在众人心头,半晌,雷贤者梅森特跳起来,用颤抖的手指着他:“那、那你还藏着那个小‘女’孩,赶快让她出来摆平!” “请你搞清楚,你口中的小‘女’孩,是我的养‘女’。” “普多尔卡雷,你才是搞不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 无动于衷地迎接贤者们的炮轰,席恩还是一派淡定:“你们都是死人吗?除了叫别人送死,自己还做过什么?”众人一窒,饶是他们个个皮厚,被这么直白地指责,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不过,各位年纪也大了,让你们打头阵本来就是不礼貌的事。”席恩话锋一转,清亮的嗓音朗朗响彻全场,隐然有着演说家的抑扬顿挫,“由我们年轻人想办法吧,这次我也是责无旁贷。如果世界毁灭了,我和莉也活不成。” 不知不觉,话题的主导权倾向一边,贤者们还没发现,一人咽着口水问:“可是,凡人的力量能办到吗?” “真的不行,我会让莉试试。” “一开始就让她解决不是更好!”光之圣‘女’索妮雅叫道。席恩一句话堵回:“莉已经有了身孕,你们忍心让她‘挺’着大肚子去救世?” 对他而言,菲莉西亚肚子里的孩子是极为重要的筹码,的确不能有任何闪失。 之后嘛…… 台上的人们相顾无言,哪怕他们忍心也说不出口,谁叫他们是打着神使美名的[贤者]? “不用担心,时机还未到,就像我继承天杖的时候一样,众神会安排好一切。” “普多尔卡雷,你终于乖乖接受众神的旨意了?”大贤者眯起眼,暗暗警惕:这小子未免变得太厉害了。席恩一甩头,将孪生弟弟顽劣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才怪!我只是先传话,这是他们硬安给我的差使!”大贤者松了口气:“那众神还有什么吩咐?” “布六芒调节阵。”蜂蜜‘色’的修长手指疾划,水蓝的光芒‘波’涛般‘荡’漾开来,在天顶描绘出曲折的纹路,赫然是一张世界地图,其中闪烁着数个雪白的光点:“——总共八个。艾斯嘉三个,尼普亚斯三个,夏尔玛两个,具体位置上面有标。” 影象变幻,转为由六芒星和许多复杂的古文字和‘花’纹组成的图样:“这是法阵,记清楚了。” 贤者们看得张大嘴合不拢来,一方面是吃惊两个大规模的幻术被如此轻易地施展出来,另一方面是为前所未闻的魔法。 “这、这是什么法阵?为什么我们从来没听过?”暗之贤者博恩代表众人发言。 “因为这是失落的古魔法,我也问了众神,但他们不肯多说。”席恩避重就轻地回答。他可不是肖恩,会毫无保留地‘露’底。而基于肖恩的好品‘性’,贤者们也没有怀疑他藏‘私’,只是狠狠地咬牙。 “尼普亚斯和夏尔玛由他们自己派人,我们这边,是雷奥负责。” “咦!”火贤者拉多娜瞪大眼,惊喜地确认,“是雷奥?众神委派雷奥?”她开心的原因无他,雷奥是她的‘私’生子。 而席恩也是因此选了这个弟弟的夙敌。 不光是拉多娜,借助亡灵的眼和耳,神出鬼没的异界怪物,所有贤者的隐‘私’他全知道。 “没错,说他做得好会让他参加之后的救世行动。另外,还有……”席恩报了一连串人名,末了搔搔头,“是他们指定的成员,很多我不认识,不知道报错没。”贤者们狼狈得脸‘色’青白‘交’错,因为这些人都是他们的亲信和家族子弟。 神明不愧是神明。 一直气焰嚣张的权贵畏缩成小老鼠。脸皮最老的大贤者干咳一声,嘶哑地道:“请转告众神,我们会做好。”席恩状似奇怪地眨眨眼,道:“他们问我我会转告,好啦,没我的事了。” “到…到此为止了吗?” “嗯。”顿了顿,席恩装作不情愿地行了一礼,“过去对你们态度不好,请原谅。”心提得半天高的贤者们顿时舒坦许多:总算这个徒弟‘浪’子回头,虽然不够诚意,但还算反省。 “去吧。”大贤者很是受用地挥挥手。 ****** 走出大殿,正午的阳光笔直地洒下来,照得清一‘色’雪白的建筑群宛如庄严高贵的神境。 这就是圣域,当年将他拒之于‘门’外的地方。 席恩突然有股大笑的冲动——什么贤者!什么圣地!全部是披着神圣外皮的渣滓!内里和他一样,肮脏无耻,下流卑鄙! 真正纯洁的,只有他可爱的弟弟。所以他要把他染黑,染得和他一样黑,撕碎他天真无‘欲’的心,让他痛苦再痛苦,直到无法自拔,堕落到无底的深渊! 而这个世界,这个抛弃他唾弃他的世界,他要握在手里,随心所‘欲’地摆‘弄’,使它围着他转;所有人跪在他脚底鼎立膜拜,没了他就无法活下去! 神算什么,他要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 怀藏着惨无人道的庞大野心,青年的外表却是一径的人畜无害,长辫一甩,奔下‘玉’石阶梯,朝焦急等候的弟子们绽开灿烂的笑靥:“嗨,我回来了。” ****** 第一次从路人的‘腿’间爬过时,他发誓要让弟弟尝到相同的屈辱。 第一次被吐口水,被一只只鄙夷的脚踢着玩时,他发誓总有一天也要把世人踩在脚底,将世界放在掌心亵玩。 命运从来都不公平,但是对他和肖恩,尤其不公平! 梦境和现实的极度落差,是煎熬他的地狱之火,锻冶出一把憎恨一切的利刃。他不爱任何人,也不为任何人所爱。幸福是什么,他不懂,也不需要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汲取快感,是他喜欢的生活方式。 人贵适意。 他是个最差劲的人渣,所以才能潇洒肆意地活着,实现他的企图,完成他的复仇。 黑暗界的同道称他为[弑师者],想到马上要对弟弟的师父下手,席恩不禁感叹这称号真是贴切。 他教导贤者们的法阵并没有错,只不过在布置地点做了番手脚,所以么,那些法师在任务结束后,也会成为他的囊中物。 尸巫是非常宝贵的资源,攻击力强,又可以提供他源源不断的法力。他还秘密把一批矮人变成不死怪物,替他挖掘施展转换法术所需的黑宝石。有了温‘床’,他随时可以制造数以百万的大军。‘乱’世就是这点好,死灵法师的最爱啊。 另外,还有他隐藏在暗处的小可爱们,向他报告敌方动态,或者咬破目标的喉管,进行一些必须静悄悄的行动。 世人真应该庆幸,他目前是以救世为己任。轻拂水镜,席恩笑了。 暗之贤者和他的力量最合,理所当然成为他第一个猎物。利用他那些忠心耿耿的“护卫”,不费吹灰之力地干掉他。 魔法是一‘门’浩瀚而严苛的技术,技不如人只有饮恨。偷袭是另一回事,这次他是用实力。 满意地检视由眠兽、亡灵骑士、怨魂和缚灵组成的队伍,他不忘命令这些新奴仆把博恩秘藏的书籍和珍贵道具搜刮出来,然后洗了把脸,将‘毛’巾扔进脸盆,走向‘床’铺。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丢了个傀儡,跑去研读那些魔法典籍。肖恩的‘精’力很旺盛,几晚不睡也不会怎么样。换作他原来的破身体,每天必须空出一部分时间睡眠,梦见让他恨得牙痒痒的情景。 他并不打算一举消灭所有的贤者。一来对手都不是泛泛之辈,二来打草惊蛇就不好了。***他们,各个击破才是最稳妥的做法。博恩为人孤僻,才能轻易解决、做成尸巫而不被发现,其他人就没这么简单。 所以第二天,他利用为人最厚道的地贤者布置了一个神秘的凶杀现场,使贤者们彼此猜忌,不欢而散。 越是地位高的人,疑心越重。死的又是个能力高强,颇受下面欢迎的人物,只能把矛头指向有利害关系的同僚。消息被封锁,调查行动紧锣密鼓地展开。 当然什么也没查出来。在此期间,席恩又一连挑了三个贤者。轮到光之圣‘女’时受到些阻力。因为这婆娘整天待在神殿里,而他和光元素天生不合。 幸好肖恩有适‘性’,顶住了结界对灵魂的冲击,让他大摇大摆地进去。不过他没有把索妮雅转换成尸巫,对光系的人强行使用死灵魔法事半功倍,他只是让咒妖吸干了她。有个拥有光明之力的咒妖是一大助益。(注:用特制的‘药’材培养出的妖兽,每个死灵法师都会有数个咒妖以供驱使) 可笑她还敢威胁他,他早就知道她不是***。身为神‘女’还敢破戒,这婆娘摆明了找死。生命‘女’神虽然没有收回赐予她的力量,却不再回应她眷顾她。 踢了踢干巴巴的尸体,席恩面‘露’失望地叹息。年老珠黄的“圣‘女’”,真是让人倒胃口。亏他本来还想尝尝神眷之‘女’的滋味。徒弟们固然宠他,却惟独漏了他的生理需求。加上扮演的是个相信生孩子要去甘蓝菜田的白痴,连馆子也不能去。 虚火一旺,人的脾气也不会太好。所以接下来的暗杀,他就做得粗暴了点。 其实火贤者拉多娜最好摆平,但是这个宠儿子宠到变态的‘女’人居然跟着雷奥那个三十六岁都没断‘奶’的家伙一起去布阵,害得他用影分身术千里迢迢地追过去,心情自然更差。 神之焰灭魂,魔之炎吸魂。他曾经用他某个老师的灵魂冶炼出一件威力强大的法器[食魂者之戒],容量还很大,正好用现成的对象去填。 青‘色’的火焰瞬间吞噬了来不及反应的人体,将半个房间染成惨绿的‘色’泽。吞吐片刻,凝结成一颗耀眼的光球,没入悬浮于半空的灰白‘色’骨戒。 “不管人格有什么缺陷,术士灵魂的强大是无庸置疑的。”满意颔首,席恩转向蜷缩在角落,被爱子的死冲击得失神的红袍‘妇’‘女’,扬起轻快的笑,举起的右手涌出纯黑的‘波’动,“晚安,拉多娜老师。” ※※※ 收到硕果仅存的大贤者劳伦斯发来的邀请函时,席恩没有惊慌。 那个老头应当是察觉了什么,不过这个“什么”,还不够他看破真相。 衣摆一‘荡’,他施施然前去赴约。 时值初‘春’,暖炉尚未丧失功用,熊熊的火光照亮了整间会客室。家具奢华而不失高雅,矮几和立柜上都摆放着造型奇趣的盆栽;墙上挂着名画;还有‘精’巧的雕塑,古‘色’古香的骨董‘玉’器。席恩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虽然不至于像肖恩一样周身没半根雅骨,对这方面也毫无涉猎。他的老师们倒是都有一些怪异扭曲的品位,但他没兴趣效法。最重要的,他没有这种闲情逸致。 他的时间已经不够用了。 “普多尔卡雷,记得你上次来的时候打破了我三个象牙雕刻。” “我忘记了。”席恩以茶杯掩面,眼神闪烁。这并非心虚的表示,而是模仿肖恩。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弟弟,不确定是否真有其事。但是那小子经常闯祸,忘了也没什么稀奇。果然大贤者没有起疑,反而笑着‘摸’了‘摸’胡子:“老实说,我感觉你变了很多,现在看来还是老样子。” 你老眼昏‘花’了。席恩一边在心里唾弃,一边小口品茶:味道不错。 “哦,你倒是变文雅了。不对,应该是内伤的关系吧。” “不。”席恩举起茶杯,灿笑,“因为里面放了毒。”内容和表情的巨大差异使大贤者一时愕然,思绪在开玩笑和惊疑之间摇摆,直到被剧痛打断。 “你……你……” 倒下的人体标出污浊的黑液,席恩在无形的结界里耸肩:“没办法,谁叫你的防范措施做得还‘挺’周详,我索‘性’用最省力的法子。不必觉得丢脸,这是负位面的植物提炼出的毒粉,你没见识过很正常,安心地去吧。” 奄奄一息的人困难地吐气,抬起颤巍巍的手:“你不是肖恩!你是谁?” “终于发现了啊。”琥珀‘色’的眸子愉悦地眯起,嘴角的笑意也呼应着放大,“猜猜看,让我瞧瞧你临死的智慧。” “……暗之子。”呻‘吟’和着污血喷出,大睁的眼溢满强烈的不甘和控诉,“你这个恶魔——” 语尾蓦地嘶哑,再无声息。 席恩从轻笑一转为放声大笑,极为欢畅而爽朗的笑声,令人无法想象他的内在是怎样的‘阴’鹜邪恶。 “又多了两个称号。” 熟练挥动的食指构绘出繁复的图样,每一道比划都无比流畅,在空中留下光的轨迹,最后完全笼罩住房间。接着,黑‘色’的线条在地毯上铺展开来。 “嗯?你在哭吗?”本来好整以暇欣赏转换过程的青年一怔,取下手镜拿到面前,看到孪生弟弟泪流满面的容颜,笑了,“为什么?你不是也很讨厌这帮老家伙?” “席恩……”肖恩哽咽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报复?单纯的泄愤?还是夺去、毁灭他的一切? 这本是根本用不着‘迷’惘的问题,很早以前就在心底扎根茁壮,无数遍地咬牙重复,坚定而不可动摇。可是不知为何,此刻面对弟弟的质问,席恩竟失神了一瞬,心头浮起淡淡的异样。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 微‘惑’的眼神重新凝聚,席恩绽开神似他的笑容:“我想要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 ※※※ 掌控了大头目,底下的小喽罗当然不是问题。席恩神不知鬼不觉地接手了整个东方学舍,秘密培养了一支绝对拥护他的狂信者集团,这是他将来扬名立万的重要资本。 接下来,就是肖恩的孝顺徒弟了。 ‘春’暖‘花’开的四月,兼任首相的东城城主拥着红发的娇妻步入礼堂,‘交’换幸福的笑靥。六月和七月,华尔特和艾莉;安迪和维因也相继缔结婚约。后者是先上车后补票,大家每回谈起,都慨叹“维因真辛苦”。 席恩没有‘露’出隐藏的獠牙,依然完美地扮演肖恩。 但帕西斯等人清晰地感觉到:师父有点变了。 不是外在,而是内里的某个角落,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这并非席恩演技上的失误,事实上,这正是他的目的。 他要演的,是“改变了”的肖恩。 那帮小鬼对肖恩的挚爱,大部分来自他不变的善良特质,特别是帕西斯和鲁西克。如果这个他们以为永远纯洁永远闪耀的灵魂也染上人‘性’的污黑,甚至变得面目可憎,打击会大到崩溃吧?席恩由衷地期待。 而随着菲莉西亚分娩将至,他也开始变得忙碌。 借查资料为名整日泡在图书馆,一张接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飞起,慢慢地堆满了阅览室。 羽‘毛’笔熟练地画出各种古老的符号,顷刻间一个魔法阵跃然纸上。不是无意义的记录,席恩正在做魔法界最繁琐、逻辑‘性’最强、最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法术推算。 魔法这‘门’技术就像一个巨大的拼图,环环相扣,生生不息。通过学术上称作[已知数]的法术,可以推导出一种全然不知的咒语,即[未知数]。但这只是理论,而且是被大多数人唾弃的理论。因为它实在太复杂,何况失传的魔法那么多,推算更是难上加难——未知数过多无法导出结果。 力量只需要‘精’进就好,研究得那么深干嘛? 席恩唾弃他们。 眼光狭窄的家伙,力量的本质才是最‘精’髓的[源]。有了它,任何梦想都不再是梦想。 前段时间他翻阅贤者们收藏的古代典籍,解开了过去遗漏的谜团,只剩下几个关键字。然而这几个关键字就让他伤透脑筋,孜孜不倦地演算了整整半个月。 终于一天早上,他站在窗前,对着两张绘满‘精’密图案的纸微笑。 完成了。 封神阵和‘混’沌契约。 这绝对是惊世骇俗的杰作。长长的棕发下,苍白的面容第一次褪去伪装的情绪,浮现出真实的骄傲和开怀。他自信古往今来,没有人能达成这样的成就。向神挑战的不少,但是在挑战前就掌握住胜利的,没有。 喉咙一甜,他捂住嘴,喷出一口鲜红。瞥了一眼,不以为意。 当初他解读神语时,吐的血远比现在多,肖恩的身体底子确实好。 闭眼调息片刻,他恢复镇定,把成果用法术保存,陷入深沉的思虑。 布置不是难事,他条件充足得很,难度在于施法。毕竟是他首创的魔法,照理应该先实验比较妥当,但问题是:一旦成功受益者会变成实验品,他这个创造者反而分不到一杯羹。 嗯…没关系,最‘棒’的实验对象,不就在那个小‘女’孩的肚子里吗。虽然本来是想做其他用途。希望是双胞胎,正好对应……不,不对,一个就好,太贪心只会导致全盘失败的下场。要承受‘混’沌契约,他也必须改造一***质。 无意识地摩挲‘胸’口的钥匙形挂件,席恩回过神,笑了笑。 其实他早就有制胜的利器,只是身为法师的谨慎不允许他将筹码全押在不能信任的物体上。此外,他还要确保万一失败的话,他还有卷土重来的本钱。 肖恩用逃跑反抗命运,他选择面对。只要得到力量的本源,取代神,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他就能无视那该死的命运,甚至反过来‘操’控命运! 这就是他想要的。 ※※※ 出乎众人意料,鲁西克和玛丽薇莎先生下一个健康的‘女’婴。 身为医师的帕西斯猜测是‘精’灵血统或魔族血统的影响,柔声劝慰心态不稳的妻子;然后在无人的场合急得团团转,猛拉头发,像傻瓜一样祈祷他幻想的乖‘女’儿快快出世,安然无恙。 也许是他的虔诚感动了众神,终于在怀胎十四个月后的某日正午—— “恭喜恭喜,是三胞胎!” 听到房里传出的大喊,脱力的帕西斯被华尔特和安迪一左一右架住,才没当场跪倒。缓过气后,扑向玛丽薇莎怀里的婴儿,心肝宝贝叫个不停,在“她”粉嫩的小脸上蹭来蹭去。不料对方不给面子地大哭起来,还‘激’烈挣动。 “怎么了嘛。”做父亲的伤心至极,“爸爸又没有留胡子。”婴儿不理,还是继续哭,挣扎得更厉害。这边也跟她卯上了,使出浑身解数安抚:“乖,看爸爸多英俊啊,你将来结婚就要找爸爸这样的男人。不,嫁给爸爸最好。” “呃,那个是男的,唯一的男孩。”一旁的维因出声纠正他的误会。帕西斯一呆,抱起来瞅了瞅,秀丽的脸庞立刻拉长,随手一丢,朝艾莉抱的‘女’婴扑过去。 “喂喂!”安迪和华尔特险险接住坠落的婴儿,齐声咒骂,“哪有你这样做父亲的!”帕西斯全当耳边风,在‘女’儿柔软的面颊上轻啄细‘吻’:“乖宝,亲一个。”而对方也捧场地回以咯咯的笑声,挥动短短的手臂迎接他,融化了父亲的心:“呜呜呜~~~果然生‘女’儿好~~~” “偏心眼。”华尔特咋舌。安迪爱怜地逗‘弄’怀里的男婴:“长得好像莉,真可爱,将来一定是个美男子。” “哦,笑了笑了,看来他很喜欢你,安迪。” “我一向受小孩子欢迎。” 鲁西克注意到另一个‘女’婴始终没声音,关怀地走过去。菲莉西亚朝他投以不安的目光:“‘露’西,这孩子……” “嗯,会很难养。”修长的手指轻碰那个安静而虚弱的‘女’孩,意外的,仿佛感受到他的温度,绵软的小身躯依恋地靠近。这微小的接触,却让以冷硬闻名的黑衣首相心底化开难言的涟漪。 “呵呵,她很喜欢‘露’西呢。”菲莉西亚也发现了‘女’儿的举动。玛丽薇莎沉‘吟’片刻,建议道:“莉,不如这个孩子就由我们来养吧,你一个人养三个太辛苦了。”夫妻俩喜出望外:“可以吗?” “没问题。”鲁西克和妻子相视而笑,“正好和米莉亚做伴。” “那你干脆帮她取个名吧,算是当她的养父,玛丽做养母。” 推辞不过,鲁西克只好和玛丽薇莎埋首商议,比帮自己‘女’儿起名时还紧张。菲莉西亚转向倚墙微笑的席恩:“另外两个就由肖恩师父取名。” “哦,我吗?”琥珀‘色’的眸子眨了眨。帕西斯笑道:“是啊,男的随便你取阿猫阿狗,‘女’的一定要认真想。”众人抹汗,菲莉西亚怒吼:“你什么意思!我的宝贝儿子才一定要取个威风的名字!‘女’儿随便!” “好啦好啦。”安迪习惯‘性’地调节,“都威风,都认真。” 席恩佯装考虑了几秒,弹了下手指:“就叫诺因和莉莉安娜好了。” ****** 意识空间里一片死寂。 人人的呼吸为之停顿,个个面无人‘色’,其中以诺因的脸‘色’最为惨白。 一只手放在他的背心,度气稳定心神。回头看清是谁,诺因眯起眼:“老妖婆,你早就知道吧。” 拉克西丝以沉默认同,半晌,底气不足地道:“我也是猜测。” “该死!那个‘混’蛋为什么会是我的老爸?”诺因跳脚咒骂,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莎莉耶皱眉,为同伴说话:“索贝克没什么不好啊,又英俊,又可亲。” “他把我当垃圾扔!” “你自己还不是对他哇哇大哭。”回过神的希莉丝也帮腔。诺因咬牙切齿:“我不要!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明明只活了二十四岁,怎么可能是一千年前的人!” “应该有什么原因吧。”克鲁索从事实角度分析,“无论如何,太巧了,不可能连名字也一模一样。”诺因朝他投以恶狠狠的视线。拉克西丝摆摆手,不容反驳地道:“自己也有感觉的事就给我老实承认,你和菲莉西亚像得几乎只有‘性’别不同。” “……我的母亲是茜蕾雅。”这句话说得异常坚决。 “那是另一回事,我要你正视血缘。” 诺因抿嘴不语。拉克西丝软下口气:“关键是你和莉亚的名字,席恩不安好心。”希莉丝怒气冲冲地赞同:“没错!那个变态,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诺因‘阴’恻恻地笑道:“总比叫阿猫阿狗好。” 众人无言。 这对父子……恐怕会永世不对盘了。 ※※※ 惊讶师父竟然能想出如此正经的人名,徒弟们的眼神就像看见石头上开出一朵喇叭‘花’。席恩照着肖恩的习惯搔了搔头:“呃,是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好听就好。”帕西斯满意颔首,继续亲‘吻’乖巧的次‘女’,“莉莉安娜,小宝贝,爸爸一定会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公主。” “你的儿子呢?”华尔特提醒。 “管他***!” ……差别待遇。众人一阵无力,叹气的叹气摇头的摇头。鲁西克笑道:“老么就叫‘索玛’吧,传说中晨曦‘女’神的名字,有平安和温柔的含义。”艾莉感叹:“好‘浪’漫。”菲莉西亚喜上眉梢:“不愧是‘露’西。” “我和安迪的孩子要用战神命名!”维因铿锵有力地道。本来想取文艺类的丈夫苦笑。华尔特想入非非:“哎呀呀,我都迫不及待了。” “大家先出去吧,莉刚刚生产完很累。”最心细的玛丽薇莎开口道,余人当然没有异议。除了帕西斯留下,全部相继离开。 菲莉西亚从安迪怀里接过长子,越看越喜欢;帕西斯也逗‘女’儿逗得不亦乐乎。高兴之余,两人都忽略了有恋童癖的师父表现得太过平静。 ※※※ 当年五月,以洪涝为开端,各地接连爆发灾情。 民怨沸腾,哀声震天。 好不容易从战争中生还的人们,无法承受这样的剧变,在废墟下痛苦呻‘吟’,凄厉惨呼。 统治者们忙得不可开‘交’。帕西斯也只好把为人父的责任放一边,指挥臣子进行救灾工作,连夜商讨对策。魔素消耗过度导致天候异常早就是公开的事,他们也组织了宫廷术士团做事前准备。可是那些预防措施面对层出不穷的自然灾害几乎派不上用场,避难所也被冲毁或崩塌。 反而是东方学舍布的调节阵,牢牢守住三块幸运的区域,影响所及,周围的受损程度也相对较小。贤者们的声望如日中天。也因此,当他们派遣的使者开始宣扬战神将会化身为圣贤者,遏止灾难、拯救世界时,王宫根本无力阻止。帕西斯等人只能用“时候未到”敷衍,以免狂热的民众把师父拖出去堵火山口! 对付魔族还可以赌上‘性’命,但对手换成大自然,再聪明的人也只有束手无策。 “我有个想法。” 官员们都焦头烂额的第七天,年轻的国王还是端坐上首,及腰的银发梳得整整齐齐,气‘色’一如平常。看到他干净冷静的模样,大家的心多少定了些。 在座除了各部各司的长官,只有鲁西克和玛丽薇莎出席。安迪因为劳累过度引发旧伤,被送回北城疗养;华尔特带领大队到处抢险,成日在外奔‘波’。 食指关节轻扣桌面,帕西斯淡淡地道:“看这势头,大概最多半个月人就死光了,我们要下定决心拼一拼。”众人一同吸气,一同吐气。半晌,建筑部长才战战兢兢地发言:“陛下刚才说想法,请问是什么?” “我研究过调节阵,应该能施用于封魔结界。如果重叠成功,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国内的灾难。” 平地惊雷,众人脸上都‘露’出欢容,‘激’动得双手发抖。鲁西克重重点头:“是个好主意,问题在于——” “没错,我们的术士资源不够,必须和东方学舍合作。”帕西斯默契地接口。外‘交’部长自告奋勇:“请把这个任务‘交’给我,陛下!为臣会克尽全力!” “嗯,你带上我的亲笔信,如果他们要求,我会亲自跑一趟。” “是!” 又讨论了几个细部问题,深知时间紧凑的众人立刻散会,各奔其职。只有国王和两位重臣没动,‘交’换忧虑的目光。 “帕尔,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鲁西克自动换上亲密的称呼,他们‘私’‘交’深厚,压根不在乎什么君臣之礼,“目前最危险的不是肖恩师父,而是莉!肖恩师父是救世主,民众不敢强迫他,但莉…她的身份更接近[祭品],一旦世界之相的预言传开……” “我明白!”帕西斯打断,双手掩面,从指缝间流泻出断续的低语,“可是我不能,我不能‘交’出菲莉西亚!”玛丽薇莎搭住他的肩,温柔而坚定地道:“别担心,帕尔,我们会站在你这边。” “不必自责,换作玛丽,我也做不到牺牲。何况你不是在努力想办法了吗。”鲁西克也柔声安慰。帕西斯垂下手,回以带着透明感的浅笑,眼底却沉淀着化不开的‘阴’郁:“谢谢,不过,真到万不得已,我会和菲莉西亚商量,让她试试。” “帕尔!?”夫妻俩齐声惊呼。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我们啊!”帕西斯的嗓‘门’比他们更大,神‘色’凄厉,“其他人怎么样我不管,但是肖恩师父、你、玛丽、安迪、华尔特——我不会让你们有事!菲莉西亚一定也愿意!”鲁西克和玛丽薇莎被他瞬间爆发出的气势压倒,一时说不出话。 “当然,在那之前,谁敢跟我抢菲莉西亚,我就跟谁拼命。”喘了会儿粗气,帕西斯镇定下来,敲敲后颈。玛丽薇莎啜泣着捂住嘴,鲁西克轻叹:“接下来,你不会是托孤吧?我会揍你哦。” 帕西斯绽开痞痞的笑容,用上扬的语调道:“很抱歉,就是~~~我会陪我家亲爱的一起上路。到时,肖恩师父和那三个小鬼就拜托你了。” 鲁西克一言不发地挥出拳头。 ※※※ 因为产后虚弱,菲莉西亚一直足不出户。 她今年二十岁,心智上还不是成熟的母亲,虽然爱极了子‘女’,相处的时候却没个大人样,更像小孩子胡闹。 “呐,诺因,快爬,快爬,爬了就给你胡萝卜。” 披散着一头乌发,身穿家居服的菲莉西亚坐在‘床’沿,手持洗净的胡萝卜引‘诱’最疼爱的长子。对方还真的从坐姿改为伏趴,奋力挥动四肢,试图接近那个红得很‘诱’人的东西。可惜成果和努力不成正比,爬了半天也是在原地扑腾。看不下去的‘侍’‘女’出声:“王妃陛下,诺因殿下才三个月大,还不会爬啊。他也没长牙,咬不动胡萝卜。” “没关系,我的诺因是小勇士,一定很快就会爬。”把胡萝卜放回银盘,菲莉西亚抱起儿子,轻‘吻’他玫瑰‘色’的脸颊,神情爱怜横溢,“等你过了一岁生日,妈妈就教你举木剑,将来成为世界第一的剑士。” “咿唔~~”似乎有恋母倾向的男孩回抱她,绽开吝于给父亲的笑容。菲莉西亚看得心‘潮’澎湃,一把搂紧他不住磨蹭:“啊——好可爱!真不明白帕西斯为什么不喜欢你!” “王妃陛下,莉莉安娜殿下的喂‘奶’时间到了。”‘侍’‘女’抱着哭醒的‘女’婴上前。 “哦,好。”菲莉西亚放下怀里的儿子,这时,响起敲‘门’声,席恩在守卫的引领下走进房间。菲莉西亚立刻扣回扣子,过去她从来不会介意,但不知为何,自从重逢后,她就和最爱的养父越来越疏远,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在和宝宝玩吗?”没遗漏她的小动作,席恩眼底闪过异光,表面毫无破绽,“我要出去一趟,麻烦你跟帕尔他们说一声。” “又要去图书馆?这种非常时刻,最好不要‘乱’跑。” “我想去街上看看情形。放心,我会乔装。” 嗯,还是肖恩师父,古道热肠。菲莉西亚暗自松了口气,笑道:“好,当心点。” “啊!”在他转身的一刻,衣摆扬起,‘露’出大‘腿’侧边的手镜,菲莉西亚受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喊道,“肖恩师父,那面镜子,可不可以给我?” “镜子?可是……”席恩面‘露’为难。菲莉西亚话都说了,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我会好好保管的啦,或者借我也行。那面镜子的式样我很喜欢,平常可以梳梳头补补妆什么。”席恩大方地解下手镜:“好吧。” 看了一会儿,菲莉西亚随手一抛:“没什么奇怪的嘛。” 喂完‘奶’,她又百无聊赖地拿起来端详,看着看着,心里涌出奇妙的‘骚’动,盯着镜面的目光越来越专注,好象有什么声音远远传来,又听不清,随着加快的脉搏渐渐变大。 《莉——》拍打镜面,肖恩用全部的心神呼唤。 啪!手镜掉回‘床’铺,没有听见‘侍’‘女’担心的询问,菲莉西亚全身冷汗涔涔,吐出失神的低喃:“肖恩……师父?” “果然瞒不过你。” 清亮的嗓音骤然响起,接着是‘女’‘性’的惨叫。挣扎的躯体被灰‘色’的烟雾缠绕住,不一会儿就失去生气地倒卧于地。手镜消失,回到一只蜜‘色’的手掌。 “你……!”菲莉西亚霎时想通一切,紫眸喷出冲***焰,不假思索地扑过去,“把肖恩师父还给我!” “不要卤莽哦,莉。”轻松锁住她,席恩笑靥璀璨,***地扬了扬手镜,“这里算上你,那两个小鬼,还有你最重视的肖恩师父,可是有四个人质呢。” “闭嘴!你这冒牌货,不许叫我莉!” “唉,真是匹烈马,非要我摔破镜子你才肯安静听我说吗?” 菲莉西亚噤声,狠狠咬牙,寒洌的目光几乎要瞪穿他。席恩满意一笑,挥手抄来一张椅子,悠然坐下,竖起食指:“首先,我不是什么无名小卒,是你肖恩师父的亲大哥,但这具身体是他的;第二,我们的命已经绑在一起了,你杀我等于杀他,不信待会儿你用法术探测;最后,我不希望这件事声张,大家太太平平地过日子,你还有机会救出你的肖恩师父。不然,我只好一口气把你们统统杀光。” 说着,他划了个符文,空气中的水元素凝聚成一个平面,里面赫然是正和众臣商议的帕西斯。他和鲁西克,玛丽薇莎身后都盘踞着灰影。 大睁的眸动摇起来,消化了对方的语意,菲莉西亚被前所未有的狂怒和无力感充斥。 “你到底想怎么样?”一字一字迸口而出。 “呵呵,你的口气和你师父好像。我的回答也一样:你很快就会知道。” 菲莉西亚气极,如果她眼中的火焰是实质,席恩现在已经化为一缕青烟。 《莉,别管我!》肖恩声嘶力竭地大喊,《他要害你们!快……》席恩罩了层结界,挡住他的声音。菲莉西亚眼光一闪,表情沉淀下来:“把他的眼睛也堵上。”席恩一愣:“咦?” “我是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可想而知不会是好事。你还不了解肖恩师父吧,‘逼’急了他,他会跟你同归于尽。” 席恩玩味地笑了:“真是孝顺‘女’儿,先为父亲着想。不过,很抱歉,我的目的就是让他痛苦,所以他一定要从头看到尾才行。”菲莉西亚险些咬碎牙齿,歇斯底里地吼道:“那就封印他的记忆!让他不认识我们!不然你等着大家死成一堆!” “哦,这倒可以考虑,都死了我也没戏…哎呀,你在哭吗?”挥手屏蔽镜子,席恩起身走到她面前,轻抚她泪湿的容颜,动作透出轻薄,“不要哭,你一滴眼泪就会让他抓狂了。”菲莉西亚绷紧身体,强忍满腔屈辱。比起那只手带来的嫌恶感,她更痛恨自己的软弱表现。 紫眸深深看进琥珀‘色’的双眼,带着刻骨的恨意:“你的名字。” “席恩。”棕发青年笑得人畜无害,“要诅咒请便,这是真名。但是基于职业道德,我还是要申明一句:这世上我自称死灵魔法第二,没人能拿第一。当然,你可以试,就当消火,我不介意。” “……”菲莉西亚一副要活啃了他的模样,让席恩心情非常愉快地扬长而去。‘门’关上的一刻,两具尸体像雾化般消失无踪。 法术一解除,菲莉西亚脱力地瘫跪下来,心‘乱’如麻。感到房内紧绷的气氛,摇篮里的两个孩子一齐啼哭。菲莉西亚连忙抱起,温言呵哄,‘混’‘乱’的眼神被强烈的意志重组:冷静,我必须冷静! 肖恩师父在他手上,我不能轻举妄动,那个席恩也什么都算好了,肯定不会忘了监视我,怎么办?怎么办!?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瞪视怀里不再哭闹的孩子:他取的名,真的是无意的吗? 周身发冷,菲莉西亚踉跄爬起,往外冲去,不顾守卫的阻拦,坚持跑进图书馆查阅资料。但是席恩早料到她这一手,藏起了所有相关的典籍。 翻了半个时辰没有结果,她意识到原因,试着对长子改名。然而话一出口,婴儿的额心就浮现出像是烙印的古文字,小脸憋得通红,难受地直咳嗽,菲莉西亚吓得赶紧取消。 只能咬牙继续寻找,深夜,她拖着疲惫的脚步,被丈夫派来的‘侍’从接回寝宫。 “菲莉西亚,我不是说了你最近要好好休息吗!”难得比妻子早回来的帕西斯大步迎上前,满脸焦急担忧,心疼地托起她的脸,“看,脸‘色’这么差——怎么了,有心事?” “没有。”菲莉西亚低下头,递出已经睡着的儿‘女’,“你抱抱他们。”帕西斯小心翼翼地接过莉莉安娜,‘露’出傻爸爸的标准笑容:“真不愧是我的小公主,睡得好甜。” “也抱抱诺因啦!” “好好。”帕西斯有点不情愿地搂过儿子。其实他不是不疼诺因,光是那张酷似妻子的小脸蛋就让他疼入心坎,只是这小子老是跟他别苗头,有伤做父亲的自尊。不过眼下他呼呼大睡,安静地偎依在自己怀里,也真是有别于平日的可爱,情不自禁地啾了一下。 场外的某人面‘色’铁青地捂住嘴,差点当场吐出来。察觉他的动静,拉克西丝故意哦哦连声:“好一幅洋溢着天伦之乐的画面。” “天伦个头!”诺因吼声如雷——再看下去他会吐血!莎莉耶忧心如焚:“索贝克和菲莉西亚不会有事吧?那个席恩好坏!”希莉丝沉着脸不吭声。克鲁索叹气似地道:“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可是……可是……”莎莉耶宝石蓝的眸子浮起泪‘花’,为同伴即将到来的不幸心痛不已。 “你不忍心就闭上眼。”拉克西丝拍拍她,注视侄子的目光却极为严厉,“你给我看着,看着你的亲生父母,不管他们现在怎么样,那个时候是真的爱你和莉亚。”诺因默然,半晌,面无表情地别过头。 ※※※ “辛苦你了,还是应该找个‘奶’娘吧。” “不,我喜欢自己喂他们。” 安顿好孩子,帕西斯拥着妻子走向‘床’铺,将她抱坐在大‘腿’上,轻抚那头绸缎般柔软顺滑的乌亮长发,低声道:“明天,我们去东方学舍。”菲莉西亚讶道:“去那儿干嘛?” “布阵的计划你已经知道了,今天我让外‘交’部长带了封信过去,他们的回音是:要合作可以,条件是我、你、诺因和莉莉安娜四个人一块儿到场。” 菲莉西亚一震,紫眸浮起恍悟:原来如此!这就是他的目的! 手脚竟然这么快……连思考的时间也不给她。 “老实说,陷阱的意味太浓了。但这种时刻,我又不得不亲自跑一趟,希望能用诚意说服他们吧。”帕西斯耸了耸肩,笑着捏捏妻子的左颊,“不用担心,肖恩师父和我们一起去,要拿下我也不是容易的事。到时你只要站着,抱好孩子们就行。”菲莉西亚神‘色’变换,没有回应。她早已决定担起世界之相的责任,所以她的安危不要紧,但是帕西斯和孩子们…… 正要开口,一阵天旋地转,她被压倒在‘床’,她‘色’‘色’的丈夫在上头笑得别有深意。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想这个!”菲莉西亚又羞又气地捶他。帕西斯坏笑:“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有。不过,偷个香不介意吧?”菲莉西亚哼了一声,算是默许。 心满意足的银发青年很快进入梦乡,秀丽的脸庞在星光下没有一丝‘阴’影,干净,美好。菲莉西亚一霎不霎地看着,像要把这张脸,刻进心底的最深处。 魔族的第六感告诉她此去凶多吉少,几次想吐‘露’真相,和丈夫一起设法解救师父,那个噩梦般的声音总是适时在她耳边响起,搅得她心慌意‘乱’,一夜无眠。 同样没睡好的,还有东城城主。 他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那时的他还是个为了保护少根筋的母亲绞尽脑汁的孩子,曾经很喜欢父亲的一个妃子。她笑起来的模样像‘春’天的雨滴,纯净无垢;人也像朵小白‘花’,娇弱而温柔。可是这样的她,在人心险恶的宫廷里被一天天扭曲,最终面目全非,亲手递给他掺有剧毒的糖果。他不爱吃这东西,就给了贪嘴的母亲。 好不容易用书上看来的法子救回母亲,他在眼泪中明白一个道理—— 人,说变就变。 头昏脑涨地醒来,鲁西克一手挤压太阳‘穴’,月白‘色’的短发因汗湿而贴着额际和两鬓。一双柔荑立刻抱住他,然后是饱含关怀的询问:“怎么了?” “没事。”压下心头的不安,鲁西克回以温柔的浅笑,“我先去上班了,你再睡一会儿吧。” “好。”妻子轻扬眉梢‘唇’角,这是他最后看见的笑靥。 护卫工作昨天就安排好,送别也没什么意义,因此勤勉的首相直奔救灾部‘门’。顺便联络师兄,透过他向银龙王求助。虽然不认为东方学舍会忘记白银之谷的势力,但还是留个心眼为妙。 结束两个会议,玛丽薇莎还没来,正好午饭时间,鲁西克索‘性’自己跑回去。 在廊上,他撞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肖恩师父!你怎么还没去?” “我马上就去,也不得不去。” 眼前的人长发披散,襟口敞开,比平日多了一股邪魅的气息,身上还散发出一种鲁西克非常熟悉的味道,心脏莫名地发凉,强笑道:“你终于知道人事了?恭喜,不过这种时候……” “‘露’西,我很怨啊。”席恩打断,语气烦躁地拨了拨散发,“你想想,我这一生,做过多少好事?我自认无愧于天地,却背上那种命运,落到今天的地步——我能不怨吗!众神又找上我了,叫我去救世,这次肯定不会活着回来,我才三十七岁耶!我真的受够了,不想再当什么好人!” 鲁西克愣愣地听着,目光呆滞地注视那张明明熟悉又异常陌生的脸,梦境与现实重叠,使他的心无法克制地动摇。 肖恩师父……变了。 深呼吸稳住,他颤声道:“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席恩缩了缩,随即绽开满不在乎的笑容:“因为我有必要跟你‘交’代一声嘛,我也是粗暴了些,太久没发泄,总之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强忍着不胡思‘乱’想,鲁西克越过他,奔向走廊尽头的卧室。席恩微笑等候,好整以暇地把玩发丝。 听到隔着‘门’板传出的哭喊,他发出快意的轻笑,转身离去。 ※※※ “我要杀了那个畜牲!” 莎莉耶挥舞袖剑呐喊。拉克西丝和克鲁索一左一右架住她,表情是相同的沉郁。希莉丝横臂一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元帅,到此为止吧!求求你,肖恩一定承受不住的!这太过分了!”‘激’动之下,她甚至忘了拉克西丝的身份,以旧头衔称呼她。 诺因绷着脸道:“是差不多了,再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真他妈变态!”拉克西丝咬着下‘唇’不出声。半途而废有违她的宗旨,原先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耳朵听到和亲眼目睹根本是两回事,坚定如她也不禁迟疑。 “打住…不是不可以,不过,受术者会受到很大的冲击,连杨阳也会遭殃。” “该死!”诺因狠狠跺脚。同时一个清越优雅的嗓音突兀地响起:“事到如今,还假惺惺说什么打住。” “索贝克!” “帕西尔提斯!” 众人异口同声。明显带着嘲讽的笑声刺痛每个人的耳膜:“你们想知道真相,就继续看好了。但是你们让肖恩师父伤心的帐,我决不会轻易饶过!” 被当现行犯逮住,心虚的众人也没脸说什么,抹抹汗逃进肖恩的记忆。 ※※※ “‘露’西!”华尔特率领部下匆匆赶来师兄的宅邸,边跑边喊,“我接到线报,东方学舍的动向有点奇怪!我们……” 语尾戛然而止,看清室内的情景,他摇晃了一下,险些跌倒。 “谁干的……”良久,微弱的声音才挤出发白的‘唇’,一转为惊天动地的怒吼,“谁干的!?我要剁了他!!!” 鲁西克背对着他,只是一动不动地抱住妻子的尸体,没有吭声。看出师兄的状态也不可能回答自己,华尔特喘了会儿粗气,拉过一名护卫,掐着他的脖子凶狠‘逼’问:“说!是谁?谁!” “是…是普多尔卡雷先生。”护卫嗫嚅道。做梦也想不到的答案炸空了华尔特的大脑。 “胡说什么!肖恩师父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可是,是我们亲眼……” 锵!剑鞘与环扣相撞的声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用被单遮住妻子,白发青年转过身。他的脸毫无血‘色’,眼里燃烧着两团‘阴’冷的火焰,使他看起来宛如一个厉鬼。视线穿过眼前的景物,投向遥远的彼方,旁若无人地走出房间。 “你去哪儿?”华尔特及时抓住他,被师兄散发出的杀气紊‘乱’了心跳,手指也微微发抖。 “我要杀了他。”森然的语调空‘洞’而硬质。 “等等!”华尔特抱紧他,近乎哀求地道,“先查清楚!肖恩师父绝对不是这种人!”鲁西克用力挣扎,失控地大叫:“我亲眼看见,亲耳听他说,怎么会有假!这个骗子、‘混’蛋!我……” “‘露’西——”华尔特咬了咬牙,果断地敲晕他。在西城历练三年,他的武艺已不亚于师兄;加上鲁西克情绪不稳,猝不及防下被他一击得手。 托住师兄瘫软的身躯,他火速下令:“这件事不许泄‘露’出去!马上抬担架来!还有医师,‘女’‘性’的祭司……” “不好了,华尔特大人!”一名法师用传送术转移到附近,急切地汇报,“我们和陛下他们的联系中断了!士兵们也被结界挡在外面!三分钟前陛下向安迪米拉尔大人送出一道心灵通讯,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 接连的冲击几乎令华尔特晕厥,但现实不容许他逃避,用空着的手一拍脸颊,发狠地叫道: “出动军队!哪怕跟东方学舍翻脸也要把帕尔他们救出来!” ※※※ 握着嗡嗡低鸣的吞日,帕西斯大口喘息。 摇曳的视野被染成血红,他带来的随从已死了大半,余下的也情势不利。只有几名高阶法师还顽强地支撑着结界,但他们的法力同样有限。 “帕西斯……”因为两手抱着孩子,菲莉西亚无法扶丈夫,急得满头大汗。帕西斯摆手表示无碍,又按回肋下的伤口。 会谈不欢而散。东方学舍口口声声都是要他‘交’出菲莉西亚,根本连试也不愿试。无论他好说歹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概听不进去——他们就这么笃定菲莉西亚能拯救世界?连个具体的方案都没有!当初肖恩师父打败黑之导师一个人,就几乎赔上一条命,何况现在虚弱得连火球术也发不出来的菲莉西亚,还救世! 在气氛闹僵的前一刻,他勉强克制住脾气,鸣金收鼓准备下次努力。不料刚走到会议室外面的大厅,一群埋伏的好手就狙击了他们。被偷袭已经很奇怪了,他自信再轻微的呼吸声也逃不出他的听力,更不合理的是他们的行动,竟然不惜‘玉’石俱焚的样子。那帮贤者虽然利‘欲’熏心,贪得无餍,但并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哪怕撕破脸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正因为情况是这般诡异,他才陷入了被动局面。 最糟糕的,‘混’战中,肖恩突然不见了!分神下,他被一剑砍中‘胸’口。随行的白魔法师立刻为他治疗,伤口却愈合不了,又冷又麻,像无底‘洞’一样‘抽’走他的力气。 不对,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帕西斯屏息凝神,开启死灵法师特有的感知,在下一秒瞪大眼: 这些家伙,竟然都不是活人! “准备超度!”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他沉声喝令。指挥‘侍’卫缩小阵型,互相照应,千万别被敌人的武器伤到。然后拿出形同法杖的项链[魔火之眼],把一个个诅咒丢向那些不死战士;帮部下施加火焰防壁,顷刻间扭转了战局。 “那是我送你的装备,不能用来对付自己人啊。” 熟悉的声音和意料之外的内容定住帕西斯的动作。就这么一耽搁,刚凝聚完魔力的白魔法师们被急遽变化的气压搅得稀烂,防御崩溃;‘侍’卫们也被速度猛地加快的不死战士砍成碎片。 浓浓的血腥味扩散开来,惊动了原本在催眠术的影响下睡着的婴儿,清亮的啼哭划破凝结的空气。 “乖,乖,不哭哦。”因为用自己的身体挡而淋得血迹斑斑的菲莉西亚柔声安慰,朝来人投以愤恨的目光。帕西斯呆呆站着,甚至没听见妻儿的声音:“……肖恩师父?” “嗨,帕尔。”席恩轻快地打招呼,手指疾弹,哭声立刻停止。 “你……!” “放心,只是让他们安静而已。嗯,你们‘弄’得很狼狈,本来‘交’代过他们要小心,祭品应该是干干净净的才好。” “你在说什么,肖恩师父?”帕西斯困难地发声,晕旋感不断加重。席恩灿笑:“还问?你明明不是这么迟钝的人。” “这一切都是你干的?为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厌倦了罢了。”嫌披散的长发碍事,席恩随手编辫子,无视对方‘激’烈非难的眼神,自顾自道,“帕尔,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一个滥好心的笨蛋?也许吧,过去的我的确是这样,照着姐姐教我的礼仪道德处世,回应你们的憧憬,努力做个伟大的好师父。但我真的很累,我想发泄,我想报复——一句话,我受够了!” 帕西斯呆若木‘鸡’,碧眸浮起丝丝‘迷’‘惑’,心里的天平不住摇摆。 这个‘混’蛋人渣,霸占肖恩师父的身体不够,还毁谤他!伤害帕西斯的心!菲莉西亚怒极,几次‘欲’言又止。不知有意无意,囚禁着肖恩的手镜总是在她眼角闪烁。 “大概你们把我当成神一样不会变的圣人,但很可惜,我也是人,一个普通人。我有弱点,我有想望。事实上,在卡修对我下毒时,我就有之前的人生全部被颠覆的感觉——做一个好人有什么意思?我差点像狗一样死掉!我要抗争这种不公平的命运,我要把握自己的人生!” “不对……”帕西斯虚弱地反驳,连连摇头。情感叫嚣这个夸夸其谈、满口怨言的人不是他,理智却起了共鸣,侵蚀着心底的信念和依恋。 因为对于人‘性’的了解,他不亚于鲁西克。 一幅画面陡然浮现,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那是在塔拉斯的难民营,从棕发青年脸上滑落的泪珠。 清澈,透明,焕发出动人的光辉。 “我说过,我的眼泪很廉价。” 仿佛看透他的心思,席恩笑着追加了一句,彻底粉碎帕西斯的坚持。 双眼‘蒙’上涣散,银发青年踉跄后退。菲莉西亚反而踏前一步,咬牙道:“够了!给我闭嘴!”被妻子的声音唤回少许神智,帕西斯甩甩头,干涩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席恩但笑不语,打了个响指。身穿各‘色’袍子的老者无声地出现,身后还跟着数量可观的高阶法师。 “准备仪式,送我们去地下神殿。我估计华尔特的大军就快到了。” 地下神殿?帕西斯一愣。菲莉西亚推搡变呆的丈夫示意他快逃,大声道:“你的目的是我吧,放帕西斯和孩子们走!” “呵呵,莉,你很聪明,可惜不够冷静。你们都落了网,还妄想逃掉?乖乖站着,我不想对你们动粗。” “你想让菲莉西亚去救世?你疯了!”意会他们的对话,帕西斯怒吼,“别人都要她去当世界之相没关系,你是她的养父啊!怎么可以!” “我也不想啊,是众神的命令。”席恩随口推卸责任,双手摊开做无奈状,“这次的灾难不是我能解决的,只好让莉出马。就是因为不想她死,我才布置了一个专‘门’的仪式。”帕西斯冷笑:“说得好听,你和东方学舍联手,把我们骗来,鬼才相信这仪式会安全到哪儿去!” “总比我死好。”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帕西斯打着寒颤瞪视简直像换了个人的师父,听着他一字一字清晰地道,“我不想死,帕尔。众神说了,要么我牺牲,要么莉牺牲。” “你——”正当他握紧剑柄的瞬间,转移法阵启动了。 黑曜石的地面上浮现出复杂的纹路,发出水银‘色’的光芒。仿佛地震的轰鸣不绝于耳,呼应四壁的震动节奏。突然沿着法阵的圆周裂开,凹陷下去,渐渐沉入地底。 当华尔特和拖着重伤的身体前来的麦先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远处传来沉闷的雷鸣,宛如破灭的序曲。 ※※※ 下意识护住妻子的帕西斯只觉压力一***冲击全身,初时连眼睛也张不开,‘胸’口窒闷,嘴里弥漫着血腥味。渐渐适应了这种感觉后,他睁开双眼,视野从金星‘乱’舞转为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慢慢浮现出轮廓,他们竟然踩着大厅的地板往下沉。头顶是凹凸不平,怪石嶙峋的岩盘;四面完全悬空,却没有坠落,而是稳定地下沉。明亮的光芒呈现完美的球体,包裹住这一小块陆地,也照亮了广阔而幽暗的地底空间。 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瞠目结舌,死死瞪着下面。 林立的建筑群像亘古以前就存在的巨大石碑,密密麻麻地分布在无垠的地表上,景‘色’苍凉而静谧。隐约可见规划合理的街道和广场,俨然是一座曾经有生命居住活动的都市。 “这、这是什么!?地下有城市!”帕西斯难以置信地叫道。菲莉西亚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席恩双手环‘胸’,悠哉地道:“这是失落的古城卡农,神代最辉煌的文化中心。” “?”感觉他好象在看什么,帕西斯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一个更不可思议的物体。 一棵树! 用树形容可能不太正确,但是他实在找不到别的名词。盘根错节的“树根”蔓延了大半个都市;而顶上的“树枝”则支撑着岩盘,望不到尽头。黑漆漆的树干中央,有银‘色’的线条在闪光。看起来像是人为的痕迹,两个咒文圈围绕着一人多高的十字型图样,透‘射’出璀璨的银芒。 席恩带着满意之情点头:“刻得很好。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要做些前置工作。”说着,他划了个代表传送的法印,三人同时消失。而失去了凭依的浮游陆地飞快掉落,在广大的黑暗深渊掀起几不可闻的轻响。 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狼狈地摔在坚硬的地面上,晕旋了一会儿才爬起。菲莉西亚先检视怀里的孩子,确定无恙松了口气。帕西斯环顾四周,他们身处的是一间格局类似神殿的大厅,漆‘色’却是诡异的鲜红。天‘花’板和墙壁都刻有浮雕;地板绘着繁复的阵图,全部是古老的符号和文字,他只能看懂一小部分,似乎是有封印效果的法阵;拱形的正‘门’流动着奇异的水光,像‘门’后是一片光海;而对面,高高的阶梯上方,棕发青年一手扶着祭坛,垂目微笑。 这个表情让银发青年心痛至极,手不自觉地按住剑柄。席恩眼神一动,‘吟’唱简短的咒文。帕西斯整个人向后倒飞,重重摔倒在地,身下的魔法文字启动,将他束缚得动弹不得。长剑脱手飞出,落入一只等待的大手。 “真是把好剑,不愧是神代的作品。”席恩以指抚‘摸’镌刻着神秘‘花’纹的剑身,欣赏巧夺天工的制作工艺,来到剑柄时停了一下,“吞日?吞日的话,应该还有一根长鞭[噬月]。” 用同样的手法抢来帕西斯缠在腰上的黑鞭,席恩不无惊叹地道:“你竟然能召唤出这两把凶器!这可是有[弑神者]之名的绝世神兵!” “你这强盗!把它们还给帕西斯!”菲莉西亚大喊。席恩轻笑:“还是不能还的,不过我也用不着,暂时遣返好了。”随着阵阵抗议的鸣动,吞日和噬月被吸进黑‘色’的漩涡状空间。 下一秒,菲莉西亚只觉双臂一空,惊骇地目睹儿‘女’被看不见的力量拽向空中。 “诺因!莉莉安娜!” “不要‘乱’动。”席恩挥手将她禁锢在透明的罩子里,另一只手控制两个襁褓悬浮在天‘花’板下面,对应特定的符号,“他们是我重要的实验品,我会让他们活得好好的。”语毕,食指‘射’出一道道颜‘色’不同的光线,打入两具小身躯,凄厉的哭声响彻整个大厅。 “住手!住手!”菲莉西亚心如刀割,死命捶打障壁。席恩无动于衷地继续残酷的行为:“别紧张,我是在提高他们的承受力。虽然素质好,毕竟是婴儿,体质太脆弱。” “为什么……”帕西斯垂在两边的手握得死紧,‘胸’前的挂饰呼应着抬起。及时发现他的小动作,席恩释放出对应的魔法。 强光碰撞,火焰的爆风被冰龙吞噬,余‘波’震碎了项链。已经扑到菲莉西亚身边的帕西斯倒退数步,手上凝聚的黑雾消散;紧跟着呼啸而出的风刃深深砍进他四肢的关节,血‘花’四溅! “帕西斯——” 银发青年没有听见妻子的呼唤,意识停留在刚才的一刻:那个挡在他面前的背影,熟悉到刺目的背影…… “你……!”席恩也大吃一惊,连忙制住弟弟的灵体,“竟然跑出镜子,真不知该佩服你的意志,还是感叹你的愚蠢。”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这才注意到养父浮在半空的身影,又是惊喜又是担忧。肖恩回以空虚的视线,那眼神,宛如看着一个陌生人。 心瞬间凉透。 “不要…伤害他们。” “呵,你还认得他们是谁?”席恩毫不留情地嘲笑,手指一动,缠绕住肖恩的青‘色’烟雾像实质的绳索般收紧,使他发出痛苦的闷哼:“呜!”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大惊,紫眸爆发出恨极的神‘色’,“席恩,你这个王八蛋!” “别紧张,莉,我只是给他一点小小的苦头吃。你可别忘了,杀了他,我也会死啊。” 充耳不闻他们的对话,帕西斯躺倒在血泊里,一霎不霎地凝视那张‘迷’惘的俊容,大脑一团‘混’‘乱’。 “你……”渐渐地,惊疑褪去,当那双溢满困‘惑’、哀伤、心痛却纯净依旧的琥珀‘色’眸子沁出泪水的刹那,他漾开宁静的笑靥,再也感觉不到丝毫‘肉’体的痛楚,“不要哭,我没事。” 是他。 爱哭,滥好心,永远学不乖,总是横冲直撞‘弄’得一身伤,要人照顾要人守护要人收拾烂摊子的大笨蛋。 果然傻气会传染,笨蛋哪会累积压力,他居然相信那个冒牌货的吹牛,真是蠢呆了。 “你啊,这次居然连身体都搞丢了。”帕西斯苦笑,宠溺无奈多过指责。肖恩双‘唇’颤动,似乎想喊他的名字,说出口的却是:“你是谁?” 帕西斯瞪大眼,菲莉西亚感同身受地掩住脸:“他的记忆被封印了。” “拜托,是你叫我封印的好不。”席恩‘插’口,面带无趣的表情,“真是的,好好一场大戏就这么被破坏了。不过品尝了那个红发小‘女’孩的美妙滋味,让那个白发小子哭出声,也算捞回本。”帕西斯和菲莉西亚一齐瞪视他,久久无法做声。 竟然…竟然做出这种事!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深恶痛绝的目光对席恩毫无影响,他早已习惯投诸在自己身上的负面情感,反而惬意地眯起眼,“嗯,他们三个还不知道,余生会过得很有滋味吧——好了,不废话,差不多是结束的时候了。” 经他提醒,帕西斯才感到空气中的异样,某种‘阴’冷的气息在飞快聚集,沿着血液的轨迹。 “你、你想干什么!?” 死灵法师是至‘阴’体质,血也是,一滴就足以引来大量的不死怪物,何况这里是废墟,那……那…… “呵呵呵,帕尔,做好准备哦。”席恩将覆盖地下神殿的结界打开一个缺口,无数咆哮嘶吼的死灵争相涌入,仿佛黑‘色’的‘潮’水冲向银发青年。 凄厉的惨呼撕裂噩梦般的景象,因为大量失血而虚弱不堪的躯体承受不住如此狂暴而凶猛的力量,‘激’烈弹动。 “住手!”肖恩用力挣扎,“你怎么可以对他强制进行死灵融合!” “哦,记忆封住了,知识还在。放心,法阵会保护他的身体,但意识能否保留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话音刚落,亡灵尖利的号哭和人类的惨叫都平息下来,大睁的碧眸宛如两颗玻璃珠,无神地看着虚空。 “不——”菲莉西亚崩溃地哭喊。肖恩的眼神变得和徒弟一样死寂,慢慢浮现微光,最后又湮没在黑暗里。 帕尔死了……被席恩用他的手杀死了。 玛丽也是。 “别忙哭,这才刚开始呢。”随着依然轻快的语调,满地的古文字一个接一个亮起,渐渐汇聚成光的纽带,“现在已经没必要隐瞒,我就告诉你们吧。这是封神阵,我首创的魔法。通过它,可以召唤两位失落的神祗,协调神贺加斯和‘混’‘乱’神兰修斯。他们是仅次于‘混’沌之神,比生命‘女’神和止息之君更高阶的存在。” “协调神主掌[正]的力量,只有死灵法师的附体能束缚住他。但是这样还不够,上面正在举行召唤仪式,随机召唤一个地球人——知道地球吗?距离艾斯嘉最近的异世界。跨界召唤是不被允许的,因为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当然,贺加斯不会坐视这种事发生,他是最重视[法则]和[平衡]的神……哦,来了。” 视野被染成炽白‘色’,其中有一道柱形的光芒,在眩目的光之洪水中依然清晰可辨。恐怖的震动使整个地底摇撼不已,神殿却牢牢固定在原处,屹立不倒,直到一切风平‘浪’静。 宛如黄金之河的及地长发,嫩绿的瞳仿佛早‘春’发芽的第一棵幼苗,缀以金线的雪白长袍,降临的神祗气质高华,容貌之美超越了笔墨的形容,肖恩和菲莉西亚却无法兴起感叹之情。 因为他用的,是帕西斯的身体! “胆大妄为的人类。” 悦耳的声线毫无起伏,平铺直述。席恩回以灿烂的笑靥:“不然怎么能见到你呢,协调神贺加斯。”绿眸微闪,环顾四周,最后定在地上,‘射’出凛冽的寒光:“你连兰修斯也想召唤?你想毁灭世界?” “怎么会,我可是立志要拯救世界的人,只是想跟他勾通一下而已。” “勾通?”意外这个词,贺加斯的语气变得警惕。席恩若无其事地丢出炸弹:“你认为你弟弟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吗?”贺加斯瞠目结舌,总是平板的俊容第一次‘露’出名为“惊愕”的情绪。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知道!? “哈哈哈,真是好哥哥,居然将弟弟关起来,还把他教成弱智!”席恩笑得前仰后合,似乎和眼前的兄长起了共鸣,从而刺‘激’到脑中的笑神经,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摊开手,丝丝黑气从他掌心涌出,凝结成一颗漆黑的光球。那是毫无杂‘色’,幽暗深远的黑。 “我是暗术士,黑暗的本源即是心之根源,我能看透人心深处的秘密,神也不例外。” 贺加斯抿紧‘唇’,压抑内心的动摇,蓦地抬起头,眼里浮起挣扎。席恩愉快地挥手:“快去吧快去吧,不然两个世界毁灭了就不好了。” 这个人,不能留。贺加斯眸光一沉,举起右臂。察觉他的意图,菲莉西亚惊呼:“不行!不能杀他!杀了他,肖恩师父也会死!”没有理会她,贺加斯继续释放神力,突然全身一震,成形的白‘色’火球也随之消失。 这是…这具躯壳本身的意志!?怎么可能!他还有自己的意识? 情况刻不容缓,错过了击杀的机会,贺加斯只能抛下始作祟者离开。他前脚走,后脚一个法师奔进来:“不好了!圣贤者大人……咦!” 眼明手快地用幻术屏蔽,席恩微笑:“什么事?”把刚才的景象当成紧张引起的幻觉,法师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外面……外面……” “放心,我已经知道了,灾难很快就会平息,你下去吧。” “是!”带着发自肺腑的崇敬,法师欣喜地跑出去。盯着他穿越的‘门’,菲莉西亚黯淡的紫眸涌现希望:那是……空间‘门’!如果能把肖恩师父和孩子们送出去—— 可是不管她如何专注冥想,因生产而虚空的身体都没有任何回应。看出她的心思,席恩轻笑出声:“莉,你还不知道吗?你的力量都给你的孩子分光了啊。”菲莉西亚呆呆望着他。 “不过,你的血统是不会变的。‘精’灵本来就是调和世界的产物,‘精’灵王更凝聚了所有‘精’灵的血。只是他有寿命,你没有,所以你是[世界之相]。” ※※※ 空间重叠导致的扭曲曼延了全世界。天空被青白‘色’的云团笼罩,翻滚流动,仿佛一层厚实的褶皱;电闪雷鸣,狂风呼号,层出不穷的异象令人们心惊胆战。接着,无形的冲击席卷了每一个角落。时钟停止,地震海啸同时爆发,猛烈的势头宛如世界末日,又像创世之始。 看到这样的景象,连贺加斯也不禁咬了咬牙。哪怕这是人类的罪孽,他也不能撒手不管。一来这是他的指责;二来,他唯一爱恋的少‘女’也在这个世界。 纯白耀眼的光‘波’四散飞‘射’,在刹那间遏止了崩溃。熔岩滚滚的火山口冷却熄灭,泥石流融入地表,汹涌的‘潮’汐褪去。然而,零星的灾难并没有停止。平衡虽然恢复,元素枯竭造成的自然灾害依然时不时肆虐。大地饱受摧残,疮痍满目。历劫生还的人们在废墟里哭天抢地,呼唤失散的亲人。 贺加斯晃了晃,苍白的容颜被冷汗打湿。饶是他,一下子使用了这么大的权能,也累得直喘。何况这并不是他原来的身体。正等着这个机会的席恩瞬间欺近,一手按住他额心的百合印记:“辛苦了,好好睡一觉吧。” 震惊他竟然妄想徒手封印自己,贺加斯反‘射’‘性’地挣扎,却在下一刻动弹不得。这才注意到对方的另一只手,还握着一个钥匙形状的挂件。 为什么神圣器会认这样的人类为主…… 无法再思考下去,贺加斯缓缓合眼。而映在席恩眼中的,是他的影象逐渐模糊,被世界之钥的[封]之力禁锢、吞噬、最终消失在异空间的过程。 关闭的通道越来越小,当缩成拳头大小时,仿佛僵持般吞吐不定。世界之钥自动化为点点光粒,飞入其中。只见平面的通道渐渐变得立体,甚至固化。 灰扑扑的毫不起眼,看起来就像一块石头。 突然手痒,席恩以渎神者特有的气势,抓住寄宿了神灵魂魄的结界石远远抛出——反正他可以凭着感应找到,暂时随便搁哪儿吧。 世界之钥是计划之外的因素,既然得到它的帮助,封神阵就能全部用来对付‘混’‘乱’神兰修斯。 ※※※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他一个人走着。 “贺加斯!贺加斯!你在哪里?” 不安的呼唤没有任何回音,清冷狭长的凤目立刻浮起两泡泪雾,兰修斯像‘迷’路的孩子般团团转,“贺加斯,别吓我啦,快出来!” 他本来睡觉睡得好好的,莫名其妙掉到这个鬼地方。开始以为是做噩梦,转了一会儿发现不对,这里是某个封闭空间。就和他以前不乖溜出神域,贺加斯罚他蹲的黑屋一样。所以他也直觉认定是兄长的作为。 “呜呜呜,我没有做坏事啊。”兰修斯委屈地抹泪,幼时的心理‘阴’影化为恐惧吞食他的心,忍不住跑起来,大声呼喊,“贺加斯,我保证乖乖听你的话,放我出去!” 远处浮现亮光,他惊喜地扑过去,接触的瞬间,意识被漂白。 “乖孩子,祝你做个美梦。” 摩挲怀里的黑‘色’长剑,席恩忍俊不禁。 一切顺利,只有最后出了点意外。兰修斯竟然不是附在诺因身上,而是跑进了菲莉西亚的佩剑。可能是属‘性’的关系,使他只能依附于死物。这么一来,他必须另外设法,防止他脱困。 想了想,他强行对原本预定融合的两个灵魂缔结契约,这样兰修斯的神智就会一直处于‘蒙’昧状态。至于力量,只好先叫上面那帮家伙封印。 到目前为止,席恩的布置可以说毫无瑕疵。偶有变故,也被他轻松摆平。但是他漏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这个人物,让他全盘失败。 而唯一能呼唤这个人的菲莉西亚,也是在被绑上世界树后,才想起来。 有什么办法,能杀了那个人? 她已经一无所有。力量被自己的子‘女’挖空;丈夫被神明抢走身体;而她最重视的养父,只剩下一缕孤魂。 [我叫维烈赛普路斯,以此名为誓,如果你有需要,呼唤我的名字,我会听候差遣。] 温润的嗓音在脑中一字一字响起,驱散悲恸与无助。放下所有的自尊与仇恨,菲莉西亚用全部的力气喊道:“维烈——” 没有辜负她赌命的信任,赤红的光‘波’从天而降,越过传送通道,照亮了整个地底。 “王!?” 出现在她面前的人不是黑之导师时的少年形象,而是成年男子的模样。及腰的黑发也变成如血的殷红,在脑后扎成一束;剔透的红眸中央是橄榄形的漆黑瞳仁,此刻因惊讶而放大,映出主君悬浮在巨树前的身影。 “这、这是怎么回事?” 晶莹的泪水沿着惨白的颊滚落,然后是隐含放心的颤抖声音:“救他…保护肖恩师父,不要再让席恩利用他。”维烈压根搞不清前因后果,手足无措了片刻,道:“那个,我先把你放下来好不好?你慢慢跟我说。” “不行。”陌生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维烈转过头,只认出生命‘女’神秦蒂丝。她身旁裹着黑斗篷的秀雅青年,想必就是冥王了。但吸引他视线的,是他掌心托着的青‘色’光团,散发出熟悉的气息:“那是……” “是肖恩的灵魂。” 又是一‘波’冲击,维烈忍无可忍地提高嗓‘门’:“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给我说清楚!”秦蒂丝以叹息的语调简略叙述。听罢,维烈呆了好半晌:“你们就让那人渣逞凶,现在才冒出来?真是帮称职的神明啊!” “这个…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普路托嗫嚅道。席恩也是神子,‘混’淆了他们的感知。又因为旧元素神的死亡,重生的事宜忙坏了他和秦蒂丝。 差点背过气,维烈调息镇定:“好吧,我也没立场说你们,但是肖恩……他不是神子吗!你们怎么让他出了这样的事!”众神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算了,我先把王放下来。”不再跟他们废话,维烈转向主君。普路托拦住他:“不行!世界树已经认可她了,如果强制脱离,这个世界会立刻崩溃!”维烈一把甩开他,眼中喷出灼热的怒焰:“你的意思是,要把摩耶的王拿来支撑你们的世界?简直荒谬透顶!信不信我马上把大军开进来?” “你那样做,我先杀了你!” 普路托还没说话,菲莉西亚先吼出声,神情凄厉而决然,“一场降魔战争还不够吗?用不着你管我!为了‘露’西他们,我愿意做这棵树!但是——” 拔高的语气是焚天灭地的恨,和泣血的控诉,“我决不原谅你们,你们这些神!席恩是人渣,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你们夺去我的一切,我也会毁了你们!让你们痛苦!” 银光遮蔽了窈窕的躯体,渐渐融入漆黑的树干。留下的,只有久久不散的余响。 ※※※ 光茧绽开。 迸‘射’的光芒宛如喷泉般涌出,绮丽万千,从天‘花’板倾泻而下,化为碎散的光粒子。像是断裂的珍珠项链,也像是透明的泪珠。 诺因伸出手,接住徐徐降落的少‘女’。 她苍白的脸庞满是泪痕,黑眸凝聚了另一个人所有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投‘射’向遥远的时空。 第五章 阴谋与背叛(全) 看完整场降魔战争,观众们良久无语。 太多的感想充斥在心里,涌动着、‘激’‘荡’着,使思绪也‘混’‘乱’如麻。 “生在那个时代真‘棒’。”希莉丝叹息似地道。莎莉耶大叫:“哪里‘棒’啊!太惨了!打死我也不要生在那种年代!”她本不是胆怯懦弱的‘女’孩,也见惯人‘性’的丑恶,但是那样血淋淋的厮杀,那样成千上万生命在眼前幻灭的画面,那样悲哀与壮烈‘交’织的沉重历史,使她的心灵受到巨大的冲击。 “亏得那个笨蛋能活下来。”诺因长长吐了口气,双手环‘胸’,习惯‘性’地冷笑,“维烈这家伙,真会装。” 黑之导师时的维烈和杨阳一模一样,目睹那张脸挂着残酷的笑容,活象杀人狂地屠戮,在场数他打击最大。 “没错!他太过分了!”希莉丝气得连连挥舞拳头,“竟然把肖恩往死里打!一点也不念旧情!” “我觉得他当时的神智不正常。”克鲁索说出自己的见解。拉克西丝挥挥手,一副“你还太嫩了”的模样:“像他这种老好人,发起火来才最可怕,一不小心就会神经搭错。” “原来如此。” “我不管!我一定要揍他一顿!”希莉丝喷火。莎莉耶浇油:“算我一份。” “还有必要看下去吗?”诺因询问姑姑。拉克西丝神情凝重地点头:“有,下面才是重头戏。”余人都是一怔。 “如果我没预计错误,接下来就是他哥哥出场了。” “他哥哥?哦,那个席恩,掉悬崖下的?” “嗯,这是我们必须注意的人物。”拉克西丝眯起的碧眸‘混’杂着厌恶和警惕,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好了,专心看吧,一切的谜底,应该很快就会揭晓了。” ****** 燥热是他唯一的感觉。 身体好象在炼狱里,四面八方都是烈焰,高温使他呼吸困难。想逃离这种快令他窒息的状态,却连一根手指也移动不了。 “好好一个人烧成这样,那帮祭司还说会慢慢痊愈?” 看着‘床’上的人,华尔特忍不住破口大骂,污言秽语滔滔不绝,使房里的气氛更加紧绷。最后鲁西克给了他一个暴栗,命令他“闭嘴”。 帕西斯沉着脸扶起师父,把水杯端到他‘唇’前。怀里的躯体虚软而毫无着力点,显然完全没有意识。试了试,果然一点也喝不进去,湿痕沿着嘴角滑落。 “帕尔,我来。”玛丽薇莎伸出手。瞥了眼鲁西克,帕西斯笑着摇头:“不,还是我来吧。” 嘴‘唇’的温度也高得惊人,好不容易让他咽下,帕西斯又渡了几口,才抹了把汗。没看漏他那一眼,鲁西克斜睨他:“喂水有什么好在意的,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轮流。”安迪轻笑出声:“就怕肖恩师父知道后,不好意思啊。” “他才不会不好意思,平常抱人跟吃饭喝水一样。”鲁西克不以为然,瞥见菲莉西亚身形僵硬,神‘色’柔和下来,拍拍她的肩,“别担心,肖恩师父很坚强,一定能撑过去的。” “嗯。”菲莉西亚抬首一笑,目光闪动,突然紧紧搂住他,呢喃道,“大家都没事,太好了。” 相同的感慨也浮现在其他人心里,一时静默无声。 “对呢,大家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安迪微笑赞同。玛丽薇莎担忧地注视他,抑不住满心焦虑:“可是你伤得很重啊!那么多碎片留在体内……” “我不要紧,玛丽。”虽然无时无刻承受着病痛,安迪的神态语气还是一贯的温和,眉间更带上战争淬炼出的坚毅,“我会撑下去,倒是麦先伤得比较重。” “对了,麦先他没事吧?”小心地扶师父躺下,帕西斯关怀地问。 “情况不是很好,据说起码要休养几十年,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这就行啦!”华尔特咧了咧嘴,“我们当中最倒霉的还是你和肖恩师父——可恶!那个黑之导师,别让我碰上!”菲莉西亚眼中‘射’出凶光,狠狠地道:“我已经骂过他了,可惜没能揍他一顿。” “他是好过分。”温柔的玛丽薇莎难得口出怨言,“肖恩师父把他当朋友,他却那样子待他。”安迪叹了口气:“最难过的是肖恩师父吧。” 这时,响起敲‘门’声。挥手制止安迪,鲁西克跑去开‘门’,然后抱着一大捧鲜‘花’和礼盒回来,简短地道:“英雄王送来的请贴,叫我们派一个代表去应付民众。” “哇啊~~我不去!”华尔特首先推托。菲莉西亚直截了当地道:“我不喜欢那个人。”帕西斯附和:“我也是,总觉得他心思很深。”华尔特持怀疑态度:“有吗?我感觉他满和蔼啊,爱蜜莉王妃更是美得冒泡。” “你眼里除了美人还有什么!?” “这个人我们的确需要提防。”仔细地检查完礼物,鲁西克将请柬随手一抛,用严肃的口‘吻’道,“光是他对我们的安置,就可以看出不怀好意。”安迪沉重地点点头:“嗯,希望他是真好心,而不是政治上的构陷手段。” 水涨船高,肖恩因为打败黑之导师,赶走魔族而成为全人类的偶像,连带他们也备受瞩目。顺应***,科尔修斯大方地将领地分成五块,中央不变,剩下东南西北赐给功劳最大的四个人。 但是鲁西克拿东边还可以说是他皇子身份的缘故,其他三个就不对了:西方土地贫瘠,内‘乱’颇繁;北方也几乎是不‘毛’之地,人烟又稀少;而南方联盟鱼龙‘混’杂,管束起来更加不易。想得深些,此举可能还有分散他们的用意。 总之,做得好是为人作嫁,做不好就等着下台一鞠躬,还平白让科尔修斯添了美名。 “肯定是坑人!”帕西斯断然道,两手也没闲着帮肖恩换降温布,“洁西卡小姐一死,他就大权独搅,声望比他高的肖恩师父当然会被他视为绊脚石,连带我们也成了他的眼中钉!”玛丽薇莎不安地道:“他真的抱着这么险恶的用心吗?”鲁西克朝她抚慰地笑了笑:“小心点总是没错的,当然这个猜测不能让肖恩师父知道。” 他的结论偏移了重点,最应该知道的就是肖恩。 多年和没有心机的师父,亲密友爱的师兄弟相处,使原本防心超重的白发青年降低了理智线,变得感情至上。只想着肖恩若知情会大受打击,而忽略了他是科尔修斯的主要目标,不警惕绝对会遭殃;他们的势力又太薄弱,根本无法保护他周全。 帕西斯等人也是一样的心态,不约而同地点头。 “那这张请贴怎么办?”华尔特用脚尖指指地上的纸。安迪不容反驳地道:“我去。虽然‘露’西对这种场面比较拿手,但你容易让人提防,还是我这张脸好唬人。”鲁西克无言以对,只能叮嘱师兄注意身体。菲莉西亚也殷切关照:“千万别勉强。” “放心吧,莉。” “呜……” 微弱的呻‘吟’从‘床’上传来,众人立刻停止谈话,扑了过去,齐声问道:“怎么了,肖恩师父?” 仿佛被梦魇所缠,棕发青年摇了摇头,挤出断续的呓语:“姐姐。” 冷水兜头浇下,众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惶恐: 他们要怎么跟他说洁西卡小姐的事? ****** 百废待兴的战后最为忙碌。 大陆有将近三分之二的地方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死伤无数。百姓和阵亡士兵的家属需要抚恤,还有重建工作。一想到这笔庞大的支出,已经为战争大破血的财政部官员就面‘色’发青,天天流着血泪和数字缠斗到深夜,不时有人因睡眠不足和胃痛倒下。 幸好大家都珍惜得来不易的和平,非常配合,各项措施进行得很顺利。如果打比喻,目前就是潜伏期,‘阴’谋的暗流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涌动,尚未化成冲毁一切的‘波’涛。 随着地位的提高,必须出席的场合也跟着增多。除了菲莉西亚照料肖恩足不出户,其他人天天往外跑。鲁西克最忙,不但要处理本国的事务,还要教导不擅长行政的华尔特和玛丽薇莎;以洁西卡的旧部为底子,暗中积蓄己方的势力。安迪主要负责‘交’际应酬,和政治家们周旋。体恤师兄,帕西斯尽量帮他分担。相比安迪的温和实诚,他就是标准的口蜜腹剑,一张嘴舌灿莲‘花’,纯真无邪的笑容让人自然卸下戒心。 已经一个多礼拜过去,肖恩还没恢复意识。弟子们表面轻松自如,心里急得快爆炸。 这天,刚参加完一场宴会的帕西斯连礼服也来不及换就赶回肖恩休养的行宫。菲莉西亚表情怪异地上前迎接。 “怎么了?” “肖恩师父醒过来了。” “什么!太好了!”险险收回要往内室冲的脚,帕西斯奇怪地转过头,“你干嘛一脸不高兴?”菲莉西亚怒道:“他只醒了一小会儿,而且只说了两个字!”帕西斯察言观‘色’,大致有数:“哪两个字?” “维烈!”说着,菲莉西亚气得连连跺脚,鼓起腮帮。帕西斯好笑地戳了戳:“没什么好气的啦,肖恩师父昏‘迷’前是和黑之导师在一起,问他也是理所当然。” “哼!” “他神智肯定还不清醒,别气了,嗯?”银发青年的神态口‘吻’完全脱去了稚气,环抱的动作更透出成熟的抚慰,“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黑发少‘女’红着脸点头,虽然皱眉扁嘴的模样还像头小母狮,爪子却早已收起。 走进卧室,帕西斯随手将外衣挂在长衣架上。悬浮的魔法光球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照亮‘床’塌上的人。脸颊泛着浅浅的红晕,睫‘毛’不安地轻颤,呼吸时快时慢,这是内伤的证明。 帕西斯在‘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烧退得差不多了,身子却虚得厉害,后遗症也一大堆。马上就到梅雨季节,他再不醒过来,连调理也没法进行。 正烦恼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缓缓睁开,带着重病患者特有的昏沉‘迷’‘乱’,但是深处的清明一点一点扩散开来,最终取代了无神,‘唇’畔也漾开轻浅的笑意:“帕尔。” “肖恩师父!”帕西斯欣喜若狂,又不敢惊扰他,竭力压低声音,“你认得出我,对吗?” 迟钝地眨眨眼,肖恩再次笑了:“当然认得出啦,你又没长角……嗯,口好渴。”帕西斯连忙扶他起来喝水。打量室内,肖恩一愣:“这是哪儿?我…我不会是做梦吧?” “战争结束了,我们胜利了。” “是吗?”这声回应包含了很多情绪。 那个‘性’格大变的人,如果真是梦中的事物,该有多好。 看透他的心思,帕西斯将他扶躺回去,温言道:“别想太多了,肖恩师父,你现在需要静养。”肖恩朝他粉饰一笑,随即‘露’出惊慌之情:“你你…只有你一个吗?” “放心,我们都没事。”耙梳他汗湿的刘海,清越的男‘性’嗓音是安抚人心的轻柔,“就你一个人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嘿嘿。”这回肖恩笑得真心满满,郑重保证,“我会好起来。”帕西斯白他:“是哦,过两天不要叫苦连天。” “?” “康复的首要条件是节食戒酒。” “啊——”哀号响彻房间。帕西斯暗暗佩服师父竟然还能发出这么中气充沛的叫声。 “呜呜呜,帕尔。”肖恩含泪凝视他,神情无比可怜巴巴。帕西斯宠溺地拍拍他:“乖,我会做更好喝的‘药’酒和水果茶给你。” “嗯!” 又聊了几句,肖恩渐渐支撑不住。看出他的状态,帕西斯倾身在他前额一‘吻’: “睡吧,肖恩师父,一切有我们。” ****** 肖恩不愧是蟑螂体质,过了几天就能坐在‘床’上,拆礼物拆得不亦乐乎。 宁静的午后,菲莉西亚打扫完端‘药’进来,服‘侍’他喝完,正要离去,鲁西克敲‘门’走进,看清师父的情形,展颜笑道:“‘精’神不错嘛。” “‘露’西,‘露’西,抱。”扔下手中半拆封的礼盒,肖恩张开双臂。 “……你的幼稚度又提高了。”说归说,鲁西克还是走过去让他抱个痛快,附带蹭来蹭去的撒娇。 “肖恩师父,还有我们哟。”玛丽薇莎从恋人背后探出头。华尔特挥手:“一会儿安迪和帕尔也会来,今天大家放假,陪你喝午茶。” “耶——”肖恩万分雀跃,换人拥抱,轮到华尔特发现不对,“你们怎么都穿得这么正式?” “我们很忙啊。”自认和政治不搭的华尔特叹息连连,“听取报告,批阅公文,‘交’际应酬,巡视察访。”肖恩一头雾水:“为什么你们要做这种事?”鲁西克淡淡地转移话题:“我们是帮上面分忧,也不是很忙。”玛丽薇莎跟着掩饰:“是啊,我们就偶尔参加一些舞会——肖恩师父,你点心想吃什么?我来做。” “我要吃叉烧包,三明治,烤薄饼,草莓蛋糕,‘奶’油酥卷,巧克力布丁……” “全部否决,你一样也不能吃。” “呜~~~帕尔~~~”肖恩哀怨‘欲’绝地看着来得不是时候的小徒弟。同时进‘门’的安迪笑着安慰:“帕尔会做更好吃的茶点,你就放心‘交’给他吧。” “安迪——” “来了来了。”赶紧上去让他抱。 布置得素雅洁净的卧室里,鹅黄‘色’的丝绸窗帘随风轻曳;纯白的长‘毛’地毯镶有银丝组成的‘花’纹;‘床’上铺着桔黄‘色’的天鹅绒被单;墙壁以白‘色’大理石砌成,反‘射’着粼粼光‘波’。窗户大敞,可以看见庭园里早开的蔷薇。‘花’瓣娇‘艳’‘欲’滴,浓郁的‘花’香飘进屋子,‘混’合着清茶甜点的芬芳,营造出温馨的氛围。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欢笑,在轻松的‘交’谈中,洗尽连日来的疲惫。 很久很久以后,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还能清晰地想起:那个水晶般剔透的人坐在窗边,眉目飞扬,神情生动地变化,闪耀着阳光的双眼像清澈见底的泉水。 他挚爱的少‘女’身穿蓝底碎‘花’的连衣裙,系着白围裙,乌黑的卷发随意扎成一束,纤细的手指比瓷杯更白皙。 崇拜的师兄姿态闲雅地品茗,俊美的面容浮着冰融的笑意,不时帮身旁的红发少‘女’添茶端碟,毒辣地教训吃太快而噎住的师父,动作却十分温柔地拍抚。 立志当画家的青年总是不愠不火地笑着,调和气氛,兴起就为大家画几张人物素描,在夸奖声中赧红脸。还时不时吵嘴的搭档夸夸其谈,话题几乎都由他带起。 再也看不下去,身在北城的[光复王]合起眼,痛苦地自问: 怎能不恨?怎能不恨! ****** 当肖恩的主治大夫帕西斯判断可以接客后,孝顺的徒弟们才放等得心焦的探病者一拥而入。 不是他们***,而是肖恩的朋友多半都有点爱胡闹,围在一起更是瞎起哄,说不定还会偷带禁品。而事实证明,他们并非杞人忧天。 “拿出来。” 看着面前白皙修长,美丽‘迷’人的大手,肖恩挤出破绽百出的无辜表情:“什…什么啊?”帕西斯加重语气:“酒!” “没有,没有酒。”肖恩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摇头否认,装出好宝宝的样子举起一本厚重的古籍,“看,是书哦,非常正经的书。”根本懒得跟他废话,帕西斯直接抢过那本名为《法治与国论》的厚书(肖恩会看这种书才有鬼),翻开一看,果然,挖空的书页里藏着一瓶葡萄酒。 “没收!” “啊——”肖恩发出心碎的呐喊。这瓶酒是布修送的,他当时还夸他聪明,没想到帕西斯一眼就识破了。 “我不是做‘药’酒给你了吗,为什么还要朋友偷带?”看了看酒‘精’浓度,银发青年更加生气。肖恩委屈地瞅着他:“‘药’酒不够喝啦。” “可是你的病还没好,万一又发烧,我们会担心。”帕西斯使出万试万灵的人情攻势。果然肖恩耷拉着脑袋,怏怏应道:“是~~~” “乖,我知道你酒瘾上来很难受,再忍耐几天,就能喝真正的酒‘精’饮料了。” “嗯!”肖恩一扫郁‘色’,目送弟子将酒放进柜子,问出这些天兜在心里的问题,“帕尔,姐姐怎么都不来看我?”帕西斯手一抖,险些摔破瓶子,不知是继续隐瞒下去,还是干脆吐‘露’,痛过算数。 从他的态度看出不祥,肖恩脸‘色’发白,下意识地选择忽略:“嗯…她是工作很忙吧,还是受了伤?” “肖恩师父。”深吸一口气,帕西斯转头直视他,碧眸是武装过的坚定,“洁西卡小姐去世了。”肖恩呆呆看着他,‘唇’上还凝固着笑意,整个人宛如石膏像般完全静止。良久,颤抖才从他的指间曼延至全身。 “哦。”虚弱地应了一声,肖恩两手紧紧抓着被子,两眼平视前方,“那个,帕尔,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好。” 近乎逃跑地出去,关‘门’的前一刻,帕西斯听见压抑的啜泣。 ****** 圣十字联军盟主洁西卡珂曼下葬的那一天,晴空万里。 肖恩坐着轮椅出席,弟子们都盛装陪同。现场一片悲声,死者的弟弟却一滴泪也没掉。 他只要求瞻仰遗容,‘唇’畔挂着和他怀里洁白的鲜‘花’截然相反,枯萎凋零的笑。 “姐姐喜欢梨‘花’。” 洁西卡的尸体被用魔法保存,脖子上的伤也被抹去。她死前的表情并不痛苦,笑容安详,仿佛想起某个美好的往事。 肖恩看了很久,才虔诚地将‘花’束放在她身边,深深低下头。 ****** ‘春’去夏来,离葬礼结束又过了两个多月,棕发青年渐渐恢复活力,像脱了壳的蝉一样蹦到院子里。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再苟且下去姐姐会生气”。 但是他时常坐在树下发呆,仰望‘花’瓣一片一片掉下来,然后打一个喷嚏。 从这件事,菲莉西亚等人看出师父是伤心事兜心里的类型,想方设法逗他欢喜。但王宫那边的催促越来越急,他们只好把他晾出去晒晒。第一次被狂热的人群包围,肖恩吓得落荒而逃,身上的纽扣全部被扯光,头发也被拔掉好几簇,事后疼得直掉泪,抹了两瓶帕西斯做的[增发素]。 第一次参加政治意味浓厚的社‘交’活动,他从头到尾搞不清楚状况,只能赔笑还礼,答什么都不对。 之后,亦然。 好不容易觑了个空从衣香鬓影的宴厅逃出来,肖恩一边敲打肩膀一边靠着栏杆叹气,感觉比连打三天仗还累。 他已经知道弟子们背负的责任,努力想帮他们分担。然而不管他记下多少资料,实际都用不上。固定的社‘交’辞令还好,可是对方若稍加变化,设个套,他就没辙了。心念单纯的棕发青年永远‘弄’不明白:为什么简单一句话能够有那么多意思,又为什么他明明很明确地回答,会被人理解到完全不同的层面去。 真是!那帮人都不会讲话的! 肖恩不禁腹诽,正气闷,一个莹白‘色’的光团吸引了他的注意:“啊,萤火虫。” 满天曼舞的光点使他的心情豁然开朗,比宝石更柔和,比星辰更温暖的光群妆点着深蓝‘色’的夜空。着‘迷’地看了一会儿,他翻过栏杆,轻巧地降落在草坪上,踏着欢快的步子逛起来。 ‘花’丛后不时出现‘交’叠的身影,感叹夏天是热恋的季节,肖恩转过一棵银杏树,傻在当地。 一对男‘女’站在小湖泊旁,以亲密的姿态互相搂抱。男子一头银发仿佛月光的结晶,微微一‘荡’就是光芒万千,秀丽的侧面在月下有些朦胧,更显得高雅出尘。‘女’子美如白瓷,黑亮的长发‘波’‘浪’般倾泻而下,曲线优雅的身段宛如天鹅,紫瞳浮着笑意,与同样深情的碧眸‘交’换着无声的对话。 四‘唇’渐渐接近,在一声异响中停止。转过头,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目瞪口呆,表情仿佛考试作弊被逮到的学生:“肖…肖恩师父……” 肖恩脸‘色’苍白,这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捏碎了一块树皮。 摊开手,他怔怔地看着粉末洒落。 ****** “好相配啊。”莎莉耶双手合十,陶醉地低语,神智还沉浸在刚才那幅唯美的画面里。诺因抖掉浑身的‘鸡’皮疙瘩,吼道:“给我闭嘴!” “的确很配。”还嫌侄子不够悚,拉克西丝凉凉地道。诺因拔出魔封剑追杀她,两人在意识世界玩起捉‘迷’藏。 奇怪,未免太像了。瞥了师兄一眼,担心情人的希莉丝闭目感知。 ****** 被最疼爱的弟子拐走最疼爱的‘女’儿是什么心情? 这就要问肖恩普多尔卡雷。 直到返回行宫,他的大脑还呈现真空状态,整个人泥塑木雕也似。 “肖恩师父,你别生气。”菲莉西亚跪坐在地毯上,牵起他的手摇晃,神态惊恐而慌‘乱’。帕西斯担心地把脉,确定无恙后松了口长气,跟着单膝跪地,鼓起勇气道:“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可以分开。”菲莉西亚用力点头,表示赞同。 “……说什么胡话。”肖恩终于出声,瞪视一脸认真的徒弟,“你不是喜欢莉吗?” “是,但是对我而言,你更重要。” “莉也是!” “……”狡猾。这么说,我连反对的余地也没有嘛。肖恩懊恼地抿嘴。 强压内心的落寞和酸涩,他调息片刻,直视帕西斯澄碧的双眸:“你绝对不辜负莉?”听出言下之意,银发青年欣喜地应道:“是!” “那我把她‘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一口气说完,肖恩拼命撑着严肃的面孔。因为他知道,只要他‘露’出一丝难过,两人立刻会退让。 看到这对小情人雀跃的样子,多少好受了些。 但当晚,他还是失眠了。 ****** 徒弟们都有了另一半。 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就不用说了,华尔特和艾莉打得火热,鲁西克和玛丽薇莎之间早就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情愫,连安迪也和一个叫维因的‘女’孩走得很近。 孤家寡人的,只有他。 寂寞对他已经不是陌生的滋味,自从和孪生兄长分开,就伴随着他。像一件厚重的湿衣,始终不曾脱下。虽然陆陆续续邂逅了许多重要的人,但他一直有意空着身边的位子,因为这是专属于席恩的。 他很想去找席恩,又放心不下徒弟。 习惯了,真的习惯了。只是极偶尔,尤其是战斗到累时,他也希望有个人可以依靠,分担一部分责任。 现在看到弟子们成双成对的身影,这种感觉越发明晰。 “莉,如果我找个师母,你们会不会吃惊?” 某日清晨,天很蓝,云很白,肖恩穿戴整齐地坐在‘床’沿,状似无心地抛出一句。 “师母!?”菲莉西亚吓了一大跳,差点‘弄’洒了手上的银制咖啡壶,秀眉蹙得死紧,“不要啦!干嘛要找师母,我们只要你一个就够了!我们也会陪着你,‘侍’侯你到老!要是你觉得闷,我们就生一大堆小鬼给你玩!” “是吗?”肖恩展颜一笑,那是非常开心,又隐含清寂的笑容。 转向窗外,一片微微泛红的枫叶划过他的视野。 秋到了。 ****** 萧瑟的季节配上孤寂的心情,更添伤悲。这天肖恩瞅着飘落的树叶,难得有了咏诗的冲动。 可惜他实在不是这块料,憋了半天憋不出一句,反而因为出神挨了一拳。 “摆什么苦瓜脸?” “贝姬。”抱着后脑勺,肖恩转过头,委屈地控诉,“你又偷袭我。”来人是个身穿法师袍的‘女’郎,零碎的短发勾勒出一张眉目温雅的丽容,‘唇’畔的笑却自信俏皮,隐隐带着一丝促狭:“你也来学‘吟’游诗人那一套,不觉得可笑么?我差点就叫人围观了。” “哼。”肖恩愤愤地瞪她,拿这个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青梅竹马没办法。贝尔妲一一摘掉他发里的叶子,后来干脆解开重编:“头发留这么长,又不晓得打理,成天像根粗麻绳一样‘荡’来‘荡’去。你要是剪平一点,‘弄’‘弄’服帖,倒可以装装那种气质美男。”嘴上说得损,动作却极为温柔细致。 肖恩微微脸红,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他情愿对方拳脚相向,也不要这个样子,好不习惯。 “动什么,身上有跳蚤啊。” 呼——熟悉的嗔骂口‘吻’让肖恩松了口气,快活地邀请:“贝姬,贝姬,我们一起去野餐好不好?”贝尔妲笑道:“好啊,你想去哪里?” “七星湖!我会叫帕尔做很多三明治,还有好喝的果子酒。” “是…只有我们俩吗?”贝尔妲隐含期待地问。 “当然是大家一块儿去了,不过也要看他们方不方便。”肖恩已经飞进了明媚的自然景‘色’,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人叹了口气:就知道这傻瓜没有那种旖旎情怀。 气不过,她把编好的辫子拿到他鼻下搔了搔。 “阿嚏!阿嚏!”打到第二个喷嚏时,左近响起一个风情万种的中‘性’嗓音:“哦,好亲热。” 水之幽鬼!看清骤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肖恩和贝尔妲不约而同地摆出戒备的姿态。菲亚斯连连摇手,一脸息事宁人的友好:“别紧张,别紧张,我今天是抱着和平目的来。” “和平目的?”贝尔妲疑‘惑’地反问,心情倒是放松了大半。高等魔族非常骄傲,所以他们不会说谎。再细看对方的身体有点透明,显然是幻影。 肖恩抿紧‘唇’,深埋的伤口被挖开,痛彻心扉。 “嗯。”菲亚斯用力点头以表自己的诚恳,指着他,“维烈很担心你。” “担心…我?”肖恩愣愣重复,内心浮起微小的希望。菲亚斯颇有兴趣地打量他:“你看起来‘精’神不错,我可以向他‘交’差了。维烈说,他没脸求你原谅,只希望你看在过去的‘交’情份上,劝劝那位小姐,让她回来继承王位。” “这个我不能保证,要看莉的意愿。” “没要你保证啦,只要你传个信就行。” “他为什么自己不来对我说?”直视那双宛如海蓝宝的双眼,肖恩一字一字道。菲亚斯咬牙切齿,握拳吼道:“还不是因为那条臭龙!”肖恩和贝尔妲怔了怔:“臭龙?” “血龙王!那个叫扎姆卡特的家伙!该死,我们明明已经撤兵了,维烈还跑去收回洛克…就是魔兽,他却突然跳出来,指名单挑!本来维烈都快把他干掉了,不知他用了什么卑鄙的招数,害得他们合体了!” “合体!?”异口同声的惊呼。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菲亚斯抓狂地抱住脑袋,潸然泪下,越说越凄楚,“维烈的头发和眼睛变成了红‘色’,‘性’格也多出一个。他…他居然打伍菲***,‘露’出那种残暴的表情,到处破坏,把魔界搅得天翻地覆。维烈都快疯了,虽然用催眠术制住他,但是那条臭龙好象成天在他脑子里骂脏话,搞得他神经衰弱,一天要睡十六个钟头,醒来也恍恍惚惚,茶不思饭不想。” ……居然有这种事。肖恩和贝尔妲听得目瞪口呆。菲亚斯抹了把泪,勉强从噩梦般的回忆里挣脱出来,哽咽道:“总之,我们决不会再来‘骚’扰你们,光是维烈就让我们忙不过来了。唉,可怜的维烈。” 如果这是报应,还真是新鲜的惩罚。贝尔妲感叹。肖恩抑不住担忧:“他撑得住吗?”菲亚斯深深看了他一眼,舒展眉宇:“放心,维烈可是很坚强的。” 绝俗的笑靥衬着晶莹的泪痕,眩目得令两人一阵眼‘花’。 “好了,我告辞了,祝你们百年好合。”挥手作别,纤细的身影摇晃了一下,化为水沫消失。 “他说什么?”肖恩转向青梅竹马。贝尔妲摇头表示她也不明白。 最后一句,菲亚斯用的是摩耶语。 ****** “终于知道血魔是谁了。” 拉克西丝开口道,眼中‘射’出锐光。诺因迟了半秒反应过来:“血龙王!?”莎莉耶惊讶地张大嘴:“不会吧!扎姆卡特是有点暴躁,但他不是杀人狂啊!”克鲁索猜测:“可能他也神经搭错了。” “他又不是什么老好人!”拉克西丝嗤鼻,随即沉‘吟’道,“当初是我错怪梅莲可了。不过虽然是一个身体,还是两个人。”诺因发现疑点:“可他是黑发。” “因为他们已经拆开来啦!”希莉丝大喊。诺因哦了一声,奇道:“你怎么好象火气很大的样子?” “当然了!肖恩那家伙,连人家对他有心也没看出来!” “他没看出来才好吧。”莎莉耶提出异议。希莉丝压根没听见,‘阴’恻恻地笑道:“如果你敢背着我跟‘女’人胡搞,看我怎么收拾你!” 感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寒气,其他人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 ****** 快快乐乐地野餐回来,肖恩彻底抛开愁绪,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结论是:他要去找席恩,又舍不得徒弟们,干脆一并打包带走。 洁西卡早就看出弟弟是匹野马,另外委派了可靠的继承人打理珂曼世家。而历史上也多得是急流勇退的例子,以“隐居”为名溜之大吉,应该没有人会反对吧。 然而,他想得太美了。 因为他是赶走魔族而不是杀死或封印,所以必须留下坐镇,朝上一片反对声。在这样的势头下,科尔修斯当然不会答应他的要求,还误会他是以退为进,表面赏赐了许多丰厚的礼物,心里暗暗愤恨。 而在徒弟那边,他也碰了个软钉子。鲁西克的考量是:离开政坛他们的处境只会更危险,说不定走的当天就被杀了埋在野地里。当然他没用这个理由,只说现在的职位很适合自己,想做一番大事业。 像看陌生人似地看了他一会儿,肖恩怏怏离去。 坐在湖边,他有气无力地丢石子。 七个‘波’纹互相‘交’叠,阳光跃动,池水化为液状的宝石,发出七彩的光芒。 过去他一直以为徒弟的人生是和自己联系在一起的,如今才发现:其实他们拥有更广阔灿烂的明天。 仔细想想,因为另一半的关系,他们也不可能再跟他到处跑。艾莉是个酷爱园艺,喜欢安稳生活的居家少‘女’;而维因有军职在身,也不像爱好飘泊的人。 虽然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应该会陪着他,但是东方学舍不会对身为世界之相的菲莉西亚放手,连带帕西斯也走不了。 又丢出块碎石,这次没投好,只跳了一下就没入水面。沮丧地把下巴搁在膝上,肖恩喃喃自语: “还是我一个人去吧,帕尔他们应该会生活得很好。” “战神大人。” 一个‘侍’从打扮的男子奔近,递给他一张大红‘色’的厚纸,恭恭敬敬地道,“陛下邀请您参加今晚的宴会。”强忍撕烂的冲动,他接过请贴,礼貌地道:“谢谢。” “讨厌。”等‘侍’从走远,他才气鼓鼓地展开请贴浏览,“请单独赴约,单身汉的秘密聚会?哦,这个好玩。”欣喜地左看右看,他盘算今晚要带几瓶酒。 这时,轻柔的脚步声传来:“你在傻笑什么?” “贝姬!”肖恩抱着献宝的心情,高高举起请贴,“看!” 等他想起聚会是保密‘性’质,请贴已经被拿走。 看完上面的烫金大字,贝尔妲没有如肖恩所料出言调侃,反而皱起眉,脸上盘踞着‘阴’云。 “贝姬?” “肖恩,你觉得卡修变了没?”贝尔妲答非所问,把请贴还给他。肖恩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卡修?还是老样子啊。虽然在公众场合有些生分,但这很正常。” 其实他‘私’下也感到友人对自己疏远了,却以为他还在介意当年不告而别的事,只想用诚意慢慢填补这道鸿沟,没有起疑。 “完全老样子的只有你。”苦笑了一下,贝尔妲暗自探测四周,确定无人窃听后,在他身边坐下,直截了当地道,“不要去,这是陷阱。” 琥珀‘色’的眸子瞪到最大,溢满震惊和难以置信,然后,是不假思索的否定:“卡修才不会这么做!” “肖恩,你还不明白吗?你对王家的威胁!卡修是英雄王,可是他的名头还没你响亮,只要你一句话,民众甚至愿意***他!你的影响力这么大,卡修怎么会让你活着!” “我又不会叫人***卡修。” 贝尔妲气极低吼:“你这个笨蛋!现在问题不是你怎么想,而是卡修怎么想!”肖恩依旧毫不退让地迎视她:“我是什么样的人卡修最清楚,他不会怀疑我的。” “你错了,他会怀疑你的。”怒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悲哀的笑意,“卡修已经变了,只是你没发觉。”肖恩一震,第一次浮起不安之情。 “而且,卡修已经有了孩子,如果他没有孩子,问题还不大。” “这跟罗莎米亚又有什么关系?”肖恩心‘乱’如麻,随口一问。贝尔妲忍不住手痒敲了他一记,想敲醒他的木头脑袋:“防患于未然啊!卡修是科尔修斯家族第一代国王,当然会想让这份基业永远传承下去。他虽然不及你名头响,好歹还压得住你,但罗莎米亚就不行了。卡修一死,局势必定倒向你这边。为了永诀后患,现在杀了你是最好的办法。” “我只比卡修小四个月,他死了,我也差不多了。” “那你六个弟子呢?他们一个比一个出‘色’,随便往哪儿一站都比罗莎米亚亮眼。何况他们都在降魔战争立下大功,获颁的土地加起来足足占了半块大陆,你能保证他们不会起异心?” “‘露’西有点危险……”肖恩想起鲁西克说到做一番大事业时隐含图谋的冷酷眼神。 他哪里知道,鲁西克都是为了他,才处心积虑地往上爬。 “这不就得了!”贝尔妲又拧拧他。 “……好吧,我现在就去叫他们签保证书。” “肖恩啊。”贝尔妲抚额长叹,神情有一丝无奈,更多的却是好笑和爱怜,“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呢?都三十三岁的人了。看来跟你说再多也没用,总之今晚的宴会不要去,马上收拾行李,带着帕尔他们躲得远远的!” 肖恩抱头不语,对友人的信任和理智在他脑中拉扯,互不相让。心底,他明白贝尔妲的忠告是正确的,从政治角度,卡修的确会那么做,但是…… “不,不会。”突然,他站起来,用一种更接近自我说服的语气道,“虽然魔族答应不再侵略,但他们曾经背信过一次,就算是为了安全考虑,也必须留着我——卡修不是那种自‘私’的人!” 这一回,贝尔妲无言以对。尽管她认为友人已不复从前,也不确定他是否被权利‘欲’侵蚀到这步田地。 “我要好好想想。”扶着额头,肖恩转身离去。 目送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贝尔妲摊开手,注视掌心没来得及丢出的小石子。 看来,我也必须做出决定了。 ****** 最后肖恩还是去了。 记忆里的友人是那样大公无‘私’、正义凛然,他实在无法相信:他会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设计陷害自己的好友。 列席的都是‘交’情深厚的老伙伴,大家吵吵闹闹,干杯猜拳,气氛非常热闹。但因为有心事,肖恩始终不太起劲,连回应主人的敬酒时,态度也不热切。 “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模样。”科尔修斯挂着揶揄的笑,眼底闪过异样的光,一把勾住他的肩膀,“不给面子,罚你连喝三杯。” “三杯怎么够,要连喝三瓶!”旁边有人起哄,引来一室响应。肖恩苦笑摆手:“三杯够了,喝太多酒,帕尔会生气。”事实上,他全身筋骨痛得要命。刚刚下了一场急雨,触发了他的旧伤。 “哈哈哈,你那六个小管家,真是有趣啊。” “有六个小鬼当拖油瓶,难怪讨不到老婆。” “可怜啊,我看他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 听友人越说越不象话,肖恩叉腰怒吼:“谁说我讨不到老婆的?我每天收到的情书要用吨来计数!”一人咧嘴嘲笑:“有成功的吗?”肖恩唔唔连声,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你们别再逗他了。”科尔修斯帮忙解围,递上酒杯,“哪,一醉解千愁。”肖恩赌气地一口气喝光。四下纷纷叫好,跟着上前灌酒。 当众人都有些醉意时,一名‘侍’卫跑进来,在科尔修斯耳边低语了几句。 “哈,艾咪叫我,我这个已婚男人就不留下碍眼了,你们继续。” “滚吧!幸福的家伙!”众人发出接近诅咒的送别。肖恩搡搡身边摇摇晃晃的布修,劝道:“喂,别喝了啦,你已经不行了。” “洁西卡……洁西卡……”绿发青年掩着脸,吐出带着哽咽的醉语。肖恩也眼眶一红,柔声道:“别这样,再去找个好‘女’孩吧,姐姐不会怪你的。” “我和她连情侣也不算,她当然不会怪我!”布修大叫,再次沉溺在酒杯里,伤心地嘟嘟囔囔,“可恶,当初如果把情书写好点,也不会……” 语尾戛然而止,仿佛不胜酒力,他趴倒在桌子上。肖恩一愣,推了两下没反应,正想叫人帮忙抬,这才发现宴厅不知何时安静下来,其他人也倒的倒歪的歪,但是没有鼾声,也没有人说梦话。 心脏冰凉,他用颤抖的手翻过身旁的朋友,试探鼻息,然后松手,眼睁睁看着他摔落地面。 “布修……” 这一声比烛火更微弱。 一股爆炸般的痛楚从小腹曼延开来,捂住嘴,他清楚地看见从指缝里喷出的血。 是毒! 因为帕西斯经常做各种补‘药’加强他的体质,他又喝得不多,才没在毒发时当场毙命。赶紧用斗气压下,再‘吟’唱简短的咒文,却没有任何反应。 元素隔绝结界!?不,不对,我没感到魔力‘波’动,应该是用了特殊的建筑材料。 这下只能压制,斗气不能消融毒素。肖恩一手按着腹部,踉跄往外走,熟悉的声音冻结住他的双脚:“真不愧是战神大人,这点毒果然不能拿你怎么样。” 随着整齐的脚步声和环扣碰撞的轻响,宴厅周围被手持弓箭的近卫军围得水泄不通。在几十名亲兵簇拥下施施然出现的,赫然是他坚信不会背叛的红发友人。 “卡修。” 心痛过头,肖恩反而冷静下来,一霎不霎地凝视他,“为了杀我一个,让这么多人陪葬,值得吗?” “值得啊,只要能杀了你。”科尔修斯从一名亲兵手中接过长弓,搭箭对准他。 “我…咳咳!”肖恩试着提气,被猛然炸开的剧痛冲得干干净净。蓄势待发的箭忽而一顿,冷定的蓝眸也微微动摇——友人今天应邀前来,已经证明了他的忠诚,自己过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肖恩,对不起。” 利箭划破凝结的空气,飞向目标,深深扎进一具柔软的娇躯。 “贝姬!!!”肖恩听见从自己口中逸出的惨叫,无意识地接住往后栽倒的青梅竹马。科尔修斯也吃了一惊:“贝姬!你怎么进来的?” “失策。”调息片刻,贝尔妲用戴着护腕的手抓住‘胸’口‘露’出半截的羽箭,环视了一圈,眼里迸出火‘花’,“你竟然连布修他们也杀了……你有没有脑子啊!万一魔族再打过来,你就凭你的亲信去挡?”科尔修斯气势一馁,同时一个‘侍’从匆忙奔进:“不好了,陛下,着火了!” 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纵火者反手扣住肖恩,施展短距离瞬移。 因为她已经用火球在墙上砸了几个‘洞’,破了结界,得以施法。 但一来她的伤势太重,二来风元素不够,只跳跃了两次,就力不从心。肖恩双手抄起她,发足飞奔,眼泪不断滚落:“贝姬,撑住!帕尔会解毒,再忍耐会儿就好!” “笨蛋,不是这里。”贝尔妲没好气地道。肖恩急忙停步,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那…那是哪儿?” “够了,放我下来吧。”贝尔妲微微一笑,平静安然,“我不行了。”肖恩看着她,脸上血‘色’全无。 “箭上有毒。” 双‘腿’一软,肖恩跪了下来,整个人‘抽’空般恍惚。一边费力地凝聚传送术所需的魔力,贝尔妲一边挣扎着挤出声音:“听着,肖恩,我马上要送你去的地方有行李。拿了后,你就赶快逃得远远的。” “不要!”肖恩回过神,‘激’烈大喊,“不要不要不要!” 那个人……他决不放过。 贝尔妲哪会不清楚他的心思,语气渗入无奈。 “肖恩,答应我,不要为我报仇,不要回来找帕尔他们,找个地方安安稳稳过一生。” “我做不到!” “喂,你这家伙,不知道拒绝将死之人的要求是不可饶恕的行为吗?”贝尔妲失笑,‘胸’口的箭和体内的毒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笑容,“答应我吧。我用一条命换你的,不是为了看到你被仇恨‘弄’脏。而且你斗不过卡修。你是很强,但你太天真,只要稍微用点心机就能摆平你。相信我,帕尔他们不会有事的,他们比你聪明多了。我也…希望你……” 未出口的爱语被远方传来的喧哗打断,不再‘浪’费时间,贝尔妲伸手按住他的‘胸’膛。 “贝姬——” 水银‘色’的光芒漂白了一切。 ****** 不知过了多久,转为漆黑的视野渐渐浮现朦胧的轮廓。班驳而裂痕满布的墙壁,结满蜘蛛网的角落和天‘花’板,翻倒的供桌,陈旧的塑像,似乎是一座废弃神殿。 肖恩失神地趴跪,空白了几秒才稍稍恢复神智,试图爬起。 得回去救贝姬。 手足无力,他再次跌倒,这次摔得更惨。五脏六腑一阵翻搅,喝下去的酒水全部吐出来,‘混’合着鲜血和毒液。 破旧的石板上晕开点点泪痕。 贝姬死了…… 被送走的前一刻,他看到她闭上眼,‘唇’畔带着安心的笑。 布修也死了,大家都死了。 卡修!卡修!! 吐完了,还是难受,这次吐的是胃液。 “呜……咳咳咳!” 直到快要呕出心肺,他才在剧烈的呛咳声中停止,泪流满面地支起上身。 “真是狼狈的模样。” 明朗而轻快的男‘性’嗓音突兀地响起。转移视线,肖恩看见一个黑袍的身影斜倚着墙,拉得低低的帽檐下,隐约可见线条端正的下颌;双‘唇’微扬,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 “你是谁?”定了定神,肖恩一边用袖管抹去嘴角的秽液,一边虚弱地问。他直觉感到对方是他认识的人,尤其是声音,好象经常听到。 对方没有回答,摇了摇头,用一种不满货物成‘色’的口‘吻’道:“脏兮兮的,看了真不顺眼。” 哗啦!凭空冒出的水球豁然爆开,浇得他浑身湿透。 “你……你……”肖恩被他搞糊涂了。从这个动作,他感觉不出丝毫善意,反而有一股令人心脏痉挛的恶念,在空气里不断酝酿发酵。 “不怕,不怕。”看出他的紧张,黑袍男子笑着安慰。肖恩全身剧震,大睁的眸溢满震惊。 这个语气……他恍惚间好象回到童年居住的简陋木屋,每逢风起,沙沙的树叶声不绝于耳。为了防止顽皮的次子半夜溜出去‘乱’跑,蜜莉就骗他那声音是鬼哭,会抓走不乖的小孩。而温暖的被窝里,总有一双瘦弱的手臂搂住瑟瑟发抖的他,用带着睡意的声音低喃:[不怕,不怕……] “席恩。” 冲口而出的呼唤因为惊喜和不确定而颤抖,“你是席恩,对不对?” 黑袍男子但笑不语,朝他伸出手,动作仿佛叫自己养的小狗。肖恩只当成默认,连滚带爬地扑向他:“席恩——” 一瞬间,他忘了科尔修斯,忘了死去的朋友们,满心都是快要炸开来的狂喜。 是他!是他!!熟悉的气息和略高的体温使他情不自禁地加重手劲,嚎啕大哭:“席恩!我好想你!” “想我?”好笑地反问,一只手顺着他的后脑勺滑下,“亲爱的弟弟,你比我还厚脸皮。” 不知为何,这样亲昵的抚触却令肖恩机伶伶打了个寒战,对方的指责和陌生的称呼更让他困‘惑’:“席恩?” “松开些,你抱得我很痛。” 肖恩连忙缩回手,又依依不舍地搁回老位子。在席恩眼里,这又是个装腔作势的表现。 “你啊。”修长的手指缓缓勾勒他的轮廓,就像不疾不徐的语调一样轻柔,“总是这样,随意粘着别人。如果这个走了,你马上就能找到下一个。” “……席恩?” “不懂是吗?没关系,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勾通。”指尖来到他的额心,停住。 ****** 视野突然变成空白,观众们都是一怔。 “这是怎么回事?”莎莉耶最焦急,因为她只能凭影象猜测。希莉丝‘欲’言又止,最后‘露’出求恳之情:“陛下,到此为止吧!之后的事,你不是都从朱特口中了解了。” “什么事?”诺因好奇地‘插’口。希莉丝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道:“就是那个席恩抢走肖恩的身体,做出一大堆人神共愤的事。”莎莉耶大喊:“啊——那个就是席恩?” “肖恩不是叫了名字。”众人诧异地看着她。 “我不会古代语!” “早说嘛。”诺因翻了个白眼,对她施法,立志当航海家的他早就下苦功学会[方言术],“这下就听得懂了。” “耶——”莎莉耶给了他一个拥抱。 拉克西丝歉然道:“我还不知道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为什么被关起来。”希莉丝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可是这个样子,根本看不到啊。”诺因急得跳脚。克鲁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有声音。” ****** 被关进镜子好一会儿,肖恩才意识到:席恩对他使用了换魂术。 他不明白兄长为何要这么做,而不管他如何拍打、呼喊,外界都没有任何回音。 身为灵体,武艺和魔法全成了泡影,哪怕他急得快要抓狂,也只能在原地团团转。 终于有一天,空‘荡’‘荡’的虚无里响起节奏跳跃的招呼:“嗨,住得好吗?” “席恩!”肖恩欣喜若狂,不再计较兄长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恶作剧,问出连日来的猜测,“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啊?气我不早点出来找你?” “哦,原来你找过我。” 席恩慵懒地趴在桌上,手肘撑着下巴,语气有一丝惊讶,却没有动摇。 他身处的是一间普通的农舍,家具简单而粗糙。唯一不会在平凡人家出现的只有凌‘乱’堆砌的书籍卷轴,和炼金术方面的道具。空酒瓶扔了一地,里面的液体则孝敬给了后院的土地。那里还有个墓碑。 这是他即将出场的舞台,一切都按照肖恩的习‘性’布置。 傍晚的阳光穿过木制窗棂,为他披散的棕发镀上金红的‘色’泽;明朗的俊容上挂着神似弟弟的微笑,略略带了点厌倦,一点疲惫,宛如一个失意的隐者;透明如琥珀的瞳也笼罩着笑意,深处却沉淀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像浑浊的‘潮’水,随时会冲毁堤坝扑涌而出,吞噬一切。 “我找你好久,都找不到,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肖恩关怀地问。 “怎么样……”低低地重复,席恩忽而挑眉笑了,指腹摩挲平滑的镜面,“你看不见吗?” “咦?” “我一直看得到啊。你在珂曼世家吃饱穿暖的日子,被姐姐宠义父疼;和同学一起打打闹闹,聚会玩耍;后来还收养了一个粉嫩可爱的小‘女’婴,一群照样把你当宝贝哄的弟子——那个时候我在干嘛呢?在哪个小巷还是垃圾桶旁边?记不清了。学艺经过倒是记得很清楚。大概是物以类聚吧,我的师父都不是好人。我每次偷学完,都要把他们杀掉,才能确保我的小命。” 肖恩听得寒气一阵阵往上冒,最后彻底冻结了心脏。 他曾经设想过孪生兄长的处境,但他想象力再丰富,也没料到他过得会是这般凄惨。 “席恩……” “哦,我的传讯鸽回来了。”没有沉浸于过去,仿佛感应到什么,席恩转向窗外。一只青‘色’的魂鸟飞进来(注:死灵法师的常用宠物,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建筑物,探听消息),化为一缕青烟没入他的眉心。 “你可爱的徒弟们很努力哦,个个双眼充血发誓要为你报仇。” “帕尔他们……”肖恩回过神,抑不住担忧。听出他的心情,席恩轻笑:“别急,别急,有什么新动向,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因为这也是和我切身相关的事。”肖恩隐隐察觉他的意图,惊惶地喊道:“席恩,你气我没关系,别伤害帕尔他们!” “哎呀呀,还搞不清楚状况啊。”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席恩在暮‘色’下倒了杯果汁,缓缓啜饮。他不喝酒,因为他身体不好,也没条件奢侈,“你那位黑之导师朋友,曾经做了什么事,你还没忘记吧?这就是复仇,一种很难讲究冤有头债有主的行为。” “但他是错的!” “错?对错对我根本毫无意义,我只要爽心就够了。”说着,席恩用空着的手划了个奇异的符号,一团浓稠的烟雾从他的影子里窜出,仿佛鞠躬般折了折,再次没入。 “那是什么?”虽然看不见,肖恩还是感觉到异样的‘波’动。席恩又支使影傀儡为自己端来烹饪得非常可口的晚餐,笑道:“魇的一种,魔域的生物,你应该听说过吧。”(注:每个世界都有个对应的负位面,在那里人心的‘阴’暗面会得以具象化,变成各种可怕的怪物。除此以外,还有创世神的失败作品,异次元的‘迷’途游客。是个千变万化危险莫测的诡谲异境,用真正的魔界形容也不为过) “那、那是禁忌啊!一旦负位面打开……”肖恩快要负荷不了兄长带来的惊奇。 “放心,我是要拯救世界的人,怎么会放一票凶猛的野兽出来捣‘乱’,只是带几只小可爱出来溜达一下而已。”席恩好整以暇地在牛排上淋酱汁——他是很注重享受的人,苦了那么长时间,再不好好优待自己,更待何时? “你要用它干嘛?” “嘿嘿嘿,就是让那个所谓的英雄王做点噩梦啦,没什么。”席恩发出极为欢畅的笑声,像极了弟弟,“我是为你出气哦,感谢我吧。” 肖恩深吸一口气,决定一次‘性’问清:“席恩,你到底学了些什么?”他虽然单纯却不是傻瓜,和兄长聊了这么会儿,已经发现他的‘性’格有了非常巨大的改变。 “这个嘛……”切下一小块牛排送进嘴里,棕发青年不置可否地笑了。惬意的模样宛如在回味‘肉’汁的美味,又像是在咀嚼往事。 他是死灵法师,暗术士,驱魔使,除光系以外的所有魔法也都一把罩。每项本领背后都有个血淋淋的故事,他也是用尽心血、燃烧生命地学习,才能在三十三岁就有这样的成就。 “反正很多就是了。”不再理会弟弟,他自管自吃饭。 ****** 隔着镜子,兄弟俩相处了三年。 席恩信守承诺,一有情报就通知他。但这些消息,只是让肖恩更加焦虑。 从兄长的字里行间,他得知徒弟们都‘性’情大变,无所不用其极地计划***英雄王朝。华尔特跑去贫瘠的西方招兵买马;安迪也进入北域,利用贸易囤积补给物资;玛丽薇莎以塔拉斯为基地扩展势力圈,暗中蚕食鲸吞了整个南方联盟;鲁西克主要负责情报‘操’作,下对上的敷衍和上对下的笼络,以及横向的联系,金钱流通和人员运输;帕西斯还做了仇人的‘女’婿;菲莉西亚甚至去***他的岳父! 谁来敲醒他?那帮小鬼在做什么啊啊啊—— “席恩,求求你告诉他们我还活着!停止这些事!” “你这样算是活着吗?”席恩一句话打发他。 郁闷到后来,肖恩很奇怪自己怎么还没有疯掉。每天拼了命地撞,也无法从镜子里逃出去。想说动席恩,他不是当耳边风,就是轻松地推回来。 而且席恩极少和他‘交’谈。 他住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里,民风纯朴,要和邻里联络感情;托赶集的村民去城里的炼金术士公会‘交’换材料和成品,再购进生活用品。空余的时间,他都扑在魔法上面,要么看书要么实验。只有累了或饭间会跟他侃两句,还多半是自言自语。 “老实说,那帮小鬼的手段还不够成熟,若非我多方照顾,他们早就翘辫子了。” “席恩……” “不过那个英雄王也不怎么样,有这种程度差不多。” “席……” “番茄酱放太多了,下次只要一勺就好。” “……” 就是诸如此类对话。 如果他卯起来大吼,席恩就切断声音,来个耳根清净。 肖恩开始怀疑兄长告诉他徒弟们的事,并非基于好心,而是对他进行‘精’神折磨。他很迟钝地猜对了。但是席恩苦心部署多年的报复,决非如此简单,目前只是开胃而已。 真正的大戏,要等重要角‘色’都到齐了才好开演。 听到土灵报告微服出巡的光复王夫妻已来到附近,棕发青年绽开期待的笑容。 伸手一挥,肖恩四年来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景物,和自己的孪生兄长。 他微垂的双目深藏着惊人的力量,注视他的眼神宛如有无数狰狞怪物在身边咆哮嘶吼,成千上万的尸骸在脚下腐烂碎裂——那是地狱般的眼睛,最可怕的是他很冷静。 他不暴戾,不‘迷’茫,也不狂‘乱’。 就像把世界当成蛋糕,优雅地准备切割的美食家;和视所有人为可弃可用的棋子,笑着随意摆‘弄’的高明棋手。 这种冷静,比疯狂更令人恐惧。 肖恩从头凉到脚,终于意识到他的半身扭曲成什么样。 “看着哦,肖恩。”席恩柔声道,敛去了黑暗的琥珀‘色’眸子微眯的模样和他笑起来一模一样,“我可是把头等席留给你了。” ****** “帕西斯,快啦,快啦!” 菲莉西亚两手拖着磨磨蹭蹭的丈夫往后疾行。帕西斯却满脸迟疑,全身微微发抖。 忍辱负重了整整三年,他们终于齐心协力手刃了仇人,重新建立起一个覆盖大陆全土的国家。但是这不过是复仇的副产品,他压根没兴趣做什么劳什子国王,就把担子扔给四位师兄姐,带着新婚妻子出来度蜜月。不料先是首都寄来的信件,再是路人的形容,全部指向一个事实——肖恩尚在人世。 如果‘弄’错了……帕西斯忍不住战栗。他本不是胆小鬼,此刻却由衷惶恐。 “走啦!”菲莉西亚帮他打气,语声坚定,“我有预感,是真的!”帕西斯这才加快脚步,蓦地瞪大眼。在他视野彼方,一只蜜‘色’的手掌拉下斜拉式的窗户,不多时,熟悉到刺目的身影走出简陋的农舍。 “肖恩师父!” 转过头,菲莉西亚哭喊着飞奔过去,帕西斯紧跟其后。望见他们,棕发青年先是震惊地呆住,随即,慢慢绽开泪湿的笑靥:“帕尔,莉。” ‘激’动地叙旧了好一会儿,三人才稍稍平静下来。肖恩打开‘门’让两人进去:“不好意思,家里很‘乱’。” 环顾了一圈,帕西斯和菲莉西亚为师父显然不宽裕的生活心酸不已。 “肖恩师父,你要去哪儿?”菲莉西亚体贴地帮养父卸下背上的袋子。 “嗯?哈哈哈,我去买酒啦,没想到一出‘门’就被你们逮到了。” “你的钱包呢?”帕西斯盯着桌上的钱包。 “呃!这个……”肖恩一‘摸’腰间,果然空空如也,再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赔笑道,“没关系,就几十里路,来回当作锻炼。” 还是原来的肖恩师父。夫妻俩哭笑不得,‘交’换了一个喜悦的眼神。 无憾了,真的无憾了。 感谢上苍。 “肖恩师父,你坐着,我来泡茶。”孝顺徒弟四下寻找,不意外地在柜子底部找到几乎没用过的茶具,清洗了一下,用自己随身携带的草‘药’泡了三杯香气腾腾的热茶。 “还是帕尔泡的好喝。”灌了几口,肖恩一脸幸福地赞赏。没遗漏他不是用杯柄而是从下抄的特殊拿法,帕西斯眼底浅浅的疑云为之消散。 没错,是肖恩师父,这是他的小动作,别人绝对模仿不来。 将路上买的点心放在桌上,帕西斯笑道:“不过,我倒是很奇怪你还会买茶杯。”肖恩呛了一下,讷讷道:“其实我不能喝酒了,今天是酒瘾发作……”菲莉西亚脸‘色’一变:“怎么回事?”帕西斯干脆执起师父的手,略一把脉,大惊失‘色’:“你的身体怎么会差成这样!?武艺也废了!” “那个…当年卡修对我下毒,好了以后,就变成这样了。” “肖恩师父……”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心痛如绞。肖恩笑着摆手:“没事啦,至少我还活得好好的。”两人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哪怕他残废了,毁容了,只要小命得保,他们就庆幸得想叩拜众神。 “莉,是我的错觉吗?”肖恩歪着头注视养‘女’隆起的腹部,“你好象变胖了?”菲莉西亚红着脸不语。帕西斯干咳道:“她不是变胖了,是怀孕了。” “你这臭小子!”消化完,肖恩飞起一拳。帕西斯轻松闪过,正想调侃两句以免师父难过,瞥见他脸上微‘露’痛楚,连忙钳住他:“别动!” 拉开的衣服下‘露’出触目惊心的伤疤,这是降魔战争留下的印记。而在左上臂,还有一道新痕。 “这是…箭伤!科尔修斯那王八蛋‘射’的?”帕西斯怒极,深切后悔不该一剑便宜了仇人。 “嗯,我没来得及躲开。”肖恩强笑着拉起领口,安慰两个面目狰狞的徒弟,“其实不是什么重伤,只是那时我疼得稀里糊涂,治的时候已经结疤了。” “没关系,肖恩师父,科尔修斯的尸体我们还留着,你随时可以鞭尸。”菲莉西亚狞笑道。肖恩喂喂连声,拧了拧她:“谁教你这样对待死者的?而且卡修杀我……也是无可厚非。” “什么无可厚非!那种连自己朋友也下得了手的人渣!”帕西斯厉声驳回,郑重地道,“别担心,肖恩师父,以后再没有人能伤害你了。跟我们回去,我们会好好‘侍’奉你。” 肖恩垂着头转动杯子,不吭声。夫妻俩不安地瞅着他:“肖恩师父?” “我如果想回去,早就回去了。”叹了口气,肖恩苦笑道,“贝姬也叫我不要回去,找个地方安安稳稳过一生。我是个笨蛋,除了打架,什么也不会。和你们在一起,只会拖累你们。”帕西斯气急败坏:“你说的这什么话!” “就是啊!”菲莉西亚也跳起来直跺脚,“以前是我们没用,才让科尔修斯钻了空子,现在我们都有权有势了,没人再敢碰你一根寒‘毛’!”肖恩很不是滋味,指着自己,一字一字强调:“我才是师父。” “原来你还记得你是师父。”帕西斯嘲‘弄’,俨然鲁西克的口气。共事多年,他染上很多师兄的坏习惯。 “帕尔~~~” “不要罗嗦了,我可以担保,今后决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不。”依然顽固地坚持,肖恩垂下的脸庞浮起疲惫和隐隐的恨意,“我受够了。”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看得心下泛凉,终于意识到暗杀的事带给师父多大的打击。想劝解,却无从劝起。 烦躁地拨了拨刘海,肖恩勉强一笑:“反正你们也知道我住哪儿了,如果累了,就来看看我。” “不要啦,肖恩师父。”菲莉西亚使出必杀技——撒娇,抓着他的衣袖摇啊摇,最后干脆用蹭的,“跟莉回去嘛,莉会生小宝宝给你玩……咦!”突然感觉好象碰到什么硬物,低头一看,吃惊地眨眨眼:“镜子?” “哦,是贝姬的遗物。”肖恩轻抚挂在腰上的手镜。帕西斯困难地道:“贝尔妲小姐也——” “嗯,死了,后院有个墓,不过是空的。” 帕西斯一时说不出话。菲莉西亚还有点在意那面镜子,总觉得有股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别谈这些了。来,肖恩师父,吃点东西。”帕西斯温言呵哄,一边添茶一边打开装点心的纸盒。肖恩快快乐乐地拿起一块草莓蛋糕,只吞了两口就痛苦地呛咳,低咒道:“可恶。” “吃慢点啦!”菲莉西亚慌张地拍背顺气。帕西斯看出不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吼声如雷:“搞什么!你的内伤这么严重,还敢一个人生活!”菲莉西亚不解:“怎么了?”肖恩试图息事宁人:“我…我的味蕾没坏。” “你的味蕾没坏,你的胃坏了!该死,这四年你是怎么过的?” “呃,就那么过咯。哪,帕尔,别生气,啊——” 帕西斯啼笑皆非地咽下他喂的蛋糕。肖恩皱了皱眉:“帕尔变得好高,亏你当年还说要陪我。”帕西斯很是尴尬:“它要长,我也没办法。” “还是莉好,都没变。” “嗯嗯,莉才是最乖的乖孩子。” “她的***变大了。” 菲莉西亚恼羞成怒地给了丈夫一记飞踢。笑着看他们打闹,肖恩邀请道:“今晚你们就住下吧,我去看看有没有被子。” “我来,你给我坐着。”帕西斯不由分说地下令,国王派头十足。菲莉西亚已经明白他的用意,跟师父东拉西扯。果然没聊多久,那边就收拾完行李,一把扛起:“好,走吧!” “哎?” ****** 破晓时分,王宫前整齐地排列着衣甲鲜明的护卫和仪仗队成员,一派迎接的架势。领头的四人身穿华服,等在阵头。 “怎么还没来?”华尔特焦躁地双手环‘胸’,用脚打拍子。自从收到师弟的信,他就兴奋得一夜没睡好,此刻已‘毛’躁得快发疯。安迪也紧张得手心出汗,竭力用沉稳的语调安抚:“冷静点,帕尔不会迟到。”另一头,玛丽薇莎不是合手祷告就是撮‘弄’衣角;鲁西克不时抬头看天‘色’。 终于,清脆的车辚声远远响起,渐散的晨雾中驶来一辆马车。玛丽薇莎欢呼一声,雀跃地奔过去:“莉,帕尔,肖恩师父!” 车‘门’打开,菲莉西亚首先跳下来,然后是抱着肖恩小心翼翼踏上软垫的帕西斯。见状,玛丽薇莎喜极而泣;华尔特开心得手舞足蹈;安迪吐了口长气。 鲁西克走到师弟身侧,悄声道:“是真的吗?” 和英雄王勾心斗角四年,他又恢复往日的多疑。何况肖恩的身份特别,大有被冒充的可能。 帕西斯坚定颔首:“是真的。”他也有同样的顾虑,但是那些小习‘性’,熟悉的言谈举止,只有他们知道的往事,以及那身伤痕,彻底打消了他的怀疑。 放下心头的大石,白发青年展颜:“太好了。”帕西斯回以心照不宣的笑容。 “喂,他到底是睡着还是昏倒啊?”半天不见动静,华尔特提出质疑。安迪和玛丽薇莎满脸担忧。帕西斯无奈地道:“被我敲晕了。”菲莉西亚嘟嘴:“因为肖恩师父都不肯跟我们回来。” “为什么?”众人一愣。 “这事说来话长,先进去吧。” 安顿好师父,帕西斯细述经过。华尔特啧道:“他也太见外了!”安迪‘露’出忧虑之情:“不,肖恩师父好象受到很大的打击。”鲁西克双眉微蹙:“亲眼看着朋友们在眼前丧生,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没关系,有我们在,肖恩师父一定会好起来的。”玛丽薇莎乐观地道,“我这就去做顿大餐为他接风!”帕西斯苦笑摆手:“只能做好消化的食物。”不知情的人们都是一惊:“怎么回事!?” “当年,科尔修斯对他下了毒,把他的身体搞坏了。武艺全废,不能喝酒,不能吃快。” 窒息的沉默重重压下,良久,被华尔特的咒骂声打破:“‘混’帐东西!‘混’帐东西!” “竟然——”玛丽薇莎心痛地掩面。安迪殷切地问:“能治好吗?”帕西斯叹道:“我会设法调养,但实在没有把握。”菲莉西亚眼角瞥见宠物跳到‘床’上,用‘肉’掌拍打师父,连忙把它拎下来:“雷奇,别闹!” “嗯……”这么一闹,肖恩倒是醒了。徒弟们纷纷围上前。看清后,肖恩怔了怔:“呃,大家?帕尔你!”银发青年毫无愧意地耸了耸肩:“谁让你不肯回来。” “可恶!”肖恩愤愤地坐起,按住脑后的大包,“很痛耶!”众人噗嗤笑出声。 玛丽薇莎伸手相扶:“来,肖恩师父,我帮你‘揉’‘揉’。” “还是玛丽好。哦,你变漂亮了。” 这话并不夸张。原本明显的雀斑淡了下去,细瘦的身躯变得凹凸有致;加上得体的打扮,从内散发的光彩,足以挤身“气质美人”之流。 意外得到师父的夸奖,玛丽薇莎红了脸。肖恩一一点过去:“‘露’西变成熟了,华尔特变强壮了,安迪…好象瘦了?”说到这里,他面‘露’关怀。北城城主笑道:“没事,最近在减‘肥’。” “减什么‘肥’啊!你又不胖!”肖恩不信。鲁西克冷冷吐槽:“你自己还不是瘦得一把骨头。”肖恩撩起袖管给他看:“谁说的!我‘肉’多得很!” “行了行了,少耍宝。”敲了一下惩罚他的音讯全无,鲁西克转向师弟,“帕尔,你给他做几个‘药’膳之类的小菜。” “好。”压根忘了自己是国王,帕西斯欣然领命。菲莉西亚和玛丽薇莎相继举手:“我也来帮忙。” “等等,帕尔,你有没有跟我的邻居打过招呼?他们照顾了我那么多年。” “打过了,放心吧。” “这么说,肖恩师父你不走了?”菲莉西亚喜出望外。肖恩一脸怨念:“你们都把我绑来了,我怎么走?” “你还是认命被我们养吧。”华尔特放声大笑。鲁西克习惯‘性’地嘲讽:“幸好帕尔发现得早,不然他恐怕就因为营养不良一命呜呼了。” “‘露’西!” 欢快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一扫过去的‘阴’郁。 就是……这么简单。 棕发青年在心里冷笑:什么师徒之情,用谎言和演技就能维持。愚蠢、滑稽的亲情戏,和当年的我们一样,也只需要一个裂痕就会轻易碎裂。 (如何,肖恩,看着你的孝顺徒弟围着我肖恩师父长肖恩师父短的滋味?) 心如刀割的人没有回答,只是贴着镜面缓缓滑倒,用仅剩的力气喊道: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 ****** 用孪生弟弟的啜泣当调料,席恩愉快地享用早餐。虽然看不到师父狼吞虎咽的模样很失望,徒弟们还是欣慰他吃得如此开心。 这就是席恩故意搞坏身体的原因之一。就算是他,学肖恩那副吃相也有点困难。另外,他不会武艺,也必须用个法子‘蒙’‘混’过去,右臂的箭痕则是用来掩饰早年的旧伤。 “对了,帕尔和莉结婚了对吧?”席恩用叉子戳盘里的食物,这也是肖恩的小动作,“接下来是不是‘露’西和玛丽?还有安迪,华尔特?” “我还早。”有‘性’冷感的青年干咳。华尔特斜睨他:“维因也真辛苦。”鲁西克赧然道:“预定净之月上旬举行婚礼。”席恩‘露’出欢喜之情:“太好了!” “你都不来参加我们的。”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埋怨。 “那个…我不知道啦。而且我病了,被子没盖好……” “所以啊!你还想一个人生活?”徒弟们一齐吼他。玛丽薇莎心思细腻,关照道:“肖恩师父,你千万不要因为我们结婚了就觉得寂寞。不管多大,我们永远都是你的弟子。” “没错,你岁数也不小了,我们会帮你物‘色’合适的对象。”鲁西克附和。席恩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帮你们带小孩就好。” “对、对啊!”菲莉西亚慌忙赞同,“我们有六个人,小孩一定很多很多,忙不过来。”帕西斯拍‘胸’担保:“我会让她一年生一个!”余人无力地叹气:这两个有恋师情结的家伙。 “你把我当母猪啊?”菲莉西亚殴了丈夫一拳。帕西斯正要嘴上还击,响起敲‘门’声,一名守卫走进来,恭谨汇报:“陛下,王妃陛下,诸位大人,东方学舍派来使者,邀请肖恩先生过去一趟。” “回掉,就说他身体有恙。”帕西斯毫不犹豫地拒绝。守卫面‘露’难‘色’:“可是…他们坚持,还说是大贤者亲口下的指示。”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他们统一了全境,但根基尚未稳固,暂时不宜和东方学舍撕破脸。 该死!那帮碍眼的老僵尸,我迟早要把他们统统作掉!帕西斯眼中‘射’出狠光,没发现“师父”眼底一闪而逝的光芒,远比他更‘阴’毒、更邪佞、更残忍。 “让我去吧。”席恩微笑道,“别担心,我魔法还在啊。有什么不对,我可以自保的。” ****** 东方学舍是个变相的教育机构。 它不是政fu也不是军阀,势力却不容小觑。就像一株盘根错节的大树,寄生于权利中心的内部。有百分之六十的学员担任要职,主掌王国的军事、经济命脉,更多潜伏在水下。即使因为降魔战争‘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底子也没有动摇。而战后,除了珂曼世家向王室效忠,另外两大世家都依附了东方学舍。此外,还有强大的圣殿骑士团;来自民众的向心力。 但是,在席恩眼里,这一切都很好解决。 最大的优势也是最大的弱点。靠着人们的信仰发家、壮大的圣职者集团,就干脆把他们变成真正超然于物外的圣者好了。只需要保管知识,传播福址。其他的,都不是圣人应该‘插’手考虑的问题。 那些台面下的小鱼虾,等他逮住大王八,还怕不吐出来?活人不肯说,他让死人开口。 至于圣殿骑士团,他相信凭帕西斯等人的能耐足以摆平,再不行由他接手。 棕发结辫,身穿洗干净的褚‘色’长衣,昔日的战神踏着‘精’神的步子走进华丽的接见厅,泰然迎视贤者们打量的目光,同时也是在评估。 这些……就是当年只要肖恩,不要他的人。 没眼光的老东西。席恩傲然一笑:我在魔法上的成就早已远远超越肖恩,今后就会让你们见识到。 “还是没礼貌的样子。”左首的红袍‘妇’‘女’嗤鼻,席恩反而冲她别有意味地笑了笑,使对方当场傻眼。 火贤者拉多娜。棕发青年一一细数过去:光之圣‘女’索妮雅,水贤者乌利克,地贤者菲尔,风贤者兰帝马斯,雷贤者梅森特,暗之贤者博恩,以及大贤者劳伦斯。 把他们统统转换成尸巫,会是非常美妙的前景吧。 完全不知道弟子脑中转的可怕念头,中央的大贤者威严地拂了拂胡须,沉声发言:“我们听说你死了,现在看来还活得好好的。不过,你的‘性’格好象有点变了。” “到鬼‘门’关晃一圈,谁都会改变。”清晰地感到对方在对自己用[灵魂透视],席恩压根不放在心上。他的死灵魔法世间无人能出其右,预防措施也做得万无一失。 满意法术探测的结果,大贤者点了点头,对方的下一句话却令他手一抖:“事实上,是众神救了我,他们也告诉我席恩的下落。” “暗之子现在何处?”众人异口同声地发问。席恩微微皱眉:暗之子?这是他的称呼? “某个安全的地方,他们另有任务‘交’给他。” “暗之子不是必须舍弃吗?”惊呼四起,却没有人怀疑,因为肖恩最大的特征就是老实,哪怕他对师长们大不敬,也不会欺骗隐瞒。 ……原来如此。席恩眸光一寒,随即敛去:也罢,帐总要一笔一笔算的。 “这是误会,可能他们表达有误,原本应该是由我们兄弟俩共同担负拯救世界的重任。而且接下来的危机,还不止我们能够处理。” “众神也发觉了吗?”大贤者神情凝重。席恩颔首:“全世界的元素流量异常,稍有魔法底子的人都能感觉得到,这已经不是秘密了,只是不确定是什么征兆而已。众神说,那是灾变的预警,而且是非常剧烈的。一旦爆发,恐怕不到半个月人类就会死绝。” 超乎想象的严重后果化为窒息的沉默压在众人心头,半晌,雷贤者梅森特跳起来,用颤抖的手指着他:“那、那你还藏着那个小‘女’孩,赶快让她出来摆平!” “请你搞清楚,你口中的小‘女’孩,是我的养‘女’。” “普多尔卡雷,你才是搞不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 无动于衷地迎接贤者们的炮轰,席恩还是一派淡定:“你们都是死人吗?除了叫别人送死,自己还做过什么?”众人一窒,饶是他们个个皮厚,被这么直白地指责,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不过,各位年纪也大了,让你们打头阵本来就是不礼貌的事。”席恩话锋一转,清亮的嗓音朗朗响彻全场,隐然有着演说家的抑扬顿挫,“由我们年轻人想办法吧,这次我也是责无旁贷。如果世界毁灭了,我和莉也活不成。” 不知不觉,话题的主导权倾向一边,贤者们还没发现,一人咽着口水问:“可是,凡人的力量能办到吗?” “真的不行,我会让莉试试。” “一开始就让她解决不是更好!”光之圣‘女’索妮雅叫道。席恩一句话堵回:“莉已经有了身孕,你们忍心让她‘挺’着大肚子去救世?” 对他而言,菲莉西亚肚子里的孩子是极为重要的筹码,的确不能有任何闪失。 之后嘛…… 台上的人们相顾无言,哪怕他们忍心也说不出口,谁叫他们是打着神使美名的[贤者]? “不用担心,时机还未到,就像我继承天杖的时候一样,众神会安排好一切。” “普多尔卡雷,你终于乖乖接受众神的旨意了?”大贤者眯起眼,暗暗警惕:这小子未免变得太厉害了。席恩一甩头,将孪生弟弟顽劣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才怪!我只是先传话,这是他们硬安给我的差使!”大贤者松了口气:“那众神还有什么吩咐?” “布六芒调节阵。”蜂蜜‘色’的修长手指疾划,水蓝的光芒‘波’涛般‘荡’漾开来,在天顶描绘出曲折的纹路,赫然是一张世界地图,其中闪烁着数个雪白的光点:“——总共八个。艾斯嘉三个,尼普亚斯三个,夏尔玛两个,具体位置上面有标。” 影象变幻,转为由六芒星和许多复杂的古文字和‘花’纹组成的图样:“这是法阵,记清楚了。” 贤者们看得张大嘴合不拢来,一方面是吃惊两个大规模的幻术被如此轻易地施展出来,另一方面是为前所未闻的魔法。 “这、这是什么法阵?为什么我们从来没听过?”暗之贤者博恩代表众人发言。 “因为这是失落的古魔法,我也问了众神,但他们不肯多说。”席恩避重就轻地回答。他可不是肖恩,会毫无保留地‘露’底。而基于肖恩的好品‘性’,贤者们也没有怀疑他藏‘私’,只是狠狠地咬牙。 “尼普亚斯和夏尔玛由他们自己派人,我们这边,是雷奥负责。” “咦!”火贤者拉多娜瞪大眼,惊喜地确认,“是雷奥?众神委派雷奥?”她开心的原因无他,雷奥是她的‘私’生子。 而席恩也是因此选了这个弟弟的夙敌。 不光是拉多娜,借助亡灵的眼和耳,神出鬼没的异界怪物,所有贤者的隐‘私’他全知道。 “没错,说他做得好会让他参加之后的救世行动。另外,还有……”席恩报了一连串人名,末了搔搔头,“是他们指定的成员,很多我不认识,不知道报错没。”贤者们狼狈得脸‘色’青白‘交’错,因为这些人都是他们的亲信和家族子弟。 神明不愧是神明。 一直气焰嚣张的权贵畏缩成小老鼠。脸皮最老的大贤者干咳一声,嘶哑地道:“请转告众神,我们会做好。”席恩状似奇怪地眨眨眼,道:“他们问我我会转告,好啦,没我的事了。” “到…到此为止了吗?” “嗯。”顿了顿,席恩装作不情愿地行了一礼,“过去对你们态度不好,请原谅。”心提得半天高的贤者们顿时舒坦许多:总算这个徒弟‘浪’子回头,虽然不够诚意,但还算反省。 “去吧。”大贤者很是受用地挥挥手。 ****** 走出大殿,正午的阳光笔直地洒下来,照得清一‘色’雪白的建筑群宛如庄严高贵的神境。 这就是圣域,当年将他拒之于‘门’外的地方。 席恩突然有股大笑的冲动——什么贤者!什么圣地!全部是披着神圣外皮的渣滓!内里和他一样,肮脏无耻,下流卑鄙! 真正纯洁的,只有他可爱的弟弟。所以他要把他染黑,染得和他一样黑,撕碎他天真无‘欲’的心,让他痛苦再痛苦,直到无法自拔,堕落到无底的深渊! 而这个世界,这个抛弃他唾弃他的世界,他要握在手里,随心所‘欲’地摆‘弄’,使它围着他转;所有人跪在他脚底鼎立膜拜,没了他就无法活下去! 神算什么,他要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 怀藏着惨无人道的庞大野心,青年的外表却是一径的人畜无害,长辫一甩,奔下‘玉’石阶梯,朝焦急等候的弟子们绽开灿烂的笑靥:“嗨,我回来了。” ****** 第一次从路人的‘腿’间爬过时,他发誓要让弟弟尝到相同的屈辱。 第一次被吐口水,被一只只鄙夷的脚踢着玩时,他发誓总有一天也要把世人踩在脚底,将世界放在掌心亵玩。 命运从来都不公平,但是对他和肖恩,尤其不公平! 梦境和现实的极度落差,是煎熬他的地狱之火,锻冶出一把憎恨一切的利刃。他不爱任何人,也不为任何人所爱。幸福是什么,他不懂,也不需要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汲取快感,是他喜欢的生活方式。 人贵适意。 他是个最差劲的人渣,所以才能潇洒肆意地活着,实现他的企图,完成他的复仇。 黑暗界的同道称他为[弑师者],想到马上要对弟弟的师父下手,席恩不禁感叹这称号真是贴切。 他教导贤者们的法阵并没有错,只不过在布置地点做了番手脚,所以么,那些法师在任务结束后,也会成为他的囊中物。 尸巫是非常宝贵的资源,攻击力强,又可以提供他源源不断的法力。他还秘密把一批矮人变成不死怪物,替他挖掘施展转换法术所需的黑宝石。有了温‘床’,他随时可以制造数以百万的大军。‘乱’世就是这点好,死灵法师的最爱啊。 另外,还有他隐藏在暗处的小可爱们,向他报告敌方动态,或者咬破目标的喉管,进行一些必须静悄悄的行动。 世人真应该庆幸,他目前是以救世为己任。轻拂水镜,席恩笑了。 暗之贤者和他的力量最合,理所当然成为他第一个猎物。利用他那些忠心耿耿的“护卫”,不费吹灰之力地干掉他。 魔法是一‘门’浩瀚而严苛的技术,技不如人只有饮恨。偷袭是另一回事,这次他是用实力。 满意地检视由眠兽、亡灵骑士、怨魂和缚灵组成的队伍,他不忘命令这些新奴仆把博恩秘藏的书籍和珍贵道具搜刮出来,然后洗了把脸,将‘毛’巾扔进脸盆,走向‘床’铺。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丢了个傀儡,跑去研读那些魔法典籍。肖恩的‘精’力很旺盛,几晚不睡也不会怎么样。换作他原来的破身体,每天必须空出一部分时间睡眠,梦见让他恨得牙痒痒的情景。 他并不打算一举消灭所有的贤者。一来对手都不是泛泛之辈,二来打草惊蛇就不好了。***他们,各个击破才是最稳妥的做法。博恩为人孤僻,才能轻易解决、做成尸巫而不被发现,其他人就没这么简单。 所以第二天,他利用为人最厚道的地贤者布置了一个神秘的凶杀现场,使贤者们彼此猜忌,不欢而散。 越是地位高的人,疑心越重。死的又是个能力高强,颇受下面欢迎的人物,只能把矛头指向有利害关系的同僚。消息被封锁,调查行动紧锣密鼓地展开。 当然什么也没查出来。在此期间,席恩又一连挑了三个贤者。轮到光之圣‘女’时受到些阻力。因为这婆娘整天待在神殿里,而他和光元素天生不合。 幸好肖恩有适‘性’,顶住了结界对灵魂的冲击,让他大摇大摆地进去。不过他没有把索妮雅转换成尸巫,对光系的人强行使用死灵魔法事半功倍,他只是让咒妖吸干了她。有个拥有光明之力的咒妖是一大助益。(注:用特制的‘药’材培养出的妖兽,每个死灵法师都会有数个咒妖以供驱使) 可笑她还敢威胁他,他早就知道她不是***。身为神‘女’还敢破戒,这婆娘摆明了找死。生命‘女’神虽然没有收回赐予她的力量,却不再回应她眷顾她。 踢了踢干巴巴的尸体,席恩面‘露’失望地叹息。年老珠黄的“圣‘女’”,真是让人倒胃口。亏他本来还想尝尝神眷之‘女’的滋味。徒弟们固然宠他,却惟独漏了他的生理需求。加上扮演的是个相信生孩子要去甘蓝菜田的白痴,连馆子也不能去。 虚火一旺,人的脾气也不会太好。所以接下来的暗杀,他就做得粗暴了点。 其实火贤者拉多娜最好摆平,但是这个宠儿子宠到变态的‘女’人居然跟着雷奥那个三十六岁都没断‘奶’的家伙一起去布阵,害得他用影分身术千里迢迢地追过去,心情自然更差。 神之焰灭魂,魔之炎吸魂。他曾经用他某个老师的灵魂冶炼出一件威力强大的法器[食魂者之戒],容量还很大,正好用现成的对象去填。 青‘色’的火焰瞬间吞噬了来不及反应的人体,将半个房间染成惨绿的‘色’泽。吞吐片刻,凝结成一颗耀眼的光球,没入悬浮于半空的灰白‘色’骨戒。 “不管人格有什么缺陷,术士灵魂的强大是无庸置疑的。”满意颔首,席恩转向蜷缩在角落,被爱子的死冲击得失神的红袍‘妇’‘女’,扬起轻快的笑,举起的右手涌出纯黑的‘波’动,“晚安,拉多娜老师。” ※※※ 收到硕果仅存的大贤者劳伦斯发来的邀请函时,席恩没有惊慌。 那个老头应当是察觉了什么,不过这个“什么”,还不够他看破真相。 衣摆一‘荡’,他施施然前去赴约。 时值初‘春’,暖炉尚未丧失功用,熊熊的火光照亮了整间会客室。家具奢华而不失高雅,矮几和立柜上都摆放着造型奇趣的盆栽;墙上挂着名画;还有‘精’巧的雕塑,古‘色’古香的骨董‘玉’器。席恩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虽然不至于像肖恩一样周身没半根雅骨,对这方面也毫无涉猎。他的老师们倒是都有一些怪异扭曲的品位,但他没兴趣效法。最重要的,他没有这种闲情逸致。 他的时间已经不够用了。 “普多尔卡雷,记得你上次来的时候打破了我三个象牙雕刻。” “我忘记了。”席恩以茶杯掩面,眼神闪烁。这并非心虚的表示,而是模仿肖恩。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弟弟,不确定是否真有其事。但是那小子经常闯祸,忘了也没什么稀奇。果然大贤者没有起疑,反而笑着‘摸’了‘摸’胡子:“老实说,我感觉你变了很多,现在看来还是老样子。” 你老眼昏‘花’了。席恩一边在心里唾弃,一边小口品茶:味道不错。 “哦,你倒是变文雅了。不对,应该是内伤的关系吧。” “不。”席恩举起茶杯,灿笑,“因为里面放了毒。”内容和表情的巨大差异使大贤者一时愕然,思绪在开玩笑和惊疑之间摇摆,直到被剧痛打断。 “你……你……” 倒下的人体标出污浊的黑液,席恩在无形的结界里耸肩:“没办法,谁叫你的防范措施做得还‘挺’周详,我索‘性’用最省力的法子。不必觉得丢脸,这是负位面的植物提炼出的毒粉,你没见识过很正常,安心地去吧。” 奄奄一息的人困难地吐气,抬起颤巍巍的手:“你不是肖恩!你是谁?” “终于发现了啊。”琥珀‘色’的眸子愉悦地眯起,嘴角的笑意也呼应着放大,“猜猜看,让我瞧瞧你临死的智慧。” “……暗之子。”呻‘吟’和着污血喷出,大睁的眼溢满强烈的不甘和控诉,“你这个恶魔——” 语尾蓦地嘶哑,再无声息。 席恩从轻笑一转为放声大笑,极为欢畅而爽朗的笑声,令人无法想象他的内在是怎样的‘阴’鹜邪恶。 “又多了两个称号。” 熟练挥动的食指构绘出繁复的图样,每一道比划都无比流畅,在空中留下光的轨迹,最后完全笼罩住房间。接着,黑‘色’的线条在地毯上铺展开来。 “嗯?你在哭吗?”本来好整以暇欣赏转换过程的青年一怔,取下手镜拿到面前,看到孪生弟弟泪流满面的容颜,笑了,“为什么?你不是也很讨厌这帮老家伙?” “席恩……”肖恩哽咽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报复?单纯的泄愤?还是夺去、毁灭他的一切? 这本是根本用不着‘迷’惘的问题,很早以前就在心底扎根茁壮,无数遍地咬牙重复,坚定而不可动摇。可是不知为何,此刻面对弟弟的质问,席恩竟失神了一瞬,心头浮起淡淡的异样。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 微‘惑’的眼神重新凝聚,席恩绽开神似他的笑容:“我想要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 ※※※ 掌控了大头目,底下的小喽罗当然不是问题。席恩神不知鬼不觉地接手了整个东方学舍,秘密培养了一支绝对拥护他的狂信者集团,这是他将来扬名立万的重要资本。 接下来,就是肖恩的孝顺徒弟了。 ‘春’暖‘花’开的四月,兼任首相的东城城主拥着红发的娇妻步入礼堂,‘交’换幸福的笑靥。六月和七月,华尔特和艾莉;安迪和维因也相继缔结婚约。后者是先上车后补票,大家每回谈起,都慨叹“维因真辛苦”。 席恩没有‘露’出隐藏的獠牙,依然完美地扮演肖恩。 但帕西斯等人清晰地感觉到:师父有点变了。 不是外在,而是内里的某个角落,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这并非席恩演技上的失误,事实上,这正是他的目的。 他要演的,是“改变了”的肖恩。 那帮小鬼对肖恩的挚爱,大部分来自他不变的善良特质,特别是帕西斯和鲁西克。如果这个他们以为永远纯洁永远闪耀的灵魂也染上人‘性’的污黑,甚至变得面目可憎,打击会大到崩溃吧?席恩由衷地期待。 而随着菲莉西亚分娩将至,他也开始变得忙碌。 借查资料为名整日泡在图书馆,一张接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飞起,慢慢地堆满了阅览室。 羽‘毛’笔熟练地画出各种古老的符号,顷刻间一个魔法阵跃然纸上。不是无意义的记录,席恩正在做魔法界最繁琐、逻辑‘性’最强、最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法术推算。 魔法这‘门’技术就像一个巨大的拼图,环环相扣,生生不息。通过学术上称作[已知数]的法术,可以推导出一种全然不知的咒语,即[未知数]。但这只是理论,而且是被大多数人唾弃的理论。因为它实在太复杂,何况失传的魔法那么多,推算更是难上加难——未知数过多无法导出结果。 力量只需要‘精’进就好,研究得那么深干嘛? 席恩唾弃他们。 眼光狭窄的家伙,力量的本质才是最‘精’髓的[源]。有了它,任何梦想都不再是梦想。 前段时间他翻阅贤者们收藏的古代典籍,解开了过去遗漏的谜团,只剩下几个关键字。然而这几个关键字就让他伤透脑筋,孜孜不倦地演算了整整半个月。 终于一天早上,他站在窗前,对着两张绘满‘精’密图案的纸微笑。 完成了。 封神阵和‘混’沌契约。 这绝对是惊世骇俗的杰作。长长的棕发下,苍白的面容第一次褪去伪装的情绪,浮现出真实的骄傲和开怀。他自信古往今来,没有人能达成这样的成就。向神挑战的不少,但是在挑战前就掌握住胜利的,没有。 喉咙一甜,他捂住嘴,喷出一口鲜红。瞥了一眼,不以为意。 当初他解读神语时,吐的血远比现在多,肖恩的身体底子确实好。 闭眼调息片刻,他恢复镇定,把成果用法术保存,陷入深沉的思虑。 布置不是难事,他条件充足得很,难度在于施法。毕竟是他首创的魔法,照理应该先实验比较妥当,但问题是:一旦成功受益者会变成实验品,他这个创造者反而分不到一杯羹。 嗯…没关系,最‘棒’的实验对象,不就在那个小‘女’孩的肚子里吗。虽然本来是想做其他用途。希望是双胞胎,正好对应……不,不对,一个就好,太贪心只会导致全盘失败的下场。要承受‘混’沌契约,他也必须改造一***质。 无意识地摩挲‘胸’口的钥匙形挂件,席恩回过神,笑了笑。 其实他早就有制胜的利器,只是身为法师的谨慎不允许他将筹码全押在不能信任的物体上。此外,他还要确保万一失败的话,他还有卷土重来的本钱。 肖恩用逃跑反抗命运,他选择面对。只要得到力量的本源,取代神,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他就能无视那该死的命运,甚至反过来‘操’控命运! 这就是他想要的。 ※※※ 出乎众人意料,鲁西克和玛丽薇莎先生下一个健康的‘女’婴。 身为医师的帕西斯猜测是‘精’灵血统或魔族血统的影响,柔声劝慰心态不稳的妻子;然后在无人的场合急得团团转,猛拉头发,像傻瓜一样祈祷他幻想的乖‘女’儿快快出世,安然无恙。 也许是他的虔诚感动了众神,终于在怀胎十四个月后的某日正午—— “恭喜恭喜,是三胞胎!” 听到房里传出的大喊,脱力的帕西斯被华尔特和安迪一左一右架住,才没当场跪倒。缓过气后,扑向玛丽薇莎怀里的婴儿,心肝宝贝叫个不停,在“她”粉嫩的小脸上蹭来蹭去。不料对方不给面子地大哭起来,还‘激’烈挣动。 “怎么了嘛。”做父亲的伤心至极,“爸爸又没有留胡子。”婴儿不理,还是继续哭,挣扎得更厉害。这边也跟她卯上了,使出浑身解数安抚:“乖,看爸爸多英俊啊,你将来结婚就要找爸爸这样的男人。不,嫁给爸爸最好。” “呃,那个是男的,唯一的男孩。”一旁的维因出声纠正他的误会。帕西斯一呆,抱起来瞅了瞅,秀丽的脸庞立刻拉长,随手一丢,朝艾莉抱的‘女’婴扑过去。 “喂喂!”安迪和华尔特险险接住坠落的婴儿,齐声咒骂,“哪有你这样做父亲的!”帕西斯全当耳边风,在‘女’儿柔软的面颊上轻啄细‘吻’:“乖宝,亲一个。”而对方也捧场地回以咯咯的笑声,挥动短短的手臂迎接他,融化了父亲的心:“呜呜呜~~~果然生‘女’儿好~~~” “偏心眼。”华尔特咋舌。安迪爱怜地逗‘弄’怀里的男婴:“长得好像莉,真可爱,将来一定是个美男子。” “哦,笑了笑了,看来他很喜欢你,安迪。” “我一向受小孩子欢迎。” 鲁西克注意到另一个‘女’婴始终没声音,关怀地走过去。菲莉西亚朝他投以不安的目光:“‘露’西,这孩子……” “嗯,会很难养。”修长的手指轻碰那个安静而虚弱的‘女’孩,意外的,仿佛感受到他的温度,绵软的小身躯依恋地靠近。这微小的接触,却让以冷硬闻名的黑衣首相心底化开难言的涟漪。 “呵呵,她很喜欢‘露’西呢。”菲莉西亚也发现了‘女’儿的举动。玛丽薇莎沉‘吟’片刻,建议道:“莉,不如这个孩子就由我们来养吧,你一个人养三个太辛苦了。”夫妻俩喜出望外:“可以吗?” “没问题。”鲁西克和妻子相视而笑,“正好和米莉亚做伴。” “那你干脆帮她取个名吧,算是当她的养父,玛丽做养母。” 推辞不过,鲁西克只好和玛丽薇莎埋首商议,比帮自己‘女’儿起名时还紧张。菲莉西亚转向倚墙微笑的席恩:“另外两个就由肖恩师父取名。” “哦,我吗?”琥珀‘色’的眸子眨了眨。帕西斯笑道:“是啊,男的随便你取阿猫阿狗,‘女’的一定要认真想。”众人抹汗,菲莉西亚怒吼:“你什么意思!我的宝贝儿子才一定要取个威风的名字!‘女’儿随便!” “好啦好啦。”安迪习惯‘性’地调节,“都威风,都认真。” 席恩佯装考虑了几秒,弹了下手指:“就叫诺因和莉莉安娜好了。” ****** 意识空间里一片死寂。 人人的呼吸为之停顿,个个面无人‘色’,其中以诺因的脸‘色’最为惨白。 一只手放在他的背心,度气稳定心神。回头看清是谁,诺因眯起眼:“老妖婆,你早就知道吧。” 拉克西丝以沉默认同,半晌,底气不足地道:“我也是猜测。” “该死!那个‘混’蛋为什么会是我的老爸?”诺因跳脚咒骂,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莎莉耶皱眉,为同伴说话:“索贝克没什么不好啊,又英俊,又可亲。” “他把我当垃圾扔!” “你自己还不是对他哇哇大哭。”回过神的希莉丝也帮腔。诺因咬牙切齿:“我不要!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明明只活了二十四岁,怎么可能是一千年前的人!” “应该有什么原因吧。”克鲁索从事实角度分析,“无论如何,太巧了,不可能连名字也一模一样。”诺因朝他投以恶狠狠的视线。拉克西丝摆摆手,不容反驳地道:“自己也有感觉的事就给我老实承认,你和菲莉西亚像得几乎只有‘性’别不同。” “……我的母亲是茜蕾雅。”这句话说得异常坚决。 “那是另一回事,我要你正视血缘。” 诺因抿嘴不语。拉克西丝软下口气:“关键是你和莉亚的名字,席恩不安好心。”希莉丝怒气冲冲地赞同:“没错!那个变态,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诺因‘阴’恻恻地笑道:“总比叫阿猫阿狗好。” 众人无言。 这对父子……恐怕会永世不对盘了。 ※※※ 惊讶师父竟然能想出如此正经的人名,徒弟们的眼神就像看见石头上开出一朵喇叭‘花’。席恩照着肖恩的习惯搔了搔头:“呃,是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好听就好。”帕西斯满意颔首,继续亲‘吻’乖巧的次‘女’,“莉莉安娜,小宝贝,爸爸一定会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公主。” “你的儿子呢?”华尔特提醒。 “管他***!” ……差别待遇。众人一阵无力,叹气的叹气摇头的摇头。鲁西克笑道:“老么就叫‘索玛’吧,传说中晨曦‘女’神的名字,有平安和温柔的含义。”艾莉感叹:“好‘浪’漫。”菲莉西亚喜上眉梢:“不愧是‘露’西。” “我和安迪的孩子要用战神命名!”维因铿锵有力地道。本来想取文艺类的丈夫苦笑。华尔特想入非非:“哎呀呀,我都迫不及待了。” “大家先出去吧,莉刚刚生产完很累。”最心细的玛丽薇莎开口道,余人当然没有异议。除了帕西斯留下,全部相继离开。 菲莉西亚从安迪怀里接过长子,越看越喜欢;帕西斯也逗‘女’儿逗得不亦乐乎。高兴之余,两人都忽略了有恋童癖的师父表现得太过平静。 ※※※ 当年五月,以洪涝为开端,各地接连爆发灾情。 民怨沸腾,哀声震天。 好不容易从战争中生还的人们,无法承受这样的剧变,在废墟下痛苦呻‘吟’,凄厉惨呼。 统治者们忙得不可开‘交’。帕西斯也只好把为人父的责任放一边,指挥臣子进行救灾工作,连夜商讨对策。魔素消耗过度导致天候异常早就是公开的事,他们也组织了宫廷术士团做事前准备。可是那些预防措施面对层出不穷的自然灾害几乎派不上用场,避难所也被冲毁或崩塌。 反而是东方学舍布的调节阵,牢牢守住三块幸运的区域,影响所及,周围的受损程度也相对较小。贤者们的声望如日中天。也因此,当他们派遣的使者开始宣扬战神将会化身为圣贤者,遏止灾难、拯救世界时,王宫根本无力阻止。帕西斯等人只能用“时候未到”敷衍,以免狂热的民众把师父拖出去堵火山口! 对付魔族还可以赌上‘性’命,但对手换成大自然,再聪明的人也只有束手无策。 “我有个想法。” 官员们都焦头烂额的第七天,年轻的国王还是端坐上首,及腰的银发梳得整整齐齐,气‘色’一如平常。看到他干净冷静的模样,大家的心多少定了些。 在座除了各部各司的长官,只有鲁西克和玛丽薇莎出席。安迪因为劳累过度引发旧伤,被送回北城疗养;华尔特带领大队到处抢险,成日在外奔‘波’。 食指关节轻扣桌面,帕西斯淡淡地道:“看这势头,大概最多半个月人就死光了,我们要下定决心拼一拼。”众人一同吸气,一同吐气。半晌,建筑部长才战战兢兢地发言:“陛下刚才说想法,请问是什么?” “我研究过调节阵,应该能施用于封魔结界。如果重叠成功,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国内的灾难。” 平地惊雷,众人脸上都‘露’出欢容,‘激’动得双手发抖。鲁西克重重点头:“是个好主意,问题在于——” “没错,我们的术士资源不够,必须和东方学舍合作。”帕西斯默契地接口。外‘交’部长自告奋勇:“请把这个任务‘交’给我,陛下!为臣会克尽全力!” “嗯,你带上我的亲笔信,如果他们要求,我会亲自跑一趟。” “是!” 又讨论了几个细部问题,深知时间紧凑的众人立刻散会,各奔其职。只有国王和两位重臣没动,‘交’换忧虑的目光。 “帕尔,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鲁西克自动换上亲密的称呼,他们‘私’‘交’深厚,压根不在乎什么君臣之礼,“目前最危险的不是肖恩师父,而是莉!肖恩师父是救世主,民众不敢强迫他,但莉…她的身份更接近[祭品],一旦世界之相的预言传开……” “我明白!”帕西斯打断,双手掩面,从指缝间流泻出断续的低语,“可是我不能,我不能‘交’出菲莉西亚!”玛丽薇莎搭住他的肩,温柔而坚定地道:“别担心,帕尔,我们会站在你这边。” “不必自责,换作玛丽,我也做不到牺牲。何况你不是在努力想办法了吗。”鲁西克也柔声安慰。帕西斯垂下手,回以带着透明感的浅笑,眼底却沉淀着化不开的‘阴’郁:“谢谢,不过,真到万不得已,我会和菲莉西亚商量,让她试试。” “帕尔!?”夫妻俩齐声惊呼。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我们啊!”帕西斯的嗓‘门’比他们更大,神‘色’凄厉,“其他人怎么样我不管,但是肖恩师父、你、玛丽、安迪、华尔特——我不会让你们有事!菲莉西亚一定也愿意!”鲁西克和玛丽薇莎被他瞬间爆发出的气势压倒,一时说不出话。 “当然,在那之前,谁敢跟我抢菲莉西亚,我就跟谁拼命。”喘了会儿粗气,帕西斯镇定下来,敲敲后颈。玛丽薇莎啜泣着捂住嘴,鲁西克轻叹:“接下来,你不会是托孤吧?我会揍你哦。” 帕西斯绽开痞痞的笑容,用上扬的语调道:“很抱歉,就是~~~我会陪我家亲爱的一起上路。到时,肖恩师父和那三个小鬼就拜托你了。” 鲁西克一言不发地挥出拳头。 ※※※ 因为产后虚弱,菲莉西亚一直足不出户。 她今年二十岁,心智上还不是成熟的母亲,虽然爱极了子‘女’,相处的时候却没个大人样,更像小孩子胡闹。 “呐,诺因,快爬,快爬,爬了就给你胡萝卜。” 披散着一头乌发,身穿家居服的菲莉西亚坐在‘床’沿,手持洗净的胡萝卜引‘诱’最疼爱的长子。对方还真的从坐姿改为伏趴,奋力挥动四肢,试图接近那个红得很‘诱’人的东西。可惜成果和努力不成正比,爬了半天也是在原地扑腾。看不下去的‘侍’‘女’出声:“王妃陛下,诺因殿下才三个月大,还不会爬啊。他也没长牙,咬不动胡萝卜。” “没关系,我的诺因是小勇士,一定很快就会爬。”把胡萝卜放回银盘,菲莉西亚抱起儿子,轻‘吻’他玫瑰‘色’的脸颊,神情爱怜横溢,“等你过了一岁生日,妈妈就教你举木剑,将来成为世界第一的剑士。” “咿唔~~”似乎有恋母倾向的男孩回抱她,绽开吝于给父亲的笑容。菲莉西亚看得心‘潮’澎湃,一把搂紧他不住磨蹭:“啊——好可爱!真不明白帕西斯为什么不喜欢你!” “王妃陛下,莉莉安娜殿下的喂‘奶’时间到了。”‘侍’‘女’抱着哭醒的‘女’婴上前。 “哦,好。”菲莉西亚放下怀里的儿子,这时,响起敲‘门’声,席恩在守卫的引领下走进房间。菲莉西亚立刻扣回扣子,过去她从来不会介意,但不知为何,自从重逢后,她就和最爱的养父越来越疏远,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在和宝宝玩吗?”没遗漏她的小动作,席恩眼底闪过异光,表面毫无破绽,“我要出去一趟,麻烦你跟帕尔他们说一声。” “又要去图书馆?这种非常时刻,最好不要‘乱’跑。” “我想去街上看看情形。放心,我会乔装。” 嗯,还是肖恩师父,古道热肠。菲莉西亚暗自松了口气,笑道:“好,当心点。” “啊!”在他转身的一刻,衣摆扬起,‘露’出大‘腿’侧边的手镜,菲莉西亚受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喊道,“肖恩师父,那面镜子,可不可以给我?” “镜子?可是……”席恩面‘露’为难。菲莉西亚话都说了,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我会好好保管的啦,或者借我也行。那面镜子的式样我很喜欢,平常可以梳梳头补补妆什么。”席恩大方地解下手镜:“好吧。” 看了一会儿,菲莉西亚随手一抛:“没什么奇怪的嘛。” 喂完‘奶’,她又百无聊赖地拿起来端详,看着看着,心里涌出奇妙的‘骚’动,盯着镜面的目光越来越专注,好象有什么声音远远传来,又听不清,随着加快的脉搏渐渐变大。 《莉——》拍打镜面,肖恩用全部的心神呼唤。 啪!手镜掉回‘床’铺,没有听见‘侍’‘女’担心的询问,菲莉西亚全身冷汗涔涔,吐出失神的低喃:“肖恩……师父?” “果然瞒不过你。” 清亮的嗓音骤然响起,接着是‘女’‘性’的惨叫。挣扎的躯体被灰‘色’的烟雾缠绕住,不一会儿就失去生气地倒卧于地。手镜消失,回到一只蜜‘色’的手掌。 “你……!”菲莉西亚霎时想通一切,紫眸喷出冲***焰,不假思索地扑过去,“把肖恩师父还给我!” “不要卤莽哦,莉。”轻松锁住她,席恩笑靥璀璨,***地扬了扬手镜,“这里算上你,那两个小鬼,还有你最重视的肖恩师父,可是有四个人质呢。” “闭嘴!你这冒牌货,不许叫我莉!” “唉,真是匹烈马,非要我摔破镜子你才肯安静听我说吗?” 菲莉西亚噤声,狠狠咬牙,寒洌的目光几乎要瞪穿他。席恩满意一笑,挥手抄来一张椅子,悠然坐下,竖起食指:“首先,我不是什么无名小卒,是你肖恩师父的亲大哥,但这具身体是他的;第二,我们的命已经绑在一起了,你杀我等于杀他,不信待会儿你用法术探测;最后,我不希望这件事声张,大家太太平平地过日子,你还有机会救出你的肖恩师父。不然,我只好一口气把你们统统杀光。” 说着,他划了个符文,空气中的水元素凝聚成一个平面,里面赫然是正和众臣商议的帕西斯。他和鲁西克,玛丽薇莎身后都盘踞着灰影。 大睁的眸动摇起来,消化了对方的语意,菲莉西亚被前所未有的狂怒和无力感充斥。 “你到底想怎么样?”一字一字迸口而出。 “呵呵,你的口气和你师父好像。我的回答也一样:你很快就会知道。” 菲莉西亚气极,如果她眼中的火焰是实质,席恩现在已经化为一缕青烟。 《莉,别管我!》肖恩声嘶力竭地大喊,《他要害你们!快……》席恩罩了层结界,挡住他的声音。菲莉西亚眼光一闪,表情沉淀下来:“把他的眼睛也堵上。”席恩一愣:“咦?” “我是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可想而知不会是好事。你还不了解肖恩师父吧,‘逼’急了他,他会跟你同归于尽。” 席恩玩味地笑了:“真是孝顺‘女’儿,先为父亲着想。不过,很抱歉,我的目的就是让他痛苦,所以他一定要从头看到尾才行。”菲莉西亚险些咬碎牙齿,歇斯底里地吼道:“那就封印他的记忆!让他不认识我们!不然你等着大家死成一堆!” “哦,这倒可以考虑,都死了我也没戏…哎呀,你在哭吗?”挥手屏蔽镜子,席恩起身走到她面前,轻抚她泪湿的容颜,动作透出轻薄,“不要哭,你一滴眼泪就会让他抓狂了。”菲莉西亚绷紧身体,强忍满腔屈辱。比起那只手带来的嫌恶感,她更痛恨自己的软弱表现。 紫眸深深看进琥珀‘色’的双眼,带着刻骨的恨意:“你的名字。” “席恩。”棕发青年笑得人畜无害,“要诅咒请便,这是真名。但是基于职业道德,我还是要申明一句:这世上我自称死灵魔法第二,没人能拿第一。当然,你可以试,就当消火,我不介意。” “……”菲莉西亚一副要活啃了他的模样,让席恩心情非常愉快地扬长而去。‘门’关上的一刻,两具尸体像雾化般消失无踪。 法术一解除,菲莉西亚脱力地瘫跪下来,心‘乱’如麻。感到房内紧绷的气氛,摇篮里的两个孩子一齐啼哭。菲莉西亚连忙抱起,温言呵哄,‘混’‘乱’的眼神被强烈的意志重组:冷静,我必须冷静! 肖恩师父在他手上,我不能轻举妄动,那个席恩也什么都算好了,肯定不会忘了监视我,怎么办?怎么办!?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瞪视怀里不再哭闹的孩子:他取的名,真的是无意的吗? 周身发冷,菲莉西亚踉跄爬起,往外冲去,不顾守卫的阻拦,坚持跑进图书馆查阅资料。但是席恩早料到她这一手,藏起了所有相关的典籍。 翻了半个时辰没有结果,她意识到原因,试着对长子改名。然而话一出口,婴儿的额心就浮现出像是烙印的古文字,小脸憋得通红,难受地直咳嗽,菲莉西亚吓得赶紧取消。 只能咬牙继续寻找,深夜,她拖着疲惫的脚步,被丈夫派来的‘侍’从接回寝宫。 “菲莉西亚,我不是说了你最近要好好休息吗!”难得比妻子早回来的帕西斯大步迎上前,满脸焦急担忧,心疼地托起她的脸,“看,脸‘色’这么差——怎么了,有心事?” “没有。”菲莉西亚低下头,递出已经睡着的儿‘女’,“你抱抱他们。”帕西斯小心翼翼地接过莉莉安娜,‘露’出傻爸爸的标准笑容:“真不愧是我的小公主,睡得好甜。” “也抱抱诺因啦!” “好好。”帕西斯有点不情愿地搂过儿子。其实他不是不疼诺因,光是那张酷似妻子的小脸蛋就让他疼入心坎,只是这小子老是跟他别苗头,有伤做父亲的自尊。不过眼下他呼呼大睡,安静地偎依在自己怀里,也真是有别于平日的可爱,情不自禁地啾了一下。 场外的某人面‘色’铁青地捂住嘴,差点当场吐出来。察觉他的动静,拉克西丝故意哦哦连声:“好一幅洋溢着天伦之乐的画面。” “天伦个头!”诺因吼声如雷——再看下去他会吐血!莎莉耶忧心如焚:“索贝克和菲莉西亚不会有事吧?那个席恩好坏!”希莉丝沉着脸不吭声。克鲁索叹气似地道:“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可是……可是……”莎莉耶宝石蓝的眸子浮起泪‘花’,为同伴即将到来的不幸心痛不已。 “你不忍心就闭上眼。”拉克西丝拍拍她,注视侄子的目光却极为严厉,“你给我看着,看着你的亲生父母,不管他们现在怎么样,那个时候是真的爱你和莉亚。”诺因默然,半晌,面无表情地别过头。 ※※※ “辛苦你了,还是应该找个‘奶’娘吧。” “不,我喜欢自己喂他们。” 安顿好孩子,帕西斯拥着妻子走向‘床’铺,将她抱坐在大‘腿’上,轻抚那头绸缎般柔软顺滑的乌亮长发,低声道:“明天,我们去东方学舍。”菲莉西亚讶道:“去那儿干嘛?” “布阵的计划你已经知道了,今天我让外‘交’部长带了封信过去,他们的回音是:要合作可以,条件是我、你、诺因和莉莉安娜四个人一块儿到场。” 菲莉西亚一震,紫眸浮起恍悟:原来如此!这就是他的目的! 手脚竟然这么快……连思考的时间也不给她。 “老实说,陷阱的意味太浓了。但这种时刻,我又不得不亲自跑一趟,希望能用诚意说服他们吧。”帕西斯耸了耸肩,笑着捏捏妻子的左颊,“不用担心,肖恩师父和我们一起去,要拿下我也不是容易的事。到时你只要站着,抱好孩子们就行。”菲莉西亚神‘色’变换,没有回应。她早已决定担起世界之相的责任,所以她的安危不要紧,但是帕西斯和孩子们…… 正要开口,一阵天旋地转,她被压倒在‘床’,她‘色’‘色’的丈夫在上头笑得别有深意。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想这个!”菲莉西亚又羞又气地捶他。帕西斯坏笑:“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有。不过,偷个香不介意吧?”菲莉西亚哼了一声,算是默许。 心满意足的银发青年很快进入梦乡,秀丽的脸庞在星光下没有一丝‘阴’影,干净,美好。菲莉西亚一霎不霎地看着,像要把这张脸,刻进心底的最深处。 魔族的第六感告诉她此去凶多吉少,几次想吐‘露’真相,和丈夫一起设法解救师父,那个噩梦般的声音总是适时在她耳边响起,搅得她心慌意‘乱’,一夜无眠。 同样没睡好的,还有东城城主。 他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那时的他还是个为了保护少根筋的母亲绞尽脑汁的孩子,曾经很喜欢父亲的一个妃子。她笑起来的模样像‘春’天的雨滴,纯净无垢;人也像朵小白‘花’,娇弱而温柔。可是这样的她,在人心险恶的宫廷里被一天天扭曲,最终面目全非,亲手递给他掺有剧毒的糖果。他不爱吃这东西,就给了贪嘴的母亲。 好不容易用书上看来的法子救回母亲,他在眼泪中明白一个道理—— 人,说变就变。 头昏脑涨地醒来,鲁西克一手挤压太阳‘穴’,月白‘色’的短发因汗湿而贴着额际和两鬓。一双柔荑立刻抱住他,然后是饱含关怀的询问:“怎么了?” “没事。”压下心头的不安,鲁西克回以温柔的浅笑,“我先去上班了,你再睡一会儿吧。” “好。”妻子轻扬眉梢‘唇’角,这是他最后看见的笑靥。 护卫工作昨天就安排好,送别也没什么意义,因此勤勉的首相直奔救灾部‘门’。顺便联络师兄,透过他向银龙王求助。虽然不认为东方学舍会忘记白银之谷的势力,但还是留个心眼为妙。 结束两个会议,玛丽薇莎还没来,正好午饭时间,鲁西克索‘性’自己跑回去。 在廊上,他撞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肖恩师父!你怎么还没去?” “我马上就去,也不得不去。” 眼前的人长发披散,襟口敞开,比平日多了一股邪魅的气息,身上还散发出一种鲁西克非常熟悉的味道,心脏莫名地发凉,强笑道:“你终于知道人事了?恭喜,不过这种时候……” “‘露’西,我很怨啊。”席恩打断,语气烦躁地拨了拨散发,“你想想,我这一生,做过多少好事?我自认无愧于天地,却背上那种命运,落到今天的地步——我能不怨吗!众神又找上我了,叫我去救世,这次肯定不会活着回来,我才三十七岁耶!我真的受够了,不想再当什么好人!” 鲁西克愣愣地听着,目光呆滞地注视那张明明熟悉又异常陌生的脸,梦境与现实重叠,使他的心无法克制地动摇。 肖恩师父……变了。 深呼吸稳住,他颤声道:“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席恩缩了缩,随即绽开满不在乎的笑容:“因为我有必要跟你‘交’代一声嘛,我也是粗暴了些,太久没发泄,总之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强忍着不胡思‘乱’想,鲁西克越过他,奔向走廊尽头的卧室。席恩微笑等候,好整以暇地把玩发丝。 听到隔着‘门’板传出的哭喊,他发出快意的轻笑,转身离去。 ※※※ “我要杀了那个畜牲!” 莎莉耶挥舞袖剑呐喊。拉克西丝和克鲁索一左一右架住她,表情是相同的沉郁。希莉丝横臂一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元帅,到此为止吧!求求你,肖恩一定承受不住的!这太过分了!”‘激’动之下,她甚至忘了拉克西丝的身份,以旧头衔称呼她。 诺因绷着脸道:“是差不多了,再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真他妈变态!”拉克西丝咬着下‘唇’不出声。半途而废有违她的宗旨,原先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耳朵听到和亲眼目睹根本是两回事,坚定如她也不禁迟疑。 “打住…不是不可以,不过,受术者会受到很大的冲击,连杨阳也会遭殃。” “该死!”诺因狠狠跺脚。同时一个清越优雅的嗓音突兀地响起:“事到如今,还假惺惺说什么打住。” “索贝克!” “帕西尔提斯!” 众人异口同声。明显带着嘲讽的笑声刺痛每个人的耳膜:“你们想知道真相,就继续看好了。但是你们让肖恩师父伤心的帐,我决不会轻易饶过!” 被当现行犯逮住,心虚的众人也没脸说什么,抹抹汗逃进肖恩的记忆。 ※※※ “‘露’西!”华尔特率领部下匆匆赶来师兄的宅邸,边跑边喊,“我接到线报,东方学舍的动向有点奇怪!我们……” 语尾戛然而止,看清室内的情景,他摇晃了一下,险些跌倒。 “谁干的……”良久,微弱的声音才挤出发白的‘唇’,一转为惊天动地的怒吼,“谁干的!?我要剁了他!!!” 鲁西克背对着他,只是一动不动地抱住妻子的尸体,没有吭声。看出师兄的状态也不可能回答自己,华尔特喘了会儿粗气,拉过一名护卫,掐着他的脖子凶狠‘逼’问:“说!是谁?谁!” “是…是普多尔卡雷先生。”护卫嗫嚅道。做梦也想不到的答案炸空了华尔特的大脑。 “胡说什么!肖恩师父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可是,是我们亲眼……” 锵!剑鞘与环扣相撞的声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用被单遮住妻子,白发青年转过身。他的脸毫无血‘色’,眼里燃烧着两团‘阴’冷的火焰,使他看起来宛如一个厉鬼。视线穿过眼前的景物,投向遥远的彼方,旁若无人地走出房间。 “你去哪儿?”华尔特及时抓住他,被师兄散发出的杀气紊‘乱’了心跳,手指也微微发抖。 “我要杀了他。”森然的语调空‘洞’而硬质。 “等等!”华尔特抱紧他,近乎哀求地道,“先查清楚!肖恩师父绝对不是这种人!”鲁西克用力挣扎,失控地大叫:“我亲眼看见,亲耳听他说,怎么会有假!这个骗子、‘混’蛋!我……” “‘露’西——”华尔特咬了咬牙,果断地敲晕他。在西城历练三年,他的武艺已不亚于师兄;加上鲁西克情绪不稳,猝不及防下被他一击得手。 托住师兄瘫软的身躯,他火速下令:“这件事不许泄‘露’出去!马上抬担架来!还有医师,‘女’‘性’的祭司……” “不好了,华尔特大人!”一名法师用传送术转移到附近,急切地汇报,“我们和陛下他们的联系中断了!士兵们也被结界挡在外面!三分钟前陛下向安迪米拉尔大人送出一道心灵通讯,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 接连的冲击几乎令华尔特晕厥,但现实不容许他逃避,用空着的手一拍脸颊,发狠地叫道: “出动军队!哪怕跟东方学舍翻脸也要把帕尔他们救出来!” ※※※ 握着嗡嗡低鸣的吞日,帕西斯大口喘息。 摇曳的视野被染成血红,他带来的随从已死了大半,余下的也情势不利。只有几名高阶法师还顽强地支撑着结界,但他们的法力同样有限。 “帕西斯……”因为两手抱着孩子,菲莉西亚无法扶丈夫,急得满头大汗。帕西斯摆手表示无碍,又按回肋下的伤口。 会谈不欢而散。东方学舍口口声声都是要他‘交’出菲莉西亚,根本连试也不愿试。无论他好说歹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概听不进去——他们就这么笃定菲莉西亚能拯救世界?连个具体的方案都没有!当初肖恩师父打败黑之导师一个人,就几乎赔上一条命,何况现在虚弱得连火球术也发不出来的菲莉西亚,还救世! 在气氛闹僵的前一刻,他勉强克制住脾气,鸣金收鼓准备下次努力。不料刚走到会议室外面的大厅,一群埋伏的好手就狙击了他们。被偷袭已经很奇怪了,他自信再轻微的呼吸声也逃不出他的听力,更不合理的是他们的行动,竟然不惜‘玉’石俱焚的样子。那帮贤者虽然利‘欲’熏心,贪得无餍,但并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哪怕撕破脸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正因为情况是这般诡异,他才陷入了被动局面。 最糟糕的,‘混’战中,肖恩突然不见了!分神下,他被一剑砍中‘胸’口。随行的白魔法师立刻为他治疗,伤口却愈合不了,又冷又麻,像无底‘洞’一样‘抽’走他的力气。 不对,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帕西斯屏息凝神,开启死灵法师特有的感知,在下一秒瞪大眼: 这些家伙,竟然都不是活人! “准备超度!”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他沉声喝令。指挥‘侍’卫缩小阵型,互相照应,千万别被敌人的武器伤到。然后拿出形同法杖的项链[魔火之眼],把一个个诅咒丢向那些不死战士;帮部下施加火焰防壁,顷刻间扭转了战局。 “那是我送你的装备,不能用来对付自己人啊。” 熟悉的声音和意料之外的内容定住帕西斯的动作。就这么一耽搁,刚凝聚完魔力的白魔法师们被急遽变化的气压搅得稀烂,防御崩溃;‘侍’卫们也被速度猛地加快的不死战士砍成碎片。 浓浓的血腥味扩散开来,惊动了原本在催眠术的影响下睡着的婴儿,清亮的啼哭划破凝结的空气。 “乖,乖,不哭哦。”因为用自己的身体挡而淋得血迹斑斑的菲莉西亚柔声安慰,朝来人投以愤恨的目光。帕西斯呆呆站着,甚至没听见妻儿的声音:“……肖恩师父?” “嗨,帕尔。”席恩轻快地打招呼,手指疾弹,哭声立刻停止。 “你……!” “放心,只是让他们安静而已。嗯,你们‘弄’得很狼狈,本来‘交’代过他们要小心,祭品应该是干干净净的才好。” “你在说什么,肖恩师父?”帕西斯困难地发声,晕旋感不断加重。席恩灿笑:“还问?你明明不是这么迟钝的人。” “这一切都是你干的?为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厌倦了罢了。”嫌披散的长发碍事,席恩随手编辫子,无视对方‘激’烈非难的眼神,自顾自道,“帕尔,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一个滥好心的笨蛋?也许吧,过去的我的确是这样,照着姐姐教我的礼仪道德处世,回应你们的憧憬,努力做个伟大的好师父。但我真的很累,我想发泄,我想报复——一句话,我受够了!” 帕西斯呆若木‘鸡’,碧眸浮起丝丝‘迷’‘惑’,心里的天平不住摇摆。 这个‘混’蛋人渣,霸占肖恩师父的身体不够,还毁谤他!伤害帕西斯的心!菲莉西亚怒极,几次‘欲’言又止。不知有意无意,囚禁着肖恩的手镜总是在她眼角闪烁。 “大概你们把我当成神一样不会变的圣人,但很可惜,我也是人,一个普通人。我有弱点,我有想望。事实上,在卡修对我下毒时,我就有之前的人生全部被颠覆的感觉——做一个好人有什么意思?我差点像狗一样死掉!我要抗争这种不公平的命运,我要把握自己的人生!” “不对……”帕西斯虚弱地反驳,连连摇头。情感叫嚣这个夸夸其谈、满口怨言的人不是他,理智却起了共鸣,侵蚀着心底的信念和依恋。 因为对于人‘性’的了解,他不亚于鲁西克。 一幅画面陡然浮现,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那是在塔拉斯的难民营,从棕发青年脸上滑落的泪珠。 清澈,透明,焕发出动人的光辉。 “我说过,我的眼泪很廉价。” 仿佛看透他的心思,席恩笑着追加了一句,彻底粉碎帕西斯的坚持。 双眼‘蒙’上涣散,银发青年踉跄后退。菲莉西亚反而踏前一步,咬牙道:“够了!给我闭嘴!”被妻子的声音唤回少许神智,帕西斯甩甩头,干涩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席恩但笑不语,打了个响指。身穿各‘色’袍子的老者无声地出现,身后还跟着数量可观的高阶法师。 “准备仪式,送我们去地下神殿。我估计华尔特的大军就快到了。” 地下神殿?帕西斯一愣。菲莉西亚推搡变呆的丈夫示意他快逃,大声道:“你的目的是我吧,放帕西斯和孩子们走!” “呵呵,莉,你很聪明,可惜不够冷静。你们都落了网,还妄想逃掉?乖乖站着,我不想对你们动粗。” “你想让菲莉西亚去救世?你疯了!”意会他们的对话,帕西斯怒吼,“别人都要她去当世界之相没关系,你是她的养父啊!怎么可以!” “我也不想啊,是众神的命令。”席恩随口推卸责任,双手摊开做无奈状,“这次的灾难不是我能解决的,只好让莉出马。就是因为不想她死,我才布置了一个专‘门’的仪式。”帕西斯冷笑:“说得好听,你和东方学舍联手,把我们骗来,鬼才相信这仪式会安全到哪儿去!” “总比我死好。”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帕西斯打着寒颤瞪视简直像换了个人的师父,听着他一字一字清晰地道,“我不想死,帕尔。众神说了,要么我牺牲,要么莉牺牲。” “你——”正当他握紧剑柄的瞬间,转移法阵启动了。 黑曜石的地面上浮现出复杂的纹路,发出水银‘色’的光芒。仿佛地震的轰鸣不绝于耳,呼应四壁的震动节奏。突然沿着法阵的圆周裂开,凹陷下去,渐渐沉入地底。 当华尔特和拖着重伤的身体前来的麦先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远处传来沉闷的雷鸣,宛如破灭的序曲。 ※※※ 下意识护住妻子的帕西斯只觉压力一***冲击全身,初时连眼睛也张不开,‘胸’口窒闷,嘴里弥漫着血腥味。渐渐适应了这种感觉后,他睁开双眼,视野从金星‘乱’舞转为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慢慢浮现出轮廓,他们竟然踩着大厅的地板往下沉。头顶是凹凸不平,怪石嶙峋的岩盘;四面完全悬空,却没有坠落,而是稳定地下沉。明亮的光芒呈现完美的球体,包裹住这一小块陆地,也照亮了广阔而幽暗的地底空间。 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瞠目结舌,死死瞪着下面。 林立的建筑群像亘古以前就存在的巨大石碑,密密麻麻地分布在无垠的地表上,景‘色’苍凉而静谧。隐约可见规划合理的街道和广场,俨然是一座曾经有生命居住活动的都市。 “这、这是什么!?地下有城市!”帕西斯难以置信地叫道。菲莉西亚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席恩双手环‘胸’,悠哉地道:“这是失落的古城卡农,神代最辉煌的文化中心。” “?”感觉他好象在看什么,帕西斯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一个更不可思议的物体。 一棵树! 用树形容可能不太正确,但是他实在找不到别的名词。盘根错节的“树根”蔓延了大半个都市;而顶上的“树枝”则支撑着岩盘,望不到尽头。黑漆漆的树干中央,有银‘色’的线条在闪光。看起来像是人为的痕迹,两个咒文圈围绕着一人多高的十字型图样,透‘射’出璀璨的银芒。 席恩带着满意之情点头:“刻得很好。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要做些前置工作。”说着,他划了个代表传送的法印,三人同时消失。而失去了凭依的浮游陆地飞快掉落,在广大的黑暗深渊掀起几不可闻的轻响。 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狼狈地摔在坚硬的地面上,晕旋了一会儿才爬起。菲莉西亚先检视怀里的孩子,确定无恙松了口气。帕西斯环顾四周,他们身处的是一间格局类似神殿的大厅,漆‘色’却是诡异的鲜红。天‘花’板和墙壁都刻有浮雕;地板绘着繁复的阵图,全部是古老的符号和文字,他只能看懂一小部分,似乎是有封印效果的法阵;拱形的正‘门’流动着奇异的水光,像‘门’后是一片光海;而对面,高高的阶梯上方,棕发青年一手扶着祭坛,垂目微笑。 这个表情让银发青年心痛至极,手不自觉地按住剑柄。席恩眼神一动,‘吟’唱简短的咒文。帕西斯整个人向后倒飞,重重摔倒在地,身下的魔法文字启动,将他束缚得动弹不得。长剑脱手飞出,落入一只等待的大手。 “真是把好剑,不愧是神代的作品。”席恩以指抚‘摸’镌刻着神秘‘花’纹的剑身,欣赏巧夺天工的制作工艺,来到剑柄时停了一下,“吞日?吞日的话,应该还有一根长鞭[噬月]。” 用同样的手法抢来帕西斯缠在腰上的黑鞭,席恩不无惊叹地道:“你竟然能召唤出这两把凶器!这可是有[弑神者]之名的绝世神兵!” “你这强盗!把它们还给帕西斯!”菲莉西亚大喊。席恩轻笑:“还是不能还的,不过我也用不着,暂时遣返好了。”随着阵阵抗议的鸣动,吞日和噬月被吸进黑‘色’的漩涡状空间。 下一秒,菲莉西亚只觉双臂一空,惊骇地目睹儿‘女’被看不见的力量拽向空中。 “诺因!莉莉安娜!” “不要‘乱’动。”席恩挥手将她禁锢在透明的罩子里,另一只手控制两个襁褓悬浮在天‘花’板下面,对应特定的符号,“他们是我重要的实验品,我会让他们活得好好的。”语毕,食指‘射’出一道道颜‘色’不同的光线,打入两具小身躯,凄厉的哭声响彻整个大厅。 “住手!住手!”菲莉西亚心如刀割,死命捶打障壁。席恩无动于衷地继续残酷的行为:“别紧张,我是在提高他们的承受力。虽然素质好,毕竟是婴儿,体质太脆弱。” “为什么……”帕西斯垂在两边的手握得死紧,‘胸’前的挂饰呼应着抬起。及时发现他的小动作,席恩释放出对应的魔法。 强光碰撞,火焰的爆风被冰龙吞噬,余‘波’震碎了项链。已经扑到菲莉西亚身边的帕西斯倒退数步,手上凝聚的黑雾消散;紧跟着呼啸而出的风刃深深砍进他四肢的关节,血‘花’四溅! “帕西斯——” 银发青年没有听见妻子的呼唤,意识停留在刚才的一刻:那个挡在他面前的背影,熟悉到刺目的背影…… “你……!”席恩也大吃一惊,连忙制住弟弟的灵体,“竟然跑出镜子,真不知该佩服你的意志,还是感叹你的愚蠢。”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这才注意到养父浮在半空的身影,又是惊喜又是担忧。肖恩回以空虚的视线,那眼神,宛如看着一个陌生人。 心瞬间凉透。 “不要…伤害他们。” “呵,你还认得他们是谁?”席恩毫不留情地嘲笑,手指一动,缠绕住肖恩的青‘色’烟雾像实质的绳索般收紧,使他发出痛苦的闷哼:“呜!”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大惊,紫眸爆发出恨极的神‘色’,“席恩,你这个王八蛋!” “别紧张,莉,我只是给他一点小小的苦头吃。你可别忘了,杀了他,我也会死啊。” 充耳不闻他们的对话,帕西斯躺倒在血泊里,一霎不霎地凝视那张‘迷’惘的俊容,大脑一团‘混’‘乱’。 “你……”渐渐地,惊疑褪去,当那双溢满困‘惑’、哀伤、心痛却纯净依旧的琥珀‘色’眸子沁出泪水的刹那,他漾开宁静的笑靥,再也感觉不到丝毫‘肉’体的痛楚,“不要哭,我没事。” 是他。 爱哭,滥好心,永远学不乖,总是横冲直撞‘弄’得一身伤,要人照顾要人守护要人收拾烂摊子的大笨蛋。 果然傻气会传染,笨蛋哪会累积压力,他居然相信那个冒牌货的吹牛,真是蠢呆了。 “你啊,这次居然连身体都搞丢了。”帕西斯苦笑,宠溺无奈多过指责。肖恩双‘唇’颤动,似乎想喊他的名字,说出口的却是:“你是谁?” 帕西斯瞪大眼,菲莉西亚感同身受地掩住脸:“他的记忆被封印了。” “拜托,是你叫我封印的好不。”席恩‘插’口,面带无趣的表情,“真是的,好好一场大戏就这么被破坏了。不过品尝了那个红发小‘女’孩的美妙滋味,让那个白发小子哭出声,也算捞回本。”帕西斯和菲莉西亚一齐瞪视他,久久无法做声。 竟然…竟然做出这种事!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深恶痛绝的目光对席恩毫无影响,他早已习惯投诸在自己身上的负面情感,反而惬意地眯起眼,“嗯,他们三个还不知道,余生会过得很有滋味吧——好了,不废话,差不多是结束的时候了。” 经他提醒,帕西斯才感到空气中的异样,某种‘阴’冷的气息在飞快聚集,沿着血液的轨迹。 “你、你想干什么!?” 死灵法师是至‘阴’体质,血也是,一滴就足以引来大量的不死怪物,何况这里是废墟,那……那…… “呵呵呵,帕尔,做好准备哦。”席恩将覆盖地下神殿的结界打开一个缺口,无数咆哮嘶吼的死灵争相涌入,仿佛黑‘色’的‘潮’水冲向银发青年。 凄厉的惨呼撕裂噩梦般的景象,因为大量失血而虚弱不堪的躯体承受不住如此狂暴而凶猛的力量,‘激’烈弹动。 “住手!”肖恩用力挣扎,“你怎么可以对他强制进行死灵融合!” “哦,记忆封住了,知识还在。放心,法阵会保护他的身体,但意识能否保留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话音刚落,亡灵尖利的号哭和人类的惨叫都平息下来,大睁的碧眸宛如两颗玻璃珠,无神地看着虚空。 “不——”菲莉西亚崩溃地哭喊。肖恩的眼神变得和徒弟一样死寂,慢慢浮现微光,最后又湮没在黑暗里。 帕尔死了……被席恩用他的手杀死了。 玛丽也是。 “别忙哭,这才刚开始呢。”随着依然轻快的语调,满地的古文字一个接一个亮起,渐渐汇聚成光的纽带,“现在已经没必要隐瞒,我就告诉你们吧。这是封神阵,我首创的魔法。通过它,可以召唤两位失落的神祗,协调神贺加斯和‘混’‘乱’神兰修斯。他们是仅次于‘混’沌之神,比生命‘女’神和止息之君更高阶的存在。” “协调神主掌[正]的力量,只有死灵法师的附体能束缚住他。但是这样还不够,上面正在举行召唤仪式,随机召唤一个地球人——知道地球吗?距离艾斯嘉最近的异世界。跨界召唤是不被允许的,因为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当然,贺加斯不会坐视这种事发生,他是最重视[法则]和[平衡]的神……哦,来了。” 视野被染成炽白‘色’,其中有一道柱形的光芒,在眩目的光之洪水中依然清晰可辨。恐怖的震动使整个地底摇撼不已,神殿却牢牢固定在原处,屹立不倒,直到一切风平‘浪’静。 宛如黄金之河的及地长发,嫩绿的瞳仿佛早‘春’发芽的第一棵幼苗,缀以金线的雪白长袍,降临的神祗气质高华,容貌之美超越了笔墨的形容,肖恩和菲莉西亚却无法兴起感叹之情。 因为他用的,是帕西斯的身体! “胆大妄为的人类。” 悦耳的声线毫无起伏,平铺直述。席恩回以灿烂的笑靥:“不然怎么能见到你呢,协调神贺加斯。”绿眸微闪,环顾四周,最后定在地上,‘射’出凛冽的寒光:“你连兰修斯也想召唤?你想毁灭世界?” “怎么会,我可是立志要拯救世界的人,只是想跟他勾通一下而已。” “勾通?”意外这个词,贺加斯的语气变得警惕。席恩若无其事地丢出炸弹:“你认为你弟弟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吗?”贺加斯瞠目结舌,总是平板的俊容第一次‘露’出名为“惊愕”的情绪。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知道!? “哈哈哈,真是好哥哥,居然将弟弟关起来,还把他教成弱智!”席恩笑得前仰后合,似乎和眼前的兄长起了共鸣,从而刺‘激’到脑中的笑神经,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摊开手,丝丝黑气从他掌心涌出,凝结成一颗漆黑的光球。那是毫无杂‘色’,幽暗深远的黑。 “我是暗术士,黑暗的本源即是心之根源,我能看透人心深处的秘密,神也不例外。” 贺加斯抿紧‘唇’,压抑内心的动摇,蓦地抬起头,眼里浮起挣扎。席恩愉快地挥手:“快去吧快去吧,不然两个世界毁灭了就不好了。” 这个人,不能留。贺加斯眸光一沉,举起右臂。察觉他的意图,菲莉西亚惊呼:“不行!不能杀他!杀了他,肖恩师父也会死!”没有理会她,贺加斯继续释放神力,突然全身一震,成形的白‘色’火球也随之消失。 这是…这具躯壳本身的意志!?怎么可能!他还有自己的意识? 情况刻不容缓,错过了击杀的机会,贺加斯只能抛下始作祟者离开。他前脚走,后脚一个法师奔进来:“不好了!圣贤者大人……咦!” 眼明手快地用幻术屏蔽,席恩微笑:“什么事?”把刚才的景象当成紧张引起的幻觉,法师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外面……外面……” “放心,我已经知道了,灾难很快就会平息,你下去吧。” “是!”带着发自肺腑的崇敬,法师欣喜地跑出去。盯着他穿越的‘门’,菲莉西亚黯淡的紫眸涌现希望:那是……空间‘门’!如果能把肖恩师父和孩子们送出去—— 可是不管她如何专注冥想,因生产而虚空的身体都没有任何回应。看出她的心思,席恩轻笑出声:“莉,你还不知道吗?你的力量都给你的孩子分光了啊。”菲莉西亚呆呆望着他。 “不过,你的血统是不会变的。‘精’灵本来就是调和世界的产物,‘精’灵王更凝聚了所有‘精’灵的血。只是他有寿命,你没有,所以你是[世界之相]。” ※※※ 空间重叠导致的扭曲曼延了全世界。天空被青白‘色’的云团笼罩,翻滚流动,仿佛一层厚实的褶皱;电闪雷鸣,狂风呼号,层出不穷的异象令人们心惊胆战。接着,无形的冲击席卷了每一个角落。时钟停止,地震海啸同时爆发,猛烈的势头宛如世界末日,又像创世之始。 看到这样的景象,连贺加斯也不禁咬了咬牙。哪怕这是人类的罪孽,他也不能撒手不管。一来这是他的指责;二来,他唯一爱恋的少‘女’也在这个世界。 纯白耀眼的光‘波’四散飞‘射’,在刹那间遏止了崩溃。熔岩滚滚的火山口冷却熄灭,泥石流融入地表,汹涌的‘潮’汐褪去。然而,零星的灾难并没有停止。平衡虽然恢复,元素枯竭造成的自然灾害依然时不时肆虐。大地饱受摧残,疮痍满目。历劫生还的人们在废墟里哭天抢地,呼唤失散的亲人。 贺加斯晃了晃,苍白的容颜被冷汗打湿。饶是他,一下子使用了这么大的权能,也累得直喘。何况这并不是他原来的身体。正等着这个机会的席恩瞬间欺近,一手按住他额心的百合印记:“辛苦了,好好睡一觉吧。” 震惊他竟然妄想徒手封印自己,贺加斯反‘射’‘性’地挣扎,却在下一刻动弹不得。这才注意到对方的另一只手,还握着一个钥匙形状的挂件。 为什么神圣器会认这样的人类为主…… 无法再思考下去,贺加斯缓缓合眼。而映在席恩眼中的,是他的影象逐渐模糊,被世界之钥的[封]之力禁锢、吞噬、最终消失在异空间的过程。 关闭的通道越来越小,当缩成拳头大小时,仿佛僵持般吞吐不定。世界之钥自动化为点点光粒,飞入其中。只见平面的通道渐渐变得立体,甚至固化。 灰扑扑的毫不起眼,看起来就像一块石头。 突然手痒,席恩以渎神者特有的气势,抓住寄宿了神灵魂魄的结界石远远抛出——反正他可以凭着感应找到,暂时随便搁哪儿吧。 世界之钥是计划之外的因素,既然得到它的帮助,封神阵就能全部用来对付‘混’‘乱’神兰修斯。 ※※※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他一个人走着。 “贺加斯!贺加斯!你在哪里?” 不安的呼唤没有任何回音,清冷狭长的凤目立刻浮起两泡泪雾,兰修斯像‘迷’路的孩子般团团转,“贺加斯,别吓我啦,快出来!” 他本来睡觉睡得好好的,莫名其妙掉到这个鬼地方。开始以为是做噩梦,转了一会儿发现不对,这里是某个封闭空间。就和他以前不乖溜出神域,贺加斯罚他蹲的黑屋一样。所以他也直觉认定是兄长的作为。 “呜呜呜,我没有做坏事啊。”兰修斯委屈地抹泪,幼时的心理‘阴’影化为恐惧吞食他的心,忍不住跑起来,大声呼喊,“贺加斯,我保证乖乖听你的话,放我出去!” 远处浮现亮光,他惊喜地扑过去,接触的瞬间,意识被漂白。 “乖孩子,祝你做个美梦。” 摩挲怀里的黑‘色’长剑,席恩忍俊不禁。 一切顺利,只有最后出了点意外。兰修斯竟然不是附在诺因身上,而是跑进了菲莉西亚的佩剑。可能是属‘性’的关系,使他只能依附于死物。这么一来,他必须另外设法,防止他脱困。 想了想,他强行对原本预定融合的两个灵魂缔结契约,这样兰修斯的神智就会一直处于‘蒙’昧状态。至于力量,只好先叫上面那帮家伙封印。 到目前为止,席恩的布置可以说毫无瑕疵。偶有变故,也被他轻松摆平。但是他漏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这个人物,让他全盘失败。 而唯一能呼唤这个人的菲莉西亚,也是在被绑上世界树后,才想起来。 有什么办法,能杀了那个人? 她已经一无所有。力量被自己的子‘女’挖空;丈夫被神明抢走身体;而她最重视的养父,只剩下一缕孤魂。 [我叫维烈赛普路斯,以此名为誓,如果你有需要,呼唤我的名字,我会听候差遣。] 温润的嗓音在脑中一字一字响起,驱散悲恸与无助。放下所有的自尊与仇恨,菲莉西亚用全部的力气喊道:“维烈——” 没有辜负她赌命的信任,赤红的光‘波’从天而降,越过传送通道,照亮了整个地底。 “王!?” 出现在她面前的人不是黑之导师时的少年形象,而是成年男子的模样。及腰的黑发也变成如血的殷红,在脑后扎成一束;剔透的红眸中央是橄榄形的漆黑瞳仁,此刻因惊讶而放大,映出主君悬浮在巨树前的身影。 “这、这是怎么回事?” 晶莹的泪水沿着惨白的颊滚落,然后是隐含放心的颤抖声音:“救他…保护肖恩师父,不要再让席恩利用他。”维烈压根搞不清前因后果,手足无措了片刻,道:“那个,我先把你放下来好不好?你慢慢跟我说。” “不行。”陌生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维烈转过头,只认出生命‘女’神秦蒂丝。她身旁裹着黑斗篷的秀雅青年,想必就是冥王了。但吸引他视线的,是他掌心托着的青‘色’光团,散发出熟悉的气息:“那是……” “是肖恩的灵魂。” 又是一‘波’冲击,维烈忍无可忍地提高嗓‘门’:“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给我说清楚!”秦蒂丝以叹息的语调简略叙述。听罢,维烈呆了好半晌:“你们就让那人渣逞凶,现在才冒出来?真是帮称职的神明啊!” “这个…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普路托嗫嚅道。席恩也是神子,‘混’淆了他们的感知。又因为旧元素神的死亡,重生的事宜忙坏了他和秦蒂丝。 差点背过气,维烈调息镇定:“好吧,我也没立场说你们,但是肖恩……他不是神子吗!你们怎么让他出了这样的事!”众神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算了,我先把王放下来。”不再跟他们废话,维烈转向主君。普路托拦住他:“不行!世界树已经认可她了,如果强制脱离,这个世界会立刻崩溃!”维烈一把甩开他,眼中喷出灼热的怒焰:“你的意思是,要把摩耶的王拿来支撑你们的世界?简直荒谬透顶!信不信我马上把大军开进来?” “你那样做,我先杀了你!” 普路托还没说话,菲莉西亚先吼出声,神情凄厉而决然,“一场降魔战争还不够吗?用不着你管我!为了‘露’西他们,我愿意做这棵树!但是——” 拔高的语气是焚天灭地的恨,和泣血的控诉,“我决不原谅你们,你们这些神!席恩是人渣,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你们夺去我的一切,我也会毁了你们!让你们痛苦!” 银光遮蔽了窈窕的躯体,渐渐融入漆黑的树干。留下的,只有久久不散的余响。 ※※※ 光茧绽开。 迸‘射’的光芒宛如喷泉般涌出,绮丽万千,从天‘花’板倾泻而下,化为碎散的光粒子。像是断裂的珍珠项链,也像是透明的泪珠。 诺因伸出手,接住徐徐降落的少‘女’。 她苍白的脸庞满是泪痕,黑眸凝聚了另一个人所有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投‘射’向遥远的时空。 第六章 决裂(节一) 他静静站在神殿中央,看着满地狼藉。 自我的存在感渐渐消失,心底像破了个大洞,痛到连感觉也没有。依稀好象有人出现,问他什么,他看不清也听不清,突然一只手按住他的前额。 有些微的挣扎,却无法阻止刚刚开启的记忆一点一滴地流逝。 不想忘的……那些真挚的笑靥,珍贵的回忆。可是,又不能不忘,因为太痛太痛。想哭泣,却连哭泣的力气也没有。忘却是幸福,不忘也是幸福。 到了现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吗? ※※※ 半坐起身,青年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表情是麻木的平静。 漫长的时间冲刷了刮骨剜肉的痛楚,却在生生勾起的刹那,再次刨出心,捏得粉碎。 “肖恩。” 似曾相识的声音唤回他少许神智,肖恩这才发现同伴们站在床侧,每个人脸上都混合着担忧和歉疚。 “啊……”迟钝地眨眨眼,他回以空虚的笑容,“早上好。” 窗外,是繁星闪烁的夜空。 ※※※ “啊——我受不了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变态禽兽!” 随着暴怒的大喊,昭霆疯狂地往墙上钉五寸钉。坐在桌旁的耶拉姆用一贯的淡漠语气道:“当心拉克西丝陛下也以破坏公物罪把你投进大牢。” 肖恩接受解封仪式时,他和昭霆正在牢里,没有参与。但是拉克西丝用专门的法器记录了过程,杨阳又拿给他们。只看到一半,昭霆就当场暴走,发狠地诅咒英雄王和席恩,连维烈也骂了个狗血喷头。而他从头到尾不发一语,心情沉重。 黄玉色的眸子下垂,闪过冷洌的寒光。 其实他并不在乎伤及无辜,他的本质更接近帕西斯和席恩,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然而杨阳的话提醒了他,他此去一定不会活着回来,到时,带给同伴的又是怎样惨痛的打击? 神官曾嘱咐他照顾杨阳和昭霆,他不能违背他的期望。 正因为已经失去最敬爱的师父,才更珍惜两个师妹。 咽下口中的茶,苦涩。 ※※※ 本来预定第二天出发,肖恩的记忆却包含了太多需要统合的情报,不得不耽搁下来。 阳光充足的沙龙里,杨阳、诺因、昭霆、耶拉姆和莎莉耶围坐在一起喝午茶,气氛却称不上轻松愉快。肖恩从宿主的身体出来后就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倒在床上一睡不醒。众人不敢打扰,留下希莉丝照料他。 “妈的!我现在想想就火大!”诺因大口灌茶,浇完水还是喷火。昭霆用力点头:“没错!我也想把那个席恩痛扁一顿!” “不是!我是说帕西尔提斯!” 众人默然。半晌,杨阳无力地道:“他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诺因咆哮:“全部!” “就因为他亲了你?”杨阳敏锐地看出友人的心结。诺因捶胸顿足:“这还不够恶心?” “有哪个父母不亲自己小孩的。”杨阳嘀咕,也不跟这个不可理喻的家伙讲道理,环视其他人,一字一字道,“老实说,我很后悔。”明白她的语意,余人的表情都沉淀下来。 “虽然说无知不等于幸福,但对肖恩而言,恐怕忘却才是福。” “都想起来了,再探讨这个问题也无济于事。”耶拉姆沉静地发言。杨阳颔首,黑眸有意无意地斜睨:“可是侵犯*地跳起来,扑进来人怀里,这回是结结实实抱得真切,当场水淹金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帕西斯也环住他,碧眸掠过无数复杂的情潮,与师兄目光交汇,默契地一笑。 千年的囚禁,千年的等待,种种难咽的滋味,都在这一笑间,烟消云散。 “你还不是让他哭了。”鲁西克吐槽。换成自己,帕西斯就表现出皮厚的态度:“没办法,他就是爱哭,让他发泄一下也好。” “帕尔,痛不痛?痛不痛?”肖恩一边胡乱抹泪,一边含糊地问。帕西斯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神情柔和下来:“早就不痛了,那么久以前的事。” “可是……可是……” “乖,陈年老帐还翻它干嘛。”拍拍他,帕西斯手指师兄,“去抱露西吧。”肖恩和鲁西克都是一呆:“咦?” “别忘了我是协调神的附体,暂时塑造一个身体,对我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 “多此一举!”鲁西克低咒,果然被肖恩勒得差点窒息。 躲在花丛里的两个偷窥者看傻了眼。杨阳以感动的眼神注视首代东城城主,庆幸见到了活生生的历史人物。希莉丝屏息静气,暗骂城主府守卫薄弱,竟然让敌方人员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来。 帕西斯早就注意到她们,装作没发现,指着湖心的凉亭:“去那儿吧,我摆了酒席。” “你可真会享受。”鲁西克轻拍师父的背,环顾四周,“要知会这里的主人吗?”帕西斯摆手:“不用不用,这里的主人是我的儿子。老爹要招待,他敢阻拦?” 他会气炸了肺。杨阳和希莉丝心道。 师兄弟俩并肩前行,肖恩像小狗般跟在后面,一人一个袖子攥得死紧。 “肖恩师父,我们不会突然飞掉。”鲁西克含笑瞥了他一眼。帕西斯帮他擦干净脸,再整理头发。 肖恩真的很幸福呢。杨阳望着两个孝顺徒弟一入座就习惯性地倒酒,处理不好直接吃的鱼虾料理,又是放心又是感叹,拉拉身旁的希莉丝:“我们走吧。”接下来没她们的事了。 “瞧你,吃东西还哭。”帕西斯无奈地掏出手帕擦拭。肖恩看也不看就把食物往嘴里塞,无意识地吞咽,还沉浸在过去的影象和情感里:“我停不住嘛。我…我以为你死了,那个时候,席恩对你强制进行死灵融合。”说着,颤抖的手再也抓不住餐具。帕西斯捡起来,按住他的手握紧,一字一字道:“我还活着。”肖恩抽噎了片刻,继续呜咽:“还有露西,我好想去冥界,可是我没脸见你们……” “白痴。”鲁西克毫不留情地打断,“所以你就当缩头乌龟躲在镜子里,把我们抛在冥界望眼欲穿?长眼睛的没看过比你更笨的人。”肖恩被他刺得心汩汩流血,神智倒是清醒了,琥珀色的双眸溢满委屈,可怜兮兮地瞅着他。 伸指重重一弹:“别犯傻了。你错也就错在没防人之心,轻易让科尔修斯和席恩得手。我们被耍得团团转,是我们对你了解不够,信任不够。”肖恩用力摇头:“不对,是我……” 这次是握拳一敲:“给我闭嘴!你聪明还是我聪明?” “……露西。” “这就是了。我说你有错,我们也有错,大家扯平。你不许再胡思乱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不然只会害我们跟着难受。” “哦。”肖恩愣愣地应道,乱成一团的脑子恢复原本的一根筋状态,接受了徒弟的论调。帕西斯听得叹服不已:还是露西厉害,要让肖恩振作起来,停止自怨自艾,的确只有用这么明确的方法。 冰颜漾开笑涟,轻拍他的后脑勺:“吃吧,小心呛着。”肖恩用力点头:“嗯!” “这些年,苦了你了。”凝视对座的师弟,鲁西克不掩满怀的疼惜与心痛。帕西斯也卸下长久以来的面具,笑得苍凉而悠远,恍惚一刻,就是千年,回过神时,是冲刷过后的宁静笑容:“没关系,都过去了。” “说得出这句话,就好。”鲁西克回以释然的浅笑,眸光深深,“帕尔,不要太勉强自己,你不是一个人。”澄碧的眸子浮起湿意,帕西斯笑着颔首。 他们之间不需多言,点到即可,彼此明白。 深厚的交情没有因为时间淡化,反而沉淀累积,融于骨血,醇得沁心。 肖恩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想说话又不敢。鲁西克和帕西斯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怎么了?” “我夹菜给你们,你们都不吃。” “我吃我吃。”帕西斯赶紧品尝师父的心意。鲁西克犹豫地瞧着碗里堆得乱七八糟的鸡鸭鱼肉:“这个身体能吃吗?”帕西斯不是很有把握地道:“呃,应该可以。” ……算了,还是别冒险。生性谨慎的青年决定只喝酒。肖恩一霎不霎地盯着他,还是一副生怕他飞了的模样:“露西,安迪他们为什么不来看我?”大家和乐融融地围成一桌吃饭,多好。 “只能一个人来,我天亮以前也必须走。” “啊——”肖恩大叫,心碎成片片。鲁西克横了他一眼:“吼什么,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帕西斯笑道:“要说服他们,肯定花了你一番功夫吧。” “没有,我们猜拳,谁赢谁来。” “……”默然半晌,帕西斯无力地道,“我说露西,你们似乎有点秀逗。”鲁西克轻笑:“幽灵都有这种倾向,冥界实在太无聊了,成天除了串门子还是串门子。消遣只有东家长西家短,对新来的人和后代子孙评头论足。” “你没变得碎嘴,真是万幸。” 肖恩插口:“你们不是住在一起吗?” “当然了,我们各有家庭啊,不过往来很方便。” “你是和玛丽住对不对?” 鲁西克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嗫嚅道:“还有一个。”帕西斯嗅出不一样的味道,扬起暧昧的笑:“哦哦,在外面偷吃是吧,老实交代。” “才没有!”鲁西克脸红到耳根,差点打翻酒杯,“是…是索玛啦。”肖恩压根没听出言下之意,单纯的高兴:“她和你们一道住啊,太好了。”帕西斯却没这么好打发,眯起眼逼供:“你对我女儿到底是什么心思,嗯?” 鲁西克无言以对。生前他被养女的深情感动,却因为世俗的礼法和过去的心伤拒绝了她,但是死后,这一切障碍都不再存在。索玛又比他早走,和玛丽薇莎互相接纳,成为了朋友,害得他无地自容,有家不能回,今天住这里,明天住那里,被安迪等人嘲笑。 古人说齐人之福,他一点福气也没有享到。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喜欢就喜欢嘛,我免费把她送给你。” “你你…这是做父亲的人说的话吗?”鲁西克气急败坏。毫无父亲自觉的某人切了一声:“白送你一个女儿还不好。”肖恩搞不清楚状况地眨眼:“大家住一起热闹啊,还是索玛不乖?”鲁西克挫败地按住头:“不,她很乖。” “所以咯,好好享受啊,老兄。”帕西斯贼笑着拍打他的肩。鲁西克强忍掐死他的冲动。 谈谈笑笑,肖恩心底的阴云不知不觉消散开来。酒过三巡,鲁西克蓦地放下杯子,朝他露出清浅的笑意:“高兴得忘了,肖恩师父,大家有话要我转告你。”肖恩瞪大眼,连忙肃容正坐。 “玛丽说,不要暴饮暴食,你现在是幽灵,不好消化。” “安迪叫你当心生人,不要傻傻的人家请客你就答应,跟紧同伴。” “华尔特来得最晚,这臭小子。他炫耀只有他一个人看破席恩的真面目,要你记住他才是最孝顺的徒弟。” 肖恩泣不成声,弟子们没有半个责备的字眼,却不是刻意回避,而是真的不再介意当年的事。 其实这样……也就够了。 再伤痛后悔,又于事何补?看开了,笑出声,一切还是老样子。 帕西斯默默将手放在师父背上,眼睛却看着师兄:“我们的情况你们都知道?”鲁西克笑了笑:“冥界的消息很灵通。”随时都有人死嘛。 “那——”帕西斯迟疑了数秒,道,“我现在在帮助你的后代,但是他的愿望是取代王家,统一这个大陆。”鲁西克毫不意外地举杯抿酒,淡淡地道:“帕尔,我当臣,是我的选择;他想当王,也是他的选择。他首先是个有自主性的人,其次才是我的后代,所以你不用介意我。”帕西斯由衷地笑了,虽然他支持罗兰的决定不会变,但师兄不反对,还是松了口长气。 “倒是你,别什么事都一个人背负,也别以为我们和肖恩师父一样好糊弄。贺加斯的问题,我们会设法解决。”水青色的眸射出冰锐的光芒,映出师弟动摇的神色。 “是要把帕尔和协调神分开吗?”肖恩会意。鲁西克点点头。 “……不可能的。”良久,帕西斯才艰难地挤出一句。鲁西克冷笑:“去他的不可能。冥王本来也说不可能,我们威胁他要造反,把冥界砸得稀巴烂,放出所有的幽灵,让人界变成鬼域,他马上说他会想办法。”帕西斯哑然。 “再坚持一会儿。”大手抚上他银亮的发梢,清冷的嗓音沉稳坚定如山岳,是永远不会垮的可靠,“我们会想出办法,你不是孤独一人。” 千疮百孔的心被安抚,积压千年的疲倦也如潮褪去,帕西斯凝视始终走在他前面的师兄,哽咽道:“嗯。” 首代东城城主绽开柔和的笑容,和两人碰杯,饮尽,在晨光里静静消失。 ※※※ 当肖恩生龙活虎地出现在餐厅里,除了杨阳和希莉丝,人人目瞪口呆。 “真像是打不死的蟑螂。”诺因感叹。耶拉姆也深切佩服:“竟然一个晚上就调适过来了。” “因为我见到露西啦!” 维烈险些喷茶。莎莉耶面露怀疑:“是不是你做梦啊?”肖恩瞪目:“才不是!我们还一起喝酒!”诺因皱起眉头:“凉亭有一桌饭菜,原来是你摆的。梦游还想着吃东西,我真是服了你。” “我没有梦游!”肖恩说得大声,心里却开始底气不足。杨阳温和地道:“是真的,我和希莉丝都看见了。”众人这才相信。 “他长得怎么样?和肖恩记忆里一样吗?”昭霆兴奋地蹦起来,随即垮下脸,“对了,他很老很老了吧?” “不老,三十出头的样子,很帅。” “哇——” 莎莉耶憾恨没有看到美男子。耶拉姆不悦地撇了撇嘴。 “聊得开心吗?”维烈关怀地问,同时递给友人一盘涂了果酱的小面包。肖恩幸福地接过,笑靥灿烂:“嗯,很开心。”看到这样的笑容,维烈却神情一黯,搁在茶碟旁的手隐隐发抖。 “啊,维烈,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昭霆转过头。昨天顾虑肖恩,不好刨根问底,害她一夜没睡好,现在他振作了,终于可以一解兜在心里的疑问。维烈勉强一笑:“什么?” “我想了想,还是不对。席恩是意外掉到地球的吧,也就是说他本来没想留后代,那预言怎么会提到我们?” “有关后代的部分是后来加进去的,本来不是这样。”啜了口茶,维烈沉静地回答,“正因为他是突然消失,他的信徒不相信他会抛弃这个世界,就以为他是隐居了,把责任转交给——那个地球人和他的后代。” “哦。” 希莉丝问道:“那满愿石呢?怎么会出现这么个东西?”席恩在空中封印贺加斯的过程,因为肖恩不在场,他们都不知道。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好象是席恩叮嘱他的手下去寻找一块灰色的石头,那些人就以为是平息灾难的神迹石,加进了预言。” “说不定是他的秘密武器。”莎莉耶熬有其事地双手环胸。维烈苦笑道:“我回来时,听到这个可笑的预言,非常生气,去找初代神官王利希特德修普,告诉他真相,请他解开民众的误会。他说不行,当时的国家还很乱,需要圣贤者的传说凝聚民心。我说不过他,只好妥协,要求他专门组建一个机构,保管史实,就是今天的圣域。” “圣域是你造的!?”一室惊呼。 “严格说来是利希特。不过我把那些狂信者都关在里面,省得他们出去嚼舌根。他们被席恩洗脑得很彻底,也乐意为他守护这片‘圣地’。”维烈语带讽刺。众人无言。 “还有件怪事,两个世界的语言统一了。”维烈纳闷地道,“可能是召唤地点在中国的关系,全部变成中文。我回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跑错地方。”杨阳吃惊得结结巴巴:“不…不是利希特陛下改的吗?” “语言这种全民工程,怎么可能说改就改。” 昭霆抱头呼喊:“居然有这么不合逻辑的事!”杨阳打心底赞同。余人听得一头雾水。耶拉姆心细,指出一点:“既然这里的人都以为满愿师是星贤者的后代,为什么能够成功召唤?而且席恩留下的法阵也是随机。”维烈尴尬地抠抠脸颊:“呃,那个是我改的。因为担心席恩搞小动作,想干脆弄清楚比较好,就把法阵改成是对他的血统和魂波起反应。” “原来一切都是你搞出来的!” “……” 杨阳很想问父亲为何把她放在肖恩的后代家里,又不便透露两人的关系,只好沉默。 “大家吃啊,别光顾着说话。”肖恩招呼,一方面也是制止昭霆对友人的蹂躏。 “哼。”昭霆一口气往嘴里丢了两只蛋卷。维烈如释重负,把凌乱的领子抚平,接着是精灵之眼。杨阳瞥见他几乎没动过的盘子,担忧地道:“维烈,身体不舒服吗?看你只喝茶。” “嗯…我没什么胃口。” “再没胃口也要吃一点,早上不吃饱,一天就没力气。”把自己的份推给他,肖恩热情地挽留,“多住几天吧,先吃点垫垫饥,一会儿我们上街买你喜欢的零食,我都记得哦。” “……肖恩。”维烈的声音陡然暗哑。 “哎?” 魔界宰相鼓起勇气,这件事他已经瞒了一千年,也折磨了他一千年,再不吐露,他会被负罪感压死。 “洁西卡是我杀的。” 室内的空气顿时冷凝,不但肖恩当场石化,杨阳等人也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苍白的手指将桌巾抓出深深的褶皱:“那个时候,我看到古拉,以为她在战场上,就…就叫弗雷德剿灭司令部,结束这场战争,所以……洁西卡等于是我杀的。” 锵啷啷!餐桌翻倒,一道迅捷的身影扑向对座的友人,将他压在下面痛揍。 “肖恩!” “维烈!” 惨叫声此起彼伏,但谁也不敢阻止,棕发青年此刻的气势是浴血的酷烈凶猛,下手也毫不留情,一拳接着一拳嵌进清瘦的身躯,最后甚至扣住颈项。 “不——”杨阳大惊失色,扑过来扳那两只手。其他人也吓得魂飞魄散,冲上来拉的拉,拖的拖,却无法撼动分毫。 “停手!肖恩!你快把他掐死了!”希莉丝抱住情人另一只胳膊,惊惶地大叫。肖恩恍若未闻,双眼不再是纯净的琥珀色,而是充斥着杀意的暗黄。 “不要杀我爸爸!” 晴天霹雳。肖恩怔怔松开手,看向发言者。黑眸不断流出晶莹的液体,哀求地凝视他:“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爸爸……” 无法克制地颤抖,肖恩瞪视身下的人,胸膛激烈起伏,蓦然爆发出一声嘶喊: “我恨你,维烈赛普路斯!我永远也不原谅你!” 语毕,掉头冲出餐厅。 “肖恩!”希莉丝起身飞奔,在门口顿了一下,回首看看同伴,还是追了出去。昭霆和莎莉耶也跑出几步,左右为难地停住。诺因和耶拉姆还没从震惊的余波中恢复。 “维烈……”杨阳心疼地扶起父亲,内心是比表面更深的悲哀。维烈的经历就像一面镜子,映出她可能走的未来。 垂落的黑发掩盖了表情,维烈疲惫地靠着膝盖,久久不发一语。 第六章 决裂(节二) 他静静站在神殿中央,看着满地狼藉。 自我的存在感渐渐消失,心底像破了个大‘洞’,痛到连感觉也没有。依稀好象有人出现,问他什么,他看不清也听不清,突然一只手按住他的前额。 有些微的挣扎,却无法阻止刚刚开启的记忆一点一滴地流逝。 不想忘的……那些真挚的笑靥,珍贵的回忆。可是,又不能不忘,因为太痛太痛。想哭泣,却连哭泣的力气也没有。忘却是幸福,不忘也是幸福。 到了现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吗? ※※※ 半坐起身,青年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表情是麻木的平静。 漫长的时间冲刷了刮骨剜‘肉’的痛楚,却在生生勾起的刹那,再次刨出心,捏得粉碎。 “肖恩。” 似曾相识的声音唤回他少许神智,肖恩这才发现同伴们站在‘床’侧,每个人脸上都‘混’合着担忧和歉疚。 “啊……”迟钝地眨眨眼,他回以空虚的笑容,“早上好。” 窗外,是繁星闪烁的夜空。 ※※※ “啊——我受不了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变态禽兽!” 随着暴怒的大喊,昭霆疯狂地往墙上钉五寸钉。坐在桌旁的耶拉姆用一贯的淡漠语气道:“当心拉克西丝陛下也以破坏公物罪把你投进大牢。” 肖恩接受解封仪式时,他和昭霆正在牢里,没有参与。但是拉克西丝用专‘门’的法器记录了过程,杨阳又拿给他们。只看到一半,昭霆就当场暴走,发狠地诅咒英雄王和席恩,连维烈也骂了个狗血喷头。而他从头到尾不发一语,心情沉重。 [耶拉姆,这就是报复。我不是说不为神官报仇,只是…我认为,我们都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选择比较不伤良心的做法。幸好罗兰福斯的野心给了我们机会,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地打倒他。] 黄‘玉’‘色’的眸子下垂,闪过冷洌的寒光。 其实他并不在乎伤及无辜,他的本质更接近帕西斯和席恩,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然而杨阳的话提醒了他,他此去一定不会活着回来,到时,带给同伴的又是怎样惨痛的打击? 神官曾嘱咐他照顾杨阳和昭霆,他不能违背他的期望。 正因为已经失去最敬爱的师父,才更珍惜两个师妹。 咽下口中的茶,苦涩。 ※※※ 本来预定第二天出发,肖恩的记忆却包含了太多需要统合的情报,不得不耽搁下来。 阳光充足的沙龙里,杨阳、诺因、昭霆、耶拉姆和莎莉耶围坐在一起喝午茶,气氛却称不上轻松愉快。肖恩从宿主的身体出来后就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倒在‘床’上一睡不醒。众人不敢打扰,留下希莉丝照料他。 “***!我现在想想就火大!”诺因大口灌茶,浇完水还是喷火。昭霆用力点头:“没错!我也想把那个席恩痛扁一顿!” “不是!我是说帕西尔提斯!” 众人默然。半晌,杨阳无力地道:“他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诺因咆哮:“全部!” “就因为他亲了你?”杨阳敏锐地看出友人的心结。诺因捶‘胸’顿足:“这还不够恶心?” “有哪个父母不亲自己小孩的。”杨阳嘀咕,也不跟这个不可理喻的家伙讲道理,环视其他人,一字一字道,“老实说,我很后悔。”明白她的语意,余人的表情都沉淀下来。 “虽然说无知不等于幸福,但对肖恩而言,恐怕忘却才是福。” “都想起来了,再探讨这个问题也无济于事。”耶拉姆沉静地发言。杨阳颔首,黑眸有意无意地斜睨:“可是侵犯隐‘私’权,还是不对。”诺因心虚地抹汗:“你去跟老妖婆抗议,她决定的。” “你一定是帮凶。”杨阳狠狠拉扯他的耳朵。诺因龇牙咧嘴不敢反抗。 “索贝克好可怜,被神明附体,又和妻子分离。”比起肖恩,莎莉耶更同情脾气相近的前同伴。诺因眯起眼,紫眸‘射’出冰芒:“对了,这一点才是最主要的。难怪他能使用光系魔法,还活那么久。之前应该是待在‘迷’雾森林里吧,果然和那个鬼森林一样邪气。” “被关押一千年,谁都会扭曲,没疯就很好了。”杨阳严厉地指出。她本来对帕西斯颇有芥蒂,但仔细想想,他并没有对不起她什么,创造了神官又代传遗言。加上用肖恩的眼睛目睹了他的成长经历,使她对帕西斯这个人产生了一股难言的情愫。 “就是!”莎莉耶怒气冲冲地附和:“没他还没你呢!”诺因无言以对。昭霆喃喃道:“其他人也很可怜啊,比如那个白发帅哥。” “几位开城城主,都是伟大的人。”杨阳端起茶杯,以饱含感情和怀念的语调道,“鲁西克福斯,安迪米拉尔欧斯达,玛丽薇莎,华尔特,还有菲莉西亚和索贝克——那样的时代,真是辛苦他们了。” 一阵深沉的静默,众人都情不自禁地跌进那遥远而瑰丽的年代。 黑发少‘女’浮起和煦的笑意:“能教出这样的弟子,肖恩也真了不起。”莎莉耶摆手:“他不过是单方面地被娇宠罢了。”杨阳干咳:“至少他救了他们,也是个好榜样,还是当得起国父的称谓。” “国父?”除了昭霆爆笑,余人都不解地眨眼。 “没什么。”杨阳也忍俊不禁,随即眉间笼上‘阴’云,“席恩这个人,我真不知该如何形容。”诺因直截了当地道:“人渣一个。”昭霆和莎莉耶同时切齿:“禽兽!”耶拉姆结尾:“变态。” “嗯,他确实是个很有爱心的人类。” “……他是吗?” “爱玩‘女’人又没良心的人渣加败类,不是吗?” 众人相继噎住,心道:好毒!杨阳若无其事地啜了口茶,细细品位。其实她对席恩的心态有点复杂,从他的片断叙述,可以想象他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变成那样也是情理所至,但是这不能构成脱罪的理由。光是他对肖恩所做的事,就让她无法原谅。 “其实细究起来,东方学舍、众神、魔族都有错。”杨阳叹了口长气。昭霆咧了咧嘴:“魔族才是罪魁祸首啦,如果他们不侵略,就什么事也不会有。” “强者和弱者在一起,注定不会有公平。”因为自己已经是摩耶的一员,杨阳不得不为同族讲话,“而且没有外敌,人类也不会迎来长久的和平——你忘了英雄王吗?” “那也是个王八蛋!居然对肖恩下毒!” “没关系,索贝克干掉他了。”莎莉耶快意一笑,接着上身前倾,面带好奇地问道,“对了,‘混’‘乱’神哪去了?”自从帕西斯被附体后,肖恩的记忆就很不清晰。当冥王出现后,更是彻底断线,所以他们都看得云里雾里。 昭霆和耶拉姆不约而同地指指诺因的佩剑,他们俩是看记录,可以倒带,反而瞧出真相。 “不会吧!”莎莉耶尖叫,无法接受自己的新朋友竟然是神明。杨阳多少有预感,只是呼吸不稳。诺因压根没感觉:“那个席恩本来应该是让我和莉莉安娜做附体,没想到出了意外。” “等等!史列兰哪里像破坏神啊!诺因还差不多!” 卡萨兰城主‘露’出‘阴’狠的笑容:“你的意思是,我比较像破坏神吗?”众人以沉默表示赞同:太像了,比正主像多了。 “史列兰听到了吧?”杨阳关怀地瞥了友人一眼。诺因摇头:“他从解封之前一直睡到现在。” “……” 莎莉耶皱眉道:“那他为什么自称‘史列兰’?”杨阳微笑安抚:“他似乎没有当神明时的记忆,八成被席恩封印了。”莎莉耶这才释怀。 “管他原来是什么身份,我给他取了名,他就是我的!”诺因气势十足地道。余人汗颜。杨阳存心杀他的锐气:“照你的逻辑,你不也是席恩的了。”诺因‘鸡’皮疙瘩掉满地:“胡说八道!” “还有个问题。”杨阳神情凝重地放下茶杯,“菲莉西亚支撑世界整整一千年,这太残酷了,我们必须把她救出来。” “这件事要从长计议。东方学舍的遗址是今天的圣域,九年前失火后,就成为亡灵盘旋的死地。又有历代大贤者张的结界,谁也进不去。据说那里是有个神秘的地‘穴’,但从来没人跳下去还能活着出来。何况菲莉西亚是世界之相,万一救出她,世界毁灭了怎么办?至少要搞清楚那棵树究竟是什么东西。” “诺因,她是你的母亲啊!” “所以我不是在想办法了吗。”诺因不改冷血的态度,“但是我并不把她当母亲看待。”杨阳抿嘴不语。昭霆慌慌张张地调解:“哎呀,这个问题问维烈就行了啦。上次席恩出现时,他不是威胁他滚回摩耶吗。那就说明维烈跟他打过,还打赢了,把他关在魔界。”当时在场的人们纷纷点头。诺因讶道:“席恩出来过?他还活着?” “是灵体。”杨阳轻叹,“维烈不可能杀他,杀了他,肖恩也会死。” “真是卑鄙无耻!”莎莉耶愤慨地痛骂。昭霆打着寒战道:“可是我好希望他快点消失,不然实在不放心啊。”耶拉姆脸‘色’铁青地道:“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五位满愿师的祖先,是[圣贤者]。” 空白,再空白,然后,只见昭霆跳起来,抱头“啊啊啊~~~”地惨叫,在房间里狂奔绕圈。 “她为什么这个样子?”比起满愿师的身世,诺因更吃惊昭霆的‘激’烈反应。杨阳犹豫了一下,坦然道:“因为她是西城的满愿师。”诺因张大嘴,瞪视昭霆的眼神顿时冻结,是所谓“恨乌及乌”。 “阳倒很冷静嘛。”莎莉耶歪着头道。杨阳干笑:“哈哈哈。”因为她和席恩没有血缘关系,自然没什么影响。 不过,维烈为什么把我寄养在肖恩的后代家里呢? 昭霆喘了会儿粗气,歇斯底里地叫道:“天哪!太可怕了!怎么会有这种事!”杨阳安慰:“身体是肖恩的。” “所以才更恶心啊!真是肖恩也算了!” “放心,你比较像肖恩。”耶拉姆也出言开导,起身添茶,一边说出思考的结果,“关键是席恩的目的。他当时应该被维烈追杀,那他还有生小孩的闲情吗?”昭霆哭丧着脸道:“别说了啦,我寒‘毛’都竖起来了。” “如果你不想将来更加‘欲’哭无泪,最好正视事实。”杨阳毫不留情地道,双手环‘胸’,盯着茶杯沉思,“不过我们在这里瞎猜也没用,一切还是要着落在维烈身上。”诺因不甚乐观:“那家伙的嘴巴比蚌壳还紧。” “叫轩风逗逗他,还怕他不吐实?” “……” “肖恩的记忆也恢复了,他没有再隐瞒的必要。”想象父亲的窘相,杨阳莞尔。莎莉耶迫不及待地道:“那我们趁早出发吧。”诺因驳回:“我还要和老妖婆商量一下帕西尔提斯的事。”昭霆咋舌:“还有肖恩呢!他现在的状态能走?”众人回以无言的叹息。 “再待几天吧,至少…等他稍微平静一点。”良久,杨阳无奈地总结。 ※※※ 当晚,看清同伴的状况后,众人都担心这个“几天”会延长到“无限期”。 “他会不会疯掉啊?”昭霆趴在桌子上,看着在夜晚的中庭晃悠的棕发青年。他脚步虚浮,明明有实体却像极了孤魂。耶拉姆摇摇头:“没听说幽灵会发疯,除非死前就不正常,虽然他疯了可能比较好。”莎莉耶叱道:“胡说什么!” “我一定要扒那个畜牲的皮,喝那个畜牲的血!”希莉丝把牙齿咬得喀喀响。诺因提醒:“他已经没皮也没血了。”师兄妹立刻砰砰乓乓打起来。 杨阳泡了杯香醇的手磨咖啡,一手推开落地窗,踏上青翠的草坪,带着‘花’香的清新气息扑鼻而来。 肖恩背对着她坐在湖边的大石上,撑着颊发呆,似乎没察觉她的走近。 “肖恩。”等了一会儿,杨阳不得不出声。现在才五月,还不适合喝冰咖啡。 “啊,杨阳。”肖恩如梦初醒地转过头,视线却没有焦距,一如空‘洞’的笑容,“有什么事吗?”杨阳一言不发地将咖啡杯递给他。 “谢谢。”肖恩接过喝起来。看出他食不知味,杨阳还是故意问:“好喝吗?” “嗯。”机械‘性’的回答。 “和帕尔比起来如何?” 停顿。仿佛一世纪那么久,又宛如只有瞬间。 “……帕尔煮得更好喝。”两行泪水静静滑落,神采慢慢回到琥珀‘色’的双眼,伴随着满溢而出的感情。杨阳暗暗松了口气:能哭出来总比哭不出来好,这种心情她再了解不过。 “他知道我喜欢喝酒,总是倒一点白兰地进去,调得更加好喝;玛丽煮的野菜汤最‘棒’,连最讨厌吃苦菜的华尔特也叫好;‘露’西擅长烤‘肉’,打猎也是一把手;华尔特虽然是旱鸭子,却很会烤鱼;安迪有点笨手笨脚,做的小点心却很好吃;莉其实不会做菜,偏偏她当自己很行,每次我们都要拼命咽下去……” 听着他以沉浸的语调说着过去的事,杨阳心酸不已,冲口道:“肖恩,你觉得你不幸吗?” 棕发青年惊讶地望着她,随即,痛入骨髓的哀伤和自责都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由心而发的笑靥: “不,我很幸福。因为有那么多人爱我,而我也爱他们。” ※※※ 澄银的发辫随着充满韵律感的步伐摇曳,灵动宛如长蛇;同时扬起的还有边缘镶银的斗篷,和军装一样纯白;微‘乱’的刘海下,戴着黑水晶雕琢而成的额环;碧眸寒洌幽深,隐隐流动着汹涌的怒‘潮’;妃‘色’的薄‘唇’紧抿,透出风雨‘欲’来的气息。来往的‘侍’从急忙鞠躬致意,帕西斯也颔首还礼。 “罗兰!” 一把推开办公室的大‘门’,银发青年不掩担心地呼唤。桌后的人似乎料到他会出现,神态不惊地抬头,‘露’出浅而真挚的笑意:“师父。” 神似故人的笑容令帕西斯恍惚了一刹那,随即皱起眉,大步走近:“没事吧?你也太见外了,这么大的事也不通知我一声。”东城城主罗兰福斯搁下羽‘毛’笔,拿起温得正好的茶壶倒茶,再摇铃叫‘侍’‘女’端上点心:“反正消息会传开,我就不打扰你了。” “你是不想让我为难吧,真是。我的确不会杀杨阳,她是肖恩师父的身体,但我可以让她再也作不了怪。” “除此之外,还有感情的因素吧。”罗兰冰蓝的眸子一闪,犀利地看出他的变化。 “唔~~~”帕西斯烦恼地敲敲头,这是神官的小动作,“我那分身真是‘阴’魂不散。不过,我还是我,这一点不会变。” “当然。”罗兰调了个舒服的坐姿,嗅闻芬芳的茶香,‘唇’畔也漾着闲散的笑,“杨小姐确实给我添了很大的麻烦,但是她已经变成魔族,随便动她的话,会引来更棘手的势力,我可不想挑起第二次降魔战争。”帕西斯恍然大悟:“哦,原来她觉醒了。” “师父。”罗兰加重语气,眼中‘射’出冷光,“你早就知道她是魔族,还是魔界宰相的‘女’儿,为什么不告诉我?”帕西斯反‘射’‘性’地一缩,摆手道:“别、别生气啦,我忘了。你也知道,老人家记‘性’不好。” 罗兰微微一怔,神‘色’略带不快:“师父,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好象老是透过我看另一个人。” “嗯,你发现了吗?”没有意外徒弟的敏锐,帕西斯索‘性’坐下来喝茶吃蛋糕,直言不讳,“因为我看到过去的事,中城那帮家伙对肖恩师父用了[记忆之茧]。” “师公恢复记忆了!?” “没错,气死我了!作为回报,我也把诺因那臭小子的封印解开。今天晚上,他会做个有关父亲我的温馨美梦吧。”帕西斯‘阴’‘阴’而笑。罗兰目瞪口呆:“德修普是你的儿子?”这个世界果然群魔‘乱’舞,八百年前的古人一一冒出来。 “如假包换。” “那,莉莉安娜殿下也是咯?”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罗兰很快接受了夙敌的新身份,“你对德修普做了什么?” “也没啥大不了,就是把他当成亲亲老婆,用我分身的嘴强‘吻’了他而已。”帕西斯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罗兰第一次对人产生这么大的同情,差点为诺因祈祷冥福。 明天早上,德修普会吐血而亡吧。 举杯向西方表示哀悼,罗兰自在地品茗。他早已被周围一帮没常识的老不死磨得心如古井,调适能力爆强。帕西斯一边用叉子把香梨派分尸,一边嘟囔抱怨:“都怪那小子不好,长得像菲莉西亚也罢了,还穿‘女’装,戴假发——我当然会误会啦!”罗兰回忆了一下:“应该是他十五岁的时候,王立学院毕业典礼的戏剧公演。”可怜,八成是初‘吻’,无名氏神官也真惨。 “切,反正是他的错。”帕西斯狠狠咀嚼发泄宿怨。狂喜又复失望的滋味可不好受,更别说亲‘吻’同‘性’的恶心。罗兰体贴地转移话题:“我很像鲁西克城主吗?” “嗯,但是你们的本质截然不同。” “当然,他是忠臣。”罗兰上扬的‘唇’角不带鄙夷,也不带自嘲,“德修普家族因他而存续,他的功绩却被抹杀——师父,他是没有野心,还是为了和你的‘交’情?”帕西斯想了想:“都有吧,‘露’西是个淡泊的人,也非常重情。”罗兰挑眉:“哦,那倒是比较像你。” “嘿嘿,其实我们六个差不多啦。” “对比现状,真是有点讽刺。” “也没什么。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帕西斯看得很开,一手搁着扶手,淡然持杯的模样流‘露’出为王的气魄,“当初建国就是无心,这么长的时间,也够本了。虽然拉克西丝很优秀,但谁叫她不是我的乖徒儿呢。” “师父,我并不想让你和你的后代对立。”罗兰语声平静,“那怕你说你不在意,心里还是会有疙瘩的。何况德修普是你的儿子。”帕西斯张口:“罗兰……” “还有师公呢。即使他想起你,只要希莉丝公主在,他就不会加入我们这边。” 帕西斯无言以对。罗兰捧着茶杯悠然啜饮,将一切情绪‘波’动隐藏在完美的面具下,“你只要别再忘记‘交’代重要的事就行了。我的愿望,我会自己达成。”帕西斯不是滋味地戳着盘里的甜点,他明白徒弟不是说反话,也不是‘激’将,所以更郁闷。 他欠罗兰太多了,多到还不清。 “师父——”东城城主突然压低声音。银发青年一怔:“啊?” “……不,没什么。”犹豫片刻,罗兰咽下到嘴边的话,若无其事地宽慰,“上次在竞技场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北城和南城也是因此和中城决裂,所以你不必自责——倒是你,既然师母还活着,你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帕西斯眼神一黯:“因为我进不去。” “咦?” “我进不去她在的地方,而且她的灵魂也不在身体里了。” 罗兰听得似懂非懂。帕西斯干脆将事情经过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一个下午就在师徒俩的闲谈中消磨。 ※※※ 正如罗兰预料,第二天清晨,诺因满脸黑线地醒过来。 他发誓,一定,一定要把帕西尔提斯砍成‘肉’泥!!! 作为泄愤对象,被子先被他撕了个大‘洞’。然后擦擦擦、抹抹抹,还是去除不了那种让他头皮发麻的感觉。赶紧冲进浴室漱口,清洁了三十几遍才勉强不反胃。粗粗洗了把脸,游魂似地‘荡’出房间。 餐厅里,习惯早起的杨阳一脸明媚地冲他打招呼:“早上好,诺因。怎么了?脸‘色’比平常还臭。” “我做了一个噩梦~~~”回答仿佛来自地狱深处般‘阴’悚。 “梦见索贝克亲你?”杨阳一语中的。诺因立刻从青脸变成黑脸,跑向墙壁猛撞,看得杨阳哑然:有必要反应这么‘激’烈吗? “诺因在干嘛!一大早拿头撞墙!”和情人一起并肩走进的希莉丝张口结舌。肖恩没神经地猜测:“是低血压的新症状吗?” “似乎是生理现象引发的歇斯底里。”杨阳已经调适完毕,见怪不怪,“或者是迟来的反抗期。”肖恩和希莉丝一头雾水,不过都感染了她的悠闲,坐了下来。 “肖恩,好些没有?” 黑发少‘女’柔和地问,语气并不小心翼翼,一贯的温雅。透过玻璃窗的五月阳光照在她脸上,更衬得她肤‘色’细腻。眸光清晰,眉眼秀长古意,浅浅的‘唇’‘色’泛着润泽,梳理得非常整齐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就像画中走出的美人,让人看着就觉得宁定安详。 “嗯,好了很多。”肖恩回以爽朗的笑容,“我打算去救莉。”杨阳轻笑:“耶拉姆料到了,在做便当。”大胃王青年振臂欢呼。红发少‘女’接口:“昭霆和莎莉耶还没起来?” “唔,昨晚好象闹到很晚。” “那两个丫头根本是把史列兰当玩具。”诺因重重坐在椅子上,显然余怒未休。杨阳暗叹友人欠缺考虑,三更半夜赖在一个大男人房里,随即想起魔族没有***,松了口气。 “诺因,你真的没事吗?”希莉丝关怀地问,她甚至可以看见师兄身边飘‘荡’着鬼火,“是不是被她们闹得一夜没睡好?” “我是没睡好,不过不是因为她们。” 肖恩递给义孙一片葡萄干面包:“给,吃点东西就舒服了。”诺因板着脸接过,没有像上次一样拒绝:“你要去救菲莉西亚?可是那里进不去。” “管他刀山火海,我都闯!”肖恩握紧拳头,斗志昂扬地道。杨阳迟疑了一下,道:“肖恩,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那里可能真的很难进。不然,索贝克早就救出菲莉西亚了。”以那个同伴的为人,才不会在乎什么世界不世界。 “对哦,他是协调神的附体。”诺因和希莉丝异口同声。 光是听到小徒弟的化名,肖恩就心脏绞痛,直接反应在表情上。 “其实我很想向帕尔和‘露’西他们道歉,但莉的情况比较急。我大概知道那棵树是什么,那是世界树。” “世界树?” “嗯,在最古老的典籍上有记载,是世界本身的意志体现,有支撑、调节的权能。但它的力量并不是没有底限,所以创造了‘精’灵这个种族,代替它管理万物。‘精’灵能和天候达成协调,最亲近大自然,就是这个缘故。” “魔族灭绝了‘精’灵……难怪!”杨阳掩嘴惊呼。肖恩神‘色’沉郁:“还有元素消耗过量的原因。都怪我那时没想到,因为那本书,是被称为[伪书]的民间读本。自从人类自封为世界的主宰后,就抹杀了大部分和异族有关的创世传说,剩下的也冠上‘谬论’的标签。”众人无言。 “帕尔进不去很正常,他被协调神附体。而世界树是贺加斯的力量碎片,一旦他们的意志起了共鸣,他会被弹开。但是我们可以试一试。元素已经调节得差不多了,就算把莉救出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性’。”肖恩急得连饭也顾不上吃,殷切地道。听到最后一句,诺因也无异议。于是四人风卷残云,迅速解决早餐,去向摄政王辞行。 ※※※ 出乎他们意料,拉克西丝不同意。 “要进入圣域,首先必须超度,但目前的时机,我不能把术士借给你们。” 肖恩气极,又无法责怪对方。以拉克西丝的立场,这是理所当然的决定。希莉丝不忍心地恳求:“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拉克西丝‘露’出无能为力的神情:“很抱歉,丫头。” “魔研院呢?”诺因也出声,“或者叫四胞胎跟着我们。”拉克西丝斜睨他:“你把她们当神吗?她们只不过是最擅长运用道具的[器师]罢了。那种程度的神圣结界,起码要二十名高阶法师才能打破,更别说超度了。”众人听了都十分泄气。 “如果能向我城求助……可恶!”想到母亲的目光短浅,希莉丝就恼,尽管梅莲可也有她的苦衷。南城本来就注重信仰,自然不会奉魔族的后代为王;加上有维烈就是血魔的流言到处传播,中西两城又走得近,更加群情‘激’愤,誓不“同流合污”。而北城在魔武大会结束的当天就宣布和王室断绝关系。 至于东城,因为帕西斯打的是“大义灭亲”的旗号,谁也不好说什么。何况光复王的建国史早已被历代国王改得面目全非,变成光荣伟大的英雄史略,东城再一抄作,中城的百姓越发惶惶不安。 拉克西丝还有个烦恼:如果帕西斯是协调神附体的事传扬开来,仗就真的难打了。她的直属部下不会动摇,其他部队包括民众在内,恐怕会有一大半匍匐在地,叩请神明宽恕。 不过这一点她多虑了,孝顺徒弟罗兰知道师父厌恶体内的“瘟神”,决不会大肆宣扬,反正***他已经占了压倒‘性’的优势。 “叫吉西安上魔法师公会要几个人。”诺因又想出个主意。说话的是他的建议对象:“拜托~~~殿下,我是谁啊?大佬们?本来四大公会就是中立,在这种非常时刻,更是学缩头乌龟明哲保身。”诺因不耐烦地道:“白痴!你不会动动脑子,哄骗威胁他们!比如说那里关着***,要趁他没出来以前一举搞定。然后,结界破了,亡灵也飞了。” “你想得美!法师哪有这么好骗!” 眼看这对损友要干起架来,杨阳连忙劝解:“这个做法是不太妥当。就算他们信了,事后也会生气。” “简单,杀人灭口。” “……” “理由呢?”希莉丝瞪视师兄。诺因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壮烈成仁。”这回轮到希莉丝全身无力。拉克西丝倒是没啥大不了地‘摸’‘摸’下巴:“对了,是时候招回流散的法师了。” 杨阳眼神一黯,想起曾在东城一起冒险的法尔切妮夫‘妇’,将来他们势必会在战场见面吧。 “大概需要多久?”肖恩急切地问。拉克西丝挑起一边眉‘毛’:“早呢,小奴隶。你先稍安毋躁,去西境找维烈问清楚。没道理连他也进不去,说不定已经把人救出来了。”众人都没想到这一层,不约而同地点头,看向唯一可能反对的人。 “可是……”肖恩左右为难,真想不管三七二十一,自己冲到目的地。但那里好歹是中城的属地,还是圣域,使出大规模的攻击‘性’魔法一定会惊动民间,造成更坏的影响。拉克西丝也是相同的顾虑,不然大可以叫史列兰出手,或者维烈亲自过来一趟。 问题是不行。 情感与理智‘激’烈‘交’锋,这一刻当真是忧心如焚。对肖恩而言,菲莉西亚是无庸置疑的第一位。然而,想到那天杨阳被维烈带回来时泪湿的容颜;和在死亡沙漠,答应希莉丝的承诺,他迟疑了。 只要他退让一步,大家都会得救。 良久,他叹息着妥协:“好吧,我们去西境。” ※※※ 各项准备做得差不多时,一个意外的访客来到位于下界的中城首府里那。 “莉莉安娜!” 接到通报的诺因飞也似地赶来,一把抱住妹妹,欢喜之情溢于言表。莉莉安娜同样‘激’动,呼唤的声音却带着深沉的颤抖:“哥哥……” 意会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诺因松开双臂,惊怒‘交’集:“老妖婆告诉你了?” “嗯,姑姑写信给我。”莉莉安娜平静下来,随即瞪大眼,注视他的后方。诺因转过头,看见杨阳一行大步走近。 “莉亚!”希莉丝开心地扑向童年玩伴。之前虽然在上界待过一段时间,却因为诸事繁多,一直没碰头。莉莉安娜也很高兴见到她,两人寒暄了一阵。 杨阳是老相识了。其他人也对这位‘性’情温婉的王‘女’印象不错,感叹兄妹俩差别真大。 最后,莉莉安娜的视线定在肖恩身上,气氛不知不觉沉淀下来。 “肖恩先生吧?”郑重地行了一礼,莉莉安娜抬起头,近距离打量他,“你好,我叫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 “你…你好。”肖恩手足无措地还礼,感慨万千。对他而言,千年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昨天的事,一转眼两个小婴儿就长得这么大,真像是做梦。 和兄长一模一样的紫眸却温软而宁静,笑意盈盈:“听姑姑说你是我们父母的师父,我还以为你的年纪会再大一点。”感染了她的和善,肖恩稍稍放松:“嗯…我已经三十三岁了。” “莉莉安娜,你们慢慢聊。”杨阳上道地回避。莉莉安娜颔首感谢。 在摆满各‘色’‘花’卉的偏厅,拜见了莉莉安娜的独‘门’茶艺,尝了一口,肖恩忍不住喷笑:“和莉一样。”都是味痴。 “啊?”莉莉安娜一愣,想当然地问,“菲莉西亚小姐泡的味道和我很像吗?” “嗯,像极了。” “这样啊。那个,很抱歉,虽然知道她是我们的生母,但是因为我们已经有了一位非常疼爱我们的养母,所以——”莉莉安娜看向一旁自始至终板着面孔的兄长。肖恩通情达理地道:“放心,我能理解。”莉莉安娜松了口气,用一种希翼的口‘吻’道:“请问,帕西尔提斯先生是怎么样的人?” “一个大‘混’蛋!”诺因火冒三丈地‘插’口。肖恩也气往上冲:“你怎么能这么说帕尔!他是个好孩子!” “只有对你才是!” “他也是个好父亲!不能养育你,不是他的错,是我的错!”肖恩站起来,双目含泪,“上次在竞技场他也不是故意和你们为敌,是‘女’魔头要杀罗兰,他才不得已出手!他选择罗兰,就和你选择拉克西丝,是一样的道理!只不过立场不同,你怎么能因此就指责他!” 诺因抿嘴不语,一来无言以对,二来说不出厌恶帕西斯的真正理由,只好生闷气。 莉莉安娜柔声劝解:“别在意,哥哥和姑姑也是成天吵架。”诺因恶声恶气地道:“和老妖婆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潜意识是把姑姑当成爸爸啊。莉莉安娜横了他一眼,没吭声。肖恩比较“老妖婆”和“大‘混’蛋”,觉得还是大‘混’蛋好听,心意顿平。 “帕尔和莉是真的爱你们,都是因为我,才害他们不能亲自养育你们。要气的话,就气我好了!一时无法接受也没关系,只要别排斥他们就好。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你们的亲生父母。” 诺因哼了一声。莉莉安娜诚心诚意地道:“当然了,肖恩先生。事实上,我和哥哥一直想知道我们的生父是谁。” “莉莉安娜!” “请闭嘴,哥哥。”莉莉安娜稳定而威严地道,“我说的是实话,也不想听你口是心非。”诺因的嘴被无形的封条贴住。肖恩开怀地道:“是吗,帕尔会很高兴的。我跟你说,他非常喜欢你哦,最疼你了,总是叫你小公主,抱着你亲个不停。”莉莉安娜白皙的脸蛋浮起两朵红晕,喜不自禁,半晌才道:“那哥哥呢?” “也亲啊,不过诺因讨厌被他亲,每次都哇哇大哭。” “哈哈,果然是哥哥。” “……”看他们和乐融融的样子,诺因极度不爽,又不好打断,只能猛灌茶。 “对了,我们还有个妹妹吧?”莉莉安娜突然想起一件事。肖恩笑容冻结,神情黯淡下来。诺因放下茶杯,淡淡地道:“二代圣巫‘女’索玛德修普,因体弱多病而早逝,享年二十二岁。” 压抑的静默弥漫在房内,肖恩心里像有十把刀在割。莉莉安娜伤感地叹息:“大概是没有缘分吧。不过,感觉真是非常遥远呢——肖恩先生,为什么我和哥哥不是在那个时代长大?”肖恩回过神,搔了搔头:“这个,之后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维烈做的手脚。”诺因咋舌:“那家伙什么事都要‘插’一脚!” “他应该是好意吧,为了让我们和父母见面。”莉莉安娜帮兄长把茶杯添满,笑道,“请安心去西境,肖恩先生,我会和姑姑一起想办法救出菲莉西亚小姐。”肖恩大喜过望,连日来的焦虑担忧消散大半,重重点头:“嗯!” 当兄妹俩和辈分上算是干外公的幽灵谈话时,摄政王也在接见一位稀客。陪同的除了近‘侍’,还有以满愿师身份出席的杨阳。 “索贝克!”看见走进大殿的人,杨阳冲口道。那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全身上下清一‘色’的白。泛着水光的长发,淡到无‘色’的双瞳,以及毫无修饰的丝质长袍。气质脱俗,举止高雅。 对方微微一怔,‘露’出极具禁‘欲’‘色’彩的清澈微笑:“满愿师小姐,您恐怕认错人了,我的名字是休利安。”杨阳恍然大悟地捂住嘴。原来他就是曾经被帕西斯剽窃外貌的本尊之一,南城唯一的男‘性’圣职者,月神阿提弥斯的神眷之子休利安梅兹。 想起同伴就是在用这个形象时和他们分开,从此敌对,杨阳一阵惆怅。 拉克西丝有些起疑,但对方是有凭有据,而杨阳也摇头表示是自己误会,当下放心地招呼:“神官长远来辛苦,听说您身体不好。” “是的。”休利安坦承,苍白的脸庞透出仿佛随时会消失的暮‘色’,“事实上,因为前段时间一直在透视未来,我确实活不长了。” “您这又是何苦。”简直自讨苦吃,未来还不是人创造的! “与其留着这个破败的身子苟延残喘,还不如找出我力所能及的事,贡献一点微薄的力量。” 这一回,拉克西丝不得不赞同。杨阳带着几分悯意开口:“请问神官长大人看到了什么?”休利安垂下眼,面‘露’犹豫,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道:“摄政王陛下是直爽理‘性’的人,不会指责我妖言‘惑’众,所以我就直说了——王室,气数已尽。” 杨阳和内‘侍’们一齐变‘色’,诧异他的大胆。拉克西丝却悠哉如故——她不相信预言这种东西。 “不过,要逆天而行,也不是没有一线机会。” “哦?”反问的语气意兴阑珊。 “代价很大。”休利安轻叹,沉声道,“可能是,你的命。”话音刚落,几个‘侍’卫隐忍不住地动了动。杨阳也差点以为来者是刺客,但是看他严肃忧郁的模样,又完全没那意思。 “啊哈哈哈哈!”拉克西丝发出单纯的大笑,爽朗嘹亮的笑声久久回‘荡’,一手将权杖搁在肩头,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碧眸弯成月牙形,“如果用我一个人的‘性’命就能换来德修普家族的千秋基业,那真是太便宜了。”没有被她的情绪影响,休利安摇了摇头:“只是机会罢了。而且预言说到底不过是预言,充满变数的东西。我打破禁忌,主要是为了给我的主君一些建议。在眼下的时机,也只有预言能让我城的百姓稍微冷静头脑。”拉克西丝第一次表现出理解而尊重的态度,关怀地问道:“梅莲可听进去了吗?” “她听进去了,其他人没有,毕竟…咳咳!”休利安沙哑地低咳,身形摇摇‘欲’坠。杨阳赶紧搬来一张椅子,扶他入座,再去倒水。冲她的背影感‘激’一笑,月神之子续道:“毕竟我城的男‘性’地位卑下,公众场合说不上话。” “你是神眷之子耶!”那帮自大的疯‘女’人! “嗯,但月神是‘混’‘乱’神之下的神明,而我城和贵城一样,供奉的是协调神贺加斯,所以诸位高阶祭司不信任也很正常。”休利安接过水杯,倒了声谢。拉克西丝压抑叹气的冲动,等他喝完才问:“你怎么跟梅莲可说的?” “我不会占星,看到的全是片断的影象,很多还前后矛盾……” “有没有罗兰福斯倒在血泊里的美景?”拉克西丝兴致勃勃地‘插’口,杨阳也两眼放光。休利安苦笑:“没有,他的‘精’神和您一样好。”两人咬牙切齿,在心里痛骂祸害遗千年。 “倒是您——”休利安‘欲’言又止。拉克西丝挥挥手催促:“我知道我知道,我有翘辫子的可能是吧。继续。” “因为画面太‘混’‘乱’,我连整理也没法整理。唯一确定的,只有我城会败亡。” 杨阳脸‘色’一变,庆幸希莉丝不在,不然肯定会勃然大怒,失态地大吼大叫。 “当然,这件事我没有说出来,只是在言辞中暗示城主大人。事到如今,追究血统根本没有意义,哪怕王室真是魔族的后代,身上也流着光复王的血;而维烈宰相是血魔的谣言也没有被证实。结果凯琳娜大祭司说,就算只有一滴,也是罪无可恕;维烈宰相是魔族,更不能原谅册封这种邪魔的王室。” 又喝了口水,休利安以始终缓慢平和的语调道:“城主大人其实并不那么在意您的血缘,也对罗兰城主的野心有所提防,只是迫于民间的压力,才不得不闹僵。现在她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她拉不下脸,麻烦摄政王陛下主动和她联络,协商如何破除目前的困境。”拉克西丝笑了笑:“我明白。” “北城那边,我也和赛雷尔大人联系过了。以米利亚坦城主的‘性’格,目前还是让他冷静一下比较好,劝说只会造成反效果。倒是博尔盖德商会长很奇怪,和贵城断绝贸易往来对他有百害而无一益,他却不着急。”休利安微微蹙眉。拉克西丝啐舌:“那老家伙昏头了,竟然妄想利用罗兰福斯。” 会被反过来剥掉几层皮吧。杨阳暗忖。 “他的决定也得到大部分商人的支持。可能是前段时间贵城的关税让他们寒了心,加上盗贼和‘私’商猖獗,与其另外开辟商道或组织护卫,还不如用水路方便省钱。” “嗯,不过,没想到神官长对时局这么了解。” 休利安回以带着透明感的笑容:“这个世界和平了,我们才能静心祷告啊。”拉克西丝颔首:“有道理。”比维护世界和平为己任之类的论调实在多了。 “好了,我也该告辞了。”休利安起身行礼,“虽然有‘交’换圣物的名义,但眼下这种敏感的时刻,我还是不便久留。” “您似乎很不舒服,休息几天再走比较好。” “没关系,我的马车很舒适,这里到空浮舟站也只有一点距离。”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拉克西丝也只能派遣‘侍’从护送。休利安这次来是光明正大,照理有一定的人身危险,但她篡位后,对上界和里那做了番彻底的大扫‘荡’。为了避免损失,东城也撤出了余下的人,所以应该不会有事。 然而,事态超出了她的预计。 听完师父的叙述,罗兰特地挑选了几名好手来此调查世界树,设法营救师母。而思路灵活的密探一听闻月神之子来访,就火速拟妥暗杀计划。 以休利安虚弱的体质,也不需要大张旗鼓,一个勾起病气的诅咒就轻松搞定。 因此,当护卫呼唤了两声没有回应,打开车‘门’时,看见的是一袭染血的白衣。 ※※※ 月神之子暴毙的消息震动了大陆,中城再次沦为众矢之的。怀疑是拉克西丝‘弄’鬼的言论满天飞,毕竟休利安是在回程途中病故,事前完全没有征兆。南城上下怒不可抑,原本有望修复的关系彻底破裂。尽管休利安‘侍’奉的主神是‘混’‘乱’神,但神和魔终究有本质区别,他的人缘又很好,自然引起‘激’烈的反弹。 “该死!那家伙什么地方不好挂,偏偏在这里!” 诺因大发雷霆。杨阳怒斥:“你说的什么话!”她对休利安的印象很好,加上帕西斯曾借用那张脸,使她感觉像失去一个朋友般难受。莎莉耶也拉着她的袖子连连摇晃:“不是索贝克,对不对?” “对。” “索贝克?帕西尔提斯?对了,会不会是那家伙冒充,再装死?” “怎么可能。”希莉丝一口驳回师兄的猜测,“那些检尸官又不是傻子,何况尸体要送回南城。”事情衍变成这样,她最气恼。肖恩不着边际地安慰:“别难过,听说他死得并不痛苦。”希莉丝无力地垂下头。 “是不是延迟出发?”耶拉姆问道。昭霆咋舌:“干脆别去了,老是延迟延迟。”诺因一拳砸在桌子上:“不,明早就启程!大军拔营不能误点,这里的事‘交’给老妖婆。” “诺因,为什么要让军队跟去?”肖恩满脸困‘惑’。诺因白了他一眼:“你和希莉丝的军团都是新人,又不属于任何派系,在这儿出不了头,只有编进我的队伍——米亚古一向是新兵的训练营。” “哦。” 希莉丝皱眉道:“其实我不赞成,又拖累行程,又劳民伤财。” “补给线是吉西安安排的,他办事你放心。”诺因挥挥手。 “嗯……” “至于行程,你当我们是去郊游吗?统统给我卯足了劲赶路!落一个我砍一个!” 这回,众人都无言地抹汗,为即将到来的前景胆寒心怯。 ※※※ 创世历1038年‘花’之月(五月)12日,一支急行军来到西境的行政中枢米亚古要塞,全身骨头震散的大有人在,个个苦着脸哼哼,却不敢抱怨,谁叫有个煞星领头。 “呜~~~我要死了。”莎莉耶呻‘吟’。和她同乘一骑的肖恩关怀地问:“***还痛吗?”莎莉耶先捶了他一记,才咬牙道:“我身体痛!”帕西斯上次送她的‘药’膏还有,效果极佳,但疲劳不是‘药’能治得好的。 “哦,放心,马上就有暖扑扑的‘床’可以睡。”肖恩‘摸’‘摸’她的小脑袋。莎莉耶振作‘精’神,点了点头。 一大群人东倒西歪地进城。看清里面的景象,骑在诺因左后方的杨阳双目一亮,疲倦当场抛到九霄云外。 “书店!怎么会有这么多书店!” 话音未落,她已经一溜烟下马,直奔最近的一家,惹来众人哑然的注目。 “呃,殿下,她……”带队迎接的雷瑟克结结巴巴地问。诺因叹气:“别管她。”他深切理解那种心情,可恨他是头,必须待在这儿直到杂事都处理完。 做了个原地待命的手势,诺因首先跳下坐骑,还没站稳,一个纤细的身影抱住他:“诺因哥哥,我好想你!” “滚开,臭丫头,我现在没空跟你玩。”一把拎起身上的牛皮糖甩到一边,诺因询问心腹,“我走以后,有出什么‘乱’子吗?”雷瑟克苦笑:“‘乱’子没有,就是忙不过来。”满意颔首,诺因用大拇指比比后面:“我带来两个军团,你看分到哪儿?” “暂时让他们住城外吧,还要检阅后才能决定。这两天可以在城里放松一下,但是军纪要注意。” “听见没,臭小子们!哪个敢闹事,我就把他的头切下来挂在城墙上!” “是——”应和声响彻云霄。人人‘挺’直背脊,吼得中气充沛。生怕姿势不端正,声音不响亮,就遭来杀身之祸,实在是一路上被这位殿下的狠辣手段吓怕了。 “好,后天十点东校场集合,现在解散!”诺因开恩放人。只听见一片欣喜若狂的欢呼,原本黑压压的人‘潮’刹时只剩小猫三两只。 “肖恩,你去叫阳出来。” “哦。”肖恩二话不说跑向书店。雷瑟克等人以怪异的眼光目送他,竞技场的事他们也有耳闻:“这位…就是罗兰城主的师公?”诺因默默点头。‘露’蒂丝难以置信地叫道:“看起来好年轻!” “他是很年轻啊。”希莉丝抬起下巴,有点炫耀的意味。‘露’蒂丝打量她片刻,喜道:“希莉丝姐姐?你是希莉丝姐姐!” “嗯哼,‘露’蒂,你长大了。”希莉丝亲热地抚‘摸’她的头。雷瑟克绽开稳重的笑容:“好久不见。”希莉丝给了他一个拥抱:“三年不见,变得最出‘色’的就是你。” “哪有。”军务长微微赧红脸。这时,传来故意的干咳声。希莉丝顺势搂得更紧,天空‘色’的眸子一转,懒懒地道:“咳什么咳,你还不是经常对人家搂搂抱抱。” “……哼。”肖恩一生气更加幼稚,怎么看也不像是师公级的人物。杨阳忍俊不禁。希莉丝也哭笑不得,垂下手走到情人面前,在他‘唇’上啾了一下。 他们是这种关系!?雷瑟克等人看傻了眼。其他人见怪不怪,昭霆两手抱着后脑勺:“喂,你们要卿卿我我到什么时候?我饿死了。”耶拉姆差点去找旅馆,及时收回脚,眼望诺因:“我们住你那里?” “当然了。”诺因奇怪他多此一举的问题,对杨阳道,“先休息一会儿,慢点再出来找书。” “嗯。”杨阳回以一贯的和煦笑靥。诺因的眼神也呼应着柔和下来。‘露’蒂丝凭着‘女’‘性’的第六感,嗅出情敌的味道,紧紧圈住他的胳膊,动作占有‘欲’十足。杨阳兴味地挑了挑眉:“咦,诺因,这是你的‘女’朋友吗?你拐带未成年哦。” “才不是!” “是!” 两人两种答案。诺因用力挣扎;‘露’蒂丝死命抱住不放,最后在雷瑟克警告的瞪视下才依依不舍地松手。杨阳纯当闹剧欣赏,在她看来,‘露’蒂丝的行为就像小‘女’孩缠大哥哥一样,根本没联想到那个方向。 “满愿师小姐,请原谅我妹妹的失礼。”雷瑟克压着‘露’蒂丝的头道歉。杨阳笑得谦和:“您言重了,令妹很可爱。”‘露’蒂丝不领情地瞪她,瞪着瞪着,表情变得纳闷:“你…长得好象维烈宰相!” “嗯,我们是很像。” “维烈来了吗?”诺因‘插’口。雷瑟克摇了摇头:“我前天就寄信给他了,但是他很忙,最早也要傍晚才到。” “可以,不差这点时间,我们走吧。” ※※※ 再见相处了一千年的友人,肖恩有一种梦醒的感觉。 太多的情感在‘胸’口涌动,却一样也辨别不出,只是呆呆站着,深深吐纳。一眨眼他是那个疯狂的黑之导师,再一眨眼又是温和的‘吟’游诗人,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 维烈也手足无措地僵立,良久,极尽复杂地一笑:“肖恩。” 棕发青年回过神,一切的情绪‘波’动都如‘潮’褪去,留下沉淀后的平静:“你还欠我三顿饭。” 黑眸错愕地睁大,随即笼上恍然,一个清亮的嗓音在他脑中响起: [我是失去记忆,却没有失去情感,每次看到你,我就觉得心痛,所以我知道,你一定是个曾经对我非常重要的人,而且这么长的时间,也是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就算是为了让你别再用苦瓜脸对着我,我也会拼命回想,至少想起你是谁,还有你到底对我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然后对你说‘白痴!这么点小事,也需要斤斤计较到今天!请我三顿饭,明天咱们还是好哥们!’。] 这么说……是原谅吗? 心头的大石微微松动,维烈‘露’出一丝欢喜之情,紧跟着压下的罪恶感又使他痛苦得喘不过气来,苦涩地笑了笑:“嗯,谢谢,我会请客的。” 他不可能被原谅,在他决定寻找他宿命的另一半时,就有觉悟。 “喂,你们别杵着发呆了,进去坐啦。”昭霆看得不耐烦,拉着维烈朝里头跑。莎莉耶拽另一个。余人跟在后头。 摆设素雅的会客室里,众人分别选喜欢的位子坐。诺因自然和杨阳挨一块儿,旁边是希莉丝和两个主角,一张小圆桌刚刚好;昭霆、耶拉姆和莎莉耶坐在周围的沙发上;雷瑟克要监督新来的士兵,分不出空;‘露’蒂丝以贴身‘侍’卫的名义硬挤进来,靠墙警戒。 肖恩不是很有胃口地塞草莓蛋塔,维烈喝苹果茶稳定心绪,都下意识地不吭声。杨阳索‘性’做开场白:“维烈,你知道了吧,肖恩恢复记忆了。” 锵!银叉从蜜‘色’的掌心掉落。维烈泼出一大半茶水,狼狈地应了声。肖恩皱起眉头:“摆什么苦瓜脸,你不是一直希望我恢复记忆。” “那是……”维烈‘欲’言又止,定了定神,道,“你们是想问我席恩的事吗?” 瞥见情人的脸瞬间失去血‘色’,希莉丝忙道:“不不,那个人渣你跳过好了。”肖恩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席恩在哪里?”维烈深深凝视他,不答反问:“你想对他怎么样?” “我要…我要杀了他。”握紧拳头,肖恩一字一字道,语气是无庸置疑的痛恨,却隐隐含着一缕颤音,更像是***无奈的决定,而非发自内心的感情。 “果然。”维烈不意外地叹息,柔声道,“肖恩,你根本没必要自责,那个畜牲所做的事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和你无关。”肖恩猛然摇头:“不是!是我的错!如果我早点找到他,如果我不是那么笨,发现我们的感应被切断了,也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害帕尔他们不幸的,归根到底是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诺因听不下去地嗤鼻,“他的人生要你来多事,何况他是哥哥你是弟弟,还你管他?就像维烈说的,那是他自己选择的路,造的孽也是他自己承担。”杨阳也劝慰:“你那时只不过是个小孩子,知道了也没能力帮他,别把责任都搅在自己身上。”肖恩闷头不语。 “烦死了!你真的气不过,把他揪出来暴打一顿,要他给你的徒弟们磕头赔罪!” 不愧同为单细胞生物,昭霆的提议让肖恩心情好了点,眼巴巴地瞅着维烈。魔界宰相迟疑了半晌,才用极慢的语速道:“那个时候,王叫我的名字。我从摩耶赶过去,看到她被绑在世界树上,然后普路托他们带着你过来,告诉我经过。我很生气,要把王放下来,她不肯,说为了‘露’西…鲁西克城主他们,她愿意支撑世界,还有她恨席恩和众神,就被吸进树里了。” 肖恩抖得如风中树叶,两手紧紧捂住脸,指缝间流泻出接近呜咽的喘息。余人心里都不好受,默默等待他平复。 良久,肖恩才缓缓垂下手,虚弱地问:“莉死了吗?” “不。”维烈急忙摆手,“王还活着。她的身体无法和世界树分离,但她的灵魂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也经常去看她。”肖恩眼中恢复少许生气,‘唇’畔绽开一丝笑意:“是…是吗,莉的灵魂还在?”杨阳等人也松了口气。 “嗯,只是……” “只是什么?”肖恩一凛,提高嗓‘门’,“维烈,告诉我!我要知道一切!”维烈拗不过他,长叹:“是帕西尔提斯。他因为被协调神附体,灵识断绝,看不到王,也听不见王的声音。” 杨阳脸‘色’大变,这才明白为何谢神祭时帕西斯看不见幽灵,还有那个悲凉笑容的意义。 放在桌上的拳头几乎要掐出血来,肖恩恨不得当场捅自己一刀,割得零零碎碎扔到徒弟面前谢罪。希莉丝抚慰地握住他的手,喃喃道:“太惨了。”她很了解那种心情,肖恩也曾经是没有实体的幽灵。 “太过分了!”莎莉耶愤慨地跳起来大骂,“那个协调神,竟然把索贝克害成这样!”维烈摇头否定:“不是贺加斯的错,他本身就是这种属‘性’,也不是他自愿附到帕西尔提斯身上。”莎莉耶一窒。诺因奇道:“为什么不给菲莉西亚另外找个身体?” 对哦!杨阳等人面面相觑——他们的脑筋都不会转弯的。不料,维烈依然摇首:“王的灵魂和‘肉’体不是通过正常途径分开,而且非常虚弱,只能待在那个地方,不能依附于…任何人。”语尾停顿了一下,沉浸于失望的人们没有发觉。 “‘露’西他们呢?”肖恩的声音完全没有平常的活力,死气沉沉。维烈实在不想再说下去,推托道:“你没看史书吗?” “我想听你说。” “……”魔界宰相只能无奈地继续,“王被吸进去后,我就去找席恩算帐。刚巧他因为魂‘波’和你的身体起了排斥反应,正在吐血,让他的部下缠住我,想换个躯壳,我没让他得逞。但是在争斗中,他掉进了还没关闭的召唤法阵,就是召唤那个地球人的法阵。” “他是谁?”杨阳和昭霆异口同声。 “不知道。因为强制仪式的作用,反噬几乎都由他承担,所以他不是消失了,就是被法则抛弃,成为虚无的存在。”维烈满怀同情地道。两个少‘女’咬牙切齿:作孽啊! “当时的地球,是1480年。” “!!!”杨阳和昭霆瞪大眼,心道:好遥远!诺因等人当然听得云里雾里。维烈喝了口茶润嗓,徐徐道:“具体我也不说了,总之我为了追他,在地球徘徊了二十多年。那畜牲确实滑溜得紧,不断换身体……” “等等!”昭霆尖叫,‘激’动得满脸通红,“你说换身体,那我们不是他…不是肖恩的后代咯?” “你是。”维烈一句话粉碎她的期待,“其他人倒不……呜!”昭霆掐住他的脖子前后摇晃:“你为什么不动作快点!为什么!”杨阳死命拉开她:“给我住手!”维烈苦笑着咳了会儿:“对不起。”昭霆重重一哼,余怒未休地坐回老位子。耶拉姆递给她一杯茶消火,问道:“他为什么特地留子嗣?” “为了附体。”维烈的口‘吻’掩不住嫌恶,“他和肖恩虽然是孪生兄弟,魂‘波’也不是百分之百合适,一旦排斥,健康情况就会每况愈下。而理论上,后代中会出现一个完全匹配的身体……” “所以就到处找‘女’人?禽兽!”昭霆怒吼。莎莉耶斜睨她:“你现在才知道?” “另外,也是为了回来。地球没有魔法,元素也极为稀少,他无法打开空间之‘门’,需要这边主动。他曾经留下召唤法阵的记录和一则预言,让他的信徒宣扬……” “原来如此!这就是满愿师传说!”这回是杨阳打断,恍然大悟。维烈毫不介意地点头:“嗯,虽然他的初衷是等到贺加斯脱困的时候,再重演一次。幸好,我还是逮住他了。”言下有着嗜血的快意。 众人不寒而栗。杨阳小声问:“维烈,你是怎么找到他的?”魔界宰相牵起一抹讽笑:“他是自作自受。如果不是他对肖恩施加了共生法术,那样换身体,人海茫茫,我哪里找得到他。”众人不胜唏嘘。 “肖恩,有件事,很抱歉。”捏紧茶杯,维烈低下头,“我只顾追他,忘了知会你的徒弟们。两个世界的时间又有差异,当我回来时,已经过了四十年,他们…他们……” “死了?”肖恩平静地反问,脸上无‘波’无痕,麻木得像戴了面具。咬了咬牙,维烈断断续续地道:“安迪米拉尔城主在出事的当年就病故了,他…他死前很难过;华尔特城主去一个遗迹找证据,证明席恩不是你,意外身亡;鲁西克城主长命百岁,但是他在四十八岁就一病不起,再也没醒过来。” 滴答。一口没动的茶水泛开涟漪,越来越多。众人一动不动,连大气也不敢喘,看着他压抑自己,无声地啜泣。 ※※※ 清冷的月辉照亮大地,庭园里暗香疏影,草木蓊郁。一道孤影坐在‘玉’石台阶上,望着不远处的小湖泊发呆。 他很想跳进去自杀,可是这么做除了让活人伤心,对死了的人又有什么补偿? 抓‘乱’披散的棕发,肖恩只觉痛不‘欲’生,每吸进一口气就像万针穿心,坐不住也站不起来,矛盾的感觉‘逼’得他快要发疯。 突然,他感到一股异样的气息,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瞪到最大。 星星点点的光芒逐渐汇聚,勾勒出人形的轮廓,从模糊到清晰。高挑‘挺’拔的身材罩着黑‘色’法衣,白发零落地散在前额和两鬓,缓和了过于完美的五官带给人的***感。骤然出现的男子神情很冷,却不掩琼英美‘玉’的气质。 肖恩吃惊得呼吸停止,不敢动也不敢说话,生怕他一动,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微阖的双目睁开,是清冽的水青‘色’,‘荡’漾着千年的流焕,最后定格为一抹不变的微笑:“肖恩师父。” “……!”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肖恩全身发抖,眼泪夺眶而出,不假思索地扑过去,“‘露’西——” 扑通!他穿过徒弟的身体,一头载进湖里。 “你还是这么笨哪。”首代东城城主鲁西克福斯一手叉腰,俯视狼狈爬起的师父,在下一秒眼神转柔。大颗大颗的泪珠和水滚落,伴随着悔恨的低语:“‘露’西、‘露’西……” 倾身在他额上一‘吻’,鲁西克诚挚地道:“对不起,肖恩师父。”这一声,包含了不亚于他的自责和歉意。肖恩拼命摇头,只想抱住他嚎啕大哭,手臂依然穿越了半透明的躯体。 颓然垂下,他凄楚地哽咽。鲁西克单膝跪地,静待他情绪平复。 “‘露’西…现在是幽灵吗?” “是啊。”白发青年的声音很开朗,“我威胁冥王让我来的,就猜到你恢复记忆后,会一副死样活气的德‘性’。”肖恩忍不住噗嗤一笑,抬眼看他:“‘露’西的嘴还是这么毒。”这一看,他怔了怔:“你好象老了。”俊美如昔,只是眉心刻有沧桑痕迹的东城城主咋舌:“请你称呼我成熟了。我死时已经108岁,怎么可能不老。” “啊!那怎么不是老树皮的样子?” “这个…就要归功利希特,索玛的孩子。因为之后我一直昏睡,不用魔法停止身体机能的话,我会饿死。所以,就变成这样了。” 伤心之下,泪水再次泛滥。鲁西克正绞尽脑汁准备安慰他,头顶响起一个快活的男‘性’嗓音:“你怎么让他哭了。” “帕尔!”肖恩湿淋淋地跳起来,扑进来人怀里,这回是结结实实抱得真切,当场水淹金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帕西斯也环住他,碧眸掠过无数复杂的情‘潮’,与师兄目光‘交’汇,默契地一笑。 千年的囚禁,千年的等待,种种难咽的滋味,都在这一笑间,烟消云散。 “你还不是让他哭了。”鲁西克吐槽。换成自己,帕西斯就表现出皮厚的态度:“没办法,他就是爱哭,让他发泄一下也好。” “帕尔,痛不痛?痛不痛?”肖恩一边胡‘乱’抹泪,一边含糊地问。帕西斯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神情柔和下来:“早就不痛了,那么久以前的事。” “可是……可是……” “乖,陈年老帐还翻它干嘛。”拍拍他,帕西斯手指师兄,“去抱‘露’西吧。”肖恩和鲁西克都是一呆:“咦?” “别忘了我是协调神的附体,暂时塑造一个身体,对我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 “多此一举!”鲁西克低咒,果然被肖恩勒得差点窒息。 躲在‘花’丛里的两个***者看傻了眼。杨阳以感动的眼神注视首代东城城主,庆幸见到了活生生的历史人物。希莉丝屏息静气,暗骂城主府守卫薄弱,竟然让敌方人员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来。 帕西斯早就注意到她们,装作没发现,指着湖心的凉亭:“去那儿吧,我摆了酒席。” “你可真会享受。”鲁西克轻拍师父的背,环顾四周,“要知会这里的主人吗?”帕西斯摆手:“不用不用,这里的主人是我的儿子。老爹要招待,他敢阻拦?” 他会气炸了肺。杨阳和希莉丝心道。 师兄弟俩并肩前行,肖恩像小狗般跟在后面,一人一个袖子攥得死紧。 “肖恩师父,我们不会突然飞掉。”鲁西克含笑瞥了他一眼。帕西斯帮他擦干净脸,再整理头发。 肖恩真的很幸福呢。杨阳望着两个孝顺徒弟一入座就习惯‘性’地倒酒,处理不好直接吃的鱼虾料理,又是放心又是感叹,拉拉身旁的希莉丝:“我们走吧。”接下来没她们的事了。 “瞧你,吃东西还哭。”帕西斯无奈地掏出手帕擦拭。肖恩看也不看就把食物往嘴里塞,无意识地吞咽,还沉浸在过去的影象和情感里:“我停不住嘛。我…我以为你死了,那个时候,席恩对你强制进行死灵融合。”说着,颤抖的手再也抓不住餐具。帕西斯捡起来,按住他的手握紧,一字一字道:“我还活着。”肖恩‘抽’噎了片刻,继续呜咽:“还有‘露’西,我好想去冥界,可是我没脸见你们……” “白痴。”鲁西克毫不留情地打断,“所以你就当缩头乌龟躲在镜子里,把我们抛在冥界望眼‘欲’穿?长眼睛的没看过比你更笨的人。”肖恩被他刺得心汩汩流血,神智倒是清醒了,琥珀‘色’的双眸溢满委屈,可怜兮兮地瞅着他。 伸指重重一弹:“别犯傻了。你错也就错在没防人之心,轻易让科尔修斯和席恩得手。我们被耍得团团转,是我们对你了解不够,信任不够。”肖恩用力摇头:“不对,是我……” 这次是握拳一敲:“给我闭嘴!你聪明还是我聪明?” “……‘露’西。” “这就是了。我说你有错,我们也有错,大家扯平。你不许再胡思‘乱’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不然只会害我们跟着难受。” “哦。”肖恩愣愣地应道,‘乱’成一团的脑子恢复原本的一根筋状态,接受了徒弟的论调。帕西斯听得叹服不已:还是‘露’西厉害,要让肖恩振作起来,停止自怨自艾,的确只有用这么明确的方法。 冰颜漾开笑涟,轻拍他的后脑勺:“吃吧,小心呛着。”肖恩用力点头:“嗯!” “这些年,苦了你了。”凝视对座的师弟,鲁西克不掩满怀的疼惜与心痛。帕西斯也卸下长久以来的面具,笑得苍凉而悠远,恍惚一刻,就是千年,回过神时,是冲刷过后的宁静笑容:“没关系,都过去了。” “说得出这句话,就好。”鲁西克回以释然的浅笑,眸光深深,“帕尔,不要太勉强自己,你不是一个人。”澄碧的眸子浮起湿意,帕西斯笑着颔首。 他们之间不需多言,点到即可,彼此明白。 深厚的‘交’情没有因为时间淡化,反而沉淀累积,融于骨血,醇得沁心。 肖恩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想说话又不敢。鲁西克和帕西斯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怎么了?” “我夹菜给你们,你们都不吃。” “我吃我吃。”帕西斯赶紧品尝师父的心意。鲁西克犹豫地瞧着碗里堆得‘乱’七八糟的‘鸡’鸭鱼‘肉’:“这个身体能吃吗?”帕西斯不是很有把握地道:“呃,应该可以。” ……算了,还是别冒险。生‘性’谨慎的青年决定只喝酒。肖恩一霎不霎地盯着他,还是一副生怕他飞了的模样:“‘露’西,安迪他们为什么不来看我?”大家和乐融融地围成一桌吃饭,多好。 “只能一个人来,我天亮以前也必须走。” “啊——”肖恩大叫,心碎成片片。鲁西克横了他一眼:“吼什么,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帕西斯笑道:“要说服他们,肯定‘花’了你一番功夫吧。” “没有,我们猜拳,谁赢谁来。” “……”默然半晌,帕西斯无力地道,“我说‘露’西,你们似乎有点秀逗。”鲁西克轻笑:“幽灵都有这种倾向,冥界实在太无聊了,成天除了串‘门’子还是串‘门’子。消遣只有东家长西家短,对新来的人和后代子孙评头论足。” “你没变得碎嘴,真是万幸。” 肖恩‘插’口:“你们不是住在一起吗?” “当然了,我们各有家庭啊,不过往来很方便。” “你是和玛丽住对不对?” 鲁西克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嗫嚅道:“还有一个。”帕西斯嗅出不一样的味道,扬起暧昧的笑:“哦哦,在外面偷吃是吧,老实‘交’代。” “才没有!”鲁西克脸红到耳根,差点打翻酒杯,“是…是索玛啦。”肖恩压根没听出言下之意,单纯的高兴:“她和你们一道住啊,太好了。”帕西斯却没这么好打发,眯起眼‘逼’供:“你对我‘女’儿到底是什么心思,嗯?” 鲁西克无言以对。生前他被养‘女’的深情感动,却因为世俗的礼法和过去的心伤拒绝了她,但是死后,这一切障碍都不再存在。索玛又比他早走,和玛丽薇莎互相接纳,成为了朋友,害得他无地自容,有家不能回,今天住这里,明天住那里,被安迪等人嘲笑。 古人说齐人之福,他一点福气也没有享到。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喜欢就喜欢嘛,我免费把她送给你。” “你你…这是做父亲的人说的话吗?”鲁西克气急败坏。毫无父亲自觉的某人切了一声:“白送你一个‘女’儿还不好。”肖恩搞不清楚状况地眨眼:“大家住一起热闹啊,还是索玛不乖?”鲁西克挫败地按住头:“不,她很乖。” “所以咯,好好享受啊,老兄。”帕西斯贼笑着拍打他的肩。鲁西克强忍掐死他的冲动。 谈谈笑笑,肖恩心底的‘阴’云不知不觉消散开来。酒过三巡,鲁西克蓦地放下杯子,朝他‘露’出清浅的笑意:“高兴得忘了,肖恩师父,大家有话要我转告你。”肖恩瞪大眼,连忙肃容正坐。 “玛丽说,不要暴饮暴食,你现在是幽灵,不好消化。” “安迪叫你当心生人,不要傻傻的人家请客你就答应,跟紧同伴。” “华尔特来得最晚,这臭小子。他炫耀只有他一个人看破席恩的真面目,要你记住他才是最孝顺的徒弟。” 肖恩泣不成声,弟子们没有半个责备的字眼,却不是刻意回避,而是真的不再介意当年的事。 其实这样……也就够了。 再伤痛后悔,又于事何补?看开了,笑出声,一切还是老样子。 帕西斯默默将手放在师父背上,眼睛却看着师兄:“我们的情况你们都知道?”鲁西克笑了笑:“冥界的消息很灵通。”随时都有人死嘛。 “那——”帕西斯迟疑了数秒,道,“我现在在帮助你的后代,但是他的愿望是取代王家,统一这个大陆。”鲁西克毫不意外地举杯抿酒,淡淡地道:“帕尔,我当臣,是我的选择;他想当王,也是他的选择。他首先是个有自主‘性’的人,其次才是我的后代,所以你不用介意我。”帕西斯由衷地笑了,虽然他支持罗兰的决定不会变,但师兄不反对,还是松了口长气。 “倒是你,别什么事都一个人背负,也别以为我们和肖恩师父一样好糊‘弄’。贺加斯的问题,我们会设法解决。”水青‘色’的眸‘射’出冰锐的光芒,映出师弟动摇的神‘色’。 “是要把帕尔和协调神分开吗?”肖恩会意。鲁西克点点头。 “……不可能的。”良久,帕西斯才艰难地挤出一句。鲁西克冷笑:“去他的不可能。冥王本来也说不可能,我们威胁他要***,把冥界砸得稀巴烂,放出所有的幽灵,让人界变成鬼域,他马上说他会想办法。”帕西斯哑然。 “再坚持一会儿。”大手抚上他银亮的发梢,清冷的嗓音沉稳坚定如山岳,是永远不会垮的可靠,“我们会想出办法,你不是孤独一人。” 千疮百孔的心被安抚,积压千年的疲倦也如‘潮’褪去,帕西斯凝视始终走在他前面的师兄,哽咽道:“嗯。” 首代东城城主绽开柔和的笑容,和两人碰杯,饮尽,在晨光里静静消失。 ※※※ 当肖恩生龙活虎地出现在餐厅里,除了杨阳和希莉丝,人人目瞪口呆。 “真像是打不死的蟑螂。”诺因感叹。耶拉姆也深切佩服:“竟然一个晚上就调适过来了。” “因为我见到‘露’西啦!” 维烈险些喷茶。莎莉耶面‘露’怀疑:“是不是你做梦啊?”肖恩瞪目:“才不是!我们还一起喝酒!”诺因皱起眉头:“凉亭有一桌饭菜,原来是你摆的。梦游还想着吃东西,我真是服了你。” “我没有梦游!”肖恩说得大声,心里却开始底气不足。杨阳温和地道:“是真的,我和希莉丝都看见了。”众人这才相信。 “他长得怎么样?和肖恩记忆里一样吗?”昭霆兴奋地蹦起来,随即垮下脸,“对了,他很老很老了吧?” “不老,三十出头的样子,很帅。” “哇——” 莎莉耶憾恨没有看到美男子。耶拉姆不悦地撇了撇嘴。 “聊得开心吗?”维烈关怀地问,同时递给友人一盘涂了果酱的小面包。肖恩幸福地接过,笑靥灿烂:“嗯,很开心。”看到这样的笑容,维烈却神情一黯,搁在茶碟旁的手隐隐发抖。 “啊,维烈,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昭霆转过头。昨天顾虑肖恩,不好刨根问底,害她一夜没睡好,现在他振作了,终于可以一解兜在心里的疑问。维烈勉强一笑:“什么?” “我想了想,还是不对。席恩是意外掉到地球的吧,也就是说他本来没想留后代,那预言怎么会提到我们?” “有关后代的部分是后来加进去的,本来不是这样。”啜了口茶,维烈沉静地回答,“正因为他是突然消失,他的信徒不相信他会抛弃这个世界,就以为他是隐居了,把责任转‘交’给[星贤者]——那个地球人和他的后代。” “哦。” 希莉丝问道:“那满愿石呢?怎么会出现这么个东西?”席恩在空中封印贺加斯的过程,因为肖恩不在场,他们都不知道。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好象是席恩叮嘱他的手下去寻找一块灰‘色’的石头,那些人就以为是平息灾难的神迹石,加进了预言。” “说不定是他的秘密武器。”莎莉耶熬有其事地双手环‘胸’。维烈苦笑道:“我回来时,听到这个可笑的预言,非常生气,去找初代神官王利希特德修普,告诉他真相,请他解开民众的误会。他说不行,当时的国家还很‘乱’,需要圣贤者的传说凝聚民心。我说不过他,只好妥协,要求他专‘门’组建一个机构,保管史实,就是今天的圣域。” “圣域是你造的!?”一室惊呼。 “严格说来是利希特。不过我把那些狂信者都关在里面,省得他们出去嚼舌根。他们被席恩洗脑得很彻底,也乐意为他守护这片‘圣地’。”维烈语带讽刺。众人无言。 “还有件怪事,两个世界的语言统一了。”维烈纳闷地道,“可能是召唤地点在中国的关系,全部变成中文。我回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跑错地方。”杨阳吃惊得结结巴巴:“不…不是利希特陛下改的吗?” “语言这种全民工程,怎么可能说改就改。” 昭霆抱头呼喊:“居然有这么不合逻辑的事!”杨阳打心底赞同。余人听得一头雾水。耶拉姆心细,指出一点:“既然这里的人都以为满愿师是星贤者的后代,为什么能够成功召唤?而且席恩留下的法阵也是随机。”维烈尴尬地抠抠脸颊:“呃,那个是我改的。因为担心席恩搞小动作,想干脆‘弄’清楚比较好,就把法阵改成是对他的血统和魂‘波’起反应。” “原来一切都是你搞出来的!” “……” 杨阳很想问父亲为何把她放在肖恩的后代家里,又不便透‘露’两人的关系,只好沉默。 “大家吃啊,别光顾着说话。”肖恩招呼,一方面也是制止昭霆对友人的蹂躏。 “哼。”昭霆一口气往嘴里丢了两只蛋卷。维烈如释重负,把凌‘乱’的领子抚平,接着是‘精’灵之眼。杨阳瞥见他几乎没动过的盘子,担忧地道:“维烈,身体不舒服吗?看你只喝茶。” “嗯…我没什么胃口。” “再没胃口也要吃一点,早上不吃饱,一天就没力气。”把自己的份推给他,肖恩热情地挽留,“多住几天吧,先吃点垫垫饥,一会儿我们上街买你喜欢的零食,我都记得哦。” “……肖恩。”维烈的声音陡然暗哑。 “哎?” 魔界宰相鼓起勇气,这件事他已经瞒了一千年,也折磨了他一千年,再不吐‘露’,他会被负罪感压死。 “洁西卡是我杀的。” 室内的空气顿时冷凝,不但肖恩当场石化,杨阳等人也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苍白的手指将桌巾抓出深深的褶皱:“那个时候,我看到古拉,以为她在战场上,就…就叫弗雷德剿灭司令部,结束这场战争,所以……洁西卡等于是我杀的。” 锵啷啷!餐桌翻倒,一道迅捷的身影扑向对座的友人,将他压在下面痛揍。 “肖恩!” “维烈!” 惨叫声此起彼伏,但谁也不敢阻止,棕发青年此刻的气势是浴血的酷烈凶猛,下手也毫不留情,一拳接着一拳嵌进清瘦的身躯,最后甚至扣住颈项。 “不——”杨阳大惊失‘色’,扑过来扳那两只手。其他人也吓得魂飞魄散,冲上来拉的拉,拖的拖,却无法撼动分毫。 “停手!肖恩!你快把他掐死了!”希莉丝抱住情人另一只胳膊,惊惶地大叫。肖恩恍若未闻,双眼不再是纯净的琥珀‘色’,而是充斥着杀意的暗黄。 “不要杀我爸爸!” 晴天霹雳。肖恩怔怔松开手,看向发言者。黑眸不断流出晶莹的液体,哀求地凝视他:“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爸爸……” 无法克制地颤抖,肖恩瞪视身下的人,‘胸’膛‘激’烈起伏,蓦然爆发出一声嘶喊: “我恨你,维烈赛普路斯!我永远也不原谅你!” 语毕,掉头冲出餐厅。 “肖恩!”希莉丝起身飞奔,在‘门’口顿了一下,回首看看同伴,还是追了出去。昭霆和莎莉耶也跑出几步,左右为难地停住。诺因和耶拉姆还没从震惊的余‘波’中恢复。 “维烈……”杨阳心疼地扶起父亲,内心是比表面更深的悲哀。维烈的经历就像一面镜子,映出她可能走的未来。 垂落的黑发掩盖了表情,维烈疲惫地靠着膝盖,久久不发一语。 第六章 决裂(节三) 他静静站在神殿中央,看着满地狼藉。 自我的存在感渐渐消失,心底像破了个大‘洞’,痛到连感觉也没有。依稀好象有人出现,问他什么,他看不清也听不清,突然一只手按住他的前额。 有些微的挣扎,却无法阻止刚刚开启的记忆一点一滴地流逝。 不想忘的……那些真挚的笑靥,珍贵的回忆。可是,又不能不忘,因为太痛太痛。想哭泣,却连哭泣的力气也没有。忘却是幸福,不忘也是幸福。 到了现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吗? ※※※ 半坐起身,青年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表情是麻木的平静。 漫长的时间冲刷了刮骨剜‘肉’的痛楚,却在生生勾起的刹那,再次刨出心,捏得粉碎。 “肖恩。” 似曾相识的声音唤回他少许神智,肖恩这才发现同伴们站在‘床’侧,每个人脸上都‘混’合着担忧和歉疚。 “啊……”迟钝地眨眨眼,他回以空虚的笑容,“早上好。” 窗外,是繁星闪烁的夜空。 ※※※ “啊——我受不了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变态禽兽!” 随着暴怒的大喊,昭霆疯狂地往墙上钉五寸钉。坐在桌旁的耶拉姆用一贯的淡漠语气道:“当心拉克西丝陛下也以破坏公物罪把你投进大牢。” 肖恩接受解封仪式时,他和昭霆正在牢里,没有参与。但是拉克西丝用专‘门’的法器记录了过程,杨阳又拿给他们。只看到一半,昭霆就当场暴走,发狠地诅咒英雄王和席恩,连维烈也骂了个狗血喷头。而他从头到尾不发一语,心情沉重。 [耶拉姆,这就是报复。我不是说不为神官报仇,只是…我认为,我们都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选择比较不伤良心的做法。幸好罗兰福斯的野心给了我们机会,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地打倒他。] 黄‘玉’‘色’的眸子下垂,闪过冷洌的寒光。 其实他并不在乎伤及无辜,他的本质更接近帕西斯和席恩,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然而杨阳的话提醒了他,他此去一定不会活着回来,到时,带给同伴的又是怎样惨痛的打击? 神官曾嘱咐他照顾杨阳和昭霆,他不能违背他的期望。 正因为已经失去最敬爱的师父,才更珍惜两个师妹。 咽下口中的茶,苦涩。 ※※※ 本来预定第二天出发,肖恩的记忆却包含了太多需要统合的情报,不得不耽搁下来。 阳光充足的沙龙里,杨阳、诺因、昭霆、耶拉姆和莎莉耶围坐在一起喝午茶,气氛却称不上轻松愉快。肖恩从宿主的身体出来后就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倒在‘床’上一睡不醒。众人不敢打扰,留下希莉丝照料他。 “***!我现在想想就火大!”诺因大口灌茶,浇完水还是喷火。昭霆用力点头:“没错!我也想把那个席恩痛扁一顿!” “不是!我是说帕西尔提斯!” 众人默然。半晌,杨阳无力地道:“他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诺因咆哮:“全部!” “就因为他亲了你?”杨阳敏锐地看出友人的心结。诺因捶‘胸’顿足:“这还不够恶心?” “有哪个父母不亲自己小孩的。”杨阳嘀咕,也不跟这个不可理喻的家伙讲道理,环视其他人,一字一字道,“老实说,我很后悔。”明白她的语意,余人的表情都沉淀下来。 “虽然说无知不等于幸福,但对肖恩而言,恐怕忘却才是福。” “都想起来了,再探讨这个问题也无济于事。”耶拉姆沉静地发言。杨阳颔首,黑眸有意无意地斜睨:“可是侵犯隐‘私’权,还是不对。”诺因心虚地抹汗:“你去跟老妖婆抗议,她决定的。” “你一定是帮凶。”杨阳狠狠拉扯他的耳朵。诺因龇牙咧嘴不敢反抗。 “索贝克好可怜,被神明附体,又和妻子分离。”比起肖恩,莎莉耶更同情脾气相近的前同伴。诺因眯起眼,紫眸‘射’出冰芒:“对了,这一点才是最主要的。难怪他能使用光系魔法,还活那么久。之前应该是待在‘迷’雾森林里吧,果然和那个鬼森林一样邪气。” “被关押一千年,谁都会扭曲,没疯就很好了。”杨阳严厉地指出。她本来对帕西斯颇有芥蒂,但仔细想想,他并没有对不起她什么,创造了神官又代传遗言。加上用肖恩的眼睛目睹了他的成长经历,使她对帕西斯这个人产生了一股难言的情愫。 “就是!”莎莉耶怒气冲冲地附和:“没他还没你呢!”诺因无言以对。昭霆喃喃道:“其他人也很可怜啊,比如那个白发帅哥。” “几位开城城主,都是伟大的人。”杨阳端起茶杯,以饱含感情和怀念的语调道,“鲁西克福斯,安迪米拉尔欧斯达,玛丽薇莎,华尔特,还有菲莉西亚和索贝克——那样的时代,真是辛苦他们了。” 一阵深沉的静默,众人都情不自禁地跌进那遥远而瑰丽的年代。 黑发少‘女’浮起和煦的笑意:“能教出这样的弟子,肖恩也真了不起。”莎莉耶摆手:“他不过是单方面地被娇宠罢了。”杨阳干咳:“至少他救了他们,也是个好榜样,还是当得起国父的称谓。” “国父?”除了昭霆爆笑,余人都不解地眨眼。 “没什么。”杨阳也忍俊不禁,随即眉间笼上‘阴’云,“席恩这个人,我真不知该如何形容。”诺因直截了当地道:“人渣一个。”昭霆和莎莉耶同时切齿:“禽兽!”耶拉姆结尾:“变态。” “嗯,他确实是个很有爱心的人类。” “……他是吗?” “爱玩‘女’人又没良心的人渣加败类,不是吗?” 众人相继噎住,心道:好毒!杨阳若无其事地啜了口茶,细细品位。其实她对席恩的心态有点复杂,从他的片断叙述,可以想象他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变成那样也是情理所至,但是这不能构成脱罪的理由。光是他对肖恩所做的事,就让她无法原谅。 “其实细究起来,东方学舍、众神、魔族都有错。”杨阳叹了口长气。昭霆咧了咧嘴:“魔族才是罪魁祸首啦,如果他们不侵略,就什么事也不会有。” “强者和弱者在一起,注定不会有公平。”因为自己已经是摩耶的一员,杨阳不得不为同族讲话,“而且没有外敌,人类也不会迎来长久的和平——你忘了英雄王吗?” “那也是个王八蛋!居然对肖恩下毒!” “没关系,索贝克干掉他了。”莎莉耶快意一笑,接着上身前倾,面带好奇地问道,“对了,‘混’‘乱’神哪去了?”自从帕西斯被附体后,肖恩的记忆就很不清晰。当冥王出现后,更是彻底断线,所以他们都看得云里雾里。 昭霆和耶拉姆不约而同地指指诺因的佩剑,他们俩是看记录,可以倒带,反而瞧出真相。 “不会吧!”莎莉耶尖叫,无法接受自己的新朋友竟然是神明。杨阳多少有预感,只是呼吸不稳。诺因压根没感觉:“那个席恩本来应该是让我和莉莉安娜做附体,没想到出了意外。” “等等!史列兰哪里像破坏神啊!诺因还差不多!” 卡萨兰城主‘露’出‘阴’狠的笑容:“你的意思是,我比较像破坏神吗?”众人以沉默表示赞同:太像了,比正主像多了。 “史列兰听到了吧?”杨阳关怀地瞥了友人一眼。诺因摇头:“他从解封之前一直睡到现在。” “……” 莎莉耶皱眉道:“那他为什么自称‘史列兰’?”杨阳微笑安抚:“他似乎没有当神明时的记忆,八成被席恩封印了。”莎莉耶这才释怀。 “管他原来是什么身份,我给他取了名,他就是我的!”诺因气势十足地道。余人汗颜。杨阳存心杀他的锐气:“照你的逻辑,你不也是席恩的了。”诺因‘鸡’皮疙瘩掉满地:“胡说八道!” “还有个问题。”杨阳神情凝重地放下茶杯,“菲莉西亚支撑世界整整一千年,这太残酷了,我们必须把她救出来。” “这件事要从长计议。东方学舍的遗址是今天的圣域,九年前失火后,就成为亡灵盘旋的死地。又有历代大贤者张的结界,谁也进不去。据说那里是有个神秘的地‘穴’,但从来没人跳下去还能活着出来。何况菲莉西亚是世界之相,万一救出她,世界毁灭了怎么办?至少要搞清楚那棵树究竟是什么东西。” “诺因,她是你的母亲啊!” “所以我不是在想办法了吗。”诺因不改冷血的态度,“但是我并不把她当母亲看待。”杨阳抿嘴不语。昭霆慌慌张张地调解:“哎呀,这个问题问维烈就行了啦。上次席恩出现时,他不是威胁他滚回摩耶吗。那就说明维烈跟他打过,还打赢了,把他关在魔界。”当时在场的人们纷纷点头。诺因讶道:“席恩出来过?他还活着?” “是灵体。”杨阳轻叹,“维烈不可能杀他,杀了他,肖恩也会死。” “真是卑鄙无耻!”莎莉耶愤慨地痛骂。昭霆打着寒战道:“可是我好希望他快点消失,不然实在不放心啊。”耶拉姆脸‘色’铁青地道:“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五位满愿师的祖先,是[圣贤者]。” 空白,再空白,然后,只见昭霆跳起来,抱头“啊啊啊~~~”地惨叫,在房间里狂奔绕圈。 “她为什么这个样子?”比起满愿师的身世,诺因更吃惊昭霆的‘激’烈反应。杨阳犹豫了一下,坦然道:“因为她是西城的满愿师。”诺因张大嘴,瞪视昭霆的眼神顿时冻结,是所谓“恨乌及乌”。 “阳倒很冷静嘛。”莎莉耶歪着头道。杨阳干笑:“哈哈哈。”因为她和席恩没有血缘关系,自然没什么影响。 不过,维烈为什么把我寄养在肖恩的后代家里呢? 昭霆喘了会儿粗气,歇斯底里地叫道:“天哪!太可怕了!怎么会有这种事!”杨阳安慰:“身体是肖恩的。” “所以才更恶心啊!真是肖恩也算了!” “放心,你比较像肖恩。”耶拉姆也出言开导,起身添茶,一边说出思考的结果,“关键是席恩的目的。他当时应该被维烈追杀,那他还有生小孩的闲情吗?”昭霆哭丧着脸道:“别说了啦,我寒‘毛’都竖起来了。” “如果你不想将来更加‘欲’哭无泪,最好正视事实。”杨阳毫不留情地道,双手环‘胸’,盯着茶杯沉思,“不过我们在这里瞎猜也没用,一切还是要着落在维烈身上。”诺因不甚乐观:“那家伙的嘴巴比蚌壳还紧。” “叫轩风逗逗他,还怕他不吐实?” “……” “肖恩的记忆也恢复了,他没有再隐瞒的必要。”想象父亲的窘相,杨阳莞尔。莎莉耶迫不及待地道:“那我们趁早出发吧。”诺因驳回:“我还要和老妖婆商量一下帕西尔提斯的事。”昭霆咋舌:“还有肖恩呢!他现在的状态能走?”众人回以无言的叹息。 “再待几天吧,至少…等他稍微平静一点。”良久,杨阳无奈地总结。 ※※※ 当晚,看清同伴的状况后,众人都担心这个“几天”会延长到“无限期”。 “他会不会疯掉啊?”昭霆趴在桌子上,看着在夜晚的中庭晃悠的棕发青年。他脚步虚浮,明明有实体却像极了孤魂。耶拉姆摇摇头:“没听说幽灵会发疯,除非死前就不正常,虽然他疯了可能比较好。”莎莉耶叱道:“胡说什么!” “我一定要扒那个畜牲的皮,喝那个畜牲的血!”希莉丝把牙齿咬得喀喀响。诺因提醒:“他已经没皮也没血了。”师兄妹立刻砰砰乓乓打起来。 杨阳泡了杯香醇的手磨咖啡,一手推开落地窗,踏上青翠的草坪,带着‘花’香的清新气息扑鼻而来。 肖恩背对着她坐在湖边的大石上,撑着颊发呆,似乎没察觉她的走近。 “肖恩。”等了一会儿,杨阳不得不出声。现在才五月,还不适合喝冰咖啡。 “啊,杨阳。”肖恩如梦初醒地转过头,视线却没有焦距,一如空‘洞’的笑容,“有什么事吗?”杨阳一言不发地将咖啡杯递给他。 “谢谢。”肖恩接过喝起来。看出他食不知味,杨阳还是故意问:“好喝吗?” “嗯。”机械‘性’的回答。 “和帕尔比起来如何?” 停顿。仿佛一世纪那么久,又宛如只有瞬间。 “……帕尔煮得更好喝。”两行泪水静静滑落,神采慢慢回到琥珀‘色’的双眼,伴随着满溢而出的感情。杨阳暗暗松了口气:能哭出来总比哭不出来好,这种心情她再了解不过。 “他知道我喜欢喝酒,总是倒一点白兰地进去,调得更加好喝;玛丽煮的野菜汤最‘棒’,连最讨厌吃苦菜的华尔特也叫好;‘露’西擅长烤‘肉’,打猎也是一把手;华尔特虽然是旱鸭子,却很会烤鱼;安迪有点笨手笨脚,做的小点心却很好吃;莉其实不会做菜,偏偏她当自己很行,每次我们都要拼命咽下去……” 听着他以沉浸的语调说着过去的事,杨阳心酸不已,冲口道:“肖恩,你觉得你不幸吗?” 棕发青年惊讶地望着她,随即,痛入骨髓的哀伤和自责都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由心而发的笑靥: “不,我很幸福。因为有那么多人爱我,而我也爱他们。” ※※※ 澄银的发辫随着充满韵律感的步伐摇曳,灵动宛如长蛇;同时扬起的还有边缘镶银的斗篷,和军装一样纯白;微‘乱’的刘海下,戴着黑水晶雕琢而成的额环;碧眸寒洌幽深,隐隐流动着汹涌的怒‘潮’;妃‘色’的薄‘唇’紧抿,透出风雨‘欲’来的气息。来往的‘侍’从急忙鞠躬致意,帕西斯也颔首还礼。 “罗兰!” 一把推开办公室的大‘门’,银发青年不掩担心地呼唤。桌后的人似乎料到他会出现,神态不惊地抬头,‘露’出浅而真挚的笑意:“师父。” 神似故人的笑容令帕西斯恍惚了一刹那,随即皱起眉,大步走近:“没事吧?你也太见外了,这么大的事也不通知我一声。”东城城主罗兰福斯搁下羽‘毛’笔,拿起温得正好的茶壶倒茶,再摇铃叫‘侍’‘女’端上点心:“反正消息会传开,我就不打扰你了。” “你是不想让我为难吧,真是。我的确不会杀杨阳,她是肖恩师父的身体,但我可以让她再也作不了怪。” “除此之外,还有感情的因素吧。”罗兰冰蓝的眸子一闪,犀利地看出他的变化。 “唔~~~”帕西斯烦恼地敲敲头,这是神官的小动作,“我那分身真是‘阴’魂不散。不过,我还是我,这一点不会变。” “当然。”罗兰调了个舒服的坐姿,嗅闻芬芳的茶香,‘唇’畔也漾着闲散的笑,“杨小姐确实给我添了很大的麻烦,但是她已经变成魔族,随便动她的话,会引来更棘手的势力,我可不想挑起第二次降魔战争。”帕西斯恍然大悟:“哦,原来她觉醒了。” “师父。”罗兰加重语气,眼中‘射’出冷光,“你早就知道她是魔族,还是魔界宰相的‘女’儿,为什么不告诉我?”帕西斯反‘射’‘性’地一缩,摆手道:“别、别生气啦,我忘了。你也知道,老人家记‘性’不好。” 罗兰微微一怔,神‘色’略带不快:“师父,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好象老是透过我看另一个人。” “嗯,你发现了吗?”没有意外徒弟的敏锐,帕西斯索‘性’坐下来喝茶吃蛋糕,直言不讳,“因为我看到过去的事,中城那帮家伙对肖恩师父用了[记忆之茧]。” “师公恢复记忆了!?” “没错,气死我了!作为回报,我也把诺因那臭小子的封印解开。今天晚上,他会做个有关父亲我的温馨美梦吧。”帕西斯‘阴’‘阴’而笑。罗兰目瞪口呆:“德修普是你的儿子?”这个世界果然群魔‘乱’舞,八百年前的古人一一冒出来。 “如假包换。” “那,莉莉安娜殿下也是咯?”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罗兰很快接受了夙敌的新身份,“你对德修普做了什么?” “也没啥大不了,就是把他当成亲亲老婆,用我分身的嘴强‘吻’了他而已。”帕西斯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罗兰第一次对人产生这么大的同情,差点为诺因祈祷冥福。 明天早上,德修普会吐血而亡吧。 举杯向西方表示哀悼,罗兰自在地品茗。他早已被周围一帮没常识的老不死磨得心如古井,调适能力爆强。帕西斯一边用叉子把香梨派分尸,一边嘟囔抱怨:“都怪那小子不好,长得像菲莉西亚也罢了,还穿‘女’装,戴假发——我当然会误会啦!”罗兰回忆了一下:“应该是他十五岁的时候,王立学院毕业典礼的戏剧公演。”可怜,八成是初‘吻’,无名氏神官也真惨。 “切,反正是他的错。”帕西斯狠狠咀嚼发泄宿怨。狂喜又复失望的滋味可不好受,更别说亲‘吻’同‘性’的恶心。罗兰体贴地转移话题:“我很像鲁西克城主吗?” “嗯,但是你们的本质截然不同。” “当然,他是忠臣。”罗兰上扬的‘唇’角不带鄙夷,也不带自嘲,“德修普家族因他而存续,他的功绩却被抹杀——师父,他是没有野心,还是为了和你的‘交’情?”帕西斯想了想:“都有吧,‘露’西是个淡泊的人,也非常重情。”罗兰挑眉:“哦,那倒是比较像你。” “嘿嘿,其实我们六个差不多啦。” “对比现状,真是有点讽刺。” “也没什么。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帕西斯看得很开,一手搁着扶手,淡然持杯的模样流‘露’出为王的气魄,“当初建国就是无心,这么长的时间,也够本了。虽然拉克西丝很优秀,但谁叫她不是我的乖徒儿呢。” “师父,我并不想让你和你的后代对立。”罗兰语声平静,“那怕你说你不在意,心里还是会有疙瘩的。何况德修普是你的儿子。”帕西斯张口:“罗兰……” “还有师公呢。即使他想起你,只要希莉丝公主在,他就不会加入我们这边。” 帕西斯无言以对。罗兰捧着茶杯悠然啜饮,将一切情绪‘波’动隐藏在完美的面具下,“你只要别再忘记‘交’代重要的事就行了。我的愿望,我会自己达成。”帕西斯不是滋味地戳着盘里的甜点,他明白徒弟不是说反话,也不是‘激’将,所以更郁闷。 他欠罗兰太多了,多到还不清。 “师父——”东城城主突然压低声音。银发青年一怔:“啊?” “……不,没什么。”犹豫片刻,罗兰咽下到嘴边的话,若无其事地宽慰,“上次在竞技场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北城和南城也是因此和中城决裂,所以你不必自责——倒是你,既然师母还活着,你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帕西斯眼神一黯:“因为我进不去。” “咦?” “我进不去她在的地方,而且她的灵魂也不在身体里了。” 罗兰听得似懂非懂。帕西斯干脆将事情经过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一个下午就在师徒俩的闲谈中消磨。 ※※※ 正如罗兰预料,第二天清晨,诺因满脸黑线地醒过来。 他发誓,一定,一定要把帕西尔提斯砍成‘肉’泥!!! 作为泄愤对象,被子先被他撕了个大‘洞’。然后擦擦擦、抹抹抹,还是去除不了那种让他头皮发麻的感觉。赶紧冲进浴室漱口,清洁了三十几遍才勉强不反胃。粗粗洗了把脸,游魂似地‘荡’出房间。 餐厅里,习惯早起的杨阳一脸明媚地冲他打招呼:“早上好,诺因。怎么了?脸‘色’比平常还臭。” “我做了一个噩梦~~~”回答仿佛来自地狱深处般‘阴’悚。 “梦见索贝克亲你?”杨阳一语中的。诺因立刻从青脸变成黑脸,跑向墙壁猛撞,看得杨阳哑然:有必要反应这么‘激’烈吗? “诺因在干嘛!一大早拿头撞墙!”和情人一起并肩走进的希莉丝张口结舌。肖恩没神经地猜测:“是低血压的新症状吗?” “似乎是生理现象引发的歇斯底里。”杨阳已经调适完毕,见怪不怪,“或者是迟来的反抗期。”肖恩和希莉丝一头雾水,不过都感染了她的悠闲,坐了下来。 “肖恩,好些没有?” 黑发少‘女’柔和地问,语气并不小心翼翼,一贯的温雅。透过玻璃窗的五月阳光照在她脸上,更衬得她肤‘色’细腻。眸光清晰,眉眼秀长古意,浅浅的‘唇’‘色’泛着润泽,梳理得非常整齐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就像画中走出的美人,让人看着就觉得宁定安详。 “嗯,好了很多。”肖恩回以爽朗的笑容,“我打算去救莉。”杨阳轻笑:“耶拉姆料到了,在做便当。”大胃王青年振臂欢呼。红发少‘女’接口:“昭霆和莎莉耶还没起来?” “唔,昨晚好象闹到很晚。” “那两个丫头根本是把史列兰当玩具。”诺因重重坐在椅子上,显然余怒未休。杨阳暗叹友人欠缺考虑,三更半夜赖在一个大男人房里,随即想起魔族没有***,松了口气。 “诺因,你真的没事吗?”希莉丝关怀地问,她甚至可以看见师兄身边飘‘荡’着鬼火,“是不是被她们闹得一夜没睡好?” “我是没睡好,不过不是因为她们。” 肖恩递给义孙一片葡萄干面包:“给,吃点东西就舒服了。”诺因板着脸接过,没有像上次一样拒绝:“你要去救菲莉西亚?可是那里进不去。” “管他刀山火海,我都闯!”肖恩握紧拳头,斗志昂扬地道。杨阳迟疑了一下,道:“肖恩,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那里可能真的很难进。不然,索贝克早就救出菲莉西亚了。”以那个同伴的为人,才不会在乎什么世界不世界。 “对哦,他是协调神的附体。”诺因和希莉丝异口同声。 光是听到小徒弟的化名,肖恩就心脏绞痛,直接反应在表情上。 “其实我很想向帕尔和‘露’西他们道歉,但莉的情况比较急。我大概知道那棵树是什么,那是世界树。” “世界树?” “嗯,在最古老的典籍上有记载,是世界本身的意志体现,有支撑、调节的权能。但它的力量并不是没有底限,所以创造了‘精’灵这个种族,代替它管理万物。‘精’灵能和天候达成协调,最亲近大自然,就是这个缘故。” “魔族灭绝了‘精’灵……难怪!”杨阳掩嘴惊呼。肖恩神‘色’沉郁:“还有元素消耗过量的原因。都怪我那时没想到,因为那本书,是被称为[伪书]的民间读本。自从人类自封为世界的主宰后,就抹杀了大部分和异族有关的创世传说,剩下的也冠上‘谬论’的标签。”众人无言。 “帕尔进不去很正常,他被协调神附体。而世界树是贺加斯的力量碎片,一旦他们的意志起了共鸣,他会被弹开。但是我们可以试一试。元素已经调节得差不多了,就算把莉救出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性’。”肖恩急得连饭也顾不上吃,殷切地道。听到最后一句,诺因也无异议。于是四人风卷残云,迅速解决早餐,去向摄政王辞行。 ※※※ 出乎他们意料,拉克西丝不同意。 “要进入圣域,首先必须超度,但目前的时机,我不能把术士借给你们。” 肖恩气极,又无法责怪对方。以拉克西丝的立场,这是理所当然的决定。希莉丝不忍心地恳求:“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拉克西丝‘露’出无能为力的神情:“很抱歉,丫头。” “魔研院呢?”诺因也出声,“或者叫四胞胎跟着我们。”拉克西丝斜睨他:“你把她们当神吗?她们只不过是最擅长运用道具的[器师]罢了。那种程度的神圣结界,起码要二十名高阶法师才能打破,更别说超度了。”众人听了都十分泄气。 “如果能向我城求助……可恶!”想到母亲的目光短浅,希莉丝就恼,尽管梅莲可也有她的苦衷。南城本来就注重信仰,自然不会奉魔族的后代为王;加上有维烈就是血魔的流言到处传播,中西两城又走得近,更加群情‘激’愤,誓不“同流合污”。而北城在魔武大会结束的当天就宣布和王室断绝关系。 至于东城,因为帕西斯打的是“大义灭亲”的旗号,谁也不好说什么。何况光复王的建国史早已被历代国王改得面目全非,变成光荣伟大的英雄史略,东城再一抄作,中城的百姓越发惶惶不安。 拉克西丝还有个烦恼:如果帕西斯是协调神附体的事传扬开来,仗就真的难打了。她的直属部下不会动摇,其他部队包括民众在内,恐怕会有一大半匍匐在地,叩请神明宽恕。 不过这一点她多虑了,孝顺徒弟罗兰知道师父厌恶体内的“瘟神”,决不会大肆宣扬,反正***他已经占了压倒‘性’的优势。 “叫吉西安上魔法师公会要几个人。”诺因又想出个主意。说话的是他的建议对象:“拜托~~~殿下,我是谁啊?大佬们?本来四大公会就是中立,在这种非常时刻,更是学缩头乌龟明哲保身。”诺因不耐烦地道:“白痴!你不会动动脑子,哄骗威胁他们!比如说那里关着***,要趁他没出来以前一举搞定。然后,结界破了,亡灵也飞了。” “你想得美!法师哪有这么好骗!” 眼看这对损友要干起架来,杨阳连忙劝解:“这个做法是不太妥当。就算他们信了,事后也会生气。” “简单,杀人灭口。” “……” “理由呢?”希莉丝瞪视师兄。诺因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壮烈成仁。”这回轮到希莉丝全身无力。拉克西丝倒是没啥大不了地‘摸’‘摸’下巴:“对了,是时候招回流散的法师了。” 杨阳眼神一黯,想起曾在东城一起冒险的法尔切妮夫‘妇’,将来他们势必会在战场见面吧。 “大概需要多久?”肖恩急切地问。拉克西丝挑起一边眉‘毛’:“早呢,小奴隶。你先稍安毋躁,去西境找维烈问清楚。没道理连他也进不去,说不定已经把人救出来了。”众人都没想到这一层,不约而同地点头,看向唯一可能反对的人。 “可是……”肖恩左右为难,真想不管三七二十一,自己冲到目的地。但那里好歹是中城的属地,还是圣域,使出大规模的攻击‘性’魔法一定会惊动民间,造成更坏的影响。拉克西丝也是相同的顾虑,不然大可以叫史列兰出手,或者维烈亲自过来一趟。 问题是不行。 情感与理智‘激’烈‘交’锋,这一刻当真是忧心如焚。对肖恩而言,菲莉西亚是无庸置疑的第一位。然而,想到那天杨阳被维烈带回来时泪湿的容颜;和在死亡沙漠,答应希莉丝的承诺,他迟疑了。 只要他退让一步,大家都会得救。 良久,他叹息着妥协:“好吧,我们去西境。” ※※※ 各项准备做得差不多时,一个意外的访客来到位于下界的中城首府里那。 “莉莉安娜!” 接到通报的诺因飞也似地赶来,一把抱住妹妹,欢喜之情溢于言表。莉莉安娜同样‘激’动,呼唤的声音却带着深沉的颤抖:“哥哥……” 意会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诺因松开双臂,惊怒‘交’集:“老妖婆告诉你了?” “嗯,姑姑写信给我。”莉莉安娜平静下来,随即瞪大眼,注视他的后方。诺因转过头,看见杨阳一行大步走近。 “莉亚!”希莉丝开心地扑向童年玩伴。之前虽然在上界待过一段时间,却因为诸事繁多,一直没碰头。莉莉安娜也很高兴见到她,两人寒暄了一阵。 杨阳是老相识了。其他人也对这位‘性’情温婉的王‘女’印象不错,感叹兄妹俩差别真大。 最后,莉莉安娜的视线定在肖恩身上,气氛不知不觉沉淀下来。 “肖恩先生吧?”郑重地行了一礼,莉莉安娜抬起头,近距离打量他,“你好,我叫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 “你…你好。”肖恩手足无措地还礼,感慨万千。对他而言,千年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昨天的事,一转眼两个小婴儿就长得这么大,真像是做梦。 和兄长一模一样的紫眸却温软而宁静,笑意盈盈:“听姑姑说你是我们父母的师父,我还以为你的年纪会再大一点。”感染了她的和善,肖恩稍稍放松:“嗯…我已经三十三岁了。” “莉莉安娜,你们慢慢聊。”杨阳上道地回避。莉莉安娜颔首感谢。 在摆满各‘色’‘花’卉的偏厅,拜见了莉莉安娜的独‘门’茶艺,尝了一口,肖恩忍不住喷笑:“和莉一样。”都是味痴。 “啊?”莉莉安娜一愣,想当然地问,“菲莉西亚小姐泡的味道和我很像吗?” “嗯,像极了。” “这样啊。那个,很抱歉,虽然知道她是我们的生母,但是因为我们已经有了一位非常疼爱我们的养母,所以——”莉莉安娜看向一旁自始至终板着面孔的兄长。肖恩通情达理地道:“放心,我能理解。”莉莉安娜松了口气,用一种希翼的口‘吻’道:“请问,帕西尔提斯先生是怎么样的人?” “一个大‘混’蛋!”诺因火冒三丈地‘插’口。肖恩也气往上冲:“你怎么能这么说帕尔!他是个好孩子!” “只有对你才是!” “他也是个好父亲!不能养育你,不是他的错,是我的错!”肖恩站起来,双目含泪,“上次在竞技场他也不是故意和你们为敌,是‘女’魔头要杀罗兰,他才不得已出手!他选择罗兰,就和你选择拉克西丝,是一样的道理!只不过立场不同,你怎么能因此就指责他!” 诺因抿嘴不语,一来无言以对,二来说不出厌恶帕西斯的真正理由,只好生闷气。 莉莉安娜柔声劝解:“别在意,哥哥和姑姑也是成天吵架。”诺因恶声恶气地道:“和老妖婆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潜意识是把姑姑当成爸爸啊。莉莉安娜横了他一眼,没吭声。肖恩比较“老妖婆”和“大‘混’蛋”,觉得还是大‘混’蛋好听,心意顿平。 “帕尔和莉是真的爱你们,都是因为我,才害他们不能亲自养育你们。要气的话,就气我好了!一时无法接受也没关系,只要别排斥他们就好。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你们的亲生父母。” 诺因哼了一声。莉莉安娜诚心诚意地道:“当然了,肖恩先生。事实上,我和哥哥一直想知道我们的生父是谁。” “莉莉安娜!” “请闭嘴,哥哥。”莉莉安娜稳定而威严地道,“我说的是实话,也不想听你口是心非。”诺因的嘴被无形的封条贴住。肖恩开怀地道:“是吗,帕尔会很高兴的。我跟你说,他非常喜欢你哦,最疼你了,总是叫你小公主,抱着你亲个不停。”莉莉安娜白皙的脸蛋浮起两朵红晕,喜不自禁,半晌才道:“那哥哥呢?” “也亲啊,不过诺因讨厌被他亲,每次都哇哇大哭。” “哈哈,果然是哥哥。” “……”看他们和乐融融的样子,诺因极度不爽,又不好打断,只能猛灌茶。 “对了,我们还有个妹妹吧?”莉莉安娜突然想起一件事。肖恩笑容冻结,神情黯淡下来。诺因放下茶杯,淡淡地道:“二代圣巫‘女’索玛德修普,因体弱多病而早逝,享年二十二岁。” 压抑的静默弥漫在房内,肖恩心里像有十把刀在割。莉莉安娜伤感地叹息:“大概是没有缘分吧。不过,感觉真是非常遥远呢——肖恩先生,为什么我和哥哥不是在那个时代长大?”肖恩回过神,搔了搔头:“这个,之后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维烈做的手脚。”诺因咋舌:“那家伙什么事都要‘插’一脚!” “他应该是好意吧,为了让我们和父母见面。”莉莉安娜帮兄长把茶杯添满,笑道,“请安心去西境,肖恩先生,我会和姑姑一起想办法救出菲莉西亚小姐。”肖恩大喜过望,连日来的焦虑担忧消散大半,重重点头:“嗯!” 当兄妹俩和辈分上算是干外公的幽灵谈话时,摄政王也在接见一位稀客。陪同的除了近‘侍’,还有以满愿师身份出席的杨阳。 “索贝克!”看见走进大殿的人,杨阳冲口道。那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全身上下清一‘色’的白。泛着水光的长发,淡到无‘色’的双瞳,以及毫无修饰的丝质长袍。气质脱俗,举止高雅。 对方微微一怔,‘露’出极具禁‘欲’‘色’彩的清澈微笑:“满愿师小姐,您恐怕认错人了,我的名字是休利安。”杨阳恍然大悟地捂住嘴。原来他就是曾经被帕西斯剽窃外貌的本尊之一,南城唯一的男‘性’圣职者,月神阿提弥斯的神眷之子休利安梅兹。 想起同伴就是在用这个形象时和他们分开,从此敌对,杨阳一阵惆怅。 拉克西丝有些起疑,但对方是有凭有据,而杨阳也摇头表示是自己误会,当下放心地招呼:“神官长远来辛苦,听说您身体不好。” “是的。”休利安坦承,苍白的脸庞透出仿佛随时会消失的暮‘色’,“事实上,因为前段时间一直在透视未来,我确实活不长了。” “您这又是何苦。”简直自讨苦吃,未来还不是人创造的! “与其留着这个破败的身子苟延残喘,还不如找出我力所能及的事,贡献一点微薄的力量。” 这一回,拉克西丝不得不赞同。杨阳带着几分悯意开口:“请问神官长大人看到了什么?”休利安垂下眼,面‘露’犹豫,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道:“摄政王陛下是直爽理‘性’的人,不会指责我妖言‘惑’众,所以我就直说了——王室,气数已尽。” 杨阳和内‘侍’们一齐变‘色’,诧异他的大胆。拉克西丝却悠哉如故——她不相信预言这种东西。 “不过,要逆天而行,也不是没有一线机会。” “哦?”反问的语气意兴阑珊。 “代价很大。”休利安轻叹,沉声道,“可能是,你的命。”话音刚落,几个‘侍’卫隐忍不住地动了动。杨阳也差点以为来者是刺客,但是看他严肃忧郁的模样,又完全没那意思。 “啊哈哈哈哈!”拉克西丝发出单纯的大笑,爽朗嘹亮的笑声久久回‘荡’,一手将权杖搁在肩头,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碧眸弯成月牙形,“如果用我一个人的‘性’命就能换来德修普家族的千秋基业,那真是太便宜了。”没有被她的情绪影响,休利安摇了摇头:“只是机会罢了。而且预言说到底不过是预言,充满变数的东西。我打破禁忌,主要是为了给我的主君一些建议。在眼下的时机,也只有预言能让我城的百姓稍微冷静头脑。”拉克西丝第一次表现出理解而尊重的态度,关怀地问道:“梅莲可听进去了吗?” “她听进去了,其他人没有,毕竟…咳咳!”休利安沙哑地低咳,身形摇摇‘欲’坠。杨阳赶紧搬来一张椅子,扶他入座,再去倒水。冲她的背影感‘激’一笑,月神之子续道:“毕竟我城的男‘性’地位卑下,公众场合说不上话。” “你是神眷之子耶!”那帮自大的疯‘女’人! “嗯,但月神是‘混’‘乱’神之下的神明,而我城和贵城一样,供奉的是协调神贺加斯,所以诸位高阶祭司不信任也很正常。”休利安接过水杯,倒了声谢。拉克西丝压抑叹气的冲动,等他喝完才问:“你怎么跟梅莲可说的?” “我不会占星,看到的全是片断的影象,很多还前后矛盾……” “有没有罗兰福斯倒在血泊里的美景?”拉克西丝兴致勃勃地‘插’口,杨阳也两眼放光。休利安苦笑:“没有,他的‘精’神和您一样好。”两人咬牙切齿,在心里痛骂祸害遗千年。 “倒是您——”休利安‘欲’言又止。拉克西丝挥挥手催促:“我知道我知道,我有翘辫子的可能是吧。继续。” “因为画面太‘混’‘乱’,我连整理也没法整理。唯一确定的,只有我城会败亡。” 杨阳脸‘色’一变,庆幸希莉丝不在,不然肯定会勃然大怒,失态地大吼大叫。 “当然,这件事我没有说出来,只是在言辞中暗示城主大人。事到如今,追究血统根本没有意义,哪怕王室真是魔族的后代,身上也流着光复王的血;而维烈宰相是血魔的谣言也没有被证实。结果凯琳娜大祭司说,就算只有一滴,也是罪无可恕;维烈宰相是魔族,更不能原谅册封这种邪魔的王室。” 又喝了口水,休利安以始终缓慢平和的语调道:“城主大人其实并不那么在意您的血缘,也对罗兰城主的野心有所提防,只是迫于民间的压力,才不得不闹僵。现在她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她拉不下脸,麻烦摄政王陛下主动和她联络,协商如何破除目前的困境。”拉克西丝笑了笑:“我明白。” “北城那边,我也和赛雷尔大人联系过了。以米利亚坦城主的‘性’格,目前还是让他冷静一下比较好,劝说只会造成反效果。倒是博尔盖德商会长很奇怪,和贵城断绝贸易往来对他有百害而无一益,他却不着急。”休利安微微蹙眉。拉克西丝啐舌:“那老家伙昏头了,竟然妄想利用罗兰福斯。” 会被反过来剥掉几层皮吧。杨阳暗忖。 “他的决定也得到大部分商人的支持。可能是前段时间贵城的关税让他们寒了心,加上盗贼和‘私’商猖獗,与其另外开辟商道或组织护卫,还不如用水路方便省钱。” “嗯,不过,没想到神官长对时局这么了解。” 休利安回以带着透明感的笑容:“这个世界和平了,我们才能静心祷告啊。”拉克西丝颔首:“有道理。”比维护世界和平为己任之类的论调实在多了。 “好了,我也该告辞了。”休利安起身行礼,“虽然有‘交’换圣物的名义,但眼下这种敏感的时刻,我还是不便久留。” “您似乎很不舒服,休息几天再走比较好。” “没关系,我的马车很舒适,这里到空浮舟站也只有一点距离。”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拉克西丝也只能派遣‘侍’从护送。休利安这次来是光明正大,照理有一定的人身危险,但她篡位后,对上界和里那做了番彻底的大扫‘荡’。为了避免损失,东城也撤出了余下的人,所以应该不会有事。 然而,事态超出了她的预计。 听完师父的叙述,罗兰特地挑选了几名好手来此调查世界树,设法营救师母。而思路灵活的密探一听闻月神之子来访,就火速拟妥暗杀计划。 以休利安虚弱的体质,也不需要大张旗鼓,一个勾起病气的诅咒就轻松搞定。 因此,当护卫呼唤了两声没有回应,打开车‘门’时,看见的是一袭染血的白衣。 ※※※ 月神之子暴毙的消息震动了大陆,中城再次沦为众矢之的。怀疑是拉克西丝‘弄’鬼的言论满天飞,毕竟休利安是在回程途中病故,事前完全没有征兆。南城上下怒不可抑,原本有望修复的关系彻底破裂。尽管休利安‘侍’奉的主神是‘混’‘乱’神,但神和魔终究有本质区别,他的人缘又很好,自然引起‘激’烈的反弹。 “该死!那家伙什么地方不好挂,偏偏在这里!” 诺因大发雷霆。杨阳怒斥:“你说的什么话!”她对休利安的印象很好,加上帕西斯曾借用那张脸,使她感觉像失去一个朋友般难受。莎莉耶也拉着她的袖子连连摇晃:“不是索贝克,对不对?” “对。” “索贝克?帕西尔提斯?对了,会不会是那家伙冒充,再装死?” “怎么可能。”希莉丝一口驳回师兄的猜测,“那些检尸官又不是傻子,何况尸体要送回南城。”事情衍变成这样,她最气恼。肖恩不着边际地安慰:“别难过,听说他死得并不痛苦。”希莉丝无力地垂下头。 “是不是延迟出发?”耶拉姆问道。昭霆咋舌:“干脆别去了,老是延迟延迟。”诺因一拳砸在桌子上:“不,明早就启程!大军拔营不能误点,这里的事‘交’给老妖婆。” “诺因,为什么要让军队跟去?”肖恩满脸困‘惑’。诺因白了他一眼:“你和希莉丝的军团都是新人,又不属于任何派系,在这儿出不了头,只有编进我的队伍——米亚古一向是新兵的训练营。” “哦。” 希莉丝皱眉道:“其实我不赞成,又拖累行程,又劳民伤财。” “补给线是吉西安安排的,他办事你放心。”诺因挥挥手。 “嗯……” “至于行程,你当我们是去郊游吗?统统给我卯足了劲赶路!落一个我砍一个!” 这回,众人都无言地抹汗,为即将到来的前景胆寒心怯。 ※※※ 创世历1038年‘花’之月(五月)12日,一支急行军来到西境的行政中枢米亚古要塞,全身骨头震散的大有人在,个个苦着脸哼哼,却不敢抱怨,谁叫有个煞星领头。 “呜~~~我要死了。”莎莉耶呻‘吟’。和她同乘一骑的肖恩关怀地问:“***还痛吗?”莎莉耶先捶了他一记,才咬牙道:“我身体痛!”帕西斯上次送她的‘药’膏还有,效果极佳,但疲劳不是‘药’能治得好的。 “哦,放心,马上就有暖扑扑的‘床’可以睡。”肖恩‘摸’‘摸’她的小脑袋。莎莉耶振作‘精’神,点了点头。 一大群人东倒西歪地进城。看清里面的景象,骑在诺因左后方的杨阳双目一亮,疲倦当场抛到九霄云外。 “书店!怎么会有这么多书店!” 话音未落,她已经一溜烟下马,直奔最近的一家,惹来众人哑然的注目。 “呃,殿下,她……”带队迎接的雷瑟克结结巴巴地问。诺因叹气:“别管她。”他深切理解那种心情,可恨他是头,必须待在这儿直到杂事都处理完。 做了个原地待命的手势,诺因首先跳下坐骑,还没站稳,一个纤细的身影抱住他:“诺因哥哥,我好想你!” “滚开,臭丫头,我现在没空跟你玩。”一把拎起身上的牛皮糖甩到一边,诺因询问心腹,“我走以后,有出什么‘乱’子吗?”雷瑟克苦笑:“‘乱’子没有,就是忙不过来。”满意颔首,诺因用大拇指比比后面:“我带来两个军团,你看分到哪儿?” “暂时让他们住城外吧,还要检阅后才能决定。这两天可以在城里放松一下,但是军纪要注意。” “听见没,臭小子们!哪个敢闹事,我就把他的头切下来挂在城墙上!” “是——”应和声响彻云霄。人人‘挺’直背脊,吼得中气充沛。生怕姿势不端正,声音不响亮,就遭来杀身之祸,实在是一路上被这位殿下的狠辣手段吓怕了。 “好,后天十点东校场集合,现在解散!”诺因开恩放人。只听见一片欣喜若狂的欢呼,原本黑压压的人‘潮’刹时只剩小猫三两只。 “肖恩,你去叫阳出来。” “哦。”肖恩二话不说跑向书店。雷瑟克等人以怪异的眼光目送他,竞技场的事他们也有耳闻:“这位…就是罗兰城主的师公?”诺因默默点头。‘露’蒂丝难以置信地叫道:“看起来好年轻!” “他是很年轻啊。”希莉丝抬起下巴,有点炫耀的意味。‘露’蒂丝打量她片刻,喜道:“希莉丝姐姐?你是希莉丝姐姐!” “嗯哼,‘露’蒂,你长大了。”希莉丝亲热地抚‘摸’她的头。雷瑟克绽开稳重的笑容:“好久不见。”希莉丝给了他一个拥抱:“三年不见,变得最出‘色’的就是你。” “哪有。”军务长微微赧红脸。这时,传来故意的干咳声。希莉丝顺势搂得更紧,天空‘色’的眸子一转,懒懒地道:“咳什么咳,你还不是经常对人家搂搂抱抱。” “……哼。”肖恩一生气更加幼稚,怎么看也不像是师公级的人物。杨阳忍俊不禁。希莉丝也哭笑不得,垂下手走到情人面前,在他‘唇’上啾了一下。 他们是这种关系!?雷瑟克等人看傻了眼。其他人见怪不怪,昭霆两手抱着后脑勺:“喂,你们要卿卿我我到什么时候?我饿死了。”耶拉姆差点去找旅馆,及时收回脚,眼望诺因:“我们住你那里?” “当然了。”诺因奇怪他多此一举的问题,对杨阳道,“先休息一会儿,慢点再出来找书。” “嗯。”杨阳回以一贯的和煦笑靥。诺因的眼神也呼应着柔和下来。‘露’蒂丝凭着‘女’‘性’的第六感,嗅出情敌的味道,紧紧圈住他的胳膊,动作占有‘欲’十足。杨阳兴味地挑了挑眉:“咦,诺因,这是你的‘女’朋友吗?你拐带未成年哦。” “才不是!” “是!” 两人两种答案。诺因用力挣扎;‘露’蒂丝死命抱住不放,最后在雷瑟克警告的瞪视下才依依不舍地松手。杨阳纯当闹剧欣赏,在她看来,‘露’蒂丝的行为就像小‘女’孩缠大哥哥一样,根本没联想到那个方向。 “满愿师小姐,请原谅我妹妹的失礼。”雷瑟克压着‘露’蒂丝的头道歉。杨阳笑得谦和:“您言重了,令妹很可爱。”‘露’蒂丝不领情地瞪她,瞪着瞪着,表情变得纳闷:“你…长得好象维烈宰相!” “嗯,我们是很像。” “维烈来了吗?”诺因‘插’口。雷瑟克摇了摇头:“我前天就寄信给他了,但是他很忙,最早也要傍晚才到。” “可以,不差这点时间,我们走吧。” ※※※ 再见相处了一千年的友人,肖恩有一种梦醒的感觉。 太多的情感在‘胸’口涌动,却一样也辨别不出,只是呆呆站着,深深吐纳。一眨眼他是那个疯狂的黑之导师,再一眨眼又是温和的‘吟’游诗人,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 维烈也手足无措地僵立,良久,极尽复杂地一笑:“肖恩。” 棕发青年回过神,一切的情绪‘波’动都如‘潮’褪去,留下沉淀后的平静:“你还欠我三顿饭。” 黑眸错愕地睁大,随即笼上恍然,一个清亮的嗓音在他脑中响起: [我是失去记忆,却没有失去情感,每次看到你,我就觉得心痛,所以我知道,你一定是个曾经对我非常重要的人,而且这么长的时间,也是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就算是为了让你别再用苦瓜脸对着我,我也会拼命回想,至少想起你是谁,还有你到底对我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然后对你说‘白痴!这么点小事,也需要斤斤计较到今天!请我三顿饭,明天咱们还是好哥们!’。] 这么说……是原谅吗? 心头的大石微微松动,维烈‘露’出一丝欢喜之情,紧跟着压下的罪恶感又使他痛苦得喘不过气来,苦涩地笑了笑:“嗯,谢谢,我会请客的。” 他不可能被原谅,在他决定寻找他宿命的另一半时,就有觉悟。 “喂,你们别杵着发呆了,进去坐啦。”昭霆看得不耐烦,拉着维烈朝里头跑。莎莉耶拽另一个。余人跟在后头。 摆设素雅的会客室里,众人分别选喜欢的位子坐。诺因自然和杨阳挨一块儿,旁边是希莉丝和两个主角,一张小圆桌刚刚好;昭霆、耶拉姆和莎莉耶坐在周围的沙发上;雷瑟克要监督新来的士兵,分不出空;‘露’蒂丝以贴身‘侍’卫的名义硬挤进来,靠墙警戒。 肖恩不是很有胃口地塞草莓蛋塔,维烈喝苹果茶稳定心绪,都下意识地不吭声。杨阳索‘性’做开场白:“维烈,你知道了吧,肖恩恢复记忆了。” 锵!银叉从蜜‘色’的掌心掉落。维烈泼出一大半茶水,狼狈地应了声。肖恩皱起眉头:“摆什么苦瓜脸,你不是一直希望我恢复记忆。” “那是……”维烈‘欲’言又止,定了定神,道,“你们是想问我席恩的事吗?” 瞥见情人的脸瞬间失去血‘色’,希莉丝忙道:“不不,那个人渣你跳过好了。”肖恩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席恩在哪里?”维烈深深凝视他,不答反问:“你想对他怎么样?” “我要…我要杀了他。”握紧拳头,肖恩一字一字道,语气是无庸置疑的痛恨,却隐隐含着一缕颤音,更像是***无奈的决定,而非发自内心的感情。 “果然。”维烈不意外地叹息,柔声道,“肖恩,你根本没必要自责,那个畜牲所做的事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和你无关。”肖恩猛然摇头:“不是!是我的错!如果我早点找到他,如果我不是那么笨,发现我们的感应被切断了,也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害帕尔他们不幸的,归根到底是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诺因听不下去地嗤鼻,“他的人生要你来多事,何况他是哥哥你是弟弟,还你管他?就像维烈说的,那是他自己选择的路,造的孽也是他自己承担。”杨阳也劝慰:“你那时只不过是个小孩子,知道了也没能力帮他,别把责任都搅在自己身上。”肖恩闷头不语。 “烦死了!你真的气不过,把他揪出来暴打一顿,要他给你的徒弟们磕头赔罪!” 不愧同为单细胞生物,昭霆的提议让肖恩心情好了点,眼巴巴地瞅着维烈。魔界宰相迟疑了半晌,才用极慢的语速道:“那个时候,王叫我的名字。我从摩耶赶过去,看到她被绑在世界树上,然后普路托他们带着你过来,告诉我经过。我很生气,要把王放下来,她不肯,说为了‘露’西…鲁西克城主他们,她愿意支撑世界,还有她恨席恩和众神,就被吸进树里了。” 肖恩抖得如风中树叶,两手紧紧捂住脸,指缝间流泻出接近呜咽的喘息。余人心里都不好受,默默等待他平复。 良久,肖恩才缓缓垂下手,虚弱地问:“莉死了吗?” “不。”维烈急忙摆手,“王还活着。她的身体无法和世界树分离,但她的灵魂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也经常去看她。”肖恩眼中恢复少许生气,‘唇’畔绽开一丝笑意:“是…是吗,莉的灵魂还在?”杨阳等人也松了口气。 “嗯,只是……” “只是什么?”肖恩一凛,提高嗓‘门’,“维烈,告诉我!我要知道一切!”维烈拗不过他,长叹:“是帕西尔提斯。他因为被协调神附体,灵识断绝,看不到王,也听不见王的声音。” 杨阳脸‘色’大变,这才明白为何谢神祭时帕西斯看不见幽灵,还有那个悲凉笑容的意义。 放在桌上的拳头几乎要掐出血来,肖恩恨不得当场捅自己一刀,割得零零碎碎扔到徒弟面前谢罪。希莉丝抚慰地握住他的手,喃喃道:“太惨了。”她很了解那种心情,肖恩也曾经是没有实体的幽灵。 “太过分了!”莎莉耶愤慨地跳起来大骂,“那个协调神,竟然把索贝克害成这样!”维烈摇头否定:“不是贺加斯的错,他本身就是这种属‘性’,也不是他自愿附到帕西尔提斯身上。”莎莉耶一窒。诺因奇道:“为什么不给菲莉西亚另外找个身体?” 对哦!杨阳等人面面相觑——他们的脑筋都不会转弯的。不料,维烈依然摇首:“王的灵魂和‘肉’体不是通过正常途径分开,而且非常虚弱,只能待在那个地方,不能依附于…任何人。”语尾停顿了一下,沉浸于失望的人们没有发觉。 “‘露’西他们呢?”肖恩的声音完全没有平常的活力,死气沉沉。维烈实在不想再说下去,推托道:“你没看史书吗?” “我想听你说。” “……”魔界宰相只能无奈地继续,“王被吸进去后,我就去找席恩算帐。刚巧他因为魂‘波’和你的身体起了排斥反应,正在吐血,让他的部下缠住我,想换个躯壳,我没让他得逞。但是在争斗中,他掉进了还没关闭的召唤法阵,就是召唤那个地球人的法阵。” “他是谁?”杨阳和昭霆异口同声。 “不知道。因为强制仪式的作用,反噬几乎都由他承担,所以他不是消失了,就是被法则抛弃,成为虚无的存在。”维烈满怀同情地道。两个少‘女’咬牙切齿:作孽啊! “当时的地球,是1480年。” “!!!”杨阳和昭霆瞪大眼,心道:好遥远!诺因等人当然听得云里雾里。维烈喝了口茶润嗓,徐徐道:“具体我也不说了,总之我为了追他,在地球徘徊了二十多年。那畜牲确实滑溜得紧,不断换身体……” “等等!”昭霆尖叫,‘激’动得满脸通红,“你说换身体,那我们不是他…不是肖恩的后代咯?” “你是。”维烈一句话粉碎她的期待,“其他人倒不……呜!”昭霆掐住他的脖子前后摇晃:“你为什么不动作快点!为什么!”杨阳死命拉开她:“给我住手!”维烈苦笑着咳了会儿:“对不起。”昭霆重重一哼,余怒未休地坐回老位子。耶拉姆递给她一杯茶消火,问道:“他为什么特地留子嗣?” “为了附体。”维烈的口‘吻’掩不住嫌恶,“他和肖恩虽然是孪生兄弟,魂‘波’也不是百分之百合适,一旦排斥,健康情况就会每况愈下。而理论上,后代中会出现一个完全匹配的身体……” “所以就到处找‘女’人?禽兽!”昭霆怒吼。莎莉耶斜睨她:“你现在才知道?” “另外,也是为了回来。地球没有魔法,元素也极为稀少,他无法打开空间之‘门’,需要这边主动。他曾经留下召唤法阵的记录和一则预言,让他的信徒宣扬……” “原来如此!这就是满愿师传说!”这回是杨阳打断,恍然大悟。维烈毫不介意地点头:“嗯,虽然他的初衷是等到贺加斯脱困的时候,再重演一次。幸好,我还是逮住他了。”言下有着嗜血的快意。 众人不寒而栗。杨阳小声问:“维烈,你是怎么找到他的?”魔界宰相牵起一抹讽笑:“他是自作自受。如果不是他对肖恩施加了共生法术,那样换身体,人海茫茫,我哪里找得到他。”众人不胜唏嘘。 “肖恩,有件事,很抱歉。”捏紧茶杯,维烈低下头,“我只顾追他,忘了知会你的徒弟们。两个世界的时间又有差异,当我回来时,已经过了四十年,他们…他们……” “死了?”肖恩平静地反问,脸上无‘波’无痕,麻木得像戴了面具。咬了咬牙,维烈断断续续地道:“安迪米拉尔城主在出事的当年就病故了,他…他死前很难过;华尔特城主去一个遗迹找证据,证明席恩不是你,意外身亡;鲁西克城主长命百岁,但是他在四十八岁就一病不起,再也没醒过来。” 滴答。一口没动的茶水泛开涟漪,越来越多。众人一动不动,连大气也不敢喘,看着他压抑自己,无声地啜泣。 ※※※ 清冷的月辉照亮大地,庭园里暗香疏影,草木蓊郁。一道孤影坐在‘玉’石台阶上,望着不远处的小湖泊发呆。 他很想跳进去自杀,可是这么做除了让活人伤心,对死了的人又有什么补偿? 抓‘乱’披散的棕发,肖恩只觉痛不‘欲’生,每吸进一口气就像万针穿心,坐不住也站不起来,矛盾的感觉‘逼’得他快要发疯。 突然,他感到一股异样的气息,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瞪到最大。 星星点点的光芒逐渐汇聚,勾勒出人形的轮廓,从模糊到清晰。高挑‘挺’拔的身材罩着黑‘色’法衣,白发零落地散在前额和两鬓,缓和了过于完美的五官带给人的***感。骤然出现的男子神情很冷,却不掩琼英美‘玉’的气质。 肖恩吃惊得呼吸停止,不敢动也不敢说话,生怕他一动,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微阖的双目睁开,是清冽的水青‘色’,‘荡’漾着千年的流焕,最后定格为一抹不变的微笑:“肖恩师父。” “……!”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肖恩全身发抖,眼泪夺眶而出,不假思索地扑过去,“‘露’西——” 扑通!他穿过徒弟的身体,一头载进湖里。 “你还是这么笨哪。”首代东城城主鲁西克福斯一手叉腰,俯视狼狈爬起的师父,在下一秒眼神转柔。大颗大颗的泪珠和水滚落,伴随着悔恨的低语:“‘露’西、‘露’西……” 倾身在他额上一‘吻’,鲁西克诚挚地道:“对不起,肖恩师父。”这一声,包含了不亚于他的自责和歉意。肖恩拼命摇头,只想抱住他嚎啕大哭,手臂依然穿越了半透明的躯体。 颓然垂下,他凄楚地哽咽。鲁西克单膝跪地,静待他情绪平复。 “‘露’西…现在是幽灵吗?” “是啊。”白发青年的声音很开朗,“我威胁冥王让我来的,就猜到你恢复记忆后,会一副死样活气的德‘性’。”肖恩忍不住噗嗤一笑,抬眼看他:“‘露’西的嘴还是这么毒。”这一看,他怔了怔:“你好象老了。”俊美如昔,只是眉心刻有沧桑痕迹的东城城主咋舌:“请你称呼我成熟了。我死时已经108岁,怎么可能不老。” “啊!那怎么不是老树皮的样子?” “这个…就要归功利希特,索玛的孩子。因为之后我一直昏睡,不用魔法停止身体机能的话,我会饿死。所以,就变成这样了。” 伤心之下,泪水再次泛滥。鲁西克正绞尽脑汁准备安慰他,头顶响起一个快活的男‘性’嗓音:“你怎么让他哭了。” “帕尔!”肖恩湿淋淋地跳起来,扑进来人怀里,这回是结结实实抱得真切,当场水淹金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帕西斯也环住他,碧眸掠过无数复杂的情‘潮’,与师兄目光‘交’汇,默契地一笑。 千年的囚禁,千年的等待,种种难咽的滋味,都在这一笑间,烟消云散。 “你还不是让他哭了。”鲁西克吐槽。换成自己,帕西斯就表现出皮厚的态度:“没办法,他就是爱哭,让他发泄一下也好。” “帕尔,痛不痛?痛不痛?”肖恩一边胡‘乱’抹泪,一边含糊地问。帕西斯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神情柔和下来:“早就不痛了,那么久以前的事。” “可是……可是……” “乖,陈年老帐还翻它干嘛。”拍拍他,帕西斯手指师兄,“去抱‘露’西吧。”肖恩和鲁西克都是一呆:“咦?” “别忘了我是协调神的附体,暂时塑造一个身体,对我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 “多此一举!”鲁西克低咒,果然被肖恩勒得差点窒息。 躲在‘花’丛里的两个***者看傻了眼。杨阳以感动的眼神注视首代东城城主,庆幸见到了活生生的历史人物。希莉丝屏息静气,暗骂城主府守卫薄弱,竟然让敌方人员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来。 帕西斯早就注意到她们,装作没发现,指着湖心的凉亭:“去那儿吧,我摆了酒席。” “你可真会享受。”鲁西克轻拍师父的背,环顾四周,“要知会这里的主人吗?”帕西斯摆手:“不用不用,这里的主人是我的儿子。老爹要招待,他敢阻拦?” 他会气炸了肺。杨阳和希莉丝心道。 师兄弟俩并肩前行,肖恩像小狗般跟在后面,一人一个袖子攥得死紧。 “肖恩师父,我们不会突然飞掉。”鲁西克含笑瞥了他一眼。帕西斯帮他擦干净脸,再整理头发。 肖恩真的很幸福呢。杨阳望着两个孝顺徒弟一入座就习惯‘性’地倒酒,处理不好直接吃的鱼虾料理,又是放心又是感叹,拉拉身旁的希莉丝:“我们走吧。”接下来没她们的事了。 “瞧你,吃东西还哭。”帕西斯无奈地掏出手帕擦拭。肖恩看也不看就把食物往嘴里塞,无意识地吞咽,还沉浸在过去的影象和情感里:“我停不住嘛。我…我以为你死了,那个时候,席恩对你强制进行死灵融合。”说着,颤抖的手再也抓不住餐具。帕西斯捡起来,按住他的手握紧,一字一字道:“我还活着。”肖恩‘抽’噎了片刻,继续呜咽:“还有‘露’西,我好想去冥界,可是我没脸见你们……” “白痴。”鲁西克毫不留情地打断,“所以你就当缩头乌龟躲在镜子里,把我们抛在冥界望眼‘欲’穿?长眼睛的没看过比你更笨的人。”肖恩被他刺得心汩汩流血,神智倒是清醒了,琥珀‘色’的双眸溢满委屈,可怜兮兮地瞅着他。 伸指重重一弹:“别犯傻了。你错也就错在没防人之心,轻易让科尔修斯和席恩得手。我们被耍得团团转,是我们对你了解不够,信任不够。”肖恩用力摇头:“不对,是我……” 这次是握拳一敲:“给我闭嘴!你聪明还是我聪明?” “……‘露’西。” “这就是了。我说你有错,我们也有错,大家扯平。你不许再胡思‘乱’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不然只会害我们跟着难受。” “哦。”肖恩愣愣地应道,‘乱’成一团的脑子恢复原本的一根筋状态,接受了徒弟的论调。帕西斯听得叹服不已:还是‘露’西厉害,要让肖恩振作起来,停止自怨自艾,的确只有用这么明确的方法。 冰颜漾开笑涟,轻拍他的后脑勺:“吃吧,小心呛着。”肖恩用力点头:“嗯!” “这些年,苦了你了。”凝视对座的师弟,鲁西克不掩满怀的疼惜与心痛。帕西斯也卸下长久以来的面具,笑得苍凉而悠远,恍惚一刻,就是千年,回过神时,是冲刷过后的宁静笑容:“没关系,都过去了。” “说得出这句话,就好。”鲁西克回以释然的浅笑,眸光深深,“帕尔,不要太勉强自己,你不是一个人。”澄碧的眸子浮起湿意,帕西斯笑着颔首。 他们之间不需多言,点到即可,彼此明白。 深厚的‘交’情没有因为时间淡化,反而沉淀累积,融于骨血,醇得沁心。 肖恩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想说话又不敢。鲁西克和帕西斯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怎么了?” “我夹菜给你们,你们都不吃。” “我吃我吃。”帕西斯赶紧品尝师父的心意。鲁西克犹豫地瞧着碗里堆得‘乱’七八糟的‘鸡’鸭鱼‘肉’:“这个身体能吃吗?”帕西斯不是很有把握地道:“呃,应该可以。” ……算了,还是别冒险。生‘性’谨慎的青年决定只喝酒。肖恩一霎不霎地盯着他,还是一副生怕他飞了的模样:“‘露’西,安迪他们为什么不来看我?”大家和乐融融地围成一桌吃饭,多好。 “只能一个人来,我天亮以前也必须走。” “啊——”肖恩大叫,心碎成片片。鲁西克横了他一眼:“吼什么,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帕西斯笑道:“要说服他们,肯定‘花’了你一番功夫吧。” “没有,我们猜拳,谁赢谁来。” “……”默然半晌,帕西斯无力地道,“我说‘露’西,你们似乎有点秀逗。”鲁西克轻笑:“幽灵都有这种倾向,冥界实在太无聊了,成天除了串‘门’子还是串‘门’子。消遣只有东家长西家短,对新来的人和后代子孙评头论足。” “你没变得碎嘴,真是万幸。” 肖恩‘插’口:“你们不是住在一起吗?” “当然了,我们各有家庭啊,不过往来很方便。” “你是和玛丽住对不对?” 鲁西克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嗫嚅道:“还有一个。”帕西斯嗅出不一样的味道,扬起暧昧的笑:“哦哦,在外面偷吃是吧,老实‘交’代。” “才没有!”鲁西克脸红到耳根,差点打翻酒杯,“是…是索玛啦。”肖恩压根没听出言下之意,单纯的高兴:“她和你们一道住啊,太好了。”帕西斯却没这么好打发,眯起眼‘逼’供:“你对我‘女’儿到底是什么心思,嗯?” 鲁西克无言以对。生前他被养‘女’的深情感动,却因为世俗的礼法和过去的心伤拒绝了她,但是死后,这一切障碍都不再存在。索玛又比他早走,和玛丽薇莎互相接纳,成为了朋友,害得他无地自容,有家不能回,今天住这里,明天住那里,被安迪等人嘲笑。 古人说齐人之福,他一点福气也没有享到。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喜欢就喜欢嘛,我免费把她送给你。” “你你…这是做父亲的人说的话吗?”鲁西克气急败坏。毫无父亲自觉的某人切了一声:“白送你一个‘女’儿还不好。”肖恩搞不清楚状况地眨眼:“大家住一起热闹啊,还是索玛不乖?”鲁西克挫败地按住头:“不,她很乖。” “所以咯,好好享受啊,老兄。”帕西斯贼笑着拍打他的肩。鲁西克强忍掐死他的冲动。 谈谈笑笑,肖恩心底的‘阴’云不知不觉消散开来。酒过三巡,鲁西克蓦地放下杯子,朝他‘露’出清浅的笑意:“高兴得忘了,肖恩师父,大家有话要我转告你。”肖恩瞪大眼,连忙肃容正坐。 “玛丽说,不要暴饮暴食,你现在是幽灵,不好消化。” “安迪叫你当心生人,不要傻傻的人家请客你就答应,跟紧同伴。” “华尔特来得最晚,这臭小子。他炫耀只有他一个人看破席恩的真面目,要你记住他才是最孝顺的徒弟。” 肖恩泣不成声,弟子们没有半个责备的字眼,却不是刻意回避,而是真的不再介意当年的事。 其实这样……也就够了。 再伤痛后悔,又于事何补?看开了,笑出声,一切还是老样子。 帕西斯默默将手放在师父背上,眼睛却看着师兄:“我们的情况你们都知道?”鲁西克笑了笑:“冥界的消息很灵通。”随时都有人死嘛。 “那——”帕西斯迟疑了数秒,道,“我现在在帮助你的后代,但是他的愿望是取代王家,统一这个大陆。”鲁西克毫不意外地举杯抿酒,淡淡地道:“帕尔,我当臣,是我的选择;他想当王,也是他的选择。他首先是个有自主‘性’的人,其次才是我的后代,所以你不用介意我。”帕西斯由衷地笑了,虽然他支持罗兰的决定不会变,但师兄不反对,还是松了口长气。 “倒是你,别什么事都一个人背负,也别以为我们和肖恩师父一样好糊‘弄’。贺加斯的问题,我们会设法解决。”水青‘色’的眸‘射’出冰锐的光芒,映出师弟动摇的神‘色’。 “是要把帕尔和协调神分开吗?”肖恩会意。鲁西克点点头。 “……不可能的。”良久,帕西斯才艰难地挤出一句。鲁西克冷笑:“去他的不可能。冥王本来也说不可能,我们威胁他要***,把冥界砸得稀巴烂,放出所有的幽灵,让人界变成鬼域,他马上说他会想办法。”帕西斯哑然。 “再坚持一会儿。”大手抚上他银亮的发梢,清冷的嗓音沉稳坚定如山岳,是永远不会垮的可靠,“我们会想出办法,你不是孤独一人。” 千疮百孔的心被安抚,积压千年的疲倦也如‘潮’褪去,帕西斯凝视始终走在他前面的师兄,哽咽道:“嗯。” 首代东城城主绽开柔和的笑容,和两人碰杯,饮尽,在晨光里静静消失。 ※※※ 当肖恩生龙活虎地出现在餐厅里,除了杨阳和希莉丝,人人目瞪口呆。 “真像是打不死的蟑螂。”诺因感叹。耶拉姆也深切佩服:“竟然一个晚上就调适过来了。” “因为我见到‘露’西啦!” 维烈险些喷茶。莎莉耶面‘露’怀疑:“是不是你做梦啊?”肖恩瞪目:“才不是!我们还一起喝酒!”诺因皱起眉头:“凉亭有一桌饭菜,原来是你摆的。梦游还想着吃东西,我真是服了你。” “我没有梦游!”肖恩说得大声,心里却开始底气不足。杨阳温和地道:“是真的,我和希莉丝都看见了。”众人这才相信。 “他长得怎么样?和肖恩记忆里一样吗?”昭霆兴奋地蹦起来,随即垮下脸,“对了,他很老很老了吧?” “不老,三十出头的样子,很帅。” “哇——” 莎莉耶憾恨没有看到美男子。耶拉姆不悦地撇了撇嘴。 “聊得开心吗?”维烈关怀地问,同时递给友人一盘涂了果酱的小面包。肖恩幸福地接过,笑靥灿烂:“嗯,很开心。”看到这样的笑容,维烈却神情一黯,搁在茶碟旁的手隐隐发抖。 “啊,维烈,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昭霆转过头。昨天顾虑肖恩,不好刨根问底,害她一夜没睡好,现在他振作了,终于可以一解兜在心里的疑问。维烈勉强一笑:“什么?” “我想了想,还是不对。席恩是意外掉到地球的吧,也就是说他本来没想留后代,那预言怎么会提到我们?” “有关后代的部分是后来加进去的,本来不是这样。”啜了口茶,维烈沉静地回答,“正因为他是突然消失,他的信徒不相信他会抛弃这个世界,就以为他是隐居了,把责任转‘交’给[星贤者]——那个地球人和他的后代。” “哦。” 希莉丝问道:“那满愿石呢?怎么会出现这么个东西?”席恩在空中封印贺加斯的过程,因为肖恩不在场,他们都不知道。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好象是席恩叮嘱他的手下去寻找一块灰‘色’的石头,那些人就以为是平息灾难的神迹石,加进了预言。” “说不定是他的秘密武器。”莎莉耶熬有其事地双手环‘胸’。维烈苦笑道:“我回来时,听到这个可笑的预言,非常生气,去找初代神官王利希特德修普,告诉他真相,请他解开民众的误会。他说不行,当时的国家还很‘乱’,需要圣贤者的传说凝聚民心。我说不过他,只好妥协,要求他专‘门’组建一个机构,保管史实,就是今天的圣域。” “圣域是你造的!?”一室惊呼。 “严格说来是利希特。不过我把那些狂信者都关在里面,省得他们出去嚼舌根。他们被席恩洗脑得很彻底,也乐意为他守护这片‘圣地’。”维烈语带讽刺。众人无言。 “还有件怪事,两个世界的语言统一了。”维烈纳闷地道,“可能是召唤地点在中国的关系,全部变成中文。我回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跑错地方。”杨阳吃惊得结结巴巴:“不…不是利希特陛下改的吗?” “语言这种全民工程,怎么可能说改就改。” 昭霆抱头呼喊:“居然有这么不合逻辑的事!”杨阳打心底赞同。余人听得一头雾水。耶拉姆心细,指出一点:“既然这里的人都以为满愿师是星贤者的后代,为什么能够成功召唤?而且席恩留下的法阵也是随机。”维烈尴尬地抠抠脸颊:“呃,那个是我改的。因为担心席恩搞小动作,想干脆‘弄’清楚比较好,就把法阵改成是对他的血统和魂‘波’起反应。” “原来一切都是你搞出来的!” “……” 杨阳很想问父亲为何把她放在肖恩的后代家里,又不便透‘露’两人的关系,只好沉默。 “大家吃啊,别光顾着说话。”肖恩招呼,一方面也是制止昭霆对友人的蹂躏。 “哼。”昭霆一口气往嘴里丢了两只蛋卷。维烈如释重负,把凌‘乱’的领子抚平,接着是‘精’灵之眼。杨阳瞥见他几乎没动过的盘子,担忧地道:“维烈,身体不舒服吗?看你只喝茶。” “嗯…我没什么胃口。” “再没胃口也要吃一点,早上不吃饱,一天就没力气。”把自己的份推给他,肖恩热情地挽留,“多住几天吧,先吃点垫垫饥,一会儿我们上街买你喜欢的零食,我都记得哦。” “……肖恩。”维烈的声音陡然暗哑。 “哎?” 魔界宰相鼓起勇气,这件事他已经瞒了一千年,也折磨了他一千年,再不吐‘露’,他会被负罪感压死。 “洁西卡是我杀的。” 室内的空气顿时冷凝,不但肖恩当场石化,杨阳等人也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苍白的手指将桌巾抓出深深的褶皱:“那个时候,我看到古拉,以为她在战场上,就…就叫弗雷德剿灭司令部,结束这场战争,所以……洁西卡等于是我杀的。” 锵啷啷!餐桌翻倒,一道迅捷的身影扑向对座的友人,将他压在下面痛揍。 “肖恩!” “维烈!” 惨叫声此起彼伏,但谁也不敢阻止,棕发青年此刻的气势是浴血的酷烈凶猛,下手也毫不留情,一拳接着一拳嵌进清瘦的身躯,最后甚至扣住颈项。 “不——”杨阳大惊失‘色’,扑过来扳那两只手。其他人也吓得魂飞魄散,冲上来拉的拉,拖的拖,却无法撼动分毫。 “停手!肖恩!你快把他掐死了!”希莉丝抱住情人另一只胳膊,惊惶地大叫。肖恩恍若未闻,双眼不再是纯净的琥珀‘色’,而是充斥着杀意的暗黄。 “不要杀我爸爸!” 晴天霹雳。肖恩怔怔松开手,看向发言者。黑眸不断流出晶莹的液体,哀求地凝视他:“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爸爸……” 无法克制地颤抖,肖恩瞪视身下的人,‘胸’膛‘激’烈起伏,蓦然爆发出一声嘶喊: “我恨你,维烈赛普路斯!我永远也不原谅你!” 语毕,掉头冲出餐厅。 “肖恩!”希莉丝起身飞奔,在‘门’口顿了一下,回首看看同伴,还是追了出去。昭霆和莎莉耶也跑出几步,左右为难地停住。诺因和耶拉姆还没从震惊的余‘波’中恢复。 “维烈……”杨阳心疼地扶起父亲,内心是比表面更深的悲哀。维烈的经历就像一面镜子,映出她可能走的未来。 垂落的黑发掩盖了表情,维烈疲惫地靠着膝盖,久久不发一语。 第六章 决裂(全) 他静静站在神殿中央,看着满地狼藉。 自我的存在感渐渐消失,心底像破了个大‘洞’,痛到连感觉也没有。依稀好象有人出现,问他什么,他看不清也听不清,突然一只手按住他的前额。 有些微的挣扎,却无法阻止刚刚开启的记忆一点一滴地流逝。 不想忘的……那些真挚的笑靥,珍贵的回忆。可是,又不能不忘,因为太痛太痛。想哭泣,却连哭泣的力气也没有。忘却是幸福,不忘也是幸福。 到了现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吗? ※※※ 半坐起身,青年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表情是麻木的平静。 漫长的时间冲刷了刮骨剜‘肉’的痛楚,却在生生勾起的刹那,再次刨出心,捏得粉碎。 “肖恩。” 似曾相识的声音唤回他少许神智,肖恩这才发现同伴们站在‘床’侧,每个人脸上都‘混’合着担忧和歉疚。 “啊……”迟钝地眨眨眼,他回以空虚的笑容,“早上好。” 窗外,是繁星闪烁的夜空。 ※※※ “啊——我受不了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变态禽兽!” 随着暴怒的大喊,昭霆疯狂地往墙上钉五寸钉。坐在桌旁的耶拉姆用一贯的淡漠语气道:“当心拉克西丝陛下也以破坏公物罪把你投进大牢。” 肖恩接受解封仪式时,他和昭霆正在牢里,没有参与。但是拉克西丝用专‘门’的法器记录了过程,杨阳又拿给他们。只看到一半,昭霆就当场暴走,发狠地诅咒英雄王和席恩,连维烈也骂了个狗血喷头。而他从头到尾不发一语,心情沉重。 [耶拉姆,这就是报复。我不是说不为神官报仇,只是…我认为,我们都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选择比较不伤良心的做法。幸好罗兰福斯的野心给了我们机会,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地打倒他。] 黄‘玉’‘色’的眸子下垂,闪过冷洌的寒光。 其实他并不在乎伤及无辜,他的本质更接近帕西斯和席恩,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然而杨阳的话提醒了他,他此去一定不会活着回来,到时,带给同伴的又是怎样惨痛的打击? 神官曾嘱咐他照顾杨阳和昭霆,他不能违背他的期望。 正因为已经失去最敬爱的师父,才更珍惜两个师妹。 咽下口中的茶,苦涩。 ※※※ 本来预定第二天出发,肖恩的记忆却包含了太多需要统合的情报,不得不耽搁下来。 阳光充足的沙龙里,杨阳、诺因、昭霆、耶拉姆和莎莉耶围坐在一起喝午茶,气氛却称不上轻松愉快。肖恩从宿主的身体出来后就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倒在‘床’上一睡不醒。众人不敢打扰,留下希莉丝照料他。 “***!我现在想想就火大!”诺因大口灌茶,浇完水还是喷火。昭霆用力点头:“没错!我也想把那个席恩痛扁一顿!” “不是!我是说帕西尔提斯!” 众人默然。半晌,杨阳无力地道:“他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诺因咆哮:“全部!” “就因为他亲了你?”杨阳敏锐地看出友人的心结。诺因捶‘胸’顿足:“这还不够恶心?” “有哪个父母不亲自己小孩的。”杨阳嘀咕,也不跟这个不可理喻的家伙讲道理,环视其他人,一字一字道,“老实说,我很后悔。”明白她的语意,余人的表情都沉淀下来。 “虽然说无知不等于幸福,但对肖恩而言,恐怕忘却才是福。” “都想起来了,再探讨这个问题也无济于事。”耶拉姆沉静地发言。杨阳颔首,黑眸有意无意地斜睨:“可是侵犯隐‘私’权,还是不对。”诺因心虚地抹汗:“你去跟老妖婆抗议,她决定的。” “你一定是帮凶。”杨阳狠狠拉扯他的耳朵。诺因龇牙咧嘴不敢反抗。 “索贝克好可怜,被神明附体,又和妻子分离。”比起肖恩,莎莉耶更同情脾气相近的前同伴。诺因眯起眼,紫眸‘射’出冰芒:“对了,这一点才是最主要的。难怪他能使用光系魔法,还活那么久。之前应该是待在‘迷’雾森林里吧,果然和那个鬼森林一样邪气。” “被关押一千年,谁都会扭曲,没疯就很好了。”杨阳严厉地指出。她本来对帕西斯颇有芥蒂,但仔细想想,他并没有对不起她什么,创造了神官又代传遗言。加上用肖恩的眼睛目睹了他的成长经历,使她对帕西斯这个人产生了一股难言的情愫。 “就是!”莎莉耶怒气冲冲地附和:“没他还没你呢!”诺因无言以对。昭霆喃喃道:“其他人也很可怜啊,比如那个白发帅哥。” “几位开城城主,都是伟大的人。”杨阳端起茶杯,以饱含感情和怀念的语调道,“鲁西克福斯,安迪米拉尔欧斯达,玛丽薇莎,华尔特,还有菲莉西亚和索贝克——那样的时代,真是辛苦他们了。” 一阵深沉的静默,众人都情不自禁地跌进那遥远而瑰丽的年代。 黑发少‘女’浮起和煦的笑意:“能教出这样的弟子,肖恩也真了不起。”莎莉耶摆手:“他不过是单方面地被娇宠罢了。”杨阳干咳:“至少他救了他们,也是个好榜样,还是当得起国父的称谓。” “国父?”除了昭霆爆笑,余人都不解地眨眼。 “没什么。”杨阳也忍俊不禁,随即眉间笼上‘阴’云,“席恩这个人,我真不知该如何形容。”诺因直截了当地道:“人渣一个。”昭霆和莎莉耶同时切齿:“禽兽!”耶拉姆结尾:“变态。” “嗯,他确实是个很有爱心的人类。” “……他是吗?” “爱玩‘女’人又没良心的人渣加败类,不是吗?” 众人相继噎住,心道:好毒!杨阳若无其事地啜了口茶,细细品位。其实她对席恩的心态有点复杂,从他的片断叙述,可以想象他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变成那样也是情理所至,但是这不能构成脱罪的理由。光是他对肖恩所做的事,就让她无法原谅。 “其实细究起来,东方学舍、众神、魔族都有错。”杨阳叹了口长气。昭霆咧了咧嘴:“魔族才是罪魁祸首啦,如果他们不侵略,就什么事也不会有。” “强者和弱者在一起,注定不会有公平。”因为自己已经是摩耶的一员,杨阳不得不为同族讲话,“而且没有外敌,人类也不会迎来长久的和平——你忘了英雄王吗?” “那也是个王八蛋!居然对肖恩下毒!” “没关系,索贝克干掉他了。”莎莉耶快意一笑,接着上身前倾,面带好奇地问道,“对了,‘混’‘乱’神哪去了?”自从帕西斯被附体后,肖恩的记忆就很不清晰。当冥王出现后,更是彻底断线,所以他们都看得云里雾里。 昭霆和耶拉姆不约而同地指指诺因的佩剑,他们俩是看记录,可以倒带,反而瞧出真相。 “不会吧!”莎莉耶尖叫,无法接受自己的新朋友竟然是神明。杨阳多少有预感,只是呼吸不稳。诺因压根没感觉:“那个席恩本来应该是让我和莉莉安娜做附体,没想到出了意外。” “等等!史列兰哪里像破坏神啊!诺因还差不多!” 卡萨兰城主‘露’出‘阴’狠的笑容:“你的意思是,我比较像破坏神吗?”众人以沉默表示赞同:太像了,比正主像多了。 “史列兰听到了吧?”杨阳关怀地瞥了友人一眼。诺因摇头:“他从解封之前一直睡到现在。” “……” 莎莉耶皱眉道:“那他为什么自称‘史列兰’?”杨阳微笑安抚:“他似乎没有当神明时的记忆,八成被席恩封印了。”莎莉耶这才释怀。 “管他原来是什么身份,我给他取了名,他就是我的!”诺因气势十足地道。余人汗颜。杨阳存心杀他的锐气:“照你的逻辑,你不也是席恩的了。”诺因‘鸡’皮疙瘩掉满地:“胡说八道!” “还有个问题。”杨阳神情凝重地放下茶杯,“菲莉西亚支撑世界整整一千年,这太残酷了,我们必须把她救出来。” “这件事要从长计议。东方学舍的遗址是今天的圣域,九年前失火后,就成为亡灵盘旋的死地。又有历代大贤者张的结界,谁也进不去。据说那里是有个神秘的地‘穴’,但从来没人跳下去还能活着出来。何况菲莉西亚是世界之相,万一救出她,世界毁灭了怎么办?至少要搞清楚那棵树究竟是什么东西。” “诺因,她是你的母亲啊!” “所以我不是在想办法了吗。”诺因不改冷血的态度,“但是我并不把她当母亲看待。”杨阳抿嘴不语。昭霆慌慌张张地调解:“哎呀,这个问题问维烈就行了啦。上次席恩出现时,他不是威胁他滚回摩耶吗。那就说明维烈跟他打过,还打赢了,把他关在魔界。”当时在场的人们纷纷点头。诺因讶道:“席恩出来过?他还活着?” “是灵体。”杨阳轻叹,“维烈不可能杀他,杀了他,肖恩也会死。” “真是卑鄙无耻!”莎莉耶愤慨地痛骂。昭霆打着寒战道:“可是我好希望他快点消失,不然实在不放心啊。”耶拉姆脸‘色’铁青地道:“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五位满愿师的祖先,是[圣贤者]。” 空白,再空白,然后,只见昭霆跳起来,抱头“啊啊啊~~~”地惨叫,在房间里狂奔绕圈。 “她为什么这个样子?”比起满愿师的身世,诺因更吃惊昭霆的‘激’烈反应。杨阳犹豫了一下,坦然道:“因为她是西城的满愿师。”诺因张大嘴,瞪视昭霆的眼神顿时冻结,是所谓“恨乌及乌”。 “阳倒很冷静嘛。”莎莉耶歪着头道。杨阳干笑:“哈哈哈。”因为她和席恩没有血缘关系,自然没什么影响。 不过,维烈为什么把我寄养在肖恩的后代家里呢? 昭霆喘了会儿粗气,歇斯底里地叫道:“天哪!太可怕了!怎么会有这种事!”杨阳安慰:“身体是肖恩的。” “所以才更恶心啊!真是肖恩也算了!” “放心,你比较像肖恩。”耶拉姆也出言开导,起身添茶,一边说出思考的结果,“关键是席恩的目的。他当时应该被维烈追杀,那他还有生小孩的闲情吗?”昭霆哭丧着脸道:“别说了啦,我寒‘毛’都竖起来了。” “如果你不想将来更加‘欲’哭无泪,最好正视事实。”杨阳毫不留情地道,双手环‘胸’,盯着茶杯沉思,“不过我们在这里瞎猜也没用,一切还是要着落在维烈身上。”诺因不甚乐观:“那家伙的嘴巴比蚌壳还紧。” “叫轩风逗逗他,还怕他不吐实?” “……” “肖恩的记忆也恢复了,他没有再隐瞒的必要。”想象父亲的窘相,杨阳莞尔。莎莉耶迫不及待地道:“那我们趁早出发吧。”诺因驳回:“我还要和老妖婆商量一下帕西尔提斯的事。”昭霆咋舌:“还有肖恩呢!他现在的状态能走?”众人回以无言的叹息。 “再待几天吧,至少…等他稍微平静一点。”良久,杨阳无奈地总结。 ※※※ 当晚,看清同伴的状况后,众人都担心这个“几天”会延长到“无限期”。 “他会不会疯掉啊?”昭霆趴在桌子上,看着在夜晚的中庭晃悠的棕发青年。他脚步虚浮,明明有实体却像极了孤魂。耶拉姆摇摇头:“没听说幽灵会发疯,除非死前就不正常,虽然他疯了可能比较好。”莎莉耶叱道:“胡说什么!” “我一定要扒那个畜牲的皮,喝那个畜牲的血!”希莉丝把牙齿咬得喀喀响。诺因提醒:“他已经没皮也没血了。”师兄妹立刻砰砰乓乓打起来。 杨阳泡了杯香醇的手磨咖啡,一手推开落地窗,踏上青翠的草坪,带着‘花’香的清新气息扑鼻而来。 肖恩背对着她坐在湖边的大石上,撑着颊发呆,似乎没察觉她的走近。 “肖恩。”等了一会儿,杨阳不得不出声。现在才五月,还不适合喝冰咖啡。 “啊,杨阳。”肖恩如梦初醒地转过头,视线却没有焦距,一如空‘洞’的笑容,“有什么事吗?”杨阳一言不发地将咖啡杯递给他。 “谢谢。”肖恩接过喝起来。看出他食不知味,杨阳还是故意问:“好喝吗?” “嗯。”机械‘性’的回答。 “和帕尔比起来如何?” 停顿。仿佛一世纪那么久,又宛如只有瞬间。 “……帕尔煮得更好喝。”两行泪水静静滑落,神采慢慢回到琥珀‘色’的双眼,伴随着满溢而出的感情。杨阳暗暗松了口气:能哭出来总比哭不出来好,这种心情她再了解不过。 “他知道我喜欢喝酒,总是倒一点白兰地进去,调得更加好喝;玛丽煮的野菜汤最‘棒’,连最讨厌吃苦菜的华尔特也叫好;‘露’西擅长烤‘肉’,打猎也是一把手;华尔特虽然是旱鸭子,却很会烤鱼;安迪有点笨手笨脚,做的小点心却很好吃;莉其实不会做菜,偏偏她当自己很行,每次我们都要拼命咽下去……” 听着他以沉浸的语调说着过去的事,杨阳心酸不已,冲口道:“肖恩,你觉得你不幸吗?” 棕发青年惊讶地望着她,随即,痛入骨髓的哀伤和自责都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由心而发的笑靥: “不,我很幸福。因为有那么多人爱我,而我也爱他们。” ※※※ 澄银的发辫随着充满韵律感的步伐摇曳,灵动宛如长蛇;同时扬起的还有边缘镶银的斗篷,和军装一样纯白;微‘乱’的刘海下,戴着黑水晶雕琢而成的额环;碧眸寒洌幽深,隐隐流动着汹涌的怒‘潮’;妃‘色’的薄‘唇’紧抿,透出风雨‘欲’来的气息。来往的‘侍’从急忙鞠躬致意,帕西斯也颔首还礼。 “罗兰!” 一把推开办公室的大‘门’,银发青年不掩担心地呼唤。桌后的人似乎料到他会出现,神态不惊地抬头,‘露’出浅而真挚的笑意:“师父。” 神似故人的笑容令帕西斯恍惚了一刹那,随即皱起眉,大步走近:“没事吧?你也太见外了,这么大的事也不通知我一声。”东城城主罗兰福斯搁下羽‘毛’笔,拿起温得正好的茶壶倒茶,再摇铃叫‘侍’‘女’端上点心:“反正消息会传开,我就不打扰你了。” “你是不想让我为难吧,真是。我的确不会杀杨阳,她是肖恩师父的身体,但我可以让她再也作不了怪。” “除此之外,还有感情的因素吧。”罗兰冰蓝的眸子一闪,犀利地看出他的变化。 “唔~~~”帕西斯烦恼地敲敲头,这是神官的小动作,“我那分身真是‘阴’魂不散。不过,我还是我,这一点不会变。” “当然。”罗兰调了个舒服的坐姿,嗅闻芬芳的茶香,‘唇’畔也漾着闲散的笑,“杨小姐确实给我添了很大的麻烦,但是她已经变成魔族,随便动她的话,会引来更棘手的势力,我可不想挑起第二次降魔战争。”帕西斯恍然大悟:“哦,原来她觉醒了。” “师父。”罗兰加重语气,眼中‘射’出冷光,“你早就知道她是魔族,还是魔界宰相的‘女’儿,为什么不告诉我?”帕西斯反‘射’‘性’地一缩,摆手道:“别、别生气啦,我忘了。你也知道,老人家记‘性’不好。” 罗兰微微一怔,神‘色’略带不快:“师父,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好象老是透过我看另一个人。” “嗯,你发现了吗?”没有意外徒弟的敏锐,帕西斯索‘性’坐下来喝茶吃蛋糕,直言不讳,“因为我看到过去的事,中城那帮家伙对肖恩师父用了[记忆之茧]。” “师公恢复记忆了!?” “没错,气死我了!作为回报,我也把诺因那臭小子的封印解开。今天晚上,他会做个有关父亲我的温馨美梦吧。”帕西斯‘阴’‘阴’而笑。罗兰目瞪口呆:“德修普是你的儿子?”这个世界果然群魔‘乱’舞,八百年前的古人一一冒出来。 “如假包换。” “那,莉莉安娜殿下也是咯?”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罗兰很快接受了夙敌的新身份,“你对德修普做了什么?” “也没啥大不了,就是把他当成亲亲老婆,用我分身的嘴强‘吻’了他而已。”帕西斯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罗兰第一次对人产生这么大的同情,差点为诺因祈祷冥福。 明天早上,德修普会吐血而亡吧。 举杯向西方表示哀悼,罗兰自在地品茗。他早已被周围一帮没常识的老不死磨得心如古井,调适能力爆强。帕西斯一边用叉子把香梨派分尸,一边嘟囔抱怨:“都怪那小子不好,长得像菲莉西亚也罢了,还穿‘女’装,戴假发——我当然会误会啦!”罗兰回忆了一下:“应该是他十五岁的时候,王立学院毕业典礼的戏剧公演。”可怜,八成是初‘吻’,无名氏神官也真惨。 “切,反正是他的错。”帕西斯狠狠咀嚼发泄宿怨。狂喜又复失望的滋味可不好受,更别说亲‘吻’同‘性’的恶心。罗兰体贴地转移话题:“我很像鲁西克城主吗?” “嗯,但是你们的本质截然不同。” “当然,他是忠臣。”罗兰上扬的‘唇’角不带鄙夷,也不带自嘲,“德修普家族因他而存续,他的功绩却被抹杀——师父,他是没有野心,还是为了和你的‘交’情?”帕西斯想了想:“都有吧,‘露’西是个淡泊的人,也非常重情。”罗兰挑眉:“哦,那倒是比较像你。” “嘿嘿,其实我们六个差不多啦。” “对比现状,真是有点讽刺。” “也没什么。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帕西斯看得很开,一手搁着扶手,淡然持杯的模样流‘露’出为王的气魄,“当初建国就是无心,这么长的时间,也够本了。虽然拉克西丝很优秀,但谁叫她不是我的乖徒儿呢。” “师父,我并不想让你和你的后代对立。”罗兰语声平静,“那怕你说你不在意,心里还是会有疙瘩的。何况德修普是你的儿子。”帕西斯张口:“罗兰……” “还有师公呢。即使他想起你,只要希莉丝公主在,他就不会加入我们这边。” 帕西斯无言以对。罗兰捧着茶杯悠然啜饮,将一切情绪‘波’动隐藏在完美的面具下,“你只要别再忘记‘交’代重要的事就行了。我的愿望,我会自己达成。”帕西斯不是滋味地戳着盘里的甜点,他明白徒弟不是说反话,也不是‘激’将,所以更郁闷。 他欠罗兰太多了,多到还不清。 “师父——”东城城主突然压低声音。银发青年一怔:“啊?” “……不,没什么。”犹豫片刻,罗兰咽下到嘴边的话,若无其事地宽慰,“上次在竞技场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北城和南城也是因此和中城决裂,所以你不必自责——倒是你,既然师母还活着,你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帕西斯眼神一黯:“因为我进不去。” “咦?” “我进不去她在的地方,而且她的灵魂也不在身体里了。” 罗兰听得似懂非懂。帕西斯干脆将事情经过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一个下午就在师徒俩的闲谈中消磨。 ※※※ 正如罗兰预料,第二天清晨,诺因满脸黑线地醒过来。 他发誓,一定,一定要把帕西尔提斯砍成‘肉’泥!!! 作为泄愤对象,被子先被他撕了个大‘洞’。然后擦擦擦、抹抹抹,还是去除不了那种让他头皮发麻的感觉。赶紧冲进浴室漱口,清洁了三十几遍才勉强不反胃。粗粗洗了把脸,游魂似地‘荡’出房间。 餐厅里,习惯早起的杨阳一脸明媚地冲他打招呼:“早上好,诺因。怎么了?脸‘色’比平常还臭。” “我做了一个噩梦~~~”回答仿佛来自地狱深处般‘阴’悚。 “梦见索贝克亲你?”杨阳一语中的。诺因立刻从青脸变成黑脸,跑向墙壁猛撞,看得杨阳哑然:有必要反应这么‘激’烈吗? “诺因在干嘛!一大早拿头撞墙!”和情人一起并肩走进的希莉丝张口结舌。肖恩没神经地猜测:“是低血压的新症状吗?” “似乎是生理现象引发的歇斯底里。”杨阳已经调适完毕,见怪不怪,“或者是迟来的反抗期。”肖恩和希莉丝一头雾水,不过都感染了她的悠闲,坐了下来。 “肖恩,好些没有?” 黑发少‘女’柔和地问,语气并不小心翼翼,一贯的温雅。透过玻璃窗的五月阳光照在她脸上,更衬得她肤‘色’细腻。眸光清晰,眉眼秀长古意,浅浅的‘唇’‘色’泛着润泽,梳理得非常整齐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就像画中走出的美人,让人看着就觉得宁定安详。 “嗯,好了很多。”肖恩回以爽朗的笑容,“我打算去救莉。”杨阳轻笑:“耶拉姆料到了,在做便当。”大胃王青年振臂欢呼。红发少‘女’接口:“昭霆和莎莉耶还没起来?” “唔,昨晚好象闹到很晚。” “那两个丫头根本是把史列兰当玩具。”诺因重重坐在椅子上,显然余怒未休。杨阳暗叹友人欠缺考虑,三更半夜赖在一个大男人房里,随即想起魔族没有***,松了口气。 “诺因,你真的没事吗?”希莉丝关怀地问,她甚至可以看见师兄身边飘‘荡’着鬼火,“是不是被她们闹得一夜没睡好?” “我是没睡好,不过不是因为她们。” 肖恩递给义孙一片葡萄干面包:“给,吃点东西就舒服了。”诺因板着脸接过,没有像上次一样拒绝:“你要去救菲莉西亚?可是那里进不去。” “管他刀山火海,我都闯!”肖恩握紧拳头,斗志昂扬地道。杨阳迟疑了一下,道:“肖恩,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那里可能真的很难进。不然,索贝克早就救出菲莉西亚了。”以那个同伴的为人,才不会在乎什么世界不世界。 “对哦,他是协调神的附体。”诺因和希莉丝异口同声。 光是听到小徒弟的化名,肖恩就心脏绞痛,直接反应在表情上。 “其实我很想向帕尔和‘露’西他们道歉,但莉的情况比较急。我大概知道那棵树是什么,那是世界树。” “世界树?” “嗯,在最古老的典籍上有记载,是世界本身的意志体现,有支撑、调节的权能。但它的力量并不是没有底限,所以创造了‘精’灵这个种族,代替它管理万物。‘精’灵能和天候达成协调,最亲近大自然,就是这个缘故。” “魔族灭绝了‘精’灵……难怪!”杨阳掩嘴惊呼。肖恩神‘色’沉郁:“还有元素消耗过量的原因。都怪我那时没想到,因为那本书,是被称为[伪书]的民间读本。自从人类自封为世界的主宰后,就抹杀了大部分和异族有关的创世传说,剩下的也冠上‘谬论’的标签。”众人无言。 “帕尔进不去很正常,他被协调神附体。而世界树是贺加斯的力量碎片,一旦他们的意志起了共鸣,他会被弹开。但是我们可以试一试。元素已经调节得差不多了,就算把莉救出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性’。”肖恩急得连饭也顾不上吃,殷切地道。听到最后一句,诺因也无异议。于是四人风卷残云,迅速解决早餐,去向摄政王辞行。 ※※※ 出乎他们意料,拉克西丝不同意。 “要进入圣域,首先必须超度,但目前的时机,我不能把术士借给你们。” 肖恩气极,又无法责怪对方。以拉克西丝的立场,这是理所当然的决定。希莉丝不忍心地恳求:“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拉克西丝‘露’出无能为力的神情:“很抱歉,丫头。” “魔研院呢?”诺因也出声,“或者叫四胞胎跟着我们。”拉克西丝斜睨他:“你把她们当神吗?她们只不过是最擅长运用道具的[器师]罢了。那种程度的神圣结界,起码要二十名高阶法师才能打破,更别说超度了。”众人听了都十分泄气。 “如果能向我城求助……可恶!”想到母亲的目光短浅,希莉丝就恼,尽管梅莲可也有她的苦衷。南城本来就注重信仰,自然不会奉魔族的后代为王;加上有维烈就是血魔的流言到处传播,中西两城又走得近,更加群情‘激’愤,誓不“同流合污”。而北城在魔武大会结束的当天就宣布和王室断绝关系。 至于东城,因为帕西斯打的是“大义灭亲”的旗号,谁也不好说什么。何况光复王的建国史早已被历代国王改得面目全非,变成光荣伟大的英雄史略,东城再一抄作,中城的百姓越发惶惶不安。 拉克西丝还有个烦恼:如果帕西斯是协调神附体的事传扬开来,仗就真的难打了。她的直属部下不会动摇,其他部队包括民众在内,恐怕会有一大半匍匐在地,叩请神明宽恕。 不过这一点她多虑了,孝顺徒弟罗兰知道师父厌恶体内的“瘟神”,决不会大肆宣扬,反正***他已经占了压倒‘性’的优势。 “叫吉西安上魔法师公会要几个人。”诺因又想出个主意。说话的是他的建议对象:“拜托~~~殿下,我是谁啊?大佬们?本来四大公会就是中立,在这种非常时刻,更是学缩头乌龟明哲保身。”诺因不耐烦地道:“白痴!你不会动动脑子,哄骗威胁他们!比如说那里关着***,要趁他没出来以前一举搞定。然后,结界破了,亡灵也飞了。” “你想得美!法师哪有这么好骗!” 眼看这对损友要干起架来,杨阳连忙劝解:“这个做法是不太妥当。就算他们信了,事后也会生气。” “简单,杀人灭口。” “……” “理由呢?”希莉丝瞪视师兄。诺因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壮烈成仁。”这回轮到希莉丝全身无力。拉克西丝倒是没啥大不了地‘摸’‘摸’下巴:“对了,是时候招回流散的法师了。” 杨阳眼神一黯,想起曾在东城一起冒险的法尔切妮夫‘妇’,将来他们势必会在战场见面吧。 “大概需要多久?”肖恩急切地问。拉克西丝挑起一边眉‘毛’:“早呢,小奴隶。你先稍安毋躁,去西境找维烈问清楚。没道理连他也进不去,说不定已经把人救出来了。”众人都没想到这一层,不约而同地点头,看向唯一可能反对的人。 “可是……”肖恩左右为难,真想不管三七二十一,自己冲到目的地。但那里好歹是中城的属地,还是圣域,使出大规模的攻击‘性’魔法一定会惊动民间,造成更坏的影响。拉克西丝也是相同的顾虑,不然大可以叫史列兰出手,或者维烈亲自过来一趟。 问题是不行。 情感与理智‘激’烈‘交’锋,这一刻当真是忧心如焚。对肖恩而言,菲莉西亚是无庸置疑的第一位。然而,想到那天杨阳被维烈带回来时泪湿的容颜;和在死亡沙漠,答应希莉丝的承诺,他迟疑了。 只要他退让一步,大家都会得救。 良久,他叹息着妥协:“好吧,我们去西境。” ※※※ 各项准备做得差不多时,一个意外的访客来到位于下界的中城首府里那。 “莉莉安娜!” 接到通报的诺因飞也似地赶来,一把抱住妹妹,欢喜之情溢于言表。莉莉安娜同样‘激’动,呼唤的声音却带着深沉的颤抖:“哥哥……” 意会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诺因松开双臂,惊怒‘交’集:“老妖婆告诉你了?” “嗯,姑姑写信给我。”莉莉安娜平静下来,随即瞪大眼,注视他的后方。诺因转过头,看见杨阳一行大步走近。 “莉亚!”希莉丝开心地扑向童年玩伴。之前虽然在上界待过一段时间,却因为诸事繁多,一直没碰头。莉莉安娜也很高兴见到她,两人寒暄了一阵。 杨阳是老相识了。其他人也对这位‘性’情温婉的王‘女’印象不错,感叹兄妹俩差别真大。 最后,莉莉安娜的视线定在肖恩身上,气氛不知不觉沉淀下来。 “肖恩先生吧?”郑重地行了一礼,莉莉安娜抬起头,近距离打量他,“你好,我叫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 “你…你好。”肖恩手足无措地还礼,感慨万千。对他而言,千年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昨天的事,一转眼两个小婴儿就长得这么大,真像是做梦。 和兄长一模一样的紫眸却温软而宁静,笑意盈盈:“听姑姑说你是我们父母的师父,我还以为你的年纪会再大一点。”感染了她的和善,肖恩稍稍放松:“嗯…我已经三十三岁了。” “莉莉安娜,你们慢慢聊。”杨阳上道地回避。莉莉安娜颔首感谢。 在摆满各‘色’‘花’卉的偏厅,拜见了莉莉安娜的独‘门’茶艺,尝了一口,肖恩忍不住喷笑:“和莉一样。”都是味痴。 “啊?”莉莉安娜一愣,想当然地问,“菲莉西亚小姐泡的味道和我很像吗?” “嗯,像极了。” “这样啊。那个,很抱歉,虽然知道她是我们的生母,但是因为我们已经有了一位非常疼爱我们的养母,所以——”莉莉安娜看向一旁自始至终板着面孔的兄长。肖恩通情达理地道:“放心,我能理解。”莉莉安娜松了口气,用一种希翼的口‘吻’道:“请问,帕西尔提斯先生是怎么样的人?” “一个大‘混’蛋!”诺因火冒三丈地‘插’口。肖恩也气往上冲:“你怎么能这么说帕尔!他是个好孩子!” “只有对你才是!” “他也是个好父亲!不能养育你,不是他的错,是我的错!”肖恩站起来,双目含泪,“上次在竞技场他也不是故意和你们为敌,是‘女’魔头要杀罗兰,他才不得已出手!他选择罗兰,就和你选择拉克西丝,是一样的道理!只不过立场不同,你怎么能因此就指责他!” 诺因抿嘴不语,一来无言以对,二来说不出厌恶帕西斯的真正理由,只好生闷气。 莉莉安娜柔声劝解:“别在意,哥哥和姑姑也是成天吵架。”诺因恶声恶气地道:“和老妖婆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潜意识是把姑姑当成爸爸啊。莉莉安娜横了他一眼,没吭声。肖恩比较“老妖婆”和“大‘混’蛋”,觉得还是大‘混’蛋好听,心意顿平。 “帕尔和莉是真的爱你们,都是因为我,才害他们不能亲自养育你们。要气的话,就气我好了!一时无法接受也没关系,只要别排斥他们就好。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你们的亲生父母。” 诺因哼了一声。莉莉安娜诚心诚意地道:“当然了,肖恩先生。事实上,我和哥哥一直想知道我们的生父是谁。” “莉莉安娜!” “请闭嘴,哥哥。”莉莉安娜稳定而威严地道,“我说的是实话,也不想听你口是心非。”诺因的嘴被无形的封条贴住。肖恩开怀地道:“是吗,帕尔会很高兴的。我跟你说,他非常喜欢你哦,最疼你了,总是叫你小公主,抱着你亲个不停。”莉莉安娜白皙的脸蛋浮起两朵红晕,喜不自禁,半晌才道:“那哥哥呢?” “也亲啊,不过诺因讨厌被他亲,每次都哇哇大哭。” “哈哈,果然是哥哥。” “……”看他们和乐融融的样子,诺因极度不爽,又不好打断,只能猛灌茶。 “对了,我们还有个妹妹吧?”莉莉安娜突然想起一件事。肖恩笑容冻结,神情黯淡下来。诺因放下茶杯,淡淡地道:“二代圣巫‘女’索玛德修普,因体弱多病而早逝,享年二十二岁。” 压抑的静默弥漫在房内,肖恩心里像有十把刀在割。莉莉安娜伤感地叹息:“大概是没有缘分吧。不过,感觉真是非常遥远呢——肖恩先生,为什么我和哥哥不是在那个时代长大?”肖恩回过神,搔了搔头:“这个,之后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维烈做的手脚。”诺因咋舌:“那家伙什么事都要‘插’一脚!” “他应该是好意吧,为了让我们和父母见面。”莉莉安娜帮兄长把茶杯添满,笑道,“请安心去西境,肖恩先生,我会和姑姑一起想办法救出菲莉西亚小姐。”肖恩大喜过望,连日来的焦虑担忧消散大半,重重点头:“嗯!” 当兄妹俩和辈分上算是干外公的幽灵谈话时,摄政王也在接见一位稀客。陪同的除了近‘侍’,还有以满愿师身份出席的杨阳。 “索贝克!”看见走进大殿的人,杨阳冲口道。那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全身上下清一‘色’的白。泛着水光的长发,淡到无‘色’的双瞳,以及毫无修饰的丝质长袍。气质脱俗,举止高雅。 对方微微一怔,‘露’出极具禁‘欲’‘色’彩的清澈微笑:“满愿师小姐,您恐怕认错人了,我的名字是休利安。”杨阳恍然大悟地捂住嘴。原来他就是曾经被帕西斯剽窃外貌的本尊之一,南城唯一的男‘性’圣职者,月神阿提弥斯的神眷之子休利安梅兹。 想起同伴就是在用这个形象时和他们分开,从此敌对,杨阳一阵惆怅。 拉克西丝有些起疑,但对方是有凭有据,而杨阳也摇头表示是自己误会,当下放心地招呼:“神官长远来辛苦,听说您身体不好。” “是的。”休利安坦承,苍白的脸庞透出仿佛随时会消失的暮‘色’,“事实上,因为前段时间一直在透视未来,我确实活不长了。” “您这又是何苦。”简直自讨苦吃,未来还不是人创造的! “与其留着这个破败的身子苟延残喘,还不如找出我力所能及的事,贡献一点微薄的力量。” 这一回,拉克西丝不得不赞同。杨阳带着几分悯意开口:“请问神官长大人看到了什么?”休利安垂下眼,面‘露’犹豫,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道:“摄政王陛下是直爽理‘性’的人,不会指责我妖言‘惑’众,所以我就直说了——王室,气数已尽。” 杨阳和内‘侍’们一齐变‘色’,诧异他的大胆。拉克西丝却悠哉如故——她不相信预言这种东西。 “不过,要逆天而行,也不是没有一线机会。” “哦?”反问的语气意兴阑珊。 “代价很大。”休利安轻叹,沉声道,“可能是,你的命。”话音刚落,几个‘侍’卫隐忍不住地动了动。杨阳也差点以为来者是刺客,但是看他严肃忧郁的模样,又完全没那意思。 “啊哈哈哈哈!”拉克西丝发出单纯的大笑,爽朗嘹亮的笑声久久回‘荡’,一手将权杖搁在肩头,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碧眸弯成月牙形,“如果用我一个人的‘性’命就能换来德修普家族的千秋基业,那真是太便宜了。”没有被她的情绪影响,休利安摇了摇头:“只是机会罢了。而且预言说到底不过是预言,充满变数的东西。我打破禁忌,主要是为了给我的主君一些建议。在眼下的时机,也只有预言能让我城的百姓稍微冷静头脑。”拉克西丝第一次表现出理解而尊重的态度,关怀地问道:“梅莲可听进去了吗?” “她听进去了,其他人没有,毕竟…咳咳!”休利安沙哑地低咳,身形摇摇‘欲’坠。杨阳赶紧搬来一张椅子,扶他入座,再去倒水。冲她的背影感‘激’一笑,月神之子续道:“毕竟我城的男‘性’地位卑下,公众场合说不上话。” “你是神眷之子耶!”那帮自大的疯‘女’人! “嗯,但月神是‘混’‘乱’神之下的神明,而我城和贵城一样,供奉的是协调神贺加斯,所以诸位高阶祭司不信任也很正常。”休利安接过水杯,倒了声谢。拉克西丝压抑叹气的冲动,等他喝完才问:“你怎么跟梅莲可说的?” “我不会占星,看到的全是片断的影象,很多还前后矛盾……” “有没有罗兰福斯倒在血泊里的美景?”拉克西丝兴致勃勃地‘插’口,杨阳也两眼放光。休利安苦笑:“没有,他的‘精’神和您一样好。”两人咬牙切齿,在心里痛骂祸害遗千年。 “倒是您——”休利安‘欲’言又止。拉克西丝挥挥手催促:“我知道我知道,我有翘辫子的可能是吧。继续。” “因为画面太‘混’‘乱’,我连整理也没法整理。唯一确定的,只有我城会败亡。” 杨阳脸‘色’一变,庆幸希莉丝不在,不然肯定会勃然大怒,失态地大吼大叫。 “当然,这件事我没有说出来,只是在言辞中暗示城主大人。事到如今,追究血统根本没有意义,哪怕王室真是魔族的后代,身上也流着光复王的血;而维烈宰相是血魔的谣言也没有被证实。结果凯琳娜大祭司说,就算只有一滴,也是罪无可恕;维烈宰相是魔族,更不能原谅册封这种邪魔的王室。” 又喝了口水,休利安以始终缓慢平和的语调道:“城主大人其实并不那么在意您的血缘,也对罗兰城主的野心有所提防,只是迫于民间的压力,才不得不闹僵。现在她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她拉不下脸,麻烦摄政王陛下主动和她联络,协商如何破除目前的困境。”拉克西丝笑了笑:“我明白。” “北城那边,我也和赛雷尔大人联系过了。以米利亚坦城主的‘性’格,目前还是让他冷静一下比较好,劝说只会造成反效果。倒是博尔盖德商会长很奇怪,和贵城断绝贸易往来对他有百害而无一益,他却不着急。”休利安微微蹙眉。拉克西丝啐舌:“那老家伙昏头了,竟然妄想利用罗兰福斯。” 会被反过来剥掉几层皮吧。杨阳暗忖。 “他的决定也得到大部分商人的支持。可能是前段时间贵城的关税让他们寒了心,加上盗贼和‘私’商猖獗,与其另外开辟商道或组织护卫,还不如用水路方便省钱。” “嗯,不过,没想到神官长对时局这么了解。” 休利安回以带着透明感的笑容:“这个世界和平了,我们才能静心祷告啊。”拉克西丝颔首:“有道理。”比维护世界和平为己任之类的论调实在多了。 “好了,我也该告辞了。”休利安起身行礼,“虽然有‘交’换圣物的名义,但眼下这种敏感的时刻,我还是不便久留。” “您似乎很不舒服,休息几天再走比较好。” “没关系,我的马车很舒适,这里到空浮舟站也只有一点距离。”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拉克西丝也只能派遣‘侍’从护送。休利安这次来是光明正大,照理有一定的人身危险,但她篡位后,对上界和里那做了番彻底的大扫‘荡’。为了避免损失,东城也撤出了余下的人,所以应该不会有事。 然而,事态超出了她的预计。 听完师父的叙述,罗兰特地挑选了几名好手来此调查世界树,设法营救师母。而思路灵活的密探一听闻月神之子来访,就火速拟妥暗杀计划。 以休利安虚弱的体质,也不需要大张旗鼓,一个勾起病气的诅咒就轻松搞定。 因此,当护卫呼唤了两声没有回应,打开车‘门’时,看见的是一袭染血的白衣。 ※※※ 月神之子暴毙的消息震动了大陆,中城再次沦为众矢之的。怀疑是拉克西丝‘弄’鬼的言论满天飞,毕竟休利安是在回程途中病故,事前完全没有征兆。南城上下怒不可抑,原本有望修复的关系彻底破裂。尽管休利安‘侍’奉的主神是‘混’‘乱’神,但神和魔终究有本质区别,他的人缘又很好,自然引起‘激’烈的反弹。 “该死!那家伙什么地方不好挂,偏偏在这里!” 诺因大发雷霆。杨阳怒斥:“你说的什么话!”她对休利安的印象很好,加上帕西斯曾借用那张脸,使她感觉像失去一个朋友般难受。莎莉耶也拉着她的袖子连连摇晃:“不是索贝克,对不对?” “对。” “索贝克?帕西尔提斯?对了,会不会是那家伙冒充,再装死?” “怎么可能。”希莉丝一口驳回师兄的猜测,“那些检尸官又不是傻子,何况尸体要送回南城。”事情衍变成这样,她最气恼。肖恩不着边际地安慰:“别难过,听说他死得并不痛苦。”希莉丝无力地垂下头。 “是不是延迟出发?”耶拉姆问道。昭霆咋舌:“干脆别去了,老是延迟延迟。”诺因一拳砸在桌子上:“不,明早就启程!大军拔营不能误点,这里的事‘交’给老妖婆。” “诺因,为什么要让军队跟去?”肖恩满脸困‘惑’。诺因白了他一眼:“你和希莉丝的军团都是新人,又不属于任何派系,在这儿出不了头,只有编进我的队伍——米亚古一向是新兵的训练营。” “哦。” 希莉丝皱眉道:“其实我不赞成,又拖累行程,又劳民伤财。” “补给线是吉西安安排的,他办事你放心。”诺因挥挥手。 “嗯……” “至于行程,你当我们是去郊游吗?统统给我卯足了劲赶路!落一个我砍一个!” 这回,众人都无言地抹汗,为即将到来的前景胆寒心怯。 ※※※ 创世历1038年‘花’之月(五月)12日,一支急行军来到西境的行政中枢米亚古要塞,全身骨头震散的大有人在,个个苦着脸哼哼,却不敢抱怨,谁叫有个煞星领头。 “呜~~~我要死了。”莎莉耶呻‘吟’。和她同乘一骑的肖恩关怀地问:“***还痛吗?”莎莉耶先捶了他一记,才咬牙道:“我身体痛!”帕西斯上次送她的‘药’膏还有,效果极佳,但疲劳不是‘药’能治得好的。 “哦,放心,马上就有暖扑扑的‘床’可以睡。”肖恩‘摸’‘摸’她的小脑袋。莎莉耶振作‘精’神,点了点头。 一大群人东倒西歪地进城。看清里面的景象,骑在诺因左后方的杨阳双目一亮,疲倦当场抛到九霄云外。 “书店!怎么会有这么多书店!” 话音未落,她已经一溜烟下马,直奔最近的一家,惹来众人哑然的注目。 “呃,殿下,她……”带队迎接的雷瑟克结结巴巴地问。诺因叹气:“别管她。”他深切理解那种心情,可恨他是头,必须待在这儿直到杂事都处理完。 做了个原地待命的手势,诺因首先跳下坐骑,还没站稳,一个纤细的身影抱住他:“诺因哥哥,我好想你!” “滚开,臭丫头,我现在没空跟你玩。”一把拎起身上的牛皮糖甩到一边,诺因询问心腹,“我走以后,有出什么‘乱’子吗?”雷瑟克苦笑:“‘乱’子没有,就是忙不过来。”满意颔首,诺因用大拇指比比后面:“我带来两个军团,你看分到哪儿?” “暂时让他们住城外吧,还要检阅后才能决定。这两天可以在城里放松一下,但是军纪要注意。” “听见没,臭小子们!哪个敢闹事,我就把他的头切下来挂在城墙上!” “是——”应和声响彻云霄。人人‘挺’直背脊,吼得中气充沛。生怕姿势不端正,声音不响亮,就遭来杀身之祸,实在是一路上被这位殿下的狠辣手段吓怕了。 “好,后天十点东校场集合,现在解散!”诺因开恩放人。只听见一片欣喜若狂的欢呼,原本黑压压的人‘潮’刹时只剩小猫三两只。 “肖恩,你去叫阳出来。” “哦。”肖恩二话不说跑向书店。雷瑟克等人以怪异的眼光目送他,竞技场的事他们也有耳闻:“这位…就是罗兰城主的师公?”诺因默默点头。‘露’蒂丝难以置信地叫道:“看起来好年轻!” “他是很年轻啊。”希莉丝抬起下巴,有点炫耀的意味。‘露’蒂丝打量她片刻,喜道:“希莉丝姐姐?你是希莉丝姐姐!” “嗯哼,‘露’蒂,你长大了。”希莉丝亲热地抚‘摸’她的头。雷瑟克绽开稳重的笑容:“好久不见。”希莉丝给了他一个拥抱:“三年不见,变得最出‘色’的就是你。” “哪有。”军务长微微赧红脸。这时,传来故意的干咳声。希莉丝顺势搂得更紧,天空‘色’的眸子一转,懒懒地道:“咳什么咳,你还不是经常对人家搂搂抱抱。” “……哼。”肖恩一生气更加幼稚,怎么看也不像是师公级的人物。杨阳忍俊不禁。希莉丝也哭笑不得,垂下手走到情人面前,在他‘唇’上啾了一下。 他们是这种关系!?雷瑟克等人看傻了眼。其他人见怪不怪,昭霆两手抱着后脑勺:“喂,你们要卿卿我我到什么时候?我饿死了。”耶拉姆差点去找旅馆,及时收回脚,眼望诺因:“我们住你那里?” “当然了。”诺因奇怪他多此一举的问题,对杨阳道,“先休息一会儿,慢点再出来找书。” “嗯。”杨阳回以一贯的和煦笑靥。诺因的眼神也呼应着柔和下来。‘露’蒂丝凭着‘女’‘性’的第六感,嗅出情敌的味道,紧紧圈住他的胳膊,动作占有‘欲’十足。杨阳兴味地挑了挑眉:“咦,诺因,这是你的‘女’朋友吗?你拐带未成年哦。” “才不是!” “是!” 两人两种答案。诺因用力挣扎;‘露’蒂丝死命抱住不放,最后在雷瑟克警告的瞪视下才依依不舍地松手。杨阳纯当闹剧欣赏,在她看来,‘露’蒂丝的行为就像小‘女’孩缠大哥哥一样,根本没联想到那个方向。 “满愿师小姐,请原谅我妹妹的失礼。”雷瑟克压着‘露’蒂丝的头道歉。杨阳笑得谦和:“您言重了,令妹很可爱。”‘露’蒂丝不领情地瞪她,瞪着瞪着,表情变得纳闷:“你…长得好象维烈宰相!” “嗯,我们是很像。” “维烈来了吗?”诺因‘插’口。雷瑟克摇了摇头:“我前天就寄信给他了,但是他很忙,最早也要傍晚才到。” “可以,不差这点时间,我们走吧。” ※※※ 再见相处了一千年的友人,肖恩有一种梦醒的感觉。 太多的情感在‘胸’口涌动,却一样也辨别不出,只是呆呆站着,深深吐纳。一眨眼他是那个疯狂的黑之导师,再一眨眼又是温和的‘吟’游诗人,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 维烈也手足无措地僵立,良久,极尽复杂地一笑:“肖恩。” 棕发青年回过神,一切的情绪‘波’动都如‘潮’褪去,留下沉淀后的平静:“你还欠我三顿饭。” 黑眸错愕地睁大,随即笼上恍然,一个清亮的嗓音在他脑中响起: [我是失去记忆,却没有失去情感,每次看到你,我就觉得心痛,所以我知道,你一定是个曾经对我非常重要的人,而且这么长的时间,也是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就算是为了让你别再用苦瓜脸对着我,我也会拼命回想,至少想起你是谁,还有你到底对我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然后对你说‘白痴!这么点小事,也需要斤斤计较到今天!请我三顿饭,明天咱们还是好哥们!’。] 这么说……是原谅吗? 心头的大石微微松动,维烈‘露’出一丝欢喜之情,紧跟着压下的罪恶感又使他痛苦得喘不过气来,苦涩地笑了笑:“嗯,谢谢,我会请客的。” 他不可能被原谅,在他决定寻找他宿命的另一半时,就有觉悟。 “喂,你们别杵着发呆了,进去坐啦。”昭霆看得不耐烦,拉着维烈朝里头跑。莎莉耶拽另一个。余人跟在后头。 摆设素雅的会客室里,众人分别选喜欢的位子坐。诺因自然和杨阳挨一块儿,旁边是希莉丝和两个主角,一张小圆桌刚刚好;昭霆、耶拉姆和莎莉耶坐在周围的沙发上;雷瑟克要监督新来的士兵,分不出空;‘露’蒂丝以贴身‘侍’卫的名义硬挤进来,靠墙警戒。 肖恩不是很有胃口地塞草莓蛋塔,维烈喝苹果茶稳定心绪,都下意识地不吭声。杨阳索‘性’做开场白:“维烈,你知道了吧,肖恩恢复记忆了。” 锵!银叉从蜜‘色’的掌心掉落。维烈泼出一大半茶水,狼狈地应了声。肖恩皱起眉头:“摆什么苦瓜脸,你不是一直希望我恢复记忆。” “那是……”维烈‘欲’言又止,定了定神,道,“你们是想问我席恩的事吗?” 瞥见情人的脸瞬间失去血‘色’,希莉丝忙道:“不不,那个人渣你跳过好了。”肖恩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席恩在哪里?”维烈深深凝视他,不答反问:“你想对他怎么样?” “我要…我要杀了他。”握紧拳头,肖恩一字一字道,语气是无庸置疑的痛恨,却隐隐含着一缕颤音,更像是***无奈的决定,而非发自内心的感情。 “果然。”维烈不意外地叹息,柔声道,“肖恩,你根本没必要自责,那个畜牲所做的事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和你无关。”肖恩猛然摇头:“不是!是我的错!如果我早点找到他,如果我不是那么笨,发现我们的感应被切断了,也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害帕尔他们不幸的,归根到底是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诺因听不下去地嗤鼻,“他的人生要你来多事,何况他是哥哥你是弟弟,还你管他?就像维烈说的,那是他自己选择的路,造的孽也是他自己承担。”杨阳也劝慰:“你那时只不过是个小孩子,知道了也没能力帮他,别把责任都搅在自己身上。”肖恩闷头不语。 “烦死了!你真的气不过,把他揪出来暴打一顿,要他给你的徒弟们磕头赔罪!” 不愧同为单细胞生物,昭霆的提议让肖恩心情好了点,眼巴巴地瞅着维烈。魔界宰相迟疑了半晌,才用极慢的语速道:“那个时候,王叫我的名字。我从摩耶赶过去,看到她被绑在世界树上,然后普路托他们带着你过来,告诉我经过。我很生气,要把王放下来,她不肯,说为了‘露’西…鲁西克城主他们,她愿意支撑世界,还有她恨席恩和众神,就被吸进树里了。” 肖恩抖得如风中树叶,两手紧紧捂住脸,指缝间流泻出接近呜咽的喘息。余人心里都不好受,默默等待他平复。 良久,肖恩才缓缓垂下手,虚弱地问:“莉死了吗?” “不。”维烈急忙摆手,“王还活着。她的身体无法和世界树分离,但她的灵魂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也经常去看她。”肖恩眼中恢复少许生气,‘唇’畔绽开一丝笑意:“是…是吗,莉的灵魂还在?”杨阳等人也松了口气。 “嗯,只是……” “只是什么?”肖恩一凛,提高嗓‘门’,“维烈,告诉我!我要知道一切!”维烈拗不过他,长叹:“是帕西尔提斯。他因为被协调神附体,灵识断绝,看不到王,也听不见王的声音。” 杨阳脸‘色’大变,这才明白为何谢神祭时帕西斯看不见幽灵,还有那个悲凉笑容的意义。 放在桌上的拳头几乎要掐出血来,肖恩恨不得当场捅自己一刀,割得零零碎碎扔到徒弟面前谢罪。希莉丝抚慰地握住他的手,喃喃道:“太惨了。”她很了解那种心情,肖恩也曾经是没有实体的幽灵。 “太过分了!”莎莉耶愤慨地跳起来大骂,“那个协调神,竟然把索贝克害成这样!”维烈摇头否定:“不是贺加斯的错,他本身就是这种属‘性’,也不是他自愿附到帕西尔提斯身上。”莎莉耶一窒。诺因奇道:“为什么不给菲莉西亚另外找个身体?” 对哦!杨阳等人面面相觑——他们的脑筋都不会转弯的。不料,维烈依然摇首:“王的灵魂和‘肉’体不是通过正常途径分开,而且非常虚弱,只能待在那个地方,不能依附于…任何人。”语尾停顿了一下,沉浸于失望的人们没有发觉。 “‘露’西他们呢?”肖恩的声音完全没有平常的活力,死气沉沉。维烈实在不想再说下去,推托道:“你没看史书吗?” “我想听你说。” “……”魔界宰相只能无奈地继续,“王被吸进去后,我就去找席恩算帐。刚巧他因为魂‘波’和你的身体起了排斥反应,正在吐血,让他的部下缠住我,想换个躯壳,我没让他得逞。但是在争斗中,他掉进了还没关闭的召唤法阵,就是召唤那个地球人的法阵。” “他是谁?”杨阳和昭霆异口同声。 “不知道。因为强制仪式的作用,反噬几乎都由他承担,所以他不是消失了,就是被法则抛弃,成为虚无的存在。”维烈满怀同情地道。两个少‘女’咬牙切齿:作孽啊! “当时的地球,是1480年。” “!!!”杨阳和昭霆瞪大眼,心道:好遥远!诺因等人当然听得云里雾里。维烈喝了口茶润嗓,徐徐道:“具体我也不说了,总之我为了追他,在地球徘徊了二十多年。那畜牲确实滑溜得紧,不断换身体……” “等等!”昭霆尖叫,‘激’动得满脸通红,“你说换身体,那我们不是他…不是肖恩的后代咯?” “你是。”维烈一句话粉碎她的期待,“其他人倒不……呜!”昭霆掐住他的脖子前后摇晃:“你为什么不动作快点!为什么!”杨阳死命拉开她:“给我住手!”维烈苦笑着咳了会儿:“对不起。”昭霆重重一哼,余怒未休地坐回老位子。耶拉姆递给她一杯茶消火,问道:“他为什么特地留子嗣?” “为了附体。”维烈的口‘吻’掩不住嫌恶,“他和肖恩虽然是孪生兄弟,魂‘波’也不是百分之百合适,一旦排斥,健康情况就会每况愈下。而理论上,后代中会出现一个完全匹配的身体……” “所以就到处找‘女’人?禽兽!”昭霆怒吼。莎莉耶斜睨她:“你现在才知道?” “另外,也是为了回来。地球没有魔法,元素也极为稀少,他无法打开空间之‘门’,需要这边主动。他曾经留下召唤法阵的记录和一则预言,让他的信徒宣扬……” “原来如此!这就是满愿师传说!”这回是杨阳打断,恍然大悟。维烈毫不介意地点头:“嗯,虽然他的初衷是等到贺加斯脱困的时候,再重演一次。幸好,我还是逮住他了。”言下有着嗜血的快意。 众人不寒而栗。杨阳小声问:“维烈,你是怎么找到他的?”魔界宰相牵起一抹讽笑:“他是自作自受。如果不是他对肖恩施加了共生法术,那样换身体,人海茫茫,我哪里找得到他。”众人不胜唏嘘。 “肖恩,有件事,很抱歉。”捏紧茶杯,维烈低下头,“我只顾追他,忘了知会你的徒弟们。两个世界的时间又有差异,当我回来时,已经过了四十年,他们…他们……” “死了?”肖恩平静地反问,脸上无‘波’无痕,麻木得像戴了面具。咬了咬牙,维烈断断续续地道:“安迪米拉尔城主在出事的当年就病故了,他…他死前很难过;华尔特城主去一个遗迹找证据,证明席恩不是你,意外身亡;鲁西克城主长命百岁,但是他在四十八岁就一病不起,再也没醒过来。” 滴答。一口没动的茶水泛开涟漪,越来越多。众人一动不动,连大气也不敢喘,看着他压抑自己,无声地啜泣。 ※※※ 清冷的月辉照亮大地,庭园里暗香疏影,草木蓊郁。一道孤影坐在‘玉’石台阶上,望着不远处的小湖泊发呆。 他很想跳进去自杀,可是这么做除了让活人伤心,对死了的人又有什么补偿? 抓‘乱’披散的棕发,肖恩只觉痛不‘欲’生,每吸进一口气就像万针穿心,坐不住也站不起来,矛盾的感觉‘逼’得他快要发疯。 突然,他感到一股异样的气息,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瞪到最大。 星星点点的光芒逐渐汇聚,勾勒出人形的轮廓,从模糊到清晰。高挑‘挺’拔的身材罩着黑‘色’法衣,白发零落地散在前额和两鬓,缓和了过于完美的五官带给人的***感。骤然出现的男子神情很冷,却不掩琼英美‘玉’的气质。 肖恩吃惊得呼吸停止,不敢动也不敢说话,生怕他一动,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微阖的双目睁开,是清冽的水青‘色’,‘荡’漾着千年的流焕,最后定格为一抹不变的微笑:“肖恩师父。” “……!”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肖恩全身发抖,眼泪夺眶而出,不假思索地扑过去,“‘露’西——” 扑通!他穿过徒弟的身体,一头载进湖里。 “你还是这么笨哪。”首代东城城主鲁西克福斯一手叉腰,俯视狼狈爬起的师父,在下一秒眼神转柔。大颗大颗的泪珠和水滚落,伴随着悔恨的低语:“‘露’西、‘露’西……” 倾身在他额上一‘吻’,鲁西克诚挚地道:“对不起,肖恩师父。”这一声,包含了不亚于他的自责和歉意。肖恩拼命摇头,只想抱住他嚎啕大哭,手臂依然穿越了半透明的躯体。 颓然垂下,他凄楚地哽咽。鲁西克单膝跪地,静待他情绪平复。 “‘露’西…现在是幽灵吗?” “是啊。”白发青年的声音很开朗,“我威胁冥王让我来的,就猜到你恢复记忆后,会一副死样活气的德‘性’。”肖恩忍不住噗嗤一笑,抬眼看他:“‘露’西的嘴还是这么毒。”这一看,他怔了怔:“你好象老了。”俊美如昔,只是眉心刻有沧桑痕迹的东城城主咋舌:“请你称呼我成熟了。我死时已经108岁,怎么可能不老。” “啊!那怎么不是老树皮的样子?” “这个…就要归功利希特,索玛的孩子。因为之后我一直昏睡,不用魔法停止身体机能的话,我会饿死。所以,就变成这样了。” 伤心之下,泪水再次泛滥。鲁西克正绞尽脑汁准备安慰他,头顶响起一个快活的男‘性’嗓音:“你怎么让他哭了。” “帕尔!”肖恩湿淋淋地跳起来,扑进来人怀里,这回是结结实实抱得真切,当场水淹金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帕西斯也环住他,碧眸掠过无数复杂的情‘潮’,与师兄目光‘交’汇,默契地一笑。 千年的囚禁,千年的等待,种种难咽的滋味,都在这一笑间,烟消云散。 “你还不是让他哭了。”鲁西克吐槽。换成自己,帕西斯就表现出皮厚的态度:“没办法,他就是爱哭,让他发泄一下也好。” “帕尔,痛不痛?痛不痛?”肖恩一边胡‘乱’抹泪,一边含糊地问。帕西斯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神情柔和下来:“早就不痛了,那么久以前的事。” “可是……可是……” “乖,陈年老帐还翻它干嘛。”拍拍他,帕西斯手指师兄,“去抱‘露’西吧。”肖恩和鲁西克都是一呆:“咦?” “别忘了我是协调神的附体,暂时塑造一个身体,对我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 “多此一举!”鲁西克低咒,果然被肖恩勒得差点窒息。 躲在‘花’丛里的两个***者看傻了眼。杨阳以感动的眼神注视首代东城城主,庆幸见到了活生生的历史人物。希莉丝屏息静气,暗骂城主府守卫薄弱,竟然让敌方人员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来。 帕西斯早就注意到她们,装作没发现,指着湖心的凉亭:“去那儿吧,我摆了酒席。” “你可真会享受。”鲁西克轻拍师父的背,环顾四周,“要知会这里的主人吗?”帕西斯摆手:“不用不用,这里的主人是我的儿子。老爹要招待,他敢阻拦?” 他会气炸了肺。杨阳和希莉丝心道。 师兄弟俩并肩前行,肖恩像小狗般跟在后面,一人一个袖子攥得死紧。 “肖恩师父,我们不会突然飞掉。”鲁西克含笑瞥了他一眼。帕西斯帮他擦干净脸,再整理头发。 肖恩真的很幸福呢。杨阳望着两个孝顺徒弟一入座就习惯‘性’地倒酒,处理不好直接吃的鱼虾料理,又是放心又是感叹,拉拉身旁的希莉丝:“我们走吧。”接下来没她们的事了。 “瞧你,吃东西还哭。”帕西斯无奈地掏出手帕擦拭。肖恩看也不看就把食物往嘴里塞,无意识地吞咽,还沉浸在过去的影象和情感里:“我停不住嘛。我…我以为你死了,那个时候,席恩对你强制进行死灵融合。”说着,颤抖的手再也抓不住餐具。帕西斯捡起来,按住他的手握紧,一字一字道:“我还活着。”肖恩‘抽’噎了片刻,继续呜咽:“还有‘露’西,我好想去冥界,可是我没脸见你们……” “白痴。”鲁西克毫不留情地打断,“所以你就当缩头乌龟躲在镜子里,把我们抛在冥界望眼‘欲’穿?长眼睛的没看过比你更笨的人。”肖恩被他刺得心汩汩流血,神智倒是清醒了,琥珀‘色’的双眸溢满委屈,可怜兮兮地瞅着他。 伸指重重一弹:“别犯傻了。你错也就错在没防人之心,轻易让科尔修斯和席恩得手。我们被耍得团团转,是我们对你了解不够,信任不够。”肖恩用力摇头:“不对,是我……” 这次是握拳一敲:“给我闭嘴!你聪明还是我聪明?” “……‘露’西。” “这就是了。我说你有错,我们也有错,大家扯平。你不许再胡思‘乱’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不然只会害我们跟着难受。” “哦。”肖恩愣愣地应道,‘乱’成一团的脑子恢复原本的一根筋状态,接受了徒弟的论调。帕西斯听得叹服不已:还是‘露’西厉害,要让肖恩振作起来,停止自怨自艾,的确只有用这么明确的方法。 冰颜漾开笑涟,轻拍他的后脑勺:“吃吧,小心呛着。”肖恩用力点头:“嗯!” “这些年,苦了你了。”凝视对座的师弟,鲁西克不掩满怀的疼惜与心痛。帕西斯也卸下长久以来的面具,笑得苍凉而悠远,恍惚一刻,就是千年,回过神时,是冲刷过后的宁静笑容:“没关系,都过去了。” “说得出这句话,就好。”鲁西克回以释然的浅笑,眸光深深,“帕尔,不要太勉强自己,你不是一个人。”澄碧的眸子浮起湿意,帕西斯笑着颔首。 他们之间不需多言,点到即可,彼此明白。 深厚的‘交’情没有因为时间淡化,反而沉淀累积,融于骨血,醇得沁心。 肖恩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想说话又不敢。鲁西克和帕西斯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怎么了?” “我夹菜给你们,你们都不吃。” “我吃我吃。”帕西斯赶紧品尝师父的心意。鲁西克犹豫地瞧着碗里堆得‘乱’七八糟的‘鸡’鸭鱼‘肉’:“这个身体能吃吗?”帕西斯不是很有把握地道:“呃,应该可以。” ……算了,还是别冒险。生‘性’谨慎的青年决定只喝酒。肖恩一霎不霎地盯着他,还是一副生怕他飞了的模样:“‘露’西,安迪他们为什么不来看我?”大家和乐融融地围成一桌吃饭,多好。 “只能一个人来,我天亮以前也必须走。” “啊——”肖恩大叫,心碎成片片。鲁西克横了他一眼:“吼什么,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帕西斯笑道:“要说服他们,肯定‘花’了你一番功夫吧。” “没有,我们猜拳,谁赢谁来。” “……”默然半晌,帕西斯无力地道,“我说‘露’西,你们似乎有点秀逗。”鲁西克轻笑:“幽灵都有这种倾向,冥界实在太无聊了,成天除了串‘门’子还是串‘门’子。消遣只有东家长西家短,对新来的人和后代子孙评头论足。” “你没变得碎嘴,真是万幸。” 肖恩‘插’口:“你们不是住在一起吗?” “当然了,我们各有家庭啊,不过往来很方便。” “你是和玛丽住对不对?” 鲁西克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嗫嚅道:“还有一个。”帕西斯嗅出不一样的味道,扬起暧昧的笑:“哦哦,在外面偷吃是吧,老实‘交’代。” “才没有!”鲁西克脸红到耳根,差点打翻酒杯,“是…是索玛啦。”肖恩压根没听出言下之意,单纯的高兴:“她和你们一道住啊,太好了。”帕西斯却没这么好打发,眯起眼‘逼’供:“你对我‘女’儿到底是什么心思,嗯?” 鲁西克无言以对。生前他被养‘女’的深情感动,却因为世俗的礼法和过去的心伤拒绝了她,但是死后,这一切障碍都不再存在。索玛又比他早走,和玛丽薇莎互相接纳,成为了朋友,害得他无地自容,有家不能回,今天住这里,明天住那里,被安迪等人嘲笑。 古人说齐人之福,他一点福气也没有享到。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喜欢就喜欢嘛,我免费把她送给你。” “你你…这是做父亲的人说的话吗?”鲁西克气急败坏。毫无父亲自觉的某人切了一声:“白送你一个‘女’儿还不好。”肖恩搞不清楚状况地眨眼:“大家住一起热闹啊,还是索玛不乖?”鲁西克挫败地按住头:“不,她很乖。” “所以咯,好好享受啊,老兄。”帕西斯贼笑着拍打他的肩。鲁西克强忍掐死他的冲动。 谈谈笑笑,肖恩心底的‘阴’云不知不觉消散开来。酒过三巡,鲁西克蓦地放下杯子,朝他‘露’出清浅的笑意:“高兴得忘了,肖恩师父,大家有话要我转告你。”肖恩瞪大眼,连忙肃容正坐。 “玛丽说,不要暴饮暴食,你现在是幽灵,不好消化。” “安迪叫你当心生人,不要傻傻的人家请客你就答应,跟紧同伴。” “华尔特来得最晚,这臭小子。他炫耀只有他一个人看破席恩的真面目,要你记住他才是最孝顺的徒弟。” 肖恩泣不成声,弟子们没有半个责备的字眼,却不是刻意回避,而是真的不再介意当年的事。 其实这样……也就够了。 再伤痛后悔,又于事何补?看开了,笑出声,一切还是老样子。 帕西斯默默将手放在师父背上,眼睛却看着师兄:“我们的情况你们都知道?”鲁西克笑了笑:“冥界的消息很灵通。”随时都有人死嘛。 “那——”帕西斯迟疑了数秒,道,“我现在在帮助你的后代,但是他的愿望是取代王家,统一这个大陆。”鲁西克毫不意外地举杯抿酒,淡淡地道:“帕尔,我当臣,是我的选择;他想当王,也是他的选择。他首先是个有自主‘性’的人,其次才是我的后代,所以你不用介意我。”帕西斯由衷地笑了,虽然他支持罗兰的决定不会变,但师兄不反对,还是松了口长气。 “倒是你,别什么事都一个人背负,也别以为我们和肖恩师父一样好糊‘弄’。贺加斯的问题,我们会设法解决。”水青‘色’的眸‘射’出冰锐的光芒,映出师弟动摇的神‘色’。 “是要把帕尔和协调神分开吗?”肖恩会意。鲁西克点点头。 “……不可能的。”良久,帕西斯才艰难地挤出一句。鲁西克冷笑:“去他的不可能。冥王本来也说不可能,我们威胁他要***,把冥界砸得稀巴烂,放出所有的幽灵,让人界变成鬼域,他马上说他会想办法。”帕西斯哑然。 “再坚持一会儿。”大手抚上他银亮的发梢,清冷的嗓音沉稳坚定如山岳,是永远不会垮的可靠,“我们会想出办法,你不是孤独一人。” 千疮百孔的心被安抚,积压千年的疲倦也如‘潮’褪去,帕西斯凝视始终走在他前面的师兄,哽咽道:“嗯。” 首代东城城主绽开柔和的笑容,和两人碰杯,饮尽,在晨光里静静消失。 ※※※ 当肖恩生龙活虎地出现在餐厅里,除了杨阳和希莉丝,人人目瞪口呆。 “真像是打不死的蟑螂。”诺因感叹。耶拉姆也深切佩服:“竟然一个晚上就调适过来了。” “因为我见到‘露’西啦!” 维烈险些喷茶。莎莉耶面‘露’怀疑:“是不是你做梦啊?”肖恩瞪目:“才不是!我们还一起喝酒!”诺因皱起眉头:“凉亭有一桌饭菜,原来是你摆的。梦游还想着吃东西,我真是服了你。” “我没有梦游!”肖恩说得大声,心里却开始底气不足。杨阳温和地道:“是真的,我和希莉丝都看见了。”众人这才相信。 “他长得怎么样?和肖恩记忆里一样吗?”昭霆兴奋地蹦起来,随即垮下脸,“对了,他很老很老了吧?” “不老,三十出头的样子,很帅。” “哇——” 莎莉耶憾恨没有看到美男子。耶拉姆不悦地撇了撇嘴。 “聊得开心吗?”维烈关怀地问,同时递给友人一盘涂了果酱的小面包。肖恩幸福地接过,笑靥灿烂:“嗯,很开心。”看到这样的笑容,维烈却神情一黯,搁在茶碟旁的手隐隐发抖。 “啊,维烈,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昭霆转过头。昨天顾虑肖恩,不好刨根问底,害她一夜没睡好,现在他振作了,终于可以一解兜在心里的疑问。维烈勉强一笑:“什么?” “我想了想,还是不对。席恩是意外掉到地球的吧,也就是说他本来没想留后代,那预言怎么会提到我们?” “有关后代的部分是后来加进去的,本来不是这样。”啜了口茶,维烈沉静地回答,“正因为他是突然消失,他的信徒不相信他会抛弃这个世界,就以为他是隐居了,把责任转‘交’给[星贤者]——那个地球人和他的后代。” “哦。” 希莉丝问道:“那满愿石呢?怎么会出现这么个东西?”席恩在空中封印贺加斯的过程,因为肖恩不在场,他们都不知道。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好象是席恩叮嘱他的手下去寻找一块灰‘色’的石头,那些人就以为是平息灾难的神迹石,加进了预言。” “说不定是他的秘密武器。”莎莉耶熬有其事地双手环‘胸’。维烈苦笑道:“我回来时,听到这个可笑的预言,非常生气,去找初代神官王利希特德修普,告诉他真相,请他解开民众的误会。他说不行,当时的国家还很‘乱’,需要圣贤者的传说凝聚民心。我说不过他,只好妥协,要求他专‘门’组建一个机构,保管史实,就是今天的圣域。” “圣域是你造的!?”一室惊呼。 “严格说来是利希特。不过我把那些狂信者都关在里面,省得他们出去嚼舌根。他们被席恩洗脑得很彻底,也乐意为他守护这片‘圣地’。”维烈语带讽刺。众人无言。 “还有件怪事,两个世界的语言统一了。”维烈纳闷地道,“可能是召唤地点在中国的关系,全部变成中文。我回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跑错地方。”杨阳吃惊得结结巴巴:“不…不是利希特陛下改的吗?” “语言这种全民工程,怎么可能说改就改。” 昭霆抱头呼喊:“居然有这么不合逻辑的事!”杨阳打心底赞同。余人听得一头雾水。耶拉姆心细,指出一点:“既然这里的人都以为满愿师是星贤者的后代,为什么能够成功召唤?而且席恩留下的法阵也是随机。”维烈尴尬地抠抠脸颊:“呃,那个是我改的。因为担心席恩搞小动作,想干脆‘弄’清楚比较好,就把法阵改成是对他的血统和魂‘波’起反应。” “原来一切都是你搞出来的!” “……” 杨阳很想问父亲为何把她放在肖恩的后代家里,又不便透‘露’两人的关系,只好沉默。 “大家吃啊,别光顾着说话。”肖恩招呼,一方面也是制止昭霆对友人的蹂躏。 “哼。”昭霆一口气往嘴里丢了两只蛋卷。维烈如释重负,把凌‘乱’的领子抚平,接着是‘精’灵之眼。杨阳瞥见他几乎没动过的盘子,担忧地道:“维烈,身体不舒服吗?看你只喝茶。” “嗯…我没什么胃口。” “再没胃口也要吃一点,早上不吃饱,一天就没力气。”把自己的份推给他,肖恩热情地挽留,“多住几天吧,先吃点垫垫饥,一会儿我们上街买你喜欢的零食,我都记得哦。” “……肖恩。”维烈的声音陡然暗哑。 “哎?” 魔界宰相鼓起勇气,这件事他已经瞒了一千年,也折磨了他一千年,再不吐‘露’,他会被负罪感压死。 “洁西卡是我杀的。” 室内的空气顿时冷凝,不但肖恩当场石化,杨阳等人也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苍白的手指将桌巾抓出深深的褶皱:“那个时候,我看到古拉,以为她在战场上,就…就叫弗雷德剿灭司令部,结束这场战争,所以……洁西卡等于是我杀的。” 锵啷啷!餐桌翻倒,一道迅捷的身影扑向对座的友人,将他压在下面痛揍。 “肖恩!” “维烈!” 惨叫声此起彼伏,但谁也不敢阻止,棕发青年此刻的气势是浴血的酷烈凶猛,下手也毫不留情,一拳接着一拳嵌进清瘦的身躯,最后甚至扣住颈项。 “不——”杨阳大惊失‘色’,扑过来扳那两只手。其他人也吓得魂飞魄散,冲上来拉的拉,拖的拖,却无法撼动分毫。 “停手!肖恩!你快把他掐死了!”希莉丝抱住情人另一只胳膊,惊惶地大叫。肖恩恍若未闻,双眼不再是纯净的琥珀‘色’,而是充斥着杀意的暗黄。 “不要杀我爸爸!” 晴天霹雳。肖恩怔怔松开手,看向发言者。黑眸不断流出晶莹的液体,哀求地凝视他:“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爸爸……” 无法克制地颤抖,肖恩瞪视身下的人,‘胸’膛‘激’烈起伏,蓦然爆发出一声嘶喊: “我恨你,维烈赛普路斯!我永远也不原谅你!” 语毕,掉头冲出餐厅。 “肖恩!”希莉丝起身飞奔,在‘门’口顿了一下,回首看看同伴,还是追了出去。昭霆和莎莉耶也跑出几步,左右为难地停住。诺因和耶拉姆还没从震惊的余‘波’中恢复。 “维烈……”杨阳心疼地扶起父亲,内心是比表面更深的悲哀。维烈的经历就像一面镜子,映出她可能走的未来。 垂落的黑发掩盖了表情,维烈疲惫地靠着膝盖,久久不发一语。 第七章 风雨将至(节一) 穿过碎石拼成的小径,错落有致的林荫后出现一座精美的喷水池。中央的女神像光洁莹润,在水珠的映衬下更为逼真,和池边抱琴独坐的白衣男子构成优美的风景。 苍白修长的手指弹奏出不成调的曲子,像淅淅沥沥的夜雨,打湿了少女的心。 苍黑的瞳凝视银色的竖琴,眼里却没有竖琴,而是无数过去的片断调和成的空灵色调。 杨阳驻足,不敢打扰眼前的人,尽管维烈的神态并没有拒绝意味。 丁冬!又是一个破碎的音符,受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杨阳唱起一首消失的心上人喜欢的小曲: 光柔和地穿过树叶的缝隙, 那是对昔日的怀念; 逆去的风轻拂整座城市, 那是对昔日的慰藉; 寂寞的吟游诗人忧郁地拨动七弦琴, 那是对昔日的追忆; 未丰满的羽翼破壳而出, 那是对昔日的诀别。 歌声清莹润泽,流泻如冬日暖阳,又像是甘醇的美酒般沁人心脾。 不知不觉地应和,维烈抬眼,温柔地凝视她,宛如大海般深沉悠远、宁静包容。这双眼,也曾经掀起滔天巨浪,淹没了数以百万的人,险些颠覆一个世界。 长睫微垂,敛去了流动的波光,悠扬的音律响起,仿佛来自太古的悠然,平稳又蕴涵着沧桑与伤感,丰润的嗓音透出水晶般剔透欲碎的细腻情怀: 俯卧在随风起舞的树阴下哭泣, 望着那个素不相识的自己, 吉他为逝去的人而弹奏, 流星因不归之人而陨落; 不要离我而去即使这样恳求, 也只换来橙色花瓣的静静摇曳; 遗留在稚嫩脸庞上的阴影, 掌心的记忆渐渐远去; 指尖弹奏出别离的旋律, 依靠着你坚强臂膀的童心, 被呼啸的车轮无情地抛开, 吉他弹奏出逝人的叹息, 拨弄着心弦无法平静…… 曲调逐渐低微,取而代之的是温和叙述的声音:“这是父亲曾经弹给姑姑和我听的曲子。” 杨阳静静注视他,春末的风在两人身边打旋,卷着碎瓣飘远。 “有时想想,也许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都这把年纪了,还在追逐父亲的背影。他在的时候,虽然压力大得喘不过气来,但是也很安心。因为有父亲挡着,一切风雨都打不倒他,为我指点未来的路。所以他走的时候,我很伤心,就像世界塌了一样难受。还不能表现出来,怕他发现,怕他对我失望……” “我始终是个不成器的儿子,只会墨守成规,消极度日。我想做到父亲的程度,可是我没有他的才能与魄力。我曾经以为时间能填补我和他的差距,但有一天我发现: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父亲也在朝前走。而且他走一步,等于我走一百步。” “做任何事,我都会想:‘父亲会怎么做’。我永远无法摆脱他,也不想摆脱。因为他在的时候,从来没有摸着我的头夸奖说我‘做得好’。” 维烈吁了口长气,抱着竖琴默默弹了几个音,继续倾诉:“我不知道大家是怎么想的,但是那么漫长的生命,真的让我很厌倦。偏偏我是摩耶的支柱,我只能一直微笑,聆听大家的抱怨,解开他们的心事,满足他们的要求。没有人问我累不累,我也不能说‘我不想干了’。” “玛格是一个奇迹。她是那么鲜活,就像一朵盛开的花。我无法自拔地爱她,可是爱的同时,我也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一个笑容一个眼神,就能牵动我的心。只要她一句话,我甚至愿意击毁千亿的星辰,将宇宙结上缎带,捧到她面前。” “这种感觉太可怕,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也没人可以问。大家只会调侃我,叫我安心当新郎。可是我真的受不了,我怕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父亲曾说,我不能偏心。摩耶是个太过脆弱的世界,只有公平,才能避免发生纷争。” 变奏的音符象征着主人的心境,杨阳也适时调整表情,以沉郁的目光看着父亲微露痛苦的清俊脸庞:“所以我开始躲着她,想整理情绪。玛格以为我是迫于命令才不得不娶她,当面质问我到底爱不爱她。” “那一刻,我甚至想压倒她。爱情……竟然是这么凶猛的感情。我不想伤害她,也不想放开她,就对她下跪,说我爱她。” “玛格把花丢到我头上,说我不爱她,不然,我就不会朝她下跪。” 原来,玛格蕾特公主也是爱他的。杨阳情不自禁地叹息,为这对幼稚的男女打心底无奈,更为千千万万无辜遭难的牺牲者掬一把同情之泪。 降魔战争的起因……居然是情侣吵架。 长眠于地下的先烈们如果知道,只怕也会气到无力吧。 “第二天,玛格就离家出走。然后,她变心和死亡的消息传回来。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人像碎掉一样,后悔得想杀了我自己,破坏一切,毁了这个逼得我连爱也不敢爱的世界。” 杨阳打了个寒战,意外父亲的打击如此沉重,难怪他后来那么疯狂。 “仅剩的理智阻止我对同伴出手,于是艾斯嘉就成为我发泄怨气的对象。王说的对,我们根本不是报仇,是在屠杀。”垂下拨琴的手,维烈迎视女儿的目光,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脸上已完全失去血色,“就是这样的我,杀了洁西卡。肖恩就算想吃了我,也不奇怪。” 心里仿佛有一把刀,缓慢而用力地割着,时刻不断,就像无期徒刑。 已经痛了一千年,今后也会一直痛下去。 因为肖恩说:永远不原谅他。 “……”杨阳深吸一口气,颤声道,“维烈,你后悔报仇吗?” 魔界宰相微微一怔,坚定地摇首:“不,杀害玛格的人,我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只是,不该用那样的方式。” “可是——报仇不可能不牵连无辜的啊!何况那种状态,也没办法好好思考!” “没错,但是任何理由都不能作为脱罪的借口。” 杨阳噤声,脸色变得和父亲一样白。维烈疲惫地移开眼,幽幽地道:“就算世人都原谅,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换作你,能原谅对重要的人出手,这么丧心病狂的自己吗?”杨阳用力摇头。 “离开珂曼世家时,我还想,要约束大家,和艾斯嘉和平相处,结果却是我一手造成了他们姐弟俩的不幸。” “假惺惺。” “肖恩!”杨阳转过头,正好看见宿命的另一半从天而降,背上的风翼化为光点,衬得他的神情更为晦暗,双眸射出不加掩饰的恨意,直刺昔日的友人。 维烈抱着竖琴,不言不动,苍白若鬼。 “你跑哪儿去了?希莉丝到处找你!诺因也……”注意到他的视线,杨阳下意识地挡在父亲面前,目露哀求,“肖恩。” 棕发青年发出尖锐的笑声,充满残忍的讽刺,那是他过去从未展露的面貌:“放心,我不会杀他,因为杀也杀不死。”杨阳难堪地咬住下唇。维烈颤了颤,不是畏缩,而是不堪负荷的反应。就像一台老旧的机器寿命到了尽头,无声哀鸣。 “我回来打声招呼,在这个混蛋离开这里以前,我要另外找地方住。” “别这样!肖恩!” “那要我怎么样?掐死他?”肖恩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门,语气透出失控的征兆,“我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你还要我做到什么地步?难道你父亲的命是命,我姐姐的命就不是命?!”杨阳无言以对,黑眸隐然有泪。维烈看不下去,艰难地发声:“肖恩……”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给我滚得远远的!看到你就恶心!”恶毒的话语冲口而出,却在目睹那身影摇晃的瞬间,嘴角几不可察地一抽。 伤害对方的同时,也是在伤害自己。 再也待不下去,他转身狂奔,撞上一具线条优雅却结实的胸膛。 “帕尔!”理智顿时断线,他紧紧抱住徒弟,全身激烈发抖。帕西斯叹息着轻拍他,以不甚友好的眼神打量父女俩,柔声呵哄:“乖,出了什么事?” “他…他杀了姐姐!” 带泣的控诉如剑贯穿维烈的心,紧接着听到的反驳又让他错愕地瞪大眼:“不是他杀的。” 肖恩怔怔抬头,呆滞地重复:“不是他杀的?”帕西斯眸光一动,神色有刹那的不愿,随即换上毫无破绽的笑容,轻柔地擦拭他眼角沁出的泪:“你忘了吗,我当时也在司令部。” “……对哦。” “风之幽鬼是来过,但是在他来之前,科尔修斯埋伏的刺客就暴起发难。洁西卡小姐叫我和几位法师快走,自己中剑倒下。风之幽鬼只不过是破坏了司令部而已。” “杀了姐姐的……是卡修?”肖恩一时无法接受,内心满溢的苦涩却降低了水位。 “没错,所以你恨他实在没道理。虽然他也是抱着不良目的,但杀死洁西卡小姐的是科尔修斯不是他。如果那老匹夫不搞鬼主意,洁西卡小姐也根本不会被风之幽鬼逮到,早就顺利撤走了。”帕西斯随口胡诌,反正科尔修斯的灵魂已经被他的剑吸干,死无对证。 琥珀色的双眼渐渐恢复原本的明净澄澈,哀伤依旧,却少了悲痛与愤恨。 毕竟科尔修斯是早就背叛的朋友,和相处了一千年,交情深厚的维烈地位不在一个层次上,引起的反弹自然也小得太多。 忍不住再次哽咽,激动之下,肖恩没察觉徒弟的手偷偷按住他的后脑勺。 抱起师父软倒的身体,帕西斯瞪视还没回过神的维烈,冷冷一笑:“便宜了你。” “索贝克!”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杨阳恍然大悟,又是感激又是愧疚。维烈慢了一拍反应过来:“你……” “我什么我,白痴!这种事也说出来!”帕西斯怒不可抑,“你就这么想让肖恩师父恨你?他连席恩都不想恨!为什么你们个个都逼他恨你们?”维烈词穷,半晌才道:“我不是逼他,是说出真相……” “真相不重要!是瞒着他开开心心过日子,还是闹得鱼死网破大家难受?我打赌洁西卡小姐也会帮忙圆谎!” “就这样粉饰太平?”魔界宰相甩甩头,一脸迷糊,“不行,我没脸面对肖恩。”银发青年差点被他气死,碧眸喷火:“你这个死脑筋!你现在就有脸了?看着肖恩师父恨你,你舒服?还是你难受,也要他跟着难受?”维烈当头棒喝:“不是!” “那就给我闭嘴!把你所谓的真相打碎了吞进肚子,一辈子别吐出来!” 杨阳举双手赞成。她这个父亲啊,有时真是笨得令人恼恨。 喘了会儿粗气,帕西斯缓和颜色,语重心长地道:“你也想开点,战争互有伤亡很正常,何况那么久以前的事。内疚的话,就对他好一点,不要让他伤心!这才是赎罪,你懂不懂?”维烈受教地点头。 “你补偿得也够了,这一千年都是你陪着肖恩师父,我代他原谅你。”抱紧怀里的人,帕西斯转过身。杨阳反射性地追上去,抓住他:“等等,你要带肖恩去哪?” “我的住处,他暂时肯定还没办法平静地对待你老爸。”妃色的薄唇勾起嘲讽的弧度,“你不用担心,有你、那位红发的小姐在这里,最多三天他就会赶回来。”杨阳羞愧地松开手。 吟唱空间转移的咒语,帕西斯带着肖恩消失在光影里。 北城埃特拉下界首府米尔菲—— 富丽堂皇的豪宅区,淡黄色的石板路隔出幽静的一角,宽敞的庭院沐浴在晨光下,枝繁叶茂,花团锦簇,小桥流水更增添了几分雅趣,棚架上爬满了紫藤花,抖落晶莹的露珠。 摆好精致的早点,嘱咐黑发的小男孩不许偷吃,白衣白裙的少女走向最大的客房,在门口停步。 “乖,肖恩师父,放松一点。” “不要了,帕尔!” “第一次都是这样的,习惯就好。” “可是我好难受,你不要弄了好不好?” 面无表情地敲敲门,几乎在同时,响起一个清朗悦耳的男性嗓音:“小羽吗?进来。” 晶羽打开门走进,室内的情景和她想像的一样:肖恩哭丧着脸站在穿衣镜前,一身笔挺的正装;帕西斯正在帮他结复杂的领结,动作细致温柔,唇畔漾着开怀的笑。 完事后,他左看右看,满意颔首,将肖恩转了个身,献宝地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嗯。”晶羽由衷赞同,只要表情不是那么沮丧,还有别说话,“你们为什么穿得这么正式?要出席宴会吗?” “不是,中午我想带他去彩虹馆,那里的推荐料理非常棒,可是不穿礼服不能进去。” “哦~~~原来是这样。”肖恩恍然大悟,顿时感觉浑身舒泰。 “难道我还会故意逼你穿成粽子吗?”帕西斯横了他一眼,迈开大步,“走吧,去吃饭。”肖恩幸福地扑到他背上,蹭啊蹭:“嘿嘿,我就知道帕尔对我最好了。” “安分点,衣服弄皱了又要折腾。熬过中饭,随你爱怎么跳怎么跳。” “嗯!” 目送两人的背影,晶羽却沉下脸,眼里笼上阴霾。 因为帕西斯现在越快乐,分别时越痛苦。 虽然身边只剩下一个徒弟,肖恩还是重温了千年前的米虫生活。 每天可以肆意在大得离谱的床上打滚;醒来就有热腾腾的餐点供他享用,不断翻新,顿顿美味得让他恨不得把手指咬下来;洗澡时可以打水仗,闲了和帕西斯出去逛街,欣赏风景,品尝各色小吃,天堂也不过如此。 但是三天不到,他的骨头就开始发痒,他想和诺因痛痛快快地打架,想念杨阳和煦的笑靥和关怀的絮语,想念希莉丝柔情的吻,想念莎莉耶……甚至那个堪称两面人的大混蛋。 所以这天,一喝完最后一口南瓜粥,他就直截了当地道:“帕尔,我想回去了。” 对座拿着报纸的人手指一颤,眼底的落寞被笑意掩盖,藏得极好。 “不多住几天吗?”他若无其事地挽留,用手势示意下仆再帮师父添一碗粥。 “嗯…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大家会担心。”肖恩搔搔头,绽开不好意思的笑容,“其实我是怕希莉丝生气啦,她发起火来很凶的。” “你为什么会喜欢她?”帕西斯实在不满这个师母。 “咦,喜欢就喜欢咯,还有什么理由?” 帕西斯一窒,换了个角度:“那,如果我和她对着干,你会帮谁?”肖恩睁大眼,表情变得不安。见状,帕西斯扬起嘴角:“开玩笑的,我会避免和那帮家伙正面冲突。”他始终不忍见他为难。 肖恩松了口长气,展颜道:“帕尔,多来玩,我也会常来看你。” “好。” 归心似箭的人匆匆喝完粥就跑,没注意到身后投来的寂然目光。 他已经习惯帕西斯的宠溺,也下意识地以为他和鲁西克一样自主可靠,却忽视了自己带给对方的伤害——地下神殿的强制融合,协调神的附体,千年的囚禁,以及索伊拉的指责排斥——因为帕西斯看起来没事。 这个徒弟一直是那么乖巧体贴,精明能干,以至于肖恩忘了初见时那双沧桑的碧眸,和想要解救他照顾他的心情。 看着窗外飞远的身影,银发青年的眼神一分分冷却。 这一刻,他才明白,肖恩活在未来,而他活在过去。 在迷雾森林,每当快要被体内的神明吞噬意识,被令人窒息的孤独逼疯,他总是念着那些怀念的名字鼓励自己,在心里重播故人的容颜和他唯一拥有的温暖回忆,到现在,已经融入骨血,再也割舍不掉。 然而当他走出囚牢,物是人非。 妻子看不见摸不着,师兄姐都在冥界,最重视的那个人丧失记忆,有了爱慕的女孩和新的同伴,想起来后,也不再以他们为中心。 而他还在黑暗里,看着他。 他的人虽解脱了束缚,心却被过去套牢,没有解放的一天。 “主人。”小羽轻唤,语带叹息,“崔西已经办好退房手续,新的屋主会在下午过来。” 帕西斯的眼中恢复少许温度。再坚强也有限度,他曾经疯过一段时间,是维烈治好了他,但那种施舍似的帮助,对自尊心高的他而言只是讨厌的人情债。而罗兰不同,他给了他亲情,让他重拾失落已久的快乐,所以他也愿意不计代价地帮他。 “嗯,走吧,别忘了带那张我最喜欢的躺椅。” 自从魔武大会后,魔导国就陷入一片迷惘的骚乱。 八百年前就该化成灰的光复王以年轻潇洒的姿态出现;统治者竟然是魔族的后代;西城的新任宰相身兼魔界宰相,不但有血魔的嫌疑,还与中城的满愿师是父女关系;而东城又指责这位满愿师和暗杀城主,破坏首府的逃犯是同一个人……谣言乘着想像的翅膀到处飞舞,搅得民心越发惶惶不安。 在政治斗争中落败的执法教团乘机策反,利用本土百姓根深蒂固的信仰暗中煽动,各地相继爆发起义;而看不见的黑手将圣骑士团与南城未来的掌权者派牵起线来,交换情报和人脉,整个东境闹得沸反盈天;拥护亚拉里特的贵族军尽管实力最弱,威胁性最小,却反而最安全,拉克西丝至今不忍心置兄长于死地,更不想他像一只老鼠一样落魄地躲藏,所以只是全力搜捕,没有下格杀令。 北城开始和东城、南城进行三角贸易,被孤立的中城处境更艰难,但米利亚坦也不能无视现实压力——纵贯大陆的莫尔肯大道交通价值毕竟大于水路,为了一群名叫龙的老祖宗,他也必须和西城通商,使得情况陷入暧昧的局面。 西城在新宰相和新官员的努力下,呈现出蓬勃发展的气象,也没人在乎维烈的人皮下是魔鬼还是天使,反正喂饱他们的就是娘。 由诺因统治的西境,也处于相对平稳的状态。本来西境就不如东境富裕,人民都比较务实,加上某个没有信仰心的城主熏陶,个个老神在在,还发出“我早就知道了”的吹嘘。因为很早以前,就有诺因是魔王转世的传言,更别提他那把据说邪气冲天的佩剑。 锁起门的卧室里,杨阳坐在高背椅上,粘贴剪下来的报纸。 剪报是她的兴趣之一,就像写日记一样。 完工后,她翻到前页,盯着其中一则,黑眸变得幽暗。 “坎塔萨火灾!中城满愿师的暴举!死亡人数七千六百余人!” 这些天,她一直没有整理情绪,任失去神官的痛沉淀,在心底刻下深深的伤痕。因为只要一回想,她就难受得无法呼吸,但是已经没有那种宛如深陷地狱,被业火煎熬的感觉。 维烈的教训,意外的身世,肖恩的过去,都化为汹涌的波涛冲击着她,当回过神,才发现火苗已熄,留下不堪回首的悲伤。 她依然深恨罗兰福斯,誓将他血祭,却不确定如果还有个星华挡在她面前,她能否下得了手。 食指无意识地抚摸纸面,杨阳逸出一声长叹。她说不出以牙还牙这种话,死去的村民何辜,这些市民又何辜? 翻来覆去,都是罪。 她的双手已染上数千条人命,未来可能还会继续增加。这样的她,即使能够回到地球,恐怕也恢复不了原来的生活。 当日幸福地构绘未来蓝图,期待五年后和心上人共结连理,如今,只能是一场梦了。 怀里的黑色长剑微微震动,同时一个熟悉的嗓音在她脑中响起:《杨阳……》 依然是令人心悸的音色,不属于凡尘的清澈剔透,一霎那,黑发少女仿佛看见春季的原野绽开白色的小花,听到白雪飘落屋檐的轻响,耳边有微风拂过,带来远方的花草清香,一切的一切,都是融化身心的美好。 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笑意,她温和地问道:“怎么了?” 《杨阳,很难过。》 哎呀,又影响到他了。杨阳苦笑,像安慰小孩般轻拍他:“没事的,我只是有点走神而已。”本来诺因特地让半身陪着她就是为了防止她胡思乱想,结果她还是动不动感伤。 《不是的。》史列兰纠正,《诺因是不想我和莎莉耶玩,说她会带坏我,杨阳就不要紧。》 “原来如此,我就想那家伙怎么会突然细心起来。”杨阳嘀咕。 说曹操曹操到,房门被咚咚咚敲响,杨阳赶紧跑去开,不然再过一会儿肯定被一只大脚丫踹破。 唉,这男人真是不懂得礼貌二字。 门后果然是卡萨兰城主,一脸喜色:“快来,那家伙回来了。”杨阳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肖恩回来了!?” “嗯,在被希莉丝拎耳朵。” 赶到大厅,还没进门就听见红发少女的咒骂:“坏蛋坏蛋大坏蛋!有了徒弟就没老婆!去这么多天也不晓得报个信!” “帕尔说跟杨阳打过招呼了啊。”肖恩好言好语地安抚,瞥见两人,喜道,“杨阳,诺因。”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杨阳皱起眉头,帕西斯临走时的讽笑清晰浮现,他说最多三天,竟然真的没超过。该说他了解肖恩呢,还是—— “咦?”肖恩一怔,以为她不欢迎自己。其他人也错愕万分:“你怎么了,阳?” “没有,只是……我觉得,你应该多住几天。”杨阳犹豫地道,“也许是我多嘴了,可是你好不容易恢复记忆,他应该很希望和你聊聊当年的事,还有恢复原本的师徒关系。”希莉丝不以为然:“那么惨的过去,索贝克一定会回避。” “那…肖恩更应该陪在他身边,他被囚禁了千年耶,又和妻子儿女分离。”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棕发青年打了个哆嗦,这才惊觉自己的疏忽。余人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 杨阳眼望宿命的另一半,缓缓道:“我不是很了解索贝克,是从神官的性格推测,他也是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表面笑嘻嘻的。他不说,不代表他不难受。我和你一起看到了他小时候的经历,他出身不好,本性也不好,但他真心待你,因为你把他带离塔拉斯,让他像普通孩子一样成长。所以我猜想,你对他的意义可能不止师父这么简单,像是人生支柱,道德指标之类。在索伊拉你误会他,魔武大会时,我就感觉他的神智不怎么正常,没准就是这件事的影响。或者是囚禁的关系。还有协调神,具体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于情于理,你都应该留在他身边才对。” “我去看他!”再也听不下去,肖恩掉头飞奔。希莉丝一把拽住他:“等等!至少吃完饭再走!” “让他走,希莉丝。” 红发少女手一松,肖恩乘机挣脱,转眼跑得不见踪影。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希莉丝转头责怪同伴:“你干嘛让他走啊,阳!” “他又不是投奔罗兰福斯,何必这么紧张。”杨阳的口气也不太好,感觉对方太紧迫盯人。 ……算了,能把索贝克拉拢过来也好。摆摆手,希莉丝表示休战。 花了半天赶回徒弟所住的别墅,降落在院子里,西方的天空已经涂满金红的霞彩。 “帕尔!帕尔!” 焦急的呼唤很快得到回应,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穿着园丁服的中年男子匆匆跑近:“你找谁?”肖恩惊讶地瞪视他,浮起不祥的预感:“帕尔…帕尔呢?他不在?” “帕尔?啊——你说前任屋主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先生?他上午搬走了啊。” “搬走了!?搬去哪儿?”肖恩大惊失色。园丁耸了耸肩:“不清楚,好像是他徒弟派人接他走的。唉,他本来就不是住在这种地方的小老百姓。” 肖恩失魂落魄地站着,虽然只是相差半天,他却感觉这是道无法填补的鸿沟。 致命的错误,和他千年前犯的一样。 友人离开的当天,维烈就回到西城。不是逃避,实在是他忙得不可开交。 五月下旬,他收到女儿的信,邀请他赏花。 苹果花开了。 米亚古要塞的大街上,成排的矮树绽放出白玉般的花朵,一阵风吹过,如雪飘飞。还称不上美不胜收,也颇为诗情画意。这天,眼巴巴赶来的魔界宰相和女儿一起站在树下,仰着头幻想。 苹果派、苹果饼、苹果蛋糕、苹果面包、苹果布丁、苹果酱、苹果茶、苹果酒……越想越馋涎欲滴,恨不得把时针拨快两个月。 “他们俩不会吃花瓣吧?”昭霆抹汗。莎莉耶也心有戚戚焉:“难说。” 本来敌城宰相进入军镇一定要有正当理由,被严密监视,但是上至摄政王,下至魔武大会的冠亚军都与这位宰相交好,不看僧面也看佛面。而且西城的民众早已知道肖恩就是复苏本城的大恩人,过去的仇怨一笔勾销,又对自家宰相的本领放心得很,夹道欢送,祝他玩得愉快。 “别看了,我采好了,有的你们吃。”耶拉姆无奈地打断两人的神游。维烈困惑地歪着头。杨阳解释:“神殿的苹果树早结果,虽然是青的,也可以吃。” 于是,一行人顶着满枝头的青色果实,坐在红棕相间的方格子桌布上,享受悠闲的午茶时光。 米亚古的神殿规模不大,风景却极为迷人。花圃与树阴交相环绕,造型古雅的建筑倒影在纯净的湖泊里,满眼浓得化不开的绿。钟声鸣响,幽幽传遍整个市区。不时有白鸽飞起,洗涤心扉的柔和气息弥漫在每个角落,让人忘却一切俗世烦忧。 “好酸~~~”莎莉耶咬了一口青苹果,小脸皱成一团。诺因面无表情地嚼着:“太甜了。” “……” “就是酸才好吃嘛。”不理会味痴的评价,杨阳热情地夸奖喜欢的水果。维烈体贴地端起一盘点心:“来,莎莉耶,松饼,这个不酸。”桌巾上除了两篮青得诱人的新鲜苹果,还有甜甜圈、三明治、圆形松饼、花色蛋塔、果酱和奶油,红茶咖啡等饮料,浓郁的香气勾动食欲。 “肖恩,喏。”希莉丝把苹果切片,递给情人。肖恩道了声谢,接过吃起来,既不欢呼也不雀跃,一副食不知味的模样。 自从第二趟回来后,他就很少笑,常常若有所思。同伴们都不知道他出了什么问题,暗暗担心。 这会儿,在轻松的气氛下,杨阳忍不住问:“那个…肖恩,你没事吧?是不是没见到索贝克?”她都怀疑他被席恩附体了。肖恩低声道:“他搬回东城的上界去了,我没钱乘空浮舟。” “如果需要钱……”维烈鼓起勇气开口。 “不是钱的问题。”肖恩打断,语气并不粗暴,他还无法原谅友人,托帕西斯的开导,也没有了之前的恨意,“帕尔已经决定帮罗兰,如果我不能下定决心站在他那边,去了只是让他为难。罗兰也未必让我见他,那孩子曾经骂过我,我没放在心上,这次更不会饶恕我。”众人都接不上话,陷入尴尬的沉默。 咚!一颗苹果掉下来,不偏不倚砸中昭霆的脑袋瓜。莎莉耶咋舌:“好巧。” “我要砍了这棵输!”棕发少女暴走。耶拉姆连忙拉住她:“喂喂,对树发什么火。”杨阳用感叹的口吻道:“就是,你应该感到光荣,牛顿也是被苹果砸到。” “我管他牛还是羊!” 吵吵闹闹中,愁绪满怀的棕发青年也微微笑了笑。见状,父女俩松了口气。 如果扎姆卡特和月在就好了。 仿佛拾回冒险时的心情,杨阳轻抚膝上的魔封剑,透过树冠仰望晴空。 北港希望角—— 林立着仓库的码头上,繁忙的人群络绎不绝,吃水线极深的巨大船只不时驶向蔚蓝的大海。竞价就在岸边进行,卸货的搬运工和上船的客人擦肩而过,从外大陆平安返航的水手蜂拥向酒店狂欢,船长和闻讯赶来的商船长大声交谈,报告损失或收益。 在这样杂乱的景象中,却有两个人显得特别耀眼。 不是外貌的关系,他们都披着旅行者常用的斗篷,而是那种自然散发的气势,一看就知道非常人。 “客人,随便挑,哪箱开得不好,我全部白送您。” “嗯。” 浅浅的回应音质柔和,如丝缎般顺滑流畅,予人舒适的感官享受。兜帽下的脸和声音十分相符,温文俊逸的脸庞,中分的漆黑发丝,就像家教良好的世家子弟,只有一双青瞳有些妖异;他身旁的男子身量略高,线条深刻英挺,组合成完美又不失帅气的五官,闭合的双目也掩盖不住令人腿软的威慑力,长发鲜红若血,整个人宛如微服出巡的王公贵侯。 “那箱开给我看看。”修长的食指随意一指。商人连忙命令部下打开,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把精巧的长弓,当场演示:“您看,这质地,这雕刻,这弹性——绝对没话说!要不是夏尔玛大陆,真是买不到这种精灵用的古老长弓,亏得还有工坊会做。” 亲手检查了一遍,又看了两箱,月满意颔首:“萨克,付帐。” “……”血龙王非常肉痛地掏出一张纸,咬牙切齿地道,“搬到这个地址,那边的人会付你尾金。”呜呜呜,他的钱啊~~~ “是,是!”商人兴高采烈地离去。而他一走,某龙就抓狂了:“月!为什么我们要为那帮精灵掏腰包?”吼得天摇地动,幸好谨慎的祭司已经布下隔音结界。 暗叹最近刻意的强迫还是无法让情人大方一咪咪,月叉腰道:“这不是为那帮精灵,是为了杨阳未来的重要战力。”扎姆卡特一窒,痛心疾首地道:“那也不用给这么好的装备。” “意思是给杨阳烂货?” 没话说,只有把眼泪往肚子里吞。 “看开点,等矮人加入,我们的负担就会减轻很多。”月难得良心发现,安慰吝啬的情人,随即蹙眉沉吟,“不过矿山的动向有点奇怪,太慢了。妖灵们都动身前往西城首府,那边还没反应。” “那些小短腿不冒出来最好,省得碍眼。” “不对,有问题。”月转向仓库的方向,迈着优雅的步子疾行,“我怀疑是东城搞鬼,就像前段时间哈梅尔商会内部的分裂一样,可惜没有证据,手脚太利索了——萨克,东南二十米左右那个鬼祟的家伙是苍蝇。”他还是皇子期间也养过探子,又是灵敏的风元素体,连东城的精英密谈也逃不出他的耳目,何况这种三流货色。 “真烦!”轻松摆平,扎姆卡特追上来,抱怨地嘟囔,“要我说,干脆一把火烧了东城最好!”月头也不回地反问:“顺便也把贺加斯烧了?”血龙王无言。 尽管不把神明看在眼里,所有的龙都在心底对造物存有敬畏,而且贺加斯也不是什么恶神,他只是站在维护平衡的立场上而已。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嫌气闷,扎姆卡特脱下兜帽,任一头张扬的红发披散。 “我想调查一下——怎么,你想杨阳他们了?” “是啊,都那么……”后半句被一声惊呼打断:“维烈!?” 反射性地转过头,两人望见一个佣兵打扮的艳丽女郎,气质成熟奔放,卷发高高扎成一束,更衬出一股仿佛盛开蔷薇的冶艳风情,可惜那张丽颜满是失望:“抱歉,我认错人了。” “你……好像在哪里看过。”扎姆卡特凝神回忆,虽然分离了,他还是拥有维烈的记忆和感情,但他对雌性向来印象薄弱,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月和气地问道:“你认识维烈宰相吗?” “你们也认识吗?”女郎喜出望外。同时一个弓箭手装束的青年匆匆奔近:“头!” “头?”扎姆卡特和月露出意外之色。 这两人正是在谢神祭时和杨阳一行一起参加祭神比赛的主仆档,叶尔玛和瑞,老家在夏尔玛大陆,这次是因公出差,来此追讨一笔欠债。 “啊,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叶尔玛,他是我的搭档瑞。”女佣兵爽快地搭讪,“你们呢?” “萨克。”扎姆卡特报出昵称兼化名。 “月。”黑发祭司若有所思,“叶尔玛……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那是佣兵公会排行第四位,在夏尔玛大陆响当当的佣兵团长,只是在艾斯嘉大陆鲜为人知。叶尔玛傲然一笑:“嘿,不瞒你说,血玫瑰佣兵团长就是我。” 一道异光闪过宛如青玉的双眸。 “相逢即是有缘,不介意的话,去那边的酒馆喝一杯如何?” 西城隐捷敏亚下界首府赫拉特—— 借由中城官员的扩充,内阁已初具规模,各项农业水利措施发展更为顺利,西城本土的学习班也紧锣密鼓地召开。在这样的势头下,城主的工作量暴增两倍,多了巡视和人事管理,忙得陀螺也是,压根没有陪宰相去敌城赏花的空闲。 办公室里,贝姆特长吁短叹地签名盖章,天晓得他有多怀念以前成天摸鱼,练剑放鹰的日子。 不过己城变成如今的富饶景象,他还是很高兴的,这本来就是他的愿望。 突然,他停下笔,盯着一份报告看个不停。 沉思片刻,他掏出一根链坠,用心声道:(伊莉娜姐姐,听得到吗?) 《贝迪?》几乎在同时,另一头传来喜悦的女性嗓音,《好久没联络了,今天怎么想到找我?》 (你的声音……好像变了,感冒了?)贝姆特关怀地问。 《嘿嘿。》伊莉娜暧昧地笑了,不作回答。 此刻坐在神殿钟楼上面的,不再是有着可爱罗莉外表的小女孩,而是十七八岁的美少女,紧身的见习生服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段,迷你裙下是曲线完美的双腿,肌肤娇嫩细致,裸露的天足也宛如象牙雕刻,泛金的褐发长及臀部,和着头罩随风轻扬。 (现在的天气最容易感冒,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多喝水,多休息。) 《我没生病啦,你有事找我吧,说好了。》 犹豫片刻,贝姆特才道:(矿山的情况有点奇怪,我想请你调查一下。)伊莉娜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尽管弟弟看不见:《行,交给我。》 结束了和胞姐的通讯,贝姆特又批阅了两份公文,响起敲门声。不等他应答,探进一张笑吟吟的娇靥。 “轩风!”贝姆特吃了一惊,“你怎么跑出来了?快回去躺着!” “安啦,我的烧已经退了。”原南城满愿师端着托盘走进房间,这就是她不能去中城赏花的原因——感冒发烧,“唉,我可是健康宝宝,居然病到卧床不起,真是有辱一世英名。都怪这个鸟不生蛋的城市,一会儿干燥得要命,一会儿湿得让人打喷嚏。”贝姆特只能苦笑。 “喏,煎牛排,玉米浓汤和鲜虾炒面,不怕被感染,味道有差就吃。” “我体质好得很,也不挑食。” “是哦,下次做萝卜汤给你吃。” “……” 西城城主用叉子卷起炒面塞进嘴里,略带不自在地道:“为什么老看着我?”轩风坏心地笑道:“看你好看呗。” “……我哪有维烈好看。” “呵呵,小贝啊,我最近越来越觉得,你其实是顶害羞的人。” 我只有在你面前才这样!贝姆特差点大吼出声,幸好及时忍住——这岂不是承认他对她有意思嘛。可是他不说,轩风也看得出,笑靥如花地在他胸口划圆圈,吐气如兰:“贝姆特,等我病好,我们再一起去赏花怎么样?” “我有空的话。”以坚定的意志拉回被她勾走的三魂六魄,贝姆特喝了口汤压惊。 “真没情趣。”嗔了一声,轩风并没有生气,把两手放在他肩上,“别太勉强自己,偶尔也要懂得放松。” “嗯。”贝姆特回以沉稳的笑容,和跳坐到桌上的少女随意闲聊,度过短暂的午休时光。 他们都够成熟,够理智,所以不会出现一方压倒另一方的情形,也不会萌生惊天动地的爱情,但同样不会有伤害和利用,只有默契的扶持,心照不宣的谅解构成的温馨,在彼此心底流淌。 习惯了新环境后,杨阳渐渐喜欢上西境。 这里没有繁杂的人际关系,琐碎的礼仪规范,人们亲切爽朗,又有满街的书店供她消遣,日子过得逍遥快活。 只是,其他人就没她这么悠闲了。 诺因代替吉西安处理文书工作,公务堆积如山,恨不得分出八只手来帮忙,所以一发现莎莉耶有情报和财务方面的天赋,就把她拎去奴役,抗议无效;雷瑟克除了军务长还身兼建筑部长、禁卫队长和城主随侍武官,杂事比上司只多不少,部下又特别喜欢请示他,成天像旋风一样到处刮;肖恩和希莉丝要忙军团的事;耶拉姆以“锻炼”为名成天拖着昭霆往校场跑。 结果,她就变成没人理的一个,乐得和史列兰静静逛街、看书、修习魔法和精进箭术。 而对这位“驯服”了魔剑的满愿师,西境的百姓也表现出敬畏的态度,一看到她持剑漫步的身影,就噤若寒蝉。 如果真能这么平静地生活下去倒好,但是杨阳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茶会结束后,她乘独处的空挡问出一直兜在心里的疑惑。维烈的答案感性得令她好笑:为了让她和主君的后代一起长大。 两个世界的时间有差异,算算是同辈没错。 这个理由还比较正经。 仔细想想,所有的问题都没解决:神官的仇,菲莉西亚,肖恩和帕西斯的纠葛,席恩的蠢动……哪一样都不是短期内能摆平的。 一如往常起早爬上城墙,欣赏壮观的日出,杨阳带着好心情准备回家吃饭,走到楼梯口时,突然视野晃动起来。 地震!?正好一脚踩出,她猝不及防地前倾,一个倒栽葱摔下去。在场的士兵纷纷惊呼,赶紧来救。 《羽落!》史列兰的魔法和杨阳同步施展,却毫无作用。惊愕间,他飞出下意识松开的手,重重掉在地上,而黑发少女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了个满怀。 “没事吧?”诺因重心不稳地坐倒,惊魂未定地问,不敢想像他若不是正好来巡视,会是什么下场。 “啊…没,没事。”杨阳也脸色惨白,大口喘息,定了定神后,她左顾右盼,“史列兰……”诺因抢先抓起佩剑,怒道:“你搞什么!跟在她身边,居然还让她发生这种事!” “不是的,魔法没有用,不是史列兰的错。”杨阳连忙解释。诺因一愣,正要细问,几名士兵上前问安。他发过脾气就恢复冷静,立刻指挥众人上街巡逻,看是否有建筑物受损,安抚民众。杨阳拿回魔封询问:(有没有吓着?) 《没有。》回答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股想哭的鼻音。 (乖,不气,诺因是一时口快,不是真的怪你。) 《我没有生气。》语气更加闷闷不乐,杨阳几乎可以想像他耷拉着脑袋的样子,《我气我自己。》 至今为止,史列兰从来没有讨厌过这个躯壳,即使曾经想当人,也只是想想而已,睡过一觉就忘。然而这一刻,他强烈希望自己有一双手,能够像诺因一样抱住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当天的地震遍及全世界,连海底火山也起了异动,却没有人员伤亡和财物损失。因此情绪平复后,人们很快忘了这件事,连纪录也没做。 夜凉如水,满天繁星如同镶嵌在黑丝绒上的碎钻,闪烁着幽冷的光芒。皎洁的月光穿过窗帘的缝隙,照在枕边的漆黑长剑上,泛出奇异的银辉,缓缓膨胀,就像烟雾般,覆盖住沉睡的人。 迷离的雾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淡化,透出成熟男子的躯体,一袭简洁华丽的银纹黑袍,长长的发丝掠过柔软的布料,倾泻而下,披散在洁白的床单上,勾勒出无数道美丽的曲线。 只是一个侧影,就美得空幻绝尘。 银色的月辉仿佛为他披上一层薄纱,模糊了那张秀逸绝伦的容颜,却增添了一份朦胧美。以冰为魄,以雪为容,以月为神,倾国倾城。 清冷狭长的凤目眨了眨,溢满困惑之情,长睫微垂,看清一双指节修长,骨架完美的大手,爆发出夺目的喜色。 他有身体了!和诺因一样的身体! 绽开心满意足的笑靥,史列兰抱紧身下的少女,坠入舒畅的小眠。 “啊——” 第二天清晨,一声响亮的尖叫震动了整座城主府。 不能怪杨阳,任何正常女性一早起来看见一个陌生男子趴在身上,都会惊慌失措。 反射性地伸手拿放在枕边的魔封剑,却摸了个空,正错愕,对方好像被她吵醒了,支起上身,对上她的视线。这一看,杨阳仿佛被九万个雷劈中,当场呆滞。 幽冷的黑瞳呈现出水晶般的清澈光泽,魅惑的微挑,既有成人的风情,又有少年的纯真,只是一双眼,就美得倾世绝丽。当最初的震撼过去,一张秀雅清逸的面容映入眼帘,令人屏息的美貌,神韵高华,悠远如冬日,寂寥如空谷,像隔了天涯海角的距离。 一头乌发流泉也似的散开,雪白的被,墨黑的发,宛如一朵黑色的曼珠沙华,辉映出阳光的淡金色,将那太过空灵的美丽拉到咫尺,也使杨阳从迷梦中清醒过来。 “你……”好不容易恢复呼吸的能力,她正想问“你是谁”,对方也恍若刚刚睡醒,形状优美的唇上扬,吐出天籁般的嗓音:“杨阳。” 五雷轰顶,杨阳再次呆楞失神,半晌才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颤声道:“史…史列兰?” 天哪!天哪!!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满愿师小姐,出了……”敲门不应的侍女担心地冲进内室,看到闻声回首的黑发青年,语声戛然而止,也僵成木雕一座。 “没事,没事,你先出去。”杨阳回过神,慌忙摆手,急着搞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过了好一会儿,侍女才以无意识的状态转身,跨着机械性的步伐走出房间,习惯性地带上门。 “杨阳,看,我有身体了哦。”史列兰兴高采烈地献宝,神态就像个天真的孩子,多少破坏了他的完美,也让杨阳得以勉强用平常心待他,一把扣住他的脸:“史列兰?真的是史列兰?”掌心的肌肤细腻润滑,比诺因还好,简直是极品。 尤物!真正的尤物! 不过,总觉得在哪里看过……没费丝毫力气,杨阳就想起来,因为这张脸只能用“仅此一家,别无分号”形容。 是那个冰棺里的男子!这么说,那个就是混乱神的真身了? “对啊。” “你是怎么……嗯?”杨阳怔了怔,伸手抚摸他的前额。发间有个奇异的饰物,两根交叉的银链中央镶嵌着一颗紫荧荧的宝石,闪着妖异诡谲的光芒,很是扎眼。 “呜!”她的手指一碰到,史列兰就往后仰,呻吟了一声。杨阳心拧得生疼,本来就纯洁惹人爱怜的气质在容貌的增幅下魅力倍增,当下柔声安抚:“会疼吗?我帮你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东西。” 砰!话音刚落,从侍女那儿得知事态的诺因破门而入,目睹果然有“奸夫”在床,脸色铁青。跟在他身后的露蒂丝、雷瑟克、莎莉耶、肖恩和希莉丝目瞪口呆,被那超乎想像的美貌眩花了眼。 “诺因——” 史列兰张开双臂,一个轻巧的前扑抱住半身。诺因从狂怒转为震惊,呆了约莫两秒,瞪视杨阳。对方回给他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摊手表示自己也一无所知。 神智回笼后,一群人眷恋不去。 “是真的人吗?”莎莉耶拎了拎袍子,一脸不可思议。史列兰奇道:“我不是人,是剑——莎莉耶不认识我了?”又多出一尊石膏像。 “魔封!?”希莉丝反应快,放声大叫。肖恩用力敲脑袋:“我好像在哪里看过他。” “就是混…就是那个冰棺里的人啦。”杨阳挥手下逐客令,“你们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哦。”众人呆呆地走出去。一来到客厅,诺因就指着椅子示意半身坐下,双手环胸摆出盘问的架势:“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史列兰下意识地缩成一团,怯怯地道。希莉丝和莎莉耶看得心疼不已,冲上前捍卫。露蒂丝也大声制止:“诺因哥哥你口气不要这么凶恶啦!” “别欺负小孩。”肖恩跟着插一脚。 “你们都给我闪边!”喝退他们,诺因拧了拧半身,斥道,“马上变回来!这样子像什么德性!”女孩们齐声尖叫:“变回来干嘛!”暴殄天物!诺因一记冷眼让她们闭嘴。 “不要。”史列兰难得反抗半身,坚定地道,“我想抱杨阳。” 噗!正喝茶压惊的雷瑟克喷出一道水箭。希莉丝等人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诺因却没有受到惊吓,他很清楚半身是个小白:“你的意思是想拥有人形,然后保护杨阳?” “嗯!”用力点头,看得女孩们满眼小星星,双手合十无声感叹:太可爱了~~~ “嗯……”诺因想了想,皱眉,“那也不用变得这么好看。”娘娘腔!史列兰一怔:“很好看吗?” “好看!好看!”莎莉耶和露蒂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希莉丝捧着脸叹息:“美极了。” “哦。”从来只被骂“魔剑”,“邪恶”的史列兰十分高兴,眼巴巴地瞅着半身,“和诺因一样帅吗?”雷瑟克无力地笑道:“从某方面而言,差不多了。”都美得不像男人。 “你应该变成一个威武的男子汉!”诺因敲了半身一拳。这时,穿戴整齐的杨阳打开卧室的门,插口道:“史列兰,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仔细说给我们听听。”魔封专注回忆:“嗯…我就拼命想,如果跟诺因一样有身体就好了。不知第几遍时,突然感觉轻飘飘的,等醒过来,就变成这样了。” “果然。”杨阳转向诺因,“我猜这可能是幻化的形体,因为剑找不到了。” “能量的异质化吗?”吐出一个专有名词,诺因以深思的眼神打量半身,“凭他的力量,是能做到这种地步。”史列兰不解地眨巴眼睛。 “还有,那个额饰,我怀疑是封印。” 诺因眯起眼,抚上早就觉得碍眼的头饰。感到对方震了一下:“会痛?” “嗯。” “忍着点。” 呜,这个画面……众人都红着脸转过头,不堪负荷地捂着胸口。 实在美得罪过! “的确是封印。”扬起满意的笑,诺因松开手,拍拍半身的肩,“史列兰,不用管它,也别去想遇到我以前的事。”魔封愣愣答应。知情的人们撇嘴:霸道的男人! “你喜欢陪着阳,就陪着她好了,但是不许再疏忽。” “是~~~” 卡萨兰城主深切后悔自己的决定。 不到半天,城主府就全线瘫痪。黑发美男途径处,一片人仰马翻。路人不是看得眼珠子爆出来,就是下巴脱臼。史列兰又特别好奇,这边碰碰,那边摸摸,让向导杨阳帮他解说,附加一串尾巴,还越来越长。 最惨的是中午,他正在开一个重要会议,半身兴冲冲地跑进来,邀请他一起去吃饭。列席成员当场石化,半天脑筋转不过弯,前面的议题全部忘记,之后也说得结结巴巴不知所云。 祸水!不折不扣的祸水! 火冒三丈地冲进餐厅,诺因正想把半身五花大绑扔进地下室,却翻来覆去找不到人,连侍者厨师也不见了。好容易逮住一个杵在路边发花痴的女官,问出人在军营,他火速杀过去。 黑压压的人群里,两个身影激烈缠斗,叫好声响彻云霄。 高速移动的双方一触即分,步伐一致,变换出曲线的轨迹,仿佛镜影的碰撞,练习用的长剑不时迸出一闪而逝的火花,打成长辫的棕发和漆黑如夜的发丝在风中飞扬,狂风骤雨般的攻防令人目不暇接,惊心动魄。 “停——”肖恩大喊,加快速度后跃。史列兰见状也往后跳,茫然地看着他。 “太棒了!诺因,太棒了!”瞥见干外孙,肖恩兴奋地道,“他真是天才!我教他的招式他一学就会,还能跟上我的步调,模仿得分毫不差!” “史列兰万岁!”啦啦队欢呼,争相扑过去拥抱吃豆腐,被杨阳用风墙挡在外面。 “是吗?”诺因也绽开爱才的笑容,凝气成剑,微微一抖,雪亮的光华映得他清秀的脸庞如罩寒霜,说不出的森冷,“不过光是模仿成不了一流的剑客——史列兰,学着点。” “是!”摆出刚刚学会的标准起手式,史列兰肃容以应。 比上一轮更惊险的对决再次展开,这次是一面倒的局面,史列兰不时被眼花缭乱的虚招所骗,结结实实地挨上拳脚,引来心痛的低呼。但是渐渐的,他的双眼变得冰冷无情,琢磨出半身递剑的规律,计算速度差判断虚实,甚至反过来试探对方的力气底限,灵活运用所学的招数。 这家伙……不得不再次后退重整态势,诺因浮起掩不住的惊讶之情:真是天生的完美战士! 不愧是神明。杨阳也暗暗感叹,注视在半空优雅旋身的黑袍青年。继龙族之后,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强大美丽的生命。 尽兴战斗的快感让诺因打消了将半身关起来的念头,只是叮嘱他谨言慎行,跟紧杨阳,别相信陌生人的甜言蜜语,尤其要提防女性。史列兰一一凛遵。 而经过兵荒马乱的一星期,米亚古要塞的居民也习惯了满愿师身后那个风华绝代的黑色身影,不再动不动发呆流口水。唯一的后遗症是士兵们经常跑去向雷瑟克哭诉,说他们现在看最美的妓女都像看黄土渣,提不起兴做。 “适应,适应就好。”军务长只能端着笑脸,这么安慰。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尚未觉醒的神祗也产生了无人发觉的变化。 幽深如子夜的瞳眸依然清澈,却不再单纯,流转间灿烂生辉,是从逐渐丰富的内心世界折射出的光芒。如果比喻,过去是通透的水晶,现在是绮丽万千的琉璃。 这是贺加斯记忆里的弟弟,在被他亲手抹杀,重生为痴儿以前的兰修斯。 景色变幻,一转眼,是疮痍满目的大地,不断坠落的流星宛如火焰洗礼,惊慌奔逃的人们在神罚下像虫蚁般弱小,极尽奢华的建筑被风暴摧毁殆尽,奔腾的海啸淹没无数人家,幸存者被深不见底的裂缝吞噬,恍若一切原本就不存在于天地之间。 圣洁的白光遏止了崩溃,随之出现的金发青年仿佛一束无暇的光,绿眸溢满悲愤,一字一字道: 尖锐的笑声划破灰暗的天空,在这顷刻间,天空颤抖,海水震荡,雷声大作,暴雨倾盆而下。 拔高的男声是接近歇斯底里的狂怒, 握紧光元素凝成的长剑,贺加斯的神情是豁出去的坚决, 血色屏蔽了视野,点点繁星取代了惨酷的景象,长发及地的青年一个洒逸的转身,流光闪烁的黑瞳毫无适才的暴戾,笑意盈盈,蕴涵深远的智慧,不带棱角,通达而包容,宛如深沉的夜。 华丽的男性嗓音含着嘲讽,回应他的是爽朗的长笑: 笑声在飞快交替的画面中模糊,最后定格为一座宏伟的宫殿,四周都是无垠的黑暗。绝美的女郎一边整理凌乱的书籍和玩具,一边以无奈而温柔的眼神凝视两个打闹的孩子。 疼他们,宠他们,就像一个和蔼的母亲,尽心尽力地照顾年幼的子女。她最喜欢做的,是细细梳理他们玩耍中弄乱的长发,每次都梳九十九下,不多不少,说是祈祷生命长长久久。 金发的小男孩不解地问。黑发的小男孩以书遮住半边脸,只露出含笑的眸: 顾不得母亲还在帮自己梳头发,贺加斯一个前扑,又和弟弟扭成一团。 看着停在半空的梳子,女郎深深苦笑。 插入胸口的光剑粉碎了温馨的回忆,吐出一口金黄色的鲜血,主掌毁灭的神祗轻抚孪生兄长惊悔的面容,笑得隐含无奈的平静,温暖而隽永。 满身冷汗地醒来,他在黑暗的房里颤抖喘息。 “史列兰?”身边传来温和的询问,黑发少女揉揉困倦的眼,看清他的样子,面露关怀,“做噩梦了?” “……不记得了。” “是吗?”顿了顿,纤手握住他的发尾,轻轻拉扯,“那就睡吧,再睡一觉,会连不愉快的心情也忘了。” “嗯。”他应了一声,却没有动,直到旁边的人睡着,将长发从她松脱的指间拉出,翻身下床。 黑袍的背影与夜色完美融合,步履洒脱,带着美妙的韵律感。 踏上阳台,清凉的晚风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振。惬意地眯眼,攸地睁大,刚刚,他好像看见无数散射的白光,而原本群星闪耀的夜空霎时冷清大半。 那是生命的陨落,在不久的未来。 依稀感觉有人会为这个景象悲伤,却想不起来是谁,手下意识地抬起,触及冰冷的物体,是锁链形的额饰——封印完好无缺。 永远……脑中突然冒出这个词,史列兰转过头,看向窗内,目光闪动。 诺因和杨阳都是魔族,拥有无限的生命,那么,他们能陪我到永远吧。 烦躁的情绪一扫而空,他回到卧室,重新躺下,寻了个好位子,蜷起身子,像依恋母亲的孩子般沉沉睡去。 一大早醒来就看到一张美得没天理的脸,实在有害身心健康。 长吁短叹地坐起,杨阳刻意别开视线,调匀呼吸,由衷担心老了会得心脏病。 不过,她还会老吗?抓抓浏海,又是一声长叹。 既然身为她的贴身保镖,史列兰当然和她住一间房。杨阳本来认为不妥,想叫人再搬张床进来,但是看某神天真无邪的样子,觉得自己思想不纯正,最后不了了之。 而史列兰也的确没有任何出轨的行为,一直把她当大型抱枕,安安稳稳地一觉到天亮。 只有昨晚……杨阳露出担忧之情,轻推身旁的人:“史列兰,起来了。” “唔~~~”黑发的神祗朝枕头里蹭了蹭,像个赖床的小孩,爱困的神情衬着绝俗的容颜,竟然无比性感。杨阳一边默念清心咒,一边又推了推他:“乖,起床了,早睡早起才是好宝宝。”唉,她真的会心肌梗塞。 睁开的凤目眨了眨,睡意一扫而空,史列兰爬起来,绽开清爽的笑容:“早上好,杨阳。” “早上好。”情不自禁地回以微笑。 “我去洗脸刷牙。”乖孩子跳下床。杨阳抓住他的一簇头发:“等等,昨晚的梦还记得吗?”史列兰回她一脸茫然:“什么梦?” “不,没事。”不意外地挥挥手,杨阳本想跟着洗漱,却在一瞥间,傻在床上,直到某神走进浴室。 因为经常被诺因拎去练剑,侍女们特地帮偶像做了一套更加轻便的衣裳,取代了原来那件长到脚背的累赘长袍,而这件衣服也堪称呕心沥血的杰作:最高级的黑天鹅绒缎面上全手工绣制纯银的精美花纹,清一色是古老的神秘图案,与主人的气质十分相符,在胸口和下摆加入少量的金线和宝石,高雅而不庸俗;外罩有坎肩的披风,中央镶嵌了一块紫玉,正好与额饰对应;还有短统靴和一些锦上添花的饰物,无不精巧夺目。 也难怪已经很有免疫力的杨阳也看得目不转睛。 诺因听闻此事后,只有一句评语:无聊! 打理完毕,把床铺也整理好,两人走出卧室。侍女已摆好简单却美味的早点:浅蓝花纹的白瓷盘上竖立着造型可爱的小笼包,烤得金黄的叉烧酥发出喷香的味道,混合着红茶和咖啡的香气,还有甘甜如蜜的黑霉汁和芳香的葡萄酒任君挑选。 自从第一天史列兰害得全餐厅的人食不下咽,拐跑厨师和侍者后,杨阳就明智地改在屋里用餐。 “来,尝尝看。”夹起一只小笼包放进他的碗里,杨阳热情地介绍,“是我教大厨做的,我家乡的特产。”史列兰熟练地拿起筷子,他很聪明,看过一遍就会使用。 ……像嚼蜡一样。 这个身体原形是剑,没有触感也没有味觉,他都是凭潜意识的记忆判断。但是当神明期间不用进食,所以食物对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东西。 “小心烫!”看见汤汁漏出来,杨阳急忙推开他以免衣服溅到,用餐巾擦拭他的嘴角。肌肤没有泛红,她终于确定了连日来的怀疑:“史列兰,你是不是吃不出味道?” “……嗯。”虽然不想让她失望,诚实的乖宝宝还是耷拉着脑袋承认。杨阳叹了口气:“真是的,我还以为你是不方便消化。” “对不起。” “傻瓜,这种事有什么好道歉的,就是要委屈你看我吃了。” 史列兰眨眨眼,突然想到一个主意:“杨阳,我可以握你的手吗?”尽管不明其意,杨阳还是大方地伸出手:“好啊。” “小笼包很好吃。”顿了一会儿,黑眸浮起笑意,“背书包的杨阳这么说。” “哦,你看得到我的记忆吗?”杨阳一喜。史列兰点点头:“还有感觉。” “那——”杨阳换左手给他握,另一只手夹了一块叉烧酥品尝,接着试喝所有的饮料,“怎么样,是不是有味道了?” “嗯!” 看着对座的人愉快地喝黑霉汁配小笼包,杨阳也笑得开怀,由衷庆幸自己味觉正常。 砰!卡萨兰城主推门走进,黑发少女毫不惊讶地转过头:“又迟到了哦。” “诺因早。”史列兰挥手问好。诺因打着哈欠坐在椅子上,衣襟敞开,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我已经起得够早了。” “是,是,低血压。”杨阳端起纯银的咖啡壶倒进他专用的杯子,调奶油拌好,“要酒吗?” “不要!” “那我自个儿享用了。” “我要!”史列兰化身好奇宝宝。诺因斥道:“小孩子不许喝酒。” “~~~~” “史列兰,听诺因的话,这酒浓度太高了,晚上我给你喝苹果酒——诺因,吃小笼包要当心,里面有汤。” “哦。” 匆匆解决早饭,诺因被杨阳拽着斗篷拖回来,扣上扣子,拉平衣角才放行。剩下两人继续笃悠悠地边吃边聊。 差不多时,肖恩例行性地上门,教导宿命的另一半魔法。史列兰也在一旁听。两个小时后,苍穹军团长在情人的催促下离去。杨阳勤恳地做笔记,消化吸收;史列兰看图画版的,因为他识的字还不多。 就这样消磨到中午,诺因和早上一样,过来蹭饭。午餐是红烧羔羊肉、水煮鱼、酱汁牛排和新鲜蔬菜,饮料果汁,饭后甜点是奶酪卷和杏仁派。然后诺因和半身一起去军营,杨阳也在那边练习弓箭。 出了一身汗回来,洗澡上街淘书,万众瞩目的程度不用说。买完去莎莉耶所在的情报部慰问两声,留下特地买的小点心,通常会在那里撞见摸鱼的昭霆,见识到一出追杀记。 诺因原本上午办公下午过书痴的瘾,可惜最近存货太多,只能挪出傍晚的时间从杨阳那儿坑书看,顺道喝迟来的午茶,预定下回的目录。 日子过得规律而平静,比旅途少了惊险,却多了安逸。杨阳有时候想:就这样过下去也未尝不好。 但是大陆的局势却朝她希望的反方向迈进。 去年的冬天是史上罕见的酷寒,北城的雪害尤其严重,光是冻死的人数就超过十万。因交通瘫痪,导致的饥荒也夺去了数万的生命,民怨沸腾。继二月的白色恐怖后,又相继爆发大规模的起义,哈梅尔商会首当其冲。王子们之间的矛盾也激化,暗杀未遂的事时有发生,甚至有私生子冒出来争权。城主和北之贤者忙得焦头烂额。满愿师对此毫无帮助,本来以贸易治城的埃特拉就把神使摆着好看。 西城情势大好,却有流行病蔓延,当地的百姓以文盲居多,自然缺乏卫生常识,气候湿润后弊端一下子暴露出来。幸好维烈从百宝袋里拿出特效药,先治好喷嚏连连的众官员,再紧急开展讲座,加派人手到各地做应急措施,才挽救了一场大祸。 南城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潮汹涌。梅琳大祭司在索伊拉冰封事件中丧生,剩下十一位高阶祭司各有算计,暗中提拔接班人打算挤下四璧中的两位男性。北城大王子垂涎继承人蕾雪的美貌,一方面也是出于权利欲,向她求婚,遭到拒绝,南北两城关系恶化,米利亚坦本人也因为梅莲可暧昧的态度心生不满。 中城的东境依然战火不断,火势却有所减小,多亏莉莉安娜在大众面前露脸,发表了几次演讲。民众这才想起拉克西丝是光神的神女(实在是她比较像战神的使者),情绪渐趋平稳。以沦陷的北三省为源头的瘟疫却跟着凑热闹,火得拉克西丝成天咒骂夙敌。 反而是罪魁祸首东城内外安宁,各项事业蒸蒸日上。但是经常捧着月桂茶悠闲品茗的城主无害的笑容下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只有天晓得。 他在白色的迷宫中。 两边是高耸的墙,前后都是弯弯曲曲的路,他转悠了一会儿,找不到出口,腾身而起,想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墙壁却跟着升高,无论他怎么飞,都追不上,最后终于力竭坠落。 没感觉到痛,却有一股熟悉的孤寂涌上心头,他情不自禁地叫道: “诺因!杨阳!” 声音空荡荡地扩散开来,久久没有回音。史列兰越发不安,爬起来飞奔,慌不择路地乱闯,边跑边喊,“回答我,杨阳!诺因!我被怪墙关起来了!” 关起来……这个词触动了一段尘封的记忆,他不堪回首的经历,心底的恐惧越来越大,化作黑洞吞没他。 不要不要!我不要再被关起来!不要再一个人! “救我,诺因!”声音带上哭腔,“你听得到我啊!” 灭顶的惊慌中渐渐滋生出沸腾的情感,史列兰停下脚步,有股冲动将这座陌生的囚牢彻底破坏。 不行!心里有根保险丝猛然拉紧,提醒他:决不能进入破坏状态。 意识在本能和自控之间徘徊,史列兰跌跌冲冲地走着,努力想保持清醒。 《乖孩子,到我这边来。》 诱惑的指引化作无形的力量拖动他的双脚,茫然走了一阵,史列兰蓦地驻足。 不对!抱住头,他凝神抗拒,敏锐地感到那呼唤不怀好意。 “你是谁?走开!” 《呵呵,不乖的孩子可是要受到处罚的。》带笑的男性嗓音加重了力度,与此同时,史列兰只觉头部撕裂般剧痛,忍不住惨叫…… “史列兰!” 视野剧烈摇晃,一张溢满担忧的清雅容颜撕开扭曲的景物,“没事吧?你叫得好大声。” “……”史列兰只是喘息,神智一时尚未回复。杨阳爱怜地擦拭他满脸的冷汗:“又做噩梦了?你这两天怎么老做噩梦。” “不记得了……” 又不记得?黑发少女微微蹙眉,发觉情况有些诡异,试探地问道:“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史列兰回忆了一下,摇摇头:“不能想,头会痛。” 头痛?杨阳更加在意,却不忍心逼他。史列兰竭力拼凑零碎的画面:“我只记得,全是白色,我拼命叫你和诺因,你们都不理我。”杨阳恍然大悟,想起那座雪白的宫殿和花海,以及风神的故事,心疼地把他搂进怀里:“别怕,你不是一个人,那是过去的事。” “过去?” “对,下次你叫我们再没有回应,那就是梦,因为现实里,我们一定会赶过来。” 残留的惧意如潮退去,史列兰反手抱住她,嗯了一声。 “杨阳,我要吃布丁。”撒娇地蹭蹭。 “好好。”纵容地笑着,杨阳牵着他的手走向厨房,突然停步:对了,要不要通知希露菲尔? ……算了,他还没恢复记忆,见了面只是彼此尴尬,还是等封印解开。 黄昏的光透过窗户照进室内,驱散渐盛的寒意,暖炉已经点起火,旁边摆放着一张舒适的躺椅,容姿绝俗的神祗左臂挂在扶手上,胸口摊着一本书,似乎不小心坠入梦乡,柔软的发丝垂落在地板上,形成优美的涟漪,长长的睫毛微颤。 神态恬静的少女和气质凌厉的青年相对而坐,翻阅各自感兴趣的书籍,桌上的茶点散发出清香,如果再加一只宠物,就是一幅完美的家庭构图。 “昨天我查了下书。”用一目十行的速度看完一本游记,诺因打破沉默,“将物体异质化,需要非常庞大的能量。”杨阳往嘴里塞了块小饼干:“举个例子。” “足够夷平整个西境。” “!”差点噎住,杨阳连忙喝茶顺气。诺因瞪视半身:“居然用那么大的力量变一具娘娘腔的身体,这小子有空!”要变也变壮男呀!杨阳好言相劝:“史列兰也是为了保护我嘛。” “哼!”诺因愤愤别过头。杨阳帮他添茶消火:“反正他是神明,这点力量不算什么。” “才怪!你知道神明降临为什么要有附体?因为他们的真身力量太大,下来会破坏平衡,假身比起一般人虽然还是强得多,但是一下子用掉那么大的能量,他们也会很虚弱。” “哦。”杨阳不禁担心,看向躺椅上的人,“难怪他最近老睡懒觉,还做噩梦。” “噩梦?”诺因本想说睡觉很正常,听到这个词倒是一讶,“神也会做梦?”杨阳笑道:“是啊,我觉得神和人真的没啥两样。” “唔。” “哎呀,糟糕,万一烧到头发就糟了!”想起昨天的惨剧,杨阳急忙跑过去察看。诺因咋舌:“干脆叫他起来吧,差不多是吃饭时间了。” “史列兰,史列兰……睡得真熟。” 紫眸警觉地眯起,诺因豁然站起,大步上前推开杨阳:“不对!有问题!” 再次掉进奇怪的迷宫,史列兰没有像上次那么惊慌,叫了两声没回音,他反而镇定下来。 是梦。杨阳说了,只有梦里她和诺因才会不在。 《聪明的孩子。》似曾相识的男声也加深了吸力,操纵他往前走。无论他怎么使劲,都违抗不了深处的意志,丝丝黑气如蛇缠绕住他的手脚,头痛欲裂,影响所及,视线也开始模糊。 回过神时,他是在一个空旷的大厅里,珍珠色的墙壁没有任何装饰,四角堆砌着尖棱形的晶体,呈放射状,乍看像钻石花,纯黑的石质地板上绘着一个巨大复杂的符号。 《欢迎来到封印之间。》 笑容和善的年轻男子凭空出现,轻飘飘地悬坐在他的正对面。 “肖恩!”史列兰吃惊地看着剑术老师,随即皱起眉,“不对,你是谁?” 《哦,你是第一个一眼就认出我们的人。》 “你的灵魂……很脏。” 《哈哈哈!》席恩爆笑出声,眸光清晰异常,清晰到剥除了所有的伪装,裸露出恶意和一丝痛苦,半晌,他静静地笑道,《我也很奇怪,身为** 狂欢了一夜,当酩酊大醉的人们东倒西歪地起床,听到一个使他们瞬间酒醒的消息: 东城城妃自尽。 第七章 风雨将至(节二) 穿过碎石拼成的小径,错落有致的林荫后出现一座精美的喷水池。中央的女神像光洁莹润,在水珠的映衬下更为逼真,和池边抱琴独坐的白衣男子构成优美的风景。 苍白修长的手指弹奏出不成调的曲子,像淅淅沥沥的夜雨,打湿了少女的心。 苍黑的瞳凝视银色的竖琴,眼里却没有竖琴,而是无数过去的片断调和成的空灵色调。 杨阳驻足,不敢打扰眼前的人,尽管维烈的神态并没有拒绝意味。 丁冬!又是一个破碎的音符,受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杨阳唱起一首消失的心上人喜欢的小曲: 光柔和地穿过树叶的缝隙, 那是对昔日的怀念; 逆去的风轻拂整座城市, 那是对昔日的慰藉; 寂寞的吟游诗人忧郁地拨动七弦琴, 那是对昔日的追忆; 未丰满的羽翼破壳而出, 那是对昔日的诀别。 歌声清莹润泽,流泻如冬日暖阳,又像是甘醇的美酒般沁人心脾。 不知不觉地应和,维烈抬眼,温柔地凝视她,宛如大海般深沉悠远、宁静包容。这双眼,也曾经掀起滔天巨浪,淹没了数以百万的人,险些颠覆一个世界。 长睫微垂,敛去了流动的波光,悠扬的音律响起,仿佛来自太古的悠然,平稳又蕴涵着沧桑与伤感,丰润的嗓音透出水晶般剔透欲碎的细腻情怀: 俯卧在随风起舞的树阴下哭泣, 望着那个素不相识的自己, 吉他为逝去的人而弹奏, 流星因不归之人而陨落; 不要离我而去即使这样恳求, 也只换来橙色花瓣的静静摇曳; 遗留在稚嫩脸庞上的阴影, 掌心的记忆渐渐远去; 指尖弹奏出别离的旋律, 依靠着你坚强臂膀的童心, 被呼啸的车轮无情地抛开, 吉他弹奏出逝人的叹息, 拨弄着心弦无法平静…… 曲调逐渐低微,取而代之的是温和叙述的声音:“这是父亲曾经弹给姑姑和我听的曲子。” 杨阳静静注视他,春末的风在两人身边打旋,卷着碎瓣飘远。 “有时想想,也许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都这把年纪了,还在追逐父亲的背影。他在的时候,虽然压力大得喘不过气来,但是也很安心。因为有父亲挡着,一切风雨都打不倒他,为我指点未来的路。所以他走的时候,我很伤心,就像世界塌了一样难受。还不能表现出来,怕他发现,怕他对我失望……” “我始终是个不成器的儿子,只会墨守成规,消极度日。我想做到父亲的程度,可是我没有他的才能与魄力。我曾经以为时间能填补我和他的差距,但有一天我发现: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父亲也在朝前走。而且他走一步,等于我走一百步。” “做任何事,我都会想:‘父亲会怎么做’。我永远无法摆脱他,也不想摆脱。因为他在的时候,从来没有摸着我的头夸奖说我‘做得好’。” 维烈吁了口长气,抱着竖琴默默弹了几个音,继续倾诉:“我不知道大家是怎么想的,但是那么漫长的生命,真的让我很厌倦。偏偏我是摩耶的支柱,我只能一直微笑,聆听大家的抱怨,解开他们的心事,满足他们的要求。没有人问我累不累,我也不能说‘我不想干了’。” “玛格是一个奇迹。她是那么鲜活,就像一朵盛开的花。我无法自拔地爱她,可是爱的同时,我也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一个笑容一个眼神,就能牵动我的心。只要她一句话,我甚至愿意击毁千亿的星辰,将宇宙结上缎带,捧到她面前。” “这种感觉太可怕,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也没人可以问。大家只会调侃我,叫我安心当新郎。可是我真的受不了,我怕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父亲曾说,我不能偏心。摩耶是个太过脆弱的世界,只有公平,才能避免发生纷争。” 变奏的音符象征着主人的心境,杨阳也适时调整表情,以沉郁的目光看着父亲微露痛苦的清俊脸庞:“所以我开始躲着她,想整理情绪。玛格以为我是迫于命令才不得不娶她,当面质问我到底爱不爱她。” “那一刻,我甚至想压倒她。爱情……竟然是这么凶猛的感情。我不想伤害她,也不想放开她,就对她下跪,说我爱她。” “玛格把花丢到我头上,说我不爱她,不然,我就不会朝她下跪。” 原来,玛格蕾特公主也是爱他的。杨阳情不自禁地叹息,为这对幼稚的男女打心底无奈,更为千千万万无辜遭难的牺牲者掬一把同情之泪。 降魔战争的起因……居然是情侣吵架。 长眠于地下的先烈们如果知道,只怕也会气到无力吧。 “第二天,玛格就离家出走。然后,她变心和死亡的消息传回来。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人像碎掉一样,后悔得想杀了我自己,破坏一切,毁了这个逼得我连爱也不敢爱的世界。” 杨阳打了个寒战,意外父亲的打击如此沉重,难怪他后来那么疯狂。 “仅剩的理智阻止我对同伴出手,于是艾斯嘉就成为我发泄怨气的对象。王说的对,我们根本不是报仇,是在屠杀。”垂下拨琴的手,维烈迎视女儿的目光,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脸上已完全失去血色,“就是这样的我,杀了洁西卡。肖恩就算想吃了我,也不奇怪。” 心里仿佛有一把刀,缓慢而用力地割着,时刻不断,就像无期徒刑。 已经痛了一千年,今后也会一直痛下去。 因为肖恩说:永远不原谅他。 “……”杨阳深吸一口气,颤声道,“维烈,你后悔报仇吗?” 魔界宰相微微一怔,坚定地摇首:“不,杀害玛格的人,我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只是,不该用那样的方式。” “可是——报仇不可能不牵连无辜的啊!何况那种状态,也没办法好好思考!” “没错,但是任何理由都不能作为脱罪的借口。” 杨阳噤声,脸色变得和父亲一样白。维烈疲惫地移开眼,幽幽地道:“就算世人都原谅,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换作你,能原谅对重要的人出手,这么丧心病狂的自己吗?”杨阳用力摇头。 “离开珂曼世家时,我还想,要约束大家,和艾斯嘉和平相处,结果却是我一手造成了他们姐弟俩的不幸。” “假惺惺。” “肖恩!”杨阳转过头,正好看见宿命的另一半从天而降,背上的风翼化为光点,衬得他的神情更为晦暗,双眸射出不加掩饰的恨意,直刺昔日的友人。 维烈抱着竖琴,不言不动,苍白若鬼。 “你跑哪儿去了?希莉丝到处找你!诺因也……”注意到他的视线,杨阳下意识地挡在父亲面前,目露哀求,“肖恩。” 棕发青年发出尖锐的笑声,充满残忍的讽刺,那是他过去从未展露的面貌:“放心,我不会杀他,因为杀也杀不死。”杨阳难堪地咬住下唇。维烈颤了颤,不是畏缩,而是不堪负荷的反应。就像一台老旧的机器寿命到了尽头,无声哀鸣。 “我回来打声招呼,在这个混蛋离开这里以前,我要另外找地方住。” “别这样!肖恩!” “那要我怎么样?掐死他?”肖恩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门,语气透出失控的征兆,“我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你还要我做到什么地步?难道你父亲的命是命,我姐姐的命就不是命?!”杨阳无言以对,黑眸隐然有泪。维烈看不下去,艰难地发声:“肖恩……”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给我滚得远远的!看到你就恶心!”恶毒的话语冲口而出,却在目睹那身影摇晃的瞬间,嘴角几不可察地一抽。 伤害对方的同时,也是在伤害自己。 再也待不下去,他转身狂奔,撞上一具线条优雅却结实的胸膛。 “帕尔!”理智顿时断线,他紧紧抱住徒弟,全身激烈发抖。帕西斯叹息着轻拍他,以不甚友好的眼神打量父女俩,柔声呵哄:“乖,出了什么事?” “他…他杀了姐姐!” 带泣的控诉如剑贯穿维烈的心,紧接着听到的反驳又让他错愕地瞪大眼:“不是他杀的。” 肖恩怔怔抬头,呆滞地重复:“不是他杀的?”帕西斯眸光一动,神色有刹那的不愿,随即换上毫无破绽的笑容,轻柔地擦拭他眼角沁出的泪:“你忘了吗,我当时也在司令部。” “……对哦。” “风之幽鬼是来过,但是在他来之前,科尔修斯埋伏的刺客就暴起发难。洁西卡小姐叫我和几位法师快走,自己中剑倒下。风之幽鬼只不过是破坏了司令部而已。” “杀了姐姐的……是卡修?”肖恩一时无法接受,内心满溢的苦涩却降低了水位。 “没错,所以你恨他实在没道理。虽然他也是抱着不良目的,但杀死洁西卡小姐的是科尔修斯不是他。如果那老匹夫不搞鬼主意,洁西卡小姐也根本不会被风之幽鬼逮到,早就顺利撤走了。”帕西斯随口胡诌,反正科尔修斯的灵魂已经被他的剑吸干,死无对证。 琥珀色的双眼渐渐恢复原本的明净澄澈,哀伤依旧,却少了悲痛与愤恨。 毕竟科尔修斯是早就背叛的朋友,和相处了一千年,交情深厚的维烈地位不在一个层次上,引起的反弹自然也小得太多。 忍不住再次哽咽,激动之下,肖恩没察觉徒弟的手偷偷按住他的后脑勺。 抱起师父软倒的身体,帕西斯瞪视还没回过神的维烈,冷冷一笑:“便宜了你。” “索贝克!”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杨阳恍然大悟,又是感激又是愧疚。维烈慢了一拍反应过来:“你……” “我什么我,白痴!这种事也说出来!”帕西斯怒不可抑,“你就这么想让肖恩师父恨你?他连席恩都不想恨!为什么你们个个都逼他恨你们?”维烈词穷,半晌才道:“我不是逼他,是说出真相……” “真相不重要!是瞒着他开开心心过日子,还是闹得鱼死网破大家难受?我打赌洁西卡小姐也会帮忙圆谎!” “就这样粉饰太平?”魔界宰相甩甩头,一脸迷糊,“不行,我没脸面对肖恩。”银发青年差点被他气死,碧眸喷火:“你这个死脑筋!你现在就有脸了?看着肖恩师父恨你,你舒服?还是你难受,也要他跟着难受?”维烈当头棒喝:“不是!” “那就给我闭嘴!把你所谓的真相打碎了吞进肚子,一辈子别吐出来!” 杨阳举双手赞成。她这个父亲啊,有时真是笨得令人恼恨。 喘了会儿粗气,帕西斯缓和颜色,语重心长地道:“你也想开点,战争互有伤亡很正常,何况那么久以前的事。内疚的话,就对他好一点,不要让他伤心!这才是赎罪,你懂不懂?”维烈受教地点头。 “你补偿得也够了,这一千年都是你陪着肖恩师父,我代他原谅你。”抱紧怀里的人,帕西斯转过身。杨阳反射性地追上去,抓住他:“等等,你要带肖恩去哪?” “我的住处,他暂时肯定还没办法平静地对待你老爸。”妃色的薄唇勾起嘲讽的弧度,“你不用担心,有你、那位红发的小姐在这里,最多三天他就会赶回来。”杨阳羞愧地松开手。 吟唱空间转移的咒语,帕西斯带着肖恩消失在光影里。 北城埃特拉下界首府米尔菲—— 富丽堂皇的豪宅区,淡黄色的石板路隔出幽静的一角,宽敞的庭院沐浴在晨光下,枝繁叶茂,花团锦簇,小桥流水更增添了几分雅趣,棚架上爬满了紫藤花,抖落晶莹的露珠。 摆好精致的早点,嘱咐黑发的小男孩不许偷吃,白衣白裙的少女走向最大的客房,在门口停步。 “乖,肖恩师父,放松一点。” “不要了,帕尔!” “第一次都是这样的,习惯就好。” “可是我好难受,你不要弄了好不好?” 面无表情地敲敲门,几乎在同时,响起一个清朗悦耳的男性嗓音:“小羽吗?进来。” 晶羽打开门走进,室内的情景和她想像的一样:肖恩哭丧着脸站在穿衣镜前,一身笔挺的正装;帕西斯正在帮他结复杂的领结,动作细致温柔,唇畔漾着开怀的笑。 完事后,他左看右看,满意颔首,将肖恩转了个身,献宝地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嗯。”晶羽由衷赞同,只要表情不是那么沮丧,还有别说话,“你们为什么穿得这么正式?要出席宴会吗?” “不是,中午我想带他去彩虹馆,那里的推荐料理非常棒,可是不穿礼服不能进去。” “哦~~~原来是这样。”肖恩恍然大悟,顿时感觉浑身舒泰。 “难道我还会故意逼你穿成粽子吗?”帕西斯横了他一眼,迈开大步,“走吧,去吃饭。”肖恩幸福地扑到他背上,蹭啊蹭:“嘿嘿,我就知道帕尔对我最好了。” “安分点,衣服弄皱了又要折腾。熬过中饭,随你爱怎么跳怎么跳。” “嗯!” 目送两人的背影,晶羽却沉下脸,眼里笼上阴霾。 因为帕西斯现在越快乐,分别时越痛苦。 虽然身边只剩下一个徒弟,肖恩还是重温了千年前的米虫生活。 每天可以肆意在大得离谱的床上打滚;醒来就有热腾腾的餐点供他享用,不断翻新,顿顿美味得让他恨不得把手指咬下来;洗澡时可以打水仗,闲了和帕西斯出去逛街,欣赏风景,品尝各色小吃,天堂也不过如此。 但是三天不到,他的骨头就开始发痒,他想和诺因痛痛快快地打架,想念杨阳和煦的笑靥和关怀的絮语,想念希莉丝柔情的吻,想念莎莉耶……甚至那个堪称两面人的大混蛋。 所以这天,一喝完最后一口南瓜粥,他就直截了当地道:“帕尔,我想回去了。” 对座拿着报纸的人手指一颤,眼底的落寞被笑意掩盖,藏得极好。 “不多住几天吗?”他若无其事地挽留,用手势示意下仆再帮师父添一碗粥。 “嗯…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大家会担心。”肖恩搔搔头,绽开不好意思的笑容,“其实我是怕希莉丝生气啦,她发起火来很凶的。” “你为什么会喜欢她?”帕西斯实在不满这个师母。 “咦,喜欢就喜欢咯,还有什么理由?” 帕西斯一窒,换了个角度:“那,如果我和她对着干,你会帮谁?”肖恩睁大眼,表情变得不安。见状,帕西斯扬起嘴角:“开玩笑的,我会避免和那帮家伙正面冲突。”他始终不忍见他为难。 肖恩松了口长气,展颜道:“帕尔,多来玩,我也会常来看你。” “好。” 归心似箭的人匆匆喝完粥就跑,没注意到身后投来的寂然目光。 他已经习惯帕西斯的宠溺,也下意识地以为他和鲁西克一样自主可靠,却忽视了自己带给对方的伤害——地下神殿的强制融合,协调神的附体,千年的囚禁,以及索伊拉的指责排斥——因为帕西斯看起来没事。 这个徒弟一直是那么乖巧体贴,精明能干,以至于肖恩忘了初见时那双沧桑的碧眸,和想要解救他照顾他的心情。 看着窗外飞远的身影,银发青年的眼神一分分冷却。 这一刻,他才明白,肖恩活在未来,而他活在过去。 在迷雾森林,每当快要被体内的神明吞噬意识,被令人窒息的孤独逼疯,他总是念着那些怀念的名字鼓励自己,在心里重播故人的容颜和他唯一拥有的温暖回忆,到现在,已经融入骨血,再也割舍不掉。 然而当他走出囚牢,物是人非。 妻子看不见摸不着,师兄姐都在冥界,最重视的那个人丧失记忆,有了爱慕的女孩和新的同伴,想起来后,也不再以他们为中心。 而他还在黑暗里,看着他。 他的人虽解脱了束缚,心却被过去套牢,没有解放的一天。 “主人。”小羽轻唤,语带叹息,“崔西已经办好退房手续,新的屋主会在下午过来。” 帕西斯的眼中恢复少许温度。再坚强也有限度,他曾经疯过一段时间,是维烈治好了他,但那种施舍似的帮助,对自尊心高的他而言只是讨厌的人情债。而罗兰不同,他给了他亲情,让他重拾失落已久的快乐,所以他也愿意不计代价地帮他。 “嗯,走吧,别忘了带那张我最喜欢的躺椅。” 自从魔武大会后,魔导国就陷入一片迷惘的骚乱。 八百年前就该化成灰的光复王以年轻潇洒的姿态出现;统治者竟然是魔族的后代;西城的新任宰相身兼魔界宰相,不但有血魔的嫌疑,还与中城的满愿师是父女关系;而东城又指责这位满愿师和暗杀城主,破坏首府的逃犯是同一个人……谣言乘着想像的翅膀到处飞舞,搅得民心越发惶惶不安。 在政治斗争中落败的执法教团乘机策反,利用本土百姓根深蒂固的信仰暗中煽动,各地相继爆发起义;而看不见的黑手将圣骑士团与南城未来的掌权者派牵起线来,交换情报和人脉,整个东境闹得沸反盈天;拥护亚拉里特的贵族军尽管实力最弱,威胁性最小,却反而最安全,拉克西丝至今不忍心置兄长于死地,更不想他像一只老鼠一样落魄地躲藏,所以只是全力搜捕,没有下格杀令。 北城开始和东城、南城进行三角贸易,被孤立的中城处境更艰难,但米利亚坦也不能无视现实压力——纵贯大陆的莫尔肯大道交通价值毕竟大于水路,为了一群名叫龙的老祖宗,他也必须和西城通商,使得情况陷入暧昧的局面。 西城在新宰相和新官员的努力下,呈现出蓬勃发展的气象,也没人在乎维烈的人皮下是魔鬼还是天使,反正喂饱他们的就是娘。 由诺因统治的西境,也处于相对平稳的状态。本来西境就不如东境富裕,人民都比较务实,加上某个没有信仰心的城主熏陶,个个老神在在,还发出“我早就知道了”的吹嘘。因为很早以前,就有诺因是魔王转世的传言,更别提他那把据说邪气冲天的佩剑。 锁起门的卧室里,杨阳坐在高背椅上,粘贴剪下来的报纸。 剪报是她的兴趣之一,就像写日记一样。 完工后,她翻到前页,盯着其中一则,黑眸变得幽暗。 “坎塔萨火灾!中城满愿师的暴举!死亡人数七千六百余人!” 这些天,她一直没有整理情绪,任失去神官的痛沉淀,在心底刻下深深的伤痕。因为只要一回想,她就难受得无法呼吸,但是已经没有那种宛如深陷地狱,被业火煎熬的感觉。 维烈的教训,意外的身世,肖恩的过去,都化为汹涌的波涛冲击着她,当回过神,才发现火苗已熄,留下不堪回首的悲伤。 她依然深恨罗兰福斯,誓将他血祭,却不确定如果还有个星华挡在她面前,她能否下得了手。 食指无意识地抚摸纸面,杨阳逸出一声长叹。她说不出以牙还牙这种话,死去的村民何辜,这些市民又何辜? 翻来覆去,都是罪。 她的双手已染上数千条人命,未来可能还会继续增加。这样的她,即使能够回到地球,恐怕也恢复不了原来的生活。 当日幸福地构绘未来蓝图,期待五年后和心上人共结连理,如今,只能是一场梦了。 怀里的黑色长剑微微震动,同时一个熟悉的嗓音在她脑中响起:《杨阳……》 依然是令人心悸的音色,不属于凡尘的清澈剔透,一霎那,黑发少女仿佛看见春季的原野绽开白色的小花,听到白雪飘落屋檐的轻响,耳边有微风拂过,带来远方的花草清香,一切的一切,都是融化身心的美好。 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笑意,她温和地问道:“怎么了?” 《杨阳,很难过。》 哎呀,又影响到他了。杨阳苦笑,像安慰小孩般轻拍他:“没事的,我只是有点走神而已。”本来诺因特地让半身陪着她就是为了防止她胡思乱想,结果她还是动不动感伤。 《不是的。》史列兰纠正,《诺因是不想我和莎莉耶玩,说她会带坏我,杨阳就不要紧。》 “原来如此,我就想那家伙怎么会突然细心起来。”杨阳嘀咕。 说曹操曹操到,房门被咚咚咚敲响,杨阳赶紧跑去开,不然再过一会儿肯定被一只大脚丫踹破。 唉,这男人真是不懂得礼貌二字。 门后果然是卡萨兰城主,一脸喜色:“快来,那家伙回来了。”杨阳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肖恩回来了!?” “嗯,在被希莉丝拎耳朵。” 赶到大厅,还没进门就听见红发少女的咒骂:“坏蛋坏蛋大坏蛋!有了徒弟就没老婆!去这么多天也不晓得报个信!” “帕尔说跟杨阳打过招呼了啊。”肖恩好言好语地安抚,瞥见两人,喜道,“杨阳,诺因。”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杨阳皱起眉头,帕西斯临走时的讽笑清晰浮现,他说最多三天,竟然真的没超过。该说他了解肖恩呢,还是—— “咦?”肖恩一怔,以为她不欢迎自己。其他人也错愕万分:“你怎么了,阳?” “没有,只是……我觉得,你应该多住几天。”杨阳犹豫地道,“也许是我多嘴了,可是你好不容易恢复记忆,他应该很希望和你聊聊当年的事,还有恢复原本的师徒关系。”希莉丝不以为然:“那么惨的过去,索贝克一定会回避。” “那…肖恩更应该陪在他身边,他被囚禁了千年耶,又和妻子儿女分离。”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棕发青年打了个哆嗦,这才惊觉自己的疏忽。余人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 杨阳眼望宿命的另一半,缓缓道:“我不是很了解索贝克,是从神官的性格推测,他也是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表面笑嘻嘻的。他不说,不代表他不难受。我和你一起看到了他小时候的经历,他出身不好,本性也不好,但他真心待你,因为你把他带离塔拉斯,让他像普通孩子一样成长。所以我猜想,你对他的意义可能不止师父这么简单,像是人生支柱,道德指标之类。在索伊拉你误会他,魔武大会时,我就感觉他的神智不怎么正常,没准就是这件事的影响。或者是囚禁的关系。还有协调神,具体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于情于理,你都应该留在他身边才对。” “我去看他!”再也听不下去,肖恩掉头飞奔。希莉丝一把拽住他:“等等!至少吃完饭再走!” “让他走,希莉丝。” 红发少女手一松,肖恩乘机挣脱,转眼跑得不见踪影。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希莉丝转头责怪同伴:“你干嘛让他走啊,阳!” “他又不是投奔罗兰福斯,何必这么紧张。”杨阳的口气也不太好,感觉对方太紧迫盯人。 ……算了,能把索贝克拉拢过来也好。摆摆手,希莉丝表示休战。 花了半天赶回徒弟所住的别墅,降落在院子里,西方的天空已经涂满金红的霞彩。 “帕尔!帕尔!” 焦急的呼唤很快得到回应,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穿着园丁服的中年男子匆匆跑近:“你找谁?”肖恩惊讶地瞪视他,浮起不祥的预感:“帕尔…帕尔呢?他不在?” “帕尔?啊——你说前任屋主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先生?他上午搬走了啊。” “搬走了!?搬去哪儿?”肖恩大惊失色。园丁耸了耸肩:“不清楚,好像是他徒弟派人接他走的。唉,他本来就不是住在这种地方的小老百姓。” 肖恩失魂落魄地站着,虽然只是相差半天,他却感觉这是道无法填补的鸿沟。 致命的错误,和他千年前犯的一样。 友人离开的当天,维烈就回到西城。不是逃避,实在是他忙得不可开交。 五月下旬,他收到女儿的信,邀请他赏花。 苹果花开了。 米亚古要塞的大街上,成排的矮树绽放出白玉般的花朵,一阵风吹过,如雪飘飞。还称不上美不胜收,也颇为诗情画意。这天,眼巴巴赶来的魔界宰相和女儿一起站在树下,仰着头幻想。 苹果派、苹果饼、苹果蛋糕、苹果面包、苹果布丁、苹果酱、苹果茶、苹果酒……越想越馋涎欲滴,恨不得把时针拨快两个月。 “他们俩不会吃花瓣吧?”昭霆抹汗。莎莉耶也心有戚戚焉:“难说。” 本来敌城宰相进入军镇一定要有正当理由,被严密监视,但是上至摄政王,下至魔武大会的冠亚军都与这位宰相交好,不看僧面也看佛面。而且西城的民众早已知道肖恩就是复苏本城的大恩人,过去的仇怨一笔勾销,又对自家宰相的本领放心得很,夹道欢送,祝他玩得愉快。 “别看了,我采好了,有的你们吃。”耶拉姆无奈地打断两人的神游。维烈困惑地歪着头。杨阳解释:“神殿的苹果树早结果,虽然是青的,也可以吃。” 于是,一行人顶着满枝头的青色果实,坐在红棕相间的方格子桌布上,享受悠闲的午茶时光。 米亚古的神殿规模不大,风景却极为迷人。花圃与树阴交相环绕,造型古雅的建筑倒影在纯净的湖泊里,满眼浓得化不开的绿。钟声鸣响,幽幽传遍整个市区。不时有白鸽飞起,洗涤心扉的柔和气息弥漫在每个角落,让人忘却一切俗世烦忧。 “好酸~~~”莎莉耶咬了一口青苹果,小脸皱成一团。诺因面无表情地嚼着:“太甜了。” “……” “就是酸才好吃嘛。”不理会味痴的评价,杨阳热情地夸奖喜欢的水果。维烈体贴地端起一盘点心:“来,莎莉耶,松饼,这个不酸。”桌巾上除了两篮青得诱人的新鲜苹果,还有甜甜圈、三明治、圆形松饼、花色蛋塔、果酱和奶油,红茶咖啡等饮料,浓郁的香气勾动食欲。 “肖恩,喏。”希莉丝把苹果切片,递给情人。肖恩道了声谢,接过吃起来,既不欢呼也不雀跃,一副食不知味的模样。 自从第二趟回来后,他就很少笑,常常若有所思。同伴们都不知道他出了什么问题,暗暗担心。 这会儿,在轻松的气氛下,杨阳忍不住问:“那个…肖恩,你没事吧?是不是没见到索贝克?”她都怀疑他被席恩附体了。肖恩低声道:“他搬回东城的上界去了,我没钱乘空浮舟。” “如果需要钱……”维烈鼓起勇气开口。 “不是钱的问题。”肖恩打断,语气并不粗暴,他还无法原谅友人,托帕西斯的开导,也没有了之前的恨意,“帕尔已经决定帮罗兰,如果我不能下定决心站在他那边,去了只是让他为难。罗兰也未必让我见他,那孩子曾经骂过我,我没放在心上,这次更不会饶恕我。”众人都接不上话,陷入尴尬的沉默。 咚!一颗苹果掉下来,不偏不倚砸中昭霆的脑袋瓜。莎莉耶咋舌:“好巧。” “我要砍了这棵输!”棕发少女暴走。耶拉姆连忙拉住她:“喂喂,对树发什么火。”杨阳用感叹的口吻道:“就是,你应该感到光荣,牛顿也是被苹果砸到。” “我管他牛还是羊!” 吵吵闹闹中,愁绪满怀的棕发青年也微微笑了笑。见状,父女俩松了口气。 如果扎姆卡特和月在就好了。 仿佛拾回冒险时的心情,杨阳轻抚膝上的魔封剑,透过树冠仰望晴空。 北港希望角—— 林立着仓库的码头上,繁忙的人群络绎不绝,吃水线极深的巨大船只不时驶向蔚蓝的大海。竞价就在岸边进行,卸货的搬运工和上船的客人擦肩而过,从外大陆平安返航的水手蜂拥向酒店狂欢,船长和闻讯赶来的商船长大声交谈,报告损失或收益。 在这样杂乱的景象中,却有两个人显得特别耀眼。 不是外貌的关系,他们都披着旅行者常用的斗篷,而是那种自然散发的气势,一看就知道非常人。 “客人,随便挑,哪箱开得不好,我全部白送您。” “嗯。” 浅浅的回应音质柔和,如丝缎般顺滑流畅,予人舒适的感官享受。兜帽下的脸和声音十分相符,温文俊逸的脸庞,中分的漆黑发丝,就像家教良好的世家子弟,只有一双青瞳有些妖异;他身旁的男子身量略高,线条深刻英挺,组合成完美又不失帅气的五官,闭合的双目也掩盖不住令人腿软的威慑力,长发鲜红若血,整个人宛如微服出巡的王公贵侯。 “那箱开给我看看。”修长的食指随意一指。商人连忙命令部下打开,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把精巧的长弓,当场演示:“您看,这质地,这雕刻,这弹性——绝对没话说!要不是夏尔玛大陆,真是买不到这种精灵用的古老长弓,亏得还有工坊会做。” 亲手检查了一遍,又看了两箱,月满意颔首:“萨克,付帐。” “……”血龙王非常肉痛地掏出一张纸,咬牙切齿地道,“搬到这个地址,那边的人会付你尾金。”呜呜呜,他的钱啊~~~ “是,是!”商人兴高采烈地离去。而他一走,某龙就抓狂了:“月!为什么我们要为那帮精灵掏腰包?”吼得天摇地动,幸好谨慎的祭司已经布下隔音结界。 暗叹最近刻意的强迫还是无法让情人大方一咪咪,月叉腰道:“这不是为那帮精灵,是为了杨阳未来的重要战力。”扎姆卡特一窒,痛心疾首地道:“那也不用给这么好的装备。” “意思是给杨阳烂货?” 没话说,只有把眼泪往肚子里吞。 “看开点,等矮人加入,我们的负担就会减轻很多。”月难得良心发现,安慰吝啬的情人,随即蹙眉沉吟,“不过矿山的动向有点奇怪,太慢了。妖灵们都动身前往西城首府,那边还没反应。” “那些小短腿不冒出来最好,省得碍眼。” “不对,有问题。”月转向仓库的方向,迈着优雅的步子疾行,“我怀疑是东城搞鬼,就像前段时间哈梅尔商会内部的分裂一样,可惜没有证据,手脚太利索了——萨克,东南二十米左右那个鬼祟的家伙是苍蝇。”他还是皇子期间也养过探子,又是灵敏的风元素体,连东城的精英密谈也逃不出他的耳目,何况这种三流货色。 “真烦!”轻松摆平,扎姆卡特追上来,抱怨地嘟囔,“要我说,干脆一把火烧了东城最好!”月头也不回地反问:“顺便也把贺加斯烧了?”血龙王无言。 尽管不把神明看在眼里,所有的龙都在心底对造物存有敬畏,而且贺加斯也不是什么恶神,他只是站在维护平衡的立场上而已。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嫌气闷,扎姆卡特脱下兜帽,任一头张扬的红发披散。 “我想调查一下——怎么,你想杨阳他们了?” “是啊,都那么……”后半句被一声惊呼打断:“维烈!?” 反射性地转过头,两人望见一个佣兵打扮的艳丽女郎,气质成熟奔放,卷发高高扎成一束,更衬出一股仿佛盛开蔷薇的冶艳风情,可惜那张丽颜满是失望:“抱歉,我认错人了。” “你……好像在哪里看过。”扎姆卡特凝神回忆,虽然分离了,他还是拥有维烈的记忆和感情,但他对雌性向来印象薄弱,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月和气地问道:“你认识维烈宰相吗?” “你们也认识吗?”女郎喜出望外。同时一个弓箭手装束的青年匆匆奔近:“头!” “头?”扎姆卡特和月露出意外之色。 这两人正是在谢神祭时和杨阳一行一起参加祭神比赛的主仆档,叶尔玛和瑞,老家在夏尔玛大陆,这次是因公出差,来此追讨一笔欠债。 “啊,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叶尔玛,他是我的搭档瑞。”女佣兵爽快地搭讪,“你们呢?” “萨克。”扎姆卡特报出昵称兼化名。 “月。”黑发祭司若有所思,“叶尔玛……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那是佣兵公会排行第四位,在夏尔玛大陆响当当的佣兵团长,只是在艾斯嘉大陆鲜为人知。叶尔玛傲然一笑:“嘿,不瞒你说,血玫瑰佣兵团长就是我。” 一道异光闪过宛如青玉的双眸。 “相逢即是有缘,不介意的话,去那边的酒馆喝一杯如何?” 西城隐捷敏亚下界首府赫拉特—— 借由中城官员的扩充,内阁已初具规模,各项农业水利措施发展更为顺利,西城本土的学习班也紧锣密鼓地召开。在这样的势头下,城主的工作量暴增两倍,多了巡视和人事管理,忙得陀螺也是,压根没有陪宰相去敌城赏花的空闲。 办公室里,贝姆特长吁短叹地签名盖章,天晓得他有多怀念以前成天摸鱼,练剑放鹰的日子。 不过己城变成如今的富饶景象,他还是很高兴的,这本来就是他的愿望。 突然,他停下笔,盯着一份报告看个不停。 沉思片刻,他掏出一根链坠,用心声道:(伊莉娜姐姐,听得到吗?) 《贝迪?》几乎在同时,另一头传来喜悦的女性嗓音,《好久没联络了,今天怎么想到找我?》 (你的声音……好像变了,感冒了?)贝姆特关怀地问。 《嘿嘿。》伊莉娜暧昧地笑了,不作回答。 此刻坐在神殿钟楼上面的,不再是有着可爱罗莉外表的小女孩,而是十七八岁的美少女,紧身的见习生服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段,迷你裙下是曲线完美的双腿,肌肤娇嫩细致,裸露的天足也宛如象牙雕刻,泛金的褐发长及臀部,和着头罩随风轻扬。 (现在的天气最容易感冒,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多喝水,多休息。) 《我没生病啦,你有事找我吧,说好了。》 犹豫片刻,贝姆特才道:(矿山的情况有点奇怪,我想请你调查一下。)伊莉娜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尽管弟弟看不见:《行,交给我。》 结束了和胞姐的通讯,贝姆特又批阅了两份公文,响起敲门声。不等他应答,探进一张笑吟吟的娇靥。 “轩风!”贝姆特吃了一惊,“你怎么跑出来了?快回去躺着!” “安啦,我的烧已经退了。”原南城满愿师端着托盘走进房间,这就是她不能去中城赏花的原因——感冒发烧,“唉,我可是健康宝宝,居然病到卧床不起,真是有辱一世英名。都怪这个鸟不生蛋的城市,一会儿干燥得要命,一会儿湿得让人打喷嚏。”贝姆特只能苦笑。 “喏,煎牛排,玉米浓汤和鲜虾炒面,不怕被感染,味道有差就吃。” “我体质好得很,也不挑食。” “是哦,下次做萝卜汤给你吃。” “……” 西城城主用叉子卷起炒面塞进嘴里,略带不自在地道:“为什么老看着我?”轩风坏心地笑道:“看你好看呗。” “……我哪有维烈好看。” “呵呵,小贝啊,我最近越来越觉得,你其实是顶害羞的人。” 我只有在你面前才这样!贝姆特差点大吼出声,幸好及时忍住——这岂不是承认他对她有意思嘛。可是他不说,轩风也看得出,笑靥如花地在他胸口划圆圈,吐气如兰:“贝姆特,等我病好,我们再一起去赏花怎么样?” “我有空的话。”以坚定的意志拉回被她勾走的三魂六魄,贝姆特喝了口汤压惊。 “真没情趣。”嗔了一声,轩风并没有生气,把两手放在他肩上,“别太勉强自己,偶尔也要懂得放松。” “嗯。”贝姆特回以沉稳的笑容,和跳坐到桌上的少女随意闲聊,度过短暂的午休时光。 他们都够成熟,够理智,所以不会出现一方压倒另一方的情形,也不会萌生惊天动地的爱情,但同样不会有伤害和利用,只有默契的扶持,心照不宣的谅解构成的温馨,在彼此心底流淌。 习惯了新环境后,杨阳渐渐喜欢上西境。 这里没有繁杂的人际关系,琐碎的礼仪规范,人们亲切爽朗,又有满街的书店供她消遣,日子过得逍遥快活。 只是,其他人就没她这么悠闲了。 诺因代替吉西安处理文书工作,公务堆积如山,恨不得分出八只手来帮忙,所以一发现莎莉耶有情报和财务方面的天赋,就把她拎去奴役,抗议无效;雷瑟克除了军务长还身兼建筑部长、禁卫队长和城主随侍武官,杂事比上司只多不少,部下又特别喜欢请示他,成天像旋风一样到处刮;肖恩和希莉丝要忙军团的事;耶拉姆以“锻炼”为名成天拖着昭霆往校场跑。 结果,她就变成没人理的一个,乐得和史列兰静静逛街、看书、修习魔法和精进箭术。 而对这位“驯服”了魔剑的满愿师,西境的百姓也表现出敬畏的态度,一看到她持剑漫步的身影,就噤若寒蝉。 如果真能这么平静地生活下去倒好,但是杨阳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茶会结束后,她乘独处的空挡问出一直兜在心里的疑惑。维烈的答案感性得令她好笑:为了让她和主君的后代一起长大。 两个世界的时间有差异,算算是同辈没错。 这个理由还比较正经。 仔细想想,所有的问题都没解决:神官的仇,菲莉西亚,肖恩和帕西斯的纠葛,席恩的蠢动……哪一样都不是短期内能摆平的。 一如往常起早爬上城墙,欣赏壮观的日出,杨阳带着好心情准备回家吃饭,走到楼梯口时,突然视野晃动起来。 地震!?正好一脚踩出,她猝不及防地前倾,一个倒栽葱摔下去。在场的士兵纷纷惊呼,赶紧来救。 《羽落!》史列兰的魔法和杨阳同步施展,却毫无作用。惊愕间,他飞出下意识松开的手,重重掉在地上,而黑发少女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了个满怀。 “没事吧?”诺因重心不稳地坐倒,惊魂未定地问,不敢想像他若不是正好来巡视,会是什么下场。 “啊…没,没事。”杨阳也脸色惨白,大口喘息,定了定神后,她左顾右盼,“史列兰……”诺因抢先抓起佩剑,怒道:“你搞什么!跟在她身边,居然还让她发生这种事!” “不是的,魔法没有用,不是史列兰的错。”杨阳连忙解释。诺因一愣,正要细问,几名士兵上前问安。他发过脾气就恢复冷静,立刻指挥众人上街巡逻,看是否有建筑物受损,安抚民众。杨阳拿回魔封询问:(有没有吓着?) 《没有。》回答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股想哭的鼻音。 (乖,不气,诺因是一时口快,不是真的怪你。) 《我没有生气。》语气更加闷闷不乐,杨阳几乎可以想像他耷拉着脑袋的样子,《我气我自己。》 至今为止,史列兰从来没有讨厌过这个躯壳,即使曾经想当人,也只是想想而已,睡过一觉就忘。然而这一刻,他强烈希望自己有一双手,能够像诺因一样抱住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当天的地震遍及全世界,连海底火山也起了异动,却没有人员伤亡和财物损失。因此情绪平复后,人们很快忘了这件事,连纪录也没做。 夜凉如水,满天繁星如同镶嵌在黑丝绒上的碎钻,闪烁着幽冷的光芒。皎洁的月光穿过窗帘的缝隙,照在枕边的漆黑长剑上,泛出奇异的银辉,缓缓膨胀,就像烟雾般,覆盖住沉睡的人。 迷离的雾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淡化,透出成熟男子的躯体,一袭简洁华丽的银纹黑袍,长长的发丝掠过柔软的布料,倾泻而下,披散在洁白的床单上,勾勒出无数道美丽的曲线。 只是一个侧影,就美得空幻绝尘。 银色的月辉仿佛为他披上一层薄纱,模糊了那张秀逸绝伦的容颜,却增添了一份朦胧美。以冰为魄,以雪为容,以月为神,倾国倾城。 清冷狭长的凤目眨了眨,溢满困惑之情,长睫微垂,看清一双指节修长,骨架完美的大手,爆发出夺目的喜色。 他有身体了!和诺因一样的身体! 绽开心满意足的笑靥,史列兰抱紧身下的少女,坠入舒畅的小眠。 “啊——” 第二天清晨,一声响亮的尖叫震动了整座城主府。 不能怪杨阳,任何正常女性一早起来看见一个陌生男子趴在身上,都会惊慌失措。 反射性地伸手拿放在枕边的魔封剑,却摸了个空,正错愕,对方好像被她吵醒了,支起上身,对上她的视线。这一看,杨阳仿佛被九万个雷劈中,当场呆滞。 幽冷的黑瞳呈现出水晶般的清澈光泽,魅惑的微挑,既有成人的风情,又有少年的纯真,只是一双眼,就美得倾世绝丽。当最初的震撼过去,一张秀雅清逸的面容映入眼帘,令人屏息的美貌,神韵高华,悠远如冬日,寂寥如空谷,像隔了天涯海角的距离。 一头乌发流泉也似的散开,雪白的被,墨黑的发,宛如一朵黑色的曼珠沙华,辉映出阳光的淡金色,将那太过空灵的美丽拉到咫尺,也使杨阳从迷梦中清醒过来。 “你……”好不容易恢复呼吸的能力,她正想问“你是谁”,对方也恍若刚刚睡醒,形状优美的唇上扬,吐出天籁般的嗓音:“杨阳。” 五雷轰顶,杨阳再次呆楞失神,半晌才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颤声道:“史…史列兰?” 天哪!天哪!!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满愿师小姐,出了……”敲门不应的侍女担心地冲进内室,看到闻声回首的黑发青年,语声戛然而止,也僵成木雕一座。 “没事,没事,你先出去。”杨阳回过神,慌忙摆手,急着搞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过了好一会儿,侍女才以无意识的状态转身,跨着机械性的步伐走出房间,习惯性地带上门。 “杨阳,看,我有身体了哦。”史列兰兴高采烈地献宝,神态就像个天真的孩子,多少破坏了他的完美,也让杨阳得以勉强用平常心待他,一把扣住他的脸:“史列兰?真的是史列兰?”掌心的肌肤细腻润滑,比诺因还好,简直是极品。 尤物!真正的尤物! 不过,总觉得在哪里看过……没费丝毫力气,杨阳就想起来,因为这张脸只能用“仅此一家,别无分号”形容。 是那个冰棺里的男子!这么说,那个就是混乱神的真身了? “对啊。” “你是怎么……嗯?”杨阳怔了怔,伸手抚摸他的前额。发间有个奇异的饰物,两根交叉的银链中央镶嵌着一颗紫荧荧的宝石,闪着妖异诡谲的光芒,很是扎眼。 “呜!”她的手指一碰到,史列兰就往后仰,呻吟了一声。杨阳心拧得生疼,本来就纯洁惹人爱怜的气质在容貌的增幅下魅力倍增,当下柔声安抚:“会疼吗?我帮你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东西。” 砰!话音刚落,从侍女那儿得知事态的诺因破门而入,目睹果然有“奸夫”在床,脸色铁青。跟在他身后的露蒂丝、雷瑟克、莎莉耶、肖恩和希莉丝目瞪口呆,被那超乎想像的美貌眩花了眼。 “诺因——” 史列兰张开双臂,一个轻巧的前扑抱住半身。诺因从狂怒转为震惊,呆了约莫两秒,瞪视杨阳。对方回给他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摊手表示自己也一无所知。 神智回笼后,一群人眷恋不去。 “是真的人吗?”莎莉耶拎了拎袍子,一脸不可思议。史列兰奇道:“我不是人,是剑——莎莉耶不认识我了?”又多出一尊石膏像。 “魔封!?”希莉丝反应快,放声大叫。肖恩用力敲脑袋:“我好像在哪里看过他。” “就是混…就是那个冰棺里的人啦。”杨阳挥手下逐客令,“你们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哦。”众人呆呆地走出去。一来到客厅,诺因就指着椅子示意半身坐下,双手环胸摆出盘问的架势:“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史列兰下意识地缩成一团,怯怯地道。希莉丝和莎莉耶看得心疼不已,冲上前捍卫。露蒂丝也大声制止:“诺因哥哥你口气不要这么凶恶啦!” “别欺负小孩。”肖恩跟着插一脚。 “你们都给我闪边!”喝退他们,诺因拧了拧半身,斥道,“马上变回来!这样子像什么德性!”女孩们齐声尖叫:“变回来干嘛!”暴殄天物!诺因一记冷眼让她们闭嘴。 “不要。”史列兰难得反抗半身,坚定地道,“我想抱杨阳。” 噗!正喝茶压惊的雷瑟克喷出一道水箭。希莉丝等人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诺因却没有受到惊吓,他很清楚半身是个小白:“你的意思是想拥有人形,然后保护杨阳?” “嗯!”用力点头,看得女孩们满眼小星星,双手合十无声感叹:太可爱了~~~ “嗯……”诺因想了想,皱眉,“那也不用变得这么好看。”娘娘腔!史列兰一怔:“很好看吗?” “好看!好看!”莎莉耶和露蒂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希莉丝捧着脸叹息:“美极了。” “哦。”从来只被骂“魔剑”,“邪恶”的史列兰十分高兴,眼巴巴地瞅着半身,“和诺因一样帅吗?”雷瑟克无力地笑道:“从某方面而言,差不多了。”都美得不像男人。 “你应该变成一个威武的男子汉!”诺因敲了半身一拳。这时,穿戴整齐的杨阳打开卧室的门,插口道:“史列兰,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仔细说给我们听听。”魔封专注回忆:“嗯…我就拼命想,如果跟诺因一样有身体就好了。不知第几遍时,突然感觉轻飘飘的,等醒过来,就变成这样了。” “果然。”杨阳转向诺因,“我猜这可能是幻化的形体,因为剑找不到了。” “能量的异质化吗?”吐出一个专有名词,诺因以深思的眼神打量半身,“凭他的力量,是能做到这种地步。”史列兰不解地眨巴眼睛。 “还有,那个额饰,我怀疑是封印。” 诺因眯起眼,抚上早就觉得碍眼的头饰。感到对方震了一下:“会痛?” “嗯。” “忍着点。” 呜,这个画面……众人都红着脸转过头,不堪负荷地捂着胸口。 实在美得罪过! “的确是封印。”扬起满意的笑,诺因松开手,拍拍半身的肩,“史列兰,不用管它,也别去想遇到我以前的事。”魔封愣愣答应。知情的人们撇嘴:霸道的男人! “你喜欢陪着阳,就陪着她好了,但是不许再疏忽。” “是~~~” 卡萨兰城主深切后悔自己的决定。 不到半天,城主府就全线瘫痪。黑发美男途径处,一片人仰马翻。路人不是看得眼珠子爆出来,就是下巴脱臼。史列兰又特别好奇,这边碰碰,那边摸摸,让向导杨阳帮他解说,附加一串尾巴,还越来越长。 最惨的是中午,他正在开一个重要会议,半身兴冲冲地跑进来,邀请他一起去吃饭。列席成员当场石化,半天脑筋转不过弯,前面的议题全部忘记,之后也说得结结巴巴不知所云。 祸水!不折不扣的祸水! 火冒三丈地冲进餐厅,诺因正想把半身五花大绑扔进地下室,却翻来覆去找不到人,连侍者厨师也不见了。好容易逮住一个杵在路边发花痴的女官,问出人在军营,他火速杀过去。 黑压压的人群里,两个身影激烈缠斗,叫好声响彻云霄。 高速移动的双方一触即分,步伐一致,变换出曲线的轨迹,仿佛镜影的碰撞,练习用的长剑不时迸出一闪而逝的火花,打成长辫的棕发和漆黑如夜的发丝在风中飞扬,狂风骤雨般的攻防令人目不暇接,惊心动魄。 “停——”肖恩大喊,加快速度后跃。史列兰见状也往后跳,茫然地看着他。 “太棒了!诺因,太棒了!”瞥见干外孙,肖恩兴奋地道,“他真是天才!我教他的招式他一学就会,还能跟上我的步调,模仿得分毫不差!” “史列兰万岁!”啦啦队欢呼,争相扑过去拥抱吃豆腐,被杨阳用风墙挡在外面。 “是吗?”诺因也绽开爱才的笑容,凝气成剑,微微一抖,雪亮的光华映得他清秀的脸庞如罩寒霜,说不出的森冷,“不过光是模仿成不了一流的剑客——史列兰,学着点。” “是!”摆出刚刚学会的标准起手式,史列兰肃容以应。 比上一轮更惊险的对决再次展开,这次是一面倒的局面,史列兰不时被眼花缭乱的虚招所骗,结结实实地挨上拳脚,引来心痛的低呼。但是渐渐的,他的双眼变得冰冷无情,琢磨出半身递剑的规律,计算速度差判断虚实,甚至反过来试探对方的力气底限,灵活运用所学的招数。 这家伙……不得不再次后退重整态势,诺因浮起掩不住的惊讶之情:真是天生的完美战士! 不愧是神明。杨阳也暗暗感叹,注视在半空优雅旋身的黑袍青年。继龙族之后,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强大美丽的生命。 尽兴战斗的快感让诺因打消了将半身关起来的念头,只是叮嘱他谨言慎行,跟紧杨阳,别相信陌生人的甜言蜜语,尤其要提防女性。史列兰一一凛遵。 而经过兵荒马乱的一星期,米亚古要塞的居民也习惯了满愿师身后那个风华绝代的黑色身影,不再动不动发呆流口水。唯一的后遗症是士兵们经常跑去向雷瑟克哭诉,说他们现在看最美的妓女都像看黄土渣,提不起兴做。 “适应,适应就好。”军务长只能端着笑脸,这么安慰。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尚未觉醒的神祗也产生了无人发觉的变化。 幽深如子夜的瞳眸依然清澈,却不再单纯,流转间灿烂生辉,是从逐渐丰富的内心世界折射出的光芒。如果比喻,过去是通透的水晶,现在是绮丽万千的琉璃。 这是贺加斯记忆里的弟弟,在被他亲手抹杀,重生为痴儿以前的兰修斯。 景色变幻,一转眼,是疮痍满目的大地,不断坠落的流星宛如火焰洗礼,惊慌奔逃的人们在神罚下像虫蚁般弱小,极尽奢华的建筑被风暴摧毁殆尽,奔腾的海啸淹没无数人家,幸存者被深不见底的裂缝吞噬,恍若一切原本就不存在于天地之间。 圣洁的白光遏止了崩溃,随之出现的金发青年仿佛一束无暇的光,绿眸溢满悲愤,一字一字道: 尖锐的笑声划破灰暗的天空,在这顷刻间,天空颤抖,海水震荡,雷声大作,暴雨倾盆而下。 拔高的男声是接近歇斯底里的狂怒, 握紧光元素凝成的长剑,贺加斯的神情是豁出去的坚决, 血色屏蔽了视野,点点繁星取代了惨酷的景象,长发及地的青年一个洒逸的转身,流光闪烁的黑瞳毫无适才的暴戾,笑意盈盈,蕴涵深远的智慧,不带棱角,通达而包容,宛如深沉的夜。 华丽的男性嗓音含着嘲讽,回应他的是爽朗的长笑: 笑声在飞快交替的画面中模糊,最后定格为一座宏伟的宫殿,四周都是无垠的黑暗。绝美的女郎一边整理凌乱的书籍和玩具,一边以无奈而温柔的眼神凝视两个打闹的孩子。 疼他们,宠他们,就像一个和蔼的母亲,尽心尽力地照顾年幼的子女。她最喜欢做的,是细细梳理他们玩耍中弄乱的长发,每次都梳九十九下,不多不少,说是祈祷生命长长久久。 金发的小男孩不解地问。黑发的小男孩以书遮住半边脸,只露出含笑的眸: 顾不得母亲还在帮自己梳头发,贺加斯一个前扑,又和弟弟扭成一团。 看着停在半空的梳子,女郎深深苦笑。 插入胸口的光剑粉碎了温馨的回忆,吐出一口金黄色的鲜血,主掌毁灭的神祗轻抚孪生兄长惊悔的面容,笑得隐含无奈的平静,温暖而隽永。 满身冷汗地醒来,他在黑暗的房里颤抖喘息。 “史列兰?”身边传来温和的询问,黑发少女揉揉困倦的眼,看清他的样子,面露关怀,“做噩梦了?” “……不记得了。” “是吗?”顿了顿,纤手握住他的发尾,轻轻拉扯,“那就睡吧,再睡一觉,会连不愉快的心情也忘了。” “嗯。”他应了一声,却没有动,直到旁边的人睡着,将长发从她松脱的指间拉出,翻身下床。 黑袍的背影与夜色完美融合,步履洒脱,带着美妙的韵律感。 踏上阳台,清凉的晚风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振。惬意地眯眼,攸地睁大,刚刚,他好像看见无数散射的白光,而原本群星闪耀的夜空霎时冷清大半。 那是生命的陨落,在不久的未来。 依稀感觉有人会为这个景象悲伤,却想不起来是谁,手下意识地抬起,触及冰冷的物体,是锁链形的额饰——封印完好无缺。 永远……脑中突然冒出这个词,史列兰转过头,看向窗内,目光闪动。 诺因和杨阳都是魔族,拥有无限的生命,那么,他们能陪我到永远吧。 烦躁的情绪一扫而空,他回到卧室,重新躺下,寻了个好位子,蜷起身子,像依恋母亲的孩子般沉沉睡去。 一大早醒来就看到一张美得没天理的脸,实在有害身心健康。 长吁短叹地坐起,杨阳刻意别开视线,调匀呼吸,由衷担心老了会得心脏病。 不过,她还会老吗?抓抓浏海,又是一声长叹。 既然身为她的贴身保镖,史列兰当然和她住一间房。杨阳本来认为不妥,想叫人再搬张床进来,但是看某神天真无邪的样子,觉得自己思想不纯正,最后不了了之。 而史列兰也的确没有任何出轨的行为,一直把她当大型抱枕,安安稳稳地一觉到天亮。 只有昨晚……杨阳露出担忧之情,轻推身旁的人:“史列兰,起来了。” “唔~~~”黑发的神祗朝枕头里蹭了蹭,像个赖床的小孩,爱困的神情衬着绝俗的容颜,竟然无比性感。杨阳一边默念清心咒,一边又推了推他:“乖,起床了,早睡早起才是好宝宝。”唉,她真的会心肌梗塞。 睁开的凤目眨了眨,睡意一扫而空,史列兰爬起来,绽开清爽的笑容:“早上好,杨阳。” “早上好。”情不自禁地回以微笑。 “我去洗脸刷牙。”乖孩子跳下床。杨阳抓住他的一簇头发:“等等,昨晚的梦还记得吗?”史列兰回她一脸茫然:“什么梦?” “不,没事。”不意外地挥挥手,杨阳本想跟着洗漱,却在一瞥间,傻在床上,直到某神走进浴室。 因为经常被诺因拎去练剑,侍女们特地帮偶像做了一套更加轻便的衣裳,取代了原来那件长到脚背的累赘长袍,而这件衣服也堪称呕心沥血的杰作:最高级的黑天鹅绒缎面上全手工绣制纯银的精美花纹,清一色是古老的神秘图案,与主人的气质十分相符,在胸口和下摆加入少量的金线和宝石,高雅而不庸俗;外罩有坎肩的披风,中央镶嵌了一块紫玉,正好与额饰对应;还有短统靴和一些锦上添花的饰物,无不精巧夺目。 也难怪已经很有免疫力的杨阳也看得目不转睛。 诺因听闻此事后,只有一句评语:无聊! 打理完毕,把床铺也整理好,两人走出卧室。侍女已摆好简单却美味的早点:浅蓝花纹的白瓷盘上竖立着造型可爱的小笼包,烤得金黄的叉烧酥发出喷香的味道,混合着红茶和咖啡的香气,还有甘甜如蜜的黑霉汁和芳香的葡萄酒任君挑选。 自从第一天史列兰害得全餐厅的人食不下咽,拐跑厨师和侍者后,杨阳就明智地改在屋里用餐。 “来,尝尝看。”夹起一只小笼包放进他的碗里,杨阳热情地介绍,“是我教大厨做的,我家乡的特产。”史列兰熟练地拿起筷子,他很聪明,看过一遍就会使用。 ……像嚼蜡一样。 这个身体原形是剑,没有触感也没有味觉,他都是凭潜意识的记忆判断。但是当神明期间不用进食,所以食物对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东西。 “小心烫!”看见汤汁漏出来,杨阳急忙推开他以免衣服溅到,用餐巾擦拭他的嘴角。肌肤没有泛红,她终于确定了连日来的怀疑:“史列兰,你是不是吃不出味道?” “……嗯。”虽然不想让她失望,诚实的乖宝宝还是耷拉着脑袋承认。杨阳叹了口气:“真是的,我还以为你是不方便消化。” “对不起。” “傻瓜,这种事有什么好道歉的,就是要委屈你看我吃了。” 史列兰眨眨眼,突然想到一个主意:“杨阳,我可以握你的手吗?”尽管不明其意,杨阳还是大方地伸出手:“好啊。” “小笼包很好吃。”顿了一会儿,黑眸浮起笑意,“背书包的杨阳这么说。” “哦,你看得到我的记忆吗?”杨阳一喜。史列兰点点头:“还有感觉。” “那——”杨阳换左手给他握,另一只手夹了一块叉烧酥品尝,接着试喝所有的饮料,“怎么样,是不是有味道了?” “嗯!” 看着对座的人愉快地喝黑霉汁配小笼包,杨阳也笑得开怀,由衷庆幸自己味觉正常。 砰!卡萨兰城主推门走进,黑发少女毫不惊讶地转过头:“又迟到了哦。” “诺因早。”史列兰挥手问好。诺因打着哈欠坐在椅子上,衣襟敞开,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我已经起得够早了。” “是,是,低血压。”杨阳端起纯银的咖啡壶倒进他专用的杯子,调奶油拌好,“要酒吗?” “不要!” “那我自个儿享用了。” “我要!”史列兰化身好奇宝宝。诺因斥道:“小孩子不许喝酒。” “~~~~” “史列兰,听诺因的话,这酒浓度太高了,晚上我给你喝苹果酒——诺因,吃小笼包要当心,里面有汤。” “哦。” 匆匆解决早饭,诺因被杨阳拽着斗篷拖回来,扣上扣子,拉平衣角才放行。剩下两人继续笃悠悠地边吃边聊。 差不多时,肖恩例行性地上门,教导宿命的另一半魔法。史列兰也在一旁听。两个小时后,苍穹军团长在情人的催促下离去。杨阳勤恳地做笔记,消化吸收;史列兰看图画版的,因为他识的字还不多。 就这样消磨到中午,诺因和早上一样,过来蹭饭。午餐是红烧羔羊肉、水煮鱼、酱汁牛排和新鲜蔬菜,饮料果汁,饭后甜点是奶酪卷和杏仁派。然后诺因和半身一起去军营,杨阳也在那边练习弓箭。 出了一身汗回来,洗澡上街淘书,万众瞩目的程度不用说。买完去莎莉耶所在的情报部慰问两声,留下特地买的小点心,通常会在那里撞见摸鱼的昭霆,见识到一出追杀记。 诺因原本上午办公下午过书痴的瘾,可惜最近存货太多,只能挪出傍晚的时间从杨阳那儿坑书看,顺道喝迟来的午茶,预定下回的目录。 日子过得规律而平静,比旅途少了惊险,却多了安逸。杨阳有时候想:就这样过下去也未尝不好。 但是大陆的局势却朝她希望的反方向迈进。 去年的冬天是史上罕见的酷寒,北城的雪害尤其严重,光是冻死的人数就超过十万。因交通瘫痪,导致的饥荒也夺去了数万的生命,民怨沸腾。继二月的白色恐怖后,又相继爆发大规模的起义,哈梅尔商会首当其冲。王子们之间的矛盾也激化,暗杀未遂的事时有发生,甚至有私生子冒出来争权。城主和北之贤者忙得焦头烂额。满愿师对此毫无帮助,本来以贸易治城的埃特拉就把神使摆着好看。 西城情势大好,却有流行病蔓延,当地的百姓以文盲居多,自然缺乏卫生常识,气候湿润后弊端一下子暴露出来。幸好维烈从百宝袋里拿出特效药,先治好喷嚏连连的众官员,再紧急开展讲座,加派人手到各地做应急措施,才挽救了一场大祸。 南城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潮汹涌。梅琳大祭司在索伊拉冰封事件中丧生,剩下十一位高阶祭司各有算计,暗中提拔接班人打算挤下四璧中的两位男性。北城大王子垂涎继承人蕾雪的美貌,一方面也是出于权利欲,向她求婚,遭到拒绝,南北两城关系恶化,米利亚坦本人也因为梅莲可暧昧的态度心生不满。 中城的东境依然战火不断,火势却有所减小,多亏莉莉安娜在大众面前露脸,发表了几次演讲。民众这才想起拉克西丝是光神的神女(实在是她比较像战神的使者),情绪渐趋平稳。以沦陷的北三省为源头的瘟疫却跟着凑热闹,火得拉克西丝成天咒骂夙敌。 反而是罪魁祸首东城内外安宁,各项事业蒸蒸日上。但是经常捧着月桂茶悠闲品茗的城主无害的笑容下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只有天晓得。 他在白色的迷宫中。 两边是高耸的墙,前后都是弯弯曲曲的路,他转悠了一会儿,找不到出口,腾身而起,想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墙壁却跟着升高,无论他怎么飞,都追不上,最后终于力竭坠落。 没感觉到痛,却有一股熟悉的孤寂涌上心头,他情不自禁地叫道: “诺因!杨阳!” 声音空荡荡地扩散开来,久久没有回音。史列兰越发不安,爬起来飞奔,慌不择路地乱闯,边跑边喊,“回答我,杨阳!诺因!我被怪墙关起来了!” 关起来……这个词触动了一段尘封的记忆,他不堪回首的经历,心底的恐惧越来越大,化作黑洞吞没他。 不要不要!我不要再被关起来!不要再一个人! “救我,诺因!”声音带上哭腔,“你听得到我啊!” 灭顶的惊慌中渐渐滋生出沸腾的情感,史列兰停下脚步,有股冲动将这座陌生的囚牢彻底破坏。 不行!心里有根保险丝猛然拉紧,提醒他:决不能进入破坏状态。 意识在本能和自控之间徘徊,史列兰跌跌冲冲地走着,努力想保持清醒。 《乖孩子,到我这边来。》 诱惑的指引化作无形的力量拖动他的双脚,茫然走了一阵,史列兰蓦地驻足。 不对!抱住头,他凝神抗拒,敏锐地感到那呼唤不怀好意。 “你是谁?走开!” 《呵呵,不乖的孩子可是要受到处罚的。》带笑的男性嗓音加重了力度,与此同时,史列兰只觉头部撕裂般剧痛,忍不住惨叫…… “史列兰!” 视野剧烈摇晃,一张溢满担忧的清雅容颜撕开扭曲的景物,“没事吧?你叫得好大声。” “……”史列兰只是喘息,神智一时尚未回复。杨阳爱怜地擦拭他满脸的冷汗:“又做噩梦了?你这两天怎么老做噩梦。” “不记得了……” 又不记得?黑发少女微微蹙眉,发觉情况有些诡异,试探地问道:“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史列兰回忆了一下,摇摇头:“不能想,头会痛。” 头痛?杨阳更加在意,却不忍心逼他。史列兰竭力拼凑零碎的画面:“我只记得,全是白色,我拼命叫你和诺因,你们都不理我。”杨阳恍然大悟,想起那座雪白的宫殿和花海,以及风神的故事,心疼地把他搂进怀里:“别怕,你不是一个人,那是过去的事。” “过去?” “对,下次你叫我们再没有回应,那就是梦,因为现实里,我们一定会赶过来。” 残留的惧意如潮退去,史列兰反手抱住她,嗯了一声。 “杨阳,我要吃布丁。”撒娇地蹭蹭。 “好好。”纵容地笑着,杨阳牵着他的手走向厨房,突然停步:对了,要不要通知希露菲尔? ……算了,他还没恢复记忆,见了面只是彼此尴尬,还是等封印解开。 黄昏的光透过窗户照进室内,驱散渐盛的寒意,暖炉已经点起火,旁边摆放着一张舒适的躺椅,容姿绝俗的神祗左臂挂在扶手上,胸口摊着一本书,似乎不小心坠入梦乡,柔软的发丝垂落在地板上,形成优美的涟漪,长长的睫毛微颤。 神态恬静的少女和气质凌厉的青年相对而坐,翻阅各自感兴趣的书籍,桌上的茶点散发出清香,如果再加一只宠物,就是一幅完美的家庭构图。 “昨天我查了下书。”用一目十行的速度看完一本游记,诺因打破沉默,“将物体异质化,需要非常庞大的能量。”杨阳往嘴里塞了块小饼干:“举个例子。” “足够夷平整个西境。” “!”差点噎住,杨阳连忙喝茶顺气。诺因瞪视半身:“居然用那么大的力量变一具娘娘腔的身体,这小子有空!”要变也变壮男呀!杨阳好言相劝:“史列兰也是为了保护我嘛。” “哼!”诺因愤愤别过头。杨阳帮他添茶消火:“反正他是神明,这点力量不算什么。” “才怪!你知道神明降临为什么要有附体?因为他们的真身力量太大,下来会破坏平衡,假身比起一般人虽然还是强得多,但是一下子用掉那么大的能量,他们也会很虚弱。” “哦。”杨阳不禁担心,看向躺椅上的人,“难怪他最近老睡懒觉,还做噩梦。” “噩梦?”诺因本想说睡觉很正常,听到这个词倒是一讶,“神也会做梦?”杨阳笑道:“是啊,我觉得神和人真的没啥两样。” “唔。” “哎呀,糟糕,万一烧到头发就糟了!”想起昨天的惨剧,杨阳急忙跑过去察看。诺因咋舌:“干脆叫他起来吧,差不多是吃饭时间了。” “史列兰,史列兰……睡得真熟。” 紫眸警觉地眯起,诺因豁然站起,大步上前推开杨阳:“不对!有问题!” 再次掉进奇怪的迷宫,史列兰没有像上次那么惊慌,叫了两声没回音,他反而镇定下来。 是梦。杨阳说了,只有梦里她和诺因才会不在。 《聪明的孩子。》似曾相识的男声也加深了吸力,操纵他往前走。无论他怎么使劲,都违抗不了深处的意志,丝丝黑气如蛇缠绕住他的手脚,头痛欲裂,影响所及,视线也开始模糊。 回过神时,他是在一个空旷的大厅里,珍珠色的墙壁没有任何装饰,四角堆砌着尖棱形的晶体,呈放射状,乍看像钻石花,纯黑的石质地板上绘着一个巨大复杂的符号。 《欢迎来到封印之间。》 笑容和善的年轻男子凭空出现,轻飘飘地悬坐在他的正对面。 “肖恩!”史列兰吃惊地看着剑术老师,随即皱起眉,“不对,你是谁?” 《哦,你是第一个一眼就认出我们的人。》 “你的灵魂……很脏。” 《哈哈哈!》席恩爆笑出声,眸光清晰异常,清晰到剥除了所有的伪装,裸露出恶意和一丝痛苦,半晌,他静静地笑道,《我也很奇怪,身为** 狂欢了一夜,当酩酊大醉的人们东倒西歪地起床,听到一个使他们瞬间酒醒的消息: 东城城妃自尽。 第七章 风雨将至(节三) 穿过碎石拼成的小径,错落有致的林荫后出现一座‘精’美的喷水池。中央的‘女’神像光洁莹润,在水珠的映衬下更为‘逼’真,和池边抱琴独坐的白衣男子构成优美的风景。 苍白修长的手指弹奏出不成调的曲子,像淅淅沥沥的夜雨,打湿了少‘女’的心。 苍黑的瞳凝视银‘色’的竖琴,眼里却没有竖琴,而是无数过去的片断调和成的空灵‘色’调。 杨阳驻足,不敢打扰眼前的人,尽管维烈的神态并没有拒绝意味。 丁冬!又是一个破碎的音符,受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杨阳唱起一首消失的心上人喜欢的小曲: 光柔和地穿过树叶的缝隙, 那是对昔日的怀念; 逆去的风轻拂整座城市, 那是对昔日的慰藉; 寂寞的‘吟’游诗人忧郁地拨动七弦琴, 那是对昔日的追忆; 未丰满的羽翼破壳而出, 那是对昔日的诀别。 歌声清莹润泽,流泻如冬日暖阳,又像是甘醇的美酒般沁人心脾。 不知不觉地应和,维烈抬眼,温柔地凝视她,宛如大海般深沉悠远、宁静包容。这双眼,也曾经掀起滔天巨‘浪’,淹没了数以百万的人,险些颠覆一个世界。 长睫微垂,敛去了流动的‘波’光,悠扬的音律响起,仿佛来自太古的悠然,平稳又蕴涵着沧桑与伤感,丰润的嗓音透出水晶般剔透‘欲’碎的细腻情怀: 俯卧在随风起舞的树‘阴’下哭泣, 望着那个素不相识的自己, 吉他为逝去的人而弹奏, 流星因不归之人而陨落; 不要离我而去即使这样恳求, 也只换来橙‘色’‘花’瓣的静静摇曳; 遗留在稚嫩脸庞上的‘阴’影, 掌心的记忆渐渐远去; 指尖弹奏出别离的旋律, 依靠着你坚强臂膀的童心, 被呼啸的车轮无情地抛开, 吉他弹奏出逝人的叹息, 拨‘弄’着心弦无法平静…… 曲调逐渐低微,取而代之的是温和叙述的声音:“这是父亲曾经弹给姑姑和我听的曲子。” 杨阳静静注视他,‘春’末的风在两人身边打旋,卷着碎瓣飘远。 “有时想想,也许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都这把年纪了,还在追逐父亲的背影。他在的时候,虽然压力大得喘不过气来,但是也很安心。因为有父亲挡着,一切风雨都打不倒他,为我指点未来的路。所以他走的时候,我很伤心,就像世界塌了一样难受。还不能表现出来,怕他发现,怕他对我失望……” “我始终是个不成器的儿子,只会墨守成规,消极度日。我想做到父亲的程度,可是我没有他的才能与魄力。我曾经以为时间能填补我和他的差距,但有一天我发现: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父亲也在朝前走。而且他走一步,等于我走一百步。” “做任何事,我都会想:‘父亲会怎么做’。我永远无法摆脱他,也不想摆脱。因为他在的时候,从来没有‘摸’着我的头夸奖说我‘做得好’。” 维烈吁了口长气,抱着竖琴默默弹了几个音,继续倾诉:“我不知道大家是怎么想的,但是那么漫长的生命,真的让我很厌倦。偏偏我是摩耶的支柱,我只能一直微笑,聆听大家的抱怨,解开他们的心事,满足他们的要求。没有人问我累不累,我也不能说‘我不想干了’。” “玛格是一个奇迹。她是那么鲜活,就像一朵盛开的‘花’。我无法自拔地爱她,可是爱的同时,我也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一个笑容一个眼神,就能牵动我的心。只要她一句话,我甚至愿意击毁千亿的星辰,将宇宙结上缎带,捧到她面前。” “这种感觉太可怕,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也没人可以问。大家只会调侃我,叫我安心当新郎。可是我真的受不了,我怕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父亲曾说,我不能偏心。摩耶是个太过脆弱的世界,只有公平,才能避免发生纷争。” 变奏的音符象征着主人的心境,杨阳也适时调整表情,以沉郁的目光看着父亲微‘露’痛苦的清俊脸庞:“所以我开始躲着她,想整理情绪。玛格以为我是迫于命令才不得不娶她,当面质问我到底爱不爱她。” “那一刻,我甚至想压倒她。爱情……竟然是这么凶猛的感情。我不想伤害她,也不想放开她,就对她下跪,说我爱她。” “玛格把‘花’丢到我头上,说我不爱她,不然,我就不会朝她下跪。” 原来,玛格蕾特公主也是爱他的。杨阳情不自禁地叹息,为这对幼稚的男‘女’打心底无奈,更为千千万万无辜遭难的牺牲者掬一把同情之泪。 降魔战争的起因……居然是情侣吵架。 长眠于地下的先烈们如果知道,只怕也会气到无力吧。 “第二天,玛格就离家出走。然后,她变心和死亡的消息传回来。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人像碎掉一样,后悔得想杀了我自己,破坏一切,毁了这个‘逼’得我连爱也不敢爱的世界。” 杨阳打了个寒战,意外父亲的打击如此沉重,难怪他后来那么疯狂。 “仅剩的理智阻止我对同伴出手,于是艾斯嘉就成为我发泄怨气的对象。王说的对,我们根本不是报仇,是在***。”垂下拨琴的手,维烈迎视‘女’儿的目光,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脸上已完全失去血‘色’,“就是这样的我,杀了洁西卡。肖恩就算想吃了我,也不奇怪。” 心里仿佛有一把刀,缓慢而用力地割着,时刻不断,就像无期徒刑。 已经痛了一千年,今后也会一直痛下去。 因为肖恩说:永远不原谅他。 “……”杨阳深吸一口气,颤声道,“维烈,你后悔报仇吗?” 魔界宰相微微一怔,坚定地摇首:“不,杀害玛格的人,我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只是,不该用那样的方式。” “可是——报仇不可能不牵连无辜的啊!何况那种状态,也没办法好好思考!” “没错,但是任何理由都不能作为脱罪的借口。” 杨阳噤声,脸‘色’变得和父亲一样白。维烈疲惫地移开眼,幽幽地道:“就算世人都原谅,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换作你,能原谅对重要的人出手,这么丧心病狂的自己吗?”杨阳用力摇头。 “离开珂曼世家时,我还想,要约束大家,和艾斯嘉和平相处,结果却是我一手造成了他们姐弟俩的不幸。” “假惺惺。” “肖恩!”杨阳转过头,正好看见宿命的另一半从天而降,背上的风翼化为光点,衬得他的神情更为晦暗,双眸‘射’出不加掩饰的恨意,直刺昔日的友人。 维烈抱着竖琴,不言不动,苍白若鬼。 “你跑哪儿去了?希莉丝到处找你!诺因也……”注意到他的视线,杨阳下意识地挡在父亲面前,目‘露’哀求,“肖恩。” 棕发青年发出尖锐的笑声,充满残忍的讽刺,那是他过去从未展‘露’的面貌:“放心,我不会杀他,因为杀也杀不死。”杨阳难堪地咬住下‘唇’。维烈颤了颤,不是畏缩,而是不堪负荷的反应。就像一台老旧的机器寿命到了尽头,无声哀鸣。 “我回来打声招呼,在这个‘混’蛋离开这里以前,我要另外找地方住。” “别这样!肖恩!” “那要我怎么样?掐死他?”肖恩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门’,语气透出失控的征兆,“我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你还要我做到什么地步?难道你父亲的命是命,我姐姐的命就不是命?!”杨阳无言以对,黑眸隐然有泪。维烈看不下去,艰难地发声:“肖恩……”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给我滚得远远的!看到你就恶心!”恶毒的话语冲口而出,却在目睹那身影摇晃的瞬间,嘴角几不可察地一‘抽’。 伤害对方的同时,也是在伤害自己。 再也待不下去,他转身狂奔,撞上一具线条优雅却结实的‘胸’膛。 “帕尔!”理智顿时断线,他紧紧抱住徒弟,全身‘激’烈发抖。帕西斯叹息着轻拍他,以不甚友好的眼神打量父‘女’俩,柔声呵哄:“乖,出了什么事?” “他…他杀了姐姐!” 带泣的控诉如剑贯穿维烈的心,紧接着听到的反驳又让他错愕地瞪大眼:“不是他杀的。” 肖恩怔怔抬头,呆滞地重复:“不是他杀的?”帕西斯眸光一动,神‘色’有刹那的不愿,随即换上毫无破绽的笑容,轻柔地擦拭他眼角沁出的泪:“你忘了吗,我当时也在司令部。” “……对哦。” “风之幽鬼是来过,但是在他来之前,科尔修斯埋伏的刺客就暴起发难。洁西卡小姐叫我和几位法师快走,自己中剑倒下。风之幽鬼只不过是破坏了司令部而已。” “杀了姐姐的……是卡修?”肖恩一时无法接受,内心满溢的苦涩却降低了水位。 “没错,所以你恨他实在没道理。虽然他也是抱着不良目的,但杀死洁西卡小姐的是科尔修斯不是他。如果那老匹夫不搞鬼主意,洁西卡小姐也根本不会被风之幽鬼逮到,早就顺利撤走了。”帕西斯随口胡诌,反正科尔修斯的灵魂已经被他的剑吸干,死无对证。 琥珀‘色’的双眼渐渐恢复原本的明净澄澈,哀伤依旧,却少了悲痛与愤恨。 毕竟科尔修斯是早就背叛的朋友,和相处了一千年,‘交’情深厚的维烈地位不在一个层次上,引起的反弹自然也小得太多。 忍不住再次哽咽,‘激’动之下,肖恩没察觉徒弟的手偷偷按住他的后脑勺。 抱起师父软倒的身体,帕西斯瞪视还没回过神的维烈,冷冷一笑:“便宜了你。” “索贝克!”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杨阳恍然大悟,又是感‘激’又是愧疚。维烈慢了一拍反应过来:“你……” “我什么我,白痴!这种事也说出来!”帕西斯怒不可抑,“你就这么想让肖恩师父恨你?他连席恩都不想恨!为什么你们个个都‘逼’他恨你们?”维烈词穷,半晌才道:“我不是‘逼’他,是说出真相……” “真相不重要!是瞒着他开开心心过日子,还是闹得鱼死网破大家难受?我打赌洁西卡小姐也会帮忙圆谎!” “就这样***?”魔界宰相甩甩头,一脸‘迷’糊,“不行,我没脸面对肖恩。”银发青年差点被他气死,碧眸喷火:“你这个死脑筋!你现在就有脸了?看着肖恩师父恨你,你舒服?还是你难受,也要他跟着难受?”维烈当头‘棒’喝:“不是!” “那就给我闭嘴!把你所谓的真相打碎了吞进肚子,一辈子别吐出来!” 杨阳举双手赞成。她这个父亲啊,有时真是笨得令人恼恨。 喘了会儿粗气,帕西斯缓和颜‘色’,语重心长地道:“你也想开点,战争互有伤亡很正常,何况那么久以前的事。内疚的话,就对他好一点,不要让他伤心!这才是赎罪,你懂不懂?”维烈受教地点头。 “你补偿得也够了,这一千年都是你陪着肖恩师父,我代他原谅你。”抱紧怀里的人,帕西斯转过身。杨阳反‘射’‘性’地追上去,抓住他:“等等,你要带肖恩去哪?” “我的住处,他暂时肯定还没办法平静地对待你老爸。”妃‘色’的薄‘唇’勾起嘲讽的弧度,“你不用担心,有你、那位红发的小姐在这里,最多三天他就会赶回来。”杨阳羞愧地松开手。 ‘吟’唱空间转移的咒语,帕西斯带着肖恩消失在光影里。 ****** 北城埃特拉下界首府米尔菲—— 富丽堂皇的豪宅区,淡黄‘色’的石板路隔出幽静的一角,宽敞的庭院沐浴在晨光下,枝繁叶茂,‘花’团锦簇,小桥流水更增添了几分雅趣,棚架上爬满了紫藤‘花’,抖落晶莹的‘露’珠。 摆好‘精’致的早点,嘱咐黑发的小男孩不许偷吃,白衣白裙的少‘女’走向最大的客房,在‘门’口停步。 “乖,肖恩师父,放松一点。” “不要了,帕尔!” “第一次都是这样的,习惯就好。” “可是我好难受,你不要‘弄’了好不好?” 面无表情地敲敲‘门’,几乎在同时,响起一个清朗悦耳的男‘性’嗓音:“小羽吗?进来。” 晶羽打开‘门’走进,室内的情景和她想像的一样:肖恩哭丧着脸站在穿衣镜前,一身笔‘挺’的正装;帕西斯正在帮他结复杂的领结,动作细致温柔,‘唇’畔漾着开怀的笑。 完事后,他左看右看,满意颔首,将肖恩转了个身,献宝地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嗯。”晶羽由衷赞同,只要表情不是那么沮丧,还有别说话,“你们为什么穿得这么正式?要出席宴会吗?” “不是,中午我想带他去彩虹馆,那里的推荐料理非常‘棒’,可是不穿礼服不能进去。” “哦~~~原来是这样。”肖恩恍然大悟,顿时感觉浑身舒泰。 “难道我还会故意‘逼’你穿成粽子吗?”帕西斯横了他一眼,迈开大步,“走吧,去吃饭。”肖恩幸福地扑到他背上,蹭啊蹭:“嘿嘿,我就知道帕尔对我最好了。” “安分点,衣服‘弄’皱了又要折腾。熬过中饭,随你爱怎么跳怎么跳。” “嗯!” 目送两人的背影,晶羽却沉下脸,眼里笼上‘阴’霾。 因为帕西斯现在越快乐,分别时越痛苦。 ****** 虽然身边只剩下一个徒弟,肖恩还是重温了千年前的米虫生活。 每天可以肆意在大得离谱的‘床’上打滚;醒来就有热腾腾的餐点供他享用,不断翻新,顿顿美味得让他恨不得把手指咬下来;洗澡时可以打水仗,闲了和帕西斯出去逛街,欣赏风景,品尝各‘色’小吃,天堂也不过如此。 但是三天不到,他的骨头就开始发痒,他想和诺因痛痛快快地打架,想念杨阳和煦的笑靥和关怀的絮语,想念希莉丝柔情的‘吻’,想念莎莉耶……甚至那个堪称两面人的大‘混’蛋。 所以这天,一喝完最后一口南瓜粥,他就直截了当地道:“帕尔,我想回去了。” 对座拿着报纸的人手指一颤,眼底的落寞被笑意掩盖,藏得极好。 “不多住几天吗?”他若无其事地挽留,用手势示意下仆再帮师父添一碗粥。 “嗯…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大家会担心。”肖恩搔搔头,绽开不好意思的笑容,“其实我是怕希莉丝生气啦,她发起火来很凶的。” “你为什么会喜欢她?”帕西斯实在不满这个师母。 “咦,喜欢就喜欢咯,还有什么理由?” 帕西斯一窒,换了个角度:“那,如果我和她对着干,你会帮谁?”肖恩睁大眼,表情变得不安。见状,帕西斯扬起嘴角:“开玩笑的,我会避免和那帮家伙正面冲突。”他始终不忍见他为难。 肖恩松了口长气,展颜道:“帕尔,多来玩,我也会常来看你。” “好。” 归心似箭的人匆匆喝完粥就跑,没注意到身后投来的寂然目光。 他已经习惯帕西斯的宠溺,也下意识地以为他和鲁西克一样自主可靠,却忽视了自己带给对方的伤害——地下神殿的强制融合,协调神的附体,千年的囚禁,以及索伊拉的指责排斥——因为帕西斯看起来没事。 这个徒弟一直是那么乖巧体贴,‘精’明能干,以至于肖恩忘了初见时那双沧桑的碧眸,和想要解救他照顾他的心情。 看着窗外飞远的身影,银发青年的眼神一分分冷却。 这一刻,他才明白,肖恩活在未来,而他活在过去。 在‘迷’雾森林,每当快要被体内的神明吞噬意识,被令人窒息的孤独‘逼’疯,他总是念着那些怀念的名字鼓励自己,在心里重播故人的容颜和他唯一拥有的温暖回忆,到现在,已经融入骨血,再也割舍不掉。 然而当他走出囚牢,物是人非。 妻子看不见‘摸’不着,师兄姐都在冥界,最重视的那个人丧失记忆,有了爱慕的‘女’孩和新的同伴,想起来后,也不再以他们为中心。 而他还在黑暗里,看着他。 他的人虽解脱了束缚,心却被过去套牢,没有解放的一天。 “主人。”小羽轻唤,语带叹息,“崔西已经办好退房手续,新的屋主会在下午过来。” 帕西斯的眼中恢复少许温度。再坚强也有限度,他曾经疯过一段时间,是维烈治好了他,但那种施舍似的帮助,对自尊心高的他而言只是讨厌的人情债。而罗兰不同,他给了他亲情,让他重拾失落已久的快乐,所以他也愿意不计代价地帮他。 “嗯,走吧,别忘了带那张我最喜欢的躺椅。” ****** 自从魔武大会后,魔导国就陷入一片‘迷’惘的‘骚’‘乱’。 八百年前就该化成灰的光复王以年轻潇洒的姿态出现;统治者竟然是魔族的后代;西城的新任宰相身兼魔界宰相,不但有血魔的嫌疑,还与中城的满愿师是父‘女’关系;而东城又指责这位满愿师和暗杀城主,破坏首府的逃犯是同一个人……谣言乘着想像的翅膀到处飞舞,搅得民心越发惶惶不安。 在政治斗争中落败的执法教团乘机策反,利用本土百姓根深蒂固的信仰暗中煽动,各地相继爆发起义;而看不见的黑手将圣骑士团与南城未来的掌权者派牵起线来,‘交’换情报和人脉,整个东境闹得沸反盈天;拥护亚拉里特的贵族军尽管实力最弱,威胁‘性’最小,却反而最安全,拉克西丝至今不忍心置兄长于死地,更不想他像一只老鼠一样落魄地躲藏,所以只是全力搜捕,没有下格杀令。 北城开始和东城、南城进行三角贸易,被孤立的中城处境更艰难,但米利亚坦也不能无视现实压力——纵贯大陆的莫尔肯大道‘交’通价值毕竟大于水路,为了一群名叫龙的老祖宗,他也必须和西城通商,使得情况陷入暧昧的局面。 西城在新宰相和新官员的努力下,呈现出蓬勃发展的气象,也没人在乎维烈的人皮下是魔鬼还是天使,反正喂饱他们的就是娘。 由诺因统治的西境,也处于相对平稳的状态。本来西境就不如东境富裕,人民都比较务实,加上某个没有信仰心的城主熏陶,个个老神在在,还发出“我早就知道了”的吹嘘。因为很早以前,就有诺因是魔王转世的传言,更别提他那把据说邪气冲天的佩剑。 锁起‘门’的卧室里,杨阳坐在高背椅上,粘贴剪下来的报纸。 剪报是她的兴趣之一,就像写日记一样。 完工后,她翻到前页,盯着其中一则,黑眸变得幽暗。 “坎塔萨火灾!中城满愿师的暴举!死亡人数七千六百余人!” 这些天,她一直没有整理情绪,任失去神官的痛沉淀,在心底刻下深深的伤痕。因为只要一回想,她就难受得无法呼吸,但是已经没有那种宛如深陷地狱,被业火煎熬的感觉。 维烈的教训,意外的身世,肖恩的过去,都化为汹涌的‘波’涛冲击着她,当回过神,才发现火苗已熄,留下不堪回首的悲伤。 她依然深恨罗兰福斯,誓将他血祭,却不确定如果还有个星华挡在她面前,她能否下得了手。 食指无意识地抚‘摸’纸面,杨阳逸出一声长叹。她说不出以牙还牙这种话,死去的村民何辜,这些市民又何辜? 翻来覆去,都是罪。 她的双手已染上数千条人命,未来可能还会继续增加。这样的她,即使能够回到地球,恐怕也恢复不了原来的生活。 当日幸福地构绘未来蓝图,期待五年后和心上人共结连理,如今,只能是一场梦了。 怀里的黑‘色’长剑微微震动,同时一个熟悉的嗓音在她脑中响起:《杨阳……》 依然是令人心悸的音‘色’,不属于凡尘的清澈剔透,一霎那,黑发少‘女’仿佛看见‘春’季的原野绽开白‘色’的小‘花’,听到白雪飘落屋檐的轻响,耳边有微风拂过,带来远方的‘花’草清香,一切的一切,都是融化身心的美好。 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笑意,她温和地问道:“怎么了?” 《杨阳,很难过。》 哎呀,又影响到他了。杨阳苦笑,像安慰小孩般轻拍他:“没事的,我只是有点走神而已。”本来诺因特地让半身陪着她就是为了防止她胡思‘乱’想,结果她还是动不动感伤。 《不是的。》史列兰纠正,《诺因是不想我和莎莉耶玩,说她会带坏我,杨阳就不要紧。》 “原来如此,我就想那家伙怎么会突然细心起来。”杨阳嘀咕。 说曹‘操’曹‘操’到,房‘门’被咚咚咚敲响,杨阳赶紧跑去开,不然再过一会儿肯定被一只大脚丫踹破。 唉,这男人真是不懂得礼貌二字。 ‘门’后果然是卡萨兰城主,一脸喜‘色’:“快来,那家伙回来了。”杨阳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肖恩回来了!?” “嗯,在被希莉丝拎耳朵。” 赶到大厅,还没进‘门’就听见红发少‘女’的咒骂:“坏蛋坏蛋大坏蛋!有了徒弟就没老婆!去这么多天也不晓得报个信!” “帕尔说跟杨阳打过招呼了啊。”肖恩好言好语地安抚,瞥见两人,喜道,“杨阳,诺因。”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杨阳皱起眉头,帕西斯临走时的讽笑清晰浮现,他说最多三天,竟然真的没超过。该说他了解肖恩呢,还是—— “咦?”肖恩一怔,以为她不欢迎自己。其他人也错愕万分:“你怎么了,阳?” “没有,只是……我觉得,你应该多住几天。”杨阳犹豫地道,“也许是我多嘴了,可是你好不容易恢复记忆,他应该很希望和你聊聊当年的事,还有恢复原本的师徒关系。”希莉丝不以为然:“那么惨的过去,索贝克一定会回避。” “那…肖恩更应该陪在他身边,他被囚禁了千年耶,又和妻子儿‘女’分离。”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棕发青年打了个哆嗦,这才惊觉自己的疏忽。余人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 杨阳眼望宿命的另一半,缓缓道:“我不是很了解索贝克,是从神官的‘性’格推测,他也是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表面笑嘻嘻的。他不说,不代表他不难受。我和你一起看到了他小时候的经历,他出身不好,本‘性’也不好,但他真心待你,因为你把他带离塔拉斯,让他像普通孩子一样成长。所以我猜想,你对他的意义可能不止师父这么简单,像是人生支柱,道德指标之类。在索伊拉你误会他,魔武大会时,我就感觉他的神智不怎么正常,没准就是这件事的影响。或者是囚禁的关系。还有协调神,具体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于情于理,你都应该留在他身边才对。” “我去看他!”再也听不下去,肖恩掉头飞奔。希莉丝一把拽住他:“等等!至少吃完饭再走!” “让他走,希莉丝。” 红发少‘女’手一松,肖恩乘机挣脱,转眼跑得不见踪影。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希莉丝转头责怪同伴:“你干嘛让他走啊,阳!” “他又不是投奔罗兰福斯,何必这么紧张。”杨阳的口气也不太好,感觉对方太紧迫盯人。 ……算了,能把索贝克拉拢过来也好。摆摆手,希莉丝表示休战。 ‘花’了半天赶回徒弟所住的别墅,降落在院子里,西方的天空已经涂满金红的霞彩。 “帕尔!帕尔!” 焦急的呼唤很快得到回应,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穿着园丁服的中年男子匆匆跑近:“你找谁?”肖恩惊讶地瞪视他,浮起不祥的预感:“帕尔…帕尔呢?他不在?” “帕尔?啊——你说前任屋主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先生?他上午搬走了啊。” “搬走了!?搬去哪儿?”肖恩大惊失‘色’。园丁耸了耸肩:“不清楚,好像是他徒弟派人接他走的。唉,他本来就不是住在这种地方的小老百姓。” 肖恩失魂落魄地站着,虽然只是相差半天,他却感觉这是道无法填补的鸿沟。 致命的错误,和他千年前犯的一样。 ****** 友人离开的当天,维烈就回到西城。不是逃避,实在是他忙得不可开‘交’。 五月下旬,他收到‘女’儿的信,邀请他赏‘花’。 苹果‘花’开了。 米亚古要塞的大街上,成排的矮树绽放出白‘玉’般的‘花’朵,一阵风吹过,如雪飘飞。还称不上美不胜收,也颇为诗情画意。这天,眼巴巴赶来的魔界宰相和‘女’儿一起站在树下,仰着头幻想。 苹果派、苹果饼、苹果蛋糕、苹果面包、苹果布丁、苹果酱、苹果茶、苹果酒……越想越馋涎‘欲’滴,恨不得把时针拨快两个月。 “他们俩不会吃‘花’瓣吧?”昭霆抹汗。莎莉耶也心有戚戚焉:“难说。” 本来敌城宰相进入军镇一定要有正当理由,被严密监视,但是上至摄政王,下至魔武大会的冠亚军都与这位宰相‘交’好,不看僧面也看佛面。而且西城的民众早已知道肖恩就是复苏本城的大恩人,过去的仇怨一笔勾销,又对自家宰相的本领放心得很,夹道欢送,祝他玩得愉快。 “别看了,我采好了,有的你们吃。”耶拉姆无奈地打断两人的神游。维烈困‘惑’地歪着头。杨阳解释:“神殿的苹果树早结果,虽然是青的,也可以吃。” 于是,一行人顶着满枝头的青‘色’果实,坐在红棕相间的方格子桌布上,享受悠闲的午茶时光。 米亚古的神殿规模不大,风景却极为‘迷’人。‘花’圃与树‘阴’‘交’相环绕,造型古雅的建筑倒影在纯净的湖泊里,满眼浓得化不开的绿。钟声鸣响,幽幽传遍整个市区。不时有白鸽飞起,洗涤心扉的柔和气息弥漫在每个角落,让人忘却一切俗世烦忧。 “好酸~~~”莎莉耶咬了一口青苹果,小脸皱成一团。诺因面无表情地嚼着:“太甜了。” “……” “就是酸才好吃嘛。”不理会味痴的评价,杨阳热情地夸奖喜欢的水果。维烈体贴地端起一盘点心:“来,莎莉耶,松饼,这个不酸。”桌巾上除了两篮青得‘诱’人的新鲜苹果,还有甜甜圈、三明治、圆形松饼、‘花’‘色’蛋塔、果酱和‘奶’油,红茶咖啡等饮料,浓郁的香气勾动食‘欲’。 “肖恩,喏。”希莉丝把苹果切片,递给情人。肖恩道了声谢,接过吃起来,既不欢呼也不雀跃,一副食不知味的模样。 自从第二趟回来后,他就很少笑,常常若有所思。同伴们都不知道他出了什么问题,暗暗担心。 这会儿,在轻松的气氛下,杨阳忍不住问:“那个…肖恩,你没事吧?是不是没见到索贝克?”她都怀疑他被席恩附体了。肖恩低声道:“他搬回东城的上界去了,我没钱乘空浮舟。” “如果需要钱……”维烈鼓起勇气开口。 “不是钱的问题。”肖恩打断,语气并不粗暴,他还无法原谅友人,托帕西斯的开导,也没有了之前的恨意,“帕尔已经决定帮罗兰,如果我不能下定决心站在他那边,去了只是让他为难。罗兰也未必让我见他,那孩子曾经骂过我,我没放在心上,这次更不会饶恕我。”众人都接不上话,陷入尴尬的沉默。 咚!一颗苹果掉下来,不偏不倚砸中昭霆的脑袋瓜。莎莉耶咋舌:“好巧。” “我要砍了这棵输!”棕发少‘女’暴走。耶拉姆连忙拉住她:“喂喂,对树发什么火。”杨阳用感叹的口‘吻’道:“就是,你应该感到光荣,牛顿也是被苹果砸到。” “我管他牛还是羊!” 吵吵闹闹中,愁绪满怀的棕发青年也微微笑了笑。见状,父‘女’俩松了口气。 如果扎姆卡特和月在就好了。 仿佛拾回冒险时的心情,杨阳轻抚膝上的魔封剑,透过树冠仰望晴空。 ****** 北港希望角—— 林立着仓库的码头上,繁忙的人群络绎不绝,吃水线极深的巨大船只不时驶向蔚蓝的大海。竞价就在岸边进行,卸货的搬运工和上船的客人擦肩而过,从外大陆平安返航的水手蜂拥向酒店狂欢,船长和闻讯赶来的商船长大声‘交’谈,报告损失或收益。 在这样杂‘乱’的景象中,却有两个人显得特别耀眼。 不是外貌的关系,他们都披着旅行者常用的斗篷,而是那种自然散发的气势,一看就知道非常人。 “客人,随便挑,哪箱开得不好,我全部白送您。” “嗯。” 浅浅的回应音质柔和,如丝缎般顺滑流畅,予人舒适的感官享受。兜帽下的脸和声音十分相符,温文俊逸的脸庞,中分的漆黑发丝,就像家教良好的世家子弟,只有一双青瞳有些妖异;他身旁的男子身量略高,线条深刻英‘挺’,组合成完美又不失帅气的五官,闭合的双目也掩盖不住令人‘腿’软的威慑力,长发鲜红若血,整个人宛如微服出巡的王公贵侯。 “那箱开给我看看。”修长的食指随意一指。商人连忙命令部下打开,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把‘精’巧的长弓,当场演示:“您看,这质地,这雕刻,这弹‘性’——绝对没话说!要不是夏尔玛大陆,真是买不到这种‘精’灵用的古老长弓,亏得还有工坊会做。” 亲手检查了一遍,又看了两箱,月满意颔首:“萨克,付帐。” “……”血龙王非常‘肉’痛地掏出一张纸,咬牙切齿地道,“搬到这个地址,那边的人会付你尾金。”呜呜呜,他的钱啊~~~ “是,是!”商人兴高采烈地离去。而他一走,某龙就抓狂了:“月!为什么我们要为那帮‘精’灵掏腰包?”吼得天摇地动,幸好谨慎的祭司已经布下隔音结界。 暗叹最近刻意的强迫还是无法让情人大方一***,月叉腰道:“这不是为那帮‘精’灵,是为了杨阳未来的重要战力。”扎姆卡特一窒,痛心疾首地道:“那也不用给这么好的装备。” “意思是给杨阳***?” 没话说,只有把眼泪往肚子里吞。 “看开点,等矮人加入,我们的负担就会减轻很多。”月难得良心发现,安慰吝啬的情人,随即蹙眉沉‘吟’,“不过矿山的动向有点奇怪,太慢了。妖灵们都动身前往西城首府,那边还没反应。” “那些小短‘腿’不冒出来最好,省得碍眼。” “不对,有问题。”月转向仓库的方向,迈着优雅的步子疾行,“我怀疑是东城搞鬼,就像前段时间哈梅尔商会内部的***一样,可惜没有证据,手脚太利索了——萨克,东南二十米左右那个鬼祟的家伙是苍蝇。”他还是皇子期间也养过探子,又是灵敏的风元素体,连东城的‘精’英密谈也逃不出他的耳目,何况这种三流货‘色’。 “真烦!”轻松摆平,扎姆卡特追上来,抱怨地嘟囔,“要我说,干脆一把火烧了东城最好!”月头也不回地反问:“顺便也把贺加斯烧了?”血龙王无言。 尽管不把神明看在眼里,所有的龙都在心底对造物存有敬畏,而且贺加斯也不是什么恶神,他只是站在维护平衡的立场上而已。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嫌气闷,扎姆卡特脱下兜帽,任一头张扬的红发披散。 “我想调查一下——怎么,你想杨阳他们了?” “是啊,都那么……”后半句被一声惊呼打断:“维烈!?” 反‘射’‘性’地转过头,两人望见一个佣兵打扮的‘艳’丽‘女’郎,气质成熟奔放,卷发高高扎成一束,更衬出一股仿佛盛开蔷薇的冶‘艳’风情,可惜那张丽颜满是失望:“抱歉,我认错人了。” “你……好像在哪里看过。”扎姆卡特凝神回忆,虽然分离了,他还是拥有维烈的记忆和感情,但他对雌‘性’向来印象薄弱,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月和气地问道:“你认识维烈宰相吗?” “你们也认识吗?”‘女’郎喜出望外。同时一个弓箭手装束的青年匆匆奔近:“头!” “头?”扎姆卡特和月‘露’出意外之‘色’。 这两人正是在谢神祭时和杨阳一行一起参加祭神比赛的主仆档,叶尔玛和瑞,老家在夏尔玛大陆,这次是因公出差,来此追讨一笔欠债。 “啊,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叶尔玛,他是我的搭档瑞。”‘女’佣兵爽快地搭讪,“你们呢?” “萨克。”扎姆卡特报出昵称兼化名。 “月。”黑发祭司若有所思,“叶尔玛……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那是佣兵公会排行第四位,在夏尔玛大陆响当当的佣兵团长,只是在艾斯嘉大陆鲜为人知。叶尔玛傲然一笑:“嘿,不瞒你说,血玫瑰佣兵团长就是我。” 一道异光闪过宛如青‘玉’的双眸。 “相逢即是有缘,不介意的话,去那边的酒馆喝一杯如何?” ****** 西城隐捷敏亚下界首府赫拉特—— 借由中城官员的扩充,内阁已初具规模,各项农业水利措施发展更为顺利,西城本土的***也紧锣密鼓地召开。在这样的势头下,城主的工作量暴增两倍,多了巡视和人事管理,忙得陀螺也是,压根没有陪宰相去敌城赏‘花’的空闲。 办公室里,贝姆特长吁短叹地签名盖章,天晓得他有多怀念以前成天‘摸’鱼,练剑放鹰的日子。 不过己城变成如今的富饶景象,他还是很高兴的,这本来就是他的愿望。 突然,他停下笔,盯着一份报告看个不停。 沉思片刻,他掏出一根链坠,用心声道:(伊莉娜姐姐,听得到吗?) 《贝迪?》几乎在同时,另一头传来喜悦的‘女’‘性’嗓音,《好久没联络了,今天怎么想到找我?》 (你的声音……好像变了,感冒了?)贝姆特关怀地问。 《嘿嘿。》伊莉娜暧昧地笑了,不作回答。 此刻坐在神殿钟楼上面的,不再是有着可爱罗莉外表的小‘女’孩,而是十七八岁的***,紧身的见习生服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段,‘迷’你裙下是曲线完美的双‘腿’,肌肤娇嫩细致,‘裸’‘露’的天足也宛如象牙雕刻,泛金的褐发长及‘臀’部,和着头罩随风轻扬。 (现在的天气最容易感冒,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多喝水,多休息。) 《我没生病啦,你有事找我吧,说好了。》 犹豫片刻,贝姆特才道:(矿山的情况有点奇怪,我想请你调查一下。)伊莉娜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尽管弟弟看不见:《行,‘交’给我。》 结束了和胞姐的通讯,贝姆特又批阅了两份公文,响起敲‘门’声。不等他应答,探进一张笑‘吟’‘吟’的娇靥。 “轩风!”贝姆特吃了一惊,“你怎么跑出来了?快回去躺着!” “安啦,我的烧已经退了。”原南城满愿师端着托盘走进房间,这就是她不能去中城赏‘花’的原因——感冒发烧,“唉,我可是健康宝宝,居然病到卧‘床’不起,真是有辱一世英名。都怪这个鸟不生蛋的城市,一会儿干燥得要命,一会儿湿得让人打喷嚏。”贝姆特只能苦笑。 “喏,煎牛排,‘玉’米浓汤和鲜虾炒面,不怕被感染,味道有差就吃。” “我体质好得很,也不挑食。” “是哦,下次做萝卜汤给你吃。” “……” 西城城主用叉子卷起炒面塞进嘴里,略带不自在地道:“为什么老看着我?”轩风坏心地笑道:“看你好看呗。” “……我哪有维烈好看。” “呵呵,小贝啊,我最近越来越觉得,你其实是顶害羞的人。” 我只有在你面前才这样!贝姆特差点大吼出声,幸好及时忍住——这岂不是承认他对她有意思嘛。可是他不说,轩风也看得出,笑靥如‘花’地在他‘胸’口划圆圈,吐气如兰:“贝姆特,等我病好,我们再一起去赏‘花’怎么样?” “我有空的话。”以坚定的意志拉回被她勾走的三魂六魄,贝姆特喝了口汤压惊。 “真没情趣。”嗔了一声,轩风并没有生气,把两手放在他肩上,“别太勉强自己,偶尔也要懂得放松。” “嗯。”贝姆特回以沉稳的笑容,和跳坐到桌上的少‘女’随意闲聊,度过短暂的午休时光。 他们都够成熟,够理智,所以不会出现一方压倒另一方的情形,也不会萌生惊天动地的爱情,但同样不会有伤害和利用,只有默契的扶持,心照不宣的谅解构成的温馨,在彼此心底流淌。 ****** 习惯了新环境后,杨阳渐渐喜欢上西境。 这里没有繁杂的人际关系,琐碎的礼仪规范,人们亲切爽朗,又有满街的书店供她消遣,日子过得逍遥快活。 只是,其他人就没她这么悠闲了。 诺因代替吉西安处理文书工作,公务堆积如山,恨不得分出八只手来帮忙,所以一发现莎莉耶有情报和财务方面的天赋,就把她拎去奴役,抗议无效;雷瑟克除了军务长还身兼建筑部长、禁卫队长和城主随‘侍’武官,杂事比上司只多不少,部下又特别喜欢请示他,成天像旋风一样到处刮;肖恩和希莉丝要忙军团的事;耶拉姆以“锻炼”为名成天拖着昭霆往校场跑。 结果,她就变成没人理的一个,乐得和史列兰静静逛街、看书、修习魔法和‘精’进箭术。 而对这位“驯服”了魔剑的满愿师,西境的百姓也表现出敬畏的态度,一看到她持剑漫步的身影,就噤若寒蝉。 如果真能这么平静地生活下去倒好,但是杨阳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茶会结束后,她乘独处的空挡问出一直兜在心里的疑‘惑’。维烈的答案感‘性’得令她好笑:为了让她和主君的后代一起长大。 两个世界的时间有差异,算算是同辈没错。 [还有,我始终不放心席恩,有你跟着,万一他有什么小动作,我好及时发现。]这个理由还比较正经。 仔细想想,所有的问题都没解决:神官的仇,菲莉西亚,肖恩和帕西斯的纠葛,席恩的蠢动……哪一样都不是短期内能摆平的。 一如往常起早爬上城墙,欣赏壮观的日出,杨阳带着好心情准备回家吃饭,走到楼梯口时,突然视野晃动起来。 地震!?正好一脚踩出,她猝不及防地前倾,一个倒栽葱摔下去。在场的士兵纷纷惊呼,赶紧来救。 《羽落!》史列兰的魔法和杨阳同步施展,却毫无作用。惊愕间,他飞出下意识松开的手,重重掉在地上,而黑发少‘女’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了个满怀。 “没事吧?”诺因重心不稳地坐倒,惊魂未定地问,不敢想像他若不是正好来巡视,会是什么下场。 “啊…没,没事。”杨阳也脸‘色’惨白,大口喘息,定了定神后,她左顾右盼,“史列兰……”诺因抢先抓起佩剑,怒道:“你搞什么!跟在她身边,居然还让她发生这种事!” “不是的,魔法没有用,不是史列兰的错。”杨阳连忙解释。诺因一愣,正要细问,几名士兵上前问安。他发过脾气就恢复冷静,立刻指挥众人上街巡逻,看是否有建筑物受损,安抚民众。杨阳拿回魔封询问:(有没有吓着?) 《没有。》回答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股想哭的鼻音。 (乖,不气,诺因是一时口快,不是真的怪你。) 《我没有生气。》语气更加闷闷不乐,杨阳几乎可以想像他耷拉着脑袋的样子,《我气我自己。》 至今为止,史列兰从来没有讨厌过这个躯壳,即使曾经想当人,也只是想想而已,睡过一觉就忘。然而这一刻,他强烈希望自己有一双手,能够像诺因一样抱住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 当天的地震遍及全世界,连海底火山也起了异动,却没有人员伤亡和财物损失。因此情绪平复后,人们很快忘了这件事,连纪录也没做。 夜凉如水,满天繁星如同镶嵌在黑丝绒上的碎钻,闪烁着幽冷的光芒。皎洁的月光穿过窗帘的缝隙,照在枕边的漆黑长剑上,泛出奇异的银辉,缓缓膨胀,就像烟雾般,覆盖住沉睡的人。 ‘迷’离的雾‘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淡化,透出成熟男子的躯体,一袭简洁华丽的银纹黑袍,长长的发丝掠过柔软的布料,倾泻而下,披散在洁白的‘床’单上,勾勒出无数道美丽的曲线。 只是一个侧影,就美得空幻绝尘。 银‘色’的月辉仿佛为他披上一层薄纱,模糊了那张秀逸绝伦的容颜,却增添了一份朦胧美。以冰为魄,以雪为容,以月为神,倾国倾城。 清冷狭长的凤目眨了眨,溢满困‘惑’之情,长睫微垂,看清一双指节修长,骨架完美的大手,爆发出夺目的喜‘色’。 他有身体了!和诺因一样的身体! 绽开心满意足的笑靥,史列兰抱紧身下的少‘女’,坠入舒畅的小眠。 ****** “啊——” 第二天清晨,一声响亮的尖叫震动了整座城主府。 不能怪杨阳,任何正常‘女’‘性’一早起来看见一个陌生男子趴在身上,都会惊慌失措。 反‘射’‘性’地伸手拿放在枕边的魔封剑,却‘摸’了个空,正错愕,对方好像被她吵醒了,支起上身,对上她的视线。这一看,杨阳仿佛被九万个雷劈中,当场呆滞。 幽冷的黑瞳呈现出水晶般的清澈光泽,魅‘惑’的微挑,既有***的风情,又有少年的纯真,只是一双眼,就美得倾世绝丽。当最初的震撼过去,一张秀雅清逸的面容映入眼帘,令人屏息的美貌,神韵高华,悠远如冬日,寂寥如空谷,像隔了天涯海角的距离。 一头乌发流泉也似的散开,雪白的被,墨黑的发,宛如一朵黑‘色’的曼珠沙华,辉映出阳光的淡金‘色’,将那太过空灵的美丽拉到咫尺,也使杨阳从‘迷’梦中清醒过来。 “你……”好不容易恢复呼吸的能力,她正想问“你是谁”,对方也恍若刚刚睡醒,形状优美的‘唇’上扬,吐出天籁般的嗓音:“杨阳。” 五雷轰顶,杨阳再次呆楞失神,半晌才‘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颤声道:“史…史列兰?” 天哪!天哪!!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满愿师小姐,出了……”敲‘门’不应的‘侍’‘女’担心地冲进内室,看到闻声回首的黑发青年,语声戛然而止,也僵成木雕一座。 “没事,没事,你先出去。”杨阳回过神,慌忙摆手,急着搞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过了好一会儿,‘侍’‘女’才以无意识的状态转身,跨着机械‘性’的步伐走出房间,习惯‘性’地带上‘门’。 “杨阳,看,我有身体了哦。”史列兰兴高采烈地献宝,神态就像个天真的孩子,多少破坏了他的完美,也让杨阳得以勉强用平常心待他,一把扣住他的脸:“史列兰?真的是史列兰?”掌心的肌肤细腻润滑,比诺因还好,简直是极品。 尤物!真正的尤物! 不过,总觉得在哪里看过……没费丝毫力气,杨阳就想起来,因为这张脸只能用“仅此一家,别无分号”形容。 是那个冰棺里的男子!这么说,那个就是‘混’‘乱’神的真身了? “对啊。” “你是怎么……嗯?”杨阳怔了怔,伸手抚‘摸’他的前额。发间有个奇异的饰物,两根‘交’叉的银链中央镶嵌着一颗紫荧荧的宝石,闪着妖异诡谲的光芒,很是扎眼。 “呜!”她的手指一碰到,史列兰就往后仰,呻‘吟’了一声。杨阳心拧得生疼,本来就纯洁惹人爱怜的气质在容貌的增幅下魅力倍增,当下柔声安抚:“会疼吗?我帮你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东西。” 砰!话音刚落,从‘侍’‘女’那儿得知事态的诺因破‘门’而入,目睹果然有“‘奸’夫”在‘床’,脸‘色’铁青。跟在他身后的‘露’蒂丝、雷瑟克、莎莉耶、肖恩和希莉丝目瞪口呆,被那超乎想像的美貌眩‘花’了眼。 “诺因——” 史列兰张开双臂,一个轻巧的前扑抱住半身。诺因从狂怒转为震惊,呆了约莫两秒,瞪视杨阳。对方回给他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摊手表示自己也一无所知。 ****** 神智回笼后,一群人眷恋不去。 “是真的人吗?”莎莉耶拎了拎袍子,一脸不可思议。史列兰奇道:“我不是人,是剑——莎莉耶不认识我了?”又多出一尊石膏像。 “魔封!?”希莉丝反应快,放声大叫。肖恩用力敲脑袋:“我好像在哪里看过他。” “就是‘混’…就是那个冰棺里的人啦。”杨阳挥手下逐客令,“你们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哦。”众人呆呆地走出去。一来到客厅,诺因就指着椅子示意半身坐下,双手环‘胸’摆出盘问的架势:“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史列兰下意识地缩成一团,怯怯地道。希莉丝和莎莉耶看得心疼不已,冲上前捍卫。‘露’蒂丝也大声制止:“诺因哥哥你口气不要这么凶恶啦!” “别欺负小孩。”肖恩跟着‘插’一脚。 “你们都给我闪边!”喝退他们,诺因拧了拧半身,斥道,“马上变回来!这样子像什么德‘性’!”‘女’孩们齐声尖叫:“变回来干嘛!”暴殄天物!诺因一记冷眼让她们闭嘴。 “不要。”史列兰难得反抗半身,坚定地道,“我想抱杨阳。” 噗!正喝茶压惊的雷瑟克喷出一道水箭。希莉丝等人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诺因却没有受到惊吓,他很清楚半身是个小白:“你的意思是想拥有人形,然后保护杨阳?” “嗯!”用力点头,看得‘女’孩们满眼小星星,双手合十无声感叹:太可爱了~~~ “嗯……”诺因想了想,皱眉,“那也不用变得这么好看。”娘娘腔!史列兰一怔:“很好看吗?” “好看!好看!”莎莉耶和‘露’蒂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希莉丝捧着脸叹息:“美极了。” “哦。”从来只被骂“魔剑”,“邪恶”的史列兰十分高兴,眼巴巴地瞅着半身,“和诺因一样帅吗?”雷瑟克无力地笑道:“从某方面而言,差不多了。”都美得不像男人。 “你应该变成一个威武的男子汉!”诺因敲了半身一拳。这时,穿戴整齐的杨阳打开卧室的‘门’,‘插’口道:“史列兰,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仔细说给我们听听。”魔封专注回忆:“嗯…我就拼命想,如果跟诺因一样有身体就好了。不知第几遍时,突然感觉轻飘飘的,等醒过来,就变成这样了。” “果然。”杨阳转向诺因,“我猜这可能是幻化的形体,因为剑找不到了。” “能量的异质化吗?”吐出一个专有名词,诺因以深思的眼神打量半身,“凭他的力量,是能做到这种地步。”史列兰不解地眨巴眼睛。 “还有,那个额饰,我怀疑是封印。” 诺因眯起眼,抚上早就觉得碍眼的头饰。感到对方震了一下:“会痛?” “嗯。” “忍着点。” 呜,这个画面……众人都红着脸转过头,不堪负荷地捂着‘胸’口。 实在美得罪过! “的确是封印。”扬起满意的笑,诺因松开手,拍拍半身的肩,“史列兰,不用管它,也别去想遇到我以前的事。”魔封愣愣答应。知情的人们撇嘴:霸道的男人! “你喜欢陪着阳,就陪着她好了,但是不许再疏忽。” “是~~~” ****** 卡萨兰城主深切后悔自己的决定。 不到半天,城主府就全线瘫痪。黑发美男途径处,一片人仰马翻。路人不是看得眼珠子爆出来,就是下巴脱臼。史列兰又特别好奇,这边碰碰,那边‘摸’‘摸’,让向导杨阳帮他解说,附加一串尾巴,还越来越长。 最惨的是中午,他正在开一个重要会议,半身兴冲冲地跑进来,邀请他一起去吃饭。列席成员当场石化,半天脑筋转不过弯,前面的议题全部忘记,之后也说得结结巴巴不知所云。 祸水!不折不扣的祸水! 火冒三丈地冲进餐厅,诺因正想把半身五‘花’大绑扔进地下室,却翻来覆去找不到人,连‘侍’者厨师也不见了。好容易逮住一个杵在路边发‘花’痴的‘女’官,问出人在军营,他火速杀过去。 黑压压的人群里,两个身影‘激’烈缠斗,叫好声响彻云霄。 高速移动的双方一触即分,步伐一致,变换出曲线的轨迹,仿佛镜影的碰撞,练习用的长剑不时迸出一闪而逝的火‘花’,打成长辫的棕发和漆黑如夜的发丝在风中飞扬,狂风骤雨般的攻防令人目不暇接,惊心动魄。 “停——”肖恩大喊,加快速度后跃。史列兰见状也往后跳,茫然地看着他。 “太‘棒’了!诺因,太‘棒’了!”瞥见干外孙,肖恩兴奋地道,“他真是天才!我教他的招式他一学就会,还能跟上我的步调,模仿得分毫不差!” “史列兰万岁!”啦啦队欢呼,争相扑过去拥抱吃豆腐,被杨阳用风墙挡在外面。 “是吗?”诺因也绽开爱才的笑容,凝气成剑,微微一抖,雪亮的光华映得他清秀的脸庞如罩寒霜,说不出的森冷,“不过光是模仿成不了一流的剑客——史列兰,学着点。” “是!”摆出刚刚学会的标准起手式,史列兰肃容以应。 比上一轮更惊险的对决再次展开,这次是一面倒的局面,史列兰不时被眼‘花’缭‘乱’的虚招所骗,结结实实地挨上拳脚,引来心痛的低呼。但是渐渐的,他的双眼变得冰冷无情,琢磨出半身递剑的规律,计算速度差判断虚实,甚至反过来试探对方的力气底限,灵活运用所学的招数。 这家伙……不得不再次后退重整态势,诺因浮起掩不住的惊讶之情:真是天生的完美战士! 不愧是神明。杨阳也暗暗感叹,注视在半空优雅旋身的黑袍青年。继龙族之后,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强大美丽的生命。 尽兴战斗的快感让诺因打消了将半身关起来的念头,只是叮嘱他谨言慎行,跟紧杨阳,别相信陌生人的甜言蜜语,尤其要提防‘女’‘性’。史列兰一一凛遵。 而经过兵荒马‘乱’的一星期,米亚古要塞的居民也习惯了满愿师身后那个风华绝代的黑‘色’身影,不再动不动发呆流口水。唯一的后遗症是士兵们经常跑去向雷瑟克哭诉,说他们现在看最美的***都像看黄土渣,提不起兴做。 “适应,适应就好。”军务长只能端着笑脸,这么安慰。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尚未觉醒的神祗也产生了无人发觉的变化。 幽深如子夜的瞳眸依然清澈,却不再单纯,流转间灿烂生辉,是从逐渐丰富的内心世界折‘射’出的光芒。如果比喻,过去是通透的水晶,现在是绮丽万千的琉璃。 这是贺加斯记忆里的弟弟,在被他亲手抹杀,重生为痴儿以前的兰修斯。 ****** [贺加斯,贺加斯,永远是什么?] [永远就是……时间的尽头。] 景‘色’变幻,一转眼,是疮痍满目的大地,不断坠落的流星宛如火焰洗礼,惊慌奔逃的人们在神罚下像虫蚁般弱小,极尽奢华的建筑被风暴摧毁殆尽,奔腾的海啸淹没无数人家,幸存者被深不见底的裂缝吞噬,恍若一切原本就不存在于天地之间。 圣洁的白光遏止了崩溃,随之出现的金发青年仿佛一束无暇的光,绿眸溢满悲愤,一字一字道:[兰修斯,我决不让你伤害我创造的生命。] 尖锐的笑声划破灰暗的天空,在这顷刻间,天空颤抖,海水震‘荡’,雷声大作,暴雨倾盆而下。 [你这个大笨蛋!连这些家伙的真面目也不知道!他们根本不值得你守护!] [生命都有生存的价值。] [那是相对而言!]拔高的男声是接近歇斯底里的狂怒,[贺加斯,不要‘逼’我了!一旦我进入毁灭状态,你决不是我的对手!就是现在,让我破坏这个世界,你还可以创造一个!] [再创造一百次也不是原来的他们!]握紧光元素凝成的长剑,贺加斯的神情是豁出去的坚决,[兰修斯,你要毁了我的子民,就先毁了我!] 血‘色’屏蔽了视野,点点繁星取代了惨酷的景象,长发及地的青年一个洒逸的转身,流光闪烁的黑瞳毫无适才的暴戾,笑意盈盈,蕴涵深远的智慧,不带棱角,通达而包容,宛如深沉的夜。 [贺加斯,我们来创造时间吧,还有命运和生死。] [生死?命运?时间?] [对,这样你的世界才会多彩多姿。我说你啊,别再固执地相信美就是善了,全宇宙没有比皮相更不可靠的东西。] [比如你?]华丽的男‘性’嗓音含着嘲讽,回应他的是爽朗的长笑:[哈哈哈……没错!] 笑声在飞快‘交’替的画面中模糊,最后定格为一座宏伟的宫殿,四周都是无垠的黑暗。绝美的‘女’郎一边整理凌‘乱’的书籍和玩具,一边以无奈而温柔的眼神凝视两个打闹的孩子。 疼他们,宠他们,就像一个和蔼的母亲,尽心尽力地照顾年幼的子‘女’。她最喜欢做的,是细细梳理他们玩耍中‘弄’‘乱’的长发,每次都梳九十九下,不多不少,说是祈祷生命长长久久。 [我们不是不死的吗?]金发的小男孩不解地问。黑发的小男孩以书遮住半边脸,只‘露’出含笑的眸:[没关系,贺加斯先去的话,我会陪你的,因为你最怕寂寞了。] [谁怕寂寞了!]顾不得母亲还在帮自己梳头发,贺加斯一个前扑,又和弟弟扭成一团。 看着停在半空的梳子,‘女’郎深深苦笑。 ‘插’入‘胸’口的光剑粉碎了温馨的回忆,吐出一口金黄‘色’的鲜血,主掌毁灭的神祗轻抚孪生兄长惊悔的面容,笑得隐含无奈的平静,温暖而隽永。 [笨蛋。] ****** 满身冷汗地醒来,他在黑暗的房里颤抖喘息。 “史列兰?”身边传来温和的询问,黑发少‘女’‘揉’‘揉’困倦的眼,看清他的样子,面‘露’关怀,“做噩梦了?” “……不记得了。” “是吗?”顿了顿,纤手握住他的发尾,轻轻拉扯,“那就睡吧,再睡一觉,会连不愉快的心情也忘了。” “嗯。”他应了一声,却没有动,直到旁边的人睡着,将长发从她松脱的指间拉出,翻身下‘床’。 黑袍的背影与夜‘色’完美融合,步履洒脱,带着美妙的韵律感。 踏上阳台,清凉的晚风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振。惬意地眯眼,攸地睁大,刚刚,他好像看见无数散‘射’的白光,而原本群星闪耀的夜空霎时冷清大半。 那是生命的陨落,在不久的未来。 依稀感觉有人会为这个景象悲伤,却想不起来是谁,手下意识地抬起,触及冰冷的物体,是锁链形的额饰——封印完好无缺。 永远……脑中突然冒出这个词,史列兰转过头,看向窗内,目光闪动。 诺因和杨阳都是魔族,拥有无限的生命,那么,他们能陪我到永远吧。 烦躁的情绪一扫而空,他回到卧室,重新躺下,寻了个好位子,蜷起身子,像依恋母亲的孩子般沉沉睡去。 ****** 一大早醒来就看到一张美得没天理的脸,实在有害身心健康。 长吁短叹地坐起,杨阳刻意别开视线,调匀呼吸,由衷担心老了会得心脏病。 不过,她还会老吗?抓抓浏海,又是一声长叹。 既然身为她的贴身保镖,史列兰当然和她住一间房。杨阳本来认为不妥,想叫人再搬张‘床’进来,但是看某神天真无邪的样子,觉得自己思想不纯正,最后不了了之。 而史列兰也的确没有任何出轨的行为,一直把她当大型抱枕,安安稳稳地一觉到天亮。 只有昨晚……杨阳‘露’出担忧之情,轻推身旁的人:“史列兰,起来了。” “唔~~~”黑发的神祗朝枕头里蹭了蹭,像个赖‘床’的小孩,爱困的神情衬着绝俗的容颜,竟然无比***。杨阳一边默念清心咒,一边又推了推他:“乖,起‘床’了,早睡早起才是好宝宝。”唉,她真的会心肌梗塞。 睁开的凤目眨了眨,睡意一扫而空,史列兰爬起来,绽开清爽的笑容:“早上好,杨阳。” “早上好。”情不自禁地回以微笑。 “我去洗脸刷牙。”乖孩子跳下‘床’。杨阳抓住他的一簇头发:“等等,昨晚的梦还记得吗?”史列兰回她一脸茫然:“什么梦?” “不,没事。”不意外地挥挥手,杨阳本想跟着洗漱,却在一瞥间,傻在‘床’上,直到某神走进浴室。 因为经常被诺因拎去练剑,‘侍’‘女’们特地帮偶像做了一套更加轻便的衣裳,取代了原来那件长到脚背的累赘长袍,而这件衣服也堪称呕心沥血的杰作:最高级的黑天鹅绒缎面上全手工绣制纯银的‘精’美‘花’纹,清一‘色’是古老的神秘图案,与主人的气质十分相符,在‘胸’口和下摆加入少量的金线和宝石,高雅而不庸俗;外罩有坎肩的披风,中央镶嵌了一块紫‘玉’,正好与额饰对应;还有短统靴和一些锦上添‘花’的饰物,无不‘精’巧夺目。 也难怪已经很有免疫力的杨阳也看得目不转睛。 诺因听闻此事后,只有一句评语:无聊! 打理完毕,把‘床’铺也整理好,两人走出卧室。‘侍’‘女’已摆好简单却美味的早点:浅蓝‘花’纹的白瓷盘上竖立着造型可爱的小笼包,烤得金黄的叉烧酥发出喷香的味道,‘混’合着红茶和咖啡的香气,还有甘甜如蜜的黑霉汁和芳香的葡萄酒任君挑选。 自从第一天史列兰害得全餐厅的人食不下咽,拐跑厨师和‘侍’者后,杨阳就明智地改在屋里用餐。 “来,尝尝看。”夹起一只小笼包放进他的碗里,杨阳热情地介绍,“是我教大厨做的,我家乡的特产。”史列兰熟练地拿起筷子,他很聪明,看过一遍就会使用。 ……像嚼蜡一样。 这个身体原形是剑,没有触感也没有味觉,他都是凭潜意识的记忆判断。但是当神明期间不用进食,所以食物对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东西。 “小心烫!”看见汤汁漏出来,杨阳急忙推开他以免衣服溅到,用餐巾擦拭他的嘴角。肌肤没有泛红,她终于确定了连日来的怀疑:“史列兰,你是不是吃不出味道?” “……嗯。”虽然不想让她失望,诚实的乖宝宝还是耷拉着脑袋承认。杨阳叹了口气:“真是的,我还以为你是不方便消化。” “对不起。” “傻瓜,这种事有什么好道歉的,就是要委屈你看我吃了。” 史列兰眨眨眼,突然想到一个主意:“杨阳,我可以握你的手吗?”尽管不明其意,杨阳还是大方地伸出手:“好啊。” “小笼包很好吃。”顿了一会儿,黑眸浮起笑意,“背书包的杨阳这么说。” “哦,你看得到我的记忆吗?”杨阳一喜。史列兰点点头:“还有感觉。” “那——”杨阳换左手给他握,另一只手夹了一块叉烧酥品尝,接着试喝所有的饮料,“怎么样,是不是有味道了?” “嗯!” 看着对座的人愉快地喝黑霉汁配小笼包,杨阳也笑得开怀,由衷庆幸自己味觉正常。 砰!卡萨兰城主推‘门’走进,黑发少‘女’毫不惊讶地转过头:“又迟到了哦。” “诺因早。”史列兰挥手问好。诺因打着哈欠坐在椅子上,衣襟敞开,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我已经起得够早了。” “是,是,低血压。”杨阳端起纯银的咖啡壶倒进他专用的杯子,调‘奶’油拌好,“要酒吗?” “不要!” “那我自个儿享用了。” “我要!”史列兰化身好奇宝宝。诺因斥道:“小孩子不许喝酒。” “~~~~” “史列兰,听诺因的话,这酒浓度太高了,晚上我给你喝苹果酒——诺因,吃小笼包要当心,里面有汤。” “哦。” 匆匆解决早饭,诺因被杨阳拽着斗篷拖回来,扣上扣子,拉平衣角才放行。剩下两人继续笃悠悠地边吃边聊。 差不多时,肖恩例行‘性’地上‘门’,教导宿命的另一半魔法。史列兰也在一旁听。两个小时后,苍穹军团长在情人的催促下离去。杨阳勤恳地做笔记,消化吸收;史列兰看图画版的,因为他识的字还不多。 就这样消磨到中午,诺因和早上一样,过来蹭饭。午餐是红烧羔羊‘肉’、水煮鱼、酱汁牛排和新鲜蔬菜,饮料果汁,饭后甜点是‘奶’酪卷和杏仁派。然后诺因和半身一起去军营,杨阳也在那边练习弓箭。 出了一身汗回来,洗澡上街淘书,万众瞩目的程度不用说。买完去莎莉耶所在的情报部慰问两声,留下特地买的小点心,通常会在那里撞见‘摸’鱼的昭霆,见识到一出追杀记。 诺因原本上午办公下午过书痴的瘾,可惜最近存货太多,只能挪出傍晚的时间从杨阳那儿坑书看,顺道喝迟来的午茶,预定下回的目录。 日子过得规律而平静,比旅途少了惊险,却多了安逸。杨阳有时候想:就这样过下去也未尝不好。 但是大陆的局势却朝她希望的反方向迈进。 去年的冬天是史上罕见的酷寒,北城的雪害尤其严重,光是冻死的人数就超过十万。因‘交’通瘫痪,导致的饥荒也夺去了数万的生命,民怨沸腾。继二月的白‘色’恐怖后,又相继爆发大规模的起义,哈梅尔商会首当其冲。王子们之间的矛盾也‘激’化,暗杀未遂的事时有发生,甚至有‘私’生子冒出来争权。城主和北之贤者忙得焦头烂额。满愿师对此毫无帮助,本来以贸易治城的埃特拉就把神使摆着好看。 西城情势大好,却有流行病蔓延,当地的百姓以文盲居多,自然缺乏卫生常识,气候湿润后弊端一下子***出来。幸好维烈从百宝袋里拿出特效‘药’,先治好喷嚏连连的众官员,再紧急开展讲座,加派人手到各地做应急措施,才挽救了一场大祸。 南城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潮’汹涌。梅琳大祭司在索伊拉冰封事件中丧生,剩下十一位高阶祭司各有算计,暗中提拔***人打算挤下四璧中的两位男‘性’。北城大王子垂涎继承人蕾雪的美貌,一方面也是出于权利‘欲’,向她求婚,遭到拒绝,南北两城关系恶化,米利亚坦本人也因为梅莲可暧昧的态度心生不满。 中城的东境依然战火不断,火势却有所减小,多亏莉莉安娜在大众面前‘露’脸,发表了几次演讲。民众这才想起拉克西丝是光神的神‘女’(实在是她比较像战神的使者),情绪渐趋平稳。以沦陷的北三省为源头的瘟疫却跟着凑热闹,火得拉克西丝成天咒骂夙敌。 反而是罪魁祸首东城内外安宁,各项事业蒸蒸日上。但是经常捧着月桂茶悠闲品茗的城主无害的笑容下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只有天晓得。 ****** 他在白‘色’的‘迷’宫中。 两边是高耸的墙,前后都是弯弯曲曲的路,他转悠了一会儿,找不到出口,腾身而起,想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墙壁却跟着升高,无论他怎么飞,都追不上,最后终于力竭坠落。 没感觉到痛,却有一股熟悉的孤寂涌上心头,他情不自禁地叫道: “诺因!杨阳!” 声音空‘荡’‘荡’地扩散开来,久久没有回音。史列兰越发不安,爬起来飞奔,慌不择路地‘乱’闯,边跑边喊,“回答我,杨阳!诺因!我被怪墙关起来了!” 关起来……这个词触动了一段尘封的记忆,他不堪回首的经历,心底的恐惧越来越大,化作黑‘洞’吞没他。 不要不要!我不要再被关起来!不要再一个人! “救我,诺因!”声音带上哭腔,“你听得到我啊!” 灭顶的惊慌中渐渐滋生出沸腾的情感,史列兰停下脚步,有股冲动将这座陌生的囚牢彻底破坏。 不行!心里有根保险丝猛然拉紧,提醒他:决不能进入破坏状态。 意识在本能和自控之间徘徊,史列兰跌跌冲冲地走着,努力想保持清醒。 《乖孩子,到我这边来。》 ***的指引化作无形的力量拖动他的双脚,茫然走了一阵,史列兰蓦地驻足。 不对!抱住头,他凝神抗拒,敏锐地感到那呼唤不怀好意。 “你是谁?走开!” 《呵呵,不乖的孩子可是要受到处罚的。》带笑的男‘性’嗓音加重了力度,与此同时,史列兰只觉头部撕裂般剧痛,忍不住惨叫…… ****** “史列兰!” 视野剧烈摇晃,一张溢满担忧的清雅容颜撕开扭曲的景物,“没事吧?你叫得好大声。” “……”史列兰只是喘息,神智一时尚未回复。杨阳爱怜地擦拭他满脸的冷汗:“又做噩梦了?你这两天怎么老做噩梦。” “不记得了……” 又不记得?黑发少‘女’微微蹙眉,发觉情况有些诡异,试探地问道:“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史列兰回忆了一下,摇摇头:“不能想,头会痛。” 头痛?杨阳更加在意,却不忍心‘逼’他。史列兰竭力拼凑零碎的画面:“我只记得,全是白‘色’,我拼命叫你和诺因,你们都不理我。”杨阳恍然大悟,想起那座雪白的宫殿和‘花’海,以及风神的故事,心疼地把他搂进怀里:“别怕,你不是一个人,那是过去的事。” “过去?” “对,下次你叫我们再没有回应,那就是梦,因为现实里,我们一定会赶过来。” 残留的惧意如‘潮’退去,史列兰反手抱住她,嗯了一声。 “杨阳,我要吃布丁。”撒娇地蹭蹭。 “好好。”纵容地笑着,杨阳牵着他的手走向厨房,突然停步:对了,要不要通知希‘露’菲尔? ……算了,他还没恢复记忆,见了面只是彼此尴尬,还是等封印解开。 ****** 黄昏的光透过窗户照进室内,驱散渐盛的寒意,暖炉已经点起火,旁边摆放着一张舒适的躺椅,容姿绝俗的神祗左臂挂在扶手上,‘胸’口摊着一本书,似乎不小心坠入梦乡,柔软的发丝垂落在地板上,形成优美的涟漪,长长的睫‘毛’微颤。 神态恬静的少‘女’和气质凌厉的青年相对而坐,翻阅各自感兴趣的书籍,桌上的茶点散发出清香,如果再加一只宠物,就是一幅完美的家庭构图。 “昨天我查了下书。”用一目十行的速度看完一本游记,诺因打破沉默,“将物体异质化,需要非常庞大的能量。”杨阳往嘴里塞了块小饼干:“举个例子。” “足够夷平整个西境。” “!”差点噎住,杨阳连忙喝茶顺气。诺因瞪视半身:“居然用那么大的力量变一具娘娘腔的身体,这小子有空!”要变也变壮男呀!杨阳好言相劝:“史列兰也是为了保护我嘛。” “哼!”诺因愤愤别过头。杨阳帮他添茶消火:“反正他是神明,这点力量不算什么。” “才怪!你知道神明降临为什么要有附体?因为他们的真身力量太大,下来会破坏平衡,假身比起一般人虽然还是强得多,但是一下子用掉那么大的能量,他们也会很虚弱。” “哦。”杨阳不禁担心,看向躺椅上的人,“难怪他最近老睡懒觉,还做噩梦。” “噩梦?”诺因本想说睡觉很正常,听到这个词倒是一讶,“神也会做梦?”杨阳笑道:“是啊,我觉得神和人真的没啥两样。” “唔。” “哎呀,糟糕,万一烧到头发就糟了!”想起昨天的惨剧,杨阳急忙跑过去察看。诺因咋舌:“干脆叫他起来吧,差不多是吃饭时间了。” “史列兰,史列兰……睡得真熟。” 紫眸警觉地眯起,诺因豁然站起,大步上前推开杨阳:“不对!有问题!” 再次掉进奇怪的‘迷’宫,史列兰没有像上次那么惊慌,叫了两声没回音,他反而镇定下来。 是梦。杨阳说了,只有梦里她和诺因才会不在。 《聪明的孩子。》似曾相识的男声也加深了吸力,‘操’纵他往前走。无论他怎么使劲,都违抗不了深处的意志,丝丝黑气如蛇缠绕住他的手脚,头痛‘欲’裂,影响所及,视线也开始模糊。 回过神时,他是在一个空旷的大厅里,珍珠‘色’的墙壁没有任何装饰,四角堆砌着尖棱形的晶体,呈放‘射’状,乍看像钻石‘花’,纯黑的石质地板上绘着一个巨大复杂的符号。 《欢迎来到封印之间。》 笑容和善的年轻男子凭空出现,轻飘飘地悬坐在他的正对面。 “肖恩!”史列兰吃惊地看着剑术老师,随即皱起眉,“不对,你是谁?” 《哦,你是第一个一眼就认出我们的人。》 “你的灵魂……很脏。” 《哈哈哈!》席恩爆笑出声,眸光清晰异常,清晰到剥除了所有的伪装,‘裸’‘露’出恶意和一丝痛苦,半晌,他静静地笑道,《我也很奇怪,身为***源头的你,怎么会这么干净。》史列兰困‘惑’地眨眼。 《大概是反璞归真吧。不过,这不是我今天找你来的重点。》话音刚落,席恩手一扬,角落的晶体‘射’出刺眼的红光,‘交’织成魔力之网,将史列兰牢牢卡死在中央,脚下的符号也放出炽白的光辉。 “!”史列兰只觉全身的力气不断流失,只一会儿就跪了下来,他试图反击,却有一道无形的气膜阻挡了力量的释放,召唤元素也没用,这里是个完全封闭的空间。 “大坏蛋!放开我!”他急起来,用力挣扎。 《呵呵,真是可爱的话。》席恩忍俊不禁,动动手指巩固结界,《欺负小孩子果然很有快感,你还是乖乖的,叔叔一会儿给你糖吃。” “史列兰!” 杨阳手持基里亚斯之弓闯进大厅,一发剑风越过她‘射’向席恩,在‘胸’前转弯,化为呼啸的气流,卷得他衣角鼓‘荡’,棕‘色’的长辫跟着飞扬。 诺因抛出三枚水晶,在空中形成银‘色’的等边三角形,截断了红光。史列兰脱力地瘫软,被杨阳扶起。 “‘混’蛋。”仗剑守在他们身前,诺因不掩满腔嫌恶,“竟敢把爪子伸向我罩的人,找死。” 席恩但笑不语,悠哉的态度拉响了诺因脑中的警报:不对,是计! 他这厢刚察觉,猛烈的风卷就将他弹开,重重按压到墙上;而杨阳慌忙间‘射’出的箭被一团黑雾吸收,也一个跟头栽了出去,掉进西墙角的晶体堆,全身被赤红的光芒笼罩,动弹不得。 《这里是我的意识空间,你们以灵体的状态闯入,才叫找死。》 怎么会……诺因试着挣脱,却连小指也无法抬起。他看出有人用幻境让分身的灵魂‘迷’失,也知道这样冒失地闯进来很危险,可是照道理,他们三个的意志一定能胜过他。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人类的‘精’神力绝对比不上神明,那他是用什么手段压制了史列兰? 突如其来的痛楚打断了思考,骨白‘色’的荆棘从墙里窜出,缠住他的身体,倒钩深深扎进肌肤;与此同时,光晕里的杨阳也面‘露’痛苦,咬紧牙关才没有呻‘吟’出声。席恩笑‘吟’‘吟’地道:《哎呀,你们怎么都不叫啊?这种硬骨头的反应,只会让我更加兴起哦。》 “不许伤害诺因和杨阳!” 史列兰大喊,宛如实质的怒火从他周身‘激’‘射’而出,前发扬起,‘露’出逐渐淡化的额饰,一个异样的痕迹相反的清晰,是一朵半开的黑‘色’蔷薇。 宽敞的大厅爆出无数火‘花’,以狂‘乱’的轨迹散‘射’,空气形成涡流急速旋转,夹杂着跳跃的电光,一道无比灿烂的光柱从天而降,罩住半跪的神祗。四壁迸出裂痕,产生些微的晃动,天‘花’板也落下大量的灰尘碎石。 琥珀‘色’的双眼闪过按捺不住的兴奋,诺因敏锐地捕捉到,骤然醒悟。 他的目标是神道!他想夺取真身的力量! “停下!史列兰!” 急剧增强的气压妨碍了发声,比平常小得多的音量没有传入半身的耳朵。眼看光柱越来越弱,那个符号却光芒大亮,诺因心知情况刻不容缓,挪动手指准备施法。 幸好这‘波’冲击让他恢复了少许人身自由,但一连变换了几个手诀,都毫无反应。 这个空间被彻底封死了!怎么办?必须打出缺口才能突破困境,只要有个人能助我一臂之力…… 脑中灵光一闪,诺因用尽全部的力气唤道: “莉莉安娜!!” 双胞胎之间的感应瞬间缔结,远在东境的银发王‘女’脸‘色’剧变,毫不犹豫地划出代表召唤的符文。 锵啷!随着一声清亮的脆响,天‘花’板迸开一个不规则的空‘洞’,满天星光洒了下来。 下一秒,杨阳三人的身影同时消失,只留下满地狼藉。 席恩微微怔了怔,浮起一丝赞赏的笑意,摊开手,比夜‘色’更漆黑的光团悬浮在他的掌心上方。 《可惜,只拿到一半,不过这也够了。》 ****** 贯穿天地的神道惊动了全世界,人们惶惶不安,猜测是否又是什么灾难的预警。执法教团乘机做文章,谎称是上天的警告,要剥夺拉克西丝的神‘女’身份,东境再度闹得沸反盈天。 当时,风平‘浪’静后,雷瑟克等人破‘门’而入,看到的是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三人。 “他***。”诺因只晕了片刻就甩甩头爬起;杨阳也被肖恩摇醒;唯独史列兰状态不佳,希莉丝和‘露’蒂丝怎么叫也没反应。 “闪开!”推开她们,诺因抱起半身,惊讶地感到他的体温高得吓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砸了两颗水球,一大半倒是泼在自己头上,焦虑下用力摇晃,“醒醒,史列兰!”机智的莎莉耶大声叫守卫端水进来。 “咳咳!”黑发神祗面‘色’‘潮’红,全身汗如雨下,瑟瑟发抖,两手紧紧抓住半身的衣襟,“好难受……” “哪里难受?说出来!” “这个身体……要碎掉了。” 吃不消了吗?诺因心一沉。杨阳蹲下来,用手帕帮他擦汗,急得六神无主,只能柔声宽慰:“撑住,我们会想办法。你…你还能附体对不对?”史列兰哽咽着摇头:“不行,诺因会爆炸。” “罗嗦!你给我滚进来!我就不信我受不住!” “不要。”又咳了两声,史列兰终于忍不住哭起来,“我不要回去,不要离开诺因和杨阳。”他莫名地知道如果没有附身对象,会被强制遣返,再也见不到他最眷恋的两个人。 “烦死了!哭有屁用!”诺因大手一伸,“雷瑟克,剑借我!” “是。”军务长只愣了半秒就会意,解下佩剑递给他。诺因火速塞进半身手里:“喏!进去后马上变身,保证没事!这次记得变成壮男!”除了杨阳和史列兰,每个人都踉跄了一步。 银光爆‘射’,漂白了视界。不知过了多久,充斥房间的光芒渐渐变弱,众人‘揉’‘揉’眼,只见一柄剑躺在地上,诺因怀里空空如也。 “史列兰……”杨阳眼眶泛红,伸手去拿,被诺因阻止:“慢着。” ***光雾升起,慢慢汇聚,勾勒出人形,因为力量充沛,又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速度快得多。顷刻间,漆黑的发‘浪’就流泻一地,依然是令人屏息的美貌,丰神如‘玉’,清逸脱俗。 “怎么又是这副娘娘腔的样子!”诺因气急攻心。雷瑟克的冲击更大,毕竟那原本是他的剑。 ‘女’孩们手牵手欢呼,杨阳也欣喜地抱住还有点‘迷’糊的史列兰。诺因抓抓头发,挫败地道:“算了,现在关键是那个‘混’帐——雷瑟克,叫所有的法师警戒!再放一只苍蝇进来,统统回家吃自己!”军务长领命而去。肖恩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诺因迟疑了一下。杨阳摆手道:“嗯…没什么,一点小麻烦。” “你还想把他养在温室里?”睨了她一眼,诺因直截了当地道,“你老哥来了,差点把史列兰吸干,不想我们再因你而倒霉,就给我好好思考对策。”肖恩脸上变‘色’。希莉丝紧张地环住他的胳膊。 “诺因,我好累。”史列兰小声道,言下之意:我可不可以睡觉了? “真拿你没办法。”诺因双手一抄,抱着他走向卧室,留下一片让他莫名其妙的尖叫。 ****** 在看肖恩的回忆时,诺因就认识到席恩是个狠角‘色’,但因为时间观正常,下意识地把他当成死人骨头。之后虽然从杨阳那儿得知席恩的灵体尚在,也没有实际概念。 不过经过这次照面,他算是领教了,那老僵尸的‘阴’险程度绝对不亚于罗兰! 他对神代的历史很感兴趣,曾经研究过神语。这种语言和龙语一样,本身就拥有魔力,人类的声带无法发出,但是应用于法术的话,就会发挥出难以想像的威力。席恩的封神阵全部用神语组成,确实是惊世骇俗的杰作。也就是说,他是利用神明的力量,反过来对付神明自己。 先运用降灵术的原理,让附体束缚住神明,然后施加暗示,神不知鬼不觉地用‘抽’取的力量转化成封印。以那样的手段摆平贺加斯,应该是为了配合当时的背景,顺带造势,而且他的主要目标似乎是史列兰。 只是,史列兰再幼稚也是神,即使力量被封,记忆也不至于受到‘波’及。神的‘精’神力又那么强,最多几年就该把封印冲开了,这中间是出了什么差错? [我是暗术士,黑暗的本源即是心之根源,我能看透人心深处的秘密,神也不例外。] 诺因眸光一动,若有所思地抚上半身的额饰。史列兰颤了颤,睁开双眼。 “终于醒了?懒虫。” “痛……”史列兰泪眼汪汪地瞅着他还在戳啊戳的食指。 “痛?不解决这桩破事,有的你头痛!”诺因粗暴地抓起他的衣领,近距离‘逼’视他,“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自己不愿意回想以前的事?”史列兰垂目不语,摆明了心虚。 “诺因,别这样啦。”杨阳端着托盘走进,感叹这幅画面真像良家‘妇’‘女’强迫优质美男,“喏,史列兰,苹果汁和枣糕。” “哇——” “你太宠他了。” 你自己还不是很宝贝他。杨阳腹诽。史列兰兴高采烈地咬了一大口枣糕,怯怯地看向半身,递出剩下的:“诺因吃。” “哼,以为这东西就能贿赂我吗?”说归说,诺因还是接过来丢进嘴里,边咀嚼边含糊地道,“总之,不管你以前死了老娘还是弟妹,或者徒弟被人***,都得给我想起来!”杨阳瞪他:“太强人所难了!” “他不是人。” “……” 史列兰默默吃着美味的食物,绝美的面容笼罩着罕见的深思之情,半晌才道:“我不是怕想起来,是怕想起来后,我就不是我了。”理解他的意思,诺因和杨阳沉默。 “如果我变得不像我,你们会讨厌吗?”史列兰忐忑地问。 “当然不会!”杨阳冲口道。诺因的回答更简洁:“白痴。”绽开璀璨的笑靥,史列兰坚定颔首:“好!” 随着‘精’神的集中,有种内部膨胀的感觉曼延开来,而映在杨阳和诺因眼中的景象,是他额前的饰物不断震动,迸出细小的龟裂和耀眼的银光。 炸裂,吞没。 单调的风景,不变的生活,和偶尔会出现的金发男子,化为汹涌的巨‘浪’,拍击着他全部的心神。 澄澈如水晶的眸缓缓睁开,呈现出空无一物的茫然,就像荒凉的冻土,黑暗而苍寂,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眉间的寂然更加深刻入骨,翻出从骨子里透出的冰冷。看得杨阳又是不安又是心疼,情不自禁地轻唤:“史列兰?” “嗯。”回应带着浓浓的鼻音,史列兰放声大哭,这一哭像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慌得诺因和杨阳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安慰,同时也暗自庆幸:还是原来的他。 好半天,史列兰才‘抽’噎着让杨阳擦脸。 “想起伤心的事了吗?”一边问,杨阳一边踹了诺因一脚。史列兰点头:“嗯,贺加斯把我关起来。”诺因一怔:“协调神?他不是你老哥嘛,居然把你当囚犯?” “他说,外面有坏人,会吃掉我。” “这种鬼话你也信?揍他!” “……可以揍吗?” “废话!看不顺眼就揍!” “别教坏小孩!”这回是踩脚背,杨阳和颜悦‘色’地开解,“他大概有什么苦衷吧。”史列兰眨眼:“什么是苦衷?” “呃…就是不得已,有非做不可的理由——他一直关着你?” “嗯,好几亿年。” 那个疯子!!!两座火山爆发,连‘性’情温和的杨阳也将所谓的苦衷抛到九霄云外,涌出打扁某神的冲动。 “放心,史列兰,我会跟你哥哥好好讨论监护权的问题。”诺因‘阴’冷地笑道,史列兰打了个寒噤。杨阳也怒极反笑,抚‘摸’他的头:“没错,别理你那个坏哥哥,以后我们会照顾你。” “是吗?”史列兰破涕为笑。杨阳回以笑容,诺因却怔了怔:“怎么只断了一根链子?” 经他提醒,杨阳才发现额饰没有消失,还剩一条银链,而原本‘色’泽妖异的‘玉’石转为淡而透明的紫‘色’。 “贺加斯好像也在这个世界,还是处于力量被压抑的状态,所以我也不能解开。”史列兰困‘惑’地道,杨阳和诺因却一听就懂——贺加斯现在是附在帕西斯身上。 啧,那也是个变态!诺因咋舌,惊讶生父居然能够压制体内的神明,不过总算搞清楚席恩为何能如此轻易得手的原因了。 两位主神是对应关系,力量和意志也是。贺加斯为了恢复两个世界的平衡消耗了大量的权能,从而被帕西斯占据主导权;史列兰惧怕想起过去,连带影响了力量的发挥。 “那个‘奸’诈的家伙!”咒骂了一声,诺因叮嘱,“下次见到他,一拳把他轰成稀巴烂!”杨阳‘插’口:“不行,席恩死了,肖恩也会死。” “~~~~” 史列兰蹙眉道:“那个人很奇怪。”杨阳和诺因一愣:“咦?” “他心底真正的愿望明明不是夺取我的力量,取代我和贺加斯,为什么要费尽心血,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身为黑暗的源头,史列兰同样能看穿席恩的心。 深沉的静默持续了一阵,被杨阳的叹息打破:“所谓的愿望,都要伤痕累累地抵达终点,才会开始否定和背离。” “不懂。” “也就是说——”黑发少‘女’‘唇’畔的笑意隐含苦涩,“人有太多放不开的事,不能妥协的事,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矛盾的情形。” 有时候,就算只是不服输,也要走到底,席恩也许就是这样吧。 暗黑神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诺因不以为然:“我从不欺骗自己。”杨阳白他:“所以你强。”她从没见过比他更自‘私’的人! “总之——”诺因很受用地咳了咳,“我们必须小心提防席恩,这次他只成功了一半,难保什么时候又会伸出魔掌。”杨阳沉‘吟’道:“我本来以为他的目的是用打击我们让肖恩痛苦,现在史列兰说他有取代神的野心,真是……”史列兰却摇了摇头:“不,他想先解放他的灵魂。” “灵魂?” “对,在一个叫摩耶的地方。” 诺因脸上变‘色’:“该死!维烈连个人都看不好!”杨阳也有些着慌:“糟了!如果让他逃出去——” “我写信给维烈,你们留在这儿。” 斗篷一扬,诺因走出卧室。在炒鱿鱼的威胁下,法师们已经做好万全的保护措施。 ****** 次日清晨,魔界宰相脸‘色’惨白地出现在城主府‘门’口。 “跑了?”问这句话时,诺因的语气很平静。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你这个笨蛋!”怒火飙得维烈满头灰。杨阳一脚踢出:“不许骂他笨!”千叮万嘱这是维烈的死‘穴’,还敢捅。见她维护的样子,同伴们这才想起维烈和她是父‘女’。 迟来的震撼席卷心房,实在是这段时间突发事件太多,炸得他们头晕脑胀,根本没空消化。 “喂,你有什么资格对我的宰相大呼小叫!”陪部下一起来的贝姆特严词抗议。轩风盯着史列兰眼冒红心,已进入浑然忘我的境界。 “怎么样,想打架?” “好啊!谁怕谁!” “别、别这样,老板,殿下。”维烈辛苦地在两个主子之间周旋,“大家坐下慢慢谈。”轩风无意识地附和:“对,慢慢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贝姆特也呆了一秒:“那是谁?你的男宠?”诺因大怒:“你才男宠!”维烈再次分开扭成一团的两人,气喘吁吁地笑道:“呃,这位是?” “我叫史列兰,是诺因的剑。”乖宝宝礼貌地自我介绍。 剑?轩风和贝姆特愕然。维烈揪然‘色’变:“您……”杨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我们到里面谈。” 昭霆和莎莉耶搬出一堆零食,看样子准备开茶会。而杨阳负责泡营养又好喝的‘药’草茶。肖恩以黯淡的眼神注视她熟练流畅的动作,这过去是帕西斯的工作。 他是个‘混’帐王八蛋。 维烈担忧地看着友人,却不便开口。当杨阳端上热气腾腾的茶点,众人你争我夺,挡住了他的目光。 听完大致的叙述,西城城主总算心里有了个底。他特地放下公务前来,就是想‘弄’明白事情的原委。 “诺因竟然是索贝克的儿子。”轩风支着颊,一脸不可思议。贝姆特咧开嘲讽的笑:“失敬失敬,老前辈。”诺因笑容之‘阴’险不亚于他:“应该叫祖宗,小‘毛’孩。” “你这娃娃脸!” “喂喂喂,别搞人身攻击。”在他们从吵架上升为斗殴前,杨阳及时出声,她的魄力比维烈大多了,两个大龄儿童乖乖闭嘴喝茶。 “小阳,你没事吧?”轩风这才知道神官这个人,由衷为友人难过。杨阳勉强一笑:“嗯,没事。” “没关系,索贝克和那位神官先生长得一样,你可以和他再谱一段恋曲。” “说什么胡话!”开骂的是诺因。早就看出他的心思,轩风掩嘴而笑。杨阳心一动,想起帕西斯当日代传遗言的情景,以及之后见面时,那双澄碧的眸子。 她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很像神官。 你疯了!他们是两个人!用力甩头,杨阳用颤抖的手指拿起茶杯,灌了一口平息内心的惊涛骇‘浪’。肖恩冷冷地道:“帕尔不会变心,他爱的是莉。”轩风背脊发凉,结结巴巴地应道:“呃,是。” 他才最让人担心。斜睨宿命的另一半,杨阳轻叹。 “那个,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席恩。”维烈再度充当和事老,“都是因为我的疏忽,才让他逃掉,我会负责把他找出来。”肖恩淡淡接口:“你找不到他,我找过了。” “原来你找过了!?”众人吃了一惊。 “嗯,当初你不也是用我找到他的吗?我都找不到,何况你。”这句话是对维烈说的,视线却没有对着本人。诺因眯起眼:“找到他后,你想干嘛?” “杀了他。” 噗!在场至少有三人喷茶,余人呛咳。 “我就知道。”拍拍头,诺因吼得天地变‘色’,“你这白痴!想了一晚就想出这么个主意?就算你想要我师妹殉情,也得给她安排好后事!”希莉丝冷笑:“我不会殉情,我只会踩烂他的墓。” 肖恩还是瞅着一口没喝的菊‘花’茶,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我会设法解开和他之间的联系,来不及的话,也只好这样。或者把我和他一道关起来,这是最低限度。总比有人出事后,再来后悔好。”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肖恩,你别这样。”杨阳劝道,“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 “我很好。”肖恩回她一抹粲笑,形似平日。杨阳暗暗切齿:这种粉饰的表情,鬼才相信你很好! “不能叫他认罪悔过吗?”昭霆提出个折中的建议。在场除了维烈父‘女’都不是和平主义者,但为了肖恩,不约而同地表示赞同。本人却咬着蟹黄包,不吭声。 “肖恩!”希莉丝河东狮吼。 “我个人是愿意原谅他。”肖恩徐徐移开咬了三分之一的包子,平常他吃这种包子只要一口,“看在我的面子上,帕尔他们也会。”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杨阳和希莉丝心沉到谷底。昭霆高兴地道:“那不就好了,皆大欢喜。”肖恩苦涩一笑,没有回答。 关键不是原不原谅,而是能不能原谅。 “别沮丧啦,肖恩。”轩风也看出他的心结,不计前嫌地开导,“我们会自己保护自己。”贝姆特附和:“如果我们有个三长两短,那是我们警觉心不够,力量不足,不关你的事。世上的危险又不是只有席恩一个,难道有仇家,就不能‘交’朋友了?”没想到这个思路,肖恩愣住。诺因跟着吐槽:“就是,我们要你管,你以为你是谁?” “你昨天还说我连累你们,要我思考对策……” “废话!不是你连累我们?但我们也用不着你像头老母‘鸡’似的护着!”诺因毫不留情地道。杨阳温言调解:“既然席恩的目的是封神,这就是全人类的问题了。” “封神?好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贝姆特起了几分佩服之心。轩风怒道:“竟敢把坏主意打到小史头上,不可饶恕!”听人家说到自己,史列兰回了个友好的笑容,看得轩风心‘花’朵朵开,目‘露’陶醉。 贝姆特有点吃味,却不到在意的程度,因为史列兰太美了,反而没有威胁感,换作吉西安,他倒会紧张。 “没错!史列兰这么乖,他还对他下手,太可恨了!”莎莉耶大力支持。轩风在心里用狼爪子擦擦口水,绽开大野狼欺骗小红帽的专用笑容:“小史啊,屋里闷不闷?姐姐带你出去玩好不好?”杨阳板着脸警告:“你才别把坏主意打到史列兰头上。”她打赌,一出去轩风就会将人压倒在某个‘花’坛里。诺因‘阴’恻恻地笑道:“没关系,我已经教史列兰防狼术了。”众人抹汗。 “切,你们怎么把他当孩子看待。”轩风不满,熬有其事地教育,“不管心智年龄如何,他的外表是成年男子,就该有相符的内在。”这么美的皮相不能糟蹋。 “一句话,美少年养成?”杨阳横了她一眼。轩风拍案:“‘精’辟!” “你自己去养成吧!” 除了捧腹大笑的昭霆,余人都听不懂。耶拉姆最干脆,直接拉回正题:“席恩的事到底怎么解决?”肖恩答道:“我来盯,虽然我感应不到他,但是我做了些布置,他出来我会有感觉。” 哦,难得他这么可靠。众人都是一讶。 “只是……”肖恩看向轩风和贝姆特,“西城的话,距离太远了。”维烈自告奋勇:“老板和轩风小姐‘交’给我。”昭霆捅捅他:“喂,你和阳真的是父‘女’?那你也是我的表叔了?”杨阳苦笑:“不,我是他寄养在那边的。”昭霆瞠目结舌。轩风惊呼:“不会吧!”贝姆特呛了一下,以全新的眼光打量部下:“原来你也会和‘女’人做那种事。”维烈红着脸讷讷,又不好否认,毕竟内情实在太复杂。有人却不放过他,莎莉耶好奇地问:“阳的母亲是谁?” “这个嘛。”杨阳代替手足无措的父亲,悠然回答,“勉强算来,肖恩吧。” “咳!”棕发青年一口包子卡在喉咙里,差点噎死。其他人也喷茶的喷茶,呛咳的呛咳。维烈狼狈地喊道:“不能这样算!”杨阳白他:“你不是为了让召唤法阵对我起反应,把肖恩的基因加入我的体内吗?” “但…但是……” “我没有和维烈去过甘蓝菜田!”肖恩缓过气,大声道,“两个男人也不能生小孩!”众人从震惊中平复,用虚脱的神情看着当事人。杨阳喝了口茶,徐徐道:“你们还想听吗?” 摇头,总觉得非常诡异。 “那就到此为止。” 维烈松了口长气。肖恩盯着他左瞧右瞧,显然在回忆是否曾经和友人玩过生育游戏,导致这样的结果。 “小史,叫你哥哥也来嘛。”轩风最先振作,百折不挠地坚持‘色’‘女’本‘色’,还贪心得令人侧目。史列兰歉然道:“我不能去找贺加斯,一向是他来看我。”轩风一头雾水。杨阳明了这是囚禁的后遗症,心疼地长叹。 “维烈,我确定我没有大肚子,所以杨阳应该是你生的。” “够了!”希莉丝敲了情人一个爆栗。诺因威严地咳了咳:“今天就到这里。”杨阳笑着摆手:“明天还有庆生会,维烈你们多住一天吧。”诺因奇道:“庆生会?谁生日?” “你!” “啊?” “明天是你生日。”肖恩总算笑开颜,“解封印时,我特地留心过——空之月1日,是你和莉莉安娜的生日。” “原来诺因的生日是六一儿童节啊。”昭霆好笑地嚷嚷。诺因瞪目:“没有这个节日!” “地球的啦。” “哇——蛋糕!蛋糕!”莎莉耶振臂欢呼,高兴有热闹可凑。杨阳轻拍友人的肩:“别忘了通知莉莉安娜。”诺因压根没兴趣过什么生日,却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撇撇嘴算是答应。 于是,第二天傍晚,中城城主无语地对着一个特别定做的大蛋糕,指着上头的蜡烛:“这是什么?” “生日蜡烛。”身穿礼服的杨阳解释,“吹熄以前许个愿,很灵的哦。” “唔~~~”实在不怎么相信,但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诺因只好像傻瓜一样合掌祷告,再用力吹气。他肺活量很大,25根蜡烛一次熄灭,引来一片叫好声。 “你许了什么愿?”接过自己的蛋糕时,杨阳悄声问。 “今年长出肌‘肉’。” “……” ****** 狂欢了一夜,当酩酊大醉的人们东倒西歪地起‘床’,听到一个使他们瞬间酒醒的消息: 东城城妃自尽。 第七章 风雨将至(节四) 穿过碎石拼成的小径,错落有致的林荫后出现一座‘精’美的喷水池。中央的‘女’神像光洁莹润,在水珠的映衬下更为‘逼’真,和池边抱琴独坐的白衣男子构成优美的风景。 苍白修长的手指弹奏出不成调的曲子,像淅淅沥沥的夜雨,打湿了少‘女’的心。 苍黑的瞳凝视银‘色’的竖琴,眼里却没有竖琴,而是无数过去的片断调和成的空灵‘色’调。 杨阳驻足,不敢打扰眼前的人,尽管维烈的神态并没有拒绝意味。 丁冬!又是一个破碎的音符,受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杨阳唱起一首消失的心上人喜欢的小曲: 光柔和地穿过树叶的缝隙, 那是对昔日的怀念; 逆去的风轻拂整座城市, 那是对昔日的慰藉; 寂寞的‘吟’游诗人忧郁地拨动七弦琴, 那是对昔日的追忆; 未丰满的羽翼破壳而出, 那是对昔日的诀别。 歌声清莹润泽,流泻如冬日暖阳,又像是甘醇的美酒般沁人心脾。 不知不觉地应和,维烈抬眼,温柔地凝视她,宛如大海般深沉悠远、宁静包容。这双眼,也曾经掀起滔天巨‘浪’,淹没了数以百万的人,险些颠覆一个世界。 长睫微垂,敛去了流动的‘波’光,悠扬的音律响起,仿佛来自太古的悠然,平稳又蕴涵着沧桑与伤感,丰润的嗓音透出水晶般剔透‘欲’碎的细腻情怀: 俯卧在随风起舞的树‘阴’下哭泣, 望着那个素不相识的自己, 吉他为逝去的人而弹奏, 流星因不归之人而陨落; 不要离我而去即使这样恳求, 也只换来橙‘色’‘花’瓣的静静摇曳; 遗留在稚嫩脸庞上的‘阴’影, 掌心的记忆渐渐远去; 指尖弹奏出别离的旋律, 依靠着你坚强臂膀的童心, 被呼啸的车轮无情地抛开, 吉他弹奏出逝人的叹息, 拨‘弄’着心弦无法平静…… 曲调逐渐低微,取而代之的是温和叙述的声音:“这是父亲曾经弹给姑姑和我听的曲子。” 杨阳静静注视他,‘春’末的风在两人身边打旋,卷着碎瓣飘远。 “有时想想,也许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都这把年纪了,还在追逐父亲的背影。他在的时候,虽然压力大得喘不过气来,但是也很安心。因为有父亲挡着,一切风雨都打不倒他,为我指点未来的路。所以他走的时候,我很伤心,就像世界塌了一样难受。还不能表现出来,怕他发现,怕他对我失望……” “我始终是个不成器的儿子,只会墨守成规,消极度日。我想做到父亲的程度,可是我没有他的才能与魄力。我曾经以为时间能填补我和他的差距,但有一天我发现: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父亲也在朝前走。而且他走一步,等于我走一百步。” “做任何事,我都会想:‘父亲会怎么做’。我永远无法摆脱他,也不想摆脱。因为他在的时候,从来没有‘摸’着我的头夸奖说我‘做得好’。” 维烈吁了口长气,抱着竖琴默默弹了几个音,继续倾诉:“我不知道大家是怎么想的,但是那么漫长的生命,真的让我很厌倦。偏偏我是摩耶的支柱,我只能一直微笑,聆听大家的抱怨,解开他们的心事,满足他们的要求。没有人问我累不累,我也不能说‘我不想干了’。” “玛格是一个奇迹。她是那么鲜活,就像一朵盛开的‘花’。我无法自拔地爱她,可是爱的同时,我也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一个笑容一个眼神,就能牵动我的心。只要她一句话,我甚至愿意击毁千亿的星辰,将宇宙结上缎带,捧到她面前。” “这种感觉太可怕,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也没人可以问。大家只会调侃我,叫我安心当新郎。可是我真的受不了,我怕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父亲曾说,我不能偏心。摩耶是个太过脆弱的世界,只有公平,才能避免发生纷争。” 变奏的音符象征着主人的心境,杨阳也适时调整表情,以沉郁的目光看着父亲微‘露’痛苦的清俊脸庞:“所以我开始躲着她,想整理情绪。玛格以为我是迫于命令才不得不娶她,当面质问我到底爱不爱她。” “那一刻,我甚至想压倒她。爱情……竟然是这么凶猛的感情。我不想伤害她,也不想放开她,就对她下跪,说我爱她。” “玛格把‘花’丢到我头上,说我不爱她,不然,我就不会朝她下跪。” 原来,玛格蕾特公主也是爱他的。杨阳情不自禁地叹息,为这对幼稚的男‘女’打心底无奈,更为千千万万无辜遭难的牺牲者掬一把同情之泪。 降魔战争的起因……居然是情侣吵架。 长眠于地下的先烈们如果知道,只怕也会气到无力吧。 “第二天,玛格就离家出走。然后,她变心和死亡的消息传回来。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人像碎掉一样,后悔得想杀了我自己,破坏一切,毁了这个‘逼’得我连爱也不敢爱的世界。” 杨阳打了个寒战,意外父亲的打击如此沉重,难怪他后来那么疯狂。 “仅剩的理智阻止我对同伴出手,于是艾斯嘉就成为我发泄怨气的对象。王说的对,我们根本不是报仇,是在***。”垂下拨琴的手,维烈迎视‘女’儿的目光,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脸上已完全失去血‘色’,“就是这样的我,杀了洁西卡。肖恩就算想吃了我,也不奇怪。” 心里仿佛有一把刀,缓慢而用力地割着,时刻不断,就像无期徒刑。 已经痛了一千年,今后也会一直痛下去。 因为肖恩说:永远不原谅他。 “……”杨阳深吸一口气,颤声道,“维烈,你后悔报仇吗?” 魔界宰相微微一怔,坚定地摇首:“不,杀害玛格的人,我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只是,不该用那样的方式。” “可是——报仇不可能不牵连无辜的啊!何况那种状态,也没办法好好思考!” “没错,但是任何理由都不能作为脱罪的借口。” 杨阳噤声,脸‘色’变得和父亲一样白。维烈疲惫地移开眼,幽幽地道:“就算世人都原谅,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换作你,能原谅对重要的人出手,这么丧心病狂的自己吗?”杨阳用力摇头。 “离开珂曼世家时,我还想,要约束大家,和艾斯嘉和平相处,结果却是我一手造成了他们姐弟俩的不幸。” “假惺惺。” “肖恩!”杨阳转过头,正好看见宿命的另一半从天而降,背上的风翼化为光点,衬得他的神情更为晦暗,双眸‘射’出不加掩饰的恨意,直刺昔日的友人。 维烈抱着竖琴,不言不动,苍白若鬼。 “你跑哪儿去了?希莉丝到处找你!诺因也……”注意到他的视线,杨阳下意识地挡在父亲面前,目‘露’哀求,“肖恩。” 棕发青年发出尖锐的笑声,充满残忍的讽刺,那是他过去从未展‘露’的面貌:“放心,我不会杀他,因为杀也杀不死。”杨阳难堪地咬住下‘唇’。维烈颤了颤,不是畏缩,而是不堪负荷的反应。就像一台老旧的机器寿命到了尽头,无声哀鸣。 “我回来打声招呼,在这个‘混’蛋离开这里以前,我要另外找地方住。” “别这样!肖恩!” “那要我怎么样?掐死他?”肖恩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门’,语气透出失控的征兆,“我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你还要我做到什么地步?难道你父亲的命是命,我姐姐的命就不是命?!”杨阳无言以对,黑眸隐然有泪。维烈看不下去,艰难地发声:“肖恩……”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给我滚得远远的!看到你就恶心!”恶毒的话语冲口而出,却在目睹那身影摇晃的瞬间,嘴角几不可察地一‘抽’。 伤害对方的同时,也是在伤害自己。 再也待不下去,他转身狂奔,撞上一具线条优雅却结实的‘胸’膛。 “帕尔!”理智顿时断线,他紧紧抱住徒弟,全身‘激’烈发抖。帕西斯叹息着轻拍他,以不甚友好的眼神打量父‘女’俩,柔声呵哄:“乖,出了什么事?” “他…他杀了姐姐!” 带泣的控诉如剑贯穿维烈的心,紧接着听到的反驳又让他错愕地瞪大眼:“不是他杀的。” 肖恩怔怔抬头,呆滞地重复:“不是他杀的?”帕西斯眸光一动,神‘色’有刹那的不愿,随即换上毫无破绽的笑容,轻柔地擦拭他眼角沁出的泪:“你忘了吗,我当时也在司令部。” “……对哦。” “风之幽鬼是来过,但是在他来之前,科尔修斯埋伏的刺客就暴起发难。洁西卡小姐叫我和几位法师快走,自己中剑倒下。风之幽鬼只不过是破坏了司令部而已。” “杀了姐姐的……是卡修?”肖恩一时无法接受,内心满溢的苦涩却降低了水位。 “没错,所以你恨他实在没道理。虽然他也是抱着不良目的,但杀死洁西卡小姐的是科尔修斯不是他。如果那老匹夫不搞鬼主意,洁西卡小姐也根本不会被风之幽鬼逮到,早就顺利撤走了。”帕西斯随口胡诌,反正科尔修斯的灵魂已经被他的剑吸干,死无对证。 琥珀‘色’的双眼渐渐恢复原本的明净澄澈,哀伤依旧,却少了悲痛与愤恨。 毕竟科尔修斯是早就背叛的朋友,和相处了一千年,‘交’情深厚的维烈地位不在一个层次上,引起的反弹自然也小得太多。 忍不住再次哽咽,‘激’动之下,肖恩没察觉徒弟的手偷偷按住他的后脑勺。 抱起师父软倒的身体,帕西斯瞪视还没回过神的维烈,冷冷一笑:“便宜了你。” “索贝克!”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杨阳恍然大悟,又是感‘激’又是愧疚。维烈慢了一拍反应过来:“你……” “我什么我,白痴!这种事也说出来!”帕西斯怒不可抑,“你就这么想让肖恩师父恨你?他连席恩都不想恨!为什么你们个个都‘逼’他恨你们?”维烈词穷,半晌才道:“我不是‘逼’他,是说出真相……” “真相不重要!是瞒着他开开心心过日子,还是闹得鱼死网破大家难受?我打赌洁西卡小姐也会帮忙圆谎!” “就这样***?”魔界宰相甩甩头,一脸‘迷’糊,“不行,我没脸面对肖恩。”银发青年差点被他气死,碧眸喷火:“你这个死脑筋!你现在就有脸了?看着肖恩师父恨你,你舒服?还是你难受,也要他跟着难受?”维烈当头‘棒’喝:“不是!” “那就给我闭嘴!把你所谓的真相打碎了吞进肚子,一辈子别吐出来!” 杨阳举双手赞成。她这个父亲啊,有时真是笨得令人恼恨。 喘了会儿粗气,帕西斯缓和颜‘色’,语重心长地道:“你也想开点,战争互有伤亡很正常,何况那么久以前的事。内疚的话,就对他好一点,不要让他伤心!这才是赎罪,你懂不懂?”维烈受教地点头。 “你补偿得也够了,这一千年都是你陪着肖恩师父,我代他原谅你。”抱紧怀里的人,帕西斯转过身。杨阳反‘射’‘性’地追上去,抓住他:“等等,你要带肖恩去哪?” “我的住处,他暂时肯定还没办法平静地对待你老爸。”妃‘色’的薄‘唇’勾起嘲讽的弧度,“你不用担心,有你、那位红发的小姐在这里,最多三天他就会赶回来。”杨阳羞愧地松开手。 ‘吟’唱空间转移的咒语,帕西斯带着肖恩消失在光影里。 ****** 北城埃特拉下界首府米尔菲—— 富丽堂皇的豪宅区,淡黄‘色’的石板路隔出幽静的一角,宽敞的庭院沐浴在晨光下,枝繁叶茂,‘花’团锦簇,小桥流水更增添了几分雅趣,棚架上爬满了紫藤‘花’,抖落晶莹的‘露’珠。 摆好‘精’致的早点,嘱咐黑发的小男孩不许偷吃,白衣白裙的少‘女’走向最大的客房,在‘门’口停步。 “乖,肖恩师父,放松一点。” “不要了,帕尔!” “第一次都是这样的,习惯就好。” “可是我好难受,你不要‘弄’了好不好?” 面无表情地敲敲‘门’,几乎在同时,响起一个清朗悦耳的男‘性’嗓音:“小羽吗?进来。” 晶羽打开‘门’走进,室内的情景和她想像的一样:肖恩哭丧着脸站在穿衣镜前,一身笔‘挺’的正装;帕西斯正在帮他结复杂的领结,动作细致温柔,‘唇’畔漾着开怀的笑。 完事后,他左看右看,满意颔首,将肖恩转了个身,献宝地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嗯。”晶羽由衷赞同,只要表情不是那么沮丧,还有别说话,“你们为什么穿得这么正式?要出席宴会吗?” “不是,中午我想带他去彩虹馆,那里的推荐料理非常‘棒’,可是不穿礼服不能进去。” “哦~~~原来是这样。”肖恩恍然大悟,顿时感觉浑身舒泰。 “难道我还会故意‘逼’你穿成粽子吗?”帕西斯横了他一眼,迈开大步,“走吧,去吃饭。”肖恩幸福地扑到他背上,蹭啊蹭:“嘿嘿,我就知道帕尔对我最好了。” “安分点,衣服‘弄’皱了又要折腾。熬过中饭,随你爱怎么跳怎么跳。” “嗯!” 目送两人的背影,晶羽却沉下脸,眼里笼上‘阴’霾。 因为帕西斯现在越快乐,分别时越痛苦。 ****** 虽然身边只剩下一个徒弟,肖恩还是重温了千年前的米虫生活。 每天可以肆意在大得离谱的‘床’上打滚;醒来就有热腾腾的餐点供他享用,不断翻新,顿顿美味得让他恨不得把手指咬下来;洗澡时可以打水仗,闲了和帕西斯出去逛街,欣赏风景,品尝各‘色’小吃,天堂也不过如此。 但是三天不到,他的骨头就开始发痒,他想和诺因痛痛快快地打架,想念杨阳和煦的笑靥和关怀的絮语,想念希莉丝柔情的‘吻’,想念莎莉耶……甚至那个堪称两面人的大‘混’蛋。 所以这天,一喝完最后一口南瓜粥,他就直截了当地道:“帕尔,我想回去了。” 对座拿着报纸的人手指一颤,眼底的落寞被笑意掩盖,藏得极好。 “不多住几天吗?”他若无其事地挽留,用手势示意下仆再帮师父添一碗粥。 “嗯…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大家会担心。”肖恩搔搔头,绽开不好意思的笑容,“其实我是怕希莉丝生气啦,她发起火来很凶的。” “你为什么会喜欢她?”帕西斯实在不满这个师母。 “咦,喜欢就喜欢咯,还有什么理由?” 帕西斯一窒,换了个角度:“那,如果我和她对着干,你会帮谁?”肖恩睁大眼,表情变得不安。见状,帕西斯扬起嘴角:“开玩笑的,我会避免和那帮家伙正面冲突。”他始终不忍见他为难。 肖恩松了口长气,展颜道:“帕尔,多来玩,我也会常来看你。” “好。” 归心似箭的人匆匆喝完粥就跑,没注意到身后投来的寂然目光。 他已经习惯帕西斯的宠溺,也下意识地以为他和鲁西克一样自主可靠,却忽视了自己带给对方的伤害——地下神殿的强制融合,协调神的附体,千年的囚禁,以及索伊拉的指责排斥——因为帕西斯看起来没事。 这个徒弟一直是那么乖巧体贴,‘精’明能干,以至于肖恩忘了初见时那双沧桑的碧眸,和想要解救他照顾他的心情。 看着窗外飞远的身影,银发青年的眼神一分分冷却。 这一刻,他才明白,肖恩活在未来,而他活在过去。 在‘迷’雾森林,每当快要被体内的神明吞噬意识,被令人窒息的孤独‘逼’疯,他总是念着那些怀念的名字鼓励自己,在心里重播故人的容颜和他唯一拥有的温暖回忆,到现在,已经融入骨血,再也割舍不掉。 然而当他走出囚牢,物是人非。 妻子看不见‘摸’不着,师兄姐都在冥界,最重视的那个人丧失记忆,有了爱慕的‘女’孩和新的同伴,想起来后,也不再以他们为中心。 而他还在黑暗里,看着他。 他的人虽解脱了束缚,心却被过去套牢,没有解放的一天。 “主人。”小羽轻唤,语带叹息,“崔西已经办好退房手续,新的屋主会在下午过来。” 帕西斯的眼中恢复少许温度。再坚强也有限度,他曾经疯过一段时间,是维烈治好了他,但那种施舍似的帮助,对自尊心高的他而言只是讨厌的人情债。而罗兰不同,他给了他亲情,让他重拾失落已久的快乐,所以他也愿意不计代价地帮他。 “嗯,走吧,别忘了带那张我最喜欢的躺椅。” ****** 自从魔武大会后,魔导国就陷入一片‘迷’惘的‘骚’‘乱’。 八百年前就该化成灰的光复王以年轻潇洒的姿态出现;统治者竟然是魔族的后代;西城的新任宰相身兼魔界宰相,不但有血魔的嫌疑,还与中城的满愿师是父‘女’关系;而东城又指责这位满愿师和暗杀城主,破坏首府的逃犯是同一个人……谣言乘着想像的翅膀到处飞舞,搅得民心越发惶惶不安。 在政治斗争中落败的执法教团乘机策反,利用本土百姓根深蒂固的信仰暗中煽动,各地相继爆发起义;而看不见的黑手将圣骑士团与南城未来的掌权者派牵起线来,‘交’换情报和人脉,整个东境闹得沸反盈天;拥护亚拉里特的贵族军尽管实力最弱,威胁‘性’最小,却反而最安全,拉克西丝至今不忍心置兄长于死地,更不想他像一只老鼠一样落魄地躲藏,所以只是全力搜捕,没有下格杀令。 北城开始和东城、南城进行三角贸易,被孤立的中城处境更艰难,但米利亚坦也不能无视现实压力——纵贯大陆的莫尔肯大道‘交’通价值毕竟大于水路,为了一群名叫龙的老祖宗,他也必须和西城通商,使得情况陷入暧昧的局面。 西城在新宰相和新官员的努力下,呈现出蓬勃发展的气象,也没人在乎维烈的人皮下是魔鬼还是天使,反正喂饱他们的就是娘。 由诺因统治的西境,也处于相对平稳的状态。本来西境就不如东境富裕,人民都比较务实,加上某个没有信仰心的城主熏陶,个个老神在在,还发出“我早就知道了”的吹嘘。因为很早以前,就有诺因是魔王转世的传言,更别提他那把据说邪气冲天的佩剑。 锁起‘门’的卧室里,杨阳坐在高背椅上,粘贴剪下来的报纸。 剪报是她的兴趣之一,就像写日记一样。 完工后,她翻到前页,盯着其中一则,黑眸变得幽暗。 “坎塔萨火灾!中城满愿师的暴举!死亡人数七千六百余人!” 这些天,她一直没有整理情绪,任失去神官的痛沉淀,在心底刻下深深的伤痕。因为只要一回想,她就难受得无法呼吸,但是已经没有那种宛如深陷地狱,被业火煎熬的感觉。 维烈的教训,意外的身世,肖恩的过去,都化为汹涌的‘波’涛冲击着她,当回过神,才发现火苗已熄,留下不堪回首的悲伤。 她依然深恨罗兰福斯,誓将他血祭,却不确定如果还有个星华挡在她面前,她能否下得了手。 食指无意识地抚‘摸’纸面,杨阳逸出一声长叹。她说不出以牙还牙这种话,死去的村民何辜,这些市民又何辜? 翻来覆去,都是罪。 她的双手已染上数千条人命,未来可能还会继续增加。这样的她,即使能够回到地球,恐怕也恢复不了原来的生活。 当日幸福地构绘未来蓝图,期待五年后和心上人共结连理,如今,只能是一场梦了。 怀里的黑‘色’长剑微微震动,同时一个熟悉的嗓音在她脑中响起:《杨阳……》 依然是令人心悸的音‘色’,不属于凡尘的清澈剔透,一霎那,黑发少‘女’仿佛看见‘春’季的原野绽开白‘色’的小‘花’,听到白雪飘落屋檐的轻响,耳边有微风拂过,带来远方的‘花’草清香,一切的一切,都是融化身心的美好。 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笑意,她温和地问道:“怎么了?” 《杨阳,很难过。》 哎呀,又影响到他了。杨阳苦笑,像安慰小孩般轻拍他:“没事的,我只是有点走神而已。”本来诺因特地让半身陪着她就是为了防止她胡思‘乱’想,结果她还是动不动感伤。 《不是的。》史列兰纠正,《诺因是不想我和莎莉耶玩,说她会带坏我,杨阳就不要紧。》 “原来如此,我就想那家伙怎么会突然细心起来。”杨阳嘀咕。 说曹‘操’曹‘操’到,房‘门’被咚咚咚敲响,杨阳赶紧跑去开,不然再过一会儿肯定被一只大脚丫踹破。 唉,这男人真是不懂得礼貌二字。 ‘门’后果然是卡萨兰城主,一脸喜‘色’:“快来,那家伙回来了。”杨阳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肖恩回来了!?” “嗯,在被希莉丝拎耳朵。” 赶到大厅,还没进‘门’就听见红发少‘女’的咒骂:“坏蛋坏蛋大坏蛋!有了徒弟就没老婆!去这么多天也不晓得报个信!” “帕尔说跟杨阳打过招呼了啊。”肖恩好言好语地安抚,瞥见两人,喜道,“杨阳,诺因。”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杨阳皱起眉头,帕西斯临走时的讽笑清晰浮现,他说最多三天,竟然真的没超过。该说他了解肖恩呢,还是—— “咦?”肖恩一怔,以为她不欢迎自己。其他人也错愕万分:“你怎么了,阳?” “没有,只是……我觉得,你应该多住几天。”杨阳犹豫地道,“也许是我多嘴了,可是你好不容易恢复记忆,他应该很希望和你聊聊当年的事,还有恢复原本的师徒关系。”希莉丝不以为然:“那么惨的过去,索贝克一定会回避。” “那…肖恩更应该陪在他身边,他被囚禁了千年耶,又和妻子儿‘女’分离。”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棕发青年打了个哆嗦,这才惊觉自己的疏忽。余人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 杨阳眼望宿命的另一半,缓缓道:“我不是很了解索贝克,是从神官的‘性’格推测,他也是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表面笑嘻嘻的。他不说,不代表他不难受。我和你一起看到了他小时候的经历,他出身不好,本‘性’也不好,但他真心待你,因为你把他带离塔拉斯,让他像普通孩子一样成长。所以我猜想,你对他的意义可能不止师父这么简单,像是人生支柱,道德指标之类。在索伊拉你误会他,魔武大会时,我就感觉他的神智不怎么正常,没准就是这件事的影响。或者是囚禁的关系。还有协调神,具体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于情于理,你都应该留在他身边才对。” “我去看他!”再也听不下去,肖恩掉头飞奔。希莉丝一把拽住他:“等等!至少吃完饭再走!” “让他走,希莉丝。” 红发少‘女’手一松,肖恩乘机挣脱,转眼跑得不见踪影。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希莉丝转头责怪同伴:“你干嘛让他走啊,阳!” “他又不是投奔罗兰福斯,何必这么紧张。”杨阳的口气也不太好,感觉对方太紧迫盯人。 ……算了,能把索贝克拉拢过来也好。摆摆手,希莉丝表示休战。 ‘花’了半天赶回徒弟所住的别墅,降落在院子里,西方的天空已经涂满金红的霞彩。 “帕尔!帕尔!” 焦急的呼唤很快得到回应,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穿着园丁服的中年男子匆匆跑近:“你找谁?”肖恩惊讶地瞪视他,浮起不祥的预感:“帕尔…帕尔呢?他不在?” “帕尔?啊——你说前任屋主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先生?他上午搬走了啊。” “搬走了!?搬去哪儿?”肖恩大惊失‘色’。园丁耸了耸肩:“不清楚,好像是他徒弟派人接他走的。唉,他本来就不是住在这种地方的小老百姓。” 肖恩失魂落魄地站着,虽然只是相差半天,他却感觉这是道无法填补的鸿沟。 致命的错误,和他千年前犯的一样。 ****** 友人离开的当天,维烈就回到西城。不是逃避,实在是他忙得不可开‘交’。 五月下旬,他收到‘女’儿的信,邀请他赏‘花’。 苹果‘花’开了。 米亚古要塞的大街上,成排的矮树绽放出白‘玉’般的‘花’朵,一阵风吹过,如雪飘飞。还称不上美不胜收,也颇为诗情画意。这天,眼巴巴赶来的魔界宰相和‘女’儿一起站在树下,仰着头幻想。 苹果派、苹果饼、苹果蛋糕、苹果面包、苹果布丁、苹果酱、苹果茶、苹果酒……越想越馋涎‘欲’滴,恨不得把时针拨快两个月。 “他们俩不会吃‘花’瓣吧?”昭霆抹汗。莎莉耶也心有戚戚焉:“难说。” 本来敌城宰相进入军镇一定要有正当理由,被严密监视,但是上至摄政王,下至魔武大会的冠亚军都与这位宰相‘交’好,不看僧面也看佛面。而且西城的民众早已知道肖恩就是复苏本城的大恩人,过去的仇怨一笔勾销,又对自家宰相的本领放心得很,夹道欢送,祝他玩得愉快。 “别看了,我采好了,有的你们吃。”耶拉姆无奈地打断两人的神游。维烈困‘惑’地歪着头。杨阳解释:“神殿的苹果树早结果,虽然是青的,也可以吃。” 于是,一行人顶着满枝头的青‘色’果实,坐在红棕相间的方格子桌布上,享受悠闲的午茶时光。 米亚古的神殿规模不大,风景却极为‘迷’人。‘花’圃与树‘阴’‘交’相环绕,造型古雅的建筑倒影在纯净的湖泊里,满眼浓得化不开的绿。钟声鸣响,幽幽传遍整个市区。不时有白鸽飞起,洗涤心扉的柔和气息弥漫在每个角落,让人忘却一切俗世烦忧。 “好酸~~~”莎莉耶咬了一口青苹果,小脸皱成一团。诺因面无表情地嚼着:“太甜了。” “……” “就是酸才好吃嘛。”不理会味痴的评价,杨阳热情地夸奖喜欢的水果。维烈体贴地端起一盘点心:“来,莎莉耶,松饼,这个不酸。”桌巾上除了两篮青得‘诱’人的新鲜苹果,还有甜甜圈、三明治、圆形松饼、‘花’‘色’蛋塔、果酱和‘奶’油,红茶咖啡等饮料,浓郁的香气勾动食‘欲’。 “肖恩,喏。”希莉丝把苹果切片,递给情人。肖恩道了声谢,接过吃起来,既不欢呼也不雀跃,一副食不知味的模样。 自从第二趟回来后,他就很少笑,常常若有所思。同伴们都不知道他出了什么问题,暗暗担心。 这会儿,在轻松的气氛下,杨阳忍不住问:“那个…肖恩,你没事吧?是不是没见到索贝克?”她都怀疑他被席恩附体了。肖恩低声道:“他搬回东城的上界去了,我没钱乘空浮舟。” “如果需要钱……”维烈鼓起勇气开口。 “不是钱的问题。”肖恩打断,语气并不粗暴,他还无法原谅友人,托帕西斯的开导,也没有了之前的恨意,“帕尔已经决定帮罗兰,如果我不能下定决心站在他那边,去了只是让他为难。罗兰也未必让我见他,那孩子曾经骂过我,我没放在心上,这次更不会饶恕我。”众人都接不上话,陷入尴尬的沉默。 咚!一颗苹果掉下来,不偏不倚砸中昭霆的脑袋瓜。莎莉耶咋舌:“好巧。” “我要砍了这棵输!”棕发少‘女’暴走。耶拉姆连忙拉住她:“喂喂,对树发什么火。”杨阳用感叹的口‘吻’道:“就是,你应该感到光荣,牛顿也是被苹果砸到。” “我管他牛还是羊!” 吵吵闹闹中,愁绪满怀的棕发青年也微微笑了笑。见状,父‘女’俩松了口气。 如果扎姆卡特和月在就好了。 仿佛拾回冒险时的心情,杨阳轻抚膝上的魔封剑,透过树冠仰望晴空。 ****** 北港希望角—— 林立着仓库的码头上,繁忙的人群络绎不绝,吃水线极深的巨大船只不时驶向蔚蓝的大海。竞价就在岸边进行,卸货的搬运工和上船的客人擦肩而过,从外大陆平安返航的水手蜂拥向酒店狂欢,船长和闻讯赶来的商船长大声‘交’谈,报告损失或收益。 在这样杂‘乱’的景象中,却有两个人显得特别耀眼。 不是外貌的关系,他们都披着旅行者常用的斗篷,而是那种自然散发的气势,一看就知道非常人。 “客人,随便挑,哪箱开得不好,我全部白送您。” “嗯。” 浅浅的回应音质柔和,如丝缎般顺滑流畅,予人舒适的感官享受。兜帽下的脸和声音十分相符,温文俊逸的脸庞,中分的漆黑发丝,就像家教良好的世家子弟,只有一双青瞳有些妖异;他身旁的男子身量略高,线条深刻英‘挺’,组合成完美又不失帅气的五官,闭合的双目也掩盖不住令人‘腿’软的威慑力,长发鲜红若血,整个人宛如微服出巡的王公贵侯。 “那箱开给我看看。”修长的食指随意一指。商人连忙命令部下打开,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把‘精’巧的长弓,当场演示:“您看,这质地,这雕刻,这弹‘性’——绝对没话说!要不是夏尔玛大陆,真是买不到这种‘精’灵用的古老长弓,亏得还有工坊会做。” 亲手检查了一遍,又看了两箱,月满意颔首:“萨克,付帐。” “……”血龙王非常‘肉’痛地掏出一张纸,咬牙切齿地道,“搬到这个地址,那边的人会付你尾金。”呜呜呜,他的钱啊~~~ “是,是!”商人兴高采烈地离去。而他一走,某龙就抓狂了:“月!为什么我们要为那帮‘精’灵掏腰包?”吼得天摇地动,幸好谨慎的祭司已经布下隔音结界。 暗叹最近刻意的强迫还是无法让情人大方一***,月叉腰道:“这不是为那帮‘精’灵,是为了杨阳未来的重要战力。”扎姆卡特一窒,痛心疾首地道:“那也不用给这么好的装备。” “意思是给杨阳***?” 没话说,只有把眼泪往肚子里吞。 “看开点,等矮人加入,我们的负担就会减轻很多。”月难得良心发现,安慰吝啬的情人,随即蹙眉沉‘吟’,“不过矿山的动向有点奇怪,太慢了。妖灵们都动身前往西城首府,那边还没反应。” “那些小短‘腿’不冒出来最好,省得碍眼。” “不对,有问题。”月转向仓库的方向,迈着优雅的步子疾行,“我怀疑是东城搞鬼,就像前段时间哈梅尔商会内部的***一样,可惜没有证据,手脚太利索了——萨克,东南二十米左右那个鬼祟的家伙是苍蝇。”他还是皇子期间也养过探子,又是灵敏的风元素体,连东城的‘精’英密谈也逃不出他的耳目,何况这种三流货‘色’。 “真烦!”轻松摆平,扎姆卡特追上来,抱怨地嘟囔,“要我说,干脆一把火烧了东城最好!”月头也不回地反问:“顺便也把贺加斯烧了?”血龙王无言。 尽管不把神明看在眼里,所有的龙都在心底对造物存有敬畏,而且贺加斯也不是什么恶神,他只是站在维护平衡的立场上而已。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嫌气闷,扎姆卡特脱下兜帽,任一头张扬的红发披散。 “我想调查一下——怎么,你想杨阳他们了?” “是啊,都那么……”后半句被一声惊呼打断:“维烈!?” 反‘射’‘性’地转过头,两人望见一个佣兵打扮的‘艳’丽‘女’郎,气质成熟奔放,卷发高高扎成一束,更衬出一股仿佛盛开蔷薇的冶‘艳’风情,可惜那张丽颜满是失望:“抱歉,我认错人了。” “你……好像在哪里看过。”扎姆卡特凝神回忆,虽然分离了,他还是拥有维烈的记忆和感情,但他对雌‘性’向来印象薄弱,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月和气地问道:“你认识维烈宰相吗?” “你们也认识吗?”‘女’郎喜出望外。同时一个弓箭手装束的青年匆匆奔近:“头!” “头?”扎姆卡特和月‘露’出意外之‘色’。 这两人正是在谢神祭时和杨阳一行一起参加祭神比赛的主仆档,叶尔玛和瑞,老家在夏尔玛大陆,这次是因公出差,来此追讨一笔欠债。 “啊,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叶尔玛,他是我的搭档瑞。”‘女’佣兵爽快地搭讪,“你们呢?” “萨克。”扎姆卡特报出昵称兼化名。 “月。”黑发祭司若有所思,“叶尔玛……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那是佣兵公会排行第四位,在夏尔玛大陆响当当的佣兵团长,只是在艾斯嘉大陆鲜为人知。叶尔玛傲然一笑:“嘿,不瞒你说,血玫瑰佣兵团长就是我。” 一道异光闪过宛如青‘玉’的双眸。 “相逢即是有缘,不介意的话,去那边的酒馆喝一杯如何?” ****** 西城隐捷敏亚下界首府赫拉特—— 借由中城官员的扩充,内阁已初具规模,各项农业水利措施发展更为顺利,西城本土的***也紧锣密鼓地召开。在这样的势头下,城主的工作量暴增两倍,多了巡视和人事管理,忙得陀螺也是,压根没有陪宰相去敌城赏‘花’的空闲。 办公室里,贝姆特长吁短叹地签名盖章,天晓得他有多怀念以前成天‘摸’鱼,练剑放鹰的日子。 不过己城变成如今的富饶景象,他还是很高兴的,这本来就是他的愿望。 突然,他停下笔,盯着一份报告看个不停。 沉思片刻,他掏出一根链坠,用心声道:(伊莉娜姐姐,听得到吗?) 《贝迪?》几乎在同时,另一头传来喜悦的‘女’‘性’嗓音,《好久没联络了,今天怎么想到找我?》 (你的声音……好像变了,感冒了?)贝姆特关怀地问。 《嘿嘿。》伊莉娜暧昧地笑了,不作回答。 此刻坐在神殿钟楼上面的,不再是有着可爱罗莉外表的小‘女’孩,而是十七八岁的***,紧身的见习生服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段,‘迷’你裙下是曲线完美的双‘腿’,肌肤娇嫩细致,‘裸’‘露’的天足也宛如象牙雕刻,泛金的褐发长及‘臀’部,和着头罩随风轻扬。 (现在的天气最容易感冒,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多喝水,多休息。) 《我没生病啦,你有事找我吧,说好了。》 犹豫片刻,贝姆特才道:(矿山的情况有点奇怪,我想请你调查一下。)伊莉娜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尽管弟弟看不见:《行,‘交’给我。》 结束了和胞姐的通讯,贝姆特又批阅了两份公文,响起敲‘门’声。不等他应答,探进一张笑‘吟’‘吟’的娇靥。 “轩风!”贝姆特吃了一惊,“你怎么跑出来了?快回去躺着!” “安啦,我的烧已经退了。”原南城满愿师端着托盘走进房间,这就是她不能去中城赏‘花’的原因——感冒发烧,“唉,我可是健康宝宝,居然病到卧‘床’不起,真是有辱一世英名。都怪这个鸟不生蛋的城市,一会儿干燥得要命,一会儿湿得让人打喷嚏。”贝姆特只能苦笑。 “喏,煎牛排,‘玉’米浓汤和鲜虾炒面,不怕被感染,味道有差就吃。” “我体质好得很,也不挑食。” “是哦,下次做萝卜汤给你吃。” “……” 西城城主用叉子卷起炒面塞进嘴里,略带不自在地道:“为什么老看着我?”轩风坏心地笑道:“看你好看呗。” “……我哪有维烈好看。” “呵呵,小贝啊,我最近越来越觉得,你其实是顶害羞的人。” 我只有在你面前才这样!贝姆特差点大吼出声,幸好及时忍住——这岂不是承认他对她有意思嘛。可是他不说,轩风也看得出,笑靥如‘花’地在他‘胸’口划圆圈,吐气如兰:“贝姆特,等我病好,我们再一起去赏‘花’怎么样?” “我有空的话。”以坚定的意志拉回被她勾走的三魂六魄,贝姆特喝了口汤压惊。 “真没情趣。”嗔了一声,轩风并没有生气,把两手放在他肩上,“别太勉强自己,偶尔也要懂得放松。” “嗯。”贝姆特回以沉稳的笑容,和跳坐到桌上的少‘女’随意闲聊,度过短暂的午休时光。 他们都够成熟,够理智,所以不会出现一方压倒另一方的情形,也不会萌生惊天动地的爱情,但同样不会有伤害和利用,只有默契的扶持,心照不宣的谅解构成的温馨,在彼此心底流淌。 ****** 习惯了新环境后,杨阳渐渐喜欢上西境。 这里没有繁杂的人际关系,琐碎的礼仪规范,人们亲切爽朗,又有满街的书店供她消遣,日子过得逍遥快活。 只是,其他人就没她这么悠闲了。 诺因代替吉西安处理文书工作,公务堆积如山,恨不得分出八只手来帮忙,所以一发现莎莉耶有情报和财务方面的天赋,就把她拎去奴役,抗议无效;雷瑟克除了军务长还身兼建筑部长、禁卫队长和城主随‘侍’武官,杂事比上司只多不少,部下又特别喜欢请示他,成天像旋风一样到处刮;肖恩和希莉丝要忙军团的事;耶拉姆以“锻炼”为名成天拖着昭霆往校场跑。 结果,她就变成没人理的一个,乐得和史列兰静静逛街、看书、修习魔法和‘精’进箭术。 而对这位“驯服”了魔剑的满愿师,西境的百姓也表现出敬畏的态度,一看到她持剑漫步的身影,就噤若寒蝉。 如果真能这么平静地生活下去倒好,但是杨阳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茶会结束后,她乘独处的空挡问出一直兜在心里的疑‘惑’。维烈的答案感‘性’得令她好笑:为了让她和主君的后代一起长大。 两个世界的时间有差异,算算是同辈没错。 [还有,我始终不放心席恩,有你跟着,万一他有什么小动作,我好及时发现。]这个理由还比较正经。 仔细想想,所有的问题都没解决:神官的仇,菲莉西亚,肖恩和帕西斯的纠葛,席恩的蠢动……哪一样都不是短期内能摆平的。 一如往常起早爬上城墙,欣赏壮观的日出,杨阳带着好心情准备回家吃饭,走到楼梯口时,突然视野晃动起来。 地震!?正好一脚踩出,她猝不及防地前倾,一个倒栽葱摔下去。在场的士兵纷纷惊呼,赶紧来救。 《羽落!》史列兰的魔法和杨阳同步施展,却毫无作用。惊愕间,他飞出下意识松开的手,重重掉在地上,而黑发少‘女’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了个满怀。 “没事吧?”诺因重心不稳地坐倒,惊魂未定地问,不敢想像他若不是正好来巡视,会是什么下场。 “啊…没,没事。”杨阳也脸‘色’惨白,大口喘息,定了定神后,她左顾右盼,“史列兰……”诺因抢先抓起佩剑,怒道:“你搞什么!跟在她身边,居然还让她发生这种事!” “不是的,魔法没有用,不是史列兰的错。”杨阳连忙解释。诺因一愣,正要细问,几名士兵上前问安。他发过脾气就恢复冷静,立刻指挥众人上街巡逻,看是否有建筑物受损,安抚民众。杨阳拿回魔封询问:(有没有吓着?) 《没有。》回答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股想哭的鼻音。 (乖,不气,诺因是一时口快,不是真的怪你。) 《我没有生气。》语气更加闷闷不乐,杨阳几乎可以想像他耷拉着脑袋的样子,《我气我自己。》 至今为止,史列兰从来没有讨厌过这个躯壳,即使曾经想当人,也只是想想而已,睡过一觉就忘。然而这一刻,他强烈希望自己有一双手,能够像诺因一样抱住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 当天的地震遍及全世界,连海底火山也起了异动,却没有人员伤亡和财物损失。因此情绪平复后,人们很快忘了这件事,连纪录也没做。 夜凉如水,满天繁星如同镶嵌在黑丝绒上的碎钻,闪烁着幽冷的光芒。皎洁的月光穿过窗帘的缝隙,照在枕边的漆黑长剑上,泛出奇异的银辉,缓缓膨胀,就像烟雾般,覆盖住沉睡的人。 ‘迷’离的雾‘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淡化,透出成熟男子的躯体,一袭简洁华丽的银纹黑袍,长长的发丝掠过柔软的布料,倾泻而下,披散在洁白的‘床’单上,勾勒出无数道美丽的曲线。 只是一个侧影,就美得空幻绝尘。 银‘色’的月辉仿佛为他披上一层薄纱,模糊了那张秀逸绝伦的容颜,却增添了一份朦胧美。以冰为魄,以雪为容,以月为神,倾国倾城。 清冷狭长的凤目眨了眨,溢满困‘惑’之情,长睫微垂,看清一双指节修长,骨架完美的大手,爆发出夺目的喜‘色’。 他有身体了!和诺因一样的身体! 绽开心满意足的笑靥,史列兰抱紧身下的少‘女’,坠入舒畅的小眠。 ****** “啊——” 第二天清晨,一声响亮的尖叫震动了整座城主府。 不能怪杨阳,任何正常‘女’‘性’一早起来看见一个陌生男子趴在身上,都会惊慌失措。 反‘射’‘性’地伸手拿放在枕边的魔封剑,却‘摸’了个空,正错愕,对方好像被她吵醒了,支起上身,对上她的视线。这一看,杨阳仿佛被九万个雷劈中,当场呆滞。 幽冷的黑瞳呈现出水晶般的清澈光泽,魅‘惑’的微挑,既有***的风情,又有少年的纯真,只是一双眼,就美得倾世绝丽。当最初的震撼过去,一张秀雅清逸的面容映入眼帘,令人屏息的美貌,神韵高华,悠远如冬日,寂寥如空谷,像隔了天涯海角的距离。 一头乌发流泉也似的散开,雪白的被,墨黑的发,宛如一朵黑‘色’的曼珠沙华,辉映出阳光的淡金‘色’,将那太过空灵的美丽拉到咫尺,也使杨阳从‘迷’梦中清醒过来。 “你……”好不容易恢复呼吸的能力,她正想问“你是谁”,对方也恍若刚刚睡醒,形状优美的‘唇’上扬,吐出天籁般的嗓音:“杨阳。” 五雷轰顶,杨阳再次呆楞失神,半晌才‘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颤声道:“史…史列兰?” 天哪!天哪!!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满愿师小姐,出了……”敲‘门’不应的‘侍’‘女’担心地冲进内室,看到闻声回首的黑发青年,语声戛然而止,也僵成木雕一座。 “没事,没事,你先出去。”杨阳回过神,慌忙摆手,急着搞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过了好一会儿,‘侍’‘女’才以无意识的状态转身,跨着机械‘性’的步伐走出房间,习惯‘性’地带上‘门’。 “杨阳,看,我有身体了哦。”史列兰兴高采烈地献宝,神态就像个天真的孩子,多少破坏了他的完美,也让杨阳得以勉强用平常心待他,一把扣住他的脸:“史列兰?真的是史列兰?”掌心的肌肤细腻润滑,比诺因还好,简直是极品。 尤物!真正的尤物! 不过,总觉得在哪里看过……没费丝毫力气,杨阳就想起来,因为这张脸只能用“仅此一家,别无分号”形容。 是那个冰棺里的男子!这么说,那个就是‘混’‘乱’神的真身了? “对啊。” “你是怎么……嗯?”杨阳怔了怔,伸手抚‘摸’他的前额。发间有个奇异的饰物,两根‘交’叉的银链中央镶嵌着一颗紫荧荧的宝石,闪着妖异诡谲的光芒,很是扎眼。 “呜!”她的手指一碰到,史列兰就往后仰,呻‘吟’了一声。杨阳心拧得生疼,本来就纯洁惹人爱怜的气质在容貌的增幅下魅力倍增,当下柔声安抚:“会疼吗?我帮你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东西。” 砰!话音刚落,从‘侍’‘女’那儿得知事态的诺因破‘门’而入,目睹果然有“‘奸’夫”在‘床’,脸‘色’铁青。跟在他身后的‘露’蒂丝、雷瑟克、莎莉耶、肖恩和希莉丝目瞪口呆,被那超乎想像的美貌眩‘花’了眼。 “诺因——” 史列兰张开双臂,一个轻巧的前扑抱住半身。诺因从狂怒转为震惊,呆了约莫两秒,瞪视杨阳。对方回给他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摊手表示自己也一无所知。 ****** 神智回笼后,一群人眷恋不去。 “是真的人吗?”莎莉耶拎了拎袍子,一脸不可思议。史列兰奇道:“我不是人,是剑——莎莉耶不认识我了?”又多出一尊石膏像。 “魔封!?”希莉丝反应快,放声大叫。肖恩用力敲脑袋:“我好像在哪里看过他。” “就是‘混’…就是那个冰棺里的人啦。”杨阳挥手下逐客令,“你们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哦。”众人呆呆地走出去。一来到客厅,诺因就指着椅子示意半身坐下,双手环‘胸’摆出盘问的架势:“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史列兰下意识地缩成一团,怯怯地道。希莉丝和莎莉耶看得心疼不已,冲上前捍卫。‘露’蒂丝也大声制止:“诺因哥哥你口气不要这么凶恶啦!” “别欺负小孩。”肖恩跟着‘插’一脚。 “你们都给我闪边!”喝退他们,诺因拧了拧半身,斥道,“马上变回来!这样子像什么德‘性’!”‘女’孩们齐声尖叫:“变回来干嘛!”暴殄天物!诺因一记冷眼让她们闭嘴。 “不要。”史列兰难得反抗半身,坚定地道,“我想抱杨阳。” 噗!正喝茶压惊的雷瑟克喷出一道水箭。希莉丝等人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诺因却没有受到惊吓,他很清楚半身是个小白:“你的意思是想拥有人形,然后保护杨阳?” “嗯!”用力点头,看得‘女’孩们满眼小星星,双手合十无声感叹:太可爱了~~~ “嗯……”诺因想了想,皱眉,“那也不用变得这么好看。”娘娘腔!史列兰一怔:“很好看吗?” “好看!好看!”莎莉耶和‘露’蒂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希莉丝捧着脸叹息:“美极了。” “哦。”从来只被骂“魔剑”,“邪恶”的史列兰十分高兴,眼巴巴地瞅着半身,“和诺因一样帅吗?”雷瑟克无力地笑道:“从某方面而言,差不多了。”都美得不像男人。 “你应该变成一个威武的男子汉!”诺因敲了半身一拳。这时,穿戴整齐的杨阳打开卧室的‘门’,‘插’口道:“史列兰,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仔细说给我们听听。”魔封专注回忆:“嗯…我就拼命想,如果跟诺因一样有身体就好了。不知第几遍时,突然感觉轻飘飘的,等醒过来,就变成这样了。” “果然。”杨阳转向诺因,“我猜这可能是幻化的形体,因为剑找不到了。” “能量的异质化吗?”吐出一个专有名词,诺因以深思的眼神打量半身,“凭他的力量,是能做到这种地步。”史列兰不解地眨巴眼睛。 “还有,那个额饰,我怀疑是封印。” 诺因眯起眼,抚上早就觉得碍眼的头饰。感到对方震了一下:“会痛?” “嗯。” “忍着点。” 呜,这个画面……众人都红着脸转过头,不堪负荷地捂着‘胸’口。 实在美得罪过! “的确是封印。”扬起满意的笑,诺因松开手,拍拍半身的肩,“史列兰,不用管它,也别去想遇到我以前的事。”魔封愣愣答应。知情的人们撇嘴:霸道的男人! “你喜欢陪着阳,就陪着她好了,但是不许再疏忽。” “是~~~” ****** 卡萨兰城主深切后悔自己的决定。 不到半天,城主府就全线瘫痪。黑发美男途径处,一片人仰马翻。路人不是看得眼珠子爆出来,就是下巴脱臼。史列兰又特别好奇,这边碰碰,那边‘摸’‘摸’,让向导杨阳帮他解说,附加一串尾巴,还越来越长。 最惨的是中午,他正在开一个重要会议,半身兴冲冲地跑进来,邀请他一起去吃饭。列席成员当场石化,半天脑筋转不过弯,前面的议题全部忘记,之后也说得结结巴巴不知所云。 祸水!不折不扣的祸水! 火冒三丈地冲进餐厅,诺因正想把半身五‘花’大绑扔进地下室,却翻来覆去找不到人,连‘侍’者厨师也不见了。好容易逮住一个杵在路边发‘花’痴的‘女’官,问出人在军营,他火速杀过去。 黑压压的人群里,两个身影‘激’烈缠斗,叫好声响彻云霄。 高速移动的双方一触即分,步伐一致,变换出曲线的轨迹,仿佛镜影的碰撞,练习用的长剑不时迸出一闪而逝的火‘花’,打成长辫的棕发和漆黑如夜的发丝在风中飞扬,狂风骤雨般的攻防令人目不暇接,惊心动魄。 “停——”肖恩大喊,加快速度后跃。史列兰见状也往后跳,茫然地看着他。 “太‘棒’了!诺因,太‘棒’了!”瞥见干外孙,肖恩兴奋地道,“他真是天才!我教他的招式他一学就会,还能跟上我的步调,模仿得分毫不差!” “史列兰万岁!”啦啦队欢呼,争相扑过去拥抱吃豆腐,被杨阳用风墙挡在外面。 “是吗?”诺因也绽开爱才的笑容,凝气成剑,微微一抖,雪亮的光华映得他清秀的脸庞如罩寒霜,说不出的森冷,“不过光是模仿成不了一流的剑客——史列兰,学着点。” “是!”摆出刚刚学会的标准起手式,史列兰肃容以应。 比上一轮更惊险的对决再次展开,这次是一面倒的局面,史列兰不时被眼‘花’缭‘乱’的虚招所骗,结结实实地挨上拳脚,引来心痛的低呼。但是渐渐的,他的双眼变得冰冷无情,琢磨出半身递剑的规律,计算速度差判断虚实,甚至反过来试探对方的力气底限,灵活运用所学的招数。 这家伙……不得不再次后退重整态势,诺因浮起掩不住的惊讶之情:真是天生的完美战士! 不愧是神明。杨阳也暗暗感叹,注视在半空优雅旋身的黑袍青年。继龙族之后,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强大美丽的生命。 尽兴战斗的快感让诺因打消了将半身关起来的念头,只是叮嘱他谨言慎行,跟紧杨阳,别相信陌生人的甜言蜜语,尤其要提防‘女’‘性’。史列兰一一凛遵。 而经过兵荒马‘乱’的一星期,米亚古要塞的居民也习惯了满愿师身后那个风华绝代的黑‘色’身影,不再动不动发呆流口水。唯一的后遗症是士兵们经常跑去向雷瑟克哭诉,说他们现在看最美的***都像看黄土渣,提不起兴做。 “适应,适应就好。”军务长只能端着笑脸,这么安慰。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尚未觉醒的神祗也产生了无人发觉的变化。 幽深如子夜的瞳眸依然清澈,却不再单纯,流转间灿烂生辉,是从逐渐丰富的内心世界折‘射’出的光芒。如果比喻,过去是通透的水晶,现在是绮丽万千的琉璃。 这是贺加斯记忆里的弟弟,在被他亲手抹杀,重生为痴儿以前的兰修斯。 ****** [贺加斯,贺加斯,永远是什么?] [永远就是……时间的尽头。] 景‘色’变幻,一转眼,是疮痍满目的大地,不断坠落的流星宛如火焰洗礼,惊慌奔逃的人们在神罚下像虫蚁般弱小,极尽奢华的建筑被风暴摧毁殆尽,奔腾的海啸淹没无数人家,幸存者被深不见底的裂缝吞噬,恍若一切原本就不存在于天地之间。 圣洁的白光遏止了崩溃,随之出现的金发青年仿佛一束无暇的光,绿眸溢满悲愤,一字一字道:[兰修斯,我决不让你伤害我创造的生命。] 尖锐的笑声划破灰暗的天空,在这顷刻间,天空颤抖,海水震‘荡’,雷声大作,暴雨倾盆而下。 [你这个大笨蛋!连这些家伙的真面目也不知道!他们根本不值得你守护!] [生命都有生存的价值。] [那是相对而言!]拔高的男声是接近歇斯底里的狂怒,[贺加斯,不要‘逼’我了!一旦我进入毁灭状态,你决不是我的对手!就是现在,让我破坏这个世界,你还可以创造一个!] [再创造一百次也不是原来的他们!]握紧光元素凝成的长剑,贺加斯的神情是豁出去的坚决,[兰修斯,你要毁了我的子民,就先毁了我!] 血‘色’屏蔽了视野,点点繁星取代了惨酷的景象,长发及地的青年一个洒逸的转身,流光闪烁的黑瞳毫无适才的暴戾,笑意盈盈,蕴涵深远的智慧,不带棱角,通达而包容,宛如深沉的夜。 [贺加斯,我们来创造时间吧,还有命运和生死。] [生死?命运?时间?] [对,这样你的世界才会多彩多姿。我说你啊,别再固执地相信美就是善了,全宇宙没有比皮相更不可靠的东西。] [比如你?]华丽的男‘性’嗓音含着嘲讽,回应他的是爽朗的长笑:[哈哈哈……没错!] 笑声在飞快‘交’替的画面中模糊,最后定格为一座宏伟的宫殿,四周都是无垠的黑暗。绝美的‘女’郎一边整理凌‘乱’的书籍和玩具,一边以无奈而温柔的眼神凝视两个打闹的孩子。 疼他们,宠他们,就像一个和蔼的母亲,尽心尽力地照顾年幼的子‘女’。她最喜欢做的,是细细梳理他们玩耍中‘弄’‘乱’的长发,每次都梳九十九下,不多不少,说是祈祷生命长长久久。 [我们不是不死的吗?]金发的小男孩不解地问。黑发的小男孩以书遮住半边脸,只‘露’出含笑的眸:[没关系,贺加斯先去的话,我会陪你的,因为你最怕寂寞了。] [谁怕寂寞了!]顾不得母亲还在帮自己梳头发,贺加斯一个前扑,又和弟弟扭成一团。 看着停在半空的梳子,‘女’郎深深苦笑。 ‘插’入‘胸’口的光剑粉碎了温馨的回忆,吐出一口金黄‘色’的鲜血,主掌毁灭的神祗轻抚孪生兄长惊悔的面容,笑得隐含无奈的平静,温暖而隽永。 [笨蛋。] ****** 满身冷汗地醒来,他在黑暗的房里颤抖喘息。 “史列兰?”身边传来温和的询问,黑发少‘女’‘揉’‘揉’困倦的眼,看清他的样子,面‘露’关怀,“做噩梦了?” “……不记得了。” “是吗?”顿了顿,纤手握住他的发尾,轻轻拉扯,“那就睡吧,再睡一觉,会连不愉快的心情也忘了。” “嗯。”他应了一声,却没有动,直到旁边的人睡着,将长发从她松脱的指间拉出,翻身下‘床’。 黑袍的背影与夜‘色’完美融合,步履洒脱,带着美妙的韵律感。 踏上阳台,清凉的晚风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振。惬意地眯眼,攸地睁大,刚刚,他好像看见无数散‘射’的白光,而原本群星闪耀的夜空霎时冷清大半。 那是生命的陨落,在不久的未来。 依稀感觉有人会为这个景象悲伤,却想不起来是谁,手下意识地抬起,触及冰冷的物体,是锁链形的额饰——封印完好无缺。 永远……脑中突然冒出这个词,史列兰转过头,看向窗内,目光闪动。 诺因和杨阳都是魔族,拥有无限的生命,那么,他们能陪我到永远吧。 烦躁的情绪一扫而空,他回到卧室,重新躺下,寻了个好位子,蜷起身子,像依恋母亲的孩子般沉沉睡去。 ****** 一大早醒来就看到一张美得没天理的脸,实在有害身心健康。 长吁短叹地坐起,杨阳刻意别开视线,调匀呼吸,由衷担心老了会得心脏病。 不过,她还会老吗?抓抓浏海,又是一声长叹。 既然身为她的贴身保镖,史列兰当然和她住一间房。杨阳本来认为不妥,想叫人再搬张‘床’进来,但是看某神天真无邪的样子,觉得自己思想不纯正,最后不了了之。 而史列兰也的确没有任何出轨的行为,一直把她当大型抱枕,安安稳稳地一觉到天亮。 只有昨晚……杨阳‘露’出担忧之情,轻推身旁的人:“史列兰,起来了。” “唔~~~”黑发的神祗朝枕头里蹭了蹭,像个赖‘床’的小孩,爱困的神情衬着绝俗的容颜,竟然无比***。杨阳一边默念清心咒,一边又推了推他:“乖,起‘床’了,早睡早起才是好宝宝。”唉,她真的会心肌梗塞。 睁开的凤目眨了眨,睡意一扫而空,史列兰爬起来,绽开清爽的笑容:“早上好,杨阳。” “早上好。”情不自禁地回以微笑。 “我去洗脸刷牙。”乖孩子跳下‘床’。杨阳抓住他的一簇头发:“等等,昨晚的梦还记得吗?”史列兰回她一脸茫然:“什么梦?” “不,没事。”不意外地挥挥手,杨阳本想跟着洗漱,却在一瞥间,傻在‘床’上,直到某神走进浴室。 因为经常被诺因拎去练剑,‘侍’‘女’们特地帮偶像做了一套更加轻便的衣裳,取代了原来那件长到脚背的累赘长袍,而这件衣服也堪称呕心沥血的杰作:最高级的黑天鹅绒缎面上全手工绣制纯银的‘精’美‘花’纹,清一‘色’是古老的神秘图案,与主人的气质十分相符,在‘胸’口和下摆加入少量的金线和宝石,高雅而不庸俗;外罩有坎肩的披风,中央镶嵌了一块紫‘玉’,正好与额饰对应;还有短统靴和一些锦上添‘花’的饰物,无不‘精’巧夺目。 也难怪已经很有免疫力的杨阳也看得目不转睛。 诺因听闻此事后,只有一句评语:无聊! 打理完毕,把‘床’铺也整理好,两人走出卧室。‘侍’‘女’已摆好简单却美味的早点:浅蓝‘花’纹的白瓷盘上竖立着造型可爱的小笼包,烤得金黄的叉烧酥发出喷香的味道,‘混’合着红茶和咖啡的香气,还有甘甜如蜜的黑霉汁和芳香的葡萄酒任君挑选。 自从第一天史列兰害得全餐厅的人食不下咽,拐跑厨师和‘侍’者后,杨阳就明智地改在屋里用餐。 “来,尝尝看。”夹起一只小笼包放进他的碗里,杨阳热情地介绍,“是我教大厨做的,我家乡的特产。”史列兰熟练地拿起筷子,他很聪明,看过一遍就会使用。 ……像嚼蜡一样。 这个身体原形是剑,没有触感也没有味觉,他都是凭潜意识的记忆判断。但是当神明期间不用进食,所以食物对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东西。 “小心烫!”看见汤汁漏出来,杨阳急忙推开他以免衣服溅到,用餐巾擦拭他的嘴角。肌肤没有泛红,她终于确定了连日来的怀疑:“史列兰,你是不是吃不出味道?” “……嗯。”虽然不想让她失望,诚实的乖宝宝还是耷拉着脑袋承认。杨阳叹了口气:“真是的,我还以为你是不方便消化。” “对不起。” “傻瓜,这种事有什么好道歉的,就是要委屈你看我吃了。” 史列兰眨眨眼,突然想到一个主意:“杨阳,我可以握你的手吗?”尽管不明其意,杨阳还是大方地伸出手:“好啊。” “小笼包很好吃。”顿了一会儿,黑眸浮起笑意,“背书包的杨阳这么说。” “哦,你看得到我的记忆吗?”杨阳一喜。史列兰点点头:“还有感觉。” “那——”杨阳换左手给他握,另一只手夹了一块叉烧酥品尝,接着试喝所有的饮料,“怎么样,是不是有味道了?” “嗯!” 看着对座的人愉快地喝黑霉汁配小笼包,杨阳也笑得开怀,由衷庆幸自己味觉正常。 砰!卡萨兰城主推‘门’走进,黑发少‘女’毫不惊讶地转过头:“又迟到了哦。” “诺因早。”史列兰挥手问好。诺因打着哈欠坐在椅子上,衣襟敞开,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我已经起得够早了。” “是,是,低血压。”杨阳端起纯银的咖啡壶倒进他专用的杯子,调‘奶’油拌好,“要酒吗?” “不要!” “那我自个儿享用了。” “我要!”史列兰化身好奇宝宝。诺因斥道:“小孩子不许喝酒。” “~~~~” “史列兰,听诺因的话,这酒浓度太高了,晚上我给你喝苹果酒——诺因,吃小笼包要当心,里面有汤。” “哦。” 匆匆解决早饭,诺因被杨阳拽着斗篷拖回来,扣上扣子,拉平衣角才放行。剩下两人继续笃悠悠地边吃边聊。 差不多时,肖恩例行‘性’地上‘门’,教导宿命的另一半魔法。史列兰也在一旁听。两个小时后,苍穹军团长在情人的催促下离去。杨阳勤恳地做笔记,消化吸收;史列兰看图画版的,因为他识的字还不多。 就这样消磨到中午,诺因和早上一样,过来蹭饭。午餐是红烧羔羊‘肉’、水煮鱼、酱汁牛排和新鲜蔬菜,饮料果汁,饭后甜点是‘奶’酪卷和杏仁派。然后诺因和半身一起去军营,杨阳也在那边练习弓箭。 出了一身汗回来,洗澡上街淘书,万众瞩目的程度不用说。买完去莎莉耶所在的情报部慰问两声,留下特地买的小点心,通常会在那里撞见‘摸’鱼的昭霆,见识到一出追杀记。 诺因原本上午办公下午过书痴的瘾,可惜最近存货太多,只能挪出傍晚的时间从杨阳那儿坑书看,顺道喝迟来的午茶,预定下回的目录。 日子过得规律而平静,比旅途少了惊险,却多了安逸。杨阳有时候想:就这样过下去也未尝不好。 但是大陆的局势却朝她希望的反方向迈进。 去年的冬天是史上罕见的酷寒,北城的雪害尤其严重,光是冻死的人数就超过十万。因‘交’通瘫痪,导致的饥荒也夺去了数万的生命,民怨沸腾。继二月的白‘色’恐怖后,又相继爆发大规模的起义,哈梅尔商会首当其冲。王子们之间的矛盾也‘激’化,暗杀未遂的事时有发生,甚至有‘私’生子冒出来争权。城主和北之贤者忙得焦头烂额。满愿师对此毫无帮助,本来以贸易治城的埃特拉就把神使摆着好看。 西城情势大好,却有流行病蔓延,当地的百姓以文盲居多,自然缺乏卫生常识,气候湿润后弊端一下子***出来。幸好维烈从百宝袋里拿出特效‘药’,先治好喷嚏连连的众官员,再紧急开展讲座,加派人手到各地做应急措施,才挽救了一场大祸。 南城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潮’汹涌。梅琳大祭司在索伊拉冰封事件中丧生,剩下十一位高阶祭司各有算计,暗中提拔***人打算挤下四璧中的两位男‘性’。北城大王子垂涎继承人蕾雪的美貌,一方面也是出于权利‘欲’,向她求婚,遭到拒绝,南北两城关系恶化,米利亚坦本人也因为梅莲可暧昧的态度心生不满。 中城的东境依然战火不断,火势却有所减小,多亏莉莉安娜在大众面前‘露’脸,发表了几次演讲。民众这才想起拉克西丝是光神的神‘女’(实在是她比较像战神的使者),情绪渐趋平稳。以沦陷的北三省为源头的瘟疫却跟着凑热闹,火得拉克西丝成天咒骂夙敌。 反而是罪魁祸首东城内外安宁,各项事业蒸蒸日上。但是经常捧着月桂茶悠闲品茗的城主无害的笑容下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只有天晓得。 ****** 他在白‘色’的‘迷’宫中。 两边是高耸的墙,前后都是弯弯曲曲的路,他转悠了一会儿,找不到出口,腾身而起,想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墙壁却跟着升高,无论他怎么飞,都追不上,最后终于力竭坠落。 没感觉到痛,却有一股熟悉的孤寂涌上心头,他情不自禁地叫道: “诺因!杨阳!” 声音空‘荡’‘荡’地扩散开来,久久没有回音。史列兰越发不安,爬起来飞奔,慌不择路地‘乱’闯,边跑边喊,“回答我,杨阳!诺因!我被怪墙关起来了!” 关起来……这个词触动了一段尘封的记忆,他不堪回首的经历,心底的恐惧越来越大,化作黑‘洞’吞没他。 不要不要!我不要再被关起来!不要再一个人! “救我,诺因!”声音带上哭腔,“你听得到我啊!” 灭顶的惊慌中渐渐滋生出沸腾的情感,史列兰停下脚步,有股冲动将这座陌生的囚牢彻底破坏。 不行!心里有根保险丝猛然拉紧,提醒他:决不能进入破坏状态。 意识在本能和自控之间徘徊,史列兰跌跌冲冲地走着,努力想保持清醒。 《乖孩子,到我这边来。》 ***的指引化作无形的力量拖动他的双脚,茫然走了一阵,史列兰蓦地驻足。 不对!抱住头,他凝神抗拒,敏锐地感到那呼唤不怀好意。 “你是谁?走开!” 《呵呵,不乖的孩子可是要受到处罚的。》带笑的男‘性’嗓音加重了力度,与此同时,史列兰只觉头部撕裂般剧痛,忍不住惨叫…… ****** “史列兰!” 视野剧烈摇晃,一张溢满担忧的清雅容颜撕开扭曲的景物,“没事吧?你叫得好大声。” “……”史列兰只是喘息,神智一时尚未回复。杨阳爱怜地擦拭他满脸的冷汗:“又做噩梦了?你这两天怎么老做噩梦。” “不记得了……” 又不记得?黑发少‘女’微微蹙眉,发觉情况有些诡异,试探地问道:“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史列兰回忆了一下,摇摇头:“不能想,头会痛。” 头痛?杨阳更加在意,却不忍心‘逼’他。史列兰竭力拼凑零碎的画面:“我只记得,全是白‘色’,我拼命叫你和诺因,你们都不理我。”杨阳恍然大悟,想起那座雪白的宫殿和‘花’海,以及风神的故事,心疼地把他搂进怀里:“别怕,你不是一个人,那是过去的事。” “过去?” “对,下次你叫我们再没有回应,那就是梦,因为现实里,我们一定会赶过来。” 残留的惧意如‘潮’退去,史列兰反手抱住她,嗯了一声。 “杨阳,我要吃布丁。”撒娇地蹭蹭。 “好好。”纵容地笑着,杨阳牵着他的手走向厨房,突然停步:对了,要不要通知希‘露’菲尔? ……算了,他还没恢复记忆,见了面只是彼此尴尬,还是等封印解开。 ****** 黄昏的光透过窗户照进室内,驱散渐盛的寒意,暖炉已经点起火,旁边摆放着一张舒适的躺椅,容姿绝俗的神祗左臂挂在扶手上,‘胸’口摊着一本书,似乎不小心坠入梦乡,柔软的发丝垂落在地板上,形成优美的涟漪,长长的睫‘毛’微颤。 神态恬静的少‘女’和气质凌厉的青年相对而坐,翻阅各自感兴趣的书籍,桌上的茶点散发出清香,如果再加一只宠物,就是一幅完美的家庭构图。 “昨天我查了下书。”用一目十行的速度看完一本游记,诺因打破沉默,“将物体异质化,需要非常庞大的能量。”杨阳往嘴里塞了块小饼干:“举个例子。” “足够夷平整个西境。” “!”差点噎住,杨阳连忙喝茶顺气。诺因瞪视半身:“居然用那么大的力量变一具娘娘腔的身体,这小子有空!”要变也变壮男呀!杨阳好言相劝:“史列兰也是为了保护我嘛。” “哼!”诺因愤愤别过头。杨阳帮他添茶消火:“反正他是神明,这点力量不算什么。” “才怪!你知道神明降临为什么要有附体?因为他们的真身力量太大,下来会破坏平衡,假身比起一般人虽然还是强得多,但是一下子用掉那么大的能量,他们也会很虚弱。” “哦。”杨阳不禁担心,看向躺椅上的人,“难怪他最近老睡懒觉,还做噩梦。” “噩梦?”诺因本想说睡觉很正常,听到这个词倒是一讶,“神也会做梦?”杨阳笑道:“是啊,我觉得神和人真的没啥两样。” “唔。” “哎呀,糟糕,万一烧到头发就糟了!”想起昨天的惨剧,杨阳急忙跑过去察看。诺因咋舌:“干脆叫他起来吧,差不多是吃饭时间了。” “史列兰,史列兰……睡得真熟。” 紫眸警觉地眯起,诺因豁然站起,大步上前推开杨阳:“不对!有问题!” 再次掉进奇怪的‘迷’宫,史列兰没有像上次那么惊慌,叫了两声没回音,他反而镇定下来。 是梦。杨阳说了,只有梦里她和诺因才会不在。 《聪明的孩子。》似曾相识的男声也加深了吸力,‘操’纵他往前走。无论他怎么使劲,都违抗不了深处的意志,丝丝黑气如蛇缠绕住他的手脚,头痛‘欲’裂,影响所及,视线也开始模糊。 回过神时,他是在一个空旷的大厅里,珍珠‘色’的墙壁没有任何装饰,四角堆砌着尖棱形的晶体,呈放‘射’状,乍看像钻石‘花’,纯黑的石质地板上绘着一个巨大复杂的符号。 《欢迎来到封印之间。》 笑容和善的年轻男子凭空出现,轻飘飘地悬坐在他的正对面。 “肖恩!”史列兰吃惊地看着剑术老师,随即皱起眉,“不对,你是谁?” 《哦,你是第一个一眼就认出我们的人。》 “你的灵魂……很脏。” 《哈哈哈!》席恩爆笑出声,眸光清晰异常,清晰到剥除了所有的伪装,‘裸’‘露’出恶意和一丝痛苦,半晌,他静静地笑道,《我也很奇怪,身为***源头的你,怎么会这么干净。》史列兰困‘惑’地眨眼。 《大概是反璞归真吧。不过,这不是我今天找你来的重点。》话音刚落,席恩手一扬,角落的晶体‘射’出刺眼的红光,‘交’织成魔力之网,将史列兰牢牢卡死在中央,脚下的符号也放出炽白的光辉。 “!”史列兰只觉全身的力气不断流失,只一会儿就跪了下来,他试图反击,却有一道无形的气膜阻挡了力量的释放,召唤元素也没用,这里是个完全封闭的空间。 “大坏蛋!放开我!”他急起来,用力挣扎。 《呵呵,真是可爱的话。》席恩忍俊不禁,动动手指巩固结界,《欺负小孩子果然很有快感,你还是乖乖的,叔叔一会儿给你糖吃。” “史列兰!” 杨阳手持基里亚斯之弓闯进大厅,一发剑风越过她‘射’向席恩,在‘胸’前转弯,化为呼啸的气流,卷得他衣角鼓‘荡’,棕‘色’的长辫跟着飞扬。 诺因抛出三枚水晶,在空中形成银‘色’的等边三角形,截断了红光。史列兰脱力地瘫软,被杨阳扶起。 “‘混’蛋。”仗剑守在他们身前,诺因不掩满腔嫌恶,“竟敢把爪子伸向我罩的人,找死。” 席恩但笑不语,悠哉的态度拉响了诺因脑中的警报:不对,是计! 他这厢刚察觉,猛烈的风卷就将他弹开,重重按压到墙上;而杨阳慌忙间‘射’出的箭被一团黑雾吸收,也一个跟头栽了出去,掉进西墙角的晶体堆,全身被赤红的光芒笼罩,动弹不得。 《这里是我的意识空间,你们以灵体的状态闯入,才叫找死。》 怎么会……诺因试着挣脱,却连小指也无法抬起。他看出有人用幻境让分身的灵魂‘迷’失,也知道这样冒失地闯进来很危险,可是照道理,他们三个的意志一定能胜过他。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人类的‘精’神力绝对比不上神明,那他是用什么手段压制了史列兰? 突如其来的痛楚打断了思考,骨白‘色’的荆棘从墙里窜出,缠住他的身体,倒钩深深扎进肌肤;与此同时,光晕里的杨阳也面‘露’痛苦,咬紧牙关才没有呻‘吟’出声。席恩笑‘吟’‘吟’地道:《哎呀,你们怎么都不叫啊?这种硬骨头的反应,只会让我更加兴起哦。》 “不许伤害诺因和杨阳!” 史列兰大喊,宛如实质的怒火从他周身‘激’‘射’而出,前发扬起,‘露’出逐渐淡化的额饰,一个异样的痕迹相反的清晰,是一朵半开的黑‘色’蔷薇。 宽敞的大厅爆出无数火‘花’,以狂‘乱’的轨迹散‘射’,空气形成涡流急速旋转,夹杂着跳跃的电光,一道无比灿烂的光柱从天而降,罩住半跪的神祗。四壁迸出裂痕,产生些微的晃动,天‘花’板也落下大量的灰尘碎石。 琥珀‘色’的双眼闪过按捺不住的兴奋,诺因敏锐地捕捉到,骤然醒悟。 他的目标是神道!他想夺取真身的力量! “停下!史列兰!” 急剧增强的气压妨碍了发声,比平常小得多的音量没有传入半身的耳朵。眼看光柱越来越弱,那个符号却光芒大亮,诺因心知情况刻不容缓,挪动手指准备施法。 幸好这‘波’冲击让他恢复了少许人身自由,但一连变换了几个手诀,都毫无反应。 这个空间被彻底封死了!怎么办?必须打出缺口才能突破困境,只要有个人能助我一臂之力…… 脑中灵光一闪,诺因用尽全部的力气唤道: “莉莉安娜!!” 双胞胎之间的感应瞬间缔结,远在东境的银发王‘女’脸‘色’剧变,毫不犹豫地划出代表召唤的符文。 锵啷!随着一声清亮的脆响,天‘花’板迸开一个不规则的空‘洞’,满天星光洒了下来。 下一秒,杨阳三人的身影同时消失,只留下满地狼藉。 席恩微微怔了怔,浮起一丝赞赏的笑意,摊开手,比夜‘色’更漆黑的光团悬浮在他的掌心上方。 《可惜,只拿到一半,不过这也够了。》 ****** 贯穿天地的神道惊动了全世界,人们惶惶不安,猜测是否又是什么灾难的预警。执法教团乘机做文章,谎称是上天的警告,要剥夺拉克西丝的神‘女’身份,东境再度闹得沸反盈天。 当时,风平‘浪’静后,雷瑟克等人破‘门’而入,看到的是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三人。 “他***。”诺因只晕了片刻就甩甩头爬起;杨阳也被肖恩摇醒;唯独史列兰状态不佳,希莉丝和‘露’蒂丝怎么叫也没反应。 “闪开!”推开她们,诺因抱起半身,惊讶地感到他的体温高得吓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砸了两颗水球,一大半倒是泼在自己头上,焦虑下用力摇晃,“醒醒,史列兰!”机智的莎莉耶大声叫守卫端水进来。 “咳咳!”黑发神祗面‘色’‘潮’红,全身汗如雨下,瑟瑟发抖,两手紧紧抓住半身的衣襟,“好难受……” “哪里难受?说出来!” “这个身体……要碎掉了。” 吃不消了吗?诺因心一沉。杨阳蹲下来,用手帕帮他擦汗,急得六神无主,只能柔声宽慰:“撑住,我们会想办法。你…你还能附体对不对?”史列兰哽咽着摇头:“不行,诺因会爆炸。” “罗嗦!你给我滚进来!我就不信我受不住!” “不要。”又咳了两声,史列兰终于忍不住哭起来,“我不要回去,不要离开诺因和杨阳。”他莫名地知道如果没有附身对象,会被强制遣返,再也见不到他最眷恋的两个人。 “烦死了!哭有屁用!”诺因大手一伸,“雷瑟克,剑借我!” “是。”军务长只愣了半秒就会意,解下佩剑递给他。诺因火速塞进半身手里:“喏!进去后马上变身,保证没事!这次记得变成壮男!”除了杨阳和史列兰,每个人都踉跄了一步。 银光爆‘射’,漂白了视界。不知过了多久,充斥房间的光芒渐渐变弱,众人‘揉’‘揉’眼,只见一柄剑躺在地上,诺因怀里空空如也。 “史列兰……”杨阳眼眶泛红,伸手去拿,被诺因阻止:“慢着。” ***光雾升起,慢慢汇聚,勾勒出人形,因为力量充沛,又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速度快得多。顷刻间,漆黑的发‘浪’就流泻一地,依然是令人屏息的美貌,丰神如‘玉’,清逸脱俗。 “怎么又是这副娘娘腔的样子!”诺因气急攻心。雷瑟克的冲击更大,毕竟那原本是他的剑。 ‘女’孩们手牵手欢呼,杨阳也欣喜地抱住还有点‘迷’糊的史列兰。诺因抓抓头发,挫败地道:“算了,现在关键是那个‘混’帐——雷瑟克,叫所有的法师警戒!再放一只苍蝇进来,统统回家吃自己!”军务长领命而去。肖恩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诺因迟疑了一下。杨阳摆手道:“嗯…没什么,一点小麻烦。” “你还想把他养在温室里?”睨了她一眼,诺因直截了当地道,“你老哥来了,差点把史列兰吸干,不想我们再因你而倒霉,就给我好好思考对策。”肖恩脸上变‘色’。希莉丝紧张地环住他的胳膊。 “诺因,我好累。”史列兰小声道,言下之意:我可不可以睡觉了? “真拿你没办法。”诺因双手一抄,抱着他走向卧室,留下一片让他莫名其妙的尖叫。 ****** 在看肖恩的回忆时,诺因就认识到席恩是个狠角‘色’,但因为时间观正常,下意识地把他当成死人骨头。之后虽然从杨阳那儿得知席恩的灵体尚在,也没有实际概念。 不过经过这次照面,他算是领教了,那老僵尸的‘阴’险程度绝对不亚于罗兰! 他对神代的历史很感兴趣,曾经研究过神语。这种语言和龙语一样,本身就拥有魔力,人类的声带无法发出,但是应用于法术的话,就会发挥出难以想像的威力。席恩的封神阵全部用神语组成,确实是惊世骇俗的杰作。也就是说,他是利用神明的力量,反过来对付神明自己。 先运用降灵术的原理,让附体束缚住神明,然后施加暗示,神不知鬼不觉地用‘抽’取的力量转化成封印。以那样的手段摆平贺加斯,应该是为了配合当时的背景,顺带造势,而且他的主要目标似乎是史列兰。 只是,史列兰再幼稚也是神,即使力量被封,记忆也不至于受到‘波’及。神的‘精’神力又那么强,最多几年就该把封印冲开了,这中间是出了什么差错? [我是暗术士,黑暗的本源即是心之根源,我能看透人心深处的秘密,神也不例外。] 诺因眸光一动,若有所思地抚上半身的额饰。史列兰颤了颤,睁开双眼。 “终于醒了?懒虫。” “痛……”史列兰泪眼汪汪地瞅着他还在戳啊戳的食指。 “痛?不解决这桩破事,有的你头痛!”诺因粗暴地抓起他的衣领,近距离‘逼’视他,“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自己不愿意回想以前的事?”史列兰垂目不语,摆明了心虚。 “诺因,别这样啦。”杨阳端着托盘走进,感叹这幅画面真像良家‘妇’‘女’强迫优质美男,“喏,史列兰,苹果汁和枣糕。” “哇——” “你太宠他了。” 你自己还不是很宝贝他。杨阳腹诽。史列兰兴高采烈地咬了一大口枣糕,怯怯地看向半身,递出剩下的:“诺因吃。” “哼,以为这东西就能贿赂我吗?”说归说,诺因还是接过来丢进嘴里,边咀嚼边含糊地道,“总之,不管你以前死了老娘还是弟妹,或者徒弟被人***,都得给我想起来!”杨阳瞪他:“太强人所难了!” “他不是人。” “……” 史列兰默默吃着美味的食物,绝美的面容笼罩着罕见的深思之情,半晌才道:“我不是怕想起来,是怕想起来后,我就不是我了。”理解他的意思,诺因和杨阳沉默。 “如果我变得不像我,你们会讨厌吗?”史列兰忐忑地问。 “当然不会!”杨阳冲口道。诺因的回答更简洁:“白痴。”绽开璀璨的笑靥,史列兰坚定颔首:“好!” 随着‘精’神的集中,有种内部膨胀的感觉曼延开来,而映在杨阳和诺因眼中的景象,是他额前的饰物不断震动,迸出细小的龟裂和耀眼的银光。 炸裂,吞没。 单调的风景,不变的生活,和偶尔会出现的金发男子,化为汹涌的巨‘浪’,拍击着他全部的心神。 澄澈如水晶的眸缓缓睁开,呈现出空无一物的茫然,就像荒凉的冻土,黑暗而苍寂,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眉间的寂然更加深刻入骨,翻出从骨子里透出的冰冷。看得杨阳又是不安又是心疼,情不自禁地轻唤:“史列兰?” “嗯。”回应带着浓浓的鼻音,史列兰放声大哭,这一哭像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慌得诺因和杨阳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安慰,同时也暗自庆幸:还是原来的他。 好半天,史列兰才‘抽’噎着让杨阳擦脸。 “想起伤心的事了吗?”一边问,杨阳一边踹了诺因一脚。史列兰点头:“嗯,贺加斯把我关起来。”诺因一怔:“协调神?他不是你老哥嘛,居然把你当囚犯?” “他说,外面有坏人,会吃掉我。” “这种鬼话你也信?揍他!” “……可以揍吗?” “废话!看不顺眼就揍!” “别教坏小孩!”这回是踩脚背,杨阳和颜悦‘色’地开解,“他大概有什么苦衷吧。”史列兰眨眼:“什么是苦衷?” “呃…就是不得已,有非做不可的理由——他一直关着你?” “嗯,好几亿年。” 那个疯子!!!两座火山爆发,连‘性’情温和的杨阳也将所谓的苦衷抛到九霄云外,涌出打扁某神的冲动。 “放心,史列兰,我会跟你哥哥好好讨论监护权的问题。”诺因‘阴’冷地笑道,史列兰打了个寒噤。杨阳也怒极反笑,抚‘摸’他的头:“没错,别理你那个坏哥哥,以后我们会照顾你。” “是吗?”史列兰破涕为笑。杨阳回以笑容,诺因却怔了怔:“怎么只断了一根链子?” 经他提醒,杨阳才发现额饰没有消失,还剩一条银链,而原本‘色’泽妖异的‘玉’石转为淡而透明的紫‘色’。 “贺加斯好像也在这个世界,还是处于力量被压抑的状态,所以我也不能解开。”史列兰困‘惑’地道,杨阳和诺因却一听就懂——贺加斯现在是附在帕西斯身上。 啧,那也是个变态!诺因咋舌,惊讶生父居然能够压制体内的神明,不过总算搞清楚席恩为何能如此轻易得手的原因了。 两位主神是对应关系,力量和意志也是。贺加斯为了恢复两个世界的平衡消耗了大量的权能,从而被帕西斯占据主导权;史列兰惧怕想起过去,连带影响了力量的发挥。 “那个‘奸’诈的家伙!”咒骂了一声,诺因叮嘱,“下次见到他,一拳把他轰成稀巴烂!”杨阳‘插’口:“不行,席恩死了,肖恩也会死。” “~~~~” 史列兰蹙眉道:“那个人很奇怪。”杨阳和诺因一愣:“咦?” “他心底真正的愿望明明不是夺取我的力量,取代我和贺加斯,为什么要费尽心血,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身为黑暗的源头,史列兰同样能看穿席恩的心。 深沉的静默持续了一阵,被杨阳的叹息打破:“所谓的愿望,都要伤痕累累地抵达终点,才会开始否定和背离。” “不懂。” “也就是说——”黑发少‘女’‘唇’畔的笑意隐含苦涩,“人有太多放不开的事,不能妥协的事,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矛盾的情形。” 有时候,就算只是不服输,也要走到底,席恩也许就是这样吧。 暗黑神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诺因不以为然:“我从不欺骗自己。”杨阳白他:“所以你强。”她从没见过比他更自‘私’的人! “总之——”诺因很受用地咳了咳,“我们必须小心提防席恩,这次他只成功了一半,难保什么时候又会伸出魔掌。”杨阳沉‘吟’道:“我本来以为他的目的是用打击我们让肖恩痛苦,现在史列兰说他有取代神的野心,真是……”史列兰却摇了摇头:“不,他想先解放他的灵魂。” “灵魂?” “对,在一个叫摩耶的地方。” 诺因脸上变‘色’:“该死!维烈连个人都看不好!”杨阳也有些着慌:“糟了!如果让他逃出去——” “我写信给维烈,你们留在这儿。” 斗篷一扬,诺因走出卧室。在炒鱿鱼的威胁下,法师们已经做好万全的保护措施。 ****** 次日清晨,魔界宰相脸‘色’惨白地出现在城主府‘门’口。 “跑了?”问这句话时,诺因的语气很平静。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你这个笨蛋!”怒火飙得维烈满头灰。杨阳一脚踢出:“不许骂他笨!”千叮万嘱这是维烈的死‘穴’,还敢捅。见她维护的样子,同伴们这才想起维烈和她是父‘女’。 迟来的震撼席卷心房,实在是这段时间突发事件太多,炸得他们头晕脑胀,根本没空消化。 “喂,你有什么资格对我的宰相大呼小叫!”陪部下一起来的贝姆特严词抗议。轩风盯着史列兰眼冒红心,已进入浑然忘我的境界。 “怎么样,想打架?” “好啊!谁怕谁!” “别、别这样,老板,殿下。”维烈辛苦地在两个主子之间周旋,“大家坐下慢慢谈。”轩风无意识地附和:“对,慢慢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贝姆特也呆了一秒:“那是谁?你的男宠?”诺因大怒:“你才男宠!”维烈再次分开扭成一团的两人,气喘吁吁地笑道:“呃,这位是?” “我叫史列兰,是诺因的剑。”乖宝宝礼貌地自我介绍。 剑?轩风和贝姆特愕然。维烈揪然‘色’变:“您……”杨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我们到里面谈。” 昭霆和莎莉耶搬出一堆零食,看样子准备开茶会。而杨阳负责泡营养又好喝的‘药’草茶。肖恩以黯淡的眼神注视她熟练流畅的动作,这过去是帕西斯的工作。 他是个‘混’帐王八蛋。 维烈担忧地看着友人,却不便开口。当杨阳端上热气腾腾的茶点,众人你争我夺,挡住了他的目光。 听完大致的叙述,西城城主总算心里有了个底。他特地放下公务前来,就是想‘弄’明白事情的原委。 “诺因竟然是索贝克的儿子。”轩风支着颊,一脸不可思议。贝姆特咧开嘲讽的笑:“失敬失敬,老前辈。”诺因笑容之‘阴’险不亚于他:“应该叫祖宗,小‘毛’孩。” “你这娃娃脸!” “喂喂喂,别搞人身攻击。”在他们从吵架上升为斗殴前,杨阳及时出声,她的魄力比维烈大多了,两个大龄儿童乖乖闭嘴喝茶。 “小阳,你没事吧?”轩风这才知道神官这个人,由衷为友人难过。杨阳勉强一笑:“嗯,没事。” “没关系,索贝克和那位神官先生长得一样,你可以和他再谱一段恋曲。” “说什么胡话!”开骂的是诺因。早就看出他的心思,轩风掩嘴而笑。杨阳心一动,想起帕西斯当日代传遗言的情景,以及之后见面时,那双澄碧的眸子。 她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很像神官。 你疯了!他们是两个人!用力甩头,杨阳用颤抖的手指拿起茶杯,灌了一口平息内心的惊涛骇‘浪’。肖恩冷冷地道:“帕尔不会变心,他爱的是莉。”轩风背脊发凉,结结巴巴地应道:“呃,是。” 他才最让人担心。斜睨宿命的另一半,杨阳轻叹。 “那个,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席恩。”维烈再度充当和事老,“都是因为我的疏忽,才让他逃掉,我会负责把他找出来。”肖恩淡淡接口:“你找不到他,我找过了。” “原来你找过了!?”众人吃了一惊。 “嗯,当初你不也是用我找到他的吗?我都找不到,何况你。”这句话是对维烈说的,视线却没有对着本人。诺因眯起眼:“找到他后,你想干嘛?” “杀了他。” 噗!在场至少有三人喷茶,余人呛咳。 “我就知道。”拍拍头,诺因吼得天地变‘色’,“你这白痴!想了一晚就想出这么个主意?就算你想要我师妹殉情,也得给她安排好后事!”希莉丝冷笑:“我不会殉情,我只会踩烂他的墓。” 肖恩还是瞅着一口没喝的菊‘花’茶,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我会设法解开和他之间的联系,来不及的话,也只好这样。或者把我和他一道关起来,这是最低限度。总比有人出事后,再来后悔好。”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肖恩,你别这样。”杨阳劝道,“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 “我很好。”肖恩回她一抹粲笑,形似平日。杨阳暗暗切齿:这种粉饰的表情,鬼才相信你很好! “不能叫他认罪悔过吗?”昭霆提出个折中的建议。在场除了维烈父‘女’都不是和平主义者,但为了肖恩,不约而同地表示赞同。本人却咬着蟹黄包,不吭声。 “肖恩!”希莉丝河东狮吼。 “我个人是愿意原谅他。”肖恩徐徐移开咬了三分之一的包子,平常他吃这种包子只要一口,“看在我的面子上,帕尔他们也会。”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杨阳和希莉丝心沉到谷底。昭霆高兴地道:“那不就好了,皆大欢喜。”肖恩苦涩一笑,没有回答。 关键不是原不原谅,而是能不能原谅。 “别沮丧啦,肖恩。”轩风也看出他的心结,不计前嫌地开导,“我们会自己保护自己。”贝姆特附和:“如果我们有个三长两短,那是我们警觉心不够,力量不足,不关你的事。世上的危险又不是只有席恩一个,难道有仇家,就不能‘交’朋友了?”没想到这个思路,肖恩愣住。诺因跟着吐槽:“就是,我们要你管,你以为你是谁?” “你昨天还说我连累你们,要我思考对策……” “废话!不是你连累我们?但我们也用不着你像头老母‘鸡’似的护着!”诺因毫不留情地道。杨阳温言调解:“既然席恩的目的是封神,这就是全人类的问题了。” “封神?好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贝姆特起了几分佩服之心。轩风怒道:“竟敢把坏主意打到小史头上,不可饶恕!”听人家说到自己,史列兰回了个友好的笑容,看得轩风心‘花’朵朵开,目‘露’陶醉。 贝姆特有点吃味,却不到在意的程度,因为史列兰太美了,反而没有威胁感,换作吉西安,他倒会紧张。 “没错!史列兰这么乖,他还对他下手,太可恨了!”莎莉耶大力支持。轩风在心里用狼爪子擦擦口水,绽开大野狼欺骗小红帽的专用笑容:“小史啊,屋里闷不闷?姐姐带你出去玩好不好?”杨阳板着脸警告:“你才别把坏主意打到史列兰头上。”她打赌,一出去轩风就会将人压倒在某个‘花’坛里。诺因‘阴’恻恻地笑道:“没关系,我已经教史列兰防狼术了。”众人抹汗。 “切,你们怎么把他当孩子看待。”轩风不满,熬有其事地教育,“不管心智年龄如何,他的外表是成年男子,就该有相符的内在。”这么美的皮相不能糟蹋。 “一句话,美少年养成?”杨阳横了她一眼。轩风拍案:“‘精’辟!” “你自己去养成吧!” 除了捧腹大笑的昭霆,余人都听不懂。耶拉姆最干脆,直接拉回正题:“席恩的事到底怎么解决?”肖恩答道:“我来盯,虽然我感应不到他,但是我做了些布置,他出来我会有感觉。” 哦,难得他这么可靠。众人都是一讶。 “只是……”肖恩看向轩风和贝姆特,“西城的话,距离太远了。”维烈自告奋勇:“老板和轩风小姐‘交’给我。”昭霆捅捅他:“喂,你和阳真的是父‘女’?那你也是我的表叔了?”杨阳苦笑:“不,我是他寄养在那边的。”昭霆瞠目结舌。轩风惊呼:“不会吧!”贝姆特呛了一下,以全新的眼光打量部下:“原来你也会和‘女’人做那种事。”维烈红着脸讷讷,又不好否认,毕竟内情实在太复杂。有人却不放过他,莎莉耶好奇地问:“阳的母亲是谁?” “这个嘛。”杨阳代替手足无措的父亲,悠然回答,“勉强算来,肖恩吧。” “咳!”棕发青年一口包子卡在喉咙里,差点噎死。其他人也喷茶的喷茶,呛咳的呛咳。维烈狼狈地喊道:“不能这样算!”杨阳白他:“你不是为了让召唤法阵对我起反应,把肖恩的基因加入我的体内吗?” “但…但是……” “我没有和维烈去过甘蓝菜田!”肖恩缓过气,大声道,“两个男人也不能生小孩!”众人从震惊中平复,用虚脱的神情看着当事人。杨阳喝了口茶,徐徐道:“你们还想听吗?” 摇头,总觉得非常诡异。 “那就到此为止。” 维烈松了口长气。肖恩盯着他左瞧右瞧,显然在回忆是否曾经和友人玩过生育游戏,导致这样的结果。 “小史,叫你哥哥也来嘛。”轩风最先振作,百折不挠地坚持‘色’‘女’本‘色’,还贪心得令人侧目。史列兰歉然道:“我不能去找贺加斯,一向是他来看我。”轩风一头雾水。杨阳明了这是囚禁的后遗症,心疼地长叹。 “维烈,我确定我没有大肚子,所以杨阳应该是你生的。” “够了!”希莉丝敲了情人一个爆栗。诺因威严地咳了咳:“今天就到这里。”杨阳笑着摆手:“明天还有庆生会,维烈你们多住一天吧。”诺因奇道:“庆生会?谁生日?” “你!” “啊?” “明天是你生日。”肖恩总算笑开颜,“解封印时,我特地留心过——空之月1日,是你和莉莉安娜的生日。” “原来诺因的生日是六一儿童节啊。”昭霆好笑地嚷嚷。诺因瞪目:“没有这个节日!” “地球的啦。” “哇——蛋糕!蛋糕!”莎莉耶振臂欢呼,高兴有热闹可凑。杨阳轻拍友人的肩:“别忘了通知莉莉安娜。”诺因压根没兴趣过什么生日,却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撇撇嘴算是答应。 于是,第二天傍晚,中城城主无语地对着一个特别定做的大蛋糕,指着上头的蜡烛:“这是什么?” “生日蜡烛。”身穿礼服的杨阳解释,“吹熄以前许个愿,很灵的哦。” “唔~~~”实在不怎么相信,但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诺因只好像傻瓜一样合掌祷告,再用力吹气。他肺活量很大,25根蜡烛一次熄灭,引来一片叫好声。 “你许了什么愿?”接过自己的蛋糕时,杨阳悄声问。 “今年长出肌‘肉’。” “……” ****** 狂欢了一夜,当酩酊大醉的人们东倒西歪地起‘床’,听到一个使他们瞬间酒醒的消息: 东城城妃自尽。 第七章 风雨将至(节五) 穿过碎石拼成的小径,错落有致的林荫后出现一座‘精’美的喷水池。中央的‘女’神像光洁莹润,在水珠的映衬下更为‘逼’真,和池边抱琴独坐的白衣男子构成优美的风景。 苍白修长的手指弹奏出不成调的曲子,像淅淅沥沥的夜雨,打湿了少‘女’的心。 苍黑的瞳凝视银‘色’的竖琴,眼里却没有竖琴,而是无数过去的片断调和成的空灵‘色’调。 杨阳驻足,不敢打扰眼前的人,尽管维烈的神态并没有拒绝意味。 丁冬!又是一个破碎的音符,受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杨阳唱起一首消失的心上人喜欢的小曲: 光柔和地穿过树叶的缝隙, 那是对昔日的怀念; 逆去的风轻拂整座城市, 那是对昔日的慰藉; 寂寞的‘吟’游诗人忧郁地拨动七弦琴, 那是对昔日的追忆; 未丰满的羽翼破壳而出, 那是对昔日的诀别。 歌声清莹润泽,流泻如冬日暖阳,又像是甘醇的美酒般沁人心脾。 不知不觉地应和,维烈抬眼,温柔地凝视她,宛如大海般深沉悠远、宁静包容。这双眼,也曾经掀起滔天巨‘浪’,淹没了数以百万的人,险些颠覆一个世界。 长睫微垂,敛去了流动的‘波’光,悠扬的音律响起,仿佛来自太古的悠然,平稳又蕴涵着沧桑与伤感,丰润的嗓音透出水晶般剔透‘欲’碎的细腻情怀: 俯卧在随风起舞的树‘阴’下哭泣, 望着那个素不相识的自己, 吉他为逝去的人而弹奏, 流星因不归之人而陨落; 不要离我而去即使这样恳求, 也只换来橙‘色’‘花’瓣的静静摇曳; 遗留在稚嫩脸庞上的‘阴’影, 掌心的记忆渐渐远去; 指尖弹奏出别离的旋律, 依靠着你坚强臂膀的童心, 被呼啸的车轮无情地抛开, 吉他弹奏出逝人的叹息, 拨‘弄’着心弦无法平静…… 曲调逐渐低微,取而代之的是温和叙述的声音:“这是父亲曾经弹给姑姑和我听的曲子。” 杨阳静静注视他,‘春’末的风在两人身边打旋,卷着碎瓣飘远。 “有时想想,也许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都这把年纪了,还在追逐父亲的背影。他在的时候,虽然压力大得喘不过气来,但是也很安心。因为有父亲挡着,一切风雨都打不倒他,为我指点未来的路。所以他走的时候,我很伤心,就像世界塌了一样难受。还不能表现出来,怕他发现,怕他对我失望……” “我始终是个不成器的儿子,只会墨守成规,消极度日。我想做到父亲的程度,可是我没有他的才能与魄力。我曾经以为时间能填补我和他的差距,但有一天我发现: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父亲也在朝前走。而且他走一步,等于我走一百步。” “做任何事,我都会想:‘父亲会怎么做’。我永远无法摆脱他,也不想摆脱。因为他在的时候,从来没有‘摸’着我的头夸奖说我‘做得好’。” 维烈吁了口长气,抱着竖琴默默弹了几个音,继续倾诉:“我不知道大家是怎么想的,但是那么漫长的生命,真的让我很厌倦。偏偏我是摩耶的支柱,我只能一直微笑,聆听大家的抱怨,解开他们的心事,满足他们的要求。没有人问我累不累,我也不能说‘我不想干了’。” “玛格是一个奇迹。她是那么鲜活,就像一朵盛开的‘花’。我无法自拔地爱她,可是爱的同时,我也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一个笑容一个眼神,就能牵动我的心。只要她一句话,我甚至愿意击毁千亿的星辰,将宇宙结上缎带,捧到她面前。” “这种感觉太可怕,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也没人可以问。大家只会调侃我,叫我安心当新郎。可是我真的受不了,我怕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父亲曾说,我不能偏心。摩耶是个太过脆弱的世界,只有公平,才能避免发生纷争。” 变奏的音符象征着主人的心境,杨阳也适时调整表情,以沉郁的目光看着父亲微‘露’痛苦的清俊脸庞:“所以我开始躲着她,想整理情绪。玛格以为我是迫于命令才不得不娶她,当面质问我到底爱不爱她。” “那一刻,我甚至想压倒她。爱情……竟然是这么凶猛的感情。我不想伤害她,也不想放开她,就对她下跪,说我爱她。” “玛格把‘花’丢到我头上,说我不爱她,不然,我就不会朝她下跪。” 原来,玛格蕾特公主也是爱他的。杨阳情不自禁地叹息,为这对幼稚的男‘女’打心底无奈,更为千千万万无辜遭难的牺牲者掬一把同情之泪。 降魔战争的起因……居然是情侣吵架。 长眠于地下的先烈们如果知道,只怕也会气到无力吧。 “第二天,玛格就离家出走。然后,她变心和死亡的消息传回来。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人像碎掉一样,后悔得想杀了我自己,破坏一切,毁了这个‘逼’得我连爱也不敢爱的世界。” 杨阳打了个寒战,意外父亲的打击如此沉重,难怪他后来那么疯狂。 “仅剩的理智阻止我对同伴出手,于是艾斯嘉就成为我发泄怨气的对象。王说的对,我们根本不是报仇,是在***。”垂下拨琴的手,维烈迎视‘女’儿的目光,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脸上已完全失去血‘色’,“就是这样的我,杀了洁西卡。肖恩就算想吃了我,也不奇怪。” 心里仿佛有一把刀,缓慢而用力地割着,时刻不断,就像无期徒刑。 已经痛了一千年,今后也会一直痛下去。 因为肖恩说:永远不原谅他。 “……”杨阳深吸一口气,颤声道,“维烈,你后悔报仇吗?” 魔界宰相微微一怔,坚定地摇首:“不,杀害玛格的人,我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只是,不该用那样的方式。” “可是——报仇不可能不牵连无辜的啊!何况那种状态,也没办法好好思考!” “没错,但是任何理由都不能作为脱罪的借口。” 杨阳噤声,脸‘色’变得和父亲一样白。维烈疲惫地移开眼,幽幽地道:“就算世人都原谅,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换作你,能原谅对重要的人出手,这么丧心病狂的自己吗?”杨阳用力摇头。 “离开珂曼世家时,我还想,要约束大家,和艾斯嘉和平相处,结果却是我一手造成了他们姐弟俩的不幸。” “假惺惺。” “肖恩!”杨阳转过头,正好看见宿命的另一半从天而降,背上的风翼化为光点,衬得他的神情更为晦暗,双眸‘射’出不加掩饰的恨意,直刺昔日的友人。 维烈抱着竖琴,不言不动,苍白若鬼。 “你跑哪儿去了?希莉丝到处找你!诺因也……”注意到他的视线,杨阳下意识地挡在父亲面前,目‘露’哀求,“肖恩。” 棕发青年发出尖锐的笑声,充满残忍的讽刺,那是他过去从未展‘露’的面貌:“放心,我不会杀他,因为杀也杀不死。”杨阳难堪地咬住下‘唇’。维烈颤了颤,不是畏缩,而是不堪负荷的反应。就像一台老旧的机器寿命到了尽头,无声哀鸣。 “我回来打声招呼,在这个‘混’蛋离开这里以前,我要另外找地方住。” “别这样!肖恩!” “那要我怎么样?掐死他?”肖恩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门’,语气透出失控的征兆,“我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你还要我做到什么地步?难道你父亲的命是命,我姐姐的命就不是命?!”杨阳无言以对,黑眸隐然有泪。维烈看不下去,艰难地发声:“肖恩……”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给我滚得远远的!看到你就恶心!”恶毒的话语冲口而出,却在目睹那身影摇晃的瞬间,嘴角几不可察地一‘抽’。 伤害对方的同时,也是在伤害自己。 再也待不下去,他转身狂奔,撞上一具线条优雅却结实的‘胸’膛。 “帕尔!”理智顿时断线,他紧紧抱住徒弟,全身‘激’烈发抖。帕西斯叹息着轻拍他,以不甚友好的眼神打量父‘女’俩,柔声呵哄:“乖,出了什么事?” “他…他杀了姐姐!” 带泣的控诉如剑贯穿维烈的心,紧接着听到的反驳又让他错愕地瞪大眼:“不是他杀的。” 肖恩怔怔抬头,呆滞地重复:“不是他杀的?”帕西斯眸光一动,神‘色’有刹那的不愿,随即换上毫无破绽的笑容,轻柔地擦拭他眼角沁出的泪:“你忘了吗,我当时也在司令部。” “……对哦。” “风之幽鬼是来过,但是在他来之前,科尔修斯埋伏的刺客就暴起发难。洁西卡小姐叫我和几位法师快走,自己中剑倒下。风之幽鬼只不过是破坏了司令部而已。” “杀了姐姐的……是卡修?”肖恩一时无法接受,内心满溢的苦涩却降低了水位。 “没错,所以你恨他实在没道理。虽然他也是抱着不良目的,但杀死洁西卡小姐的是科尔修斯不是他。如果那老匹夫不搞鬼主意,洁西卡小姐也根本不会被风之幽鬼逮到,早就顺利撤走了。”帕西斯随口胡诌,反正科尔修斯的灵魂已经被他的剑吸干,死无对证。 琥珀‘色’的双眼渐渐恢复原本的明净澄澈,哀伤依旧,却少了悲痛与愤恨。 毕竟科尔修斯是早就背叛的朋友,和相处了一千年,‘交’情深厚的维烈地位不在一个层次上,引起的反弹自然也小得太多。 忍不住再次哽咽,‘激’动之下,肖恩没察觉徒弟的手偷偷按住他的后脑勺。 抱起师父软倒的身体,帕西斯瞪视还没回过神的维烈,冷冷一笑:“便宜了你。” “索贝克!”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杨阳恍然大悟,又是感‘激’又是愧疚。维烈慢了一拍反应过来:“你……” “我什么我,白痴!这种事也说出来!”帕西斯怒不可抑,“你就这么想让肖恩师父恨你?他连席恩都不想恨!为什么你们个个都‘逼’他恨你们?”维烈词穷,半晌才道:“我不是‘逼’他,是说出真相……” “真相不重要!是瞒着他开开心心过日子,还是闹得鱼死网破大家难受?我打赌洁西卡小姐也会帮忙圆谎!” “就这样***?”魔界宰相甩甩头,一脸‘迷’糊,“不行,我没脸面对肖恩。”银发青年差点被他气死,碧眸喷火:“你这个死脑筋!你现在就有脸了?看着肖恩师父恨你,你舒服?还是你难受,也要他跟着难受?”维烈当头‘棒’喝:“不是!” “那就给我闭嘴!把你所谓的真相打碎了吞进肚子,一辈子别吐出来!” 杨阳举双手赞成。她这个父亲啊,有时真是笨得令人恼恨。 喘了会儿粗气,帕西斯缓和颜‘色’,语重心长地道:“你也想开点,战争互有伤亡很正常,何况那么久以前的事。内疚的话,就对他好一点,不要让他伤心!这才是赎罪,你懂不懂?”维烈受教地点头。 “你补偿得也够了,这一千年都是你陪着肖恩师父,我代他原谅你。”抱紧怀里的人,帕西斯转过身。杨阳反‘射’‘性’地追上去,抓住他:“等等,你要带肖恩去哪?” “我的住处,他暂时肯定还没办法平静地对待你老爸。”妃‘色’的薄‘唇’勾起嘲讽的弧度,“你不用担心,有你、那位红发的小姐在这里,最多三天他就会赶回来。”杨阳羞愧地松开手。 ‘吟’唱空间转移的咒语,帕西斯带着肖恩消失在光影里。 ****** 北城埃特拉下界首府米尔菲—— 富丽堂皇的豪宅区,淡黄‘色’的石板路隔出幽静的一角,宽敞的庭院沐浴在晨光下,枝繁叶茂,‘花’团锦簇,小桥流水更增添了几分雅趣,棚架上爬满了紫藤‘花’,抖落晶莹的‘露’珠。 摆好‘精’致的早点,嘱咐黑发的小男孩不许偷吃,白衣白裙的少‘女’走向最大的客房,在‘门’口停步。 “乖,肖恩师父,放松一点。” “不要了,帕尔!” “第一次都是这样的,习惯就好。” “可是我好难受,你不要‘弄’了好不好?” 面无表情地敲敲‘门’,几乎在同时,响起一个清朗悦耳的男‘性’嗓音:“小羽吗?进来。” 晶羽打开‘门’走进,室内的情景和她想像的一样:肖恩哭丧着脸站在穿衣镜前,一身笔‘挺’的正装;帕西斯正在帮他结复杂的领结,动作细致温柔,‘唇’畔漾着开怀的笑。 完事后,他左看右看,满意颔首,将肖恩转了个身,献宝地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嗯。”晶羽由衷赞同,只要表情不是那么沮丧,还有别说话,“你们为什么穿得这么正式?要出席宴会吗?” “不是,中午我想带他去彩虹馆,那里的推荐料理非常‘棒’,可是不穿礼服不能进去。” “哦~~~原来是这样。”肖恩恍然大悟,顿时感觉浑身舒泰。 “难道我还会故意‘逼’你穿成粽子吗?”帕西斯横了他一眼,迈开大步,“走吧,去吃饭。”肖恩幸福地扑到他背上,蹭啊蹭:“嘿嘿,我就知道帕尔对我最好了。” “安分点,衣服‘弄’皱了又要折腾。熬过中饭,随你爱怎么跳怎么跳。” “嗯!” 目送两人的背影,晶羽却沉下脸,眼里笼上‘阴’霾。 因为帕西斯现在越快乐,分别时越痛苦。 ****** 虽然身边只剩下一个徒弟,肖恩还是重温了千年前的米虫生活。 每天可以肆意在大得离谱的‘床’上打滚;醒来就有热腾腾的餐点供他享用,不断翻新,顿顿美味得让他恨不得把手指咬下来;洗澡时可以打水仗,闲了和帕西斯出去逛街,欣赏风景,品尝各‘色’小吃,天堂也不过如此。 但是三天不到,他的骨头就开始发痒,他想和诺因痛痛快快地打架,想念杨阳和煦的笑靥和关怀的絮语,想念希莉丝柔情的‘吻’,想念莎莉耶……甚至那个堪称两面人的大‘混’蛋。 所以这天,一喝完最后一口南瓜粥,他就直截了当地道:“帕尔,我想回去了。” 对座拿着报纸的人手指一颤,眼底的落寞被笑意掩盖,藏得极好。 “不多住几天吗?”他若无其事地挽留,用手势示意下仆再帮师父添一碗粥。 “嗯…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大家会担心。”肖恩搔搔头,绽开不好意思的笑容,“其实我是怕希莉丝生气啦,她发起火来很凶的。” “你为什么会喜欢她?”帕西斯实在不满这个师母。 “咦,喜欢就喜欢咯,还有什么理由?” 帕西斯一窒,换了个角度:“那,如果我和她对着干,你会帮谁?”肖恩睁大眼,表情变得不安。见状,帕西斯扬起嘴角:“开玩笑的,我会避免和那帮家伙正面冲突。”他始终不忍见他为难。 肖恩松了口长气,展颜道:“帕尔,多来玩,我也会常来看你。” “好。” 归心似箭的人匆匆喝完粥就跑,没注意到身后投来的寂然目光。 他已经习惯帕西斯的宠溺,也下意识地以为他和鲁西克一样自主可靠,却忽视了自己带给对方的伤害——地下神殿的强制融合,协调神的附体,千年的囚禁,以及索伊拉的指责排斥——因为帕西斯看起来没事。 这个徒弟一直是那么乖巧体贴,‘精’明能干,以至于肖恩忘了初见时那双沧桑的碧眸,和想要解救他照顾他的心情。 看着窗外飞远的身影,银发青年的眼神一分分冷却。 这一刻,他才明白,肖恩活在未来,而他活在过去。 在‘迷’雾森林,每当快要被体内的神明吞噬意识,被令人窒息的孤独‘逼’疯,他总是念着那些怀念的名字鼓励自己,在心里重播故人的容颜和他唯一拥有的温暖回忆,到现在,已经融入骨血,再也割舍不掉。 然而当他走出囚牢,物是人非。 妻子看不见‘摸’不着,师兄姐都在冥界,最重视的那个人丧失记忆,有了爱慕的‘女’孩和新的同伴,想起来后,也不再以他们为中心。 而他还在黑暗里,看着他。 他的人虽解脱了束缚,心却被过去套牢,没有解放的一天。 “主人。”小羽轻唤,语带叹息,“崔西已经办好退房手续,新的屋主会在下午过来。” 帕西斯的眼中恢复少许温度。再坚强也有限度,他曾经疯过一段时间,是维烈治好了他,但那种施舍似的帮助,对自尊心高的他而言只是讨厌的人情债。而罗兰不同,他给了他亲情,让他重拾失落已久的快乐,所以他也愿意不计代价地帮他。 “嗯,走吧,别忘了带那张我最喜欢的躺椅。” ****** 自从魔武大会后,魔导国就陷入一片‘迷’惘的‘骚’‘乱’。 八百年前就该化成灰的光复王以年轻潇洒的姿态出现;统治者竟然是魔族的后代;西城的新任宰相身兼魔界宰相,不但有血魔的嫌疑,还与中城的满愿师是父‘女’关系;而东城又指责这位满愿师和暗杀城主,破坏首府的逃犯是同一个人……谣言乘着想像的翅膀到处飞舞,搅得民心越发惶惶不安。 在政治斗争中落败的执法教团乘机策反,利用本土百姓根深蒂固的信仰暗中煽动,各地相继爆发起义;而看不见的黑手将圣骑士团与南城未来的掌权者派牵起线来,‘交’换情报和人脉,整个东境闹得沸反盈天;拥护亚拉里特的贵族军尽管实力最弱,威胁‘性’最小,却反而最安全,拉克西丝至今不忍心置兄长于死地,更不想他像一只老鼠一样落魄地躲藏,所以只是全力搜捕,没有下格杀令。 北城开始和东城、南城进行三角贸易,被孤立的中城处境更艰难,但米利亚坦也不能无视现实压力——纵贯大陆的莫尔肯大道‘交’通价值毕竟大于水路,为了一群名叫龙的老祖宗,他也必须和西城通商,使得情况陷入暧昧的局面。 西城在新宰相和新官员的努力下,呈现出蓬勃发展的气象,也没人在乎维烈的人皮下是魔鬼还是天使,反正喂饱他们的就是娘。 由诺因统治的西境,也处于相对平稳的状态。本来西境就不如东境富裕,人民都比较务实,加上某个没有信仰心的城主熏陶,个个老神在在,还发出“我早就知道了”的吹嘘。因为很早以前,就有诺因是魔王转世的传言,更别提他那把据说邪气冲天的佩剑。 锁起‘门’的卧室里,杨阳坐在高背椅上,粘贴剪下来的报纸。 剪报是她的兴趣之一,就像写日记一样。 完工后,她翻到前页,盯着其中一则,黑眸变得幽暗。 “坎塔萨火灾!中城满愿师的暴举!死亡人数七千六百余人!” 这些天,她一直没有整理情绪,任失去神官的痛沉淀,在心底刻下深深的伤痕。因为只要一回想,她就难受得无法呼吸,但是已经没有那种宛如深陷地狱,被业火煎熬的感觉。 维烈的教训,意外的身世,肖恩的过去,都化为汹涌的‘波’涛冲击着她,当回过神,才发现火苗已熄,留下不堪回首的悲伤。 她依然深恨罗兰福斯,誓将他血祭,却不确定如果还有个星华挡在她面前,她能否下得了手。 食指无意识地抚‘摸’纸面,杨阳逸出一声长叹。她说不出以牙还牙这种话,死去的村民何辜,这些市民又何辜? 翻来覆去,都是罪。 她的双手已染上数千条人命,未来可能还会继续增加。这样的她,即使能够回到地球,恐怕也恢复不了原来的生活。 当日幸福地构绘未来蓝图,期待五年后和心上人共结连理,如今,只能是一场梦了。 怀里的黑‘色’长剑微微震动,同时一个熟悉的嗓音在她脑中响起:《杨阳……》 依然是令人心悸的音‘色’,不属于凡尘的清澈剔透,一霎那,黑发少‘女’仿佛看见‘春’季的原野绽开白‘色’的小‘花’,听到白雪飘落屋檐的轻响,耳边有微风拂过,带来远方的‘花’草清香,一切的一切,都是融化身心的美好。 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笑意,她温和地问道:“怎么了?” 《杨阳,很难过。》 哎呀,又影响到他了。杨阳苦笑,像安慰小孩般轻拍他:“没事的,我只是有点走神而已。”本来诺因特地让半身陪着她就是为了防止她胡思‘乱’想,结果她还是动不动感伤。 《不是的。》史列兰纠正,《诺因是不想我和莎莉耶玩,说她会带坏我,杨阳就不要紧。》 “原来如此,我就想那家伙怎么会突然细心起来。”杨阳嘀咕。 说曹‘操’曹‘操’到,房‘门’被咚咚咚敲响,杨阳赶紧跑去开,不然再过一会儿肯定被一只大脚丫踹破。 唉,这男人真是不懂得礼貌二字。 ‘门’后果然是卡萨兰城主,一脸喜‘色’:“快来,那家伙回来了。”杨阳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肖恩回来了!?” “嗯,在被希莉丝拎耳朵。” 赶到大厅,还没进‘门’就听见红发少‘女’的咒骂:“坏蛋坏蛋大坏蛋!有了徒弟就没老婆!去这么多天也不晓得报个信!” “帕尔说跟杨阳打过招呼了啊。”肖恩好言好语地安抚,瞥见两人,喜道,“杨阳,诺因。”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杨阳皱起眉头,帕西斯临走时的讽笑清晰浮现,他说最多三天,竟然真的没超过。该说他了解肖恩呢,还是—— “咦?”肖恩一怔,以为她不欢迎自己。其他人也错愕万分:“你怎么了,阳?” “没有,只是……我觉得,你应该多住几天。”杨阳犹豫地道,“也许是我多嘴了,可是你好不容易恢复记忆,他应该很希望和你聊聊当年的事,还有恢复原本的师徒关系。”希莉丝不以为然:“那么惨的过去,索贝克一定会回避。” “那…肖恩更应该陪在他身边,他被囚禁了千年耶,又和妻子儿‘女’分离。”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棕发青年打了个哆嗦,这才惊觉自己的疏忽。余人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 杨阳眼望宿命的另一半,缓缓道:“我不是很了解索贝克,是从神官的‘性’格推测,他也是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表面笑嘻嘻的。他不说,不代表他不难受。我和你一起看到了他小时候的经历,他出身不好,本‘性’也不好,但他真心待你,因为你把他带离塔拉斯,让他像普通孩子一样成长。所以我猜想,你对他的意义可能不止师父这么简单,像是人生支柱,道德指标之类。在索伊拉你误会他,魔武大会时,我就感觉他的神智不怎么正常,没准就是这件事的影响。或者是囚禁的关系。还有协调神,具体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于情于理,你都应该留在他身边才对。” “我去看他!”再也听不下去,肖恩掉头飞奔。希莉丝一把拽住他:“等等!至少吃完饭再走!” “让他走,希莉丝。” 红发少‘女’手一松,肖恩乘机挣脱,转眼跑得不见踪影。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希莉丝转头责怪同伴:“你干嘛让他走啊,阳!” “他又不是投奔罗兰福斯,何必这么紧张。”杨阳的口气也不太好,感觉对方太紧迫盯人。 ……算了,能把索贝克拉拢过来也好。摆摆手,希莉丝表示休战。 ‘花’了半天赶回徒弟所住的别墅,降落在院子里,西方的天空已经涂满金红的霞彩。 “帕尔!帕尔!” 焦急的呼唤很快得到回应,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穿着园丁服的中年男子匆匆跑近:“你找谁?”肖恩惊讶地瞪视他,浮起不祥的预感:“帕尔…帕尔呢?他不在?” “帕尔?啊——你说前任屋主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先生?他上午搬走了啊。” “搬走了!?搬去哪儿?”肖恩大惊失‘色’。园丁耸了耸肩:“不清楚,好像是他徒弟派人接他走的。唉,他本来就不是住在这种地方的小老百姓。” 肖恩失魂落魄地站着,虽然只是相差半天,他却感觉这是道无法填补的鸿沟。 致命的错误,和他千年前犯的一样。 ****** 友人离开的当天,维烈就回到西城。不是逃避,实在是他忙得不可开‘交’。 五月下旬,他收到‘女’儿的信,邀请他赏‘花’。 苹果‘花’开了。 米亚古要塞的大街上,成排的矮树绽放出白‘玉’般的‘花’朵,一阵风吹过,如雪飘飞。还称不上美不胜收,也颇为诗情画意。这天,眼巴巴赶来的魔界宰相和‘女’儿一起站在树下,仰着头幻想。 苹果派、苹果饼、苹果蛋糕、苹果面包、苹果布丁、苹果酱、苹果茶、苹果酒……越想越馋涎‘欲’滴,恨不得把时针拨快两个月。 “他们俩不会吃‘花’瓣吧?”昭霆抹汗。莎莉耶也心有戚戚焉:“难说。” 本来敌城宰相进入军镇一定要有正当理由,被严密监视,但是上至摄政王,下至魔武大会的冠亚军都与这位宰相‘交’好,不看僧面也看佛面。而且西城的民众早已知道肖恩就是复苏本城的大恩人,过去的仇怨一笔勾销,又对自家宰相的本领放心得很,夹道欢送,祝他玩得愉快。 “别看了,我采好了,有的你们吃。”耶拉姆无奈地打断两人的神游。维烈困‘惑’地歪着头。杨阳解释:“神殿的苹果树早结果,虽然是青的,也可以吃。” 于是,一行人顶着满枝头的青‘色’果实,坐在红棕相间的方格子桌布上,享受悠闲的午茶时光。 米亚古的神殿规模不大,风景却极为‘迷’人。‘花’圃与树‘阴’‘交’相环绕,造型古雅的建筑倒影在纯净的湖泊里,满眼浓得化不开的绿。钟声鸣响,幽幽传遍整个市区。不时有白鸽飞起,洗涤心扉的柔和气息弥漫在每个角落,让人忘却一切俗世烦忧。 “好酸~~~”莎莉耶咬了一口青苹果,小脸皱成一团。诺因面无表情地嚼着:“太甜了。” “……” “就是酸才好吃嘛。”不理会味痴的评价,杨阳热情地夸奖喜欢的水果。维烈体贴地端起一盘点心:“来,莎莉耶,松饼,这个不酸。”桌巾上除了两篮青得‘诱’人的新鲜苹果,还有甜甜圈、三明治、圆形松饼、‘花’‘色’蛋塔、果酱和‘奶’油,红茶咖啡等饮料,浓郁的香气勾动食‘欲’。 “肖恩,喏。”希莉丝把苹果切片,递给情人。肖恩道了声谢,接过吃起来,既不欢呼也不雀跃,一副食不知味的模样。 自从第二趟回来后,他就很少笑,常常若有所思。同伴们都不知道他出了什么问题,暗暗担心。 这会儿,在轻松的气氛下,杨阳忍不住问:“那个…肖恩,你没事吧?是不是没见到索贝克?”她都怀疑他被席恩附体了。肖恩低声道:“他搬回东城的上界去了,我没钱乘空浮舟。” “如果需要钱……”维烈鼓起勇气开口。 “不是钱的问题。”肖恩打断,语气并不粗暴,他还无法原谅友人,托帕西斯的开导,也没有了之前的恨意,“帕尔已经决定帮罗兰,如果我不能下定决心站在他那边,去了只是让他为难。罗兰也未必让我见他,那孩子曾经骂过我,我没放在心上,这次更不会饶恕我。”众人都接不上话,陷入尴尬的沉默。 咚!一颗苹果掉下来,不偏不倚砸中昭霆的脑袋瓜。莎莉耶咋舌:“好巧。” “我要砍了这棵输!”棕发少‘女’暴走。耶拉姆连忙拉住她:“喂喂,对树发什么火。”杨阳用感叹的口‘吻’道:“就是,你应该感到光荣,牛顿也是被苹果砸到。” “我管他牛还是羊!” 吵吵闹闹中,愁绪满怀的棕发青年也微微笑了笑。见状,父‘女’俩松了口气。 如果扎姆卡特和月在就好了。 仿佛拾回冒险时的心情,杨阳轻抚膝上的魔封剑,透过树冠仰望晴空。 ****** 北港希望角—— 林立着仓库的码头上,繁忙的人群络绎不绝,吃水线极深的巨大船只不时驶向蔚蓝的大海。竞价就在岸边进行,卸货的搬运工和上船的客人擦肩而过,从外大陆平安返航的水手蜂拥向酒店狂欢,船长和闻讯赶来的商船长大声‘交’谈,报告损失或收益。 在这样杂‘乱’的景象中,却有两个人显得特别耀眼。 不是外貌的关系,他们都披着旅行者常用的斗篷,而是那种自然散发的气势,一看就知道非常人。 “客人,随便挑,哪箱开得不好,我全部白送您。” “嗯。” 浅浅的回应音质柔和,如丝缎般顺滑流畅,予人舒适的感官享受。兜帽下的脸和声音十分相符,温文俊逸的脸庞,中分的漆黑发丝,就像家教良好的世家子弟,只有一双青瞳有些妖异;他身旁的男子身量略高,线条深刻英‘挺’,组合成完美又不失帅气的五官,闭合的双目也掩盖不住令人‘腿’软的威慑力,长发鲜红若血,整个人宛如微服出巡的王公贵侯。 “那箱开给我看看。”修长的食指随意一指。商人连忙命令部下打开,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把‘精’巧的长弓,当场演示:“您看,这质地,这雕刻,这弹‘性’——绝对没话说!要不是夏尔玛大陆,真是买不到这种‘精’灵用的古老长弓,亏得还有工坊会做。” 亲手检查了一遍,又看了两箱,月满意颔首:“萨克,付帐。” “……”血龙王非常‘肉’痛地掏出一张纸,咬牙切齿地道,“搬到这个地址,那边的人会付你尾金。”呜呜呜,他的钱啊~~~ “是,是!”商人兴高采烈地离去。而他一走,某龙就抓狂了:“月!为什么我们要为那帮‘精’灵掏腰包?”吼得天摇地动,幸好谨慎的祭司已经布下隔音结界。 暗叹最近刻意的强迫还是无法让情人大方一***,月叉腰道:“这不是为那帮‘精’灵,是为了杨阳未来的重要战力。”扎姆卡特一窒,痛心疾首地道:“那也不用给这么好的装备。” “意思是给杨阳***?” 没话说,只有把眼泪往肚子里吞。 “看开点,等矮人加入,我们的负担就会减轻很多。”月难得良心发现,安慰吝啬的情人,随即蹙眉沉‘吟’,“不过矿山的动向有点奇怪,太慢了。妖灵们都动身前往西城首府,那边还没反应。” “那些小短‘腿’不冒出来最好,省得碍眼。” “不对,有问题。”月转向仓库的方向,迈着优雅的步子疾行,“我怀疑是东城搞鬼,就像前段时间哈梅尔商会内部的***一样,可惜没有证据,手脚太利索了——萨克,东南二十米左右那个鬼祟的家伙是苍蝇。”他还是皇子期间也养过探子,又是灵敏的风元素体,连东城的‘精’英密谈也逃不出他的耳目,何况这种三流货‘色’。 “真烦!”轻松摆平,扎姆卡特追上来,抱怨地嘟囔,“要我说,干脆一把火烧了东城最好!”月头也不回地反问:“顺便也把贺加斯烧了?”血龙王无言。 尽管不把神明看在眼里,所有的龙都在心底对造物存有敬畏,而且贺加斯也不是什么恶神,他只是站在维护平衡的立场上而已。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嫌气闷,扎姆卡特脱下兜帽,任一头张扬的红发披散。 “我想调查一下——怎么,你想杨阳他们了?” “是啊,都那么……”后半句被一声惊呼打断:“维烈!?” 反‘射’‘性’地转过头,两人望见一个佣兵打扮的‘艳’丽‘女’郎,气质成熟奔放,卷发高高扎成一束,更衬出一股仿佛盛开蔷薇的冶‘艳’风情,可惜那张丽颜满是失望:“抱歉,我认错人了。” “你……好像在哪里看过。”扎姆卡特凝神回忆,虽然分离了,他还是拥有维烈的记忆和感情,但他对雌‘性’向来印象薄弱,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月和气地问道:“你认识维烈宰相吗?” “你们也认识吗?”‘女’郎喜出望外。同时一个弓箭手装束的青年匆匆奔近:“头!” “头?”扎姆卡特和月‘露’出意外之‘色’。 这两人正是在谢神祭时和杨阳一行一起参加祭神比赛的主仆档,叶尔玛和瑞,老家在夏尔玛大陆,这次是因公出差,来此追讨一笔欠债。 “啊,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叶尔玛,他是我的搭档瑞。”‘女’佣兵爽快地搭讪,“你们呢?” “萨克。”扎姆卡特报出昵称兼化名。 “月。”黑发祭司若有所思,“叶尔玛……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那是佣兵公会排行第四位,在夏尔玛大陆响当当的佣兵团长,只是在艾斯嘉大陆鲜为人知。叶尔玛傲然一笑:“嘿,不瞒你说,血玫瑰佣兵团长就是我。” 一道异光闪过宛如青‘玉’的双眸。 “相逢即是有缘,不介意的话,去那边的酒馆喝一杯如何?” ****** 西城隐捷敏亚下界首府赫拉特—— 借由中城官员的扩充,内阁已初具规模,各项农业水利措施发展更为顺利,西城本土的***也紧锣密鼓地召开。在这样的势头下,城主的工作量暴增两倍,多了巡视和人事管理,忙得陀螺也是,压根没有陪宰相去敌城赏‘花’的空闲。 办公室里,贝姆特长吁短叹地签名盖章,天晓得他有多怀念以前成天‘摸’鱼,练剑放鹰的日子。 不过己城变成如今的富饶景象,他还是很高兴的,这本来就是他的愿望。 突然,他停下笔,盯着一份报告看个不停。 沉思片刻,他掏出一根链坠,用心声道:(伊莉娜姐姐,听得到吗?) 《贝迪?》几乎在同时,另一头传来喜悦的‘女’‘性’嗓音,《好久没联络了,今天怎么想到找我?》 (你的声音……好像变了,感冒了?)贝姆特关怀地问。 《嘿嘿。》伊莉娜暧昧地笑了,不作回答。 此刻坐在神殿钟楼上面的,不再是有着可爱罗莉外表的小‘女’孩,而是十七八岁的***,紧身的见习生服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段,‘迷’你裙下是曲线完美的双‘腿’,肌肤娇嫩细致,‘裸’‘露’的天足也宛如象牙雕刻,泛金的褐发长及‘臀’部,和着头罩随风轻扬。 (现在的天气最容易感冒,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多喝水,多休息。) 《我没生病啦,你有事找我吧,说好了。》 犹豫片刻,贝姆特才道:(矿山的情况有点奇怪,我想请你调查一下。)伊莉娜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尽管弟弟看不见:《行,‘交’给我。》 结束了和胞姐的通讯,贝姆特又批阅了两份公文,响起敲‘门’声。不等他应答,探进一张笑‘吟’‘吟’的娇靥。 “轩风!”贝姆特吃了一惊,“你怎么跑出来了?快回去躺着!” “安啦,我的烧已经退了。”原南城满愿师端着托盘走进房间,这就是她不能去中城赏‘花’的原因——感冒发烧,“唉,我可是健康宝宝,居然病到卧‘床’不起,真是有辱一世英名。都怪这个鸟不生蛋的城市,一会儿干燥得要命,一会儿湿得让人打喷嚏。”贝姆特只能苦笑。 “喏,煎牛排,‘玉’米浓汤和鲜虾炒面,不怕被感染,味道有差就吃。” “我体质好得很,也不挑食。” “是哦,下次做萝卜汤给你吃。” “……” 西城城主用叉子卷起炒面塞进嘴里,略带不自在地道:“为什么老看着我?”轩风坏心地笑道:“看你好看呗。” “……我哪有维烈好看。” “呵呵,小贝啊,我最近越来越觉得,你其实是顶害羞的人。” 我只有在你面前才这样!贝姆特差点大吼出声,幸好及时忍住——这岂不是承认他对她有意思嘛。可是他不说,轩风也看得出,笑靥如‘花’地在他‘胸’口划圆圈,吐气如兰:“贝姆特,等我病好,我们再一起去赏‘花’怎么样?” “我有空的话。”以坚定的意志拉回被她勾走的三魂六魄,贝姆特喝了口汤压惊。 “真没情趣。”嗔了一声,轩风并没有生气,把两手放在他肩上,“别太勉强自己,偶尔也要懂得放松。” “嗯。”贝姆特回以沉稳的笑容,和跳坐到桌上的少‘女’随意闲聊,度过短暂的午休时光。 他们都够成熟,够理智,所以不会出现一方压倒另一方的情形,也不会萌生惊天动地的爱情,但同样不会有伤害和利用,只有默契的扶持,心照不宣的谅解构成的温馨,在彼此心底流淌。 ****** 习惯了新环境后,杨阳渐渐喜欢上西境。 这里没有繁杂的人际关系,琐碎的礼仪规范,人们亲切爽朗,又有满街的书店供她消遣,日子过得逍遥快活。 只是,其他人就没她这么悠闲了。 诺因代替吉西安处理文书工作,公务堆积如山,恨不得分出八只手来帮忙,所以一发现莎莉耶有情报和财务方面的天赋,就把她拎去奴役,抗议无效;雷瑟克除了军务长还身兼建筑部长、禁卫队长和城主随‘侍’武官,杂事比上司只多不少,部下又特别喜欢请示他,成天像旋风一样到处刮;肖恩和希莉丝要忙军团的事;耶拉姆以“锻炼”为名成天拖着昭霆往校场跑。 结果,她就变成没人理的一个,乐得和史列兰静静逛街、看书、修习魔法和‘精’进箭术。 而对这位“驯服”了魔剑的满愿师,西境的百姓也表现出敬畏的态度,一看到她持剑漫步的身影,就噤若寒蝉。 如果真能这么平静地生活下去倒好,但是杨阳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茶会结束后,她乘独处的空挡问出一直兜在心里的疑‘惑’。维烈的答案感‘性’得令她好笑:为了让她和主君的后代一起长大。 两个世界的时间有差异,算算是同辈没错。 [还有,我始终不放心席恩,有你跟着,万一他有什么小动作,我好及时发现。]这个理由还比较正经。 仔细想想,所有的问题都没解决:神官的仇,菲莉西亚,肖恩和帕西斯的纠葛,席恩的蠢动……哪一样都不是短期内能摆平的。 一如往常起早爬上城墙,欣赏壮观的日出,杨阳带着好心情准备回家吃饭,走到楼梯口时,突然视野晃动起来。 地震!?正好一脚踩出,她猝不及防地前倾,一个倒栽葱摔下去。在场的士兵纷纷惊呼,赶紧来救。 《羽落!》史列兰的魔法和杨阳同步施展,却毫无作用。惊愕间,他飞出下意识松开的手,重重掉在地上,而黑发少‘女’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了个满怀。 “没事吧?”诺因重心不稳地坐倒,惊魂未定地问,不敢想像他若不是正好来巡视,会是什么下场。 “啊…没,没事。”杨阳也脸‘色’惨白,大口喘息,定了定神后,她左顾右盼,“史列兰……”诺因抢先抓起佩剑,怒道:“你搞什么!跟在她身边,居然还让她发生这种事!” “不是的,魔法没有用,不是史列兰的错。”杨阳连忙解释。诺因一愣,正要细问,几名士兵上前问安。他发过脾气就恢复冷静,立刻指挥众人上街巡逻,看是否有建筑物受损,安抚民众。杨阳拿回魔封询问:(有没有吓着?) 《没有。》回答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股想哭的鼻音。 (乖,不气,诺因是一时口快,不是真的怪你。) 《我没有生气。》语气更加闷闷不乐,杨阳几乎可以想像他耷拉着脑袋的样子,《我气我自己。》 至今为止,史列兰从来没有讨厌过这个躯壳,即使曾经想当人,也只是想想而已,睡过一觉就忘。然而这一刻,他强烈希望自己有一双手,能够像诺因一样抱住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 当天的地震遍及全世界,连海底火山也起了异动,却没有人员伤亡和财物损失。因此情绪平复后,人们很快忘了这件事,连纪录也没做。 夜凉如水,满天繁星如同镶嵌在黑丝绒上的碎钻,闪烁着幽冷的光芒。皎洁的月光穿过窗帘的缝隙,照在枕边的漆黑长剑上,泛出奇异的银辉,缓缓膨胀,就像烟雾般,覆盖住沉睡的人。 ‘迷’离的雾‘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淡化,透出成熟男子的躯体,一袭简洁华丽的银纹黑袍,长长的发丝掠过柔软的布料,倾泻而下,披散在洁白的‘床’单上,勾勒出无数道美丽的曲线。 只是一个侧影,就美得空幻绝尘。 银‘色’的月辉仿佛为他披上一层薄纱,模糊了那张秀逸绝伦的容颜,却增添了一份朦胧美。以冰为魄,以雪为容,以月为神,倾国倾城。 清冷狭长的凤目眨了眨,溢满困‘惑’之情,长睫微垂,看清一双指节修长,骨架完美的大手,爆发出夺目的喜‘色’。 他有身体了!和诺因一样的身体! 绽开心满意足的笑靥,史列兰抱紧身下的少‘女’,坠入舒畅的小眠。 ****** “啊——” 第二天清晨,一声响亮的尖叫震动了整座城主府。 不能怪杨阳,任何正常‘女’‘性’一早起来看见一个陌生男子趴在身上,都会惊慌失措。 反‘射’‘性’地伸手拿放在枕边的魔封剑,却‘摸’了个空,正错愕,对方好像被她吵醒了,支起上身,对上她的视线。这一看,杨阳仿佛被九万个雷劈中,当场呆滞。 幽冷的黑瞳呈现出水晶般的清澈光泽,魅‘惑’的微挑,既有***的风情,又有少年的纯真,只是一双眼,就美得倾世绝丽。当最初的震撼过去,一张秀雅清逸的面容映入眼帘,令人屏息的美貌,神韵高华,悠远如冬日,寂寥如空谷,像隔了天涯海角的距离。 一头乌发流泉也似的散开,雪白的被,墨黑的发,宛如一朵黑‘色’的曼珠沙华,辉映出阳光的淡金‘色’,将那太过空灵的美丽拉到咫尺,也使杨阳从‘迷’梦中清醒过来。 “你……”好不容易恢复呼吸的能力,她正想问“你是谁”,对方也恍若刚刚睡醒,形状优美的‘唇’上扬,吐出天籁般的嗓音:“杨阳。” 五雷轰顶,杨阳再次呆楞失神,半晌才‘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颤声道:“史…史列兰?” 天哪!天哪!!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满愿师小姐,出了……”敲‘门’不应的‘侍’‘女’担心地冲进内室,看到闻声回首的黑发青年,语声戛然而止,也僵成木雕一座。 “没事,没事,你先出去。”杨阳回过神,慌忙摆手,急着搞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过了好一会儿,‘侍’‘女’才以无意识的状态转身,跨着机械‘性’的步伐走出房间,习惯‘性’地带上‘门’。 “杨阳,看,我有身体了哦。”史列兰兴高采烈地献宝,神态就像个天真的孩子,多少破坏了他的完美,也让杨阳得以勉强用平常心待他,一把扣住他的脸:“史列兰?真的是史列兰?”掌心的肌肤细腻润滑,比诺因还好,简直是极品。 尤物!真正的尤物! 不过,总觉得在哪里看过……没费丝毫力气,杨阳就想起来,因为这张脸只能用“仅此一家,别无分号”形容。 是那个冰棺里的男子!这么说,那个就是‘混’‘乱’神的真身了? “对啊。” “你是怎么……嗯?”杨阳怔了怔,伸手抚‘摸’他的前额。发间有个奇异的饰物,两根‘交’叉的银链中央镶嵌着一颗紫荧荧的宝石,闪着妖异诡谲的光芒,很是扎眼。 “呜!”她的手指一碰到,史列兰就往后仰,呻‘吟’了一声。杨阳心拧得生疼,本来就纯洁惹人爱怜的气质在容貌的增幅下魅力倍增,当下柔声安抚:“会疼吗?我帮你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东西。” 砰!话音刚落,从‘侍’‘女’那儿得知事态的诺因破‘门’而入,目睹果然有“‘奸’夫”在‘床’,脸‘色’铁青。跟在他身后的‘露’蒂丝、雷瑟克、莎莉耶、肖恩和希莉丝目瞪口呆,被那超乎想像的美貌眩‘花’了眼。 “诺因——” 史列兰张开双臂,一个轻巧的前扑抱住半身。诺因从狂怒转为震惊,呆了约莫两秒,瞪视杨阳。对方回给他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摊手表示自己也一无所知。 ****** 神智回笼后,一群人眷恋不去。 “是真的人吗?”莎莉耶拎了拎袍子,一脸不可思议。史列兰奇道:“我不是人,是剑——莎莉耶不认识我了?”又多出一尊石膏像。 “魔封!?”希莉丝反应快,放声大叫。肖恩用力敲脑袋:“我好像在哪里看过他。” “就是‘混’…就是那个冰棺里的人啦。”杨阳挥手下逐客令,“你们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哦。”众人呆呆地走出去。一来到客厅,诺因就指着椅子示意半身坐下,双手环‘胸’摆出盘问的架势:“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史列兰下意识地缩成一团,怯怯地道。希莉丝和莎莉耶看得心疼不已,冲上前捍卫。‘露’蒂丝也大声制止:“诺因哥哥你口气不要这么凶恶啦!” “别欺负小孩。”肖恩跟着‘插’一脚。 “你们都给我闪边!”喝退他们,诺因拧了拧半身,斥道,“马上变回来!这样子像什么德‘性’!”‘女’孩们齐声尖叫:“变回来干嘛!”暴殄天物!诺因一记冷眼让她们闭嘴。 “不要。”史列兰难得反抗半身,坚定地道,“我想抱杨阳。” 噗!正喝茶压惊的雷瑟克喷出一道水箭。希莉丝等人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诺因却没有受到惊吓,他很清楚半身是个小白:“你的意思是想拥有人形,然后保护杨阳?” “嗯!”用力点头,看得‘女’孩们满眼小星星,双手合十无声感叹:太可爱了~~~ “嗯……”诺因想了想,皱眉,“那也不用变得这么好看。”娘娘腔!史列兰一怔:“很好看吗?” “好看!好看!”莎莉耶和‘露’蒂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希莉丝捧着脸叹息:“美极了。” “哦。”从来只被骂“魔剑”,“邪恶”的史列兰十分高兴,眼巴巴地瞅着半身,“和诺因一样帅吗?”雷瑟克无力地笑道:“从某方面而言,差不多了。”都美得不像男人。 “你应该变成一个威武的男子汉!”诺因敲了半身一拳。这时,穿戴整齐的杨阳打开卧室的‘门’,‘插’口道:“史列兰,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仔细说给我们听听。”魔封专注回忆:“嗯…我就拼命想,如果跟诺因一样有身体就好了。不知第几遍时,突然感觉轻飘飘的,等醒过来,就变成这样了。” “果然。”杨阳转向诺因,“我猜这可能是幻化的形体,因为剑找不到了。” “能量的异质化吗?”吐出一个专有名词,诺因以深思的眼神打量半身,“凭他的力量,是能做到这种地步。”史列兰不解地眨巴眼睛。 “还有,那个额饰,我怀疑是封印。” 诺因眯起眼,抚上早就觉得碍眼的头饰。感到对方震了一下:“会痛?” “嗯。” “忍着点。” 呜,这个画面……众人都红着脸转过头,不堪负荷地捂着‘胸’口。 实在美得罪过! “的确是封印。”扬起满意的笑,诺因松开手,拍拍半身的肩,“史列兰,不用管它,也别去想遇到我以前的事。”魔封愣愣答应。知情的人们撇嘴:霸道的男人! “你喜欢陪着阳,就陪着她好了,但是不许再疏忽。” “是~~~” ****** 卡萨兰城主深切后悔自己的决定。 不到半天,城主府就全线瘫痪。黑发美男途径处,一片人仰马翻。路人不是看得眼珠子爆出来,就是下巴脱臼。史列兰又特别好奇,这边碰碰,那边‘摸’‘摸’,让向导杨阳帮他解说,附加一串尾巴,还越来越长。 最惨的是中午,他正在开一个重要会议,半身兴冲冲地跑进来,邀请他一起去吃饭。列席成员当场石化,半天脑筋转不过弯,前面的议题全部忘记,之后也说得结结巴巴不知所云。 祸水!不折不扣的祸水! 火冒三丈地冲进餐厅,诺因正想把半身五‘花’大绑扔进地下室,却翻来覆去找不到人,连‘侍’者厨师也不见了。好容易逮住一个杵在路边发‘花’痴的‘女’官,问出人在军营,他火速杀过去。 黑压压的人群里,两个身影‘激’烈缠斗,叫好声响彻云霄。 高速移动的双方一触即分,步伐一致,变换出曲线的轨迹,仿佛镜影的碰撞,练习用的长剑不时迸出一闪而逝的火‘花’,打成长辫的棕发和漆黑如夜的发丝在风中飞扬,狂风骤雨般的攻防令人目不暇接,惊心动魄。 “停——”肖恩大喊,加快速度后跃。史列兰见状也往后跳,茫然地看着他。 “太‘棒’了!诺因,太‘棒’了!”瞥见干外孙,肖恩兴奋地道,“他真是天才!我教他的招式他一学就会,还能跟上我的步调,模仿得分毫不差!” “史列兰万岁!”啦啦队欢呼,争相扑过去拥抱吃豆腐,被杨阳用风墙挡在外面。 “是吗?”诺因也绽开爱才的笑容,凝气成剑,微微一抖,雪亮的光华映得他清秀的脸庞如罩寒霜,说不出的森冷,“不过光是模仿成不了一流的剑客——史列兰,学着点。” “是!”摆出刚刚学会的标准起手式,史列兰肃容以应。 比上一轮更惊险的对决再次展开,这次是一面倒的局面,史列兰不时被眼‘花’缭‘乱’的虚招所骗,结结实实地挨上拳脚,引来心痛的低呼。但是渐渐的,他的双眼变得冰冷无情,琢磨出半身递剑的规律,计算速度差判断虚实,甚至反过来试探对方的力气底限,灵活运用所学的招数。 这家伙……不得不再次后退重整态势,诺因浮起掩不住的惊讶之情:真是天生的完美战士! 不愧是神明。杨阳也暗暗感叹,注视在半空优雅旋身的黑袍青年。继龙族之后,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强大美丽的生命。 尽兴战斗的快感让诺因打消了将半身关起来的念头,只是叮嘱他谨言慎行,跟紧杨阳,别相信陌生人的甜言蜜语,尤其要提防‘女’‘性’。史列兰一一凛遵。 而经过兵荒马‘乱’的一星期,米亚古要塞的居民也习惯了满愿师身后那个风华绝代的黑‘色’身影,不再动不动发呆流口水。唯一的后遗症是士兵们经常跑去向雷瑟克哭诉,说他们现在看最美的***都像看黄土渣,提不起兴做。 “适应,适应就好。”军务长只能端着笑脸,这么安慰。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尚未觉醒的神祗也产生了无人发觉的变化。 幽深如子夜的瞳眸依然清澈,却不再单纯,流转间灿烂生辉,是从逐渐丰富的内心世界折‘射’出的光芒。如果比喻,过去是通透的水晶,现在是绮丽万千的琉璃。 这是贺加斯记忆里的弟弟,在被他亲手抹杀,重生为痴儿以前的兰修斯。 ****** [贺加斯,贺加斯,永远是什么?] [永远就是……时间的尽头。] 景‘色’变幻,一转眼,是疮痍满目的大地,不断坠落的流星宛如火焰洗礼,惊慌奔逃的人们在神罚下像虫蚁般弱小,极尽奢华的建筑被风暴摧毁殆尽,奔腾的海啸淹没无数人家,幸存者被深不见底的裂缝吞噬,恍若一切原本就不存在于天地之间。 圣洁的白光遏止了崩溃,随之出现的金发青年仿佛一束无暇的光,绿眸溢满悲愤,一字一字道:[兰修斯,我决不让你伤害我创造的生命。] 尖锐的笑声划破灰暗的天空,在这顷刻间,天空颤抖,海水震‘荡’,雷声大作,暴雨倾盆而下。 [你这个大笨蛋!连这些家伙的真面目也不知道!他们根本不值得你守护!] [生命都有生存的价值。] [那是相对而言!]拔高的男声是接近歇斯底里的狂怒,[贺加斯,不要‘逼’我了!一旦我进入毁灭状态,你决不是我的对手!就是现在,让我破坏这个世界,你还可以创造一个!] [再创造一百次也不是原来的他们!]握紧光元素凝成的长剑,贺加斯的神情是豁出去的坚决,[兰修斯,你要毁了我的子民,就先毁了我!] 血‘色’屏蔽了视野,点点繁星取代了惨酷的景象,长发及地的青年一个洒逸的转身,流光闪烁的黑瞳毫无适才的暴戾,笑意盈盈,蕴涵深远的智慧,不带棱角,通达而包容,宛如深沉的夜。 [贺加斯,我们来创造时间吧,还有命运和生死。] [生死?命运?时间?] [对,这样你的世界才会多彩多姿。我说你啊,别再固执地相信美就是善了,全宇宙没有比皮相更不可靠的东西。] [比如你?]华丽的男‘性’嗓音含着嘲讽,回应他的是爽朗的长笑:[哈哈哈……没错!] 笑声在飞快‘交’替的画面中模糊,最后定格为一座宏伟的宫殿,四周都是无垠的黑暗。绝美的‘女’郎一边整理凌‘乱’的书籍和玩具,一边以无奈而温柔的眼神凝视两个打闹的孩子。 疼他们,宠他们,就像一个和蔼的母亲,尽心尽力地照顾年幼的子‘女’。她最喜欢做的,是细细梳理他们玩耍中‘弄’‘乱’的长发,每次都梳九十九下,不多不少,说是祈祷生命长长久久。 [我们不是不死的吗?]金发的小男孩不解地问。黑发的小男孩以书遮住半边脸,只‘露’出含笑的眸:[没关系,贺加斯先去的话,我会陪你的,因为你最怕寂寞了。] [谁怕寂寞了!]顾不得母亲还在帮自己梳头发,贺加斯一个前扑,又和弟弟扭成一团。 看着停在半空的梳子,‘女’郎深深苦笑。 ‘插’入‘胸’口的光剑粉碎了温馨的回忆,吐出一口金黄‘色’的鲜血,主掌毁灭的神祗轻抚孪生兄长惊悔的面容,笑得隐含无奈的平静,温暖而隽永。 [笨蛋。] ****** 满身冷汗地醒来,他在黑暗的房里颤抖喘息。 “史列兰?”身边传来温和的询问,黑发少‘女’‘揉’‘揉’困倦的眼,看清他的样子,面‘露’关怀,“做噩梦了?” “……不记得了。” “是吗?”顿了顿,纤手握住他的发尾,轻轻拉扯,“那就睡吧,再睡一觉,会连不愉快的心情也忘了。” “嗯。”他应了一声,却没有动,直到旁边的人睡着,将长发从她松脱的指间拉出,翻身下‘床’。 黑袍的背影与夜‘色’完美融合,步履洒脱,带着美妙的韵律感。 踏上阳台,清凉的晚风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振。惬意地眯眼,攸地睁大,刚刚,他好像看见无数散‘射’的白光,而原本群星闪耀的夜空霎时冷清大半。 那是生命的陨落,在不久的未来。 依稀感觉有人会为这个景象悲伤,却想不起来是谁,手下意识地抬起,触及冰冷的物体,是锁链形的额饰——封印完好无缺。 永远……脑中突然冒出这个词,史列兰转过头,看向窗内,目光闪动。 诺因和杨阳都是魔族,拥有无限的生命,那么,他们能陪我到永远吧。 烦躁的情绪一扫而空,他回到卧室,重新躺下,寻了个好位子,蜷起身子,像依恋母亲的孩子般沉沉睡去。 ****** 一大早醒来就看到一张美得没天理的脸,实在有害身心健康。 长吁短叹地坐起,杨阳刻意别开视线,调匀呼吸,由衷担心老了会得心脏病。 不过,她还会老吗?抓抓浏海,又是一声长叹。 既然身为她的贴身保镖,史列兰当然和她住一间房。杨阳本来认为不妥,想叫人再搬张‘床’进来,但是看某神天真无邪的样子,觉得自己思想不纯正,最后不了了之。 而史列兰也的确没有任何出轨的行为,一直把她当大型抱枕,安安稳稳地一觉到天亮。 只有昨晚……杨阳‘露’出担忧之情,轻推身旁的人:“史列兰,起来了。” “唔~~~”黑发的神祗朝枕头里蹭了蹭,像个赖‘床’的小孩,爱困的神情衬着绝俗的容颜,竟然无比***。杨阳一边默念清心咒,一边又推了推他:“乖,起‘床’了,早睡早起才是好宝宝。”唉,她真的会心肌梗塞。 睁开的凤目眨了眨,睡意一扫而空,史列兰爬起来,绽开清爽的笑容:“早上好,杨阳。” “早上好。”情不自禁地回以微笑。 “我去洗脸刷牙。”乖孩子跳下‘床’。杨阳抓住他的一簇头发:“等等,昨晚的梦还记得吗?”史列兰回她一脸茫然:“什么梦?” “不,没事。”不意外地挥挥手,杨阳本想跟着洗漱,却在一瞥间,傻在‘床’上,直到某神走进浴室。 因为经常被诺因拎去练剑,‘侍’‘女’们特地帮偶像做了一套更加轻便的衣裳,取代了原来那件长到脚背的累赘长袍,而这件衣服也堪称呕心沥血的杰作:最高级的黑天鹅绒缎面上全手工绣制纯银的‘精’美‘花’纹,清一‘色’是古老的神秘图案,与主人的气质十分相符,在‘胸’口和下摆加入少量的金线和宝石,高雅而不庸俗;外罩有坎肩的披风,中央镶嵌了一块紫‘玉’,正好与额饰对应;还有短统靴和一些锦上添‘花’的饰物,无不‘精’巧夺目。 也难怪已经很有免疫力的杨阳也看得目不转睛。 诺因听闻此事后,只有一句评语:无聊! 打理完毕,把‘床’铺也整理好,两人走出卧室。‘侍’‘女’已摆好简单却美味的早点:浅蓝‘花’纹的白瓷盘上竖立着造型可爱的小笼包,烤得金黄的叉烧酥发出喷香的味道,‘混’合着红茶和咖啡的香气,还有甘甜如蜜的黑霉汁和芳香的葡萄酒任君挑选。 自从第一天史列兰害得全餐厅的人食不下咽,拐跑厨师和‘侍’者后,杨阳就明智地改在屋里用餐。 “来,尝尝看。”夹起一只小笼包放进他的碗里,杨阳热情地介绍,“是我教大厨做的,我家乡的特产。”史列兰熟练地拿起筷子,他很聪明,看过一遍就会使用。 ……像嚼蜡一样。 这个身体原形是剑,没有触感也没有味觉,他都是凭潜意识的记忆判断。但是当神明期间不用进食,所以食物对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东西。 “小心烫!”看见汤汁漏出来,杨阳急忙推开他以免衣服溅到,用餐巾擦拭他的嘴角。肌肤没有泛红,她终于确定了连日来的怀疑:“史列兰,你是不是吃不出味道?” “……嗯。”虽然不想让她失望,诚实的乖宝宝还是耷拉着脑袋承认。杨阳叹了口气:“真是的,我还以为你是不方便消化。” “对不起。” “傻瓜,这种事有什么好道歉的,就是要委屈你看我吃了。” 史列兰眨眨眼,突然想到一个主意:“杨阳,我可以握你的手吗?”尽管不明其意,杨阳还是大方地伸出手:“好啊。” “小笼包很好吃。”顿了一会儿,黑眸浮起笑意,“背书包的杨阳这么说。” “哦,你看得到我的记忆吗?”杨阳一喜。史列兰点点头:“还有感觉。” “那——”杨阳换左手给他握,另一只手夹了一块叉烧酥品尝,接着试喝所有的饮料,“怎么样,是不是有味道了?” “嗯!” 看着对座的人愉快地喝黑霉汁配小笼包,杨阳也笑得开怀,由衷庆幸自己味觉正常。 砰!卡萨兰城主推‘门’走进,黑发少‘女’毫不惊讶地转过头:“又迟到了哦。” “诺因早。”史列兰挥手问好。诺因打着哈欠坐在椅子上,衣襟敞开,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我已经起得够早了。” “是,是,低血压。”杨阳端起纯银的咖啡壶倒进他专用的杯子,调‘奶’油拌好,“要酒吗?” “不要!” “那我自个儿享用了。” “我要!”史列兰化身好奇宝宝。诺因斥道:“小孩子不许喝酒。” “~~~~” “史列兰,听诺因的话,这酒浓度太高了,晚上我给你喝苹果酒——诺因,吃小笼包要当心,里面有汤。” “哦。” 匆匆解决早饭,诺因被杨阳拽着斗篷拖回来,扣上扣子,拉平衣角才放行。剩下两人继续笃悠悠地边吃边聊。 差不多时,肖恩例行‘性’地上‘门’,教导宿命的另一半魔法。史列兰也在一旁听。两个小时后,苍穹军团长在情人的催促下离去。杨阳勤恳地做笔记,消化吸收;史列兰看图画版的,因为他识的字还不多。 就这样消磨到中午,诺因和早上一样,过来蹭饭。午餐是红烧羔羊‘肉’、水煮鱼、酱汁牛排和新鲜蔬菜,饮料果汁,饭后甜点是‘奶’酪卷和杏仁派。然后诺因和半身一起去军营,杨阳也在那边练习弓箭。 出了一身汗回来,洗澡上街淘书,万众瞩目的程度不用说。买完去莎莉耶所在的情报部慰问两声,留下特地买的小点心,通常会在那里撞见‘摸’鱼的昭霆,见识到一出追杀记。 诺因原本上午办公下午过书痴的瘾,可惜最近存货太多,只能挪出傍晚的时间从杨阳那儿坑书看,顺道喝迟来的午茶,预定下回的目录。 日子过得规律而平静,比旅途少了惊险,却多了安逸。杨阳有时候想:就这样过下去也未尝不好。 但是大陆的局势却朝她希望的反方向迈进。 去年的冬天是史上罕见的酷寒,北城的雪害尤其严重,光是冻死的人数就超过十万。因‘交’通瘫痪,导致的饥荒也夺去了数万的生命,民怨沸腾。继二月的白‘色’恐怖后,又相继爆发大规模的起义,哈梅尔商会首当其冲。王子们之间的矛盾也‘激’化,暗杀未遂的事时有发生,甚至有‘私’生子冒出来争权。城主和北之贤者忙得焦头烂额。满愿师对此毫无帮助,本来以贸易治城的埃特拉就把神使摆着好看。 西城情势大好,却有流行病蔓延,当地的百姓以文盲居多,自然缺乏卫生常识,气候湿润后弊端一下子***出来。幸好维烈从百宝袋里拿出特效‘药’,先治好喷嚏连连的众官员,再紧急开展讲座,加派人手到各地做应急措施,才挽救了一场大祸。 南城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潮’汹涌。梅琳大祭司在索伊拉冰封事件中丧生,剩下十一位高阶祭司各有算计,暗中提拔***人打算挤下四璧中的两位男‘性’。北城大王子垂涎继承人蕾雪的美貌,一方面也是出于权利‘欲’,向她求婚,遭到拒绝,南北两城关系恶化,米利亚坦本人也因为梅莲可暧昧的态度心生不满。 中城的东境依然战火不断,火势却有所减小,多亏莉莉安娜在大众面前‘露’脸,发表了几次演讲。民众这才想起拉克西丝是光神的神‘女’(实在是她比较像战神的使者),情绪渐趋平稳。以沦陷的北三省为源头的瘟疫却跟着凑热闹,火得拉克西丝成天咒骂夙敌。 反而是罪魁祸首东城内外安宁,各项事业蒸蒸日上。但是经常捧着月桂茶悠闲品茗的城主无害的笑容下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只有天晓得。 ****** 他在白‘色’的‘迷’宫中。 两边是高耸的墙,前后都是弯弯曲曲的路,他转悠了一会儿,找不到出口,腾身而起,想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墙壁却跟着升高,无论他怎么飞,都追不上,最后终于力竭坠落。 没感觉到痛,却有一股熟悉的孤寂涌上心头,他情不自禁地叫道: “诺因!杨阳!” 声音空‘荡’‘荡’地扩散开来,久久没有回音。史列兰越发不安,爬起来飞奔,慌不择路地‘乱’闯,边跑边喊,“回答我,杨阳!诺因!我被怪墙关起来了!” 关起来……这个词触动了一段尘封的记忆,他不堪回首的经历,心底的恐惧越来越大,化作黑‘洞’吞没他。 不要不要!我不要再被关起来!不要再一个人! “救我,诺因!”声音带上哭腔,“你听得到我啊!” 灭顶的惊慌中渐渐滋生出沸腾的情感,史列兰停下脚步,有股冲动将这座陌生的囚牢彻底破坏。 不行!心里有根保险丝猛然拉紧,提醒他:决不能进入破坏状态。 意识在本能和自控之间徘徊,史列兰跌跌冲冲地走着,努力想保持清醒。 《乖孩子,到我这边来。》 ***的指引化作无形的力量拖动他的双脚,茫然走了一阵,史列兰蓦地驻足。 不对!抱住头,他凝神抗拒,敏锐地感到那呼唤不怀好意。 “你是谁?走开!” 《呵呵,不乖的孩子可是要受到处罚的。》带笑的男‘性’嗓音加重了力度,与此同时,史列兰只觉头部撕裂般剧痛,忍不住惨叫…… ****** “史列兰!” 视野剧烈摇晃,一张溢满担忧的清雅容颜撕开扭曲的景物,“没事吧?你叫得好大声。” “……”史列兰只是喘息,神智一时尚未回复。杨阳爱怜地擦拭他满脸的冷汗:“又做噩梦了?你这两天怎么老做噩梦。” “不记得了……” 又不记得?黑发少‘女’微微蹙眉,发觉情况有些诡异,试探地问道:“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史列兰回忆了一下,摇摇头:“不能想,头会痛。” 头痛?杨阳更加在意,却不忍心‘逼’他。史列兰竭力拼凑零碎的画面:“我只记得,全是白‘色’,我拼命叫你和诺因,你们都不理我。”杨阳恍然大悟,想起那座雪白的宫殿和‘花’海,以及风神的故事,心疼地把他搂进怀里:“别怕,你不是一个人,那是过去的事。” “过去?” “对,下次你叫我们再没有回应,那就是梦,因为现实里,我们一定会赶过来。” 残留的惧意如‘潮’退去,史列兰反手抱住她,嗯了一声。 “杨阳,我要吃布丁。”撒娇地蹭蹭。 “好好。”纵容地笑着,杨阳牵着他的手走向厨房,突然停步:对了,要不要通知希‘露’菲尔? ……算了,他还没恢复记忆,见了面只是彼此尴尬,还是等封印解开。 ****** 黄昏的光透过窗户照进室内,驱散渐盛的寒意,暖炉已经点起火,旁边摆放着一张舒适的躺椅,容姿绝俗的神祗左臂挂在扶手上,‘胸’口摊着一本书,似乎不小心坠入梦乡,柔软的发丝垂落在地板上,形成优美的涟漪,长长的睫‘毛’微颤。 神态恬静的少‘女’和气质凌厉的青年相对而坐,翻阅各自感兴趣的书籍,桌上的茶点散发出清香,如果再加一只宠物,就是一幅完美的家庭构图。 “昨天我查了下书。”用一目十行的速度看完一本游记,诺因打破沉默,“将物体异质化,需要非常庞大的能量。”杨阳往嘴里塞了块小饼干:“举个例子。” “足够夷平整个西境。” “!”差点噎住,杨阳连忙喝茶顺气。诺因瞪视半身:“居然用那么大的力量变一具娘娘腔的身体,这小子有空!”要变也变壮男呀!杨阳好言相劝:“史列兰也是为了保护我嘛。” “哼!”诺因愤愤别过头。杨阳帮他添茶消火:“反正他是神明,这点力量不算什么。” “才怪!你知道神明降临为什么要有附体?因为他们的真身力量太大,下来会破坏平衡,假身比起一般人虽然还是强得多,但是一下子用掉那么大的能量,他们也会很虚弱。” “哦。”杨阳不禁担心,看向躺椅上的人,“难怪他最近老睡懒觉,还做噩梦。” “噩梦?”诺因本想说睡觉很正常,听到这个词倒是一讶,“神也会做梦?”杨阳笑道:“是啊,我觉得神和人真的没啥两样。” “唔。” “哎呀,糟糕,万一烧到头发就糟了!”想起昨天的惨剧,杨阳急忙跑过去察看。诺因咋舌:“干脆叫他起来吧,差不多是吃饭时间了。” “史列兰,史列兰……睡得真熟。” 紫眸警觉地眯起,诺因豁然站起,大步上前推开杨阳:“不对!有问题!” 再次掉进奇怪的‘迷’宫,史列兰没有像上次那么惊慌,叫了两声没回音,他反而镇定下来。 是梦。杨阳说了,只有梦里她和诺因才会不在。 《聪明的孩子。》似曾相识的男声也加深了吸力,‘操’纵他往前走。无论他怎么使劲,都违抗不了深处的意志,丝丝黑气如蛇缠绕住他的手脚,头痛‘欲’裂,影响所及,视线也开始模糊。 回过神时,他是在一个空旷的大厅里,珍珠‘色’的墙壁没有任何装饰,四角堆砌着尖棱形的晶体,呈放‘射’状,乍看像钻石‘花’,纯黑的石质地板上绘着一个巨大复杂的符号。 《欢迎来到封印之间。》 笑容和善的年轻男子凭空出现,轻飘飘地悬坐在他的正对面。 “肖恩!”史列兰吃惊地看着剑术老师,随即皱起眉,“不对,你是谁?” 《哦,你是第一个一眼就认出我们的人。》 “你的灵魂……很脏。” 《哈哈哈!》席恩爆笑出声,眸光清晰异常,清晰到剥除了所有的伪装,‘裸’‘露’出恶意和一丝痛苦,半晌,他静静地笑道,《我也很奇怪,身为***源头的你,怎么会这么干净。》史列兰困‘惑’地眨眼。 《大概是反璞归真吧。不过,这不是我今天找你来的重点。》话音刚落,席恩手一扬,角落的晶体‘射’出刺眼的红光,‘交’织成魔力之网,将史列兰牢牢卡死在中央,脚下的符号也放出炽白的光辉。 “!”史列兰只觉全身的力气不断流失,只一会儿就跪了下来,他试图反击,却有一道无形的气膜阻挡了力量的释放,召唤元素也没用,这里是个完全封闭的空间。 “大坏蛋!放开我!”他急起来,用力挣扎。 《呵呵,真是可爱的话。》席恩忍俊不禁,动动手指巩固结界,《欺负小孩子果然很有快感,你还是乖乖的,叔叔一会儿给你糖吃。” “史列兰!” 杨阳手持基里亚斯之弓闯进大厅,一发剑风越过她‘射’向席恩,在‘胸’前转弯,化为呼啸的气流,卷得他衣角鼓‘荡’,棕‘色’的长辫跟着飞扬。 诺因抛出三枚水晶,在空中形成银‘色’的等边三角形,截断了红光。史列兰脱力地瘫软,被杨阳扶起。 “‘混’蛋。”仗剑守在他们身前,诺因不掩满腔嫌恶,“竟敢把爪子伸向我罩的人,找死。” 席恩但笑不语,悠哉的态度拉响了诺因脑中的警报:不对,是计! 他这厢刚察觉,猛烈的风卷就将他弹开,重重按压到墙上;而杨阳慌忙间‘射’出的箭被一团黑雾吸收,也一个跟头栽了出去,掉进西墙角的晶体堆,全身被赤红的光芒笼罩,动弹不得。 《这里是我的意识空间,你们以灵体的状态闯入,才叫找死。》 怎么会……诺因试着挣脱,却连小指也无法抬起。他看出有人用幻境让分身的灵魂‘迷’失,也知道这样冒失地闯进来很危险,可是照道理,他们三个的意志一定能胜过他。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人类的‘精’神力绝对比不上神明,那他是用什么手段压制了史列兰? 突如其来的痛楚打断了思考,骨白‘色’的荆棘从墙里窜出,缠住他的身体,倒钩深深扎进肌肤;与此同时,光晕里的杨阳也面‘露’痛苦,咬紧牙关才没有呻‘吟’出声。席恩笑‘吟’‘吟’地道:《哎呀,你们怎么都不叫啊?这种硬骨头的反应,只会让我更加兴起哦。》 “不许伤害诺因和杨阳!” 史列兰大喊,宛如实质的怒火从他周身‘激’‘射’而出,前发扬起,‘露’出逐渐淡化的额饰,一个异样的痕迹相反的清晰,是一朵半开的黑‘色’蔷薇。 宽敞的大厅爆出无数火‘花’,以狂‘乱’的轨迹散‘射’,空气形成涡流急速旋转,夹杂着跳跃的电光,一道无比灿烂的光柱从天而降,罩住半跪的神祗。四壁迸出裂痕,产生些微的晃动,天‘花’板也落下大量的灰尘碎石。 琥珀‘色’的双眼闪过按捺不住的兴奋,诺因敏锐地捕捉到,骤然醒悟。 他的目标是神道!他想夺取真身的力量! “停下!史列兰!” 急剧增强的气压妨碍了发声,比平常小得多的音量没有传入半身的耳朵。眼看光柱越来越弱,那个符号却光芒大亮,诺因心知情况刻不容缓,挪动手指准备施法。 幸好这‘波’冲击让他恢复了少许人身自由,但一连变换了几个手诀,都毫无反应。 这个空间被彻底封死了!怎么办?必须打出缺口才能突破困境,只要有个人能助我一臂之力…… 脑中灵光一闪,诺因用尽全部的力气唤道: “莉莉安娜!!” 双胞胎之间的感应瞬间缔结,远在东境的银发王‘女’脸‘色’剧变,毫不犹豫地划出代表召唤的符文。 锵啷!随着一声清亮的脆响,天‘花’板迸开一个不规则的空‘洞’,满天星光洒了下来。 下一秒,杨阳三人的身影同时消失,只留下满地狼藉。 席恩微微怔了怔,浮起一丝赞赏的笑意,摊开手,比夜‘色’更漆黑的光团悬浮在他的掌心上方。 《可惜,只拿到一半,不过这也够了。》 ****** 贯穿天地的神道惊动了全世界,人们惶惶不安,猜测是否又是什么灾难的预警。执法教团乘机做文章,谎称是上天的警告,要剥夺拉克西丝的神‘女’身份,东境再度闹得沸反盈天。 当时,风平‘浪’静后,雷瑟克等人破‘门’而入,看到的是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三人。 “他***。”诺因只晕了片刻就甩甩头爬起;杨阳也被肖恩摇醒;唯独史列兰状态不佳,希莉丝和‘露’蒂丝怎么叫也没反应。 “闪开!”推开她们,诺因抱起半身,惊讶地感到他的体温高得吓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砸了两颗水球,一大半倒是泼在自己头上,焦虑下用力摇晃,“醒醒,史列兰!”机智的莎莉耶大声叫守卫端水进来。 “咳咳!”黑发神祗面‘色’‘潮’红,全身汗如雨下,瑟瑟发抖,两手紧紧抓住半身的衣襟,“好难受……” “哪里难受?说出来!” “这个身体……要碎掉了。” 吃不消了吗?诺因心一沉。杨阳蹲下来,用手帕帮他擦汗,急得六神无主,只能柔声宽慰:“撑住,我们会想办法。你…你还能附体对不对?”史列兰哽咽着摇头:“不行,诺因会爆炸。” “罗嗦!你给我滚进来!我就不信我受不住!” “不要。”又咳了两声,史列兰终于忍不住哭起来,“我不要回去,不要离开诺因和杨阳。”他莫名地知道如果没有附身对象,会被强制遣返,再也见不到他最眷恋的两个人。 “烦死了!哭有屁用!”诺因大手一伸,“雷瑟克,剑借我!” “是。”军务长只愣了半秒就会意,解下佩剑递给他。诺因火速塞进半身手里:“喏!进去后马上变身,保证没事!这次记得变成壮男!”除了杨阳和史列兰,每个人都踉跄了一步。 银光爆‘射’,漂白了视界。不知过了多久,充斥房间的光芒渐渐变弱,众人‘揉’‘揉’眼,只见一柄剑躺在地上,诺因怀里空空如也。 “史列兰……”杨阳眼眶泛红,伸手去拿,被诺因阻止:“慢着。” ***光雾升起,慢慢汇聚,勾勒出人形,因为力量充沛,又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速度快得多。顷刻间,漆黑的发‘浪’就流泻一地,依然是令人屏息的美貌,丰神如‘玉’,清逸脱俗。 “怎么又是这副娘娘腔的样子!”诺因气急攻心。雷瑟克的冲击更大,毕竟那原本是他的剑。 ‘女’孩们手牵手欢呼,杨阳也欣喜地抱住还有点‘迷’糊的史列兰。诺因抓抓头发,挫败地道:“算了,现在关键是那个‘混’帐——雷瑟克,叫所有的法师警戒!再放一只苍蝇进来,统统回家吃自己!”军务长领命而去。肖恩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诺因迟疑了一下。杨阳摆手道:“嗯…没什么,一点小麻烦。” “你还想把他养在温室里?”睨了她一眼,诺因直截了当地道,“你老哥来了,差点把史列兰吸干,不想我们再因你而倒霉,就给我好好思考对策。”肖恩脸上变‘色’。希莉丝紧张地环住他的胳膊。 “诺因,我好累。”史列兰小声道,言下之意:我可不可以睡觉了? “真拿你没办法。”诺因双手一抄,抱着他走向卧室,留下一片让他莫名其妙的尖叫。 ****** 在看肖恩的回忆时,诺因就认识到席恩是个狠角‘色’,但因为时间观正常,下意识地把他当成死人骨头。之后虽然从杨阳那儿得知席恩的灵体尚在,也没有实际概念。 不过经过这次照面,他算是领教了,那老僵尸的‘阴’险程度绝对不亚于罗兰! 他对神代的历史很感兴趣,曾经研究过神语。这种语言和龙语一样,本身就拥有魔力,人类的声带无法发出,但是应用于法术的话,就会发挥出难以想像的威力。席恩的封神阵全部用神语组成,确实是惊世骇俗的杰作。也就是说,他是利用神明的力量,反过来对付神明自己。 先运用降灵术的原理,让附体束缚住神明,然后施加暗示,神不知鬼不觉地用‘抽’取的力量转化成封印。以那样的手段摆平贺加斯,应该是为了配合当时的背景,顺带造势,而且他的主要目标似乎是史列兰。 只是,史列兰再幼稚也是神,即使力量被封,记忆也不至于受到‘波’及。神的‘精’神力又那么强,最多几年就该把封印冲开了,这中间是出了什么差错? [我是暗术士,黑暗的本源即是心之根源,我能看透人心深处的秘密,神也不例外。] 诺因眸光一动,若有所思地抚上半身的额饰。史列兰颤了颤,睁开双眼。 “终于醒了?懒虫。” “痛……”史列兰泪眼汪汪地瞅着他还在戳啊戳的食指。 “痛?不解决这桩破事,有的你头痛!”诺因粗暴地抓起他的衣领,近距离‘逼’视他,“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自己不愿意回想以前的事?”史列兰垂目不语,摆明了心虚。 “诺因,别这样啦。”杨阳端着托盘走进,感叹这幅画面真像良家‘妇’‘女’强迫优质美男,“喏,史列兰,苹果汁和枣糕。” “哇——” “你太宠他了。” 你自己还不是很宝贝他。杨阳腹诽。史列兰兴高采烈地咬了一大口枣糕,怯怯地看向半身,递出剩下的:“诺因吃。” “哼,以为这东西就能贿赂我吗?”说归说,诺因还是接过来丢进嘴里,边咀嚼边含糊地道,“总之,不管你以前死了老娘还是弟妹,或者徒弟被人***,都得给我想起来!”杨阳瞪他:“太强人所难了!” “他不是人。” “……” 史列兰默默吃着美味的食物,绝美的面容笼罩着罕见的深思之情,半晌才道:“我不是怕想起来,是怕想起来后,我就不是我了。”理解他的意思,诺因和杨阳沉默。 “如果我变得不像我,你们会讨厌吗?”史列兰忐忑地问。 “当然不会!”杨阳冲口道。诺因的回答更简洁:“白痴。”绽开璀璨的笑靥,史列兰坚定颔首:“好!” 随着‘精’神的集中,有种内部膨胀的感觉曼延开来,而映在杨阳和诺因眼中的景象,是他额前的饰物不断震动,迸出细小的龟裂和耀眼的银光。 炸裂,吞没。 单调的风景,不变的生活,和偶尔会出现的金发男子,化为汹涌的巨‘浪’,拍击着他全部的心神。 澄澈如水晶的眸缓缓睁开,呈现出空无一物的茫然,就像荒凉的冻土,黑暗而苍寂,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眉间的寂然更加深刻入骨,翻出从骨子里透出的冰冷。看得杨阳又是不安又是心疼,情不自禁地轻唤:“史列兰?” “嗯。”回应带着浓浓的鼻音,史列兰放声大哭,这一哭像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慌得诺因和杨阳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安慰,同时也暗自庆幸:还是原来的他。 好半天,史列兰才‘抽’噎着让杨阳擦脸。 “想起伤心的事了吗?”一边问,杨阳一边踹了诺因一脚。史列兰点头:“嗯,贺加斯把我关起来。”诺因一怔:“协调神?他不是你老哥嘛,居然把你当囚犯?” “他说,外面有坏人,会吃掉我。” “这种鬼话你也信?揍他!” “……可以揍吗?” “废话!看不顺眼就揍!” “别教坏小孩!”这回是踩脚背,杨阳和颜悦‘色’地开解,“他大概有什么苦衷吧。”史列兰眨眼:“什么是苦衷?” “呃…就是不得已,有非做不可的理由——他一直关着你?” “嗯,好几亿年。” 那个疯子!!!两座火山爆发,连‘性’情温和的杨阳也将所谓的苦衷抛到九霄云外,涌出打扁某神的冲动。 “放心,史列兰,我会跟你哥哥好好讨论监护权的问题。”诺因‘阴’冷地笑道,史列兰打了个寒噤。杨阳也怒极反笑,抚‘摸’他的头:“没错,别理你那个坏哥哥,以后我们会照顾你。” “是吗?”史列兰破涕为笑。杨阳回以笑容,诺因却怔了怔:“怎么只断了一根链子?” 经他提醒,杨阳才发现额饰没有消失,还剩一条银链,而原本‘色’泽妖异的‘玉’石转为淡而透明的紫‘色’。 “贺加斯好像也在这个世界,还是处于力量被压抑的状态,所以我也不能解开。”史列兰困‘惑’地道,杨阳和诺因却一听就懂——贺加斯现在是附在帕西斯身上。 啧,那也是个变态!诺因咋舌,惊讶生父居然能够压制体内的神明,不过总算搞清楚席恩为何能如此轻易得手的原因了。 两位主神是对应关系,力量和意志也是。贺加斯为了恢复两个世界的平衡消耗了大量的权能,从而被帕西斯占据主导权;史列兰惧怕想起过去,连带影响了力量的发挥。 “那个‘奸’诈的家伙!”咒骂了一声,诺因叮嘱,“下次见到他,一拳把他轰成稀巴烂!”杨阳‘插’口:“不行,席恩死了,肖恩也会死。” “~~~~” 史列兰蹙眉道:“那个人很奇怪。”杨阳和诺因一愣:“咦?” “他心底真正的愿望明明不是夺取我的力量,取代我和贺加斯,为什么要费尽心血,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身为黑暗的源头,史列兰同样能看穿席恩的心。 深沉的静默持续了一阵,被杨阳的叹息打破:“所谓的愿望,都要伤痕累累地抵达终点,才会开始否定和背离。” “不懂。” “也就是说——”黑发少‘女’‘唇’畔的笑意隐含苦涩,“人有太多放不开的事,不能妥协的事,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矛盾的情形。” 有时候,就算只是不服输,也要走到底,席恩也许就是这样吧。 暗黑神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诺因不以为然:“我从不欺骗自己。”杨阳白他:“所以你强。”她从没见过比他更自‘私’的人! “总之——”诺因很受用地咳了咳,“我们必须小心提防席恩,这次他只成功了一半,难保什么时候又会伸出魔掌。”杨阳沉‘吟’道:“我本来以为他的目的是用打击我们让肖恩痛苦,现在史列兰说他有取代神的野心,真是……”史列兰却摇了摇头:“不,他想先解放他的灵魂。” “灵魂?” “对,在一个叫摩耶的地方。” 诺因脸上变‘色’:“该死!维烈连个人都看不好!”杨阳也有些着慌:“糟了!如果让他逃出去——” “我写信给维烈,你们留在这儿。” 斗篷一扬,诺因走出卧室。在炒鱿鱼的威胁下,法师们已经做好万全的保护措施。 ****** 次日清晨,魔界宰相脸‘色’惨白地出现在城主府‘门’口。 “跑了?”问这句话时,诺因的语气很平静。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你这个笨蛋!”怒火飙得维烈满头灰。杨阳一脚踢出:“不许骂他笨!”千叮万嘱这是维烈的死‘穴’,还敢捅。见她维护的样子,同伴们这才想起维烈和她是父‘女’。 迟来的震撼席卷心房,实在是这段时间突发事件太多,炸得他们头晕脑胀,根本没空消化。 “喂,你有什么资格对我的宰相大呼小叫!”陪部下一起来的贝姆特严词抗议。轩风盯着史列兰眼冒红心,已进入浑然忘我的境界。 “怎么样,想打架?” “好啊!谁怕谁!” “别、别这样,老板,殿下。”维烈辛苦地在两个主子之间周旋,“大家坐下慢慢谈。”轩风无意识地附和:“对,慢慢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贝姆特也呆了一秒:“那是谁?你的男宠?”诺因大怒:“你才男宠!”维烈再次分开扭成一团的两人,气喘吁吁地笑道:“呃,这位是?” “我叫史列兰,是诺因的剑。”乖宝宝礼貌地自我介绍。 剑?轩风和贝姆特愕然。维烈揪然‘色’变:“您……”杨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我们到里面谈。” 昭霆和莎莉耶搬出一堆零食,看样子准备开茶会。而杨阳负责泡营养又好喝的‘药’草茶。肖恩以黯淡的眼神注视她熟练流畅的动作,这过去是帕西斯的工作。 他是个‘混’帐王八蛋。 维烈担忧地看着友人,却不便开口。当杨阳端上热气腾腾的茶点,众人你争我夺,挡住了他的目光。 听完大致的叙述,西城城主总算心里有了个底。他特地放下公务前来,就是想‘弄’明白事情的原委。 “诺因竟然是索贝克的儿子。”轩风支着颊,一脸不可思议。贝姆特咧开嘲讽的笑:“失敬失敬,老前辈。”诺因笑容之‘阴’险不亚于他:“应该叫祖宗,小‘毛’孩。” “你这娃娃脸!” “喂喂喂,别搞人身攻击。”在他们从吵架上升为斗殴前,杨阳及时出声,她的魄力比维烈大多了,两个大龄儿童乖乖闭嘴喝茶。 “小阳,你没事吧?”轩风这才知道神官这个人,由衷为友人难过。杨阳勉强一笑:“嗯,没事。” “没关系,索贝克和那位神官先生长得一样,你可以和他再谱一段恋曲。” “说什么胡话!”开骂的是诺因。早就看出他的心思,轩风掩嘴而笑。杨阳心一动,想起帕西斯当日代传遗言的情景,以及之后见面时,那双澄碧的眸子。 她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很像神官。 你疯了!他们是两个人!用力甩头,杨阳用颤抖的手指拿起茶杯,灌了一口平息内心的惊涛骇‘浪’。肖恩冷冷地道:“帕尔不会变心,他爱的是莉。”轩风背脊发凉,结结巴巴地应道:“呃,是。” 他才最让人担心。斜睨宿命的另一半,杨阳轻叹。 “那个,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席恩。”维烈再度充当和事老,“都是因为我的疏忽,才让他逃掉,我会负责把他找出来。”肖恩淡淡接口:“你找不到他,我找过了。” “原来你找过了!?”众人吃了一惊。 “嗯,当初你不也是用我找到他的吗?我都找不到,何况你。”这句话是对维烈说的,视线却没有对着本人。诺因眯起眼:“找到他后,你想干嘛?” “杀了他。” 噗!在场至少有三人喷茶,余人呛咳。 “我就知道。”拍拍头,诺因吼得天地变‘色’,“你这白痴!想了一晚就想出这么个主意?就算你想要我师妹殉情,也得给她安排好后事!”希莉丝冷笑:“我不会殉情,我只会踩烂他的墓。” 肖恩还是瞅着一口没喝的菊‘花’茶,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我会设法解开和他之间的联系,来不及的话,也只好这样。或者把我和他一道关起来,这是最低限度。总比有人出事后,再来后悔好。”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肖恩,你别这样。”杨阳劝道,“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 “我很好。”肖恩回她一抹粲笑,形似平日。杨阳暗暗切齿:这种粉饰的表情,鬼才相信你很好! “不能叫他认罪悔过吗?”昭霆提出个折中的建议。在场除了维烈父‘女’都不是和平主义者,但为了肖恩,不约而同地表示赞同。本人却咬着蟹黄包,不吭声。 “肖恩!”希莉丝河东狮吼。 “我个人是愿意原谅他。”肖恩徐徐移开咬了三分之一的包子,平常他吃这种包子只要一口,“看在我的面子上,帕尔他们也会。”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杨阳和希莉丝心沉到谷底。昭霆高兴地道:“那不就好了,皆大欢喜。”肖恩苦涩一笑,没有回答。 关键不是原不原谅,而是能不能原谅。 “别沮丧啦,肖恩。”轩风也看出他的心结,不计前嫌地开导,“我们会自己保护自己。”贝姆特附和:“如果我们有个三长两短,那是我们警觉心不够,力量不足,不关你的事。世上的危险又不是只有席恩一个,难道有仇家,就不能‘交’朋友了?”没想到这个思路,肖恩愣住。诺因跟着吐槽:“就是,我们要你管,你以为你是谁?” “你昨天还说我连累你们,要我思考对策……” “废话!不是你连累我们?但我们也用不着你像头老母‘鸡’似的护着!”诺因毫不留情地道。杨阳温言调解:“既然席恩的目的是封神,这就是全人类的问题了。” “封神?好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贝姆特起了几分佩服之心。轩风怒道:“竟敢把坏主意打到小史头上,不可饶恕!”听人家说到自己,史列兰回了个友好的笑容,看得轩风心‘花’朵朵开,目‘露’陶醉。 贝姆特有点吃味,却不到在意的程度,因为史列兰太美了,反而没有威胁感,换作吉西安,他倒会紧张。 “没错!史列兰这么乖,他还对他下手,太可恨了!”莎莉耶大力支持。轩风在心里用狼爪子擦擦口水,绽开大野狼欺骗小红帽的专用笑容:“小史啊,屋里闷不闷?姐姐带你出去玩好不好?”杨阳板着脸警告:“你才别把坏主意打到史列兰头上。”她打赌,一出去轩风就会将人压倒在某个‘花’坛里。诺因‘阴’恻恻地笑道:“没关系,我已经教史列兰防狼术了。”众人抹汗。 “切,你们怎么把他当孩子看待。”轩风不满,熬有其事地教育,“不管心智年龄如何,他的外表是成年男子,就该有相符的内在。”这么美的皮相不能糟蹋。 “一句话,美少年养成?”杨阳横了她一眼。轩风拍案:“‘精’辟!” “你自己去养成吧!” 除了捧腹大笑的昭霆,余人都听不懂。耶拉姆最干脆,直接拉回正题:“席恩的事到底怎么解决?”肖恩答道:“我来盯,虽然我感应不到他,但是我做了些布置,他出来我会有感觉。” 哦,难得他这么可靠。众人都是一讶。 “只是……”肖恩看向轩风和贝姆特,“西城的话,距离太远了。”维烈自告奋勇:“老板和轩风小姐‘交’给我。”昭霆捅捅他:“喂,你和阳真的是父‘女’?那你也是我的表叔了?”杨阳苦笑:“不,我是他寄养在那边的。”昭霆瞠目结舌。轩风惊呼:“不会吧!”贝姆特呛了一下,以全新的眼光打量部下:“原来你也会和‘女’人做那种事。”维烈红着脸讷讷,又不好否认,毕竟内情实在太复杂。有人却不放过他,莎莉耶好奇地问:“阳的母亲是谁?” “这个嘛。”杨阳代替手足无措的父亲,悠然回答,“勉强算来,肖恩吧。” “咳!”棕发青年一口包子卡在喉咙里,差点噎死。其他人也喷茶的喷茶,呛咳的呛咳。维烈狼狈地喊道:“不能这样算!”杨阳白他:“你不是为了让召唤法阵对我起反应,把肖恩的基因加入我的体内吗?” “但…但是……” “我没有和维烈去过甘蓝菜田!”肖恩缓过气,大声道,“两个男人也不能生小孩!”众人从震惊中平复,用虚脱的神情看着当事人。杨阳喝了口茶,徐徐道:“你们还想听吗?” 摇头,总觉得非常诡异。 “那就到此为止。” 维烈松了口长气。肖恩盯着他左瞧右瞧,显然在回忆是否曾经和友人玩过生育游戏,导致这样的结果。 “小史,叫你哥哥也来嘛。”轩风最先振作,百折不挠地坚持‘色’‘女’本‘色’,还贪心得令人侧目。史列兰歉然道:“我不能去找贺加斯,一向是他来看我。”轩风一头雾水。杨阳明了这是囚禁的后遗症,心疼地长叹。 “维烈,我确定我没有大肚子,所以杨阳应该是你生的。” “够了!”希莉丝敲了情人一个爆栗。诺因威严地咳了咳:“今天就到这里。”杨阳笑着摆手:“明天还有庆生会,维烈你们多住一天吧。”诺因奇道:“庆生会?谁生日?” “你!” “啊?” “明天是你生日。”肖恩总算笑开颜,“解封印时,我特地留心过——空之月1日,是你和莉莉安娜的生日。” “原来诺因的生日是六一儿童节啊。”昭霆好笑地嚷嚷。诺因瞪目:“没有这个节日!” “地球的啦。” “哇——蛋糕!蛋糕!”莎莉耶振臂欢呼,高兴有热闹可凑。杨阳轻拍友人的肩:“别忘了通知莉莉安娜。”诺因压根没兴趣过什么生日,却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撇撇嘴算是答应。 于是,第二天傍晚,中城城主无语地对着一个特别定做的大蛋糕,指着上头的蜡烛:“这是什么?” “生日蜡烛。”身穿礼服的杨阳解释,“吹熄以前许个愿,很灵的哦。” “唔~~~”实在不怎么相信,但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诺因只好像傻瓜一样合掌祷告,再用力吹气。他肺活量很大,25根蜡烛一次熄灭,引来一片叫好声。 “你许了什么愿?”接过自己的蛋糕时,杨阳悄声问。 “今年长出肌‘肉’。” “……” ****** 狂欢了一夜,当酩酊大醉的人们东倒西歪地起‘床’,听到一个使他们瞬间酒醒的消息: 东城城妃自尽。 第七章 风雨将至(全) 穿过碎石拼成的小径,错落有致的林荫后出现一座‘精’美的喷水池。中央的‘女’神像光洁莹润,在水珠的映衬下更为‘逼’真,和池边抱琴独坐的白衣男子构成优美的风景。 苍白修长的手指弹奏出不成调的曲子,像淅淅沥沥的夜雨,打湿了少‘女’的心。 苍黑的瞳凝视银‘色’的竖琴,眼里却没有竖琴,而是无数过去的片断调和成的空灵‘色’调。 杨阳驻足,不敢打扰眼前的人,尽管维烈的神态并没有拒绝意味。 丁冬!又是一个破碎的音符,受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杨阳唱起一首消失的心上人喜欢的小曲: 光柔和地穿过树叶的缝隙, 那是对昔日的怀念; 逆去的风轻拂整座城市, 那是对昔日的慰藉; 寂寞的‘吟’游诗人忧郁地拨动七弦琴, 那是对昔日的追忆; 未丰满的羽翼破壳而出, 那是对昔日的诀别。 歌声清莹润泽,流泻如冬日暖阳,又像是甘醇的美酒般沁人心脾。 不知不觉地应和,维烈抬眼,温柔地凝视她,宛如大海般深沉悠远、宁静包容。这双眼,也曾经掀起滔天巨‘浪’,淹没了数以百万的人,险些颠覆一个世界。 长睫微垂,敛去了流动的‘波’光,悠扬的音律响起,仿佛来自太古的悠然,平稳又蕴涵着沧桑与伤感,丰润的嗓音透出水晶般剔透‘欲’碎的细腻情怀: 俯卧在随风起舞的树‘阴’下哭泣, 望着那个素不相识的自己, 吉他为逝去的人而弹奏, 流星因不归之人而陨落; 不要离我而去即使这样恳求, 也只换来橙‘色’‘花’瓣的静静摇曳; 遗留在稚嫩脸庞上的‘阴’影, 掌心的记忆渐渐远去; 指尖弹奏出别离的旋律, 依靠着你坚强臂膀的童心, 被呼啸的车轮无情地抛开, 吉他弹奏出逝人的叹息, 拨‘弄’着心弦无法平静…… 曲调逐渐低微,取而代之的是温和叙述的声音:“这是父亲曾经弹给姑姑和我听的曲子。” 杨阳静静注视他,‘春’末的风在两人身边打旋,卷着碎瓣飘远。 “有时想想,也许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都这把年纪了,还在追逐父亲的背影。他在的时候,虽然压力大得喘不过气来,但是也很安心。因为有父亲挡着,一切风雨都打不倒他,为我指点未来的路。所以他走的时候,我很伤心,就像世界塌了一样难受。还不能表现出来,怕他发现,怕他对我失望……” “我始终是个不成器的儿子,只会墨守成规,消极度日。我想做到父亲的程度,可是我没有他的才能与魄力。我曾经以为时间能填补我和他的差距,但有一天我发现: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父亲也在朝前走。而且他走一步,等于我走一百步。” “做任何事,我都会想:‘父亲会怎么做’。我永远无法摆脱他,也不想摆脱。因为他在的时候,从来没有‘摸’着我的头夸奖说我‘做得好’。” 维烈吁了口长气,抱着竖琴默默弹了几个音,继续倾诉:“我不知道大家是怎么想的,但是那么漫长的生命,真的让我很厌倦。偏偏我是摩耶的支柱,我只能一直微笑,聆听大家的抱怨,解开他们的心事,满足他们的要求。没有人问我累不累,我也不能说‘我不想干了’。” “玛格是一个奇迹。她是那么鲜活,就像一朵盛开的‘花’。我无法自拔地爱她,可是爱的同时,我也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一个笑容一个眼神,就能牵动我的心。只要她一句话,我甚至愿意击毁千亿的星辰,将宇宙结上缎带,捧到她面前。” “这种感觉太可怕,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也没人可以问。大家只会调侃我,叫我安心当新郎。可是我真的受不了,我怕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父亲曾说,我不能偏心。摩耶是个太过脆弱的世界,只有公平,才能避免发生纷争。” 变奏的音符象征着主人的心境,杨阳也适时调整表情,以沉郁的目光看着父亲微‘露’痛苦的清俊脸庞:“所以我开始躲着她,想整理情绪。玛格以为我是迫于命令才不得不娶她,当面质问我到底爱不爱她。” “那一刻,我甚至想压倒她。爱情……竟然是这么凶猛的感情。我不想伤害她,也不想放开她,就对她下跪,说我爱她。” “玛格把‘花’丢到我头上,说我不爱她,不然,我就不会朝她下跪。” 原来,玛格蕾特公主也是爱他的。杨阳情不自禁地叹息,为这对幼稚的男‘女’打心底无奈,更为千千万万无辜遭难的牺牲者掬一把同情之泪。 降魔战争的起因……居然是情侣吵架。 长眠于地下的先烈们如果知道,只怕也会气到无力吧。 “第二天,玛格就离家出走。然后,她变心和死亡的消息传回来。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人像碎掉一样,后悔得想杀了我自己,破坏一切,毁了这个‘逼’得我连爱也不敢爱的世界。” 杨阳打了个寒战,意外父亲的打击如此沉重,难怪他后来那么疯狂。 “仅剩的理智阻止我对同伴出手,于是艾斯嘉就成为我发泄怨气的对象。王说的对,我们根本不是报仇,是在***。”垂下拨琴的手,维烈迎视‘女’儿的目光,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脸上已完全失去血‘色’,“就是这样的我,杀了洁西卡。肖恩就算想吃了我,也不奇怪。” 心里仿佛有一把刀,缓慢而用力地割着,时刻不断,就像无期徒刑。 已经痛了一千年,今后也会一直痛下去。 因为肖恩说:永远不原谅他。 “……”杨阳深吸一口气,颤声道,“维烈,你后悔报仇吗?” 魔界宰相微微一怔,坚定地摇首:“不,杀害玛格的人,我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只是,不该用那样的方式。” “可是——报仇不可能不牵连无辜的啊!何况那种状态,也没办法好好思考!” “没错,但是任何理由都不能作为脱罪的借口。” 杨阳噤声,脸‘色’变得和父亲一样白。维烈疲惫地移开眼,幽幽地道:“就算世人都原谅,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换作你,能原谅对重要的人出手,这么丧心病狂的自己吗?”杨阳用力摇头。 “离开珂曼世家时,我还想,要约束大家,和艾斯嘉和平相处,结果却是我一手造成了他们姐弟俩的不幸。” “假惺惺。” “肖恩!”杨阳转过头,正好看见宿命的另一半从天而降,背上的风翼化为光点,衬得他的神情更为晦暗,双眸‘射’出不加掩饰的恨意,直刺昔日的友人。 维烈抱着竖琴,不言不动,苍白若鬼。 “你跑哪儿去了?希莉丝到处找你!诺因也……”注意到他的视线,杨阳下意识地挡在父亲面前,目‘露’哀求,“肖恩。” 棕发青年发出尖锐的笑声,充满残忍的讽刺,那是他过去从未展‘露’的面貌:“放心,我不会杀他,因为杀也杀不死。”杨阳难堪地咬住下‘唇’。维烈颤了颤,不是畏缩,而是不堪负荷的反应。就像一台老旧的机器寿命到了尽头,无声哀鸣。 “我回来打声招呼,在这个‘混’蛋离开这里以前,我要另外找地方住。” “别这样!肖恩!” “那要我怎么样?掐死他?”肖恩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门’,语气透出失控的征兆,“我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你还要我做到什么地步?难道你父亲的命是命,我姐姐的命就不是命?!”杨阳无言以对,黑眸隐然有泪。维烈看不下去,艰难地发声:“肖恩……”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给我滚得远远的!看到你就恶心!”恶毒的话语冲口而出,却在目睹那身影摇晃的瞬间,嘴角几不可察地一‘抽’。 伤害对方的同时,也是在伤害自己。 再也待不下去,他转身狂奔,撞上一具线条优雅却结实的‘胸’膛。 “帕尔!”理智顿时断线,他紧紧抱住徒弟,全身‘激’烈发抖。帕西斯叹息着轻拍他,以不甚友好的眼神打量父‘女’俩,柔声呵哄:“乖,出了什么事?” “他…他杀了姐姐!” 带泣的控诉如剑贯穿维烈的心,紧接着听到的反驳又让他错愕地瞪大眼:“不是他杀的。” 肖恩怔怔抬头,呆滞地重复:“不是他杀的?”帕西斯眸光一动,神‘色’有刹那的不愿,随即换上毫无破绽的笑容,轻柔地擦拭他眼角沁出的泪:“你忘了吗,我当时也在司令部。” “……对哦。” “风之幽鬼是来过,但是在他来之前,科尔修斯埋伏的刺客就暴起发难。洁西卡小姐叫我和几位法师快走,自己中剑倒下。风之幽鬼只不过是破坏了司令部而已。” “杀了姐姐的……是卡修?”肖恩一时无法接受,内心满溢的苦涩却降低了水位。 “没错,所以你恨他实在没道理。虽然他也是抱着不良目的,但杀死洁西卡小姐的是科尔修斯不是他。如果那老匹夫不搞鬼主意,洁西卡小姐也根本不会被风之幽鬼逮到,早就顺利撤走了。”帕西斯随口胡诌,反正科尔修斯的灵魂已经被他的剑吸干,死无对证。 琥珀‘色’的双眼渐渐恢复原本的明净澄澈,哀伤依旧,却少了悲痛与愤恨。 毕竟科尔修斯是早就背叛的朋友,和相处了一千年,‘交’情深厚的维烈地位不在一个层次上,引起的反弹自然也小得太多。 忍不住再次哽咽,‘激’动之下,肖恩没察觉徒弟的手偷偷按住他的后脑勺。 抱起师父软倒的身体,帕西斯瞪视还没回过神的维烈,冷冷一笑:“便宜了你。” “索贝克!”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杨阳恍然大悟,又是感‘激’又是愧疚。维烈慢了一拍反应过来:“你……” “我什么我,白痴!这种事也说出来!”帕西斯怒不可抑,“你就这么想让肖恩师父恨你?他连席恩都不想恨!为什么你们个个都‘逼’他恨你们?”维烈词穷,半晌才道:“我不是‘逼’他,是说出真相……” “真相不重要!是瞒着他开开心心过日子,还是闹得鱼死网破大家难受?我打赌洁西卡小姐也会帮忙圆谎!” “就这样***?”魔界宰相甩甩头,一脸‘迷’糊,“不行,我没脸面对肖恩。”银发青年差点被他气死,碧眸喷火:“你这个死脑筋!你现在就有脸了?看着肖恩师父恨你,你舒服?还是你难受,也要他跟着难受?”维烈当头‘棒’喝:“不是!” “那就给我闭嘴!把你所谓的真相打碎了吞进肚子,一辈子别吐出来!” 杨阳举双手赞成。她这个父亲啊,有时真是笨得令人恼恨。 喘了会儿粗气,帕西斯缓和颜‘色’,语重心长地道:“你也想开点,战争互有伤亡很正常,何况那么久以前的事。内疚的话,就对他好一点,不要让他伤心!这才是赎罪,你懂不懂?”维烈受教地点头。 “你补偿得也够了,这一千年都是你陪着肖恩师父,我代他原谅你。”抱紧怀里的人,帕西斯转过身。杨阳反‘射’‘性’地追上去,抓住他:“等等,你要带肖恩去哪?” “我的住处,他暂时肯定还没办法平静地对待你老爸。”妃‘色’的薄‘唇’勾起嘲讽的弧度,“你不用担心,有你、那位红发的小姐在这里,最多三天他就会赶回来。”杨阳羞愧地松开手。 ‘吟’唱空间转移的咒语,帕西斯带着肖恩消失在光影里。 ****** 北城埃特拉下界首府米尔菲—— 富丽堂皇的豪宅区,淡黄‘色’的石板路隔出幽静的一角,宽敞的庭院沐浴在晨光下,枝繁叶茂,‘花’团锦簇,小桥流水更增添了几分雅趣,棚架上爬满了紫藤‘花’,抖落晶莹的‘露’珠。 摆好‘精’致的早点,嘱咐黑发的小男孩不许偷吃,白衣白裙的少‘女’走向最大的客房,在‘门’口停步。 “乖,肖恩师父,放松一点。” “不要了,帕尔!” “第一次都是这样的,习惯就好。” “可是我好难受,你不要‘弄’了好不好?” 面无表情地敲敲‘门’,几乎在同时,响起一个清朗悦耳的男‘性’嗓音:“小羽吗?进来。” 晶羽打开‘门’走进,室内的情景和她想像的一样:肖恩哭丧着脸站在穿衣镜前,一身笔‘挺’的正装;帕西斯正在帮他结复杂的领结,动作细致温柔,‘唇’畔漾着开怀的笑。 完事后,他左看右看,满意颔首,将肖恩转了个身,献宝地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嗯。”晶羽由衷赞同,只要表情不是那么沮丧,还有别说话,“你们为什么穿得这么正式?要出席宴会吗?” “不是,中午我想带他去彩虹馆,那里的推荐料理非常‘棒’,可是不穿礼服不能进去。” “哦~~~原来是这样。”肖恩恍然大悟,顿时感觉浑身舒泰。 “难道我还会故意‘逼’你穿成粽子吗?”帕西斯横了他一眼,迈开大步,“走吧,去吃饭。”肖恩幸福地扑到他背上,蹭啊蹭:“嘿嘿,我就知道帕尔对我最好了。” “安分点,衣服‘弄’皱了又要折腾。熬过中饭,随你爱怎么跳怎么跳。” “嗯!” 目送两人的背影,晶羽却沉下脸,眼里笼上‘阴’霾。 因为帕西斯现在越快乐,分别时越痛苦。 ****** 虽然身边只剩下一个徒弟,肖恩还是重温了千年前的米虫生活。 每天可以肆意在大得离谱的‘床’上打滚;醒来就有热腾腾的餐点供他享用,不断翻新,顿顿美味得让他恨不得把手指咬下来;洗澡时可以打水仗,闲了和帕西斯出去逛街,欣赏风景,品尝各‘色’小吃,天堂也不过如此。 但是三天不到,他的骨头就开始发痒,他想和诺因痛痛快快地打架,想念杨阳和煦的笑靥和关怀的絮语,想念希莉丝柔情的‘吻’,想念莎莉耶……甚至那个堪称两面人的大‘混’蛋。 所以这天,一喝完最后一口南瓜粥,他就直截了当地道:“帕尔,我想回去了。” 对座拿着报纸的人手指一颤,眼底的落寞被笑意掩盖,藏得极好。 “不多住几天吗?”他若无其事地挽留,用手势示意下仆再帮师父添一碗粥。 “嗯…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大家会担心。”肖恩搔搔头,绽开不好意思的笑容,“其实我是怕希莉丝生气啦,她发起火来很凶的。” “你为什么会喜欢她?”帕西斯实在不满这个师母。 “咦,喜欢就喜欢咯,还有什么理由?” 帕西斯一窒,换了个角度:“那,如果我和她对着干,你会帮谁?”肖恩睁大眼,表情变得不安。见状,帕西斯扬起嘴角:“开玩笑的,我会避免和那帮家伙正面冲突。”他始终不忍见他为难。 肖恩松了口长气,展颜道:“帕尔,多来玩,我也会常来看你。” “好。” 归心似箭的人匆匆喝完粥就跑,没注意到身后投来的寂然目光。 他已经习惯帕西斯的宠溺,也下意识地以为他和鲁西克一样自主可靠,却忽视了自己带给对方的伤害——地下神殿的强制融合,协调神的附体,千年的囚禁,以及索伊拉的指责排斥——因为帕西斯看起来没事。 这个徒弟一直是那么乖巧体贴,‘精’明能干,以至于肖恩忘了初见时那双沧桑的碧眸,和想要解救他照顾他的心情。 看着窗外飞远的身影,银发青年的眼神一分分冷却。 这一刻,他才明白,肖恩活在未来,而他活在过去。 在‘迷’雾森林,每当快要被体内的神明吞噬意识,被令人窒息的孤独‘逼’疯,他总是念着那些怀念的名字鼓励自己,在心里重播故人的容颜和他唯一拥有的温暖回忆,到现在,已经融入骨血,再也割舍不掉。 然而当他走出囚牢,物是人非。 妻子看不见‘摸’不着,师兄姐都在冥界,最重视的那个人丧失记忆,有了爱慕的‘女’孩和新的同伴,想起来后,也不再以他们为中心。 而他还在黑暗里,看着他。 他的人虽解脱了束缚,心却被过去套牢,没有解放的一天。 “主人。”小羽轻唤,语带叹息,“崔西已经办好退房手续,新的屋主会在下午过来。” 帕西斯的眼中恢复少许温度。再坚强也有限度,他曾经疯过一段时间,是维烈治好了他,但那种施舍似的帮助,对自尊心高的他而言只是讨厌的人情债。而罗兰不同,他给了他亲情,让他重拾失落已久的快乐,所以他也愿意不计代价地帮他。 “嗯,走吧,别忘了带那张我最喜欢的躺椅。” ****** 自从魔武大会后,魔导国就陷入一片‘迷’惘的‘骚’‘乱’。 八百年前就该化成灰的光复王以年轻潇洒的姿态出现;统治者竟然是魔族的后代;西城的新任宰相身兼魔界宰相,不但有血魔的嫌疑,还与中城的满愿师是父‘女’关系;而东城又指责这位满愿师和暗杀城主,破坏首府的逃犯是同一个人……谣言乘着想像的翅膀到处飞舞,搅得民心越发惶惶不安。 在政治斗争中落败的执法教团乘机策反,利用本土百姓根深蒂固的信仰暗中煽动,各地相继爆发起义;而看不见的黑手将圣骑士团与南城未来的掌权者派牵起线来,‘交’换情报和人脉,整个东境闹得沸反盈天;拥护亚拉里特的贵族军尽管实力最弱,威胁‘性’最小,却反而最安全,拉克西丝至今不忍心置兄长于死地,更不想他像一只老鼠一样落魄地躲藏,所以只是全力搜捕,没有下格杀令。 北城开始和东城、南城进行三角贸易,被孤立的中城处境更艰难,但米利亚坦也不能无视现实压力——纵贯大陆的莫尔肯大道‘交’通价值毕竟大于水路,为了一群名叫龙的老祖宗,他也必须和西城通商,使得情况陷入暧昧的局面。 西城在新宰相和新官员的努力下,呈现出蓬勃发展的气象,也没人在乎维烈的人皮下是魔鬼还是天使,反正喂饱他们的就是娘。 由诺因统治的西境,也处于相对平稳的状态。本来西境就不如东境富裕,人民都比较务实,加上某个没有信仰心的城主熏陶,个个老神在在,还发出“我早就知道了”的吹嘘。因为很早以前,就有诺因是魔王转世的传言,更别提他那把据说邪气冲天的佩剑。 锁起‘门’的卧室里,杨阳坐在高背椅上,粘贴剪下来的报纸。 剪报是她的兴趣之一,就像写日记一样。 完工后,她翻到前页,盯着其中一则,黑眸变得幽暗。 “坎塔萨火灾!中城满愿师的暴举!死亡人数七千六百余人!” 这些天,她一直没有整理情绪,任失去神官的痛沉淀,在心底刻下深深的伤痕。因为只要一回想,她就难受得无法呼吸,但是已经没有那种宛如深陷地狱,被业火煎熬的感觉。 维烈的教训,意外的身世,肖恩的过去,都化为汹涌的‘波’涛冲击着她,当回过神,才发现火苗已熄,留下不堪回首的悲伤。 她依然深恨罗兰福斯,誓将他血祭,却不确定如果还有个星华挡在她面前,她能否下得了手。 食指无意识地抚‘摸’纸面,杨阳逸出一声长叹。她说不出以牙还牙这种话,死去的村民何辜,这些市民又何辜? 翻来覆去,都是罪。 她的双手已染上数千条人命,未来可能还会继续增加。这样的她,即使能够回到地球,恐怕也恢复不了原来的生活。 当日幸福地构绘未来蓝图,期待五年后和心上人共结连理,如今,只能是一场梦了。 怀里的黑‘色’长剑微微震动,同时一个熟悉的嗓音在她脑中响起:《杨阳……》 依然是令人心悸的音‘色’,不属于凡尘的清澈剔透,一霎那,黑发少‘女’仿佛看见‘春’季的原野绽开白‘色’的小‘花’,听到白雪飘落屋檐的轻响,耳边有微风拂过,带来远方的‘花’草清香,一切的一切,都是融化身心的美好。 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笑意,她温和地问道:“怎么了?” 《杨阳,很难过。》 哎呀,又影响到他了。杨阳苦笑,像安慰小孩般轻拍他:“没事的,我只是有点走神而已。”本来诺因特地让半身陪着她就是为了防止她胡思‘乱’想,结果她还是动不动感伤。 《不是的。》史列兰纠正,《诺因是不想我和莎莉耶玩,说她会带坏我,杨阳就不要紧。》 “原来如此,我就想那家伙怎么会突然细心起来。”杨阳嘀咕。 说曹‘操’曹‘操’到,房‘门’被咚咚咚敲响,杨阳赶紧跑去开,不然再过一会儿肯定被一只大脚丫踹破。 唉,这男人真是不懂得礼貌二字。 ‘门’后果然是卡萨兰城主,一脸喜‘色’:“快来,那家伙回来了。”杨阳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肖恩回来了!?” “嗯,在被希莉丝拎耳朵。” 赶到大厅,还没进‘门’就听见红发少‘女’的咒骂:“坏蛋坏蛋大坏蛋!有了徒弟就没老婆!去这么多天也不晓得报个信!” “帕尔说跟杨阳打过招呼了啊。”肖恩好言好语地安抚,瞥见两人,喜道,“杨阳,诺因。”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杨阳皱起眉头,帕西斯临走时的讽笑清晰浮现,他说最多三天,竟然真的没超过。该说他了解肖恩呢,还是—— “咦?”肖恩一怔,以为她不欢迎自己。其他人也错愕万分:“你怎么了,阳?” “没有,只是……我觉得,你应该多住几天。”杨阳犹豫地道,“也许是我多嘴了,可是你好不容易恢复记忆,他应该很希望和你聊聊当年的事,还有恢复原本的师徒关系。”希莉丝不以为然:“那么惨的过去,索贝克一定会回避。” “那…肖恩更应该陪在他身边,他被囚禁了千年耶,又和妻子儿‘女’分离。”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棕发青年打了个哆嗦,这才惊觉自己的疏忽。余人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 杨阳眼望宿命的另一半,缓缓道:“我不是很了解索贝克,是从神官的‘性’格推测,他也是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表面笑嘻嘻的。他不说,不代表他不难受。我和你一起看到了他小时候的经历,他出身不好,本‘性’也不好,但他真心待你,因为你把他带离塔拉斯,让他像普通孩子一样成长。所以我猜想,你对他的意义可能不止师父这么简单,像是人生支柱,道德指标之类。在索伊拉你误会他,魔武大会时,我就感觉他的神智不怎么正常,没准就是这件事的影响。或者是囚禁的关系。还有协调神,具体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于情于理,你都应该留在他身边才对。” “我去看他!”再也听不下去,肖恩掉头飞奔。希莉丝一把拽住他:“等等!至少吃完饭再走!” “让他走,希莉丝。” 红发少‘女’手一松,肖恩乘机挣脱,转眼跑得不见踪影。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希莉丝转头责怪同伴:“你干嘛让他走啊,阳!” “他又不是投奔罗兰福斯,何必这么紧张。”杨阳的口气也不太好,感觉对方太紧迫盯人。 ……算了,能把索贝克拉拢过来也好。摆摆手,希莉丝表示休战。 ‘花’了半天赶回徒弟所住的别墅,降落在院子里,西方的天空已经涂满金红的霞彩。 “帕尔!帕尔!” 焦急的呼唤很快得到回应,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穿着园丁服的中年男子匆匆跑近:“你找谁?”肖恩惊讶地瞪视他,浮起不祥的预感:“帕尔…帕尔呢?他不在?” “帕尔?啊——你说前任屋主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先生?他上午搬走了啊。” “搬走了!?搬去哪儿?”肖恩大惊失‘色’。园丁耸了耸肩:“不清楚,好像是他徒弟派人接他走的。唉,他本来就不是住在这种地方的小老百姓。” 肖恩失魂落魄地站着,虽然只是相差半天,他却感觉这是道无法填补的鸿沟。 致命的错误,和他千年前犯的一样。 ****** 友人离开的当天,维烈就回到西城。不是逃避,实在是他忙得不可开‘交’。 五月下旬,他收到‘女’儿的信,邀请他赏‘花’。 苹果‘花’开了。 米亚古要塞的大街上,成排的矮树绽放出白‘玉’般的‘花’朵,一阵风吹过,如雪飘飞。还称不上美不胜收,也颇为诗情画意。这天,眼巴巴赶来的魔界宰相和‘女’儿一起站在树下,仰着头幻想。 苹果派、苹果饼、苹果蛋糕、苹果面包、苹果布丁、苹果酱、苹果茶、苹果酒……越想越馋涎‘欲’滴,恨不得把时针拨快两个月。 “他们俩不会吃‘花’瓣吧?”昭霆抹汗。莎莉耶也心有戚戚焉:“难说。” 本来敌城宰相进入军镇一定要有正当理由,被严密监视,但是上至摄政王,下至魔武大会的冠亚军都与这位宰相‘交’好,不看僧面也看佛面。而且西城的民众早已知道肖恩就是复苏本城的大恩人,过去的仇怨一笔勾销,又对自家宰相的本领放心得很,夹道欢送,祝他玩得愉快。 “别看了,我采好了,有的你们吃。”耶拉姆无奈地打断两人的神游。维烈困‘惑’地歪着头。杨阳解释:“神殿的苹果树早结果,虽然是青的,也可以吃。” 于是,一行人顶着满枝头的青‘色’果实,坐在红棕相间的方格子桌布上,享受悠闲的午茶时光。 米亚古的神殿规模不大,风景却极为‘迷’人。‘花’圃与树‘阴’‘交’相环绕,造型古雅的建筑倒影在纯净的湖泊里,满眼浓得化不开的绿。钟声鸣响,幽幽传遍整个市区。不时有白鸽飞起,洗涤心扉的柔和气息弥漫在每个角落,让人忘却一切俗世烦忧。 “好酸~~~”莎莉耶咬了一口青苹果,小脸皱成一团。诺因面无表情地嚼着:“太甜了。” “……” “就是酸才好吃嘛。”不理会味痴的评价,杨阳热情地夸奖喜欢的水果。维烈体贴地端起一盘点心:“来,莎莉耶,松饼,这个不酸。”桌巾上除了两篮青得‘诱’人的新鲜苹果,还有甜甜圈、三明治、圆形松饼、‘花’‘色’蛋塔、果酱和‘奶’油,红茶咖啡等饮料,浓郁的香气勾动食‘欲’。 “肖恩,喏。”希莉丝把苹果切片,递给情人。肖恩道了声谢,接过吃起来,既不欢呼也不雀跃,一副食不知味的模样。 自从第二趟回来后,他就很少笑,常常若有所思。同伴们都不知道他出了什么问题,暗暗担心。 这会儿,在轻松的气氛下,杨阳忍不住问:“那个…肖恩,你没事吧?是不是没见到索贝克?”她都怀疑他被席恩附体了。肖恩低声道:“他搬回东城的上界去了,我没钱乘空浮舟。” “如果需要钱……”维烈鼓起勇气开口。 “不是钱的问题。”肖恩打断,语气并不粗暴,他还无法原谅友人,托帕西斯的开导,也没有了之前的恨意,“帕尔已经决定帮罗兰,如果我不能下定决心站在他那边,去了只是让他为难。罗兰也未必让我见他,那孩子曾经骂过我,我没放在心上,这次更不会饶恕我。”众人都接不上话,陷入尴尬的沉默。 咚!一颗苹果掉下来,不偏不倚砸中昭霆的脑袋瓜。莎莉耶咋舌:“好巧。” “我要砍了这棵输!”棕发少‘女’暴走。耶拉姆连忙拉住她:“喂喂,对树发什么火。”杨阳用感叹的口‘吻’道:“就是,你应该感到光荣,牛顿也是被苹果砸到。” “我管他牛还是羊!” 吵吵闹闹中,愁绪满怀的棕发青年也微微笑了笑。见状,父‘女’俩松了口气。 如果扎姆卡特和月在就好了。 仿佛拾回冒险时的心情,杨阳轻抚膝上的魔封剑,透过树冠仰望晴空。 ****** 北港希望角—— 林立着仓库的码头上,繁忙的人群络绎不绝,吃水线极深的巨大船只不时驶向蔚蓝的大海。竞价就在岸边进行,卸货的搬运工和上船的客人擦肩而过,从外大陆平安返航的水手蜂拥向酒店狂欢,船长和闻讯赶来的商船长大声‘交’谈,报告损失或收益。 在这样杂‘乱’的景象中,却有两个人显得特别耀眼。 不是外貌的关系,他们都披着旅行者常用的斗篷,而是那种自然散发的气势,一看就知道非常人。 “客人,随便挑,哪箱开得不好,我全部白送您。” “嗯。” 浅浅的回应音质柔和,如丝缎般顺滑流畅,予人舒适的感官享受。兜帽下的脸和声音十分相符,温文俊逸的脸庞,中分的漆黑发丝,就像家教良好的世家子弟,只有一双青瞳有些妖异;他身旁的男子身量略高,线条深刻英‘挺’,组合成完美又不失帅气的五官,闭合的双目也掩盖不住令人‘腿’软的威慑力,长发鲜红若血,整个人宛如微服出巡的王公贵侯。 “那箱开给我看看。”修长的食指随意一指。商人连忙命令部下打开,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把‘精’巧的长弓,当场演示:“您看,这质地,这雕刻,这弹‘性’——绝对没话说!要不是夏尔玛大陆,真是买不到这种‘精’灵用的古老长弓,亏得还有工坊会做。” 亲手检查了一遍,又看了两箱,月满意颔首:“萨克,付帐。” “……”血龙王非常‘肉’痛地掏出一张纸,咬牙切齿地道,“搬到这个地址,那边的人会付你尾金。”呜呜呜,他的钱啊~~~ “是,是!”商人兴高采烈地离去。而他一走,某龙就抓狂了:“月!为什么我们要为那帮‘精’灵掏腰包?”吼得天摇地动,幸好谨慎的祭司已经布下隔音结界。 暗叹最近刻意的强迫还是无法让情人大方一***,月叉腰道:“这不是为那帮‘精’灵,是为了杨阳未来的重要战力。”扎姆卡特一窒,痛心疾首地道:“那也不用给这么好的装备。” “意思是给杨阳***?” 没话说,只有把眼泪往肚子里吞。 “看开点,等矮人加入,我们的负担就会减轻很多。”月难得良心发现,安慰吝啬的情人,随即蹙眉沉‘吟’,“不过矿山的动向有点奇怪,太慢了。妖灵们都动身前往西城首府,那边还没反应。” “那些小短‘腿’不冒出来最好,省得碍眼。” “不对,有问题。”月转向仓库的方向,迈着优雅的步子疾行,“我怀疑是东城搞鬼,就像前段时间哈梅尔商会内部的***一样,可惜没有证据,手脚太利索了——萨克,东南二十米左右那个鬼祟的家伙是苍蝇。”他还是皇子期间也养过探子,又是灵敏的风元素体,连东城的‘精’英密谈也逃不出他的耳目,何况这种三流货‘色’。 “真烦!”轻松摆平,扎姆卡特追上来,抱怨地嘟囔,“要我说,干脆一把火烧了东城最好!”月头也不回地反问:“顺便也把贺加斯烧了?”血龙王无言。 尽管不把神明看在眼里,所有的龙都在心底对造物存有敬畏,而且贺加斯也不是什么恶神,他只是站在维护平衡的立场上而已。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嫌气闷,扎姆卡特脱下兜帽,任一头张扬的红发披散。 “我想调查一下——怎么,你想杨阳他们了?” “是啊,都那么……”后半句被一声惊呼打断:“维烈!?” 反‘射’‘性’地转过头,两人望见一个佣兵打扮的‘艳’丽‘女’郎,气质成熟奔放,卷发高高扎成一束,更衬出一股仿佛盛开蔷薇的冶‘艳’风情,可惜那张丽颜满是失望:“抱歉,我认错人了。” “你……好像在哪里看过。”扎姆卡特凝神回忆,虽然分离了,他还是拥有维烈的记忆和感情,但他对雌‘性’向来印象薄弱,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月和气地问道:“你认识维烈宰相吗?” “你们也认识吗?”‘女’郎喜出望外。同时一个弓箭手装束的青年匆匆奔近:“头!” “头?”扎姆卡特和月‘露’出意外之‘色’。 这两人正是在谢神祭时和杨阳一行一起参加祭神比赛的主仆档,叶尔玛和瑞,老家在夏尔玛大陆,这次是因公出差,来此追讨一笔欠债。 “啊,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叶尔玛,他是我的搭档瑞。”‘女’佣兵爽快地搭讪,“你们呢?” “萨克。”扎姆卡特报出昵称兼化名。 “月。”黑发祭司若有所思,“叶尔玛……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那是佣兵公会排行第四位,在夏尔玛大陆响当当的佣兵团长,只是在艾斯嘉大陆鲜为人知。叶尔玛傲然一笑:“嘿,不瞒你说,血玫瑰佣兵团长就是我。” 一道异光闪过宛如青‘玉’的双眸。 “相逢即是有缘,不介意的话,去那边的酒馆喝一杯如何?” ****** 西城隐捷敏亚下界首府赫拉特—— 借由中城官员的扩充,内阁已初具规模,各项农业水利措施发展更为顺利,西城本土的***也紧锣密鼓地召开。在这样的势头下,城主的工作量暴增两倍,多了巡视和人事管理,忙得陀螺也是,压根没有陪宰相去敌城赏‘花’的空闲。 办公室里,贝姆特长吁短叹地签名盖章,天晓得他有多怀念以前成天‘摸’鱼,练剑放鹰的日子。 不过己城变成如今的富饶景象,他还是很高兴的,这本来就是他的愿望。 突然,他停下笔,盯着一份报告看个不停。 沉思片刻,他掏出一根链坠,用心声道:(伊莉娜姐姐,听得到吗?) 《贝迪?》几乎在同时,另一头传来喜悦的‘女’‘性’嗓音,《好久没联络了,今天怎么想到找我?》 (你的声音……好像变了,感冒了?)贝姆特关怀地问。 《嘿嘿。》伊莉娜暧昧地笑了,不作回答。 此刻坐在神殿钟楼上面的,不再是有着可爱罗莉外表的小‘女’孩,而是十七八岁的***,紧身的见习生服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段,‘迷’你裙下是曲线完美的双‘腿’,肌肤娇嫩细致,‘裸’‘露’的天足也宛如象牙雕刻,泛金的褐发长及‘臀’部,和着头罩随风轻扬。 (现在的天气最容易感冒,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多喝水,多休息。) 《我没生病啦,你有事找我吧,说好了。》 犹豫片刻,贝姆特才道:(矿山的情况有点奇怪,我想请你调查一下。)伊莉娜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尽管弟弟看不见:《行,‘交’给我。》 结束了和胞姐的通讯,贝姆特又批阅了两份公文,响起敲‘门’声。不等他应答,探进一张笑‘吟’‘吟’的娇靥。 “轩风!”贝姆特吃了一惊,“你怎么跑出来了?快回去躺着!” “安啦,我的烧已经退了。”原南城满愿师端着托盘走进房间,这就是她不能去中城赏‘花’的原因——感冒发烧,“唉,我可是健康宝宝,居然病到卧‘床’不起,真是有辱一世英名。都怪这个鸟不生蛋的城市,一会儿干燥得要命,一会儿湿得让人打喷嚏。”贝姆特只能苦笑。 “喏,煎牛排,‘玉’米浓汤和鲜虾炒面,不怕被感染,味道有差就吃。” “我体质好得很,也不挑食。” “是哦,下次做萝卜汤给你吃。” “……” 西城城主用叉子卷起炒面塞进嘴里,略带不自在地道:“为什么老看着我?”轩风坏心地笑道:“看你好看呗。” “……我哪有维烈好看。” “呵呵,小贝啊,我最近越来越觉得,你其实是顶害羞的人。” 我只有在你面前才这样!贝姆特差点大吼出声,幸好及时忍住——这岂不是承认他对她有意思嘛。可是他不说,轩风也看得出,笑靥如‘花’地在他‘胸’口划圆圈,吐气如兰:“贝姆特,等我病好,我们再一起去赏‘花’怎么样?” “我有空的话。”以坚定的意志拉回被她勾走的三魂六魄,贝姆特喝了口汤压惊。 “真没情趣。”嗔了一声,轩风并没有生气,把两手放在他肩上,“别太勉强自己,偶尔也要懂得放松。” “嗯。”贝姆特回以沉稳的笑容,和跳坐到桌上的少‘女’随意闲聊,度过短暂的午休时光。 他们都够成熟,够理智,所以不会出现一方压倒另一方的情形,也不会萌生惊天动地的爱情,但同样不会有伤害和利用,只有默契的扶持,心照不宣的谅解构成的温馨,在彼此心底流淌。 ****** 习惯了新环境后,杨阳渐渐喜欢上西境。 这里没有繁杂的人际关系,琐碎的礼仪规范,人们亲切爽朗,又有满街的书店供她消遣,日子过得逍遥快活。 只是,其他人就没她这么悠闲了。 诺因代替吉西安处理文书工作,公务堆积如山,恨不得分出八只手来帮忙,所以一发现莎莉耶有情报和财务方面的天赋,就把她拎去奴役,抗议无效;雷瑟克除了军务长还身兼建筑部长、禁卫队长和城主随‘侍’武官,杂事比上司只多不少,部下又特别喜欢请示他,成天像旋风一样到处刮;肖恩和希莉丝要忙军团的事;耶拉姆以“锻炼”为名成天拖着昭霆往校场跑。 结果,她就变成没人理的一个,乐得和史列兰静静逛街、看书、修习魔法和‘精’进箭术。 而对这位“驯服”了魔剑的满愿师,西境的百姓也表现出敬畏的态度,一看到她持剑漫步的身影,就噤若寒蝉。 如果真能这么平静地生活下去倒好,但是杨阳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茶会结束后,她乘独处的空挡问出一直兜在心里的疑‘惑’。维烈的答案感‘性’得令她好笑:为了让她和主君的后代一起长大。 两个世界的时间有差异,算算是同辈没错。 [还有,我始终不放心席恩,有你跟着,万一他有什么小动作,我好及时发现。]这个理由还比较正经。 仔细想想,所有的问题都没解决:神官的仇,菲莉西亚,肖恩和帕西斯的纠葛,席恩的蠢动……哪一样都不是短期内能摆平的。 一如往常起早爬上城墙,欣赏壮观的日出,杨阳带着好心情准备回家吃饭,走到楼梯口时,突然视野晃动起来。 地震!?正好一脚踩出,她猝不及防地前倾,一个倒栽葱摔下去。在场的士兵纷纷惊呼,赶紧来救。 《羽落!》史列兰的魔法和杨阳同步施展,却毫无作用。惊愕间,他飞出下意识松开的手,重重掉在地上,而黑发少‘女’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了个满怀。 “没事吧?”诺因重心不稳地坐倒,惊魂未定地问,不敢想像他若不是正好来巡视,会是什么下场。 “啊…没,没事。”杨阳也脸‘色’惨白,大口喘息,定了定神后,她左顾右盼,“史列兰……”诺因抢先抓起佩剑,怒道:“你搞什么!跟在她身边,居然还让她发生这种事!” “不是的,魔法没有用,不是史列兰的错。”杨阳连忙解释。诺因一愣,正要细问,几名士兵上前问安。他发过脾气就恢复冷静,立刻指挥众人上街巡逻,看是否有建筑物受损,安抚民众。杨阳拿回魔封询问:(有没有吓着?) 《没有。》回答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股想哭的鼻音。 (乖,不气,诺因是一时口快,不是真的怪你。) 《我没有生气。》语气更加闷闷不乐,杨阳几乎可以想像他耷拉着脑袋的样子,《我气我自己。》 至今为止,史列兰从来没有讨厌过这个躯壳,即使曾经想当人,也只是想想而已,睡过一觉就忘。然而这一刻,他强烈希望自己有一双手,能够像诺因一样抱住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 当天的地震遍及全世界,连海底火山也起了异动,却没有人员伤亡和财物损失。因此情绪平复后,人们很快忘了这件事,连纪录也没做。 夜凉如水,满天繁星如同镶嵌在黑丝绒上的碎钻,闪烁着幽冷的光芒。皎洁的月光穿过窗帘的缝隙,照在枕边的漆黑长剑上,泛出奇异的银辉,缓缓膨胀,就像烟雾般,覆盖住沉睡的人。 ‘迷’离的雾‘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淡化,透出成熟男子的躯体,一袭简洁华丽的银纹黑袍,长长的发丝掠过柔软的布料,倾泻而下,披散在洁白的‘床’单上,勾勒出无数道美丽的曲线。 只是一个侧影,就美得空幻绝尘。 银‘色’的月辉仿佛为他披上一层薄纱,模糊了那张秀逸绝伦的容颜,却增添了一份朦胧美。以冰为魄,以雪为容,以月为神,倾国倾城。 清冷狭长的凤目眨了眨,溢满困‘惑’之情,长睫微垂,看清一双指节修长,骨架完美的大手,爆发出夺目的喜‘色’。 他有身体了!和诺因一样的身体! 绽开心满意足的笑靥,史列兰抱紧身下的少‘女’,坠入舒畅的小眠。 ****** “啊——” 第二天清晨,一声响亮的尖叫震动了整座城主府。 不能怪杨阳,任何正常‘女’‘性’一早起来看见一个陌生男子趴在身上,都会惊慌失措。 反‘射’‘性’地伸手拿放在枕边的魔封剑,却‘摸’了个空,正错愕,对方好像被她吵醒了,支起上身,对上她的视线。这一看,杨阳仿佛被九万个雷劈中,当场呆滞。 幽冷的黑瞳呈现出水晶般的清澈光泽,魅‘惑’的微挑,既有***的风情,又有少年的纯真,只是一双眼,就美得倾世绝丽。当最初的震撼过去,一张秀雅清逸的面容映入眼帘,令人屏息的美貌,神韵高华,悠远如冬日,寂寥如空谷,像隔了天涯海角的距离。 一头乌发流泉也似的散开,雪白的被,墨黑的发,宛如一朵黑‘色’的曼珠沙华,辉映出阳光的淡金‘色’,将那太过空灵的美丽拉到咫尺,也使杨阳从‘迷’梦中清醒过来。 “你……”好不容易恢复呼吸的能力,她正想问“你是谁”,对方也恍若刚刚睡醒,形状优美的‘唇’上扬,吐出天籁般的嗓音:“杨阳。” 五雷轰顶,杨阳再次呆楞失神,半晌才‘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颤声道:“史…史列兰?” 天哪!天哪!!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满愿师小姐,出了……”敲‘门’不应的‘侍’‘女’担心地冲进内室,看到闻声回首的黑发青年,语声戛然而止,也僵成木雕一座。 “没事,没事,你先出去。”杨阳回过神,慌忙摆手,急着搞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过了好一会儿,‘侍’‘女’才以无意识的状态转身,跨着机械‘性’的步伐走出房间,习惯‘性’地带上‘门’。 “杨阳,看,我有身体了哦。”史列兰兴高采烈地献宝,神态就像个天真的孩子,多少破坏了他的完美,也让杨阳得以勉强用平常心待他,一把扣住他的脸:“史列兰?真的是史列兰?”掌心的肌肤细腻润滑,比诺因还好,简直是极品。 尤物!真正的尤物! 不过,总觉得在哪里看过……没费丝毫力气,杨阳就想起来,因为这张脸只能用“仅此一家,别无分号”形容。 是那个冰棺里的男子!这么说,那个就是‘混’‘乱’神的真身了? “对啊。” “你是怎么……嗯?”杨阳怔了怔,伸手抚‘摸’他的前额。发间有个奇异的饰物,两根‘交’叉的银链中央镶嵌着一颗紫荧荧的宝石,闪着妖异诡谲的光芒,很是扎眼。 “呜!”她的手指一碰到,史列兰就往后仰,呻‘吟’了一声。杨阳心拧得生疼,本来就纯洁惹人爱怜的气质在容貌的增幅下魅力倍增,当下柔声安抚:“会疼吗?我帮你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东西。” 砰!话音刚落,从‘侍’‘女’那儿得知事态的诺因破‘门’而入,目睹果然有“‘奸’夫”在‘床’,脸‘色’铁青。跟在他身后的‘露’蒂丝、雷瑟克、莎莉耶、肖恩和希莉丝目瞪口呆,被那超乎想像的美貌眩‘花’了眼。 “诺因——” 史列兰张开双臂,一个轻巧的前扑抱住半身。诺因从狂怒转为震惊,呆了约莫两秒,瞪视杨阳。对方回给他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摊手表示自己也一无所知。 ****** 神智回笼后,一群人眷恋不去。 “是真的人吗?”莎莉耶拎了拎袍子,一脸不可思议。史列兰奇道:“我不是人,是剑——莎莉耶不认识我了?”又多出一尊石膏像。 “魔封!?”希莉丝反应快,放声大叫。肖恩用力敲脑袋:“我好像在哪里看过他。” “就是‘混’…就是那个冰棺里的人啦。”杨阳挥手下逐客令,“你们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哦。”众人呆呆地走出去。一来到客厅,诺因就指着椅子示意半身坐下,双手环‘胸’摆出盘问的架势:“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史列兰下意识地缩成一团,怯怯地道。希莉丝和莎莉耶看得心疼不已,冲上前捍卫。‘露’蒂丝也大声制止:“诺因哥哥你口气不要这么凶恶啦!” “别欺负小孩。”肖恩跟着‘插’一脚。 “你们都给我闪边!”喝退他们,诺因拧了拧半身,斥道,“马上变回来!这样子像什么德‘性’!”‘女’孩们齐声尖叫:“变回来干嘛!”暴殄天物!诺因一记冷眼让她们闭嘴。 “不要。”史列兰难得反抗半身,坚定地道,“我想抱杨阳。” 噗!正喝茶压惊的雷瑟克喷出一道水箭。希莉丝等人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诺因却没有受到惊吓,他很清楚半身是个小白:“你的意思是想拥有人形,然后保护杨阳?” “嗯!”用力点头,看得‘女’孩们满眼小星星,双手合十无声感叹:太可爱了~~~ “嗯……”诺因想了想,皱眉,“那也不用变得这么好看。”娘娘腔!史列兰一怔:“很好看吗?” “好看!好看!”莎莉耶和‘露’蒂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希莉丝捧着脸叹息:“美极了。” “哦。”从来只被骂“魔剑”,“邪恶”的史列兰十分高兴,眼巴巴地瞅着半身,“和诺因一样帅吗?”雷瑟克无力地笑道:“从某方面而言,差不多了。”都美得不像男人。 “你应该变成一个威武的男子汉!”诺因敲了半身一拳。这时,穿戴整齐的杨阳打开卧室的‘门’,‘插’口道:“史列兰,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仔细说给我们听听。”魔封专注回忆:“嗯…我就拼命想,如果跟诺因一样有身体就好了。不知第几遍时,突然感觉轻飘飘的,等醒过来,就变成这样了。” “果然。”杨阳转向诺因,“我猜这可能是幻化的形体,因为剑找不到了。” “能量的异质化吗?”吐出一个专有名词,诺因以深思的眼神打量半身,“凭他的力量,是能做到这种地步。”史列兰不解地眨巴眼睛。 “还有,那个额饰,我怀疑是封印。” 诺因眯起眼,抚上早就觉得碍眼的头饰。感到对方震了一下:“会痛?” “嗯。” “忍着点。” 呜,这个画面……众人都红着脸转过头,不堪负荷地捂着‘胸’口。 实在美得罪过! “的确是封印。”扬起满意的笑,诺因松开手,拍拍半身的肩,“史列兰,不用管它,也别去想遇到我以前的事。”魔封愣愣答应。知情的人们撇嘴:霸道的男人! “你喜欢陪着阳,就陪着她好了,但是不许再疏忽。” “是~~~” ****** 卡萨兰城主深切后悔自己的决定。 不到半天,城主府就全线瘫痪。黑发美男途径处,一片人仰马翻。路人不是看得眼珠子爆出来,就是下巴脱臼。史列兰又特别好奇,这边碰碰,那边‘摸’‘摸’,让向导杨阳帮他解说,附加一串尾巴,还越来越长。 最惨的是中午,他正在开一个重要会议,半身兴冲冲地跑进来,邀请他一起去吃饭。列席成员当场石化,半天脑筋转不过弯,前面的议题全部忘记,之后也说得结结巴巴不知所云。 祸水!不折不扣的祸水! 火冒三丈地冲进餐厅,诺因正想把半身五‘花’大绑扔进地下室,却翻来覆去找不到人,连‘侍’者厨师也不见了。好容易逮住一个杵在路边发‘花’痴的‘女’官,问出人在军营,他火速杀过去。 黑压压的人群里,两个身影‘激’烈缠斗,叫好声响彻云霄。 高速移动的双方一触即分,步伐一致,变换出曲线的轨迹,仿佛镜影的碰撞,练习用的长剑不时迸出一闪而逝的火‘花’,打成长辫的棕发和漆黑如夜的发丝在风中飞扬,狂风骤雨般的攻防令人目不暇接,惊心动魄。 “停——”肖恩大喊,加快速度后跃。史列兰见状也往后跳,茫然地看着他。 “太‘棒’了!诺因,太‘棒’了!”瞥见干外孙,肖恩兴奋地道,“他真是天才!我教他的招式他一学就会,还能跟上我的步调,模仿得分毫不差!” “史列兰万岁!”啦啦队欢呼,争相扑过去拥抱吃豆腐,被杨阳用风墙挡在外面。 “是吗?”诺因也绽开爱才的笑容,凝气成剑,微微一抖,雪亮的光华映得他清秀的脸庞如罩寒霜,说不出的森冷,“不过光是模仿成不了一流的剑客——史列兰,学着点。” “是!”摆出刚刚学会的标准起手式,史列兰肃容以应。 比上一轮更惊险的对决再次展开,这次是一面倒的局面,史列兰不时被眼‘花’缭‘乱’的虚招所骗,结结实实地挨上拳脚,引来心痛的低呼。但是渐渐的,他的双眼变得冰冷无情,琢磨出半身递剑的规律,计算速度差判断虚实,甚至反过来试探对方的力气底限,灵活运用所学的招数。 这家伙……不得不再次后退重整态势,诺因浮起掩不住的惊讶之情:真是天生的完美战士! 不愧是神明。杨阳也暗暗感叹,注视在半空优雅旋身的黑袍青年。继龙族之后,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强大美丽的生命。 尽兴战斗的快感让诺因打消了将半身关起来的念头,只是叮嘱他谨言慎行,跟紧杨阳,别相信陌生人的甜言蜜语,尤其要提防‘女’‘性’。史列兰一一凛遵。 而经过兵荒马‘乱’的一星期,米亚古要塞的居民也习惯了满愿师身后那个风华绝代的黑‘色’身影,不再动不动发呆流口水。唯一的后遗症是士兵们经常跑去向雷瑟克哭诉,说他们现在看最美的***都像看黄土渣,提不起兴做。 “适应,适应就好。”军务长只能端着笑脸,这么安慰。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尚未觉醒的神祗也产生了无人发觉的变化。 幽深如子夜的瞳眸依然清澈,却不再单纯,流转间灿烂生辉,是从逐渐丰富的内心世界折‘射’出的光芒。如果比喻,过去是通透的水晶,现在是绮丽万千的琉璃。 这是贺加斯记忆里的弟弟,在被他亲手抹杀,重生为痴儿以前的兰修斯。 ****** [贺加斯,贺加斯,永远是什么?] [永远就是……时间的尽头。] 景‘色’变幻,一转眼,是疮痍满目的大地,不断坠落的流星宛如火焰洗礼,惊慌奔逃的人们在神罚下像虫蚁般弱小,极尽奢华的建筑被风暴摧毁殆尽,奔腾的海啸淹没无数人家,幸存者被深不见底的裂缝吞噬,恍若一切原本就不存在于天地之间。 圣洁的白光遏止了崩溃,随之出现的金发青年仿佛一束无暇的光,绿眸溢满悲愤,一字一字道:[兰修斯,我决不让你伤害我创造的生命。] 尖锐的笑声划破灰暗的天空,在这顷刻间,天空颤抖,海水震‘荡’,雷声大作,暴雨倾盆而下。 [你这个大笨蛋!连这些家伙的真面目也不知道!他们根本不值得你守护!] [生命都有生存的价值。] [那是相对而言!]拔高的男声是接近歇斯底里的狂怒,[贺加斯,不要‘逼’我了!一旦我进入毁灭状态,你决不是我的对手!就是现在,让我破坏这个世界,你还可以创造一个!] [再创造一百次也不是原来的他们!]握紧光元素凝成的长剑,贺加斯的神情是豁出去的坚决,[兰修斯,你要毁了我的子民,就先毁了我!] 血‘色’屏蔽了视野,点点繁星取代了惨酷的景象,长发及地的青年一个洒逸的转身,流光闪烁的黑瞳毫无适才的暴戾,笑意盈盈,蕴涵深远的智慧,不带棱角,通达而包容,宛如深沉的夜。 [贺加斯,我们来创造时间吧,还有命运和生死。] [生死?命运?时间?] [对,这样你的世界才会多彩多姿。我说你啊,别再固执地相信美就是善了,全宇宙没有比皮相更不可靠的东西。] [比如你?]华丽的男‘性’嗓音含着嘲讽,回应他的是爽朗的长笑:[哈哈哈……没错!] 笑声在飞快‘交’替的画面中模糊,最后定格为一座宏伟的宫殿,四周都是无垠的黑暗。绝美的‘女’郎一边整理凌‘乱’的书籍和玩具,一边以无奈而温柔的眼神凝视两个打闹的孩子。 疼他们,宠他们,就像一个和蔼的母亲,尽心尽力地照顾年幼的子‘女’。她最喜欢做的,是细细梳理他们玩耍中‘弄’‘乱’的长发,每次都梳九十九下,不多不少,说是祈祷生命长长久久。 [我们不是不死的吗?]金发的小男孩不解地问。黑发的小男孩以书遮住半边脸,只‘露’出含笑的眸:[没关系,贺加斯先去的话,我会陪你的,因为你最怕寂寞了。] [谁怕寂寞了!]顾不得母亲还在帮自己梳头发,贺加斯一个前扑,又和弟弟扭成一团。 看着停在半空的梳子,‘女’郎深深苦笑。 ‘插’入‘胸’口的光剑粉碎了温馨的回忆,吐出一口金黄‘色’的鲜血,主掌毁灭的神祗轻抚孪生兄长惊悔的面容,笑得隐含无奈的平静,温暖而隽永。 [笨蛋。] ****** 满身冷汗地醒来,他在黑暗的房里颤抖喘息。 “史列兰?”身边传来温和的询问,黑发少‘女’‘揉’‘揉’困倦的眼,看清他的样子,面‘露’关怀,“做噩梦了?” “……不记得了。” “是吗?”顿了顿,纤手握住他的发尾,轻轻拉扯,“那就睡吧,再睡一觉,会连不愉快的心情也忘了。” “嗯。”他应了一声,却没有动,直到旁边的人睡着,将长发从她松脱的指间拉出,翻身下‘床’。 黑袍的背影与夜‘色’完美融合,步履洒脱,带着美妙的韵律感。 踏上阳台,清凉的晚风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振。惬意地眯眼,攸地睁大,刚刚,他好像看见无数散‘射’的白光,而原本群星闪耀的夜空霎时冷清大半。 那是生命的陨落,在不久的未来。 依稀感觉有人会为这个景象悲伤,却想不起来是谁,手下意识地抬起,触及冰冷的物体,是锁链形的额饰——封印完好无缺。 永远……脑中突然冒出这个词,史列兰转过头,看向窗内,目光闪动。 诺因和杨阳都是魔族,拥有无限的生命,那么,他们能陪我到永远吧。 烦躁的情绪一扫而空,他回到卧室,重新躺下,寻了个好位子,蜷起身子,像依恋母亲的孩子般沉沉睡去。 ****** 一大早醒来就看到一张美得没天理的脸,实在有害身心健康。 长吁短叹地坐起,杨阳刻意别开视线,调匀呼吸,由衷担心老了会得心脏病。 不过,她还会老吗?抓抓浏海,又是一声长叹。 既然身为她的贴身保镖,史列兰当然和她住一间房。杨阳本来认为不妥,想叫人再搬张‘床’进来,但是看某神天真无邪的样子,觉得自己思想不纯正,最后不了了之。 而史列兰也的确没有任何出轨的行为,一直把她当大型抱枕,安安稳稳地一觉到天亮。 只有昨晚……杨阳‘露’出担忧之情,轻推身旁的人:“史列兰,起来了。” “唔~~~”黑发的神祗朝枕头里蹭了蹭,像个赖‘床’的小孩,爱困的神情衬着绝俗的容颜,竟然无比***。杨阳一边默念清心咒,一边又推了推他:“乖,起‘床’了,早睡早起才是好宝宝。”唉,她真的会心肌梗塞。 睁开的凤目眨了眨,睡意一扫而空,史列兰爬起来,绽开清爽的笑容:“早上好,杨阳。” “早上好。”情不自禁地回以微笑。 “我去洗脸刷牙。”乖孩子跳下‘床’。杨阳抓住他的一簇头发:“等等,昨晚的梦还记得吗?”史列兰回她一脸茫然:“什么梦?” “不,没事。”不意外地挥挥手,杨阳本想跟着洗漱,却在一瞥间,傻在‘床’上,直到某神走进浴室。 因为经常被诺因拎去练剑,‘侍’‘女’们特地帮偶像做了一套更加轻便的衣裳,取代了原来那件长到脚背的累赘长袍,而这件衣服也堪称呕心沥血的杰作:最高级的黑天鹅绒缎面上全手工绣制纯银的‘精’美‘花’纹,清一‘色’是古老的神秘图案,与主人的气质十分相符,在‘胸’口和下摆加入少量的金线和宝石,高雅而不庸俗;外罩有坎肩的披风,中央镶嵌了一块紫‘玉’,正好与额饰对应;还有短统靴和一些锦上添‘花’的饰物,无不‘精’巧夺目。 也难怪已经很有免疫力的杨阳也看得目不转睛。 诺因听闻此事后,只有一句评语:无聊! 打理完毕,把‘床’铺也整理好,两人走出卧室。‘侍’‘女’已摆好简单却美味的早点:浅蓝‘花’纹的白瓷盘上竖立着造型可爱的小笼包,烤得金黄的叉烧酥发出喷香的味道,‘混’合着红茶和咖啡的香气,还有甘甜如蜜的黑霉汁和芳香的葡萄酒任君挑选。 自从第一天史列兰害得全餐厅的人食不下咽,拐跑厨师和‘侍’者后,杨阳就明智地改在屋里用餐。 “来,尝尝看。”夹起一只小笼包放进他的碗里,杨阳热情地介绍,“是我教大厨做的,我家乡的特产。”史列兰熟练地拿起筷子,他很聪明,看过一遍就会使用。 ……像嚼蜡一样。 这个身体原形是剑,没有触感也没有味觉,他都是凭潜意识的记忆判断。但是当神明期间不用进食,所以食物对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东西。 “小心烫!”看见汤汁漏出来,杨阳急忙推开他以免衣服溅到,用餐巾擦拭他的嘴角。肌肤没有泛红,她终于确定了连日来的怀疑:“史列兰,你是不是吃不出味道?” “……嗯。”虽然不想让她失望,诚实的乖宝宝还是耷拉着脑袋承认。杨阳叹了口气:“真是的,我还以为你是不方便消化。” “对不起。” “傻瓜,这种事有什么好道歉的,就是要委屈你看我吃了。” 史列兰眨眨眼,突然想到一个主意:“杨阳,我可以握你的手吗?”尽管不明其意,杨阳还是大方地伸出手:“好啊。” “小笼包很好吃。”顿了一会儿,黑眸浮起笑意,“背书包的杨阳这么说。” “哦,你看得到我的记忆吗?”杨阳一喜。史列兰点点头:“还有感觉。” “那——”杨阳换左手给他握,另一只手夹了一块叉烧酥品尝,接着试喝所有的饮料,“怎么样,是不是有味道了?” “嗯!” 看着对座的人愉快地喝黑霉汁配小笼包,杨阳也笑得开怀,由衷庆幸自己味觉正常。 砰!卡萨兰城主推‘门’走进,黑发少‘女’毫不惊讶地转过头:“又迟到了哦。” “诺因早。”史列兰挥手问好。诺因打着哈欠坐在椅子上,衣襟敞开,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我已经起得够早了。” “是,是,低血压。”杨阳端起纯银的咖啡壶倒进他专用的杯子,调‘奶’油拌好,“要酒吗?” “不要!” “那我自个儿享用了。” “我要!”史列兰化身好奇宝宝。诺因斥道:“小孩子不许喝酒。” “~~~~” “史列兰,听诺因的话,这酒浓度太高了,晚上我给你喝苹果酒——诺因,吃小笼包要当心,里面有汤。” “哦。” 匆匆解决早饭,诺因被杨阳拽着斗篷拖回来,扣上扣子,拉平衣角才放行。剩下两人继续笃悠悠地边吃边聊。 差不多时,肖恩例行‘性’地上‘门’,教导宿命的另一半魔法。史列兰也在一旁听。两个小时后,苍穹军团长在情人的催促下离去。杨阳勤恳地做笔记,消化吸收;史列兰看图画版的,因为他识的字还不多。 就这样消磨到中午,诺因和早上一样,过来蹭饭。午餐是红烧羔羊‘肉’、水煮鱼、酱汁牛排和新鲜蔬菜,饮料果汁,饭后甜点是‘奶’酪卷和杏仁派。然后诺因和半身一起去军营,杨阳也在那边练习弓箭。 出了一身汗回来,洗澡上街淘书,万众瞩目的程度不用说。买完去莎莉耶所在的情报部慰问两声,留下特地买的小点心,通常会在那里撞见‘摸’鱼的昭霆,见识到一出追杀记。 诺因原本上午办公下午过书痴的瘾,可惜最近存货太多,只能挪出傍晚的时间从杨阳那儿坑书看,顺道喝迟来的午茶,预定下回的目录。 日子过得规律而平静,比旅途少了惊险,却多了安逸。杨阳有时候想:就这样过下去也未尝不好。 但是大陆的局势却朝她希望的反方向迈进。 去年的冬天是史上罕见的酷寒,北城的雪害尤其严重,光是冻死的人数就超过十万。因‘交’通瘫痪,导致的饥荒也夺去了数万的生命,民怨沸腾。继二月的白‘色’恐怖后,又相继爆发大规模的起义,哈梅尔商会首当其冲。王子们之间的矛盾也‘激’化,暗杀未遂的事时有发生,甚至有‘私’生子冒出来争权。城主和北之贤者忙得焦头烂额。满愿师对此毫无帮助,本来以贸易治城的埃特拉就把神使摆着好看。 西城情势大好,却有流行病蔓延,当地的百姓以文盲居多,自然缺乏卫生常识,气候湿润后弊端一下子***出来。幸好维烈从百宝袋里拿出特效‘药’,先治好喷嚏连连的众官员,再紧急开展讲座,加派人手到各地做应急措施,才挽救了一场大祸。 南城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潮’汹涌。梅琳大祭司在索伊拉冰封事件中丧生,剩下十一位高阶祭司各有算计,暗中提拔***人打算挤下四璧中的两位男‘性’。北城大王子垂涎继承人蕾雪的美貌,一方面也是出于权利‘欲’,向她求婚,遭到拒绝,南北两城关系恶化,米利亚坦本人也因为梅莲可暧昧的态度心生不满。 中城的东境依然战火不断,火势却有所减小,多亏莉莉安娜在大众面前‘露’脸,发表了几次演讲。民众这才想起拉克西丝是光神的神‘女’(实在是她比较像战神的使者),情绪渐趋平稳。以沦陷的北三省为源头的瘟疫却跟着凑热闹,火得拉克西丝成天咒骂夙敌。 反而是罪魁祸首东城内外安宁,各项事业蒸蒸日上。但是经常捧着月桂茶悠闲品茗的城主无害的笑容下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只有天晓得。 ****** 他在白‘色’的‘迷’宫中。 两边是高耸的墙,前后都是弯弯曲曲的路,他转悠了一会儿,找不到出口,腾身而起,想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墙壁却跟着升高,无论他怎么飞,都追不上,最后终于力竭坠落。 没感觉到痛,却有一股熟悉的孤寂涌上心头,他情不自禁地叫道: “诺因!杨阳!” 声音空‘荡’‘荡’地扩散开来,久久没有回音。史列兰越发不安,爬起来飞奔,慌不择路地‘乱’闯,边跑边喊,“回答我,杨阳!诺因!我被怪墙关起来了!” 关起来……这个词触动了一段尘封的记忆,他不堪回首的经历,心底的恐惧越来越大,化作黑‘洞’吞没他。 不要不要!我不要再被关起来!不要再一个人! “救我,诺因!”声音带上哭腔,“你听得到我啊!” 灭顶的惊慌中渐渐滋生出沸腾的情感,史列兰停下脚步,有股冲动将这座陌生的囚牢彻底破坏。 不行!心里有根保险丝猛然拉紧,提醒他:决不能进入破坏状态。 意识在本能和自控之间徘徊,史列兰跌跌冲冲地走着,努力想保持清醒。 《乖孩子,到我这边来。》 ***的指引化作无形的力量拖动他的双脚,茫然走了一阵,史列兰蓦地驻足。 不对!抱住头,他凝神抗拒,敏锐地感到那呼唤不怀好意。 “你是谁?走开!” 《呵呵,不乖的孩子可是要受到处罚的。》带笑的男‘性’嗓音加重了力度,与此同时,史列兰只觉头部撕裂般剧痛,忍不住惨叫…… ****** “史列兰!” 视野剧烈摇晃,一张溢满担忧的清雅容颜撕开扭曲的景物,“没事吧?你叫得好大声。” “……”史列兰只是喘息,神智一时尚未回复。杨阳爱怜地擦拭他满脸的冷汗:“又做噩梦了?你这两天怎么老做噩梦。” “不记得了……” 又不记得?黑发少‘女’微微蹙眉,发觉情况有些诡异,试探地问道:“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史列兰回忆了一下,摇摇头:“不能想,头会痛。” 头痛?杨阳更加在意,却不忍心‘逼’他。史列兰竭力拼凑零碎的画面:“我只记得,全是白‘色’,我拼命叫你和诺因,你们都不理我。”杨阳恍然大悟,想起那座雪白的宫殿和‘花’海,以及风神的故事,心疼地把他搂进怀里:“别怕,你不是一个人,那是过去的事。” “过去?” “对,下次你叫我们再没有回应,那就是梦,因为现实里,我们一定会赶过来。” 残留的惧意如‘潮’退去,史列兰反手抱住她,嗯了一声。 “杨阳,我要吃布丁。”撒娇地蹭蹭。 “好好。”纵容地笑着,杨阳牵着他的手走向厨房,突然停步:对了,要不要通知希‘露’菲尔? ……算了,他还没恢复记忆,见了面只是彼此尴尬,还是等封印解开。 ****** 黄昏的光透过窗户照进室内,驱散渐盛的寒意,暖炉已经点起火,旁边摆放着一张舒适的躺椅,容姿绝俗的神祗左臂挂在扶手上,‘胸’口摊着一本书,似乎不小心坠入梦乡,柔软的发丝垂落在地板上,形成优美的涟漪,长长的睫‘毛’微颤。 神态恬静的少‘女’和气质凌厉的青年相对而坐,翻阅各自感兴趣的书籍,桌上的茶点散发出清香,如果再加一只宠物,就是一幅完美的家庭构图。 “昨天我查了下书。”用一目十行的速度看完一本游记,诺因打破沉默,“将物体异质化,需要非常庞大的能量。”杨阳往嘴里塞了块小饼干:“举个例子。” “足够夷平整个西境。” “!”差点噎住,杨阳连忙喝茶顺气。诺因瞪视半身:“居然用那么大的力量变一具娘娘腔的身体,这小子有空!”要变也变壮男呀!杨阳好言相劝:“史列兰也是为了保护我嘛。” “哼!”诺因愤愤别过头。杨阳帮他添茶消火:“反正他是神明,这点力量不算什么。” “才怪!你知道神明降临为什么要有附体?因为他们的真身力量太大,下来会破坏平衡,假身比起一般人虽然还是强得多,但是一下子用掉那么大的能量,他们也会很虚弱。” “哦。”杨阳不禁担心,看向躺椅上的人,“难怪他最近老睡懒觉,还做噩梦。” “噩梦?”诺因本想说睡觉很正常,听到这个词倒是一讶,“神也会做梦?”杨阳笑道:“是啊,我觉得神和人真的没啥两样。” “唔。” “哎呀,糟糕,万一烧到头发就糟了!”想起昨天的惨剧,杨阳急忙跑过去察看。诺因咋舌:“干脆叫他起来吧,差不多是吃饭时间了。” “史列兰,史列兰……睡得真熟。” 紫眸警觉地眯起,诺因豁然站起,大步上前推开杨阳:“不对!有问题!” 再次掉进奇怪的‘迷’宫,史列兰没有像上次那么惊慌,叫了两声没回音,他反而镇定下来。 是梦。杨阳说了,只有梦里她和诺因才会不在。 《聪明的孩子。》似曾相识的男声也加深了吸力,‘操’纵他往前走。无论他怎么使劲,都违抗不了深处的意志,丝丝黑气如蛇缠绕住他的手脚,头痛‘欲’裂,影响所及,视线也开始模糊。 回过神时,他是在一个空旷的大厅里,珍珠‘色’的墙壁没有任何装饰,四角堆砌着尖棱形的晶体,呈放‘射’状,乍看像钻石‘花’,纯黑的石质地板上绘着一个巨大复杂的符号。 《欢迎来到封印之间。》 笑容和善的年轻男子凭空出现,轻飘飘地悬坐在他的正对面。 “肖恩!”史列兰吃惊地看着剑术老师,随即皱起眉,“不对,你是谁?” 《哦,你是第一个一眼就认出我们的人。》 “你的灵魂……很脏。” 《哈哈哈!》席恩爆笑出声,眸光清晰异常,清晰到剥除了所有的伪装,‘裸’‘露’出恶意和一丝痛苦,半晌,他静静地笑道,《我也很奇怪,身为***源头的你,怎么会这么干净。》史列兰困‘惑’地眨眼。 《大概是反璞归真吧。不过,这不是我今天找你来的重点。》话音刚落,席恩手一扬,角落的晶体‘射’出刺眼的红光,‘交’织成魔力之网,将史列兰牢牢卡死在中央,脚下的符号也放出炽白的光辉。 “!”史列兰只觉全身的力气不断流失,只一会儿就跪了下来,他试图反击,却有一道无形的气膜阻挡了力量的释放,召唤元素也没用,这里是个完全封闭的空间。 “大坏蛋!放开我!”他急起来,用力挣扎。 《呵呵,真是可爱的话。》席恩忍俊不禁,动动手指巩固结界,《欺负小孩子果然很有快感,你还是乖乖的,叔叔一会儿给你糖吃。” “史列兰!” 杨阳手持基里亚斯之弓闯进大厅,一发剑风越过她‘射’向席恩,在‘胸’前转弯,化为呼啸的气流,卷得他衣角鼓‘荡’,棕‘色’的长辫跟着飞扬。 诺因抛出三枚水晶,在空中形成银‘色’的等边三角形,截断了红光。史列兰脱力地瘫软,被杨阳扶起。 “‘混’蛋。”仗剑守在他们身前,诺因不掩满腔嫌恶,“竟敢把爪子伸向我罩的人,找死。” 席恩但笑不语,悠哉的态度拉响了诺因脑中的警报:不对,是计! 他这厢刚察觉,猛烈的风卷就将他弹开,重重按压到墙上;而杨阳慌忙间‘射’出的箭被一团黑雾吸收,也一个跟头栽了出去,掉进西墙角的晶体堆,全身被赤红的光芒笼罩,动弹不得。 《这里是我的意识空间,你们以灵体的状态闯入,才叫找死。》 怎么会……诺因试着挣脱,却连小指也无法抬起。他看出有人用幻境让分身的灵魂‘迷’失,也知道这样冒失地闯进来很危险,可是照道理,他们三个的意志一定能胜过他。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人类的‘精’神力绝对比不上神明,那他是用什么手段压制了史列兰? 突如其来的痛楚打断了思考,骨白‘色’的荆棘从墙里窜出,缠住他的身体,倒钩深深扎进肌肤;与此同时,光晕里的杨阳也面‘露’痛苦,咬紧牙关才没有呻‘吟’出声。席恩笑‘吟’‘吟’地道:《哎呀,你们怎么都不叫啊?这种硬骨头的反应,只会让我更加兴起哦。》 “不许伤害诺因和杨阳!” 史列兰大喊,宛如实质的怒火从他周身‘激’‘射’而出,前发扬起,‘露’出逐渐淡化的额饰,一个异样的痕迹相反的清晰,是一朵半开的黑‘色’蔷薇。 宽敞的大厅爆出无数火‘花’,以狂‘乱’的轨迹散‘射’,空气形成涡流急速旋转,夹杂着跳跃的电光,一道无比灿烂的光柱从天而降,罩住半跪的神祗。四壁迸出裂痕,产生些微的晃动,天‘花’板也落下大量的灰尘碎石。 琥珀‘色’的双眼闪过按捺不住的兴奋,诺因敏锐地捕捉到,骤然醒悟。 他的目标是神道!他想夺取真身的力量! “停下!史列兰!” 急剧增强的气压妨碍了发声,比平常小得多的音量没有传入半身的耳朵。眼看光柱越来越弱,那个符号却光芒大亮,诺因心知情况刻不容缓,挪动手指准备施法。 幸好这‘波’冲击让他恢复了少许人身自由,但一连变换了几个手诀,都毫无反应。 这个空间被彻底封死了!怎么办?必须打出缺口才能突破困境,只要有个人能助我一臂之力…… 脑中灵光一闪,诺因用尽全部的力气唤道: “莉莉安娜!!” 双胞胎之间的感应瞬间缔结,远在东境的银发王‘女’脸‘色’剧变,毫不犹豫地划出代表召唤的符文。 锵啷!随着一声清亮的脆响,天‘花’板迸开一个不规则的空‘洞’,满天星光洒了下来。 下一秒,杨阳三人的身影同时消失,只留下满地狼藉。 席恩微微怔了怔,浮起一丝赞赏的笑意,摊开手,比夜‘色’更漆黑的光团悬浮在他的掌心上方。 《可惜,只拿到一半,不过这也够了。》 ****** 贯穿天地的神道惊动了全世界,人们惶惶不安,猜测是否又是什么灾难的预警。执法教团乘机做文章,谎称是上天的警告,要剥夺拉克西丝的神‘女’身份,东境再度闹得沸反盈天。 当时,风平‘浪’静后,雷瑟克等人破‘门’而入,看到的是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三人。 “他***。”诺因只晕了片刻就甩甩头爬起;杨阳也被肖恩摇醒;唯独史列兰状态不佳,希莉丝和‘露’蒂丝怎么叫也没反应。 “闪开!”推开她们,诺因抱起半身,惊讶地感到他的体温高得吓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砸了两颗水球,一大半倒是泼在自己头上,焦虑下用力摇晃,“醒醒,史列兰!”机智的莎莉耶大声叫守卫端水进来。 “咳咳!”黑发神祗面‘色’‘潮’红,全身汗如雨下,瑟瑟发抖,两手紧紧抓住半身的衣襟,“好难受……” “哪里难受?说出来!” “这个身体……要碎掉了。” 吃不消了吗?诺因心一沉。杨阳蹲下来,用手帕帮他擦汗,急得六神无主,只能柔声宽慰:“撑住,我们会想办法。你…你还能附体对不对?”史列兰哽咽着摇头:“不行,诺因会爆炸。” “罗嗦!你给我滚进来!我就不信我受不住!” “不要。”又咳了两声,史列兰终于忍不住哭起来,“我不要回去,不要离开诺因和杨阳。”他莫名地知道如果没有附身对象,会被强制遣返,再也见不到他最眷恋的两个人。 “烦死了!哭有屁用!”诺因大手一伸,“雷瑟克,剑借我!” “是。”军务长只愣了半秒就会意,解下佩剑递给他。诺因火速塞进半身手里:“喏!进去后马上变身,保证没事!这次记得变成壮男!”除了杨阳和史列兰,每个人都踉跄了一步。 银光爆‘射’,漂白了视界。不知过了多久,充斥房间的光芒渐渐变弱,众人‘揉’‘揉’眼,只见一柄剑躺在地上,诺因怀里空空如也。 “史列兰……”杨阳眼眶泛红,伸手去拿,被诺因阻止:“慢着。” ***光雾升起,慢慢汇聚,勾勒出人形,因为力量充沛,又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速度快得多。顷刻间,漆黑的发‘浪’就流泻一地,依然是令人屏息的美貌,丰神如‘玉’,清逸脱俗。 “怎么又是这副娘娘腔的样子!”诺因气急攻心。雷瑟克的冲击更大,毕竟那原本是他的剑。 ‘女’孩们手牵手欢呼,杨阳也欣喜地抱住还有点‘迷’糊的史列兰。诺因抓抓头发,挫败地道:“算了,现在关键是那个‘混’帐——雷瑟克,叫所有的法师警戒!再放一只苍蝇进来,统统回家吃自己!”军务长领命而去。肖恩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诺因迟疑了一下。杨阳摆手道:“嗯…没什么,一点小麻烦。” “你还想把他养在温室里?”睨了她一眼,诺因直截了当地道,“你老哥来了,差点把史列兰吸干,不想我们再因你而倒霉,就给我好好思考对策。”肖恩脸上变‘色’。希莉丝紧张地环住他的胳膊。 “诺因,我好累。”史列兰小声道,言下之意:我可不可以睡觉了? “真拿你没办法。”诺因双手一抄,抱着他走向卧室,留下一片让他莫名其妙的尖叫。 ****** 在看肖恩的回忆时,诺因就认识到席恩是个狠角‘色’,但因为时间观正常,下意识地把他当成死人骨头。之后虽然从杨阳那儿得知席恩的灵体尚在,也没有实际概念。 不过经过这次照面,他算是领教了,那老僵尸的‘阴’险程度绝对不亚于罗兰! 他对神代的历史很感兴趣,曾经研究过神语。这种语言和龙语一样,本身就拥有魔力,人类的声带无法发出,但是应用于法术的话,就会发挥出难以想像的威力。席恩的封神阵全部用神语组成,确实是惊世骇俗的杰作。也就是说,他是利用神明的力量,反过来对付神明自己。 先运用降灵术的原理,让附体束缚住神明,然后施加暗示,神不知鬼不觉地用‘抽’取的力量转化成封印。以那样的手段摆平贺加斯,应该是为了配合当时的背景,顺带造势,而且他的主要目标似乎是史列兰。 只是,史列兰再幼稚也是神,即使力量被封,记忆也不至于受到‘波’及。神的‘精’神力又那么强,最多几年就该把封印冲开了,这中间是出了什么差错? [我是暗术士,黑暗的本源即是心之根源,我能看透人心深处的秘密,神也不例外。] 诺因眸光一动,若有所思地抚上半身的额饰。史列兰颤了颤,睁开双眼。 “终于醒了?懒虫。” “痛……”史列兰泪眼汪汪地瞅着他还在戳啊戳的食指。 “痛?不解决这桩破事,有的你头痛!”诺因粗暴地抓起他的衣领,近距离‘逼’视他,“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自己不愿意回想以前的事?”史列兰垂目不语,摆明了心虚。 “诺因,别这样啦。”杨阳端着托盘走进,感叹这幅画面真像良家‘妇’‘女’强迫优质美男,“喏,史列兰,苹果汁和枣糕。” “哇——” “你太宠他了。” 你自己还不是很宝贝他。杨阳腹诽。史列兰兴高采烈地咬了一大口枣糕,怯怯地看向半身,递出剩下的:“诺因吃。” “哼,以为这东西就能贿赂我吗?”说归说,诺因还是接过来丢进嘴里,边咀嚼边含糊地道,“总之,不管你以前死了老娘还是弟妹,或者徒弟被人***,都得给我想起来!”杨阳瞪他:“太强人所难了!” “他不是人。” “……” 史列兰默默吃着美味的食物,绝美的面容笼罩着罕见的深思之情,半晌才道:“我不是怕想起来,是怕想起来后,我就不是我了。”理解他的意思,诺因和杨阳沉默。 “如果我变得不像我,你们会讨厌吗?”史列兰忐忑地问。 “当然不会!”杨阳冲口道。诺因的回答更简洁:“白痴。”绽开璀璨的笑靥,史列兰坚定颔首:“好!” 随着‘精’神的集中,有种内部膨胀的感觉曼延开来,而映在杨阳和诺因眼中的景象,是他额前的饰物不断震动,迸出细小的龟裂和耀眼的银光。 炸裂,吞没。 单调的风景,不变的生活,和偶尔会出现的金发男子,化为汹涌的巨‘浪’,拍击着他全部的心神。 澄澈如水晶的眸缓缓睁开,呈现出空无一物的茫然,就像荒凉的冻土,黑暗而苍寂,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眉间的寂然更加深刻入骨,翻出从骨子里透出的冰冷。看得杨阳又是不安又是心疼,情不自禁地轻唤:“史列兰?” “嗯。”回应带着浓浓的鼻音,史列兰放声大哭,这一哭像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慌得诺因和杨阳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安慰,同时也暗自庆幸:还是原来的他。 好半天,史列兰才‘抽’噎着让杨阳擦脸。 “想起伤心的事了吗?”一边问,杨阳一边踹了诺因一脚。史列兰点头:“嗯,贺加斯把我关起来。”诺因一怔:“协调神?他不是你老哥嘛,居然把你当囚犯?” “他说,外面有坏人,会吃掉我。” “这种鬼话你也信?揍他!” “……可以揍吗?” “废话!看不顺眼就揍!” “别教坏小孩!”这回是踩脚背,杨阳和颜悦‘色’地开解,“他大概有什么苦衷吧。”史列兰眨眼:“什么是苦衷?” “呃…就是不得已,有非做不可的理由——他一直关着你?” “嗯,好几亿年。” 那个疯子!!!两座火山爆发,连‘性’情温和的杨阳也将所谓的苦衷抛到九霄云外,涌出打扁某神的冲动。 “放心,史列兰,我会跟你哥哥好好讨论监护权的问题。”诺因‘阴’冷地笑道,史列兰打了个寒噤。杨阳也怒极反笑,抚‘摸’他的头:“没错,别理你那个坏哥哥,以后我们会照顾你。” “是吗?”史列兰破涕为笑。杨阳回以笑容,诺因却怔了怔:“怎么只断了一根链子?” 经他提醒,杨阳才发现额饰没有消失,还剩一条银链,而原本‘色’泽妖异的‘玉’石转为淡而透明的紫‘色’。 “贺加斯好像也在这个世界,还是处于力量被压抑的状态,所以我也不能解开。”史列兰困‘惑’地道,杨阳和诺因却一听就懂——贺加斯现在是附在帕西斯身上。 啧,那也是个变态!诺因咋舌,惊讶生父居然能够压制体内的神明,不过总算搞清楚席恩为何能如此轻易得手的原因了。 两位主神是对应关系,力量和意志也是。贺加斯为了恢复两个世界的平衡消耗了大量的权能,从而被帕西斯占据主导权;史列兰惧怕想起过去,连带影响了力量的发挥。 “那个‘奸’诈的家伙!”咒骂了一声,诺因叮嘱,“下次见到他,一拳把他轰成稀巴烂!”杨阳‘插’口:“不行,席恩死了,肖恩也会死。” “~~~~” 史列兰蹙眉道:“那个人很奇怪。”杨阳和诺因一愣:“咦?” “他心底真正的愿望明明不是夺取我的力量,取代我和贺加斯,为什么要费尽心血,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身为黑暗的源头,史列兰同样能看穿席恩的心。 深沉的静默持续了一阵,被杨阳的叹息打破:“所谓的愿望,都要伤痕累累地抵达终点,才会开始否定和背离。” “不懂。” “也就是说——”黑发少‘女’‘唇’畔的笑意隐含苦涩,“人有太多放不开的事,不能妥协的事,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矛盾的情形。” 有时候,就算只是不服输,也要走到底,席恩也许就是这样吧。 暗黑神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诺因不以为然:“我从不欺骗自己。”杨阳白他:“所以你强。”她从没见过比他更自‘私’的人! “总之——”诺因很受用地咳了咳,“我们必须小心提防席恩,这次他只成功了一半,难保什么时候又会伸出魔掌。”杨阳沉‘吟’道:“我本来以为他的目的是用打击我们让肖恩痛苦,现在史列兰说他有取代神的野心,真是……”史列兰却摇了摇头:“不,他想先解放他的灵魂。” “灵魂?” “对,在一个叫摩耶的地方。” 诺因脸上变‘色’:“该死!维烈连个人都看不好!”杨阳也有些着慌:“糟了!如果让他逃出去——” “我写信给维烈,你们留在这儿。” 斗篷一扬,诺因走出卧室。在炒鱿鱼的威胁下,法师们已经做好万全的保护措施。 ****** 次日清晨,魔界宰相脸‘色’惨白地出现在城主府‘门’口。 “跑了?”问这句话时,诺因的语气很平静。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你这个笨蛋!”怒火飙得维烈满头灰。杨阳一脚踢出:“不许骂他笨!”千叮万嘱这是维烈的死‘穴’,还敢捅。见她维护的样子,同伴们这才想起维烈和她是父‘女’。 迟来的震撼席卷心房,实在是这段时间突发事件太多,炸得他们头晕脑胀,根本没空消化。 “喂,你有什么资格对我的宰相大呼小叫!”陪部下一起来的贝姆特严词抗议。轩风盯着史列兰眼冒红心,已进入浑然忘我的境界。 “怎么样,想打架?” “好啊!谁怕谁!” “别、别这样,老板,殿下。”维烈辛苦地在两个主子之间周旋,“大家坐下慢慢谈。”轩风无意识地附和:“对,慢慢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贝姆特也呆了一秒:“那是谁?你的男宠?”诺因大怒:“你才男宠!”维烈再次分开扭成一团的两人,气喘吁吁地笑道:“呃,这位是?” “我叫史列兰,是诺因的剑。”乖宝宝礼貌地自我介绍。 剑?轩风和贝姆特愕然。维烈揪然‘色’变:“您……”杨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我们到里面谈。” 昭霆和莎莉耶搬出一堆零食,看样子准备开茶会。而杨阳负责泡营养又好喝的‘药’草茶。肖恩以黯淡的眼神注视她熟练流畅的动作,这过去是帕西斯的工作。 他是个‘混’帐王八蛋。 维烈担忧地看着友人,却不便开口。当杨阳端上热气腾腾的茶点,众人你争我夺,挡住了他的目光。 听完大致的叙述,西城城主总算心里有了个底。他特地放下公务前来,就是想‘弄’明白事情的原委。 “诺因竟然是索贝克的儿子。”轩风支着颊,一脸不可思议。贝姆特咧开嘲讽的笑:“失敬失敬,老前辈。”诺因笑容之‘阴’险不亚于他:“应该叫祖宗,小‘毛’孩。” “你这娃娃脸!” “喂喂喂,别搞人身攻击。”在他们从吵架上升为斗殴前,杨阳及时出声,她的魄力比维烈大多了,两个大龄儿童乖乖闭嘴喝茶。 “小阳,你没事吧?”轩风这才知道神官这个人,由衷为友人难过。杨阳勉强一笑:“嗯,没事。” “没关系,索贝克和那位神官先生长得一样,你可以和他再谱一段恋曲。” “说什么胡话!”开骂的是诺因。早就看出他的心思,轩风掩嘴而笑。杨阳心一动,想起帕西斯当日代传遗言的情景,以及之后见面时,那双澄碧的眸子。 她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很像神官。 你疯了!他们是两个人!用力甩头,杨阳用颤抖的手指拿起茶杯,灌了一口平息内心的惊涛骇‘浪’。肖恩冷冷地道:“帕尔不会变心,他爱的是莉。”轩风背脊发凉,结结巴巴地应道:“呃,是。” 他才最让人担心。斜睨宿命的另一半,杨阳轻叹。 “那个,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席恩。”维烈再度充当和事老,“都是因为我的疏忽,才让他逃掉,我会负责把他找出来。”肖恩淡淡接口:“你找不到他,我找过了。” “原来你找过了!?”众人吃了一惊。 “嗯,当初你不也是用我找到他的吗?我都找不到,何况你。”这句话是对维烈说的,视线却没有对着本人。诺因眯起眼:“找到他后,你想干嘛?” “杀了他。” 噗!在场至少有三人喷茶,余人呛咳。 “我就知道。”拍拍头,诺因吼得天地变‘色’,“你这白痴!想了一晚就想出这么个主意?就算你想要我师妹殉情,也得给她安排好后事!”希莉丝冷笑:“我不会殉情,我只会踩烂他的墓。” 肖恩还是瞅着一口没喝的菊‘花’茶,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我会设法解开和他之间的联系,来不及的话,也只好这样。或者把我和他一道关起来,这是最低限度。总比有人出事后,再来后悔好。”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肖恩,你别这样。”杨阳劝道,“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 “我很好。”肖恩回她一抹粲笑,形似平日。杨阳暗暗切齿:这种粉饰的表情,鬼才相信你很好! “不能叫他认罪悔过吗?”昭霆提出个折中的建议。在场除了维烈父‘女’都不是和平主义者,但为了肖恩,不约而同地表示赞同。本人却咬着蟹黄包,不吭声。 “肖恩!”希莉丝河东狮吼。 “我个人是愿意原谅他。”肖恩徐徐移开咬了三分之一的包子,平常他吃这种包子只要一口,“看在我的面子上,帕尔他们也会。”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杨阳和希莉丝心沉到谷底。昭霆高兴地道:“那不就好了,皆大欢喜。”肖恩苦涩一笑,没有回答。 关键不是原不原谅,而是能不能原谅。 “别沮丧啦,肖恩。”轩风也看出他的心结,不计前嫌地开导,“我们会自己保护自己。”贝姆特附和:“如果我们有个三长两短,那是我们警觉心不够,力量不足,不关你的事。世上的危险又不是只有席恩一个,难道有仇家,就不能‘交’朋友了?”没想到这个思路,肖恩愣住。诺因跟着吐槽:“就是,我们要你管,你以为你是谁?” “你昨天还说我连累你们,要我思考对策……” “废话!不是你连累我们?但我们也用不着你像头老母‘鸡’似的护着!”诺因毫不留情地道。杨阳温言调解:“既然席恩的目的是封神,这就是全人类的问题了。” “封神?好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贝姆特起了几分佩服之心。轩风怒道:“竟敢把坏主意打到小史头上,不可饶恕!”听人家说到自己,史列兰回了个友好的笑容,看得轩风心‘花’朵朵开,目‘露’陶醉。 贝姆特有点吃味,却不到在意的程度,因为史列兰太美了,反而没有威胁感,换作吉西安,他倒会紧张。 “没错!史列兰这么乖,他还对他下手,太可恨了!”莎莉耶大力支持。轩风在心里用狼爪子擦擦口水,绽开大野狼欺骗小红帽的专用笑容:“小史啊,屋里闷不闷?姐姐带你出去玩好不好?”杨阳板着脸警告:“你才别把坏主意打到史列兰头上。”她打赌,一出去轩风就会将人压倒在某个‘花’坛里。诺因‘阴’恻恻地笑道:“没关系,我已经教史列兰防狼术了。”众人抹汗。 “切,你们怎么把他当孩子看待。”轩风不满,熬有其事地教育,“不管心智年龄如何,他的外表是成年男子,就该有相符的内在。”这么美的皮相不能糟蹋。 “一句话,美少年养成?”杨阳横了她一眼。轩风拍案:“‘精’辟!” “你自己去养成吧!” 除了捧腹大笑的昭霆,余人都听不懂。耶拉姆最干脆,直接拉回正题:“席恩的事到底怎么解决?”肖恩答道:“我来盯,虽然我感应不到他,但是我做了些布置,他出来我会有感觉。” 哦,难得他这么可靠。众人都是一讶。 “只是……”肖恩看向轩风和贝姆特,“西城的话,距离太远了。”维烈自告奋勇:“老板和轩风小姐‘交’给我。”昭霆捅捅他:“喂,你和阳真的是父‘女’?那你也是我的表叔了?”杨阳苦笑:“不,我是他寄养在那边的。”昭霆瞠目结舌。轩风惊呼:“不会吧!”贝姆特呛了一下,以全新的眼光打量部下:“原来你也会和‘女’人做那种事。”维烈红着脸讷讷,又不好否认,毕竟内情实在太复杂。有人却不放过他,莎莉耶好奇地问:“阳的母亲是谁?” “这个嘛。”杨阳代替手足无措的父亲,悠然回答,“勉强算来,肖恩吧。” “咳!”棕发青年一口包子卡在喉咙里,差点噎死。其他人也喷茶的喷茶,呛咳的呛咳。维烈狼狈地喊道:“不能这样算!”杨阳白他:“你不是为了让召唤法阵对我起反应,把肖恩的基因加入我的体内吗?” “但…但是……” “我没有和维烈去过甘蓝菜田!”肖恩缓过气,大声道,“两个男人也不能生小孩!”众人从震惊中平复,用虚脱的神情看着当事人。杨阳喝了口茶,徐徐道:“你们还想听吗?” 摇头,总觉得非常诡异。 “那就到此为止。” 维烈松了口长气。肖恩盯着他左瞧右瞧,显然在回忆是否曾经和友人玩过生育游戏,导致这样的结果。 “小史,叫你哥哥也来嘛。”轩风最先振作,百折不挠地坚持‘色’‘女’本‘色’,还贪心得令人侧目。史列兰歉然道:“我不能去找贺加斯,一向是他来看我。”轩风一头雾水。杨阳明了这是囚禁的后遗症,心疼地长叹。 “维烈,我确定我没有大肚子,所以杨阳应该是你生的。” “够了!”希莉丝敲了情人一个爆栗。诺因威严地咳了咳:“今天就到这里。”杨阳笑着摆手:“明天还有庆生会,维烈你们多住一天吧。”诺因奇道:“庆生会?谁生日?” “你!” “啊?” “明天是你生日。”肖恩总算笑开颜,“解封印时,我特地留心过——空之月1日,是你和莉莉安娜的生日。” “原来诺因的生日是六一儿童节啊。”昭霆好笑地嚷嚷。诺因瞪目:“没有这个节日!” “地球的啦。” “哇——蛋糕!蛋糕!”莎莉耶振臂欢呼,高兴有热闹可凑。杨阳轻拍友人的肩:“别忘了通知莉莉安娜。”诺因压根没兴趣过什么生日,却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撇撇嘴算是答应。 于是,第二天傍晚,中城城主无语地对着一个特别定做的大蛋糕,指着上头的蜡烛:“这是什么?” “生日蜡烛。”身穿礼服的杨阳解释,“吹熄以前许个愿,很灵的哦。” “唔~~~”实在不怎么相信,但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诺因只好像傻瓜一样合掌祷告,再用力吹气。他肺活量很大,25根蜡烛一次熄灭,引来一片叫好声。 “你许了什么愿?”接过自己的蛋糕时,杨阳悄声问。 “今年长出肌‘肉’。” “……” ****** 狂欢了一夜,当酩酊大醉的人们东倒西歪地起‘床’,听到一个使他们瞬间酒醒的消息: 东城城妃自尽。 第二十二篇 风暴之序曲 序 “人善被人欺,与世无争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踩到脚底下!” “伊芙,我们要得到保护彼此的力量,得到为义母她们讨回公道的权利。” “抱歉,莱德,我可以忍,但仇决不可以不报。既然你昨天摸走我一枚银币,今天就得给我裸奔回营地,没得商量。” “闭上眼,塞起耳朵,躲在我后面,这样你会好受点。做不到的话,就请你铲除我的敌人,好吗,艾德娜?” “宫廷是个染缸,管你原来什么颜色,跳进去都是黑的。” “席斯法尔,异族的王真是轻松,只需要威望和一定的实力就行了。人类的君王还必须具备邪恶和善良两面,才能在判断最大利益的同时,还不迷失。” “拜托让我好好喝杯酒行不行,马尔亚姆?虽然我看你的大嘴巴很不顺眼,不止一次想用针缝起来,好歹咱们朋友一场,我都忍到今天了,你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嗯,谢谢,不过……这酒怎么还是有股血味?我泡茶算了。” “多数掌握了财富和权力的人都为了所谓的永存,流传给后代,相信只要血缘存在,意志也会延续下去,这可以说是愚昧错觉和人类执念的最佳例子。” “跟从自己的心指引的方向,实现自我的最大价值,无关好坏,我认为这是最有意义的人生。” 《满愿石》第二十二篇 风暴之序曲 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冬日之心(节一) 五月初,罗兰将行政中枢搬回上界。 此举是出于不得已的考量,因为某个刺客把他的办公地点破坏了,施工作业又很吵,他只好回来面对国务尚书担心得涕泪交流的老脸,和娇妻溢满相思关切的双眼。 暗杀事件一过,罗兰就发信报平安,所以朵琳没有当场昏过去。但还是忧心如焚,日夜祈祷犯人缉拿归案;丈夫平安无恙。吃不好睡不香,只想飞到下界亲眼确认,可是淑女的礼仪不允许她这么做。 也因此,罗兰一回来,她就病倒了。 严守模范丈夫的本分,东城城主随侍床侧,端水喂药样样亲为,感动得朵琳生死相许,第n遍感谢上苍赐予她如此美满的姻缘。 一觉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批阅奏折的漆黑身影。为了就近照顾她,罗兰把公务全搬进卧室。 “醒了?”立刻察觉她的动静,清冽的嗓音随着搁下的羽毛笔响起,“要喝水吗?” 朵琳轻轻点头,脸颊泛起红晕。结婚一年多,她还是改不掉羞涩的天性。 身体还是没力气,只能依靠那双手臂的支撑。记忆里母亲也是个体弱多病的女人,而父亲爱的,就是她柔弱无助的气质,但朵琳并不喜欢生病。披头散发很难看,她希望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呈现在心爱的人面前。 清凉的液体平息了干渴,似乎体温也有所降低。抬眼偷瞄,淡金色的长睫下,冰蓝的眸沉静如冬日的海,是她琢磨不透的深湛。她从没见过罗兰发怒,也不曾听闻,他一直是平静从容的。温柔体贴,宽厚包容。微笑也仅仅划个弧,不浓不淡,闲闲逸逸。 就像她的理想,所有注重礼仪的贵族。 只是,身为女性的部分偶尔会有一点小小的遗憾。希望看到他激情的样子,更有魅力的表情。但她也明白这是淑女不该有的任性。 她已经太幸福了,不能贪心。 “怎么了?”柔和如夜风的低语吹走她浅浅的怅然。朵琳回以婉约却真挚的笑靥:“没什么,谢谢。” “不舒服就不要强忍着。”大手抚上她汗湿的额,带来舒适的感触,“医师说,你这次的病很凶险,我想叫师父来帮你看看。” “帕西尔提斯先生是男性,不适合。”虽然感激他的好意,朵琳还是不得不指出。其实她并不讨厌罗兰一些平民化的举止和思想,她知道他是军旅出身,可惜妻子的立场就是必须规劝丈夫。 罗兰温文守礼地笑道:“是我唐突了。”放下水杯,他轻轻抱了抱她:“快点好起来。等你病好,我们一起去看岳父。”朵琳双目一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也很担心你。这次我们多住几天,你也好和朋友多聊聊。” 朵琳的眼眶浮起湿意,为他毫不矫饰的心意,一句深藏了许久的话语冲口而出:“罗兰,我爱你。” 正扶她躺下的人一顿,然后俯了下来,形状优美的唇瓣贴上她的。 他吻得很深,不同于平日,看似激动下的情感表露,实则掩饰。 因为他说不出口,他不爱她。 被吻得晕陶陶的朵琳睁开迷醉的眼,娇靥浮着羞红,更增丽色。佳人如玉,温顺地躺在怀里,却温暖不了冷酷的心。 “对不起。”长指的勾画透出歉意,“忘了你还在生病。” “没…没关系。”朵琳用被单掩面,心里却喜滋滋的。丈夫头一次有这么失控的表现,虽然没有说那个字,但他也是爱她的吧? “当心闷死。”轻笑声从头顶传来,令她更害羞。 半晌,美丽的城妃缓缓拉下被子,凝视又坐回桌前的丈夫。俊美的侧面镇定依旧,却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倦色,当下内疚地道:“对不起,罗兰,害你没法专心办公。” “这种小事不必介意。”金发青年笑容温和,宛如一抹深暗的月色,“只要你病好,我就谢天谢地了。” “可是……”想起刚才的情形,朵琳脸蛋更红,强忍内心的刺痛,小声道,“你不会…难受吗?” 不能嫉妒!不能嫉妒!她反复对自己说。上流社会在婚后保有情人是非常正常的事,动不动抓个对象滚上床也不稀奇。罗兰完全不搞外遇已经让她暗暗庆幸,但是自己身体不好,还要他守身就太过分了。 “嗯?”罗兰一时没听懂。 “我是说…你可以召几个侍女侍寝,或者上街……过夜。” 蓝眸射出冰冷的怒意,吓得朵琳缩成一团。收起情绪波动,罗兰起身抱住她,一手轻抚她颤抖的背,叹道:“说什么傻话,你在鼓励我偷情吗?”朵琳心绪混乱,啜泣道:“但…但是……” “我是你的丈夫,我会对你忠诚。” ——只要你活着。罗兰在心里补充,眼神始终无波无痕,只有最深处燃烧着苍色的液态火焰,就像冰海里诡谲的暗流。 “嗯。”回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朵琳反手拥抱他,全身心地沉浸在感动的爱河里。 轻柔的吻印上她的发,不含,让我无法放弃的坚持。有时候,人真的是一种感性生物,即使头脑清醒,感情依然不能妥协。” “你的坚持是什么呢?” “……一个非常天真的愿望。” “原来如此,你的迷惘来自你的理想。”麦先深深注视他,带着由理解而生的好意,“曾经有不少人类英雄在我面前夸夸其谈,他们的眼神比你坚定一百倍,说的话也远比你动听,但是他们都陷入名为‘自我’的死胡同,所以我尊重他们,却无法认同。而你……让我无言。” “也不是认同?”罗兰笑得并不失望。麦先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们各有各的道理,而且我输了。身为异族,我是不该插手人类的历史,但我还是不能妥协。”罗兰由衷惊讶:“为什么?” “因为誓言。”麦先绽开怀念而无悔的笑靥,“我答应了安迪,所以我必须做到。” 罗兰震撼得双手发抖,浮上心头的不是嘲讽和好笑,而是最深的敬佩。 人类总是轻易背誓,龙族却把随口一句话作为永不违背的誓言,哪怕代价是千年的守护,而守护的尽头是死亡。 这伟大的种族…… “对不起,银龙王。” “不用道歉,你我只是立场不同。”麦先目光柔和,“把路克带走吧,他和你投缘。”罗兰无声地抱着怀里的幼龙,轻轻颔首。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请你让这里所有的红龙走。” “银龙王!” “闭嘴!你们的王把你们交给我,你们就必须听我的!”麦先难得厉声喝骂,瞬间震慑住场内的龙族。明知这些红龙走后会投奔敌方,给他带来无穷麻烦,罗兰还是同意了。 “好,现在,马上,离开!不许挑衅,不许回头!” 红龙们面面相觑,只好愤愤不平地照办。罗兰又喂路克吃了两颗果子,才起身告辞:“银龙王,诸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麦先牵着妻子的手,笑着回应。 踏出龙谷的一刻,金发青年的额饰发出璀璨的蓝光,空气中也浮现出星星点点的蓝色光团,晶莹剔透,宛如水元素的集合。随着一连串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冰寒之风飞快扩散,席卷了整座山谷,形成雪白的气圈。紧接着,无数闪耀的符文在外围回旋流动,亮度不断增加,仿佛升起一轮冰冷的太阳,最后彻底掩盖了蓝光,变成一团固体状的透明晶体,覆盖住范围以内的全部生命。 & 友请提示:长时间请注意眼睛的休息。网推荐: ;短短数十秒,白银之谷就化为一座巨大的冰狱。 用斗篷包着幼龙不让它看到这样的景象,东城城主在原地伫立良久,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罗兰……” 黑龙王一脸复杂,身后跟着十几个垂头丧气的男女,都十分貌美,发色漆黑,看得出是黑龙的化身。 “搞定了?” “嗯。” “不用难过,只是五十年而已,五十年后,冰就会化。”罗兰裸露出深沉的疲惫,尽管使用的是水族至宝和神圣器的力量,发动这两样法器还是消耗了他极大的体力和精神力,身体摇摇欲坠,“到时他们照样活蹦乱跳。” 巴哈姆斯大喜过望,随即慌忙扶住他。罗兰勉力站稳,不带感情地道: “走吧,我们回去。” ※※※ 封印龙谷的强大波动传遍了每个角落,所有的法师为之色变。探察结果一出来,北城的上层顿时人仰马翻。当消息传开,民众也惊恐不安。银龙王在北城人民心目中的地位和守护神无异,而白银之谷就是最坚固的屏障。他们这一完蛋,是不是宣告埃特拉的终结? 当日中午东城伊维尔伦上界王宫—— “大…大人,那是什么?” 国务尚书和东之贤者四只眼睛瞪着主君。红发侍卫也吃惊得张口结舌。 一头形状像蜥蜴,长度不及儿臂的生物在罗兰的肩上爬来爬去,玩得不亦乐乎。全身的鳞片是灿烂的金黄色,瞳孔也像融化的黄金般闪亮。 “认不出吗?龙啊。” 我们知道是龙!问题是龙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三人在心里大吼。帕西斯好奇地逗弄,被幼龙咬了一口后,慈眉善目地笑道:“罗兰,我正缺一只龙做炼金术的素材,把它给我吧。”罗兰瞥了他一眼,看穿他无害外表下的獠牙:“不行,他是银龙王托我照顾的。” 银龙王!?法利恩等人冲击更大,眼前金星乱舞。 敲门声响,得到应允后,茶发少女走进办公室。 “罗兰,莫西菲斯说他感到龙的气息……”顿了顿,她冷静改口,“你又捡了只宠物?”这家伙一定有吸引异族的磁场! “不是宠物啦。”罗兰苦笑,把在他头顶蹦跳的幼龙抓下来,“算是义子吧——来,莫西菲斯,你抱抱他。”独角兽不情愿地走近:“罗兰的孩子不是只有我一个吗?” “给你添个伴,以后就不无聊了。” “这不挺好嘛,小莫,你当哥哥了。”帕西斯笑得调侃意味十足。莫西菲斯瞪目,他始终不喜欢这个人。 另一头,最沉稳的克莱德尔回过神,一口气倒出疑问:“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罗兰示意莫西菲斯带走路克,答道:“我封了龙谷。” 封了……龙谷?除了帕西斯,众人当场石化。 “你骗鬼啊!”艾德娜跳脚,“你哪来这种本事!”罗兰回以微笑:“啊,我是没有,所以我是用法器。”帕西斯叹道:“麦先真是太固执了。” “不,他认可我,只是碍于誓言,才不得不让我封印。” “一样呆啦!” “大人。”法利恩本想问是什么法器,想起帕西斯曾经用一个半成品的炼金术道具冰封了一座都市,猜测可能是他的帮助,换了个问题,“既然龙谷已经被封印,下一步是不是攻克北城?” 对这番大胆的狂言,在场没有人感到惊讶。冰宿、艾德娜和帕西斯知道罗兰的野心,克莱德尔那么多年的国务尚书也不是当假的。 事实上,在罗兰被拉克西丝软禁期间,东城上下就做好了出征的准备,稍作调动并不困难。既然注定要和王室一决死战,那和其他三城的冲突也不可避免,这是每个臣子都能预见到的事。何况因为朵琳的死,东城已经和北城结下必须以血洗血的仇恨。 自罗兰即位后,伊维尔伦就渐渐成为魔导国最和平富足的地区。照理人民应该是一种明哲保身,不想多管闲事的心态。但在王室长期的欺压和罗兰的刻意宣扬下,使民众产生了一个根深蒂固的念头:不踏平卡萨兰,他们将永无宁日。而伊维尔伦的命运和罗兰紧紧绑在一起,一旦他们敬爱的统治者有个三长两短,大家都会一块儿完蛋。所以只要罗兰一声令下,无不积极配合,争先恐后万死不辞。 原本魔导国是诸侯制,东南西北四城拥兵自重,战时义务出力。中城本土也贵族众多,养兵谓为风气,连领主都有形同私兵的警备队。直属于王室的正规军只有五万左右。但是因为魔导光炮的坐镇和神殿的支持,千年来虽偶有叛乱,也很快扑灭,一直覆险如夷到今天。 随着王权的衰退,五城的军制产生分歧。西城武风浓厚,几乎全民皆兵;北城三支龙骑士团伙食费惊人,其他部队不得不大打折扣,只维持必要的数目,军备最弱;南城以维护神权为名,有四支精锐的常备兵,但女性体质先天比不上男性,素质不能说很优异;中城西境以特色兵种出名——弓骑兵和魔法战士,不过组建时间尚短,战果并不辉煌,受限于领土,人数也不多;东城的战力最平均,兵种最齐全,水平和经验都无可挑剔,其中以海军尤为强盛,还有异族组成的特殊部队。 具体编制都差不多:五人一分队,四分队一小队,五小队一中队,十中队一大队。再上去是联队、师团和军团。一个军团约三到五万人。目前兵力最雄厚的东城也只有六个军团。 而北城全部的守军加起来,还不到两个军团的满额,实力差一目了然。但是北地士兵耐寒而体魄强健,真要硬碰硬,也会有相当的损失。 罗兰双手交叉置于胸前,笑容可掬:“不急,再等等。我答应了巴曼将军,总不好贸然出手。”法利恩心领神会:“那我通知大家,随时召开军议会。”罗兰首肯。 “好啦,我也去完成我的任务了。”帕西斯挥挥手,大步走向门口。罗兰不放心地叮咛:“千万别胡作非为。” “切,我这人最懂得分寸了。” 是吗?众人面面相觑,由衷怀疑。 ※※※ 拉克西丝其实早就察觉罗兰的蠢动,也猜出青红骑士团的决裂是他在背后搞鬼,然而东境的情况使她分身乏术,只能干瞪眼。 她篡位才三个月,根基未稳,本来就不适宜大动干戈。为了肃清反对者,也付出了一定的伤亡。又借给西城不少官员,内政虽不至于产生空缺却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新旧交替。加上谣言满天飞,暴动不断,各部队光是镇压就很吃紧。 更火上浇油的,她的祖先大人也来插一脚。 当初杨阳和昭霆掉落的吉莎森林原本居住着大量的怪物,被神官封印在月浴湖里。现在帕西斯揭开封印,连同周边的巨魔荒原和战歌平原一起,往南驱赶。让黑咒术师操纵,到处袭击村庄。连疫病也是他一手造成。杨阳暗杀罗兰时用的凶毒翡翠就是他的作品,炼金术已达顶峰的死灵法师要做出类似的道具根本不是难事。 就这样,北部地区被一点点蚕食鲸吞,大迁徙也导致了内地的混乱。拉克西丝当机立断地开放边境,派出名为护卫军的讨伐队随同难民前往。事到如今再不动,等罗兰收拾完北城,掉转头就迟了。虽然也可以等东城的大军出发再趁虚而入,但罗兰不可能没料到,肯定有防范甚至陷阱。时机掌握得不好,还会和北城合唱丧礼进行曲。 可惜,帕西斯同样不是省油的灯。一得知消息,就火速前往现场。骑龙的他远比徒步行走的难民和军队快。到达目的地后,开始施法。去年的收获祭,东城因拒绝献粮而与拉克西丝的本军交战,双方各埋葬了数千人。这些亡灵轻易吓退了迷信的难民,而讨伐军也被大量的防御工事阻挡。中南边境隔着斯帕斯内海和大河伊里亚,除此以外就是一片树海。伊 第一章 冬日之心(节二) 五月初,罗兰将行政中枢搬回上界。 此举是出于不得已的考量,因为某个刺客把他的办公地点破坏了,施工作业又很吵,他只好回来面对国务尚书担心得涕泪‘交’流的老脸,和娇妻溢满相思关切的双眼。 暗杀事件一过,罗兰就发信报平安,所以朵琳没有当场昏过去。但还是忧心如焚,日夜祈祷犯人缉拿归案;丈夫平安无恙。吃不好睡不香,只想飞到下界亲眼确认,可是淑‘女’的礼仪不允许她这么做。 也因此,罗兰一回来,她就病倒了。 严守模范丈夫的本分,东城城主随‘侍’‘床’侧,端水喂‘药’样样亲为,感动得朵琳生死相许,第n遍感谢上苍赐予她如此美满的姻缘。 一觉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批阅奏折的漆黑身影。为了就近照顾她,罗兰把公务全搬进卧室。 “醒了?”立刻察觉她的动静,清冽的嗓音随着搁下的羽‘毛’笔响起,“要喝水吗?” 朵琳轻轻点头,脸颊泛起红晕。结婚一年多,她还是改不掉羞涩的天‘性’。 身体还是没力气,只能依靠那双手臂的支撑。记忆里母亲也是个体弱多病的‘女’人,而父亲爱的,就是她柔弱无助的气质,但朵琳并不喜欢生病。披头散发很难看,她希望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呈现在心爱的人面前。 清凉的液体平息了干渴,似乎体温也有所降低。抬眼偷瞄,淡金‘色’的长睫下,冰蓝的眸沉静如冬日的海,是她琢磨不透的深湛。她从没见过罗兰发怒,也不曾听闻,他一直是平静从容的。温柔体贴,宽厚包容。微笑也仅仅划个弧,不浓不淡,闲闲逸逸。 就像她的理想,所有注重礼仪的贵族。 只是,身为‘女’‘性’的部分偶尔会有一点小小的遗憾。希望看到他***的样子,更有魅力的表情。但她也明白这是淑‘女’不该有的任‘性’。 她已经太幸福了,不能贪心。 “怎么了?”柔和如夜风的低语吹走她浅浅的怅然。朵琳回以婉约却真挚的笑靥:“没什么,谢谢。” “不舒服就不要强忍着。”大手抚上她汗湿的额,带来舒适的感触,“医师说,你这次的病很凶险,我想叫师父来帮你看看。” “帕西尔提斯先生是男‘性’,不适合。”虽然感‘激’他的好意,朵琳还是不得不指出。其实她并不讨厌罗兰一些平民化的举止和思想,她知道他是军旅出身,可惜妻子的立场就是必须规劝丈夫。 罗兰温文守礼地笑道:“是我唐突了。”放下水杯,他轻轻抱了抱她:“快点好起来。等你病好,我们一起去看岳父。”朵琳双目一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也很担心你。这次我们多住几天,你也好和朋友多聊聊。” 朵琳的眼眶浮起湿意,为他毫不矫饰的心意,一句深藏了许久的话语冲口而出:“罗兰,我爱你。” 正扶她躺下的人一顿,然后俯了下来,形状优美的‘唇’瓣贴上她的。 他‘吻’得很深,不同于平日,看似‘激’动下的情感表‘露’,实则掩饰。 因为他说不出口,他不爱她。 被‘吻’得晕陶陶的朵琳睁开‘迷’醉的眼,娇靥浮着羞红,更增丽‘色’。佳人如‘玉’,温顺地躺在怀里,却温暖不了冷酷的心。 “对不起。”长指的勾画透出歉意,“忘了你还在生病。” “没…没关系。”朵琳用被单掩面,心里却喜滋滋的。丈夫头一次有这么失控的表现,虽然没有说那个字,但他也是爱她的吧? “当心闷死。”轻笑声从头顶传来,令她更害羞。 半晌,美丽的城妃缓缓拉下被子,凝视又坐回桌前的丈夫。俊美的侧面镇定依旧,却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倦‘色’,当下内疚地道:“对不起,罗兰,害你没法专心办公。” “这种小事不必介意。”金发青年笑容温和,宛如一抹深暗的月‘色’,“只要你病好,我就谢天谢地了。” “可是……”想起刚才的情形,朵琳脸蛋更红,强忍内心的刺痛,小声道,“你不会…难受吗?” 不能嫉妒!不能嫉妒!她反复对自己说。上流社会在婚后保有情人是非常正常的事,动不动抓个对象滚***也不稀奇。罗兰完全不搞外遇已经让她暗暗庆幸,但是自己身体不好,还要他守身就太过分了。 “嗯?”罗兰一时没听懂。 “我是说…你可以召几个‘侍’‘女’‘侍’寝,或者上街……过夜。” 蓝眸‘射’出冰冷的怒意,吓得朵琳缩成一团。收起情绪‘波’动,罗兰起身抱住她,一手轻抚她颤抖的背,叹道:“说什么傻话,你在鼓励我***吗?”朵琳心绪‘混’‘乱’,啜泣道:“但…但是……” “我是你的丈夫,我会对你忠诚。” ——只要你活着。罗兰在心里补充,眼神始终无‘波’无痕,只有最深处燃烧着苍‘色’的液态火焰,就像冰海里诡谲的暗流。 “嗯。”回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朵琳反手拥抱他,全身心地沉浸在感动的爱河里。 轻柔的‘吻’印上她的发,不含***:“睡吧。” ※※※ 妃‘色’的薄‘唇’吐出悠长的气息,吹散袅袅茶香,带笑的清越嗓音悠悠扩散开来: “你和你的小情人是怎么回事?” 办公桌后的人抬首,浅浅的金发,蓝宝石额饰下的脸俊逸出尘,浮光掠影地笑,淡雅而闲散:“可能会分手吧。” “太逊了!”帕西斯咋舌,这个小动作丝毫不损及他秀丽的容貌,“徒弟,要不要我教你几手?”他殷切地建议,一派恋爱顾问的架势。 “不用。”这句话说得很用力,罗兰低下头,继续办公。最近朵琳病况稳定,他得以搬回正常的工作环境。在这里他比较自在;偶有熟客上‘门’,也可以悠闲地跷二郎‘腿’,东拉西扯。 “罗兰,虽然你装得不在意,但我肯定你对她一往情深。” “我不否认。” “那就行啦!”帕西斯拍打沙发扶手,“‘女’人嘛,哄哄就行了。送鲜‘花’宝石,做顿饭给她吃,低声下气让她骂几句,抱着她说些好听的。实在不行压倒她,保证手到擒来。” “你的方法带着严重的偏见。”啪!盖章。 “切——”帕西斯不满地拖长音调。罗兰流畅地写下简短的评语,字迹苍劲有力,语声平淡自若,标准的一心两用:“师母是很好哄,但冰宿不同。事实上,现在分手对我们都好。她是爱我,我也爱她,可是她并不真正了解我。与其将来伤心失望,不如趁用情未深时,早早‘抽’手。” 帕西斯眯起眼,定定注视徒弟,半晌,迸出两个字:“闷‘骚’!” 罗兰晃了晃,手指拖出一条长长的墨迹:“师父!” “哼。”不理会他的指控,帕西斯‘交’叠修长的双‘腿’,姿态洒逸地啜饮香茗,“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生苦短,爱就爱了,不紧紧抓住,小心失去后悔。”罗兰一窒,明白这是他的经验之谈,软下语气:“师父,我会设法救出师母,你别难过。” “喂,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的问题。” “老话一句,不一样的。”罗兰干脆划掉前面的部分,搁下笔,轻叹,“师母和你是同类,你们彼此了解体谅,不必隐瞒,也不会受伤。而冰宿,严格说来还是个孩子。就算头脑理解,感情也未必能接受。”这回换帕西斯无言以对。 “像这次,我‘射’了杨小姐一箭,她就受到这么大的冲击。换作邱玲小姐,轩风小姐,她又会如何?” “我想情况没有这么糟。”帕西斯沉‘吟’道,“冰宿是个非常理‘性’的人,也知道你的野心,也许她只是想趁这个机会整理心情,下更大的觉悟。” “那只有更糟。她会变成什么模样?我早就不想她踏进来了,偏偏她不听。”罗兰忍不住抱怨。帕西斯摆摆手:“往好处想,这样你们就投契了。” “但这样也不是冰宿了!她的‘性’格还没有成熟到在包容我的同时,还能不扭曲!” “我说罗兰,你似乎想太多了。”帕西斯有点受不了。罗兰不以为然:“换作甲乙丙丁,我根本不会考虑。” “呃,这倒是。爱人嘛,总要设想得周全点。” “算了,顺其自然。”调整心态,罗兰不再庸人自扰,倒了杯茶,绽开诚挚的笑靥,“北城的进度差不多了,你就住下来吧?”帕西斯歉然一笑:“嗯…我还是喜欢住在米尔菲,那边去看肖恩师父也比较方便。” “师父,不是我说师公的坏话,他真的太迟钝了。你为他付出那么多,差点被协调神吞噬,我还当面提点过他,可是他都没感觉的!” “他不是没感觉,是转个头就忘了。” 更可恨!罗兰在心里咬牙,对肖恩不抱好感。帕西斯轻摇杯中的液体,浮起带着透明感的浅笑:“其实他忘了最好,我本来就不希望他记得。那些家伙强行开启他的记忆,我会一一找他们算帐。幸好我的处境肖恩师父还不知道,不然又要哭了。”罗兰打心底叹息:“师父,你会受伤的。” “咦?” “在索伊拉,你不是已经受伤了吗?” 帕西斯脸上失去血‘色’,抿嘴不语。罗兰避重就轻地道:“火焰很温暖,靠近暖手可以,但是拥抱它,你会灼伤。” “啊,我甘之如饴。”拍拍后脑勺,帕西斯笑了,笑得不带一丝‘阴’影。罗兰无可奈何,只有挥挥手,一句“随便你”,任他去扑火。 毕竟他们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选择。 ※※※ 即使有心理准备,听完刃雾的简述,罗兰还是气得想砍人。 “呜呜呜,罗兰……”黑耀抱着他大哭。晶羽沉默地指着房‘门’,神‘色’僵硬,顺便把黑耀拎走。 “师父,我进来了。”敲了两下,他推‘门’走进。帕西斯坐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花’园发呆。白衣的身影孤独卓然,碧眸毫无平日的光彩,冰冷而隐含挣扎,似乎想抓住逝去的美好,却只留下满心沧桑。 “啊,罗兰。”一瞥见他,这一切‘波’动都瞬间隐藏在无懈可击的笑颜下,“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见到‘露’西——你的祖先了哦。我们一起喝酒聊天,他还是老样子,漂亮得让人想画两根胡子上去。” “你在我面前摆什么谱。”罗兰嗤笑,缓步走向他,“我看过你捡垃圾吃的拙样,烤蛋糕却炸得满头灰的呆样,日子过得稀里糊涂连衣服也穿反的傻样;和‘阴’险狡猾爱骗人心机重,喜欢把人耍得团团转然后以此为乐毫不愧疚没有羞耻心的一面——你还有什么底没被我掏光?” “切,我也看过你留长发,穿裙子的可爱模样。口头禅‘人家’、‘讨厌’、‘不要啦’,动不动跳脚,一生气就扑进我怀里挥小拳头,喜欢打扫像个管家婆,一逗就脸红嘟嘴……哎呀呀,那时侯的你真是让人怀念。” “所以,我们彼此还有什么好装的。” 帕西斯刹时噤声,冰封的眼神渐渐融化,苍白的‘唇’微微哆嗦,良久,两行清泪沿着颊滑落,伴随着虚弱的低喃:“罗兰,我好累。” “我知道。”叹了口气,罗兰环住他的肩膀,让他靠着自己。 徒弟的怀抱温暖中渗着凉意,因为他并不是火焰,而是冬阳。核心不变,外围却是萧煞的寒冷。但是对同样属于黑暗生物的他而言,却是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抚慰了伤痕累累的心。 “先休息一段时间吧,我知道你放不下他,但也要有力气才行。” “嗯。” ※※※ 整个五月,罗兰差不多都在煽风点火,使大陆处于乌烟瘴气的状态;同时也在积极部署,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由于拉克西丝的篡位,密探部‘门’损失惨重,正好把陷入低‘潮’的帕西斯丢过去训练新人。不是他吹,他这个师父整人绝对是一把手,当年他就被整成本领高强的‘阴’险胚。也可以让帕西斯发泄,早日恢复正常。 冰宿只旷职了三天就照常上班,但他们一直没‘私’下碰面。偶尔擦肩而过,只觉她眸光清晰异常。搅得罗兰忐忑不安,生怕她一开口,就是拜拜。 嘴上说得再大方,心里还是舍不得。 连着好几次下来,罗兰觉得自己有神经衰弱的趋势,感叹恋爱真是一‘门’麻烦的课题。 这天,他在金木犀树下拉小提琴。反正没有约会对象,也不怕那几个幸灾乐祸的家伙看见。 不料,拉第二首时,茶发少‘女’从小径的另一头走来。明‘艳’的眸,明‘艳’的‘唇’,明‘艳’如‘花’的容颜,气质却冷洌如雪,高傲似冰。 曲子顿时荒腔走板,东城城主匆匆收工,挤出粉饰的笑:“啊,冰宿,好巧。” “下一秒你是不是打算开溜?”冷冷一瞥,冰宿戳穿他心中的念头。罗兰笑得有点僵:“没…没有啊。” “还结巴。” “……” 罗兰索‘性’闭嘴等她示下,一边稳定心绪,对方的下一句话却使他的努力化为灰烬:“我想清楚了,我……” “啊!”罗兰下意识地打断,摆出好忙的样子挥手,“我突然想起一件急事,必须赶快处理,抱歉先走一步。”冰宿眯眼盯着他的背影,一字一字道:“你是白痴吗?” 冰箭穿心,将罗兰当场钉死在地。 “……如果是其他人说这种话,我会认为是对我的侮辱。” “但是你的表现,让我无法不这么认为。” 拨了拨发梢,罗兰以死刑犯的心情,转身面对昔日的情人,眉目沉静:“你想说什么?”冰宿直直注视他,眼神深邃:“你认为我想说什么?” “冰宿,我很累,不想跟你拐弯抹角。”罗兰叹了口气,尽显疲惫,“我承认,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所以我表现得像个傻瓜,但我也不是死缠烂打的男人,既然你想通了,我会放你走。” “我就知道。”冰宿嗤鼻,表情隐然有无奈,“你是不是要我把你那颗黑心腹挖出来,从外到内解剖清楚,才相信我不会被你吓跑?”罗兰一怔:“呃?” “还要我说得更清楚吗?要看好男人,你演给你老婆的那个就够我瞧了。但那样的你,只让我感觉恶心。” “你也不必说得这样。”罗兰已经明白她的意思,神情微微放松。冰宿抬起弧度优美的下颌,过肩的发丝随之划出利落的线条:“我看人是不及你准确,可我也不会被幻影‘蒙’骗,我爱的就是你,‘罗兰福斯’。”罗兰深吸一口气,冰眸融化,用沙哑的声音道:“冰宿,爱不能解决一切。” “没错。”冰宿颔首,他们都太理智,连感情也不免思虑透彻,“我承认,听到你‘射’杀我的同学时,我是很难受。毕竟在这个世界,我们算是同伴。我也预见到将来你对其他几个下手,我又会受到多大的考验。” “那……” “听着,你这个笨蛋。我对历史不感兴趣,但在学校,我也学了不少。野心家是种什么生物,我大致有数。这大半个月,我也请法利恩和克莱德尔帮忙,为我讲解大陆的局势;搜集了很多资料,推敲你未来的行动,所以我有心理准备。” 罗兰张口结舌,心道:那两个帮凶! “我并没有抹杀我的良心,也不会抛弃我的情感,我只不过选择了和她们相反的阵营而已。”冰宿淡淡地道,墨绿的瞳清澈冷静,“她们不也是?邱玲为了史汀,轩风为了贝姆特,另外两个多半也是为了现在的朋友——这件事没什么对错。仔细追究,你是站在******的王家,建立新国家的立场上,只有比她们进步。” “大义再美妙,过程也是肮脏的。” “你真的很龟‘毛’耶!”冰宿有点不耐烦。罗兰却不给她继续说的机会,径自离去:“总之,你再考虑一下。” 这次,冰宿没有阻拦他,只是耸了耸肩:“这家伙又想做什么了?” ※※※ 五月底,朵琳终于完全康复,抱着雀跃的心情等待归乡的日子。 罗兰安排的随行人员并不多。除了艾德娜,几名医师和白魔法师,就只有陪伴朵琳的‘侍’‘女’和标准数目的亲兵。即使东北两城如今是友邦,来往也需要避嫌。 米利亚坦热诚地欢迎了他们,盛大的节目一个接一个。从豪华的飨宴到歌舞表演,应有尽有。铺张的程度直追上代国王亚拉里特。心知肚明这是自己推‘波’助澜的成果,罗兰满意地验收,言谈间将岳父捧得更加飘飘然。 当晚,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洁白宛如棉絮,覆盖成晶莹剔透的美景,是风系和冰系法师的杰作。院子里还有特别开辟,用魔法维护的温泉——听完米利亚坦洋洋得意的介绍,罗兰真心感慨他在享乐方面的心思,确实远远及不上这个人。 “岳父,今天怎么都没看到史汀?”趁饭菜端上来的空挡,罗兰询问。朵琳困‘惑’地道:“是啊,小玲也不在。”米利亚坦面‘露’尴尬:“最近下面闹得很厉害,他代我安抚。至于小玲,我说很危险,叫她不要去,她不听。” “闹?出了什么事?”朵琳一直被养在深闺里,对外界的变化全然不知。甚至在她的认知里,艾斯嘉从来是国泰民安。 米利亚坦不想‘女’儿接触这些事,更不想丢面子,含糊过去,口齿灵便地把话题带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吃完饭,你们去泡泡温泉吧,那里的气氛绝对好。”意会他的暗示,罗兰俊脸微红:“岳父,朵琳身子刚好,我不想她累着。” “哈哈哈,是我轻率了。来,再干一杯!” 吃得差不多时,罗兰对妻子道:“你先和艾德娜去泡温泉吧,我再陪岳父喝一会儿。”朵琳柔顺地答应,在‘侍’‘女’的簇拥下走向隔壁。 罗兰没忘了目送。而米利亚坦也欣慰他形于外的眷恋,笑着打趣:“罗兰,我这个‘女’儿怎么样啊?” “她是个好‘女’孩。”罗兰语出肺腑,低头抿了口酒,蓝眸暗‘潮’汹涌。 只是他无福消受,也无法领情。因为一开始,他就把她视为一枚棋子。 按照她的希望打造一个瑰丽的梦,让她相信自己嫁了一个温柔而爱她的丈夫,是他能给她的唯一也是最后的礼物。 ※※※ 第二天一早,宿醉的罗兰正在喝妻子熬的醒酒茶,米利亚坦匆匆上‘门’。 “怎么了,岳父?” “抱歉,罗兰。”北城城主一脸焦‘色’,“我本来想带你们去新建的琉璃馆赏景,可是下界出了一桩意外,我必须马上赶过去。”罗兰‘露’出担忧之情,问道:“是什么意外?很严重吗?”米利亚坦也不隐瞒,重重点头:“好象是雪崩,受灾面积非常大。” “已经快六月了,还有雪崩!?” “下界还是初‘春’的气候,最容易出事。” 罗兰哦了一声。米利亚坦恳切地道:“别担心,我会快去快回,你们先跟巴曼四处逛逛,上界他也很熟。”罗兰转移视线,看着他身旁的年轻人。 自从走进房间,巴曼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朵琳。但是他的神‘色’毫不猥亵,并不给人唐突的印象。 “幸会。”东城城主‘露’出纯礼貌的笑容,眸光深沉。青龙骑士急忙端正姿势,抱着复杂的心情行礼:“久仰大名,罗兰城主。” “巴曼。”朵琳喜悦地呼唤,令他情不自禁地震了震。装作没发现他的动摇,罗兰笑道:“这样吧,朵琳,你和巴曼将军一起游览,我陪同岳父。” “咦?”在场众人都是一愣。 “事发地点太危险了,我不放心岳父一个人。” “谢谢你,罗兰。”米利亚坦感动无已。朵琳也表示理解:“那父亲大人就拜托你了。” 本来让一个已婚***和一个单身男子相处绝对不合礼仪,但巴曼是位骑士,为人又正直磊落,所以没人对这个安排提出异议。 艾德娜正要走到朵琳身后,瞥见主君做了个随行的手势,惊讶地眨眨眼。转念一想,既然把责任移‘交’给巴曼,基于尊重,她是不该留下。 “啊,巴曼将军。”出‘门’的前一刻,罗兰转过头,眼底流光闪动,“请一定要好好保护我的妻子。” “呃…是。”巴曼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心里的某个角落却松了口气:看来罗兰很重视他恋慕的公主,当下肃容‘挺’腰,再度‘精’神地应道,“是!” ※※※ 湛蓝洁净的天空飘着淡淡的云丝,阳光明媚;柔柔的清风吹过耳畔,带来初夏的气息;道路两旁的树木青翠‘欲’滴,‘花’朵‘色’泽‘艳’丽,构成缤纷的景致。 马车里,朵琳兴致勃勃地浏览。身为一个从小被严格培养的淑‘女’,她极少有机会外出,连本城的全貌也没看过。巴曼一霎不霎地凝视她,像要把一年份的相思全部补足。 “巴曼,为什么肯特大哥他们都落在后面?”探头一瞧,朵琳不解。巴曼干咳,明白部下的用意,不知如何回答。其实他没有非分之想,别说骑士道不允许,他自己也不会亵渎心上人。 “那个…你过得好吗?”他生硬地岔开话题。朵琳回以幸福的笑靥:“嗯,很好。” 青龙骑士刚毅的眼神随之软化,内心泛起‘混’合着甜蜜的酸楚。他衷心祝福对方,却无法不为自己的单恋叹息。 “啊,夫人,您看。”一个‘侍’‘女’指着窗外,“那里好象有座神殿呢。”朵琳定睛望去,只见一片开满鲜‘花’的和缓坡地,彩蝶纷飞,绿茵送爽,山顶矗立着一座纯白的建筑,景‘色’极为‘迷’人。巴曼有四分之一的龙族血统,视力远胜常人,认出牌匾上的字:“不是神殿,是疗养院。” “疗养院?”朵琳涌起怀念之情,因为母亲身体不好,她的童年几乎都是在疗养院度过,“巴曼,反正时间还早,我想去那儿做做义工,可以吗?” “当然可以。”巴曼纵容地笑着,示意马车停步,护送她们步行上山。 三龙将的大名无人不知,守卫只问了声就放他们进去。疗养院的布置典雅华贵,可见里面的病人非富即贵。朵琳和‘侍’‘女’们很快忙碌起来,巴曼和随后赶到的龙骑士被指派做体力活。堂堂大男人却必须卷起袖子打扫,撑衣杆,将不良于行的病人搬去庭院晒太阳。 “夫人,我们去采些‘花’。” “等等,不要‘乱’采。”酷爱园艺的城妃拿起一把剪刀,追上叽叽喳喳的‘女’仆,以免她们‘乱’拔‘乱’摘。忙‘乱’间她不知不觉和护卫分开,闯进一座单独的院落。 “真是的,跑哪儿去了。”左顾右盼,她越走越不安,正想打退堂鼓,撞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道格拉斯将军!” 比起她,对方更吃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因为身高差距有点紧张,但完全不清楚红龙骑士为人的朵琳并不害怕,绽开柔美的笑容:“我来这边帮忙,您身体不舒服么?” “公主。”‘阴’影中的脸褪去惊愕,隐隐流‘露’出一丝邪佞,粗厚的大掌抓住她纤细的手腕,“请跟我来。” 另一头,巴曼好不容易搬完最后一个病人,这才发现他的保护对象不见了,正要回屋里找,一名祭司笑道:“原来将军是做义工啊,我还以为您是专程来看道格拉斯将军。” “道格拉斯!?”巴曼愕然回首,“他在这里养伤?” 去年的秋之月,红龙骑士团在南城被不明人士偷袭,一败涂地。团长道格拉斯本人更是遭到重创,被米利亚坦骂了个狗血淋头,却没有受到实际的惩处。青、红、蓝三支龙骑士团实力强大,又代表了白银之谷,地位超然,历代城主也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有凶龙之称的炎之龙将生‘性’残暴、独来独往,连部下也对他十分畏惧,其他人更是避之惟恐不及,因此没人关心他在哪里疗养。 “是啊,不过我们都不敢靠近他住的地方。” 巴曼浮起不祥的预感。他对僚友的‘性’格可是了若指掌,也知道他的心思。自从朵琳结婚,道格拉斯的情绪就很不稳定,在他发泄兽‘欲’的***窝被一群冒险家剿了后,更是变本加厉,万一他碰见朵琳…… 不敢想下去,巴曼放声大喊:“公主!公主!” ‘骚’‘乱’迅速扩散开来,惊动了整个疗养院。而在一栋偏僻的屋舍前,也在上演一场争执。 “将军,你疯了!还不快走!” “滚开!”道格拉斯暴怒地挣扎,左颊血‘肉’模糊,衬得他的面容更为狰狞。这是他一时大意,让猎物留下的伤口。 部下拼命钳制住他:“别去找她了!再不逃,我们统统会完蛋!” “怕什么!大不了我反了!” “那也要先和大家会合啊!我们这点人,肯定打不过他们!” “……啧。”道格拉斯不得不放弃追寻,转身从后‘门’离去。距离数十米外的‘花’丛里,一道纤影瑟瑟发抖,两手紧握着一把染血的剪刀,当作支柱般抱在怀里。全身衣衫破烂,狼狈不堪。 为什么……朵琳满面泪痕,死死咬着牙关,忍住哭声,生怕被那头野兽听见。 如果是梦就好了,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她头上!? “公主!”一个熟悉的呼唤远远传来。朵琳狂喜地探出头,刚要求助,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她已经被玷污,要她用什么脸,去见罗兰? 一想到会被他用嫌弃的眼光看待,甚至冷落,就让她痛苦得难以忍受。 颤抖的手举起剪刀,对着颈项,她用饱含爱意和绝望的语调道: “对不起,罗兰。” 一刀,葬送了一条如‘花’生命,也割断了北城的历史。 ※※※ 发生在疗养院的悲剧震动了大陆,同情的矛头全部指向东城城主。毕竟他是整件事中最无辜的人,好心好意陪妻子回家探亲,又好心好意地陪岳父去危险的灾难现场。北城一方却没有负起守护的责任,害他的妻子出了这样的事。 米利亚坦知情后的反应只能用“震怒”形容,若非赛雷尔先一步赶回,跪下向他哀求,他一定第一时间命人把巴曼拖出去斩了! “你居然还为这家伙求情……为这个殆忽职守,害死我‘女’儿的‘混’蛋……”一边断断续续地怒骂,米利亚坦一边瘫在宝座上喘气。罗兰坐在他的下首,脸‘色’惨白,不亚于跪在赛雷尔身后的巴曼。 北之贤者深深叩首,沉痛地道:“大人,恕我直言,目前当务之急是缉拿道格拉斯而不是追究罪责。巴曼固然有失,但请您看在他以往的功劳份上,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 “将功赎罪?哈!你想他再捅一次娄子?” “求求你。”一直僵凝沉默的青龙骑士开口,声音干涩如黏土板,眼睛不是看着主君,而是定定注视黑衣青年,“我知道这个要求很厚脸皮,是我辜负了你的托付,但我求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手刃那个畜牲!一报完仇,我就回来自刎在你面前!” 一时间,大殿里静得可怕,连邱玲也停止了啜泣。 “给他这次机会吧,岳父。”罗兰垂下眼,以疲惫的语气道。巴曼欣喜若狂,满怀感‘激’地行最敬礼:“谢谢!” “唉。”瞪视部下杀气腾腾的背影,米利亚坦惭愧地‘揉’了‘揉’额角,“我对不起你,罗兰。” 罗兰没有说话,这种场合,不说话是最好的应答。 “可怜的孩子……说不定她已经怀孕,有了你们的骨‘肉’。”说着,米利亚坦潸然泪下,气氛沉重而恻然。 不会怀孕的。用充满演技的动作端起茶杯,罗兰在心里否决:我可不会害死自己的小孩。 两道锐利的视线从殿堂的角落‘射’来,那是个身披海蓝‘色’铠甲,身形苗条,脸覆半边面具的年轻‘女’郎——三龙将唯一的‘女’‘性’,蓝龙骑士‘露’琦雅。 金发青年不动声‘色’地任她观察,一如受到打击而心灰意冷的丈夫。如果说蓝龙骑士的目光是火烤的刀子,他的‘精’神屏障就是坚不可摧的冰墙,足以抵挡一切攻击。 ※※※ 丧礼一结束,罗兰就返回东城。众人都理解他不想在这个伤心地多待的心情,没有挽留,却忽略了艾德娜冷凝的神‘色’。 登上空浮舟,红发‘侍’卫踏着僵硬的步伐入座,压低声音道: “我有事问你,现在可以说吗?” 东城城主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笑道:“还不行。”艾德娜咬紧牙根,只能强忍内心的愤懑,眼睁睁看着他叫来服务生,为自己和她点了两杯饮料。 好容易挨到靠岸,她陪同主君下船。前来迎接的官员都身穿丧服,神情沉痛。为首的国务尚书更是老泪,哽咽道:“您千万要节哀,大人。” “别提这件事了,克莱德尔。”罗兰甩甩头,淡金的发随之摇曳,“我想安静一会儿。” “可是……米利亚坦城主御下不严,保护不周,导致夫人惨亡,我们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啊!”老婆被***,这对男人而言,是多大的耻辱!全城的百姓都恨不得掌掴北城城主,将犯人大卸八块! “嗯,再过一段时间,我会听听你们的想法,现在先让我静一静。” “是。”克莱德尔不敢再说,比了个恭谨的手势,小心翼翼地护送。其他人也避免触及主君的心伤,一路只谈公务。 匆匆吃完洗尘宴,罗兰将自己关进办公室。在场只有大神官,满愿师和城主随‘侍’武官。 “你老实回答我。”艾德娜气势汹汹地‘逼’近,“这件事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 “是。”干脆利索,毫无赘言。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将罗兰的脸打偏了45度,嘴角流下一道血丝。 靠墙伫立的冰宿眯了下眼,没吭声。法利恩事先得到指示,只好忍气静观其变。 “你这个王八蛋!”艾德娜咬牙切齿地拎起主君的衣领。罗兰回以漠然的目光:“气撒完的话,就别‘浪’费口水,帮我把最近的公文拿过来。”艾德娜大怒,空着的手再次举起。法利恩一把抓住:“喂!你打上瘾了?” “我要打死他!” “冷静点,艾德娜。”冰宿淡淡地道。法利恩乘机对情人施放了一个消火的冰魔法。 “老实说,罗兰,我不赞成你做事的手段。” “啊,我知道。”抚了抚红肿的颊,罗兰微笑。冰宿别开眼:“不过,也是你运气好,青龙骑士和红龙骑士竟然都喜欢朵琳。不然,你也不会用这个法子吧?” “嗯。” “冰宿,你还为这家伙说话!”怒火重新点燃,艾德娜大吼。 “你有完没完!”法利恩也提高嗓‘门’,对于朵琳的死,他压根没感觉,反正只要是罗兰的敌人,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铲除,“等到北城被我们并吞,她一样要死!现在死,反而是她的幸运!”艾德娜气势一馁:“但…但是……” “艾德娜。”罗兰沉声道,“你知道我的打算,要退出早就退出了,我也给过你机会,现在才来抗议,算什么意思?” “我是看不惯你的做法!” “做法只有优劣,没有对错,我追求的是结果。这个方法最简单,损失最小,后遗症也最少,我当然使用。至于牺牲,顾虑牺牲我还能成大事?” 艾德娜越听越不入耳,忍无可忍地喊道:“你明明就不是这种人!”罗兰一震,眸光变幻,最后定格为冷笑:“错了,我就是这种人。” “!”艾德娜冲击得脸‘色’发白,和他对视片刻,一言不发地掉转头,冲出房间。 “艾德娜!” “让她去。”制止心腹,罗兰习惯‘性’地提笔,顿了一下,“法利恩,你代她把公文拿来。”压抑担忧之情,法利恩应声离开。‘门’一关上,冰宿就毫不留情地数落:“你不该气跑艾德娜,她是你的保险栓。” 罗兰一愣,会意后不禁苦笑:“冰宿,你倒是很了解我。” 那个正直的‘女’军人,虽然他时常为她不拐弯的脾‘性’头痛,还是有意地将她放在身边,一方面消毒,另一方面提醒。 权力对人的侵蚀就像环境对人的同化一样可怕。意志不够坚定,很容易‘迷’失。就连罗兰,也慢慢变得势利,喜欢用“最简单的手段”达成目的。 他开始是为了复仇走上这条不归路,这份初衷如今已经变质。他也真心想为民众谋福址,但必要的时候,他会果决地让少数百姓去承受苦难,以换取更多人的利益。 虽然是身不由己,骑虎难下,但是他的心……确实变黑了。 话说回来,幸好他还有一点点良心和理想。为了大义不择手段,最后很可能人‘性’扭曲,遗忘最初的心愿,陶醉在一个个胜利带来的喜悦中,丧失本‘性’。 “当然,我早说了,你那颗黑心腹不用解剖我也看得到。” “冰宿,我是不是太不干脆了?” “是很不干脆,但吸引我的就是你的龟‘毛’和傻气,所以你还是继续龟‘毛’下去吧。”冰宿挥挥手,“我会帮你安抚艾德娜,你也别太自责。我们是一对四,下手本来就要快一点。”罗兰诚心诚意地道:“嗯,谢谢。” “一顿饭。” “没问题。” 她前脚走,后脚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房里。 “罗兰,痛不痛?”黑龙王心疼地盯着义子。罗兰有点意外:“一个耳光也用得着大惊小怪,回去回去。” “因为我听到好大一声,你为什么不把它消掉?” “消掉我怎么解释?反正一会儿法利恩会帮我治疗。对了,暮。”蓝眸寒光一闪,“你曾经说,你是三首龙里最强的?”巴哈姆斯老实点头,想了想,补充:“不过扎姆卡特和魔界宰相合体,我不知道还打不打得过他。” “没关系,已经分开了。” “哦,那打得过。” “嗯。”罗兰敛眉沉‘吟’。巴哈姆斯定定注视他,清美的面容浮起龙族特有的睿智:“罗兰,你是要我打倒他们吗?” “视情况而定,可能。” “如果他们要杀你,我会杀了他们。但我不会主动出手,扎姆卡特和麦先都是我的朋友。”巴哈姆斯认真地阐明原则。罗兰微微一笑:“我明白,我不会强迫你。” 黑龙王如释重负,绽开欢喜的笑靥,却忽略了对方眼底涌动的暗流。 听到敲‘门’声,他赶紧回到义子的影子里。大神官走进办公室,将奏折放在桌上,施展治疗术,为情人的暴行致歉。 “没事啦,法利恩。”罗兰摆摆手,根本不当回事。 接下来,伯都那个蠢蛋王子会有所动作吧。还有博尔盖德,史汀,‘露’琦雅,拉克西丝…… 坠入思考的海洋,东城城主的嘴角不自觉地泛开一丝笑意。那是比最凛冽的冬更冷酷,足以冻结万物的微笑。 他要得到那顶寒冰王冠,不计一切代价。 ※※※ 两支龙骑士团的内斗把北城搅得天下大‘乱’。揭起反旗的道格拉斯不再顾忌,沿途烧杀掳掠,无恶不做。青龙骑士团反而限于补给,束手束脚,至今没和昔日的同僚碰面。但是在复仇心的趋势下,巴曼虽不至于违背骑士道,却开始向商人强行征粮。在他看来,这些油满‘肥’肠的家伙全是吸取人民血液的蛆虫,根本不必愧疚。从而使得众商会与王室矛盾‘激’化,甚至暗中襄助敌方。 这天,北之贤者赛雷尔史汀看着报告,长长叹息。 一只素手拍了拍他,然后一张纸摊在他面前:我怀疑朵琳公主的死是罗兰城主在背后推动。 “我也…有点怀疑。”赛雷尔强忍冲击,咬了咬牙,“可是感情上,我无法相信。” 蓝龙骑士手持羽‘毛’笔,继续写。她的字文雅秀丽,和她的武名截然不符:我没有事实依据,是一种直觉。因为整件事太巧了,结果也对罗兰城主有利。他一直在设法促使城主大人耽于享乐,居心叵测,对朵琳公主当然也不会安好心眼。 赛雷尔深吸一口气,哑声道:“他竟然会这么绝?”不等对方回答,他低低笑起来:“我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把无名氏……” 说着,蓝发青年英俊沉稳的脸庞闪过仇恨的火光。 他疼爱的师弟,从小看着长大的师弟,那个爱笑开朗、调皮胡闹、才华洋溢、与世无争的青年,就那么尸骨无存!连灵魂也没剩下! “我不原谅他。”赛雷尔握紧拳头,一字一字迸齿而出。‘露’琦雅‘露’出担忧之情,放下纸,两手搭在他的肩上。 温暖的触感抚平了‘激’动,赛雷尔调息抬眼,朝常年跟随保护自己的‘女’郎一笑:“失态了,现在不是为‘私’情愤怒的时候。‘露’琦雅,你和巴曼感情比较好,帮我劝劝他。虽然他八成听不进去,但你可以‘逼’他听进去。”‘露’琦雅略一迟疑,摇摇头,抬笔准备书写,被阻止:“你直接说好了。” “……”蓝龙骑士为难地指着自己的喉咙。北之贤者目光清澈,脉脉如流水:“你说吧,我不介意。” 嗫嚅片刻,‘露’琦雅还是顺从地启‘唇’,吐出嘶哑的嗓音:“我不能离开你,失去了靠山,伯都王子一定会有行动。博尔盖德的动向也不清楚。” “嗯,你的顾虑有道理。可是除了你,没人能制住巴曼啊。”赛雷尔苦恼地道。 “您可以写信给肯特,他是个理智的人。还有请王帮忙。” “这是内‘乱’,银龙王恐怕不会‘插’手。肯特嘛,倒可以试试,希望有用。” “拉克西丝陛下…咳咳!”‘露’琦雅突然剧烈咳嗽。赛雷尔连忙倒了杯水给她,急得俊脸冒汗:“对不起,你没事吧?” “没…没事。”勉强挤出两个字,发觉实在难听,‘露’琦雅沮丧地喝水,然后坚定地拿起纸笔。赛雷尔再次握住她的手腕,眼神变得深邃:“‘露’琦雅,你必须说话,你的声带就是因为你长期不用才会这样。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对你的脸也是。” ‘露’琦雅微微发抖,面具下的容颜变得惨白。 “你不信的话,让我看!要是我‘露’出一点嫌恶,我把头割给你!” 用力甩脱他的钳制,‘露’琦雅踉跄后退,双手环抱住自己,全身抖得如风中落叶。 伴随着压抑不住的哽咽,两行晶莹的液体沿着颊滚落。 怎么能给他看……这张毁容了的脸。 她不曾后悔,这张曾经国‘色’天香的脸是她亲手划‘花’,为了断绝人贩子的邪念。 而她的嗓子,是他们***她时嫌她的尖叫声吵耳,‘逼’她吞炭。 不堪的童年没有磨灭她的烈‘性’,反而驱策她更加坚强地往前走,终于成为三龙将里唯一的‘女’‘性’。可是如今……她却无法将这个残破的自己,呈现在心上人面前。 “……对不起。” 赛雷尔眼中是自己也没察觉的怜惜心痛,柔声道,“我不‘逼’你了,原谅我好吗,‘露’琦雅?”蓝龙骑士点点头又摇摇头,表示并没有生他的气。 “史汀老师!” 邱玲不等守卫通报就闯进来,看到房里的阵仗,呆了一下。赛雷尔转过头,以一贯的和蔼态度问道:“什么事,小玲?” “哦,我想去看罗兰城主啦。朵琳姐姐死得那么惨,他一定很难过。”邱玲的视线没离开‘露’琦雅,本能地感到她是情敌,“史汀老师,你忙不忙?不忙的话,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抱歉,我很忙。”赛雷尔苦笑,为学生的无知。尽管这无知是他过于保护的结果。‘露’琦雅稳定情绪,中肯地道:“邱玲小姐,罗兰城主应该不想被打扰。” 邱玲皱皱鼻子,她倒不是嫌弃对方的声音,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但不快也是事实:“罗兰城主才不会请我吃闭‘门’羹呢!他会欢迎我!” “小玲。”赛雷尔轻斥,疲倦地挤压眉心,“最近情势很‘乱’,你不要外出,好不好?”不忍违逆师长,邱玲怏怏垂下头,无‘精’打采地应道:“好嘛。” “乖,去和牙儿玩,晚上我和你一起吃饭。” 虽然不满对方哄小孩的语气,最后一句话又让邱玲恢复好心情,蹦蹦跳跳地离去。 “唉,真是个孩子。”赛雷尔无奈感叹。‘露’琦雅心道:被你宠坏了。 赛雷尔蓦地想起邱玲似乎对法利恩有意思,心下忧虑,考虑是不是该让学生走出象牙塔,接触外界的风雨。 ※※※ 清脆的铃声在记忆的谷底回‘荡’。 活泼俏皮的少‘女’身穿背心式的上衣和薄薄的短裙,成熟妩媚的‘女’郎披着纱裳舞衣,跳跃间汗珠飞扬,反‘射’着阳光,绚烂夺目;手腕和足踝都系着小巧的铃铛,配合乐曲,不断发出悦耳好听的清音。 他拨着小竖琴,看着她们。 那个时候,天很蓝,云很白,草籽旋转翩舞,稚菊柔嫩的‘花’瓣凝着淡金‘色’的眼泪,晶莹而脆弱。 风姿绰约的‘妇’‘女’对他说:自由就是快乐,无‘欲’就是幸福,善良的心是最宝贵的财富。 谎言!谎言!全是谎言! 强权即公理。这个吃人的世界,不往上爬,只有被踩在脚底,践踏蹂躏的份。 连那样小小的幸福,没有力量的守护,也在瞬间崩塌破灭。 只留下褪‘色’的风景,和心底隐约而持续的痛。 收回远眺的视线,转过身时,黑衣青年再度恢复成兼具威严和魄力的统治者。 仿若舞步带有韵律感的步伐,是月‘精’灵血统的体现,也是一段过去的痕迹。 他从不自认是什么救世主。相反,在他前进的过程中,他碾碎了更多微小的幸福。只为了那个曾经高尚如今却被鲜血和罪孽污染的目标。 让所有的平民,都能够得到幸福。 所有?一个微妙的词。 幸福?一个相对的词。 在他建设理想中的天堂的时候,已经创造了一个巨大的地狱。里面挣扎哀号的,很多是他原本想拯救的人。 无意义吗?不。人如果不踏出第一步,就永远做不了任何事。 他是个被自己织的线缠住的小丑,作茧自缚的典型。但世界本来就充满矛盾。要成就伟业,也有太多的不得已。既然登上时代的舞台,他就要跳出最好的舞。 正因为有如此清醒的自我认识,伊维尔伦城主才能制约住自己的野心,同时坚定不移地追求那顶戴起来肯定不舒服的寒冰王冠。 食指轻扣桌面,这是他思考的小动作。朵琳的死在埃特拉的王室掀起看不见的‘波’澜,以为失去妹婿这个靠山的伯都阵脚大‘乱’。他知道此人的背后有两双眼睛盯着:赛雷尔和拉克西丝。他们想利用那枚蠢蛋挖他的墙脚。但是有博尔盖德看着,伯都再歇斯底里也飞不出王宫。 已经有两名大臣遇害,都是伯都的人。王子们在利益的驱使下结成统一战线,试图夺走长兄的继承权。种马王朝岌岌可危,这就是生得多却不好好教养的祸害。 严格说来,伯都只是个觊觎大人玩具的幼儿,并不罪大恶极。不过在情绪的催化下,他会如何爆发,罗兰可以预见。“保姆”博尔盖德应该也嗅出了火‘药’味,在积极思考对策。估计今明两天就会抵达。聪明人不会只巴着一棵树,也能正确地审时度势。 铲除米利亚坦不代表成功,还必须得到商人们的支持,才能一举并吞北城。 但罗兰也没兴趣做博尔盖德的傀儡,倒是不时抛点甜头出去,让对方产生这种妄想。自从去年被无名氏神官大闹了一场后,哈梅尔商会就开始走下坡路;副会长穆伦的死和帕西斯的暗中捣鬼更加速了趋势;最近的连番起义甚至动摇了根基。博尔盖德会着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统治者恢复埃特拉的秩序。 罗兰突然发现自己漏了一点:博尔盖德也可能向拉克西丝和贝姆特示好。 左右逢源是埃特拉商人的特‘色’,也是保身的必要手段。那么索‘性’把那根墙头草种在自家的院子里,省得它不自量力地出去吹风淋雨。 靠向椅背,他长长吁了口气,视线不离房间中央装饰用的立体地图。 关键是快。德修普和贝姆特鞭长莫及,不用担心;梅莲可‘性’子保守,即使看出不对也不会贸然行动;拉克西丝最棘手,卡萨兰虽然体制落后积重难反,但她有一支专属于她的部队,又机智果决,以防万一,还是多布置几道防线。 想到这里,他反‘射’‘性’地看向沙发。颀长的身影舒展双臂,慵懒的姿态让人联想到打盹的猫咪。眼‘波’流转间,却有一种连野兽也会退避三舍的睥睨之势,‘混’合着自然散发的风情。 一刹那,罗兰将他与拉克西丝重叠。 不愧是流着相同血缘的祖孙。 “徒弟,你在伤脑筋吗?”帕西斯屈起一边膝盖,手肘和下颌靠着,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似水潋滟的银发披散;双颊浮着浅红,衬得他秀丽的容颜更为耀眼;华奢如琉璃的碧眸笑意盈盈,是纯然放松的调侃。 “不,只是思考。”罗兰实话实说,目前的局势他早就预计到,各项准备也已落实,出于谨慎的天‘性’,才反复考虑,“过来,我帮你梳头。” 帕西斯东倒西歪地走向他,显然还没睡醒。 罗兰一边熟练地编辫子,一边数落:“明知咒带对你多重要,还敢‘乱’扔。这丢三落四的‘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掉。” 暗黑神恢复人形的那天晚上,帕西斯痛得翻滚了一夜,被闻讯赶来的他牢牢按住。折腾到第二天近午,才在巴哈姆斯的帮助下平息。黑龙王的‘精’神力已经达到神的层次,对付如今的贺加斯绰绰有余。罗兰本想动用世界之钥的权能,却得知师父的灵魂和寄宿者是处于半融合状态,一旦把贺加斯封死,帕西斯也会因为少掉一半灵魂变成痴呆。 亲眼目睹师父的惨状,罗兰实在无法不恨肖恩。 而且那帮家伙还被‘混’‘乱’神的美貌‘迷’得七荤八素,没一个想到帕西斯会受到什么影响。 “师父,没办法把协调神杀死或赶出去吗?”认真系好发带,罗兰询问。 “有啊。”帕西斯打着哈欠回答,“用灭神剑。” “灭神剑?”罗兰一喜,“这世上有吗?我派人去找。”帕西斯一言不发地拍拍吞日。会意后,罗兰忍不住提高嗓‘门’:“你居然把这样一把剑搁在腰上当装饰!” “什么呀,我也用的好不。”帕西斯转身抗议。懒得跟他废话,罗兰直截了当地道:“怎么用?” 手指心脏部位,银发青年微笑:“这里,一剑刺下去,有百分之一的机率他死,我活下来。” “……”调匀呼吸,罗兰深深凝视他,“你愿意赌吗?这百分之一的机会。” “啊,你刺我就赌。” 冰蓝的眸徐徐眯起,‘射’出犀利的冰芒,连帕西斯也被徒弟散发出的气势冻结。 “你要我,杀了你?”笑如‘春’风,罗兰柔和地反问。帕西斯打了个寒战,赶紧赔笑:“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哼。”罗兰换了个坐姿,表情平静下来,眼神是苍凉的漠然,“你也不必打哈哈,除了我还有谁?难道你舍得让你的肖恩师父做这种事?” “罗兰……” “如果你做好心理准备,就通知我一声。若是不小心刺歪了或刺死了,你也只好认命。” “对不起啦,罗兰。”帕西斯苦笑,带着由衷的后悔劝解,“你别生气,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也不是谁刺都有用,必须是一个爱我又恨我的人。”当年的贺加斯就是这样的心情,才能杀死初代的兰修斯。 罗兰愣了愣,内心深处浮起异样的情‘潮’,却又遥远得触‘摸’不到,哀伤的水‘花’溅起模糊的记忆碎片,在看清的前一刻就沉淀下去。 “爱你……又恨你吗?”宛如梦呓般呢喃,往常坚定理‘性’的双眼此刻一片涣散。 帕西斯一震,脸上血‘色’全无,‘唇’情不自禁地抿紧,伸出颤抖的手。 “原来还记得。” 碰触的瞬间,梦魇破碎。 “干什么,动手动脚。”啪地拍掉,像打苍蝇,罗兰睨了师父一眼,“要找个这样的人还不容易,用你的桃‘花’脸去骗一个有骨气的‘女’人,再抛弃她,保证她第二天就拿着刀上‘门’报仇。”帕西斯暗暗松了口气,哭笑不得地道:“喂~~~” “喂什么喂,你又不是没做过,比如你的前妻。” 对了,罗莎米亚的话——帕西斯心一动:正好也了却这桩仇怨,让她超度。 温柔的‘女’声幽幽响起,与此同时,整个房间仿佛被纯净的白光包围。 《我从没恨过你啊,帕尔。》 那是一个并不痴‘迷’,却深情如海、无怨无悔的声音。 ……啧。帕西斯垂下头,全身充斥着无力感:他服了她,真的。 他根本不可能……回应她啊。 “哦哦,好受欢迎。”罗兰揶揄。帕西斯白他:“你不也是。”罗兰摇头否定:“我还没有这么伟大的‘女’人爱我。”千年的守侯耶!他可不认为美洛达和朵琳能做到。 事实上,这两个都是应该被列为‘女’‘性’公敌,天打雷劈的男人。 “那傻‘女’人恐怕连刀也握不住。”放弃让前妻杀夫的计划,帕西斯戳戳徒弟的肩膀,“罗兰,泡茶给我喝。” “是是。”孝顺徒弟起身走向一旁的橱柜,任他喧宾夺主地霸占自己的位子。 拿出‘精’致的白瓷茶具和高级茶叶,东城城主开始泡茶。 他喜欢和亲近的人们一起分享茶艺,只要不损坏一切好谈。 这也是和部下建立良好关系的一种方式。 先温杯;再把茶叶碾细用纱布包好,放进壶里;以顺时针方向缓缓注入热水,让叶片的颜‘色’、香味释出。一个步骤都不能错,才能将茶叶的‘精’华全部展现出来。 帕西斯看着徒弟恬静专注的神情,实在很难想象这张脸‘露’出残忍的算计,被***扭曲。 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 也许是一半翼人血统的缘故,他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深沉的心机和演技都来自后天的环境‘逼’迫。他不求大富大贵也不管人***家,他的愿望始终是跟随那抹背影,被那双澄净的琥珀‘色’眸子注视,被那只温暖的大手抚‘摸’发梢。 但是,再也不可能了,那个人选择了现在的同伴。 ‘胸’腔里一片黑‘色’的绝望和空旷,曾经有的明媚风光,原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他却在浮影里沉醉,沉醉得无法自拔。 直到梦醒。 他只剩下罗兰……只剩下他。 “师父。”淡淡的提醒,带着无奈的叹息,“你的茶。” 香气淡如烟,氤氲笼上心头,帕西斯有些恍惚,默默接过。罗兰在心里摇头,难以理解那样的感情。在他看来,把生活的重心放在一个人身上,是没有自主‘性’的表现。 人生苦短,有那么多的事要做,哪来的闲情伤悲‘吟’秋。逝去的,就去追回来;或者干脆放手,去寻找新的情感寄托。世界如此辽阔,美好的事物如此多,何必看不开呢? “罗兰,我的美人后代是不是让你头痛了?” 罗兰投以无言的注目。只见帕西斯一脸跃跃‘欲’试,眼里是满满的恶意。 迁怒。他冷静地评价。因为西境那群人都是肖恩的朋友,帕西斯不好下手,就把矛头对准肖恩畏惧的“‘女’魔头”。 他这个师父从来不是会躲在角落自怜自艾的人,但也不懂得自我排解,维持‘精’神健康的方式是——发泄。 “我摆得平她。” “让我帮忙啦~~~”帕西斯拉扯他的袖子,“当初是你要我帮忙的。”罗兰神‘色’僵硬,被一个大男人撒娇可不是件愉快的事。发觉这一点,帕西斯用幻象手镯变成冰宿的模样。 这回罗兰冲击得嘴角‘抽’搐,指着阳台:“不想被我从那里丢下去,就赶紧变回来。” “切,我就不信你舍得。”帕西斯瞪目,将小‘女’生的娇态学得惟妙惟肖,配上冰山美人的形象,震撼效果十足,“怎么样?要不要我教你接‘吻’的技巧?” 罗兰的回答是抓住他的衣服后领。 “啊啊啊——别生气!”帕西斯死死巴住办公桌,和徒弟较劲,“我变回来!变回来就是了!” 唉,跟‘露’西一个样,都是闷烧。帕西斯嘟嘟囔囔地恢复原状,坐回椅子。罗兰拿着抹布擦桌上的水迹,黑线满面,然后重新泡茶。 “你怎么开不起玩笑啊。” “改天我也变成师母,在你面前搔首‘弄’姿,我看你笑不笑得出!” “哦,那太好了,我会很高兴。” “……” 眼看徒弟又要暴走,帕西斯急忙摆手表示休战,好声好气地道:“罗兰,我也是想帮你忙嘛。”罗兰不以为然地斜睨他:“少来,你只是泄愤。” “唔,我承认,但主要是为了你。”帕西斯‘唇’角上扬,锐利的笑弧一如出鞘利剑,锋芒尽‘露’,“我做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罗兰沉默片刻,道:“她是你的后代。” “啐,几滴血而已,我才不介意。” “那随便你,不过我不会把军队借你玩。” “小气!” 金发青年靠着桌沿,捧杯细品,水气沾上长睫,‘迷’离的雾‘色’掩住深不见底的汪洋:“师父,明天我要去白银之谷。”帕西斯瞪大眼,随即闪过了然:“你一个人?” “暮会陪我。” “唉,麦先很难劝,他和安迪一样固执。” “我是想劝服他。”罗兰毫不退缩地和师父对视,“但是万不得已,我也只好把龙谷封印。” “你疯了!你在玩命!”帕西斯变了脸‘色’,‘激’动地大喊。 黑龙王的契约固然让罗兰捡了一条命,却慢慢同化了他的身体。十一岁时,他已经快保不住自己的意识。于是帕西斯将龙眠里的满愿石之力输入他体内,和巴哈姆斯的力量达成平衡。 也就是说,这是一笔不能随便拿的存款。一个不小心,下场也许就是爆体而亡。 “没关系的,我一直在‘摸’索用法,不时‘抽’一点出来,另外存放。这次也是靠世界之钥,凭我的力量可打不过那么多五爪龙。” “唔~~~”帕西斯还是很不放心,但要他亲自出马,他也真做不到。罗兰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师父,席恩是怎么样的男人?” 和诺因一样,他也对这位曾经兴风作‘浪’、向神挑战、以[圣贤者]的称号名留千古的人物十分在意。 “他啊……”澄碧的眸迸‘射’出冷厉的光,帕西斯强压满腔仇恨,以平静的语调道,“是残酷地把世界捏在手心的男人;是喜欢把人‘逼’到绝路崩溃的男人;是任何时候都不改冷静的男人;是不知爱为何物的男人;是玩‘弄’人心比吃饭走路还熟练的男人;是杀人不见血的男人。” “……是吗。” 沉‘吟’着,罗兰将视线投向窗外。 西方的天空,残阳如血。 ※※※ 当晚,哈梅尔商会长博尔盖德只身来到伊维尔伦的上界。 既然是商人,就不可能有什么政治道义,一切以利益为优先,所以罗兰一开始就没有长期合作的打算。博尔盖德的算盘打得再响,他也一个子都不会兑现。 “我想,目前的局势你很清楚了。” 罗兰单刀直入。和商人虚与委蛇是自找麻烦,他连笑容也懒得挤,使用的是一种高压而不粗暴的口‘吻’。博尔盖德谀笑着搓手:“不知罗兰城主指的是哪方面?” “如果连这么简单的提示都听不出来,那‘交’涉也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罗兰啜了口红酒。 “噢,您言重了!”博尔盖德佯装慌张地抹了抹汗,‘露’出苦‘色’,“不瞒您说,今天我是有求而来。”罗兰不动声‘色’地等他示下。现在还不是流‘露’优越感的时候,因为对方也没有抛出饵。 “您的雄心壮志,我和伯都王子都有数。” “伯都有数?我还以为他把我当成一枚好用的棋子,一座稳固的靠山。”罗兰毫不留情地指出。博尔盖德尴尬地笑了笑:“他是有点天真,但王子们当中,实在也挑不出什么好人才。”罗兰由衷赞同:“这倒是事实。”全是只有‘床’上功夫了得的废物。 “‘女’孩子也称不上出‘色’,惟独十六公主天资聪颖,可惜年龄太小了。” “哦?”罗兰颇有兴趣。他不想让北城的商人继续壮大,贸易优势不变,但格局必须和东城统一。王室就有保留的价值,也避免‘激’怒民众。如今有个栽培对象,更是再好不过。 不过,最近怎么都小‘女’孩聪明?想起拜亚帝国的莉蒂亚公主,罗兰有点走神。 博尔盖德察言观‘色’,以为他动了杀机,暗暗后悔。他本想把十六公主当傀儡。 过去他对眼前的人印象是一头笑面虎,心机深魄力却远远不及当今的摄政王和王储。没想到一收起笑,差别竟然这么大。眼光一扫,就使他从头冷到脚,像心被挖出来一样无从掩饰。 摇晃杯中的酒液,罗兰淡淡地道:“会长今天来是联姻吗?很抱歉我还在服丧期。”博尔盖德摆手,额角流下的冷汗不带演技:“不不,奥黛‘露’公主才八岁,这绝对不可能。” 八岁?正好,人格重塑都不是问题,就认她为养‘女’好了。 “我也没有恋童癖。”罗兰适时一笑,缓解对方的紧张。博尔盖德顿时恢复了活力:“俗话说独木难撑,现在埃特拉完全是靠赛雷尔那小子顶着。城主大人固然是不错的君主,但实在缺乏危机处理能力,对眼下的局面一筹莫展。其实只要把暴民杀掉几批,问题很快就能解决。” “民众又没有武装,凭贵商会的力量就能应付吧?” “这个,我们终究是做生意的,不好太过凶蛮。而且他们神出鬼没,也着实令人头痛。”博尔盖德打心底怀疑是对方暗中煽动指挥,当然这话不好问出来,“最让人伤脑筋的,巴曼将军也来为难我们!要知道,一支龙骑士团的伙食费几乎是天价啊!”说着就‘肉’痛。 “的确是伤脑筋的情况,不过只要这场仗打完,就不用烦恼了。” 博尔盖德冷汗涔涔:“这…青红骑士团毕竟是我城的两大支柱,没人希望他们打起来。”罗兰眯了下眼,冷笑:“你的意思是,要我亲自出马报这份仇吗?”剃刀般锐利的视线挫平了博尔盖德的神经。 “您误会了,埃特拉一定会还您一个公道。” “公道就是红龙骑士团全体成员的脑袋。”罗兰用没得商量的语气道,随即挥挥手,“你又何必舍不得,巴曼和道格拉斯都不是你能控制的人,反而是你的政敌和他的护卫,你还能够间接掌握。”博尔盖德眼神闪烁不定,状似口干舌躁地拼命灌茶,然而罗兰看出其中有相当的演技成分。至今为止他们都停留于互相试探,而他亮的底已足够对方放心,果然博尔盖德抬起头,沉声道:“罗兰城主真的想要我埃特拉?” 罗兰眉梢微挑,不正面回答:“你呢?想不想要全大陆的商权?” 突然抛出的香饵令博尔盖德一阵晕旋,但是他很快稳住,[银狐]之名毕竟不是假的。 “老实说,我等愿意协助您,正是冲着这份礼。”博尔盖德厚颜地道,视叛城投敌的恶行为无物,风吹向哪边就倒向哪边,这是‘乱’世人的保身哲学,“我们可是把注全押在你身上了。” “哦?”罗兰目‘露’嘲噱,似笑非笑,“会长,你的谎撒得实在不怎么高明。”博尔盖德心一突,强笑道:“不知您的意思是——” “我不得不说,你把行踪泄‘露’给拉克西丝,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决无此事!决无此事!” “装蒜更不是高明的外‘交’技巧。”罗兰笑得灿烂夺目,映着杯中鲜红,分外触目惊心,“或者你已经预见到我们两败俱伤,你坐收渔翁之利的结果了?”博尔盖德更加心虚,微弱地抗辩:“您多虑了。”罗兰不理他,续道:“想得更远,全国分崩离析,‘乱’作一团,那可真是美妙的前景。” 这回博尔盖德什么话也说不出。真的变成那样,对他绝对不是有利的发展。 “啊——我们死了,还有德修普和贝姆特嘛。不过德修普会不会把原属于凯曼商会的通商权给你,我持怀疑态度;以他的‘性’格,恐怕也不会对你抱有好感。而贝姆特,自[丰饶之风]后,和你合作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吧。” “罗兰城主,您千万要相信我们的诚意!”博尔盖德呼喊,一脸十足真金的忠诚,“我行迹匆忙,可能是不小心让拉克西丝陛下知觉,但我发誓,我们是站在您这边的!”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罗兰在心里撇嘴,同时微妙地调动脸上的表情,‘露’出些微动摇。见状,博尔盖德再接再励:“您要犯人的头颅,我们会全数奉上;战后的安抚,也请‘交’给我们。” 为了在短时间内占领埃特拉,罗兰确实需要商人们的支持,博尔盖德看不透这一点是白痴,想利用这一点是犯傻:“听起来是不错,可是我怎么觉得有点虚?” “您感觉错了。”博尔盖德卑微地笑着,生怕被看穿隔岸观火的心态。 “一句话!”罗兰放下酒杯,铿锵有力地道,“你把伯都捧上埃特拉城主的宝座,我就信你所谓的诚意!” “这…城主大人还没退位……” “会长,再演下去就太难看了,你我的时间都不多。”罗兰笑着暗示。博尔盖德再次掏出手帕擦汗。 那个利‘欲’熏心的蠢蛋已经快隐忍不住。一旦他动手,无论成功与否,哈梅尔商会长都会被拖下水——伯都能想出什么暗杀的好计策?就算让他走***运,也会被怀疑。而失败的话,长久援助他的博尔盖德会沦为众矢之的,一块儿倒霉。赛雷尔再正直,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事实上,罗兰根本不把博尔盖德看在眼里。既然是站在不利的立场,心理上一开始就输了。小‘花’招再多,最后也只会困死自己。 “那,罗兰城主有什么好主意?”博尔盖德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罗兰徐徐倒酒,看着红宝石溶液注入水晶杯:“很简单,嫁祸史汀。” 想法不谋而合,博尔盖德也抿了口茶,眼里‘精’芒忽闪:“不太好办哪。” “难道这也要我教你吗?” “不不。”博尔盖德急忙摇手,恬着笑脸道,“只是步骤上,彼此知会一声比较好。”罗兰讥嘲一笑:“会长连具体的计划也没有,就上‘门’讨赏,未免太无谋了。我倒要问问,邱玲小姐你准备怎么处理?” “您担心这一位?邱玲小姐实在不足为虑啊。”博尔盖德是真的惊讶。 “没错,但她毕竟挂着神使的名头,事后的安置需要一点技巧。” 博尔盖德会意,‘挺’起‘胸’膛,信心十足地道:“您尽管放心,我们会将她平安引渡到东境,宣扬她贪生怕死,背神投奔魔族。” 不管哪个时代,侵略都会招致人民的反感,即使大义再高尚。罗兰有个外戚的身份,阻力就小得多。配上伯都密谋篡位,王权动‘荡’的时刻,更是顺理成章。至于邱玲,活的价值比死的大。以她的能耐和埃特拉的民情,逃到中城也起不了号召作用,反而让他多了个攻打的口实。 ‘私’心里,他也不想杀了邱玲,这是顾虑到冰宿的心情。 干脆等一切尘埃落定后,送那四个小‘女’娃回地球吧。 收敛心神,罗兰绽开满意的笑容:“很好,看来会长是明白人,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博尔盖德暗喜于心:果然还欠缺火候。 “其实我倒不是不信任会长。只是我和希顿会长有点‘交’情,总要权衡一下。” “这您不用担心,我跟他的领域不同,不会冲突。”博尔盖德殷切地说服,“何况他已经独占了通向尼普亚斯大陆的航路,把陆地让给我并不为过啊。”言下隐隐有嫉恨。罗兰笑了,笑他的贪婪:“话虽如此,在你答应的事实现前,我还是不能给你任何承诺。” “罗兰城主……” “别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是商场的规矩。不过事急从权,我也不是不能通融。”罗兰竖起食指,加重语气,“希望角,我要希望角。” 博尔盖德脸上变‘色’,却不是因为冲击,而是惊喜。 他确定罗兰落入了他的圈套。 希望角位于埃特拉北部的海岸线,隔着白星岛与夏尔玛大陆遥遥相望。从那里渡海虽然能直达隐捷敏亚,却必须穿越险峻的比罗克山脉。而山后是酷热的死亡沙漠天神之叹,反方向绕又太远,可以说没有军事上的价值。罗兰想要它,无非是防止商人们反悔。但军人出身的他不知道,这种地方不是凭他一句话就能占领。到希望角还要经过大雪原,不可能驻扎大部队。 当然,哈梅尔商会长不会让对方意识到这一点,当下讨价还价,好不容易才摆出忍痛的样子咬牙答应。 他却看漏了罗兰眼底一闪而逝的‘精’光。 “好!等我的大军开进米尔菲的一天,我就签署文书!” “一口价!” 目送博尔盖德难掩兴奋的背影,罗兰靠向椅背,饮尽杯中的液体。香醇的味道弥漫开来,留下的却是一股接近血腥气的锈味。 ※※※ 走进餐厅时,钟已敲过十下,所以罗兰没想到会碰见熟人。 茶发少‘女’身穿淡橘‘色’的文官服,翻领长摆的式样;颈项打着蓝丝镶边的雪白领巾;白‘色’蕾丝边的手套‘精’致优雅;短俏利落的发丝披散在脸颊两侧,柔顺如锦缎。 她对面坐着一身军装的红发‘女’郎,一见他就黑着脸。 “欢迎我坐这儿吗?” “不欢迎。”艾德娜恶声恶气地道。罗兰好脾气地笑笑,端着托盘准备另找位子。冰宿点点桌面:“坐吧,她总要适应的。” “冰宿!” 顺势拉出靠背椅,伊维尔伦城主以无人能模仿的姿势坐下,开始用餐。 “老是这么晚吃,当心胃痛。” “不会,我的胃是铁胃。” “那也要当心变胖,中年最容易发福了。”冰宿若无其事地投出冰箭,刺穿了情人坚硬的心防。 “冰冰冰冰宿。”罗兰声音发颤,甚至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你可不可以不要提我的年龄啊?”他也不过才三十一岁! “哦,抱歉。” 艾德娜嘴角‘抽’搐,强忍笑意。瞥见这一幕,罗兰终于爬出灰暗的谷底:“算了,我知道自己老态龙钟。”冰宿瞟了他一眼:“总算有点自觉。” “……冰宿,我最近越来越怀疑,你以损我为乐。” “你才发现?” 听着两人的斗嘴,艾德娜不知不觉挑出讨厌吃的香菜,扔进主君的盘子。罗兰也习惯‘性’地送进嘴里,过了一会儿才发现,眼睛一亮:“原谅我了吗,艾德娜?” 红发‘侍’卫僵住,脸‘色’‘阴’晴不定,半晌,近乎叹息地道:“不原谅又能怎么样。” 事到如今,她还能远走高飞?即使这个朋友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连她也不认识的陌生。 整整十二年的‘交’情啊!占据了她的半生!从战火里淬炼出的感情,哪能说放就放。 何况他再‘混’帐,对他们始终没变。 罗兰绽开孩子般清朗的浅笑,殷勤地剔鱼骨:“你等等,我‘弄’鱼给你吃。”艾德娜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他的讨好。 ※※※ 睡了个好觉,东城城主神清气爽地起‘床’,深吸一口早晨的空气,戴正蓝宝石额饰。 “徒弟,我来啦。”银发青年大刺刺地推‘门’走进,腋下夹着一卷毯子,“直接到有点困难,要不要坐风毯?” “敬谢不敏!” 帕西斯不满地咋舌,他辛辛苦苦做的舒适‘交’通工具,徒弟居然一点也不捧场。罗兰洗漱完毕,换上轻便的剑士服,外罩黑斗篷,走出浴室。这时,帕西斯已经用掺有魔晶石的粉笔画好传送法阵,以炫耀的语气道:“这个可以直达最近的魔法师公会,不过接下来就要请你走路了。”言下有一丝报复的意味。 “我准备了[瞬动的银羽]。” “唉,真是整不了你。喏,这些都是我做的炼金术道具,会用吧?”帕西斯拿出一个小小的空间袋,一一掏出里面的东西。 “嗯。”罗兰伸手接过,系在腰上。帕西斯担忧地嘱咐:“要小心哦。要是对方挑衅,不用客气,狠狠地打。但是不许欺负麦先,他是老实龙。” “我像这种人吗?” ……你就是这种人。 罗兰一脚踏进法阵,转头‘交’代:“城里就‘交’给你了,好生照看,千万别捅出娄子。”帕西斯拍‘胸’担保:“安啦,包在我身上。” 发动法阵后,他用幻象手镯变成徒弟的样子,窝回‘床’上补眠,压根忘了早朝的事。 ※※※ 创世历1038年空之月7日北城首府米尔菲—— 水银‘色’的光芒缓缓消失,呈现在眼前的是远不及过去热闹的广场;工作人员例行的招呼也显得有气无力。如今的埃特拉已失去商业城市特有的活力和繁华,变得萧条。 抛了一枚银币当小费,罗兰走出传送法阵。兜帽下是一张平凡的脸,这是[芸芸众生]的魔法。他的脸太有名,必须藏起来。 找了家饭店填饱肚子,他拐进一条小巷,用瞬动的银羽前往目的地。 法器也有距离限制,他在秋雪隘口停了一下,徒步穿越奎拉图森林。冥冥中和杨阳等人的轨迹重合。 半途收拾了一群不开眼的劫匪,罗兰只‘花’了半小时就走出林子。他在森林里的移动速度一向很快,不知道为什么。 又跳跃了两次,他来到白银之谷外围。 人烟罕至的弗兰提拉高原上只有魔兽和各种怪物,还有散步的飞龙。荒凉的小径因年久失修而杂草丛生,峰峦叠嶂的峭壁挡住视线。阳光透过淡淡的雾气,折‘射’出淡金‘色’的光‘波’。 罗兰脱下兜帽,撤消障眼法,沿着小径走向山谷,突然感到一股阻力。不等他反应过来,腰间的小袋白光一闪,相应的道具启动,高挑的身影仿佛穿过水膜般轻巧落地,没有迈步,而是耐心地等待。 不一会儿,振翅的声响远远传来,伴随着铺天盖地的龙威。一头披着鲜绿鳞片的巨龙声威骇人地出现,咆哮道:“什么人胆敢擅闯龙谷?” 直径数米的拱形护罩阻挡了四下飙飞的气流,一边研究这头五爪龙是公是母,罗兰一边友善地笑道:“你好,我来拜见银龙王,烦请通报一声。” 绿龙疑‘惑’地端详他,换作一般人,如此不识好歹她早就一口龙焰结果了,可是她从这个人类身上感到同族的气息。 又是个认亲的家伙?叹了口气,她甩甩长颈:“欢迎你,‘迷’途的我族,进来吧。” ‘迷’途的我族?罗兰错愕地眨眨眼,同时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她是母龙。》 (母的?你们龙族男人可真不绅士,让‘女’士做这种事。) 《……是她们自愿的。》 (呃,似乎很活泼。)果然不同的种族有文化差异。 两边的山壁有明显的肆虐痕迹,是血龙王的杰作,罗兰叹服地观赏,遥想当时的情景。前方的视野渐渐开阔,一座翠谷映入眼帘。鸟语‘花’香,景致优美。几头等着看热闹的五爪龙上前,奇道:“雷娜,你怎么又被人类打败了?” “什么打败!上次打败我的是血龙王!他是我族的后代,我自己放他进来的!” “抱歉,您误会了。”罗兰‘插’口,“我不是龙族,我只是来拜见银龙王。” 巨龙们依然没有危机感,瞥了他一眼:“连自己的血统也不知道?可怜的孩子。”雷娜安慰道:“我们会找出你的‘混’帐父母,你不用怕。” 哎呀呀。罗兰苦笑。一头蓝龙断言:“肯定是那帮黑龙,他们最不知检点!” “不,应该是红龙族,前段时间不是才出去闹过。” “好象是去年啊,这个人类不像一岁。” “是五十年前那次——喂,你有五十岁了吗?” “……” 不等黑线满脸的罗兰回答,龙族们又自管自评头论足: “这头金发真漂亮,会不会是金龙老儿的孩子?” “人类怎么可能活那么久!” “半龙就可能。”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冰质的嗓音打断了热火朝天的讨论,众龙齐刷刷地让开,恭敬行礼:“王妃。” 人形的银龙王妃轻盈地来到金发青年面前,将他从头打量到脚,简洁地问道:“黑龙族?” “算是吧。”罗兰已经放弃澄清。迈丽点点头,面带淡淡的不悦:“记得父母的样子吗?” “记得非常清楚。”隐含切齿声。迈丽理解颔首:“你有权揍他们,也可以由我们来执行。” “银龙王妃。”厌倦了这场无聊的误会,罗兰直视她澄蓝的眸,一字一字道,“请容我自我介绍,我叫罗兰福斯,伊维尔伦城主。” “罗兰福斯!?” “东城城主!?” 龙族们再孤陋寡闻,也听过这两个名号,立刻以全新的眼光扫描,猜测他的来意。 “那你来,不是认亲?” “是,我来拜见银龙王。”第三次重复,唉。 迈丽深深凝眸,眼底有一丝杀气,最后还是做了个手势:“跟我来。” 没有看漏她的敌意,罗兰暗暗提防,用眼角的余光环顾四周。这是个非常辽阔的山谷,密密麻麻的***里探出一颗颗好奇的脑袋;还有一只幼龙跑到他脚边,摇摇摆摆地打转。 “呵呵,好可爱的小家伙。”忍不住抱起来,罗兰一贯冰冷的蓝眸微微软化,‘荡’漾着回忆的情‘潮’,“会比手指头吗?几岁?” “吡咕。”小金龙乖巧地比了个“二”。 “两百岁啊,还是小孩子。乖,回妈妈…爸爸那里去。”罗兰弯腰将它放回草坪。幼龙却巴在他‘腿’上,不让他走。 “这…这个……” “带着他吧,他是孤儿。”迈丽出声解围,神情微‘露’困‘惑’。罗兰依言抱起,不解地道:“两百年前并没有发生牵连龙族的事件,他的父母怎么会?” “是降魔战争。”迈丽转身继续带路,语调遥远而感伤,“那场战争让我们失去大量的族人,连为数不多的龙蛋也无法孵化。近年来,我们才好不容易琢磨出办法,孵出几头幼龙。其他的都死在蛋里了。” “原来如此。”罗兰怅然一叹,注视怀里的小生物。贪恋他的温暖,幼龙紧紧抓住他的斗篷,不住蹭啊蹭,撒娇的模样让他想起独角兽。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弹了弹它作为教训,幼龙却抓得更紧,罗兰只好让它赖着。 恢弘的瀑布里钻出一头姿容优雅的白龙,宛如纯银锻造的鳞片,在水珠的映衬下更为耀眼。舒展了一下双翼,幻化成一个年轻男子。清冷的眉宇,淡银的眸细而长,冰莹透彻;一袭滚蓝银丝长袍,贴着湿漉漉的银发,涉水上岸,正是银龙王麦先。 罗兰不敢怠慢,郑重地行注目礼:“幸会,伟大的银龙王,我叫罗兰福斯。” “你就是王星……”几不可闻地低喃,麦先挥手变出石桌和木椅,“坐吧,想吃什么点心?” “一壶清茶就好。”罗兰回以微笑,低下头,“小东西,你想吃什么?”麦先这才注意到幼龙,皱眉道:“路克,不许缠着客人。”幼龙发出委屈的叫声,金瞳刹时泪莹莹。 又是个爱哭鬼。下意识地拍拍,罗兰帮忙说话:“没关系,我不介意——幼龙是不是吃蚯蚓?” “这是人类的误会,他们只挖蚯蚓。当然也有误吃而消化不良的例子,比如扎姆卡特。” “血龙王吗?”罗兰忍俊不禁。麦先也浅浅一笑,道:“幼龙喜欢水果和煮熟的‘肉’类。迈丽,你去拿吧。”银龙王妃不甚放心地离去。嗅出异样的气氛,罗兰心下起疑:他们好象早就知道我会来。 “我听过你很多事。” “哪些方面?” “不利于埃特拉的方面。”麦先沉静地回答。罗兰同样‘波’澜不兴:“这是事实。” 麦先眸光一动,抬起右臂,划了个半圆。简单的动作,却透出龙王的泱泱大气。 “扎姆卡特,我的朋友曾预言,你会毁灭白银之谷,如果我不臣服于你。” 群龙哗然。暴躁的红龙们最先叫嚣:“就凭这小子?银龙王,让我杀了他!我就不信区区人类有这种本事!” “这是待客之道吗?”麦先瞪目,将他们的气势全瞪回去。 “我只能说,血龙王预言错了。”罗兰不改泰然,在一只只双眼冒火的龙包围下,他也像身处自家的院子般悠闲,至少这份胆气,麦先很欣赏,“我不会妄想折服龙族,也没有毁灭龙谷的力量。即使我能,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我也不会这么做。” “帕西尔提斯?” “是的。” “跟他废话什么!”几头黑龙‘交’换了一个眼‘色’,一齐喷‘射’酸雾。毒气经过的地面瞬间腐化,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常人只要吸入一点就会全身麻痹。 一道身影出现在罗兰左侧,徒手挡下所有的攻击,化为凌厉的杀意之风撕裂反‘射’‘性’张开的防壁;焦雷打下,击穿坚硬的龙鳞;冰索呈放‘射’状涌出,缠绕住巨大的身躯,随着手的动作,嵌入皮‘肉’,将他们掼倒在地。 “无耻!” 黑龙王沉声道。庞大无比的***感急遽扩散,带动天空的云层翻腾不休,大地和山壁也产生共鸣,颤抖般摇晃。清美文秀的脸庞无‘波’无痕,眼神寒酷,像是死亡世界的投影,冰漠得连杀机也不存在。 所有的龙族都为这样的变故惊呆了。麦先愣愣地道:“巴哈姆斯……” “好久不见,麦先。”收回冰索,巴哈姆斯转向好友,黑眸稍稍多了一点温情。发现那些黑龙静得不同寻常,罗兰讶道:“暮,你杀了他们?” “我说过,谁要杀你,我就杀他。” 强者不存在慈悲——这是前任黑龙王的教导,深刻入骨的本能。虽然巴哈姆斯因为人格***失去黑龙残虐的天‘性’,一旦完全进入战斗状态,依然不懂宽恕为何物。哪怕对象是同族、朋友,他一样毫不犹豫地屠戮。 “你还是老样子啊。”麦先苦涩一笑,来回看着两人,“你们的关系是?” “他是我的义父。”顿了顿,罗兰补充,“也是我的契约者。” “难怪你有黑龙的气息。”迈丽捧着托盘站在不远处,神‘色’掩不住畏惧。她曾亲眼目睹巴哈姆斯咬断父亲的脖子,是她童年的噩梦。年龄相近的孩子只有扎姆卡特和麦先敢和这头泯灭天良的黑龙玩。 “正好,我把你的部下还给你吧。”麦先镇定下来,温和地道。巴哈姆斯点头为谢,指着谷外:“统统出去,我要好好纠正你们的本‘性’。”剩下的黑龙打着哆嗦遵从,歪歪斜斜地飞出山谷。正要迈步,巴哈姆斯不放心地看向义子。罗兰笑道:“你去吧,我不会有事。” 目送好友的背影,麦先目‘露’欣慰:“他好象没有以前那么‘迷’茫了。”罗兰接过迈丽递上的绿茶,道:“暮是龙,哪怕他多了七个头。” “……”麦先深沉地凝视他。袅袅茶香模糊了青年的面容,但龙本来就分不清人类的长相,他看的是心灵的窗口——眼睛。冰湛的蓝‘色’如同冬季的海,并不清澈,深处甚至凝结着郁气,却蕴涵坚定的意志和悠远的智慧,‘混’合着清醒的自省和由‘洞’察而生的宽容,构成奇妙的气质。 “你很像鲁西克。” “我师父也这么说。”罗兰毫不意外,“他还说你很像安迪米拉尔城主。”麦先俯视面前的茶杯,静静地道:“那他想必也告诉你,我不会退让了。”听到这句话,罗兰就明白基本上没希望了。血龙王是去年来这里,考虑了一年还是这个答案,说明麦先已经反复审思过,下了觉悟。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劝说:“银龙王,我并无意和您为敌,白银之谷也一直是中立的立场,我只希望您能保持这样,不要‘插’手人类的事。” “你错了,在我答应安迪守护他的子民时,埃特拉的事就和我有关了。” “那您打算守护到何时?世界末日?” “你的质疑和你师父一样。”麦先微微苦笑,银眸深邃闪亮如星辰,“没错,就是那一天。罗兰城主,你是个名君,也许由你坐上王位,会比现在的统治者好。但战争是罪恶的,无论用多少借口美化。因为战争最大的牺牲者是无辜的民众,而不是高唱大义的上位者。我热爱和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您说的对,战争是罪恶的行为,发动战争的全是罪人。”罗兰坦然,蓝眸雪亮如刀,“但没有一场时代的变革不流血。我不是鼓吹战争,鼓吹战争就等于赞美破坏。可是您坚守和平,同样是守护***。” “我不……否认。”麦先目光软化,调整了态度,“只是,为什么一定要战争?改革不可以吗?改革的阻力和牺牲小得多啊。”罗兰苦笑出声:“银龙王,如果我是这个魔导国的王,倒可以如您所说的去改革。”麦先语塞。 “拉克西丝陛下很了不起,她是个名君。我若一心为国为民,就应该双手奉上我的‘性’命和地位,可是我做不到,我不是圣人。我有‘私’心,也有理想。而且我不承认她。” “不承认?” 罗兰的‘唇’角下移了两根头发丝的宽度,这是他控制负面感情的征兆。 “我等了她十年。十年,她什么也没做。除了在权限范围内挽救,她没有做任何事。我不是指责她,那是她的兄长,从人道立场,她没错。但是我也不再等待,我要自己来,哪怕她再优秀,她已经是国王。” 麦先沉默片刻,低声道:“那,你不为拉克西丝陛下,不能为民众妥协吗?不用‘交’出‘性’命和地位,就保持现状。” “银龙王,目前的局势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罗兰一手捧杯,一手轻点桌面,这个微小的动作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从容和气魄,仿佛世界在他的指点下发生巨变,“我容不下她,她也容不下我。为了杜绝祸患,她必须铲除我。就算只是为了自保,我也不会坐以待毙。”麦先长叹一声,用力摇头:“说到底,你们这些统治者不过就是争权,国家和人民都是附庸。” “我是平民。” 压抑的声音令麦先一震,对上一双比刀锋更冷厉的眸,“我承认我有贵族血统,但我在平民中长大,所以我就是平民。我不想说我的经历,也不想说那些贵族如何如何,我只告诉你具体的数字。这二十年,中城总共起义了三十六次,死于剥削和饥荒的人数超过一百七十万,到我城的流民四十万八千人——人民已经活不下去,渴望***昏庸的统治者。你还能说他们厌恶战争?害怕战争?死亡都不可怕了!” 麦先无言以对。 “南北两城的情况没有这么糟,照理我不应该入侵,但既然我的目标是王位,就不可避免和他们发生冲突。即位后一样要整肃,因为五城本是一家,王权的衰弱导致***,这也是***的根本原因。只有统一中央集权,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平息战‘乱’,恢复大陆的和平和富足。” “破坏后的重生么?”麦先的神情极为疲倦,“罗兰城主,你说的我都反驳不了,但你一样无法否定我的真实。” “我可以否定。”罗兰抬首,昂然道,“您的真实是和平,而和平有极限。就像再辽阔的海洋也有边界,再漫长的道路也有终点,再强盛的国家也会衰亡,再壮大的历史也会断绝——您不能否定这个真理。我无法说现在就是时机,也没这么厚的脸皮说我就是时代的遴选者,但是您对一个城市的永久守护,的确是对真理的背离。” “这并非真理,而是历史规律。” “是人类的真理。”罗兰毫不动摇地甩甩头,“因为人类是一种愚昧的生物,即使有如此多的异族借鉴学习,依然重复犯错,陶醉于自己构绘的虚伪世界,看不见自然的真实。因为破坏是我们的根源意识,战争是我们的种族本能,而建设是挽救我们无‘药’可救的本‘性’的唯一希望。” “而银龙王,您既然‘插’手了人类的历史,就必须遵守这个规则,尊重人类的真理,而非以龙族的价值观行事。” “事实上,您不可能了解我们,就像我们也不可能了解您这样的长寿种族。” “你错了。”麦先展颜,笑容透明,“不是说你的论调错误,而是你说人类不可能了解我错了。人类是……唯一能了解所有种族,影响所有种族的生命。” 罗兰一怔,也笑了:“我不否认,但是人类有将自己投影他人的坏习惯,所以这了解也并非百分之百的正确。” “以人类而言,你是十分睿智的。”麦先银灰‘色’的双眼流‘露’出困‘惑’,“像你这样的人类,为什么会选择野心的道路?”罗兰冰蓝的眸微微一动,刹那间仿佛掠过无数往事,最后定格为一抹微笑:“因为我并不睿智,我是愚昧的人类,我有我的***,让我无法放弃的坚持。有时候,人真的是一种感‘性’生物,即使头脑清醒,感情依然不能妥协。” “你的坚持是什么呢?” “……一个非常天真的愿望。” “原来如此,你的‘迷’惘来自你的理想。”麦先深深注视他,带着由理解而生的好意,“曾经有不少人类英雄在我面前夸夸其谈,他们的眼神比你坚定一百倍,说的话也远比你动听,但是他们都陷入名为‘自我’的死胡同,所以我尊重他们,却无法认同。而你……让我无言。” “也不是认同?”罗兰笑得并不失望。麦先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们各有各的道理,而且我输了。身为异族,我是不该‘插’手人类的历史,但我还是不能妥协。”罗兰由衷惊讶:“为什么?” “因为誓言。”麦先绽开怀念而无悔的笑靥,“我答应了安迪,所以我必须做到。” 罗兰震撼得双手发抖,浮上心头的不是嘲讽和好笑,而是最深的敬佩。 人类总是轻易背誓,龙族却把随口一句话作为永不违背的誓言,哪怕代价是千年的守护,而守护的尽头是死亡。 这伟大的种族…… “对不起,银龙王。” “不用道歉,你我只是立场不同。”麦先目光柔和,“把路克带走吧,他和你投缘。”罗兰无声地抱着怀里的幼龙,轻轻颔首。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请你让这里所有的红龙走。” “银龙王!” “闭嘴!你们的王把你们‘交’给我,你们就必须听我的!”麦先难得厉声喝骂,瞬间震慑住场内的龙族。明知这些红龙走后会投奔敌方,给他带来无穷麻烦,罗兰还是同意了。 “好,现在,马上,离开!不许挑衅,不许回头!” 红龙们面面相觑,只好愤愤不平地照办。罗兰又喂路克吃了两颗果子,才起身告辞:“银龙王,诸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麦先牵着妻子的手,笑着回应。 踏出龙谷的一刻,金发青年的额饰发出璀璨的蓝光,空气中也浮现出星星点点的蓝‘色’光团,晶莹剔透,宛如水元素的集合。随着一连串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冰寒之风飞快扩散,席卷了整座山谷,形成雪白的气圈。紧接着,无数闪耀的符文在外围回旋流动,亮度不断增加,仿佛升起一轮冰冷的太阳,最后彻底掩盖了蓝光,变成一团固体状的透明晶体,覆盖住范围以内的全部生命。 短短数十秒,白银之谷就化为一座巨大的冰狱。 用斗篷包着幼龙不让它看到这样的景象,东城城主在原地伫立良久,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罗兰……” 黑龙王一脸复杂,身后跟着十几个垂头丧气的男‘女’,都十分貌美,发‘色’漆黑,看得出是黑龙的化身。 “搞定了?” “嗯。” “不用难过,只是五十年而已,五十年后,冰就会化。”罗兰‘裸’‘露’出深沉的疲惫,尽管使用的是水族至宝[深海的叹息]和神圣器[世界之钥]的力量,发动这两样法器还是消耗了他极大的体力和‘精’神力,身体摇摇‘欲’坠,“到时他们照样活蹦‘乱’跳。” 巴哈姆斯大喜过望,随即慌忙扶住他。罗兰勉力站稳,不带感情地道: “走吧,我们回去。” ※※※ 封印龙谷的强大‘波’动传遍了每个角落,所有的法师为之‘色’变。探察结果一出来,北城的上层顿时人仰马翻。当消息传开,民众也惊恐不安。银龙王在北城人民心目中的地位和守护神无异,而白银之谷就是最坚固的屏障。他们这一完蛋,是不是宣告埃特拉的终结? 当日中午东城伊维尔伦上界王宫—— “大…大人,那是什么?” 国务尚书和东之贤者四只眼睛瞪着主君。红发‘侍’卫也吃惊得张口结舌。 一头形状像蜥蜴,长度不及儿臂的生物在罗兰的肩上爬来爬去,玩得不亦乐乎。全身的鳞片是灿烂的金黄‘色’,瞳孔也像融化的黄金般闪亮。 “认不出吗?龙啊。” 我们知道是龙!问题是龙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三人在心里大吼。帕西斯好奇地逗‘弄’,被幼龙咬了一口后,慈眉善目地笑道:“罗兰,我正缺一只龙做炼金术的素材,把它给我吧。”罗兰瞥了他一眼,看穿他无害外表下的獠牙:“不行,他是银龙王托我照顾的。” 银龙王!?法利恩等人冲击更大,眼前金星‘乱’舞。 敲‘门’声响,得到应允后,茶发少‘女’走进办公室。 “罗兰,莫西菲斯说他感到龙的气息……”顿了顿,她冷静改口,“你又捡了只宠物?”这家伙一定有吸引异族的磁场! “不是宠物啦。”罗兰苦笑,把在他头顶蹦跳的幼龙抓下来,“算是义子吧——来,莫西菲斯,你抱抱他。”独角兽不情愿地走近:“罗兰的孩子不是只有我一个吗?” “给你添个伴,以后就不无聊了。” “这不‘挺’好嘛,小莫,你当哥哥了。”帕西斯笑得调侃意味十足。莫西菲斯瞪目,他始终不喜欢这个人。 另一头,最沉稳的克莱德尔回过神,一口气倒出疑问:“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罗兰示意莫西菲斯带走路克,答道:“我封了龙谷。” 封了……龙谷?除了帕西斯,众人当场石化。 “你骗鬼啊!”艾德娜跳脚,“你哪来这种本事!”罗兰回以微笑:“啊,我是没有,所以我是用法器。”帕西斯叹道:“麦先真是太固执了。” “不,他认可我,只是碍于誓言,才不得不让我封印。” “一样呆啦!” “大人。”法利恩本想问是什么法器,想起帕西斯曾经用一个半成品的炼金术道具冰封了一座都市,猜测可能是他的帮助,换了个问题,“既然龙谷已经被封印,下一步是不是攻克北城?” 对这番大胆的狂言,在场没有人感到惊讶。冰宿、艾德娜和帕西斯知道罗兰的野心,克莱德尔那么多年的国务尚书也不是当假的。 事实上,在罗兰被拉克西丝软禁期间,东城上下就做好了出征的准备,稍作调动并不困难。既然注定要和王室一决死战,那和其他三城的冲突也不可避免,这是每个臣子都能预见到的事。何况因为朵琳的死,东城已经和北城结下必须以血洗血的仇恨。 自罗兰即位后,伊维尔伦就渐渐成为魔导国最和平富足的地区。照理人民应该是一种明哲保身,不想多管闲事的心态。但在王室长期的欺压和罗兰的刻意宣扬下,使民众产生了一个根深蒂固的念头:不踏平卡萨兰,他们将永无宁日。而伊维尔伦的命运和罗兰紧紧绑在一起,一旦他们敬爱的统治者有个三长两短,大家都会一块儿完蛋。所以只要罗兰一声令下,无不积极配合,争先恐后万死不辞。 原本魔导国是诸侯制,东南西北四城拥兵自重,战时义务出力。中城本土也贵族众多,养兵谓为风气,连领主都有形同‘私’兵的警备队。直属于王室的正规军只有五万左右。但是因为魔导光炮的坐镇和神殿的支持,千年来虽偶有叛‘乱’,也很快扑灭,一直覆险如夷到今天。 随着王权的衰退,五城的军制产生分歧。西城武风浓厚,几乎全民皆兵;北城三支龙骑士团伙食费惊人,其他部队不得不大打折扣,只维持必要的数目,军备最弱;南城以维护神权为名,有四支‘精’锐的常备兵,但‘女’‘性’体质先天比不上男‘性’,素质不能说很优异;中城西境以特‘色’兵种出名——弓骑兵和魔法战士,不过组建时间尚短,战果并不辉煌,受限于领土,人数也不多;东城的战力最平均,兵种最齐全,水平和经验都无可挑剔,其中以海军尤为强盛,还有异族组成的特殊部队。 具体编制都差不多:五人一分队,四分队一小队,五小队一中队,十中队一大队。再上去是联队、师团和军团。一个军团约三到五万人。目前兵力最雄厚的东城也只有六个军团。 而北城全部的守军加起来,还不到两个军团的满额,实力差一目了然。但是北地士兵耐寒而体魄强健,真要硬碰硬,也会有相当的损失。 罗兰双手‘交’叉置于‘胸’前,笑容可掬:“不急,再等等。我答应了巴曼将军,总不好贸然出手。”法利恩心领神会:“那我通知大家,随时召开军议会。”罗兰首肯。 “好啦,我也去完成我的任务了。”帕西斯挥挥手,大步走向‘门’口。罗兰不放心地叮咛:“千万别胡作非为。” “切,我这人最懂得分寸了。” 是吗?众人面面相觑,由衷怀疑。 ※※※ 拉克西丝其实早就察觉罗兰的蠢动,也猜出青红骑士团的决裂是他在背后搞鬼,然而东境的情况使她分身乏术,只能干瞪眼。 她篡位才三个月,根基未稳,本来就不适宜大动干戈。为了肃清反对者,也付出了一定的伤亡。又借给西城不少官员,内政虽不至于产生空缺却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新旧‘交’替。加上谣言满天飞,***不断,各部队光是***就很吃紧。 更火上浇油的,她的祖先大人也来‘插’一脚。 当初杨阳和昭霆掉落的吉莎森林原本居住着大量的怪物,被神官封印在月浴湖里。现在帕西斯揭开封印,连同周边的巨魔荒原和战歌平原一起,往南驱赶。让黑咒术师‘操’纵,到处袭击村庄。连疫病也是他一手造成。杨阳暗杀罗兰时用的凶毒翡翠就是他的作品,炼金术已达顶峰的死灵法师要做出类似的道具根本不是难事。 就这样,北部地区被一点点蚕食鲸吞,大迁徙也导致了内地的‘混’‘乱’。拉克西丝当机立断地开放边境,派出名为护卫军的讨伐队随同难民前往。事到如今再不动,等罗兰收拾完北城,掉转头就迟了。虽然也可以等东城的大军出发再趁虚而入,但罗兰不可能没料到,肯定有防范甚至陷阱。时机掌握得不好,还会和北城合唱丧礼进行曲。 可惜,帕西斯同样不是省油的灯。一得知消息,就火速前往现场。骑龙的他远比徒步行走的难民和军队快。到达目的地后,开始施法。去年的收获祭,东城因拒绝献粮而与拉克西丝的本军‘交’战,双方各埋葬了数千人。这些亡灵轻易吓退了‘迷’信的难民,而讨伐军也被大量的防御工事阻挡。中南边境隔着斯帕斯内海和大河伊里亚,除此以外就是一片树海。伊里亚河支流繁多,附近的小丘和沙洲都被切得零零碎碎,地形变化莫测。当时拉克西丝就是利用这一点,配合部队的机动调度,大败红之军团。如今罗兰反将一军,干脆破坏河道,把整座原野‘弄’成沼泽,大家谁也别想过。如果要穿过树林,就必须绕个大圈,进入魔兽和瘟疫肆虐的北方,讨伐军就这么被卡死在这里。 这是后话。埃特拉迈向覆亡的速度比拉克西丝预计的更快。帕西斯离开的当天,青龙骑士团就和红龙骑士团就狭路相逢。因为飞龙太快,当赛雷尔派遣的随军魔法师抵达,战斗已经结束了。本来他们也派不上什么用场,龙骑士穿的是米利亚坦高价引进的抗魔护甲,被天雷劈中也只是半焦,只有实力相当的彼此才能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膜状的尖翼振动四周的空气,形成一股股小旋风。清一‘色’绿甲的青龙骑士团摆出的是v型口袋突击阵;而另一方的红龙骑士团仗着数量的优势向中心汇拢,以最厚实的圆阵应战。 青‘色’和红‘色’的龙鳞闪着森寒的光,高速移动带起刺耳的风声,同时产生巨大的爆音。人和人,龙和龙绞斗在一起。沉重的骑枪贯穿躯体,炸出镂空的血‘洞’,斗气和红雾狂飙。惊心动魄的场面看得远处观战的人们胆战心惊,狂奔逃命。 和兽人的‘交’战使青龙骑士团失去了三十名优秀的战士,但高昂的士气足以弥补人数的劣势。而红龙骑士团毕竟心虚,多数是迫于团长的积威才不得不战,初时凶横,几个回合就气阻,落了下风。 饶是如此,惨烈程度也只能用“两败俱伤”形容。而且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离“同归于尽”也不远了。青龙骑士团的副团长肯特暗暗心焦,却无计可施。他的上司现在除了复仇,脑子里别无旁骛。 巴曼和道格拉斯的单挑已进入白热化状态,四下扩散的斗气形成力场,一方是如风的碧青,一方是似火的赤红。 光是气与气的对撞,就发出轰然巨响和狂‘乱’的风暴。走避不及的龙骑士被绞成‘肉’泥,洒下漫天血雨。连地面也被‘波’及,尘土飞扬。 两把龙枪‘交’错斩劈,每一击都溅出灿烂的火‘花’。当两人擦身而过,才响起迟来的声音。 突刺、闪避、斜削、格挡、分开……完全屏弃了‘花’俏的实战技巧,纯粹力与力的对抗。两只四爪龙也卯足了劲彼此撕咬,互喷咆哮弹。 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一发斗气‘波’,巴曼冲进气刃构成的防御圈,无视深可见骨的撕伤,将龙枪直直刺进仇人的‘胸’膛,满怀恨意地冲出数百米远,才喘息着停住。 “呸!”道格拉斯吐出一口血沫,面目狰狞,临死也不改狠戾,“又不是你老婆,你这么拼干嘛。” “你这个畜牲……”巴曼死死瞪着他毫无悔意的脸,眼底是最深的痛恨和比痛恨更深的悲恸,“我要把你的头割下来,扔到罗兰城主面前!” “什么,罗兰城主?”道格拉斯一愣。 想起当日的情景,巴曼的心脏又是一阵绞痛:“我愧对他,他把公主‘交’给我,我却……不过,我会谢罪的,带着你的首级!” 道格拉斯瞪大双眼,半晌,放声大笑,和着喷溅的鲜血。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笑声。巴曼压根没听出言下之意,用长刀砍下昔日同僚的脑袋。同时,他的坐骑也咬断了对方飞龙的脖子。 “阁下!”肯特急忙靠近,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要去东城。”巴曼用空虚的语调道,一如他此刻的感受。 “不行啊!你伤得这么重,先治疗要紧!” “还管什么伤。”巴曼自嘲一笑。身为骑士,不能保护心上人,他早就无颜活在世上。现在大仇也报了,只剩下诺言支撑着他。振作‘精’神,他习惯‘性’地问了声:“伤亡如何?” “……只剩十二个。”肯特垂下头,艰难地回答。 ‘抽’空的大脑涌出一线清明,巴曼俯视满地碎尸血块,默然半晌,苍凉地道:“你回去向贤者大人复命,说责任都在我,来世向他请罪。” “阁下!” 对部下的呼唤置若罔闻,青龙骑士径自远去。 ※※※ 肯特没能复命。第二天一早,北之贤者被下狱,罪名是暗杀城主。 民间大哗。绝大多数人都不相信贤明的赛雷尔会做出这种事,怀疑是某个王子诬陷。宫廷更是‘乱’成一锅粥,群龙无首的大臣们手足无措。这件事的栽赃痕迹确实非常明显。米利亚坦的死法很不雅,却符合他一贯的形象——他是被绞死在‘床’上。而那位夜伴也自尽身亡。至于证据,是一簇在房里找到的蓝发,和被强力魔法瞬间毙命的贴身‘侍’卫。宪兵还查出那个‘女’子是赛雷尔娘家的远亲。 众臣分成两派,争论不休。伯都神气活现地要处斩赛雷尔,遭到拒绝。有德识的大臣要求查明真相,毕竟那些证据都站不住脚。其他王子也看不惯长兄的横蛮,更不想他即位,纷纷附和。最后是赛雷尔自愿被作为嫌疑犯扣押,才平息了一场‘骚’‘乱’。 听闻此事后,拉克西丝气得跳脚。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反咬一口,把伯都和他那票弟弟全宰了,自己当城主或立个傀儡,这样情势只会恶化!她这个朋友,实在愚忠得令人憾恨! 果然,前脚将赛雷尔关进囚禁塔,后脚伯都就命令典礼官准备登基仪式,连父亲的丧礼也提前,硬是赶在同一天举行。知情后,群臣愕然,“不成体统”的抗议此起彼伏。伯都当场凶‘性’大发,将几名老臣拖出去斩首,堵住反对的声‘浪’;还趁着势头***了三个弟弟。反正他连父亲也谋害了,当然不在乎什么手足之情。 但是他忘了关闭空浮舟,让剩下的王子们逃了出去。内‘乱’顿时扩大,朝局动‘荡’不已,整个埃特拉风雨飘零。 本来以邱玲神使的地位,若站出来的话,能够对抗伯都,甚至取代赛雷尔,起到团结的作用。但她成日只是在囚禁塔外徘徊,担心她的史汀老师,谁劝也不听。跟在她身后的蓝龙骑士几次‘欲’言又止,都出于安全考量而缩了回去。她武艺再高强,也无法做到滴水不漏。邱玲自己又没有紧张感,防身能力接近零,一旦卷入这场政治风暴,‘性’命岌岌可危。 [‘露’琦雅,我不会有事,你保护小玲吧。] 耳边仿佛又响起那温厚的嗓音,‘露’琦雅叹了口长气,仰望高塔。 史汀大人,如果我们不能平安,又怎么保护她? ※※※ 创世历1038年空之月9日东城伊维尔伦—— 对于北城的情况,罗兰了若指掌,不用听报告就能清楚想象,因为这个局面就是他一手推动。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臣子们已经习惯主君肩上的小龙,暗暗投以敬畏的目光。独角兽和龙,在传说里都是王者的象征。察觉他们的心态,罗兰没有纠正。虽然他不信天命,但民众相信,为什么不拿来利用?他已经派人赶制新的城旗,将来攻打中城用。 伊维尔伦的政治中枢有十一个部‘门’,分别是军务、情报、警备、财务、司法、外‘交’、建设、技术、学艺、人事和后勤,统归国务尚书管辖。外‘交’又包括和异族的‘交’流,建设部下分民政和‘交’通两司。 罗兰虽大权在握,也不会蠢得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他只需要掌握住情报部和军官们,安置一些亲信,就能实行监控和管理。 东城总人口四千七百多万,注册士兵三十万。早期除了镇守边关的将兵,其他都采用屯兵制,这是为了应付荒年的不得已举措。后期随着治水和开荒的逐步落实,慢慢回归正轨。毕竟士兵还是要经常锻炼才能保持战斗力。但是北有蛮族,东有兽人,戍边依然不能放松。 去年九月,罗兰用魔核光炮灭了暗黑岛,海上不再有后顾之忧。这回巴哈姆斯又带回一群部下,他索‘性’派这些大胃口的家伙去‘骚’扰蛮人。黑龙的吐息能让土地腐化,又擅长冰魔法,去那儿再适合不过。沉寂冰原本来就寸草不生,这么一搅,那些蛮族永远别想东山再起。 但即使如此,伊芙短时间内也无法赶回,倒是另两位将军回来了。 “哟,罗兰。”[铁壁将军]马尔亚姆麦斯韦恩大咧咧地招呼,瞥见国务尚书干咳的模样,连忙肃容正‘色’,“呃…属下参见大人。” “小子气‘色’不错,是不是有美人在侧的关系?”罗兰反而不摆架子,笑着看向他身后的绝‘色’‘女’郎。眼光却不单纯,他对这个海‘精’灵总是有股违合感。席斯法尔心细,怕他想起朵琳,岔开话题:“还不招待我们吃喝一顿,好好犒赏我们的辛劳。”罗兰咋舌:“我叫你们回来可不是请客。” “知道知道,打仗是吧。”席斯法尔和马尔亚姆异口同声,一副“有什么大不了”的神气。 “知道就好。”罗兰哼了一声,甩甩头,“走。” 当晚的洗尘宴,气氛正热闹时,一个‘侍’从神‘色’微慌地跑进来,对罗兰耳语了几句。听罢,东城城主笑容不变地起身,道:“你们继续,我马上回来。”红发‘侍’卫和大神官自动自发地跟上。 席斯法尔正逗幼龙玩,没理会。马尔亚姆注意到身旁的‘女’伴表情有异,关怀地问道:“埃娃,怎么了?” “我…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海‘精’灵少‘女’抓着‘胸’口,呼吸不畅。魔导团团长立刻站起:“是不是不舒服?我扶你回房。” “不是,好象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众人面面相觑,丈二‘摸’不着头脑。冰宿机伶,朝一名‘侍’卫挥手示意:“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遵命,满愿师小姐。” 长廊上,罗兰边走边问:“叫白魔法师了吗?” “大人,他到的时候就断气了,连话也来不及说。我们是从他的样子认出是青龙骑士。他伤得很重,还没经过处理,八成是失血过多。对了,他手上提着一个首级。” “嗯。”罗兰微微一顿,眼底闪过惋惜的光芒,“通知北城,做好下葬的准备。” “是!” 巴曼倒在王宫‘门’口,全身的鳞甲破烂不堪,明显是直接从战场一路飞驰而来。身下的坐骑哀哀低鸣,景象凄惨而令人鼻酸。 众守卫肃然起敬,默默行礼。艾德娜狠狠踢了主君一脚,满脸愤‘激’。法利恩毫无感触地念祈祷词,这是他身为大神官的义务。 将来我去冥界,会被他和朵琳追着砍吧。凝视那张凝固着悲伤和放松的面容,罗兰心道。 不过,死后怎样不是他关心的,当下指示众人抬来担架,为死者整理仪容。 “大人,那个首级怎么办?” “嗯…另外挖个墓埋了,巴曼将军一定不想和他合葬。” ‘侍’从本想将飞龙牵走,对方却不配合,摇着长颈抗拒。见状,罗兰缓步上前,黑龙王的气息瞬间安抚了四爪龙。 “辛苦了,休息一下吧。” 这回飞龙不再抗拒,乖乖任‘侍’从牵了下去。想了想,罗兰改变主意:“别下葬,用火化,骨灰让那头龙带回去。”这是从实际出发的考虑。龙和龙骑士感情很好,无论哪一方死了,都不会再接受新的搭档。那留着坐骑也没用,徒耗粮食。 刚转过身,他听见紧张的喧哗:“什么人!?” 一个修长的身影从吊桥的另一头走来,裹着黑缎斗篷,拉低的帽檐下可见端正的下颌曲线。似乎没有恶意,一被喝问就停下脚步,线条优美的‘唇’微启: “听说,这个城市欢迎异族。” 那声音清莹剔透,带着如冰的质感,让人暑意全消,遍体沁凉。 异族?罗兰一愕,上下打量不速之客。 宛如‘玉’石雕刻的手抬起,掀开兜帽,‘露’出一张清隽雅致的容颜。五官‘精’致得像出自名家的艺术品,神情冰冷高傲;眼眸和长发都是如海的湛蓝,泛着不可思议的透明感;衬得他的肌肤更加晶润,隐隐散发出光晕;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纤长的双耳。 ‘精’灵!每个人的脑中跳出相同的名词。 蓝发‘精’灵抚‘胸’行礼,简单的动作却透出这个种族特有的优雅,仿佛水的绵绵流动:“我来找我妹妹,失礼之处请见谅。” 妹妹?罗兰直觉地想到埃娃,心底的疑虑顿时消散大半,得体地还礼:“幸会,我是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请问你是海‘精’灵吗?” “是的。”蓝发‘精’灵淡淡一笑,驱散了与生俱来的冷漠气质,如‘花’开冰原,绮丽夺人心魄,“我叫迪斯卡尔雷巴德利亚顿荷米里昂斯,你们称呼我迪斯卡尔就好。” 好长的名字……不愧是‘精’灵。众人听得晕呼呼。罗兰见怪不怪地比了个手势:“请进。” ※※※ “哥哥!” 望见东城城主身后的黑袍青年,埃娃双手捂嘴,逸出一声惊呼。冰宿等人大吃一惊,来回看着兄妹俩。 “埃娃,母后很担心你。” 母后?听到这个词,众人的惊讶更上一层楼:这两个还是王子和公主? 马尔亚姆第一个回过神:“等等,埃娃,你恢复记忆了吗?”海‘精’灵公主怔了怔,扶着额头,‘露’出困‘惑’之情:“想起一点,不是很清楚。”迪斯卡尔眸光忽闪,走到她面前,柔声道:“记得我是谁吗?” “迪斯卡尔…哥哥。”埃娃犹豫地轻唤。 “好孩子。”迪斯卡尔轻轻环住她,以如释重负的口‘吻’道,“幸好,情况还不算糟。”席斯法尔好奇地‘插’口:“抱歉打扰一下,当初埃娃是在海上漂流,被我的朋友救起。于情于理,我们都有权知道经过。” “是这样的,我们一族从远古起就一直住在海底,不与陆上‘交’流。但是埃娃太善良了,总是溜出去搭救遇难者。这次她就是被忘恩负义的人类偷袭,才丧失记忆。”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迪斯卡尔抱紧妹妹,叹了口气:“我们翻遍了大海,都找不到她,才猜到她在陆上。我本来想偷偷带她走,可是你们照顾了她这么久,我不能不打声招呼。” 瞥见部下如丧考妣的神情,罗兰明白他的心思,温言道:“远来是客,迪斯卡尔先生就多住几天如何?令妹的情况也不适宜奔‘波’。还是等她病况稳定一些,再作打算。” “这……”迪斯卡尔迟疑,看看拉扯他袖子,一脸希翼的妹妹,无奈应允,“好吧,叨扰了。” ※※※ 夜阑人静,皎洁的月光穿过雕‘花’窗棂,勾勒出华丽而不失典雅的家具。 侧坐独酌的‘精’灵被月‘色’烘托得飘逸出尘,长长的发丝潋滟似水,令人目眩神‘迷’。 ‘门’悄然打开,却瞒不过灵敏的听力。应声回首,堕入‘阴’影的脸不再高雅脱俗,而是透出一股‘阴’冷的诡秘。 映入眼帘的,是怯生生倚着‘门’,满脸不安的少‘女’。 “怎么了,埃娃?进来啊。”轻柔的催促,是流畅的‘精’灵语。 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绳索牵引,埃娃不自觉地走近,嗫嚅道:“哥哥。” 没有回音,只有无形的张力不断扩散,笼罩住整个房间。 “主人。” 突然,埃娃像承受不住压力般仆倒,深深叩首。啜了口果汁,蓝发‘精’灵悠闲地靠向椅背,长睫下眼‘波’流转,‘荡’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第一章 冬日之心(节三) 五月初,罗兰将行政中枢搬回上界。 此举是出于不得已的考量,因为某个刺客把他的办公地点破坏了,施工作业又很吵,他只好回来面对国务尚书担心得涕泪‘交’流的老脸,和娇妻溢满相思关切的双眼。 暗杀事件一过,罗兰就发信报平安,所以朵琳没有当场昏过去。但还是忧心如焚,日夜祈祷犯人缉拿归案;丈夫平安无恙。吃不好睡不香,只想飞到下界亲眼确认,可是淑‘女’的礼仪不允许她这么做。 也因此,罗兰一回来,她就病倒了。 严守模范丈夫的本分,东城城主随‘侍’‘床’侧,端水喂‘药’样样亲为,感动得朵琳生死相许,第n遍感谢上苍赐予她如此美满的姻缘。 一觉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批阅奏折的漆黑身影。为了就近照顾她,罗兰把公务全搬进卧室。 “醒了?”立刻察觉她的动静,清冽的嗓音随着搁下的羽‘毛’笔响起,“要喝水吗?” 朵琳轻轻点头,脸颊泛起红晕。结婚一年多,她还是改不掉羞涩的天‘性’。 身体还是没力气,只能依靠那双手臂的支撑。记忆里母亲也是个体弱多病的‘女’人,而父亲爱的,就是她柔弱无助的气质,但朵琳并不喜欢生病。披头散发很难看,她希望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呈现在心爱的人面前。 清凉的液体平息了干渴,似乎体温也有所降低。抬眼偷瞄,淡金‘色’的长睫下,冰蓝的眸沉静如冬日的海,是她琢磨不透的深湛。她从没见过罗兰发怒,也不曾听闻,他一直是平静从容的。温柔体贴,宽厚包容。微笑也仅仅划个弧,不浓不淡,闲闲逸逸。 就像她的理想,所有注重礼仪的贵族。 只是,身为‘女’‘性’的部分偶尔会有一点小小的遗憾。希望看到他***的样子,更有魅力的表情。但她也明白这是淑‘女’不该有的任‘性’。 她已经太幸福了,不能贪心。 “怎么了?”柔和如夜风的低语吹走她浅浅的怅然。朵琳回以婉约却真挚的笑靥:“没什么,谢谢。” “不舒服就不要强忍着。”大手抚上她汗湿的额,带来舒适的感触,“医师说,你这次的病很凶险,我想叫师父来帮你看看。” “帕西尔提斯先生是男‘性’,不适合。”虽然感‘激’他的好意,朵琳还是不得不指出。其实她并不讨厌罗兰一些平民化的举止和思想,她知道他是军旅出身,可惜妻子的立场就是必须规劝丈夫。 罗兰温文守礼地笑道:“是我唐突了。”放下水杯,他轻轻抱了抱她:“快点好起来。等你病好,我们一起去看岳父。”朵琳双目一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也很担心你。这次我们多住几天,你也好和朋友多聊聊。” 朵琳的眼眶浮起湿意,为他毫不矫饰的心意,一句深藏了许久的话语冲口而出:“罗兰,我爱你。” 正扶她躺下的人一顿,然后俯了下来,形状优美的‘唇’瓣贴上她的。 他‘吻’得很深,不同于平日,看似‘激’动下的情感表‘露’,实则掩饰。 因为他说不出口,他不爱她。 被‘吻’得晕陶陶的朵琳睁开‘迷’醉的眼,娇靥浮着羞红,更增丽‘色’。佳人如‘玉’,温顺地躺在怀里,却温暖不了冷酷的心。 “对不起。”长指的勾画透出歉意,“忘了你还在生病。” “没…没关系。”朵琳用被单掩面,心里却喜滋滋的。丈夫头一次有这么失控的表现,虽然没有说那个字,但他也是爱她的吧? “当心闷死。”轻笑声从头顶传来,令她更害羞。 半晌,美丽的城妃缓缓拉下被子,凝视又坐回桌前的丈夫。俊美的侧面镇定依旧,却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倦‘色’,当下内疚地道:“对不起,罗兰,害你没法专心办公。” “这种小事不必介意。”金发青年笑容温和,宛如一抹深暗的月‘色’,“只要你病好,我就谢天谢地了。” “可是……”想起刚才的情形,朵琳脸蛋更红,强忍内心的刺痛,小声道,“你不会…难受吗?” 不能嫉妒!不能嫉妒!她反复对自己说。上流社会在婚后保有情人是非常正常的事,动不动抓个对象滚***也不稀奇。罗兰完全不搞外遇已经让她暗暗庆幸,但是自己身体不好,还要他守身就太过分了。 “嗯?”罗兰一时没听懂。 “我是说…你可以召几个‘侍’‘女’‘侍’寝,或者上街……过夜。” 蓝眸‘射’出冰冷的怒意,吓得朵琳缩成一团。收起情绪‘波’动,罗兰起身抱住她,一手轻抚她颤抖的背,叹道:“说什么傻话,你在鼓励我***吗?”朵琳心绪‘混’‘乱’,啜泣道:“但…但是……” “我是你的丈夫,我会对你忠诚。” ——只要你活着。罗兰在心里补充,眼神始终无‘波’无痕,只有最深处燃烧着苍‘色’的液态火焰,就像冰海里诡谲的暗流。 “嗯。”回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朵琳反手拥抱他,全身心地沉浸在感动的爱河里。 轻柔的‘吻’印上她的发,不含***:“睡吧。” ※※※ 妃‘色’的薄‘唇’吐出悠长的气息,吹散袅袅茶香,带笑的清越嗓音悠悠扩散开来: “你和你的小情人是怎么回事?” 办公桌后的人抬首,浅浅的金发,蓝宝石额饰下的脸俊逸出尘,浮光掠影地笑,淡雅而闲散:“可能会分手吧。” “太逊了!”帕西斯咋舌,这个小动作丝毫不损及他秀丽的容貌,“徒弟,要不要我教你几手?”他殷切地建议,一派恋爱顾问的架势。 “不用。”这句话说得很用力,罗兰低下头,继续办公。最近朵琳病况稳定,他得以搬回正常的工作环境。在这里他比较自在;偶有熟客上‘门’,也可以悠闲地跷二郎‘腿’,东拉西扯。 “罗兰,虽然你装得不在意,但我肯定你对她一往情深。” “我不否认。” “那就行啦!”帕西斯拍打沙发扶手,“‘女’人嘛,哄哄就行了。送鲜‘花’宝石,做顿饭给她吃,低声下气让她骂几句,抱着她说些好听的。实在不行压倒她,保证手到擒来。” “你的方法带着严重的偏见。”啪!盖章。 “切——”帕西斯不满地拖长音调。罗兰流畅地写下简短的评语,字迹苍劲有力,语声平淡自若,标准的一心两用:“师母是很好哄,但冰宿不同。事实上,现在分手对我们都好。她是爱我,我也爱她,可是她并不真正了解我。与其将来伤心失望,不如趁用情未深时,早早‘抽’手。” 帕西斯眯起眼,定定注视徒弟,半晌,迸出两个字:“闷‘骚’!” 罗兰晃了晃,手指拖出一条长长的墨迹:“师父!” “哼。”不理会他的指控,帕西斯‘交’叠修长的双‘腿’,姿态洒逸地啜饮香茗,“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生苦短,爱就爱了,不紧紧抓住,小心失去后悔。”罗兰一窒,明白这是他的经验之谈,软下语气:“师父,我会设法救出师母,你别难过。” “喂,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的问题。” “老话一句,不一样的。”罗兰干脆划掉前面的部分,搁下笔,轻叹,“师母和你是同类,你们彼此了解体谅,不必隐瞒,也不会受伤。而冰宿,严格说来还是个孩子。就算头脑理解,感情也未必能接受。”这回换帕西斯无言以对。 “像这次,我‘射’了杨小姐一箭,她就受到这么大的冲击。换作邱玲小姐,轩风小姐,她又会如何?” “我想情况没有这么糟。”帕西斯沉‘吟’道,“冰宿是个非常理‘性’的人,也知道你的野心,也许她只是想趁这个机会整理心情,下更大的觉悟。” “那只有更糟。她会变成什么模样?我早就不想她踏进来了,偏偏她不听。”罗兰忍不住抱怨。帕西斯摆摆手:“往好处想,这样你们就投契了。” “但这样也不是冰宿了!她的‘性’格还没有成熟到在包容我的同时,还能不扭曲!” “我说罗兰,你似乎想太多了。”帕西斯有点受不了。罗兰不以为然:“换作甲乙丙丁,我根本不会考虑。” “呃,这倒是。爱人嘛,总要设想得周全点。” “算了,顺其自然。”调整心态,罗兰不再庸人自扰,倒了杯茶,绽开诚挚的笑靥,“北城的进度差不多了,你就住下来吧?”帕西斯歉然一笑:“嗯…我还是喜欢住在米尔菲,那边去看肖恩师父也比较方便。” “师父,不是我说师公的坏话,他真的太迟钝了。你为他付出那么多,差点被协调神吞噬,我还当面提点过他,可是他都没感觉的!” “他不是没感觉,是转个头就忘了。” 更可恨!罗兰在心里咬牙,对肖恩不抱好感。帕西斯轻摇杯中的液体,浮起带着透明感的浅笑:“其实他忘了最好,我本来就不希望他记得。那些家伙强行开启他的记忆,我会一一找他们算帐。幸好我的处境肖恩师父还不知道,不然又要哭了。”罗兰打心底叹息:“师父,你会受伤的。” “咦?” “在索伊拉,你不是已经受伤了吗?” 帕西斯脸上失去血‘色’,抿嘴不语。罗兰避重就轻地道:“火焰很温暖,靠近暖手可以,但是拥抱它,你会灼伤。” “啊,我甘之如饴。”拍拍后脑勺,帕西斯笑了,笑得不带一丝‘阴’影。罗兰无可奈何,只有挥挥手,一句“随便你”,任他去扑火。 毕竟他们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选择。 ※※※ 即使有心理准备,听完刃雾的简述,罗兰还是气得想砍人。 “呜呜呜,罗兰……”黑耀抱着他大哭。晶羽沉默地指着房‘门’,神‘色’僵硬,顺便把黑耀拎走。 “师父,我进来了。”敲了两下,他推‘门’走进。帕西斯坐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花’园发呆。白衣的身影孤独卓然,碧眸毫无平日的光彩,冰冷而隐含挣扎,似乎想抓住逝去的美好,却只留下满心沧桑。 “啊,罗兰。”一瞥见他,这一切‘波’动都瞬间隐藏在无懈可击的笑颜下,“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见到‘露’西——你的祖先了哦。我们一起喝酒聊天,他还是老样子,漂亮得让人想画两根胡子上去。” “你在我面前摆什么谱。”罗兰嗤笑,缓步走向他,“我看过你捡垃圾吃的拙样,烤蛋糕却炸得满头灰的呆样,日子过得稀里糊涂连衣服也穿反的傻样;和‘阴’险狡猾爱骗人心机重,喜欢把人耍得团团转然后以此为乐毫不愧疚没有羞耻心的一面——你还有什么底没被我掏光?” “切,我也看过你留长发,穿裙子的可爱模样。口头禅‘人家’、‘讨厌’、‘不要啦’,动不动跳脚,一生气就扑进我怀里挥小拳头,喜欢打扫像个管家婆,一逗就脸红嘟嘴……哎呀呀,那时侯的你真是让人怀念。” “所以,我们彼此还有什么好装的。” 帕西斯刹时噤声,冰封的眼神渐渐融化,苍白的‘唇’微微哆嗦,良久,两行清泪沿着颊滑落,伴随着虚弱的低喃:“罗兰,我好累。” “我知道。”叹了口气,罗兰环住他的肩膀,让他靠着自己。 徒弟的怀抱温暖中渗着凉意,因为他并不是火焰,而是冬阳。核心不变,外围却是萧煞的寒冷。但是对同样属于黑暗生物的他而言,却是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抚慰了伤痕累累的心。 “先休息一段时间吧,我知道你放不下他,但也要有力气才行。” “嗯。” ※※※ 整个五月,罗兰差不多都在煽风点火,使大陆处于乌烟瘴气的状态;同时也在积极部署,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由于拉克西丝的篡位,密探部‘门’损失惨重,正好把陷入低‘潮’的帕西斯丢过去训练新人。不是他吹,他这个师父整人绝对是一把手,当年他就被整成本领高强的‘阴’险胚。也可以让帕西斯发泄,早日恢复正常。 冰宿只旷职了三天就照常上班,但他们一直没‘私’下碰面。偶尔擦肩而过,只觉她眸光清晰异常。搅得罗兰忐忑不安,生怕她一开口,就是拜拜。 嘴上说得再大方,心里还是舍不得。 连着好几次下来,罗兰觉得自己有神经衰弱的趋势,感叹恋爱真是一‘门’麻烦的课题。 这天,他在金木犀树下拉小提琴。反正没有约会对象,也不怕那几个幸灾乐祸的家伙看见。 不料,拉第二首时,茶发少‘女’从小径的另一头走来。明‘艳’的眸,明‘艳’的‘唇’,明‘艳’如‘花’的容颜,气质却冷洌如雪,高傲似冰。 曲子顿时荒腔走板,东城城主匆匆收工,挤出粉饰的笑:“啊,冰宿,好巧。” “下一秒你是不是打算开溜?”冷冷一瞥,冰宿戳穿他心中的念头。罗兰笑得有点僵:“没…没有啊。” “还结巴。” “……” 罗兰索‘性’闭嘴等她示下,一边稳定心绪,对方的下一句话却使他的努力化为灰烬:“我想清楚了,我……” “啊!”罗兰下意识地打断,摆出好忙的样子挥手,“我突然想起一件急事,必须赶快处理,抱歉先走一步。”冰宿眯眼盯着他的背影,一字一字道:“你是白痴吗?” 冰箭穿心,将罗兰当场钉死在地。 “……如果是其他人说这种话,我会认为是对我的侮辱。” “但是你的表现,让我无法不这么认为。” 拨了拨发梢,罗兰以死刑犯的心情,转身面对昔日的情人,眉目沉静:“你想说什么?”冰宿直直注视他,眼神深邃:“你认为我想说什么?” “冰宿,我很累,不想跟你拐弯抹角。”罗兰叹了口气,尽显疲惫,“我承认,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所以我表现得像个傻瓜,但我也不是死缠烂打的男人,既然你想通了,我会放你走。” “我就知道。”冰宿嗤鼻,表情隐然有无奈,“你是不是要我把你那颗黑心腹挖出来,从外到内解剖清楚,才相信我不会被你吓跑?”罗兰一怔:“呃?” “还要我说得更清楚吗?要看好男人,你演给你老婆的那个就够我瞧了。但那样的你,只让我感觉恶心。” “你也不必说得这样。”罗兰已经明白她的意思,神情微微放松。冰宿抬起弧度优美的下颌,过肩的发丝随之划出利落的线条:“我看人是不及你准确,可我也不会被幻影‘蒙’骗,我爱的就是你,‘罗兰福斯’。”罗兰深吸一口气,冰眸融化,用沙哑的声音道:“冰宿,爱不能解决一切。” “没错。”冰宿颔首,他们都太理智,连感情也不免思虑透彻,“我承认,听到你‘射’杀我的同学时,我是很难受。毕竟在这个世界,我们算是同伴。我也预见到将来你对其他几个下手,我又会受到多大的考验。” “那……” “听着,你这个笨蛋。我对历史不感兴趣,但在学校,我也学了不少。野心家是种什么生物,我大致有数。这大半个月,我也请法利恩和克莱德尔帮忙,为我讲解大陆的局势;搜集了很多资料,推敲你未来的行动,所以我有心理准备。” 罗兰张口结舌,心道:那两个帮凶! “我并没有抹杀我的良心,也不会抛弃我的情感,我只不过选择了和她们相反的阵营而已。”冰宿淡淡地道,墨绿的瞳清澈冷静,“她们不也是?邱玲为了史汀,轩风为了贝姆特,另外两个多半也是为了现在的朋友——这件事没什么对错。仔细追究,你是站在******的王家,建立新国家的立场上,只有比她们进步。” “大义再美妙,过程也是肮脏的。” “你真的很龟‘毛’耶!”冰宿有点不耐烦。罗兰却不给她继续说的机会,径自离去:“总之,你再考虑一下。” 这次,冰宿没有阻拦他,只是耸了耸肩:“这家伙又想做什么了?” ※※※ 五月底,朵琳终于完全康复,抱着雀跃的心情等待归乡的日子。 罗兰安排的随行人员并不多。除了艾德娜,几名医师和白魔法师,就只有陪伴朵琳的‘侍’‘女’和标准数目的亲兵。即使东北两城如今是友邦,来往也需要避嫌。 米利亚坦热诚地欢迎了他们,盛大的节目一个接一个。从豪华的飨宴到歌舞表演,应有尽有。铺张的程度直追上代国王亚拉里特。心知肚明这是自己推‘波’助澜的成果,罗兰满意地验收,言谈间将岳父捧得更加飘飘然。 当晚,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洁白宛如棉絮,覆盖成晶莹剔透的美景,是风系和冰系法师的杰作。院子里还有特别开辟,用魔法维护的温泉——听完米利亚坦洋洋得意的介绍,罗兰真心感慨他在享乐方面的心思,确实远远及不上这个人。 “岳父,今天怎么都没看到史汀?”趁饭菜端上来的空挡,罗兰询问。朵琳困‘惑’地道:“是啊,小玲也不在。”米利亚坦面‘露’尴尬:“最近下面闹得很厉害,他代我安抚。至于小玲,我说很危险,叫她不要去,她不听。” “闹?出了什么事?”朵琳一直被养在深闺里,对外界的变化全然不知。甚至在她的认知里,艾斯嘉从来是国泰民安。 米利亚坦不想‘女’儿接触这些事,更不想丢面子,含糊过去,口齿灵便地把话题带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吃完饭,你们去泡泡温泉吧,那里的气氛绝对好。”意会他的暗示,罗兰俊脸微红:“岳父,朵琳身子刚好,我不想她累着。” “哈哈哈,是我轻率了。来,再干一杯!” 吃得差不多时,罗兰对妻子道:“你先和艾德娜去泡温泉吧,我再陪岳父喝一会儿。”朵琳柔顺地答应,在‘侍’‘女’的簇拥下走向隔壁。 罗兰没忘了目送。而米利亚坦也欣慰他形于外的眷恋,笑着打趣:“罗兰,我这个‘女’儿怎么样啊?” “她是个好‘女’孩。”罗兰语出肺腑,低头抿了口酒,蓝眸暗‘潮’汹涌。 只是他无福消受,也无法领情。因为一开始,他就把她视为一枚棋子。 按照她的希望打造一个瑰丽的梦,让她相信自己嫁了一个温柔而爱她的丈夫,是他能给她的唯一也是最后的礼物。 ※※※ 第二天一早,宿醉的罗兰正在喝妻子熬的醒酒茶,米利亚坦匆匆上‘门’。 “怎么了,岳父?” “抱歉,罗兰。”北城城主一脸焦‘色’,“我本来想带你们去新建的琉璃馆赏景,可是下界出了一桩意外,我必须马上赶过去。”罗兰‘露’出担忧之情,问道:“是什么意外?很严重吗?”米利亚坦也不隐瞒,重重点头:“好象是雪崩,受灾面积非常大。” “已经快六月了,还有雪崩!?” “下界还是初‘春’的气候,最容易出事。” 罗兰哦了一声。米利亚坦恳切地道:“别担心,我会快去快回,你们先跟巴曼四处逛逛,上界他也很熟。”罗兰转移视线,看着他身旁的年轻人。 自从走进房间,巴曼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朵琳。但是他的神‘色’毫不猥亵,并不给人唐突的印象。 “幸会。”东城城主‘露’出纯礼貌的笑容,眸光深沉。青龙骑士急忙端正姿势,抱着复杂的心情行礼:“久仰大名,罗兰城主。” “巴曼。”朵琳喜悦地呼唤,令他情不自禁地震了震。装作没发现他的动摇,罗兰笑道:“这样吧,朵琳,你和巴曼将军一起游览,我陪同岳父。” “咦?”在场众人都是一愣。 “事发地点太危险了,我不放心岳父一个人。” “谢谢你,罗兰。”米利亚坦感动无已。朵琳也表示理解:“那父亲大人就拜托你了。” 本来让一个已婚***和一个单身男子相处绝对不合礼仪,但巴曼是位骑士,为人又正直磊落,所以没人对这个安排提出异议。 艾德娜正要走到朵琳身后,瞥见主君做了个随行的手势,惊讶地眨眨眼。转念一想,既然把责任移‘交’给巴曼,基于尊重,她是不该留下。 “啊,巴曼将军。”出‘门’的前一刻,罗兰转过头,眼底流光闪动,“请一定要好好保护我的妻子。” “呃…是。”巴曼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心里的某个角落却松了口气:看来罗兰很重视他恋慕的公主,当下肃容‘挺’腰,再度‘精’神地应道,“是!” ※※※ 湛蓝洁净的天空飘着淡淡的云丝,阳光明媚;柔柔的清风吹过耳畔,带来初夏的气息;道路两旁的树木青翠‘欲’滴,‘花’朵‘色’泽‘艳’丽,构成缤纷的景致。 马车里,朵琳兴致勃勃地浏览。身为一个从小被严格培养的淑‘女’,她极少有机会外出,连本城的全貌也没看过。巴曼一霎不霎地凝视她,像要把一年份的相思全部补足。 “巴曼,为什么肯特大哥他们都落在后面?”探头一瞧,朵琳不解。巴曼干咳,明白部下的用意,不知如何回答。其实他没有非分之想,别说骑士道不允许,他自己也不会亵渎心上人。 “那个…你过得好吗?”他生硬地岔开话题。朵琳回以幸福的笑靥:“嗯,很好。” 青龙骑士刚毅的眼神随之软化,内心泛起‘混’合着甜蜜的酸楚。他衷心祝福对方,却无法不为自己的单恋叹息。 “啊,夫人,您看。”一个‘侍’‘女’指着窗外,“那里好象有座神殿呢。”朵琳定睛望去,只见一片开满鲜‘花’的和缓坡地,彩蝶纷飞,绿茵送爽,山顶矗立着一座纯白的建筑,景‘色’极为‘迷’人。巴曼有四分之一的龙族血统,视力远胜常人,认出牌匾上的字:“不是神殿,是疗养院。” “疗养院?”朵琳涌起怀念之情,因为母亲身体不好,她的童年几乎都是在疗养院度过,“巴曼,反正时间还早,我想去那儿做做义工,可以吗?” “当然可以。”巴曼纵容地笑着,示意马车停步,护送她们步行上山。 三龙将的大名无人不知,守卫只问了声就放他们进去。疗养院的布置典雅华贵,可见里面的病人非富即贵。朵琳和‘侍’‘女’们很快忙碌起来,巴曼和随后赶到的龙骑士被指派做体力活。堂堂大男人却必须卷起袖子打扫,撑衣杆,将不良于行的病人搬去庭院晒太阳。 “夫人,我们去采些‘花’。” “等等,不要‘乱’采。”酷爱园艺的城妃拿起一把剪刀,追上叽叽喳喳的‘女’仆,以免她们‘乱’拔‘乱’摘。忙‘乱’间她不知不觉和护卫分开,闯进一座单独的院落。 “真是的,跑哪儿去了。”左顾右盼,她越走越不安,正想打退堂鼓,撞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道格拉斯将军!” 比起她,对方更吃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因为身高差距有点紧张,但完全不清楚红龙骑士为人的朵琳并不害怕,绽开柔美的笑容:“我来这边帮忙,您身体不舒服么?” “公主。”‘阴’影中的脸褪去惊愕,隐隐流‘露’出一丝邪佞,粗厚的大掌抓住她纤细的手腕,“请跟我来。” 另一头,巴曼好不容易搬完最后一个病人,这才发现他的保护对象不见了,正要回屋里找,一名祭司笑道:“原来将军是做义工啊,我还以为您是专程来看道格拉斯将军。” “道格拉斯!?”巴曼愕然回首,“他在这里养伤?” 去年的秋之月,红龙骑士团在南城被不明人士偷袭,一败涂地。团长道格拉斯本人更是遭到重创,被米利亚坦骂了个狗血淋头,却没有受到实际的惩处。青、红、蓝三支龙骑士团实力强大,又代表了白银之谷,地位超然,历代城主也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有凶龙之称的炎之龙将生‘性’残暴、独来独往,连部下也对他十分畏惧,其他人更是避之惟恐不及,因此没人关心他在哪里疗养。 “是啊,不过我们都不敢靠近他住的地方。” 巴曼浮起不祥的预感。他对僚友的‘性’格可是了若指掌,也知道他的心思。自从朵琳结婚,道格拉斯的情绪就很不稳定,在他发泄兽‘欲’的***窝被一群冒险家剿了后,更是变本加厉,万一他碰见朵琳…… 不敢想下去,巴曼放声大喊:“公主!公主!” ‘骚’‘乱’迅速扩散开来,惊动了整个疗养院。而在一栋偏僻的屋舍前,也在上演一场争执。 “将军,你疯了!还不快走!” “滚开!”道格拉斯暴怒地挣扎,左颊血‘肉’模糊,衬得他的面容更为狰狞。这是他一时大意,让猎物留下的伤口。 部下拼命钳制住他:“别去找她了!再不逃,我们统统会完蛋!” “怕什么!大不了我反了!” “那也要先和大家会合啊!我们这点人,肯定打不过他们!” “……啧。”道格拉斯不得不放弃追寻,转身从后‘门’离去。距离数十米外的‘花’丛里,一道纤影瑟瑟发抖,两手紧握着一把染血的剪刀,当作支柱般抱在怀里。全身衣衫破烂,狼狈不堪。 为什么……朵琳满面泪痕,死死咬着牙关,忍住哭声,生怕被那头野兽听见。 如果是梦就好了,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她头上!? “公主!”一个熟悉的呼唤远远传来。朵琳狂喜地探出头,刚要求助,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她已经被玷污,要她用什么脸,去见罗兰? 一想到会被他用嫌弃的眼光看待,甚至冷落,就让她痛苦得难以忍受。 颤抖的手举起剪刀,对着颈项,她用饱含爱意和绝望的语调道: “对不起,罗兰。” 一刀,葬送了一条如‘花’生命,也割断了北城的历史。 ※※※ 发生在疗养院的悲剧震动了大陆,同情的矛头全部指向东城城主。毕竟他是整件事中最无辜的人,好心好意陪妻子回家探亲,又好心好意地陪岳父去危险的灾难现场。北城一方却没有负起守护的责任,害他的妻子出了这样的事。 米利亚坦知情后的反应只能用“震怒”形容,若非赛雷尔先一步赶回,跪下向他哀求,他一定第一时间命人把巴曼拖出去斩了! “你居然还为这家伙求情……为这个殆忽职守,害死我‘女’儿的‘混’蛋……”一边断断续续地怒骂,米利亚坦一边瘫在宝座上喘气。罗兰坐在他的下首,脸‘色’惨白,不亚于跪在赛雷尔身后的巴曼。 北之贤者深深叩首,沉痛地道:“大人,恕我直言,目前当务之急是缉拿道格拉斯而不是追究罪责。巴曼固然有失,但请您看在他以往的功劳份上,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 “将功赎罪?哈!你想他再捅一次娄子?” “求求你。”一直僵凝沉默的青龙骑士开口,声音干涩如黏土板,眼睛不是看着主君,而是定定注视黑衣青年,“我知道这个要求很厚脸皮,是我辜负了你的托付,但我求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手刃那个畜牲!一报完仇,我就回来自刎在你面前!” 一时间,大殿里静得可怕,连邱玲也停止了啜泣。 “给他这次机会吧,岳父。”罗兰垂下眼,以疲惫的语气道。巴曼欣喜若狂,满怀感‘激’地行最敬礼:“谢谢!” “唉。”瞪视部下杀气腾腾的背影,米利亚坦惭愧地‘揉’了‘揉’额角,“我对不起你,罗兰。” 罗兰没有说话,这种场合,不说话是最好的应答。 “可怜的孩子……说不定她已经怀孕,有了你们的骨‘肉’。”说着,米利亚坦潸然泪下,气氛沉重而恻然。 不会怀孕的。用充满演技的动作端起茶杯,罗兰在心里否决:我可不会害死自己的小孩。 两道锐利的视线从殿堂的角落‘射’来,那是个身披海蓝‘色’铠甲,身形苗条,脸覆半边面具的年轻‘女’郎——三龙将唯一的‘女’‘性’,蓝龙骑士‘露’琦雅。 金发青年不动声‘色’地任她观察,一如受到打击而心灰意冷的丈夫。如果说蓝龙骑士的目光是火烤的刀子,他的‘精’神屏障就是坚不可摧的冰墙,足以抵挡一切攻击。 ※※※ 丧礼一结束,罗兰就返回东城。众人都理解他不想在这个伤心地多待的心情,没有挽留,却忽略了艾德娜冷凝的神‘色’。 登上空浮舟,红发‘侍’卫踏着僵硬的步伐入座,压低声音道: “我有事问你,现在可以说吗?” 东城城主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笑道:“还不行。”艾德娜咬紧牙根,只能强忍内心的愤懑,眼睁睁看着他叫来服务生,为自己和她点了两杯饮料。 好容易挨到靠岸,她陪同主君下船。前来迎接的官员都身穿丧服,神情沉痛。为首的国务尚书更是老泪,哽咽道:“您千万要节哀,大人。” “别提这件事了,克莱德尔。”罗兰甩甩头,淡金的发随之摇曳,“我想安静一会儿。” “可是……米利亚坦城主御下不严,保护不周,导致夫人惨亡,我们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啊!”老婆被***,这对男人而言,是多大的耻辱!全城的百姓都恨不得掌掴北城城主,将犯人大卸八块! “嗯,再过一段时间,我会听听你们的想法,现在先让我静一静。” “是。”克莱德尔不敢再说,比了个恭谨的手势,小心翼翼地护送。其他人也避免触及主君的心伤,一路只谈公务。 匆匆吃完洗尘宴,罗兰将自己关进办公室。在场只有大神官,满愿师和城主随‘侍’武官。 “你老实回答我。”艾德娜气势汹汹地‘逼’近,“这件事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 “是。”干脆利索,毫无赘言。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将罗兰的脸打偏了45度,嘴角流下一道血丝。 靠墙伫立的冰宿眯了下眼,没吭声。法利恩事先得到指示,只好忍气静观其变。 “你这个王八蛋!”艾德娜咬牙切齿地拎起主君的衣领。罗兰回以漠然的目光:“气撒完的话,就别‘浪’费口水,帮我把最近的公文拿过来。”艾德娜大怒,空着的手再次举起。法利恩一把抓住:“喂!你打上瘾了?” “我要打死他!” “冷静点,艾德娜。”冰宿淡淡地道。法利恩乘机对情人施放了一个消火的冰魔法。 “老实说,罗兰,我不赞成你做事的手段。” “啊,我知道。”抚了抚红肿的颊,罗兰微笑。冰宿别开眼:“不过,也是你运气好,青龙骑士和红龙骑士竟然都喜欢朵琳。不然,你也不会用这个法子吧?” “嗯。” “冰宿,你还为这家伙说话!”怒火重新点燃,艾德娜大吼。 “你有完没完!”法利恩也提高嗓‘门’,对于朵琳的死,他压根没感觉,反正只要是罗兰的敌人,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铲除,“等到北城被我们并吞,她一样要死!现在死,反而是她的幸运!”艾德娜气势一馁:“但…但是……” “艾德娜。”罗兰沉声道,“你知道我的打算,要退出早就退出了,我也给过你机会,现在才来抗议,算什么意思?” “我是看不惯你的做法!” “做法只有优劣,没有对错,我追求的是结果。这个方法最简单,损失最小,后遗症也最少,我当然使用。至于牺牲,顾虑牺牲我还能成大事?” 艾德娜越听越不入耳,忍无可忍地喊道:“你明明就不是这种人!”罗兰一震,眸光变幻,最后定格为冷笑:“错了,我就是这种人。” “!”艾德娜冲击得脸‘色’发白,和他对视片刻,一言不发地掉转头,冲出房间。 “艾德娜!” “让她去。”制止心腹,罗兰习惯‘性’地提笔,顿了一下,“法利恩,你代她把公文拿来。”压抑担忧之情,法利恩应声离开。‘门’一关上,冰宿就毫不留情地数落:“你不该气跑艾德娜,她是你的保险栓。” 罗兰一愣,会意后不禁苦笑:“冰宿,你倒是很了解我。” 那个正直的‘女’军人,虽然他时常为她不拐弯的脾‘性’头痛,还是有意地将她放在身边,一方面消毒,另一方面提醒。 权力对人的侵蚀就像环境对人的同化一样可怕。意志不够坚定,很容易‘迷’失。就连罗兰,也慢慢变得势利,喜欢用“最简单的手段”达成目的。 他开始是为了复仇走上这条不归路,这份初衷如今已经变质。他也真心想为民众谋福址,但必要的时候,他会果决地让少数百姓去承受苦难,以换取更多人的利益。 虽然是身不由己,骑虎难下,但是他的心……确实变黑了。 话说回来,幸好他还有一点点良心和理想。为了大义不择手段,最后很可能人‘性’扭曲,遗忘最初的心愿,陶醉在一个个胜利带来的喜悦中,丧失本‘性’。 “当然,我早说了,你那颗黑心腹不用解剖我也看得到。” “冰宿,我是不是太不干脆了?” “是很不干脆,但吸引我的就是你的龟‘毛’和傻气,所以你还是继续龟‘毛’下去吧。”冰宿挥挥手,“我会帮你安抚艾德娜,你也别太自责。我们是一对四,下手本来就要快一点。”罗兰诚心诚意地道:“嗯,谢谢。” “一顿饭。” “没问题。” 她前脚走,后脚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房里。 “罗兰,痛不痛?”黑龙王心疼地盯着义子。罗兰有点意外:“一个耳光也用得着大惊小怪,回去回去。” “因为我听到好大一声,你为什么不把它消掉?” “消掉我怎么解释?反正一会儿法利恩会帮我治疗。对了,暮。”蓝眸寒光一闪,“你曾经说,你是三首龙里最强的?”巴哈姆斯老实点头,想了想,补充:“不过扎姆卡特和魔界宰相合体,我不知道还打不打得过他。” “没关系,已经分开了。” “哦,那打得过。” “嗯。”罗兰敛眉沉‘吟’。巴哈姆斯定定注视他,清美的面容浮起龙族特有的睿智:“罗兰,你是要我打倒他们吗?” “视情况而定,可能。” “如果他们要杀你,我会杀了他们。但我不会主动出手,扎姆卡特和麦先都是我的朋友。”巴哈姆斯认真地阐明原则。罗兰微微一笑:“我明白,我不会强迫你。” 黑龙王如释重负,绽开欢喜的笑靥,却忽略了对方眼底涌动的暗流。 听到敲‘门’声,他赶紧回到义子的影子里。大神官走进办公室,将奏折放在桌上,施展治疗术,为情人的暴行致歉。 “没事啦,法利恩。”罗兰摆摆手,根本不当回事。 接下来,伯都那个蠢蛋王子会有所动作吧。还有博尔盖德,史汀,‘露’琦雅,拉克西丝…… 坠入思考的海洋,东城城主的嘴角不自觉地泛开一丝笑意。那是比最凛冽的冬更冷酷,足以冻结万物的微笑。 他要得到那顶寒冰王冠,不计一切代价。 ※※※ 两支龙骑士团的内斗把北城搅得天下大‘乱’。揭起反旗的道格拉斯不再顾忌,沿途烧杀掳掠,无恶不做。青龙骑士团反而限于补给,束手束脚,至今没和昔日的同僚碰面。但是在复仇心的趋势下,巴曼虽不至于违背骑士道,却开始向商人强行征粮。在他看来,这些油满‘肥’肠的家伙全是吸取人民血液的蛆虫,根本不必愧疚。从而使得众商会与王室矛盾‘激’化,甚至暗中襄助敌方。 这天,北之贤者赛雷尔史汀看着报告,长长叹息。 一只素手拍了拍他,然后一张纸摊在他面前:我怀疑朵琳公主的死是罗兰城主在背后推动。 “我也…有点怀疑。”赛雷尔强忍冲击,咬了咬牙,“可是感情上,我无法相信。” 蓝龙骑士手持羽‘毛’笔,继续写。她的字文雅秀丽,和她的武名截然不符:我没有事实依据,是一种直觉。因为整件事太巧了,结果也对罗兰城主有利。他一直在设法促使城主大人耽于享乐,居心叵测,对朵琳公主当然也不会安好心眼。 赛雷尔深吸一口气,哑声道:“他竟然会这么绝?”不等对方回答,他低低笑起来:“我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把无名氏……” 说着,蓝发青年英俊沉稳的脸庞闪过仇恨的火光。 他疼爱的师弟,从小看着长大的师弟,那个爱笑开朗、调皮胡闹、才华洋溢、与世无争的青年,就那么尸骨无存!连灵魂也没剩下! “我不原谅他。”赛雷尔握紧拳头,一字一字迸齿而出。‘露’琦雅‘露’出担忧之情,放下纸,两手搭在他的肩上。 温暖的触感抚平了‘激’动,赛雷尔调息抬眼,朝常年跟随保护自己的‘女’郎一笑:“失态了,现在不是为‘私’情愤怒的时候。‘露’琦雅,你和巴曼感情比较好,帮我劝劝他。虽然他八成听不进去,但你可以‘逼’他听进去。”‘露’琦雅略一迟疑,摇摇头,抬笔准备书写,被阻止:“你直接说好了。” “……”蓝龙骑士为难地指着自己的喉咙。北之贤者目光清澈,脉脉如流水:“你说吧,我不介意。” 嗫嚅片刻,‘露’琦雅还是顺从地启‘唇’,吐出嘶哑的嗓音:“我不能离开你,失去了靠山,伯都王子一定会有行动。博尔盖德的动向也不清楚。” “嗯,你的顾虑有道理。可是除了你,没人能制住巴曼啊。”赛雷尔苦恼地道。 “您可以写信给肯特,他是个理智的人。还有请王帮忙。” “这是内‘乱’,银龙王恐怕不会‘插’手。肯特嘛,倒可以试试,希望有用。” “拉克西丝陛下…咳咳!”‘露’琦雅突然剧烈咳嗽。赛雷尔连忙倒了杯水给她,急得俊脸冒汗:“对不起,你没事吧?” “没…没事。”勉强挤出两个字,发觉实在难听,‘露’琦雅沮丧地喝水,然后坚定地拿起纸笔。赛雷尔再次握住她的手腕,眼神变得深邃:“‘露’琦雅,你必须说话,你的声带就是因为你长期不用才会这样。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对你的脸也是。” ‘露’琦雅微微发抖,面具下的容颜变得惨白。 “你不信的话,让我看!要是我‘露’出一点嫌恶,我把头割给你!” 用力甩脱他的钳制,‘露’琦雅踉跄后退,双手环抱住自己,全身抖得如风中落叶。 伴随着压抑不住的哽咽,两行晶莹的液体沿着颊滚落。 怎么能给他看……这张毁容了的脸。 她不曾后悔,这张曾经国‘色’天香的脸是她亲手划‘花’,为了断绝人贩子的邪念。 而她的嗓子,是他们***她时嫌她的尖叫声吵耳,‘逼’她吞炭。 不堪的童年没有磨灭她的烈‘性’,反而驱策她更加坚强地往前走,终于成为三龙将里唯一的‘女’‘性’。可是如今……她却无法将这个残破的自己,呈现在心上人面前。 “……对不起。” 赛雷尔眼中是自己也没察觉的怜惜心痛,柔声道,“我不‘逼’你了,原谅我好吗,‘露’琦雅?”蓝龙骑士点点头又摇摇头,表示并没有生他的气。 “史汀老师!” 邱玲不等守卫通报就闯进来,看到房里的阵仗,呆了一下。赛雷尔转过头,以一贯的和蔼态度问道:“什么事,小玲?” “哦,我想去看罗兰城主啦。朵琳姐姐死得那么惨,他一定很难过。”邱玲的视线没离开‘露’琦雅,本能地感到她是情敌,“史汀老师,你忙不忙?不忙的话,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抱歉,我很忙。”赛雷尔苦笑,为学生的无知。尽管这无知是他过于保护的结果。‘露’琦雅稳定情绪,中肯地道:“邱玲小姐,罗兰城主应该不想被打扰。” 邱玲皱皱鼻子,她倒不是嫌弃对方的声音,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但不快也是事实:“罗兰城主才不会请我吃闭‘门’羹呢!他会欢迎我!” “小玲。”赛雷尔轻斥,疲倦地挤压眉心,“最近情势很‘乱’,你不要外出,好不好?”不忍违逆师长,邱玲怏怏垂下头,无‘精’打采地应道:“好嘛。” “乖,去和牙儿玩,晚上我和你一起吃饭。” 虽然不满对方哄小孩的语气,最后一句话又让邱玲恢复好心情,蹦蹦跳跳地离去。 “唉,真是个孩子。”赛雷尔无奈感叹。‘露’琦雅心道:被你宠坏了。 赛雷尔蓦地想起邱玲似乎对法利恩有意思,心下忧虑,考虑是不是该让学生走出象牙塔,接触外界的风雨。 ※※※ 清脆的铃声在记忆的谷底回‘荡’。 活泼俏皮的少‘女’身穿背心式的上衣和薄薄的短裙,成熟妩媚的‘女’郎披着纱裳舞衣,跳跃间汗珠飞扬,反‘射’着阳光,绚烂夺目;手腕和足踝都系着小巧的铃铛,配合乐曲,不断发出悦耳好听的清音。 他拨着小竖琴,看着她们。 那个时候,天很蓝,云很白,草籽旋转翩舞,稚菊柔嫩的‘花’瓣凝着淡金‘色’的眼泪,晶莹而脆弱。 风姿绰约的‘妇’‘女’对他说:自由就是快乐,无‘欲’就是幸福,善良的心是最宝贵的财富。 谎言!谎言!全是谎言! 强权即公理。这个吃人的世界,不往上爬,只有被踩在脚底,践踏蹂躏的份。 连那样小小的幸福,没有力量的守护,也在瞬间崩塌破灭。 只留下褪‘色’的风景,和心底隐约而持续的痛。 收回远眺的视线,转过身时,黑衣青年再度恢复成兼具威严和魄力的统治者。 仿若舞步带有韵律感的步伐,是月‘精’灵血统的体现,也是一段过去的痕迹。 他从不自认是什么救世主。相反,在他前进的过程中,他碾碎了更多微小的幸福。只为了那个曾经高尚如今却被鲜血和罪孽污染的目标。 让所有的平民,都能够得到幸福。 所有?一个微妙的词。 幸福?一个相对的词。 在他建设理想中的天堂的时候,已经创造了一个巨大的地狱。里面挣扎哀号的,很多是他原本想拯救的人。 无意义吗?不。人如果不踏出第一步,就永远做不了任何事。 他是个被自己织的线缠住的小丑,作茧自缚的典型。但世界本来就充满矛盾。要成就伟业,也有太多的不得已。既然登上时代的舞台,他就要跳出最好的舞。 正因为有如此清醒的自我认识,伊维尔伦城主才能制约住自己的野心,同时坚定不移地追求那顶戴起来肯定不舒服的寒冰王冠。 食指轻扣桌面,这是他思考的小动作。朵琳的死在埃特拉的王室掀起看不见的‘波’澜,以为失去妹婿这个靠山的伯都阵脚大‘乱’。他知道此人的背后有两双眼睛盯着:赛雷尔和拉克西丝。他们想利用那枚蠢蛋挖他的墙脚。但是有博尔盖德看着,伯都再歇斯底里也飞不出王宫。 已经有两名大臣遇害,都是伯都的人。王子们在利益的驱使下结成统一战线,试图夺走长兄的继承权。种马王朝岌岌可危,这就是生得多却不好好教养的祸害。 严格说来,伯都只是个觊觎大人玩具的幼儿,并不罪大恶极。不过在情绪的催化下,他会如何爆发,罗兰可以预见。“保姆”博尔盖德应该也嗅出了火‘药’味,在积极思考对策。估计今明两天就会抵达。聪明人不会只巴着一棵树,也能正确地审时度势。 铲除米利亚坦不代表成功,还必须得到商人们的支持,才能一举并吞北城。 但罗兰也没兴趣做博尔盖德的傀儡,倒是不时抛点甜头出去,让对方产生这种妄想。自从去年被无名氏神官大闹了一场后,哈梅尔商会就开始走下坡路;副会长穆伦的死和帕西斯的暗中捣鬼更加速了趋势;最近的连番起义甚至动摇了根基。博尔盖德会着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统治者恢复埃特拉的秩序。 罗兰突然发现自己漏了一点:博尔盖德也可能向拉克西丝和贝姆特示好。 左右逢源是埃特拉商人的特‘色’,也是保身的必要手段。那么索‘性’把那根墙头草种在自家的院子里,省得它不自量力地出去吹风淋雨。 靠向椅背,他长长吁了口气,视线不离房间中央装饰用的立体地图。 关键是快。德修普和贝姆特鞭长莫及,不用担心;梅莲可‘性’子保守,即使看出不对也不会贸然行动;拉克西丝最棘手,卡萨兰虽然体制落后积重难反,但她有一支专属于她的部队,又机智果决,以防万一,还是多布置几道防线。 想到这里,他反‘射’‘性’地看向沙发。颀长的身影舒展双臂,慵懒的姿态让人联想到打盹的猫咪。眼‘波’流转间,却有一种连野兽也会退避三舍的睥睨之势,‘混’合着自然散发的风情。 一刹那,罗兰将他与拉克西丝重叠。 不愧是流着相同血缘的祖孙。 “徒弟,你在伤脑筋吗?”帕西斯屈起一边膝盖,手肘和下颌靠着,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似水潋滟的银发披散;双颊浮着浅红,衬得他秀丽的容颜更为耀眼;华奢如琉璃的碧眸笑意盈盈,是纯然放松的调侃。 “不,只是思考。”罗兰实话实说,目前的局势他早就预计到,各项准备也已落实,出于谨慎的天‘性’,才反复考虑,“过来,我帮你梳头。” 帕西斯东倒西歪地走向他,显然还没睡醒。 罗兰一边熟练地编辫子,一边数落:“明知咒带对你多重要,还敢‘乱’扔。这丢三落四的‘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掉。” 暗黑神恢复人形的那天晚上,帕西斯痛得翻滚了一夜,被闻讯赶来的他牢牢按住。折腾到第二天近午,才在巴哈姆斯的帮助下平息。黑龙王的‘精’神力已经达到神的层次,对付如今的贺加斯绰绰有余。罗兰本想动用世界之钥的权能,却得知师父的灵魂和寄宿者是处于半融合状态,一旦把贺加斯封死,帕西斯也会因为少掉一半灵魂变成痴呆。 亲眼目睹师父的惨状,罗兰实在无法不恨肖恩。 而且那帮家伙还被‘混’‘乱’神的美貌‘迷’得七荤八素,没一个想到帕西斯会受到什么影响。 “师父,没办法把协调神杀死或赶出去吗?”认真系好发带,罗兰询问。 “有啊。”帕西斯打着哈欠回答,“用灭神剑。” “灭神剑?”罗兰一喜,“这世上有吗?我派人去找。”帕西斯一言不发地拍拍吞日。会意后,罗兰忍不住提高嗓‘门’:“你居然把这样一把剑搁在腰上当装饰!” “什么呀,我也用的好不。”帕西斯转身抗议。懒得跟他废话,罗兰直截了当地道:“怎么用?” 手指心脏部位,银发青年微笑:“这里,一剑刺下去,有百分之一的机率他死,我活下来。” “……”调匀呼吸,罗兰深深凝视他,“你愿意赌吗?这百分之一的机会。” “啊,你刺我就赌。” 冰蓝的眸徐徐眯起,‘射’出犀利的冰芒,连帕西斯也被徒弟散发出的气势冻结。 “你要我,杀了你?”笑如‘春’风,罗兰柔和地反问。帕西斯打了个寒战,赶紧赔笑:“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哼。”罗兰换了个坐姿,表情平静下来,眼神是苍凉的漠然,“你也不必打哈哈,除了我还有谁?难道你舍得让你的肖恩师父做这种事?” “罗兰……” “如果你做好心理准备,就通知我一声。若是不小心刺歪了或刺死了,你也只好认命。” “对不起啦,罗兰。”帕西斯苦笑,带着由衷的后悔劝解,“你别生气,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也不是谁刺都有用,必须是一个爱我又恨我的人。”当年的贺加斯就是这样的心情,才能杀死初代的兰修斯。 罗兰愣了愣,内心深处浮起异样的情‘潮’,却又遥远得触‘摸’不到,哀伤的水‘花’溅起模糊的记忆碎片,在看清的前一刻就沉淀下去。 “爱你……又恨你吗?”宛如梦呓般呢喃,往常坚定理‘性’的双眼此刻一片涣散。 帕西斯一震,脸上血‘色’全无,‘唇’情不自禁地抿紧,伸出颤抖的手。 “原来还记得。” 碰触的瞬间,梦魇破碎。 “干什么,动手动脚。”啪地拍掉,像打苍蝇,罗兰睨了师父一眼,“要找个这样的人还不容易,用你的桃‘花’脸去骗一个有骨气的‘女’人,再抛弃她,保证她第二天就拿着刀上‘门’报仇。”帕西斯暗暗松了口气,哭笑不得地道:“喂~~~” “喂什么喂,你又不是没做过,比如你的前妻。” 对了,罗莎米亚的话——帕西斯心一动:正好也了却这桩仇怨,让她超度。 温柔的‘女’声幽幽响起,与此同时,整个房间仿佛被纯净的白光包围。 《我从没恨过你啊,帕尔。》 那是一个并不痴‘迷’,却深情如海、无怨无悔的声音。 ……啧。帕西斯垂下头,全身充斥着无力感:他服了她,真的。 他根本不可能……回应她啊。 “哦哦,好受欢迎。”罗兰揶揄。帕西斯白他:“你不也是。”罗兰摇头否定:“我还没有这么伟大的‘女’人爱我。”千年的守侯耶!他可不认为美洛达和朵琳能做到。 事实上,这两个都是应该被列为‘女’‘性’公敌,天打雷劈的男人。 “那傻‘女’人恐怕连刀也握不住。”放弃让前妻杀夫的计划,帕西斯戳戳徒弟的肩膀,“罗兰,泡茶给我喝。” “是是。”孝顺徒弟起身走向一旁的橱柜,任他喧宾夺主地霸占自己的位子。 拿出‘精’致的白瓷茶具和高级茶叶,东城城主开始泡茶。 他喜欢和亲近的人们一起分享茶艺,只要不损坏一切好谈。 这也是和部下建立良好关系的一种方式。 先温杯;再把茶叶碾细用纱布包好,放进壶里;以顺时针方向缓缓注入热水,让叶片的颜‘色’、香味释出。一个步骤都不能错,才能将茶叶的‘精’华全部展现出来。 帕西斯看着徒弟恬静专注的神情,实在很难想象这张脸‘露’出残忍的算计,被***扭曲。 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 也许是一半翼人血统的缘故,他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深沉的心机和演技都来自后天的环境‘逼’迫。他不求大富大贵也不管人***家,他的愿望始终是跟随那抹背影,被那双澄净的琥珀‘色’眸子注视,被那只温暖的大手抚‘摸’发梢。 但是,再也不可能了,那个人选择了现在的同伴。 ‘胸’腔里一片黑‘色’的绝望和空旷,曾经有的明媚风光,原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他却在浮影里沉醉,沉醉得无法自拔。 直到梦醒。 他只剩下罗兰……只剩下他。 “师父。”淡淡的提醒,带着无奈的叹息,“你的茶。” 香气淡如烟,氤氲笼上心头,帕西斯有些恍惚,默默接过。罗兰在心里摇头,难以理解那样的感情。在他看来,把生活的重心放在一个人身上,是没有自主‘性’的表现。 人生苦短,有那么多的事要做,哪来的闲情伤悲‘吟’秋。逝去的,就去追回来;或者干脆放手,去寻找新的情感寄托。世界如此辽阔,美好的事物如此多,何必看不开呢? “罗兰,我的美人后代是不是让你头痛了?” 罗兰投以无言的注目。只见帕西斯一脸跃跃‘欲’试,眼里是满满的恶意。 迁怒。他冷静地评价。因为西境那群人都是肖恩的朋友,帕西斯不好下手,就把矛头对准肖恩畏惧的“‘女’魔头”。 他这个师父从来不是会躲在角落自怜自艾的人,但也不懂得自我排解,维持‘精’神健康的方式是——发泄。 “我摆得平她。” “让我帮忙啦~~~”帕西斯拉扯他的袖子,“当初是你要我帮忙的。”罗兰神‘色’僵硬,被一个大男人撒娇可不是件愉快的事。发觉这一点,帕西斯用幻象手镯变成冰宿的模样。 这回罗兰冲击得嘴角‘抽’搐,指着阳台:“不想被我从那里丢下去,就赶紧变回来。” “切,我就不信你舍得。”帕西斯瞪目,将小‘女’生的娇态学得惟妙惟肖,配上冰山美人的形象,震撼效果十足,“怎么样?要不要我教你接‘吻’的技巧?” 罗兰的回答是抓住他的衣服后领。 “啊啊啊——别生气!”帕西斯死死巴住办公桌,和徒弟较劲,“我变回来!变回来就是了!” 唉,跟‘露’西一个样,都是闷烧。帕西斯嘟嘟囔囔地恢复原状,坐回椅子。罗兰拿着抹布擦桌上的水迹,黑线满面,然后重新泡茶。 “你怎么开不起玩笑啊。” “改天我也变成师母,在你面前搔首‘弄’姿,我看你笑不笑得出!” “哦,那太好了,我会很高兴。” “……” 眼看徒弟又要暴走,帕西斯急忙摆手表示休战,好声好气地道:“罗兰,我也是想帮你忙嘛。”罗兰不以为然地斜睨他:“少来,你只是泄愤。” “唔,我承认,但主要是为了你。”帕西斯‘唇’角上扬,锐利的笑弧一如出鞘利剑,锋芒尽‘露’,“我做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罗兰沉默片刻,道:“她是你的后代。” “啐,几滴血而已,我才不介意。” “那随便你,不过我不会把军队借你玩。” “小气!” 金发青年靠着桌沿,捧杯细品,水气沾上长睫,‘迷’离的雾‘色’掩住深不见底的汪洋:“师父,明天我要去白银之谷。”帕西斯瞪大眼,随即闪过了然:“你一个人?” “暮会陪我。” “唉,麦先很难劝,他和安迪一样固执。” “我是想劝服他。”罗兰毫不退缩地和师父对视,“但是万不得已,我也只好把龙谷封印。” “你疯了!你在玩命!”帕西斯变了脸‘色’,‘激’动地大喊。 黑龙王的契约固然让罗兰捡了一条命,却慢慢同化了他的身体。十一岁时,他已经快保不住自己的意识。于是帕西斯将龙眠里的满愿石之力输入他体内,和巴哈姆斯的力量达成平衡。 也就是说,这是一笔不能随便拿的存款。一个不小心,下场也许就是爆体而亡。 “没关系的,我一直在‘摸’索用法,不时‘抽’一点出来,另外存放。这次也是靠世界之钥,凭我的力量可打不过那么多五爪龙。” “唔~~~”帕西斯还是很不放心,但要他亲自出马,他也真做不到。罗兰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师父,席恩是怎么样的男人?” 和诺因一样,他也对这位曾经兴风作‘浪’、向神挑战、以[圣贤者]的称号名留千古的人物十分在意。 “他啊……”澄碧的眸迸‘射’出冷厉的光,帕西斯强压满腔仇恨,以平静的语调道,“是残酷地把世界捏在手心的男人;是喜欢把人‘逼’到绝路崩溃的男人;是任何时候都不改冷静的男人;是不知爱为何物的男人;是玩‘弄’人心比吃饭走路还熟练的男人;是杀人不见血的男人。” “……是吗。” 沉‘吟’着,罗兰将视线投向窗外。 西方的天空,残阳如血。 ※※※ 当晚,哈梅尔商会长博尔盖德只身来到伊维尔伦的上界。 既然是商人,就不可能有什么政治道义,一切以利益为优先,所以罗兰一开始就没有长期合作的打算。博尔盖德的算盘打得再响,他也一个子都不会兑现。 “我想,目前的局势你很清楚了。” 罗兰单刀直入。和商人虚与委蛇是自找麻烦,他连笑容也懒得挤,使用的是一种高压而不粗暴的口‘吻’。博尔盖德谀笑着搓手:“不知罗兰城主指的是哪方面?” “如果连这么简单的提示都听不出来,那‘交’涉也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罗兰啜了口红酒。 “噢,您言重了!”博尔盖德佯装慌张地抹了抹汗,‘露’出苦‘色’,“不瞒您说,今天我是有求而来。”罗兰不动声‘色’地等他示下。现在还不是流‘露’优越感的时候,因为对方也没有抛出饵。 “您的雄心壮志,我和伯都王子都有数。” “伯都有数?我还以为他把我当成一枚好用的棋子,一座稳固的靠山。”罗兰毫不留情地指出。博尔盖德尴尬地笑了笑:“他是有点天真,但王子们当中,实在也挑不出什么好人才。”罗兰由衷赞同:“这倒是事实。”全是只有‘床’上功夫了得的废物。 “‘女’孩子也称不上出‘色’,惟独十六公主天资聪颖,可惜年龄太小了。” “哦?”罗兰颇有兴趣。他不想让北城的商人继续壮大,贸易优势不变,但格局必须和东城统一。王室就有保留的价值,也避免‘激’怒民众。如今有个栽培对象,更是再好不过。 不过,最近怎么都小‘女’孩聪明?想起拜亚帝国的莉蒂亚公主,罗兰有点走神。 博尔盖德察言观‘色’,以为他动了杀机,暗暗后悔。他本想把十六公主当傀儡。 过去他对眼前的人印象是一头笑面虎,心机深魄力却远远不及当今的摄政王和王储。没想到一收起笑,差别竟然这么大。眼光一扫,就使他从头冷到脚,像心被挖出来一样无从掩饰。 摇晃杯中的酒液,罗兰淡淡地道:“会长今天来是联姻吗?很抱歉我还在服丧期。”博尔盖德摆手,额角流下的冷汗不带演技:“不不,奥黛‘露’公主才八岁,这绝对不可能。” 八岁?正好,人格重塑都不是问题,就认她为养‘女’好了。 “我也没有恋童癖。”罗兰适时一笑,缓解对方的紧张。博尔盖德顿时恢复了活力:“俗话说独木难撑,现在埃特拉完全是靠赛雷尔那小子顶着。城主大人固然是不错的君主,但实在缺乏危机处理能力,对眼下的局面一筹莫展。其实只要把暴民杀掉几批,问题很快就能解决。” “民众又没有武装,凭贵商会的力量就能应付吧?” “这个,我们终究是做生意的,不好太过凶蛮。而且他们神出鬼没,也着实令人头痛。”博尔盖德打心底怀疑是对方暗中煽动指挥,当然这话不好问出来,“最让人伤脑筋的,巴曼将军也来为难我们!要知道,一支龙骑士团的伙食费几乎是天价啊!”说着就‘肉’痛。 “的确是伤脑筋的情况,不过只要这场仗打完,就不用烦恼了。” 博尔盖德冷汗涔涔:“这…青红骑士团毕竟是我城的两大支柱,没人希望他们打起来。”罗兰眯了下眼,冷笑:“你的意思是,要我亲自出马报这份仇吗?”剃刀般锐利的视线挫平了博尔盖德的神经。 “您误会了,埃特拉一定会还您一个公道。” “公道就是红龙骑士团全体成员的脑袋。”罗兰用没得商量的语气道,随即挥挥手,“你又何必舍不得,巴曼和道格拉斯都不是你能控制的人,反而是你的政敌和他的护卫,你还能够间接掌握。”博尔盖德眼神闪烁不定,状似口干舌躁地拼命灌茶,然而罗兰看出其中有相当的演技成分。至今为止他们都停留于互相试探,而他亮的底已足够对方放心,果然博尔盖德抬起头,沉声道:“罗兰城主真的想要我埃特拉?” 罗兰眉梢微挑,不正面回答:“你呢?想不想要全大陆的商权?” 突然抛出的香饵令博尔盖德一阵晕旋,但是他很快稳住,[银狐]之名毕竟不是假的。 “老实说,我等愿意协助您,正是冲着这份礼。”博尔盖德厚颜地道,视叛城投敌的恶行为无物,风吹向哪边就倒向哪边,这是‘乱’世人的保身哲学,“我们可是把注全押在你身上了。” “哦?”罗兰目‘露’嘲噱,似笑非笑,“会长,你的谎撒得实在不怎么高明。”博尔盖德心一突,强笑道:“不知您的意思是——” “我不得不说,你把行踪泄‘露’给拉克西丝,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决无此事!决无此事!” “装蒜更不是高明的外‘交’技巧。”罗兰笑得灿烂夺目,映着杯中鲜红,分外触目惊心,“或者你已经预见到我们两败俱伤,你坐收渔翁之利的结果了?”博尔盖德更加心虚,微弱地抗辩:“您多虑了。”罗兰不理他,续道:“想得更远,全国分崩离析,‘乱’作一团,那可真是美妙的前景。” 这回博尔盖德什么话也说不出。真的变成那样,对他绝对不是有利的发展。 “啊——我们死了,还有德修普和贝姆特嘛。不过德修普会不会把原属于凯曼商会的通商权给你,我持怀疑态度;以他的‘性’格,恐怕也不会对你抱有好感。而贝姆特,自[丰饶之风]后,和你合作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吧。” “罗兰城主,您千万要相信我们的诚意!”博尔盖德呼喊,一脸十足真金的忠诚,“我行迹匆忙,可能是不小心让拉克西丝陛下知觉,但我发誓,我们是站在您这边的!”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罗兰在心里撇嘴,同时微妙地调动脸上的表情,‘露’出些微动摇。见状,博尔盖德再接再励:“您要犯人的头颅,我们会全数奉上;战后的安抚,也请‘交’给我们。” 为了在短时间内占领埃特拉,罗兰确实需要商人们的支持,博尔盖德看不透这一点是白痴,想利用这一点是犯傻:“听起来是不错,可是我怎么觉得有点虚?” “您感觉错了。”博尔盖德卑微地笑着,生怕被看穿隔岸观火的心态。 “一句话!”罗兰放下酒杯,铿锵有力地道,“你把伯都捧上埃特拉城主的宝座,我就信你所谓的诚意!” “这…城主大人还没退位……” “会长,再演下去就太难看了,你我的时间都不多。”罗兰笑着暗示。博尔盖德再次掏出手帕擦汗。 那个利‘欲’熏心的蠢蛋已经快隐忍不住。一旦他动手,无论成功与否,哈梅尔商会长都会被拖下水——伯都能想出什么暗杀的好计策?就算让他走***运,也会被怀疑。而失败的话,长久援助他的博尔盖德会沦为众矢之的,一块儿倒霉。赛雷尔再正直,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事实上,罗兰根本不把博尔盖德看在眼里。既然是站在不利的立场,心理上一开始就输了。小‘花’招再多,最后也只会困死自己。 “那,罗兰城主有什么好主意?”博尔盖德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罗兰徐徐倒酒,看着红宝石溶液注入水晶杯:“很简单,嫁祸史汀。” 想法不谋而合,博尔盖德也抿了口茶,眼里‘精’芒忽闪:“不太好办哪。” “难道这也要我教你吗?” “不不。”博尔盖德急忙摇手,恬着笑脸道,“只是步骤上,彼此知会一声比较好。”罗兰讥嘲一笑:“会长连具体的计划也没有,就上‘门’讨赏,未免太无谋了。我倒要问问,邱玲小姐你准备怎么处理?” “您担心这一位?邱玲小姐实在不足为虑啊。”博尔盖德是真的惊讶。 “没错,但她毕竟挂着神使的名头,事后的安置需要一点技巧。” 博尔盖德会意,‘挺’起‘胸’膛,信心十足地道:“您尽管放心,我们会将她平安引渡到东境,宣扬她贪生怕死,背神投奔魔族。” 不管哪个时代,侵略都会招致人民的反感,即使大义再高尚。罗兰有个外戚的身份,阻力就小得多。配上伯都密谋篡位,王权动‘荡’的时刻,更是顺理成章。至于邱玲,活的价值比死的大。以她的能耐和埃特拉的民情,逃到中城也起不了号召作用,反而让他多了个攻打的口实。 ‘私’心里,他也不想杀了邱玲,这是顾虑到冰宿的心情。 干脆等一切尘埃落定后,送那四个小‘女’娃回地球吧。 收敛心神,罗兰绽开满意的笑容:“很好,看来会长是明白人,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博尔盖德暗喜于心:果然还欠缺火候。 “其实我倒不是不信任会长。只是我和希顿会长有点‘交’情,总要权衡一下。” “这您不用担心,我跟他的领域不同,不会冲突。”博尔盖德殷切地说服,“何况他已经独占了通向尼普亚斯大陆的航路,把陆地让给我并不为过啊。”言下隐隐有嫉恨。罗兰笑了,笑他的贪婪:“话虽如此,在你答应的事实现前,我还是不能给你任何承诺。” “罗兰城主……” “别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是商场的规矩。不过事急从权,我也不是不能通融。”罗兰竖起食指,加重语气,“希望角,我要希望角。” 博尔盖德脸上变‘色’,却不是因为冲击,而是惊喜。 他确定罗兰落入了他的圈套。 希望角位于埃特拉北部的海岸线,隔着白星岛与夏尔玛大陆遥遥相望。从那里渡海虽然能直达隐捷敏亚,却必须穿越险峻的比罗克山脉。而山后是酷热的死亡沙漠天神之叹,反方向绕又太远,可以说没有军事上的价值。罗兰想要它,无非是防止商人们反悔。但军人出身的他不知道,这种地方不是凭他一句话就能占领。到希望角还要经过大雪原,不可能驻扎大部队。 当然,哈梅尔商会长不会让对方意识到这一点,当下讨价还价,好不容易才摆出忍痛的样子咬牙答应。 他却看漏了罗兰眼底一闪而逝的‘精’光。 “好!等我的大军开进米尔菲的一天,我就签署文书!” “一口价!” 目送博尔盖德难掩兴奋的背影,罗兰靠向椅背,饮尽杯中的液体。香醇的味道弥漫开来,留下的却是一股接近血腥气的锈味。 ※※※ 走进餐厅时,钟已敲过十下,所以罗兰没想到会碰见熟人。 茶发少‘女’身穿淡橘‘色’的文官服,翻领长摆的式样;颈项打着蓝丝镶边的雪白领巾;白‘色’蕾丝边的手套‘精’致优雅;短俏利落的发丝披散在脸颊两侧,柔顺如锦缎。 她对面坐着一身军装的红发‘女’郎,一见他就黑着脸。 “欢迎我坐这儿吗?” “不欢迎。”艾德娜恶声恶气地道。罗兰好脾气地笑笑,端着托盘准备另找位子。冰宿点点桌面:“坐吧,她总要适应的。” “冰宿!” 顺势拉出靠背椅,伊维尔伦城主以无人能模仿的姿势坐下,开始用餐。 “老是这么晚吃,当心胃痛。” “不会,我的胃是铁胃。” “那也要当心变胖,中年最容易发福了。”冰宿若无其事地投出冰箭,刺穿了情人坚硬的心防。 “冰冰冰冰宿。”罗兰声音发颤,甚至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你可不可以不要提我的年龄啊?”他也不过才三十一岁! “哦,抱歉。” 艾德娜嘴角‘抽’搐,强忍笑意。瞥见这一幕,罗兰终于爬出灰暗的谷底:“算了,我知道自己老态龙钟。”冰宿瞟了他一眼:“总算有点自觉。” “……冰宿,我最近越来越怀疑,你以损我为乐。” “你才发现?” 听着两人的斗嘴,艾德娜不知不觉挑出讨厌吃的香菜,扔进主君的盘子。罗兰也习惯‘性’地送进嘴里,过了一会儿才发现,眼睛一亮:“原谅我了吗,艾德娜?” 红发‘侍’卫僵住,脸‘色’‘阴’晴不定,半晌,近乎叹息地道:“不原谅又能怎么样。” 事到如今,她还能远走高飞?即使这个朋友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连她也不认识的陌生。 整整十二年的‘交’情啊!占据了她的半生!从战火里淬炼出的感情,哪能说放就放。 何况他再‘混’帐,对他们始终没变。 罗兰绽开孩子般清朗的浅笑,殷勤地剔鱼骨:“你等等,我‘弄’鱼给你吃。”艾德娜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他的讨好。 ※※※ 睡了个好觉,东城城主神清气爽地起‘床’,深吸一口早晨的空气,戴正蓝宝石额饰。 “徒弟,我来啦。”银发青年大刺刺地推‘门’走进,腋下夹着一卷毯子,“直接到有点困难,要不要坐风毯?” “敬谢不敏!” 帕西斯不满地咋舌,他辛辛苦苦做的舒适‘交’通工具,徒弟居然一点也不捧场。罗兰洗漱完毕,换上轻便的剑士服,外罩黑斗篷,走出浴室。这时,帕西斯已经用掺有魔晶石的粉笔画好传送法阵,以炫耀的语气道:“这个可以直达最近的魔法师公会,不过接下来就要请你走路了。”言下有一丝报复的意味。 “我准备了[瞬动的银羽]。” “唉,真是整不了你。喏,这些都是我做的炼金术道具,会用吧?”帕西斯拿出一个小小的空间袋,一一掏出里面的东西。 “嗯。”罗兰伸手接过,系在腰上。帕西斯担忧地嘱咐:“要小心哦。要是对方挑衅,不用客气,狠狠地打。但是不许欺负麦先,他是老实龙。” “我像这种人吗?” ……你就是这种人。 罗兰一脚踏进法阵,转头‘交’代:“城里就‘交’给你了,好生照看,千万别捅出娄子。”帕西斯拍‘胸’担保:“安啦,包在我身上。” 发动法阵后,他用幻象手镯变成徒弟的样子,窝回‘床’上补眠,压根忘了早朝的事。 ※※※ 创世历1038年空之月7日北城首府米尔菲—— 水银‘色’的光芒缓缓消失,呈现在眼前的是远不及过去热闹的广场;工作人员例行的招呼也显得有气无力。如今的埃特拉已失去商业城市特有的活力和繁华,变得萧条。 抛了一枚银币当小费,罗兰走出传送法阵。兜帽下是一张平凡的脸,这是[芸芸众生]的魔法。他的脸太有名,必须藏起来。 找了家饭店填饱肚子,他拐进一条小巷,用瞬动的银羽前往目的地。 法器也有距离限制,他在秋雪隘口停了一下,徒步穿越奎拉图森林。冥冥中和杨阳等人的轨迹重合。 半途收拾了一群不开眼的劫匪,罗兰只‘花’了半小时就走出林子。他在森林里的移动速度一向很快,不知道为什么。 又跳跃了两次,他来到白银之谷外围。 人烟罕至的弗兰提拉高原上只有魔兽和各种怪物,还有散步的飞龙。荒凉的小径因年久失修而杂草丛生,峰峦叠嶂的峭壁挡住视线。阳光透过淡淡的雾气,折‘射’出淡金‘色’的光‘波’。 罗兰脱下兜帽,撤消障眼法,沿着小径走向山谷,突然感到一股阻力。不等他反应过来,腰间的小袋白光一闪,相应的道具启动,高挑的身影仿佛穿过水膜般轻巧落地,没有迈步,而是耐心地等待。 不一会儿,振翅的声响远远传来,伴随着铺天盖地的龙威。一头披着鲜绿鳞片的巨龙声威骇人地出现,咆哮道:“什么人胆敢擅闯龙谷?” 直径数米的拱形护罩阻挡了四下飙飞的气流,一边研究这头五爪龙是公是母,罗兰一边友善地笑道:“你好,我来拜见银龙王,烦请通报一声。” 绿龙疑‘惑’地端详他,换作一般人,如此不识好歹她早就一口龙焰结果了,可是她从这个人类身上感到同族的气息。 又是个认亲的家伙?叹了口气,她甩甩长颈:“欢迎你,‘迷’途的我族,进来吧。” ‘迷’途的我族?罗兰错愕地眨眨眼,同时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她是母龙。》 (母的?你们龙族男人可真不绅士,让‘女’士做这种事。) 《……是她们自愿的。》 (呃,似乎很活泼。)果然不同的种族有文化差异。 两边的山壁有明显的肆虐痕迹,是血龙王的杰作,罗兰叹服地观赏,遥想当时的情景。前方的视野渐渐开阔,一座翠谷映入眼帘。鸟语‘花’香,景致优美。几头等着看热闹的五爪龙上前,奇道:“雷娜,你怎么又被人类打败了?” “什么打败!上次打败我的是血龙王!他是我族的后代,我自己放他进来的!” “抱歉,您误会了。”罗兰‘插’口,“我不是龙族,我只是来拜见银龙王。” 巨龙们依然没有危机感,瞥了他一眼:“连自己的血统也不知道?可怜的孩子。”雷娜安慰道:“我们会找出你的‘混’帐父母,你不用怕。” 哎呀呀。罗兰苦笑。一头蓝龙断言:“肯定是那帮黑龙,他们最不知检点!” “不,应该是红龙族,前段时间不是才出去闹过。” “好象是去年啊,这个人类不像一岁。” “是五十年前那次——喂,你有五十岁了吗?” “……” 不等黑线满脸的罗兰回答,龙族们又自管自评头论足: “这头金发真漂亮,会不会是金龙老儿的孩子?” “人类怎么可能活那么久!” “半龙就可能。”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冰质的嗓音打断了热火朝天的讨论,众龙齐刷刷地让开,恭敬行礼:“王妃。” 人形的银龙王妃轻盈地来到金发青年面前,将他从头打量到脚,简洁地问道:“黑龙族?” “算是吧。”罗兰已经放弃澄清。迈丽点点头,面带淡淡的不悦:“记得父母的样子吗?” “记得非常清楚。”隐含切齿声。迈丽理解颔首:“你有权揍他们,也可以由我们来执行。” “银龙王妃。”厌倦了这场无聊的误会,罗兰直视她澄蓝的眸,一字一字道,“请容我自我介绍,我叫罗兰福斯,伊维尔伦城主。” “罗兰福斯!?” “东城城主!?” 龙族们再孤陋寡闻,也听过这两个名号,立刻以全新的眼光扫描,猜测他的来意。 “那你来,不是认亲?” “是,我来拜见银龙王。”第三次重复,唉。 迈丽深深凝眸,眼底有一丝杀气,最后还是做了个手势:“跟我来。” 没有看漏她的敌意,罗兰暗暗提防,用眼角的余光环顾四周。这是个非常辽阔的山谷,密密麻麻的***里探出一颗颗好奇的脑袋;还有一只幼龙跑到他脚边,摇摇摆摆地打转。 “呵呵,好可爱的小家伙。”忍不住抱起来,罗兰一贯冰冷的蓝眸微微软化,‘荡’漾着回忆的情‘潮’,“会比手指头吗?几岁?” “吡咕。”小金龙乖巧地比了个“二”。 “两百岁啊,还是小孩子。乖,回妈妈…爸爸那里去。”罗兰弯腰将它放回草坪。幼龙却巴在他‘腿’上,不让他走。 “这…这个……” “带着他吧,他是孤儿。”迈丽出声解围,神情微‘露’困‘惑’。罗兰依言抱起,不解地道:“两百年前并没有发生牵连龙族的事件,他的父母怎么会?” “是降魔战争。”迈丽转身继续带路,语调遥远而感伤,“那场战争让我们失去大量的族人,连为数不多的龙蛋也无法孵化。近年来,我们才好不容易琢磨出办法,孵出几头幼龙。其他的都死在蛋里了。” “原来如此。”罗兰怅然一叹,注视怀里的小生物。贪恋他的温暖,幼龙紧紧抓住他的斗篷,不住蹭啊蹭,撒娇的模样让他想起独角兽。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弹了弹它作为教训,幼龙却抓得更紧,罗兰只好让它赖着。 恢弘的瀑布里钻出一头姿容优雅的白龙,宛如纯银锻造的鳞片,在水珠的映衬下更为耀眼。舒展了一下双翼,幻化成一个年轻男子。清冷的眉宇,淡银的眸细而长,冰莹透彻;一袭滚蓝银丝长袍,贴着湿漉漉的银发,涉水上岸,正是银龙王麦先。 罗兰不敢怠慢,郑重地行注目礼:“幸会,伟大的银龙王,我叫罗兰福斯。” “你就是王星……”几不可闻地低喃,麦先挥手变出石桌和木椅,“坐吧,想吃什么点心?” “一壶清茶就好。”罗兰回以微笑,低下头,“小东西,你想吃什么?”麦先这才注意到幼龙,皱眉道:“路克,不许缠着客人。”幼龙发出委屈的叫声,金瞳刹时泪莹莹。 又是个爱哭鬼。下意识地拍拍,罗兰帮忙说话:“没关系,我不介意——幼龙是不是吃蚯蚓?” “这是人类的误会,他们只挖蚯蚓。当然也有误吃而消化不良的例子,比如扎姆卡特。” “血龙王吗?”罗兰忍俊不禁。麦先也浅浅一笑,道:“幼龙喜欢水果和煮熟的‘肉’类。迈丽,你去拿吧。”银龙王妃不甚放心地离去。嗅出异样的气氛,罗兰心下起疑:他们好象早就知道我会来。 “我听过你很多事。” “哪些方面?” “不利于埃特拉的方面。”麦先沉静地回答。罗兰同样‘波’澜不兴:“这是事实。” 麦先眸光一动,抬起右臂,划了个半圆。简单的动作,却透出龙王的泱泱大气。 “扎姆卡特,我的朋友曾预言,你会毁灭白银之谷,如果我不臣服于你。” 群龙哗然。暴躁的红龙们最先叫嚣:“就凭这小子?银龙王,让我杀了他!我就不信区区人类有这种本事!” “这是待客之道吗?”麦先瞪目,将他们的气势全瞪回去。 “我只能说,血龙王预言错了。”罗兰不改泰然,在一只只双眼冒火的龙包围下,他也像身处自家的院子般悠闲,至少这份胆气,麦先很欣赏,“我不会妄想折服龙族,也没有毁灭龙谷的力量。即使我能,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我也不会这么做。” “帕西尔提斯?” “是的。” “跟他废话什么!”几头黑龙‘交’换了一个眼‘色’,一齐喷‘射’酸雾。毒气经过的地面瞬间腐化,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常人只要吸入一点就会全身麻痹。 一道身影出现在罗兰左侧,徒手挡下所有的攻击,化为凌厉的杀意之风撕裂反‘射’‘性’张开的防壁;焦雷打下,击穿坚硬的龙鳞;冰索呈放‘射’状涌出,缠绕住巨大的身躯,随着手的动作,嵌入皮‘肉’,将他们掼倒在地。 “无耻!” 黑龙王沉声道。庞大无比的***感急遽扩散,带动天空的云层翻腾不休,大地和山壁也产生共鸣,颤抖般摇晃。清美文秀的脸庞无‘波’无痕,眼神寒酷,像是死亡世界的投影,冰漠得连杀机也不存在。 所有的龙族都为这样的变故惊呆了。麦先愣愣地道:“巴哈姆斯……” “好久不见,麦先。”收回冰索,巴哈姆斯转向好友,黑眸稍稍多了一点温情。发现那些黑龙静得不同寻常,罗兰讶道:“暮,你杀了他们?” “我说过,谁要杀你,我就杀他。” 强者不存在慈悲——这是前任黑龙王的教导,深刻入骨的本能。虽然巴哈姆斯因为人格***失去黑龙残虐的天‘性’,一旦完全进入战斗状态,依然不懂宽恕为何物。哪怕对象是同族、朋友,他一样毫不犹豫地屠戮。 “你还是老样子啊。”麦先苦涩一笑,来回看着两人,“你们的关系是?” “他是我的义父。”顿了顿,罗兰补充,“也是我的契约者。” “难怪你有黑龙的气息。”迈丽捧着托盘站在不远处,神‘色’掩不住畏惧。她曾亲眼目睹巴哈姆斯咬断父亲的脖子,是她童年的噩梦。年龄相近的孩子只有扎姆卡特和麦先敢和这头泯灭天良的黑龙玩。 “正好,我把你的部下还给你吧。”麦先镇定下来,温和地道。巴哈姆斯点头为谢,指着谷外:“统统出去,我要好好纠正你们的本‘性’。”剩下的黑龙打着哆嗦遵从,歪歪斜斜地飞出山谷。正要迈步,巴哈姆斯不放心地看向义子。罗兰笑道:“你去吧,我不会有事。” 目送好友的背影,麦先目‘露’欣慰:“他好象没有以前那么‘迷’茫了。”罗兰接过迈丽递上的绿茶,道:“暮是龙,哪怕他多了七个头。” “……”麦先深沉地凝视他。袅袅茶香模糊了青年的面容,但龙本来就分不清人类的长相,他看的是心灵的窗口——眼睛。冰湛的蓝‘色’如同冬季的海,并不清澈,深处甚至凝结着郁气,却蕴涵坚定的意志和悠远的智慧,‘混’合着清醒的自省和由‘洞’察而生的宽容,构成奇妙的气质。 “你很像鲁西克。” “我师父也这么说。”罗兰毫不意外,“他还说你很像安迪米拉尔城主。”麦先俯视面前的茶杯,静静地道:“那他想必也告诉你,我不会退让了。”听到这句话,罗兰就明白基本上没希望了。血龙王是去年来这里,考虑了一年还是这个答案,说明麦先已经反复审思过,下了觉悟。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劝说:“银龙王,我并无意和您为敌,白银之谷也一直是中立的立场,我只希望您能保持这样,不要‘插’手人类的事。” “你错了,在我答应安迪守护他的子民时,埃特拉的事就和我有关了。” “那您打算守护到何时?世界末日?” “你的质疑和你师父一样。”麦先微微苦笑,银眸深邃闪亮如星辰,“没错,就是那一天。罗兰城主,你是个名君,也许由你坐上王位,会比现在的统治者好。但战争是罪恶的,无论用多少借口美化。因为战争最大的牺牲者是无辜的民众,而不是高唱大义的上位者。我热爱和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您说的对,战争是罪恶的行为,发动战争的全是罪人。”罗兰坦然,蓝眸雪亮如刀,“但没有一场时代的变革不流血。我不是鼓吹战争,鼓吹战争就等于赞美破坏。可是您坚守和平,同样是守护***。” “我不……否认。”麦先目光软化,调整了态度,“只是,为什么一定要战争?改革不可以吗?改革的阻力和牺牲小得多啊。”罗兰苦笑出声:“银龙王,如果我是这个魔导国的王,倒可以如您所说的去改革。”麦先语塞。 “拉克西丝陛下很了不起,她是个名君。我若一心为国为民,就应该双手奉上我的‘性’命和地位,可是我做不到,我不是圣人。我有‘私’心,也有理想。而且我不承认她。” “不承认?” 罗兰的‘唇’角下移了两根头发丝的宽度,这是他控制负面感情的征兆。 “我等了她十年。十年,她什么也没做。除了在权限范围内挽救,她没有做任何事。我不是指责她,那是她的兄长,从人道立场,她没错。但是我也不再等待,我要自己来,哪怕她再优秀,她已经是国王。” 麦先沉默片刻,低声道:“那,你不为拉克西丝陛下,不能为民众妥协吗?不用‘交’出‘性’命和地位,就保持现状。” “银龙王,目前的局势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罗兰一手捧杯,一手轻点桌面,这个微小的动作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从容和气魄,仿佛世界在他的指点下发生巨变,“我容不下她,她也容不下我。为了杜绝祸患,她必须铲除我。就算只是为了自保,我也不会坐以待毙。”麦先长叹一声,用力摇头:“说到底,你们这些统治者不过就是争权,国家和人民都是附庸。” “我是平民。” 压抑的声音令麦先一震,对上一双比刀锋更冷厉的眸,“我承认我有贵族血统,但我在平民中长大,所以我就是平民。我不想说我的经历,也不想说那些贵族如何如何,我只告诉你具体的数字。这二十年,中城总共起义了三十六次,死于剥削和饥荒的人数超过一百七十万,到我城的流民四十万八千人——人民已经活不下去,渴望***昏庸的统治者。你还能说他们厌恶战争?害怕战争?死亡都不可怕了!” 麦先无言以对。 “南北两城的情况没有这么糟,照理我不应该入侵,但既然我的目标是王位,就不可避免和他们发生冲突。即位后一样要整肃,因为五城本是一家,王权的衰弱导致***,这也是***的根本原因。只有统一中央集权,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平息战‘乱’,恢复大陆的和平和富足。” “破坏后的重生么?”麦先的神情极为疲倦,“罗兰城主,你说的我都反驳不了,但你一样无法否定我的真实。” “我可以否定。”罗兰抬首,昂然道,“您的真实是和平,而和平有极限。就像再辽阔的海洋也有边界,再漫长的道路也有终点,再强盛的国家也会衰亡,再壮大的历史也会断绝——您不能否定这个真理。我无法说现在就是时机,也没这么厚的脸皮说我就是时代的遴选者,但是您对一个城市的永久守护,的确是对真理的背离。” “这并非真理,而是历史规律。” “是人类的真理。”罗兰毫不动摇地甩甩头,“因为人类是一种愚昧的生物,即使有如此多的异族借鉴学习,依然重复犯错,陶醉于自己构绘的虚伪世界,看不见自然的真实。因为破坏是我们的根源意识,战争是我们的种族本能,而建设是挽救我们无‘药’可救的本‘性’的唯一希望。” “而银龙王,您既然‘插’手了人类的历史,就必须遵守这个规则,尊重人类的真理,而非以龙族的价值观行事。” “事实上,您不可能了解我们,就像我们也不可能了解您这样的长寿种族。” “你错了。”麦先展颜,笑容透明,“不是说你的论调错误,而是你说人类不可能了解我错了。人类是……唯一能了解所有种族,影响所有种族的生命。” 罗兰一怔,也笑了:“我不否认,但是人类有将自己投影他人的坏习惯,所以这了解也并非百分之百的正确。” “以人类而言,你是十分睿智的。”麦先银灰‘色’的双眼流‘露’出困‘惑’,“像你这样的人类,为什么会选择野心的道路?”罗兰冰蓝的眸微微一动,刹那间仿佛掠过无数往事,最后定格为一抹微笑:“因为我并不睿智,我是愚昧的人类,我有我的***,让我无法放弃的坚持。有时候,人真的是一种感‘性’生物,即使头脑清醒,感情依然不能妥协。” “你的坚持是什么呢?” “……一个非常天真的愿望。” “原来如此,你的‘迷’惘来自你的理想。”麦先深深注视他,带着由理解而生的好意,“曾经有不少人类英雄在我面前夸夸其谈,他们的眼神比你坚定一百倍,说的话也远比你动听,但是他们都陷入名为‘自我’的死胡同,所以我尊重他们,却无法认同。而你……让我无言。” “也不是认同?”罗兰笑得并不失望。麦先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们各有各的道理,而且我输了。身为异族,我是不该‘插’手人类的历史,但我还是不能妥协。”罗兰由衷惊讶:“为什么?” “因为誓言。”麦先绽开怀念而无悔的笑靥,“我答应了安迪,所以我必须做到。” 罗兰震撼得双手发抖,浮上心头的不是嘲讽和好笑,而是最深的敬佩。 人类总是轻易背誓,龙族却把随口一句话作为永不违背的誓言,哪怕代价是千年的守护,而守护的尽头是死亡。 这伟大的种族…… “对不起,银龙王。” “不用道歉,你我只是立场不同。”麦先目光柔和,“把路克带走吧,他和你投缘。”罗兰无声地抱着怀里的幼龙,轻轻颔首。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请你让这里所有的红龙走。” “银龙王!” “闭嘴!你们的王把你们‘交’给我,你们就必须听我的!”麦先难得厉声喝骂,瞬间震慑住场内的龙族。明知这些红龙走后会投奔敌方,给他带来无穷麻烦,罗兰还是同意了。 “好,现在,马上,离开!不许挑衅,不许回头!” 红龙们面面相觑,只好愤愤不平地照办。罗兰又喂路克吃了两颗果子,才起身告辞:“银龙王,诸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麦先牵着妻子的手,笑着回应。 踏出龙谷的一刻,金发青年的额饰发出璀璨的蓝光,空气中也浮现出星星点点的蓝‘色’光团,晶莹剔透,宛如水元素的集合。随着一连串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冰寒之风飞快扩散,席卷了整座山谷,形成雪白的气圈。紧接着,无数闪耀的符文在外围回旋流动,亮度不断增加,仿佛升起一轮冰冷的太阳,最后彻底掩盖了蓝光,变成一团固体状的透明晶体,覆盖住范围以内的全部生命。 短短数十秒,白银之谷就化为一座巨大的冰狱。 用斗篷包着幼龙不让它看到这样的景象,东城城主在原地伫立良久,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罗兰……” 黑龙王一脸复杂,身后跟着十几个垂头丧气的男‘女’,都十分貌美,发‘色’漆黑,看得出是黑龙的化身。 “搞定了?” “嗯。” “不用难过,只是五十年而已,五十年后,冰就会化。”罗兰‘裸’‘露’出深沉的疲惫,尽管使用的是水族至宝[深海的叹息]和神圣器[世界之钥]的力量,发动这两样法器还是消耗了他极大的体力和‘精’神力,身体摇摇‘欲’坠,“到时他们照样活蹦‘乱’跳。” 巴哈姆斯大喜过望,随即慌忙扶住他。罗兰勉力站稳,不带感情地道: “走吧,我们回去。” ※※※ 封印龙谷的强大‘波’动传遍了每个角落,所有的法师为之‘色’变。探察结果一出来,北城的上层顿时人仰马翻。当消息传开,民众也惊恐不安。银龙王在北城人民心目中的地位和守护神无异,而白银之谷就是最坚固的屏障。他们这一完蛋,是不是宣告埃特拉的终结? 当日中午东城伊维尔伦上界王宫—— “大…大人,那是什么?” 国务尚书和东之贤者四只眼睛瞪着主君。红发‘侍’卫也吃惊得张口结舌。 一头形状像蜥蜴,长度不及儿臂的生物在罗兰的肩上爬来爬去,玩得不亦乐乎。全身的鳞片是灿烂的金黄‘色’,瞳孔也像融化的黄金般闪亮。 “认不出吗?龙啊。” 我们知道是龙!问题是龙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三人在心里大吼。帕西斯好奇地逗‘弄’,被幼龙咬了一口后,慈眉善目地笑道:“罗兰,我正缺一只龙做炼金术的素材,把它给我吧。”罗兰瞥了他一眼,看穿他无害外表下的獠牙:“不行,他是银龙王托我照顾的。” 银龙王!?法利恩等人冲击更大,眼前金星‘乱’舞。 敲‘门’声响,得到应允后,茶发少‘女’走进办公室。 “罗兰,莫西菲斯说他感到龙的气息……”顿了顿,她冷静改口,“你又捡了只宠物?”这家伙一定有吸引异族的磁场! “不是宠物啦。”罗兰苦笑,把在他头顶蹦跳的幼龙抓下来,“算是义子吧——来,莫西菲斯,你抱抱他。”独角兽不情愿地走近:“罗兰的孩子不是只有我一个吗?” “给你添个伴,以后就不无聊了。” “这不‘挺’好嘛,小莫,你当哥哥了。”帕西斯笑得调侃意味十足。莫西菲斯瞪目,他始终不喜欢这个人。 另一头,最沉稳的克莱德尔回过神,一口气倒出疑问:“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罗兰示意莫西菲斯带走路克,答道:“我封了龙谷。” 封了……龙谷?除了帕西斯,众人当场石化。 “你骗鬼啊!”艾德娜跳脚,“你哪来这种本事!”罗兰回以微笑:“啊,我是没有,所以我是用法器。”帕西斯叹道:“麦先真是太固执了。” “不,他认可我,只是碍于誓言,才不得不让我封印。” “一样呆啦!” “大人。”法利恩本想问是什么法器,想起帕西斯曾经用一个半成品的炼金术道具冰封了一座都市,猜测可能是他的帮助,换了个问题,“既然龙谷已经被封印,下一步是不是攻克北城?” 对这番大胆的狂言,在场没有人感到惊讶。冰宿、艾德娜和帕西斯知道罗兰的野心,克莱德尔那么多年的国务尚书也不是当假的。 事实上,在罗兰被拉克西丝软禁期间,东城上下就做好了出征的准备,稍作调动并不困难。既然注定要和王室一决死战,那和其他三城的冲突也不可避免,这是每个臣子都能预见到的事。何况因为朵琳的死,东城已经和北城结下必须以血洗血的仇恨。 自罗兰即位后,伊维尔伦就渐渐成为魔导国最和平富足的地区。照理人民应该是一种明哲保身,不想多管闲事的心态。但在王室长期的欺压和罗兰的刻意宣扬下,使民众产生了一个根深蒂固的念头:不踏平卡萨兰,他们将永无宁日。而伊维尔伦的命运和罗兰紧紧绑在一起,一旦他们敬爱的统治者有个三长两短,大家都会一块儿完蛋。所以只要罗兰一声令下,无不积极配合,争先恐后万死不辞。 原本魔导国是诸侯制,东南西北四城拥兵自重,战时义务出力。中城本土也贵族众多,养兵谓为风气,连领主都有形同‘私’兵的警备队。直属于王室的正规军只有五万左右。但是因为魔导光炮的坐镇和神殿的支持,千年来虽偶有叛‘乱’,也很快扑灭,一直覆险如夷到今天。 随着王权的衰退,五城的军制产生分歧。西城武风浓厚,几乎全民皆兵;北城三支龙骑士团伙食费惊人,其他部队不得不大打折扣,只维持必要的数目,军备最弱;南城以维护神权为名,有四支‘精’锐的常备兵,但‘女’‘性’体质先天比不上男‘性’,素质不能说很优异;中城西境以特‘色’兵种出名——弓骑兵和魔法战士,不过组建时间尚短,战果并不辉煌,受限于领土,人数也不多;东城的战力最平均,兵种最齐全,水平和经验都无可挑剔,其中以海军尤为强盛,还有异族组成的特殊部队。 具体编制都差不多:五人一分队,四分队一小队,五小队一中队,十中队一大队。再上去是联队、师团和军团。一个军团约三到五万人。目前兵力最雄厚的东城也只有六个军团。 而北城全部的守军加起来,还不到两个军团的满额,实力差一目了然。但是北地士兵耐寒而体魄强健,真要硬碰硬,也会有相当的损失。 罗兰双手‘交’叉置于‘胸’前,笑容可掬:“不急,再等等。我答应了巴曼将军,总不好贸然出手。”法利恩心领神会:“那我通知大家,随时召开军议会。”罗兰首肯。 “好啦,我也去完成我的任务了。”帕西斯挥挥手,大步走向‘门’口。罗兰不放心地叮咛:“千万别胡作非为。” “切,我这人最懂得分寸了。” 是吗?众人面面相觑,由衷怀疑。 ※※※ 拉克西丝其实早就察觉罗兰的蠢动,也猜出青红骑士团的决裂是他在背后搞鬼,然而东境的情况使她分身乏术,只能干瞪眼。 她篡位才三个月,根基未稳,本来就不适宜大动干戈。为了肃清反对者,也付出了一定的伤亡。又借给西城不少官员,内政虽不至于产生空缺却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新旧‘交’替。加上谣言满天飞,***不断,各部队光是***就很吃紧。 更火上浇油的,她的祖先大人也来‘插’一脚。 当初杨阳和昭霆掉落的吉莎森林原本居住着大量的怪物,被神官封印在月浴湖里。现在帕西斯揭开封印,连同周边的巨魔荒原和战歌平原一起,往南驱赶。让黑咒术师‘操’纵,到处袭击村庄。连疫病也是他一手造成。杨阳暗杀罗兰时用的凶毒翡翠就是他的作品,炼金术已达顶峰的死灵法师要做出类似的道具根本不是难事。 就这样,北部地区被一点点蚕食鲸吞,大迁徙也导致了内地的‘混’‘乱’。拉克西丝当机立断地开放边境,派出名为护卫军的讨伐队随同难民前往。事到如今再不动,等罗兰收拾完北城,掉转头就迟了。虽然也可以等东城的大军出发再趁虚而入,但罗兰不可能没料到,肯定有防范甚至陷阱。时机掌握得不好,还会和北城合唱丧礼进行曲。 可惜,帕西斯同样不是省油的灯。一得知消息,就火速前往现场。骑龙的他远比徒步行走的难民和军队快。到达目的地后,开始施法。去年的收获祭,东城因拒绝献粮而与拉克西丝的本军‘交’战,双方各埋葬了数千人。这些亡灵轻易吓退了‘迷’信的难民,而讨伐军也被大量的防御工事阻挡。中南边境隔着斯帕斯内海和大河伊里亚,除此以外就是一片树海。伊里亚河支流繁多,附近的小丘和沙洲都被切得零零碎碎,地形变化莫测。当时拉克西丝就是利用这一点,配合部队的机动调度,大败红之军团。如今罗兰反将一军,干脆破坏河道,把整座原野‘弄’成沼泽,大家谁也别想过。如果要穿过树林,就必须绕个大圈,进入魔兽和瘟疫肆虐的北方,讨伐军就这么被卡死在这里。 这是后话。埃特拉迈向覆亡的速度比拉克西丝预计的更快。帕西斯离开的当天,青龙骑士团就和红龙骑士团就狭路相逢。因为飞龙太快,当赛雷尔派遣的随军魔法师抵达,战斗已经结束了。本来他们也派不上什么用场,龙骑士穿的是米利亚坦高价引进的抗魔护甲,被天雷劈中也只是半焦,只有实力相当的彼此才能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膜状的尖翼振动四周的空气,形成一股股小旋风。清一‘色’绿甲的青龙骑士团摆出的是v型口袋突击阵;而另一方的红龙骑士团仗着数量的优势向中心汇拢,以最厚实的圆阵应战。 青‘色’和红‘色’的龙鳞闪着森寒的光,高速移动带起刺耳的风声,同时产生巨大的爆音。人和人,龙和龙绞斗在一起。沉重的骑枪贯穿躯体,炸出镂空的血‘洞’,斗气和红雾狂飙。惊心动魄的场面看得远处观战的人们胆战心惊,狂奔逃命。 和兽人的‘交’战使青龙骑士团失去了三十名优秀的战士,但高昂的士气足以弥补人数的劣势。而红龙骑士团毕竟心虚,多数是迫于团长的积威才不得不战,初时凶横,几个回合就气阻,落了下风。 饶是如此,惨烈程度也只能用“两败俱伤”形容。而且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离“同归于尽”也不远了。青龙骑士团的副团长肯特暗暗心焦,却无计可施。他的上司现在除了复仇,脑子里别无旁骛。 巴曼和道格拉斯的单挑已进入白热化状态,四下扩散的斗气形成力场,一方是如风的碧青,一方是似火的赤红。 光是气与气的对撞,就发出轰然巨响和狂‘乱’的风暴。走避不及的龙骑士被绞成‘肉’泥,洒下漫天血雨。连地面也被‘波’及,尘土飞扬。 两把龙枪‘交’错斩劈,每一击都溅出灿烂的火‘花’。当两人擦身而过,才响起迟来的声音。 突刺、闪避、斜削、格挡、分开……完全屏弃了‘花’俏的实战技巧,纯粹力与力的对抗。两只四爪龙也卯足了劲彼此撕咬,互喷咆哮弹。 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一发斗气‘波’,巴曼冲进气刃构成的防御圈,无视深可见骨的撕伤,将龙枪直直刺进仇人的‘胸’膛,满怀恨意地冲出数百米远,才喘息着停住。 “呸!”道格拉斯吐出一口血沫,面目狰狞,临死也不改狠戾,“又不是你老婆,你这么拼干嘛。” “你这个畜牲……”巴曼死死瞪着他毫无悔意的脸,眼底是最深的痛恨和比痛恨更深的悲恸,“我要把你的头割下来,扔到罗兰城主面前!” “什么,罗兰城主?”道格拉斯一愣。 想起当日的情景,巴曼的心脏又是一阵绞痛:“我愧对他,他把公主‘交’给我,我却……不过,我会谢罪的,带着你的首级!” 道格拉斯瞪大双眼,半晌,放声大笑,和着喷溅的鲜血。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笑声。巴曼压根没听出言下之意,用长刀砍下昔日同僚的脑袋。同时,他的坐骑也咬断了对方飞龙的脖子。 “阁下!”肯特急忙靠近,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要去东城。”巴曼用空虚的语调道,一如他此刻的感受。 “不行啊!你伤得这么重,先治疗要紧!” “还管什么伤。”巴曼自嘲一笑。身为骑士,不能保护心上人,他早就无颜活在世上。现在大仇也报了,只剩下诺言支撑着他。振作‘精’神,他习惯‘性’地问了声:“伤亡如何?” “……只剩十二个。”肯特垂下头,艰难地回答。 ‘抽’空的大脑涌出一线清明,巴曼俯视满地碎尸血块,默然半晌,苍凉地道:“你回去向贤者大人复命,说责任都在我,来世向他请罪。” “阁下!” 对部下的呼唤置若罔闻,青龙骑士径自远去。 ※※※ 肯特没能复命。第二天一早,北之贤者被下狱,罪名是暗杀城主。 民间大哗。绝大多数人都不相信贤明的赛雷尔会做出这种事,怀疑是某个王子诬陷。宫廷更是‘乱’成一锅粥,群龙无首的大臣们手足无措。这件事的栽赃痕迹确实非常明显。米利亚坦的死法很不雅,却符合他一贯的形象——他是被绞死在‘床’上。而那位夜伴也自尽身亡。至于证据,是一簇在房里找到的蓝发,和被强力魔法瞬间毙命的贴身‘侍’卫。宪兵还查出那个‘女’子是赛雷尔娘家的远亲。 众臣分成两派,争论不休。伯都神气活现地要处斩赛雷尔,遭到拒绝。有德识的大臣要求查明真相,毕竟那些证据都站不住脚。其他王子也看不惯长兄的横蛮,更不想他即位,纷纷附和。最后是赛雷尔自愿被作为嫌疑犯扣押,才平息了一场‘骚’‘乱’。 听闻此事后,拉克西丝气得跳脚。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反咬一口,把伯都和他那票弟弟全宰了,自己当城主或立个傀儡,这样情势只会恶化!她这个朋友,实在愚忠得令人憾恨! 果然,前脚将赛雷尔关进囚禁塔,后脚伯都就命令典礼官准备登基仪式,连父亲的丧礼也提前,硬是赶在同一天举行。知情后,群臣愕然,“不成体统”的抗议此起彼伏。伯都当场凶‘性’大发,将几名老臣拖出去斩首,堵住反对的声‘浪’;还趁着势头***了三个弟弟。反正他连父亲也谋害了,当然不在乎什么手足之情。 但是他忘了关闭空浮舟,让剩下的王子们逃了出去。内‘乱’顿时扩大,朝局动‘荡’不已,整个埃特拉风雨飘零。 本来以邱玲神使的地位,若站出来的话,能够对抗伯都,甚至取代赛雷尔,起到团结的作用。但她成日只是在囚禁塔外徘徊,担心她的史汀老师,谁劝也不听。跟在她身后的蓝龙骑士几次‘欲’言又止,都出于安全考量而缩了回去。她武艺再高强,也无法做到滴水不漏。邱玲自己又没有紧张感,防身能力接近零,一旦卷入这场政治风暴,‘性’命岌岌可危。 [‘露’琦雅,我不会有事,你保护小玲吧。] 耳边仿佛又响起那温厚的嗓音,‘露’琦雅叹了口长气,仰望高塔。 史汀大人,如果我们不能平安,又怎么保护她? ※※※ 创世历1038年空之月9日东城伊维尔伦—— 对于北城的情况,罗兰了若指掌,不用听报告就能清楚想象,因为这个局面就是他一手推动。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臣子们已经习惯主君肩上的小龙,暗暗投以敬畏的目光。独角兽和龙,在传说里都是王者的象征。察觉他们的心态,罗兰没有纠正。虽然他不信天命,但民众相信,为什么不拿来利用?他已经派人赶制新的城旗,将来攻打中城用。 伊维尔伦的政治中枢有十一个部‘门’,分别是军务、情报、警备、财务、司法、外‘交’、建设、技术、学艺、人事和后勤,统归国务尚书管辖。外‘交’又包括和异族的‘交’流,建设部下分民政和‘交’通两司。 罗兰虽大权在握,也不会蠢得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他只需要掌握住情报部和军官们,安置一些亲信,就能实行监控和管理。 东城总人口四千七百多万,注册士兵三十万。早期除了镇守边关的将兵,其他都采用屯兵制,这是为了应付荒年的不得已举措。后期随着治水和开荒的逐步落实,慢慢回归正轨。毕竟士兵还是要经常锻炼才能保持战斗力。但是北有蛮族,东有兽人,戍边依然不能放松。 去年九月,罗兰用魔核光炮灭了暗黑岛,海上不再有后顾之忧。这回巴哈姆斯又带回一群部下,他索‘性’派这些大胃口的家伙去‘骚’扰蛮人。黑龙的吐息能让土地腐化,又擅长冰魔法,去那儿再适合不过。沉寂冰原本来就寸草不生,这么一搅,那些蛮族永远别想东山再起。 但即使如此,伊芙短时间内也无法赶回,倒是另两位将军回来了。 “哟,罗兰。”[铁壁将军]马尔亚姆麦斯韦恩大咧咧地招呼,瞥见国务尚书干咳的模样,连忙肃容正‘色’,“呃…属下参见大人。” “小子气‘色’不错,是不是有美人在侧的关系?”罗兰反而不摆架子,笑着看向他身后的绝‘色’‘女’郎。眼光却不单纯,他对这个海‘精’灵总是有股违合感。席斯法尔心细,怕他想起朵琳,岔开话题:“还不招待我们吃喝一顿,好好犒赏我们的辛劳。”罗兰咋舌:“我叫你们回来可不是请客。” “知道知道,打仗是吧。”席斯法尔和马尔亚姆异口同声,一副“有什么大不了”的神气。 “知道就好。”罗兰哼了一声,甩甩头,“走。” 当晚的洗尘宴,气氛正热闹时,一个‘侍’从神‘色’微慌地跑进来,对罗兰耳语了几句。听罢,东城城主笑容不变地起身,道:“你们继续,我马上回来。”红发‘侍’卫和大神官自动自发地跟上。 席斯法尔正逗幼龙玩,没理会。马尔亚姆注意到身旁的‘女’伴表情有异,关怀地问道:“埃娃,怎么了?” “我…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海‘精’灵少‘女’抓着‘胸’口,呼吸不畅。魔导团团长立刻站起:“是不是不舒服?我扶你回房。” “不是,好象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众人面面相觑,丈二‘摸’不着头脑。冰宿机伶,朝一名‘侍’卫挥手示意:“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遵命,满愿师小姐。” 长廊上,罗兰边走边问:“叫白魔法师了吗?” “大人,他到的时候就断气了,连话也来不及说。我们是从他的样子认出是青龙骑士。他伤得很重,还没经过处理,八成是失血过多。对了,他手上提着一个首级。” “嗯。”罗兰微微一顿,眼底闪过惋惜的光芒,“通知北城,做好下葬的准备。” “是!” 巴曼倒在王宫‘门’口,全身的鳞甲破烂不堪,明显是直接从战场一路飞驰而来。身下的坐骑哀哀低鸣,景象凄惨而令人鼻酸。 众守卫肃然起敬,默默行礼。艾德娜狠狠踢了主君一脚,满脸愤‘激’。法利恩毫无感触地念祈祷词,这是他身为大神官的义务。 将来我去冥界,会被他和朵琳追着砍吧。凝视那张凝固着悲伤和放松的面容,罗兰心道。 不过,死后怎样不是他关心的,当下指示众人抬来担架,为死者整理仪容。 “大人,那个首级怎么办?” “嗯…另外挖个墓埋了,巴曼将军一定不想和他合葬。” ‘侍’从本想将飞龙牵走,对方却不配合,摇着长颈抗拒。见状,罗兰缓步上前,黑龙王的气息瞬间安抚了四爪龙。 “辛苦了,休息一下吧。” 这回飞龙不再抗拒,乖乖任‘侍’从牵了下去。想了想,罗兰改变主意:“别下葬,用火化,骨灰让那头龙带回去。”这是从实际出发的考虑。龙和龙骑士感情很好,无论哪一方死了,都不会再接受新的搭档。那留着坐骑也没用,徒耗粮食。 刚转过身,他听见紧张的喧哗:“什么人!?” 一个修长的身影从吊桥的另一头走来,裹着黑缎斗篷,拉低的帽檐下可见端正的下颌曲线。似乎没有恶意,一被喝问就停下脚步,线条优美的‘唇’微启: “听说,这个城市欢迎异族。” 那声音清莹剔透,带着如冰的质感,让人暑意全消,遍体沁凉。 异族?罗兰一愕,上下打量不速之客。 宛如‘玉’石雕刻的手抬起,掀开兜帽,‘露’出一张清隽雅致的容颜。五官‘精’致得像出自名家的艺术品,神情冰冷高傲;眼眸和长发都是如海的湛蓝,泛着不可思议的透明感;衬得他的肌肤更加晶润,隐隐散发出光晕;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纤长的双耳。 ‘精’灵!每个人的脑中跳出相同的名词。 蓝发‘精’灵抚‘胸’行礼,简单的动作却透出这个种族特有的优雅,仿佛水的绵绵流动:“我来找我妹妹,失礼之处请见谅。” 妹妹?罗兰直觉地想到埃娃,心底的疑虑顿时消散大半,得体地还礼:“幸会,我是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请问你是海‘精’灵吗?” “是的。”蓝发‘精’灵淡淡一笑,驱散了与生俱来的冷漠气质,如‘花’开冰原,绮丽夺人心魄,“我叫迪斯卡尔雷巴德利亚顿荷米里昂斯,你们称呼我迪斯卡尔就好。” 好长的名字……不愧是‘精’灵。众人听得晕呼呼。罗兰见怪不怪地比了个手势:“请进。” ※※※ “哥哥!” 望见东城城主身后的黑袍青年,埃娃双手捂嘴,逸出一声惊呼。冰宿等人大吃一惊,来回看着兄妹俩。 “埃娃,母后很担心你。” 母后?听到这个词,众人的惊讶更上一层楼:这两个还是王子和公主? 马尔亚姆第一个回过神:“等等,埃娃,你恢复记忆了吗?”海‘精’灵公主怔了怔,扶着额头,‘露’出困‘惑’之情:“想起一点,不是很清楚。”迪斯卡尔眸光忽闪,走到她面前,柔声道:“记得我是谁吗?” “迪斯卡尔…哥哥。”埃娃犹豫地轻唤。 “好孩子。”迪斯卡尔轻轻环住她,以如释重负的口‘吻’道,“幸好,情况还不算糟。”席斯法尔好奇地‘插’口:“抱歉打扰一下,当初埃娃是在海上漂流,被我的朋友救起。于情于理,我们都有权知道经过。” “是这样的,我们一族从远古起就一直住在海底,不与陆上‘交’流。但是埃娃太善良了,总是溜出去搭救遇难者。这次她就是被忘恩负义的人类偷袭,才丧失记忆。”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迪斯卡尔抱紧妹妹,叹了口气:“我们翻遍了大海,都找不到她,才猜到她在陆上。我本来想偷偷带她走,可是你们照顾了她这么久,我不能不打声招呼。” 瞥见部下如丧考妣的神情,罗兰明白他的心思,温言道:“远来是客,迪斯卡尔先生就多住几天如何?令妹的情况也不适宜奔‘波’。还是等她病况稳定一些,再作打算。” “这……”迪斯卡尔迟疑,看看拉扯他袖子,一脸希翼的妹妹,无奈应允,“好吧,叨扰了。” ※※※ 夜阑人静,皎洁的月光穿过雕‘花’窗棂,勾勒出华丽而不失典雅的家具。 侧坐独酌的‘精’灵被月‘色’烘托得飘逸出尘,长长的发丝潋滟似水,令人目眩神‘迷’。 ‘门’悄然打开,却瞒不过灵敏的听力。应声回首,堕入‘阴’影的脸不再高雅脱俗,而是透出一股‘阴’冷的诡秘。 映入眼帘的,是怯生生倚着‘门’,满脸不安的少‘女’。 “怎么了,埃娃?进来啊。”轻柔的催促,是流畅的‘精’灵语。 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绳索牵引,埃娃不自觉地走近,嗫嚅道:“哥哥。” 没有回音,只有无形的张力不断扩散,笼罩住整个房间。 “主人。” 突然,埃娃像承受不住压力般仆倒,深深叩首。啜了口果汁,蓝发‘精’灵悠闲地靠向椅背,长睫下眼‘波’流转,‘荡’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第一章 冬日之心(节四) 五月初,罗兰将行政中枢搬回上界。 此举是出于不得已的考量,因为某个刺客把他的办公地点破坏了,施工作业又很吵,他只好回来面对国务尚书担心得涕泪‘交’流的老脸,和娇妻溢满相思关切的双眼。 暗杀事件一过,罗兰就发信报平安,所以朵琳没有当场昏过去。但还是忧心如焚,日夜祈祷犯人缉拿归案;丈夫平安无恙。吃不好睡不香,只想飞到下界亲眼确认,可是淑‘女’的礼仪不允许她这么做。 也因此,罗兰一回来,她就病倒了。 严守模范丈夫的本分,东城城主随‘侍’‘床’侧,端水喂‘药’样样亲为,感动得朵琳生死相许,第n遍感谢上苍赐予她如此美满的姻缘。 一觉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批阅奏折的漆黑身影。为了就近照顾她,罗兰把公务全搬进卧室。 “醒了?”立刻察觉她的动静,清冽的嗓音随着搁下的羽‘毛’笔响起,“要喝水吗?” 朵琳轻轻点头,脸颊泛起红晕。结婚一年多,她还是改不掉羞涩的天‘性’。 身体还是没力气,只能依靠那双手臂的支撑。记忆里母亲也是个体弱多病的‘女’人,而父亲爱的,就是她柔弱无助的气质,但朵琳并不喜欢生病。披头散发很难看,她希望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呈现在心爱的人面前。 清凉的液体平息了干渴,似乎体温也有所降低。抬眼偷瞄,淡金‘色’的长睫下,冰蓝的眸沉静如冬日的海,是她琢磨不透的深湛。她从没见过罗兰发怒,也不曾听闻,他一直是平静从容的。温柔体贴,宽厚包容。微笑也仅仅划个弧,不浓不淡,闲闲逸逸。 就像她的理想,所有注重礼仪的贵族。 只是,身为‘女’‘性’的部分偶尔会有一点小小的遗憾。希望看到他***的样子,更有魅力的表情。但她也明白这是淑‘女’不该有的任‘性’。 她已经太幸福了,不能贪心。 “怎么了?”柔和如夜风的低语吹走她浅浅的怅然。朵琳回以婉约却真挚的笑靥:“没什么,谢谢。” “不舒服就不要强忍着。”大手抚上她汗湿的额,带来舒适的感触,“医师说,你这次的病很凶险,我想叫师父来帮你看看。” “帕西尔提斯先生是男‘性’,不适合。”虽然感‘激’他的好意,朵琳还是不得不指出。其实她并不讨厌罗兰一些平民化的举止和思想,她知道他是军旅出身,可惜妻子的立场就是必须规劝丈夫。 罗兰温文守礼地笑道:“是我唐突了。”放下水杯,他轻轻抱了抱她:“快点好起来。等你病好,我们一起去看岳父。”朵琳双目一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也很担心你。这次我们多住几天,你也好和朋友多聊聊。” 朵琳的眼眶浮起湿意,为他毫不矫饰的心意,一句深藏了许久的话语冲口而出:“罗兰,我爱你。” 正扶她躺下的人一顿,然后俯了下来,形状优美的‘唇’瓣贴上她的。 他‘吻’得很深,不同于平日,看似‘激’动下的情感表‘露’,实则掩饰。 因为他说不出口,他不爱她。 被‘吻’得晕陶陶的朵琳睁开‘迷’醉的眼,娇靥浮着羞红,更增丽‘色’。佳人如‘玉’,温顺地躺在怀里,却温暖不了冷酷的心。 “对不起。”长指的勾画透出歉意,“忘了你还在生病。” “没…没关系。”朵琳用被单掩面,心里却喜滋滋的。丈夫头一次有这么失控的表现,虽然没有说那个字,但他也是爱她的吧? “当心闷死。”轻笑声从头顶传来,令她更害羞。 半晌,美丽的城妃缓缓拉下被子,凝视又坐回桌前的丈夫。俊美的侧面镇定依旧,却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倦‘色’,当下内疚地道:“对不起,罗兰,害你没法专心办公。” “这种小事不必介意。”金发青年笑容温和,宛如一抹深暗的月‘色’,“只要你病好,我就谢天谢地了。” “可是……”想起刚才的情形,朵琳脸蛋更红,强忍内心的刺痛,小声道,“你不会…难受吗?” 不能嫉妒!不能嫉妒!她反复对自己说。上流社会在婚后保有情人是非常正常的事,动不动抓个对象滚***也不稀奇。罗兰完全不搞外遇已经让她暗暗庆幸,但是自己身体不好,还要他守身就太过分了。 “嗯?”罗兰一时没听懂。 “我是说…你可以召几个‘侍’‘女’‘侍’寝,或者上街……过夜。” 蓝眸‘射’出冰冷的怒意,吓得朵琳缩成一团。收起情绪‘波’动,罗兰起身抱住她,一手轻抚她颤抖的背,叹道:“说什么傻话,你在鼓励我***吗?”朵琳心绪‘混’‘乱’,啜泣道:“但…但是……” “我是你的丈夫,我会对你忠诚。” ——只要你活着。罗兰在心里补充,眼神始终无‘波’无痕,只有最深处燃烧着苍‘色’的液态火焰,就像冰海里诡谲的暗流。 “嗯。”回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朵琳反手拥抱他,全身心地沉浸在感动的爱河里。 轻柔的‘吻’印上她的发,不含***:“睡吧。” ※※※ 妃‘色’的薄‘唇’吐出悠长的气息,吹散袅袅茶香,带笑的清越嗓音悠悠扩散开来: “你和你的小情人是怎么回事?” 办公桌后的人抬首,浅浅的金发,蓝宝石额饰下的脸俊逸出尘,浮光掠影地笑,淡雅而闲散:“可能会分手吧。” “太逊了!”帕西斯咋舌,这个小动作丝毫不损及他秀丽的容貌,“徒弟,要不要我教你几手?”他殷切地建议,一派恋爱顾问的架势。 “不用。”这句话说得很用力,罗兰低下头,继续办公。最近朵琳病况稳定,他得以搬回正常的工作环境。在这里他比较自在;偶有熟客上‘门’,也可以悠闲地跷二郎‘腿’,东拉西扯。 “罗兰,虽然你装得不在意,但我肯定你对她一往情深。” “我不否认。” “那就行啦!”帕西斯拍打沙发扶手,“‘女’人嘛,哄哄就行了。送鲜‘花’宝石,做顿饭给她吃,低声下气让她骂几句,抱着她说些好听的。实在不行压倒她,保证手到擒来。” “你的方法带着严重的偏见。”啪!盖章。 “切——”帕西斯不满地拖长音调。罗兰流畅地写下简短的评语,字迹苍劲有力,语声平淡自若,标准的一心两用:“师母是很好哄,但冰宿不同。事实上,现在分手对我们都好。她是爱我,我也爱她,可是她并不真正了解我。与其将来伤心失望,不如趁用情未深时,早早‘抽’手。” 帕西斯眯起眼,定定注视徒弟,半晌,迸出两个字:“闷‘骚’!” 罗兰晃了晃,手指拖出一条长长的墨迹:“师父!” “哼。”不理会他的指控,帕西斯‘交’叠修长的双‘腿’,姿态洒逸地啜饮香茗,“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生苦短,爱就爱了,不紧紧抓住,小心失去后悔。”罗兰一窒,明白这是他的经验之谈,软下语气:“师父,我会设法救出师母,你别难过。” “喂,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的问题。” “老话一句,不一样的。”罗兰干脆划掉前面的部分,搁下笔,轻叹,“师母和你是同类,你们彼此了解体谅,不必隐瞒,也不会受伤。而冰宿,严格说来还是个孩子。就算头脑理解,感情也未必能接受。”这回换帕西斯无言以对。 “像这次,我‘射’了杨小姐一箭,她就受到这么大的冲击。换作邱玲小姐,轩风小姐,她又会如何?” “我想情况没有这么糟。”帕西斯沉‘吟’道,“冰宿是个非常理‘性’的人,也知道你的野心,也许她只是想趁这个机会整理心情,下更大的觉悟。” “那只有更糟。她会变成什么模样?我早就不想她踏进来了,偏偏她不听。”罗兰忍不住抱怨。帕西斯摆摆手:“往好处想,这样你们就投契了。” “但这样也不是冰宿了!她的‘性’格还没有成熟到在包容我的同时,还能不扭曲!” “我说罗兰,你似乎想太多了。”帕西斯有点受不了。罗兰不以为然:“换作甲乙丙丁,我根本不会考虑。” “呃,这倒是。爱人嘛,总要设想得周全点。” “算了,顺其自然。”调整心态,罗兰不再庸人自扰,倒了杯茶,绽开诚挚的笑靥,“北城的进度差不多了,你就住下来吧?”帕西斯歉然一笑:“嗯…我还是喜欢住在米尔菲,那边去看肖恩师父也比较方便。” “师父,不是我说师公的坏话,他真的太迟钝了。你为他付出那么多,差点被协调神吞噬,我还当面提点过他,可是他都没感觉的!” “他不是没感觉,是转个头就忘了。” 更可恨!罗兰在心里咬牙,对肖恩不抱好感。帕西斯轻摇杯中的液体,浮起带着透明感的浅笑:“其实他忘了最好,我本来就不希望他记得。那些家伙强行开启他的记忆,我会一一找他们算帐。幸好我的处境肖恩师父还不知道,不然又要哭了。”罗兰打心底叹息:“师父,你会受伤的。” “咦?” “在索伊拉,你不是已经受伤了吗?” 帕西斯脸上失去血‘色’,抿嘴不语。罗兰避重就轻地道:“火焰很温暖,靠近暖手可以,但是拥抱它,你会灼伤。” “啊,我甘之如饴。”拍拍后脑勺,帕西斯笑了,笑得不带一丝‘阴’影。罗兰无可奈何,只有挥挥手,一句“随便你”,任他去扑火。 毕竟他们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选择。 ※※※ 即使有心理准备,听完刃雾的简述,罗兰还是气得想砍人。 “呜呜呜,罗兰……”黑耀抱着他大哭。晶羽沉默地指着房‘门’,神‘色’僵硬,顺便把黑耀拎走。 “师父,我进来了。”敲了两下,他推‘门’走进。帕西斯坐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花’园发呆。白衣的身影孤独卓然,碧眸毫无平日的光彩,冰冷而隐含挣扎,似乎想抓住逝去的美好,却只留下满心沧桑。 “啊,罗兰。”一瞥见他,这一切‘波’动都瞬间隐藏在无懈可击的笑颜下,“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见到‘露’西——你的祖先了哦。我们一起喝酒聊天,他还是老样子,漂亮得让人想画两根胡子上去。” “你在我面前摆什么谱。”罗兰嗤笑,缓步走向他,“我看过你捡垃圾吃的拙样,烤蛋糕却炸得满头灰的呆样,日子过得稀里糊涂连衣服也穿反的傻样;和‘阴’险狡猾爱骗人心机重,喜欢把人耍得团团转然后以此为乐毫不愧疚没有羞耻心的一面——你还有什么底没被我掏光?” “切,我也看过你留长发,穿裙子的可爱模样。口头禅‘人家’、‘讨厌’、‘不要啦’,动不动跳脚,一生气就扑进我怀里挥小拳头,喜欢打扫像个管家婆,一逗就脸红嘟嘴……哎呀呀,那时侯的你真是让人怀念。” “所以,我们彼此还有什么好装的。” 帕西斯刹时噤声,冰封的眼神渐渐融化,苍白的‘唇’微微哆嗦,良久,两行清泪沿着颊滑落,伴随着虚弱的低喃:“罗兰,我好累。” “我知道。”叹了口气,罗兰环住他的肩膀,让他靠着自己。 徒弟的怀抱温暖中渗着凉意,因为他并不是火焰,而是冬阳。核心不变,外围却是萧煞的寒冷。但是对同样属于黑暗生物的他而言,却是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抚慰了伤痕累累的心。 “先休息一段时间吧,我知道你放不下他,但也要有力气才行。” “嗯。” ※※※ 整个五月,罗兰差不多都在煽风点火,使大陆处于乌烟瘴气的状态;同时也在积极部署,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由于拉克西丝的篡位,密探部‘门’损失惨重,正好把陷入低‘潮’的帕西斯丢过去训练新人。不是他吹,他这个师父整人绝对是一把手,当年他就被整成本领高强的‘阴’险胚。也可以让帕西斯发泄,早日恢复正常。 冰宿只旷职了三天就照常上班,但他们一直没‘私’下碰面。偶尔擦肩而过,只觉她眸光清晰异常。搅得罗兰忐忑不安,生怕她一开口,就是拜拜。 嘴上说得再大方,心里还是舍不得。 连着好几次下来,罗兰觉得自己有神经衰弱的趋势,感叹恋爱真是一‘门’麻烦的课题。 这天,他在金木犀树下拉小提琴。反正没有约会对象,也不怕那几个幸灾乐祸的家伙看见。 不料,拉第二首时,茶发少‘女’从小径的另一头走来。明‘艳’的眸,明‘艳’的‘唇’,明‘艳’如‘花’的容颜,气质却冷洌如雪,高傲似冰。 曲子顿时荒腔走板,东城城主匆匆收工,挤出粉饰的笑:“啊,冰宿,好巧。” “下一秒你是不是打算开溜?”冷冷一瞥,冰宿戳穿他心中的念头。罗兰笑得有点僵:“没…没有啊。” “还结巴。” “……” 罗兰索‘性’闭嘴等她示下,一边稳定心绪,对方的下一句话却使他的努力化为灰烬:“我想清楚了,我……” “啊!”罗兰下意识地打断,摆出好忙的样子挥手,“我突然想起一件急事,必须赶快处理,抱歉先走一步。”冰宿眯眼盯着他的背影,一字一字道:“你是白痴吗?” 冰箭穿心,将罗兰当场钉死在地。 “……如果是其他人说这种话,我会认为是对我的侮辱。” “但是你的表现,让我无法不这么认为。” 拨了拨发梢,罗兰以死刑犯的心情,转身面对昔日的情人,眉目沉静:“你想说什么?”冰宿直直注视他,眼神深邃:“你认为我想说什么?” “冰宿,我很累,不想跟你拐弯抹角。”罗兰叹了口气,尽显疲惫,“我承认,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所以我表现得像个傻瓜,但我也不是死缠烂打的男人,既然你想通了,我会放你走。” “我就知道。”冰宿嗤鼻,表情隐然有无奈,“你是不是要我把你那颗黑心腹挖出来,从外到内解剖清楚,才相信我不会被你吓跑?”罗兰一怔:“呃?” “还要我说得更清楚吗?要看好男人,你演给你老婆的那个就够我瞧了。但那样的你,只让我感觉恶心。” “你也不必说得这样。”罗兰已经明白她的意思,神情微微放松。冰宿抬起弧度优美的下颌,过肩的发丝随之划出利落的线条:“我看人是不及你准确,可我也不会被幻影‘蒙’骗,我爱的就是你,‘罗兰福斯’。”罗兰深吸一口气,冰眸融化,用沙哑的声音道:“冰宿,爱不能解决一切。” “没错。”冰宿颔首,他们都太理智,连感情也不免思虑透彻,“我承认,听到你‘射’杀我的同学时,我是很难受。毕竟在这个世界,我们算是同伴。我也预见到将来你对其他几个下手,我又会受到多大的考验。” “那……” “听着,你这个笨蛋。我对历史不感兴趣,但在学校,我也学了不少。野心家是种什么生物,我大致有数。这大半个月,我也请法利恩和克莱德尔帮忙,为我讲解大陆的局势;搜集了很多资料,推敲你未来的行动,所以我有心理准备。” 罗兰张口结舌,心道:那两个帮凶! “我并没有抹杀我的良心,也不会抛弃我的情感,我只不过选择了和她们相反的阵营而已。”冰宿淡淡地道,墨绿的瞳清澈冷静,“她们不也是?邱玲为了史汀,轩风为了贝姆特,另外两个多半也是为了现在的朋友——这件事没什么对错。仔细追究,你是站在******的王家,建立新国家的立场上,只有比她们进步。” “大义再美妙,过程也是肮脏的。” “你真的很龟‘毛’耶!”冰宿有点不耐烦。罗兰却不给她继续说的机会,径自离去:“总之,你再考虑一下。” 这次,冰宿没有阻拦他,只是耸了耸肩:“这家伙又想做什么了?” ※※※ 五月底,朵琳终于完全康复,抱着雀跃的心情等待归乡的日子。 罗兰安排的随行人员并不多。除了艾德娜,几名医师和白魔法师,就只有陪伴朵琳的‘侍’‘女’和标准数目的亲兵。即使东北两城如今是友邦,来往也需要避嫌。 米利亚坦热诚地欢迎了他们,盛大的节目一个接一个。从豪华的飨宴到歌舞表演,应有尽有。铺张的程度直追上代国王亚拉里特。心知肚明这是自己推‘波’助澜的成果,罗兰满意地验收,言谈间将岳父捧得更加飘飘然。 当晚,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洁白宛如棉絮,覆盖成晶莹剔透的美景,是风系和冰系法师的杰作。院子里还有特别开辟,用魔法维护的温泉——听完米利亚坦洋洋得意的介绍,罗兰真心感慨他在享乐方面的心思,确实远远及不上这个人。 “岳父,今天怎么都没看到史汀?”趁饭菜端上来的空挡,罗兰询问。朵琳困‘惑’地道:“是啊,小玲也不在。”米利亚坦面‘露’尴尬:“最近下面闹得很厉害,他代我安抚。至于小玲,我说很危险,叫她不要去,她不听。” “闹?出了什么事?”朵琳一直被养在深闺里,对外界的变化全然不知。甚至在她的认知里,艾斯嘉从来是国泰民安。 米利亚坦不想‘女’儿接触这些事,更不想丢面子,含糊过去,口齿灵便地把话题带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吃完饭,你们去泡泡温泉吧,那里的气氛绝对好。”意会他的暗示,罗兰俊脸微红:“岳父,朵琳身子刚好,我不想她累着。” “哈哈哈,是我轻率了。来,再干一杯!” 吃得差不多时,罗兰对妻子道:“你先和艾德娜去泡温泉吧,我再陪岳父喝一会儿。”朵琳柔顺地答应,在‘侍’‘女’的簇拥下走向隔壁。 罗兰没忘了目送。而米利亚坦也欣慰他形于外的眷恋,笑着打趣:“罗兰,我这个‘女’儿怎么样啊?” “她是个好‘女’孩。”罗兰语出肺腑,低头抿了口酒,蓝眸暗‘潮’汹涌。 只是他无福消受,也无法领情。因为一开始,他就把她视为一枚棋子。 按照她的希望打造一个瑰丽的梦,让她相信自己嫁了一个温柔而爱她的丈夫,是他能给她的唯一也是最后的礼物。 ※※※ 第二天一早,宿醉的罗兰正在喝妻子熬的醒酒茶,米利亚坦匆匆上‘门’。 “怎么了,岳父?” “抱歉,罗兰。”北城城主一脸焦‘色’,“我本来想带你们去新建的琉璃馆赏景,可是下界出了一桩意外,我必须马上赶过去。”罗兰‘露’出担忧之情,问道:“是什么意外?很严重吗?”米利亚坦也不隐瞒,重重点头:“好象是雪崩,受灾面积非常大。” “已经快六月了,还有雪崩!?” “下界还是初‘春’的气候,最容易出事。” 罗兰哦了一声。米利亚坦恳切地道:“别担心,我会快去快回,你们先跟巴曼四处逛逛,上界他也很熟。”罗兰转移视线,看着他身旁的年轻人。 自从走进房间,巴曼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朵琳。但是他的神‘色’毫不猥亵,并不给人唐突的印象。 “幸会。”东城城主‘露’出纯礼貌的笑容,眸光深沉。青龙骑士急忙端正姿势,抱着复杂的心情行礼:“久仰大名,罗兰城主。” “巴曼。”朵琳喜悦地呼唤,令他情不自禁地震了震。装作没发现他的动摇,罗兰笑道:“这样吧,朵琳,你和巴曼将军一起游览,我陪同岳父。” “咦?”在场众人都是一愣。 “事发地点太危险了,我不放心岳父一个人。” “谢谢你,罗兰。”米利亚坦感动无已。朵琳也表示理解:“那父亲大人就拜托你了。” 本来让一个已婚***和一个单身男子相处绝对不合礼仪,但巴曼是位骑士,为人又正直磊落,所以没人对这个安排提出异议。 艾德娜正要走到朵琳身后,瞥见主君做了个随行的手势,惊讶地眨眨眼。转念一想,既然把责任移‘交’给巴曼,基于尊重,她是不该留下。 “啊,巴曼将军。”出‘门’的前一刻,罗兰转过头,眼底流光闪动,“请一定要好好保护我的妻子。” “呃…是。”巴曼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心里的某个角落却松了口气:看来罗兰很重视他恋慕的公主,当下肃容‘挺’腰,再度‘精’神地应道,“是!” ※※※ 湛蓝洁净的天空飘着淡淡的云丝,阳光明媚;柔柔的清风吹过耳畔,带来初夏的气息;道路两旁的树木青翠‘欲’滴,‘花’朵‘色’泽‘艳’丽,构成缤纷的景致。 马车里,朵琳兴致勃勃地浏览。身为一个从小被严格培养的淑‘女’,她极少有机会外出,连本城的全貌也没看过。巴曼一霎不霎地凝视她,像要把一年份的相思全部补足。 “巴曼,为什么肯特大哥他们都落在后面?”探头一瞧,朵琳不解。巴曼干咳,明白部下的用意,不知如何回答。其实他没有非分之想,别说骑士道不允许,他自己也不会亵渎心上人。 “那个…你过得好吗?”他生硬地岔开话题。朵琳回以幸福的笑靥:“嗯,很好。” 青龙骑士刚毅的眼神随之软化,内心泛起‘混’合着甜蜜的酸楚。他衷心祝福对方,却无法不为自己的单恋叹息。 “啊,夫人,您看。”一个‘侍’‘女’指着窗外,“那里好象有座神殿呢。”朵琳定睛望去,只见一片开满鲜‘花’的和缓坡地,彩蝶纷飞,绿茵送爽,山顶矗立着一座纯白的建筑,景‘色’极为‘迷’人。巴曼有四分之一的龙族血统,视力远胜常人,认出牌匾上的字:“不是神殿,是疗养院。” “疗养院?”朵琳涌起怀念之情,因为母亲身体不好,她的童年几乎都是在疗养院度过,“巴曼,反正时间还早,我想去那儿做做义工,可以吗?” “当然可以。”巴曼纵容地笑着,示意马车停步,护送她们步行上山。 三龙将的大名无人不知,守卫只问了声就放他们进去。疗养院的布置典雅华贵,可见里面的病人非富即贵。朵琳和‘侍’‘女’们很快忙碌起来,巴曼和随后赶到的龙骑士被指派做体力活。堂堂大男人却必须卷起袖子打扫,撑衣杆,将不良于行的病人搬去庭院晒太阳。 “夫人,我们去采些‘花’。” “等等,不要‘乱’采。”酷爱园艺的城妃拿起一把剪刀,追上叽叽喳喳的‘女’仆,以免她们‘乱’拔‘乱’摘。忙‘乱’间她不知不觉和护卫分开,闯进一座单独的院落。 “真是的,跑哪儿去了。”左顾右盼,她越走越不安,正想打退堂鼓,撞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道格拉斯将军!” 比起她,对方更吃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因为身高差距有点紧张,但完全不清楚红龙骑士为人的朵琳并不害怕,绽开柔美的笑容:“我来这边帮忙,您身体不舒服么?” “公主。”‘阴’影中的脸褪去惊愕,隐隐流‘露’出一丝邪佞,粗厚的大掌抓住她纤细的手腕,“请跟我来。” 另一头,巴曼好不容易搬完最后一个病人,这才发现他的保护对象不见了,正要回屋里找,一名祭司笑道:“原来将军是做义工啊,我还以为您是专程来看道格拉斯将军。” “道格拉斯!?”巴曼愕然回首,“他在这里养伤?” 去年的秋之月,红龙骑士团在南城被不明人士偷袭,一败涂地。团长道格拉斯本人更是遭到重创,被米利亚坦骂了个狗血淋头,却没有受到实际的惩处。青、红、蓝三支龙骑士团实力强大,又代表了白银之谷,地位超然,历代城主也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有凶龙之称的炎之龙将生‘性’残暴、独来独往,连部下也对他十分畏惧,其他人更是避之惟恐不及,因此没人关心他在哪里疗养。 “是啊,不过我们都不敢靠近他住的地方。” 巴曼浮起不祥的预感。他对僚友的‘性’格可是了若指掌,也知道他的心思。自从朵琳结婚,道格拉斯的情绪就很不稳定,在他发泄兽‘欲’的***窝被一群冒险家剿了后,更是变本加厉,万一他碰见朵琳…… 不敢想下去,巴曼放声大喊:“公主!公主!” ‘骚’‘乱’迅速扩散开来,惊动了整个疗养院。而在一栋偏僻的屋舍前,也在上演一场争执。 “将军,你疯了!还不快走!” “滚开!”道格拉斯暴怒地挣扎,左颊血‘肉’模糊,衬得他的面容更为狰狞。这是他一时大意,让猎物留下的伤口。 部下拼命钳制住他:“别去找她了!再不逃,我们统统会完蛋!” “怕什么!大不了我反了!” “那也要先和大家会合啊!我们这点人,肯定打不过他们!” “……啧。”道格拉斯不得不放弃追寻,转身从后‘门’离去。距离数十米外的‘花’丛里,一道纤影瑟瑟发抖,两手紧握着一把染血的剪刀,当作支柱般抱在怀里。全身衣衫破烂,狼狈不堪。 为什么……朵琳满面泪痕,死死咬着牙关,忍住哭声,生怕被那头野兽听见。 如果是梦就好了,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她头上!? “公主!”一个熟悉的呼唤远远传来。朵琳狂喜地探出头,刚要求助,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她已经被玷污,要她用什么脸,去见罗兰? 一想到会被他用嫌弃的眼光看待,甚至冷落,就让她痛苦得难以忍受。 颤抖的手举起剪刀,对着颈项,她用饱含爱意和绝望的语调道: “对不起,罗兰。” 一刀,葬送了一条如‘花’生命,也割断了北城的历史。 ※※※ 发生在疗养院的悲剧震动了大陆,同情的矛头全部指向东城城主。毕竟他是整件事中最无辜的人,好心好意陪妻子回家探亲,又好心好意地陪岳父去危险的灾难现场。北城一方却没有负起守护的责任,害他的妻子出了这样的事。 米利亚坦知情后的反应只能用“震怒”形容,若非赛雷尔先一步赶回,跪下向他哀求,他一定第一时间命人把巴曼拖出去斩了! “你居然还为这家伙求情……为这个殆忽职守,害死我‘女’儿的‘混’蛋……”一边断断续续地怒骂,米利亚坦一边瘫在宝座上喘气。罗兰坐在他的下首,脸‘色’惨白,不亚于跪在赛雷尔身后的巴曼。 北之贤者深深叩首,沉痛地道:“大人,恕我直言,目前当务之急是缉拿道格拉斯而不是追究罪责。巴曼固然有失,但请您看在他以往的功劳份上,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 “将功赎罪?哈!你想他再捅一次娄子?” “求求你。”一直僵凝沉默的青龙骑士开口,声音干涩如黏土板,眼睛不是看着主君,而是定定注视黑衣青年,“我知道这个要求很厚脸皮,是我辜负了你的托付,但我求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手刃那个畜牲!一报完仇,我就回来自刎在你面前!” 一时间,大殿里静得可怕,连邱玲也停止了啜泣。 “给他这次机会吧,岳父。”罗兰垂下眼,以疲惫的语气道。巴曼欣喜若狂,满怀感‘激’地行最敬礼:“谢谢!” “唉。”瞪视部下杀气腾腾的背影,米利亚坦惭愧地‘揉’了‘揉’额角,“我对不起你,罗兰。” 罗兰没有说话,这种场合,不说话是最好的应答。 “可怜的孩子……说不定她已经怀孕,有了你们的骨‘肉’。”说着,米利亚坦潸然泪下,气氛沉重而恻然。 不会怀孕的。用充满演技的动作端起茶杯,罗兰在心里否决:我可不会害死自己的小孩。 两道锐利的视线从殿堂的角落‘射’来,那是个身披海蓝‘色’铠甲,身形苗条,脸覆半边面具的年轻‘女’郎——三龙将唯一的‘女’‘性’,蓝龙骑士‘露’琦雅。 金发青年不动声‘色’地任她观察,一如受到打击而心灰意冷的丈夫。如果说蓝龙骑士的目光是火烤的刀子,他的‘精’神屏障就是坚不可摧的冰墙,足以抵挡一切攻击。 ※※※ 丧礼一结束,罗兰就返回东城。众人都理解他不想在这个伤心地多待的心情,没有挽留,却忽略了艾德娜冷凝的神‘色’。 登上空浮舟,红发‘侍’卫踏着僵硬的步伐入座,压低声音道: “我有事问你,现在可以说吗?” 东城城主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笑道:“还不行。”艾德娜咬紧牙根,只能强忍内心的愤懑,眼睁睁看着他叫来服务生,为自己和她点了两杯饮料。 好容易挨到靠岸,她陪同主君下船。前来迎接的官员都身穿丧服,神情沉痛。为首的国务尚书更是老泪,哽咽道:“您千万要节哀,大人。” “别提这件事了,克莱德尔。”罗兰甩甩头,淡金的发随之摇曳,“我想安静一会儿。” “可是……米利亚坦城主御下不严,保护不周,导致夫人惨亡,我们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啊!”老婆被***,这对男人而言,是多大的耻辱!全城的百姓都恨不得掌掴北城城主,将犯人大卸八块! “嗯,再过一段时间,我会听听你们的想法,现在先让我静一静。” “是。”克莱德尔不敢再说,比了个恭谨的手势,小心翼翼地护送。其他人也避免触及主君的心伤,一路只谈公务。 匆匆吃完洗尘宴,罗兰将自己关进办公室。在场只有大神官,满愿师和城主随‘侍’武官。 “你老实回答我。”艾德娜气势汹汹地‘逼’近,“这件事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 “是。”干脆利索,毫无赘言。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将罗兰的脸打偏了45度,嘴角流下一道血丝。 靠墙伫立的冰宿眯了下眼,没吭声。法利恩事先得到指示,只好忍气静观其变。 “你这个王八蛋!”艾德娜咬牙切齿地拎起主君的衣领。罗兰回以漠然的目光:“气撒完的话,就别‘浪’费口水,帮我把最近的公文拿过来。”艾德娜大怒,空着的手再次举起。法利恩一把抓住:“喂!你打上瘾了?” “我要打死他!” “冷静点,艾德娜。”冰宿淡淡地道。法利恩乘机对情人施放了一个消火的冰魔法。 “老实说,罗兰,我不赞成你做事的手段。” “啊,我知道。”抚了抚红肿的颊,罗兰微笑。冰宿别开眼:“不过,也是你运气好,青龙骑士和红龙骑士竟然都喜欢朵琳。不然,你也不会用这个法子吧?” “嗯。” “冰宿,你还为这家伙说话!”怒火重新点燃,艾德娜大吼。 “你有完没完!”法利恩也提高嗓‘门’,对于朵琳的死,他压根没感觉,反正只要是罗兰的敌人,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铲除,“等到北城被我们并吞,她一样要死!现在死,反而是她的幸运!”艾德娜气势一馁:“但…但是……” “艾德娜。”罗兰沉声道,“你知道我的打算,要退出早就退出了,我也给过你机会,现在才来抗议,算什么意思?” “我是看不惯你的做法!” “做法只有优劣,没有对错,我追求的是结果。这个方法最简单,损失最小,后遗症也最少,我当然使用。至于牺牲,顾虑牺牲我还能成大事?” 艾德娜越听越不入耳,忍无可忍地喊道:“你明明就不是这种人!”罗兰一震,眸光变幻,最后定格为冷笑:“错了,我就是这种人。” “!”艾德娜冲击得脸‘色’发白,和他对视片刻,一言不发地掉转头,冲出房间。 “艾德娜!” “让她去。”制止心腹,罗兰习惯‘性’地提笔,顿了一下,“法利恩,你代她把公文拿来。”压抑担忧之情,法利恩应声离开。‘门’一关上,冰宿就毫不留情地数落:“你不该气跑艾德娜,她是你的保险栓。” 罗兰一愣,会意后不禁苦笑:“冰宿,你倒是很了解我。” 那个正直的‘女’军人,虽然他时常为她不拐弯的脾‘性’头痛,还是有意地将她放在身边,一方面消毒,另一方面提醒。 权力对人的侵蚀就像环境对人的同化一样可怕。意志不够坚定,很容易‘迷’失。就连罗兰,也慢慢变得势利,喜欢用“最简单的手段”达成目的。 他开始是为了复仇走上这条不归路,这份初衷如今已经变质。他也真心想为民众谋福址,但必要的时候,他会果决地让少数百姓去承受苦难,以换取更多人的利益。 虽然是身不由己,骑虎难下,但是他的心……确实变黑了。 话说回来,幸好他还有一点点良心和理想。为了大义不择手段,最后很可能人‘性’扭曲,遗忘最初的心愿,陶醉在一个个胜利带来的喜悦中,丧失本‘性’。 “当然,我早说了,你那颗黑心腹不用解剖我也看得到。” “冰宿,我是不是太不干脆了?” “是很不干脆,但吸引我的就是你的龟‘毛’和傻气,所以你还是继续龟‘毛’下去吧。”冰宿挥挥手,“我会帮你安抚艾德娜,你也别太自责。我们是一对四,下手本来就要快一点。”罗兰诚心诚意地道:“嗯,谢谢。” “一顿饭。” “没问题。” 她前脚走,后脚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房里。 “罗兰,痛不痛?”黑龙王心疼地盯着义子。罗兰有点意外:“一个耳光也用得着大惊小怪,回去回去。” “因为我听到好大一声,你为什么不把它消掉?” “消掉我怎么解释?反正一会儿法利恩会帮我治疗。对了,暮。”蓝眸寒光一闪,“你曾经说,你是三首龙里最强的?”巴哈姆斯老实点头,想了想,补充:“不过扎姆卡特和魔界宰相合体,我不知道还打不打得过他。” “没关系,已经分开了。” “哦,那打得过。” “嗯。”罗兰敛眉沉‘吟’。巴哈姆斯定定注视他,清美的面容浮起龙族特有的睿智:“罗兰,你是要我打倒他们吗?” “视情况而定,可能。” “如果他们要杀你,我会杀了他们。但我不会主动出手,扎姆卡特和麦先都是我的朋友。”巴哈姆斯认真地阐明原则。罗兰微微一笑:“我明白,我不会强迫你。” 黑龙王如释重负,绽开欢喜的笑靥,却忽略了对方眼底涌动的暗流。 听到敲‘门’声,他赶紧回到义子的影子里。大神官走进办公室,将奏折放在桌上,施展治疗术,为情人的暴行致歉。 “没事啦,法利恩。”罗兰摆摆手,根本不当回事。 接下来,伯都那个蠢蛋王子会有所动作吧。还有博尔盖德,史汀,‘露’琦雅,拉克西丝…… 坠入思考的海洋,东城城主的嘴角不自觉地泛开一丝笑意。那是比最凛冽的冬更冷酷,足以冻结万物的微笑。 他要得到那顶寒冰王冠,不计一切代价。 ※※※ 两支龙骑士团的内斗把北城搅得天下大‘乱’。揭起反旗的道格拉斯不再顾忌,沿途烧杀掳掠,无恶不做。青龙骑士团反而限于补给,束手束脚,至今没和昔日的同僚碰面。但是在复仇心的趋势下,巴曼虽不至于违背骑士道,却开始向商人强行征粮。在他看来,这些油满‘肥’肠的家伙全是吸取人民血液的蛆虫,根本不必愧疚。从而使得众商会与王室矛盾‘激’化,甚至暗中襄助敌方。 这天,北之贤者赛雷尔史汀看着报告,长长叹息。 一只素手拍了拍他,然后一张纸摊在他面前:我怀疑朵琳公主的死是罗兰城主在背后推动。 “我也…有点怀疑。”赛雷尔强忍冲击,咬了咬牙,“可是感情上,我无法相信。” 蓝龙骑士手持羽‘毛’笔,继续写。她的字文雅秀丽,和她的武名截然不符:我没有事实依据,是一种直觉。因为整件事太巧了,结果也对罗兰城主有利。他一直在设法促使城主大人耽于享乐,居心叵测,对朵琳公主当然也不会安好心眼。 赛雷尔深吸一口气,哑声道:“他竟然会这么绝?”不等对方回答,他低低笑起来:“我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把无名氏……” 说着,蓝发青年英俊沉稳的脸庞闪过仇恨的火光。 他疼爱的师弟,从小看着长大的师弟,那个爱笑开朗、调皮胡闹、才华洋溢、与世无争的青年,就那么尸骨无存!连灵魂也没剩下! “我不原谅他。”赛雷尔握紧拳头,一字一字迸齿而出。‘露’琦雅‘露’出担忧之情,放下纸,两手搭在他的肩上。 温暖的触感抚平了‘激’动,赛雷尔调息抬眼,朝常年跟随保护自己的‘女’郎一笑:“失态了,现在不是为‘私’情愤怒的时候。‘露’琦雅,你和巴曼感情比较好,帮我劝劝他。虽然他八成听不进去,但你可以‘逼’他听进去。”‘露’琦雅略一迟疑,摇摇头,抬笔准备书写,被阻止:“你直接说好了。” “……”蓝龙骑士为难地指着自己的喉咙。北之贤者目光清澈,脉脉如流水:“你说吧,我不介意。” 嗫嚅片刻,‘露’琦雅还是顺从地启‘唇’,吐出嘶哑的嗓音:“我不能离开你,失去了靠山,伯都王子一定会有行动。博尔盖德的动向也不清楚。” “嗯,你的顾虑有道理。可是除了你,没人能制住巴曼啊。”赛雷尔苦恼地道。 “您可以写信给肯特,他是个理智的人。还有请王帮忙。” “这是内‘乱’,银龙王恐怕不会‘插’手。肯特嘛,倒可以试试,希望有用。” “拉克西丝陛下…咳咳!”‘露’琦雅突然剧烈咳嗽。赛雷尔连忙倒了杯水给她,急得俊脸冒汗:“对不起,你没事吧?” “没…没事。”勉强挤出两个字,发觉实在难听,‘露’琦雅沮丧地喝水,然后坚定地拿起纸笔。赛雷尔再次握住她的手腕,眼神变得深邃:“‘露’琦雅,你必须说话,你的声带就是因为你长期不用才会这样。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对你的脸也是。” ‘露’琦雅微微发抖,面具下的容颜变得惨白。 “你不信的话,让我看!要是我‘露’出一点嫌恶,我把头割给你!” 用力甩脱他的钳制,‘露’琦雅踉跄后退,双手环抱住自己,全身抖得如风中落叶。 伴随着压抑不住的哽咽,两行晶莹的液体沿着颊滚落。 怎么能给他看……这张毁容了的脸。 她不曾后悔,这张曾经国‘色’天香的脸是她亲手划‘花’,为了断绝人贩子的邪念。 而她的嗓子,是他们***她时嫌她的尖叫声吵耳,‘逼’她吞炭。 不堪的童年没有磨灭她的烈‘性’,反而驱策她更加坚强地往前走,终于成为三龙将里唯一的‘女’‘性’。可是如今……她却无法将这个残破的自己,呈现在心上人面前。 “……对不起。” 赛雷尔眼中是自己也没察觉的怜惜心痛,柔声道,“我不‘逼’你了,原谅我好吗,‘露’琦雅?”蓝龙骑士点点头又摇摇头,表示并没有生他的气。 “史汀老师!” 邱玲不等守卫通报就闯进来,看到房里的阵仗,呆了一下。赛雷尔转过头,以一贯的和蔼态度问道:“什么事,小玲?” “哦,我想去看罗兰城主啦。朵琳姐姐死得那么惨,他一定很难过。”邱玲的视线没离开‘露’琦雅,本能地感到她是情敌,“史汀老师,你忙不忙?不忙的话,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抱歉,我很忙。”赛雷尔苦笑,为学生的无知。尽管这无知是他过于保护的结果。‘露’琦雅稳定情绪,中肯地道:“邱玲小姐,罗兰城主应该不想被打扰。” 邱玲皱皱鼻子,她倒不是嫌弃对方的声音,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但不快也是事实:“罗兰城主才不会请我吃闭‘门’羹呢!他会欢迎我!” “小玲。”赛雷尔轻斥,疲倦地挤压眉心,“最近情势很‘乱’,你不要外出,好不好?”不忍违逆师长,邱玲怏怏垂下头,无‘精’打采地应道:“好嘛。” “乖,去和牙儿玩,晚上我和你一起吃饭。” 虽然不满对方哄小孩的语气,最后一句话又让邱玲恢复好心情,蹦蹦跳跳地离去。 “唉,真是个孩子。”赛雷尔无奈感叹。‘露’琦雅心道:被你宠坏了。 赛雷尔蓦地想起邱玲似乎对法利恩有意思,心下忧虑,考虑是不是该让学生走出象牙塔,接触外界的风雨。 ※※※ 清脆的铃声在记忆的谷底回‘荡’。 活泼俏皮的少‘女’身穿背心式的上衣和薄薄的短裙,成熟妩媚的‘女’郎披着纱裳舞衣,跳跃间汗珠飞扬,反‘射’着阳光,绚烂夺目;手腕和足踝都系着小巧的铃铛,配合乐曲,不断发出悦耳好听的清音。 他拨着小竖琴,看着她们。 那个时候,天很蓝,云很白,草籽旋转翩舞,稚菊柔嫩的‘花’瓣凝着淡金‘色’的眼泪,晶莹而脆弱。 风姿绰约的‘妇’‘女’对他说:自由就是快乐,无‘欲’就是幸福,善良的心是最宝贵的财富。 谎言!谎言!全是谎言! 强权即公理。这个吃人的世界,不往上爬,只有被踩在脚底,践踏蹂躏的份。 连那样小小的幸福,没有力量的守护,也在瞬间崩塌破灭。 只留下褪‘色’的风景,和心底隐约而持续的痛。 收回远眺的视线,转过身时,黑衣青年再度恢复成兼具威严和魄力的统治者。 仿若舞步带有韵律感的步伐,是月‘精’灵血统的体现,也是一段过去的痕迹。 他从不自认是什么救世主。相反,在他前进的过程中,他碾碎了更多微小的幸福。只为了那个曾经高尚如今却被鲜血和罪孽污染的目标。 让所有的平民,都能够得到幸福。 所有?一个微妙的词。 幸福?一个相对的词。 在他建设理想中的天堂的时候,已经创造了一个巨大的地狱。里面挣扎哀号的,很多是他原本想拯救的人。 无意义吗?不。人如果不踏出第一步,就永远做不了任何事。 他是个被自己织的线缠住的小丑,作茧自缚的典型。但世界本来就充满矛盾。要成就伟业,也有太多的不得已。既然登上时代的舞台,他就要跳出最好的舞。 正因为有如此清醒的自我认识,伊维尔伦城主才能制约住自己的野心,同时坚定不移地追求那顶戴起来肯定不舒服的寒冰王冠。 食指轻扣桌面,这是他思考的小动作。朵琳的死在埃特拉的王室掀起看不见的‘波’澜,以为失去妹婿这个靠山的伯都阵脚大‘乱’。他知道此人的背后有两双眼睛盯着:赛雷尔和拉克西丝。他们想利用那枚蠢蛋挖他的墙脚。但是有博尔盖德看着,伯都再歇斯底里也飞不出王宫。 已经有两名大臣遇害,都是伯都的人。王子们在利益的驱使下结成统一战线,试图夺走长兄的继承权。种马王朝岌岌可危,这就是生得多却不好好教养的祸害。 严格说来,伯都只是个觊觎大人玩具的幼儿,并不罪大恶极。不过在情绪的催化下,他会如何爆发,罗兰可以预见。“保姆”博尔盖德应该也嗅出了火‘药’味,在积极思考对策。估计今明两天就会抵达。聪明人不会只巴着一棵树,也能正确地审时度势。 铲除米利亚坦不代表成功,还必须得到商人们的支持,才能一举并吞北城。 但罗兰也没兴趣做博尔盖德的傀儡,倒是不时抛点甜头出去,让对方产生这种妄想。自从去年被无名氏神官大闹了一场后,哈梅尔商会就开始走下坡路;副会长穆伦的死和帕西斯的暗中捣鬼更加速了趋势;最近的连番起义甚至动摇了根基。博尔盖德会着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统治者恢复埃特拉的秩序。 罗兰突然发现自己漏了一点:博尔盖德也可能向拉克西丝和贝姆特示好。 左右逢源是埃特拉商人的特‘色’,也是保身的必要手段。那么索‘性’把那根墙头草种在自家的院子里,省得它不自量力地出去吹风淋雨。 靠向椅背,他长长吁了口气,视线不离房间中央装饰用的立体地图。 关键是快。德修普和贝姆特鞭长莫及,不用担心;梅莲可‘性’子保守,即使看出不对也不会贸然行动;拉克西丝最棘手,卡萨兰虽然体制落后积重难反,但她有一支专属于她的部队,又机智果决,以防万一,还是多布置几道防线。 想到这里,他反‘射’‘性’地看向沙发。颀长的身影舒展双臂,慵懒的姿态让人联想到打盹的猫咪。眼‘波’流转间,却有一种连野兽也会退避三舍的睥睨之势,‘混’合着自然散发的风情。 一刹那,罗兰将他与拉克西丝重叠。 不愧是流着相同血缘的祖孙。 “徒弟,你在伤脑筋吗?”帕西斯屈起一边膝盖,手肘和下颌靠着,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似水潋滟的银发披散;双颊浮着浅红,衬得他秀丽的容颜更为耀眼;华奢如琉璃的碧眸笑意盈盈,是纯然放松的调侃。 “不,只是思考。”罗兰实话实说,目前的局势他早就预计到,各项准备也已落实,出于谨慎的天‘性’,才反复考虑,“过来,我帮你梳头。” 帕西斯东倒西歪地走向他,显然还没睡醒。 罗兰一边熟练地编辫子,一边数落:“明知咒带对你多重要,还敢‘乱’扔。这丢三落四的‘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掉。” 暗黑神恢复人形的那天晚上,帕西斯痛得翻滚了一夜,被闻讯赶来的他牢牢按住。折腾到第二天近午,才在巴哈姆斯的帮助下平息。黑龙王的‘精’神力已经达到神的层次,对付如今的贺加斯绰绰有余。罗兰本想动用世界之钥的权能,却得知师父的灵魂和寄宿者是处于半融合状态,一旦把贺加斯封死,帕西斯也会因为少掉一半灵魂变成痴呆。 亲眼目睹师父的惨状,罗兰实在无法不恨肖恩。 而且那帮家伙还被‘混’‘乱’神的美貌‘迷’得七荤八素,没一个想到帕西斯会受到什么影响。 “师父,没办法把协调神杀死或赶出去吗?”认真系好发带,罗兰询问。 “有啊。”帕西斯打着哈欠回答,“用灭神剑。” “灭神剑?”罗兰一喜,“这世上有吗?我派人去找。”帕西斯一言不发地拍拍吞日。会意后,罗兰忍不住提高嗓‘门’:“你居然把这样一把剑搁在腰上当装饰!” “什么呀,我也用的好不。”帕西斯转身抗议。懒得跟他废话,罗兰直截了当地道:“怎么用?” 手指心脏部位,银发青年微笑:“这里,一剑刺下去,有百分之一的机率他死,我活下来。” “……”调匀呼吸,罗兰深深凝视他,“你愿意赌吗?这百分之一的机会。” “啊,你刺我就赌。” 冰蓝的眸徐徐眯起,‘射’出犀利的冰芒,连帕西斯也被徒弟散发出的气势冻结。 “你要我,杀了你?”笑如‘春’风,罗兰柔和地反问。帕西斯打了个寒战,赶紧赔笑:“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哼。”罗兰换了个坐姿,表情平静下来,眼神是苍凉的漠然,“你也不必打哈哈,除了我还有谁?难道你舍得让你的肖恩师父做这种事?” “罗兰……” “如果你做好心理准备,就通知我一声。若是不小心刺歪了或刺死了,你也只好认命。” “对不起啦,罗兰。”帕西斯苦笑,带着由衷的后悔劝解,“你别生气,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也不是谁刺都有用,必须是一个爱我又恨我的人。”当年的贺加斯就是这样的心情,才能杀死初代的兰修斯。 罗兰愣了愣,内心深处浮起异样的情‘潮’,却又遥远得触‘摸’不到,哀伤的水‘花’溅起模糊的记忆碎片,在看清的前一刻就沉淀下去。 “爱你……又恨你吗?”宛如梦呓般呢喃,往常坚定理‘性’的双眼此刻一片涣散。 帕西斯一震,脸上血‘色’全无,‘唇’情不自禁地抿紧,伸出颤抖的手。 “原来还记得。” 碰触的瞬间,梦魇破碎。 “干什么,动手动脚。”啪地拍掉,像打苍蝇,罗兰睨了师父一眼,“要找个这样的人还不容易,用你的桃‘花’脸去骗一个有骨气的‘女’人,再抛弃她,保证她第二天就拿着刀上‘门’报仇。”帕西斯暗暗松了口气,哭笑不得地道:“喂~~~” “喂什么喂,你又不是没做过,比如你的前妻。” 对了,罗莎米亚的话——帕西斯心一动:正好也了却这桩仇怨,让她超度。 温柔的‘女’声幽幽响起,与此同时,整个房间仿佛被纯净的白光包围。 《我从没恨过你啊,帕尔。》 那是一个并不痴‘迷’,却深情如海、无怨无悔的声音。 ……啧。帕西斯垂下头,全身充斥着无力感:他服了她,真的。 他根本不可能……回应她啊。 “哦哦,好受欢迎。”罗兰揶揄。帕西斯白他:“你不也是。”罗兰摇头否定:“我还没有这么伟大的‘女’人爱我。”千年的守侯耶!他可不认为美洛达和朵琳能做到。 事实上,这两个都是应该被列为‘女’‘性’公敌,天打雷劈的男人。 “那傻‘女’人恐怕连刀也握不住。”放弃让前妻杀夫的计划,帕西斯戳戳徒弟的肩膀,“罗兰,泡茶给我喝。” “是是。”孝顺徒弟起身走向一旁的橱柜,任他喧宾夺主地霸占自己的位子。 拿出‘精’致的白瓷茶具和高级茶叶,东城城主开始泡茶。 他喜欢和亲近的人们一起分享茶艺,只要不损坏一切好谈。 这也是和部下建立良好关系的一种方式。 先温杯;再把茶叶碾细用纱布包好,放进壶里;以顺时针方向缓缓注入热水,让叶片的颜‘色’、香味释出。一个步骤都不能错,才能将茶叶的‘精’华全部展现出来。 帕西斯看着徒弟恬静专注的神情,实在很难想象这张脸‘露’出残忍的算计,被***扭曲。 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 也许是一半翼人血统的缘故,他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深沉的心机和演技都来自后天的环境‘逼’迫。他不求大富大贵也不管人***家,他的愿望始终是跟随那抹背影,被那双澄净的琥珀‘色’眸子注视,被那只温暖的大手抚‘摸’发梢。 但是,再也不可能了,那个人选择了现在的同伴。 ‘胸’腔里一片黑‘色’的绝望和空旷,曾经有的明媚风光,原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他却在浮影里沉醉,沉醉得无法自拔。 直到梦醒。 他只剩下罗兰……只剩下他。 “师父。”淡淡的提醒,带着无奈的叹息,“你的茶。” 香气淡如烟,氤氲笼上心头,帕西斯有些恍惚,默默接过。罗兰在心里摇头,难以理解那样的感情。在他看来,把生活的重心放在一个人身上,是没有自主‘性’的表现。 人生苦短,有那么多的事要做,哪来的闲情伤悲‘吟’秋。逝去的,就去追回来;或者干脆放手,去寻找新的情感寄托。世界如此辽阔,美好的事物如此多,何必看不开呢? “罗兰,我的美人后代是不是让你头痛了?” 罗兰投以无言的注目。只见帕西斯一脸跃跃‘欲’试,眼里是满满的恶意。 迁怒。他冷静地评价。因为西境那群人都是肖恩的朋友,帕西斯不好下手,就把矛头对准肖恩畏惧的“‘女’魔头”。 他这个师父从来不是会躲在角落自怜自艾的人,但也不懂得自我排解,维持‘精’神健康的方式是——发泄。 “我摆得平她。” “让我帮忙啦~~~”帕西斯拉扯他的袖子,“当初是你要我帮忙的。”罗兰神‘色’僵硬,被一个大男人撒娇可不是件愉快的事。发觉这一点,帕西斯用幻象手镯变成冰宿的模样。 这回罗兰冲击得嘴角‘抽’搐,指着阳台:“不想被我从那里丢下去,就赶紧变回来。” “切,我就不信你舍得。”帕西斯瞪目,将小‘女’生的娇态学得惟妙惟肖,配上冰山美人的形象,震撼效果十足,“怎么样?要不要我教你接‘吻’的技巧?” 罗兰的回答是抓住他的衣服后领。 “啊啊啊——别生气!”帕西斯死死巴住办公桌,和徒弟较劲,“我变回来!变回来就是了!” 唉,跟‘露’西一个样,都是闷烧。帕西斯嘟嘟囔囔地恢复原状,坐回椅子。罗兰拿着抹布擦桌上的水迹,黑线满面,然后重新泡茶。 “你怎么开不起玩笑啊。” “改天我也变成师母,在你面前搔首‘弄’姿,我看你笑不笑得出!” “哦,那太好了,我会很高兴。” “……” 眼看徒弟又要暴走,帕西斯急忙摆手表示休战,好声好气地道:“罗兰,我也是想帮你忙嘛。”罗兰不以为然地斜睨他:“少来,你只是泄愤。” “唔,我承认,但主要是为了你。”帕西斯‘唇’角上扬,锐利的笑弧一如出鞘利剑,锋芒尽‘露’,“我做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罗兰沉默片刻,道:“她是你的后代。” “啐,几滴血而已,我才不介意。” “那随便你,不过我不会把军队借你玩。” “小气!” 金发青年靠着桌沿,捧杯细品,水气沾上长睫,‘迷’离的雾‘色’掩住深不见底的汪洋:“师父,明天我要去白银之谷。”帕西斯瞪大眼,随即闪过了然:“你一个人?” “暮会陪我。” “唉,麦先很难劝,他和安迪一样固执。” “我是想劝服他。”罗兰毫不退缩地和师父对视,“但是万不得已,我也只好把龙谷封印。” “你疯了!你在玩命!”帕西斯变了脸‘色’,‘激’动地大喊。 黑龙王的契约固然让罗兰捡了一条命,却慢慢同化了他的身体。十一岁时,他已经快保不住自己的意识。于是帕西斯将龙眠里的满愿石之力输入他体内,和巴哈姆斯的力量达成平衡。 也就是说,这是一笔不能随便拿的存款。一个不小心,下场也许就是爆体而亡。 “没关系的,我一直在‘摸’索用法,不时‘抽’一点出来,另外存放。这次也是靠世界之钥,凭我的力量可打不过那么多五爪龙。” “唔~~~”帕西斯还是很不放心,但要他亲自出马,他也真做不到。罗兰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师父,席恩是怎么样的男人?” 和诺因一样,他也对这位曾经兴风作‘浪’、向神挑战、以[圣贤者]的称号名留千古的人物十分在意。 “他啊……”澄碧的眸迸‘射’出冷厉的光,帕西斯强压满腔仇恨,以平静的语调道,“是残酷地把世界捏在手心的男人;是喜欢把人‘逼’到绝路崩溃的男人;是任何时候都不改冷静的男人;是不知爱为何物的男人;是玩‘弄’人心比吃饭走路还熟练的男人;是杀人不见血的男人。” “……是吗。” 沉‘吟’着,罗兰将视线投向窗外。 西方的天空,残阳如血。 ※※※ 当晚,哈梅尔商会长博尔盖德只身来到伊维尔伦的上界。 既然是商人,就不可能有什么政治道义,一切以利益为优先,所以罗兰一开始就没有长期合作的打算。博尔盖德的算盘打得再响,他也一个子都不会兑现。 “我想,目前的局势你很清楚了。” 罗兰单刀直入。和商人虚与委蛇是自找麻烦,他连笑容也懒得挤,使用的是一种高压而不粗暴的口‘吻’。博尔盖德谀笑着搓手:“不知罗兰城主指的是哪方面?” “如果连这么简单的提示都听不出来,那‘交’涉也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罗兰啜了口红酒。 “噢,您言重了!”博尔盖德佯装慌张地抹了抹汗,‘露’出苦‘色’,“不瞒您说,今天我是有求而来。”罗兰不动声‘色’地等他示下。现在还不是流‘露’优越感的时候,因为对方也没有抛出饵。 “您的雄心壮志,我和伯都王子都有数。” “伯都有数?我还以为他把我当成一枚好用的棋子,一座稳固的靠山。”罗兰毫不留情地指出。博尔盖德尴尬地笑了笑:“他是有点天真,但王子们当中,实在也挑不出什么好人才。”罗兰由衷赞同:“这倒是事实。”全是只有‘床’上功夫了得的废物。 “‘女’孩子也称不上出‘色’,惟独十六公主天资聪颖,可惜年龄太小了。” “哦?”罗兰颇有兴趣。他不想让北城的商人继续壮大,贸易优势不变,但格局必须和东城统一。王室就有保留的价值,也避免‘激’怒民众。如今有个栽培对象,更是再好不过。 不过,最近怎么都小‘女’孩聪明?想起拜亚帝国的莉蒂亚公主,罗兰有点走神。 博尔盖德察言观‘色’,以为他动了杀机,暗暗后悔。他本想把十六公主当傀儡。 过去他对眼前的人印象是一头笑面虎,心机深魄力却远远不及当今的摄政王和王储。没想到一收起笑,差别竟然这么大。眼光一扫,就使他从头冷到脚,像心被挖出来一样无从掩饰。 摇晃杯中的酒液,罗兰淡淡地道:“会长今天来是联姻吗?很抱歉我还在服丧期。”博尔盖德摆手,额角流下的冷汗不带演技:“不不,奥黛‘露’公主才八岁,这绝对不可能。” 八岁?正好,人格重塑都不是问题,就认她为养‘女’好了。 “我也没有恋童癖。”罗兰适时一笑,缓解对方的紧张。博尔盖德顿时恢复了活力:“俗话说独木难撑,现在埃特拉完全是靠赛雷尔那小子顶着。城主大人固然是不错的君主,但实在缺乏危机处理能力,对眼下的局面一筹莫展。其实只要把暴民杀掉几批,问题很快就能解决。” “民众又没有武装,凭贵商会的力量就能应付吧?” “这个,我们终究是做生意的,不好太过凶蛮。而且他们神出鬼没,也着实令人头痛。”博尔盖德打心底怀疑是对方暗中煽动指挥,当然这话不好问出来,“最让人伤脑筋的,巴曼将军也来为难我们!要知道,一支龙骑士团的伙食费几乎是天价啊!”说着就‘肉’痛。 “的确是伤脑筋的情况,不过只要这场仗打完,就不用烦恼了。” 博尔盖德冷汗涔涔:“这…青红骑士团毕竟是我城的两大支柱,没人希望他们打起来。”罗兰眯了下眼,冷笑:“你的意思是,要我亲自出马报这份仇吗?”剃刀般锐利的视线挫平了博尔盖德的神经。 “您误会了,埃特拉一定会还您一个公道。” “公道就是红龙骑士团全体成员的脑袋。”罗兰用没得商量的语气道,随即挥挥手,“你又何必舍不得,巴曼和道格拉斯都不是你能控制的人,反而是你的政敌和他的护卫,你还能够间接掌握。”博尔盖德眼神闪烁不定,状似口干舌躁地拼命灌茶,然而罗兰看出其中有相当的演技成分。至今为止他们都停留于互相试探,而他亮的底已足够对方放心,果然博尔盖德抬起头,沉声道:“罗兰城主真的想要我埃特拉?” 罗兰眉梢微挑,不正面回答:“你呢?想不想要全大陆的商权?” 突然抛出的香饵令博尔盖德一阵晕旋,但是他很快稳住,[银狐]之名毕竟不是假的。 “老实说,我等愿意协助您,正是冲着这份礼。”博尔盖德厚颜地道,视叛城投敌的恶行为无物,风吹向哪边就倒向哪边,这是‘乱’世人的保身哲学,“我们可是把注全押在你身上了。” “哦?”罗兰目‘露’嘲噱,似笑非笑,“会长,你的谎撒得实在不怎么高明。”博尔盖德心一突,强笑道:“不知您的意思是——” “我不得不说,你把行踪泄‘露’给拉克西丝,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决无此事!决无此事!” “装蒜更不是高明的外‘交’技巧。”罗兰笑得灿烂夺目,映着杯中鲜红,分外触目惊心,“或者你已经预见到我们两败俱伤,你坐收渔翁之利的结果了?”博尔盖德更加心虚,微弱地抗辩:“您多虑了。”罗兰不理他,续道:“想得更远,全国分崩离析,‘乱’作一团,那可真是美妙的前景。” 这回博尔盖德什么话也说不出。真的变成那样,对他绝对不是有利的发展。 “啊——我们死了,还有德修普和贝姆特嘛。不过德修普会不会把原属于凯曼商会的通商权给你,我持怀疑态度;以他的‘性’格,恐怕也不会对你抱有好感。而贝姆特,自[丰饶之风]后,和你合作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吧。” “罗兰城主,您千万要相信我们的诚意!”博尔盖德呼喊,一脸十足真金的忠诚,“我行迹匆忙,可能是不小心让拉克西丝陛下知觉,但我发誓,我们是站在您这边的!”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罗兰在心里撇嘴,同时微妙地调动脸上的表情,‘露’出些微动摇。见状,博尔盖德再接再励:“您要犯人的头颅,我们会全数奉上;战后的安抚,也请‘交’给我们。” 为了在短时间内占领埃特拉,罗兰确实需要商人们的支持,博尔盖德看不透这一点是白痴,想利用这一点是犯傻:“听起来是不错,可是我怎么觉得有点虚?” “您感觉错了。”博尔盖德卑微地笑着,生怕被看穿隔岸观火的心态。 “一句话!”罗兰放下酒杯,铿锵有力地道,“你把伯都捧上埃特拉城主的宝座,我就信你所谓的诚意!” “这…城主大人还没退位……” “会长,再演下去就太难看了,你我的时间都不多。”罗兰笑着暗示。博尔盖德再次掏出手帕擦汗。 那个利‘欲’熏心的蠢蛋已经快隐忍不住。一旦他动手,无论成功与否,哈梅尔商会长都会被拖下水——伯都能想出什么暗杀的好计策?就算让他走***运,也会被怀疑。而失败的话,长久援助他的博尔盖德会沦为众矢之的,一块儿倒霉。赛雷尔再正直,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事实上,罗兰根本不把博尔盖德看在眼里。既然是站在不利的立场,心理上一开始就输了。小‘花’招再多,最后也只会困死自己。 “那,罗兰城主有什么好主意?”博尔盖德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罗兰徐徐倒酒,看着红宝石溶液注入水晶杯:“很简单,嫁祸史汀。” 想法不谋而合,博尔盖德也抿了口茶,眼里‘精’芒忽闪:“不太好办哪。” “难道这也要我教你吗?” “不不。”博尔盖德急忙摇手,恬着笑脸道,“只是步骤上,彼此知会一声比较好。”罗兰讥嘲一笑:“会长连具体的计划也没有,就上‘门’讨赏,未免太无谋了。我倒要问问,邱玲小姐你准备怎么处理?” “您担心这一位?邱玲小姐实在不足为虑啊。”博尔盖德是真的惊讶。 “没错,但她毕竟挂着神使的名头,事后的安置需要一点技巧。” 博尔盖德会意,‘挺’起‘胸’膛,信心十足地道:“您尽管放心,我们会将她平安引渡到东境,宣扬她贪生怕死,背神投奔魔族。” 不管哪个时代,侵略都会招致人民的反感,即使大义再高尚。罗兰有个外戚的身份,阻力就小得多。配上伯都密谋篡位,王权动‘荡’的时刻,更是顺理成章。至于邱玲,活的价值比死的大。以她的能耐和埃特拉的民情,逃到中城也起不了号召作用,反而让他多了个攻打的口实。 ‘私’心里,他也不想杀了邱玲,这是顾虑到冰宿的心情。 干脆等一切尘埃落定后,送那四个小‘女’娃回地球吧。 收敛心神,罗兰绽开满意的笑容:“很好,看来会长是明白人,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博尔盖德暗喜于心:果然还欠缺火候。 “其实我倒不是不信任会长。只是我和希顿会长有点‘交’情,总要权衡一下。” “这您不用担心,我跟他的领域不同,不会冲突。”博尔盖德殷切地说服,“何况他已经独占了通向尼普亚斯大陆的航路,把陆地让给我并不为过啊。”言下隐隐有嫉恨。罗兰笑了,笑他的贪婪:“话虽如此,在你答应的事实现前,我还是不能给你任何承诺。” “罗兰城主……” “别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是商场的规矩。不过事急从权,我也不是不能通融。”罗兰竖起食指,加重语气,“希望角,我要希望角。” 博尔盖德脸上变‘色’,却不是因为冲击,而是惊喜。 他确定罗兰落入了他的圈套。 希望角位于埃特拉北部的海岸线,隔着白星岛与夏尔玛大陆遥遥相望。从那里渡海虽然能直达隐捷敏亚,却必须穿越险峻的比罗克山脉。而山后是酷热的死亡沙漠天神之叹,反方向绕又太远,可以说没有军事上的价值。罗兰想要它,无非是防止商人们反悔。但军人出身的他不知道,这种地方不是凭他一句话就能占领。到希望角还要经过大雪原,不可能驻扎大部队。 当然,哈梅尔商会长不会让对方意识到这一点,当下讨价还价,好不容易才摆出忍痛的样子咬牙答应。 他却看漏了罗兰眼底一闪而逝的‘精’光。 “好!等我的大军开进米尔菲的一天,我就签署文书!” “一口价!” 目送博尔盖德难掩兴奋的背影,罗兰靠向椅背,饮尽杯中的液体。香醇的味道弥漫开来,留下的却是一股接近血腥气的锈味。 ※※※ 走进餐厅时,钟已敲过十下,所以罗兰没想到会碰见熟人。 茶发少‘女’身穿淡橘‘色’的文官服,翻领长摆的式样;颈项打着蓝丝镶边的雪白领巾;白‘色’蕾丝边的手套‘精’致优雅;短俏利落的发丝披散在脸颊两侧,柔顺如锦缎。 她对面坐着一身军装的红发‘女’郎,一见他就黑着脸。 “欢迎我坐这儿吗?” “不欢迎。”艾德娜恶声恶气地道。罗兰好脾气地笑笑,端着托盘准备另找位子。冰宿点点桌面:“坐吧,她总要适应的。” “冰宿!” 顺势拉出靠背椅,伊维尔伦城主以无人能模仿的姿势坐下,开始用餐。 “老是这么晚吃,当心胃痛。” “不会,我的胃是铁胃。” “那也要当心变胖,中年最容易发福了。”冰宿若无其事地投出冰箭,刺穿了情人坚硬的心防。 “冰冰冰冰宿。”罗兰声音发颤,甚至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你可不可以不要提我的年龄啊?”他也不过才三十一岁! “哦,抱歉。” 艾德娜嘴角‘抽’搐,强忍笑意。瞥见这一幕,罗兰终于爬出灰暗的谷底:“算了,我知道自己老态龙钟。”冰宿瞟了他一眼:“总算有点自觉。” “……冰宿,我最近越来越怀疑,你以损我为乐。” “你才发现?” 听着两人的斗嘴,艾德娜不知不觉挑出讨厌吃的香菜,扔进主君的盘子。罗兰也习惯‘性’地送进嘴里,过了一会儿才发现,眼睛一亮:“原谅我了吗,艾德娜?” 红发‘侍’卫僵住,脸‘色’‘阴’晴不定,半晌,近乎叹息地道:“不原谅又能怎么样。” 事到如今,她还能远走高飞?即使这个朋友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连她也不认识的陌生。 整整十二年的‘交’情啊!占据了她的半生!从战火里淬炼出的感情,哪能说放就放。 何况他再‘混’帐,对他们始终没变。 罗兰绽开孩子般清朗的浅笑,殷勤地剔鱼骨:“你等等,我‘弄’鱼给你吃。”艾德娜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他的讨好。 ※※※ 睡了个好觉,东城城主神清气爽地起‘床’,深吸一口早晨的空气,戴正蓝宝石额饰。 “徒弟,我来啦。”银发青年大刺刺地推‘门’走进,腋下夹着一卷毯子,“直接到有点困难,要不要坐风毯?” “敬谢不敏!” 帕西斯不满地咋舌,他辛辛苦苦做的舒适‘交’通工具,徒弟居然一点也不捧场。罗兰洗漱完毕,换上轻便的剑士服,外罩黑斗篷,走出浴室。这时,帕西斯已经用掺有魔晶石的粉笔画好传送法阵,以炫耀的语气道:“这个可以直达最近的魔法师公会,不过接下来就要请你走路了。”言下有一丝报复的意味。 “我准备了[瞬动的银羽]。” “唉,真是整不了你。喏,这些都是我做的炼金术道具,会用吧?”帕西斯拿出一个小小的空间袋,一一掏出里面的东西。 “嗯。”罗兰伸手接过,系在腰上。帕西斯担忧地嘱咐:“要小心哦。要是对方挑衅,不用客气,狠狠地打。但是不许欺负麦先,他是老实龙。” “我像这种人吗?” ……你就是这种人。 罗兰一脚踏进法阵,转头‘交’代:“城里就‘交’给你了,好生照看,千万别捅出娄子。”帕西斯拍‘胸’担保:“安啦,包在我身上。” 发动法阵后,他用幻象手镯变成徒弟的样子,窝回‘床’上补眠,压根忘了早朝的事。 ※※※ 创世历1038年空之月7日北城首府米尔菲—— 水银‘色’的光芒缓缓消失,呈现在眼前的是远不及过去热闹的广场;工作人员例行的招呼也显得有气无力。如今的埃特拉已失去商业城市特有的活力和繁华,变得萧条。 抛了一枚银币当小费,罗兰走出传送法阵。兜帽下是一张平凡的脸,这是[芸芸众生]的魔法。他的脸太有名,必须藏起来。 找了家饭店填饱肚子,他拐进一条小巷,用瞬动的银羽前往目的地。 法器也有距离限制,他在秋雪隘口停了一下,徒步穿越奎拉图森林。冥冥中和杨阳等人的轨迹重合。 半途收拾了一群不开眼的劫匪,罗兰只‘花’了半小时就走出林子。他在森林里的移动速度一向很快,不知道为什么。 又跳跃了两次,他来到白银之谷外围。 人烟罕至的弗兰提拉高原上只有魔兽和各种怪物,还有散步的飞龙。荒凉的小径因年久失修而杂草丛生,峰峦叠嶂的峭壁挡住视线。阳光透过淡淡的雾气,折‘射’出淡金‘色’的光‘波’。 罗兰脱下兜帽,撤消障眼法,沿着小径走向山谷,突然感到一股阻力。不等他反应过来,腰间的小袋白光一闪,相应的道具启动,高挑的身影仿佛穿过水膜般轻巧落地,没有迈步,而是耐心地等待。 不一会儿,振翅的声响远远传来,伴随着铺天盖地的龙威。一头披着鲜绿鳞片的巨龙声威骇人地出现,咆哮道:“什么人胆敢擅闯龙谷?” 直径数米的拱形护罩阻挡了四下飙飞的气流,一边研究这头五爪龙是公是母,罗兰一边友善地笑道:“你好,我来拜见银龙王,烦请通报一声。” 绿龙疑‘惑’地端详他,换作一般人,如此不识好歹她早就一口龙焰结果了,可是她从这个人类身上感到同族的气息。 又是个认亲的家伙?叹了口气,她甩甩长颈:“欢迎你,‘迷’途的我族,进来吧。” ‘迷’途的我族?罗兰错愕地眨眨眼,同时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她是母龙。》 (母的?你们龙族男人可真不绅士,让‘女’士做这种事。) 《……是她们自愿的。》 (呃,似乎很活泼。)果然不同的种族有文化差异。 两边的山壁有明显的肆虐痕迹,是血龙王的杰作,罗兰叹服地观赏,遥想当时的情景。前方的视野渐渐开阔,一座翠谷映入眼帘。鸟语‘花’香,景致优美。几头等着看热闹的五爪龙上前,奇道:“雷娜,你怎么又被人类打败了?” “什么打败!上次打败我的是血龙王!他是我族的后代,我自己放他进来的!” “抱歉,您误会了。”罗兰‘插’口,“我不是龙族,我只是来拜见银龙王。” 巨龙们依然没有危机感,瞥了他一眼:“连自己的血统也不知道?可怜的孩子。”雷娜安慰道:“我们会找出你的‘混’帐父母,你不用怕。” 哎呀呀。罗兰苦笑。一头蓝龙断言:“肯定是那帮黑龙,他们最不知检点!” “不,应该是红龙族,前段时间不是才出去闹过。” “好象是去年啊,这个人类不像一岁。” “是五十年前那次——喂,你有五十岁了吗?” “……” 不等黑线满脸的罗兰回答,龙族们又自管自评头论足: “这头金发真漂亮,会不会是金龙老儿的孩子?” “人类怎么可能活那么久!” “半龙就可能。”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冰质的嗓音打断了热火朝天的讨论,众龙齐刷刷地让开,恭敬行礼:“王妃。” 人形的银龙王妃轻盈地来到金发青年面前,将他从头打量到脚,简洁地问道:“黑龙族?” “算是吧。”罗兰已经放弃澄清。迈丽点点头,面带淡淡的不悦:“记得父母的样子吗?” “记得非常清楚。”隐含切齿声。迈丽理解颔首:“你有权揍他们,也可以由我们来执行。” “银龙王妃。”厌倦了这场无聊的误会,罗兰直视她澄蓝的眸,一字一字道,“请容我自我介绍,我叫罗兰福斯,伊维尔伦城主。” “罗兰福斯!?” “东城城主!?” 龙族们再孤陋寡闻,也听过这两个名号,立刻以全新的眼光扫描,猜测他的来意。 “那你来,不是认亲?” “是,我来拜见银龙王。”第三次重复,唉。 迈丽深深凝眸,眼底有一丝杀气,最后还是做了个手势:“跟我来。” 没有看漏她的敌意,罗兰暗暗提防,用眼角的余光环顾四周。这是个非常辽阔的山谷,密密麻麻的***里探出一颗颗好奇的脑袋;还有一只幼龙跑到他脚边,摇摇摆摆地打转。 “呵呵,好可爱的小家伙。”忍不住抱起来,罗兰一贯冰冷的蓝眸微微软化,‘荡’漾着回忆的情‘潮’,“会比手指头吗?几岁?” “吡咕。”小金龙乖巧地比了个“二”。 “两百岁啊,还是小孩子。乖,回妈妈…爸爸那里去。”罗兰弯腰将它放回草坪。幼龙却巴在他‘腿’上,不让他走。 “这…这个……” “带着他吧,他是孤儿。”迈丽出声解围,神情微‘露’困‘惑’。罗兰依言抱起,不解地道:“两百年前并没有发生牵连龙族的事件,他的父母怎么会?” “是降魔战争。”迈丽转身继续带路,语调遥远而感伤,“那场战争让我们失去大量的族人,连为数不多的龙蛋也无法孵化。近年来,我们才好不容易琢磨出办法,孵出几头幼龙。其他的都死在蛋里了。” “原来如此。”罗兰怅然一叹,注视怀里的小生物。贪恋他的温暖,幼龙紧紧抓住他的斗篷,不住蹭啊蹭,撒娇的模样让他想起独角兽。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弹了弹它作为教训,幼龙却抓得更紧,罗兰只好让它赖着。 恢弘的瀑布里钻出一头姿容优雅的白龙,宛如纯银锻造的鳞片,在水珠的映衬下更为耀眼。舒展了一下双翼,幻化成一个年轻男子。清冷的眉宇,淡银的眸细而长,冰莹透彻;一袭滚蓝银丝长袍,贴着湿漉漉的银发,涉水上岸,正是银龙王麦先。 罗兰不敢怠慢,郑重地行注目礼:“幸会,伟大的银龙王,我叫罗兰福斯。” “你就是王星……”几不可闻地低喃,麦先挥手变出石桌和木椅,“坐吧,想吃什么点心?” “一壶清茶就好。”罗兰回以微笑,低下头,“小东西,你想吃什么?”麦先这才注意到幼龙,皱眉道:“路克,不许缠着客人。”幼龙发出委屈的叫声,金瞳刹时泪莹莹。 又是个爱哭鬼。下意识地拍拍,罗兰帮忙说话:“没关系,我不介意——幼龙是不是吃蚯蚓?” “这是人类的误会,他们只挖蚯蚓。当然也有误吃而消化不良的例子,比如扎姆卡特。” “血龙王吗?”罗兰忍俊不禁。麦先也浅浅一笑,道:“幼龙喜欢水果和煮熟的‘肉’类。迈丽,你去拿吧。”银龙王妃不甚放心地离去。嗅出异样的气氛,罗兰心下起疑:他们好象早就知道我会来。 “我听过你很多事。” “哪些方面?” “不利于埃特拉的方面。”麦先沉静地回答。罗兰同样‘波’澜不兴:“这是事实。” 麦先眸光一动,抬起右臂,划了个半圆。简单的动作,却透出龙王的泱泱大气。 “扎姆卡特,我的朋友曾预言,你会毁灭白银之谷,如果我不臣服于你。” 群龙哗然。暴躁的红龙们最先叫嚣:“就凭这小子?银龙王,让我杀了他!我就不信区区人类有这种本事!” “这是待客之道吗?”麦先瞪目,将他们的气势全瞪回去。 “我只能说,血龙王预言错了。”罗兰不改泰然,在一只只双眼冒火的龙包围下,他也像身处自家的院子般悠闲,至少这份胆气,麦先很欣赏,“我不会妄想折服龙族,也没有毁灭龙谷的力量。即使我能,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我也不会这么做。” “帕西尔提斯?” “是的。” “跟他废话什么!”几头黑龙‘交’换了一个眼‘色’,一齐喷‘射’酸雾。毒气经过的地面瞬间腐化,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常人只要吸入一点就会全身麻痹。 一道身影出现在罗兰左侧,徒手挡下所有的攻击,化为凌厉的杀意之风撕裂反‘射’‘性’张开的防壁;焦雷打下,击穿坚硬的龙鳞;冰索呈放‘射’状涌出,缠绕住巨大的身躯,随着手的动作,嵌入皮‘肉’,将他们掼倒在地。 “无耻!” 黑龙王沉声道。庞大无比的***感急遽扩散,带动天空的云层翻腾不休,大地和山壁也产生共鸣,颤抖般摇晃。清美文秀的脸庞无‘波’无痕,眼神寒酷,像是死亡世界的投影,冰漠得连杀机也不存在。 所有的龙族都为这样的变故惊呆了。麦先愣愣地道:“巴哈姆斯……” “好久不见,麦先。”收回冰索,巴哈姆斯转向好友,黑眸稍稍多了一点温情。发现那些黑龙静得不同寻常,罗兰讶道:“暮,你杀了他们?” “我说过,谁要杀你,我就杀他。” 强者不存在慈悲——这是前任黑龙王的教导,深刻入骨的本能。虽然巴哈姆斯因为人格***失去黑龙残虐的天‘性’,一旦完全进入战斗状态,依然不懂宽恕为何物。哪怕对象是同族、朋友,他一样毫不犹豫地屠戮。 “你还是老样子啊。”麦先苦涩一笑,来回看着两人,“你们的关系是?” “他是我的义父。”顿了顿,罗兰补充,“也是我的契约者。” “难怪你有黑龙的气息。”迈丽捧着托盘站在不远处,神‘色’掩不住畏惧。她曾亲眼目睹巴哈姆斯咬断父亲的脖子,是她童年的噩梦。年龄相近的孩子只有扎姆卡特和麦先敢和这头泯灭天良的黑龙玩。 “正好,我把你的部下还给你吧。”麦先镇定下来,温和地道。巴哈姆斯点头为谢,指着谷外:“统统出去,我要好好纠正你们的本‘性’。”剩下的黑龙打着哆嗦遵从,歪歪斜斜地飞出山谷。正要迈步,巴哈姆斯不放心地看向义子。罗兰笑道:“你去吧,我不会有事。” 目送好友的背影,麦先目‘露’欣慰:“他好象没有以前那么‘迷’茫了。”罗兰接过迈丽递上的绿茶,道:“暮是龙,哪怕他多了七个头。” “……”麦先深沉地凝视他。袅袅茶香模糊了青年的面容,但龙本来就分不清人类的长相,他看的是心灵的窗口——眼睛。冰湛的蓝‘色’如同冬季的海,并不清澈,深处甚至凝结着郁气,却蕴涵坚定的意志和悠远的智慧,‘混’合着清醒的自省和由‘洞’察而生的宽容,构成奇妙的气质。 “你很像鲁西克。” “我师父也这么说。”罗兰毫不意外,“他还说你很像安迪米拉尔城主。”麦先俯视面前的茶杯,静静地道:“那他想必也告诉你,我不会退让了。”听到这句话,罗兰就明白基本上没希望了。血龙王是去年来这里,考虑了一年还是这个答案,说明麦先已经反复审思过,下了觉悟。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劝说:“银龙王,我并无意和您为敌,白银之谷也一直是中立的立场,我只希望您能保持这样,不要‘插’手人类的事。” “你错了,在我答应安迪守护他的子民时,埃特拉的事就和我有关了。” “那您打算守护到何时?世界末日?” “你的质疑和你师父一样。”麦先微微苦笑,银眸深邃闪亮如星辰,“没错,就是那一天。罗兰城主,你是个名君,也许由你坐上王位,会比现在的统治者好。但战争是罪恶的,无论用多少借口美化。因为战争最大的牺牲者是无辜的民众,而不是高唱大义的上位者。我热爱和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您说的对,战争是罪恶的行为,发动战争的全是罪人。”罗兰坦然,蓝眸雪亮如刀,“但没有一场时代的变革不流血。我不是鼓吹战争,鼓吹战争就等于赞美破坏。可是您坚守和平,同样是守护***。” “我不……否认。”麦先目光软化,调整了态度,“只是,为什么一定要战争?改革不可以吗?改革的阻力和牺牲小得多啊。”罗兰苦笑出声:“银龙王,如果我是这个魔导国的王,倒可以如您所说的去改革。”麦先语塞。 “拉克西丝陛下很了不起,她是个名君。我若一心为国为民,就应该双手奉上我的‘性’命和地位,可是我做不到,我不是圣人。我有‘私’心,也有理想。而且我不承认她。” “不承认?” 罗兰的‘唇’角下移了两根头发丝的宽度,这是他控制负面感情的征兆。 “我等了她十年。十年,她什么也没做。除了在权限范围内挽救,她没有做任何事。我不是指责她,那是她的兄长,从人道立场,她没错。但是我也不再等待,我要自己来,哪怕她再优秀,她已经是国王。” 麦先沉默片刻,低声道:“那,你不为拉克西丝陛下,不能为民众妥协吗?不用‘交’出‘性’命和地位,就保持现状。” “银龙王,目前的局势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罗兰一手捧杯,一手轻点桌面,这个微小的动作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从容和气魄,仿佛世界在他的指点下发生巨变,“我容不下她,她也容不下我。为了杜绝祸患,她必须铲除我。就算只是为了自保,我也不会坐以待毙。”麦先长叹一声,用力摇头:“说到底,你们这些统治者不过就是争权,国家和人民都是附庸。” “我是平民。” 压抑的声音令麦先一震,对上一双比刀锋更冷厉的眸,“我承认我有贵族血统,但我在平民中长大,所以我就是平民。我不想说我的经历,也不想说那些贵族如何如何,我只告诉你具体的数字。这二十年,中城总共起义了三十六次,死于剥削和饥荒的人数超过一百七十万,到我城的流民四十万八千人——人民已经活不下去,渴望***昏庸的统治者。你还能说他们厌恶战争?害怕战争?死亡都不可怕了!” 麦先无言以对。 “南北两城的情况没有这么糟,照理我不应该入侵,但既然我的目标是王位,就不可避免和他们发生冲突。即位后一样要整肃,因为五城本是一家,王权的衰弱导致***,这也是***的根本原因。只有统一中央集权,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平息战‘乱’,恢复大陆的和平和富足。” “破坏后的重生么?”麦先的神情极为疲倦,“罗兰城主,你说的我都反驳不了,但你一样无法否定我的真实。” “我可以否定。”罗兰抬首,昂然道,“您的真实是和平,而和平有极限。就像再辽阔的海洋也有边界,再漫长的道路也有终点,再强盛的国家也会衰亡,再壮大的历史也会断绝——您不能否定这个真理。我无法说现在就是时机,也没这么厚的脸皮说我就是时代的遴选者,但是您对一个城市的永久守护,的确是对真理的背离。” “这并非真理,而是历史规律。” “是人类的真理。”罗兰毫不动摇地甩甩头,“因为人类是一种愚昧的生物,即使有如此多的异族借鉴学习,依然重复犯错,陶醉于自己构绘的虚伪世界,看不见自然的真实。因为破坏是我们的根源意识,战争是我们的种族本能,而建设是挽救我们无‘药’可救的本‘性’的唯一希望。” “而银龙王,您既然‘插’手了人类的历史,就必须遵守这个规则,尊重人类的真理,而非以龙族的价值观行事。” “事实上,您不可能了解我们,就像我们也不可能了解您这样的长寿种族。” “你错了。”麦先展颜,笑容透明,“不是说你的论调错误,而是你说人类不可能了解我错了。人类是……唯一能了解所有种族,影响所有种族的生命。” 罗兰一怔,也笑了:“我不否认,但是人类有将自己投影他人的坏习惯,所以这了解也并非百分之百的正确。” “以人类而言,你是十分睿智的。”麦先银灰‘色’的双眼流‘露’出困‘惑’,“像你这样的人类,为什么会选择野心的道路?”罗兰冰蓝的眸微微一动,刹那间仿佛掠过无数往事,最后定格为一抹微笑:“因为我并不睿智,我是愚昧的人类,我有我的***,让我无法放弃的坚持。有时候,人真的是一种感‘性’生物,即使头脑清醒,感情依然不能妥协。” “你的坚持是什么呢?” “……一个非常天真的愿望。” “原来如此,你的‘迷’惘来自你的理想。”麦先深深注视他,带着由理解而生的好意,“曾经有不少人类英雄在我面前夸夸其谈,他们的眼神比你坚定一百倍,说的话也远比你动听,但是他们都陷入名为‘自我’的死胡同,所以我尊重他们,却无法认同。而你……让我无言。” “也不是认同?”罗兰笑得并不失望。麦先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们各有各的道理,而且我输了。身为异族,我是不该‘插’手人类的历史,但我还是不能妥协。”罗兰由衷惊讶:“为什么?” “因为誓言。”麦先绽开怀念而无悔的笑靥,“我答应了安迪,所以我必须做到。” 罗兰震撼得双手发抖,浮上心头的不是嘲讽和好笑,而是最深的敬佩。 人类总是轻易背誓,龙族却把随口一句话作为永不违背的誓言,哪怕代价是千年的守护,而守护的尽头是死亡。 这伟大的种族…… “对不起,银龙王。” “不用道歉,你我只是立场不同。”麦先目光柔和,“把路克带走吧,他和你投缘。”罗兰无声地抱着怀里的幼龙,轻轻颔首。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请你让这里所有的红龙走。” “银龙王!” “闭嘴!你们的王把你们‘交’给我,你们就必须听我的!”麦先难得厉声喝骂,瞬间震慑住场内的龙族。明知这些红龙走后会投奔敌方,给他带来无穷麻烦,罗兰还是同意了。 “好,现在,马上,离开!不许挑衅,不许回头!” 红龙们面面相觑,只好愤愤不平地照办。罗兰又喂路克吃了两颗果子,才起身告辞:“银龙王,诸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麦先牵着妻子的手,笑着回应。 踏出龙谷的一刻,金发青年的额饰发出璀璨的蓝光,空气中也浮现出星星点点的蓝‘色’光团,晶莹剔透,宛如水元素的集合。随着一连串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冰寒之风飞快扩散,席卷了整座山谷,形成雪白的气圈。紧接着,无数闪耀的符文在外围回旋流动,亮度不断增加,仿佛升起一轮冰冷的太阳,最后彻底掩盖了蓝光,变成一团固体状的透明晶体,覆盖住范围以内的全部生命。 短短数十秒,白银之谷就化为一座巨大的冰狱。 用斗篷包着幼龙不让它看到这样的景象,东城城主在原地伫立良久,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罗兰……” 黑龙王一脸复杂,身后跟着十几个垂头丧气的男‘女’,都十分貌美,发‘色’漆黑,看得出是黑龙的化身。 “搞定了?” “嗯。” “不用难过,只是五十年而已,五十年后,冰就会化。”罗兰‘裸’‘露’出深沉的疲惫,尽管使用的是水族至宝[深海的叹息]和神圣器[世界之钥]的力量,发动这两样法器还是消耗了他极大的体力和‘精’神力,身体摇摇‘欲’坠,“到时他们照样活蹦‘乱’跳。” 巴哈姆斯大喜过望,随即慌忙扶住他。罗兰勉力站稳,不带感情地道: “走吧,我们回去。” ※※※ 封印龙谷的强大‘波’动传遍了每个角落,所有的法师为之‘色’变。探察结果一出来,北城的上层顿时人仰马翻。当消息传开,民众也惊恐不安。银龙王在北城人民心目中的地位和守护神无异,而白银之谷就是最坚固的屏障。他们这一完蛋,是不是宣告埃特拉的终结? 当日中午东城伊维尔伦上界王宫—— “大…大人,那是什么?” 国务尚书和东之贤者四只眼睛瞪着主君。红发‘侍’卫也吃惊得张口结舌。 一头形状像蜥蜴,长度不及儿臂的生物在罗兰的肩上爬来爬去,玩得不亦乐乎。全身的鳞片是灿烂的金黄‘色’,瞳孔也像融化的黄金般闪亮。 “认不出吗?龙啊。” 我们知道是龙!问题是龙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三人在心里大吼。帕西斯好奇地逗‘弄’,被幼龙咬了一口后,慈眉善目地笑道:“罗兰,我正缺一只龙做炼金术的素材,把它给我吧。”罗兰瞥了他一眼,看穿他无害外表下的獠牙:“不行,他是银龙王托我照顾的。” 银龙王!?法利恩等人冲击更大,眼前金星‘乱’舞。 敲‘门’声响,得到应允后,茶发少‘女’走进办公室。 “罗兰,莫西菲斯说他感到龙的气息……”顿了顿,她冷静改口,“你又捡了只宠物?”这家伙一定有吸引异族的磁场! “不是宠物啦。”罗兰苦笑,把在他头顶蹦跳的幼龙抓下来,“算是义子吧——来,莫西菲斯,你抱抱他。”独角兽不情愿地走近:“罗兰的孩子不是只有我一个吗?” “给你添个伴,以后就不无聊了。” “这不‘挺’好嘛,小莫,你当哥哥了。”帕西斯笑得调侃意味十足。莫西菲斯瞪目,他始终不喜欢这个人。 另一头,最沉稳的克莱德尔回过神,一口气倒出疑问:“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罗兰示意莫西菲斯带走路克,答道:“我封了龙谷。” 封了……龙谷?除了帕西斯,众人当场石化。 “你骗鬼啊!”艾德娜跳脚,“你哪来这种本事!”罗兰回以微笑:“啊,我是没有,所以我是用法器。”帕西斯叹道:“麦先真是太固执了。” “不,他认可我,只是碍于誓言,才不得不让我封印。” “一样呆啦!” “大人。”法利恩本想问是什么法器,想起帕西斯曾经用一个半成品的炼金术道具冰封了一座都市,猜测可能是他的帮助,换了个问题,“既然龙谷已经被封印,下一步是不是攻克北城?” 对这番大胆的狂言,在场没有人感到惊讶。冰宿、艾德娜和帕西斯知道罗兰的野心,克莱德尔那么多年的国务尚书也不是当假的。 事实上,在罗兰被拉克西丝软禁期间,东城上下就做好了出征的准备,稍作调动并不困难。既然注定要和王室一决死战,那和其他三城的冲突也不可避免,这是每个臣子都能预见到的事。何况因为朵琳的死,东城已经和北城结下必须以血洗血的仇恨。 自罗兰即位后,伊维尔伦就渐渐成为魔导国最和平富足的地区。照理人民应该是一种明哲保身,不想多管闲事的心态。但在王室长期的欺压和罗兰的刻意宣扬下,使民众产生了一个根深蒂固的念头:不踏平卡萨兰,他们将永无宁日。而伊维尔伦的命运和罗兰紧紧绑在一起,一旦他们敬爱的统治者有个三长两短,大家都会一块儿完蛋。所以只要罗兰一声令下,无不积极配合,争先恐后万死不辞。 原本魔导国是诸侯制,东南西北四城拥兵自重,战时义务出力。中城本土也贵族众多,养兵谓为风气,连领主都有形同‘私’兵的警备队。直属于王室的正规军只有五万左右。但是因为魔导光炮的坐镇和神殿的支持,千年来虽偶有叛‘乱’,也很快扑灭,一直覆险如夷到今天。 随着王权的衰退,五城的军制产生分歧。西城武风浓厚,几乎全民皆兵;北城三支龙骑士团伙食费惊人,其他部队不得不大打折扣,只维持必要的数目,军备最弱;南城以维护神权为名,有四支‘精’锐的常备兵,但‘女’‘性’体质先天比不上男‘性’,素质不能说很优异;中城西境以特‘色’兵种出名——弓骑兵和魔法战士,不过组建时间尚短,战果并不辉煌,受限于领土,人数也不多;东城的战力最平均,兵种最齐全,水平和经验都无可挑剔,其中以海军尤为强盛,还有异族组成的特殊部队。 具体编制都差不多:五人一分队,四分队一小队,五小队一中队,十中队一大队。再上去是联队、师团和军团。一个军团约三到五万人。目前兵力最雄厚的东城也只有六个军团。 而北城全部的守军加起来,还不到两个军团的满额,实力差一目了然。但是北地士兵耐寒而体魄强健,真要硬碰硬,也会有相当的损失。 罗兰双手‘交’叉置于‘胸’前,笑容可掬:“不急,再等等。我答应了巴曼将军,总不好贸然出手。”法利恩心领神会:“那我通知大家,随时召开军议会。”罗兰首肯。 “好啦,我也去完成我的任务了。”帕西斯挥挥手,大步走向‘门’口。罗兰不放心地叮咛:“千万别胡作非为。” “切,我这人最懂得分寸了。” 是吗?众人面面相觑,由衷怀疑。 ※※※ 拉克西丝其实早就察觉罗兰的蠢动,也猜出青红骑士团的决裂是他在背后搞鬼,然而东境的情况使她分身乏术,只能干瞪眼。 她篡位才三个月,根基未稳,本来就不适宜大动干戈。为了肃清反对者,也付出了一定的伤亡。又借给西城不少官员,内政虽不至于产生空缺却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新旧‘交’替。加上谣言满天飞,***不断,各部队光是***就很吃紧。 更火上浇油的,她的祖先大人也来‘插’一脚。 当初杨阳和昭霆掉落的吉莎森林原本居住着大量的怪物,被神官封印在月浴湖里。现在帕西斯揭开封印,连同周边的巨魔荒原和战歌平原一起,往南驱赶。让黑咒术师‘操’纵,到处袭击村庄。连疫病也是他一手造成。杨阳暗杀罗兰时用的凶毒翡翠就是他的作品,炼金术已达顶峰的死灵法师要做出类似的道具根本不是难事。 就这样,北部地区被一点点蚕食鲸吞,大迁徙也导致了内地的‘混’‘乱’。拉克西丝当机立断地开放边境,派出名为护卫军的讨伐队随同难民前往。事到如今再不动,等罗兰收拾完北城,掉转头就迟了。虽然也可以等东城的大军出发再趁虚而入,但罗兰不可能没料到,肯定有防范甚至陷阱。时机掌握得不好,还会和北城合唱丧礼进行曲。 可惜,帕西斯同样不是省油的灯。一得知消息,就火速前往现场。骑龙的他远比徒步行走的难民和军队快。到达目的地后,开始施法。去年的收获祭,东城因拒绝献粮而与拉克西丝的本军‘交’战,双方各埋葬了数千人。这些亡灵轻易吓退了‘迷’信的难民,而讨伐军也被大量的防御工事阻挡。中南边境隔着斯帕斯内海和大河伊里亚,除此以外就是一片树海。伊里亚河支流繁多,附近的小丘和沙洲都被切得零零碎碎,地形变化莫测。当时拉克西丝就是利用这一点,配合部队的机动调度,大败红之军团。如今罗兰反将一军,干脆破坏河道,把整座原野‘弄’成沼泽,大家谁也别想过。如果要穿过树林,就必须绕个大圈,进入魔兽和瘟疫肆虐的北方,讨伐军就这么被卡死在这里。 这是后话。埃特拉迈向覆亡的速度比拉克西丝预计的更快。帕西斯离开的当天,青龙骑士团就和红龙骑士团就狭路相逢。因为飞龙太快,当赛雷尔派遣的随军魔法师抵达,战斗已经结束了。本来他们也派不上什么用场,龙骑士穿的是米利亚坦高价引进的抗魔护甲,被天雷劈中也只是半焦,只有实力相当的彼此才能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膜状的尖翼振动四周的空气,形成一股股小旋风。清一‘色’绿甲的青龙骑士团摆出的是v型口袋突击阵;而另一方的红龙骑士团仗着数量的优势向中心汇拢,以最厚实的圆阵应战。 青‘色’和红‘色’的龙鳞闪着森寒的光,高速移动带起刺耳的风声,同时产生巨大的爆音。人和人,龙和龙绞斗在一起。沉重的骑枪贯穿躯体,炸出镂空的血‘洞’,斗气和红雾狂飙。惊心动魄的场面看得远处观战的人们胆战心惊,狂奔逃命。 和兽人的‘交’战使青龙骑士团失去了三十名优秀的战士,但高昂的士气足以弥补人数的劣势。而红龙骑士团毕竟心虚,多数是迫于团长的积威才不得不战,初时凶横,几个回合就气阻,落了下风。 饶是如此,惨烈程度也只能用“两败俱伤”形容。而且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离“同归于尽”也不远了。青龙骑士团的副团长肯特暗暗心焦,却无计可施。他的上司现在除了复仇,脑子里别无旁骛。 巴曼和道格拉斯的单挑已进入白热化状态,四下扩散的斗气形成力场,一方是如风的碧青,一方是似火的赤红。 光是气与气的对撞,就发出轰然巨响和狂‘乱’的风暴。走避不及的龙骑士被绞成‘肉’泥,洒下漫天血雨。连地面也被‘波’及,尘土飞扬。 两把龙枪‘交’错斩劈,每一击都溅出灿烂的火‘花’。当两人擦身而过,才响起迟来的声音。 突刺、闪避、斜削、格挡、分开……完全屏弃了‘花’俏的实战技巧,纯粹力与力的对抗。两只四爪龙也卯足了劲彼此撕咬,互喷咆哮弹。 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一发斗气‘波’,巴曼冲进气刃构成的防御圈,无视深可见骨的撕伤,将龙枪直直刺进仇人的‘胸’膛,满怀恨意地冲出数百米远,才喘息着停住。 “呸!”道格拉斯吐出一口血沫,面目狰狞,临死也不改狠戾,“又不是你老婆,你这么拼干嘛。” “你这个畜牲……”巴曼死死瞪着他毫无悔意的脸,眼底是最深的痛恨和比痛恨更深的悲恸,“我要把你的头割下来,扔到罗兰城主面前!” “什么,罗兰城主?”道格拉斯一愣。 想起当日的情景,巴曼的心脏又是一阵绞痛:“我愧对他,他把公主‘交’给我,我却……不过,我会谢罪的,带着你的首级!” 道格拉斯瞪大双眼,半晌,放声大笑,和着喷溅的鲜血。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笑声。巴曼压根没听出言下之意,用长刀砍下昔日同僚的脑袋。同时,他的坐骑也咬断了对方飞龙的脖子。 “阁下!”肯特急忙靠近,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要去东城。”巴曼用空虚的语调道,一如他此刻的感受。 “不行啊!你伤得这么重,先治疗要紧!” “还管什么伤。”巴曼自嘲一笑。身为骑士,不能保护心上人,他早就无颜活在世上。现在大仇也报了,只剩下诺言支撑着他。振作‘精’神,他习惯‘性’地问了声:“伤亡如何?” “……只剩十二个。”肯特垂下头,艰难地回答。 ‘抽’空的大脑涌出一线清明,巴曼俯视满地碎尸血块,默然半晌,苍凉地道:“你回去向贤者大人复命,说责任都在我,来世向他请罪。” “阁下!” 对部下的呼唤置若罔闻,青龙骑士径自远去。 ※※※ 肯特没能复命。第二天一早,北之贤者被下狱,罪名是暗杀城主。 民间大哗。绝大多数人都不相信贤明的赛雷尔会做出这种事,怀疑是某个王子诬陷。宫廷更是‘乱’成一锅粥,群龙无首的大臣们手足无措。这件事的栽赃痕迹确实非常明显。米利亚坦的死法很不雅,却符合他一贯的形象——他是被绞死在‘床’上。而那位夜伴也自尽身亡。至于证据,是一簇在房里找到的蓝发,和被强力魔法瞬间毙命的贴身‘侍’卫。宪兵还查出那个‘女’子是赛雷尔娘家的远亲。 众臣分成两派,争论不休。伯都神气活现地要处斩赛雷尔,遭到拒绝。有德识的大臣要求查明真相,毕竟那些证据都站不住脚。其他王子也看不惯长兄的横蛮,更不想他即位,纷纷附和。最后是赛雷尔自愿被作为嫌疑犯扣押,才平息了一场‘骚’‘乱’。 听闻此事后,拉克西丝气得跳脚。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反咬一口,把伯都和他那票弟弟全宰了,自己当城主或立个傀儡,这样情势只会恶化!她这个朋友,实在愚忠得令人憾恨! 果然,前脚将赛雷尔关进囚禁塔,后脚伯都就命令典礼官准备登基仪式,连父亲的丧礼也提前,硬是赶在同一天举行。知情后,群臣愕然,“不成体统”的抗议此起彼伏。伯都当场凶‘性’大发,将几名老臣拖出去斩首,堵住反对的声‘浪’;还趁着势头***了三个弟弟。反正他连父亲也谋害了,当然不在乎什么手足之情。 但是他忘了关闭空浮舟,让剩下的王子们逃了出去。内‘乱’顿时扩大,朝局动‘荡’不已,整个埃特拉风雨飘零。 本来以邱玲神使的地位,若站出来的话,能够对抗伯都,甚至取代赛雷尔,起到团结的作用。但她成日只是在囚禁塔外徘徊,担心她的史汀老师,谁劝也不听。跟在她身后的蓝龙骑士几次‘欲’言又止,都出于安全考量而缩了回去。她武艺再高强,也无法做到滴水不漏。邱玲自己又没有紧张感,防身能力接近零,一旦卷入这场政治风暴,‘性’命岌岌可危。 [‘露’琦雅,我不会有事,你保护小玲吧。] 耳边仿佛又响起那温厚的嗓音,‘露’琦雅叹了口长气,仰望高塔。 史汀大人,如果我们不能平安,又怎么保护她? ※※※ 创世历1038年空之月9日东城伊维尔伦—— 对于北城的情况,罗兰了若指掌,不用听报告就能清楚想象,因为这个局面就是他一手推动。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臣子们已经习惯主君肩上的小龙,暗暗投以敬畏的目光。独角兽和龙,在传说里都是王者的象征。察觉他们的心态,罗兰没有纠正。虽然他不信天命,但民众相信,为什么不拿来利用?他已经派人赶制新的城旗,将来攻打中城用。 伊维尔伦的政治中枢有十一个部‘门’,分别是军务、情报、警备、财务、司法、外‘交’、建设、技术、学艺、人事和后勤,统归国务尚书管辖。外‘交’又包括和异族的‘交’流,建设部下分民政和‘交’通两司。 罗兰虽大权在握,也不会蠢得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他只需要掌握住情报部和军官们,安置一些亲信,就能实行监控和管理。 东城总人口四千七百多万,注册士兵三十万。早期除了镇守边关的将兵,其他都采用屯兵制,这是为了应付荒年的不得已举措。后期随着治水和开荒的逐步落实,慢慢回归正轨。毕竟士兵还是要经常锻炼才能保持战斗力。但是北有蛮族,东有兽人,戍边依然不能放松。 去年九月,罗兰用魔核光炮灭了暗黑岛,海上不再有后顾之忧。这回巴哈姆斯又带回一群部下,他索‘性’派这些大胃口的家伙去‘骚’扰蛮人。黑龙的吐息能让土地腐化,又擅长冰魔法,去那儿再适合不过。沉寂冰原本来就寸草不生,这么一搅,那些蛮族永远别想东山再起。 但即使如此,伊芙短时间内也无法赶回,倒是另两位将军回来了。 “哟,罗兰。”[铁壁将军]马尔亚姆麦斯韦恩大咧咧地招呼,瞥见国务尚书干咳的模样,连忙肃容正‘色’,“呃…属下参见大人。” “小子气‘色’不错,是不是有美人在侧的关系?”罗兰反而不摆架子,笑着看向他身后的绝‘色’‘女’郎。眼光却不单纯,他对这个海‘精’灵总是有股违合感。席斯法尔心细,怕他想起朵琳,岔开话题:“还不招待我们吃喝一顿,好好犒赏我们的辛劳。”罗兰咋舌:“我叫你们回来可不是请客。” “知道知道,打仗是吧。”席斯法尔和马尔亚姆异口同声,一副“有什么大不了”的神气。 “知道就好。”罗兰哼了一声,甩甩头,“走。” 当晚的洗尘宴,气氛正热闹时,一个‘侍’从神‘色’微慌地跑进来,对罗兰耳语了几句。听罢,东城城主笑容不变地起身,道:“你们继续,我马上回来。”红发‘侍’卫和大神官自动自发地跟上。 席斯法尔正逗幼龙玩,没理会。马尔亚姆注意到身旁的‘女’伴表情有异,关怀地问道:“埃娃,怎么了?” “我…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海‘精’灵少‘女’抓着‘胸’口,呼吸不畅。魔导团团长立刻站起:“是不是不舒服?我扶你回房。” “不是,好象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众人面面相觑,丈二‘摸’不着头脑。冰宿机伶,朝一名‘侍’卫挥手示意:“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遵命,满愿师小姐。” 长廊上,罗兰边走边问:“叫白魔法师了吗?” “大人,他到的时候就断气了,连话也来不及说。我们是从他的样子认出是青龙骑士。他伤得很重,还没经过处理,八成是失血过多。对了,他手上提着一个首级。” “嗯。”罗兰微微一顿,眼底闪过惋惜的光芒,“通知北城,做好下葬的准备。” “是!” 巴曼倒在王宫‘门’口,全身的鳞甲破烂不堪,明显是直接从战场一路飞驰而来。身下的坐骑哀哀低鸣,景象凄惨而令人鼻酸。 众守卫肃然起敬,默默行礼。艾德娜狠狠踢了主君一脚,满脸愤‘激’。法利恩毫无感触地念祈祷词,这是他身为大神官的义务。 将来我去冥界,会被他和朵琳追着砍吧。凝视那张凝固着悲伤和放松的面容,罗兰心道。 不过,死后怎样不是他关心的,当下指示众人抬来担架,为死者整理仪容。 “大人,那个首级怎么办?” “嗯…另外挖个墓埋了,巴曼将军一定不想和他合葬。” ‘侍’从本想将飞龙牵走,对方却不配合,摇着长颈抗拒。见状,罗兰缓步上前,黑龙王的气息瞬间安抚了四爪龙。 “辛苦了,休息一下吧。” 这回飞龙不再抗拒,乖乖任‘侍’从牵了下去。想了想,罗兰改变主意:“别下葬,用火化,骨灰让那头龙带回去。”这是从实际出发的考虑。龙和龙骑士感情很好,无论哪一方死了,都不会再接受新的搭档。那留着坐骑也没用,徒耗粮食。 刚转过身,他听见紧张的喧哗:“什么人!?” 一个修长的身影从吊桥的另一头走来,裹着黑缎斗篷,拉低的帽檐下可见端正的下颌曲线。似乎没有恶意,一被喝问就停下脚步,线条优美的‘唇’微启: “听说,这个城市欢迎异族。” 那声音清莹剔透,带着如冰的质感,让人暑意全消,遍体沁凉。 异族?罗兰一愕,上下打量不速之客。 宛如‘玉’石雕刻的手抬起,掀开兜帽,‘露’出一张清隽雅致的容颜。五官‘精’致得像出自名家的艺术品,神情冰冷高傲;眼眸和长发都是如海的湛蓝,泛着不可思议的透明感;衬得他的肌肤更加晶润,隐隐散发出光晕;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纤长的双耳。 ‘精’灵!每个人的脑中跳出相同的名词。 蓝发‘精’灵抚‘胸’行礼,简单的动作却透出这个种族特有的优雅,仿佛水的绵绵流动:“我来找我妹妹,失礼之处请见谅。” 妹妹?罗兰直觉地想到埃娃,心底的疑虑顿时消散大半,得体地还礼:“幸会,我是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请问你是海‘精’灵吗?” “是的。”蓝发‘精’灵淡淡一笑,驱散了与生俱来的冷漠气质,如‘花’开冰原,绮丽夺人心魄,“我叫迪斯卡尔雷巴德利亚顿荷米里昂斯,你们称呼我迪斯卡尔就好。” 好长的名字……不愧是‘精’灵。众人听得晕呼呼。罗兰见怪不怪地比了个手势:“请进。” ※※※ “哥哥!” 望见东城城主身后的黑袍青年,埃娃双手捂嘴,逸出一声惊呼。冰宿等人大吃一惊,来回看着兄妹俩。 “埃娃,母后很担心你。” 母后?听到这个词,众人的惊讶更上一层楼:这两个还是王子和公主? 马尔亚姆第一个回过神:“等等,埃娃,你恢复记忆了吗?”海‘精’灵公主怔了怔,扶着额头,‘露’出困‘惑’之情:“想起一点,不是很清楚。”迪斯卡尔眸光忽闪,走到她面前,柔声道:“记得我是谁吗?” “迪斯卡尔…哥哥。”埃娃犹豫地轻唤。 “好孩子。”迪斯卡尔轻轻环住她,以如释重负的口‘吻’道,“幸好,情况还不算糟。”席斯法尔好奇地‘插’口:“抱歉打扰一下,当初埃娃是在海上漂流,被我的朋友救起。于情于理,我们都有权知道经过。” “是这样的,我们一族从远古起就一直住在海底,不与陆上‘交’流。但是埃娃太善良了,总是溜出去搭救遇难者。这次她就是被忘恩负义的人类偷袭,才丧失记忆。”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迪斯卡尔抱紧妹妹,叹了口气:“我们翻遍了大海,都找不到她,才猜到她在陆上。我本来想偷偷带她走,可是你们照顾了她这么久,我不能不打声招呼。” 瞥见部下如丧考妣的神情,罗兰明白他的心思,温言道:“远来是客,迪斯卡尔先生就多住几天如何?令妹的情况也不适宜奔‘波’。还是等她病况稳定一些,再作打算。” “这……”迪斯卡尔迟疑,看看拉扯他袖子,一脸希翼的妹妹,无奈应允,“好吧,叨扰了。” ※※※ 夜阑人静,皎洁的月光穿过雕‘花’窗棂,勾勒出华丽而不失典雅的家具。 侧坐独酌的‘精’灵被月‘色’烘托得飘逸出尘,长长的发丝潋滟似水,令人目眩神‘迷’。 ‘门’悄然打开,却瞒不过灵敏的听力。应声回首,堕入‘阴’影的脸不再高雅脱俗,而是透出一股‘阴’冷的诡秘。 映入眼帘的,是怯生生倚着‘门’,满脸不安的少‘女’。 “怎么了,埃娃?进来啊。”轻柔的催促,是流畅的‘精’灵语。 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绳索牵引,埃娃不自觉地走近,嗫嚅道:“哥哥。” 没有回音,只有无形的张力不断扩散,笼罩住整个房间。 “主人。” 突然,埃娃像承受不住压力般仆倒,深深叩首。啜了口果汁,蓝发‘精’灵悠闲地靠向椅背,长睫下眼‘波’流转,‘荡’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第一章 冬日之心(节五) 五月初,罗兰将行政中枢搬回上界。 此举是出于不得已的考量,因为某个刺客把他的办公地点破坏了,施工作业又很吵,他只好回来面对国务尚书担心得涕泪‘交’流的老脸,和娇妻溢满相思关切的双眼。 暗杀事件一过,罗兰就发信报平安,所以朵琳没有当场昏过去。但还是忧心如焚,日夜祈祷犯人缉拿归案;丈夫平安无恙。吃不好睡不香,只想飞到下界亲眼确认,可是淑‘女’的礼仪不允许她这么做。 也因此,罗兰一回来,她就病倒了。 严守模范丈夫的本分,东城城主随‘侍’‘床’侧,端水喂‘药’样样亲为,感动得朵琳生死相许,第n遍感谢上苍赐予她如此美满的姻缘。 一觉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批阅奏折的漆黑身影。为了就近照顾她,罗兰把公务全搬进卧室。 “醒了?”立刻察觉她的动静,清冽的嗓音随着搁下的羽‘毛’笔响起,“要喝水吗?” 朵琳轻轻点头,脸颊泛起红晕。结婚一年多,她还是改不掉羞涩的天‘性’。 身体还是没力气,只能依靠那双手臂的支撑。记忆里母亲也是个体弱多病的‘女’人,而父亲爱的,就是她柔弱无助的气质,但朵琳并不喜欢生病。披头散发很难看,她希望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呈现在心爱的人面前。 清凉的液体平息了干渴,似乎体温也有所降低。抬眼偷瞄,淡金‘色’的长睫下,冰蓝的眸沉静如冬日的海,是她琢磨不透的深湛。她从没见过罗兰发怒,也不曾听闻,他一直是平静从容的。温柔体贴,宽厚包容。微笑也仅仅划个弧,不浓不淡,闲闲逸逸。 就像她的理想,所有注重礼仪的贵族。 只是,身为‘女’‘性’的部分偶尔会有一点小小的遗憾。希望看到他***的样子,更有魅力的表情。但她也明白这是淑‘女’不该有的任‘性’。 她已经太幸福了,不能贪心。 “怎么了?”柔和如夜风的低语吹走她浅浅的怅然。朵琳回以婉约却真挚的笑靥:“没什么,谢谢。” “不舒服就不要强忍着。”大手抚上她汗湿的额,带来舒适的感触,“医师说,你这次的病很凶险,我想叫师父来帮你看看。” “帕西尔提斯先生是男‘性’,不适合。”虽然感‘激’他的好意,朵琳还是不得不指出。其实她并不讨厌罗兰一些平民化的举止和思想,她知道他是军旅出身,可惜妻子的立场就是必须规劝丈夫。 罗兰温文守礼地笑道:“是我唐突了。”放下水杯,他轻轻抱了抱她:“快点好起来。等你病好,我们一起去看岳父。”朵琳双目一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也很担心你。这次我们多住几天,你也好和朋友多聊聊。” 朵琳的眼眶浮起湿意,为他毫不矫饰的心意,一句深藏了许久的话语冲口而出:“罗兰,我爱你。” 正扶她躺下的人一顿,然后俯了下来,形状优美的‘唇’瓣贴上她的。 他‘吻’得很深,不同于平日,看似‘激’动下的情感表‘露’,实则掩饰。 因为他说不出口,他不爱她。 被‘吻’得晕陶陶的朵琳睁开‘迷’醉的眼,娇靥浮着羞红,更增丽‘色’。佳人如‘玉’,温顺地躺在怀里,却温暖不了冷酷的心。 “对不起。”长指的勾画透出歉意,“忘了你还在生病。” “没…没关系。”朵琳用被单掩面,心里却喜滋滋的。丈夫头一次有这么失控的表现,虽然没有说那个字,但他也是爱她的吧? “当心闷死。”轻笑声从头顶传来,令她更害羞。 半晌,美丽的城妃缓缓拉下被子,凝视又坐回桌前的丈夫。俊美的侧面镇定依旧,却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倦‘色’,当下内疚地道:“对不起,罗兰,害你没法专心办公。” “这种小事不必介意。”金发青年笑容温和,宛如一抹深暗的月‘色’,“只要你病好,我就谢天谢地了。” “可是……”想起刚才的情形,朵琳脸蛋更红,强忍内心的刺痛,小声道,“你不会…难受吗?” 不能嫉妒!不能嫉妒!她反复对自己说。上流社会在婚后保有情人是非常正常的事,动不动抓个对象滚***也不稀奇。罗兰完全不搞外遇已经让她暗暗庆幸,但是自己身体不好,还要他守身就太过分了。 “嗯?”罗兰一时没听懂。 “我是说…你可以召几个‘侍’‘女’‘侍’寝,或者上街……过夜。” 蓝眸‘射’出冰冷的怒意,吓得朵琳缩成一团。收起情绪‘波’动,罗兰起身抱住她,一手轻抚她颤抖的背,叹道:“说什么傻话,你在鼓励我***吗?”朵琳心绪‘混’‘乱’,啜泣道:“但…但是……” “我是你的丈夫,我会对你忠诚。” ——只要你活着。罗兰在心里补充,眼神始终无‘波’无痕,只有最深处燃烧着苍‘色’的液态火焰,就像冰海里诡谲的暗流。 “嗯。”回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朵琳反手拥抱他,全身心地沉浸在感动的爱河里。 轻柔的‘吻’印上她的发,不含***:“睡吧。” ※※※ 妃‘色’的薄‘唇’吐出悠长的气息,吹散袅袅茶香,带笑的清越嗓音悠悠扩散开来: “你和你的小情人是怎么回事?” 办公桌后的人抬首,浅浅的金发,蓝宝石额饰下的脸俊逸出尘,浮光掠影地笑,淡雅而闲散:“可能会分手吧。” “太逊了!”帕西斯咋舌,这个小动作丝毫不损及他秀丽的容貌,“徒弟,要不要我教你几手?”他殷切地建议,一派恋爱顾问的架势。 “不用。”这句话说得很用力,罗兰低下头,继续办公。最近朵琳病况稳定,他得以搬回正常的工作环境。在这里他比较自在;偶有熟客上‘门’,也可以悠闲地跷二郎‘腿’,东拉西扯。 “罗兰,虽然你装得不在意,但我肯定你对她一往情深。” “我不否认。” “那就行啦!”帕西斯拍打沙发扶手,“‘女’人嘛,哄哄就行了。送鲜‘花’宝石,做顿饭给她吃,低声下气让她骂几句,抱着她说些好听的。实在不行压倒她,保证手到擒来。” “你的方法带着严重的偏见。”啪!盖章。 “切——”帕西斯不满地拖长音调。罗兰流畅地写下简短的评语,字迹苍劲有力,语声平淡自若,标准的一心两用:“师母是很好哄,但冰宿不同。事实上,现在分手对我们都好。她是爱我,我也爱她,可是她并不真正了解我。与其将来伤心失望,不如趁用情未深时,早早‘抽’手。” 帕西斯眯起眼,定定注视徒弟,半晌,迸出两个字:“闷‘骚’!” 罗兰晃了晃,手指拖出一条长长的墨迹:“师父!” “哼。”不理会他的指控,帕西斯‘交’叠修长的双‘腿’,姿态洒逸地啜饮香茗,“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生苦短,爱就爱了,不紧紧抓住,小心失去后悔。”罗兰一窒,明白这是他的经验之谈,软下语气:“师父,我会设法救出师母,你别难过。” “喂,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的问题。” “老话一句,不一样的。”罗兰干脆划掉前面的部分,搁下笔,轻叹,“师母和你是同类,你们彼此了解体谅,不必隐瞒,也不会受伤。而冰宿,严格说来还是个孩子。就算头脑理解,感情也未必能接受。”这回换帕西斯无言以对。 “像这次,我‘射’了杨小姐一箭,她就受到这么大的冲击。换作邱玲小姐,轩风小姐,她又会如何?” “我想情况没有这么糟。”帕西斯沉‘吟’道,“冰宿是个非常理‘性’的人,也知道你的野心,也许她只是想趁这个机会整理心情,下更大的觉悟。” “那只有更糟。她会变成什么模样?我早就不想她踏进来了,偏偏她不听。”罗兰忍不住抱怨。帕西斯摆摆手:“往好处想,这样你们就投契了。” “但这样也不是冰宿了!她的‘性’格还没有成熟到在包容我的同时,还能不扭曲!” “我说罗兰,你似乎想太多了。”帕西斯有点受不了。罗兰不以为然:“换作甲乙丙丁,我根本不会考虑。” “呃,这倒是。爱人嘛,总要设想得周全点。” “算了,顺其自然。”调整心态,罗兰不再庸人自扰,倒了杯茶,绽开诚挚的笑靥,“北城的进度差不多了,你就住下来吧?”帕西斯歉然一笑:“嗯…我还是喜欢住在米尔菲,那边去看肖恩师父也比较方便。” “师父,不是我说师公的坏话,他真的太迟钝了。你为他付出那么多,差点被协调神吞噬,我还当面提点过他,可是他都没感觉的!” “他不是没感觉,是转个头就忘了。” 更可恨!罗兰在心里咬牙,对肖恩不抱好感。帕西斯轻摇杯中的液体,浮起带着透明感的浅笑:“其实他忘了最好,我本来就不希望他记得。那些家伙强行开启他的记忆,我会一一找他们算帐。幸好我的处境肖恩师父还不知道,不然又要哭了。”罗兰打心底叹息:“师父,你会受伤的。” “咦?” “在索伊拉,你不是已经受伤了吗?” 帕西斯脸上失去血‘色’,抿嘴不语。罗兰避重就轻地道:“火焰很温暖,靠近暖手可以,但是拥抱它,你会灼伤。” “啊,我甘之如饴。”拍拍后脑勺,帕西斯笑了,笑得不带一丝‘阴’影。罗兰无可奈何,只有挥挥手,一句“随便你”,任他去扑火。 毕竟他们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选择。 ※※※ 即使有心理准备,听完刃雾的简述,罗兰还是气得想砍人。 “呜呜呜,罗兰……”黑耀抱着他大哭。晶羽沉默地指着房‘门’,神‘色’僵硬,顺便把黑耀拎走。 “师父,我进来了。”敲了两下,他推‘门’走进。帕西斯坐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花’园发呆。白衣的身影孤独卓然,碧眸毫无平日的光彩,冰冷而隐含挣扎,似乎想抓住逝去的美好,却只留下满心沧桑。 “啊,罗兰。”一瞥见他,这一切‘波’动都瞬间隐藏在无懈可击的笑颜下,“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见到‘露’西——你的祖先了哦。我们一起喝酒聊天,他还是老样子,漂亮得让人想画两根胡子上去。” “你在我面前摆什么谱。”罗兰嗤笑,缓步走向他,“我看过你捡垃圾吃的拙样,烤蛋糕却炸得满头灰的呆样,日子过得稀里糊涂连衣服也穿反的傻样;和‘阴’险狡猾爱骗人心机重,喜欢把人耍得团团转然后以此为乐毫不愧疚没有羞耻心的一面——你还有什么底没被我掏光?” “切,我也看过你留长发,穿裙子的可爱模样。口头禅‘人家’、‘讨厌’、‘不要啦’,动不动跳脚,一生气就扑进我怀里挥小拳头,喜欢打扫像个管家婆,一逗就脸红嘟嘴……哎呀呀,那时侯的你真是让人怀念。” “所以,我们彼此还有什么好装的。” 帕西斯刹时噤声,冰封的眼神渐渐融化,苍白的‘唇’微微哆嗦,良久,两行清泪沿着颊滑落,伴随着虚弱的低喃:“罗兰,我好累。” “我知道。”叹了口气,罗兰环住他的肩膀,让他靠着自己。 徒弟的怀抱温暖中渗着凉意,因为他并不是火焰,而是冬阳。核心不变,外围却是萧煞的寒冷。但是对同样属于黑暗生物的他而言,却是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抚慰了伤痕累累的心。 “先休息一段时间吧,我知道你放不下他,但也要有力气才行。” “嗯。” ※※※ 整个五月,罗兰差不多都在煽风点火,使大陆处于乌烟瘴气的状态;同时也在积极部署,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由于拉克西丝的篡位,密探部‘门’损失惨重,正好把陷入低‘潮’的帕西斯丢过去训练新人。不是他吹,他这个师父整人绝对是一把手,当年他就被整成本领高强的‘阴’险胚。也可以让帕西斯发泄,早日恢复正常。 冰宿只旷职了三天就照常上班,但他们一直没‘私’下碰面。偶尔擦肩而过,只觉她眸光清晰异常。搅得罗兰忐忑不安,生怕她一开口,就是拜拜。 嘴上说得再大方,心里还是舍不得。 连着好几次下来,罗兰觉得自己有神经衰弱的趋势,感叹恋爱真是一‘门’麻烦的课题。 这天,他在金木犀树下拉小提琴。反正没有约会对象,也不怕那几个幸灾乐祸的家伙看见。 不料,拉第二首时,茶发少‘女’从小径的另一头走来。明‘艳’的眸,明‘艳’的‘唇’,明‘艳’如‘花’的容颜,气质却冷洌如雪,高傲似冰。 曲子顿时荒腔走板,东城城主匆匆收工,挤出粉饰的笑:“啊,冰宿,好巧。” “下一秒你是不是打算开溜?”冷冷一瞥,冰宿戳穿他心中的念头。罗兰笑得有点僵:“没…没有啊。” “还结巴。” “……” 罗兰索‘性’闭嘴等她示下,一边稳定心绪,对方的下一句话却使他的努力化为灰烬:“我想清楚了,我……” “啊!”罗兰下意识地打断,摆出好忙的样子挥手,“我突然想起一件急事,必须赶快处理,抱歉先走一步。”冰宿眯眼盯着他的背影,一字一字道:“你是白痴吗?” 冰箭穿心,将罗兰当场钉死在地。 “……如果是其他人说这种话,我会认为是对我的侮辱。” “但是你的表现,让我无法不这么认为。” 拨了拨发梢,罗兰以死刑犯的心情,转身面对昔日的情人,眉目沉静:“你想说什么?”冰宿直直注视他,眼神深邃:“你认为我想说什么?” “冰宿,我很累,不想跟你拐弯抹角。”罗兰叹了口气,尽显疲惫,“我承认,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所以我表现得像个傻瓜,但我也不是死缠烂打的男人,既然你想通了,我会放你走。” “我就知道。”冰宿嗤鼻,表情隐然有无奈,“你是不是要我把你那颗黑心腹挖出来,从外到内解剖清楚,才相信我不会被你吓跑?”罗兰一怔:“呃?” “还要我说得更清楚吗?要看好男人,你演给你老婆的那个就够我瞧了。但那样的你,只让我感觉恶心。” “你也不必说得这样。”罗兰已经明白她的意思,神情微微放松。冰宿抬起弧度优美的下颌,过肩的发丝随之划出利落的线条:“我看人是不及你准确,可我也不会被幻影‘蒙’骗,我爱的就是你,‘罗兰福斯’。”罗兰深吸一口气,冰眸融化,用沙哑的声音道:“冰宿,爱不能解决一切。” “没错。”冰宿颔首,他们都太理智,连感情也不免思虑透彻,“我承认,听到你‘射’杀我的同学时,我是很难受。毕竟在这个世界,我们算是同伴。我也预见到将来你对其他几个下手,我又会受到多大的考验。” “那……” “听着,你这个笨蛋。我对历史不感兴趣,但在学校,我也学了不少。野心家是种什么生物,我大致有数。这大半个月,我也请法利恩和克莱德尔帮忙,为我讲解大陆的局势;搜集了很多资料,推敲你未来的行动,所以我有心理准备。” 罗兰张口结舌,心道:那两个帮凶! “我并没有抹杀我的良心,也不会抛弃我的情感,我只不过选择了和她们相反的阵营而已。”冰宿淡淡地道,墨绿的瞳清澈冷静,“她们不也是?邱玲为了史汀,轩风为了贝姆特,另外两个多半也是为了现在的朋友——这件事没什么对错。仔细追究,你是站在******的王家,建立新国家的立场上,只有比她们进步。” “大义再美妙,过程也是肮脏的。” “你真的很龟‘毛’耶!”冰宿有点不耐烦。罗兰却不给她继续说的机会,径自离去:“总之,你再考虑一下。” 这次,冰宿没有阻拦他,只是耸了耸肩:“这家伙又想做什么了?” ※※※ 五月底,朵琳终于完全康复,抱着雀跃的心情等待归乡的日子。 罗兰安排的随行人员并不多。除了艾德娜,几名医师和白魔法师,就只有陪伴朵琳的‘侍’‘女’和标准数目的亲兵。即使东北两城如今是友邦,来往也需要避嫌。 米利亚坦热诚地欢迎了他们,盛大的节目一个接一个。从豪华的飨宴到歌舞表演,应有尽有。铺张的程度直追上代国王亚拉里特。心知肚明这是自己推‘波’助澜的成果,罗兰满意地验收,言谈间将岳父捧得更加飘飘然。 当晚,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洁白宛如棉絮,覆盖成晶莹剔透的美景,是风系和冰系法师的杰作。院子里还有特别开辟,用魔法维护的温泉——听完米利亚坦洋洋得意的介绍,罗兰真心感慨他在享乐方面的心思,确实远远及不上这个人。 “岳父,今天怎么都没看到史汀?”趁饭菜端上来的空挡,罗兰询问。朵琳困‘惑’地道:“是啊,小玲也不在。”米利亚坦面‘露’尴尬:“最近下面闹得很厉害,他代我安抚。至于小玲,我说很危险,叫她不要去,她不听。” “闹?出了什么事?”朵琳一直被养在深闺里,对外界的变化全然不知。甚至在她的认知里,艾斯嘉从来是国泰民安。 米利亚坦不想‘女’儿接触这些事,更不想丢面子,含糊过去,口齿灵便地把话题带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吃完饭,你们去泡泡温泉吧,那里的气氛绝对好。”意会他的暗示,罗兰俊脸微红:“岳父,朵琳身子刚好,我不想她累着。” “哈哈哈,是我轻率了。来,再干一杯!” 吃得差不多时,罗兰对妻子道:“你先和艾德娜去泡温泉吧,我再陪岳父喝一会儿。”朵琳柔顺地答应,在‘侍’‘女’的簇拥下走向隔壁。 罗兰没忘了目送。而米利亚坦也欣慰他形于外的眷恋,笑着打趣:“罗兰,我这个‘女’儿怎么样啊?” “她是个好‘女’孩。”罗兰语出肺腑,低头抿了口酒,蓝眸暗‘潮’汹涌。 只是他无福消受,也无法领情。因为一开始,他就把她视为一枚棋子。 按照她的希望打造一个瑰丽的梦,让她相信自己嫁了一个温柔而爱她的丈夫,是他能给她的唯一也是最后的礼物。 ※※※ 第二天一早,宿醉的罗兰正在喝妻子熬的醒酒茶,米利亚坦匆匆上‘门’。 “怎么了,岳父?” “抱歉,罗兰。”北城城主一脸焦‘色’,“我本来想带你们去新建的琉璃馆赏景,可是下界出了一桩意外,我必须马上赶过去。”罗兰‘露’出担忧之情,问道:“是什么意外?很严重吗?”米利亚坦也不隐瞒,重重点头:“好象是雪崩,受灾面积非常大。” “已经快六月了,还有雪崩!?” “下界还是初‘春’的气候,最容易出事。” 罗兰哦了一声。米利亚坦恳切地道:“别担心,我会快去快回,你们先跟巴曼四处逛逛,上界他也很熟。”罗兰转移视线,看着他身旁的年轻人。 自从走进房间,巴曼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朵琳。但是他的神‘色’毫不猥亵,并不给人唐突的印象。 “幸会。”东城城主‘露’出纯礼貌的笑容,眸光深沉。青龙骑士急忙端正姿势,抱着复杂的心情行礼:“久仰大名,罗兰城主。” “巴曼。”朵琳喜悦地呼唤,令他情不自禁地震了震。装作没发现他的动摇,罗兰笑道:“这样吧,朵琳,你和巴曼将军一起游览,我陪同岳父。” “咦?”在场众人都是一愣。 “事发地点太危险了,我不放心岳父一个人。” “谢谢你,罗兰。”米利亚坦感动无已。朵琳也表示理解:“那父亲大人就拜托你了。” 本来让一个已婚***和一个单身男子相处绝对不合礼仪,但巴曼是位骑士,为人又正直磊落,所以没人对这个安排提出异议。 艾德娜正要走到朵琳身后,瞥见主君做了个随行的手势,惊讶地眨眨眼。转念一想,既然把责任移‘交’给巴曼,基于尊重,她是不该留下。 “啊,巴曼将军。”出‘门’的前一刻,罗兰转过头,眼底流光闪动,“请一定要好好保护我的妻子。” “呃…是。”巴曼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心里的某个角落却松了口气:看来罗兰很重视他恋慕的公主,当下肃容‘挺’腰,再度‘精’神地应道,“是!” ※※※ 湛蓝洁净的天空飘着淡淡的云丝,阳光明媚;柔柔的清风吹过耳畔,带来初夏的气息;道路两旁的树木青翠‘欲’滴,‘花’朵‘色’泽‘艳’丽,构成缤纷的景致。 马车里,朵琳兴致勃勃地浏览。身为一个从小被严格培养的淑‘女’,她极少有机会外出,连本城的全貌也没看过。巴曼一霎不霎地凝视她,像要把一年份的相思全部补足。 “巴曼,为什么肯特大哥他们都落在后面?”探头一瞧,朵琳不解。巴曼干咳,明白部下的用意,不知如何回答。其实他没有非分之想,别说骑士道不允许,他自己也不会亵渎心上人。 “那个…你过得好吗?”他生硬地岔开话题。朵琳回以幸福的笑靥:“嗯,很好。” 青龙骑士刚毅的眼神随之软化,内心泛起‘混’合着甜蜜的酸楚。他衷心祝福对方,却无法不为自己的单恋叹息。 “啊,夫人,您看。”一个‘侍’‘女’指着窗外,“那里好象有座神殿呢。”朵琳定睛望去,只见一片开满鲜‘花’的和缓坡地,彩蝶纷飞,绿茵送爽,山顶矗立着一座纯白的建筑,景‘色’极为‘迷’人。巴曼有四分之一的龙族血统,视力远胜常人,认出牌匾上的字:“不是神殿,是疗养院。” “疗养院?”朵琳涌起怀念之情,因为母亲身体不好,她的童年几乎都是在疗养院度过,“巴曼,反正时间还早,我想去那儿做做义工,可以吗?” “当然可以。”巴曼纵容地笑着,示意马车停步,护送她们步行上山。 三龙将的大名无人不知,守卫只问了声就放他们进去。疗养院的布置典雅华贵,可见里面的病人非富即贵。朵琳和‘侍’‘女’们很快忙碌起来,巴曼和随后赶到的龙骑士被指派做体力活。堂堂大男人却必须卷起袖子打扫,撑衣杆,将不良于行的病人搬去庭院晒太阳。 “夫人,我们去采些‘花’。” “等等,不要‘乱’采。”酷爱园艺的城妃拿起一把剪刀,追上叽叽喳喳的‘女’仆,以免她们‘乱’拔‘乱’摘。忙‘乱’间她不知不觉和护卫分开,闯进一座单独的院落。 “真是的,跑哪儿去了。”左顾右盼,她越走越不安,正想打退堂鼓,撞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道格拉斯将军!” 比起她,对方更吃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因为身高差距有点紧张,但完全不清楚红龙骑士为人的朵琳并不害怕,绽开柔美的笑容:“我来这边帮忙,您身体不舒服么?” “公主。”‘阴’影中的脸褪去惊愕,隐隐流‘露’出一丝邪佞,粗厚的大掌抓住她纤细的手腕,“请跟我来。” 另一头,巴曼好不容易搬完最后一个病人,这才发现他的保护对象不见了,正要回屋里找,一名祭司笑道:“原来将军是做义工啊,我还以为您是专程来看道格拉斯将军。” “道格拉斯!?”巴曼愕然回首,“他在这里养伤?” 去年的秋之月,红龙骑士团在南城被不明人士偷袭,一败涂地。团长道格拉斯本人更是遭到重创,被米利亚坦骂了个狗血淋头,却没有受到实际的惩处。青、红、蓝三支龙骑士团实力强大,又代表了白银之谷,地位超然,历代城主也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有凶龙之称的炎之龙将生‘性’残暴、独来独往,连部下也对他十分畏惧,其他人更是避之惟恐不及,因此没人关心他在哪里疗养。 “是啊,不过我们都不敢靠近他住的地方。” 巴曼浮起不祥的预感。他对僚友的‘性’格可是了若指掌,也知道他的心思。自从朵琳结婚,道格拉斯的情绪就很不稳定,在他发泄兽‘欲’的***窝被一群冒险家剿了后,更是变本加厉,万一他碰见朵琳…… 不敢想下去,巴曼放声大喊:“公主!公主!” ‘骚’‘乱’迅速扩散开来,惊动了整个疗养院。而在一栋偏僻的屋舍前,也在上演一场争执。 “将军,你疯了!还不快走!” “滚开!”道格拉斯暴怒地挣扎,左颊血‘肉’模糊,衬得他的面容更为狰狞。这是他一时大意,让猎物留下的伤口。 部下拼命钳制住他:“别去找她了!再不逃,我们统统会完蛋!” “怕什么!大不了我反了!” “那也要先和大家会合啊!我们这点人,肯定打不过他们!” “……啧。”道格拉斯不得不放弃追寻,转身从后‘门’离去。距离数十米外的‘花’丛里,一道纤影瑟瑟发抖,两手紧握着一把染血的剪刀,当作支柱般抱在怀里。全身衣衫破烂,狼狈不堪。 为什么……朵琳满面泪痕,死死咬着牙关,忍住哭声,生怕被那头野兽听见。 如果是梦就好了,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她头上!? “公主!”一个熟悉的呼唤远远传来。朵琳狂喜地探出头,刚要求助,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她已经被玷污,要她用什么脸,去见罗兰? 一想到会被他用嫌弃的眼光看待,甚至冷落,就让她痛苦得难以忍受。 颤抖的手举起剪刀,对着颈项,她用饱含爱意和绝望的语调道: “对不起,罗兰。” 一刀,葬送了一条如‘花’生命,也割断了北城的历史。 ※※※ 发生在疗养院的悲剧震动了大陆,同情的矛头全部指向东城城主。毕竟他是整件事中最无辜的人,好心好意陪妻子回家探亲,又好心好意地陪岳父去危险的灾难现场。北城一方却没有负起守护的责任,害他的妻子出了这样的事。 米利亚坦知情后的反应只能用“震怒”形容,若非赛雷尔先一步赶回,跪下向他哀求,他一定第一时间命人把巴曼拖出去斩了! “你居然还为这家伙求情……为这个殆忽职守,害死我‘女’儿的‘混’蛋……”一边断断续续地怒骂,米利亚坦一边瘫在宝座上喘气。罗兰坐在他的下首,脸‘色’惨白,不亚于跪在赛雷尔身后的巴曼。 北之贤者深深叩首,沉痛地道:“大人,恕我直言,目前当务之急是缉拿道格拉斯而不是追究罪责。巴曼固然有失,但请您看在他以往的功劳份上,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 “将功赎罪?哈!你想他再捅一次娄子?” “求求你。”一直僵凝沉默的青龙骑士开口,声音干涩如黏土板,眼睛不是看着主君,而是定定注视黑衣青年,“我知道这个要求很厚脸皮,是我辜负了你的托付,但我求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手刃那个畜牲!一报完仇,我就回来自刎在你面前!” 一时间,大殿里静得可怕,连邱玲也停止了啜泣。 “给他这次机会吧,岳父。”罗兰垂下眼,以疲惫的语气道。巴曼欣喜若狂,满怀感‘激’地行最敬礼:“谢谢!” “唉。”瞪视部下杀气腾腾的背影,米利亚坦惭愧地‘揉’了‘揉’额角,“我对不起你,罗兰。” 罗兰没有说话,这种场合,不说话是最好的应答。 “可怜的孩子……说不定她已经怀孕,有了你们的骨‘肉’。”说着,米利亚坦潸然泪下,气氛沉重而恻然。 不会怀孕的。用充满演技的动作端起茶杯,罗兰在心里否决:我可不会害死自己的小孩。 两道锐利的视线从殿堂的角落‘射’来,那是个身披海蓝‘色’铠甲,身形苗条,脸覆半边面具的年轻‘女’郎——三龙将唯一的‘女’‘性’,蓝龙骑士‘露’琦雅。 金发青年不动声‘色’地任她观察,一如受到打击而心灰意冷的丈夫。如果说蓝龙骑士的目光是火烤的刀子,他的‘精’神屏障就是坚不可摧的冰墙,足以抵挡一切攻击。 ※※※ 丧礼一结束,罗兰就返回东城。众人都理解他不想在这个伤心地多待的心情,没有挽留,却忽略了艾德娜冷凝的神‘色’。 登上空浮舟,红发‘侍’卫踏着僵硬的步伐入座,压低声音道: “我有事问你,现在可以说吗?” 东城城主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笑道:“还不行。”艾德娜咬紧牙根,只能强忍内心的愤懑,眼睁睁看着他叫来服务生,为自己和她点了两杯饮料。 好容易挨到靠岸,她陪同主君下船。前来迎接的官员都身穿丧服,神情沉痛。为首的国务尚书更是老泪,哽咽道:“您千万要节哀,大人。” “别提这件事了,克莱德尔。”罗兰甩甩头,淡金的发随之摇曳,“我想安静一会儿。” “可是……米利亚坦城主御下不严,保护不周,导致夫人惨亡,我们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啊!”老婆被***,这对男人而言,是多大的耻辱!全城的百姓都恨不得掌掴北城城主,将犯人大卸八块! “嗯,再过一段时间,我会听听你们的想法,现在先让我静一静。” “是。”克莱德尔不敢再说,比了个恭谨的手势,小心翼翼地护送。其他人也避免触及主君的心伤,一路只谈公务。 匆匆吃完洗尘宴,罗兰将自己关进办公室。在场只有大神官,满愿师和城主随‘侍’武官。 “你老实回答我。”艾德娜气势汹汹地‘逼’近,“这件事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 “是。”干脆利索,毫无赘言。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将罗兰的脸打偏了45度,嘴角流下一道血丝。 靠墙伫立的冰宿眯了下眼,没吭声。法利恩事先得到指示,只好忍气静观其变。 “你这个王八蛋!”艾德娜咬牙切齿地拎起主君的衣领。罗兰回以漠然的目光:“气撒完的话,就别‘浪’费口水,帮我把最近的公文拿过来。”艾德娜大怒,空着的手再次举起。法利恩一把抓住:“喂!你打上瘾了?” “我要打死他!” “冷静点,艾德娜。”冰宿淡淡地道。法利恩乘机对情人施放了一个消火的冰魔法。 “老实说,罗兰,我不赞成你做事的手段。” “啊,我知道。”抚了抚红肿的颊,罗兰微笑。冰宿别开眼:“不过,也是你运气好,青龙骑士和红龙骑士竟然都喜欢朵琳。不然,你也不会用这个法子吧?” “嗯。” “冰宿,你还为这家伙说话!”怒火重新点燃,艾德娜大吼。 “你有完没完!”法利恩也提高嗓‘门’,对于朵琳的死,他压根没感觉,反正只要是罗兰的敌人,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铲除,“等到北城被我们并吞,她一样要死!现在死,反而是她的幸运!”艾德娜气势一馁:“但…但是……” “艾德娜。”罗兰沉声道,“你知道我的打算,要退出早就退出了,我也给过你机会,现在才来抗议,算什么意思?” “我是看不惯你的做法!” “做法只有优劣,没有对错,我追求的是结果。这个方法最简单,损失最小,后遗症也最少,我当然使用。至于牺牲,顾虑牺牲我还能成大事?” 艾德娜越听越不入耳,忍无可忍地喊道:“你明明就不是这种人!”罗兰一震,眸光变幻,最后定格为冷笑:“错了,我就是这种人。” “!”艾德娜冲击得脸‘色’发白,和他对视片刻,一言不发地掉转头,冲出房间。 “艾德娜!” “让她去。”制止心腹,罗兰习惯‘性’地提笔,顿了一下,“法利恩,你代她把公文拿来。”压抑担忧之情,法利恩应声离开。‘门’一关上,冰宿就毫不留情地数落:“你不该气跑艾德娜,她是你的保险栓。” 罗兰一愣,会意后不禁苦笑:“冰宿,你倒是很了解我。” 那个正直的‘女’军人,虽然他时常为她不拐弯的脾‘性’头痛,还是有意地将她放在身边,一方面消毒,另一方面提醒。 权力对人的侵蚀就像环境对人的同化一样可怕。意志不够坚定,很容易‘迷’失。就连罗兰,也慢慢变得势利,喜欢用“最简单的手段”达成目的。 他开始是为了复仇走上这条不归路,这份初衷如今已经变质。他也真心想为民众谋福址,但必要的时候,他会果决地让少数百姓去承受苦难,以换取更多人的利益。 虽然是身不由己,骑虎难下,但是他的心……确实变黑了。 话说回来,幸好他还有一点点良心和理想。为了大义不择手段,最后很可能人‘性’扭曲,遗忘最初的心愿,陶醉在一个个胜利带来的喜悦中,丧失本‘性’。 “当然,我早说了,你那颗黑心腹不用解剖我也看得到。” “冰宿,我是不是太不干脆了?” “是很不干脆,但吸引我的就是你的龟‘毛’和傻气,所以你还是继续龟‘毛’下去吧。”冰宿挥挥手,“我会帮你安抚艾德娜,你也别太自责。我们是一对四,下手本来就要快一点。”罗兰诚心诚意地道:“嗯,谢谢。” “一顿饭。” “没问题。” 她前脚走,后脚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房里。 “罗兰,痛不痛?”黑龙王心疼地盯着义子。罗兰有点意外:“一个耳光也用得着大惊小怪,回去回去。” “因为我听到好大一声,你为什么不把它消掉?” “消掉我怎么解释?反正一会儿法利恩会帮我治疗。对了,暮。”蓝眸寒光一闪,“你曾经说,你是三首龙里最强的?”巴哈姆斯老实点头,想了想,补充:“不过扎姆卡特和魔界宰相合体,我不知道还打不打得过他。” “没关系,已经分开了。” “哦,那打得过。” “嗯。”罗兰敛眉沉‘吟’。巴哈姆斯定定注视他,清美的面容浮起龙族特有的睿智:“罗兰,你是要我打倒他们吗?” “视情况而定,可能。” “如果他们要杀你,我会杀了他们。但我不会主动出手,扎姆卡特和麦先都是我的朋友。”巴哈姆斯认真地阐明原则。罗兰微微一笑:“我明白,我不会强迫你。” 黑龙王如释重负,绽开欢喜的笑靥,却忽略了对方眼底涌动的暗流。 听到敲‘门’声,他赶紧回到义子的影子里。大神官走进办公室,将奏折放在桌上,施展治疗术,为情人的暴行致歉。 “没事啦,法利恩。”罗兰摆摆手,根本不当回事。 接下来,伯都那个蠢蛋王子会有所动作吧。还有博尔盖德,史汀,‘露’琦雅,拉克西丝…… 坠入思考的海洋,东城城主的嘴角不自觉地泛开一丝笑意。那是比最凛冽的冬更冷酷,足以冻结万物的微笑。 他要得到那顶寒冰王冠,不计一切代价。 ※※※ 两支龙骑士团的内斗把北城搅得天下大‘乱’。揭起反旗的道格拉斯不再顾忌,沿途烧杀掳掠,无恶不做。青龙骑士团反而限于补给,束手束脚,至今没和昔日的同僚碰面。但是在复仇心的趋势下,巴曼虽不至于违背骑士道,却开始向商人强行征粮。在他看来,这些油满‘肥’肠的家伙全是吸取人民血液的蛆虫,根本不必愧疚。从而使得众商会与王室矛盾‘激’化,甚至暗中襄助敌方。 这天,北之贤者赛雷尔史汀看着报告,长长叹息。 一只素手拍了拍他,然后一张纸摊在他面前:我怀疑朵琳公主的死是罗兰城主在背后推动。 “我也…有点怀疑。”赛雷尔强忍冲击,咬了咬牙,“可是感情上,我无法相信。” 蓝龙骑士手持羽‘毛’笔,继续写。她的字文雅秀丽,和她的武名截然不符:我没有事实依据,是一种直觉。因为整件事太巧了,结果也对罗兰城主有利。他一直在设法促使城主大人耽于享乐,居心叵测,对朵琳公主当然也不会安好心眼。 赛雷尔深吸一口气,哑声道:“他竟然会这么绝?”不等对方回答,他低低笑起来:“我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把无名氏……” 说着,蓝发青年英俊沉稳的脸庞闪过仇恨的火光。 他疼爱的师弟,从小看着长大的师弟,那个爱笑开朗、调皮胡闹、才华洋溢、与世无争的青年,就那么尸骨无存!连灵魂也没剩下! “我不原谅他。”赛雷尔握紧拳头,一字一字迸齿而出。‘露’琦雅‘露’出担忧之情,放下纸,两手搭在他的肩上。 温暖的触感抚平了‘激’动,赛雷尔调息抬眼,朝常年跟随保护自己的‘女’郎一笑:“失态了,现在不是为‘私’情愤怒的时候。‘露’琦雅,你和巴曼感情比较好,帮我劝劝他。虽然他八成听不进去,但你可以‘逼’他听进去。”‘露’琦雅略一迟疑,摇摇头,抬笔准备书写,被阻止:“你直接说好了。” “……”蓝龙骑士为难地指着自己的喉咙。北之贤者目光清澈,脉脉如流水:“你说吧,我不介意。” 嗫嚅片刻,‘露’琦雅还是顺从地启‘唇’,吐出嘶哑的嗓音:“我不能离开你,失去了靠山,伯都王子一定会有行动。博尔盖德的动向也不清楚。” “嗯,你的顾虑有道理。可是除了你,没人能制住巴曼啊。”赛雷尔苦恼地道。 “您可以写信给肯特,他是个理智的人。还有请王帮忙。” “这是内‘乱’,银龙王恐怕不会‘插’手。肯特嘛,倒可以试试,希望有用。” “拉克西丝陛下…咳咳!”‘露’琦雅突然剧烈咳嗽。赛雷尔连忙倒了杯水给她,急得俊脸冒汗:“对不起,你没事吧?” “没…没事。”勉强挤出两个字,发觉实在难听,‘露’琦雅沮丧地喝水,然后坚定地拿起纸笔。赛雷尔再次握住她的手腕,眼神变得深邃:“‘露’琦雅,你必须说话,你的声带就是因为你长期不用才会这样。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对你的脸也是。” ‘露’琦雅微微发抖,面具下的容颜变得惨白。 “你不信的话,让我看!要是我‘露’出一点嫌恶,我把头割给你!” 用力甩脱他的钳制,‘露’琦雅踉跄后退,双手环抱住自己,全身抖得如风中落叶。 伴随着压抑不住的哽咽,两行晶莹的液体沿着颊滚落。 怎么能给他看……这张毁容了的脸。 她不曾后悔,这张曾经国‘色’天香的脸是她亲手划‘花’,为了断绝人贩子的邪念。 而她的嗓子,是他们***她时嫌她的尖叫声吵耳,‘逼’她吞炭。 不堪的童年没有磨灭她的烈‘性’,反而驱策她更加坚强地往前走,终于成为三龙将里唯一的‘女’‘性’。可是如今……她却无法将这个残破的自己,呈现在心上人面前。 “……对不起。” 赛雷尔眼中是自己也没察觉的怜惜心痛,柔声道,“我不‘逼’你了,原谅我好吗,‘露’琦雅?”蓝龙骑士点点头又摇摇头,表示并没有生他的气。 “史汀老师!” 邱玲不等守卫通报就闯进来,看到房里的阵仗,呆了一下。赛雷尔转过头,以一贯的和蔼态度问道:“什么事,小玲?” “哦,我想去看罗兰城主啦。朵琳姐姐死得那么惨,他一定很难过。”邱玲的视线没离开‘露’琦雅,本能地感到她是情敌,“史汀老师,你忙不忙?不忙的话,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抱歉,我很忙。”赛雷尔苦笑,为学生的无知。尽管这无知是他过于保护的结果。‘露’琦雅稳定情绪,中肯地道:“邱玲小姐,罗兰城主应该不想被打扰。” 邱玲皱皱鼻子,她倒不是嫌弃对方的声音,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但不快也是事实:“罗兰城主才不会请我吃闭‘门’羹呢!他会欢迎我!” “小玲。”赛雷尔轻斥,疲倦地挤压眉心,“最近情势很‘乱’,你不要外出,好不好?”不忍违逆师长,邱玲怏怏垂下头,无‘精’打采地应道:“好嘛。” “乖,去和牙儿玩,晚上我和你一起吃饭。” 虽然不满对方哄小孩的语气,最后一句话又让邱玲恢复好心情,蹦蹦跳跳地离去。 “唉,真是个孩子。”赛雷尔无奈感叹。‘露’琦雅心道:被你宠坏了。 赛雷尔蓦地想起邱玲似乎对法利恩有意思,心下忧虑,考虑是不是该让学生走出象牙塔,接触外界的风雨。 ※※※ 清脆的铃声在记忆的谷底回‘荡’。 活泼俏皮的少‘女’身穿背心式的上衣和薄薄的短裙,成熟妩媚的‘女’郎披着纱裳舞衣,跳跃间汗珠飞扬,反‘射’着阳光,绚烂夺目;手腕和足踝都系着小巧的铃铛,配合乐曲,不断发出悦耳好听的清音。 他拨着小竖琴,看着她们。 那个时候,天很蓝,云很白,草籽旋转翩舞,稚菊柔嫩的‘花’瓣凝着淡金‘色’的眼泪,晶莹而脆弱。 风姿绰约的‘妇’‘女’对他说:自由就是快乐,无‘欲’就是幸福,善良的心是最宝贵的财富。 谎言!谎言!全是谎言! 强权即公理。这个吃人的世界,不往上爬,只有被踩在脚底,践踏蹂躏的份。 连那样小小的幸福,没有力量的守护,也在瞬间崩塌破灭。 只留下褪‘色’的风景,和心底隐约而持续的痛。 收回远眺的视线,转过身时,黑衣青年再度恢复成兼具威严和魄力的统治者。 仿若舞步带有韵律感的步伐,是月‘精’灵血统的体现,也是一段过去的痕迹。 他从不自认是什么救世主。相反,在他前进的过程中,他碾碎了更多微小的幸福。只为了那个曾经高尚如今却被鲜血和罪孽污染的目标。 让所有的平民,都能够得到幸福。 所有?一个微妙的词。 幸福?一个相对的词。 在他建设理想中的天堂的时候,已经创造了一个巨大的地狱。里面挣扎哀号的,很多是他原本想拯救的人。 无意义吗?不。人如果不踏出第一步,就永远做不了任何事。 他是个被自己织的线缠住的小丑,作茧自缚的典型。但世界本来就充满矛盾。要成就伟业,也有太多的不得已。既然登上时代的舞台,他就要跳出最好的舞。 正因为有如此清醒的自我认识,伊维尔伦城主才能制约住自己的野心,同时坚定不移地追求那顶戴起来肯定不舒服的寒冰王冠。 食指轻扣桌面,这是他思考的小动作。朵琳的死在埃特拉的王室掀起看不见的‘波’澜,以为失去妹婿这个靠山的伯都阵脚大‘乱’。他知道此人的背后有两双眼睛盯着:赛雷尔和拉克西丝。他们想利用那枚蠢蛋挖他的墙脚。但是有博尔盖德看着,伯都再歇斯底里也飞不出王宫。 已经有两名大臣遇害,都是伯都的人。王子们在利益的驱使下结成统一战线,试图夺走长兄的继承权。种马王朝岌岌可危,这就是生得多却不好好教养的祸害。 严格说来,伯都只是个觊觎大人玩具的幼儿,并不罪大恶极。不过在情绪的催化下,他会如何爆发,罗兰可以预见。“保姆”博尔盖德应该也嗅出了火‘药’味,在积极思考对策。估计今明两天就会抵达。聪明人不会只巴着一棵树,也能正确地审时度势。 铲除米利亚坦不代表成功,还必须得到商人们的支持,才能一举并吞北城。 但罗兰也没兴趣做博尔盖德的傀儡,倒是不时抛点甜头出去,让对方产生这种妄想。自从去年被无名氏神官大闹了一场后,哈梅尔商会就开始走下坡路;副会长穆伦的死和帕西斯的暗中捣鬼更加速了趋势;最近的连番起义甚至动摇了根基。博尔盖德会着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统治者恢复埃特拉的秩序。 罗兰突然发现自己漏了一点:博尔盖德也可能向拉克西丝和贝姆特示好。 左右逢源是埃特拉商人的特‘色’,也是保身的必要手段。那么索‘性’把那根墙头草种在自家的院子里,省得它不自量力地出去吹风淋雨。 靠向椅背,他长长吁了口气,视线不离房间中央装饰用的立体地图。 关键是快。德修普和贝姆特鞭长莫及,不用担心;梅莲可‘性’子保守,即使看出不对也不会贸然行动;拉克西丝最棘手,卡萨兰虽然体制落后积重难反,但她有一支专属于她的部队,又机智果决,以防万一,还是多布置几道防线。 想到这里,他反‘射’‘性’地看向沙发。颀长的身影舒展双臂,慵懒的姿态让人联想到打盹的猫咪。眼‘波’流转间,却有一种连野兽也会退避三舍的睥睨之势,‘混’合着自然散发的风情。 一刹那,罗兰将他与拉克西丝重叠。 不愧是流着相同血缘的祖孙。 “徒弟,你在伤脑筋吗?”帕西斯屈起一边膝盖,手肘和下颌靠着,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似水潋滟的银发披散;双颊浮着浅红,衬得他秀丽的容颜更为耀眼;华奢如琉璃的碧眸笑意盈盈,是纯然放松的调侃。 “不,只是思考。”罗兰实话实说,目前的局势他早就预计到,各项准备也已落实,出于谨慎的天‘性’,才反复考虑,“过来,我帮你梳头。” 帕西斯东倒西歪地走向他,显然还没睡醒。 罗兰一边熟练地编辫子,一边数落:“明知咒带对你多重要,还敢‘乱’扔。这丢三落四的‘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掉。” 暗黑神恢复人形的那天晚上,帕西斯痛得翻滚了一夜,被闻讯赶来的他牢牢按住。折腾到第二天近午,才在巴哈姆斯的帮助下平息。黑龙王的‘精’神力已经达到神的层次,对付如今的贺加斯绰绰有余。罗兰本想动用世界之钥的权能,却得知师父的灵魂和寄宿者是处于半融合状态,一旦把贺加斯封死,帕西斯也会因为少掉一半灵魂变成痴呆。 亲眼目睹师父的惨状,罗兰实在无法不恨肖恩。 而且那帮家伙还被‘混’‘乱’神的美貌‘迷’得七荤八素,没一个想到帕西斯会受到什么影响。 “师父,没办法把协调神杀死或赶出去吗?”认真系好发带,罗兰询问。 “有啊。”帕西斯打着哈欠回答,“用灭神剑。” “灭神剑?”罗兰一喜,“这世上有吗?我派人去找。”帕西斯一言不发地拍拍吞日。会意后,罗兰忍不住提高嗓‘门’:“你居然把这样一把剑搁在腰上当装饰!” “什么呀,我也用的好不。”帕西斯转身抗议。懒得跟他废话,罗兰直截了当地道:“怎么用?” 手指心脏部位,银发青年微笑:“这里,一剑刺下去,有百分之一的机率他死,我活下来。” “……”调匀呼吸,罗兰深深凝视他,“你愿意赌吗?这百分之一的机会。” “啊,你刺我就赌。” 冰蓝的眸徐徐眯起,‘射’出犀利的冰芒,连帕西斯也被徒弟散发出的气势冻结。 “你要我,杀了你?”笑如‘春’风,罗兰柔和地反问。帕西斯打了个寒战,赶紧赔笑:“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哼。”罗兰换了个坐姿,表情平静下来,眼神是苍凉的漠然,“你也不必打哈哈,除了我还有谁?难道你舍得让你的肖恩师父做这种事?” “罗兰……” “如果你做好心理准备,就通知我一声。若是不小心刺歪了或刺死了,你也只好认命。” “对不起啦,罗兰。”帕西斯苦笑,带着由衷的后悔劝解,“你别生气,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也不是谁刺都有用,必须是一个爱我又恨我的人。”当年的贺加斯就是这样的心情,才能杀死初代的兰修斯。 罗兰愣了愣,内心深处浮起异样的情‘潮’,却又遥远得触‘摸’不到,哀伤的水‘花’溅起模糊的记忆碎片,在看清的前一刻就沉淀下去。 “爱你……又恨你吗?”宛如梦呓般呢喃,往常坚定理‘性’的双眼此刻一片涣散。 帕西斯一震,脸上血‘色’全无,‘唇’情不自禁地抿紧,伸出颤抖的手。 “原来还记得。” 碰触的瞬间,梦魇破碎。 “干什么,动手动脚。”啪地拍掉,像打苍蝇,罗兰睨了师父一眼,“要找个这样的人还不容易,用你的桃‘花’脸去骗一个有骨气的‘女’人,再抛弃她,保证她第二天就拿着刀上‘门’报仇。”帕西斯暗暗松了口气,哭笑不得地道:“喂~~~” “喂什么喂,你又不是没做过,比如你的前妻。” 对了,罗莎米亚的话——帕西斯心一动:正好也了却这桩仇怨,让她超度。 温柔的‘女’声幽幽响起,与此同时,整个房间仿佛被纯净的白光包围。 《我从没恨过你啊,帕尔。》 那是一个并不痴‘迷’,却深情如海、无怨无悔的声音。 ……啧。帕西斯垂下头,全身充斥着无力感:他服了她,真的。 他根本不可能……回应她啊。 “哦哦,好受欢迎。”罗兰揶揄。帕西斯白他:“你不也是。”罗兰摇头否定:“我还没有这么伟大的‘女’人爱我。”千年的守侯耶!他可不认为美洛达和朵琳能做到。 事实上,这两个都是应该被列为‘女’‘性’公敌,天打雷劈的男人。 “那傻‘女’人恐怕连刀也握不住。”放弃让前妻杀夫的计划,帕西斯戳戳徒弟的肩膀,“罗兰,泡茶给我喝。” “是是。”孝顺徒弟起身走向一旁的橱柜,任他喧宾夺主地霸占自己的位子。 拿出‘精’致的白瓷茶具和高级茶叶,东城城主开始泡茶。 他喜欢和亲近的人们一起分享茶艺,只要不损坏一切好谈。 这也是和部下建立良好关系的一种方式。 先温杯;再把茶叶碾细用纱布包好,放进壶里;以顺时针方向缓缓注入热水,让叶片的颜‘色’、香味释出。一个步骤都不能错,才能将茶叶的‘精’华全部展现出来。 帕西斯看着徒弟恬静专注的神情,实在很难想象这张脸‘露’出残忍的算计,被***扭曲。 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 也许是一半翼人血统的缘故,他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深沉的心机和演技都来自后天的环境‘逼’迫。他不求大富大贵也不管人***家,他的愿望始终是跟随那抹背影,被那双澄净的琥珀‘色’眸子注视,被那只温暖的大手抚‘摸’发梢。 但是,再也不可能了,那个人选择了现在的同伴。 ‘胸’腔里一片黑‘色’的绝望和空旷,曾经有的明媚风光,原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他却在浮影里沉醉,沉醉得无法自拔。 直到梦醒。 他只剩下罗兰……只剩下他。 “师父。”淡淡的提醒,带着无奈的叹息,“你的茶。” 香气淡如烟,氤氲笼上心头,帕西斯有些恍惚,默默接过。罗兰在心里摇头,难以理解那样的感情。在他看来,把生活的重心放在一个人身上,是没有自主‘性’的表现。 人生苦短,有那么多的事要做,哪来的闲情伤悲‘吟’秋。逝去的,就去追回来;或者干脆放手,去寻找新的情感寄托。世界如此辽阔,美好的事物如此多,何必看不开呢? “罗兰,我的美人后代是不是让你头痛了?” 罗兰投以无言的注目。只见帕西斯一脸跃跃‘欲’试,眼里是满满的恶意。 迁怒。他冷静地评价。因为西境那群人都是肖恩的朋友,帕西斯不好下手,就把矛头对准肖恩畏惧的“‘女’魔头”。 他这个师父从来不是会躲在角落自怜自艾的人,但也不懂得自我排解,维持‘精’神健康的方式是——发泄。 “我摆得平她。” “让我帮忙啦~~~”帕西斯拉扯他的袖子,“当初是你要我帮忙的。”罗兰神‘色’僵硬,被一个大男人撒娇可不是件愉快的事。发觉这一点,帕西斯用幻象手镯变成冰宿的模样。 这回罗兰冲击得嘴角‘抽’搐,指着阳台:“不想被我从那里丢下去,就赶紧变回来。” “切,我就不信你舍得。”帕西斯瞪目,将小‘女’生的娇态学得惟妙惟肖,配上冰山美人的形象,震撼效果十足,“怎么样?要不要我教你接‘吻’的技巧?” 罗兰的回答是抓住他的衣服后领。 “啊啊啊——别生气!”帕西斯死死巴住办公桌,和徒弟较劲,“我变回来!变回来就是了!” 唉,跟‘露’西一个样,都是闷烧。帕西斯嘟嘟囔囔地恢复原状,坐回椅子。罗兰拿着抹布擦桌上的水迹,黑线满面,然后重新泡茶。 “你怎么开不起玩笑啊。” “改天我也变成师母,在你面前搔首‘弄’姿,我看你笑不笑得出!” “哦,那太好了,我会很高兴。” “……” 眼看徒弟又要暴走,帕西斯急忙摆手表示休战,好声好气地道:“罗兰,我也是想帮你忙嘛。”罗兰不以为然地斜睨他:“少来,你只是泄愤。” “唔,我承认,但主要是为了你。”帕西斯‘唇’角上扬,锐利的笑弧一如出鞘利剑,锋芒尽‘露’,“我做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罗兰沉默片刻,道:“她是你的后代。” “啐,几滴血而已,我才不介意。” “那随便你,不过我不会把军队借你玩。” “小气!” 金发青年靠着桌沿,捧杯细品,水气沾上长睫,‘迷’离的雾‘色’掩住深不见底的汪洋:“师父,明天我要去白银之谷。”帕西斯瞪大眼,随即闪过了然:“你一个人?” “暮会陪我。” “唉,麦先很难劝,他和安迪一样固执。” “我是想劝服他。”罗兰毫不退缩地和师父对视,“但是万不得已,我也只好把龙谷封印。” “你疯了!你在玩命!”帕西斯变了脸‘色’,‘激’动地大喊。 黑龙王的契约固然让罗兰捡了一条命,却慢慢同化了他的身体。十一岁时,他已经快保不住自己的意识。于是帕西斯将龙眠里的满愿石之力输入他体内,和巴哈姆斯的力量达成平衡。 也就是说,这是一笔不能随便拿的存款。一个不小心,下场也许就是爆体而亡。 “没关系的,我一直在‘摸’索用法,不时‘抽’一点出来,另外存放。这次也是靠世界之钥,凭我的力量可打不过那么多五爪龙。” “唔~~~”帕西斯还是很不放心,但要他亲自出马,他也真做不到。罗兰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师父,席恩是怎么样的男人?” 和诺因一样,他也对这位曾经兴风作‘浪’、向神挑战、以[圣贤者]的称号名留千古的人物十分在意。 “他啊……”澄碧的眸迸‘射’出冷厉的光,帕西斯强压满腔仇恨,以平静的语调道,“是残酷地把世界捏在手心的男人;是喜欢把人‘逼’到绝路崩溃的男人;是任何时候都不改冷静的男人;是不知爱为何物的男人;是玩‘弄’人心比吃饭走路还熟练的男人;是杀人不见血的男人。” “……是吗。” 沉‘吟’着,罗兰将视线投向窗外。 西方的天空,残阳如血。 ※※※ 当晚,哈梅尔商会长博尔盖德只身来到伊维尔伦的上界。 既然是商人,就不可能有什么政治道义,一切以利益为优先,所以罗兰一开始就没有长期合作的打算。博尔盖德的算盘打得再响,他也一个子都不会兑现。 “我想,目前的局势你很清楚了。” 罗兰单刀直入。和商人虚与委蛇是自找麻烦,他连笑容也懒得挤,使用的是一种高压而不粗暴的口‘吻’。博尔盖德谀笑着搓手:“不知罗兰城主指的是哪方面?” “如果连这么简单的提示都听不出来,那‘交’涉也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罗兰啜了口红酒。 “噢,您言重了!”博尔盖德佯装慌张地抹了抹汗,‘露’出苦‘色’,“不瞒您说,今天我是有求而来。”罗兰不动声‘色’地等他示下。现在还不是流‘露’优越感的时候,因为对方也没有抛出饵。 “您的雄心壮志,我和伯都王子都有数。” “伯都有数?我还以为他把我当成一枚好用的棋子,一座稳固的靠山。”罗兰毫不留情地指出。博尔盖德尴尬地笑了笑:“他是有点天真,但王子们当中,实在也挑不出什么好人才。”罗兰由衷赞同:“这倒是事实。”全是只有‘床’上功夫了得的废物。 “‘女’孩子也称不上出‘色’,惟独十六公主天资聪颖,可惜年龄太小了。” “哦?”罗兰颇有兴趣。他不想让北城的商人继续壮大,贸易优势不变,但格局必须和东城统一。王室就有保留的价值,也避免‘激’怒民众。如今有个栽培对象,更是再好不过。 不过,最近怎么都小‘女’孩聪明?想起拜亚帝国的莉蒂亚公主,罗兰有点走神。 博尔盖德察言观‘色’,以为他动了杀机,暗暗后悔。他本想把十六公主当傀儡。 过去他对眼前的人印象是一头笑面虎,心机深魄力却远远不及当今的摄政王和王储。没想到一收起笑,差别竟然这么大。眼光一扫,就使他从头冷到脚,像心被挖出来一样无从掩饰。 摇晃杯中的酒液,罗兰淡淡地道:“会长今天来是联姻吗?很抱歉我还在服丧期。”博尔盖德摆手,额角流下的冷汗不带演技:“不不,奥黛‘露’公主才八岁,这绝对不可能。” 八岁?正好,人格重塑都不是问题,就认她为养‘女’好了。 “我也没有恋童癖。”罗兰适时一笑,缓解对方的紧张。博尔盖德顿时恢复了活力:“俗话说独木难撑,现在埃特拉完全是靠赛雷尔那小子顶着。城主大人固然是不错的君主,但实在缺乏危机处理能力,对眼下的局面一筹莫展。其实只要把暴民杀掉几批,问题很快就能解决。” “民众又没有武装,凭贵商会的力量就能应付吧?” “这个,我们终究是做生意的,不好太过凶蛮。而且他们神出鬼没,也着实令人头痛。”博尔盖德打心底怀疑是对方暗中煽动指挥,当然这话不好问出来,“最让人伤脑筋的,巴曼将军也来为难我们!要知道,一支龙骑士团的伙食费几乎是天价啊!”说着就‘肉’痛。 “的确是伤脑筋的情况,不过只要这场仗打完,就不用烦恼了。” 博尔盖德冷汗涔涔:“这…青红骑士团毕竟是我城的两大支柱,没人希望他们打起来。”罗兰眯了下眼,冷笑:“你的意思是,要我亲自出马报这份仇吗?”剃刀般锐利的视线挫平了博尔盖德的神经。 “您误会了,埃特拉一定会还您一个公道。” “公道就是红龙骑士团全体成员的脑袋。”罗兰用没得商量的语气道,随即挥挥手,“你又何必舍不得,巴曼和道格拉斯都不是你能控制的人,反而是你的政敌和他的护卫,你还能够间接掌握。”博尔盖德眼神闪烁不定,状似口干舌躁地拼命灌茶,然而罗兰看出其中有相当的演技成分。至今为止他们都停留于互相试探,而他亮的底已足够对方放心,果然博尔盖德抬起头,沉声道:“罗兰城主真的想要我埃特拉?” 罗兰眉梢微挑,不正面回答:“你呢?想不想要全大陆的商权?” 突然抛出的香饵令博尔盖德一阵晕旋,但是他很快稳住,[银狐]之名毕竟不是假的。 “老实说,我等愿意协助您,正是冲着这份礼。”博尔盖德厚颜地道,视叛城投敌的恶行为无物,风吹向哪边就倒向哪边,这是‘乱’世人的保身哲学,“我们可是把注全押在你身上了。” “哦?”罗兰目‘露’嘲噱,似笑非笑,“会长,你的谎撒得实在不怎么高明。”博尔盖德心一突,强笑道:“不知您的意思是——” “我不得不说,你把行踪泄‘露’给拉克西丝,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决无此事!决无此事!” “装蒜更不是高明的外‘交’技巧。”罗兰笑得灿烂夺目,映着杯中鲜红,分外触目惊心,“或者你已经预见到我们两败俱伤,你坐收渔翁之利的结果了?”博尔盖德更加心虚,微弱地抗辩:“您多虑了。”罗兰不理他,续道:“想得更远,全国分崩离析,‘乱’作一团,那可真是美妙的前景。” 这回博尔盖德什么话也说不出。真的变成那样,对他绝对不是有利的发展。 “啊——我们死了,还有德修普和贝姆特嘛。不过德修普会不会把原属于凯曼商会的通商权给你,我持怀疑态度;以他的‘性’格,恐怕也不会对你抱有好感。而贝姆特,自[丰饶之风]后,和你合作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吧。” “罗兰城主,您千万要相信我们的诚意!”博尔盖德呼喊,一脸十足真金的忠诚,“我行迹匆忙,可能是不小心让拉克西丝陛下知觉,但我发誓,我们是站在您这边的!”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罗兰在心里撇嘴,同时微妙地调动脸上的表情,‘露’出些微动摇。见状,博尔盖德再接再励:“您要犯人的头颅,我们会全数奉上;战后的安抚,也请‘交’给我们。” 为了在短时间内占领埃特拉,罗兰确实需要商人们的支持,博尔盖德看不透这一点是白痴,想利用这一点是犯傻:“听起来是不错,可是我怎么觉得有点虚?” “您感觉错了。”博尔盖德卑微地笑着,生怕被看穿隔岸观火的心态。 “一句话!”罗兰放下酒杯,铿锵有力地道,“你把伯都捧上埃特拉城主的宝座,我就信你所谓的诚意!” “这…城主大人还没退位……” “会长,再演下去就太难看了,你我的时间都不多。”罗兰笑着暗示。博尔盖德再次掏出手帕擦汗。 那个利‘欲’熏心的蠢蛋已经快隐忍不住。一旦他动手,无论成功与否,哈梅尔商会长都会被拖下水——伯都能想出什么暗杀的好计策?就算让他走***运,也会被怀疑。而失败的话,长久援助他的博尔盖德会沦为众矢之的,一块儿倒霉。赛雷尔再正直,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事实上,罗兰根本不把博尔盖德看在眼里。既然是站在不利的立场,心理上一开始就输了。小‘花’招再多,最后也只会困死自己。 “那,罗兰城主有什么好主意?”博尔盖德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罗兰徐徐倒酒,看着红宝石溶液注入水晶杯:“很简单,嫁祸史汀。” 想法不谋而合,博尔盖德也抿了口茶,眼里‘精’芒忽闪:“不太好办哪。” “难道这也要我教你吗?” “不不。”博尔盖德急忙摇手,恬着笑脸道,“只是步骤上,彼此知会一声比较好。”罗兰讥嘲一笑:“会长连具体的计划也没有,就上‘门’讨赏,未免太无谋了。我倒要问问,邱玲小姐你准备怎么处理?” “您担心这一位?邱玲小姐实在不足为虑啊。”博尔盖德是真的惊讶。 “没错,但她毕竟挂着神使的名头,事后的安置需要一点技巧。” 博尔盖德会意,‘挺’起‘胸’膛,信心十足地道:“您尽管放心,我们会将她平安引渡到东境,宣扬她贪生怕死,背神投奔魔族。” 不管哪个时代,侵略都会招致人民的反感,即使大义再高尚。罗兰有个外戚的身份,阻力就小得多。配上伯都密谋篡位,王权动‘荡’的时刻,更是顺理成章。至于邱玲,活的价值比死的大。以她的能耐和埃特拉的民情,逃到中城也起不了号召作用,反而让他多了个攻打的口实。 ‘私’心里,他也不想杀了邱玲,这是顾虑到冰宿的心情。 干脆等一切尘埃落定后,送那四个小‘女’娃回地球吧。 收敛心神,罗兰绽开满意的笑容:“很好,看来会长是明白人,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博尔盖德暗喜于心:果然还欠缺火候。 “其实我倒不是不信任会长。只是我和希顿会长有点‘交’情,总要权衡一下。” “这您不用担心,我跟他的领域不同,不会冲突。”博尔盖德殷切地说服,“何况他已经独占了通向尼普亚斯大陆的航路,把陆地让给我并不为过啊。”言下隐隐有嫉恨。罗兰笑了,笑他的贪婪:“话虽如此,在你答应的事实现前,我还是不能给你任何承诺。” “罗兰城主……” “别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是商场的规矩。不过事急从权,我也不是不能通融。”罗兰竖起食指,加重语气,“希望角,我要希望角。” 博尔盖德脸上变‘色’,却不是因为冲击,而是惊喜。 他确定罗兰落入了他的圈套。 希望角位于埃特拉北部的海岸线,隔着白星岛与夏尔玛大陆遥遥相望。从那里渡海虽然能直达隐捷敏亚,却必须穿越险峻的比罗克山脉。而山后是酷热的死亡沙漠天神之叹,反方向绕又太远,可以说没有军事上的价值。罗兰想要它,无非是防止商人们反悔。但军人出身的他不知道,这种地方不是凭他一句话就能占领。到希望角还要经过大雪原,不可能驻扎大部队。 当然,哈梅尔商会长不会让对方意识到这一点,当下讨价还价,好不容易才摆出忍痛的样子咬牙答应。 他却看漏了罗兰眼底一闪而逝的‘精’光。 “好!等我的大军开进米尔菲的一天,我就签署文书!” “一口价!” 目送博尔盖德难掩兴奋的背影,罗兰靠向椅背,饮尽杯中的液体。香醇的味道弥漫开来,留下的却是一股接近血腥气的锈味。 ※※※ 走进餐厅时,钟已敲过十下,所以罗兰没想到会碰见熟人。 茶发少‘女’身穿淡橘‘色’的文官服,翻领长摆的式样;颈项打着蓝丝镶边的雪白领巾;白‘色’蕾丝边的手套‘精’致优雅;短俏利落的发丝披散在脸颊两侧,柔顺如锦缎。 她对面坐着一身军装的红发‘女’郎,一见他就黑着脸。 “欢迎我坐这儿吗?” “不欢迎。”艾德娜恶声恶气地道。罗兰好脾气地笑笑,端着托盘准备另找位子。冰宿点点桌面:“坐吧,她总要适应的。” “冰宿!” 顺势拉出靠背椅,伊维尔伦城主以无人能模仿的姿势坐下,开始用餐。 “老是这么晚吃,当心胃痛。” “不会,我的胃是铁胃。” “那也要当心变胖,中年最容易发福了。”冰宿若无其事地投出冰箭,刺穿了情人坚硬的心防。 “冰冰冰冰宿。”罗兰声音发颤,甚至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你可不可以不要提我的年龄啊?”他也不过才三十一岁! “哦,抱歉。” 艾德娜嘴角‘抽’搐,强忍笑意。瞥见这一幕,罗兰终于爬出灰暗的谷底:“算了,我知道自己老态龙钟。”冰宿瞟了他一眼:“总算有点自觉。” “……冰宿,我最近越来越怀疑,你以损我为乐。” “你才发现?” 听着两人的斗嘴,艾德娜不知不觉挑出讨厌吃的香菜,扔进主君的盘子。罗兰也习惯‘性’地送进嘴里,过了一会儿才发现,眼睛一亮:“原谅我了吗,艾德娜?” 红发‘侍’卫僵住,脸‘色’‘阴’晴不定,半晌,近乎叹息地道:“不原谅又能怎么样。” 事到如今,她还能远走高飞?即使这个朋友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连她也不认识的陌生。 整整十二年的‘交’情啊!占据了她的半生!从战火里淬炼出的感情,哪能说放就放。 何况他再‘混’帐,对他们始终没变。 罗兰绽开孩子般清朗的浅笑,殷勤地剔鱼骨:“你等等,我‘弄’鱼给你吃。”艾德娜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他的讨好。 ※※※ 睡了个好觉,东城城主神清气爽地起‘床’,深吸一口早晨的空气,戴正蓝宝石额饰。 “徒弟,我来啦。”银发青年大刺刺地推‘门’走进,腋下夹着一卷毯子,“直接到有点困难,要不要坐风毯?” “敬谢不敏!” 帕西斯不满地咋舌,他辛辛苦苦做的舒适‘交’通工具,徒弟居然一点也不捧场。罗兰洗漱完毕,换上轻便的剑士服,外罩黑斗篷,走出浴室。这时,帕西斯已经用掺有魔晶石的粉笔画好传送法阵,以炫耀的语气道:“这个可以直达最近的魔法师公会,不过接下来就要请你走路了。”言下有一丝报复的意味。 “我准备了[瞬动的银羽]。” “唉,真是整不了你。喏,这些都是我做的炼金术道具,会用吧?”帕西斯拿出一个小小的空间袋,一一掏出里面的东西。 “嗯。”罗兰伸手接过,系在腰上。帕西斯担忧地嘱咐:“要小心哦。要是对方挑衅,不用客气,狠狠地打。但是不许欺负麦先,他是老实龙。” “我像这种人吗?” ……你就是这种人。 罗兰一脚踏进法阵,转头‘交’代:“城里就‘交’给你了,好生照看,千万别捅出娄子。”帕西斯拍‘胸’担保:“安啦,包在我身上。” 发动法阵后,他用幻象手镯变成徒弟的样子,窝回‘床’上补眠,压根忘了早朝的事。 ※※※ 创世历1038年空之月7日北城首府米尔菲—— 水银‘色’的光芒缓缓消失,呈现在眼前的是远不及过去热闹的广场;工作人员例行的招呼也显得有气无力。如今的埃特拉已失去商业城市特有的活力和繁华,变得萧条。 抛了一枚银币当小费,罗兰走出传送法阵。兜帽下是一张平凡的脸,这是[芸芸众生]的魔法。他的脸太有名,必须藏起来。 找了家饭店填饱肚子,他拐进一条小巷,用瞬动的银羽前往目的地。 法器也有距离限制,他在秋雪隘口停了一下,徒步穿越奎拉图森林。冥冥中和杨阳等人的轨迹重合。 半途收拾了一群不开眼的劫匪,罗兰只‘花’了半小时就走出林子。他在森林里的移动速度一向很快,不知道为什么。 又跳跃了两次,他来到白银之谷外围。 人烟罕至的弗兰提拉高原上只有魔兽和各种怪物,还有散步的飞龙。荒凉的小径因年久失修而杂草丛生,峰峦叠嶂的峭壁挡住视线。阳光透过淡淡的雾气,折‘射’出淡金‘色’的光‘波’。 罗兰脱下兜帽,撤消障眼法,沿着小径走向山谷,突然感到一股阻力。不等他反应过来,腰间的小袋白光一闪,相应的道具启动,高挑的身影仿佛穿过水膜般轻巧落地,没有迈步,而是耐心地等待。 不一会儿,振翅的声响远远传来,伴随着铺天盖地的龙威。一头披着鲜绿鳞片的巨龙声威骇人地出现,咆哮道:“什么人胆敢擅闯龙谷?” 直径数米的拱形护罩阻挡了四下飙飞的气流,一边研究这头五爪龙是公是母,罗兰一边友善地笑道:“你好,我来拜见银龙王,烦请通报一声。” 绿龙疑‘惑’地端详他,换作一般人,如此不识好歹她早就一口龙焰结果了,可是她从这个人类身上感到同族的气息。 又是个认亲的家伙?叹了口气,她甩甩长颈:“欢迎你,‘迷’途的我族,进来吧。” ‘迷’途的我族?罗兰错愕地眨眨眼,同时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她是母龙。》 (母的?你们龙族男人可真不绅士,让‘女’士做这种事。) 《……是她们自愿的。》 (呃,似乎很活泼。)果然不同的种族有文化差异。 两边的山壁有明显的肆虐痕迹,是血龙王的杰作,罗兰叹服地观赏,遥想当时的情景。前方的视野渐渐开阔,一座翠谷映入眼帘。鸟语‘花’香,景致优美。几头等着看热闹的五爪龙上前,奇道:“雷娜,你怎么又被人类打败了?” “什么打败!上次打败我的是血龙王!他是我族的后代,我自己放他进来的!” “抱歉,您误会了。”罗兰‘插’口,“我不是龙族,我只是来拜见银龙王。” 巨龙们依然没有危机感,瞥了他一眼:“连自己的血统也不知道?可怜的孩子。”雷娜安慰道:“我们会找出你的‘混’帐父母,你不用怕。” 哎呀呀。罗兰苦笑。一头蓝龙断言:“肯定是那帮黑龙,他们最不知检点!” “不,应该是红龙族,前段时间不是才出去闹过。” “好象是去年啊,这个人类不像一岁。” “是五十年前那次——喂,你有五十岁了吗?” “……” 不等黑线满脸的罗兰回答,龙族们又自管自评头论足: “这头金发真漂亮,会不会是金龙老儿的孩子?” “人类怎么可能活那么久!” “半龙就可能。”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冰质的嗓音打断了热火朝天的讨论,众龙齐刷刷地让开,恭敬行礼:“王妃。” 人形的银龙王妃轻盈地来到金发青年面前,将他从头打量到脚,简洁地问道:“黑龙族?” “算是吧。”罗兰已经放弃澄清。迈丽点点头,面带淡淡的不悦:“记得父母的样子吗?” “记得非常清楚。”隐含切齿声。迈丽理解颔首:“你有权揍他们,也可以由我们来执行。” “银龙王妃。”厌倦了这场无聊的误会,罗兰直视她澄蓝的眸,一字一字道,“请容我自我介绍,我叫罗兰福斯,伊维尔伦城主。” “罗兰福斯!?” “东城城主!?” 龙族们再孤陋寡闻,也听过这两个名号,立刻以全新的眼光扫描,猜测他的来意。 “那你来,不是认亲?” “是,我来拜见银龙王。”第三次重复,唉。 迈丽深深凝眸,眼底有一丝杀气,最后还是做了个手势:“跟我来。” 没有看漏她的敌意,罗兰暗暗提防,用眼角的余光环顾四周。这是个非常辽阔的山谷,密密麻麻的***里探出一颗颗好奇的脑袋;还有一只幼龙跑到他脚边,摇摇摆摆地打转。 “呵呵,好可爱的小家伙。”忍不住抱起来,罗兰一贯冰冷的蓝眸微微软化,‘荡’漾着回忆的情‘潮’,“会比手指头吗?几岁?” “吡咕。”小金龙乖巧地比了个“二”。 “两百岁啊,还是小孩子。乖,回妈妈…爸爸那里去。”罗兰弯腰将它放回草坪。幼龙却巴在他‘腿’上,不让他走。 “这…这个……” “带着他吧,他是孤儿。”迈丽出声解围,神情微‘露’困‘惑’。罗兰依言抱起,不解地道:“两百年前并没有发生牵连龙族的事件,他的父母怎么会?” “是降魔战争。”迈丽转身继续带路,语调遥远而感伤,“那场战争让我们失去大量的族人,连为数不多的龙蛋也无法孵化。近年来,我们才好不容易琢磨出办法,孵出几头幼龙。其他的都死在蛋里了。” “原来如此。”罗兰怅然一叹,注视怀里的小生物。贪恋他的温暖,幼龙紧紧抓住他的斗篷,不住蹭啊蹭,撒娇的模样让他想起独角兽。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弹了弹它作为教训,幼龙却抓得更紧,罗兰只好让它赖着。 恢弘的瀑布里钻出一头姿容优雅的白龙,宛如纯银锻造的鳞片,在水珠的映衬下更为耀眼。舒展了一下双翼,幻化成一个年轻男子。清冷的眉宇,淡银的眸细而长,冰莹透彻;一袭滚蓝银丝长袍,贴着湿漉漉的银发,涉水上岸,正是银龙王麦先。 罗兰不敢怠慢,郑重地行注目礼:“幸会,伟大的银龙王,我叫罗兰福斯。” “你就是王星……”几不可闻地低喃,麦先挥手变出石桌和木椅,“坐吧,想吃什么点心?” “一壶清茶就好。”罗兰回以微笑,低下头,“小东西,你想吃什么?”麦先这才注意到幼龙,皱眉道:“路克,不许缠着客人。”幼龙发出委屈的叫声,金瞳刹时泪莹莹。 又是个爱哭鬼。下意识地拍拍,罗兰帮忙说话:“没关系,我不介意——幼龙是不是吃蚯蚓?” “这是人类的误会,他们只挖蚯蚓。当然也有误吃而消化不良的例子,比如扎姆卡特。” “血龙王吗?”罗兰忍俊不禁。麦先也浅浅一笑,道:“幼龙喜欢水果和煮熟的‘肉’类。迈丽,你去拿吧。”银龙王妃不甚放心地离去。嗅出异样的气氛,罗兰心下起疑:他们好象早就知道我会来。 “我听过你很多事。” “哪些方面?” “不利于埃特拉的方面。”麦先沉静地回答。罗兰同样‘波’澜不兴:“这是事实。” 麦先眸光一动,抬起右臂,划了个半圆。简单的动作,却透出龙王的泱泱大气。 “扎姆卡特,我的朋友曾预言,你会毁灭白银之谷,如果我不臣服于你。” 群龙哗然。暴躁的红龙们最先叫嚣:“就凭这小子?银龙王,让我杀了他!我就不信区区人类有这种本事!” “这是待客之道吗?”麦先瞪目,将他们的气势全瞪回去。 “我只能说,血龙王预言错了。”罗兰不改泰然,在一只只双眼冒火的龙包围下,他也像身处自家的院子般悠闲,至少这份胆气,麦先很欣赏,“我不会妄想折服龙族,也没有毁灭龙谷的力量。即使我能,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我也不会这么做。” “帕西尔提斯?” “是的。” “跟他废话什么!”几头黑龙‘交’换了一个眼‘色’,一齐喷‘射’酸雾。毒气经过的地面瞬间腐化,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常人只要吸入一点就会全身麻痹。 一道身影出现在罗兰左侧,徒手挡下所有的攻击,化为凌厉的杀意之风撕裂反‘射’‘性’张开的防壁;焦雷打下,击穿坚硬的龙鳞;冰索呈放‘射’状涌出,缠绕住巨大的身躯,随着手的动作,嵌入皮‘肉’,将他们掼倒在地。 “无耻!” 黑龙王沉声道。庞大无比的***感急遽扩散,带动天空的云层翻腾不休,大地和山壁也产生共鸣,颤抖般摇晃。清美文秀的脸庞无‘波’无痕,眼神寒酷,像是死亡世界的投影,冰漠得连杀机也不存在。 所有的龙族都为这样的变故惊呆了。麦先愣愣地道:“巴哈姆斯……” “好久不见,麦先。”收回冰索,巴哈姆斯转向好友,黑眸稍稍多了一点温情。发现那些黑龙静得不同寻常,罗兰讶道:“暮,你杀了他们?” “我说过,谁要杀你,我就杀他。” 强者不存在慈悲——这是前任黑龙王的教导,深刻入骨的本能。虽然巴哈姆斯因为人格***失去黑龙残虐的天‘性’,一旦完全进入战斗状态,依然不懂宽恕为何物。哪怕对象是同族、朋友,他一样毫不犹豫地屠戮。 “你还是老样子啊。”麦先苦涩一笑,来回看着两人,“你们的关系是?” “他是我的义父。”顿了顿,罗兰补充,“也是我的契约者。” “难怪你有黑龙的气息。”迈丽捧着托盘站在不远处,神‘色’掩不住畏惧。她曾亲眼目睹巴哈姆斯咬断父亲的脖子,是她童年的噩梦。年龄相近的孩子只有扎姆卡特和麦先敢和这头泯灭天良的黑龙玩。 “正好,我把你的部下还给你吧。”麦先镇定下来,温和地道。巴哈姆斯点头为谢,指着谷外:“统统出去,我要好好纠正你们的本‘性’。”剩下的黑龙打着哆嗦遵从,歪歪斜斜地飞出山谷。正要迈步,巴哈姆斯不放心地看向义子。罗兰笑道:“你去吧,我不会有事。” 目送好友的背影,麦先目‘露’欣慰:“他好象没有以前那么‘迷’茫了。”罗兰接过迈丽递上的绿茶,道:“暮是龙,哪怕他多了七个头。” “……”麦先深沉地凝视他。袅袅茶香模糊了青年的面容,但龙本来就分不清人类的长相,他看的是心灵的窗口——眼睛。冰湛的蓝‘色’如同冬季的海,并不清澈,深处甚至凝结着郁气,却蕴涵坚定的意志和悠远的智慧,‘混’合着清醒的自省和由‘洞’察而生的宽容,构成奇妙的气质。 “你很像鲁西克。” “我师父也这么说。”罗兰毫不意外,“他还说你很像安迪米拉尔城主。”麦先俯视面前的茶杯,静静地道:“那他想必也告诉你,我不会退让了。”听到这句话,罗兰就明白基本上没希望了。血龙王是去年来这里,考虑了一年还是这个答案,说明麦先已经反复审思过,下了觉悟。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劝说:“银龙王,我并无意和您为敌,白银之谷也一直是中立的立场,我只希望您能保持这样,不要‘插’手人类的事。” “你错了,在我答应安迪守护他的子民时,埃特拉的事就和我有关了。” “那您打算守护到何时?世界末日?” “你的质疑和你师父一样。”麦先微微苦笑,银眸深邃闪亮如星辰,“没错,就是那一天。罗兰城主,你是个名君,也许由你坐上王位,会比现在的统治者好。但战争是罪恶的,无论用多少借口美化。因为战争最大的牺牲者是无辜的民众,而不是高唱大义的上位者。我热爱和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您说的对,战争是罪恶的行为,发动战争的全是罪人。”罗兰坦然,蓝眸雪亮如刀,“但没有一场时代的变革不流血。我不是鼓吹战争,鼓吹战争就等于赞美破坏。可是您坚守和平,同样是守护***。” “我不……否认。”麦先目光软化,调整了态度,“只是,为什么一定要战争?改革不可以吗?改革的阻力和牺牲小得多啊。”罗兰苦笑出声:“银龙王,如果我是这个魔导国的王,倒可以如您所说的去改革。”麦先语塞。 “拉克西丝陛下很了不起,她是个名君。我若一心为国为民,就应该双手奉上我的‘性’命和地位,可是我做不到,我不是圣人。我有‘私’心,也有理想。而且我不承认她。” “不承认?” 罗兰的‘唇’角下移了两根头发丝的宽度,这是他控制负面感情的征兆。 “我等了她十年。十年,她什么也没做。除了在权限范围内挽救,她没有做任何事。我不是指责她,那是她的兄长,从人道立场,她没错。但是我也不再等待,我要自己来,哪怕她再优秀,她已经是国王。” 麦先沉默片刻,低声道:“那,你不为拉克西丝陛下,不能为民众妥协吗?不用‘交’出‘性’命和地位,就保持现状。” “银龙王,目前的局势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罗兰一手捧杯,一手轻点桌面,这个微小的动作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从容和气魄,仿佛世界在他的指点下发生巨变,“我容不下她,她也容不下我。为了杜绝祸患,她必须铲除我。就算只是为了自保,我也不会坐以待毙。”麦先长叹一声,用力摇头:“说到底,你们这些统治者不过就是争权,国家和人民都是附庸。” “我是平民。” 压抑的声音令麦先一震,对上一双比刀锋更冷厉的眸,“我承认我有贵族血统,但我在平民中长大,所以我就是平民。我不想说我的经历,也不想说那些贵族如何如何,我只告诉你具体的数字。这二十年,中城总共起义了三十六次,死于剥削和饥荒的人数超过一百七十万,到我城的流民四十万八千人——人民已经活不下去,渴望***昏庸的统治者。你还能说他们厌恶战争?害怕战争?死亡都不可怕了!” 麦先无言以对。 “南北两城的情况没有这么糟,照理我不应该入侵,但既然我的目标是王位,就不可避免和他们发生冲突。即位后一样要整肃,因为五城本是一家,王权的衰弱导致***,这也是***的根本原因。只有统一中央集权,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平息战‘乱’,恢复大陆的和平和富足。” “破坏后的重生么?”麦先的神情极为疲倦,“罗兰城主,你说的我都反驳不了,但你一样无法否定我的真实。” “我可以否定。”罗兰抬首,昂然道,“您的真实是和平,而和平有极限。就像再辽阔的海洋也有边界,再漫长的道路也有终点,再强盛的国家也会衰亡,再壮大的历史也会断绝——您不能否定这个真理。我无法说现在就是时机,也没这么厚的脸皮说我就是时代的遴选者,但是您对一个城市的永久守护,的确是对真理的背离。” “这并非真理,而是历史规律。” “是人类的真理。”罗兰毫不动摇地甩甩头,“因为人类是一种愚昧的生物,即使有如此多的异族借鉴学习,依然重复犯错,陶醉于自己构绘的虚伪世界,看不见自然的真实。因为破坏是我们的根源意识,战争是我们的种族本能,而建设是挽救我们无‘药’可救的本‘性’的唯一希望。” “而银龙王,您既然‘插’手了人类的历史,就必须遵守这个规则,尊重人类的真理,而非以龙族的价值观行事。” “事实上,您不可能了解我们,就像我们也不可能了解您这样的长寿种族。” “你错了。”麦先展颜,笑容透明,“不是说你的论调错误,而是你说人类不可能了解我错了。人类是……唯一能了解所有种族,影响所有种族的生命。” 罗兰一怔,也笑了:“我不否认,但是人类有将自己投影他人的坏习惯,所以这了解也并非百分之百的正确。” “以人类而言,你是十分睿智的。”麦先银灰‘色’的双眼流‘露’出困‘惑’,“像你这样的人类,为什么会选择野心的道路?”罗兰冰蓝的眸微微一动,刹那间仿佛掠过无数往事,最后定格为一抹微笑:“因为我并不睿智,我是愚昧的人类,我有我的***,让我无法放弃的坚持。有时候,人真的是一种感‘性’生物,即使头脑清醒,感情依然不能妥协。” “你的坚持是什么呢?” “……一个非常天真的愿望。” “原来如此,你的‘迷’惘来自你的理想。”麦先深深注视他,带着由理解而生的好意,“曾经有不少人类英雄在我面前夸夸其谈,他们的眼神比你坚定一百倍,说的话也远比你动听,但是他们都陷入名为‘自我’的死胡同,所以我尊重他们,却无法认同。而你……让我无言。” “也不是认同?”罗兰笑得并不失望。麦先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们各有各的道理,而且我输了。身为异族,我是不该‘插’手人类的历史,但我还是不能妥协。”罗兰由衷惊讶:“为什么?” “因为誓言。”麦先绽开怀念而无悔的笑靥,“我答应了安迪,所以我必须做到。” 罗兰震撼得双手发抖,浮上心头的不是嘲讽和好笑,而是最深的敬佩。 人类总是轻易背誓,龙族却把随口一句话作为永不违背的誓言,哪怕代价是千年的守护,而守护的尽头是死亡。 这伟大的种族…… “对不起,银龙王。” “不用道歉,你我只是立场不同。”麦先目光柔和,“把路克带走吧,他和你投缘。”罗兰无声地抱着怀里的幼龙,轻轻颔首。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请你让这里所有的红龙走。” “银龙王!” “闭嘴!你们的王把你们‘交’给我,你们就必须听我的!”麦先难得厉声喝骂,瞬间震慑住场内的龙族。明知这些红龙走后会投奔敌方,给他带来无穷麻烦,罗兰还是同意了。 “好,现在,马上,离开!不许挑衅,不许回头!” 红龙们面面相觑,只好愤愤不平地照办。罗兰又喂路克吃了两颗果子,才起身告辞:“银龙王,诸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麦先牵着妻子的手,笑着回应。 踏出龙谷的一刻,金发青年的额饰发出璀璨的蓝光,空气中也浮现出星星点点的蓝‘色’光团,晶莹剔透,宛如水元素的集合。随着一连串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冰寒之风飞快扩散,席卷了整座山谷,形成雪白的气圈。紧接着,无数闪耀的符文在外围回旋流动,亮度不断增加,仿佛升起一轮冰冷的太阳,最后彻底掩盖了蓝光,变成一团固体状的透明晶体,覆盖住范围以内的全部生命。 短短数十秒,白银之谷就化为一座巨大的冰狱。 用斗篷包着幼龙不让它看到这样的景象,东城城主在原地伫立良久,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罗兰……” 黑龙王一脸复杂,身后跟着十几个垂头丧气的男‘女’,都十分貌美,发‘色’漆黑,看得出是黑龙的化身。 “搞定了?” “嗯。” “不用难过,只是五十年而已,五十年后,冰就会化。”罗兰‘裸’‘露’出深沉的疲惫,尽管使用的是水族至宝[深海的叹息]和神圣器[世界之钥]的力量,发动这两样法器还是消耗了他极大的体力和‘精’神力,身体摇摇‘欲’坠,“到时他们照样活蹦‘乱’跳。” 巴哈姆斯大喜过望,随即慌忙扶住他。罗兰勉力站稳,不带感情地道: “走吧,我们回去。” ※※※ 封印龙谷的强大‘波’动传遍了每个角落,所有的法师为之‘色’变。探察结果一出来,北城的上层顿时人仰马翻。当消息传开,民众也惊恐不安。银龙王在北城人民心目中的地位和守护神无异,而白银之谷就是最坚固的屏障。他们这一完蛋,是不是宣告埃特拉的终结? 当日中午东城伊维尔伦上界王宫—— “大…大人,那是什么?” 国务尚书和东之贤者四只眼睛瞪着主君。红发‘侍’卫也吃惊得张口结舌。 一头形状像蜥蜴,长度不及儿臂的生物在罗兰的肩上爬来爬去,玩得不亦乐乎。全身的鳞片是灿烂的金黄‘色’,瞳孔也像融化的黄金般闪亮。 “认不出吗?龙啊。” 我们知道是龙!问题是龙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三人在心里大吼。帕西斯好奇地逗‘弄’,被幼龙咬了一口后,慈眉善目地笑道:“罗兰,我正缺一只龙做炼金术的素材,把它给我吧。”罗兰瞥了他一眼,看穿他无害外表下的獠牙:“不行,他是银龙王托我照顾的。” 银龙王!?法利恩等人冲击更大,眼前金星‘乱’舞。 敲‘门’声响,得到应允后,茶发少‘女’走进办公室。 “罗兰,莫西菲斯说他感到龙的气息……”顿了顿,她冷静改口,“你又捡了只宠物?”这家伙一定有吸引异族的磁场! “不是宠物啦。”罗兰苦笑,把在他头顶蹦跳的幼龙抓下来,“算是义子吧——来,莫西菲斯,你抱抱他。”独角兽不情愿地走近:“罗兰的孩子不是只有我一个吗?” “给你添个伴,以后就不无聊了。” “这不‘挺’好嘛,小莫,你当哥哥了。”帕西斯笑得调侃意味十足。莫西菲斯瞪目,他始终不喜欢这个人。 另一头,最沉稳的克莱德尔回过神,一口气倒出疑问:“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罗兰示意莫西菲斯带走路克,答道:“我封了龙谷。” 封了……龙谷?除了帕西斯,众人当场石化。 “你骗鬼啊!”艾德娜跳脚,“你哪来这种本事!”罗兰回以微笑:“啊,我是没有,所以我是用法器。”帕西斯叹道:“麦先真是太固执了。” “不,他认可我,只是碍于誓言,才不得不让我封印。” “一样呆啦!” “大人。”法利恩本想问是什么法器,想起帕西斯曾经用一个半成品的炼金术道具冰封了一座都市,猜测可能是他的帮助,换了个问题,“既然龙谷已经被封印,下一步是不是攻克北城?” 对这番大胆的狂言,在场没有人感到惊讶。冰宿、艾德娜和帕西斯知道罗兰的野心,克莱德尔那么多年的国务尚书也不是当假的。 事实上,在罗兰被拉克西丝软禁期间,东城上下就做好了出征的准备,稍作调动并不困难。既然注定要和王室一决死战,那和其他三城的冲突也不可避免,这是每个臣子都能预见到的事。何况因为朵琳的死,东城已经和北城结下必须以血洗血的仇恨。 自罗兰即位后,伊维尔伦就渐渐成为魔导国最和平富足的地区。照理人民应该是一种明哲保身,不想多管闲事的心态。但在王室长期的欺压和罗兰的刻意宣扬下,使民众产生了一个根深蒂固的念头:不踏平卡萨兰,他们将永无宁日。而伊维尔伦的命运和罗兰紧紧绑在一起,一旦他们敬爱的统治者有个三长两短,大家都会一块儿完蛋。所以只要罗兰一声令下,无不积极配合,争先恐后万死不辞。 原本魔导国是诸侯制,东南西北四城拥兵自重,战时义务出力。中城本土也贵族众多,养兵谓为风气,连领主都有形同‘私’兵的警备队。直属于王室的正规军只有五万左右。但是因为魔导光炮的坐镇和神殿的支持,千年来虽偶有叛‘乱’,也很快扑灭,一直覆险如夷到今天。 随着王权的衰退,五城的军制产生分歧。西城武风浓厚,几乎全民皆兵;北城三支龙骑士团伙食费惊人,其他部队不得不大打折扣,只维持必要的数目,军备最弱;南城以维护神权为名,有四支‘精’锐的常备兵,但‘女’‘性’体质先天比不上男‘性’,素质不能说很优异;中城西境以特‘色’兵种出名——弓骑兵和魔法战士,不过组建时间尚短,战果并不辉煌,受限于领土,人数也不多;东城的战力最平均,兵种最齐全,水平和经验都无可挑剔,其中以海军尤为强盛,还有异族组成的特殊部队。 具体编制都差不多:五人一分队,四分队一小队,五小队一中队,十中队一大队。再上去是联队、师团和军团。一个军团约三到五万人。目前兵力最雄厚的东城也只有六个军团。 而北城全部的守军加起来,还不到两个军团的满额,实力差一目了然。但是北地士兵耐寒而体魄强健,真要硬碰硬,也会有相当的损失。 罗兰双手‘交’叉置于‘胸’前,笑容可掬:“不急,再等等。我答应了巴曼将军,总不好贸然出手。”法利恩心领神会:“那我通知大家,随时召开军议会。”罗兰首肯。 “好啦,我也去完成我的任务了。”帕西斯挥挥手,大步走向‘门’口。罗兰不放心地叮咛:“千万别胡作非为。” “切,我这人最懂得分寸了。” 是吗?众人面面相觑,由衷怀疑。 ※※※ 拉克西丝其实早就察觉罗兰的蠢动,也猜出青红骑士团的决裂是他在背后搞鬼,然而东境的情况使她分身乏术,只能干瞪眼。 她篡位才三个月,根基未稳,本来就不适宜大动干戈。为了肃清反对者,也付出了一定的伤亡。又借给西城不少官员,内政虽不至于产生空缺却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新旧‘交’替。加上谣言满天飞,***不断,各部队光是***就很吃紧。 更火上浇油的,她的祖先大人也来‘插’一脚。 当初杨阳和昭霆掉落的吉莎森林原本居住着大量的怪物,被神官封印在月浴湖里。现在帕西斯揭开封印,连同周边的巨魔荒原和战歌平原一起,往南驱赶。让黑咒术师‘操’纵,到处袭击村庄。连疫病也是他一手造成。杨阳暗杀罗兰时用的凶毒翡翠就是他的作品,炼金术已达顶峰的死灵法师要做出类似的道具根本不是难事。 就这样,北部地区被一点点蚕食鲸吞,大迁徙也导致了内地的‘混’‘乱’。拉克西丝当机立断地开放边境,派出名为护卫军的讨伐队随同难民前往。事到如今再不动,等罗兰收拾完北城,掉转头就迟了。虽然也可以等东城的大军出发再趁虚而入,但罗兰不可能没料到,肯定有防范甚至陷阱。时机掌握得不好,还会和北城合唱丧礼进行曲。 可惜,帕西斯同样不是省油的灯。一得知消息,就火速前往现场。骑龙的他远比徒步行走的难民和军队快。到达目的地后,开始施法。去年的收获祭,东城因拒绝献粮而与拉克西丝的本军‘交’战,双方各埋葬了数千人。这些亡灵轻易吓退了‘迷’信的难民,而讨伐军也被大量的防御工事阻挡。中南边境隔着斯帕斯内海和大河伊里亚,除此以外就是一片树海。伊里亚河支流繁多,附近的小丘和沙洲都被切得零零碎碎,地形变化莫测。当时拉克西丝就是利用这一点,配合部队的机动调度,大败红之军团。如今罗兰反将一军,干脆破坏河道,把整座原野‘弄’成沼泽,大家谁也别想过。如果要穿过树林,就必须绕个大圈,进入魔兽和瘟疫肆虐的北方,讨伐军就这么被卡死在这里。 这是后话。埃特拉迈向覆亡的速度比拉克西丝预计的更快。帕西斯离开的当天,青龙骑士团就和红龙骑士团就狭路相逢。因为飞龙太快,当赛雷尔派遣的随军魔法师抵达,战斗已经结束了。本来他们也派不上什么用场,龙骑士穿的是米利亚坦高价引进的抗魔护甲,被天雷劈中也只是半焦,只有实力相当的彼此才能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膜状的尖翼振动四周的空气,形成一股股小旋风。清一‘色’绿甲的青龙骑士团摆出的是v型口袋突击阵;而另一方的红龙骑士团仗着数量的优势向中心汇拢,以最厚实的圆阵应战。 青‘色’和红‘色’的龙鳞闪着森寒的光,高速移动带起刺耳的风声,同时产生巨大的爆音。人和人,龙和龙绞斗在一起。沉重的骑枪贯穿躯体,炸出镂空的血‘洞’,斗气和红雾狂飙。惊心动魄的场面看得远处观战的人们胆战心惊,狂奔逃命。 和兽人的‘交’战使青龙骑士团失去了三十名优秀的战士,但高昂的士气足以弥补人数的劣势。而红龙骑士团毕竟心虚,多数是迫于团长的积威才不得不战,初时凶横,几个回合就气阻,落了下风。 饶是如此,惨烈程度也只能用“两败俱伤”形容。而且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离“同归于尽”也不远了。青龙骑士团的副团长肯特暗暗心焦,却无计可施。他的上司现在除了复仇,脑子里别无旁骛。 巴曼和道格拉斯的单挑已进入白热化状态,四下扩散的斗气形成力场,一方是如风的碧青,一方是似火的赤红。 光是气与气的对撞,就发出轰然巨响和狂‘乱’的风暴。走避不及的龙骑士被绞成‘肉’泥,洒下漫天血雨。连地面也被‘波’及,尘土飞扬。 两把龙枪‘交’错斩劈,每一击都溅出灿烂的火‘花’。当两人擦身而过,才响起迟来的声音。 突刺、闪避、斜削、格挡、分开……完全屏弃了‘花’俏的实战技巧,纯粹力与力的对抗。两只四爪龙也卯足了劲彼此撕咬,互喷咆哮弹。 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一发斗气‘波’,巴曼冲进气刃构成的防御圈,无视深可见骨的撕伤,将龙枪直直刺进仇人的‘胸’膛,满怀恨意地冲出数百米远,才喘息着停住。 “呸!”道格拉斯吐出一口血沫,面目狰狞,临死也不改狠戾,“又不是你老婆,你这么拼干嘛。” “你这个畜牲……”巴曼死死瞪着他毫无悔意的脸,眼底是最深的痛恨和比痛恨更深的悲恸,“我要把你的头割下来,扔到罗兰城主面前!” “什么,罗兰城主?”道格拉斯一愣。 想起当日的情景,巴曼的心脏又是一阵绞痛:“我愧对他,他把公主‘交’给我,我却……不过,我会谢罪的,带着你的首级!” 道格拉斯瞪大双眼,半晌,放声大笑,和着喷溅的鲜血。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笑声。巴曼压根没听出言下之意,用长刀砍下昔日同僚的脑袋。同时,他的坐骑也咬断了对方飞龙的脖子。 “阁下!”肯特急忙靠近,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要去东城。”巴曼用空虚的语调道,一如他此刻的感受。 “不行啊!你伤得这么重,先治疗要紧!” “还管什么伤。”巴曼自嘲一笑。身为骑士,不能保护心上人,他早就无颜活在世上。现在大仇也报了,只剩下诺言支撑着他。振作‘精’神,他习惯‘性’地问了声:“伤亡如何?” “……只剩十二个。”肯特垂下头,艰难地回答。 ‘抽’空的大脑涌出一线清明,巴曼俯视满地碎尸血块,默然半晌,苍凉地道:“你回去向贤者大人复命,说责任都在我,来世向他请罪。” “阁下!” 对部下的呼唤置若罔闻,青龙骑士径自远去。 ※※※ 肯特没能复命。第二天一早,北之贤者被下狱,罪名是暗杀城主。 民间大哗。绝大多数人都不相信贤明的赛雷尔会做出这种事,怀疑是某个王子诬陷。宫廷更是‘乱’成一锅粥,群龙无首的大臣们手足无措。这件事的栽赃痕迹确实非常明显。米利亚坦的死法很不雅,却符合他一贯的形象——他是被绞死在‘床’上。而那位夜伴也自尽身亡。至于证据,是一簇在房里找到的蓝发,和被强力魔法瞬间毙命的贴身‘侍’卫。宪兵还查出那个‘女’子是赛雷尔娘家的远亲。 众臣分成两派,争论不休。伯都神气活现地要处斩赛雷尔,遭到拒绝。有德识的大臣要求查明真相,毕竟那些证据都站不住脚。其他王子也看不惯长兄的横蛮,更不想他即位,纷纷附和。最后是赛雷尔自愿被作为嫌疑犯扣押,才平息了一场‘骚’‘乱’。 听闻此事后,拉克西丝气得跳脚。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反咬一口,把伯都和他那票弟弟全宰了,自己当城主或立个傀儡,这样情势只会恶化!她这个朋友,实在愚忠得令人憾恨! 果然,前脚将赛雷尔关进囚禁塔,后脚伯都就命令典礼官准备登基仪式,连父亲的丧礼也提前,硬是赶在同一天举行。知情后,群臣愕然,“不成体统”的抗议此起彼伏。伯都当场凶‘性’大发,将几名老臣拖出去斩首,堵住反对的声‘浪’;还趁着势头***了三个弟弟。反正他连父亲也谋害了,当然不在乎什么手足之情。 但是他忘了关闭空浮舟,让剩下的王子们逃了出去。内‘乱’顿时扩大,朝局动‘荡’不已,整个埃特拉风雨飘零。 本来以邱玲神使的地位,若站出来的话,能够对抗伯都,甚至取代赛雷尔,起到团结的作用。但她成日只是在囚禁塔外徘徊,担心她的史汀老师,谁劝也不听。跟在她身后的蓝龙骑士几次‘欲’言又止,都出于安全考量而缩了回去。她武艺再高强,也无法做到滴水不漏。邱玲自己又没有紧张感,防身能力接近零,一旦卷入这场政治风暴,‘性’命岌岌可危。 [‘露’琦雅,我不会有事,你保护小玲吧。] 耳边仿佛又响起那温厚的嗓音,‘露’琦雅叹了口长气,仰望高塔。 史汀大人,如果我们不能平安,又怎么保护她? ※※※ 创世历1038年空之月9日东城伊维尔伦—— 对于北城的情况,罗兰了若指掌,不用听报告就能清楚想象,因为这个局面就是他一手推动。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臣子们已经习惯主君肩上的小龙,暗暗投以敬畏的目光。独角兽和龙,在传说里都是王者的象征。察觉他们的心态,罗兰没有纠正。虽然他不信天命,但民众相信,为什么不拿来利用?他已经派人赶制新的城旗,将来攻打中城用。 伊维尔伦的政治中枢有十一个部‘门’,分别是军务、情报、警备、财务、司法、外‘交’、建设、技术、学艺、人事和后勤,统归国务尚书管辖。外‘交’又包括和异族的‘交’流,建设部下分民政和‘交’通两司。 罗兰虽大权在握,也不会蠢得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他只需要掌握住情报部和军官们,安置一些亲信,就能实行监控和管理。 东城总人口四千七百多万,注册士兵三十万。早期除了镇守边关的将兵,其他都采用屯兵制,这是为了应付荒年的不得已举措。后期随着治水和开荒的逐步落实,慢慢回归正轨。毕竟士兵还是要经常锻炼才能保持战斗力。但是北有蛮族,东有兽人,戍边依然不能放松。 去年九月,罗兰用魔核光炮灭了暗黑岛,海上不再有后顾之忧。这回巴哈姆斯又带回一群部下,他索‘性’派这些大胃口的家伙去‘骚’扰蛮人。黑龙的吐息能让土地腐化,又擅长冰魔法,去那儿再适合不过。沉寂冰原本来就寸草不生,这么一搅,那些蛮族永远别想东山再起。 但即使如此,伊芙短时间内也无法赶回,倒是另两位将军回来了。 “哟,罗兰。”[铁壁将军]马尔亚姆麦斯韦恩大咧咧地招呼,瞥见国务尚书干咳的模样,连忙肃容正‘色’,“呃…属下参见大人。” “小子气‘色’不错,是不是有美人在侧的关系?”罗兰反而不摆架子,笑着看向他身后的绝‘色’‘女’郎。眼光却不单纯,他对这个海‘精’灵总是有股违合感。席斯法尔心细,怕他想起朵琳,岔开话题:“还不招待我们吃喝一顿,好好犒赏我们的辛劳。”罗兰咋舌:“我叫你们回来可不是请客。” “知道知道,打仗是吧。”席斯法尔和马尔亚姆异口同声,一副“有什么大不了”的神气。 “知道就好。”罗兰哼了一声,甩甩头,“走。” 当晚的洗尘宴,气氛正热闹时,一个‘侍’从神‘色’微慌地跑进来,对罗兰耳语了几句。听罢,东城城主笑容不变地起身,道:“你们继续,我马上回来。”红发‘侍’卫和大神官自动自发地跟上。 席斯法尔正逗幼龙玩,没理会。马尔亚姆注意到身旁的‘女’伴表情有异,关怀地问道:“埃娃,怎么了?” “我…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海‘精’灵少‘女’抓着‘胸’口,呼吸不畅。魔导团团长立刻站起:“是不是不舒服?我扶你回房。” “不是,好象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众人面面相觑,丈二‘摸’不着头脑。冰宿机伶,朝一名‘侍’卫挥手示意:“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遵命,满愿师小姐。” 长廊上,罗兰边走边问:“叫白魔法师了吗?” “大人,他到的时候就断气了,连话也来不及说。我们是从他的样子认出是青龙骑士。他伤得很重,还没经过处理,八成是失血过多。对了,他手上提着一个首级。” “嗯。”罗兰微微一顿,眼底闪过惋惜的光芒,“通知北城,做好下葬的准备。” “是!” 巴曼倒在王宫‘门’口,全身的鳞甲破烂不堪,明显是直接从战场一路飞驰而来。身下的坐骑哀哀低鸣,景象凄惨而令人鼻酸。 众守卫肃然起敬,默默行礼。艾德娜狠狠踢了主君一脚,满脸愤‘激’。法利恩毫无感触地念祈祷词,这是他身为大神官的义务。 将来我去冥界,会被他和朵琳追着砍吧。凝视那张凝固着悲伤和放松的面容,罗兰心道。 不过,死后怎样不是他关心的,当下指示众人抬来担架,为死者整理仪容。 “大人,那个首级怎么办?” “嗯…另外挖个墓埋了,巴曼将军一定不想和他合葬。” ‘侍’从本想将飞龙牵走,对方却不配合,摇着长颈抗拒。见状,罗兰缓步上前,黑龙王的气息瞬间安抚了四爪龙。 “辛苦了,休息一下吧。” 这回飞龙不再抗拒,乖乖任‘侍’从牵了下去。想了想,罗兰改变主意:“别下葬,用火化,骨灰让那头龙带回去。”这是从实际出发的考虑。龙和龙骑士感情很好,无论哪一方死了,都不会再接受新的搭档。那留着坐骑也没用,徒耗粮食。 刚转过身,他听见紧张的喧哗:“什么人!?” 一个修长的身影从吊桥的另一头走来,裹着黑缎斗篷,拉低的帽檐下可见端正的下颌曲线。似乎没有恶意,一被喝问就停下脚步,线条优美的‘唇’微启: “听说,这个城市欢迎异族。” 那声音清莹剔透,带着如冰的质感,让人暑意全消,遍体沁凉。 异族?罗兰一愕,上下打量不速之客。 宛如‘玉’石雕刻的手抬起,掀开兜帽,‘露’出一张清隽雅致的容颜。五官‘精’致得像出自名家的艺术品,神情冰冷高傲;眼眸和长发都是如海的湛蓝,泛着不可思议的透明感;衬得他的肌肤更加晶润,隐隐散发出光晕;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纤长的双耳。 ‘精’灵!每个人的脑中跳出相同的名词。 蓝发‘精’灵抚‘胸’行礼,简单的动作却透出这个种族特有的优雅,仿佛水的绵绵流动:“我来找我妹妹,失礼之处请见谅。” 妹妹?罗兰直觉地想到埃娃,心底的疑虑顿时消散大半,得体地还礼:“幸会,我是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请问你是海‘精’灵吗?” “是的。”蓝发‘精’灵淡淡一笑,驱散了与生俱来的冷漠气质,如‘花’开冰原,绮丽夺人心魄,“我叫迪斯卡尔雷巴德利亚顿荷米里昂斯,你们称呼我迪斯卡尔就好。” 好长的名字……不愧是‘精’灵。众人听得晕呼呼。罗兰见怪不怪地比了个手势:“请进。” ※※※ “哥哥!” 望见东城城主身后的黑袍青年,埃娃双手捂嘴,逸出一声惊呼。冰宿等人大吃一惊,来回看着兄妹俩。 “埃娃,母后很担心你。” 母后?听到这个词,众人的惊讶更上一层楼:这两个还是王子和公主? 马尔亚姆第一个回过神:“等等,埃娃,你恢复记忆了吗?”海‘精’灵公主怔了怔,扶着额头,‘露’出困‘惑’之情:“想起一点,不是很清楚。”迪斯卡尔眸光忽闪,走到她面前,柔声道:“记得我是谁吗?” “迪斯卡尔…哥哥。”埃娃犹豫地轻唤。 “好孩子。”迪斯卡尔轻轻环住她,以如释重负的口‘吻’道,“幸好,情况还不算糟。”席斯法尔好奇地‘插’口:“抱歉打扰一下,当初埃娃是在海上漂流,被我的朋友救起。于情于理,我们都有权知道经过。” “是这样的,我们一族从远古起就一直住在海底,不与陆上‘交’流。但是埃娃太善良了,总是溜出去搭救遇难者。这次她就是被忘恩负义的人类偷袭,才丧失记忆。”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迪斯卡尔抱紧妹妹,叹了口气:“我们翻遍了大海,都找不到她,才猜到她在陆上。我本来想偷偷带她走,可是你们照顾了她这么久,我不能不打声招呼。” 瞥见部下如丧考妣的神情,罗兰明白他的心思,温言道:“远来是客,迪斯卡尔先生就多住几天如何?令妹的情况也不适宜奔‘波’。还是等她病况稳定一些,再作打算。” “这……”迪斯卡尔迟疑,看看拉扯他袖子,一脸希翼的妹妹,无奈应允,“好吧,叨扰了。” ※※※ 夜阑人静,皎洁的月光穿过雕‘花’窗棂,勾勒出华丽而不失典雅的家具。 侧坐独酌的‘精’灵被月‘色’烘托得飘逸出尘,长长的发丝潋滟似水,令人目眩神‘迷’。 ‘门’悄然打开,却瞒不过灵敏的听力。应声回首,堕入‘阴’影的脸不再高雅脱俗,而是透出一股‘阴’冷的诡秘。 映入眼帘的,是怯生生倚着‘门’,满脸不安的少‘女’。 “怎么了,埃娃?进来啊。”轻柔的催促,是流畅的‘精’灵语。 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绳索牵引,埃娃不自觉地走近,嗫嚅道:“哥哥。” 没有回音,只有无形的张力不断扩散,笼罩住整个房间。 “主人。” 突然,埃娃像承受不住压力般仆倒,深深叩首。啜了口果汁,蓝发‘精’灵悠闲地靠向椅背,长睫下眼‘波’流转,‘荡’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第一章 冬日之心(全) 五月初,罗兰将行政中枢搬回上界。 此举是出于不得已的考量,因为某个刺客把他的办公地点破坏了,施工作业又很吵,他只好回来面对国务尚书担心得涕泪交流的老脸,和娇妻溢满相思关切的双眼。 暗杀事件一过,罗兰就发信报平安,所以朵琳没有当场昏过去。但还是忧心如焚,日夜祈祷犯人缉拿归案;丈夫平安无恙。吃不好睡不香,只想飞到下界亲眼确认,可是淑女的礼仪不允许她这么做。 也因此,罗兰一回来,她就病倒了。 严守模范丈夫的本分,东城城主随侍床侧,端水喂药样样亲为,感动得朵琳生死相许,第n遍感谢上苍赐予她如此美满的姻缘。 一觉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批阅奏折的漆黑身影。为了就近照顾她,罗兰把公务全搬进卧室。 “醒了?”立刻察觉她的动静,清冽的嗓音随着搁下的羽毛笔响起,“要喝水吗?” 朵琳轻轻点头,脸颊泛起红晕。结婚一年多,她还是改不掉羞涩的天性。 身体还是没力气,只能依靠那双手臂的支撑。记忆里母亲也是个体弱多病的女人,而父亲爱的,就是她柔弱无助的气质,但朵琳并不喜欢生病。披头散发很难看,她希望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呈现在心爱的人面前。 清凉的液体平息了干渴,似乎体温也有所降低。抬眼偷瞄,淡金色的长睫下,冰蓝的眸沉静如冬日的海,是她琢磨不透的深湛。她从没见过罗兰发怒,也不曾听闻,他一直是平静从容的。温柔体贴,宽厚包容。微笑也仅仅划个弧,不浓不淡,闲闲逸逸。 就像她的理想,所有注重礼仪的贵族。 只是,身为女性的部分偶尔会有一点小小的遗憾。希望看到他激情的样子,更有魅力的表情。但她也明白这是淑女不该有的任性。 她已经太幸福了,不能贪心。 “怎么了?”柔和如夜风的低语吹走她浅浅的怅然。朵琳回以婉约却真挚的笑靥:“没什么,谢谢。” “不舒服就不要强忍着。”大手抚上她汗湿的额,带来舒适的感触,“医师说,你这次的病很凶险,我想叫师父来帮你看看。” “帕西尔提斯先生是男性,不适合。”虽然感激他的好意,朵琳还是不得不指出。其实她并不讨厌罗兰一些平民化的举止和思想,她知道他是军旅出身,可惜妻子的立场就是必须规劝丈夫。 罗兰温文守礼地笑道:“是我唐突了。”放下水杯,他轻轻抱了抱她:“快点好起来。等你病好,我们一起去看岳父。”朵琳双目一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也很担心你。这次我们多住几天,你也好和朋友多聊聊。” 朵琳的眼眶浮起湿意,为他毫不矫饰的心意,一句深藏了许久的话语冲口而出:“罗兰,我爱你。” 正扶她躺下的人一顿,然后俯了下来,形状优美的唇瓣贴上她的。 他吻得很深,不同于平日,看似激动下的情感表露,实则掩饰。 因为他说不出口,他不爱她。 被吻得晕陶陶的朵琳睁开迷醉的眼,娇靥浮着羞红,更增丽色。佳人如玉,温顺地躺在怀里,却温暖不了冷酷的心。 “对不起。”长指的勾画透出歉意,“忘了你还在生病。” “没…没关系。”朵琳用被单掩面,心里却喜滋滋的。丈夫头一次有这么失控的表现,虽然没有说那个字,但他也是爱她的吧? “当心闷死。”轻笑声从头顶传来,令她更害羞。 半晌,美丽的城妃缓缓拉下被子,凝视又坐回桌前的丈夫。俊美的侧面镇定依旧,却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倦色,当下内疚地道:“对不起,罗兰,害你没法专心办公。” “这种小事不必介意。”金发青年笑容温和,宛如一抹深暗的月色,“只要你病好,我就谢天谢地了。” “可是……”想起刚才的情形,朵琳脸蛋更红,强忍内心的刺痛,小声道,“你不会…难受吗?” 不能嫉妒!不能嫉妒!她反复对自己说。上流社会在婚后保有情人是非常正常的事,动不动抓个对象滚上床也不稀奇。罗兰完全不搞外遇已经让她暗暗庆幸,但是自己身体不好,还要他守身就太过分了。 “嗯?”罗兰一时没听懂。 “我是说…你可以召几个侍女侍寝,或者上街……过夜。” 蓝眸射出冰冷的怒意,吓得朵琳缩成一团。收起情绪波动,罗兰起身抱住她,一手轻抚她颤抖的背,叹道:“说什么傻话,你在鼓励我偷情吗?”朵琳心绪混乱,啜泣道:“但…但是……” “我是你的丈夫,我会对你忠诚。” ——只要你活着。罗兰在心里补充,眼神始终无波无痕,只有最深处燃烧着苍色的液态火焰,就像冰海里诡谲的暗流。 “嗯。”回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朵琳反手拥抱他,全身心地沉浸在感动的爱河里。 轻柔的吻印上她的发,不含*,让我无法放弃的坚持。有时候,人真的是一种感性生物,即使头脑清醒,感情依然不能妥协。” “你的坚持是什么呢?” “……一个非常天真的愿望。” “原来如此,你的迷惘来自你的理想。”麦先深深注视他,带着由理解而生的好意,“曾经有不少人类英雄在我面前夸夸其谈,他们的眼神比你坚定一百倍,说的话也远比你动听,但是他们都陷入名为‘自我’的死胡同,所以我尊重他们,却无法认同。而你……让我无言。” “也不是认同?”罗兰笑得并不失望。麦先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们各有各的道理,而且我输了。身为异族,我是不该插手人类的历史,但我还是不能妥协。”罗兰由衷惊讶:“为什么?” “因为誓言。”麦先绽开怀念而无悔的笑靥,“我答应了安迪,所以我必须做到。” 罗兰震撼得双手发抖,浮上心头的不是嘲讽和好笑,而是最深的敬佩。 人类总是轻易背誓,龙族却把随口一句话作为永不违背的誓言,哪怕代价是千年的守护,而守护的尽头是死亡。 这伟大的种族…… “对不起,银龙王。” “不用道歉,你我只是立场不同。”麦先目光柔和,“把路克带走吧,他和你投缘。”罗兰无声地抱着怀里的幼龙,轻轻颔首。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请你让这里所有的红龙走。” “银龙王!” “闭嘴!你们的王把你们交给我,你们就必须听我的!”麦先难得厉声喝骂,瞬间震慑住场内的龙族。明知这些红龙走后会投奔敌方,给他带来无穷麻烦,罗兰还是同意了。 “好,现在,马上,离开!不许挑衅,不许回头!” 红龙们面面相觑,只好愤愤不平地照办。罗兰又喂路克吃了两颗果子,才起身告辞:“银龙王,诸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麦先牵着妻子的手,笑着回应。 踏出龙谷的一刻,金发青年的额饰发出璀璨的蓝光,空气中也浮现出星星点点的蓝色光团,晶莹剔透,宛如水元素的集合。随着一连串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冰寒之风飞快扩散,席卷了整座山谷,形成雪白的气圈。紧接着,无数闪耀的符文在外围回旋流动,亮度不断增加,仿佛升起一轮冰冷的太阳,最后彻底掩盖了蓝光,变成一团固体状的透明晶体,覆盖住范围以内的全部生命。 短短数十秒,白银之谷就化为一座巨大的冰狱。 用斗篷包着幼龙不让它看到这样的景象,东城城主在原地伫立良久,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罗兰……” 黑龙王一脸复杂,身后跟着十几个垂头丧气的男女,都十分貌美,发色漆黑,看得出是黑龙的化身。 “搞定了?” “嗯。” “不用难过,只是五十年而已,五十年后,冰就会化。”罗兰裸露出深沉的疲惫,尽管使用的是水族至宝和神圣器的力量,发动这两样法器还是消耗了他极大的体力和精神力,身体摇摇欲坠,“到时他们照样活蹦乱跳。” 巴哈姆斯大喜过望,随即慌忙扶住他。罗兰勉力站稳,不带感情地道: “走吧,我们回去。” ※※※ 封印龙谷的强大波动传遍了每个角落,所有的法师为之色变。探察结果一出来,北城的上层顿时人仰马翻。当消息传开,民众也惊恐不安。银龙王在北城人民心目中的地位和守护神无异,而白银之谷就是最坚固的屏障。他们这一完蛋,是不是宣告埃特拉的终结? 当日中午东城伊维尔伦上界王宫—— “大…大人,那是什么?” 国务尚书和东之贤者四只眼睛瞪着主君。红发侍卫也吃惊得张口结舌。 一头形状像蜥蜴,长度不及儿臂的生物在罗兰的肩上爬来爬去,玩得不亦乐乎。全身的鳞片是灿烂的金黄色,瞳孔也像融化的黄金般闪亮。 “认不出吗?龙啊。” 我们知道是龙!问题是龙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三人在心里大吼。帕西斯好奇地逗弄,被幼龙咬了一口后,慈眉善目地笑道:“罗兰,我正缺一只龙做炼金术的素材,把它给我吧。”罗兰瞥了他一眼,看穿他无害外表下的獠牙:“不行,他是银龙王托我照顾的。” 银龙王!?法利恩等人冲击更大,眼前金星乱舞。 敲门声响,得到应允后,茶发少女走进办公室。 “罗兰,莫西菲斯说他感到龙的气息……”顿了顿,她冷静改口,“你又捡了只宠物?”这家伙一定有吸引异族的磁场! “不是宠物啦。”罗兰苦笑,把在他头顶蹦跳的幼龙抓下来,“算是义子吧——来,莫西菲斯,你抱抱他。”独角兽不情愿地走近:“罗兰的孩子不是只有我一个吗?” “给你添个伴,以后就不无聊了。” “这不挺好嘛,小莫,你当哥哥了。”帕西斯笑得调侃意味十足。莫西菲斯瞪目,他始终不喜欢这个人。 另一头,最沉稳的克莱德尔回过神,一口气倒出疑问:“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罗兰示意莫西菲斯带走路克,答道:“我封了龙谷。” 封了……龙谷?除了帕西斯,众人当场石化。 “你骗鬼啊!”艾德娜跳脚,“你哪来这种本事!”罗兰回以微笑:“啊,我是没有,所以我是用法器。”帕西斯叹道:“麦先真是太固执了。” “不,他认可我,只是碍于誓言,才不得不让我封印。” “一样呆啦!” “大人。”法利恩本想问是什么法器,想起帕西斯曾经用一个半成品的炼金术道具冰封了一座都市,猜测可能是他的帮助,换了个问题,“既然龙谷已经被封印,下一步是不是攻克北城?” 对这番大胆的狂言,在场没有人感到惊讶。冰宿、艾德娜和帕西斯知道罗兰的野心,克莱德尔那么多年的国务尚书也不是当假的。 事实上,在罗兰被拉克西丝软禁期间,东城上下就做好了出征的准备,稍作调动并不困难。既然注定要和王室一决死战,那和其他三城的冲突也不可避免,这是每个臣子都能预见到的事。何况因为朵琳的死,东城已经和北城结下必须以血洗血的仇恨。 自罗兰即位后,伊维尔伦就渐渐成为魔导国最和平富足的地区。照理人民应该是一种明哲保身,不想多管闲事的心态。但在王室长期的欺压和罗兰的刻意宣扬下,使民众产生了一个根深蒂固的念头:不踏平卡萨兰,他们将永无宁日。而伊维尔伦的命运和罗兰紧紧绑在一起,一旦他们敬爱的统治者有个三长两短,大家都会一块儿完蛋。所以只要罗兰一声令下,无不积极配合,争先恐后万死不辞。 原本魔导国是诸侯制,东南西北四城拥兵自重,战时义务出力。中城本土也贵族众多,养兵谓为风气,连领主都有形同私兵的警备队。直属于王室的正规军只有五万左右。但是因为魔导光炮的坐镇和神殿的支持,千年来虽偶有叛乱,也很快扑灭,一直覆险如夷到今天。 随着王权的衰退,五城的军制产生分歧。西城武风浓厚,几乎全民皆兵;北城三支龙骑士团伙食费惊人,其他部队不得不大打折扣,只维持必要的数目,军备最弱;南城以维护神权为名,有四支精锐的常备兵,但女性体质先天比不上男性,素质不能说很优异;中城西境以特色兵种出名——弓骑兵和魔法战士,不过组建时间尚短,战果并不辉煌,受限于领土,人数也不多;东城的战力最平均,兵种最齐全,水平和经验都无可挑剔,其中以海军尤为强盛,还有异族组成的特殊部队。 具体编制都差不多:五人一分队,四分队一小队,五小队一中队,十中队一大队。再上去是联队、师团和军团。一个军团约三到五万人。目前兵力最雄厚的东城也只有六个军团。 而北城全部的守军加起来,还不到两个军团的满额,实力差一目了然。但是北地士兵耐寒而体魄强健,真要硬碰硬,也会有相当的损失。 罗兰双手交叉置于胸前,笑容可掬:“不急,再等等。我答应了巴曼将军,总不好贸然出手。”法利恩心领神会:“那我通知大家,随时召开军议会。”罗兰首肯。 “好啦,我也去完成我的任务了。”帕西斯挥挥手,大步走向门口。罗兰不放心地叮咛:“千万别胡作非为。” “切,我这人最懂得分寸了。” 是吗?众人面面相觑,由衷怀疑。 ※※※ 拉克西丝其实早就察觉罗兰的蠢动,也猜出青红骑士团的决裂是他在背后搞鬼,然而东境的情况使她分身乏术,只能干瞪眼。 她篡位才三个月,根基未稳,本来就不适宜大动干戈。为了肃清反对者,也付出了一定的伤亡。又借给西城不少官员,内政虽不至于产生空缺却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新旧交替。加上谣言满天飞,暴动不断,各部队光是镇压就很吃紧。 更火上浇油的,她的祖先大人也来插一脚。 当初杨阳和昭霆掉落的吉莎森林原本居住着大量的怪物,被神官封印在月浴湖里。现在帕西斯揭开封印,连同周边的巨魔荒原和战歌平原一起,往南驱赶。让黑咒术师操纵,到处袭击村庄。连疫病也是他一手造成。杨阳暗杀罗兰时用的凶毒翡翠就是他的作品,炼金术已达顶峰的死灵法师要做出类似的道具根本不是难事。 就这样,北部地区被一点点蚕食鲸吞,大迁徙也导致了内地的混乱。拉克西丝当机立断地开放边境,派出名为护卫军的讨伐队随同难民前往。事到如今再不动,等罗兰收拾完北城,掉转头就迟了。虽然也可以等东城的大军出发再趁虚而入,但罗兰不可能没料到,肯定有防范甚至陷阱。时机掌握得不好,还会和北城合唱丧礼进行曲。 可惜,帕西斯同样不是省油的灯。一得知消息,就火速前往现场。骑龙的他远比徒步行走的难民和军队快。到达目的地后,开始施法。去年的收获祭,东城因拒绝献粮而与拉克西丝的本军交战,双方各埋葬了数千人。这些亡灵轻易吓退了迷信的难民,而讨伐军也被大量的防御工事阻挡。中南边境隔着斯帕斯内海和大河伊里亚,除此以外就是一片树海。伊里亚河支流繁多,附近的小丘和沙洲都被切得零零碎碎,地形变化莫测。当时拉克西丝就是利用这一点,配合部队的机动调度,大败红之军团。如今罗兰反将一军,干脆破坏河道,把整座原野弄成沼泽,大家谁也别想过。如果要穿过树林,就必须绕个大圈,进入魔兽和瘟疫肆虐的北方,讨伐军就这么被卡死在这里。 这是后话。埃特拉迈向覆亡的速度比拉克西丝预计的更快。帕西斯离开的当天,青龙骑士团就和红龙骑士团就狭路相逢。因为飞龙太快,当赛雷尔派遣的随军魔法师抵达,战斗已经结束了。本来他们也派不上什么用场,龙骑士穿的是米利亚坦高价引进的抗魔护甲,被天雷劈中也只是半焦,只有实力相当的彼此才能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膜状的尖翼振动四周的空气,形成一股股小旋风。清一色绿甲的青龙骑士团摆出的是v型口袋突击阵;而另一方的红龙骑士团仗着数量的优势向中心汇拢,以最厚实的圆阵应战。 青色和红色的龙鳞闪着森寒的光,高速移动带起刺耳的风声,同时产生巨大的爆音。人和人,龙和龙绞斗在一起。沉重的骑枪贯穿躯体,炸出镂空的血洞,斗气和红雾狂飙。惊心动魄的场面看得远处观战的人们胆战心惊,狂奔逃命。 和兽人的交战使青龙骑士团失去了三十名优秀的战士,但高昂的士气足以弥补人数的劣势。而红龙骑士团毕竟心虚,多数是迫于团长的积威才不得不战,初时凶横,几个回合就气阻,落了下风。 饶是如此,惨烈程度也只能用“两败俱伤”形容。而且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离“同归于尽”也不远了。青龙骑士团的副团长肯特暗暗心焦,却无计可施。他的上司现在除了复仇,脑子里别无旁骛。 巴曼和道格拉斯的单挑已进入白热化状态,四下扩散的斗气形成力场,一方是如风的碧青,一方是似火的赤红。 光是气与气的对撞,就发出轰然巨响和狂乱的风暴。走避不及的龙骑士被绞成肉泥,洒下漫天血雨。连地面也被波及,尘土飞扬。 两把龙枪交错斩劈,每一击都溅出灿烂的火花。当两人擦身而过,才响起迟来的声音。 突刺、闪避、斜削、格挡、分开……完全屏弃了花俏的实战技巧,纯粹力与力的对抗。两只四爪龙也卯足了劲彼此撕咬,互喷咆哮弹。 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一发斗气波,巴曼冲进气刃构成的防御圈,无视深可见骨的撕伤,将龙枪直直刺进仇人的胸膛,满怀恨意地冲出数百米远,才喘息着停住。 “呸!”道格拉斯吐出一口血沫,面目狰狞,临死也不改狠戾,“又不是你老婆,你这么拼干嘛。” “你这个畜牲……”巴曼死死瞪着他毫无悔意的脸,眼底是最深的痛恨和比痛恨更深的悲恸,“我要把你的头割下来,扔到罗兰城主面前!” “什么,罗兰城主?”道格拉斯一愣。 想起当日的情景,巴曼的心脏又是一阵绞痛:“我愧对他,他把公主交给我,我却……不过,我会谢罪的,带着你的首级!” 道格拉斯瞪大双眼,半晌,放声大笑,和着喷溅的鲜血。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笑声。巴曼压根没听出言下之意,用长刀砍下昔日同僚的脑袋。同时,他的坐骑也咬断了对方飞龙的脖子。 “阁下!”肯特急忙靠近,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要去东城。”巴曼用空虚的语调道,一如他此刻的感受。 “不行啊!你伤得这么重,先治疗要紧!” “还管什么伤。”巴曼自嘲一笑。身为骑士,不能保护心上人,他早就无颜活在世上。现在大仇也报了,只剩下诺言支撑着他。振作精神,他习惯性地问了声:“伤亡如何?” “……只剩十二个。”肯特垂下头,艰难地回答。 抽空的大脑涌出一线清明,巴曼俯视满地碎尸血块,默然半晌,苍凉地道:“你回去向贤者大人复命,说责任都在我,来世向他请罪。” “阁下!” 对部下的呼唤置若罔闻,青龙骑士径自远去。 ※※※ 肯特没能复命。第二天一早,北之贤者被下狱,罪名是暗杀城主。 民间大哗。绝大多数人都不相信贤明的赛雷尔会做出这种事,怀疑是某个王子诬陷。宫廷更是乱成一锅粥,群龙无首的大臣们手足无措。这件事的栽赃痕迹确实非常明显。米利亚坦的死法很不雅,却符合他一贯的形象——他是被绞死在床上。而那位夜伴也自尽身亡。至于证据,是一簇在房里找到的蓝发,和被强力魔法瞬间毙命的贴身侍卫。宪兵还查出那个女子是赛雷尔娘家的远亲。 众臣分成两派,争论不休。伯都神气活现地要处斩赛雷尔,遭到拒绝。有德识的大臣要求查明真相,毕竟那些证据都站不住脚。其他王子也看不惯长兄的横蛮,更不想他即位,纷纷附和。最后是赛雷尔自愿被作为嫌疑犯扣押,才平息了一场骚乱。 听闻此事后,拉克西丝气得跳脚。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反咬一口,把伯都和他那票弟弟全宰了,自己当城主或立个傀儡,这样情势只会恶化!她这个朋友,实在愚忠得令人憾恨! 果然,前脚将赛雷尔关进囚禁塔,后脚伯都就命令典礼官准备登基仪式,连父亲的丧礼也提前,硬是赶在同一天举行。知情后,群臣愕然,“不成体统”的抗议此起彼伏。伯都当场凶性大发,将几名老臣拖出去斩首,堵住反对的声浪;还趁着势头屠杀了三个弟弟。反正他连父亲也谋害了,当然不在乎什么手足之情。 但是他忘了关闭空浮舟,让剩下的王子们逃了出去。内乱顿时扩大,朝局动荡不已,整个埃特拉风雨飘零。 本来以邱玲神使的地位,若站出来的话,能够对抗伯都,甚至取代赛雷尔,起到团结的作用。但她成日只是在囚禁塔外徘徊,担心她的史汀老师,谁劝也不听。跟在她身后的蓝龙骑士几次欲言又止,都出于安全考量而缩了回去。她武艺再高强,也无法做到滴水不漏。邱玲自己又没有紧张感,防身能力接近零,一旦卷入这场政治风暴,性命岌岌可危。 耳边仿佛又响起那温厚的嗓音,露琦雅叹了口长气,仰望高塔。 史汀大人,如果我们不能平安,又怎么保护她? ※※※ 创世历1038年空之月9日东城伊维尔伦—— 对于北城的情况,罗兰了若指掌,不用听报告就能清楚想象,因为这个局面就是他一手推动。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臣子们已经习惯主君肩上的小龙,暗暗投以敬畏的目光。独角兽和龙,在传说里都是王者的象征。察觉他们的心态,罗兰没有纠正。虽然他不信天命,但民众相信,为什么不拿来利用?他已经派人赶制新的城旗,将来攻打中城用。 伊维尔伦的政治中枢有十一个部门,分别是军务、情报、警备、财务、司法、外交、建设、技术、学艺、人事和后勤,统归国务尚书管辖。外交又包括和异族的交流,建设部下分民政和交通两司。 罗兰虽大权在握,也不会蠢得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他只需要掌握住情报部和军官们,安置一些亲信,就能实行监控和管理。 东城总人口四千七百多万,注册士兵三十万。早期除了镇守边关的将兵,其他都采用屯兵制,这是为了应付荒年的不得已举措。后期随着治水和开荒的逐步落实,慢慢回归正轨。毕竟士兵还是要经常锻炼才能保持战斗力。但是北有蛮族,东有兽人,戍边依然不能放松。 去年九月,罗兰用魔核光炮灭了暗黑岛,海上不再有后顾之忧。这回巴哈姆斯又带回一群部下,他索性派这些大胃口的家伙去骚扰蛮人。黑龙的吐息能让土地腐化,又擅长冰魔法,去那儿再适合不过。沉寂冰原本来就寸草不生,这么一搅,那些蛮族永远别想东山再起。 但即使如此,伊芙短时间内也无法赶回,倒是另两位将军回来了。 “哟,罗兰。”马尔亚姆麦斯韦恩大咧咧地招呼,瞥见国务尚书干咳的模样,连忙肃容正色,“呃…属下参见大人。” “小子气色不错,是不是有美人在侧的关系?”罗兰反而不摆架子,笑着看向他身后的绝色女郎。眼光却不单纯,他对这个海精灵总是有股违合感。席斯法尔心细,怕他想起朵琳,岔开话题:“还不招待我们吃喝一顿,好好犒赏我们的辛劳。”罗兰咋舌:“我叫你们回来可不是请客。” “知道知道,打仗是吧。”席斯法尔和马尔亚姆异口同声,一副“有什么大不了”的神气。 “知道就好。”罗兰哼了一声,甩甩头,“走。” 当晚的洗尘宴,气氛正热闹时,一个侍从神色微慌地跑进来,对罗兰耳语了几句。听罢,东城城主笑容不变地起身,道:“你们继续,我马上回来。”红发侍卫和大神官自动自发地跟上。 席斯法尔正逗幼龙玩,没理会。马尔亚姆注意到身旁的女伴表情有异,关怀地问道:“埃娃,怎么了?” “我…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海精灵少女抓着胸口,呼吸不畅。魔导团团长立刻站起:“是不是不舒服?我扶你回房。” “不是,好象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众人面面相觑,丈二摸不着头脑。冰宿机伶,朝一名侍卫挥手示意:“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遵命,满愿师小姐。” 长廊上,罗兰边走边问:“叫白魔法师了吗?” “大人,他到的时候就断气了,连话也来不及说。我们是从他的样子认出是青龙骑士。他伤得很重,还没经过处理,八成是失血过多。对了,他手上提着一个首级。” “嗯。”罗兰微微一顿,眼底闪过惋惜的光芒,“通知北城,做好下葬的准备。” “是!” 巴曼倒在王宫门口,全身的鳞甲破烂不堪,明显是直接从战场一路飞驰而来。身下的坐骑哀哀低鸣,景象凄惨而令人鼻酸。 众守卫肃然起敬,默默行礼。艾德娜狠狠踢了主君一脚,满脸愤激。法利恩毫无感触地念祈祷词,这是他身为大神官的义务。 将来我去冥界,会被他和朵琳追着砍吧。凝视那张凝固着悲伤和放松的面容,罗兰心道。 不过,死后怎样不是他关心的,当下指示众人抬来担架,为死者整理仪容。 “大人,那个首级怎么办?” “嗯…另外挖个墓埋了,巴曼将军一定不想和他合葬。” 侍从本想将飞龙牵走,对方却不配合,摇着长颈抗拒。见状,罗兰缓步上前,黑龙王的气息瞬间安抚了四爪龙。 “辛苦了,休息一下吧。” 这回飞龙不再抗拒,乖乖任侍从牵了下去。想了想,罗兰改变主意:“别下葬,用火化,骨灰让那头龙带回去。”这是从实际出发的考虑。龙和龙骑士感情很好,无论哪一方死了,都不会再接受新的搭档。那留着坐骑也没用,徒耗粮食。 刚转过身,他听见紧张的喧哗:“什么人!?” 一个修长的身影从吊桥的另一头走来,裹着黑缎斗篷,拉低的帽檐下可见端正的下颌曲线。似乎没有恶意,一被喝问就停下脚步,线条优美的唇微启: “听说,这个城市欢迎异族。” 那声音清莹剔透,带着如冰的质感,让人暑意全消,遍体沁凉。 异族?罗兰一愕,上下打量不速之客。 宛如玉石雕刻的手抬起,掀开兜帽,露出一张清隽雅致的容颜。五官精致得像出自名家的艺术品,神情冰冷高傲;眼眸和长发都是如海的湛蓝,泛着不可思议的透明感;衬得他的肌肤更加晶润,隐隐散发出光晕;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纤长的双耳。 精灵!每个人的脑中跳出相同的名词。 蓝发精灵抚胸行礼,简单的动作却透出这个种族特有的优雅,仿佛水的绵绵流动:“我来找我妹妹,失礼之处请见谅。” 妹妹?罗兰直觉地想到埃娃,心底的疑虑顿时消散大半,得体地还礼:“幸会,我是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请问你是海精灵吗?” “是的。”蓝发精灵淡淡一笑,驱散了与生俱来的冷漠气质,如花开冰原,绮丽夺人心魄,“我叫迪斯卡尔雷巴德利亚顿荷米里昂斯,你们称呼我迪斯卡尔就好。” 好长的名字……不愧是精灵。众人听得晕呼呼。罗兰见怪不怪地比了个手势:“请进。” ※※※ “哥哥!” 望见东城城主身后的黑袍青年,埃娃双手捂嘴,逸出一声惊呼。冰宿等人大吃一惊,来回看着兄妹俩。 “埃娃,母后很担心你。” 母后?听到这个词,众人的惊讶更上一层楼:这两个还是王子和公主? 马尔亚姆第一个回过神:“等等,埃娃,你恢复记忆了吗?”海精灵公主怔了怔,扶着额头,露出困惑之情:“想起一点,不是很清楚。”迪斯卡尔眸光忽闪,走到她面前,柔声道:“记得我是谁吗?” “迪斯卡尔…哥哥。”埃娃犹豫地轻唤。 “好孩子。”迪斯卡尔轻轻环住她,以如释重负的口吻道,“幸好,情况还不算糟。”席斯法尔好奇地插口:“抱歉打扰一下,当初埃娃是在海上漂流,被我的朋友救起。于情于理,我们都有权知道经过。” “是这样的,我们一族从远古起就一直住在海底,不与陆上交流。但是埃娃太善良了,总是溜出去搭救遇难者。这次她就是被忘恩负义的人类偷袭,才丧失记忆。”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迪斯卡尔抱紧妹妹,叹了口气:“我们翻遍了大海,都找不到她,才猜到她在陆上。我本来想偷偷带她走,可是你们照顾了她这么久,我不能不打声招呼。” 瞥见部下如丧考妣的神情,罗兰明白他的心思,温言道:“远来是客,迪斯卡尔先生就多住几天如何?令妹的情况也不适宜奔波。还是等她病况稳定一些,再作打算。” “这……”迪斯卡尔迟疑,看看拉扯他袖子,一脸希翼的妹妹,无奈应允,“好吧,叨扰了。” ※※※ 夜阑人静,皎洁的月光穿过雕花窗棂,勾勒出华丽而不失典雅的家具。 侧坐独酌的精灵被月色烘托得飘逸出尘,长长的发丝潋滟似水,令人目眩神迷。 门悄然打开,却瞒不过灵敏的听力。应声回首,堕入阴影的脸不再高雅脱俗,而是透出一股阴冷的诡秘。 映入眼帘的,是怯生生倚着门,满脸不安的少女。 “怎么了,埃娃?进来啊。”轻柔的催促,是流畅的精灵语。 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绳索牵引,埃娃不自觉地走近,嗫嚅道:“哥哥。” 没有回音,只有无形的张力不断扩散,笼罩住整个房间。 “主人。” 突然,埃娃像承受不住压力般仆倒,深深叩首。啜了口果汁,蓝发精灵悠闲地靠向椅背,长睫下眼波流转,荡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第二章 吞并(节一) 海精灵王子的到来并没有给伊维尔伦造成任何影响。罗兰虽礼遇异族,但不熟悉的对象,他也不会随意任用。而迪斯卡尔的表现也很低调,除了和妹妹说说话,帮助她回忆过去;就是泡在图书馆静静地看书。 “真像一幅画般美丽啊。” 看着在花坛边絮语的男女,艾德娜不禁发出感叹。一旁的马尔亚姆低吼:“他们是兄妹,兄妹!”正因为是兄长,他才能忍住不把迪斯卡尔撕了。 艾德娜白了他一眼:“马克,你还在痴心妄想?”马尔亚姆搔搔头,不语。其实他本来没有那个意思,粗汉只适合酒馆老板娘,他有自知之明。但是埃娃失忆期间,一直腻着他,不知不觉就动了心。 另一头,埃娃无意中瞥见他们,高兴地奔过来:“马尔亚姆将军,艾德娜小姐,哥哥说要带我去游湖,你们也一起来好不好?” “这个……”两人为难地对视。目前正值战前,诸事繁多,他们俩因为都不擅长行政工作,才有空闲时间。但休息归休息,玩乐可是另一回事。忙碌的罗兰一定会小心眼地报老鼠冤,比如在床上丢蟑螂,在酒里掺水等等。 “埃娃,不要打扰别人。”迪斯卡尔的声音帮他们解了围。 “可是……”埃娃一脸失落。看出僚友不舍的心情,艾德娜用力一拍他的背:“这样吧,你去。我会帮你跟大人说一声,还有下午要赶回来。” “没问题!”马尔亚姆大喜,做了个感激的手势。 两个精灵和一个人类前脚走,后脚大神官气势汹汹地杀到,劈头数落:“艾德娜,你怎么又跷班!还不快回去大人身边!” “我看到他就讨厌!” “你——”法利恩险些失控,想起罗兰的忠告,压下怒火,好言好语地劝道,“别闹小脾气了,你既然决定跟着大人,就要一心一意辅佐他。何况你是他的贴身护卫,这个样子叫旷职。” “唔~~~”艾德娜无言以对,她本来就是吃软不吃硬的典型,当下耷拉着脑袋,怏怏地道,“好啦,我回去就是。” 见她受教,法利恩也消了气,以亲吻作为奖励,匆匆跑路——他也很忙。 罗兰的确俗务缠身,尽管他的任务基本上就是听报告和决策。 他身兼军务长,这倒不是他死抓着军权不放,而是按照头衔顺位的安排。东城三将都是将军,再上去就是他这个大将军,只能由他当。而除了他,也没人能凝聚军官们的忠诚。 六个军团是混合编制,数目不等。比如艾德娜的红之军团以骑兵为主,人数就比较少。 正统的编法是步兵管步兵,骑兵管骑兵,弓兵管弓兵。但罗兰认为混编更能有效地发挥各部队的优势,而过去的战果证明了他的想法没错。另外,他也喜欢复合兵种。这一点诺因的战术观和他一样,不过罗兰还有节省成本的小算盘。 武官忙,文官们也不轻松。 情报部在北城境内丢火种,散播赛雷尔已经被伯都谋害的谣言,煽动民众的反抗情绪;在王子们之间挑拨离间,激化矛盾;还要防范他城的探子,进行反侦测。 警备部负责城内的治安。最近大军集结,多少有点乱子,要赶在到达扰民的程度前迅速扑灭。还有魔兽的问题,和各地守军的协调。所以这个部门的人都练就一双飞毛腿,成日来去如风。 财务部的官员天天流着血泪和数字搏斗到深夜,战时固然税的提高和城库的消耗是不得已的事,但这些守财奴也在想方设法减小损失,计算能从商人和贵族那儿挖到多少钱。 人事部长主要是书信往来,确认领主和总督们的忠诚,进行征兵的具体事务,以及过滤内部人员。 最忙的要属后勤部。既要安排补给线,又要包办几个部门的收尾工作。比如志愿兵,最后还是要在这里进行面试,根据能力和适性分配到各部队。还有武器、防具、粮食之类军需物资的质检,统统要他们过目。 因此,后勤部长必须非常具有才干,而此人也确实精明干练。连罗兰见了她都要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多米尼克大姐”,任水族大长老使唤泡茶,甚至捶肩敲背。 当汇报记录的书记长退下,东城城主正想喘口气,黑龙王出现在黑檀木办公桌的边缘。 “人类的战争真麻烦。” “同感。”罗兰打心底共鸣。 “龙的话,只要单挑就能解决。”巴哈姆斯操纵风元素打开橱柜,卷来茶具和茶叶,省得义子走路。罗兰颔首为谢,苦笑道:“真是羡慕,我也想一劳永逸,扛着大刀去和拉克西丝决斗。不过,剑术我可能比她差一点。”巴哈姆斯自信地道:“没关系,你打不过她,我来打。” “暮,你会剑法?”罗兰吃了一惊。 “曾经有个人类教我。”巴哈姆斯露出怀念之情,“他好象叫渥利克,小名渥尔,奥斯曼帝国的开祖皇帝,玛蒂的曾爷爷。” 惊讶平复后,罗兰不禁调侃:“你和奥斯曼的王室真有缘。”连他也是这支血统的后代。 “嗯,我很喜欢渥尔,他教了我很多。他说他是剑圣,但我十岁就打败他了,所以我想我的剑法应该不差。” “哦,那太好了,如果有必须主帅决定胜负的时候,就由你代我上阵,这样师父也不用和他的后代面对面厮杀。” 巴哈姆斯皱起眉头,持杯的手不自觉地握紧,犹豫半晌,沉声道:“罗兰,你最好不要太信任帕西尔提斯。” “!”罗兰差点喷茶,他钝钝的义父居然也会背后说人坏话。 “暮,我没有理由怀疑师父。”以为他是吃醋,罗兰柔声劝慰,“他是比较重视师公,但我不认为他会因此背叛我,更不会反过来害我。事实上,我已经做好他抽身的心理准备。” 就是有可能害你啊!巴哈姆斯在心里大喊。他可不是造谣,帕西斯曾经有前科。 怎么办?要不要告诉罗兰?巴哈姆斯委决不下。挖出这件事一定会破坏罗兰和帕西斯的关系,但今后是罗兰成就霸业的重要时刻,不能留下任何不稳定的因素。他又不机灵,万一帕西斯再不怀好意,那可防不胜防。 “罗兰。”打定主意,他闪电般伸出手。罗兰完全没防备他,被一指按住眉心。爆发的反射神经让他后退了些许,然而巴哈姆斯的反应远比他快,紧跟其后。 肌肤相触的瞬间,罗兰的眼神变得涣散,表情也一片空白。 小心地进入他的内心世界,巴哈姆斯尽量轻柔地探索,以免伤及义子的精神。 正用短刀刻木雕的少年停下动作,抬起头。他有一张稚嫩而绝尘的丽容,冰蓝的眸子是未经雕琢的纯净,淡如月光的金发长及膝盖,随意用藤蔓在脑后扎成一束。 一望无际的晴空覆盖住蓊郁的森林,阳光在绿叶和白云之间浮动,沾染了天空柔软的蓝和叶子透明的绿,无拘无束地四下曼延,洒落轻盈的温暖。 空气清新而湿润,混合着青草香和野花的芬芳,化为无声的音符,在两人身边缭绕。 那时的他,是单纯想着复仇和变强的孩子;而那时的他,是渴望离开牢笼的半神。 银发青年指着波光粼粼的湖泊,笑容有一丝不自然。金发少年一脸司空见惯的无奈: 刻意避开徒弟的视线,银发青年深吸一口气,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比了比长度, 放下刻了一半的木雕,金发少年起身帮师父整理仪容,这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 数落完,金发少年来到湖边准备下水,一个声音唤住他,带着他不熟悉的压抑: 听出他语气有异,罗兰转过头。帕西斯勾起唇角,碧眸却不带笑意:罗兰眯起眼,神色有刹那的动摇: 背转身,金发少年静立片刻,道, 一道弧线,溅起雪白的浪花。 大量的泡沫扑面而来,蓝色的波涛优雅地摇曳,阳光折射出绚丽的水底世界。美丽的景色驱散了淡淡的疑惑,但是随着亮度的减弱,适才的不安笼上心头。 不会的,师父不会害我,顶多恶作剧罢了。 甩甩头,他继续朝深处游,一团亮光浮现在视野彼端,散发出难以形容的威压感。 强忍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奋力靠近,水流变得异常的沉滞,仿佛固体。好不容易,他够到那团光,收拢手指…… 剧烈的冲击传遍全身,血液逆流,沸腾的能量在体内横冲直撞,如烈焰狂烧。极度的痛苦中,罗兰模模糊糊听见一个无限深沉,却听不出性别的声音: 一开口,冰冷的液体就灌进咽喉,罗兰只能在脑子里询问。而那个意志也听到了他不算回答的回答。 罗兰隐隐察觉帕西斯的居心,混沌的脑海却无法分析眼前异常的事态。轻轻的笑声响起,直撼他的灵魂,又掀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痛楚: 冰水渗进心脏,直没至顶。 咬紧牙关,罗兰强忍内心的愤恨和悲伤,抓紧光晕中的神圣器。 一直无起伏的声线多了一丝名为惊讶的波动。阴郁的笑痕爬上稚气的脸庞: 神思昏聩间,他感到一股暖流包裹住自己,抚平了火烧般的剧痛。同时一个亲切的呼唤远远传来,却听不清楚,只有那个噩梦般的声音在脑中回响: ※※※ 巴哈姆斯汗流浃背地喘息,怀里拥着不省人事的义子。 竟然是这样……他本来以为是罗兰受不了打击,刻意遗忘这段记忆,没想到是世界之钥的封印。 帕西尔提斯,你这个混蛋! 黑龙王非常清楚那个契约的意义:那是永世的孤独,永远的飘零。死后灵魂无法去冥界,只能归依在神圣器身畔,陪它看尽沧海桑田,潮起潮落。 永生不是赏赐,而是最残酷的惩罚! 情不自禁地加重手劲,巴哈姆斯心乱如麻。他不是不能解开封印,但那是用记忆缔结的契约,若强行破除,罗兰的精神会承受不住,变成疯子或白痴。 该死的世界之钥!该死的帕西尔提斯! 事到如今,唯一的安慰是:他也会陪着他。 可是冰宿呢?罗兰的部下和朋友呢?死亡的一刻,就是诀别。 “罗兰,罗兰。”心痛如绞,巴哈姆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轻唤。突然响起敲门声,迟疑了一下,他只能让义子靠着椅背,回到影子里。 “大人。”不等回应,艾德娜开门走进,看到主君宛如睡着的样子,本能地感到不对,上前摇晃他,“大人?大人!”触手潮湿而冰冷,这一吓差点心跳停止,连忙叫守卫传唤医师和白魔法师。 “唔……”被喧闹声吵醒,罗兰揉了揉额角,睁开双眼,好一会儿才聚起焦距,“怎么了?” “你还敢问怎么了!哪有人睡得跟死人一样!”艾德娜拎起他的衣领,厉声咆哮,比他更面无人色。闻讯赶来的医师赶紧阻止她的暴行:“别这样,艾德娜侍卫长,让我检查一下。” “发生了什么事?”罗兰云里雾里。他只记得和暮喝茶聊天,喝到一半记忆断线。该不会那头笨龙又为了偷看他的睡相,对他施催眠术吧? 艾德娜大吼:“发生了什么事,问你啊!”罗兰再次挤压太阳穴:“轻点声,我头很痛。”艾德娜一窒,露出关怀之色:“是不是用脑过度?疼得厉害吗?” “还好。” “大人的脉搏有点乱,不过身体没有异常,应该是疲劳引起的眩晕,我给他开一贴安神调理的药,睡过一觉就好了。”医师说出诊断结果。艾德娜放下心头的大石,再度恢复生龙活虎的姿态:“啧,根本没事嘛,还敢摆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唬人。” “是是,我装模作样,让艾德娜小姐受惊了。” 艾德娜冷哼一声,心里却残留着惧意。这次幸好是虚惊一场,万一真的有刺客……她不敢想下去。 法利恩瞪了情人一眼,倒也不忍心出言责备,眼角瞥见桌上有两个茶杯,奇道:“大人,有客人吗?” “呃,这个……”罗兰支吾过去。他压根不怀疑义父有不良企图,如果要害他,巴哈姆斯早就害了。在这个世上,东城城主百分之百信任的只有自己的契约者,连帕西斯也只信百分之八十。 医师和守卫相继退下,羽族将军和他们擦肩而过,用指关节扣门:“罗兰,军议会还开吗?” “当然,你们都准备好了?” “就等你一声令下。”席斯法尔干脆利索地道。东城三将里,伊芙智勇双全,被誉为名将;马尔亚姆勇猛却不够机智,是猛将的典型;而他就是不折不扣的智将。无论是大局的把握,战术的灵活运用,各部队的协调,指挥官之间的统合,全部得心应手。所以这回出征,他就一手包办了军队的实务。比如和二线将官研究具体的战法,讨论攻取后的细部问题等等。这也是为了节省时间。 “对了,马克和埃娃游湖去了,大概还没回来。”艾德娜想起一件事,急忙报告。罗兰低咒:“这个色迷心窍的家伙!” “迪斯卡尔殿下也在,他不会毛手毛脚的啦。” “谁毛手毛脚!”说曹操曹操到,马尔亚姆满头大汗地出现在门口,被主君尖锐的视线钉得微微瑟缩,赔笑道,“嘿嘿,罗兰,我回来了。” “哼!”罗兰打鼻腔哼出不悦,挥挥手,“走,开会!” ※※※ 以简约和实用为美的会议室里,众将官齐聚一堂。为首的自然是罗兰;左首是已经升到一等书记,负责记录的冰宿;右首空着,是属于伊芙的位子;法利恩和艾德娜侍立在他身后。 与会者都是将级以上的军官,也都是少壮派的年轻人。 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的总指挥伊芙比拿28岁,称号,目前正从绝境长城动身,预定在格兰特河上游一带与大部队汇合,直取北城。 第三军团和第四军团的总指挥席斯法尔克雷因29岁,称号,现在座,出征期间负责留守,与最难缠的敌人拉克西丝周旋。 第五军团和第六军团的总指挥马尔亚姆麦斯韦恩34岁,称号,现在座,出征期间负责奇袭,控制中城的北部边境。 除此以外,还有席斯法尔的副官兼参谋长,以沉稳的用兵手腕闻名的少将罗西特;马尔亚姆的副官兼参谋长,夜盗出身,美貌和智慧同样出色的少将流莺;几位军团长和高级干部;以及魔导团团长、后勤部长两位水族。 细数下来女性和异族的比例极高,这是伊维尔伦军的特色。 省略开场白,罗兰以一个端正的军礼作为招呼,就入座进入正题。此刻的他不再是和艾德娜抬杠时的嬉皮笑脸,神情冷峻威仪,坐姿笔挺肃然,在在符合的形象。 会议内容非常简单,就是检讨。幕僚们已经结合大量的情报制定出详细的作战计划,小规模的研讨会也彻夜开了两场,如今只需要过滤一下,看有没有遗漏而已。 &n 友请提示:长时间请注意眼睛的休息。网推荐: bsp;“伯都那个蠢蛋现在是四面受敌,军部根本不承认他,指挥权乱成一团,各项准备都没起步,东南面几乎没有阻力,唯一的障碍佩鲁门德要塞也已掌握在我方手里,可以预见会是‘势如破竹’的情景。”法利恩看也不看手上一叠厚厚的文件,简要叙述。 “那我们到底去干嘛?郊游?”军团长杰斯特忍不住嘟囔,乱不爽一把。 “客观上是这样没错,但是掉以轻心的话,也可能落到被绊一脚,客死异乡的下场。”上座的统治者含笑指出,和煦如春风的口吻却令勇猛的军人打了个寒战,埋头缩回去。 “不能抹杀情报部的功劳啊。”后勤部长多米尼克轻摇小扇,优雅端方,笑语如珠,“没有他们的辛苦奔波,我们哪来的轻松成果可享,杰尔你也就没有带野餐盒的机会了。” 呜!两只笑面虎!心脏冻结的青年腹诽。 “西线确实不困难,任务比较艰巨的是马克。”席斯法尔帮部下解围,换来他“下辈子衔草结环,也要报答您的恩情”的感激注目。被点名的人却不以为然:“山地行军和攻城战是我的拿手本领。” 北城的南方重镇雷南郡是他此行的战略目标。无论从军事上还是经济上考虑,都必须攻克。那也是一座由矮人建造,坚固厚实的堡垒。不过,自从占领了红石山脉后,东城就在那里秘密制造了大量的攻城器械。矮人们留下许多堪称宝藏的工艺图和现成资源。将零件运到目的地组装只需要很短的时间。 “你最擅长的不是巷战么?”罗兰无厘头地道。法利恩干咳:因为严重缺乏紧张感,主君常常有开小差的情形出现。不盯着他,话题会偏离。 “哦哦,漏了,因为很久没打布袋老鼠。”马尔亚姆跟着唱和。拜心腹提醒,罗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没有继续话说当年。 “就像马尔亚姆自个儿吹的,南线基本上不会有问题。如果有那么多大家伙帮忙还打不下区区一座雷南郡,他就在城门口自刎吧。” “我会让将军的脑袋好好地安在他的脖子上。”流莺笑着插口,慧黠的眸转动间光彩无限。罗西特冷静地发言:“蓝龙骑士团很难对付,大人您要小心。” 水族族长艾露贝尔西珐温和地道:“龙骑士确实骁勇善战,但我们也有相应的克敌之法。” 魔法师和弓箭手向来被称为飞行部队的克星,所以这话并不夸大。另外,罗兰还暗藏了狮鹫骑士、空马部队和羽族的援军。 “要注意集中攻击和轮换配合,还有防御决不能马虎。”多米尼克本着前辈的立场指教。艾露贝尔颔首表示收到。 “没关系,我让博尔盖德送了那些女战士一人一条珍珠项链。”罗兰前言不搭后语地冒出一句。 “?”在座的人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东城城主勾起绚丽的笑弧,轻快地道:“那个是叫作的特殊矿物,效果和避雷针相反,不用我再说下去了吧?”女人嘛,都喜欢那种东西。 黑线满面,众将官一致用“无言”的眼神膜拜主君。 “你真是够阴了!”艾德娜第n次大骂,痛心疾首,深切怀疑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主子。 “还好。”罗兰恬不知耻地道,甚至一脸无辜地强调,“我也是下了血本的。” “少来!肯定是榨那老秃头,一枚铜板也没掏!” “咳嗯。”罗兰不置可否,径自绕回正题,“当然,也有可能她们只是收藏起来做嫁妆用。”流莺无力地道:“不,龙骑士很托大,她们的盔甲也能够挡住,不会在战斗中掉出来。” “啊,那就没办法了。” “……” 冰宿面无表情地用笔尖敲敲桌面,示意大家回过神。罗兰第一个响应:“听说露雅将军是一位硬朗的女性,应该不会佩带这种累赘的玩意。”亚尼振奋地道:“就她一个能成什么气候。” “还有北之贤者。”罗西特依然扮演提点的角色。至于其他的散兵,在之前的讨论中就解决了。 “史汀交给我。”法利恩沉着地道。对此无人异议。 “我个人是希望能劝降。”罗兰喝了口茶润嗓。席斯法尔摇头否定:“以那位的性格,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不识时务也包括在愚忠的范围里。法利恩冷哼:“反正在民众眼里,他已经是死人了。”言下之意是宰了也无妨。 接下来,是行军路线和水陆补给的核对确认,以及占领后的具体事项。 “对了,王子们怎么办?”好不容易,有人想起种马王朝的最后果实,任那些下半身动物到处乱窜也满烦人的。 “结束后,骗进宫,集体斩首。”罗兰早有腹案,“不来也无所谓,他们身边都有我的人。”艾德娜吐槽:“你的爪子可真长。”罗兰不动如山:“你用触手比喻不是更好?”艾德娜挫败地垂下头,对他的皮厚甘拜下风。 罗兰换上凝重之情,转向羽族将军:“城里就交给你了,不要给拉克西丝任何可趁之机。”虽然嘴上说得严厉,心里却不担忧。三将里,他最信任席斯法尔的智谋,即使拉克西丝是赫赫有名的,也未必讨得了好。 “放心吧,大人。”席斯法尔自信地道。若是处在同等的条件下,他倒无法如此有把握,但如今的卡萨兰……只是一艘即将沉没的破船而已。 满意点头,罗兰扬了扬手中的茶杯,微笑总结: “那么明日十时出发,大家请做好准备。” ※※※ 会议结束后,罗兰命令马尔亚姆单独留下,其他人鱼贯而出。 “罗兰,你是要我离开埃娃吗?”马尔亚姆不安地问。 “我可不会妨碍你自由恋爱。”罗兰横了他一眼,走到落地窗前,望着庭园里摇曳多姿的杏树和鹅黄新柳,独角兽和幼龙在喷水池边玩耍,和平欢乐的景象软化了冰瞳,俊美的容颜也浮起浅浅的笑意,“我是想问你迪斯卡尔这个人怎么样。” “他啊。”马尔亚姆抓抓短翘的发,回忆道,“开始觉得满高傲的,相处后就发现他只是脸冷了一点,不太擅长表达,其实很和善。” “嗯。” “为什么问我?你看不出吗?” “那个精灵,给我一种看不透的感觉。”罗兰沉声道。马尔亚姆大吃一惊:“不会吧!这世上居然有你看不透的人!?”罗兰回了个大白眼:“你当我神吗?我也只不过是个凡人。” “是是。”马尔亚姆言不由衷地附和,心道:你若是凡人,我就是精灵! “异族虽然聪明,但我至今遇到的都很单纯,连埃娃也是。”扬手回应义子的招呼,罗兰笑得柔和,眼底却沉淀着寒冰,“只有他,是例外。”马尔亚姆不赞同:“多米尼克长老就很厉害啊。” “她可不会恶意害人。异族就算有心机,也是为了自保。不过,我研究过古籍,精灵并非世人以为的那么淡泊,很有权利欲,也许是这个缘故。” “这就是啦,他毕竟是王子,环境不会好到哪去。” 罗兰轻轻颔首,算是接受这个解释,随即笑容一变,指指窗外:“怎么样,要不要打一场?”马尔亚姆兴奋地跳起来:“好嘞!”他早就嫌骨头发痒了。 身为伊维尔伦数一数二的猛将,马尔亚姆的剑技自然不俗,洗练而具有强大的杀伤力,和席斯法尔并列简洁剑派和华丽剑派的代表。羽族将军擅使双剑,变化莫测,战斗时令人眼花缭乱。而马尔亚姆没那么多虚招,他的力气加上双手剑的重量,整个东城能接下他攻击的屈指可数。 然而此刻,无论闪着寒光的巨大武器如何挥动,它的对手总能轻盈闪开。 金发青年一手握着没出鞘的剑,在每次斩击间跳跃,流畅的身法宛如舞蹈,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眼神宁定冷彻,关注着对方每一个细小的动作,等待一击必杀的破绽。 “罗兰,战场可容不得你这样跳来跳去!”久战不果,马尔亚姆有点焦躁,说的倒也是事实。 锐利的光弧闪过蓝眸,呼应的是绽放的剑光,高速旋转带动的惯性全部施加在细长的龙眠上,切开空气正面硬撼斩下的大剑。 爆音险些震破围观者的耳膜,火花四溅。以巧妙的转折稳稳当当架住宽得多的利刃,罗兰再次翻转手腕卸开大部分的力道,同时左手有力地削向对方的颈项——他擅长的,可不止是剑术。 马尔亚姆及时侧身躲过,但第二波攻势接踵而来,剑法和格斗的完美融合使他应接不暇。在贴身的距离内,大剑完全没有施展的余地,大汉还不得不空出一手应付主君刁钻的侧踢。 银芒爆涨,罗兰以短暂的蓄势发动强力的突刺。对方的反击出乎他意料,竟然硬生生夹住他的剑,抬膝踢向他的小腹。尽管在间不容发之际抽剑后退,罗兰还是失去了平衡。没有放过这个机会,马尔亚姆紧紧缠上,猛烈如暴风的反攻令罗兰喘不过气来,只能勉力格挡。 论剑法,他绝对更胜一筹;比气势,他落了下乘。 毕竟坐了十年办公桌,早已淡忘当年的血腥厮杀,濒临死亡的惊险。即使水准因为不懈的锻炼有所提高,剑上的锐气却被磨平。 而这也是罗兰希望唤醒的,战士的本能。 纤细的剑身泛开雪亮的光华,一如逐渐苏醒的剑魂。冰蓝的双眸燃起纯粹的火焰,罗兰以迅捷无伦的步伐避开大剑的连续劈砍,趁着力阻的刹那,闪到对方的侧面,手中长剑挥出灿烂的银线。 下一瞬间,攻击落空的大剑却不可思议地改变方向,化纵斩为横切。围观的人们纷纷惊呼,以为主君会被一分为二。 罗兰的瞳仁猛地收缩,求生本能全开,眼中的冷火窜高,甚至压过冰冷的剑芒。 千钧一发之刻,他再一次轻巧后跃,一个大滑步弹起身子,刹那凝聚的力量化为银白的锋芒,荡开不及反应的大剑,左拳从空门进入,重重擂在胸膛中央。 马尔亚姆倒退数步,扔下剑表示认输,一手揉捏伤处,另一只手连连摇摆:“你…咳咳,你赢了,到此为止。”手劲可真够大的。 “……”罗兰调整混乱的呼吸,绽开毫无杂质的笑靥,“不,战场上的话,胜负还未可知。” “有你最后一击的狠劲,敌人肯定投降。” “马克,不要紧吧?”艾露贝尔小跑步奔近,帮友人疗伤。埃娃紧跟其后,小手关怀地揉啊揉。揉得马尔亚姆眉飞色舞,心花怒放。 看到这样的情景,罗兰很不是滋味。无关爱情,男人总希望被女人温柔对待,尤其是美女。 更凄惨的,唯一关心他的美女还放冷箭:“你有空。” “冰宿~~~”罗兰哀怨地转过头,为自己的行为平反,“马上就打仗了,我总要有点紧张感。”冰宿坦率认同:“这倒是。”扬起唇角,罗兰将她拉到一边,小声道:“今晚有没有空?我做大餐给你吃。” “刚刚说要有紧张感的是谁?”冰宿斜睨他。罗兰振振有辞:“明天开始都吃军粮,当然要好好犒赏自己的胃。”想了想,茶发少女神色微赧地点头。 ※※※ 次日清晨,接受简单的检阅后,由马尔亚姆率领的两个军团先行,罗兰和他的直属部队稍慢一步。 “你连铠甲都要穿黑的?” 冰宿无力地看着一身漆黑戎装,气宇轩昂的情人,感叹他的“嗜黑如命”。 “你不觉得黑色很衬我吗?”罗兰一派邪恶大头目的架势,乐呵呵地道。冰宿眯起眼:“我不否认。”这家伙还是一副欠扁的笑脸,恐怕山穷水尽,他也改不了这种悠哉的死性子吧。 “虽然也想称赞你一声,可是心情实在有点复杂。” “你还要罗嗦?” “不不。”罗兰摇头,他还没龟毛到这地步,何谓适当的场合他也分得清楚,“我只是提醒你,千万别乱跑。”冰宿郑重颔首:“我会老老实实待在本阵。” 感到严肃的气氛,路克也一反平日的调皮,收起翅膀趴在罗兰的左肩上。 政事由忠实能干的克莱德尔处理,军务交给席斯法尔,东城城主得以放心地出征。不过临走时,他还是秘密交代关注海精灵王子,也相信羽族将军会把握好其中的分寸。 高高的阅兵台下,排列着四个整齐的方阵。清一色的轻骑,弓骑兵和突击骑兵混编。不同于至今还坚信重骑兵才是最强兵种的卡萨兰贵族,罗兰更重视各部队的配合和灵活调度。那些笨重的铁家伙早该被淘汰,这一点他在十二年前就领悟到。 蛮族和兽人的冲击力决不亚于骑兵,坚实的角盔和皮甲的防御性也不比重铠差,恶劣的环境使他们同时拥有媲美快马的脚力和恐怖的蛮力,伊维尔伦少量的重骑兵根本经不起那样潮水般的冲锋,在践踏下化为肉泥;欠缺机动性的步兵弓箭手也射不到一轮就被砍成碎片。后来罗兰用大量的防御工事和陷阱层层削弱敌人,配合大型的远程攻击武器,才扳平了战局。他也绞尽脑汁,将手中的兵力做最大程度的利用。因为当时他只是少将,无权指挥全部的军队。 敌人是就地补给,偷袭辎重的法子行不通,他只好用游击的方式减少敌人的战力。碰到上面下令,不得不正面迎击的时候,他就让重甲长枪兵和弓箭手互相合作,并运用长矛骑兵的迂回侧击,大收奇效。当然,如果士兵没有视死如归的勇气,还是无法获得成功。 所以那些脑筋僵化的贵族攻打过来的话,他相信席斯法尔手下精锐的步兵团会让他们吃到苦头。前提还是重骑兵能够度过斯帕斯内海,或北方的沼泽和森林。 拉克西丝亲自出马就不能掉以轻心,不过,席斯法尔的战术头脑比他更高明,应该不会有事。 还有个重要原因:养重骑兵太花钱了。 和风吹拂着年轻统帅淡金色的刘海和内里鲜红的黑缎斗篷,冰蓝的眸犀利地扫视全场,挺拔的身姿透出如冰的杀伐之气,将在不久的未来席卷大陆,带起崩毁旧时代的腥风血雨。 利落地挥手,一举提振士气。 “全军出发!” ※※※ 后世的军事学家对创世历1038年津津乐道,因为这一年爆发了许多堪称“经典”的战役,都可以直接加进历史书供人膜拜学习。有关——无冕之王罗兰福斯,佣兵王贝姆特瓦托鲁帝和冷血王诺因史列兰德修普的争议很多。其中罗兰被公认为优秀的战略家。他习惯先掌握大局,在战前就立于不败之地。不同于早期一些可圈可点的谋略,后期偏向使用稳妥的正攻法。即使在被诺因用集卑鄙无耻冷酷无情阴毒狠辣残忍狡猾总之被千千万万人唾骂的计策逼得退兵后,也没有乱了阵脚,继续稳扎稳打;而且那时他已经并吞了全境的三分之二,实现战略性的大包围。 而另两位由于种种条件的限制,只能以战术胜利进行战略防御,也就更加亮眼。毕竟大部分人都有“以少胜多”的投机心理,哪怕奇策终究是一种不可靠的诡道。另外,诺因和同时代另一位杰出的军事家,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被认为更有战略家的素质。可惜失了先机,被限制了发挥。 讨逆文告已如雪花片般飞到北城,赢得广大民众的支持。伯都惊恐下手忙脚乱,只会团团转,歇斯底里地对部下叫嚣。当初策划暗杀行动的是博尔盖德,而他声称没找到兵符,所以这位才当了几天的新城主连军队也无法指挥,只好命亲信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王宫,关闭空浮舟站,龟缩在上界瑟瑟发抖,把下界统统丢了。 这倒不失为一个聪明的消极办法,上界本来就没有攻克的价值。只要封锁空浮舟和转移法阵,就会成为一座浮在空中的孤零零要塞,纯粹观赏用。不过因为北之贤者被关在上界,罗兰还是派了一小队人马突击,占领政治中枢。 他已经和魔法师公会的大佬们达成协议:只要攻下一座城,这座城的分部就放弃中立,任由他使用,也只听从他的指示。 边境线上,两军集结。东城的第一名将带来的两个步兵大队,十个轻装兵中队,的四个弓弩手中队,一个魔法师大队,以及斥候骑兵和几百座发石车,其余部队留守。 绘着八颈黑龙王的城旗和代表亲卫队的旌旗下,年轻的统帅宛如黑衣的军神,肩上停着金色的幼龙,身侧是一头雪白的独角兽。稍后是发色瑰红,一身鲜红战袍也如火焰的随侍武官;和身穿水蓝色锁链甲,茶发垂肩的满愿师。 虽然艾德娜是红炎军团的军团长,但因为她侍卫长的身份,一般都把指挥权交给副官和幕僚,贴身保护主君,也有调度近卫军的权限。 依然貌美如少女的金发将军带领少量部属通过士兵让出的道路,一致下马,朝主君恭敬行礼:“伊芙比拿参见城 第二章 吞并(节二) 海精灵王子的到来并没有给伊维尔伦造成任何影响。罗兰虽礼遇异族,但不熟悉的对象,他也不会随意任用。而迪斯卡尔的表现也很低调,除了和妹妹说说话,帮助她回忆过去;就是泡在图书馆静静地看书。 “真像一幅画般美丽啊。” 看着在花坛边絮语的男女,艾德娜不禁发出感叹。一旁的马尔亚姆低吼:“他们是兄妹,兄妹!”正因为是兄长,他才能忍住不把迪斯卡尔撕了。 艾德娜白了他一眼:“马克,你还在痴心妄想?”马尔亚姆搔搔头,不语。其实他本来没有那个意思,粗汉只适合酒馆老板娘,他有自知之明。但是埃娃失忆期间,一直腻着他,不知不觉就动了心。 另一头,埃娃无意中瞥见他们,高兴地奔过来:“马尔亚姆将军,艾德娜小姐,哥哥说要带我去游湖,你们也一起来好不好?” “这个……”两人为难地对视。目前正值战前,诸事繁多,他们俩因为都不擅长行政工作,才有空闲时间。但休息归休息,玩乐可是另一回事。忙碌的罗兰一定会小心眼地报老鼠冤,比如在床上丢蟑螂,在酒里掺水等等。 “埃娃,不要打扰别人。”迪斯卡尔的声音帮他们解了围。 “可是……”埃娃一脸失落。看出僚友不舍的心情,艾德娜用力一拍他的背:“这样吧,你去。我会帮你跟大人说一声,还有下午要赶回来。” “没问题!”马尔亚姆大喜,做了个感激的手势。 两个精灵和一个人类前脚走,后脚大神官气势汹汹地杀到,劈头数落:“艾德娜,你怎么又跷班!还不快回去大人身边!” “我看到他就讨厌!” “你——”法利恩险些失控,想起罗兰的忠告,压下怒火,好言好语地劝道,“别闹小脾气了,你既然决定跟着大人,就要一心一意辅佐他。何况你是他的贴身护卫,这个样子叫旷职。” “唔~~~”艾德娜无言以对,她本来就是吃软不吃硬的典型,当下耷拉着脑袋,怏怏地道,“好啦,我回去就是。” 见她受教,法利恩也消了气,以亲吻作为奖励,匆匆跑路——他也很忙。 罗兰的确俗务缠身,尽管他的任务基本上就是听报告和决策。 他身兼军务长,这倒不是他死抓着军权不放,而是按照头衔顺位的安排。东城三将都是将军,再上去就是他这个大将军,只能由他当。而除了他,也没人能凝聚军官们的忠诚。 六个军团是混合编制,数目不等。比如艾德娜的红之军团以骑兵为主,人数就比较少。 正统的编法是步兵管步兵,骑兵管骑兵,弓兵管弓兵。但罗兰认为混编更能有效地发挥各部队的优势,而过去的战果证明了他的想法没错。另外,他也喜欢复合兵种。这一点诺因的战术观和他一样,不过罗兰还有节省成本的小算盘。 武官忙,文官们也不轻松。 情报部在北城境内丢火种,散播赛雷尔已经被伯都谋害的谣言,煽动民众的反抗情绪;在王子们之间挑拨离间,激化矛盾;还要防范他城的探子,进行反侦测。 警备部负责城内的治安。最近大军集结,多少有点乱子,要赶在到达扰民的程度前迅速扑灭。还有魔兽的问题,和各地守军的协调。所以这个部门的人都练就一双飞毛腿,成日来去如风。 财务部的官员天天流着血泪和数字搏斗到深夜,战时固然税的提高和城库的消耗是不得已的事,但这些守财奴也在想方设法减小损失,计算能从商人和贵族那儿挖到多少钱。 人事部长主要是书信往来,确认领主和总督们的忠诚,进行征兵的具体事务,以及过滤内部人员。 最忙的要属后勤部。既要安排补给线,又要包办几个部门的收尾工作。比如志愿兵,最后还是要在这里进行面试,根据能力和适性分配到各部队。还有武器、防具、粮食之类军需物资的质检,统统要他们过目。 因此,后勤部长必须非常具有才干,而此人也确实精明干练。连罗兰见了她都要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多米尼克大姐”,任水族大长老使唤泡茶,甚至捶肩敲背。 当汇报记录的书记长退下,东城城主正想喘口气,黑龙王出现在黑檀木办公桌的边缘。 “人类的战争真麻烦。” “同感。”罗兰打心底共鸣。 “龙的话,只要单挑就能解决。”巴哈姆斯操纵风元素打开橱柜,卷来茶具和茶叶,省得义子走路。罗兰颔首为谢,苦笑道:“真是羡慕,我也想一劳永逸,扛着大刀去和拉克西丝决斗。不过,剑术我可能比她差一点。”巴哈姆斯自信地道:“没关系,你打不过她,我来打。” “暮,你会剑法?”罗兰吃了一惊。 “曾经有个人类教我。”巴哈姆斯露出怀念之情,“他好象叫渥利克,小名渥尔,奥斯曼帝国的开祖皇帝,玛蒂的曾爷爷。”(注:外传《龙王之心》的内容,又一个预定开挖的坑) 惊讶平复后,罗兰不禁调侃:“你和奥斯曼的王室真有缘。”连他也是这支血统的后代。 “嗯,我很喜欢渥尔,他教了我很多。他说他是剑圣,但我十岁就打败他了,所以我想我的剑法应该不差。” “哦,那太好了,如果有必须主帅决定胜负的时候,就由你代我上阵,这样师父也不用和他的后代面对面厮杀。” 巴哈姆斯皱起眉头,持杯的手不自觉地握紧,犹豫半晌,沉声道:“罗兰,你最好不要太信任帕西尔提斯。” “!”罗兰差点喷茶,他钝钝的义父居然也会背后说人坏话。 “暮,我没有理由怀疑师父。”以为他是吃醋,罗兰柔声劝慰,“他是比较重视师公,但我不认为他会因此背叛我,更不会反过来害我。事实上,我已经做好他抽身的心理准备。” 就是有可能害你啊!巴哈姆斯在心里大喊。他可不是造谣,帕西斯曾经有前科。 怎么办?要不要告诉罗兰?巴哈姆斯委决不下。挖出这件事一定会破坏罗兰和帕西斯的关系,但今后是罗兰成就霸业的重要时刻,不能留下任何不稳定的因素。他又不机灵,万一帕西斯再不怀好意,那可防不胜防。 “罗兰。”打定主意,他闪电般伸出手。罗兰完全没防备他,被一指按住眉心。爆发的反射神经让他后退了些许,然而巴哈姆斯的反应远比他快,紧跟其后。 肌肤相触的瞬间,罗兰的眼神变得涣散,表情也一片空白。 小心地进入他的内心世界,巴哈姆斯尽量轻柔地探索,以免伤及义子的精神。 正用短刀刻木雕的少年停下动作,抬起头。他有一张稚嫩而绝尘的丽容,冰蓝的眸子是未经雕琢的纯净,淡如月光的金发长及膝盖,随意用藤蔓在脑后扎成一束。 一望无际的晴空覆盖住蓊郁的森林,阳光在绿叶和白云之间浮动,沾染了天空柔软的蓝和叶子透明的绿,无拘无束地四下曼延,洒落轻盈的温暖。 空气清新而湿润,混合着青草香和野花的芬芳,化为无声的音符,在两人身边缭绕。 那时的他,是单纯想着复仇和变强的孩子;而那时的他,是渴望离开牢笼的半神。 银发青年指着波光粼粼的湖泊,笑容有一丝不自然。金发少年一脸司空见惯的无奈: 刻意避开徒弟的视线,银发青年深吸一口气,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比了比长度, 放下刻了一半的木雕,金发少年起身帮师父整理仪容,这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 数落完,金发少年来到湖边准备下水,一个声音唤住他,带着他不熟悉的压抑: 听出他语气有异,罗兰转过头。帕西斯勾起唇角,碧眸却不带笑意:罗兰眯起眼,神色有刹那的动摇: 背转身,金发少年静立片刻,道, 一道弧线,溅起雪白的浪花。 大量的泡沫扑面而来,蓝色的波涛优雅地摇曳,阳光折射出绚丽的水底世界。美丽的景色驱散了淡淡的疑惑,但是随着亮度的减弱,适才的不安笼上心头。 不会的,师父不会害我,顶多恶作剧罢了。 甩甩头,他继续朝深处游,一团亮光浮现在视野彼端,散发出难以形容的威压感。 强忍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奋力靠近,水流变得异常的沉滞,仿佛固体。好不容易,他够到那团光,收拢手指…… 剧烈的冲击传遍全身,血液逆流,沸腾的能量在体内横冲直撞,如烈焰狂烧。极度的痛苦中,罗兰模模糊糊听见一个无限深沉,却听不出性别的声音: 《人类,你有什么事?》 (你是…你是谁?)一开口,冰冷的液体就灌进咽喉,罗兰只能在脑子里询问。而那个意志也听到了他不算回答的回答。 《吾名菲里尼奥,力量的看守者,空间和时间的管理者,主掌封的神圣器。》 (……?) 《为何打扰我?你可知你的行为非常冒失?》 (我只是帮师父找酒库的钥匙……)罗兰隐隐察觉帕西斯的居心,混沌的脑海却无法分析眼前异常的事态。轻轻的笑声响起,直撼他的灵魂,又掀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痛楚:《酒库的钥匙?他是这么对你说的吗?我懂了,他是用你做替死鬼。》 (……什么?) 《人类,你还不明白?他是被我囚禁于此,但只要我一分神,他就能逃出去。本来普通人一碰到我的结界就会粉身碎骨,你因为是半龙体质,才能撑这么久。》 冰水渗进心脏,直没至顶。 《你在哭吗,人类?》 (不用……你管。)咬紧牙关,罗兰强忍内心的愤恨和悲伤,抓紧光晕中的神圣器。 《你做什么?》一直无起伏的声线多了一丝名为惊讶的波动。阴郁的笑痕爬上稚气的脸庞:(我来都来了,哪能空手而回。落到这个地步是我自己蠢,我轻信不该轻信的人,我要记住这个教训,以后把招子放亮点。) 《你快要死了。》 (啊,那么来世,我会学得聪明点。) 神思昏聩间,他感到一股暖流包裹住自己,抚平了火烧般的剧痛。同时一个亲切的呼唤远远传来,却听不清楚,只有那个噩梦般的声音在脑中回响:《你被龙王守护,也被命运守护,我不能终结你,但是冒犯我的罪不能宽恕。你将代替上一任神子,继承这个诅咒之印,在生命完结的一刻成为我的助手,超脱时光的洪流,见证历史的变迁,直到万物归于虚无——现在,以记忆为凭,契约成立。》 ※※※ 巴哈姆斯汗流浃背地喘息,怀里拥着不省人事的义子。 竟然是这样……他本来以为是罗兰受不了打击,刻意遗忘这段记忆,没想到是世界之钥的封印。 帕西尔提斯,你这个混蛋! 黑龙王非常清楚那个契约的意义:那是永世的孤独,永远的飘零。死后灵魂无法去冥界,只能归依在神圣器身畔,陪它看尽沧海桑田,潮起潮落。 永生不是赏赐,而是最残酷的惩罚! 情不自禁地加重手劲,巴哈姆斯心乱如麻。他不是不能解开封印,但那是用记忆缔结的契约,若强行破除,罗兰的精神会承受不住,变成疯子或白痴。 该死的世界之钥!该死的帕西尔提斯! 事到如今,唯一的安慰是:他也会陪着他。 可是冰宿呢?罗兰的部下和朋友呢?死亡的一刻,就是诀别。 “罗兰,罗兰。”心痛如绞,巴哈姆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轻唤。突然响起敲门声,迟疑了一下,他只能让义子靠着椅背,回到影子里。 “大人。”不等回应,艾德娜开门走进,看到主君宛如睡着的样子,本能地感到不对,上前摇晃他,“大人?大人!”触手潮湿而冰冷,这一吓差点心跳停止,连忙叫守卫传唤医师和白魔法师。 “唔……”被喧闹声吵醒,罗兰揉了揉额角,睁开双眼,好一会儿才聚起焦距,“怎么了?” “你还敢问怎么了!哪有人睡得跟死人一样!”艾德娜拎起他的衣领,厉声咆哮,比他更面无人色。闻讯赶来的医师赶紧阻止她的暴行:“别这样,艾德娜侍卫长,让我检查一下。” “发生了什么事?”罗兰云里雾里。他只记得和暮喝茶聊天,喝到一半记忆断线。该不会那头笨龙又为了偷看他的睡相,对他施催眠术吧? 艾德娜大吼:“发生了什么事,问你啊!”罗兰再次挤压太阳穴:“轻点声,我头很痛。”艾德娜一窒,露出关怀之色:“是不是用脑过度?疼得厉害吗?” “还好。” “大人的脉搏有点乱,不过身体没有异常,应该是疲劳引起的眩晕,我给他开一贴安神调理的药,睡过一觉就好了。”医师说出诊断结果。艾德娜放下心头的大石,再度恢复生龙活虎的姿态:“啧,根本没事嘛,还敢摆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唬人。” “是是,我装模作样,让艾德娜小姐受惊了。” 艾德娜冷哼一声,心里却残留着惧意。这次幸好是虚惊一场,万一真的有刺客……她不敢想下去。 法利恩瞪了情人一眼,倒也不忍心出言责备,眼角瞥见桌上有两个茶杯,奇道:“大人,有客人吗?” “呃,这个……”罗兰支吾过去。他压根不怀疑义父有不良企图,如果要害他,巴哈姆斯早就害了。在这个世上,东城城主百分之百信任的只有自己的契约者,连帕西斯也只信百分之八十。 医师和守卫相继退下,羽族将军和他们擦肩而过,用指关节扣门:“罗兰,军议会还开吗?” “当然,你们都准备好了?” “就等你一声令下。”席斯法尔干脆利索地道。东城三将里,伊芙智勇双全,被誉为名将;马尔亚姆勇猛却不够机智,是猛将的典型;而他就是不折不扣的智将。无论是大局的把握,战术的灵活运用,各部队的协调,指挥官之间的统合,全部得心应手。所以这回出征,他就一手包办了军队的实务。比如和二线将官研究具体的战法,讨论攻取后的细部问题等等。这也是为了节省时间。 “对了,马克和埃娃游湖去了,大概还没回来。”艾德娜想起一件事,急忙报告。罗兰低咒:“这个色迷心窍的家伙!” “迪斯卡尔殿下也在,他不会毛手毛脚的啦。” “谁毛手毛脚!”说曹操曹操到,马尔亚姆满头大汗地出现在门口,被主君尖锐的视线钉得微微瑟缩,赔笑道,“嘿嘿,罗兰,我回来了。” “哼!”罗兰打鼻腔哼出不悦,挥挥手,“走,开会!” ※※※ 以简约和实用为美的会议室里,众将官齐聚一堂。为首的自然是罗兰;左首是已经升到一等书记,负责记录的冰宿;右首空着,是属于伊芙的位子;法利恩和艾德娜侍立在他身后。 与会者都是将级以上的军官,也都是少壮派的年轻人。 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的总指挥伊芙比拿28岁,称号,目前正从绝境长城动身,预定在格兰特河上游一带与大部队汇合,直取北城。 第三军团和第四军团的总指挥席斯法尔克雷因29岁,称号,现在座,出征期间负责留守,与最难缠的敌人拉克西丝周旋。 第五军团和第六军团的总指挥马尔亚姆麦斯韦恩34岁,称号,现在座,出征期间负责奇袭,控制中城的北部边境。 除此以外,还有席斯法尔的副官兼参谋长,以沉稳的用兵手腕闻名的少将罗西特;马尔亚姆的副官兼参谋长,夜盗出身,美貌和智慧同样出色的少将流莺;几位军团长和高级干部;以及魔导团团长、后勤部长两位水族。 细数下来女性和异族的比例极高,这是伊维尔伦军的特色。 省略开场白,罗兰以一个端正的军礼作为招呼,就入座进入正题。此刻的他不再是和艾德娜抬杠时的嬉皮笑脸,神情冷峻威仪,坐姿笔挺肃然,在在符合的形象。 会议内容非常简单,就是检讨。幕僚们已经结合大量的情报制定出详细的作战计划,小规模的研讨会也彻夜开了两场,如今只需要过滤一下,看有没有遗漏而已。 “伯都那个蠢蛋现在是四面受敌,军部根本不承认他,指挥权乱成一团,各项准备都没起步,东南面几乎没有阻力,唯一的障碍佩鲁门德要塞也已掌握在我方手里,可以预见会是‘势如破竹’的情景。”法利恩看也不看手上一叠厚厚的文件,简要叙述。 “那我们到底去干嘛?郊游?”军团长杰斯特忍不住嘟囔,乱不爽一把。 “客观上是这样没错,但是掉以轻心的话,也可能落到被绊一脚,客死异乡的下场。”上座的统治者含笑指出,和煦如春风的口吻却令勇猛的军人打了个寒战,埋头缩回去。 “不能抹杀情报部的功劳啊。”后勤部长多米尼克轻摇小扇,优雅端方,笑语如珠,“没有他们的辛苦奔波,我们哪来的轻松成果可享,杰尔你也就没有带野餐盒的机会了。” 呜!两只笑面虎!心脏冻结的青年腹诽。 “西线确实不困难,任务比较艰巨的是马克。”席斯法尔帮部下解围,换来他“下辈子衔草结环,也要报答您的恩情”的感激注目。被点名的人却不以为然:“山地行军和攻城战是我的拿手本领。” 北城的南方重镇雷南郡是他此行的战略目标。无论从军事上还是经济上考虑,都必须攻克。那也是一座由矮人建造,坚固厚实的堡垒。不过,自从占领了红石山脉后,东城就在那里秘密制造了大量的攻城器械。矮人们留下许多堪称宝藏的工艺图和现成资源。将零件运到目的地组装只需要很短的时间。 “你最擅长的不是巷战么?”罗兰无厘头地道。法利恩干咳:因为严重缺乏紧张感,主君常常有开小差的情形出现。不盯着他,话题会偏离。 “哦哦,漏了,因为很久没打布袋老鼠。”马尔亚姆跟着唱和。拜心腹提醒,罗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没有继续话说当年。 “就像马尔亚姆自个儿吹的,南线基本上不会有问题。如果有那么多大家伙帮忙还打不下区区一座雷南郡,他就在城门口自刎吧。” “我会让将军的脑袋好好地安在他的脖子上。”流莺笑着插口,慧黠的眸转动间光彩无限。罗西特冷静地发言:“蓝龙骑士团很难对付,大人您要小心。” 水族族长艾露贝尔西珐温和地道:“龙骑士确实骁勇善战,但我们也有相应的克敌之法。” 魔法师和弓箭手向来被称为飞行部队的克星,所以这话并不夸大。另外,罗兰还暗藏了狮鹫骑士、空马部队和羽族的援军。 “要注意集中攻击和轮换配合,还有防御决不能马虎。”多米尼克本着前辈的立场指教。艾露贝尔颔首表示收到。 “没关系,我让博尔盖德送了那些女战士一人一条珍珠项链。”罗兰前言不搭后语地冒出一句。 “?”在座的人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东城城主勾起绚丽的笑弧,轻快地道:“那个是叫作的特殊矿物,效果和避雷针相反,不用我再说下去了吧?”女人嘛,都喜欢那种东西。 黑线满面,众将官一致用“无言”的眼神膜拜主君。 “你真是够阴了!”艾德娜第n次大骂,痛心疾首,深切怀疑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主子。 “还好。”罗兰恬不知耻地道,甚至一脸无辜地强调,“我也是下了血本的。” “少来!肯定是榨那老秃头,一枚铜板也没掏!” “咳嗯。”罗兰不置可否,径自绕回正题,“当然,也有可能她们只是收藏起来做嫁妆用。”流莺无力地道:“不,龙骑士很托大,她们的盔甲也能够挡住,不会在战斗中掉出来。” “啊,那就没办法了。” “……” 冰宿面无表情地用笔尖敲敲桌面,示意大家回过神。罗兰第一个响应:“听说露琦雅将军是一位硬朗的女性,应该不会佩带这种累赘的玩意。”亚尼振奋地道:“就她一个能成什么气候。” “还有北之贤者。”罗西特依然扮演提点的角色。至于其他的散兵,在之前的讨论中就解决了。 “史汀交给我。”法利恩沉着地道。对此无人异议。 “我个人是希望能劝降。”罗兰喝了口茶润嗓。席斯法尔摇头否定:“以那位的性格,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不识时务也包括在愚忠的范围里。法利恩冷哼:“反正在民众眼里,他已经是死人了。”言下之意是宰了也无妨。 接下来,是行军路线和水陆补给的核对确认,以及占领后的具体事项。 “对了,王子们怎么办?”好不容易,有人想起种马王朝的最后果实,任那些下半身动物到处乱窜也满烦人的。 “结束后,骗进宫,集体斩首。”罗兰早有腹案,“不来也无所谓,他们身边都有我的人。”艾德娜吐槽:“你的爪子可真长。”罗兰不动如山:“你用触手比喻不是更好?”艾德娜挫败地垂下头,对他的皮厚甘拜下风。 罗兰换上凝重之情,转向羽族将军:“城里就交给你了,不要给拉克西丝任何可趁之机。”虽然嘴上说得严厉,心里却不担忧。三将里,他最信任席斯法尔的智谋,即使拉克西丝是赫赫有名的,也未必讨得了好。 “放心吧,大人。”席斯法尔自信地道。若是处在同等的条件下,他倒无法如此有把握,但如今的卡萨兰……只是一艘即将沉没的破船而已。 满意点头,罗兰扬了扬手中的茶杯,微笑总结: “那么明日十时出发,大家请做好准备。” ※※※ 会议结束后,罗兰命令马尔亚姆单独留下,其他人鱼贯而出。 “罗兰,你是要我离开埃娃吗?”马尔亚姆不安地问。 “我可不会妨碍你自由恋爱。”罗兰横了他一眼,走到落地窗前,望着庭园里摇曳多姿的杏树和鹅黄新柳,独角兽和幼龙在喷水池边玩耍,和平欢乐的景象软化了冰瞳,俊美的容颜也浮起浅浅的笑意,“我是想问你迪斯卡尔这个人怎么样。” “他啊。”马尔亚姆抓抓短翘的发,回忆道,“开始觉得满高傲的,相处后就发现他只是脸冷了一点,不太擅长表达,其实很和善。” “嗯。” “为什么问我?你看不出吗?” “那个精灵,给我一种看不透的感觉。”罗兰沉声道。马尔亚姆大吃一惊:“不会吧!这世上居然有你看不透的人!?”罗兰回了个大白眼:“你当我神吗?我也只不过是个凡人。” “是是。”马尔亚姆言不由衷地附和,心道:你若是凡人,我就是精灵! “异族虽然聪明,但我至今遇到的都很单纯,连埃娃也是。”扬手回应义子的招呼,罗兰笑得柔和,眼底却沉淀着寒冰,“只有他,是例外。”马尔亚姆不赞同:“多米尼克长老就很厉害啊。” “她可不会恶意害人。异族就算有心机,也是为了自保。不过,我研究过古籍,精灵并非世人以为的那么淡泊,很有权利欲,也许是这个缘故。” “这就是啦,他毕竟是王子,环境不会好到哪去。” 罗兰轻轻颔首,算是接受这个解释,随即笑容一变,指指窗外:“怎么样,要不要打一场?”马尔亚姆兴奋地跳起来:“好嘞!”他早就嫌骨头发痒了。 身为伊维尔伦数一数二的猛将,马尔亚姆的剑技自然不俗,洗练而具有强大的杀伤力,和席斯法尔并列简洁剑派和华丽剑派的代表。羽族将军擅使双剑,变化莫测,战斗时令人眼花缭乱。而马尔亚姆没那么多虚招,他的力气加上双手剑的重量,整个东城能接下他攻击的屈指可数。 然而此刻,无论闪着寒光的巨大武器如何挥动,它的对手总能轻盈闪开。 金发青年一手握着没出鞘的剑,在每次斩击间跳跃,流畅的身法宛如舞蹈,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眼神宁定冷彻,关注着对方每一个细小的动作,等待一击必杀的破绽。 “罗兰,战场可容不得你这样跳来跳去!”久战不果,马尔亚姆有点焦躁,说的倒也是事实。 锐利的光弧闪过蓝眸,呼应的是绽放的剑光,高速旋转带动的惯性全部施加在细长的龙眠上,切开空气正面硬撼斩下的大剑。 爆音险些震破围观者的耳膜,火花四溅。以巧妙的转折稳稳当当架住宽得多的利刃,罗兰再次翻转手腕卸开大部分的力道,同时左手有力地削向对方的颈项——他擅长的,可不止是剑术。 马尔亚姆及时侧身躲过,但第二波攻势接踵而来,剑法和格斗的完美融合使他应接不暇。在贴身的距离内,大剑完全没有施展的余地,大汉还不得不空出一手应付主君刁钻的侧踢。 银芒爆涨,罗兰以短暂的蓄势发动强力的突刺。对方的反击出乎他意料,竟然硬生生夹住他的剑,抬膝踢向他的小腹。尽管在间不容发之际抽剑后退,罗兰还是失去了平衡。没有放过这个机会,马尔亚姆紧紧缠上,猛烈如暴风的反攻令罗兰喘不过气来,只能勉力格挡。 论剑法,他绝对更胜一筹;比气势,他落了下乘。 毕竟坐了十年办公桌,早已淡忘当年的血腥厮杀,濒临死亡的惊险。即使水准因为不懈的锻炼有所提高,剑上的锐气却被磨平。 而这也是罗兰希望唤醒的,战士的本能。 纤细的剑身泛开雪亮的光华,一如逐渐苏醒的剑魂。冰蓝的双眸燃起纯粹的火焰,罗兰以迅捷无伦的步伐避开大剑的连续劈砍,趁着力阻的刹那,闪到对方的侧面,手中长剑挥出灿烂的银线。 下一瞬间,攻击落空的大剑却不可思议地改变方向,化纵斩为横切。围观的人们纷纷惊呼,以为主君会被一分为二。 罗兰的瞳仁猛地收缩,求生本能全开,眼中的冷火窜高,甚至压过冰冷的剑芒。 千钧一发之刻,他再一次轻巧后跃,一个大滑步弹起身子,刹那凝聚的力量化为银白的锋芒,荡开不及反应的大剑,左拳从空门进入,重重擂在胸膛中央。 马尔亚姆倒退数步,扔下剑表示认输,一手揉捏伤处,另一只手连连摇摆:“你…咳咳,你赢了,到此为止。”手劲可真够大的。 “……”罗兰调整混乱的呼吸,绽开毫无杂质的笑靥,“不,战场上的话,胜负还未可知。” “有你最后一击的狠劲,敌人肯定投降。” “马克,不要紧吧?”艾露贝尔小跑步奔近,帮友人疗伤。埃娃紧跟其后,小手关怀地揉啊揉。揉得马尔亚姆眉飞色舞,心花怒放。 看到这样的情景,罗兰很不是滋味。无关爱情,男人总希望被女人温柔对待,尤其是美女。 更凄惨的,唯一关心他的美女还放冷箭:“你有空。” “冰宿~~~”罗兰哀怨地转过头,为自己的行为平反,“马上就打仗了,我总要有点紧张感。”冰宿坦率认同:“这倒是。”扬起唇角,罗兰将她拉到一边,小声道:“今晚有没有空?我做大餐给你吃。” “刚刚说要有紧张感的是谁?”冰宿斜睨他。罗兰振振有辞:“明天开始都吃军粮,当然要好好犒赏自己的胃。”想了想,茶发少女神色微赧地点头。 ※※※ 次日清晨,接受简单的检阅后,由马尔亚姆率领的两个军团先行,罗兰和他的直属部队稍慢一步。 “你连铠甲都要穿黑的?” 冰宿无力地看着一身漆黑戎装,气宇轩昂的情人,感叹他的“嗜黑如命”。 “你不觉得黑色很衬我吗?”罗兰一派邪恶大头目的架势,乐呵呵地道。冰宿眯起眼:“我不否认。”这家伙还是一副欠扁的笑脸,恐怕山穷水尽,他也改不了这种悠哉的死性子吧。 “虽然也想称赞你一声,可是心情实在有点复杂。” “你还要罗嗦?” “不不。”罗兰摇头,他还没龟毛到这地步,何谓适当的场合他也分得清楚,“我只是提醒你,千万别乱跑。”冰宿郑重颔首:“我会老老实实待在本阵。” 感到严肃的气氛,路克也一反平日的调皮,收起翅膀趴在罗兰的左肩上。 政事由忠实能干的克莱德尔处理,军务交给席斯法尔,东城城主得以放心地出征。不过临走时,他还是秘密交代关注海精灵王子,也相信羽族将军会把握好其中的分寸。 高高的阅兵台下,排列着四个整齐的方阵。清一色的轻骑,弓骑兵和突击骑兵混编。不同于至今还坚信重骑兵才是最强兵种的卡萨兰贵族,罗兰更重视各部队的配合和灵活调度。那些笨重的铁家伙早该被淘汰,这一点他在十二年前就领悟到。 蛮族和兽人的冲击力决不亚于骑兵,坚实的角盔和皮甲的防御性也不比重铠差,恶劣的环境使他们同时拥有媲美快马的脚力和恐怖的蛮力,伊维尔伦少量的重骑兵根本经不起那样潮水般的冲锋,在践踏下化为肉泥;欠缺机动性的步兵弓箭手也射不到一轮就被砍成碎片。后来罗兰用大量的防御工事和陷阱层层削弱敌人,配合大型的远程攻击武器,才扳平了战局。他也绞尽脑汁,将手中的兵力做最大程度的利用。因为当时他只是少将,无权指挥全部的军队。 敌人是就地补给,偷袭辎重的法子行不通,他只好用游击的方式减少敌人的战力。碰到上面下令,不得不正面迎击的时候,他就让重甲长枪兵和弓箭手互相合作,并运用长矛骑兵的迂回侧击,大收奇效。当然,如果士兵没有视死如归的勇气,还是无法获得成功。 所以那些脑筋僵化的贵族攻打过来的话,他相信席斯法尔手下精锐的步兵团会让他们吃到苦头。前提还是重骑兵能够度过斯帕斯内海,或北方的沼泽和森林。 拉克西丝亲自出马就不能掉以轻心,不过,席斯法尔的战术头脑比他更高明,应该不会有事。 还有个重要原因:养重骑兵太花钱了。 和风吹拂着年轻统帅淡金色的刘海和内里鲜红的黑缎斗篷,冰蓝的眸犀利地扫视全场,挺拔的身姿透出如冰的杀伐之气,将在不久的未来席卷大陆,带起崩毁旧时代的腥风血雨。 利落地挥手,一举提振士气。 “全军出发!” ※※※ 后世的军事学家对创世历1038年津津乐道,因为这一年爆发了许多堪称“经典”的战役,都可以直接加进历史书供人膜拜学习。有关——无冕之王罗兰福斯,佣兵王贝姆特瓦托鲁帝和冷血王诺因史列兰德修普的争议很多。其中罗兰被公认为优秀的战略家。他习惯先掌握大局,在战前就立于不败之地。不同于早期一些可圈可点的谋略,后期偏向使用稳妥的正攻法。即使在被诺因用集卑鄙无耻冷酷无情阴毒狠辣残忍狡猾总之被千千万万人唾骂的计策逼得退兵后,也没有乱了阵脚,继续稳扎稳打;而且那时他已经并吞了全境的三分之二,实现战略性的大包围。 而另两位由于种种条件的限制,只能以战术胜利进行战略防御,也就更加亮眼。毕竟大部分人都有“以少胜多”的投机心理,哪怕奇策终究是一种不可靠的诡道。另外,诺因和同时代另一位杰出的军事家,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被认为更有战略家的素质。可惜失了先机,被限制了发挥。 讨逆文告已如雪花片般飞到北城,赢得广大民众的支持。伯都惊恐下手忙脚乱,只会团团转,歇斯底里地对部下叫嚣。当初策划暗杀行动的是博尔盖德,而他声称没找到兵符,所以这位才当了几天的新城主连军队也无法指挥,只好命亲信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王宫,关闭空浮舟站,龟缩在上界瑟瑟发抖,把下界统统丢了。 这倒不失为一个聪明的消极办法,上界本来就没有攻克的价值。只要封锁空浮舟和转移法阵,就会成为一座浮在空中的孤零零要塞,纯粹观赏用。不过因为北之贤者被关在上界,罗兰还是派了一小队人马突击,占领政治中枢。 他已经和魔法师公会的大佬们达成协议:只要攻下一座城,这座城的分部就放弃中立,任由他使用,也只听从他的指示。 边境线上,两军集结。东城的第一名将带来的两个步兵大队,十个轻装兵中队,的四个弓弩手中队,一个魔法师大队,以及斥候骑兵和几百座发石车,其余部队留守。 绘着八颈黑龙王的城旗和代表亲卫队的旌旗下,年轻的统帅宛如黑衣的军神,肩上停着金色的幼龙,身侧是一头雪白的独角兽。稍后是发色瑰红,一身鲜红战袍也如火焰的随侍武官;和身穿水蓝色锁链甲,茶发垂肩的满愿师。 虽然艾德娜是红炎军团的军团长,但因为她侍卫长的身份,一般都把指挥权交给副官和幕僚,贴身保护主君,也有调度近卫军的权限。 依然貌美如少女的金发将军带领少量部属通过士兵让出的道路,一致下马,朝主君恭敬行礼:“伊芙比拿参见城主大人,满愿师小姐。” “远来辛苦。”罗兰和颜悦色地招呼,满意地检视部下带来的增援,“你很谨慎。”伊芙微微苦笑:“以防万一罢了。”他的情报工作不比罗兰做的差。 “嗯,战意低落不是好事。”罗兰发现一个问题。 “不,大人,高级军官很乐意做一场健康的远行。”伊芙不失幽默地道,“至于士兵们,都相信这是拯救北城人民的正义行为。邪恶的喽罗不出来也无所谓,有个大本营让他们挑就行了。”罗兰莞尔:“那我们别浪费时间,直接去北城首府米尔菲吧。” ※※※ 以杀止杀,这是伊芙比拿选择的修罗道。 当统治阶级丧失自控力,和平就沦为苍白的口号。弱势的民众不是活该被强权碾得粉碎,同样有抗争的权利,只要你有勇气。 五岁那年,当小小的男孩被母亲塞进裂口的瓦缸,亲眼目睹全村一夕间覆灭时,就深刻体会到这个道理。 他不甘心,拼命地敲打、攀爬、滑下……最后惊动了一个贪婪地留下搜刮的强盗兵。 被拎出的一刻,他像一头凶狠的小豹,咬断了那个士兵的颈动脉。 拿起他的马刀,他又杀了两个闻声赶来的士兵。先砍腿,再砍脖子。一刀又一刀,带着刻骨的仇恨和仿佛野兽的狠劲。那些死者最后的意识都是:一个小鬼,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遇到义兄以前,他因为大病失去了那段记忆,之后又在漫长的杀戮中拾回。 他是个罪人。这双手,也染上了无辜者的鲜血。 但他不会停止,也不后悔,总要有人做那把屠刀,就像肮脏事也得有人做。 没有完美的国家,只有更好的国家。他也相信义兄建立的新国度会比**的德修普王朝好。为了这个目标,他就能不懈前进。 他已时日无多,看不到那样的情景,这是他的报应,他遗憾却不怨天尤人。 两股部队合并后,伊芙以柔和的目光注视身旁的兄长。他会燃烧最后的生命帮助他。同时,他也有个愿望:来世转生到他的国家,见证他们共同的成果。 没有战争,没有迫害。 ※※※ 攻击始于空之月24日,由奇袭雷南郡的东城军队发起。 北城方面是仓促应战,正如马尔亚姆自夸的,穿过银枝森林和红石山脉的两支军团几乎是无声无息地冒出来,歼灭边境的巡逻队后没多久就来到城下。 所幸雷南郡的城防官和警备队长都是有能力的人,在一天内完成了大致的部署。五千多名守军各就各位,严阵以待。 广大的战歌平原上,攻城箭车和投石器迅速组装;整齐划一的方阵透出鼎盛军威,钢铁的海洋反射着日光,令人触目惊心。 习惯了和平生活的埃特拉军几时见过这种阵仗,不少士兵已经腿软了,两名指挥倒还算镇定。 “薛林,城里的警备就交给你了,不要给敌人任何可趁之机。” “是。”年轻的军人肃然行了一礼,随即微露为难之色,“阁下,我们要不要考虑交涉?毕竟对方发了劝降文书,诚意也不像假的。”他是北之贤者派,要他为了捍卫伯都那个“凶手”和东城敌对,心理上实在接受不了。 头发斑白的老将怒斥:“说什么胡话!他们这种行为叫侵略!我不管上面怎么样,总之赛雷尔大人把这里交给我,我就有义务守护它!”警备队长不由自主地挺胸:“是!” “真正的交手,会在明晚吧。”凝重地观察敌阵,老将喃喃道,“这些器械没一天以上的时间没办法投入使用。”薛林苦笑:“我们五千人,他们大约三万多,比例倒是标准。” “不,一定有后援,红炎和青雷决不止这点人。” “话说回来,那些攻城器械是从哪儿运来的?时间上无论如何赶不及啊。” 这是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与此同时,伊维尔伦的阵营里,总指挥官马尔亚姆麦斯韦恩也在打量眼前的要塞,赞叹道:“真是座好堡垒。” 雷南郡的主城高十米左右,用坚固的巨石砌成,箭垛、投石孔和棱堡等防御设施一应俱全,规模宏伟,还以矮人高明的艺术工艺雕刻了许多古朴的花纹。 身披银蓝色链甲的少将流莺笑吟吟地道:“大人说,尽量不要破坏这么漂亮的城墙。” “什么!他这分明是强人所难!”以为主君脑袋进水的马尔亚姆激动地大吼大叫。 “不,大人有制胜秘诀。”流莺摊开一张平面图,指着一点,“这里有个噬岩兽咬出的大洞。” “噬岩兽?什么玩意儿?” “一种精兽,嗜吃岩石,不管多坚硬都能在短时间内吞进肚子。” “有这么好的生物!?”马尔亚姆乐歪了,“那赶快召唤十个八个出来!不,一百只!这样全大陆的要塞都会被我们踩在脚下!”流莺卷起纸筒敲他的后脑勺,下属殴打上司是伊维尔伦的传统:“你想得美!整个星界总共不到十只噬岩兽,不是顶级的召唤师根本召唤不出!它们也只能滞留现世短短几分钟!”马尔亚姆大失所望:“这样啊……不对!那是谁召唤的?” “无名氏神官。”(注:《逃脱》一章,读者还没忘记吧?) “哦,费尔南迪先生的分身啊,难怪。”想了想,马尔亚姆又皱起眉头,“等等,梅森特也算是一位老练的将领,怎么会放着那么个大坑不管?” “你忘了他两个月前才到任?之前是博尔盖德派的迪威中将。”流莺柔美上扬的唇含着薄讽,“自从哈梅尔商会被无名氏神官踢馆以来,那两派争着把人派到这个肥缺。除了第一任,没人知道那个被草草填平的洞。两个月前,北之贤者好不容易敲定砖角,这是政治上的重大成功,可惜,太迟了。” “真可怜,自家阋墙,导致这样的结果。”马尔亚姆真心同情。流莺优美地耸了耸肩:“所以,只要派一队人马突击,就能轻易攻入内部,拿下整座城。” “我去!”一直拉长耳朵偷听的青雷军团长杰斯特兴奋地嚷嚷,“让我去让我去让我去!” 他是鹦鹉吗?马尔亚姆和流莺汗颜。 “请把这个任务交给我!”红炎军团副团长拉夏尔跟着毛遂自荐,声若洪钟。当然,高级军官周围早已布好结界,不然这种音量,敌军都听见了。 “喂,先来后到!”杰斯特不服气地提高嗓门,同样火暴脾气的他和拉夏尔向来不对盘。流莺啪啪两下让他们统统熄火:“指挥官吵架,成何体统!由将军发落!”两人乖乖噤声听命。 马尔亚姆很快做了决定:“拉夏尔去吧。”去年这位干部被拉克西丝打败,急需雪耻的机会,他手下的骑兵也比较适合突击和扫荡。 “谢将军!”拉夏尔大喜。杰斯特相反的一脸沮丧。流莺用安慰小弟弟的口吻道:“不用难过啦,杰尔,没有正面的掩护,奇袭也无法凑效。还有,魔法师们因为长途行军十分疲惫,需要半天才能恢复。” “法师就是脆弱。”马尔亚姆感慨。几个布隔音结界的高阶术士狠狠瞪了他一眼。 “有什么关系,攻城器械也要半天才能组装好。”流莺承继了主君的优良作风——不慌不忙。 “对了,流莺,既然大人早有腹案,为什么还要我巴巴地带这些家伙来?” “实验性能。” “……” 当晚,攻城战正式开始。北城一方被打得措手不及,敌军的工作效率超出他们的预计。投石机和弩车的性能更是好得吓人,石块甚至越过城墙落入城内,使得市民们惊惶不已。指挥体系也出现一定的紊乱。趁此机会,一支骑兵中队悄悄绕到右城墙。 前方箭雨倾泻,五颜六色的魔法光芒闪烁不停,伊维尔伦采用的是远程武器配合步兵冲锋的正攻法,又来势汹汹,因此埃特拉军完全没想到他们另有诡计。等发现时,已经迟了。 法师们集中定点的攻击轻松轰破噬岩兽留下的大洞,让骑兵们一拥而入,有序地分散,一队直袭总督府;另一队奔向后城门,吸引闻声赶来的警备队。 拉夏尔虽然有点卤莽,却不是白痴,在敌人的地盘要谨慎这种常识他知道,事先花苦工背下地图;马尔亚姆又派了擅长巷战的部下给他,疾驰的战马踢散两条近路上的警备队,扬长而去。匆忙之下,守军连防寨和包围网也来不及完成。 于是,午夜刚过,伊维尔伦一方已占领了后城门和行政中枢。当老将梅森特对着总督的亲笔手谕,也只有铁青着脸投降——他虽是城防官,权限上还是必须服从总督。 雷南郡一役,被誉为“有史以来最短”的攻城战,也是除了无血开城以外伤亡最少的攻城战。制胜原因很多,但最关键的还是埃特拉政局不稳这个因素。另外,军史学家们分析,就算没有那个大洞伊维尔伦军也会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这一仗,伊维尔伦伤亡近两百人,几乎全是负责正攻的步兵;埃特拉损失一百多人,少数死于巨石和强弩,多数是警备队员和总督府的卫兵。市民完全没受到波及,只是受了点惊吓。 马尔亚姆对俘虏们表现出礼遇的态度。他为人刚直诚恳,本来就给人好印象。又承诺东城只是看在已故米利亚坦城主的面子上帮他铲除逆子,不会干涉埃特拉的内政。等安定下来后,就从王室中选择一位合适的继承人。听了这一席话,倔强的老将也没了反对的动力,沉默地解除武装。 就这样,创世历1038年空之月25清晨,雷南郡的城头插上了伊维尔伦的旗帜。 ※※※ “捷报。” 高阶法师递上最新消息,罗兰双目一亮:“哦,马尔亚姆动作很快。” 本来像水镜之类魔法通讯手段不适用于战时,敌人可以感应到魔力波动,进行干扰和解读。所以罗兰曾花费诺大心血建立了一个巨大的情报网,用鸽子代替快马,速度和安全性更高。这次还让一些法师配备了特殊矿物,这种工具如果只传递简单的消息,完全没有魔法反应。 穿越东北边境,是由一大片战歌平原延伸开的荒野。零星散布着大大小小的村落,汇聚成北城最贫穷的行省那加郡。再往内地就是险峻的那加山脉。已经秘密易主的佩鲁门德要塞就坐落在这里,看似远征军唯一的障碍。 “蓝龙骑士团应该会在最近出现,大家要小心。”罗兰提醒。龙骑士地位超然,不受军部管辖。就他观察,水之龙将露琦雅是位聪慧果决的女性,不会放过这个地理优势。因为飞龙的破坏力,也必须选择无人烟的开阔地作为战场。 不过,现在露琦雅奉命保护邱玲,肯定不能来,她的副官能否如此理智呢? 才想着,斥候骑兵和魔导团的侦测网相继捕捉到来自天空的敌军。 很托大呢。在心里笑了笑,罗兰示意传令兵吹号。在几位指挥官的调度下,伊维尔伦军迅速排好阵列。重步兵在前,高举长枪,形成密集坚实的防御;有远程攻击能力的弓骑兵在侧;轻骑和法师位于中央;最后是发石车、医护人员等后勤部队。 埃特拉的龙骑士喜欢仗着强大的战斗力冲击敌阵,也确实少有军队抵挡得住他们的冲锋,光是飞龙带起的大风就能惊跑马,但空军最大的优势还是高度。换作罗兰,他会等敌人接近要塞再攻击,躲在射程以外拼命放箭,丢石块、标枪之类,补给也方便,那样他真的会头痛一下。 可惜对方没有他这么无赖,她们坚守骑士道。 一团蓝云出现在地平线尽头,摆出突击专用的箭锋阵,礼节性地停顿。居高临下散发出的威势足以使意志不坚的人当场腿软,精锐的伊维尔伦军却没有任何动摇。发石车上膛,弓箭手下马扣弦,轻骑兵端稳弩箭,步兵握紧沉重的长枪,法师自管自冥想。战局,一触即发。 远程武器先攻,铺天盖地的石雨却几乎没有收到效果,龙骑士们带着夸耀的意味轻松闪过笨重的石块,但是罗兰打乱敌方阵形的第一目标已经达到了。 魔导团紧跟其后,他们没有使用命中率高的单体魔法,有抗魔护甲的龙骑士只会当作是瘙痒,也未必打得中,他们施展的是两个大规模的范围魔法。 水系法师制造雨云,方便雷系法师发动落雷;风系法师设下空气凝结结界,迟缓敌人的行动;剩余的法师则负责驱赶和狙击。 这是魔导团首创的协同攻击,在第一次战斗中就大收奇效。 因为分散得太开和结界的影响,总共三百名龙骑士成为最佳的活靶。这一击葬送了近半数的人,只有七八个逃出雷网,满怀怒气地冲向伊维尔伦军,陷入早就等候着的枪阵,被扎成刺猬。 当电击的酥麻感过去,发石车正好上完弹药。这一次可避无可避,一头头飞龙连同它们的主人一起坠落,摔得筋折骨裂。金色的雷光再次声势浩大地劈落,伴随着豪雨,笼罩住见情势不妙准备撤退的残余部队。 风平浪静后,年轻的统帅简短地询问:“损失?” “零。” ,伊维尔伦方面伤亡人数无,蓝龙骑士团除团长外全军覆没。 ※※※ 噩耗隔了十几天才传到北城首府米尔菲,可见情报系统之落后。原本就乱成一团的指挥部更加混乱,主张议和的占多数。正如艾德娜讽刺的,罗兰安插的暗桩早已渗透进各城的中枢,只是中城的被拔掉了而已。 上一任城防官赫德虽然因为拍卖会的事引咎辞职,但继任者也是他的人,整个米尔菲等于是罗兰的囊中物。 不过他没有很乐观,那里还有个蓝龙骑士,一定会挟地位和武力迫使军官们听命,他也预计到有人会跟她对着干。 “为什么要打仗?罗兰城主又没有错!” “邱玲小姐……” 埃特拉满愿师挺身挡在保镖面前,满脸义愤填膺:“伯都那个坏蛋杀了米利亚坦伯伯,把史汀老师关起来,你还帮着他,和罗兰城主为敌,这算什么!”她早就对露琦雅不满了,明明有力量,却不救赛雷尔,还硬带她来下界。她却不知道,囚禁塔对物理攻击免疫。 话音刚落,会议室响起一片赞同声。连中立者也被露琦雅的横蛮激怒,倒向主和派。 蓝龙骑士抿唇不语,她不擅长口才;而且这种气氛下,无论她说什么都会被当作信口雌黄。当下果断地敲晕邱玲,打算挟持在座军衔最高的城防官。然而对方的反应之快不亚于她:“卫兵,拿下她!” 这一刻,露琦雅的弱点全部暴露出来:她身边一个亲信也没有,只能单手作战;常年像影子一样保护赛雷尔,她也没有人缘,在场最友善的态度就是看好戏。幸好她龙将的威慑力在,卫兵虽包围住她却不敢动粗,而露琦雅同样不忍心杀害同胞,权衡了一下,抱着邱玲离开了军部。 怎么办?站在门口,她一时茫然失措:我该怎么办,史汀大人? “伊维尔伦军来了!大家快去看啊!” 不知哪个市民喊了声,顿时将城破家亡的悲惨场面转变成迎接凯旋军队的欢庆大会。也难怪米尔菲的市民,他们受北之贤者的恩泽最大,自然不忿伯都的行径;而王子们逃下来后,又大肆骚扰了一番,导致他们对自家的统治者压根没好感。 露琦雅脸色剧变,一瞬间脑中闪过数个念头,有股冲动将敌军的首脑给毙了。但是她有个累赘,万一失手遭擒邱玲也会遭殃;何况罗兰身边不可能没有护卫,成功率太低。 突袭空浮舟站和魔法师公会恐怕来不及,事到如今,只有逃往中城,向拉克西丝请求援军了。 主意一定,她唤来坐骑,先把邱玲放上去,用缰绳绑住,再一跃而上。问题是她的行为怎么看怎么像绑架,一群卫兵大喊“放下满愿师小姐”,手持武器冲上来。更有看热闹的市民围了一圈,指指点点。 就这么一耽搁,伊维尔伦军进城了,军部离城门也不远。祸不单行的,也许是捆得太紧,邱玲幽幽醒转,挣扎了一会儿,从人群的缝隙看到飘扬的旌旗,惊喜地叫道:“救我,冰宿!罗兰城主!” 这一下,正义和邪恶的立场顿时易位,连生性沉稳的露琦雅也被邱玲的白目气得七窍生烟,下重手震开缠斗不休的卫兵。坐骑默契地甩尾,腾空而起。 制止魔导团和弓箭手攻击,罗兰眼睁睁看着蓝龙载着两人,化为空中的黑点。 “为什么?”冰宿小声问。罗兰微笑回答:“我怕伤到邱玲小姐啊。” 骗鬼!白了他一眼,冰宿略一思忖,明白了他的用意,如释重负,抬首眺望远方,向已经看不见的同学致以祝福:希望你到了中城后,会学得聪明点。 ※※※ 到目前为止,远征军的行动一切顺利。但是当罗兰用“助纣为虐”的名义铲除了军部一干反对者后,却接到一个令他万分震惊的消息:“法利恩受重伤!?怎么回事?” 上界的空浮舟站已经被封锁,所以法利恩带领的突击小队是通过魔法师公会的传送法阵上去。按照计划,他根本不用和赛雷尔冲突,只需要解决伯都和他的部下就行了。到时再用传话的方式劝降,如果赛雷尔不答应,就继续关着他,成为一颗牵制露琦雅和中城的棋子。没想到事态有变。 伯都这个人,还有几分急智,见情势不妙,连忙把赛雷尔释放,哀求他保护自己。赛雷尔虽然对此人毫无好感,但怎么说也是已故主君的儿子,要他袖手旁观,实在做不到。 于是,两位贤者狭路相逢,最后大打出手。 法利恩看不惯赛雷尔的不识时务,耐着性子劝了几句,对方却固执己见,当下不再废话。以他的立场,也必须杀死在场的目击者。因为伊维尔伦散布的谣言是“北之贤者被新城主谋害”,赛雷尔这一“死而复生”,传开还得了。他也不像赛雷尔顾首顾尾,一出手就是这种强力攻击魔法。 双方你来我往打了一会儿,异变陡生,赛雷尔背后突然窜出一道巨大的黑影,击破法利恩的防御,撕裂他大半个身子,在漫天血雨中逃逸无踪。赛雷尔本人似乎并不知情,愣在当地。一个反应快的法师趁机放倒他,其他人灭口的灭口、治疗的治疗,总算收拾完残局,没留下后遗症。 唯一的问题是:法利恩的伤势…… “严重吗?” 传令兵嗫嚅不语。罗兰绷着脸,内心激烈交战。其实他已经猜出弟弟的情况不好,不然也不会匆忙禀报他,摆明了是要他去见“最后一面”。 该死!不该放跑那个臭丫头!脑中几根线串联起来,罗兰一瞬间涌出杀意,连带思路也产生混乱。 现在怎么办?我抽不开身,去了也没用……不,等等! “大人,你去吧,这里有我。” 罗兰深深看了义弟一眼,又环顾了一圈,颔首离开军部,身后跟着快急疯的艾德娜。 东之贤者被转移到王宫的一间客房,守在床边的医师和白魔法师都愁眉苦脸。那只没人看清的怪物咬破了法利恩的肚肠,这样的重伤,只有用禁咒级的魔法才能治好,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光是维持气若游丝的弥留状态,就已逼近底线。 因此,当罗兰推门走进,每个人都做好抹脖子谢罪的心理准备。 “法利恩!”艾德娜冲出几步,被一名守卫拦住,指着笼罩着光晕的床铺:“艾德娜军团长,您不能过去,有结界。”红发侍卫只能强忍心焦,含泪凝视情人惨白的脸。 “对不起,大人。”医师们齐刷刷跪下,“我们无能为力。” “起来吧,不是你们的错。”罗兰垂在两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蓝眸浮起决然,喊道,“秦蒂丝!” 柔和的白光充满了整个房间,饱含神性的慈和。当亮度减弱后,人人张大嘴瞪视凭空出现的美丽女郎。端庄的仪态,自然散发的高雅气质,加上那个名字,她的身份一目了然。 “唉。”生命女神毫不意外地叹息,以劝戒的眼神注视义弟,“你要想清楚啊,罗兰。” 什么意思?冰宿一怔。 “求求你!” “……”没有再劝说,秦蒂丝无奈摇首,双手平举送出一束澄白的光流,没入伤者体内。几乎在同时,那道恐怖的撕伤就迅速愈合,恢复原本的光洁如新,法利恩的呼吸也由弱到强,脸上泛起血色。 艾德娜欣喜地抱着他大哭。罗兰也松了口长气。秦蒂丝看着他再次摇头:“傻孩子。”转身消失在光影里。 交代众人封口,罗兰走出房间,示意艾德娜不用跟来。冰宿几次想问,顾虑场合不对,只好搁下疑惑。 “确定没有漏网之鱼?”一片狼藉的大殿里,罗兰询问突击小队的队长。对方回了个端正的军礼:“是!” “那就通知王子们,宫里已经平静下来,可以回来了。” 然后屠刀一抹,清洁溜溜。冰宿在心里替他补完。这时,守卫领着一个商人打扮的男子走进,介绍道:“大人,这位是哈梅尔商会的杰德罗副会长,有要事和您协商。” 罗兰并不意外。未免夜长梦多,博尔盖德的确会选择这个时机点。而他不亲自来也很正常,除非他倒退回轻率小子的年纪。 双方寒暄片刻,移往早就准备好的会客室,伊维尔伦的办事效率绝对没话说。 “很抱歉,这张契约书是无效的。” 仔细看了两遍,罗兰放下羊皮卷宗,淡淡地道。杰德罗大吃一惊:“怎么说!?”他开始怀疑对方想翻脸不认人。 “因为我现在没办法兑现商权的承诺。” 闻言,杰德罗放下心头的大石,随即为自己和上司的失误紧急开动脑筋:“没关系,其他条款总没有问题。” “是没有问题,不过——”罗兰笑了,“即使当场重拟,我也不能签署。当初和我约定的是博尔盖德会长,只能由他和我当面洽谈。”杰德罗连忙出示证明:“您放心,会长全权委交我处理。” “包括更改条例?” “呃,这……” “其实,这份合约我实在不怎么满意。辛苦的都是我的士兵,贵商会只要事后坐享其成就行。”罗兰故意抱怨。杰德罗表面着急,心里倒不怎么紧张。他看出对方并没有反悔的意思,只是想榨取更多的东西,而这一点在他和博尔盖德的意料之中。横竖已经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尽管博尔盖德知道北城的内乱都是罗兰在背后搞鬼,但以他商会的臭名声,宣扬出去也没人会信。即便信了,也揭露出自己通敌卖城的居心,从此人人喊打,沦为过街老鼠。 所以只有把宝全押在罗兰身上。 “那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们再商量、商量。” “这样吧。”罗兰双手交叉置于胸前,笑容可掬,“博尔盖德会长这次办得漂亮,我也不想为难他,就开辟一条往西的陆路商线作为报酬,你看如何?”会意后,杰德罗眼中露出狂喜之色:“您说的是真的吗,罗兰城主?” “当然是真的,我可不会食言而肥。” 由于弗兰提拉高原的阻隔,北城和中城一样,也差不多分成东西两境。那片广袤的高原上毫无人烟,除了各种怪物只有散步的飞龙,给往来商旅带来极大不便。尊重白银之谷的捕食权,军队无法进行大规模的扫荡,只能护送商队通过,运输费自然高,连带商业税也提升。因此东西两地百姓的生活水平差异很大,冒险家之都提拉也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形成。 如今不同了,白银之谷因不明原因冰封,不用顾虑那票祖宗,大军可以堂而皇之地开进去,之后还会有人潮涌入,可以想象会是怎样的繁华气象。 罗兰这么做,有两个用意:一,削弱北城的兵力。虽然成功歼灭了三支龙骑士团,但其他部队并没有什么损失。尤其赛雷尔手下那些脑筋跟他一样僵化的将领,让他们跟怪物打得头破血流最好。扫平了弗兰提拉高原后,就把他们派到西方的军事重镇以诺。就算不服气,这帮忠君爱国的军人也会老老实实地守在那儿,不让西城越雷池一步。 二,分化哈梅尔商会。至今为止,博尔盖德能实现垄断,多数是靠着几条重要路线,只有哈梅尔商会雄厚的财力能支撑起庞大的运输费。当这个优势不存在后,依附于它的小商会就会纷纷脱离,自立门户。帕西斯也已经打下底子,到时候并吞起来非常容易。 又协商了几个补给方面的细部问题,再次交换条件,罗兰打发了商人,马不停蹄地来到囚禁塔。 也许是饮食不规律的关系,赛雷尔有些憔悴,但是态度很镇定,眼底虽盘踞着憎恨,却被理智牢牢制约着。 “你终于来了。” 对这句开场白,罗兰毫不诧异。他的野心可以瞒过米利亚坦、伯都之流,却骗不了眼前的人。也没兴趣摆出高高在上的嘲讽姿态,这是没品反派做的事。 “对于阁下的高洁,我一向很钦佩。”他用诚挚的语气道,“愿不愿意投到我麾下?我会给予你应得的重用。”赛雷尔微微笑了笑:“您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罗兰反问:“即使辅佐米利亚坦的后代也不愿意?”赛雷尔睁大眼,一时消化不了这个冲击。 半晌,他冷静下来:“您是想立个傀儡君主吧?很抱歉,这和您原先的提议没有区别。” “奥黛露公主的资质你想必很清楚,相信她会带给埃特拉一个富足的明天。”罗兰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事到如今也没必要掩饰,“至于埃特拉的主权,的确会丧失一部分,应该会变成一个真正的城邦吧。”赛雷尔流露出压抑不住的愤怒之情:“既然如此,你还要我投靠你这个侵略者!?” “不过是恢复原状罢了。”罗兰并不动怒,“即使我不起兵,等拉克西丝陛下稳固了王权,一样会拿你们开刀,别忘了五城本是一家。”赛雷尔一窒,无言以对。 “当然,如果你只承认德修普家族是‘正统’,这一点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但是你忍心主君的后代就这么落在我手里?这可不是忠臣的行为。”罗兰好整以暇地笑道。赛雷尔眸光闪动,水色的眼眸转为深邃:“罗兰城主,我有一事请教。” “哦,请说。” “伯都的暗杀,是您的授意,还是他自作主张?” 罗兰神色不变,连眼神也没有动摇:“你已经下了定论,还要我说什么?只是,你认识那个蠢蛋王子那么久,还不清楚他的野心和为人的话,我会很失望。”赛雷尔脸色刷白,深深垂下头,全身微微颤抖。 看到他这个样子,罗兰倒有点怜悯。此人和拉克西丝一样倒霉,空有满腹经纶,却摊上两个傻瓜主子。 “总之,你好好考虑,我竭诚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不用考虑了。”赛雷尔抬起头,坚定地道,“我不会答应,一臣不事二主的基本原则我有。说是辅佐奥黛露公主,实际上还不是辅佐你。何况你也不会让我现在出去。等我重见天日的一天,朝中上下只怕已经是你的囊中物了。”罗兰浮起赞赏的神情:“不错。” “那么请吧。”顿了顿,赛雷尔终于忍不住问道,“小玲和露琦雅……还活着吗?” “健康着呢,应该很快就会到中城了。” 赛雷尔由衷松了口气,正直的他无法洞悉对方留下两人的险恶用心。虽然游说失败,罗兰却不失望,环顾简陋的室内,微笑道:“不必这么快给我答复,时间有的是,我等你好消息。”赛雷尔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 “对了。”走到门边时,罗兰转过头,“因为我的小舅子们实在不争气,留着只会对埃特拉有害,我打算统统砍了他们。但是我的小姑们没有罪过,小侄子们也是,我想把他们集中在一起,方便照顾。” “……”赛雷尔脸上完全失去血色,身体摇摇欲坠,明白自己踏进一个固定的角落。 罗兰才不会在乎杀那些孤儿寡母,但他在乎,米利亚坦的最后血脉不能不保住。就连奥黛露公主,一旦没有利用价值,也是被舍弃的份。 他只能服侍仇敌,别无选择。 沉重的关门声仿佛象征绝望的未来,在他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双手掩面,赛雷尔在黑暗里独坐了良久。 ※※※ 用主君的后代牵制赛雷尔,用赛雷尔牵制露琦雅和邱玲,这是个完美的三角。 有了北之贤者这块金字招牌,将来管束起来也容易许多。暂时就用被伯都重伤需要静养为理由关着,一切搞定后,再把他放出来。 走出囚禁塔,罗兰休息了会儿,转向最华丽的北苑。 王宫已彻底占领,那些拉拉杂杂的公主妃子都被软禁,其中最重兵看守的就是十六公主的住处。 听到响亮的军靴声,仆役们乱成一团,身材肥胖的奶娘抱着小主人瑟瑟发抖。看见进来的是个温和俊美的年轻人,而非想象中面目狰狞的粗鲁士兵,众人顿时放下提得半天高的心。她们哪里知道,这个看上去善良好说话的青年比任何死刑犯都凶残邪恶。 罗兰祭出所向无敌的魅力浅笑,清冽悦耳的嗓音也造成同样的效果:“不用怕,城里已经平静下来了。我是东城城主罗兰福斯,奉岳父的遗命,来铲除伯都那个不肖子。”这话当然是胡说八道,但反正死无对证。 众人面面相觑,露出欣喜之情,顾虑门外的守卫,才没有喧哗。 “这位就是奥黛露公主吧?我想单独和她说几句话,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彬彬有礼的请求,让人没有拒绝的余地。 虽然有点不放心,被迷得晕陶陶的奶娘和女侍们还是走了出去。 罗兰凝神观察还不到他腰高的小公主,进门的第一印象很好。她有一张文静的瓜子脸,金棕色的及肩秀发梳得整整齐齐。表情不是傻愣愣的呆滞,而是不符合年龄的稳重。不同于莉蒂亚的精灵慧黠,她的眼底蕴藏着一股内敛的力量。 “您好。”奥黛露的招呼很简洁,“我认识您,您是我的大姐夫,对吗?”欣赏她的说话方式,罗兰的笑容渗入一丝真诚的意味:“对。” “请问,我的哥哥和姐姐们还好吗?奶娘不清楚外面的事。” “你的姐姐们都很好,但你的哥哥们……很遗憾。” 奥黛露眼神一黯,自言自语道:“他们是为了抢父亲大人的位子吧,赛雷尔叔叔常常这么对我叹气。”罗兰目光微凝:“史汀?他常来?” “嗯,他很好,我喜欢。”奥黛露定定注视他,“我不是很喜欢您。” “哈哈,是这样吗?”罗兰忍俊不禁,还是第一次有小孩讨厌他,有趣。奥黛露臊红脸:“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我觉得你谈吐很和气,比哥哥们好多了。” 嗯,是个思路清晰的小女孩。得出结论后,罗兰不再废话,单膝跪地平视她的双眼,直截了当地道:“奥黛露,你愿不愿意成为这个埃特拉的城主?”奥黛露惊愕地瞪大眼:“我!?为什么?”怎么算也轮不到她啊! “是你赛雷尔叔叔的意思。你也知道,你的姐姐要么已经嫁人,要么对王位没兴趣,要么资质不足,他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赛雷尔叔叔还活着!?” “对,不过他被伯都重伤,目前还在疗养,委托我照顾你。”罗兰绽开骗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奥黛露一时六神无主。她再怎么聪明,毕竟也只有八岁,连续经历丧父、兄亡、城破一系列打击,委实不知如何是好。 “别担心,我会帮你的,有什么不懂,都可以问我。” 伸出的大手,修长有力,散发出诱人的温暖,宛如一个甜美的陷阱。尽管第六感隐隐发出警报,但在周围都没有求助对象,心理又产生空隙的现在,奥黛露只能选择握住。 肌肤相触的瞬间,难以言喻的安心感传来,抚平了慌乱。小公主微露笑意,试着表示友好,就这样将自己和全城的未来交到侵略者手中。 ※※※ 经过整顿,埃特拉大致恢复了和平。借扫除伯都的余党为名,罗兰砍了几个顽固派,彻底压服朝内和军部的反对声浪。而民间,伯都的死本来就大快人心,赛雷尔尚健在的消息又消除了一些有识之士的担忧,安抚工作十分顺利。 至于种马王朝的最后果实,除了极少数稍微有脑子的在暗地里被解决,其他都兴冲冲地赶回王宫,下场不用提。 创世历1038年空之月30日,在没有王室批准的情形下,北城举行简单的登基仪式。不少大臣对一个年仅八岁的小公主即位颇有微词,但是看到盛装的新城主威仪的模样,以及“抱病出席”的赛雷尔,也就没有怨言了。 蓝发青年脸色苍白,勉强牵了牵嘴角回应新主君灿烂的笑靥,随即垂下眼,敛去所有的情绪。他明白仪式一结束,他就会被关回新的囚牢。 因为看到熟面孔而安心的奥黛露朝监护人感激一笑,信任地让他牵到宝座上,端坐如仪。祭司长上前赐予祝福,为她戴上代表北城城主的黄玉徽章。 这一天,埃特拉名存实亡。 第二章 吞并(节三) 海精灵王子的到来并没有给伊维尔伦造成任何影响。罗兰虽礼遇异族,但不熟悉的对象,他也不会随意任用。而迪斯卡尔的表现也很低调,除了和妹妹说说话,帮助她回忆过去;就是泡在图书馆静静地看书。 “真像一幅画般美丽啊。” 看着在花坛边絮语的男女,艾德娜不禁发出感叹。一旁的马尔亚姆低吼:“他们是兄妹,兄妹!”正因为是兄长,他才能忍住不把迪斯卡尔撕了。 艾德娜白了他一眼:“马克,你还在痴心妄想?”马尔亚姆搔搔头,不语。其实他本来没有那个意思,粗汉只适合酒馆老板娘,他有自知之明。但是埃娃失忆期间,一直腻着他,不知不觉就动了心。 另一头,埃娃无意中瞥见他们,高兴地奔过来:“马尔亚姆将军,艾德娜小姐,哥哥说要带我去游湖,你们也一起来好不好?” “这个……”两人为难地对视。目前正值战前,诸事繁多,他们俩因为都不擅长行政工作,才有空闲时间。但休息归休息,玩乐可是另一回事。忙碌的罗兰一定会小心眼地报老鼠冤,比如在床上丢蟑螂,在酒里掺水等等。 “埃娃,不要打扰别人。”迪斯卡尔的声音帮他们解了围。 “可是……”埃娃一脸失落。看出僚友不舍的心情,艾德娜用力一拍他的背:“这样吧,你去。我会帮你跟大人说一声,还有下午要赶回来。” “没问题!”马尔亚姆大喜,做了个感激的手势。 两个精灵和一个人类前脚走,后脚大神官气势汹汹地杀到,劈头数落:“艾德娜,你怎么又跷班!还不快回去大人身边!” “我看到他就讨厌!” “你——”法利恩险些失控,想起罗兰的忠告,压下怒火,好言好语地劝道,“别闹小脾气了,你既然决定跟着大人,就要一心一意辅佐他。何况你是他的贴身护卫,这个样子叫旷职。” “唔~~~”艾德娜无言以对,她本来就是吃软不吃硬的典型,当下耷拉着脑袋,怏怏地道,“好啦,我回去就是。” 见她受教,法利恩也消了气,以亲吻作为奖励,匆匆跑路——他也很忙。 罗兰的确俗务缠身,尽管他的任务基本上就是听报告和决策。 他身兼军务长,这倒不是他死抓着军权不放,而是按照头衔顺位的安排。东城三将都是将军,再上去就是他这个大将军,只能由他当。而除了他,也没人能凝聚军官们的忠诚。 六个军团是混合编制,数目不等。比如艾德娜的红之军团以骑兵为主,人数就比较少。 正统的编法是步兵管步兵,骑兵管骑兵,弓兵管弓兵。但罗兰认为混编更能有效地发挥各部队的优势,而过去的战果证明了他的想法没错。另外,他也喜欢复合兵种。这一点诺因的战术观和他一样,不过罗兰还有节省成本的小算盘。 武官忙,文官们也不轻松。 情报部在北城境内丢火种,散播赛雷尔已经被伯都谋害的谣言,煽动民众的反抗情绪;在王子们之间挑拨离间,激化矛盾;还要防范他城的探子,进行反侦测。 警备部负责城内的治安。最近大军集结,多少有点乱子,要赶在到达扰民的程度前迅速扑灭。还有魔兽的问题,和各地守军的协调。所以这个部门的人都练就一双飞毛腿,成日来去如风。 财务部的官员天天流着血泪和数字搏斗到深夜,战时固然税的提高和城库的消耗是不得已的事,但这些守财奴也在想方设法减小损失,计算能从商人和贵族那儿挖到多少钱。 人事部长主要是书信往来,确认领主和总督们的忠诚,进行征兵的具体事务,以及过滤内部人员。 最忙的要属后勤部。既要安排补给线,又要包办几个部门的收尾工作。比如志愿兵,最后还是要在这里进行面试,根据能力和适性分配到各部队。还有武器、防具、粮食之类军需物资的质检,统统要他们过目。 因此,后勤部长必须非常具有才干,而此人也确实精明干练。连罗兰见了她都要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多米尼克大姐”,任水族大长老使唤泡茶,甚至捶肩敲背。 当汇报记录的书记长退下,东城城主正想喘口气,黑龙王出现在黑檀木办公桌的边缘。 “人类的战争真麻烦。” “同感。”罗兰打心底共鸣。 “龙的话,只要单挑就能解决。”巴哈姆斯操纵风元素打开橱柜,卷来茶具和茶叶,省得义子走路。罗兰颔首为谢,苦笑道:“真是羡慕,我也想一劳永逸,扛着大刀去和拉克西丝决斗。不过,剑术我可能比她差一点。”巴哈姆斯自信地道:“没关系,你打不过她,我来打。” “暮,你会剑法?”罗兰吃了一惊。 “曾经有个人类教我。”巴哈姆斯露出怀念之情,“他好象叫渥利克,小名渥尔,奥斯曼帝国的开祖皇帝,玛蒂的曾爷爷。”(注:外传《龙王之心》的内容,又一个预定开挖的坑) 惊讶平复后,罗兰不禁调侃:“你和奥斯曼的王室真有缘。”连他也是这支血统的后代。 “嗯,我很喜欢渥尔,他教了我很多。他说他是剑圣,但我十岁就打败他了,所以我想我的剑法应该不差。” “哦,那太好了,如果有必须主帅决定胜负的时候,就由你代我上阵,这样师父也不用和他的后代面对面厮杀。” 巴哈姆斯皱起眉头,持杯的手不自觉地握紧,犹豫半晌,沉声道:“罗兰,你最好不要太信任帕西尔提斯。” “!”罗兰差点喷茶,他钝钝的义父居然也会背后说人坏话。 “暮,我没有理由怀疑师父。”以为他是吃醋,罗兰柔声劝慰,“他是比较重视师公,但我不认为他会因此背叛我,更不会反过来害我。事实上,我已经做好他抽身的心理准备。” 就是有可能害你啊!巴哈姆斯在心里大喊。他可不是造谣,帕西斯曾经有前科。 怎么办?要不要告诉罗兰?巴哈姆斯委决不下。挖出这件事一定会破坏罗兰和帕西斯的关系,但今后是罗兰成就霸业的重要时刻,不能留下任何不稳定的因素。他又不机灵,万一帕西斯再不怀好意,那可防不胜防。 “罗兰。”打定主意,他闪电般伸出手。罗兰完全没防备他,被一指按住眉心。爆发的反射神经让他后退了些许,然而巴哈姆斯的反应远比他快,紧跟其后。 肌肤相触的瞬间,罗兰的眼神变得涣散,表情也一片空白。 小心地进入他的内心世界,巴哈姆斯尽量轻柔地探索,以免伤及义子的精神。 正用短刀刻木雕的少年停下动作,抬起头。他有一张稚嫩而绝尘的丽容,冰蓝的眸子是未经雕琢的纯净,淡如月光的金发长及膝盖,随意用藤蔓在脑后扎成一束。 一望无际的晴空覆盖住蓊郁的森林,阳光在绿叶和白云之间浮动,沾染了天空柔软的蓝和叶子透明的绿,无拘无束地四下曼延,洒落轻盈的温暖。 空气清新而湿润,混合着青草香和野花的芬芳,化为无声的音符,在两人身边缭绕。 那时的他,是单纯想着复仇和变强的孩子;而那时的他,是渴望离开牢笼的半神。 银发青年指着波光粼粼的湖泊,笑容有一丝不自然。金发少年一脸司空见惯的无奈: 刻意避开徒弟的视线,银发青年深吸一口气,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比了比长度, 放下刻了一半的木雕,金发少年起身帮师父整理仪容,这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 数落完,金发少年来到湖边准备下水,一个声音唤住他,带着他不熟悉的压抑: 听出他语气有异,罗兰转过头。帕西斯勾起唇角,碧眸却不带笑意:罗兰眯起眼,神色有刹那的动摇: 背转身,金发少年静立片刻,道, 一道弧线,溅起雪白的浪花。 大量的泡沫扑面而来,蓝色的波涛优雅地摇曳,阳光折射出绚丽的水底世界。美丽的景色驱散了淡淡的疑惑,但是随着亮度的减弱,适才的不安笼上心头。 不会的,师父不会害我,顶多恶作剧罢了。 甩甩头,他继续朝深处游,一团亮光浮现在视野彼端,散发出难以形容的威压感。 强忍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奋力靠近,水流变得异常的沉滞,仿佛固体。好不容易,他够到那团光,收拢手指…… 剧烈的冲击传遍全身,血液逆流,沸腾的能量在体内横冲直撞,如烈焰狂烧。极度的痛苦中,罗兰模模糊糊听见一个无限深沉,却听不出性别的声音: 《人类,你有什么事?》 (你是…你是谁?)一开口,冰冷的液体就灌进咽喉,罗兰只能在脑子里询问。而那个意志也听到了他不算回答的回答。 《吾名菲里尼奥,力量的看守者,空间和时间的管理者,主掌封的神圣器。》 (……?) 《为何打扰我?你可知你的行为非常冒失?》 (我只是帮师父找酒库的钥匙……)罗兰隐隐察觉帕西斯的居心,混沌的脑海却无法分析眼前异常的事态。轻轻的笑声响起,直撼他的灵魂,又掀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痛楚:《酒库的钥匙?他是这么对你说的吗?我懂了,他是用你做替死鬼。》 (……什么?) 《人类,你还不明白?他是被我囚禁于此,但只要我一分神,他就能逃出去。本来普通人一碰到我的结界就会粉身碎骨,你因为是半龙体质,才能撑这么久。》 冰水渗进心脏,直没至顶。 《你在哭吗,人类?》 (不用……你管。)咬紧牙关,罗兰强忍内心的愤恨和悲伤,抓紧光晕中的神圣器。 《你做什么?》一直无起伏的声线多了一丝名为惊讶的波动。阴郁的笑痕爬上稚气的脸庞:(我来都来了,哪能空手而回。落到这个地步是我自己蠢,我轻信不该轻信的人,我要记住这个教训,以后把招子放亮点。) 《你快要死了。》 (啊,那么来世,我会学得聪明点。) 神思昏聩间,他感到一股暖流包裹住自己,抚平了火烧般的剧痛。同时一个亲切的呼唤远远传来,却听不清楚,只有那个噩梦般的声音在脑中回响:《你被龙王守护,也被命运守护,我不能终结你,但是冒犯我的罪不能宽恕。你将代替上一任神子,继承这个诅咒之印,在生命完结的一刻成为我的助手,超脱时光的洪流,见证历史的变迁,直到万物归于虚无——现在,以记忆为凭,契约成立。》 ※※※ 巴哈姆斯汗流浃背地喘息,怀里拥着不省人事的义子。 竟然是这样……他本来以为是罗兰受不了打击,刻意遗忘这段记忆,没想到是世界之钥的封印。 帕西尔提斯,你这个混蛋! 黑龙王非常清楚那个契约的意义:那是永世的孤独,永远的飘零。死后灵魂无法去冥界,只能归依在神圣器身畔,陪它看尽沧海桑田,潮起潮落。 永生不是赏赐,而是最残酷的惩罚! 情不自禁地加重手劲,巴哈姆斯心乱如麻。他不是不能解开封印,但那是用记忆缔结的契约,若强行破除,罗兰的精神会承受不住,变成疯子或白痴。 该死的世界之钥!该死的帕西尔提斯! 事到如今,唯一的安慰是:他也会陪着他。 可是冰宿呢?罗兰的部下和朋友呢?死亡的一刻,就是诀别。 “罗兰,罗兰。”心痛如绞,巴哈姆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轻唤。突然响起敲门声,迟疑了一下,他只能让义子靠着椅背,回到影子里。 “大人。”不等回应,艾德娜开门走进,看到主君宛如睡着的样子,本能地感到不对,上前摇晃他,“大人?大人!”触手潮湿而冰冷,这一吓差点心跳停止,连忙叫守卫传唤医师和白魔法师。 “唔……”被喧闹声吵醒,罗兰揉了揉额角,睁开双眼,好一会儿才聚起焦距,“怎么了?” “你还敢问怎么了!哪有人睡得跟死人一样!”艾德娜拎起他的衣领,厉声咆哮,比他更面无人色。闻讯赶来的医师赶紧阻止她的暴行:“别这样,艾德娜侍卫长,让我检查一下。” “发生了什么事?”罗兰云里雾里。他只记得和暮喝茶聊天,喝到一半记忆断线。该不会那头笨龙又为了偷看他的睡相,对他施催眠术吧? 艾德娜大吼:“发生了什么事,问你啊!”罗兰再次挤压太阳穴:“轻点声,我头很痛。”艾德娜一窒,露出关怀之色:“是不是用脑过度?疼得厉害吗?” “还好。” “大人的脉搏有点乱,不过身体没有异常,应该是疲劳引起的眩晕,我给他开一贴安神调理的药,睡过一觉就好了。”医师说出诊断结果。艾德娜放下心头的大石,再度恢复生龙活虎的姿态:“啧,根本没事嘛,还敢摆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唬人。” “是是,我装模作样,让艾德娜小姐受惊了。” 艾德娜冷哼一声,心里却残留着惧意。这次幸好是虚惊一场,万一真的有刺客……她不敢想下去。 法利恩瞪了情人一眼,倒也不忍心出言责备,眼角瞥见桌上有两个茶杯,奇道:“大人,有客人吗?” “呃,这个……”罗兰支吾过去。他压根不怀疑义父有不良企图,如果要害他,巴哈姆斯早就害了。在这个世上,东城城主百分之百信任的只有自己的契约者,连帕西斯也只信百分之八十。 医师和守卫相继退下,羽族将军和他们擦肩而过,用指关节扣门:“罗兰,军议会还开吗?” “当然,你们都准备好了?” “就等你一声令下。”席斯法尔干脆利索地道。东城三将里,伊芙智勇双全,被誉为名将;马尔亚姆勇猛却不够机智,是猛将的典型;而他就是不折不扣的智将。无论是大局的把握,战术的灵活运用,各部队的协调,指挥官之间的统合,全部得心应手。所以这回出征,他就一手包办了军队的实务。比如和二线将官研究具体的战法,讨论攻取后的细部问题等等。这也是为了节省时间。 “对了,马克和埃娃游湖去了,大概还没回来。”艾德娜想起一件事,急忙报告。罗兰低咒:“这个色迷心窍的家伙!” “迪斯卡尔殿下也在,他不会毛手毛脚的啦。” “谁毛手毛脚!”说曹操曹操到,马尔亚姆满头大汗地出现在门口,被主君尖锐的视线钉得微微瑟缩,赔笑道,“嘿嘿,罗兰,我回来了。” “哼!”罗兰打鼻腔哼出不悦,挥挥手,“走,开会!” ※※※ 以简约和实用为美的会议室里,众将官齐聚一堂。为首的自然是罗兰;左首是已经升到一等书记,负责记录的冰宿;右首空着,是属于伊芙的位子;法利恩和艾德娜侍立在他身后。 与会者都是将级以上的军官,也都是少壮派的年轻人。 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的总指挥伊芙比拿28岁,称号,目前正从绝境长城动身,预定在格兰特河上游一带与大部队汇合,直取北城。 第三军团和第四军团的总指挥席斯法尔克雷因29岁,称号,现在座,出征期间负责留守,与最难缠的敌人拉克西丝周旋。 第五军团和第六军团的总指挥马尔亚姆麦斯韦恩34岁,称号,现在座,出征期间负责奇袭,控制中城的北部边境。 除此以外,还有席斯法尔的副官兼参谋长,以沉稳的用兵手腕闻名的少将罗西特;马尔亚姆的副官兼参谋长,夜盗出身,美貌和智慧同样出色的少将流莺;几位军团长和高级干部;以及魔导团团长、后勤部长两位水族。 细数下来女性和异族的比例极高,这是伊维尔伦军的特色。 省略开场白,罗兰以一个端正的军礼作为招呼,就入座进入正题。此刻的他不再是和艾德娜抬杠时的嬉皮笑脸,神情冷峻威仪,坐姿笔挺肃然,在在符合的形象。 会议内容非常简单,就是检讨。幕僚们已经结合大量的情报制定出详细的作战计划,小规模的研讨会也彻夜开了两场,如今只需要过滤一下,看有没有遗漏而已。 “伯都那个蠢蛋现在是四面受敌,军部根本不承认他,指挥权乱成一团,各项准备都没起步,东南面几乎没有阻力,唯一的障碍佩鲁门德要塞也已掌握在我方手里,可以预见会是‘势如破竹’的情景。”法利恩看也不看手上一叠厚厚的文件,简要叙述。 “那我们到底去干嘛?郊游?”军团长杰斯特忍不住嘟囔,乱不爽一把。 “客观上是这样没错,但是掉以轻心的话,也可能落到被绊一脚,客死异乡的下场。”上座的统治者含笑指出,和煦如春风的口吻却令勇猛的军人打了个寒战,埋头缩回去。 “不能抹杀情报部的功劳啊。”后勤部长多米尼克轻摇小扇,优雅端方,笑语如珠,“没有他们的辛苦奔波,我们哪来的轻松成果可享,杰尔你也就没有带野餐盒的机会了。” 呜!两只笑面虎!心脏冻结的青年腹诽。 “西线确实不困难,任务比较艰巨的是马克。”席斯法尔帮部下解围,换来他“下辈子衔草结环,也要报答您的恩情”的感激注目。被点名的人却不以为然:“山地行军和攻城战是我的拿手本领。” 北城的南方重镇雷南郡是他此行的战略目标。无论从军事上还是经济上考虑,都必须攻克。那也是一座由矮人建造,坚固厚实的堡垒。不过,自从占领了红石山脉后,东城就在那里秘密制造了大量的攻城器械。矮人们留下许多堪称宝藏的工艺图和现成资源。将零件运到目的地组装只需要很短的时间。 “你最擅长的不是巷战么?”罗兰无厘头地道。法利恩干咳:因为严重缺乏紧张感,主君常常有开小差的情形出现。不盯着他,话题会偏离。 “哦哦,漏了,因为很久没打布袋老鼠。”马尔亚姆跟着唱和。拜心腹提醒,罗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没有继续话说当年。 “就像马尔亚姆自个儿吹的,南线基本上不会有问题。如果有那么多大家伙帮忙还打不下区区一座雷南郡,他就在城门口自刎吧。” “我会让将军的脑袋好好地安在他的脖子上。”流莺笑着插口,慧黠的眸转动间光彩无限。罗西特冷静地发言:“蓝龙骑士团很难对付,大人您要小心。” 水族族长艾露贝尔西珐温和地道:“龙骑士确实骁勇善战,但我们也有相应的克敌之法。” 魔法师和弓箭手向来被称为飞行部队的克星,所以这话并不夸大。另外,罗兰还暗藏了狮鹫骑士、空马部队和羽族的援军。 “要注意集中攻击和轮换配合,还有防御决不能马虎。”多米尼克本着前辈的立场指教。艾露贝尔颔首表示收到。 “没关系,我让博尔盖德送了那些女战士一人一条珍珠项链。”罗兰前言不搭后语地冒出一句。 “?”在座的人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东城城主勾起绚丽的笑弧,轻快地道:“那个是叫作的特殊矿物,效果和避雷针相反,不用我再说下去了吧?”女人嘛,都喜欢那种东西。 黑线满面,众将官一致用“无言”的眼神膜拜主君。 “你真是够阴了!”艾德娜第n次大骂,痛心疾首,深切怀疑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主子。 “还好。”罗兰恬不知耻地道,甚至一脸无辜地强调,“我也是下了血本的。” “少来!肯定是榨那老秃头,一枚铜板也没掏!” “咳嗯。”罗兰不置可否,径自绕回正题,“当然,也有可能她们只是收藏起来做嫁妆用。”流莺无力地道:“不,龙骑士很托大,她们的盔甲也能够挡住,不会在战斗中掉出来。” “啊,那就没办法了。” “……” 冰宿面无表情地用笔尖敲敲桌面,示意大家回过神。罗兰第一个响应:“听说露琦雅将军是一位硬朗的女性,应该不会佩带这种累赘的玩意。”亚尼振奋地道:“就她一个能成什么气候。” “还有北之贤者。”罗西特依然扮演提点的角色。至于其他的散兵,在之前的讨论中就解决了。 “史汀交给我。”法利恩沉着地道。对此无人异议。 “我个人是希望能劝降。”罗兰喝了口茶润嗓。席斯法尔摇头否定:“以那位的性格,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不识时务也包括在愚忠的范围里。法利恩冷哼:“反正在民众眼里,他已经是死人了。”言下之意是宰了也无妨。 接下来,是行军路线和水陆补给的核对确认,以及占领后的具体事项。 “对了,王子们怎么办?”好不容易,有人想起种马王朝的最后果实,任那些下半身动物到处乱窜也满烦人的。 “结束后,骗进宫,集体斩首。”罗兰早有腹案,“不来也无所谓,他们身边都有我的人。”艾德娜吐槽:“你的爪子可真长。”罗兰不动如山:“你用触手比喻不是更好?”艾德娜挫败地垂下头,对他的皮厚甘拜下风。 罗兰换上凝重之情,转向羽族将军:“城里就交给你了,不要给拉克西丝任何可趁之机。”虽然嘴上说得严厉,心里却不担忧。三将里,他最信任席斯法尔的智谋,即使拉克西丝是赫赫有名的,也未必讨得了好。 “放心吧,大人。”席斯法尔自信地道。若是处在同等的条件下,他倒无法如此有把握,但如今的卡萨兰……只是一艘即将沉没的破船而已。 满意点头,罗兰扬了扬手中的茶杯,微笑总结: “那么明日十时出发,大家请做好准备。” ※※※ 会议结束后,罗兰命令马尔亚姆单独留下,其他人鱼贯而出。 “罗兰,你是要我离开埃娃吗?”马尔亚姆不安地问。 “我可不会妨碍你自由恋爱。”罗兰横了他一眼,走到落地窗前,望着庭园里摇曳多姿的杏树和鹅黄新柳,独角兽和幼龙在喷水池边玩耍,和平欢乐的景象软化了冰瞳,俊美的容颜也浮起浅浅的笑意,“我是想问你迪斯卡尔这个人怎么样。” “他啊。”马尔亚姆抓抓短翘的发,回忆道,“开始觉得满高傲的,相处后就发现他只是脸冷了一点,不太擅长表达,其实很和善。” “嗯。” “为什么问我?你看不出吗?” “那个精灵,给我一种看不透的感觉。”罗兰沉声道。马尔亚姆大吃一惊:“不会吧!这世上居然有你看不透的人!?”罗兰回了个大白眼:“你当我神吗?我也只不过是个凡人。” “是是。”马尔亚姆言不由衷地附和,心道:你若是凡人,我就是精灵! “异族虽然聪明,但我至今遇到的都很单纯,连埃娃也是。”扬手回应义子的招呼,罗兰笑得柔和,眼底却沉淀着寒冰,“只有他,是例外。”马尔亚姆不赞同:“多米尼克长老就很厉害啊。” “她可不会恶意害人。异族就算有心机,也是为了自保。不过,我研究过古籍,精灵并非世人以为的那么淡泊,很有权利欲,也许是这个缘故。” “这就是啦,他毕竟是王子,环境不会好到哪去。” 罗兰轻轻颔首,算是接受这个解释,随即笑容一变,指指窗外:“怎么样,要不要打一场?”马尔亚姆兴奋地跳起来:“好嘞!”他早就嫌骨头发痒了。 身为伊维尔伦数一数二的猛将,马尔亚姆的剑技自然不俗,洗练而具有强大的杀伤力,和席斯法尔并列简洁剑派和华丽剑派的代表。羽族将军擅使双剑,变化莫测,战斗时令人眼花缭乱。而马尔亚姆没那么多虚招,他的力气加上双手剑的重量,整个东城能接下他攻击的屈指可数。 然而此刻,无论闪着寒光的巨大武器如何挥动,它的对手总能轻盈闪开。 金发青年一手握着没出鞘的剑,在每次斩击间跳跃,流畅的身法宛如舞蹈,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眼神宁定冷彻,关注着对方每一个细小的动作,等待一击必杀的破绽。 “罗兰,战场可容不得你这样跳来跳去!”久战不果,马尔亚姆有点焦躁,说的倒也是事实。 锐利的光弧闪过蓝眸,呼应的是绽放的剑光,高速旋转带动的惯性全部施加在细长的龙眠上,切开空气正面硬撼斩下的大剑。 爆音险些震破围观者的耳膜,火花四溅。以巧妙的转折稳稳当当架住宽得多的利刃,罗兰再次翻转手腕卸开大部分的力道,同时左手有力地削向对方的颈项——他擅长的,可不止是剑术。 马尔亚姆及时侧身躲过,但第二波攻势接踵而来,剑法和格斗的完美融合使他应接不暇。在贴身的距离内,大剑完全没有施展的余地,大汉还不得不空出一手应付主君刁钻的侧踢。 银芒爆涨,罗兰以短暂的蓄势发动强力的突刺。对方的反击出乎他意料,竟然硬生生夹住他的剑,抬膝踢向他的小腹。尽管在间不容发之际抽剑后退,罗兰还是失去了平衡。没有放过这个机会,马尔亚姆紧紧缠上,猛烈如暴风的反攻令罗兰喘不过气来,只能勉力格挡。 论剑法,他绝对更胜一筹;比气势,他落了下乘。 毕竟坐了十年办公桌,早已淡忘当年的血腥厮杀,濒临死亡的惊险。即使水准因为不懈的锻炼有所提高,剑上的锐气却被磨平。 而这也是罗兰希望唤醒的,战士的本能。 纤细的剑身泛开雪亮的光华,一如逐渐苏醒的剑魂。冰蓝的双眸燃起纯粹的火焰,罗兰以迅捷无伦的步伐避开大剑的连续劈砍,趁着力阻的刹那,闪到对方的侧面,手中长剑挥出灿烂的银线。 下一瞬间,攻击落空的大剑却不可思议地改变方向,化纵斩为横切。围观的人们纷纷惊呼,以为主君会被一分为二。 罗兰的瞳仁猛地收缩,求生本能全开,眼中的冷火窜高,甚至压过冰冷的剑芒。 千钧一发之刻,他再一次轻巧后跃,一个大滑步弹起身子,刹那凝聚的力量化为银白的锋芒,荡开不及反应的大剑,左拳从空门进入,重重擂在胸膛中央。 马尔亚姆倒退数步,扔下剑表示认输,一手揉捏伤处,另一只手连连摇摆:“你…咳咳,你赢了,到此为止。”手劲可真够大的。 “……”罗兰调整混乱的呼吸,绽开毫无杂质的笑靥,“不,战场上的话,胜负还未可知。” “有你最后一击的狠劲,敌人肯定投降。” “马克,不要紧吧?”艾露贝尔小跑步奔近,帮友人疗伤。埃娃紧跟其后,小手关怀地揉啊揉。揉得马尔亚姆眉飞色舞,心花怒放。 看到这样的情景,罗兰很不是滋味。无关爱情,男人总希望被女人温柔对待,尤其是美女。 更凄惨的,唯一关心他的美女还放冷箭:“你有空。” “冰宿~~~”罗兰哀怨地转过头,为自己的行为平反,“马上就打仗了,我总要有点紧张感。”冰宿坦率认同:“这倒是。”扬起唇角,罗兰将她拉到一边,小声道:“今晚有没有空?我做大餐给你吃。” “刚刚说要有紧张感的是谁?”冰宿斜睨他。罗兰振振有辞:“明天开始都吃军粮,当然要好好犒赏自己的胃。”想了想,茶发少女神色微赧地点头。 ※※※ 次日清晨,接受简单的检阅后,由马尔亚姆率领的两个军团先行,罗兰和他的直属部队稍慢一步。 “你连铠甲都要穿黑的?” 冰宿无力地看着一身漆黑戎装,气宇轩昂的情人,感叹他的“嗜黑如命”。 “你不觉得黑色很衬我吗?”罗兰一派邪恶大头目的架势,乐呵呵地道。冰宿眯起眼:“我不否认。”这家伙还是一副欠扁的笑脸,恐怕山穷水尽,他也改不了这种悠哉的死性子吧。 “虽然也想称赞你一声,可是心情实在有点复杂。” “你还要罗嗦?” “不不。”罗兰摇头,他还没龟毛到这地步,何谓适当的场合他也分得清楚,“我只是提醒你,千万别乱跑。”冰宿郑重颔首:“我会老老实实待在本阵。” 感到严肃的气氛,路克也一反平日的调皮,收起翅膀趴在罗兰的左肩上。 政事由忠实能干的克莱德尔处理,军务交给席斯法尔,东城城主得以放心地出征。不过临走时,他还是秘密交代关注海精灵王子,也相信羽族将军会把握好其中的分寸。 高高的阅兵台下,排列着四个整齐的方阵。清一色的轻骑,弓骑兵和突击骑兵混编。不同于至今还坚信重骑兵才是最强兵种的卡萨兰贵族,罗兰更重视各部队的配合和灵活调度。那些笨重的铁家伙早该被淘汰,这一点他在十二年前就领悟到。 蛮族和兽人的冲击力决不亚于骑兵,坚实的角盔和皮甲的防御性也不比重铠差,恶劣的环境使他们同时拥有媲美快马的脚力和恐怖的蛮力,伊维尔伦少量的重骑兵根本经不起那样潮水般的冲锋,在践踏下化为肉泥;欠缺机动性的步兵弓箭手也射不到一轮就被砍成碎片。后来罗兰用大量的防御工事和陷阱层层削弱敌人,配合大型的远程攻击武器,才扳平了战局。他也绞尽脑汁,将手中的兵力做最大程度的利用。因为当时他只是少将,无权指挥全部的军队。 敌人是就地补给,偷袭辎重的法子行不通,他只好用游击的方式减少敌人的战力。碰到上面下令,不得不正面迎击的时候,他就让重甲长枪兵和弓箭手互相合作,并运用长矛骑兵的迂回侧击,大收奇效。当然,如果士兵没有视死如归的勇气,还是无法获得成功。 所以那些脑筋僵化的贵族攻打过来的话,他相信席斯法尔手下精锐的步兵团会让他们吃到苦头。前提还是重骑兵能够度过斯帕斯内海,或北方的沼泽和森林。 拉克西丝亲自出马就不能掉以轻心,不过,席斯法尔的战术头脑比他更高明,应该不会有事。 还有个重要原因:养重骑兵太花钱了。 和风吹拂着年轻统帅淡金色的刘海和内里鲜红的黑缎斗篷,冰蓝的眸犀利地扫视全场,挺拔的身姿透出如冰的杀伐之气,将在不久的未来席卷大陆,带起崩毁旧时代的腥风血雨。 利落地挥手,一举提振士气。 “全军出发!” ※※※ 后世的军事学家对创世历1038年津津乐道,因为这一年爆发了许多堪称“经典”的战役,都可以直接加进历史书供人膜拜学习。有关——无冕之王罗兰福斯,佣兵王贝姆特瓦托鲁帝和冷血王诺因史列兰德修普的争议很多。其中罗兰被公认为优秀的战略家。他习惯先掌握大局,在战前就立于不败之地。不同于早期一些可圈可点的谋略,后期偏向使用稳妥的正攻法。即使在被诺因用集卑鄙无耻冷酷无情阴毒狠辣残忍狡猾总之被千千万万人唾骂的计策逼得退兵后,也没有乱了阵脚,继续稳扎稳打;而且那时他已经并吞了全境的三分之二,实现战略性的大包围。 而另两位由于种种条件的限制,只能以战术胜利进行战略防御,也就更加亮眼。毕竟大部分人都有“以少胜多”的投机心理,哪怕奇策终究是一种不可靠的诡道。另外,诺因和同时代另一位杰出的军事家,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被认为更有战略家的素质。可惜失了先机,被限制了发挥。 讨逆文告已如雪花片般飞到北城,赢得广大民众的支持。伯都惊恐下手忙脚乱,只会团团转,歇斯底里地对部下叫嚣。当初策划暗杀行动的是博尔盖德,而他声称没找到兵符,所以这位才当了几天的新城主连军队也无法指挥,只好命亲信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王宫,关闭空浮舟站,龟缩在上界瑟瑟发抖,把下界统统丢了。 这倒不失为一个聪明的消极办法,上界本来就没有攻克的价值。只要封锁空浮舟和转移法阵,就会成为一座浮在空中的孤零零要塞,纯粹观赏用。不过因为北之贤者被关在上界,罗兰还是派了一小队人马突击,占领政治中枢。 他已经和魔法师公会的大佬们达成协议:只要攻下一座城,这座城的分部就放弃中立,任由他使用,也只听从他的指示。 边境线上,两军集结。东城的第一名将带来的两个步兵大队,十个轻装兵中队,的四个弓弩手中队,一个魔法师大队,以及斥候骑兵和几百座发石车,其余部队留守。 绘着八颈黑龙王的城旗和代表亲卫队的旌旗下,年轻的统帅宛如黑衣的军神,肩上停着金色的幼龙,身侧是一头雪白的独角兽。稍后是发色瑰红,一身鲜红战袍也如火焰的随侍武官;和身穿水蓝色锁链甲,茶发垂肩的满愿师。 虽然艾德娜是红炎军团的军团长,但因为她侍卫长的身份,一般都把指挥权交给副官和幕僚,贴身保护主君,也有调度近卫军的权限。 依然貌美如少女的金发将军带领少量部属通过士兵让出的道路,一致下马,朝主君恭敬行礼:“伊芙比拿参见城主大人,满愿师小姐。” “远来辛苦。”罗兰和颜悦色地招呼,满意地检视部下带来的增援,“你很谨慎。”伊芙微微苦笑:“以防万一罢了。”他的情报工作不比罗兰做的差。 “嗯,战意低落不是好事。”罗兰发现一个问题。 “不,大人,高级军官很乐意做一场健康的远行。”伊芙不失幽默地道,“至于士兵们,都相信这是拯救北城人民的正义行为。邪恶的喽罗不出来也无所谓,有个大本营让他们挑就行了。”罗兰莞尔:“那我们别浪费时间,直接去北城首府米尔菲吧。” ※※※ 以杀止杀,这是伊芙比拿选择的修罗道。 当统治阶级丧失自控力,和平就沦为苍白的口号。弱势的民众不是活该被强权碾得粉碎,同样有抗争的权利,只要你有勇气。 五岁那年,当小小的男孩被母亲塞进裂口的瓦缸,亲眼目睹全村一夕间覆灭时,就深刻体会到这个道理。 他不甘心,拼命地敲打、攀爬、滑下……最后惊动了一个贪婪地留下搜刮的强盗兵。 被拎出的一刻,他像一头凶狠的小豹,咬断了那个士兵的颈动脉。 拿起他的马刀,他又杀了两个闻声赶来的士兵。先砍腿,再砍脖子。一刀又一刀,带着刻骨的仇恨和仿佛野兽的狠劲。那些死者最后的意识都是:一个小鬼,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遇到义兄以前,他因为大病失去了那段记忆,之后又在漫长的杀戮中拾回。 他是个罪人。这双手,也染上了无辜者的鲜血。 但他不会停止,也不后悔,总要有人做那把屠刀,就像肮脏事也得有人做。 没有完美的国家,只有更好的国家。他也相信义兄建立的新国度会比**的德修普王朝好。为了这个目标,他就能不懈前进。 他已时日无多,看不到那样的情景,这是他的报应,他遗憾却不怨天尤人。 两股部队合并后,伊芙以柔和的目光注视身旁的兄长。他会燃烧最后的生命帮助他。同时,他也有个愿望:来世转生到他的国家,见证他们共同的成果。 没有战争,没有迫害。 ※※※ 攻击始于空之月24日,由奇袭雷南郡的东城军队发起。 北城方面是仓促应战,正如马尔亚姆自夸的,穿过银枝森林和红石山脉的两支军团几乎是无声无息地冒出来,歼灭边境的巡逻队后没多久就来到城下。 所幸雷南郡的城防官和警备队长都是有能力的人,在一天内完成了大致的部署。五千多名守军各就各位,严阵以待。 广大的战歌平原上,攻城箭车和投石器迅速组装;整齐划一的方阵透出鼎盛军威,钢铁的海洋反射着日光,令人触目惊心。 习惯了和平生活的埃特拉军几时见过这种阵仗,不少士兵已经腿软了,两名指挥倒还算镇定。 “薛林,城里的警备就交给你了,不要给敌人任何可趁之机。” “是。”年轻的军人肃然行了一礼,随即微露为难之色,“阁下,我们要不要考虑交涉?毕竟对方发了劝降文书,诚意也不像假的。”他是北之贤者派,要他为了捍卫伯都那个“凶手”和东城敌对,心理上实在接受不了。 头发斑白的老将怒斥:“说什么胡话!他们这种行为叫侵略!我不管上面怎么样,总之赛雷尔大人把这里交给我,我就有义务守护它!”警备队长不由自主地挺胸:“是!” “真正的交手,会在明晚吧。”凝重地观察敌阵,老将喃喃道,“这些器械没一天以上的时间没办法投入使用。”薛林苦笑:“我们五千人,他们大约三万多,比例倒是标准。” “不,一定有后援,红炎和青雷决不止这点人。” “话说回来,那些攻城器械是从哪儿运来的?时间上无论如何赶不及啊。” 这是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与此同时,伊维尔伦的阵营里,总指挥官马尔亚姆麦斯韦恩也在打量眼前的要塞,赞叹道:“真是座好堡垒。” 雷南郡的主城高十米左右,用坚固的巨石砌成,箭垛、投石孔和棱堡等防御设施一应俱全,规模宏伟,还以矮人高明的艺术工艺雕刻了许多古朴的花纹。 身披银蓝色链甲的少将流莺笑吟吟地道:“大人说,尽量不要破坏这么漂亮的城墙。” “什么!他这分明是强人所难!”以为主君脑袋进水的马尔亚姆激动地大吼大叫。 “不,大人有制胜秘诀。”流莺摊开一张平面图,指着一点,“这里有个噬岩兽咬出的大洞。” “噬岩兽?什么玩意儿?” “一种精兽,嗜吃岩石,不管多坚硬都能在短时间内吞进肚子。” “有这么好的生物!?”马尔亚姆乐歪了,“那赶快召唤十个八个出来!不,一百只!这样全大陆的要塞都会被我们踩在脚下!”流莺卷起纸筒敲他的后脑勺,下属殴打上司是伊维尔伦的传统:“你想得美!整个星界总共不到十只噬岩兽,不是顶级的召唤师根本召唤不出!它们也只能滞留现世短短几分钟!”马尔亚姆大失所望:“这样啊……不对!那是谁召唤的?” “无名氏神官。”(注:《逃脱》一章,读者还没忘记吧?) “哦,费尔南迪先生的分身啊,难怪。”想了想,马尔亚姆又皱起眉头,“等等,梅森特也算是一位老练的将领,怎么会放着那么个大坑不管?” “你忘了他两个月前才到任?之前是博尔盖德派的迪威中将。”流莺柔美上扬的唇含着薄讽,“自从哈梅尔商会被无名氏神官踢馆以来,那两派争着把人派到这个肥缺。除了第一任,没人知道那个被草草填平的洞。两个月前,北之贤者好不容易敲定砖角,这是政治上的重大成功,可惜,太迟了。” “真可怜,自家阋墙,导致这样的结果。”马尔亚姆真心同情。流莺优美地耸了耸肩:“所以,只要派一队人马突击,就能轻易攻入内部,拿下整座城。” “我去!”一直拉长耳朵偷听的青雷军团长杰斯特兴奋地嚷嚷,“让我去让我去让我去!” 他是鹦鹉吗?马尔亚姆和流莺汗颜。 “请把这个任务交给我!”红炎军团副团长拉夏尔跟着毛遂自荐,声若洪钟。当然,高级军官周围早已布好结界,不然这种音量,敌军都听见了。 “喂,先来后到!”杰斯特不服气地提高嗓门,同样火暴脾气的他和拉夏尔向来不对盘。流莺啪啪两下让他们统统熄火:“指挥官吵架,成何体统!由将军发落!”两人乖乖噤声听命。 马尔亚姆很快做了决定:“拉夏尔去吧。”去年这位干部被拉克西丝打败,急需雪耻的机会,他手下的骑兵也比较适合突击和扫荡。 “谢将军!”拉夏尔大喜。杰斯特相反的一脸沮丧。流莺用安慰小弟弟的口吻道:“不用难过啦,杰尔,没有正面的掩护,奇袭也无法凑效。还有,魔法师们因为长途行军十分疲惫,需要半天才能恢复。” “法师就是脆弱。”马尔亚姆感慨。几个布隔音结界的高阶术士狠狠瞪了他一眼。 “有什么关系,攻城器械也要半天才能组装好。”流莺承继了主君的优良作风——不慌不忙。 “对了,流莺,既然大人早有腹案,为什么还要我巴巴地带这些家伙来?” “实验性能。” “……” 当晚,攻城战正式开始。北城一方被打得措手不及,敌军的工作效率超出他们的预计。投石机和弩车的性能更是好得吓人,石块甚至越过城墙落入城内,使得市民们惊惶不已。指挥体系也出现一定的紊乱。趁此机会,一支骑兵中队悄悄绕到右城墙。 前方箭雨倾泻,五颜六色的魔法光芒闪烁不停,伊维尔伦采用的是远程武器配合步兵冲锋的正攻法,又来势汹汹,因此埃特拉军完全没想到他们另有诡计。等发现时,已经迟了。 法师们集中定点的攻击轻松轰破噬岩兽留下的大洞,让骑兵们一拥而入,有序地分散,一队直袭总督府;另一队奔向后城门,吸引闻声赶来的警备队。 拉夏尔虽然有点卤莽,却不是白痴,在敌人的地盘要谨慎这种常识他知道,事先花苦工背下地图;马尔亚姆又派了擅长巷战的部下给他,疾驰的战马踢散两条近路上的警备队,扬长而去。匆忙之下,守军连防寨和包围网也来不及完成。 于是,午夜刚过,伊维尔伦一方已占领了后城门和行政中枢。当老将梅森特对着总督的亲笔手谕,也只有铁青着脸投降——他虽是城防官,权限上还是必须服从总督。 雷南郡一役,被誉为“有史以来最短”的攻城战,也是除了无血开城以外伤亡最少的攻城战。制胜原因很多,但最关键的还是埃特拉政局不稳这个因素。另外,军史学家们分析,就算没有那个大洞伊维尔伦军也会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这一仗,伊维尔伦伤亡近两百人,几乎全是负责正攻的步兵;埃特拉损失一百多人,少数死于巨石和强弩,多数是警备队员和总督府的卫兵。市民完全没受到波及,只是受了点惊吓。 马尔亚姆对俘虏们表现出礼遇的态度。他为人刚直诚恳,本来就给人好印象。又承诺东城只是看在已故米利亚坦城主的面子上帮他铲除逆子,不会干涉埃特拉的内政。等安定下来后,就从王室中选择一位合适的继承人。听了这一席话,倔强的老将也没了反对的动力,沉默地解除武装。 就这样,创世历1038年空之月25清晨,雷南郡的城头插上了伊维尔伦的旗帜。 ※※※ “捷报。” 高阶法师递上最新消息,罗兰双目一亮:“哦,马尔亚姆动作很快。” 本来像水镜之类魔法通讯手段不适用于战时,敌人可以感应到魔力波动,进行干扰和解读。所以罗兰曾花费诺大心血建立了一个巨大的情报网,用鸽子代替快马,速度和安全性更高。这次还让一些法师配备了特殊矿物,这种工具如果只传递简单的消息,完全没有魔法反应。 穿越东北边境,是由一大片战歌平原延伸开的荒野。零星散布着大大小小的村落,汇聚成北城最贫穷的行省那加郡。再往内地就是险峻的那加山脉。已经秘密易主的佩鲁门德要塞就坐落在这里,看似远征军唯一的障碍。 “蓝龙骑士团应该会在最近出现,大家要小心。”罗兰提醒。龙骑士地位超然,不受军部管辖。就他观察,水之龙将露琦雅是位聪慧果决的女性,不会放过这个地理优势。因为飞龙的破坏力,也必须选择无人烟的开阔地作为战场。 不过,现在露琦雅奉命保护邱玲,肯定不能来,她的副官能否如此理智呢? 才想着,斥候骑兵和魔导团的侦测网相继捕捉到来自天空的敌军。 很托大呢。在心里笑了笑,罗兰示意传令兵吹号。在几位指挥官的调度下,伊维尔伦军迅速排好阵列。重步兵在前,高举长枪,形成密集坚实的防御;有远程攻击能力的弓骑兵在侧;轻骑和法师位于中央;最后是发石车、医护人员等后勤部队。 埃特拉的龙骑士喜欢仗着强大的战斗力冲击敌阵,也确实少有军队抵挡得住他们的冲锋,光是飞龙带起的大风就能惊跑马,但空军最大的优势还是高度。换作罗兰,他会等敌人接近要塞再攻击,躲在射程以外拼命放箭,丢石块、标枪之类,补给也方便,那样他真的会头痛一下。 可惜对方没有他这么无赖,她们坚守骑士道。 一团蓝云出现在地平线尽头,摆出突击专用的箭锋阵,礼节性地停顿。居高临下散发出的威势足以使意志不坚的人当场腿软,精锐的伊维尔伦军却没有任何动摇。发石车上膛,弓箭手下马扣弦,轻骑兵端稳弩箭,步兵握紧沉重的长枪,法师自管自冥想。战局,一触即发。 远程武器先攻,铺天盖地的石雨却几乎没有收到效果,龙骑士们带着夸耀的意味轻松闪过笨重的石块,但是罗兰打乱敌方阵形的第一目标已经达到了。 魔导团紧跟其后,他们没有使用命中率高的单体魔法,有抗魔护甲的龙骑士只会当作是瘙痒,也未必打得中,他们施展的是两个大规模的范围魔法。 水系法师制造雨云,方便雷系法师发动落雷;风系法师设下空气凝结结界,迟缓敌人的行动;剩余的法师则负责驱赶和狙击。 这是魔导团首创的协同攻击,在第一次战斗中就大收奇效。 因为分散得太开和结界的影响,总共三百名龙骑士成为最佳的活靶。这一击葬送了近半数的人,只有七八个逃出雷网,满怀怒气地冲向伊维尔伦军,陷入早就等候着的枪阵,被扎成刺猬。 当电击的酥麻感过去,发石车正好上完弹药。这一次可避无可避,一头头飞龙连同它们的主人一起坠落,摔得筋折骨裂。金色的雷光再次声势浩大地劈落,伴随着豪雨,笼罩住见情势不妙准备撤退的残余部队。 风平浪静后,年轻的统帅简短地询问:“损失?” “零。” ,伊维尔伦方面伤亡人数无,蓝龙骑士团除团长外全军覆没。 ※※※ 噩耗隔了十几天才传到北城首府米尔菲,可见情报系统之落后。原本就乱成一团的指挥部更加混乱,主张议和的占多数。正如艾德娜讽刺的,罗兰安插的暗桩早已渗透进各城的中枢,只是中城的被拔掉了而已。 上一任城防官赫德虽然因为拍卖会的事引咎辞职,但继任者也是他的人,整个米尔菲等于是罗兰的囊中物。 不过他没有很乐观,那里还有个蓝龙骑士,一定会挟地位和武力迫使军官们听命,他也预计到有人会跟她对着干。 “为什么要打仗?罗兰城主又没有错!” “邱玲小姐……” 埃特拉满愿师挺身挡在保镖面前,满脸义愤填膺:“伯都那个坏蛋杀了米利亚坦伯伯,把史汀老师关起来,你还帮着他,和罗兰城主为敌,这算什么!”她早就对露琦雅不满了,明明有力量,却不救赛雷尔,还硬带她来下界。她却不知道,囚禁塔对物理攻击免疫。 话音刚落,会议室响起一片赞同声。连中立者也被露琦雅的横蛮激怒,倒向主和派。 蓝龙骑士抿唇不语,她不擅长口才;而且这种气氛下,无论她说什么都会被当作信口雌黄。当下果断地敲晕邱玲,打算挟持在座军衔最高的城防官。然而对方的反应之快不亚于她:“卫兵,拿下她!” 这一刻,露琦雅的弱点全部暴露出来:她身边一个亲信也没有,只能单手作战;常年像影子一样保护赛雷尔,她也没有人缘,在场最友善的态度就是看好戏。幸好她龙将的威慑力在,卫兵虽包围住她却不敢动粗,而露琦雅同样不忍心杀害同胞,权衡了一下,抱着邱玲离开了军部。 怎么办?站在门口,她一时茫然失措:我该怎么办,史汀大人? “伊维尔伦军来了!大家快去看啊!” 不知哪个市民喊了声,顿时将城破家亡的悲惨场面转变成迎接凯旋军队的欢庆大会。也难怪米尔菲的市民,他们受北之贤者的恩泽最大,自然不忿伯都的行径;而王子们逃下来后,又大肆骚扰了一番,导致他们对自家的统治者压根没好感。 露琦雅脸色剧变,一瞬间脑中闪过数个念头,有股冲动将敌军的首脑给毙了。但是她有个累赘,万一失手遭擒邱玲也会遭殃;何况罗兰身边不可能没有护卫,成功率太低。 突袭空浮舟站和魔法师公会恐怕来不及,事到如今,只有逃往中城,向拉克西丝请求援军了。 主意一定,她唤来坐骑,先把邱玲放上去,用缰绳绑住,再一跃而上。问题是她的行为怎么看怎么像绑架,一群卫兵大喊“放下满愿师小姐”,手持武器冲上来。更有看热闹的市民围了一圈,指指点点。 就这么一耽搁,伊维尔伦军进城了,军部离城门也不远。祸不单行的,也许是捆得太紧,邱玲幽幽醒转,挣扎了一会儿,从人群的缝隙看到飘扬的旌旗,惊喜地叫道:“救我,冰宿!罗兰城主!” 这一下,正义和邪恶的立场顿时易位,连生性沉稳的露琦雅也被邱玲的白目气得七窍生烟,下重手震开缠斗不休的卫兵。坐骑默契地甩尾,腾空而起。 制止魔导团和弓箭手攻击,罗兰眼睁睁看着蓝龙载着两人,化为空中的黑点。 “为什么?”冰宿小声问。罗兰微笑回答:“我怕伤到邱玲小姐啊。” 骗鬼!白了他一眼,冰宿略一思忖,明白了他的用意,如释重负,抬首眺望远方,向已经看不见的同学致以祝福:希望你到了中城后,会学得聪明点。 ※※※ 到目前为止,远征军的行动一切顺利。但是当罗兰用“助纣为虐”的名义铲除了军部一干反对者后,却接到一个令他万分震惊的消息:“法利恩受重伤!?怎么回事?” 上界的空浮舟站已经被封锁,所以法利恩带领的突击小队是通过魔法师公会的传送法阵上去。按照计划,他根本不用和赛雷尔冲突,只需要解决伯都和他的部下就行了。到时再用传话的方式劝降,如果赛雷尔不答应,就继续关着他,成为一颗牵制露琦雅和中城的棋子。没想到事态有变。 伯都这个人,还有几分急智,见情势不妙,连忙把赛雷尔释放,哀求他保护自己。赛雷尔虽然对此人毫无好感,但怎么说也是已故主君的儿子,要他袖手旁观,实在做不到。 于是,两位贤者狭路相逢,最后大打出手。 法利恩看不惯赛雷尔的不识时务,耐着性子劝了几句,对方却固执己见,当下不再废话。以他的立场,也必须杀死在场的目击者。因为伊维尔伦散布的谣言是“北之贤者被新城主谋害”,赛雷尔这一“死而复生”,传开还得了。他也不像赛雷尔顾首顾尾,一出手就是这种强力攻击魔法。 双方你来我往打了一会儿,异变陡生,赛雷尔背后突然窜出一道巨大的黑影,击破法利恩的防御,撕裂他大半个身子,在漫天血雨中逃逸无踪。赛雷尔本人似乎并不知情,愣在当地。一个反应快的法师趁机放倒他,其他人灭口的灭口、治疗的治疗,总算收拾完残局,没留下后遗症。 唯一的问题是:法利恩的伤势…… “严重吗?” 传令兵嗫嚅不语。罗兰绷着脸,内心激烈交战。其实他已经猜出弟弟的情况不好,不然也不会匆忙禀报他,摆明了是要他去见“最后一面”。 该死!不该放跑那个臭丫头!脑中几根线串联起来,罗兰一瞬间涌出杀意,连带思路也产生混乱。 现在怎么办?我抽不开身,去了也没用……不,等等! “大人,你去吧,这里有我。” 罗兰深深看了义弟一眼,又环顾了一圈,颔首离开军部,身后跟着快急疯的艾德娜。 东之贤者被转移到王宫的一间客房,守在床边的医师和白魔法师都愁眉苦脸。那只没人看清的怪物咬破了法利恩的肚肠,这样的重伤,只有用禁咒级的魔法才能治好,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光是维持气若游丝的弥留状态,就已逼近底线。 因此,当罗兰推门走进,每个人都做好抹脖子谢罪的心理准备。 “法利恩!”艾德娜冲出几步,被一名守卫拦住,指着笼罩着光晕的床铺:“艾德娜军团长,您不能过去,有结界。”红发侍卫只能强忍心焦,含泪凝视情人惨白的脸。 “对不起,大人。”医师们齐刷刷跪下,“我们无能为力。” “起来吧,不是你们的错。”罗兰垂在两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蓝眸浮起决然,喊道,“秦蒂丝!” 柔和的白光充满了整个房间,饱含神性的慈和。当亮度减弱后,人人张大嘴瞪视凭空出现的美丽女郎。端庄的仪态,自然散发的高雅气质,加上那个名字,她的身份一目了然。 “唉。”生命女神毫不意外地叹息,以劝戒的眼神注视义弟,“你要想清楚啊,罗兰。” 什么意思?冰宿一怔。 “求求你!” “……”没有再劝说,秦蒂丝无奈摇首,双手平举送出一束澄白的光流,没入伤者体内。几乎在同时,那道恐怖的撕伤就迅速愈合,恢复原本的光洁如新,法利恩的呼吸也由弱到强,脸上泛起血色。 艾德娜欣喜地抱着他大哭。罗兰也松了口长气。秦蒂丝看着他再次摇头:“傻孩子。”转身消失在光影里。 交代众人封口,罗兰走出房间,示意艾德娜不用跟来。冰宿几次想问,顾虑场合不对,只好搁下疑惑。 “确定没有漏网之鱼?”一片狼藉的大殿里,罗兰询问突击小队的队长。对方回了个端正的军礼:“是!” “那就通知王子们,宫里已经平静下来,可以回来了。” 然后屠刀一抹,清洁溜溜。冰宿在心里替他补完。这时,守卫领着一个商人打扮的男子走进,介绍道:“大人,这位是哈梅尔商会的杰德罗副会长,有要事和您协商。” 罗兰并不意外。未免夜长梦多,博尔盖德的确会选择这个时机点。而他不亲自来也很正常,除非他倒退回轻率小子的年纪。 双方寒暄片刻,移往早就准备好的会客室,伊维尔伦的办事效率绝对没话说。 “很抱歉,这张契约书是无效的。” 仔细看了两遍,罗兰放下羊皮卷宗,淡淡地道。杰德罗大吃一惊:“怎么说!?”他开始怀疑对方想翻脸不认人。 “因为我现在没办法兑现商权的承诺。” 闻言,杰德罗放下心头的大石,随即为自己和上司的失误紧急开动脑筋:“没关系,其他条款总没有问题。” “是没有问题,不过——”罗兰笑了,“即使当场重拟,我也不能签署。当初和我约定的是博尔盖德会长,只能由他和我当面洽谈。”杰德罗连忙出示证明:“您放心,会长全权委交我处理。” “包括更改条例?” “呃,这……” “其实,这份合约我实在不怎么满意。辛苦的都是我的士兵,贵商会只要事后坐享其成就行。”罗兰故意抱怨。杰德罗表面着急,心里倒不怎么紧张。他看出对方并没有反悔的意思,只是想榨取更多的东西,而这一点在他和博尔盖德的意料之中。横竖已经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尽管博尔盖德知道北城的内乱都是罗兰在背后搞鬼,但以他商会的臭名声,宣扬出去也没人会信。即便信了,也揭露出自己通敌卖城的居心,从此人人喊打,沦为过街老鼠。 所以只有把宝全押在罗兰身上。 “那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们再商量、商量。” “这样吧。”罗兰双手交叉置于胸前,笑容可掬,“博尔盖德会长这次办得漂亮,我也不想为难他,就开辟一条往西的陆路商线作为报酬,你看如何?”会意后,杰德罗眼中露出狂喜之色:“您说的是真的吗,罗兰城主?” “当然是真的,我可不会食言而肥。” 由于弗兰提拉高原的阻隔,北城和中城一样,也差不多分成东西两境。那片广袤的高原上毫无人烟,除了各种怪物只有散步的飞龙,给往来商旅带来极大不便。尊重白银之谷的捕食权,军队无法进行大规模的扫荡,只能护送商队通过,运输费自然高,连带商业税也提升。因此东西两地百姓的生活水平差异很大,冒险家之都提拉也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形成。 如今不同了,白银之谷因不明原因冰封,不用顾虑那票祖宗,大军可以堂而皇之地开进去,之后还会有人潮涌入,可以想象会是怎样的繁华气象。 罗兰这么做,有两个用意:一,削弱北城的兵力。虽然成功歼灭了三支龙骑士团,但其他部队并没有什么损失。尤其赛雷尔手下那些脑筋跟他一样僵化的将领,让他们跟怪物打得头破血流最好。扫平了弗兰提拉高原后,就把他们派到西方的军事重镇以诺。就算不服气,这帮忠君爱国的军人也会老老实实地守在那儿,不让西城越雷池一步。 二,分化哈梅尔商会。至今为止,博尔盖德能实现垄断,多数是靠着几条重要路线,只有哈梅尔商会雄厚的财力能支撑起庞大的运输费。当这个优势不存在后,依附于它的小商会就会纷纷脱离,自立门户。帕西斯也已经打下底子,到时候并吞起来非常容易。 又协商了几个补给方面的细部问题,再次交换条件,罗兰打发了商人,马不停蹄地来到囚禁塔。 也许是饮食不规律的关系,赛雷尔有些憔悴,但是态度很镇定,眼底虽盘踞着憎恨,却被理智牢牢制约着。 “你终于来了。” 对这句开场白,罗兰毫不诧异。他的野心可以瞒过米利亚坦、伯都之流,却骗不了眼前的人。也没兴趣摆出高高在上的嘲讽姿态,这是没品反派做的事。 “对于阁下的高洁,我一向很钦佩。”他用诚挚的语气道,“愿不愿意投到我麾下?我会给予你应得的重用。”赛雷尔微微笑了笑:“您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罗兰反问:“即使辅佐米利亚坦的后代也不愿意?”赛雷尔睁大眼,一时消化不了这个冲击。 半晌,他冷静下来:“您是想立个傀儡君主吧?很抱歉,这和您原先的提议没有区别。” “奥黛露公主的资质你想必很清楚,相信她会带给埃特拉一个富足的明天。”罗兰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事到如今也没必要掩饰,“至于埃特拉的主权,的确会丧失一部分,应该会变成一个真正的城邦吧。”赛雷尔流露出压抑不住的愤怒之情:“既然如此,你还要我投靠你这个侵略者!?” “不过是恢复原状罢了。”罗兰并不动怒,“即使我不起兵,等拉克西丝陛下稳固了王权,一样会拿你们开刀,别忘了五城本是一家。”赛雷尔一窒,无言以对。 “当然,如果你只承认德修普家族是‘正统’,这一点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但是你忍心主君的后代就这么落在我手里?这可不是忠臣的行为。”罗兰好整以暇地笑道。赛雷尔眸光闪动,水色的眼眸转为深邃:“罗兰城主,我有一事请教。” “哦,请说。” “伯都的暗杀,是您的授意,还是他自作主张?” 罗兰神色不变,连眼神也没有动摇:“你已经下了定论,还要我说什么?只是,你认识那个蠢蛋王子那么久,还不清楚他的野心和为人的话,我会很失望。”赛雷尔脸色刷白,深深垂下头,全身微微颤抖。 看到他这个样子,罗兰倒有点怜悯。此人和拉克西丝一样倒霉,空有满腹经纶,却摊上两个傻瓜主子。 “总之,你好好考虑,我竭诚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不用考虑了。”赛雷尔抬起头,坚定地道,“我不会答应,一臣不事二主的基本原则我有。说是辅佐奥黛露公主,实际上还不是辅佐你。何况你也不会让我现在出去。等我重见天日的一天,朝中上下只怕已经是你的囊中物了。”罗兰浮起赞赏的神情:“不错。” “那么请吧。”顿了顿,赛雷尔终于忍不住问道,“小玲和露琦雅……还活着吗?” “健康着呢,应该很快就会到中城了。” 赛雷尔由衷松了口气,正直的他无法洞悉对方留下两人的险恶用心。虽然游说失败,罗兰却不失望,环顾简陋的室内,微笑道:“不必这么快给我答复,时间有的是,我等你好消息。”赛雷尔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 “对了。”走到门边时,罗兰转过头,“因为我的小舅子们实在不争气,留着只会对埃特拉有害,我打算统统砍了他们。但是我的小姑们没有罪过,小侄子们也是,我想把他们集中在一起,方便照顾。” “……”赛雷尔脸上完全失去血色,身体摇摇欲坠,明白自己踏进一个固定的角落。 罗兰才不会在乎杀那些孤儿寡母,但他在乎,米利亚坦的最后血脉不能不保住。就连奥黛露公主,一旦没有利用价值,也是被舍弃的份。 他只能服侍仇敌,别无选择。 沉重的关门声仿佛象征绝望的未来,在他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双手掩面,赛雷尔在黑暗里独坐了良久。 ※※※ 用主君的后代牵制赛雷尔,用赛雷尔牵制露琦雅和邱玲,这是个完美的三角。 有了北之贤者这块金字招牌,将来管束起来也容易许多。暂时就用被伯都重伤需要静养为理由关着,一切搞定后,再把他放出来。 走出囚禁塔,罗兰休息了会儿,转向最华丽的北苑。 王宫已彻底占领,那些拉拉杂杂的公主妃子都被软禁,其中最重兵看守的就是十六公主的住处。 听到响亮的军靴声,仆役们乱成一团,身材肥胖的奶娘抱着小主人瑟瑟发抖。看见进来的是个温和俊美的年轻人,而非想象中面目狰狞的粗鲁士兵,众人顿时放下提得半天高的心。她们哪里知道,这个看上去善良好说话的青年比任何死刑犯都凶残邪恶。 罗兰祭出所向无敌的魅力浅笑,清冽悦耳的嗓音也造成同样的效果:“不用怕,城里已经平静下来了。我是东城城主罗兰福斯,奉岳父的遗命,来铲除伯都那个不肖子。”这话当然是胡说八道,但反正死无对证。 众人面面相觑,露出欣喜之情,顾虑门外的守卫,才没有喧哗。 “这位就是奥黛露公主吧?我想单独和她说几句话,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彬彬有礼的请求,让人没有拒绝的余地。 虽然有点不放心,被迷得晕陶陶的奶娘和女侍们还是走了出去。 罗兰凝神观察还不到他腰高的小公主,进门的第一印象很好。她有一张文静的瓜子脸,金棕色的及肩秀发梳得整整齐齐。表情不是傻愣愣的呆滞,而是不符合年龄的稳重。不同于莉蒂亚的精灵慧黠,她的眼底蕴藏着一股内敛的力量。 “您好。”奥黛露的招呼很简洁,“我认识您,您是我的大姐夫,对吗?”欣赏她的说话方式,罗兰的笑容渗入一丝真诚的意味:“对。” “请问,我的哥哥和姐姐们还好吗?奶娘不清楚外面的事。” “你的姐姐们都很好,但你的哥哥们……很遗憾。” 奥黛露眼神一黯,自言自语道:“他们是为了抢父亲大人的位子吧,赛雷尔叔叔常常这么对我叹气。”罗兰目光微凝:“史汀?他常来?” “嗯,他很好,我喜欢。”奥黛露定定注视他,“我不是很喜欢您。” “哈哈,是这样吗?”罗兰忍俊不禁,还是第一次有小孩讨厌他,有趣。奥黛露臊红脸:“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我觉得你谈吐很和气,比哥哥们好多了。” 嗯,是个思路清晰的小女孩。得出结论后,罗兰不再废话,单膝跪地平视她的双眼,直截了当地道:“奥黛露,你愿不愿意成为这个埃特拉的城主?”奥黛露惊愕地瞪大眼:“我!?为什么?”怎么算也轮不到她啊! “是你赛雷尔叔叔的意思。你也知道,你的姐姐要么已经嫁人,要么对王位没兴趣,要么资质不足,他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赛雷尔叔叔还活着!?” “对,不过他被伯都重伤,目前还在疗养,委托我照顾你。”罗兰绽开骗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奥黛露一时六神无主。她再怎么聪明,毕竟也只有八岁,连续经历丧父、兄亡、城破一系列打击,委实不知如何是好。 “别担心,我会帮你的,有什么不懂,都可以问我。” 伸出的大手,修长有力,散发出诱人的温暖,宛如一个甜美的陷阱。尽管第六感隐隐发出警报,但在周围都没有求助对象,心理又产生空隙的现在,奥黛露只能选择握住。 肌肤相触的瞬间,难以言喻的安心感传来,抚平了慌乱。小公主微露笑意,试着表示友好,就这样将自己和全城的未来交到侵略者手中。 ※※※ 经过整顿,埃特拉大致恢复了和平。借扫除伯都的余党为名,罗兰砍了几个顽固派,彻底压服朝内和军部的反对声浪。而民间,伯都的死本来就大快人心,赛雷尔尚健在的消息又消除了一些有识之士的担忧,安抚工作十分顺利。 至于种马王朝的最后果实,除了极少数稍微有脑子的在暗地里被解决,其他都兴冲冲地赶回王宫,下场不用提。 创世历1038年空之月30日,在没有王室批准的情形下,北城举行简单的登基仪式。不少大臣对一个年仅八岁的小公主即位颇有微词,但是看到盛装的新城主威仪的模样,以及“抱病出席”的赛雷尔,也就没有怨言了。 蓝发青年脸色苍白,勉强牵了牵嘴角回应新主君灿烂的笑靥,随即垂下眼,敛去所有的情绪。他明白仪式一结束,他就会被关回新的囚牢。 因为看到熟面孔而安心的奥黛露朝监护人感激一笑,信任地让他牵到宝座上,端坐如仪。祭司长上前赐予祝福,为她戴上代表北城城主的黄玉徽章。 这一天,埃特拉名存实亡。 第二章 吞并(全) 海精灵王子的到来并没有给伊维尔伦造成任何影响。罗兰虽礼遇异族,但不熟悉的对象,他也不会随意任用。而迪斯卡尔的表现也很低调,除了和妹妹说说话,帮助她回忆过去;就是泡在图书馆静静地看书。 “真像一幅画般美丽啊。” 看着在花坛边絮语的男女,艾德娜不禁发出感叹。一旁的马尔亚姆低吼:“他们是兄妹,兄妹!”正因为是兄长,他才能忍住不把迪斯卡尔撕了。 艾德娜白了他一眼:“马克,你还在痴心妄想?”马尔亚姆搔搔头,不语。其实他本来没有那个意思,粗汉只适合酒馆老板娘,他有自知之明。但是埃娃失忆期间,一直腻着他,不知不觉就动了心。 另一头,埃娃无意中瞥见他们,高兴地奔过来:“马尔亚姆将军,艾德娜小姐,哥哥说要带我去游湖,你们也一起来好不好?” “这个……”两人为难地对视。目前正值战前,诸事繁多,他们俩因为都不擅长行政工作,才有空闲时间。但休息归休息,玩乐可是另一回事。忙碌的罗兰一定会小心眼地报老鼠冤,比如在床上丢蟑螂,在酒里掺水等等。 “埃娃,不要打扰别人。”迪斯卡尔的声音帮他们解了围。 “可是……”埃娃一脸失落。看出僚友不舍的心情,艾德娜用力一拍他的背:“这样吧,你去。我会帮你跟大人说一声,还有下午要赶回来。” “没问题!”马尔亚姆大喜,做了个感激的手势。 两个精灵和一个人类前脚走,后脚大神官气势汹汹地杀到,劈头数落:“艾德娜,你怎么又跷班!还不快回去大人身边!” “我看到他就讨厌!” “你——”法利恩险些失控,想起罗兰的忠告,压下怒火,好言好语地劝道,“别闹小脾气了,你既然决定跟着大人,就要一心一意辅佐他。何况你是他的贴身护卫,这个样子叫旷职。” “唔~~~”艾德娜无言以对,她本来就是吃软不吃硬的典型,当下耷拉着脑袋,怏怏地道,“好啦,我回去就是。” 见她受教,法利恩也消了气,以亲吻作为奖励,匆匆跑路——他也很忙。 罗兰的确俗务缠身,尽管他的任务基本上就是听报告和决策。 他身兼军务长,这倒不是他死抓着军权不放,而是按照头衔顺位的安排。东城三将都是将军,再上去就是他这个大将军,只能由他当。而除了他,也没人能凝聚军官们的忠诚。 六个军团是混合编制,数目不等。比如艾德娜的红之军团以骑兵为主,人数就比较少。 正统的编法是步兵管步兵,骑兵管骑兵,弓兵管弓兵。但罗兰认为混编更能有效地发挥各部队的优势,而过去的战果证明了他的想法没错。另外,他也喜欢复合兵种。这一点诺因的战术观和他一样,不过罗兰还有节省成本的小算盘。 武官忙,文官们也不轻松。 情报部在北城境内丢火种,散播赛雷尔已经被伯都谋害的谣言,煽动民众的反抗情绪;在王子们之间挑拨离间,激化矛盾;还要防范他城的探子,进行反侦测。 警备部负责城内的治安。最近大军集结,多少有点乱子,要赶在到达扰民的程度前迅速扑灭。还有魔兽的问题,和各地守军的协调。所以这个部门的人都练就一双飞毛腿,成日来去如风。 财务部的官员天天流着血泪和数字搏斗到深夜,战时固然税的提高和城库的消耗是不得已的事,但这些守财奴也在想方设法减小损失,计算能从商人和贵族那儿挖到多少钱。 人事部长主要是书信往来,确认领主和总督们的忠诚,进行征兵的具体事务,以及过滤内部人员。 最忙的要属后勤部。既要安排补给线,又要包办几个部门的收尾工作。比如志愿兵,最后还是要在这里进行面试,根据能力和适性分配到各部队。还有武器、防具、粮食之类军需物资的质检,统统要他们过目。 因此,后勤部长必须非常具有才干,而此人也确实精明干练。连罗兰见了她都要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多米尼克大姐”,任水族大长老使唤泡茶,甚至捶肩敲背。 当汇报记录的书记长退下,东城城主正想喘口气,黑龙王出现在黑檀木办公桌的边缘。 “人类的战争真麻烦。” “同感。”罗兰打心底共鸣。 “龙的话,只要单挑就能解决。”巴哈姆斯操纵风元素打开橱柜,卷来茶具和茶叶,省得义子走路。罗兰颔首为谢,苦笑道:“真是羡慕,我也想一劳永逸,扛着大刀去和拉克西丝决斗。不过,剑术我可能比她差一点。”巴哈姆斯自信地道:“没关系,你打不过她,我来打。” “暮,你会剑法?”罗兰吃了一惊。 “曾经有个人类教我。”巴哈姆斯露出怀念之情,“他好象叫渥利克,小名渥尔,奥斯曼帝国的开祖皇帝,玛蒂的曾爷爷。”(注:外传《龙王之心》的内容,又一个预定开挖的坑) 惊讶平复后,罗兰不禁调侃:“你和奥斯曼的王室真有缘。”连他也是这支血统的后代。 “嗯,我很喜欢渥尔,他教了我很多。他说他是剑圣,但我十岁就打败他了,所以我想我的剑法应该不差。” “哦,那太好了,如果有必须主帅决定胜负的时候,就由你代我上阵,这样师父也不用和他的后代面对面厮杀。” 巴哈姆斯皱起眉头,持杯的手不自觉地握紧,犹豫半晌,沉声道:“罗兰,你最好不要太信任帕西尔提斯。” “!”罗兰差点喷茶,他钝钝的义父居然也会背后说人坏话。 “暮,我没有理由怀疑师父。”以为他是吃醋,罗兰柔声劝慰,“他是比较重视师公,但我不认为他会因此背叛我,更不会反过来害我。事实上,我已经做好他抽身的心理准备。” 就是有可能害你啊!巴哈姆斯在心里大喊。他可不是造谣,帕西斯曾经有前科。 怎么办?要不要告诉罗兰?巴哈姆斯委决不下。挖出这件事一定会破坏罗兰和帕西斯的关系,但今后是罗兰成就霸业的重要时刻,不能留下任何不稳定的因素。他又不机灵,万一帕西斯再不怀好意,那可防不胜防。 “罗兰。”打定主意,他闪电般伸出手。罗兰完全没防备他,被一指按住眉心。爆发的反射神经让他后退了些许,然而巴哈姆斯的反应远比他快,紧跟其后。 肌肤相触的瞬间,罗兰的眼神变得涣散,表情也一片空白。 小心地进入他的内心世界,巴哈姆斯尽量轻柔地探索,以免伤及义子的精神。 正用短刀刻木雕的少年停下动作,抬起头。他有一张稚嫩而绝尘的丽容,冰蓝的眸子是未经雕琢的纯净,淡如月光的金发长及膝盖,随意用藤蔓在脑后扎成一束。 一望无际的晴空覆盖住蓊郁的森林,阳光在绿叶和白云之间浮动,沾染了天空柔软的蓝和叶子透明的绿,无拘无束地四下曼延,洒落轻盈的温暖。 空气清新而湿润,混合着青草香和野花的芬芳,化为无声的音符,在两人身边缭绕。 那时的他,是单纯想着复仇和变强的孩子;而那时的他,是渴望离开牢笼的半神。 银发青年指着波光粼粼的湖泊,笑容有一丝不自然。金发少年一脸司空见惯的无奈: 刻意避开徒弟的视线,银发青年深吸一口气,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比了比长度, 放下刻了一半的木雕,金发少年起身帮师父整理仪容,这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 数落完,金发少年来到湖边准备下水,一个声音唤住他,带着他不熟悉的压抑: 听出他语气有异,罗兰转过头。帕西斯勾起唇角,碧眸却不带笑意:罗兰眯起眼,神色有刹那的动摇: 背转身,金发少年静立片刻,道, 一道弧线,溅起雪白的浪花。 大量的泡沫扑面而来,蓝色的波涛优雅地摇曳,阳光折射出绚丽的水底世界。美丽的景色驱散了淡淡的疑惑,但是随着亮度的减弱,适才的不安笼上心头。 不会的,师父不会害我,顶多恶作剧罢了。 甩甩头,他继续朝深处游,一团亮光浮现在视野彼端,散发出难以形容的威压感。 强忍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奋力靠近,水流变得异常的沉滞,仿佛固体。好不容易,他够到那团光,收拢手指…… 剧烈的冲击传遍全身,血液逆流,沸腾的能量在体内横冲直撞,如烈焰狂烧。极度的痛苦中,罗兰模模糊糊听见一个无限深沉,却听不出性别的声音: 《人类,你有什么事?》 (你是…你是谁?)一开口,冰冷的液体就灌进咽喉,罗兰只能在脑子里询问。而那个意志也听到了他不算回答的回答。 《吾名菲里尼奥,力量的看守者,空间和时间的管理者,主掌封的神圣器。》 (……?) 《为何打扰我?你可知你的行为非常冒失?》 (我只是帮师父找酒库的钥匙……)罗兰隐隐察觉帕西斯的居心,混沌的脑海却无法分析眼前异常的事态。轻轻的笑声响起,直撼他的灵魂,又掀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痛楚:《酒库的钥匙?他是这么对你说的吗?我懂了,他是用你做替死鬼。》 (……什么?) 《人类,你还不明白?他是被我囚禁于此,但只要我一分神,他就能逃出去。本来普通人一碰到我的结界就会粉身碎骨,你因为是半龙体质,才能撑这么久。》 冰水渗进心脏,直没至顶。 《你在哭吗,人类?》 (不用……你管。)咬紧牙关,罗兰强忍内心的愤恨和悲伤,抓紧光晕中的神圣器。 《你做什么?》一直无起伏的声线多了一丝名为惊讶的波动。阴郁的笑痕爬上稚气的脸庞:(我来都来了,哪能空手而回。落到这个地步是我自己蠢,我轻信不该轻信的人,我要记住这个教训,以后把招子放亮点。) 《你快要死了。》 (啊,那么来世,我会学得聪明点。) 神思昏聩间,他感到一股暖流包裹住自己,抚平了火烧般的剧痛。同时一个亲切的呼唤远远传来,却听不清楚,只有那个噩梦般的声音在脑中回响:《你被龙王守护,也被命运守护,我不能终结你,但是冒犯我的罪不能宽恕。你将代替上一任神子,继承这个诅咒之印,在生命完结的一刻成为我的助手,超脱时光的洪流,见证历史的变迁,直到万物归于虚无——现在,以记忆为凭,契约成立。》 ※※※ 巴哈姆斯汗流浃背地喘息,怀里拥着不省人事的义子。 竟然是这样……他本来以为是罗兰受不了打击,刻意遗忘这段记忆,没想到是世界之钥的封印。 帕西尔提斯,你这个混蛋! 黑龙王非常清楚那个契约的意义:那是永世的孤独,永远的飘零。死后灵魂无法去冥界,只能归依在神圣器身畔,陪它看尽沧海桑田,潮起潮落。 永生不是赏赐,而是最残酷的惩罚! 情不自禁地加重手劲,巴哈姆斯心乱如麻。他不是不能解开封印,但那是用记忆缔结的契约,若强行破除,罗兰的精神会承受不住,变成疯子或白痴。 该死的世界之钥!该死的帕西尔提斯! 事到如今,唯一的安慰是:他也会陪着他。 可是冰宿呢?罗兰的部下和朋友呢?死亡的一刻,就是诀别。 “罗兰,罗兰。”心痛如绞,巴哈姆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轻唤。突然响起敲门声,迟疑了一下,他只能让义子靠着椅背,回到影子里。 “大人。”不等回应,艾德娜开门走进,看到主君宛如睡着的样子,本能地感到不对,上前摇晃他,“大人?大人!”触手潮湿而冰冷,这一吓差点心跳停止,连忙叫守卫传唤医师和白魔法师。 “唔……”被喧闹声吵醒,罗兰揉了揉额角,睁开双眼,好一会儿才聚起焦距,“怎么了?” “你还敢问怎么了!哪有人睡得跟死人一样!”艾德娜拎起他的衣领,厉声咆哮,比他更面无人色。闻讯赶来的医师赶紧阻止她的暴行:“别这样,艾德娜侍卫长,让我检查一下。” “发生了什么事?”罗兰云里雾里。他只记得和暮喝茶聊天,喝到一半记忆断线。该不会那头笨龙又为了偷看他的睡相,对他施催眠术吧? 艾德娜大吼:“发生了什么事,问你啊!”罗兰再次挤压太阳穴:“轻点声,我头很痛。”艾德娜一窒,露出关怀之色:“是不是用脑过度?疼得厉害吗?” “还好。” “大人的脉搏有点乱,不过身体没有异常,应该是疲劳引起的眩晕,我给他开一贴安神调理的药,睡过一觉就好了。”医师说出诊断结果。艾德娜放下心头的大石,再度恢复生龙活虎的姿态:“啧,根本没事嘛,还敢摆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唬人。” “是是,我装模作样,让艾德娜小姐受惊了。” 艾德娜冷哼一声,心里却残留着惧意。这次幸好是虚惊一场,万一真的有刺客……她不敢想下去。 法利恩瞪了情人一眼,倒也不忍心出言责备,眼角瞥见桌上有两个茶杯,奇道:“大人,有客人吗?” “呃,这个……”罗兰支吾过去。他压根不怀疑义父有不良企图,如果要害他,巴哈姆斯早就害了。在这个世上,东城城主百分之百信任的只有自己的契约者,连帕西斯也只信百分之八十。 医师和守卫相继退下,羽族将军和他们擦肩而过,用指关节扣门:“罗兰,军议会还开吗?” “当然,你们都准备好了?” “就等你一声令下。”席斯法尔干脆利索地道。东城三将里,伊芙智勇双全,被誉为名将;马尔亚姆勇猛却不够机智,是猛将的典型;而他就是不折不扣的智将。无论是大局的把握,战术的灵活运用,各部队的协调,指挥官之间的统合,全部得心应手。所以这回出征,他就一手包办了军队的实务。比如和二线将官研究具体的战法,讨论攻取后的细部问题等等。这也是为了节省时间。 “对了,马克和埃娃游湖去了,大概还没回来。”艾德娜想起一件事,急忙报告。罗兰低咒:“这个色迷心窍的家伙!” “迪斯卡尔殿下也在,他不会毛手毛脚的啦。” “谁毛手毛脚!”说曹操曹操到,马尔亚姆满头大汗地出现在门口,被主君尖锐的视线钉得微微瑟缩,赔笑道,“嘿嘿,罗兰,我回来了。” “哼!”罗兰打鼻腔哼出不悦,挥挥手,“走,开会!” ※※※ 以简约和实用为美的会议室里,众将官齐聚一堂。为首的自然是罗兰;左首是已经升到一等书记,负责记录的冰宿;右首空着,是属于伊芙的位子;法利恩和艾德娜侍立在他身后。 与会者都是将级以上的军官,也都是少壮派的年轻人。 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的总指挥伊芙比拿28岁,称号,目前正从绝境长城动身,预定在格兰特河上游一带与大部队汇合,直取北城。 第三军团和第四军团的总指挥席斯法尔克雷因29岁,称号,现在座,出征期间负责留守,与最难缠的敌人拉克西丝周旋。 第五军团和第六军团的总指挥马尔亚姆麦斯韦恩34岁,称号,现在座,出征期间负责奇袭,控制中城的北部边境。 除此以外,还有席斯法尔的副官兼参谋长,以沉稳的用兵手腕闻名的少将罗西特;马尔亚姆的副官兼参谋长,夜盗出身,美貌和智慧同样出色的少将流莺;几位军团长和高级干部;以及魔导团团长、后勤部长两位水族。 细数下来女性和异族的比例极高,这是伊维尔伦军的特色。 省略开场白,罗兰以一个端正的军礼作为招呼,就入座进入正题。此刻的他不再是和艾德娜抬杠时的嬉皮笑脸,神情冷峻威仪,坐姿笔挺肃然,在在符合的形象。 会议内容非常简单,就是检讨。幕僚们已经结合大量的情报制定出详细的作战计划,小规模的研讨会也彻夜开了两场,如今只需要过滤一下,看有没有遗漏而已。 “伯都那个蠢蛋现在是四面受敌,军部根本不承认他,指挥权乱成一团,各项准备都没起步,东南面几乎没有阻力,唯一的障碍佩鲁门德要塞也已掌握在我方手里,可以预见会是‘势如破竹’的情景。”法利恩看也不看手上一叠厚厚的文件,简要叙述。 “那我们到底去干嘛?郊游?”军团长杰斯特忍不住嘟囔,乱不爽一把。 “客观上是这样没错,但是掉以轻心的话,也可能落到被绊一脚,客死异乡的下场。”上座的统治者含笑指出,和煦如春风的口吻却令勇猛的军人打了个寒战,埋头缩回去。 “不能抹杀情报部的功劳啊。”后勤部长多米尼克轻摇小扇,优雅端方,笑语如珠,“没有他们的辛苦奔波,我们哪来的轻松成果可享,杰尔你也就没有带野餐盒的机会了。” 呜!两只笑面虎!心脏冻结的青年腹诽。 “西线确实不困难,任务比较艰巨的是马克。”席斯法尔帮部下解围,换来他“下辈子衔草结环,也要报答您的恩情”的感激注目。被点名的人却不以为然:“山地行军和攻城战是我的拿手本领。” 北城的南方重镇雷南郡是他此行的战略目标。无论从军事上还是经济上考虑,都必须攻克。那也是一座由矮人建造,坚固厚实的堡垒。不过,自从占领了红石山脉后,东城就在那里秘密制造了大量的攻城器械。矮人们留下许多堪称宝藏的工艺图和现成资源。将零件运到目的地组装只需要很短的时间。 “你最擅长的不是巷战么?”罗兰无厘头地道。法利恩干咳:因为严重缺乏紧张感,主君常常有开小差的情形出现。不盯着他,话题会偏离。 “哦哦,漏了,因为很久没打布袋老鼠。”马尔亚姆跟着唱和。拜心腹提醒,罗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没有继续话说当年。 “就像马尔亚姆自个儿吹的,南线基本上不会有问题。如果有那么多大家伙帮忙还打不下区区一座雷南郡,他就在城门口自刎吧。” “我会让将军的脑袋好好地安在他的脖子上。”流莺笑着插口,慧黠的眸转动间光彩无限。罗西特冷静地发言:“蓝龙骑士团很难对付,大人您要小心。” 水族族长艾露贝尔西珐温和地道:“龙骑士确实骁勇善战,但我们也有相应的克敌之法。” 魔法师和弓箭手向来被称为飞行部队的克星,所以这话并不夸大。另外,罗兰还暗藏了狮鹫骑士、空马部队和羽族的援军。 “要注意集中攻击和轮换配合,还有防御决不能马虎。”多米尼克本着前辈的立场指教。艾露贝尔颔首表示收到。 “没关系,我让博尔盖德送了那些女战士一人一条珍珠项链。”罗兰前言不搭后语地冒出一句。 “?”在座的人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东城城主勾起绚丽的笑弧,轻快地道:“那个是叫作的特殊矿物,效果和避雷针相反,不用我再说下去了吧?”女人嘛,都喜欢那种东西。 黑线满面,众将官一致用“无言”的眼神膜拜主君。 “你真是够阴了!”艾德娜第n次大骂,痛心疾首,深切怀疑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主子。 “还好。”罗兰恬不知耻地道,甚至一脸无辜地强调,“我也是下了血本的。” “少来!肯定是榨那老秃头,一枚铜板也没掏!” “咳嗯。”罗兰不置可否,径自绕回正题,“当然,也有可能她们只是收藏起来做嫁妆用。”流莺无力地道:“不,龙骑士很托大,她们的盔甲也能够挡住,不会在战斗中掉出来。” “啊,那就没办法了。” “……” 冰宿面无表情地用笔尖敲敲桌面,示意大家回过神。罗兰第一个响应:“听说露琦雅将军是一位硬朗的女性,应该不会佩带这种累赘的玩意。”亚尼振奋地道:“就她一个能成什么气候。” “还有北之贤者。”罗西特依然扮演提点的角色。至于其他的散兵,在之前的讨论中就解决了。 “史汀交给我。”法利恩沉着地道。对此无人异议。 “我个人是希望能劝降。”罗兰喝了口茶润嗓。席斯法尔摇头否定:“以那位的性格,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不识时务也包括在愚忠的范围里。法利恩冷哼:“反正在民众眼里,他已经是死人了。”言下之意是宰了也无妨。 接下来,是行军路线和水陆补给的核对确认,以及占领后的具体事项。 “对了,王子们怎么办?”好不容易,有人想起种马王朝的最后果实,任那些下半身动物到处乱窜也满烦人的。 “结束后,骗进宫,集体斩首。”罗兰早有腹案,“不来也无所谓,他们身边都有我的人。”艾德娜吐槽:“你的爪子可真长。”罗兰不动如山:“你用触手比喻不是更好?”艾德娜挫败地垂下头,对他的皮厚甘拜下风。 罗兰换上凝重之情,转向羽族将军:“城里就交给你了,不要给拉克西丝任何可趁之机。”虽然嘴上说得严厉,心里却不担忧。三将里,他最信任席斯法尔的智谋,即使拉克西丝是赫赫有名的,也未必讨得了好。 “放心吧,大人。”席斯法尔自信地道。若是处在同等的条件下,他倒无法如此有把握,但如今的卡萨兰……只是一艘即将沉没的破船而已。 满意点头,罗兰扬了扬手中的茶杯,微笑总结: “那么明日十时出发,大家请做好准备。” ※※※ 会议结束后,罗兰命令马尔亚姆单独留下,其他人鱼贯而出。 “罗兰,你是要我离开埃娃吗?”马尔亚姆不安地问。 “我可不会妨碍你自由恋爱。”罗兰横了他一眼,走到落地窗前,望着庭园里摇曳多姿的杏树和鹅黄新柳,独角兽和幼龙在喷水池边玩耍,和平欢乐的景象软化了冰瞳,俊美的容颜也浮起浅浅的笑意,“我是想问你迪斯卡尔这个人怎么样。” “他啊。”马尔亚姆抓抓短翘的发,回忆道,“开始觉得满高傲的,相处后就发现他只是脸冷了一点,不太擅长表达,其实很和善。” “嗯。” “为什么问我?你看不出吗?” “那个精灵,给我一种看不透的感觉。”罗兰沉声道。马尔亚姆大吃一惊:“不会吧!这世上居然有你看不透的人!?”罗兰回了个大白眼:“你当我神吗?我也只不过是个凡人。” “是是。”马尔亚姆言不由衷地附和,心道:你若是凡人,我就是精灵! “异族虽然聪明,但我至今遇到的都很单纯,连埃娃也是。”扬手回应义子的招呼,罗兰笑得柔和,眼底却沉淀着寒冰,“只有他,是例外。”马尔亚姆不赞同:“多米尼克长老就很厉害啊。” “她可不会恶意害人。异族就算有心机,也是为了自保。不过,我研究过古籍,精灵并非世人以为的那么淡泊,很有权利欲,也许是这个缘故。” “这就是啦,他毕竟是王子,环境不会好到哪去。” 罗兰轻轻颔首,算是接受这个解释,随即笑容一变,指指窗外:“怎么样,要不要打一场?”马尔亚姆兴奋地跳起来:“好嘞!”他早就嫌骨头发痒了。 身为伊维尔伦数一数二的猛将,马尔亚姆的剑技自然不俗,洗练而具有强大的杀伤力,和席斯法尔并列简洁剑派和华丽剑派的代表。羽族将军擅使双剑,变化莫测,战斗时令人眼花缭乱。而马尔亚姆没那么多虚招,他的力气加上双手剑的重量,整个东城能接下他攻击的屈指可数。 然而此刻,无论闪着寒光的巨大武器如何挥动,它的对手总能轻盈闪开。 金发青年一手握着没出鞘的剑,在每次斩击间跳跃,流畅的身法宛如舞蹈,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眼神宁定冷彻,关注着对方每一个细小的动作,等待一击必杀的破绽。 “罗兰,战场可容不得你这样跳来跳去!”久战不果,马尔亚姆有点焦躁,说的倒也是事实。 锐利的光弧闪过蓝眸,呼应的是绽放的剑光,高速旋转带动的惯性全部施加在细长的龙眠上,切开空气正面硬撼斩下的大剑。 爆音险些震破围观者的耳膜,火花四溅。以巧妙的转折稳稳当当架住宽得多的利刃,罗兰再次翻转手腕卸开大部分的力道,同时左手有力地削向对方的颈项——他擅长的,可不止是剑术。 马尔亚姆及时侧身躲过,但第二波攻势接踵而来,剑法和格斗的完美融合使他应接不暇。在贴身的距离内,大剑完全没有施展的余地,大汉还不得不空出一手应付主君刁钻的侧踢。 银芒爆涨,罗兰以短暂的蓄势发动强力的突刺。对方的反击出乎他意料,竟然硬生生夹住他的剑,抬膝踢向他的小腹。尽管在间不容发之际抽剑后退,罗兰还是失去了平衡。没有放过这个机会,马尔亚姆紧紧缠上,猛烈如暴风的反攻令罗兰喘不过气来,只能勉力格挡。 论剑法,他绝对更胜一筹;比气势,他落了下乘。 毕竟坐了十年办公桌,早已淡忘当年的血腥厮杀,濒临死亡的惊险。即使水准因为不懈的锻炼有所提高,剑上的锐气却被磨平。 而这也是罗兰希望唤醒的,战士的本能。 纤细的剑身泛开雪亮的光华,一如逐渐苏醒的剑魂。冰蓝的双眸燃起纯粹的火焰,罗兰以迅捷无伦的步伐避开大剑的连续劈砍,趁着力阻的刹那,闪到对方的侧面,手中长剑挥出灿烂的银线。 下一瞬间,攻击落空的大剑却不可思议地改变方向,化纵斩为横切。围观的人们纷纷惊呼,以为主君会被一分为二。 罗兰的瞳仁猛地收缩,求生本能全开,眼中的冷火窜高,甚至压过冰冷的剑芒。 千钧一发之刻,他再一次轻巧后跃,一个大滑步弹起身子,刹那凝聚的力量化为银白的锋芒,荡开不及反应的大剑,左拳从空门进入,重重擂在胸膛中央。 马尔亚姆倒退数步,扔下剑表示认输,一手揉捏伤处,另一只手连连摇摆:“你…咳咳,你赢了,到此为止。”手劲可真够大的。 “……”罗兰调整混乱的呼吸,绽开毫无杂质的笑靥,“不,战场上的话,胜负还未可知。” “有你最后一击的狠劲,敌人肯定投降。” “马克,不要紧吧?”艾露贝尔小跑步奔近,帮友人疗伤。埃娃紧跟其后,小手关怀地揉啊揉。揉得马尔亚姆眉飞色舞,心花怒放。 看到这样的情景,罗兰很不是滋味。无关爱情,男人总希望被女人温柔对待,尤其是美女。 更凄惨的,唯一关心他的美女还放冷箭:“你有空。” “冰宿~~~”罗兰哀怨地转过头,为自己的行为平反,“马上就打仗了,我总要有点紧张感。”冰宿坦率认同:“这倒是。”扬起唇角,罗兰将她拉到一边,小声道:“今晚有没有空?我做大餐给你吃。” “刚刚说要有紧张感的是谁?”冰宿斜睨他。罗兰振振有辞:“明天开始都吃军粮,当然要好好犒赏自己的胃。”想了想,茶发少女神色微赧地点头。 ※※※ 次日清晨,接受简单的检阅后,由马尔亚姆率领的两个军团先行,罗兰和他的直属部队稍慢一步。 “你连铠甲都要穿黑的?” 冰宿无力地看着一身漆黑戎装,气宇轩昂的情人,感叹他的“嗜黑如命”。 “你不觉得黑色很衬我吗?”罗兰一派邪恶大头目的架势,乐呵呵地道。冰宿眯起眼:“我不否认。”这家伙还是一副欠扁的笑脸,恐怕山穷水尽,他也改不了这种悠哉的死性子吧。 “虽然也想称赞你一声,可是心情实在有点复杂。” “你还要罗嗦?” “不不。”罗兰摇头,他还没龟毛到这地步,何谓适当的场合他也分得清楚,“我只是提醒你,千万别乱跑。”冰宿郑重颔首:“我会老老实实待在本阵。” 感到严肃的气氛,路克也一反平日的调皮,收起翅膀趴在罗兰的左肩上。 政事由忠实能干的克莱德尔处理,军务交给席斯法尔,东城城主得以放心地出征。不过临走时,他还是秘密交代关注海精灵王子,也相信羽族将军会把握好其中的分寸。 高高的阅兵台下,排列着四个整齐的方阵。清一色的轻骑,弓骑兵和突击骑兵混编。不同于至今还坚信重骑兵才是最强兵种的卡萨兰贵族,罗兰更重视各部队的配合和灵活调度。那些笨重的铁家伙早该被淘汰,这一点他在十二年前就领悟到。 蛮族和兽人的冲击力决不亚于骑兵,坚实的角盔和皮甲的防御性也不比重铠差,恶劣的环境使他们同时拥有媲美快马的脚力和恐怖的蛮力,伊维尔伦少量的重骑兵根本经不起那样潮水般的冲锋,在践踏下化为肉泥;欠缺机动性的步兵弓箭手也射不到一轮就被砍成碎片。后来罗兰用大量的防御工事和陷阱层层削弱敌人,配合大型的远程攻击武器,才扳平了战局。他也绞尽脑汁,将手中的兵力做最大程度的利用。因为当时他只是少将,无权指挥全部的军队。 敌人是就地补给,偷袭辎重的法子行不通,他只好用游击的方式减少敌人的战力。碰到上面下令,不得不正面迎击的时候,他就让重甲长枪兵和弓箭手互相合作,并运用长矛骑兵的迂回侧击,大收奇效。当然,如果士兵没有视死如归的勇气,还是无法获得成功。 所以那些脑筋僵化的贵族攻打过来的话,他相信席斯法尔手下精锐的步兵团会让他们吃到苦头。前提还是重骑兵能够度过斯帕斯内海,或北方的沼泽和森林。 拉克西丝亲自出马就不能掉以轻心,不过,席斯法尔的战术头脑比他更高明,应该不会有事。 还有个重要原因:养重骑兵太花钱了。 和风吹拂着年轻统帅淡金色的刘海和内里鲜红的黑缎斗篷,冰蓝的眸犀利地扫视全场,挺拔的身姿透出如冰的杀伐之气,将在不久的未来席卷大陆,带起崩毁旧时代的腥风血雨。 利落地挥手,一举提振士气。 “全军出发!” ※※※ 后世的军事学家对创世历1038年津津乐道,因为这一年爆发了许多堪称“经典”的战役,都可以直接加进历史书供人膜拜学习。有关——无冕之王罗兰福斯,佣兵王贝姆特瓦托鲁帝和冷血王诺因史列兰德修普的争议很多。其中罗兰被公认为优秀的战略家。他习惯先掌握大局,在战前就立于不败之地。不同于早期一些可圈可点的谋略,后期偏向使用稳妥的正攻法。即使在被诺因用集卑鄙无耻冷酷无情阴毒狠辣残忍狡猾总之被千千万万人唾骂的计策逼得退兵后,也没有乱了阵脚,继续稳扎稳打;而且那时他已经并吞了全境的三分之二,实现战略性的大包围。 而另两位由于种种条件的限制,只能以战术胜利进行战略防御,也就更加亮眼。毕竟大部分人都有“以少胜多”的投机心理,哪怕奇策终究是一种不可靠的诡道。另外,诺因和同时代另一位杰出的军事家,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被认为更有战略家的素质。可惜失了先机,被限制了发挥。 讨逆文告已如雪花片般飞到北城,赢得广大民众的支持。伯都惊恐下手忙脚乱,只会团团转,歇斯底里地对部下叫嚣。当初策划暗杀行动的是博尔盖德,而他声称没找到兵符,所以这位才当了几天的新城主连军队也无法指挥,只好命亲信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王宫,关闭空浮舟站,龟缩在上界瑟瑟发抖,把下界统统丢了。 这倒不失为一个聪明的消极办法,上界本来就没有攻克的价值。只要封锁空浮舟和转移法阵,就会成为一座浮在空中的孤零零要塞,纯粹观赏用。不过因为北之贤者被关在上界,罗兰还是派了一小队人马突击,占领政治中枢。 他已经和魔法师公会的大佬们达成协议:只要攻下一座城,这座城的分部就放弃中立,任由他使用,也只听从他的指示。 边境线上,两军集结。东城的第一名将带来的两个步兵大队,十个轻装兵中队,的四个弓弩手中队,一个魔法师大队,以及斥候骑兵和几百座发石车,其余部队留守。 绘着八颈黑龙王的城旗和代表亲卫队的旌旗下,年轻的统帅宛如黑衣的军神,肩上停着金色的幼龙,身侧是一头雪白的独角兽。稍后是发色瑰红,一身鲜红战袍也如火焰的随侍武官;和身穿水蓝色锁链甲,茶发垂肩的满愿师。 虽然艾德娜是红炎军团的军团长,但因为她侍卫长的身份,一般都把指挥权交给副官和幕僚,贴身保护主君,也有调度近卫军的权限。 依然貌美如少女的金发将军带领少量部属通过士兵让出的道路,一致下马,朝主君恭敬行礼:“伊芙比拿参见城主大人,满愿师小姐。” “远来辛苦。”罗兰和颜悦色地招呼,满意地检视部下带来的增援,“你很谨慎。”伊芙微微苦笑:“以防万一罢了。”他的情报工作不比罗兰做的差。 “嗯,战意低落不是好事。”罗兰发现一个问题。 “不,大人,高级军官很乐意做一场健康的远行。”伊芙不失幽默地道,“至于士兵们,都相信这是拯救北城人民的正义行为。邪恶的喽罗不出来也无所谓,有个大本营让他们挑就行了。”罗兰莞尔:“那我们别浪费时间,直接去北城首府米尔菲吧。” ※※※ 以杀止杀,这是伊芙比拿选择的修罗道。 当统治阶级丧失自控力,和平就沦为苍白的口号。弱势的民众不是活该被强权碾得粉碎,同样有抗争的权利,只要你有勇气。 五岁那年,当小小的男孩被母亲塞进裂口的瓦缸,亲眼目睹全村一夕间覆灭时,就深刻体会到这个道理。 他不甘心,拼命地敲打、攀爬、滑下……最后惊动了一个贪婪地留下搜刮的强盗兵。 被拎出的一刻,他像一头凶狠的小豹,咬断了那个士兵的颈动脉。 拿起他的马刀,他又杀了两个闻声赶来的士兵。先砍腿,再砍脖子。一刀又一刀,带着刻骨的仇恨和仿佛野兽的狠劲。那些死者最后的意识都是:一个小鬼,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遇到义兄以前,他因为大病失去了那段记忆,之后又在漫长的杀戮中拾回。 他是个罪人。这双手,也染上了无辜者的鲜血。 但他不会停止,也不后悔,总要有人做那把屠刀,就像肮脏事也得有人做。 没有完美的国家,只有更好的国家。他也相信义兄建立的新国度会比**的德修普王朝好。为了这个目标,他就能不懈前进。 他已时日无多,看不到那样的情景,这是他的报应,他遗憾却不怨天尤人。 两股部队合并后,伊芙以柔和的目光注视身旁的兄长。他会燃烧最后的生命帮助他。同时,他也有个愿望:来世转生到他的国家,见证他们共同的成果。 没有战争,没有迫害。 ※※※ 攻击始于空之月24日,由奇袭雷南郡的东城军队发起。 北城方面是仓促应战,正如马尔亚姆自夸的,穿过银枝森林和红石山脉的两支军团几乎是无声无息地冒出来,歼灭边境的巡逻队后没多久就来到城下。 所幸雷南郡的城防官和警备队长都是有能力的人,在一天内完成了大致的部署。五千多名守军各就各位,严阵以待。 广大的战歌平原上,攻城箭车和投石器迅速组装;整齐划一的方阵透出鼎盛军威,钢铁的海洋反射着日光,令人触目惊心。 习惯了和平生活的埃特拉军几时见过这种阵仗,不少士兵已经腿软了,两名指挥倒还算镇定。 “薛林,城里的警备就交给你了,不要给敌人任何可趁之机。” “是。”年轻的军人肃然行了一礼,随即微露为难之色,“阁下,我们要不要考虑交涉?毕竟对方发了劝降文书,诚意也不像假的。”他是北之贤者派,要他为了捍卫伯都那个“凶手”和东城敌对,心理上实在接受不了。 头发斑白的老将怒斥:“说什么胡话!他们这种行为叫侵略!我不管上面怎么样,总之赛雷尔大人把这里交给我,我就有义务守护它!”警备队长不由自主地挺胸:“是!” “真正的交手,会在明晚吧。”凝重地观察敌阵,老将喃喃道,“这些器械没一天以上的时间没办法投入使用。”薛林苦笑:“我们五千人,他们大约三万多,比例倒是标准。” “不,一定有后援,红炎和青雷决不止这点人。” “话说回来,那些攻城器械是从哪儿运来的?时间上无论如何赶不及啊。” 这是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与此同时,伊维尔伦的阵营里,总指挥官马尔亚姆麦斯韦恩也在打量眼前的要塞,赞叹道:“真是座好堡垒。” 雷南郡的主城高十米左右,用坚固的巨石砌成,箭垛、投石孔和棱堡等防御设施一应俱全,规模宏伟,还以矮人高明的艺术工艺雕刻了许多古朴的花纹。 身披银蓝色链甲的少将流莺笑吟吟地道:“大人说,尽量不要破坏这么漂亮的城墙。” “什么!他这分明是强人所难!”以为主君脑袋进水的马尔亚姆激动地大吼大叫。 “不,大人有制胜秘诀。”流莺摊开一张平面图,指着一点,“这里有个噬岩兽咬出的大洞。” “噬岩兽?什么玩意儿?” “一种精兽,嗜吃岩石,不管多坚硬都能在短时间内吞进肚子。” “有这么好的生物!?”马尔亚姆乐歪了,“那赶快召唤十个八个出来!不,一百只!这样全大陆的要塞都会被我们踩在脚下!”流莺卷起纸筒敲他的后脑勺,下属殴打上司是伊维尔伦的传统:“你想得美!整个星界总共不到十只噬岩兽,不是顶级的召唤师根本召唤不出!它们也只能滞留现世短短几分钟!”马尔亚姆大失所望:“这样啊……不对!那是谁召唤的?” “无名氏神官。”(注:《逃脱》一章,读者还没忘记吧?) “哦,费尔南迪先生的分身啊,难怪。”想了想,马尔亚姆又皱起眉头,“等等,梅森特也算是一位老练的将领,怎么会放着那么个大坑不管?” “你忘了他两个月前才到任?之前是博尔盖德派的迪威中将。”流莺柔美上扬的唇含着薄讽,“自从哈梅尔商会被无名氏神官踢馆以来,那两派争着把人派到这个肥缺。除了第一任,没人知道那个被草草填平的洞。两个月前,北之贤者好不容易敲定砖角,这是政治上的重大成功,可惜,太迟了。” “真可怜,自家阋墙,导致这样的结果。”马尔亚姆真心同情。流莺优美地耸了耸肩:“所以,只要派一队人马突击,就能轻易攻入内部,拿下整座城。” “我去!”一直拉长耳朵偷听的青雷军团长杰斯特兴奋地嚷嚷,“让我去让我去让我去!” 他是鹦鹉吗?马尔亚姆和流莺汗颜。 “请把这个任务交给我!”红炎军团副团长拉夏尔跟着毛遂自荐,声若洪钟。当然,高级军官周围早已布好结界,不然这种音量,敌军都听见了。 “喂,先来后到!”杰斯特不服气地提高嗓门,同样火暴脾气的他和拉夏尔向来不对盘。流莺啪啪两下让他们统统熄火:“指挥官吵架,成何体统!由将军发落!”两人乖乖噤声听命。 马尔亚姆很快做了决定:“拉夏尔去吧。”去年这位干部被拉克西丝打败,急需雪耻的机会,他手下的骑兵也比较适合突击和扫荡。 “谢将军!”拉夏尔大喜。杰斯特相反的一脸沮丧。流莺用安慰小弟弟的口吻道:“不用难过啦,杰尔,没有正面的掩护,奇袭也无法凑效。还有,魔法师们因为长途行军十分疲惫,需要半天才能恢复。” “法师就是脆弱。”马尔亚姆感慨。几个布隔音结界的高阶术士狠狠瞪了他一眼。 “有什么关系,攻城器械也要半天才能组装好。”流莺承继了主君的优良作风——不慌不忙。 “对了,流莺,既然大人早有腹案,为什么还要我巴巴地带这些家伙来?” “实验性能。” “……” 当晚,攻城战正式开始。北城一方被打得措手不及,敌军的工作效率超出他们的预计。投石机和弩车的性能更是好得吓人,石块甚至越过城墙落入城内,使得市民们惊惶不已。指挥体系也出现一定的紊乱。趁此机会,一支骑兵中队悄悄绕到右城墙。 前方箭雨倾泻,五颜六色的魔法光芒闪烁不停,伊维尔伦采用的是远程武器配合步兵冲锋的正攻法,又来势汹汹,因此埃特拉军完全没想到他们另有诡计。等发现时,已经迟了。 法师们集中定点的攻击轻松轰破噬岩兽留下的大洞,让骑兵们一拥而入,有序地分散,一队直袭总督府;另一队奔向后城门,吸引闻声赶来的警备队。 拉夏尔虽然有点卤莽,却不是白痴,在敌人的地盘要谨慎这种常识他知道,事先花苦工背下地图;马尔亚姆又派了擅长巷战的部下给他,疾驰的战马踢散两条近路上的警备队,扬长而去。匆忙之下,守军连防寨和包围网也来不及完成。 于是,午夜刚过,伊维尔伦一方已占领了后城门和行政中枢。当老将梅森特对着总督的亲笔手谕,也只有铁青着脸投降——他虽是城防官,权限上还是必须服从总督。 雷南郡一役,被誉为“有史以来最短”的攻城战,也是除了无血开城以外伤亡最少的攻城战。制胜原因很多,但最关键的还是埃特拉政局不稳这个因素。另外,军史学家们分析,就算没有那个大洞伊维尔伦军也会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这一仗,伊维尔伦伤亡近两百人,几乎全是负责正攻的步兵;埃特拉损失一百多人,少数死于巨石和强弩,多数是警备队员和总督府的卫兵。市民完全没受到波及,只是受了点惊吓。 马尔亚姆对俘虏们表现出礼遇的态度。他为人刚直诚恳,本来就给人好印象。又承诺东城只是看在已故米利亚坦城主的面子上帮他铲除逆子,不会干涉埃特拉的内政。等安定下来后,就从王室中选择一位合适的继承人。听了这一席话,倔强的老将也没了反对的动力,沉默地解除武装。 就这样,创世历1038年空之月25清晨,雷南郡的城头插上了伊维尔伦的旗帜。 ※※※ “捷报。” 高阶法师递上最新消息,罗兰双目一亮:“哦,马尔亚姆动作很快。” 本来像水镜之类魔法通讯手段不适用于战时,敌人可以感应到魔力波动,进行干扰和解读。所以罗兰曾花费诺大心血建立了一个巨大的情报网,用鸽子代替快马,速度和安全性更高。这次还让一些法师配备了特殊矿物,这种工具如果只传递简单的消息,完全没有魔法反应。 穿越东北边境,是由一大片战歌平原延伸开的荒野。零星散布着大大小小的村落,汇聚成北城最贫穷的行省那加郡。再往内地就是险峻的那加山脉。已经秘密易主的佩鲁门德要塞就坐落在这里,看似远征军唯一的障碍。 “蓝龙骑士团应该会在最近出现,大家要小心。”罗兰提醒。龙骑士地位超然,不受军部管辖。就他观察,水之龙将露琦雅是位聪慧果决的女性,不会放过这个地理优势。因为飞龙的破坏力,也必须选择无人烟的开阔地作为战场。 不过,现在露琦雅奉命保护邱玲,肯定不能来,她的副官能否如此理智呢? 才想着,斥候骑兵和魔导团的侦测网相继捕捉到来自天空的敌军。 很托大呢。在心里笑了笑,罗兰示意传令兵吹号。在几位指挥官的调度下,伊维尔伦军迅速排好阵列。重步兵在前,高举长枪,形成密集坚实的防御;有远程攻击能力的弓骑兵在侧;轻骑和法师位于中央;最后是发石车、医护人员等后勤部队。 埃特拉的龙骑士喜欢仗着强大的战斗力冲击敌阵,也确实少有军队抵挡得住他们的冲锋,光是飞龙带起的大风就能惊跑马,但空军最大的优势还是高度。换作罗兰,他会等敌人接近要塞再攻击,躲在射程以外拼命放箭,丢石块、标枪之类,补给也方便,那样他真的会头痛一下。 可惜对方没有他这么无赖,她们坚守骑士道。 一团蓝云出现在地平线尽头,摆出突击专用的箭锋阵,礼节性地停顿。居高临下散发出的威势足以使意志不坚的人当场腿软,精锐的伊维尔伦军却没有任何动摇。发石车上膛,弓箭手下马扣弦,轻骑兵端稳弩箭,步兵握紧沉重的长枪,法师自管自冥想。战局,一触即发。 远程武器先攻,铺天盖地的石雨却几乎没有收到效果,龙骑士们带着夸耀的意味轻松闪过笨重的石块,但是罗兰打乱敌方阵形的第一目标已经达到了。 魔导团紧跟其后,他们没有使用命中率高的单体魔法,有抗魔护甲的龙骑士只会当作是瘙痒,也未必打得中,他们施展的是两个大规模的范围魔法。 水系法师制造雨云,方便雷系法师发动落雷;风系法师设下空气凝结结界,迟缓敌人的行动;剩余的法师则负责驱赶和狙击。 这是魔导团首创的协同攻击,在第一次战斗中就大收奇效。 因为分散得太开和结界的影响,总共三百名龙骑士成为最佳的活靶。这一击葬送了近半数的人,只有七八个逃出雷网,满怀怒气地冲向伊维尔伦军,陷入早就等候着的枪阵,被扎成刺猬。 当电击的酥麻感过去,发石车正好上完弹药。这一次可避无可避,一头头飞龙连同它们的主人一起坠落,摔得筋折骨裂。金色的雷光再次声势浩大地劈落,伴随着豪雨,笼罩住见情势不妙准备撤退的残余部队。 风平浪静后,年轻的统帅简短地询问:“损失?” “零。” ,伊维尔伦方面伤亡人数无,蓝龙骑士团除团长外全军覆没。 ※※※ 噩耗隔了十几天才传到北城首府米尔菲,可见情报系统之落后。原本就乱成一团的指挥部更加混乱,主张议和的占多数。正如艾德娜讽刺的,罗兰安插的暗桩早已渗透进各城的中枢,只是中城的被拔掉了而已。 上一任城防官赫德虽然因为拍卖会的事引咎辞职,但继任者也是他的人,整个米尔菲等于是罗兰的囊中物。 不过他没有很乐观,那里还有个蓝龙骑士,一定会挟地位和武力迫使军官们听命,他也预计到有人会跟她对着干。 “为什么要打仗?罗兰城主又没有错!” “邱玲小姐……” 埃特拉满愿师挺身挡在保镖面前,满脸义愤填膺:“伯都那个坏蛋杀了米利亚坦伯伯,把史汀老师关起来,你还帮着他,和罗兰城主为敌,这算什么!”她早就对露琦雅不满了,明明有力量,却不救赛雷尔,还硬带她来下界。她却不知道,囚禁塔对物理攻击免疫。 话音刚落,会议室响起一片赞同声。连中立者也被露琦雅的横蛮激怒,倒向主和派。 蓝龙骑士抿唇不语,她不擅长口才;而且这种气氛下,无论她说什么都会被当作信口雌黄。当下果断地敲晕邱玲,打算挟持在座军衔最高的城防官。然而对方的反应之快不亚于她:“卫兵,拿下她!” 这一刻,露琦雅的弱点全部暴露出来:她身边一个亲信也没有,只能单手作战;常年像影子一样保护赛雷尔,她也没有人缘,在场最友善的态度就是看好戏。幸好她龙将的威慑力在,卫兵虽包围住她却不敢动粗,而露琦雅同样不忍心杀害同胞,权衡了一下,抱着邱玲离开了军部。 怎么办?站在门口,她一时茫然失措:我该怎么办,史汀大人? “伊维尔伦军来了!大家快去看啊!” 不知哪个市民喊了声,顿时将城破家亡的悲惨场面转变成迎接凯旋军队的欢庆大会。也难怪米尔菲的市民,他们受北之贤者的恩泽最大,自然不忿伯都的行径;而王子们逃下来后,又大肆骚扰了一番,导致他们对自家的统治者压根没好感。 露琦雅脸色剧变,一瞬间脑中闪过数个念头,有股冲动将敌军的首脑给毙了。但是她有个累赘,万一失手遭擒邱玲也会遭殃;何况罗兰身边不可能没有护卫,成功率太低。 突袭空浮舟站和魔法师公会恐怕来不及,事到如今,只有逃往中城,向拉克西丝请求援军了。 主意一定,她唤来坐骑,先把邱玲放上去,用缰绳绑住,再一跃而上。问题是她的行为怎么看怎么像绑架,一群卫兵大喊“放下满愿师小姐”,手持武器冲上来。更有看热闹的市民围了一圈,指指点点。 就这么一耽搁,伊维尔伦军进城了,军部离城门也不远。祸不单行的,也许是捆得太紧,邱玲幽幽醒转,挣扎了一会儿,从人群的缝隙看到飘扬的旌旗,惊喜地叫道:“救我,冰宿!罗兰城主!” 这一下,正义和邪恶的立场顿时易位,连生性沉稳的露琦雅也被邱玲的白目气得七窍生烟,下重手震开缠斗不休的卫兵。坐骑默契地甩尾,腾空而起。 制止魔导团和弓箭手攻击,罗兰眼睁睁看着蓝龙载着两人,化为空中的黑点。 “为什么?”冰宿小声问。罗兰微笑回答:“我怕伤到邱玲小姐啊。” 骗鬼!白了他一眼,冰宿略一思忖,明白了他的用意,如释重负,抬首眺望远方,向已经看不见的同学致以祝福:希望你到了中城后,会学得聪明点。 ※※※ 到目前为止,远征军的行动一切顺利。但是当罗兰用“助纣为虐”的名义铲除了军部一干反对者后,却接到一个令他万分震惊的消息:“法利恩受重伤!?怎么回事?” 上界的空浮舟站已经被封锁,所以法利恩带领的突击小队是通过魔法师公会的传送法阵上去。按照计划,他根本不用和赛雷尔冲突,只需要解决伯都和他的部下就行了。到时再用传话的方式劝降,如果赛雷尔不答应,就继续关着他,成为一颗牵制露琦雅和中城的棋子。没想到事态有变。 伯都这个人,还有几分急智,见情势不妙,连忙把赛雷尔释放,哀求他保护自己。赛雷尔虽然对此人毫无好感,但怎么说也是已故主君的儿子,要他袖手旁观,实在做不到。 于是,两位贤者狭路相逢,最后大打出手。 法利恩看不惯赛雷尔的不识时务,耐着性子劝了几句,对方却固执己见,当下不再废话。以他的立场,也必须杀死在场的目击者。因为伊维尔伦散布的谣言是“北之贤者被新城主谋害”,赛雷尔这一“死而复生”,传开还得了。他也不像赛雷尔顾首顾尾,一出手就是这种强力攻击魔法。 双方你来我往打了一会儿,异变陡生,赛雷尔背后突然窜出一道巨大的黑影,击破法利恩的防御,撕裂他大半个身子,在漫天血雨中逃逸无踪。赛雷尔本人似乎并不知情,愣在当地。一个反应快的法师趁机放倒他,其他人灭口的灭口、治疗的治疗,总算收拾完残局,没留下后遗症。 唯一的问题是:法利恩的伤势…… “严重吗?” 传令兵嗫嚅不语。罗兰绷着脸,内心激烈交战。其实他已经猜出弟弟的情况不好,不然也不会匆忙禀报他,摆明了是要他去见“最后一面”。 该死!不该放跑那个臭丫头!脑中几根线串联起来,罗兰一瞬间涌出杀意,连带思路也产生混乱。 现在怎么办?我抽不开身,去了也没用……不,等等! “大人,你去吧,这里有我。” 罗兰深深看了义弟一眼,又环顾了一圈,颔首离开军部,身后跟着快急疯的艾德娜。 东之贤者被转移到王宫的一间客房,守在床边的医师和白魔法师都愁眉苦脸。那只没人看清的怪物咬破了法利恩的肚肠,这样的重伤,只有用禁咒级的魔法才能治好,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光是维持气若游丝的弥留状态,就已逼近底线。 因此,当罗兰推门走进,每个人都做好抹脖子谢罪的心理准备。 “法利恩!”艾德娜冲出几步,被一名守卫拦住,指着笼罩着光晕的床铺:“艾德娜军团长,您不能过去,有结界。”红发侍卫只能强忍心焦,含泪凝视情人惨白的脸。 “对不起,大人。”医师们齐刷刷跪下,“我们无能为力。” “起来吧,不是你们的错。”罗兰垂在两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蓝眸浮起决然,喊道,“秦蒂丝!” 柔和的白光充满了整个房间,饱含神性的慈和。当亮度减弱后,人人张大嘴瞪视凭空出现的美丽女郎。端庄的仪态,自然散发的高雅气质,加上那个名字,她的身份一目了然。 “唉。”生命女神毫不意外地叹息,以劝戒的眼神注视义弟,“你要想清楚啊,罗兰。” 什么意思?冰宿一怔。 “求求你!” “……”没有再劝说,秦蒂丝无奈摇首,双手平举送出一束澄白的光流,没入伤者体内。几乎在同时,那道恐怖的撕伤就迅速愈合,恢复原本的光洁如新,法利恩的呼吸也由弱到强,脸上泛起血色。 艾德娜欣喜地抱着他大哭。罗兰也松了口长气。秦蒂丝看着他再次摇头:“傻孩子。”转身消失在光影里。 交代众人封口,罗兰走出房间,示意艾德娜不用跟来。冰宿几次想问,顾虑场合不对,只好搁下疑惑。 “确定没有漏网之鱼?”一片狼藉的大殿里,罗兰询问突击小队的队长。对方回了个端正的军礼:“是!” “那就通知王子们,宫里已经平静下来,可以回来了。” 然后屠刀一抹,清洁溜溜。冰宿在心里替他补完。这时,守卫领着一个商人打扮的男子走进,介绍道:“大人,这位是哈梅尔商会的杰德罗副会长,有要事和您协商。” 罗兰并不意外。未免夜长梦多,博尔盖德的确会选择这个时机点。而他不亲自来也很正常,除非他倒退回轻率小子的年纪。 双方寒暄片刻,移往早就准备好的会客室,伊维尔伦的办事效率绝对没话说。 “很抱歉,这张契约书是无效的。” 仔细看了两遍,罗兰放下羊皮卷宗,淡淡地道。杰德罗大吃一惊:“怎么说!?”他开始怀疑对方想翻脸不认人。 “因为我现在没办法兑现商权的承诺。” 闻言,杰德罗放下心头的大石,随即为自己和上司的失误紧急开动脑筋:“没关系,其他条款总没有问题。” “是没有问题,不过——”罗兰笑了,“即使当场重拟,我也不能签署。当初和我约定的是博尔盖德会长,只能由他和我当面洽谈。”杰德罗连忙出示证明:“您放心,会长全权委交我处理。” “包括更改条例?” “呃,这……” “其实,这份合约我实在不怎么满意。辛苦的都是我的士兵,贵商会只要事后坐享其成就行。”罗兰故意抱怨。杰德罗表面着急,心里倒不怎么紧张。他看出对方并没有反悔的意思,只是想榨取更多的东西,而这一点在他和博尔盖德的意料之中。横竖已经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尽管博尔盖德知道北城的内乱都是罗兰在背后搞鬼,但以他商会的臭名声,宣扬出去也没人会信。即便信了,也揭露出自己通敌卖城的居心,从此人人喊打,沦为过街老鼠。 所以只有把宝全押在罗兰身上。 “那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们再商量、商量。” “这样吧。”罗兰双手交叉置于胸前,笑容可掬,“博尔盖德会长这次办得漂亮,我也不想为难他,就开辟一条往西的陆路商线作为报酬,你看如何?”会意后,杰德罗眼中露出狂喜之色:“您说的是真的吗,罗兰城主?” “当然是真的,我可不会食言而肥。” 由于弗兰提拉高原的阻隔,北城和中城一样,也差不多分成东西两境。那片广袤的高原上毫无人烟,除了各种怪物只有散步的飞龙,给往来商旅带来极大不便。尊重白银之谷的捕食权,军队无法进行大规模的扫荡,只能护送商队通过,运输费自然高,连带商业税也提升。因此东西两地百姓的生活水平差异很大,冒险家之都提拉也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形成。 如今不同了,白银之谷因不明原因冰封,不用顾虑那票祖宗,大军可以堂而皇之地开进去,之后还会有人潮涌入,可以想象会是怎样的繁华气象。 罗兰这么做,有两个用意:一,削弱北城的兵力。虽然成功歼灭了三支龙骑士团,但其他部队并没有什么损失。尤其赛雷尔手下那些脑筋跟他一样僵化的将领,让他们跟怪物打得头破血流最好。扫平了弗兰提拉高原后,就把他们派到西方的军事重镇以诺。就算不服气,这帮忠君爱国的军人也会老老实实地守在那儿,不让西城越雷池一步。 二,分化哈梅尔商会。至今为止,博尔盖德能实现垄断,多数是靠着几条重要路线,只有哈梅尔商会雄厚的财力能支撑起庞大的运输费。当这个优势不存在后,依附于它的小商会就会纷纷脱离,自立门户。帕西斯也已经打下底子,到时候并吞起来非常容易。 又协商了几个补给方面的细部问题,再次交换条件,罗兰打发了商人,马不停蹄地来到囚禁塔。 也许是饮食不规律的关系,赛雷尔有些憔悴,但是态度很镇定,眼底虽盘踞着憎恨,却被理智牢牢制约着。 “你终于来了。” 对这句开场白,罗兰毫不诧异。他的野心可以瞒过米利亚坦、伯都之流,却骗不了眼前的人。也没兴趣摆出高高在上的嘲讽姿态,这是没品反派做的事。 “对于阁下的高洁,我一向很钦佩。”他用诚挚的语气道,“愿不愿意投到我麾下?我会给予你应得的重用。”赛雷尔微微笑了笑:“您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罗兰反问:“即使辅佐米利亚坦的后代也不愿意?”赛雷尔睁大眼,一时消化不了这个冲击。 半晌,他冷静下来:“您是想立个傀儡君主吧?很抱歉,这和您原先的提议没有区别。” “奥黛露公主的资质你想必很清楚,相信她会带给埃特拉一个富足的明天。”罗兰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事到如今也没必要掩饰,“至于埃特拉的主权,的确会丧失一部分,应该会变成一个真正的城邦吧。”赛雷尔流露出压抑不住的愤怒之情:“既然如此,你还要我投靠你这个侵略者!?” “不过是恢复原状罢了。”罗兰并不动怒,“即使我不起兵,等拉克西丝陛下稳固了王权,一样会拿你们开刀,别忘了五城本是一家。”赛雷尔一窒,无言以对。 “当然,如果你只承认德修普家族是‘正统’,这一点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但是你忍心主君的后代就这么落在我手里?这可不是忠臣的行为。”罗兰好整以暇地笑道。赛雷尔眸光闪动,水色的眼眸转为深邃:“罗兰城主,我有一事请教。” “哦,请说。” “伯都的暗杀,是您的授意,还是他自作主张?” 罗兰神色不变,连眼神也没有动摇:“你已经下了定论,还要我说什么?只是,你认识那个蠢蛋王子那么久,还不清楚他的野心和为人的话,我会很失望。”赛雷尔脸色刷白,深深垂下头,全身微微颤抖。 看到他这个样子,罗兰倒有点怜悯。此人和拉克西丝一样倒霉,空有满腹经纶,却摊上两个傻瓜主子。 “总之,你好好考虑,我竭诚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不用考虑了。”赛雷尔抬起头,坚定地道,“我不会答应,一臣不事二主的基本原则我有。说是辅佐奥黛露公主,实际上还不是辅佐你。何况你也不会让我现在出去。等我重见天日的一天,朝中上下只怕已经是你的囊中物了。”罗兰浮起赞赏的神情:“不错。” “那么请吧。”顿了顿,赛雷尔终于忍不住问道,“小玲和露琦雅……还活着吗?” “健康着呢,应该很快就会到中城了。” 赛雷尔由衷松了口气,正直的他无法洞悉对方留下两人的险恶用心。虽然游说失败,罗兰却不失望,环顾简陋的室内,微笑道:“不必这么快给我答复,时间有的是,我等你好消息。”赛雷尔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 “对了。”走到门边时,罗兰转过头,“因为我的小舅子们实在不争气,留着只会对埃特拉有害,我打算统统砍了他们。但是我的小姑们没有罪过,小侄子们也是,我想把他们集中在一起,方便照顾。” “……”赛雷尔脸上完全失去血色,身体摇摇欲坠,明白自己踏进一个固定的角落。 罗兰才不会在乎杀那些孤儿寡母,但他在乎,米利亚坦的最后血脉不能不保住。就连奥黛露公主,一旦没有利用价值,也是被舍弃的份。 他只能服侍仇敌,别无选择。 沉重的关门声仿佛象征绝望的未来,在他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双手掩面,赛雷尔在黑暗里独坐了良久。 ※※※ 用主君的后代牵制赛雷尔,用赛雷尔牵制露琦雅和邱玲,这是个完美的三角。 有了北之贤者这块金字招牌,将来管束起来也容易许多。暂时就用被伯都重伤需要静养为理由关着,一切搞定后,再把他放出来。 走出囚禁塔,罗兰休息了会儿,转向最华丽的北苑。 王宫已彻底占领,那些拉拉杂杂的公主妃子都被软禁,其中最重兵看守的就是十六公主的住处。 听到响亮的军靴声,仆役们乱成一团,身材肥胖的奶娘抱着小主人瑟瑟发抖。看见进来的是个温和俊美的年轻人,而非想象中面目狰狞的粗鲁士兵,众人顿时放下提得半天高的心。她们哪里知道,这个看上去善良好说话的青年比任何死刑犯都凶残邪恶。 罗兰祭出所向无敌的魅力浅笑,清冽悦耳的嗓音也造成同样的效果:“不用怕,城里已经平静下来了。我是东城城主罗兰福斯,奉岳父的遗命,来铲除伯都那个不肖子。”这话当然是胡说八道,但反正死无对证。 众人面面相觑,露出欣喜之情,顾虑门外的守卫,才没有喧哗。 “这位就是奥黛露公主吧?我想单独和她说几句话,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彬彬有礼的请求,让人没有拒绝的余地。 虽然有点不放心,被迷得晕陶陶的奶娘和女侍们还是走了出去。 罗兰凝神观察还不到他腰高的小公主,进门的第一印象很好。她有一张文静的瓜子脸,金棕色的及肩秀发梳得整整齐齐。表情不是傻愣愣的呆滞,而是不符合年龄的稳重。不同于莉蒂亚的精灵慧黠,她的眼底蕴藏着一股内敛的力量。 “您好。”奥黛露的招呼很简洁,“我认识您,您是我的大姐夫,对吗?”欣赏她的说话方式,罗兰的笑容渗入一丝真诚的意味:“对。” “请问,我的哥哥和姐姐们还好吗?奶娘不清楚外面的事。” “你的姐姐们都很好,但你的哥哥们……很遗憾。” 奥黛露眼神一黯,自言自语道:“他们是为了抢父亲大人的位子吧,赛雷尔叔叔常常这么对我叹气。”罗兰目光微凝:“史汀?他常来?” “嗯,他很好,我喜欢。”奥黛露定定注视他,“我不是很喜欢您。” “哈哈,是这样吗?”罗兰忍俊不禁,还是第一次有小孩讨厌他,有趣。奥黛露臊红脸:“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我觉得你谈吐很和气,比哥哥们好多了。” 嗯,是个思路清晰的小女孩。得出结论后,罗兰不再废话,单膝跪地平视她的双眼,直截了当地道:“奥黛露,你愿不愿意成为这个埃特拉的城主?”奥黛露惊愕地瞪大眼:“我!?为什么?”怎么算也轮不到她啊! “是你赛雷尔叔叔的意思。你也知道,你的姐姐要么已经嫁人,要么对王位没兴趣,要么资质不足,他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赛雷尔叔叔还活着!?” “对,不过他被伯都重伤,目前还在疗养,委托我照顾你。”罗兰绽开骗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奥黛露一时六神无主。她再怎么聪明,毕竟也只有八岁,连续经历丧父、兄亡、城破一系列打击,委实不知如何是好。 “别担心,我会帮你的,有什么不懂,都可以问我。” 伸出的大手,修长有力,散发出诱人的温暖,宛如一个甜美的陷阱。尽管第六感隐隐发出警报,但在周围都没有求助对象,心理又产生空隙的现在,奥黛露只能选择握住。 肌肤相触的瞬间,难以言喻的安心感传来,抚平了慌乱。小公主微露笑意,试着表示友好,就这样将自己和全城的未来交到侵略者手中。 ※※※ 经过整顿,埃特拉大致恢复了和平。借扫除伯都的余党为名,罗兰砍了几个顽固派,彻底压服朝内和军部的反对声浪。而民间,伯都的死本来就大快人心,赛雷尔尚健在的消息又消除了一些有识之士的担忧,安抚工作十分顺利。 至于种马王朝的最后果实,除了极少数稍微有脑子的在暗地里被解决,其他都兴冲冲地赶回王宫,下场不用提。 创世历1038年空之月30日,在没有王室批准的情形下,北城举行简单的登基仪式。不少大臣对一个年仅八岁的小公主即位颇有微词,但是看到盛装的新城主威仪的模样,以及“抱病出席”的赛雷尔,也就没有怨言了。 蓝发青年脸色苍白,勉强牵了牵嘴角回应新主君灿烂的笑靥,随即垂下眼,敛去所有的情绪。他明白仪式一结束,他就会被关回新的囚牢。 因为看到熟面孔而安心的奥黛露朝监护人感激一笑,信任地让他牵到宝座上,端坐如仪。祭司长上前赐予祝福,为她戴上代表北城城主的黄玉徽章。 这一天,埃特拉名存实亡。 第三章 阴云(节一) 空之月初,西境的上层基本上都处于沸沸扬扬的状态。 “我敢打赌,那个叫什么朵的女人一定是罗兰福斯坑死的!” 诺因一拳擂在桌子上。他虽然长了一岁,行事却半点没有成熟的迹象。 而他的判断,严格说来也是基于偏见,因为手头完全没有可供分析的情报。 “是朵琳。”杨阳纠正,同时举杯为美女哀悼。昭霆和莎莉耶有样学样。轩风对罗兰的印象还很好,情不自禁地为他辩解:“害死朵琳公主,对罗兰城主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着了!可以少一个饭碗,可以得到向北城喷火的机会,可以捞到一大笔精神损失费,等等等等!”诺因强词夺理。 “这都不应该在现在的时机点吧。”轩风一句话堵回,转向友人,用一种轻柔的口吻道,“小阳,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希望你别生气。”杨阳回以和煦包容的微笑:“什么?你尽管问。” “那个…你师父是在净之月下旬遇害的吧?” 杨阳的脸色变得煞白,颤抖的手指险些握不住茶杯,勉强嗯了一声。耶拉姆抿紧唇,眼中射出仇恨的火光。轩风干咳,在两人的杀气下微微瑟缩,音量也不觉小下去:“那个时候罗兰城主在哪?” 平地惊雷。人人都没想到这一点,当下瞠目结舌。 “对啊!”诺因冲口道,“他当时被老妖婆软禁,根本不可能搞花头经!”杨阳眼前金星乱舞,激动地起身:“那…那是谁杀了神官?”难道她找错仇人了?这……这…… “反正绝对不是他。”诺因实话实说。他固然冷酷无情、自私专断,却不会颠倒黑白。杨阳冲击得失神,一时无语。耶拉姆皱眉道:“我不认为,那封信就是铁铮铮的证据。” “可能是他的部下擅作主张吧。”贝姆特也说公道话。昭霆帮腔:“是啊是啊,罗兰城主既然不是真凶,那宰了他也没用。还有,神官先生和索贝克长得一模一样,索贝克是罗兰城主的老师,罗兰城主杀神官先生,不是很奇怪吗?”这回耶拉姆也没了声音。 “总之,这件事可以慢慢调查。”轩风温言劝慰。她倒不是一味偏袒罗兰,而是慎重考虑了冰宿、肖恩和帕西斯与两方的复杂纠葛,所做的调解。只要没看到帅哥,她头脑之敏捷不亚于冰宿。这会儿史列兰因为在庆生会上喝太多,正宿醉酣睡中,免去了外在干扰。 肖恩开心地道:“我会想办法联络帕尔,问他真相!”宿命的另一半和徒孙冰释前嫌,在场数他最高兴。杨阳回过神,朝他笑了笑:“那就麻烦你了。”老实说她也松了口气,否则报仇的那天再跳出个星华,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尽管凶手因此石沉大海。 可是,这样那些市民不就是枉死的了?差点连罗兰城主也被我杀掉。想到深处,杨阳愧疚得坐立难安。看出女儿的心情,维烈平和地指出另一个被众人忽略的关键:“无论如何,红石山脉是中城的领土,东城偷偷侵占,总是不对。” “没错!”诺因双手环胸,狠狠地道,“罗兰福斯那家伙,总是背地里耍阴谋,这次一定也不例外!”贝姆特故意跟他唱反调:“证据证据,拿出证据来。”诺因瞪目,对心腹喊道:“雷瑟克!” 军务长火速呈上整理好的情报。中城城主不满地翻阅:“怎么这么厚一叠?叫吉西安回来,他在两句话就能汇报。” “这个…要看陛下放不放人。” “不管!” “……” 霸道。众人抹汗,不约而同地腹诽。 说归说,常年泡在书堆里的诺因阅览速度奇快,不到半分钟就看完,往桌上一抛,迎视众人好奇的目光,扼要叙述:“罗兰福斯带他老婆回北城探亲,第二天下界发生意外,他陪米利亚坦那老色鬼去视察,委托巴曼保护,结果巴曼疏忽,害他老婆被道格拉斯强奸,然后朵琳那女人就穷极无聊地自杀了。” 由于消息太惊爆,众人消化了好一会儿。 “天哪!太惨了!”贝姆特由衷同情,“这对男人可是奇耻大辱!”轩风激愤地握紧拳头:“是啊!太过分了!一定要把那个强奸犯大卸八块!”她是女权主义者。希莉丝喃喃道:“这样罗兰福斯就算踏平北城也没人会说话了。”诺因蹙起眉头:“对,所以我总觉得这里面有水分。” “不可能的,罗兰城主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杨阳反驳,摆脱了仇恨,她恢复往日公平沉稳的心态,“一日夫妻百日恩,哪怕他不爱朵琳公主,把她当成麻痹北城的棋子,也不会这么待她。何况时机哪能掌握得那么好。他就笃定青龙骑士会大意,朵琳公主会碰上红龙骑士?” “唔~~~~” “那个变态!当初就觉得他不是好东西!”昭霆咒骂。莎莉耶奇道:“你认识他?”昭霆摆摆手,炫耀地道:“在雷南郡,他被我和阳、死小鬼联手扁成猪头,扔进下水道。”杨阳呵斥:“不要信口开河!” “就是,多亏蓝龙骑士,我们才保住小命。”希莉丝也瞪了同伴一眼,拍拍手示意大家把注意力转回正题,“总之,无论有没有内幕,这件事不会就这么了结。如果巴曼不当场自刎谢罪,就会找道格拉斯算帐。而道格拉斯也不是白痴,这仗有得打了。”诺因颔首赞同:“可以想见北城会鸡飞狗跳。” “抢劫又不是大罪,何必打仗呢?”肖恩困惑地问。至今他还把抢劫和强奸划等号。希莉丝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给我闭嘴!”众人汗颜。 “银龙王会调停吗?”维烈提出意见。杨阳沉吟道:“这个嘛,银龙王一向不问世事,这又是内乱,应该不会插手。”耶拉姆补充:“赛因先生肯定不会坐视两支龙骑士团内讧。” “对哦,还有赛因先生,希望他能阻止。” “不可能的,就算青龙骑士不将功赎罪,罗兰城主也不会善罢甘休。”莎莉耶人小鬼大地道。经过这些天的魔鬼特训,她俨然有了情报官的架势。贝姆特喝了口茶:“他发飙是人之常情。”因为是发生在远方的事,他多少有点隔岸观火的风凉。诺因提醒:“北城如果被吞了,你也不会好过。” “你姑姑会坐视他吞吗?” “……这倒是。” “还有件事。”维烈提高嗓门,清俊的眉宇凝聚着忧虑,“我始终不放心席恩。既然他已经逃出摩耶,就可以随便选择身体。大家最近要小心陌生人。”几个少女一齐打了个寒战,昭霆搓着手臂上的疹子道:“如果有照妖镜就好了。”肖恩眨眼:“照妖镜?” “照妖怪的镜子。” “他不是妖怪,是我哥哥啊!” “是是,他是妖怪,你是人。”昭霆诚心安慰。肖恩无力地垂下肩膀。杨阳轻拍他的背:“别担心,他出来你不是会有感应吗?可以的话,跟他好好谈谈。”肖恩郁积数日的愁绪总算散了些,点点头。 “杨阳。” 随着开门声,略带惺忪的嗓音悦耳地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瞥眼间,轩风“啊啊啊~~~”地尖叫出声。 黑发神祗衣衫不整地出现在玄关,懒懒侧倚的身姿透出无限风情,美绝尘寰的脸浮着红晕,更添丽色,整个一祸水模样。只是稚气的揉眼动作稍稍破坏了他的形象,撒娇的语气亦然:“我头好痛,口好渴。” “去冷水里浸一浸,包你清醒!”诺因恶声恶气地道,引来女士们的怒目而视。史列兰哆嗦了一下,往后缩了缩。杨阳端着自己的杯子迎上去:“来,喝了就舒服了。一会儿我让厨房给你熬碗醒酒茶。” “我去!”肖恩自告奋勇,他已经把史列兰当弟子疼爱。 呜,我也想和小史间接接吻。轩风心思不纯正地长吁短叹。希莉丝第一个将视线从那绝色的容光拔离,投向师兄,正色道:“元帅…不,陛下那边更需要吉西安,暂时就别叫他回来了。但是最近情报部一定要提高警惕,一有风吹草动就回报。”雷瑟克沉着地道:“我已经吩咐过他们。” “还有你和肖恩的部队要加紧训练。”诺因礼尚往来,扔给师妹一只橘子,“说不定随时会上战场。” 刚巧贝姆特也递给自家宰相一个大苹果:“收拾收拾,我们要回去了。” ※※※ 局势朝最恶劣的方向发展。红龙骑士团揭起反旗,在北城境内到处作恶。青龙骑士团紧跟在屁股后面,显然不是抱着和平目的。空之月七日,白银之谷的异变惊动世界,西境的高层为之失色。 “龙谷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那帮白龙把自己冻住了?” 因为元素流动异常,远视魔法统统不能用,只能推测是超过禁咒的冰魔法。诺因不认为夙敌有如此能耐,难以置信地大喊。希莉丝没好气地道:“怎么可能。”杨阳对银龙王很有好感,惊惋地叹息。昭霆也挂念龙谷的朋友们,十分沮丧。耶拉姆回忆道:“扎姆卡特的预言果然没错,他说是王星冰封龙谷,扣除诺因和贝姆特城主,只剩下罗兰福斯。”他依然认为神官的死罗兰要负最大责任。 “什么王星?”诺因转过头。希莉丝不以为然:“元帅才是当之无愧的王星!” “难道拉克西丝陛下会毁灭龙谷?” “……” “到底什么是王星!” “咳,是一种称谓啦。”杨阳照旧担负起安抚人形暴龙的重任,其他人已经被诺因的气势吓得矮了一截,“扎姆卡特知道吗?血龙王。他曾经和维烈合体,从他那儿得知一个预言,就是天命的王会毁灭龙谷。还有两颗星,分别是黯星和将星。”诺因不假思索地断言:“黯星一定是老妖婆,将星是我!” “……你也不用这么贬低你姑姑。” “我倒觉得将星是贝姆特,黯星才是你。”莎莉耶吐槽。诺因用杀人死光瞪视她,随即不屑地撇过头:“这种无聊的星象,你们也信。”杨阳苦笑道:“我本来也不信,可是真的成真了啊。” “哼,不过是凑巧罢了。从动机推测,倒是罗兰福斯最有可能。如果是这样,他的力量就需要重新评估,接下来也会有大动作,我要和老妖婆商量一下。”语毕,诺因大步走出会议室。希莉丝拉着情人紧跟其后。留下余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扎姆卡特会发疯吧。”昭霆叹道。回答她的是深沉的静默。 ※※※ 当晚,一群意外的访客来到米亚古要塞。 总共五头红龙耀武扬威地盘旋了一阵,降落在城主府前面的广场上。吓得附近的居民和卫兵惊惶不已,直到满愿师出来才平息了一场骚乱。 “太好了!你们没事!”杨阳喜出望外地迎向五名龙之化身。其中一个红发男子带头行礼。对这位主君最重视的少女,他们都不敢怠慢:“好久不见,各位。” “是啊,好久不见,别的大块头呢?”昭霆兴奋地蹦蹦跳。领头的红龙神情一黯,咬牙道:“都被封住了,大概要几百年才能出来。”和他们的王一样,这只也没有时间概念。 众人一愣:“咦!”希莉丝反应快,叫道:“银龙王他们只是被封印吗?” “对,我们事后调查过。要毁灭龙谷,那人也没这本事。” “进来再说。”发觉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诺因做了个手势。但是他很快后悔了,饿了一天的红龙们饥肠辘辘,扫除了十桌饭菜才勉强吃饱,食量大得令人侧目。 诺因心疼地计价,换算出结果后差点抓狂。杨阳干咳一声,问道:“你们见过扎姆卡特了吧,他怎么没一起回来?还有月。”最年长的红龙答道:“王去夏尔玛大陆了,我们不能渡海,没见到他。” “他去夏尔玛大陆干什么?”众人错愕。 “不清楚。” “又去挖宝了吧。”莎莉耶猜测。耶拉姆冷静地道:“你们有没有看到经过?请从头到尾告诉我们。”当下换口齿最灵活的红龙讲述。听到一半时,诺因惊呼:“黑龙王在罗兰福斯身边!?”杨阳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在想什么。 “没关系,我们有扎姆卡特,血龙王。”镇定下来后,希莉丝打气。她以为是现任排名,扎姆卡特比巴哈姆斯强。诺因挥挥手,紫眸粲粲放光:“我不是关心这个,那可是,传说中最强大的生物,还生存在世上,不是很棒吗?”他有崇拜强者的倾向。 “你到底有没有身为王储的自觉!?” “别紧张,希莉丝,罗兰城主既然放萨姆他们出来,情势就是我们有利。”杨阳安慰。萨姆摇了摇头:“黑龙族也没事。”杨阳尴尬地抠抠脸颊:“呃,是这样吗。” “不过可能会被宰得差不多,黑龙王向来六亲不认,连父母也杀。” “不会吧!”众人大吃一惊。红龙们重重点头:“是真的,所以黑龙都很怕他们的王。但黑龙王真的很强,比王还强。”又是一颗炸弹,炸得众人晕头涨脑。良久,莎莉耶才心有余悸地抚胸:“竟然能驾御这样一头龙,罗兰城主真了不起。”希莉丝恶意地笑道:“最好他也被反咬一口。” “这不可能。黑龙王很重视那个人类,就是因为他被攻击才发怒。而且他们已经缔结契约了,龙决不会伤害自己的契约者。” 希莉丝遗憾地叹气。诺因冷笑:“好一张王牌。”雷瑟克提出乐观的意见:“既然知道了,就能设想对策。总比措手不及好。”昭霆举手发言:“神官先生曾说黑龙王被封印在龙眠里,那龙眠是不是在罗兰城主手里?” “对。”杨阳接口,她就是在思考这个问题,“所以我怀疑罗兰城主是月舞者。”这么一来,马尔亚姆那边也说得通了。她倒不怪他欺骗,这对罗兰而言是丑闻。 “什么!”知情者都吃惊得张口结舌。诺因阴恻恻地道:“月舞者又是什么玩意?”他现在很不爽,感觉好象被排除在对话之外。杨阳简略解释:“上届东城城主马修有个舞娘情人,送给她一把定情信物,就是龙眠。后来流落到她所在的剧团,这剧团又被一个贵族所灭。十五年前,一位名叫的绝世美女向他复仇,把他宰了。”原来绝世美女是绝世美男,唉唉。 诺因回忆道:“好象是有这么回事。”肖恩不解:“绝世美女?罗兰是男的啊。”希莉丝扇了他一掌:“笨!男扮女装啦!十五年前他不过十五、六岁,完全可以穿女装!”莎莉耶想入非非:“一定很漂亮。” 昭霆拉拉表姐的袖子,小声问:“阳,罗兰城主会不会就是马修城主的儿子?”杨阳打了个寒颤,斥道:“别胡说!”如果是这样,罗兰未免太惨了,*! 哪怕只剩下空壳,那也是我儿子女儿的空壳,他居然当着老爸的面要砍要杀! 我主动把他往死里扁,弄得虚脱,写字像蜗牛爬。想得深些,再过几十年,露西他们也去了,我自由了又有什么用? 但是我不能退让,因为肖恩师父,因为菲莉西亚。如果那个时候诺因和莉莉安娜的身体还在,我也要亲手把他们埋在土里,不给这些该死的神糟蹋。 空之月11日天气:阴。 我承认我的头发很漂亮,但太长也碍事,还长过脚。那瘟神的影响越来越严重,他开始不跟我明里斗,用暗中蚕食。 咔嚓一声剪到腰,不到半分钟又长出来。我再剪,它再长,一场拉锯战持续到傍晚。 无聊,枯燥,可笑,就像这场无望的挣扎,看不到尽头。 ………… 越来越沉重的文字令人不忍卒睹,杨阳好几次停下,闭目叹息。当史列兰在灿烂的晨光里醒来,打着呵欠走进客厅时,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杨阳,你还在看?” “看不下去了。”黑发少女深深苦笑,盖上手中的卷宗,犹豫片刻,道,“史列兰,帮我个忙。” 她把日记照顺序堆起,用绳子捆紧,放进次元空间。虽然让肖恩看这些太残酷,但帕西斯千年来的心情,必须传达给他,以及那个和父亲别苗头的儿子。 在底楼,她找到神官诞生的法阵,默默伫立了良久。 察觉同伴的情绪很低落,史列兰一路上都不敢说话,突然转了个方向。杨阳神思不属地跟着他走,约莫半刻钟后,瞪大眼:“麻将桌!怎么会有麻将桌!?” 绿草如茵的空地上,赫然摆放着三张堆有“长城”的桌子,地面也零碎散落着纸牌、骰子、转轮、棋盘和棋子等玩乐设施,俨然一座露天赌场。 是索贝克闷时自己玩吗?不对,后来罗兰城主来了,那是两个人,可为什么三张桌子? 茅塞顿开,她击了下掌:是希露菲尔他们!史列兰的自言自语证实了她的猜测:“奇怪,我感到普路托和一些熟悉的气息。” “这里应该是众神的游乐场吧。”杨阳笑了笑,心境略微开朗。 走出迷雾森林,唤回乐不思蜀的萨姆,一人一神重新上路。杨阳低下头,只见午后的阳光照耀在苍翠的绿荫上,焕发出浅浅的金色,一如月舞者闪耀的长发。 对索贝克而言,罗兰城主是千年来唯一的光,难怪他那么重视他,甚至不惜和后代子孙敌对。 但是……这还是太悲哀了,难道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吗? ※※※ “杨阳,我想跟你睡,昨晚睡不好,一直做噩梦。” “好啊。”对同伴的撒娇,杨阳回以纵容的态度。萨姆暗叹这家伙真不像个神明。 到埃特拉上界预定要三天,以目前的情况,应该快马加鞭、时刻不停才对。但冒失不是杨阳的性格,也不想让萨姆因消化不良导致脾气暴躁,这天就趁他自个儿烤肉时,和史列兰进城打探消息。 去年帕西斯曾发泄性质地屠杀,附近一带至今尚未恢复元气。杨阳不明原委,见举目萧条,暗暗质疑诺因的统治能力。更让她头痛的是同伴的招摇。虽然史列兰把帽檐拉得低低的,那身出尘的气质却隐藏不了,何况露出来的半边脸依然美得冒泡。 不知为何,幻术无法对他起作用。这张倾世的容颜,就像一样。 “哇——”一阵嘹亮的啼哭吸引了黑发神祗的注意力,转过头,望见一座红砖砌成的农舍,门口坐着几个闲聊的主妇,不远处有个摇篮,哭声就是从里面传出。 “杨阳,那是什么?”好奇宝宝发问,悦耳不似凡人的嗓音听傻了周围的人。 “哦,是小婴儿啦。”杨阳笑着回答。另一头,孩子的母亲麻利地换好尿布,又坐回去东拉西扯。史列兰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奇特的小生物。红红的脸蛋,全身粉团也似,说不出的可爱逗人。 “喂,你想对我的孩子做什么?”瞥见他的动静,妇人大喝。 “啊,我……”史列兰吓了一跳,抬起的眼眸无辜而纯净,“我想看看他。”三姑六婆们呆若木鸡,被他超乎想象的美貌眩花了眼。 “对不起,对不起。”杨阳急忙抢上,娴熟地调解,“我这个朋友很喜欢孩子,他没有恶意的。”谦和的笑容让人油然升起好感,回过神的妇人左看右看,算是默许了。 长指试探性地轻戳,传来的温度触动了史列兰的记忆,当婴儿感到他的动作,一把握住时,那种温暖柔软的感觉刹时传到心底,泛开难以言喻的涟漪。杨阳也兴致勃勃地摇着摇篮,笑道:“呵呵,真的很可爱呢。”长舌妇们一边观察一边交头接耳,猜测这两人一个清雅一个绝美,究竟是什么来头。 “啊,时候不早了,我们快走。”感到四周光线转暗,杨阳收敛泛滥的母性,拉扯同伴的袖子,“要塞也有婴儿,到时让你看个够。”史列兰依依不舍地抽手,跟在她后面:“那个婴儿,也是人类吗?” “当然啦!” “那怎么和诺因、杨阳不一样?” “哈哈,我们小时侯也是这样,长大了自然不一样。”杨阳忍俊不禁,牵起他的手。史列兰还是不甚理解:“长大?小时侯?”杨阳有所领会:“啊,史列兰是天生就这个样子吧,但我们不是。所有的人类都有生、老、病、死的过程。从那么小的一点,慢慢长高,变成我和诺因这样的男人女人,再慢慢变老、死亡、回归大地——这是个自然的循环。” “可是,你和诺因不是……” “嘘!”杨阳打断,附耳道,“我们只是不会变老,其他地方,和人类是一样的。”史列兰一震,眼底突然涌出一股海潮般的悲凉:“那…那,人类也和你们一样,会哭、会笑、会痛、会难受……有感情?” “当然啦。”因为天色和兜帽的遮挡,杨阳没看出他神色不对,只觉语气有异,以为是接受新知识的关系,没有放在心上,直奔镇上的神殿。 拿着报纸返回萨姆栖身的小山坡,杨阳忙着扎营。史列兰始终默默蜷成一团,不说话也不帮忙。 习惯了他的懒散,杨阳也没在意,然而煮好晚饭,回头却不见人。 “史列兰?”爬进帐篷,借着油灯的光芒,她看清一双惊慌无助的眸,这才惊觉他的反常,“怎么了?” “杨阳……”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压抑的情感。杨阳更加担心,靠过去量体温:“你是不是不舒服?”意外,神也会生病。 仿佛抓浮木般握紧她的手,史列兰慌乱地道:“杨阳,我杀过人,杀过很多很多!”杨阳沉默了一瞬,在心里痛扁把半身当凶器的友人,平静地抚慰:“没关系,那是诺因的错,你不必自责。” “不是的!”史列兰激动起来,黑眸在黯淡的光线里灿亮如星,炯炯燃烧着绝望,像悲泣的兽,“是我毁灭的,无数的生命,无数的星球,因为这是我的职责,因为贺加斯说他们触犯了禁忌,必须制裁!” 杨阳的手微微颤抖,初次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纯真善良的孩子,而是主掌毁灭的神祗。 混乱神,兰修斯。 余音沉淀下来后,她竭力挤出破碎的话语:“没关系,是贺加斯……为什么是贺加斯?”为什么是主掌创造的神祗要求毁灭?史列兰露出困惑之情:“不知道,贺加斯说这是我的职责,那些生命没有感情,我就…我就没有多想。” “你自己不能判断吗?”重话冲口而出,杨阳惊悔地捂住嘴。那张秀逸的脸在她面前变白,连同他眼里的光。 “史列兰!”杨阳抱住他,轻轻拍打他的背,“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你说出来,有什么委屈都说出来。”她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经历了这么剧烈的变故,一时手足无措。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史列兰哽咽着摇头,“我是重生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笨蛋,我的世界……只有贺加斯。” “重生体!?你死过?” “嗯,重生以前的事我想不起来,可是贺加斯有时候会用很悲伤的眼神看我,我想过去的我可能很坏。他就教我种花,待在神殿里,很少回来,回来一般都是要我毁灭某个触犯禁忌的世界。”史列兰断断续续地倾诉。杨阳渐渐镇定下来:“所谓的禁忌是?” “不知道。我问过贺加斯,他不肯说。” 那么问题就是出在贺加斯身上了。杨阳抿了抿唇,俯视怀里的人。他的眼,清澄明亮,瞳仁里有一抹细微的天堂蓝。 讽刺啊,这个纯洁无暇的神,却是世人眼中的邪神,属性黑暗的神祗。 “杨阳,你讨厌我了吗?”感应到她的情绪,史列兰紧紧抓住她,泪珠成串落下,“我好后悔,我不应该相信贺加斯,那些人里也许有你和诺因这样的人,有疼爱他们的妈妈和姑姑,有朋友……” “别想了,史列兰。”杨阳叹息着拥紧他,“过去无法弥补,重要的是未来。”何况如果是他的职责的话,是非也难说。 想到这里,她脑中灵光一闪:“史列兰,在遇见我和诺因之前,你没有接触过人类?” “啊,不,我还有个朋友,叫米尔希,好象是诺因的祖先。” “我是说,在被席恩封印以前,你还是神明的时候。” “没有。” 果然如此。杨阳下意识地加重手劲,逸出一声轻叹。贺加斯想必也是一番苦心,不想他对人类产生感情,进而下不了手。 重生以后的兰修斯,不适合杀戮。 在迷雾森林看帕西斯的日记时,杨阳对贺加斯非常气愤,这时倒有点体谅他。 只是……他判断的基准是什么呢?而且这种做法,还是不对。 “杨阳,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哭了一会儿,史列兰抬起头,怯怯地问。杨阳的眼神柔和下来,在他眉心印下一吻:“没这回事,只要你是你,我就永远不会讨厌你。”如释重负的暗黑神埋进她的怀抱,很快昏昏睡去。 杨阳抱着他,久久不动,脸上浮着深思。 旁听的萨姆打了个大哈欠,摇摇头:这家伙,真是一点不像神。 ※※※ 清晨的风吹散最后一缕夜雾,低矮的野草抖落透明的露珠,黛青色的天空闪烁着一颗启明星,遥远的山脊泛起淡淡的鱼肚白。 史列兰揉着眼睛爬出帐篷,早已坐在篝火边的杨阳微笑回首:“醒啦,洗洗脸洗洗手,过来吃饭。”和平常毫无二致的笑容抹平了残留的不安,史列兰绽开欣喜的笑靥,召唤水元素洗漱。 “杨阳,我再也不杀人了。” 捧着热乎乎的咖啡杯,他坚定地保证。杨阳只是轻抚他乌黑亮丽的秀发,默然不语,眼里隐含忧虑。 “杨阳小姐,我们出发吗?”萨姆一连解决两头魔兽,打了个饱嗝,满足地问。 “不,不去埃特拉了。”杨阳更改行程,解释道,“东城已经攻克北城首府和上界,现在去救人,会引起政治问题。”唉,手脚太慢。史列兰歪着头:“那你的朋友们怎么办?” “赛因先生据说释放了,受伤疗养中。邱玲被蓝龙骑士绑架,下落不明,估计会来这里请求军事援助,所以我们去东境。” 第三章 阴云(节二) 空之月初,西境的上层基本上都处于沸沸扬扬的状态。 “我敢打赌,那个叫什么朵的‘女’人一定是罗兰福斯坑死的!” 诺因一拳擂在桌子上。他虽然长了一岁,行事却半点没有成熟的迹象。 而他的判断,严格说来也是基于偏见,因为手头完全没有可供分析的情报。 “是朵琳。”杨阳纠正,同时举杯为美‘女’哀悼。昭霆和莎莉耶有样学样。轩风对罗兰的印象还很好,情不自禁地为他辩解:“害死朵琳公主,对罗兰城主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着了!可以少一个饭碗,可以得到向北城喷火的机会,可以捞到一大笔‘精’神损失费,等等等等!”诺因强词夺理。 “这都不应该在现在的时机点吧。”轩风一句话堵回,转向友人,用一种轻柔的口‘吻’道,“小阳,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希望你别生气。”杨阳回以和煦包容的微笑:“什么?你尽管问。” “那个…你师父是在净之月下旬遇害的吧?” 杨阳的脸‘色’变得煞白,颤抖的手指险些握不住茶杯,勉强嗯了一声。耶拉姆抿紧‘唇’,眼中‘射’出仇恨的火光。轩风干咳,在两人的杀气下微微瑟缩,音量也不觉小下去:“那个时候罗兰城主在哪?” 平地惊雷。人人都没想到这一点,当下瞠目结舌。 “对啊!”诺因冲口道,“他当时被老妖婆软禁,根本不可能搞‘花’头经!”杨阳眼前金星‘乱’舞,‘激’动地起身:“那…那是谁杀了神官?”难道她找错仇人了?这……这…… “反正绝对不是他。”诺因实话实说。他固然冷酷无情、自‘私’专断,却不会颠倒黑白。杨阳冲击得失神,一时无语。耶拉姆皱眉道:“我不认为,那封信就是铁铮铮的证据。” “可能是他的部下擅作主张吧。”贝姆特也说公道话。昭霆帮腔:“是啊是啊,罗兰城主既然不是真凶,那宰了他也没用。还有,神官先生和索贝克长得一模一样,索贝克是罗兰城主的老师,罗兰城主杀神官先生,不是很奇怪吗?”这回耶拉姆也没了声音。 “总之,这件事可以慢慢调查。”轩风温言劝慰。她倒不是一味偏袒罗兰,而是慎重考虑了冰宿、肖恩和帕西斯与两方的复杂纠葛,所做的调解。只要没看到帅哥,她头脑之敏捷不亚于冰宿。这会儿史列兰因为在庆生会上喝太多,正宿醉酣睡中,免去了外在干扰。 肖恩开心地道:“我会想办法联络帕尔,问他真相!”宿命的另一半和徒孙冰释前嫌,在场数他最高兴。杨阳回过神,朝他笑了笑:“那就麻烦你了。”老实说她也松了口气,否则报仇的那天再跳出个星华,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尽管凶手因此石沉大海。 可是,这样那些市民不就是枉死的了?差点连罗兰城主也被我杀掉。想到深处,杨阳愧疚得坐立难安。看出‘女’儿的心情,维烈平和地指出另一个被众人忽略的关键:“无论如何,红石山脉是中城的领土,东城偷偷侵占,总是不对。” “没错!”诺因双手环‘胸’,狠狠地道,“罗兰福斯那家伙,总是背地里耍‘阴’谋,这次一定也不例外!”贝姆特故意跟他唱反调:“证据证据,拿出证据来。”诺因瞪目,对心腹喊道:“雷瑟克!” 军务长火速呈上整理好的情报。中城城主不满地翻阅:“怎么这么厚一叠?叫吉西安回来,他在两句话就能汇报。” “这个…要看陛下放不放人。” “不管!” “……” 霸道。众人抹汗,不约而同地腹诽。 说归说,常年泡在书堆里的诺因阅览速度奇快,不到半分钟就看完,往桌上一抛,迎视众人好奇的目光,扼要叙述:“罗兰福斯带他老婆回北城探亲,第二天下界发生意外,他陪米利亚坦那老‘色’鬼去视察,委托巴曼保护,结果巴曼疏忽,害他老婆被道格拉斯***,然后朵琳那‘女’人就穷极无聊地自杀了。” 由于消息太惊爆,众人消化了好一会儿。 “天哪!太惨了!”贝姆特由衷同情,“这对男人可是奇耻大辱!”轩风‘激’愤地握紧拳头:“是啊!太过分了!一定要把那个***犯大卸八块!”她是‘女’权主义者。希莉丝喃喃道:“这样罗兰福斯就算踏平北城也没人会说话了。”诺因蹙起眉头:“对,所以我总觉得这里面有水分。” “不可能的,罗兰城主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杨阳反驳,摆脱了仇恨,她恢复往日公平沉稳的心态,“一日夫妻百日恩,哪怕他不爱朵琳公主,把她当成麻痹北城的棋子,也不会这么待她。何况时机哪能掌握得那么好。他就笃定青龙骑士会大意,朵琳公主会碰上红龙骑士?” “唔~~~~” “那个变态!当初就觉得他不是好东西!”昭霆咒骂。莎莉耶奇道:“你认识他?”昭霆摆摆手,炫耀地道:“在雷南郡,他被我和阳、死小鬼联手扁成猪头,扔进下水道。”杨阳呵斥:“不要信口开河!” “就是,多亏蓝龙骑士,我们才保住小命。”希莉丝也瞪了同伴一眼,拍拍手示意大家把注意力转回正题,“总之,无论有没有内幕,这件事不会就这么了结。如果巴曼不当场自刎谢罪,就会找道格拉斯算帐。而道格拉斯也不是白痴,这仗有得打了。”诺因颔首赞同:“可以想见北城会‘鸡’飞狗跳。” “抢劫又不是大罪,何必打仗呢?”肖恩困‘惑’地问。至今他还把抢劫和***划等号。希莉丝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给我闭嘴!”众人汗颜。 “银龙王会调停吗?”维烈提出意见。杨阳沉‘吟’道:“这个嘛,银龙王一向不问世事,这又是内‘乱’,应该不会‘插’手。”耶拉姆补充:“赛因先生肯定不会坐视两支龙骑士团内讧。” “对哦,还有赛因先生,希望他能阻止。” “不可能的,就算青龙骑士不将功赎罪,罗兰城主也不会善罢甘休。”莎莉耶人小鬼大地道。经过这些天的魔鬼特训,她俨然有了情报官的架势。贝姆特喝了口茶:“他发飙是人之常情。”因为是发生在远方的事,他多少有点隔岸观火的风凉。诺因提醒:“北城如果被吞了,你也不会好过。” “你姑姑会坐视他吞吗?” “……这倒是。” “还有件事。”维烈提高嗓‘门’,清俊的眉宇凝聚着忧虑,“我始终不放心席恩。既然他已经逃出摩耶,就可以随便选择身体。大家最近要小心陌生人。”几个少‘女’一齐打了个寒战,昭霆搓着手臂上的疹子道:“如果有照妖镜就好了。”肖恩眨眼:“照妖镜?” “照妖怪的镜子。” “他不是妖怪,是我哥哥啊!” “是是,他是妖怪,你是人。”昭霆诚心安慰。肖恩无力地垂下肩膀。杨阳轻拍他的背:“别担心,他出来你不是会有感应吗?可以的话,跟他好好谈谈。”肖恩郁积数日的愁绪总算散了些,点点头。 “杨阳。” 随着开‘门’声,略带惺忪的嗓音悦耳地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瞥眼间,轩风“啊啊啊~~~”地尖叫出声。 黑发神祗衣衫不整地出现在玄关,懒懒侧倚的身姿透出无限风情,美绝尘寰的脸浮着红晕,更添丽‘色’,整个一祸水模样。只是稚气的‘揉’眼动作稍稍破坏了他的形象,撒娇的语气亦然:“我头好痛,口好渴。” “去冷水里浸一浸,包你清醒!”诺因恶声恶气地道,引来‘女’士们的怒目而视。史列兰哆嗦了一下,往后缩了缩。杨阳端着自己的杯子迎上去:“来,喝了就舒服了。一会儿我让厨房给你熬碗醒酒茶。” “我去!”肖恩自告奋勇,他已经把史列兰当弟子疼爱。 呜,我也想和小史间接接‘吻’。轩风心思不纯正地长吁短叹。希莉丝第一个将视线从那绝‘色’的容光拔离,投向师兄,正‘色’道:“元帅…不,陛下那边更需要吉西安,暂时就别叫他回来了。但是最近情报部一定要提高警惕,一有风吹草动就回报。”雷瑟克沉着地道:“我已经吩咐过他们。” “还有你和肖恩的部队要加紧训练。”诺因礼尚往来,扔给师妹一只橘子,“说不定随时会上战场。” 刚巧贝姆特也递给自家宰相一个大苹果:“收拾收拾,我们要回去了。” ※※※ 局势朝最恶劣的方向发展。红龙骑士团揭起反旗,在北城境内到处作恶。青龙骑士团紧跟在***后面,显然不是抱着和平目的。空之月七日,白银之谷的异变惊动世界,西境的高层为之失‘色’。 “龙谷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那帮白龙把自己冻住了?” 因为元素流动异常,远视魔法统统不能用,只能推测是超过禁咒的冰魔法。诺因不认为夙敌有如此能耐,难以置信地大喊。希莉丝没好气地道:“怎么可能。”杨阳对银龙王很有好感,惊惋地叹息。昭霆也挂念龙谷的朋友们,十分沮丧。耶拉姆回忆道:“扎姆卡特的预言果然没错,他说是王星冰封龙谷,扣除诺因和贝姆特城主,只剩下罗兰福斯。”他依然认为神官的死罗兰要负最大责任。 “什么王星?”诺因转过头。希莉丝不以为然:“元帅才是当之无愧的王星!” “难道拉克西丝陛下会毁灭龙谷?” “……” “到底什么是王星!” “咳,是一种称谓啦。”杨阳照旧担负起安抚人形暴龙的重任,其他人已经被诺因的气势吓得矮了一截,“扎姆卡特知道吗?血龙王。他曾经和维烈合体,从他那儿得知一个预言,就是天命的王会毁灭龙谷。还有两颗星,分别是黯星和将星。”诺因不假思索地断言:“黯星一定是老妖婆,将星是我!” “……你也不用这么贬低你姑姑。” “我倒觉得将星是贝姆特,黯星才是你。”莎莉耶吐槽。诺因用杀人死光瞪视她,随即不屑地撇过头:“这种无聊的星象,你们也信。”杨阳苦笑道:“我本来也不信,可是真的成真了啊。” “哼,不过是凑巧罢了。从动机推测,倒是罗兰福斯最有可能。如果是这样,他的力量就需要重新评估,接下来也会有大动作,我要和老妖婆商量一下。”语毕,诺因大步走出会议室。希莉丝拉着情人紧跟其后。留下余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扎姆卡特会发疯吧。”昭霆叹道。回答她的是深沉的静默。 ※※※ 当晚,一群意外的访客来到米亚古要塞。 总共五头红龙耀武扬威地盘旋了一阵,降落在城主府前面的广场上。吓得附近的居民和卫兵惊惶不已,直到满愿师出来才平息了一场‘骚’‘乱’。 “太好了!你们没事!”杨阳喜出望外地迎向五名龙之化身。其中一个红发男子带头行礼。对这位主君最重视的少‘女’,他们都不敢怠慢:“好久不见,各位。” “是啊,好久不见,别的大块头呢?”昭霆兴奋地蹦蹦跳。领头的红龙神情一黯,咬牙道:“都被封住了,大概要几百年才能出来。”和他们的王一样,这只也没有时间概念。 众人一愣:“咦!”希莉丝反应快,叫道:“银龙王他们只是被封印吗?” “对,我们事后调查过。要毁灭龙谷,那人也没这本事。” “进来再说。”发觉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诺因做了个手势。但是他很快后悔了,饿了一天的红龙们饥肠辘辘,扫除了十桌饭菜才勉强吃饱,食量大得令人侧目。 诺因心疼地计价,换算出结果后差点抓狂。杨阳干咳一声,问道:“你们见过扎姆卡特了吧,他怎么没一起回来?还有月。”最年长的红龙答道:“王去夏尔玛大陆了,我们不能渡海,没见到他。” “他去夏尔玛大陆干什么?”众人错愕。 “不清楚。” “又去挖宝了吧。”莎莉耶猜测。耶拉姆冷静地道:“你们有没有看到经过?请从头到尾告诉我们。”当下换口齿最灵活的红龙讲述。听到一半时,诺因惊呼:“黑龙王在罗兰福斯身边!?”杨阳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在想什么。 “没关系,我们有扎姆卡特,血龙王。”镇定下来后,希莉丝打气。她以为[红黑白]是现任排名,扎姆卡特比巴哈姆斯强。诺因挥挥手,紫眸粲粲放光:“我不是关心这个,那可是[三首龙],传说中最强大的生物,还生存在世上,不是很‘棒’吗?”他有崇拜强者的倾向。 “你到底有没有身为王储的自觉!?” “别紧张,希莉丝,罗兰城主既然放萨姆他们出来,情势就是我们有利。”杨阳安慰。萨姆摇了摇头:“黑龙族也没事。”杨阳尴尬地抠抠脸颊:“呃,是这样吗。” “不过可能会被宰得差不多,黑龙王向来六亲不认,连父母也杀。” “不会吧!”众人大吃一惊。红龙们重重点头:“是真的,所以黑龙都很怕他们的王。但黑龙王真的很强,比王还强。”又是一颗炸弹,炸得众人晕头涨脑。良久,莎莉耶才心有余悸地抚‘胸’:“竟然能驾御这样一头龙,罗兰城主真了不起。”希莉丝恶意地笑道:“最好他也被反咬一口。” “这不可能。黑龙王很重视那个人类,就是因为他被攻击才发怒。而且他们已经缔结契约了,龙决不会伤害自己的契约者。” 希莉丝遗憾地叹气。诺因冷笑:“好一张王牌。”雷瑟克提出乐观的意见:“既然知道了,就能设想对策。总比措手不及好。”昭霆举手发言:“神官先生曾说黑龙王被封印在龙眠里,那龙眠是不是在罗兰城主手里?” “对。”杨阳接口,她就是在思考这个问题,“所以我怀疑罗兰城主是月舞者。”这么一来,马尔亚姆那边也说得通了。她倒不怪他欺骗,这对罗兰而言是丑闻。 “什么!”知情者都吃惊得张口结舌。诺因‘阴’恻恻地道:“月舞者又是什么玩意?”他现在很不爽,感觉好象被排除在对话之外。杨阳简略解释:“上届东城城主马修有个舞娘情人,送给她一把定情信物,就是龙眠。后来流落到她所在的剧团,这剧团又被一个贵族所灭。十五年前,一位名叫[月舞者]的绝世美‘女’向他复仇,把他宰了。”原来绝世美‘女’是绝世美男,唉唉。 诺因回忆道:“好象是有这么回事。”肖恩不解:“绝世美‘女’?罗兰是男的啊。”希莉丝扇了他一掌:“笨!男扮‘女’装啦!十五年前他不过十五、六岁,完全可以穿‘女’装!”莎莉耶想入非非:“一定很漂亮。” 昭霆拉拉表姐的袖子,小声问:“阳,罗兰城主会不会就是马修城主的儿子?”杨阳打了个寒颤,斥道:“别胡说!”如果是这样,罗兰未免太惨了,***耶! “你们在嘀咕什么?”诺因转过头。两人一齐摆手,干笑道:“没有,没有。” “继续说吧。”耶拉姆扣扣桌面,拉回正题。杨阳附和:“麻烦你们详细说一遍,不要漏了任何细节。”红龙们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把罗兰和麦先的对话复述完整。听罢,席间出现片刻的沉默。 “他说的倒没错。”诺因中肯地道,像“国家”、“王权”、“责任”这种东西,从来不存在他的脑海里,“老妖婆就是太扭捏了,她若早点篡位,哪轮得到罗兰福斯出头。”希莉丝咕哝:“你还帮他。”抗议归抗议,底气却不足。因为她也觊觎南城城主的位子,按照正统,一样轮不到她。 “那可是她哥哥。”杨阳对拉克西丝颇为体谅,捧着茶杯沉‘吟’,“看来罗兰城主的确有并吞大陆的野心了。不过也难怪,他和拉克西丝陛下注定无法和平共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起而先行。”诺因耸耸肩:“两个无聊的疯子,让他们去打得头破血流。” “……你不管?” “打到我再说。” “那时侯就来不及啦!”希莉丝大吼。诺因还是无关痛痒:“就算这样,我也不能飞到东城去咬他一口。”希莉丝挫败地抱住脑袋,拿这个师兄没办法。雷瑟克驾轻就熟地调解:“殿下,‘唇’亡齿寒,我们不能置身事外。即使‘插’不了手,也必须做好准备。” “这是当然。” 一物克一物。杨阳感叹,转向为首的红龙:“这么说,你们没看到封印经过了?不清楚他是怎么做的?”萨姆不甘心地点头:“嗯,怕伤到银龙王他们,我们也不敢用吐息强行破坏。”莎莉耶推测:“可能是黑龙王的成果。” “不,是神圣器。”肖恩‘插’口,语惊四座,“上午我感到一股‘波’动,很像天杖,又不是天杖,八成是另一件神圣器——世界之钥。”希莉丝神情僵硬:“那他不是和你一样了?‘混’蛋!居然什么好处都给他占尽,还有没有天理啊!”杨阳好言劝慰:“别这样,希莉丝,我们也有肖恩、扎姆卡特,算下来没有吃亏。”希莉丝想想没错,脸‘色’这才‘阴’转晴。 一直旁听的史列兰开口道:“不光是神圣器,我还感到贺加斯的力量。”众人惊讶地看着他。昭霆第一个反应过来:“莫非是索贝克?”诺因拎起半身的衣领,眼睛却盯着肖恩,一字一字道:“你们俩,今后有什么感应,立刻汇报!”一人一神颤巍巍地垂着脑袋答应,压根没有长辈的气势。 “唉,既然龙谷被封印了,北城就失去了保护者。”雷瑟克从现实角度分析,“青龙骑士团和红龙骑士团又伤亡惨重,只剩蓝龙骑士团一支顶着。”诺因反驳:“还有其他部队呢。米利亚坦那老‘色’鬼逊归逊,也不是白痴。”他还不知道今晚北城城主就会死于暗杀,而北之贤者被污下狱。 “你们就住下来吧。”杨阳和气地道,‘唇’畔含笑,“扎姆卡特从夏尔玛大陆回来,应该会和我们汇合。” “不行!”诺因跳起来,拍桌反对,“我可负担不起他们的食费!”红龙们不友善地瞪他,七嘴八舌地嚷道:“谁稀罕你喂啊!” “我们是给杨阳小姐面子,不然谁甩你!” “你招待我们也不吃,我们会自己觅食!” 想到这个“觅食”代表的意义,众人冷汗涔涔,为这帮食客头痛。 诺因毫不畏惧地‘挺’直背,魔王一家特有的异能全面散发,***住越吐越来劲的红龙。 “你们——”纤细的食指差点戳到萨姆的鼻子,“至少分三个去西城,那里有你们最喜欢的龙之息。”这个建议倒是投红龙们所好,相顾颔首。 于是,第二天近午,西城首府赫拉特的宰相府‘门’口,出现三名不速之客。 维烈呆若木‘鸡’,久久发不出声音。贝姆特用手肘捅捅他:“你朋友?” “这…这个……” 魔界宰相深深苦笑,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再然后,中城城主收到夙敌的诅咒信。 ※※※ 北城的***吸引了世人的目光,因此笼罩在其他地方的‘阴’云,都在无心间被忽略。 南城梅迪下界东部大港莫尔斯—— “凯伊将军!” 一个传令兵匆匆跑进港口附近的军用建筑,手里握着通关证明。闻声走出的年轻人身穿淡绿‘色’的军服,面目俊秀,领口却不自然地敞开,头发也有点散‘乱’。身后跟着个满脸含‘春’的‘女’军官。对此毫不纳罕的传令兵径自‘挺’身汇报:“东城的海军有不正常的集结现象!” “多少?”任临时对象在背上画圈圈,四璧之一的年轻将领不动声‘色’地问。 “没有超过常规警备的船数。” 哦了一声,凯伊敛眉沉‘吟’,在顷刻间下了决定:“不用担心,既然没杜绝我们的探视,就不是针对我们的行动。可能是要出兵北城,所做的补给吧。”传令兵瞪大眼。‘女’军官置若罔闻,挑逗行为变本加厉。 “这可不得了!一定要通知大人!” “嗯,我会亲自去一趟。你们也别太紧张,我们占据陆地,只要让魔法师把守港口,他们就上不来。”凯伊淡淡地道,沉稳的语调隐藏了漏‘洞’。虽然法师可以远程攻击,但南城的术士以白魔法师为主,白魔法只有到高阶才有攻击咒文,而且东城同样有‘精’锐的魔法师部队。 “是!”传令兵心悦诚服地退下。她一走,凯伊就抓住‘女’郎的手,无奈地叹道:“别闹了,兰娜,没听到有紧急军情吗?” “嘻嘻。”‘女’军官用另一只手缠住他的脖子,大胆地偎近,“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会摆平。” “喂,适可而止,当初说好只是玩玩。” “怕啥,我又不会告诉你老婆。” 我不回应你,你才会跑到她面前造谣生事吧。在心底冷笑,青年的‘唇’畔却漾开纵容的弧度,使他出‘色’的五官更为亮眼,安抚的动作也熟练而富有技巧:“真拿你没办法,晚上过来,我会喂饱你。” “那我只好先去街上消消火咯。”目的达成,兰娜娇笑着离去。 男妓吗?和我也没什么区别。扣好领子,整理了一下仪容,凯伊走出军部。这里驻扎着四万将兵和不到两百艘战船。去年东南两城合作与尼普亚斯大陆通商,对外贸易带来丰厚的利润,加上有信赖的部下镇守,尽管梅莲可对罗兰的野心和为人有所提防,还是渐渐麻痹大意。 先到训练场晃了一圈,‘女’兵们都坐着叽叽喳喳聊天,看到他来才慌忙起立‘操’练;而少数男‘性’士兵目不斜视,依旧挥汗如雨地练习。满意地瞥了眼,凯伊和带头的将官点头为礼。 经过和西城的连番战事,梅迪军损失惨重。灰水河一役,连主力风骑士团也只剩下一半人,不得不吸纳男成员。为了避免发生问题,梅莲可公平分到四位将军麾下,然而这样也等于埋下了祸患。 做完例行的巡逻,他前往军需处和工厂检查,然后去当地的名流家‘交’际。莫尔斯港是个繁华的大都市,种种关系错综复杂,尤其是一些眼睛长在头上的‘女’权贵‘女’富豪,哪怕他是将军,在她们的地盘上一样要打点低头,不然就‘混’不下去。 等一切搞定,已经黄昏了。 习惯‘性’地来到海边,让强劲的夏风吹散累积了一天的郁气,凯伊惬意地眯眼,遥望密密麻麻如树干的桅杆,和远处的蓝天碧海,思绪不由得跌回过去。 二十年前这里只是个萧条的小渔港。为了防范人类的觊觎者,浮岛的水族不时掀起暴风雨,‘弄’沉所有接近的船只,双方的关系极为恶劣。但也因此,金黄的沙滩保留了美丽的自然风貌,满是漂浮上来的丰富海产,脚踩上去冰凉又细密,留下的印记不一会儿就被‘潮’水湮灭。 [凯伊、凯伊!]身穿华服的小‘女’孩在前面奔跑,金红‘色’的发辫随着她的动作起伏跳跃,[捡贝壳给我!还有螃蟹!] [小姐,等等我!]跟在她身后的男孩一边弯腰捡拾,一边要盯着她,手忙脚‘乱’下越落越远。 [讨厌啦,叫我芙尔。]小‘女’孩转过身,叉腰教训。男孩回以腼腆的笑容。 小姐真的好好,不像以前那些主人一样打骂他出气,还让他和她平起平坐。 玩累了,他们并肩站着观赏日落,‘女’孩深深叹息:[这儿真美。] [嗯!] [凯伊,我想叫妈妈把这里买下来,你说好不好?] 男孩惊讶地转过头,冲口道:[不行啊,小姐!这里还有很多渔民,你把地买下来,叫他们怎么办?]‘女’孩不悦地皱皱鼻子:[那些脏兮兮的人吗?赶跑就行了啊。] [不行!]气愤之下,男孩忘了身份差距,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门’,[你太任‘性’了!这种事绝对不可以!] 啪!一只大贝壳砸在他额头上,伴随着尖利的怒骂: [跩什么!你不过是我的奴隶罢了!] 原本‘荡’漾着温暖‘波’光的眼神骤寒,缓缓抬手,看着手指上的婚戒,年轻的将军冷冷一笑。 从奴隶到丈夫,这身价倒是涨得满快。 伸了个懒腰,他收起情绪‘波’动,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冷却沸腾的心。 “啊~~回去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 ※※※ 第二天清晨,凯伊搭乘空浮舟来到上界。 四璧里,身为下任城主继承人的蕾雪名义上是将军,实际不通军务,负责的领域更接近文职,常年代替梅莲可管理下界;卡特因为在灰水河之战中被贝姆特砍下一条手臂,受照顾待在宫里养伤,而他本身也不擅长这方面的工作,担子就大部分落在凯伊和另一位将军芙瑞尔肩上。但芙瑞尔有如今的地位多数是靠着显赫的家世,才干和资历并不是很高,结果凯伊隐隐有了军中第一人的趋势。 走进外观更像神殿的王宫,前来迎接的‘女’官小声提醒:“大人最近心情不好,您要小心。” “怎么了?” “米利亚坦城主去世了。” “啊……”凯伊恍然大悟,垂下的眼浮起思量。‘女’官继续碎碎念:“大人甚至想发兵收拾那个叫伯都的‘混’帐,说是赛雷尔大人暗杀,谁信!”凯伊保守地赞同:“我也不认为赛雷尔会做出这种事,但同样没有证据证明是伯都王子谋害了米利亚坦城主。” “嗯,所以大人才犹豫不决。” 到达目的地,‘女’官行礼退下。凯伊叩了叩‘门’,里面响起一声“进来”。 梅莲可站在窗前,似乎神思不属的样子,听到声音才回头,比了个手势:“凯伊,坐。” “百忙中打扰,请大人恕罪。” “呵,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拘谨了。”南城城主身穿典雅的白‘色’礼裙,‘胸’口和裙摆透出晶‘艳’的红,掩盖了略带疲倦的气‘色’,相比同为‘女’‘性’统治者的拉克西丝,她的美貌更锐利,气质却偏沉肃,“是有人对你嚼舌根了吧,不用担心,我没事。” 凯伊这才端正地入座,梅莲可也在他对面坐下:“你今天来,是莫尔斯港出了什么事吗?” “不,一切安好。” 如果那名传令兵在场,一定会大吃一惊:她的将军居然隐瞒了东城的动向。 “大人,恕我直言。”谢过‘侍’者送上的饮料,凯伊反客为主,“您是否想要出兵北城?”梅莲可苦涩地牵了牵嘴角:“无论个人意愿还是现实角度,我都不想。”凯伊意外地眨了眨眼。 梅莲可对米利亚坦依然旧情难忘,但是他的死法太不象话,竟然是死在‘女’人‘床’上!让她提不起劲报仇。 “不过我也不想饶恕杀害他的凶手。”定了定神,梅莲可咬牙道。凯伊放下一口没动的茶杯,恳切地道:“大人,请慎重。我城距离埃特拉路途遥远,从陆路必须借道中城,从水路要借道东城。就算两城同意,长途跋涉诸多不便,光是补给就要‘花’去大量的物资,决非目前的我城能够负担,何况我们的背后还有个西城虎视耽耽!最重要的,我们根本不知道凶手是谁!” “嗯。”梅莲可无‘精’打采地点头,这也是她动弹不得的原因,“出动大军是不可能,也没必要,我现在担心的是东城会不会趁虚而入。” “这…几乎是必然的。如果北城内‘乱’,于公于‘私’,罗兰城主都不能坐视。” “平‘乱’也罢了,我怀疑他会乘机吞并!” “大人,虽然白银之谷因不明原因冰封,青红骑士团也两败俱伤,但蓝龙骑士团和其他部队都安然无恙,不会任由罗兰城主长久干涉内政。如果他要挥军***,到时城内空虚,我们从海上‘骚’扰,他们首尾难顾,必定退兵。”凯伊有条不紊地分析。梅莲可颔首赞成,‘露’出信任的微笑:“那监视工作就‘交’给你了,务必警惕。”凯伊肃然以应:“是!” “对了,芙瑞尔一会儿会来汇报西部边防的军情,你们夫妻可真默契。”放下心头的忧虑,梅莲可笑着调侃。凯伊赧然道:“这…这是巧合,我们没有约好。” “所以啊,心有灵犀。” 凯伊尴尬得手足无措。梅莲可轻笑出声,眉间流‘露’出淡淡的羡慕。她自己丈夫病故,‘女’儿出走,家庭方面实在称不上幸福。 “啊,差点忘了,你有什么事?”梅莲可好不容易想起对方还没有说出来意。凯伊迟疑了一下,单膝跪地:“大人,我接下来报告的事,有构陷同僚的嫌疑,所以希望您听我说完,再来判断我是否造谣诽谤。”梅莲可情不自禁地握紧扶手,理了理心绪,坚定地道:“你说,我相信你。” “是这样的,三天前的深夜,有船只在码头秘密‘交’易,被我截获。但对方出示您的手谕,要我别管……” “我的手谕?”梅莲可忍不住打断。 “对,有盖章的通行证。签名和您的笔迹一模一样,上面不是。我以此提出质疑,对方说我无理取闹,签名和盖章是真的就是真的。争执间,几位祭司从船上下来,为首的……是凯琳娜大祭司,她命令我马上离去,忘记在这里发生的事。临走时我瞥了一眼,看到一个长得很像布鲁诺团长的人。” “你的意思是,她和圣骑士团的余孽暗中来往!?”梅莲可震惊地起身。凯伊叹道:“恐怕是的。” “……凯伊,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这件事太过重大,必须有证据才能调查,你有吗?” “有。”年轻的将军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制的徽章,双手递上,“我也知道此事不能等闲处理,一离开港口,就派人盯着她们,半途雇佣贫民窟的小孩,偷走了凯琳娜大祭司的圣徽。” 这是铁铮铮的证据。 颤抖着接过,梅莲可颓然坐下,叹了口长气:“蕾雪,你这又是何必。” 拥有印章,能模仿她笔迹的只有代理城主蕾雪依娃。她的动机也很好推测,希莉丝借拉克西丝的帮助迅速崛起,要粉碎她的野望,当然和敌对势力牵线。 “不,大人,我认为蕾雪不知情。”凯伊摇头反对。梅莲可这才发现他还跪在地上,连忙让他起来。 “怎么说?” “我和蕾雪共事多年,她的为人我很了解,决非为了权利不择手段的人。可能是其他高阶祭司自作主张。蕾雪是她们看好的继承人,希莉丝公主的行为,无疑是对她们权威的挑衅;而拉克西丝陛下是魔族的后代,她们暗中援助代表神权的圣骑士团,也很正常。” “嗯。”梅莲可连连点头,注视部下的眼神溢满赞赏,“凯伊,你做的很好,这次多亏你。”凯伊垂首表示不敢当。梅莲可摆摆手:“不,我明白的,那些家伙总是仗势欺人,你有勇气追查下去,是我城之福,今后也要保持这种作风。” 凯伊微微一僵,下垂的双眸闪过冰冷的流光。 保持?你可会保我?这次若不是我拿到证据,下场绝对是身败名裂。 “辛苦了,这件事就‘交’给我。难得回来上界,你好好放松,休息几天吧。” “是,多谢大人恩典。” ※※※ “凯伊!” 迎面撞上从会客室走出的丈夫,身穿戎装的俏美‘女’郎一个前扑,紧紧抱住他,“我好想你哦!” “嘘,芙尔,在这里不能喧哗。”凯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芙瑞尔嘟嘴不依:“讨厌,见到久别重逢的妻子,竟然连亲一下也不肯。”凯伊安抚地轻拍她:“乖,先办完正事,到时你爱怎么亲怎么亲。” “不是我亲你啦!”气恼之下,芙瑞尔狠狠堵住他的‘唇’。凯伊没有抗拒,顺势搂住她的腰。 陶醉之余,却有一股深沉的悲凉从‘女’将军心底升起。 凝视她的眼毫无‘波’动,与他的动作呈现鲜明对比。 记忆里,曾经有个小男孩带着腼腆的笑容,递给她一束‘花’,柔声唤道:[小姐。] 凯伊,你的心,在哪里?在哪里!? 难道因为我说错一句话,你就永远不原谅我? “芙尔,再亲下去,我要窒息了。”轻轻拉开她,凯伊捏捏她的鼻以施薄惩。芙瑞尔哼了一声:“我去向大人报告,晚上不许‘乱’晃,在官舍等我。”凯伊举双手投降:“是是。” 转过拐角时,一具娇躯伴随着香风偎近。凯伊有些烦躁地想推开,瞥见一身高级文官服,手停在半空,让对方偷了个‘吻’。 “琳加,饶了我吧,没看到我老婆来了?” “嘻嘻,所以我只是帮你消消毒啊。”对方又‘摸’了两把,才意犹未尽地离去。凯伊下意识地用手背擦嘴,对上一双大睁的清朗眸子,怔了怔,绽开真心的笑容:“嗨,兄弟,好久不见。” “你不该这样。”四璧另一位男‘性’将领卡特罗纳沉声指责,平凡的脸上是深深的不苟同。 “没看到是她纠缠我吗?”凯伊拍拍起皱的军服,语气‘裸’‘露’出一丝倦意,“她是后勤部长,不给她一点甜头,我的士兵就要吃掺沙的粗粮了。”卡特一窒,低下头,诚恳地道:“对不起。” “没事,没事。”凯伊确实不怪他,因为长相普通,个‘性’木讷,那些饥渴若母狼的‘女’人从不对卡特‘性’‘骚’扰,而他也不希望这个同僚步自己的后尘,“有空吗?一起去喝一杯?”卡特笑了笑:“好。” 特地大老远来到面向平民的小酒馆,两位将军在角落坐了。卡特若有所思地看着友人一杯接着一杯地猛干,心情沉重。发泄了一阵,凯伊也冷静下来,帮他倒酒:“卡特,你不考虑退役吗?” “退役?为什么?” “你的手——”凯伊指指他空‘荡’‘荡’的左袖。卡特浮起淡如清风的笑意:“没关系,诺因城主帮我的剑施了永久轻量化的魔法。” 多此一举!凯伊腹诽,又灌了一口。能光荣退役,回归平凡的生活,对军人而言,是多么幸福的事! “但这样还是很不方便吧,就算为蕾雪着想,你也该斟酌斟酌。” “我必须报答大人的知遇之恩。” “你……唉。”凯伊无言以对,静静地啜饮杯中的酒液,眸光深沉。卡特注视他:“凯伊,你是不是很想退役,和芙瑞尔隐居?”凯伊喷笑:“哈哈,这是不可能的,她的家族第一个不同意。失去将军的位子,我们的婚姻也会不保。” “为什么!?” 凯伊沉默,半晌才缓缓地道:“我本来是芙瑞尔家的奴隶。”卡特惊讶地瞪大眼。 “因为她看上我,大人又赏识我,我才能出头。所以咯,一旦我变回小不了子,哪怕芙尔舍不得我,也是踢下去当情夫,她们再扶植一个将军出来。啊~~我应该会成为居家育儿的新好男人,带他们孩子的免费保姆。” “凯伊……” 对僚友隐含痛楚的呼唤回了个爽朗的灿笑,凯伊举了举杯子:“摆什么苦瓜脸,喝酒,喝酒。”卡特叹了口气,食不知味地喝了几口,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嘛——”年轻的将军微笑不语,眼底闪动着宛如冰片的锐光。 他只想要回一样东西。 尊严。 ※※※ 创世历1038年空之月9日中城卡萨兰上界王宫—— “笨蛋!大笨蛋!” 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在房里来回踱步,大声咒骂。一旁有着新绿‘色’短发的总参谋长递上消火的茶:“阁下,请冷静。” “冷静个屁!”拉克西丝口吐脏话,拎起他的衣领,娇‘艳’的容颜‘逼’近他,“克鲁索,你说,赛雷尔是不是个白痴?”克鲁索脸不红心不跳,镇定如得道高僧:“客观上看,不是。” “哪里不是!他居然任由伯都那个蠢蛋把他关起来,而不是一发禁咒轰了他!” “他不轰了伯都,和你姑息陛下,类似的心态。” 拉克西丝的嘴被无形的封条贴住,过了一会儿,才用明显属于强辩的声音道,“我可只有他一个哥哥,但米利亚坦那老‘色’鬼有一堆儿子‘女’儿,留两个不就行了。” “无论杀几个,只要出手就是对米利亚坦城主的背叛。”克鲁索理智地分析,“以赛雷尔大人的为人,一定认为让部下动手和自己意义相同。从当时的情况看,也只有赛雷尔大人退让,才能避免内‘乱’。” “行了行了。”拉克西丝挫败地挥手,抢过杯子一饮而尽。克鲁索依然善尽参谋的职责:“阁下,事到如今,只有让伯都即位,形成稳固的政权。”拉克西丝冷笑:“你以为凭那蠢材当得好城主?我刚刚接到线报,他连空浮舟站也忘了封锁,让他那帮弟弟逃得干干净净!” “……这下麻烦了。” “废话!”拉克西丝咆哮,狠狠践踏地面,“还有博尔盖德,那个得老年痴呆的银狐也已经投靠罗兰福斯——埃特拉完了!接下来罗兰那家伙应该就会派兵占领,以救世主的姿态接管一切!”克鲁索赞同:“的确很有可能,那是否要动用王室的权利干涉?”拉克西丝嗤之以鼻:“干涉?干涉的结果绝对是一帮飞龙杀过来。伯都那蠢蛋没有军符,指挥不了其他部队,唯一能动用的只有龙骑士团,可不能让最后一道屏障瓦解。” “那只有静观其变了。” “……该死。” 仿佛嫌上司还不够郁闷,克鲁索又呈上一份报告:“北地的瘟疫和魔兽侵袭有扩张的迹象,大迁徙导致内地‘混’‘乱’。各领主拒收难民,目前较大规模的起义已爆发了十八起,死亡人数统计中,估计不少于两万人。”拉克西丝眯起翡翠绿的眸子,倒没什么触动。最近的***已经让她麻木了,但是想到这是夙敌搞出来的‘乱’子,心情也高兴不起来。 她的王位坐得并不稳当,虽然大部分贵族慑于她的威严和兵力不敢妄动,那些总督领主却是各怀鬼胎,表面唯唯诺诺,一副忠直不二万死不辞的模样,‘私’底下全是打着观望的主意。反正只要身家‘性’命得保,无论上头坐着谁,他们都不在乎。 略一思忖,有了计较:“开放东部边境,让他们去他们最喜欢的东城。再叫拉‘蒙’带队跟去,我就不信罗兰那伪君子杀得了十几万的平民。” “这……”克鲁索微微皱眉,不赞成将百姓做挡箭牌,但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恭身领命。 这诚然是个狠辣而有效的方法,最差也能破坏罗兰完美的统治者形象,可惜帕西斯的狠毒不亚于后代,施法解放了战场上的‘阴’灵,并散播这些亡灵是向拉克西丝索仇的谣言。去年的边境战争本来就是中城理亏,***再次倒向东城。而且罗兰早就派人破坏河道,设下防线,阻挡了军队的进程。 “还有件事。”克鲁索翻了翻资料,简要汇报,“达尔邦内海的东城海军有集结现象。从船数看不像侵略,应该是水线补给。” “哼,罗兰福斯也不会犯傻,两头作战。不过梅莲可聪明的话,倒是能给他添添‘乱’——莫尔斯港的驻军有什么反应?” “第二天一早凯伊将军就去了上界,也命令全军警戒。” 拉克西丝满意颔首,她一向认为两位男‘性’将军比南城大部分‘女’‘性’能干得多。 ※※※ 在掌权者们勾心斗角,为了各自的理想和利益彼此算计时,西境还笼罩在一片祥和中。 不是他们迟钝,实在是距离太远,风尾都没扫到,当然效法那个最没紧张感的统治者,继续好吃好睡,等台风刮过来再说咯。 不过军队还是很卖力地训练,因为诺因经常会跑来监督,把一身‘精’力发泄在这儿。 其他时间,他就粘在杨阳身边,办公也要拉她作陪。 要是在东境累死累活的拉克西丝知道侄子这么不长进,一定会气炸了肺。 “杨阳,杨阳,我会写日记了。”这天,乖宝宝捧着一本新买的本子,开心地向黑发少‘女’献宝,只差没安条狗尾巴在后头甩啊甩。 “嗯,乖。”杨阳爱怜地抚‘摸’他的刘海,享受那柔软顺滑的触感。史列兰翻开第一页:“我给你看。”杨阳连忙制止他:“不行不行,这是你的心情记事,要保密。” “哦。”史列兰似懂非懂,他并没有‘私’密的概念。杨阳帮他盖好,抬首对上他清澈如水晶的黑瞳,突然想起一双琉璃似的眸。 对了,他已经恢复记忆,可以通知希‘露’菲尔。 本来顾虑罗兰是众神的义弟,杨阳对召唤风神有点犹豫,但现在知道他不是杀害神官的真凶,这层心理障碍就不存在了。 “来,史列兰,躲到窗帘后面去,我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认识。”杨阳兴起恶作剧的念头。史列兰不解:“为什么介绍朋友要我躲起来?” “因为我想吓她一跳啊。” 恍然大悟的神祗乖乖跑到指定地点,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连气息也隐藏住。 大功告成,杨阳深吸一口气,唤道:“希‘露’菲尔。” “到!” 风神依旧‘精’神地回应,‘色’泽淡青的长发宛如轻烟,秀逸的丽容笑意盈盈,眼神灵动,光彩无限,轻飘飘地落地,和友人亲热击掌,“杨阳,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杨阳涌起恍若隔世的感觉,冒险好象真的是非常遥远的经历了,随即收敛心神,笑着问道,“最近过得怎样?” “我嘛,还是老样子。贺加斯大人那个大坏蛋,把结界封得密不透风——你呢你呢?是不是有什么麻烦?尽管说,能力范围内我都帮你。” “嘿嘿嘿,我今天找你来不是求助诉苦啦,是让你见一个人。” “一个人?”希‘露’菲尔眨眨眼。杨阳扬声道:“史列兰!”暗黑神应声‘露’出半个身子,脸上浮着些微的困‘惑’和茫然,毫无见到故人的惊喜之情。 “兰修斯大人!!!”风神连连后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人赫然是她记忆里那个纯真绝美的神祗。长发委地,冰清‘玉’洁,澄净剔透的凤目像隔了万水千山亘古洪荒看进她的眼,两千年的时光刹那过去。恍惚间,她还是那个没有人形的玛那‘精’灵,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迎视他专注的目光,聆听他清冷却热切的声音呢喃: [希‘露’菲尔……] “你好,我叫史列兰,你是杨阳的朋友?” 心被硬生生从梦境拉出,狠狠摔得粉碎。 希‘露’菲尔似哭似笑,分不清心里涌动的是什么滋味:“您不记得我了?”杨阳也万分错愕,冲口道:“史列兰,你不认识她!?”史列兰点点头,语气却有一丝不确定:“不认识。” 怎么回事?杨阳被意外的发展‘弄’懵了,手足无措地杵在一边。希‘露’菲尔垂下头,泪水沿着脸颊滚落,化为晶莹的水珠,一滴一滴洒在地上。 “你……”史列兰莫名的难受,从见到这个人起,他就感觉心脏像被刨出来一块,无所着落的空虚。没有印象,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我是风神,风神希‘露’菲尔。”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希‘露’菲尔绽开泪湿的笑靥,走上前单膝跪地,托起一缕发丝恭敬一‘吻’,颤声道,“愿为您效劳,今后您有什么差遣,请呼唤我的名字,我会立刻赶来。” “希‘露’菲尔!”眼睁睁看着友人消失,杨阳又是心疼又是后悔,一肚子问号,正要质问当事人,只见他满脸水痕,吓了一大跳,“史列兰!?” “杨阳……”史列兰眼泪汪汪地瞅着她。 “乖乖,怎么了?”杨阳抱着他温柔呵哄。史列兰哽咽道:“不知道,就是好痛,‘胸’口。” ‘胸’口?杨阳皱起眉,若有所悟:莫非他的记忆被贺加斯动了手脚? ※※※ “肖恩!” 牵着还在啜泣的史列兰,杨阳气势汹汹地冲到军营。呼啦一声,原本认真‘操’练的士兵蜂拥而来,关怀地发问:“小史,怎么哭了?” “谁欺负你?我去揍他!” “来,用姐姐的手帕。”…… “安静——”闻声走近的诺因大喝,右手利落地一挥,“统统回去重做二十遍!”无人抗议,黑压压的人‘潮’顷刻间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中城城主和棕发的军团长。 “杨阳,什么事?啊,史列兰哭了!”肖恩慌忙用袖子帮学生抹泪。诺因大怒:“哭啥!你的样子已经够娘娘腔了!”史列兰吓得差点噎住。杨阳更大声地吼回去:“现在问题不是这个!”转向宿命的另一半:“你能联系上索贝克吗?” “不行,我试过,他好象在有结界的地方。”肖恩神‘色’黯淡,随即反应过来,惊讶地看向史列兰,“是帕尔欺负他?” “不是不是,是他体内那位。”因为协调神的身份太惊爆,泄‘露’会造成非常糟糕的影响,知情者都习惯用“那位”代称。 “这样啊,可是我没法叫帕尔来。”肖恩为难地搔搔头。杨阳懊恼地咬住下‘唇’。诺因奇道:“他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 “我也是猜测,如果是真的,那真是很过分。” “杨阳,别去找贺加斯。”史列兰拉拉监护人,说出自己的经验之谈,“他会关你禁闭。” ……我更想揍他了。杨阳咬牙。 贺加斯?拉长耳朵偷听的众人愕然:怎么和协调神同名?诺因敏锐地注意到,眯起眼:“你们还敢开小差?想再罚二十遍吗?” “不!”众人齐声惊呼,立即全神贯注,把疑问抛到九霄云外。 “阳,你太轻率了。”设下隔音结界,诺因训斥。虽然西境的人民比东境信仰薄弱,但对魔导国世代供奉的协调神还是存有敬畏,也敌视和他对立的‘混’‘乱’神。杨阳涨红脸:“对不起,我一时气昏头。” “算了,待会儿……”一言未毕,诺因感到脚下传来轻微的震动。 “呀!”‘女’兵们发出惊吓的叫声,男‘性’也略带不安地面面相觑。 又是地震,最近地震怎么这么多? 黑发王储深深蹙眉,心里浮起不祥的预感。 ※※※ 与此同时,西城首府。 “哇!地震!”办公室里,负责书记工作的白凤佣兵团长刚把一叠文件放在桌上,就跳了起来,慌忙往外冲。书桌另一头的原南城满愿师却毫不惊惶,托着颊喃喃自语:“奇怪,已经第二次了——小亚,你怕啥,有维烈在。” “对哦。”费路迪亚收回开‘门’的手,抚‘胸’松了口气。隐捷敏亚人天不怕地不怕,只怕灾难。 魔界宰相清俊儒雅的脸庞笼罩着‘阴’云,搁下羽‘毛’笔,道:“费路迪亚,你先帮我看着,我有点累,想睡一会儿。” “咦?”两人一愣,轩风关心地问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帮你看看?”维烈回了个勉强的笑容:“不用,我睡一觉就好,麻烦你们了。”语毕,走向隔壁的卧室。 再次来到镇魂镜[审判]的内部空间,维烈清晰地感到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张力。悬浮的茧里空无一人,只有流质的物体像活物般涌动。茧上坐着一个白衣‘女’郎,仿佛闭目养神般一动不动。 “王……”温润的嗓音不自觉地沙哑。 “维烈,你来了。”没有诧异,魔王睁开双目,冷厉如刀的视线直直扎进维烈的心,刺得他微微发抖。 那双眼,是浸血的森然,蕴涵着焚天灭地的恨,和千年前一样。不,更可怕。 “您…您怎么了?”深吸一口气,维烈才得以顺畅地说话,“是世界树出了什么事?”菲莉西亚轻声一笑,清秀的五官透出不相符的残酷:“你在担心?那棵树如果倒了,你应该高兴吧——你的王可以脱困了。”维烈尴尬地沉默。 “算了,本来就没指望你这假惺惺的家伙对我有多少忠诚。” “王——”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些虚伪的话!”菲莉西亚提高嗓‘门’,下一秒,怒‘色’敛去,换上‘艳’丽的笑靥,看得维烈打了个突,因为这转变太剧烈,太不正常,“算了。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要不是你的帮忙,我哪能用血咒吸取生气。” “王!”听到最后一句,维烈跪了下来,脸‘色’苍白如纸,“求求您,到此为止吧!您的后代,是无辜的啊!求您再等一段时间,我一定会想出办法,让您和世界树分离!” “等?我等了一千年,你拿出办法了吗?” “这……”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废话。”菲莉西亚冷冷打断,姿态优雅地拂了拂漆黑的秀发,“我有我的做法,何况我也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维烈微弱地道:“您的后代,是您的东西吗?” “哈!没有我,哪来的他们!特别是诺因和莉莉安娜!那两个小鬼夺走了我的力量!我也要让他们尝尝那种痛苦的滋味!” 定定注视主君快意的神情,维烈终于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的王,已经被怨恨彻底‘逼’疯。 而这……也是他的罪孽。 深深低下头,魔界宰相全身被无力感和痛悔充斥。 “怎么不说话了,维烈?”察觉他的动静,菲莉西亚眯着眼微笑,紫眸流淌着深不见底的恨意,语声却极为轻柔,“你可别跑去告密,不然,我只好用关键词控制你的行动。要知道,我并不想那么做,闹僵大家难看。” “……我不会背叛您。” “这样最好。”菲莉西亚笑得不带笑意。 快了,她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回报一切的时刻。 ※※※ 菲莉西亚并不想毁灭世界。 不同于大部分草菅人命的魔族,对这片生她养她的大地,她还是有很深的感情。但她当初想保护的是同时代的人们,如今的人不在她关心之列。 正因为“调和”的意志减弱,世界树受到了影响。 美好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她的人生被破坏得支离破碎,既然如此,那些罪魁祸首,享受她的恩泽却不自知的人,也一个别想好过! 眼前的人是她最难处理的对象。追根究底,一切都是他放纵惹出来的祸事。但是他又救了她,救了帕西斯,救了肖恩,千年来一直关注他们。恩与仇‘交’融,无法清算。 “维烈,你和肖恩师父一样,都是善良的老好人,可是你们造成的伤害,却比席恩那种恶人还大。”回首过去,魔王苍凉地总结。魔界宰相黯淡的黑眸直视她,久久说不出话。 ※※※ 空之月12日,东城向北城出兵,得到消息的西境总算有了一点危机感。 其实百姓并不真正理解罗兰此举的意义,只是隐隐感觉到:魔导国的格局,似乎被打破了。 “你到现在还要袖手旁观?” 希莉丝一掌拍在桌子上,厉声质问。诺因回以漠然的神情:“我又能干什么?”希莉丝瞪着他磨牙:“不是你能干什么的问题,而是你想不想的问题!” “你急个啥,老妖婆已经派兵了。” “啊,是吗?”希莉丝的脸‘色’‘阴’转晴,双手合十做膜拜状,“果然还是陛下可靠。”雷瑟克皱眉道:“我不赞成陛下这次的做法,怎么能把民众牵扯进战火。”诺因不以为然:“你这是理想主义,老妖婆没错。但她还是太偏心了,应该强迫那些领主打头阵,还有拖后‘腿’的贵族。” “对了,是该大扫除一下,不然将来陛下连出征也没法出征。”希莉丝颔首赞同。雷瑟克却摇了摇头:“领主们是有援助王室的义务,但贵族是我国的根基命脉,不可随意牺牲。” “喏喏,这就是问题的症结。”诺因打心底唾弃。他忘了,拉克西丝再怎么开明叛逆,也是受正统教育成长,和平民出身的他不同。 肖恩自管自吃东西,这种场合他向来不发言。 “别吃了!”希莉丝不爽地拍了他一记,“你有什么意见也说出来。” “我没意见。”肖恩说真心话。即使有他也会憋着,要知道他的对手可是徒弟和徒孙。看出他的心结,希莉丝眯起眼:“你到现在还没觉悟?万一哪天你和索贝克面对面作战,你怎么办?投降?” “帕尔不会和我正面为敌。”肖恩眼神一黯,“他说过了。”这个徒弟把他放在心尖上,反而是做师父的他狼心狗肺。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帕尔才不会撒谎!” 咚咚。诺因无动于衷地敲敲桌面:“夫妻吵架去外面吵。”希莉丝面红耳赤。肖恩也神‘色’微赧,随即肃容正‘色’,凝视义孙宛如紫晶的眸:“诺因,我也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 “你选择了‘女’魔头,对吧?即使将来你和你的亲生父亲兵戎相见,你也不在意?” 会议室里一阵压抑的静默,被诺因冷漠的语调打破:“废话。”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他都不在乎了,我干嘛在乎?”肖恩本来沉着脸,闻言又‘露’出些微笑意:“你还是有点在意的。”诺因‘色’厉内荏地大吼:“才怪!” “他毕竟是你的生父,‘女’魔头再像一个父亲,也是‘女’的,她宠你。换作帕尔,早把你扔到前线磨砺了。”不理会他的嘴硬,肖恩径自分析,琥珀‘色’的双眼凝聚着沉静的决心:“我不会让你和帕尔走到那一步,但‘女’魔头我管不着,这是她和罗兰的战争,我希望你也不要‘插’手。”诺因冷笑:“你太天真了,罗兰福斯会只要一个东境就满足吗?如果老妖婆败了,我也会为她报仇。” “这是理所应当。”肖恩轻叹,明朗的俊颜不再是过去的童稚璀璨,浮起深深的疲倦,“我的意思是,你考虑过自己的未来没有?就算你为她报仇,又怎么样?只会进一步扩大战事,造成更多无谓的死伤。老实说,我觉得这个国家是该改朝换代了,反正你也不想当国王,何不妥协呢?” 在场的军官都面‘露’不忿,若这番话不是身份特殊的肖恩说的,绝对是大逆不道,足以用叛国罪绞首。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诺因甩甩头,倒是没生气,本来他就没什么爱国心责任心,“但我不会妥协,这是原则问题。老妖婆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必须回报她。西境是我的领土,我也不会让罗兰福斯侵略。”肖恩挫败地叹息:原来他的义孙根本不在乎国家气运、百姓生死,那说什么都没用。 “没错!”‘精’兵团团长沙里西恩昂扬地道,“如果罗兰城主觊觎王位,那是叛臣行径,理当处死!”余人纷纷附和。肖恩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一向不理解所谓的王权、正统。东方学舍是综合机构,没有国与国的分野;之后也在民间漂泊,看多了上位者剥削民脂民膏的恶行。一个国家走到尽头,不是应该干脆地灭亡吗?为什么还要用民众的生命去阻挡?何况,罗兰不反,拉克西丝又能容他了? 狗咬狗,一嘴‘毛’。 在心里下了个粗俗的比喻,肖恩继续啃杨阳烤的苹果派,把逐渐热闹的讨论当作耳边风。 “肖恩!” 一看到从会议室走出的剑术老师,史列兰高兴地迎上前。捧书阅览的杨阳慢了半拍。她并不是无权参加,而是诺因不想让半身的祸水脸干扰会议,连带她也自愿留在外面。 “哦,史列兰。”肖恩习惯‘性’地‘揉’‘揉’学生的发梢,这个纯真乖巧的神祗总让他想起已故的徒弟们。 说起来,我和帕尔都是不该滞留现世的人。 “辛苦了,肖恩。”杨阳温言道,眉间是安抚人心的和煦。肖恩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附耳道:“杨阳,等一切结束,我们再一起去旅行好不好?”黑发少‘女’的眼神柔和下来:“好啊。” “说什么悄悄话!”诺因不悦地看着这一幕。肖恩故意气他:“嘿嘿~~不告诉你。” “过来!你皮痒了!我们去打一架!” “是你皮痒了吧……” “我也加入!”史列兰兴冲冲地追上去。杨阳面带微笑地跟着,眼底却沉淀着苦涩和憧憬。 如果真的有这一天就好了。 太多的牵绊:神官的仇,与诺因的‘交’情,满愿师的头衔,战‘乱’的时局……绑住了那双曾经无忧无虑的双翼。 ※※※ 神殿的苹果已经成熟,耶拉姆和昭霆采了两大篮回来。看了一会儿,肖恩道:“叫维烈来吧。” 杨阳欣喜地展颜,她明白友人对父亲尚有心结,不敢主动提起。 中西两城积怨千年,决非短时间内能够抹平,高层之间只得秘密往来,诺因早就准备了一个传送法阵给会空间魔法的西城宰相。 维烈的面‘色’非常不好,人也无‘精’打采的。见状,同伴们都关怀地询问,被他敷衍过去。 “你搞什么,忙也要注意身体。”末了,肖恩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维烈回以开怀的笑容:“没事,我只是有点累。” “所以才叫你休息。”肖恩指指篮里‘色’泽‘诱’人的果实,“还有红酒苹果酥和蓝莓馅饼,我和杨阳一起做的。” “哈哈,那一定要尝尝。” “我做了‘奶’油泡芙。”莎莉耶不甘寂寞地举手。昭霆一‘挺’腰板:“我也做了巧克力蛋塔和草莓布丁。”耶拉姆吐槽:“那东西能不能吃还有待商榷。”昭霆龇牙咧嘴地瞪他。 “维烈,坐。”杨阳拉开椅子让父亲坐下,对两个友人道,“昭霆,莎莉耶,帮我拿点心。” “我来!”史列兰自告奋勇。结果‘女’孩们一窝蜂地冲进厨房。 铺着方格子桌巾的餐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甜点。白瓷杯发出浓郁的咖啡香,飘散在阳光明媚的房间里,温馨的景象淡化了魔界宰相心底的‘阴’云。 “还是我做的橘子冻糕最好吃。”品尝了每个人的成果后,诺因得出结论。众人‘露’出无力之情:那个只有你吃得下去。 “的确,昭霆的都差一点。”耶拉姆语含嘲讽。昭霆狠狠拧了他一把。诺因熬有其事地点头:“她的外形不怎么样,味道还可以。” 天哪~~~~这个味痴~~~~ “诺因,就算不好吃,也吃一点我做的。”杨阳苦笑着推出自己的盘子,她真怕他会被自己做的料理折腾出胃病。 “嗯。” “维烈,吃啊。”希莉丝热情地招呼,“今天你不吃成大胖子不许回去。”维烈笑得无奈:“是是。”肖恩凝神观察,觉得他脸上的郁‘色’不像来自疲惫,皱起眉头。 察觉友人的视线,维烈‘欲’言又止:“肖恩……” “什么事?别吞吞吐吐的。”肖恩催促。维烈强笑道:“没有,没事。”他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而菲莉西亚不想让肖恩知道她的计划。 杨阳也看出父亲不对劲:“维烈,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别瞒着,说出来。”昭霆狞笑着扳动指关节:“不肯说?简单,来个‘逼’供。” “真的没事啦。”维烈连连摆手,“我是…嗯,为那三只红龙的伙食费头痛。”临时找出一个借口。众人一致朝罪魁祸首投以谴责的目光,诺因心虚地别开眼。 “没事就好。”肖恩松了口气,随即想起一件事,道,“维烈,莉的灵魂在哪?我想见她。”之前因为愧疚,他潜意识逃避和养‘女’见面,但帕西斯的教训告诉他:问题不摊开来,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维烈猝不及防:“这个,我还要请示王。”莎莉耶不满地叫道:“还要请示!?你是她什么人啊!” “我是她的部下。” 肖恩也听得不入耳:“怎么这样。维烈,你是我的……旧识,应该是莉尊敬你才对。”维烈勉强牵了牵嘴角:“你都不能原谅我了,何况她。”肖恩一窒。杨阳蹙眉道:“维烈,是不是菲莉西亚对你不好?” “王的态度是不怎么友善,但这是人之常情。” 众人都无言以对。细算起来,菲莉西亚就算把维烈‘抽’筋扒皮也不过分。 “吃饭,吃饭。”昭霆打破尴尬的气氛,挥舞叉子。耶拉姆难得赞同:“嗯,冷了就不好吃了。”这种事只能当事人自己解决,他们‘插’不了嘴。肖恩食不知味地嚼了会儿,恳切地道:“维烈,你跟莉说,过去的就过去了,追究也无济于事。她不像我,有不能原谅的理由,就别斤斤计较了。还有,我想见她。” “好。”维烈淡淡一笑,深处无尽的悲哀化为怅然,随着笑意幽幽散开。 不能原谅……他果然永远不会被原谅。 友谊已经完结。 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那个栗‘色’短发的少‘女’,总是一脸认真地处理庞大的政务,坐在窗边静静地擦剑,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害羞时嘴‘唇’会抿紧,别扭地掩饰,就像他把夹着干燥‘花’书签的通俗读物递到她面前时,僵硬的表情,和隐含羞涩的声音:[谢谢。] 也曾经有个小骑士抱着他,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他。 温暖的画面被复仇的火焰吞噬,回过神时,只余下满心的破败和空虚,和满手洗不尽的鲜血。 后悔吗?后悔!可是又怎么能不报复,怎么能不恨。 父亲,我该怎么办? 意识到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维烈极苦极苦地笑了:我真是没用啊,遇到难题就想父亲。 可是,他真的好想回去只需为学业烦恼的童年。身上的担子太重了,负罪感也快将他压垮。 眼前的景象突然剧烈扭曲,在反应过来前,餐具已从手心滑落。 “维烈!!” ※※※ 梦里浮‘荡’着无数片断,都是过去的碎片,连年代也记不起来,搅‘乱’了心湖,形成浑浑噩噩的梦魇,缠绕住他的神智,将他拖往深沉的回忆之海。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知觉终于渐渐恢复,仿佛睡了很长时间,绵软的四肢无法移动分毫,然后是细碎的人声: “为什么我家宰相一到你的地盘就昏倒?走的时候明明好好的!” “我还要问你呢!是不是你虐待他,扣他工钱,把他‘弄’得营养不良的样子!” “我又不是你!” “什么!你找死?” “你们俩给我闭嘴!”一个熟悉的中‘性’嗓音大喊,另一个亲切的男声也喝斥:“别吵,医师说病人需要静养。” 勉力睁开眼,视野白茫茫一片。眼尖的昭霆最先发现:“维烈醒了!”众人相继扑过去,七嘴八舌地问道:“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片刻的怔忡后,维烈浮起虚弱的微笑:“抱歉,让大家担心了。” “知道就好!差点被你吓死!”昭霆余悸未平地拍‘胸’,叙述当日的情景,“要不是诺因手快,你就埋进盘子里了!” “呃……是吗?” 杨阳痛心至极:“维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别再闷在心里,这里每个人都不是外人。”希莉丝附和:“就是,你太见外了!”诺因撇了撇嘴:“说吧,我才不信几头红龙能让你昏倒,除非你的神经比‘女’人还细。” “没什么。”维烈笑得飘渺而悠远,“只是有点累而已。” 众人面面相觑,真想一拳揍下去,又怕他嗝毙。瞧他病恹恹的德‘性’,音量稍微大些可能就震晕了。 “你在自我折磨吗?”肖恩将手放上友人的前额,神情平静冷肃,“这又有什么用?死人会因为你的忏悔活过来吗?只会让活人担心。”就像他一样,再自责,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肖恩——”维烈心中涌出前所未有的冲动,一把握住他的手,“如果杀了我,你我之间的仇怨能不能一笔勾销?” 喂喂!杨阳等人听得心惊胆战,却慑于那种沉重的气氛,不敢吭声。 肖恩笑了笑:“你居然会说这么任‘性’的话,看来你真的***到极限了。”维烈颤抖着松手,盖住脸,喃喃低语:“我是感觉我快疯了。我对不起洁西卡,对不起你,对不起王,我也没脸求你们原谅,可是…可是……” “维烈,我不能原谅你,我也无法恨你,你是我的朋友。”肖恩打断,夹杂着一声长叹,“你这狡猾的家伙,照顾了我一千年,我又怎么能恨你?莉和帕尔想必也恨不了你,那你还在折腾什么?故意让我们难受吗?够了,睡一觉,把什么都忘了。明天你请我三顿饭,我们还是好哥们。” ‘交’叠的手背下流下清澈的液体,在那苍白的‘唇’逸出哽咽的前一刻,肖恩掀起被子遮住他,回头道:“出去吧。” 杨阳等人默默退出房间。 埋在被窝里,维烈哭了很久,肖恩也陪他坐了很久。 ※※※ 下过雨的午后,阳光灿烂而不灼热,天空呈现出近乎透明的纯蓝,望去剔透无暇,令人心魂俱醉。 ‘露’天饮料店里,四个引人注目的男‘女’占据了一桌,让其他客人看得傻眼,老板和‘侍’者忙得团团转。 面目俊朗的青年狼吞虎咽,吃相穷凶极恶,身穿边缘滚蓝的象牙白军服,打着粗长的辫子,头戴水手帽,领口的二星标志代表了军团长的身份。 “肖恩,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杨阳看着宿命的另一半叹气。肖恩努力咽下嘴里塞得满满的烤‘肉’,瞪目道:“有人请客,我干嘛不吃他个够本?”维烈一脸傻笑,毫不介意友人榨取自己血汗钱的恶劣行为。 贝姆特在确定部下无恙后就返回西城,诺因有公务要处理,莎莉耶是情报官,希莉丝轮到军事演习,昭霆和耶拉姆现在是‘精’兵团的士兵,只剩下他们四个可以出来闲逛。 “真拿你没办法。”杨阳无奈地帮他擦脸。维烈体贴地递上一杯茶:“来,小心噎着。”趁父‘女’俩的注意力都放在老师身上,史列兰偷偷把手伸向桌上一瓶高浓度的烈酒,他很喜欢这东西的味道。 “小孩子不许喝酒!”肖恩眼明手快地抄走酒瓶。杨阳耳提面命地教育,生气诺因带坏了史列兰,害他‘迷’上这种不健康的酒‘精’饮料。何况史列兰酒量不好,一杯必倒。 “唔~~~”貌似进入反抗期的黑发神祗嘟囔,“我想喝嘛。” “不行就是不行!” “乖,史列兰,你想喝,一会儿我和杨阳做酒心蛋糕给你吃。城主府也有你可以喝的果子酒。”维烈加入劝解。这家店是面向军队,只有便宜的麦酒和烈‘性’的高级酒。 “维烈!” 一声惊呼突然响起,四人转过头,只见一个打扮像护士的秀美‘女’郎,身后还跟着一个扛流星锤的娇小少‘女’。象牙白的军装和肖恩一样,边线却是绿‘色’,这是‘精’兵团的***。 “啊,你是…妃梨小姐。”维烈认出故人的容颜,‘露’出温和的笑容。妃梨惊喜地捂住嘴:“真的是你,你的头发……”一言未毕,被妹妹打断:“姐,这就是你说的流‘浪’汉?怎么不是红发?” 流‘浪’汉?杨阳皱眉,察言观‘色’,确定那个叫妃梨的护士是父亲欠下的一笔风流债。 “悠梨,别‘乱’说!”妃梨尴尬地斥责,转身鞠了一躬,“失礼了,满愿师小姐,肖恩军团长,史列兰大人。” “别客气,你们吃过没?一起吃吧。”肖恩热情地邀请,自然无伪的笑靥令人卸下戒心。悠梨和他本来‘性’格就投契,哈拉两句就坐了下来,妃梨也只好红着脸坐在维烈身边。 “妃梨小姐还在疗养院工作吗?”魔界宰相把菜单递给她,关怀地询问,“亚克好不好?” “他很好,还是那么调皮。” 杨阳‘插’口:“维烈,你在疗养院住过?”维烈吞吐道:“那个,旅途中有晕倒过一次。” “真是的!你怎么老是不当心身体!”杨阳气得脸颊泛红。妃梨这才注意到两人的相似之处,疑‘惑’地道:“呃,两位是——” “他是我父亲。”杨阳坦率地承认。维烈绽开标准傻爸爸的笑脸。 妃梨目瞪口呆,悠梨也吃惊得差点喷饭:她老姐居然爱上一个有拖油瓶的中年男人! 可是看长相,实在不老啊,气质也不像吃软饭的小白脸。 有[怪力魔‘女’]之称的‘女’军官想起一件事:“您……莫非就是西城的新宰相?”自从魔武大会后,维烈就成为***界最大的惊奇,身系满愿师之父、魔界宰相和堕落神明三重头衔,还有血魔的嫌疑。 “嗯。”维烈点点头。妃梨失神了一会儿,黯然垂首:“您已经结婚了?”她倒不介意维烈的血统,自家的统治者也是魔族后裔,而是伤心两人的身份差距,和自己还没开始就破灭的恋情。 “不不,那个,我……”维烈不知如何解释。杨阳好心解围:“我们的关系很复杂,我没有母亲。”两姐妹惊讶地瞪大眼:没母亲她怎么生出来的? “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父亲还是处男。”杨阳笑着又丢下一颗爆弹。维烈脸红得快烧起来:“杨阳!”妃梨也面红耳赤,明白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 “啊,我突然想吃[琉璃馆]的红豆包。维烈,你帮我去买吧。” “我不认识路……”维烈还没发觉‘女’儿的算盘。杨阳顺势摊了摊手:“那就麻烦你带路咯,妃梨小姐。”‘女’护士感‘激’颔首,领着迟钝的心上人离开。 “等等我!”还是不愿意相依为命的姐姐被一个老男人抢走,悠梨追上去。杨阳摇头:“坏事,枉费我一番苦心。”肖恩恍然大悟:“杨阳,你想撮合他们?” “对啊。”杨阳笑‘吟’‘吟’地抬高下颌。她早就不爽父亲为某个朝三暮四的‘女’人痛断肝肠,千年来念念不忘。妃梨看起来是个好‘女’孩,能够治愈他的心伤。 向着‘春’天迈进吧,维烈! “可是妃梨是人类耶,她死了,维烈怎么办?” 石化,没想到这一层的杨阳张口结舌。肖恩反而不在意地吃起来:“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怎么能这样!”杨阳抱头哀号,“不行不行,妃梨不行!”她那个死心眼的父亲,一旦爱上,只会重蹈玛格蕾特的覆辙。 “唉,如果他有看对眼的魔族‘女’‘性’就好了。”杨阳沮丧地趴在桌上。肖恩奇道:“你为什么硬要塞个人给他?” “因为他太寂寞了啊!那么长的时间都孤单一人,我希望他能幸福、快乐。” “我们会陪着他啊。”肖恩扬眉,年轻的俊容在阳光下焕发出澄净的光彩。杨阳愣了会儿,笑了:“对呢。” 她这辈子,应该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就陪着维烈,给他少许慰藉吧。 ※※※ 因为内政已经上了轨道,贝姆特特地关照部下好好休养,不必急着回来。于是接下来几天,维烈不是和‘女’儿朋友一起逛街游玩,就是到疗养院帮忙。 见面的次数多了,妃梨的心意,他也渐渐察觉。 直白的话他说不出口,只能委婉地拒绝。 调弦的手指带着优美的韵律,一袭白衣的身影坐在窗边,正午的阳光在他身后形成一圈光影,面容有些模糊,令人如沐‘春’风的和煦气质却越发明晰。 总是柔软地笑,眉眼清雅如画,声音温和。对这个安详沉静的男人,疗养院的病人都很有好感,见他弹琴,不约而同地放下手边的事,专注聆听。 温润的歌声伴着琴音飞扬流转,透出深浓的情感,又含着无限忧伤,像一场逝去的凄梦。 “如果可以和你在一起, 我愿所有的星光全部陨落, 因为你的眼睛就是我生命里最美的光芒。 凡世的喧嚣与明亮, 世俗的欢乐与幸福, 如清泉流逝。 风吹落‘花’瓣洒下一地‘春’泥, 你的笑容破碎如水面的月影, 希望瞬间成空。 季节改变了‘色’彩, 心情不会枯萎, 像‘花’朵般摇曳,思念着你。 残留的悲伤过去,也被你抚慰, 嬉戏般俘虏我,飘‘荡’的裙摆是记忆里鲜明的蓝, 不变的爱……” 再也听不下去,妃梨转身跑出疗养院,在空中留下一串晶莹的水珠。维烈不着痕迹地变换曲调,弹起一首英雄史诗,带动了气氛。 “维烈,你不能忘记她吗?她根本不值得你这样付出啊!” 趁煮饭的空挡,杨阳低声质问,眼里是深深的悲凉。维烈回以淡淡的微笑:“杨阳,我曾经说过,我的躯壳里是一个苍老的灵魂。玛格是一个奇迹,爱上她也是一个奇迹,我不认为还会发生一次。” “……”是这样吗? “爱情是一种‘激’烈的感情,而我的心脏跳不出‘激’烈的节奏。”掀开锅盖,魔界宰相以悠然的步调放进调味料,“我也不想再来一次,这样很好。”黑发少‘女’静静凝视他,像看另一个自己。 “杨阳,你还小,不要学我,打开你的心,看看周围吧。” “我……” “代替我,幸福。” 杨阳垂下眼,没有说话。 忘掉神官,是不可能的。她也没有勇气捡起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再‘交’到另一个人手中。 ※※※ 空之月十六日,杨阳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秀丽的笔迹和神官一样,写着:今天是那家伙的生日。 眼前一黑,杨阳险些晕过去。 缓过气后,她伏在桌上,紧紧咬着手肘,无声地恸哭。 神官他……大概连自己的生日也不知道吧。 无父无母,以为自己是王室的‘私’生子,结果是个无良祖先的分身。 银发圣职者开朗的笑靥,和他生活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几乎令她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她起身走进厨房,做了个蛋糕。代替那个人,一口一口吃完。 蛋糕什么味道她根本吃不出来,只尝到自己眼泪的滋味:咸咸的,涩涩的。 然后她在房里燃起火盆,撕下日记,一页一页烧掉。 明知那人已经不存在,烧掉也看不见,还是想传达自己的心意。 她的对面是无垠的黑‘色’大海,一不小心就会溺毙。 可是死了又怎么样?也见不到他。何况这个身体,已经死不掉了。 凝视空空如也的双手,杨阳突然体会到父亲的心情:无法回首,也看不到未来,只能像个行尸走‘肉’般,一天天‘混’日子。 ※※※ “你又发什么疯?” “啊?” 放下咖啡杯,中城城主指着对座的少‘女’:“眼睛肿得像核桃,别告诉我你天生就是兔子眼。” 杨阳反‘射’‘性’地一‘摸’,并没有浮肿,这才想起自己的魔族体质:“骗人!” “哼。”诺因别过头,满脸无趣地搅拌杯里的液体。即使外表正常,那副要哭不哭,死样活气的德‘性’,瞎子才看不出有问题。 更别说史列兰昨晚冲进他的房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说经过。 他没去碰一鼻子灰,‘侍’‘女’也报告:房‘门’是锁上的。 锁上的‘门’,就像她的心。 郁闷。手上的动作变得粗暴,诺因一口喝干最喜欢的冰咖啡,感觉这是他生平喝过最难喝的一杯,苦得发酸。看出他神情有异,杨阳关心地问道:“怎么了,诺因?你也心情不好?” “是不太好。”诺因随手拨了拨鬓发,长度似乎有所增加,这很罕见。自从他的头发长过耳,就几乎不再长了,他朝思慕想的胡子也是,这是不是个美好的征兆? 心情瞬间‘阴’转晴。 “对了,你是低血压,早上起来是……你在干嘛?” “照镜子。”诺因趴在穿衣镜上虎视耽耽,半晌,肩膀垮下来,“可恶,没有……算了,明天一定会长出来。” “什么东西长出来?”杨阳奇道。诺因用热切的口‘吻’道:“胡子!”彻底沉默了两秒钟后,杨阳无力地道:“我无法想象你长胡子的模样。”那么美丽纤细的脸。 “我可以告诉你,非常的雄壮威武!”诺因已经在脑子里构绘了无数遍。 ……是别扭得要命吧。 史列兰凑趣:“我也要长!我也要变威武!”杨阳咬牙:“你更不适合!” 扣上领子,整装‘挺’身,诺因朝镜中的自己绽开‘精’神的笑靥:“好!上班!一起去吧,到城墙上看日出?”杨阳一怔,情不自禁地回以笑容:“好啊。” 之后,她养成了每天早上照镜子、微笑的习惯。 笑是过一天,哭也是过一天。 和诺因在一起,会觉得生活很简单,很愉快。 半边天空染成瑰丽的金红‘色’,地平线清晰可辨,像一条炽白的光线,渐渐变粗变深,突然,火红的‘波’动喷涌而出,万物都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下,深蓝‘色’的氤氲一扫而空,四周一下子亮起来。 杨阳陶醉在壮阔的自然景象中,深深叹息。诺因也一霎不霎地眺望,‘唇’畔挂着笑。 带队路过的肖恩丝毫不理解他们的感动,看了一会儿,点点头:嗯,颜‘色’很漂亮,像军营对面粥店的海兰婆婆亲手腌的咸鸭蛋黄。 幸好杨阳和诺因不知道他的感想,不然会联手暴扁他一顿。 棕发的军团长有着将大部分东西联想成食物的特异功能,在他看来,生活也是很简单很愉快的。 所以作为他的友人,魔界宰相免不了被他拎着成天到处晃,重整消极的人生观,最后不得不逃回西城,因为实在受不了所谓强身健体的锻炼,他可是一把年纪了。 日子就这样在平淡的欢乐中度过,一点一滴地冲刷了悲哀的余痕。 远方,战云密布。 ※※※ 25日,雷南郡易主的最新情报传到西境,杨阳疑‘惑’了一会儿。 “攻城战有时间这么短的吗?是不是有内‘奸’?” “不,据说是直接轰了城墙。”诺因驳回她的猜测。 “那城墙是纸糊的啊?”昭霆大叫,火气十足。这些天她被‘操’得脱层皮,感觉好象又回到神殿的日子。而且‘精’兵团清一‘色’是魔法战士,她还要学法术。幸好她天赋惊人,如今已有小成。 “当然不是,但是用龙焰就能轰开。”诺因说得像真有其事,“一定是罗兰福斯让黑龙王乔装成法师,然后……” “大错特错,殿下。”雷瑟克没好气地打断,敲敲手中的文件,“请你以后认真看报告,是雷南郡的城墙本来就有个大‘洞’,因为城防官调动颇繁疏于整修,被东城的骑兵侵入。”诺因啐舌:“啧,多此一举,叫黑龙王喷喷火不就行了。”雷瑟克额冒青筋:“别告诉我你将来就会派那几头红龙去喷火。” “是啊,多方便。” “……战争不是这么打的,殿下。”雷瑟克非常无力。这样即使成功了,得到的也只会是一片焦土。 事实上,罗兰后来之所以栽了个跟头,就是因为诺因实在太没有常识了。他也不在乎牺牲和后遗症,只追求一样东西——胜利。 “没错,诺因。”杨阳也很无奈,她甚至考虑是不是把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背给这个朋友听,“打仗是为了得到超过消耗值的最大利益,不是龙族那种打架。”诺因不以为然:“是尽可能多地消灭敌人吧。” “对啊,包括在里面。而且前提是尽量保存我方。你那样做,结果肯定是互喷火,大家都死光光。” “如果罗兰福斯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再打也没意义了。” “这个,话是这么说……”杨阳无言以对,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雷瑟克一字一字道:“不要闹了,殿下。如果你真的做出那种不计后果的事,罗兰城主也不会跟我们客气,然后你就在灰烬里找书看吧。”诺因终于被吓到:“啊——不要!” 果然用这一招才有用。杨阳好笑地侧目,涌出奇妙的联想:就像地球的核弹一样,真的很危险呢。一定要看牢这家伙,不能让他按下开关。 “蓝龙骑士团也被灭了,这下埃特拉等于是罗兰城主的囊中之物。”雷瑟克叹道。诺因一脸唾弃:“那帮笨蛋,居然选在平原上用俯冲攻击,存心找死。”昭霆突然想起一件事:“啊!北城被吞了的话,邱玲怎么办?会不会被杀啊?”杨阳惊讶地起身:“对哦!” “应该不会,她是神使,杀她会遭来北城人民的不满,十有八九会拿她做傀儡。”希莉丝提出异议。莎莉耶人小鬼大地补充:“也有可能赶来我们这儿,作为出兵的借口。”希莉丝用力拍桌:“对!” “偷渡可不容易,万一老妖婆不收呢?我看罗兰福斯会宰了她,而且是叫兰冰宿宰,诬陷她是伪神使,这样两城的政治偶像就能统一了。”诺因说出自己的见解。由于冰宿在魔武大会上的表现,他和拉克西丝都重点关注她。至于邱玲,连长相也记不起来。 “这不就糟了!”昭霆尖叫,急得团团转,“罗兰城主不会这么狠吧!冰宿和邱玲可是同学耶!” “他才不管什么同学不同学。” “不,冰宿和罗兰城主似乎有特别的感情。”杨阳沉静地否定,‘露’出回忆之情,“冰宿就不说了,她在魔武大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站在罗兰城主这边。而罗兰城主也曾经帮她买土产和礼物,言谈间很…不一样。”昭霆咋舌:“竟然搞婚外恋,冰宿这家伙!”杨阳徐徐喝了口茶:“这就叫近水楼台先得月。”莎莉耶托着颊叹息:“好‘浪’漫。”肖恩兴高采烈:“那我马上就要有徒孙媳了。”希莉丝扁了他一拳,沉‘吟’道:“这倒是个意外的发展。”诺因还是坚持己见:“哪怕兰冰宿是罗兰福斯的亲娘,他也不会为她改变自己的作风!” “但是这个法子并不可行。”雷瑟克反驳,“埃特拉人没什么信仰,如果没有真正的神迹,宣扬兰冰宿是唯一的真神也没用。”诺因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疏漏。 “还有赛因先生。”耶拉姆冷冷‘插’口,眼神寒洌如冰,“如果罗兰福斯连赛因先生也杀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他!”杨阳和昭霆打了个哆嗦。肖恩郁郁垂首。诺因毫不动摇:“你说北之贤者?他应该不会有事,他的名声比那小丫头好用多了。”耶拉姆微微缓和神‘色’。两个少‘女’松了口长气。 雷瑟克有些犹豫,若赛雷尔宁死不屈,下场实在堪忧,最好也是被囚禁。杨阳也考虑到这一点,道:“诺因,用空浮舟突袭,能不能救出赛因先生和邱玲?”罗兰要并吞北城她不管,但她关心的人们必须无恙。 “做梦。战时空浮舟站一律关闭,用权势和武力威‘逼’开放是可以,但只要把守住对面的站台,一下船就完蛋。人数和航班也是固定,根本施展不开。”(注:空浮舟站是魔法师公会的设施,所以中立。因为使用特殊燃料和魔法推动,价格才那么昂贵,限制很多。另外,上界之间可以通航,下界只有首府连接,其他地方必须转船。) “这样啊。”杨阳食指关节抵‘唇’,这是她思考的小动作,“那骑龙呢?直接把结界轰开。”诺因瞪目:“你疯了!”刚刚还教训他,这会儿反而比谁都火暴。 “不行的啦,一靠近就被发现了。”希莉丝也反对。杨阳挥手:“可以用隐形术嘛,破坏结界后马上潜入,也不会被抓到。而且上界现在不是有序的状态。”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这法子固然粗暴,却不是没有可行‘性’。 “何况,还有史列兰保护我。” “你去!?”诺因提高嗓‘门’,一副吃人的表情。杨阳回他一个奇怪的眼‘色’:“萨姆他们只肯让我骑,史列兰还可以商量一下。”被点名的人用力点头:“嗯!我会保护杨阳!” “不行不行决不行!” “安啦。潜行、营救这种事,我都有经验。只要给我张地图,一定没问题的。就算失败了,也可以逃嘛。”杨阳温和地分析。诺因临时找出条理由:“补给呢?别忘了那帮家伙胃口多大!”杨阳早有腹案:“问维烈讨个空间包就行了。” 拗不过她,诺因只得对分身耳提面命,‘交’代这场危险的旅行需要注意的事项。 ※※※ 再次换回冒险家的装束,杨阳感到很怀念。 弓箭,护‘胸’,银短剑,‘药’草包,长靴和斗篷,及腰的黑发高高扎成一束,整个人英姿飒爽,俨然又有了几分男‘性’的帅气。史列兰也把长发打成辫子,换上一身轻便的剑士服,但看起来还是像个优雅的远行贵族。 为了得到外出的机会,红龙们打了一架,最后是最老成实力也最强的萨姆胜出。有两位超强保镖,本身又是不死的魔族,同伴们也不再担心。 虽然有过一次骑龙的经验,但白天的感受完全不同。从城主府前面的广场升空后,惊呼感叹的市民和成排的建筑都渐渐成为缩小的风景。劲风吹拂,云朵飞快地掠过身侧,脚下铺展开的壮阔画卷令杨阳叹息出声。 “真‘棒’。”定了定神,她对身后的人道,“史列兰,抓紧哦。”黑发神祗依言加重手劲,环住她的腰。萨姆用跃跃‘欲’试的口‘吻’道:“就直接去北城?不到其他地方逛逛?”他只是相对比较沉稳,而好动暴力是每头红龙的天‘性’。 “嗯…我想去‘迷’雾森林看看。”这是杨阳涉险的隐藏目的,在村子的时候她就有这个打算。不过当时是为了调查神官的身世,如今是为了一睹他的出身地,以及帕西斯的过去。 “没问题!哪个方向?”萨姆兴致高昂。杨阳摊开地图略一扫视,算出距离:“往东南约一百二十公里。” 骤然加快的速度险些将她抛出去。 不到半天,一***蓊郁的绿‘色’就跃入眼帘。‘迷’雾森林千年来被划为禁地,进去的人都有来无回。因此周围空‘荡’‘荡’的,降落的二人一骑没有引起任何‘骚’动。 从外观上看,‘迷’雾森林和一般的树林没什么区别。时值初夏,清脆的鸟鸣、聒噪的蝉叫和间歇的兽嚎组成热闹的‘交’响乐,气氛也不‘阴’森诡异。唯一的特别,是经年累月缭绕不散的浓雾,像一团引人探究的谜。 这就是神官出生的地方。杨阳眼底浮起感伤和遐想,没有试图去找心上人被抱养的地点,因为找也不可能找到。 “萨姆,你在外面等我们还是……”语尾自动消散,红龙已幻化成一个二十岁后半的青年。线条‘挺’拔的俊颜,高挑结实的身材,前发在角的位置有一抹挑染的金‘色’——和所有的龙族一样,这位变身后也是美男子。 “我想去狩猎,这林子有不少强悍的大家伙。”萨姆盯着白雾深处,满脸好勇斗狠的神情。杨阳宽容地笑笑:“随你的意吧,别搞出森林火灾就行。” “放心!” 剩下两名成员并肩走进狭长的入口,松软的泥地踩起来很舒服,拂过衣角的长草沾满了‘露’珠,空气‘潮’湿而清新。树干在淡白的雾气间若隐若现,不时有条小溪蜿蜒流过,还有野‘花’摇曳,景‘色’清幽而雅致。 “漂亮是漂亮,可是看了一千年,也会腻吧。”杨阳一边环顾一边感叹,专注下疏忽了警戒,一脚踩空,被史列兰眼明手快地抱住。 “好怪的坑。” “是陷阱。”一眼认出底部削尖的木桩不是自然形成,杨阳踏回平地,向同伴道谢。史列兰好奇地问道:“就和那个夹住我‘腿’的大夹子一样?”想起两人共患难的经历,杨阳绽开温馨的笑容:“是啊。” “那这个会不会也害我睡觉?” “不会。嗯…我也不确定,可能涂了‘药’。” 打起‘精’神,杨阳小心翼翼地前进,还是三次差点被藏在树叶里的木箭‘射’中,四次绊倒,一次掉进网兜,不禁埋怨帕西斯干嘛设这么多害人机关,某个东西***了她的误会。 那是一缕宛如月光的淡金‘色’长发。 原来……罗兰城主和索贝克曾经一起在这里生活。那些陷阱,是为了捕兽吧。 “杨阳,前面有结界,是贺加斯的气息。”史列兰报告。 果然。杨阳毫不意外地抬首:“你可以打破吗?”史列兰点点头:“可以。” 森林很大,接近结界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幸好今晚的星月都很明亮,道道银芒从叶缝洒落,澄净如水;树‘精’也点起夜光草,淡蓝的光芒像一盏盏小灯,营造出梦幻般的氛围。 史列兰突然举起右手,白皙的掌心泛开一圈圈涟漪状的黑气。杨阳只觉‘胸’口一闷,眼前银光暴‘射’,原本密密麻麻的树木消失,视野豁然开朗。 一‘波’如缎似绸的墨蓝水‘色’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荡’漾着粼粼‘波’光,在薄雾的掩映下更显得烟‘波’浩淼。群星如同镶嵌在黑丝绒上的碎钻,闪耀着幽幽银辉。湖心的古迹被月光披上清冷的纱衣,朦胧了沧桑的痕迹。 夜风吹过,岸边盛开的‘花’朵摇曳出醉人的‘波’涛,沙沙的声响如轻柔的呓语。洁白晶莹的‘花’瓣似雪飞扬,伴随着星星点点的橘光。 “灵灯‘花’……”杨阳深深吸气,沉浸在令人屏息的美景中。史列兰清澈的黑眸浮起怀念的‘波’澜:“好像神域。” 七彩的光球从水面涌出,与温暖的‘花’灯‘交’织出纤细的身影。半透明的舞衣与淡金的发丝,‘挺’直的背脊散发出凛然的魄力,和银发碧眼的青年遥遥相对。一转眼,是换了猎装的金发男孩将睡眼惺忪的师父从房里拖出来,扔下湖的光景。 生动的笑脸,清脆的喝骂,偶尔会出现大胃口的黑发龙王和爱撒娇的小独角兽,片断的画面汇聚成光的洪流,拍击着两人。最后是背着行囊的少年恭敬拜别,头也不回走来的情景。冰蓝的瞳凝聚着心痛和眷恋,更多的却是一往无前的坚定,绷紧的身躯直直穿越呆立的少‘女’,如雾清凉。 杨阳一惊回神。 风已停止,碎瓣和光粒纷纷扬扬洒了一地,碧‘波’微‘荡’的翠湖静谧深邃,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幻觉。 “那…那是……” “是湖‘精’和‘花’‘精’的记忆。” 不是做梦。清俊的脸庞漾开复杂的情‘潮’,杨阳凝视湖中央的遗迹,道:“史列兰,我们上去。” 高出水面的阳台摆放着一张桌子和两个靠背椅。推‘门’走进,里面是一间卧室。被褥凌‘乱’,家具‘蒙’了一层灰。隔壁蓝‘色’系的小房间却有打扫过的痕迹,显然某无良师父‘挺’重视徒弟。客厅被改造成书房,堆满了分‘门’别类的古籍;简易的书架上却清一‘色’是文稿。史列兰制止伸手想拿的杨阳,破除了保密魔法,才示意她看。 翻开第一页,潦草的古代语抓住她的视线。 大陆历4603年,我来到这个鬼森林。 具体日期不详,我不知道我被封印了多久,姑且当它是空之月1日吧。 这是……日记?索贝克的日记?两手不自觉地发抖,杨阳发出一颗光球,照亮昏暗的室内,在沙发上坐下,专心阅览。史列兰乖巧地不打扰,百无聊赖地晃了一会儿,跑进罗兰的卧室睡觉。 幸好我知道怎么提炼植物的茎液做墨水,地下室也不缺纸。这里似乎是传说中的隐之神殿,也许我该庆幸那个冒充肖恩师父的‘混’蛋没把我丢到沙漠里去——我***xx的!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我的小公主、诺因、索玛、还有‘露’西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却只能在这里干着急。 自称世界之钥的神圣器说,因为魔族扭曲了这个世界的进程,修正命盘是迫在眉睫的事,而我的存在会干涉平衡,只好委屈我待在他的结界里——我管这些鸟事!又不是我自愿被神明附体!他不理我,沉到湖底当缩头乌龟。我试了三次,身体爆炸又重组的感觉太恶心,不得不放弃。 时限是千年。千年后,我就能解脱。呵呵,也许我应该庆祝,我居然能活上一千年。 杨阳的手一紧,调整好心态后,才能继续看下去。 空之月2日天气:晴。 搞错了,我得先保住我的意识,再来谈自由。不经主人允许随便附身的家伙叫贺加斯,今天跟他打了一场,大家都昏过去,算是两败俱伤吧。他也想出去,救他老弟。不过很抱歉,自己走着去可以,用我的身体免谈。 真难看啊……我居然吓得哭了。被一点点侵蚀的感觉太可怕,现在我的手还在抖。呵呵,还没老就得风瘫了。万一老成树皮的样子,不知肖恩师父认不认得出,菲莉西亚会不会嫌弃。 冷静,我必须冷静。 坚持下去,我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不是懦夫。 我想祈祷,祈祷大家平安无事,可是如今的我要向谁祈祷?何况神这种东西,我也领教过了。 空之月3日天气:晴。 早上我和贺加斯商量休战,难兄难弟应该互相扶持,别窝里反。谈判破裂。倒不是他不合作,是***。要么他退让,任我在这里待一千年;要么把身体完全给他,才能打破世界之钥的结界。不存在齐心协力突破困境的可能。然后我们又打了一架,我怀疑这家伙有恋弟情结。 该死!为什么是一个榆木脑袋的男人附到我身上,而不是温柔美丽的‘女’神? 抱怨的时候,我感到耳朵被菲莉西亚拧了一下。 菲莉西亚,亲爱的,你倒霉的老公手抖到连情歌也弹不动了,希望你的情况比我好。别厚此薄彼,先把我的小公主喂饱,诺因那臭小子就丢一边吧。他老是吃你豆腐,不要让他变成小***。 索玛有‘露’西照顾,应该不会有事,只怕…… 远视魔法一概不能用,闯也闯不出去。哼,这贼老天存心要我担心得发狂。其实只要大家平安,我消失也无所谓,但是不亲眼确认,我死不瞑目。 空之月4日天气:雨。 三天了,我没喝一口水也没吃一口饭,还是活蹦‘乱’跳,果然身体不对劲。饥饿干渴的感觉还有,唯一的安慰。和贺加斯搭话,没声音。 我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直到月亮出来才回过神——居然发了一天的呆!这样下去不行,会疯的,我得找点事做。 空之月5日天气:晴。 连睡觉的权利也被剥夺了,那瘟神还有几分‘阴’险,趁我神智不清时抢身体。跟他折腾到凌晨,差点昏过去,跳进冷水里泡了一上午才清醒过来。也许他想让我没痛苦地死,很抱歉我不领情。 这不是长久之策,他可以不睡觉我却不行,意志一削弱,胜算也小,索‘性’孤注一掷,拼了! 魔法无效,武艺无效,去跟世界之钥那老乌龟‘交’涉,再次三连败。血淋淋地上岸,湖水都染成红的。这破铜烂铁一定是变态!结界把人弹开也罢了,还粉身碎骨! 没办法,只好削了根木剑准备着,犯困就刺自己,没想到我也有自虐的一天。 空之月6日天气:‘阴’。 救救我,肖恩师父,我实在撑不下去了。 几滴水渍在纸面化开,抹了把脸,杨阳重新施放照明术,调息半晌,才鼓起勇气往下看。 空之月7日天气:大雨。 唾弃一下昨天的自己,居然连一个礼拜也没坚持到,懦夫!没胆!肖恩师父还等着我去救他呢!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我站在外面淋雨,让头脑冷静。 试着用水系魔法,成功了!我不会水系魔法,是学着‘露’西念,居然有效。别的元素魔法也能用,除了暗系,还只要启动语就能发动。虽然打在结界上连点火‘花’都没弹出来。 应该是瘟神的缘故,而且他晚上闹得没前两天凶狠。我猜想力量的消耗也会影响他的意志,又一口气‘射’了十来枚水箭。可惜我专‘精’死灵系,元素魔法只晓得初级咒文,急需恶补。 在第一层发现藏书库,感谢冥王! 有了一个希望,总算好受了点。 空之月8日天气:晴。 我学不进去,静不下心,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 那‘混’蛋还不知会用肖恩师父的身体做出什么事来。他***了玛丽,如果再对菲莉西亚……该死! 无用的废物,身为丈夫,却连老婆也保护不了。 还有诺因和莉莉安娜,那‘混’蛋说要拿他们当实验品,天晓得是动什么龌龊的脑筋! 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想亲菲莉西亚,想抱小公主,想捏诺因那臭小子嫩嫩的脸蛋,想看到肖恩师父的笑容,想念‘露’西、安迪、华尔特、玛丽。 这里太安静了。 空之月9日天气:多云。 终于知道诺因和莉莉安娜这两个名字的意义,是降神术的祭品。 该死!该死!! 我都变成这样了,诺因那小子不被吞得一干二净才有鬼!虽然他很不可爱,老是哇哇哭、咬我、对我扁嘴瞪眼睛、趴在菲莉西亚‘胸’脯上吃豆腐,他也是我的儿子! 投胎不好,下次要选个有本事的老爸。 对了,你已经没有灵魂了。 还有莉莉安娜。 空之月10日天气:小雨。 我想了一晚上,对贺加斯提条件:我可以把身体给他,但他必须宰了那‘混’蛋,救出所有人,安顿好他们。贺加斯很老实地回答我:菲莉西亚是世界之相,如果已经和世界树融合,他不能救;诺因被他老弟附体的话,和我一样无法分离,除非时限过去。而且他会杀了他和莉莉安娜,不允许这种亵渎的事发生。 ***! 哪怕只剩下空壳,那也是我儿子‘女’儿的空壳,他居然当着老爸的面要砍要杀! 我主动把他往死里扁,‘弄’得虚脱,写字像蜗牛爬。想得深些,再过几十年,‘露’西他们也去了,我自由了又有什么用? 但是我不能退让,因为肖恩师父,因为菲莉西亚。如果那个时候诺因和莉莉安娜的身体还在,我也要亲手把他们埋在土里,不给这些该死的神糟蹋。 空之月11日天气:‘阴’。 我承认我的头发很漂亮,但太长也碍事,还长过脚。那瘟神的影响越来越严重,他开始不跟我明里斗,用暗中蚕食。 咔嚓一声剪到腰,不到半分钟又长出来。我再剪,它再长,一场拉锯战持续到傍晚。 无聊,枯燥,可笑,就像这场无望的挣扎,看不到尽头。 ………… 越来越沉重的文字令人不忍卒睹,杨阳好几次停下,闭目叹息。当史列兰在灿烂的晨光里醒来,打着呵欠走进客厅时,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杨阳,你还在看?” “看不下去了。”黑发少‘女’深深苦笑,盖上手中的卷宗,犹豫片刻,道,“史列兰,帮我个忙。” 她把日记照顺序堆起,用绳子捆紧,放进次元空间。虽然让肖恩看这些太残酷,但帕西斯千年来的心情,必须传达给他,以及那个和父亲别苗头的儿子。 在底楼,她找到神官诞生的法阵,默默伫立了良久。 察觉同伴的情绪很低落,史列兰一路上都不敢说话,突然转了个方向。杨阳神思不属地跟着他走,约莫半刻钟后,瞪大眼:“麻将桌!怎么会有麻将桌!?” 绿草如茵的空地上,赫然摆放着三张堆有“长城”的桌子,地面也零碎散落着纸牌、骰子、转轮、棋盘和棋子等玩乐设施,俨然一座‘露’天赌场。 是索贝克闷时自己玩吗?不对,后来罗兰城主来了,那是两个人,可为什么三张桌子? 茅塞顿开,她击了下掌:是希‘露’菲尔他们!史列兰的自言自语证实了她的猜测:“奇怪,我感到普路托和一些熟悉的气息。” “这里应该是众神的游乐场吧。”杨阳笑了笑,心境略微开朗。 走出‘迷’雾森林,唤回乐不思蜀的萨姆,一人一神重新上路。杨阳低下头,只见午后的阳光照耀在苍翠的绿荫上,焕发出浅浅的金‘色’,一如月舞者闪耀的长发。 对索贝克而言,罗兰城主是千年来唯一的光,难怪他那么重视他,甚至不惜和后代子孙敌对。 但是……这还是太悲哀了,难道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吗? ※※※ “杨阳,我想跟你睡,昨晚睡不好,一直做噩梦。” “好啊。”对同伴的撒娇,杨阳回以纵容的态度。萨姆暗叹这家伙真不像个神明。 到埃特拉上界预定要三天,以目前的情况,应该快马加鞭、时刻不停才对。但冒失不是杨阳的‘性’格,也不想让萨姆因消化不良导致脾气暴躁,这天就趁他自个儿烤‘肉’时,和史列兰进城打探消息。 去年帕西斯曾发泄‘性’质地***,附近一带至今尚未恢复元气。杨阳不明原委,见举目萧条,暗暗质疑诺因的统治能力。更让她头痛的是同伴的招摇。虽然史列兰把帽檐拉得低低的,那身出尘的气质却隐藏不了,何况‘露’出来的半边脸依然美得冒泡。 不知为何,幻术无法对他起作用。这张倾世的容颜,就像[种族烙印]一样。 “哇——”一阵嘹亮的啼哭吸引了黑发神祗的注意力,转过头,望见一座红砖砌成的农舍,‘门’口坐着几个闲聊的主‘妇’,不远处有个摇篮,哭声就是从里面传出。 “杨阳,那是什么?”好奇宝宝发问,悦耳不似凡人的嗓音听傻了周围的人。 “哦,是小婴儿啦。”杨阳笑着回答。另一头,孩子的母亲麻利地换好‘尿’布,又坐回去东拉西扯。史列兰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奇特的小生物。红红的脸蛋,全身粉团也似,说不出的可爱逗人。 “喂,你想对我的孩子做什么?”瞥见他的动静,‘妇’人大喝。 “啊,我……”史列兰吓了一跳,抬起的眼眸无辜而纯净,“我想看看他。”三姑六婆们呆若木‘鸡’,被他超乎想象的美貌眩‘花’了眼。 “对不起,对不起。”杨阳急忙抢上,娴熟地调解,“我这个朋友很喜欢孩子,他没有恶意的。”谦和的笑容让人油然升起好感,回过神的‘妇’人左看右看,算是默许了。 长指试探‘性’地轻戳,传来的温度触动了史列兰的记忆,当婴儿感到他的动作,一把握住时,那种温暖柔软的感觉刹时传到心底,泛开难以言喻的涟漪。杨阳也兴致勃勃地摇着摇篮,笑道:“呵呵,真的很可爱呢。”长舌‘妇’们一边观察一边‘交’头接耳,猜测这两人一个清雅一个绝美,究竟是什么来头。 “啊,时候不早了,我们快走。”感到四周光线转暗,杨阳收敛泛滥的母‘性’,拉扯同伴的袖子,“要塞也有婴儿,到时让你看个够。”史列兰依依不舍地‘抽’手,跟在她后面:“那个婴儿,也是人类吗?” “当然啦!” “那怎么和诺因、杨阳不一样?” “哈哈,我们小时侯也是这样,长大了自然不一样。”杨阳忍俊不禁,牵起他的手。史列兰还是不甚理解:“长大?小时侯?”杨阳有所领会:“啊,史列兰是天生就这个样子吧,但我们不是。所有的人类都有生、老、病、死的过程。从那么小的一点,慢慢长高,变成我和诺因这样的男人‘女’人,再慢慢变老、死亡、回归大地——这是个自然的循环。” “可是,你和诺因不是……” “嘘!”杨阳打断,附耳道,“我们只是不会变老,其他地方,和人类是一样的。”史列兰一震,眼底突然涌出一股海‘潮’般的悲凉:“那…那,人类也和你们一样,会哭、会笑、会痛、会难受……有感情?” “当然啦。”因为天‘色’和兜帽的遮挡,杨阳没看出他神‘色’不对,只觉语气有异,以为是接受新知识的关系,没有放在心上,直奔镇上的神殿。 拿着报纸返回萨姆栖身的小山坡,杨阳忙着扎营。史列兰始终默默蜷成一团,不说话也不帮忙。 习惯了他的懒散,杨阳也没在意,然而煮好晚饭,回头却不见人。 “史列兰?”爬进帐篷,借着油灯的光芒,她看清一双惊慌无助的眸,这才惊觉他的反常,“怎么了?” “杨阳……”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压抑的情感。杨阳更加担心,靠过去量体温:“你是不是不舒服?”意外,神也会生病。 仿佛抓浮木般握紧她的手,史列兰慌‘乱’地道:“杨阳,我杀过人,杀过很多很多!”杨阳沉默了一瞬,在心里痛扁把半身当凶器的友人,平静地抚慰:“没关系,那是诺因的错,你不必自责。” “不是的!”史列兰‘激’动起来,黑眸在黯淡的光线里灿亮如星,炯炯燃烧着绝望,像悲泣的兽,“是我毁灭的,无数的生命,无数的星球,因为这是我的职责,因为贺加斯说他们触犯了禁忌,必须制裁!” 杨阳的手微微颤抖,初次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纯真善良的孩子,而是主掌毁灭的神祗。 ‘混’‘乱’神,兰修斯。 余音沉淀下来后,她竭力挤出破碎的话语:“没关系,是贺加斯……为什么是贺加斯?”为什么是主掌创造的神祗要求毁灭?史列兰‘露’出困‘惑’之情:“不知道,贺加斯说这是我的职责,那些生命没有感情,我就…我就没有多想。” “你自己不能判断吗?”重话冲口而出,杨阳惊悔地捂住嘴。那张秀逸的脸在她面前变白,连同他眼里的光。 “史列兰!”杨阳抱住他,轻轻拍打他的背,“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你说出来,有什么委屈都说出来。”她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经历了这么剧烈的变故,一时手足无措。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史列兰哽咽着摇头,“我是重生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笨蛋,我的世界……只有贺加斯。” “重生体!?你死过?” “嗯,重生以前的事我想不起来,可是贺加斯有时候会用很悲伤的眼神看我,我想过去的我可能很坏。他就教我种‘花’,待在神殿里,很少回来,回来一般都是要我毁灭某个触犯禁忌的世界。”史列兰断断续续地倾诉。杨阳渐渐镇定下来:“所谓的禁忌是?” “不知道。我问过贺加斯,他不肯说。” 那么问题就是出在贺加斯身上了。杨阳抿了抿‘唇’,俯视怀里的人。他的眼,清澄明亮,瞳仁里有一抹细微的天堂蓝。 讽刺啊,这个纯洁无暇的神,却是世人眼中的邪神,属‘性’黑暗的神祗。 “杨阳,你讨厌我了吗?”感应到她的情绪,史列兰紧紧抓住她,泪珠成串落下,“我好后悔,我不应该相信贺加斯,那些人里也许有你和诺因这样的人,有疼爱他们的妈妈和姑姑,有朋友……” “别想了,史列兰。”杨阳叹息着拥紧他,“过去无法弥补,重要的是未来。”何况如果是他的职责的话,是非也难说。 想到这里,她脑中灵光一闪:“史列兰,在遇见我和诺因之前,你没有接触过人类?” “啊,不,我还有个朋友,叫米尔希,好象是诺因的祖先。” “我是说,在被席恩封印以前,你还是神明的时候。” “没有。” 果然如此。杨阳下意识地加重手劲,逸出一声轻叹。贺加斯想必也是一番苦心,不想他对人类产生感情,进而下不了手。 重生以后的兰修斯,不适合杀戮。 在‘迷’雾森林看帕西斯的日记时,杨阳对贺加斯非常气愤,这时倒有点体谅他。 只是……他判断的基准是什么呢?而且这种做法,还是不对。 “杨阳,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哭了一会儿,史列兰抬起头,怯怯地问。杨阳的眼神柔和下来,在他眉心印下一‘吻’:“没这回事,只要你是你,我就永远不会讨厌你。”如释重负的暗黑神埋进她的怀抱,很快昏昏睡去。 杨阳抱着他,久久不动,脸上浮着深思。 旁听的萨姆打了个大哈欠,摇摇头:这家伙,真是一点不像神。 ※※※ 清晨的风吹散最后一缕夜雾,低矮的野草抖落透明的‘露’珠,黛青‘色’的天空闪烁着一颗启明星,遥远的山脊泛起淡淡的鱼肚白。 史列兰‘揉’着眼睛爬出帐篷,早已坐在篝火边的杨阳微笑回首:“醒啦,洗洗脸洗洗手,过来吃饭。”和平常毫无二致的笑容抹平了残留的不安,史列兰绽开欣喜的笑靥,召唤水元素洗漱。 “杨阳,我再也不杀人了。” 捧着热乎乎的咖啡杯,他坚定地保证。杨阳只是轻抚他乌黑亮丽的秀发,默然不语,眼里隐含忧虑。 “杨阳小姐,我们出发吗?”萨姆一连解决两头魔兽,打了个饱嗝,满足地问。 “不,不去埃特拉了。”杨阳更改行程,解释道,“东城已经攻克北城首府和上界,现在去救人,会引起政治问题。”唉,手脚太慢。史列兰歪着头:“那你的朋友们怎么办?” “赛因先生据说释放了,受伤疗养中。邱玲被蓝龙骑士绑架,下落不明,估计会来这里请求军事援助,所以我们去东境。” 第三章 阴云(节三) 空之月初,西境的上层基本上都处于沸沸扬扬的状态。 “我敢打赌,那个叫什么朵的‘女’人一定是罗兰福斯坑死的!” 诺因一拳擂在桌子上。他虽然长了一岁,行事却半点没有成熟的迹象。 而他的判断,严格说来也是基于偏见,因为手头完全没有可供分析的情报。 “是朵琳。”杨阳纠正,同时举杯为美‘女’哀悼。昭霆和莎莉耶有样学样。轩风对罗兰的印象还很好,情不自禁地为他辩解:“害死朵琳公主,对罗兰城主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着了!可以少一个饭碗,可以得到向北城喷火的机会,可以捞到一大笔‘精’神损失费,等等等等!”诺因强词夺理。 “这都不应该在现在的时机点吧。”轩风一句话堵回,转向友人,用一种轻柔的口‘吻’道,“小阳,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希望你别生气。”杨阳回以和煦包容的微笑:“什么?你尽管问。” “那个…你师父是在净之月下旬遇害的吧?” 杨阳的脸‘色’变得煞白,颤抖的手指险些握不住茶杯,勉强嗯了一声。耶拉姆抿紧‘唇’,眼中‘射’出仇恨的火光。轩风干咳,在两人的杀气下微微瑟缩,音量也不觉小下去:“那个时候罗兰城主在哪?” 平地惊雷。人人都没想到这一点,当下瞠目结舌。 “对啊!”诺因冲口道,“他当时被老妖婆软禁,根本不可能搞‘花’头经!”杨阳眼前金星‘乱’舞,‘激’动地起身:“那…那是谁杀了神官?”难道她找错仇人了?这……这…… “反正绝对不是他。”诺因实话实说。他固然冷酷无情、自‘私’专断,却不会颠倒黑白。杨阳冲击得失神,一时无语。耶拉姆皱眉道:“我不认为,那封信就是铁铮铮的证据。” “可能是他的部下擅作主张吧。”贝姆特也说公道话。昭霆帮腔:“是啊是啊,罗兰城主既然不是真凶,那宰了他也没用。还有,神官先生和索贝克长得一模一样,索贝克是罗兰城主的老师,罗兰城主杀神官先生,不是很奇怪吗?”这回耶拉姆也没了声音。 “总之,这件事可以慢慢调查。”轩风温言劝慰。她倒不是一味偏袒罗兰,而是慎重考虑了冰宿、肖恩和帕西斯与两方的复杂纠葛,所做的调解。只要没看到帅哥,她头脑之敏捷不亚于冰宿。这会儿史列兰因为在庆生会上喝太多,正宿醉酣睡中,免去了外在干扰。 肖恩开心地道:“我会想办法联络帕尔,问他真相!”宿命的另一半和徒孙冰释前嫌,在场数他最高兴。杨阳回过神,朝他笑了笑:“那就麻烦你了。”老实说她也松了口气,否则报仇的那天再跳出个星华,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尽管凶手因此石沉大海。 可是,这样那些市民不就是枉死的了?差点连罗兰城主也被我杀掉。想到深处,杨阳愧疚得坐立难安。看出‘女’儿的心情,维烈平和地指出另一个被众人忽略的关键:“无论如何,红石山脉是中城的领土,东城偷偷侵占,总是不对。” “没错!”诺因双手环‘胸’,狠狠地道,“罗兰福斯那家伙,总是背地里耍‘阴’谋,这次一定也不例外!”贝姆特故意跟他唱反调:“证据证据,拿出证据来。”诺因瞪目,对心腹喊道:“雷瑟克!” 军务长火速呈上整理好的情报。中城城主不满地翻阅:“怎么这么厚一叠?叫吉西安回来,他在两句话就能汇报。” “这个…要看陛下放不放人。” “不管!” “……” 霸道。众人抹汗,不约而同地腹诽。 说归说,常年泡在书堆里的诺因阅览速度奇快,不到半分钟就看完,往桌上一抛,迎视众人好奇的目光,扼要叙述:“罗兰福斯带他老婆回北城探亲,第二天下界发生意外,他陪米利亚坦那老‘色’鬼去视察,委托巴曼保护,结果巴曼疏忽,害他老婆被道格拉斯***,然后朵琳那‘女’人就穷极无聊地自杀了。” 由于消息太惊爆,众人消化了好一会儿。 “天哪!太惨了!”贝姆特由衷同情,“这对男人可是奇耻大辱!”轩风‘激’愤地握紧拳头:“是啊!太过分了!一定要把那个***犯大卸八块!”她是‘女’权主义者。希莉丝喃喃道:“这样罗兰福斯就算踏平北城也没人会说话了。”诺因蹙起眉头:“对,所以我总觉得这里面有水分。” “不可能的,罗兰城主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杨阳反驳,摆脱了仇恨,她恢复往日公平沉稳的心态,“一日夫妻百日恩,哪怕他不爱朵琳公主,把她当成麻痹北城的棋子,也不会这么待她。何况时机哪能掌握得那么好。他就笃定青龙骑士会大意,朵琳公主会碰上红龙骑士?” “唔~~~~” “那个变态!当初就觉得他不是好东西!”昭霆咒骂。莎莉耶奇道:“你认识他?”昭霆摆摆手,炫耀地道:“在雷南郡,他被我和阳、死小鬼联手扁成猪头,扔进下水道。”杨阳呵斥:“不要信口开河!” “就是,多亏蓝龙骑士,我们才保住小命。”希莉丝也瞪了同伴一眼,拍拍手示意大家把注意力转回正题,“总之,无论有没有内幕,这件事不会就这么了结。如果巴曼不当场自刎谢罪,就会找道格拉斯算帐。而道格拉斯也不是白痴,这仗有得打了。”诺因颔首赞同:“可以想见北城会‘鸡’飞狗跳。” “抢劫又不是大罪,何必打仗呢?”肖恩困‘惑’地问。至今他还把抢劫和***划等号。希莉丝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给我闭嘴!”众人汗颜。 “银龙王会调停吗?”维烈提出意见。杨阳沉‘吟’道:“这个嘛,银龙王一向不问世事,这又是内‘乱’,应该不会‘插’手。”耶拉姆补充:“赛因先生肯定不会坐视两支龙骑士团内讧。” “对哦,还有赛因先生,希望他能阻止。” “不可能的,就算青龙骑士不将功赎罪,罗兰城主也不会善罢甘休。”莎莉耶人小鬼大地道。经过这些天的魔鬼特训,她俨然有了情报官的架势。贝姆特喝了口茶:“他发飙是人之常情。”因为是发生在远方的事,他多少有点隔岸观火的风凉。诺因提醒:“北城如果被吞了,你也不会好过。” “你姑姑会坐视他吞吗?” “……这倒是。” “还有件事。”维烈提高嗓‘门’,清俊的眉宇凝聚着忧虑,“我始终不放心席恩。既然他已经逃出摩耶,就可以随便选择身体。大家最近要小心陌生人。”几个少‘女’一齐打了个寒战,昭霆搓着手臂上的疹子道:“如果有照妖镜就好了。”肖恩眨眼:“照妖镜?” “照妖怪的镜子。” “他不是妖怪,是我哥哥啊!” “是是,他是妖怪,你是人。”昭霆诚心安慰。肖恩无力地垂下肩膀。杨阳轻拍他的背:“别担心,他出来你不是会有感应吗?可以的话,跟他好好谈谈。”肖恩郁积数日的愁绪总算散了些,点点头。 “杨阳。” 随着开‘门’声,略带惺忪的嗓音悦耳地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瞥眼间,轩风“啊啊啊~~~”地尖叫出声。 黑发神祗衣衫不整地出现在玄关,懒懒侧倚的身姿透出无限风情,美绝尘寰的脸浮着红晕,更添丽‘色’,整个一祸水模样。只是稚气的‘揉’眼动作稍稍破坏了他的形象,撒娇的语气亦然:“我头好痛,口好渴。” “去冷水里浸一浸,包你清醒!”诺因恶声恶气地道,引来‘女’士们的怒目而视。史列兰哆嗦了一下,往后缩了缩。杨阳端着自己的杯子迎上去:“来,喝了就舒服了。一会儿我让厨房给你熬碗醒酒茶。” “我去!”肖恩自告奋勇,他已经把史列兰当弟子疼爱。 呜,我也想和小史间接接‘吻’。轩风心思不纯正地长吁短叹。希莉丝第一个将视线从那绝‘色’的容光拔离,投向师兄,正‘色’道:“元帅…不,陛下那边更需要吉西安,暂时就别叫他回来了。但是最近情报部一定要提高警惕,一有风吹草动就回报。”雷瑟克沉着地道:“我已经吩咐过他们。” “还有你和肖恩的部队要加紧训练。”诺因礼尚往来,扔给师妹一只橘子,“说不定随时会上战场。” 刚巧贝姆特也递给自家宰相一个大苹果:“收拾收拾,我们要回去了。” ※※※ 局势朝最恶劣的方向发展。红龙骑士团揭起反旗,在北城境内到处作恶。青龙骑士团紧跟在***后面,显然不是抱着和平目的。空之月七日,白银之谷的异变惊动世界,西境的高层为之失‘色’。 “龙谷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那帮白龙把自己冻住了?” 因为元素流动异常,远视魔法统统不能用,只能推测是超过禁咒的冰魔法。诺因不认为夙敌有如此能耐,难以置信地大喊。希莉丝没好气地道:“怎么可能。”杨阳对银龙王很有好感,惊惋地叹息。昭霆也挂念龙谷的朋友们,十分沮丧。耶拉姆回忆道:“扎姆卡特的预言果然没错,他说是王星冰封龙谷,扣除诺因和贝姆特城主,只剩下罗兰福斯。”他依然认为神官的死罗兰要负最大责任。 “什么王星?”诺因转过头。希莉丝不以为然:“元帅才是当之无愧的王星!” “难道拉克西丝陛下会毁灭龙谷?” “……” “到底什么是王星!” “咳,是一种称谓啦。”杨阳照旧担负起安抚人形暴龙的重任,其他人已经被诺因的气势吓得矮了一截,“扎姆卡特知道吗?血龙王。他曾经和维烈合体,从他那儿得知一个预言,就是天命的王会毁灭龙谷。还有两颗星,分别是黯星和将星。”诺因不假思索地断言:“黯星一定是老妖婆,将星是我!” “……你也不用这么贬低你姑姑。” “我倒觉得将星是贝姆特,黯星才是你。”莎莉耶吐槽。诺因用杀人死光瞪视她,随即不屑地撇过头:“这种无聊的星象,你们也信。”杨阳苦笑道:“我本来也不信,可是真的成真了啊。” “哼,不过是凑巧罢了。从动机推测,倒是罗兰福斯最有可能。如果是这样,他的力量就需要重新评估,接下来也会有大动作,我要和老妖婆商量一下。”语毕,诺因大步走出会议室。希莉丝拉着情人紧跟其后。留下余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扎姆卡特会发疯吧。”昭霆叹道。回答她的是深沉的静默。 ※※※ 当晚,一群意外的访客来到米亚古要塞。 总共五头红龙耀武扬威地盘旋了一阵,降落在城主府前面的广场上。吓得附近的居民和卫兵惊惶不已,直到满愿师出来才平息了一场‘骚’‘乱’。 “太好了!你们没事!”杨阳喜出望外地迎向五名龙之化身。其中一个红发男子带头行礼。对这位主君最重视的少‘女’,他们都不敢怠慢:“好久不见,各位。” “是啊,好久不见,别的大块头呢?”昭霆兴奋地蹦蹦跳。领头的红龙神情一黯,咬牙道:“都被封住了,大概要几百年才能出来。”和他们的王一样,这只也没有时间概念。 众人一愣:“咦!”希莉丝反应快,叫道:“银龙王他们只是被封印吗?” “对,我们事后调查过。要毁灭龙谷,那人也没这本事。” “进来再说。”发觉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诺因做了个手势。但是他很快后悔了,饿了一天的红龙们饥肠辘辘,扫除了十桌饭菜才勉强吃饱,食量大得令人侧目。 诺因心疼地计价,换算出结果后差点抓狂。杨阳干咳一声,问道:“你们见过扎姆卡特了吧,他怎么没一起回来?还有月。”最年长的红龙答道:“王去夏尔玛大陆了,我们不能渡海,没见到他。” “他去夏尔玛大陆干什么?”众人错愕。 “不清楚。” “又去挖宝了吧。”莎莉耶猜测。耶拉姆冷静地道:“你们有没有看到经过?请从头到尾告诉我们。”当下换口齿最灵活的红龙讲述。听到一半时,诺因惊呼:“黑龙王在罗兰福斯身边!?”杨阳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在想什么。 “没关系,我们有扎姆卡特,血龙王。”镇定下来后,希莉丝打气。她以为[红黑白]是现任排名,扎姆卡特比巴哈姆斯强。诺因挥挥手,紫眸粲粲放光:“我不是关心这个,那可是[三首龙],传说中最强大的生物,还生存在世上,不是很‘棒’吗?”他有崇拜强者的倾向。 “你到底有没有身为王储的自觉!?” “别紧张,希莉丝,罗兰城主既然放萨姆他们出来,情势就是我们有利。”杨阳安慰。萨姆摇了摇头:“黑龙族也没事。”杨阳尴尬地抠抠脸颊:“呃,是这样吗。” “不过可能会被宰得差不多,黑龙王向来六亲不认,连父母也杀。” “不会吧!”众人大吃一惊。红龙们重重点头:“是真的,所以黑龙都很怕他们的王。但黑龙王真的很强,比王还强。”又是一颗炸弹,炸得众人晕头涨脑。良久,莎莉耶才心有余悸地抚‘胸’:“竟然能驾御这样一头龙,罗兰城主真了不起。”希莉丝恶意地笑道:“最好他也被反咬一口。” “这不可能。黑龙王很重视那个人类,就是因为他被攻击才发怒。而且他们已经缔结契约了,龙决不会伤害自己的契约者。” 希莉丝遗憾地叹气。诺因冷笑:“好一张王牌。”雷瑟克提出乐观的意见:“既然知道了,就能设想对策。总比措手不及好。”昭霆举手发言:“神官先生曾说黑龙王被封印在龙眠里,那龙眠是不是在罗兰城主手里?” “对。”杨阳接口,她就是在思考这个问题,“所以我怀疑罗兰城主是月舞者。”这么一来,马尔亚姆那边也说得通了。她倒不怪他欺骗,这对罗兰而言是丑闻。 “什么!”知情者都吃惊得张口结舌。诺因‘阴’恻恻地道:“月舞者又是什么玩意?”他现在很不爽,感觉好象被排除在对话之外。杨阳简略解释:“上届东城城主马修有个舞娘情人,送给她一把定情信物,就是龙眠。后来流落到她所在的剧团,这剧团又被一个贵族所灭。十五年前,一位名叫[月舞者]的绝世美‘女’向他复仇,把他宰了。”原来绝世美‘女’是绝世美男,唉唉。 诺因回忆道:“好象是有这么回事。”肖恩不解:“绝世美‘女’?罗兰是男的啊。”希莉丝扇了他一掌:“笨!男扮‘女’装啦!十五年前他不过十五、六岁,完全可以穿‘女’装!”莎莉耶想入非非:“一定很漂亮。” 昭霆拉拉表姐的袖子,小声问:“阳,罗兰城主会不会就是马修城主的儿子?”杨阳打了个寒颤,斥道:“别胡说!”如果是这样,罗兰未免太惨了,***耶! “你们在嘀咕什么?”诺因转过头。两人一齐摆手,干笑道:“没有,没有。” “继续说吧。”耶拉姆扣扣桌面,拉回正题。杨阳附和:“麻烦你们详细说一遍,不要漏了任何细节。”红龙们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把罗兰和麦先的对话复述完整。听罢,席间出现片刻的沉默。 “他说的倒没错。”诺因中肯地道,像“国家”、“王权”、“责任”这种东西,从来不存在他的脑海里,“老妖婆就是太扭捏了,她若早点篡位,哪轮得到罗兰福斯出头。”希莉丝咕哝:“你还帮他。”抗议归抗议,底气却不足。因为她也觊觎南城城主的位子,按照正统,一样轮不到她。 “那可是她哥哥。”杨阳对拉克西丝颇为体谅,捧着茶杯沉‘吟’,“看来罗兰城主的确有并吞大陆的野心了。不过也难怪,他和拉克西丝陛下注定无法和平共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起而先行。”诺因耸耸肩:“两个无聊的疯子,让他们去打得头破血流。” “……你不管?” “打到我再说。” “那时侯就来不及啦!”希莉丝大吼。诺因还是无关痛痒:“就算这样,我也不能飞到东城去咬他一口。”希莉丝挫败地抱住脑袋,拿这个师兄没办法。雷瑟克驾轻就熟地调解:“殿下,‘唇’亡齿寒,我们不能置身事外。即使‘插’不了手,也必须做好准备。” “这是当然。” 一物克一物。杨阳感叹,转向为首的红龙:“这么说,你们没看到封印经过了?不清楚他是怎么做的?”萨姆不甘心地点头:“嗯,怕伤到银龙王他们,我们也不敢用吐息强行破坏。”莎莉耶推测:“可能是黑龙王的成果。” “不,是神圣器。”肖恩‘插’口,语惊四座,“上午我感到一股‘波’动,很像天杖,又不是天杖,八成是另一件神圣器——世界之钥。”希莉丝神情僵硬:“那他不是和你一样了?‘混’蛋!居然什么好处都给他占尽,还有没有天理啊!”杨阳好言劝慰:“别这样,希莉丝,我们也有肖恩、扎姆卡特,算下来没有吃亏。”希莉丝想想没错,脸‘色’这才‘阴’转晴。 一直旁听的史列兰开口道:“不光是神圣器,我还感到贺加斯的力量。”众人惊讶地看着他。昭霆第一个反应过来:“莫非是索贝克?”诺因拎起半身的衣领,眼睛却盯着肖恩,一字一字道:“你们俩,今后有什么感应,立刻汇报!”一人一神颤巍巍地垂着脑袋答应,压根没有长辈的气势。 “唉,既然龙谷被封印了,北城就失去了保护者。”雷瑟克从现实角度分析,“青龙骑士团和红龙骑士团又伤亡惨重,只剩蓝龙骑士团一支顶着。”诺因反驳:“还有其他部队呢。米利亚坦那老‘色’鬼逊归逊,也不是白痴。”他还不知道今晚北城城主就会死于暗杀,而北之贤者被污下狱。 “你们就住下来吧。”杨阳和气地道,‘唇’畔含笑,“扎姆卡特从夏尔玛大陆回来,应该会和我们汇合。” “不行!”诺因跳起来,拍桌反对,“我可负担不起他们的食费!”红龙们不友善地瞪他,七嘴八舌地嚷道:“谁稀罕你喂啊!” “我们是给杨阳小姐面子,不然谁甩你!” “你招待我们也不吃,我们会自己觅食!” 想到这个“觅食”代表的意义,众人冷汗涔涔,为这帮食客头痛。 诺因毫不畏惧地‘挺’直背,魔王一家特有的异能全面散发,***住越吐越来劲的红龙。 “你们——”纤细的食指差点戳到萨姆的鼻子,“至少分三个去西城,那里有你们最喜欢的龙之息。”这个建议倒是投红龙们所好,相顾颔首。 于是,第二天近午,西城首府赫拉特的宰相府‘门’口,出现三名不速之客。 维烈呆若木‘鸡’,久久发不出声音。贝姆特用手肘捅捅他:“你朋友?” “这…这个……” 魔界宰相深深苦笑,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再然后,中城城主收到夙敌的诅咒信。 ※※※ 北城的***吸引了世人的目光,因此笼罩在其他地方的‘阴’云,都在无心间被忽略。 南城梅迪下界东部大港莫尔斯—— “凯伊将军!” 一个传令兵匆匆跑进港口附近的军用建筑,手里握着通关证明。闻声走出的年轻人身穿淡绿‘色’的军服,面目俊秀,领口却不自然地敞开,头发也有点散‘乱’。身后跟着个满脸含‘春’的‘女’军官。对此毫不纳罕的传令兵径自‘挺’身汇报:“东城的海军有不正常的集结现象!” “多少?”任临时对象在背上画圈圈,四璧之一的年轻将领不动声‘色’地问。 “没有超过常规警备的船数。” 哦了一声,凯伊敛眉沉‘吟’,在顷刻间下了决定:“不用担心,既然没杜绝我们的探视,就不是针对我们的行动。可能是要出兵北城,所做的补给吧。”传令兵瞪大眼。‘女’军官置若罔闻,挑逗行为变本加厉。 “这可不得了!一定要通知大人!” “嗯,我会亲自去一趟。你们也别太紧张,我们占据陆地,只要让魔法师把守港口,他们就上不来。”凯伊淡淡地道,沉稳的语调隐藏了漏‘洞’。虽然法师可以远程攻击,但南城的术士以白魔法师为主,白魔法只有到高阶才有攻击咒文,而且东城同样有‘精’锐的魔法师部队。 “是!”传令兵心悦诚服地退下。她一走,凯伊就抓住‘女’郎的手,无奈地叹道:“别闹了,兰娜,没听到有紧急军情吗?” “嘻嘻。”‘女’军官用另一只手缠住他的脖子,大胆地偎近,“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会摆平。” “喂,适可而止,当初说好只是玩玩。” “怕啥,我又不会告诉你老婆。” 我不回应你,你才会跑到她面前造谣生事吧。在心底冷笑,青年的‘唇’畔却漾开纵容的弧度,使他出‘色’的五官更为亮眼,安抚的动作也熟练而富有技巧:“真拿你没办法,晚上过来,我会喂饱你。” “那我只好先去街上消消火咯。”目的达成,兰娜娇笑着离去。 男妓吗?和我也没什么区别。扣好领子,整理了一下仪容,凯伊走出军部。这里驻扎着四万将兵和不到两百艘战船。去年东南两城合作与尼普亚斯大陆通商,对外贸易带来丰厚的利润,加上有信赖的部下镇守,尽管梅莲可对罗兰的野心和为人有所提防,还是渐渐麻痹大意。 先到训练场晃了一圈,‘女’兵们都坐着叽叽喳喳聊天,看到他来才慌忙起立‘操’练;而少数男‘性’士兵目不斜视,依旧挥汗如雨地练习。满意地瞥了眼,凯伊和带头的将官点头为礼。 经过和西城的连番战事,梅迪军损失惨重。灰水河一役,连主力风骑士团也只剩下一半人,不得不吸纳男成员。为了避免发生问题,梅莲可公平分到四位将军麾下,然而这样也等于埋下了祸患。 做完例行的巡逻,他前往军需处和工厂检查,然后去当地的名流家‘交’际。莫尔斯港是个繁华的大都市,种种关系错综复杂,尤其是一些眼睛长在头上的‘女’权贵‘女’富豪,哪怕他是将军,在她们的地盘上一样要打点低头,不然就‘混’不下去。 等一切搞定,已经黄昏了。 习惯‘性’地来到海边,让强劲的夏风吹散累积了一天的郁气,凯伊惬意地眯眼,遥望密密麻麻如树干的桅杆,和远处的蓝天碧海,思绪不由得跌回过去。 二十年前这里只是个萧条的小渔港。为了防范人类的觊觎者,浮岛的水族不时掀起暴风雨,‘弄’沉所有接近的船只,双方的关系极为恶劣。但也因此,金黄的沙滩保留了美丽的自然风貌,满是漂浮上来的丰富海产,脚踩上去冰凉又细密,留下的印记不一会儿就被‘潮’水湮灭。 [凯伊、凯伊!]身穿华服的小‘女’孩在前面奔跑,金红‘色’的发辫随着她的动作起伏跳跃,[捡贝壳给我!还有螃蟹!] [小姐,等等我!]跟在她身后的男孩一边弯腰捡拾,一边要盯着她,手忙脚‘乱’下越落越远。 [讨厌啦,叫我芙尔。]小‘女’孩转过身,叉腰教训。男孩回以腼腆的笑容。 小姐真的好好,不像以前那些主人一样打骂他出气,还让他和她平起平坐。 玩累了,他们并肩站着观赏日落,‘女’孩深深叹息:[这儿真美。] [嗯!] [凯伊,我想叫妈妈把这里买下来,你说好不好?] 男孩惊讶地转过头,冲口道:[不行啊,小姐!这里还有很多渔民,你把地买下来,叫他们怎么办?]‘女’孩不悦地皱皱鼻子:[那些脏兮兮的人吗?赶跑就行了啊。] [不行!]气愤之下,男孩忘了身份差距,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门’,[你太任‘性’了!这种事绝对不可以!] 啪!一只大贝壳砸在他额头上,伴随着尖利的怒骂: [跩什么!你不过是我的奴隶罢了!] 原本‘荡’漾着温暖‘波’光的眼神骤寒,缓缓抬手,看着手指上的婚戒,年轻的将军冷冷一笑。 从奴隶到丈夫,这身价倒是涨得满快。 伸了个懒腰,他收起情绪‘波’动,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冷却沸腾的心。 “啊~~回去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 ※※※ 第二天清晨,凯伊搭乘空浮舟来到上界。 四璧里,身为下任城主继承人的蕾雪名义上是将军,实际不通军务,负责的领域更接近文职,常年代替梅莲可管理下界;卡特因为在灰水河之战中被贝姆特砍下一条手臂,受照顾待在宫里养伤,而他本身也不擅长这方面的工作,担子就大部分落在凯伊和另一位将军芙瑞尔肩上。但芙瑞尔有如今的地位多数是靠着显赫的家世,才干和资历并不是很高,结果凯伊隐隐有了军中第一人的趋势。 走进外观更像神殿的王宫,前来迎接的‘女’官小声提醒:“大人最近心情不好,您要小心。” “怎么了?” “米利亚坦城主去世了。” “啊……”凯伊恍然大悟,垂下的眼浮起思量。‘女’官继续碎碎念:“大人甚至想发兵收拾那个叫伯都的‘混’帐,说是赛雷尔大人暗杀,谁信!”凯伊保守地赞同:“我也不认为赛雷尔会做出这种事,但同样没有证据证明是伯都王子谋害了米利亚坦城主。” “嗯,所以大人才犹豫不决。” 到达目的地,‘女’官行礼退下。凯伊叩了叩‘门’,里面响起一声“进来”。 梅莲可站在窗前,似乎神思不属的样子,听到声音才回头,比了个手势:“凯伊,坐。” “百忙中打扰,请大人恕罪。” “呵,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拘谨了。”南城城主身穿典雅的白‘色’礼裙,‘胸’口和裙摆透出晶‘艳’的红,掩盖了略带疲倦的气‘色’,相比同为‘女’‘性’统治者的拉克西丝,她的美貌更锐利,气质却偏沉肃,“是有人对你嚼舌根了吧,不用担心,我没事。” 凯伊这才端正地入座,梅莲可也在他对面坐下:“你今天来,是莫尔斯港出了什么事吗?” “不,一切安好。” 如果那名传令兵在场,一定会大吃一惊:她的将军居然隐瞒了东城的动向。 “大人,恕我直言。”谢过‘侍’者送上的饮料,凯伊反客为主,“您是否想要出兵北城?”梅莲可苦涩地牵了牵嘴角:“无论个人意愿还是现实角度,我都不想。”凯伊意外地眨了眨眼。 梅莲可对米利亚坦依然旧情难忘,但是他的死法太不象话,竟然是死在‘女’人‘床’上!让她提不起劲报仇。 “不过我也不想饶恕杀害他的凶手。”定了定神,梅莲可咬牙道。凯伊放下一口没动的茶杯,恳切地道:“大人,请慎重。我城距离埃特拉路途遥远,从陆路必须借道中城,从水路要借道东城。就算两城同意,长途跋涉诸多不便,光是补给就要‘花’去大量的物资,决非目前的我城能够负担,何况我们的背后还有个西城虎视耽耽!最重要的,我们根本不知道凶手是谁!” “嗯。”梅莲可无‘精’打采地点头,这也是她动弹不得的原因,“出动大军是不可能,也没必要,我现在担心的是东城会不会趁虚而入。” “这…几乎是必然的。如果北城内‘乱’,于公于‘私’,罗兰城主都不能坐视。” “平‘乱’也罢了,我怀疑他会乘机吞并!” “大人,虽然白银之谷因不明原因冰封,青红骑士团也两败俱伤,但蓝龙骑士团和其他部队都安然无恙,不会任由罗兰城主长久干涉内政。如果他要挥军***,到时城内空虚,我们从海上‘骚’扰,他们首尾难顾,必定退兵。”凯伊有条不紊地分析。梅莲可颔首赞成,‘露’出信任的微笑:“那监视工作就‘交’给你了,务必警惕。”凯伊肃然以应:“是!” “对了,芙瑞尔一会儿会来汇报西部边防的军情,你们夫妻可真默契。”放下心头的忧虑,梅莲可笑着调侃。凯伊赧然道:“这…这是巧合,我们没有约好。” “所以啊,心有灵犀。” 凯伊尴尬得手足无措。梅莲可轻笑出声,眉间流‘露’出淡淡的羡慕。她自己丈夫病故,‘女’儿出走,家庭方面实在称不上幸福。 “啊,差点忘了,你有什么事?”梅莲可好不容易想起对方还没有说出来意。凯伊迟疑了一下,单膝跪地:“大人,我接下来报告的事,有构陷同僚的嫌疑,所以希望您听我说完,再来判断我是否造谣诽谤。”梅莲可情不自禁地握紧扶手,理了理心绪,坚定地道:“你说,我相信你。” “是这样的,三天前的深夜,有船只在码头秘密‘交’易,被我截获。但对方出示您的手谕,要我别管……” “我的手谕?”梅莲可忍不住打断。 “对,有盖章的通行证。签名和您的笔迹一模一样,上面不是。我以此提出质疑,对方说我无理取闹,签名和盖章是真的就是真的。争执间,几位祭司从船上下来,为首的……是凯琳娜大祭司,她命令我马上离去,忘记在这里发生的事。临走时我瞥了一眼,看到一个长得很像布鲁诺团长的人。” “你的意思是,她和圣骑士团的余孽暗中来往!?”梅莲可震惊地起身。凯伊叹道:“恐怕是的。” “……凯伊,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这件事太过重大,必须有证据才能调查,你有吗?” “有。”年轻的将军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制的徽章,双手递上,“我也知道此事不能等闲处理,一离开港口,就派人盯着她们,半途雇佣贫民窟的小孩,偷走了凯琳娜大祭司的圣徽。” 这是铁铮铮的证据。 颤抖着接过,梅莲可颓然坐下,叹了口长气:“蕾雪,你这又是何必。” 拥有印章,能模仿她笔迹的只有代理城主蕾雪依娃。她的动机也很好推测,希莉丝借拉克西丝的帮助迅速崛起,要粉碎她的野望,当然和敌对势力牵线。 “不,大人,我认为蕾雪不知情。”凯伊摇头反对。梅莲可这才发现他还跪在地上,连忙让他起来。 “怎么说?” “我和蕾雪共事多年,她的为人我很了解,决非为了权利不择手段的人。可能是其他高阶祭司自作主张。蕾雪是她们看好的继承人,希莉丝公主的行为,无疑是对她们权威的挑衅;而拉克西丝陛下是魔族的后代,她们暗中援助代表神权的圣骑士团,也很正常。” “嗯。”梅莲可连连点头,注视部下的眼神溢满赞赏,“凯伊,你做的很好,这次多亏你。”凯伊垂首表示不敢当。梅莲可摆摆手:“不,我明白的,那些家伙总是仗势欺人,你有勇气追查下去,是我城之福,今后也要保持这种作风。” 凯伊微微一僵,下垂的双眸闪过冰冷的流光。 保持?你可会保我?这次若不是我拿到证据,下场绝对是身败名裂。 “辛苦了,这件事就‘交’给我。难得回来上界,你好好放松,休息几天吧。” “是,多谢大人恩典。” ※※※ “凯伊!” 迎面撞上从会客室走出的丈夫,身穿戎装的俏美‘女’郎一个前扑,紧紧抱住他,“我好想你哦!” “嘘,芙尔,在这里不能喧哗。”凯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芙瑞尔嘟嘴不依:“讨厌,见到久别重逢的妻子,竟然连亲一下也不肯。”凯伊安抚地轻拍她:“乖,先办完正事,到时你爱怎么亲怎么亲。” “不是我亲你啦!”气恼之下,芙瑞尔狠狠堵住他的‘唇’。凯伊没有抗拒,顺势搂住她的腰。 陶醉之余,却有一股深沉的悲凉从‘女’将军心底升起。 凝视她的眼毫无‘波’动,与他的动作呈现鲜明对比。 记忆里,曾经有个小男孩带着腼腆的笑容,递给她一束‘花’,柔声唤道:[小姐。] 凯伊,你的心,在哪里?在哪里!? 难道因为我说错一句话,你就永远不原谅我? “芙尔,再亲下去,我要窒息了。”轻轻拉开她,凯伊捏捏她的鼻以施薄惩。芙瑞尔哼了一声:“我去向大人报告,晚上不许‘乱’晃,在官舍等我。”凯伊举双手投降:“是是。” 转过拐角时,一具娇躯伴随着香风偎近。凯伊有些烦躁地想推开,瞥见一身高级文官服,手停在半空,让对方偷了个‘吻’。 “琳加,饶了我吧,没看到我老婆来了?” “嘻嘻,所以我只是帮你消消毒啊。”对方又‘摸’了两把,才意犹未尽地离去。凯伊下意识地用手背擦嘴,对上一双大睁的清朗眸子,怔了怔,绽开真心的笑容:“嗨,兄弟,好久不见。” “你不该这样。”四璧另一位男‘性’将领卡特罗纳沉声指责,平凡的脸上是深深的不苟同。 “没看到是她纠缠我吗?”凯伊拍拍起皱的军服,语气‘裸’‘露’出一丝倦意,“她是后勤部长,不给她一点甜头,我的士兵就要吃掺沙的粗粮了。”卡特一窒,低下头,诚恳地道:“对不起。” “没事,没事。”凯伊确实不怪他,因为长相普通,个‘性’木讷,那些饥渴若母狼的‘女’人从不对卡特‘性’‘骚’扰,而他也不希望这个同僚步自己的后尘,“有空吗?一起去喝一杯?”卡特笑了笑:“好。” 特地大老远来到面向平民的小酒馆,两位将军在角落坐了。卡特若有所思地看着友人一杯接着一杯地猛干,心情沉重。发泄了一阵,凯伊也冷静下来,帮他倒酒:“卡特,你不考虑退役吗?” “退役?为什么?” “你的手——”凯伊指指他空‘荡’‘荡’的左袖。卡特浮起淡如清风的笑意:“没关系,诺因城主帮我的剑施了永久轻量化的魔法。” 多此一举!凯伊腹诽,又灌了一口。能光荣退役,回归平凡的生活,对军人而言,是多么幸福的事! “但这样还是很不方便吧,就算为蕾雪着想,你也该斟酌斟酌。” “我必须报答大人的知遇之恩。” “你……唉。”凯伊无言以对,静静地啜饮杯中的酒液,眸光深沉。卡特注视他:“凯伊,你是不是很想退役,和芙瑞尔隐居?”凯伊喷笑:“哈哈,这是不可能的,她的家族第一个不同意。失去将军的位子,我们的婚姻也会不保。” “为什么!?” 凯伊沉默,半晌才缓缓地道:“我本来是芙瑞尔家的奴隶。”卡特惊讶地瞪大眼。 “因为她看上我,大人又赏识我,我才能出头。所以咯,一旦我变回小不了子,哪怕芙尔舍不得我,也是踢下去当情夫,她们再扶植一个将军出来。啊~~我应该会成为居家育儿的新好男人,带他们孩子的免费保姆。” “凯伊……” 对僚友隐含痛楚的呼唤回了个爽朗的灿笑,凯伊举了举杯子:“摆什么苦瓜脸,喝酒,喝酒。”卡特叹了口气,食不知味地喝了几口,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嘛——”年轻的将军微笑不语,眼底闪动着宛如冰片的锐光。 他只想要回一样东西。 尊严。 ※※※ 创世历1038年空之月9日中城卡萨兰上界王宫—— “笨蛋!大笨蛋!” 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在房里来回踱步,大声咒骂。一旁有着新绿‘色’短发的总参谋长递上消火的茶:“阁下,请冷静。” “冷静个屁!”拉克西丝口吐脏话,拎起他的衣领,娇‘艳’的容颜‘逼’近他,“克鲁索,你说,赛雷尔是不是个白痴?”克鲁索脸不红心不跳,镇定如得道高僧:“客观上看,不是。” “哪里不是!他居然任由伯都那个蠢蛋把他关起来,而不是一发禁咒轰了他!” “他不轰了伯都,和你姑息陛下,类似的心态。” 拉克西丝的嘴被无形的封条贴住,过了一会儿,才用明显属于强辩的声音道,“我可只有他一个哥哥,但米利亚坦那老‘色’鬼有一堆儿子‘女’儿,留两个不就行了。” “无论杀几个,只要出手就是对米利亚坦城主的背叛。”克鲁索理智地分析,“以赛雷尔大人的为人,一定认为让部下动手和自己意义相同。从当时的情况看,也只有赛雷尔大人退让,才能避免内‘乱’。” “行了行了。”拉克西丝挫败地挥手,抢过杯子一饮而尽。克鲁索依然善尽参谋的职责:“阁下,事到如今,只有让伯都即位,形成稳固的政权。”拉克西丝冷笑:“你以为凭那蠢材当得好城主?我刚刚接到线报,他连空浮舟站也忘了封锁,让他那帮弟弟逃得干干净净!” “……这下麻烦了。” “废话!”拉克西丝咆哮,狠狠践踏地面,“还有博尔盖德,那个得老年痴呆的银狐也已经投靠罗兰福斯——埃特拉完了!接下来罗兰那家伙应该就会派兵占领,以救世主的姿态接管一切!”克鲁索赞同:“的确很有可能,那是否要动用王室的权利干涉?”拉克西丝嗤之以鼻:“干涉?干涉的结果绝对是一帮飞龙杀过来。伯都那蠢蛋没有军符,指挥不了其他部队,唯一能动用的只有龙骑士团,可不能让最后一道屏障瓦解。” “那只有静观其变了。” “……该死。” 仿佛嫌上司还不够郁闷,克鲁索又呈上一份报告:“北地的瘟疫和魔兽侵袭有扩张的迹象,大迁徙导致内地‘混’‘乱’。各领主拒收难民,目前较大规模的起义已爆发了十八起,死亡人数统计中,估计不少于两万人。”拉克西丝眯起翡翠绿的眸子,倒没什么触动。最近的***已经让她麻木了,但是想到这是夙敌搞出来的‘乱’子,心情也高兴不起来。 她的王位坐得并不稳当,虽然大部分贵族慑于她的威严和兵力不敢妄动,那些总督领主却是各怀鬼胎,表面唯唯诺诺,一副忠直不二万死不辞的模样,‘私’底下全是打着观望的主意。反正只要身家‘性’命得保,无论上头坐着谁,他们都不在乎。 略一思忖,有了计较:“开放东部边境,让他们去他们最喜欢的东城。再叫拉‘蒙’带队跟去,我就不信罗兰那伪君子杀得了十几万的平民。” “这……”克鲁索微微皱眉,不赞成将百姓做挡箭牌,但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恭身领命。 这诚然是个狠辣而有效的方法,最差也能破坏罗兰完美的统治者形象,可惜帕西斯的狠毒不亚于后代,施法解放了战场上的‘阴’灵,并散播这些亡灵是向拉克西丝索仇的谣言。去年的边境战争本来就是中城理亏,***再次倒向东城。而且罗兰早就派人破坏河道,设下防线,阻挡了军队的进程。 “还有件事。”克鲁索翻了翻资料,简要汇报,“达尔邦内海的东城海军有集结现象。从船数看不像侵略,应该是水线补给。” “哼,罗兰福斯也不会犯傻,两头作战。不过梅莲可聪明的话,倒是能给他添添‘乱’——莫尔斯港的驻军有什么反应?” “第二天一早凯伊将军就去了上界,也命令全军警戒。” 拉克西丝满意颔首,她一向认为两位男‘性’将军比南城大部分‘女’‘性’能干得多。 ※※※ 在掌权者们勾心斗角,为了各自的理想和利益彼此算计时,西境还笼罩在一片祥和中。 不是他们迟钝,实在是距离太远,风尾都没扫到,当然效法那个最没紧张感的统治者,继续好吃好睡,等台风刮过来再说咯。 不过军队还是很卖力地训练,因为诺因经常会跑来监督,把一身‘精’力发泄在这儿。 其他时间,他就粘在杨阳身边,办公也要拉她作陪。 要是在东境累死累活的拉克西丝知道侄子这么不长进,一定会气炸了肺。 “杨阳,杨阳,我会写日记了。”这天,乖宝宝捧着一本新买的本子,开心地向黑发少‘女’献宝,只差没安条狗尾巴在后头甩啊甩。 “嗯,乖。”杨阳爱怜地抚‘摸’他的刘海,享受那柔软顺滑的触感。史列兰翻开第一页:“我给你看。”杨阳连忙制止他:“不行不行,这是你的心情记事,要保密。” “哦。”史列兰似懂非懂,他并没有‘私’密的概念。杨阳帮他盖好,抬首对上他清澈如水晶的黑瞳,突然想起一双琉璃似的眸。 对了,他已经恢复记忆,可以通知希‘露’菲尔。 本来顾虑罗兰是众神的义弟,杨阳对召唤风神有点犹豫,但现在知道他不是杀害神官的真凶,这层心理障碍就不存在了。 “来,史列兰,躲到窗帘后面去,我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认识。”杨阳兴起恶作剧的念头。史列兰不解:“为什么介绍朋友要我躲起来?” “因为我想吓她一跳啊。” 恍然大悟的神祗乖乖跑到指定地点,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连气息也隐藏住。 大功告成,杨阳深吸一口气,唤道:“希‘露’菲尔。” “到!” 风神依旧‘精’神地回应,‘色’泽淡青的长发宛如轻烟,秀逸的丽容笑意盈盈,眼神灵动,光彩无限,轻飘飘地落地,和友人亲热击掌,“杨阳,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杨阳涌起恍若隔世的感觉,冒险好象真的是非常遥远的经历了,随即收敛心神,笑着问道,“最近过得怎样?” “我嘛,还是老样子。贺加斯大人那个大坏蛋,把结界封得密不透风——你呢你呢?是不是有什么麻烦?尽管说,能力范围内我都帮你。” “嘿嘿嘿,我今天找你来不是求助诉苦啦,是让你见一个人。” “一个人?”希‘露’菲尔眨眨眼。杨阳扬声道:“史列兰!”暗黑神应声‘露’出半个身子,脸上浮着些微的困‘惑’和茫然,毫无见到故人的惊喜之情。 “兰修斯大人!!!”风神连连后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人赫然是她记忆里那个纯真绝美的神祗。长发委地,冰清‘玉’洁,澄净剔透的凤目像隔了万水千山亘古洪荒看进她的眼,两千年的时光刹那过去。恍惚间,她还是那个没有人形的玛那‘精’灵,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迎视他专注的目光,聆听他清冷却热切的声音呢喃: [希‘露’菲尔……] “你好,我叫史列兰,你是杨阳的朋友?” 心被硬生生从梦境拉出,狠狠摔得粉碎。 希‘露’菲尔似哭似笑,分不清心里涌动的是什么滋味:“您不记得我了?”杨阳也万分错愕,冲口道:“史列兰,你不认识她!?”史列兰点点头,语气却有一丝不确定:“不认识。” 怎么回事?杨阳被意外的发展‘弄’懵了,手足无措地杵在一边。希‘露’菲尔垂下头,泪水沿着脸颊滚落,化为晶莹的水珠,一滴一滴洒在地上。 “你……”史列兰莫名的难受,从见到这个人起,他就感觉心脏像被刨出来一块,无所着落的空虚。没有印象,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我是风神,风神希‘露’菲尔。”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希‘露’菲尔绽开泪湿的笑靥,走上前单膝跪地,托起一缕发丝恭敬一‘吻’,颤声道,“愿为您效劳,今后您有什么差遣,请呼唤我的名字,我会立刻赶来。” “希‘露’菲尔!”眼睁睁看着友人消失,杨阳又是心疼又是后悔,一肚子问号,正要质问当事人,只见他满脸水痕,吓了一大跳,“史列兰!?” “杨阳……”史列兰眼泪汪汪地瞅着她。 “乖乖,怎么了?”杨阳抱着他温柔呵哄。史列兰哽咽道:“不知道,就是好痛,‘胸’口。” ‘胸’口?杨阳皱起眉,若有所悟:莫非他的记忆被贺加斯动了手脚? ※※※ “肖恩!” 牵着还在啜泣的史列兰,杨阳气势汹汹地冲到军营。呼啦一声,原本认真‘操’练的士兵蜂拥而来,关怀地发问:“小史,怎么哭了?” “谁欺负你?我去揍他!” “来,用姐姐的手帕。”…… “安静——”闻声走近的诺因大喝,右手利落地一挥,“统统回去重做二十遍!”无人抗议,黑压压的人‘潮’顷刻间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中城城主和棕发的军团长。 “杨阳,什么事?啊,史列兰哭了!”肖恩慌忙用袖子帮学生抹泪。诺因大怒:“哭啥!你的样子已经够娘娘腔了!”史列兰吓得差点噎住。杨阳更大声地吼回去:“现在问题不是这个!”转向宿命的另一半:“你能联系上索贝克吗?” “不行,我试过,他好象在有结界的地方。”肖恩神‘色’黯淡,随即反应过来,惊讶地看向史列兰,“是帕尔欺负他?” “不是不是,是他体内那位。”因为协调神的身份太惊爆,泄‘露’会造成非常糟糕的影响,知情者都习惯用“那位”代称。 “这样啊,可是我没法叫帕尔来。”肖恩为难地搔搔头。杨阳懊恼地咬住下‘唇’。诺因奇道:“他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 “我也是猜测,如果是真的,那真是很过分。” “杨阳,别去找贺加斯。”史列兰拉拉监护人,说出自己的经验之谈,“他会关你禁闭。” ……我更想揍他了。杨阳咬牙。 贺加斯?拉长耳朵偷听的众人愕然:怎么和协调神同名?诺因敏锐地注意到,眯起眼:“你们还敢开小差?想再罚二十遍吗?” “不!”众人齐声惊呼,立即全神贯注,把疑问抛到九霄云外。 “阳,你太轻率了。”设下隔音结界,诺因训斥。虽然西境的人民比东境信仰薄弱,但对魔导国世代供奉的协调神还是存有敬畏,也敌视和他对立的‘混’‘乱’神。杨阳涨红脸:“对不起,我一时气昏头。” “算了,待会儿……”一言未毕,诺因感到脚下传来轻微的震动。 “呀!”‘女’兵们发出惊吓的叫声,男‘性’也略带不安地面面相觑。 又是地震,最近地震怎么这么多? 黑发王储深深蹙眉,心里浮起不祥的预感。 ※※※ 与此同时,西城首府。 “哇!地震!”办公室里,负责书记工作的白凤佣兵团长刚把一叠文件放在桌上,就跳了起来,慌忙往外冲。书桌另一头的原南城满愿师却毫不惊惶,托着颊喃喃自语:“奇怪,已经第二次了——小亚,你怕啥,有维烈在。” “对哦。”费路迪亚收回开‘门’的手,抚‘胸’松了口气。隐捷敏亚人天不怕地不怕,只怕灾难。 魔界宰相清俊儒雅的脸庞笼罩着‘阴’云,搁下羽‘毛’笔,道:“费路迪亚,你先帮我看着,我有点累,想睡一会儿。” “咦?”两人一愣,轩风关心地问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帮你看看?”维烈回了个勉强的笑容:“不用,我睡一觉就好,麻烦你们了。”语毕,走向隔壁的卧室。 再次来到镇魂镜[审判]的内部空间,维烈清晰地感到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张力。悬浮的茧里空无一人,只有流质的物体像活物般涌动。茧上坐着一个白衣‘女’郎,仿佛闭目养神般一动不动。 “王……”温润的嗓音不自觉地沙哑。 “维烈,你来了。”没有诧异,魔王睁开双目,冷厉如刀的视线直直扎进维烈的心,刺得他微微发抖。 那双眼,是浸血的森然,蕴涵着焚天灭地的恨,和千年前一样。不,更可怕。 “您…您怎么了?”深吸一口气,维烈才得以顺畅地说话,“是世界树出了什么事?”菲莉西亚轻声一笑,清秀的五官透出不相符的残酷:“你在担心?那棵树如果倒了,你应该高兴吧——你的王可以脱困了。”维烈尴尬地沉默。 “算了,本来就没指望你这假惺惺的家伙对我有多少忠诚。” “王——”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些虚伪的话!”菲莉西亚提高嗓‘门’,下一秒,怒‘色’敛去,换上‘艳’丽的笑靥,看得维烈打了个突,因为这转变太剧烈,太不正常,“算了。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要不是你的帮忙,我哪能用血咒吸取生气。” “王!”听到最后一句,维烈跪了下来,脸‘色’苍白如纸,“求求您,到此为止吧!您的后代,是无辜的啊!求您再等一段时间,我一定会想出办法,让您和世界树分离!” “等?我等了一千年,你拿出办法了吗?” “这……”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废话。”菲莉西亚冷冷打断,姿态优雅地拂了拂漆黑的秀发,“我有我的做法,何况我也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维烈微弱地道:“您的后代,是您的东西吗?” “哈!没有我,哪来的他们!特别是诺因和莉莉安娜!那两个小鬼夺走了我的力量!我也要让他们尝尝那种痛苦的滋味!” 定定注视主君快意的神情,维烈终于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的王,已经被怨恨彻底‘逼’疯。 而这……也是他的罪孽。 深深低下头,魔界宰相全身被无力感和痛悔充斥。 “怎么不说话了,维烈?”察觉他的动静,菲莉西亚眯着眼微笑,紫眸流淌着深不见底的恨意,语声却极为轻柔,“你可别跑去告密,不然,我只好用关键词控制你的行动。要知道,我并不想那么做,闹僵大家难看。” “……我不会背叛您。” “这样最好。”菲莉西亚笑得不带笑意。 快了,她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回报一切的时刻。 ※※※ 菲莉西亚并不想毁灭世界。 不同于大部分草菅人命的魔族,对这片生她养她的大地,她还是有很深的感情。但她当初想保护的是同时代的人们,如今的人不在她关心之列。 正因为“调和”的意志减弱,世界树受到了影响。 美好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她的人生被破坏得支离破碎,既然如此,那些罪魁祸首,享受她的恩泽却不自知的人,也一个别想好过! 眼前的人是她最难处理的对象。追根究底,一切都是他放纵惹出来的祸事。但是他又救了她,救了帕西斯,救了肖恩,千年来一直关注他们。恩与仇‘交’融,无法清算。 “维烈,你和肖恩师父一样,都是善良的老好人,可是你们造成的伤害,却比席恩那种恶人还大。”回首过去,魔王苍凉地总结。魔界宰相黯淡的黑眸直视她,久久说不出话。 ※※※ 空之月12日,东城向北城出兵,得到消息的西境总算有了一点危机感。 其实百姓并不真正理解罗兰此举的意义,只是隐隐感觉到:魔导国的格局,似乎被打破了。 “你到现在还要袖手旁观?” 希莉丝一掌拍在桌子上,厉声质问。诺因回以漠然的神情:“我又能干什么?”希莉丝瞪着他磨牙:“不是你能干什么的问题,而是你想不想的问题!” “你急个啥,老妖婆已经派兵了。” “啊,是吗?”希莉丝的脸‘色’‘阴’转晴,双手合十做膜拜状,“果然还是陛下可靠。”雷瑟克皱眉道:“我不赞成陛下这次的做法,怎么能把民众牵扯进战火。”诺因不以为然:“你这是理想主义,老妖婆没错。但她还是太偏心了,应该强迫那些领主打头阵,还有拖后‘腿’的贵族。” “对了,是该大扫除一下,不然将来陛下连出征也没法出征。”希莉丝颔首赞同。雷瑟克却摇了摇头:“领主们是有援助王室的义务,但贵族是我国的根基命脉,不可随意牺牲。” “喏喏,这就是问题的症结。”诺因打心底唾弃。他忘了,拉克西丝再怎么开明叛逆,也是受正统教育成长,和平民出身的他不同。 肖恩自管自吃东西,这种场合他向来不发言。 “别吃了!”希莉丝不爽地拍了他一记,“你有什么意见也说出来。” “我没意见。”肖恩说真心话。即使有他也会憋着,要知道他的对手可是徒弟和徒孙。看出他的心结,希莉丝眯起眼:“你到现在还没觉悟?万一哪天你和索贝克面对面作战,你怎么办?投降?” “帕尔不会和我正面为敌。”肖恩眼神一黯,“他说过了。”这个徒弟把他放在心尖上,反而是做师父的他狼心狗肺。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帕尔才不会撒谎!” 咚咚。诺因无动于衷地敲敲桌面:“夫妻吵架去外面吵。”希莉丝面红耳赤。肖恩也神‘色’微赧,随即肃容正‘色’,凝视义孙宛如紫晶的眸:“诺因,我也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 “你选择了‘女’魔头,对吧?即使将来你和你的亲生父亲兵戎相见,你也不在意?” 会议室里一阵压抑的静默,被诺因冷漠的语调打破:“废话。”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他都不在乎了,我干嘛在乎?”肖恩本来沉着脸,闻言又‘露’出些微笑意:“你还是有点在意的。”诺因‘色’厉内荏地大吼:“才怪!” “他毕竟是你的生父,‘女’魔头再像一个父亲,也是‘女’的,她宠你。换作帕尔,早把你扔到前线磨砺了。”不理会他的嘴硬,肖恩径自分析,琥珀‘色’的双眼凝聚着沉静的决心:“我不会让你和帕尔走到那一步,但‘女’魔头我管不着,这是她和罗兰的战争,我希望你也不要‘插’手。”诺因冷笑:“你太天真了,罗兰福斯会只要一个东境就满足吗?如果老妖婆败了,我也会为她报仇。” “这是理所应当。”肖恩轻叹,明朗的俊颜不再是过去的童稚璀璨,浮起深深的疲倦,“我的意思是,你考虑过自己的未来没有?就算你为她报仇,又怎么样?只会进一步扩大战事,造成更多无谓的死伤。老实说,我觉得这个国家是该改朝换代了,反正你也不想当国王,何不妥协呢?” 在场的军官都面‘露’不忿,若这番话不是身份特殊的肖恩说的,绝对是大逆不道,足以用叛国罪绞首。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诺因甩甩头,倒是没生气,本来他就没什么爱国心责任心,“但我不会妥协,这是原则问题。老妖婆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必须回报她。西境是我的领土,我也不会让罗兰福斯侵略。”肖恩挫败地叹息:原来他的义孙根本不在乎国家气运、百姓生死,那说什么都没用。 “没错!”‘精’兵团团长沙里西恩昂扬地道,“如果罗兰城主觊觎王位,那是叛臣行径,理当处死!”余人纷纷附和。肖恩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一向不理解所谓的王权、正统。东方学舍是综合机构,没有国与国的分野;之后也在民间漂泊,看多了上位者剥削民脂民膏的恶行。一个国家走到尽头,不是应该干脆地灭亡吗?为什么还要用民众的生命去阻挡?何况,罗兰不反,拉克西丝又能容他了? 狗咬狗,一嘴‘毛’。 在心里下了个粗俗的比喻,肖恩继续啃杨阳烤的苹果派,把逐渐热闹的讨论当作耳边风。 “肖恩!” 一看到从会议室走出的剑术老师,史列兰高兴地迎上前。捧书阅览的杨阳慢了半拍。她并不是无权参加,而是诺因不想让半身的祸水脸干扰会议,连带她也自愿留在外面。 “哦,史列兰。”肖恩习惯‘性’地‘揉’‘揉’学生的发梢,这个纯真乖巧的神祗总让他想起已故的徒弟们。 说起来,我和帕尔都是不该滞留现世的人。 “辛苦了,肖恩。”杨阳温言道,眉间是安抚人心的和煦。肖恩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附耳道:“杨阳,等一切结束,我们再一起去旅行好不好?”黑发少‘女’的眼神柔和下来:“好啊。” “说什么悄悄话!”诺因不悦地看着这一幕。肖恩故意气他:“嘿嘿~~不告诉你。” “过来!你皮痒了!我们去打一架!” “是你皮痒了吧……” “我也加入!”史列兰兴冲冲地追上去。杨阳面带微笑地跟着,眼底却沉淀着苦涩和憧憬。 如果真的有这一天就好了。 太多的牵绊:神官的仇,与诺因的‘交’情,满愿师的头衔,战‘乱’的时局……绑住了那双曾经无忧无虑的双翼。 ※※※ 神殿的苹果已经成熟,耶拉姆和昭霆采了两大篮回来。看了一会儿,肖恩道:“叫维烈来吧。” 杨阳欣喜地展颜,她明白友人对父亲尚有心结,不敢主动提起。 中西两城积怨千年,决非短时间内能够抹平,高层之间只得秘密往来,诺因早就准备了一个传送法阵给会空间魔法的西城宰相。 维烈的面‘色’非常不好,人也无‘精’打采的。见状,同伴们都关怀地询问,被他敷衍过去。 “你搞什么,忙也要注意身体。”末了,肖恩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维烈回以开怀的笑容:“没事,我只是有点累。” “所以才叫你休息。”肖恩指指篮里‘色’泽‘诱’人的果实,“还有红酒苹果酥和蓝莓馅饼,我和杨阳一起做的。” “哈哈,那一定要尝尝。” “我做了‘奶’油泡芙。”莎莉耶不甘寂寞地举手。昭霆一‘挺’腰板:“我也做了巧克力蛋塔和草莓布丁。”耶拉姆吐槽:“那东西能不能吃还有待商榷。”昭霆龇牙咧嘴地瞪他。 “维烈,坐。”杨阳拉开椅子让父亲坐下,对两个友人道,“昭霆,莎莉耶,帮我拿点心。” “我来!”史列兰自告奋勇。结果‘女’孩们一窝蜂地冲进厨房。 铺着方格子桌巾的餐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甜点。白瓷杯发出浓郁的咖啡香,飘散在阳光明媚的房间里,温馨的景象淡化了魔界宰相心底的‘阴’云。 “还是我做的橘子冻糕最好吃。”品尝了每个人的成果后,诺因得出结论。众人‘露’出无力之情:那个只有你吃得下去。 “的确,昭霆的都差一点。”耶拉姆语含嘲讽。昭霆狠狠拧了他一把。诺因熬有其事地点头:“她的外形不怎么样,味道还可以。” 天哪~~~~这个味痴~~~~ “诺因,就算不好吃,也吃一点我做的。”杨阳苦笑着推出自己的盘子,她真怕他会被自己做的料理折腾出胃病。 “嗯。” “维烈,吃啊。”希莉丝热情地招呼,“今天你不吃成大胖子不许回去。”维烈笑得无奈:“是是。”肖恩凝神观察,觉得他脸上的郁‘色’不像来自疲惫,皱起眉头。 察觉友人的视线,维烈‘欲’言又止:“肖恩……” “什么事?别吞吞吐吐的。”肖恩催促。维烈强笑道:“没有,没事。”他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而菲莉西亚不想让肖恩知道她的计划。 杨阳也看出父亲不对劲:“维烈,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别瞒着,说出来。”昭霆狞笑着扳动指关节:“不肯说?简单,来个‘逼’供。” “真的没事啦。”维烈连连摆手,“我是…嗯,为那三只红龙的伙食费头痛。”临时找出一个借口。众人一致朝罪魁祸首投以谴责的目光,诺因心虚地别开眼。 “没事就好。”肖恩松了口气,随即想起一件事,道,“维烈,莉的灵魂在哪?我想见她。”之前因为愧疚,他潜意识逃避和养‘女’见面,但帕西斯的教训告诉他:问题不摊开来,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维烈猝不及防:“这个,我还要请示王。”莎莉耶不满地叫道:“还要请示!?你是她什么人啊!” “我是她的部下。” 肖恩也听得不入耳:“怎么这样。维烈,你是我的……旧识,应该是莉尊敬你才对。”维烈勉强牵了牵嘴角:“你都不能原谅我了,何况她。”肖恩一窒。杨阳蹙眉道:“维烈,是不是菲莉西亚对你不好?” “王的态度是不怎么友善,但这是人之常情。” 众人都无言以对。细算起来,菲莉西亚就算把维烈‘抽’筋扒皮也不过分。 “吃饭,吃饭。”昭霆打破尴尬的气氛,挥舞叉子。耶拉姆难得赞同:“嗯,冷了就不好吃了。”这种事只能当事人自己解决,他们‘插’不了嘴。肖恩食不知味地嚼了会儿,恳切地道:“维烈,你跟莉说,过去的就过去了,追究也无济于事。她不像我,有不能原谅的理由,就别斤斤计较了。还有,我想见她。” “好。”维烈淡淡一笑,深处无尽的悲哀化为怅然,随着笑意幽幽散开。 不能原谅……他果然永远不会被原谅。 友谊已经完结。 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那个栗‘色’短发的少‘女’,总是一脸认真地处理庞大的政务,坐在窗边静静地擦剑,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害羞时嘴‘唇’会抿紧,别扭地掩饰,就像他把夹着干燥‘花’书签的通俗读物递到她面前时,僵硬的表情,和隐含羞涩的声音:[谢谢。] 也曾经有个小骑士抱着他,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他。 温暖的画面被复仇的火焰吞噬,回过神时,只余下满心的破败和空虚,和满手洗不尽的鲜血。 后悔吗?后悔!可是又怎么能不报复,怎么能不恨。 父亲,我该怎么办? 意识到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维烈极苦极苦地笑了:我真是没用啊,遇到难题就想父亲。 可是,他真的好想回去只需为学业烦恼的童年。身上的担子太重了,负罪感也快将他压垮。 眼前的景象突然剧烈扭曲,在反应过来前,餐具已从手心滑落。 “维烈!!” ※※※ 梦里浮‘荡’着无数片断,都是过去的碎片,连年代也记不起来,搅‘乱’了心湖,形成浑浑噩噩的梦魇,缠绕住他的神智,将他拖往深沉的回忆之海。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知觉终于渐渐恢复,仿佛睡了很长时间,绵软的四肢无法移动分毫,然后是细碎的人声: “为什么我家宰相一到你的地盘就昏倒?走的时候明明好好的!” “我还要问你呢!是不是你虐待他,扣他工钱,把他‘弄’得营养不良的样子!” “我又不是你!” “什么!你找死?” “你们俩给我闭嘴!”一个熟悉的中‘性’嗓音大喊,另一个亲切的男声也喝斥:“别吵,医师说病人需要静养。” 勉力睁开眼,视野白茫茫一片。眼尖的昭霆最先发现:“维烈醒了!”众人相继扑过去,七嘴八舌地问道:“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片刻的怔忡后,维烈浮起虚弱的微笑:“抱歉,让大家担心了。” “知道就好!差点被你吓死!”昭霆余悸未平地拍‘胸’,叙述当日的情景,“要不是诺因手快,你就埋进盘子里了!” “呃……是吗?” 杨阳痛心至极:“维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别再闷在心里,这里每个人都不是外人。”希莉丝附和:“就是,你太见外了!”诺因撇了撇嘴:“说吧,我才不信几头红龙能让你昏倒,除非你的神经比‘女’人还细。” “没什么。”维烈笑得飘渺而悠远,“只是有点累而已。” 众人面面相觑,真想一拳揍下去,又怕他嗝毙。瞧他病恹恹的德‘性’,音量稍微大些可能就震晕了。 “你在自我折磨吗?”肖恩将手放上友人的前额,神情平静冷肃,“这又有什么用?死人会因为你的忏悔活过来吗?只会让活人担心。”就像他一样,再自责,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肖恩——”维烈心中涌出前所未有的冲动,一把握住他的手,“如果杀了我,你我之间的仇怨能不能一笔勾销?” 喂喂!杨阳等人听得心惊胆战,却慑于那种沉重的气氛,不敢吭声。 肖恩笑了笑:“你居然会说这么任‘性’的话,看来你真的***到极限了。”维烈颤抖着松手,盖住脸,喃喃低语:“我是感觉我快疯了。我对不起洁西卡,对不起你,对不起王,我也没脸求你们原谅,可是…可是……” “维烈,我不能原谅你,我也无法恨你,你是我的朋友。”肖恩打断,夹杂着一声长叹,“你这狡猾的家伙,照顾了我一千年,我又怎么能恨你?莉和帕尔想必也恨不了你,那你还在折腾什么?故意让我们难受吗?够了,睡一觉,把什么都忘了。明天你请我三顿饭,我们还是好哥们。” ‘交’叠的手背下流下清澈的液体,在那苍白的‘唇’逸出哽咽的前一刻,肖恩掀起被子遮住他,回头道:“出去吧。” 杨阳等人默默退出房间。 埋在被窝里,维烈哭了很久,肖恩也陪他坐了很久。 ※※※ 下过雨的午后,阳光灿烂而不灼热,天空呈现出近乎透明的纯蓝,望去剔透无暇,令人心魂俱醉。 ‘露’天饮料店里,四个引人注目的男‘女’占据了一桌,让其他客人看得傻眼,老板和‘侍’者忙得团团转。 面目俊朗的青年狼吞虎咽,吃相穷凶极恶,身穿边缘滚蓝的象牙白军服,打着粗长的辫子,头戴水手帽,领口的二星标志代表了军团长的身份。 “肖恩,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杨阳看着宿命的另一半叹气。肖恩努力咽下嘴里塞得满满的烤‘肉’,瞪目道:“有人请客,我干嘛不吃他个够本?”维烈一脸傻笑,毫不介意友人榨取自己血汗钱的恶劣行为。 贝姆特在确定部下无恙后就返回西城,诺因有公务要处理,莎莉耶是情报官,希莉丝轮到军事演习,昭霆和耶拉姆现在是‘精’兵团的士兵,只剩下他们四个可以出来闲逛。 “真拿你没办法。”杨阳无奈地帮他擦脸。维烈体贴地递上一杯茶:“来,小心噎着。”趁父‘女’俩的注意力都放在老师身上,史列兰偷偷把手伸向桌上一瓶高浓度的烈酒,他很喜欢这东西的味道。 “小孩子不许喝酒!”肖恩眼明手快地抄走酒瓶。杨阳耳提面命地教育,生气诺因带坏了史列兰,害他‘迷’上这种不健康的酒‘精’饮料。何况史列兰酒量不好,一杯必倒。 “唔~~~”貌似进入反抗期的黑发神祗嘟囔,“我想喝嘛。” “不行就是不行!” “乖,史列兰,你想喝,一会儿我和杨阳做酒心蛋糕给你吃。城主府也有你可以喝的果子酒。”维烈加入劝解。这家店是面向军队,只有便宜的麦酒和烈‘性’的高级酒。 “维烈!” 一声惊呼突然响起,四人转过头,只见一个打扮像护士的秀美‘女’郎,身后还跟着一个扛流星锤的娇小少‘女’。象牙白的军装和肖恩一样,边线却是绿‘色’,这是‘精’兵团的***。 “啊,你是…妃梨小姐。”维烈认出故人的容颜,‘露’出温和的笑容。妃梨惊喜地捂住嘴:“真的是你,你的头发……”一言未毕,被妹妹打断:“姐,这就是你说的流‘浪’汉?怎么不是红发?” 流‘浪’汉?杨阳皱眉,察言观‘色’,确定那个叫妃梨的护士是父亲欠下的一笔风流债。 “悠梨,别‘乱’说!”妃梨尴尬地斥责,转身鞠了一躬,“失礼了,满愿师小姐,肖恩军团长,史列兰大人。” “别客气,你们吃过没?一起吃吧。”肖恩热情地邀请,自然无伪的笑靥令人卸下戒心。悠梨和他本来‘性’格就投契,哈拉两句就坐了下来,妃梨也只好红着脸坐在维烈身边。 “妃梨小姐还在疗养院工作吗?”魔界宰相把菜单递给她,关怀地询问,“亚克好不好?” “他很好,还是那么调皮。” 杨阳‘插’口:“维烈,你在疗养院住过?”维烈吞吐道:“那个,旅途中有晕倒过一次。” “真是的!你怎么老是不当心身体!”杨阳气得脸颊泛红。妃梨这才注意到两人的相似之处,疑‘惑’地道:“呃,两位是——” “他是我父亲。”杨阳坦率地承认。维烈绽开标准傻爸爸的笑脸。 妃梨目瞪口呆,悠梨也吃惊得差点喷饭:她老姐居然爱上一个有拖油瓶的中年男人! 可是看长相,实在不老啊,气质也不像吃软饭的小白脸。 有[怪力魔‘女’]之称的‘女’军官想起一件事:“您……莫非就是西城的新宰相?”自从魔武大会后,维烈就成为***界最大的惊奇,身系满愿师之父、魔界宰相和堕落神明三重头衔,还有血魔的嫌疑。 “嗯。”维烈点点头。妃梨失神了一会儿,黯然垂首:“您已经结婚了?”她倒不介意维烈的血统,自家的统治者也是魔族后裔,而是伤心两人的身份差距,和自己还没开始就破灭的恋情。 “不不,那个,我……”维烈不知如何解释。杨阳好心解围:“我们的关系很复杂,我没有母亲。”两姐妹惊讶地瞪大眼:没母亲她怎么生出来的? “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父亲还是处男。”杨阳笑着又丢下一颗爆弹。维烈脸红得快烧起来:“杨阳!”妃梨也面红耳赤,明白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 “啊,我突然想吃[琉璃馆]的红豆包。维烈,你帮我去买吧。” “我不认识路……”维烈还没发觉‘女’儿的算盘。杨阳顺势摊了摊手:“那就麻烦你带路咯,妃梨小姐。”‘女’护士感‘激’颔首,领着迟钝的心上人离开。 “等等我!”还是不愿意相依为命的姐姐被一个老男人抢走,悠梨追上去。杨阳摇头:“坏事,枉费我一番苦心。”肖恩恍然大悟:“杨阳,你想撮合他们?” “对啊。”杨阳笑‘吟’‘吟’地抬高下颌。她早就不爽父亲为某个朝三暮四的‘女’人痛断肝肠,千年来念念不忘。妃梨看起来是个好‘女’孩,能够治愈他的心伤。 向着‘春’天迈进吧,维烈! “可是妃梨是人类耶,她死了,维烈怎么办?” 石化,没想到这一层的杨阳张口结舌。肖恩反而不在意地吃起来:“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怎么能这样!”杨阳抱头哀号,“不行不行,妃梨不行!”她那个死心眼的父亲,一旦爱上,只会重蹈玛格蕾特的覆辙。 “唉,如果他有看对眼的魔族‘女’‘性’就好了。”杨阳沮丧地趴在桌上。肖恩奇道:“你为什么硬要塞个人给他?” “因为他太寂寞了啊!那么长的时间都孤单一人,我希望他能幸福、快乐。” “我们会陪着他啊。”肖恩扬眉,年轻的俊容在阳光下焕发出澄净的光彩。杨阳愣了会儿,笑了:“对呢。” 她这辈子,应该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就陪着维烈,给他少许慰藉吧。 ※※※ 因为内政已经上了轨道,贝姆特特地关照部下好好休养,不必急着回来。于是接下来几天,维烈不是和‘女’儿朋友一起逛街游玩,就是到疗养院帮忙。 见面的次数多了,妃梨的心意,他也渐渐察觉。 直白的话他说不出口,只能委婉地拒绝。 调弦的手指带着优美的韵律,一袭白衣的身影坐在窗边,正午的阳光在他身后形成一圈光影,面容有些模糊,令人如沐‘春’风的和煦气质却越发明晰。 总是柔软地笑,眉眼清雅如画,声音温和。对这个安详沉静的男人,疗养院的病人都很有好感,见他弹琴,不约而同地放下手边的事,专注聆听。 温润的歌声伴着琴音飞扬流转,透出深浓的情感,又含着无限忧伤,像一场逝去的凄梦。 “如果可以和你在一起, 我愿所有的星光全部陨落, 因为你的眼睛就是我生命里最美的光芒。 凡世的喧嚣与明亮, 世俗的欢乐与幸福, 如清泉流逝。 风吹落‘花’瓣洒下一地‘春’泥, 你的笑容破碎如水面的月影, 希望瞬间成空。 季节改变了‘色’彩, 心情不会枯萎, 像‘花’朵般摇曳,思念着你。 残留的悲伤过去,也被你抚慰, 嬉戏般俘虏我,飘‘荡’的裙摆是记忆里鲜明的蓝, 不变的爱……” 再也听不下去,妃梨转身跑出疗养院,在空中留下一串晶莹的水珠。维烈不着痕迹地变换曲调,弹起一首英雄史诗,带动了气氛。 “维烈,你不能忘记她吗?她根本不值得你这样付出啊!” 趁煮饭的空挡,杨阳低声质问,眼里是深深的悲凉。维烈回以淡淡的微笑:“杨阳,我曾经说过,我的躯壳里是一个苍老的灵魂。玛格是一个奇迹,爱上她也是一个奇迹,我不认为还会发生一次。” “……”是这样吗? “爱情是一种‘激’烈的感情,而我的心脏跳不出‘激’烈的节奏。”掀开锅盖,魔界宰相以悠然的步调放进调味料,“我也不想再来一次,这样很好。”黑发少‘女’静静凝视他,像看另一个自己。 “杨阳,你还小,不要学我,打开你的心,看看周围吧。” “我……” “代替我,幸福。” 杨阳垂下眼,没有说话。 忘掉神官,是不可能的。她也没有勇气捡起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再‘交’到另一个人手中。 ※※※ 空之月十六日,杨阳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秀丽的笔迹和神官一样,写着:今天是那家伙的生日。 眼前一黑,杨阳险些晕过去。 缓过气后,她伏在桌上,紧紧咬着手肘,无声地恸哭。 神官他……大概连自己的生日也不知道吧。 无父无母,以为自己是王室的‘私’生子,结果是个无良祖先的分身。 银发圣职者开朗的笑靥,和他生活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几乎令她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她起身走进厨房,做了个蛋糕。代替那个人,一口一口吃完。 蛋糕什么味道她根本吃不出来,只尝到自己眼泪的滋味:咸咸的,涩涩的。 然后她在房里燃起火盆,撕下日记,一页一页烧掉。 明知那人已经不存在,烧掉也看不见,还是想传达自己的心意。 她的对面是无垠的黑‘色’大海,一不小心就会溺毙。 可是死了又怎么样?也见不到他。何况这个身体,已经死不掉了。 凝视空空如也的双手,杨阳突然体会到父亲的心情:无法回首,也看不到未来,只能像个行尸走‘肉’般,一天天‘混’日子。 ※※※ “你又发什么疯?” “啊?” 放下咖啡杯,中城城主指着对座的少‘女’:“眼睛肿得像核桃,别告诉我你天生就是兔子眼。” 杨阳反‘射’‘性’地一‘摸’,并没有浮肿,这才想起自己的魔族体质:“骗人!” “哼。”诺因别过头,满脸无趣地搅拌杯里的液体。即使外表正常,那副要哭不哭,死样活气的德‘性’,瞎子才看不出有问题。 更别说史列兰昨晚冲进他的房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说经过。 他没去碰一鼻子灰,‘侍’‘女’也报告:房‘门’是锁上的。 锁上的‘门’,就像她的心。 郁闷。手上的动作变得粗暴,诺因一口喝干最喜欢的冰咖啡,感觉这是他生平喝过最难喝的一杯,苦得发酸。看出他神情有异,杨阳关心地问道:“怎么了,诺因?你也心情不好?” “是不太好。”诺因随手拨了拨鬓发,长度似乎有所增加,这很罕见。自从他的头发长过耳,就几乎不再长了,他朝思慕想的胡子也是,这是不是个美好的征兆? 心情瞬间‘阴’转晴。 “对了,你是低血压,早上起来是……你在干嘛?” “照镜子。”诺因趴在穿衣镜上虎视耽耽,半晌,肩膀垮下来,“可恶,没有……算了,明天一定会长出来。” “什么东西长出来?”杨阳奇道。诺因用热切的口‘吻’道:“胡子!”彻底沉默了两秒钟后,杨阳无力地道:“我无法想象你长胡子的模样。”那么美丽纤细的脸。 “我可以告诉你,非常的雄壮威武!”诺因已经在脑子里构绘了无数遍。 ……是别扭得要命吧。 史列兰凑趣:“我也要长!我也要变威武!”杨阳咬牙:“你更不适合!” 扣上领子,整装‘挺’身,诺因朝镜中的自己绽开‘精’神的笑靥:“好!上班!一起去吧,到城墙上看日出?”杨阳一怔,情不自禁地回以笑容:“好啊。” 之后,她养成了每天早上照镜子、微笑的习惯。 笑是过一天,哭也是过一天。 和诺因在一起,会觉得生活很简单,很愉快。 半边天空染成瑰丽的金红‘色’,地平线清晰可辨,像一条炽白的光线,渐渐变粗变深,突然,火红的‘波’动喷涌而出,万物都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下,深蓝‘色’的氤氲一扫而空,四周一下子亮起来。 杨阳陶醉在壮阔的自然景象中,深深叹息。诺因也一霎不霎地眺望,‘唇’畔挂着笑。 带队路过的肖恩丝毫不理解他们的感动,看了一会儿,点点头:嗯,颜‘色’很漂亮,像军营对面粥店的海兰婆婆亲手腌的咸鸭蛋黄。 幸好杨阳和诺因不知道他的感想,不然会联手暴扁他一顿。 棕发的军团长有着将大部分东西联想成食物的特异功能,在他看来,生活也是很简单很愉快的。 所以作为他的友人,魔界宰相免不了被他拎着成天到处晃,重整消极的人生观,最后不得不逃回西城,因为实在受不了所谓强身健体的锻炼,他可是一把年纪了。 日子就这样在平淡的欢乐中度过,一点一滴地冲刷了悲哀的余痕。 远方,战云密布。 ※※※ 25日,雷南郡易主的最新情报传到西境,杨阳疑‘惑’了一会儿。 “攻城战有时间这么短的吗?是不是有内‘奸’?” “不,据说是直接轰了城墙。”诺因驳回她的猜测。 “那城墙是纸糊的啊?”昭霆大叫,火气十足。这些天她被‘操’得脱层皮,感觉好象又回到神殿的日子。而且‘精’兵团清一‘色’是魔法战士,她还要学法术。幸好她天赋惊人,如今已有小成。 “当然不是,但是用龙焰就能轰开。”诺因说得像真有其事,“一定是罗兰福斯让黑龙王乔装成法师,然后……” “大错特错,殿下。”雷瑟克没好气地打断,敲敲手中的文件,“请你以后认真看报告,是雷南郡的城墙本来就有个大‘洞’,因为城防官调动颇繁疏于整修,被东城的骑兵侵入。”诺因啐舌:“啧,多此一举,叫黑龙王喷喷火不就行了。”雷瑟克额冒青筋:“别告诉我你将来就会派那几头红龙去喷火。” “是啊,多方便。” “……战争不是这么打的,殿下。”雷瑟克非常无力。这样即使成功了,得到的也只会是一片焦土。 事实上,罗兰后来之所以栽了个跟头,就是因为诺因实在太没有常识了。他也不在乎牺牲和后遗症,只追求一样东西——胜利。 “没错,诺因。”杨阳也很无奈,她甚至考虑是不是把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背给这个朋友听,“打仗是为了得到超过消耗值的最大利益,不是龙族那种打架。”诺因不以为然:“是尽可能多地消灭敌人吧。” “对啊,包括在里面。而且前提是尽量保存我方。你那样做,结果肯定是互喷火,大家都死光光。” “如果罗兰福斯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再打也没意义了。” “这个,话是这么说……”杨阳无言以对,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雷瑟克一字一字道:“不要闹了,殿下。如果你真的做出那种不计后果的事,罗兰城主也不会跟我们客气,然后你就在灰烬里找书看吧。”诺因终于被吓到:“啊——不要!” 果然用这一招才有用。杨阳好笑地侧目,涌出奇妙的联想:就像地球的核弹一样,真的很危险呢。一定要看牢这家伙,不能让他按下开关。 “蓝龙骑士团也被灭了,这下埃特拉等于是罗兰城主的囊中之物。”雷瑟克叹道。诺因一脸唾弃:“那帮笨蛋,居然选在平原上用俯冲攻击,存心找死。”昭霆突然想起一件事:“啊!北城被吞了的话,邱玲怎么办?会不会被杀啊?”杨阳惊讶地起身:“对哦!” “应该不会,她是神使,杀她会遭来北城人民的不满,十有八九会拿她做傀儡。”希莉丝提出异议。莎莉耶人小鬼大地补充:“也有可能赶来我们这儿,作为出兵的借口。”希莉丝用力拍桌:“对!” “偷渡可不容易,万一老妖婆不收呢?我看罗兰福斯会宰了她,而且是叫兰冰宿宰,诬陷她是伪神使,这样两城的政治偶像就能统一了。”诺因说出自己的见解。由于冰宿在魔武大会上的表现,他和拉克西丝都重点关注她。至于邱玲,连长相也记不起来。 “这不就糟了!”昭霆尖叫,急得团团转,“罗兰城主不会这么狠吧!冰宿和邱玲可是同学耶!” “他才不管什么同学不同学。” “不,冰宿和罗兰城主似乎有特别的感情。”杨阳沉静地否定,‘露’出回忆之情,“冰宿就不说了,她在魔武大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站在罗兰城主这边。而罗兰城主也曾经帮她买土产和礼物,言谈间很…不一样。”昭霆咋舌:“竟然搞婚外恋,冰宿这家伙!”杨阳徐徐喝了口茶:“这就叫近水楼台先得月。”莎莉耶托着颊叹息:“好‘浪’漫。”肖恩兴高采烈:“那我马上就要有徒孙媳了。”希莉丝扁了他一拳,沉‘吟’道:“这倒是个意外的发展。”诺因还是坚持己见:“哪怕兰冰宿是罗兰福斯的亲娘,他也不会为她改变自己的作风!” “但是这个法子并不可行。”雷瑟克反驳,“埃特拉人没什么信仰,如果没有真正的神迹,宣扬兰冰宿是唯一的真神也没用。”诺因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疏漏。 “还有赛因先生。”耶拉姆冷冷‘插’口,眼神寒洌如冰,“如果罗兰福斯连赛因先生也杀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他!”杨阳和昭霆打了个哆嗦。肖恩郁郁垂首。诺因毫不动摇:“你说北之贤者?他应该不会有事,他的名声比那小丫头好用多了。”耶拉姆微微缓和神‘色’。两个少‘女’松了口长气。 雷瑟克有些犹豫,若赛雷尔宁死不屈,下场实在堪忧,最好也是被囚禁。杨阳也考虑到这一点,道:“诺因,用空浮舟突袭,能不能救出赛因先生和邱玲?”罗兰要并吞北城她不管,但她关心的人们必须无恙。 “做梦。战时空浮舟站一律关闭,用权势和武力威‘逼’开放是可以,但只要把守住对面的站台,一下船就完蛋。人数和航班也是固定,根本施展不开。”(注:空浮舟站是魔法师公会的设施,所以中立。因为使用特殊燃料和魔法推动,价格才那么昂贵,限制很多。另外,上界之间可以通航,下界只有首府连接,其他地方必须转船。) “这样啊。”杨阳食指关节抵‘唇’,这是她思考的小动作,“那骑龙呢?直接把结界轰开。”诺因瞪目:“你疯了!”刚刚还教训他,这会儿反而比谁都火暴。 “不行的啦,一靠近就被发现了。”希莉丝也反对。杨阳挥手:“可以用隐形术嘛,破坏结界后马上潜入,也不会被抓到。而且上界现在不是有序的状态。”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这法子固然粗暴,却不是没有可行‘性’。 “何况,还有史列兰保护我。” “你去!?”诺因提高嗓‘门’,一副吃人的表情。杨阳回他一个奇怪的眼‘色’:“萨姆他们只肯让我骑,史列兰还可以商量一下。”被点名的人用力点头:“嗯!我会保护杨阳!” “不行不行决不行!” “安啦。潜行、营救这种事,我都有经验。只要给我张地图,一定没问题的。就算失败了,也可以逃嘛。”杨阳温和地分析。诺因临时找出条理由:“补给呢?别忘了那帮家伙胃口多大!”杨阳早有腹案:“问维烈讨个空间包就行了。” 拗不过她,诺因只得对分身耳提面命,‘交’代这场危险的旅行需要注意的事项。 ※※※ 再次换回冒险家的装束,杨阳感到很怀念。 弓箭,护‘胸’,银短剑,‘药’草包,长靴和斗篷,及腰的黑发高高扎成一束,整个人英姿飒爽,俨然又有了几分男‘性’的帅气。史列兰也把长发打成辫子,换上一身轻便的剑士服,但看起来还是像个优雅的远行贵族。 为了得到外出的机会,红龙们打了一架,最后是最老成实力也最强的萨姆胜出。有两位超强保镖,本身又是不死的魔族,同伴们也不再担心。 虽然有过一次骑龙的经验,但白天的感受完全不同。从城主府前面的广场升空后,惊呼感叹的市民和成排的建筑都渐渐成为缩小的风景。劲风吹拂,云朵飞快地掠过身侧,脚下铺展开的壮阔画卷令杨阳叹息出声。 “真‘棒’。”定了定神,她对身后的人道,“史列兰,抓紧哦。”黑发神祗依言加重手劲,环住她的腰。萨姆用跃跃‘欲’试的口‘吻’道:“就直接去北城?不到其他地方逛逛?”他只是相对比较沉稳,而好动暴力是每头红龙的天‘性’。 “嗯…我想去‘迷’雾森林看看。”这是杨阳涉险的隐藏目的,在村子的时候她就有这个打算。不过当时是为了调查神官的身世,如今是为了一睹他的出身地,以及帕西斯的过去。 “没问题!哪个方向?”萨姆兴致高昂。杨阳摊开地图略一扫视,算出距离:“往东南约一百二十公里。” 骤然加快的速度险些将她抛出去。 不到半天,一***蓊郁的绿‘色’就跃入眼帘。‘迷’雾森林千年来被划为禁地,进去的人都有来无回。因此周围空‘荡’‘荡’的,降落的二人一骑没有引起任何‘骚’动。 从外观上看,‘迷’雾森林和一般的树林没什么区别。时值初夏,清脆的鸟鸣、聒噪的蝉叫和间歇的兽嚎组成热闹的‘交’响乐,气氛也不‘阴’森诡异。唯一的特别,是经年累月缭绕不散的浓雾,像一团引人探究的谜。 这就是神官出生的地方。杨阳眼底浮起感伤和遐想,没有试图去找心上人被抱养的地点,因为找也不可能找到。 “萨姆,你在外面等我们还是……”语尾自动消散,红龙已幻化成一个二十岁后半的青年。线条‘挺’拔的俊颜,高挑结实的身材,前发在角的位置有一抹挑染的金‘色’——和所有的龙族一样,这位变身后也是美男子。 “我想去狩猎,这林子有不少强悍的大家伙。”萨姆盯着白雾深处,满脸好勇斗狠的神情。杨阳宽容地笑笑:“随你的意吧,别搞出森林火灾就行。” “放心!” 剩下两名成员并肩走进狭长的入口,松软的泥地踩起来很舒服,拂过衣角的长草沾满了‘露’珠,空气‘潮’湿而清新。树干在淡白的雾气间若隐若现,不时有条小溪蜿蜒流过,还有野‘花’摇曳,景‘色’清幽而雅致。 “漂亮是漂亮,可是看了一千年,也会腻吧。”杨阳一边环顾一边感叹,专注下疏忽了警戒,一脚踩空,被史列兰眼明手快地抱住。 “好怪的坑。” “是陷阱。”一眼认出底部削尖的木桩不是自然形成,杨阳踏回平地,向同伴道谢。史列兰好奇地问道:“就和那个夹住我‘腿’的大夹子一样?”想起两人共患难的经历,杨阳绽开温馨的笑容:“是啊。” “那这个会不会也害我睡觉?” “不会。嗯…我也不确定,可能涂了‘药’。” 打起‘精’神,杨阳小心翼翼地前进,还是三次差点被藏在树叶里的木箭‘射’中,四次绊倒,一次掉进网兜,不禁埋怨帕西斯干嘛设这么多害人机关,某个东西***了她的误会。 那是一缕宛如月光的淡金‘色’长发。 原来……罗兰城主和索贝克曾经一起在这里生活。那些陷阱,是为了捕兽吧。 “杨阳,前面有结界,是贺加斯的气息。”史列兰报告。 果然。杨阳毫不意外地抬首:“你可以打破吗?”史列兰点点头:“可以。” 森林很大,接近结界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幸好今晚的星月都很明亮,道道银芒从叶缝洒落,澄净如水;树‘精’也点起夜光草,淡蓝的光芒像一盏盏小灯,营造出梦幻般的氛围。 史列兰突然举起右手,白皙的掌心泛开一圈圈涟漪状的黑气。杨阳只觉‘胸’口一闷,眼前银光暴‘射’,原本密密麻麻的树木消失,视野豁然开朗。 一‘波’如缎似绸的墨蓝水‘色’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荡’漾着粼粼‘波’光,在薄雾的掩映下更显得烟‘波’浩淼。群星如同镶嵌在黑丝绒上的碎钻,闪耀着幽幽银辉。湖心的古迹被月光披上清冷的纱衣,朦胧了沧桑的痕迹。 夜风吹过,岸边盛开的‘花’朵摇曳出醉人的‘波’涛,沙沙的声响如轻柔的呓语。洁白晶莹的‘花’瓣似雪飞扬,伴随着星星点点的橘光。 “灵灯‘花’……”杨阳深深吸气,沉浸在令人屏息的美景中。史列兰清澈的黑眸浮起怀念的‘波’澜:“好像神域。” 七彩的光球从水面涌出,与温暖的‘花’灯‘交’织出纤细的身影。半透明的舞衣与淡金的发丝,‘挺’直的背脊散发出凛然的魄力,和银发碧眼的青年遥遥相对。一转眼,是换了猎装的金发男孩将睡眼惺忪的师父从房里拖出来,扔下湖的光景。 生动的笑脸,清脆的喝骂,偶尔会出现大胃口的黑发龙王和爱撒娇的小独角兽,片断的画面汇聚成光的洪流,拍击着两人。最后是背着行囊的少年恭敬拜别,头也不回走来的情景。冰蓝的瞳凝聚着心痛和眷恋,更多的却是一往无前的坚定,绷紧的身躯直直穿越呆立的少‘女’,如雾清凉。 杨阳一惊回神。 风已停止,碎瓣和光粒纷纷扬扬洒了一地,碧‘波’微‘荡’的翠湖静谧深邃,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幻觉。 “那…那是……” “是湖‘精’和‘花’‘精’的记忆。” 不是做梦。清俊的脸庞漾开复杂的情‘潮’,杨阳凝视湖中央的遗迹,道:“史列兰,我们上去。” 高出水面的阳台摆放着一张桌子和两个靠背椅。推‘门’走进,里面是一间卧室。被褥凌‘乱’,家具‘蒙’了一层灰。隔壁蓝‘色’系的小房间却有打扫过的痕迹,显然某无良师父‘挺’重视徒弟。客厅被改造成书房,堆满了分‘门’别类的古籍;简易的书架上却清一‘色’是文稿。史列兰制止伸手想拿的杨阳,破除了保密魔法,才示意她看。 翻开第一页,潦草的古代语抓住她的视线。 大陆历4603年,我来到这个鬼森林。 具体日期不详,我不知道我被封印了多久,姑且当它是空之月1日吧。 这是……日记?索贝克的日记?两手不自觉地发抖,杨阳发出一颗光球,照亮昏暗的室内,在沙发上坐下,专心阅览。史列兰乖巧地不打扰,百无聊赖地晃了一会儿,跑进罗兰的卧室睡觉。 幸好我知道怎么提炼植物的茎液做墨水,地下室也不缺纸。这里似乎是传说中的隐之神殿,也许我该庆幸那个冒充肖恩师父的‘混’蛋没把我丢到沙漠里去——我***xx的!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我的小公主、诺因、索玛、还有‘露’西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却只能在这里干着急。 自称世界之钥的神圣器说,因为魔族扭曲了这个世界的进程,修正命盘是迫在眉睫的事,而我的存在会干涉平衡,只好委屈我待在他的结界里——我管这些鸟事!又不是我自愿被神明附体!他不理我,沉到湖底当缩头乌龟。我试了三次,身体爆炸又重组的感觉太恶心,不得不放弃。 时限是千年。千年后,我就能解脱。呵呵,也许我应该庆祝,我居然能活上一千年。 杨阳的手一紧,调整好心态后,才能继续看下去。 空之月2日天气:晴。 搞错了,我得先保住我的意识,再来谈自由。不经主人允许随便附身的家伙叫贺加斯,今天跟他打了一场,大家都昏过去,算是两败俱伤吧。他也想出去,救他老弟。不过很抱歉,自己走着去可以,用我的身体免谈。 真难看啊……我居然吓得哭了。被一点点侵蚀的感觉太可怕,现在我的手还在抖。呵呵,还没老就得风瘫了。万一老成树皮的样子,不知肖恩师父认不认得出,菲莉西亚会不会嫌弃。 冷静,我必须冷静。 坚持下去,我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不是懦夫。 我想祈祷,祈祷大家平安无事,可是如今的我要向谁祈祷?何况神这种东西,我也领教过了。 空之月3日天气:晴。 早上我和贺加斯商量休战,难兄难弟应该互相扶持,别窝里反。谈判破裂。倒不是他不合作,是***。要么他退让,任我在这里待一千年;要么把身体完全给他,才能打破世界之钥的结界。不存在齐心协力突破困境的可能。然后我们又打了一架,我怀疑这家伙有恋弟情结。 该死!为什么是一个榆木脑袋的男人附到我身上,而不是温柔美丽的‘女’神? 抱怨的时候,我感到耳朵被菲莉西亚拧了一下。 菲莉西亚,亲爱的,你倒霉的老公手抖到连情歌也弹不动了,希望你的情况比我好。别厚此薄彼,先把我的小公主喂饱,诺因那臭小子就丢一边吧。他老是吃你豆腐,不要让他变成小***。 索玛有‘露’西照顾,应该不会有事,只怕…… 远视魔法一概不能用,闯也闯不出去。哼,这贼老天存心要我担心得发狂。其实只要大家平安,我消失也无所谓,但是不亲眼确认,我死不瞑目。 空之月4日天气:雨。 三天了,我没喝一口水也没吃一口饭,还是活蹦‘乱’跳,果然身体不对劲。饥饿干渴的感觉还有,唯一的安慰。和贺加斯搭话,没声音。 我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直到月亮出来才回过神——居然发了一天的呆!这样下去不行,会疯的,我得找点事做。 空之月5日天气:晴。 连睡觉的权利也被剥夺了,那瘟神还有几分‘阴’险,趁我神智不清时抢身体。跟他折腾到凌晨,差点昏过去,跳进冷水里泡了一上午才清醒过来。也许他想让我没痛苦地死,很抱歉我不领情。 这不是长久之策,他可以不睡觉我却不行,意志一削弱,胜算也小,索‘性’孤注一掷,拼了! 魔法无效,武艺无效,去跟世界之钥那老乌龟‘交’涉,再次三连败。血淋淋地上岸,湖水都染成红的。这破铜烂铁一定是变态!结界把人弹开也罢了,还粉身碎骨! 没办法,只好削了根木剑准备着,犯困就刺自己,没想到我也有自虐的一天。 空之月6日天气:‘阴’。 救救我,肖恩师父,我实在撑不下去了。 几滴水渍在纸面化开,抹了把脸,杨阳重新施放照明术,调息半晌,才鼓起勇气往下看。 空之月7日天气:大雨。 唾弃一下昨天的自己,居然连一个礼拜也没坚持到,懦夫!没胆!肖恩师父还等着我去救他呢!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我站在外面淋雨,让头脑冷静。 试着用水系魔法,成功了!我不会水系魔法,是学着‘露’西念,居然有效。别的元素魔法也能用,除了暗系,还只要启动语就能发动。虽然打在结界上连点火‘花’都没弹出来。 应该是瘟神的缘故,而且他晚上闹得没前两天凶狠。我猜想力量的消耗也会影响他的意志,又一口气‘射’了十来枚水箭。可惜我专‘精’死灵系,元素魔法只晓得初级咒文,急需恶补。 在第一层发现藏书库,感谢冥王! 有了一个希望,总算好受了点。 空之月8日天气:晴。 我学不进去,静不下心,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 那‘混’蛋还不知会用肖恩师父的身体做出什么事来。他***了玛丽,如果再对菲莉西亚……该死! 无用的废物,身为丈夫,却连老婆也保护不了。 还有诺因和莉莉安娜,那‘混’蛋说要拿他们当实验品,天晓得是动什么龌龊的脑筋! 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想亲菲莉西亚,想抱小公主,想捏诺因那臭小子嫩嫩的脸蛋,想看到肖恩师父的笑容,想念‘露’西、安迪、华尔特、玛丽。 这里太安静了。 空之月9日天气:多云。 终于知道诺因和莉莉安娜这两个名字的意义,是降神术的祭品。 该死!该死!! 我都变成这样了,诺因那小子不被吞得一干二净才有鬼!虽然他很不可爱,老是哇哇哭、咬我、对我扁嘴瞪眼睛、趴在菲莉西亚‘胸’脯上吃豆腐,他也是我的儿子! 投胎不好,下次要选个有本事的老爸。 对了,你已经没有灵魂了。 还有莉莉安娜。 空之月10日天气:小雨。 我想了一晚上,对贺加斯提条件:我可以把身体给他,但他必须宰了那‘混’蛋,救出所有人,安顿好他们。贺加斯很老实地回答我:菲莉西亚是世界之相,如果已经和世界树融合,他不能救;诺因被他老弟附体的话,和我一样无法分离,除非时限过去。而且他会杀了他和莉莉安娜,不允许这种亵渎的事发生。 ***! 哪怕只剩下空壳,那也是我儿子‘女’儿的空壳,他居然当着老爸的面要砍要杀! 我主动把他往死里扁,‘弄’得虚脱,写字像蜗牛爬。想得深些,再过几十年,‘露’西他们也去了,我自由了又有什么用? 但是我不能退让,因为肖恩师父,因为菲莉西亚。如果那个时候诺因和莉莉安娜的身体还在,我也要亲手把他们埋在土里,不给这些该死的神糟蹋。 空之月11日天气:‘阴’。 我承认我的头发很漂亮,但太长也碍事,还长过脚。那瘟神的影响越来越严重,他开始不跟我明里斗,用暗中蚕食。 咔嚓一声剪到腰,不到半分钟又长出来。我再剪,它再长,一场拉锯战持续到傍晚。 无聊,枯燥,可笑,就像这场无望的挣扎,看不到尽头。 ………… 越来越沉重的文字令人不忍卒睹,杨阳好几次停下,闭目叹息。当史列兰在灿烂的晨光里醒来,打着呵欠走进客厅时,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杨阳,你还在看?” “看不下去了。”黑发少‘女’深深苦笑,盖上手中的卷宗,犹豫片刻,道,“史列兰,帮我个忙。” 她把日记照顺序堆起,用绳子捆紧,放进次元空间。虽然让肖恩看这些太残酷,但帕西斯千年来的心情,必须传达给他,以及那个和父亲别苗头的儿子。 在底楼,她找到神官诞生的法阵,默默伫立了良久。 察觉同伴的情绪很低落,史列兰一路上都不敢说话,突然转了个方向。杨阳神思不属地跟着他走,约莫半刻钟后,瞪大眼:“麻将桌!怎么会有麻将桌!?” 绿草如茵的空地上,赫然摆放着三张堆有“长城”的桌子,地面也零碎散落着纸牌、骰子、转轮、棋盘和棋子等玩乐设施,俨然一座‘露’天赌场。 是索贝克闷时自己玩吗?不对,后来罗兰城主来了,那是两个人,可为什么三张桌子? 茅塞顿开,她击了下掌:是希‘露’菲尔他们!史列兰的自言自语证实了她的猜测:“奇怪,我感到普路托和一些熟悉的气息。” “这里应该是众神的游乐场吧。”杨阳笑了笑,心境略微开朗。 走出‘迷’雾森林,唤回乐不思蜀的萨姆,一人一神重新上路。杨阳低下头,只见午后的阳光照耀在苍翠的绿荫上,焕发出浅浅的金‘色’,一如月舞者闪耀的长发。 对索贝克而言,罗兰城主是千年来唯一的光,难怪他那么重视他,甚至不惜和后代子孙敌对。 但是……这还是太悲哀了,难道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吗? ※※※ “杨阳,我想跟你睡,昨晚睡不好,一直做噩梦。” “好啊。”对同伴的撒娇,杨阳回以纵容的态度。萨姆暗叹这家伙真不像个神明。 到埃特拉上界预定要三天,以目前的情况,应该快马加鞭、时刻不停才对。但冒失不是杨阳的‘性’格,也不想让萨姆因消化不良导致脾气暴躁,这天就趁他自个儿烤‘肉’时,和史列兰进城打探消息。 去年帕西斯曾发泄‘性’质地***,附近一带至今尚未恢复元气。杨阳不明原委,见举目萧条,暗暗质疑诺因的统治能力。更让她头痛的是同伴的招摇。虽然史列兰把帽檐拉得低低的,那身出尘的气质却隐藏不了,何况‘露’出来的半边脸依然美得冒泡。 不知为何,幻术无法对他起作用。这张倾世的容颜,就像[种族烙印]一样。 “哇——”一阵嘹亮的啼哭吸引了黑发神祗的注意力,转过头,望见一座红砖砌成的农舍,‘门’口坐着几个闲聊的主‘妇’,不远处有个摇篮,哭声就是从里面传出。 “杨阳,那是什么?”好奇宝宝发问,悦耳不似凡人的嗓音听傻了周围的人。 “哦,是小婴儿啦。”杨阳笑着回答。另一头,孩子的母亲麻利地换好‘尿’布,又坐回去东拉西扯。史列兰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奇特的小生物。红红的脸蛋,全身粉团也似,说不出的可爱逗人。 “喂,你想对我的孩子做什么?”瞥见他的动静,‘妇’人大喝。 “啊,我……”史列兰吓了一跳,抬起的眼眸无辜而纯净,“我想看看他。”三姑六婆们呆若木‘鸡’,被他超乎想象的美貌眩‘花’了眼。 “对不起,对不起。”杨阳急忙抢上,娴熟地调解,“我这个朋友很喜欢孩子,他没有恶意的。”谦和的笑容让人油然升起好感,回过神的‘妇’人左看右看,算是默许了。 长指试探‘性’地轻戳,传来的温度触动了史列兰的记忆,当婴儿感到他的动作,一把握住时,那种温暖柔软的感觉刹时传到心底,泛开难以言喻的涟漪。杨阳也兴致勃勃地摇着摇篮,笑道:“呵呵,真的很可爱呢。”长舌‘妇’们一边观察一边‘交’头接耳,猜测这两人一个清雅一个绝美,究竟是什么来头。 “啊,时候不早了,我们快走。”感到四周光线转暗,杨阳收敛泛滥的母‘性’,拉扯同伴的袖子,“要塞也有婴儿,到时让你看个够。”史列兰依依不舍地‘抽’手,跟在她后面:“那个婴儿,也是人类吗?” “当然啦!” “那怎么和诺因、杨阳不一样?” “哈哈,我们小时侯也是这样,长大了自然不一样。”杨阳忍俊不禁,牵起他的手。史列兰还是不甚理解:“长大?小时侯?”杨阳有所领会:“啊,史列兰是天生就这个样子吧,但我们不是。所有的人类都有生、老、病、死的过程。从那么小的一点,慢慢长高,变成我和诺因这样的男人‘女’人,再慢慢变老、死亡、回归大地——这是个自然的循环。” “可是,你和诺因不是……” “嘘!”杨阳打断,附耳道,“我们只是不会变老,其他地方,和人类是一样的。”史列兰一震,眼底突然涌出一股海‘潮’般的悲凉:“那…那,人类也和你们一样,会哭、会笑、会痛、会难受……有感情?” “当然啦。”因为天‘色’和兜帽的遮挡,杨阳没看出他神‘色’不对,只觉语气有异,以为是接受新知识的关系,没有放在心上,直奔镇上的神殿。 拿着报纸返回萨姆栖身的小山坡,杨阳忙着扎营。史列兰始终默默蜷成一团,不说话也不帮忙。 习惯了他的懒散,杨阳也没在意,然而煮好晚饭,回头却不见人。 “史列兰?”爬进帐篷,借着油灯的光芒,她看清一双惊慌无助的眸,这才惊觉他的反常,“怎么了?” “杨阳……”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压抑的情感。杨阳更加担心,靠过去量体温:“你是不是不舒服?”意外,神也会生病。 仿佛抓浮木般握紧她的手,史列兰慌‘乱’地道:“杨阳,我杀过人,杀过很多很多!”杨阳沉默了一瞬,在心里痛扁把半身当凶器的友人,平静地抚慰:“没关系,那是诺因的错,你不必自责。” “不是的!”史列兰‘激’动起来,黑眸在黯淡的光线里灿亮如星,炯炯燃烧着绝望,像悲泣的兽,“是我毁灭的,无数的生命,无数的星球,因为这是我的职责,因为贺加斯说他们触犯了禁忌,必须制裁!” 杨阳的手微微颤抖,初次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纯真善良的孩子,而是主掌毁灭的神祗。 ‘混’‘乱’神,兰修斯。 余音沉淀下来后,她竭力挤出破碎的话语:“没关系,是贺加斯……为什么是贺加斯?”为什么是主掌创造的神祗要求毁灭?史列兰‘露’出困‘惑’之情:“不知道,贺加斯说这是我的职责,那些生命没有感情,我就…我就没有多想。” “你自己不能判断吗?”重话冲口而出,杨阳惊悔地捂住嘴。那张秀逸的脸在她面前变白,连同他眼里的光。 “史列兰!”杨阳抱住他,轻轻拍打他的背,“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你说出来,有什么委屈都说出来。”她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经历了这么剧烈的变故,一时手足无措。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史列兰哽咽着摇头,“我是重生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笨蛋,我的世界……只有贺加斯。” “重生体!?你死过?” “嗯,重生以前的事我想不起来,可是贺加斯有时候会用很悲伤的眼神看我,我想过去的我可能很坏。他就教我种‘花’,待在神殿里,很少回来,回来一般都是要我毁灭某个触犯禁忌的世界。”史列兰断断续续地倾诉。杨阳渐渐镇定下来:“所谓的禁忌是?” “不知道。我问过贺加斯,他不肯说。” 那么问题就是出在贺加斯身上了。杨阳抿了抿‘唇’,俯视怀里的人。他的眼,清澄明亮,瞳仁里有一抹细微的天堂蓝。 讽刺啊,这个纯洁无暇的神,却是世人眼中的邪神,属‘性’黑暗的神祗。 “杨阳,你讨厌我了吗?”感应到她的情绪,史列兰紧紧抓住她,泪珠成串落下,“我好后悔,我不应该相信贺加斯,那些人里也许有你和诺因这样的人,有疼爱他们的妈妈和姑姑,有朋友……” “别想了,史列兰。”杨阳叹息着拥紧他,“过去无法弥补,重要的是未来。”何况如果是他的职责的话,是非也难说。 想到这里,她脑中灵光一闪:“史列兰,在遇见我和诺因之前,你没有接触过人类?” “啊,不,我还有个朋友,叫米尔希,好象是诺因的祖先。” “我是说,在被席恩封印以前,你还是神明的时候。” “没有。” 果然如此。杨阳下意识地加重手劲,逸出一声轻叹。贺加斯想必也是一番苦心,不想他对人类产生感情,进而下不了手。 重生以后的兰修斯,不适合杀戮。 在‘迷’雾森林看帕西斯的日记时,杨阳对贺加斯非常气愤,这时倒有点体谅他。 只是……他判断的基准是什么呢?而且这种做法,还是不对。 “杨阳,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哭了一会儿,史列兰抬起头,怯怯地问。杨阳的眼神柔和下来,在他眉心印下一‘吻’:“没这回事,只要你是你,我就永远不会讨厌你。”如释重负的暗黑神埋进她的怀抱,很快昏昏睡去。 杨阳抱着他,久久不动,脸上浮着深思。 旁听的萨姆打了个大哈欠,摇摇头:这家伙,真是一点不像神。 ※※※ 清晨的风吹散最后一缕夜雾,低矮的野草抖落透明的‘露’珠,黛青‘色’的天空闪烁着一颗启明星,遥远的山脊泛起淡淡的鱼肚白。 史列兰‘揉’着眼睛爬出帐篷,早已坐在篝火边的杨阳微笑回首:“醒啦,洗洗脸洗洗手,过来吃饭。”和平常毫无二致的笑容抹平了残留的不安,史列兰绽开欣喜的笑靥,召唤水元素洗漱。 “杨阳,我再也不杀人了。” 捧着热乎乎的咖啡杯,他坚定地保证。杨阳只是轻抚他乌黑亮丽的秀发,默然不语,眼里隐含忧虑。 “杨阳小姐,我们出发吗?”萨姆一连解决两头魔兽,打了个饱嗝,满足地问。 “不,不去埃特拉了。”杨阳更改行程,解释道,“东城已经攻克北城首府和上界,现在去救人,会引起政治问题。”唉,手脚太慢。史列兰歪着头:“那你的朋友们怎么办?” “赛因先生据说释放了,受伤疗养中。邱玲被蓝龙骑士绑架,下落不明,估计会来这里请求军事援助,所以我们去东境。” 第三章 阴云(节四) 空之月初,西境的上层基本上都处于沸沸扬扬的状态。 “我敢打赌,那个叫什么朵的‘女’人一定是罗兰福斯坑死的!” 诺因一拳擂在桌子上。他虽然长了一岁,行事却半点没有成熟的迹象。 而他的判断,严格说来也是基于偏见,因为手头完全没有可供分析的情报。 “是朵琳。”杨阳纠正,同时举杯为美‘女’哀悼。昭霆和莎莉耶有样学样。轩风对罗兰的印象还很好,情不自禁地为他辩解:“害死朵琳公主,对罗兰城主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着了!可以少一个饭碗,可以得到向北城喷火的机会,可以捞到一大笔‘精’神损失费,等等等等!”诺因强词夺理。 “这都不应该在现在的时机点吧。”轩风一句话堵回,转向友人,用一种轻柔的口‘吻’道,“小阳,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希望你别生气。”杨阳回以和煦包容的微笑:“什么?你尽管问。” “那个…你师父是在净之月下旬遇害的吧?” 杨阳的脸‘色’变得煞白,颤抖的手指险些握不住茶杯,勉强嗯了一声。耶拉姆抿紧‘唇’,眼中‘射’出仇恨的火光。轩风干咳,在两人的杀气下微微瑟缩,音量也不觉小下去:“那个时候罗兰城主在哪?” 平地惊雷。人人都没想到这一点,当下瞠目结舌。 “对啊!”诺因冲口道,“他当时被老妖婆软禁,根本不可能搞‘花’头经!”杨阳眼前金星‘乱’舞,‘激’动地起身:“那…那是谁杀了神官?”难道她找错仇人了?这……这…… “反正绝对不是他。”诺因实话实说。他固然冷酷无情、自‘私’专断,却不会颠倒黑白。杨阳冲击得失神,一时无语。耶拉姆皱眉道:“我不认为,那封信就是铁铮铮的证据。” “可能是他的部下擅作主张吧。”贝姆特也说公道话。昭霆帮腔:“是啊是啊,罗兰城主既然不是真凶,那宰了他也没用。还有,神官先生和索贝克长得一模一样,索贝克是罗兰城主的老师,罗兰城主杀神官先生,不是很奇怪吗?”这回耶拉姆也没了声音。 “总之,这件事可以慢慢调查。”轩风温言劝慰。她倒不是一味偏袒罗兰,而是慎重考虑了冰宿、肖恩和帕西斯与两方的复杂纠葛,所做的调解。只要没看到帅哥,她头脑之敏捷不亚于冰宿。这会儿史列兰因为在庆生会上喝太多,正宿醉酣睡中,免去了外在干扰。 肖恩开心地道:“我会想办法联络帕尔,问他真相!”宿命的另一半和徒孙冰释前嫌,在场数他最高兴。杨阳回过神,朝他笑了笑:“那就麻烦你了。”老实说她也松了口气,否则报仇的那天再跳出个星华,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尽管凶手因此石沉大海。 可是,这样那些市民不就是枉死的了?差点连罗兰城主也被我杀掉。想到深处,杨阳愧疚得坐立难安。看出‘女’儿的心情,维烈平和地指出另一个被众人忽略的关键:“无论如何,红石山脉是中城的领土,东城偷偷侵占,总是不对。” “没错!”诺因双手环‘胸’,狠狠地道,“罗兰福斯那家伙,总是背地里耍‘阴’谋,这次一定也不例外!”贝姆特故意跟他唱反调:“证据证据,拿出证据来。”诺因瞪目,对心腹喊道:“雷瑟克!” 军务长火速呈上整理好的情报。中城城主不满地翻阅:“怎么这么厚一叠?叫吉西安回来,他在两句话就能汇报。” “这个…要看陛下放不放人。” “不管!” “……” 霸道。众人抹汗,不约而同地腹诽。 说归说,常年泡在书堆里的诺因阅览速度奇快,不到半分钟就看完,往桌上一抛,迎视众人好奇的目光,扼要叙述:“罗兰福斯带他老婆回北城探亲,第二天下界发生意外,他陪米利亚坦那老‘色’鬼去视察,委托巴曼保护,结果巴曼疏忽,害他老婆被道格拉斯***,然后朵琳那‘女’人就穷极无聊地自杀了。” 由于消息太惊爆,众人消化了好一会儿。 “天哪!太惨了!”贝姆特由衷同情,“这对男人可是奇耻大辱!”轩风‘激’愤地握紧拳头:“是啊!太过分了!一定要把那个***犯大卸八块!”她是‘女’权主义者。希莉丝喃喃道:“这样罗兰福斯就算踏平北城也没人会说话了。”诺因蹙起眉头:“对,所以我总觉得这里面有水分。” “不可能的,罗兰城主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杨阳反驳,摆脱了仇恨,她恢复往日公平沉稳的心态,“一日夫妻百日恩,哪怕他不爱朵琳公主,把她当成麻痹北城的棋子,也不会这么待她。何况时机哪能掌握得那么好。他就笃定青龙骑士会大意,朵琳公主会碰上红龙骑士?” “唔~~~~” “那个变态!当初就觉得他不是好东西!”昭霆咒骂。莎莉耶奇道:“你认识他?”昭霆摆摆手,炫耀地道:“在雷南郡,他被我和阳、死小鬼联手扁成猪头,扔进下水道。”杨阳呵斥:“不要信口开河!” “就是,多亏蓝龙骑士,我们才保住小命。”希莉丝也瞪了同伴一眼,拍拍手示意大家把注意力转回正题,“总之,无论有没有内幕,这件事不会就这么了结。如果巴曼不当场自刎谢罪,就会找道格拉斯算帐。而道格拉斯也不是白痴,这仗有得打了。”诺因颔首赞同:“可以想见北城会‘鸡’飞狗跳。” “抢劫又不是大罪,何必打仗呢?”肖恩困‘惑’地问。至今他还把抢劫和***划等号。希莉丝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给我闭嘴!”众人汗颜。 “银龙王会调停吗?”维烈提出意见。杨阳沉‘吟’道:“这个嘛,银龙王一向不问世事,这又是内‘乱’,应该不会‘插’手。”耶拉姆补充:“赛因先生肯定不会坐视两支龙骑士团内讧。” “对哦,还有赛因先生,希望他能阻止。” “不可能的,就算青龙骑士不将功赎罪,罗兰城主也不会善罢甘休。”莎莉耶人小鬼大地道。经过这些天的魔鬼特训,她俨然有了情报官的架势。贝姆特喝了口茶:“他发飙是人之常情。”因为是发生在远方的事,他多少有点隔岸观火的风凉。诺因提醒:“北城如果被吞了,你也不会好过。” “你姑姑会坐视他吞吗?” “……这倒是。” “还有件事。”维烈提高嗓‘门’,清俊的眉宇凝聚着忧虑,“我始终不放心席恩。既然他已经逃出摩耶,就可以随便选择身体。大家最近要小心陌生人。”几个少‘女’一齐打了个寒战,昭霆搓着手臂上的疹子道:“如果有照妖镜就好了。”肖恩眨眼:“照妖镜?” “照妖怪的镜子。” “他不是妖怪,是我哥哥啊!” “是是,他是妖怪,你是人。”昭霆诚心安慰。肖恩无力地垂下肩膀。杨阳轻拍他的背:“别担心,他出来你不是会有感应吗?可以的话,跟他好好谈谈。”肖恩郁积数日的愁绪总算散了些,点点头。 “杨阳。” 随着开‘门’声,略带惺忪的嗓音悦耳地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瞥眼间,轩风“啊啊啊~~~”地尖叫出声。 黑发神祗衣衫不整地出现在玄关,懒懒侧倚的身姿透出无限风情,美绝尘寰的脸浮着红晕,更添丽‘色’,整个一祸水模样。只是稚气的‘揉’眼动作稍稍破坏了他的形象,撒娇的语气亦然:“我头好痛,口好渴。” “去冷水里浸一浸,包你清醒!”诺因恶声恶气地道,引来‘女’士们的怒目而视。史列兰哆嗦了一下,往后缩了缩。杨阳端着自己的杯子迎上去:“来,喝了就舒服了。一会儿我让厨房给你熬碗醒酒茶。” “我去!”肖恩自告奋勇,他已经把史列兰当弟子疼爱。 呜,我也想和小史间接接‘吻’。轩风心思不纯正地长吁短叹。希莉丝第一个将视线从那绝‘色’的容光拔离,投向师兄,正‘色’道:“元帅…不,陛下那边更需要吉西安,暂时就别叫他回来了。但是最近情报部一定要提高警惕,一有风吹草动就回报。”雷瑟克沉着地道:“我已经吩咐过他们。” “还有你和肖恩的部队要加紧训练。”诺因礼尚往来,扔给师妹一只橘子,“说不定随时会上战场。” 刚巧贝姆特也递给自家宰相一个大苹果:“收拾收拾,我们要回去了。” ※※※ 局势朝最恶劣的方向发展。红龙骑士团揭起反旗,在北城境内到处作恶。青龙骑士团紧跟在***后面,显然不是抱着和平目的。空之月七日,白银之谷的异变惊动世界,西境的高层为之失‘色’。 “龙谷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那帮白龙把自己冻住了?” 因为元素流动异常,远视魔法统统不能用,只能推测是超过禁咒的冰魔法。诺因不认为夙敌有如此能耐,难以置信地大喊。希莉丝没好气地道:“怎么可能。”杨阳对银龙王很有好感,惊惋地叹息。昭霆也挂念龙谷的朋友们,十分沮丧。耶拉姆回忆道:“扎姆卡特的预言果然没错,他说是王星冰封龙谷,扣除诺因和贝姆特城主,只剩下罗兰福斯。”他依然认为神官的死罗兰要负最大责任。 “什么王星?”诺因转过头。希莉丝不以为然:“元帅才是当之无愧的王星!” “难道拉克西丝陛下会毁灭龙谷?” “……” “到底什么是王星!” “咳,是一种称谓啦。”杨阳照旧担负起安抚人形暴龙的重任,其他人已经被诺因的气势吓得矮了一截,“扎姆卡特知道吗?血龙王。他曾经和维烈合体,从他那儿得知一个预言,就是天命的王会毁灭龙谷。还有两颗星,分别是黯星和将星。”诺因不假思索地断言:“黯星一定是老妖婆,将星是我!” “……你也不用这么贬低你姑姑。” “我倒觉得将星是贝姆特,黯星才是你。”莎莉耶吐槽。诺因用杀人死光瞪视她,随即不屑地撇过头:“这种无聊的星象,你们也信。”杨阳苦笑道:“我本来也不信,可是真的成真了啊。” “哼,不过是凑巧罢了。从动机推测,倒是罗兰福斯最有可能。如果是这样,他的力量就需要重新评估,接下来也会有大动作,我要和老妖婆商量一下。”语毕,诺因大步走出会议室。希莉丝拉着情人紧跟其后。留下余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扎姆卡特会发疯吧。”昭霆叹道。回答她的是深沉的静默。 ※※※ 当晚,一群意外的访客来到米亚古要塞。 总共五头红龙耀武扬威地盘旋了一阵,降落在城主府前面的广场上。吓得附近的居民和卫兵惊惶不已,直到满愿师出来才平息了一场‘骚’‘乱’。 “太好了!你们没事!”杨阳喜出望外地迎向五名龙之化身。其中一个红发男子带头行礼。对这位主君最重视的少‘女’,他们都不敢怠慢:“好久不见,各位。” “是啊,好久不见,别的大块头呢?”昭霆兴奋地蹦蹦跳。领头的红龙神情一黯,咬牙道:“都被封住了,大概要几百年才能出来。”和他们的王一样,这只也没有时间概念。 众人一愣:“咦!”希莉丝反应快,叫道:“银龙王他们只是被封印吗?” “对,我们事后调查过。要毁灭龙谷,那人也没这本事。” “进来再说。”发觉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诺因做了个手势。但是他很快后悔了,饿了一天的红龙们饥肠辘辘,扫除了十桌饭菜才勉强吃饱,食量大得令人侧目。 诺因心疼地计价,换算出结果后差点抓狂。杨阳干咳一声,问道:“你们见过扎姆卡特了吧,他怎么没一起回来?还有月。”最年长的红龙答道:“王去夏尔玛大陆了,我们不能渡海,没见到他。” “他去夏尔玛大陆干什么?”众人错愕。 “不清楚。” “又去挖宝了吧。”莎莉耶猜测。耶拉姆冷静地道:“你们有没有看到经过?请从头到尾告诉我们。”当下换口齿最灵活的红龙讲述。听到一半时,诺因惊呼:“黑龙王在罗兰福斯身边!?”杨阳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在想什么。 “没关系,我们有扎姆卡特,血龙王。”镇定下来后,希莉丝打气。她以为[红黑白]是现任排名,扎姆卡特比巴哈姆斯强。诺因挥挥手,紫眸粲粲放光:“我不是关心这个,那可是[三首龙],传说中最强大的生物,还生存在世上,不是很‘棒’吗?”他有崇拜强者的倾向。 “你到底有没有身为王储的自觉!?” “别紧张,希莉丝,罗兰城主既然放萨姆他们出来,情势就是我们有利。”杨阳安慰。萨姆摇了摇头:“黑龙族也没事。”杨阳尴尬地抠抠脸颊:“呃,是这样吗。” “不过可能会被宰得差不多,黑龙王向来六亲不认,连父母也杀。” “不会吧!”众人大吃一惊。红龙们重重点头:“是真的,所以黑龙都很怕他们的王。但黑龙王真的很强,比王还强。”又是一颗炸弹,炸得众人晕头涨脑。良久,莎莉耶才心有余悸地抚‘胸’:“竟然能驾御这样一头龙,罗兰城主真了不起。”希莉丝恶意地笑道:“最好他也被反咬一口。” “这不可能。黑龙王很重视那个人类,就是因为他被攻击才发怒。而且他们已经缔结契约了,龙决不会伤害自己的契约者。” 希莉丝遗憾地叹气。诺因冷笑:“好一张王牌。”雷瑟克提出乐观的意见:“既然知道了,就能设想对策。总比措手不及好。”昭霆举手发言:“神官先生曾说黑龙王被封印在龙眠里,那龙眠是不是在罗兰城主手里?” “对。”杨阳接口,她就是在思考这个问题,“所以我怀疑罗兰城主是月舞者。”这么一来,马尔亚姆那边也说得通了。她倒不怪他欺骗,这对罗兰而言是丑闻。 “什么!”知情者都吃惊得张口结舌。诺因‘阴’恻恻地道:“月舞者又是什么玩意?”他现在很不爽,感觉好象被排除在对话之外。杨阳简略解释:“上届东城城主马修有个舞娘情人,送给她一把定情信物,就是龙眠。后来流落到她所在的剧团,这剧团又被一个贵族所灭。十五年前,一位名叫[月舞者]的绝世美‘女’向他复仇,把他宰了。”原来绝世美‘女’是绝世美男,唉唉。 诺因回忆道:“好象是有这么回事。”肖恩不解:“绝世美‘女’?罗兰是男的啊。”希莉丝扇了他一掌:“笨!男扮‘女’装啦!十五年前他不过十五、六岁,完全可以穿‘女’装!”莎莉耶想入非非:“一定很漂亮。” 昭霆拉拉表姐的袖子,小声问:“阳,罗兰城主会不会就是马修城主的儿子?”杨阳打了个寒颤,斥道:“别胡说!”如果是这样,罗兰未免太惨了,***耶! “你们在嘀咕什么?”诺因转过头。两人一齐摆手,干笑道:“没有,没有。” “继续说吧。”耶拉姆扣扣桌面,拉回正题。杨阳附和:“麻烦你们详细说一遍,不要漏了任何细节。”红龙们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把罗兰和麦先的对话复述完整。听罢,席间出现片刻的沉默。 “他说的倒没错。”诺因中肯地道,像“国家”、“王权”、“责任”这种东西,从来不存在他的脑海里,“老妖婆就是太扭捏了,她若早点篡位,哪轮得到罗兰福斯出头。”希莉丝咕哝:“你还帮他。”抗议归抗议,底气却不足。因为她也觊觎南城城主的位子,按照正统,一样轮不到她。 “那可是她哥哥。”杨阳对拉克西丝颇为体谅,捧着茶杯沉‘吟’,“看来罗兰城主的确有并吞大陆的野心了。不过也难怪,他和拉克西丝陛下注定无法和平共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起而先行。”诺因耸耸肩:“两个无聊的疯子,让他们去打得头破血流。” “……你不管?” “打到我再说。” “那时侯就来不及啦!”希莉丝大吼。诺因还是无关痛痒:“就算这样,我也不能飞到东城去咬他一口。”希莉丝挫败地抱住脑袋,拿这个师兄没办法。雷瑟克驾轻就熟地调解:“殿下,‘唇’亡齿寒,我们不能置身事外。即使‘插’不了手,也必须做好准备。” “这是当然。” 一物克一物。杨阳感叹,转向为首的红龙:“这么说,你们没看到封印经过了?不清楚他是怎么做的?”萨姆不甘心地点头:“嗯,怕伤到银龙王他们,我们也不敢用吐息强行破坏。”莎莉耶推测:“可能是黑龙王的成果。” “不,是神圣器。”肖恩‘插’口,语惊四座,“上午我感到一股‘波’动,很像天杖,又不是天杖,八成是另一件神圣器——世界之钥。”希莉丝神情僵硬:“那他不是和你一样了?‘混’蛋!居然什么好处都给他占尽,还有没有天理啊!”杨阳好言劝慰:“别这样,希莉丝,我们也有肖恩、扎姆卡特,算下来没有吃亏。”希莉丝想想没错,脸‘色’这才‘阴’转晴。 一直旁听的史列兰开口道:“不光是神圣器,我还感到贺加斯的力量。”众人惊讶地看着他。昭霆第一个反应过来:“莫非是索贝克?”诺因拎起半身的衣领,眼睛却盯着肖恩,一字一字道:“你们俩,今后有什么感应,立刻汇报!”一人一神颤巍巍地垂着脑袋答应,压根没有长辈的气势。 “唉,既然龙谷被封印了,北城就失去了保护者。”雷瑟克从现实角度分析,“青龙骑士团和红龙骑士团又伤亡惨重,只剩蓝龙骑士团一支顶着。”诺因反驳:“还有其他部队呢。米利亚坦那老‘色’鬼逊归逊,也不是白痴。”他还不知道今晚北城城主就会死于暗杀,而北之贤者被污下狱。 “你们就住下来吧。”杨阳和气地道,‘唇’畔含笑,“扎姆卡特从夏尔玛大陆回来,应该会和我们汇合。” “不行!”诺因跳起来,拍桌反对,“我可负担不起他们的食费!”红龙们不友善地瞪他,七嘴八舌地嚷道:“谁稀罕你喂啊!” “我们是给杨阳小姐面子,不然谁甩你!” “你招待我们也不吃,我们会自己觅食!” 想到这个“觅食”代表的意义,众人冷汗涔涔,为这帮食客头痛。 诺因毫不畏惧地‘挺’直背,魔王一家特有的异能全面散发,***住越吐越来劲的红龙。 “你们——”纤细的食指差点戳到萨姆的鼻子,“至少分三个去西城,那里有你们最喜欢的龙之息。”这个建议倒是投红龙们所好,相顾颔首。 于是,第二天近午,西城首府赫拉特的宰相府‘门’口,出现三名不速之客。 维烈呆若木‘鸡’,久久发不出声音。贝姆特用手肘捅捅他:“你朋友?” “这…这个……” 魔界宰相深深苦笑,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再然后,中城城主收到夙敌的诅咒信。 ※※※ 北城的***吸引了世人的目光,因此笼罩在其他地方的‘阴’云,都在无心间被忽略。 南城梅迪下界东部大港莫尔斯—— “凯伊将军!” 一个传令兵匆匆跑进港口附近的军用建筑,手里握着通关证明。闻声走出的年轻人身穿淡绿‘色’的军服,面目俊秀,领口却不自然地敞开,头发也有点散‘乱’。身后跟着个满脸含‘春’的‘女’军官。对此毫不纳罕的传令兵径自‘挺’身汇报:“东城的海军有不正常的集结现象!” “多少?”任临时对象在背上画圈圈,四璧之一的年轻将领不动声‘色’地问。 “没有超过常规警备的船数。” 哦了一声,凯伊敛眉沉‘吟’,在顷刻间下了决定:“不用担心,既然没杜绝我们的探视,就不是针对我们的行动。可能是要出兵北城,所做的补给吧。”传令兵瞪大眼。‘女’军官置若罔闻,挑逗行为变本加厉。 “这可不得了!一定要通知大人!” “嗯,我会亲自去一趟。你们也别太紧张,我们占据陆地,只要让魔法师把守港口,他们就上不来。”凯伊淡淡地道,沉稳的语调隐藏了漏‘洞’。虽然法师可以远程攻击,但南城的术士以白魔法师为主,白魔法只有到高阶才有攻击咒文,而且东城同样有‘精’锐的魔法师部队。 “是!”传令兵心悦诚服地退下。她一走,凯伊就抓住‘女’郎的手,无奈地叹道:“别闹了,兰娜,没听到有紧急军情吗?” “嘻嘻。”‘女’军官用另一只手缠住他的脖子,大胆地偎近,“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会摆平。” “喂,适可而止,当初说好只是玩玩。” “怕啥,我又不会告诉你老婆。” 我不回应你,你才会跑到她面前造谣生事吧。在心底冷笑,青年的‘唇’畔却漾开纵容的弧度,使他出‘色’的五官更为亮眼,安抚的动作也熟练而富有技巧:“真拿你没办法,晚上过来,我会喂饱你。” “那我只好先去街上消消火咯。”目的达成,兰娜娇笑着离去。 男妓吗?和我也没什么区别。扣好领子,整理了一下仪容,凯伊走出军部。这里驻扎着四万将兵和不到两百艘战船。去年东南两城合作与尼普亚斯大陆通商,对外贸易带来丰厚的利润,加上有信赖的部下镇守,尽管梅莲可对罗兰的野心和为人有所提防,还是渐渐麻痹大意。 先到训练场晃了一圈,‘女’兵们都坐着叽叽喳喳聊天,看到他来才慌忙起立‘操’练;而少数男‘性’士兵目不斜视,依旧挥汗如雨地练习。满意地瞥了眼,凯伊和带头的将官点头为礼。 经过和西城的连番战事,梅迪军损失惨重。灰水河一役,连主力风骑士团也只剩下一半人,不得不吸纳男成员。为了避免发生问题,梅莲可公平分到四位将军麾下,然而这样也等于埋下了祸患。 做完例行的巡逻,他前往军需处和工厂检查,然后去当地的名流家‘交’际。莫尔斯港是个繁华的大都市,种种关系错综复杂,尤其是一些眼睛长在头上的‘女’权贵‘女’富豪,哪怕他是将军,在她们的地盘上一样要打点低头,不然就‘混’不下去。 等一切搞定,已经黄昏了。 习惯‘性’地来到海边,让强劲的夏风吹散累积了一天的郁气,凯伊惬意地眯眼,遥望密密麻麻如树干的桅杆,和远处的蓝天碧海,思绪不由得跌回过去。 二十年前这里只是个萧条的小渔港。为了防范人类的觊觎者,浮岛的水族不时掀起暴风雨,‘弄’沉所有接近的船只,双方的关系极为恶劣。但也因此,金黄的沙滩保留了美丽的自然风貌,满是漂浮上来的丰富海产,脚踩上去冰凉又细密,留下的印记不一会儿就被‘潮’水湮灭。 [凯伊、凯伊!]身穿华服的小‘女’孩在前面奔跑,金红‘色’的发辫随着她的动作起伏跳跃,[捡贝壳给我!还有螃蟹!] [小姐,等等我!]跟在她身后的男孩一边弯腰捡拾,一边要盯着她,手忙脚‘乱’下越落越远。 [讨厌啦,叫我芙尔。]小‘女’孩转过身,叉腰教训。男孩回以腼腆的笑容。 小姐真的好好,不像以前那些主人一样打骂他出气,还让他和她平起平坐。 玩累了,他们并肩站着观赏日落,‘女’孩深深叹息:[这儿真美。] [嗯!] [凯伊,我想叫妈妈把这里买下来,你说好不好?] 男孩惊讶地转过头,冲口道:[不行啊,小姐!这里还有很多渔民,你把地买下来,叫他们怎么办?]‘女’孩不悦地皱皱鼻子:[那些脏兮兮的人吗?赶跑就行了啊。] [不行!]气愤之下,男孩忘了身份差距,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门’,[你太任‘性’了!这种事绝对不可以!] 啪!一只大贝壳砸在他额头上,伴随着尖利的怒骂: [跩什么!你不过是我的奴隶罢了!] 原本‘荡’漾着温暖‘波’光的眼神骤寒,缓缓抬手,看着手指上的婚戒,年轻的将军冷冷一笑。 从奴隶到丈夫,这身价倒是涨得满快。 伸了个懒腰,他收起情绪‘波’动,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冷却沸腾的心。 “啊~~回去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 ※※※ 第二天清晨,凯伊搭乘空浮舟来到上界。 四璧里,身为下任城主继承人的蕾雪名义上是将军,实际不通军务,负责的领域更接近文职,常年代替梅莲可管理下界;卡特因为在灰水河之战中被贝姆特砍下一条手臂,受照顾待在宫里养伤,而他本身也不擅长这方面的工作,担子就大部分落在凯伊和另一位将军芙瑞尔肩上。但芙瑞尔有如今的地位多数是靠着显赫的家世,才干和资历并不是很高,结果凯伊隐隐有了军中第一人的趋势。 走进外观更像神殿的王宫,前来迎接的‘女’官小声提醒:“大人最近心情不好,您要小心。” “怎么了?” “米利亚坦城主去世了。” “啊……”凯伊恍然大悟,垂下的眼浮起思量。‘女’官继续碎碎念:“大人甚至想发兵收拾那个叫伯都的‘混’帐,说是赛雷尔大人暗杀,谁信!”凯伊保守地赞同:“我也不认为赛雷尔会做出这种事,但同样没有证据证明是伯都王子谋害了米利亚坦城主。” “嗯,所以大人才犹豫不决。” 到达目的地,‘女’官行礼退下。凯伊叩了叩‘门’,里面响起一声“进来”。 梅莲可站在窗前,似乎神思不属的样子,听到声音才回头,比了个手势:“凯伊,坐。” “百忙中打扰,请大人恕罪。” “呵,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拘谨了。”南城城主身穿典雅的白‘色’礼裙,‘胸’口和裙摆透出晶‘艳’的红,掩盖了略带疲倦的气‘色’,相比同为‘女’‘性’统治者的拉克西丝,她的美貌更锐利,气质却偏沉肃,“是有人对你嚼舌根了吧,不用担心,我没事。” 凯伊这才端正地入座,梅莲可也在他对面坐下:“你今天来,是莫尔斯港出了什么事吗?” “不,一切安好。” 如果那名传令兵在场,一定会大吃一惊:她的将军居然隐瞒了东城的动向。 “大人,恕我直言。”谢过‘侍’者送上的饮料,凯伊反客为主,“您是否想要出兵北城?”梅莲可苦涩地牵了牵嘴角:“无论个人意愿还是现实角度,我都不想。”凯伊意外地眨了眨眼。 梅莲可对米利亚坦依然旧情难忘,但是他的死法太不象话,竟然是死在‘女’人‘床’上!让她提不起劲报仇。 “不过我也不想饶恕杀害他的凶手。”定了定神,梅莲可咬牙道。凯伊放下一口没动的茶杯,恳切地道:“大人,请慎重。我城距离埃特拉路途遥远,从陆路必须借道中城,从水路要借道东城。就算两城同意,长途跋涉诸多不便,光是补给就要‘花’去大量的物资,决非目前的我城能够负担,何况我们的背后还有个西城虎视耽耽!最重要的,我们根本不知道凶手是谁!” “嗯。”梅莲可无‘精’打采地点头,这也是她动弹不得的原因,“出动大军是不可能,也没必要,我现在担心的是东城会不会趁虚而入。” “这…几乎是必然的。如果北城内‘乱’,于公于‘私’,罗兰城主都不能坐视。” “平‘乱’也罢了,我怀疑他会乘机吞并!” “大人,虽然白银之谷因不明原因冰封,青红骑士团也两败俱伤,但蓝龙骑士团和其他部队都安然无恙,不会任由罗兰城主长久干涉内政。如果他要挥军***,到时城内空虚,我们从海上‘骚’扰,他们首尾难顾,必定退兵。”凯伊有条不紊地分析。梅莲可颔首赞成,‘露’出信任的微笑:“那监视工作就‘交’给你了,务必警惕。”凯伊肃然以应:“是!” “对了,芙瑞尔一会儿会来汇报西部边防的军情,你们夫妻可真默契。”放下心头的忧虑,梅莲可笑着调侃。凯伊赧然道:“这…这是巧合,我们没有约好。” “所以啊,心有灵犀。” 凯伊尴尬得手足无措。梅莲可轻笑出声,眉间流‘露’出淡淡的羡慕。她自己丈夫病故,‘女’儿出走,家庭方面实在称不上幸福。 “啊,差点忘了,你有什么事?”梅莲可好不容易想起对方还没有说出来意。凯伊迟疑了一下,单膝跪地:“大人,我接下来报告的事,有构陷同僚的嫌疑,所以希望您听我说完,再来判断我是否造谣诽谤。”梅莲可情不自禁地握紧扶手,理了理心绪,坚定地道:“你说,我相信你。” “是这样的,三天前的深夜,有船只在码头秘密‘交’易,被我截获。但对方出示您的手谕,要我别管……” “我的手谕?”梅莲可忍不住打断。 “对,有盖章的通行证。签名和您的笔迹一模一样,上面不是。我以此提出质疑,对方说我无理取闹,签名和盖章是真的就是真的。争执间,几位祭司从船上下来,为首的……是凯琳娜大祭司,她命令我马上离去,忘记在这里发生的事。临走时我瞥了一眼,看到一个长得很像布鲁诺团长的人。” “你的意思是,她和圣骑士团的余孽暗中来往!?”梅莲可震惊地起身。凯伊叹道:“恐怕是的。” “……凯伊,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这件事太过重大,必须有证据才能调查,你有吗?” “有。”年轻的将军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制的徽章,双手递上,“我也知道此事不能等闲处理,一离开港口,就派人盯着她们,半途雇佣贫民窟的小孩,偷走了凯琳娜大祭司的圣徽。” 这是铁铮铮的证据。 颤抖着接过,梅莲可颓然坐下,叹了口长气:“蕾雪,你这又是何必。” 拥有印章,能模仿她笔迹的只有代理城主蕾雪依娃。她的动机也很好推测,希莉丝借拉克西丝的帮助迅速崛起,要粉碎她的野望,当然和敌对势力牵线。 “不,大人,我认为蕾雪不知情。”凯伊摇头反对。梅莲可这才发现他还跪在地上,连忙让他起来。 “怎么说?” “我和蕾雪共事多年,她的为人我很了解,决非为了权利不择手段的人。可能是其他高阶祭司自作主张。蕾雪是她们看好的继承人,希莉丝公主的行为,无疑是对她们权威的挑衅;而拉克西丝陛下是魔族的后代,她们暗中援助代表神权的圣骑士团,也很正常。” “嗯。”梅莲可连连点头,注视部下的眼神溢满赞赏,“凯伊,你做的很好,这次多亏你。”凯伊垂首表示不敢当。梅莲可摆摆手:“不,我明白的,那些家伙总是仗势欺人,你有勇气追查下去,是我城之福,今后也要保持这种作风。” 凯伊微微一僵,下垂的双眸闪过冰冷的流光。 保持?你可会保我?这次若不是我拿到证据,下场绝对是身败名裂。 “辛苦了,这件事就‘交’给我。难得回来上界,你好好放松,休息几天吧。” “是,多谢大人恩典。” ※※※ “凯伊!” 迎面撞上从会客室走出的丈夫,身穿戎装的俏美‘女’郎一个前扑,紧紧抱住他,“我好想你哦!” “嘘,芙尔,在这里不能喧哗。”凯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芙瑞尔嘟嘴不依:“讨厌,见到久别重逢的妻子,竟然连亲一下也不肯。”凯伊安抚地轻拍她:“乖,先办完正事,到时你爱怎么亲怎么亲。” “不是我亲你啦!”气恼之下,芙瑞尔狠狠堵住他的‘唇’。凯伊没有抗拒,顺势搂住她的腰。 陶醉之余,却有一股深沉的悲凉从‘女’将军心底升起。 凝视她的眼毫无‘波’动,与他的动作呈现鲜明对比。 记忆里,曾经有个小男孩带着腼腆的笑容,递给她一束‘花’,柔声唤道:[小姐。] 凯伊,你的心,在哪里?在哪里!? 难道因为我说错一句话,你就永远不原谅我? “芙尔,再亲下去,我要窒息了。”轻轻拉开她,凯伊捏捏她的鼻以施薄惩。芙瑞尔哼了一声:“我去向大人报告,晚上不许‘乱’晃,在官舍等我。”凯伊举双手投降:“是是。” 转过拐角时,一具娇躯伴随着香风偎近。凯伊有些烦躁地想推开,瞥见一身高级文官服,手停在半空,让对方偷了个‘吻’。 “琳加,饶了我吧,没看到我老婆来了?” “嘻嘻,所以我只是帮你消消毒啊。”对方又‘摸’了两把,才意犹未尽地离去。凯伊下意识地用手背擦嘴,对上一双大睁的清朗眸子,怔了怔,绽开真心的笑容:“嗨,兄弟,好久不见。” “你不该这样。”四璧另一位男‘性’将领卡特罗纳沉声指责,平凡的脸上是深深的不苟同。 “没看到是她纠缠我吗?”凯伊拍拍起皱的军服,语气‘裸’‘露’出一丝倦意,“她是后勤部长,不给她一点甜头,我的士兵就要吃掺沙的粗粮了。”卡特一窒,低下头,诚恳地道:“对不起。” “没事,没事。”凯伊确实不怪他,因为长相普通,个‘性’木讷,那些饥渴若母狼的‘女’人从不对卡特‘性’‘骚’扰,而他也不希望这个同僚步自己的后尘,“有空吗?一起去喝一杯?”卡特笑了笑:“好。” 特地大老远来到面向平民的小酒馆,两位将军在角落坐了。卡特若有所思地看着友人一杯接着一杯地猛干,心情沉重。发泄了一阵,凯伊也冷静下来,帮他倒酒:“卡特,你不考虑退役吗?” “退役?为什么?” “你的手——”凯伊指指他空‘荡’‘荡’的左袖。卡特浮起淡如清风的笑意:“没关系,诺因城主帮我的剑施了永久轻量化的魔法。” 多此一举!凯伊腹诽,又灌了一口。能光荣退役,回归平凡的生活,对军人而言,是多么幸福的事! “但这样还是很不方便吧,就算为蕾雪着想,你也该斟酌斟酌。” “我必须报答大人的知遇之恩。” “你……唉。”凯伊无言以对,静静地啜饮杯中的酒液,眸光深沉。卡特注视他:“凯伊,你是不是很想退役,和芙瑞尔隐居?”凯伊喷笑:“哈哈,这是不可能的,她的家族第一个不同意。失去将军的位子,我们的婚姻也会不保。” “为什么!?” 凯伊沉默,半晌才缓缓地道:“我本来是芙瑞尔家的奴隶。”卡特惊讶地瞪大眼。 “因为她看上我,大人又赏识我,我才能出头。所以咯,一旦我变回小不了子,哪怕芙尔舍不得我,也是踢下去当情夫,她们再扶植一个将军出来。啊~~我应该会成为居家育儿的新好男人,带他们孩子的免费保姆。” “凯伊……” 对僚友隐含痛楚的呼唤回了个爽朗的灿笑,凯伊举了举杯子:“摆什么苦瓜脸,喝酒,喝酒。”卡特叹了口气,食不知味地喝了几口,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嘛——”年轻的将军微笑不语,眼底闪动着宛如冰片的锐光。 他只想要回一样东西。 尊严。 ※※※ 创世历1038年空之月9日中城卡萨兰上界王宫—— “笨蛋!大笨蛋!” 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在房里来回踱步,大声咒骂。一旁有着新绿‘色’短发的总参谋长递上消火的茶:“阁下,请冷静。” “冷静个屁!”拉克西丝口吐脏话,拎起他的衣领,娇‘艳’的容颜‘逼’近他,“克鲁索,你说,赛雷尔是不是个白痴?”克鲁索脸不红心不跳,镇定如得道高僧:“客观上看,不是。” “哪里不是!他居然任由伯都那个蠢蛋把他关起来,而不是一发禁咒轰了他!” “他不轰了伯都,和你姑息陛下,类似的心态。” 拉克西丝的嘴被无形的封条贴住,过了一会儿,才用明显属于强辩的声音道,“我可只有他一个哥哥,但米利亚坦那老‘色’鬼有一堆儿子‘女’儿,留两个不就行了。” “无论杀几个,只要出手就是对米利亚坦城主的背叛。”克鲁索理智地分析,“以赛雷尔大人的为人,一定认为让部下动手和自己意义相同。从当时的情况看,也只有赛雷尔大人退让,才能避免内‘乱’。” “行了行了。”拉克西丝挫败地挥手,抢过杯子一饮而尽。克鲁索依然善尽参谋的职责:“阁下,事到如今,只有让伯都即位,形成稳固的政权。”拉克西丝冷笑:“你以为凭那蠢材当得好城主?我刚刚接到线报,他连空浮舟站也忘了封锁,让他那帮弟弟逃得干干净净!” “……这下麻烦了。” “废话!”拉克西丝咆哮,狠狠践踏地面,“还有博尔盖德,那个得老年痴呆的银狐也已经投靠罗兰福斯——埃特拉完了!接下来罗兰那家伙应该就会派兵占领,以救世主的姿态接管一切!”克鲁索赞同:“的确很有可能,那是否要动用王室的权利干涉?”拉克西丝嗤之以鼻:“干涉?干涉的结果绝对是一帮飞龙杀过来。伯都那蠢蛋没有军符,指挥不了其他部队,唯一能动用的只有龙骑士团,可不能让最后一道屏障瓦解。” “那只有静观其变了。” “……该死。” 仿佛嫌上司还不够郁闷,克鲁索又呈上一份报告:“北地的瘟疫和魔兽侵袭有扩张的迹象,大迁徙导致内地‘混’‘乱’。各领主拒收难民,目前较大规模的起义已爆发了十八起,死亡人数统计中,估计不少于两万人。”拉克西丝眯起翡翠绿的眸子,倒没什么触动。最近的***已经让她麻木了,但是想到这是夙敌搞出来的‘乱’子,心情也高兴不起来。 她的王位坐得并不稳当,虽然大部分贵族慑于她的威严和兵力不敢妄动,那些总督领主却是各怀鬼胎,表面唯唯诺诺,一副忠直不二万死不辞的模样,‘私’底下全是打着观望的主意。反正只要身家‘性’命得保,无论上头坐着谁,他们都不在乎。 略一思忖,有了计较:“开放东部边境,让他们去他们最喜欢的东城。再叫拉‘蒙’带队跟去,我就不信罗兰那伪君子杀得了十几万的平民。” “这……”克鲁索微微皱眉,不赞成将百姓做挡箭牌,但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恭身领命。 这诚然是个狠辣而有效的方法,最差也能破坏罗兰完美的统治者形象,可惜帕西斯的狠毒不亚于后代,施法解放了战场上的‘阴’灵,并散播这些亡灵是向拉克西丝索仇的谣言。去年的边境战争本来就是中城理亏,***再次倒向东城。而且罗兰早就派人破坏河道,设下防线,阻挡了军队的进程。 “还有件事。”克鲁索翻了翻资料,简要汇报,“达尔邦内海的东城海军有集结现象。从船数看不像侵略,应该是水线补给。” “哼,罗兰福斯也不会犯傻,两头作战。不过梅莲可聪明的话,倒是能给他添添‘乱’——莫尔斯港的驻军有什么反应?” “第二天一早凯伊将军就去了上界,也命令全军警戒。” 拉克西丝满意颔首,她一向认为两位男‘性’将军比南城大部分‘女’‘性’能干得多。 ※※※ 在掌权者们勾心斗角,为了各自的理想和利益彼此算计时,西境还笼罩在一片祥和中。 不是他们迟钝,实在是距离太远,风尾都没扫到,当然效法那个最没紧张感的统治者,继续好吃好睡,等台风刮过来再说咯。 不过军队还是很卖力地训练,因为诺因经常会跑来监督,把一身‘精’力发泄在这儿。 其他时间,他就粘在杨阳身边,办公也要拉她作陪。 要是在东境累死累活的拉克西丝知道侄子这么不长进,一定会气炸了肺。 “杨阳,杨阳,我会写日记了。”这天,乖宝宝捧着一本新买的本子,开心地向黑发少‘女’献宝,只差没安条狗尾巴在后头甩啊甩。 “嗯,乖。”杨阳爱怜地抚‘摸’他的刘海,享受那柔软顺滑的触感。史列兰翻开第一页:“我给你看。”杨阳连忙制止他:“不行不行,这是你的心情记事,要保密。” “哦。”史列兰似懂非懂,他并没有‘私’密的概念。杨阳帮他盖好,抬首对上他清澈如水晶的黑瞳,突然想起一双琉璃似的眸。 对了,他已经恢复记忆,可以通知希‘露’菲尔。 本来顾虑罗兰是众神的义弟,杨阳对召唤风神有点犹豫,但现在知道他不是杀害神官的真凶,这层心理障碍就不存在了。 “来,史列兰,躲到窗帘后面去,我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认识。”杨阳兴起恶作剧的念头。史列兰不解:“为什么介绍朋友要我躲起来?” “因为我想吓她一跳啊。” 恍然大悟的神祗乖乖跑到指定地点,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连气息也隐藏住。 大功告成,杨阳深吸一口气,唤道:“希‘露’菲尔。” “到!” 风神依旧‘精’神地回应,‘色’泽淡青的长发宛如轻烟,秀逸的丽容笑意盈盈,眼神灵动,光彩无限,轻飘飘地落地,和友人亲热击掌,“杨阳,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杨阳涌起恍若隔世的感觉,冒险好象真的是非常遥远的经历了,随即收敛心神,笑着问道,“最近过得怎样?” “我嘛,还是老样子。贺加斯大人那个大坏蛋,把结界封得密不透风——你呢你呢?是不是有什么麻烦?尽管说,能力范围内我都帮你。” “嘿嘿嘿,我今天找你来不是求助诉苦啦,是让你见一个人。” “一个人?”希‘露’菲尔眨眨眼。杨阳扬声道:“史列兰!”暗黑神应声‘露’出半个身子,脸上浮着些微的困‘惑’和茫然,毫无见到故人的惊喜之情。 “兰修斯大人!!!”风神连连后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人赫然是她记忆里那个纯真绝美的神祗。长发委地,冰清‘玉’洁,澄净剔透的凤目像隔了万水千山亘古洪荒看进她的眼,两千年的时光刹那过去。恍惚间,她还是那个没有人形的玛那‘精’灵,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迎视他专注的目光,聆听他清冷却热切的声音呢喃: [希‘露’菲尔……] “你好,我叫史列兰,你是杨阳的朋友?” 心被硬生生从梦境拉出,狠狠摔得粉碎。 希‘露’菲尔似哭似笑,分不清心里涌动的是什么滋味:“您不记得我了?”杨阳也万分错愕,冲口道:“史列兰,你不认识她!?”史列兰点点头,语气却有一丝不确定:“不认识。” 怎么回事?杨阳被意外的发展‘弄’懵了,手足无措地杵在一边。希‘露’菲尔垂下头,泪水沿着脸颊滚落,化为晶莹的水珠,一滴一滴洒在地上。 “你……”史列兰莫名的难受,从见到这个人起,他就感觉心脏像被刨出来一块,无所着落的空虚。没有印象,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我是风神,风神希‘露’菲尔。”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希‘露’菲尔绽开泪湿的笑靥,走上前单膝跪地,托起一缕发丝恭敬一‘吻’,颤声道,“愿为您效劳,今后您有什么差遣,请呼唤我的名字,我会立刻赶来。” “希‘露’菲尔!”眼睁睁看着友人消失,杨阳又是心疼又是后悔,一肚子问号,正要质问当事人,只见他满脸水痕,吓了一大跳,“史列兰!?” “杨阳……”史列兰眼泪汪汪地瞅着她。 “乖乖,怎么了?”杨阳抱着他温柔呵哄。史列兰哽咽道:“不知道,就是好痛,‘胸’口。” ‘胸’口?杨阳皱起眉,若有所悟:莫非他的记忆被贺加斯动了手脚? ※※※ “肖恩!” 牵着还在啜泣的史列兰,杨阳气势汹汹地冲到军营。呼啦一声,原本认真‘操’练的士兵蜂拥而来,关怀地发问:“小史,怎么哭了?” “谁欺负你?我去揍他!” “来,用姐姐的手帕。”…… “安静——”闻声走近的诺因大喝,右手利落地一挥,“统统回去重做二十遍!”无人抗议,黑压压的人‘潮’顷刻间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中城城主和棕发的军团长。 “杨阳,什么事?啊,史列兰哭了!”肖恩慌忙用袖子帮学生抹泪。诺因大怒:“哭啥!你的样子已经够娘娘腔了!”史列兰吓得差点噎住。杨阳更大声地吼回去:“现在问题不是这个!”转向宿命的另一半:“你能联系上索贝克吗?” “不行,我试过,他好象在有结界的地方。”肖恩神‘色’黯淡,随即反应过来,惊讶地看向史列兰,“是帕尔欺负他?” “不是不是,是他体内那位。”因为协调神的身份太惊爆,泄‘露’会造成非常糟糕的影响,知情者都习惯用“那位”代称。 “这样啊,可是我没法叫帕尔来。”肖恩为难地搔搔头。杨阳懊恼地咬住下‘唇’。诺因奇道:“他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 “我也是猜测,如果是真的,那真是很过分。” “杨阳,别去找贺加斯。”史列兰拉拉监护人,说出自己的经验之谈,“他会关你禁闭。” ……我更想揍他了。杨阳咬牙。 贺加斯?拉长耳朵偷听的众人愕然:怎么和协调神同名?诺因敏锐地注意到,眯起眼:“你们还敢开小差?想再罚二十遍吗?” “不!”众人齐声惊呼,立即全神贯注,把疑问抛到九霄云外。 “阳,你太轻率了。”设下隔音结界,诺因训斥。虽然西境的人民比东境信仰薄弱,但对魔导国世代供奉的协调神还是存有敬畏,也敌视和他对立的‘混’‘乱’神。杨阳涨红脸:“对不起,我一时气昏头。” “算了,待会儿……”一言未毕,诺因感到脚下传来轻微的震动。 “呀!”‘女’兵们发出惊吓的叫声,男‘性’也略带不安地面面相觑。 又是地震,最近地震怎么这么多? 黑发王储深深蹙眉,心里浮起不祥的预感。 ※※※ 与此同时,西城首府。 “哇!地震!”办公室里,负责书记工作的白凤佣兵团长刚把一叠文件放在桌上,就跳了起来,慌忙往外冲。书桌另一头的原南城满愿师却毫不惊惶,托着颊喃喃自语:“奇怪,已经第二次了——小亚,你怕啥,有维烈在。” “对哦。”费路迪亚收回开‘门’的手,抚‘胸’松了口气。隐捷敏亚人天不怕地不怕,只怕灾难。 魔界宰相清俊儒雅的脸庞笼罩着‘阴’云,搁下羽‘毛’笔,道:“费路迪亚,你先帮我看着,我有点累,想睡一会儿。” “咦?”两人一愣,轩风关心地问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帮你看看?”维烈回了个勉强的笑容:“不用,我睡一觉就好,麻烦你们了。”语毕,走向隔壁的卧室。 再次来到镇魂镜[审判]的内部空间,维烈清晰地感到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张力。悬浮的茧里空无一人,只有流质的物体像活物般涌动。茧上坐着一个白衣‘女’郎,仿佛闭目养神般一动不动。 “王……”温润的嗓音不自觉地沙哑。 “维烈,你来了。”没有诧异,魔王睁开双目,冷厉如刀的视线直直扎进维烈的心,刺得他微微发抖。 那双眼,是浸血的森然,蕴涵着焚天灭地的恨,和千年前一样。不,更可怕。 “您…您怎么了?”深吸一口气,维烈才得以顺畅地说话,“是世界树出了什么事?”菲莉西亚轻声一笑,清秀的五官透出不相符的残酷:“你在担心?那棵树如果倒了,你应该高兴吧——你的王可以脱困了。”维烈尴尬地沉默。 “算了,本来就没指望你这假惺惺的家伙对我有多少忠诚。” “王——”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些虚伪的话!”菲莉西亚提高嗓‘门’,下一秒,怒‘色’敛去,换上‘艳’丽的笑靥,看得维烈打了个突,因为这转变太剧烈,太不正常,“算了。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要不是你的帮忙,我哪能用血咒吸取生气。” “王!”听到最后一句,维烈跪了下来,脸‘色’苍白如纸,“求求您,到此为止吧!您的后代,是无辜的啊!求您再等一段时间,我一定会想出办法,让您和世界树分离!” “等?我等了一千年,你拿出办法了吗?” “这……”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废话。”菲莉西亚冷冷打断,姿态优雅地拂了拂漆黑的秀发,“我有我的做法,何况我也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维烈微弱地道:“您的后代,是您的东西吗?” “哈!没有我,哪来的他们!特别是诺因和莉莉安娜!那两个小鬼夺走了我的力量!我也要让他们尝尝那种痛苦的滋味!” 定定注视主君快意的神情,维烈终于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的王,已经被怨恨彻底‘逼’疯。 而这……也是他的罪孽。 深深低下头,魔界宰相全身被无力感和痛悔充斥。 “怎么不说话了,维烈?”察觉他的动静,菲莉西亚眯着眼微笑,紫眸流淌着深不见底的恨意,语声却极为轻柔,“你可别跑去告密,不然,我只好用关键词控制你的行动。要知道,我并不想那么做,闹僵大家难看。” “……我不会背叛您。” “这样最好。”菲莉西亚笑得不带笑意。 快了,她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回报一切的时刻。 ※※※ 菲莉西亚并不想毁灭世界。 不同于大部分草菅人命的魔族,对这片生她养她的大地,她还是有很深的感情。但她当初想保护的是同时代的人们,如今的人不在她关心之列。 正因为“调和”的意志减弱,世界树受到了影响。 美好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她的人生被破坏得支离破碎,既然如此,那些罪魁祸首,享受她的恩泽却不自知的人,也一个别想好过! 眼前的人是她最难处理的对象。追根究底,一切都是他放纵惹出来的祸事。但是他又救了她,救了帕西斯,救了肖恩,千年来一直关注他们。恩与仇‘交’融,无法清算。 “维烈,你和肖恩师父一样,都是善良的老好人,可是你们造成的伤害,却比席恩那种恶人还大。”回首过去,魔王苍凉地总结。魔界宰相黯淡的黑眸直视她,久久说不出话。 ※※※ 空之月12日,东城向北城出兵,得到消息的西境总算有了一点危机感。 其实百姓并不真正理解罗兰此举的意义,只是隐隐感觉到:魔导国的格局,似乎被打破了。 “你到现在还要袖手旁观?” 希莉丝一掌拍在桌子上,厉声质问。诺因回以漠然的神情:“我又能干什么?”希莉丝瞪着他磨牙:“不是你能干什么的问题,而是你想不想的问题!” “你急个啥,老妖婆已经派兵了。” “啊,是吗?”希莉丝的脸‘色’‘阴’转晴,双手合十做膜拜状,“果然还是陛下可靠。”雷瑟克皱眉道:“我不赞成陛下这次的做法,怎么能把民众牵扯进战火。”诺因不以为然:“你这是理想主义,老妖婆没错。但她还是太偏心了,应该强迫那些领主打头阵,还有拖后‘腿’的贵族。” “对了,是该大扫除一下,不然将来陛下连出征也没法出征。”希莉丝颔首赞同。雷瑟克却摇了摇头:“领主们是有援助王室的义务,但贵族是我国的根基命脉,不可随意牺牲。” “喏喏,这就是问题的症结。”诺因打心底唾弃。他忘了,拉克西丝再怎么开明叛逆,也是受正统教育成长,和平民出身的他不同。 肖恩自管自吃东西,这种场合他向来不发言。 “别吃了!”希莉丝不爽地拍了他一记,“你有什么意见也说出来。” “我没意见。”肖恩说真心话。即使有他也会憋着,要知道他的对手可是徒弟和徒孙。看出他的心结,希莉丝眯起眼:“你到现在还没觉悟?万一哪天你和索贝克面对面作战,你怎么办?投降?” “帕尔不会和我正面为敌。”肖恩眼神一黯,“他说过了。”这个徒弟把他放在心尖上,反而是做师父的他狼心狗肺。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帕尔才不会撒谎!” 咚咚。诺因无动于衷地敲敲桌面:“夫妻吵架去外面吵。”希莉丝面红耳赤。肖恩也神‘色’微赧,随即肃容正‘色’,凝视义孙宛如紫晶的眸:“诺因,我也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 “你选择了‘女’魔头,对吧?即使将来你和你的亲生父亲兵戎相见,你也不在意?” 会议室里一阵压抑的静默,被诺因冷漠的语调打破:“废话。”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他都不在乎了,我干嘛在乎?”肖恩本来沉着脸,闻言又‘露’出些微笑意:“你还是有点在意的。”诺因‘色’厉内荏地大吼:“才怪!” “他毕竟是你的生父,‘女’魔头再像一个父亲,也是‘女’的,她宠你。换作帕尔,早把你扔到前线磨砺了。”不理会他的嘴硬,肖恩径自分析,琥珀‘色’的双眼凝聚着沉静的决心:“我不会让你和帕尔走到那一步,但‘女’魔头我管不着,这是她和罗兰的战争,我希望你也不要‘插’手。”诺因冷笑:“你太天真了,罗兰福斯会只要一个东境就满足吗?如果老妖婆败了,我也会为她报仇。” “这是理所应当。”肖恩轻叹,明朗的俊颜不再是过去的童稚璀璨,浮起深深的疲倦,“我的意思是,你考虑过自己的未来没有?就算你为她报仇,又怎么样?只会进一步扩大战事,造成更多无谓的死伤。老实说,我觉得这个国家是该改朝换代了,反正你也不想当国王,何不妥协呢?” 在场的军官都面‘露’不忿,若这番话不是身份特殊的肖恩说的,绝对是大逆不道,足以用叛国罪绞首。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诺因甩甩头,倒是没生气,本来他就没什么爱国心责任心,“但我不会妥协,这是原则问题。老妖婆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必须回报她。西境是我的领土,我也不会让罗兰福斯侵略。”肖恩挫败地叹息:原来他的义孙根本不在乎国家气运、百姓生死,那说什么都没用。 “没错!”‘精’兵团团长沙里西恩昂扬地道,“如果罗兰城主觊觎王位,那是叛臣行径,理当处死!”余人纷纷附和。肖恩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一向不理解所谓的王权、正统。东方学舍是综合机构,没有国与国的分野;之后也在民间漂泊,看多了上位者剥削民脂民膏的恶行。一个国家走到尽头,不是应该干脆地灭亡吗?为什么还要用民众的生命去阻挡?何况,罗兰不反,拉克西丝又能容他了? 狗咬狗,一嘴‘毛’。 在心里下了个粗俗的比喻,肖恩继续啃杨阳烤的苹果派,把逐渐热闹的讨论当作耳边风。 “肖恩!” 一看到从会议室走出的剑术老师,史列兰高兴地迎上前。捧书阅览的杨阳慢了半拍。她并不是无权参加,而是诺因不想让半身的祸水脸干扰会议,连带她也自愿留在外面。 “哦,史列兰。”肖恩习惯‘性’地‘揉’‘揉’学生的发梢,这个纯真乖巧的神祗总让他想起已故的徒弟们。 说起来,我和帕尔都是不该滞留现世的人。 “辛苦了,肖恩。”杨阳温言道,眉间是安抚人心的和煦。肖恩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附耳道:“杨阳,等一切结束,我们再一起去旅行好不好?”黑发少‘女’的眼神柔和下来:“好啊。” “说什么悄悄话!”诺因不悦地看着这一幕。肖恩故意气他:“嘿嘿~~不告诉你。” “过来!你皮痒了!我们去打一架!” “是你皮痒了吧……” “我也加入!”史列兰兴冲冲地追上去。杨阳面带微笑地跟着,眼底却沉淀着苦涩和憧憬。 如果真的有这一天就好了。 太多的牵绊:神官的仇,与诺因的‘交’情,满愿师的头衔,战‘乱’的时局……绑住了那双曾经无忧无虑的双翼。 ※※※ 神殿的苹果已经成熟,耶拉姆和昭霆采了两大篮回来。看了一会儿,肖恩道:“叫维烈来吧。” 杨阳欣喜地展颜,她明白友人对父亲尚有心结,不敢主动提起。 中西两城积怨千年,决非短时间内能够抹平,高层之间只得秘密往来,诺因早就准备了一个传送法阵给会空间魔法的西城宰相。 维烈的面‘色’非常不好,人也无‘精’打采的。见状,同伴们都关怀地询问,被他敷衍过去。 “你搞什么,忙也要注意身体。”末了,肖恩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维烈回以开怀的笑容:“没事,我只是有点累。” “所以才叫你休息。”肖恩指指篮里‘色’泽‘诱’人的果实,“还有红酒苹果酥和蓝莓馅饼,我和杨阳一起做的。” “哈哈,那一定要尝尝。” “我做了‘奶’油泡芙。”莎莉耶不甘寂寞地举手。昭霆一‘挺’腰板:“我也做了巧克力蛋塔和草莓布丁。”耶拉姆吐槽:“那东西能不能吃还有待商榷。”昭霆龇牙咧嘴地瞪他。 “维烈,坐。”杨阳拉开椅子让父亲坐下,对两个友人道,“昭霆,莎莉耶,帮我拿点心。” “我来!”史列兰自告奋勇。结果‘女’孩们一窝蜂地冲进厨房。 铺着方格子桌巾的餐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甜点。白瓷杯发出浓郁的咖啡香,飘散在阳光明媚的房间里,温馨的景象淡化了魔界宰相心底的‘阴’云。 “还是我做的橘子冻糕最好吃。”品尝了每个人的成果后,诺因得出结论。众人‘露’出无力之情:那个只有你吃得下去。 “的确,昭霆的都差一点。”耶拉姆语含嘲讽。昭霆狠狠拧了他一把。诺因熬有其事地点头:“她的外形不怎么样,味道还可以。” 天哪~~~~这个味痴~~~~ “诺因,就算不好吃,也吃一点我做的。”杨阳苦笑着推出自己的盘子,她真怕他会被自己做的料理折腾出胃病。 “嗯。” “维烈,吃啊。”希莉丝热情地招呼,“今天你不吃成大胖子不许回去。”维烈笑得无奈:“是是。”肖恩凝神观察,觉得他脸上的郁‘色’不像来自疲惫,皱起眉头。 察觉友人的视线,维烈‘欲’言又止:“肖恩……” “什么事?别吞吞吐吐的。”肖恩催促。维烈强笑道:“没有,没事。”他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而菲莉西亚不想让肖恩知道她的计划。 杨阳也看出父亲不对劲:“维烈,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别瞒着,说出来。”昭霆狞笑着扳动指关节:“不肯说?简单,来个‘逼’供。” “真的没事啦。”维烈连连摆手,“我是…嗯,为那三只红龙的伙食费头痛。”临时找出一个借口。众人一致朝罪魁祸首投以谴责的目光,诺因心虚地别开眼。 “没事就好。”肖恩松了口气,随即想起一件事,道,“维烈,莉的灵魂在哪?我想见她。”之前因为愧疚,他潜意识逃避和养‘女’见面,但帕西斯的教训告诉他:问题不摊开来,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维烈猝不及防:“这个,我还要请示王。”莎莉耶不满地叫道:“还要请示!?你是她什么人啊!” “我是她的部下。” 肖恩也听得不入耳:“怎么这样。维烈,你是我的……旧识,应该是莉尊敬你才对。”维烈勉强牵了牵嘴角:“你都不能原谅我了,何况她。”肖恩一窒。杨阳蹙眉道:“维烈,是不是菲莉西亚对你不好?” “王的态度是不怎么友善,但这是人之常情。” 众人都无言以对。细算起来,菲莉西亚就算把维烈‘抽’筋扒皮也不过分。 “吃饭,吃饭。”昭霆打破尴尬的气氛,挥舞叉子。耶拉姆难得赞同:“嗯,冷了就不好吃了。”这种事只能当事人自己解决,他们‘插’不了嘴。肖恩食不知味地嚼了会儿,恳切地道:“维烈,你跟莉说,过去的就过去了,追究也无济于事。她不像我,有不能原谅的理由,就别斤斤计较了。还有,我想见她。” “好。”维烈淡淡一笑,深处无尽的悲哀化为怅然,随着笑意幽幽散开。 不能原谅……他果然永远不会被原谅。 友谊已经完结。 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那个栗‘色’短发的少‘女’,总是一脸认真地处理庞大的政务,坐在窗边静静地擦剑,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害羞时嘴‘唇’会抿紧,别扭地掩饰,就像他把夹着干燥‘花’书签的通俗读物递到她面前时,僵硬的表情,和隐含羞涩的声音:[谢谢。] 也曾经有个小骑士抱着他,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他。 温暖的画面被复仇的火焰吞噬,回过神时,只余下满心的破败和空虚,和满手洗不尽的鲜血。 后悔吗?后悔!可是又怎么能不报复,怎么能不恨。 父亲,我该怎么办? 意识到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维烈极苦极苦地笑了:我真是没用啊,遇到难题就想父亲。 可是,他真的好想回去只需为学业烦恼的童年。身上的担子太重了,负罪感也快将他压垮。 眼前的景象突然剧烈扭曲,在反应过来前,餐具已从手心滑落。 “维烈!!” ※※※ 梦里浮‘荡’着无数片断,都是过去的碎片,连年代也记不起来,搅‘乱’了心湖,形成浑浑噩噩的梦魇,缠绕住他的神智,将他拖往深沉的回忆之海。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知觉终于渐渐恢复,仿佛睡了很长时间,绵软的四肢无法移动分毫,然后是细碎的人声: “为什么我家宰相一到你的地盘就昏倒?走的时候明明好好的!” “我还要问你呢!是不是你虐待他,扣他工钱,把他‘弄’得营养不良的样子!” “我又不是你!” “什么!你找死?” “你们俩给我闭嘴!”一个熟悉的中‘性’嗓音大喊,另一个亲切的男声也喝斥:“别吵,医师说病人需要静养。” 勉力睁开眼,视野白茫茫一片。眼尖的昭霆最先发现:“维烈醒了!”众人相继扑过去,七嘴八舌地问道:“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片刻的怔忡后,维烈浮起虚弱的微笑:“抱歉,让大家担心了。” “知道就好!差点被你吓死!”昭霆余悸未平地拍‘胸’,叙述当日的情景,“要不是诺因手快,你就埋进盘子里了!” “呃……是吗?” 杨阳痛心至极:“维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别再闷在心里,这里每个人都不是外人。”希莉丝附和:“就是,你太见外了!”诺因撇了撇嘴:“说吧,我才不信几头红龙能让你昏倒,除非你的神经比‘女’人还细。” “没什么。”维烈笑得飘渺而悠远,“只是有点累而已。” 众人面面相觑,真想一拳揍下去,又怕他嗝毙。瞧他病恹恹的德‘性’,音量稍微大些可能就震晕了。 “你在自我折磨吗?”肖恩将手放上友人的前额,神情平静冷肃,“这又有什么用?死人会因为你的忏悔活过来吗?只会让活人担心。”就像他一样,再自责,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肖恩——”维烈心中涌出前所未有的冲动,一把握住他的手,“如果杀了我,你我之间的仇怨能不能一笔勾销?” 喂喂!杨阳等人听得心惊胆战,却慑于那种沉重的气氛,不敢吭声。 肖恩笑了笑:“你居然会说这么任‘性’的话,看来你真的***到极限了。”维烈颤抖着松手,盖住脸,喃喃低语:“我是感觉我快疯了。我对不起洁西卡,对不起你,对不起王,我也没脸求你们原谅,可是…可是……” “维烈,我不能原谅你,我也无法恨你,你是我的朋友。”肖恩打断,夹杂着一声长叹,“你这狡猾的家伙,照顾了我一千年,我又怎么能恨你?莉和帕尔想必也恨不了你,那你还在折腾什么?故意让我们难受吗?够了,睡一觉,把什么都忘了。明天你请我三顿饭,我们还是好哥们。” ‘交’叠的手背下流下清澈的液体,在那苍白的‘唇’逸出哽咽的前一刻,肖恩掀起被子遮住他,回头道:“出去吧。” 杨阳等人默默退出房间。 埋在被窝里,维烈哭了很久,肖恩也陪他坐了很久。 ※※※ 下过雨的午后,阳光灿烂而不灼热,天空呈现出近乎透明的纯蓝,望去剔透无暇,令人心魂俱醉。 ‘露’天饮料店里,四个引人注目的男‘女’占据了一桌,让其他客人看得傻眼,老板和‘侍’者忙得团团转。 面目俊朗的青年狼吞虎咽,吃相穷凶极恶,身穿边缘滚蓝的象牙白军服,打着粗长的辫子,头戴水手帽,领口的二星标志代表了军团长的身份。 “肖恩,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杨阳看着宿命的另一半叹气。肖恩努力咽下嘴里塞得满满的烤‘肉’,瞪目道:“有人请客,我干嘛不吃他个够本?”维烈一脸傻笑,毫不介意友人榨取自己血汗钱的恶劣行为。 贝姆特在确定部下无恙后就返回西城,诺因有公务要处理,莎莉耶是情报官,希莉丝轮到军事演习,昭霆和耶拉姆现在是‘精’兵团的士兵,只剩下他们四个可以出来闲逛。 “真拿你没办法。”杨阳无奈地帮他擦脸。维烈体贴地递上一杯茶:“来,小心噎着。”趁父‘女’俩的注意力都放在老师身上,史列兰偷偷把手伸向桌上一瓶高浓度的烈酒,他很喜欢这东西的味道。 “小孩子不许喝酒!”肖恩眼明手快地抄走酒瓶。杨阳耳提面命地教育,生气诺因带坏了史列兰,害他‘迷’上这种不健康的酒‘精’饮料。何况史列兰酒量不好,一杯必倒。 “唔~~~”貌似进入反抗期的黑发神祗嘟囔,“我想喝嘛。” “不行就是不行!” “乖,史列兰,你想喝,一会儿我和杨阳做酒心蛋糕给你吃。城主府也有你可以喝的果子酒。”维烈加入劝解。这家店是面向军队,只有便宜的麦酒和烈‘性’的高级酒。 “维烈!” 一声惊呼突然响起,四人转过头,只见一个打扮像护士的秀美‘女’郎,身后还跟着一个扛流星锤的娇小少‘女’。象牙白的军装和肖恩一样,边线却是绿‘色’,这是‘精’兵团的***。 “啊,你是…妃梨小姐。”维烈认出故人的容颜,‘露’出温和的笑容。妃梨惊喜地捂住嘴:“真的是你,你的头发……”一言未毕,被妹妹打断:“姐,这就是你说的流‘浪’汉?怎么不是红发?” 流‘浪’汉?杨阳皱眉,察言观‘色’,确定那个叫妃梨的护士是父亲欠下的一笔风流债。 “悠梨,别‘乱’说!”妃梨尴尬地斥责,转身鞠了一躬,“失礼了,满愿师小姐,肖恩军团长,史列兰大人。” “别客气,你们吃过没?一起吃吧。”肖恩热情地邀请,自然无伪的笑靥令人卸下戒心。悠梨和他本来‘性’格就投契,哈拉两句就坐了下来,妃梨也只好红着脸坐在维烈身边。 “妃梨小姐还在疗养院工作吗?”魔界宰相把菜单递给她,关怀地询问,“亚克好不好?” “他很好,还是那么调皮。” 杨阳‘插’口:“维烈,你在疗养院住过?”维烈吞吐道:“那个,旅途中有晕倒过一次。” “真是的!你怎么老是不当心身体!”杨阳气得脸颊泛红。妃梨这才注意到两人的相似之处,疑‘惑’地道:“呃,两位是——” “他是我父亲。”杨阳坦率地承认。维烈绽开标准傻爸爸的笑脸。 妃梨目瞪口呆,悠梨也吃惊得差点喷饭:她老姐居然爱上一个有拖油瓶的中年男人! 可是看长相,实在不老啊,气质也不像吃软饭的小白脸。 有[怪力魔‘女’]之称的‘女’军官想起一件事:“您……莫非就是西城的新宰相?”自从魔武大会后,维烈就成为***界最大的惊奇,身系满愿师之父、魔界宰相和堕落神明三重头衔,还有血魔的嫌疑。 “嗯。”维烈点点头。妃梨失神了一会儿,黯然垂首:“您已经结婚了?”她倒不介意维烈的血统,自家的统治者也是魔族后裔,而是伤心两人的身份差距,和自己还没开始就破灭的恋情。 “不不,那个,我……”维烈不知如何解释。杨阳好心解围:“我们的关系很复杂,我没有母亲。”两姐妹惊讶地瞪大眼:没母亲她怎么生出来的? “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父亲还是处男。”杨阳笑着又丢下一颗爆弹。维烈脸红得快烧起来:“杨阳!”妃梨也面红耳赤,明白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 “啊,我突然想吃[琉璃馆]的红豆包。维烈,你帮我去买吧。” “我不认识路……”维烈还没发觉‘女’儿的算盘。杨阳顺势摊了摊手:“那就麻烦你带路咯,妃梨小姐。”‘女’护士感‘激’颔首,领着迟钝的心上人离开。 “等等我!”还是不愿意相依为命的姐姐被一个老男人抢走,悠梨追上去。杨阳摇头:“坏事,枉费我一番苦心。”肖恩恍然大悟:“杨阳,你想撮合他们?” “对啊。”杨阳笑‘吟’‘吟’地抬高下颌。她早就不爽父亲为某个朝三暮四的‘女’人痛断肝肠,千年来念念不忘。妃梨看起来是个好‘女’孩,能够治愈他的心伤。 向着‘春’天迈进吧,维烈! “可是妃梨是人类耶,她死了,维烈怎么办?” 石化,没想到这一层的杨阳张口结舌。肖恩反而不在意地吃起来:“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怎么能这样!”杨阳抱头哀号,“不行不行,妃梨不行!”她那个死心眼的父亲,一旦爱上,只会重蹈玛格蕾特的覆辙。 “唉,如果他有看对眼的魔族‘女’‘性’就好了。”杨阳沮丧地趴在桌上。肖恩奇道:“你为什么硬要塞个人给他?” “因为他太寂寞了啊!那么长的时间都孤单一人,我希望他能幸福、快乐。” “我们会陪着他啊。”肖恩扬眉,年轻的俊容在阳光下焕发出澄净的光彩。杨阳愣了会儿,笑了:“对呢。” 她这辈子,应该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就陪着维烈,给他少许慰藉吧。 ※※※ 因为内政已经上了轨道,贝姆特特地关照部下好好休养,不必急着回来。于是接下来几天,维烈不是和‘女’儿朋友一起逛街游玩,就是到疗养院帮忙。 见面的次数多了,妃梨的心意,他也渐渐察觉。 直白的话他说不出口,只能委婉地拒绝。 调弦的手指带着优美的韵律,一袭白衣的身影坐在窗边,正午的阳光在他身后形成一圈光影,面容有些模糊,令人如沐‘春’风的和煦气质却越发明晰。 总是柔软地笑,眉眼清雅如画,声音温和。对这个安详沉静的男人,疗养院的病人都很有好感,见他弹琴,不约而同地放下手边的事,专注聆听。 温润的歌声伴着琴音飞扬流转,透出深浓的情感,又含着无限忧伤,像一场逝去的凄梦。 “如果可以和你在一起, 我愿所有的星光全部陨落, 因为你的眼睛就是我生命里最美的光芒。 凡世的喧嚣与明亮, 世俗的欢乐与幸福, 如清泉流逝。 风吹落‘花’瓣洒下一地‘春’泥, 你的笑容破碎如水面的月影, 希望瞬间成空。 季节改变了‘色’彩, 心情不会枯萎, 像‘花’朵般摇曳,思念着你。 残留的悲伤过去,也被你抚慰, 嬉戏般俘虏我,飘‘荡’的裙摆是记忆里鲜明的蓝, 不变的爱……” 再也听不下去,妃梨转身跑出疗养院,在空中留下一串晶莹的水珠。维烈不着痕迹地变换曲调,弹起一首英雄史诗,带动了气氛。 “维烈,你不能忘记她吗?她根本不值得你这样付出啊!” 趁煮饭的空挡,杨阳低声质问,眼里是深深的悲凉。维烈回以淡淡的微笑:“杨阳,我曾经说过,我的躯壳里是一个苍老的灵魂。玛格是一个奇迹,爱上她也是一个奇迹,我不认为还会发生一次。” “……”是这样吗? “爱情是一种‘激’烈的感情,而我的心脏跳不出‘激’烈的节奏。”掀开锅盖,魔界宰相以悠然的步调放进调味料,“我也不想再来一次,这样很好。”黑发少‘女’静静凝视他,像看另一个自己。 “杨阳,你还小,不要学我,打开你的心,看看周围吧。” “我……” “代替我,幸福。” 杨阳垂下眼,没有说话。 忘掉神官,是不可能的。她也没有勇气捡起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再‘交’到另一个人手中。 ※※※ 空之月十六日,杨阳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秀丽的笔迹和神官一样,写着:今天是那家伙的生日。 眼前一黑,杨阳险些晕过去。 缓过气后,她伏在桌上,紧紧咬着手肘,无声地恸哭。 神官他……大概连自己的生日也不知道吧。 无父无母,以为自己是王室的‘私’生子,结果是个无良祖先的分身。 银发圣职者开朗的笑靥,和他生活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几乎令她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她起身走进厨房,做了个蛋糕。代替那个人,一口一口吃完。 蛋糕什么味道她根本吃不出来,只尝到自己眼泪的滋味:咸咸的,涩涩的。 然后她在房里燃起火盆,撕下日记,一页一页烧掉。 明知那人已经不存在,烧掉也看不见,还是想传达自己的心意。 她的对面是无垠的黑‘色’大海,一不小心就会溺毙。 可是死了又怎么样?也见不到他。何况这个身体,已经死不掉了。 凝视空空如也的双手,杨阳突然体会到父亲的心情:无法回首,也看不到未来,只能像个行尸走‘肉’般,一天天‘混’日子。 ※※※ “你又发什么疯?” “啊?” 放下咖啡杯,中城城主指着对座的少‘女’:“眼睛肿得像核桃,别告诉我你天生就是兔子眼。” 杨阳反‘射’‘性’地一‘摸’,并没有浮肿,这才想起自己的魔族体质:“骗人!” “哼。”诺因别过头,满脸无趣地搅拌杯里的液体。即使外表正常,那副要哭不哭,死样活气的德‘性’,瞎子才看不出有问题。 更别说史列兰昨晚冲进他的房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说经过。 他没去碰一鼻子灰,‘侍’‘女’也报告:房‘门’是锁上的。 锁上的‘门’,就像她的心。 郁闷。手上的动作变得粗暴,诺因一口喝干最喜欢的冰咖啡,感觉这是他生平喝过最难喝的一杯,苦得发酸。看出他神情有异,杨阳关心地问道:“怎么了,诺因?你也心情不好?” “是不太好。”诺因随手拨了拨鬓发,长度似乎有所增加,这很罕见。自从他的头发长过耳,就几乎不再长了,他朝思慕想的胡子也是,这是不是个美好的征兆? 心情瞬间‘阴’转晴。 “对了,你是低血压,早上起来是……你在干嘛?” “照镜子。”诺因趴在穿衣镜上虎视耽耽,半晌,肩膀垮下来,“可恶,没有……算了,明天一定会长出来。” “什么东西长出来?”杨阳奇道。诺因用热切的口‘吻’道:“胡子!”彻底沉默了两秒钟后,杨阳无力地道:“我无法想象你长胡子的模样。”那么美丽纤细的脸。 “我可以告诉你,非常的雄壮威武!”诺因已经在脑子里构绘了无数遍。 ……是别扭得要命吧。 史列兰凑趣:“我也要长!我也要变威武!”杨阳咬牙:“你更不适合!” 扣上领子,整装‘挺’身,诺因朝镜中的自己绽开‘精’神的笑靥:“好!上班!一起去吧,到城墙上看日出?”杨阳一怔,情不自禁地回以笑容:“好啊。” 之后,她养成了每天早上照镜子、微笑的习惯。 笑是过一天,哭也是过一天。 和诺因在一起,会觉得生活很简单,很愉快。 半边天空染成瑰丽的金红‘色’,地平线清晰可辨,像一条炽白的光线,渐渐变粗变深,突然,火红的‘波’动喷涌而出,万物都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下,深蓝‘色’的氤氲一扫而空,四周一下子亮起来。 杨阳陶醉在壮阔的自然景象中,深深叹息。诺因也一霎不霎地眺望,‘唇’畔挂着笑。 带队路过的肖恩丝毫不理解他们的感动,看了一会儿,点点头:嗯,颜‘色’很漂亮,像军营对面粥店的海兰婆婆亲手腌的咸鸭蛋黄。 幸好杨阳和诺因不知道他的感想,不然会联手暴扁他一顿。 棕发的军团长有着将大部分东西联想成食物的特异功能,在他看来,生活也是很简单很愉快的。 所以作为他的友人,魔界宰相免不了被他拎着成天到处晃,重整消极的人生观,最后不得不逃回西城,因为实在受不了所谓强身健体的锻炼,他可是一把年纪了。 日子就这样在平淡的欢乐中度过,一点一滴地冲刷了悲哀的余痕。 远方,战云密布。 ※※※ 25日,雷南郡易主的最新情报传到西境,杨阳疑‘惑’了一会儿。 “攻城战有时间这么短的吗?是不是有内‘奸’?” “不,据说是直接轰了城墙。”诺因驳回她的猜测。 “那城墙是纸糊的啊?”昭霆大叫,火气十足。这些天她被‘操’得脱层皮,感觉好象又回到神殿的日子。而且‘精’兵团清一‘色’是魔法战士,她还要学法术。幸好她天赋惊人,如今已有小成。 “当然不是,但是用龙焰就能轰开。”诺因说得像真有其事,“一定是罗兰福斯让黑龙王乔装成法师,然后……” “大错特错,殿下。”雷瑟克没好气地打断,敲敲手中的文件,“请你以后认真看报告,是雷南郡的城墙本来就有个大‘洞’,因为城防官调动颇繁疏于整修,被东城的骑兵侵入。”诺因啐舌:“啧,多此一举,叫黑龙王喷喷火不就行了。”雷瑟克额冒青筋:“别告诉我你将来就会派那几头红龙去喷火。” “是啊,多方便。” “……战争不是这么打的,殿下。”雷瑟克非常无力。这样即使成功了,得到的也只会是一片焦土。 事实上,罗兰后来之所以栽了个跟头,就是因为诺因实在太没有常识了。他也不在乎牺牲和后遗症,只追求一样东西——胜利。 “没错,诺因。”杨阳也很无奈,她甚至考虑是不是把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背给这个朋友听,“打仗是为了得到超过消耗值的最大利益,不是龙族那种打架。”诺因不以为然:“是尽可能多地消灭敌人吧。” “对啊,包括在里面。而且前提是尽量保存我方。你那样做,结果肯定是互喷火,大家都死光光。” “如果罗兰福斯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再打也没意义了。” “这个,话是这么说……”杨阳无言以对,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雷瑟克一字一字道:“不要闹了,殿下。如果你真的做出那种不计后果的事,罗兰城主也不会跟我们客气,然后你就在灰烬里找书看吧。”诺因终于被吓到:“啊——不要!” 果然用这一招才有用。杨阳好笑地侧目,涌出奇妙的联想:就像地球的核弹一样,真的很危险呢。一定要看牢这家伙,不能让他按下开关。 “蓝龙骑士团也被灭了,这下埃特拉等于是罗兰城主的囊中之物。”雷瑟克叹道。诺因一脸唾弃:“那帮笨蛋,居然选在平原上用俯冲攻击,存心找死。”昭霆突然想起一件事:“啊!北城被吞了的话,邱玲怎么办?会不会被杀啊?”杨阳惊讶地起身:“对哦!” “应该不会,她是神使,杀她会遭来北城人民的不满,十有八九会拿她做傀儡。”希莉丝提出异议。莎莉耶人小鬼大地补充:“也有可能赶来我们这儿,作为出兵的借口。”希莉丝用力拍桌:“对!” “偷渡可不容易,万一老妖婆不收呢?我看罗兰福斯会宰了她,而且是叫兰冰宿宰,诬陷她是伪神使,这样两城的政治偶像就能统一了。”诺因说出自己的见解。由于冰宿在魔武大会上的表现,他和拉克西丝都重点关注她。至于邱玲,连长相也记不起来。 “这不就糟了!”昭霆尖叫,急得团团转,“罗兰城主不会这么狠吧!冰宿和邱玲可是同学耶!” “他才不管什么同学不同学。” “不,冰宿和罗兰城主似乎有特别的感情。”杨阳沉静地否定,‘露’出回忆之情,“冰宿就不说了,她在魔武大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站在罗兰城主这边。而罗兰城主也曾经帮她买土产和礼物,言谈间很…不一样。”昭霆咋舌:“竟然搞婚外恋,冰宿这家伙!”杨阳徐徐喝了口茶:“这就叫近水楼台先得月。”莎莉耶托着颊叹息:“好‘浪’漫。”肖恩兴高采烈:“那我马上就要有徒孙媳了。”希莉丝扁了他一拳,沉‘吟’道:“这倒是个意外的发展。”诺因还是坚持己见:“哪怕兰冰宿是罗兰福斯的亲娘,他也不会为她改变自己的作风!” “但是这个法子并不可行。”雷瑟克反驳,“埃特拉人没什么信仰,如果没有真正的神迹,宣扬兰冰宿是唯一的真神也没用。”诺因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疏漏。 “还有赛因先生。”耶拉姆冷冷‘插’口,眼神寒洌如冰,“如果罗兰福斯连赛因先生也杀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他!”杨阳和昭霆打了个哆嗦。肖恩郁郁垂首。诺因毫不动摇:“你说北之贤者?他应该不会有事,他的名声比那小丫头好用多了。”耶拉姆微微缓和神‘色’。两个少‘女’松了口长气。 雷瑟克有些犹豫,若赛雷尔宁死不屈,下场实在堪忧,最好也是被囚禁。杨阳也考虑到这一点,道:“诺因,用空浮舟突袭,能不能救出赛因先生和邱玲?”罗兰要并吞北城她不管,但她关心的人们必须无恙。 “做梦。战时空浮舟站一律关闭,用权势和武力威‘逼’开放是可以,但只要把守住对面的站台,一下船就完蛋。人数和航班也是固定,根本施展不开。”(注:空浮舟站是魔法师公会的设施,所以中立。因为使用特殊燃料和魔法推动,价格才那么昂贵,限制很多。另外,上界之间可以通航,下界只有首府连接,其他地方必须转船。) “这样啊。”杨阳食指关节抵‘唇’,这是她思考的小动作,“那骑龙呢?直接把结界轰开。”诺因瞪目:“你疯了!”刚刚还教训他,这会儿反而比谁都火暴。 “不行的啦,一靠近就被发现了。”希莉丝也反对。杨阳挥手:“可以用隐形术嘛,破坏结界后马上潜入,也不会被抓到。而且上界现在不是有序的状态。”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这法子固然粗暴,却不是没有可行‘性’。 “何况,还有史列兰保护我。” “你去!?”诺因提高嗓‘门’,一副吃人的表情。杨阳回他一个奇怪的眼‘色’:“萨姆他们只肯让我骑,史列兰还可以商量一下。”被点名的人用力点头:“嗯!我会保护杨阳!” “不行不行决不行!” “安啦。潜行、营救这种事,我都有经验。只要给我张地图,一定没问题的。就算失败了,也可以逃嘛。”杨阳温和地分析。诺因临时找出条理由:“补给呢?别忘了那帮家伙胃口多大!”杨阳早有腹案:“问维烈讨个空间包就行了。” 拗不过她,诺因只得对分身耳提面命,‘交’代这场危险的旅行需要注意的事项。 ※※※ 再次换回冒险家的装束,杨阳感到很怀念。 弓箭,护‘胸’,银短剑,‘药’草包,长靴和斗篷,及腰的黑发高高扎成一束,整个人英姿飒爽,俨然又有了几分男‘性’的帅气。史列兰也把长发打成辫子,换上一身轻便的剑士服,但看起来还是像个优雅的远行贵族。 为了得到外出的机会,红龙们打了一架,最后是最老成实力也最强的萨姆胜出。有两位超强保镖,本身又是不死的魔族,同伴们也不再担心。 虽然有过一次骑龙的经验,但白天的感受完全不同。从城主府前面的广场升空后,惊呼感叹的市民和成排的建筑都渐渐成为缩小的风景。劲风吹拂,云朵飞快地掠过身侧,脚下铺展开的壮阔画卷令杨阳叹息出声。 “真‘棒’。”定了定神,她对身后的人道,“史列兰,抓紧哦。”黑发神祗依言加重手劲,环住她的腰。萨姆用跃跃‘欲’试的口‘吻’道:“就直接去北城?不到其他地方逛逛?”他只是相对比较沉稳,而好动暴力是每头红龙的天‘性’。 “嗯…我想去‘迷’雾森林看看。”这是杨阳涉险的隐藏目的,在村子的时候她就有这个打算。不过当时是为了调查神官的身世,如今是为了一睹他的出身地,以及帕西斯的过去。 “没问题!哪个方向?”萨姆兴致高昂。杨阳摊开地图略一扫视,算出距离:“往东南约一百二十公里。” 骤然加快的速度险些将她抛出去。 不到半天,一***蓊郁的绿‘色’就跃入眼帘。‘迷’雾森林千年来被划为禁地,进去的人都有来无回。因此周围空‘荡’‘荡’的,降落的二人一骑没有引起任何‘骚’动。 从外观上看,‘迷’雾森林和一般的树林没什么区别。时值初夏,清脆的鸟鸣、聒噪的蝉叫和间歇的兽嚎组成热闹的‘交’响乐,气氛也不‘阴’森诡异。唯一的特别,是经年累月缭绕不散的浓雾,像一团引人探究的谜。 这就是神官出生的地方。杨阳眼底浮起感伤和遐想,没有试图去找心上人被抱养的地点,因为找也不可能找到。 “萨姆,你在外面等我们还是……”语尾自动消散,红龙已幻化成一个二十岁后半的青年。线条‘挺’拔的俊颜,高挑结实的身材,前发在角的位置有一抹挑染的金‘色’——和所有的龙族一样,这位变身后也是美男子。 “我想去狩猎,这林子有不少强悍的大家伙。”萨姆盯着白雾深处,满脸好勇斗狠的神情。杨阳宽容地笑笑:“随你的意吧,别搞出森林火灾就行。” “放心!” 剩下两名成员并肩走进狭长的入口,松软的泥地踩起来很舒服,拂过衣角的长草沾满了‘露’珠,空气‘潮’湿而清新。树干在淡白的雾气间若隐若现,不时有条小溪蜿蜒流过,还有野‘花’摇曳,景‘色’清幽而雅致。 “漂亮是漂亮,可是看了一千年,也会腻吧。”杨阳一边环顾一边感叹,专注下疏忽了警戒,一脚踩空,被史列兰眼明手快地抱住。 “好怪的坑。” “是陷阱。”一眼认出底部削尖的木桩不是自然形成,杨阳踏回平地,向同伴道谢。史列兰好奇地问道:“就和那个夹住我‘腿’的大夹子一样?”想起两人共患难的经历,杨阳绽开温馨的笑容:“是啊。” “那这个会不会也害我睡觉?” “不会。嗯…我也不确定,可能涂了‘药’。” 打起‘精’神,杨阳小心翼翼地前进,还是三次差点被藏在树叶里的木箭‘射’中,四次绊倒,一次掉进网兜,不禁埋怨帕西斯干嘛设这么多害人机关,某个东西***了她的误会。 那是一缕宛如月光的淡金‘色’长发。 原来……罗兰城主和索贝克曾经一起在这里生活。那些陷阱,是为了捕兽吧。 “杨阳,前面有结界,是贺加斯的气息。”史列兰报告。 果然。杨阳毫不意外地抬首:“你可以打破吗?”史列兰点点头:“可以。” 森林很大,接近结界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幸好今晚的星月都很明亮,道道银芒从叶缝洒落,澄净如水;树‘精’也点起夜光草,淡蓝的光芒像一盏盏小灯,营造出梦幻般的氛围。 史列兰突然举起右手,白皙的掌心泛开一圈圈涟漪状的黑气。杨阳只觉‘胸’口一闷,眼前银光暴‘射’,原本密密麻麻的树木消失,视野豁然开朗。 一‘波’如缎似绸的墨蓝水‘色’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荡’漾着粼粼‘波’光,在薄雾的掩映下更显得烟‘波’浩淼。群星如同镶嵌在黑丝绒上的碎钻,闪耀着幽幽银辉。湖心的古迹被月光披上清冷的纱衣,朦胧了沧桑的痕迹。 夜风吹过,岸边盛开的‘花’朵摇曳出醉人的‘波’涛,沙沙的声响如轻柔的呓语。洁白晶莹的‘花’瓣似雪飞扬,伴随着星星点点的橘光。 “灵灯‘花’……”杨阳深深吸气,沉浸在令人屏息的美景中。史列兰清澈的黑眸浮起怀念的‘波’澜:“好像神域。” 七彩的光球从水面涌出,与温暖的‘花’灯‘交’织出纤细的身影。半透明的舞衣与淡金的发丝,‘挺’直的背脊散发出凛然的魄力,和银发碧眼的青年遥遥相对。一转眼,是换了猎装的金发男孩将睡眼惺忪的师父从房里拖出来,扔下湖的光景。 生动的笑脸,清脆的喝骂,偶尔会出现大胃口的黑发龙王和爱撒娇的小独角兽,片断的画面汇聚成光的洪流,拍击着两人。最后是背着行囊的少年恭敬拜别,头也不回走来的情景。冰蓝的瞳凝聚着心痛和眷恋,更多的却是一往无前的坚定,绷紧的身躯直直穿越呆立的少‘女’,如雾清凉。 杨阳一惊回神。 风已停止,碎瓣和光粒纷纷扬扬洒了一地,碧‘波’微‘荡’的翠湖静谧深邃,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幻觉。 “那…那是……” “是湖‘精’和‘花’‘精’的记忆。” 不是做梦。清俊的脸庞漾开复杂的情‘潮’,杨阳凝视湖中央的遗迹,道:“史列兰,我们上去。” 高出水面的阳台摆放着一张桌子和两个靠背椅。推‘门’走进,里面是一间卧室。被褥凌‘乱’,家具‘蒙’了一层灰。隔壁蓝‘色’系的小房间却有打扫过的痕迹,显然某无良师父‘挺’重视徒弟。客厅被改造成书房,堆满了分‘门’别类的古籍;简易的书架上却清一‘色’是文稿。史列兰制止伸手想拿的杨阳,破除了保密魔法,才示意她看。 翻开第一页,潦草的古代语抓住她的视线。 大陆历4603年,我来到这个鬼森林。 具体日期不详,我不知道我被封印了多久,姑且当它是空之月1日吧。 这是……日记?索贝克的日记?两手不自觉地发抖,杨阳发出一颗光球,照亮昏暗的室内,在沙发上坐下,专心阅览。史列兰乖巧地不打扰,百无聊赖地晃了一会儿,跑进罗兰的卧室睡觉。 幸好我知道怎么提炼植物的茎液做墨水,地下室也不缺纸。这里似乎是传说中的隐之神殿,也许我该庆幸那个冒充肖恩师父的‘混’蛋没把我丢到沙漠里去——我***xx的!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我的小公主、诺因、索玛、还有‘露’西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却只能在这里干着急。 自称世界之钥的神圣器说,因为魔族扭曲了这个世界的进程,修正命盘是迫在眉睫的事,而我的存在会干涉平衡,只好委屈我待在他的结界里——我管这些鸟事!又不是我自愿被神明附体!他不理我,沉到湖底当缩头乌龟。我试了三次,身体爆炸又重组的感觉太恶心,不得不放弃。 时限是千年。千年后,我就能解脱。呵呵,也许我应该庆祝,我居然能活上一千年。 杨阳的手一紧,调整好心态后,才能继续看下去。 空之月2日天气:晴。 搞错了,我得先保住我的意识,再来谈自由。不经主人允许随便附身的家伙叫贺加斯,今天跟他打了一场,大家都昏过去,算是两败俱伤吧。他也想出去,救他老弟。不过很抱歉,自己走着去可以,用我的身体免谈。 真难看啊……我居然吓得哭了。被一点点侵蚀的感觉太可怕,现在我的手还在抖。呵呵,还没老就得风瘫了。万一老成树皮的样子,不知肖恩师父认不认得出,菲莉西亚会不会嫌弃。 冷静,我必须冷静。 坚持下去,我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不是懦夫。 我想祈祷,祈祷大家平安无事,可是如今的我要向谁祈祷?何况神这种东西,我也领教过了。 空之月3日天气:晴。 早上我和贺加斯商量休战,难兄难弟应该互相扶持,别窝里反。谈判破裂。倒不是他不合作,是***。要么他退让,任我在这里待一千年;要么把身体完全给他,才能打破世界之钥的结界。不存在齐心协力突破困境的可能。然后我们又打了一架,我怀疑这家伙有恋弟情结。 该死!为什么是一个榆木脑袋的男人附到我身上,而不是温柔美丽的‘女’神? 抱怨的时候,我感到耳朵被菲莉西亚拧了一下。 菲莉西亚,亲爱的,你倒霉的老公手抖到连情歌也弹不动了,希望你的情况比我好。别厚此薄彼,先把我的小公主喂饱,诺因那臭小子就丢一边吧。他老是吃你豆腐,不要让他变成小***。 索玛有‘露’西照顾,应该不会有事,只怕…… 远视魔法一概不能用,闯也闯不出去。哼,这贼老天存心要我担心得发狂。其实只要大家平安,我消失也无所谓,但是不亲眼确认,我死不瞑目。 空之月4日天气:雨。 三天了,我没喝一口水也没吃一口饭,还是活蹦‘乱’跳,果然身体不对劲。饥饿干渴的感觉还有,唯一的安慰。和贺加斯搭话,没声音。 我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直到月亮出来才回过神——居然发了一天的呆!这样下去不行,会疯的,我得找点事做。 空之月5日天气:晴。 连睡觉的权利也被剥夺了,那瘟神还有几分‘阴’险,趁我神智不清时抢身体。跟他折腾到凌晨,差点昏过去,跳进冷水里泡了一上午才清醒过来。也许他想让我没痛苦地死,很抱歉我不领情。 这不是长久之策,他可以不睡觉我却不行,意志一削弱,胜算也小,索‘性’孤注一掷,拼了! 魔法无效,武艺无效,去跟世界之钥那老乌龟‘交’涉,再次三连败。血淋淋地上岸,湖水都染成红的。这破铜烂铁一定是变态!结界把人弹开也罢了,还粉身碎骨! 没办法,只好削了根木剑准备着,犯困就刺自己,没想到我也有自虐的一天。 空之月6日天气:‘阴’。 救救我,肖恩师父,我实在撑不下去了。 几滴水渍在纸面化开,抹了把脸,杨阳重新施放照明术,调息半晌,才鼓起勇气往下看。 空之月7日天气:大雨。 唾弃一下昨天的自己,居然连一个礼拜也没坚持到,懦夫!没胆!肖恩师父还等着我去救他呢!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我站在外面淋雨,让头脑冷静。 试着用水系魔法,成功了!我不会水系魔法,是学着‘露’西念,居然有效。别的元素魔法也能用,除了暗系,还只要启动语就能发动。虽然打在结界上连点火‘花’都没弹出来。 应该是瘟神的缘故,而且他晚上闹得没前两天凶狠。我猜想力量的消耗也会影响他的意志,又一口气‘射’了十来枚水箭。可惜我专‘精’死灵系,元素魔法只晓得初级咒文,急需恶补。 在第一层发现藏书库,感谢冥王! 有了一个希望,总算好受了点。 空之月8日天气:晴。 我学不进去,静不下心,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 那‘混’蛋还不知会用肖恩师父的身体做出什么事来。他***了玛丽,如果再对菲莉西亚……该死! 无用的废物,身为丈夫,却连老婆也保护不了。 还有诺因和莉莉安娜,那‘混’蛋说要拿他们当实验品,天晓得是动什么龌龊的脑筋! 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想亲菲莉西亚,想抱小公主,想捏诺因那臭小子嫩嫩的脸蛋,想看到肖恩师父的笑容,想念‘露’西、安迪、华尔特、玛丽。 这里太安静了。 空之月9日天气:多云。 终于知道诺因和莉莉安娜这两个名字的意义,是降神术的祭品。 该死!该死!! 我都变成这样了,诺因那小子不被吞得一干二净才有鬼!虽然他很不可爱,老是哇哇哭、咬我、对我扁嘴瞪眼睛、趴在菲莉西亚‘胸’脯上吃豆腐,他也是我的儿子! 投胎不好,下次要选个有本事的老爸。 对了,你已经没有灵魂了。 还有莉莉安娜。 空之月10日天气:小雨。 我想了一晚上,对贺加斯提条件:我可以把身体给他,但他必须宰了那‘混’蛋,救出所有人,安顿好他们。贺加斯很老实地回答我:菲莉西亚是世界之相,如果已经和世界树融合,他不能救;诺因被他老弟附体的话,和我一样无法分离,除非时限过去。而且他会杀了他和莉莉安娜,不允许这种亵渎的事发生。 ***! 哪怕只剩下空壳,那也是我儿子‘女’儿的空壳,他居然当着老爸的面要砍要杀! 我主动把他往死里扁,‘弄’得虚脱,写字像蜗牛爬。想得深些,再过几十年,‘露’西他们也去了,我自由了又有什么用? 但是我不能退让,因为肖恩师父,因为菲莉西亚。如果那个时候诺因和莉莉安娜的身体还在,我也要亲手把他们埋在土里,不给这些该死的神糟蹋。 空之月11日天气:‘阴’。 我承认我的头发很漂亮,但太长也碍事,还长过脚。那瘟神的影响越来越严重,他开始不跟我明里斗,用暗中蚕食。 咔嚓一声剪到腰,不到半分钟又长出来。我再剪,它再长,一场拉锯战持续到傍晚。 无聊,枯燥,可笑,就像这场无望的挣扎,看不到尽头。 ………… 越来越沉重的文字令人不忍卒睹,杨阳好几次停下,闭目叹息。当史列兰在灿烂的晨光里醒来,打着呵欠走进客厅时,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杨阳,你还在看?” “看不下去了。”黑发少‘女’深深苦笑,盖上手中的卷宗,犹豫片刻,道,“史列兰,帮我个忙。” 她把日记照顺序堆起,用绳子捆紧,放进次元空间。虽然让肖恩看这些太残酷,但帕西斯千年来的心情,必须传达给他,以及那个和父亲别苗头的儿子。 在底楼,她找到神官诞生的法阵,默默伫立了良久。 察觉同伴的情绪很低落,史列兰一路上都不敢说话,突然转了个方向。杨阳神思不属地跟着他走,约莫半刻钟后,瞪大眼:“麻将桌!怎么会有麻将桌!?” 绿草如茵的空地上,赫然摆放着三张堆有“长城”的桌子,地面也零碎散落着纸牌、骰子、转轮、棋盘和棋子等玩乐设施,俨然一座‘露’天赌场。 是索贝克闷时自己玩吗?不对,后来罗兰城主来了,那是两个人,可为什么三张桌子? 茅塞顿开,她击了下掌:是希‘露’菲尔他们!史列兰的自言自语证实了她的猜测:“奇怪,我感到普路托和一些熟悉的气息。” “这里应该是众神的游乐场吧。”杨阳笑了笑,心境略微开朗。 走出‘迷’雾森林,唤回乐不思蜀的萨姆,一人一神重新上路。杨阳低下头,只见午后的阳光照耀在苍翠的绿荫上,焕发出浅浅的金‘色’,一如月舞者闪耀的长发。 对索贝克而言,罗兰城主是千年来唯一的光,难怪他那么重视他,甚至不惜和后代子孙敌对。 但是……这还是太悲哀了,难道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吗? ※※※ “杨阳,我想跟你睡,昨晚睡不好,一直做噩梦。” “好啊。”对同伴的撒娇,杨阳回以纵容的态度。萨姆暗叹这家伙真不像个神明。 到埃特拉上界预定要三天,以目前的情况,应该快马加鞭、时刻不停才对。但冒失不是杨阳的‘性’格,也不想让萨姆因消化不良导致脾气暴躁,这天就趁他自个儿烤‘肉’时,和史列兰进城打探消息。 去年帕西斯曾发泄‘性’质地***,附近一带至今尚未恢复元气。杨阳不明原委,见举目萧条,暗暗质疑诺因的统治能力。更让她头痛的是同伴的招摇。虽然史列兰把帽檐拉得低低的,那身出尘的气质却隐藏不了,何况‘露’出来的半边脸依然美得冒泡。 不知为何,幻术无法对他起作用。这张倾世的容颜,就像[种族烙印]一样。 “哇——”一阵嘹亮的啼哭吸引了黑发神祗的注意力,转过头,望见一座红砖砌成的农舍,‘门’口坐着几个闲聊的主‘妇’,不远处有个摇篮,哭声就是从里面传出。 “杨阳,那是什么?”好奇宝宝发问,悦耳不似凡人的嗓音听傻了周围的人。 “哦,是小婴儿啦。”杨阳笑着回答。另一头,孩子的母亲麻利地换好‘尿’布,又坐回去东拉西扯。史列兰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奇特的小生物。红红的脸蛋,全身粉团也似,说不出的可爱逗人。 “喂,你想对我的孩子做什么?”瞥见他的动静,‘妇’人大喝。 “啊,我……”史列兰吓了一跳,抬起的眼眸无辜而纯净,“我想看看他。”三姑六婆们呆若木‘鸡’,被他超乎想象的美貌眩‘花’了眼。 “对不起,对不起。”杨阳急忙抢上,娴熟地调解,“我这个朋友很喜欢孩子,他没有恶意的。”谦和的笑容让人油然升起好感,回过神的‘妇’人左看右看,算是默许了。 长指试探‘性’地轻戳,传来的温度触动了史列兰的记忆,当婴儿感到他的动作,一把握住时,那种温暖柔软的感觉刹时传到心底,泛开难以言喻的涟漪。杨阳也兴致勃勃地摇着摇篮,笑道:“呵呵,真的很可爱呢。”长舌‘妇’们一边观察一边‘交’头接耳,猜测这两人一个清雅一个绝美,究竟是什么来头。 “啊,时候不早了,我们快走。”感到四周光线转暗,杨阳收敛泛滥的母‘性’,拉扯同伴的袖子,“要塞也有婴儿,到时让你看个够。”史列兰依依不舍地‘抽’手,跟在她后面:“那个婴儿,也是人类吗?” “当然啦!” “那怎么和诺因、杨阳不一样?” “哈哈,我们小时侯也是这样,长大了自然不一样。”杨阳忍俊不禁,牵起他的手。史列兰还是不甚理解:“长大?小时侯?”杨阳有所领会:“啊,史列兰是天生就这个样子吧,但我们不是。所有的人类都有生、老、病、死的过程。从那么小的一点,慢慢长高,变成我和诺因这样的男人‘女’人,再慢慢变老、死亡、回归大地——这是个自然的循环。” “可是,你和诺因不是……” “嘘!”杨阳打断,附耳道,“我们只是不会变老,其他地方,和人类是一样的。”史列兰一震,眼底突然涌出一股海‘潮’般的悲凉:“那…那,人类也和你们一样,会哭、会笑、会痛、会难受……有感情?” “当然啦。”因为天‘色’和兜帽的遮挡,杨阳没看出他神‘色’不对,只觉语气有异,以为是接受新知识的关系,没有放在心上,直奔镇上的神殿。 拿着报纸返回萨姆栖身的小山坡,杨阳忙着扎营。史列兰始终默默蜷成一团,不说话也不帮忙。 习惯了他的懒散,杨阳也没在意,然而煮好晚饭,回头却不见人。 “史列兰?”爬进帐篷,借着油灯的光芒,她看清一双惊慌无助的眸,这才惊觉他的反常,“怎么了?” “杨阳……”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压抑的情感。杨阳更加担心,靠过去量体温:“你是不是不舒服?”意外,神也会生病。 仿佛抓浮木般握紧她的手,史列兰慌‘乱’地道:“杨阳,我杀过人,杀过很多很多!”杨阳沉默了一瞬,在心里痛扁把半身当凶器的友人,平静地抚慰:“没关系,那是诺因的错,你不必自责。” “不是的!”史列兰‘激’动起来,黑眸在黯淡的光线里灿亮如星,炯炯燃烧着绝望,像悲泣的兽,“是我毁灭的,无数的生命,无数的星球,因为这是我的职责,因为贺加斯说他们触犯了禁忌,必须制裁!” 杨阳的手微微颤抖,初次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纯真善良的孩子,而是主掌毁灭的神祗。 ‘混’‘乱’神,兰修斯。 余音沉淀下来后,她竭力挤出破碎的话语:“没关系,是贺加斯……为什么是贺加斯?”为什么是主掌创造的神祗要求毁灭?史列兰‘露’出困‘惑’之情:“不知道,贺加斯说这是我的职责,那些生命没有感情,我就…我就没有多想。” “你自己不能判断吗?”重话冲口而出,杨阳惊悔地捂住嘴。那张秀逸的脸在她面前变白,连同他眼里的光。 “史列兰!”杨阳抱住他,轻轻拍打他的背,“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你说出来,有什么委屈都说出来。”她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经历了这么剧烈的变故,一时手足无措。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史列兰哽咽着摇头,“我是重生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笨蛋,我的世界……只有贺加斯。” “重生体!?你死过?” “嗯,重生以前的事我想不起来,可是贺加斯有时候会用很悲伤的眼神看我,我想过去的我可能很坏。他就教我种‘花’,待在神殿里,很少回来,回来一般都是要我毁灭某个触犯禁忌的世界。”史列兰断断续续地倾诉。杨阳渐渐镇定下来:“所谓的禁忌是?” “不知道。我问过贺加斯,他不肯说。” 那么问题就是出在贺加斯身上了。杨阳抿了抿‘唇’,俯视怀里的人。他的眼,清澄明亮,瞳仁里有一抹细微的天堂蓝。 讽刺啊,这个纯洁无暇的神,却是世人眼中的邪神,属‘性’黑暗的神祗。 “杨阳,你讨厌我了吗?”感应到她的情绪,史列兰紧紧抓住她,泪珠成串落下,“我好后悔,我不应该相信贺加斯,那些人里也许有你和诺因这样的人,有疼爱他们的妈妈和姑姑,有朋友……” “别想了,史列兰。”杨阳叹息着拥紧他,“过去无法弥补,重要的是未来。”何况如果是他的职责的话,是非也难说。 想到这里,她脑中灵光一闪:“史列兰,在遇见我和诺因之前,你没有接触过人类?” “啊,不,我还有个朋友,叫米尔希,好象是诺因的祖先。” “我是说,在被席恩封印以前,你还是神明的时候。” “没有。” 果然如此。杨阳下意识地加重手劲,逸出一声轻叹。贺加斯想必也是一番苦心,不想他对人类产生感情,进而下不了手。 重生以后的兰修斯,不适合杀戮。 在‘迷’雾森林看帕西斯的日记时,杨阳对贺加斯非常气愤,这时倒有点体谅他。 只是……他判断的基准是什么呢?而且这种做法,还是不对。 “杨阳,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哭了一会儿,史列兰抬起头,怯怯地问。杨阳的眼神柔和下来,在他眉心印下一‘吻’:“没这回事,只要你是你,我就永远不会讨厌你。”如释重负的暗黑神埋进她的怀抱,很快昏昏睡去。 杨阳抱着他,久久不动,脸上浮着深思。 旁听的萨姆打了个大哈欠,摇摇头:这家伙,真是一点不像神。 ※※※ 清晨的风吹散最后一缕夜雾,低矮的野草抖落透明的‘露’珠,黛青‘色’的天空闪烁着一颗启明星,遥远的山脊泛起淡淡的鱼肚白。 史列兰‘揉’着眼睛爬出帐篷,早已坐在篝火边的杨阳微笑回首:“醒啦,洗洗脸洗洗手,过来吃饭。”和平常毫无二致的笑容抹平了残留的不安,史列兰绽开欣喜的笑靥,召唤水元素洗漱。 “杨阳,我再也不杀人了。” 捧着热乎乎的咖啡杯,他坚定地保证。杨阳只是轻抚他乌黑亮丽的秀发,默然不语,眼里隐含忧虑。 “杨阳小姐,我们出发吗?”萨姆一连解决两头魔兽,打了个饱嗝,满足地问。 “不,不去埃特拉了。”杨阳更改行程,解释道,“东城已经攻克北城首府和上界,现在去救人,会引起政治问题。”唉,手脚太慢。史列兰歪着头:“那你的朋友们怎么办?” “赛因先生据说释放了,受伤疗养中。邱玲被蓝龙骑士绑架,下落不明,估计会来这里请求军事援助,所以我们去东境。” 第三章 阴云(节五) 空之月初,西境的上层基本上都处于沸沸扬扬的状态。 “我敢打赌,那个叫什么朵的‘女’人一定是罗兰福斯坑死的!” 诺因一拳擂在桌子上。他虽然长了一岁,行事却半点没有成熟的迹象。 而他的判断,严格说来也是基于偏见,因为手头完全没有可供分析的情报。 “是朵琳。”杨阳纠正,同时举杯为美‘女’哀悼。昭霆和莎莉耶有样学样。轩风对罗兰的印象还很好,情不自禁地为他辩解:“害死朵琳公主,对罗兰城主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着了!可以少一个饭碗,可以得到向北城喷火的机会,可以捞到一大笔‘精’神损失费,等等等等!”诺因强词夺理。 “这都不应该在现在的时机点吧。”轩风一句话堵回,转向友人,用一种轻柔的口‘吻’道,“小阳,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希望你别生气。”杨阳回以和煦包容的微笑:“什么?你尽管问。” “那个…你师父是在净之月下旬遇害的吧?” 杨阳的脸‘色’变得煞白,颤抖的手指险些握不住茶杯,勉强嗯了一声。耶拉姆抿紧‘唇’,眼中‘射’出仇恨的火光。轩风干咳,在两人的杀气下微微瑟缩,音量也不觉小下去:“那个时候罗兰城主在哪?” 平地惊雷。人人都没想到这一点,当下瞠目结舌。 “对啊!”诺因冲口道,“他当时被老妖婆软禁,根本不可能搞‘花’头经!”杨阳眼前金星‘乱’舞,‘激’动地起身:“那…那是谁杀了神官?”难道她找错仇人了?这……这…… “反正绝对不是他。”诺因实话实说。他固然冷酷无情、自‘私’专断,却不会颠倒黑白。杨阳冲击得失神,一时无语。耶拉姆皱眉道:“我不认为,那封信就是铁铮铮的证据。” “可能是他的部下擅作主张吧。”贝姆特也说公道话。昭霆帮腔:“是啊是啊,罗兰城主既然不是真凶,那宰了他也没用。还有,神官先生和索贝克长得一模一样,索贝克是罗兰城主的老师,罗兰城主杀神官先生,不是很奇怪吗?”这回耶拉姆也没了声音。 “总之,这件事可以慢慢调查。”轩风温言劝慰。她倒不是一味偏袒罗兰,而是慎重考虑了冰宿、肖恩和帕西斯与两方的复杂纠葛,所做的调解。只要没看到帅哥,她头脑之敏捷不亚于冰宿。这会儿史列兰因为在庆生会上喝太多,正宿醉酣睡中,免去了外在干扰。 肖恩开心地道:“我会想办法联络帕尔,问他真相!”宿命的另一半和徒孙冰释前嫌,在场数他最高兴。杨阳回过神,朝他笑了笑:“那就麻烦你了。”老实说她也松了口气,否则报仇的那天再跳出个星华,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尽管凶手因此石沉大海。 可是,这样那些市民不就是枉死的了?差点连罗兰城主也被我杀掉。想到深处,杨阳愧疚得坐立难安。看出‘女’儿的心情,维烈平和地指出另一个被众人忽略的关键:“无论如何,红石山脉是中城的领土,东城偷偷侵占,总是不对。” “没错!”诺因双手环‘胸’,狠狠地道,“罗兰福斯那家伙,总是背地里耍‘阴’谋,这次一定也不例外!”贝姆特故意跟他唱反调:“证据证据,拿出证据来。”诺因瞪目,对心腹喊道:“雷瑟克!” 军务长火速呈上整理好的情报。中城城主不满地翻阅:“怎么这么厚一叠?叫吉西安回来,他在两句话就能汇报。” “这个…要看陛下放不放人。” “不管!” “……” 霸道。众人抹汗,不约而同地腹诽。 说归说,常年泡在书堆里的诺因阅览速度奇快,不到半分钟就看完,往桌上一抛,迎视众人好奇的目光,扼要叙述:“罗兰福斯带他老婆回北城探亲,第二天下界发生意外,他陪米利亚坦那老‘色’鬼去视察,委托巴曼保护,结果巴曼疏忽,害他老婆被道格拉斯***,然后朵琳那‘女’人就穷极无聊地自杀了。” 由于消息太惊爆,众人消化了好一会儿。 “天哪!太惨了!”贝姆特由衷同情,“这对男人可是奇耻大辱!”轩风‘激’愤地握紧拳头:“是啊!太过分了!一定要把那个***犯大卸八块!”她是‘女’权主义者。希莉丝喃喃道:“这样罗兰福斯就算踏平北城也没人会说话了。”诺因蹙起眉头:“对,所以我总觉得这里面有水分。” “不可能的,罗兰城主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杨阳反驳,摆脱了仇恨,她恢复往日公平沉稳的心态,“一日夫妻百日恩,哪怕他不爱朵琳公主,把她当成麻痹北城的棋子,也不会这么待她。何况时机哪能掌握得那么好。他就笃定青龙骑士会大意,朵琳公主会碰上红龙骑士?” “唔~~~~” “那个变态!当初就觉得他不是好东西!”昭霆咒骂。莎莉耶奇道:“你认识他?”昭霆摆摆手,炫耀地道:“在雷南郡,他被我和阳、死小鬼联手扁成猪头,扔进下水道。”杨阳呵斥:“不要信口开河!” “就是,多亏蓝龙骑士,我们才保住小命。”希莉丝也瞪了同伴一眼,拍拍手示意大家把注意力转回正题,“总之,无论有没有内幕,这件事不会就这么了结。如果巴曼不当场自刎谢罪,就会找道格拉斯算帐。而道格拉斯也不是白痴,这仗有得打了。”诺因颔首赞同:“可以想见北城会‘鸡’飞狗跳。” “抢劫又不是大罪,何必打仗呢?”肖恩困‘惑’地问。至今他还把抢劫和***划等号。希莉丝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给我闭嘴!”众人汗颜。 “银龙王会调停吗?”维烈提出意见。杨阳沉‘吟’道:“这个嘛,银龙王一向不问世事,这又是内‘乱’,应该不会‘插’手。”耶拉姆补充:“赛因先生肯定不会坐视两支龙骑士团内讧。” “对哦,还有赛因先生,希望他能阻止。” “不可能的,就算青龙骑士不将功赎罪,罗兰城主也不会善罢甘休。”莎莉耶人小鬼大地道。经过这些天的魔鬼特训,她俨然有了情报官的架势。贝姆特喝了口茶:“他发飙是人之常情。”因为是发生在远方的事,他多少有点隔岸观火的风凉。诺因提醒:“北城如果被吞了,你也不会好过。” “你姑姑会坐视他吞吗?” “……这倒是。” “还有件事。”维烈提高嗓‘门’,清俊的眉宇凝聚着忧虑,“我始终不放心席恩。既然他已经逃出摩耶,就可以随便选择身体。大家最近要小心陌生人。”几个少‘女’一齐打了个寒战,昭霆搓着手臂上的疹子道:“如果有照妖镜就好了。”肖恩眨眼:“照妖镜?” “照妖怪的镜子。” “他不是妖怪,是我哥哥啊!” “是是,他是妖怪,你是人。”昭霆诚心安慰。肖恩无力地垂下肩膀。杨阳轻拍他的背:“别担心,他出来你不是会有感应吗?可以的话,跟他好好谈谈。”肖恩郁积数日的愁绪总算散了些,点点头。 “杨阳。” 随着开‘门’声,略带惺忪的嗓音悦耳地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瞥眼间,轩风“啊啊啊~~~”地尖叫出声。 黑发神祗衣衫不整地出现在玄关,懒懒侧倚的身姿透出无限风情,美绝尘寰的脸浮着红晕,更添丽‘色’,整个一祸水模样。只是稚气的‘揉’眼动作稍稍破坏了他的形象,撒娇的语气亦然:“我头好痛,口好渴。” “去冷水里浸一浸,包你清醒!”诺因恶声恶气地道,引来‘女’士们的怒目而视。史列兰哆嗦了一下,往后缩了缩。杨阳端着自己的杯子迎上去:“来,喝了就舒服了。一会儿我让厨房给你熬碗醒酒茶。” “我去!”肖恩自告奋勇,他已经把史列兰当弟子疼爱。 呜,我也想和小史间接接‘吻’。轩风心思不纯正地长吁短叹。希莉丝第一个将视线从那绝‘色’的容光拔离,投向师兄,正‘色’道:“元帅…不,陛下那边更需要吉西安,暂时就别叫他回来了。但是最近情报部一定要提高警惕,一有风吹草动就回报。”雷瑟克沉着地道:“我已经吩咐过他们。” “还有你和肖恩的部队要加紧训练。”诺因礼尚往来,扔给师妹一只橘子,“说不定随时会上战场。” 刚巧贝姆特也递给自家宰相一个大苹果:“收拾收拾,我们要回去了。” ※※※ 局势朝最恶劣的方向发展。红龙骑士团揭起反旗,在北城境内到处作恶。青龙骑士团紧跟在***后面,显然不是抱着和平目的。空之月七日,白银之谷的异变惊动世界,西境的高层为之失‘色’。 “龙谷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那帮白龙把自己冻住了?” 因为元素流动异常,远视魔法统统不能用,只能推测是超过禁咒的冰魔法。诺因不认为夙敌有如此能耐,难以置信地大喊。希莉丝没好气地道:“怎么可能。”杨阳对银龙王很有好感,惊惋地叹息。昭霆也挂念龙谷的朋友们,十分沮丧。耶拉姆回忆道:“扎姆卡特的预言果然没错,他说是王星冰封龙谷,扣除诺因和贝姆特城主,只剩下罗兰福斯。”他依然认为神官的死罗兰要负最大责任。 “什么王星?”诺因转过头。希莉丝不以为然:“元帅才是当之无愧的王星!” “难道拉克西丝陛下会毁灭龙谷?” “……” “到底什么是王星!” “咳,是一种称谓啦。”杨阳照旧担负起安抚人形暴龙的重任,其他人已经被诺因的气势吓得矮了一截,“扎姆卡特知道吗?血龙王。他曾经和维烈合体,从他那儿得知一个预言,就是天命的王会毁灭龙谷。还有两颗星,分别是黯星和将星。”诺因不假思索地断言:“黯星一定是老妖婆,将星是我!” “……你也不用这么贬低你姑姑。” “我倒觉得将星是贝姆特,黯星才是你。”莎莉耶吐槽。诺因用杀人死光瞪视她,随即不屑地撇过头:“这种无聊的星象,你们也信。”杨阳苦笑道:“我本来也不信,可是真的成真了啊。” “哼,不过是凑巧罢了。从动机推测,倒是罗兰福斯最有可能。如果是这样,他的力量就需要重新评估,接下来也会有大动作,我要和老妖婆商量一下。”语毕,诺因大步走出会议室。希莉丝拉着情人紧跟其后。留下余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扎姆卡特会发疯吧。”昭霆叹道。回答她的是深沉的静默。 ※※※ 当晚,一群意外的访客来到米亚古要塞。 总共五头红龙耀武扬威地盘旋了一阵,降落在城主府前面的广场上。吓得附近的居民和卫兵惊惶不已,直到满愿师出来才平息了一场‘骚’‘乱’。 “太好了!你们没事!”杨阳喜出望外地迎向五名龙之化身。其中一个红发男子带头行礼。对这位主君最重视的少‘女’,他们都不敢怠慢:“好久不见,各位。” “是啊,好久不见,别的大块头呢?”昭霆兴奋地蹦蹦跳。领头的红龙神情一黯,咬牙道:“都被封住了,大概要几百年才能出来。”和他们的王一样,这只也没有时间概念。 众人一愣:“咦!”希莉丝反应快,叫道:“银龙王他们只是被封印吗?” “对,我们事后调查过。要毁灭龙谷,那人也没这本事。” “进来再说。”发觉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诺因做了个手势。但是他很快后悔了,饿了一天的红龙们饥肠辘辘,扫除了十桌饭菜才勉强吃饱,食量大得令人侧目。 诺因心疼地计价,换算出结果后差点抓狂。杨阳干咳一声,问道:“你们见过扎姆卡特了吧,他怎么没一起回来?还有月。”最年长的红龙答道:“王去夏尔玛大陆了,我们不能渡海,没见到他。” “他去夏尔玛大陆干什么?”众人错愕。 “不清楚。” “又去挖宝了吧。”莎莉耶猜测。耶拉姆冷静地道:“你们有没有看到经过?请从头到尾告诉我们。”当下换口齿最灵活的红龙讲述。听到一半时,诺因惊呼:“黑龙王在罗兰福斯身边!?”杨阳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在想什么。 “没关系,我们有扎姆卡特,血龙王。”镇定下来后,希莉丝打气。她以为[红黑白]是现任排名,扎姆卡特比巴哈姆斯强。诺因挥挥手,紫眸粲粲放光:“我不是关心这个,那可是[三首龙],传说中最强大的生物,还生存在世上,不是很‘棒’吗?”他有崇拜强者的倾向。 “你到底有没有身为王储的自觉!?” “别紧张,希莉丝,罗兰城主既然放萨姆他们出来,情势就是我们有利。”杨阳安慰。萨姆摇了摇头:“黑龙族也没事。”杨阳尴尬地抠抠脸颊:“呃,是这样吗。” “不过可能会被宰得差不多,黑龙王向来六亲不认,连父母也杀。” “不会吧!”众人大吃一惊。红龙们重重点头:“是真的,所以黑龙都很怕他们的王。但黑龙王真的很强,比王还强。”又是一颗炸弹,炸得众人晕头涨脑。良久,莎莉耶才心有余悸地抚‘胸’:“竟然能驾御这样一头龙,罗兰城主真了不起。”希莉丝恶意地笑道:“最好他也被反咬一口。” “这不可能。黑龙王很重视那个人类,就是因为他被攻击才发怒。而且他们已经缔结契约了,龙决不会伤害自己的契约者。” 希莉丝遗憾地叹气。诺因冷笑:“好一张王牌。”雷瑟克提出乐观的意见:“既然知道了,就能设想对策。总比措手不及好。”昭霆举手发言:“神官先生曾说黑龙王被封印在龙眠里,那龙眠是不是在罗兰城主手里?” “对。”杨阳接口,她就是在思考这个问题,“所以我怀疑罗兰城主是月舞者。”这么一来,马尔亚姆那边也说得通了。她倒不怪他欺骗,这对罗兰而言是丑闻。 “什么!”知情者都吃惊得张口结舌。诺因‘阴’恻恻地道:“月舞者又是什么玩意?”他现在很不爽,感觉好象被排除在对话之外。杨阳简略解释:“上届东城城主马修有个舞娘情人,送给她一把定情信物,就是龙眠。后来流落到她所在的剧团,这剧团又被一个贵族所灭。十五年前,一位名叫[月舞者]的绝世美‘女’向他复仇,把他宰了。”原来绝世美‘女’是绝世美男,唉唉。 诺因回忆道:“好象是有这么回事。”肖恩不解:“绝世美‘女’?罗兰是男的啊。”希莉丝扇了他一掌:“笨!男扮‘女’装啦!十五年前他不过十五、六岁,完全可以穿‘女’装!”莎莉耶想入非非:“一定很漂亮。” 昭霆拉拉表姐的袖子,小声问:“阳,罗兰城主会不会就是马修城主的儿子?”杨阳打了个寒颤,斥道:“别胡说!”如果是这样,罗兰未免太惨了,***耶! “你们在嘀咕什么?”诺因转过头。两人一齐摆手,干笑道:“没有,没有。” “继续说吧。”耶拉姆扣扣桌面,拉回正题。杨阳附和:“麻烦你们详细说一遍,不要漏了任何细节。”红龙们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把罗兰和麦先的对话复述完整。听罢,席间出现片刻的沉默。 “他说的倒没错。”诺因中肯地道,像“国家”、“王权”、“责任”这种东西,从来不存在他的脑海里,“老妖婆就是太扭捏了,她若早点篡位,哪轮得到罗兰福斯出头。”希莉丝咕哝:“你还帮他。”抗议归抗议,底气却不足。因为她也觊觎南城城主的位子,按照正统,一样轮不到她。 “那可是她哥哥。”杨阳对拉克西丝颇为体谅,捧着茶杯沉‘吟’,“看来罗兰城主的确有并吞大陆的野心了。不过也难怪,他和拉克西丝陛下注定无法和平共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起而先行。”诺因耸耸肩:“两个无聊的疯子,让他们去打得头破血流。” “……你不管?” “打到我再说。” “那时侯就来不及啦!”希莉丝大吼。诺因还是无关痛痒:“就算这样,我也不能飞到东城去咬他一口。”希莉丝挫败地抱住脑袋,拿这个师兄没办法。雷瑟克驾轻就熟地调解:“殿下,‘唇’亡齿寒,我们不能置身事外。即使‘插’不了手,也必须做好准备。” “这是当然。” 一物克一物。杨阳感叹,转向为首的红龙:“这么说,你们没看到封印经过了?不清楚他是怎么做的?”萨姆不甘心地点头:“嗯,怕伤到银龙王他们,我们也不敢用吐息强行破坏。”莎莉耶推测:“可能是黑龙王的成果。” “不,是神圣器。”肖恩‘插’口,语惊四座,“上午我感到一股‘波’动,很像天杖,又不是天杖,八成是另一件神圣器——世界之钥。”希莉丝神情僵硬:“那他不是和你一样了?‘混’蛋!居然什么好处都给他占尽,还有没有天理啊!”杨阳好言劝慰:“别这样,希莉丝,我们也有肖恩、扎姆卡特,算下来没有吃亏。”希莉丝想想没错,脸‘色’这才‘阴’转晴。 一直旁听的史列兰开口道:“不光是神圣器,我还感到贺加斯的力量。”众人惊讶地看着他。昭霆第一个反应过来:“莫非是索贝克?”诺因拎起半身的衣领,眼睛却盯着肖恩,一字一字道:“你们俩,今后有什么感应,立刻汇报!”一人一神颤巍巍地垂着脑袋答应,压根没有长辈的气势。 “唉,既然龙谷被封印了,北城就失去了保护者。”雷瑟克从现实角度分析,“青龙骑士团和红龙骑士团又伤亡惨重,只剩蓝龙骑士团一支顶着。”诺因反驳:“还有其他部队呢。米利亚坦那老‘色’鬼逊归逊,也不是白痴。”他还不知道今晚北城城主就会死于暗杀,而北之贤者被污下狱。 “你们就住下来吧。”杨阳和气地道,‘唇’畔含笑,“扎姆卡特从夏尔玛大陆回来,应该会和我们汇合。” “不行!”诺因跳起来,拍桌反对,“我可负担不起他们的食费!”红龙们不友善地瞪他,七嘴八舌地嚷道:“谁稀罕你喂啊!” “我们是给杨阳小姐面子,不然谁甩你!” “你招待我们也不吃,我们会自己觅食!” 想到这个“觅食”代表的意义,众人冷汗涔涔,为这帮食客头痛。 诺因毫不畏惧地‘挺’直背,魔王一家特有的异能全面散发,***住越吐越来劲的红龙。 “你们——”纤细的食指差点戳到萨姆的鼻子,“至少分三个去西城,那里有你们最喜欢的龙之息。”这个建议倒是投红龙们所好,相顾颔首。 于是,第二天近午,西城首府赫拉特的宰相府‘门’口,出现三名不速之客。 维烈呆若木‘鸡’,久久发不出声音。贝姆特用手肘捅捅他:“你朋友?” “这…这个……” 魔界宰相深深苦笑,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再然后,中城城主收到夙敌的诅咒信。 ※※※ 北城的***吸引了世人的目光,因此笼罩在其他地方的‘阴’云,都在无心间被忽略。 南城梅迪下界东部大港莫尔斯—— “凯伊将军!” 一个传令兵匆匆跑进港口附近的军用建筑,手里握着通关证明。闻声走出的年轻人身穿淡绿‘色’的军服,面目俊秀,领口却不自然地敞开,头发也有点散‘乱’。身后跟着个满脸含‘春’的‘女’军官。对此毫不纳罕的传令兵径自‘挺’身汇报:“东城的海军有不正常的集结现象!” “多少?”任临时对象在背上画圈圈,四璧之一的年轻将领不动声‘色’地问。 “没有超过常规警备的船数。” 哦了一声,凯伊敛眉沉‘吟’,在顷刻间下了决定:“不用担心,既然没杜绝我们的探视,就不是针对我们的行动。可能是要出兵北城,所做的补给吧。”传令兵瞪大眼。‘女’军官置若罔闻,挑逗行为变本加厉。 “这可不得了!一定要通知大人!” “嗯,我会亲自去一趟。你们也别太紧张,我们占据陆地,只要让魔法师把守港口,他们就上不来。”凯伊淡淡地道,沉稳的语调隐藏了漏‘洞’。虽然法师可以远程攻击,但南城的术士以白魔法师为主,白魔法只有到高阶才有攻击咒文,而且东城同样有‘精’锐的魔法师部队。 “是!”传令兵心悦诚服地退下。她一走,凯伊就抓住‘女’郎的手,无奈地叹道:“别闹了,兰娜,没听到有紧急军情吗?” “嘻嘻。”‘女’军官用另一只手缠住他的脖子,大胆地偎近,“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会摆平。” “喂,适可而止,当初说好只是玩玩。” “怕啥,我又不会告诉你老婆。” 我不回应你,你才会跑到她面前造谣生事吧。在心底冷笑,青年的‘唇’畔却漾开纵容的弧度,使他出‘色’的五官更为亮眼,安抚的动作也熟练而富有技巧:“真拿你没办法,晚上过来,我会喂饱你。” “那我只好先去街上消消火咯。”目的达成,兰娜娇笑着离去。 男妓吗?和我也没什么区别。扣好领子,整理了一下仪容,凯伊走出军部。这里驻扎着四万将兵和不到两百艘战船。去年东南两城合作与尼普亚斯大陆通商,对外贸易带来丰厚的利润,加上有信赖的部下镇守,尽管梅莲可对罗兰的野心和为人有所提防,还是渐渐麻痹大意。 先到训练场晃了一圈,‘女’兵们都坐着叽叽喳喳聊天,看到他来才慌忙起立‘操’练;而少数男‘性’士兵目不斜视,依旧挥汗如雨地练习。满意地瞥了眼,凯伊和带头的将官点头为礼。 经过和西城的连番战事,梅迪军损失惨重。灰水河一役,连主力风骑士团也只剩下一半人,不得不吸纳男成员。为了避免发生问题,梅莲可公平分到四位将军麾下,然而这样也等于埋下了祸患。 做完例行的巡逻,他前往军需处和工厂检查,然后去当地的名流家‘交’际。莫尔斯港是个繁华的大都市,种种关系错综复杂,尤其是一些眼睛长在头上的‘女’权贵‘女’富豪,哪怕他是将军,在她们的地盘上一样要打点低头,不然就‘混’不下去。 等一切搞定,已经黄昏了。 习惯‘性’地来到海边,让强劲的夏风吹散累积了一天的郁气,凯伊惬意地眯眼,遥望密密麻麻如树干的桅杆,和远处的蓝天碧海,思绪不由得跌回过去。 二十年前这里只是个萧条的小渔港。为了防范人类的觊觎者,浮岛的水族不时掀起暴风雨,‘弄’沉所有接近的船只,双方的关系极为恶劣。但也因此,金黄的沙滩保留了美丽的自然风貌,满是漂浮上来的丰富海产,脚踩上去冰凉又细密,留下的印记不一会儿就被‘潮’水湮灭。 [凯伊、凯伊!]身穿华服的小‘女’孩在前面奔跑,金红‘色’的发辫随着她的动作起伏跳跃,[捡贝壳给我!还有螃蟹!] [小姐,等等我!]跟在她身后的男孩一边弯腰捡拾,一边要盯着她,手忙脚‘乱’下越落越远。 [讨厌啦,叫我芙尔。]小‘女’孩转过身,叉腰教训。男孩回以腼腆的笑容。 小姐真的好好,不像以前那些主人一样打骂他出气,还让他和她平起平坐。 玩累了,他们并肩站着观赏日落,‘女’孩深深叹息:[这儿真美。] [嗯!] [凯伊,我想叫妈妈把这里买下来,你说好不好?] 男孩惊讶地转过头,冲口道:[不行啊,小姐!这里还有很多渔民,你把地买下来,叫他们怎么办?]‘女’孩不悦地皱皱鼻子:[那些脏兮兮的人吗?赶跑就行了啊。] [不行!]气愤之下,男孩忘了身份差距,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门’,[你太任‘性’了!这种事绝对不可以!] 啪!一只大贝壳砸在他额头上,伴随着尖利的怒骂: [跩什么!你不过是我的奴隶罢了!] 原本‘荡’漾着温暖‘波’光的眼神骤寒,缓缓抬手,看着手指上的婚戒,年轻的将军冷冷一笑。 从奴隶到丈夫,这身价倒是涨得满快。 伸了个懒腰,他收起情绪‘波’动,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冷却沸腾的心。 “啊~~回去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 ※※※ 第二天清晨,凯伊搭乘空浮舟来到上界。 四璧里,身为下任城主继承人的蕾雪名义上是将军,实际不通军务,负责的领域更接近文职,常年代替梅莲可管理下界;卡特因为在灰水河之战中被贝姆特砍下一条手臂,受照顾待在宫里养伤,而他本身也不擅长这方面的工作,担子就大部分落在凯伊和另一位将军芙瑞尔肩上。但芙瑞尔有如今的地位多数是靠着显赫的家世,才干和资历并不是很高,结果凯伊隐隐有了军中第一人的趋势。 走进外观更像神殿的王宫,前来迎接的‘女’官小声提醒:“大人最近心情不好,您要小心。” “怎么了?” “米利亚坦城主去世了。” “啊……”凯伊恍然大悟,垂下的眼浮起思量。‘女’官继续碎碎念:“大人甚至想发兵收拾那个叫伯都的‘混’帐,说是赛雷尔大人暗杀,谁信!”凯伊保守地赞同:“我也不认为赛雷尔会做出这种事,但同样没有证据证明是伯都王子谋害了米利亚坦城主。” “嗯,所以大人才犹豫不决。” 到达目的地,‘女’官行礼退下。凯伊叩了叩‘门’,里面响起一声“进来”。 梅莲可站在窗前,似乎神思不属的样子,听到声音才回头,比了个手势:“凯伊,坐。” “百忙中打扰,请大人恕罪。” “呵,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拘谨了。”南城城主身穿典雅的白‘色’礼裙,‘胸’口和裙摆透出晶‘艳’的红,掩盖了略带疲倦的气‘色’,相比同为‘女’‘性’统治者的拉克西丝,她的美貌更锐利,气质却偏沉肃,“是有人对你嚼舌根了吧,不用担心,我没事。” 凯伊这才端正地入座,梅莲可也在他对面坐下:“你今天来,是莫尔斯港出了什么事吗?” “不,一切安好。” 如果那名传令兵在场,一定会大吃一惊:她的将军居然隐瞒了东城的动向。 “大人,恕我直言。”谢过‘侍’者送上的饮料,凯伊反客为主,“您是否想要出兵北城?”梅莲可苦涩地牵了牵嘴角:“无论个人意愿还是现实角度,我都不想。”凯伊意外地眨了眨眼。 梅莲可对米利亚坦依然旧情难忘,但是他的死法太不象话,竟然是死在‘女’人‘床’上!让她提不起劲报仇。 “不过我也不想饶恕杀害他的凶手。”定了定神,梅莲可咬牙道。凯伊放下一口没动的茶杯,恳切地道:“大人,请慎重。我城距离埃特拉路途遥远,从陆路必须借道中城,从水路要借道东城。就算两城同意,长途跋涉诸多不便,光是补给就要‘花’去大量的物资,决非目前的我城能够负担,何况我们的背后还有个西城虎视耽耽!最重要的,我们根本不知道凶手是谁!” “嗯。”梅莲可无‘精’打采地点头,这也是她动弹不得的原因,“出动大军是不可能,也没必要,我现在担心的是东城会不会趁虚而入。” “这…几乎是必然的。如果北城内‘乱’,于公于‘私’,罗兰城主都不能坐视。” “平‘乱’也罢了,我怀疑他会乘机吞并!” “大人,虽然白银之谷因不明原因冰封,青红骑士团也两败俱伤,但蓝龙骑士团和其他部队都安然无恙,不会任由罗兰城主长久干涉内政。如果他要挥军***,到时城内空虚,我们从海上‘骚’扰,他们首尾难顾,必定退兵。”凯伊有条不紊地分析。梅莲可颔首赞成,‘露’出信任的微笑:“那监视工作就‘交’给你了,务必警惕。”凯伊肃然以应:“是!” “对了,芙瑞尔一会儿会来汇报西部边防的军情,你们夫妻可真默契。”放下心头的忧虑,梅莲可笑着调侃。凯伊赧然道:“这…这是巧合,我们没有约好。” “所以啊,心有灵犀。” 凯伊尴尬得手足无措。梅莲可轻笑出声,眉间流‘露’出淡淡的羡慕。她自己丈夫病故,‘女’儿出走,家庭方面实在称不上幸福。 “啊,差点忘了,你有什么事?”梅莲可好不容易想起对方还没有说出来意。凯伊迟疑了一下,单膝跪地:“大人,我接下来报告的事,有构陷同僚的嫌疑,所以希望您听我说完,再来判断我是否造谣诽谤。”梅莲可情不自禁地握紧扶手,理了理心绪,坚定地道:“你说,我相信你。” “是这样的,三天前的深夜,有船只在码头秘密‘交’易,被我截获。但对方出示您的手谕,要我别管……” “我的手谕?”梅莲可忍不住打断。 “对,有盖章的通行证。签名和您的笔迹一模一样,上面不是。我以此提出质疑,对方说我无理取闹,签名和盖章是真的就是真的。争执间,几位祭司从船上下来,为首的……是凯琳娜大祭司,她命令我马上离去,忘记在这里发生的事。临走时我瞥了一眼,看到一个长得很像布鲁诺团长的人。” “你的意思是,她和圣骑士团的余孽暗中来往!?”梅莲可震惊地起身。凯伊叹道:“恐怕是的。” “……凯伊,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这件事太过重大,必须有证据才能调查,你有吗?” “有。”年轻的将军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制的徽章,双手递上,“我也知道此事不能等闲处理,一离开港口,就派人盯着她们,半途雇佣贫民窟的小孩,偷走了凯琳娜大祭司的圣徽。” 这是铁铮铮的证据。 颤抖着接过,梅莲可颓然坐下,叹了口长气:“蕾雪,你这又是何必。” 拥有印章,能模仿她笔迹的只有代理城主蕾雪依娃。她的动机也很好推测,希莉丝借拉克西丝的帮助迅速崛起,要粉碎她的野望,当然和敌对势力牵线。 “不,大人,我认为蕾雪不知情。”凯伊摇头反对。梅莲可这才发现他还跪在地上,连忙让他起来。 “怎么说?” “我和蕾雪共事多年,她的为人我很了解,决非为了权利不择手段的人。可能是其他高阶祭司自作主张。蕾雪是她们看好的继承人,希莉丝公主的行为,无疑是对她们权威的挑衅;而拉克西丝陛下是魔族的后代,她们暗中援助代表神权的圣骑士团,也很正常。” “嗯。”梅莲可连连点头,注视部下的眼神溢满赞赏,“凯伊,你做的很好,这次多亏你。”凯伊垂首表示不敢当。梅莲可摆摆手:“不,我明白的,那些家伙总是仗势欺人,你有勇气追查下去,是我城之福,今后也要保持这种作风。” 凯伊微微一僵,下垂的双眸闪过冰冷的流光。 保持?你可会保我?这次若不是我拿到证据,下场绝对是身败名裂。 “辛苦了,这件事就‘交’给我。难得回来上界,你好好放松,休息几天吧。” “是,多谢大人恩典。” ※※※ “凯伊!” 迎面撞上从会客室走出的丈夫,身穿戎装的俏美‘女’郎一个前扑,紧紧抱住他,“我好想你哦!” “嘘,芙尔,在这里不能喧哗。”凯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芙瑞尔嘟嘴不依:“讨厌,见到久别重逢的妻子,竟然连亲一下也不肯。”凯伊安抚地轻拍她:“乖,先办完正事,到时你爱怎么亲怎么亲。” “不是我亲你啦!”气恼之下,芙瑞尔狠狠堵住他的‘唇’。凯伊没有抗拒,顺势搂住她的腰。 陶醉之余,却有一股深沉的悲凉从‘女’将军心底升起。 凝视她的眼毫无‘波’动,与他的动作呈现鲜明对比。 记忆里,曾经有个小男孩带着腼腆的笑容,递给她一束‘花’,柔声唤道:[小姐。] 凯伊,你的心,在哪里?在哪里!? 难道因为我说错一句话,你就永远不原谅我? “芙尔,再亲下去,我要窒息了。”轻轻拉开她,凯伊捏捏她的鼻以施薄惩。芙瑞尔哼了一声:“我去向大人报告,晚上不许‘乱’晃,在官舍等我。”凯伊举双手投降:“是是。” 转过拐角时,一具娇躯伴随着香风偎近。凯伊有些烦躁地想推开,瞥见一身高级文官服,手停在半空,让对方偷了个‘吻’。 “琳加,饶了我吧,没看到我老婆来了?” “嘻嘻,所以我只是帮你消消毒啊。”对方又‘摸’了两把,才意犹未尽地离去。凯伊下意识地用手背擦嘴,对上一双大睁的清朗眸子,怔了怔,绽开真心的笑容:“嗨,兄弟,好久不见。” “你不该这样。”四璧另一位男‘性’将领卡特罗纳沉声指责,平凡的脸上是深深的不苟同。 “没看到是她纠缠我吗?”凯伊拍拍起皱的军服,语气‘裸’‘露’出一丝倦意,“她是后勤部长,不给她一点甜头,我的士兵就要吃掺沙的粗粮了。”卡特一窒,低下头,诚恳地道:“对不起。” “没事,没事。”凯伊确实不怪他,因为长相普通,个‘性’木讷,那些饥渴若母狼的‘女’人从不对卡特‘性’‘骚’扰,而他也不希望这个同僚步自己的后尘,“有空吗?一起去喝一杯?”卡特笑了笑:“好。” 特地大老远来到面向平民的小酒馆,两位将军在角落坐了。卡特若有所思地看着友人一杯接着一杯地猛干,心情沉重。发泄了一阵,凯伊也冷静下来,帮他倒酒:“卡特,你不考虑退役吗?” “退役?为什么?” “你的手——”凯伊指指他空‘荡’‘荡’的左袖。卡特浮起淡如清风的笑意:“没关系,诺因城主帮我的剑施了永久轻量化的魔法。” 多此一举!凯伊腹诽,又灌了一口。能光荣退役,回归平凡的生活,对军人而言,是多么幸福的事! “但这样还是很不方便吧,就算为蕾雪着想,你也该斟酌斟酌。” “我必须报答大人的知遇之恩。” “你……唉。”凯伊无言以对,静静地啜饮杯中的酒液,眸光深沉。卡特注视他:“凯伊,你是不是很想退役,和芙瑞尔隐居?”凯伊喷笑:“哈哈,这是不可能的,她的家族第一个不同意。失去将军的位子,我们的婚姻也会不保。” “为什么!?” 凯伊沉默,半晌才缓缓地道:“我本来是芙瑞尔家的奴隶。”卡特惊讶地瞪大眼。 “因为她看上我,大人又赏识我,我才能出头。所以咯,一旦我变回小不了子,哪怕芙尔舍不得我,也是踢下去当情夫,她们再扶植一个将军出来。啊~~我应该会成为居家育儿的新好男人,带他们孩子的免费保姆。” “凯伊……” 对僚友隐含痛楚的呼唤回了个爽朗的灿笑,凯伊举了举杯子:“摆什么苦瓜脸,喝酒,喝酒。”卡特叹了口气,食不知味地喝了几口,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嘛——”年轻的将军微笑不语,眼底闪动着宛如冰片的锐光。 他只想要回一样东西。 尊严。 ※※※ 创世历1038年空之月9日中城卡萨兰上界王宫—— “笨蛋!大笨蛋!” 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在房里来回踱步,大声咒骂。一旁有着新绿‘色’短发的总参谋长递上消火的茶:“阁下,请冷静。” “冷静个屁!”拉克西丝口吐脏话,拎起他的衣领,娇‘艳’的容颜‘逼’近他,“克鲁索,你说,赛雷尔是不是个白痴?”克鲁索脸不红心不跳,镇定如得道高僧:“客观上看,不是。” “哪里不是!他居然任由伯都那个蠢蛋把他关起来,而不是一发禁咒轰了他!” “他不轰了伯都,和你姑息陛下,类似的心态。” 拉克西丝的嘴被无形的封条贴住,过了一会儿,才用明显属于强辩的声音道,“我可只有他一个哥哥,但米利亚坦那老‘色’鬼有一堆儿子‘女’儿,留两个不就行了。” “无论杀几个,只要出手就是对米利亚坦城主的背叛。”克鲁索理智地分析,“以赛雷尔大人的为人,一定认为让部下动手和自己意义相同。从当时的情况看,也只有赛雷尔大人退让,才能避免内‘乱’。” “行了行了。”拉克西丝挫败地挥手,抢过杯子一饮而尽。克鲁索依然善尽参谋的职责:“阁下,事到如今,只有让伯都即位,形成稳固的政权。”拉克西丝冷笑:“你以为凭那蠢材当得好城主?我刚刚接到线报,他连空浮舟站也忘了封锁,让他那帮弟弟逃得干干净净!” “……这下麻烦了。” “废话!”拉克西丝咆哮,狠狠践踏地面,“还有博尔盖德,那个得老年痴呆的银狐也已经投靠罗兰福斯——埃特拉完了!接下来罗兰那家伙应该就会派兵占领,以救世主的姿态接管一切!”克鲁索赞同:“的确很有可能,那是否要动用王室的权利干涉?”拉克西丝嗤之以鼻:“干涉?干涉的结果绝对是一帮飞龙杀过来。伯都那蠢蛋没有军符,指挥不了其他部队,唯一能动用的只有龙骑士团,可不能让最后一道屏障瓦解。” “那只有静观其变了。” “……该死。” 仿佛嫌上司还不够郁闷,克鲁索又呈上一份报告:“北地的瘟疫和魔兽侵袭有扩张的迹象,大迁徙导致内地‘混’‘乱’。各领主拒收难民,目前较大规模的起义已爆发了十八起,死亡人数统计中,估计不少于两万人。”拉克西丝眯起翡翠绿的眸子,倒没什么触动。最近的***已经让她麻木了,但是想到这是夙敌搞出来的‘乱’子,心情也高兴不起来。 她的王位坐得并不稳当,虽然大部分贵族慑于她的威严和兵力不敢妄动,那些总督领主却是各怀鬼胎,表面唯唯诺诺,一副忠直不二万死不辞的模样,‘私’底下全是打着观望的主意。反正只要身家‘性’命得保,无论上头坐着谁,他们都不在乎。 略一思忖,有了计较:“开放东部边境,让他们去他们最喜欢的东城。再叫拉‘蒙’带队跟去,我就不信罗兰那伪君子杀得了十几万的平民。” “这……”克鲁索微微皱眉,不赞成将百姓做挡箭牌,但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恭身领命。 这诚然是个狠辣而有效的方法,最差也能破坏罗兰完美的统治者形象,可惜帕西斯的狠毒不亚于后代,施法解放了战场上的‘阴’灵,并散播这些亡灵是向拉克西丝索仇的谣言。去年的边境战争本来就是中城理亏,***再次倒向东城。而且罗兰早就派人破坏河道,设下防线,阻挡了军队的进程。 “还有件事。”克鲁索翻了翻资料,简要汇报,“达尔邦内海的东城海军有集结现象。从船数看不像侵略,应该是水线补给。” “哼,罗兰福斯也不会犯傻,两头作战。不过梅莲可聪明的话,倒是能给他添添‘乱’——莫尔斯港的驻军有什么反应?” “第二天一早凯伊将军就去了上界,也命令全军警戒。” 拉克西丝满意颔首,她一向认为两位男‘性’将军比南城大部分‘女’‘性’能干得多。 ※※※ 在掌权者们勾心斗角,为了各自的理想和利益彼此算计时,西境还笼罩在一片祥和中。 不是他们迟钝,实在是距离太远,风尾都没扫到,当然效法那个最没紧张感的统治者,继续好吃好睡,等台风刮过来再说咯。 不过军队还是很卖力地训练,因为诺因经常会跑来监督,把一身‘精’力发泄在这儿。 其他时间,他就粘在杨阳身边,办公也要拉她作陪。 要是在东境累死累活的拉克西丝知道侄子这么不长进,一定会气炸了肺。 “杨阳,杨阳,我会写日记了。”这天,乖宝宝捧着一本新买的本子,开心地向黑发少‘女’献宝,只差没安条狗尾巴在后头甩啊甩。 “嗯,乖。”杨阳爱怜地抚‘摸’他的刘海,享受那柔软顺滑的触感。史列兰翻开第一页:“我给你看。”杨阳连忙制止他:“不行不行,这是你的心情记事,要保密。” “哦。”史列兰似懂非懂,他并没有‘私’密的概念。杨阳帮他盖好,抬首对上他清澈如水晶的黑瞳,突然想起一双琉璃似的眸。 对了,他已经恢复记忆,可以通知希‘露’菲尔。 本来顾虑罗兰是众神的义弟,杨阳对召唤风神有点犹豫,但现在知道他不是杀害神官的真凶,这层心理障碍就不存在了。 “来,史列兰,躲到窗帘后面去,我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认识。”杨阳兴起恶作剧的念头。史列兰不解:“为什么介绍朋友要我躲起来?” “因为我想吓她一跳啊。” 恍然大悟的神祗乖乖跑到指定地点,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连气息也隐藏住。 大功告成,杨阳深吸一口气,唤道:“希‘露’菲尔。” “到!” 风神依旧‘精’神地回应,‘色’泽淡青的长发宛如轻烟,秀逸的丽容笑意盈盈,眼神灵动,光彩无限,轻飘飘地落地,和友人亲热击掌,“杨阳,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杨阳涌起恍若隔世的感觉,冒险好象真的是非常遥远的经历了,随即收敛心神,笑着问道,“最近过得怎样?” “我嘛,还是老样子。贺加斯大人那个大坏蛋,把结界封得密不透风——你呢你呢?是不是有什么麻烦?尽管说,能力范围内我都帮你。” “嘿嘿嘿,我今天找你来不是求助诉苦啦,是让你见一个人。” “一个人?”希‘露’菲尔眨眨眼。杨阳扬声道:“史列兰!”暗黑神应声‘露’出半个身子,脸上浮着些微的困‘惑’和茫然,毫无见到故人的惊喜之情。 “兰修斯大人!!!”风神连连后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人赫然是她记忆里那个纯真绝美的神祗。长发委地,冰清‘玉’洁,澄净剔透的凤目像隔了万水千山亘古洪荒看进她的眼,两千年的时光刹那过去。恍惚间,她还是那个没有人形的玛那‘精’灵,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迎视他专注的目光,聆听他清冷却热切的声音呢喃: [希‘露’菲尔……] “你好,我叫史列兰,你是杨阳的朋友?” 心被硬生生从梦境拉出,狠狠摔得粉碎。 希‘露’菲尔似哭似笑,分不清心里涌动的是什么滋味:“您不记得我了?”杨阳也万分错愕,冲口道:“史列兰,你不认识她!?”史列兰点点头,语气却有一丝不确定:“不认识。” 怎么回事?杨阳被意外的发展‘弄’懵了,手足无措地杵在一边。希‘露’菲尔垂下头,泪水沿着脸颊滚落,化为晶莹的水珠,一滴一滴洒在地上。 “你……”史列兰莫名的难受,从见到这个人起,他就感觉心脏像被刨出来一块,无所着落的空虚。没有印象,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我是风神,风神希‘露’菲尔。”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希‘露’菲尔绽开泪湿的笑靥,走上前单膝跪地,托起一缕发丝恭敬一‘吻’,颤声道,“愿为您效劳,今后您有什么差遣,请呼唤我的名字,我会立刻赶来。” “希‘露’菲尔!”眼睁睁看着友人消失,杨阳又是心疼又是后悔,一肚子问号,正要质问当事人,只见他满脸水痕,吓了一大跳,“史列兰!?” “杨阳……”史列兰眼泪汪汪地瞅着她。 “乖乖,怎么了?”杨阳抱着他温柔呵哄。史列兰哽咽道:“不知道,就是好痛,‘胸’口。” ‘胸’口?杨阳皱起眉,若有所悟:莫非他的记忆被贺加斯动了手脚? ※※※ “肖恩!” 牵着还在啜泣的史列兰,杨阳气势汹汹地冲到军营。呼啦一声,原本认真‘操’练的士兵蜂拥而来,关怀地发问:“小史,怎么哭了?” “谁欺负你?我去揍他!” “来,用姐姐的手帕。”…… “安静——”闻声走近的诺因大喝,右手利落地一挥,“统统回去重做二十遍!”无人抗议,黑压压的人‘潮’顷刻间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中城城主和棕发的军团长。 “杨阳,什么事?啊,史列兰哭了!”肖恩慌忙用袖子帮学生抹泪。诺因大怒:“哭啥!你的样子已经够娘娘腔了!”史列兰吓得差点噎住。杨阳更大声地吼回去:“现在问题不是这个!”转向宿命的另一半:“你能联系上索贝克吗?” “不行,我试过,他好象在有结界的地方。”肖恩神‘色’黯淡,随即反应过来,惊讶地看向史列兰,“是帕尔欺负他?” “不是不是,是他体内那位。”因为协调神的身份太惊爆,泄‘露’会造成非常糟糕的影响,知情者都习惯用“那位”代称。 “这样啊,可是我没法叫帕尔来。”肖恩为难地搔搔头。杨阳懊恼地咬住下‘唇’。诺因奇道:“他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 “我也是猜测,如果是真的,那真是很过分。” “杨阳,别去找贺加斯。”史列兰拉拉监护人,说出自己的经验之谈,“他会关你禁闭。” ……我更想揍他了。杨阳咬牙。 贺加斯?拉长耳朵偷听的众人愕然:怎么和协调神同名?诺因敏锐地注意到,眯起眼:“你们还敢开小差?想再罚二十遍吗?” “不!”众人齐声惊呼,立即全神贯注,把疑问抛到九霄云外。 “阳,你太轻率了。”设下隔音结界,诺因训斥。虽然西境的人民比东境信仰薄弱,但对魔导国世代供奉的协调神还是存有敬畏,也敌视和他对立的‘混’‘乱’神。杨阳涨红脸:“对不起,我一时气昏头。” “算了,待会儿……”一言未毕,诺因感到脚下传来轻微的震动。 “呀!”‘女’兵们发出惊吓的叫声,男‘性’也略带不安地面面相觑。 又是地震,最近地震怎么这么多? 黑发王储深深蹙眉,心里浮起不祥的预感。 ※※※ 与此同时,西城首府。 “哇!地震!”办公室里,负责书记工作的白凤佣兵团长刚把一叠文件放在桌上,就跳了起来,慌忙往外冲。书桌另一头的原南城满愿师却毫不惊惶,托着颊喃喃自语:“奇怪,已经第二次了——小亚,你怕啥,有维烈在。” “对哦。”费路迪亚收回开‘门’的手,抚‘胸’松了口气。隐捷敏亚人天不怕地不怕,只怕灾难。 魔界宰相清俊儒雅的脸庞笼罩着‘阴’云,搁下羽‘毛’笔,道:“费路迪亚,你先帮我看着,我有点累,想睡一会儿。” “咦?”两人一愣,轩风关心地问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帮你看看?”维烈回了个勉强的笑容:“不用,我睡一觉就好,麻烦你们了。”语毕,走向隔壁的卧室。 再次来到镇魂镜[审判]的内部空间,维烈清晰地感到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张力。悬浮的茧里空无一人,只有流质的物体像活物般涌动。茧上坐着一个白衣‘女’郎,仿佛闭目养神般一动不动。 “王……”温润的嗓音不自觉地沙哑。 “维烈,你来了。”没有诧异,魔王睁开双目,冷厉如刀的视线直直扎进维烈的心,刺得他微微发抖。 那双眼,是浸血的森然,蕴涵着焚天灭地的恨,和千年前一样。不,更可怕。 “您…您怎么了?”深吸一口气,维烈才得以顺畅地说话,“是世界树出了什么事?”菲莉西亚轻声一笑,清秀的五官透出不相符的残酷:“你在担心?那棵树如果倒了,你应该高兴吧——你的王可以脱困了。”维烈尴尬地沉默。 “算了,本来就没指望你这假惺惺的家伙对我有多少忠诚。” “王——”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些虚伪的话!”菲莉西亚提高嗓‘门’,下一秒,怒‘色’敛去,换上‘艳’丽的笑靥,看得维烈打了个突,因为这转变太剧烈,太不正常,“算了。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要不是你的帮忙,我哪能用血咒吸取生气。” “王!”听到最后一句,维烈跪了下来,脸‘色’苍白如纸,“求求您,到此为止吧!您的后代,是无辜的啊!求您再等一段时间,我一定会想出办法,让您和世界树分离!” “等?我等了一千年,你拿出办法了吗?” “这……”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废话。”菲莉西亚冷冷打断,姿态优雅地拂了拂漆黑的秀发,“我有我的做法,何况我也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维烈微弱地道:“您的后代,是您的东西吗?” “哈!没有我,哪来的他们!特别是诺因和莉莉安娜!那两个小鬼夺走了我的力量!我也要让他们尝尝那种痛苦的滋味!” 定定注视主君快意的神情,维烈终于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的王,已经被怨恨彻底‘逼’疯。 而这……也是他的罪孽。 深深低下头,魔界宰相全身被无力感和痛悔充斥。 “怎么不说话了,维烈?”察觉他的动静,菲莉西亚眯着眼微笑,紫眸流淌着深不见底的恨意,语声却极为轻柔,“你可别跑去告密,不然,我只好用关键词控制你的行动。要知道,我并不想那么做,闹僵大家难看。” “……我不会背叛您。” “这样最好。”菲莉西亚笑得不带笑意。 快了,她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回报一切的时刻。 ※※※ 菲莉西亚并不想毁灭世界。 不同于大部分草菅人命的魔族,对这片生她养她的大地,她还是有很深的感情。但她当初想保护的是同时代的人们,如今的人不在她关心之列。 正因为“调和”的意志减弱,世界树受到了影响。 美好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她的人生被破坏得支离破碎,既然如此,那些罪魁祸首,享受她的恩泽却不自知的人,也一个别想好过! 眼前的人是她最难处理的对象。追根究底,一切都是他放纵惹出来的祸事。但是他又救了她,救了帕西斯,救了肖恩,千年来一直关注他们。恩与仇‘交’融,无法清算。 “维烈,你和肖恩师父一样,都是善良的老好人,可是你们造成的伤害,却比席恩那种恶人还大。”回首过去,魔王苍凉地总结。魔界宰相黯淡的黑眸直视她,久久说不出话。 ※※※ 空之月12日,东城向北城出兵,得到消息的西境总算有了一点危机感。 其实百姓并不真正理解罗兰此举的意义,只是隐隐感觉到:魔导国的格局,似乎被打破了。 “你到现在还要袖手旁观?” 希莉丝一掌拍在桌子上,厉声质问。诺因回以漠然的神情:“我又能干什么?”希莉丝瞪着他磨牙:“不是你能干什么的问题,而是你想不想的问题!” “你急个啥,老妖婆已经派兵了。” “啊,是吗?”希莉丝的脸‘色’‘阴’转晴,双手合十做膜拜状,“果然还是陛下可靠。”雷瑟克皱眉道:“我不赞成陛下这次的做法,怎么能把民众牵扯进战火。”诺因不以为然:“你这是理想主义,老妖婆没错。但她还是太偏心了,应该强迫那些领主打头阵,还有拖后‘腿’的贵族。” “对了,是该大扫除一下,不然将来陛下连出征也没法出征。”希莉丝颔首赞同。雷瑟克却摇了摇头:“领主们是有援助王室的义务,但贵族是我国的根基命脉,不可随意牺牲。” “喏喏,这就是问题的症结。”诺因打心底唾弃。他忘了,拉克西丝再怎么开明叛逆,也是受正统教育成长,和平民出身的他不同。 肖恩自管自吃东西,这种场合他向来不发言。 “别吃了!”希莉丝不爽地拍了他一记,“你有什么意见也说出来。” “我没意见。”肖恩说真心话。即使有他也会憋着,要知道他的对手可是徒弟和徒孙。看出他的心结,希莉丝眯起眼:“你到现在还没觉悟?万一哪天你和索贝克面对面作战,你怎么办?投降?” “帕尔不会和我正面为敌。”肖恩眼神一黯,“他说过了。”这个徒弟把他放在心尖上,反而是做师父的他狼心狗肺。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帕尔才不会撒谎!” 咚咚。诺因无动于衷地敲敲桌面:“夫妻吵架去外面吵。”希莉丝面红耳赤。肖恩也神‘色’微赧,随即肃容正‘色’,凝视义孙宛如紫晶的眸:“诺因,我也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 “你选择了‘女’魔头,对吧?即使将来你和你的亲生父亲兵戎相见,你也不在意?” 会议室里一阵压抑的静默,被诺因冷漠的语调打破:“废话。”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他都不在乎了,我干嘛在乎?”肖恩本来沉着脸,闻言又‘露’出些微笑意:“你还是有点在意的。”诺因‘色’厉内荏地大吼:“才怪!” “他毕竟是你的生父,‘女’魔头再像一个父亲,也是‘女’的,她宠你。换作帕尔,早把你扔到前线磨砺了。”不理会他的嘴硬,肖恩径自分析,琥珀‘色’的双眼凝聚着沉静的决心:“我不会让你和帕尔走到那一步,但‘女’魔头我管不着,这是她和罗兰的战争,我希望你也不要‘插’手。”诺因冷笑:“你太天真了,罗兰福斯会只要一个东境就满足吗?如果老妖婆败了,我也会为她报仇。” “这是理所应当。”肖恩轻叹,明朗的俊颜不再是过去的童稚璀璨,浮起深深的疲倦,“我的意思是,你考虑过自己的未来没有?就算你为她报仇,又怎么样?只会进一步扩大战事,造成更多无谓的死伤。老实说,我觉得这个国家是该改朝换代了,反正你也不想当国王,何不妥协呢?” 在场的军官都面‘露’不忿,若这番话不是身份特殊的肖恩说的,绝对是大逆不道,足以用叛国罪绞首。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诺因甩甩头,倒是没生气,本来他就没什么爱国心责任心,“但我不会妥协,这是原则问题。老妖婆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必须回报她。西境是我的领土,我也不会让罗兰福斯侵略。”肖恩挫败地叹息:原来他的义孙根本不在乎国家气运、百姓生死,那说什么都没用。 “没错!”‘精’兵团团长沙里西恩昂扬地道,“如果罗兰城主觊觎王位,那是叛臣行径,理当处死!”余人纷纷附和。肖恩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一向不理解所谓的王权、正统。东方学舍是综合机构,没有国与国的分野;之后也在民间漂泊,看多了上位者剥削民脂民膏的恶行。一个国家走到尽头,不是应该干脆地灭亡吗?为什么还要用民众的生命去阻挡?何况,罗兰不反,拉克西丝又能容他了? 狗咬狗,一嘴‘毛’。 在心里下了个粗俗的比喻,肖恩继续啃杨阳烤的苹果派,把逐渐热闹的讨论当作耳边风。 “肖恩!” 一看到从会议室走出的剑术老师,史列兰高兴地迎上前。捧书阅览的杨阳慢了半拍。她并不是无权参加,而是诺因不想让半身的祸水脸干扰会议,连带她也自愿留在外面。 “哦,史列兰。”肖恩习惯‘性’地‘揉’‘揉’学生的发梢,这个纯真乖巧的神祗总让他想起已故的徒弟们。 说起来,我和帕尔都是不该滞留现世的人。 “辛苦了,肖恩。”杨阳温言道,眉间是安抚人心的和煦。肖恩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附耳道:“杨阳,等一切结束,我们再一起去旅行好不好?”黑发少‘女’的眼神柔和下来:“好啊。” “说什么悄悄话!”诺因不悦地看着这一幕。肖恩故意气他:“嘿嘿~~不告诉你。” “过来!你皮痒了!我们去打一架!” “是你皮痒了吧……” “我也加入!”史列兰兴冲冲地追上去。杨阳面带微笑地跟着,眼底却沉淀着苦涩和憧憬。 如果真的有这一天就好了。 太多的牵绊:神官的仇,与诺因的‘交’情,满愿师的头衔,战‘乱’的时局……绑住了那双曾经无忧无虑的双翼。 ※※※ 神殿的苹果已经成熟,耶拉姆和昭霆采了两大篮回来。看了一会儿,肖恩道:“叫维烈来吧。” 杨阳欣喜地展颜,她明白友人对父亲尚有心结,不敢主动提起。 中西两城积怨千年,决非短时间内能够抹平,高层之间只得秘密往来,诺因早就准备了一个传送法阵给会空间魔法的西城宰相。 维烈的面‘色’非常不好,人也无‘精’打采的。见状,同伴们都关怀地询问,被他敷衍过去。 “你搞什么,忙也要注意身体。”末了,肖恩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维烈回以开怀的笑容:“没事,我只是有点累。” “所以才叫你休息。”肖恩指指篮里‘色’泽‘诱’人的果实,“还有红酒苹果酥和蓝莓馅饼,我和杨阳一起做的。” “哈哈,那一定要尝尝。” “我做了‘奶’油泡芙。”莎莉耶不甘寂寞地举手。昭霆一‘挺’腰板:“我也做了巧克力蛋塔和草莓布丁。”耶拉姆吐槽:“那东西能不能吃还有待商榷。”昭霆龇牙咧嘴地瞪他。 “维烈,坐。”杨阳拉开椅子让父亲坐下,对两个友人道,“昭霆,莎莉耶,帮我拿点心。” “我来!”史列兰自告奋勇。结果‘女’孩们一窝蜂地冲进厨房。 铺着方格子桌巾的餐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甜点。白瓷杯发出浓郁的咖啡香,飘散在阳光明媚的房间里,温馨的景象淡化了魔界宰相心底的‘阴’云。 “还是我做的橘子冻糕最好吃。”品尝了每个人的成果后,诺因得出结论。众人‘露’出无力之情:那个只有你吃得下去。 “的确,昭霆的都差一点。”耶拉姆语含嘲讽。昭霆狠狠拧了他一把。诺因熬有其事地点头:“她的外形不怎么样,味道还可以。” 天哪~~~~这个味痴~~~~ “诺因,就算不好吃,也吃一点我做的。”杨阳苦笑着推出自己的盘子,她真怕他会被自己做的料理折腾出胃病。 “嗯。” “维烈,吃啊。”希莉丝热情地招呼,“今天你不吃成大胖子不许回去。”维烈笑得无奈:“是是。”肖恩凝神观察,觉得他脸上的郁‘色’不像来自疲惫,皱起眉头。 察觉友人的视线,维烈‘欲’言又止:“肖恩……” “什么事?别吞吞吐吐的。”肖恩催促。维烈强笑道:“没有,没事。”他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而菲莉西亚不想让肖恩知道她的计划。 杨阳也看出父亲不对劲:“维烈,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别瞒着,说出来。”昭霆狞笑着扳动指关节:“不肯说?简单,来个‘逼’供。” “真的没事啦。”维烈连连摆手,“我是…嗯,为那三只红龙的伙食费头痛。”临时找出一个借口。众人一致朝罪魁祸首投以谴责的目光,诺因心虚地别开眼。 “没事就好。”肖恩松了口气,随即想起一件事,道,“维烈,莉的灵魂在哪?我想见她。”之前因为愧疚,他潜意识逃避和养‘女’见面,但帕西斯的教训告诉他:问题不摊开来,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维烈猝不及防:“这个,我还要请示王。”莎莉耶不满地叫道:“还要请示!?你是她什么人啊!” “我是她的部下。” 肖恩也听得不入耳:“怎么这样。维烈,你是我的……旧识,应该是莉尊敬你才对。”维烈勉强牵了牵嘴角:“你都不能原谅我了,何况她。”肖恩一窒。杨阳蹙眉道:“维烈,是不是菲莉西亚对你不好?” “王的态度是不怎么友善,但这是人之常情。” 众人都无言以对。细算起来,菲莉西亚就算把维烈‘抽’筋扒皮也不过分。 “吃饭,吃饭。”昭霆打破尴尬的气氛,挥舞叉子。耶拉姆难得赞同:“嗯,冷了就不好吃了。”这种事只能当事人自己解决,他们‘插’不了嘴。肖恩食不知味地嚼了会儿,恳切地道:“维烈,你跟莉说,过去的就过去了,追究也无济于事。她不像我,有不能原谅的理由,就别斤斤计较了。还有,我想见她。” “好。”维烈淡淡一笑,深处无尽的悲哀化为怅然,随着笑意幽幽散开。 不能原谅……他果然永远不会被原谅。 友谊已经完结。 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那个栗‘色’短发的少‘女’,总是一脸认真地处理庞大的政务,坐在窗边静静地擦剑,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害羞时嘴‘唇’会抿紧,别扭地掩饰,就像他把夹着干燥‘花’书签的通俗读物递到她面前时,僵硬的表情,和隐含羞涩的声音:[谢谢。] 也曾经有个小骑士抱着他,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他。 温暖的画面被复仇的火焰吞噬,回过神时,只余下满心的破败和空虚,和满手洗不尽的鲜血。 后悔吗?后悔!可是又怎么能不报复,怎么能不恨。 父亲,我该怎么办? 意识到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维烈极苦极苦地笑了:我真是没用啊,遇到难题就想父亲。 可是,他真的好想回去只需为学业烦恼的童年。身上的担子太重了,负罪感也快将他压垮。 眼前的景象突然剧烈扭曲,在反应过来前,餐具已从手心滑落。 “维烈!!” ※※※ 梦里浮‘荡’着无数片断,都是过去的碎片,连年代也记不起来,搅‘乱’了心湖,形成浑浑噩噩的梦魇,缠绕住他的神智,将他拖往深沉的回忆之海。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知觉终于渐渐恢复,仿佛睡了很长时间,绵软的四肢无法移动分毫,然后是细碎的人声: “为什么我家宰相一到你的地盘就昏倒?走的时候明明好好的!” “我还要问你呢!是不是你虐待他,扣他工钱,把他‘弄’得营养不良的样子!” “我又不是你!” “什么!你找死?” “你们俩给我闭嘴!”一个熟悉的中‘性’嗓音大喊,另一个亲切的男声也喝斥:“别吵,医师说病人需要静养。” 勉力睁开眼,视野白茫茫一片。眼尖的昭霆最先发现:“维烈醒了!”众人相继扑过去,七嘴八舌地问道:“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片刻的怔忡后,维烈浮起虚弱的微笑:“抱歉,让大家担心了。” “知道就好!差点被你吓死!”昭霆余悸未平地拍‘胸’,叙述当日的情景,“要不是诺因手快,你就埋进盘子里了!” “呃……是吗?” 杨阳痛心至极:“维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别再闷在心里,这里每个人都不是外人。”希莉丝附和:“就是,你太见外了!”诺因撇了撇嘴:“说吧,我才不信几头红龙能让你昏倒,除非你的神经比‘女’人还细。” “没什么。”维烈笑得飘渺而悠远,“只是有点累而已。” 众人面面相觑,真想一拳揍下去,又怕他嗝毙。瞧他病恹恹的德‘性’,音量稍微大些可能就震晕了。 “你在自我折磨吗?”肖恩将手放上友人的前额,神情平静冷肃,“这又有什么用?死人会因为你的忏悔活过来吗?只会让活人担心。”就像他一样,再自责,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肖恩——”维烈心中涌出前所未有的冲动,一把握住他的手,“如果杀了我,你我之间的仇怨能不能一笔勾销?” 喂喂!杨阳等人听得心惊胆战,却慑于那种沉重的气氛,不敢吭声。 肖恩笑了笑:“你居然会说这么任‘性’的话,看来你真的***到极限了。”维烈颤抖着松手,盖住脸,喃喃低语:“我是感觉我快疯了。我对不起洁西卡,对不起你,对不起王,我也没脸求你们原谅,可是…可是……” “维烈,我不能原谅你,我也无法恨你,你是我的朋友。”肖恩打断,夹杂着一声长叹,“你这狡猾的家伙,照顾了我一千年,我又怎么能恨你?莉和帕尔想必也恨不了你,那你还在折腾什么?故意让我们难受吗?够了,睡一觉,把什么都忘了。明天你请我三顿饭,我们还是好哥们。” ‘交’叠的手背下流下清澈的液体,在那苍白的‘唇’逸出哽咽的前一刻,肖恩掀起被子遮住他,回头道:“出去吧。” 杨阳等人默默退出房间。 埋在被窝里,维烈哭了很久,肖恩也陪他坐了很久。 ※※※ 下过雨的午后,阳光灿烂而不灼热,天空呈现出近乎透明的纯蓝,望去剔透无暇,令人心魂俱醉。 ‘露’天饮料店里,四个引人注目的男‘女’占据了一桌,让其他客人看得傻眼,老板和‘侍’者忙得团团转。 面目俊朗的青年狼吞虎咽,吃相穷凶极恶,身穿边缘滚蓝的象牙白军服,打着粗长的辫子,头戴水手帽,领口的二星标志代表了军团长的身份。 “肖恩,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杨阳看着宿命的另一半叹气。肖恩努力咽下嘴里塞得满满的烤‘肉’,瞪目道:“有人请客,我干嘛不吃他个够本?”维烈一脸傻笑,毫不介意友人榨取自己血汗钱的恶劣行为。 贝姆特在确定部下无恙后就返回西城,诺因有公务要处理,莎莉耶是情报官,希莉丝轮到军事演习,昭霆和耶拉姆现在是‘精’兵团的士兵,只剩下他们四个可以出来闲逛。 “真拿你没办法。”杨阳无奈地帮他擦脸。维烈体贴地递上一杯茶:“来,小心噎着。”趁父‘女’俩的注意力都放在老师身上,史列兰偷偷把手伸向桌上一瓶高浓度的烈酒,他很喜欢这东西的味道。 “小孩子不许喝酒!”肖恩眼明手快地抄走酒瓶。杨阳耳提面命地教育,生气诺因带坏了史列兰,害他‘迷’上这种不健康的酒‘精’饮料。何况史列兰酒量不好,一杯必倒。 “唔~~~”貌似进入反抗期的黑发神祗嘟囔,“我想喝嘛。” “不行就是不行!” “乖,史列兰,你想喝,一会儿我和杨阳做酒心蛋糕给你吃。城主府也有你可以喝的果子酒。”维烈加入劝解。这家店是面向军队,只有便宜的麦酒和烈‘性’的高级酒。 “维烈!” 一声惊呼突然响起,四人转过头,只见一个打扮像护士的秀美‘女’郎,身后还跟着一个扛流星锤的娇小少‘女’。象牙白的军装和肖恩一样,边线却是绿‘色’,这是‘精’兵团的***。 “啊,你是…妃梨小姐。”维烈认出故人的容颜,‘露’出温和的笑容。妃梨惊喜地捂住嘴:“真的是你,你的头发……”一言未毕,被妹妹打断:“姐,这就是你说的流‘浪’汉?怎么不是红发?” 流‘浪’汉?杨阳皱眉,察言观‘色’,确定那个叫妃梨的护士是父亲欠下的一笔风流债。 “悠梨,别‘乱’说!”妃梨尴尬地斥责,转身鞠了一躬,“失礼了,满愿师小姐,肖恩军团长,史列兰大人。” “别客气,你们吃过没?一起吃吧。”肖恩热情地邀请,自然无伪的笑靥令人卸下戒心。悠梨和他本来‘性’格就投契,哈拉两句就坐了下来,妃梨也只好红着脸坐在维烈身边。 “妃梨小姐还在疗养院工作吗?”魔界宰相把菜单递给她,关怀地询问,“亚克好不好?” “他很好,还是那么调皮。” 杨阳‘插’口:“维烈,你在疗养院住过?”维烈吞吐道:“那个,旅途中有晕倒过一次。” “真是的!你怎么老是不当心身体!”杨阳气得脸颊泛红。妃梨这才注意到两人的相似之处,疑‘惑’地道:“呃,两位是——” “他是我父亲。”杨阳坦率地承认。维烈绽开标准傻爸爸的笑脸。 妃梨目瞪口呆,悠梨也吃惊得差点喷饭:她老姐居然爱上一个有拖油瓶的中年男人! 可是看长相,实在不老啊,气质也不像吃软饭的小白脸。 有[怪力魔‘女’]之称的‘女’军官想起一件事:“您……莫非就是西城的新宰相?”自从魔武大会后,维烈就成为***界最大的惊奇,身系满愿师之父、魔界宰相和堕落神明三重头衔,还有血魔的嫌疑。 “嗯。”维烈点点头。妃梨失神了一会儿,黯然垂首:“您已经结婚了?”她倒不介意维烈的血统,自家的统治者也是魔族后裔,而是伤心两人的身份差距,和自己还没开始就破灭的恋情。 “不不,那个,我……”维烈不知如何解释。杨阳好心解围:“我们的关系很复杂,我没有母亲。”两姐妹惊讶地瞪大眼:没母亲她怎么生出来的? “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父亲还是处男。”杨阳笑着又丢下一颗爆弹。维烈脸红得快烧起来:“杨阳!”妃梨也面红耳赤,明白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 “啊,我突然想吃[琉璃馆]的红豆包。维烈,你帮我去买吧。” “我不认识路……”维烈还没发觉‘女’儿的算盘。杨阳顺势摊了摊手:“那就麻烦你带路咯,妃梨小姐。”‘女’护士感‘激’颔首,领着迟钝的心上人离开。 “等等我!”还是不愿意相依为命的姐姐被一个老男人抢走,悠梨追上去。杨阳摇头:“坏事,枉费我一番苦心。”肖恩恍然大悟:“杨阳,你想撮合他们?” “对啊。”杨阳笑‘吟’‘吟’地抬高下颌。她早就不爽父亲为某个朝三暮四的‘女’人痛断肝肠,千年来念念不忘。妃梨看起来是个好‘女’孩,能够治愈他的心伤。 向着‘春’天迈进吧,维烈! “可是妃梨是人类耶,她死了,维烈怎么办?” 石化,没想到这一层的杨阳张口结舌。肖恩反而不在意地吃起来:“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怎么能这样!”杨阳抱头哀号,“不行不行,妃梨不行!”她那个死心眼的父亲,一旦爱上,只会重蹈玛格蕾特的覆辙。 “唉,如果他有看对眼的魔族‘女’‘性’就好了。”杨阳沮丧地趴在桌上。肖恩奇道:“你为什么硬要塞个人给他?” “因为他太寂寞了啊!那么长的时间都孤单一人,我希望他能幸福、快乐。” “我们会陪着他啊。”肖恩扬眉,年轻的俊容在阳光下焕发出澄净的光彩。杨阳愣了会儿,笑了:“对呢。” 她这辈子,应该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就陪着维烈,给他少许慰藉吧。 ※※※ 因为内政已经上了轨道,贝姆特特地关照部下好好休养,不必急着回来。于是接下来几天,维烈不是和‘女’儿朋友一起逛街游玩,就是到疗养院帮忙。 见面的次数多了,妃梨的心意,他也渐渐察觉。 直白的话他说不出口,只能委婉地拒绝。 调弦的手指带着优美的韵律,一袭白衣的身影坐在窗边,正午的阳光在他身后形成一圈光影,面容有些模糊,令人如沐‘春’风的和煦气质却越发明晰。 总是柔软地笑,眉眼清雅如画,声音温和。对这个安详沉静的男人,疗养院的病人都很有好感,见他弹琴,不约而同地放下手边的事,专注聆听。 温润的歌声伴着琴音飞扬流转,透出深浓的情感,又含着无限忧伤,像一场逝去的凄梦。 “如果可以和你在一起, 我愿所有的星光全部陨落, 因为你的眼睛就是我生命里最美的光芒。 凡世的喧嚣与明亮, 世俗的欢乐与幸福, 如清泉流逝。 风吹落‘花’瓣洒下一地‘春’泥, 你的笑容破碎如水面的月影, 希望瞬间成空。 季节改变了‘色’彩, 心情不会枯萎, 像‘花’朵般摇曳,思念着你。 残留的悲伤过去,也被你抚慰, 嬉戏般俘虏我,飘‘荡’的裙摆是记忆里鲜明的蓝, 不变的爱……” 再也听不下去,妃梨转身跑出疗养院,在空中留下一串晶莹的水珠。维烈不着痕迹地变换曲调,弹起一首英雄史诗,带动了气氛。 “维烈,你不能忘记她吗?她根本不值得你这样付出啊!” 趁煮饭的空挡,杨阳低声质问,眼里是深深的悲凉。维烈回以淡淡的微笑:“杨阳,我曾经说过,我的躯壳里是一个苍老的灵魂。玛格是一个奇迹,爱上她也是一个奇迹,我不认为还会发生一次。” “……”是这样吗? “爱情是一种‘激’烈的感情,而我的心脏跳不出‘激’烈的节奏。”掀开锅盖,魔界宰相以悠然的步调放进调味料,“我也不想再来一次,这样很好。”黑发少‘女’静静凝视他,像看另一个自己。 “杨阳,你还小,不要学我,打开你的心,看看周围吧。” “我……” “代替我,幸福。” 杨阳垂下眼,没有说话。 忘掉神官,是不可能的。她也没有勇气捡起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再‘交’到另一个人手中。 ※※※ 空之月十六日,杨阳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秀丽的笔迹和神官一样,写着:今天是那家伙的生日。 眼前一黑,杨阳险些晕过去。 缓过气后,她伏在桌上,紧紧咬着手肘,无声地恸哭。 神官他……大概连自己的生日也不知道吧。 无父无母,以为自己是王室的‘私’生子,结果是个无良祖先的分身。 银发圣职者开朗的笑靥,和他生活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几乎令她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她起身走进厨房,做了个蛋糕。代替那个人,一口一口吃完。 蛋糕什么味道她根本吃不出来,只尝到自己眼泪的滋味:咸咸的,涩涩的。 然后她在房里燃起火盆,撕下日记,一页一页烧掉。 明知那人已经不存在,烧掉也看不见,还是想传达自己的心意。 她的对面是无垠的黑‘色’大海,一不小心就会溺毙。 可是死了又怎么样?也见不到他。何况这个身体,已经死不掉了。 凝视空空如也的双手,杨阳突然体会到父亲的心情:无法回首,也看不到未来,只能像个行尸走‘肉’般,一天天‘混’日子。 ※※※ “你又发什么疯?” “啊?” 放下咖啡杯,中城城主指着对座的少‘女’:“眼睛肿得像核桃,别告诉我你天生就是兔子眼。” 杨阳反‘射’‘性’地一‘摸’,并没有浮肿,这才想起自己的魔族体质:“骗人!” “哼。”诺因别过头,满脸无趣地搅拌杯里的液体。即使外表正常,那副要哭不哭,死样活气的德‘性’,瞎子才看不出有问题。 更别说史列兰昨晚冲进他的房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说经过。 他没去碰一鼻子灰,‘侍’‘女’也报告:房‘门’是锁上的。 锁上的‘门’,就像她的心。 郁闷。手上的动作变得粗暴,诺因一口喝干最喜欢的冰咖啡,感觉这是他生平喝过最难喝的一杯,苦得发酸。看出他神情有异,杨阳关心地问道:“怎么了,诺因?你也心情不好?” “是不太好。”诺因随手拨了拨鬓发,长度似乎有所增加,这很罕见。自从他的头发长过耳,就几乎不再长了,他朝思慕想的胡子也是,这是不是个美好的征兆? 心情瞬间‘阴’转晴。 “对了,你是低血压,早上起来是……你在干嘛?” “照镜子。”诺因趴在穿衣镜上虎视耽耽,半晌,肩膀垮下来,“可恶,没有……算了,明天一定会长出来。” “什么东西长出来?”杨阳奇道。诺因用热切的口‘吻’道:“胡子!”彻底沉默了两秒钟后,杨阳无力地道:“我无法想象你长胡子的模样。”那么美丽纤细的脸。 “我可以告诉你,非常的雄壮威武!”诺因已经在脑子里构绘了无数遍。 ……是别扭得要命吧。 史列兰凑趣:“我也要长!我也要变威武!”杨阳咬牙:“你更不适合!” 扣上领子,整装‘挺’身,诺因朝镜中的自己绽开‘精’神的笑靥:“好!上班!一起去吧,到城墙上看日出?”杨阳一怔,情不自禁地回以笑容:“好啊。” 之后,她养成了每天早上照镜子、微笑的习惯。 笑是过一天,哭也是过一天。 和诺因在一起,会觉得生活很简单,很愉快。 半边天空染成瑰丽的金红‘色’,地平线清晰可辨,像一条炽白的光线,渐渐变粗变深,突然,火红的‘波’动喷涌而出,万物都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下,深蓝‘色’的氤氲一扫而空,四周一下子亮起来。 杨阳陶醉在壮阔的自然景象中,深深叹息。诺因也一霎不霎地眺望,‘唇’畔挂着笑。 带队路过的肖恩丝毫不理解他们的感动,看了一会儿,点点头:嗯,颜‘色’很漂亮,像军营对面粥店的海兰婆婆亲手腌的咸鸭蛋黄。 幸好杨阳和诺因不知道他的感想,不然会联手暴扁他一顿。 棕发的军团长有着将大部分东西联想成食物的特异功能,在他看来,生活也是很简单很愉快的。 所以作为他的友人,魔界宰相免不了被他拎着成天到处晃,重整消极的人生观,最后不得不逃回西城,因为实在受不了所谓强身健体的锻炼,他可是一把年纪了。 日子就这样在平淡的欢乐中度过,一点一滴地冲刷了悲哀的余痕。 远方,战云密布。 ※※※ 25日,雷南郡易主的最新情报传到西境,杨阳疑‘惑’了一会儿。 “攻城战有时间这么短的吗?是不是有内‘奸’?” “不,据说是直接轰了城墙。”诺因驳回她的猜测。 “那城墙是纸糊的啊?”昭霆大叫,火气十足。这些天她被‘操’得脱层皮,感觉好象又回到神殿的日子。而且‘精’兵团清一‘色’是魔法战士,她还要学法术。幸好她天赋惊人,如今已有小成。 “当然不是,但是用龙焰就能轰开。”诺因说得像真有其事,“一定是罗兰福斯让黑龙王乔装成法师,然后……” “大错特错,殿下。”雷瑟克没好气地打断,敲敲手中的文件,“请你以后认真看报告,是雷南郡的城墙本来就有个大‘洞’,因为城防官调动颇繁疏于整修,被东城的骑兵侵入。”诺因啐舌:“啧,多此一举,叫黑龙王喷喷火不就行了。”雷瑟克额冒青筋:“别告诉我你将来就会派那几头红龙去喷火。” “是啊,多方便。” “……战争不是这么打的,殿下。”雷瑟克非常无力。这样即使成功了,得到的也只会是一片焦土。 事实上,罗兰后来之所以栽了个跟头,就是因为诺因实在太没有常识了。他也不在乎牺牲和后遗症,只追求一样东西——胜利。 “没错,诺因。”杨阳也很无奈,她甚至考虑是不是把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背给这个朋友听,“打仗是为了得到超过消耗值的最大利益,不是龙族那种打架。”诺因不以为然:“是尽可能多地消灭敌人吧。” “对啊,包括在里面。而且前提是尽量保存我方。你那样做,结果肯定是互喷火,大家都死光光。” “如果罗兰福斯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再打也没意义了。” “这个,话是这么说……”杨阳无言以对,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雷瑟克一字一字道:“不要闹了,殿下。如果你真的做出那种不计后果的事,罗兰城主也不会跟我们客气,然后你就在灰烬里找书看吧。”诺因终于被吓到:“啊——不要!” 果然用这一招才有用。杨阳好笑地侧目,涌出奇妙的联想:就像地球的核弹一样,真的很危险呢。一定要看牢这家伙,不能让他按下开关。 “蓝龙骑士团也被灭了,这下埃特拉等于是罗兰城主的囊中之物。”雷瑟克叹道。诺因一脸唾弃:“那帮笨蛋,居然选在平原上用俯冲攻击,存心找死。”昭霆突然想起一件事:“啊!北城被吞了的话,邱玲怎么办?会不会被杀啊?”杨阳惊讶地起身:“对哦!” “应该不会,她是神使,杀她会遭来北城人民的不满,十有八九会拿她做傀儡。”希莉丝提出异议。莎莉耶人小鬼大地补充:“也有可能赶来我们这儿,作为出兵的借口。”希莉丝用力拍桌:“对!” “偷渡可不容易,万一老妖婆不收呢?我看罗兰福斯会宰了她,而且是叫兰冰宿宰,诬陷她是伪神使,这样两城的政治偶像就能统一了。”诺因说出自己的见解。由于冰宿在魔武大会上的表现,他和拉克西丝都重点关注她。至于邱玲,连长相也记不起来。 “这不就糟了!”昭霆尖叫,急得团团转,“罗兰城主不会这么狠吧!冰宿和邱玲可是同学耶!” “他才不管什么同学不同学。” “不,冰宿和罗兰城主似乎有特别的感情。”杨阳沉静地否定,‘露’出回忆之情,“冰宿就不说了,她在魔武大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站在罗兰城主这边。而罗兰城主也曾经帮她买土产和礼物,言谈间很…不一样。”昭霆咋舌:“竟然搞婚外恋,冰宿这家伙!”杨阳徐徐喝了口茶:“这就叫近水楼台先得月。”莎莉耶托着颊叹息:“好‘浪’漫。”肖恩兴高采烈:“那我马上就要有徒孙媳了。”希莉丝扁了他一拳,沉‘吟’道:“这倒是个意外的发展。”诺因还是坚持己见:“哪怕兰冰宿是罗兰福斯的亲娘,他也不会为她改变自己的作风!” “但是这个法子并不可行。”雷瑟克反驳,“埃特拉人没什么信仰,如果没有真正的神迹,宣扬兰冰宿是唯一的真神也没用。”诺因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疏漏。 “还有赛因先生。”耶拉姆冷冷‘插’口,眼神寒洌如冰,“如果罗兰福斯连赛因先生也杀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他!”杨阳和昭霆打了个哆嗦。肖恩郁郁垂首。诺因毫不动摇:“你说北之贤者?他应该不会有事,他的名声比那小丫头好用多了。”耶拉姆微微缓和神‘色’。两个少‘女’松了口长气。 雷瑟克有些犹豫,若赛雷尔宁死不屈,下场实在堪忧,最好也是被囚禁。杨阳也考虑到这一点,道:“诺因,用空浮舟突袭,能不能救出赛因先生和邱玲?”罗兰要并吞北城她不管,但她关心的人们必须无恙。 “做梦。战时空浮舟站一律关闭,用权势和武力威‘逼’开放是可以,但只要把守住对面的站台,一下船就完蛋。人数和航班也是固定,根本施展不开。”(注:空浮舟站是魔法师公会的设施,所以中立。因为使用特殊燃料和魔法推动,价格才那么昂贵,限制很多。另外,上界之间可以通航,下界只有首府连接,其他地方必须转船。) “这样啊。”杨阳食指关节抵‘唇’,这是她思考的小动作,“那骑龙呢?直接把结界轰开。”诺因瞪目:“你疯了!”刚刚还教训他,这会儿反而比谁都火暴。 “不行的啦,一靠近就被发现了。”希莉丝也反对。杨阳挥手:“可以用隐形术嘛,破坏结界后马上潜入,也不会被抓到。而且上界现在不是有序的状态。”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这法子固然粗暴,却不是没有可行‘性’。 “何况,还有史列兰保护我。” “你去!?”诺因提高嗓‘门’,一副吃人的表情。杨阳回他一个奇怪的眼‘色’:“萨姆他们只肯让我骑,史列兰还可以商量一下。”被点名的人用力点头:“嗯!我会保护杨阳!” “不行不行决不行!” “安啦。潜行、营救这种事,我都有经验。只要给我张地图,一定没问题的。就算失败了,也可以逃嘛。”杨阳温和地分析。诺因临时找出条理由:“补给呢?别忘了那帮家伙胃口多大!”杨阳早有腹案:“问维烈讨个空间包就行了。” 拗不过她,诺因只得对分身耳提面命,‘交’代这场危险的旅行需要注意的事项。 ※※※ 再次换回冒险家的装束,杨阳感到很怀念。 弓箭,护‘胸’,银短剑,‘药’草包,长靴和斗篷,及腰的黑发高高扎成一束,整个人英姿飒爽,俨然又有了几分男‘性’的帅气。史列兰也把长发打成辫子,换上一身轻便的剑士服,但看起来还是像个优雅的远行贵族。 为了得到外出的机会,红龙们打了一架,最后是最老成实力也最强的萨姆胜出。有两位超强保镖,本身又是不死的魔族,同伴们也不再担心。 虽然有过一次骑龙的经验,但白天的感受完全不同。从城主府前面的广场升空后,惊呼感叹的市民和成排的建筑都渐渐成为缩小的风景。劲风吹拂,云朵飞快地掠过身侧,脚下铺展开的壮阔画卷令杨阳叹息出声。 “真‘棒’。”定了定神,她对身后的人道,“史列兰,抓紧哦。”黑发神祗依言加重手劲,环住她的腰。萨姆用跃跃‘欲’试的口‘吻’道:“就直接去北城?不到其他地方逛逛?”他只是相对比较沉稳,而好动暴力是每头红龙的天‘性’。 “嗯…我想去‘迷’雾森林看看。”这是杨阳涉险的隐藏目的,在村子的时候她就有这个打算。不过当时是为了调查神官的身世,如今是为了一睹他的出身地,以及帕西斯的过去。 “没问题!哪个方向?”萨姆兴致高昂。杨阳摊开地图略一扫视,算出距离:“往东南约一百二十公里。” 骤然加快的速度险些将她抛出去。 不到半天,一***蓊郁的绿‘色’就跃入眼帘。‘迷’雾森林千年来被划为禁地,进去的人都有来无回。因此周围空‘荡’‘荡’的,降落的二人一骑没有引起任何‘骚’动。 从外观上看,‘迷’雾森林和一般的树林没什么区别。时值初夏,清脆的鸟鸣、聒噪的蝉叫和间歇的兽嚎组成热闹的‘交’响乐,气氛也不‘阴’森诡异。唯一的特别,是经年累月缭绕不散的浓雾,像一团引人探究的谜。 这就是神官出生的地方。杨阳眼底浮起感伤和遐想,没有试图去找心上人被抱养的地点,因为找也不可能找到。 “萨姆,你在外面等我们还是……”语尾自动消散,红龙已幻化成一个二十岁后半的青年。线条‘挺’拔的俊颜,高挑结实的身材,前发在角的位置有一抹挑染的金‘色’——和所有的龙族一样,这位变身后也是美男子。 “我想去狩猎,这林子有不少强悍的大家伙。”萨姆盯着白雾深处,满脸好勇斗狠的神情。杨阳宽容地笑笑:“随你的意吧,别搞出森林火灾就行。” “放心!” 剩下两名成员并肩走进狭长的入口,松软的泥地踩起来很舒服,拂过衣角的长草沾满了‘露’珠,空气‘潮’湿而清新。树干在淡白的雾气间若隐若现,不时有条小溪蜿蜒流过,还有野‘花’摇曳,景‘色’清幽而雅致。 “漂亮是漂亮,可是看了一千年,也会腻吧。”杨阳一边环顾一边感叹,专注下疏忽了警戒,一脚踩空,被史列兰眼明手快地抱住。 “好怪的坑。” “是陷阱。”一眼认出底部削尖的木桩不是自然形成,杨阳踏回平地,向同伴道谢。史列兰好奇地问道:“就和那个夹住我‘腿’的大夹子一样?”想起两人共患难的经历,杨阳绽开温馨的笑容:“是啊。” “那这个会不会也害我睡觉?” “不会。嗯…我也不确定,可能涂了‘药’。” 打起‘精’神,杨阳小心翼翼地前进,还是三次差点被藏在树叶里的木箭‘射’中,四次绊倒,一次掉进网兜,不禁埋怨帕西斯干嘛设这么多害人机关,某个东西***了她的误会。 那是一缕宛如月光的淡金‘色’长发。 原来……罗兰城主和索贝克曾经一起在这里生活。那些陷阱,是为了捕兽吧。 “杨阳,前面有结界,是贺加斯的气息。”史列兰报告。 果然。杨阳毫不意外地抬首:“你可以打破吗?”史列兰点点头:“可以。” 森林很大,接近结界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幸好今晚的星月都很明亮,道道银芒从叶缝洒落,澄净如水;树‘精’也点起夜光草,淡蓝的光芒像一盏盏小灯,营造出梦幻般的氛围。 史列兰突然举起右手,白皙的掌心泛开一圈圈涟漪状的黑气。杨阳只觉‘胸’口一闷,眼前银光暴‘射’,原本密密麻麻的树木消失,视野豁然开朗。 一‘波’如缎似绸的墨蓝水‘色’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荡’漾着粼粼‘波’光,在薄雾的掩映下更显得烟‘波’浩淼。群星如同镶嵌在黑丝绒上的碎钻,闪耀着幽幽银辉。湖心的古迹被月光披上清冷的纱衣,朦胧了沧桑的痕迹。 夜风吹过,岸边盛开的‘花’朵摇曳出醉人的‘波’涛,沙沙的声响如轻柔的呓语。洁白晶莹的‘花’瓣似雪飞扬,伴随着星星点点的橘光。 “灵灯‘花’……”杨阳深深吸气,沉浸在令人屏息的美景中。史列兰清澈的黑眸浮起怀念的‘波’澜:“好像神域。” 七彩的光球从水面涌出,与温暖的‘花’灯‘交’织出纤细的身影。半透明的舞衣与淡金的发丝,‘挺’直的背脊散发出凛然的魄力,和银发碧眼的青年遥遥相对。一转眼,是换了猎装的金发男孩将睡眼惺忪的师父从房里拖出来,扔下湖的光景。 生动的笑脸,清脆的喝骂,偶尔会出现大胃口的黑发龙王和爱撒娇的小独角兽,片断的画面汇聚成光的洪流,拍击着两人。最后是背着行囊的少年恭敬拜别,头也不回走来的情景。冰蓝的瞳凝聚着心痛和眷恋,更多的却是一往无前的坚定,绷紧的身躯直直穿越呆立的少‘女’,如雾清凉。 杨阳一惊回神。 风已停止,碎瓣和光粒纷纷扬扬洒了一地,碧‘波’微‘荡’的翠湖静谧深邃,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幻觉。 “那…那是……” “是湖‘精’和‘花’‘精’的记忆。” 不是做梦。清俊的脸庞漾开复杂的情‘潮’,杨阳凝视湖中央的遗迹,道:“史列兰,我们上去。” 高出水面的阳台摆放着一张桌子和两个靠背椅。推‘门’走进,里面是一间卧室。被褥凌‘乱’,家具‘蒙’了一层灰。隔壁蓝‘色’系的小房间却有打扫过的痕迹,显然某无良师父‘挺’重视徒弟。客厅被改造成书房,堆满了分‘门’别类的古籍;简易的书架上却清一‘色’是文稿。史列兰制止伸手想拿的杨阳,破除了保密魔法,才示意她看。 翻开第一页,潦草的古代语抓住她的视线。 大陆历4603年,我来到这个鬼森林。 具体日期不详,我不知道我被封印了多久,姑且当它是空之月1日吧。 这是……日记?索贝克的日记?两手不自觉地发抖,杨阳发出一颗光球,照亮昏暗的室内,在沙发上坐下,专心阅览。史列兰乖巧地不打扰,百无聊赖地晃了一会儿,跑进罗兰的卧室睡觉。 幸好我知道怎么提炼植物的茎液做墨水,地下室也不缺纸。这里似乎是传说中的隐之神殿,也许我该庆幸那个冒充肖恩师父的‘混’蛋没把我丢到沙漠里去——我***xx的!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我的小公主、诺因、索玛、还有‘露’西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却只能在这里干着急。 自称世界之钥的神圣器说,因为魔族扭曲了这个世界的进程,修正命盘是迫在眉睫的事,而我的存在会干涉平衡,只好委屈我待在他的结界里——我管这些鸟事!又不是我自愿被神明附体!他不理我,沉到湖底当缩头乌龟。我试了三次,身体爆炸又重组的感觉太恶心,不得不放弃。 时限是千年。千年后,我就能解脱。呵呵,也许我应该庆祝,我居然能活上一千年。 杨阳的手一紧,调整好心态后,才能继续看下去。 空之月2日天气:晴。 搞错了,我得先保住我的意识,再来谈自由。不经主人允许随便附身的家伙叫贺加斯,今天跟他打了一场,大家都昏过去,算是两败俱伤吧。他也想出去,救他老弟。不过很抱歉,自己走着去可以,用我的身体免谈。 真难看啊……我居然吓得哭了。被一点点侵蚀的感觉太可怕,现在我的手还在抖。呵呵,还没老就得风瘫了。万一老成树皮的样子,不知肖恩师父认不认得出,菲莉西亚会不会嫌弃。 冷静,我必须冷静。 坚持下去,我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不是懦夫。 我想祈祷,祈祷大家平安无事,可是如今的我要向谁祈祷?何况神这种东西,我也领教过了。 空之月3日天气:晴。 早上我和贺加斯商量休战,难兄难弟应该互相扶持,别窝里反。谈判破裂。倒不是他不合作,是***。要么他退让,任我在这里待一千年;要么把身体完全给他,才能打破世界之钥的结界。不存在齐心协力突破困境的可能。然后我们又打了一架,我怀疑这家伙有恋弟情结。 该死!为什么是一个榆木脑袋的男人附到我身上,而不是温柔美丽的‘女’神? 抱怨的时候,我感到耳朵被菲莉西亚拧了一下。 菲莉西亚,亲爱的,你倒霉的老公手抖到连情歌也弹不动了,希望你的情况比我好。别厚此薄彼,先把我的小公主喂饱,诺因那臭小子就丢一边吧。他老是吃你豆腐,不要让他变成小***。 索玛有‘露’西照顾,应该不会有事,只怕…… 远视魔法一概不能用,闯也闯不出去。哼,这贼老天存心要我担心得发狂。其实只要大家平安,我消失也无所谓,但是不亲眼确认,我死不瞑目。 空之月4日天气:雨。 三天了,我没喝一口水也没吃一口饭,还是活蹦‘乱’跳,果然身体不对劲。饥饿干渴的感觉还有,唯一的安慰。和贺加斯搭话,没声音。 我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直到月亮出来才回过神——居然发了一天的呆!这样下去不行,会疯的,我得找点事做。 空之月5日天气:晴。 连睡觉的权利也被剥夺了,那瘟神还有几分‘阴’险,趁我神智不清时抢身体。跟他折腾到凌晨,差点昏过去,跳进冷水里泡了一上午才清醒过来。也许他想让我没痛苦地死,很抱歉我不领情。 这不是长久之策,他可以不睡觉我却不行,意志一削弱,胜算也小,索‘性’孤注一掷,拼了! 魔法无效,武艺无效,去跟世界之钥那老乌龟‘交’涉,再次三连败。血淋淋地上岸,湖水都染成红的。这破铜烂铁一定是变态!结界把人弹开也罢了,还粉身碎骨! 没办法,只好削了根木剑准备着,犯困就刺自己,没想到我也有自虐的一天。 空之月6日天气:‘阴’。 救救我,肖恩师父,我实在撑不下去了。 几滴水渍在纸面化开,抹了把脸,杨阳重新施放照明术,调息半晌,才鼓起勇气往下看。 空之月7日天气:大雨。 唾弃一下昨天的自己,居然连一个礼拜也没坚持到,懦夫!没胆!肖恩师父还等着我去救他呢!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我站在外面淋雨,让头脑冷静。 试着用水系魔法,成功了!我不会水系魔法,是学着‘露’西念,居然有效。别的元素魔法也能用,除了暗系,还只要启动语就能发动。虽然打在结界上连点火‘花’都没弹出来。 应该是瘟神的缘故,而且他晚上闹得没前两天凶狠。我猜想力量的消耗也会影响他的意志,又一口气‘射’了十来枚水箭。可惜我专‘精’死灵系,元素魔法只晓得初级咒文,急需恶补。 在第一层发现藏书库,感谢冥王! 有了一个希望,总算好受了点。 空之月8日天气:晴。 我学不进去,静不下心,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 那‘混’蛋还不知会用肖恩师父的身体做出什么事来。他***了玛丽,如果再对菲莉西亚……该死! 无用的废物,身为丈夫,却连老婆也保护不了。 还有诺因和莉莉安娜,那‘混’蛋说要拿他们当实验品,天晓得是动什么龌龊的脑筋! 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想亲菲莉西亚,想抱小公主,想捏诺因那臭小子嫩嫩的脸蛋,想看到肖恩师父的笑容,想念‘露’西、安迪、华尔特、玛丽。 这里太安静了。 空之月9日天气:多云。 终于知道诺因和莉莉安娜这两个名字的意义,是降神术的祭品。 该死!该死!! 我都变成这样了,诺因那小子不被吞得一干二净才有鬼!虽然他很不可爱,老是哇哇哭、咬我、对我扁嘴瞪眼睛、趴在菲莉西亚‘胸’脯上吃豆腐,他也是我的儿子! 投胎不好,下次要选个有本事的老爸。 对了,你已经没有灵魂了。 还有莉莉安娜。 空之月10日天气:小雨。 我想了一晚上,对贺加斯提条件:我可以把身体给他,但他必须宰了那‘混’蛋,救出所有人,安顿好他们。贺加斯很老实地回答我:菲莉西亚是世界之相,如果已经和世界树融合,他不能救;诺因被他老弟附体的话,和我一样无法分离,除非时限过去。而且他会杀了他和莉莉安娜,不允许这种亵渎的事发生。 ***! 哪怕只剩下空壳,那也是我儿子‘女’儿的空壳,他居然当着老爸的面要砍要杀! 我主动把他往死里扁,‘弄’得虚脱,写字像蜗牛爬。想得深些,再过几十年,‘露’西他们也去了,我自由了又有什么用? 但是我不能退让,因为肖恩师父,因为菲莉西亚。如果那个时候诺因和莉莉安娜的身体还在,我也要亲手把他们埋在土里,不给这些该死的神糟蹋。 空之月11日天气:‘阴’。 我承认我的头发很漂亮,但太长也碍事,还长过脚。那瘟神的影响越来越严重,他开始不跟我明里斗,用暗中蚕食。 咔嚓一声剪到腰,不到半分钟又长出来。我再剪,它再长,一场拉锯战持续到傍晚。 无聊,枯燥,可笑,就像这场无望的挣扎,看不到尽头。 ………… 越来越沉重的文字令人不忍卒睹,杨阳好几次停下,闭目叹息。当史列兰在灿烂的晨光里醒来,打着呵欠走进客厅时,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杨阳,你还在看?” “看不下去了。”黑发少‘女’深深苦笑,盖上手中的卷宗,犹豫片刻,道,“史列兰,帮我个忙。” 她把日记照顺序堆起,用绳子捆紧,放进次元空间。虽然让肖恩看这些太残酷,但帕西斯千年来的心情,必须传达给他,以及那个和父亲别苗头的儿子。 在底楼,她找到神官诞生的法阵,默默伫立了良久。 察觉同伴的情绪很低落,史列兰一路上都不敢说话,突然转了个方向。杨阳神思不属地跟着他走,约莫半刻钟后,瞪大眼:“麻将桌!怎么会有麻将桌!?” 绿草如茵的空地上,赫然摆放着三张堆有“长城”的桌子,地面也零碎散落着纸牌、骰子、转轮、棋盘和棋子等玩乐设施,俨然一座‘露’天赌场。 是索贝克闷时自己玩吗?不对,后来罗兰城主来了,那是两个人,可为什么三张桌子? 茅塞顿开,她击了下掌:是希‘露’菲尔他们!史列兰的自言自语证实了她的猜测:“奇怪,我感到普路托和一些熟悉的气息。” “这里应该是众神的游乐场吧。”杨阳笑了笑,心境略微开朗。 走出‘迷’雾森林,唤回乐不思蜀的萨姆,一人一神重新上路。杨阳低下头,只见午后的阳光照耀在苍翠的绿荫上,焕发出浅浅的金‘色’,一如月舞者闪耀的长发。 对索贝克而言,罗兰城主是千年来唯一的光,难怪他那么重视他,甚至不惜和后代子孙敌对。 但是……这还是太悲哀了,难道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吗? ※※※ “杨阳,我想跟你睡,昨晚睡不好,一直做噩梦。” “好啊。”对同伴的撒娇,杨阳回以纵容的态度。萨姆暗叹这家伙真不像个神明。 到埃特拉上界预定要三天,以目前的情况,应该快马加鞭、时刻不停才对。但冒失不是杨阳的‘性’格,也不想让萨姆因消化不良导致脾气暴躁,这天就趁他自个儿烤‘肉’时,和史列兰进城打探消息。 去年帕西斯曾发泄‘性’质地***,附近一带至今尚未恢复元气。杨阳不明原委,见举目萧条,暗暗质疑诺因的统治能力。更让她头痛的是同伴的招摇。虽然史列兰把帽檐拉得低低的,那身出尘的气质却隐藏不了,何况‘露’出来的半边脸依然美得冒泡。 不知为何,幻术无法对他起作用。这张倾世的容颜,就像[种族烙印]一样。 “哇——”一阵嘹亮的啼哭吸引了黑发神祗的注意力,转过头,望见一座红砖砌成的农舍,‘门’口坐着几个闲聊的主‘妇’,不远处有个摇篮,哭声就是从里面传出。 “杨阳,那是什么?”好奇宝宝发问,悦耳不似凡人的嗓音听傻了周围的人。 “哦,是小婴儿啦。”杨阳笑着回答。另一头,孩子的母亲麻利地换好‘尿’布,又坐回去东拉西扯。史列兰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奇特的小生物。红红的脸蛋,全身粉团也似,说不出的可爱逗人。 “喂,你想对我的孩子做什么?”瞥见他的动静,‘妇’人大喝。 “啊,我……”史列兰吓了一跳,抬起的眼眸无辜而纯净,“我想看看他。”三姑六婆们呆若木‘鸡’,被他超乎想象的美貌眩‘花’了眼。 “对不起,对不起。”杨阳急忙抢上,娴熟地调解,“我这个朋友很喜欢孩子,他没有恶意的。”谦和的笑容让人油然升起好感,回过神的‘妇’人左看右看,算是默许了。 长指试探‘性’地轻戳,传来的温度触动了史列兰的记忆,当婴儿感到他的动作,一把握住时,那种温暖柔软的感觉刹时传到心底,泛开难以言喻的涟漪。杨阳也兴致勃勃地摇着摇篮,笑道:“呵呵,真的很可爱呢。”长舌‘妇’们一边观察一边‘交’头接耳,猜测这两人一个清雅一个绝美,究竟是什么来头。 “啊,时候不早了,我们快走。”感到四周光线转暗,杨阳收敛泛滥的母‘性’,拉扯同伴的袖子,“要塞也有婴儿,到时让你看个够。”史列兰依依不舍地‘抽’手,跟在她后面:“那个婴儿,也是人类吗?” “当然啦!” “那怎么和诺因、杨阳不一样?” “哈哈,我们小时侯也是这样,长大了自然不一样。”杨阳忍俊不禁,牵起他的手。史列兰还是不甚理解:“长大?小时侯?”杨阳有所领会:“啊,史列兰是天生就这个样子吧,但我们不是。所有的人类都有生、老、病、死的过程。从那么小的一点,慢慢长高,变成我和诺因这样的男人‘女’人,再慢慢变老、死亡、回归大地——这是个自然的循环。” “可是,你和诺因不是……” “嘘!”杨阳打断,附耳道,“我们只是不会变老,其他地方,和人类是一样的。”史列兰一震,眼底突然涌出一股海‘潮’般的悲凉:“那…那,人类也和你们一样,会哭、会笑、会痛、会难受……有感情?” “当然啦。”因为天‘色’和兜帽的遮挡,杨阳没看出他神‘色’不对,只觉语气有异,以为是接受新知识的关系,没有放在心上,直奔镇上的神殿。 拿着报纸返回萨姆栖身的小山坡,杨阳忙着扎营。史列兰始终默默蜷成一团,不说话也不帮忙。 习惯了他的懒散,杨阳也没在意,然而煮好晚饭,回头却不见人。 “史列兰?”爬进帐篷,借着油灯的光芒,她看清一双惊慌无助的眸,这才惊觉他的反常,“怎么了?” “杨阳……”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压抑的情感。杨阳更加担心,靠过去量体温:“你是不是不舒服?”意外,神也会生病。 仿佛抓浮木般握紧她的手,史列兰慌‘乱’地道:“杨阳,我杀过人,杀过很多很多!”杨阳沉默了一瞬,在心里痛扁把半身当凶器的友人,平静地抚慰:“没关系,那是诺因的错,你不必自责。” “不是的!”史列兰‘激’动起来,黑眸在黯淡的光线里灿亮如星,炯炯燃烧着绝望,像悲泣的兽,“是我毁灭的,无数的生命,无数的星球,因为这是我的职责,因为贺加斯说他们触犯了禁忌,必须制裁!” 杨阳的手微微颤抖,初次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纯真善良的孩子,而是主掌毁灭的神祗。 ‘混’‘乱’神,兰修斯。 余音沉淀下来后,她竭力挤出破碎的话语:“没关系,是贺加斯……为什么是贺加斯?”为什么是主掌创造的神祗要求毁灭?史列兰‘露’出困‘惑’之情:“不知道,贺加斯说这是我的职责,那些生命没有感情,我就…我就没有多想。” “你自己不能判断吗?”重话冲口而出,杨阳惊悔地捂住嘴。那张秀逸的脸在她面前变白,连同他眼里的光。 “史列兰!”杨阳抱住他,轻轻拍打他的背,“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你说出来,有什么委屈都说出来。”她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经历了这么剧烈的变故,一时手足无措。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史列兰哽咽着摇头,“我是重生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笨蛋,我的世界……只有贺加斯。” “重生体!?你死过?” “嗯,重生以前的事我想不起来,可是贺加斯有时候会用很悲伤的眼神看我,我想过去的我可能很坏。他就教我种‘花’,待在神殿里,很少回来,回来一般都是要我毁灭某个触犯禁忌的世界。”史列兰断断续续地倾诉。杨阳渐渐镇定下来:“所谓的禁忌是?” “不知道。我问过贺加斯,他不肯说。” 那么问题就是出在贺加斯身上了。杨阳抿了抿‘唇’,俯视怀里的人。他的眼,清澄明亮,瞳仁里有一抹细微的天堂蓝。 讽刺啊,这个纯洁无暇的神,却是世人眼中的邪神,属‘性’黑暗的神祗。 “杨阳,你讨厌我了吗?”感应到她的情绪,史列兰紧紧抓住她,泪珠成串落下,“我好后悔,我不应该相信贺加斯,那些人里也许有你和诺因这样的人,有疼爱他们的妈妈和姑姑,有朋友……” “别想了,史列兰。”杨阳叹息着拥紧他,“过去无法弥补,重要的是未来。”何况如果是他的职责的话,是非也难说。 想到这里,她脑中灵光一闪:“史列兰,在遇见我和诺因之前,你没有接触过人类?” “啊,不,我还有个朋友,叫米尔希,好象是诺因的祖先。” “我是说,在被席恩封印以前,你还是神明的时候。” “没有。” 果然如此。杨阳下意识地加重手劲,逸出一声轻叹。贺加斯想必也是一番苦心,不想他对人类产生感情,进而下不了手。 重生以后的兰修斯,不适合杀戮。 在‘迷’雾森林看帕西斯的日记时,杨阳对贺加斯非常气愤,这时倒有点体谅他。 只是……他判断的基准是什么呢?而且这种做法,还是不对。 “杨阳,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哭了一会儿,史列兰抬起头,怯怯地问。杨阳的眼神柔和下来,在他眉心印下一‘吻’:“没这回事,只要你是你,我就永远不会讨厌你。”如释重负的暗黑神埋进她的怀抱,很快昏昏睡去。 杨阳抱着他,久久不动,脸上浮着深思。 旁听的萨姆打了个大哈欠,摇摇头:这家伙,真是一点不像神。 ※※※ 清晨的风吹散最后一缕夜雾,低矮的野草抖落透明的‘露’珠,黛青‘色’的天空闪烁着一颗启明星,遥远的山脊泛起淡淡的鱼肚白。 史列兰‘揉’着眼睛爬出帐篷,早已坐在篝火边的杨阳微笑回首:“醒啦,洗洗脸洗洗手,过来吃饭。”和平常毫无二致的笑容抹平了残留的不安,史列兰绽开欣喜的笑靥,召唤水元素洗漱。 “杨阳,我再也不杀人了。” 捧着热乎乎的咖啡杯,他坚定地保证。杨阳只是轻抚他乌黑亮丽的秀发,默然不语,眼里隐含忧虑。 “杨阳小姐,我们出发吗?”萨姆一连解决两头魔兽,打了个饱嗝,满足地问。 “不,不去埃特拉了。”杨阳更改行程,解释道,“东城已经攻克北城首府和上界,现在去救人,会引起政治问题。”唉,手脚太慢。史列兰歪着头:“那你的朋友们怎么办?” “赛因先生据说释放了,受伤疗养中。邱玲被蓝龙骑士绑架,下落不明,估计会来这里请求军事援助,所以我们去东境。” 第三章 阴云(全) 空之月初,西境的上层基本上都处于沸沸扬扬的状态。 “我敢打赌,那个叫什么朵的‘女’人一定是罗兰福斯坑死的!” 诺因一拳擂在桌子上。他虽然长了一岁,行事却半点没有成熟的迹象。 而他的判断,严格说来也是基于偏见,因为手头完全没有可供分析的情报。 “是朵琳。”杨阳纠正,同时举杯为美‘女’哀悼。昭霆和莎莉耶有样学样。轩风对罗兰的印象还很好,情不自禁地为他辩解:“害死朵琳公主,对罗兰城主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着了!可以少一个饭碗,可以得到向北城喷火的机会,可以捞到一大笔‘精’神损失费,等等等等!”诺因强词夺理。 “这都不应该在现在的时机点吧。”轩风一句话堵回,转向友人,用一种轻柔的口‘吻’道,“小阳,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希望你别生气。”杨阳回以和煦包容的微笑:“什么?你尽管问。” “那个…你师父是在净之月下旬遇害的吧?” 杨阳的脸‘色’变得煞白,颤抖的手指险些握不住茶杯,勉强嗯了一声。耶拉姆抿紧‘唇’,眼中‘射’出仇恨的火光。轩风干咳,在两人的杀气下微微瑟缩,音量也不觉小下去:“那个时候罗兰城主在哪?” 平地惊雷。人人都没想到这一点,当下瞠目结舌。 “对啊!”诺因冲口道,“他当时被老妖婆软禁,根本不可能搞‘花’头经!”杨阳眼前金星‘乱’舞,‘激’动地起身:“那…那是谁杀了神官?”难道她找错仇人了?这……这…… “反正绝对不是他。”诺因实话实说。他固然冷酷无情、自‘私’专断,却不会颠倒黑白。杨阳冲击得失神,一时无语。耶拉姆皱眉道:“我不认为,那封信就是铁铮铮的证据。” “可能是他的部下擅作主张吧。”贝姆特也说公道话。昭霆帮腔:“是啊是啊,罗兰城主既然不是真凶,那宰了他也没用。还有,神官先生和索贝克长得一模一样,索贝克是罗兰城主的老师,罗兰城主杀神官先生,不是很奇怪吗?”这回耶拉姆也没了声音。 “总之,这件事可以慢慢调查。”轩风温言劝慰。她倒不是一味偏袒罗兰,而是慎重考虑了冰宿、肖恩和帕西斯与两方的复杂纠葛,所做的调解。只要没看到帅哥,她头脑之敏捷不亚于冰宿。这会儿史列兰因为在庆生会上喝太多,正宿醉酣睡中,免去了外在干扰。 肖恩开心地道:“我会想办法联络帕尔,问他真相!”宿命的另一半和徒孙冰释前嫌,在场数他最高兴。杨阳回过神,朝他笑了笑:“那就麻烦你了。”老实说她也松了口气,否则报仇的那天再跳出个星华,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尽管凶手因此石沉大海。 可是,这样那些市民不就是枉死的了?差点连罗兰城主也被我杀掉。想到深处,杨阳愧疚得坐立难安。看出‘女’儿的心情,维烈平和地指出另一个被众人忽略的关键:“无论如何,红石山脉是中城的领土,东城偷偷侵占,总是不对。” “没错!”诺因双手环‘胸’,狠狠地道,“罗兰福斯那家伙,总是背地里耍‘阴’谋,这次一定也不例外!”贝姆特故意跟他唱反调:“证据证据,拿出证据来。”诺因瞪目,对心腹喊道:“雷瑟克!” 军务长火速呈上整理好的情报。中城城主不满地翻阅:“怎么这么厚一叠?叫吉西安回来,他在两句话就能汇报。” “这个…要看陛下放不放人。” “不管!” “……” 霸道。众人抹汗,不约而同地腹诽。 说归说,常年泡在书堆里的诺因阅览速度奇快,不到半分钟就看完,往桌上一抛,迎视众人好奇的目光,扼要叙述:“罗兰福斯带他老婆回北城探亲,第二天下界发生意外,他陪米利亚坦那老‘色’鬼去视察,委托巴曼保护,结果巴曼疏忽,害他老婆被道格拉斯***,然后朵琳那‘女’人就穷极无聊地自杀了。” 由于消息太惊爆,众人消化了好一会儿。 “天哪!太惨了!”贝姆特由衷同情,“这对男人可是奇耻大辱!”轩风‘激’愤地握紧拳头:“是啊!太过分了!一定要把那个***犯大卸八块!”她是‘女’权主义者。希莉丝喃喃道:“这样罗兰福斯就算踏平北城也没人会说话了。”诺因蹙起眉头:“对,所以我总觉得这里面有水分。” “不可能的,罗兰城主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杨阳反驳,摆脱了仇恨,她恢复往日公平沉稳的心态,“一日夫妻百日恩,哪怕他不爱朵琳公主,把她当成麻痹北城的棋子,也不会这么待她。何况时机哪能掌握得那么好。他就笃定青龙骑士会大意,朵琳公主会碰上红龙骑士?” “唔~~~~” “那个变态!当初就觉得他不是好东西!”昭霆咒骂。莎莉耶奇道:“你认识他?”昭霆摆摆手,炫耀地道:“在雷南郡,他被我和阳、死小鬼联手扁成猪头,扔进下水道。”杨阳呵斥:“不要信口开河!” “就是,多亏蓝龙骑士,我们才保住小命。”希莉丝也瞪了同伴一眼,拍拍手示意大家把注意力转回正题,“总之,无论有没有内幕,这件事不会就这么了结。如果巴曼不当场自刎谢罪,就会找道格拉斯算帐。而道格拉斯也不是白痴,这仗有得打了。”诺因颔首赞同:“可以想见北城会‘鸡’飞狗跳。” “抢劫又不是大罪,何必打仗呢?”肖恩困‘惑’地问。至今他还把抢劫和***划等号。希莉丝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给我闭嘴!”众人汗颜。 “银龙王会调停吗?”维烈提出意见。杨阳沉‘吟’道:“这个嘛,银龙王一向不问世事,这又是内‘乱’,应该不会‘插’手。”耶拉姆补充:“赛因先生肯定不会坐视两支龙骑士团内讧。” “对哦,还有赛因先生,希望他能阻止。” “不可能的,就算青龙骑士不将功赎罪,罗兰城主也不会善罢甘休。”莎莉耶人小鬼大地道。经过这些天的魔鬼特训,她俨然有了情报官的架势。贝姆特喝了口茶:“他发飙是人之常情。”因为是发生在远方的事,他多少有点隔岸观火的风凉。诺因提醒:“北城如果被吞了,你也不会好过。” “你姑姑会坐视他吞吗?” “……这倒是。” “还有件事。”维烈提高嗓‘门’,清俊的眉宇凝聚着忧虑,“我始终不放心席恩。既然他已经逃出摩耶,就可以随便选择身体。大家最近要小心陌生人。”几个少‘女’一齐打了个寒战,昭霆搓着手臂上的疹子道:“如果有照妖镜就好了。”肖恩眨眼:“照妖镜?” “照妖怪的镜子。” “他不是妖怪,是我哥哥啊!” “是是,他是妖怪,你是人。”昭霆诚心安慰。肖恩无力地垂下肩膀。杨阳轻拍他的背:“别担心,他出来你不是会有感应吗?可以的话,跟他好好谈谈。”肖恩郁积数日的愁绪总算散了些,点点头。 “杨阳。” 随着开‘门’声,略带惺忪的嗓音悦耳地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瞥眼间,轩风“啊啊啊~~~”地尖叫出声。 黑发神祗衣衫不整地出现在玄关,懒懒侧倚的身姿透出无限风情,美绝尘寰的脸浮着红晕,更添丽‘色’,整个一祸水模样。只是稚气的‘揉’眼动作稍稍破坏了他的形象,撒娇的语气亦然:“我头好痛,口好渴。” “去冷水里浸一浸,包你清醒!”诺因恶声恶气地道,引来‘女’士们的怒目而视。史列兰哆嗦了一下,往后缩了缩。杨阳端着自己的杯子迎上去:“来,喝了就舒服了。一会儿我让厨房给你熬碗醒酒茶。” “我去!”肖恩自告奋勇,他已经把史列兰当弟子疼爱。 呜,我也想和小史间接接‘吻’。轩风心思不纯正地长吁短叹。希莉丝第一个将视线从那绝‘色’的容光拔离,投向师兄,正‘色’道:“元帅…不,陛下那边更需要吉西安,暂时就别叫他回来了。但是最近情报部一定要提高警惕,一有风吹草动就回报。”雷瑟克沉着地道:“我已经吩咐过他们。” “还有你和肖恩的部队要加紧训练。”诺因礼尚往来,扔给师妹一只橘子,“说不定随时会上战场。” 刚巧贝姆特也递给自家宰相一个大苹果:“收拾收拾,我们要回去了。” ※※※ 局势朝最恶劣的方向发展。红龙骑士团揭起反旗,在北城境内到处作恶。青龙骑士团紧跟在***后面,显然不是抱着和平目的。空之月七日,白银之谷的异变惊动世界,西境的高层为之失‘色’。 “龙谷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那帮白龙把自己冻住了?” 因为元素流动异常,远视魔法统统不能用,只能推测是超过禁咒的冰魔法。诺因不认为夙敌有如此能耐,难以置信地大喊。希莉丝没好气地道:“怎么可能。”杨阳对银龙王很有好感,惊惋地叹息。昭霆也挂念龙谷的朋友们,十分沮丧。耶拉姆回忆道:“扎姆卡特的预言果然没错,他说是王星冰封龙谷,扣除诺因和贝姆特城主,只剩下罗兰福斯。”他依然认为神官的死罗兰要负最大责任。 “什么王星?”诺因转过头。希莉丝不以为然:“元帅才是当之无愧的王星!” “难道拉克西丝陛下会毁灭龙谷?” “……” “到底什么是王星!” “咳,是一种称谓啦。”杨阳照旧担负起安抚人形暴龙的重任,其他人已经被诺因的气势吓得矮了一截,“扎姆卡特知道吗?血龙王。他曾经和维烈合体,从他那儿得知一个预言,就是天命的王会毁灭龙谷。还有两颗星,分别是黯星和将星。”诺因不假思索地断言:“黯星一定是老妖婆,将星是我!” “……你也不用这么贬低你姑姑。” “我倒觉得将星是贝姆特,黯星才是你。”莎莉耶吐槽。诺因用杀人死光瞪视她,随即不屑地撇过头:“这种无聊的星象,你们也信。”杨阳苦笑道:“我本来也不信,可是真的成真了啊。” “哼,不过是凑巧罢了。从动机推测,倒是罗兰福斯最有可能。如果是这样,他的力量就需要重新评估,接下来也会有大动作,我要和老妖婆商量一下。”语毕,诺因大步走出会议室。希莉丝拉着情人紧跟其后。留下余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扎姆卡特会发疯吧。”昭霆叹道。回答她的是深沉的静默。 ※※※ 当晚,一群意外的访客来到米亚古要塞。 总共五头红龙耀武扬威地盘旋了一阵,降落在城主府前面的广场上。吓得附近的居民和卫兵惊惶不已,直到满愿师出来才平息了一场‘骚’‘乱’。 “太好了!你们没事!”杨阳喜出望外地迎向五名龙之化身。其中一个红发男子带头行礼。对这位主君最重视的少‘女’,他们都不敢怠慢:“好久不见,各位。” “是啊,好久不见,别的大块头呢?”昭霆兴奋地蹦蹦跳。领头的红龙神情一黯,咬牙道:“都被封住了,大概要几百年才能出来。”和他们的王一样,这只也没有时间概念。 众人一愣:“咦!”希莉丝反应快,叫道:“银龙王他们只是被封印吗?” “对,我们事后调查过。要毁灭龙谷,那人也没这本事。” “进来再说。”发觉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诺因做了个手势。但是他很快后悔了,饿了一天的红龙们饥肠辘辘,扫除了十桌饭菜才勉强吃饱,食量大得令人侧目。 诺因心疼地计价,换算出结果后差点抓狂。杨阳干咳一声,问道:“你们见过扎姆卡特了吧,他怎么没一起回来?还有月。”最年长的红龙答道:“王去夏尔玛大陆了,我们不能渡海,没见到他。” “他去夏尔玛大陆干什么?”众人错愕。 “不清楚。” “又去挖宝了吧。”莎莉耶猜测。耶拉姆冷静地道:“你们有没有看到经过?请从头到尾告诉我们。”当下换口齿最灵活的红龙讲述。听到一半时,诺因惊呼:“黑龙王在罗兰福斯身边!?”杨阳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在想什么。 “没关系,我们有扎姆卡特,血龙王。”镇定下来后,希莉丝打气。她以为[红黑白]是现任排名,扎姆卡特比巴哈姆斯强。诺因挥挥手,紫眸粲粲放光:“我不是关心这个,那可是[三首龙],传说中最强大的生物,还生存在世上,不是很‘棒’吗?”他有崇拜强者的倾向。 “你到底有没有身为王储的自觉!?” “别紧张,希莉丝,罗兰城主既然放萨姆他们出来,情势就是我们有利。”杨阳安慰。萨姆摇了摇头:“黑龙族也没事。”杨阳尴尬地抠抠脸颊:“呃,是这样吗。” “不过可能会被宰得差不多,黑龙王向来六亲不认,连父母也杀。” “不会吧!”众人大吃一惊。红龙们重重点头:“是真的,所以黑龙都很怕他们的王。但黑龙王真的很强,比王还强。”又是一颗炸弹,炸得众人晕头涨脑。良久,莎莉耶才心有余悸地抚‘胸’:“竟然能驾御这样一头龙,罗兰城主真了不起。”希莉丝恶意地笑道:“最好他也被反咬一口。” “这不可能。黑龙王很重视那个人类,就是因为他被攻击才发怒。而且他们已经缔结契约了,龙决不会伤害自己的契约者。” 希莉丝遗憾地叹气。诺因冷笑:“好一张王牌。”雷瑟克提出乐观的意见:“既然知道了,就能设想对策。总比措手不及好。”昭霆举手发言:“神官先生曾说黑龙王被封印在龙眠里,那龙眠是不是在罗兰城主手里?” “对。”杨阳接口,她就是在思考这个问题,“所以我怀疑罗兰城主是月舞者。”这么一来,马尔亚姆那边也说得通了。她倒不怪他欺骗,这对罗兰而言是丑闻。 “什么!”知情者都吃惊得张口结舌。诺因‘阴’恻恻地道:“月舞者又是什么玩意?”他现在很不爽,感觉好象被排除在对话之外。杨阳简略解释:“上届东城城主马修有个舞娘情人,送给她一把定情信物,就是龙眠。后来流落到她所在的剧团,这剧团又被一个贵族所灭。十五年前,一位名叫[月舞者]的绝世美‘女’向他复仇,把他宰了。”原来绝世美‘女’是绝世美男,唉唉。 诺因回忆道:“好象是有这么回事。”肖恩不解:“绝世美‘女’?罗兰是男的啊。”希莉丝扇了他一掌:“笨!男扮‘女’装啦!十五年前他不过十五、六岁,完全可以穿‘女’装!”莎莉耶想入非非:“一定很漂亮。” 昭霆拉拉表姐的袖子,小声问:“阳,罗兰城主会不会就是马修城主的儿子?”杨阳打了个寒颤,斥道:“别胡说!”如果是这样,罗兰未免太惨了,***耶! “你们在嘀咕什么?”诺因转过头。两人一齐摆手,干笑道:“没有,没有。” “继续说吧。”耶拉姆扣扣桌面,拉回正题。杨阳附和:“麻烦你们详细说一遍,不要漏了任何细节。”红龙们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把罗兰和麦先的对话复述完整。听罢,席间出现片刻的沉默。 “他说的倒没错。”诺因中肯地道,像“国家”、“王权”、“责任”这种东西,从来不存在他的脑海里,“老妖婆就是太扭捏了,她若早点篡位,哪轮得到罗兰福斯出头。”希莉丝咕哝:“你还帮他。”抗议归抗议,底气却不足。因为她也觊觎南城城主的位子,按照正统,一样轮不到她。 “那可是她哥哥。”杨阳对拉克西丝颇为体谅,捧着茶杯沉‘吟’,“看来罗兰城主的确有并吞大陆的野心了。不过也难怪,他和拉克西丝陛下注定无法和平共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起而先行。”诺因耸耸肩:“两个无聊的疯子,让他们去打得头破血流。” “……你不管?” “打到我再说。” “那时侯就来不及啦!”希莉丝大吼。诺因还是无关痛痒:“就算这样,我也不能飞到东城去咬他一口。”希莉丝挫败地抱住脑袋,拿这个师兄没办法。雷瑟克驾轻就熟地调解:“殿下,‘唇’亡齿寒,我们不能置身事外。即使‘插’不了手,也必须做好准备。” “这是当然。” 一物克一物。杨阳感叹,转向为首的红龙:“这么说,你们没看到封印经过了?不清楚他是怎么做的?”萨姆不甘心地点头:“嗯,怕伤到银龙王他们,我们也不敢用吐息强行破坏。”莎莉耶推测:“可能是黑龙王的成果。” “不,是神圣器。”肖恩‘插’口,语惊四座,“上午我感到一股‘波’动,很像天杖,又不是天杖,八成是另一件神圣器——世界之钥。”希莉丝神情僵硬:“那他不是和你一样了?‘混’蛋!居然什么好处都给他占尽,还有没有天理啊!”杨阳好言劝慰:“别这样,希莉丝,我们也有肖恩、扎姆卡特,算下来没有吃亏。”希莉丝想想没错,脸‘色’这才‘阴’转晴。 一直旁听的史列兰开口道:“不光是神圣器,我还感到贺加斯的力量。”众人惊讶地看着他。昭霆第一个反应过来:“莫非是索贝克?”诺因拎起半身的衣领,眼睛却盯着肖恩,一字一字道:“你们俩,今后有什么感应,立刻汇报!”一人一神颤巍巍地垂着脑袋答应,压根没有长辈的气势。 “唉,既然龙谷被封印了,北城就失去了保护者。”雷瑟克从现实角度分析,“青龙骑士团和红龙骑士团又伤亡惨重,只剩蓝龙骑士团一支顶着。”诺因反驳:“还有其他部队呢。米利亚坦那老‘色’鬼逊归逊,也不是白痴。”他还不知道今晚北城城主就会死于暗杀,而北之贤者被污下狱。 “你们就住下来吧。”杨阳和气地道,‘唇’畔含笑,“扎姆卡特从夏尔玛大陆回来,应该会和我们汇合。” “不行!”诺因跳起来,拍桌反对,“我可负担不起他们的食费!”红龙们不友善地瞪他,七嘴八舌地嚷道:“谁稀罕你喂啊!” “我们是给杨阳小姐面子,不然谁甩你!” “你招待我们也不吃,我们会自己觅食!” 想到这个“觅食”代表的意义,众人冷汗涔涔,为这帮食客头痛。 诺因毫不畏惧地‘挺’直背,魔王一家特有的异能全面散发,***住越吐越来劲的红龙。 “你们——”纤细的食指差点戳到萨姆的鼻子,“至少分三个去西城,那里有你们最喜欢的龙之息。”这个建议倒是投红龙们所好,相顾颔首。 于是,第二天近午,西城首府赫拉特的宰相府‘门’口,出现三名不速之客。 维烈呆若木‘鸡’,久久发不出声音。贝姆特用手肘捅捅他:“你朋友?” “这…这个……” 魔界宰相深深苦笑,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再然后,中城城主收到夙敌的诅咒信。 ※※※ 北城的***吸引了世人的目光,因此笼罩在其他地方的‘阴’云,都在无心间被忽略。 南城梅迪下界东部大港莫尔斯—— “凯伊将军!” 一个传令兵匆匆跑进港口附近的军用建筑,手里握着通关证明。闻声走出的年轻人身穿淡绿‘色’的军服,面目俊秀,领口却不自然地敞开,头发也有点散‘乱’。身后跟着个满脸含‘春’的‘女’军官。对此毫不纳罕的传令兵径自‘挺’身汇报:“东城的海军有不正常的集结现象!” “多少?”任临时对象在背上画圈圈,四璧之一的年轻将领不动声‘色’地问。 “没有超过常规警备的船数。” 哦了一声,凯伊敛眉沉‘吟’,在顷刻间下了决定:“不用担心,既然没杜绝我们的探视,就不是针对我们的行动。可能是要出兵北城,所做的补给吧。”传令兵瞪大眼。‘女’军官置若罔闻,挑逗行为变本加厉。 “这可不得了!一定要通知大人!” “嗯,我会亲自去一趟。你们也别太紧张,我们占据陆地,只要让魔法师把守港口,他们就上不来。”凯伊淡淡地道,沉稳的语调隐藏了漏‘洞’。虽然法师可以远程攻击,但南城的术士以白魔法师为主,白魔法只有到高阶才有攻击咒文,而且东城同样有‘精’锐的魔法师部队。 “是!”传令兵心悦诚服地退下。她一走,凯伊就抓住‘女’郎的手,无奈地叹道:“别闹了,兰娜,没听到有紧急军情吗?” “嘻嘻。”‘女’军官用另一只手缠住他的脖子,大胆地偎近,“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会摆平。” “喂,适可而止,当初说好只是玩玩。” “怕啥,我又不会告诉你老婆。” 我不回应你,你才会跑到她面前造谣生事吧。在心底冷笑,青年的‘唇’畔却漾开纵容的弧度,使他出‘色’的五官更为亮眼,安抚的动作也熟练而富有技巧:“真拿你没办法,晚上过来,我会喂饱你。” “那我只好先去街上消消火咯。”目的达成,兰娜娇笑着离去。 男妓吗?和我也没什么区别。扣好领子,整理了一下仪容,凯伊走出军部。这里驻扎着四万将兵和不到两百艘战船。去年东南两城合作与尼普亚斯大陆通商,对外贸易带来丰厚的利润,加上有信赖的部下镇守,尽管梅莲可对罗兰的野心和为人有所提防,还是渐渐麻痹大意。 先到训练场晃了一圈,‘女’兵们都坐着叽叽喳喳聊天,看到他来才慌忙起立‘操’练;而少数男‘性’士兵目不斜视,依旧挥汗如雨地练习。满意地瞥了眼,凯伊和带头的将官点头为礼。 经过和西城的连番战事,梅迪军损失惨重。灰水河一役,连主力风骑士团也只剩下一半人,不得不吸纳男成员。为了避免发生问题,梅莲可公平分到四位将军麾下,然而这样也等于埋下了祸患。 做完例行的巡逻,他前往军需处和工厂检查,然后去当地的名流家‘交’际。莫尔斯港是个繁华的大都市,种种关系错综复杂,尤其是一些眼睛长在头上的‘女’权贵‘女’富豪,哪怕他是将军,在她们的地盘上一样要打点低头,不然就‘混’不下去。 等一切搞定,已经黄昏了。 习惯‘性’地来到海边,让强劲的夏风吹散累积了一天的郁气,凯伊惬意地眯眼,遥望密密麻麻如树干的桅杆,和远处的蓝天碧海,思绪不由得跌回过去。 二十年前这里只是个萧条的小渔港。为了防范人类的觊觎者,浮岛的水族不时掀起暴风雨,‘弄’沉所有接近的船只,双方的关系极为恶劣。但也因此,金黄的沙滩保留了美丽的自然风貌,满是漂浮上来的丰富海产,脚踩上去冰凉又细密,留下的印记不一会儿就被‘潮’水湮灭。 [凯伊、凯伊!]身穿华服的小‘女’孩在前面奔跑,金红‘色’的发辫随着她的动作起伏跳跃,[捡贝壳给我!还有螃蟹!] [小姐,等等我!]跟在她身后的男孩一边弯腰捡拾,一边要盯着她,手忙脚‘乱’下越落越远。 [讨厌啦,叫我芙尔。]小‘女’孩转过身,叉腰教训。男孩回以腼腆的笑容。 小姐真的好好,不像以前那些主人一样打骂他出气,还让他和她平起平坐。 玩累了,他们并肩站着观赏日落,‘女’孩深深叹息:[这儿真美。] [嗯!] [凯伊,我想叫妈妈把这里买下来,你说好不好?] 男孩惊讶地转过头,冲口道:[不行啊,小姐!这里还有很多渔民,你把地买下来,叫他们怎么办?]‘女’孩不悦地皱皱鼻子:[那些脏兮兮的人吗?赶跑就行了啊。] [不行!]气愤之下,男孩忘了身份差距,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门’,[你太任‘性’了!这种事绝对不可以!] 啪!一只大贝壳砸在他额头上,伴随着尖利的怒骂: [跩什么!你不过是我的奴隶罢了!] 原本‘荡’漾着温暖‘波’光的眼神骤寒,缓缓抬手,看着手指上的婚戒,年轻的将军冷冷一笑。 从奴隶到丈夫,这身价倒是涨得满快。 伸了个懒腰,他收起情绪‘波’动,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冷却沸腾的心。 “啊~~回去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 ※※※ 第二天清晨,凯伊搭乘空浮舟来到上界。 四璧里,身为下任城主继承人的蕾雪名义上是将军,实际不通军务,负责的领域更接近文职,常年代替梅莲可管理下界;卡特因为在灰水河之战中被贝姆特砍下一条手臂,受照顾待在宫里养伤,而他本身也不擅长这方面的工作,担子就大部分落在凯伊和另一位将军芙瑞尔肩上。但芙瑞尔有如今的地位多数是靠着显赫的家世,才干和资历并不是很高,结果凯伊隐隐有了军中第一人的趋势。 走进外观更像神殿的王宫,前来迎接的‘女’官小声提醒:“大人最近心情不好,您要小心。” “怎么了?” “米利亚坦城主去世了。” “啊……”凯伊恍然大悟,垂下的眼浮起思量。‘女’官继续碎碎念:“大人甚至想发兵收拾那个叫伯都的‘混’帐,说是赛雷尔大人暗杀,谁信!”凯伊保守地赞同:“我也不认为赛雷尔会做出这种事,但同样没有证据证明是伯都王子谋害了米利亚坦城主。” “嗯,所以大人才犹豫不决。” 到达目的地,‘女’官行礼退下。凯伊叩了叩‘门’,里面响起一声“进来”。 梅莲可站在窗前,似乎神思不属的样子,听到声音才回头,比了个手势:“凯伊,坐。” “百忙中打扰,请大人恕罪。” “呵,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拘谨了。”南城城主身穿典雅的白‘色’礼裙,‘胸’口和裙摆透出晶‘艳’的红,掩盖了略带疲倦的气‘色’,相比同为‘女’‘性’统治者的拉克西丝,她的美貌更锐利,气质却偏沉肃,“是有人对你嚼舌根了吧,不用担心,我没事。” 凯伊这才端正地入座,梅莲可也在他对面坐下:“你今天来,是莫尔斯港出了什么事吗?” “不,一切安好。” 如果那名传令兵在场,一定会大吃一惊:她的将军居然隐瞒了东城的动向。 “大人,恕我直言。”谢过‘侍’者送上的饮料,凯伊反客为主,“您是否想要出兵北城?”梅莲可苦涩地牵了牵嘴角:“无论个人意愿还是现实角度,我都不想。”凯伊意外地眨了眨眼。 梅莲可对米利亚坦依然旧情难忘,但是他的死法太不象话,竟然是死在‘女’人‘床’上!让她提不起劲报仇。 “不过我也不想饶恕杀害他的凶手。”定了定神,梅莲可咬牙道。凯伊放下一口没动的茶杯,恳切地道:“大人,请慎重。我城距离埃特拉路途遥远,从陆路必须借道中城,从水路要借道东城。就算两城同意,长途跋涉诸多不便,光是补给就要‘花’去大量的物资,决非目前的我城能够负担,何况我们的背后还有个西城虎视耽耽!最重要的,我们根本不知道凶手是谁!” “嗯。”梅莲可无‘精’打采地点头,这也是她动弹不得的原因,“出动大军是不可能,也没必要,我现在担心的是东城会不会趁虚而入。” “这…几乎是必然的。如果北城内‘乱’,于公于‘私’,罗兰城主都不能坐视。” “平‘乱’也罢了,我怀疑他会乘机吞并!” “大人,虽然白银之谷因不明原因冰封,青红骑士团也两败俱伤,但蓝龙骑士团和其他部队都安然无恙,不会任由罗兰城主长久干涉内政。如果他要挥军***,到时城内空虚,我们从海上‘骚’扰,他们首尾难顾,必定退兵。”凯伊有条不紊地分析。梅莲可颔首赞成,‘露’出信任的微笑:“那监视工作就‘交’给你了,务必警惕。”凯伊肃然以应:“是!” “对了,芙瑞尔一会儿会来汇报西部边防的军情,你们夫妻可真默契。”放下心头的忧虑,梅莲可笑着调侃。凯伊赧然道:“这…这是巧合,我们没有约好。” “所以啊,心有灵犀。” 凯伊尴尬得手足无措。梅莲可轻笑出声,眉间流‘露’出淡淡的羡慕。她自己丈夫病故,‘女’儿出走,家庭方面实在称不上幸福。 “啊,差点忘了,你有什么事?”梅莲可好不容易想起对方还没有说出来意。凯伊迟疑了一下,单膝跪地:“大人,我接下来报告的事,有构陷同僚的嫌疑,所以希望您听我说完,再来判断我是否造谣诽谤。”梅莲可情不自禁地握紧扶手,理了理心绪,坚定地道:“你说,我相信你。” “是这样的,三天前的深夜,有船只在码头秘密‘交’易,被我截获。但对方出示您的手谕,要我别管……” “我的手谕?”梅莲可忍不住打断。 “对,有盖章的通行证。签名和您的笔迹一模一样,上面不是。我以此提出质疑,对方说我无理取闹,签名和盖章是真的就是真的。争执间,几位祭司从船上下来,为首的……是凯琳娜大祭司,她命令我马上离去,忘记在这里发生的事。临走时我瞥了一眼,看到一个长得很像布鲁诺团长的人。” “你的意思是,她和圣骑士团的余孽暗中来往!?”梅莲可震惊地起身。凯伊叹道:“恐怕是的。” “……凯伊,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这件事太过重大,必须有证据才能调查,你有吗?” “有。”年轻的将军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制的徽章,双手递上,“我也知道此事不能等闲处理,一离开港口,就派人盯着她们,半途雇佣贫民窟的小孩,偷走了凯琳娜大祭司的圣徽。” 这是铁铮铮的证据。 颤抖着接过,梅莲可颓然坐下,叹了口长气:“蕾雪,你这又是何必。” 拥有印章,能模仿她笔迹的只有代理城主蕾雪依娃。她的动机也很好推测,希莉丝借拉克西丝的帮助迅速崛起,要粉碎她的野望,当然和敌对势力牵线。 “不,大人,我认为蕾雪不知情。”凯伊摇头反对。梅莲可这才发现他还跪在地上,连忙让他起来。 “怎么说?” “我和蕾雪共事多年,她的为人我很了解,决非为了权利不择手段的人。可能是其他高阶祭司自作主张。蕾雪是她们看好的继承人,希莉丝公主的行为,无疑是对她们权威的挑衅;而拉克西丝陛下是魔族的后代,她们暗中援助代表神权的圣骑士团,也很正常。” “嗯。”梅莲可连连点头,注视部下的眼神溢满赞赏,“凯伊,你做的很好,这次多亏你。”凯伊垂首表示不敢当。梅莲可摆摆手:“不,我明白的,那些家伙总是仗势欺人,你有勇气追查下去,是我城之福,今后也要保持这种作风。” 凯伊微微一僵,下垂的双眸闪过冰冷的流光。 保持?你可会保我?这次若不是我拿到证据,下场绝对是身败名裂。 “辛苦了,这件事就‘交’给我。难得回来上界,你好好放松,休息几天吧。” “是,多谢大人恩典。” ※※※ “凯伊!” 迎面撞上从会客室走出的丈夫,身穿戎装的俏美‘女’郎一个前扑,紧紧抱住他,“我好想你哦!” “嘘,芙尔,在这里不能喧哗。”凯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芙瑞尔嘟嘴不依:“讨厌,见到久别重逢的妻子,竟然连亲一下也不肯。”凯伊安抚地轻拍她:“乖,先办完正事,到时你爱怎么亲怎么亲。” “不是我亲你啦!”气恼之下,芙瑞尔狠狠堵住他的‘唇’。凯伊没有抗拒,顺势搂住她的腰。 陶醉之余,却有一股深沉的悲凉从‘女’将军心底升起。 凝视她的眼毫无‘波’动,与他的动作呈现鲜明对比。 记忆里,曾经有个小男孩带着腼腆的笑容,递给她一束‘花’,柔声唤道:[小姐。] 凯伊,你的心,在哪里?在哪里!? 难道因为我说错一句话,你就永远不原谅我? “芙尔,再亲下去,我要窒息了。”轻轻拉开她,凯伊捏捏她的鼻以施薄惩。芙瑞尔哼了一声:“我去向大人报告,晚上不许‘乱’晃,在官舍等我。”凯伊举双手投降:“是是。” 转过拐角时,一具娇躯伴随着香风偎近。凯伊有些烦躁地想推开,瞥见一身高级文官服,手停在半空,让对方偷了个‘吻’。 “琳加,饶了我吧,没看到我老婆来了?” “嘻嘻,所以我只是帮你消消毒啊。”对方又‘摸’了两把,才意犹未尽地离去。凯伊下意识地用手背擦嘴,对上一双大睁的清朗眸子,怔了怔,绽开真心的笑容:“嗨,兄弟,好久不见。” “你不该这样。”四璧另一位男‘性’将领卡特罗纳沉声指责,平凡的脸上是深深的不苟同。 “没看到是她纠缠我吗?”凯伊拍拍起皱的军服,语气‘裸’‘露’出一丝倦意,“她是后勤部长,不给她一点甜头,我的士兵就要吃掺沙的粗粮了。”卡特一窒,低下头,诚恳地道:“对不起。” “没事,没事。”凯伊确实不怪他,因为长相普通,个‘性’木讷,那些饥渴若母狼的‘女’人从不对卡特‘性’‘骚’扰,而他也不希望这个同僚步自己的后尘,“有空吗?一起去喝一杯?”卡特笑了笑:“好。” 特地大老远来到面向平民的小酒馆,两位将军在角落坐了。卡特若有所思地看着友人一杯接着一杯地猛干,心情沉重。发泄了一阵,凯伊也冷静下来,帮他倒酒:“卡特,你不考虑退役吗?” “退役?为什么?” “你的手——”凯伊指指他空‘荡’‘荡’的左袖。卡特浮起淡如清风的笑意:“没关系,诺因城主帮我的剑施了永久轻量化的魔法。” 多此一举!凯伊腹诽,又灌了一口。能光荣退役,回归平凡的生活,对军人而言,是多么幸福的事! “但这样还是很不方便吧,就算为蕾雪着想,你也该斟酌斟酌。” “我必须报答大人的知遇之恩。” “你……唉。”凯伊无言以对,静静地啜饮杯中的酒液,眸光深沉。卡特注视他:“凯伊,你是不是很想退役,和芙瑞尔隐居?”凯伊喷笑:“哈哈,这是不可能的,她的家族第一个不同意。失去将军的位子,我们的婚姻也会不保。” “为什么!?” 凯伊沉默,半晌才缓缓地道:“我本来是芙瑞尔家的奴隶。”卡特惊讶地瞪大眼。 “因为她看上我,大人又赏识我,我才能出头。所以咯,一旦我变回小不了子,哪怕芙尔舍不得我,也是踢下去当情夫,她们再扶植一个将军出来。啊~~我应该会成为居家育儿的新好男人,带他们孩子的免费保姆。” “凯伊……” 对僚友隐含痛楚的呼唤回了个爽朗的灿笑,凯伊举了举杯子:“摆什么苦瓜脸,喝酒,喝酒。”卡特叹了口气,食不知味地喝了几口,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嘛——”年轻的将军微笑不语,眼底闪动着宛如冰片的锐光。 他只想要回一样东西。 尊严。 ※※※ 创世历1038年空之月9日中城卡萨兰上界王宫—— “笨蛋!大笨蛋!” 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在房里来回踱步,大声咒骂。一旁有着新绿‘色’短发的总参谋长递上消火的茶:“阁下,请冷静。” “冷静个屁!”拉克西丝口吐脏话,拎起他的衣领,娇‘艳’的容颜‘逼’近他,“克鲁索,你说,赛雷尔是不是个白痴?”克鲁索脸不红心不跳,镇定如得道高僧:“客观上看,不是。” “哪里不是!他居然任由伯都那个蠢蛋把他关起来,而不是一发禁咒轰了他!” “他不轰了伯都,和你姑息陛下,类似的心态。” 拉克西丝的嘴被无形的封条贴住,过了一会儿,才用明显属于强辩的声音道,“我可只有他一个哥哥,但米利亚坦那老‘色’鬼有一堆儿子‘女’儿,留两个不就行了。” “无论杀几个,只要出手就是对米利亚坦城主的背叛。”克鲁索理智地分析,“以赛雷尔大人的为人,一定认为让部下动手和自己意义相同。从当时的情况看,也只有赛雷尔大人退让,才能避免内‘乱’。” “行了行了。”拉克西丝挫败地挥手,抢过杯子一饮而尽。克鲁索依然善尽参谋的职责:“阁下,事到如今,只有让伯都即位,形成稳固的政权。”拉克西丝冷笑:“你以为凭那蠢材当得好城主?我刚刚接到线报,他连空浮舟站也忘了封锁,让他那帮弟弟逃得干干净净!” “……这下麻烦了。” “废话!”拉克西丝咆哮,狠狠践踏地面,“还有博尔盖德,那个得老年痴呆的银狐也已经投靠罗兰福斯——埃特拉完了!接下来罗兰那家伙应该就会派兵占领,以救世主的姿态接管一切!”克鲁索赞同:“的确很有可能,那是否要动用王室的权利干涉?”拉克西丝嗤之以鼻:“干涉?干涉的结果绝对是一帮飞龙杀过来。伯都那蠢蛋没有军符,指挥不了其他部队,唯一能动用的只有龙骑士团,可不能让最后一道屏障瓦解。” “那只有静观其变了。” “……该死。” 仿佛嫌上司还不够郁闷,克鲁索又呈上一份报告:“北地的瘟疫和魔兽侵袭有扩张的迹象,大迁徙导致内地‘混’‘乱’。各领主拒收难民,目前较大规模的起义已爆发了十八起,死亡人数统计中,估计不少于两万人。”拉克西丝眯起翡翠绿的眸子,倒没什么触动。最近的***已经让她麻木了,但是想到这是夙敌搞出来的‘乱’子,心情也高兴不起来。 她的王位坐得并不稳当,虽然大部分贵族慑于她的威严和兵力不敢妄动,那些总督领主却是各怀鬼胎,表面唯唯诺诺,一副忠直不二万死不辞的模样,‘私’底下全是打着观望的主意。反正只要身家‘性’命得保,无论上头坐着谁,他们都不在乎。 略一思忖,有了计较:“开放东部边境,让他们去他们最喜欢的东城。再叫拉‘蒙’带队跟去,我就不信罗兰那伪君子杀得了十几万的平民。” “这……”克鲁索微微皱眉,不赞成将百姓做挡箭牌,但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恭身领命。 这诚然是个狠辣而有效的方法,最差也能破坏罗兰完美的统治者形象,可惜帕西斯的狠毒不亚于后代,施法解放了战场上的‘阴’灵,并散播这些亡灵是向拉克西丝索仇的谣言。去年的边境战争本来就是中城理亏,***再次倒向东城。而且罗兰早就派人破坏河道,设下防线,阻挡了军队的进程。 “还有件事。”克鲁索翻了翻资料,简要汇报,“达尔邦内海的东城海军有集结现象。从船数看不像侵略,应该是水线补给。” “哼,罗兰福斯也不会犯傻,两头作战。不过梅莲可聪明的话,倒是能给他添添‘乱’——莫尔斯港的驻军有什么反应?” “第二天一早凯伊将军就去了上界,也命令全军警戒。” 拉克西丝满意颔首,她一向认为两位男‘性’将军比南城大部分‘女’‘性’能干得多。 ※※※ 在掌权者们勾心斗角,为了各自的理想和利益彼此算计时,西境还笼罩在一片祥和中。 不是他们迟钝,实在是距离太远,风尾都没扫到,当然效法那个最没紧张感的统治者,继续好吃好睡,等台风刮过来再说咯。 不过军队还是很卖力地训练,因为诺因经常会跑来监督,把一身‘精’力发泄在这儿。 其他时间,他就粘在杨阳身边,办公也要拉她作陪。 要是在东境累死累活的拉克西丝知道侄子这么不长进,一定会气炸了肺。 “杨阳,杨阳,我会写日记了。”这天,乖宝宝捧着一本新买的本子,开心地向黑发少‘女’献宝,只差没安条狗尾巴在后头甩啊甩。 “嗯,乖。”杨阳爱怜地抚‘摸’他的刘海,享受那柔软顺滑的触感。史列兰翻开第一页:“我给你看。”杨阳连忙制止他:“不行不行,这是你的心情记事,要保密。” “哦。”史列兰似懂非懂,他并没有‘私’密的概念。杨阳帮他盖好,抬首对上他清澈如水晶的黑瞳,突然想起一双琉璃似的眸。 对了,他已经恢复记忆,可以通知希‘露’菲尔。 本来顾虑罗兰是众神的义弟,杨阳对召唤风神有点犹豫,但现在知道他不是杀害神官的真凶,这层心理障碍就不存在了。 “来,史列兰,躲到窗帘后面去,我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认识。”杨阳兴起恶作剧的念头。史列兰不解:“为什么介绍朋友要我躲起来?” “因为我想吓她一跳啊。” 恍然大悟的神祗乖乖跑到指定地点,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连气息也隐藏住。 大功告成,杨阳深吸一口气,唤道:“希‘露’菲尔。” “到!” 风神依旧‘精’神地回应,‘色’泽淡青的长发宛如轻烟,秀逸的丽容笑意盈盈,眼神灵动,光彩无限,轻飘飘地落地,和友人亲热击掌,“杨阳,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杨阳涌起恍若隔世的感觉,冒险好象真的是非常遥远的经历了,随即收敛心神,笑着问道,“最近过得怎样?” “我嘛,还是老样子。贺加斯大人那个大坏蛋,把结界封得密不透风——你呢你呢?是不是有什么麻烦?尽管说,能力范围内我都帮你。” “嘿嘿嘿,我今天找你来不是求助诉苦啦,是让你见一个人。” “一个人?”希‘露’菲尔眨眨眼。杨阳扬声道:“史列兰!”暗黑神应声‘露’出半个身子,脸上浮着些微的困‘惑’和茫然,毫无见到故人的惊喜之情。 “兰修斯大人!!!”风神连连后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人赫然是她记忆里那个纯真绝美的神祗。长发委地,冰清‘玉’洁,澄净剔透的凤目像隔了万水千山亘古洪荒看进她的眼,两千年的时光刹那过去。恍惚间,她还是那个没有人形的玛那‘精’灵,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迎视他专注的目光,聆听他清冷却热切的声音呢喃: [希‘露’菲尔……] “你好,我叫史列兰,你是杨阳的朋友?” 心被硬生生从梦境拉出,狠狠摔得粉碎。 希‘露’菲尔似哭似笑,分不清心里涌动的是什么滋味:“您不记得我了?”杨阳也万分错愕,冲口道:“史列兰,你不认识她!?”史列兰点点头,语气却有一丝不确定:“不认识。” 怎么回事?杨阳被意外的发展‘弄’懵了,手足无措地杵在一边。希‘露’菲尔垂下头,泪水沿着脸颊滚落,化为晶莹的水珠,一滴一滴洒在地上。 “你……”史列兰莫名的难受,从见到这个人起,他就感觉心脏像被刨出来一块,无所着落的空虚。没有印象,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我是风神,风神希‘露’菲尔。”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希‘露’菲尔绽开泪湿的笑靥,走上前单膝跪地,托起一缕发丝恭敬一‘吻’,颤声道,“愿为您效劳,今后您有什么差遣,请呼唤我的名字,我会立刻赶来。” “希‘露’菲尔!”眼睁睁看着友人消失,杨阳又是心疼又是后悔,一肚子问号,正要质问当事人,只见他满脸水痕,吓了一大跳,“史列兰!?” “杨阳……”史列兰眼泪汪汪地瞅着她。 “乖乖,怎么了?”杨阳抱着他温柔呵哄。史列兰哽咽道:“不知道,就是好痛,‘胸’口。” ‘胸’口?杨阳皱起眉,若有所悟:莫非他的记忆被贺加斯动了手脚? ※※※ “肖恩!” 牵着还在啜泣的史列兰,杨阳气势汹汹地冲到军营。呼啦一声,原本认真‘操’练的士兵蜂拥而来,关怀地发问:“小史,怎么哭了?” “谁欺负你?我去揍他!” “来,用姐姐的手帕。”…… “安静——”闻声走近的诺因大喝,右手利落地一挥,“统统回去重做二十遍!”无人抗议,黑压压的人‘潮’顷刻间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中城城主和棕发的军团长。 “杨阳,什么事?啊,史列兰哭了!”肖恩慌忙用袖子帮学生抹泪。诺因大怒:“哭啥!你的样子已经够娘娘腔了!”史列兰吓得差点噎住。杨阳更大声地吼回去:“现在问题不是这个!”转向宿命的另一半:“你能联系上索贝克吗?” “不行,我试过,他好象在有结界的地方。”肖恩神‘色’黯淡,随即反应过来,惊讶地看向史列兰,“是帕尔欺负他?” “不是不是,是他体内那位。”因为协调神的身份太惊爆,泄‘露’会造成非常糟糕的影响,知情者都习惯用“那位”代称。 “这样啊,可是我没法叫帕尔来。”肖恩为难地搔搔头。杨阳懊恼地咬住下‘唇’。诺因奇道:“他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 “我也是猜测,如果是真的,那真是很过分。” “杨阳,别去找贺加斯。”史列兰拉拉监护人,说出自己的经验之谈,“他会关你禁闭。” ……我更想揍他了。杨阳咬牙。 贺加斯?拉长耳朵偷听的众人愕然:怎么和协调神同名?诺因敏锐地注意到,眯起眼:“你们还敢开小差?想再罚二十遍吗?” “不!”众人齐声惊呼,立即全神贯注,把疑问抛到九霄云外。 “阳,你太轻率了。”设下隔音结界,诺因训斥。虽然西境的人民比东境信仰薄弱,但对魔导国世代供奉的协调神还是存有敬畏,也敌视和他对立的‘混’‘乱’神。杨阳涨红脸:“对不起,我一时气昏头。” “算了,待会儿……”一言未毕,诺因感到脚下传来轻微的震动。 “呀!”‘女’兵们发出惊吓的叫声,男‘性’也略带不安地面面相觑。 又是地震,最近地震怎么这么多? 黑发王储深深蹙眉,心里浮起不祥的预感。 ※※※ 与此同时,西城首府。 “哇!地震!”办公室里,负责书记工作的白凤佣兵团长刚把一叠文件放在桌上,就跳了起来,慌忙往外冲。书桌另一头的原南城满愿师却毫不惊惶,托着颊喃喃自语:“奇怪,已经第二次了——小亚,你怕啥,有维烈在。” “对哦。”费路迪亚收回开‘门’的手,抚‘胸’松了口气。隐捷敏亚人天不怕地不怕,只怕灾难。 魔界宰相清俊儒雅的脸庞笼罩着‘阴’云,搁下羽‘毛’笔,道:“费路迪亚,你先帮我看着,我有点累,想睡一会儿。” “咦?”两人一愣,轩风关心地问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帮你看看?”维烈回了个勉强的笑容:“不用,我睡一觉就好,麻烦你们了。”语毕,走向隔壁的卧室。 再次来到镇魂镜[审判]的内部空间,维烈清晰地感到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张力。悬浮的茧里空无一人,只有流质的物体像活物般涌动。茧上坐着一个白衣‘女’郎,仿佛闭目养神般一动不动。 “王……”温润的嗓音不自觉地沙哑。 “维烈,你来了。”没有诧异,魔王睁开双目,冷厉如刀的视线直直扎进维烈的心,刺得他微微发抖。 那双眼,是浸血的森然,蕴涵着焚天灭地的恨,和千年前一样。不,更可怕。 “您…您怎么了?”深吸一口气,维烈才得以顺畅地说话,“是世界树出了什么事?”菲莉西亚轻声一笑,清秀的五官透出不相符的残酷:“你在担心?那棵树如果倒了,你应该高兴吧——你的王可以脱困了。”维烈尴尬地沉默。 “算了,本来就没指望你这假惺惺的家伙对我有多少忠诚。” “王——”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些虚伪的话!”菲莉西亚提高嗓‘门’,下一秒,怒‘色’敛去,换上‘艳’丽的笑靥,看得维烈打了个突,因为这转变太剧烈,太不正常,“算了。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要不是你的帮忙,我哪能用血咒吸取生气。” “王!”听到最后一句,维烈跪了下来,脸‘色’苍白如纸,“求求您,到此为止吧!您的后代,是无辜的啊!求您再等一段时间,我一定会想出办法,让您和世界树分离!” “等?我等了一千年,你拿出办法了吗?” “这……”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废话。”菲莉西亚冷冷打断,姿态优雅地拂了拂漆黑的秀发,“我有我的做法,何况我也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维烈微弱地道:“您的后代,是您的东西吗?” “哈!没有我,哪来的他们!特别是诺因和莉莉安娜!那两个小鬼夺走了我的力量!我也要让他们尝尝那种痛苦的滋味!” 定定注视主君快意的神情,维烈终于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的王,已经被怨恨彻底‘逼’疯。 而这……也是他的罪孽。 深深低下头,魔界宰相全身被无力感和痛悔充斥。 “怎么不说话了,维烈?”察觉他的动静,菲莉西亚眯着眼微笑,紫眸流淌着深不见底的恨意,语声却极为轻柔,“你可别跑去告密,不然,我只好用关键词控制你的行动。要知道,我并不想那么做,闹僵大家难看。” “……我不会背叛您。” “这样最好。”菲莉西亚笑得不带笑意。 快了,她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回报一切的时刻。 ※※※ 菲莉西亚并不想毁灭世界。 不同于大部分草菅人命的魔族,对这片生她养她的大地,她还是有很深的感情。但她当初想保护的是同时代的人们,如今的人不在她关心之列。 正因为“调和”的意志减弱,世界树受到了影响。 美好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她的人生被破坏得支离破碎,既然如此,那些罪魁祸首,享受她的恩泽却不自知的人,也一个别想好过! 眼前的人是她最难处理的对象。追根究底,一切都是他放纵惹出来的祸事。但是他又救了她,救了帕西斯,救了肖恩,千年来一直关注他们。恩与仇‘交’融,无法清算。 “维烈,你和肖恩师父一样,都是善良的老好人,可是你们造成的伤害,却比席恩那种恶人还大。”回首过去,魔王苍凉地总结。魔界宰相黯淡的黑眸直视她,久久说不出话。 ※※※ 空之月12日,东城向北城出兵,得到消息的西境总算有了一点危机感。 其实百姓并不真正理解罗兰此举的意义,只是隐隐感觉到:魔导国的格局,似乎被打破了。 “你到现在还要袖手旁观?” 希莉丝一掌拍在桌子上,厉声质问。诺因回以漠然的神情:“我又能干什么?”希莉丝瞪着他磨牙:“不是你能干什么的问题,而是你想不想的问题!” “你急个啥,老妖婆已经派兵了。” “啊,是吗?”希莉丝的脸‘色’‘阴’转晴,双手合十做膜拜状,“果然还是陛下可靠。”雷瑟克皱眉道:“我不赞成陛下这次的做法,怎么能把民众牵扯进战火。”诺因不以为然:“你这是理想主义,老妖婆没错。但她还是太偏心了,应该强迫那些领主打头阵,还有拖后‘腿’的贵族。” “对了,是该大扫除一下,不然将来陛下连出征也没法出征。”希莉丝颔首赞同。雷瑟克却摇了摇头:“领主们是有援助王室的义务,但贵族是我国的根基命脉,不可随意牺牲。” “喏喏,这就是问题的症结。”诺因打心底唾弃。他忘了,拉克西丝再怎么开明叛逆,也是受正统教育成长,和平民出身的他不同。 肖恩自管自吃东西,这种场合他向来不发言。 “别吃了!”希莉丝不爽地拍了他一记,“你有什么意见也说出来。” “我没意见。”肖恩说真心话。即使有他也会憋着,要知道他的对手可是徒弟和徒孙。看出他的心结,希莉丝眯起眼:“你到现在还没觉悟?万一哪天你和索贝克面对面作战,你怎么办?投降?” “帕尔不会和我正面为敌。”肖恩眼神一黯,“他说过了。”这个徒弟把他放在心尖上,反而是做师父的他狼心狗肺。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帕尔才不会撒谎!” 咚咚。诺因无动于衷地敲敲桌面:“夫妻吵架去外面吵。”希莉丝面红耳赤。肖恩也神‘色’微赧,随即肃容正‘色’,凝视义孙宛如紫晶的眸:“诺因,我也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 “你选择了‘女’魔头,对吧?即使将来你和你的亲生父亲兵戎相见,你也不在意?” 会议室里一阵压抑的静默,被诺因冷漠的语调打破:“废话。”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他都不在乎了,我干嘛在乎?”肖恩本来沉着脸,闻言又‘露’出些微笑意:“你还是有点在意的。”诺因‘色’厉内荏地大吼:“才怪!” “他毕竟是你的生父,‘女’魔头再像一个父亲,也是‘女’的,她宠你。换作帕尔,早把你扔到前线磨砺了。”不理会他的嘴硬,肖恩径自分析,琥珀‘色’的双眼凝聚着沉静的决心:“我不会让你和帕尔走到那一步,但‘女’魔头我管不着,这是她和罗兰的战争,我希望你也不要‘插’手。”诺因冷笑:“你太天真了,罗兰福斯会只要一个东境就满足吗?如果老妖婆败了,我也会为她报仇。” “这是理所应当。”肖恩轻叹,明朗的俊颜不再是过去的童稚璀璨,浮起深深的疲倦,“我的意思是,你考虑过自己的未来没有?就算你为她报仇,又怎么样?只会进一步扩大战事,造成更多无谓的死伤。老实说,我觉得这个国家是该改朝换代了,反正你也不想当国王,何不妥协呢?” 在场的军官都面‘露’不忿,若这番话不是身份特殊的肖恩说的,绝对是大逆不道,足以用叛国罪绞首。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诺因甩甩头,倒是没生气,本来他就没什么爱国心责任心,“但我不会妥协,这是原则问题。老妖婆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必须回报她。西境是我的领土,我也不会让罗兰福斯侵略。”肖恩挫败地叹息:原来他的义孙根本不在乎国家气运、百姓生死,那说什么都没用。 “没错!”‘精’兵团团长沙里西恩昂扬地道,“如果罗兰城主觊觎王位,那是叛臣行径,理当处死!”余人纷纷附和。肖恩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一向不理解所谓的王权、正统。东方学舍是综合机构,没有国与国的分野;之后也在民间漂泊,看多了上位者剥削民脂民膏的恶行。一个国家走到尽头,不是应该干脆地灭亡吗?为什么还要用民众的生命去阻挡?何况,罗兰不反,拉克西丝又能容他了? 狗咬狗,一嘴‘毛’。 在心里下了个粗俗的比喻,肖恩继续啃杨阳烤的苹果派,把逐渐热闹的讨论当作耳边风。 “肖恩!” 一看到从会议室走出的剑术老师,史列兰高兴地迎上前。捧书阅览的杨阳慢了半拍。她并不是无权参加,而是诺因不想让半身的祸水脸干扰会议,连带她也自愿留在外面。 “哦,史列兰。”肖恩习惯‘性’地‘揉’‘揉’学生的发梢,这个纯真乖巧的神祗总让他想起已故的徒弟们。 说起来,我和帕尔都是不该滞留现世的人。 “辛苦了,肖恩。”杨阳温言道,眉间是安抚人心的和煦。肖恩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附耳道:“杨阳,等一切结束,我们再一起去旅行好不好?”黑发少‘女’的眼神柔和下来:“好啊。” “说什么悄悄话!”诺因不悦地看着这一幕。肖恩故意气他:“嘿嘿~~不告诉你。” “过来!你皮痒了!我们去打一架!” “是你皮痒了吧……” “我也加入!”史列兰兴冲冲地追上去。杨阳面带微笑地跟着,眼底却沉淀着苦涩和憧憬。 如果真的有这一天就好了。 太多的牵绊:神官的仇,与诺因的‘交’情,满愿师的头衔,战‘乱’的时局……绑住了那双曾经无忧无虑的双翼。 ※※※ 神殿的苹果已经成熟,耶拉姆和昭霆采了两大篮回来。看了一会儿,肖恩道:“叫维烈来吧。” 杨阳欣喜地展颜,她明白友人对父亲尚有心结,不敢主动提起。 中西两城积怨千年,决非短时间内能够抹平,高层之间只得秘密往来,诺因早就准备了一个传送法阵给会空间魔法的西城宰相。 维烈的面‘色’非常不好,人也无‘精’打采的。见状,同伴们都关怀地询问,被他敷衍过去。 “你搞什么,忙也要注意身体。”末了,肖恩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维烈回以开怀的笑容:“没事,我只是有点累。” “所以才叫你休息。”肖恩指指篮里‘色’泽‘诱’人的果实,“还有红酒苹果酥和蓝莓馅饼,我和杨阳一起做的。” “哈哈,那一定要尝尝。” “我做了‘奶’油泡芙。”莎莉耶不甘寂寞地举手。昭霆一‘挺’腰板:“我也做了巧克力蛋塔和草莓布丁。”耶拉姆吐槽:“那东西能不能吃还有待商榷。”昭霆龇牙咧嘴地瞪他。 “维烈,坐。”杨阳拉开椅子让父亲坐下,对两个友人道,“昭霆,莎莉耶,帮我拿点心。” “我来!”史列兰自告奋勇。结果‘女’孩们一窝蜂地冲进厨房。 铺着方格子桌巾的餐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甜点。白瓷杯发出浓郁的咖啡香,飘散在阳光明媚的房间里,温馨的景象淡化了魔界宰相心底的‘阴’云。 “还是我做的橘子冻糕最好吃。”品尝了每个人的成果后,诺因得出结论。众人‘露’出无力之情:那个只有你吃得下去。 “的确,昭霆的都差一点。”耶拉姆语含嘲讽。昭霆狠狠拧了他一把。诺因熬有其事地点头:“她的外形不怎么样,味道还可以。” 天哪~~~~这个味痴~~~~ “诺因,就算不好吃,也吃一点我做的。”杨阳苦笑着推出自己的盘子,她真怕他会被自己做的料理折腾出胃病。 “嗯。” “维烈,吃啊。”希莉丝热情地招呼,“今天你不吃成大胖子不许回去。”维烈笑得无奈:“是是。”肖恩凝神观察,觉得他脸上的郁‘色’不像来自疲惫,皱起眉头。 察觉友人的视线,维烈‘欲’言又止:“肖恩……” “什么事?别吞吞吐吐的。”肖恩催促。维烈强笑道:“没有,没事。”他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而菲莉西亚不想让肖恩知道她的计划。 杨阳也看出父亲不对劲:“维烈,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别瞒着,说出来。”昭霆狞笑着扳动指关节:“不肯说?简单,来个‘逼’供。” “真的没事啦。”维烈连连摆手,“我是…嗯,为那三只红龙的伙食费头痛。”临时找出一个借口。众人一致朝罪魁祸首投以谴责的目光,诺因心虚地别开眼。 “没事就好。”肖恩松了口气,随即想起一件事,道,“维烈,莉的灵魂在哪?我想见她。”之前因为愧疚,他潜意识逃避和养‘女’见面,但帕西斯的教训告诉他:问题不摊开来,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维烈猝不及防:“这个,我还要请示王。”莎莉耶不满地叫道:“还要请示!?你是她什么人啊!” “我是她的部下。” 肖恩也听得不入耳:“怎么这样。维烈,你是我的……旧识,应该是莉尊敬你才对。”维烈勉强牵了牵嘴角:“你都不能原谅我了,何况她。”肖恩一窒。杨阳蹙眉道:“维烈,是不是菲莉西亚对你不好?” “王的态度是不怎么友善,但这是人之常情。” 众人都无言以对。细算起来,菲莉西亚就算把维烈‘抽’筋扒皮也不过分。 “吃饭,吃饭。”昭霆打破尴尬的气氛,挥舞叉子。耶拉姆难得赞同:“嗯,冷了就不好吃了。”这种事只能当事人自己解决,他们‘插’不了嘴。肖恩食不知味地嚼了会儿,恳切地道:“维烈,你跟莉说,过去的就过去了,追究也无济于事。她不像我,有不能原谅的理由,就别斤斤计较了。还有,我想见她。” “好。”维烈淡淡一笑,深处无尽的悲哀化为怅然,随着笑意幽幽散开。 不能原谅……他果然永远不会被原谅。 友谊已经完结。 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那个栗‘色’短发的少‘女’,总是一脸认真地处理庞大的政务,坐在窗边静静地擦剑,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害羞时嘴‘唇’会抿紧,别扭地掩饰,就像他把夹着干燥‘花’书签的通俗读物递到她面前时,僵硬的表情,和隐含羞涩的声音:[谢谢。] 也曾经有个小骑士抱着他,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他。 温暖的画面被复仇的火焰吞噬,回过神时,只余下满心的破败和空虚,和满手洗不尽的鲜血。 后悔吗?后悔!可是又怎么能不报复,怎么能不恨。 父亲,我该怎么办? 意识到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维烈极苦极苦地笑了:我真是没用啊,遇到难题就想父亲。 可是,他真的好想回去只需为学业烦恼的童年。身上的担子太重了,负罪感也快将他压垮。 眼前的景象突然剧烈扭曲,在反应过来前,餐具已从手心滑落。 “维烈!!” ※※※ 梦里浮‘荡’着无数片断,都是过去的碎片,连年代也记不起来,搅‘乱’了心湖,形成浑浑噩噩的梦魇,缠绕住他的神智,将他拖往深沉的回忆之海。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知觉终于渐渐恢复,仿佛睡了很长时间,绵软的四肢无法移动分毫,然后是细碎的人声: “为什么我家宰相一到你的地盘就昏倒?走的时候明明好好的!” “我还要问你呢!是不是你虐待他,扣他工钱,把他‘弄’得营养不良的样子!” “我又不是你!” “什么!你找死?” “你们俩给我闭嘴!”一个熟悉的中‘性’嗓音大喊,另一个亲切的男声也喝斥:“别吵,医师说病人需要静养。” 勉力睁开眼,视野白茫茫一片。眼尖的昭霆最先发现:“维烈醒了!”众人相继扑过去,七嘴八舌地问道:“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片刻的怔忡后,维烈浮起虚弱的微笑:“抱歉,让大家担心了。” “知道就好!差点被你吓死!”昭霆余悸未平地拍‘胸’,叙述当日的情景,“要不是诺因手快,你就埋进盘子里了!” “呃……是吗?” 杨阳痛心至极:“维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别再闷在心里,这里每个人都不是外人。”希莉丝附和:“就是,你太见外了!”诺因撇了撇嘴:“说吧,我才不信几头红龙能让你昏倒,除非你的神经比‘女’人还细。” “没什么。”维烈笑得飘渺而悠远,“只是有点累而已。” 众人面面相觑,真想一拳揍下去,又怕他嗝毙。瞧他病恹恹的德‘性’,音量稍微大些可能就震晕了。 “你在自我折磨吗?”肖恩将手放上友人的前额,神情平静冷肃,“这又有什么用?死人会因为你的忏悔活过来吗?只会让活人担心。”就像他一样,再自责,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肖恩——”维烈心中涌出前所未有的冲动,一把握住他的手,“如果杀了我,你我之间的仇怨能不能一笔勾销?” 喂喂!杨阳等人听得心惊胆战,却慑于那种沉重的气氛,不敢吭声。 肖恩笑了笑:“你居然会说这么任‘性’的话,看来你真的***到极限了。”维烈颤抖着松手,盖住脸,喃喃低语:“我是感觉我快疯了。我对不起洁西卡,对不起你,对不起王,我也没脸求你们原谅,可是…可是……” “维烈,我不能原谅你,我也无法恨你,你是我的朋友。”肖恩打断,夹杂着一声长叹,“你这狡猾的家伙,照顾了我一千年,我又怎么能恨你?莉和帕尔想必也恨不了你,那你还在折腾什么?故意让我们难受吗?够了,睡一觉,把什么都忘了。明天你请我三顿饭,我们还是好哥们。” ‘交’叠的手背下流下清澈的液体,在那苍白的‘唇’逸出哽咽的前一刻,肖恩掀起被子遮住他,回头道:“出去吧。” 杨阳等人默默退出房间。 埋在被窝里,维烈哭了很久,肖恩也陪他坐了很久。 ※※※ 下过雨的午后,阳光灿烂而不灼热,天空呈现出近乎透明的纯蓝,望去剔透无暇,令人心魂俱醉。 ‘露’天饮料店里,四个引人注目的男‘女’占据了一桌,让其他客人看得傻眼,老板和‘侍’者忙得团团转。 面目俊朗的青年狼吞虎咽,吃相穷凶极恶,身穿边缘滚蓝的象牙白军服,打着粗长的辫子,头戴水手帽,领口的二星标志代表了军团长的身份。 “肖恩,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杨阳看着宿命的另一半叹气。肖恩努力咽下嘴里塞得满满的烤‘肉’,瞪目道:“有人请客,我干嘛不吃他个够本?”维烈一脸傻笑,毫不介意友人榨取自己血汗钱的恶劣行为。 贝姆特在确定部下无恙后就返回西城,诺因有公务要处理,莎莉耶是情报官,希莉丝轮到军事演习,昭霆和耶拉姆现在是‘精’兵团的士兵,只剩下他们四个可以出来闲逛。 “真拿你没办法。”杨阳无奈地帮他擦脸。维烈体贴地递上一杯茶:“来,小心噎着。”趁父‘女’俩的注意力都放在老师身上,史列兰偷偷把手伸向桌上一瓶高浓度的烈酒,他很喜欢这东西的味道。 “小孩子不许喝酒!”肖恩眼明手快地抄走酒瓶。杨阳耳提面命地教育,生气诺因带坏了史列兰,害他‘迷’上这种不健康的酒‘精’饮料。何况史列兰酒量不好,一杯必倒。 “唔~~~”貌似进入反抗期的黑发神祗嘟囔,“我想喝嘛。” “不行就是不行!” “乖,史列兰,你想喝,一会儿我和杨阳做酒心蛋糕给你吃。城主府也有你可以喝的果子酒。”维烈加入劝解。这家店是面向军队,只有便宜的麦酒和烈‘性’的高级酒。 “维烈!” 一声惊呼突然响起,四人转过头,只见一个打扮像护士的秀美‘女’郎,身后还跟着一个扛流星锤的娇小少‘女’。象牙白的军装和肖恩一样,边线却是绿‘色’,这是‘精’兵团的***。 “啊,你是…妃梨小姐。”维烈认出故人的容颜,‘露’出温和的笑容。妃梨惊喜地捂住嘴:“真的是你,你的头发……”一言未毕,被妹妹打断:“姐,这就是你说的流‘浪’汉?怎么不是红发?” 流‘浪’汉?杨阳皱眉,察言观‘色’,确定那个叫妃梨的护士是父亲欠下的一笔风流债。 “悠梨,别‘乱’说!”妃梨尴尬地斥责,转身鞠了一躬,“失礼了,满愿师小姐,肖恩军团长,史列兰大人。” “别客气,你们吃过没?一起吃吧。”肖恩热情地邀请,自然无伪的笑靥令人卸下戒心。悠梨和他本来‘性’格就投契,哈拉两句就坐了下来,妃梨也只好红着脸坐在维烈身边。 “妃梨小姐还在疗养院工作吗?”魔界宰相把菜单递给她,关怀地询问,“亚克好不好?” “他很好,还是那么调皮。” 杨阳‘插’口:“维烈,你在疗养院住过?”维烈吞吐道:“那个,旅途中有晕倒过一次。” “真是的!你怎么老是不当心身体!”杨阳气得脸颊泛红。妃梨这才注意到两人的相似之处,疑‘惑’地道:“呃,两位是——” “他是我父亲。”杨阳坦率地承认。维烈绽开标准傻爸爸的笑脸。 妃梨目瞪口呆,悠梨也吃惊得差点喷饭:她老姐居然爱上一个有拖油瓶的中年男人! 可是看长相,实在不老啊,气质也不像吃软饭的小白脸。 有[怪力魔‘女’]之称的‘女’军官想起一件事:“您……莫非就是西城的新宰相?”自从魔武大会后,维烈就成为***界最大的惊奇,身系满愿师之父、魔界宰相和堕落神明三重头衔,还有血魔的嫌疑。 “嗯。”维烈点点头。妃梨失神了一会儿,黯然垂首:“您已经结婚了?”她倒不介意维烈的血统,自家的统治者也是魔族后裔,而是伤心两人的身份差距,和自己还没开始就破灭的恋情。 “不不,那个,我……”维烈不知如何解释。杨阳好心解围:“我们的关系很复杂,我没有母亲。”两姐妹惊讶地瞪大眼:没母亲她怎么生出来的? “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父亲还是处男。”杨阳笑着又丢下一颗爆弹。维烈脸红得快烧起来:“杨阳!”妃梨也面红耳赤,明白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 “啊,我突然想吃[琉璃馆]的红豆包。维烈,你帮我去买吧。” “我不认识路……”维烈还没发觉‘女’儿的算盘。杨阳顺势摊了摊手:“那就麻烦你带路咯,妃梨小姐。”‘女’护士感‘激’颔首,领着迟钝的心上人离开。 “等等我!”还是不愿意相依为命的姐姐被一个老男人抢走,悠梨追上去。杨阳摇头:“坏事,枉费我一番苦心。”肖恩恍然大悟:“杨阳,你想撮合他们?” “对啊。”杨阳笑‘吟’‘吟’地抬高下颌。她早就不爽父亲为某个朝三暮四的‘女’人痛断肝肠,千年来念念不忘。妃梨看起来是个好‘女’孩,能够治愈他的心伤。 向着‘春’天迈进吧,维烈! “可是妃梨是人类耶,她死了,维烈怎么办?” 石化,没想到这一层的杨阳张口结舌。肖恩反而不在意地吃起来:“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怎么能这样!”杨阳抱头哀号,“不行不行,妃梨不行!”她那个死心眼的父亲,一旦爱上,只会重蹈玛格蕾特的覆辙。 “唉,如果他有看对眼的魔族‘女’‘性’就好了。”杨阳沮丧地趴在桌上。肖恩奇道:“你为什么硬要塞个人给他?” “因为他太寂寞了啊!那么长的时间都孤单一人,我希望他能幸福、快乐。” “我们会陪着他啊。”肖恩扬眉,年轻的俊容在阳光下焕发出澄净的光彩。杨阳愣了会儿,笑了:“对呢。” 她这辈子,应该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就陪着维烈,给他少许慰藉吧。 ※※※ 因为内政已经上了轨道,贝姆特特地关照部下好好休养,不必急着回来。于是接下来几天,维烈不是和‘女’儿朋友一起逛街游玩,就是到疗养院帮忙。 见面的次数多了,妃梨的心意,他也渐渐察觉。 直白的话他说不出口,只能委婉地拒绝。 调弦的手指带着优美的韵律,一袭白衣的身影坐在窗边,正午的阳光在他身后形成一圈光影,面容有些模糊,令人如沐‘春’风的和煦气质却越发明晰。 总是柔软地笑,眉眼清雅如画,声音温和。对这个安详沉静的男人,疗养院的病人都很有好感,见他弹琴,不约而同地放下手边的事,专注聆听。 温润的歌声伴着琴音飞扬流转,透出深浓的情感,又含着无限忧伤,像一场逝去的凄梦。 “如果可以和你在一起, 我愿所有的星光全部陨落, 因为你的眼睛就是我生命里最美的光芒。 凡世的喧嚣与明亮, 世俗的欢乐与幸福, 如清泉流逝。 风吹落‘花’瓣洒下一地‘春’泥, 你的笑容破碎如水面的月影, 希望瞬间成空。 季节改变了‘色’彩, 心情不会枯萎, 像‘花’朵般摇曳,思念着你。 残留的悲伤过去,也被你抚慰, 嬉戏般俘虏我,飘‘荡’的裙摆是记忆里鲜明的蓝, 不变的爱……” 再也听不下去,妃梨转身跑出疗养院,在空中留下一串晶莹的水珠。维烈不着痕迹地变换曲调,弹起一首英雄史诗,带动了气氛。 “维烈,你不能忘记她吗?她根本不值得你这样付出啊!” 趁煮饭的空挡,杨阳低声质问,眼里是深深的悲凉。维烈回以淡淡的微笑:“杨阳,我曾经说过,我的躯壳里是一个苍老的灵魂。玛格是一个奇迹,爱上她也是一个奇迹,我不认为还会发生一次。” “……”是这样吗? “爱情是一种‘激’烈的感情,而我的心脏跳不出‘激’烈的节奏。”掀开锅盖,魔界宰相以悠然的步调放进调味料,“我也不想再来一次,这样很好。”黑发少‘女’静静凝视他,像看另一个自己。 “杨阳,你还小,不要学我,打开你的心,看看周围吧。” “我……” “代替我,幸福。” 杨阳垂下眼,没有说话。 忘掉神官,是不可能的。她也没有勇气捡起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再‘交’到另一个人手中。 ※※※ 空之月十六日,杨阳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秀丽的笔迹和神官一样,写着:今天是那家伙的生日。 眼前一黑,杨阳险些晕过去。 缓过气后,她伏在桌上,紧紧咬着手肘,无声地恸哭。 神官他……大概连自己的生日也不知道吧。 无父无母,以为自己是王室的‘私’生子,结果是个无良祖先的分身。 银发圣职者开朗的笑靥,和他生活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几乎令她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她起身走进厨房,做了个蛋糕。代替那个人,一口一口吃完。 蛋糕什么味道她根本吃不出来,只尝到自己眼泪的滋味:咸咸的,涩涩的。 然后她在房里燃起火盆,撕下日记,一页一页烧掉。 明知那人已经不存在,烧掉也看不见,还是想传达自己的心意。 她的对面是无垠的黑‘色’大海,一不小心就会溺毙。 可是死了又怎么样?也见不到他。何况这个身体,已经死不掉了。 凝视空空如也的双手,杨阳突然体会到父亲的心情:无法回首,也看不到未来,只能像个行尸走‘肉’般,一天天‘混’日子。 ※※※ “你又发什么疯?” “啊?” 放下咖啡杯,中城城主指着对座的少‘女’:“眼睛肿得像核桃,别告诉我你天生就是兔子眼。” 杨阳反‘射’‘性’地一‘摸’,并没有浮肿,这才想起自己的魔族体质:“骗人!” “哼。”诺因别过头,满脸无趣地搅拌杯里的液体。即使外表正常,那副要哭不哭,死样活气的德‘性’,瞎子才看不出有问题。 更别说史列兰昨晚冲进他的房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说经过。 他没去碰一鼻子灰,‘侍’‘女’也报告:房‘门’是锁上的。 锁上的‘门’,就像她的心。 郁闷。手上的动作变得粗暴,诺因一口喝干最喜欢的冰咖啡,感觉这是他生平喝过最难喝的一杯,苦得发酸。看出他神情有异,杨阳关心地问道:“怎么了,诺因?你也心情不好?” “是不太好。”诺因随手拨了拨鬓发,长度似乎有所增加,这很罕见。自从他的头发长过耳,就几乎不再长了,他朝思慕想的胡子也是,这是不是个美好的征兆? 心情瞬间‘阴’转晴。 “对了,你是低血压,早上起来是……你在干嘛?” “照镜子。”诺因趴在穿衣镜上虎视耽耽,半晌,肩膀垮下来,“可恶,没有……算了,明天一定会长出来。” “什么东西长出来?”杨阳奇道。诺因用热切的口‘吻’道:“胡子!”彻底沉默了两秒钟后,杨阳无力地道:“我无法想象你长胡子的模样。”那么美丽纤细的脸。 “我可以告诉你,非常的雄壮威武!”诺因已经在脑子里构绘了无数遍。 ……是别扭得要命吧。 史列兰凑趣:“我也要长!我也要变威武!”杨阳咬牙:“你更不适合!” 扣上领子,整装‘挺’身,诺因朝镜中的自己绽开‘精’神的笑靥:“好!上班!一起去吧,到城墙上看日出?”杨阳一怔,情不自禁地回以笑容:“好啊。” 之后,她养成了每天早上照镜子、微笑的习惯。 笑是过一天,哭也是过一天。 和诺因在一起,会觉得生活很简单,很愉快。 半边天空染成瑰丽的金红‘色’,地平线清晰可辨,像一条炽白的光线,渐渐变粗变深,突然,火红的‘波’动喷涌而出,万物都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下,深蓝‘色’的氤氲一扫而空,四周一下子亮起来。 杨阳陶醉在壮阔的自然景象中,深深叹息。诺因也一霎不霎地眺望,‘唇’畔挂着笑。 带队路过的肖恩丝毫不理解他们的感动,看了一会儿,点点头:嗯,颜‘色’很漂亮,像军营对面粥店的海兰婆婆亲手腌的咸鸭蛋黄。 幸好杨阳和诺因不知道他的感想,不然会联手暴扁他一顿。 棕发的军团长有着将大部分东西联想成食物的特异功能,在他看来,生活也是很简单很愉快的。 所以作为他的友人,魔界宰相免不了被他拎着成天到处晃,重整消极的人生观,最后不得不逃回西城,因为实在受不了所谓强身健体的锻炼,他可是一把年纪了。 日子就这样在平淡的欢乐中度过,一点一滴地冲刷了悲哀的余痕。 远方,战云密布。 ※※※ 25日,雷南郡易主的最新情报传到西境,杨阳疑‘惑’了一会儿。 “攻城战有时间这么短的吗?是不是有内‘奸’?” “不,据说是直接轰了城墙。”诺因驳回她的猜测。 “那城墙是纸糊的啊?”昭霆大叫,火气十足。这些天她被‘操’得脱层皮,感觉好象又回到神殿的日子。而且‘精’兵团清一‘色’是魔法战士,她还要学法术。幸好她天赋惊人,如今已有小成。 “当然不是,但是用龙焰就能轰开。”诺因说得像真有其事,“一定是罗兰福斯让黑龙王乔装成法师,然后……” “大错特错,殿下。”雷瑟克没好气地打断,敲敲手中的文件,“请你以后认真看报告,是雷南郡的城墙本来就有个大‘洞’,因为城防官调动颇繁疏于整修,被东城的骑兵侵入。”诺因啐舌:“啧,多此一举,叫黑龙王喷喷火不就行了。”雷瑟克额冒青筋:“别告诉我你将来就会派那几头红龙去喷火。” “是啊,多方便。” “……战争不是这么打的,殿下。”雷瑟克非常无力。这样即使成功了,得到的也只会是一片焦土。 事实上,罗兰后来之所以栽了个跟头,就是因为诺因实在太没有常识了。他也不在乎牺牲和后遗症,只追求一样东西——胜利。 “没错,诺因。”杨阳也很无奈,她甚至考虑是不是把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背给这个朋友听,“打仗是为了得到超过消耗值的最大利益,不是龙族那种打架。”诺因不以为然:“是尽可能多地消灭敌人吧。” “对啊,包括在里面。而且前提是尽量保存我方。你那样做,结果肯定是互喷火,大家都死光光。” “如果罗兰福斯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再打也没意义了。” “这个,话是这么说……”杨阳无言以对,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雷瑟克一字一字道:“不要闹了,殿下。如果你真的做出那种不计后果的事,罗兰城主也不会跟我们客气,然后你就在灰烬里找书看吧。”诺因终于被吓到:“啊——不要!” 果然用这一招才有用。杨阳好笑地侧目,涌出奇妙的联想:就像地球的核弹一样,真的很危险呢。一定要看牢这家伙,不能让他按下开关。 “蓝龙骑士团也被灭了,这下埃特拉等于是罗兰城主的囊中之物。”雷瑟克叹道。诺因一脸唾弃:“那帮笨蛋,居然选在平原上用俯冲攻击,存心找死。”昭霆突然想起一件事:“啊!北城被吞了的话,邱玲怎么办?会不会被杀啊?”杨阳惊讶地起身:“对哦!” “应该不会,她是神使,杀她会遭来北城人民的不满,十有八九会拿她做傀儡。”希莉丝提出异议。莎莉耶人小鬼大地补充:“也有可能赶来我们这儿,作为出兵的借口。”希莉丝用力拍桌:“对!” “偷渡可不容易,万一老妖婆不收呢?我看罗兰福斯会宰了她,而且是叫兰冰宿宰,诬陷她是伪神使,这样两城的政治偶像就能统一了。”诺因说出自己的见解。由于冰宿在魔武大会上的表现,他和拉克西丝都重点关注她。至于邱玲,连长相也记不起来。 “这不就糟了!”昭霆尖叫,急得团团转,“罗兰城主不会这么狠吧!冰宿和邱玲可是同学耶!” “他才不管什么同学不同学。” “不,冰宿和罗兰城主似乎有特别的感情。”杨阳沉静地否定,‘露’出回忆之情,“冰宿就不说了,她在魔武大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站在罗兰城主这边。而罗兰城主也曾经帮她买土产和礼物,言谈间很…不一样。”昭霆咋舌:“竟然搞婚外恋,冰宿这家伙!”杨阳徐徐喝了口茶:“这就叫近水楼台先得月。”莎莉耶托着颊叹息:“好‘浪’漫。”肖恩兴高采烈:“那我马上就要有徒孙媳了。”希莉丝扁了他一拳,沉‘吟’道:“这倒是个意外的发展。”诺因还是坚持己见:“哪怕兰冰宿是罗兰福斯的亲娘,他也不会为她改变自己的作风!” “但是这个法子并不可行。”雷瑟克反驳,“埃特拉人没什么信仰,如果没有真正的神迹,宣扬兰冰宿是唯一的真神也没用。”诺因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疏漏。 “还有赛因先生。”耶拉姆冷冷‘插’口,眼神寒洌如冰,“如果罗兰福斯连赛因先生也杀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他!”杨阳和昭霆打了个哆嗦。肖恩郁郁垂首。诺因毫不动摇:“你说北之贤者?他应该不会有事,他的名声比那小丫头好用多了。”耶拉姆微微缓和神‘色’。两个少‘女’松了口长气。 雷瑟克有些犹豫,若赛雷尔宁死不屈,下场实在堪忧,最好也是被囚禁。杨阳也考虑到这一点,道:“诺因,用空浮舟突袭,能不能救出赛因先生和邱玲?”罗兰要并吞北城她不管,但她关心的人们必须无恙。 “做梦。战时空浮舟站一律关闭,用权势和武力威‘逼’开放是可以,但只要把守住对面的站台,一下船就完蛋。人数和航班也是固定,根本施展不开。”(注:空浮舟站是魔法师公会的设施,所以中立。因为使用特殊燃料和魔法推动,价格才那么昂贵,限制很多。另外,上界之间可以通航,下界只有首府连接,其他地方必须转船。) “这样啊。”杨阳食指关节抵‘唇’,这是她思考的小动作,“那骑龙呢?直接把结界轰开。”诺因瞪目:“你疯了!”刚刚还教训他,这会儿反而比谁都火暴。 “不行的啦,一靠近就被发现了。”希莉丝也反对。杨阳挥手:“可以用隐形术嘛,破坏结界后马上潜入,也不会被抓到。而且上界现在不是有序的状态。”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这法子固然粗暴,却不是没有可行‘性’。 “何况,还有史列兰保护我。” “你去!?”诺因提高嗓‘门’,一副吃人的表情。杨阳回他一个奇怪的眼‘色’:“萨姆他们只肯让我骑,史列兰还可以商量一下。”被点名的人用力点头:“嗯!我会保护杨阳!” “不行不行决不行!” “安啦。潜行、营救这种事,我都有经验。只要给我张地图,一定没问题的。就算失败了,也可以逃嘛。”杨阳温和地分析。诺因临时找出条理由:“补给呢?别忘了那帮家伙胃口多大!”杨阳早有腹案:“问维烈讨个空间包就行了。” 拗不过她,诺因只得对分身耳提面命,‘交’代这场危险的旅行需要注意的事项。 ※※※ 再次换回冒险家的装束,杨阳感到很怀念。 弓箭,护‘胸’,银短剑,‘药’草包,长靴和斗篷,及腰的黑发高高扎成一束,整个人英姿飒爽,俨然又有了几分男‘性’的帅气。史列兰也把长发打成辫子,换上一身轻便的剑士服,但看起来还是像个优雅的远行贵族。 为了得到外出的机会,红龙们打了一架,最后是最老成实力也最强的萨姆胜出。有两位超强保镖,本身又是不死的魔族,同伴们也不再担心。 虽然有过一次骑龙的经验,但白天的感受完全不同。从城主府前面的广场升空后,惊呼感叹的市民和成排的建筑都渐渐成为缩小的风景。劲风吹拂,云朵飞快地掠过身侧,脚下铺展开的壮阔画卷令杨阳叹息出声。 “真‘棒’。”定了定神,她对身后的人道,“史列兰,抓紧哦。”黑发神祗依言加重手劲,环住她的腰。萨姆用跃跃‘欲’试的口‘吻’道:“就直接去北城?不到其他地方逛逛?”他只是相对比较沉稳,而好动暴力是每头红龙的天‘性’。 “嗯…我想去‘迷’雾森林看看。”这是杨阳涉险的隐藏目的,在村子的时候她就有这个打算。不过当时是为了调查神官的身世,如今是为了一睹他的出身地,以及帕西斯的过去。 “没问题!哪个方向?”萨姆兴致高昂。杨阳摊开地图略一扫视,算出距离:“往东南约一百二十公里。” 骤然加快的速度险些将她抛出去。 不到半天,一***蓊郁的绿‘色’就跃入眼帘。‘迷’雾森林千年来被划为禁地,进去的人都有来无回。因此周围空‘荡’‘荡’的,降落的二人一骑没有引起任何‘骚’动。 从外观上看,‘迷’雾森林和一般的树林没什么区别。时值初夏,清脆的鸟鸣、聒噪的蝉叫和间歇的兽嚎组成热闹的‘交’响乐,气氛也不‘阴’森诡异。唯一的特别,是经年累月缭绕不散的浓雾,像一团引人探究的谜。 这就是神官出生的地方。杨阳眼底浮起感伤和遐想,没有试图去找心上人被抱养的地点,因为找也不可能找到。 “萨姆,你在外面等我们还是……”语尾自动消散,红龙已幻化成一个二十岁后半的青年。线条‘挺’拔的俊颜,高挑结实的身材,前发在角的位置有一抹挑染的金‘色’——和所有的龙族一样,这位变身后也是美男子。 “我想去狩猎,这林子有不少强悍的大家伙。”萨姆盯着白雾深处,满脸好勇斗狠的神情。杨阳宽容地笑笑:“随你的意吧,别搞出森林火灾就行。” “放心!” 剩下两名成员并肩走进狭长的入口,松软的泥地踩起来很舒服,拂过衣角的长草沾满了‘露’珠,空气‘潮’湿而清新。树干在淡白的雾气间若隐若现,不时有条小溪蜿蜒流过,还有野‘花’摇曳,景‘色’清幽而雅致。 “漂亮是漂亮,可是看了一千年,也会腻吧。”杨阳一边环顾一边感叹,专注下疏忽了警戒,一脚踩空,被史列兰眼明手快地抱住。 “好怪的坑。” “是陷阱。”一眼认出底部削尖的木桩不是自然形成,杨阳踏回平地,向同伴道谢。史列兰好奇地问道:“就和那个夹住我‘腿’的大夹子一样?”想起两人共患难的经历,杨阳绽开温馨的笑容:“是啊。” “那这个会不会也害我睡觉?” “不会。嗯…我也不确定,可能涂了‘药’。” 打起‘精’神,杨阳小心翼翼地前进,还是三次差点被藏在树叶里的木箭‘射’中,四次绊倒,一次掉进网兜,不禁埋怨帕西斯干嘛设这么多害人机关,某个东西***了她的误会。 那是一缕宛如月光的淡金‘色’长发。 原来……罗兰城主和索贝克曾经一起在这里生活。那些陷阱,是为了捕兽吧。 “杨阳,前面有结界,是贺加斯的气息。”史列兰报告。 果然。杨阳毫不意外地抬首:“你可以打破吗?”史列兰点点头:“可以。” 森林很大,接近结界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幸好今晚的星月都很明亮,道道银芒从叶缝洒落,澄净如水;树‘精’也点起夜光草,淡蓝的光芒像一盏盏小灯,营造出梦幻般的氛围。 史列兰突然举起右手,白皙的掌心泛开一圈圈涟漪状的黑气。杨阳只觉‘胸’口一闷,眼前银光暴‘射’,原本密密麻麻的树木消失,视野豁然开朗。 一‘波’如缎似绸的墨蓝水‘色’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荡’漾着粼粼‘波’光,在薄雾的掩映下更显得烟‘波’浩淼。群星如同镶嵌在黑丝绒上的碎钻,闪耀着幽幽银辉。湖心的古迹被月光披上清冷的纱衣,朦胧了沧桑的痕迹。 夜风吹过,岸边盛开的‘花’朵摇曳出醉人的‘波’涛,沙沙的声响如轻柔的呓语。洁白晶莹的‘花’瓣似雪飞扬,伴随着星星点点的橘光。 “灵灯‘花’……”杨阳深深吸气,沉浸在令人屏息的美景中。史列兰清澈的黑眸浮起怀念的‘波’澜:“好像神域。” 七彩的光球从水面涌出,与温暖的‘花’灯‘交’织出纤细的身影。半透明的舞衣与淡金的发丝,‘挺’直的背脊散发出凛然的魄力,和银发碧眼的青年遥遥相对。一转眼,是换了猎装的金发男孩将睡眼惺忪的师父从房里拖出来,扔下湖的光景。 生动的笑脸,清脆的喝骂,偶尔会出现大胃口的黑发龙王和爱撒娇的小独角兽,片断的画面汇聚成光的洪流,拍击着两人。最后是背着行囊的少年恭敬拜别,头也不回走来的情景。冰蓝的瞳凝聚着心痛和眷恋,更多的却是一往无前的坚定,绷紧的身躯直直穿越呆立的少‘女’,如雾清凉。 杨阳一惊回神。 风已停止,碎瓣和光粒纷纷扬扬洒了一地,碧‘波’微‘荡’的翠湖静谧深邃,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幻觉。 “那…那是……” “是湖‘精’和‘花’‘精’的记忆。” 不是做梦。清俊的脸庞漾开复杂的情‘潮’,杨阳凝视湖中央的遗迹,道:“史列兰,我们上去。” 高出水面的阳台摆放着一张桌子和两个靠背椅。推‘门’走进,里面是一间卧室。被褥凌‘乱’,家具‘蒙’了一层灰。隔壁蓝‘色’系的小房间却有打扫过的痕迹,显然某无良师父‘挺’重视徒弟。客厅被改造成书房,堆满了分‘门’别类的古籍;简易的书架上却清一‘色’是文稿。史列兰制止伸手想拿的杨阳,破除了保密魔法,才示意她看。 翻开第一页,潦草的古代语抓住她的视线。 大陆历4603年,我来到这个鬼森林。 具体日期不详,我不知道我被封印了多久,姑且当它是空之月1日吧。 这是……日记?索贝克的日记?两手不自觉地发抖,杨阳发出一颗光球,照亮昏暗的室内,在沙发上坐下,专心阅览。史列兰乖巧地不打扰,百无聊赖地晃了一会儿,跑进罗兰的卧室睡觉。 幸好我知道怎么提炼植物的茎液做墨水,地下室也不缺纸。这里似乎是传说中的隐之神殿,也许我该庆幸那个冒充肖恩师父的‘混’蛋没把我丢到沙漠里去——我***xx的!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我的小公主、诺因、索玛、还有‘露’西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却只能在这里干着急。 自称世界之钥的神圣器说,因为魔族扭曲了这个世界的进程,修正命盘是迫在眉睫的事,而我的存在会干涉平衡,只好委屈我待在他的结界里——我管这些鸟事!又不是我自愿被神明附体!他不理我,沉到湖底当缩头乌龟。我试了三次,身体爆炸又重组的感觉太恶心,不得不放弃。 时限是千年。千年后,我就能解脱。呵呵,也许我应该庆祝,我居然能活上一千年。 杨阳的手一紧,调整好心态后,才能继续看下去。 空之月2日天气:晴。 搞错了,我得先保住我的意识,再来谈自由。不经主人允许随便附身的家伙叫贺加斯,今天跟他打了一场,大家都昏过去,算是两败俱伤吧。他也想出去,救他老弟。不过很抱歉,自己走着去可以,用我的身体免谈。 真难看啊……我居然吓得哭了。被一点点侵蚀的感觉太可怕,现在我的手还在抖。呵呵,还没老就得风瘫了。万一老成树皮的样子,不知肖恩师父认不认得出,菲莉西亚会不会嫌弃。 冷静,我必须冷静。 坚持下去,我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不是懦夫。 我想祈祷,祈祷大家平安无事,可是如今的我要向谁祈祷?何况神这种东西,我也领教过了。 空之月3日天气:晴。 早上我和贺加斯商量休战,难兄难弟应该互相扶持,别窝里反。谈判破裂。倒不是他不合作,是***。要么他退让,任我在这里待一千年;要么把身体完全给他,才能打破世界之钥的结界。不存在齐心协力突破困境的可能。然后我们又打了一架,我怀疑这家伙有恋弟情结。 该死!为什么是一个榆木脑袋的男人附到我身上,而不是温柔美丽的‘女’神? 抱怨的时候,我感到耳朵被菲莉西亚拧了一下。 菲莉西亚,亲爱的,你倒霉的老公手抖到连情歌也弹不动了,希望你的情况比我好。别厚此薄彼,先把我的小公主喂饱,诺因那臭小子就丢一边吧。他老是吃你豆腐,不要让他变成小***。 索玛有‘露’西照顾,应该不会有事,只怕…… 远视魔法一概不能用,闯也闯不出去。哼,这贼老天存心要我担心得发狂。其实只要大家平安,我消失也无所谓,但是不亲眼确认,我死不瞑目。 空之月4日天气:雨。 三天了,我没喝一口水也没吃一口饭,还是活蹦‘乱’跳,果然身体不对劲。饥饿干渴的感觉还有,唯一的安慰。和贺加斯搭话,没声音。 我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直到月亮出来才回过神——居然发了一天的呆!这样下去不行,会疯的,我得找点事做。 空之月5日天气:晴。 连睡觉的权利也被剥夺了,那瘟神还有几分‘阴’险,趁我神智不清时抢身体。跟他折腾到凌晨,差点昏过去,跳进冷水里泡了一上午才清醒过来。也许他想让我没痛苦地死,很抱歉我不领情。 这不是长久之策,他可以不睡觉我却不行,意志一削弱,胜算也小,索‘性’孤注一掷,拼了! 魔法无效,武艺无效,去跟世界之钥那老乌龟‘交’涉,再次三连败。血淋淋地上岸,湖水都染成红的。这破铜烂铁一定是变态!结界把人弹开也罢了,还粉身碎骨! 没办法,只好削了根木剑准备着,犯困就刺自己,没想到我也有自虐的一天。 空之月6日天气:‘阴’。 救救我,肖恩师父,我实在撑不下去了。 几滴水渍在纸面化开,抹了把脸,杨阳重新施放照明术,调息半晌,才鼓起勇气往下看。 空之月7日天气:大雨。 唾弃一下昨天的自己,居然连一个礼拜也没坚持到,懦夫!没胆!肖恩师父还等着我去救他呢!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我站在外面淋雨,让头脑冷静。 试着用水系魔法,成功了!我不会水系魔法,是学着‘露’西念,居然有效。别的元素魔法也能用,除了暗系,还只要启动语就能发动。虽然打在结界上连点火‘花’都没弹出来。 应该是瘟神的缘故,而且他晚上闹得没前两天凶狠。我猜想力量的消耗也会影响他的意志,又一口气‘射’了十来枚水箭。可惜我专‘精’死灵系,元素魔法只晓得初级咒文,急需恶补。 在第一层发现藏书库,感谢冥王! 有了一个希望,总算好受了点。 空之月8日天气:晴。 我学不进去,静不下心,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 那‘混’蛋还不知会用肖恩师父的身体做出什么事来。他***了玛丽,如果再对菲莉西亚……该死! 无用的废物,身为丈夫,却连老婆也保护不了。 还有诺因和莉莉安娜,那‘混’蛋说要拿他们当实验品,天晓得是动什么龌龊的脑筋! 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想亲菲莉西亚,想抱小公主,想捏诺因那臭小子嫩嫩的脸蛋,想看到肖恩师父的笑容,想念‘露’西、安迪、华尔特、玛丽。 这里太安静了。 空之月9日天气:多云。 终于知道诺因和莉莉安娜这两个名字的意义,是降神术的祭品。 该死!该死!! 我都变成这样了,诺因那小子不被吞得一干二净才有鬼!虽然他很不可爱,老是哇哇哭、咬我、对我扁嘴瞪眼睛、趴在菲莉西亚‘胸’脯上吃豆腐,他也是我的儿子! 投胎不好,下次要选个有本事的老爸。 对了,你已经没有灵魂了。 还有莉莉安娜。 空之月10日天气:小雨。 我想了一晚上,对贺加斯提条件:我可以把身体给他,但他必须宰了那‘混’蛋,救出所有人,安顿好他们。贺加斯很老实地回答我:菲莉西亚是世界之相,如果已经和世界树融合,他不能救;诺因被他老弟附体的话,和我一样无法分离,除非时限过去。而且他会杀了他和莉莉安娜,不允许这种亵渎的事发生。 ***! 哪怕只剩下空壳,那也是我儿子‘女’儿的空壳,他居然当着老爸的面要砍要杀! 我主动把他往死里扁,‘弄’得虚脱,写字像蜗牛爬。想得深些,再过几十年,‘露’西他们也去了,我自由了又有什么用? 但是我不能退让,因为肖恩师父,因为菲莉西亚。如果那个时候诺因和莉莉安娜的身体还在,我也要亲手把他们埋在土里,不给这些该死的神糟蹋。 空之月11日天气:‘阴’。 我承认我的头发很漂亮,但太长也碍事,还长过脚。那瘟神的影响越来越严重,他开始不跟我明里斗,用暗中蚕食。 咔嚓一声剪到腰,不到半分钟又长出来。我再剪,它再长,一场拉锯战持续到傍晚。 无聊,枯燥,可笑,就像这场无望的挣扎,看不到尽头。 ………… 越来越沉重的文字令人不忍卒睹,杨阳好几次停下,闭目叹息。当史列兰在灿烂的晨光里醒来,打着呵欠走进客厅时,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杨阳,你还在看?” “看不下去了。”黑发少‘女’深深苦笑,盖上手中的卷宗,犹豫片刻,道,“史列兰,帮我个忙。” 她把日记照顺序堆起,用绳子捆紧,放进次元空间。虽然让肖恩看这些太残酷,但帕西斯千年来的心情,必须传达给他,以及那个和父亲别苗头的儿子。 在底楼,她找到神官诞生的法阵,默默伫立了良久。 察觉同伴的情绪很低落,史列兰一路上都不敢说话,突然转了个方向。杨阳神思不属地跟着他走,约莫半刻钟后,瞪大眼:“麻将桌!怎么会有麻将桌!?” 绿草如茵的空地上,赫然摆放着三张堆有“长城”的桌子,地面也零碎散落着纸牌、骰子、转轮、棋盘和棋子等玩乐设施,俨然一座‘露’天赌场。 是索贝克闷时自己玩吗?不对,后来罗兰城主来了,那是两个人,可为什么三张桌子? 茅塞顿开,她击了下掌:是希‘露’菲尔他们!史列兰的自言自语证实了她的猜测:“奇怪,我感到普路托和一些熟悉的气息。” “这里应该是众神的游乐场吧。”杨阳笑了笑,心境略微开朗。 走出‘迷’雾森林,唤回乐不思蜀的萨姆,一人一神重新上路。杨阳低下头,只见午后的阳光照耀在苍翠的绿荫上,焕发出浅浅的金‘色’,一如月舞者闪耀的长发。 对索贝克而言,罗兰城主是千年来唯一的光,难怪他那么重视他,甚至不惜和后代子孙敌对。 但是……这还是太悲哀了,难道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吗? ※※※ “杨阳,我想跟你睡,昨晚睡不好,一直做噩梦。” “好啊。”对同伴的撒娇,杨阳回以纵容的态度。萨姆暗叹这家伙真不像个神明。 到埃特拉上界预定要三天,以目前的情况,应该快马加鞭、时刻不停才对。但冒失不是杨阳的‘性’格,也不想让萨姆因消化不良导致脾气暴躁,这天就趁他自个儿烤‘肉’时,和史列兰进城打探消息。 去年帕西斯曾发泄‘性’质地***,附近一带至今尚未恢复元气。杨阳不明原委,见举目萧条,暗暗质疑诺因的统治能力。更让她头痛的是同伴的招摇。虽然史列兰把帽檐拉得低低的,那身出尘的气质却隐藏不了,何况‘露’出来的半边脸依然美得冒泡。 不知为何,幻术无法对他起作用。这张倾世的容颜,就像[种族烙印]一样。 “哇——”一阵嘹亮的啼哭吸引了黑发神祗的注意力,转过头,望见一座红砖砌成的农舍,‘门’口坐着几个闲聊的主‘妇’,不远处有个摇篮,哭声就是从里面传出。 “杨阳,那是什么?”好奇宝宝发问,悦耳不似凡人的嗓音听傻了周围的人。 “哦,是小婴儿啦。”杨阳笑着回答。另一头,孩子的母亲麻利地换好‘尿’布,又坐回去东拉西扯。史列兰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奇特的小生物。红红的脸蛋,全身粉团也似,说不出的可爱逗人。 “喂,你想对我的孩子做什么?”瞥见他的动静,‘妇’人大喝。 “啊,我……”史列兰吓了一跳,抬起的眼眸无辜而纯净,“我想看看他。”三姑六婆们呆若木‘鸡’,被他超乎想象的美貌眩‘花’了眼。 “对不起,对不起。”杨阳急忙抢上,娴熟地调解,“我这个朋友很喜欢孩子,他没有恶意的。”谦和的笑容让人油然升起好感,回过神的‘妇’人左看右看,算是默许了。 长指试探‘性’地轻戳,传来的温度触动了史列兰的记忆,当婴儿感到他的动作,一把握住时,那种温暖柔软的感觉刹时传到心底,泛开难以言喻的涟漪。杨阳也兴致勃勃地摇着摇篮,笑道:“呵呵,真的很可爱呢。”长舌‘妇’们一边观察一边‘交’头接耳,猜测这两人一个清雅一个绝美,究竟是什么来头。 “啊,时候不早了,我们快走。”感到四周光线转暗,杨阳收敛泛滥的母‘性’,拉扯同伴的袖子,“要塞也有婴儿,到时让你看个够。”史列兰依依不舍地‘抽’手,跟在她后面:“那个婴儿,也是人类吗?” “当然啦!” “那怎么和诺因、杨阳不一样?” “哈哈,我们小时侯也是这样,长大了自然不一样。”杨阳忍俊不禁,牵起他的手。史列兰还是不甚理解:“长大?小时侯?”杨阳有所领会:“啊,史列兰是天生就这个样子吧,但我们不是。所有的人类都有生、老、病、死的过程。从那么小的一点,慢慢长高,变成我和诺因这样的男人‘女’人,再慢慢变老、死亡、回归大地——这是个自然的循环。” “可是,你和诺因不是……” “嘘!”杨阳打断,附耳道,“我们只是不会变老,其他地方,和人类是一样的。”史列兰一震,眼底突然涌出一股海‘潮’般的悲凉:“那…那,人类也和你们一样,会哭、会笑、会痛、会难受……有感情?” “当然啦。”因为天‘色’和兜帽的遮挡,杨阳没看出他神‘色’不对,只觉语气有异,以为是接受新知识的关系,没有放在心上,直奔镇上的神殿。 拿着报纸返回萨姆栖身的小山坡,杨阳忙着扎营。史列兰始终默默蜷成一团,不说话也不帮忙。 习惯了他的懒散,杨阳也没在意,然而煮好晚饭,回头却不见人。 “史列兰?”爬进帐篷,借着油灯的光芒,她看清一双惊慌无助的眸,这才惊觉他的反常,“怎么了?” “杨阳……”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压抑的情感。杨阳更加担心,靠过去量体温:“你是不是不舒服?”意外,神也会生病。 仿佛抓浮木般握紧她的手,史列兰慌‘乱’地道:“杨阳,我杀过人,杀过很多很多!”杨阳沉默了一瞬,在心里痛扁把半身当凶器的友人,平静地抚慰:“没关系,那是诺因的错,你不必自责。” “不是的!”史列兰‘激’动起来,黑眸在黯淡的光线里灿亮如星,炯炯燃烧着绝望,像悲泣的兽,“是我毁灭的,无数的生命,无数的星球,因为这是我的职责,因为贺加斯说他们触犯了禁忌,必须制裁!” 杨阳的手微微颤抖,初次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纯真善良的孩子,而是主掌毁灭的神祗。 ‘混’‘乱’神,兰修斯。 余音沉淀下来后,她竭力挤出破碎的话语:“没关系,是贺加斯……为什么是贺加斯?”为什么是主掌创造的神祗要求毁灭?史列兰‘露’出困‘惑’之情:“不知道,贺加斯说这是我的职责,那些生命没有感情,我就…我就没有多想。” “你自己不能判断吗?”重话冲口而出,杨阳惊悔地捂住嘴。那张秀逸的脸在她面前变白,连同他眼里的光。 “史列兰!”杨阳抱住他,轻轻拍打他的背,“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你说出来,有什么委屈都说出来。”她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经历了这么剧烈的变故,一时手足无措。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史列兰哽咽着摇头,“我是重生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笨蛋,我的世界……只有贺加斯。” “重生体!?你死过?” “嗯,重生以前的事我想不起来,可是贺加斯有时候会用很悲伤的眼神看我,我想过去的我可能很坏。他就教我种‘花’,待在神殿里,很少回来,回来一般都是要我毁灭某个触犯禁忌的世界。”史列兰断断续续地倾诉。杨阳渐渐镇定下来:“所谓的禁忌是?” “不知道。我问过贺加斯,他不肯说。” 那么问题就是出在贺加斯身上了。杨阳抿了抿‘唇’,俯视怀里的人。他的眼,清澄明亮,瞳仁里有一抹细微的天堂蓝。 讽刺啊,这个纯洁无暇的神,却是世人眼中的邪神,属‘性’黑暗的神祗。 “杨阳,你讨厌我了吗?”感应到她的情绪,史列兰紧紧抓住她,泪珠成串落下,“我好后悔,我不应该相信贺加斯,那些人里也许有你和诺因这样的人,有疼爱他们的妈妈和姑姑,有朋友……” “别想了,史列兰。”杨阳叹息着拥紧他,“过去无法弥补,重要的是未来。”何况如果是他的职责的话,是非也难说。 想到这里,她脑中灵光一闪:“史列兰,在遇见我和诺因之前,你没有接触过人类?” “啊,不,我还有个朋友,叫米尔希,好象是诺因的祖先。” “我是说,在被席恩封印以前,你还是神明的时候。” “没有。” 果然如此。杨阳下意识地加重手劲,逸出一声轻叹。贺加斯想必也是一番苦心,不想他对人类产生感情,进而下不了手。 重生以后的兰修斯,不适合杀戮。 在‘迷’雾森林看帕西斯的日记时,杨阳对贺加斯非常气愤,这时倒有点体谅他。 只是……他判断的基准是什么呢?而且这种做法,还是不对。 “杨阳,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哭了一会儿,史列兰抬起头,怯怯地问。杨阳的眼神柔和下来,在他眉心印下一‘吻’:“没这回事,只要你是你,我就永远不会讨厌你。”如释重负的暗黑神埋进她的怀抱,很快昏昏睡去。 杨阳抱着他,久久不动,脸上浮着深思。 旁听的萨姆打了个大哈欠,摇摇头:这家伙,真是一点不像神。 ※※※ 清晨的风吹散最后一缕夜雾,低矮的野草抖落透明的‘露’珠,黛青‘色’的天空闪烁着一颗启明星,遥远的山脊泛起淡淡的鱼肚白。 史列兰‘揉’着眼睛爬出帐篷,早已坐在篝火边的杨阳微笑回首:“醒啦,洗洗脸洗洗手,过来吃饭。”和平常毫无二致的笑容抹平了残留的不安,史列兰绽开欣喜的笑靥,召唤水元素洗漱。 “杨阳,我再也不杀人了。” 捧着热乎乎的咖啡杯,他坚定地保证。杨阳只是轻抚他乌黑亮丽的秀发,默然不语,眼里隐含忧虑。 “杨阳小姐,我们出发吗?”萨姆一连解决两头魔兽,打了个饱嗝,满足地问。 “不,不去埃特拉了。”杨阳更改行程,解释道,“东城已经攻克北城首府和上界,现在去救人,会引起政治问题。”唉,手脚太慢。史列兰歪着头:“那你的朋友们怎么办?” “赛因先生据说释放了,受伤疗养中。邱玲被蓝龙骑士绑架,下落不明,估计会来这里请求军事援助,所以我们去东境。” 第四章 破灭的局势(节一) 杂草间满是嗡嗡低鸣的蚊虫,一只蜈蚣探头探脑地爬上丝绸裙摆,被急剧并拢的双腿颠了下来。 讨厌!讨厌死了!! 抱紧膝盖,尽量缩成一团,北城的失业满愿师低声啜泣。 见状,快步赶回营地的蓝龙骑士轻不可闻地叹息,递给她一包干粮:“吃吧。” 看也不看,邱玲直接挥开:“我不吃!”露琦雅也有些动怒:“不吃就不吃。”说着,将她丢上龙背。 飞龙无法长途飞行,进食和休息也必须满足,因此飞了近两天,她们才离开北城境内。再加上有个不合作的肉票,一路挣扎不休,骂声不绝。 “放我下去!你这强盗,土匪!” “省点力气吧。”虽然存心要这个不知世事的小妮子尝尝苦头,但邱玲的倔气超出了露琦雅的预计,两天来硬是连口水也没喝,强灌还吐出来,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死。 “拜托你,吃一点吧。”当晚,露琦雅不得不认输,低头央求。 邱玲绷着脸不语,实际上,她是快支持不住了,但她还是做最后的坚持:“让我回去。” “你回去又能做什么?” “陪在史汀老师身边!”邱玲用沙哑的声音大喊,眼中珠泪盈然,“还有冰宿,罗兰城主!”露琦雅抿了抿唇:“即使我说他们是侵略者,你也不会信吧。” “在你们看来是侵略没错。”邱玲却承认了,嘴角泛起冷笑,“所以你们宁愿拥戴伯都那个杀害米利亚坦伯伯的凶手,那些除了花天酒地什么也不会的王子。”露琦雅一时无言以对。 “你们只要血统,不要其他,哪怕他们为了城主的位子争得头破血流,把百姓搅得民不聊生,也不要紧。” “可是,你也说了,这是侵略。是侵略,就不可原谅。”露琦雅深深吸气,第一次正眼看待这个少女,“罗兰城主是有能力,会把埃特拉治理得很好,但是埃特拉会被并入他的版图,丧失主权!” “主权总会丧失的。”邱玲有气无力地道,“别忘了拉克西丝陛下。” “……” “或者你说你们会归顺,那又有什么区别?民众不管上面坐的是谁,只要安居乐业——罗兰城主杀害平民了吗?” 露琦雅震惊得全身僵硬,看着对方清澈明亮的眼,半晌,默默递出水壶。邱玲呜咽着喝了几口,眼泪扑簌簌落下:“我知道,我不能用我的眼光衡量你们,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换作我的国家被侵略,我也不会妥协。可是,这一切本来就和我无关啊!我只想和史汀老师在一起……” “我不会送你回去。”露琦雅用冷硬的口吻道,掩饰内心的动摇——她自己何尝不想那个人,“你回去只会被利用,不是当傀儡就是威胁史汀大人。” “罗兰城主才不会这么卑鄙!” 唉,刚夸她聪明,这会儿又笨起来。露琦雅叹了口气,突然拔出背上的龙枪,转向不安挣动的坐骑:“怎么了,百榭?” 答案很快从上方出现,一股猛烈的气流刮得野草纷飞,缀满繁星的夜空下,一头火红的巨龙昂首飞近,形象威猛无匹。 五爪龙!还有人骑!露琦雅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同于飞龙,五爪龙是真正意义的龙族,只有极少数英雄人物能驾驭,还是在能人辈出的古代,现今早已绝种,连龙将也只能驯服四爪龙。 一个温和的中性嗓音洒落:“是蓝龙骑士露琦雅小姐和邱玲吗?” “没错,尊驾是?”感觉来人没有恶意,露琦雅稍稍放松戒备。邱玲踉跄站起,脸色阴晴不定。 “太好了!”骑手欣喜地催促,“萨姆,下去吧,别摆架子了。”红龙哼了一声,这才大摇大摆地降落。 跳下地的少女约莫十七、八岁,一身冒险家的利落打扮,腰悬法杖,肩背弓箭,黑眸深邃如夜,唇畔的笑意充满亲和力。身后跟着一个罩斗篷的青年,举手投足,散发出纯净脱俗的气质。 邱玲瞪大眼,扑了过去:“杨阳!”露琦雅一呆:“您是…卡萨兰的满愿师杨阳小姐?” “如假包换,上次多谢你。”轻拍怀里的同学,杨阳绽开感激的笑容。露琦雅愣了愣:“您是说穆伦府那次?”原来那帮冒险家是…… “对,差点就被红龙骑士捅成稀巴烂了。” “你也见过那个变态大坏蛋?”邱玲抬起头。杨阳笑了:“嗯,我对他是没什么好感,不过我也不想说死者的坏话。”露琦雅瞥了眼已变成人形的萨姆:“您怎么会——” “哦,是萨姆感到这位蓝龙先生的气息,我才找到你们。”杨阳微笑行礼,眉间和煦如阳,“我是特地来接你和小玲,请务必让我尽地主之谊。” 几句简短的对话,蓝龙骑士就对眼前的少女萌生出欣赏之情。她没有伊维尔伦满愿师那样机敏练达的智慧,却沉着稳重,别有一种令人信赖亲近的气度魅力。 比较自家的满愿师,真是……唉。 “迎接?”邱玲皱眉,退开几步,“你跟她是一伙的?” “一伙?”杨阳眨眨眼,脸上闪过了然,“哈哈,我和露琦雅小姐可没有事先约好。看你们的样子,也不像有准备吧。”邱玲这才释怀,正要控诉露琦雅的暴行,一阵怪异的声响打断了她的念头。 “哎呀呀,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露琦雅小姐,竟然没喂饱我们的小妹妹,害这么可爱的小脸都瘦了。”杨阳活像登徒子地抚摸邱玲红通通的脸蛋。露琦雅尴尬地道:“对不起。” “没事,反正不急,我们就在这里歇一晚如何?”杨阳也猜出邱玲饿肚子的原因,没有真的责难。 “客随主意。” 杨阳拍拍同伴:“史列兰,把包给我。”暗黑神依言卸下空间包。邱玲和露琦雅好奇地打量他:“这位是——” “你们好,我叫史列兰。”遵循杨阳的吩咐,史列兰没有脱下兜帽。但光是他的声音,就足以达成震撼效果。杨阳略带苦笑地解释:“他是我的朋友,长得有点…不好见人,请原谅。” “没关系,没关系。”两人表示体谅,尤其是露琦雅。 先拿出一份营养便餐让邱玲垫饥,杨阳再开始生火搭帐篷,一力包办了露营的事务。露琦雅想帮忙却插不上手,至于史列兰和邱玲根本不用指望。 萨姆已经吃过包里的龙之息,还是抓了只野猪当夜宵。杨阳的烧烤手艺得自肖恩真传,绝对没话说。 这里靠近中部,往北约四百公里是魔兽和瘟疫肆虐的北三省,向南飞行一天半就是首府里那。 杨阳煮了一锅浓香四溢的野菜菌菇汤,一壶咖啡和几只烘番薯,还有夹火腿和煎蛋的培根,新鲜美味,难以置信是干粮。 “好好吃哦。”喝了口热乎乎的汤,邱玲感动得潸然泪下。杨阳笑着摸摸她的头,把这个显然娇生惯养的同学当成继昭霆之后第二个需要照顾的“妹妹”,同时不忘招呼另一个人:“露琦雅小姐,别客气,多吃点。” “嗯。”蓝龙骑士依然戴着半边面具,和半遮着脸的史列兰像得引人发噱。 邱玲不时偷瞄他,帽檐下的鼻梁端正,唇形完美得不可思议,优雅的下颌轮廓宛如大理石雕刻,捧杯的手指修长莹润——这样一个美男子,居然毁容了!? 这么说,露琦雅也是……她看向同伴,心中的不满和敌意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同情。 “杨阳,我想回史汀老师身边。”一吃饱,邱玲就可怜巴巴地哀求。杨阳回以温和的眼神:“这个嘛,北城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你留在那儿,只会被利用,给赛因先生添麻烦。虽然来中城,也会被罗兰城主当作出兵的借口。”露琦雅微微变色。邱玲愤然提高嗓门:“连你也说罗兰城主的坏话!” “你和他交往的时间的确比我长,不过我有自信比你更清楚他的为人。”杨阳语调一沉,“我不是说他坏,他是个有为的统治者,所以必然有冷酷的一面。”邱玲一窒,沉默片刻,小声道:“你认识他吗?” “有过数面之缘,最初我觉得他是个和善的人,后来我对他敬而远之,我还曾经恨过他。” “啊——东城说你暗杀罗兰城主,难道!” “嗯,因为我以为他害死了我的心上人。”杨阳淡淡地道,漠然的语调掩不住深处的凄凉。邱玲张口结舌,无法想像这个文雅沉静的同学会做出那样的事。露琦雅略一思忖,道:“是史汀大人的师弟,您的师父?”杨阳点点头,史列兰担心地握住她的手。 “对…对不起。”邱玲嗫嚅着道歉,满脸愧疚。杨阳勉强笑了笑:“没关系,都过去了。” “可是,我还是无法相信,他对我、对轩风、对冰宿、对朵琳姐姐都是那么好。” “对某些人好,也可以对某些人坏。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必须具备善与恶两面,将利益放在首位。” 想起赛雷尔也曾经为了大局漠视轩风被处以火刑,邱玲无语。 “好了,别想太多。”体谅她的心情,杨阳柔声道,“你穿裙子不方便旅行,这些天赶路想必也没有洗澡,我在帐篷里放了脸盆和衣服,你去洗吧。”邱玲转忧为喜:“好!” “拉克西丝陛下会接纳我们吗?”露琦雅问道。杨阳为难地抠抠脸颊:“这个…我也不知道。史列兰,我写封信,你帮我寄给拉克西丝陛下。”临行前,诺因把姑姑的空间地址告诉了半身。 迅速写好短信,杨阳一边封口一边道:“我想拉克西丝陛下会接纳你们,即使赶你们走,罗兰城主也会用别的借口。”露琦雅如释重负。 “我好了。”换上便服的邱玲探出头。 “哦,累的话就睡吧。” 邱玲早就哈欠连天,马上缩回去,推出一只装着脏衣服的脸盆。露琦雅心下有气:“自己的衣服自己洗!”这丫头真不懂事。邱玲困倦地爬出帐篷,她从小被家人保护得无微不至,连纸屑都没捡过,哪里知道怎么洗衣服,挤一挤,搓一搓,绞也不绞就以为洗好了,转身回去睡大头觉。 露琦雅正要呵斥,杨阳摆摆手:“别这样,让她睡吧,她也很累了。” “唉。”无地自容。 杨阳拿出皂角准备反工,史列兰横臂阻止:“我来。”长指一挥,湿衣轻飘飘地浮起,裹进一颗殷蓝的水球,翻滚了几圈,水珠连同污渍一并四下弹飞。 “谢啦,史列兰。”杨阳接过洗干净的衣服。露琦雅看得新奇不已,没想到有人会大材小用地用魔法洗衣服。 “要不要再来一杯?”杨阳举起锡壶,笑如春风。露琦雅情不自禁地抱以笑容:“好的,谢谢。”这些天她忧心母城和赛雷尔,又要照顾邱玲,心力交瘁,此刻终于松了口长气。 “今晚放心睡,我这个朋友是优秀的法师,布了结界。有萨姆在,也没有怪物敢偷袭。” “您也是法师吗?”露琦雅没漏看她腰间的法杖。杨阳不好意思地一笑:“我是四不像,既是法师,也是弓箭手。” “邱玲小姐她,只会一点召唤术。”露琦雅啜了口咖啡,香醇的味道在她嘴里化为苦涩,“请您帮我劝劝她,我的话她听不进去。如今的世道,她再不学着警惕点,实在不行。” “嗯,我能理解你的顾虑。”杨阳瞥了帐篷一眼,“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她这样不也挺好吗,无忧无虑,万事有我们顶着。”露琦雅摇头:“你的想法和史汀大人一样,万一我们顶不住呢?” “没错,但真的到那一天,她一个人也不可能力挽狂澜。”这回轮到露琦雅哑口无言。 “当然,必要的认识还是得有的,她也不笨,我会把我的经历告诉她,由她来判断。等见过拉克西丝陛下后,再带她去西境。诺因会妥善安置她,保证她脱胎换骨。” “咦?”露琦雅不解。杨阳露出无害的笑靥:“诺因他啊,从来不晓得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 “……”也许这位满愿师并不如外表和蔼可亲。 “宠爱不等于纵容。”杨阳敛起笑意,她的父亲就曾经犯过这样的错误,“我希望她幸福快乐,我们这些满愿师,大概只剩下她是干净的了。可是就像你说的,她不能不能学着警惕,所以真相她要知道。至于责任,就交给我们吧。” 露琦雅轻轻颌首:“我明白了。” 创世历1038年萤之月(七月)2日,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亲自在王宫前面的广场迎接,顺便把政治中枢搬下来。目前的局势,窝在上界只会束手束脚。 两头龙降落的威势非同小可,一些大臣和仪仗队成员吓得脚软。 “拉克西丝陛下,您风采依旧。”杨阳语出肺腑,行了个冒险家的礼仪。不少老臣暗骂粗鲁不文。 “哦呵呵呵,小羊,你也很精神啊,那个臭小子呢?” “他和您的记忆里一模一样,也就是完全没有长进。” “没出息的东西。”拉克西丝咬牙切齿。吉西安笑眯眯地招呼:“这位面生的大哥是谁?还有两位美丽的小姐?” “露琦雅。”蓝龙骑士对他的轻浮印象差到极点,冷冷地道。邱玲本想提起裙角行屈膝礼,瞄见身上穿的旅行装,连忙改成鞠躬,声如蚊呐:“我是埃特拉的满愿师邱玲。” 虽然消息早就传开,群臣还是一片哗然。 “欢迎,邱玲小姐,露琦雅团长。”拉克西丝礼节周到地还礼,“两位不必拘礼,就把这里当成家,好好休息。”邱玲十分沮丧。露琦雅感激地致敬。 拉克西丝用权杖指着史列兰,意思很明白。杨阳讶道:“诺因没告诉你们他是谁?” “没啊,殿下和陛下通话不是聊公事,就是吵架。”吉西安纳闷。众人汗颜。 “这样啊,那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杨阳无奈地示意某神脱下兜帽。 下一秒,除了她之外,全体石化。 “他、他脸上没有疤!”回过神后,邱玲大叫。杨阳一怔:“是没有疤啊。” “那你怎么说——”邱玲和露琦雅异口同声。 “这张脸不好见人,不是吗?” “……” 和在西境时一样,暗黑神造成的轰动效应久久不散,只有拉克西丝、吉西安之流神经比较粗壮的还能勉强保持清醒的神智,其他人全部呈痴呆状,一路恭迎的官员侍者也统统傻在当地。 消息传开后,全首府的女性跟着沸腾,天天在宫门外守望。 “祸水。” 当晚的洗尘宴上,拉克西丝摇着羽绒香扇叹气,深切后悔自己的好奇心。 宽敞豪华的大厅高悬数盏精致的巨型水晶吊灯,,嵌彩石的墙壁镶以黄金烛台,点点灯火映照着香气扑鼻的交际花们,将她们妆点得更加娇艳。 外形倜傥的绅士穿着礼服,手持高脚酒杯三五成群地闲聊。 衣冠楚楚的男女,华丽的装潢把这里点缀成常人只能远观羡慕的梦幻之境,然而当容姿绝俗的黑袍男子携伴出现时,所有的视线和光芒都集中在他身上。 及地的黑发自然披散,走动间流泻出闪耀的发浪,狭长微挑的双目也是宛如夜空的色泽,琉璃般明粲,衣着式样朴素,只绣了一点银色的边饰,却衬出一股超凡脱俗的气韵,丰姿秀逸,清冷高华。 长久的静默后,是压抑的议论赞叹。 “史列兰,你很受欢迎哦。”杨阳含笑道——她都被当成透明人了,可惜了莉莉安娜精心的打扮。史列兰困惑地侧了侧首,他对一室的目光毫无感觉,眼里只有身旁的少女。而且他潜意识里,还以为自己是遭人畏惧厌恶的魔剑。 这么微小的动作,就掀起一片尖叫。在场的贵妇小姐都卯足了劲摩拳擦掌,准备使出浑身解数俘虏这个极品。 “咳。”拉克西丝干咳一声,用几句场面话让众人安静下来,挥动权杖卸过杨阳的行礼,“不用客气,小羊,去跳舞吧。”她现在不但懊悔还头痛,美色误人,何况史列兰的美简直不属于凡尘,如果他是罗兰派来的红粉炸弹,那真是威力无穷,足以瓦解权利中枢。最最糟糕的,他是魔封剑,魔导国世代敌视的邪神,这身份一暴光,不翻天才怪。 为什么卡萨兰不知不觉变成了魔族和黑暗神族的大本营?美丽的摄政王百思不得其解,她还不知道东城差不多是众神的庇佑之地,不然还要郁闷。 杨阳顺理成章地拉着史列兰步入舞池,引起一阵嫉妒的窃窃私语,骄横的贵族小姐甚至不把神使看在眼里。由于肖恩用宿主的身体在订婚宴会上胡闹,不少人对杨阳印象极差,还有质疑她其实是魔族的传言。 “我不会跳舞。”黑发神祗手足无措。杨阳笑道:“我教你,别怕,来,手给我。” 这方面的天赋,史列兰显然比诺因高多了,几个转折就把握到诀窍。虽然杨阳本身的舞技并不算高明,但是他举手投足间,自然散发出高贵的风采,令人目不转睛,心醉神迷。 一曲舞毕,杨阳毫不留恋地牵着史列兰走向角落,半途被一帮人堵住,脱身不得。 她虽恶补过礼仪,对社交辞令可一窍不通,只能赔笑敷衍,尽量少说少错。而史列兰更是一头雾水,幸好那些老油条面对他的绝世容光也说不出话,只能对杨阳旁敲侧击。 正焦头烂额,宫廷术士长过来解围,风度翩翩地化解了她的难堪。杨阳投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开始寻找同学的踪迹。 邱玲和露琦雅也参加了宴会,和杨阳一样,风头全被史列兰抢光。不过她们是女性,自有男人关注。蓝龙骑士脱下鳞甲,换声一袭得体的洋装,面具也换了一个,半露的艳丽面容反而更引人遐思。相形之下,没人注意娇小不起眼的北城满愿师。 讨厌。邱玲郁郁寡欢地垂首,退了几步,看着被人群包围的露琦雅,再瞧瞧有两位美男子陪伴的杨阳,更是失落,内心隐隐有一丝嫉妒。 在北城,因为她是赛雷尔疼爱的小妹妹,即使她的姿色不算出众,还是有很多人巴结。而这里,根本没人理她。 我想回去。越想越伤心,邱玲抽抽鼻子,眼眶浮起湿意。 “可以请你跳支舞吗,可爱的小姐?”略带调侃的中性嗓音蓦然响起,邱玲愣愣抬首,只见杨阳不知何时来到面前,一手抚胸行绅士礼,于是下意识地回了个淑女的礼节。 “多谢赏光。” 不顾宾客们错愕的瞪视,杨阳扎起长发,牵起邱玲的小手走向大厅中央。 一时间,只有两个少女翩翩起舞,明明惊世骇俗又异常合衬。清俊的容颜神采飞扬,舞姿潇洒而不失温柔,带动原本手脚僵硬的舞伴渐渐放开,绽露欢容。 “好帅哦!”一个贵族千金低呼,兴奋地拉扯一旁的中年绅士,“爸爸,爸爸,他真的是女的吗?” “呃,当然……是男…是女的。”可怜的父亲也糊涂了。拉克西丝笑吟吟地道:“小羊很有性格呢。”克鲁索揉着太阳穴,不作回答。 “振作点。”杨阳耳语,“这个世界哪里都不是我们真正的容身之所,当初的北城对你而言也是陌生的,所以花点时间,慢慢适应。”邱玲回以羞赧的笑容:“嗯。” 史列兰紧紧盯着眷恋的身影,眉间流露出不安。见状,露琦雅轻笑:“瞧你,像被母亲抛弃的孩子。”两天的相处,她已看出史列兰的心智年龄十分幼小。 是这样吗?史列兰一怔,这时香风扑面,熏得两人险些打喷嚏。一群活像花蝴蝶的美貌少妇和未婚女郎娉娉婷婷地走近,围住“猎物”。 史列兰谨记诺因的教导,一概不理会陌生人的搭讪。而女士们也不介意他的冷漠,反而觉得更迷人,自吹自擂、互相攀比得越发热切。 “哎呀!”突然一人佯装踩到裙摆,跌进垂涎不已的怀抱。接触的瞬间,片断的画面流入史列兰的脑海。 “走开!” 不假思索地推开她,暴怒的大喝震惊了所有人,随之肆扬的冰冷杀气令血液冻结,可怕的威势笼罩住整个宴厅。 人人僵硬失神,良久,凝结的空气才被一个颤抖的声音打破:“史列兰?” 因为有和死灵王对峙的经验,杨阳才能挣脱这前所未有的恐怖,但也是汗流浃背,两腿发软,更不用提那些昏厥的弱质女流。史列兰大口喘息,似乎正努力控制自己。 “杨阳。”压抑的语调隐含求助。黑发少女急忙奔过去扶住他,走到门口才想起交代:“各位,抱歉,他不太舒服,恕我们先告退。”同时向邱玲投了个歉然的眼色。 第二个回过神的拉克西丝示意乐队奏乐,吉西安驾轻就熟地指挥侍者搬走那几个惹祸精,发言安抚,总算让气氛恢复如初。 是神威。不过,那家伙干嘛发那么大的火?冷眼旁观的萨姆暗忖。 “到底怎么了呢?”花香醉人的庭园里,杨阳让还在生闷气的神祗坐在湖边,轻拍他的背,等他平静下来以后,才柔声询问。史列兰抱着膝盖,半晌不吭声。 “我好生气,也好怕。”悦耳如天籁的声线明显不稳,“我差点杀了她们。” “……是吗?”杨阳又出了一身冷汗,强烈意识到这是个不定时炸弹,还是原子弹级别,更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生气,可以说吗?”史列兰抿了抿唇,断断续续地道:“我…我也不太清楚,那个女人的想法。我不懂,只觉得好脏,好恶心。” 不可饶恕!亵渎的人类! 灵魂深处有个冷酷的声音大喊,带着扫平一切的破坏欲,急于破壳而出。史列兰拼命按捺这个疯狂的念头。杨阳担心地环紧他,叹了一大口气:原来如此,她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帮表面娇怯怯的贵族小姐背地里有多龌龊,从奴隶交易和香都就可见一斑。 何况她们妄想染指的是一位尊贵的神明,难怪史列兰发怒。 “不是的。”暗黑神低语,“我不是为我,她们想我,我不会跟她们计较,可是……那个时候,我好像想起什么。”杨阳听得茫然不解。 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但是不能遗忘,为了避免发生类似的事态。 “是贺加斯。”回忆忽然清晰,主掌毁灭的神祗抬起头,辉映星辰的双眼反射出冷质的光,“宗教审判,异族屠杀,狩猎游戏,残酷美学,禁忌研究,食婴,物欲攀比,性堕落,弑神计划,还有……塑造和神一模一样的玩物。” 杨阳骇然无语:老天!那都是些什么人啊,居然做得出这么变态的事! 就算被神罚也不为过,不,一定会被神罚。 看到自己的“哥哥”被亵玩,不发疯才有鬼。 果然,史列兰垂下头,幽幽地道:“我灭了那个年代,然后贺加斯杀了我。”杨阳呛了一记,瞥见他凄冷的侧面,恍然大悟:“他不知道?” “嗯。”回音带着哭腔,像受了委屈的孩子。 “乖,别难过。”杨阳怜惜地抚摸他柔顺的长发,心里像有小针戳刺,“贺加斯肯定也不好受,而且你想起来了,也算复活了吧。”史列兰摇头:“我只想起一点点。” “呃……”杨阳尴尬地抠抠脸颊。史列兰眸光转柔,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汲取她的温暖,以安抚心底狂暴的杀意。 她身边有种宁和的气息,光是呼吸着,心就渐渐平静。 “杨阳,以后我再生气,你要马上阻止我,我…我怕我控制不住。”进入破坏状态还能挽救,一旦进入毁灭状态……史列兰打了个寒噤,全身如坠冰窖。 那将是万劫不复,即使挡在面前的是贺加斯、诺因、杨阳,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屠戮。 奇迹不会再一次发生。 这是根植于他灵魂的本能,无法消除,无药可救。 “当然啦。”没察觉他的担忧,杨阳就事论事地道,“这里可不是西境,你惹出乱子就糟了。唉,一会儿还要去向拉克西丝陛下道歉。”史列兰面露愧疚:“对不起。” “说什么呢,又不是你的错!该打板子的是那个臭丫头!”杨阳说着也来气,眼前的人是她放在心尖呵护、爱怜的珍宝,那帮思想不纯正的女人竟敢拿他意淫,罪无可恕! “我们早日回西境,那边对你的成长比较好。” 话说回来,让一对孪生兄弟分别背负创造和毁灭的宿命,真是太残酷了,不是注定会对立吗。 想到这里,杨阳窝火至极,不禁暗暗咒骂: 命运之神绝对是个王八蛋! “阿嚏!”与此同时,某位神祗打了个喷嚏,不在意地看着手里的防所,苦思该施与什么恩惠,才能让这个可怜的生命熬过命盘的摧残。 唉唉,神真不好当啊,真想罢工不干了,连薪水都没有。 “那个白痴暗黑神在搞什么!” 在龙背上滚了两圈,帕西斯烦躁地坐起,破口大骂。 因为史列兰的状态起了异变,连带贺加斯也受到影响。 幸好有神器、咒带和黑龙王的精神束缚,小小的闹腾很快被压制下去,不然今晚又没好觉睡了。 一抬头,满天星光映入他澄碧的眸,无边无垠的苍穹泛着幽冷的莹蓝,金轮月不若往常明亮,笼上一层蒙胧的轻愁,迷离如雾。 “唉,凄风冷月,为什么我不能偎依在柔软的娇躯旁,而要躺在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上面?”银发青年用唱歌般的语气自问。亡灵龙没好气地道:“那就滚下去!” “小克克,别气嘛,我又不是嫌你。”秀丽的死灵法师笑吟吟地安抚,拨了拨散发,眼中射出冷光,“走,去军营。” 中城和东城的北方边境,两军在此遥遥相对,僵持了半个月。空之月下旬,一位大公爵自动请缨,“赶走那些讨厌的臭虫”。摄政王允了他自大的请求,胜利了当然最好,失败了,也可以给其他不自量力的门闼贵族一个教训。 结果就如许多人预料的那样,当造价昂贵的重骑兵好不容易通过水池星罗棋布的沼泽地,不及摆开阵形,东城方面的指挥官就果决地发起进攻,大量的远程武器和气势汹汹的雷击打得卡萨兰军灰头土脸、伤亡惨重。还没缓过气,铺天盖地的箭雨又倾盆而下,造成惊人的出血。效法阴险的主君,弓箭手们尽量瞄准坐骑。实践证明,马身上的护具是几乎无用的,惊慌的战马还踏死不少骑手,笨重的铁家伙一栽下地就动弹不得,在马蹄下化为肉块。尽管公爵大人咆哮敌人不守骑士规则,竟然射马,也没人理会他的愚蠢发言。 乱军中,少量的弓兵和法师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从两侧包抄的突击骑兵粉碎了卡萨兰军的逃跑念头,正面是庞大而密集的长矛兵方阵,节节败退下挤压到后面上岸的步兵,约三分之一的成员沉入水底淹死,最后是奉命镇守此地的拉蒙少将带队来救,才让残军退回西岸。 不用说,留在战场上的盔甲武器让伊维尔伦军发了笔横财,美得罗兰乐滋滋。后遗症也不如拉克西丝预计的理想,公爵不但把战败的责任推给部下,还大肆宣扬敌人是靠卑鄙无耻的诡计赢得胜利,反而激起贵族们的复仇心。 但是,东城的形势虽好,帕西斯却没有很乐观。占领地的增多固然能得到巨额财富,在平定前却会造成补给困难。卡萨兰军大可避免决战,利用自己对领土的控制和机动优势,对付他们的弱点,目前的北城就是个例子。 如果只是防守,除非使用禁咒,否则中城休想越雷池一步。问题是:他们是侵略的一方。 戒备森严的城塞早早发现飞近的巨龙,确认暗号后打出欢迎的旗帜。轻巧落地的青年身穿洁白的军装,银发高束,姿态洒逸,优雅中透出英气。在场的官兵一致行礼,向这位无职在身却地位超然的初代国王表示敬意。 光复王的生平已被历代王室渲染得极富传奇色彩,罗兰本人也曾说,他的武艺全得自师父传授,而且连他一个零头也不及,可见帕西斯本领之高强,何况他还是位优秀的法师。 这个年代,人们崇拜强者。 帕西斯本人却很郁闷,自从他的真实年龄暴光后,投怀送抱的美人大为减少,虽然他不敢碰(怕被菲莉西亚阉割),但看着过过干瘾也好啊! “不用客气。”大刺刺地挥手,他快步走向还亮着灯的军用设施。伊维尔伦军虽注重纪律,却不像卡萨兰一样,有着鲜明的等级分野,所以他轻慢的态度没有引起不满。不过职责上,前来迎接的将官还是要问一声:“费尔南迪先生是回来休息吗?我马上派人准备客房。” 东城在边境线上修建了大量的防御工事,围绕海德门要塞形成固若金汤的防卫圈,在不久的未来会成为向外征战的跳板。这里的负责人是海蓝军团长瑞恩,一名精干的海军将领,因为海德门要塞也是水陆补给的转运站。而他的顶头上司羽族将军席斯法尔坐镇首府,继续征兵事务,与拉克西丝互相牵制。 顺了顺肩章的穗带,帕西斯笑道:“不用,我只是来看看,最近手痒,想大干一场,彼此知会一声,免得冲突。”瑞恩点点头,引他走进会议室。 “小气”的徒弟罗兰没有把军队借给师父玩,而是封他做客卿,专门派了一队护卫保护他,对外宣称是特殊行动的指挥,这样既正了帕西斯的地位,又方便他爱晃哪儿晃哪儿。 所以帕西斯有参与军议会的权利,之前的战斗也插了一脚,赶跑逃难的流民。 拉克西丝可以毫不迟疑地把民众推出去当挡箭牌,罗兰这边就有点手软。他的乖徒儿头脑好心计深,却有两个弱点:一,对平民太仁慈;二,对异族太信任。后一个还没什么问题,异族确实不比人类狡猾,但是罗兰再不心狠一点,今后面对拉克西丝和诺因会吃亏。像肥猪国王还在的时候,他若做得更绝,某些计划推行起来会容易得多。 有消息贵族们又有动作,这次是两位侯爵。也许拉克西丝想借罗兰之手削弱保守派的势力,但这同时也是自挖墙脚,何况以逸待劳,中城必败无疑。不过从长远利益着想,抛弃无用的累赘提高军队的管理是正确的,这也是短期内唯一的办法。那么诱敌深入一决胜负的可能性相当高。在此之前应尽量拖延战事,让远征军疲于奔命,不攻自垮。 目前拉克西丝的态度非常暧昧,看不出她有什么打算。不过她在战略上处于相当不利的位置,能够选择的战术极其有限。本来让东城陷入三线作战的困境是最好的方法,然而罗兰的闪电战术和南城的神权制度使这个希望化成了泡影。 需要堤防的是西城会坐收渔翁之利,还有拉克西丝一些看似不经意的安排…… 品尝精美的甜点,啜饮自泡的药草茶,帕西斯听着军官们做战前的细部讨论,暗暗点头:罗兰的部下无一是庸才。 “费尔南迪先生,您有什么高见吗?”瑞恩礼貌地询问。帕西斯回以魅力十足的浅笑,席间一半人红了脸:“嗯,对于军略我不是很拿手,不过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愿闻其详。” “拉克西丝应该会采取长期战,这一点我赞同诸位,那她有没有可能实行焦土策略?” “这…不太可能。”瑞恩小心地斟酌词汇,“幕僚团也提出过这个设想,但可行性不高。要成功必须有两个条件:一,让民众乖乖配合的威望;二,杜绝干扰。现在的王室两样都不具备,百姓不会服从,我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烧田。如果摄政王陛下这么做,只会失去民心,使自己陷入绝境。事实上,我们反而想制造这种状况,煽动短视的贵族谏言,散播谣言,派出使者游说,这样就能轻易取得大片土地。” “你说的没错。”帕西斯露出赞许之情,“但是从长远角度看呢?扔一大群饥民,变成废墟的东境给我们,把主力移到西境。” 在场一片哗然,众将官都不是傻瓜,自然听出言下之意。瑞恩震惊地低喃:“摄政王陛下……竟然有这么大的魄力吗?”帕西斯咋舌:“别忘了她曾经在大庭广众诬陷罗兰,没证据就要把他处死。”那女人有什么不敢做的? 想起这件事,顿时群情激愤。一人拍案而起:“对!那魔女是做得出这种事!她才没什么王者的慈悲!” 真打起来百姓也会遭殃啊。帕西斯不以为然,他对拉克西丝没有任何亲情,倒是颇为欣赏她。这个后代的性格、行事风格和他很像,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安静!”瑞恩大喝,挥手示意众人冷静下来,神情凝重地注视帕西斯,“费尔南迪先生,您提醒了我们,谢谢。不过我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她真的舍得?” “一旦战败,基业也就不存在了,保存实力才是上策。”帕西斯喝了口茶润嗓,“卡萨兰是辆老破车,和我们正面较量决无胜算,她自己舍不得,却不会让侄子侄女陪葬。证据是:苍穹军团和火鸟军团都移师西境,这在眼下的时机,是很不正常的事。而且我的探子查出最近有不少小股部队流动,国库也以清算名义在搬空。”说到苍穹二字时,他脸上闪过细微的波动。 军官们交头接耳,幕僚团也埋首商议。见状,帕西斯开始专心享受茶点。既然有了个方向,就不用他操心了,这些精明能干的家伙会办得很好。何况东城军已经歪打正着,只要加快进度就行。 果然参谋们的结论和他不谋而合:“我们必须尽快控制东部地区,还有几条主干大道。”几位将领表示反对:“快没问题,就怕敌人比我们更快!如今天干物燥,点火容易!”东城的军官多数是平民出身,对农务了解。 “不用担心,拉克西丝没有足够的兵力强制执行,也无法大张旗鼓地做这件事,否则她的王位第一个坐不稳。她放纵那些贵族,恐怕不止派他们送死,还有背黑锅的用意。即使我们不煽动,那帮白痴也会自己出手。” “费尔南迪先生所言极是,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放弃东境也意味着舍弃那些领主和总督,只要证实消息确凿,就会倒向我们。贵族没有统一的指挥,跟不上我们。再放出拉克西丝要卷款逃跑的风声,不愁首都不翻天。”说话的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仪表堂堂,笑容可掬。法师思虑缜密,常在军中担任要职。 帕西斯认识他,确切的说是神官认识他,此人就是指挥暗影部队袭击西芙利村的头领,好像叫多古来着。他不禁觉得这情景十分怪诞,饶富兴味地盯着对方直瞧。多古被他看得很不自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对了,那些财宝怎么办?运到西境太可惜了。”一名军官扼腕。帕西斯一句话搞定:“交给盗宝者协会。”藏在国库里没办法,路上嘛……哼哼。 “万一他们私吞……” “信誉信誉,不要质疑人家的信誉。”帕西斯摇摇食指,道貌岸然地教训,“他们抢了又能逃到哪去?那可不是一箱金子,是很多箱。只要给他们合适的价码,不会有问题的。”众人想想不错。 “目前北城还没稳定,拉克西丝应该会设法拖到秋收后和我们决一死战,在这段时间就陪她玩玩吧。”帕西斯笑嘻嘻地道。瑞恩惊呼:“您要亲自出马?” “哎呀,我当然不会孤身犯险,只是召唤一群小弟帮忙,你们不要吓着。” “不会是……不死怪物吧?” “宾果~~~” 众人黑线满面,他们是不歧视死灵法师,但让他这么胡搞,罗兰的名声……伊维尔伦的名声…… “安啦,我都准备好了。”帕西斯掏出一卷羊皮纸递给瑞恩,“照这上面写的宣扬,哪怕我率领魔族也没关系。”他可不会给乖徒儿添麻烦。 只看了几行字,刚直的军人就全身发毛,舌头打结:“这这这会不会太煽情了点?” “长夜漫漫,孤枕难眠啊。”银发青年如此抽象地回答。 杨阳在王宫寸步难行。 史列兰坚持不肯留在房间里,跟着她到处走,结果就是招蜂引蝶到阻碍交通。 看着那些搔首弄姿的花痴,被挤到角落的满愿师由衷佩服:那天吓昏的几个贵族小姐至今还没恢复神智,她们居然毫不畏惧,依然前仆后继。何况史列兰为了防止相同的事发生,释放出少许神威,还一点用也没有! “好了,小姐们。”杨阳不得不提高嗓门,“我们还有急事找拉克西丝陛下。”她毕竟是神使,众人不敢当面对她无礼,只是大发娇嗔:“讨厌,再待一会儿啦。” “就是就是,陛下不会介意的。” “或者您让侍从陪您去,史列兰留下陪我们。”…… “史列兰是我的护卫,怎么可以留下来!”杨阳动怒了:这些娇娇女,真是太不懂事了!国难当头,还成天风花雪月,毫无危机感! 众人吓了一大跳,史列兰适时施加压力,迫使她们让出一条路,来到杨阳面前,牵起她的手:“走吧。”按捺怒气,黑发少女回以微笑,带着一个拖油瓶离去——自从在宴会上和她跳了一曲,邱玲就紧紧粘住她,活像宠物跟着主人,连带蓝龙骑士也尾随其后。 拉克西丝正在办公,这个房间两个月前还是由罗兰使用,现在当然易主了。 环顾了一圈,杨阳暗暗感叹。以她外行人的眼光,也看得出布置有多么奢华。地板和墙壁都是磨光的大理石,桃花心木的桌椅镶嵌着金饰,六个大型书柜气派非凡,还有闪闪发亮的瓷器、名画、雕刻,丝绸窗帘刺绣精致,连羊毛地毯也是全手工织成。左墙挂着一面锦旗,百合纹边,中央是咬着剑的狮子,正是德修普家族的王旗,深绿的底色和西境的深红相反。 唉,前途无“亮”。 目睹了东境的现状,再回想东城的强大富饶,杨阳实在无法对即将到来的战事抱以乐观的看法。 “哦呵呵呵,小羊,在发愁啊?”拉克西丝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杨阳赧然一笑,眉间郁色略散:唯一的希望,大概只有这个人了吧。 “坐,满愿师小姐,史列兰大人,邱玲小姐,露琦雅团长。”克鲁索端来香气扑鼻的红茶,他知道史列兰的身份,自然使用尊称。邱玲听者有意,偷瞄大大方方坐下的绝美神祗。她早就觉得史列兰的容貌风采不像一个护卫,这会儿更加好奇。露琦雅满腹心事,压根没注意,问道:“拉克西丝陛下,请问我城的情况怎么样了?”闻言,邱玲也竖起耳朵。 “非常稳定,差不多已经是罗兰福斯的囊中物。”拉克西丝直言不讳,“赛雷尔说是养伤,实际被软禁了,不过性命无虞。”杨阳松了口气,沉吟道:“罗兰城主应该是在用他的名义做安抚工作吧。” “不然哪会这么顺利,不过北城也没人能反抗他。” 邱玲听得大皱其眉,她始终不相信罗兰是贵族口中的“乱臣贼子”,对他的人格抱有根深蒂固的好感。毕竟,她曾亲眼目睹拉克西丝在竞技场“诬赖”罗兰,哪怕他哪天开着大军攻进中城,也是正当反击。 露琦雅浮起苦色:“没办法了吗?”拉克西丝无奈地道:“很遗憾,那老狐狸的间谍网比我到位,弄出点小乱子还行,救人、政变什么的就不行了。”邱玲在心里嘟囔:要你多事,罗兰城主会照顾好史汀老师。 “那他们要小玲回去吗?”杨阳插口。邱玲双目一亮,满脸欣喜期待。 “不,因为露琦雅团长是用比较粗暴的手段带她来这里,当时又有许多人目击,所以有谣言她被我这个魔族蛊惑了心志,背城投敌,将会带领魔军占领埃特拉,自立为王。连带邱玲小姐身陷敌境,可能被当成祭品献给魔王了。” 对一位爱国人士而言,再没有比这更大的侮辱,露琦雅气得眼前发黑。邱玲埋怨地瞪着她。杨阳哭笑不得。 “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你们就留在这儿吧。”拉克西丝泰然喝茶。邱玲鼓起勇气喊道:“不要!我要回去!” “你回去干嘛?被绑上火刑架‘净化’,或者做罗兰福斯的傀儡?” “你说谎!” “小玲,她说的是事实。”杨阳沉声道,“不然,赛因先生为什么不帮你们平反?”邱玲一震,首次正视到隐藏在美好表象下的真实,半晌,她摇摇头,用虚弱的声音道:“也许史汀老师不知道,他不是受伤了吗?” 唉,她可真固执。杨阳有些挫败。拉克西丝根本懒得理睬邱玲,道:“小羊,你找我有什么事?” “哦,我想回西境了。”杨阳指着史列兰,微微苦笑,“我们在这儿只会给您添麻烦,而且我很怕我说错话。”所谓言多必失,还是及早回到能够自由谈笑看书的米亚古要塞,省得和那帮贵族打交道。 “呵呵,我倒舍不得这么个宝贝。”拉克西丝漂亮的碧眸在史列兰身上转了两圈,随即肃容正色,“回去也好,帮我劝劝那个臭小子,别再混了,干点正事。”杨阳忍俊不禁:“遵命。” “还有,那小子烦死了,要我把他的心腹还给他。吉西安这家伙也是保姆,不放心他的主子和商会——你们的飞龙多挤一个没问题吧?” “这个…萨姆恐怕不答应。” “百榭载两个是极限了。” 我可以把位子让给他。邱玲心道。拉克西丝咋舌:“这可头痛了,要他自己掏腰包,不如叫他杀头快。”杨阳抹汗:“不能用公款吗?” “哈!他会借机揩油,把我榨得血本无归。战时空浮舟停航,只能用魔法师公会的传送法阵,那可不是一笔小钱。” “这样啊,我跟萨姆打个商量吧,实在不行叫史列兰威胁他。”杨阳无力地道。 “一定要把那财迷带走,我准备和西城缔结军事同盟。”拉克西丝摇晃杯中涟漪的液体,沉沉吐出打算。杨阳睁大眼:“这…很困难呢。”中西两城打了近千年,积怨可不是一般的深。 “是很困难,但有吉西安的三寸不烂之舌就没问题。” “……” 蓦地,室内的六人同时感到脚下传来一波震动,很轻,持续时间也不长。杨阳却心一紧,冲口道:“拉克西丝陛下,你们还没救出菲莉西亚吗?”邱玲和露琦雅不解。 “你是说——”拉克西丝眼神一动,定了定神,道,“莉亚查遍了古籍,还是找不到相关记录,我又不能在这时候举行超度仪式,你知道的。”杨阳叹了口气,颌首表示理解。 “算了,反正那也只是菲莉西亚的身体。倒是索贝克,最近有他的消息吗?” “他啊,可活跃呢。”拉克西丝拿起一份报纸,示意参谋长交给对方。杨阳一边看一边发抖:“这这…这是诽谤。” “没错!” 醒目的头版写着:千年的悲恋。内容大致是:当年光复王陛下自我牺牲,迎娶魔王以化解她的“戾气”,而魔王也确实蜕变成一个美丽又可爱的好妻子。可是好景不长,一个邪恶的法师分别囚禁了光复王和王妃,让本来要献给众神的孩子活在世上,他还坑杀了光复王忠诚的大军。如今,终于得见天日的光复王陛下要率领那些枉死的士兵颠覆这个罪恶的国家,大义灭亲,重建传播神址的美好国度。 “女士们会疯狂吧,这种剧情最狗血了。”杨阳嘴角抽搐。拉克西丝嗤之以鼻:“哼,所以明天他说不定就领着一群僵尸骷髅四处撒野了,去!分明本来就是死灵法师!”杨阳直视她,语气沉重:“您能下得了手吗,在战场上?” “我会毫不犹豫地捅穿他的心脏。” 杨阳无声地叹气。拉克西丝目光炯炯地凝视她:“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小羊,他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不是索莱顿。” “这我明白。”杨阳苦涩地笑了笑,沉默片刻才道,“但我绝对下不了手,那张脸……和神官一模一样。”拉克西丝体谅地道:“我会尽量避免你和诺因落到这个地步。”杨阳没有回答,若有所思。看出她在打什么算盘,拉克西丝变了脸色:“喂喂,小羊,你不会又要以身犯险吧?” “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我要去。” 罗兰对北城的占领很顺利。 前往弗兰提拉高原的部队已经出发了,其中也有他的人马。这一方面是为了避免落人口实,另一方面是给予部下建功立业的机会。这次远征几乎没有牺牲,士兵们固然为生还庆幸,也苦恼一无所获。他大肆削减了宫内的预算,加在军饷里。米利亚坦的享乐支出让他惊讶,这真是一笔天外横财,以此美了众将兵,却令忠诚的内政官大为气愤,暗地里诅咒年轻的征服者。 诅咒对罗兰当然毫无作用,不然他早就死了。 不过军功还是被渴望的,尽管他的近卫队不需要,他们已升到够高的位子,于是有了如上安排。政局的交替也逐步落实,顽固派都被革除,换上他的人。至于暗中襄助的哈梅尔商会,罗兰并未特别礼遇。他可不想让这只蛆虫继续壮大,新商道的开辟会成为它的丧钟。 萤之月5日,重伤的大神官以惊人的速度痊愈,重回工作岗位。 “你这个冒失的小子。” “……对不起。” 瞪了弟弟一会儿,罗兰叹气:“算了,以后小心点,这两天别让自己累着。”他本想叫对方多休息一段时间,但这样法利恩一定会不安,担心主君对自己的评价降低。 唉唉,兄长难为。 “是!”法利恩高兴地应了声,开始浏览文件,很快就上手,分门别类,处理得井井有条。 “对了,法利恩,我记得青龙骑士有个弟弟对吧?”随侍武官只顾为情人端茶送水,东城城主只好自力更生。大神官立刻从脑中挑出记录:“是,名叫特亚修,曾经跟无名氏神官接触过,妻子是我城的法师,夫妻感情很好。”罗兰满意颔首,这等于为他添了一个砝码。 “帮我排个时间接见他。”瞥了眼桌上的沙漏计时仪,罗兰拎着茶壶起身,“你们慢聊,我去教奥黛露。”身为新任北城城主的监护人,他必须煤田抽空指导,这也是增进感情的方式。 “你可不许带坏她!”艾德娜叉腰道。罗兰当作耳边风,径自扬长而去。 年仅八岁的小公主天资聪颖,虽然还不到惊人的程度,却勤恳努力,有一种塌实的行政能力,可以预见会成长为优秀稳健的统治者,所以不怎么喜欢小孩的罗兰感觉当老师还挺愉快。 奥黛露没有积极要求见亲人,她得花大量的时间学习,也乐于充实自己。事实上,她和兄姐们不亲,生性沉默寡言的她是大人眼中的小怪胎。不喜欢玩耍,不喜欢打扮,更不像她那些庸俗肤浅的姐姐,成天拉长耳朵搜集宫里的逸闻,然后牢牢记在脑子里,像用图钉钉住一样。她喜欢看书,喜欢画画。 “奥黛露,你想当法师吗?”看着笔记,罗兰微笑。这一页的纸角,有一根草绘的法杖。孩子毕竟是孩子,再怎么沉稳用功,偶尔也会开小差。 “咦!”知道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奥黛露面红耳赤,“是的,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这是好事啊,又没人规定城主不能兼职法师。你的课业是太重了,过阵子我会帮你减轻负担,安插一些兴趣课。”翻过一页,罗兰笑意加深,跃入眼帘的是一只潦草却传神的美丽生物,“这妖精很漂亮,你很擅长画画。”看来初代城主的血统被这个小女孩继承去了,可喜可贺。 得到夸奖,奥黛露喜形于色:“我也可以学画画?” “你喜欢什么就学什么,但是要定下一个真正的目标,不然会一事无成。”罗兰抱以鼓励而不纵容的态度。绘画陶冶情操,魔法锻炼精神,都是值得下苦功的兴趣,但沉迷就不好了,这世上全才终究占极少数。 “哦。”奥黛露想了想,道,“我还是希望代替父亲大人做个好城主,只要能够学画画和魔法我就满足了。”罗兰绽开发自心底的笑容,揉了揉她金棕色的发。 批改得差不多时,他微微一震,抬头四下巡视,不确定地唤道:“师父?” “哟,乖徒儿,直觉很敏锐嘛。”一个清越的嗓音响起,随之出现的是一面悬空的大镜子,平滑清澈的镜面映出影象。光复王陛下坐在一顶舒适的软轿上,身下的座椅和头顶的华盖都是最高级的天鹅绒,绣着精致的图案,衬以金银花纹和各色宝石,极尽奢华之能事,却在他沉淀了千年沧桑的碧眸里黯然失色,光华流转中风情无限;清泉也似的银发简单地束起,在雪色披肩上流泻出潋滟的水光,夺人心魄,一缕鬓发被长指随意拨弄,另一只手举起下仆端上的葡萄酒递到唇边,水晶杯与优美上扬的妃色唇瓣相映而辉,那是一笑天下醉的魅力。 这么强大的电力使小公主当场傻眼,金发青年长长叹息:“你可真会享受。” “哈哈哈,当然啦,我总得有点王者派头。” “那你的不死大军呢?”看来看去,只有晶羽、刃雾和黑耀三个。 “还没召呢。光是找这顶轿子,这个寝盖就花了我半天功夫。”帕西斯眼珠一转,定在奥黛露脸上,笑道,“好可爱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奥黛露这才回过神,慌忙屈膝行礼:“我是奥黛露欧斯达,很荣幸见到您。”她也听过光复王的大名以及他和东城城主的关系。 “哦,安迪的后人啊。乖孩子,喜欢什么?下次哥哥带给你。” “师父,你需要去恶补一下时政。”还哥哥咧,爷爷都不够辈分。 “切,我知道她是城主啦。”帕西斯甩甩手,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怎么样,有没有要师父帮忙的?”罗兰一字一字道:“你少给我添麻烦就是帮我了。” “我什么时候给你添麻烦了!?”呜呜呜,太伤他的心了。 “还没有。”罗兰拿起矮柜上的报纸,甩得啪啪作响,“这东西害我差点呛死,耳根子不得安宁,被一堆花痴女缠着问你的风流韵事!”帕西斯悻悻而笑:“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还有德修普和陛下,你真想……”罗兰蓦地噤声,因为帕西斯像感应到什么似地抬起头,划了个符文,一封信掉进他怀里。 等他看完,罗兰面露调侃。 “情书?” “不,杨阳邀请我见面。” 沉默了一瞬,罗兰缓缓地道:“她应该是想劝你吧。”帕西斯默认,面无表情地将信撕成碎片。 “你最好跟她见个面,不然她恐怕会带着那位冲过来。”顾虑有奥黛露在场,罗兰说得隐讳。帕西斯听懂他的暗示,狠狠咋舌:“啧,真烦!”由于神官的影响,他对杨阳是能闪就闪。 晶羽见机地递上纸笔,帕西斯只得怏怏不乐地写下单独会面的地址,寄了回去。 罗兰并不担心师父会被说服,杨阳没这个分量,换作肖恩,他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她和维烈一样爱管闲事。” “维烈?那个血魔?”奥黛露忍不住插口,脸色发白。不是她胆怯,艾斯嘉世界的小孩晚上不肯睡觉都被父母用血魔之名恐吓过,就像魔界儿童的噩梦是基连。 “是啊是啊,他是个吃人的恶魔,奥黛露要堤防他。”帕西斯惟恐天下不乱地挑唆。罗兰不以为然,这种粗糙的吓唬只会造成心理阴影,使人退缩而不是产生偏见,所以他把奥黛露抱到膝上,温言宽慰。 和乐融融的景象让帕西斯感到一阵失落,眼神浮起朦胧的光辉。没看漏这股波动,罗兰不快地眯起眼:“师父,本来你再怎么混我也没意见,但既然闹得这么大,就请你至少拿点成绩出来,不然你我会沦为世人的笑柄。” “啊,那当然……” “这之后,你是要回到你的宝贝师父身边,或者和你的美人后代握手言和,抱着你的小公主共享天伦之乐,我都不管。”置若罔闻,罗兰一口气说完,挥手切断空间联系。 “……这孩子怎么了嘛!” 好半晌,帕西斯才反应过来,又是伤心又是委屈。刃雾斜睨这个没自觉的主子:“是罗兰才能忍你这么久,换作其他人早跟你划清界限了。”晶羽叹道:“没错,一直是他体谅你,你从来不为他考虑。” “我怎么不为他考虑了!?我不是站在他这边吗!” “真的?如果肖恩先生站出来,你能下得了手?” “这…这个……”帕西斯语塞。 “罗兰就是预见到这一点,才任由你游手好闲,可是你闹出这样的事,到时退出都没办法。不,你可以撒手不管,他怎么办?”晶羽咄咄逼问,紫瞳涌出压抑已久的愤恨,“主人,我知道你仰慕肖恩先生,可是你苦苦挣扎的时候,他在哪里?他忘了你!逍遥太平地过他的日子!那些所谓的同伴也是!他们是对你有点情谊,但只有他们空下来,需要你的时候才会想起你!平常他们哪管你是死是活!还有那个杨阳,表面装得一副友好的样子,背地里却用怀疑的眼光看你!这会儿又找上门当说客……” “够了。”帕西斯音量不大,却轻易压倒晶羽的怒气,“有些事不是不想放,而是放不下。” 妖兽们都满脸不平。 帕西斯啜饮酒液,沉思着。那段冒险生涯他确实很快乐,但只有莎莉耶他是付出了真心,其他人不过是顺带保护。后来产生了一点感情,但程度和杨阳他们差不多,没啥好计较。 为了不刺激肖恩的记忆,他只能戴起一张又一张面具。在这种情况下,杨阳他们不信任他很正常,而且——尤其是希莉丝——她们潜意识里排斥他,因为他是属于肖恩“过去”的人,而她们想保有属于她们的肖恩。即使没有索伊拉的意外,最后也一定会闹僵。 遗憾是有,一丁点。 现在困扰他的关键是罗兰。 “唉,我不是混,是认真不起来啊。”喝完酒,帕西斯趴在扶手上,苦恼地叹气。一千年的与世隔绝使他与时代脱节,唯一的联系只有罗兰。再怎么晃到东来晃到西,吸收知识填补那段空白,他看大部分人还是像看一只只粽子。 晶羽三人一齐指控他:“所以你不重视他!”帕西斯叫屈:“我很重视他的!”虽然还比不上肖恩……这是他对那孩子抱歉的地方。 是罗兰慰藉了绝境中的他,给予他温情和自由。而那个时候,就像晶羽说的,他最重视的师父遗忘了他和过去挚爱的一切,把感情的重心转移到一群冒险家身上。而他的后代享受着荣华富贵,压根想不到有个老祖宗被关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付出都未必有回报,何况毫无交集。在拉克西丝的天平上,他大概还没空气重,反过来亦然。对诺因和莉莉安娜,他的心态则有点复杂。记忆里依然深刻着那个香香软软的小女婴,老是跟他别苗头的倔小子,也定下了那样的印象,要他怎么去面对长大后的他们?况且他们已经有了爱他们,比他好千万倍的“养父”,要他这个“生父”凭什么立场,有什么脸去认亲? 维烈好心办坏事。应该让他的孩子们在那个年代幸福一生,省得如今大家尴尬、彼此伤害。 再想到他的乖徒儿,亲不如养这句话真是没错。罗兰对他而言,就是儿子,就是女儿。 而罗兰想必也是把他当半个父亲看待。 原来如此。 因为这个徒弟太成熟,太可靠,甚至无形中成为他的支柱,使他忽略了他的心情。他和后代子孙纠缠不清,将他置于什么位置? “好!我要做几件大事,让那孩子消气!”帕西斯握拳给自己鼓劲。 以这句话为开端,接连爆发了四件震动大陆的事件。 ,,和。 将贺加斯的神力附于横贯弗兰提拉高原的诺瑞姆林小径,方便在这块怪物出没的地区行军和移民;以气剑劈开地势险峻的秋雪隘口,顺带蒸发了盗贼猖獗的奎拉图森林。 这当然不是人干得出来的事,问题是帕西斯已经不算人了。 无招不破,唯快不破。 他的剑就是这样一把快至巅峰的剑,斩天裂地,无坚不摧。那一千年,他天天对着世界之钥的结界练习,风雨无阻,锐气无可匹敌,肖恩也望尘莫及。 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成果,帕西斯打开杨阳和史列兰曾经光顾过的异空间。 艾斯嘉大陆近年来的战事不多,用那些死者也会穿邦,他只好解放这些被死灵王变成不死怪物的古代士兵,他在死灵魔法上的造诣不亚于那条恶名昭著的尸龙。 至于,是他看夏天到了,乘凉用的。带着一大群阴沉的亡者到处晃悠也太招摇,他还有点公德心,就建起这片绿色的屏障。 这天,刚检阅完大军的光复王心情很好地躺在软塌上,享受晶羽精心烹调的美味冰点,刃雾不情不愿的按摩和黑耀卖力的打扇,两个骷髅兵抓着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他面前。 “哦呀。”这才想起自己约了人,帕西斯懒洋洋地坐正,脸上的笑容在对上来人的刹那凝固。 那双黑眸,承载着满满的同情,让他想起另一个酷似的人。 维烈赛普路斯,那个曾救助他,也间接害了他和他重视的人们一生的魔界宰相。 唇边的笑意一转为妩媚,祖母绿色的眸子却相反的冷冽,银发青年以亲热的语气道:“稀客稀客,请坐。” 杨阳有些惶恐,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刚刚一照面,她分明看到对方眼中的怀念和暖意,可是一眨眼,碧眸冰封,冷冷映出她苍白俊雅的面容。 一张用树根变形出来的椅子窜出地面,她手足无措地坐下。 这里的一切都听从帕西斯的意志,绿阴层层环绕,最高大的核心之树伸展出硕大无朋的枝桠,螺旋形的走道延伸至树顶,树枝间有绳梯连接,细看可以发现叶子里精巧的树屋,应该是仿造精灵的建筑。阳光一缕缕透过叶缝,像金色的竖琴弦,沾染了露珠的水汽,在青翠的草地上烙下斑驳的光痕,空气中漫溢着清新的味道,就仿佛有无声的音符缭绕。 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尴尬而僵硬。 晶羽礼貌而冷淡地端上茶点,刃雾念着旧情,做了个“慎言”的手势。杨阳深吸一口气,局促地问道:“那个,索贝克,你过得好吗?” “如你所见,没缺胳膊少腿。”带着些许恶意,帕西斯笑吟吟地道,“怎么想到来看我?不怕我绑了你,向拉克西丝勒索?要知道你的身价可不比从前。” “这个…我是轻率了。”杨阳苦笑,无意识地握紧茶杯,“不过不来一趟,我实在无法安心。” 呵,安心,当年维烈治好他,自以为赎罪后,也是“安心”地离开迷雾森林,说穿了都是图个心安理得。在心里嗤笑,帕西斯的眼神更冷:“如果你是来劝我退出,可以死心了。”杨阳皱起眉:“为什么?你真的要和拉克西丝陛下打?她是你的后代耶!”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劝你的拉克西丝陛下退让?我是她的祖先耶。” “……” “我们各有各的立场,感情也有先后,我欣赏她的美貌和才情,但是除此之外,我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亲情。”帕西斯优雅地舀起一勺芒果冰糕塞进嘴里,微凉的甜味在舌尖泛开。杨阳无心品茗清香的果茶,再接再励地劝说:“那诺因和莉莉安娜呢?你也不在乎他们?” “我当然在乎。”对方的回答令她心头一喜,紧接着又被泼了一盆冷水,“但也就这样了,罗兰对我更重要。” “可罗兰城主是……” 帕西斯打断:“维烈是你的生父,你爱他胜过你在地球的亲属吗?”杨阳无言以对。 “大概你以为我退出就是皆大欢喜,很抱歉,事情没这么简单。何况我干嘛便宜拉克西丝?她为了对付我,强行解开肖恩师父的记忆,在竞技场对罗兰要砍要杀,光这两笔帐就足以用她的命来抵。” “可是你真的不该插手啊!”杨阳忍不住提高嗓门,“拉克西丝陛下和罗兰城主打很正常,但你不是,你不属于这个时代!凭什么搅和?”帕西斯冷笑:“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多了!你、维烈、肖恩师父、我的儿子女儿,大家都别干了,我倒会考虑你的意见!”杨阳再次被堵得闷掉。 “不要说别人理直气壮,对自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真不忍心,应该第一个劝肖恩师父退出,他才是最不适合战争的人!你的论调看似公平,其实还是为自己打算!” 杨阳窘得满脸通红。见状,帕西斯微微缓和脸色。 他对眼前的少女没有恶感,但是这对父女如此相似,情感免不了投影。 “行了,你走吧,杨阳。”看着融化的冰糕,银发青年疲倦地叹了一声,“把你的好心用在你的同伴身上,别再来管我,帮我向肖恩师父和莎莉耶问声好。” “索……”杨阳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对方的形象就淡化消失。 当神智回笼,矗立在她面前的是一片闪闪发亮的绿意。森林已经关闭,再也不会敞开。 无功而返,杨阳极为沮丧。 一路都在反省自己哪句话说错了,结果还是一头雾水。不过帕西斯的拒绝打消了她继续劝解的念头,她的确想得太天真了。 拉克西丝对她的失败一点也不意外,帕西斯已经昭告天下,怎么会半途而废。何况他还干了那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摆明了铁了心帮罗兰,宽慰了几句,送她回西境。 “你直截了当劝当然不行啦,应该先叙旧,慢慢瓦解他的心防。”吉西安知情后,指出她的错误。杨阳听得一愣一愣:“这样啊。” “唉,满好叫我陪同。”宫廷术士长十分遗憾,他可是交际方面的天才,“保证手到擒来。”杨阳对他的夸口回以沉默,却不得不承认这位风流俊逸的青年有一副好口才和让人亲近的魅力。 拱顶挑高的大厅里音乐流淌,灯火辉煌,盛大的饯别宴正在举行。丰富的美食、精致的吊灯和富丽堂皇的装饰令人眼花缭乱。贵族们按照地位高下依次翩翩起舞,炫耀着世袭而来的身份与荣耀。 史列兰亦步亦趋地跟着杨阳,摇头回绝邀舞的千金小姐。他在上流社会风评不佳,虽然女性都为他痴狂,但年轻的绅士是嫉妒得牙痒痒的,年长的也不满他冷漠疏离的态度,暗骂:“只是个来历不明的护卫罢了。” “嘿,老弟,别这样,跳一会儿又没损失。”应付得不耐烦,吉西安拖着他下场,引起一片激动的尖叫。 杨阳目送他们的背影摇头,敢和神明称兄道弟的,大概只有这家伙吧。 “阳。”邱玲眼睛眨巴眨巴,期盼地瞅着她。杨阳飒然一笑,牵着她步入舞池。 第二天,送行的队伍只能用浩大形容,舍不得情人离去的女士们泪流成河,拼命挥动手绢。 “吉西安大人~~~不要忘了我们啊~~~” “放心,奥莉卡、美琳、珍……”吉西安一一喊出情人的名字,抛送一个个飞吻和令人脸红的肉麻话,“你们都在我心里,我晚上做梦也会想着你们。”站在容色绝丽的史列兰旁边,还这么受欢迎,可见他实力之坚强。 “禽兽。”露琦雅嘟囔。邱玲干咳。拉克西丝抹了抹汗,挥手道:“小羊,一路顺风。” “拉克西丝陛下,再会。”杨阳郑重回礼,爬上变回龙形的萨姆,然后是吉西安和史列兰。邱玲和露琦雅骑蓝龙百榭,一行人很快抛下喧哗的围观者,飞上夏日的晴空。 仿佛展开的龙翼,不祥的黑羽也笼罩了整个大陆。 帕西斯劈开秋雪隘口的一剑被士兵看成是神人之举,佩服得五体投地,也被北城人民交口称赞,过去不信神的埃特拉俨然蒙上神迹的光辉,取代前段时间炒得沸沸扬扬的提拉英雄。光复王的本领被无数人膜拜推崇,也使有心人困惑不已。他召唤了亡者的大军,照理是死灵法师,可是他又会光系魔法,剑术还那样了得,实在搞不清是哪种职业。魔法师公会特别邀请他测试,帕西斯抱着恶作剧的心态去了,轻松捞到五叶草证明,顺便考了个特级炼金术士。五位大佬看着水晶球发了半天愣,因为帕西斯竟然和诺因一样,是五元素体质,还多了两种能量系:生与死。 老天!同时拥有生命之力和死亡之力的人是不可能存在的啊! 其实帕西斯是捉弄他们,他原本是死灵法师,被协调神附体后应该呈现光属性,是故意弄得那样五颜六色。但是这么一来,他的名声更响了,谣言也越传越夸张。 罗兰和拉克西丝都在积极备战。两城的密谈各逞智谋,在对方的领域活动。贵族的气焰倒有所收敛,就算他们再怎么横,面对王室的始祖还是有点不知所措,况且没人敢和不死怪物打。结果帕西斯反而寂寞了,不时骚扰边境,给予抵抗的领地毁灭性打击。一夕间,、、等恶名响彻北地,间谍们的行动顺利许多。气得拉克西丝跑进神殿,命令众神管好这个撒野的家伙。 虽然贵为光神的神眷之女,她却从不向神祷告,经历过战场厮杀的摄政王只相信自己的剑和头脑,但如今那个混蛋祖先仗着协调神的力量为非作歹,其他神再不出来解释一下,士可忍孰不可忍。 光神立刻回应了她,和罗兰交情好归交情好,他们还是比较公平的。 “呃,那个……”和眷顾者一样盛气凌人的箩尔烈雅却在两道强烈的目光下退缩,结结巴巴地道,“贺加斯大人是我们的顶头上司,我们管不到他。” “帕西尔提斯是个人类!你们就任由他狐假虎威?” “唉,小拉,你冷静点听我说。”箩尔烈雅涎着笑脸安抚。克鲁索不失时机地端上消火的香茶。拉克西丝哼了一声,喧宾夺主地坐在祭坛上。箩尔烈雅也没有生气,示意可怜的参谋长再去拿一张椅子。 “就像你是我的神女,帕西尔提斯目前也算是贺加斯大人的神眷之子,你可以用我的力量杀人救人,他也有这个权利,而且他的限制反而比你们大。贺加斯大人是维护平衡的神,如果他强行使用他的力量破坏或杀戮,必须承受数倍的痛苦。” “那家伙是个自虐狂。”想起帕西斯在竞技场的暴举,拉克西丝咕哝。箩尔烈雅微微苦笑:“这倒不是,应该是他为了保持清醒养成的习惯吧。”拉克西丝瞪视她:“为什么不把他们拆开?这样帕西尔提斯痛快,协调神也自由了!” “就是拆不开啊!”箩尔烈雅一脚踢翻克鲁索搬来的凳子,后者面无表情地扶正,“帕西尔提斯本来体质属阴,除非他被完全同化,否则贺加斯大人就不能离开。但那样,他的意识也不存在了。” 拉克西丝还不至于说出“最好不过”这种话,虽然她心里是这么想。 “我们不愿意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可惜这只是时间问题。” “所谓的时间是多久?” 箩尔烈雅歪着头想了想,对于神明而言,分清一小时和一世纪的差别是非常困难的事:“嗯…再撑也撑不了几年,所以你别计较了。他能做的破坏有限,又那么可怜。”拉克西丝无动于衷地挥手:“得了,问你等于白搭,快滚吧。” “小拉,你真冷淡。”难得被召唤的光神一脸弃妇状,悻悻跑路。临走前,有些不确定地朝她腰间的镜子瞄了一眼。 连送别也懒得,黑发的摄政王自顾自思索。她从没指望过这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散到脱线的神祗能拿出什么办法,只是发通牢骚而已,却察觉心腹盯着自己直瞧,眼神十分诡异:“你干嘛?” 总参谋长缓缓吐字:“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没被神罚了,因为神比你更欠扁。” “……” “听到他们的话没有,维烈?” 魔界宰相一言不发,苍白的唇抿成一线。 魔王笑得异常尖锐:“哈!不愿意!时间问题!” 她垂下头,乌木般的鬈发披散肩头,更衬得她白衣如霜,宛如一尊冰雕。 “王,您要干什么?”维烈不安地问道。他还盼望和肖恩见面后,主君的情况会有所好转,不料听见这样的对话,恐怕事态会恶化。 菲莉西亚没有回答,眼底流转着冷酷的算计。 如果帕西斯有个三长两短,她会让所有人陪葬。这个复仇计划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可惜她的力量太微薄。 她唯一的筹码只有眼前这个人,还不能信任。维烈只是基于愧疚和责任心才效忠她,谈不上什么感情。一旦冲突,他肯定扭扭捏捏,顾虑东顾虑西。即使用关键词,也只能控制他的行为而不是意识。万一命令来不及,她就完蛋了。 忍耐。菲莉西亚对自己说,等她有了身体,就能结合异能做深度催眠,彻底掌控这个强大的战力,和他身后的魔界。 菲莉西亚对魔族的恨仅次于众神,是他们侵略艾斯嘉,造成之后一连串悲剧。不过凡事有先后,众神的预言使肖恩和她落到今天的地步,协调神又害帕西斯受了一千年活罪,真是挫骨扬灰不足以泄恨。但神是杀不死的,杀了他们还会复活。 始源之海,是她的目标。 把那该死的源头消灭,就能真正杀死众神,然后……哼,她会好好回报那群侵略者。 “我要干什么?”勾起冰冷的讽笑,菲莉西亚反问,“我能干什么?”维烈羞惭地红了脸,不敢面对她凌厉的视线:“对不起,王,我……我……”他已经说不出“我会想办法”这种话,连忙转移话题:“那个,肖恩想见您。” 菲莉西亚一怔,紫眸泛开温柔的涟漪。然而,这微小的波动很快就消失了。 “说我不宜见客,随你怎么编,总之不许带他来。”现在的她不能动摇,离实施只差一步。 “呃!?”维烈瞠目结舌,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菲莉西亚不耐烦地瞪他:“要我说几遍?”维烈摇头,只好困惑地答应。 “肖恩师父好吗?” “不太好,希莉丝…他的情人和帕西尔提斯是敌对关系,夹在他们中间左右为难。” 情人?眯起的眼闪过血淋淋的杀意:好,很好,她又多了个要解决的对象。 不知祸从口出的魔界宰相长吁短叹:“肖恩很苦恼,虽然他表面上大大咧咧。他谁也不想伤害,可是……”菲莉西亚打断:“帕西斯不会也有情人了吧?” “不不不,他没有,他对您一往情深。”维烈赶紧澄清。菲莉西亚满意颌首,笑靥如花地拨了拨鬓发:“告诉他,我心里也只有他一个。” “是。”脸皮薄的维烈为代传这样的话而面红耳赤。 “还有,他搞什么啊,直接把肖恩师父绑去他那儿不就行了,或者偷偷宰掉那个狐狸精。” “……” 被菲莉西亚视为狐狸精的那位此刻非常恼火。 母城的变故使她的胸口充斥着焦躁之情,空之月7日,镇守莫尔斯港的将领凯伊发现东城海军的异常动向,于次日回到上界,汇报的却是另一件事。就是这件事,让南城的统治阶级乱成一团。 代理城主,继承人蕾雪涉嫌与中城的旧王党暗中往来,提供他们推翻拉克西丝的物资装备,其他高阶祭司更是证据确凿。由于个个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梅莲可只得秘密调查。但高阶祭司们耳目灵敏,很快擦出火花。双方剑拔弩张,各持己见。众祭司坚持协助圣骑士团打倒“万恶的魔族”,甚至还有叫嚣着要发动“圣战”的。梅莲可不同意,无论出于友情还是考虑到南城的现状,她都不赞成这么愚蠢的行为。 本来有望调解的蕾雪保持缄默,尽管她性情温柔淡泊,但是从小被当作城主候选人培养,又为此努力了十多年,根本不可能放弃。希莉丝投靠拉克西丝,她只有站在敌对方。 更糟糕的,凯伊被查出是那个秘报人,惨遭牢狱之殃。虽然梅莲可施压放了他,但他当日就愤而离去,回驻地加强军备,俨然有拥兵自重的倾向,情势更加紧张,只差没爆发内乱。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去了只会添乱。”肖恩咬着串烧发言,经过这些天的耳濡目染,他好歹具备了一点政治理解力。希莉丝叹了一口气,在他身边坐下,十指深深插入火焰般的红发:“我知道,只是觉得这里面有点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那十一个妖妇本来就是头脑发热的老顽固。”诺因嗤之以鼻,他也学肖恩,拿着一根棒棒糖舔得起劲,“应该让贝姆特在灰水河砍了她们,你家的空气就会干净很多。” “那会天下大乱!”希莉丝瞪目,随即冷静下来,抱胸沉吟,“这么闹下去不妙,会给东城和西城可趁之机,首先要安抚住凯伊将军。” “你去声明一下,说对当城主没兴趣,就搞定了。”诺因说得轻松至极。希莉丝切齿:“我是想当城主。” “权宜之计啦。”莎莉耶人小鬼大地拍案,“先稳住那个蕾雪,让她摆平两边,等风头过去,再把她们统统作掉。”在诺因的言传身教下,她利益至上、阴狠毒辣的本性有加剧的趋势。 “不可以这么想!”肖恩生气地斥责,瞪了义孙一眼。莎莉耶吐吐舌头,模样十分可爱。 “哎呀,你们怎么老谈这些无聊的东西。”昭霆抗议。耶拉姆不以为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昭霆习惯性地跟他唱反调:“阳的事比较重要,她都走了一个多礼拜了!” “老妖婆说今明两天会到。” 诺因话音刚落,守卫就敲门通报:“殿下,杨阳小姐回来了,还有吉西安大人。” “你这家伙总算死回来了!”广场上,诺因朝阔别近两个月的心腹怒吼。吉西安回了个白眼,慢条斯理地爬下龙背:“我还不想见你……呃!”冷不防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搂住,险些断气,火热的场面让早就守候在旁的同人女们齐声尖叫。 “咳。”杨阳看得臊红脸。史列兰举手打招呼:“诺因,我回来了。”诺因将友人推到一边,拍拍他的肩:“玩得开心吗?” “开心~~~” “你这混小子。”吉西安恼怒地整理弄皱的衣服。雷瑟克潸然泪下地迎接他:“你回来就好,我和殿下快忙死了。” “你们把我当苦力啊!?” “哟,邱玲。”昭霆奔向另一头蓝龙。杨阳和诺因目光交汇,一股归乡的情潮油然升起,情不自禁地漾开笑涟:“我回来了,诺因。” “呃…嗯,欢迎回来。”诺因突然舌头打结,讷讷地道。吉西安为他** 第二天一早,杨阳在友人怀里醒来,红着脸去帮宿醉的人们熬姜汤。肖恩把徒弟的日记搬回军官宿舍,暂时堆在床上,准备买个书橱专门放置。 餐桌上,摆放着烤面包片、煎蛋、香肠、熏肉、腌火腿、调好的水果沙拉、果酱、红茶和咖啡,以及杨阳买的中国特色小吃,构成丰足的一餐,喷香的气息催动食欲。 “这是给我的?”肖恩端详用红线串起来的护身符,翻来覆去很是喜欢。杨阳点头:“嗯,我特地为你求的,要好好保管哦。还有些吃的,在房里。” “哇~~~~” 本来满怀忧虑的众人见状松了口气,但维烈察言观色,觉得友人并不若外表开朗,关怀地问道:“肖恩,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倒是你,贝姆特放你假了?啊,你有没有对莉说?” “这个……说了。”维烈竭力运转不听使唤的舌头,挤出心虚的谎言,“她不太舒服,不,是很虚弱,需要静养……”还没说完,他的脸就红到不能再红。杨阳惨不忍睹地掩面,哀叹父亲实在太老实。其他人也看出这段话水分满满。 肖恩顿了顿,道:“维烈,你不擅长说谎。”魔界宰相垂头不语。 “她不想见我?” 还是沉默。 合上眼,肖恩静止了约莫十秒钟,睁开眼时表情已恢复了平静,只有颤抖的声音泄露了痛苦:“你跟她说,气我没关系,我永远爱她。” “……是。” “吃饭了!”希莉丝粗暴地敲敲盘子。吉西安响应:“对对,大家吃饭。”在座只有诺因完全不受气氛影响,一边看报一边喝冰咖啡。连昭霆和莎莉耶也缩着脖子吃饭。邱玲在状况之外,想问又不敢,偷偷对杨阳咬耳朵:“阳,你昨晚去哪儿了?我问侍女,她说你不在。” “哦,我有事出去了,对不起。” “下次带我一起去好不好?”在这个新环境,邱玲只熟悉杨阳,因此也只信任亲近她。 “呃……”杨阳有些为难,心想是不是干脆让父亲送这朵小花回她的地球暖房。露琦雅轻声呵斥:“邱玲小姐,别强人所难。”邱玲瞪了她一眼,闷闷戳盘里的煎蛋。 肖恩食不知味地塞了几口,对情人道:“希莉丝,有件事——” “如果你想见索贝克,就滚吧。” “不是的,我是想见他一面,把心里头的话都告诉他,但我会回来的,你能不能帮我顶一段时间?” 不可否认,这话还算中听,希莉丝胸口的郁气消散大半,斜睨他,语气带上撒娇:“要快点回来哦。”肖恩微露笑意:“嗯。” 笼罩在上空的乌云总算散了些,众人正要大块朵颐,响起敲门声,一名情报部的官员快步走进,在上司耳边低声汇报。 听罢,吉西安看向希莉丝。后者会意消息必然和母城有关,脸色苍白地站起来。 “出了什么事?” “叛乱。” 第四章 破灭的局势(节二) 杂草间满是嗡嗡低鸣的蚊虫,一只蜈蚣探头探脑地爬上丝绸裙摆,被急剧并拢的双腿颠了下来。 讨厌!讨厌死了!! 抱紧膝盖,尽量缩成一团,北城的失业满愿师低声啜泣。 见状,快步赶回营地的蓝龙骑士轻不可闻地叹息,递给她一包干粮:“吃吧。” 看也不看,邱玲直接挥开:“我不吃!”露琦雅也有些动怒:“不吃就不吃。”说着,将她丢上龙背。 飞龙无法长途飞行,进食和休息也必须满足,因此飞了近两天,她们才离开北城境内。再加上有个不合作的肉票,一路挣扎不休,骂声不绝。 “放我下去!你这强盗,土匪!” “省点力气吧。”虽然存心要这个不知世事的小妮子尝尝苦头,但邱玲的倔气超出了露琦雅的预计,两天来硬是连口水也没喝,强灌还吐出来,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死。 “拜托你,吃一点吧。”当晚,露琦雅不得不认输,低头央求。 邱玲绷着脸不语,实际上,她是快支持不住了,但她还是做最后的坚持:“让我回去。” “你回去又能做什么?” “陪在史汀老师身边!”邱玲用沙哑的声音大喊,眼中珠泪盈然,“还有冰宿,罗兰城主!”露琦雅抿了抿唇:“即使我说他们是侵略者,你也不会信吧。” “在你们看来是侵略没错。”邱玲却承认了,嘴角泛起冷笑,“所以你们宁愿拥戴伯都那个杀害米利亚坦伯伯的凶手,那些除了花天酒地什么也不会的王子。”露琦雅一时无言以对。 “你们只要血统,不要其他,哪怕他们为了城主的位子争得头破血流,把百姓搅得民不聊生,也不要紧。” “可是,你也说了,这是侵略。是侵略,就不可原谅。”露琦雅深深吸气,第一次正眼看待这个少女,“罗兰城主是有能力,会把埃特拉治理得很好,但是埃特拉会被并入他的版图,丧失主权!” “主权总会丧失的。”邱玲有气无力地道,“别忘了拉克西丝陛下。” “……” “或者你说你们会归顺,那又有什么区别?民众不管上面坐的是谁,只要安居乐业——罗兰城主杀害平民了吗?” 露琦雅震惊得全身僵硬,看着对方清澈明亮的眼,半晌,默默递出水壶。邱玲呜咽着喝了几口,眼泪扑簌簌落下:“我知道,我不能用我的眼光衡量你们,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换作我的国家被侵略,我也不会妥协。可是,这一切本来就和我无关啊!我只想和史汀老师在一起……” “我不会送你回去。”露琦雅用冷硬的口吻道,掩饰内心的动摇——她自己何尝不想那个人,“你回去只会被利用,不是当傀儡就是威胁史汀大人。” “罗兰城主才不会这么卑鄙!” 唉,刚夸她聪明,这会儿又笨起来。露琦雅叹了口气,突然拔出背上的龙枪,转向不安挣动的坐骑:“怎么了,百榭?” 答案很快从上方出现,一股猛烈的气流刮得野草纷飞,缀满繁星的夜空下,一头火红的巨龙昂首飞近,形象威猛无匹。 五爪龙!还有人骑!露琦雅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同于飞龙,五爪龙是真正意义的龙族,只有极少数英雄人物能驾驭,还是在能人辈出的古代,现今早已绝种,连龙将也只能驯服四爪龙。 一个温和的中性嗓音洒落:“是蓝龙骑士露琦雅小姐和邱玲吗?” “没错,尊驾是?”感觉来人没有恶意,露琦雅稍稍放松戒备。邱玲踉跄站起,脸色阴晴不定。 “太好了!”骑手欣喜地催促,“萨姆,下去吧,别摆架子了。”红龙哼了一声,这才大摇大摆地降落。 跳下地的少女约莫十七、八岁,一身冒险家的利落打扮,腰悬法杖,肩背弓箭,黑眸深邃如夜,唇畔的笑意充满亲和力。身后跟着一个罩斗篷的青年,举手投足,散发出纯净脱俗的气质。 邱玲瞪大眼,扑了过去:“杨阳!”露琦雅一呆:“您是…卡萨兰的满愿师杨阳小姐?” “如假包换,上次多谢你。”轻拍怀里的同学,杨阳绽开感激的笑容。露琦雅愣了愣:“您是说穆伦府那次?”原来那帮冒险家是…… “对,差点就被红龙骑士捅成稀巴烂了。” “你也见过那个变态大坏蛋?”邱玲抬起头。杨阳笑了:“嗯,我对他是没什么好感,不过我也不想说死者的坏话。”露琦雅瞥了眼已变成人形的萨姆:“您怎么会——” “哦,是萨姆感到这位蓝龙先生的气息,我才找到你们。”杨阳微笑行礼,眉间和煦如阳,“我是特地来接你和小玲,请务必让我尽地主之谊。” 几句简短的对话,蓝龙骑士就对眼前的少女萌生出欣赏之情。她没有伊维尔伦满愿师那样机敏练达的智慧,却沉着稳重,别有一种令人信赖亲近的气度魅力。 比较自家的满愿师,真是……唉。 “迎接?”邱玲皱眉,退开几步,“你跟她是一伙的?” “一伙?”杨阳眨眨眼,脸上闪过了然,“哈哈,我和露琦雅小姐可没有事先约好。看你们的样子,也不像有准备吧。”邱玲这才释怀,正要控诉露琦雅的暴行,一阵怪异的声响打断了她的念头。 “哎呀呀,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露琦雅小姐,竟然没喂饱我们的小妹妹,害这么可爱的小脸都瘦了。”杨阳活像登徒子地抚摸邱玲红通通的脸蛋。露琦雅尴尬地道:“对不起。” “没事,反正不急,我们就在这里歇一晚如何?”杨阳也猜出邱玲饿肚子的原因,没有真的责难。 “客随主意。” 杨阳拍拍同伴:“史列兰,把包给我。”暗黑神依言卸下空间包。邱玲和露琦雅好奇地打量他:“这位是——” “你们好,我叫史列兰。”遵循杨阳的吩咐,史列兰没有脱下兜帽。但光是他的声音,就足以达成震撼效果。杨阳略带苦笑地解释:“他是我的朋友,长得有点…不好见人,请原谅。” “没关系,没关系。”两人表示体谅,尤其是露琦雅。 先拿出一份营养便餐让邱玲垫饥,杨阳再开始生火搭帐篷,一力包办了露营的事务。露琦雅想帮忙却插不上手,至于史列兰和邱玲根本不用指望。 萨姆已经吃过包里的龙之息,还是抓了只野猪当夜宵。杨阳的烧烤手艺得自肖恩真传,绝对没话说。 这里靠近中部,往北约四百公里是魔兽和瘟疫肆虐的北三省,向南飞行一天半就是首府里那。 杨阳煮了一锅浓香四溢的野菜菌菇汤,一壶咖啡和几只烘番薯,还有夹火腿和煎蛋的培根,新鲜美味,难以置信是干粮。 “好好吃哦。”喝了口热乎乎的汤,邱玲感动得潸然泪下。杨阳笑着摸摸她的头,把这个显然娇生惯养的同学当成继昭霆之后第二个需要照顾的“妹妹”,同时不忘招呼另一个人:“露琦雅小姐,别客气,多吃点。” “嗯。”蓝龙骑士依然戴着半边面具,和半遮着脸的史列兰像得引人发噱。 邱玲不时偷瞄他,帽檐下的鼻梁端正,唇形完美得不可思议,优雅的下颌轮廓宛如大理石雕刻,捧杯的手指修长莹润——这样一个美男子,居然毁容了!? 这么说,露琦雅也是……她看向同伴,心中的不满和敌意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同情。 “杨阳,我想回史汀老师身边。”一吃饱,邱玲就可怜巴巴地哀求。杨阳回以温和的眼神:“这个嘛,北城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你留在那儿,只会被利用,给赛因先生添麻烦。虽然来中城,也会被罗兰城主当作出兵的借口。”露琦雅微微变色。邱玲愤然提高嗓门:“连你也说罗兰城主的坏话!” “你和他交往的时间的确比我长,不过我有自信比你更清楚他的为人。”杨阳语调一沉,“我不是说他坏,他是个有为的统治者,所以必然有冷酷的一面。”邱玲一窒,沉默片刻,小声道:“你认识他吗?” “有过数面之缘,最初我觉得他是个和善的人,后来我对他敬而远之,我还曾经恨过他。” “啊——东城说你暗杀罗兰城主,难道!” “嗯,因为我以为他害死了我的心上人。”杨阳淡淡地道,漠然的语调掩不住深处的凄凉。邱玲张口结舌,无法想像这个文雅沉静的同学会做出那样的事。露琦雅略一思忖,道:“是史汀大人的师弟,您的师父?”杨阳点点头,史列兰担心地握住她的手。 “对…对不起。”邱玲嗫嚅着道歉,满脸愧疚。杨阳勉强笑了笑:“没关系,都过去了。” “可是,我还是无法相信,他对我、对轩风、对冰宿、对朵琳姐姐都是那么好。” “对某些人好,也可以对某些人坏。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必须具备善与恶两面,将利益放在首位。” 想起赛雷尔也曾经为了大局漠视轩风被处以火刑,邱玲无语。 “好了,别想太多。”体谅她的心情,杨阳柔声道,“你穿裙子不方便旅行,这些天赶路想必也没有洗澡,我在帐篷里放了脸盆和衣服,你去洗吧。”邱玲转忧为喜:“好!” “拉克西丝陛下会接纳我们吗?”露琦雅问道。杨阳为难地抠抠脸颊:“这个…我也不知道。史列兰,我写封信,你帮我寄给拉克西丝陛下。”临行前,诺因把姑姑的空间地址告诉了半身。 迅速写好短信,杨阳一边封口一边道:“我想拉克西丝陛下会接纳你们,即使赶你们走,罗兰城主也会用别的借口。”露琦雅如释重负。 “我好了。”换上便服的邱玲探出头。 “哦,累的话就睡吧。” 邱玲早就哈欠连天,马上缩回去,推出一只装着脏衣服的脸盆。露琦雅心下有气:“自己的衣服自己洗!”这丫头真不懂事。邱玲困倦地爬出帐篷,她从小被家人保护得无微不至,连纸屑都没捡过,哪里知道怎么洗衣服,挤一挤,搓一搓,绞也不绞就以为洗好了,转身回去睡大头觉。 露琦雅正要呵斥,杨阳摆摆手:“别这样,让她睡吧,她也很累了。” “唉。”无地自容。 杨阳拿出皂角准备反工,史列兰横臂阻止:“我来。”长指一挥,湿衣轻飘飘地浮起,裹进一颗殷蓝的水球,翻滚了几圈,水珠连同污渍一并四下弹飞。 “谢啦,史列兰。”杨阳接过洗干净的衣服。露琦雅看得新奇不已,没想到有人会大材小用地用魔法洗衣服。 “要不要再来一杯?”杨阳举起锡壶,笑如春风。露琦雅情不自禁地抱以笑容:“好的,谢谢。”这些天她忧心母城和赛雷尔,又要照顾邱玲,心力交瘁,此刻终于松了口长气。 “今晚放心睡,我这个朋友是优秀的法师,布了结界。有萨姆在,也没有怪物敢偷袭。” “您也是法师吗?”露琦雅没漏看她腰间的法杖。杨阳不好意思地一笑:“我是四不像,既是法师,也是弓箭手。” “邱玲小姐她,只会一点召唤术。”露琦雅啜了口咖啡,香醇的味道在她嘴里化为苦涩,“请您帮我劝劝她,我的话她听不进去。如今的世道,她再不学着警惕点,实在不行。” “嗯,我能理解你的顾虑。”杨阳瞥了帐篷一眼,“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她这样不也挺好吗,无忧无虑,万事有我们顶着。”露琦雅摇头:“你的想法和史汀大人一样,万一我们顶不住呢?” “没错,但真的到那一天,她一个人也不可能力挽狂澜。”这回轮到露琦雅哑口无言。 “当然,必要的认识还是得有的,她也不笨,我会把我的经历告诉她,由她来判断。等见过拉克西丝陛下后,再带她去西境。诺因会妥善安置她,保证她脱胎换骨。” “咦?”露琦雅不解。杨阳露出无害的笑靥:“诺因他啊,从来不晓得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 “……”也许这位满愿师并不如外表和蔼可亲。 “宠爱不等于纵容。”杨阳敛起笑意,她的父亲就曾经犯过这样的错误,“我希望她幸福快乐,我们这些满愿师,大概只剩下她是干净的了。可是就像你说的,她不能不能学着警惕,所以真相她要知道。至于责任,就交给我们吧。” 露琦雅轻轻颌首:“我明白了。” 创世历1038年萤之月(七月)2日,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亲自在王宫前面的广场迎接,顺便把政治中枢搬下来。目前的局势,窝在上界只会束手束脚。 两头龙降落的威势非同小可,一些大臣和仪仗队成员吓得脚软。 “拉克西丝陛下,您风采依旧。”杨阳语出肺腑,行了个冒险家的礼仪。不少老臣暗骂粗鲁不文。 “哦呵呵呵,小羊,你也很精神啊,那个臭小子呢?” “他和您的记忆里一模一样,也就是完全没有长进。” “没出息的东西。”拉克西丝咬牙切齿。吉西安笑眯眯地招呼:“这位面生的大哥是谁?还有两位美丽的小姐?” “露琦雅。”蓝龙骑士对他的轻浮印象差到极点,冷冷地道。邱玲本想提起裙角行屈膝礼,瞄见身上穿的旅行装,连忙改成鞠躬,声如蚊呐:“我是埃特拉的满愿师邱玲。” 虽然消息早就传开,群臣还是一片哗然。 “欢迎,邱玲小姐,露琦雅团长。”拉克西丝礼节周到地还礼,“两位不必拘礼,就把这里当成家,好好休息。”邱玲十分沮丧。露琦雅感激地致敬。 拉克西丝用权杖指着史列兰,意思很明白。杨阳讶道:“诺因没告诉你们他是谁?” “没啊,殿下和陛下通话不是聊公事,就是吵架。”吉西安纳闷。众人汗颜。 “这样啊,那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杨阳无奈地示意某神脱下兜帽。 下一秒,除了她之外,全体石化。 “他、他脸上没有疤!”回过神后,邱玲大叫。杨阳一怔:“是没有疤啊。” “那你怎么说——”邱玲和露琦雅异口同声。 “这张脸不好见人,不是吗?” “……” 和在西境时一样,暗黑神造成的轰动效应久久不散,只有拉克西丝、吉西安之流神经比较粗壮的还能勉强保持清醒的神智,其他人全部呈痴呆状,一路恭迎的官员侍者也统统傻在当地。 消息传开后,全首府的女性跟着沸腾,天天在宫门外守望。 “祸水。” 当晚的洗尘宴上,拉克西丝摇着羽绒香扇叹气,深切后悔自己的好奇心。 宽敞豪华的大厅高悬数盏精致的巨型水晶吊灯,,嵌彩石的墙壁镶以黄金烛台,点点灯火映照着香气扑鼻的交际花们,将她们妆点得更加娇艳。 外形倜傥的绅士穿着礼服,手持高脚酒杯三五成群地闲聊。 衣冠楚楚的男女,华丽的装潢把这里点缀成常人只能远观羡慕的梦幻之境,然而当容姿绝俗的黑袍男子携伴出现时,所有的视线和光芒都集中在他身上。 及地的黑发自然披散,走动间流泻出闪耀的发浪,狭长微挑的双目也是宛如夜空的色泽,琉璃般明粲,衣着式样朴素,只绣了一点银色的边饰,却衬出一股超凡脱俗的气韵,丰姿秀逸,清冷高华。 长久的静默后,是压抑的议论赞叹。 “史列兰,你很受欢迎哦。”杨阳含笑道——她都被当成透明人了,可惜了莉莉安娜精心的打扮。史列兰困惑地侧了侧首,他对一室的目光毫无感觉,眼里只有身旁的少女。而且他潜意识里,还以为自己是遭人畏惧厌恶的魔剑。 这么微小的动作,就掀起一片尖叫。在场的贵妇小姐都卯足了劲摩拳擦掌,准备使出浑身解数俘虏这个极品。 “咳。”拉克西丝干咳一声,用几句场面话让众人安静下来,挥动权杖卸过杨阳的行礼,“不用客气,小羊,去跳舞吧。”她现在不但懊悔还头痛,美色误人,何况史列兰的美简直不属于凡尘,如果他是罗兰派来的红粉炸弹,那真是威力无穷,足以瓦解权利中枢。最最糟糕的,他是魔封剑,魔导国世代敌视的邪神,这身份一暴光,不翻天才怪。 为什么卡萨兰不知不觉变成了魔族和黑暗神族的大本营?美丽的摄政王百思不得其解,她还不知道东城差不多是众神的庇佑之地,不然还要郁闷。 杨阳顺理成章地拉着史列兰步入舞池,引起一阵嫉妒的窃窃私语,骄横的贵族小姐甚至不把神使看在眼里。由于肖恩用宿主的身体在订婚宴会上胡闹,不少人对杨阳印象极差,还有质疑她其实是魔族的传言。 “我不会跳舞。”黑发神祗手足无措。杨阳笑道:“我教你,别怕,来,手给我。” 这方面的天赋,史列兰显然比诺因高多了,几个转折就把握到诀窍。虽然杨阳本身的舞技并不算高明,但是他举手投足间,自然散发出高贵的风采,令人目不转睛,心醉神迷。 一曲舞毕,杨阳毫不留恋地牵着史列兰走向角落,半途被一帮人堵住,脱身不得。 她虽恶补过礼仪,对社交辞令可一窍不通,只能赔笑敷衍,尽量少说少错。而史列兰更是一头雾水,幸好那些老油条面对他的绝世容光也说不出话,只能对杨阳旁敲侧击。 正焦头烂额,宫廷术士长过来解围,风度翩翩地化解了她的难堪。杨阳投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开始寻找同学的踪迹。 邱玲和露琦雅也参加了宴会,和杨阳一样,风头全被史列兰抢光。不过她们是女性,自有男人关注。蓝龙骑士脱下鳞甲,换声一袭得体的洋装,面具也换了一个,半露的艳丽面容反而更引人遐思。相形之下,没人注意娇小不起眼的北城满愿师。 讨厌。邱玲郁郁寡欢地垂首,退了几步,看着被人群包围的露琦雅,再瞧瞧有两位美男子陪伴的杨阳,更是失落,内心隐隐有一丝嫉妒。 在北城,因为她是赛雷尔疼爱的小妹妹,即使她的姿色不算出众,还是有很多人巴结。而这里,根本没人理她。 我想回去。越想越伤心,邱玲抽抽鼻子,眼眶浮起湿意。 “可以请你跳支舞吗,可爱的小姐?”略带调侃的中性嗓音蓦然响起,邱玲愣愣抬首,只见杨阳不知何时来到面前,一手抚胸行绅士礼,于是下意识地回了个淑女的礼节。 “多谢赏光。” 不顾宾客们错愕的瞪视,杨阳扎起长发,牵起邱玲的小手走向大厅中央。 一时间,只有两个少女翩翩起舞,明明惊世骇俗又异常合衬。清俊的容颜神采飞扬,舞姿潇洒而不失温柔,带动原本手脚僵硬的舞伴渐渐放开,绽露欢容。 “好帅哦!”一个贵族千金低呼,兴奋地拉扯一旁的中年绅士,“爸爸,爸爸,他真的是女的吗?” “呃,当然……是男…是女的。”可怜的父亲也糊涂了。拉克西丝笑吟吟地道:“小羊很有性格呢。”克鲁索揉着太阳穴,不作回答。 “振作点。”杨阳耳语,“这个世界哪里都不是我们真正的容身之所,当初的北城对你而言也是陌生的,所以花点时间,慢慢适应。”邱玲回以羞赧的笑容:“嗯。” 史列兰紧紧盯着眷恋的身影,眉间流露出不安。见状,露琦雅轻笑:“瞧你,像被母亲抛弃的孩子。”两天的相处,她已看出史列兰的心智年龄十分幼小。 是这样吗?史列兰一怔,这时香风扑面,熏得两人险些打喷嚏。一群活像花蝴蝶的美貌少妇和未婚女郎娉娉婷婷地走近,围住“猎物”。 史列兰谨记诺因的教导,一概不理会陌生人的搭讪。而女士们也不介意他的冷漠,反而觉得更迷人,自吹自擂、互相攀比得越发热切。 “哎呀!”突然一人佯装踩到裙摆,跌进垂涎不已的怀抱。接触的瞬间,片断的画面流入史列兰的脑海。 “走开!” 不假思索地推开她,暴怒的大喝震惊了所有人,随之肆扬的冰冷杀气令血液冻结,可怕的威势笼罩住整个宴厅。 人人僵硬失神,良久,凝结的空气才被一个颤抖的声音打破:“史列兰?” 因为有和死灵王对峙的经验,杨阳才能挣脱这前所未有的恐怖,但也是汗流浃背,两腿发软,更不用提那些昏厥的弱质女流。史列兰大口喘息,似乎正努力控制自己。 “杨阳。”压抑的语调隐含求助。黑发少女急忙奔过去扶住他,走到门口才想起交代:“各位,抱歉,他不太舒服,恕我们先告退。”同时向邱玲投了个歉然的眼色。 第二个回过神的拉克西丝示意乐队奏乐,吉西安驾轻就熟地指挥侍者搬走那几个惹祸精,发言安抚,总算让气氛恢复如初。 是神威。不过,那家伙干嘛发那么大的火?冷眼旁观的萨姆暗忖。 “到底怎么了呢?”花香醉人的庭园里,杨阳让还在生闷气的神祗坐在湖边,轻拍他的背,等他平静下来以后,才柔声询问。史列兰抱着膝盖,半晌不吭声。 “我好生气,也好怕。”悦耳如天籁的声线明显不稳,“我差点杀了她们。” “……是吗?”杨阳又出了一身冷汗,强烈意识到这是个不定时炸弹,还是原子弹级别,更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生气,可以说吗?”史列兰抿了抿唇,断断续续地道:“我…我也不太清楚,那个女人的想法。我不懂,只觉得好脏,好恶心。” 不可饶恕!亵渎的人类! 灵魂深处有个冷酷的声音大喊,带着扫平一切的破坏欲,急于破壳而出。史列兰拼命按捺这个疯狂的念头。杨阳担心地环紧他,叹了一大口气:原来如此,她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帮表面娇怯怯的贵族小姐背地里有多龌龊,从奴隶交易和香都就可见一斑。 何况她们妄想染指的是一位尊贵的神明,难怪史列兰发怒。 “不是的。”暗黑神低语,“我不是为我,她们想我,我不会跟她们计较,可是……那个时候,我好像想起什么。”杨阳听得茫然不解。 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但是不能遗忘,为了避免发生类似的事态。 “是贺加斯。”回忆忽然清晰,主掌毁灭的神祗抬起头,辉映星辰的双眼反射出冷质的光,“宗教审判,异族屠杀,狩猎游戏,残酷美学,禁忌研究,食婴,物欲攀比,性堕落,弑神计划,还有……塑造和神一模一样的玩物。” 杨阳骇然无语:老天!那都是些什么人啊,居然做得出这么变态的事! 就算被神罚也不为过,不,一定会被神罚。 看到自己的“哥哥”被亵玩,不发疯才有鬼。 果然,史列兰垂下头,幽幽地道:“我灭了那个年代,然后贺加斯杀了我。”杨阳呛了一记,瞥见他凄冷的侧面,恍然大悟:“他不知道?” “嗯。”回音带着哭腔,像受了委屈的孩子。 “乖,别难过。”杨阳怜惜地抚摸他柔顺的长发,心里像有小针戳刺,“贺加斯肯定也不好受,而且你想起来了,也算复活了吧。”史列兰摇头:“我只想起一点点。” “呃……”杨阳尴尬地抠抠脸颊。史列兰眸光转柔,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汲取她的温暖,以安抚心底狂暴的杀意。 她身边有种宁和的气息,光是呼吸着,心就渐渐平静。 “杨阳,以后我再生气,你要马上阻止我,我…我怕我控制不住。”进入破坏状态还能挽救,一旦进入毁灭状态……史列兰打了个寒噤,全身如坠冰窖。 那将是万劫不复,即使挡在面前的是贺加斯、诺因、杨阳,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屠戮。 奇迹不会再一次发生。 这是根植于他灵魂的本能,无法消除,无药可救。 “当然啦。”没察觉他的担忧,杨阳就事论事地道,“这里可不是西境,你惹出乱子就糟了。唉,一会儿还要去向拉克西丝陛下道歉。”史列兰面露愧疚:“对不起。” “说什么呢,又不是你的错!该打板子的是那个臭丫头!”杨阳说着也来气,眼前的人是她放在心尖呵护、爱怜的珍宝,那帮思想不纯正的女人竟敢拿他意淫,罪无可恕! “我们早日回西境,那边对你的成长比较好。” 话说回来,让一对孪生兄弟分别背负创造和毁灭的宿命,真是太残酷了,不是注定会对立吗。 想到这里,杨阳窝火至极,不禁暗暗咒骂: 命运之神绝对是个王八蛋! “阿嚏!”与此同时,某位神祗打了个喷嚏,不在意地看着手里的防所,苦思该施与什么恩惠,才能让这个可怜的生命熬过命盘的摧残。 唉唉,神真不好当啊,真想罢工不干了,连薪水都没有。 “那个白痴暗黑神在搞什么!” 在龙背上滚了两圈,帕西斯烦躁地坐起,破口大骂。 因为史列兰的状态起了异变,连带贺加斯也受到影响。 幸好有神器、咒带和黑龙王的精神束缚,小小的闹腾很快被压制下去,不然今晚又没好觉睡了。 一抬头,满天星光映入他澄碧的眸,无边无垠的苍穹泛着幽冷的莹蓝,金轮月不若往常明亮,笼上一层蒙胧的轻愁,迷离如雾。 “唉,凄风冷月,为什么我不能偎依在柔软的娇躯旁,而要躺在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上面?”银发青年用唱歌般的语气自问。亡灵龙没好气地道:“那就滚下去!” “小克克,别气嘛,我又不是嫌你。”秀丽的死灵法师笑吟吟地安抚,拨了拨散发,眼中射出冷光,“走,去军营。” 中城和东城的北方边境,两军在此遥遥相对,僵持了半个月。空之月下旬,一位大公爵自动请缨,“赶走那些讨厌的臭虫”。摄政王允了他自大的请求,胜利了当然最好,失败了,也可以给其他不自量力的门闼贵族一个教训。 结果就如许多人预料的那样,当造价昂贵的重骑兵好不容易通过水池星罗棋布的沼泽地,不及摆开阵形,东城方面的指挥官就果决地发起进攻,大量的远程武器和气势汹汹的雷击打得卡萨兰军灰头土脸、伤亡惨重。还没缓过气,铺天盖地的箭雨又倾盆而下,造成惊人的出血。效法阴险的主君,弓箭手们尽量瞄准坐骑。实践证明,马身上的护具是几乎无用的,惊慌的战马还踏死不少骑手,笨重的铁家伙一栽下地就动弹不得,在马蹄下化为肉块。尽管公爵大人咆哮敌人不守骑士规则,竟然射马,也没人理会他的愚蠢发言。 乱军中,少量的弓兵和法师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从两侧包抄的突击骑兵粉碎了卡萨兰军的逃跑念头,正面是庞大而密集的长矛兵方阵,节节败退下挤压到后面上岸的步兵,约三分之一的成员沉入水底淹死,最后是奉命镇守此地的拉蒙少将带队来救,才让残军退回西岸。 不用说,留在战场上的盔甲武器让伊维尔伦军发了笔横财,美得罗兰乐滋滋。后遗症也不如拉克西丝预计的理想,公爵不但把战败的责任推给部下,还大肆宣扬敌人是靠卑鄙无耻的诡计赢得胜利,反而激起贵族们的复仇心。 但是,东城的形势虽好,帕西斯却没有很乐观。占领地的增多固然能得到巨额财富,在平定前却会造成补给困难。卡萨兰军大可避免决战,利用自己对领土的控制和机动优势,对付他们的弱点,目前的北城就是个例子。 如果只是防守,除非使用禁咒,否则中城休想越雷池一步。问题是:他们是侵略的一方。 戒备森严的城塞早早发现飞近的巨龙,确认暗号后打出欢迎的旗帜。轻巧落地的青年身穿洁白的军装,银发高束,姿态洒逸,优雅中透出英气。在场的官兵一致行礼,向这位无职在身却地位超然的初代国王表示敬意。 光复王的生平已被历代王室渲染得极富传奇色彩,罗兰本人也曾说,他的武艺全得自师父传授,而且连他一个零头也不及,可见帕西斯本领之高强,何况他还是位优秀的法师。 这个年代,人们崇拜强者。 帕西斯本人却很郁闷,自从他的真实年龄暴光后,投怀送抱的美人大为减少,虽然他不敢碰(怕被菲莉西亚阉割),但看着过过干瘾也好啊! “不用客气。”大刺刺地挥手,他快步走向还亮着灯的军用设施。伊维尔伦军虽注重纪律,却不像卡萨兰一样,有着鲜明的等级分野,所以他轻慢的态度没有引起不满。不过职责上,前来迎接的将官还是要问一声:“费尔南迪先生是回来休息吗?我马上派人准备客房。” 东城在边境线上修建了大量的防御工事,围绕海德门要塞形成固若金汤的防卫圈,在不久的未来会成为向外征战的跳板。这里的负责人是海蓝军团长瑞恩,一名精干的海军将领,因为海德门要塞也是水陆补给的转运站。而他的顶头上司羽族将军席斯法尔坐镇首府,继续征兵事务,与拉克西丝互相牵制。 顺了顺肩章的穗带,帕西斯笑道:“不用,我只是来看看,最近手痒,想大干一场,彼此知会一声,免得冲突。”瑞恩点点头,引他走进会议室。 “小气”的徒弟罗兰没有把军队借给师父玩,而是封他做客卿,专门派了一队护卫保护他,对外宣称是特殊行动的指挥,这样既正了帕西斯的地位,又方便他爱晃哪儿晃哪儿。 所以帕西斯有参与军议会的权利,之前的战斗也插了一脚,赶跑逃难的流民。 拉克西丝可以毫不迟疑地把民众推出去当挡箭牌,罗兰这边就有点手软。他的乖徒儿头脑好心计深,却有两个弱点:一,对平民太仁慈;二,对异族太信任。后一个还没什么问题,异族确实不比人类狡猾,但是罗兰再不心狠一点,今后面对拉克西丝和诺因会吃亏。像肥猪国王还在的时候,他若做得更绝,某些计划推行起来会容易得多。 有消息贵族们又有动作,这次是两位侯爵。也许拉克西丝想借罗兰之手削弱保守派的势力,但这同时也是自挖墙脚,何况以逸待劳,中城必败无疑。不过从长远利益着想,抛弃无用的累赘提高军队的管理是正确的,这也是短期内唯一的办法。那么诱敌深入一决胜负的可能性相当高。在此之前应尽量拖延战事,让远征军疲于奔命,不攻自垮。 目前拉克西丝的态度非常暧昧,看不出她有什么打算。不过她在战略上处于相当不利的位置,能够选择的战术极其有限。本来让东城陷入三线作战的困境是最好的方法,然而罗兰的闪电战术和南城的神权制度使这个希望化成了泡影。 需要堤防的是西城会坐收渔翁之利,还有拉克西丝一些看似不经意的安排…… 品尝精美的甜点,啜饮自泡的药草茶,帕西斯听着军官们做战前的细部讨论,暗暗点头:罗兰的部下无一是庸才。 “费尔南迪先生,您有什么高见吗?”瑞恩礼貌地询问。帕西斯回以魅力十足的浅笑,席间一半人红了脸:“嗯,对于军略我不是很拿手,不过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愿闻其详。” “拉克西丝应该会采取长期战,这一点我赞同诸位,那她有没有可能实行焦土策略?” “这…不太可能。”瑞恩小心地斟酌词汇,“幕僚团也提出过这个设想,但可行性不高。要成功必须有两个条件:一,让民众乖乖配合的威望;二,杜绝干扰。现在的王室两样都不具备,百姓不会服从,我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烧田。如果摄政王陛下这么做,只会失去民心,使自己陷入绝境。事实上,我们反而想制造这种状况,煽动短视的贵族谏言,散播谣言,派出使者游说,这样就能轻易取得大片土地。” “你说的没错。”帕西斯露出赞许之情,“但是从长远角度看呢?扔一大群饥民,变成废墟的东境给我们,把主力移到西境。” 在场一片哗然,众将官都不是傻瓜,自然听出言下之意。瑞恩震惊地低喃:“摄政王陛下……竟然有这么大的魄力吗?”帕西斯咋舌:“别忘了她曾经在大庭广众诬陷罗兰,没证据就要把他处死。”那女人有什么不敢做的? 想起这件事,顿时群情激愤。一人拍案而起:“对!那魔女是做得出这种事!她才没什么王者的慈悲!” 真打起来百姓也会遭殃啊。帕西斯不以为然,他对拉克西丝没有任何亲情,倒是颇为欣赏她。这个后代的性格、行事风格和他很像,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安静!”瑞恩大喝,挥手示意众人冷静下来,神情凝重地注视帕西斯,“费尔南迪先生,您提醒了我们,谢谢。不过我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她真的舍得?” “一旦战败,基业也就不存在了,保存实力才是上策。”帕西斯喝了口茶润嗓,“卡萨兰是辆老破车,和我们正面较量决无胜算,她自己舍不得,却不会让侄子侄女陪葬。证据是:苍穹军团和火鸟军团都移师西境,这在眼下的时机,是很不正常的事。而且我的探子查出最近有不少小股部队流动,国库也以清算名义在搬空。”说到苍穹二字时,他脸上闪过细微的波动。 军官们交头接耳,幕僚团也埋首商议。见状,帕西斯开始专心享受茶点。既然有了个方向,就不用他操心了,这些精明能干的家伙会办得很好。何况东城军已经歪打正着,只要加快进度就行。 果然参谋们的结论和他不谋而合:“我们必须尽快控制东部地区,还有几条主干大道。”几位将领表示反对:“快没问题,就怕敌人比我们更快!如今天干物燥,点火容易!”东城的军官多数是平民出身,对农务了解。 “不用担心,拉克西丝没有足够的兵力强制执行,也无法大张旗鼓地做这件事,否则她的王位第一个坐不稳。她放纵那些贵族,恐怕不止派他们送死,还有背黑锅的用意。即使我们不煽动,那帮白痴也会自己出手。” “费尔南迪先生所言极是,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放弃东境也意味着舍弃那些领主和总督,只要证实消息确凿,就会倒向我们。贵族没有统一的指挥,跟不上我们。再放出拉克西丝要卷款逃跑的风声,不愁首都不翻天。”说话的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仪表堂堂,笑容可掬。法师思虑缜密,常在军中担任要职。 帕西斯认识他,确切的说是神官认识他,此人就是指挥暗影部队袭击西芙利村的头领,好像叫多古来着。他不禁觉得这情景十分怪诞,饶富兴味地盯着对方直瞧。多古被他看得很不自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对了,那些财宝怎么办?运到西境太可惜了。”一名军官扼腕。帕西斯一句话搞定:“交给盗宝者协会。”藏在国库里没办法,路上嘛……哼哼。 “万一他们私吞……” “信誉信誉,不要质疑人家的信誉。”帕西斯摇摇食指,道貌岸然地教训,“他们抢了又能逃到哪去?那可不是一箱金子,是很多箱。只要给他们合适的价码,不会有问题的。”众人想想不错。 “目前北城还没稳定,拉克西丝应该会设法拖到秋收后和我们决一死战,在这段时间就陪她玩玩吧。”帕西斯笑嘻嘻地道。瑞恩惊呼:“您要亲自出马?” “哎呀,我当然不会孤身犯险,只是召唤一群小弟帮忙,你们不要吓着。” “不会是……不死怪物吧?” “宾果~~~” 众人黑线满面,他们是不歧视死灵法师,但让他这么胡搞,罗兰的名声……伊维尔伦的名声…… “安啦,我都准备好了。”帕西斯掏出一卷羊皮纸递给瑞恩,“照这上面写的宣扬,哪怕我率领魔族也没关系。”他可不会给乖徒儿添麻烦。 只看了几行字,刚直的军人就全身发毛,舌头打结:“这这这会不会太煽情了点?” “长夜漫漫,孤枕难眠啊。”银发青年如此抽象地回答。 杨阳在王宫寸步难行。 史列兰坚持不肯留在房间里,跟着她到处走,结果就是招蜂引蝶到阻碍交通。 看着那些搔首弄姿的花痴,被挤到角落的满愿师由衷佩服:那天吓昏的几个贵族小姐至今还没恢复神智,她们居然毫不畏惧,依然前仆后继。何况史列兰为了防止相同的事发生,释放出少许神威,还一点用也没有! “好了,小姐们。”杨阳不得不提高嗓门,“我们还有急事找拉克西丝陛下。”她毕竟是神使,众人不敢当面对她无礼,只是大发娇嗔:“讨厌,再待一会儿啦。” “就是就是,陛下不会介意的。” “或者您让侍从陪您去,史列兰留下陪我们。”…… “史列兰是我的护卫,怎么可以留下来!”杨阳动怒了:这些娇娇女,真是太不懂事了!国难当头,还成天风花雪月,毫无危机感! 众人吓了一大跳,史列兰适时施加压力,迫使她们让出一条路,来到杨阳面前,牵起她的手:“走吧。”按捺怒气,黑发少女回以微笑,带着一个拖油瓶离去——自从在宴会上和她跳了一曲,邱玲就紧紧粘住她,活像宠物跟着主人,连带蓝龙骑士也尾随其后。 拉克西丝正在办公,这个房间两个月前还是由罗兰使用,现在当然易主了。 环顾了一圈,杨阳暗暗感叹。以她外行人的眼光,也看得出布置有多么奢华。地板和墙壁都是磨光的大理石,桃花心木的桌椅镶嵌着金饰,六个大型书柜气派非凡,还有闪闪发亮的瓷器、名画、雕刻,丝绸窗帘刺绣精致,连羊毛地毯也是全手工织成。左墙挂着一面锦旗,百合纹边,中央是咬着剑的狮子,正是德修普家族的王旗,深绿的底色和西境的深红相反。 唉,前途无“亮”。 目睹了东境的现状,再回想东城的强大富饶,杨阳实在无法对即将到来的战事抱以乐观的看法。 “哦呵呵呵,小羊,在发愁啊?”拉克西丝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杨阳赧然一笑,眉间郁色略散:唯一的希望,大概只有这个人了吧。 “坐,满愿师小姐,史列兰大人,邱玲小姐,露琦雅团长。”克鲁索端来香气扑鼻的红茶,他知道史列兰的身份,自然使用尊称。邱玲听者有意,偷瞄大大方方坐下的绝美神祗。她早就觉得史列兰的容貌风采不像一个护卫,这会儿更加好奇。露琦雅满腹心事,压根没注意,问道:“拉克西丝陛下,请问我城的情况怎么样了?”闻言,邱玲也竖起耳朵。 “非常稳定,差不多已经是罗兰福斯的囊中物。”拉克西丝直言不讳,“赛雷尔说是养伤,实际被软禁了,不过性命无虞。”杨阳松了口气,沉吟道:“罗兰城主应该是在用他的名义做安抚工作吧。” “不然哪会这么顺利,不过北城也没人能反抗他。” 邱玲听得大皱其眉,她始终不相信罗兰是贵族口中的“乱臣贼子”,对他的人格抱有根深蒂固的好感。毕竟,她曾亲眼目睹拉克西丝在竞技场“诬赖”罗兰,哪怕他哪天开着大军攻进中城,也是正当反击。 露琦雅浮起苦色:“没办法了吗?”拉克西丝无奈地道:“很遗憾,那老狐狸的间谍网比我到位,弄出点小乱子还行,救人、政变什么的就不行了。”邱玲在心里嘟囔:要你多事,罗兰城主会照顾好史汀老师。 “那他们要小玲回去吗?”杨阳插口。邱玲双目一亮,满脸欣喜期待。 “不,因为露琦雅团长是用比较粗暴的手段带她来这里,当时又有许多人目击,所以有谣言她被我这个魔族蛊惑了心志,背城投敌,将会带领魔军占领埃特拉,自立为王。连带邱玲小姐身陷敌境,可能被当成祭品献给魔王了。” 对一位爱国人士而言,再没有比这更大的侮辱,露琦雅气得眼前发黑。邱玲埋怨地瞪着她。杨阳哭笑不得。 “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你们就留在这儿吧。”拉克西丝泰然喝茶。邱玲鼓起勇气喊道:“不要!我要回去!” “你回去干嘛?被绑上火刑架‘净化’,或者做罗兰福斯的傀儡?” “你说谎!” “小玲,她说的是事实。”杨阳沉声道,“不然,赛因先生为什么不帮你们平反?”邱玲一震,首次正视到隐藏在美好表象下的真实,半晌,她摇摇头,用虚弱的声音道:“也许史汀老师不知道,他不是受伤了吗?” 唉,她可真固执。杨阳有些挫败。拉克西丝根本懒得理睬邱玲,道:“小羊,你找我有什么事?” “哦,我想回西境了。”杨阳指着史列兰,微微苦笑,“我们在这儿只会给您添麻烦,而且我很怕我说错话。”所谓言多必失,还是及早回到能够自由谈笑看书的米亚古要塞,省得和那帮贵族打交道。 “呵呵,我倒舍不得这么个宝贝。”拉克西丝漂亮的碧眸在史列兰身上转了两圈,随即肃容正色,“回去也好,帮我劝劝那个臭小子,别再混了,干点正事。”杨阳忍俊不禁:“遵命。” “还有,那小子烦死了,要我把他的心腹还给他。吉西安这家伙也是保姆,不放心他的主子和商会——你们的飞龙多挤一个没问题吧?” “这个…萨姆恐怕不答应。” “百榭载两个是极限了。” 我可以把位子让给他。邱玲心道。拉克西丝咋舌:“这可头痛了,要他自己掏腰包,不如叫他杀头快。”杨阳抹汗:“不能用公款吗?” “哈!他会借机揩油,把我榨得血本无归。战时空浮舟停航,只能用魔法师公会的传送法阵,那可不是一笔小钱。” “这样啊,我跟萨姆打个商量吧,实在不行叫史列兰威胁他。”杨阳无力地道。 “一定要把那财迷带走,我准备和西城缔结军事同盟。”拉克西丝摇晃杯中涟漪的液体,沉沉吐出打算。杨阳睁大眼:“这…很困难呢。”中西两城打了近千年,积怨可不是一般的深。 “是很困难,但有吉西安的三寸不烂之舌就没问题。” “……” 蓦地,室内的六人同时感到脚下传来一波震动,很轻,持续时间也不长。杨阳却心一紧,冲口道:“拉克西丝陛下,你们还没救出菲莉西亚吗?”邱玲和露琦雅不解。 “你是说——”拉克西丝眼神一动,定了定神,道,“莉亚查遍了古籍,还是找不到相关记录,我又不能在这时候举行超度仪式,你知道的。”杨阳叹了口气,颌首表示理解。 “算了,反正那也只是菲莉西亚的身体。倒是索贝克,最近有他的消息吗?” “他啊,可活跃呢。”拉克西丝拿起一份报纸,示意参谋长交给对方。杨阳一边看一边发抖:“这这…这是诽谤。” “没错!” 醒目的头版写着:千年的悲恋。内容大致是:当年光复王陛下自我牺牲,迎娶魔王以化解她的“戾气”,而魔王也确实蜕变成一个美丽又可爱的好妻子。可是好景不长,一个邪恶的法师分别囚禁了光复王和王妃,让本来要献给众神的孩子活在世上,他还坑杀了光复王忠诚的大军。如今,终于得见天日的光复王陛下要率领那些枉死的士兵颠覆这个罪恶的国家,大义灭亲,重建传播神址的美好国度。 “女士们会疯狂吧,这种剧情最狗血了。”杨阳嘴角抽搐。拉克西丝嗤之以鼻:“哼,所以明天他说不定就领着一群僵尸骷髅四处撒野了,去!分明本来就是死灵法师!”杨阳直视她,语气沉重:“您能下得了手吗,在战场上?” “我会毫不犹豫地捅穿他的心脏。” 杨阳无声地叹气。拉克西丝目光炯炯地凝视她:“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小羊,他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不是索莱顿。” “这我明白。”杨阳苦涩地笑了笑,沉默片刻才道,“但我绝对下不了手,那张脸……和神官一模一样。”拉克西丝体谅地道:“我会尽量避免你和诺因落到这个地步。”杨阳没有回答,若有所思。看出她在打什么算盘,拉克西丝变了脸色:“喂喂,小羊,你不会又要以身犯险吧?” “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我要去。” 罗兰对北城的占领很顺利。 前往弗兰提拉高原的部队已经出发了,其中也有他的人马。这一方面是为了避免落人口实,另一方面是给予部下建功立业的机会。这次远征几乎没有牺牲,士兵们固然为生还庆幸,也苦恼一无所获。他大肆削减了宫内的预算,加在军饷里。米利亚坦的享乐支出让他惊讶,这真是一笔天外横财,以此美了众将兵,却令忠诚的内政官大为气愤,暗地里诅咒年轻的征服者。 诅咒对罗兰当然毫无作用,不然他早就死了。 不过军功还是被渴望的,尽管他的近卫队不需要,他们已升到够高的位子,于是有了如上安排。政局的交替也逐步落实,顽固派都被革除,换上他的人。至于暗中襄助的哈梅尔商会,罗兰并未特别礼遇。他可不想让这只蛆虫继续壮大,新商道的开辟会成为它的丧钟。 萤之月5日,重伤的大神官以惊人的速度痊愈,重回工作岗位。 “你这个冒失的小子。” “……对不起。” 瞪了弟弟一会儿,罗兰叹气:“算了,以后小心点,这两天别让自己累着。”他本想叫对方多休息一段时间,但这样法利恩一定会不安,担心主君对自己的评价降低。 唉唉,兄长难为。 “是!”法利恩高兴地应了声,开始浏览文件,很快就上手,分门别类,处理得井井有条。 “对了,法利恩,我记得青龙骑士有个弟弟对吧?”随侍武官只顾为情人端茶送水,东城城主只好自力更生。大神官立刻从脑中挑出记录:“是,名叫特亚修,曾经跟无名氏神官接触过,妻子是我城的法师,夫妻感情很好。”罗兰满意颔首,这等于为他添了一个砝码。 “帮我排个时间接见他。”瞥了眼桌上的沙漏计时仪,罗兰拎着茶壶起身,“你们慢聊,我去教奥黛露。”身为新任北城城主的监护人,他必须煤田抽空指导,这也是增进感情的方式。 “你可不许带坏她!”艾德娜叉腰道。罗兰当作耳边风,径自扬长而去。 年仅八岁的小公主天资聪颖,虽然还不到惊人的程度,却勤恳努力,有一种塌实的行政能力,可以预见会成长为优秀稳健的统治者,所以不怎么喜欢小孩的罗兰感觉当老师还挺愉快。 奥黛露没有积极要求见亲人,她得花大量的时间学习,也乐于充实自己。事实上,她和兄姐们不亲,生性沉默寡言的她是大人眼中的小怪胎。不喜欢玩耍,不喜欢打扮,更不像她那些庸俗肤浅的姐姐,成天拉长耳朵搜集宫里的逸闻,然后牢牢记在脑子里,像用图钉钉住一样。她喜欢看书,喜欢画画。 “奥黛露,你想当法师吗?”看着笔记,罗兰微笑。这一页的纸角,有一根草绘的法杖。孩子毕竟是孩子,再怎么沉稳用功,偶尔也会开小差。 “咦!”知道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奥黛露面红耳赤,“是的,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这是好事啊,又没人规定城主不能兼职法师。你的课业是太重了,过阵子我会帮你减轻负担,安插一些兴趣课。”翻过一页,罗兰笑意加深,跃入眼帘的是一只潦草却传神的美丽生物,“这妖精很漂亮,你很擅长画画。”看来初代城主的血统被这个小女孩继承去了,可喜可贺。 得到夸奖,奥黛露喜形于色:“我也可以学画画?” “你喜欢什么就学什么,但是要定下一个真正的目标,不然会一事无成。”罗兰抱以鼓励而不纵容的态度。绘画陶冶情操,魔法锻炼精神,都是值得下苦功的兴趣,但沉迷就不好了,这世上全才终究占极少数。 “哦。”奥黛露想了想,道,“我还是希望代替父亲大人做个好城主,只要能够学画画和魔法我就满足了。”罗兰绽开发自心底的笑容,揉了揉她金棕色的发。 批改得差不多时,他微微一震,抬头四下巡视,不确定地唤道:“师父?” “哟,乖徒儿,直觉很敏锐嘛。”一个清越的嗓音响起,随之出现的是一面悬空的大镜子,平滑清澈的镜面映出影象。光复王陛下坐在一顶舒适的软轿上,身下的座椅和头顶的华盖都是最高级的天鹅绒,绣着精致的图案,衬以金银花纹和各色宝石,极尽奢华之能事,却在他沉淀了千年沧桑的碧眸里黯然失色,光华流转中风情无限;清泉也似的银发简单地束起,在雪色披肩上流泻出潋滟的水光,夺人心魄,一缕鬓发被长指随意拨弄,另一只手举起下仆端上的葡萄酒递到唇边,水晶杯与优美上扬的妃色唇瓣相映而辉,那是一笑天下醉的魅力。 这么强大的电力使小公主当场傻眼,金发青年长长叹息:“你可真会享受。” “哈哈哈,当然啦,我总得有点王者派头。” “那你的不死大军呢?”看来看去,只有晶羽、刃雾和黑耀三个。 “还没召呢。光是找这顶轿子,这个寝盖就花了我半天功夫。”帕西斯眼珠一转,定在奥黛露脸上,笑道,“好可爱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奥黛露这才回过神,慌忙屈膝行礼:“我是奥黛露欧斯达,很荣幸见到您。”她也听过光复王的大名以及他和东城城主的关系。 “哦,安迪的后人啊。乖孩子,喜欢什么?下次哥哥带给你。” “师父,你需要去恶补一下时政。”还哥哥咧,爷爷都不够辈分。 “切,我知道她是城主啦。”帕西斯甩甩手,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怎么样,有没有要师父帮忙的?”罗兰一字一字道:“你少给我添麻烦就是帮我了。” “我什么时候给你添麻烦了!?”呜呜呜,太伤他的心了。 “还没有。”罗兰拿起矮柜上的报纸,甩得啪啪作响,“这东西害我差点呛死,耳根子不得安宁,被一堆花痴女缠着问你的风流韵事!”帕西斯悻悻而笑:“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还有德修普和陛下,你真想……”罗兰蓦地噤声,因为帕西斯像感应到什么似地抬起头,划了个符文,一封信掉进他怀里。 等他看完,罗兰面露调侃。 “情书?” “不,杨阳邀请我见面。” 沉默了一瞬,罗兰缓缓地道:“她应该是想劝你吧。”帕西斯默认,面无表情地将信撕成碎片。 “你最好跟她见个面,不然她恐怕会带着那位冲过来。”顾虑有奥黛露在场,罗兰说得隐讳。帕西斯听懂他的暗示,狠狠咋舌:“啧,真烦!”由于神官的影响,他对杨阳是能闪就闪。 晶羽见机地递上纸笔,帕西斯只得怏怏不乐地写下单独会面的地址,寄了回去。 罗兰并不担心师父会被说服,杨阳没这个分量,换作肖恩,他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她和维烈一样爱管闲事。” “维烈?那个血魔?”奥黛露忍不住插口,脸色发白。不是她胆怯,艾斯嘉世界的小孩晚上不肯睡觉都被父母用血魔之名恐吓过,就像魔界儿童的噩梦是基连。 “是啊是啊,他是个吃人的恶魔,奥黛露要堤防他。”帕西斯惟恐天下不乱地挑唆。罗兰不以为然,这种粗糙的吓唬只会造成心理阴影,使人退缩而不是产生偏见,所以他把奥黛露抱到膝上,温言宽慰。 和乐融融的景象让帕西斯感到一阵失落,眼神浮起朦胧的光辉。没看漏这股波动,罗兰不快地眯起眼:“师父,本来你再怎么混我也没意见,但既然闹得这么大,就请你至少拿点成绩出来,不然你我会沦为世人的笑柄。” “啊,那当然……” “这之后,你是要回到你的宝贝师父身边,或者和你的美人后代握手言和,抱着你的小公主共享天伦之乐,我都不管。”置若罔闻,罗兰一口气说完,挥手切断空间联系。 “……这孩子怎么了嘛!” 好半晌,帕西斯才反应过来,又是伤心又是委屈。刃雾斜睨这个没自觉的主子:“是罗兰才能忍你这么久,换作其他人早跟你划清界限了。”晶羽叹道:“没错,一直是他体谅你,你从来不为他考虑。” “我怎么不为他考虑了!?我不是站在他这边吗!” “真的?如果肖恩先生站出来,你能下得了手?” “这…这个……”帕西斯语塞。 “罗兰就是预见到这一点,才任由你游手好闲,可是你闹出这样的事,到时退出都没办法。不,你可以撒手不管,他怎么办?”晶羽咄咄逼问,紫瞳涌出压抑已久的愤恨,“主人,我知道你仰慕肖恩先生,可是你苦苦挣扎的时候,他在哪里?他忘了你!逍遥太平地过他的日子!那些所谓的同伴也是!他们是对你有点情谊,但只有他们空下来,需要你的时候才会想起你!平常他们哪管你是死是活!还有那个杨阳,表面装得一副友好的样子,背地里却用怀疑的眼光看你!这会儿又找上门当说客……” “够了。”帕西斯音量不大,却轻易压倒晶羽的怒气,“有些事不是不想放,而是放不下。” 妖兽们都满脸不平。 帕西斯啜饮酒液,沉思着。那段冒险生涯他确实很快乐,但只有莎莉耶他是付出了真心,其他人不过是顺带保护。后来产生了一点感情,但程度和杨阳他们差不多,没啥好计较。 为了不刺激肖恩的记忆,他只能戴起一张又一张面具。在这种情况下,杨阳他们不信任他很正常,而且——尤其是希莉丝——她们潜意识里排斥他,因为他是属于肖恩“过去”的人,而她们想保有属于她们的肖恩。即使没有索伊拉的意外,最后也一定会闹僵。 遗憾是有,一丁点。 现在困扰他的关键是罗兰。 “唉,我不是混,是认真不起来啊。”喝完酒,帕西斯趴在扶手上,苦恼地叹气。一千年的与世隔绝使他与时代脱节,唯一的联系只有罗兰。再怎么晃到东来晃到西,吸收知识填补那段空白,他看大部分人还是像看一只只粽子。 晶羽三人一齐指控他:“所以你不重视他!”帕西斯叫屈:“我很重视他的!”虽然还比不上肖恩……这是他对那孩子抱歉的地方。 是罗兰慰藉了绝境中的他,给予他温情和自由。而那个时候,就像晶羽说的,他最重视的师父遗忘了他和过去挚爱的一切,把感情的重心转移到一群冒险家身上。而他的后代享受着荣华富贵,压根想不到有个老祖宗被关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付出都未必有回报,何况毫无交集。在拉克西丝的天平上,他大概还没空气重,反过来亦然。对诺因和莉莉安娜,他的心态则有点复杂。记忆里依然深刻着那个香香软软的小女婴,老是跟他别苗头的倔小子,也定下了那样的印象,要他怎么去面对长大后的他们?况且他们已经有了爱他们,比他好千万倍的“养父”,要他这个“生父”凭什么立场,有什么脸去认亲? 维烈好心办坏事。应该让他的孩子们在那个年代幸福一生,省得如今大家尴尬、彼此伤害。 再想到他的乖徒儿,亲不如养这句话真是没错。罗兰对他而言,就是儿子,就是女儿。 而罗兰想必也是把他当半个父亲看待。 原来如此。 因为这个徒弟太成熟,太可靠,甚至无形中成为他的支柱,使他忽略了他的心情。他和后代子孙纠缠不清,将他置于什么位置? “好!我要做几件大事,让那孩子消气!”帕西斯握拳给自己鼓劲。 以这句话为开端,接连爆发了四件震动大陆的事件。 ,,和。 将贺加斯的神力附于横贯弗兰提拉高原的诺瑞姆林小径,方便在这块怪物出没的地区行军和移民;以气剑劈开地势险峻的秋雪隘口,顺带蒸发了盗贼猖獗的奎拉图森林。 这当然不是人干得出来的事,问题是帕西斯已经不算人了。 无招不破,唯快不破。 他的剑就是这样一把快至巅峰的剑,斩天裂地,无坚不摧。那一千年,他天天对着世界之钥的结界练习,风雨无阻,锐气无可匹敌,肖恩也望尘莫及。 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成果,帕西斯打开杨阳和史列兰曾经光顾过的异空间。 艾斯嘉大陆近年来的战事不多,用那些死者也会穿邦,他只好解放这些被死灵王变成不死怪物的古代士兵,他在死灵魔法上的造诣不亚于那条恶名昭著的尸龙。 至于,是他看夏天到了,乘凉用的。带着一大群阴沉的亡者到处晃悠也太招摇,他还有点公德心,就建起这片绿色的屏障。 这天,刚检阅完大军的光复王心情很好地躺在软塌上,享受晶羽精心烹调的美味冰点,刃雾不情不愿的按摩和黑耀卖力的打扇,两个骷髅兵抓着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他面前。 “哦呀。”这才想起自己约了人,帕西斯懒洋洋地坐正,脸上的笑容在对上来人的刹那凝固。 那双黑眸,承载着满满的同情,让他想起另一个酷似的人。 维烈赛普路斯,那个曾救助他,也间接害了他和他重视的人们一生的魔界宰相。 唇边的笑意一转为妩媚,祖母绿色的眸子却相反的冷冽,银发青年以亲热的语气道:“稀客稀客,请坐。” 杨阳有些惶恐,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刚刚一照面,她分明看到对方眼中的怀念和暖意,可是一眨眼,碧眸冰封,冷冷映出她苍白俊雅的面容。 一张用树根变形出来的椅子窜出地面,她手足无措地坐下。 这里的一切都听从帕西斯的意志,绿阴层层环绕,最高大的核心之树伸展出硕大无朋的枝桠,螺旋形的走道延伸至树顶,树枝间有绳梯连接,细看可以发现叶子里精巧的树屋,应该是仿造精灵的建筑。阳光一缕缕透过叶缝,像金色的竖琴弦,沾染了露珠的水汽,在青翠的草地上烙下斑驳的光痕,空气中漫溢着清新的味道,就仿佛有无声的音符缭绕。 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尴尬而僵硬。 晶羽礼貌而冷淡地端上茶点,刃雾念着旧情,做了个“慎言”的手势。杨阳深吸一口气,局促地问道:“那个,索贝克,你过得好吗?” “如你所见,没缺胳膊少腿。”带着些许恶意,帕西斯笑吟吟地道,“怎么想到来看我?不怕我绑了你,向拉克西丝勒索?要知道你的身价可不比从前。” “这个…我是轻率了。”杨阳苦笑,无意识地握紧茶杯,“不过不来一趟,我实在无法安心。” 呵,安心,当年维烈治好他,自以为赎罪后,也是“安心”地离开迷雾森林,说穿了都是图个心安理得。在心里嗤笑,帕西斯的眼神更冷:“如果你是来劝我退出,可以死心了。”杨阳皱起眉:“为什么?你真的要和拉克西丝陛下打?她是你的后代耶!”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劝你的拉克西丝陛下退让?我是她的祖先耶。” “……” “我们各有各的立场,感情也有先后,我欣赏她的美貌和才情,但是除此之外,我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亲情。”帕西斯优雅地舀起一勺芒果冰糕塞进嘴里,微凉的甜味在舌尖泛开。杨阳无心品茗清香的果茶,再接再励地劝说:“那诺因和莉莉安娜呢?你也不在乎他们?” “我当然在乎。”对方的回答令她心头一喜,紧接着又被泼了一盆冷水,“但也就这样了,罗兰对我更重要。” “可罗兰城主是……” 帕西斯打断:“维烈是你的生父,你爱他胜过你在地球的亲属吗?”杨阳无言以对。 “大概你以为我退出就是皆大欢喜,很抱歉,事情没这么简单。何况我干嘛便宜拉克西丝?她为了对付我,强行解开肖恩师父的记忆,在竞技场对罗兰要砍要杀,光这两笔帐就足以用她的命来抵。” “可是你真的不该插手啊!”杨阳忍不住提高嗓门,“拉克西丝陛下和罗兰城主打很正常,但你不是,你不属于这个时代!凭什么搅和?”帕西斯冷笑:“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多了!你、维烈、肖恩师父、我的儿子女儿,大家都别干了,我倒会考虑你的意见!”杨阳再次被堵得闷掉。 “不要说别人理直气壮,对自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真不忍心,应该第一个劝肖恩师父退出,他才是最不适合战争的人!你的论调看似公平,其实还是为自己打算!” 杨阳窘得满脸通红。见状,帕西斯微微缓和脸色。 他对眼前的少女没有恶感,但是这对父女如此相似,情感免不了投影。 “行了,你走吧,杨阳。”看着融化的冰糕,银发青年疲倦地叹了一声,“把你的好心用在你的同伴身上,别再来管我,帮我向肖恩师父和莎莉耶问声好。” “索……”杨阳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对方的形象就淡化消失。 当神智回笼,矗立在她面前的是一片闪闪发亮的绿意。森林已经关闭,再也不会敞开。 无功而返,杨阳极为沮丧。 一路都在反省自己哪句话说错了,结果还是一头雾水。不过帕西斯的拒绝打消了她继续劝解的念头,她的确想得太天真了。 拉克西丝对她的失败一点也不意外,帕西斯已经昭告天下,怎么会半途而废。何况他还干了那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摆明了铁了心帮罗兰,宽慰了几句,送她回西境。 “你直截了当劝当然不行啦,应该先叙旧,慢慢瓦解他的心防。”吉西安知情后,指出她的错误。杨阳听得一愣一愣:“这样啊。” “唉,满好叫我陪同。”宫廷术士长十分遗憾,他可是交际方面的天才,“保证手到擒来。”杨阳对他的夸口回以沉默,却不得不承认这位风流俊逸的青年有一副好口才和让人亲近的魅力。 拱顶挑高的大厅里音乐流淌,灯火辉煌,盛大的饯别宴正在举行。丰富的美食、精致的吊灯和富丽堂皇的装饰令人眼花缭乱。贵族们按照地位高下依次翩翩起舞,炫耀着世袭而来的身份与荣耀。 史列兰亦步亦趋地跟着杨阳,摇头回绝邀舞的千金小姐。他在上流社会风评不佳,虽然女性都为他痴狂,但年轻的绅士是嫉妒得牙痒痒的,年长的也不满他冷漠疏离的态度,暗骂:“只是个来历不明的护卫罢了。” “嘿,老弟,别这样,跳一会儿又没损失。”应付得不耐烦,吉西安拖着他下场,引起一片激动的尖叫。 杨阳目送他们的背影摇头,敢和神明称兄道弟的,大概只有这家伙吧。 “阳。”邱玲眼睛眨巴眨巴,期盼地瞅着她。杨阳飒然一笑,牵着她步入舞池。 第二天,送行的队伍只能用浩大形容,舍不得情人离去的女士们泪流成河,拼命挥动手绢。 “吉西安大人~~~不要忘了我们啊~~~” “放心,奥莉卡、美琳、珍……”吉西安一一喊出情人的名字,抛送一个个飞吻和令人脸红的肉麻话,“你们都在我心里,我晚上做梦也会想着你们。”站在容色绝丽的史列兰旁边,还这么受欢迎,可见他实力之坚强。 “禽兽。”露琦雅嘟囔。邱玲干咳。拉克西丝抹了抹汗,挥手道:“小羊,一路顺风。” “拉克西丝陛下,再会。”杨阳郑重回礼,爬上变回龙形的萨姆,然后是吉西安和史列兰。邱玲和露琦雅骑蓝龙百榭,一行人很快抛下喧哗的围观者,飞上夏日的晴空。 仿佛展开的龙翼,不祥的黑羽也笼罩了整个大陆。 帕西斯劈开秋雪隘口的一剑被士兵看成是神人之举,佩服得五体投地,也被北城人民交口称赞,过去不信神的埃特拉俨然蒙上神迹的光辉,取代前段时间炒得沸沸扬扬的提拉英雄。光复王的本领被无数人膜拜推崇,也使有心人困惑不已。他召唤了亡者的大军,照理是死灵法师,可是他又会光系魔法,剑术还那样了得,实在搞不清是哪种职业。魔法师公会特别邀请他测试,帕西斯抱着恶作剧的心态去了,轻松捞到五叶草证明,顺便考了个特级炼金术士。五位大佬看着水晶球发了半天愣,因为帕西斯竟然和诺因一样,是五元素体质,还多了两种能量系:生与死。 老天!同时拥有生命之力和死亡之力的人是不可能存在的啊! 其实帕西斯是捉弄他们,他原本是死灵法师,被协调神附体后应该呈现光属性,是故意弄得那样五颜六色。但是这么一来,他的名声更响了,谣言也越传越夸张。 罗兰和拉克西丝都在积极备战。两城的密谈各逞智谋,在对方的领域活动。贵族的气焰倒有所收敛,就算他们再怎么横,面对王室的始祖还是有点不知所措,况且没人敢和不死怪物打。结果帕西斯反而寂寞了,不时骚扰边境,给予抵抗的领地毁灭性打击。一夕间,、、等恶名响彻北地,间谍们的行动顺利许多。气得拉克西丝跑进神殿,命令众神管好这个撒野的家伙。 虽然贵为光神的神眷之女,她却从不向神祷告,经历过战场厮杀的摄政王只相信自己的剑和头脑,但如今那个混蛋祖先仗着协调神的力量为非作歹,其他神再不出来解释一下,士可忍孰不可忍。 光神立刻回应了她,和罗兰交情好归交情好,他们还是比较公平的。 “呃,那个……”和眷顾者一样盛气凌人的箩尔烈雅却在两道强烈的目光下退缩,结结巴巴地道,“贺加斯大人是我们的顶头上司,我们管不到他。” “帕西尔提斯是个人类!你们就任由他狐假虎威?” “唉,小拉,你冷静点听我说。”箩尔烈雅涎着笑脸安抚。克鲁索不失时机地端上消火的香茶。拉克西丝哼了一声,喧宾夺主地坐在祭坛上。箩尔烈雅也没有生气,示意可怜的参谋长再去拿一张椅子。 “就像你是我的神女,帕西尔提斯目前也算是贺加斯大人的神眷之子,你可以用我的力量杀人救人,他也有这个权利,而且他的限制反而比你们大。贺加斯大人是维护平衡的神,如果他强行使用他的力量破坏或杀戮,必须承受数倍的痛苦。” “那家伙是个自虐狂。”想起帕西斯在竞技场的暴举,拉克西丝咕哝。箩尔烈雅微微苦笑:“这倒不是,应该是他为了保持清醒养成的习惯吧。”拉克西丝瞪视她:“为什么不把他们拆开?这样帕西尔提斯痛快,协调神也自由了!” “就是拆不开啊!”箩尔烈雅一脚踢翻克鲁索搬来的凳子,后者面无表情地扶正,“帕西尔提斯本来体质属阴,除非他被完全同化,否则贺加斯大人就不能离开。但那样,他的意识也不存在了。” 拉克西丝还不至于说出“最好不过”这种话,虽然她心里是这么想。 “我们不愿意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可惜这只是时间问题。” “所谓的时间是多久?” 箩尔烈雅歪着头想了想,对于神明而言,分清一小时和一世纪的差别是非常困难的事:“嗯…再撑也撑不了几年,所以你别计较了。他能做的破坏有限,又那么可怜。”拉克西丝无动于衷地挥手:“得了,问你等于白搭,快滚吧。” “小拉,你真冷淡。”难得被召唤的光神一脸弃妇状,悻悻跑路。临走前,有些不确定地朝她腰间的镜子瞄了一眼。 连送别也懒得,黑发的摄政王自顾自思索。她从没指望过这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散到脱线的神祗能拿出什么办法,只是发通牢骚而已,却察觉心腹盯着自己直瞧,眼神十分诡异:“你干嘛?” 总参谋长缓缓吐字:“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没被神罚了,因为神比你更欠扁。” “……” “听到他们的话没有,维烈?” 魔界宰相一言不发,苍白的唇抿成一线。 魔王笑得异常尖锐:“哈!不愿意!时间问题!” 她垂下头,乌木般的鬈发披散肩头,更衬得她白衣如霜,宛如一尊冰雕。 “王,您要干什么?”维烈不安地问道。他还盼望和肖恩见面后,主君的情况会有所好转,不料听见这样的对话,恐怕事态会恶化。 菲莉西亚没有回答,眼底流转着冷酷的算计。 如果帕西斯有个三长两短,她会让所有人陪葬。这个复仇计划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可惜她的力量太微薄。 她唯一的筹码只有眼前这个人,还不能信任。维烈只是基于愧疚和责任心才效忠她,谈不上什么感情。一旦冲突,他肯定扭扭捏捏,顾虑东顾虑西。即使用关键词,也只能控制他的行为而不是意识。万一命令来不及,她就完蛋了。 忍耐。菲莉西亚对自己说,等她有了身体,就能结合异能做深度催眠,彻底掌控这个强大的战力,和他身后的魔界。 菲莉西亚对魔族的恨仅次于众神,是他们侵略艾斯嘉,造成之后一连串悲剧。不过凡事有先后,众神的预言使肖恩和她落到今天的地步,协调神又害帕西斯受了一千年活罪,真是挫骨扬灰不足以泄恨。但神是杀不死的,杀了他们还会复活。 始源之海,是她的目标。 把那该死的源头消灭,就能真正杀死众神,然后……哼,她会好好回报那群侵略者。 “我要干什么?”勾起冰冷的讽笑,菲莉西亚反问,“我能干什么?”维烈羞惭地红了脸,不敢面对她凌厉的视线:“对不起,王,我……我……”他已经说不出“我会想办法”这种话,连忙转移话题:“那个,肖恩想见您。” 菲莉西亚一怔,紫眸泛开温柔的涟漪。然而,这微小的波动很快就消失了。 “说我不宜见客,随你怎么编,总之不许带他来。”现在的她不能动摇,离实施只差一步。 “呃!?”维烈瞠目结舌,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菲莉西亚不耐烦地瞪他:“要我说几遍?”维烈摇头,只好困惑地答应。 “肖恩师父好吗?” “不太好,希莉丝…他的情人和帕西尔提斯是敌对关系,夹在他们中间左右为难。” 情人?眯起的眼闪过血淋淋的杀意:好,很好,她又多了个要解决的对象。 不知祸从口出的魔界宰相长吁短叹:“肖恩很苦恼,虽然他表面上大大咧咧。他谁也不想伤害,可是……”菲莉西亚打断:“帕西斯不会也有情人了吧?” “不不不,他没有,他对您一往情深。”维烈赶紧澄清。菲莉西亚满意颌首,笑靥如花地拨了拨鬓发:“告诉他,我心里也只有他一个。” “是。”脸皮薄的维烈为代传这样的话而面红耳赤。 “还有,他搞什么啊,直接把肖恩师父绑去他那儿不就行了,或者偷偷宰掉那个狐狸精。” “……” 被菲莉西亚视为狐狸精的那位此刻非常恼火。 母城的变故使她的胸口充斥着焦躁之情,空之月7日,镇守莫尔斯港的将领凯伊发现东城海军的异常动向,于次日回到上界,汇报的却是另一件事。就是这件事,让南城的统治阶级乱成一团。 代理城主,继承人蕾雪涉嫌与中城的旧王党暗中往来,提供他们推翻拉克西丝的物资装备,其他高阶祭司更是证据确凿。由于个个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梅莲可只得秘密调查。但高阶祭司们耳目灵敏,很快擦出火花。双方剑拔弩张,各持己见。众祭司坚持协助圣骑士团打倒“万恶的魔族”,甚至还有叫嚣着要发动“圣战”的。梅莲可不同意,无论出于友情还是考虑到南城的现状,她都不赞成这么愚蠢的行为。 本来有望调解的蕾雪保持缄默,尽管她性情温柔淡泊,但是从小被当作城主候选人培养,又为此努力了十多年,根本不可能放弃。希莉丝投靠拉克西丝,她只有站在敌对方。 更糟糕的,凯伊被查出是那个秘报人,惨遭牢狱之殃。虽然梅莲可施压放了他,但他当日就愤而离去,回驻地加强军备,俨然有拥兵自重的倾向,情势更加紧张,只差没爆发内乱。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去了只会添乱。”肖恩咬着串烧发言,经过这些天的耳濡目染,他好歹具备了一点政治理解力。希莉丝叹了一口气,在他身边坐下,十指深深插入火焰般的红发:“我知道,只是觉得这里面有点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那十一个妖妇本来就是头脑发热的老顽固。”诺因嗤之以鼻,他也学肖恩,拿着一根棒棒糖舔得起劲,“应该让贝姆特在灰水河砍了她们,你家的空气就会干净很多。” “那会天下大乱!”希莉丝瞪目,随即冷静下来,抱胸沉吟,“这么闹下去不妙,会给东城和西城可趁之机,首先要安抚住凯伊将军。” “你去声明一下,说对当城主没兴趣,就搞定了。”诺因说得轻松至极。希莉丝切齿:“我是想当城主。” “权宜之计啦。”莎莉耶人小鬼大地拍案,“先稳住那个蕾雪,让她摆平两边,等风头过去,再把她们统统作掉。”在诺因的言传身教下,她利益至上、阴狠毒辣的本性有加剧的趋势。 “不可以这么想!”肖恩生气地斥责,瞪了义孙一眼。莎莉耶吐吐舌头,模样十分可爱。 “哎呀,你们怎么老谈这些无聊的东西。”昭霆抗议。耶拉姆不以为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昭霆习惯性地跟他唱反调:“阳的事比较重要,她都走了一个多礼拜了!” “老妖婆说今明两天会到。” 诺因话音刚落,守卫就敲门通报:“殿下,杨阳小姐回来了,还有吉西安大人。” “你这家伙总算死回来了!”广场上,诺因朝阔别近两个月的心腹怒吼。吉西安回了个白眼,慢条斯理地爬下龙背:“我还不想见你……呃!”冷不防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搂住,险些断气,火热的场面让早就守候在旁的同人女们齐声尖叫。 “咳。”杨阳看得臊红脸。史列兰举手打招呼:“诺因,我回来了。”诺因将友人推到一边,拍拍他的肩:“玩得开心吗?” “开心~~~” “你这混小子。”吉西安恼怒地整理弄皱的衣服。雷瑟克潸然泪下地迎接他:“你回来就好,我和殿下快忙死了。” “你们把我当苦力啊!?” “哟,邱玲。”昭霆奔向另一头蓝龙。杨阳和诺因目光交汇,一股归乡的情潮油然升起,情不自禁地漾开笑涟:“我回来了,诺因。” “呃…嗯,欢迎回来。”诺因突然舌头打结,讷讷地道。吉西安为他** 第二天一早,杨阳在友人怀里醒来,红着脸去帮宿醉的人们熬姜汤。肖恩把徒弟的日记搬回军官宿舍,暂时堆在床上,准备买个书橱专门放置。 餐桌上,摆放着烤面包片、煎蛋、香肠、熏肉、腌火腿、调好的水果沙拉、果酱、红茶和咖啡,以及杨阳买的中国特色小吃,构成丰足的一餐,喷香的气息催动食欲。 “这是给我的?”肖恩端详用红线串起来的护身符,翻来覆去很是喜欢。杨阳点头:“嗯,我特地为你求的,要好好保管哦。还有些吃的,在房里。” “哇~~~~” 本来满怀忧虑的众人见状松了口气,但维烈察言观色,觉得友人并不若外表开朗,关怀地问道:“肖恩,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倒是你,贝姆特放你假了?啊,你有没有对莉说?” “这个……说了。”维烈竭力运转不听使唤的舌头,挤出心虚的谎言,“她不太舒服,不,是很虚弱,需要静养……”还没说完,他的脸就红到不能再红。杨阳惨不忍睹地掩面,哀叹父亲实在太老实。其他人也看出这段话水分满满。 肖恩顿了顿,道:“维烈,你不擅长说谎。”魔界宰相垂头不语。 “她不想见我?” 还是沉默。 合上眼,肖恩静止了约莫十秒钟,睁开眼时表情已恢复了平静,只有颤抖的声音泄露了痛苦:“你跟她说,气我没关系,我永远爱她。” “……是。” “吃饭了!”希莉丝粗暴地敲敲盘子。吉西安响应:“对对,大家吃饭。”在座只有诺因完全不受气氛影响,一边看报一边喝冰咖啡。连昭霆和莎莉耶也缩着脖子吃饭。邱玲在状况之外,想问又不敢,偷偷对杨阳咬耳朵:“阳,你昨晚去哪儿了?我问侍女,她说你不在。” “哦,我有事出去了,对不起。” “下次带我一起去好不好?”在这个新环境,邱玲只熟悉杨阳,因此也只信任亲近她。 “呃……”杨阳有些为难,心想是不是干脆让父亲送这朵小花回她的地球暖房。露琦雅轻声呵斥:“邱玲小姐,别强人所难。”邱玲瞪了她一眼,闷闷戳盘里的煎蛋。 肖恩食不知味地塞了几口,对情人道:“希莉丝,有件事——” “如果你想见索贝克,就滚吧。” “不是的,我是想见他一面,把心里头的话都告诉他,但我会回来的,你能不能帮我顶一段时间?” 不可否认,这话还算中听,希莉丝胸口的郁气消散大半,斜睨他,语气带上撒娇:“要快点回来哦。”肖恩微露笑意:“嗯。” 笼罩在上空的乌云总算散了些,众人正要大块朵颐,响起敲门声,一名情报部的官员快步走进,在上司耳边低声汇报。 听罢,吉西安看向希莉丝。后者会意消息必然和母城有关,脸色苍白地站起来。 “出了什么事?” “叛乱。” 第四章 破灭的局势(节三) 杂草间满是嗡嗡低鸣的蚊虫,一只蜈蚣探头探脑地爬上丝绸裙摆,被急剧并拢的双‘腿’颠了下来。 讨厌!讨厌死了!! 抱紧膝盖,尽量缩成一团,北城的失业满愿师低声啜泣。 见状,快步赶回营地的蓝龙骑士轻不可闻地叹息,递给她一包干粮:“吃吧。” 看也不看,邱玲直接挥开:“我不吃!”‘露’琦雅也有些动怒:“不吃就不吃。”说着,将她丢上龙背。 飞龙无法长途飞行,进食和休息也必须满足,因此飞了近两天,她们才离开北城境内。再加上有个不合作的‘肉’票,一路挣扎不休,骂声不绝。 “放我下去!你这强盗,土匪!” “省点力气吧。”虽然存心要这个不知世事的小妮子尝尝苦头,但邱玲的倔气超出了‘露’琦雅的预计,两天来硬是连口水也没喝,强灌还吐出来,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死。 “拜托你,吃一点吧。”当晚,‘露’琦雅不得不认输,低头央求。 邱玲绷着脸不语,实际上,她是快支持不住了,但她还是做最后的坚持:“让我回去。” “你回去又能做什么?” “陪在史汀老师身边!”邱玲用沙哑的声音大喊,眼中珠泪盈然,“还有冰宿,罗兰城主!”‘露’琦雅抿了抿‘唇’:“即使我说他们是侵略者,你也不会信吧。” “在你们看来是侵略没错。”邱玲却承认了,嘴角泛起冷笑,“所以你们宁愿拥戴伯都那个杀害米利亚坦伯伯的凶手,那些除了‘花’天酒地什么也不会的王子。”‘露’琦雅一时无言以对。 “你们只要血统,不要其他,哪怕他们为了城主的位子争得头破血流,把百姓搅得民不聊生,也不要紧。” “可是,你也说了,这是侵略。是侵略,就不可原谅。”‘露’琦雅深深吸气,第一次正眼看待这个少‘女’,“罗兰城主是有能力,会把埃特拉治理得很好,但是埃特拉会被并入他的版图,丧失主权!” “主权总会丧失的。”邱玲有气无力地道,“别忘了拉克西丝陛下。” “……” “或者你说你们会归顺,那又有什么区别?民众不管上面坐的是谁,只要安居乐业——罗兰城主杀害平民了吗?” ‘露’琦雅震惊得全身僵硬,看着对方清澈明亮的眼,半晌,默默递出水壶。邱玲呜咽着喝了几口,眼泪扑簌簌落下:“我知道,我不能用我的眼光衡量你们,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换作我的国家被侵略,我也不会妥协。可是,这一切本来就和我无关啊!我只想和史汀老师在一起……” “我不会送你回去。”‘露’琦雅用冷硬的口‘吻’道,掩饰内心的动摇——她自己何尝不想那个人,“你回去只会被利用,不是当傀儡就是威胁史汀大人。” “罗兰城主才不会这么卑鄙!” 唉,刚夸她聪明,这会儿又笨起来。‘露’琦雅叹了口气,突然拔出背上的龙枪,转向不安挣动的坐骑:“怎么了,百榭?” 答案很快从上方出现,一股猛烈的气流刮得野草纷飞,缀满繁星的夜空下,一头火红的巨龙昂首飞近,形象威猛无匹。 五爪龙!还有人骑!‘露’琦雅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同于飞龙,五爪龙是真正意义的龙族,只有极少数英雄人物能驾驭,还是在能人辈出的古代,现今早已绝种,连龙将也只能驯服四爪龙。 一个温和的中‘性’嗓音洒落:“是蓝龙骑士‘露’琦雅小姐和邱玲吗?” “没错,尊驾是?”感觉来人没有恶意,‘露’琦雅稍稍放松戒备。邱玲踉跄站起,脸‘色’‘阴’晴不定。 “太好了!”骑手欣喜地催促,“萨姆,下去吧,别摆架子了。”红龙哼了一声,这才大摇大摆地降落。 跳下地的少‘女’约莫十七、八岁,一身冒险家的利落打扮,腰悬法杖,肩背弓箭,黑眸深邃如夜,‘唇’畔的笑意充满亲和力。身后跟着一个罩斗篷的青年,举手投足,散发出纯净脱俗的气质。 邱玲瞪大眼,扑了过去:“杨阳!”‘露’琦雅一呆:“您是…卡萨兰的满愿师杨阳小姐?” “如假包换,上次多谢你。”轻拍怀里的同学,杨阳绽开感‘激’的笑容。‘露’琦雅愣了愣:“您是说穆伦府那次?”原来那帮冒险家是…… “对,差点就被红龙骑士捅成稀巴烂了。” “你也见过那个变态大坏蛋?”邱玲抬起头。杨阳笑了:“嗯,我对他是没什么好感,不过我也不想说死者的坏话。”‘露’琦雅瞥了眼已变***形的萨姆:“您怎么会——” “哦,是萨姆感到这位蓝龙先生的气息,我才找到你们。”杨阳微笑行礼,眉间和煦如阳,“我是特地来接你和小玲,请务必让我尽地主之谊。” 几句简短的对话,蓝龙骑士就对眼前的少‘女’萌生出欣赏之情。她没有伊维尔伦满愿师那样机敏练达的智慧,却沉着稳重,别有一种令人信赖亲近的气度魅力。 比较自家的满愿师,真是……唉。 “迎接?”邱玲皱眉,退开几步,“你跟她是一伙的?” “一伙?”杨阳眨眨眼,脸上闪过了然,“哈哈,我和‘露’琦雅小姐可没有事先约好。看你们的样子,也不像有准备吧。”邱玲这才释怀,正要控诉‘露’琦雅的暴行,一阵怪异的声响打断了她的念头。 “哎呀呀,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露’琦雅小姐,竟然没喂饱我们的小妹妹,害这么可爱的小脸都瘦了。”杨阳活像登徒子地抚‘摸’邱玲红通通的脸蛋。‘露’琦雅尴尬地道:“对不起。” “没事,反正不急,我们就在这里歇一晚如何?”杨阳也猜出邱玲饿肚子的原因,没有真的责难。 “客随主意。” 杨阳拍拍同伴:“史列兰,把包给我。”暗黑神依言卸下空间包。邱玲和‘露’琦雅好奇地打量他:“这位是——” “你们好,我叫史列兰。”遵循杨阳的吩咐,史列兰没有脱下兜帽。但光是他的声音,就足以达成震撼效果。杨阳略带苦笑地解释:“他是我的朋友,长得有点…不好见人,请原谅。” “没关系,没关系。”两人表示体谅,尤其是‘露’琦雅。 先拿出一份营养便餐让邱玲垫饥,杨阳再开始生火搭帐篷,一力包办了‘露’营的事务。‘露’琦雅想帮忙却‘插’不上手,至于史列兰和邱玲根本不用指望。 萨姆已经吃过包里的龙之息,还是抓了只野猪当夜宵。杨阳的烧烤手艺得自肖恩真传,绝对没话说。 这里靠近中部,往北约四百公里是魔兽和瘟疫肆虐的北三省,向南飞行一天半就是首府里那。 杨阳煮了一锅浓香四溢的野菜菌菇汤,一壶咖啡和几只烘番薯,还有夹火‘腿’和煎蛋的培根,新鲜美味,难以置信是干粮。 “好好吃哦。”喝了口热乎乎的汤,邱玲感动得潸然泪下。杨阳笑着‘摸’‘摸’她的头,把这个显然娇生惯养的同学当成继昭霆之后第二个需要照顾的“妹妹”,同时不忘招呼另一个人:“‘露’琦雅小姐,别客气,多吃点。” “嗯。”蓝龙骑士依然戴着半边面具,和半遮着脸的史列兰像得引人发噱。 邱玲不时偷瞄他,帽檐下的鼻梁端正,‘唇’形完美得不可思议,优雅的下颌轮廓宛如大理石雕刻,捧杯的手指修长莹润——这样一个美男子,居然毁容了!? 这么说,‘露’琦雅也是……她看向同伴,心中的不满和敌意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同情。 “杨阳,我想回史汀老师身边。”一吃饱,邱玲就可怜巴巴地哀求。杨阳回以温和的眼神:“这个嘛,北城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你留在那儿,只会被利用,给赛因先生添麻烦。虽然来中城,也会被罗兰城主当作出兵的借口。”‘露’琦雅微微变‘色’。邱玲愤然提高嗓‘门’:“连你也说罗兰城主的坏话!” “你和他‘交’往的时间的确比我长,不过我有自信比你更清楚他的为人。”杨阳语调一沉,“我不是说他坏,他是个有为的统治者,所以必然有冷酷的一面。”邱玲一窒,沉默片刻,小声道:“你认识他吗?” “有过数面之缘,最初我觉得他是个和善的人,后来我对他敬而远之,我还曾经恨过他。” “啊——东城说你暗杀罗兰城主,难道!” “嗯,因为我以为他害死了我的心上人。”杨阳淡淡地道,漠然的语调掩不住深处的凄凉。邱玲张口结舌,无法想像这个文雅沉静的同学会做出那样的事。‘露’琦雅略一思忖,道:“是史汀大人的师弟,您的师父?”杨阳点点头,史列兰担心地握住她的手。 “对…对不起。”邱玲嗫嚅着道歉,满脸愧疚。杨阳勉强笑了笑:“没关系,都过去了。” “可是,我还是无法相信,他对我、对轩风、对冰宿、对朵琳姐姐都是那么好。” “对某些人好,也可以对某些人坏。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必须具备善与恶两面,将利益放在首位。” 想起赛雷尔也曾经为了大局漠视轩风被处以火刑,邱玲无语。 “好了,别想太多。”体谅她的心情,杨阳柔声道,“你穿裙子不方便旅行,这些天赶路想必也没有洗澡,我在帐篷里放了脸盆和衣服,你去洗吧。”邱玲转忧为喜:“好!” “拉克西丝陛下会接纳我们吗?”‘露’琦雅问道。杨阳为难地抠抠脸颊:“这个…我也不知道。史列兰,我写封信,你帮我寄给拉克西丝陛下。”临行前,诺因把姑姑的空间地址告诉了半身。 迅速写好短信,杨阳一边封口一边道:“我想拉克西丝陛下会接纳你们,即使赶你们走,罗兰城主也会用别的借口。”‘露’琦雅如释重负。 “我好了。”换上便服的邱玲探出头。 “哦,累的话就睡吧。” 邱玲早就哈欠连天,马上缩回去,推出一只装着脏衣服的脸盆。‘露’琦雅心下有气:“自己的衣服自己洗!”这丫头真不懂事。邱玲困倦地爬出帐篷,她从小被家人保护得无微不至,连纸屑都没捡过,哪里知道怎么洗衣服,挤一挤,搓一搓,绞也不绞就以为洗好了,转身回去睡大头觉。 ‘露’琦雅正要呵斥,杨阳摆摆手:“别这样,让她睡吧,她也很累了。” “唉。”无地自容。 杨阳拿出皂角准备反工,史列兰横臂阻止:“我来。”长指一挥,湿衣轻飘飘地浮起,裹进一颗殷蓝的水球,翻滚了几圈,水珠连同污渍一并四下弹飞。 “谢啦,史列兰。”杨阳接过洗干净的衣服。‘露’琦雅看得新奇不已,没想到有人会大材小用地用魔法洗衣服。 “要不要再来一杯?”杨阳举起锡壶,笑如‘春’风。‘露’琦雅情不自禁地抱以笑容:“好的,谢谢。”这些天她忧心母城和赛雷尔,又要照顾邱玲,心力‘交’瘁,此刻终于松了口长气。 “今晚放心睡,我这个朋友是优秀的法师,布了结界。有萨姆在,也没有怪物敢偷袭。” “您也是法师吗?”‘露’琦雅没漏看她腰间的法杖。杨阳不好意思地一笑:“我是四不像,既是法师,也是弓箭手。” “邱玲小姐她,只会一点召唤术。”‘露’琦雅啜了口咖啡,香醇的味道在她嘴里化为苦涩,“请您帮我劝劝她,我的话她听不进去。如今的世道,她再不学着警惕点,实在不行。” “嗯,我能理解你的顾虑。”杨阳瞥了帐篷一眼,“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她这样不也‘挺’好吗,无忧无虑,万事有我们顶着。”‘露’琦雅摇头:“你的想法和史汀大人一样,万一我们顶不住呢?” “没错,但真的到那一天,她一个人也不可能力挽狂澜。”这回轮到‘露’琦雅哑口无言。 “当然,必要的认识还是得有的,她也不笨,我会把我的经历告诉她,由她来判断。等见过拉克西丝陛下后,再带她去西境。诺因会妥善安置她,保证她脱胎换骨。” “咦?”‘露’琦雅不解。杨阳‘露’出无害的笑靥:“诺因他啊,从来不晓得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 “……”也许这位满愿师并不如外表和蔼可亲。 “宠爱不等于纵容。”杨阳敛起笑意,她的父亲就曾经犯过这样的错误,“我希望她幸福快乐,我们这些满愿师,大概只剩下她是干净的了。可是就像你说的,她不能不能学着警惕,所以真相她要知道。至于责任,就‘交’给我们吧。” ‘露’琦雅轻轻颌首:“我明白了。” ****** 创世历1038年萤之月(七月)2日,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亲自在王宫前面的广场迎接,顺便把政治中枢搬下来。目前的局势,窝在上界只会束手束脚。 两头龙降落的威势非同小可,一些大臣和仪仗队成员吓得脚软。 “拉克西丝陛下,您风采依旧。”杨阳语出肺腑,行了个冒险家的礼仪。不少老臣暗骂粗鲁不文。 “哦呵呵呵,小羊,你也很‘精’神啊,那个臭小子呢?” “他和您的记忆里一模一样,也就是完全没有长进。” “没出息的东西。”拉克西丝咬牙切齿。吉西安笑眯眯地招呼:“这位面生的大哥是谁?还有两位美丽的小姐?” “‘露’琦雅。”蓝龙骑士对他的轻浮印象差到极点,冷冷地道。邱玲本想提起裙角行屈膝礼,瞄见身上穿的旅行装,连忙改成鞠躬,声如蚊呐:“我是埃特拉的满愿师邱玲。” 虽然消息早就传开,群臣还是一片哗然。 “欢迎,邱玲小姐,‘露’琦雅团长。”拉克西丝礼节周到地还礼,“两位不必拘礼,就把这里当成家,好好休息。”邱玲十分沮丧。‘露’琦雅感‘激’地致敬。 拉克西丝用权杖指着史列兰,意思很明白。杨阳讶道:“诺因没告诉你们他是谁?” “没啊,殿下和陛下通话不是聊公事,就是吵架。”吉西安纳闷。众人汗颜。 “这样啊,那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杨阳无奈地示意某神脱下兜帽。 下一秒,除了她之外,全体石化。 “他、他脸上没有疤!”回过神后,邱玲大叫。杨阳一怔:“是没有疤啊。” “那你怎么说——”邱玲和‘露’琦雅异口同声。 “这张脸不好见人,不是吗?” “……” ****** 和在西境时一样,暗黑神造成的轰动效应久久不散,只有拉克西丝、吉西安之流神经比较粗壮的还能勉强保持清醒的神智,其他人全部呈痴呆状,一路恭迎的官员‘侍’者也统统傻在当地。 消息传开后,全首府的‘女’‘性’跟着沸腾,天天在宫‘门’外守望。 “祸水。” 当晚的洗尘宴上,拉克西丝摇着羽绒香扇叹气,深切后悔自己的好奇心。 宽敞豪华的大厅高悬数盏‘精’致的巨型水晶吊灯,,嵌彩石的墙壁镶以黄金烛台,点点灯火映照着香气扑鼻的‘交’际‘花’们,将她们妆点得更加娇‘艳’。 外形倜傥的绅士穿着礼服,手持高脚酒杯三五成群地闲聊。 衣冠楚楚的男‘女’,华丽的装潢把这里点缀成常人只能远观羡慕的梦幻之境,然而当容姿绝俗的黑袍男子携伴出现时,所有的视线和光芒都集中在他身上。 及地的黑发自然披散,走动间流泻出闪耀的发‘浪’,狭长微挑的双目也是宛如夜空的‘色’泽,琉璃般明粲,衣着式样朴素,只绣了一点银‘色’的边饰,却衬出一股超凡脱俗的气韵,丰姿秀逸,清冷高华。 长久的静默后,是压抑的议论赞叹。 “史列兰,你很受欢迎哦。”杨阳含笑道——她都被当成透明人了,可惜了莉莉安娜‘精’心的打扮。史列兰困‘惑’地侧了侧首,他对一室的目光毫无感觉,眼里只有身旁的少‘女’。而且他潜意识里,还以为自己是遭人畏惧厌恶的魔剑。 这么微小的动作,就掀起一片尖叫。在场的贵‘妇’小姐都卯足了劲摩拳擦掌,准备使出浑身解数俘虏这个极品。 “咳。”拉克西丝干咳一声,用几句场面话让众人安静下来,挥动权杖卸过杨阳的行礼,“不用客气,小羊,去跳舞吧。”她现在不但懊悔还头痛,美‘色’误人,何况史列兰的美简直不属于凡尘,如果他是罗兰派来的红粉炸弹,那真是威力无穷,足以瓦解权利中枢。最最糟糕的,他是魔封剑,魔导国世代敌视的邪神,这身份一暴光,不翻天才怪。 为什么卡萨兰不知不觉变成了魔族和黑暗神族的大本营?美丽的摄政王百思不得其解,她还不知道东城差不多是众神的庇佑之地,不然还要郁闷。 杨阳顺理成章地拉着史列兰步入舞池,引起一阵嫉妒的窃窃‘私’语,骄横的贵族小姐甚至不把神使看在眼里。由于肖恩用宿主的身体在订婚宴会上胡闹,不少人对杨阳印象极差,还有质疑她其实是魔族的传言。 “我不会跳舞。”黑发神祗手足无措。杨阳笑道:“我教你,别怕,来,手给我。” 这方面的天赋,史列兰显然比诺因高多了,几个转折就把握到诀窍。虽然杨阳本身的舞技并不算高明,但是他举手投足间,自然散发出高贵的风采,令人目不转睛,心醉神‘迷’。 一曲舞毕,杨阳毫不留恋地牵着史列兰走向角落,半途被一帮人堵住,脱身不得。 她虽恶补过礼仪,对社‘交’辞令可一窍不通,只能赔笑敷衍,尽量少说少错。而史列兰更是一头雾水,幸好那些老油条面对他的绝世容光也说不出话,只能对杨阳旁敲侧击。 正焦头烂额,宫廷术士长过来解围,风度翩翩地化解了她的难堪。杨阳投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开始寻找同学的踪迹。 邱玲和‘露’琦雅也参加了宴会,和杨阳一样,风头全被史列兰抢光。不过她们是‘女’‘性’,自有男人关注。蓝龙骑士脱下鳞甲,换声一袭得体的洋装,面具也换了一个,半‘露’的‘艳’丽面容反而更引人遐思。相形之下,没人注意娇小不起眼的北城满愿师。 讨厌。邱玲郁郁寡欢地垂首,退了几步,看着被人群包围的‘露’琦雅,再瞧瞧有两位美男子陪伴的杨阳,更是失落,内心隐隐有一丝嫉妒。 在北城,因为她是赛雷尔疼爱的小妹妹,即使她的姿‘色’不算出众,还是有很多人巴结。而这里,根本没人理她。 我想回去。越想越伤心,邱玲‘抽’‘抽’鼻子,眼眶浮起湿意。 “可以请你跳支舞吗,可爱的小姐?”略带调侃的中‘性’嗓音蓦然响起,邱玲愣愣抬首,只见杨阳不知何时来到面前,一手抚‘胸’行绅士礼,于是下意识地回了个淑‘女’的礼节。 “多谢赏光。” 不顾宾客们错愕的瞪视,杨阳扎起长发,牵起邱玲的小手走向大厅中央。 一时间,只有两个少‘女’翩翩起舞,明明惊世骇俗又异常合衬。清俊的容颜神采飞扬,舞姿潇洒而不失温柔,带动原本手脚僵硬的舞伴渐渐放开,绽‘露’欢容。 “好帅哦!”一个贵族千金低呼,兴奋地拉扯一旁的中年绅士,“爸爸,爸爸,他真的是‘女’的吗?” “呃,当然……是男…是‘女’的。”可怜的父亲也糊涂了。拉克西丝笑‘吟’‘吟’地道:“小羊很有‘性’格呢。”克鲁索‘揉’着太阳‘穴’,不作回答。 “振作点。”杨阳耳语,“这个世界哪里都不是我们真正的容身之所,当初的北城对你而言也是陌生的,所以‘花’点时间,慢慢适应。”邱玲回以羞赧的笑容:“嗯。” 史列兰紧紧盯着眷恋的身影,眉间流‘露’出不安。见状,‘露’琦雅轻笑:“瞧你,像被母亲抛弃的孩子。”两天的相处,她已看出史列兰的心智年龄十分幼小。 是这样吗?史列兰一怔,这时香风扑面,熏得两人险些打喷嚏。一群活像‘花’蝴蝶的美貌***和未婚‘女’郎娉娉婷婷地走近,围住“猎物”。 史列兰谨记诺因的教导,一概不理会陌生人的搭讪。而‘女’士们也不介意他的冷漠,反而觉得更‘迷’人,自吹自擂、互相攀比得越发热切。 “哎呀!”突然一人佯装踩到裙摆,跌进垂涎不已的怀抱。接触的瞬间,片断的画面流入史列兰的脑海。 “走开!” 不假思索地推开她,暴怒的大喝震惊了所有人,随之肆扬的冰冷杀气令血液冻结,可怕的威势笼罩住整个宴厅。 人人僵硬失神,良久,凝结的空气才被一个颤抖的声音打破:“史列兰?” 因为有和死灵王对峙的经验,杨阳才能挣脱这前所未有的恐怖,但也是汗流浃背,两‘腿’发软,更不用提那些昏厥的弱质‘女’流。史列兰大口喘息,似乎正努力控制自己。 “杨阳。”压抑的语调隐含求助。黑发少‘女’急忙奔过去扶住他,走到‘门’口才想起‘交’代:“各位,抱歉,他不太舒服,恕我们先告退。”同时向邱玲投了个歉然的眼‘色’。 第二个回过神的拉克西丝示意乐队奏乐,吉西安驾轻就熟地指挥‘侍’者搬走那几个惹祸‘精’,发言安抚,总算让气氛恢复如初。 是神威。不过,那家伙干嘛发那么大的火?冷眼旁观的萨姆暗忖。 “到底怎么了呢?”‘花’香醉人的庭园里,杨阳让还在生闷气的神祗坐在湖边,轻拍他的背,等他平静下来以后,才柔声询问。史列兰抱着膝盖,半晌不吭声。 “我好生气,也好怕。”悦耳如天籁的声线明显不稳,“我差点杀了她们。” “……是吗?”杨阳又出了一身冷汗,强烈意识到这是个不定时炸弹,还是原子弹级别,更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生气,可以说吗?”史列兰抿了抿‘唇’,断断续续地道:“我…我也不太清楚,那个‘女’人的想法。我不懂,只觉得好脏,好恶心。” 不可饶恕!亵渎的人类! 灵魂深处有个冷酷的声音大喊,带着扫平一切的破坏‘欲’,急于破壳而出。史列兰拼命按捺这个疯狂的念头。杨阳担心地环紧他,叹了一大口气:原来如此,她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帮表面娇怯怯的贵族小姐背地里有多龌龊,从奴隶‘交’易和香都就可见一斑。 何况她们妄想染指的是一位尊贵的神明,难怪史列兰发怒。 “不是的。”暗黑神低语,“我不是为我,她们想我,我不会跟她们计较,可是……那个时候,我好像想起什么。”杨阳听得茫然不解。 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但是不能遗忘,为了避免发生类似的事态。 “是贺加斯。”回忆忽然清晰,主掌毁灭的神祗抬起头,辉映星辰的双眼反‘射’出冷质的光,“宗教审判,异族***,狩猎游戏,残酷美学,禁忌研究,食婴,物‘欲’攀比,‘性’堕落,弑神计划,还有……塑造和神一模一样的玩物。” 杨阳骇然无语:老天!那都是些什么人啊,居然做得出这么变态的事! 就算被神罚也不为过,不,一定会被神罚。 看到自己的“哥哥”被亵玩,不发疯才有鬼。 果然,史列兰垂下头,幽幽地道:“我灭了那个年代,然后贺加斯杀了我。”杨阳呛了一记,瞥见他凄冷的侧面,恍然大悟:“他不知道?” “嗯。”回音带着哭腔,像受了委屈的孩子。 “乖,别难过。”杨阳怜惜地抚‘摸’他柔顺的长发,心里像有小针戳刺,“贺加斯肯定也不好受,而且你想起来了,也算复活了吧。”史列兰摇头:“我只想起一点点。” “呃……”杨阳尴尬地抠抠脸颊。史列兰眸光转柔,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汲取她的温暖,以安抚心底狂暴的杀意。 她身边有种宁和的气息,光是呼吸着,心就渐渐平静。 “杨阳,以后我再生气,你要马上阻止我,我…我怕我控制不住。”进入破坏状态还能挽救,一旦进入毁灭状态……史列兰打了个寒噤,全身如坠冰窖。 那将是万劫不复,即使挡在面前的是贺加斯、诺因、杨阳,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屠戮。 奇迹不会再一次发生。 这是根植于他灵魂的本能,无法消除,无‘药’可救。 “当然啦。”没察觉他的担忧,杨阳就事论事地道,“这里可不是西境,你惹出‘乱’子就糟了。唉,一会儿还要去向拉克西丝陛下道歉。”史列兰面‘露’愧疚:“对不起。” “说什么呢,又不是你的错!该打板子的是那个臭丫头!”杨阳说着也来气,眼前的人是她放在心尖呵护、爱怜的珍宝,那帮思想不纯正的‘女’人竟敢拿他意‘淫’,罪无可恕! “我们早日回西境,那边对你的成长比较好。” 话说回来,让一对孪生兄弟分别背负创造和毁灭的宿命,真是太残酷了,不是注定会对立吗。 想到这里,杨阳窝火至极,不禁暗暗咒骂: 命运之神绝对是个王八蛋! “阿嚏!”与此同时,某位神祗打了个喷嚏,不在意地看着手里的防所,苦思该施与什么恩惠,才能让这个可怜的生命熬过命盘的摧残。 唉唉,神真不好当啊,真想罢工不干了,连薪水都没有。 ****** “那个白痴暗黑神在搞什么!” 在龙背上滚了两圈,帕西斯烦躁地坐起,破口大骂。 因为史列兰的状态起了异变,连带贺加斯也受到影响。 幸好有神器[止息之戒]、咒带和黑龙王的‘精’神束缚,小小的闹腾很快被压制下去,不然今晚又没好觉睡了。 一抬头,满天星光映入他澄碧的眸,无边无垠的苍穹泛着幽冷的莹蓝,金轮月不若往常明亮,笼上一层‘蒙’胧的轻愁,‘迷’离如雾。 “唉,凄风冷月,为什么我不能偎依在柔软的娇躯旁,而要躺在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上面?”银发青年用唱歌般的语气自问。亡灵龙没好气地道:“那就滚下去!” “小克克,别气嘛,我又不是嫌你。”秀丽的死灵法师笑‘吟’‘吟’地安抚,拨了拨散发,眼中‘射’出冷光,“走,去军营。” 中城和东城的北方边境,两军在此遥遥相对,僵持了半个月。空之月下旬,一位大公爵自动请缨,“赶走那些讨厌的臭虫”。摄政王允了他自大的请求,胜利了当然最好,失败了,也可以给其他不自量力的‘门’闼贵族一个教训。 结果就如许多人预料的那样,当造价昂贵的重骑兵好不容易通过水池星罗棋布的沼泽地,不及摆开阵形,东城方面的指挥官就果决地发起进攻,大量的远程武器和气势汹汹的雷击打得卡萨兰军灰头土脸、伤亡惨重。还没缓过气,铺天盖地的箭雨又倾盆而下,造成惊人的出血。效法‘阴’险的主君,弓箭手们尽量瞄准坐骑。实践证明,马身上的护具是几乎无用的,惊慌的战马还踏死不少骑手,笨重的铁家伙一栽下地就动弹不得,在马蹄下化为‘肉’块。尽管公爵大人咆哮敌人不守骑士规则,竟然‘射’马,也没人理会他的愚蠢发言。 ‘乱’军中,少量的弓兵和法师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从两侧包抄的突击骑兵粉碎了卡萨兰军的逃跑念头,正面是庞大而密集的长矛兵方阵,节节败退下挤压到后面上岸的步兵,约三分之一的成员沉入水底淹死,最后是奉命镇守此地的拉‘蒙’少将带队来救,才让残军退回西岸。 不用说,留在战场上的盔甲武器让伊维尔伦军发了笔横财,美得罗兰乐滋滋。后遗症也不如拉克西丝预计的理想,公爵不但把战败的责任推给部下,还大肆宣扬敌人是靠卑鄙无耻的诡计赢得胜利,反而‘激’起贵族们的复仇心。 但是,东城的形势虽好,帕西斯却没有很乐观。占领地的增多固然能得到巨额财富,在平定前却会造成补给困难。卡萨兰军大可避免决战,利用自己对领土的控制和机动优势,对付他们的弱点,目前的北城就是个例子。 如果只是防守,除非使用禁咒,否则中城休想越雷池一步。问题是:他们是侵略的一方。 戒备森严的城塞早早发现飞近的巨龙,确认暗号后打出欢迎的旗帜。轻巧落地的青年身穿洁白的军装,银发高束,姿态洒逸,优雅中透出英气。在场的官兵一致行礼,向这位无职在身却地位超然的初代国王表示敬意。 光复王的生平已被历代王室渲染得极富传奇‘色’彩,罗兰本人也曾说,他的武艺全得自师父传授,而且连他一个零头也不及,可见帕西斯本领之高强,何况他还是位优秀的法师。 这个年代,人们崇拜强者。 帕西斯本人却很郁闷,自从他的真实年龄暴光后,投怀送抱的美人大为减少,虽然他不敢碰(怕被菲莉西亚阉割),但看着过过干瘾也好啊! “不用客气。”大刺刺地挥手,他快步走向还亮着灯的军用设施。伊维尔伦军虽注重纪律,却不像卡萨兰一样,有着鲜明的等级分野,所以他轻慢的态度没有引起不满。不过职责上,前来迎接的将官还是要问一声:“费尔南迪先生是回来休息吗?我马上派人准备客房。” 东城在边境线上修建了大量的防御工事,围绕海德‘门’要塞形成固若金汤的防卫圈,在不久的未来会成为向外征战的跳板。这里的负责人是海蓝军团长瑞恩,一名‘精’干的海军将领,因为海德‘门’要塞也是水陆补给的转运站。而他的顶头上司羽族将军席斯法尔坐镇首府,继续征兵事务,与拉克西丝互相牵制。 顺了顺肩章的穗带,帕西斯笑道:“不用,我只是来看看,最近手痒,想大干一场,彼此知会一声,免得冲突。”瑞恩点点头,引他走进会议室。 “小气”的徒弟罗兰没有把军队借给师父玩,而是封他做客卿,专‘门’派了一队护卫保护他,对外宣称是特殊行动的指挥,这样既正了帕西斯的地位,又方便他爱晃哪儿晃哪儿。 所以帕西斯有参与军议会的权利,之前的战斗也‘插’了一脚,赶跑逃难的流民。 拉克西丝可以毫不迟疑地把民众推出去当挡箭牌,罗兰这边就有点手软。他的乖徒儿头脑好心计深,却有两个弱点:一,对平民太仁慈;二,对异族太信任。后一个还没什么问题,异族确实不比人类狡猾,但是罗兰再不心狠一点,今后面对拉克西丝和诺因会吃亏。像‘肥’猪国王还在的时候,他若做得更绝,某些计划推行起来会容易得多。 有消息贵族们又有动作,这次是两位侯爵。也许拉克西丝想借罗兰之手削弱保守派的势力,但这同时也是自挖墙脚,何况以逸待劳,中城必败无疑。不过从长远利益着想,抛弃无用的累赘提高军队的管理是正确的,这也是短期内唯一的办法。那么‘诱’敌深入一决胜负的可能‘性’相当高。在此之前应尽量拖延战事,让远征军疲于奔命,不攻自垮。 目前拉克西丝的态度非常暧昧,看不出她有什么打算。不过她在战略上处于相当不利的位置,能够选择的战术极其有限。本来让东城陷入三线作战的困境是最好的方法,然而罗兰的闪电战术和南城的神权制度使这个希望化成了泡影。 需要堤防的是西城会坐收渔翁之利,还有拉克西丝一些看似不经意的安排…… 品尝‘精’美的甜点,啜饮自泡的‘药’草茶,帕西斯听着军官们做战前的细部讨论,暗暗点头:罗兰的部下无一是庸才。 “费尔南迪先生,您有什么高见吗?”瑞恩礼貌地询问。帕西斯回以魅力十足的浅笑,席间一半人红了脸:“嗯,对于军略我不是很拿手,不过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愿闻其详。” “拉克西丝应该会采取长期战,这一点我赞同诸位,那她有没有可能实行焦土策略?” “这…不太可能。”瑞恩小心地斟酌词汇,“幕僚团也提出过这个设想,但可行‘性’不高。要成功必须有两个条件:一,让民众乖乖配合的威望;二,杜绝干扰。现在的王室两样都不具备,百姓不会服从,我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烧田。如果摄政王陛下这么做,只会失去民心,使自己陷入绝境。事实上,我们反而想制造这种状况,煽动短视的贵族谏言,散播谣言,派出使者游说,这样就能轻易取得***土地。” “你说的没错。”帕西斯‘露’出赞许之情,“但是从长远角度看呢?扔一大群饥民,变成废墟的东境给我们,把主力移到西境。” 在场一片哗然,众将官都不是傻瓜,自然听出言下之意。瑞恩震惊地低喃:“摄政王陛下……竟然有这么大的魄力吗?”帕西斯咋舌:“别忘了她曾经在大庭广众诬陷罗兰,没证据就要把他处死。”那‘女’人有什么不敢做的? 想起这件事,顿时群情‘激’愤。一人拍案而起:“对!那魔‘女’是做得出这种事!她才没什么王者的慈悲!” 真打起来百姓也会遭殃啊。帕西斯不以为然,他对拉克西丝没有任何亲情,倒是颇为欣赏她。这个后代的‘性’格、行事风格和他很像,‘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安静!”瑞恩大喝,挥手示意众人冷静下来,神情凝重地注视帕西斯,“费尔南迪先生,您提醒了我们,谢谢。不过我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她真的舍得?” “一旦战败,基业也就不存在了,保存实力才是上策。”帕西斯喝了口茶润嗓,“卡萨兰是辆老破车,和我们正面较量决无胜算,她自己舍不得,却不会让侄子侄‘女’陪葬。证据是:苍穹军团和火鸟军团都移师西境,这在眼下的时机,是很不正常的事。而且我的探子查出最近有不少小股部队流动,国库也以清算名义在搬空。”说到苍穹二字时,他脸上闪过细微的‘波’动。 军官们‘交’头接耳,幕僚团也埋首商议。见状,帕西斯开始专心享受茶点。既然有了个方向,就不用他‘操’心了,这些‘精’明能干的家伙会办得很好。何况东城军已经歪打正着,只要加快进度就行。 果然参谋们的结论和他不谋而合:“我们必须尽快控制东部地区,还有几条主干大道。”几位将领表示反对:“快没问题,就怕敌人比我们更快!如今天干物燥,点火容易!”东城的军官多数是平民出身,对农务了解。 “不用担心,拉克西丝没有足够的兵力强制执行,也无法大张旗鼓地做这件事,否则她的王位第一个坐不稳。她放纵那些贵族,恐怕不止派他们送死,还有背黑锅的用意。即使我们不煽动,那帮白痴也会自己出手。” “费尔南迪先生所言极是,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放弃东境也意味着舍弃那些领主和总督,只要证实消息确凿,就会倒向我们。贵族没有统一的指挥,跟不上我们。再放出拉克西丝要卷款逃跑的风声,不愁首都不翻天。”说话的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仪表堂堂,笑容可掬。法师思虑缜密,常在军中担任要职。 帕西斯认识他,确切的说是神官认识他,此人就是指挥暗影部队袭击西芙利村的头领,好像叫多古来着。他不禁觉得这情景十分怪诞,饶富兴味地盯着对方直瞧。多古被他看得很不自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对了,那些财宝怎么办?运到西境太可惜了。”一名军官扼腕。帕西斯一句话搞定:“‘交’给盗宝者协会。”藏在国库里没办法,路上嘛……哼哼。 “万一他们‘私’吞……” “信誉信誉,不要质疑人家的信誉。”帕西斯摇摇食指,道貌岸然地教训,“他们抢了又能逃到哪去?那可不是一箱金子,是很多箱。只要给他们合适的价码,不会有问题的。”众人想想不错。 “目前北城还没稳定,拉克西丝应该会设法拖到秋收后和我们决一死战,在这段时间就陪她玩玩吧。”帕西斯笑嘻嘻地道。瑞恩惊呼:“您要亲自出马?” “哎呀,我当然不会孤身犯险,只是召唤一群小弟帮忙,你们不要吓着。” “不会是……不死怪物吧?” “宾果~~~” 众人黑线满面,他们是不歧视死灵法师,但让他这么胡搞,罗兰的名声……伊维尔伦的名声…… “安啦,我都准备好了。”帕西斯掏出一卷羊皮纸递给瑞恩,“照这上面写的宣扬,哪怕我率领魔族也没关系。”他可不会给乖徒儿添麻烦。 只看了几行字,刚直的军人就全身发‘毛’,舌头打结:“这这这会不会太煽情了点?” “长夜漫漫,孤枕难眠啊。”银发青年如此‘抽’象地回答。 ****** 杨阳在王宫寸步难行。 史列兰坚持不肯留在房间里,跟着她到处走,结果就是招蜂引蝶到阻碍‘交’通。 看着那些搔首‘弄’姿的‘花’痴,被挤到角落的满愿师由衷佩服:那天吓昏的几个贵族小姐至今还没恢复神智,她们居然毫不畏惧,依然前仆后继。何况史列兰为了防止相同的事发生,释放出少许神威,还一点用也没有! “好了,小姐们。”杨阳不得不提高嗓‘门’,“我们还有急事找拉克西丝陛下。”她毕竟是神使,众人不敢当面对她无礼,只是大发娇嗔:“讨厌,再待一会儿啦。” “就是就是,陛下不会介意的。” “或者您让‘侍’从陪您去,史列兰留下陪我们。”…… “史列兰是我的护卫,怎么可以留下来!”杨阳动怒了:这些娇娇‘女’,真是太不懂事了!国难当头,还成天风‘花’雪月,毫无危机感! 众人吓了一大跳,史列兰适时施加压力,迫使她们让出一条路,来到杨阳面前,牵起她的手:“走吧。”按捺怒气,黑发少‘女’回以微笑,带着一个拖油瓶离去——自从在宴会上和她跳了一曲,邱玲就紧紧粘住她,活像宠物跟着主人,连带蓝龙骑士也尾随其后。 拉克西丝正在办公,这个房间两个月前还是由罗兰使用,现在当然易主了。 环顾了一圈,杨阳暗暗感叹。以她外行人的眼光,也看得出布置有多么奢华。地板和墙壁都是磨光的大理石,桃‘花’心木的桌椅镶嵌着金饰,六个大型书柜气派非凡,还有闪闪发亮的瓷器、名画、雕刻,丝绸窗帘刺绣‘精’致,连羊‘毛’地毯也是全手工织成。左墙挂着一面锦旗,百合纹边,中央是咬着剑的狮子,正是德修普家族的王旗,深绿的底‘色’和西境的深红相反。 唉,前途无“亮”。 目睹了东境的现状,再回想东城的强大富饶,杨阳实在无法对即将到来的战事抱以乐观的看法。 “哦呵呵呵,小羊,在发愁啊?”拉克西丝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杨阳赧然一笑,眉间郁‘色’略散:唯一的希望,大概只有这个人了吧。 “坐,满愿师小姐,史列兰大人,邱玲小姐,‘露’琦雅团长。”克鲁索端来香气扑鼻的红茶,他知道史列兰的身份,自然使用尊称。邱玲听者有意,偷瞄大大方方坐下的绝美神祗。她早就觉得史列兰的容貌风采不像一个护卫,这会儿更加好奇。‘露’琦雅满腹心事,压根没注意,问道:“拉克西丝陛下,请问我城的情况怎么样了?”闻言,邱玲也竖起耳朵。 “非常稳定,差不多已经是罗兰福斯的囊中物。”拉克西丝直言不讳,“赛雷尔说是养伤,实际被软禁了,不过‘性’命无虞。”杨阳松了口气,沉‘吟’道:“罗兰城主应该是在用他的名义做安抚工作吧。” “不然哪会这么顺利,不过北城也没人能反抗他。” 邱玲听得大皱其眉,她始终不相信罗兰是贵族口中的“‘乱’臣贼子”,对他的人格抱有根深蒂固的好感。毕竟,她曾亲眼目睹拉克西丝在竞技场“诬赖”罗兰,哪怕他哪天开着大军攻进中城,也是正当反击。 ‘露’琦雅浮起苦‘色’:“没办法了吗?”拉克西丝无奈地道:“很遗憾,那老狐狸的间谍网比我到位,‘弄’出点小‘乱’子还行,救人、***什么的就不行了。”邱玲在心里嘟囔:要你多事,罗兰城主会照顾好史汀老师。 “那他们要小玲回去吗?”杨阳‘插’口。邱玲双目一亮,满脸欣喜期待。 “不,因为‘露’琦雅团长是用比较粗暴的手段带她来这里,当时又有许多人目击,所以有谣言她被我这个魔族蛊‘惑’了心志,背城投敌,将会带领魔军占领埃特拉,自立为王。连带邱玲小姐身陷敌境,可能被当成祭品献给魔王了。” 对一位爱国人士而言,再没有比这更大的侮辱,‘露’琦雅气得眼前发黑。邱玲埋怨地瞪着她。杨阳哭笑不得。 “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你们就留在这儿吧。”拉克西丝泰然喝茶。邱玲鼓起勇气喊道:“不要!我要回去!” “你回去干嘛?被绑上火刑架‘净化’,或者做罗兰福斯的傀儡?” “你说谎!” “小玲,她说的是事实。”杨阳沉声道,“不然,赛因先生为什么不帮你们平反?”邱玲一震,首次正视到隐藏在美好表象下的真实,半晌,她摇摇头,用虚弱的声音道:“也许史汀老师不知道,他不是受伤了吗?” 唉,她可真固执。杨阳有些挫败。拉克西丝根本懒得理睬邱玲,道:“小羊,你找我有什么事?” “哦,我想回西境了。”杨阳指着史列兰,微微苦笑,“我们在这儿只会给您添麻烦,而且我很怕我说错话。”所谓言多必失,还是及早回到能够自由谈笑看书的米亚古要塞,省得和那帮贵族打‘交’道。 “呵呵,我倒舍不得这么个宝贝。”拉克西丝漂亮的碧眸在史列兰身上转了两圈,随即肃容正‘色’,“回去也好,帮我劝劝那个臭小子,别再‘混’了,干点正事。”杨阳忍俊不禁:“遵命。” “还有,那小子烦死了,要我把他的心腹还给他。吉西安这家伙也是保姆,不放心他的主子和商会——你们的飞龙多挤一个没问题吧?” “这个…萨姆恐怕不答应。” “百榭载两个是极限了。” 我可以把位子让给他。邱玲心道。拉克西丝咋舌:“这可头痛了,要他自己掏腰包,不如叫他杀头快。”杨阳抹汗:“不能用***吗?” “哈!他会借机揩油,把我榨得血本无归。战时空浮舟停航,只能用魔法师公会的传送法阵,那可不是一笔小钱。” “这样啊,我跟萨姆打个商量吧,实在不行叫史列兰威胁他。”杨阳无力地道。 “一定要把那财‘迷’带走,我准备和西城缔结军事同盟。”拉克西丝摇晃杯中涟漪的液体,沉沉吐出打算。杨阳睁大眼:“这…很困难呢。”中西两城打了近千年,积怨可不是一般的深。 “是很困难,但有吉西安的三寸不烂之舌就没问题。” “……” 蓦地,室内的六人同时感到脚下传来一‘波’震动,很轻,持续时间也不长。杨阳却心一紧,冲口道:“拉克西丝陛下,你们还没救出菲莉西亚吗?”邱玲和‘露’琦雅不解。 “你是说——”拉克西丝眼神一动,定了定神,道,“莉亚查遍了古籍,还是找不到相关记录,我又不能在这时候举行超度仪式,你知道的。”杨阳叹了口气,颌首表示理解。 “算了,反正那也只是菲莉西亚的身体。倒是索贝克,最近有他的消息吗?” “他啊,可活跃呢。”拉克西丝拿起一份报纸,示意参谋长‘交’给对方。杨阳一边看一边发抖:“这这…这是诽谤。” “没错!” 醒目的头版写着:千年的悲恋。内容大致是:当年光复王陛下自我牺牲,迎娶魔王以化解她的“戾气”,而魔王也确实蜕变成一个美丽又可爱的好妻子。可是好景不长,一个邪恶的法师分别囚禁了光复王和王妃,让本来要献给众神的孩子活在世上,他还坑杀了光复王忠诚的大军。如今,终于得见天日的光复王陛下要率领那些枉死的士兵颠覆这个罪恶的国家,大义灭亲,重建传播神址的美好国度。 “‘女’士们会疯狂吧,这种剧情最狗血了。”杨阳嘴角‘抽’搐。拉克西丝嗤之以鼻:“哼,所以明天他说不定就领着一群僵尸骷髅四处撒野了,去!分明本来就是死灵法师!”杨阳直视她,语气沉重:“您能下得了手吗,在战场上?” “我会毫不犹豫地捅穿他的心脏。” 杨阳无声地叹气。拉克西丝目光炯炯地凝视她:“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小羊,他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不是索莱顿。” “这我明白。”杨阳苦涩地笑了笑,沉默片刻才道,“但我绝对下不了手,那张脸……和神官一模一样。”拉克西丝体谅地道:“我会尽量避免你和诺因落到这个地步。”杨阳没有回答,若有所思。看出她在打什么算盘,拉克西丝变了脸‘色’:“喂喂,小羊,你不会又要以身犯险吧?” “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我要去。” ****** 罗兰对北城的占领很顺利。 前往弗兰提拉高原的部队已经出发了,其中也有他的人马。这一方面是为了避免落人口实,另一方面是给予部下建功立业的机会。这次远征几乎没有牺牲,士兵们固然为生还庆幸,也苦恼一无所获。他大肆削减了宫内的预算,加在军饷里。米利亚坦的享乐支出让他惊讶,这真是一笔天外横财,以此美了众将兵,却令忠诚的内政官大为气愤,暗地里诅咒年轻的征服者。 诅咒对罗兰当然毫无作用,不然他早就死了。 不过军功还是被渴望的,尽管他的近卫队不需要,他们已升到够高的位子,于是有了如上安排。政局的‘交’替也逐步落实,顽固派都被革除,换上他的人。至于暗中襄助的哈梅尔商会,罗兰并未特别礼遇。他可不想让这只蛆虫继续壮大,新商道的开辟会成为它的丧钟。 萤之月5日,重伤的大神官以惊人的速度痊愈,重回工作岗位。 “你这个冒失的小子。” “……对不起。” 瞪了弟弟一会儿,罗兰叹气:“算了,以后小心点,这两天别让自己累着。”他本想叫对方多休息一段时间,但这样法利恩一定会不安,担心主君对自己的评价降低。 唉唉,兄长难为。 “是!”法利恩高兴地应了声,开始浏览文件,很快就上手,分‘门’别类,处理得井井有条。 “对了,法利恩,我记得青龙骑士有个弟弟对吧?”随‘侍’武官只顾为情人端茶送水,东城城主只好自力更生。大神官立刻从脑中挑出记录:“是,名叫特亚修,曾经跟无名氏神官接触过,妻子是我城的法师,夫妻感情很好。”罗兰满意颔首,这等于为他添了一个砝码。 “帮我排个时间接见他。”瞥了眼桌上的沙漏计时仪,罗兰拎着茶壶起身,“你们慢聊,我去教奥黛‘露’。”身为新任北城城主的监护人,他必须煤田‘抽’空指导,这也是增进感情的方式。 “你可不许带坏她!”艾德娜叉腰道。罗兰当作耳边风,径自扬长而去。 年仅八岁的小公主天资聪颖,虽然还不到惊人的程度,却勤恳努力,有一种塌实的行政能力,可以预见会成长为优秀稳健的统治者,所以不怎么喜欢小孩的罗兰感觉当老师还‘挺’愉快。 奥黛‘露’没有积极要求见亲人,她得‘花’大量的时间学习,也乐于充实自己。事实上,她和兄姐们不亲,生‘性’沉默寡言的她是大人眼中的小怪胎。不喜欢玩耍,不喜欢打扮,更不像她那些庸俗肤浅的姐姐,成天拉长耳朵搜集宫里的逸闻,然后牢牢记在脑子里,像用图钉钉住一样。她喜欢看书,喜欢画画。 “奥黛‘露’,你想当法师吗?”看着笔记,罗兰微笑。这一页的纸角,有一根草绘的法杖。孩子毕竟是孩子,再怎么沉稳用功,偶尔也会开小差。 “咦!”知道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奥黛‘露’面红耳赤,“是的,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这是好事啊,又没人规定城主不能兼职法师。你的课业是太重了,过阵子我会帮你减轻负担,安‘插’一些兴趣课。”翻过一页,罗兰笑意加深,跃入眼帘的是一只潦草却传神的美丽生物,“这妖‘精’很漂亮,你很擅长画画。”看来初代城主的血统被这个小‘女’孩继承去了,可喜可贺。 得到夸奖,奥黛‘露’喜形于‘色’:“我也可以学画画?” “你喜欢什么就学什么,但是要定下一个真正的目标,不然会一事无成。”罗兰抱以鼓励而不纵容的态度。绘画陶冶情‘操’,魔法锻炼‘精’神,都是值得下苦功的兴趣,但沉‘迷’就不好了,这世上全才终究占极少数。 “哦。”奥黛‘露’想了想,道,“我还是希望代替父亲大人做个好城主,只要能够学画画和魔法我就满足了。”罗兰绽开发自心底的笑容,‘揉’了‘揉’她金棕‘色’的发。 批改得差不多时,他微微一震,抬头四下巡视,不确定地唤道:“师父?” “哟,乖徒儿,直觉很敏锐嘛。”一个清越的嗓音响起,随之出现的是一面悬空的大镜子,平滑清澈的镜面映出影象。光复王陛下坐在一顶舒适的软轿上,身下的座椅和头顶的华盖都是最高级的天鹅绒,绣着‘精’致的图案,衬以金银‘花’纹和各‘色’宝石,极尽奢华之能事,却在他沉淀了千年沧桑的碧眸里黯然失‘色’,光华流转中风情无限;清泉也似的银发简单地束起,在雪‘色’披肩上流泻出潋滟的水光,夺人心魄,一缕鬓发被长指随意拨‘弄’,另一只手举起下仆端上的葡萄酒递到‘唇’边,水晶杯与优美上扬的妃‘色’‘唇’瓣相映而辉,那是一笑天下醉的魅力。 这么强大的电力使小公主当场傻眼,金发青年长长叹息:“你可真会享受。” “哈哈哈,当然啦,我总得有点王者派头。” “那你的不死大军呢?”看来看去,只有晶羽、刃雾和黑耀三个。 “还没召呢。光是找这顶轿子,这个寝盖就‘花’了我半天功夫。”帕西斯眼珠一转,定在奥黛‘露’脸上,笑道,“好可爱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奥黛‘露’这才回过神,慌忙屈膝行礼:“我是奥黛‘露’欧斯达,很荣幸见到您。”她也听过光复王的大名以及他和东城城主的关系。 “哦,安迪的后人啊。乖孩子,喜欢什么?下次哥哥带给你。” “师父,你需要去恶补一下时政。”还哥哥咧,爷爷都不够辈分。 “切,我知道她是城主啦。”帕西斯甩甩手,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怎么样,有没有要师父帮忙的?”罗兰一字一字道:“你少给我添麻烦就是帮我了。” “我什么时候给你添麻烦了!?”呜呜呜,太伤他的心了。 “还没有。”罗兰拿起矮柜上的报纸,甩得啪啪作响,“这东西害我差点呛死,耳根子不得安宁,被一堆‘花’痴‘女’缠着问你的风流韵事!”帕西斯悻悻而笑:“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还有德修普和陛下,你真想……”罗兰蓦地噤声,因为帕西斯像感应到什么似地抬起头,划了个符文,一封信掉进他怀里。 等他看完,罗兰面‘露’调侃。 “情书?” “不,杨阳邀请我见面。” 沉默了一瞬,罗兰缓缓地道:“她应该是想劝你吧。”帕西斯默认,面无表情地将信撕成碎片。 “你最好跟她见个面,不然她恐怕会带着那位冲过来。”顾虑有奥黛‘露’在场,罗兰说得隐讳。帕西斯听懂他的暗示,狠狠咋舌:“啧,真烦!”由于神官的影响,他对杨阳是能闪就闪。 晶羽见机地递上纸笔,帕西斯只得怏怏不乐地写下单独会面的地址,寄了回去。 罗兰并不担心师父会被说服,杨阳没这个分量,换作肖恩,他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她和维烈一样爱管闲事。” “维烈?那个血魔?”奥黛‘露’忍不住‘插’口,脸‘色’发白。不是她胆怯,艾斯嘉世界的小孩晚上不肯睡觉都被父母用血魔之名恐吓过,就像魔界儿童的噩梦是基连。 “是啊是啊,他是个吃人的恶魔,奥黛‘露’要堤防他。”帕西斯惟恐天下不‘乱’地挑唆。罗兰不以为然,这种粗糙的吓唬只会造成心理‘阴’影,使人退缩而不是产生偏见,所以他把奥黛‘露’抱到膝上,温言宽慰。 和乐融融的景象让帕西斯感到一阵失落,眼神浮起朦胧的光辉。没看漏这股‘波’动,罗兰不快地眯起眼:“师父,本来你再怎么‘混’我也没意见,但既然闹得这么大,就请你至少拿点成绩出来,不然你我会沦为世人的笑柄。” “啊,那当然……” “这之后,你是要回到你的宝贝师父身边,或者和你的美人后代握手言和,抱着你的小公主共享天伦之乐,我都不管。”置若罔闻,罗兰一口气说完,挥手切断空间联系。 “……这孩子怎么了嘛!” 好半晌,帕西斯才反应过来,又是伤心又是委屈。刃雾斜睨这个没自觉的主子:“是罗兰才能忍你这么久,换作其他人早跟你划清界限了。”晶羽叹道:“没错,一直是他体谅你,你从来不为他考虑。” “我怎么不为他考虑了!?我不是站在他这边吗!” “真的?如果肖恩先生站出来,你能下得了手?” “这…这个……”帕西斯语塞。 “罗兰就是预见到这一点,才任由你游手好闲,可是你闹出这样的事,到时退出都没办法。不,你可以撒手不管,他怎么办?”晶羽咄咄‘逼’问,紫瞳涌出压抑已久的愤恨,“主人,我知道你仰慕肖恩先生,可是你苦苦挣扎的时候,他在哪里?他忘了你!逍遥太平地过他的日子!那些所谓的同伴也是!他们是对你有点情谊,但只有他们空下来,需要你的时候才会想起你!平常他们哪管你是死是活!还有那个杨阳,表面装得一副友好的样子,背地里却用怀疑的眼光看你!这会儿又找上‘门’当说客……” “够了。”帕西斯音量不大,却轻易压倒晶羽的怒气,“有些事不是不想放,而是放不下。” 妖兽们都满脸不平。 帕西斯啜饮酒液,沉思着。那段冒险生涯他确实很快乐,但只有莎莉耶他是付出了真心,其他人不过是顺带保护。后来产生了一点感情,但程度和杨阳他们差不多,没啥好计较。 为了不刺‘激’肖恩的记忆,他只能戴起一张又一张面具。在这种情况下,杨阳他们不信任他很正常,而且——尤其是希莉丝——她们潜意识里排斥他,因为他是属于肖恩“过去”的人,而她们想保有属于她们的肖恩。即使没有索伊拉的意外,最后也一定会闹僵。 遗憾是有,一丁点。 现在困扰他的关键是罗兰。 “唉,我不是‘混’,是认真不起来啊。”喝完酒,帕西斯趴在扶手上,苦恼地叹气。一千年的与世隔绝使他与时代脱节,唯一的联系只有罗兰。再怎么晃到东来晃到西,吸收知识填补那段空白,他看大部分人还是像看一只只粽子。 晶羽三人一齐指控他:“所以你不重视他!”帕西斯叫屈:“我很重视他的!”虽然还比不上肖恩……这是他对那孩子抱歉的地方。 是罗兰慰藉了绝境中的他,给予他温情和自由。而那个时候,就像晶羽说的,他最重视的师父遗忘了他和过去挚爱的一切,把感情的重心转移到一群冒险家身上。而他的后代享受着荣华富贵,压根想不到有个老祖宗被关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付出都未必有回报,何况毫无‘交’集。在拉克西丝的天平上,他大概还没空气重,反过来亦然。对诺因和莉莉安娜,他的心态则有点复杂。记忆里依然深刻着那个香香软软的小‘女’婴,老是跟他别苗头的倔小子,也定下了那样的印象,要他怎么去面对长大后的他们?况且他们已经有了爱他们,比他好千万倍的“养父”,要他这个“生父”凭什么立场,有什么脸去认亲? 维烈好心办坏事。应该让他的孩子们在那个年代幸福一生,省得如今大家尴尬、彼此伤害。 再想到他的乖徒儿,亲不如养这句话真是没错。罗兰对他而言,就是儿子,就是‘女’儿。 而罗兰想必也是把他当半个父亲看待。 原来如此。 因为这个徒弟太成熟,太可靠,甚至无形中成为他的支柱,使他忽略了他的心情。他和后代子孙纠缠不清,将他置于什么位置? “好!我要做几件大事,让那孩子消气!”帕西斯握拳给自己鼓劲。 以这句话为开端,接连爆发了四件震动大陆的事件。 [光之道],[剑锋峡谷],[不死军团]和[虚幻森林]。 将贺加斯的神力附于横贯弗兰提拉高原的诺瑞姆林小径,方便在这块怪物出没的地区行军和移民;以气剑劈开地势险峻的秋雪隘口,顺带蒸发了盗贼猖獗的奎拉图森林。 这当然不是人干得出来的事,问题是帕西斯已经不算人了。 无招不破,唯快不破。 他的剑就是这样一把快至巅峰的剑,斩天裂地,无坚不摧。那一千年,他天天对着世界之钥的结界练习,风雨无阻,锐气无可匹敌,肖恩也望尘莫及。 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成果,帕西斯打开杨阳和史列兰曾经光顾过的异空间[勇者的坟场]。 艾斯嘉大陆近年来的战事不多,用那些死者也会穿邦,他只好解放这些被死灵王变成不死怪物的古代士兵,他在死灵魔法上的造诣不亚于那条恶名昭著的尸龙。 至于[虚幻森林],是他看夏天到了,乘凉用的。带着一大群‘阴’沉的亡者到处晃悠也太招摇,他还有点公德心,就建起这片绿‘色’的屏障。 这天,刚检阅完大军的光复王心情很好地躺在软塌上,享受晶羽‘精’心烹调的美味冰点,刃雾不情不愿的按摩和黑耀卖力的打扇,两个骷髅兵抓着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他面前。 “哦呀。”这才想起自己约了人,帕西斯懒洋洋地坐正,脸上的笑容在对上来人的刹那凝固。 那双黑眸,承载着满满的同情,让他想起另一个酷似的人。 维烈赛普路斯,那个曾救助他,也间接害了他和他重视的人们一生的魔界宰相。 ‘唇’边的笑意一转为妩媚,祖母绿‘色’的眸子却相反的冷冽,银发青年以亲热的语气道:“稀客稀客,请坐。” 杨阳有些惶恐,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刚刚一照面,她分明看到对方眼中的怀念和暖意,可是一眨眼,碧眸冰封,冷冷映出她苍白俊雅的面容。 一张用树根变形出来的椅子窜出地面,她手足无措地坐下。 这里的一切都听从帕西斯的意志,绿‘阴’层层环绕,最高大的核心之树伸展出硕大无朋的枝桠,螺旋形的走道延伸至树顶,树枝间有绳梯连接,细看可以发现叶子里‘精’巧的树屋,应该是仿造‘精’灵的建筑。阳光一缕缕透过叶缝,像金‘色’的竖琴弦,沾染了‘露’珠的水汽,在青翠的草地上烙下斑驳的光痕,空气中漫溢着清新的味道,就仿佛有无声的音符缭绕。 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尴尬而僵硬。 晶羽礼貌而冷淡地端上茶点,刃雾念着旧情,做了个“慎言”的手势。杨阳深吸一口气,局促地问道:“那个,索贝克,你过得好吗?” “如你所见,没缺胳膊少‘腿’。”带着些许恶意,帕西斯笑‘吟’‘吟’地道,“怎么想到来看我?不怕我绑了你,向拉克西丝勒索?要知道你的身价可不比从前。” “这个…我是轻率了。”杨阳苦笑,无意识地握紧茶杯,“不过不来一趟,我实在无法安心。” 呵,安心,当年维烈治好他,自以为赎罪后,也是“安心”地离开‘迷’雾森林,说穿了都是图个心安理得。在心里嗤笑,帕西斯的眼神更冷:“如果你是来劝我退出,可以死心了。”杨阳皱起眉:“为什么?你真的要和拉克西丝陛下打?她是你的后代耶!”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劝你的拉克西丝陛下退让?我是她的祖先耶。” “……” “我们各有各的立场,感情也有先后,我欣赏她的美貌和才情,但是除此之外,我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亲情。”帕西斯优雅地舀起一勺芒果冰糕塞进嘴里,微凉的甜味在舌尖泛开。杨阳无心品茗清香的果茶,再接再励地劝说:“那诺因和莉莉安娜呢?你也不在乎他们?” “我当然在乎。”对方的回答令她心头一喜,紧接着又被泼了一盆冷水,“但也就这样了,罗兰对我更重要。” “可罗兰城主是……” 帕西斯打断:“维烈是你的生父,你爱他胜过你在地球的亲属吗?”杨阳无言以对。 “大概你以为我退出就是皆大欢喜,很抱歉,事情没这么简单。何况我干嘛便宜拉克西丝?她为了对付我,强行解开肖恩师父的记忆,在竞技场对罗兰要砍要杀,光这两笔帐就足以用她的命来抵。” “可是你真的不该‘插’手啊!”杨阳忍不住提高嗓‘门’,“拉克西丝陛下和罗兰城主打很正常,但你不是,你不属于这个时代!凭什么搅和?”帕西斯冷笑:“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多了!你、维烈、肖恩师父、我的儿子‘女’儿,大家都别干了,我倒会考虑你的意见!”杨阳再次被堵得闷掉。 “不要说别人理直气壮,对自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真不忍心,应该第一个劝肖恩师父退出,他才是最不适合战争的人!你的论调看似公平,其实还是为自己打算!” 杨阳窘得满脸通红。见状,帕西斯微微缓和脸‘色’。 他对眼前的少‘女’没有恶感,但是这对父‘女’如此相似,情感免不了投影。 “行了,你走吧,杨阳。”看着融化的冰糕,银发青年疲倦地叹了一声,“把你的好心用在你的同伴身上,别再来管我,帮我向肖恩师父和莎莉耶问声好。” “索……”杨阳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对方的形象就淡化消失。 当神智回笼,矗立在她面前的是一片闪闪发亮的绿意。森林已经关闭,再也不会敞开。 ****** 无功而返,杨阳极为沮丧。 一路都在反省自己哪句话说错了,结果还是一头雾水。不过帕西斯的拒绝打消了她继续劝解的念头,她的确想得太天真了。 拉克西丝对她的失败一点也不意外,帕西斯已经昭告天下,怎么会半途而废。何况他还干了那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摆明了铁了心帮罗兰,宽慰了几句,送她回西境。 “你直截了当劝当然不行啦,应该先叙旧,慢慢瓦解他的心防。”吉西安知情后,指出她的错误。杨阳听得一愣一愣:“这样啊。” “唉,满好叫我陪同。”宫廷术士长十分遗憾,他可是‘交’际方面的天才,“保证手到擒来。”杨阳对他的夸口回以沉默,却不得不承认这位风流俊逸的青年有一副好口才和让人亲近的魅力。 拱顶挑高的大厅里音乐流淌,灯火辉煌,盛大的饯别宴正在举行。丰富的美食、‘精’致的吊灯和富丽堂皇的装饰令人眼‘花’缭‘乱’。贵族们按照地位高下依次翩翩起舞,炫耀着世袭而来的身份与荣耀。 史列兰亦步亦趋地跟着杨阳,摇头回绝邀舞的千金小姐。他在上流社会风评不佳,虽然‘女’‘性’都为他痴狂,但年轻的绅士是嫉妒得牙痒痒的,年长的也不满他冷漠疏离的态度,暗骂:“只是个来历不明的护卫罢了。” “嘿,老弟,别这样,跳一会儿又没损失。”应付得不耐烦,吉西安拖着他下场,引起一片‘激’动的尖叫。 杨阳目送他们的背影摇头,敢和神明称兄道弟的,大概只有这家伙吧。 “阳。”邱玲眼睛眨巴眨巴,期盼地瞅着她。杨阳飒然一笑,牵着她步入舞池。 第二天,送行的队伍只能用浩大形容,舍不得情人离去的‘女’士们泪流成河,拼命挥动手绢。 “吉西安大人~~~不要忘了我们啊~~~” “放心,奥莉卡、美琳、珍……”吉西安一一喊出情人的名字,抛送一个个飞‘吻’和令人脸红的‘肉’麻话,“你们都在我心里,我晚上做梦也会想着你们。”站在容‘色’绝丽的史列兰旁边,还这么受欢迎,可见他实力之坚强。 “禽兽。”‘露’琦雅嘟囔。邱玲干咳。拉克西丝抹了抹汗,挥手道:“小羊,一路顺风。” “拉克西丝陛下,再会。”杨阳郑重回礼,爬上变回龙形的萨姆,然后是吉西安和史列兰。邱玲和‘露’琦雅骑蓝龙百榭,一行人很快抛下喧哗的围观者,飞上夏日的晴空。 仿佛展开的龙翼,不祥的黑羽也笼罩了整个大陆。 帕西斯劈开秋雪隘口的一剑被士兵看成是神人之举,佩服得五体投地,[光之道]也被北城人民‘交’口称赞,过去不信神的埃特拉俨然‘蒙’上神迹的光辉,取代前段时间炒得沸沸扬扬的提拉英雄。光复王的本领被无数人膜拜推崇,也使有心人困‘惑’不已。他召唤了亡者的大军,照理是死灵法师,可是他又会光系魔法,剑术还那样了得,实在搞不清是哪种职业。魔法师公会特别邀请他测试,帕西斯抱着恶作剧的心态去了,轻松捞到五叶草证明,顺便考了个特级炼金术士。五位大佬看着水晶球发了半天愣,因为帕西斯竟然和诺因一样,是五元素体质,还多了两种能量系:生与死。 老天!同时拥有生命之力和死亡之力的人是不可能存在的啊! 其实帕西斯是捉‘弄’他们,他原本是死灵法师,被协调神附体后应该呈现光属‘性’,是故意‘弄’得那样五颜六‘色’。但是这么一来,他的名声更响了,谣言也越传越夸张。 罗兰和拉克西丝都在积极备战。两城的密谈各逞智谋,在对方的领域活动。贵族的气焰倒有所收敛,就算他们再怎么横,面对王室的始祖还是有点不知所措,况且没人敢和不死怪物打。结果帕西斯反而寂寞了,不时‘骚’扰边境,给予抵抗的领地毁灭‘性’打击。一夕间,[银焰]、[不死者之君]、[血之仲裁者]等恶名响彻北地,间谍们的行动顺利许多。气得拉克西丝跑进神殿,命令众神管好这个撒野的家伙。 虽然贵为光神的神眷之‘女’,她却从不向神祷告,经历过战场厮杀的摄政王只相信自己的剑和头脑,但如今那个‘混’蛋祖先仗着协调神的力量为非作歹,其他神再不出来解释一下,士可忍孰不可忍。 光神立刻回应了她,和罗兰‘交’情好归‘交’情好,他们还是比较公平的。 “呃,那个……”和眷顾者一样盛气凌人的箩尔烈雅却在两道强烈的目光下退缩,结结巴巴地道,“贺加斯大人是我们的顶头上司,我们管不到他。” “帕西尔提斯是个人类!你们就任由他狐假虎威?” “唉,小拉,你冷静点听我说。”箩尔烈雅涎着笑脸安抚。克鲁索不失时机地端上消火的香茶。拉克西丝哼了一声,喧宾夺主地坐在祭坛上。箩尔烈雅也没有生气,示意可怜的参谋长再去拿一张椅子。 “就像你是我的神‘女’,帕西尔提斯目前也算是贺加斯大人的神眷之子,你可以用我的力量杀人救人,他也有这个权利,而且他的限制反而比你们大。贺加斯大人是维护平衡的神,如果他强行使用他的力量破坏或杀戮,必须承受数倍的痛苦。” “那家伙是个自虐狂。”想起帕西斯在竞技场的暴举,拉克西丝咕哝。箩尔烈雅微微苦笑:“这倒不是,应该是他为了保持清醒养成的习惯吧。”拉克西丝瞪视她:“为什么不把他们拆开?这样帕西尔提斯痛快,协调神也自由了!” “就是拆不开啊!”箩尔烈雅一脚踢翻克鲁索搬来的凳子,后者面无表情地扶正,“帕西尔提斯本来体质属‘阴’,除非他被完全同化,否则贺加斯大人就不能离开。但那样,他的意识也不存在了。” 拉克西丝还不至于说出“最好不过”这种话,虽然她心里是这么想。 “我们不愿意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可惜这只是时间问题。” “所谓的时间是多久?” 箩尔烈雅歪着头想了想,对于神明而言,分清一小时和一世纪的差别是非常困难的事:“嗯…再撑也撑不了几年,所以你别计较了。他能做的破坏有限,又那么可怜。”拉克西丝无动于衷地挥手:“得了,问你等于白搭,快滚吧。” “小拉,你真冷淡。”难得被召唤的光神一脸弃‘妇’状,悻悻跑路。临走前,有些不确定地朝她腰间的镜子瞄了一眼。 连送别也懒得,黑发的摄政王自顾自思索。她从没指望过这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散到脱线的神祗能拿出什么办法,只是发通牢‘骚’而已,却察觉心腹盯着自己直瞧,眼神十分诡异:“你干嘛?” 总参谋长缓缓吐字:“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没被神罚了,因为神比你更欠扁。” “……” ****** “听到他们的话没有,维烈?” 魔界宰相一言不发,苍白的‘唇’抿成一线。 魔王笑得异常尖锐:“哈!不愿意!时间问题!” 她垂下头,乌木般的鬈发披散肩头,更衬得她白衣如霜,宛如一尊冰雕。 “王,您要干什么?”维烈不安地问道。他还盼望和肖恩见面后,主君的情况会有所好转,不料听见这样的对话,恐怕事态会恶化。 菲莉西亚没有回答,眼底流转着冷酷的算计。 如果帕西斯有个三长两短,她会让所有人陪葬。这个复仇计划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可惜她的力量太微薄。 她唯一的筹码只有眼前这个人,还不能信任。维烈只是基于愧疚和责任心才效忠她,谈不上什么感情。一旦冲突,他肯定扭扭捏捏,顾虑东顾虑西。即使用关键词,也只能控制他的行为而不是意识。万一命令来不及,她就完蛋了。 忍耐。菲莉西亚对自己说,等她有了身体,就能结合异能做深度催眠,彻底掌控这个强大的战力,和他身后的魔界。 菲莉西亚对魔族的恨仅次于众神,是他们侵略艾斯嘉,造成之后一连串悲剧。不过凡事有先后,众神的预言使肖恩和她落到今天的地步,协调神又害帕西斯受了一千年活罪,真是挫骨扬灰不足以泄恨。但神是杀不死的,杀了他们还会复活。 始源之海,是她的目标。 把那该死的源头消灭,就能真正杀死众神,然后……哼,她会好好回报那群侵略者。 “我要干什么?”勾起冰冷的讽笑,菲莉西亚反问,“我能干什么?”维烈羞惭地红了脸,不敢面对她凌厉的视线:“对不起,王,我……我……”他已经说不出“我会想办法”这种话,连忙转移话题:“那个,肖恩想见您。” 菲莉西亚一怔,紫眸泛开温柔的涟漪。然而,这微小的‘波’动很快就消失了。 “说我不宜见客,随你怎么编,总之不许带他来。”现在的她不能动摇,离实施只差一步。 “呃!?”维烈瞠目结舌,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菲莉西亚不耐烦地瞪他:“要我说几遍?”维烈摇头,只好困‘惑’地答应。 “肖恩师父好吗?” “不太好,希莉丝…他的情人和帕西尔提斯是敌对关系,夹在他们中间左右为难。” 情人?眯起的眼闪过血淋淋的杀意:好,很好,她又多了个要解决的对象。 不知祸从口出的魔界宰相长吁短叹:“肖恩很苦恼,虽然他表面上大大咧咧。他谁也不想伤害,可是……”菲莉西亚打断:“帕西斯不会也有情人了吧?” “不不不,他没有,他对您一往情深。”维烈赶紧澄清。菲莉西亚满意颌首,笑靥如‘花’地拨了拨鬓发:“告诉他,我心里也只有他一个。” “是。”脸皮薄的维烈为代传这样的话而面红耳赤。 “还有,他搞什么啊,直接把肖恩师父绑去他那儿不就行了,或者偷偷宰掉那个狐狸‘精’。” “……” ****** 被菲莉西亚视为狐狸‘精’的那位此刻非常恼火。 母城的变故使她的‘胸’口充斥着焦躁之情,空之月7日,镇守莫尔斯港的将领凯伊发现东城海军的异常动向,于次日回到上界,汇报的却是另一件事。就是这件事,让南城的统治阶级‘乱’成一团。 代理城主,继承人蕾雪涉嫌与中城的旧王党暗中往来,提供他们***拉克西丝的物资装备,其他高阶祭司更是证据确凿。由于个个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梅莲可只得秘密调查。但高阶祭司们耳目灵敏,很快擦出火‘花’。双方剑拔弩张,各持己见。众祭司坚持协助圣骑士团打倒“万恶的魔族”,甚至还有叫嚣着要发动“圣战”的。梅莲可不同意,无论出于友情还是考虑到南城的现状,她都不赞成这么愚蠢的行为。 本来有望调解的蕾雪保持缄默,尽管她‘性’情温柔淡泊,但是从小被当作城主候选人培养,又为此努力了十多年,根本不可能放弃。希莉丝投靠拉克西丝,她只有站在敌对方。 更糟糕的,凯伊被查出是那个秘报人,惨遭牢狱之殃。虽然梅莲可施压放了他,但他当日就愤而离去,回驻地加强军备,俨然有拥兵自重的倾向,情势更加紧张,只差没爆发内‘乱’。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去了只会添‘乱’。”肖恩咬着串烧发言,经过这些天的耳濡目染,他好歹具备了一点政治理解力。希莉丝叹了一口气,在他身边坐下,十指深深‘插’入火焰般的红发:“我知道,只是觉得这里面有点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那十一个妖‘妇’本来就是头脑发热的老顽固。”诺因嗤之以鼻,他也学肖恩,拿着一根‘棒’‘棒’糖‘舔’得起劲,“应该让贝姆特在灰水河砍了她们,你家的空气就会干净很多。” “那会天下大‘乱’!”希莉丝瞪目,随即冷静下来,抱‘胸’沉‘吟’,“这么闹下去不妙,会给东城和西城可趁之机,首先要安抚住凯伊将军。” “你去声明一下,说对当城主没兴趣,就搞定了。”诺因说得轻松至极。希莉丝切齿:“我是想当城主。” “权宜之计啦。”莎莉耶人小鬼大地拍案,“先稳住那个蕾雪,让她摆平两边,等风头过去,再把她们统统作掉。”在诺因的言传身教下,她利益至上、‘阴’狠毒辣的本‘性’有加剧的趋势。 “不可以这么想!”肖恩生气地斥责,瞪了义孙一眼。莎莉耶吐吐舌头,模样十分可爱。 “哎呀,你们怎么老谈这些无聊的东西。”昭霆抗议。耶拉姆不以为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昭霆习惯‘性’地跟他唱反调:“阳的事比较重要,她都走了一个多礼拜了!” “老妖婆说今明两天会到。” 诺因话音刚落,守卫就敲‘门’通报:“殿下,杨阳小姐回来了,还有吉西安大人。” “你这家伙总算死回来了!”广场上,诺因朝阔别近两个月的心腹怒吼。吉西安回了个白眼,慢条斯理地爬下龙背:“我还不想见你……呃!”冷不防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搂住,险些断气,火热的场面让早就守候在旁的同人‘女’们齐声尖叫。 “咳。”杨阳看得臊红脸。史列兰举手打招呼:“诺因,我回来了。”诺因将友人推到一边,拍拍他的肩:“玩得开心吗?” “开心~~~” “你这‘混’小子。”吉西安恼怒地整理‘弄’皱的衣服。雷瑟克潸然泪下地迎接他:“你回来就好,我和殿下快忙死了。” “你们把我当苦力啊!?” “哟,邱玲。”昭霆奔向另一头蓝龙。杨阳和诺因目光‘交’汇,一股归乡的情‘潮’油然升起,情不自禁地漾开笑涟:“我回来了,诺因。” “呃…嗯,欢迎回来。”诺因突然舌头打结,讷讷地道。吉西安为他***的表现扼腕。 丢脸啊,我离开期间,这小子大概什么进展都没有! “杨阳!”肖恩高兴地扑向宿命的另一半,被诺因揪住辫子,硬生生拖回原地,生气地质问,“干嘛啦?” “别动手动脚。” 杨阳没有起疑,心神在看到肖恩的一刻飞到昔日的同伴,犹豫是否要说出‘迷’雾森林的见闻。诺因注意到她的异样:“怎么了,是不是老妖婆要你传什么难听的话?” “她是要你别‘混’了,干点正事。” “切,我理她。” “你姑姑很辛苦,你是应该认真点。”杨阳严肃地告诫。诺因不悦地反问:“我有跷班吗?总不见得连她的份我也要包办。” “这个……” “陛下是要你放点心思在大局上,别人家打到地头再反击。”吉西安带着‘私’怨开口,他早就不满主君的毫无野心和消极怠工。 “你们一鼻孔出气了!?” “殿下,这件事我们慢慢谈。”雷瑟克熟练地调解,转向两位客人,“欢迎,邱玲小姐,‘露’琦雅团长。”笑容沉稳而有风度,比诺因更像一个城主。 因为旅途劳顿,邱玲洗完澡就睡了。身为她的保镖,‘露’琦雅只得随‘侍’在侧。余人聚在采光良好的沙龙喝茶聊天。 “咦!你见过索贝克了?” “嗯,几句话就被他挡回来。”杨阳苦笑。肖恩急切地追问:“帕尔好不好?好不好?” “外表是很好。”看了帕西斯的日记,杨阳再也不敢以貌取人,斟酌地道,“他身边有三个可爱的小孩子,其中一个是黑耀。”莎莉耶惊喜地亮了眼:“黑耀?他有没有问起我?” “那个…我没跟他说话,不过他还是老样子。” “另外两个应该是刃雾和小羽吧。”想起黑耀的原形黑凤凰,耶拉姆推测。昭霆咋舌:“索贝克用一个童工不够,还用三个。” “那变态说什么?”诺因这么称呼生父并不含有鄙视成分,反而有佩服的意味。帕西斯压制神明的意识,又做出那么惊人的壮举,意志和实力都无可挑剔,完全符合有潜意识恋父情结的小鬼的想像。当然,这还是不能抵消他吃他豆腐的恶行。 听出友人不是骂人,杨阳详细叙述经过。希莉丝不解地皱眉:“索贝克好像对你有成见似的。” “嗯,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他。” “你是不是对他说了同情的话?”肖恩沉思片刻,恍然大悟,“帕尔最讨厌别人可怜他了!” “我没有……啊!”杨阳捂住嘴,抱歉地看着他,“我没说那种话,不过我是很同情他。”昭霆为表姐不平:“这很正常啊,阳又不是讨厌他。” “帕尔宁可别人讨厌他。” “……怪胎。” “不奇怪,有自尊的男人都受不了别人的怜悯。”雷瑟克帮忙说话。吉西安接口:“你应该为他流下心痛的泪水,抱着他温言抚慰,没有男人能抵抗佳人的温柔安慰。”诺因扁了他一拳,他可不想心上人成为自己的后母。 杨阳自动左耳进右耳出:“原来如此。说起来,月也是这样别扭的‘性’格。”昭霆由衷感叹:“是啊,连句‘我爱你’都不肯对扎姆卡特说。”在座的男‘性’遍体生寒。肖恩‘露’出下定决心的神情:“他在哪儿?我想见他。” “你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希莉丝拎他耳朵,换作以前她会赞同情人去当说客,如今帕西斯明摆着站在罗兰一边,搞不好还会把肖恩拐骗过去。 “我去去就回来!” “在那之前,你先看看这个。”杨阳朝史列兰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打开次元空间,掏出一摞摞泛黄的纸卷。诺因吹了声口哨:“哇~~好多书!”接下来几天不愁没书看了。 “不是书,是你老爸的日记。” “啊!?”众人愣住。耶拉姆反应最快:“你去了‘迷’雾森林?”杨阳点头:“我还看到了神官出生的法阵。”昭霆和耶拉姆默然,心情沉重。肖恩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伸手就要解绳子,莎莉耶阻拦:“这不太好吧。” “这个……”杨阳迟疑了一下,“我是‘私’自拿的,不过我认为肖恩和诺因应该看——不如我们出去?”吉西安第一个响应:“我回避。”比起翻老古董,美‘女’的怀抱对他更有吸引力。雷瑟克跟在他后面:“先处理工作。” “啧!” 本想偷看的昭霆被耶拉姆拎出去,然后是莎莉耶、杨阳和史列兰。出乎意料,预计会泡几天的诺因当晚就夺‘门’而出,冲进杨阳的房间,用濒临爆发的语气道:“我从没看过那么无聊的东西!” “那是你爸爸的日记耶!”杨阳大怒,转念一想男‘性’的感受‘性’和‘女’‘性’不同,此人尤其没这方面的细胞,稍稍平了气。 “所以才加倍的无聊!我还以为是剑谱之类,没想到全是千篇一律的文章!”诺因抄起她的咖啡灌了个底朝天,心有余悸地抚‘胸’,“亏得他没发疯。哦,后来疯了。”杨阳瞪大眼:“真的!?” “嗯,维烈治好的,不过我没细看,那段纪录也很零碎。话说回来,你不该给那家伙看这种东西,我出来的时候,他简直是面无人‘色’。” 闻言,杨阳有点紧张:“我也觉得给他看太残酷了,可是索贝克的心情不能不让他知道,他实在太迟钝了。”诺因又倒了一杯,接过半身孝敬的甜点大块朵颐:“有这个必要吗?帕西尔提斯是希望那笨蛋一直快活吧,你会‘弄’巧成拙。”杨阳越发坐立难安,竭力稳定心绪:“自己背负一切,却让重视的人活在无知的世界里,这是不对的。”就像贺加斯。 “随便你。”诺因懒得再劝,一脸无趣地‘舔’指尖上的饼屑,“总之我不要看了,还是游记看着爽快,那种一成不变的日记闷死人了。”杨阳凝视他:“诺因,如果哪天你和索贝克刀剑相向,你会怎么样?” “我会很高兴,他是个好对手,说不定比老妖婆更强,真是太‘棒’了!” “……” 杨阳突然有一种无力感:对这个人而言,似乎没有问题需要头痛,一切简单明了,勇往直前就是。 “唉,也许我是庸人自扰。” ****** “阳,你帮我劝劝他啦。” 第二天一早,希莉丝指着放在‘门’口一动没动的饭菜抱怨。杨阳不意外地安抚:“算了,他饿了自然会出来吃,而且肖恩是幽灵,不吃东西也没关系。” “那上班呢?” “你就让他休息几天,我已经跟诺因打过招呼了。” “哼。”希莉丝很是郁闷。杨阳早就想说几句心里话,拉着她走进隔间。史列兰尾随其后,顺手关上‘门’。 “希莉丝,不是我说,你把肖恩‘逼’得太紧了。他刚刚恢复记忆,还在调适期,你应该给他点时间想想,而不是强迫他待在你身边。” “我也不想这样啊!”希莉丝烦躁地咬着大拇指,吐‘露’道,“本来他和我约好的,助我一臂之力,偏偏又是索贝克,又是莉,他自己也是一副恨不得远走高飞的模样,我…我怕他抛下我,回到他的徒弟‘女’儿那去。”杨阳的神‘色’缓和下来,搭住她的肩膀:“我明白,我也希望肖恩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可是这样对索贝克太不公平。他和我们旅行的时候,都隐藏自己——他能做到,你为什么不能接纳他呢?” “没这么简单,阳,他现在是我们的敌人!” “这个嘛,他应该不会和肖恩为敌,我们要面对的还是罗兰城主。” 希莉丝抿了抿‘唇’,干脆把话说开:“阳,如果索贝克要加入我们,我举双手欢迎,可要我把肖恩拱手相让,我做不到。”杨阳抠抠脸颊,好言劝道:“希莉丝,你就当肖恩出去旅行,借给索贝克十天半个月。肖恩会回来的,他不会不守诺言,也舍不得你。索贝克苦了一千年,需要师父的安慰。他心情一好,说不定疯病就痊愈了。他也不会让任何人利用肖恩,绝对把他从头保护到脚。”希莉丝拉长脸:“你的意思是我利用肖恩?” “呃,我不是……” “够了!如果肖恩要走,我不会阻拦!”希莉丝踏着重重的脚步离去。杨阳看着她的背影叹气:莫非我的感化力变弱了?这是第二次失败。 垂头丧气地回到房间,正左顾右盼的‘侍’‘女’喜容满面:“满愿师小姐,维烈宰相来了,在里面。” “哦。”低落的心情顿时‘阴’转晴,杨阳高兴地推‘门’走进。依然闭着眼,一袭简朴风衣的黑发青年微笑迎接,温润的嗓音是不变的宁和:“杨阳,史列兰。” “维烈好。”乖宝宝礼貌地还礼。杨阳欣喜地坐在对面,动作娴熟地泡茶:“饭吃过没?今天怎么想到来看我?是不是又病了?脸‘色’很不好呢。” “不是,我灵魂出窍去见王,有点累而已。” “见过菲莉西亚了?她怎么说?” 维烈接过边缘镶蓝纹的白瓷杯,苦涩地笑了:“不瞒你说,王竟然拒绝见肖恩。”杨阳大吃一惊:“怎么会!她、她生气了吗?” “看样子不像,但我也搞不清王在想什么。”维烈啜饮甘香的‘药’草茶,一贯安详的俊容此刻愁眉不展。杨阳也烦恼地拨着杯柄。只有史列兰浑然不知世事,一口茶一口包子逍遥得很。 “这下伤脑筋了,要是肖恩知道……不过作为灵体一千年,又家破人亡,谁都会生怨。” 王的怨气不是这么简单的程度!维烈在心里哀号,有时他真是不堪负荷,但是自己造的孽只有自己消受。 魔界宰相的教训告诉我们:人要三思而后行,破坏容易,收拾难。 “不能实话实说,就说菲莉西亚很虚弱,需要暂时静养。”杨阳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借口。维烈不安地瞅着她:“能行吗?”杨阳竭力忽视良心的刺痛,咬牙道:“肖恩很好骗,没问题的。” 想到友人知道被养‘女’拒之‘门’外的反应,维烈也选择当缩头乌龟,瞒多久是多久。 “唉,真怀念以前在地球的日子。”那时的人际关系多单纯,哪像现在错综复杂,连个头绪也理不出来。 “杨阳,你想回去?”见‘女’儿神情抑郁,维烈非常心疼。杨阳回过神,笑着摆手:“我是很想,但这里的事不解决,我回去也不踏实。” “嗯——”维烈沉‘吟’片刻,道,“如果是去散散心的话,我……”没等他说完,杨阳听出言下之意,‘激’动得站起来:“你能送我回去!?对哦,就是你把我寄养在那边的嘛,唯叔叔也是你创造的。”维烈笑了笑:“嗯,所以短时间的话,我可以开个空间‘门’。”杨阳兴奋得差点手舞足蹈。 “我也去。”史列兰不甘被冷落,‘插’口道。 “当然,维烈你借给他一套衣服,或者用幻术,我去里面换。”杨阳一溜烟冲进卧室。 来到这个世界时穿的衣服她还细心地保留着,但穿上后,感觉紧了点。杨阳蹦蹦跳跳地回到客厅,只见史列兰站着让维烈编辫子,上身换了件白衬衫,下身还是老样子,长‘裤’和皮靴,看起来倒不突兀。注意到她的视线,维烈歉然道:“对不起,我没准备鞋子,幻术对他不起作用。” “没关系,这样很好看。” “杨阳也很好看。”史列兰真心赞美。黑发少‘女’回以灿烂的笑容,突然啊了一声:“要不要通知昭霆?还有其他人?” “不行,昭霆还不要紧,诺因他们去会影响法则。我是不受命运管辖的摩苏,史列兰是神,你本来就是地球人,出入不会有事。” “那就算了,这会儿那小妮子八成在练习,下次再叫她。” 维烈在四个角落放置法器,隔绝魔力外泄,也防止有人贸然闯入。然后‘吟’唱简短的咒文,他的异能包括‘操’纵空间,之所以使用咒语,是方便控制。 随着一扇光芒闪烁的‘门’扉逐渐成型,杨阳又问道:“对了,这‘门’通向哪里?万一从路中央冒出来,我们就要上报了。” “放心,那边也是‘门’,慢慢走出去就行了。” “哦。” 数秒后—— “男厕所的‘门’?倒是够偏僻了。” “……对不起。”维烈窘得耳根都红了。史列兰好奇地东张西望。重归故土的杨阳压根不在乎这点小事,笑道:“没事啦,不过这里的空气不太好,我们快出去吧。” “等一下。”维烈在‘门’上设了个结界避免误入,又挂了块“损坏,修理中”的牌子,才无后顾之忧地走出去。 ‘门’外是铺着瓷砖的长廊,杨阳判断是商铺大楼的内部。听到脚步声,一个身穿蓝衣的清洁工转过头,正好和史列兰打了个照面,当场石化。 “要帮你买顶帽子。”杨阳笑嘻嘻地道,一左一右勾住两名同行者的胳膊,意气昂扬地宣布,“好,出发!” ****** 回到久违的地球,杨阳的心情不用说是雀跃的。 而史列兰是新奇,触目尽是前所未见的事物,虽然那些看到他就发呆的男‘女’和在魔导国没有区别。维烈回忆起摩耶的生活,老人的‘毛’病——怀旧发作,直到被‘女’儿推进***室。 “杨阳,那个……”他全身僵硬,清俊的脸庞浮起不自在的红晕。 “哎呀,试啦,我特地帮你选的哦。”杨阳比对手里的两套大衣,“唉,轩风在就好了,我对流行不清楚。”一名服务生不失时机地抢上,滔滔不绝地介绍。更有好几个围着史列兰评头论足,帮他设计造型。 杨阳也买了一件,她被召唤的时候是初‘春’,刚刚问了声,年份一样,季节却变成了深秋十一月,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了,只好破费。还被化妆品柜台的小姐抓去美容,盛情难却。 “会不会很奇怪?”杨阳小声问,她在被涂眼彩的前一刻逃回来,只扑了粉,抹了点口红,显得比平常有‘精’神。维烈是标准的爸爸看‘女’儿,越看越漂亮,满口称赞。史列兰点头如捣蒜,表示相同的看法。 两位男士都适合品位高雅的服饰,但是杨阳独排众议,帮史列兰选了一条背带‘裤’和一双登山靴,还有一顶鸭舌帽,掩盖他的美貌,免得他们一路遭人围观。 临到付帐,她才想起自己一‘毛’钱也没有,出了一身冷汗,却见维烈掏出一只皮夹,里面满满是百元大抄和金卡。 “维维维烈,那个……” “菲亚斯他们帮我办的。”魔界宰相‘露’出温馨的浅笑。杨阳松了口长气,没有深想其中的意义。 在一楼的食品柜台,杨阳买了个正宗起司蛋糕,三人分着吃了。浓郁的味道,厚重的‘奶’香,化为‘唇’畔沁甜的笑意。 一切都和走的那天一样。商场外的街景映入眼帘,异世界度过的日日夜夜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作为普通学生的过去,杨阳情不自禁地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 家乡的空气,算不上清新,充满各式各样的污染,却那么令人怀念。 走在人行道上,杨阳可以感到路人惊‘艳’的目光。唉,都怪她两个护‘花’使者太引人注目,这时节又不好戴墨镜。 “我们去哪儿?”维烈在报亭买了地图,一边看一边问。史列兰探头瞅着。杨阳想了想,很快列出行程:“难得回来一趟,一定要玩个痛快——先去游乐场!晚上去吃肯德基或必胜客!来得及再到学校晃一圈!” 维烈和史列兰当然没有异议。 纯真的暗黑神在游乐场如鱼得水,开怀地跑老跑去,像个大孩子。魔界宰相在云霄飞车前望而却步,铁青着脸挥手:“那个,我年纪大了,心脏承受不起,你们去玩吧。” “真的不玩?我票都买好了耶。”杨阳十分失望。见状,维烈嗫嚅着想答应,听见一阵尖叫声,又退缩了。 “算了,你身体不好,万一呕吐就糟了。”杨阳体贴地道,拍拍父亲的肩,“我们马上回来。”语毕,牵着史列兰的手奔向排列等候的队伍。维烈笑着目送他们远去。 嘈杂的环境让他有点不适应,心境却格外宁静。上次来这里,是五百多年前,明朝成化16年,变化真大。西方应该也不小。那个小丫头和那个温婉的‘女’子,都早已不在人世了。(注:这段内容在外传《东之‘玉’,西之银》里,讲述维烈在地球追席恩的经过,是个不保证会挖的坑) 时间飞快地流逝,仿佛穿过指间的沙。一转眼,就物是人非。他走过沧海桑田,走过‘潮’起‘潮’落,总是目睹一个又一个朝代灭亡,一批又一批人死去,过眼云烟,转瞬成空,只有淡淡的惆怅,在漫长的岁月中沉淀。 “维烈——”清脆的呼唤远远传来,撕破过去织就的‘迷’雾。身穿套头‘毛’衣和红格子裙的少‘女’和头戴鸭舌帽的青年手牵手跑来,另一只手拿着气球,黑亮的长发在风中飞扬。 魔界宰相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胸’口涨满名为“幸福”的情‘潮’。无论经历了多少痛苦遗憾,有这样的一刻,都不枉了。 杨阳给了他一个拥抱:“久等了!” “没有,玩得开心吗?” “嘿嘿,太‘棒’了。”杨阳跳了几下,黑眸闪烁着喜悦的光辉,“史列兰有点怕,一直闭着眼。”黑发神祗委屈地扁嘴:“是很可怕嘛。” “好好,我买甜筒给你压惊,维烈也来一个吧?” “这天气吃冷饮!?” “大冬天吃更过瘾。”杨阳不由分说地买回香草、巧克力和草莓口味的冰‘激’凌各一个。 “杨阳,我喜欢那个黄‘色’的布偶。”史列兰指着路边的小店。杨阳瞄了一眼:“皮卡丘?好,买给你。”史列兰爱不释手地抱着电气老鼠,幼稚的行为和绝美的长相形成鲜明对比,看得老板和客人傻了眼。 “也给诺因买一个吧。” “他?恐怕不会喜欢这东西,那把玩具小刀可能还会有兴趣。” “嗯,我们是该买点土产回去。”维烈帮昭霆和莎莉耶选了几只可爱的‘毛’绒玩具。杨阳东挑西拣,最后拿了把水枪,这玩意儿某人肯定喜欢。 又玩了几项温和的设施,三人一起乘坐“宇宙太空船”,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星际旅行,是那样的感觉吗?”仰望不若艾斯嘉美丽的夜空,杨阳涌出奇妙的联想。维烈沉默半晌,摇摇头:“不,更加…怎么说呢,空旷,一种无限扩展开来的感觉,又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包住。不过,我也只体验过模拟环境而已。” “哈哈,那个一定‘逼’真多了。” 因为快关‘门’,三人只好上街填饱肚子。虽然在高级饭馆用餐更有情调,杨阳还是选择轻松的肯德基店。 点了三个汉堡,四对‘鸡’翅,饮料,沙拉和土豆泥,温暖的气氛洋溢在餐桌上。 “史列兰,好吃吗?”抹掉他嘴角的沙拉油。 “嗯嗯。”含糊的发音。 “维烈,别那么斯文,大口吃,我还要叫呢。” “咳,杨阳,饶了我吧。” 来到实际阔别一年多的学校,时钟刚好敲过十下。深沉的夜‘色’里,铺着红砖的校舍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几扇窗还亮着灯,是补习班和夜校的人。 “真是不可思议,今年的三月我还在这里念书,感觉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会回来的。”维烈温柔地抚慰。杨阳回了个笑容。 “对了,维烈,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我们从警察局消失以后。” “这个…因为地点比较特殊,没有宣扬开来。” “什么嘛,我还以为我和昭霆成了报纸的头版呢。”杨阳耸耸肩,“也好,免得给唯叔叔添麻烦——啊,我要写封信,你能帮我放在客厅里吗?”维烈惊讶地眨眨眼:“你不见他一面?”杨阳苦笑道:“我还要回去,见了面,可能就走不了了。让他知道我平安就好,连同昭霆她们的份。” “好的。” 三人沿着街道离去的同时,对面的超市走出一个穿着白‘色’休闲西装的修长青年,五官清秀,鼻梁上不合时宜地挂了副墨镜,左手拎着塑料袋。他习惯‘性’地四下环顾,正好瞥见魔界宰相隐没于转角的背影,呆了呆,连忙跑向附近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敲打紧闭的车窗。 “什么事?”下滑的窗内传出年轻男子的嗓音,‘玉’般温润,又如冰清冷。 “你在啊,我刚刚看到一个和你很像的人,还以为你跑出来了呢。” “我跑出来干什么。”车中人嗤鼻。黑发青年笑‘吟’‘吟’地拿出一罐咖啡,递给他:“好啦,别摆这副死人脸,我们明天就回去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城市的空气。唉,明知自己身体多差,还老吃这种垃圾食物,这才是健康大敌。” 对友人的罗嗦置若罔闻,基连拉开易拉罐,喝了一口。 ****** 从地球带来的土产引起热烈反响,其中属昭霆最为‘激’动。 “你们居然不叫我去!”人形暴龙掐着魔界宰相的脖子摇晃,她还没胆掐表姐。 “给我住手!”杨阳把苦笑的父亲救出她的魔爪,“让你知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等你放假了会带你去。”昭霆这才一脸忿忿地休战。 莎莉耶高兴地把玩泰迪熊;希莉丝拿着最新款式的长裙研究穿法;惟独耶拉姆没感染到快乐的气氛,脸‘色’‘阴’沉:“你们会回去吗?” “啊?还早呢,起码要等战争结束。耶拉姆,我也给你买了礼物哦,尝尝看地球的美食。” “没兴趣。”看也不看一眼,耶拉姆走出房间。昭霆又是困‘惑’又是不满:“这死小鬼怎么了?”杨阳多少能了解师兄的心情,自从神官去世后,自己和昭霆就是他仅剩的亲人,听到她们要走,难怪他沮丧。 “昭霆,你去跟他说,我们会时常回来,这里已经是我们第二个家。还有,你迟早会嫁到这边,他不会寂寞。” “什、什么啊!”昭霆像个爆炸的气球般大叫。 杨阳‘露’出坏心的笑容:“哎哟,我有说你要嫁给谁吗?某人不打自招啊。”昭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狼狈地追着她跑,拳头‘乱’挥:“胡说!胡说!” “喜事将近啊。”丝毫不受影响的维烈坐着啜饮香茗,一派悠闲自若,被路过的昭霆扇了一掌。 “别嘴硬了,去跟耶拉姆解释清楚!”杨阳一脚将她踢出‘门’。跌跌冲冲的昭霆正好和诺因撞了个满怀。 “她怎么了?”跟在主君身后的军务长瞅着棕发少‘女’的背影,关怀地问。宫廷术士长兴致勃勃地‘插’口:“听说你们去地球旅行了一趟,是真的吗?” “对。”杨阳侧身让他们走进,用暗藏的水枪标了诺因一脸水,“嘿嘿,中。” “什么玩意儿!?”中城城主生气地抢过她手里的凶器,很快看出‘门’道,这回轮到杨阳尖叫着四下逃逸。 维烈起身迎接,脸上挂着温馨的浅笑:“弗雷德。”吉西安也笑意满满,大步走向他:“你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真是太见外了。” 等等,弗雷德?杨阳蓦地停步:这貌似是风之幽鬼的名字啊!诺因趁机往她后脑勺标水:“礼尚往来……咦,没水了?” “活该!”杨阳反身踹了他一脚,两人转为‘肉’搏战。吉西安瞄了一眼:“那是水系法器吗?怎么没有魔力‘波’动?”维烈摇手:“不,那是地球的玩具,谁都可以用,只要再装水就行。” “装水?怎么装?”诺因两个回合就把杨阳牢牢钳住,“这东西很有趣,你们还带回来什么好玩的?” “可恶!放开啦!”杨阳用力踩他,顺利挣脱出来,也是诺因手下留情,才让她逃掉,“你的礼物就是这把水枪了,吉西安的在那个袋子里,雷瑟克是这个。”她拿起一只包绒布的小盒,打开,里面是一枚造型别致的金属制品,线条洗练而刚劲,适合男‘性’佩带。雷瑟克奇道:“这是什么?” “领带夹。你可以用它夹斗篷,我觉得很配。”杨阳示意用法。雷瑟克诚恳地表示谢意。吉西安凑过来:“哦哦,很漂亮哦,我也喜欢——小阳,你应该买双份的。”诺因对他亲昵的叫法抱以老拳。 “你又不披斗篷,而且你不是有了吗,古龙水和威士忌。” “两瓶都是酒?” “不不,古龙水是香水,给你洒的,我们那儿都是有品位的男‘性’用这个。”未免他不满意,杨阳补充了一句。雷瑟克吐槽:“不如说是***的必备品吧。”两个损友立刻斗起嘴来。 诺因咕哝:“我的好象有点寒酸。”史列兰献宝:“我的皮卡丘借你玩。” “你得了!” “我不是给过你礼物了?”杨阳指指他脑后的紫绢发带。诺因的神‘色’顿时转好。维烈重新戴上龙形额饰,想起一件事:“啊,雷瑟克,把领带夹给我,我帮你附法。”不是所有的金属都能附加法术,比如铁就会干扰玛那‘精’灵的运动轨迹,这只是白金,没有问题。 “这个…太麻烦您了。”军务长很不好意思。要知道魔道具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何况这位施展的绝对不会是泛泛的魔法。 “没关系,举手之劳而已。” 苍白修长的食指流畅地构绘,在半空留下六芒星的印记,白金饰品轻飘飘地浮起,停在星印的中央。伴随着咒语的咏唱,三个颜‘色’各异的咒文圈凭空浮现,打出银‘色’的咒符,没入中央的施法对象。众人目不转睛地注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当最后一枚咒符附着完毕,咒文圈和六芒星都消失了,领带夹自动落回摊开的手掌,看起来毫无二致,只是表面流动着晶莹的光泽。 “好了。” “强。”吉西安暗暗佩服。不愧是魔族,竟然光凭咒语就完成这么高段的附法。 “你施了什么法术?”莎莉耶好奇地问。维烈微笑回答:“一个附‘预警’的‘绝对保护’,一个‘生命回复’,一个‘加速术’。”杨阳咋舌:“大手笔!”雷瑟克感‘激’地道谢。 在场没有人知道,多亏了魔界宰相的心血来‘潮’,军务长才能在之后的战争和两年后的大战捡回小命,一次还是来自施法者的攻击。 “肖恩还不死出来,干脆我们把这些统统吃光光。”希莉丝拿出装蛋塔的纸盒。杨阳叹道:“别这样,希莉丝,那是我特地买给他的。”莎莉耶翻着另一只袋子:“咦,这颗玛瑙是给谁的?还有这个‘玉’坠子?” “哦,是扎姆卡特和月的礼物。还有给拉克西丝陛下的香木扇和茶包,给轩风的化妆品,给贝姆特的风铃,给索贝克的香囊和佛珠。”虽然她不认为这位同伴有吃斋念佛的闲情,不过能化解他的戾气也好。 “你管那变态、老妖婆和贝姆特!”诺因狮子吼。杨阳不意外地‘揉’‘揉’耳朵,当作没听见。 “殿下,这是礼节。”雷瑟克劝戒。听到人家嫌弃自己上司,维烈只是笑笑。杨阳颇有‘女’主人架势地道:“你们忙吗?有空的话,一起喝杯茶怎么样?”雷瑟克重拾之前的问题:“刚刚昭霆跑出去了,没事吧?”昭霆算是他的士兵,而他向来关心部下。 “哦,她没事,去谈恋爱了。” “……原来如此。” “我有约会。”吉西安一边照镜子整理仪容一边拒绝。诺因已经稳当当坐下,不快地眯起眼。 “很急吗?”维烈面‘露’失望。吉西安一僵,笑着转向他:“呃,不急,还有时间…不不,我记错了,是明天。”维烈绽开欣喜的笑靥。杨阳冷眼旁观,只觉这两人的关系实在有够可疑。 借如厕偷偷施法通知情人更改日期,吉西安叹气:爽约,这还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 可是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法拒绝维烈的任何要求。 唉,亲爹我也没这么孝顺。耙耙白金‘色’的微曲短发,他疑‘惑’地走回热闹的客厅。 ****** 茶会到后面变成酒会,大家横七竖八地躺在房间主人的‘床’上,还有两个滚倒在客厅里。半夜,杨阳从噩梦中醒来,叹息着推开压在身上的黑发青年,帮身旁的父亲掖好被子,将缩在‘床’角的莎莉耶抱到自己的位子,小心翼翼地爬过史列兰、希莉丝两道障碍,终于覆险如夷地回到平地。 轻手轻脚地从橱柜里拿出‘毛’毯,帮两个损友盖上,再把炉火添旺,杨阳走了出去,深吸一口夜晚沁凉的空气,感觉‘精’神一振。 守卫还在加班,打了个无声的招呼后,她沿着长廊走向目的地。果然,‘门’缝里‘射’出淡淡的灯光。 悄悄推开‘门’,窗边的身影映入眼帘。相似的情景,让杨阳想起在以诺的那一夜。 棕发青年手捧纸卷,视线却对着窗外,调息般静静独坐,眼里有一种像是灰烬的情绪。听到动静,他反‘射’‘性’地转过头,却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是谁:“杨阳。” 这一刻,黑发少‘女’由衷后悔让他看这些日记,她抹杀了帕西斯心里的“肖恩”。 那个过于天真,老是闯祸,也澄澈闪耀的灵魂。 “别看了。”干涩的话语冲口而出。肖恩眼神一动,顺从地卷起纸:“我也看完了。” “……” 他卷得很慢,很专注,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杨阳,你觉不觉得我的人生很失败?”杨阳惊讶地睁大眼:“失败?” “我也许救了很多人,但我最想救的,一个也没救到,还被我害得惨不堪言。口口声声救人不救世,结果我救了谁?” “你不能这么想。”杨阳好不容易挤出声音,“那是命运的捉‘弄’,你已经很努力了!” “命运……”肖恩拿起桌上的丝带,开始细心地缠绕,“当年我离开导师时,是下了觉悟,头破血流也不回头。可是现在我怕了,我怕再失去。命运之神大概听到了我可笑的决心,让我尝尝违背他的苦头。他不报应我,报应在我身边的人头上,这真是最有效的法子,我尝到了自以为是的苦果。也许当初选择随‘波’逐流;或者像帕尔一样,当个为了保护重视的人不择手段的坏蛋还好些。” “不对!” 杨阳无法抑制地大叫,“不对!”战栗从指尖曼延至全身,为眼前的冲击。 她清楚这是个怎样的人:好心的傻子,顽固的笨蛋,永远学不乖,常常让人想痛扁,却带来欢笑和希望。在‘迷’惘、在动摇…… 就是这种坚定正直的人生观,在那个纷繁复杂、人心荒废的年代化为一道纯粹的光,照亮无数人的心。这不是‘肉’体的拯救,而是‘精’神的救赎。 琥珀‘色’的双眸凝视着黑瞳,深处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灰烬里的余火。杨阳调整呼吸,断续而恳切地道:“是,你学索贝克,是可以避免犯错。用怀疑的眼光看人,漠视无关的死亡,甚至滥杀无辜——你忘了当初的维烈!?你是怎么对他说的?‘玛格蕾特殿下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你要学他…学他们?草菅人命,只要身边的人好就好?” 肖恩的神情微微松动,泛白的‘唇’抿紧。 “去他的命运!”杨阳哭喊,眼泪夺眶而出,“我也诅咒命运!回家的路就在我身边,我却千里迢迢去找什么神器,‘弄’得我连他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约定、未来,全泡汤了!只剩下我,和他的回忆!我报仇,我杀人,我没有得到快感,一个星华就让我后悔!” “七千六百多人,我杀了七千六百多个人!他们不是活该,不是神官的陪葬,是我的罪!” “杀人是错的……是错的……” 压抑已久的痛苦汹涌而出,使她渐渐语无伦次,只是不停地哭泣。 “抱歉,杨阳。”肖恩伸出手,抱起宿命的另一半,粗糙的大手拂过她泪湿的脸颊,来到‘唇’边。杨阳尝到他指尖的泪,黄连般苦。 “不要再说这种话,你骂醒了维烈,他拉了我一把,你救了我们,你的人生没有失败。” 背上有节奏的拍抚平息了悲伤的‘潮’水,杨阳闭上眼,得以说出内心最想说的话。温暖的怀抱犹如一盏明灯,指引方向,散发出源源不断的光与热。 当年莉就是在这个怀抱里幸福长大,索贝克也是。 肖恩的死,不止是他个人的消亡,对很多人而言,更是理想的坍塌。 “其实我知道莉他们对我的憧憬,我不如他们想象的那样好。我也会生气,有时气得想杀人,可是那些孩子……我不能给他们一个坏榜样。所以我努力宽容,努力不放在心上,努力去帮助人。我是个笨蛋,我不会说大道理,只能以身作则,可是……” “你很好,真的,你是个最好的师父。” 一滴清澈透明的泪珠落在她嘴里,比她自己的更苦。 ****** 第二天一早,杨阳在友人怀里醒来,红着脸去帮宿醉的人们熬姜汤。肖恩把徒弟的日记搬回军官宿舍,暂时堆在‘床’上,准备买个书橱专‘门’放置。 餐桌上,摆放着烤面包片、煎蛋、香肠、熏‘肉’、腌火‘腿’、调好的水果沙拉、果酱、红茶和咖啡,以及杨阳买的中国特‘色’小吃,构成丰足的一餐,喷香的气息催动食‘欲’。 “这是给我的?”肖恩端详用红线串起来的护身符,翻来覆去很是喜欢。杨阳点头:“嗯,我特地为你求的,要好好保管哦。还有些吃的,在房里。” “哇~~~~” 本来满怀忧虑的众人见状松了口气,但维烈察言观‘色’,觉得友人并不若外表开朗,关怀地问道:“肖恩,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倒是你,贝姆特放你假了?啊,你有没有对莉说?” “这个……说了。”维烈竭力运转不听使唤的舌头,挤出心虚的谎言,“她不太舒服,不,是很虚弱,需要静养……”还没说完,他的脸就红到不能再红。杨阳惨不忍睹地掩面,哀叹父亲实在太老实。其他人也看出这段话水分满满。 肖恩顿了顿,道:“维烈,你不擅长说谎。”魔界宰相垂头不语。 “她不想见我?” 还是沉默。 合上眼,肖恩静止了约莫十秒钟,睁开眼时表情已恢复了平静,只有颤抖的声音泄‘露’了痛苦:“你跟她说,气我没关系,我永远爱她。” “……是。” “吃饭了!”希莉丝粗暴地敲敲盘子。吉西安响应:“对对,大家吃饭。”在座只有诺因完全不受气氛影响,一边看报一边喝冰咖啡。连昭霆和莎莉耶也缩着脖子吃饭。邱玲在状况之外,想问又不敢,偷偷对杨阳咬耳朵:“阳,你昨晚去哪儿了?我问‘侍’‘女’,她说你不在。” “哦,我有事出去了,对不起。” “下次带我一起去好不好?”在这个新环境,邱玲只熟悉杨阳,因此也只信任亲近她。 “呃……”杨阳有些为难,心想是不是干脆让父亲送这朵小‘花’回她的地球暖房。‘露’琦雅轻声呵斥:“邱玲小姐,别强人所难。”邱玲瞪了她一眼,闷闷戳盘里的煎蛋。 肖恩食不知味地塞了几口,对情人道:“希莉丝,有件事——” “如果你想见索贝克,就滚吧。” “不是的,我是想见他一面,把心里头的话都告诉他,但我会回来的,你能不能帮我顶一段时间?” 不可否认,这话还算中听,希莉丝‘胸’口的郁气消散大半,斜睨他,语气带上撒娇:“要快点回来哦。”肖恩微‘露’笑意:“嗯。” 笼罩在上空的乌云总算散了些,众人正要大块朵颐,响起敲‘门’声,一名情报部的官员快步走进,在上司耳边低声汇报。 听罢,吉西安看向希莉丝。后者会意消息必然和母城有关,脸‘色’苍白地站起来。 “出了什么事?” “叛‘乱’。” 第四章 破灭的局势(节四) 杂草间满是嗡嗡低鸣的蚊虫,一只蜈蚣探头探脑地爬上丝绸裙摆,被急剧并拢的双‘腿’颠了下来。 讨厌!讨厌死了!! 抱紧膝盖,尽量缩成一团,北城的失业满愿师低声啜泣。 见状,快步赶回营地的蓝龙骑士轻不可闻地叹息,递给她一包干粮:“吃吧。” 看也不看,邱玲直接挥开:“我不吃!”‘露’琦雅也有些动怒:“不吃就不吃。”说着,将她丢上龙背。 飞龙无法长途飞行,进食和休息也必须满足,因此飞了近两天,她们才离开北城境内。再加上有个不合作的‘肉’票,一路挣扎不休,骂声不绝。 “放我下去!你这强盗,土匪!” “省点力气吧。”虽然存心要这个不知世事的小妮子尝尝苦头,但邱玲的倔气超出了‘露’琦雅的预计,两天来硬是连口水也没喝,强灌还吐出来,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死。 “拜托你,吃一点吧。”当晚,‘露’琦雅不得不认输,低头央求。 邱玲绷着脸不语,实际上,她是快支持不住了,但她还是做最后的坚持:“让我回去。” “你回去又能做什么?” “陪在史汀老师身边!”邱玲用沙哑的声音大喊,眼中珠泪盈然,“还有冰宿,罗兰城主!”‘露’琦雅抿了抿‘唇’:“即使我说他们是侵略者,你也不会信吧。” “在你们看来是侵略没错。”邱玲却承认了,嘴角泛起冷笑,“所以你们宁愿拥戴伯都那个杀害米利亚坦伯伯的凶手,那些除了‘花’天酒地什么也不会的王子。”‘露’琦雅一时无言以对。 “你们只要血统,不要其他,哪怕他们为了城主的位子争得头破血流,把百姓搅得民不聊生,也不要紧。” “可是,你也说了,这是侵略。是侵略,就不可原谅。”‘露’琦雅深深吸气,第一次正眼看待这个少‘女’,“罗兰城主是有能力,会把埃特拉治理得很好,但是埃特拉会被并入他的版图,丧失主权!” “主权总会丧失的。”邱玲有气无力地道,“别忘了拉克西丝陛下。” “……” “或者你说你们会归顺,那又有什么区别?民众不管上面坐的是谁,只要安居乐业——罗兰城主杀害平民了吗?” ‘露’琦雅震惊得全身僵硬,看着对方清澈明亮的眼,半晌,默默递出水壶。邱玲呜咽着喝了几口,眼泪扑簌簌落下:“我知道,我不能用我的眼光衡量你们,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换作我的国家被侵略,我也不会妥协。可是,这一切本来就和我无关啊!我只想和史汀老师在一起……” “我不会送你回去。”‘露’琦雅用冷硬的口‘吻’道,掩饰内心的动摇——她自己何尝不想那个人,“你回去只会被利用,不是当傀儡就是威胁史汀大人。” “罗兰城主才不会这么卑鄙!” 唉,刚夸她聪明,这会儿又笨起来。‘露’琦雅叹了口气,突然拔出背上的龙枪,转向不安挣动的坐骑:“怎么了,百榭?” 答案很快从上方出现,一股猛烈的气流刮得野草纷飞,缀满繁星的夜空下,一头火红的巨龙昂首飞近,形象威猛无匹。 五爪龙!还有人骑!‘露’琦雅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同于飞龙,五爪龙是真正意义的龙族,只有极少数英雄人物能驾驭,还是在能人辈出的古代,现今早已绝种,连龙将也只能驯服四爪龙。 一个温和的中‘性’嗓音洒落:“是蓝龙骑士‘露’琦雅小姐和邱玲吗?” “没错,尊驾是?”感觉来人没有恶意,‘露’琦雅稍稍放松戒备。邱玲踉跄站起,脸‘色’‘阴’晴不定。 “太好了!”骑手欣喜地催促,“萨姆,下去吧,别摆架子了。”红龙哼了一声,这才大摇大摆地降落。 跳下地的少‘女’约莫十七、八岁,一身冒险家的利落打扮,腰悬法杖,肩背弓箭,黑眸深邃如夜,‘唇’畔的笑意充满亲和力。身后跟着一个罩斗篷的青年,举手投足,散发出纯净脱俗的气质。 邱玲瞪大眼,扑了过去:“杨阳!”‘露’琦雅一呆:“您是…卡萨兰的满愿师杨阳小姐?” “如假包换,上次多谢你。”轻拍怀里的同学,杨阳绽开感‘激’的笑容。‘露’琦雅愣了愣:“您是说穆伦府那次?”原来那帮冒险家是…… “对,差点就被红龙骑士捅成稀巴烂了。” “你也见过那个变态大坏蛋?”邱玲抬起头。杨阳笑了:“嗯,我对他是没什么好感,不过我也不想说死者的坏话。”‘露’琦雅瞥了眼已变***形的萨姆:“您怎么会——” “哦,是萨姆感到这位蓝龙先生的气息,我才找到你们。”杨阳微笑行礼,眉间和煦如阳,“我是特地来接你和小玲,请务必让我尽地主之谊。” 几句简短的对话,蓝龙骑士就对眼前的少‘女’萌生出欣赏之情。她没有伊维尔伦满愿师那样机敏练达的智慧,却沉着稳重,别有一种令人信赖亲近的气度魅力。 比较自家的满愿师,真是……唉。 “迎接?”邱玲皱眉,退开几步,“你跟她是一伙的?” “一伙?”杨阳眨眨眼,脸上闪过了然,“哈哈,我和‘露’琦雅小姐可没有事先约好。看你们的样子,也不像有准备吧。”邱玲这才释怀,正要控诉‘露’琦雅的暴行,一阵怪异的声响打断了她的念头。 “哎呀呀,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露’琦雅小姐,竟然没喂饱我们的小妹妹,害这么可爱的小脸都瘦了。”杨阳活像登徒子地抚‘摸’邱玲红通通的脸蛋。‘露’琦雅尴尬地道:“对不起。” “没事,反正不急,我们就在这里歇一晚如何?”杨阳也猜出邱玲饿肚子的原因,没有真的责难。 “客随主意。” 杨阳拍拍同伴:“史列兰,把包给我。”暗黑神依言卸下空间包。邱玲和‘露’琦雅好奇地打量他:“这位是——” “你们好,我叫史列兰。”遵循杨阳的吩咐,史列兰没有脱下兜帽。但光是他的声音,就足以达成震撼效果。杨阳略带苦笑地解释:“他是我的朋友,长得有点…不好见人,请原谅。” “没关系,没关系。”两人表示体谅,尤其是‘露’琦雅。 先拿出一份营养便餐让邱玲垫饥,杨阳再开始生火搭帐篷,一力包办了‘露’营的事务。‘露’琦雅想帮忙却‘插’不上手,至于史列兰和邱玲根本不用指望。 萨姆已经吃过包里的龙之息,还是抓了只野猪当夜宵。杨阳的烧烤手艺得自肖恩真传,绝对没话说。 这里靠近中部,往北约四百公里是魔兽和瘟疫肆虐的北三省,向南飞行一天半就是首府里那。 杨阳煮了一锅浓香四溢的野菜菌菇汤,一壶咖啡和几只烘番薯,还有夹火‘腿’和煎蛋的培根,新鲜美味,难以置信是干粮。 “好好吃哦。”喝了口热乎乎的汤,邱玲感动得潸然泪下。杨阳笑着‘摸’‘摸’她的头,把这个显然娇生惯养的同学当成继昭霆之后第二个需要照顾的“妹妹”,同时不忘招呼另一个人:“‘露’琦雅小姐,别客气,多吃点。” “嗯。”蓝龙骑士依然戴着半边面具,和半遮着脸的史列兰像得引人发噱。 邱玲不时偷瞄他,帽檐下的鼻梁端正,‘唇’形完美得不可思议,优雅的下颌轮廓宛如大理石雕刻,捧杯的手指修长莹润——这样一个美男子,居然毁容了!? 这么说,‘露’琦雅也是……她看向同伴,心中的不满和敌意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同情。 “杨阳,我想回史汀老师身边。”一吃饱,邱玲就可怜巴巴地哀求。杨阳回以温和的眼神:“这个嘛,北城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你留在那儿,只会被利用,给赛因先生添麻烦。虽然来中城,也会被罗兰城主当作出兵的借口。”‘露’琦雅微微变‘色’。邱玲愤然提高嗓‘门’:“连你也说罗兰城主的坏话!” “你和他‘交’往的时间的确比我长,不过我有自信比你更清楚他的为人。”杨阳语调一沉,“我不是说他坏,他是个有为的统治者,所以必然有冷酷的一面。”邱玲一窒,沉默片刻,小声道:“你认识他吗?” “有过数面之缘,最初我觉得他是个和善的人,后来我对他敬而远之,我还曾经恨过他。” “啊——东城说你暗杀罗兰城主,难道!” “嗯,因为我以为他害死了我的心上人。”杨阳淡淡地道,漠然的语调掩不住深处的凄凉。邱玲张口结舌,无法想像这个文雅沉静的同学会做出那样的事。‘露’琦雅略一思忖,道:“是史汀大人的师弟,您的师父?”杨阳点点头,史列兰担心地握住她的手。 “对…对不起。”邱玲嗫嚅着道歉,满脸愧疚。杨阳勉强笑了笑:“没关系,都过去了。” “可是,我还是无法相信,他对我、对轩风、对冰宿、对朵琳姐姐都是那么好。” “对某些人好,也可以对某些人坏。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必须具备善与恶两面,将利益放在首位。” 想起赛雷尔也曾经为了大局漠视轩风被处以火刑,邱玲无语。 “好了,别想太多。”体谅她的心情,杨阳柔声道,“你穿裙子不方便旅行,这些天赶路想必也没有洗澡,我在帐篷里放了脸盆和衣服,你去洗吧。”邱玲转忧为喜:“好!” “拉克西丝陛下会接纳我们吗?”‘露’琦雅问道。杨阳为难地抠抠脸颊:“这个…我也不知道。史列兰,我写封信,你帮我寄给拉克西丝陛下。”临行前,诺因把姑姑的空间地址告诉了半身。 迅速写好短信,杨阳一边封口一边道:“我想拉克西丝陛下会接纳你们,即使赶你们走,罗兰城主也会用别的借口。”‘露’琦雅如释重负。 “我好了。”换上便服的邱玲探出头。 “哦,累的话就睡吧。” 邱玲早就哈欠连天,马上缩回去,推出一只装着脏衣服的脸盆。‘露’琦雅心下有气:“自己的衣服自己洗!”这丫头真不懂事。邱玲困倦地爬出帐篷,她从小被家人保护得无微不至,连纸屑都没捡过,哪里知道怎么洗衣服,挤一挤,搓一搓,绞也不绞就以为洗好了,转身回去睡大头觉。 ‘露’琦雅正要呵斥,杨阳摆摆手:“别这样,让她睡吧,她也很累了。” “唉。”无地自容。 杨阳拿出皂角准备反工,史列兰横臂阻止:“我来。”长指一挥,湿衣轻飘飘地浮起,裹进一颗殷蓝的水球,翻滚了几圈,水珠连同污渍一并四下弹飞。 “谢啦,史列兰。”杨阳接过洗干净的衣服。‘露’琦雅看得新奇不已,没想到有人会大材小用地用魔法洗衣服。 “要不要再来一杯?”杨阳举起锡壶,笑如‘春’风。‘露’琦雅情不自禁地抱以笑容:“好的,谢谢。”这些天她忧心母城和赛雷尔,又要照顾邱玲,心力‘交’瘁,此刻终于松了口长气。 “今晚放心睡,我这个朋友是优秀的法师,布了结界。有萨姆在,也没有怪物敢偷袭。” “您也是法师吗?”‘露’琦雅没漏看她腰间的法杖。杨阳不好意思地一笑:“我是四不像,既是法师,也是弓箭手。” “邱玲小姐她,只会一点召唤术。”‘露’琦雅啜了口咖啡,香醇的味道在她嘴里化为苦涩,“请您帮我劝劝她,我的话她听不进去。如今的世道,她再不学着警惕点,实在不行。” “嗯,我能理解你的顾虑。”杨阳瞥了帐篷一眼,“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她这样不也‘挺’好吗,无忧无虑,万事有我们顶着。”‘露’琦雅摇头:“你的想法和史汀大人一样,万一我们顶不住呢?” “没错,但真的到那一天,她一个人也不可能力挽狂澜。”这回轮到‘露’琦雅哑口无言。 “当然,必要的认识还是得有的,她也不笨,我会把我的经历告诉她,由她来判断。等见过拉克西丝陛下后,再带她去西境。诺因会妥善安置她,保证她脱胎换骨。” “咦?”‘露’琦雅不解。杨阳‘露’出无害的笑靥:“诺因他啊,从来不晓得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 “……”也许这位满愿师并不如外表和蔼可亲。 “宠爱不等于纵容。”杨阳敛起笑意,她的父亲就曾经犯过这样的错误,“我希望她幸福快乐,我们这些满愿师,大概只剩下她是干净的了。可是就像你说的,她不能不能学着警惕,所以真相她要知道。至于责任,就‘交’给我们吧。” ‘露’琦雅轻轻颌首:“我明白了。” ****** 创世历1038年萤之月(七月)2日,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亲自在王宫前面的广场迎接,顺便把政治中枢搬下来。目前的局势,窝在上界只会束手束脚。 两头龙降落的威势非同小可,一些大臣和仪仗队成员吓得脚软。 “拉克西丝陛下,您风采依旧。”杨阳语出肺腑,行了个冒险家的礼仪。不少老臣暗骂粗鲁不文。 “哦呵呵呵,小羊,你也很‘精’神啊,那个臭小子呢?” “他和您的记忆里一模一样,也就是完全没有长进。” “没出息的东西。”拉克西丝咬牙切齿。吉西安笑眯眯地招呼:“这位面生的大哥是谁?还有两位美丽的小姐?” “‘露’琦雅。”蓝龙骑士对他的轻浮印象差到极点,冷冷地道。邱玲本想提起裙角行屈膝礼,瞄见身上穿的旅行装,连忙改成鞠躬,声如蚊呐:“我是埃特拉的满愿师邱玲。” 虽然消息早就传开,群臣还是一片哗然。 “欢迎,邱玲小姐,‘露’琦雅团长。”拉克西丝礼节周到地还礼,“两位不必拘礼,就把这里当成家,好好休息。”邱玲十分沮丧。‘露’琦雅感‘激’地致敬。 拉克西丝用权杖指着史列兰,意思很明白。杨阳讶道:“诺因没告诉你们他是谁?” “没啊,殿下和陛下通话不是聊公事,就是吵架。”吉西安纳闷。众人汗颜。 “这样啊,那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杨阳无奈地示意某神脱下兜帽。 下一秒,除了她之外,全体石化。 “他、他脸上没有疤!”回过神后,邱玲大叫。杨阳一怔:“是没有疤啊。” “那你怎么说——”邱玲和‘露’琦雅异口同声。 “这张脸不好见人,不是吗?” “……” ****** 和在西境时一样,暗黑神造成的轰动效应久久不散,只有拉克西丝、吉西安之流神经比较粗壮的还能勉强保持清醒的神智,其他人全部呈痴呆状,一路恭迎的官员‘侍’者也统统傻在当地。 消息传开后,全首府的‘女’‘性’跟着沸腾,天天在宫‘门’外守望。 “祸水。” 当晚的洗尘宴上,拉克西丝摇着羽绒香扇叹气,深切后悔自己的好奇心。 宽敞豪华的大厅高悬数盏‘精’致的巨型水晶吊灯,,嵌彩石的墙壁镶以黄金烛台,点点灯火映照着香气扑鼻的‘交’际‘花’们,将她们妆点得更加娇‘艳’。 外形倜傥的绅士穿着礼服,手持高脚酒杯三五成群地闲聊。 衣冠楚楚的男‘女’,华丽的装潢把这里点缀成常人只能远观羡慕的梦幻之境,然而当容姿绝俗的黑袍男子携伴出现时,所有的视线和光芒都集中在他身上。 及地的黑发自然披散,走动间流泻出闪耀的发‘浪’,狭长微挑的双目也是宛如夜空的‘色’泽,琉璃般明粲,衣着式样朴素,只绣了一点银‘色’的边饰,却衬出一股超凡脱俗的气韵,丰姿秀逸,清冷高华。 长久的静默后,是压抑的议论赞叹。 “史列兰,你很受欢迎哦。”杨阳含笑道——她都被当成透明人了,可惜了莉莉安娜‘精’心的打扮。史列兰困‘惑’地侧了侧首,他对一室的目光毫无感觉,眼里只有身旁的少‘女’。而且他潜意识里,还以为自己是遭人畏惧厌恶的魔剑。 这么微小的动作,就掀起一片尖叫。在场的贵‘妇’小姐都卯足了劲摩拳擦掌,准备使出浑身解数俘虏这个极品。 “咳。”拉克西丝干咳一声,用几句场面话让众人安静下来,挥动权杖卸过杨阳的行礼,“不用客气,小羊,去跳舞吧。”她现在不但懊悔还头痛,美‘色’误人,何况史列兰的美简直不属于凡尘,如果他是罗兰派来的红粉炸弹,那真是威力无穷,足以瓦解权利中枢。最最糟糕的,他是魔封剑,魔导国世代敌视的邪神,这身份一暴光,不翻天才怪。 为什么卡萨兰不知不觉变成了魔族和黑暗神族的大本营?美丽的摄政王百思不得其解,她还不知道东城差不多是众神的庇佑之地,不然还要郁闷。 杨阳顺理成章地拉着史列兰步入舞池,引起一阵嫉妒的窃窃‘私’语,骄横的贵族小姐甚至不把神使看在眼里。由于肖恩用宿主的身体在订婚宴会上胡闹,不少人对杨阳印象极差,还有质疑她其实是魔族的传言。 “我不会跳舞。”黑发神祗手足无措。杨阳笑道:“我教你,别怕,来,手给我。” 这方面的天赋,史列兰显然比诺因高多了,几个转折就把握到诀窍。虽然杨阳本身的舞技并不算高明,但是他举手投足间,自然散发出高贵的风采,令人目不转睛,心醉神‘迷’。 一曲舞毕,杨阳毫不留恋地牵着史列兰走向角落,半途被一帮人堵住,脱身不得。 她虽恶补过礼仪,对社‘交’辞令可一窍不通,只能赔笑敷衍,尽量少说少错。而史列兰更是一头雾水,幸好那些老油条面对他的绝世容光也说不出话,只能对杨阳旁敲侧击。 正焦头烂额,宫廷术士长过来解围,风度翩翩地化解了她的难堪。杨阳投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开始寻找同学的踪迹。 邱玲和‘露’琦雅也参加了宴会,和杨阳一样,风头全被史列兰抢光。不过她们是‘女’‘性’,自有男人关注。蓝龙骑士脱下鳞甲,换声一袭得体的洋装,面具也换了一个,半‘露’的‘艳’丽面容反而更引人遐思。相形之下,没人注意娇小不起眼的北城满愿师。 讨厌。邱玲郁郁寡欢地垂首,退了几步,看着被人群包围的‘露’琦雅,再瞧瞧有两位美男子陪伴的杨阳,更是失落,内心隐隐有一丝嫉妒。 在北城,因为她是赛雷尔疼爱的小妹妹,即使她的姿‘色’不算出众,还是有很多人巴结。而这里,根本没人理她。 我想回去。越想越伤心,邱玲‘抽’‘抽’鼻子,眼眶浮起湿意。 “可以请你跳支舞吗,可爱的小姐?”略带调侃的中‘性’嗓音蓦然响起,邱玲愣愣抬首,只见杨阳不知何时来到面前,一手抚‘胸’行绅士礼,于是下意识地回了个淑‘女’的礼节。 “多谢赏光。” 不顾宾客们错愕的瞪视,杨阳扎起长发,牵起邱玲的小手走向大厅中央。 一时间,只有两个少‘女’翩翩起舞,明明惊世骇俗又异常合衬。清俊的容颜神采飞扬,舞姿潇洒而不失温柔,带动原本手脚僵硬的舞伴渐渐放开,绽‘露’欢容。 “好帅哦!”一个贵族千金低呼,兴奋地拉扯一旁的中年绅士,“爸爸,爸爸,他真的是‘女’的吗?” “呃,当然……是男…是‘女’的。”可怜的父亲也糊涂了。拉克西丝笑‘吟’‘吟’地道:“小羊很有‘性’格呢。”克鲁索‘揉’着太阳‘穴’,不作回答。 “振作点。”杨阳耳语,“这个世界哪里都不是我们真正的容身之所,当初的北城对你而言也是陌生的,所以‘花’点时间,慢慢适应。”邱玲回以羞赧的笑容:“嗯。” 史列兰紧紧盯着眷恋的身影,眉间流‘露’出不安。见状,‘露’琦雅轻笑:“瞧你,像被母亲抛弃的孩子。”两天的相处,她已看出史列兰的心智年龄十分幼小。 是这样吗?史列兰一怔,这时香风扑面,熏得两人险些打喷嚏。一群活像‘花’蝴蝶的美貌***和未婚‘女’郎娉娉婷婷地走近,围住“猎物”。 史列兰谨记诺因的教导,一概不理会陌生人的搭讪。而‘女’士们也不介意他的冷漠,反而觉得更‘迷’人,自吹自擂、互相攀比得越发热切。 “哎呀!”突然一人佯装踩到裙摆,跌进垂涎不已的怀抱。接触的瞬间,片断的画面流入史列兰的脑海。 “走开!” 不假思索地推开她,暴怒的大喝震惊了所有人,随之肆扬的冰冷杀气令血液冻结,可怕的威势笼罩住整个宴厅。 人人僵硬失神,良久,凝结的空气才被一个颤抖的声音打破:“史列兰?” 因为有和死灵王对峙的经验,杨阳才能挣脱这前所未有的恐怖,但也是汗流浃背,两‘腿’发软,更不用提那些昏厥的弱质‘女’流。史列兰大口喘息,似乎正努力控制自己。 “杨阳。”压抑的语调隐含求助。黑发少‘女’急忙奔过去扶住他,走到‘门’口才想起‘交’代:“各位,抱歉,他不太舒服,恕我们先告退。”同时向邱玲投了个歉然的眼‘色’。 第二个回过神的拉克西丝示意乐队奏乐,吉西安驾轻就熟地指挥‘侍’者搬走那几个惹祸‘精’,发言安抚,总算让气氛恢复如初。 是神威。不过,那家伙干嘛发那么大的火?冷眼旁观的萨姆暗忖。 “到底怎么了呢?”‘花’香醉人的庭园里,杨阳让还在生闷气的神祗坐在湖边,轻拍他的背,等他平静下来以后,才柔声询问。史列兰抱着膝盖,半晌不吭声。 “我好生气,也好怕。”悦耳如天籁的声线明显不稳,“我差点杀了她们。” “……是吗?”杨阳又出了一身冷汗,强烈意识到这是个不定时炸弹,还是原子弹级别,更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生气,可以说吗?”史列兰抿了抿‘唇’,断断续续地道:“我…我也不太清楚,那个‘女’人的想法。我不懂,只觉得好脏,好恶心。” 不可饶恕!亵渎的人类! 灵魂深处有个冷酷的声音大喊,带着扫平一切的破坏‘欲’,急于破壳而出。史列兰拼命按捺这个疯狂的念头。杨阳担心地环紧他,叹了一大口气:原来如此,她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帮表面娇怯怯的贵族小姐背地里有多龌龊,从奴隶‘交’易和香都就可见一斑。 何况她们妄想染指的是一位尊贵的神明,难怪史列兰发怒。 “不是的。”暗黑神低语,“我不是为我,她们想我,我不会跟她们计较,可是……那个时候,我好像想起什么。”杨阳听得茫然不解。 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但是不能遗忘,为了避免发生类似的事态。 “是贺加斯。”回忆忽然清晰,主掌毁灭的神祗抬起头,辉映星辰的双眼反‘射’出冷质的光,“宗教审判,异族***,狩猎游戏,残酷美学,禁忌研究,食婴,物‘欲’攀比,‘性’堕落,弑神计划,还有……塑造和神一模一样的玩物。” 杨阳骇然无语:老天!那都是些什么人啊,居然做得出这么变态的事! 就算被神罚也不为过,不,一定会被神罚。 看到自己的“哥哥”被亵玩,不发疯才有鬼。 果然,史列兰垂下头,幽幽地道:“我灭了那个年代,然后贺加斯杀了我。”杨阳呛了一记,瞥见他凄冷的侧面,恍然大悟:“他不知道?” “嗯。”回音带着哭腔,像受了委屈的孩子。 “乖,别难过。”杨阳怜惜地抚‘摸’他柔顺的长发,心里像有小针戳刺,“贺加斯肯定也不好受,而且你想起来了,也算复活了吧。”史列兰摇头:“我只想起一点点。” “呃……”杨阳尴尬地抠抠脸颊。史列兰眸光转柔,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汲取她的温暖,以安抚心底狂暴的杀意。 她身边有种宁和的气息,光是呼吸着,心就渐渐平静。 “杨阳,以后我再生气,你要马上阻止我,我…我怕我控制不住。”进入破坏状态还能挽救,一旦进入毁灭状态……史列兰打了个寒噤,全身如坠冰窖。 那将是万劫不复,即使挡在面前的是贺加斯、诺因、杨阳,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屠戮。 奇迹不会再一次发生。 这是根植于他灵魂的本能,无法消除,无‘药’可救。 “当然啦。”没察觉他的担忧,杨阳就事论事地道,“这里可不是西境,你惹出‘乱’子就糟了。唉,一会儿还要去向拉克西丝陛下道歉。”史列兰面‘露’愧疚:“对不起。” “说什么呢,又不是你的错!该打板子的是那个臭丫头!”杨阳说着也来气,眼前的人是她放在心尖呵护、爱怜的珍宝,那帮思想不纯正的‘女’人竟敢拿他意‘淫’,罪无可恕! “我们早日回西境,那边对你的成长比较好。” 话说回来,让一对孪生兄弟分别背负创造和毁灭的宿命,真是太残酷了,不是注定会对立吗。 想到这里,杨阳窝火至极,不禁暗暗咒骂: 命运之神绝对是个王八蛋! “阿嚏!”与此同时,某位神祗打了个喷嚏,不在意地看着手里的防所,苦思该施与什么恩惠,才能让这个可怜的生命熬过命盘的摧残。 唉唉,神真不好当啊,真想罢工不干了,连薪水都没有。 ****** “那个白痴暗黑神在搞什么!” 在龙背上滚了两圈,帕西斯烦躁地坐起,破口大骂。 因为史列兰的状态起了异变,连带贺加斯也受到影响。 幸好有神器[止息之戒]、咒带和黑龙王的‘精’神束缚,小小的闹腾很快被压制下去,不然今晚又没好觉睡了。 一抬头,满天星光映入他澄碧的眸,无边无垠的苍穹泛着幽冷的莹蓝,金轮月不若往常明亮,笼上一层‘蒙’胧的轻愁,‘迷’离如雾。 “唉,凄风冷月,为什么我不能偎依在柔软的娇躯旁,而要躺在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上面?”银发青年用唱歌般的语气自问。亡灵龙没好气地道:“那就滚下去!” “小克克,别气嘛,我又不是嫌你。”秀丽的死灵法师笑‘吟’‘吟’地安抚,拨了拨散发,眼中‘射’出冷光,“走,去军营。” 中城和东城的北方边境,两军在此遥遥相对,僵持了半个月。空之月下旬,一位大公爵自动请缨,“赶走那些讨厌的臭虫”。摄政王允了他自大的请求,胜利了当然最好,失败了,也可以给其他不自量力的‘门’闼贵族一个教训。 结果就如许多人预料的那样,当造价昂贵的重骑兵好不容易通过水池星罗棋布的沼泽地,不及摆开阵形,东城方面的指挥官就果决地发起进攻,大量的远程武器和气势汹汹的雷击打得卡萨兰军灰头土脸、伤亡惨重。还没缓过气,铺天盖地的箭雨又倾盆而下,造成惊人的出血。效法‘阴’险的主君,弓箭手们尽量瞄准坐骑。实践证明,马身上的护具是几乎无用的,惊慌的战马还踏死不少骑手,笨重的铁家伙一栽下地就动弹不得,在马蹄下化为‘肉’块。尽管公爵大人咆哮敌人不守骑士规则,竟然‘射’马,也没人理会他的愚蠢发言。 ‘乱’军中,少量的弓兵和法师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从两侧包抄的突击骑兵粉碎了卡萨兰军的逃跑念头,正面是庞大而密集的长矛兵方阵,节节败退下挤压到后面上岸的步兵,约三分之一的成员沉入水底淹死,最后是奉命镇守此地的拉‘蒙’少将带队来救,才让残军退回西岸。 不用说,留在战场上的盔甲武器让伊维尔伦军发了笔横财,美得罗兰乐滋滋。后遗症也不如拉克西丝预计的理想,公爵不但把战败的责任推给部下,还大肆宣扬敌人是靠卑鄙无耻的诡计赢得胜利,反而‘激’起贵族们的复仇心。 但是,东城的形势虽好,帕西斯却没有很乐观。占领地的增多固然能得到巨额财富,在平定前却会造成补给困难。卡萨兰军大可避免决战,利用自己对领土的控制和机动优势,对付他们的弱点,目前的北城就是个例子。 如果只是防守,除非使用禁咒,否则中城休想越雷池一步。问题是:他们是侵略的一方。 戒备森严的城塞早早发现飞近的巨龙,确认暗号后打出欢迎的旗帜。轻巧落地的青年身穿洁白的军装,银发高束,姿态洒逸,优雅中透出英气。在场的官兵一致行礼,向这位无职在身却地位超然的初代国王表示敬意。 光复王的生平已被历代王室渲染得极富传奇‘色’彩,罗兰本人也曾说,他的武艺全得自师父传授,而且连他一个零头也不及,可见帕西斯本领之高强,何况他还是位优秀的法师。 这个年代,人们崇拜强者。 帕西斯本人却很郁闷,自从他的真实年龄暴光后,投怀送抱的美人大为减少,虽然他不敢碰(怕被菲莉西亚阉割),但看着过过干瘾也好啊! “不用客气。”大刺刺地挥手,他快步走向还亮着灯的军用设施。伊维尔伦军虽注重纪律,却不像卡萨兰一样,有着鲜明的等级分野,所以他轻慢的态度没有引起不满。不过职责上,前来迎接的将官还是要问一声:“费尔南迪先生是回来休息吗?我马上派人准备客房。” 东城在边境线上修建了大量的防御工事,围绕海德‘门’要塞形成固若金汤的防卫圈,在不久的未来会成为向外征战的跳板。这里的负责人是海蓝军团长瑞恩,一名‘精’干的海军将领,因为海德‘门’要塞也是水陆补给的转运站。而他的顶头上司羽族将军席斯法尔坐镇首府,继续征兵事务,与拉克西丝互相牵制。 顺了顺肩章的穗带,帕西斯笑道:“不用,我只是来看看,最近手痒,想大干一场,彼此知会一声,免得冲突。”瑞恩点点头,引他走进会议室。 “小气”的徒弟罗兰没有把军队借给师父玩,而是封他做客卿,专‘门’派了一队护卫保护他,对外宣称是特殊行动的指挥,这样既正了帕西斯的地位,又方便他爱晃哪儿晃哪儿。 所以帕西斯有参与军议会的权利,之前的战斗也‘插’了一脚,赶跑逃难的流民。 拉克西丝可以毫不迟疑地把民众推出去当挡箭牌,罗兰这边就有点手软。他的乖徒儿头脑好心计深,却有两个弱点:一,对平民太仁慈;二,对异族太信任。后一个还没什么问题,异族确实不比人类狡猾,但是罗兰再不心狠一点,今后面对拉克西丝和诺因会吃亏。像‘肥’猪国王还在的时候,他若做得更绝,某些计划推行起来会容易得多。 有消息贵族们又有动作,这次是两位侯爵。也许拉克西丝想借罗兰之手削弱保守派的势力,但这同时也是自挖墙脚,何况以逸待劳,中城必败无疑。不过从长远利益着想,抛弃无用的累赘提高军队的管理是正确的,这也是短期内唯一的办法。那么‘诱’敌深入一决胜负的可能‘性’相当高。在此之前应尽量拖延战事,让远征军疲于奔命,不攻自垮。 目前拉克西丝的态度非常暧昧,看不出她有什么打算。不过她在战略上处于相当不利的位置,能够选择的战术极其有限。本来让东城陷入三线作战的困境是最好的方法,然而罗兰的闪电战术和南城的神权制度使这个希望化成了泡影。 需要堤防的是西城会坐收渔翁之利,还有拉克西丝一些看似不经意的安排…… 品尝‘精’美的甜点,啜饮自泡的‘药’草茶,帕西斯听着军官们做战前的细部讨论,暗暗点头:罗兰的部下无一是庸才。 “费尔南迪先生,您有什么高见吗?”瑞恩礼貌地询问。帕西斯回以魅力十足的浅笑,席间一半人红了脸:“嗯,对于军略我不是很拿手,不过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愿闻其详。” “拉克西丝应该会采取长期战,这一点我赞同诸位,那她有没有可能实行焦土策略?” “这…不太可能。”瑞恩小心地斟酌词汇,“幕僚团也提出过这个设想,但可行‘性’不高。要成功必须有两个条件:一,让民众乖乖配合的威望;二,杜绝干扰。现在的王室两样都不具备,百姓不会服从,我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烧田。如果摄政王陛下这么做,只会失去民心,使自己陷入绝境。事实上,我们反而想制造这种状况,煽动短视的贵族谏言,散播谣言,派出使者游说,这样就能轻易取得***土地。” “你说的没错。”帕西斯‘露’出赞许之情,“但是从长远角度看呢?扔一大群饥民,变成废墟的东境给我们,把主力移到西境。” 在场一片哗然,众将官都不是傻瓜,自然听出言下之意。瑞恩震惊地低喃:“摄政王陛下……竟然有这么大的魄力吗?”帕西斯咋舌:“别忘了她曾经在大庭广众诬陷罗兰,没证据就要把他处死。”那‘女’人有什么不敢做的? 想起这件事,顿时群情‘激’愤。一人拍案而起:“对!那魔‘女’是做得出这种事!她才没什么王者的慈悲!” 真打起来百姓也会遭殃啊。帕西斯不以为然,他对拉克西丝没有任何亲情,倒是颇为欣赏她。这个后代的‘性’格、行事风格和他很像,‘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安静!”瑞恩大喝,挥手示意众人冷静下来,神情凝重地注视帕西斯,“费尔南迪先生,您提醒了我们,谢谢。不过我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她真的舍得?” “一旦战败,基业也就不存在了,保存实力才是上策。”帕西斯喝了口茶润嗓,“卡萨兰是辆老破车,和我们正面较量决无胜算,她自己舍不得,却不会让侄子侄‘女’陪葬。证据是:苍穹军团和火鸟军团都移师西境,这在眼下的时机,是很不正常的事。而且我的探子查出最近有不少小股部队流动,国库也以清算名义在搬空。”说到苍穹二字时,他脸上闪过细微的‘波’动。 军官们‘交’头接耳,幕僚团也埋首商议。见状,帕西斯开始专心享受茶点。既然有了个方向,就不用他‘操’心了,这些‘精’明能干的家伙会办得很好。何况东城军已经歪打正着,只要加快进度就行。 果然参谋们的结论和他不谋而合:“我们必须尽快控制东部地区,还有几条主干大道。”几位将领表示反对:“快没问题,就怕敌人比我们更快!如今天干物燥,点火容易!”东城的军官多数是平民出身,对农务了解。 “不用担心,拉克西丝没有足够的兵力强制执行,也无法大张旗鼓地做这件事,否则她的王位第一个坐不稳。她放纵那些贵族,恐怕不止派他们送死,还有背黑锅的用意。即使我们不煽动,那帮白痴也会自己出手。” “费尔南迪先生所言极是,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放弃东境也意味着舍弃那些领主和总督,只要证实消息确凿,就会倒向我们。贵族没有统一的指挥,跟不上我们。再放出拉克西丝要卷款逃跑的风声,不愁首都不翻天。”说话的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仪表堂堂,笑容可掬。法师思虑缜密,常在军中担任要职。 帕西斯认识他,确切的说是神官认识他,此人就是指挥暗影部队袭击西芙利村的头领,好像叫多古来着。他不禁觉得这情景十分怪诞,饶富兴味地盯着对方直瞧。多古被他看得很不自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对了,那些财宝怎么办?运到西境太可惜了。”一名军官扼腕。帕西斯一句话搞定:“‘交’给盗宝者协会。”藏在国库里没办法,路上嘛……哼哼。 “万一他们‘私’吞……” “信誉信誉,不要质疑人家的信誉。”帕西斯摇摇食指,道貌岸然地教训,“他们抢了又能逃到哪去?那可不是一箱金子,是很多箱。只要给他们合适的价码,不会有问题的。”众人想想不错。 “目前北城还没稳定,拉克西丝应该会设法拖到秋收后和我们决一死战,在这段时间就陪她玩玩吧。”帕西斯笑嘻嘻地道。瑞恩惊呼:“您要亲自出马?” “哎呀,我当然不会孤身犯险,只是召唤一群小弟帮忙,你们不要吓着。” “不会是……不死怪物吧?” “宾果~~~” 众人黑线满面,他们是不歧视死灵法师,但让他这么胡搞,罗兰的名声……伊维尔伦的名声…… “安啦,我都准备好了。”帕西斯掏出一卷羊皮纸递给瑞恩,“照这上面写的宣扬,哪怕我率领魔族也没关系。”他可不会给乖徒儿添麻烦。 只看了几行字,刚直的军人就全身发‘毛’,舌头打结:“这这这会不会太煽情了点?” “长夜漫漫,孤枕难眠啊。”银发青年如此‘抽’象地回答。 ****** 杨阳在王宫寸步难行。 史列兰坚持不肯留在房间里,跟着她到处走,结果就是招蜂引蝶到阻碍‘交’通。 看着那些搔首‘弄’姿的‘花’痴,被挤到角落的满愿师由衷佩服:那天吓昏的几个贵族小姐至今还没恢复神智,她们居然毫不畏惧,依然前仆后继。何况史列兰为了防止相同的事发生,释放出少许神威,还一点用也没有! “好了,小姐们。”杨阳不得不提高嗓‘门’,“我们还有急事找拉克西丝陛下。”她毕竟是神使,众人不敢当面对她无礼,只是大发娇嗔:“讨厌,再待一会儿啦。” “就是就是,陛下不会介意的。” “或者您让‘侍’从陪您去,史列兰留下陪我们。”…… “史列兰是我的护卫,怎么可以留下来!”杨阳动怒了:这些娇娇‘女’,真是太不懂事了!国难当头,还成天风‘花’雪月,毫无危机感! 众人吓了一大跳,史列兰适时施加压力,迫使她们让出一条路,来到杨阳面前,牵起她的手:“走吧。”按捺怒气,黑发少‘女’回以微笑,带着一个拖油瓶离去——自从在宴会上和她跳了一曲,邱玲就紧紧粘住她,活像宠物跟着主人,连带蓝龙骑士也尾随其后。 拉克西丝正在办公,这个房间两个月前还是由罗兰使用,现在当然易主了。 环顾了一圈,杨阳暗暗感叹。以她外行人的眼光,也看得出布置有多么奢华。地板和墙壁都是磨光的大理石,桃‘花’心木的桌椅镶嵌着金饰,六个大型书柜气派非凡,还有闪闪发亮的瓷器、名画、雕刻,丝绸窗帘刺绣‘精’致,连羊‘毛’地毯也是全手工织成。左墙挂着一面锦旗,百合纹边,中央是咬着剑的狮子,正是德修普家族的王旗,深绿的底‘色’和西境的深红相反。 唉,前途无“亮”。 目睹了东境的现状,再回想东城的强大富饶,杨阳实在无法对即将到来的战事抱以乐观的看法。 “哦呵呵呵,小羊,在发愁啊?”拉克西丝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杨阳赧然一笑,眉间郁‘色’略散:唯一的希望,大概只有这个人了吧。 “坐,满愿师小姐,史列兰大人,邱玲小姐,‘露’琦雅团长。”克鲁索端来香气扑鼻的红茶,他知道史列兰的身份,自然使用尊称。邱玲听者有意,偷瞄大大方方坐下的绝美神祗。她早就觉得史列兰的容貌风采不像一个护卫,这会儿更加好奇。‘露’琦雅满腹心事,压根没注意,问道:“拉克西丝陛下,请问我城的情况怎么样了?”闻言,邱玲也竖起耳朵。 “非常稳定,差不多已经是罗兰福斯的囊中物。”拉克西丝直言不讳,“赛雷尔说是养伤,实际被软禁了,不过‘性’命无虞。”杨阳松了口气,沉‘吟’道:“罗兰城主应该是在用他的名义做安抚工作吧。” “不然哪会这么顺利,不过北城也没人能反抗他。” 邱玲听得大皱其眉,她始终不相信罗兰是贵族口中的“‘乱’臣贼子”,对他的人格抱有根深蒂固的好感。毕竟,她曾亲眼目睹拉克西丝在竞技场“诬赖”罗兰,哪怕他哪天开着大军攻进中城,也是正当反击。 ‘露’琦雅浮起苦‘色’:“没办法了吗?”拉克西丝无奈地道:“很遗憾,那老狐狸的间谍网比我到位,‘弄’出点小‘乱’子还行,救人、***什么的就不行了。”邱玲在心里嘟囔:要你多事,罗兰城主会照顾好史汀老师。 “那他们要小玲回去吗?”杨阳‘插’口。邱玲双目一亮,满脸欣喜期待。 “不,因为‘露’琦雅团长是用比较粗暴的手段带她来这里,当时又有许多人目击,所以有谣言她被我这个魔族蛊‘惑’了心志,背城投敌,将会带领魔军占领埃特拉,自立为王。连带邱玲小姐身陷敌境,可能被当成祭品献给魔王了。” 对一位爱国人士而言,再没有比这更大的侮辱,‘露’琦雅气得眼前发黑。邱玲埋怨地瞪着她。杨阳哭笑不得。 “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你们就留在这儿吧。”拉克西丝泰然喝茶。邱玲鼓起勇气喊道:“不要!我要回去!” “你回去干嘛?被绑上火刑架‘净化’,或者做罗兰福斯的傀儡?” “你说谎!” “小玲,她说的是事实。”杨阳沉声道,“不然,赛因先生为什么不帮你们平反?”邱玲一震,首次正视到隐藏在美好表象下的真实,半晌,她摇摇头,用虚弱的声音道:“也许史汀老师不知道,他不是受伤了吗?” 唉,她可真固执。杨阳有些挫败。拉克西丝根本懒得理睬邱玲,道:“小羊,你找我有什么事?” “哦,我想回西境了。”杨阳指着史列兰,微微苦笑,“我们在这儿只会给您添麻烦,而且我很怕我说错话。”所谓言多必失,还是及早回到能够自由谈笑看书的米亚古要塞,省得和那帮贵族打‘交’道。 “呵呵,我倒舍不得这么个宝贝。”拉克西丝漂亮的碧眸在史列兰身上转了两圈,随即肃容正‘色’,“回去也好,帮我劝劝那个臭小子,别再‘混’了,干点正事。”杨阳忍俊不禁:“遵命。” “还有,那小子烦死了,要我把他的心腹还给他。吉西安这家伙也是保姆,不放心他的主子和商会——你们的飞龙多挤一个没问题吧?” “这个…萨姆恐怕不答应。” “百榭载两个是极限了。” 我可以把位子让给他。邱玲心道。拉克西丝咋舌:“这可头痛了,要他自己掏腰包,不如叫他杀头快。”杨阳抹汗:“不能用***吗?” “哈!他会借机揩油,把我榨得血本无归。战时空浮舟停航,只能用魔法师公会的传送法阵,那可不是一笔小钱。” “这样啊,我跟萨姆打个商量吧,实在不行叫史列兰威胁他。”杨阳无力地道。 “一定要把那财‘迷’带走,我准备和西城缔结军事同盟。”拉克西丝摇晃杯中涟漪的液体,沉沉吐出打算。杨阳睁大眼:“这…很困难呢。”中西两城打了近千年,积怨可不是一般的深。 “是很困难,但有吉西安的三寸不烂之舌就没问题。” “……” 蓦地,室内的六人同时感到脚下传来一‘波’震动,很轻,持续时间也不长。杨阳却心一紧,冲口道:“拉克西丝陛下,你们还没救出菲莉西亚吗?”邱玲和‘露’琦雅不解。 “你是说——”拉克西丝眼神一动,定了定神,道,“莉亚查遍了古籍,还是找不到相关记录,我又不能在这时候举行超度仪式,你知道的。”杨阳叹了口气,颌首表示理解。 “算了,反正那也只是菲莉西亚的身体。倒是索贝克,最近有他的消息吗?” “他啊,可活跃呢。”拉克西丝拿起一份报纸,示意参谋长‘交’给对方。杨阳一边看一边发抖:“这这…这是诽谤。” “没错!” 醒目的头版写着:千年的悲恋。内容大致是:当年光复王陛下自我牺牲,迎娶魔王以化解她的“戾气”,而魔王也确实蜕变成一个美丽又可爱的好妻子。可是好景不长,一个邪恶的法师分别囚禁了光复王和王妃,让本来要献给众神的孩子活在世上,他还坑杀了光复王忠诚的大军。如今,终于得见天日的光复王陛下要率领那些枉死的士兵颠覆这个罪恶的国家,大义灭亲,重建传播神址的美好国度。 “‘女’士们会疯狂吧,这种剧情最狗血了。”杨阳嘴角‘抽’搐。拉克西丝嗤之以鼻:“哼,所以明天他说不定就领着一群僵尸骷髅四处撒野了,去!分明本来就是死灵法师!”杨阳直视她,语气沉重:“您能下得了手吗,在战场上?” “我会毫不犹豫地捅穿他的心脏。” 杨阳无声地叹气。拉克西丝目光炯炯地凝视她:“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小羊,他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不是索莱顿。” “这我明白。”杨阳苦涩地笑了笑,沉默片刻才道,“但我绝对下不了手,那张脸……和神官一模一样。”拉克西丝体谅地道:“我会尽量避免你和诺因落到这个地步。”杨阳没有回答,若有所思。看出她在打什么算盘,拉克西丝变了脸‘色’:“喂喂,小羊,你不会又要以身犯险吧?” “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我要去。” ****** 罗兰对北城的占领很顺利。 前往弗兰提拉高原的部队已经出发了,其中也有他的人马。这一方面是为了避免落人口实,另一方面是给予部下建功立业的机会。这次远征几乎没有牺牲,士兵们固然为生还庆幸,也苦恼一无所获。他大肆削减了宫内的预算,加在军饷里。米利亚坦的享乐支出让他惊讶,这真是一笔天外横财,以此美了众将兵,却令忠诚的内政官大为气愤,暗地里诅咒年轻的征服者。 诅咒对罗兰当然毫无作用,不然他早就死了。 不过军功还是被渴望的,尽管他的近卫队不需要,他们已升到够高的位子,于是有了如上安排。政局的‘交’替也逐步落实,顽固派都被革除,换上他的人。至于暗中襄助的哈梅尔商会,罗兰并未特别礼遇。他可不想让这只蛆虫继续壮大,新商道的开辟会成为它的丧钟。 萤之月5日,重伤的大神官以惊人的速度痊愈,重回工作岗位。 “你这个冒失的小子。” “……对不起。” 瞪了弟弟一会儿,罗兰叹气:“算了,以后小心点,这两天别让自己累着。”他本想叫对方多休息一段时间,但这样法利恩一定会不安,担心主君对自己的评价降低。 唉唉,兄长难为。 “是!”法利恩高兴地应了声,开始浏览文件,很快就上手,分‘门’别类,处理得井井有条。 “对了,法利恩,我记得青龙骑士有个弟弟对吧?”随‘侍’武官只顾为情人端茶送水,东城城主只好自力更生。大神官立刻从脑中挑出记录:“是,名叫特亚修,曾经跟无名氏神官接触过,妻子是我城的法师,夫妻感情很好。”罗兰满意颔首,这等于为他添了一个砝码。 “帮我排个时间接见他。”瞥了眼桌上的沙漏计时仪,罗兰拎着茶壶起身,“你们慢聊,我去教奥黛‘露’。”身为新任北城城主的监护人,他必须煤田‘抽’空指导,这也是增进感情的方式。 “你可不许带坏她!”艾德娜叉腰道。罗兰当作耳边风,径自扬长而去。 年仅八岁的小公主天资聪颖,虽然还不到惊人的程度,却勤恳努力,有一种塌实的行政能力,可以预见会成长为优秀稳健的统治者,所以不怎么喜欢小孩的罗兰感觉当老师还‘挺’愉快。 奥黛‘露’没有积极要求见亲人,她得‘花’大量的时间学习,也乐于充实自己。事实上,她和兄姐们不亲,生‘性’沉默寡言的她是大人眼中的小怪胎。不喜欢玩耍,不喜欢打扮,更不像她那些庸俗肤浅的姐姐,成天拉长耳朵搜集宫里的逸闻,然后牢牢记在脑子里,像用图钉钉住一样。她喜欢看书,喜欢画画。 “奥黛‘露’,你想当法师吗?”看着笔记,罗兰微笑。这一页的纸角,有一根草绘的法杖。孩子毕竟是孩子,再怎么沉稳用功,偶尔也会开小差。 “咦!”知道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奥黛‘露’面红耳赤,“是的,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这是好事啊,又没人规定城主不能兼职法师。你的课业是太重了,过阵子我会帮你减轻负担,安‘插’一些兴趣课。”翻过一页,罗兰笑意加深,跃入眼帘的是一只潦草却传神的美丽生物,“这妖‘精’很漂亮,你很擅长画画。”看来初代城主的血统被这个小‘女’孩继承去了,可喜可贺。 得到夸奖,奥黛‘露’喜形于‘色’:“我也可以学画画?” “你喜欢什么就学什么,但是要定下一个真正的目标,不然会一事无成。”罗兰抱以鼓励而不纵容的态度。绘画陶冶情‘操’,魔法锻炼‘精’神,都是值得下苦功的兴趣,但沉‘迷’就不好了,这世上全才终究占极少数。 “哦。”奥黛‘露’想了想,道,“我还是希望代替父亲大人做个好城主,只要能够学画画和魔法我就满足了。”罗兰绽开发自心底的笑容,‘揉’了‘揉’她金棕‘色’的发。 批改得差不多时,他微微一震,抬头四下巡视,不确定地唤道:“师父?” “哟,乖徒儿,直觉很敏锐嘛。”一个清越的嗓音响起,随之出现的是一面悬空的大镜子,平滑清澈的镜面映出影象。光复王陛下坐在一顶舒适的软轿上,身下的座椅和头顶的华盖都是最高级的天鹅绒,绣着‘精’致的图案,衬以金银‘花’纹和各‘色’宝石,极尽奢华之能事,却在他沉淀了千年沧桑的碧眸里黯然失‘色’,光华流转中风情无限;清泉也似的银发简单地束起,在雪‘色’披肩上流泻出潋滟的水光,夺人心魄,一缕鬓发被长指随意拨‘弄’,另一只手举起下仆端上的葡萄酒递到‘唇’边,水晶杯与优美上扬的妃‘色’‘唇’瓣相映而辉,那是一笑天下醉的魅力。 这么强大的电力使小公主当场傻眼,金发青年长长叹息:“你可真会享受。” “哈哈哈,当然啦,我总得有点王者派头。” “那你的不死大军呢?”看来看去,只有晶羽、刃雾和黑耀三个。 “还没召呢。光是找这顶轿子,这个寝盖就‘花’了我半天功夫。”帕西斯眼珠一转,定在奥黛‘露’脸上,笑道,“好可爱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奥黛‘露’这才回过神,慌忙屈膝行礼:“我是奥黛‘露’欧斯达,很荣幸见到您。”她也听过光复王的大名以及他和东城城主的关系。 “哦,安迪的后人啊。乖孩子,喜欢什么?下次哥哥带给你。” “师父,你需要去恶补一下时政。”还哥哥咧,爷爷都不够辈分。 “切,我知道她是城主啦。”帕西斯甩甩手,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怎么样,有没有要师父帮忙的?”罗兰一字一字道:“你少给我添麻烦就是帮我了。” “我什么时候给你添麻烦了!?”呜呜呜,太伤他的心了。 “还没有。”罗兰拿起矮柜上的报纸,甩得啪啪作响,“这东西害我差点呛死,耳根子不得安宁,被一堆‘花’痴‘女’缠着问你的风流韵事!”帕西斯悻悻而笑:“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还有德修普和陛下,你真想……”罗兰蓦地噤声,因为帕西斯像感应到什么似地抬起头,划了个符文,一封信掉进他怀里。 等他看完,罗兰面‘露’调侃。 “情书?” “不,杨阳邀请我见面。” 沉默了一瞬,罗兰缓缓地道:“她应该是想劝你吧。”帕西斯默认,面无表情地将信撕成碎片。 “你最好跟她见个面,不然她恐怕会带着那位冲过来。”顾虑有奥黛‘露’在场,罗兰说得隐讳。帕西斯听懂他的暗示,狠狠咋舌:“啧,真烦!”由于神官的影响,他对杨阳是能闪就闪。 晶羽见机地递上纸笔,帕西斯只得怏怏不乐地写下单独会面的地址,寄了回去。 罗兰并不担心师父会被说服,杨阳没这个分量,换作肖恩,他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她和维烈一样爱管闲事。” “维烈?那个血魔?”奥黛‘露’忍不住‘插’口,脸‘色’发白。不是她胆怯,艾斯嘉世界的小孩晚上不肯睡觉都被父母用血魔之名恐吓过,就像魔界儿童的噩梦是基连。 “是啊是啊,他是个吃人的恶魔,奥黛‘露’要堤防他。”帕西斯惟恐天下不‘乱’地挑唆。罗兰不以为然,这种粗糙的吓唬只会造成心理‘阴’影,使人退缩而不是产生偏见,所以他把奥黛‘露’抱到膝上,温言宽慰。 和乐融融的景象让帕西斯感到一阵失落,眼神浮起朦胧的光辉。没看漏这股‘波’动,罗兰不快地眯起眼:“师父,本来你再怎么‘混’我也没意见,但既然闹得这么大,就请你至少拿点成绩出来,不然你我会沦为世人的笑柄。” “啊,那当然……” “这之后,你是要回到你的宝贝师父身边,或者和你的美人后代握手言和,抱着你的小公主共享天伦之乐,我都不管。”置若罔闻,罗兰一口气说完,挥手切断空间联系。 “……这孩子怎么了嘛!” 好半晌,帕西斯才反应过来,又是伤心又是委屈。刃雾斜睨这个没自觉的主子:“是罗兰才能忍你这么久,换作其他人早跟你划清界限了。”晶羽叹道:“没错,一直是他体谅你,你从来不为他考虑。” “我怎么不为他考虑了!?我不是站在他这边吗!” “真的?如果肖恩先生站出来,你能下得了手?” “这…这个……”帕西斯语塞。 “罗兰就是预见到这一点,才任由你游手好闲,可是你闹出这样的事,到时退出都没办法。不,你可以撒手不管,他怎么办?”晶羽咄咄‘逼’问,紫瞳涌出压抑已久的愤恨,“主人,我知道你仰慕肖恩先生,可是你苦苦挣扎的时候,他在哪里?他忘了你!逍遥太平地过他的日子!那些所谓的同伴也是!他们是对你有点情谊,但只有他们空下来,需要你的时候才会想起你!平常他们哪管你是死是活!还有那个杨阳,表面装得一副友好的样子,背地里却用怀疑的眼光看你!这会儿又找上‘门’当说客……” “够了。”帕西斯音量不大,却轻易压倒晶羽的怒气,“有些事不是不想放,而是放不下。” 妖兽们都满脸不平。 帕西斯啜饮酒液,沉思着。那段冒险生涯他确实很快乐,但只有莎莉耶他是付出了真心,其他人不过是顺带保护。后来产生了一点感情,但程度和杨阳他们差不多,没啥好计较。 为了不刺‘激’肖恩的记忆,他只能戴起一张又一张面具。在这种情况下,杨阳他们不信任他很正常,而且——尤其是希莉丝——她们潜意识里排斥他,因为他是属于肖恩“过去”的人,而她们想保有属于她们的肖恩。即使没有索伊拉的意外,最后也一定会闹僵。 遗憾是有,一丁点。 现在困扰他的关键是罗兰。 “唉,我不是‘混’,是认真不起来啊。”喝完酒,帕西斯趴在扶手上,苦恼地叹气。一千年的与世隔绝使他与时代脱节,唯一的联系只有罗兰。再怎么晃到东来晃到西,吸收知识填补那段空白,他看大部分人还是像看一只只粽子。 晶羽三人一齐指控他:“所以你不重视他!”帕西斯叫屈:“我很重视他的!”虽然还比不上肖恩……这是他对那孩子抱歉的地方。 是罗兰慰藉了绝境中的他,给予他温情和自由。而那个时候,就像晶羽说的,他最重视的师父遗忘了他和过去挚爱的一切,把感情的重心转移到一群冒险家身上。而他的后代享受着荣华富贵,压根想不到有个老祖宗被关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付出都未必有回报,何况毫无‘交’集。在拉克西丝的天平上,他大概还没空气重,反过来亦然。对诺因和莉莉安娜,他的心态则有点复杂。记忆里依然深刻着那个香香软软的小‘女’婴,老是跟他别苗头的倔小子,也定下了那样的印象,要他怎么去面对长大后的他们?况且他们已经有了爱他们,比他好千万倍的“养父”,要他这个“生父”凭什么立场,有什么脸去认亲? 维烈好心办坏事。应该让他的孩子们在那个年代幸福一生,省得如今大家尴尬、彼此伤害。 再想到他的乖徒儿,亲不如养这句话真是没错。罗兰对他而言,就是儿子,就是‘女’儿。 而罗兰想必也是把他当半个父亲看待。 原来如此。 因为这个徒弟太成熟,太可靠,甚至无形中成为他的支柱,使他忽略了他的心情。他和后代子孙纠缠不清,将他置于什么位置? “好!我要做几件大事,让那孩子消气!”帕西斯握拳给自己鼓劲。 以这句话为开端,接连爆发了四件震动大陆的事件。 [光之道],[剑锋峡谷],[不死军团]和[虚幻森林]。 将贺加斯的神力附于横贯弗兰提拉高原的诺瑞姆林小径,方便在这块怪物出没的地区行军和移民;以气剑劈开地势险峻的秋雪隘口,顺带蒸发了盗贼猖獗的奎拉图森林。 这当然不是人干得出来的事,问题是帕西斯已经不算人了。 无招不破,唯快不破。 他的剑就是这样一把快至巅峰的剑,斩天裂地,无坚不摧。那一千年,他天天对着世界之钥的结界练习,风雨无阻,锐气无可匹敌,肖恩也望尘莫及。 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成果,帕西斯打开杨阳和史列兰曾经光顾过的异空间[勇者的坟场]。 艾斯嘉大陆近年来的战事不多,用那些死者也会穿邦,他只好解放这些被死灵王变成不死怪物的古代士兵,他在死灵魔法上的造诣不亚于那条恶名昭著的尸龙。 至于[虚幻森林],是他看夏天到了,乘凉用的。带着一大群‘阴’沉的亡者到处晃悠也太招摇,他还有点公德心,就建起这片绿‘色’的屏障。 这天,刚检阅完大军的光复王心情很好地躺在软塌上,享受晶羽‘精’心烹调的美味冰点,刃雾不情不愿的按摩和黑耀卖力的打扇,两个骷髅兵抓着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他面前。 “哦呀。”这才想起自己约了人,帕西斯懒洋洋地坐正,脸上的笑容在对上来人的刹那凝固。 那双黑眸,承载着满满的同情,让他想起另一个酷似的人。 维烈赛普路斯,那个曾救助他,也间接害了他和他重视的人们一生的魔界宰相。 ‘唇’边的笑意一转为妩媚,祖母绿‘色’的眸子却相反的冷冽,银发青年以亲热的语气道:“稀客稀客,请坐。” 杨阳有些惶恐,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刚刚一照面,她分明看到对方眼中的怀念和暖意,可是一眨眼,碧眸冰封,冷冷映出她苍白俊雅的面容。 一张用树根变形出来的椅子窜出地面,她手足无措地坐下。 这里的一切都听从帕西斯的意志,绿‘阴’层层环绕,最高大的核心之树伸展出硕大无朋的枝桠,螺旋形的走道延伸至树顶,树枝间有绳梯连接,细看可以发现叶子里‘精’巧的树屋,应该是仿造‘精’灵的建筑。阳光一缕缕透过叶缝,像金‘色’的竖琴弦,沾染了‘露’珠的水汽,在青翠的草地上烙下斑驳的光痕,空气中漫溢着清新的味道,就仿佛有无声的音符缭绕。 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尴尬而僵硬。 晶羽礼貌而冷淡地端上茶点,刃雾念着旧情,做了个“慎言”的手势。杨阳深吸一口气,局促地问道:“那个,索贝克,你过得好吗?” “如你所见,没缺胳膊少‘腿’。”带着些许恶意,帕西斯笑‘吟’‘吟’地道,“怎么想到来看我?不怕我绑了你,向拉克西丝勒索?要知道你的身价可不比从前。” “这个…我是轻率了。”杨阳苦笑,无意识地握紧茶杯,“不过不来一趟,我实在无法安心。” 呵,安心,当年维烈治好他,自以为赎罪后,也是“安心”地离开‘迷’雾森林,说穿了都是图个心安理得。在心里嗤笑,帕西斯的眼神更冷:“如果你是来劝我退出,可以死心了。”杨阳皱起眉:“为什么?你真的要和拉克西丝陛下打?她是你的后代耶!”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劝你的拉克西丝陛下退让?我是她的祖先耶。” “……” “我们各有各的立场,感情也有先后,我欣赏她的美貌和才情,但是除此之外,我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亲情。”帕西斯优雅地舀起一勺芒果冰糕塞进嘴里,微凉的甜味在舌尖泛开。杨阳无心品茗清香的果茶,再接再励地劝说:“那诺因和莉莉安娜呢?你也不在乎他们?” “我当然在乎。”对方的回答令她心头一喜,紧接着又被泼了一盆冷水,“但也就这样了,罗兰对我更重要。” “可罗兰城主是……” 帕西斯打断:“维烈是你的生父,你爱他胜过你在地球的亲属吗?”杨阳无言以对。 “大概你以为我退出就是皆大欢喜,很抱歉,事情没这么简单。何况我干嘛便宜拉克西丝?她为了对付我,强行解开肖恩师父的记忆,在竞技场对罗兰要砍要杀,光这两笔帐就足以用她的命来抵。” “可是你真的不该‘插’手啊!”杨阳忍不住提高嗓‘门’,“拉克西丝陛下和罗兰城主打很正常,但你不是,你不属于这个时代!凭什么搅和?”帕西斯冷笑:“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多了!你、维烈、肖恩师父、我的儿子‘女’儿,大家都别干了,我倒会考虑你的意见!”杨阳再次被堵得闷掉。 “不要说别人理直气壮,对自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真不忍心,应该第一个劝肖恩师父退出,他才是最不适合战争的人!你的论调看似公平,其实还是为自己打算!” 杨阳窘得满脸通红。见状,帕西斯微微缓和脸‘色’。 他对眼前的少‘女’没有恶感,但是这对父‘女’如此相似,情感免不了投影。 “行了,你走吧,杨阳。”看着融化的冰糕,银发青年疲倦地叹了一声,“把你的好心用在你的同伴身上,别再来管我,帮我向肖恩师父和莎莉耶问声好。” “索……”杨阳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对方的形象就淡化消失。 当神智回笼,矗立在她面前的是一片闪闪发亮的绿意。森林已经关闭,再也不会敞开。 ****** 无功而返,杨阳极为沮丧。 一路都在反省自己哪句话说错了,结果还是一头雾水。不过帕西斯的拒绝打消了她继续劝解的念头,她的确想得太天真了。 拉克西丝对她的失败一点也不意外,帕西斯已经昭告天下,怎么会半途而废。何况他还干了那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摆明了铁了心帮罗兰,宽慰了几句,送她回西境。 “你直截了当劝当然不行啦,应该先叙旧,慢慢瓦解他的心防。”吉西安知情后,指出她的错误。杨阳听得一愣一愣:“这样啊。” “唉,满好叫我陪同。”宫廷术士长十分遗憾,他可是‘交’际方面的天才,“保证手到擒来。”杨阳对他的夸口回以沉默,却不得不承认这位风流俊逸的青年有一副好口才和让人亲近的魅力。 拱顶挑高的大厅里音乐流淌,灯火辉煌,盛大的饯别宴正在举行。丰富的美食、‘精’致的吊灯和富丽堂皇的装饰令人眼‘花’缭‘乱’。贵族们按照地位高下依次翩翩起舞,炫耀着世袭而来的身份与荣耀。 史列兰亦步亦趋地跟着杨阳,摇头回绝邀舞的千金小姐。他在上流社会风评不佳,虽然‘女’‘性’都为他痴狂,但年轻的绅士是嫉妒得牙痒痒的,年长的也不满他冷漠疏离的态度,暗骂:“只是个来历不明的护卫罢了。” “嘿,老弟,别这样,跳一会儿又没损失。”应付得不耐烦,吉西安拖着他下场,引起一片‘激’动的尖叫。 杨阳目送他们的背影摇头,敢和神明称兄道弟的,大概只有这家伙吧。 “阳。”邱玲眼睛眨巴眨巴,期盼地瞅着她。杨阳飒然一笑,牵着她步入舞池。 第二天,送行的队伍只能用浩大形容,舍不得情人离去的‘女’士们泪流成河,拼命挥动手绢。 “吉西安大人~~~不要忘了我们啊~~~” “放心,奥莉卡、美琳、珍……”吉西安一一喊出情人的名字,抛送一个个飞‘吻’和令人脸红的‘肉’麻话,“你们都在我心里,我晚上做梦也会想着你们。”站在容‘色’绝丽的史列兰旁边,还这么受欢迎,可见他实力之坚强。 “禽兽。”‘露’琦雅嘟囔。邱玲干咳。拉克西丝抹了抹汗,挥手道:“小羊,一路顺风。” “拉克西丝陛下,再会。”杨阳郑重回礼,爬上变回龙形的萨姆,然后是吉西安和史列兰。邱玲和‘露’琦雅骑蓝龙百榭,一行人很快抛下喧哗的围观者,飞上夏日的晴空。 仿佛展开的龙翼,不祥的黑羽也笼罩了整个大陆。 帕西斯劈开秋雪隘口的一剑被士兵看成是神人之举,佩服得五体投地,[光之道]也被北城人民‘交’口称赞,过去不信神的埃特拉俨然‘蒙’上神迹的光辉,取代前段时间炒得沸沸扬扬的提拉英雄。光复王的本领被无数人膜拜推崇,也使有心人困‘惑’不已。他召唤了亡者的大军,照理是死灵法师,可是他又会光系魔法,剑术还那样了得,实在搞不清是哪种职业。魔法师公会特别邀请他测试,帕西斯抱着恶作剧的心态去了,轻松捞到五叶草证明,顺便考了个特级炼金术士。五位大佬看着水晶球发了半天愣,因为帕西斯竟然和诺因一样,是五元素体质,还多了两种能量系:生与死。 老天!同时拥有生命之力和死亡之力的人是不可能存在的啊! 其实帕西斯是捉‘弄’他们,他原本是死灵法师,被协调神附体后应该呈现光属‘性’,是故意‘弄’得那样五颜六‘色’。但是这么一来,他的名声更响了,谣言也越传越夸张。 罗兰和拉克西丝都在积极备战。两城的密谈各逞智谋,在对方的领域活动。贵族的气焰倒有所收敛,就算他们再怎么横,面对王室的始祖还是有点不知所措,况且没人敢和不死怪物打。结果帕西斯反而寂寞了,不时‘骚’扰边境,给予抵抗的领地毁灭‘性’打击。一夕间,[银焰]、[不死者之君]、[血之仲裁者]等恶名响彻北地,间谍们的行动顺利许多。气得拉克西丝跑进神殿,命令众神管好这个撒野的家伙。 虽然贵为光神的神眷之‘女’,她却从不向神祷告,经历过战场厮杀的摄政王只相信自己的剑和头脑,但如今那个‘混’蛋祖先仗着协调神的力量为非作歹,其他神再不出来解释一下,士可忍孰不可忍。 光神立刻回应了她,和罗兰‘交’情好归‘交’情好,他们还是比较公平的。 “呃,那个……”和眷顾者一样盛气凌人的箩尔烈雅却在两道强烈的目光下退缩,结结巴巴地道,“贺加斯大人是我们的顶头上司,我们管不到他。” “帕西尔提斯是个人类!你们就任由他狐假虎威?” “唉,小拉,你冷静点听我说。”箩尔烈雅涎着笑脸安抚。克鲁索不失时机地端上消火的香茶。拉克西丝哼了一声,喧宾夺主地坐在祭坛上。箩尔烈雅也没有生气,示意可怜的参谋长再去拿一张椅子。 “就像你是我的神‘女’,帕西尔提斯目前也算是贺加斯大人的神眷之子,你可以用我的力量杀人救人,他也有这个权利,而且他的限制反而比你们大。贺加斯大人是维护平衡的神,如果他强行使用他的力量破坏或杀戮,必须承受数倍的痛苦。” “那家伙是个自虐狂。”想起帕西斯在竞技场的暴举,拉克西丝咕哝。箩尔烈雅微微苦笑:“这倒不是,应该是他为了保持清醒养成的习惯吧。”拉克西丝瞪视她:“为什么不把他们拆开?这样帕西尔提斯痛快,协调神也自由了!” “就是拆不开啊!”箩尔烈雅一脚踢翻克鲁索搬来的凳子,后者面无表情地扶正,“帕西尔提斯本来体质属‘阴’,除非他被完全同化,否则贺加斯大人就不能离开。但那样,他的意识也不存在了。” 拉克西丝还不至于说出“最好不过”这种话,虽然她心里是这么想。 “我们不愿意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可惜这只是时间问题。” “所谓的时间是多久?” 箩尔烈雅歪着头想了想,对于神明而言,分清一小时和一世纪的差别是非常困难的事:“嗯…再撑也撑不了几年,所以你别计较了。他能做的破坏有限,又那么可怜。”拉克西丝无动于衷地挥手:“得了,问你等于白搭,快滚吧。” “小拉,你真冷淡。”难得被召唤的光神一脸弃‘妇’状,悻悻跑路。临走前,有些不确定地朝她腰间的镜子瞄了一眼。 连送别也懒得,黑发的摄政王自顾自思索。她从没指望过这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散到脱线的神祗能拿出什么办法,只是发通牢‘骚’而已,却察觉心腹盯着自己直瞧,眼神十分诡异:“你干嘛?” 总参谋长缓缓吐字:“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没被神罚了,因为神比你更欠扁。” “……” ****** “听到他们的话没有,维烈?” 魔界宰相一言不发,苍白的‘唇’抿成一线。 魔王笑得异常尖锐:“哈!不愿意!时间问题!” 她垂下头,乌木般的鬈发披散肩头,更衬得她白衣如霜,宛如一尊冰雕。 “王,您要干什么?”维烈不安地问道。他还盼望和肖恩见面后,主君的情况会有所好转,不料听见这样的对话,恐怕事态会恶化。 菲莉西亚没有回答,眼底流转着冷酷的算计。 如果帕西斯有个三长两短,她会让所有人陪葬。这个复仇计划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可惜她的力量太微薄。 她唯一的筹码只有眼前这个人,还不能信任。维烈只是基于愧疚和责任心才效忠她,谈不上什么感情。一旦冲突,他肯定扭扭捏捏,顾虑东顾虑西。即使用关键词,也只能控制他的行为而不是意识。万一命令来不及,她就完蛋了。 忍耐。菲莉西亚对自己说,等她有了身体,就能结合异能做深度催眠,彻底掌控这个强大的战力,和他身后的魔界。 菲莉西亚对魔族的恨仅次于众神,是他们侵略艾斯嘉,造成之后一连串悲剧。不过凡事有先后,众神的预言使肖恩和她落到今天的地步,协调神又害帕西斯受了一千年活罪,真是挫骨扬灰不足以泄恨。但神是杀不死的,杀了他们还会复活。 始源之海,是她的目标。 把那该死的源头消灭,就能真正杀死众神,然后……哼,她会好好回报那群侵略者。 “我要干什么?”勾起冰冷的讽笑,菲莉西亚反问,“我能干什么?”维烈羞惭地红了脸,不敢面对她凌厉的视线:“对不起,王,我……我……”他已经说不出“我会想办法”这种话,连忙转移话题:“那个,肖恩想见您。” 菲莉西亚一怔,紫眸泛开温柔的涟漪。然而,这微小的‘波’动很快就消失了。 “说我不宜见客,随你怎么编,总之不许带他来。”现在的她不能动摇,离实施只差一步。 “呃!?”维烈瞠目结舌,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菲莉西亚不耐烦地瞪他:“要我说几遍?”维烈摇头,只好困‘惑’地答应。 “肖恩师父好吗?” “不太好,希莉丝…他的情人和帕西尔提斯是敌对关系,夹在他们中间左右为难。” 情人?眯起的眼闪过血淋淋的杀意:好,很好,她又多了个要解决的对象。 不知祸从口出的魔界宰相长吁短叹:“肖恩很苦恼,虽然他表面上大大咧咧。他谁也不想伤害,可是……”菲莉西亚打断:“帕西斯不会也有情人了吧?” “不不不,他没有,他对您一往情深。”维烈赶紧澄清。菲莉西亚满意颌首,笑靥如‘花’地拨了拨鬓发:“告诉他,我心里也只有他一个。” “是。”脸皮薄的维烈为代传这样的话而面红耳赤。 “还有,他搞什么啊,直接把肖恩师父绑去他那儿不就行了,或者偷偷宰掉那个狐狸‘精’。” “……” ****** 被菲莉西亚视为狐狸‘精’的那位此刻非常恼火。 母城的变故使她的‘胸’口充斥着焦躁之情,空之月7日,镇守莫尔斯港的将领凯伊发现东城海军的异常动向,于次日回到上界,汇报的却是另一件事。就是这件事,让南城的统治阶级‘乱’成一团。 代理城主,继承人蕾雪涉嫌与中城的旧王党暗中往来,提供他们***拉克西丝的物资装备,其他高阶祭司更是证据确凿。由于个个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梅莲可只得秘密调查。但高阶祭司们耳目灵敏,很快擦出火‘花’。双方剑拔弩张,各持己见。众祭司坚持协助圣骑士团打倒“万恶的魔族”,甚至还有叫嚣着要发动“圣战”的。梅莲可不同意,无论出于友情还是考虑到南城的现状,她都不赞成这么愚蠢的行为。 本来有望调解的蕾雪保持缄默,尽管她‘性’情温柔淡泊,但是从小被当作城主候选人培养,又为此努力了十多年,根本不可能放弃。希莉丝投靠拉克西丝,她只有站在敌对方。 更糟糕的,凯伊被查出是那个秘报人,惨遭牢狱之殃。虽然梅莲可施压放了他,但他当日就愤而离去,回驻地加强军备,俨然有拥兵自重的倾向,情势更加紧张,只差没爆发内‘乱’。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去了只会添‘乱’。”肖恩咬着串烧发言,经过这些天的耳濡目染,他好歹具备了一点政治理解力。希莉丝叹了一口气,在他身边坐下,十指深深‘插’入火焰般的红发:“我知道,只是觉得这里面有点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那十一个妖‘妇’本来就是头脑发热的老顽固。”诺因嗤之以鼻,他也学肖恩,拿着一根‘棒’‘棒’糖‘舔’得起劲,“应该让贝姆特在灰水河砍了她们,你家的空气就会干净很多。” “那会天下大‘乱’!”希莉丝瞪目,随即冷静下来,抱‘胸’沉‘吟’,“这么闹下去不妙,会给东城和西城可趁之机,首先要安抚住凯伊将军。” “你去声明一下,说对当城主没兴趣,就搞定了。”诺因说得轻松至极。希莉丝切齿:“我是想当城主。” “权宜之计啦。”莎莉耶人小鬼大地拍案,“先稳住那个蕾雪,让她摆平两边,等风头过去,再把她们统统作掉。”在诺因的言传身教下,她利益至上、‘阴’狠毒辣的本‘性’有加剧的趋势。 “不可以这么想!”肖恩生气地斥责,瞪了义孙一眼。莎莉耶吐吐舌头,模样十分可爱。 “哎呀,你们怎么老谈这些无聊的东西。”昭霆抗议。耶拉姆不以为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昭霆习惯‘性’地跟他唱反调:“阳的事比较重要,她都走了一个多礼拜了!” “老妖婆说今明两天会到。” 诺因话音刚落,守卫就敲‘门’通报:“殿下,杨阳小姐回来了,还有吉西安大人。” “你这家伙总算死回来了!”广场上,诺因朝阔别近两个月的心腹怒吼。吉西安回了个白眼,慢条斯理地爬下龙背:“我还不想见你……呃!”冷不防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搂住,险些断气,火热的场面让早就守候在旁的同人‘女’们齐声尖叫。 “咳。”杨阳看得臊红脸。史列兰举手打招呼:“诺因,我回来了。”诺因将友人推到一边,拍拍他的肩:“玩得开心吗?” “开心~~~” “你这‘混’小子。”吉西安恼怒地整理‘弄’皱的衣服。雷瑟克潸然泪下地迎接他:“你回来就好,我和殿下快忙死了。” “你们把我当苦力啊!?” “哟,邱玲。”昭霆奔向另一头蓝龙。杨阳和诺因目光‘交’汇,一股归乡的情‘潮’油然升起,情不自禁地漾开笑涟:“我回来了,诺因。” “呃…嗯,欢迎回来。”诺因突然舌头打结,讷讷地道。吉西安为他***的表现扼腕。 丢脸啊,我离开期间,这小子大概什么进展都没有! “杨阳!”肖恩高兴地扑向宿命的另一半,被诺因揪住辫子,硬生生拖回原地,生气地质问,“干嘛啦?” “别动手动脚。” 杨阳没有起疑,心神在看到肖恩的一刻飞到昔日的同伴,犹豫是否要说出‘迷’雾森林的见闻。诺因注意到她的异样:“怎么了,是不是老妖婆要你传什么难听的话?” “她是要你别‘混’了,干点正事。” “切,我理她。” “你姑姑很辛苦,你是应该认真点。”杨阳严肃地告诫。诺因不悦地反问:“我有跷班吗?总不见得连她的份我也要包办。” “这个……” “陛下是要你放点心思在大局上,别人家打到地头再反击。”吉西安带着‘私’怨开口,他早就不满主君的毫无野心和消极怠工。 “你们一鼻孔出气了!?” “殿下,这件事我们慢慢谈。”雷瑟克熟练地调解,转向两位客人,“欢迎,邱玲小姐,‘露’琦雅团长。”笑容沉稳而有风度,比诺因更像一个城主。 因为旅途劳顿,邱玲洗完澡就睡了。身为她的保镖,‘露’琦雅只得随‘侍’在侧。余人聚在采光良好的沙龙喝茶聊天。 “咦!你见过索贝克了?” “嗯,几句话就被他挡回来。”杨阳苦笑。肖恩急切地追问:“帕尔好不好?好不好?” “外表是很好。”看了帕西斯的日记,杨阳再也不敢以貌取人,斟酌地道,“他身边有三个可爱的小孩子,其中一个是黑耀。”莎莉耶惊喜地亮了眼:“黑耀?他有没有问起我?” “那个…我没跟他说话,不过他还是老样子。” “另外两个应该是刃雾和小羽吧。”想起黑耀的原形黑凤凰,耶拉姆推测。昭霆咋舌:“索贝克用一个童工不够,还用三个。” “那变态说什么?”诺因这么称呼生父并不含有鄙视成分,反而有佩服的意味。帕西斯压制神明的意识,又做出那么惊人的壮举,意志和实力都无可挑剔,完全符合有潜意识恋父情结的小鬼的想像。当然,这还是不能抵消他吃他豆腐的恶行。 听出友人不是骂人,杨阳详细叙述经过。希莉丝不解地皱眉:“索贝克好像对你有成见似的。” “嗯,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他。” “你是不是对他说了同情的话?”肖恩沉思片刻,恍然大悟,“帕尔最讨厌别人可怜他了!” “我没有……啊!”杨阳捂住嘴,抱歉地看着他,“我没说那种话,不过我是很同情他。”昭霆为表姐不平:“这很正常啊,阳又不是讨厌他。” “帕尔宁可别人讨厌他。” “……怪胎。” “不奇怪,有自尊的男人都受不了别人的怜悯。”雷瑟克帮忙说话。吉西安接口:“你应该为他流下心痛的泪水,抱着他温言抚慰,没有男人能抵抗佳人的温柔安慰。”诺因扁了他一拳,他可不想心上人成为自己的后母。 杨阳自动左耳进右耳出:“原来如此。说起来,月也是这样别扭的‘性’格。”昭霆由衷感叹:“是啊,连句‘我爱你’都不肯对扎姆卡特说。”在座的男‘性’遍体生寒。肖恩‘露’出下定决心的神情:“他在哪儿?我想见他。” “你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希莉丝拎他耳朵,换作以前她会赞同情人去当说客,如今帕西斯明摆着站在罗兰一边,搞不好还会把肖恩拐骗过去。 “我去去就回来!” “在那之前,你先看看这个。”杨阳朝史列兰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打开次元空间,掏出一摞摞泛黄的纸卷。诺因吹了声口哨:“哇~~好多书!”接下来几天不愁没书看了。 “不是书,是你老爸的日记。” “啊!?”众人愣住。耶拉姆反应最快:“你去了‘迷’雾森林?”杨阳点头:“我还看到了神官出生的法阵。”昭霆和耶拉姆默然,心情沉重。肖恩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伸手就要解绳子,莎莉耶阻拦:“这不太好吧。” “这个……”杨阳迟疑了一下,“我是‘私’自拿的,不过我认为肖恩和诺因应该看——不如我们出去?”吉西安第一个响应:“我回避。”比起翻老古董,美‘女’的怀抱对他更有吸引力。雷瑟克跟在他后面:“先处理工作。” “啧!” 本想偷看的昭霆被耶拉姆拎出去,然后是莎莉耶、杨阳和史列兰。出乎意料,预计会泡几天的诺因当晚就夺‘门’而出,冲进杨阳的房间,用濒临爆发的语气道:“我从没看过那么无聊的东西!” “那是你爸爸的日记耶!”杨阳大怒,转念一想男‘性’的感受‘性’和‘女’‘性’不同,此人尤其没这方面的细胞,稍稍平了气。 “所以才加倍的无聊!我还以为是剑谱之类,没想到全是千篇一律的文章!”诺因抄起她的咖啡灌了个底朝天,心有余悸地抚‘胸’,“亏得他没发疯。哦,后来疯了。”杨阳瞪大眼:“真的!?” “嗯,维烈治好的,不过我没细看,那段纪录也很零碎。话说回来,你不该给那家伙看这种东西,我出来的时候,他简直是面无人‘色’。” 闻言,杨阳有点紧张:“我也觉得给他看太残酷了,可是索贝克的心情不能不让他知道,他实在太迟钝了。”诺因又倒了一杯,接过半身孝敬的甜点大块朵颐:“有这个必要吗?帕西尔提斯是希望那笨蛋一直快活吧,你会‘弄’巧成拙。”杨阳越发坐立难安,竭力稳定心绪:“自己背负一切,却让重视的人活在无知的世界里,这是不对的。”就像贺加斯。 “随便你。”诺因懒得再劝,一脸无趣地‘舔’指尖上的饼屑,“总之我不要看了,还是游记看着爽快,那种一成不变的日记闷死人了。”杨阳凝视他:“诺因,如果哪天你和索贝克刀剑相向,你会怎么样?” “我会很高兴,他是个好对手,说不定比老妖婆更强,真是太‘棒’了!” “……” 杨阳突然有一种无力感:对这个人而言,似乎没有问题需要头痛,一切简单明了,勇往直前就是。 “唉,也许我是庸人自扰。” ****** “阳,你帮我劝劝他啦。” 第二天一早,希莉丝指着放在‘门’口一动没动的饭菜抱怨。杨阳不意外地安抚:“算了,他饿了自然会出来吃,而且肖恩是幽灵,不吃东西也没关系。” “那上班呢?” “你就让他休息几天,我已经跟诺因打过招呼了。” “哼。”希莉丝很是郁闷。杨阳早就想说几句心里话,拉着她走进隔间。史列兰尾随其后,顺手关上‘门’。 “希莉丝,不是我说,你把肖恩‘逼’得太紧了。他刚刚恢复记忆,还在调适期,你应该给他点时间想想,而不是强迫他待在你身边。” “我也不想这样啊!”希莉丝烦躁地咬着大拇指,吐‘露’道,“本来他和我约好的,助我一臂之力,偏偏又是索贝克,又是莉,他自己也是一副恨不得远走高飞的模样,我…我怕他抛下我,回到他的徒弟‘女’儿那去。”杨阳的神‘色’缓和下来,搭住她的肩膀:“我明白,我也希望肖恩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可是这样对索贝克太不公平。他和我们旅行的时候,都隐藏自己——他能做到,你为什么不能接纳他呢?” “没这么简单,阳,他现在是我们的敌人!” “这个嘛,他应该不会和肖恩为敌,我们要面对的还是罗兰城主。” 希莉丝抿了抿‘唇’,干脆把话说开:“阳,如果索贝克要加入我们,我举双手欢迎,可要我把肖恩拱手相让,我做不到。”杨阳抠抠脸颊,好言劝道:“希莉丝,你就当肖恩出去旅行,借给索贝克十天半个月。肖恩会回来的,他不会不守诺言,也舍不得你。索贝克苦了一千年,需要师父的安慰。他心情一好,说不定疯病就痊愈了。他也不会让任何人利用肖恩,绝对把他从头保护到脚。”希莉丝拉长脸:“你的意思是我利用肖恩?” “呃,我不是……” “够了!如果肖恩要走,我不会阻拦!”希莉丝踏着重重的脚步离去。杨阳看着她的背影叹气:莫非我的感化力变弱了?这是第二次失败。 垂头丧气地回到房间,正左顾右盼的‘侍’‘女’喜容满面:“满愿师小姐,维烈宰相来了,在里面。” “哦。”低落的心情顿时‘阴’转晴,杨阳高兴地推‘门’走进。依然闭着眼,一袭简朴风衣的黑发青年微笑迎接,温润的嗓音是不变的宁和:“杨阳,史列兰。” “维烈好。”乖宝宝礼貌地还礼。杨阳欣喜地坐在对面,动作娴熟地泡茶:“饭吃过没?今天怎么想到来看我?是不是又病了?脸‘色’很不好呢。” “不是,我灵魂出窍去见王,有点累而已。” “见过菲莉西亚了?她怎么说?” 维烈接过边缘镶蓝纹的白瓷杯,苦涩地笑了:“不瞒你说,王竟然拒绝见肖恩。”杨阳大吃一惊:“怎么会!她、她生气了吗?” “看样子不像,但我也搞不清王在想什么。”维烈啜饮甘香的‘药’草茶,一贯安详的俊容此刻愁眉不展。杨阳也烦恼地拨着杯柄。只有史列兰浑然不知世事,一口茶一口包子逍遥得很。 “这下伤脑筋了,要是肖恩知道……不过作为灵体一千年,又家破人亡,谁都会生怨。” 王的怨气不是这么简单的程度!维烈在心里哀号,有时他真是不堪负荷,但是自己造的孽只有自己消受。 魔界宰相的教训告诉我们:人要三思而后行,破坏容易,收拾难。 “不能实话实说,就说菲莉西亚很虚弱,需要暂时静养。”杨阳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借口。维烈不安地瞅着她:“能行吗?”杨阳竭力忽视良心的刺痛,咬牙道:“肖恩很好骗,没问题的。” 想到友人知道被养‘女’拒之‘门’外的反应,维烈也选择当缩头乌龟,瞒多久是多久。 “唉,真怀念以前在地球的日子。”那时的人际关系多单纯,哪像现在错综复杂,连个头绪也理不出来。 “杨阳,你想回去?”见‘女’儿神情抑郁,维烈非常心疼。杨阳回过神,笑着摆手:“我是很想,但这里的事不解决,我回去也不踏实。” “嗯——”维烈沉‘吟’片刻,道,“如果是去散散心的话,我……”没等他说完,杨阳听出言下之意,‘激’动得站起来:“你能送我回去!?对哦,就是你把我寄养在那边的嘛,唯叔叔也是你创造的。”维烈笑了笑:“嗯,所以短时间的话,我可以开个空间‘门’。”杨阳兴奋得差点手舞足蹈。 “我也去。”史列兰不甘被冷落,‘插’口道。 “当然,维烈你借给他一套衣服,或者用幻术,我去里面换。”杨阳一溜烟冲进卧室。 来到这个世界时穿的衣服她还细心地保留着,但穿上后,感觉紧了点。杨阳蹦蹦跳跳地回到客厅,只见史列兰站着让维烈编辫子,上身换了件白衬衫,下身还是老样子,长‘裤’和皮靴,看起来倒不突兀。注意到她的视线,维烈歉然道:“对不起,我没准备鞋子,幻术对他不起作用。” “没关系,这样很好看。” “杨阳也很好看。”史列兰真心赞美。黑发少‘女’回以灿烂的笑容,突然啊了一声:“要不要通知昭霆?还有其他人?” “不行,昭霆还不要紧,诺因他们去会影响法则。我是不受命运管辖的摩苏,史列兰是神,你本来就是地球人,出入不会有事。” “那就算了,这会儿那小妮子八成在练习,下次再叫她。” 维烈在四个角落放置法器,隔绝魔力外泄,也防止有人贸然闯入。然后‘吟’唱简短的咒文,他的异能包括‘操’纵空间,之所以使用咒语,是方便控制。 随着一扇光芒闪烁的‘门’扉逐渐成型,杨阳又问道:“对了,这‘门’通向哪里?万一从路中央冒出来,我们就要上报了。” “放心,那边也是‘门’,慢慢走出去就行了。” “哦。” 数秒后—— “男厕所的‘门’?倒是够偏僻了。” “……对不起。”维烈窘得耳根都红了。史列兰好奇地东张西望。重归故土的杨阳压根不在乎这点小事,笑道:“没事啦,不过这里的空气不太好,我们快出去吧。” “等一下。”维烈在‘门’上设了个结界避免误入,又挂了块“损坏,修理中”的牌子,才无后顾之忧地走出去。 ‘门’外是铺着瓷砖的长廊,杨阳判断是商铺大楼的内部。听到脚步声,一个身穿蓝衣的清洁工转过头,正好和史列兰打了个照面,当场石化。 “要帮你买顶帽子。”杨阳笑嘻嘻地道,一左一右勾住两名同行者的胳膊,意气昂扬地宣布,“好,出发!” ****** 回到久违的地球,杨阳的心情不用说是雀跃的。 而史列兰是新奇,触目尽是前所未见的事物,虽然那些看到他就发呆的男‘女’和在魔导国没有区别。维烈回忆起摩耶的生活,老人的‘毛’病——怀旧发作,直到被‘女’儿推进***室。 “杨阳,那个……”他全身僵硬,清俊的脸庞浮起不自在的红晕。 “哎呀,试啦,我特地帮你选的哦。”杨阳比对手里的两套大衣,“唉,轩风在就好了,我对流行不清楚。”一名服务生不失时机地抢上,滔滔不绝地介绍。更有好几个围着史列兰评头论足,帮他设计造型。 杨阳也买了一件,她被召唤的时候是初‘春’,刚刚问了声,年份一样,季节却变成了深秋十一月,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了,只好破费。还被化妆品柜台的小姐抓去美容,盛情难却。 “会不会很奇怪?”杨阳小声问,她在被涂眼彩的前一刻逃回来,只扑了粉,抹了点口红,显得比平常有‘精’神。维烈是标准的爸爸看‘女’儿,越看越漂亮,满口称赞。史列兰点头如捣蒜,表示相同的看法。 两位男士都适合品位高雅的服饰,但是杨阳独排众议,帮史列兰选了一条背带‘裤’和一双登山靴,还有一顶鸭舌帽,掩盖他的美貌,免得他们一路遭人围观。 临到付帐,她才想起自己一‘毛’钱也没有,出了一身冷汗,却见维烈掏出一只皮夹,里面满满是百元大抄和金卡。 “维维维烈,那个……” “菲亚斯他们帮我办的。”魔界宰相‘露’出温馨的浅笑。杨阳松了口长气,没有深想其中的意义。 在一楼的食品柜台,杨阳买了个正宗起司蛋糕,三人分着吃了。浓郁的味道,厚重的‘奶’香,化为‘唇’畔沁甜的笑意。 一切都和走的那天一样。商场外的街景映入眼帘,异世界度过的日日夜夜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作为普通学生的过去,杨阳情不自禁地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 家乡的空气,算不上清新,充满各式各样的污染,却那么令人怀念。 走在人行道上,杨阳可以感到路人惊‘艳’的目光。唉,都怪她两个护‘花’使者太引人注目,这时节又不好戴墨镜。 “我们去哪儿?”维烈在报亭买了地图,一边看一边问。史列兰探头瞅着。杨阳想了想,很快列出行程:“难得回来一趟,一定要玩个痛快——先去游乐场!晚上去吃肯德基或必胜客!来得及再到学校晃一圈!” 维烈和史列兰当然没有异议。 纯真的暗黑神在游乐场如鱼得水,开怀地跑老跑去,像个大孩子。魔界宰相在云霄飞车前望而却步,铁青着脸挥手:“那个,我年纪大了,心脏承受不起,你们去玩吧。” “真的不玩?我票都买好了耶。”杨阳十分失望。见状,维烈嗫嚅着想答应,听见一阵尖叫声,又退缩了。 “算了,你身体不好,万一呕吐就糟了。”杨阳体贴地道,拍拍父亲的肩,“我们马上回来。”语毕,牵着史列兰的手奔向排列等候的队伍。维烈笑着目送他们远去。 嘈杂的环境让他有点不适应,心境却格外宁静。上次来这里,是五百多年前,明朝成化16年,变化真大。西方应该也不小。那个小丫头和那个温婉的‘女’子,都早已不在人世了。(注:这段内容在外传《东之‘玉’,西之银》里,讲述维烈在地球追席恩的经过,是个不保证会挖的坑) 时间飞快地流逝,仿佛穿过指间的沙。一转眼,就物是人非。他走过沧海桑田,走过‘潮’起‘潮’落,总是目睹一个又一个朝代灭亡,一批又一批人死去,过眼云烟,转瞬成空,只有淡淡的惆怅,在漫长的岁月中沉淀。 “维烈——”清脆的呼唤远远传来,撕破过去织就的‘迷’雾。身穿套头‘毛’衣和红格子裙的少‘女’和头戴鸭舌帽的青年手牵手跑来,另一只手拿着气球,黑亮的长发在风中飞扬。 魔界宰相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胸’口涨满名为“幸福”的情‘潮’。无论经历了多少痛苦遗憾,有这样的一刻,都不枉了。 杨阳给了他一个拥抱:“久等了!” “没有,玩得开心吗?” “嘿嘿,太‘棒’了。”杨阳跳了几下,黑眸闪烁着喜悦的光辉,“史列兰有点怕,一直闭着眼。”黑发神祗委屈地扁嘴:“是很可怕嘛。” “好好,我买甜筒给你压惊,维烈也来一个吧?” “这天气吃冷饮!?” “大冬天吃更过瘾。”杨阳不由分说地买回香草、巧克力和草莓口味的冰‘激’凌各一个。 “杨阳,我喜欢那个黄‘色’的布偶。”史列兰指着路边的小店。杨阳瞄了一眼:“皮卡丘?好,买给你。”史列兰爱不释手地抱着电气老鼠,幼稚的行为和绝美的长相形成鲜明对比,看得老板和客人傻了眼。 “也给诺因买一个吧。” “他?恐怕不会喜欢这东西,那把玩具小刀可能还会有兴趣。” “嗯,我们是该买点土产回去。”维烈帮昭霆和莎莉耶选了几只可爱的‘毛’绒玩具。杨阳东挑西拣,最后拿了把水枪,这玩意儿某人肯定喜欢。 又玩了几项温和的设施,三人一起乘坐“宇宙太空船”,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星际旅行,是那样的感觉吗?”仰望不若艾斯嘉美丽的夜空,杨阳涌出奇妙的联想。维烈沉默半晌,摇摇头:“不,更加…怎么说呢,空旷,一种无限扩展开来的感觉,又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包住。不过,我也只体验过模拟环境而已。” “哈哈,那个一定‘逼’真多了。” 因为快关‘门’,三人只好上街填饱肚子。虽然在高级饭馆用餐更有情调,杨阳还是选择轻松的肯德基店。 点了三个汉堡,四对‘鸡’翅,饮料,沙拉和土豆泥,温暖的气氛洋溢在餐桌上。 “史列兰,好吃吗?”抹掉他嘴角的沙拉油。 “嗯嗯。”含糊的发音。 “维烈,别那么斯文,大口吃,我还要叫呢。” “咳,杨阳,饶了我吧。” 来到实际阔别一年多的学校,时钟刚好敲过十下。深沉的夜‘色’里,铺着红砖的校舍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几扇窗还亮着灯,是补习班和夜校的人。 “真是不可思议,今年的三月我还在这里念书,感觉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会回来的。”维烈温柔地抚慰。杨阳回了个笑容。 “对了,维烈,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我们从警察局消失以后。” “这个…因为地点比较特殊,没有宣扬开来。” “什么嘛,我还以为我和昭霆成了报纸的头版呢。”杨阳耸耸肩,“也好,免得给唯叔叔添麻烦——啊,我要写封信,你能帮我放在客厅里吗?”维烈惊讶地眨眨眼:“你不见他一面?”杨阳苦笑道:“我还要回去,见了面,可能就走不了了。让他知道我平安就好,连同昭霆她们的份。” “好的。” 三人沿着街道离去的同时,对面的超市走出一个穿着白‘色’休闲西装的修长青年,五官清秀,鼻梁上不合时宜地挂了副墨镜,左手拎着塑料袋。他习惯‘性’地四下环顾,正好瞥见魔界宰相隐没于转角的背影,呆了呆,连忙跑向附近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敲打紧闭的车窗。 “什么事?”下滑的窗内传出年轻男子的嗓音,‘玉’般温润,又如冰清冷。 “你在啊,我刚刚看到一个和你很像的人,还以为你跑出来了呢。” “我跑出来干什么。”车中人嗤鼻。黑发青年笑‘吟’‘吟’地拿出一罐咖啡,递给他:“好啦,别摆这副死人脸,我们明天就回去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城市的空气。唉,明知自己身体多差,还老吃这种垃圾食物,这才是健康大敌。” 对友人的罗嗦置若罔闻,基连拉开易拉罐,喝了一口。 ****** 从地球带来的土产引起热烈反响,其中属昭霆最为‘激’动。 “你们居然不叫我去!”人形暴龙掐着魔界宰相的脖子摇晃,她还没胆掐表姐。 “给我住手!”杨阳把苦笑的父亲救出她的魔爪,“让你知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等你放假了会带你去。”昭霆这才一脸忿忿地休战。 莎莉耶高兴地把玩泰迪熊;希莉丝拿着最新款式的长裙研究穿法;惟独耶拉姆没感染到快乐的气氛,脸‘色’‘阴’沉:“你们会回去吗?” “啊?还早呢,起码要等战争结束。耶拉姆,我也给你买了礼物哦,尝尝看地球的美食。” “没兴趣。”看也不看一眼,耶拉姆走出房间。昭霆又是困‘惑’又是不满:“这死小鬼怎么了?”杨阳多少能了解师兄的心情,自从神官去世后,自己和昭霆就是他仅剩的亲人,听到她们要走,难怪他沮丧。 “昭霆,你去跟他说,我们会时常回来,这里已经是我们第二个家。还有,你迟早会嫁到这边,他不会寂寞。” “什、什么啊!”昭霆像个爆炸的气球般大叫。 杨阳‘露’出坏心的笑容:“哎哟,我有说你要嫁给谁吗?某人不打自招啊。”昭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狼狈地追着她跑,拳头‘乱’挥:“胡说!胡说!” “喜事将近啊。”丝毫不受影响的维烈坐着啜饮香茗,一派悠闲自若,被路过的昭霆扇了一掌。 “别嘴硬了,去跟耶拉姆解释清楚!”杨阳一脚将她踢出‘门’。跌跌冲冲的昭霆正好和诺因撞了个满怀。 “她怎么了?”跟在主君身后的军务长瞅着棕发少‘女’的背影,关怀地问。宫廷术士长兴致勃勃地‘插’口:“听说你们去地球旅行了一趟,是真的吗?” “对。”杨阳侧身让他们走进,用暗藏的水枪标了诺因一脸水,“嘿嘿,中。” “什么玩意儿!?”中城城主生气地抢过她手里的凶器,很快看出‘门’道,这回轮到杨阳尖叫着四下逃逸。 维烈起身迎接,脸上挂着温馨的浅笑:“弗雷德。”吉西安也笑意满满,大步走向他:“你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真是太见外了。” 等等,弗雷德?杨阳蓦地停步:这貌似是风之幽鬼的名字啊!诺因趁机往她后脑勺标水:“礼尚往来……咦,没水了?” “活该!”杨阳反身踹了他一脚,两人转为‘肉’搏战。吉西安瞄了一眼:“那是水系法器吗?怎么没有魔力‘波’动?”维烈摇手:“不,那是地球的玩具,谁都可以用,只要再装水就行。” “装水?怎么装?”诺因两个回合就把杨阳牢牢钳住,“这东西很有趣,你们还带回来什么好玩的?” “可恶!放开啦!”杨阳用力踩他,顺利挣脱出来,也是诺因手下留情,才让她逃掉,“你的礼物就是这把水枪了,吉西安的在那个袋子里,雷瑟克是这个。”她拿起一只包绒布的小盒,打开,里面是一枚造型别致的金属制品,线条洗练而刚劲,适合男‘性’佩带。雷瑟克奇道:“这是什么?” “领带夹。你可以用它夹斗篷,我觉得很配。”杨阳示意用法。雷瑟克诚恳地表示谢意。吉西安凑过来:“哦哦,很漂亮哦,我也喜欢——小阳,你应该买双份的。”诺因对他亲昵的叫法抱以老拳。 “你又不披斗篷,而且你不是有了吗,古龙水和威士忌。” “两瓶都是酒?” “不不,古龙水是香水,给你洒的,我们那儿都是有品位的男‘性’用这个。”未免他不满意,杨阳补充了一句。雷瑟克吐槽:“不如说是***的必备品吧。”两个损友立刻斗起嘴来。 诺因咕哝:“我的好象有点寒酸。”史列兰献宝:“我的皮卡丘借你玩。” “你得了!” “我不是给过你礼物了?”杨阳指指他脑后的紫绢发带。诺因的神‘色’顿时转好。维烈重新戴上龙形额饰,想起一件事:“啊,雷瑟克,把领带夹给我,我帮你附法。”不是所有的金属都能附加法术,比如铁就会干扰玛那‘精’灵的运动轨迹,这只是白金,没有问题。 “这个…太麻烦您了。”军务长很不好意思。要知道魔道具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何况这位施展的绝对不会是泛泛的魔法。 “没关系,举手之劳而已。” 苍白修长的食指流畅地构绘,在半空留下六芒星的印记,白金饰品轻飘飘地浮起,停在星印的中央。伴随着咒语的咏唱,三个颜‘色’各异的咒文圈凭空浮现,打出银‘色’的咒符,没入中央的施法对象。众人目不转睛地注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当最后一枚咒符附着完毕,咒文圈和六芒星都消失了,领带夹自动落回摊开的手掌,看起来毫无二致,只是表面流动着晶莹的光泽。 “好了。” “强。”吉西安暗暗佩服。不愧是魔族,竟然光凭咒语就完成这么高段的附法。 “你施了什么法术?”莎莉耶好奇地问。维烈微笑回答:“一个附‘预警’的‘绝对保护’,一个‘生命回复’,一个‘加速术’。”杨阳咋舌:“大手笔!”雷瑟克感‘激’地道谢。 在场没有人知道,多亏了魔界宰相的心血来‘潮’,军务长才能在之后的战争和两年后的大战捡回小命,一次还是来自施法者的攻击。 “肖恩还不死出来,干脆我们把这些统统吃光光。”希莉丝拿出装蛋塔的纸盒。杨阳叹道:“别这样,希莉丝,那是我特地买给他的。”莎莉耶翻着另一只袋子:“咦,这颗玛瑙是给谁的?还有这个‘玉’坠子?” “哦,是扎姆卡特和月的礼物。还有给拉克西丝陛下的香木扇和茶包,给轩风的化妆品,给贝姆特的风铃,给索贝克的香囊和佛珠。”虽然她不认为这位同伴有吃斋念佛的闲情,不过能化解他的戾气也好。 “你管那变态、老妖婆和贝姆特!”诺因狮子吼。杨阳不意外地‘揉’‘揉’耳朵,当作没听见。 “殿下,这是礼节。”雷瑟克劝戒。听到人家嫌弃自己上司,维烈只是笑笑。杨阳颇有‘女’主人架势地道:“你们忙吗?有空的话,一起喝杯茶怎么样?”雷瑟克重拾之前的问题:“刚刚昭霆跑出去了,没事吧?”昭霆算是他的士兵,而他向来关心部下。 “哦,她没事,去谈恋爱了。” “……原来如此。” “我有约会。”吉西安一边照镜子整理仪容一边拒绝。诺因已经稳当当坐下,不快地眯起眼。 “很急吗?”维烈面‘露’失望。吉西安一僵,笑着转向他:“呃,不急,还有时间…不不,我记错了,是明天。”维烈绽开欣喜的笑靥。杨阳冷眼旁观,只觉这两人的关系实在有够可疑。 借如厕偷偷施法通知情人更改日期,吉西安叹气:爽约,这还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 可是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法拒绝维烈的任何要求。 唉,亲爹我也没这么孝顺。耙耙白金‘色’的微曲短发,他疑‘惑’地走回热闹的客厅。 ****** 茶会到后面变成酒会,大家横七竖八地躺在房间主人的‘床’上,还有两个滚倒在客厅里。半夜,杨阳从噩梦中醒来,叹息着推开压在身上的黑发青年,帮身旁的父亲掖好被子,将缩在‘床’角的莎莉耶抱到自己的位子,小心翼翼地爬过史列兰、希莉丝两道障碍,终于覆险如夷地回到平地。 轻手轻脚地从橱柜里拿出‘毛’毯,帮两个损友盖上,再把炉火添旺,杨阳走了出去,深吸一口夜晚沁凉的空气,感觉‘精’神一振。 守卫还在加班,打了个无声的招呼后,她沿着长廊走向目的地。果然,‘门’缝里‘射’出淡淡的灯光。 悄悄推开‘门’,窗边的身影映入眼帘。相似的情景,让杨阳想起在以诺的那一夜。 棕发青年手捧纸卷,视线却对着窗外,调息般静静独坐,眼里有一种像是灰烬的情绪。听到动静,他反‘射’‘性’地转过头,却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是谁:“杨阳。” 这一刻,黑发少‘女’由衷后悔让他看这些日记,她抹杀了帕西斯心里的“肖恩”。 那个过于天真,老是闯祸,也澄澈闪耀的灵魂。 “别看了。”干涩的话语冲口而出。肖恩眼神一动,顺从地卷起纸:“我也看完了。” “……” 他卷得很慢,很专注,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杨阳,你觉不觉得我的人生很失败?”杨阳惊讶地睁大眼:“失败?” “我也许救了很多人,但我最想救的,一个也没救到,还被我害得惨不堪言。口口声声救人不救世,结果我救了谁?” “你不能这么想。”杨阳好不容易挤出声音,“那是命运的捉‘弄’,你已经很努力了!” “命运……”肖恩拿起桌上的丝带,开始细心地缠绕,“当年我离开导师时,是下了觉悟,头破血流也不回头。可是现在我怕了,我怕再失去。命运之神大概听到了我可笑的决心,让我尝尝违背他的苦头。他不报应我,报应在我身边的人头上,这真是最有效的法子,我尝到了自以为是的苦果。也许当初选择随‘波’逐流;或者像帕尔一样,当个为了保护重视的人不择手段的坏蛋还好些。” “不对!” 杨阳无法抑制地大叫,“不对!”战栗从指尖曼延至全身,为眼前的冲击。 她清楚这是个怎样的人:好心的傻子,顽固的笨蛋,永远学不乖,常常让人想痛扁,却带来欢笑和希望。在‘迷’惘、在动摇…… 就是这种坚定正直的人生观,在那个纷繁复杂、人心荒废的年代化为一道纯粹的光,照亮无数人的心。这不是‘肉’体的拯救,而是‘精’神的救赎。 琥珀‘色’的双眸凝视着黑瞳,深处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灰烬里的余火。杨阳调整呼吸,断续而恳切地道:“是,你学索贝克,是可以避免犯错。用怀疑的眼光看人,漠视无关的死亡,甚至滥杀无辜——你忘了当初的维烈!?你是怎么对他说的?‘玛格蕾特殿下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你要学他…学他们?草菅人命,只要身边的人好就好?” 肖恩的神情微微松动,泛白的‘唇’抿紧。 “去他的命运!”杨阳哭喊,眼泪夺眶而出,“我也诅咒命运!回家的路就在我身边,我却千里迢迢去找什么神器,‘弄’得我连他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约定、未来,全泡汤了!只剩下我,和他的回忆!我报仇,我杀人,我没有得到快感,一个星华就让我后悔!” “七千六百多人,我杀了七千六百多个人!他们不是活该,不是神官的陪葬,是我的罪!” “杀人是错的……是错的……” 压抑已久的痛苦汹涌而出,使她渐渐语无伦次,只是不停地哭泣。 “抱歉,杨阳。”肖恩伸出手,抱起宿命的另一半,粗糙的大手拂过她泪湿的脸颊,来到‘唇’边。杨阳尝到他指尖的泪,黄连般苦。 “不要再说这种话,你骂醒了维烈,他拉了我一把,你救了我们,你的人生没有失败。” 背上有节奏的拍抚平息了悲伤的‘潮’水,杨阳闭上眼,得以说出内心最想说的话。温暖的怀抱犹如一盏明灯,指引方向,散发出源源不断的光与热。 当年莉就是在这个怀抱里幸福长大,索贝克也是。 肖恩的死,不止是他个人的消亡,对很多人而言,更是理想的坍塌。 “其实我知道莉他们对我的憧憬,我不如他们想象的那样好。我也会生气,有时气得想杀人,可是那些孩子……我不能给他们一个坏榜样。所以我努力宽容,努力不放在心上,努力去帮助人。我是个笨蛋,我不会说大道理,只能以身作则,可是……” “你很好,真的,你是个最好的师父。” 一滴清澈透明的泪珠落在她嘴里,比她自己的更苦。 ****** 第二天一早,杨阳在友人怀里醒来,红着脸去帮宿醉的人们熬姜汤。肖恩把徒弟的日记搬回军官宿舍,暂时堆在‘床’上,准备买个书橱专‘门’放置。 餐桌上,摆放着烤面包片、煎蛋、香肠、熏‘肉’、腌火‘腿’、调好的水果沙拉、果酱、红茶和咖啡,以及杨阳买的中国特‘色’小吃,构成丰足的一餐,喷香的气息催动食‘欲’。 “这是给我的?”肖恩端详用红线串起来的护身符,翻来覆去很是喜欢。杨阳点头:“嗯,我特地为你求的,要好好保管哦。还有些吃的,在房里。” “哇~~~~” 本来满怀忧虑的众人见状松了口气,但维烈察言观‘色’,觉得友人并不若外表开朗,关怀地问道:“肖恩,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倒是你,贝姆特放你假了?啊,你有没有对莉说?” “这个……说了。”维烈竭力运转不听使唤的舌头,挤出心虚的谎言,“她不太舒服,不,是很虚弱,需要静养……”还没说完,他的脸就红到不能再红。杨阳惨不忍睹地掩面,哀叹父亲实在太老实。其他人也看出这段话水分满满。 肖恩顿了顿,道:“维烈,你不擅长说谎。”魔界宰相垂头不语。 “她不想见我?” 还是沉默。 合上眼,肖恩静止了约莫十秒钟,睁开眼时表情已恢复了平静,只有颤抖的声音泄‘露’了痛苦:“你跟她说,气我没关系,我永远爱她。” “……是。” “吃饭了!”希莉丝粗暴地敲敲盘子。吉西安响应:“对对,大家吃饭。”在座只有诺因完全不受气氛影响,一边看报一边喝冰咖啡。连昭霆和莎莉耶也缩着脖子吃饭。邱玲在状况之外,想问又不敢,偷偷对杨阳咬耳朵:“阳,你昨晚去哪儿了?我问‘侍’‘女’,她说你不在。” “哦,我有事出去了,对不起。” “下次带我一起去好不好?”在这个新环境,邱玲只熟悉杨阳,因此也只信任亲近她。 “呃……”杨阳有些为难,心想是不是干脆让父亲送这朵小‘花’回她的地球暖房。‘露’琦雅轻声呵斥:“邱玲小姐,别强人所难。”邱玲瞪了她一眼,闷闷戳盘里的煎蛋。 肖恩食不知味地塞了几口,对情人道:“希莉丝,有件事——” “如果你想见索贝克,就滚吧。” “不是的,我是想见他一面,把心里头的话都告诉他,但我会回来的,你能不能帮我顶一段时间?” 不可否认,这话还算中听,希莉丝‘胸’口的郁气消散大半,斜睨他,语气带上撒娇:“要快点回来哦。”肖恩微‘露’笑意:“嗯。” 笼罩在上空的乌云总算散了些,众人正要大块朵颐,响起敲‘门’声,一名情报部的官员快步走进,在上司耳边低声汇报。 听罢,吉西安看向希莉丝。后者会意消息必然和母城有关,脸‘色’苍白地站起来。 “出了什么事?” “叛‘乱’。” 第四章 破灭的局势(节五) 杂草间满是嗡嗡低鸣的蚊虫,一只蜈蚣探头探脑地爬上丝绸裙摆,被急剧并拢的双‘腿’颠了下来。 讨厌!讨厌死了!! 抱紧膝盖,尽量缩成一团,北城的失业满愿师低声啜泣。 见状,快步赶回营地的蓝龙骑士轻不可闻地叹息,递给她一包干粮:“吃吧。” 看也不看,邱玲直接挥开:“我不吃!”‘露’琦雅也有些动怒:“不吃就不吃。”说着,将她丢上龙背。 飞龙无法长途飞行,进食和休息也必须满足,因此飞了近两天,她们才离开北城境内。再加上有个不合作的‘肉’票,一路挣扎不休,骂声不绝。 “放我下去!你这强盗,土匪!” “省点力气吧。”虽然存心要这个不知世事的小妮子尝尝苦头,但邱玲的倔气超出了‘露’琦雅的预计,两天来硬是连口水也没喝,强灌还吐出来,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死。 “拜托你,吃一点吧。”当晚,‘露’琦雅不得不认输,低头央求。 邱玲绷着脸不语,实际上,她是快支持不住了,但她还是做最后的坚持:“让我回去。” “你回去又能做什么?” “陪在史汀老师身边!”邱玲用沙哑的声音大喊,眼中珠泪盈然,“还有冰宿,罗兰城主!”‘露’琦雅抿了抿‘唇’:“即使我说他们是侵略者,你也不会信吧。” “在你们看来是侵略没错。”邱玲却承认了,嘴角泛起冷笑,“所以你们宁愿拥戴伯都那个杀害米利亚坦伯伯的凶手,那些除了‘花’天酒地什么也不会的王子。”‘露’琦雅一时无言以对。 “你们只要血统,不要其他,哪怕他们为了城主的位子争得头破血流,把百姓搅得民不聊生,也不要紧。” “可是,你也说了,这是侵略。是侵略,就不可原谅。”‘露’琦雅深深吸气,第一次正眼看待这个少‘女’,“罗兰城主是有能力,会把埃特拉治理得很好,但是埃特拉会被并入他的版图,丧失主权!” “主权总会丧失的。”邱玲有气无力地道,“别忘了拉克西丝陛下。” “……” “或者你说你们会归顺,那又有什么区别?民众不管上面坐的是谁,只要安居乐业——罗兰城主杀害平民了吗?” ‘露’琦雅震惊得全身僵硬,看着对方清澈明亮的眼,半晌,默默递出水壶。邱玲呜咽着喝了几口,眼泪扑簌簌落下:“我知道,我不能用我的眼光衡量你们,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换作我的国家被侵略,我也不会妥协。可是,这一切本来就和我无关啊!我只想和史汀老师在一起……” “我不会送你回去。”‘露’琦雅用冷硬的口‘吻’道,掩饰内心的动摇——她自己何尝不想那个人,“你回去只会被利用,不是当傀儡就是威胁史汀大人。” “罗兰城主才不会这么卑鄙!” 唉,刚夸她聪明,这会儿又笨起来。‘露’琦雅叹了口气,突然拔出背上的龙枪,转向不安挣动的坐骑:“怎么了,百榭?” 答案很快从上方出现,一股猛烈的气流刮得野草纷飞,缀满繁星的夜空下,一头火红的巨龙昂首飞近,形象威猛无匹。 五爪龙!还有人骑!‘露’琦雅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同于飞龙,五爪龙是真正意义的龙族,只有极少数英雄人物能驾驭,还是在能人辈出的古代,现今早已绝种,连龙将也只能驯服四爪龙。 一个温和的中‘性’嗓音洒落:“是蓝龙骑士‘露’琦雅小姐和邱玲吗?” “没错,尊驾是?”感觉来人没有恶意,‘露’琦雅稍稍放松戒备。邱玲踉跄站起,脸‘色’‘阴’晴不定。 “太好了!”骑手欣喜地催促,“萨姆,下去吧,别摆架子了。”红龙哼了一声,这才大摇大摆地降落。 跳下地的少‘女’约莫十七、八岁,一身冒险家的利落打扮,腰悬法杖,肩背弓箭,黑眸深邃如夜,‘唇’畔的笑意充满亲和力。身后跟着一个罩斗篷的青年,举手投足,散发出纯净脱俗的气质。 邱玲瞪大眼,扑了过去:“杨阳!”‘露’琦雅一呆:“您是…卡萨兰的满愿师杨阳小姐?” “如假包换,上次多谢你。”轻拍怀里的同学,杨阳绽开感‘激’的笑容。‘露’琦雅愣了愣:“您是说穆伦府那次?”原来那帮冒险家是…… “对,差点就被红龙骑士捅成稀巴烂了。” “你也见过那个变态大坏蛋?”邱玲抬起头。杨阳笑了:“嗯,我对他是没什么好感,不过我也不想说死者的坏话。”‘露’琦雅瞥了眼已变***形的萨姆:“您怎么会——” “哦,是萨姆感到这位蓝龙先生的气息,我才找到你们。”杨阳微笑行礼,眉间和煦如阳,“我是特地来接你和小玲,请务必让我尽地主之谊。” 几句简短的对话,蓝龙骑士就对眼前的少‘女’萌生出欣赏之情。她没有伊维尔伦满愿师那样机敏练达的智慧,却沉着稳重,别有一种令人信赖亲近的气度魅力。 比较自家的满愿师,真是……唉。 “迎接?”邱玲皱眉,退开几步,“你跟她是一伙的?” “一伙?”杨阳眨眨眼,脸上闪过了然,“哈哈,我和‘露’琦雅小姐可没有事先约好。看你们的样子,也不像有准备吧。”邱玲这才释怀,正要控诉‘露’琦雅的暴行,一阵怪异的声响打断了她的念头。 “哎呀呀,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露’琦雅小姐,竟然没喂饱我们的小妹妹,害这么可爱的小脸都瘦了。”杨阳活像登徒子地抚‘摸’邱玲红通通的脸蛋。‘露’琦雅尴尬地道:“对不起。” “没事,反正不急,我们就在这里歇一晚如何?”杨阳也猜出邱玲饿肚子的原因,没有真的责难。 “客随主意。” 杨阳拍拍同伴:“史列兰,把包给我。”暗黑神依言卸下空间包。邱玲和‘露’琦雅好奇地打量他:“这位是——” “你们好,我叫史列兰。”遵循杨阳的吩咐,史列兰没有脱下兜帽。但光是他的声音,就足以达成震撼效果。杨阳略带苦笑地解释:“他是我的朋友,长得有点…不好见人,请原谅。” “没关系,没关系。”两人表示体谅,尤其是‘露’琦雅。 先拿出一份营养便餐让邱玲垫饥,杨阳再开始生火搭帐篷,一力包办了‘露’营的事务。‘露’琦雅想帮忙却‘插’不上手,至于史列兰和邱玲根本不用指望。 萨姆已经吃过包里的龙之息,还是抓了只野猪当夜宵。杨阳的烧烤手艺得自肖恩真传,绝对没话说。 这里靠近中部,往北约四百公里是魔兽和瘟疫肆虐的北三省,向南飞行一天半就是首府里那。 杨阳煮了一锅浓香四溢的野菜菌菇汤,一壶咖啡和几只烘番薯,还有夹火‘腿’和煎蛋的培根,新鲜美味,难以置信是干粮。 “好好吃哦。”喝了口热乎乎的汤,邱玲感动得潸然泪下。杨阳笑着‘摸’‘摸’她的头,把这个显然娇生惯养的同学当成继昭霆之后第二个需要照顾的“妹妹”,同时不忘招呼另一个人:“‘露’琦雅小姐,别客气,多吃点。” “嗯。”蓝龙骑士依然戴着半边面具,和半遮着脸的史列兰像得引人发噱。 邱玲不时偷瞄他,帽檐下的鼻梁端正,‘唇’形完美得不可思议,优雅的下颌轮廓宛如大理石雕刻,捧杯的手指修长莹润——这样一个美男子,居然毁容了!? 这么说,‘露’琦雅也是……她看向同伴,心中的不满和敌意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同情。 “杨阳,我想回史汀老师身边。”一吃饱,邱玲就可怜巴巴地哀求。杨阳回以温和的眼神:“这个嘛,北城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你留在那儿,只会被利用,给赛因先生添麻烦。虽然来中城,也会被罗兰城主当作出兵的借口。”‘露’琦雅微微变‘色’。邱玲愤然提高嗓‘门’:“连你也说罗兰城主的坏话!” “你和他‘交’往的时间的确比我长,不过我有自信比你更清楚他的为人。”杨阳语调一沉,“我不是说他坏,他是个有为的统治者,所以必然有冷酷的一面。”邱玲一窒,沉默片刻,小声道:“你认识他吗?” “有过数面之缘,最初我觉得他是个和善的人,后来我对他敬而远之,我还曾经恨过他。” “啊——东城说你暗杀罗兰城主,难道!” “嗯,因为我以为他害死了我的心上人。”杨阳淡淡地道,漠然的语调掩不住深处的凄凉。邱玲张口结舌,无法想像这个文雅沉静的同学会做出那样的事。‘露’琦雅略一思忖,道:“是史汀大人的师弟,您的师父?”杨阳点点头,史列兰担心地握住她的手。 “对…对不起。”邱玲嗫嚅着道歉,满脸愧疚。杨阳勉强笑了笑:“没关系,都过去了。” “可是,我还是无法相信,他对我、对轩风、对冰宿、对朵琳姐姐都是那么好。” “对某些人好,也可以对某些人坏。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必须具备善与恶两面,将利益放在首位。” 想起赛雷尔也曾经为了大局漠视轩风被处以火刑,邱玲无语。 “好了,别想太多。”体谅她的心情,杨阳柔声道,“你穿裙子不方便旅行,这些天赶路想必也没有洗澡,我在帐篷里放了脸盆和衣服,你去洗吧。”邱玲转忧为喜:“好!” “拉克西丝陛下会接纳我们吗?”‘露’琦雅问道。杨阳为难地抠抠脸颊:“这个…我也不知道。史列兰,我写封信,你帮我寄给拉克西丝陛下。”临行前,诺因把姑姑的空间地址告诉了半身。 迅速写好短信,杨阳一边封口一边道:“我想拉克西丝陛下会接纳你们,即使赶你们走,罗兰城主也会用别的借口。”‘露’琦雅如释重负。 “我好了。”换上便服的邱玲探出头。 “哦,累的话就睡吧。” 邱玲早就哈欠连天,马上缩回去,推出一只装着脏衣服的脸盆。‘露’琦雅心下有气:“自己的衣服自己洗!”这丫头真不懂事。邱玲困倦地爬出帐篷,她从小被家人保护得无微不至,连纸屑都没捡过,哪里知道怎么洗衣服,挤一挤,搓一搓,绞也不绞就以为洗好了,转身回去睡大头觉。 ‘露’琦雅正要呵斥,杨阳摆摆手:“别这样,让她睡吧,她也很累了。” “唉。”无地自容。 杨阳拿出皂角准备反工,史列兰横臂阻止:“我来。”长指一挥,湿衣轻飘飘地浮起,裹进一颗殷蓝的水球,翻滚了几圈,水珠连同污渍一并四下弹飞。 “谢啦,史列兰。”杨阳接过洗干净的衣服。‘露’琦雅看得新奇不已,没想到有人会大材小用地用魔法洗衣服。 “要不要再来一杯?”杨阳举起锡壶,笑如‘春’风。‘露’琦雅情不自禁地抱以笑容:“好的,谢谢。”这些天她忧心母城和赛雷尔,又要照顾邱玲,心力‘交’瘁,此刻终于松了口长气。 “今晚放心睡,我这个朋友是优秀的法师,布了结界。有萨姆在,也没有怪物敢偷袭。” “您也是法师吗?”‘露’琦雅没漏看她腰间的法杖。杨阳不好意思地一笑:“我是四不像,既是法师,也是弓箭手。” “邱玲小姐她,只会一点召唤术。”‘露’琦雅啜了口咖啡,香醇的味道在她嘴里化为苦涩,“请您帮我劝劝她,我的话她听不进去。如今的世道,她再不学着警惕点,实在不行。” “嗯,我能理解你的顾虑。”杨阳瞥了帐篷一眼,“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她这样不也‘挺’好吗,无忧无虑,万事有我们顶着。”‘露’琦雅摇头:“你的想法和史汀大人一样,万一我们顶不住呢?” “没错,但真的到那一天,她一个人也不可能力挽狂澜。”这回轮到‘露’琦雅哑口无言。 “当然,必要的认识还是得有的,她也不笨,我会把我的经历告诉她,由她来判断。等见过拉克西丝陛下后,再带她去西境。诺因会妥善安置她,保证她脱胎换骨。” “咦?”‘露’琦雅不解。杨阳‘露’出无害的笑靥:“诺因他啊,从来不晓得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 “……”也许这位满愿师并不如外表和蔼可亲。 “宠爱不等于纵容。”杨阳敛起笑意,她的父亲就曾经犯过这样的错误,“我希望她幸福快乐,我们这些满愿师,大概只剩下她是干净的了。可是就像你说的,她不能不能学着警惕,所以真相她要知道。至于责任,就‘交’给我们吧。” ‘露’琦雅轻轻颌首:“我明白了。” ****** 创世历1038年萤之月(七月)2日,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亲自在王宫前面的广场迎接,顺便把政治中枢搬下来。目前的局势,窝在上界只会束手束脚。 两头龙降落的威势非同小可,一些大臣和仪仗队成员吓得脚软。 “拉克西丝陛下,您风采依旧。”杨阳语出肺腑,行了个冒险家的礼仪。不少老臣暗骂粗鲁不文。 “哦呵呵呵,小羊,你也很‘精’神啊,那个臭小子呢?” “他和您的记忆里一模一样,也就是完全没有长进。” “没出息的东西。”拉克西丝咬牙切齿。吉西安笑眯眯地招呼:“这位面生的大哥是谁?还有两位美丽的小姐?” “‘露’琦雅。”蓝龙骑士对他的轻浮印象差到极点,冷冷地道。邱玲本想提起裙角行屈膝礼,瞄见身上穿的旅行装,连忙改成鞠躬,声如蚊呐:“我是埃特拉的满愿师邱玲。” 虽然消息早就传开,群臣还是一片哗然。 “欢迎,邱玲小姐,‘露’琦雅团长。”拉克西丝礼节周到地还礼,“两位不必拘礼,就把这里当成家,好好休息。”邱玲十分沮丧。‘露’琦雅感‘激’地致敬。 拉克西丝用权杖指着史列兰,意思很明白。杨阳讶道:“诺因没告诉你们他是谁?” “没啊,殿下和陛下通话不是聊公事,就是吵架。”吉西安纳闷。众人汗颜。 “这样啊,那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杨阳无奈地示意某神脱下兜帽。 下一秒,除了她之外,全体石化。 “他、他脸上没有疤!”回过神后,邱玲大叫。杨阳一怔:“是没有疤啊。” “那你怎么说——”邱玲和‘露’琦雅异口同声。 “这张脸不好见人,不是吗?” “……” ****** 和在西境时一样,暗黑神造成的轰动效应久久不散,只有拉克西丝、吉西安之流神经比较粗壮的还能勉强保持清醒的神智,其他人全部呈痴呆状,一路恭迎的官员‘侍’者也统统傻在当地。 消息传开后,全首府的‘女’‘性’跟着沸腾,天天在宫‘门’外守望。 “祸水。” 当晚的洗尘宴上,拉克西丝摇着羽绒香扇叹气,深切后悔自己的好奇心。 宽敞豪华的大厅高悬数盏‘精’致的巨型水晶吊灯,,嵌彩石的墙壁镶以黄金烛台,点点灯火映照着香气扑鼻的‘交’际‘花’们,将她们妆点得更加娇‘艳’。 外形倜傥的绅士穿着礼服,手持高脚酒杯三五成群地闲聊。 衣冠楚楚的男‘女’,华丽的装潢把这里点缀成常人只能远观羡慕的梦幻之境,然而当容姿绝俗的黑袍男子携伴出现时,所有的视线和光芒都集中在他身上。 及地的黑发自然披散,走动间流泻出闪耀的发‘浪’,狭长微挑的双目也是宛如夜空的‘色’泽,琉璃般明粲,衣着式样朴素,只绣了一点银‘色’的边饰,却衬出一股超凡脱俗的气韵,丰姿秀逸,清冷高华。 长久的静默后,是压抑的议论赞叹。 “史列兰,你很受欢迎哦。”杨阳含笑道——她都被当成透明人了,可惜了莉莉安娜‘精’心的打扮。史列兰困‘惑’地侧了侧首,他对一室的目光毫无感觉,眼里只有身旁的少‘女’。而且他潜意识里,还以为自己是遭人畏惧厌恶的魔剑。 这么微小的动作,就掀起一片尖叫。在场的贵‘妇’小姐都卯足了劲摩拳擦掌,准备使出浑身解数俘虏这个极品。 “咳。”拉克西丝干咳一声,用几句场面话让众人安静下来,挥动权杖卸过杨阳的行礼,“不用客气,小羊,去跳舞吧。”她现在不但懊悔还头痛,美‘色’误人,何况史列兰的美简直不属于凡尘,如果他是罗兰派来的红粉炸弹,那真是威力无穷,足以瓦解权利中枢。最最糟糕的,他是魔封剑,魔导国世代敌视的邪神,这身份一暴光,不翻天才怪。 为什么卡萨兰不知不觉变成了魔族和黑暗神族的大本营?美丽的摄政王百思不得其解,她还不知道东城差不多是众神的庇佑之地,不然还要郁闷。 杨阳顺理成章地拉着史列兰步入舞池,引起一阵嫉妒的窃窃‘私’语,骄横的贵族小姐甚至不把神使看在眼里。由于肖恩用宿主的身体在订婚宴会上胡闹,不少人对杨阳印象极差,还有质疑她其实是魔族的传言。 “我不会跳舞。”黑发神祗手足无措。杨阳笑道:“我教你,别怕,来,手给我。” 这方面的天赋,史列兰显然比诺因高多了,几个转折就把握到诀窍。虽然杨阳本身的舞技并不算高明,但是他举手投足间,自然散发出高贵的风采,令人目不转睛,心醉神‘迷’。 一曲舞毕,杨阳毫不留恋地牵着史列兰走向角落,半途被一帮人堵住,脱身不得。 她虽恶补过礼仪,对社‘交’辞令可一窍不通,只能赔笑敷衍,尽量少说少错。而史列兰更是一头雾水,幸好那些老油条面对他的绝世容光也说不出话,只能对杨阳旁敲侧击。 正焦头烂额,宫廷术士长过来解围,风度翩翩地化解了她的难堪。杨阳投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开始寻找同学的踪迹。 邱玲和‘露’琦雅也参加了宴会,和杨阳一样,风头全被史列兰抢光。不过她们是‘女’‘性’,自有男人关注。蓝龙骑士脱下鳞甲,换声一袭得体的洋装,面具也换了一个,半‘露’的‘艳’丽面容反而更引人遐思。相形之下,没人注意娇小不起眼的北城满愿师。 讨厌。邱玲郁郁寡欢地垂首,退了几步,看着被人群包围的‘露’琦雅,再瞧瞧有两位美男子陪伴的杨阳,更是失落,内心隐隐有一丝嫉妒。 在北城,因为她是赛雷尔疼爱的小妹妹,即使她的姿‘色’不算出众,还是有很多人巴结。而这里,根本没人理她。 我想回去。越想越伤心,邱玲‘抽’‘抽’鼻子,眼眶浮起湿意。 “可以请你跳支舞吗,可爱的小姐?”略带调侃的中‘性’嗓音蓦然响起,邱玲愣愣抬首,只见杨阳不知何时来到面前,一手抚‘胸’行绅士礼,于是下意识地回了个淑‘女’的礼节。 “多谢赏光。” 不顾宾客们错愕的瞪视,杨阳扎起长发,牵起邱玲的小手走向大厅中央。 一时间,只有两个少‘女’翩翩起舞,明明惊世骇俗又异常合衬。清俊的容颜神采飞扬,舞姿潇洒而不失温柔,带动原本手脚僵硬的舞伴渐渐放开,绽‘露’欢容。 “好帅哦!”一个贵族千金低呼,兴奋地拉扯一旁的中年绅士,“爸爸,爸爸,他真的是‘女’的吗?” “呃,当然……是男…是‘女’的。”可怜的父亲也糊涂了。拉克西丝笑‘吟’‘吟’地道:“小羊很有‘性’格呢。”克鲁索‘揉’着太阳‘穴’,不作回答。 “振作点。”杨阳耳语,“这个世界哪里都不是我们真正的容身之所,当初的北城对你而言也是陌生的,所以‘花’点时间,慢慢适应。”邱玲回以羞赧的笑容:“嗯。” 史列兰紧紧盯着眷恋的身影,眉间流‘露’出不安。见状,‘露’琦雅轻笑:“瞧你,像被母亲抛弃的孩子。”两天的相处,她已看出史列兰的心智年龄十分幼小。 是这样吗?史列兰一怔,这时香风扑面,熏得两人险些打喷嚏。一群活像‘花’蝴蝶的美貌***和未婚‘女’郎娉娉婷婷地走近,围住“猎物”。 史列兰谨记诺因的教导,一概不理会陌生人的搭讪。而‘女’士们也不介意他的冷漠,反而觉得更‘迷’人,自吹自擂、互相攀比得越发热切。 “哎呀!”突然一人佯装踩到裙摆,跌进垂涎不已的怀抱。接触的瞬间,片断的画面流入史列兰的脑海。 “走开!” 不假思索地推开她,暴怒的大喝震惊了所有人,随之肆扬的冰冷杀气令血液冻结,可怕的威势笼罩住整个宴厅。 人人僵硬失神,良久,凝结的空气才被一个颤抖的声音打破:“史列兰?” 因为有和死灵王对峙的经验,杨阳才能挣脱这前所未有的恐怖,但也是汗流浃背,两‘腿’发软,更不用提那些昏厥的弱质‘女’流。史列兰大口喘息,似乎正努力控制自己。 “杨阳。”压抑的语调隐含求助。黑发少‘女’急忙奔过去扶住他,走到‘门’口才想起‘交’代:“各位,抱歉,他不太舒服,恕我们先告退。”同时向邱玲投了个歉然的眼‘色’。 第二个回过神的拉克西丝示意乐队奏乐,吉西安驾轻就熟地指挥‘侍’者搬走那几个惹祸‘精’,发言安抚,总算让气氛恢复如初。 是神威。不过,那家伙干嘛发那么大的火?冷眼旁观的萨姆暗忖。 “到底怎么了呢?”‘花’香醉人的庭园里,杨阳让还在生闷气的神祗坐在湖边,轻拍他的背,等他平静下来以后,才柔声询问。史列兰抱着膝盖,半晌不吭声。 “我好生气,也好怕。”悦耳如天籁的声线明显不稳,“我差点杀了她们。” “……是吗?”杨阳又出了一身冷汗,强烈意识到这是个不定时炸弹,还是原子弹级别,更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生气,可以说吗?”史列兰抿了抿‘唇’,断断续续地道:“我…我也不太清楚,那个‘女’人的想法。我不懂,只觉得好脏,好恶心。” 不可饶恕!亵渎的人类! 灵魂深处有个冷酷的声音大喊,带着扫平一切的破坏‘欲’,急于破壳而出。史列兰拼命按捺这个疯狂的念头。杨阳担心地环紧他,叹了一大口气:原来如此,她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帮表面娇怯怯的贵族小姐背地里有多龌龊,从奴隶‘交’易和香都就可见一斑。 何况她们妄想染指的是一位尊贵的神明,难怪史列兰发怒。 “不是的。”暗黑神低语,“我不是为我,她们想我,我不会跟她们计较,可是……那个时候,我好像想起什么。”杨阳听得茫然不解。 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但是不能遗忘,为了避免发生类似的事态。 “是贺加斯。”回忆忽然清晰,主掌毁灭的神祗抬起头,辉映星辰的双眼反‘射’出冷质的光,“宗教审判,异族***,狩猎游戏,残酷美学,禁忌研究,食婴,物‘欲’攀比,‘性’堕落,弑神计划,还有……塑造和神一模一样的玩物。” 杨阳骇然无语:老天!那都是些什么人啊,居然做得出这么变态的事! 就算被神罚也不为过,不,一定会被神罚。 看到自己的“哥哥”被亵玩,不发疯才有鬼。 果然,史列兰垂下头,幽幽地道:“我灭了那个年代,然后贺加斯杀了我。”杨阳呛了一记,瞥见他凄冷的侧面,恍然大悟:“他不知道?” “嗯。”回音带着哭腔,像受了委屈的孩子。 “乖,别难过。”杨阳怜惜地抚‘摸’他柔顺的长发,心里像有小针戳刺,“贺加斯肯定也不好受,而且你想起来了,也算复活了吧。”史列兰摇头:“我只想起一点点。” “呃……”杨阳尴尬地抠抠脸颊。史列兰眸光转柔,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汲取她的温暖,以安抚心底狂暴的杀意。 她身边有种宁和的气息,光是呼吸着,心就渐渐平静。 “杨阳,以后我再生气,你要马上阻止我,我…我怕我控制不住。”进入破坏状态还能挽救,一旦进入毁灭状态……史列兰打了个寒噤,全身如坠冰窖。 那将是万劫不复,即使挡在面前的是贺加斯、诺因、杨阳,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屠戮。 奇迹不会再一次发生。 这是根植于他灵魂的本能,无法消除,无‘药’可救。 “当然啦。”没察觉他的担忧,杨阳就事论事地道,“这里可不是西境,你惹出‘乱’子就糟了。唉,一会儿还要去向拉克西丝陛下道歉。”史列兰面‘露’愧疚:“对不起。” “说什么呢,又不是你的错!该打板子的是那个臭丫头!”杨阳说着也来气,眼前的人是她放在心尖呵护、爱怜的珍宝,那帮思想不纯正的‘女’人竟敢拿他意‘淫’,罪无可恕! “我们早日回西境,那边对你的成长比较好。” 话说回来,让一对孪生兄弟分别背负创造和毁灭的宿命,真是太残酷了,不是注定会对立吗。 想到这里,杨阳窝火至极,不禁暗暗咒骂: 命运之神绝对是个王八蛋! “阿嚏!”与此同时,某位神祗打了个喷嚏,不在意地看着手里的防所,苦思该施与什么恩惠,才能让这个可怜的生命熬过命盘的摧残。 唉唉,神真不好当啊,真想罢工不干了,连薪水都没有。 ****** “那个白痴暗黑神在搞什么!” 在龙背上滚了两圈,帕西斯烦躁地坐起,破口大骂。 因为史列兰的状态起了异变,连带贺加斯也受到影响。 幸好有神器[止息之戒]、咒带和黑龙王的‘精’神束缚,小小的闹腾很快被压制下去,不然今晚又没好觉睡了。 一抬头,满天星光映入他澄碧的眸,无边无垠的苍穹泛着幽冷的莹蓝,金轮月不若往常明亮,笼上一层‘蒙’胧的轻愁,‘迷’离如雾。 “唉,凄风冷月,为什么我不能偎依在柔软的娇躯旁,而要躺在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上面?”银发青年用唱歌般的语气自问。亡灵龙没好气地道:“那就滚下去!” “小克克,别气嘛,我又不是嫌你。”秀丽的死灵法师笑‘吟’‘吟’地安抚,拨了拨散发,眼中‘射’出冷光,“走,去军营。” 中城和东城的北方边境,两军在此遥遥相对,僵持了半个月。空之月下旬,一位大公爵自动请缨,“赶走那些讨厌的臭虫”。摄政王允了他自大的请求,胜利了当然最好,失败了,也可以给其他不自量力的‘门’闼贵族一个教训。 结果就如许多人预料的那样,当造价昂贵的重骑兵好不容易通过水池星罗棋布的沼泽地,不及摆开阵形,东城方面的指挥官就果决地发起进攻,大量的远程武器和气势汹汹的雷击打得卡萨兰军灰头土脸、伤亡惨重。还没缓过气,铺天盖地的箭雨又倾盆而下,造成惊人的出血。效法‘阴’险的主君,弓箭手们尽量瞄准坐骑。实践证明,马身上的护具是几乎无用的,惊慌的战马还踏死不少骑手,笨重的铁家伙一栽下地就动弹不得,在马蹄下化为‘肉’块。尽管公爵大人咆哮敌人不守骑士规则,竟然‘射’马,也没人理会他的愚蠢发言。 ‘乱’军中,少量的弓兵和法师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从两侧包抄的突击骑兵粉碎了卡萨兰军的逃跑念头,正面是庞大而密集的长矛兵方阵,节节败退下挤压到后面上岸的步兵,约三分之一的成员沉入水底淹死,最后是奉命镇守此地的拉‘蒙’少将带队来救,才让残军退回西岸。 不用说,留在战场上的盔甲武器让伊维尔伦军发了笔横财,美得罗兰乐滋滋。后遗症也不如拉克西丝预计的理想,公爵不但把战败的责任推给部下,还大肆宣扬敌人是靠卑鄙无耻的诡计赢得胜利,反而‘激’起贵族们的复仇心。 但是,东城的形势虽好,帕西斯却没有很乐观。占领地的增多固然能得到巨额财富,在平定前却会造成补给困难。卡萨兰军大可避免决战,利用自己对领土的控制和机动优势,对付他们的弱点,目前的北城就是个例子。 如果只是防守,除非使用禁咒,否则中城休想越雷池一步。问题是:他们是侵略的一方。 戒备森严的城塞早早发现飞近的巨龙,确认暗号后打出欢迎的旗帜。轻巧落地的青年身穿洁白的军装,银发高束,姿态洒逸,优雅中透出英气。在场的官兵一致行礼,向这位无职在身却地位超然的初代国王表示敬意。 光复王的生平已被历代王室渲染得极富传奇‘色’彩,罗兰本人也曾说,他的武艺全得自师父传授,而且连他一个零头也不及,可见帕西斯本领之高强,何况他还是位优秀的法师。 这个年代,人们崇拜强者。 帕西斯本人却很郁闷,自从他的真实年龄暴光后,投怀送抱的美人大为减少,虽然他不敢碰(怕被菲莉西亚阉割),但看着过过干瘾也好啊! “不用客气。”大刺刺地挥手,他快步走向还亮着灯的军用设施。伊维尔伦军虽注重纪律,却不像卡萨兰一样,有着鲜明的等级分野,所以他轻慢的态度没有引起不满。不过职责上,前来迎接的将官还是要问一声:“费尔南迪先生是回来休息吗?我马上派人准备客房。” 东城在边境线上修建了大量的防御工事,围绕海德‘门’要塞形成固若金汤的防卫圈,在不久的未来会成为向外征战的跳板。这里的负责人是海蓝军团长瑞恩,一名‘精’干的海军将领,因为海德‘门’要塞也是水陆补给的转运站。而他的顶头上司羽族将军席斯法尔坐镇首府,继续征兵事务,与拉克西丝互相牵制。 顺了顺肩章的穗带,帕西斯笑道:“不用,我只是来看看,最近手痒,想大干一场,彼此知会一声,免得冲突。”瑞恩点点头,引他走进会议室。 “小气”的徒弟罗兰没有把军队借给师父玩,而是封他做客卿,专‘门’派了一队护卫保护他,对外宣称是特殊行动的指挥,这样既正了帕西斯的地位,又方便他爱晃哪儿晃哪儿。 所以帕西斯有参与军议会的权利,之前的战斗也‘插’了一脚,赶跑逃难的流民。 拉克西丝可以毫不迟疑地把民众推出去当挡箭牌,罗兰这边就有点手软。他的乖徒儿头脑好心计深,却有两个弱点:一,对平民太仁慈;二,对异族太信任。后一个还没什么问题,异族确实不比人类狡猾,但是罗兰再不心狠一点,今后面对拉克西丝和诺因会吃亏。像‘肥’猪国王还在的时候,他若做得更绝,某些计划推行起来会容易得多。 有消息贵族们又有动作,这次是两位侯爵。也许拉克西丝想借罗兰之手削弱保守派的势力,但这同时也是自挖墙脚,何况以逸待劳,中城必败无疑。不过从长远利益着想,抛弃无用的累赘提高军队的管理是正确的,这也是短期内唯一的办法。那么‘诱’敌深入一决胜负的可能‘性’相当高。在此之前应尽量拖延战事,让远征军疲于奔命,不攻自垮。 目前拉克西丝的态度非常暧昧,看不出她有什么打算。不过她在战略上处于相当不利的位置,能够选择的战术极其有限。本来让东城陷入三线作战的困境是最好的方法,然而罗兰的闪电战术和南城的神权制度使这个希望化成了泡影。 需要堤防的是西城会坐收渔翁之利,还有拉克西丝一些看似不经意的安排…… 品尝‘精’美的甜点,啜饮自泡的‘药’草茶,帕西斯听着军官们做战前的细部讨论,暗暗点头:罗兰的部下无一是庸才。 “费尔南迪先生,您有什么高见吗?”瑞恩礼貌地询问。帕西斯回以魅力十足的浅笑,席间一半人红了脸:“嗯,对于军略我不是很拿手,不过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愿闻其详。” “拉克西丝应该会采取长期战,这一点我赞同诸位,那她有没有可能实行焦土策略?” “这…不太可能。”瑞恩小心地斟酌词汇,“幕僚团也提出过这个设想,但可行‘性’不高。要成功必须有两个条件:一,让民众乖乖配合的威望;二,杜绝干扰。现在的王室两样都不具备,百姓不会服从,我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烧田。如果摄政王陛下这么做,只会失去民心,使自己陷入绝境。事实上,我们反而想制造这种状况,煽动短视的贵族谏言,散播谣言,派出使者游说,这样就能轻易取得***土地。” “你说的没错。”帕西斯‘露’出赞许之情,“但是从长远角度看呢?扔一大群饥民,变成废墟的东境给我们,把主力移到西境。” 在场一片哗然,众将官都不是傻瓜,自然听出言下之意。瑞恩震惊地低喃:“摄政王陛下……竟然有这么大的魄力吗?”帕西斯咋舌:“别忘了她曾经在大庭广众诬陷罗兰,没证据就要把他处死。”那‘女’人有什么不敢做的? 想起这件事,顿时群情‘激’愤。一人拍案而起:“对!那魔‘女’是做得出这种事!她才没什么王者的慈悲!” 真打起来百姓也会遭殃啊。帕西斯不以为然,他对拉克西丝没有任何亲情,倒是颇为欣赏她。这个后代的‘性’格、行事风格和他很像,‘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安静!”瑞恩大喝,挥手示意众人冷静下来,神情凝重地注视帕西斯,“费尔南迪先生,您提醒了我们,谢谢。不过我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她真的舍得?” “一旦战败,基业也就不存在了,保存实力才是上策。”帕西斯喝了口茶润嗓,“卡萨兰是辆老破车,和我们正面较量决无胜算,她自己舍不得,却不会让侄子侄‘女’陪葬。证据是:苍穹军团和火鸟军团都移师西境,这在眼下的时机,是很不正常的事。而且我的探子查出最近有不少小股部队流动,国库也以清算名义在搬空。”说到苍穹二字时,他脸上闪过细微的‘波’动。 军官们‘交’头接耳,幕僚团也埋首商议。见状,帕西斯开始专心享受茶点。既然有了个方向,就不用他‘操’心了,这些‘精’明能干的家伙会办得很好。何况东城军已经歪打正着,只要加快进度就行。 果然参谋们的结论和他不谋而合:“我们必须尽快控制东部地区,还有几条主干大道。”几位将领表示反对:“快没问题,就怕敌人比我们更快!如今天干物燥,点火容易!”东城的军官多数是平民出身,对农务了解。 “不用担心,拉克西丝没有足够的兵力强制执行,也无法大张旗鼓地做这件事,否则她的王位第一个坐不稳。她放纵那些贵族,恐怕不止派他们送死,还有背黑锅的用意。即使我们不煽动,那帮白痴也会自己出手。” “费尔南迪先生所言极是,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放弃东境也意味着舍弃那些领主和总督,只要证实消息确凿,就会倒向我们。贵族没有统一的指挥,跟不上我们。再放出拉克西丝要卷款逃跑的风声,不愁首都不翻天。”说话的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仪表堂堂,笑容可掬。法师思虑缜密,常在军中担任要职。 帕西斯认识他,确切的说是神官认识他,此人就是指挥暗影部队袭击西芙利村的头领,好像叫多古来着。他不禁觉得这情景十分怪诞,饶富兴味地盯着对方直瞧。多古被他看得很不自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对了,那些财宝怎么办?运到西境太可惜了。”一名军官扼腕。帕西斯一句话搞定:“‘交’给盗宝者协会。”藏在国库里没办法,路上嘛……哼哼。 “万一他们‘私’吞……” “信誉信誉,不要质疑人家的信誉。”帕西斯摇摇食指,道貌岸然地教训,“他们抢了又能逃到哪去?那可不是一箱金子,是很多箱。只要给他们合适的价码,不会有问题的。”众人想想不错。 “目前北城还没稳定,拉克西丝应该会设法拖到秋收后和我们决一死战,在这段时间就陪她玩玩吧。”帕西斯笑嘻嘻地道。瑞恩惊呼:“您要亲自出马?” “哎呀,我当然不会孤身犯险,只是召唤一群小弟帮忙,你们不要吓着。” “不会是……不死怪物吧?” “宾果~~~” 众人黑线满面,他们是不歧视死灵法师,但让他这么胡搞,罗兰的名声……伊维尔伦的名声…… “安啦,我都准备好了。”帕西斯掏出一卷羊皮纸递给瑞恩,“照这上面写的宣扬,哪怕我率领魔族也没关系。”他可不会给乖徒儿添麻烦。 只看了几行字,刚直的军人就全身发‘毛’,舌头打结:“这这这会不会太煽情了点?” “长夜漫漫,孤枕难眠啊。”银发青年如此‘抽’象地回答。 ****** 杨阳在王宫寸步难行。 史列兰坚持不肯留在房间里,跟着她到处走,结果就是招蜂引蝶到阻碍‘交’通。 看着那些搔首‘弄’姿的‘花’痴,被挤到角落的满愿师由衷佩服:那天吓昏的几个贵族小姐至今还没恢复神智,她们居然毫不畏惧,依然前仆后继。何况史列兰为了防止相同的事发生,释放出少许神威,还一点用也没有! “好了,小姐们。”杨阳不得不提高嗓‘门’,“我们还有急事找拉克西丝陛下。”她毕竟是神使,众人不敢当面对她无礼,只是大发娇嗔:“讨厌,再待一会儿啦。” “就是就是,陛下不会介意的。” “或者您让‘侍’从陪您去,史列兰留下陪我们。”…… “史列兰是我的护卫,怎么可以留下来!”杨阳动怒了:这些娇娇‘女’,真是太不懂事了!国难当头,还成天风‘花’雪月,毫无危机感! 众人吓了一大跳,史列兰适时施加压力,迫使她们让出一条路,来到杨阳面前,牵起她的手:“走吧。”按捺怒气,黑发少‘女’回以微笑,带着一个拖油瓶离去——自从在宴会上和她跳了一曲,邱玲就紧紧粘住她,活像宠物跟着主人,连带蓝龙骑士也尾随其后。 拉克西丝正在办公,这个房间两个月前还是由罗兰使用,现在当然易主了。 环顾了一圈,杨阳暗暗感叹。以她外行人的眼光,也看得出布置有多么奢华。地板和墙壁都是磨光的大理石,桃‘花’心木的桌椅镶嵌着金饰,六个大型书柜气派非凡,还有闪闪发亮的瓷器、名画、雕刻,丝绸窗帘刺绣‘精’致,连羊‘毛’地毯也是全手工织成。左墙挂着一面锦旗,百合纹边,中央是咬着剑的狮子,正是德修普家族的王旗,深绿的底‘色’和西境的深红相反。 唉,前途无“亮”。 目睹了东境的现状,再回想东城的强大富饶,杨阳实在无法对即将到来的战事抱以乐观的看法。 “哦呵呵呵,小羊,在发愁啊?”拉克西丝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杨阳赧然一笑,眉间郁‘色’略散:唯一的希望,大概只有这个人了吧。 “坐,满愿师小姐,史列兰大人,邱玲小姐,‘露’琦雅团长。”克鲁索端来香气扑鼻的红茶,他知道史列兰的身份,自然使用尊称。邱玲听者有意,偷瞄大大方方坐下的绝美神祗。她早就觉得史列兰的容貌风采不像一个护卫,这会儿更加好奇。‘露’琦雅满腹心事,压根没注意,问道:“拉克西丝陛下,请问我城的情况怎么样了?”闻言,邱玲也竖起耳朵。 “非常稳定,差不多已经是罗兰福斯的囊中物。”拉克西丝直言不讳,“赛雷尔说是养伤,实际被软禁了,不过‘性’命无虞。”杨阳松了口气,沉‘吟’道:“罗兰城主应该是在用他的名义做安抚工作吧。” “不然哪会这么顺利,不过北城也没人能反抗他。” 邱玲听得大皱其眉,她始终不相信罗兰是贵族口中的“‘乱’臣贼子”,对他的人格抱有根深蒂固的好感。毕竟,她曾亲眼目睹拉克西丝在竞技场“诬赖”罗兰,哪怕他哪天开着大军攻进中城,也是正当反击。 ‘露’琦雅浮起苦‘色’:“没办法了吗?”拉克西丝无奈地道:“很遗憾,那老狐狸的间谍网比我到位,‘弄’出点小‘乱’子还行,救人、***什么的就不行了。”邱玲在心里嘟囔:要你多事,罗兰城主会照顾好史汀老师。 “那他们要小玲回去吗?”杨阳‘插’口。邱玲双目一亮,满脸欣喜期待。 “不,因为‘露’琦雅团长是用比较粗暴的手段带她来这里,当时又有许多人目击,所以有谣言她被我这个魔族蛊‘惑’了心志,背城投敌,将会带领魔军占领埃特拉,自立为王。连带邱玲小姐身陷敌境,可能被当成祭品献给魔王了。” 对一位爱国人士而言,再没有比这更大的侮辱,‘露’琦雅气得眼前发黑。邱玲埋怨地瞪着她。杨阳哭笑不得。 “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你们就留在这儿吧。”拉克西丝泰然喝茶。邱玲鼓起勇气喊道:“不要!我要回去!” “你回去干嘛?被绑上火刑架‘净化’,或者做罗兰福斯的傀儡?” “你说谎!” “小玲,她说的是事实。”杨阳沉声道,“不然,赛因先生为什么不帮你们平反?”邱玲一震,首次正视到隐藏在美好表象下的真实,半晌,她摇摇头,用虚弱的声音道:“也许史汀老师不知道,他不是受伤了吗?” 唉,她可真固执。杨阳有些挫败。拉克西丝根本懒得理睬邱玲,道:“小羊,你找我有什么事?” “哦,我想回西境了。”杨阳指着史列兰,微微苦笑,“我们在这儿只会给您添麻烦,而且我很怕我说错话。”所谓言多必失,还是及早回到能够自由谈笑看书的米亚古要塞,省得和那帮贵族打‘交’道。 “呵呵,我倒舍不得这么个宝贝。”拉克西丝漂亮的碧眸在史列兰身上转了两圈,随即肃容正‘色’,“回去也好,帮我劝劝那个臭小子,别再‘混’了,干点正事。”杨阳忍俊不禁:“遵命。” “还有,那小子烦死了,要我把他的心腹还给他。吉西安这家伙也是保姆,不放心他的主子和商会——你们的飞龙多挤一个没问题吧?” “这个…萨姆恐怕不答应。” “百榭载两个是极限了。” 我可以把位子让给他。邱玲心道。拉克西丝咋舌:“这可头痛了,要他自己掏腰包,不如叫他杀头快。”杨阳抹汗:“不能用***吗?” “哈!他会借机揩油,把我榨得血本无归。战时空浮舟停航,只能用魔法师公会的传送法阵,那可不是一笔小钱。” “这样啊,我跟萨姆打个商量吧,实在不行叫史列兰威胁他。”杨阳无力地道。 “一定要把那财‘迷’带走,我准备和西城缔结军事同盟。”拉克西丝摇晃杯中涟漪的液体,沉沉吐出打算。杨阳睁大眼:“这…很困难呢。”中西两城打了近千年,积怨可不是一般的深。 “是很困难,但有吉西安的三寸不烂之舌就没问题。” “……” 蓦地,室内的六人同时感到脚下传来一‘波’震动,很轻,持续时间也不长。杨阳却心一紧,冲口道:“拉克西丝陛下,你们还没救出菲莉西亚吗?”邱玲和‘露’琦雅不解。 “你是说——”拉克西丝眼神一动,定了定神,道,“莉亚查遍了古籍,还是找不到相关记录,我又不能在这时候举行超度仪式,你知道的。”杨阳叹了口气,颌首表示理解。 “算了,反正那也只是菲莉西亚的身体。倒是索贝克,最近有他的消息吗?” “他啊,可活跃呢。”拉克西丝拿起一份报纸,示意参谋长‘交’给对方。杨阳一边看一边发抖:“这这…这是诽谤。” “没错!” 醒目的头版写着:千年的悲恋。内容大致是:当年光复王陛下自我牺牲,迎娶魔王以化解她的“戾气”,而魔王也确实蜕变成一个美丽又可爱的好妻子。可是好景不长,一个邪恶的法师分别囚禁了光复王和王妃,让本来要献给众神的孩子活在世上,他还坑杀了光复王忠诚的大军。如今,终于得见天日的光复王陛下要率领那些枉死的士兵颠覆这个罪恶的国家,大义灭亲,重建传播神址的美好国度。 “‘女’士们会疯狂吧,这种剧情最狗血了。”杨阳嘴角‘抽’搐。拉克西丝嗤之以鼻:“哼,所以明天他说不定就领着一群僵尸骷髅四处撒野了,去!分明本来就是死灵法师!”杨阳直视她,语气沉重:“您能下得了手吗,在战场上?” “我会毫不犹豫地捅穿他的心脏。” 杨阳无声地叹气。拉克西丝目光炯炯地凝视她:“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小羊,他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不是索莱顿。” “这我明白。”杨阳苦涩地笑了笑,沉默片刻才道,“但我绝对下不了手,那张脸……和神官一模一样。”拉克西丝体谅地道:“我会尽量避免你和诺因落到这个地步。”杨阳没有回答,若有所思。看出她在打什么算盘,拉克西丝变了脸‘色’:“喂喂,小羊,你不会又要以身犯险吧?” “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我要去。” ****** 罗兰对北城的占领很顺利。 前往弗兰提拉高原的部队已经出发了,其中也有他的人马。这一方面是为了避免落人口实,另一方面是给予部下建功立业的机会。这次远征几乎没有牺牲,士兵们固然为生还庆幸,也苦恼一无所获。他大肆削减了宫内的预算,加在军饷里。米利亚坦的享乐支出让他惊讶,这真是一笔天外横财,以此美了众将兵,却令忠诚的内政官大为气愤,暗地里诅咒年轻的征服者。 诅咒对罗兰当然毫无作用,不然他早就死了。 不过军功还是被渴望的,尽管他的近卫队不需要,他们已升到够高的位子,于是有了如上安排。政局的‘交’替也逐步落实,顽固派都被革除,换上他的人。至于暗中襄助的哈梅尔商会,罗兰并未特别礼遇。他可不想让这只蛆虫继续壮大,新商道的开辟会成为它的丧钟。 萤之月5日,重伤的大神官以惊人的速度痊愈,重回工作岗位。 “你这个冒失的小子。” “……对不起。” 瞪了弟弟一会儿,罗兰叹气:“算了,以后小心点,这两天别让自己累着。”他本想叫对方多休息一段时间,但这样法利恩一定会不安,担心主君对自己的评价降低。 唉唉,兄长难为。 “是!”法利恩高兴地应了声,开始浏览文件,很快就上手,分‘门’别类,处理得井井有条。 “对了,法利恩,我记得青龙骑士有个弟弟对吧?”随‘侍’武官只顾为情人端茶送水,东城城主只好自力更生。大神官立刻从脑中挑出记录:“是,名叫特亚修,曾经跟无名氏神官接触过,妻子是我城的法师,夫妻感情很好。”罗兰满意颔首,这等于为他添了一个砝码。 “帮我排个时间接见他。”瞥了眼桌上的沙漏计时仪,罗兰拎着茶壶起身,“你们慢聊,我去教奥黛‘露’。”身为新任北城城主的监护人,他必须煤田‘抽’空指导,这也是增进感情的方式。 “你可不许带坏她!”艾德娜叉腰道。罗兰当作耳边风,径自扬长而去。 年仅八岁的小公主天资聪颖,虽然还不到惊人的程度,却勤恳努力,有一种塌实的行政能力,可以预见会成长为优秀稳健的统治者,所以不怎么喜欢小孩的罗兰感觉当老师还‘挺’愉快。 奥黛‘露’没有积极要求见亲人,她得‘花’大量的时间学习,也乐于充实自己。事实上,她和兄姐们不亲,生‘性’沉默寡言的她是大人眼中的小怪胎。不喜欢玩耍,不喜欢打扮,更不像她那些庸俗肤浅的姐姐,成天拉长耳朵搜集宫里的逸闻,然后牢牢记在脑子里,像用图钉钉住一样。她喜欢看书,喜欢画画。 “奥黛‘露’,你想当法师吗?”看着笔记,罗兰微笑。这一页的纸角,有一根草绘的法杖。孩子毕竟是孩子,再怎么沉稳用功,偶尔也会开小差。 “咦!”知道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奥黛‘露’面红耳赤,“是的,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这是好事啊,又没人规定城主不能兼职法师。你的课业是太重了,过阵子我会帮你减轻负担,安‘插’一些兴趣课。”翻过一页,罗兰笑意加深,跃入眼帘的是一只潦草却传神的美丽生物,“这妖‘精’很漂亮,你很擅长画画。”看来初代城主的血统被这个小‘女’孩继承去了,可喜可贺。 得到夸奖,奥黛‘露’喜形于‘色’:“我也可以学画画?” “你喜欢什么就学什么,但是要定下一个真正的目标,不然会一事无成。”罗兰抱以鼓励而不纵容的态度。绘画陶冶情‘操’,魔法锻炼‘精’神,都是值得下苦功的兴趣,但沉‘迷’就不好了,这世上全才终究占极少数。 “哦。”奥黛‘露’想了想,道,“我还是希望代替父亲大人做个好城主,只要能够学画画和魔法我就满足了。”罗兰绽开发自心底的笑容,‘揉’了‘揉’她金棕‘色’的发。 批改得差不多时,他微微一震,抬头四下巡视,不确定地唤道:“师父?” “哟,乖徒儿,直觉很敏锐嘛。”一个清越的嗓音响起,随之出现的是一面悬空的大镜子,平滑清澈的镜面映出影象。光复王陛下坐在一顶舒适的软轿上,身下的座椅和头顶的华盖都是最高级的天鹅绒,绣着‘精’致的图案,衬以金银‘花’纹和各‘色’宝石,极尽奢华之能事,却在他沉淀了千年沧桑的碧眸里黯然失‘色’,光华流转中风情无限;清泉也似的银发简单地束起,在雪‘色’披肩上流泻出潋滟的水光,夺人心魄,一缕鬓发被长指随意拨‘弄’,另一只手举起下仆端上的葡萄酒递到‘唇’边,水晶杯与优美上扬的妃‘色’‘唇’瓣相映而辉,那是一笑天下醉的魅力。 这么强大的电力使小公主当场傻眼,金发青年长长叹息:“你可真会享受。” “哈哈哈,当然啦,我总得有点王者派头。” “那你的不死大军呢?”看来看去,只有晶羽、刃雾和黑耀三个。 “还没召呢。光是找这顶轿子,这个寝盖就‘花’了我半天功夫。”帕西斯眼珠一转,定在奥黛‘露’脸上,笑道,“好可爱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奥黛‘露’这才回过神,慌忙屈膝行礼:“我是奥黛‘露’欧斯达,很荣幸见到您。”她也听过光复王的大名以及他和东城城主的关系。 “哦,安迪的后人啊。乖孩子,喜欢什么?下次哥哥带给你。” “师父,你需要去恶补一下时政。”还哥哥咧,爷爷都不够辈分。 “切,我知道她是城主啦。”帕西斯甩甩手,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怎么样,有没有要师父帮忙的?”罗兰一字一字道:“你少给我添麻烦就是帮我了。” “我什么时候给你添麻烦了!?”呜呜呜,太伤他的心了。 “还没有。”罗兰拿起矮柜上的报纸,甩得啪啪作响,“这东西害我差点呛死,耳根子不得安宁,被一堆‘花’痴‘女’缠着问你的风流韵事!”帕西斯悻悻而笑:“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还有德修普和陛下,你真想……”罗兰蓦地噤声,因为帕西斯像感应到什么似地抬起头,划了个符文,一封信掉进他怀里。 等他看完,罗兰面‘露’调侃。 “情书?” “不,杨阳邀请我见面。” 沉默了一瞬,罗兰缓缓地道:“她应该是想劝你吧。”帕西斯默认,面无表情地将信撕成碎片。 “你最好跟她见个面,不然她恐怕会带着那位冲过来。”顾虑有奥黛‘露’在场,罗兰说得隐讳。帕西斯听懂他的暗示,狠狠咋舌:“啧,真烦!”由于神官的影响,他对杨阳是能闪就闪。 晶羽见机地递上纸笔,帕西斯只得怏怏不乐地写下单独会面的地址,寄了回去。 罗兰并不担心师父会被说服,杨阳没这个分量,换作肖恩,他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她和维烈一样爱管闲事。” “维烈?那个血魔?”奥黛‘露’忍不住‘插’口,脸‘色’发白。不是她胆怯,艾斯嘉世界的小孩晚上不肯睡觉都被父母用血魔之名恐吓过,就像魔界儿童的噩梦是基连。 “是啊是啊,他是个吃人的恶魔,奥黛‘露’要堤防他。”帕西斯惟恐天下不‘乱’地挑唆。罗兰不以为然,这种粗糙的吓唬只会造成心理‘阴’影,使人退缩而不是产生偏见,所以他把奥黛‘露’抱到膝上,温言宽慰。 和乐融融的景象让帕西斯感到一阵失落,眼神浮起朦胧的光辉。没看漏这股‘波’动,罗兰不快地眯起眼:“师父,本来你再怎么‘混’我也没意见,但既然闹得这么大,就请你至少拿点成绩出来,不然你我会沦为世人的笑柄。” “啊,那当然……” “这之后,你是要回到你的宝贝师父身边,或者和你的美人后代握手言和,抱着你的小公主共享天伦之乐,我都不管。”置若罔闻,罗兰一口气说完,挥手切断空间联系。 “……这孩子怎么了嘛!” 好半晌,帕西斯才反应过来,又是伤心又是委屈。刃雾斜睨这个没自觉的主子:“是罗兰才能忍你这么久,换作其他人早跟你划清界限了。”晶羽叹道:“没错,一直是他体谅你,你从来不为他考虑。” “我怎么不为他考虑了!?我不是站在他这边吗!” “真的?如果肖恩先生站出来,你能下得了手?” “这…这个……”帕西斯语塞。 “罗兰就是预见到这一点,才任由你游手好闲,可是你闹出这样的事,到时退出都没办法。不,你可以撒手不管,他怎么办?”晶羽咄咄‘逼’问,紫瞳涌出压抑已久的愤恨,“主人,我知道你仰慕肖恩先生,可是你苦苦挣扎的时候,他在哪里?他忘了你!逍遥太平地过他的日子!那些所谓的同伴也是!他们是对你有点情谊,但只有他们空下来,需要你的时候才会想起你!平常他们哪管你是死是活!还有那个杨阳,表面装得一副友好的样子,背地里却用怀疑的眼光看你!这会儿又找上‘门’当说客……” “够了。”帕西斯音量不大,却轻易压倒晶羽的怒气,“有些事不是不想放,而是放不下。” 妖兽们都满脸不平。 帕西斯啜饮酒液,沉思着。那段冒险生涯他确实很快乐,但只有莎莉耶他是付出了真心,其他人不过是顺带保护。后来产生了一点感情,但程度和杨阳他们差不多,没啥好计较。 为了不刺‘激’肖恩的记忆,他只能戴起一张又一张面具。在这种情况下,杨阳他们不信任他很正常,而且——尤其是希莉丝——她们潜意识里排斥他,因为他是属于肖恩“过去”的人,而她们想保有属于她们的肖恩。即使没有索伊拉的意外,最后也一定会闹僵。 遗憾是有,一丁点。 现在困扰他的关键是罗兰。 “唉,我不是‘混’,是认真不起来啊。”喝完酒,帕西斯趴在扶手上,苦恼地叹气。一千年的与世隔绝使他与时代脱节,唯一的联系只有罗兰。再怎么晃到东来晃到西,吸收知识填补那段空白,他看大部分人还是像看一只只粽子。 晶羽三人一齐指控他:“所以你不重视他!”帕西斯叫屈:“我很重视他的!”虽然还比不上肖恩……这是他对那孩子抱歉的地方。 是罗兰慰藉了绝境中的他,给予他温情和自由。而那个时候,就像晶羽说的,他最重视的师父遗忘了他和过去挚爱的一切,把感情的重心转移到一群冒险家身上。而他的后代享受着荣华富贵,压根想不到有个老祖宗被关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付出都未必有回报,何况毫无‘交’集。在拉克西丝的天平上,他大概还没空气重,反过来亦然。对诺因和莉莉安娜,他的心态则有点复杂。记忆里依然深刻着那个香香软软的小‘女’婴,老是跟他别苗头的倔小子,也定下了那样的印象,要他怎么去面对长大后的他们?况且他们已经有了爱他们,比他好千万倍的“养父”,要他这个“生父”凭什么立场,有什么脸去认亲? 维烈好心办坏事。应该让他的孩子们在那个年代幸福一生,省得如今大家尴尬、彼此伤害。 再想到他的乖徒儿,亲不如养这句话真是没错。罗兰对他而言,就是儿子,就是‘女’儿。 而罗兰想必也是把他当半个父亲看待。 原来如此。 因为这个徒弟太成熟,太可靠,甚至无形中成为他的支柱,使他忽略了他的心情。他和后代子孙纠缠不清,将他置于什么位置? “好!我要做几件大事,让那孩子消气!”帕西斯握拳给自己鼓劲。 以这句话为开端,接连爆发了四件震动大陆的事件。 [光之道],[剑锋峡谷],[不死军团]和[虚幻森林]。 将贺加斯的神力附于横贯弗兰提拉高原的诺瑞姆林小径,方便在这块怪物出没的地区行军和移民;以气剑劈开地势险峻的秋雪隘口,顺带蒸发了盗贼猖獗的奎拉图森林。 这当然不是人干得出来的事,问题是帕西斯已经不算人了。 无招不破,唯快不破。 他的剑就是这样一把快至巅峰的剑,斩天裂地,无坚不摧。那一千年,他天天对着世界之钥的结界练习,风雨无阻,锐气无可匹敌,肖恩也望尘莫及。 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成果,帕西斯打开杨阳和史列兰曾经光顾过的异空间[勇者的坟场]。 艾斯嘉大陆近年来的战事不多,用那些死者也会穿邦,他只好解放这些被死灵王变成不死怪物的古代士兵,他在死灵魔法上的造诣不亚于那条恶名昭著的尸龙。 至于[虚幻森林],是他看夏天到了,乘凉用的。带着一大群‘阴’沉的亡者到处晃悠也太招摇,他还有点公德心,就建起这片绿‘色’的屏障。 这天,刚检阅完大军的光复王心情很好地躺在软塌上,享受晶羽‘精’心烹调的美味冰点,刃雾不情不愿的按摩和黑耀卖力的打扇,两个骷髅兵抓着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他面前。 “哦呀。”这才想起自己约了人,帕西斯懒洋洋地坐正,脸上的笑容在对上来人的刹那凝固。 那双黑眸,承载着满满的同情,让他想起另一个酷似的人。 维烈赛普路斯,那个曾救助他,也间接害了他和他重视的人们一生的魔界宰相。 ‘唇’边的笑意一转为妩媚,祖母绿‘色’的眸子却相反的冷冽,银发青年以亲热的语气道:“稀客稀客,请坐。” 杨阳有些惶恐,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刚刚一照面,她分明看到对方眼中的怀念和暖意,可是一眨眼,碧眸冰封,冷冷映出她苍白俊雅的面容。 一张用树根变形出来的椅子窜出地面,她手足无措地坐下。 这里的一切都听从帕西斯的意志,绿‘阴’层层环绕,最高大的核心之树伸展出硕大无朋的枝桠,螺旋形的走道延伸至树顶,树枝间有绳梯连接,细看可以发现叶子里‘精’巧的树屋,应该是仿造‘精’灵的建筑。阳光一缕缕透过叶缝,像金‘色’的竖琴弦,沾染了‘露’珠的水汽,在青翠的草地上烙下斑驳的光痕,空气中漫溢着清新的味道,就仿佛有无声的音符缭绕。 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尴尬而僵硬。 晶羽礼貌而冷淡地端上茶点,刃雾念着旧情,做了个“慎言”的手势。杨阳深吸一口气,局促地问道:“那个,索贝克,你过得好吗?” “如你所见,没缺胳膊少‘腿’。”带着些许恶意,帕西斯笑‘吟’‘吟’地道,“怎么想到来看我?不怕我绑了你,向拉克西丝勒索?要知道你的身价可不比从前。” “这个…我是轻率了。”杨阳苦笑,无意识地握紧茶杯,“不过不来一趟,我实在无法安心。” 呵,安心,当年维烈治好他,自以为赎罪后,也是“安心”地离开‘迷’雾森林,说穿了都是图个心安理得。在心里嗤笑,帕西斯的眼神更冷:“如果你是来劝我退出,可以死心了。”杨阳皱起眉:“为什么?你真的要和拉克西丝陛下打?她是你的后代耶!”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劝你的拉克西丝陛下退让?我是她的祖先耶。” “……” “我们各有各的立场,感情也有先后,我欣赏她的美貌和才情,但是除此之外,我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亲情。”帕西斯优雅地舀起一勺芒果冰糕塞进嘴里,微凉的甜味在舌尖泛开。杨阳无心品茗清香的果茶,再接再励地劝说:“那诺因和莉莉安娜呢?你也不在乎他们?” “我当然在乎。”对方的回答令她心头一喜,紧接着又被泼了一盆冷水,“但也就这样了,罗兰对我更重要。” “可罗兰城主是……” 帕西斯打断:“维烈是你的生父,你爱他胜过你在地球的亲属吗?”杨阳无言以对。 “大概你以为我退出就是皆大欢喜,很抱歉,事情没这么简单。何况我干嘛便宜拉克西丝?她为了对付我,强行解开肖恩师父的记忆,在竞技场对罗兰要砍要杀,光这两笔帐就足以用她的命来抵。” “可是你真的不该‘插’手啊!”杨阳忍不住提高嗓‘门’,“拉克西丝陛下和罗兰城主打很正常,但你不是,你不属于这个时代!凭什么搅和?”帕西斯冷笑:“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多了!你、维烈、肖恩师父、我的儿子‘女’儿,大家都别干了,我倒会考虑你的意见!”杨阳再次被堵得闷掉。 “不要说别人理直气壮,对自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真不忍心,应该第一个劝肖恩师父退出,他才是最不适合战争的人!你的论调看似公平,其实还是为自己打算!” 杨阳窘得满脸通红。见状,帕西斯微微缓和脸‘色’。 他对眼前的少‘女’没有恶感,但是这对父‘女’如此相似,情感免不了投影。 “行了,你走吧,杨阳。”看着融化的冰糕,银发青年疲倦地叹了一声,“把你的好心用在你的同伴身上,别再来管我,帮我向肖恩师父和莎莉耶问声好。” “索……”杨阳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对方的形象就淡化消失。 当神智回笼,矗立在她面前的是一片闪闪发亮的绿意。森林已经关闭,再也不会敞开。 ****** 无功而返,杨阳极为沮丧。 一路都在反省自己哪句话说错了,结果还是一头雾水。不过帕西斯的拒绝打消了她继续劝解的念头,她的确想得太天真了。 拉克西丝对她的失败一点也不意外,帕西斯已经昭告天下,怎么会半途而废。何况他还干了那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摆明了铁了心帮罗兰,宽慰了几句,送她回西境。 “你直截了当劝当然不行啦,应该先叙旧,慢慢瓦解他的心防。”吉西安知情后,指出她的错误。杨阳听得一愣一愣:“这样啊。” “唉,满好叫我陪同。”宫廷术士长十分遗憾,他可是‘交’际方面的天才,“保证手到擒来。”杨阳对他的夸口回以沉默,却不得不承认这位风流俊逸的青年有一副好口才和让人亲近的魅力。 拱顶挑高的大厅里音乐流淌,灯火辉煌,盛大的饯别宴正在举行。丰富的美食、‘精’致的吊灯和富丽堂皇的装饰令人眼‘花’缭‘乱’。贵族们按照地位高下依次翩翩起舞,炫耀着世袭而来的身份与荣耀。 史列兰亦步亦趋地跟着杨阳,摇头回绝邀舞的千金小姐。他在上流社会风评不佳,虽然‘女’‘性’都为他痴狂,但年轻的绅士是嫉妒得牙痒痒的,年长的也不满他冷漠疏离的态度,暗骂:“只是个来历不明的护卫罢了。” “嘿,老弟,别这样,跳一会儿又没损失。”应付得不耐烦,吉西安拖着他下场,引起一片‘激’动的尖叫。 杨阳目送他们的背影摇头,敢和神明称兄道弟的,大概只有这家伙吧。 “阳。”邱玲眼睛眨巴眨巴,期盼地瞅着她。杨阳飒然一笑,牵着她步入舞池。 第二天,送行的队伍只能用浩大形容,舍不得情人离去的‘女’士们泪流成河,拼命挥动手绢。 “吉西安大人~~~不要忘了我们啊~~~” “放心,奥莉卡、美琳、珍……”吉西安一一喊出情人的名字,抛送一个个飞‘吻’和令人脸红的‘肉’麻话,“你们都在我心里,我晚上做梦也会想着你们。”站在容‘色’绝丽的史列兰旁边,还这么受欢迎,可见他实力之坚强。 “禽兽。”‘露’琦雅嘟囔。邱玲干咳。拉克西丝抹了抹汗,挥手道:“小羊,一路顺风。” “拉克西丝陛下,再会。”杨阳郑重回礼,爬上变回龙形的萨姆,然后是吉西安和史列兰。邱玲和‘露’琦雅骑蓝龙百榭,一行人很快抛下喧哗的围观者,飞上夏日的晴空。 仿佛展开的龙翼,不祥的黑羽也笼罩了整个大陆。 帕西斯劈开秋雪隘口的一剑被士兵看成是神人之举,佩服得五体投地,[光之道]也被北城人民‘交’口称赞,过去不信神的埃特拉俨然‘蒙’上神迹的光辉,取代前段时间炒得沸沸扬扬的提拉英雄。光复王的本领被无数人膜拜推崇,也使有心人困‘惑’不已。他召唤了亡者的大军,照理是死灵法师,可是他又会光系魔法,剑术还那样了得,实在搞不清是哪种职业。魔法师公会特别邀请他测试,帕西斯抱着恶作剧的心态去了,轻松捞到五叶草证明,顺便考了个特级炼金术士。五位大佬看着水晶球发了半天愣,因为帕西斯竟然和诺因一样,是五元素体质,还多了两种能量系:生与死。 老天!同时拥有生命之力和死亡之力的人是不可能存在的啊! 其实帕西斯是捉‘弄’他们,他原本是死灵法师,被协调神附体后应该呈现光属‘性’,是故意‘弄’得那样五颜六‘色’。但是这么一来,他的名声更响了,谣言也越传越夸张。 罗兰和拉克西丝都在积极备战。两城的密谈各逞智谋,在对方的领域活动。贵族的气焰倒有所收敛,就算他们再怎么横,面对王室的始祖还是有点不知所措,况且没人敢和不死怪物打。结果帕西斯反而寂寞了,不时‘骚’扰边境,给予抵抗的领地毁灭‘性’打击。一夕间,[银焰]、[不死者之君]、[血之仲裁者]等恶名响彻北地,间谍们的行动顺利许多。气得拉克西丝跑进神殿,命令众神管好这个撒野的家伙。 虽然贵为光神的神眷之‘女’,她却从不向神祷告,经历过战场厮杀的摄政王只相信自己的剑和头脑,但如今那个‘混’蛋祖先仗着协调神的力量为非作歹,其他神再不出来解释一下,士可忍孰不可忍。 光神立刻回应了她,和罗兰‘交’情好归‘交’情好,他们还是比较公平的。 “呃,那个……”和眷顾者一样盛气凌人的箩尔烈雅却在两道强烈的目光下退缩,结结巴巴地道,“贺加斯大人是我们的顶头上司,我们管不到他。” “帕西尔提斯是个人类!你们就任由他狐假虎威?” “唉,小拉,你冷静点听我说。”箩尔烈雅涎着笑脸安抚。克鲁索不失时机地端上消火的香茶。拉克西丝哼了一声,喧宾夺主地坐在祭坛上。箩尔烈雅也没有生气,示意可怜的参谋长再去拿一张椅子。 “就像你是我的神‘女’,帕西尔提斯目前也算是贺加斯大人的神眷之子,你可以用我的力量杀人救人,他也有这个权利,而且他的限制反而比你们大。贺加斯大人是维护平衡的神,如果他强行使用他的力量破坏或杀戮,必须承受数倍的痛苦。” “那家伙是个自虐狂。”想起帕西斯在竞技场的暴举,拉克西丝咕哝。箩尔烈雅微微苦笑:“这倒不是,应该是他为了保持清醒养成的习惯吧。”拉克西丝瞪视她:“为什么不把他们拆开?这样帕西尔提斯痛快,协调神也自由了!” “就是拆不开啊!”箩尔烈雅一脚踢翻克鲁索搬来的凳子,后者面无表情地扶正,“帕西尔提斯本来体质属‘阴’,除非他被完全同化,否则贺加斯大人就不能离开。但那样,他的意识也不存在了。” 拉克西丝还不至于说出“最好不过”这种话,虽然她心里是这么想。 “我们不愿意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可惜这只是时间问题。” “所谓的时间是多久?” 箩尔烈雅歪着头想了想,对于神明而言,分清一小时和一世纪的差别是非常困难的事:“嗯…再撑也撑不了几年,所以你别计较了。他能做的破坏有限,又那么可怜。”拉克西丝无动于衷地挥手:“得了,问你等于白搭,快滚吧。” “小拉,你真冷淡。”难得被召唤的光神一脸弃‘妇’状,悻悻跑路。临走前,有些不确定地朝她腰间的镜子瞄了一眼。 连送别也懒得,黑发的摄政王自顾自思索。她从没指望过这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散到脱线的神祗能拿出什么办法,只是发通牢‘骚’而已,却察觉心腹盯着自己直瞧,眼神十分诡异:“你干嘛?” 总参谋长缓缓吐字:“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没被神罚了,因为神比你更欠扁。” “……” ****** “听到他们的话没有,维烈?” 魔界宰相一言不发,苍白的‘唇’抿成一线。 魔王笑得异常尖锐:“哈!不愿意!时间问题!” 她垂下头,乌木般的鬈发披散肩头,更衬得她白衣如霜,宛如一尊冰雕。 “王,您要干什么?”维烈不安地问道。他还盼望和肖恩见面后,主君的情况会有所好转,不料听见这样的对话,恐怕事态会恶化。 菲莉西亚没有回答,眼底流转着冷酷的算计。 如果帕西斯有个三长两短,她会让所有人陪葬。这个复仇计划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可惜她的力量太微薄。 她唯一的筹码只有眼前这个人,还不能信任。维烈只是基于愧疚和责任心才效忠她,谈不上什么感情。一旦冲突,他肯定扭扭捏捏,顾虑东顾虑西。即使用关键词,也只能控制他的行为而不是意识。万一命令来不及,她就完蛋了。 忍耐。菲莉西亚对自己说,等她有了身体,就能结合异能做深度催眠,彻底掌控这个强大的战力,和他身后的魔界。 菲莉西亚对魔族的恨仅次于众神,是他们侵略艾斯嘉,造成之后一连串悲剧。不过凡事有先后,众神的预言使肖恩和她落到今天的地步,协调神又害帕西斯受了一千年活罪,真是挫骨扬灰不足以泄恨。但神是杀不死的,杀了他们还会复活。 始源之海,是她的目标。 把那该死的源头消灭,就能真正杀死众神,然后……哼,她会好好回报那群侵略者。 “我要干什么?”勾起冰冷的讽笑,菲莉西亚反问,“我能干什么?”维烈羞惭地红了脸,不敢面对她凌厉的视线:“对不起,王,我……我……”他已经说不出“我会想办法”这种话,连忙转移话题:“那个,肖恩想见您。” 菲莉西亚一怔,紫眸泛开温柔的涟漪。然而,这微小的‘波’动很快就消失了。 “说我不宜见客,随你怎么编,总之不许带他来。”现在的她不能动摇,离实施只差一步。 “呃!?”维烈瞠目结舌,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菲莉西亚不耐烦地瞪他:“要我说几遍?”维烈摇头,只好困‘惑’地答应。 “肖恩师父好吗?” “不太好,希莉丝…他的情人和帕西尔提斯是敌对关系,夹在他们中间左右为难。” 情人?眯起的眼闪过血淋淋的杀意:好,很好,她又多了个要解决的对象。 不知祸从口出的魔界宰相长吁短叹:“肖恩很苦恼,虽然他表面上大大咧咧。他谁也不想伤害,可是……”菲莉西亚打断:“帕西斯不会也有情人了吧?” “不不不,他没有,他对您一往情深。”维烈赶紧澄清。菲莉西亚满意颌首,笑靥如‘花’地拨了拨鬓发:“告诉他,我心里也只有他一个。” “是。”脸皮薄的维烈为代传这样的话而面红耳赤。 “还有,他搞什么啊,直接把肖恩师父绑去他那儿不就行了,或者偷偷宰掉那个狐狸‘精’。” “……” ****** 被菲莉西亚视为狐狸‘精’的那位此刻非常恼火。 母城的变故使她的‘胸’口充斥着焦躁之情,空之月7日,镇守莫尔斯港的将领凯伊发现东城海军的异常动向,于次日回到上界,汇报的却是另一件事。就是这件事,让南城的统治阶级‘乱’成一团。 代理城主,继承人蕾雪涉嫌与中城的旧王党暗中往来,提供他们***拉克西丝的物资装备,其他高阶祭司更是证据确凿。由于个个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梅莲可只得秘密调查。但高阶祭司们耳目灵敏,很快擦出火‘花’。双方剑拔弩张,各持己见。众祭司坚持协助圣骑士团打倒“万恶的魔族”,甚至还有叫嚣着要发动“圣战”的。梅莲可不同意,无论出于友情还是考虑到南城的现状,她都不赞成这么愚蠢的行为。 本来有望调解的蕾雪保持缄默,尽管她‘性’情温柔淡泊,但是从小被当作城主候选人培养,又为此努力了十多年,根本不可能放弃。希莉丝投靠拉克西丝,她只有站在敌对方。 更糟糕的,凯伊被查出是那个秘报人,惨遭牢狱之殃。虽然梅莲可施压放了他,但他当日就愤而离去,回驻地加强军备,俨然有拥兵自重的倾向,情势更加紧张,只差没爆发内‘乱’。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去了只会添‘乱’。”肖恩咬着串烧发言,经过这些天的耳濡目染,他好歹具备了一点政治理解力。希莉丝叹了一口气,在他身边坐下,十指深深‘插’入火焰般的红发:“我知道,只是觉得这里面有点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那十一个妖‘妇’本来就是头脑发热的老顽固。”诺因嗤之以鼻,他也学肖恩,拿着一根‘棒’‘棒’糖‘舔’得起劲,“应该让贝姆特在灰水河砍了她们,你家的空气就会干净很多。” “那会天下大‘乱’!”希莉丝瞪目,随即冷静下来,抱‘胸’沉‘吟’,“这么闹下去不妙,会给东城和西城可趁之机,首先要安抚住凯伊将军。” “你去声明一下,说对当城主没兴趣,就搞定了。”诺因说得轻松至极。希莉丝切齿:“我是想当城主。” “权宜之计啦。”莎莉耶人小鬼大地拍案,“先稳住那个蕾雪,让她摆平两边,等风头过去,再把她们统统作掉。”在诺因的言传身教下,她利益至上、‘阴’狠毒辣的本‘性’有加剧的趋势。 “不可以这么想!”肖恩生气地斥责,瞪了义孙一眼。莎莉耶吐吐舌头,模样十分可爱。 “哎呀,你们怎么老谈这些无聊的东西。”昭霆抗议。耶拉姆不以为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昭霆习惯‘性’地跟他唱反调:“阳的事比较重要,她都走了一个多礼拜了!” “老妖婆说今明两天会到。” 诺因话音刚落,守卫就敲‘门’通报:“殿下,杨阳小姐回来了,还有吉西安大人。” “你这家伙总算死回来了!”广场上,诺因朝阔别近两个月的心腹怒吼。吉西安回了个白眼,慢条斯理地爬下龙背:“我还不想见你……呃!”冷不防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搂住,险些断气,火热的场面让早就守候在旁的同人‘女’们齐声尖叫。 “咳。”杨阳看得臊红脸。史列兰举手打招呼:“诺因,我回来了。”诺因将友人推到一边,拍拍他的肩:“玩得开心吗?” “开心~~~” “你这‘混’小子。”吉西安恼怒地整理‘弄’皱的衣服。雷瑟克潸然泪下地迎接他:“你回来就好,我和殿下快忙死了。” “你们把我当苦力啊!?” “哟,邱玲。”昭霆奔向另一头蓝龙。杨阳和诺因目光‘交’汇,一股归乡的情‘潮’油然升起,情不自禁地漾开笑涟:“我回来了,诺因。” “呃…嗯,欢迎回来。”诺因突然舌头打结,讷讷地道。吉西安为他***的表现扼腕。 丢脸啊,我离开期间,这小子大概什么进展都没有! “杨阳!”肖恩高兴地扑向宿命的另一半,被诺因揪住辫子,硬生生拖回原地,生气地质问,“干嘛啦?” “别动手动脚。” 杨阳没有起疑,心神在看到肖恩的一刻飞到昔日的同伴,犹豫是否要说出‘迷’雾森林的见闻。诺因注意到她的异样:“怎么了,是不是老妖婆要你传什么难听的话?” “她是要你别‘混’了,干点正事。” “切,我理她。” “你姑姑很辛苦,你是应该认真点。”杨阳严肃地告诫。诺因不悦地反问:“我有跷班吗?总不见得连她的份我也要包办。” “这个……” “陛下是要你放点心思在大局上,别人家打到地头再反击。”吉西安带着‘私’怨开口,他早就不满主君的毫无野心和消极怠工。 “你们一鼻孔出气了!?” “殿下,这件事我们慢慢谈。”雷瑟克熟练地调解,转向两位客人,“欢迎,邱玲小姐,‘露’琦雅团长。”笑容沉稳而有风度,比诺因更像一个城主。 因为旅途劳顿,邱玲洗完澡就睡了。身为她的保镖,‘露’琦雅只得随‘侍’在侧。余人聚在采光良好的沙龙喝茶聊天。 “咦!你见过索贝克了?” “嗯,几句话就被他挡回来。”杨阳苦笑。肖恩急切地追问:“帕尔好不好?好不好?” “外表是很好。”看了帕西斯的日记,杨阳再也不敢以貌取人,斟酌地道,“他身边有三个可爱的小孩子,其中一个是黑耀。”莎莉耶惊喜地亮了眼:“黑耀?他有没有问起我?” “那个…我没跟他说话,不过他还是老样子。” “另外两个应该是刃雾和小羽吧。”想起黑耀的原形黑凤凰,耶拉姆推测。昭霆咋舌:“索贝克用一个童工不够,还用三个。” “那变态说什么?”诺因这么称呼生父并不含有鄙视成分,反而有佩服的意味。帕西斯压制神明的意识,又做出那么惊人的壮举,意志和实力都无可挑剔,完全符合有潜意识恋父情结的小鬼的想像。当然,这还是不能抵消他吃他豆腐的恶行。 听出友人不是骂人,杨阳详细叙述经过。希莉丝不解地皱眉:“索贝克好像对你有成见似的。” “嗯,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他。” “你是不是对他说了同情的话?”肖恩沉思片刻,恍然大悟,“帕尔最讨厌别人可怜他了!” “我没有……啊!”杨阳捂住嘴,抱歉地看着他,“我没说那种话,不过我是很同情他。”昭霆为表姐不平:“这很正常啊,阳又不是讨厌他。” “帕尔宁可别人讨厌他。” “……怪胎。” “不奇怪,有自尊的男人都受不了别人的怜悯。”雷瑟克帮忙说话。吉西安接口:“你应该为他流下心痛的泪水,抱着他温言抚慰,没有男人能抵抗佳人的温柔安慰。”诺因扁了他一拳,他可不想心上人成为自己的后母。 杨阳自动左耳进右耳出:“原来如此。说起来,月也是这样别扭的‘性’格。”昭霆由衷感叹:“是啊,连句‘我爱你’都不肯对扎姆卡特说。”在座的男‘性’遍体生寒。肖恩‘露’出下定决心的神情:“他在哪儿?我想见他。” “你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希莉丝拎他耳朵,换作以前她会赞同情人去当说客,如今帕西斯明摆着站在罗兰一边,搞不好还会把肖恩拐骗过去。 “我去去就回来!” “在那之前,你先看看这个。”杨阳朝史列兰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打开次元空间,掏出一摞摞泛黄的纸卷。诺因吹了声口哨:“哇~~好多书!”接下来几天不愁没书看了。 “不是书,是你老爸的日记。” “啊!?”众人愣住。耶拉姆反应最快:“你去了‘迷’雾森林?”杨阳点头:“我还看到了神官出生的法阵。”昭霆和耶拉姆默然,心情沉重。肖恩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伸手就要解绳子,莎莉耶阻拦:“这不太好吧。” “这个……”杨阳迟疑了一下,“我是‘私’自拿的,不过我认为肖恩和诺因应该看——不如我们出去?”吉西安第一个响应:“我回避。”比起翻老古董,美‘女’的怀抱对他更有吸引力。雷瑟克跟在他后面:“先处理工作。” “啧!” 本想偷看的昭霆被耶拉姆拎出去,然后是莎莉耶、杨阳和史列兰。出乎意料,预计会泡几天的诺因当晚就夺‘门’而出,冲进杨阳的房间,用濒临爆发的语气道:“我从没看过那么无聊的东西!” “那是你爸爸的日记耶!”杨阳大怒,转念一想男‘性’的感受‘性’和‘女’‘性’不同,此人尤其没这方面的细胞,稍稍平了气。 “所以才加倍的无聊!我还以为是剑谱之类,没想到全是千篇一律的文章!”诺因抄起她的咖啡灌了个底朝天,心有余悸地抚‘胸’,“亏得他没发疯。哦,后来疯了。”杨阳瞪大眼:“真的!?” “嗯,维烈治好的,不过我没细看,那段纪录也很零碎。话说回来,你不该给那家伙看这种东西,我出来的时候,他简直是面无人‘色’。” 闻言,杨阳有点紧张:“我也觉得给他看太残酷了,可是索贝克的心情不能不让他知道,他实在太迟钝了。”诺因又倒了一杯,接过半身孝敬的甜点大块朵颐:“有这个必要吗?帕西尔提斯是希望那笨蛋一直快活吧,你会‘弄’巧成拙。”杨阳越发坐立难安,竭力稳定心绪:“自己背负一切,却让重视的人活在无知的世界里,这是不对的。”就像贺加斯。 “随便你。”诺因懒得再劝,一脸无趣地‘舔’指尖上的饼屑,“总之我不要看了,还是游记看着爽快,那种一成不变的日记闷死人了。”杨阳凝视他:“诺因,如果哪天你和索贝克刀剑相向,你会怎么样?” “我会很高兴,他是个好对手,说不定比老妖婆更强,真是太‘棒’了!” “……” 杨阳突然有一种无力感:对这个人而言,似乎没有问题需要头痛,一切简单明了,勇往直前就是。 “唉,也许我是庸人自扰。” ****** “阳,你帮我劝劝他啦。” 第二天一早,希莉丝指着放在‘门’口一动没动的饭菜抱怨。杨阳不意外地安抚:“算了,他饿了自然会出来吃,而且肖恩是幽灵,不吃东西也没关系。” “那上班呢?” “你就让他休息几天,我已经跟诺因打过招呼了。” “哼。”希莉丝很是郁闷。杨阳早就想说几句心里话,拉着她走进隔间。史列兰尾随其后,顺手关上‘门’。 “希莉丝,不是我说,你把肖恩‘逼’得太紧了。他刚刚恢复记忆,还在调适期,你应该给他点时间想想,而不是强迫他待在你身边。” “我也不想这样啊!”希莉丝烦躁地咬着大拇指,吐‘露’道,“本来他和我约好的,助我一臂之力,偏偏又是索贝克,又是莉,他自己也是一副恨不得远走高飞的模样,我…我怕他抛下我,回到他的徒弟‘女’儿那去。”杨阳的神‘色’缓和下来,搭住她的肩膀:“我明白,我也希望肖恩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可是这样对索贝克太不公平。他和我们旅行的时候,都隐藏自己——他能做到,你为什么不能接纳他呢?” “没这么简单,阳,他现在是我们的敌人!” “这个嘛,他应该不会和肖恩为敌,我们要面对的还是罗兰城主。” 希莉丝抿了抿‘唇’,干脆把话说开:“阳,如果索贝克要加入我们,我举双手欢迎,可要我把肖恩拱手相让,我做不到。”杨阳抠抠脸颊,好言劝道:“希莉丝,你就当肖恩出去旅行,借给索贝克十天半个月。肖恩会回来的,他不会不守诺言,也舍不得你。索贝克苦了一千年,需要师父的安慰。他心情一好,说不定疯病就痊愈了。他也不会让任何人利用肖恩,绝对把他从头保护到脚。”希莉丝拉长脸:“你的意思是我利用肖恩?” “呃,我不是……” “够了!如果肖恩要走,我不会阻拦!”希莉丝踏着重重的脚步离去。杨阳看着她的背影叹气:莫非我的感化力变弱了?这是第二次失败。 垂头丧气地回到房间,正左顾右盼的‘侍’‘女’喜容满面:“满愿师小姐,维烈宰相来了,在里面。” “哦。”低落的心情顿时‘阴’转晴,杨阳高兴地推‘门’走进。依然闭着眼,一袭简朴风衣的黑发青年微笑迎接,温润的嗓音是不变的宁和:“杨阳,史列兰。” “维烈好。”乖宝宝礼貌地还礼。杨阳欣喜地坐在对面,动作娴熟地泡茶:“饭吃过没?今天怎么想到来看我?是不是又病了?脸‘色’很不好呢。” “不是,我灵魂出窍去见王,有点累而已。” “见过菲莉西亚了?她怎么说?” 维烈接过边缘镶蓝纹的白瓷杯,苦涩地笑了:“不瞒你说,王竟然拒绝见肖恩。”杨阳大吃一惊:“怎么会!她、她生气了吗?” “看样子不像,但我也搞不清王在想什么。”维烈啜饮甘香的‘药’草茶,一贯安详的俊容此刻愁眉不展。杨阳也烦恼地拨着杯柄。只有史列兰浑然不知世事,一口茶一口包子逍遥得很。 “这下伤脑筋了,要是肖恩知道……不过作为灵体一千年,又家破人亡,谁都会生怨。” 王的怨气不是这么简单的程度!维烈在心里哀号,有时他真是不堪负荷,但是自己造的孽只有自己消受。 魔界宰相的教训告诉我们:人要三思而后行,破坏容易,收拾难。 “不能实话实说,就说菲莉西亚很虚弱,需要暂时静养。”杨阳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借口。维烈不安地瞅着她:“能行吗?”杨阳竭力忽视良心的刺痛,咬牙道:“肖恩很好骗,没问题的。” 想到友人知道被养‘女’拒之‘门’外的反应,维烈也选择当缩头乌龟,瞒多久是多久。 “唉,真怀念以前在地球的日子。”那时的人际关系多单纯,哪像现在错综复杂,连个头绪也理不出来。 “杨阳,你想回去?”见‘女’儿神情抑郁,维烈非常心疼。杨阳回过神,笑着摆手:“我是很想,但这里的事不解决,我回去也不踏实。” “嗯——”维烈沉‘吟’片刻,道,“如果是去散散心的话,我……”没等他说完,杨阳听出言下之意,‘激’动得站起来:“你能送我回去!?对哦,就是你把我寄养在那边的嘛,唯叔叔也是你创造的。”维烈笑了笑:“嗯,所以短时间的话,我可以开个空间‘门’。”杨阳兴奋得差点手舞足蹈。 “我也去。”史列兰不甘被冷落,‘插’口道。 “当然,维烈你借给他一套衣服,或者用幻术,我去里面换。”杨阳一溜烟冲进卧室。 来到这个世界时穿的衣服她还细心地保留着,但穿上后,感觉紧了点。杨阳蹦蹦跳跳地回到客厅,只见史列兰站着让维烈编辫子,上身换了件白衬衫,下身还是老样子,长‘裤’和皮靴,看起来倒不突兀。注意到她的视线,维烈歉然道:“对不起,我没准备鞋子,幻术对他不起作用。” “没关系,这样很好看。” “杨阳也很好看。”史列兰真心赞美。黑发少‘女’回以灿烂的笑容,突然啊了一声:“要不要通知昭霆?还有其他人?” “不行,昭霆还不要紧,诺因他们去会影响法则。我是不受命运管辖的摩苏,史列兰是神,你本来就是地球人,出入不会有事。” “那就算了,这会儿那小妮子八成在练习,下次再叫她。” 维烈在四个角落放置法器,隔绝魔力外泄,也防止有人贸然闯入。然后‘吟’唱简短的咒文,他的异能包括‘操’纵空间,之所以使用咒语,是方便控制。 随着一扇光芒闪烁的‘门’扉逐渐成型,杨阳又问道:“对了,这‘门’通向哪里?万一从路中央冒出来,我们就要上报了。” “放心,那边也是‘门’,慢慢走出去就行了。” “哦。” 数秒后—— “男厕所的‘门’?倒是够偏僻了。” “……对不起。”维烈窘得耳根都红了。史列兰好奇地东张西望。重归故土的杨阳压根不在乎这点小事,笑道:“没事啦,不过这里的空气不太好,我们快出去吧。” “等一下。”维烈在‘门’上设了个结界避免误入,又挂了块“损坏,修理中”的牌子,才无后顾之忧地走出去。 ‘门’外是铺着瓷砖的长廊,杨阳判断是商铺大楼的内部。听到脚步声,一个身穿蓝衣的清洁工转过头,正好和史列兰打了个照面,当场石化。 “要帮你买顶帽子。”杨阳笑嘻嘻地道,一左一右勾住两名同行者的胳膊,意气昂扬地宣布,“好,出发!” ****** 回到久违的地球,杨阳的心情不用说是雀跃的。 而史列兰是新奇,触目尽是前所未见的事物,虽然那些看到他就发呆的男‘女’和在魔导国没有区别。维烈回忆起摩耶的生活,老人的‘毛’病——怀旧发作,直到被‘女’儿推进***室。 “杨阳,那个……”他全身僵硬,清俊的脸庞浮起不自在的红晕。 “哎呀,试啦,我特地帮你选的哦。”杨阳比对手里的两套大衣,“唉,轩风在就好了,我对流行不清楚。”一名服务生不失时机地抢上,滔滔不绝地介绍。更有好几个围着史列兰评头论足,帮他设计造型。 杨阳也买了一件,她被召唤的时候是初‘春’,刚刚问了声,年份一样,季节却变成了深秋十一月,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了,只好破费。还被化妆品柜台的小姐抓去美容,盛情难却。 “会不会很奇怪?”杨阳小声问,她在被涂眼彩的前一刻逃回来,只扑了粉,抹了点口红,显得比平常有‘精’神。维烈是标准的爸爸看‘女’儿,越看越漂亮,满口称赞。史列兰点头如捣蒜,表示相同的看法。 两位男士都适合品位高雅的服饰,但是杨阳独排众议,帮史列兰选了一条背带‘裤’和一双登山靴,还有一顶鸭舌帽,掩盖他的美貌,免得他们一路遭人围观。 临到付帐,她才想起自己一‘毛’钱也没有,出了一身冷汗,却见维烈掏出一只皮夹,里面满满是百元大抄和金卡。 “维维维烈,那个……” “菲亚斯他们帮我办的。”魔界宰相‘露’出温馨的浅笑。杨阳松了口长气,没有深想其中的意义。 在一楼的食品柜台,杨阳买了个正宗起司蛋糕,三人分着吃了。浓郁的味道,厚重的‘奶’香,化为‘唇’畔沁甜的笑意。 一切都和走的那天一样。商场外的街景映入眼帘,异世界度过的日日夜夜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作为普通学生的过去,杨阳情不自禁地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 家乡的空气,算不上清新,充满各式各样的污染,却那么令人怀念。 走在人行道上,杨阳可以感到路人惊‘艳’的目光。唉,都怪她两个护‘花’使者太引人注目,这时节又不好戴墨镜。 “我们去哪儿?”维烈在报亭买了地图,一边看一边问。史列兰探头瞅着。杨阳想了想,很快列出行程:“难得回来一趟,一定要玩个痛快——先去游乐场!晚上去吃肯德基或必胜客!来得及再到学校晃一圈!” 维烈和史列兰当然没有异议。 纯真的暗黑神在游乐场如鱼得水,开怀地跑老跑去,像个大孩子。魔界宰相在云霄飞车前望而却步,铁青着脸挥手:“那个,我年纪大了,心脏承受不起,你们去玩吧。” “真的不玩?我票都买好了耶。”杨阳十分失望。见状,维烈嗫嚅着想答应,听见一阵尖叫声,又退缩了。 “算了,你身体不好,万一呕吐就糟了。”杨阳体贴地道,拍拍父亲的肩,“我们马上回来。”语毕,牵着史列兰的手奔向排列等候的队伍。维烈笑着目送他们远去。 嘈杂的环境让他有点不适应,心境却格外宁静。上次来这里,是五百多年前,明朝成化16年,变化真大。西方应该也不小。那个小丫头和那个温婉的‘女’子,都早已不在人世了。(注:这段内容在外传《东之‘玉’,西之银》里,讲述维烈在地球追席恩的经过,是个不保证会挖的坑) 时间飞快地流逝,仿佛穿过指间的沙。一转眼,就物是人非。他走过沧海桑田,走过‘潮’起‘潮’落,总是目睹一个又一个朝代灭亡,一批又一批人死去,过眼云烟,转瞬成空,只有淡淡的惆怅,在漫长的岁月中沉淀。 “维烈——”清脆的呼唤远远传来,撕破过去织就的‘迷’雾。身穿套头‘毛’衣和红格子裙的少‘女’和头戴鸭舌帽的青年手牵手跑来,另一只手拿着气球,黑亮的长发在风中飞扬。 魔界宰相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胸’口涨满名为“幸福”的情‘潮’。无论经历了多少痛苦遗憾,有这样的一刻,都不枉了。 杨阳给了他一个拥抱:“久等了!” “没有,玩得开心吗?” “嘿嘿,太‘棒’了。”杨阳跳了几下,黑眸闪烁着喜悦的光辉,“史列兰有点怕,一直闭着眼。”黑发神祗委屈地扁嘴:“是很可怕嘛。” “好好,我买甜筒给你压惊,维烈也来一个吧?” “这天气吃冷饮!?” “大冬天吃更过瘾。”杨阳不由分说地买回香草、巧克力和草莓口味的冰‘激’凌各一个。 “杨阳,我喜欢那个黄‘色’的布偶。”史列兰指着路边的小店。杨阳瞄了一眼:“皮卡丘?好,买给你。”史列兰爱不释手地抱着电气老鼠,幼稚的行为和绝美的长相形成鲜明对比,看得老板和客人傻了眼。 “也给诺因买一个吧。” “他?恐怕不会喜欢这东西,那把玩具小刀可能还会有兴趣。” “嗯,我们是该买点土产回去。”维烈帮昭霆和莎莉耶选了几只可爱的‘毛’绒玩具。杨阳东挑西拣,最后拿了把水枪,这玩意儿某人肯定喜欢。 又玩了几项温和的设施,三人一起乘坐“宇宙太空船”,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星际旅行,是那样的感觉吗?”仰望不若艾斯嘉美丽的夜空,杨阳涌出奇妙的联想。维烈沉默半晌,摇摇头:“不,更加…怎么说呢,空旷,一种无限扩展开来的感觉,又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包住。不过,我也只体验过模拟环境而已。” “哈哈,那个一定‘逼’真多了。” 因为快关‘门’,三人只好上街填饱肚子。虽然在高级饭馆用餐更有情调,杨阳还是选择轻松的肯德基店。 点了三个汉堡,四对‘鸡’翅,饮料,沙拉和土豆泥,温暖的气氛洋溢在餐桌上。 “史列兰,好吃吗?”抹掉他嘴角的沙拉油。 “嗯嗯。”含糊的发音。 “维烈,别那么斯文,大口吃,我还要叫呢。” “咳,杨阳,饶了我吧。” 来到实际阔别一年多的学校,时钟刚好敲过十下。深沉的夜‘色’里,铺着红砖的校舍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几扇窗还亮着灯,是补习班和夜校的人。 “真是不可思议,今年的三月我还在这里念书,感觉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会回来的。”维烈温柔地抚慰。杨阳回了个笑容。 “对了,维烈,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我们从警察局消失以后。” “这个…因为地点比较特殊,没有宣扬开来。” “什么嘛,我还以为我和昭霆成了报纸的头版呢。”杨阳耸耸肩,“也好,免得给唯叔叔添麻烦——啊,我要写封信,你能帮我放在客厅里吗?”维烈惊讶地眨眨眼:“你不见他一面?”杨阳苦笑道:“我还要回去,见了面,可能就走不了了。让他知道我平安就好,连同昭霆她们的份。” “好的。” 三人沿着街道离去的同时,对面的超市走出一个穿着白‘色’休闲西装的修长青年,五官清秀,鼻梁上不合时宜地挂了副墨镜,左手拎着塑料袋。他习惯‘性’地四下环顾,正好瞥见魔界宰相隐没于转角的背影,呆了呆,连忙跑向附近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敲打紧闭的车窗。 “什么事?”下滑的窗内传出年轻男子的嗓音,‘玉’般温润,又如冰清冷。 “你在啊,我刚刚看到一个和你很像的人,还以为你跑出来了呢。” “我跑出来干什么。”车中人嗤鼻。黑发青年笑‘吟’‘吟’地拿出一罐咖啡,递给他:“好啦,别摆这副死人脸,我们明天就回去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城市的空气。唉,明知自己身体多差,还老吃这种垃圾食物,这才是健康大敌。” 对友人的罗嗦置若罔闻,基连拉开易拉罐,喝了一口。 ****** 从地球带来的土产引起热烈反响,其中属昭霆最为‘激’动。 “你们居然不叫我去!”人形暴龙掐着魔界宰相的脖子摇晃,她还没胆掐表姐。 “给我住手!”杨阳把苦笑的父亲救出她的魔爪,“让你知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等你放假了会带你去。”昭霆这才一脸忿忿地休战。 莎莉耶高兴地把玩泰迪熊;希莉丝拿着最新款式的长裙研究穿法;惟独耶拉姆没感染到快乐的气氛,脸‘色’‘阴’沉:“你们会回去吗?” “啊?还早呢,起码要等战争结束。耶拉姆,我也给你买了礼物哦,尝尝看地球的美食。” “没兴趣。”看也不看一眼,耶拉姆走出房间。昭霆又是困‘惑’又是不满:“这死小鬼怎么了?”杨阳多少能了解师兄的心情,自从神官去世后,自己和昭霆就是他仅剩的亲人,听到她们要走,难怪他沮丧。 “昭霆,你去跟他说,我们会时常回来,这里已经是我们第二个家。还有,你迟早会嫁到这边,他不会寂寞。” “什、什么啊!”昭霆像个爆炸的气球般大叫。 杨阳‘露’出坏心的笑容:“哎哟,我有说你要嫁给谁吗?某人不打自招啊。”昭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狼狈地追着她跑,拳头‘乱’挥:“胡说!胡说!” “喜事将近啊。”丝毫不受影响的维烈坐着啜饮香茗,一派悠闲自若,被路过的昭霆扇了一掌。 “别嘴硬了,去跟耶拉姆解释清楚!”杨阳一脚将她踢出‘门’。跌跌冲冲的昭霆正好和诺因撞了个满怀。 “她怎么了?”跟在主君身后的军务长瞅着棕发少‘女’的背影,关怀地问。宫廷术士长兴致勃勃地‘插’口:“听说你们去地球旅行了一趟,是真的吗?” “对。”杨阳侧身让他们走进,用暗藏的水枪标了诺因一脸水,“嘿嘿,中。” “什么玩意儿!?”中城城主生气地抢过她手里的凶器,很快看出‘门’道,这回轮到杨阳尖叫着四下逃逸。 维烈起身迎接,脸上挂着温馨的浅笑:“弗雷德。”吉西安也笑意满满,大步走向他:“你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真是太见外了。” 等等,弗雷德?杨阳蓦地停步:这貌似是风之幽鬼的名字啊!诺因趁机往她后脑勺标水:“礼尚往来……咦,没水了?” “活该!”杨阳反身踹了他一脚,两人转为‘肉’搏战。吉西安瞄了一眼:“那是水系法器吗?怎么没有魔力‘波’动?”维烈摇手:“不,那是地球的玩具,谁都可以用,只要再装水就行。” “装水?怎么装?”诺因两个回合就把杨阳牢牢钳住,“这东西很有趣,你们还带回来什么好玩的?” “可恶!放开啦!”杨阳用力踩他,顺利挣脱出来,也是诺因手下留情,才让她逃掉,“你的礼物就是这把水枪了,吉西安的在那个袋子里,雷瑟克是这个。”她拿起一只包绒布的小盒,打开,里面是一枚造型别致的金属制品,线条洗练而刚劲,适合男‘性’佩带。雷瑟克奇道:“这是什么?” “领带夹。你可以用它夹斗篷,我觉得很配。”杨阳示意用法。雷瑟克诚恳地表示谢意。吉西安凑过来:“哦哦,很漂亮哦,我也喜欢——小阳,你应该买双份的。”诺因对他亲昵的叫法抱以老拳。 “你又不披斗篷,而且你不是有了吗,古龙水和威士忌。” “两瓶都是酒?” “不不,古龙水是香水,给你洒的,我们那儿都是有品位的男‘性’用这个。”未免他不满意,杨阳补充了一句。雷瑟克吐槽:“不如说是***的必备品吧。”两个损友立刻斗起嘴来。 诺因咕哝:“我的好象有点寒酸。”史列兰献宝:“我的皮卡丘借你玩。” “你得了!” “我不是给过你礼物了?”杨阳指指他脑后的紫绢发带。诺因的神‘色’顿时转好。维烈重新戴上龙形额饰,想起一件事:“啊,雷瑟克,把领带夹给我,我帮你附法。”不是所有的金属都能附加法术,比如铁就会干扰玛那‘精’灵的运动轨迹,这只是白金,没有问题。 “这个…太麻烦您了。”军务长很不好意思。要知道魔道具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何况这位施展的绝对不会是泛泛的魔法。 “没关系,举手之劳而已。” 苍白修长的食指流畅地构绘,在半空留下六芒星的印记,白金饰品轻飘飘地浮起,停在星印的中央。伴随着咒语的咏唱,三个颜‘色’各异的咒文圈凭空浮现,打出银‘色’的咒符,没入中央的施法对象。众人目不转睛地注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当最后一枚咒符附着完毕,咒文圈和六芒星都消失了,领带夹自动落回摊开的手掌,看起来毫无二致,只是表面流动着晶莹的光泽。 “好了。” “强。”吉西安暗暗佩服。不愧是魔族,竟然光凭咒语就完成这么高段的附法。 “你施了什么法术?”莎莉耶好奇地问。维烈微笑回答:“一个附‘预警’的‘绝对保护’,一个‘生命回复’,一个‘加速术’。”杨阳咋舌:“大手笔!”雷瑟克感‘激’地道谢。 在场没有人知道,多亏了魔界宰相的心血来‘潮’,军务长才能在之后的战争和两年后的大战捡回小命,一次还是来自施法者的攻击。 “肖恩还不死出来,干脆我们把这些统统吃光光。”希莉丝拿出装蛋塔的纸盒。杨阳叹道:“别这样,希莉丝,那是我特地买给他的。”莎莉耶翻着另一只袋子:“咦,这颗玛瑙是给谁的?还有这个‘玉’坠子?” “哦,是扎姆卡特和月的礼物。还有给拉克西丝陛下的香木扇和茶包,给轩风的化妆品,给贝姆特的风铃,给索贝克的香囊和佛珠。”虽然她不认为这位同伴有吃斋念佛的闲情,不过能化解他的戾气也好。 “你管那变态、老妖婆和贝姆特!”诺因狮子吼。杨阳不意外地‘揉’‘揉’耳朵,当作没听见。 “殿下,这是礼节。”雷瑟克劝戒。听到人家嫌弃自己上司,维烈只是笑笑。杨阳颇有‘女’主人架势地道:“你们忙吗?有空的话,一起喝杯茶怎么样?”雷瑟克重拾之前的问题:“刚刚昭霆跑出去了,没事吧?”昭霆算是他的士兵,而他向来关心部下。 “哦,她没事,去谈恋爱了。” “……原来如此。” “我有约会。”吉西安一边照镜子整理仪容一边拒绝。诺因已经稳当当坐下,不快地眯起眼。 “很急吗?”维烈面‘露’失望。吉西安一僵,笑着转向他:“呃,不急,还有时间…不不,我记错了,是明天。”维烈绽开欣喜的笑靥。杨阳冷眼旁观,只觉这两人的关系实在有够可疑。 借如厕偷偷施法通知情人更改日期,吉西安叹气:爽约,这还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 可是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法拒绝维烈的任何要求。 唉,亲爹我也没这么孝顺。耙耙白金‘色’的微曲短发,他疑‘惑’地走回热闹的客厅。 ****** 茶会到后面变成酒会,大家横七竖八地躺在房间主人的‘床’上,还有两个滚倒在客厅里。半夜,杨阳从噩梦中醒来,叹息着推开压在身上的黑发青年,帮身旁的父亲掖好被子,将缩在‘床’角的莎莉耶抱到自己的位子,小心翼翼地爬过史列兰、希莉丝两道障碍,终于覆险如夷地回到平地。 轻手轻脚地从橱柜里拿出‘毛’毯,帮两个损友盖上,再把炉火添旺,杨阳走了出去,深吸一口夜晚沁凉的空气,感觉‘精’神一振。 守卫还在加班,打了个无声的招呼后,她沿着长廊走向目的地。果然,‘门’缝里‘射’出淡淡的灯光。 悄悄推开‘门’,窗边的身影映入眼帘。相似的情景,让杨阳想起在以诺的那一夜。 棕发青年手捧纸卷,视线却对着窗外,调息般静静独坐,眼里有一种像是灰烬的情绪。听到动静,他反‘射’‘性’地转过头,却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是谁:“杨阳。” 这一刻,黑发少‘女’由衷后悔让他看这些日记,她抹杀了帕西斯心里的“肖恩”。 那个过于天真,老是闯祸,也澄澈闪耀的灵魂。 “别看了。”干涩的话语冲口而出。肖恩眼神一动,顺从地卷起纸:“我也看完了。” “……” 他卷得很慢,很专注,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杨阳,你觉不觉得我的人生很失败?”杨阳惊讶地睁大眼:“失败?” “我也许救了很多人,但我最想救的,一个也没救到,还被我害得惨不堪言。口口声声救人不救世,结果我救了谁?” “你不能这么想。”杨阳好不容易挤出声音,“那是命运的捉‘弄’,你已经很努力了!” “命运……”肖恩拿起桌上的丝带,开始细心地缠绕,“当年我离开导师时,是下了觉悟,头破血流也不回头。可是现在我怕了,我怕再失去。命运之神大概听到了我可笑的决心,让我尝尝违背他的苦头。他不报应我,报应在我身边的人头上,这真是最有效的法子,我尝到了自以为是的苦果。也许当初选择随‘波’逐流;或者像帕尔一样,当个为了保护重视的人不择手段的坏蛋还好些。” “不对!” 杨阳无法抑制地大叫,“不对!”战栗从指尖曼延至全身,为眼前的冲击。 她清楚这是个怎样的人:好心的傻子,顽固的笨蛋,永远学不乖,常常让人想痛扁,却带来欢笑和希望。在‘迷’惘、在动摇…… 就是这种坚定正直的人生观,在那个纷繁复杂、人心荒废的年代化为一道纯粹的光,照亮无数人的心。这不是‘肉’体的拯救,而是‘精’神的救赎。 琥珀‘色’的双眸凝视着黑瞳,深处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灰烬里的余火。杨阳调整呼吸,断续而恳切地道:“是,你学索贝克,是可以避免犯错。用怀疑的眼光看人,漠视无关的死亡,甚至滥杀无辜——你忘了当初的维烈!?你是怎么对他说的?‘玛格蕾特殿下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你要学他…学他们?草菅人命,只要身边的人好就好?” 肖恩的神情微微松动,泛白的‘唇’抿紧。 “去他的命运!”杨阳哭喊,眼泪夺眶而出,“我也诅咒命运!回家的路就在我身边,我却千里迢迢去找什么神器,‘弄’得我连他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约定、未来,全泡汤了!只剩下我,和他的回忆!我报仇,我杀人,我没有得到快感,一个星华就让我后悔!” “七千六百多人,我杀了七千六百多个人!他们不是活该,不是神官的陪葬,是我的罪!” “杀人是错的……是错的……” 压抑已久的痛苦汹涌而出,使她渐渐语无伦次,只是不停地哭泣。 “抱歉,杨阳。”肖恩伸出手,抱起宿命的另一半,粗糙的大手拂过她泪湿的脸颊,来到‘唇’边。杨阳尝到他指尖的泪,黄连般苦。 “不要再说这种话,你骂醒了维烈,他拉了我一把,你救了我们,你的人生没有失败。” 背上有节奏的拍抚平息了悲伤的‘潮’水,杨阳闭上眼,得以说出内心最想说的话。温暖的怀抱犹如一盏明灯,指引方向,散发出源源不断的光与热。 当年莉就是在这个怀抱里幸福长大,索贝克也是。 肖恩的死,不止是他个人的消亡,对很多人而言,更是理想的坍塌。 “其实我知道莉他们对我的憧憬,我不如他们想象的那样好。我也会生气,有时气得想杀人,可是那些孩子……我不能给他们一个坏榜样。所以我努力宽容,努力不放在心上,努力去帮助人。我是个笨蛋,我不会说大道理,只能以身作则,可是……” “你很好,真的,你是个最好的师父。” 一滴清澈透明的泪珠落在她嘴里,比她自己的更苦。 ****** 第二天一早,杨阳在友人怀里醒来,红着脸去帮宿醉的人们熬姜汤。肖恩把徒弟的日记搬回军官宿舍,暂时堆在‘床’上,准备买个书橱专‘门’放置。 餐桌上,摆放着烤面包片、煎蛋、香肠、熏‘肉’、腌火‘腿’、调好的水果沙拉、果酱、红茶和咖啡,以及杨阳买的中国特‘色’小吃,构成丰足的一餐,喷香的气息催动食‘欲’。 “这是给我的?”肖恩端详用红线串起来的护身符,翻来覆去很是喜欢。杨阳点头:“嗯,我特地为你求的,要好好保管哦。还有些吃的,在房里。” “哇~~~~” 本来满怀忧虑的众人见状松了口气,但维烈察言观‘色’,觉得友人并不若外表开朗,关怀地问道:“肖恩,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倒是你,贝姆特放你假了?啊,你有没有对莉说?” “这个……说了。”维烈竭力运转不听使唤的舌头,挤出心虚的谎言,“她不太舒服,不,是很虚弱,需要静养……”还没说完,他的脸就红到不能再红。杨阳惨不忍睹地掩面,哀叹父亲实在太老实。其他人也看出这段话水分满满。 肖恩顿了顿,道:“维烈,你不擅长说谎。”魔界宰相垂头不语。 “她不想见我?” 还是沉默。 合上眼,肖恩静止了约莫十秒钟,睁开眼时表情已恢复了平静,只有颤抖的声音泄‘露’了痛苦:“你跟她说,气我没关系,我永远爱她。” “……是。” “吃饭了!”希莉丝粗暴地敲敲盘子。吉西安响应:“对对,大家吃饭。”在座只有诺因完全不受气氛影响,一边看报一边喝冰咖啡。连昭霆和莎莉耶也缩着脖子吃饭。邱玲在状况之外,想问又不敢,偷偷对杨阳咬耳朵:“阳,你昨晚去哪儿了?我问‘侍’‘女’,她说你不在。” “哦,我有事出去了,对不起。” “下次带我一起去好不好?”在这个新环境,邱玲只熟悉杨阳,因此也只信任亲近她。 “呃……”杨阳有些为难,心想是不是干脆让父亲送这朵小‘花’回她的地球暖房。‘露’琦雅轻声呵斥:“邱玲小姐,别强人所难。”邱玲瞪了她一眼,闷闷戳盘里的煎蛋。 肖恩食不知味地塞了几口,对情人道:“希莉丝,有件事——” “如果你想见索贝克,就滚吧。” “不是的,我是想见他一面,把心里头的话都告诉他,但我会回来的,你能不能帮我顶一段时间?” 不可否认,这话还算中听,希莉丝‘胸’口的郁气消散大半,斜睨他,语气带上撒娇:“要快点回来哦。”肖恩微‘露’笑意:“嗯。” 笼罩在上空的乌云总算散了些,众人正要大块朵颐,响起敲‘门’声,一名情报部的官员快步走进,在上司耳边低声汇报。 听罢,吉西安看向希莉丝。后者会意消息必然和母城有关,脸‘色’苍白地站起来。 “出了什么事?” “叛‘乱’。” 第四章 破灭的局势(节六) 杂草间满是嗡嗡低鸣的蚊虫,一只蜈蚣探头探脑地爬上丝绸裙摆,被急剧并拢的双‘腿’颠了下来。 讨厌!讨厌死了!! 抱紧膝盖,尽量缩成一团,北城的失业满愿师低声啜泣。 见状,快步赶回营地的蓝龙骑士轻不可闻地叹息,递给她一包干粮:“吃吧。” 看也不看,邱玲直接挥开:“我不吃!”‘露’琦雅也有些动怒:“不吃就不吃。”说着,将她丢上龙背。 飞龙无法长途飞行,进食和休息也必须满足,因此飞了近两天,她们才离开北城境内。再加上有个不合作的‘肉’票,一路挣扎不休,骂声不绝。 “放我下去!你这强盗,土匪!” “省点力气吧。”虽然存心要这个不知世事的小妮子尝尝苦头,但邱玲的倔气超出了‘露’琦雅的预计,两天来硬是连口水也没喝,强灌还吐出来,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死。 “拜托你,吃一点吧。”当晚,‘露’琦雅不得不认输,低头央求。 邱玲绷着脸不语,实际上,她是快支持不住了,但她还是做最后的坚持:“让我回去。” “你回去又能做什么?” “陪在史汀老师身边!”邱玲用沙哑的声音大喊,眼中珠泪盈然,“还有冰宿,罗兰城主!”‘露’琦雅抿了抿‘唇’:“即使我说他们是侵略者,你也不会信吧。” “在你们看来是侵略没错。”邱玲却承认了,嘴角泛起冷笑,“所以你们宁愿拥戴伯都那个杀害米利亚坦伯伯的凶手,那些除了‘花’天酒地什么也不会的王子。”‘露’琦雅一时无言以对。 “你们只要血统,不要其他,哪怕他们为了城主的位子争得头破血流,把百姓搅得民不聊生,也不要紧。” “可是,你也说了,这是侵略。是侵略,就不可原谅。”‘露’琦雅深深吸气,第一次正眼看待这个少‘女’,“罗兰城主是有能力,会把埃特拉治理得很好,但是埃特拉会被并入他的版图,丧失主权!” “主权总会丧失的。”邱玲有气无力地道,“别忘了拉克西丝陛下。” “……” “或者你说你们会归顺,那又有什么区别?民众不管上面坐的是谁,只要安居乐业——罗兰城主杀害平民了吗?” ‘露’琦雅震惊得全身僵硬,看着对方清澈明亮的眼,半晌,默默递出水壶。邱玲呜咽着喝了几口,眼泪扑簌簌落下:“我知道,我不能用我的眼光衡量你们,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换作我的国家被侵略,我也不会妥协。可是,这一切本来就和我无关啊!我只想和史汀老师在一起……” “我不会送你回去。”‘露’琦雅用冷硬的口‘吻’道,掩饰内心的动摇——她自己何尝不想那个人,“你回去只会被利用,不是当傀儡就是威胁史汀大人。” “罗兰城主才不会这么卑鄙!” 唉,刚夸她聪明,这会儿又笨起来。‘露’琦雅叹了口气,突然拔出背上的龙枪,转向不安挣动的坐骑:“怎么了,百榭?” 答案很快从上方出现,一股猛烈的气流刮得野草纷飞,缀满繁星的夜空下,一头火红的巨龙昂首飞近,形象威猛无匹。 五爪龙!还有人骑!‘露’琦雅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同于飞龙,五爪龙是真正意义的龙族,只有极少数英雄人物能驾驭,还是在能人辈出的古代,现今早已绝种,连龙将也只能驯服四爪龙。 一个温和的中‘性’嗓音洒落:“是蓝龙骑士‘露’琦雅小姐和邱玲吗?” “没错,尊驾是?”感觉来人没有恶意,‘露’琦雅稍稍放松戒备。邱玲踉跄站起,脸‘色’‘阴’晴不定。 “太好了!”骑手欣喜地催促,“萨姆,下去吧,别摆架子了。”红龙哼了一声,这才大摇大摆地降落。 跳下地的少‘女’约莫十七、八岁,一身冒险家的利落打扮,腰悬法杖,肩背弓箭,黑眸深邃如夜,‘唇’畔的笑意充满亲和力。身后跟着一个罩斗篷的青年,举手投足,散发出纯净脱俗的气质。 邱玲瞪大眼,扑了过去:“杨阳!”‘露’琦雅一呆:“您是…卡萨兰的满愿师杨阳小姐?” “如假包换,上次多谢你。”轻拍怀里的同学,杨阳绽开感‘激’的笑容。‘露’琦雅愣了愣:“您是说穆伦府那次?”原来那帮冒险家是…… “对,差点就被红龙骑士捅成稀巴烂了。” “你也见过那个变态大坏蛋?”邱玲抬起头。杨阳笑了:“嗯,我对他是没什么好感,不过我也不想说死者的坏话。”‘露’琦雅瞥了眼已变***形的萨姆:“您怎么会——” “哦,是萨姆感到这位蓝龙先生的气息,我才找到你们。”杨阳微笑行礼,眉间和煦如阳,“我是特地来接你和小玲,请务必让我尽地主之谊。” 几句简短的对话,蓝龙骑士就对眼前的少‘女’萌生出欣赏之情。她没有伊维尔伦满愿师那样机敏练达的智慧,却沉着稳重,别有一种令人信赖亲近的气度魅力。 比较自家的满愿师,真是……唉。 “迎接?”邱玲皱眉,退开几步,“你跟她是一伙的?” “一伙?”杨阳眨眨眼,脸上闪过了然,“哈哈,我和‘露’琦雅小姐可没有事先约好。看你们的样子,也不像有准备吧。”邱玲这才释怀,正要控诉‘露’琦雅的暴行,一阵怪异的声响打断了她的念头。 “哎呀呀,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露’琦雅小姐,竟然没喂饱我们的小妹妹,害这么可爱的小脸都瘦了。”杨阳活像登徒子地抚‘摸’邱玲红通通的脸蛋。‘露’琦雅尴尬地道:“对不起。” “没事,反正不急,我们就在这里歇一晚如何?”杨阳也猜出邱玲饿肚子的原因,没有真的责难。 “客随主意。” 杨阳拍拍同伴:“史列兰,把包给我。”暗黑神依言卸下空间包。邱玲和‘露’琦雅好奇地打量他:“这位是——” “你们好,我叫史列兰。”遵循杨阳的吩咐,史列兰没有脱下兜帽。但光是他的声音,就足以达成震撼效果。杨阳略带苦笑地解释:“他是我的朋友,长得有点…不好见人,请原谅。” “没关系,没关系。”两人表示体谅,尤其是‘露’琦雅。 先拿出一份营养便餐让邱玲垫饥,杨阳再开始生火搭帐篷,一力包办了‘露’营的事务。‘露’琦雅想帮忙却‘插’不上手,至于史列兰和邱玲根本不用指望。 萨姆已经吃过包里的龙之息,还是抓了只野猪当夜宵。杨阳的烧烤手艺得自肖恩真传,绝对没话说。 这里靠近中部,往北约四百公里是魔兽和瘟疫肆虐的北三省,向南飞行一天半就是首府里那。 杨阳煮了一锅浓香四溢的野菜菌菇汤,一壶咖啡和几只烘番薯,还有夹火‘腿’和煎蛋的培根,新鲜美味,难以置信是干粮。 “好好吃哦。”喝了口热乎乎的汤,邱玲感动得潸然泪下。杨阳笑着‘摸’‘摸’她的头,把这个显然娇生惯养的同学当成继昭霆之后第二个需要照顾的“妹妹”,同时不忘招呼另一个人:“‘露’琦雅小姐,别客气,多吃点。” “嗯。”蓝龙骑士依然戴着半边面具,和半遮着脸的史列兰像得引人发噱。 邱玲不时偷瞄他,帽檐下的鼻梁端正,‘唇’形完美得不可思议,优雅的下颌轮廓宛如大理石雕刻,捧杯的手指修长莹润——这样一个美男子,居然毁容了!? 这么说,‘露’琦雅也是……她看向同伴,心中的不满和敌意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同情。 “杨阳,我想回史汀老师身边。”一吃饱,邱玲就可怜巴巴地哀求。杨阳回以温和的眼神:“这个嘛,北城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你留在那儿,只会被利用,给赛因先生添麻烦。虽然来中城,也会被罗兰城主当作出兵的借口。”‘露’琦雅微微变‘色’。邱玲愤然提高嗓‘门’:“连你也说罗兰城主的坏话!” “你和他‘交’往的时间的确比我长,不过我有自信比你更清楚他的为人。”杨阳语调一沉,“我不是说他坏,他是个有为的统治者,所以必然有冷酷的一面。”邱玲一窒,沉默片刻,小声道:“你认识他吗?” “有过数面之缘,最初我觉得他是个和善的人,后来我对他敬而远之,我还曾经恨过他。” “啊——东城说你暗杀罗兰城主,难道!” “嗯,因为我以为他害死了我的心上人。”杨阳淡淡地道,漠然的语调掩不住深处的凄凉。邱玲张口结舌,无法想像这个文雅沉静的同学会做出那样的事。‘露’琦雅略一思忖,道:“是史汀大人的师弟,您的师父?”杨阳点点头,史列兰担心地握住她的手。 “对…对不起。”邱玲嗫嚅着道歉,满脸愧疚。杨阳勉强笑了笑:“没关系,都过去了。” “可是,我还是无法相信,他对我、对轩风、对冰宿、对朵琳姐姐都是那么好。” “对某些人好,也可以对某些人坏。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必须具备善与恶两面,将利益放在首位。” 想起赛雷尔也曾经为了大局漠视轩风被处以火刑,邱玲无语。 “好了,别想太多。”体谅她的心情,杨阳柔声道,“你穿裙子不方便旅行,这些天赶路想必也没有洗澡,我在帐篷里放了脸盆和衣服,你去洗吧。”邱玲转忧为喜:“好!” “拉克西丝陛下会接纳我们吗?”‘露’琦雅问道。杨阳为难地抠抠脸颊:“这个…我也不知道。史列兰,我写封信,你帮我寄给拉克西丝陛下。”临行前,诺因把姑姑的空间地址告诉了半身。 迅速写好短信,杨阳一边封口一边道:“我想拉克西丝陛下会接纳你们,即使赶你们走,罗兰城主也会用别的借口。”‘露’琦雅如释重负。 “我好了。”换上便服的邱玲探出头。 “哦,累的话就睡吧。” 邱玲早就哈欠连天,马上缩回去,推出一只装着脏衣服的脸盆。‘露’琦雅心下有气:“自己的衣服自己洗!”这丫头真不懂事。邱玲困倦地爬出帐篷,她从小被家人保护得无微不至,连纸屑都没捡过,哪里知道怎么洗衣服,挤一挤,搓一搓,绞也不绞就以为洗好了,转身回去睡大头觉。 ‘露’琦雅正要呵斥,杨阳摆摆手:“别这样,让她睡吧,她也很累了。” “唉。”无地自容。 杨阳拿出皂角准备反工,史列兰横臂阻止:“我来。”长指一挥,湿衣轻飘飘地浮起,裹进一颗殷蓝的水球,翻滚了几圈,水珠连同污渍一并四下弹飞。 “谢啦,史列兰。”杨阳接过洗干净的衣服。‘露’琦雅看得新奇不已,没想到有人会大材小用地用魔法洗衣服。 “要不要再来一杯?”杨阳举起锡壶,笑如‘春’风。‘露’琦雅情不自禁地抱以笑容:“好的,谢谢。”这些天她忧心母城和赛雷尔,又要照顾邱玲,心力‘交’瘁,此刻终于松了口长气。 “今晚放心睡,我这个朋友是优秀的法师,布了结界。有萨姆在,也没有怪物敢偷袭。” “您也是法师吗?”‘露’琦雅没漏看她腰间的法杖。杨阳不好意思地一笑:“我是四不像,既是法师,也是弓箭手。” “邱玲小姐她,只会一点召唤术。”‘露’琦雅啜了口咖啡,香醇的味道在她嘴里化为苦涩,“请您帮我劝劝她,我的话她听不进去。如今的世道,她再不学着警惕点,实在不行。” “嗯,我能理解你的顾虑。”杨阳瞥了帐篷一眼,“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她这样不也‘挺’好吗,无忧无虑,万事有我们顶着。”‘露’琦雅摇头:“你的想法和史汀大人一样,万一我们顶不住呢?” “没错,但真的到那一天,她一个人也不可能力挽狂澜。”这回轮到‘露’琦雅哑口无言。 “当然,必要的认识还是得有的,她也不笨,我会把我的经历告诉她,由她来判断。等见过拉克西丝陛下后,再带她去西境。诺因会妥善安置她,保证她脱胎换骨。” “咦?”‘露’琦雅不解。杨阳‘露’出无害的笑靥:“诺因他啊,从来不晓得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 “……”也许这位满愿师并不如外表和蔼可亲。 “宠爱不等于纵容。”杨阳敛起笑意,她的父亲就曾经犯过这样的错误,“我希望她幸福快乐,我们这些满愿师,大概只剩下她是干净的了。可是就像你说的,她不能不能学着警惕,所以真相她要知道。至于责任,就‘交’给我们吧。” ‘露’琦雅轻轻颌首:“我明白了。” ****** 创世历1038年萤之月(七月)2日,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亲自在王宫前面的广场迎接,顺便把政治中枢搬下来。目前的局势,窝在上界只会束手束脚。 两头龙降落的威势非同小可,一些大臣和仪仗队成员吓得脚软。 “拉克西丝陛下,您风采依旧。”杨阳语出肺腑,行了个冒险家的礼仪。不少老臣暗骂粗鲁不文。 “哦呵呵呵,小羊,你也很‘精’神啊,那个臭小子呢?” “他和您的记忆里一模一样,也就是完全没有长进。” “没出息的东西。”拉克西丝咬牙切齿。吉西安笑眯眯地招呼:“这位面生的大哥是谁?还有两位美丽的小姐?” “‘露’琦雅。”蓝龙骑士对他的轻浮印象差到极点,冷冷地道。邱玲本想提起裙角行屈膝礼,瞄见身上穿的旅行装,连忙改成鞠躬,声如蚊呐:“我是埃特拉的满愿师邱玲。” 虽然消息早就传开,群臣还是一片哗然。 “欢迎,邱玲小姐,‘露’琦雅团长。”拉克西丝礼节周到地还礼,“两位不必拘礼,就把这里当成家,好好休息。”邱玲十分沮丧。‘露’琦雅感‘激’地致敬。 拉克西丝用权杖指着史列兰,意思很明白。杨阳讶道:“诺因没告诉你们他是谁?” “没啊,殿下和陛下通话不是聊公事,就是吵架。”吉西安纳闷。众人汗颜。 “这样啊,那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杨阳无奈地示意某神脱下兜帽。 下一秒,除了她之外,全体石化。 “他、他脸上没有疤!”回过神后,邱玲大叫。杨阳一怔:“是没有疤啊。” “那你怎么说——”邱玲和‘露’琦雅异口同声。 “这张脸不好见人,不是吗?” “……” ****** 和在西境时一样,暗黑神造成的轰动效应久久不散,只有拉克西丝、吉西安之流神经比较粗壮的还能勉强保持清醒的神智,其他人全部呈痴呆状,一路恭迎的官员‘侍’者也统统傻在当地。 消息传开后,全首府的‘女’‘性’跟着沸腾,天天在宫‘门’外守望。 “祸水。” 当晚的洗尘宴上,拉克西丝摇着羽绒香扇叹气,深切后悔自己的好奇心。 宽敞豪华的大厅高悬数盏‘精’致的巨型水晶吊灯,,嵌彩石的墙壁镶以黄金烛台,点点灯火映照着香气扑鼻的‘交’际‘花’们,将她们妆点得更加娇‘艳’。 外形倜傥的绅士穿着礼服,手持高脚酒杯三五成群地闲聊。 衣冠楚楚的男‘女’,华丽的装潢把这里点缀成常人只能远观羡慕的梦幻之境,然而当容姿绝俗的黑袍男子携伴出现时,所有的视线和光芒都集中在他身上。 及地的黑发自然披散,走动间流泻出闪耀的发‘浪’,狭长微挑的双目也是宛如夜空的‘色’泽,琉璃般明粲,衣着式样朴素,只绣了一点银‘色’的边饰,却衬出一股超凡脱俗的气韵,丰姿秀逸,清冷高华。 长久的静默后,是压抑的议论赞叹。 “史列兰,你很受欢迎哦。”杨阳含笑道——她都被当成透明人了,可惜了莉莉安娜‘精’心的打扮。史列兰困‘惑’地侧了侧首,他对一室的目光毫无感觉,眼里只有身旁的少‘女’。而且他潜意识里,还以为自己是遭人畏惧厌恶的魔剑。 这么微小的动作,就掀起一片尖叫。在场的贵‘妇’小姐都卯足了劲摩拳擦掌,准备使出浑身解数俘虏这个极品。 “咳。”拉克西丝干咳一声,用几句场面话让众人安静下来,挥动权杖卸过杨阳的行礼,“不用客气,小羊,去跳舞吧。”她现在不但懊悔还头痛,美‘色’误人,何况史列兰的美简直不属于凡尘,如果他是罗兰派来的红粉炸弹,那真是威力无穷,足以瓦解权利中枢。最最糟糕的,他是魔封剑,魔导国世代敌视的邪神,这身份一暴光,不翻天才怪。 为什么卡萨兰不知不觉变成了魔族和黑暗神族的大本营?美丽的摄政王百思不得其解,她还不知道东城差不多是众神的庇佑之地,不然还要郁闷。 杨阳顺理成章地拉着史列兰步入舞池,引起一阵嫉妒的窃窃‘私’语,骄横的贵族小姐甚至不把神使看在眼里。由于肖恩用宿主的身体在订婚宴会上胡闹,不少人对杨阳印象极差,还有质疑她其实是魔族的传言。 “我不会跳舞。”黑发神祗手足无措。杨阳笑道:“我教你,别怕,来,手给我。” 这方面的天赋,史列兰显然比诺因高多了,几个转折就把握到诀窍。虽然杨阳本身的舞技并不算高明,但是他举手投足间,自然散发出高贵的风采,令人目不转睛,心醉神‘迷’。 一曲舞毕,杨阳毫不留恋地牵着史列兰走向角落,半途被一帮人堵住,脱身不得。 她虽恶补过礼仪,对社‘交’辞令可一窍不通,只能赔笑敷衍,尽量少说少错。而史列兰更是一头雾水,幸好那些老油条面对他的绝世容光也说不出话,只能对杨阳旁敲侧击。 正焦头烂额,宫廷术士长过来解围,风度翩翩地化解了她的难堪。杨阳投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开始寻找同学的踪迹。 邱玲和‘露’琦雅也参加了宴会,和杨阳一样,风头全被史列兰抢光。不过她们是‘女’‘性’,自有男人关注。蓝龙骑士脱下鳞甲,换声一袭得体的洋装,面具也换了一个,半‘露’的‘艳’丽面容反而更引人遐思。相形之下,没人注意娇小不起眼的北城满愿师。 讨厌。邱玲郁郁寡欢地垂首,退了几步,看着被人群包围的‘露’琦雅,再瞧瞧有两位美男子陪伴的杨阳,更是失落,内心隐隐有一丝嫉妒。 在北城,因为她是赛雷尔疼爱的小妹妹,即使她的姿‘色’不算出众,还是有很多人巴结。而这里,根本没人理她。 我想回去。越想越伤心,邱玲‘抽’‘抽’鼻子,眼眶浮起湿意。 “可以请你跳支舞吗,可爱的小姐?”略带调侃的中‘性’嗓音蓦然响起,邱玲愣愣抬首,只见杨阳不知何时来到面前,一手抚‘胸’行绅士礼,于是下意识地回了个淑‘女’的礼节。 “多谢赏光。” 不顾宾客们错愕的瞪视,杨阳扎起长发,牵起邱玲的小手走向大厅中央。 一时间,只有两个少‘女’翩翩起舞,明明惊世骇俗又异常合衬。清俊的容颜神采飞扬,舞姿潇洒而不失温柔,带动原本手脚僵硬的舞伴渐渐放开,绽‘露’欢容。 “好帅哦!”一个贵族千金低呼,兴奋地拉扯一旁的中年绅士,“爸爸,爸爸,他真的是‘女’的吗?” “呃,当然……是男…是‘女’的。”可怜的父亲也糊涂了。拉克西丝笑‘吟’‘吟’地道:“小羊很有‘性’格呢。”克鲁索‘揉’着太阳‘穴’,不作回答。 “振作点。”杨阳耳语,“这个世界哪里都不是我们真正的容身之所,当初的北城对你而言也是陌生的,所以‘花’点时间,慢慢适应。”邱玲回以羞赧的笑容:“嗯。” 史列兰紧紧盯着眷恋的身影,眉间流‘露’出不安。见状,‘露’琦雅轻笑:“瞧你,像被母亲抛弃的孩子。”两天的相处,她已看出史列兰的心智年龄十分幼小。 是这样吗?史列兰一怔,这时香风扑面,熏得两人险些打喷嚏。一群活像‘花’蝴蝶的美貌***和未婚‘女’郎娉娉婷婷地走近,围住“猎物”。 史列兰谨记诺因的教导,一概不理会陌生人的搭讪。而‘女’士们也不介意他的冷漠,反而觉得更‘迷’人,自吹自擂、互相攀比得越发热切。 “哎呀!”突然一人佯装踩到裙摆,跌进垂涎不已的怀抱。接触的瞬间,片断的画面流入史列兰的脑海。 “走开!” 不假思索地推开她,暴怒的大喝震惊了所有人,随之肆扬的冰冷杀气令血液冻结,可怕的威势笼罩住整个宴厅。 人人僵硬失神,良久,凝结的空气才被一个颤抖的声音打破:“史列兰?” 因为有和死灵王对峙的经验,杨阳才能挣脱这前所未有的恐怖,但也是汗流浃背,两‘腿’发软,更不用提那些昏厥的弱质‘女’流。史列兰大口喘息,似乎正努力控制自己。 “杨阳。”压抑的语调隐含求助。黑发少‘女’急忙奔过去扶住他,走到‘门’口才想起‘交’代:“各位,抱歉,他不太舒服,恕我们先告退。”同时向邱玲投了个歉然的眼‘色’。 第二个回过神的拉克西丝示意乐队奏乐,吉西安驾轻就熟地指挥‘侍’者搬走那几个惹祸‘精’,发言安抚,总算让气氛恢复如初。 是神威。不过,那家伙干嘛发那么大的火?冷眼旁观的萨姆暗忖。 “到底怎么了呢?”‘花’香醉人的庭园里,杨阳让还在生闷气的神祗坐在湖边,轻拍他的背,等他平静下来以后,才柔声询问。史列兰抱着膝盖,半晌不吭声。 “我好生气,也好怕。”悦耳如天籁的声线明显不稳,“我差点杀了她们。” “……是吗?”杨阳又出了一身冷汗,强烈意识到这是个不定时炸弹,还是原子弹级别,更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生气,可以说吗?”史列兰抿了抿‘唇’,断断续续地道:“我…我也不太清楚,那个‘女’人的想法。我不懂,只觉得好脏,好恶心。” 不可饶恕!亵渎的人类! 灵魂深处有个冷酷的声音大喊,带着扫平一切的破坏‘欲’,急于破壳而出。史列兰拼命按捺这个疯狂的念头。杨阳担心地环紧他,叹了一大口气:原来如此,她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帮表面娇怯怯的贵族小姐背地里有多龌龊,从奴隶‘交’易和香都就可见一斑。 何况她们妄想染指的是一位尊贵的神明,难怪史列兰发怒。 “不是的。”暗黑神低语,“我不是为我,她们想我,我不会跟她们计较,可是……那个时候,我好像想起什么。”杨阳听得茫然不解。 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但是不能遗忘,为了避免发生类似的事态。 “是贺加斯。”回忆忽然清晰,主掌毁灭的神祗抬起头,辉映星辰的双眼反‘射’出冷质的光,“宗教审判,异族***,狩猎游戏,残酷美学,禁忌研究,食婴,物‘欲’攀比,‘性’堕落,弑神计划,还有……塑造和神一模一样的玩物。” 杨阳骇然无语:老天!那都是些什么人啊,居然做得出这么变态的事! 就算被神罚也不为过,不,一定会被神罚。 看到自己的“哥哥”被亵玩,不发疯才有鬼。 果然,史列兰垂下头,幽幽地道:“我灭了那个年代,然后贺加斯杀了我。”杨阳呛了一记,瞥见他凄冷的侧面,恍然大悟:“他不知道?” “嗯。”回音带着哭腔,像受了委屈的孩子。 “乖,别难过。”杨阳怜惜地抚‘摸’他柔顺的长发,心里像有小针戳刺,“贺加斯肯定也不好受,而且你想起来了,也算复活了吧。”史列兰摇头:“我只想起一点点。” “呃……”杨阳尴尬地抠抠脸颊。史列兰眸光转柔,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汲取她的温暖,以安抚心底狂暴的杀意。 她身边有种宁和的气息,光是呼吸着,心就渐渐平静。 “杨阳,以后我再生气,你要马上阻止我,我…我怕我控制不住。”进入破坏状态还能挽救,一旦进入毁灭状态……史列兰打了个寒噤,全身如坠冰窖。 那将是万劫不复,即使挡在面前的是贺加斯、诺因、杨阳,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屠戮。 奇迹不会再一次发生。 这是根植于他灵魂的本能,无法消除,无‘药’可救。 “当然啦。”没察觉他的担忧,杨阳就事论事地道,“这里可不是西境,你惹出‘乱’子就糟了。唉,一会儿还要去向拉克西丝陛下道歉。”史列兰面‘露’愧疚:“对不起。” “说什么呢,又不是你的错!该打板子的是那个臭丫头!”杨阳说着也来气,眼前的人是她放在心尖呵护、爱怜的珍宝,那帮思想不纯正的‘女’人竟敢拿他意‘淫’,罪无可恕! “我们早日回西境,那边对你的成长比较好。” 话说回来,让一对孪生兄弟分别背负创造和毁灭的宿命,真是太残酷了,不是注定会对立吗。 想到这里,杨阳窝火至极,不禁暗暗咒骂: 命运之神绝对是个王八蛋! “阿嚏!”与此同时,某位神祗打了个喷嚏,不在意地看着手里的防所,苦思该施与什么恩惠,才能让这个可怜的生命熬过命盘的摧残。 唉唉,神真不好当啊,真想罢工不干了,连薪水都没有。 ****** “那个白痴暗黑神在搞什么!” 在龙背上滚了两圈,帕西斯烦躁地坐起,破口大骂。 因为史列兰的状态起了异变,连带贺加斯也受到影响。 幸好有神器[止息之戒]、咒带和黑龙王的‘精’神束缚,小小的闹腾很快被压制下去,不然今晚又没好觉睡了。 一抬头,满天星光映入他澄碧的眸,无边无垠的苍穹泛着幽冷的莹蓝,金轮月不若往常明亮,笼上一层‘蒙’胧的轻愁,‘迷’离如雾。 “唉,凄风冷月,为什么我不能偎依在柔软的娇躯旁,而要躺在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上面?”银发青年用唱歌般的语气自问。亡灵龙没好气地道:“那就滚下去!” “小克克,别气嘛,我又不是嫌你。”秀丽的死灵法师笑‘吟’‘吟’地安抚,拨了拨散发,眼中‘射’出冷光,“走,去军营。” 中城和东城的北方边境,两军在此遥遥相对,僵持了半个月。空之月下旬,一位大公爵自动请缨,“赶走那些讨厌的臭虫”。摄政王允了他自大的请求,胜利了当然最好,失败了,也可以给其他不自量力的‘门’闼贵族一个教训。 结果就如许多人预料的那样,当造价昂贵的重骑兵好不容易通过水池星罗棋布的沼泽地,不及摆开阵形,东城方面的指挥官就果决地发起进攻,大量的远程武器和气势汹汹的雷击打得卡萨兰军灰头土脸、伤亡惨重。还没缓过气,铺天盖地的箭雨又倾盆而下,造成惊人的出血。效法‘阴’险的主君,弓箭手们尽量瞄准坐骑。实践证明,马身上的护具是几乎无用的,惊慌的战马还踏死不少骑手,笨重的铁家伙一栽下地就动弹不得,在马蹄下化为‘肉’块。尽管公爵大人咆哮敌人不守骑士规则,竟然‘射’马,也没人理会他的愚蠢发言。 ‘乱’军中,少量的弓兵和法师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从两侧包抄的突击骑兵粉碎了卡萨兰军的逃跑念头,正面是庞大而密集的长矛兵方阵,节节败退下挤压到后面上岸的步兵,约三分之一的成员沉入水底淹死,最后是奉命镇守此地的拉‘蒙’少将带队来救,才让残军退回西岸。 不用说,留在战场上的盔甲武器让伊维尔伦军发了笔横财,美得罗兰乐滋滋。后遗症也不如拉克西丝预计的理想,公爵不但把战败的责任推给部下,还大肆宣扬敌人是靠卑鄙无耻的诡计赢得胜利,反而‘激’起贵族们的复仇心。 但是,东城的形势虽好,帕西斯却没有很乐观。占领地的增多固然能得到巨额财富,在平定前却会造成补给困难。卡萨兰军大可避免决战,利用自己对领土的控制和机动优势,对付他们的弱点,目前的北城就是个例子。 如果只是防守,除非使用禁咒,否则中城休想越雷池一步。问题是:他们是侵略的一方。 戒备森严的城塞早早发现飞近的巨龙,确认暗号后打出欢迎的旗帜。轻巧落地的青年身穿洁白的军装,银发高束,姿态洒逸,优雅中透出英气。在场的官兵一致行礼,向这位无职在身却地位超然的初代国王表示敬意。 光复王的生平已被历代王室渲染得极富传奇‘色’彩,罗兰本人也曾说,他的武艺全得自师父传授,而且连他一个零头也不及,可见帕西斯本领之高强,何况他还是位优秀的法师。 这个年代,人们崇拜强者。 帕西斯本人却很郁闷,自从他的真实年龄暴光后,投怀送抱的美人大为减少,虽然他不敢碰(怕被菲莉西亚阉割),但看着过过干瘾也好啊! “不用客气。”大刺刺地挥手,他快步走向还亮着灯的军用设施。伊维尔伦军虽注重纪律,却不像卡萨兰一样,有着鲜明的等级分野,所以他轻慢的态度没有引起不满。不过职责上,前来迎接的将官还是要问一声:“费尔南迪先生是回来休息吗?我马上派人准备客房。” 东城在边境线上修建了大量的防御工事,围绕海德‘门’要塞形成固若金汤的防卫圈,在不久的未来会成为向外征战的跳板。这里的负责人是海蓝军团长瑞恩,一名‘精’干的海军将领,因为海德‘门’要塞也是水陆补给的转运站。而他的顶头上司羽族将军席斯法尔坐镇首府,继续征兵事务,与拉克西丝互相牵制。 顺了顺肩章的穗带,帕西斯笑道:“不用,我只是来看看,最近手痒,想大干一场,彼此知会一声,免得冲突。”瑞恩点点头,引他走进会议室。 “小气”的徒弟罗兰没有把军队借给师父玩,而是封他做客卿,专‘门’派了一队护卫保护他,对外宣称是特殊行动的指挥,这样既正了帕西斯的地位,又方便他爱晃哪儿晃哪儿。 所以帕西斯有参与军议会的权利,之前的战斗也‘插’了一脚,赶跑逃难的流民。 拉克西丝可以毫不迟疑地把民众推出去当挡箭牌,罗兰这边就有点手软。他的乖徒儿头脑好心计深,却有两个弱点:一,对平民太仁慈;二,对异族太信任。后一个还没什么问题,异族确实不比人类狡猾,但是罗兰再不心狠一点,今后面对拉克西丝和诺因会吃亏。像‘肥’猪国王还在的时候,他若做得更绝,某些计划推行起来会容易得多。 有消息贵族们又有动作,这次是两位侯爵。也许拉克西丝想借罗兰之手削弱保守派的势力,但这同时也是自挖墙脚,何况以逸待劳,中城必败无疑。不过从长远利益着想,抛弃无用的累赘提高军队的管理是正确的,这也是短期内唯一的办法。那么‘诱’敌深入一决胜负的可能‘性’相当高。在此之前应尽量拖延战事,让远征军疲于奔命,不攻自垮。 目前拉克西丝的态度非常暧昧,看不出她有什么打算。不过她在战略上处于相当不利的位置,能够选择的战术极其有限。本来让东城陷入三线作战的困境是最好的方法,然而罗兰的闪电战术和南城的神权制度使这个希望化成了泡影。 需要堤防的是西城会坐收渔翁之利,还有拉克西丝一些看似不经意的安排…… 品尝‘精’美的甜点,啜饮自泡的‘药’草茶,帕西斯听着军官们做战前的细部讨论,暗暗点头:罗兰的部下无一是庸才。 “费尔南迪先生,您有什么高见吗?”瑞恩礼貌地询问。帕西斯回以魅力十足的浅笑,席间一半人红了脸:“嗯,对于军略我不是很拿手,不过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愿闻其详。” “拉克西丝应该会采取长期战,这一点我赞同诸位,那她有没有可能实行焦土策略?” “这…不太可能。”瑞恩小心地斟酌词汇,“幕僚团也提出过这个设想,但可行‘性’不高。要成功必须有两个条件:一,让民众乖乖配合的威望;二,杜绝干扰。现在的王室两样都不具备,百姓不会服从,我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烧田。如果摄政王陛下这么做,只会失去民心,使自己陷入绝境。事实上,我们反而想制造这种状况,煽动短视的贵族谏言,散播谣言,派出使者游说,这样就能轻易取得***土地。” “你说的没错。”帕西斯‘露’出赞许之情,“但是从长远角度看呢?扔一大群饥民,变成废墟的东境给我们,把主力移到西境。” 在场一片哗然,众将官都不是傻瓜,自然听出言下之意。瑞恩震惊地低喃:“摄政王陛下……竟然有这么大的魄力吗?”帕西斯咋舌:“别忘了她曾经在大庭广众诬陷罗兰,没证据就要把他处死。”那‘女’人有什么不敢做的? 想起这件事,顿时群情‘激’愤。一人拍案而起:“对!那魔‘女’是做得出这种事!她才没什么王者的慈悲!” 真打起来百姓也会遭殃啊。帕西斯不以为然,他对拉克西丝没有任何亲情,倒是颇为欣赏她。这个后代的‘性’格、行事风格和他很像,‘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安静!”瑞恩大喝,挥手示意众人冷静下来,神情凝重地注视帕西斯,“费尔南迪先生,您提醒了我们,谢谢。不过我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她真的舍得?” “一旦战败,基业也就不存在了,保存实力才是上策。”帕西斯喝了口茶润嗓,“卡萨兰是辆老破车,和我们正面较量决无胜算,她自己舍不得,却不会让侄子侄‘女’陪葬。证据是:苍穹军团和火鸟军团都移师西境,这在眼下的时机,是很不正常的事。而且我的探子查出最近有不少小股部队流动,国库也以清算名义在搬空。”说到苍穹二字时,他脸上闪过细微的‘波’动。 军官们‘交’头接耳,幕僚团也埋首商议。见状,帕西斯开始专心享受茶点。既然有了个方向,就不用他‘操’心了,这些‘精’明能干的家伙会办得很好。何况东城军已经歪打正着,只要加快进度就行。 果然参谋们的结论和他不谋而合:“我们必须尽快控制东部地区,还有几条主干大道。”几位将领表示反对:“快没问题,就怕敌人比我们更快!如今天干物燥,点火容易!”东城的军官多数是平民出身,对农务了解。 “不用担心,拉克西丝没有足够的兵力强制执行,也无法大张旗鼓地做这件事,否则她的王位第一个坐不稳。她放纵那些贵族,恐怕不止派他们送死,还有背黑锅的用意。即使我们不煽动,那帮白痴也会自己出手。” “费尔南迪先生所言极是,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放弃东境也意味着舍弃那些领主和总督,只要证实消息确凿,就会倒向我们。贵族没有统一的指挥,跟不上我们。再放出拉克西丝要卷款逃跑的风声,不愁首都不翻天。”说话的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仪表堂堂,笑容可掬。法师思虑缜密,常在军中担任要职。 帕西斯认识他,确切的说是神官认识他,此人就是指挥暗影部队袭击西芙利村的头领,好像叫多古来着。他不禁觉得这情景十分怪诞,饶富兴味地盯着对方直瞧。多古被他看得很不自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对了,那些财宝怎么办?运到西境太可惜了。”一名军官扼腕。帕西斯一句话搞定:“‘交’给盗宝者协会。”藏在国库里没办法,路上嘛……哼哼。 “万一他们‘私’吞……” “信誉信誉,不要质疑人家的信誉。”帕西斯摇摇食指,道貌岸然地教训,“他们抢了又能逃到哪去?那可不是一箱金子,是很多箱。只要给他们合适的价码,不会有问题的。”众人想想不错。 “目前北城还没稳定,拉克西丝应该会设法拖到秋收后和我们决一死战,在这段时间就陪她玩玩吧。”帕西斯笑嘻嘻地道。瑞恩惊呼:“您要亲自出马?” “哎呀,我当然不会孤身犯险,只是召唤一群小弟帮忙,你们不要吓着。” “不会是……不死怪物吧?” “宾果~~~” 众人黑线满面,他们是不歧视死灵法师,但让他这么胡搞,罗兰的名声……伊维尔伦的名声…… “安啦,我都准备好了。”帕西斯掏出一卷羊皮纸递给瑞恩,“照这上面写的宣扬,哪怕我率领魔族也没关系。”他可不会给乖徒儿添麻烦。 只看了几行字,刚直的军人就全身发‘毛’,舌头打结:“这这这会不会太煽情了点?” “长夜漫漫,孤枕难眠啊。”银发青年如此‘抽’象地回答。 ****** 杨阳在王宫寸步难行。 史列兰坚持不肯留在房间里,跟着她到处走,结果就是招蜂引蝶到阻碍‘交’通。 看着那些搔首‘弄’姿的‘花’痴,被挤到角落的满愿师由衷佩服:那天吓昏的几个贵族小姐至今还没恢复神智,她们居然毫不畏惧,依然前仆后继。何况史列兰为了防止相同的事发生,释放出少许神威,还一点用也没有! “好了,小姐们。”杨阳不得不提高嗓‘门’,“我们还有急事找拉克西丝陛下。”她毕竟是神使,众人不敢当面对她无礼,只是大发娇嗔:“讨厌,再待一会儿啦。” “就是就是,陛下不会介意的。” “或者您让‘侍’从陪您去,史列兰留下陪我们。”…… “史列兰是我的护卫,怎么可以留下来!”杨阳动怒了:这些娇娇‘女’,真是太不懂事了!国难当头,还成天风‘花’雪月,毫无危机感! 众人吓了一大跳,史列兰适时施加压力,迫使她们让出一条路,来到杨阳面前,牵起她的手:“走吧。”按捺怒气,黑发少‘女’回以微笑,带着一个拖油瓶离去——自从在宴会上和她跳了一曲,邱玲就紧紧粘住她,活像宠物跟着主人,连带蓝龙骑士也尾随其后。 拉克西丝正在办公,这个房间两个月前还是由罗兰使用,现在当然易主了。 环顾了一圈,杨阳暗暗感叹。以她外行人的眼光,也看得出布置有多么奢华。地板和墙壁都是磨光的大理石,桃‘花’心木的桌椅镶嵌着金饰,六个大型书柜气派非凡,还有闪闪发亮的瓷器、名画、雕刻,丝绸窗帘刺绣‘精’致,连羊‘毛’地毯也是全手工织成。左墙挂着一面锦旗,百合纹边,中央是咬着剑的狮子,正是德修普家族的王旗,深绿的底‘色’和西境的深红相反。 唉,前途无“亮”。 目睹了东境的现状,再回想东城的强大富饶,杨阳实在无法对即将到来的战事抱以乐观的看法。 “哦呵呵呵,小羊,在发愁啊?”拉克西丝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杨阳赧然一笑,眉间郁‘色’略散:唯一的希望,大概只有这个人了吧。 “坐,满愿师小姐,史列兰大人,邱玲小姐,‘露’琦雅团长。”克鲁索端来香气扑鼻的红茶,他知道史列兰的身份,自然使用尊称。邱玲听者有意,偷瞄大大方方坐下的绝美神祗。她早就觉得史列兰的容貌风采不像一个护卫,这会儿更加好奇。‘露’琦雅满腹心事,压根没注意,问道:“拉克西丝陛下,请问我城的情况怎么样了?”闻言,邱玲也竖起耳朵。 “非常稳定,差不多已经是罗兰福斯的囊中物。”拉克西丝直言不讳,“赛雷尔说是养伤,实际被软禁了,不过‘性’命无虞。”杨阳松了口气,沉‘吟’道:“罗兰城主应该是在用他的名义做安抚工作吧。” “不然哪会这么顺利,不过北城也没人能反抗他。” 邱玲听得大皱其眉,她始终不相信罗兰是贵族口中的“‘乱’臣贼子”,对他的人格抱有根深蒂固的好感。毕竟,她曾亲眼目睹拉克西丝在竞技场“诬赖”罗兰,哪怕他哪天开着大军攻进中城,也是正当反击。 ‘露’琦雅浮起苦‘色’:“没办法了吗?”拉克西丝无奈地道:“很遗憾,那老狐狸的间谍网比我到位,‘弄’出点小‘乱’子还行,救人、***什么的就不行了。”邱玲在心里嘟囔:要你多事,罗兰城主会照顾好史汀老师。 “那他们要小玲回去吗?”杨阳‘插’口。邱玲双目一亮,满脸欣喜期待。 “不,因为‘露’琦雅团长是用比较粗暴的手段带她来这里,当时又有许多人目击,所以有谣言她被我这个魔族蛊‘惑’了心志,背城投敌,将会带领魔军占领埃特拉,自立为王。连带邱玲小姐身陷敌境,可能被当成祭品献给魔王了。” 对一位爱国人士而言,再没有比这更大的侮辱,‘露’琦雅气得眼前发黑。邱玲埋怨地瞪着她。杨阳哭笑不得。 “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你们就留在这儿吧。”拉克西丝泰然喝茶。邱玲鼓起勇气喊道:“不要!我要回去!” “你回去干嘛?被绑上火刑架‘净化’,或者做罗兰福斯的傀儡?” “你说谎!” “小玲,她说的是事实。”杨阳沉声道,“不然,赛因先生为什么不帮你们平反?”邱玲一震,首次正视到隐藏在美好表象下的真实,半晌,她摇摇头,用虚弱的声音道:“也许史汀老师不知道,他不是受伤了吗?” 唉,她可真固执。杨阳有些挫败。拉克西丝根本懒得理睬邱玲,道:“小羊,你找我有什么事?” “哦,我想回西境了。”杨阳指着史列兰,微微苦笑,“我们在这儿只会给您添麻烦,而且我很怕我说错话。”所谓言多必失,还是及早回到能够自由谈笑看书的米亚古要塞,省得和那帮贵族打‘交’道。 “呵呵,我倒舍不得这么个宝贝。”拉克西丝漂亮的碧眸在史列兰身上转了两圈,随即肃容正‘色’,“回去也好,帮我劝劝那个臭小子,别再‘混’了,干点正事。”杨阳忍俊不禁:“遵命。” “还有,那小子烦死了,要我把他的心腹还给他。吉西安这家伙也是保姆,不放心他的主子和商会——你们的飞龙多挤一个没问题吧?” “这个…萨姆恐怕不答应。” “百榭载两个是极限了。” 我可以把位子让给他。邱玲心道。拉克西丝咋舌:“这可头痛了,要他自己掏腰包,不如叫他杀头快。”杨阳抹汗:“不能用***吗?” “哈!他会借机揩油,把我榨得血本无归。战时空浮舟停航,只能用魔法师公会的传送法阵,那可不是一笔小钱。” “这样啊,我跟萨姆打个商量吧,实在不行叫史列兰威胁他。”杨阳无力地道。 “一定要把那财‘迷’带走,我准备和西城缔结军事同盟。”拉克西丝摇晃杯中涟漪的液体,沉沉吐出打算。杨阳睁大眼:“这…很困难呢。”中西两城打了近千年,积怨可不是一般的深。 “是很困难,但有吉西安的三寸不烂之舌就没问题。” “……” 蓦地,室内的六人同时感到脚下传来一‘波’震动,很轻,持续时间也不长。杨阳却心一紧,冲口道:“拉克西丝陛下,你们还没救出菲莉西亚吗?”邱玲和‘露’琦雅不解。 “你是说——”拉克西丝眼神一动,定了定神,道,“莉亚查遍了古籍,还是找不到相关记录,我又不能在这时候举行超度仪式,你知道的。”杨阳叹了口气,颌首表示理解。 “算了,反正那也只是菲莉西亚的身体。倒是索贝克,最近有他的消息吗?” “他啊,可活跃呢。”拉克西丝拿起一份报纸,示意参谋长‘交’给对方。杨阳一边看一边发抖:“这这…这是诽谤。” “没错!” 醒目的头版写着:千年的悲恋。内容大致是:当年光复王陛下自我牺牲,迎娶魔王以化解她的“戾气”,而魔王也确实蜕变成一个美丽又可爱的好妻子。可是好景不长,一个邪恶的法师分别囚禁了光复王和王妃,让本来要献给众神的孩子活在世上,他还坑杀了光复王忠诚的大军。如今,终于得见天日的光复王陛下要率领那些枉死的士兵颠覆这个罪恶的国家,大义灭亲,重建传播神址的美好国度。 “‘女’士们会疯狂吧,这种剧情最狗血了。”杨阳嘴角‘抽’搐。拉克西丝嗤之以鼻:“哼,所以明天他说不定就领着一群僵尸骷髅四处撒野了,去!分明本来就是死灵法师!”杨阳直视她,语气沉重:“您能下得了手吗,在战场上?” “我会毫不犹豫地捅穿他的心脏。” 杨阳无声地叹气。拉克西丝目光炯炯地凝视她:“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小羊,他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不是索莱顿。” “这我明白。”杨阳苦涩地笑了笑,沉默片刻才道,“但我绝对下不了手,那张脸……和神官一模一样。”拉克西丝体谅地道:“我会尽量避免你和诺因落到这个地步。”杨阳没有回答,若有所思。看出她在打什么算盘,拉克西丝变了脸‘色’:“喂喂,小羊,你不会又要以身犯险吧?” “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我要去。” ****** 罗兰对北城的占领很顺利。 前往弗兰提拉高原的部队已经出发了,其中也有他的人马。这一方面是为了避免落人口实,另一方面是给予部下建功立业的机会。这次远征几乎没有牺牲,士兵们固然为生还庆幸,也苦恼一无所获。他大肆削减了宫内的预算,加在军饷里。米利亚坦的享乐支出让他惊讶,这真是一笔天外横财,以此美了众将兵,却令忠诚的内政官大为气愤,暗地里诅咒年轻的征服者。 诅咒对罗兰当然毫无作用,不然他早就死了。 不过军功还是被渴望的,尽管他的近卫队不需要,他们已升到够高的位子,于是有了如上安排。政局的‘交’替也逐步落实,顽固派都被革除,换上他的人。至于暗中襄助的哈梅尔商会,罗兰并未特别礼遇。他可不想让这只蛆虫继续壮大,新商道的开辟会成为它的丧钟。 萤之月5日,重伤的大神官以惊人的速度痊愈,重回工作岗位。 “你这个冒失的小子。” “……对不起。” 瞪了弟弟一会儿,罗兰叹气:“算了,以后小心点,这两天别让自己累着。”他本想叫对方多休息一段时间,但这样法利恩一定会不安,担心主君对自己的评价降低。 唉唉,兄长难为。 “是!”法利恩高兴地应了声,开始浏览文件,很快就上手,分‘门’别类,处理得井井有条。 “对了,法利恩,我记得青龙骑士有个弟弟对吧?”随‘侍’武官只顾为情人端茶送水,东城城主只好自力更生。大神官立刻从脑中挑出记录:“是,名叫特亚修,曾经跟无名氏神官接触过,妻子是我城的法师,夫妻感情很好。”罗兰满意颔首,这等于为他添了一个砝码。 “帮我排个时间接见他。”瞥了眼桌上的沙漏计时仪,罗兰拎着茶壶起身,“你们慢聊,我去教奥黛‘露’。”身为新任北城城主的监护人,他必须煤田‘抽’空指导,这也是增进感情的方式。 “你可不许带坏她!”艾德娜叉腰道。罗兰当作耳边风,径自扬长而去。 年仅八岁的小公主天资聪颖,虽然还不到惊人的程度,却勤恳努力,有一种塌实的行政能力,可以预见会成长为优秀稳健的统治者,所以不怎么喜欢小孩的罗兰感觉当老师还‘挺’愉快。 奥黛‘露’没有积极要求见亲人,她得‘花’大量的时间学习,也乐于充实自己。事实上,她和兄姐们不亲,生‘性’沉默寡言的她是大人眼中的小怪胎。不喜欢玩耍,不喜欢打扮,更不像她那些庸俗肤浅的姐姐,成天拉长耳朵搜集宫里的逸闻,然后牢牢记在脑子里,像用图钉钉住一样。她喜欢看书,喜欢画画。 “奥黛‘露’,你想当法师吗?”看着笔记,罗兰微笑。这一页的纸角,有一根草绘的法杖。孩子毕竟是孩子,再怎么沉稳用功,偶尔也会开小差。 “咦!”知道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奥黛‘露’面红耳赤,“是的,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这是好事啊,又没人规定城主不能兼职法师。你的课业是太重了,过阵子我会帮你减轻负担,安‘插’一些兴趣课。”翻过一页,罗兰笑意加深,跃入眼帘的是一只潦草却传神的美丽生物,“这妖‘精’很漂亮,你很擅长画画。”看来初代城主的血统被这个小‘女’孩继承去了,可喜可贺。 得到夸奖,奥黛‘露’喜形于‘色’:“我也可以学画画?” “你喜欢什么就学什么,但是要定下一个真正的目标,不然会一事无成。”罗兰抱以鼓励而不纵容的态度。绘画陶冶情‘操’,魔法锻炼‘精’神,都是值得下苦功的兴趣,但沉‘迷’就不好了,这世上全才终究占极少数。 “哦。”奥黛‘露’想了想,道,“我还是希望代替父亲大人做个好城主,只要能够学画画和魔法我就满足了。”罗兰绽开发自心底的笑容,‘揉’了‘揉’她金棕‘色’的发。 批改得差不多时,他微微一震,抬头四下巡视,不确定地唤道:“师父?” “哟,乖徒儿,直觉很敏锐嘛。”一个清越的嗓音响起,随之出现的是一面悬空的大镜子,平滑清澈的镜面映出影象。光复王陛下坐在一顶舒适的软轿上,身下的座椅和头顶的华盖都是最高级的天鹅绒,绣着‘精’致的图案,衬以金银‘花’纹和各‘色’宝石,极尽奢华之能事,却在他沉淀了千年沧桑的碧眸里黯然失‘色’,光华流转中风情无限;清泉也似的银发简单地束起,在雪‘色’披肩上流泻出潋滟的水光,夺人心魄,一缕鬓发被长指随意拨‘弄’,另一只手举起下仆端上的葡萄酒递到‘唇’边,水晶杯与优美上扬的妃‘色’‘唇’瓣相映而辉,那是一笑天下醉的魅力。 这么强大的电力使小公主当场傻眼,金发青年长长叹息:“你可真会享受。” “哈哈哈,当然啦,我总得有点王者派头。” “那你的不死大军呢?”看来看去,只有晶羽、刃雾和黑耀三个。 “还没召呢。光是找这顶轿子,这个寝盖就‘花’了我半天功夫。”帕西斯眼珠一转,定在奥黛‘露’脸上,笑道,“好可爱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奥黛‘露’这才回过神,慌忙屈膝行礼:“我是奥黛‘露’欧斯达,很荣幸见到您。”她也听过光复王的大名以及他和东城城主的关系。 “哦,安迪的后人啊。乖孩子,喜欢什么?下次哥哥带给你。” “师父,你需要去恶补一下时政。”还哥哥咧,爷爷都不够辈分。 “切,我知道她是城主啦。”帕西斯甩甩手,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怎么样,有没有要师父帮忙的?”罗兰一字一字道:“你少给我添麻烦就是帮我了。” “我什么时候给你添麻烦了!?”呜呜呜,太伤他的心了。 “还没有。”罗兰拿起矮柜上的报纸,甩得啪啪作响,“这东西害我差点呛死,耳根子不得安宁,被一堆‘花’痴‘女’缠着问你的风流韵事!”帕西斯悻悻而笑:“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还有德修普和陛下,你真想……”罗兰蓦地噤声,因为帕西斯像感应到什么似地抬起头,划了个符文,一封信掉进他怀里。 等他看完,罗兰面‘露’调侃。 “情书?” “不,杨阳邀请我见面。” 沉默了一瞬,罗兰缓缓地道:“她应该是想劝你吧。”帕西斯默认,面无表情地将信撕成碎片。 “你最好跟她见个面,不然她恐怕会带着那位冲过来。”顾虑有奥黛‘露’在场,罗兰说得隐讳。帕西斯听懂他的暗示,狠狠咋舌:“啧,真烦!”由于神官的影响,他对杨阳是能闪就闪。 晶羽见机地递上纸笔,帕西斯只得怏怏不乐地写下单独会面的地址,寄了回去。 罗兰并不担心师父会被说服,杨阳没这个分量,换作肖恩,他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她和维烈一样爱管闲事。” “维烈?那个血魔?”奥黛‘露’忍不住‘插’口,脸‘色’发白。不是她胆怯,艾斯嘉世界的小孩晚上不肯睡觉都被父母用血魔之名恐吓过,就像魔界儿童的噩梦是基连。 “是啊是啊,他是个吃人的恶魔,奥黛‘露’要堤防他。”帕西斯惟恐天下不‘乱’地挑唆。罗兰不以为然,这种粗糙的吓唬只会造成心理‘阴’影,使人退缩而不是产生偏见,所以他把奥黛‘露’抱到膝上,温言宽慰。 和乐融融的景象让帕西斯感到一阵失落,眼神浮起朦胧的光辉。没看漏这股‘波’动,罗兰不快地眯起眼:“师父,本来你再怎么‘混’我也没意见,但既然闹得这么大,就请你至少拿点成绩出来,不然你我会沦为世人的笑柄。” “啊,那当然……” “这之后,你是要回到你的宝贝师父身边,或者和你的美人后代握手言和,抱着你的小公主共享天伦之乐,我都不管。”置若罔闻,罗兰一口气说完,挥手切断空间联系。 “……这孩子怎么了嘛!” 好半晌,帕西斯才反应过来,又是伤心又是委屈。刃雾斜睨这个没自觉的主子:“是罗兰才能忍你这么久,换作其他人早跟你划清界限了。”晶羽叹道:“没错,一直是他体谅你,你从来不为他考虑。” “我怎么不为他考虑了!?我不是站在他这边吗!” “真的?如果肖恩先生站出来,你能下得了手?” “这…这个……”帕西斯语塞。 “罗兰就是预见到这一点,才任由你游手好闲,可是你闹出这样的事,到时退出都没办法。不,你可以撒手不管,他怎么办?”晶羽咄咄‘逼’问,紫瞳涌出压抑已久的愤恨,“主人,我知道你仰慕肖恩先生,可是你苦苦挣扎的时候,他在哪里?他忘了你!逍遥太平地过他的日子!那些所谓的同伴也是!他们是对你有点情谊,但只有他们空下来,需要你的时候才会想起你!平常他们哪管你是死是活!还有那个杨阳,表面装得一副友好的样子,背地里却用怀疑的眼光看你!这会儿又找上‘门’当说客……” “够了。”帕西斯音量不大,却轻易压倒晶羽的怒气,“有些事不是不想放,而是放不下。” 妖兽们都满脸不平。 帕西斯啜饮酒液,沉思着。那段冒险生涯他确实很快乐,但只有莎莉耶他是付出了真心,其他人不过是顺带保护。后来产生了一点感情,但程度和杨阳他们差不多,没啥好计较。 为了不刺‘激’肖恩的记忆,他只能戴起一张又一张面具。在这种情况下,杨阳他们不信任他很正常,而且——尤其是希莉丝——她们潜意识里排斥他,因为他是属于肖恩“过去”的人,而她们想保有属于她们的肖恩。即使没有索伊拉的意外,最后也一定会闹僵。 遗憾是有,一丁点。 现在困扰他的关键是罗兰。 “唉,我不是‘混’,是认真不起来啊。”喝完酒,帕西斯趴在扶手上,苦恼地叹气。一千年的与世隔绝使他与时代脱节,唯一的联系只有罗兰。再怎么晃到东来晃到西,吸收知识填补那段空白,他看大部分人还是像看一只只粽子。 晶羽三人一齐指控他:“所以你不重视他!”帕西斯叫屈:“我很重视他的!”虽然还比不上肖恩……这是他对那孩子抱歉的地方。 是罗兰慰藉了绝境中的他,给予他温情和自由。而那个时候,就像晶羽说的,他最重视的师父遗忘了他和过去挚爱的一切,把感情的重心转移到一群冒险家身上。而他的后代享受着荣华富贵,压根想不到有个老祖宗被关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付出都未必有回报,何况毫无‘交’集。在拉克西丝的天平上,他大概还没空气重,反过来亦然。对诺因和莉莉安娜,他的心态则有点复杂。记忆里依然深刻着那个香香软软的小‘女’婴,老是跟他别苗头的倔小子,也定下了那样的印象,要他怎么去面对长大后的他们?况且他们已经有了爱他们,比他好千万倍的“养父”,要他这个“生父”凭什么立场,有什么脸去认亲? 维烈好心办坏事。应该让他的孩子们在那个年代幸福一生,省得如今大家尴尬、彼此伤害。 再想到他的乖徒儿,亲不如养这句话真是没错。罗兰对他而言,就是儿子,就是‘女’儿。 而罗兰想必也是把他当半个父亲看待。 原来如此。 因为这个徒弟太成熟,太可靠,甚至无形中成为他的支柱,使他忽略了他的心情。他和后代子孙纠缠不清,将他置于什么位置? “好!我要做几件大事,让那孩子消气!”帕西斯握拳给自己鼓劲。 以这句话为开端,接连爆发了四件震动大陆的事件。 [光之道],[剑锋峡谷],[不死军团]和[虚幻森林]。 将贺加斯的神力附于横贯弗兰提拉高原的诺瑞姆林小径,方便在这块怪物出没的地区行军和移民;以气剑劈开地势险峻的秋雪隘口,顺带蒸发了盗贼猖獗的奎拉图森林。 这当然不是人干得出来的事,问题是帕西斯已经不算人了。 无招不破,唯快不破。 他的剑就是这样一把快至巅峰的剑,斩天裂地,无坚不摧。那一千年,他天天对着世界之钥的结界练习,风雨无阻,锐气无可匹敌,肖恩也望尘莫及。 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成果,帕西斯打开杨阳和史列兰曾经光顾过的异空间[勇者的坟场]。 艾斯嘉大陆近年来的战事不多,用那些死者也会穿邦,他只好解放这些被死灵王变成不死怪物的古代士兵,他在死灵魔法上的造诣不亚于那条恶名昭著的尸龙。 至于[虚幻森林],是他看夏天到了,乘凉用的。带着一大群‘阴’沉的亡者到处晃悠也太招摇,他还有点公德心,就建起这片绿‘色’的屏障。 这天,刚检阅完大军的光复王心情很好地躺在软塌上,享受晶羽‘精’心烹调的美味冰点,刃雾不情不愿的按摩和黑耀卖力的打扇,两个骷髅兵抓着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他面前。 “哦呀。”这才想起自己约了人,帕西斯懒洋洋地坐正,脸上的笑容在对上来人的刹那凝固。 那双黑眸,承载着满满的同情,让他想起另一个酷似的人。 维烈赛普路斯,那个曾救助他,也间接害了他和他重视的人们一生的魔界宰相。 ‘唇’边的笑意一转为妩媚,祖母绿‘色’的眸子却相反的冷冽,银发青年以亲热的语气道:“稀客稀客,请坐。” 杨阳有些惶恐,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刚刚一照面,她分明看到对方眼中的怀念和暖意,可是一眨眼,碧眸冰封,冷冷映出她苍白俊雅的面容。 一张用树根变形出来的椅子窜出地面,她手足无措地坐下。 这里的一切都听从帕西斯的意志,绿‘阴’层层环绕,最高大的核心之树伸展出硕大无朋的枝桠,螺旋形的走道延伸至树顶,树枝间有绳梯连接,细看可以发现叶子里‘精’巧的树屋,应该是仿造‘精’灵的建筑。阳光一缕缕透过叶缝,像金‘色’的竖琴弦,沾染了‘露’珠的水汽,在青翠的草地上烙下斑驳的光痕,空气中漫溢着清新的味道,就仿佛有无声的音符缭绕。 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尴尬而僵硬。 晶羽礼貌而冷淡地端上茶点,刃雾念着旧情,做了个“慎言”的手势。杨阳深吸一口气,局促地问道:“那个,索贝克,你过得好吗?” “如你所见,没缺胳膊少‘腿’。”带着些许恶意,帕西斯笑‘吟’‘吟’地道,“怎么想到来看我?不怕我绑了你,向拉克西丝勒索?要知道你的身价可不比从前。” “这个…我是轻率了。”杨阳苦笑,无意识地握紧茶杯,“不过不来一趟,我实在无法安心。” 呵,安心,当年维烈治好他,自以为赎罪后,也是“安心”地离开‘迷’雾森林,说穿了都是图个心安理得。在心里嗤笑,帕西斯的眼神更冷:“如果你是来劝我退出,可以死心了。”杨阳皱起眉:“为什么?你真的要和拉克西丝陛下打?她是你的后代耶!”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劝你的拉克西丝陛下退让?我是她的祖先耶。” “……” “我们各有各的立场,感情也有先后,我欣赏她的美貌和才情,但是除此之外,我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亲情。”帕西斯优雅地舀起一勺芒果冰糕塞进嘴里,微凉的甜味在舌尖泛开。杨阳无心品茗清香的果茶,再接再励地劝说:“那诺因和莉莉安娜呢?你也不在乎他们?” “我当然在乎。”对方的回答令她心头一喜,紧接着又被泼了一盆冷水,“但也就这样了,罗兰对我更重要。” “可罗兰城主是……” 帕西斯打断:“维烈是你的生父,你爱他胜过你在地球的亲属吗?”杨阳无言以对。 “大概你以为我退出就是皆大欢喜,很抱歉,事情没这么简单。何况我干嘛便宜拉克西丝?她为了对付我,强行解开肖恩师父的记忆,在竞技场对罗兰要砍要杀,光这两笔帐就足以用她的命来抵。” “可是你真的不该‘插’手啊!”杨阳忍不住提高嗓‘门’,“拉克西丝陛下和罗兰城主打很正常,但你不是,你不属于这个时代!凭什么搅和?”帕西斯冷笑:“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多了!你、维烈、肖恩师父、我的儿子‘女’儿,大家都别干了,我倒会考虑你的意见!”杨阳再次被堵得闷掉。 “不要说别人理直气壮,对自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真不忍心,应该第一个劝肖恩师父退出,他才是最不适合战争的人!你的论调看似公平,其实还是为自己打算!” 杨阳窘得满脸通红。见状,帕西斯微微缓和脸‘色’。 他对眼前的少‘女’没有恶感,但是这对父‘女’如此相似,情感免不了投影。 “行了,你走吧,杨阳。”看着融化的冰糕,银发青年疲倦地叹了一声,“把你的好心用在你的同伴身上,别再来管我,帮我向肖恩师父和莎莉耶问声好。” “索……”杨阳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对方的形象就淡化消失。 当神智回笼,矗立在她面前的是一片闪闪发亮的绿意。森林已经关闭,再也不会敞开。 ****** 无功而返,杨阳极为沮丧。 一路都在反省自己哪句话说错了,结果还是一头雾水。不过帕西斯的拒绝打消了她继续劝解的念头,她的确想得太天真了。 拉克西丝对她的失败一点也不意外,帕西斯已经昭告天下,怎么会半途而废。何况他还干了那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摆明了铁了心帮罗兰,宽慰了几句,送她回西境。 “你直截了当劝当然不行啦,应该先叙旧,慢慢瓦解他的心防。”吉西安知情后,指出她的错误。杨阳听得一愣一愣:“这样啊。” “唉,满好叫我陪同。”宫廷术士长十分遗憾,他可是‘交’际方面的天才,“保证手到擒来。”杨阳对他的夸口回以沉默,却不得不承认这位风流俊逸的青年有一副好口才和让人亲近的魅力。 拱顶挑高的大厅里音乐流淌,灯火辉煌,盛大的饯别宴正在举行。丰富的美食、‘精’致的吊灯和富丽堂皇的装饰令人眼‘花’缭‘乱’。贵族们按照地位高下依次翩翩起舞,炫耀着世袭而来的身份与荣耀。 史列兰亦步亦趋地跟着杨阳,摇头回绝邀舞的千金小姐。他在上流社会风评不佳,虽然‘女’‘性’都为他痴狂,但年轻的绅士是嫉妒得牙痒痒的,年长的也不满他冷漠疏离的态度,暗骂:“只是个来历不明的护卫罢了。” “嘿,老弟,别这样,跳一会儿又没损失。”应付得不耐烦,吉西安拖着他下场,引起一片‘激’动的尖叫。 杨阳目送他们的背影摇头,敢和神明称兄道弟的,大概只有这家伙吧。 “阳。”邱玲眼睛眨巴眨巴,期盼地瞅着她。杨阳飒然一笑,牵着她步入舞池。 第二天,送行的队伍只能用浩大形容,舍不得情人离去的‘女’士们泪流成河,拼命挥动手绢。 “吉西安大人~~~不要忘了我们啊~~~” “放心,奥莉卡、美琳、珍……”吉西安一一喊出情人的名字,抛送一个个飞‘吻’和令人脸红的‘肉’麻话,“你们都在我心里,我晚上做梦也会想着你们。”站在容‘色’绝丽的史列兰旁边,还这么受欢迎,可见他实力之坚强。 “禽兽。”‘露’琦雅嘟囔。邱玲干咳。拉克西丝抹了抹汗,挥手道:“小羊,一路顺风。” “拉克西丝陛下,再会。”杨阳郑重回礼,爬上变回龙形的萨姆,然后是吉西安和史列兰。邱玲和‘露’琦雅骑蓝龙百榭,一行人很快抛下喧哗的围观者,飞上夏日的晴空。 仿佛展开的龙翼,不祥的黑羽也笼罩了整个大陆。 帕西斯劈开秋雪隘口的一剑被士兵看成是神人之举,佩服得五体投地,[光之道]也被北城人民‘交’口称赞,过去不信神的埃特拉俨然‘蒙’上神迹的光辉,取代前段时间炒得沸沸扬扬的提拉英雄。光复王的本领被无数人膜拜推崇,也使有心人困‘惑’不已。他召唤了亡者的大军,照理是死灵法师,可是他又会光系魔法,剑术还那样了得,实在搞不清是哪种职业。魔法师公会特别邀请他测试,帕西斯抱着恶作剧的心态去了,轻松捞到五叶草证明,顺便考了个特级炼金术士。五位大佬看着水晶球发了半天愣,因为帕西斯竟然和诺因一样,是五元素体质,还多了两种能量系:生与死。 老天!同时拥有生命之力和死亡之力的人是不可能存在的啊! 其实帕西斯是捉‘弄’他们,他原本是死灵法师,被协调神附体后应该呈现光属‘性’,是故意‘弄’得那样五颜六‘色’。但是这么一来,他的名声更响了,谣言也越传越夸张。 罗兰和拉克西丝都在积极备战。两城的密谈各逞智谋,在对方的领域活动。贵族的气焰倒有所收敛,就算他们再怎么横,面对王室的始祖还是有点不知所措,况且没人敢和不死怪物打。结果帕西斯反而寂寞了,不时‘骚’扰边境,给予抵抗的领地毁灭‘性’打击。一夕间,[银焰]、[不死者之君]、[血之仲裁者]等恶名响彻北地,间谍们的行动顺利许多。气得拉克西丝跑进神殿,命令众神管好这个撒野的家伙。 虽然贵为光神的神眷之‘女’,她却从不向神祷告,经历过战场厮杀的摄政王只相信自己的剑和头脑,但如今那个‘混’蛋祖先仗着协调神的力量为非作歹,其他神再不出来解释一下,士可忍孰不可忍。 光神立刻回应了她,和罗兰‘交’情好归‘交’情好,他们还是比较公平的。 “呃,那个……”和眷顾者一样盛气凌人的箩尔烈雅却在两道强烈的目光下退缩,结结巴巴地道,“贺加斯大人是我们的顶头上司,我们管不到他。” “帕西尔提斯是个人类!你们就任由他狐假虎威?” “唉,小拉,你冷静点听我说。”箩尔烈雅涎着笑脸安抚。克鲁索不失时机地端上消火的香茶。拉克西丝哼了一声,喧宾夺主地坐在祭坛上。箩尔烈雅也没有生气,示意可怜的参谋长再去拿一张椅子。 “就像你是我的神‘女’,帕西尔提斯目前也算是贺加斯大人的神眷之子,你可以用我的力量杀人救人,他也有这个权利,而且他的限制反而比你们大。贺加斯大人是维护平衡的神,如果他强行使用他的力量破坏或杀戮,必须承受数倍的痛苦。” “那家伙是个自虐狂。”想起帕西斯在竞技场的暴举,拉克西丝咕哝。箩尔烈雅微微苦笑:“这倒不是,应该是他为了保持清醒养成的习惯吧。”拉克西丝瞪视她:“为什么不把他们拆开?这样帕西尔提斯痛快,协调神也自由了!” “就是拆不开啊!”箩尔烈雅一脚踢翻克鲁索搬来的凳子,后者面无表情地扶正,“帕西尔提斯本来体质属‘阴’,除非他被完全同化,否则贺加斯大人就不能离开。但那样,他的意识也不存在了。” 拉克西丝还不至于说出“最好不过”这种话,虽然她心里是这么想。 “我们不愿意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可惜这只是时间问题。” “所谓的时间是多久?” 箩尔烈雅歪着头想了想,对于神明而言,分清一小时和一世纪的差别是非常困难的事:“嗯…再撑也撑不了几年,所以你别计较了。他能做的破坏有限,又那么可怜。”拉克西丝无动于衷地挥手:“得了,问你等于白搭,快滚吧。” “小拉,你真冷淡。”难得被召唤的光神一脸弃‘妇’状,悻悻跑路。临走前,有些不确定地朝她腰间的镜子瞄了一眼。 连送别也懒得,黑发的摄政王自顾自思索。她从没指望过这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散到脱线的神祗能拿出什么办法,只是发通牢‘骚’而已,却察觉心腹盯着自己直瞧,眼神十分诡异:“你干嘛?” 总参谋长缓缓吐字:“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没被神罚了,因为神比你更欠扁。” “……” ****** “听到他们的话没有,维烈?” 魔界宰相一言不发,苍白的‘唇’抿成一线。 魔王笑得异常尖锐:“哈!不愿意!时间问题!” 她垂下头,乌木般的鬈发披散肩头,更衬得她白衣如霜,宛如一尊冰雕。 “王,您要干什么?”维烈不安地问道。他还盼望和肖恩见面后,主君的情况会有所好转,不料听见这样的对话,恐怕事态会恶化。 菲莉西亚没有回答,眼底流转着冷酷的算计。 如果帕西斯有个三长两短,她会让所有人陪葬。这个复仇计划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可惜她的力量太微薄。 她唯一的筹码只有眼前这个人,还不能信任。维烈只是基于愧疚和责任心才效忠她,谈不上什么感情。一旦冲突,他肯定扭扭捏捏,顾虑东顾虑西。即使用关键词,也只能控制他的行为而不是意识。万一命令来不及,她就完蛋了。 忍耐。菲莉西亚对自己说,等她有了身体,就能结合异能做深度催眠,彻底掌控这个强大的战力,和他身后的魔界。 菲莉西亚对魔族的恨仅次于众神,是他们侵略艾斯嘉,造成之后一连串悲剧。不过凡事有先后,众神的预言使肖恩和她落到今天的地步,协调神又害帕西斯受了一千年活罪,真是挫骨扬灰不足以泄恨。但神是杀不死的,杀了他们还会复活。 始源之海,是她的目标。 把那该死的源头消灭,就能真正杀死众神,然后……哼,她会好好回报那群侵略者。 “我要干什么?”勾起冰冷的讽笑,菲莉西亚反问,“我能干什么?”维烈羞惭地红了脸,不敢面对她凌厉的视线:“对不起,王,我……我……”他已经说不出“我会想办法”这种话,连忙转移话题:“那个,肖恩想见您。” 菲莉西亚一怔,紫眸泛开温柔的涟漪。然而,这微小的‘波’动很快就消失了。 “说我不宜见客,随你怎么编,总之不许带他来。”现在的她不能动摇,离实施只差一步。 “呃!?”维烈瞠目结舌,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菲莉西亚不耐烦地瞪他:“要我说几遍?”维烈摇头,只好困‘惑’地答应。 “肖恩师父好吗?” “不太好,希莉丝…他的情人和帕西尔提斯是敌对关系,夹在他们中间左右为难。” 情人?眯起的眼闪过血淋淋的杀意:好,很好,她又多了个要解决的对象。 不知祸从口出的魔界宰相长吁短叹:“肖恩很苦恼,虽然他表面上大大咧咧。他谁也不想伤害,可是……”菲莉西亚打断:“帕西斯不会也有情人了吧?” “不不不,他没有,他对您一往情深。”维烈赶紧澄清。菲莉西亚满意颌首,笑靥如‘花’地拨了拨鬓发:“告诉他,我心里也只有他一个。” “是。”脸皮薄的维烈为代传这样的话而面红耳赤。 “还有,他搞什么啊,直接把肖恩师父绑去他那儿不就行了,或者偷偷宰掉那个狐狸‘精’。” “……” ****** 被菲莉西亚视为狐狸‘精’的那位此刻非常恼火。 母城的变故使她的‘胸’口充斥着焦躁之情,空之月7日,镇守莫尔斯港的将领凯伊发现东城海军的异常动向,于次日回到上界,汇报的却是另一件事。就是这件事,让南城的统治阶级‘乱’成一团。 代理城主,继承人蕾雪涉嫌与中城的旧王党暗中往来,提供他们***拉克西丝的物资装备,其他高阶祭司更是证据确凿。由于个个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梅莲可只得秘密调查。但高阶祭司们耳目灵敏,很快擦出火‘花’。双方剑拔弩张,各持己见。众祭司坚持协助圣骑士团打倒“万恶的魔族”,甚至还有叫嚣着要发动“圣战”的。梅莲可不同意,无论出于友情还是考虑到南城的现状,她都不赞成这么愚蠢的行为。 本来有望调解的蕾雪保持缄默,尽管她‘性’情温柔淡泊,但是从小被当作城主候选人培养,又为此努力了十多年,根本不可能放弃。希莉丝投靠拉克西丝,她只有站在敌对方。 更糟糕的,凯伊被查出是那个秘报人,惨遭牢狱之殃。虽然梅莲可施压放了他,但他当日就愤而离去,回驻地加强军备,俨然有拥兵自重的倾向,情势更加紧张,只差没爆发内‘乱’。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去了只会添‘乱’。”肖恩咬着串烧发言,经过这些天的耳濡目染,他好歹具备了一点政治理解力。希莉丝叹了一口气,在他身边坐下,十指深深‘插’入火焰般的红发:“我知道,只是觉得这里面有点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那十一个妖‘妇’本来就是头脑发热的老顽固。”诺因嗤之以鼻,他也学肖恩,拿着一根‘棒’‘棒’糖‘舔’得起劲,“应该让贝姆特在灰水河砍了她们,你家的空气就会干净很多。” “那会天下大‘乱’!”希莉丝瞪目,随即冷静下来,抱‘胸’沉‘吟’,“这么闹下去不妙,会给东城和西城可趁之机,首先要安抚住凯伊将军。” “你去声明一下,说对当城主没兴趣,就搞定了。”诺因说得轻松至极。希莉丝切齿:“我是想当城主。” “权宜之计啦。”莎莉耶人小鬼大地拍案,“先稳住那个蕾雪,让她摆平两边,等风头过去,再把她们统统作掉。”在诺因的言传身教下,她利益至上、‘阴’狠毒辣的本‘性’有加剧的趋势。 “不可以这么想!”肖恩生气地斥责,瞪了义孙一眼。莎莉耶吐吐舌头,模样十分可爱。 “哎呀,你们怎么老谈这些无聊的东西。”昭霆抗议。耶拉姆不以为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昭霆习惯‘性’地跟他唱反调:“阳的事比较重要,她都走了一个多礼拜了!” “老妖婆说今明两天会到。” 诺因话音刚落,守卫就敲‘门’通报:“殿下,杨阳小姐回来了,还有吉西安大人。” “你这家伙总算死回来了!”广场上,诺因朝阔别近两个月的心腹怒吼。吉西安回了个白眼,慢条斯理地爬下龙背:“我还不想见你……呃!”冷不防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搂住,险些断气,火热的场面让早就守候在旁的同人‘女’们齐声尖叫。 “咳。”杨阳看得臊红脸。史列兰举手打招呼:“诺因,我回来了。”诺因将友人推到一边,拍拍他的肩:“玩得开心吗?” “开心~~~” “你这‘混’小子。”吉西安恼怒地整理‘弄’皱的衣服。雷瑟克潸然泪下地迎接他:“你回来就好,我和殿下快忙死了。” “你们把我当苦力啊!?” “哟,邱玲。”昭霆奔向另一头蓝龙。杨阳和诺因目光‘交’汇,一股归乡的情‘潮’油然升起,情不自禁地漾开笑涟:“我回来了,诺因。” “呃…嗯,欢迎回来。”诺因突然舌头打结,讷讷地道。吉西安为他***的表现扼腕。 丢脸啊,我离开期间,这小子大概什么进展都没有! “杨阳!”肖恩高兴地扑向宿命的另一半,被诺因揪住辫子,硬生生拖回原地,生气地质问,“干嘛啦?” “别动手动脚。” 杨阳没有起疑,心神在看到肖恩的一刻飞到昔日的同伴,犹豫是否要说出‘迷’雾森林的见闻。诺因注意到她的异样:“怎么了,是不是老妖婆要你传什么难听的话?” “她是要你别‘混’了,干点正事。” “切,我理她。” “你姑姑很辛苦,你是应该认真点。”杨阳严肃地告诫。诺因不悦地反问:“我有跷班吗?总不见得连她的份我也要包办。” “这个……” “陛下是要你放点心思在大局上,别人家打到地头再反击。”吉西安带着‘私’怨开口,他早就不满主君的毫无野心和消极怠工。 “你们一鼻孔出气了!?” “殿下,这件事我们慢慢谈。”雷瑟克熟练地调解,转向两位客人,“欢迎,邱玲小姐,‘露’琦雅团长。”笑容沉稳而有风度,比诺因更像一个城主。 因为旅途劳顿,邱玲洗完澡就睡了。身为她的保镖,‘露’琦雅只得随‘侍’在侧。余人聚在采光良好的沙龙喝茶聊天。 “咦!你见过索贝克了?” “嗯,几句话就被他挡回来。”杨阳苦笑。肖恩急切地追问:“帕尔好不好?好不好?” “外表是很好。”看了帕西斯的日记,杨阳再也不敢以貌取人,斟酌地道,“他身边有三个可爱的小孩子,其中一个是黑耀。”莎莉耶惊喜地亮了眼:“黑耀?他有没有问起我?” “那个…我没跟他说话,不过他还是老样子。” “另外两个应该是刃雾和小羽吧。”想起黑耀的原形黑凤凰,耶拉姆推测。昭霆咋舌:“索贝克用一个童工不够,还用三个。” “那变态说什么?”诺因这么称呼生父并不含有鄙视成分,反而有佩服的意味。帕西斯压制神明的意识,又做出那么惊人的壮举,意志和实力都无可挑剔,完全符合有潜意识恋父情结的小鬼的想像。当然,这还是不能抵消他吃他豆腐的恶行。 听出友人不是骂人,杨阳详细叙述经过。希莉丝不解地皱眉:“索贝克好像对你有成见似的。” “嗯,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他。” “你是不是对他说了同情的话?”肖恩沉思片刻,恍然大悟,“帕尔最讨厌别人可怜他了!” “我没有……啊!”杨阳捂住嘴,抱歉地看着他,“我没说那种话,不过我是很同情他。”昭霆为表姐不平:“这很正常啊,阳又不是讨厌他。” “帕尔宁可别人讨厌他。” “……怪胎。” “不奇怪,有自尊的男人都受不了别人的怜悯。”雷瑟克帮忙说话。吉西安接口:“你应该为他流下心痛的泪水,抱着他温言抚慰,没有男人能抵抗佳人的温柔安慰。”诺因扁了他一拳,他可不想心上人成为自己的后母。 杨阳自动左耳进右耳出:“原来如此。说起来,月也是这样别扭的‘性’格。”昭霆由衷感叹:“是啊,连句‘我爱你’都不肯对扎姆卡特说。”在座的男‘性’遍体生寒。肖恩‘露’出下定决心的神情:“他在哪儿?我想见他。” “你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希莉丝拎他耳朵,换作以前她会赞同情人去当说客,如今帕西斯明摆着站在罗兰一边,搞不好还会把肖恩拐骗过去。 “我去去就回来!” “在那之前,你先看看这个。”杨阳朝史列兰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打开次元空间,掏出一摞摞泛黄的纸卷。诺因吹了声口哨:“哇~~好多书!”接下来几天不愁没书看了。 “不是书,是你老爸的日记。” “啊!?”众人愣住。耶拉姆反应最快:“你去了‘迷’雾森林?”杨阳点头:“我还看到了神官出生的法阵。”昭霆和耶拉姆默然,心情沉重。肖恩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伸手就要解绳子,莎莉耶阻拦:“这不太好吧。” “这个……”杨阳迟疑了一下,“我是‘私’自拿的,不过我认为肖恩和诺因应该看——不如我们出去?”吉西安第一个响应:“我回避。”比起翻老古董,美‘女’的怀抱对他更有吸引力。雷瑟克跟在他后面:“先处理工作。” “啧!” 本想偷看的昭霆被耶拉姆拎出去,然后是莎莉耶、杨阳和史列兰。出乎意料,预计会泡几天的诺因当晚就夺‘门’而出,冲进杨阳的房间,用濒临爆发的语气道:“我从没看过那么无聊的东西!” “那是你爸爸的日记耶!”杨阳大怒,转念一想男‘性’的感受‘性’和‘女’‘性’不同,此人尤其没这方面的细胞,稍稍平了气。 “所以才加倍的无聊!我还以为是剑谱之类,没想到全是千篇一律的文章!”诺因抄起她的咖啡灌了个底朝天,心有余悸地抚‘胸’,“亏得他没发疯。哦,后来疯了。”杨阳瞪大眼:“真的!?” “嗯,维烈治好的,不过我没细看,那段纪录也很零碎。话说回来,你不该给那家伙看这种东西,我出来的时候,他简直是面无人‘色’。” 闻言,杨阳有点紧张:“我也觉得给他看太残酷了,可是索贝克的心情不能不让他知道,他实在太迟钝了。”诺因又倒了一杯,接过半身孝敬的甜点大块朵颐:“有这个必要吗?帕西尔提斯是希望那笨蛋一直快活吧,你会‘弄’巧成拙。”杨阳越发坐立难安,竭力稳定心绪:“自己背负一切,却让重视的人活在无知的世界里,这是不对的。”就像贺加斯。 “随便你。”诺因懒得再劝,一脸无趣地‘舔’指尖上的饼屑,“总之我不要看了,还是游记看着爽快,那种一成不变的日记闷死人了。”杨阳凝视他:“诺因,如果哪天你和索贝克刀剑相向,你会怎么样?” “我会很高兴,他是个好对手,说不定比老妖婆更强,真是太‘棒’了!” “……” 杨阳突然有一种无力感:对这个人而言,似乎没有问题需要头痛,一切简单明了,勇往直前就是。 “唉,也许我是庸人自扰。” ****** “阳,你帮我劝劝他啦。” 第二天一早,希莉丝指着放在‘门’口一动没动的饭菜抱怨。杨阳不意外地安抚:“算了,他饿了自然会出来吃,而且肖恩是幽灵,不吃东西也没关系。” “那上班呢?” “你就让他休息几天,我已经跟诺因打过招呼了。” “哼。”希莉丝很是郁闷。杨阳早就想说几句心里话,拉着她走进隔间。史列兰尾随其后,顺手关上‘门’。 “希莉丝,不是我说,你把肖恩‘逼’得太紧了。他刚刚恢复记忆,还在调适期,你应该给他点时间想想,而不是强迫他待在你身边。” “我也不想这样啊!”希莉丝烦躁地咬着大拇指,吐‘露’道,“本来他和我约好的,助我一臂之力,偏偏又是索贝克,又是莉,他自己也是一副恨不得远走高飞的模样,我…我怕他抛下我,回到他的徒弟‘女’儿那去。”杨阳的神‘色’缓和下来,搭住她的肩膀:“我明白,我也希望肖恩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可是这样对索贝克太不公平。他和我们旅行的时候,都隐藏自己——他能做到,你为什么不能接纳他呢?” “没这么简单,阳,他现在是我们的敌人!” “这个嘛,他应该不会和肖恩为敌,我们要面对的还是罗兰城主。” 希莉丝抿了抿‘唇’,干脆把话说开:“阳,如果索贝克要加入我们,我举双手欢迎,可要我把肖恩拱手相让,我做不到。”杨阳抠抠脸颊,好言劝道:“希莉丝,你就当肖恩出去旅行,借给索贝克十天半个月。肖恩会回来的,他不会不守诺言,也舍不得你。索贝克苦了一千年,需要师父的安慰。他心情一好,说不定疯病就痊愈了。他也不会让任何人利用肖恩,绝对把他从头保护到脚。”希莉丝拉长脸:“你的意思是我利用肖恩?” “呃,我不是……” “够了!如果肖恩要走,我不会阻拦!”希莉丝踏着重重的脚步离去。杨阳看着她的背影叹气:莫非我的感化力变弱了?这是第二次失败。 垂头丧气地回到房间,正左顾右盼的‘侍’‘女’喜容满面:“满愿师小姐,维烈宰相来了,在里面。” “哦。”低落的心情顿时‘阴’转晴,杨阳高兴地推‘门’走进。依然闭着眼,一袭简朴风衣的黑发青年微笑迎接,温润的嗓音是不变的宁和:“杨阳,史列兰。” “维烈好。”乖宝宝礼貌地还礼。杨阳欣喜地坐在对面,动作娴熟地泡茶:“饭吃过没?今天怎么想到来看我?是不是又病了?脸‘色’很不好呢。” “不是,我灵魂出窍去见王,有点累而已。” “见过菲莉西亚了?她怎么说?” 维烈接过边缘镶蓝纹的白瓷杯,苦涩地笑了:“不瞒你说,王竟然拒绝见肖恩。”杨阳大吃一惊:“怎么会!她、她生气了吗?” “看样子不像,但我也搞不清王在想什么。”维烈啜饮甘香的‘药’草茶,一贯安详的俊容此刻愁眉不展。杨阳也烦恼地拨着杯柄。只有史列兰浑然不知世事,一口茶一口包子逍遥得很。 “这下伤脑筋了,要是肖恩知道……不过作为灵体一千年,又家破人亡,谁都会生怨。” 王的怨气不是这么简单的程度!维烈在心里哀号,有时他真是不堪负荷,但是自己造的孽只有自己消受。 魔界宰相的教训告诉我们:人要三思而后行,破坏容易,收拾难。 “不能实话实说,就说菲莉西亚很虚弱,需要暂时静养。”杨阳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借口。维烈不安地瞅着她:“能行吗?”杨阳竭力忽视良心的刺痛,咬牙道:“肖恩很好骗,没问题的。” 想到友人知道被养‘女’拒之‘门’外的反应,维烈也选择当缩头乌龟,瞒多久是多久。 “唉,真怀念以前在地球的日子。”那时的人际关系多单纯,哪像现在错综复杂,连个头绪也理不出来。 “杨阳,你想回去?”见‘女’儿神情抑郁,维烈非常心疼。杨阳回过神,笑着摆手:“我是很想,但这里的事不解决,我回去也不踏实。” “嗯——”维烈沉‘吟’片刻,道,“如果是去散散心的话,我……”没等他说完,杨阳听出言下之意,‘激’动得站起来:“你能送我回去!?对哦,就是你把我寄养在那边的嘛,唯叔叔也是你创造的。”维烈笑了笑:“嗯,所以短时间的话,我可以开个空间‘门’。”杨阳兴奋得差点手舞足蹈。 “我也去。”史列兰不甘被冷落,‘插’口道。 “当然,维烈你借给他一套衣服,或者用幻术,我去里面换。”杨阳一溜烟冲进卧室。 来到这个世界时穿的衣服她还细心地保留着,但穿上后,感觉紧了点。杨阳蹦蹦跳跳地回到客厅,只见史列兰站着让维烈编辫子,上身换了件白衬衫,下身还是老样子,长‘裤’和皮靴,看起来倒不突兀。注意到她的视线,维烈歉然道:“对不起,我没准备鞋子,幻术对他不起作用。” “没关系,这样很好看。” “杨阳也很好看。”史列兰真心赞美。黑发少‘女’回以灿烂的笑容,突然啊了一声:“要不要通知昭霆?还有其他人?” “不行,昭霆还不要紧,诺因他们去会影响法则。我是不受命运管辖的摩苏,史列兰是神,你本来就是地球人,出入不会有事。” “那就算了,这会儿那小妮子八成在练习,下次再叫她。” 维烈在四个角落放置法器,隔绝魔力外泄,也防止有人贸然闯入。然后‘吟’唱简短的咒文,他的异能包括‘操’纵空间,之所以使用咒语,是方便控制。 随着一扇光芒闪烁的‘门’扉逐渐成型,杨阳又问道:“对了,这‘门’通向哪里?万一从路中央冒出来,我们就要上报了。” “放心,那边也是‘门’,慢慢走出去就行了。” “哦。” 数秒后—— “男厕所的‘门’?倒是够偏僻了。” “……对不起。”维烈窘得耳根都红了。史列兰好奇地东张西望。重归故土的杨阳压根不在乎这点小事,笑道:“没事啦,不过这里的空气不太好,我们快出去吧。” “等一下。”维烈在‘门’上设了个结界避免误入,又挂了块“损坏,修理中”的牌子,才无后顾之忧地走出去。 ‘门’外是铺着瓷砖的长廊,杨阳判断是商铺大楼的内部。听到脚步声,一个身穿蓝衣的清洁工转过头,正好和史列兰打了个照面,当场石化。 “要帮你买顶帽子。”杨阳笑嘻嘻地道,一左一右勾住两名同行者的胳膊,意气昂扬地宣布,“好,出发!” ****** 回到久违的地球,杨阳的心情不用说是雀跃的。 而史列兰是新奇,触目尽是前所未见的事物,虽然那些看到他就发呆的男‘女’和在魔导国没有区别。维烈回忆起摩耶的生活,老人的‘毛’病——怀旧发作,直到被‘女’儿推进***室。 “杨阳,那个……”他全身僵硬,清俊的脸庞浮起不自在的红晕。 “哎呀,试啦,我特地帮你选的哦。”杨阳比对手里的两套大衣,“唉,轩风在就好了,我对流行不清楚。”一名服务生不失时机地抢上,滔滔不绝地介绍。更有好几个围着史列兰评头论足,帮他设计造型。 杨阳也买了一件,她被召唤的时候是初‘春’,刚刚问了声,年份一样,季节却变成了深秋十一月,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了,只好破费。还被化妆品柜台的小姐抓去美容,盛情难却。 “会不会很奇怪?”杨阳小声问,她在被涂眼彩的前一刻逃回来,只扑了粉,抹了点口红,显得比平常有‘精’神。维烈是标准的爸爸看‘女’儿,越看越漂亮,满口称赞。史列兰点头如捣蒜,表示相同的看法。 两位男士都适合品位高雅的服饰,但是杨阳独排众议,帮史列兰选了一条背带‘裤’和一双登山靴,还有一顶鸭舌帽,掩盖他的美貌,免得他们一路遭人围观。 临到付帐,她才想起自己一‘毛’钱也没有,出了一身冷汗,却见维烈掏出一只皮夹,里面满满是百元大抄和金卡。 “维维维烈,那个……” “菲亚斯他们帮我办的。”魔界宰相‘露’出温馨的浅笑。杨阳松了口长气,没有深想其中的意义。 在一楼的食品柜台,杨阳买了个正宗起司蛋糕,三人分着吃了。浓郁的味道,厚重的‘奶’香,化为‘唇’畔沁甜的笑意。 一切都和走的那天一样。商场外的街景映入眼帘,异世界度过的日日夜夜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作为普通学生的过去,杨阳情不自禁地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 家乡的空气,算不上清新,充满各式各样的污染,却那么令人怀念。 走在人行道上,杨阳可以感到路人惊‘艳’的目光。唉,都怪她两个护‘花’使者太引人注目,这时节又不好戴墨镜。 “我们去哪儿?”维烈在报亭买了地图,一边看一边问。史列兰探头瞅着。杨阳想了想,很快列出行程:“难得回来一趟,一定要玩个痛快——先去游乐场!晚上去吃肯德基或必胜客!来得及再到学校晃一圈!” 维烈和史列兰当然没有异议。 纯真的暗黑神在游乐场如鱼得水,开怀地跑老跑去,像个大孩子。魔界宰相在云霄飞车前望而却步,铁青着脸挥手:“那个,我年纪大了,心脏承受不起,你们去玩吧。” “真的不玩?我票都买好了耶。”杨阳十分失望。见状,维烈嗫嚅着想答应,听见一阵尖叫声,又退缩了。 “算了,你身体不好,万一呕吐就糟了。”杨阳体贴地道,拍拍父亲的肩,“我们马上回来。”语毕,牵着史列兰的手奔向排列等候的队伍。维烈笑着目送他们远去。 嘈杂的环境让他有点不适应,心境却格外宁静。上次来这里,是五百多年前,明朝成化16年,变化真大。西方应该也不小。那个小丫头和那个温婉的‘女’子,都早已不在人世了。(注:这段内容在外传《东之‘玉’,西之银》里,讲述维烈在地球追席恩的经过,是个不保证会挖的坑) 时间飞快地流逝,仿佛穿过指间的沙。一转眼,就物是人非。他走过沧海桑田,走过‘潮’起‘潮’落,总是目睹一个又一个朝代灭亡,一批又一批人死去,过眼云烟,转瞬成空,只有淡淡的惆怅,在漫长的岁月中沉淀。 “维烈——”清脆的呼唤远远传来,撕破过去织就的‘迷’雾。身穿套头‘毛’衣和红格子裙的少‘女’和头戴鸭舌帽的青年手牵手跑来,另一只手拿着气球,黑亮的长发在风中飞扬。 魔界宰相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胸’口涨满名为“幸福”的情‘潮’。无论经历了多少痛苦遗憾,有这样的一刻,都不枉了。 杨阳给了他一个拥抱:“久等了!” “没有,玩得开心吗?” “嘿嘿,太‘棒’了。”杨阳跳了几下,黑眸闪烁着喜悦的光辉,“史列兰有点怕,一直闭着眼。”黑发神祗委屈地扁嘴:“是很可怕嘛。” “好好,我买甜筒给你压惊,维烈也来一个吧?” “这天气吃冷饮!?” “大冬天吃更过瘾。”杨阳不由分说地买回香草、巧克力和草莓口味的冰‘激’凌各一个。 “杨阳,我喜欢那个黄‘色’的布偶。”史列兰指着路边的小店。杨阳瞄了一眼:“皮卡丘?好,买给你。”史列兰爱不释手地抱着电气老鼠,幼稚的行为和绝美的长相形成鲜明对比,看得老板和客人傻了眼。 “也给诺因买一个吧。” “他?恐怕不会喜欢这东西,那把玩具小刀可能还会有兴趣。” “嗯,我们是该买点土产回去。”维烈帮昭霆和莎莉耶选了几只可爱的‘毛’绒玩具。杨阳东挑西拣,最后拿了把水枪,这玩意儿某人肯定喜欢。 又玩了几项温和的设施,三人一起乘坐“宇宙太空船”,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星际旅行,是那样的感觉吗?”仰望不若艾斯嘉美丽的夜空,杨阳涌出奇妙的联想。维烈沉默半晌,摇摇头:“不,更加…怎么说呢,空旷,一种无限扩展开来的感觉,又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包住。不过,我也只体验过模拟环境而已。” “哈哈,那个一定‘逼’真多了。” 因为快关‘门’,三人只好上街填饱肚子。虽然在高级饭馆用餐更有情调,杨阳还是选择轻松的肯德基店。 点了三个汉堡,四对‘鸡’翅,饮料,沙拉和土豆泥,温暖的气氛洋溢在餐桌上。 “史列兰,好吃吗?”抹掉他嘴角的沙拉油。 “嗯嗯。”含糊的发音。 “维烈,别那么斯文,大口吃,我还要叫呢。” “咳,杨阳,饶了我吧。” 来到实际阔别一年多的学校,时钟刚好敲过十下。深沉的夜‘色’里,铺着红砖的校舍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几扇窗还亮着灯,是补习班和夜校的人。 “真是不可思议,今年的三月我还在这里念书,感觉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会回来的。”维烈温柔地抚慰。杨阳回了个笑容。 “对了,维烈,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我们从警察局消失以后。” “这个…因为地点比较特殊,没有宣扬开来。” “什么嘛,我还以为我和昭霆成了报纸的头版呢。”杨阳耸耸肩,“也好,免得给唯叔叔添麻烦——啊,我要写封信,你能帮我放在客厅里吗?”维烈惊讶地眨眨眼:“你不见他一面?”杨阳苦笑道:“我还要回去,见了面,可能就走不了了。让他知道我平安就好,连同昭霆她们的份。” “好的。” 三人沿着街道离去的同时,对面的超市走出一个穿着白‘色’休闲西装的修长青年,五官清秀,鼻梁上不合时宜地挂了副墨镜,左手拎着塑料袋。他习惯‘性’地四下环顾,正好瞥见魔界宰相隐没于转角的背影,呆了呆,连忙跑向附近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敲打紧闭的车窗。 “什么事?”下滑的窗内传出年轻男子的嗓音,‘玉’般温润,又如冰清冷。 “你在啊,我刚刚看到一个和你很像的人,还以为你跑出来了呢。” “我跑出来干什么。”车中人嗤鼻。黑发青年笑‘吟’‘吟’地拿出一罐咖啡,递给他:“好啦,别摆这副死人脸,我们明天就回去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城市的空气。唉,明知自己身体多差,还老吃这种垃圾食物,这才是健康大敌。” 对友人的罗嗦置若罔闻,基连拉开易拉罐,喝了一口。 ****** 从地球带来的土产引起热烈反响,其中属昭霆最为‘激’动。 “你们居然不叫我去!”人形暴龙掐着魔界宰相的脖子摇晃,她还没胆掐表姐。 “给我住手!”杨阳把苦笑的父亲救出她的魔爪,“让你知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等你放假了会带你去。”昭霆这才一脸忿忿地休战。 莎莉耶高兴地把玩泰迪熊;希莉丝拿着最新款式的长裙研究穿法;惟独耶拉姆没感染到快乐的气氛,脸‘色’‘阴’沉:“你们会回去吗?” “啊?还早呢,起码要等战争结束。耶拉姆,我也给你买了礼物哦,尝尝看地球的美食。” “没兴趣。”看也不看一眼,耶拉姆走出房间。昭霆又是困‘惑’又是不满:“这死小鬼怎么了?”杨阳多少能了解师兄的心情,自从神官去世后,自己和昭霆就是他仅剩的亲人,听到她们要走,难怪他沮丧。 “昭霆,你去跟他说,我们会时常回来,这里已经是我们第二个家。还有,你迟早会嫁到这边,他不会寂寞。” “什、什么啊!”昭霆像个爆炸的气球般大叫。 杨阳‘露’出坏心的笑容:“哎哟,我有说你要嫁给谁吗?某人不打自招啊。”昭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狼狈地追着她跑,拳头‘乱’挥:“胡说!胡说!” “喜事将近啊。”丝毫不受影响的维烈坐着啜饮香茗,一派悠闲自若,被路过的昭霆扇了一掌。 “别嘴硬了,去跟耶拉姆解释清楚!”杨阳一脚将她踢出‘门’。跌跌冲冲的昭霆正好和诺因撞了个满怀。 “她怎么了?”跟在主君身后的军务长瞅着棕发少‘女’的背影,关怀地问。宫廷术士长兴致勃勃地‘插’口:“听说你们去地球旅行了一趟,是真的吗?” “对。”杨阳侧身让他们走进,用暗藏的水枪标了诺因一脸水,“嘿嘿,中。” “什么玩意儿!?”中城城主生气地抢过她手里的凶器,很快看出‘门’道,这回轮到杨阳尖叫着四下逃逸。 维烈起身迎接,脸上挂着温馨的浅笑:“弗雷德。”吉西安也笑意满满,大步走向他:“你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真是太见外了。” 等等,弗雷德?杨阳蓦地停步:这貌似是风之幽鬼的名字啊!诺因趁机往她后脑勺标水:“礼尚往来……咦,没水了?” “活该!”杨阳反身踹了他一脚,两人转为‘肉’搏战。吉西安瞄了一眼:“那是水系法器吗?怎么没有魔力‘波’动?”维烈摇手:“不,那是地球的玩具,谁都可以用,只要再装水就行。” “装水?怎么装?”诺因两个回合就把杨阳牢牢钳住,“这东西很有趣,你们还带回来什么好玩的?” “可恶!放开啦!”杨阳用力踩他,顺利挣脱出来,也是诺因手下留情,才让她逃掉,“你的礼物就是这把水枪了,吉西安的在那个袋子里,雷瑟克是这个。”她拿起一只包绒布的小盒,打开,里面是一枚造型别致的金属制品,线条洗练而刚劲,适合男‘性’佩带。雷瑟克奇道:“这是什么?” “领带夹。你可以用它夹斗篷,我觉得很配。”杨阳示意用法。雷瑟克诚恳地表示谢意。吉西安凑过来:“哦哦,很漂亮哦,我也喜欢——小阳,你应该买双份的。”诺因对他亲昵的叫法抱以老拳。 “你又不披斗篷,而且你不是有了吗,古龙水和威士忌。” “两瓶都是酒?” “不不,古龙水是香水,给你洒的,我们那儿都是有品位的男‘性’用这个。”未免他不满意,杨阳补充了一句。雷瑟克吐槽:“不如说是***的必备品吧。”两个损友立刻斗起嘴来。 诺因咕哝:“我的好象有点寒酸。”史列兰献宝:“我的皮卡丘借你玩。” “你得了!” “我不是给过你礼物了?”杨阳指指他脑后的紫绢发带。诺因的神‘色’顿时转好。维烈重新戴上龙形额饰,想起一件事:“啊,雷瑟克,把领带夹给我,我帮你附法。”不是所有的金属都能附加法术,比如铁就会干扰玛那‘精’灵的运动轨迹,这只是白金,没有问题。 “这个…太麻烦您了。”军务长很不好意思。要知道魔道具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何况这位施展的绝对不会是泛泛的魔法。 “没关系,举手之劳而已。” 苍白修长的食指流畅地构绘,在半空留下六芒星的印记,白金饰品轻飘飘地浮起,停在星印的中央。伴随着咒语的咏唱,三个颜‘色’各异的咒文圈凭空浮现,打出银‘色’的咒符,没入中央的施法对象。众人目不转睛地注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当最后一枚咒符附着完毕,咒文圈和六芒星都消失了,领带夹自动落回摊开的手掌,看起来毫无二致,只是表面流动着晶莹的光泽。 “好了。” “强。”吉西安暗暗佩服。不愧是魔族,竟然光凭咒语就完成这么高段的附法。 “你施了什么法术?”莎莉耶好奇地问。维烈微笑回答:“一个附‘预警’的‘绝对保护’,一个‘生命回复’,一个‘加速术’。”杨阳咋舌:“大手笔!”雷瑟克感‘激’地道谢。 在场没有人知道,多亏了魔界宰相的心血来‘潮’,军务长才能在之后的战争和两年后的大战捡回小命,一次还是来自施法者的攻击。 “肖恩还不死出来,干脆我们把这些统统吃光光。”希莉丝拿出装蛋塔的纸盒。杨阳叹道:“别这样,希莉丝,那是我特地买给他的。”莎莉耶翻着另一只袋子:“咦,这颗玛瑙是给谁的?还有这个‘玉’坠子?” “哦,是扎姆卡特和月的礼物。还有给拉克西丝陛下的香木扇和茶包,给轩风的化妆品,给贝姆特的风铃,给索贝克的香囊和佛珠。”虽然她不认为这位同伴有吃斋念佛的闲情,不过能化解他的戾气也好。 “你管那变态、老妖婆和贝姆特!”诺因狮子吼。杨阳不意外地‘揉’‘揉’耳朵,当作没听见。 “殿下,这是礼节。”雷瑟克劝戒。听到人家嫌弃自己上司,维烈只是笑笑。杨阳颇有‘女’主人架势地道:“你们忙吗?有空的话,一起喝杯茶怎么样?”雷瑟克重拾之前的问题:“刚刚昭霆跑出去了,没事吧?”昭霆算是他的士兵,而他向来关心部下。 “哦,她没事,去谈恋爱了。” “……原来如此。” “我有约会。”吉西安一边照镜子整理仪容一边拒绝。诺因已经稳当当坐下,不快地眯起眼。 “很急吗?”维烈面‘露’失望。吉西安一僵,笑着转向他:“呃,不急,还有时间…不不,我记错了,是明天。”维烈绽开欣喜的笑靥。杨阳冷眼旁观,只觉这两人的关系实在有够可疑。 借如厕偷偷施法通知情人更改日期,吉西安叹气:爽约,这还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 可是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法拒绝维烈的任何要求。 唉,亲爹我也没这么孝顺。耙耙白金‘色’的微曲短发,他疑‘惑’地走回热闹的客厅。 ****** 茶会到后面变成酒会,大家横七竖八地躺在房间主人的‘床’上,还有两个滚倒在客厅里。半夜,杨阳从噩梦中醒来,叹息着推开压在身上的黑发青年,帮身旁的父亲掖好被子,将缩在‘床’角的莎莉耶抱到自己的位子,小心翼翼地爬过史列兰、希莉丝两道障碍,终于覆险如夷地回到平地。 轻手轻脚地从橱柜里拿出‘毛’毯,帮两个损友盖上,再把炉火添旺,杨阳走了出去,深吸一口夜晚沁凉的空气,感觉‘精’神一振。 守卫还在加班,打了个无声的招呼后,她沿着长廊走向目的地。果然,‘门’缝里‘射’出淡淡的灯光。 悄悄推开‘门’,窗边的身影映入眼帘。相似的情景,让杨阳想起在以诺的那一夜。 棕发青年手捧纸卷,视线却对着窗外,调息般静静独坐,眼里有一种像是灰烬的情绪。听到动静,他反‘射’‘性’地转过头,却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是谁:“杨阳。” 这一刻,黑发少‘女’由衷后悔让他看这些日记,她抹杀了帕西斯心里的“肖恩”。 那个过于天真,老是闯祸,也澄澈闪耀的灵魂。 “别看了。”干涩的话语冲口而出。肖恩眼神一动,顺从地卷起纸:“我也看完了。” “……” 他卷得很慢,很专注,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杨阳,你觉不觉得我的人生很失败?”杨阳惊讶地睁大眼:“失败?” “我也许救了很多人,但我最想救的,一个也没救到,还被我害得惨不堪言。口口声声救人不救世,结果我救了谁?” “你不能这么想。”杨阳好不容易挤出声音,“那是命运的捉‘弄’,你已经很努力了!” “命运……”肖恩拿起桌上的丝带,开始细心地缠绕,“当年我离开导师时,是下了觉悟,头破血流也不回头。可是现在我怕了,我怕再失去。命运之神大概听到了我可笑的决心,让我尝尝违背他的苦头。他不报应我,报应在我身边的人头上,这真是最有效的法子,我尝到了自以为是的苦果。也许当初选择随‘波’逐流;或者像帕尔一样,当个为了保护重视的人不择手段的坏蛋还好些。” “不对!” 杨阳无法抑制地大叫,“不对!”战栗从指尖曼延至全身,为眼前的冲击。 她清楚这是个怎样的人:好心的傻子,顽固的笨蛋,永远学不乖,常常让人想痛扁,却带来欢笑和希望。在‘迷’惘、在动摇…… 就是这种坚定正直的人生观,在那个纷繁复杂、人心荒废的年代化为一道纯粹的光,照亮无数人的心。这不是‘肉’体的拯救,而是‘精’神的救赎。 琥珀‘色’的双眸凝视着黑瞳,深处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灰烬里的余火。杨阳调整呼吸,断续而恳切地道:“是,你学索贝克,是可以避免犯错。用怀疑的眼光看人,漠视无关的死亡,甚至滥杀无辜——你忘了当初的维烈!?你是怎么对他说的?‘玛格蕾特殿下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你要学他…学他们?草菅人命,只要身边的人好就好?” 肖恩的神情微微松动,泛白的‘唇’抿紧。 “去他的命运!”杨阳哭喊,眼泪夺眶而出,“我也诅咒命运!回家的路就在我身边,我却千里迢迢去找什么神器,‘弄’得我连他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约定、未来,全泡汤了!只剩下我,和他的回忆!我报仇,我杀人,我没有得到快感,一个星华就让我后悔!” “七千六百多人,我杀了七千六百多个人!他们不是活该,不是神官的陪葬,是我的罪!” “杀人是错的……是错的……” 压抑已久的痛苦汹涌而出,使她渐渐语无伦次,只是不停地哭泣。 “抱歉,杨阳。”肖恩伸出手,抱起宿命的另一半,粗糙的大手拂过她泪湿的脸颊,来到‘唇’边。杨阳尝到他指尖的泪,黄连般苦。 “不要再说这种话,你骂醒了维烈,他拉了我一把,你救了我们,你的人生没有失败。” 背上有节奏的拍抚平息了悲伤的‘潮’水,杨阳闭上眼,得以说出内心最想说的话。温暖的怀抱犹如一盏明灯,指引方向,散发出源源不断的光与热。 当年莉就是在这个怀抱里幸福长大,索贝克也是。 肖恩的死,不止是他个人的消亡,对很多人而言,更是理想的坍塌。 “其实我知道莉他们对我的憧憬,我不如他们想象的那样好。我也会生气,有时气得想杀人,可是那些孩子……我不能给他们一个坏榜样。所以我努力宽容,努力不放在心上,努力去帮助人。我是个笨蛋,我不会说大道理,只能以身作则,可是……” “你很好,真的,你是个最好的师父。” 一滴清澈透明的泪珠落在她嘴里,比她自己的更苦。 ****** 第二天一早,杨阳在友人怀里醒来,红着脸去帮宿醉的人们熬姜汤。肖恩把徒弟的日记搬回军官宿舍,暂时堆在‘床’上,准备买个书橱专‘门’放置。 餐桌上,摆放着烤面包片、煎蛋、香肠、熏‘肉’、腌火‘腿’、调好的水果沙拉、果酱、红茶和咖啡,以及杨阳买的中国特‘色’小吃,构成丰足的一餐,喷香的气息催动食‘欲’。 “这是给我的?”肖恩端详用红线串起来的护身符,翻来覆去很是喜欢。杨阳点头:“嗯,我特地为你求的,要好好保管哦。还有些吃的,在房里。” “哇~~~~” 本来满怀忧虑的众人见状松了口气,但维烈察言观‘色’,觉得友人并不若外表开朗,关怀地问道:“肖恩,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倒是你,贝姆特放你假了?啊,你有没有对莉说?” “这个……说了。”维烈竭力运转不听使唤的舌头,挤出心虚的谎言,“她不太舒服,不,是很虚弱,需要静养……”还没说完,他的脸就红到不能再红。杨阳惨不忍睹地掩面,哀叹父亲实在太老实。其他人也看出这段话水分满满。 肖恩顿了顿,道:“维烈,你不擅长说谎。”魔界宰相垂头不语。 “她不想见我?” 还是沉默。 合上眼,肖恩静止了约莫十秒钟,睁开眼时表情已恢复了平静,只有颤抖的声音泄‘露’了痛苦:“你跟她说,气我没关系,我永远爱她。” “……是。” “吃饭了!”希莉丝粗暴地敲敲盘子。吉西安响应:“对对,大家吃饭。”在座只有诺因完全不受气氛影响,一边看报一边喝冰咖啡。连昭霆和莎莉耶也缩着脖子吃饭。邱玲在状况之外,想问又不敢,偷偷对杨阳咬耳朵:“阳,你昨晚去哪儿了?我问‘侍’‘女’,她说你不在。” “哦,我有事出去了,对不起。” “下次带我一起去好不好?”在这个新环境,邱玲只熟悉杨阳,因此也只信任亲近她。 “呃……”杨阳有些为难,心想是不是干脆让父亲送这朵小‘花’回她的地球暖房。‘露’琦雅轻声呵斥:“邱玲小姐,别强人所难。”邱玲瞪了她一眼,闷闷戳盘里的煎蛋。 肖恩食不知味地塞了几口,对情人道:“希莉丝,有件事——” “如果你想见索贝克,就滚吧。” “不是的,我是想见他一面,把心里头的话都告诉他,但我会回来的,你能不能帮我顶一段时间?” 不可否认,这话还算中听,希莉丝‘胸’口的郁气消散大半,斜睨他,语气带上撒娇:“要快点回来哦。”肖恩微‘露’笑意:“嗯。” 笼罩在上空的乌云总算散了些,众人正要大块朵颐,响起敲‘门’声,一名情报部的官员快步走进,在上司耳边低声汇报。 听罢,吉西安看向希莉丝。后者会意消息必然和母城有关,脸‘色’苍白地站起来。 “出了什么事?” “叛‘乱’。” 第四章 破灭的局势(全) 杂草间满是嗡嗡低鸣的蚊虫,一只蜈蚣探头探脑地爬上丝绸裙摆,被急剧并拢的双‘腿’颠了下来。 讨厌!讨厌死了!! 抱紧膝盖,尽量缩成一团,北城的失业满愿师低声啜泣。 见状,快步赶回营地的蓝龙骑士轻不可闻地叹息,递给她一包干粮:“吃吧。” 看也不看,邱玲直接挥开:“我不吃!”‘露’琦雅也有些动怒:“不吃就不吃。”说着,将她丢上龙背。 飞龙无法长途飞行,进食和休息也必须满足,因此飞了近两天,她们才离开北城境内。再加上有个不合作的‘肉’票,一路挣扎不休,骂声不绝。 “放我下去!你这强盗,土匪!” “省点力气吧。”虽然存心要这个不知世事的小妮子尝尝苦头,但邱玲的倔气超出了‘露’琦雅的预计,两天来硬是连口水也没喝,强灌还吐出来,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死。 “拜托你,吃一点吧。”当晚,‘露’琦雅不得不认输,低头央求。 邱玲绷着脸不语,实际上,她是快支持不住了,但她还是做最后的坚持:“让我回去。” “你回去又能做什么?” “陪在史汀老师身边!”邱玲用沙哑的声音大喊,眼中珠泪盈然,“还有冰宿,罗兰城主!”‘露’琦雅抿了抿‘唇’:“即使我说他们是侵略者,你也不会信吧。” “在你们看来是侵略没错。”邱玲却承认了,嘴角泛起冷笑,“所以你们宁愿拥戴伯都那个杀害米利亚坦伯伯的凶手,那些除了‘花’天酒地什么也不会的王子。”‘露’琦雅一时无言以对。 “你们只要血统,不要其他,哪怕他们为了城主的位子争得头破血流,把百姓搅得民不聊生,也不要紧。” “可是,你也说了,这是侵略。是侵略,就不可原谅。”‘露’琦雅深深吸气,第一次正眼看待这个少‘女’,“罗兰城主是有能力,会把埃特拉治理得很好,但是埃特拉会被并入他的版图,丧失主权!” “主权总会丧失的。”邱玲有气无力地道,“别忘了拉克西丝陛下。” “……” “或者你说你们会归顺,那又有什么区别?民众不管上面坐的是谁,只要安居乐业——罗兰城主杀害平民了吗?” ‘露’琦雅震惊得全身僵硬,看着对方清澈明亮的眼,半晌,默默递出水壶。邱玲呜咽着喝了几口,眼泪扑簌簌落下:“我知道,我不能用我的眼光衡量你们,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换作我的国家被侵略,我也不会妥协。可是,这一切本来就和我无关啊!我只想和史汀老师在一起……” “我不会送你回去。”‘露’琦雅用冷硬的口‘吻’道,掩饰内心的动摇——她自己何尝不想那个人,“你回去只会被利用,不是当傀儡就是威胁史汀大人。” “罗兰城主才不会这么卑鄙!” 唉,刚夸她聪明,这会儿又笨起来。‘露’琦雅叹了口气,突然拔出背上的龙枪,转向不安挣动的坐骑:“怎么了,百榭?” 答案很快从上方出现,一股猛烈的气流刮得野草纷飞,缀满繁星的夜空下,一头火红的巨龙昂首飞近,形象威猛无匹。 五爪龙!还有人骑!‘露’琦雅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同于飞龙,五爪龙是真正意义的龙族,只有极少数英雄人物能驾驭,还是在能人辈出的古代,现今早已绝种,连龙将也只能驯服四爪龙。 一个温和的中‘性’嗓音洒落:“是蓝龙骑士‘露’琦雅小姐和邱玲吗?” “没错,尊驾是?”感觉来人没有恶意,‘露’琦雅稍稍放松戒备。邱玲踉跄站起,脸‘色’‘阴’晴不定。 “太好了!”骑手欣喜地催促,“萨姆,下去吧,别摆架子了。”红龙哼了一声,这才大摇大摆地降落。 跳下地的少‘女’约莫十七、八岁,一身冒险家的利落打扮,腰悬法杖,肩背弓箭,黑眸深邃如夜,‘唇’畔的笑意充满亲和力。身后跟着一个罩斗篷的青年,举手投足,散发出纯净脱俗的气质。 邱玲瞪大眼,扑了过去:“杨阳!”‘露’琦雅一呆:“您是…卡萨兰的满愿师杨阳小姐?” “如假包换,上次多谢你。”轻拍怀里的同学,杨阳绽开感‘激’的笑容。‘露’琦雅愣了愣:“您是说穆伦府那次?”原来那帮冒险家是…… “对,差点就被红龙骑士捅成稀巴烂了。” “你也见过那个变态大坏蛋?”邱玲抬起头。杨阳笑了:“嗯,我对他是没什么好感,不过我也不想说死者的坏话。”‘露’琦雅瞥了眼已变***形的萨姆:“您怎么会——” “哦,是萨姆感到这位蓝龙先生的气息,我才找到你们。”杨阳微笑行礼,眉间和煦如阳,“我是特地来接你和小玲,请务必让我尽地主之谊。” 几句简短的对话,蓝龙骑士就对眼前的少‘女’萌生出欣赏之情。她没有伊维尔伦满愿师那样机敏练达的智慧,却沉着稳重,别有一种令人信赖亲近的气度魅力。 比较自家的满愿师,真是……唉。 “迎接?”邱玲皱眉,退开几步,“你跟她是一伙的?” “一伙?”杨阳眨眨眼,脸上闪过了然,“哈哈,我和‘露’琦雅小姐可没有事先约好。看你们的样子,也不像有准备吧。”邱玲这才释怀,正要控诉‘露’琦雅的暴行,一阵怪异的声响打断了她的念头。 “哎呀呀,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露’琦雅小姐,竟然没喂饱我们的小妹妹,害这么可爱的小脸都瘦了。”杨阳活像登徒子地抚‘摸’邱玲红通通的脸蛋。‘露’琦雅尴尬地道:“对不起。” “没事,反正不急,我们就在这里歇一晚如何?”杨阳也猜出邱玲饿肚子的原因,没有真的责难。 “客随主意。” 杨阳拍拍同伴:“史列兰,把包给我。”暗黑神依言卸下空间包。邱玲和‘露’琦雅好奇地打量他:“这位是——” “你们好,我叫史列兰。”遵循杨阳的吩咐,史列兰没有脱下兜帽。但光是他的声音,就足以达成震撼效果。杨阳略带苦笑地解释:“他是我的朋友,长得有点…不好见人,请原谅。” “没关系,没关系。”两人表示体谅,尤其是‘露’琦雅。 先拿出一份营养便餐让邱玲垫饥,杨阳再开始生火搭帐篷,一力包办了‘露’营的事务。‘露’琦雅想帮忙却‘插’不上手,至于史列兰和邱玲根本不用指望。 萨姆已经吃过包里的龙之息,还是抓了只野猪当夜宵。杨阳的烧烤手艺得自肖恩真传,绝对没话说。 这里靠近中部,往北约四百公里是魔兽和瘟疫肆虐的北三省,向南飞行一天半就是首府里那。 杨阳煮了一锅浓香四溢的野菜菌菇汤,一壶咖啡和几只烘番薯,还有夹火‘腿’和煎蛋的培根,新鲜美味,难以置信是干粮。 “好好吃哦。”喝了口热乎乎的汤,邱玲感动得潸然泪下。杨阳笑着‘摸’‘摸’她的头,把这个显然娇生惯养的同学当成继昭霆之后第二个需要照顾的“妹妹”,同时不忘招呼另一个人:“‘露’琦雅小姐,别客气,多吃点。” “嗯。”蓝龙骑士依然戴着半边面具,和半遮着脸的史列兰像得引人发噱。 邱玲不时偷瞄他,帽檐下的鼻梁端正,‘唇’形完美得不可思议,优雅的下颌轮廓宛如大理石雕刻,捧杯的手指修长莹润——这样一个美男子,居然毁容了!? 这么说,‘露’琦雅也是……她看向同伴,心中的不满和敌意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同情。 “杨阳,我想回史汀老师身边。”一吃饱,邱玲就可怜巴巴地哀求。杨阳回以温和的眼神:“这个嘛,北城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你留在那儿,只会被利用,给赛因先生添麻烦。虽然来中城,也会被罗兰城主当作出兵的借口。”‘露’琦雅微微变‘色’。邱玲愤然提高嗓‘门’:“连你也说罗兰城主的坏话!” “你和他‘交’往的时间的确比我长,不过我有自信比你更清楚他的为人。”杨阳语调一沉,“我不是说他坏,他是个有为的统治者,所以必然有冷酷的一面。”邱玲一窒,沉默片刻,小声道:“你认识他吗?” “有过数面之缘,最初我觉得他是个和善的人,后来我对他敬而远之,我还曾经恨过他。” “啊——东城说你暗杀罗兰城主,难道!” “嗯,因为我以为他害死了我的心上人。”杨阳淡淡地道,漠然的语调掩不住深处的凄凉。邱玲张口结舌,无法想像这个文雅沉静的同学会做出那样的事。‘露’琦雅略一思忖,道:“是史汀大人的师弟,您的师父?”杨阳点点头,史列兰担心地握住她的手。 “对…对不起。”邱玲嗫嚅着道歉,满脸愧疚。杨阳勉强笑了笑:“没关系,都过去了。” “可是,我还是无法相信,他对我、对轩风、对冰宿、对朵琳姐姐都是那么好。” “对某些人好,也可以对某些人坏。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必须具备善与恶两面,将利益放在首位。” 想起赛雷尔也曾经为了大局漠视轩风被处以火刑,邱玲无语。 “好了,别想太多。”体谅她的心情,杨阳柔声道,“你穿裙子不方便旅行,这些天赶路想必也没有洗澡,我在帐篷里放了脸盆和衣服,你去洗吧。”邱玲转忧为喜:“好!” “拉克西丝陛下会接纳我们吗?”‘露’琦雅问道。杨阳为难地抠抠脸颊:“这个…我也不知道。史列兰,我写封信,你帮我寄给拉克西丝陛下。”临行前,诺因把姑姑的空间地址告诉了半身。 迅速写好短信,杨阳一边封口一边道:“我想拉克西丝陛下会接纳你们,即使赶你们走,罗兰城主也会用别的借口。”‘露’琦雅如释重负。 “我好了。”换上便服的邱玲探出头。 “哦,累的话就睡吧。” 邱玲早就哈欠连天,马上缩回去,推出一只装着脏衣服的脸盆。‘露’琦雅心下有气:“自己的衣服自己洗!”这丫头真不懂事。邱玲困倦地爬出帐篷,她从小被家人保护得无微不至,连纸屑都没捡过,哪里知道怎么洗衣服,挤一挤,搓一搓,绞也不绞就以为洗好了,转身回去睡大头觉。 ‘露’琦雅正要呵斥,杨阳摆摆手:“别这样,让她睡吧,她也很累了。” “唉。”无地自容。 杨阳拿出皂角准备反工,史列兰横臂阻止:“我来。”长指一挥,湿衣轻飘飘地浮起,裹进一颗殷蓝的水球,翻滚了几圈,水珠连同污渍一并四下弹飞。 “谢啦,史列兰。”杨阳接过洗干净的衣服。‘露’琦雅看得新奇不已,没想到有人会大材小用地用魔法洗衣服。 “要不要再来一杯?”杨阳举起锡壶,笑如‘春’风。‘露’琦雅情不自禁地抱以笑容:“好的,谢谢。”这些天她忧心母城和赛雷尔,又要照顾邱玲,心力‘交’瘁,此刻终于松了口长气。 “今晚放心睡,我这个朋友是优秀的法师,布了结界。有萨姆在,也没有怪物敢偷袭。” “您也是法师吗?”‘露’琦雅没漏看她腰间的法杖。杨阳不好意思地一笑:“我是四不像,既是法师,也是弓箭手。” “邱玲小姐她,只会一点召唤术。”‘露’琦雅啜了口咖啡,香醇的味道在她嘴里化为苦涩,“请您帮我劝劝她,我的话她听不进去。如今的世道,她再不学着警惕点,实在不行。” “嗯,我能理解你的顾虑。”杨阳瞥了帐篷一眼,“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她这样不也‘挺’好吗,无忧无虑,万事有我们顶着。”‘露’琦雅摇头:“你的想法和史汀大人一样,万一我们顶不住呢?” “没错,但真的到那一天,她一个人也不可能力挽狂澜。”这回轮到‘露’琦雅哑口无言。 “当然,必要的认识还是得有的,她也不笨,我会把我的经历告诉她,由她来判断。等见过拉克西丝陛下后,再带她去西境。诺因会妥善安置她,保证她脱胎换骨。” “咦?”‘露’琦雅不解。杨阳‘露’出无害的笑靥:“诺因他啊,从来不晓得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 “……”也许这位满愿师并不如外表和蔼可亲。 “宠爱不等于纵容。”杨阳敛起笑意,她的父亲就曾经犯过这样的错误,“我希望她幸福快乐,我们这些满愿师,大概只剩下她是干净的了。可是就像你说的,她不能不能学着警惕,所以真相她要知道。至于责任,就‘交’给我们吧。” ‘露’琦雅轻轻颌首:“我明白了。” ****** 创世历1038年萤之月(七月)2日,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亲自在王宫前面的广场迎接,顺便把政治中枢搬下来。目前的局势,窝在上界只会束手束脚。 两头龙降落的威势非同小可,一些大臣和仪仗队成员吓得脚软。 “拉克西丝陛下,您风采依旧。”杨阳语出肺腑,行了个冒险家的礼仪。不少老臣暗骂粗鲁不文。 “哦呵呵呵,小羊,你也很‘精’神啊,那个臭小子呢?” “他和您的记忆里一模一样,也就是完全没有长进。” “没出息的东西。”拉克西丝咬牙切齿。吉西安笑眯眯地招呼:“这位面生的大哥是谁?还有两位美丽的小姐?” “‘露’琦雅。”蓝龙骑士对他的轻浮印象差到极点,冷冷地道。邱玲本想提起裙角行屈膝礼,瞄见身上穿的旅行装,连忙改成鞠躬,声如蚊呐:“我是埃特拉的满愿师邱玲。” 虽然消息早就传开,群臣还是一片哗然。 “欢迎,邱玲小姐,‘露’琦雅团长。”拉克西丝礼节周到地还礼,“两位不必拘礼,就把这里当成家,好好休息。”邱玲十分沮丧。‘露’琦雅感‘激’地致敬。 拉克西丝用权杖指着史列兰,意思很明白。杨阳讶道:“诺因没告诉你们他是谁?” “没啊,殿下和陛下通话不是聊公事,就是吵架。”吉西安纳闷。众人汗颜。 “这样啊,那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杨阳无奈地示意某神脱下兜帽。 下一秒,除了她之外,全体石化。 “他、他脸上没有疤!”回过神后,邱玲大叫。杨阳一怔:“是没有疤啊。” “那你怎么说——”邱玲和‘露’琦雅异口同声。 “这张脸不好见人,不是吗?” “……” ****** 和在西境时一样,暗黑神造成的轰动效应久久不散,只有拉克西丝、吉西安之流神经比较粗壮的还能勉强保持清醒的神智,其他人全部呈痴呆状,一路恭迎的官员‘侍’者也统统傻在当地。 消息传开后,全首府的‘女’‘性’跟着沸腾,天天在宫‘门’外守望。 “祸水。” 当晚的洗尘宴上,拉克西丝摇着羽绒香扇叹气,深切后悔自己的好奇心。 宽敞豪华的大厅高悬数盏‘精’致的巨型水晶吊灯,,嵌彩石的墙壁镶以黄金烛台,点点灯火映照着香气扑鼻的‘交’际‘花’们,将她们妆点得更加娇‘艳’。 外形倜傥的绅士穿着礼服,手持高脚酒杯三五成群地闲聊。 衣冠楚楚的男‘女’,华丽的装潢把这里点缀成常人只能远观羡慕的梦幻之境,然而当容姿绝俗的黑袍男子携伴出现时,所有的视线和光芒都集中在他身上。 及地的黑发自然披散,走动间流泻出闪耀的发‘浪’,狭长微挑的双目也是宛如夜空的‘色’泽,琉璃般明粲,衣着式样朴素,只绣了一点银‘色’的边饰,却衬出一股超凡脱俗的气韵,丰姿秀逸,清冷高华。 长久的静默后,是压抑的议论赞叹。 “史列兰,你很受欢迎哦。”杨阳含笑道——她都被当成透明人了,可惜了莉莉安娜‘精’心的打扮。史列兰困‘惑’地侧了侧首,他对一室的目光毫无感觉,眼里只有身旁的少‘女’。而且他潜意识里,还以为自己是遭人畏惧厌恶的魔剑。 这么微小的动作,就掀起一片尖叫。在场的贵‘妇’小姐都卯足了劲摩拳擦掌,准备使出浑身解数俘虏这个极品。 “咳。”拉克西丝干咳一声,用几句场面话让众人安静下来,挥动权杖卸过杨阳的行礼,“不用客气,小羊,去跳舞吧。”她现在不但懊悔还头痛,美‘色’误人,何况史列兰的美简直不属于凡尘,如果他是罗兰派来的红粉炸弹,那真是威力无穷,足以瓦解权利中枢。最最糟糕的,他是魔封剑,魔导国世代敌视的邪神,这身份一暴光,不翻天才怪。 为什么卡萨兰不知不觉变成了魔族和黑暗神族的大本营?美丽的摄政王百思不得其解,她还不知道东城差不多是众神的庇佑之地,不然还要郁闷。 杨阳顺理成章地拉着史列兰步入舞池,引起一阵嫉妒的窃窃‘私’语,骄横的贵族小姐甚至不把神使看在眼里。由于肖恩用宿主的身体在订婚宴会上胡闹,不少人对杨阳印象极差,还有质疑她其实是魔族的传言。 “我不会跳舞。”黑发神祗手足无措。杨阳笑道:“我教你,别怕,来,手给我。” 这方面的天赋,史列兰显然比诺因高多了,几个转折就把握到诀窍。虽然杨阳本身的舞技并不算高明,但是他举手投足间,自然散发出高贵的风采,令人目不转睛,心醉神‘迷’。 一曲舞毕,杨阳毫不留恋地牵着史列兰走向角落,半途被一帮人堵住,脱身不得。 她虽恶补过礼仪,对社‘交’辞令可一窍不通,只能赔笑敷衍,尽量少说少错。而史列兰更是一头雾水,幸好那些老油条面对他的绝世容光也说不出话,只能对杨阳旁敲侧击。 正焦头烂额,宫廷术士长过来解围,风度翩翩地化解了她的难堪。杨阳投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开始寻找同学的踪迹。 邱玲和‘露’琦雅也参加了宴会,和杨阳一样,风头全被史列兰抢光。不过她们是‘女’‘性’,自有男人关注。蓝龙骑士脱下鳞甲,换声一袭得体的洋装,面具也换了一个,半‘露’的‘艳’丽面容反而更引人遐思。相形之下,没人注意娇小不起眼的北城满愿师。 讨厌。邱玲郁郁寡欢地垂首,退了几步,看着被人群包围的‘露’琦雅,再瞧瞧有两位美男子陪伴的杨阳,更是失落,内心隐隐有一丝嫉妒。 在北城,因为她是赛雷尔疼爱的小妹妹,即使她的姿‘色’不算出众,还是有很多人巴结。而这里,根本没人理她。 我想回去。越想越伤心,邱玲‘抽’‘抽’鼻子,眼眶浮起湿意。 “可以请你跳支舞吗,可爱的小姐?”略带调侃的中‘性’嗓音蓦然响起,邱玲愣愣抬首,只见杨阳不知何时来到面前,一手抚‘胸’行绅士礼,于是下意识地回了个淑‘女’的礼节。 “多谢赏光。” 不顾宾客们错愕的瞪视,杨阳扎起长发,牵起邱玲的小手走向大厅中央。 一时间,只有两个少‘女’翩翩起舞,明明惊世骇俗又异常合衬。清俊的容颜神采飞扬,舞姿潇洒而不失温柔,带动原本手脚僵硬的舞伴渐渐放开,绽‘露’欢容。 “好帅哦!”一个贵族千金低呼,兴奋地拉扯一旁的中年绅士,“爸爸,爸爸,他真的是‘女’的吗?” “呃,当然……是男…是‘女’的。”可怜的父亲也糊涂了。拉克西丝笑‘吟’‘吟’地道:“小羊很有‘性’格呢。”克鲁索‘揉’着太阳‘穴’,不作回答。 “振作点。”杨阳耳语,“这个世界哪里都不是我们真正的容身之所,当初的北城对你而言也是陌生的,所以‘花’点时间,慢慢适应。”邱玲回以羞赧的笑容:“嗯。” 史列兰紧紧盯着眷恋的身影,眉间流‘露’出不安。见状,‘露’琦雅轻笑:“瞧你,像被母亲抛弃的孩子。”两天的相处,她已看出史列兰的心智年龄十分幼小。 是这样吗?史列兰一怔,这时香风扑面,熏得两人险些打喷嚏。一群活像‘花’蝴蝶的美貌***和未婚‘女’郎娉娉婷婷地走近,围住“猎物”。 史列兰谨记诺因的教导,一概不理会陌生人的搭讪。而‘女’士们也不介意他的冷漠,反而觉得更‘迷’人,自吹自擂、互相攀比得越发热切。 “哎呀!”突然一人佯装踩到裙摆,跌进垂涎不已的怀抱。接触的瞬间,片断的画面流入史列兰的脑海。 “走开!” 不假思索地推开她,暴怒的大喝震惊了所有人,随之肆扬的冰冷杀气令血液冻结,可怕的威势笼罩住整个宴厅。 人人僵硬失神,良久,凝结的空气才被一个颤抖的声音打破:“史列兰?” 因为有和死灵王对峙的经验,杨阳才能挣脱这前所未有的恐怖,但也是汗流浃背,两‘腿’发软,更不用提那些昏厥的弱质‘女’流。史列兰大口喘息,似乎正努力控制自己。 “杨阳。”压抑的语调隐含求助。黑发少‘女’急忙奔过去扶住他,走到‘门’口才想起‘交’代:“各位,抱歉,他不太舒服,恕我们先告退。”同时向邱玲投了个歉然的眼‘色’。 第二个回过神的拉克西丝示意乐队奏乐,吉西安驾轻就熟地指挥‘侍’者搬走那几个惹祸‘精’,发言安抚,总算让气氛恢复如初。 是神威。不过,那家伙干嘛发那么大的火?冷眼旁观的萨姆暗忖。 “到底怎么了呢?”‘花’香醉人的庭园里,杨阳让还在生闷气的神祗坐在湖边,轻拍他的背,等他平静下来以后,才柔声询问。史列兰抱着膝盖,半晌不吭声。 “我好生气,也好怕。”悦耳如天籁的声线明显不稳,“我差点杀了她们。” “……是吗?”杨阳又出了一身冷汗,强烈意识到这是个不定时炸弹,还是原子弹级别,更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生气,可以说吗?”史列兰抿了抿‘唇’,断断续续地道:“我…我也不太清楚,那个‘女’人的想法。我不懂,只觉得好脏,好恶心。” 不可饶恕!亵渎的人类! 灵魂深处有个冷酷的声音大喊,带着扫平一切的破坏‘欲’,急于破壳而出。史列兰拼命按捺这个疯狂的念头。杨阳担心地环紧他,叹了一大口气:原来如此,她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帮表面娇怯怯的贵族小姐背地里有多龌龊,从奴隶‘交’易和香都就可见一斑。 何况她们妄想染指的是一位尊贵的神明,难怪史列兰发怒。 “不是的。”暗黑神低语,“我不是为我,她们想我,我不会跟她们计较,可是……那个时候,我好像想起什么。”杨阳听得茫然不解。 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但是不能遗忘,为了避免发生类似的事态。 “是贺加斯。”回忆忽然清晰,主掌毁灭的神祗抬起头,辉映星辰的双眼反‘射’出冷质的光,“宗教审判,异族***,狩猎游戏,残酷美学,禁忌研究,食婴,物‘欲’攀比,‘性’堕落,弑神计划,还有……塑造和神一模一样的玩物。” 杨阳骇然无语:老天!那都是些什么人啊,居然做得出这么变态的事! 就算被神罚也不为过,不,一定会被神罚。 看到自己的“哥哥”被亵玩,不发疯才有鬼。 果然,史列兰垂下头,幽幽地道:“我灭了那个年代,然后贺加斯杀了我。”杨阳呛了一记,瞥见他凄冷的侧面,恍然大悟:“他不知道?” “嗯。”回音带着哭腔,像受了委屈的孩子。 “乖,别难过。”杨阳怜惜地抚‘摸’他柔顺的长发,心里像有小针戳刺,“贺加斯肯定也不好受,而且你想起来了,也算复活了吧。”史列兰摇头:“我只想起一点点。” “呃……”杨阳尴尬地抠抠脸颊。史列兰眸光转柔,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汲取她的温暖,以安抚心底狂暴的杀意。 她身边有种宁和的气息,光是呼吸着,心就渐渐平静。 “杨阳,以后我再生气,你要马上阻止我,我…我怕我控制不住。”进入破坏状态还能挽救,一旦进入毁灭状态……史列兰打了个寒噤,全身如坠冰窖。 那将是万劫不复,即使挡在面前的是贺加斯、诺因、杨阳,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屠戮。 奇迹不会再一次发生。 这是根植于他灵魂的本能,无法消除,无‘药’可救。 “当然啦。”没察觉他的担忧,杨阳就事论事地道,“这里可不是西境,你惹出‘乱’子就糟了。唉,一会儿还要去向拉克西丝陛下道歉。”史列兰面‘露’愧疚:“对不起。” “说什么呢,又不是你的错!该打板子的是那个臭丫头!”杨阳说着也来气,眼前的人是她放在心尖呵护、爱怜的珍宝,那帮思想不纯正的‘女’人竟敢拿他意‘淫’,罪无可恕! “我们早日回西境,那边对你的成长比较好。” 话说回来,让一对孪生兄弟分别背负创造和毁灭的宿命,真是太残酷了,不是注定会对立吗。 想到这里,杨阳窝火至极,不禁暗暗咒骂: 命运之神绝对是个王八蛋! “阿嚏!”与此同时,某位神祗打了个喷嚏,不在意地看着手里的防所,苦思该施与什么恩惠,才能让这个可怜的生命熬过命盘的摧残。 唉唉,神真不好当啊,真想罢工不干了,连薪水都没有。 ****** “那个白痴暗黑神在搞什么!” 在龙背上滚了两圈,帕西斯烦躁地坐起,破口大骂。 因为史列兰的状态起了异变,连带贺加斯也受到影响。 幸好有神器[止息之戒]、咒带和黑龙王的‘精’神束缚,小小的闹腾很快被压制下去,不然今晚又没好觉睡了。 一抬头,满天星光映入他澄碧的眸,无边无垠的苍穹泛着幽冷的莹蓝,金轮月不若往常明亮,笼上一层‘蒙’胧的轻愁,‘迷’离如雾。 “唉,凄风冷月,为什么我不能偎依在柔软的娇躯旁,而要躺在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上面?”银发青年用唱歌般的语气自问。亡灵龙没好气地道:“那就滚下去!” “小克克,别气嘛,我又不是嫌你。”秀丽的死灵法师笑‘吟’‘吟’地安抚,拨了拨散发,眼中‘射’出冷光,“走,去军营。” 中城和东城的北方边境,两军在此遥遥相对,僵持了半个月。空之月下旬,一位大公爵自动请缨,“赶走那些讨厌的臭虫”。摄政王允了他自大的请求,胜利了当然最好,失败了,也可以给其他不自量力的‘门’闼贵族一个教训。 结果就如许多人预料的那样,当造价昂贵的重骑兵好不容易通过水池星罗棋布的沼泽地,不及摆开阵形,东城方面的指挥官就果决地发起进攻,大量的远程武器和气势汹汹的雷击打得卡萨兰军灰头土脸、伤亡惨重。还没缓过气,铺天盖地的箭雨又倾盆而下,造成惊人的出血。效法‘阴’险的主君,弓箭手们尽量瞄准坐骑。实践证明,马身上的护具是几乎无用的,惊慌的战马还踏死不少骑手,笨重的铁家伙一栽下地就动弹不得,在马蹄下化为‘肉’块。尽管公爵大人咆哮敌人不守骑士规则,竟然‘射’马,也没人理会他的愚蠢发言。 ‘乱’军中,少量的弓兵和法师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从两侧包抄的突击骑兵粉碎了卡萨兰军的逃跑念头,正面是庞大而密集的长矛兵方阵,节节败退下挤压到后面上岸的步兵,约三分之一的成员沉入水底淹死,最后是奉命镇守此地的拉‘蒙’少将带队来救,才让残军退回西岸。 不用说,留在战场上的盔甲武器让伊维尔伦军发了笔横财,美得罗兰乐滋滋。后遗症也不如拉克西丝预计的理想,公爵不但把战败的责任推给部下,还大肆宣扬敌人是靠卑鄙无耻的诡计赢得胜利,反而‘激’起贵族们的复仇心。 但是,东城的形势虽好,帕西斯却没有很乐观。占领地的增多固然能得到巨额财富,在平定前却会造成补给困难。卡萨兰军大可避免决战,利用自己对领土的控制和机动优势,对付他们的弱点,目前的北城就是个例子。 如果只是防守,除非使用禁咒,否则中城休想越雷池一步。问题是:他们是侵略的一方。 戒备森严的城塞早早发现飞近的巨龙,确认暗号后打出欢迎的旗帜。轻巧落地的青年身穿洁白的军装,银发高束,姿态洒逸,优雅中透出英气。在场的官兵一致行礼,向这位无职在身却地位超然的初代国王表示敬意。 光复王的生平已被历代王室渲染得极富传奇‘色’彩,罗兰本人也曾说,他的武艺全得自师父传授,而且连他一个零头也不及,可见帕西斯本领之高强,何况他还是位优秀的法师。 这个年代,人们崇拜强者。 帕西斯本人却很郁闷,自从他的真实年龄暴光后,投怀送抱的美人大为减少,虽然他不敢碰(怕被菲莉西亚阉割),但看着过过干瘾也好啊! “不用客气。”大刺刺地挥手,他快步走向还亮着灯的军用设施。伊维尔伦军虽注重纪律,却不像卡萨兰一样,有着鲜明的等级分野,所以他轻慢的态度没有引起不满。不过职责上,前来迎接的将官还是要问一声:“费尔南迪先生是回来休息吗?我马上派人准备客房。” 东城在边境线上修建了大量的防御工事,围绕海德‘门’要塞形成固若金汤的防卫圈,在不久的未来会成为向外征战的跳板。这里的负责人是海蓝军团长瑞恩,一名‘精’干的海军将领,因为海德‘门’要塞也是水陆补给的转运站。而他的顶头上司羽族将军席斯法尔坐镇首府,继续征兵事务,与拉克西丝互相牵制。 顺了顺肩章的穗带,帕西斯笑道:“不用,我只是来看看,最近手痒,想大干一场,彼此知会一声,免得冲突。”瑞恩点点头,引他走进会议室。 “小气”的徒弟罗兰没有把军队借给师父玩,而是封他做客卿,专‘门’派了一队护卫保护他,对外宣称是特殊行动的指挥,这样既正了帕西斯的地位,又方便他爱晃哪儿晃哪儿。 所以帕西斯有参与军议会的权利,之前的战斗也‘插’了一脚,赶跑逃难的流民。 拉克西丝可以毫不迟疑地把民众推出去当挡箭牌,罗兰这边就有点手软。他的乖徒儿头脑好心计深,却有两个弱点:一,对平民太仁慈;二,对异族太信任。后一个还没什么问题,异族确实不比人类狡猾,但是罗兰再不心狠一点,今后面对拉克西丝和诺因会吃亏。像‘肥’猪国王还在的时候,他若做得更绝,某些计划推行起来会容易得多。 有消息贵族们又有动作,这次是两位侯爵。也许拉克西丝想借罗兰之手削弱保守派的势力,但这同时也是自挖墙脚,何况以逸待劳,中城必败无疑。不过从长远利益着想,抛弃无用的累赘提高军队的管理是正确的,这也是短期内唯一的办法。那么‘诱’敌深入一决胜负的可能‘性’相当高。在此之前应尽量拖延战事,让远征军疲于奔命,不攻自垮。 目前拉克西丝的态度非常暧昧,看不出她有什么打算。不过她在战略上处于相当不利的位置,能够选择的战术极其有限。本来让东城陷入三线作战的困境是最好的方法,然而罗兰的闪电战术和南城的神权制度使这个希望化成了泡影。 需要堤防的是西城会坐收渔翁之利,还有拉克西丝一些看似不经意的安排…… 品尝‘精’美的甜点,啜饮自泡的‘药’草茶,帕西斯听着军官们做战前的细部讨论,暗暗点头:罗兰的部下无一是庸才。 “费尔南迪先生,您有什么高见吗?”瑞恩礼貌地询问。帕西斯回以魅力十足的浅笑,席间一半人红了脸:“嗯,对于军略我不是很拿手,不过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愿闻其详。” “拉克西丝应该会采取长期战,这一点我赞同诸位,那她有没有可能实行焦土策略?” “这…不太可能。”瑞恩小心地斟酌词汇,“幕僚团也提出过这个设想,但可行‘性’不高。要成功必须有两个条件:一,让民众乖乖配合的威望;二,杜绝干扰。现在的王室两样都不具备,百姓不会服从,我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烧田。如果摄政王陛下这么做,只会失去民心,使自己陷入绝境。事实上,我们反而想制造这种状况,煽动短视的贵族谏言,散播谣言,派出使者游说,这样就能轻易取得***土地。” “你说的没错。”帕西斯‘露’出赞许之情,“但是从长远角度看呢?扔一大群饥民,变成废墟的东境给我们,把主力移到西境。” 在场一片哗然,众将官都不是傻瓜,自然听出言下之意。瑞恩震惊地低喃:“摄政王陛下……竟然有这么大的魄力吗?”帕西斯咋舌:“别忘了她曾经在大庭广众诬陷罗兰,没证据就要把他处死。”那‘女’人有什么不敢做的? 想起这件事,顿时群情‘激’愤。一人拍案而起:“对!那魔‘女’是做得出这种事!她才没什么王者的慈悲!” 真打起来百姓也会遭殃啊。帕西斯不以为然,他对拉克西丝没有任何亲情,倒是颇为欣赏她。这个后代的‘性’格、行事风格和他很像,‘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安静!”瑞恩大喝,挥手示意众人冷静下来,神情凝重地注视帕西斯,“费尔南迪先生,您提醒了我们,谢谢。不过我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她真的舍得?” “一旦战败,基业也就不存在了,保存实力才是上策。”帕西斯喝了口茶润嗓,“卡萨兰是辆老破车,和我们正面较量决无胜算,她自己舍不得,却不会让侄子侄‘女’陪葬。证据是:苍穹军团和火鸟军团都移师西境,这在眼下的时机,是很不正常的事。而且我的探子查出最近有不少小股部队流动,国库也以清算名义在搬空。”说到苍穹二字时,他脸上闪过细微的‘波’动。 军官们‘交’头接耳,幕僚团也埋首商议。见状,帕西斯开始专心享受茶点。既然有了个方向,就不用他‘操’心了,这些‘精’明能干的家伙会办得很好。何况东城军已经歪打正着,只要加快进度就行。 果然参谋们的结论和他不谋而合:“我们必须尽快控制东部地区,还有几条主干大道。”几位将领表示反对:“快没问题,就怕敌人比我们更快!如今天干物燥,点火容易!”东城的军官多数是平民出身,对农务了解。 “不用担心,拉克西丝没有足够的兵力强制执行,也无法大张旗鼓地做这件事,否则她的王位第一个坐不稳。她放纵那些贵族,恐怕不止派他们送死,还有背黑锅的用意。即使我们不煽动,那帮白痴也会自己出手。” “费尔南迪先生所言极是,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放弃东境也意味着舍弃那些领主和总督,只要证实消息确凿,就会倒向我们。贵族没有统一的指挥,跟不上我们。再放出拉克西丝要卷款逃跑的风声,不愁首都不翻天。”说话的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仪表堂堂,笑容可掬。法师思虑缜密,常在军中担任要职。 帕西斯认识他,确切的说是神官认识他,此人就是指挥暗影部队袭击西芙利村的头领,好像叫多古来着。他不禁觉得这情景十分怪诞,饶富兴味地盯着对方直瞧。多古被他看得很不自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对了,那些财宝怎么办?运到西境太可惜了。”一名军官扼腕。帕西斯一句话搞定:“‘交’给盗宝者协会。”藏在国库里没办法,路上嘛……哼哼。 “万一他们‘私’吞……” “信誉信誉,不要质疑人家的信誉。”帕西斯摇摇食指,道貌岸然地教训,“他们抢了又能逃到哪去?那可不是一箱金子,是很多箱。只要给他们合适的价码,不会有问题的。”众人想想不错。 “目前北城还没稳定,拉克西丝应该会设法拖到秋收后和我们决一死战,在这段时间就陪她玩玩吧。”帕西斯笑嘻嘻地道。瑞恩惊呼:“您要亲自出马?” “哎呀,我当然不会孤身犯险,只是召唤一群小弟帮忙,你们不要吓着。” “不会是……不死怪物吧?” “宾果~~~” 众人黑线满面,他们是不歧视死灵法师,但让他这么胡搞,罗兰的名声……伊维尔伦的名声…… “安啦,我都准备好了。”帕西斯掏出一卷羊皮纸递给瑞恩,“照这上面写的宣扬,哪怕我率领魔族也没关系。”他可不会给乖徒儿添麻烦。 只看了几行字,刚直的军人就全身发‘毛’,舌头打结:“这这这会不会太煽情了点?” “长夜漫漫,孤枕难眠啊。”银发青年如此‘抽’象地回答。 ****** 杨阳在王宫寸步难行。 史列兰坚持不肯留在房间里,跟着她到处走,结果就是招蜂引蝶到阻碍‘交’通。 看着那些搔首‘弄’姿的‘花’痴,被挤到角落的满愿师由衷佩服:那天吓昏的几个贵族小姐至今还没恢复神智,她们居然毫不畏惧,依然前仆后继。何况史列兰为了防止相同的事发生,释放出少许神威,还一点用也没有! “好了,小姐们。”杨阳不得不提高嗓‘门’,“我们还有急事找拉克西丝陛下。”她毕竟是神使,众人不敢当面对她无礼,只是大发娇嗔:“讨厌,再待一会儿啦。” “就是就是,陛下不会介意的。” “或者您让‘侍’从陪您去,史列兰留下陪我们。”…… “史列兰是我的护卫,怎么可以留下来!”杨阳动怒了:这些娇娇‘女’,真是太不懂事了!国难当头,还成天风‘花’雪月,毫无危机感! 众人吓了一大跳,史列兰适时施加压力,迫使她们让出一条路,来到杨阳面前,牵起她的手:“走吧。”按捺怒气,黑发少‘女’回以微笑,带着一个拖油瓶离去——自从在宴会上和她跳了一曲,邱玲就紧紧粘住她,活像宠物跟着主人,连带蓝龙骑士也尾随其后。 拉克西丝正在办公,这个房间两个月前还是由罗兰使用,现在当然易主了。 环顾了一圈,杨阳暗暗感叹。以她外行人的眼光,也看得出布置有多么奢华。地板和墙壁都是磨光的大理石,桃‘花’心木的桌椅镶嵌着金饰,六个大型书柜气派非凡,还有闪闪发亮的瓷器、名画、雕刻,丝绸窗帘刺绣‘精’致,连羊‘毛’地毯也是全手工织成。左墙挂着一面锦旗,百合纹边,中央是咬着剑的狮子,正是德修普家族的王旗,深绿的底‘色’和西境的深红相反。 唉,前途无“亮”。 目睹了东境的现状,再回想东城的强大富饶,杨阳实在无法对即将到来的战事抱以乐观的看法。 “哦呵呵呵,小羊,在发愁啊?”拉克西丝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杨阳赧然一笑,眉间郁‘色’略散:唯一的希望,大概只有这个人了吧。 “坐,满愿师小姐,史列兰大人,邱玲小姐,‘露’琦雅团长。”克鲁索端来香气扑鼻的红茶,他知道史列兰的身份,自然使用尊称。邱玲听者有意,偷瞄大大方方坐下的绝美神祗。她早就觉得史列兰的容貌风采不像一个护卫,这会儿更加好奇。‘露’琦雅满腹心事,压根没注意,问道:“拉克西丝陛下,请问我城的情况怎么样了?”闻言,邱玲也竖起耳朵。 “非常稳定,差不多已经是罗兰福斯的囊中物。”拉克西丝直言不讳,“赛雷尔说是养伤,实际被软禁了,不过‘性’命无虞。”杨阳松了口气,沉‘吟’道:“罗兰城主应该是在用他的名义做安抚工作吧。” “不然哪会这么顺利,不过北城也没人能反抗他。” 邱玲听得大皱其眉,她始终不相信罗兰是贵族口中的“‘乱’臣贼子”,对他的人格抱有根深蒂固的好感。毕竟,她曾亲眼目睹拉克西丝在竞技场“诬赖”罗兰,哪怕他哪天开着大军攻进中城,也是正当反击。 ‘露’琦雅浮起苦‘色’:“没办法了吗?”拉克西丝无奈地道:“很遗憾,那老狐狸的间谍网比我到位,‘弄’出点小‘乱’子还行,救人、***什么的就不行了。”邱玲在心里嘟囔:要你多事,罗兰城主会照顾好史汀老师。 “那他们要小玲回去吗?”杨阳‘插’口。邱玲双目一亮,满脸欣喜期待。 “不,因为‘露’琦雅团长是用比较粗暴的手段带她来这里,当时又有许多人目击,所以有谣言她被我这个魔族蛊‘惑’了心志,背城投敌,将会带领魔军占领埃特拉,自立为王。连带邱玲小姐身陷敌境,可能被当成祭品献给魔王了。” 对一位爱国人士而言,再没有比这更大的侮辱,‘露’琦雅气得眼前发黑。邱玲埋怨地瞪着她。杨阳哭笑不得。 “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你们就留在这儿吧。”拉克西丝泰然喝茶。邱玲鼓起勇气喊道:“不要!我要回去!” “你回去干嘛?被绑上火刑架‘净化’,或者做罗兰福斯的傀儡?” “你说谎!” “小玲,她说的是事实。”杨阳沉声道,“不然,赛因先生为什么不帮你们平反?”邱玲一震,首次正视到隐藏在美好表象下的真实,半晌,她摇摇头,用虚弱的声音道:“也许史汀老师不知道,他不是受伤了吗?” 唉,她可真固执。杨阳有些挫败。拉克西丝根本懒得理睬邱玲,道:“小羊,你找我有什么事?” “哦,我想回西境了。”杨阳指着史列兰,微微苦笑,“我们在这儿只会给您添麻烦,而且我很怕我说错话。”所谓言多必失,还是及早回到能够自由谈笑看书的米亚古要塞,省得和那帮贵族打‘交’道。 “呵呵,我倒舍不得这么个宝贝。”拉克西丝漂亮的碧眸在史列兰身上转了两圈,随即肃容正‘色’,“回去也好,帮我劝劝那个臭小子,别再‘混’了,干点正事。”杨阳忍俊不禁:“遵命。” “还有,那小子烦死了,要我把他的心腹还给他。吉西安这家伙也是保姆,不放心他的主子和商会——你们的飞龙多挤一个没问题吧?” “这个…萨姆恐怕不答应。” “百榭载两个是极限了。” 我可以把位子让给他。邱玲心道。拉克西丝咋舌:“这可头痛了,要他自己掏腰包,不如叫他杀头快。”杨阳抹汗:“不能用***吗?” “哈!他会借机揩油,把我榨得血本无归。战时空浮舟停航,只能用魔法师公会的传送法阵,那可不是一笔小钱。” “这样啊,我跟萨姆打个商量吧,实在不行叫史列兰威胁他。”杨阳无力地道。 “一定要把那财‘迷’带走,我准备和西城缔结军事同盟。”拉克西丝摇晃杯中涟漪的液体,沉沉吐出打算。杨阳睁大眼:“这…很困难呢。”中西两城打了近千年,积怨可不是一般的深。 “是很困难,但有吉西安的三寸不烂之舌就没问题。” “……” 蓦地,室内的六人同时感到脚下传来一‘波’震动,很轻,持续时间也不长。杨阳却心一紧,冲口道:“拉克西丝陛下,你们还没救出菲莉西亚吗?”邱玲和‘露’琦雅不解。 “你是说——”拉克西丝眼神一动,定了定神,道,“莉亚查遍了古籍,还是找不到相关记录,我又不能在这时候举行超度仪式,你知道的。”杨阳叹了口气,颌首表示理解。 “算了,反正那也只是菲莉西亚的身体。倒是索贝克,最近有他的消息吗?” “他啊,可活跃呢。”拉克西丝拿起一份报纸,示意参谋长‘交’给对方。杨阳一边看一边发抖:“这这…这是诽谤。” “没错!” 醒目的头版写着:千年的悲恋。内容大致是:当年光复王陛下自我牺牲,迎娶魔王以化解她的“戾气”,而魔王也确实蜕变成一个美丽又可爱的好妻子。可是好景不长,一个邪恶的法师分别囚禁了光复王和王妃,让本来要献给众神的孩子活在世上,他还坑杀了光复王忠诚的大军。如今,终于得见天日的光复王陛下要率领那些枉死的士兵颠覆这个罪恶的国家,大义灭亲,重建传播神址的美好国度。 “‘女’士们会疯狂吧,这种剧情最狗血了。”杨阳嘴角‘抽’搐。拉克西丝嗤之以鼻:“哼,所以明天他说不定就领着一群僵尸骷髅四处撒野了,去!分明本来就是死灵法师!”杨阳直视她,语气沉重:“您能下得了手吗,在战场上?” “我会毫不犹豫地捅穿他的心脏。” 杨阳无声地叹气。拉克西丝目光炯炯地凝视她:“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小羊,他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不是索莱顿。” “这我明白。”杨阳苦涩地笑了笑,沉默片刻才道,“但我绝对下不了手,那张脸……和神官一模一样。”拉克西丝体谅地道:“我会尽量避免你和诺因落到这个地步。”杨阳没有回答,若有所思。看出她在打什么算盘,拉克西丝变了脸‘色’:“喂喂,小羊,你不会又要以身犯险吧?” “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我要去。” ****** 罗兰对北城的占领很顺利。 前往弗兰提拉高原的部队已经出发了,其中也有他的人马。这一方面是为了避免落人口实,另一方面是给予部下建功立业的机会。这次远征几乎没有牺牲,士兵们固然为生还庆幸,也苦恼一无所获。他大肆削减了宫内的预算,加在军饷里。米利亚坦的享乐支出让他惊讶,这真是一笔天外横财,以此美了众将兵,却令忠诚的内政官大为气愤,暗地里诅咒年轻的征服者。 诅咒对罗兰当然毫无作用,不然他早就死了。 不过军功还是被渴望的,尽管他的近卫队不需要,他们已升到够高的位子,于是有了如上安排。政局的‘交’替也逐步落实,顽固派都被革除,换上他的人。至于暗中襄助的哈梅尔商会,罗兰并未特别礼遇。他可不想让这只蛆虫继续壮大,新商道的开辟会成为它的丧钟。 萤之月5日,重伤的大神官以惊人的速度痊愈,重回工作岗位。 “你这个冒失的小子。” “……对不起。” 瞪了弟弟一会儿,罗兰叹气:“算了,以后小心点,这两天别让自己累着。”他本想叫对方多休息一段时间,但这样法利恩一定会不安,担心主君对自己的评价降低。 唉唉,兄长难为。 “是!”法利恩高兴地应了声,开始浏览文件,很快就上手,分‘门’别类,处理得井井有条。 “对了,法利恩,我记得青龙骑士有个弟弟对吧?”随‘侍’武官只顾为情人端茶送水,东城城主只好自力更生。大神官立刻从脑中挑出记录:“是,名叫特亚修,曾经跟无名氏神官接触过,妻子是我城的法师,夫妻感情很好。”罗兰满意颔首,这等于为他添了一个砝码。 “帮我排个时间接见他。”瞥了眼桌上的沙漏计时仪,罗兰拎着茶壶起身,“你们慢聊,我去教奥黛‘露’。”身为新任北城城主的监护人,他必须煤田‘抽’空指导,这也是增进感情的方式。 “你可不许带坏她!”艾德娜叉腰道。罗兰当作耳边风,径自扬长而去。 年仅八岁的小公主天资聪颖,虽然还不到惊人的程度,却勤恳努力,有一种塌实的行政能力,可以预见会成长为优秀稳健的统治者,所以不怎么喜欢小孩的罗兰感觉当老师还‘挺’愉快。 奥黛‘露’没有积极要求见亲人,她得‘花’大量的时间学习,也乐于充实自己。事实上,她和兄姐们不亲,生‘性’沉默寡言的她是大人眼中的小怪胎。不喜欢玩耍,不喜欢打扮,更不像她那些庸俗肤浅的姐姐,成天拉长耳朵搜集宫里的逸闻,然后牢牢记在脑子里,像用图钉钉住一样。她喜欢看书,喜欢画画。 “奥黛‘露’,你想当法师吗?”看着笔记,罗兰微笑。这一页的纸角,有一根草绘的法杖。孩子毕竟是孩子,再怎么沉稳用功,偶尔也会开小差。 “咦!”知道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奥黛‘露’面红耳赤,“是的,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这是好事啊,又没人规定城主不能兼职法师。你的课业是太重了,过阵子我会帮你减轻负担,安‘插’一些兴趣课。”翻过一页,罗兰笑意加深,跃入眼帘的是一只潦草却传神的美丽生物,“这妖‘精’很漂亮,你很擅长画画。”看来初代城主的血统被这个小‘女’孩继承去了,可喜可贺。 得到夸奖,奥黛‘露’喜形于‘色’:“我也可以学画画?” “你喜欢什么就学什么,但是要定下一个真正的目标,不然会一事无成。”罗兰抱以鼓励而不纵容的态度。绘画陶冶情‘操’,魔法锻炼‘精’神,都是值得下苦功的兴趣,但沉‘迷’就不好了,这世上全才终究占极少数。 “哦。”奥黛‘露’想了想,道,“我还是希望代替父亲大人做个好城主,只要能够学画画和魔法我就满足了。”罗兰绽开发自心底的笑容,‘揉’了‘揉’她金棕‘色’的发。 批改得差不多时,他微微一震,抬头四下巡视,不确定地唤道:“师父?” “哟,乖徒儿,直觉很敏锐嘛。”一个清越的嗓音响起,随之出现的是一面悬空的大镜子,平滑清澈的镜面映出影象。光复王陛下坐在一顶舒适的软轿上,身下的座椅和头顶的华盖都是最高级的天鹅绒,绣着‘精’致的图案,衬以金银‘花’纹和各‘色’宝石,极尽奢华之能事,却在他沉淀了千年沧桑的碧眸里黯然失‘色’,光华流转中风情无限;清泉也似的银发简单地束起,在雪‘色’披肩上流泻出潋滟的水光,夺人心魄,一缕鬓发被长指随意拨‘弄’,另一只手举起下仆端上的葡萄酒递到‘唇’边,水晶杯与优美上扬的妃‘色’‘唇’瓣相映而辉,那是一笑天下醉的魅力。 这么强大的电力使小公主当场傻眼,金发青年长长叹息:“你可真会享受。” “哈哈哈,当然啦,我总得有点王者派头。” “那你的不死大军呢?”看来看去,只有晶羽、刃雾和黑耀三个。 “还没召呢。光是找这顶轿子,这个寝盖就‘花’了我半天功夫。”帕西斯眼珠一转,定在奥黛‘露’脸上,笑道,“好可爱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奥黛‘露’这才回过神,慌忙屈膝行礼:“我是奥黛‘露’欧斯达,很荣幸见到您。”她也听过光复王的大名以及他和东城城主的关系。 “哦,安迪的后人啊。乖孩子,喜欢什么?下次哥哥带给你。” “师父,你需要去恶补一下时政。”还哥哥咧,爷爷都不够辈分。 “切,我知道她是城主啦。”帕西斯甩甩手,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怎么样,有没有要师父帮忙的?”罗兰一字一字道:“你少给我添麻烦就是帮我了。” “我什么时候给你添麻烦了!?”呜呜呜,太伤他的心了。 “还没有。”罗兰拿起矮柜上的报纸,甩得啪啪作响,“这东西害我差点呛死,耳根子不得安宁,被一堆‘花’痴‘女’缠着问你的风流韵事!”帕西斯悻悻而笑:“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还有德修普和陛下,你真想……”罗兰蓦地噤声,因为帕西斯像感应到什么似地抬起头,划了个符文,一封信掉进他怀里。 等他看完,罗兰面‘露’调侃。 “情书?” “不,杨阳邀请我见面。” 沉默了一瞬,罗兰缓缓地道:“她应该是想劝你吧。”帕西斯默认,面无表情地将信撕成碎片。 “你最好跟她见个面,不然她恐怕会带着那位冲过来。”顾虑有奥黛‘露’在场,罗兰说得隐讳。帕西斯听懂他的暗示,狠狠咋舌:“啧,真烦!”由于神官的影响,他对杨阳是能闪就闪。 晶羽见机地递上纸笔,帕西斯只得怏怏不乐地写下单独会面的地址,寄了回去。 罗兰并不担心师父会被说服,杨阳没这个分量,换作肖恩,他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她和维烈一样爱管闲事。” “维烈?那个血魔?”奥黛‘露’忍不住‘插’口,脸‘色’发白。不是她胆怯,艾斯嘉世界的小孩晚上不肯睡觉都被父母用血魔之名恐吓过,就像魔界儿童的噩梦是基连。 “是啊是啊,他是个吃人的恶魔,奥黛‘露’要堤防他。”帕西斯惟恐天下不‘乱’地挑唆。罗兰不以为然,这种粗糙的吓唬只会造成心理‘阴’影,使人退缩而不是产生偏见,所以他把奥黛‘露’抱到膝上,温言宽慰。 和乐融融的景象让帕西斯感到一阵失落,眼神浮起朦胧的光辉。没看漏这股‘波’动,罗兰不快地眯起眼:“师父,本来你再怎么‘混’我也没意见,但既然闹得这么大,就请你至少拿点成绩出来,不然你我会沦为世人的笑柄。” “啊,那当然……” “这之后,你是要回到你的宝贝师父身边,或者和你的美人后代握手言和,抱着你的小公主共享天伦之乐,我都不管。”置若罔闻,罗兰一口气说完,挥手切断空间联系。 “……这孩子怎么了嘛!” 好半晌,帕西斯才反应过来,又是伤心又是委屈。刃雾斜睨这个没自觉的主子:“是罗兰才能忍你这么久,换作其他人早跟你划清界限了。”晶羽叹道:“没错,一直是他体谅你,你从来不为他考虑。” “我怎么不为他考虑了!?我不是站在他这边吗!” “真的?如果肖恩先生站出来,你能下得了手?” “这…这个……”帕西斯语塞。 “罗兰就是预见到这一点,才任由你游手好闲,可是你闹出这样的事,到时退出都没办法。不,你可以撒手不管,他怎么办?”晶羽咄咄‘逼’问,紫瞳涌出压抑已久的愤恨,“主人,我知道你仰慕肖恩先生,可是你苦苦挣扎的时候,他在哪里?他忘了你!逍遥太平地过他的日子!那些所谓的同伴也是!他们是对你有点情谊,但只有他们空下来,需要你的时候才会想起你!平常他们哪管你是死是活!还有那个杨阳,表面装得一副友好的样子,背地里却用怀疑的眼光看你!这会儿又找上‘门’当说客……” “够了。”帕西斯音量不大,却轻易压倒晶羽的怒气,“有些事不是不想放,而是放不下。” 妖兽们都满脸不平。 帕西斯啜饮酒液,沉思着。那段冒险生涯他确实很快乐,但只有莎莉耶他是付出了真心,其他人不过是顺带保护。后来产生了一点感情,但程度和杨阳他们差不多,没啥好计较。 为了不刺‘激’肖恩的记忆,他只能戴起一张又一张面具。在这种情况下,杨阳他们不信任他很正常,而且——尤其是希莉丝——她们潜意识里排斥他,因为他是属于肖恩“过去”的人,而她们想保有属于她们的肖恩。即使没有索伊拉的意外,最后也一定会闹僵。 遗憾是有,一丁点。 现在困扰他的关键是罗兰。 “唉,我不是‘混’,是认真不起来啊。”喝完酒,帕西斯趴在扶手上,苦恼地叹气。一千年的与世隔绝使他与时代脱节,唯一的联系只有罗兰。再怎么晃到东来晃到西,吸收知识填补那段空白,他看大部分人还是像看一只只粽子。 晶羽三人一齐指控他:“所以你不重视他!”帕西斯叫屈:“我很重视他的!”虽然还比不上肖恩……这是他对那孩子抱歉的地方。 是罗兰慰藉了绝境中的他,给予他温情和自由。而那个时候,就像晶羽说的,他最重视的师父遗忘了他和过去挚爱的一切,把感情的重心转移到一群冒险家身上。而他的后代享受着荣华富贵,压根想不到有个老祖宗被关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付出都未必有回报,何况毫无‘交’集。在拉克西丝的天平上,他大概还没空气重,反过来亦然。对诺因和莉莉安娜,他的心态则有点复杂。记忆里依然深刻着那个香香软软的小‘女’婴,老是跟他别苗头的倔小子,也定下了那样的印象,要他怎么去面对长大后的他们?况且他们已经有了爱他们,比他好千万倍的“养父”,要他这个“生父”凭什么立场,有什么脸去认亲? 维烈好心办坏事。应该让他的孩子们在那个年代幸福一生,省得如今大家尴尬、彼此伤害。 再想到他的乖徒儿,亲不如养这句话真是没错。罗兰对他而言,就是儿子,就是‘女’儿。 而罗兰想必也是把他当半个父亲看待。 原来如此。 因为这个徒弟太成熟,太可靠,甚至无形中成为他的支柱,使他忽略了他的心情。他和后代子孙纠缠不清,将他置于什么位置? “好!我要做几件大事,让那孩子消气!”帕西斯握拳给自己鼓劲。 以这句话为开端,接连爆发了四件震动大陆的事件。 [光之道],[剑锋峡谷],[不死军团]和[虚幻森林]。 将贺加斯的神力附于横贯弗兰提拉高原的诺瑞姆林小径,方便在这块怪物出没的地区行军和移民;以气剑劈开地势险峻的秋雪隘口,顺带蒸发了盗贼猖獗的奎拉图森林。 这当然不是人干得出来的事,问题是帕西斯已经不算人了。 无招不破,唯快不破。 他的剑就是这样一把快至巅峰的剑,斩天裂地,无坚不摧。那一千年,他天天对着世界之钥的结界练习,风雨无阻,锐气无可匹敌,肖恩也望尘莫及。 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成果,帕西斯打开杨阳和史列兰曾经光顾过的异空间[勇者的坟场]。 艾斯嘉大陆近年来的战事不多,用那些死者也会穿邦,他只好解放这些被死灵王变成不死怪物的古代士兵,他在死灵魔法上的造诣不亚于那条恶名昭著的尸龙。 至于[虚幻森林],是他看夏天到了,乘凉用的。带着一大群‘阴’沉的亡者到处晃悠也太招摇,他还有点公德心,就建起这片绿‘色’的屏障。 这天,刚检阅完大军的光复王心情很好地躺在软塌上,享受晶羽‘精’心烹调的美味冰点,刃雾不情不愿的按摩和黑耀卖力的打扇,两个骷髅兵抓着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他面前。 “哦呀。”这才想起自己约了人,帕西斯懒洋洋地坐正,脸上的笑容在对上来人的刹那凝固。 那双黑眸,承载着满满的同情,让他想起另一个酷似的人。 维烈赛普路斯,那个曾救助他,也间接害了他和他重视的人们一生的魔界宰相。 ‘唇’边的笑意一转为妩媚,祖母绿‘色’的眸子却相反的冷冽,银发青年以亲热的语气道:“稀客稀客,请坐。” 杨阳有些惶恐,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刚刚一照面,她分明看到对方眼中的怀念和暖意,可是一眨眼,碧眸冰封,冷冷映出她苍白俊雅的面容。 一张用树根变形出来的椅子窜出地面,她手足无措地坐下。 这里的一切都听从帕西斯的意志,绿‘阴’层层环绕,最高大的核心之树伸展出硕大无朋的枝桠,螺旋形的走道延伸至树顶,树枝间有绳梯连接,细看可以发现叶子里‘精’巧的树屋,应该是仿造‘精’灵的建筑。阳光一缕缕透过叶缝,像金‘色’的竖琴弦,沾染了‘露’珠的水汽,在青翠的草地上烙下斑驳的光痕,空气中漫溢着清新的味道,就仿佛有无声的音符缭绕。 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尴尬而僵硬。 晶羽礼貌而冷淡地端上茶点,刃雾念着旧情,做了个“慎言”的手势。杨阳深吸一口气,局促地问道:“那个,索贝克,你过得好吗?” “如你所见,没缺胳膊少‘腿’。”带着些许恶意,帕西斯笑‘吟’‘吟’地道,“怎么想到来看我?不怕我绑了你,向拉克西丝勒索?要知道你的身价可不比从前。” “这个…我是轻率了。”杨阳苦笑,无意识地握紧茶杯,“不过不来一趟,我实在无法安心。” 呵,安心,当年维烈治好他,自以为赎罪后,也是“安心”地离开‘迷’雾森林,说穿了都是图个心安理得。在心里嗤笑,帕西斯的眼神更冷:“如果你是来劝我退出,可以死心了。”杨阳皱起眉:“为什么?你真的要和拉克西丝陛下打?她是你的后代耶!”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劝你的拉克西丝陛下退让?我是她的祖先耶。” “……” “我们各有各的立场,感情也有先后,我欣赏她的美貌和才情,但是除此之外,我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亲情。”帕西斯优雅地舀起一勺芒果冰糕塞进嘴里,微凉的甜味在舌尖泛开。杨阳无心品茗清香的果茶,再接再励地劝说:“那诺因和莉莉安娜呢?你也不在乎他们?” “我当然在乎。”对方的回答令她心头一喜,紧接着又被泼了一盆冷水,“但也就这样了,罗兰对我更重要。” “可罗兰城主是……” 帕西斯打断:“维烈是你的生父,你爱他胜过你在地球的亲属吗?”杨阳无言以对。 “大概你以为我退出就是皆大欢喜,很抱歉,事情没这么简单。何况我干嘛便宜拉克西丝?她为了对付我,强行解开肖恩师父的记忆,在竞技场对罗兰要砍要杀,光这两笔帐就足以用她的命来抵。” “可是你真的不该‘插’手啊!”杨阳忍不住提高嗓‘门’,“拉克西丝陛下和罗兰城主打很正常,但你不是,你不属于这个时代!凭什么搅和?”帕西斯冷笑:“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多了!你、维烈、肖恩师父、我的儿子‘女’儿,大家都别干了,我倒会考虑你的意见!”杨阳再次被堵得闷掉。 “不要说别人理直气壮,对自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真不忍心,应该第一个劝肖恩师父退出,他才是最不适合战争的人!你的论调看似公平,其实还是为自己打算!” 杨阳窘得满脸通红。见状,帕西斯微微缓和脸‘色’。 他对眼前的少‘女’没有恶感,但是这对父‘女’如此相似,情感免不了投影。 “行了,你走吧,杨阳。”看着融化的冰糕,银发青年疲倦地叹了一声,“把你的好心用在你的同伴身上,别再来管我,帮我向肖恩师父和莎莉耶问声好。” “索……”杨阳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对方的形象就淡化消失。 当神智回笼,矗立在她面前的是一片闪闪发亮的绿意。森林已经关闭,再也不会敞开。 ****** 无功而返,杨阳极为沮丧。 一路都在反省自己哪句话说错了,结果还是一头雾水。不过帕西斯的拒绝打消了她继续劝解的念头,她的确想得太天真了。 拉克西丝对她的失败一点也不意外,帕西斯已经昭告天下,怎么会半途而废。何况他还干了那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摆明了铁了心帮罗兰,宽慰了几句,送她回西境。 “你直截了当劝当然不行啦,应该先叙旧,慢慢瓦解他的心防。”吉西安知情后,指出她的错误。杨阳听得一愣一愣:“这样啊。” “唉,满好叫我陪同。”宫廷术士长十分遗憾,他可是‘交’际方面的天才,“保证手到擒来。”杨阳对他的夸口回以沉默,却不得不承认这位风流俊逸的青年有一副好口才和让人亲近的魅力。 拱顶挑高的大厅里音乐流淌,灯火辉煌,盛大的饯别宴正在举行。丰富的美食、‘精’致的吊灯和富丽堂皇的装饰令人眼‘花’缭‘乱’。贵族们按照地位高下依次翩翩起舞,炫耀着世袭而来的身份与荣耀。 史列兰亦步亦趋地跟着杨阳,摇头回绝邀舞的千金小姐。他在上流社会风评不佳,虽然‘女’‘性’都为他痴狂,但年轻的绅士是嫉妒得牙痒痒的,年长的也不满他冷漠疏离的态度,暗骂:“只是个来历不明的护卫罢了。” “嘿,老弟,别这样,跳一会儿又没损失。”应付得不耐烦,吉西安拖着他下场,引起一片‘激’动的尖叫。 杨阳目送他们的背影摇头,敢和神明称兄道弟的,大概只有这家伙吧。 “阳。”邱玲眼睛眨巴眨巴,期盼地瞅着她。杨阳飒然一笑,牵着她步入舞池。 第二天,送行的队伍只能用浩大形容,舍不得情人离去的‘女’士们泪流成河,拼命挥动手绢。 “吉西安大人~~~不要忘了我们啊~~~” “放心,奥莉卡、美琳、珍……”吉西安一一喊出情人的名字,抛送一个个飞‘吻’和令人脸红的‘肉’麻话,“你们都在我心里,我晚上做梦也会想着你们。”站在容‘色’绝丽的史列兰旁边,还这么受欢迎,可见他实力之坚强。 “禽兽。”‘露’琦雅嘟囔。邱玲干咳。拉克西丝抹了抹汗,挥手道:“小羊,一路顺风。” “拉克西丝陛下,再会。”杨阳郑重回礼,爬上变回龙形的萨姆,然后是吉西安和史列兰。邱玲和‘露’琦雅骑蓝龙百榭,一行人很快抛下喧哗的围观者,飞上夏日的晴空。 仿佛展开的龙翼,不祥的黑羽也笼罩了整个大陆。 帕西斯劈开秋雪隘口的一剑被士兵看成是神人之举,佩服得五体投地,[光之道]也被北城人民‘交’口称赞,过去不信神的埃特拉俨然‘蒙’上神迹的光辉,取代前段时间炒得沸沸扬扬的提拉英雄。光复王的本领被无数人膜拜推崇,也使有心人困‘惑’不已。他召唤了亡者的大军,照理是死灵法师,可是他又会光系魔法,剑术还那样了得,实在搞不清是哪种职业。魔法师公会特别邀请他测试,帕西斯抱着恶作剧的心态去了,轻松捞到五叶草证明,顺便考了个特级炼金术士。五位大佬看着水晶球发了半天愣,因为帕西斯竟然和诺因一样,是五元素体质,还多了两种能量系:生与死。 老天!同时拥有生命之力和死亡之力的人是不可能存在的啊! 其实帕西斯是捉‘弄’他们,他原本是死灵法师,被协调神附体后应该呈现光属‘性’,是故意‘弄’得那样五颜六‘色’。但是这么一来,他的名声更响了,谣言也越传越夸张。 罗兰和拉克西丝都在积极备战。两城的密谈各逞智谋,在对方的领域活动。贵族的气焰倒有所收敛,就算他们再怎么横,面对王室的始祖还是有点不知所措,况且没人敢和不死怪物打。结果帕西斯反而寂寞了,不时‘骚’扰边境,给予抵抗的领地毁灭‘性’打击。一夕间,[银焰]、[不死者之君]、[血之仲裁者]等恶名响彻北地,间谍们的行动顺利许多。气得拉克西丝跑进神殿,命令众神管好这个撒野的家伙。 虽然贵为光神的神眷之‘女’,她却从不向神祷告,经历过战场厮杀的摄政王只相信自己的剑和头脑,但如今那个‘混’蛋祖先仗着协调神的力量为非作歹,其他神再不出来解释一下,士可忍孰不可忍。 光神立刻回应了她,和罗兰‘交’情好归‘交’情好,他们还是比较公平的。 “呃,那个……”和眷顾者一样盛气凌人的箩尔烈雅却在两道强烈的目光下退缩,结结巴巴地道,“贺加斯大人是我们的顶头上司,我们管不到他。” “帕西尔提斯是个人类!你们就任由他狐假虎威?” “唉,小拉,你冷静点听我说。”箩尔烈雅涎着笑脸安抚。克鲁索不失时机地端上消火的香茶。拉克西丝哼了一声,喧宾夺主地坐在祭坛上。箩尔烈雅也没有生气,示意可怜的参谋长再去拿一张椅子。 “就像你是我的神‘女’,帕西尔提斯目前也算是贺加斯大人的神眷之子,你可以用我的力量杀人救人,他也有这个权利,而且他的限制反而比你们大。贺加斯大人是维护平衡的神,如果他强行使用他的力量破坏或杀戮,必须承受数倍的痛苦。” “那家伙是个自虐狂。”想起帕西斯在竞技场的暴举,拉克西丝咕哝。箩尔烈雅微微苦笑:“这倒不是,应该是他为了保持清醒养成的习惯吧。”拉克西丝瞪视她:“为什么不把他们拆开?这样帕西尔提斯痛快,协调神也自由了!” “就是拆不开啊!”箩尔烈雅一脚踢翻克鲁索搬来的凳子,后者面无表情地扶正,“帕西尔提斯本来体质属‘阴’,除非他被完全同化,否则贺加斯大人就不能离开。但那样,他的意识也不存在了。” 拉克西丝还不至于说出“最好不过”这种话,虽然她心里是这么想。 “我们不愿意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可惜这只是时间问题。” “所谓的时间是多久?” 箩尔烈雅歪着头想了想,对于神明而言,分清一小时和一世纪的差别是非常困难的事:“嗯…再撑也撑不了几年,所以你别计较了。他能做的破坏有限,又那么可怜。”拉克西丝无动于衷地挥手:“得了,问你等于白搭,快滚吧。” “小拉,你真冷淡。”难得被召唤的光神一脸弃‘妇’状,悻悻跑路。临走前,有些不确定地朝她腰间的镜子瞄了一眼。 连送别也懒得,黑发的摄政王自顾自思索。她从没指望过这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散到脱线的神祗能拿出什么办法,只是发通牢‘骚’而已,却察觉心腹盯着自己直瞧,眼神十分诡异:“你干嘛?” 总参谋长缓缓吐字:“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没被神罚了,因为神比你更欠扁。” “……” ****** “听到他们的话没有,维烈?” 魔界宰相一言不发,苍白的‘唇’抿成一线。 魔王笑得异常尖锐:“哈!不愿意!时间问题!” 她垂下头,乌木般的鬈发披散肩头,更衬得她白衣如霜,宛如一尊冰雕。 “王,您要干什么?”维烈不安地问道。他还盼望和肖恩见面后,主君的情况会有所好转,不料听见这样的对话,恐怕事态会恶化。 菲莉西亚没有回答,眼底流转着冷酷的算计。 如果帕西斯有个三长两短,她会让所有人陪葬。这个复仇计划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可惜她的力量太微薄。 她唯一的筹码只有眼前这个人,还不能信任。维烈只是基于愧疚和责任心才效忠她,谈不上什么感情。一旦冲突,他肯定扭扭捏捏,顾虑东顾虑西。即使用关键词,也只能控制他的行为而不是意识。万一命令来不及,她就完蛋了。 忍耐。菲莉西亚对自己说,等她有了身体,就能结合异能做深度催眠,彻底掌控这个强大的战力,和他身后的魔界。 菲莉西亚对魔族的恨仅次于众神,是他们侵略艾斯嘉,造成之后一连串悲剧。不过凡事有先后,众神的预言使肖恩和她落到今天的地步,协调神又害帕西斯受了一千年活罪,真是挫骨扬灰不足以泄恨。但神是杀不死的,杀了他们还会复活。 始源之海,是她的目标。 把那该死的源头消灭,就能真正杀死众神,然后……哼,她会好好回报那群侵略者。 “我要干什么?”勾起冰冷的讽笑,菲莉西亚反问,“我能干什么?”维烈羞惭地红了脸,不敢面对她凌厉的视线:“对不起,王,我……我……”他已经说不出“我会想办法”这种话,连忙转移话题:“那个,肖恩想见您。” 菲莉西亚一怔,紫眸泛开温柔的涟漪。然而,这微小的‘波’动很快就消失了。 “说我不宜见客,随你怎么编,总之不许带他来。”现在的她不能动摇,离实施只差一步。 “呃!?”维烈瞠目结舌,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菲莉西亚不耐烦地瞪他:“要我说几遍?”维烈摇头,只好困‘惑’地答应。 “肖恩师父好吗?” “不太好,希莉丝…他的情人和帕西尔提斯是敌对关系,夹在他们中间左右为难。” 情人?眯起的眼闪过血淋淋的杀意:好,很好,她又多了个要解决的对象。 不知祸从口出的魔界宰相长吁短叹:“肖恩很苦恼,虽然他表面上大大咧咧。他谁也不想伤害,可是……”菲莉西亚打断:“帕西斯不会也有情人了吧?” “不不不,他没有,他对您一往情深。”维烈赶紧澄清。菲莉西亚满意颌首,笑靥如‘花’地拨了拨鬓发:“告诉他,我心里也只有他一个。” “是。”脸皮薄的维烈为代传这样的话而面红耳赤。 “还有,他搞什么啊,直接把肖恩师父绑去他那儿不就行了,或者偷偷宰掉那个狐狸‘精’。” “……” ****** 被菲莉西亚视为狐狸‘精’的那位此刻非常恼火。 母城的变故使她的‘胸’口充斥着焦躁之情,空之月7日,镇守莫尔斯港的将领凯伊发现东城海军的异常动向,于次日回到上界,汇报的却是另一件事。就是这件事,让南城的统治阶级‘乱’成一团。 代理城主,继承人蕾雪涉嫌与中城的旧王党暗中往来,提供他们***拉克西丝的物资装备,其他高阶祭司更是证据确凿。由于个个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梅莲可只得秘密调查。但高阶祭司们耳目灵敏,很快擦出火‘花’。双方剑拔弩张,各持己见。众祭司坚持协助圣骑士团打倒“万恶的魔族”,甚至还有叫嚣着要发动“圣战”的。梅莲可不同意,无论出于友情还是考虑到南城的现状,她都不赞成这么愚蠢的行为。 本来有望调解的蕾雪保持缄默,尽管她‘性’情温柔淡泊,但是从小被当作城主候选人培养,又为此努力了十多年,根本不可能放弃。希莉丝投靠拉克西丝,她只有站在敌对方。 更糟糕的,凯伊被查出是那个秘报人,惨遭牢狱之殃。虽然梅莲可施压放了他,但他当日就愤而离去,回驻地加强军备,俨然有拥兵自重的倾向,情势更加紧张,只差没爆发内‘乱’。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去了只会添‘乱’。”肖恩咬着串烧发言,经过这些天的耳濡目染,他好歹具备了一点政治理解力。希莉丝叹了一口气,在他身边坐下,十指深深‘插’入火焰般的红发:“我知道,只是觉得这里面有点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那十一个妖‘妇’本来就是头脑发热的老顽固。”诺因嗤之以鼻,他也学肖恩,拿着一根‘棒’‘棒’糖‘舔’得起劲,“应该让贝姆特在灰水河砍了她们,你家的空气就会干净很多。” “那会天下大‘乱’!”希莉丝瞪目,随即冷静下来,抱‘胸’沉‘吟’,“这么闹下去不妙,会给东城和西城可趁之机,首先要安抚住凯伊将军。” “你去声明一下,说对当城主没兴趣,就搞定了。”诺因说得轻松至极。希莉丝切齿:“我是想当城主。” “权宜之计啦。”莎莉耶人小鬼大地拍案,“先稳住那个蕾雪,让她摆平两边,等风头过去,再把她们统统作掉。”在诺因的言传身教下,她利益至上、‘阴’狠毒辣的本‘性’有加剧的趋势。 “不可以这么想!”肖恩生气地斥责,瞪了义孙一眼。莎莉耶吐吐舌头,模样十分可爱。 “哎呀,你们怎么老谈这些无聊的东西。”昭霆抗议。耶拉姆不以为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昭霆习惯‘性’地跟他唱反调:“阳的事比较重要,她都走了一个多礼拜了!” “老妖婆说今明两天会到。” 诺因话音刚落,守卫就敲‘门’通报:“殿下,杨阳小姐回来了,还有吉西安大人。” “你这家伙总算死回来了!”广场上,诺因朝阔别近两个月的心腹怒吼。吉西安回了个白眼,慢条斯理地爬下龙背:“我还不想见你……呃!”冷不防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搂住,险些断气,火热的场面让早就守候在旁的同人‘女’们齐声尖叫。 “咳。”杨阳看得臊红脸。史列兰举手打招呼:“诺因,我回来了。”诺因将友人推到一边,拍拍他的肩:“玩得开心吗?” “开心~~~” “你这‘混’小子。”吉西安恼怒地整理‘弄’皱的衣服。雷瑟克潸然泪下地迎接他:“你回来就好,我和殿下快忙死了。” “你们把我当苦力啊!?” “哟,邱玲。”昭霆奔向另一头蓝龙。杨阳和诺因目光‘交’汇,一股归乡的情‘潮’油然升起,情不自禁地漾开笑涟:“我回来了,诺因。” “呃…嗯,欢迎回来。”诺因突然舌头打结,讷讷地道。吉西安为他***的表现扼腕。 丢脸啊,我离开期间,这小子大概什么进展都没有! “杨阳!”肖恩高兴地扑向宿命的另一半,被诺因揪住辫子,硬生生拖回原地,生气地质问,“干嘛啦?” “别动手动脚。” 杨阳没有起疑,心神在看到肖恩的一刻飞到昔日的同伴,犹豫是否要说出‘迷’雾森林的见闻。诺因注意到她的异样:“怎么了,是不是老妖婆要你传什么难听的话?” “她是要你别‘混’了,干点正事。” “切,我理她。” “你姑姑很辛苦,你是应该认真点。”杨阳严肃地告诫。诺因不悦地反问:“我有跷班吗?总不见得连她的份我也要包办。” “这个……” “陛下是要你放点心思在大局上,别人家打到地头再反击。”吉西安带着‘私’怨开口,他早就不满主君的毫无野心和消极怠工。 “你们一鼻孔出气了!?” “殿下,这件事我们慢慢谈。”雷瑟克熟练地调解,转向两位客人,“欢迎,邱玲小姐,‘露’琦雅团长。”笑容沉稳而有风度,比诺因更像一个城主。 因为旅途劳顿,邱玲洗完澡就睡了。身为她的保镖,‘露’琦雅只得随‘侍’在侧。余人聚在采光良好的沙龙喝茶聊天。 “咦!你见过索贝克了?” “嗯,几句话就被他挡回来。”杨阳苦笑。肖恩急切地追问:“帕尔好不好?好不好?” “外表是很好。”看了帕西斯的日记,杨阳再也不敢以貌取人,斟酌地道,“他身边有三个可爱的小孩子,其中一个是黑耀。”莎莉耶惊喜地亮了眼:“黑耀?他有没有问起我?” “那个…我没跟他说话,不过他还是老样子。” “另外两个应该是刃雾和小羽吧。”想起黑耀的原形黑凤凰,耶拉姆推测。昭霆咋舌:“索贝克用一个童工不够,还用三个。” “那变态说什么?”诺因这么称呼生父并不含有鄙视成分,反而有佩服的意味。帕西斯压制神明的意识,又做出那么惊人的壮举,意志和实力都无可挑剔,完全符合有潜意识恋父情结的小鬼的想像。当然,这还是不能抵消他吃他豆腐的恶行。 听出友人不是骂人,杨阳详细叙述经过。希莉丝不解地皱眉:“索贝克好像对你有成见似的。” “嗯,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他。” “你是不是对他说了同情的话?”肖恩沉思片刻,恍然大悟,“帕尔最讨厌别人可怜他了!” “我没有……啊!”杨阳捂住嘴,抱歉地看着他,“我没说那种话,不过我是很同情他。”昭霆为表姐不平:“这很正常啊,阳又不是讨厌他。” “帕尔宁可别人讨厌他。” “……怪胎。” “不奇怪,有自尊的男人都受不了别人的怜悯。”雷瑟克帮忙说话。吉西安接口:“你应该为他流下心痛的泪水,抱着他温言抚慰,没有男人能抵抗佳人的温柔安慰。”诺因扁了他一拳,他可不想心上人成为自己的后母。 杨阳自动左耳进右耳出:“原来如此。说起来,月也是这样别扭的‘性’格。”昭霆由衷感叹:“是啊,连句‘我爱你’都不肯对扎姆卡特说。”在座的男‘性’遍体生寒。肖恩‘露’出下定决心的神情:“他在哪儿?我想见他。” “你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希莉丝拎他耳朵,换作以前她会赞同情人去当说客,如今帕西斯明摆着站在罗兰一边,搞不好还会把肖恩拐骗过去。 “我去去就回来!” “在那之前,你先看看这个。”杨阳朝史列兰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打开次元空间,掏出一摞摞泛黄的纸卷。诺因吹了声口哨:“哇~~好多书!”接下来几天不愁没书看了。 “不是书,是你老爸的日记。” “啊!?”众人愣住。耶拉姆反应最快:“你去了‘迷’雾森林?”杨阳点头:“我还看到了神官出生的法阵。”昭霆和耶拉姆默然,心情沉重。肖恩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伸手就要解绳子,莎莉耶阻拦:“这不太好吧。” “这个……”杨阳迟疑了一下,“我是‘私’自拿的,不过我认为肖恩和诺因应该看——不如我们出去?”吉西安第一个响应:“我回避。”比起翻老古董,美‘女’的怀抱对他更有吸引力。雷瑟克跟在他后面:“先处理工作。” “啧!” 本想偷看的昭霆被耶拉姆拎出去,然后是莎莉耶、杨阳和史列兰。出乎意料,预计会泡几天的诺因当晚就夺‘门’而出,冲进杨阳的房间,用濒临爆发的语气道:“我从没看过那么无聊的东西!” “那是你爸爸的日记耶!”杨阳大怒,转念一想男‘性’的感受‘性’和‘女’‘性’不同,此人尤其没这方面的细胞,稍稍平了气。 “所以才加倍的无聊!我还以为是剑谱之类,没想到全是千篇一律的文章!”诺因抄起她的咖啡灌了个底朝天,心有余悸地抚‘胸’,“亏得他没发疯。哦,后来疯了。”杨阳瞪大眼:“真的!?” “嗯,维烈治好的,不过我没细看,那段纪录也很零碎。话说回来,你不该给那家伙看这种东西,我出来的时候,他简直是面无人‘色’。” 闻言,杨阳有点紧张:“我也觉得给他看太残酷了,可是索贝克的心情不能不让他知道,他实在太迟钝了。”诺因又倒了一杯,接过半身孝敬的甜点大块朵颐:“有这个必要吗?帕西尔提斯是希望那笨蛋一直快活吧,你会‘弄’巧成拙。”杨阳越发坐立难安,竭力稳定心绪:“自己背负一切,却让重视的人活在无知的世界里,这是不对的。”就像贺加斯。 “随便你。”诺因懒得再劝,一脸无趣地‘舔’指尖上的饼屑,“总之我不要看了,还是游记看着爽快,那种一成不变的日记闷死人了。”杨阳凝视他:“诺因,如果哪天你和索贝克刀剑相向,你会怎么样?” “我会很高兴,他是个好对手,说不定比老妖婆更强,真是太‘棒’了!” “……” 杨阳突然有一种无力感:对这个人而言,似乎没有问题需要头痛,一切简单明了,勇往直前就是。 “唉,也许我是庸人自扰。” ****** “阳,你帮我劝劝他啦。” 第二天一早,希莉丝指着放在‘门’口一动没动的饭菜抱怨。杨阳不意外地安抚:“算了,他饿了自然会出来吃,而且肖恩是幽灵,不吃东西也没关系。” “那上班呢?” “你就让他休息几天,我已经跟诺因打过招呼了。” “哼。”希莉丝很是郁闷。杨阳早就想说几句心里话,拉着她走进隔间。史列兰尾随其后,顺手关上‘门’。 “希莉丝,不是我说,你把肖恩‘逼’得太紧了。他刚刚恢复记忆,还在调适期,你应该给他点时间想想,而不是强迫他待在你身边。” “我也不想这样啊!”希莉丝烦躁地咬着大拇指,吐‘露’道,“本来他和我约好的,助我一臂之力,偏偏又是索贝克,又是莉,他自己也是一副恨不得远走高飞的模样,我…我怕他抛下我,回到他的徒弟‘女’儿那去。”杨阳的神‘色’缓和下来,搭住她的肩膀:“我明白,我也希望肖恩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可是这样对索贝克太不公平。他和我们旅行的时候,都隐藏自己——他能做到,你为什么不能接纳他呢?” “没这么简单,阳,他现在是我们的敌人!” “这个嘛,他应该不会和肖恩为敌,我们要面对的还是罗兰城主。” 希莉丝抿了抿‘唇’,干脆把话说开:“阳,如果索贝克要加入我们,我举双手欢迎,可要我把肖恩拱手相让,我做不到。”杨阳抠抠脸颊,好言劝道:“希莉丝,你就当肖恩出去旅行,借给索贝克十天半个月。肖恩会回来的,他不会不守诺言,也舍不得你。索贝克苦了一千年,需要师父的安慰。他心情一好,说不定疯病就痊愈了。他也不会让任何人利用肖恩,绝对把他从头保护到脚。”希莉丝拉长脸:“你的意思是我利用肖恩?” “呃,我不是……” “够了!如果肖恩要走,我不会阻拦!”希莉丝踏着重重的脚步离去。杨阳看着她的背影叹气:莫非我的感化力变弱了?这是第二次失败。 垂头丧气地回到房间,正左顾右盼的‘侍’‘女’喜容满面:“满愿师小姐,维烈宰相来了,在里面。” “哦。”低落的心情顿时‘阴’转晴,杨阳高兴地推‘门’走进。依然闭着眼,一袭简朴风衣的黑发青年微笑迎接,温润的嗓音是不变的宁和:“杨阳,史列兰。” “维烈好。”乖宝宝礼貌地还礼。杨阳欣喜地坐在对面,动作娴熟地泡茶:“饭吃过没?今天怎么想到来看我?是不是又病了?脸‘色’很不好呢。” “不是,我灵魂出窍去见王,有点累而已。” “见过菲莉西亚了?她怎么说?” 维烈接过边缘镶蓝纹的白瓷杯,苦涩地笑了:“不瞒你说,王竟然拒绝见肖恩。”杨阳大吃一惊:“怎么会!她、她生气了吗?” “看样子不像,但我也搞不清王在想什么。”维烈啜饮甘香的‘药’草茶,一贯安详的俊容此刻愁眉不展。杨阳也烦恼地拨着杯柄。只有史列兰浑然不知世事,一口茶一口包子逍遥得很。 “这下伤脑筋了,要是肖恩知道……不过作为灵体一千年,又家破人亡,谁都会生怨。” 王的怨气不是这么简单的程度!维烈在心里哀号,有时他真是不堪负荷,但是自己造的孽只有自己消受。 魔界宰相的教训告诉我们:人要三思而后行,破坏容易,收拾难。 “不能实话实说,就说菲莉西亚很虚弱,需要暂时静养。”杨阳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借口。维烈不安地瞅着她:“能行吗?”杨阳竭力忽视良心的刺痛,咬牙道:“肖恩很好骗,没问题的。” 想到友人知道被养‘女’拒之‘门’外的反应,维烈也选择当缩头乌龟,瞒多久是多久。 “唉,真怀念以前在地球的日子。”那时的人际关系多单纯,哪像现在错综复杂,连个头绪也理不出来。 “杨阳,你想回去?”见‘女’儿神情抑郁,维烈非常心疼。杨阳回过神,笑着摆手:“我是很想,但这里的事不解决,我回去也不踏实。” “嗯——”维烈沉‘吟’片刻,道,“如果是去散散心的话,我……”没等他说完,杨阳听出言下之意,‘激’动得站起来:“你能送我回去!?对哦,就是你把我寄养在那边的嘛,唯叔叔也是你创造的。”维烈笑了笑:“嗯,所以短时间的话,我可以开个空间‘门’。”杨阳兴奋得差点手舞足蹈。 “我也去。”史列兰不甘被冷落,‘插’口道。 “当然,维烈你借给他一套衣服,或者用幻术,我去里面换。”杨阳一溜烟冲进卧室。 来到这个世界时穿的衣服她还细心地保留着,但穿上后,感觉紧了点。杨阳蹦蹦跳跳地回到客厅,只见史列兰站着让维烈编辫子,上身换了件白衬衫,下身还是老样子,长‘裤’和皮靴,看起来倒不突兀。注意到她的视线,维烈歉然道:“对不起,我没准备鞋子,幻术对他不起作用。” “没关系,这样很好看。” “杨阳也很好看。”史列兰真心赞美。黑发少‘女’回以灿烂的笑容,突然啊了一声:“要不要通知昭霆?还有其他人?” “不行,昭霆还不要紧,诺因他们去会影响法则。我是不受命运管辖的摩苏,史列兰是神,你本来就是地球人,出入不会有事。” “那就算了,这会儿那小妮子八成在练习,下次再叫她。” 维烈在四个角落放置法器,隔绝魔力外泄,也防止有人贸然闯入。然后‘吟’唱简短的咒文,他的异能包括‘操’纵空间,之所以使用咒语,是方便控制。 随着一扇光芒闪烁的‘门’扉逐渐成型,杨阳又问道:“对了,这‘门’通向哪里?万一从路中央冒出来,我们就要上报了。” “放心,那边也是‘门’,慢慢走出去就行了。” “哦。” 数秒后—— “男厕所的‘门’?倒是够偏僻了。” “……对不起。”维烈窘得耳根都红了。史列兰好奇地东张西望。重归故土的杨阳压根不在乎这点小事,笑道:“没事啦,不过这里的空气不太好,我们快出去吧。” “等一下。”维烈在‘门’上设了个结界避免误入,又挂了块“损坏,修理中”的牌子,才无后顾之忧地走出去。 ‘门’外是铺着瓷砖的长廊,杨阳判断是商铺大楼的内部。听到脚步声,一个身穿蓝衣的清洁工转过头,正好和史列兰打了个照面,当场石化。 “要帮你买顶帽子。”杨阳笑嘻嘻地道,一左一右勾住两名同行者的胳膊,意气昂扬地宣布,“好,出发!” ****** 回到久违的地球,杨阳的心情不用说是雀跃的。 而史列兰是新奇,触目尽是前所未见的事物,虽然那些看到他就发呆的男‘女’和在魔导国没有区别。维烈回忆起摩耶的生活,老人的‘毛’病——怀旧发作,直到被‘女’儿推进***室。 “杨阳,那个……”他全身僵硬,清俊的脸庞浮起不自在的红晕。 “哎呀,试啦,我特地帮你选的哦。”杨阳比对手里的两套大衣,“唉,轩风在就好了,我对流行不清楚。”一名服务生不失时机地抢上,滔滔不绝地介绍。更有好几个围着史列兰评头论足,帮他设计造型。 杨阳也买了一件,她被召唤的时候是初‘春’,刚刚问了声,年份一样,季节却变成了深秋十一月,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了,只好破费。还被化妆品柜台的小姐抓去美容,盛情难却。 “会不会很奇怪?”杨阳小声问,她在被涂眼彩的前一刻逃回来,只扑了粉,抹了点口红,显得比平常有‘精’神。维烈是标准的爸爸看‘女’儿,越看越漂亮,满口称赞。史列兰点头如捣蒜,表示相同的看法。 两位男士都适合品位高雅的服饰,但是杨阳独排众议,帮史列兰选了一条背带‘裤’和一双登山靴,还有一顶鸭舌帽,掩盖他的美貌,免得他们一路遭人围观。 临到付帐,她才想起自己一‘毛’钱也没有,出了一身冷汗,却见维烈掏出一只皮夹,里面满满是百元大抄和金卡。 “维维维烈,那个……” “菲亚斯他们帮我办的。”魔界宰相‘露’出温馨的浅笑。杨阳松了口长气,没有深想其中的意义。 在一楼的食品柜台,杨阳买了个正宗起司蛋糕,三人分着吃了。浓郁的味道,厚重的‘奶’香,化为‘唇’畔沁甜的笑意。 一切都和走的那天一样。商场外的街景映入眼帘,异世界度过的日日夜夜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作为普通学生的过去,杨阳情不自禁地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 家乡的空气,算不上清新,充满各式各样的污染,却那么令人怀念。 走在人行道上,杨阳可以感到路人惊‘艳’的目光。唉,都怪她两个护‘花’使者太引人注目,这时节又不好戴墨镜。 “我们去哪儿?”维烈在报亭买了地图,一边看一边问。史列兰探头瞅着。杨阳想了想,很快列出行程:“难得回来一趟,一定要玩个痛快——先去游乐场!晚上去吃肯德基或必胜客!来得及再到学校晃一圈!” 维烈和史列兰当然没有异议。 纯真的暗黑神在游乐场如鱼得水,开怀地跑老跑去,像个大孩子。魔界宰相在云霄飞车前望而却步,铁青着脸挥手:“那个,我年纪大了,心脏承受不起,你们去玩吧。” “真的不玩?我票都买好了耶。”杨阳十分失望。见状,维烈嗫嚅着想答应,听见一阵尖叫声,又退缩了。 “算了,你身体不好,万一呕吐就糟了。”杨阳体贴地道,拍拍父亲的肩,“我们马上回来。”语毕,牵着史列兰的手奔向排列等候的队伍。维烈笑着目送他们远去。 嘈杂的环境让他有点不适应,心境却格外宁静。上次来这里,是五百多年前,明朝成化16年,变化真大。西方应该也不小。那个小丫头和那个温婉的‘女’子,都早已不在人世了。(注:这段内容在外传《东之‘玉’,西之银》里,讲述维烈在地球追席恩的经过,是个不保证会挖的坑) 时间飞快地流逝,仿佛穿过指间的沙。一转眼,就物是人非。他走过沧海桑田,走过‘潮’起‘潮’落,总是目睹一个又一个朝代灭亡,一批又一批人死去,过眼云烟,转瞬成空,只有淡淡的惆怅,在漫长的岁月中沉淀。 “维烈——”清脆的呼唤远远传来,撕破过去织就的‘迷’雾。身穿套头‘毛’衣和红格子裙的少‘女’和头戴鸭舌帽的青年手牵手跑来,另一只手拿着气球,黑亮的长发在风中飞扬。 魔界宰相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胸’口涨满名为“幸福”的情‘潮’。无论经历了多少痛苦遗憾,有这样的一刻,都不枉了。 杨阳给了他一个拥抱:“久等了!” “没有,玩得开心吗?” “嘿嘿,太‘棒’了。”杨阳跳了几下,黑眸闪烁着喜悦的光辉,“史列兰有点怕,一直闭着眼。”黑发神祗委屈地扁嘴:“是很可怕嘛。” “好好,我买甜筒给你压惊,维烈也来一个吧?” “这天气吃冷饮!?” “大冬天吃更过瘾。”杨阳不由分说地买回香草、巧克力和草莓口味的冰‘激’凌各一个。 “杨阳,我喜欢那个黄‘色’的布偶。”史列兰指着路边的小店。杨阳瞄了一眼:“皮卡丘?好,买给你。”史列兰爱不释手地抱着电气老鼠,幼稚的行为和绝美的长相形成鲜明对比,看得老板和客人傻了眼。 “也给诺因买一个吧。” “他?恐怕不会喜欢这东西,那把玩具小刀可能还会有兴趣。” “嗯,我们是该买点土产回去。”维烈帮昭霆和莎莉耶选了几只可爱的‘毛’绒玩具。杨阳东挑西拣,最后拿了把水枪,这玩意儿某人肯定喜欢。 又玩了几项温和的设施,三人一起乘坐“宇宙太空船”,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星际旅行,是那样的感觉吗?”仰望不若艾斯嘉美丽的夜空,杨阳涌出奇妙的联想。维烈沉默半晌,摇摇头:“不,更加…怎么说呢,空旷,一种无限扩展开来的感觉,又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包住。不过,我也只体验过模拟环境而已。” “哈哈,那个一定‘逼’真多了。” 因为快关‘门’,三人只好上街填饱肚子。虽然在高级饭馆用餐更有情调,杨阳还是选择轻松的肯德基店。 点了三个汉堡,四对‘鸡’翅,饮料,沙拉和土豆泥,温暖的气氛洋溢在餐桌上。 “史列兰,好吃吗?”抹掉他嘴角的沙拉油。 “嗯嗯。”含糊的发音。 “维烈,别那么斯文,大口吃,我还要叫呢。” “咳,杨阳,饶了我吧。” 来到实际阔别一年多的学校,时钟刚好敲过十下。深沉的夜‘色’里,铺着红砖的校舍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几扇窗还亮着灯,是补习班和夜校的人。 “真是不可思议,今年的三月我还在这里念书,感觉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会回来的。”维烈温柔地抚慰。杨阳回了个笑容。 “对了,维烈,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我们从警察局消失以后。” “这个…因为地点比较特殊,没有宣扬开来。” “什么嘛,我还以为我和昭霆成了报纸的头版呢。”杨阳耸耸肩,“也好,免得给唯叔叔添麻烦——啊,我要写封信,你能帮我放在客厅里吗?”维烈惊讶地眨眨眼:“你不见他一面?”杨阳苦笑道:“我还要回去,见了面,可能就走不了了。让他知道我平安就好,连同昭霆她们的份。” “好的。” 三人沿着街道离去的同时,对面的超市走出一个穿着白‘色’休闲西装的修长青年,五官清秀,鼻梁上不合时宜地挂了副墨镜,左手拎着塑料袋。他习惯‘性’地四下环顾,正好瞥见魔界宰相隐没于转角的背影,呆了呆,连忙跑向附近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敲打紧闭的车窗。 “什么事?”下滑的窗内传出年轻男子的嗓音,‘玉’般温润,又如冰清冷。 “你在啊,我刚刚看到一个和你很像的人,还以为你跑出来了呢。” “我跑出来干什么。”车中人嗤鼻。黑发青年笑‘吟’‘吟’地拿出一罐咖啡,递给他:“好啦,别摆这副死人脸,我们明天就回去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城市的空气。唉,明知自己身体多差,还老吃这种垃圾食物,这才是健康大敌。” 对友人的罗嗦置若罔闻,基连拉开易拉罐,喝了一口。 ****** 从地球带来的土产引起热烈反响,其中属昭霆最为‘激’动。 “你们居然不叫我去!”人形暴龙掐着魔界宰相的脖子摇晃,她还没胆掐表姐。 “给我住手!”杨阳把苦笑的父亲救出她的魔爪,“让你知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等你放假了会带你去。”昭霆这才一脸忿忿地休战。 莎莉耶高兴地把玩泰迪熊;希莉丝拿着最新款式的长裙研究穿法;惟独耶拉姆没感染到快乐的气氛,脸‘色’‘阴’沉:“你们会回去吗?” “啊?还早呢,起码要等战争结束。耶拉姆,我也给你买了礼物哦,尝尝看地球的美食。” “没兴趣。”看也不看一眼,耶拉姆走出房间。昭霆又是困‘惑’又是不满:“这死小鬼怎么了?”杨阳多少能了解师兄的心情,自从神官去世后,自己和昭霆就是他仅剩的亲人,听到她们要走,难怪他沮丧。 “昭霆,你去跟他说,我们会时常回来,这里已经是我们第二个家。还有,你迟早会嫁到这边,他不会寂寞。” “什、什么啊!”昭霆像个爆炸的气球般大叫。 杨阳‘露’出坏心的笑容:“哎哟,我有说你要嫁给谁吗?某人不打自招啊。”昭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狼狈地追着她跑,拳头‘乱’挥:“胡说!胡说!” “喜事将近啊。”丝毫不受影响的维烈坐着啜饮香茗,一派悠闲自若,被路过的昭霆扇了一掌。 “别嘴硬了,去跟耶拉姆解释清楚!”杨阳一脚将她踢出‘门’。跌跌冲冲的昭霆正好和诺因撞了个满怀。 “她怎么了?”跟在主君身后的军务长瞅着棕发少‘女’的背影,关怀地问。宫廷术士长兴致勃勃地‘插’口:“听说你们去地球旅行了一趟,是真的吗?” “对。”杨阳侧身让他们走进,用暗藏的水枪标了诺因一脸水,“嘿嘿,中。” “什么玩意儿!?”中城城主生气地抢过她手里的凶器,很快看出‘门’道,这回轮到杨阳尖叫着四下逃逸。 维烈起身迎接,脸上挂着温馨的浅笑:“弗雷德。”吉西安也笑意满满,大步走向他:“你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真是太见外了。” 等等,弗雷德?杨阳蓦地停步:这貌似是风之幽鬼的名字啊!诺因趁机往她后脑勺标水:“礼尚往来……咦,没水了?” “活该!”杨阳反身踹了他一脚,两人转为‘肉’搏战。吉西安瞄了一眼:“那是水系法器吗?怎么没有魔力‘波’动?”维烈摇手:“不,那是地球的玩具,谁都可以用,只要再装水就行。” “装水?怎么装?”诺因两个回合就把杨阳牢牢钳住,“这东西很有趣,你们还带回来什么好玩的?” “可恶!放开啦!”杨阳用力踩他,顺利挣脱出来,也是诺因手下留情,才让她逃掉,“你的礼物就是这把水枪了,吉西安的在那个袋子里,雷瑟克是这个。”她拿起一只包绒布的小盒,打开,里面是一枚造型别致的金属制品,线条洗练而刚劲,适合男‘性’佩带。雷瑟克奇道:“这是什么?” “领带夹。你可以用它夹斗篷,我觉得很配。”杨阳示意用法。雷瑟克诚恳地表示谢意。吉西安凑过来:“哦哦,很漂亮哦,我也喜欢——小阳,你应该买双份的。”诺因对他亲昵的叫法抱以老拳。 “你又不披斗篷,而且你不是有了吗,古龙水和威士忌。” “两瓶都是酒?” “不不,古龙水是香水,给你洒的,我们那儿都是有品位的男‘性’用这个。”未免他不满意,杨阳补充了一句。雷瑟克吐槽:“不如说是***的必备品吧。”两个损友立刻斗起嘴来。 诺因咕哝:“我的好象有点寒酸。”史列兰献宝:“我的皮卡丘借你玩。” “你得了!” “我不是给过你礼物了?”杨阳指指他脑后的紫绢发带。诺因的神‘色’顿时转好。维烈重新戴上龙形额饰,想起一件事:“啊,雷瑟克,把领带夹给我,我帮你附法。”不是所有的金属都能附加法术,比如铁就会干扰玛那‘精’灵的运动轨迹,这只是白金,没有问题。 “这个…太麻烦您了。”军务长很不好意思。要知道魔道具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何况这位施展的绝对不会是泛泛的魔法。 “没关系,举手之劳而已。” 苍白修长的食指流畅地构绘,在半空留下六芒星的印记,白金饰品轻飘飘地浮起,停在星印的中央。伴随着咒语的咏唱,三个颜‘色’各异的咒文圈凭空浮现,打出银‘色’的咒符,没入中央的施法对象。众人目不转睛地注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当最后一枚咒符附着完毕,咒文圈和六芒星都消失了,领带夹自动落回摊开的手掌,看起来毫无二致,只是表面流动着晶莹的光泽。 “好了。” “强。”吉西安暗暗佩服。不愧是魔族,竟然光凭咒语就完成这么高段的附法。 “你施了什么法术?”莎莉耶好奇地问。维烈微笑回答:“一个附‘预警’的‘绝对保护’,一个‘生命回复’,一个‘加速术’。”杨阳咋舌:“大手笔!”雷瑟克感‘激’地道谢。 在场没有人知道,多亏了魔界宰相的心血来‘潮’,军务长才能在之后的战争和两年后的大战捡回小命,一次还是来自施法者的攻击。 “肖恩还不死出来,干脆我们把这些统统吃光光。”希莉丝拿出装蛋塔的纸盒。杨阳叹道:“别这样,希莉丝,那是我特地买给他的。”莎莉耶翻着另一只袋子:“咦,这颗玛瑙是给谁的?还有这个‘玉’坠子?” “哦,是扎姆卡特和月的礼物。还有给拉克西丝陛下的香木扇和茶包,给轩风的化妆品,给贝姆特的风铃,给索贝克的香囊和佛珠。”虽然她不认为这位同伴有吃斋念佛的闲情,不过能化解他的戾气也好。 “你管那变态、老妖婆和贝姆特!”诺因狮子吼。杨阳不意外地‘揉’‘揉’耳朵,当作没听见。 “殿下,这是礼节。”雷瑟克劝戒。听到人家嫌弃自己上司,维烈只是笑笑。杨阳颇有‘女’主人架势地道:“你们忙吗?有空的话,一起喝杯茶怎么样?”雷瑟克重拾之前的问题:“刚刚昭霆跑出去了,没事吧?”昭霆算是他的士兵,而他向来关心部下。 “哦,她没事,去谈恋爱了。” “……原来如此。” “我有约会。”吉西安一边照镜子整理仪容一边拒绝。诺因已经稳当当坐下,不快地眯起眼。 “很急吗?”维烈面‘露’失望。吉西安一僵,笑着转向他:“呃,不急,还有时间…不不,我记错了,是明天。”维烈绽开欣喜的笑靥。杨阳冷眼旁观,只觉这两人的关系实在有够可疑。 借如厕偷偷施法通知情人更改日期,吉西安叹气:爽约,这还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 可是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法拒绝维烈的任何要求。 唉,亲爹我也没这么孝顺。耙耙白金‘色’的微曲短发,他疑‘惑’地走回热闹的客厅。 ****** 茶会到后面变成酒会,大家横七竖八地躺在房间主人的‘床’上,还有两个滚倒在客厅里。半夜,杨阳从噩梦中醒来,叹息着推开压在身上的黑发青年,帮身旁的父亲掖好被子,将缩在‘床’角的莎莉耶抱到自己的位子,小心翼翼地爬过史列兰、希莉丝两道障碍,终于覆险如夷地回到平地。 轻手轻脚地从橱柜里拿出‘毛’毯,帮两个损友盖上,再把炉火添旺,杨阳走了出去,深吸一口夜晚沁凉的空气,感觉‘精’神一振。 守卫还在加班,打了个无声的招呼后,她沿着长廊走向目的地。果然,‘门’缝里‘射’出淡淡的灯光。 悄悄推开‘门’,窗边的身影映入眼帘。相似的情景,让杨阳想起在以诺的那一夜。 棕发青年手捧纸卷,视线却对着窗外,调息般静静独坐,眼里有一种像是灰烬的情绪。听到动静,他反‘射’‘性’地转过头,却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是谁:“杨阳。” 这一刻,黑发少‘女’由衷后悔让他看这些日记,她抹杀了帕西斯心里的“肖恩”。 那个过于天真,老是闯祸,也澄澈闪耀的灵魂。 “别看了。”干涩的话语冲口而出。肖恩眼神一动,顺从地卷起纸:“我也看完了。” “……” 他卷得很慢,很专注,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杨阳,你觉不觉得我的人生很失败?”杨阳惊讶地睁大眼:“失败?” “我也许救了很多人,但我最想救的,一个也没救到,还被我害得惨不堪言。口口声声救人不救世,结果我救了谁?” “你不能这么想。”杨阳好不容易挤出声音,“那是命运的捉‘弄’,你已经很努力了!” “命运……”肖恩拿起桌上的丝带,开始细心地缠绕,“当年我离开导师时,是下了觉悟,头破血流也不回头。可是现在我怕了,我怕再失去。命运之神大概听到了我可笑的决心,让我尝尝违背他的苦头。他不报应我,报应在我身边的人头上,这真是最有效的法子,我尝到了自以为是的苦果。也许当初选择随‘波’逐流;或者像帕尔一样,当个为了保护重视的人不择手段的坏蛋还好些。” “不对!” 杨阳无法抑制地大叫,“不对!”战栗从指尖曼延至全身,为眼前的冲击。 她清楚这是个怎样的人:好心的傻子,顽固的笨蛋,永远学不乖,常常让人想痛扁,却带来欢笑和希望。在‘迷’惘、在动摇…… 就是这种坚定正直的人生观,在那个纷繁复杂、人心荒废的年代化为一道纯粹的光,照亮无数人的心。这不是‘肉’体的拯救,而是‘精’神的救赎。 琥珀‘色’的双眸凝视着黑瞳,深处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灰烬里的余火。杨阳调整呼吸,断续而恳切地道:“是,你学索贝克,是可以避免犯错。用怀疑的眼光看人,漠视无关的死亡,甚至滥杀无辜——你忘了当初的维烈!?你是怎么对他说的?‘玛格蕾特殿下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你要学他…学他们?草菅人命,只要身边的人好就好?” 肖恩的神情微微松动,泛白的‘唇’抿紧。 “去他的命运!”杨阳哭喊,眼泪夺眶而出,“我也诅咒命运!回家的路就在我身边,我却千里迢迢去找什么神器,‘弄’得我连他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约定、未来,全泡汤了!只剩下我,和他的回忆!我报仇,我杀人,我没有得到快感,一个星华就让我后悔!” “七千六百多人,我杀了七千六百多个人!他们不是活该,不是神官的陪葬,是我的罪!” “杀人是错的……是错的……” 压抑已久的痛苦汹涌而出,使她渐渐语无伦次,只是不停地哭泣。 “抱歉,杨阳。”肖恩伸出手,抱起宿命的另一半,粗糙的大手拂过她泪湿的脸颊,来到‘唇’边。杨阳尝到他指尖的泪,黄连般苦。 “不要再说这种话,你骂醒了维烈,他拉了我一把,你救了我们,你的人生没有失败。” 背上有节奏的拍抚平息了悲伤的‘潮’水,杨阳闭上眼,得以说出内心最想说的话。温暖的怀抱犹如一盏明灯,指引方向,散发出源源不断的光与热。 当年莉就是在这个怀抱里幸福长大,索贝克也是。 肖恩的死,不止是他个人的消亡,对很多人而言,更是理想的坍塌。 “其实我知道莉他们对我的憧憬,我不如他们想象的那样好。我也会生气,有时气得想杀人,可是那些孩子……我不能给他们一个坏榜样。所以我努力宽容,努力不放在心上,努力去帮助人。我是个笨蛋,我不会说大道理,只能以身作则,可是……” “你很好,真的,你是个最好的师父。” 一滴清澈透明的泪珠落在她嘴里,比她自己的更苦。 ****** 第二天一早,杨阳在友人怀里醒来,红着脸去帮宿醉的人们熬姜汤。肖恩把徒弟的日记搬回军官宿舍,暂时堆在‘床’上,准备买个书橱专‘门’放置。 餐桌上,摆放着烤面包片、煎蛋、香肠、熏‘肉’、腌火‘腿’、调好的水果沙拉、果酱、红茶和咖啡,以及杨阳买的中国特‘色’小吃,构成丰足的一餐,喷香的气息催动食‘欲’。 “这是给我的?”肖恩端详用红线串起来的护身符,翻来覆去很是喜欢。杨阳点头:“嗯,我特地为你求的,要好好保管哦。还有些吃的,在房里。” “哇~~~~” 本来满怀忧虑的众人见状松了口气,但维烈察言观‘色’,觉得友人并不若外表开朗,关怀地问道:“肖恩,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倒是你,贝姆特放你假了?啊,你有没有对莉说?” “这个……说了。”维烈竭力运转不听使唤的舌头,挤出心虚的谎言,“她不太舒服,不,是很虚弱,需要静养……”还没说完,他的脸就红到不能再红。杨阳惨不忍睹地掩面,哀叹父亲实在太老实。其他人也看出这段话水分满满。 肖恩顿了顿,道:“维烈,你不擅长说谎。”魔界宰相垂头不语。 “她不想见我?” 还是沉默。 合上眼,肖恩静止了约莫十秒钟,睁开眼时表情已恢复了平静,只有颤抖的声音泄‘露’了痛苦:“你跟她说,气我没关系,我永远爱她。” “……是。” “吃饭了!”希莉丝粗暴地敲敲盘子。吉西安响应:“对对,大家吃饭。”在座只有诺因完全不受气氛影响,一边看报一边喝冰咖啡。连昭霆和莎莉耶也缩着脖子吃饭。邱玲在状况之外,想问又不敢,偷偷对杨阳咬耳朵:“阳,你昨晚去哪儿了?我问‘侍’‘女’,她说你不在。” “哦,我有事出去了,对不起。” “下次带我一起去好不好?”在这个新环境,邱玲只熟悉杨阳,因此也只信任亲近她。 “呃……”杨阳有些为难,心想是不是干脆让父亲送这朵小‘花’回她的地球暖房。‘露’琦雅轻声呵斥:“邱玲小姐,别强人所难。”邱玲瞪了她一眼,闷闷戳盘里的煎蛋。 肖恩食不知味地塞了几口,对情人道:“希莉丝,有件事——” “如果你想见索贝克,就滚吧。” “不是的,我是想见他一面,把心里头的话都告诉他,但我会回来的,你能不能帮我顶一段时间?” 不可否认,这话还算中听,希莉丝‘胸’口的郁气消散大半,斜睨他,语气带上撒娇:“要快点回来哦。”肖恩微‘露’笑意:“嗯。” 笼罩在上空的乌云总算散了些,众人正要大块朵颐,响起敲‘门’声,一名情报部的官员快步走进,在上司耳边低声汇报。 听罢,吉西安看向希莉丝。后者会意消息必然和母城有关,脸‘色’苍白地站起来。 “出了什么事?” “叛‘乱’。” 第五章 崩坏(节一) 晌午时分,巴兰克峡谷被炽热的艳阳烘烤着,无论是裂痕满布的地面,还是陡峭的岩壁,都寸草不生,透出像日晒而成的焦黄色,偶有动物的白骨从泥里显露出来。秃鹫在天空盘旋,寻找果腹的腐尸。 就在这荒凉的环境中,一支长长的军队步履维艰地前进,铠甲摩擦的声响带来一丝生气。人人满头大汗,闷不吭声地走着。惟独领头的年轻军官一副清爽的模样,好奇地左顾右盼,但他很快也看腻单调的风景,对身后的副官道:“亚法,我饿。” 不幸听到的士兵都晃了晃。 “阁下,您应该是不会饿的。”回应的声音如冰清冷,消暑效果一流。 “呜呜呜~~~~”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毫无上司应有的仪态,眼泪汪汪地瞅着部下。换作那六个把他宠上天的徒弟,早就心疼地喂食。但冷酷的军人毫不动摇:“很抱歉,我没有为您准备军粮。” 晴天霹雳。肖恩顿时垂头丧气,暗骂女魔头塞了这么个大冰块给自己。 事实上,当初组建时,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就料到这只除了吃什么都不懂的大米虫根本无法胜任军团长的职位,另外派人接管实权。 亚法维恩布鲁克,没落贵族之子,今年二十四岁,和中城城主一样是娃娃脸。鸦羽般的黑发,莹绿的眸子,标准卡萨兰人的长相,性格被很多人评价为“不可爱”。博闻强记,才干出众,是军校的优等生,在几场小规模战役中都有不俗表现。但是他有个致命弱点:先天体质差,有轻微的哮喘和心悸。在这个年代,如果没有强悍的实力,头脑好也难以在军队里出头。以他的年纪和出生,也混不到参谋的位置。拉克西丝就是看中这一点,把他配给正好相反的肖恩,这项互补的人事案获得一致好评。 对主君的赏识,亚法很感激。然而,和声名显赫的提拉英雄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他就明白:自己任重而道远。 凭心而论,肖恩是不错的上司。开朗活泼,平易近人,军团上下都把他当哥们看待。直爽,讲义气,是个不会给人压迫感,好相处的理想朋友。最大的优点:他不会嫉妒有能力的部下。也懂得因才适用,结合幕僚的分析做明智的判断,可见他并不笨。只是,他也有非常大的缺点:一,没威严。不止一次被新兵呼来喝去,使唤打杂。后来亚法规定他睡觉也得穿着军服,戴高级军官的水手帽,才杜绝了这一荒唐现象。二,太优柔。肖恩对魔兽可以毫无顾忌地挥剑,但杀人,他就手软了。驱使一般军人的爱国心、责任感对他统统不管用,他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自然排斥屠杀没有深仇大恨的所谓“敌人”。 幸好不用他去冲锋陷阵。亚法暗暗庆幸,眼角瞥见上司焉答答地趴在马背上,喝道:“阁下,起来!这样子成何体统!” “我饿。”还是这句话,语气更加哀怨。 额角青筋直跳,亚法气归气,也无计可施,学校从没教过上司耍赖时要怎么应付,当下只有妥协:“自己去军需官那儿讨!” “耶——”肖恩振臂欢呼,策马奔向后方的辎重部队,不一会儿捧着干粮回来,幸福地道,“亚法,要不要?” “不要!”这种天气,只有你吃得下。 “大家好象很累的样子,是不是休息一下比较好?” “不行,我们必须尽快和希莉丝团长会合。” “可是你很不舒服啊。” 亚法面孔一板,冷冷地道:“我很好。”他确实有点中暑,但打死他也不会表现出来。肖恩咬着面饼,一手划了个符文,不由分说设下降温结界:“我可不想还没到战场,我重要的副官就昏倒了。”本想抗议的亚法闻言沉默。 嗯,面冷心热,又爱逞强,真的很像露西呢。看着部下线条稚嫩的侧面,肖恩眼底浮起怀念的波光。 若不是为了几个牵挂,他真想回冥界。只剩一缕孤魂的他不属于现世,也不应对现世造成任何影响。偏偏他走不掉,局势的发展又把他推到浪尖上。 得知南城的变故后,诺因等人再无法置身事外。一来西境和南城接壤,那边着火这里搞不好也会遭殃;二来希莉丝不会袖手旁观,那可是她的家乡。据调查,叛乱始于男奴的反抗。南城占据要职的全部是女性,军队也以女兵占压倒性的多数,因此过去虽偶有起义,也很快扑灭。但这次的情况不同,奴隶们是有组织有计划的暴动。先是禁脔弑主——床第之间总是比较放松;然后纵火、抢夺武器库、偷袭魔法师,佐以下毒、放老鼠等阴险计俩。因为是仓促应战,人数又居劣势,守卫的一方只有挨打的份。当警备队闻讯而来,情势已得到控制。城里又是一呼百应,几乎同时起乱。官邸豪宅被洗劫一空,平民男子殴打甚至杀死平日高高在上的妻子,到处是火灾、争斗、惨叫和咒骂,事态混乱而不可收拾。 但南城的男性毕竟长久处于社会的底层,文盲居多,懂兵法和武艺的更是少得可怜,装备因为尺寸不合很难套上,又目光短浅加情绪化,常常沉溺于复仇的快感而忘了其他。经过苦战,集结的大军一一扫平了这些起火点,只剩下几座大城镇仗着地利还在顽抗。而城里俨然成了人间地狱,年轻女性大部分被奸淫。积压千年的怨气爆发的结果惊人,令南城上层为之失色,进而狂怒。 希莉丝也为同胞的遭遇气愤。而男士们同情之余,多少有点共鸣,尤其是曾亲身体会过当地性别歧视的几位。俗话说狗急跳墙——狗被逼急了还跳墙呢,何况人,那些可怜男人也是受压迫过头嘛。 身兼情报部长的宫廷术士长凉凉总结,立刻遭来两道杀人死光。女儿城公主咬牙切齿: 军务长附和。 中城城主喝着心上人泡的药草茶,不负责任地发言,他是在场最支持的,因为他也想推翻老妖婆的“暴政”。 在某人发火以前,黑发少女先一步揪住他的左耳: 妻奴啊。吉西安心下叹息,正色道: 杨阳插口,诺因揉着耳朵咕哝: 肖恩提出异议。希莉丝白他: 莎莉耶气派十足地点点桌子, 希莉丝摇头不同意。莎莉耶瞪起一双宝石蓝的眸子: 诺因虽然否定,却朝女孩投以嘉许的眼光, 吉西安摇摇食指, 杨阳皱起眉头。吉西安叹气: 希莉丝起身,定定注视师兄,眼里有一种让人不能拒绝的力量, 耶拉姆开口道,眉间有不苟同。希莉丝转向他,天空色的双眸射出不加掩饰的野望: 杨阳有些不安,却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后来她才想到:若内乱是罗兰一手挑起,各方反应必然在他的意料之中。希莉丝不会成功,相反,她敏捷的行动在有心人看来可疑至极,最终和正统派矛盾激化,中南两城彻底反目。 吃完干粮,肖恩好歹尽责地问了声:“还有多久到南城?”亚法早有计算:“半天。” “唉,希望到那里时,战争已经结束了。”肖恩由衷地道,他好斗却不好战。 “大家会很失望,阁下。”亚法提醒——士兵们可不会高兴白跑一趟,他们还指望英雄救美,享受佳人慰劳呢。 “来得及也会失望。”肖恩听出他的言下之意,甩甩头,“南城的女性很高傲,最多施舍点酒啦食物啦。”亚法有点好奇:“您去过那里吗?” “唔,我对那个城市印象不好。” 想起冒险经历,肖恩心有余悸地抚胸。 中南两城的边境线很模糊,尤其是和割让地凡尔加平原相连的西南高原。过去因为邦交良好,彼此都不怎么在乎,但王室的魔族血统暴光后,关系急遽恶化。地理学家为重新制定地图伤透脑筋。苍穹军团穿越的巴兰克峡谷,就是“中间地带”之一。 巴兰克峡谷位于箭头山脉,物产贫瘠又没有矿产价值,人烟绝迹,只有周边还有些住户。穿过这里有一座小堡垒,可以在那儿稍事休整,等待先发部队的消息。毕竟他们是不请自来的客人,不好冒冒失失深入人家的领土。 希莉丝率领五千骑兵先行,她和她的部下都是南城人,解释起来比较方便。 “如果南城的情况如阁下所言,事后恐怕会有摩擦。”亚法神色微沉,士兵们决不会愿意在辛苦了一场后,毫无报酬,还被人当乞丐施舍打发,“从现在起,您要以身作则,约束大家严守军规。”长远看,这次出兵还是有意义的。只要辅佐希莉丝登上城主之位,中南两城就有望和好。而且,万一这次叛乱真是东城的阴谋,他们也必须阻止,避免南城步上北城的后尘。 “啊?我不是一直很认真吗?”肖恩一派无辜。亚法回他一个达到冰点的冷眼,将他瞬间冻僵。 “你很认真?”寒恻恻的声音。 “我我我不认真。”胆战心惊的回答。 “你认真就不会成天和大家打闹,没个上司样子;跷战术理论课去街上的酒馆;在军议会吃东西打瞌睡。”亚法越说越怒,“还有,连盔甲也不穿,一会儿给我穿上!” “不要啦~~~盔甲好重,穿了都不能动了。” 某人的神经有断裂的趋势:“你想变成刺猬还是猪?” “都不想。”肖恩笑嘻嘻地道,“别担心啦,亚法,我不会有事的,看。”语毕,抽出军用佩剑往手臂上一砍,只听得铿一声脆响,剑锋弹开。亚法吃了一惊,这才看清他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龙鳞术,没有盔甲硬得过龙鳞吧。所以咯,我根本不用穿盔甲,哈哈。”肖恩得意地炫耀。拿他没办法,亚法只有叹气,任他去耍帅。 说话间,不知不觉进入山脉的缓冲地带。眼前不再是光秃秃的峭壁,而是平缓起伏的丘陵,干裂的土地出现一些绿意。爬上山坡,一大片刺槐树林跃入视野,深处一座碉堡笔直矗立,正是他们此行的第一个目标——锁链堡。 肖恩不失时机地鼓励:“马上就到了,大家加把劲。”连日来的艰苦跋涉终于要告一段落,士兵们情不自禁地欢呼。确定城墙上插的是西境军的深红旗帜,亚法这才放下心,朗声道:“到那里以后,各部队轮流警戒,不可掉以轻心。另外,绝对不许骚扰当地的民众,违者斩!”包括肖恩在内,众人都战战兢兢地答应。 “亚法啊,去酒馆算不算骚扰?” “你不发酒疯就不算骚扰。”什么蠢问题。 “那至少配点淡酒给不值勤的人,大家很辛苦了。”肖恩松了口气,带着穷酸的表情道,“也不是每个士兵都有钱上馆子。知道吗,福利,福利是很重要的。”亚法以全新的眼神瞄了他一眼,点点头。 这一带是有名的“流放地”。因为南城特殊的制度,一些落选者为避免新城主的猜忌,就躲到边境安家落户。希莉丝的家族也曾在这里待过。锁链堡的女主人就是她的姑妈,温妮夫人,彼此感情很好,这也是她选择借道于此的主因。 夏季的田野绿油油的,间或有几个农夫在耕作,见到大队人马,都停下手里的活。之前已经有一支骑兵经过,领主也解释了原委,他们并不慌张,只是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温妮夫人是个和蔼的统治者,这种穷乡僻壤也没什么油水好捞,所以其他地方闹得沸沸扬扬,这儿还是风平浪静,一片悠闲的田园风光。 肖恩不是看着人家门口晾的树果和干肉流口水,就是被玩耍的小孩勾了魂,亚法不得不一再拉扯他的缰绳,扳回正确方向。 “好想和希莉丝生个孩子。”肖恩哀叹。 “目前的时机她不会愿意。”亚法泼了盆冷水。 周身没半根雅骨的青年一到高贵的地方就不自在,幸好堡垒的风格偏实用,内部的装潢也很简约大方。精明能干的副官代替上司和执事交谈,安排宿营事务,派出侦察兵,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年过四十的温妮夫人外表还保养得很好,是位端庄的贵妇人。谈吐优雅,宽厚的作风却不至于让人感觉拘束。肖恩松了口气,行了个卡萨兰的军礼,还算得体地回应对方的寒暄。 山泉水泡的果茶芬芳醇美,令人唇齿留香。亚法适时表达赞美之情,和女主人聊得十分投机。肖恩却浑然不知其中的特别,一口喝干,暗暗咕哝和点心一样不够塞牙缝。 他是藏不住心事的人,温妮一眼就看出来,笑着让侍者添茶,倒没有轻蔑的意思。 她的弟弟,希莉丝的父亲也是个木讷却实诚的男子,可惜梅莲可不识货,最后不得善终。因此,见识了侄女的心上人,她由衷为她的眼光高兴。 “那个,温妮夫人。”在副官的监督下,肖恩用比平常慢一倍的速度吃完点心,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希莉丝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虽然他不愿意插手这场战争,但既然当初答应帮忙,就要说话算话。何况他也不放心情人独自打拼。 只是帕尔……想到小徒弟,肖恩心脏绞痛,神色不自觉地沉郁下来。 “不用担心,希莉丝一定不会有事的。”误会了他的表情,温妮柔声安慰,语气不掩对侄女的自豪。一个中年执事行礼上前,将一张地图摊在桌上。亚法瞄了他一眼——眼下这么敏感的时刻,还用男性做近侍,实在有点不寻常。肖恩却没他这么细腻,凑过去看。 “打叉的地方就是沦陷区,主要集中在东部一带。西部基本上已经平定了,只有零星的抵抗,称不上组织。损失很严重,光是火灾就多达四百多起。东部的情势很不妙,叛军把城里的百姓当人质,围困的军队不敢轻举妄动。” 问了几个细部问题,亚法微微皱眉:“太慢了。就算暴民占了先机,他们也不过有点蛮力罢了。集结得快的话,连个小村也占领不了。”执事苦笑道:“我城的正规军不多,只有一万五千。圣殿骑士团不到三万。因为城主大人和众位高阶祭司近来的关系很紧张,她们都无法分出太多的兵力。其他贵族保护自己也来不及,哪管平民的死活。而且,叛军的行动很迅速。他们一开始躲在建筑物里,弓箭很难发挥。武装好以后,就发信号让全城的人暴动,警备队根本应接不暇。他们还擅长利用小巷逃窜,一些日常用品做的陷阱绊倒追兵。最可疑的,其中有部分人拥有武器和简陋的皮甲。” “这绝对是项策划已久的阴谋。”温妮夫人沉声道,“八成是我们内部的人。” “两位将军想必已经被软禁了吧?” “嗯,卡特将军卸职查处,不过蕾雪祭司长为他担保,前天转移到下界王宫。凯伊将军被勒令留守莫尔斯港,接替他的使者大概快到了。” 肖恩困惑地道:“这不是逼他们造反吗,无论他们有没有参与,都会失去那个位子啊。”温妮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总比事后后悔好,必要的防范措施必须做。目前让人担心的是凯伊将军,卡特将军手下没有一兵一卒。当然,如果暴动是高阶祭司们设计的,就难说了。”亚法眯起眼:“梅莲可城主比较相信哪位?” “大人似乎更信任卡特将军,多数人则相反。毕竟凯伊将军和芙瑞尔将军是夫妻,他又出身一个古老的名门望族。”温妮微笑回答。由于敏感的政治身份,她的消息很灵通。 “那他们串谋的话,事情就棘手了。” “希莉丝说,卡特将军是个老实人。”肖恩提出异议。温妮笑着注视他:“不是所有人都表里如一,有时候外表越老实,肚子里越黑。” “哦。”肖恩不明白她是在暗示还是陈述一般论,想了想,没什么好主意,低头看地图,发现一个疑点,“这不是要塞吗?为什么附近的城镇会打叉叉?难道里面没有驻兵?” “这是兰帕特要塞,通向莫尔斯港的唯一关卡,城防官洛琳少将奉命监视凯伊将军。” “原来如此。”话音刚落,肖恩突然全身一震,胸前的水晶链子缓缓浮起,发出柔和的白光。 《肖恩,听得见吗?》一个温润的中性嗓音在他脑中响起。 “杨阳!”肖恩喜出望外,“你来跟我聊天啊?” 魔法通讯安全性不高,任何一个水平足够的法师都能感应到进而干扰或解读,但肖恩和杨阳是宿命的另一半,能够通过特定的道具,缔结精神联系。因为是纯意识交流,毫无魔力波动,保密性一流,不过前提是其中一方闭嘴。 知情的亚法向温妮和执事摆手示意无妨。 《我才没这么有空!》呵斥完不分场合的友人,杨阳直奔正题,《吉西安要我告诉你,凯伊将军已带队启程。东城的海军在准备登陆事宜,看起来很有趁火打劫的倾向——完毕!》 转述了最新情报,大厅里出现片刻的沉默。 “最糟的情况。”亚法评价。肖恩沮丧地道:“不知道东城的指挥官是谁。”若是罗兰或帕西斯,他就为难了。 “很快就会知道了。”心不在焉地回应上司,亚法的目光在地图上游移,“不知凯伊将军和罗兰城主之间有没有横向连接的可能。有的话,就说明他们彼此并不信任,但同盟又是必须的。如果不想成为一颗用过即丢的棋子,凯伊将军只有增加更多的筹码。” “那他一定有攻克兰帕特要塞的把握!”温妮会意,脸色苍白地低喊。 肖恩完全在状况之外,想不通他们是怎么导出这个结论。 ※※※ 兰帕特要塞北面靠山,南面是南城第一大河神佑河的支流水苍石之河,地形上是符合要塞的条件,却没有多少军事价值。因为它既不是位于边境,也不是唯一的出入口。凯伊大可绕过这座要塞,走平整的商道直达首府拉鲁。当初杨阳他们旅行时,就连兰帕特的影子也没看见。 之所以在这种尴尬的地方建造要塞,全在于它特殊的地理位置。这里是个至关重要的,为了防止魔兽破坏,必须建起城墙,维护也需要人手,渐渐就发展出城镇的规模。这也是花村联盟形成的背景。 要阻挡东面来的军队,这里的驻军只有放弃地利,偷袭对方的补给。要塞指挥官洛琳少将得到消息后,就决定这么做。 凯伊的部队有四万余人,而她手头的兵力不满四千,还是算上仆兵的结果。能够出击的骑兵只有一千多名,硬碰硬绝对不智。所以她把要塞交给信任的副官梅莉,采取衔尾作战。 对方应该也预料到,会分出重兵保护辎重。这样就算不成功,也可以拖延其进程,使前方的正规军做好准备。如果她的指挥够巧妙,动作够快,还能一路骚扰、夜袭,削弱对方的战力。若凯伊沉不住气,挟大军攻打兰帕特要塞,在城墙下碰得头破血流,就更好了。 计划本身很周详,然而一照面,她就吃了个大亏。 数千辆载货马车在一支步兵大队的保护下缓缓前进,日头十分毒辣,人人汗流浃背,辛苦地走着。因此,当侦察兵神色惊慌地出现,一边大喊“敌人来袭”一边奔近时,只有极少数人立刻反应过来。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箭雨粉碎了刚刚凝聚的勇气。虽然洛琳和她的部下都不是正式的弓骑兵,仗着出其不意,还是造成不小的死伤。 “投降者不杀!逃命者不追!”身先士卒的洛琳朗声道,“大家都是同胞,放下武器!不要再为背叛者效命!” 闻言,除了个别士兵依然选择抵抗外,大部分人都露出羞愧之情,不断后退。最后不知哪个带头,纷纷扔下武器跑向前方的大队。示意“穷寇莫追”后,洛琳惋惜地看了眼篷车,正要下令发射火箭,异变陡生。 伪装的布帘掀起,冒出无数森寒的箭头,对准她们的胸膛。下一秒,惨叫和鲜血炸开,只是对象换成了洛琳的队伍。由于距离近,伤亡极为可观。当骑兵们好不容易后退,那些埋伏的士兵已跳下车,抽出藏在车板内的长枪,结成整齐的枪阵,缓缓压来。 “……可恶。”洛琳不得不承认自己低估了对手。凯伊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完全识破了她的计谋。 “撤退!回要塞!” 往好处想,若敌人舍不得猎物,还有扳回一城的机会。当然,凯伊不追击的话,她也只好认栽,因为她已经没有再战的能力。 抛下数百具尸体,无功而返的骑兵们回到兰帕特要塞,一小队人马远远跟着她们。穿越护城河,奔进开启的要塞大门,洛琳一跃下马,吩咐迎上前的副官备战,转过头的瞬间,一柄细剑贯穿了她的左胸。 “梅莉……!?”难以置信的呼唤和着血喷出。 “错了。”感到体内的剑拔了出去,身体不听使唤地倒地,映在她眼中的面容只能用纤细形容,却浮起一丝恶意的微笑,“我不叫梅莉,我叫梅拉斯。” 那是她最后听见的声音。 尚未来得及消化这突然的变故,幸存者们就陷入早就等候着的陷阱。战马的嘶鸣,兵刃交击声,剑刺入盾牌、枪穿透甲胄的声响夹杂在一起。仆兵们往下丢石头和标枪,尽管毫无准头也不无成效,情势一面倒。侥幸逃出城的也被追兵射杀,当新的主人走进兰帕特要塞,城门口只剩下死者和生者。 “辛苦了,梅拉斯。” 被亲兵簇拥的高大青年脱下头盔,露出一张俊逸沉稳的脸庞,正是四将军之一的凯伊威路。一身鳞甲溅满血迹的梅拉斯不在意地挥挥手:“进来吧,不过这座小城可养不起你们这么多人。” “没关系,我们歇一晚就走。” “什么,那你这么处心积虑把它攻下来干嘛?” “这个我一会儿跟你解释,确定洛琳的势力都消灭了?那女人还是有两把刷子。”凯伊谨慎地确认。梅拉斯白了他一眼:“我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死的死了,活的都在牢里。至于居民更不用担心,你的大军一开进来,他们哪个敢造反。” “梅莉…不,梅拉斯。”凯伊沉默了一瞬,“说句不好听的话,你真是像极了女人。” “废话!我可是当了十七年的女人!哪像你,威武的大将军!”梅拉斯冷嘲一笑,却掩不住深处的悲凉。凯伊摇摇头:“至少你不用陪女人睡觉。” “谁说的!你以为军队是好混的?”梅拉斯瞪目。会意的凯伊苦笑着举起手,表示认输。 已故指挥官的住处透出浓浓的女性气息,家具典雅;手工织的地毯柔软而舒适;因为是夏天,暖炉没有用,上面摆放着精巧的瓷器;对面的墙上还挂着两幅风景画。只有沙发旁的全副盔甲,交叉悬挂的刀剑透出武风。 “啊~~~这天气洗个凉水澡就是舒服。” 梅拉斯大步走进,酒红色的长发扎成马尾,显出优美的脸部轮廓。他本来就是身材修长的类型,换上男装后摇身一变为俊雅的青年。拍拍平坦的胸,他叹了口长气:“终于可以不用戴假胸部,穿没有隆起的铠甲。” “……”凯伊无法理解他的感动,却由衷体谅他在世为人的心情。 “哪,你现在可以说了。”梅拉斯喧宾夺主地从柜里拿出酒瓶,为自己和友人各倒了一杯。凯伊没有拒绝,徐徐道:“我们既然反了,就一定要成功。但以我们的实力,希望实在渺茫。” “这我知道,所以你才向东城求助啊,他们也帮忙了,莫非你不相信他们?” “我不得不怀疑。罗兰城主是个非常精明现实的人,他看重的只有利益而不是承诺。假使我们成功了,局势一时还是无法稳定下来,到时中城和西城一齐施压,他反而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况。”凯伊沉声分析。梅拉斯微微变色:“你的意思是,我们只是小丑?他用来铲除保守派,赢得主战派信任的替死鬼?” “这个嘛,小丑有小丑的做法。即使罗兰城主,也是这个时代的舞台上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凯伊淡淡地笑了笑,转动酒杯,沉吟道,“在我达成他的目的以前,他还是会帮我的,但我也不会任由他耍着玩。所以我让你当卧底,攻下兰帕特要塞——梅拉斯,你要密切监视东城的动向,必要时截断他的补给。我没有镇压莫尔斯港,只带走了那些达官贵人的家眷,那边的烂摊子有的他收拾。这么一来,他也没有退路了。” “没问题。”梅拉斯下意识地行了个军礼,随即想起一件事,用一种担忧的口吻道,“喂,凯伊。” “什么事?别学娘们扭扭捏捏。” “妈的!你才别被感情绊住,坏了大事!你老婆,万一芙瑞尔挡在你面前,你能下得了手吗?” 凯伊不动声色地咽下嘴里的酒,连眼神也毫无波动,只有杯中的液体轻轻摇晃了一下。 “她不会,她必须镇守西部关卡。” “假设,我说假设。不是没有临时换将的可能,如果要动摇你。当然她挺着大肚子效果会更好。”梅拉斯毫不松口。凯伊冷笑:“她拖儿带女我也不会手下留情。”梅拉斯挑了挑眉:“这么狠!?你不是很爱她?” 投射向他的目光如冰刀犀利。 “你错了,我恨她。” ※※※ 比肖恩慢半天,凯伊也得知了苍穹、火鸟两支军团前来襄助的消息;而西城的三大佣兵团、和也蠢蠢欲动,只是在西境军的施压下暂时按兵;东城的海军则开向莫尔斯港——各个势力错综复杂地交织在南城的大地上,情势一触即发,空气里弥漫的紧张气味每个人都闻得出。 而中城的东境,也爆发了后来被称为的战前序曲。 对罗兰而言,这是场多出来的战役。但反正不管怎么算都没损失——不用他供养,不用他出兵,就由得师父去胡闹,只要别玩昏头就行。帕西斯却一改过去的游戏心态,很认真地打这场仗。 因为杨阳和史列兰曾经被死灵王关进异空间,造成一定的破坏,害他手上的兵力大大缩水;而且他不能操纵怨魂之类没有实体的不死怪物,数目又打了个折扣,所以他的军团总共只有十五万左右。其中最有价值的是三万多名死亡骑士和石像鬼,剩下都是没啥大用的僵尸和骷髅。不过他并不打算现在就把压箱法宝投入战场,这是将来对付西城骑兵的利器。 魔导国共有一百一十郡,四城各二十,西境十四郡,东境拥有十六郡和良田无数,可惜在贵族的横征暴敛和隐捷敏亚军的践踏掠夺下,目前只能用贫瘠形容。帕西斯已经占领了卡拉尔、雷曼两郡,从地图上看,就像一只插入腹地的犄角。而他使用的手法,是典型的“鞭子和糖果”。给予抵抗的领地和村庄毁灭性的打击;反之就宽和以待,赋税减半,也不扰民——他的军队可不需要女人和酒。 在这样的压力和“摄政王要卷财宝逃跑”的流言打击下,内地的大部分郡不是放弃抵抗就是消极观望。拉克西丝不得不采取对策,派遣心腹大将韦罗尼卡挥军五万,随行圣职者一百名,阻挡亡灵的进程。 禁卫军统领韦罗尼卡帕尔罗特和护卫军军团长拉蒙赫特赞是拉克西丝信任的两大宿将,一口气投入,可见她的决心。 之所以把在东部战线的拉蒙算进来,是帕西斯认为拉克西丝会使用佯攻作战。罗兰已把战线推向南城,东方没有了压力,她会不把握这个机会才怪。另外,他很注意不显山露水,拉克西丝应该吃不准他有多少兵力,也就不会冒冒失失来个总决战。 不同于一般的军官,帕西斯必须一人包办分析、判断和决策。不过情报东城的间谍会第一时间呈上来,像他手头就有一叠厚厚的资料。 “是个美人啊。”看着水晶镜里的敌方总司令,帕西斯发出很有个人风格的感慨。 因为刚睡醒,他散着发,衣衫不整的身子透出引诱者的气质。笑容有些稚气,也带着孩子般肆无忌惮的残酷。 如水氲泽的碧眸漾着深思,随手将一缕银发拨到耳后,帕西斯在脑中整和吸收的知识和现实的影象。拉蒙的部队约莫两万出头,考虑到种种客观因素,拉克西丝无法分出主力,撑死算它十万,硬拼胜算也很大。且不论战斗力,不死怪物对常人的威慑力就足以萎缩士气。不过对方有神职人员,来个大规模的超度他就变光杆司令了。虽然他不认为那些圣职者有这么大的能耐,但还是谨慎点为妙。 不能让对方选择战场。他很快抓住关键。提出一个个设想,再自己否决,不断完善战略构想,最后打了个响指:行了,计划得再周详,也抵不过一个变数,就用最稳妥,后遗症最小的方法吧,拉克西丝也料不到那么嚣张的我会突然转性。 接过下仆递上的毛巾洗完脸,他正想收起水晶镜,心血来潮地调转画面。 明亮的夏季阳光下,一身雪白的少女扶着露台的玉石围栏,俯瞰庭园里的喷泉。银蓝色的秀发在微风中荡漾出令人目眩的涟漪;肌肤白皙如瓷,光滑细嫩;最特别的是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神秘而妖娆;无心展露的笑颜又如野百合一般清纯;层层叠叠的白纱裙微微飘荡,使她看起来就像风中降临的精灵。 “啊……我的小公主……”轻抚镜面,银发青年逸出怅然的叹息。 没尽过抚养责任的父亲,连拥抱这个纤细身影的资格也没有了啊。 都怪维烈,搞出这么个局面,但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只要把那帮家伙打得翻不了身,就能进行协商了。毕竟东城一对四,即使获胜也会付出很大的代价。当然他必须有足够的战果才能说话,光有面子还不行,只是……唉,又要委屈那个孩子了。 他辛辛苦苦熬了三十年,结果又是师公、又是师公的情人、又是师公宿命的另一半、又是那另一半的靠山、又是师父的儿子后代,一个接一个蹦出来,运气真正不好,他果然是罗兰的灾星。 至于拉克西丝,她看起来是决心为德修普家族殉道了。可惜,要是她肯低头的话……不不,她的威望太大,又是旧王室的代表,必须铲除,没有和解的可能。 希莉丝这小妮子才是不识好歹,害得肖恩师父进退两难,干脆……想到这里,帕西斯秀丽的脸庞杀气一闪,下意识地握住枕边的佩剑,思想斗争片刻,还是缓缓放开。 算了。他挫败地叹了口气:杀了她,肖恩师父会难过。 必要时,把她俘虏,扔到外大陆去,省得她动歪脑筋。打定主意,帕西斯拔下右腕的手镯,念了一句启动语,手镯应声幻化成一把纤长秀雅的法杖,正是冥灵之杖。 将杖头对准镜里的红发少女,他吟唱古老的咒文。不是下咒或传送,这个距离就算是神也没法施展空间魔法;希莉丝又是白魔法师,察觉自己身体有恙自会解除,他是在做“记号”。 下一个,他的不肖子……嗯?小鬼的防范措施做得倒挺到家,锁定整个城主府吧。 拉克西丝……也不行,意料中事。 然后,华尔特的后代……咦,他抓住维烈做什么?还剥他衣服!帕西斯瞠目结舌地巴在镜子上,一字一字读唇语,露出索然的神情:天气太热,穿少点……啧!有必要用这么激烈的肢体语言吗? 眼角瞥见轩风在外头探头探脑,笑得像偷腥的猫,更是一头雾水。 在重要人物身上都打上标签后,他放出一大群亡灵乌鸦。 死灵法师有死灵法师的做法,这样消息传递也比较快。 好,接下来就是专心打仗。帕西斯摊开地图。 ※※※ 第二天,亡者的大军开始加速前进。 如汹涌的黑潮,淹没了沿途的村庄领地。两个沦陷的郡已经习惯了总督府门口站岗的新守卫,街上时不时碰见的骷髅巡逻队,然而只是耳闻的人们就接受不了,躲在家里瑟瑟发抖,让大人物去交涉。 接到报告的韦罗尼卡有点迷惑,在优势兵力的前提下,把军队分成两到三股是可行的,比如偷袭、比如包挟。可是帕西斯竟然彻底分散,这样就算占领了,也守不住。即使守住了也没用,一旦本队被击溃,那些区域还是会回来,只不过在他手里转了一圈而已。 难道光复王是个战争盲? 帕西斯当然不是战争盲。当年推翻英雄王朝时,他就是站在统帅的位子。鲁西克虽然拥有杰出的行政能力,打仗却不是很拿手,主要负责情报和人事;玛丽薇莎掌管后勤;安迪和华尔特都是独当一面的指挥官,堪称他的左膀右臂;菲莉西亚也是优秀的将领,加上她美丽的容貌,强大的力量和战技,被起义军尊称为。他们一起横扫大陆,威名显赫。 美好的岁月啊。帕西斯长吁短叹,怀旧是老人的通病。 他的确没有占山为王做个土匪头子的打算,这是为将来伊维尔伦军的侵占铺路,造成根深蒂固的恐惧。所以他大开杀戒,以“间谍”的名义处死有武装的警备队员和拉克西丝下派的官员;将抵抗的村落化为片瓦不存、寸草不生的死地;展现亡灵的力量;留下“监视”的标记;还有把当地的圣职者变成尸巫作为传声筒。效果也很显著,一夕间,白旗插满了东境的中部和北部地区。另外,韦罗尼卡忽略了:帕西斯不是用正常方法统军,只要一念,军队就能迅速集结;也被这不合常理的用兵混淆了对数目的判断,使得拉蒙的袭击泡汤。 于是,在百姓心底烙下畏服的阴影,征收了大量的军需物资后,亡灵们撤出各地,沿着大道向南挺进。 平原和丘陵构成东境大部分的地理环境,斯帕斯内海为这片大地带来丰富的降水和温暖湿润的气候,唯一的例外是北部的红石山脉。因此不死大军的行进只能用“畅通无阻”形容,直到。 此乃兵家要冲之地,双方都很清楚。 位于河湖交汇处的凯德兰城具有要塞的价值,也是阻挡亡灵仅剩的屏障,之后的平原无险可守。从距离上看,侵略者有充裕的时间。但是帕西斯只有一个人,控制那么庞大的军队很费心力,转化法阵和一些设施也花去他不少力气,又是低血压不能不睡觉,只比援军早一天到达。 望见地平线尽头潮水般展开的黑色长线,大多数守军就腿软了,但还是在长官的喝令下勉力站稳,握紧武器抵抗来自死亡世界的丝丝寒气。 仗着高度优势,城头射下密集的箭雨,倾泄在前锋的食尸鬼头上。黑血飞溅,队列却没有产生丝毫混乱,二线的骷髅军团更是毫发无伤,只有极少数的箭才能射中它们的弱点脊椎骨,即使如此,碎裂的骨骸也很快重组,再度变成无所畏惧又不知疲倦的战士。 而且在强大的法力支撑下,骷髅射手发射的箭矢可以轻易贯穿中城士兵的皮甲甚至盾牌。依靠它们的压制,食尸鬼军团只付出少量的伤亡就冲到城墙下。不同于需要攻城器械的人类士兵,只凭微乎其微的倾斜角度,亡灵们就能轻松攀爬上去。一眨眼工夫,涌动的漆黑浪潮逼近了城头。 士兵们将早已准备好的原木推下,凯德兰附近没有岩场,储存的石块不够。然而,滚动的原木只阻挡了小股的敌人,源源不断的后援依然前仆后继。骷髅军团也配合着拉起强韧的骨弓,协助友军攻城。终于,一小队食尸鬼爬上了城墙,鲜血和混乱弥漫开来。 到处是刀光剑影,惨叫和咆哮,不时有士兵坠落,摔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残酷的拉锯战持续到夜晚,原本指望能松口气的守军意外地发现敌人的攻击反而有加剧的倾向。黑暗对亡灵毫无影响——身为操控者的帕西斯拥有完美的夜视力,食尸鬼的嗅觉和听觉极为灵敏。 从没经历过战争惨烈的守军遭遇了太过严酷的攻城方式,随着体力的下降,恐惧、疲劳、绝望像滚雪球般扩大,如今只剩下不知何时会来的援军支撑着他们的斗志。 微弱的光线为源泉湖镀上一层闪烁的波光,初时谁也没注意到,当黑暗逐渐被光明驱逐,才陆续有人爆发出欢呼。 而南方的地平线,也出现了绿底金边的王旗,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灿烂夺目。 尽管亡灵大军抓住机会猛攻,这次攻击却没能打开缺口,食尸鬼军团经过一天一夜的消耗后数量大减,而骷髅战士根本无法攀上城墙。城头的士兵也很快反应过来,精神大振地反击;韦罗尼卡带领的护*,却不能保证我老了不昏庸,也不能保证我的后代不会坐享其成,一代比一代堕落。那即使建立了福斯王朝,和德修普家族又有什么区别?所以,一点点也好,必须让这个国家拥有自疗能力。” “五大城视其具体情况实行自治。牵涉到各城市、各行业公会之间的利益关系等问题,统一提交评议会共同决定。政务官有不同的级别、不同的分工,分别由评议会的上、下两院授予。两院各有所司,互相牵制。上院由我城的原班人马,各城的投诚政要组成,主管政治、外交、军事。负责这几方面事务的官员也由上院指派。下院的成员主要是各商会长,主管商贸、生产,通常不设政务官,由各商会进行协调。” “遇到重大事件由两院共同评议。立法方面,下议院根据民意提案交上议院审核通过。司法方面,由上议院提供司法官人选,交下议院审核。在这样的情况下,两院互相牵制,既能保障贵族的特权,也能维护商人的利益。至于最重要的平民,虽然他们不能参加竞选,无法参与决策,但是拥有下议院的投票权,一定程度上保证了他们的利益。暂时……只能做到这个程度,还有许多需要完善的地方。” “这样那帮家伙也有位子坐了,革除过去的联系,成为普通的官僚百姓。当然,前提是他们能活下来。” “国王是摆设?”捧起变凉的茶,冰宿低声问。罗兰又重倒了一杯,笑道:“啊,师父和德修普会愿意当的,再给一个民意调查官的副职,他们会高兴地成天野在外面。拉克西丝应该会想当个有监察和弹劾权的下议院领袖吧。” “……罗兰,你不想当国王吗?” “想啊,不然我何必往上爬?只不过我的愿望是在有生之年干一番大事业,而只有国王才能达成这个目标,所以我才瞄准那顶王冠。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如果能成立评议会制度,也等于是成功了啊。” 袅袅茶香飘荡在空气里,伴随着宁和的沉默,直到被一声轻叹打破。 “你师父这么不干不脆,你很难过吧?” “不难过,只是有点失落。”罗兰若无其事地微笑。 撒谎。冰宿瞪视他,没有拆穿。罗兰悠闲地品茗,蓝眸转向她:“你今天找我,不是商量这些事吧?” “嗯,我想问你那天生命女神的话是什么意思?” 持杯的手微微一震,罗兰垂着眼不语,欣赏清澈的茶水。雾气浮上,凝结在淡金色的长睫上,晶莹剔透。 “意思是,我失去一次机会。” “机会?”冰宿很不喜欢他慢悠悠的说话方式。 “我这条命是捡来的,是不自然的生命,按照平衡会有一次死劫,度过就海阔天空,一般是过不去。那帮家伙毕竟是我的拜把兄弟,决定放水。只要我有一口气,呼唤秦蒂丝的名字,她就会治好我。因为这是违反法则的行为,只有一次机会。”罗兰说得轻松,冰宿却无法当笑话看:“而你把机会给了法利恩!?” “别这么说,他是我弟弟。”罗兰觉得她太大惊小怪,“有暮在,我要死也难。”冰宿还是瞪着他,眼里熊熊燃烧着两簇火苗。 “哎呀,冰宿,你不是最不相信这种东西了吗?换个角度,如果是连龙也应付不过去的死劫,那就是人力不可回天,我认栽。” “你倒是看得开。”冰宿阴恻恻地道。尚不知大祸临头的罗兰表示谦虚:“哪里哪里。” “哪里你个头!” 冰宿抬手就是一巴掌。 ※※※ 代理城主蕾雪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政敌和她的军队从眼皮底下溜走,只能重新设包围网。首府拉鲁到前线的主干道路都布置了关卡,骑兵的移动速度很快,只要一处发现敌人,其他哨点的守军立刻就能赶来。 拦截通讯的魔力网也张开,法师们轮流戒备。 一场会议结束,主会者手边的酒杯空了三次。 蕾雪以前从不喝酒,这每个人都知道,也没人感到惊奇。和同学敌对,构陷主君的滋味不好受,何况如今内忧外患,压力大得足以让圣人变酒鬼,蕾雪已经很节制了。 神经高度紧张之下,她也感觉不到醉意。 卡特从头到尾没发言。这么敏感的时刻,原本他别说参加会议,被关进牢里都算好的。但因为他和蕾雪的特殊关系,高阶祭司们特别允许他坐在这里。 散会后,他没有离开,还是默默坐着。蕾雪也一言不发地整理文件,面纱下的容颜不自然地紧绷。 “卡特,你怪我吗?”半晌,她终于沉不住气,挤出声音。 “蕾雪,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要坚强地走到底。”卡特没有正面回答,他心里当然有不满,梅莲可对他有知遇之恩,但他也明白蕾雪是迫不得已。 这位以沉默见长的将军性格消极,他固然尽忠职守,效忠的却不是个人而是整个南城。百姓安定就是福,对于从底层爬上来的卡特而言,要他满腔热诚地参与一场是非难分的政治斗争,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梅莲可又是基于自我意志选择了中立的立场,他自然更没有理由强出头。而希莉丝和蕾雪之间,无论是正统性还是私人情感,他都支持后者。 “我知道。”蕾雪苦涩地笑笑,希翼地望着他,“你会帮我,对不对?” “我会服从上级的命令。” 有时候,蕾雪真想暴打一顿这个不解风情的心上人。 其实卡特不是不解风情,而是清楚自己有几两重。他的愿望很小:一个平凡的妻子,一个活泼的孩子——太太平平的三口之家。眼前的人对他就像天边的云彩,可望而不可及。 轻叹了口气,蕾雪岔开话题:“西城退兵了,你认为消息属实吗?” “从报告看应该属实。”卡特言简意赅,“可能一开始就是幌子。”蕾雪抿了抿唇,眉间浮起阴云。大军集结,对当地的警备自不免疏忽,本来是造反的好时机,现在却…… “那群西匪也懂得用脑了。” “据探子回报,贝姆特城主和维烈宰相对这次出兵似乎并不热衷。以西城目前的情况,也不适宜大规模的行军,不过秋收后就难说了。” “那么,西部边防暂时没有危险?”蕾雪眼中闪过一道锐光。卡特会意地注视她:“谨慎起见,还是不要动那边的军队。”蕾雪心神不宁地拨弄空酒杯,低声道:“卡特,我不想瞒你,如今梅迪被东、西、中三城虎视耽耽,保存自身是势所难能,只有选择一方投靠。中西两城蛇鼠一窝,不用谈了。东城……罗兰城主也居心叵测,在他来捡便宜以前,我们必须平息这场叛乱,才有谈条件的资本。” “你想让我替换芙瑞尔?”卡特抓住重点,一脸不赞同。蕾雪无颜以对地闭上眼:“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我别无他法。戍边不能放松,圣殿骑士团——我们必须保留最后一点实力。索恩家的私兵还没动,会保护芙瑞尔。” “我明白了。”顿了顿,卡特缓和语气,“你是对的。” ※※※ 威斯莱岭西部边防—— 命令部下将传令兵带下去休息,芙瑞尔索恩捏着信纸,久久不语。见状,副官担心地问道:“阁下,战况不好吗?” “不,是调将令。”芙瑞尔表情平板,看不出喜怒,惟独语调泄露了一丝压抑的情绪。 “调将!?怎么会选择这个时候!西匪还没完全撤退啊!” “不知道,上面的命令,我们只有服从。”芙瑞尔的回答更像说服自己,“费妮,这里就交给你了,卡特下午应该会到。” “啊,是…等等,阁下!您不带支部队去么?” “不用,我会先回家一趟。” 芙瑞尔起身走出军帐,披风在半空划过决绝的弧度。 ※※※ 叛军最初的推进速度不快,沿途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求救信如雪花片般飞到中央。因此,前去讨伐的正规军不得不选择速战速决。 以梅莲可的立场,也必须亲手铲除这个她一手提拔的大将,重振威望。虽然她的下台不可避免,除蕾雪以外的高阶祭司已经把她视为希莉丝一派。这一仗打完,她手上恐怕也不会剩下多少兵力,没说话的份了。 其实当机立断,她应该和女儿携起手来。但梅莲可想得更深远,这么做,等于是逼蕾雪派和东城合作,一旦冲突,南城会陷入更激烈的内乱,给百姓带来深重的苦难。所以她挑起这个艰巨的平叛任务,希望尽快让南城恢复有序的环境,才能在群敌环伺中站稳脚跟。 因为蕾雪的保密功夫到家,她还不知道火鸟和苍穹军团正追着她的屁股后面赶过来。她得到的消息是这两支已经被强制遣返。为了避免猜忌,她也不能和希莉丝见面。 招降文告已经发出,却没什么效果。凯伊用杀鸡儆猴的手段收拢军心,还成立了专门的执法队,军人又有服从上级的天性。看来只有在战场上取得胜利,才会有大规模轰散的情形出现。 己军的士气不高,这一点凯伊也很清楚,所以他决定用数量优势和被南城上层忽视的仆兵来打这场仗。 正规军经过扩充后有将近两万人,主力为装备精良的骑兵。他手下约莫四万余人,步兵为主,少量骑兵为辅,机动性不好,以逸待劳是最好的战法,再配合地利就能实现诱敌围歼。 当然,梅莲可也不是笨蛋,但是种种状况限制了她的发挥。 和东境类似,南城的地形多是平原,只有两块山区——北方的箭头山脉和抵挡西城军的威斯莱岭,以及靠东的一大片丘陵。双方的指挥官不约而同地把战场选在这里。 中间是狭长的原野,四周是连绵的山岭,往东通往莫尔斯港,神佑河流经峡谷,把原野一分为二。正规军的参谋部预计敌人会在山道埋伏,毕竟到了平原地带,步兵即使人数占上风也难以阻挡骑兵。因此快马加鞭,要抢占这块要冲。 可惜日也赶夜也赶,还是迟了一步。 不过参谋部结合情报判断敌人只早到了半天,这么短的时间来不及做什么大的部署,魔法师也回报没有陷阱和埋伏的迹象。于是派出几股侦察骑兵,前锋保持警戒前进。 远视术证实了敌军的确驻扎在谷内,也建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若非兵力不够,梅莲可真想派一支骑兵袭击敌人的后方,眼下只有硬碰硬,山谷的面积还足够一万五千名骑兵展开。 前锋平安无事地通过了出口,却没有放松,依然严阵以待,同时掩护后面的主力。一半部队搭设浮桥来到河流的另一侧,摆出齐头并进的架势。 不出所料,没多久,传来侦察骑兵被剿灭的消息。因为敌方魔法师屏蔽了视野,前锋指挥官只好派出两个骑兵小队。这一次很顺利,不但没被拦截还看清了敌人的阵地。三个轻步兵大队防守在这里。逃过箭雨,毫发无伤的骑兵小队回来报告。正好集结的队伍也排好了战斗阵形,缓缓推进。 变生肘腋,伪装的草皮掀开,埋伏的弓箭手齐射羽箭。前排的士兵死伤惨重,后列虽然及时举高盾牌,还是免不了出血。各将领反应迅速,索性命令步兵全力突击,弓箭手掩护,两翼的骑兵配合。魔法师们也没闲着,一起朝木栅栏投射威力强又最简单的火球——只要打开缺口,大陆最强的枪骑兵——风骑士团足以踏平一切敌人。 闷雷般的蹄声震动耳膜,宛如鸟翼展开的骑兵气势如虹,直扑敌军阵地;步兵也整齐地散开,在后方弓箭手的压制和白魔法师的加持下,付出远比第一轮小的伤亡冲到前沿。 叛军总指挥一边命令强弩手反击,一边下令开启陷阱。 脚下的土地一块接一块陷落,如恶意张开的大口,吞噬了惊惶的骑兵,顿时一片人仰马翻,惨叫哀号。叛军的魔法师也趁隙还击,火球光箭朝着缺口袭来,接着是掷斧和弩箭。仗着骑术精良勉强转向的骑兵不可避免地和中央的步兵挤成一团,成了强弩和弓箭最好的靶子。 一时间,原本斗志高昂的正规军不断哀叫着倒下,鲜血染红了碧绿的草地。 为了这次战斗,凯伊做了许多准备。仆兵最擅长制械和工事,那些精妙的陷阱就是他们辛苦建造,大量的弓弩和箭枝也是。尽管他们没什么战斗力,但弩这种东西操作简便,是人都会用,在近战中能发挥极大效果。 反观正规军这边,虽然仆兵在长官的淫威下不得不服从,却明白叛军一旦失败,他们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自然偷工减料。 “继续攻击!”身穿亮红色盔甲的梅莲可发令,“主力不动,后方警戒!”照目前的势头,后退只会造成更大的牺牲,哪怕重整队形,士气也馁了。还不如一鼓作气,冲过这片危险区域,横竖陷阱都露底了。 正规军不愧是精锐,将领们很快调整了队伍,增援的步兵赶到,几台在后方压阵的远程武器也抬了过来。 不是梅莲可太谨慎,敌军的数量是自己的两倍,完全可以分出部分兵力包挟。另一方面,她也要提防“友军”…… 其实这一仗梅莲可打得不错,战术运用娴熟,从头到尾没出啥纰漏,只是“在错误的地方打了一场错误的仗”。但她也是不得已,叛军可以拖,她不行。民间的压力,敌城的觊觎,还有内部的不稳都迫使她只有背水一战。 密切配合的步兵和骑兵发动猛烈的攻势,损毁大半的阵地前杀声震天。 凯伊冷静地下达撤退指示,退到第二线。敌人固然经不起耗,他也要留着老本。事实上,他人在战场,真正关注的却是动向可疑的“盟友”。刚刚传来消息,东城的海军至今也没登陆,正和莫尔斯港的显要交涉中。 那老狐狸究竟在想什么?从港口到这里最快也要三天,到时战斗早结束了。我也不会留下等,直接挥军首府,安排的内应也会动手。难道他不是打着渔翁算盘,决定把宝全押在我身上? 战局的变化让他无暇深思,风骑士团的速度很快,当然他的军队也不慢。立了大功的仆兵们从早就挖好的坑道后撤,留下断后的人倾倒火油,作为临别赠礼。上千枚火箭从远处飞来,将阵地化为一片火海。 本来英勇杀敌的正规军被熊熊烈焰阻挡,哀声四起,浓烟更遮蔽了视界。因为位于下风处,后面的士兵也呛得连连咳嗽,睁不开眼。受到惊吓的马四散奔逃,不是甩下骑手就是践踏友军。祸不单行,灭顶之灾从天而降,即使是盲射,混乱中也造成不少死伤。 等大火终于扑灭,只剩一万不到的正规军好不容易稳住阵脚,敌军早已逃得远远的,令人气结。 梅莲可陷入两难的境地,经过上一轮打击,步兵几乎全军覆没,骑兵也损失了四千余人,而她们连敌人的影子也没摸到,严格说来是一败涂地。对方早有准备,再打一次只怕也是老样子,但是在没有战果的情形下撤退,要再动员就难了。 她还算镇定,她麾下的将领们就气疯了。连面对悍勇的西城骑兵时,风骑士团也从未遭遇这样的惨败,纷纷请缨追敌。梅莲可难平众怒,只能叮嘱小心。 这次正规军学乖了,先派出侦察骑兵来回奔驰,确定地下没有弄鬼后,才放心地率军冲锋。 号角声响,五颜六色的魔法光芒在两军上空闪烁,飞箭如蝗,绽开一朵朵血花。密集的马蹄声震耳欲聋,洪亮的喊杀声直冲云霄。四个骑兵大队结成箭锋阵,势不可挡地冲向阵地后的叛军,可以想见木栅栏会像纸糊的一样被强健的战马撞得粉碎。 虽然全部由女性组成,风骑士团的冲击力在大陆也是数一数二。曾有将同样强悍的西城骑兵一剖为二的辉煌战绩。所以,一旦接触到,叛军绝对是崩溃的下场。 前提是接触到。 身为南城的军人,凯伊自然清楚自家军队的弱点。北城的龙骑士姑且不论,目前只有西境军和东城军意识到弓箭的重要性。西城是由于森林稀少,无法出产优质弓箭,只能配备少量钢弓;而南城和东境大部分贵族至今还把骑射看成优雅的狩猎运动,视平民弓箭手为“低下的兵种”,不三不四的复合兵种更不用说。理所当然,南城就没有专门的弓骑兵,甚至轻骑也不装备短弓。 而且,端着五米长的骑枪,也腾不出手来射箭。 叛军这边就不同了,暴雨般的箭矢呼啸着落进敌军的阵营,勇猛的骑士齐刷刷坠马,失去主人的坐骑慌乱奔跑。血液飞溅,生命消亡,一片地狱景象。少量的弓箭手和法师根本无法挽回颓势,只有单方面挨打的份。 考虑到之前敌人会喊话,凯伊在一线配置的是自己的心腹和忠心耿耿的仆兵,等结下深仇大恨以后,再让主力上场。果然敌军来势汹汹。而在死亡的威胁下,原本军心不稳的士兵们也杀红了眼,只管射射射!后列也卯足了劲投出标枪和掷斧,反正把敌人全歼了,还能捡回来。 在连续的血光和惨叫声中,南城的精锐倒在这片山谷里,永远地合上了双眼。 大势已去!梅莲可情不自禁地握紧缰绳。继灰水河的败仗,相同的苦水再次涨满胸腔,她勉强定了定神,用干涩的声音道:“撤退,前军断后……” 一言未毕,后方又生变故。敌军的骑兵果然杀了个回马枪,守在辎重周围的部队苦苦抵抗。前后都被堵,梅莲可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后撤。 就这么短短的耽搁,敌人已经潮水般涌了过来。重装步兵手持大盾和长枪,负责推挤被射得七零八落的散兵;弓弩手配合。另一边的骑兵更快,她们清一色轻骑,先射弩箭,再挥舞长柄战刀砍杀乱了阵形的敌人。只一会儿工夫,混乱和杀戮就逼近了南城城主。 她身边只有两百名近卫队,虽然个个奋勇善战,却挡不住敌人疯狂的攻势,一批接一批倒下。眼看自己将要被宰鸡一样杀掉,梅莲可又是悲愤又是焦躁,只想叫敌方的指挥官出来一对一地决斗。 这时,一个挡在她面前的护卫被刺穿胸膛,口吐鲜血,挤出微弱的遗言:“请……铲除叛徒,大人。” “够了……”梅莲可还没发现自己流下了眼泪。 砍翻那个凶手,她无畏地环视包围的叛军,全身爆发出与身份相当的魄力,喊道:“哪个敢要我的人头,尽管上来!”陷入狂热状态的女骑兵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顿时清醒,露出羞惭之情,委决不下地对看。 “保护大人!”残存的护卫立刻围住梅莲可,奋力突围。 “拦住她们!”清朗的男声不但令众骑兵当头棒喝,也让梅莲可震了震。 “想逃吗,大人?”凯伊在一队人马的簇拥下奔近,绽开嘲讽的笑容,“你可有面目回去?” “凯伊……”不顾近卫队长的阻拦,梅莲可拉转马首,湖蓝的双眸浮起悲痛、愤怒和困惑,“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背叛我?”收起讽笑,凯伊摇了摇头:“你是不会明白的。”端起鞍旁的长枪,他直指昔日的主君:“别废话了,来吧。” 梅莲可毫不犹豫地拔出洗月刀,一踢马腹,迎接他的挑战。 借助战马的动力,长枪的突刺声势惊人,梅莲可险险避开,佩刀反转,也以毫厘之差掠过凯伊的右肩。两人快速交换了位置,再次杀成一团。 两把武器在空中交刺撞击,剑光闪闪,枪芒刺眼,卷起强烈的气流,吹得地上草叶纷飞。凯伊灵活地驱策坐骑,始终保持适当的攻击距离,一连串劈刺凌厉至极,逼得梅莲可连连后退,喘不过气来。 旁观者们看得目不转睛,各捏一把冷汗,也暗暗惊骇:梅莲可明显落了下风。而此战之前,外界一直认为凯伊武艺不如芙瑞尔,头脑不如卡特,今后这评价要推翻了。 当!终于,在百来回合,洗月刀被击飞,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枪尖挥出短促的弧线,利落地刺进盔甲的接缝处。 与此同时,被决斗吸引了全部心神的敌我双方相继听到奇异的轰鸣,像是远雷,也像是地震。一人转过头,定睛看了片刻,瞪大眼:“那、那是……敌袭!” 远处的地平线出现一条模糊的黑色线条,是支飞快接近的骑兵。 仿佛感应到亲人的垂危,领头的红发少女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妈妈——” ※※※ 礼节性的寒暄后,代理城主蕾雪和身穿军服的使者虚伪地应酬,酒过三巡,渐渐沉不住气。 “请问,罗兰城主现到了何处?” “大人吩咐,不得贸然介入这场内乱,以免贵城误会。”使者一派谦和的浅笑,配上干练的仪表,毫无官僚气息,十足的军人典范,“事实上,我这次来,就是征求您的同意。”蕾雪心不在焉地转动酒杯,两眼直视他,语气变得严厉:“老实说,罗兰城主和两位军团长一样,是有点冒失了,毕竟我城并未求援。” “不,我城是得到奥黛露城主的授意,师出有名。已故的米利亚坦城主曾和梅莲可城主有过同盟约定,身为埃特拉的全权代理人,城主大人完全有义务协助扫荡那些为祸贵城的可恶乱党!”说着,使者恭恭敬敬地递出一份扎着红绸带的羊皮纸卷。显然没料到这一招,蕾雪呆了一会儿,才愣愣接过。 面无表情地看完,她默默卷起羊皮纸,深吸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也没理由拒绝,只是……不知罗兰城主赶得上吗?大人前些时日就出发了。” “请放心,我军已由南部开赴战场。” “南部?”蕾雪再次怔住。使者露出礼貌的微笑:“南部的弗林港啊。” “……我都忘了。”压抑震惊的情绪,蕾雪回以倾世的笑靥,随即换上坚毅的神情,将纸卷往桌上一放,“那么,就委托贵城将那帮害虫一并除去,我军也会帮忙的。” 第五章 崩坏(节二) 晌午时分,巴兰克峡谷被炽热的艳阳烘烤着,无论是裂痕满布的地面,还是陡峭的岩壁,都寸草不生,透出像日晒而成的焦黄色,偶有动物的白骨从泥里显露出来。秃鹫在天空盘旋,寻找果腹的腐尸。 就在这荒凉的环境中,一支长长的军队步履维艰地前进,铠甲摩擦的声响带来一丝生气。人人满头大汗,闷不吭声地走着。惟独领头的年轻军官一副清爽的模样,好奇地左顾右盼,但他很快也看腻单调的风景,对身后的副官道:“亚法,我饿。” 不幸听到的士兵都晃了晃。 “阁下,您应该是不会饿的。”回应的声音如冰清冷,消暑效果一流。 “呜呜呜~~~~”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毫无上司应有的仪态,眼泪汪汪地瞅着部下。换作那六个把他宠上天的徒弟,早就心疼地喂食。但冷酷的军人毫不动摇:“很抱歉,我没有为您准备军粮。” 晴天霹雳。肖恩顿时垂头丧气,暗骂女魔头塞了这么个大冰块给自己。 事实上,当初组建时,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就料到这只除了吃什么都不懂的大米虫根本无法胜任军团长的职位,另外派人接管实权。 亚法维恩布鲁克,没落贵族之子,今年二十四岁,和中城城主一样是娃娃脸。鸦羽般的黑发,莹绿的眸子,标准卡萨兰人的长相,性格被很多人评价为“不可爱”。博闻强记,才干出众,是军校的优等生,在几场小规模战役中都有不俗表现。但是他有个致命弱点:先天体质差,有轻微的哮喘和心悸。在这个年代,如果没有强悍的实力,头脑好也难以在军队里出头。以他的年纪和出生,也混不到参谋的位置。拉克西丝就是看中这一点,把他配给正好相反的肖恩,这项互补的人事案获得一致好评。 对主君的赏识,亚法很感激。然而,和声名显赫的提拉英雄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他就明白:自己任重而道远。 凭心而论,肖恩是不错的上司。开朗活泼,平易近人,军团上下都把他当哥们看待。直爽,讲义气,是个不会给人压迫感,好相处的理想朋友。最大的优点:他不会嫉妒有能力的部下。也懂得因才适用,结合幕僚的分析做明智的判断,可见他并不笨。只是,他也有非常大的缺点:一,没威严。不止一次被新兵呼来喝去,使唤打杂。后来亚法规定他睡觉也得穿着军服,戴高级军官的水手帽,才杜绝了这一荒唐现象。二,太优柔。肖恩对魔兽可以毫无顾忌地挥剑,但杀人,他就手软了。驱使一般军人的爱国心、责任感对他统统不管用,他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自然排斥屠杀没有深仇大恨的所谓“敌人”。 幸好不用他去冲锋陷阵。亚法暗暗庆幸,眼角瞥见上司焉答答地趴在马背上,喝道:“阁下,起来!这样子成何体统!” “我饿。”还是这句话,语气更加哀怨。 额角青筋直跳,亚法气归气,也无计可施,学校从没教过上司耍赖时要怎么应付,当下只有妥协:“自己去军需官那儿讨!” “耶——”肖恩振臂欢呼,策马奔向后方的辎重部队,不一会儿捧着干粮回来,幸福地道,“亚法,要不要?” “不要!”这种天气,只有你吃得下。 “大家好象很累的样子,是不是休息一下比较好?” “不行,我们必须尽快和希莉丝团长会合。” “可是你很不舒服啊。” 亚法面孔一板,冷冷地道:“我很好。”他确实有点中暑,但打死他也不会表现出来。肖恩咬着面饼,一手划了个符文,不由分说设下降温结界:“我可不想还没到战场,我重要的副官就昏倒了。”本想抗议的亚法闻言沉默。 嗯,面冷心热,又爱逞强,真的很像露西呢。看着部下线条稚嫩的侧面,肖恩眼底浮起怀念的波光。 若不是为了几个牵挂,他真想回冥界。只剩一缕孤魂的他不属于现世,也不应对现世造成任何影响。偏偏他走不掉,局势的发展又把他推到浪尖上。 得知南城的变故后,诺因等人再无法置身事外。一来西境和南城接壤,那边着火这里搞不好也会遭殃;二来希莉丝不会袖手旁观,那可是她的家乡。据调查,叛乱始于男奴的反抗。南城占据要职的全部是女性,军队也以女兵占压倒性的多数,因此过去虽偶有起义,也很快扑灭。但这次的情况不同,奴隶们是有组织有计划的暴动。先是禁脔弑主——床第之间总是比较放松;然后纵火、抢夺武器库、偷袭魔法师,佐以下毒、放老鼠等阴险计俩。因为是仓促应战,人数又居劣势,守卫的一方只有挨打的份。当警备队闻讯而来,情势已得到控制。城里又是一呼百应,几乎同时起乱。官邸豪宅被洗劫一空,平民男子殴打甚至杀死平日高高在上的妻子,到处是火灾、争斗、惨叫和咒骂,事态混乱而不可收拾。 但南城的男性毕竟长久处于社会的底层,文盲居多,懂兵法和武艺的更是少得可怜,装备因为尺寸不合很难套上,又目光短浅加情绪化,常常沉溺于复仇的快感而忘了其他。经过苦战,集结的大军一一扫平了这些起火点,只剩下几座大城镇仗着地利还在顽抗。而城里俨然成了人间地狱,年轻女性大部分被奸淫。积压千年的怨气爆发的结果惊人,令南城上层为之失色,进而狂怒。 希莉丝也为同胞的遭遇气愤。而男士们同情之余,多少有点共鸣,尤其是曾亲身体会过当地性别歧视的几位。俗话说狗急跳墙——狗被逼急了还跳墙呢,何况人,那些可怜男人也是受压迫过头嘛。 身兼情报部长的宫廷术士长凉凉总结,立刻遭来两道杀人死光。女儿城公主咬牙切齿: 军务长附和。 中城城主喝着心上人泡的药草茶,不负责任地发言,他是在场最支持的,因为他也想推翻老妖婆的“暴政”。 在某人发火以前,黑发少女先一步揪住他的左耳: 妻奴啊。吉西安心下叹息,正色道: 杨阳插口,诺因揉着耳朵咕哝: 肖恩提出异议。希莉丝白他: 莎莉耶气派十足地点点桌子, 希莉丝摇头不同意。莎莉耶瞪起一双宝石蓝的眸子: 诺因虽然否定,却朝女孩投以嘉许的眼光, 吉西安摇摇食指, 杨阳皱起眉头。吉西安叹气: 希莉丝起身,定定注视师兄,眼里有一种让人不能拒绝的力量, 耶拉姆开口道,眉间有不苟同。希莉丝转向他,天空色的双眸射出不加掩饰的野望: 杨阳有些不安,却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后来她才想到:若内乱是罗兰一手挑起,各方反应必然在他的意料之中。希莉丝不会成功,相反,她敏捷的行动在有心人看来可疑至极,最终和正统派矛盾激化,中南两城彻底反目。 吃完干粮,肖恩好歹尽责地问了声:“还有多久到南城?”亚法早有计算:“半天。” “唉,希望到那里时,战争已经结束了。”肖恩由衷地道,他好斗却不好战。 “大家会很失望,阁下。”亚法提醒——士兵们可不会高兴白跑一趟,他们还指望英雄救美,享受佳人慰劳呢。 “来得及也会失望。”肖恩听出他的言下之意,甩甩头,“南城的女性很高傲,最多施舍点酒啦食物啦。”亚法有点好奇:“您去过那里吗?” “唔,我对那个城市印象不好。” 想起冒险经历,肖恩心有余悸地抚胸。 中南两城的边境线很模糊,尤其是和割让地凡尔加平原相连的西南高原。过去因为邦交良好,彼此都不怎么在乎,但王室的魔族血统暴光后,关系急遽恶化。地理学家为重新制定地图伤透脑筋。苍穹军团穿越的巴兰克峡谷,就是“中间地带”之一。 巴兰克峡谷位于箭头山脉,物产贫瘠又没有矿产价值,人烟绝迹,只有周边还有些住户。穿过这里有一座小堡垒,可以在那儿稍事休整,等待先发部队的消息。毕竟他们是不请自来的客人,不好冒冒失失深入人家的领土。 希莉丝率领五千骑兵先行,她和她的部下都是南城人,解释起来比较方便。 “如果南城的情况如阁下所言,事后恐怕会有摩擦。”亚法神色微沉,士兵们决不会愿意在辛苦了一场后,毫无报酬,还被人当乞丐施舍打发,“从现在起,您要以身作则,约束大家严守军规。”长远看,这次出兵还是有意义的。只要辅佐希莉丝登上城主之位,中南两城就有望和好。而且,万一这次叛乱真是东城的阴谋,他们也必须阻止,避免南城步上北城的后尘。 “啊?我不是一直很认真吗?”肖恩一派无辜。亚法回他一个达到冰点的冷眼,将他瞬间冻僵。 “你很认真?”寒恻恻的声音。 “我我我不认真。”胆战心惊的回答。 “你认真就不会成天和大家打闹,没个上司样子;跷战术理论课去街上的酒馆;在军议会吃东西打瞌睡。”亚法越说越怒,“还有,连盔甲也不穿,一会儿给我穿上!” “不要啦~~~盔甲好重,穿了都不能动了。” 某人的神经有断裂的趋势:“你想变成刺猬还是猪?” “都不想。”肖恩笑嘻嘻地道,“别担心啦,亚法,我不会有事的,看。”语毕,抽出军用佩剑往手臂上一砍,只听得铿一声脆响,剑锋弹开。亚法吃了一惊,这才看清他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龙鳞术,没有盔甲硬得过龙鳞吧。所以咯,我根本不用穿盔甲,哈哈。”肖恩得意地炫耀。拿他没办法,亚法只有叹气,任他去耍帅。 说话间,不知不觉进入山脉的缓冲地带。眼前不再是光秃秃的峭壁,而是平缓起伏的丘陵,干裂的土地出现一些绿意。爬上山坡,一大片刺槐树林跃入视野,深处一座碉堡笔直矗立,正是他们此行的第一个目标——锁链堡。 肖恩不失时机地鼓励:“马上就到了,大家加把劲。”连日来的艰苦跋涉终于要告一段落,士兵们情不自禁地欢呼。确定城墙上插的是西境军的深红旗帜,亚法这才放下心,朗声道:“到那里以后,各部队轮流警戒,不可掉以轻心。另外,绝对不许骚扰当地的民众,违者斩!”包括肖恩在内,众人都战战兢兢地答应。 “亚法啊,去酒馆算不算骚扰?” “你不发酒疯就不算骚扰。”什么蠢问题。 “那至少配点淡酒给不值勤的人,大家很辛苦了。”肖恩松了口气,带着穷酸的表情道,“也不是每个士兵都有钱上馆子。知道吗,福利,福利是很重要的。”亚法以全新的眼神瞄了他一眼,点点头。 这一带是有名的“流放地”。因为南城特殊的制度,一些落选者为避免新城主的猜忌,就躲到边境安家落户。希莉丝的家族也曾在这里待过。锁链堡的女主人就是她的姑妈,温妮夫人,彼此感情很好,这也是她选择借道于此的主因。 夏季的田野绿油油的,间或有几个农夫在耕作,见到大队人马,都停下手里的活。之前已经有一支骑兵经过,领主也解释了原委,他们并不慌张,只是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温妮夫人是个和蔼的统治者,这种穷乡僻壤也没什么油水好捞,所以其他地方闹得沸沸扬扬,这儿还是风平浪静,一片悠闲的田园风光。 肖恩不是看着人家门口晾的树果和干肉流口水,就是被玩耍的小孩勾了魂,亚法不得不一再拉扯他的缰绳,扳回正确方向。 “好想和希莉丝生个孩子。”肖恩哀叹。 “目前的时机她不会愿意。”亚法泼了盆冷水。 周身没半根雅骨的青年一到高贵的地方就不自在,幸好堡垒的风格偏实用,内部的装潢也很简约大方。精明能干的副官代替上司和执事交谈,安排宿营事务,派出侦察兵,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年过四十的温妮夫人外表还保养得很好,是位端庄的贵妇人。谈吐优雅,宽厚的作风却不至于让人感觉拘束。肖恩松了口气,行了个卡萨兰的军礼,还算得体地回应对方的寒暄。 山泉水泡的果茶芬芳醇美,令人唇齿留香。亚法适时表达赞美之情,和女主人聊得十分投机。肖恩却浑然不知其中的特别,一口喝干,暗暗咕哝和点心一样不够塞牙缝。 他是藏不住心事的人,温妮一眼就看出来,笑着让侍者添茶,倒没有轻蔑的意思。 她的弟弟,希莉丝的父亲也是个木讷却实诚的男子,可惜梅莲可不识货,最后不得善终。因此,见识了侄女的心上人,她由衷为她的眼光高兴。 “那个,温妮夫人。”在副官的监督下,肖恩用比平常慢一倍的速度吃完点心,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希莉丝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虽然他不愿意插手这场战争,但既然当初答应帮忙,就要说话算话。何况他也不放心情人独自打拼。 只是帕尔……想到小徒弟,肖恩心脏绞痛,神色不自觉地沉郁下来。 “不用担心,希莉丝一定不会有事的。”误会了他的表情,温妮柔声安慰,语气不掩对侄女的自豪。一个中年执事行礼上前,将一张地图摊在桌上。亚法瞄了他一眼——眼下这么敏感的时刻,还用男性做近侍,实在有点不寻常。肖恩却没他这么细腻,凑过去看。 “打叉的地方就是沦陷区,主要集中在东部一带。西部基本上已经平定了,只有零星的抵抗,称不上组织。损失很严重,光是火灾就多达四百多起。东部的情势很不妙,叛军把城里的百姓当人质,围困的军队不敢轻举妄动。” 问了几个细部问题,亚法微微皱眉:“太慢了。就算暴民占了先机,他们也不过有点蛮力罢了。集结得快的话,连个小村也占领不了。”执事苦笑道:“我城的正规军不多,只有一万五千。圣殿骑士团不到三万。因为城主大人和众位高阶祭司近来的关系很紧张,她们都无法分出太多的兵力。其他贵族保护自己也来不及,哪管平民的死活。而且,叛军的行动很迅速。他们一开始躲在建筑物里,弓箭很难发挥。武装好以后,就发信号让全城的人暴动,警备队根本应接不暇。他们还擅长利用小巷逃窜,一些日常用品做的陷阱绊倒追兵。最可疑的,其中有部分人拥有武器和简陋的皮甲。” “这绝对是项策划已久的阴谋。”温妮夫人沉声道,“八成是我们内部的人。” “两位将军想必已经被软禁了吧?” “嗯,卡特将军卸职查处,不过蕾雪祭司长为他担保,前天转移到下界王宫。凯伊将军被勒令留守莫尔斯港,接替他的使者大概快到了。” 肖恩困惑地道:“这不是逼他们造反吗,无论他们有没有参与,都会失去那个位子啊。”温妮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总比事后后悔好,必要的防范措施必须做。目前让人担心的是凯伊将军,卡特将军手下没有一兵一卒。当然,如果暴动是高阶祭司们设计的,就难说了。”亚法眯起眼:“梅莲可城主比较相信哪位?” “大人似乎更信任卡特将军,多数人则相反。毕竟凯伊将军和芙瑞尔将军是夫妻,他又出身一个古老的名门望族。”温妮微笑回答。由于敏感的政治身份,她的消息很灵通。 “那他们串谋的话,事情就棘手了。” “希莉丝说,卡特将军是个老实人。”肖恩提出异议。温妮笑着注视他:“不是所有人都表里如一,有时候外表越老实,肚子里越黑。” “哦。”肖恩不明白她是在暗示还是陈述一般论,想了想,没什么好主意,低头看地图,发现一个疑点,“这不是要塞吗?为什么附近的城镇会打叉叉?难道里面没有驻兵?” “这是兰帕特要塞,通向莫尔斯港的唯一关卡,城防官洛琳少将奉命监视凯伊将军。” “原来如此。”话音刚落,肖恩突然全身一震,胸前的水晶链子缓缓浮起,发出柔和的白光。 《肖恩,听得见吗?》一个温润的中性嗓音在他脑中响起。 “杨阳!”肖恩喜出望外,“你来跟我聊天啊?” 魔法通讯安全性不高,任何一个水平足够的法师都能感应到进而干扰或解读,但肖恩和杨阳是宿命的另一半,能够通过特定的道具,缔结精神联系。因为是纯意识交流,毫无魔力波动,保密性一流,不过前提是其中一方闭嘴。 知情的亚法向温妮和执事摆手示意无妨。 《我才没这么有空!》呵斥完不分场合的友人,杨阳直奔正题,《吉西安要我告诉你,凯伊将军已带队启程。东城的海军在准备登陆事宜,看起来很有趁火打劫的倾向——完毕!》 转述了最新情报,大厅里出现片刻的沉默。 “最糟的情况。”亚法评价。肖恩沮丧地道:“不知道东城的指挥官是谁。”若是罗兰或帕西斯,他就为难了。 “很快就会知道了。”心不在焉地回应上司,亚法的目光在地图上游移,“不知凯伊将军和罗兰城主之间有没有横向连接的可能。有的话,就说明他们彼此并不信任,但同盟又是必须的。如果不想成为一颗用过即丢的棋子,凯伊将军只有增加更多的筹码。” “那他一定有攻克兰帕特要塞的把握!”温妮会意,脸色苍白地低喊。 肖恩完全在状况之外,想不通他们是怎么导出这个结论。 ※※※ 兰帕特要塞北面靠山,南面是南城第一大河神佑河的支流水苍石之河,地形上是符合要塞的条件,却没有多少军事价值。因为它既不是位于边境,也不是唯一的出入口。凯伊大可绕过这座要塞,走平整的商道直达首府拉鲁。当初杨阳他们旅行时,就连兰帕特的影子也没看见。 之所以在这种尴尬的地方建造要塞,全在于它特殊的地理位置。这里是个至关重要的,为了防止魔兽破坏,必须建起城墙,维护也需要人手,渐渐就发展出城镇的规模。这也是花村联盟形成的背景。 要阻挡东面来的军队,这里的驻军只有放弃地利,偷袭对方的补给。要塞指挥官洛琳少将得到消息后,就决定这么做。 凯伊的部队有四万余人,而她手头的兵力不满四千,还是算上仆兵的结果。能够出击的骑兵只有一千多名,硬碰硬绝对不智。所以她把要塞交给信任的副官梅莉,采取衔尾作战。 对方应该也预料到,会分出重兵保护辎重。这样就算不成功,也可以拖延其进程,使前方的正规军做好准备。如果她的指挥够巧妙,动作够快,还能一路骚扰、夜袭,削弱对方的战力。若凯伊沉不住气,挟大军攻打兰帕特要塞,在城墙下碰得头破血流,就更好了。 计划本身很周详,然而一照面,她就吃了个大亏。 数千辆载货马车在一支步兵大队的保护下缓缓前进,日头十分毒辣,人人汗流浃背,辛苦地走着。因此,当侦察兵神色惊慌地出现,一边大喊“敌人来袭”一边奔近时,只有极少数人立刻反应过来。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箭雨粉碎了刚刚凝聚的勇气。虽然洛琳和她的部下都不是正式的弓骑兵,仗着出其不意,还是造成不小的死伤。 “投降者不杀!逃命者不追!”身先士卒的洛琳朗声道,“大家都是同胞,放下武器!不要再为背叛者效命!” 闻言,除了个别士兵依然选择抵抗外,大部分人都露出羞愧之情,不断后退。最后不知哪个带头,纷纷扔下武器跑向前方的大队。示意“穷寇莫追”后,洛琳惋惜地看了眼篷车,正要下令发射火箭,异变陡生。 伪装的布帘掀起,冒出无数森寒的箭头,对准她们的胸膛。下一秒,惨叫和鲜血炸开,只是对象换成了洛琳的队伍。由于距离近,伤亡极为可观。当骑兵们好不容易后退,那些埋伏的士兵已跳下车,抽出藏在车板内的长枪,结成整齐的枪阵,缓缓压来。 “……可恶。”洛琳不得不承认自己低估了对手。凯伊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完全识破了她的计谋。 “撤退!回要塞!” 往好处想,若敌人舍不得猎物,还有扳回一城的机会。当然,凯伊不追击的话,她也只好认栽,因为她已经没有再战的能力。 抛下数百具尸体,无功而返的骑兵们回到兰帕特要塞,一小队人马远远跟着她们。穿越护城河,奔进开启的要塞大门,洛琳一跃下马,吩咐迎上前的副官备战,转过头的瞬间,一柄细剑贯穿了她的左胸。 “梅莉……!?”难以置信的呼唤和着血喷出。 “错了。”感到体内的剑拔了出去,身体不听使唤地倒地,映在她眼中的面容只能用纤细形容,却浮起一丝恶意的微笑,“我不叫梅莉,我叫梅拉斯。” 那是她最后听见的声音。 尚未来得及消化这突然的变故,幸存者们就陷入早就等候着的陷阱。战马的嘶鸣,兵刃交击声,剑刺入盾牌、枪穿透甲胄的声响夹杂在一起。仆兵们往下丢石头和标枪,尽管毫无准头也不无成效,情势一面倒。侥幸逃出城的也被追兵射杀,当新的主人走进兰帕特要塞,城门口只剩下死者和生者。 “辛苦了,梅拉斯。” 被亲兵簇拥的高大青年脱下头盔,露出一张俊逸沉稳的脸庞,正是四将军之一的凯伊威路。一身鳞甲溅满血迹的梅拉斯不在意地挥挥手:“进来吧,不过这座小城可养不起你们这么多人。” “没关系,我们歇一晚就走。” “什么,那你这么处心积虑把它攻下来干嘛?” “这个我一会儿跟你解释,确定洛琳的势力都消灭了?那女人还是有两把刷子。”凯伊谨慎地确认。梅拉斯白了他一眼:“我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死的死了,活的都在牢里。至于居民更不用担心,你的大军一开进来,他们哪个敢造反。” “梅莉…不,梅拉斯。”凯伊沉默了一瞬,“说句不好听的话,你真是像极了女人。” “废话!我可是当了十七年的女人!哪像你,威武的大将军!”梅拉斯冷嘲一笑,却掩不住深处的悲凉。凯伊摇摇头:“至少你不用陪女人睡觉。” “谁说的!你以为军队是好混的?”梅拉斯瞪目。会意的凯伊苦笑着举起手,表示认输。 已故指挥官的住处透出浓浓的女性气息,家具典雅;手工织的地毯柔软而舒适;因为是夏天,暖炉没有用,上面摆放着精巧的瓷器;对面的墙上还挂着两幅风景画。只有沙发旁的全副盔甲,交叉悬挂的刀剑透出武风。 “啊~~~这天气洗个凉水澡就是舒服。” 梅拉斯大步走进,酒红色的长发扎成马尾,显出优美的脸部轮廓。他本来就是身材修长的类型,换上男装后摇身一变为俊雅的青年。拍拍平坦的胸,他叹了口长气:“终于可以不用戴假胸部,穿没有隆起的铠甲。” “……”凯伊无法理解他的感动,却由衷体谅他在世为人的心情。 “哪,你现在可以说了。”梅拉斯喧宾夺主地从柜里拿出酒瓶,为自己和友人各倒了一杯。凯伊没有拒绝,徐徐道:“我们既然反了,就一定要成功。但以我们的实力,希望实在渺茫。” “这我知道,所以你才向东城求助啊,他们也帮忙了,莫非你不相信他们?” “我不得不怀疑。罗兰城主是个非常精明现实的人,他看重的只有利益而不是承诺。假使我们成功了,局势一时还是无法稳定下来,到时中城和西城一齐施压,他反而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况。”凯伊沉声分析。梅拉斯微微变色:“你的意思是,我们只是小丑?他用来铲除保守派,赢得主战派信任的替死鬼?” “这个嘛,小丑有小丑的做法。即使罗兰城主,也是这个时代的舞台上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凯伊淡淡地笑了笑,转动酒杯,沉吟道,“在我达成他的目的以前,他还是会帮我的,但我也不会任由他耍着玩。所以我让你当卧底,攻下兰帕特要塞——梅拉斯,你要密切监视东城的动向,必要时截断他的补给。我没有镇压莫尔斯港,只带走了那些达官贵人的家眷,那边的烂摊子有的他收拾。这么一来,他也没有退路了。” “没问题。”梅拉斯下意识地行了个军礼,随即想起一件事,用一种担忧的口吻道,“喂,凯伊。” “什么事?别学娘们扭扭捏捏。” “妈的!你才别被感情绊住,坏了大事!你老婆,万一芙瑞尔挡在你面前,你能下得了手吗?” 凯伊不动声色地咽下嘴里的酒,连眼神也毫无波动,只有杯中的液体轻轻摇晃了一下。 “她不会,她必须镇守西部关卡。” “假设,我说假设。不是没有临时换将的可能,如果要动摇你。当然她挺着大肚子效果会更好。”梅拉斯毫不松口。凯伊冷笑:“她拖儿带女我也不会手下留情。”梅拉斯挑了挑眉:“这么狠!?你不是很爱她?” 投射向他的目光如冰刀犀利。 “你错了,我恨她。” ※※※ 比肖恩慢半天,凯伊也得知了苍穹、火鸟两支军团前来襄助的消息;而西城的三大佣兵团、和也蠢蠢欲动,只是在西境军的施压下暂时按兵;东城的海军则开向莫尔斯港——各个势力错综复杂地交织在南城的大地上,情势一触即发,空气里弥漫的紧张气味每个人都闻得出。 而中城的东境,也爆发了后来被称为的战前序曲。 对罗兰而言,这是场多出来的战役。但反正不管怎么算都没损失——不用他供养,不用他出兵,就由得师父去胡闹,只要别玩昏头就行。帕西斯却一改过去的游戏心态,很认真地打这场仗。 因为杨阳和史列兰曾经被死灵王关进异空间,造成一定的破坏,害他手上的兵力大大缩水;而且他不能操纵怨魂之类没有实体的不死怪物,数目又打了个折扣,所以他的军团总共只有十五万左右。其中最有价值的是三万多名死亡骑士和石像鬼,剩下都是没啥大用的僵尸和骷髅。不过他并不打算现在就把压箱法宝投入战场,这是将来对付西城骑兵的利器。 魔导国共有一百一十郡,四城各二十,西境十四郡,东境拥有十六郡和良田无数,可惜在贵族的横征暴敛和隐捷敏亚军的践踏掠夺下,目前只能用贫瘠形容。帕西斯已经占领了卡拉尔、雷曼两郡,从地图上看,就像一只插入腹地的犄角。而他使用的手法,是典型的“鞭子和糖果”。给予抵抗的领地和村庄毁灭性的打击;反之就宽和以待,赋税减半,也不扰民——他的军队可不需要女人和酒。 在这样的压力和“摄政王要卷财宝逃跑”的流言打击下,内地的大部分郡不是放弃抵抗就是消极观望。拉克西丝不得不采取对策,派遣心腹大将韦罗尼卡挥军五万,随行圣职者一百名,阻挡亡灵的进程。 禁卫军统领韦罗尼卡帕尔罗特和护卫军军团长拉蒙赫特赞是拉克西丝信任的两大宿将,一口气投入,可见她的决心。 之所以把在东部战线的拉蒙算进来,是帕西斯认为拉克西丝会使用佯攻作战。罗兰已把战线推向南城,东方没有了压力,她会不把握这个机会才怪。另外,他很注意不显山露水,拉克西丝应该吃不准他有多少兵力,也就不会冒冒失失来个总决战。 不同于一般的军官,帕西斯必须一人包办分析、判断和决策。不过情报东城的间谍会第一时间呈上来,像他手头就有一叠厚厚的资料。 “是个美人啊。”看着水晶镜里的敌方总司令,帕西斯发出很有个人风格的感慨。 因为刚睡醒,他散着发,衣衫不整的身子透出引诱者的气质。笑容有些稚气,也带着孩子般肆无忌惮的残酷。 如水氲泽的碧眸漾着深思,随手将一缕银发拨到耳后,帕西斯在脑中整和吸收的知识和现实的影象。拉蒙的部队约莫两万出头,考虑到种种客观因素,拉克西丝无法分出主力,撑死算它十万,硬拼胜算也很大。且不论战斗力,不死怪物对常人的威慑力就足以萎缩士气。不过对方有神职人员,来个大规模的超度他就变光杆司令了。虽然他不认为那些圣职者有这么大的能耐,但还是谨慎点为妙。 不能让对方选择战场。他很快抓住关键。提出一个个设想,再自己否决,不断完善战略构想,最后打了个响指:行了,计划得再周详,也抵不过一个变数,就用最稳妥,后遗症最小的方法吧,拉克西丝也料不到那么嚣张的我会突然转性。 接过下仆递上的毛巾洗完脸,他正想收起水晶镜,心血来潮地调转画面。 明亮的夏季阳光下,一身雪白的少女扶着露台的玉石围栏,俯瞰庭园里的喷泉。银蓝色的秀发在微风中荡漾出令人目眩的涟漪;肌肤白皙如瓷,光滑细嫩;最特别的是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神秘而妖娆;无心展露的笑颜又如野百合一般清纯;层层叠叠的白纱裙微微飘荡,使她看起来就像风中降临的精灵。 “啊……我的小公主……”轻抚镜面,银发青年逸出怅然的叹息。 没尽过抚养责任的父亲,连拥抱这个纤细身影的资格也没有了啊。 都怪维烈,搞出这么个局面,但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只要把那帮家伙打得翻不了身,就能进行协商了。毕竟东城一对四,即使获胜也会付出很大的代价。当然他必须有足够的战果才能说话,光有面子还不行,只是……唉,又要委屈那个孩子了。 他辛辛苦苦熬了三十年,结果又是师公、又是师公的情人、又是师公宿命的另一半、又是那另一半的靠山、又是师父的儿子后代,一个接一个蹦出来,运气真正不好,他果然是罗兰的灾星。 至于拉克西丝,她看起来是决心为德修普家族殉道了。可惜,要是她肯低头的话……不不,她的威望太大,又是旧王室的代表,必须铲除,没有和解的可能。 希莉丝这小妮子才是不识好歹,害得肖恩师父进退两难,干脆……想到这里,帕西斯秀丽的脸庞杀气一闪,下意识地握住枕边的佩剑,思想斗争片刻,还是缓缓放开。 算了。他挫败地叹了口气:杀了她,肖恩师父会难过。 必要时,把她俘虏,扔到外大陆去,省得她动歪脑筋。打定主意,帕西斯拔下右腕的手镯,念了一句启动语,手镯应声幻化成一把纤长秀雅的法杖,正是冥灵之杖。 将杖头对准镜里的红发少女,他吟唱古老的咒文。不是下咒或传送,这个距离就算是神也没法施展空间魔法;希莉丝又是白魔法师,察觉自己身体有恙自会解除,他是在做“记号”。 下一个,他的不肖子……嗯?小鬼的防范措施做得倒挺到家,锁定整个城主府吧。 拉克西丝……也不行,意料中事。 然后,华尔特的后代……咦,他抓住维烈做什么?还剥他衣服!帕西斯瞠目结舌地巴在镜子上,一字一字读唇语,露出索然的神情:天气太热,穿少点……啧!有必要用这么激烈的肢体语言吗? 眼角瞥见轩风在外头探头探脑,笑得像偷腥的猫,更是一头雾水。 在重要人物身上都打上标签后,他放出一大群亡灵乌鸦。 死灵法师有死灵法师的做法,这样消息传递也比较快。 好,接下来就是专心打仗。帕西斯摊开地图。 ※※※ 第二天,亡者的大军开始加速前进。 如汹涌的黑潮,淹没了沿途的村庄领地。两个沦陷的郡已经习惯了总督府门口站岗的新守卫,街上时不时碰见的骷髅巡逻队,然而只是耳闻的人们就接受不了,躲在家里瑟瑟发抖,让大人物去交涉。 接到报告的韦罗尼卡有点迷惑,在优势兵力的前提下,把军队分成两到三股是可行的,比如偷袭、比如包挟。可是帕西斯竟然彻底分散,这样就算占领了,也守不住。即使守住了也没用,一旦本队被击溃,那些区域还是会回来,只不过在他手里转了一圈而已。 难道光复王是个战争盲? 帕西斯当然不是战争盲。当年推翻英雄王朝时,他就是站在统帅的位子。鲁西克虽然拥有杰出的行政能力,打仗却不是很拿手,主要负责情报和人事;玛丽薇莎掌管后勤;安迪和华尔特都是独当一面的指挥官,堪称他的左膀右臂;菲莉西亚也是优秀的将领,加上她美丽的容貌,强大的力量和战技,被起义军尊称为。他们一起横扫大陆,威名显赫。 美好的岁月啊。帕西斯长吁短叹,怀旧是老人的通病。 他的确没有占山为王做个土匪头子的打算,这是为将来伊维尔伦军的侵占铺路,造成根深蒂固的恐惧。所以他大开杀戒,以“间谍”的名义处死有武装的警备队员和拉克西丝下派的官员;将抵抗的村落化为片瓦不存、寸草不生的死地;展现亡灵的力量;留下“监视”的标记;还有把当地的圣职者变成尸巫作为传声筒。效果也很显著,一夕间,白旗插满了东境的中部和北部地区。另外,韦罗尼卡忽略了:帕西斯不是用正常方法统军,只要一念,军队就能迅速集结;也被这不合常理的用兵混淆了对数目的判断,使得拉蒙的袭击泡汤。 于是,在百姓心底烙下畏服的阴影,征收了大量的军需物资后,亡灵们撤出各地,沿着大道向南挺进。 平原和丘陵构成东境大部分的地理环境,斯帕斯内海为这片大地带来丰富的降水和温暖湿润的气候,唯一的例外是北部的红石山脉。因此不死大军的行进只能用“畅通无阻”形容,直到。 此乃兵家要冲之地,双方都很清楚。 位于河湖交汇处的凯德兰城具有要塞的价值,也是阻挡亡灵仅剩的屏障,之后的平原无险可守。从距离上看,侵略者有充裕的时间。但是帕西斯只有一个人,控制那么庞大的军队很费心力,转化法阵和一些设施也花去他不少力气,又是低血压不能不睡觉,只比援军早一天到达。 望见地平线尽头潮水般展开的黑色长线,大多数守军就腿软了,但还是在长官的喝令下勉力站稳,握紧武器抵抗来自死亡世界的丝丝寒气。 仗着高度优势,城头射下密集的箭雨,倾泄在前锋的食尸鬼头上。黑血飞溅,队列却没有产生丝毫混乱,二线的骷髅军团更是毫发无伤,只有极少数的箭才能射中它们的弱点脊椎骨,即使如此,碎裂的骨骸也很快重组,再度变成无所畏惧又不知疲倦的战士。 而且在强大的法力支撑下,骷髅射手发射的箭矢可以轻易贯穿中城士兵的皮甲甚至盾牌。依靠它们的压制,食尸鬼军团只付出少量的伤亡就冲到城墙下。不同于需要攻城器械的人类士兵,只凭微乎其微的倾斜角度,亡灵们就能轻松攀爬上去。一眨眼工夫,涌动的漆黑浪潮逼近了城头。 士兵们将早已准备好的原木推下,凯德兰附近没有岩场,储存的石块不够。然而,滚动的原木只阻挡了小股的敌人,源源不断的后援依然前仆后继。骷髅军团也配合着拉起强韧的骨弓,协助友军攻城。终于,一小队食尸鬼爬上了城墙,鲜血和混乱弥漫开来。 到处是刀光剑影,惨叫和咆哮,不时有士兵坠落,摔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残酷的拉锯战持续到夜晚,原本指望能松口气的守军意外地发现敌人的攻击反而有加剧的倾向。黑暗对亡灵毫无影响——身为操控者的帕西斯拥有完美的夜视力,食尸鬼的嗅觉和听觉极为灵敏。 从没经历过战争惨烈的守军遭遇了太过严酷的攻城方式,随着体力的下降,恐惧、疲劳、绝望像滚雪球般扩大,如今只剩下不知何时会来的援军支撑着他们的斗志。 微弱的光线为源泉湖镀上一层闪烁的波光,初时谁也没注意到,当黑暗逐渐被光明驱逐,才陆续有人爆发出欢呼。 而南方的地平线,也出现了绿底金边的王旗,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灿烂夺目。 尽管亡灵大军抓住机会猛攻,这次攻击却没能打开缺口,食尸鬼军团经过一天一夜的消耗后数量大减,而骷髅战士根本无法攀上城墙。城头的士兵也很快反应过来,精神大振地反击;韦罗尼卡带领的护*,却不能保证我老了不昏庸,也不能保证我的后代不会坐享其成,一代比一代堕落。那即使建立了福斯王朝,和德修普家族又有什么区别?所以,一点点也好,必须让这个国家拥有自疗能力。” “五大城视其具体情况实行自治。牵涉到各城市、各行业公会之间的利益关系等问题,统一提交评议会共同决定。政务官有不同的级别、不同的分工,分别由评议会的上、下两院授予。两院各有所司,互相牵制。上院由我城的原班人马,各城的投诚政要组成,主管政治、外交、军事。负责这几方面事务的官员也由上院指派。下院的成员主要是各商会长,主管商贸、生产,通常不设政务官,由各商会进行协调。” “遇到重大事件由两院共同评议。立法方面,下议院根据民意提案交上议院审核通过。司法方面,由上议院提供司法官人选,交下议院审核。在这样的情况下,两院互相牵制,既能保障贵族的特权,也能维护商人的利益。至于最重要的平民,虽然他们不能参加竞选,无法参与决策,但是拥有下议院的投票权,一定程度上保证了他们的利益。暂时……只能做到这个程度,还有许多需要完善的地方。” “这样那帮家伙也有位子坐了,革除过去的联系,成为普通的官僚百姓。当然,前提是他们能活下来。” “国王是摆设?”捧起变凉的茶,冰宿低声问。罗兰又重倒了一杯,笑道:“啊,师父和德修普会愿意当的,再给一个民意调查官的副职,他们会高兴地成天野在外面。拉克西丝应该会想当个有监察和弹劾权的下议院领袖吧。” “……罗兰,你不想当国王吗?” “想啊,不然我何必往上爬?只不过我的愿望是在有生之年干一番大事业,而只有国王才能达成这个目标,所以我才瞄准那顶王冠。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如果能成立评议会制度,也等于是成功了啊。” 袅袅茶香飘荡在空气里,伴随着宁和的沉默,直到被一声轻叹打破。 “你师父这么不干不脆,你很难过吧?” “不难过,只是有点失落。”罗兰若无其事地微笑。 撒谎。冰宿瞪视他,没有拆穿。罗兰悠闲地品茗,蓝眸转向她:“你今天找我,不是商量这些事吧?” “嗯,我想问你那天生命女神的话是什么意思?” 持杯的手微微一震,罗兰垂着眼不语,欣赏清澈的茶水。雾气浮上,凝结在淡金色的长睫上,晶莹剔透。 “意思是,我失去一次机会。” “机会?”冰宿很不喜欢他慢悠悠的说话方式。 “我这条命是捡来的,是不自然的生命,按照平衡会有一次死劫,度过就海阔天空,一般是过不去。那帮家伙毕竟是我的拜把兄弟,决定放水。只要我有一口气,呼唤秦蒂丝的名字,她就会治好我。因为这是违反法则的行为,只有一次机会。”罗兰说得轻松,冰宿却无法当笑话看:“而你把机会给了法利恩!?” “别这么说,他是我弟弟。”罗兰觉得她太大惊小怪,“有暮在,我要死也难。”冰宿还是瞪着他,眼里熊熊燃烧着两簇火苗。 “哎呀,冰宿,你不是最不相信这种东西了吗?换个角度,如果是连龙也应付不过去的死劫,那就是人力不可回天,我认栽。” “你倒是看得开。”冰宿阴恻恻地道。尚不知大祸临头的罗兰表示谦虚:“哪里哪里。” “哪里你个头!” 冰宿抬手就是一巴掌。 ※※※ 代理城主蕾雪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政敌和她的军队从眼皮底下溜走,只能重新设包围网。首府拉鲁到前线的主干道路都布置了关卡,骑兵的移动速度很快,只要一处发现敌人,其他哨点的守军立刻就能赶来。 拦截通讯的魔力网也张开,法师们轮流戒备。 一场会议结束,主会者手边的酒杯空了三次。 蕾雪以前从不喝酒,这每个人都知道,也没人感到惊奇。和同学敌对,构陷主君的滋味不好受,何况如今内忧外患,压力大得足以让圣人变酒鬼,蕾雪已经很节制了。 神经高度紧张之下,她也感觉不到醉意。 卡特从头到尾没发言。这么敏感的时刻,原本他别说参加会议,被关进牢里都算好的。但因为他和蕾雪的特殊关系,高阶祭司们特别允许他坐在这里。 散会后,他没有离开,还是默默坐着。蕾雪也一言不发地整理文件,面纱下的容颜不自然地紧绷。 “卡特,你怪我吗?”半晌,她终于沉不住气,挤出声音。 “蕾雪,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要坚强地走到底。”卡特没有正面回答,他心里当然有不满,梅莲可对他有知遇之恩,但他也明白蕾雪是迫不得已。 这位以沉默见长的将军性格消极,他固然尽忠职守,效忠的却不是个人而是整个南城。百姓安定就是福,对于从底层爬上来的卡特而言,要他满腔热诚地参与一场是非难分的政治斗争,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梅莲可又是基于自我意志选择了中立的立场,他自然更没有理由强出头。而希莉丝和蕾雪之间,无论是正统性还是私人情感,他都支持后者。 “我知道。”蕾雪苦涩地笑笑,希翼地望着他,“你会帮我,对不对?” “我会服从上级的命令。” 有时候,蕾雪真想暴打一顿这个不解风情的心上人。 其实卡特不是不解风情,而是清楚自己有几两重。他的愿望很小:一个平凡的妻子,一个活泼的孩子——太太平平的三口之家。眼前的人对他就像天边的云彩,可望而不可及。 轻叹了口气,蕾雪岔开话题:“西城退兵了,你认为消息属实吗?” “从报告看应该属实。”卡特言简意赅,“可能一开始就是幌子。”蕾雪抿了抿唇,眉间浮起阴云。大军集结,对当地的警备自不免疏忽,本来是造反的好时机,现在却…… “那群西匪也懂得用脑了。” “据探子回报,贝姆特城主和维烈宰相对这次出兵似乎并不热衷。以西城目前的情况,也不适宜大规模的行军,不过秋收后就难说了。” “那么,西部边防暂时没有危险?”蕾雪眼中闪过一道锐光。卡特会意地注视她:“谨慎起见,还是不要动那边的军队。”蕾雪心神不宁地拨弄空酒杯,低声道:“卡特,我不想瞒你,如今梅迪被东、西、中三城虎视耽耽,保存自身是势所难能,只有选择一方投靠。中西两城蛇鼠一窝,不用谈了。东城……罗兰城主也居心叵测,在他来捡便宜以前,我们必须平息这场叛乱,才有谈条件的资本。” “你想让我替换芙瑞尔?”卡特抓住重点,一脸不赞同。蕾雪无颜以对地闭上眼:“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我别无他法。戍边不能放松,圣殿骑士团——我们必须保留最后一点实力。索恩家的私兵还没动,会保护芙瑞尔。” “我明白了。”顿了顿,卡特缓和语气,“你是对的。” ※※※ 威斯莱岭西部边防—— 命令部下将传令兵带下去休息,芙瑞尔索恩捏着信纸,久久不语。见状,副官担心地问道:“阁下,战况不好吗?” “不,是调将令。”芙瑞尔表情平板,看不出喜怒,惟独语调泄露了一丝压抑的情绪。 “调将!?怎么会选择这个时候!西匪还没完全撤退啊!” “不知道,上面的命令,我们只有服从。”芙瑞尔的回答更像说服自己,“费妮,这里就交给你了,卡特下午应该会到。” “啊,是…等等,阁下!您不带支部队去么?” “不用,我会先回家一趟。” 芙瑞尔起身走出军帐,披风在半空划过决绝的弧度。 ※※※ 叛军最初的推进速度不快,沿途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求救信如雪花片般飞到中央。因此,前去讨伐的正规军不得不选择速战速决。 以梅莲可的立场,也必须亲手铲除这个她一手提拔的大将,重振威望。虽然她的下台不可避免,除蕾雪以外的高阶祭司已经把她视为希莉丝一派。这一仗打完,她手上恐怕也不会剩下多少兵力,没说话的份了。 其实当机立断,她应该和女儿携起手来。但梅莲可想得更深远,这么做,等于是逼蕾雪派和东城合作,一旦冲突,南城会陷入更激烈的内乱,给百姓带来深重的苦难。所以她挑起这个艰巨的平叛任务,希望尽快让南城恢复有序的环境,才能在群敌环伺中站稳脚跟。 因为蕾雪的保密功夫到家,她还不知道火鸟和苍穹军团正追着她的屁股后面赶过来。她得到的消息是这两支已经被强制遣返。为了避免猜忌,她也不能和希莉丝见面。 招降文告已经发出,却没什么效果。凯伊用杀鸡儆猴的手段收拢军心,还成立了专门的执法队,军人又有服从上级的天性。看来只有在战场上取得胜利,才会有大规模轰散的情形出现。 己军的士气不高,这一点凯伊也很清楚,所以他决定用数量优势和被南城上层忽视的仆兵来打这场仗。 正规军经过扩充后有将近两万人,主力为装备精良的骑兵。他手下约莫四万余人,步兵为主,少量骑兵为辅,机动性不好,以逸待劳是最好的战法,再配合地利就能实现诱敌围歼。 当然,梅莲可也不是笨蛋,但是种种状况限制了她的发挥。 和东境类似,南城的地形多是平原,只有两块山区——北方的箭头山脉和抵挡西城军的威斯莱岭,以及靠东的一大片丘陵。双方的指挥官不约而同地把战场选在这里。 中间是狭长的原野,四周是连绵的山岭,往东通往莫尔斯港,神佑河流经峡谷,把原野一分为二。正规军的参谋部预计敌人会在山道埋伏,毕竟到了平原地带,步兵即使人数占上风也难以阻挡骑兵。因此快马加鞭,要抢占这块要冲。 可惜日也赶夜也赶,还是迟了一步。 不过参谋部结合情报判断敌人只早到了半天,这么短的时间来不及做什么大的部署,魔法师也回报没有陷阱和埋伏的迹象。于是派出几股侦察骑兵,前锋保持警戒前进。 远视术证实了敌军的确驻扎在谷内,也建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若非兵力不够,梅莲可真想派一支骑兵袭击敌人的后方,眼下只有硬碰硬,山谷的面积还足够一万五千名骑兵展开。 前锋平安无事地通过了出口,却没有放松,依然严阵以待,同时掩护后面的主力。一半部队搭设浮桥来到河流的另一侧,摆出齐头并进的架势。 不出所料,没多久,传来侦察骑兵被剿灭的消息。因为敌方魔法师屏蔽了视野,前锋指挥官只好派出两个骑兵小队。这一次很顺利,不但没被拦截还看清了敌人的阵地。三个轻步兵大队防守在这里。逃过箭雨,毫发无伤的骑兵小队回来报告。正好集结的队伍也排好了战斗阵形,缓缓推进。 变生肘腋,伪装的草皮掀开,埋伏的弓箭手齐射羽箭。前排的士兵死伤惨重,后列虽然及时举高盾牌,还是免不了出血。各将领反应迅速,索性命令步兵全力突击,弓箭手掩护,两翼的骑兵配合。魔法师们也没闲着,一起朝木栅栏投射威力强又最简单的火球——只要打开缺口,大陆最强的枪骑兵——风骑士团足以踏平一切敌人。 闷雷般的蹄声震动耳膜,宛如鸟翼展开的骑兵气势如虹,直扑敌军阵地;步兵也整齐地散开,在后方弓箭手的压制和白魔法师的加持下,付出远比第一轮小的伤亡冲到前沿。 叛军总指挥一边命令强弩手反击,一边下令开启陷阱。 脚下的土地一块接一块陷落,如恶意张开的大口,吞噬了惊惶的骑兵,顿时一片人仰马翻,惨叫哀号。叛军的魔法师也趁隙还击,火球光箭朝着缺口袭来,接着是掷斧和弩箭。仗着骑术精良勉强转向的骑兵不可避免地和中央的步兵挤成一团,成了强弩和弓箭最好的靶子。 一时间,原本斗志高昂的正规军不断哀叫着倒下,鲜血染红了碧绿的草地。 为了这次战斗,凯伊做了许多准备。仆兵最擅长制械和工事,那些精妙的陷阱就是他们辛苦建造,大量的弓弩和箭枝也是。尽管他们没什么战斗力,但弩这种东西操作简便,是人都会用,在近战中能发挥极大效果。 反观正规军这边,虽然仆兵在长官的淫威下不得不服从,却明白叛军一旦失败,他们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自然偷工减料。 “继续攻击!”身穿亮红色盔甲的梅莲可发令,“主力不动,后方警戒!”照目前的势头,后退只会造成更大的牺牲,哪怕重整队形,士气也馁了。还不如一鼓作气,冲过这片危险区域,横竖陷阱都露底了。 正规军不愧是精锐,将领们很快调整了队伍,增援的步兵赶到,几台在后方压阵的远程武器也抬了过来。 不是梅莲可太谨慎,敌军的数量是自己的两倍,完全可以分出部分兵力包挟。另一方面,她也要提防“友军”…… 其实这一仗梅莲可打得不错,战术运用娴熟,从头到尾没出啥纰漏,只是“在错误的地方打了一场错误的仗”。但她也是不得已,叛军可以拖,她不行。民间的压力,敌城的觊觎,还有内部的不稳都迫使她只有背水一战。 密切配合的步兵和骑兵发动猛烈的攻势,损毁大半的阵地前杀声震天。 凯伊冷静地下达撤退指示,退到第二线。敌人固然经不起耗,他也要留着老本。事实上,他人在战场,真正关注的却是动向可疑的“盟友”。刚刚传来消息,东城的海军至今也没登陆,正和莫尔斯港的显要交涉中。 那老狐狸究竟在想什么?从港口到这里最快也要三天,到时战斗早结束了。我也不会留下等,直接挥军首府,安排的内应也会动手。难道他不是打着渔翁算盘,决定把宝全押在我身上? 战局的变化让他无暇深思,风骑士团的速度很快,当然他的军队也不慢。立了大功的仆兵们从早就挖好的坑道后撤,留下断后的人倾倒火油,作为临别赠礼。上千枚火箭从远处飞来,将阵地化为一片火海。 本来英勇杀敌的正规军被熊熊烈焰阻挡,哀声四起,浓烟更遮蔽了视界。因为位于下风处,后面的士兵也呛得连连咳嗽,睁不开眼。受到惊吓的马四散奔逃,不是甩下骑手就是践踏友军。祸不单行,灭顶之灾从天而降,即使是盲射,混乱中也造成不少死伤。 等大火终于扑灭,只剩一万不到的正规军好不容易稳住阵脚,敌军早已逃得远远的,令人气结。 梅莲可陷入两难的境地,经过上一轮打击,步兵几乎全军覆没,骑兵也损失了四千余人,而她们连敌人的影子也没摸到,严格说来是一败涂地。对方早有准备,再打一次只怕也是老样子,但是在没有战果的情形下撤退,要再动员就难了。 她还算镇定,她麾下的将领们就气疯了。连面对悍勇的西城骑兵时,风骑士团也从未遭遇这样的惨败,纷纷请缨追敌。梅莲可难平众怒,只能叮嘱小心。 这次正规军学乖了,先派出侦察骑兵来回奔驰,确定地下没有弄鬼后,才放心地率军冲锋。 号角声响,五颜六色的魔法光芒在两军上空闪烁,飞箭如蝗,绽开一朵朵血花。密集的马蹄声震耳欲聋,洪亮的喊杀声直冲云霄。四个骑兵大队结成箭锋阵,势不可挡地冲向阵地后的叛军,可以想见木栅栏会像纸糊的一样被强健的战马撞得粉碎。 虽然全部由女性组成,风骑士团的冲击力在大陆也是数一数二。曾有将同样强悍的西城骑兵一剖为二的辉煌战绩。所以,一旦接触到,叛军绝对是崩溃的下场。 前提是接触到。 身为南城的军人,凯伊自然清楚自家军队的弱点。北城的龙骑士姑且不论,目前只有西境军和东城军意识到弓箭的重要性。西城是由于森林稀少,无法出产优质弓箭,只能配备少量钢弓;而南城和东境大部分贵族至今还把骑射看成优雅的狩猎运动,视平民弓箭手为“低下的兵种”,不三不四的复合兵种更不用说。理所当然,南城就没有专门的弓骑兵,甚至轻骑也不装备短弓。 而且,端着五米长的骑枪,也腾不出手来射箭。 叛军这边就不同了,暴雨般的箭矢呼啸着落进敌军的阵营,勇猛的骑士齐刷刷坠马,失去主人的坐骑慌乱奔跑。血液飞溅,生命消亡,一片地狱景象。少量的弓箭手和法师根本无法挽回颓势,只有单方面挨打的份。 考虑到之前敌人会喊话,凯伊在一线配置的是自己的心腹和忠心耿耿的仆兵,等结下深仇大恨以后,再让主力上场。果然敌军来势汹汹。而在死亡的威胁下,原本军心不稳的士兵们也杀红了眼,只管射射射!后列也卯足了劲投出标枪和掷斧,反正把敌人全歼了,还能捡回来。 在连续的血光和惨叫声中,南城的精锐倒在这片山谷里,永远地合上了双眼。 大势已去!梅莲可情不自禁地握紧缰绳。继灰水河的败仗,相同的苦水再次涨满胸腔,她勉强定了定神,用干涩的声音道:“撤退,前军断后……” 一言未毕,后方又生变故。敌军的骑兵果然杀了个回马枪,守在辎重周围的部队苦苦抵抗。前后都被堵,梅莲可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后撤。 就这么短短的耽搁,敌人已经潮水般涌了过来。重装步兵手持大盾和长枪,负责推挤被射得七零八落的散兵;弓弩手配合。另一边的骑兵更快,她们清一色轻骑,先射弩箭,再挥舞长柄战刀砍杀乱了阵形的敌人。只一会儿工夫,混乱和杀戮就逼近了南城城主。 她身边只有两百名近卫队,虽然个个奋勇善战,却挡不住敌人疯狂的攻势,一批接一批倒下。眼看自己将要被宰鸡一样杀掉,梅莲可又是悲愤又是焦躁,只想叫敌方的指挥官出来一对一地决斗。 这时,一个挡在她面前的护卫被刺穿胸膛,口吐鲜血,挤出微弱的遗言:“请……铲除叛徒,大人。” “够了……”梅莲可还没发现自己流下了眼泪。 砍翻那个凶手,她无畏地环视包围的叛军,全身爆发出与身份相当的魄力,喊道:“哪个敢要我的人头,尽管上来!”陷入狂热状态的女骑兵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顿时清醒,露出羞惭之情,委决不下地对看。 “保护大人!”残存的护卫立刻围住梅莲可,奋力突围。 “拦住她们!”清朗的男声不但令众骑兵当头棒喝,也让梅莲可震了震。 “想逃吗,大人?”凯伊在一队人马的簇拥下奔近,绽开嘲讽的笑容,“你可有面目回去?” “凯伊……”不顾近卫队长的阻拦,梅莲可拉转马首,湖蓝的双眸浮起悲痛、愤怒和困惑,“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背叛我?”收起讽笑,凯伊摇了摇头:“你是不会明白的。”端起鞍旁的长枪,他直指昔日的主君:“别废话了,来吧。” 梅莲可毫不犹豫地拔出洗月刀,一踢马腹,迎接他的挑战。 借助战马的动力,长枪的突刺声势惊人,梅莲可险险避开,佩刀反转,也以毫厘之差掠过凯伊的右肩。两人快速交换了位置,再次杀成一团。 两把武器在空中交刺撞击,剑光闪闪,枪芒刺眼,卷起强烈的气流,吹得地上草叶纷飞。凯伊灵活地驱策坐骑,始终保持适当的攻击距离,一连串劈刺凌厉至极,逼得梅莲可连连后退,喘不过气来。 旁观者们看得目不转睛,各捏一把冷汗,也暗暗惊骇:梅莲可明显落了下风。而此战之前,外界一直认为凯伊武艺不如芙瑞尔,头脑不如卡特,今后这评价要推翻了。 当!终于,在百来回合,洗月刀被击飞,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枪尖挥出短促的弧线,利落地刺进盔甲的接缝处。 与此同时,被决斗吸引了全部心神的敌我双方相继听到奇异的轰鸣,像是远雷,也像是地震。一人转过头,定睛看了片刻,瞪大眼:“那、那是……敌袭!” 远处的地平线出现一条模糊的黑色线条,是支飞快接近的骑兵。 仿佛感应到亲人的垂危,领头的红发少女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妈妈——” ※※※ 礼节性的寒暄后,代理城主蕾雪和身穿军服的使者虚伪地应酬,酒过三巡,渐渐沉不住气。 “请问,罗兰城主现到了何处?” “大人吩咐,不得贸然介入这场内乱,以免贵城误会。”使者一派谦和的浅笑,配上干练的仪表,毫无官僚气息,十足的军人典范,“事实上,我这次来,就是征求您的同意。”蕾雪心不在焉地转动酒杯,两眼直视他,语气变得严厉:“老实说,罗兰城主和两位军团长一样,是有点冒失了,毕竟我城并未求援。” “不,我城是得到奥黛露城主的授意,师出有名。已故的米利亚坦城主曾和梅莲可城主有过同盟约定,身为埃特拉的全权代理人,城主大人完全有义务协助扫荡那些为祸贵城的可恶乱党!”说着,使者恭恭敬敬地递出一份扎着红绸带的羊皮纸卷。显然没料到这一招,蕾雪呆了一会儿,才愣愣接过。 面无表情地看完,她默默卷起羊皮纸,深吸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也没理由拒绝,只是……不知罗兰城主赶得上吗?大人前些时日就出发了。” “请放心,我军已由南部开赴战场。” “南部?”蕾雪再次怔住。使者露出礼貌的微笑:“南部的弗林港啊。” “……我都忘了。”压抑震惊的情绪,蕾雪回以倾世的笑靥,随即换上坚毅的神情,将纸卷往桌上一放,“那么,就委托贵城将那帮害虫一并除去,我军也会帮忙的。” 第五章 崩坏(节三) 晌午时分,巴兰克峡谷被炽热的‘艳’阳烘烤着,无论是裂痕满布的地面,还是陡峭的岩壁,都寸草不生,透出像日晒而成的焦黄‘色’,偶有动物的白骨从泥里显‘露’出来。秃鹫在天空盘旋,寻找果腹的腐尸。 就在这荒凉的环境中,一支长长的军队步履维艰地前进,铠甲摩擦的声响带来一丝生气。人人满头大汗,闷不吭声地走着。惟独领头的年轻军官一副清爽的模样,好奇地左顾右盼,但他很快也看腻单调的风景,对身后的副官道:“亚法,我饿。” 不幸听到的士兵都晃了晃。 “阁下,您应该是不会饿的。”回应的声音如冰清冷,消暑效果一流。 “呜呜呜~~~~”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毫无上司应有的仪态,眼泪汪汪地瞅着部下。换作那六个把他宠上天的徒弟,早就心疼地喂食。但冷酷的军人毫不动摇:“很抱歉,我没有为您准备军粮。” 晴天霹雳。肖恩顿时垂头丧气,暗骂‘女’魔头塞了这么个大冰块给自己。 事实上,当初组建时,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就料到这只除了吃什么都不懂的大米虫根本无法胜任军团长的职位,另外派人接管实权。 亚法维恩布鲁克,没落贵族之子,今年二十四岁,和中城城主一样是娃娃脸。鸦羽般的黑发,莹绿的眸子,标准卡萨兰人的长相,‘性’格被很多人评价为“不可爱”。博闻强记,才干出众,是军校的优等生,在几场小规模战役中都有不俗表现。但是他有个致命弱点:先天体质差,有轻微的哮喘和心悸。在这个年代,如果没有强悍的实力,头脑好也难以在军队里出头。以他的年纪和出生,也‘混’不到参谋的位置。拉克西丝就是看中这一点,把他配给正好相反的肖恩,这项互补的人事案获得一致好评。 对主君的赏识,亚法很感‘激’。然而,和声名显赫的提拉英雄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他就明白:自己任重而道远。 凭心而论,肖恩是不错的上司。开朗活泼,平易近人,军团上下都把他当哥们看待。直爽,讲义气,是个不会给人***感,好相处的理想朋友。最大的优点:他不会嫉妒有能力的部下。也懂得因才适用,结合幕僚的分析做明智的判断,可见他并不笨。只是,他也有非常大的缺点:一,没威严。不止一次被新兵呼来喝去,使唤打杂。后来亚法规定他睡觉也得穿着军服,戴高级军官的水手帽,才杜绝了这一荒唐现象。二,太优柔。肖恩对魔兽可以毫无顾忌地挥剑,但杀人,他就手软了。驱使一般军人的爱国心、责任感对他统统不管用,他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自然排斥***没有深仇大恨的所谓“敌人”。 幸好不用他去冲锋陷阵。亚法暗暗庆幸,眼角瞥见上司焉答答地趴在马背上,喝道:“阁下,起来!这样子成何体统!” “我饿。”还是这句话,语气更加哀怨。 额角青筋直跳,亚法气归气,也无计可施,学校从没教过上司耍赖时要怎么应付,当下只有妥协:“自己去军需官那儿讨!” “耶——”肖恩振臂欢呼,策马奔向后方的辎重部队,不一会儿捧着干粮回来,幸福地道,“亚法,要不要?” “不要!”这种天气,只有你吃得下。 “大家好象很累的样子,是不是休息一下比较好?” “不行,我们必须尽快和希莉丝团长会合。” “可是你很不舒服啊。” 亚法面孔一板,冷冷地道:“我很好。”他确实有点中暑,但打死他也不会表现出来。肖恩咬着面饼,一手划了个符文,不由分说设下降温结界:“我可不想还没到战场,我重要的副官就昏倒了。”本想抗议的亚法闻言沉默。 嗯,面冷心热,又爱逞强,真的很像‘露’西呢。看着部下线条稚嫩的侧面,肖恩眼底浮起怀念的‘波’光。 若不是为了几个牵挂,他真想回冥界。只剩一缕孤魂的他不属于现世,也不应对现世造成任何影响。偏偏他走不掉,局势的发展又把他推到‘浪’尖上。 得知南城的变故后,诺因等人再无法置身事外。一来西境和南城接壤,那边着火这里搞不好也会遭殃;二来希莉丝不会袖手旁观,那可是她的家乡。据调查,叛‘乱’始于男奴的反抗。南城占据要职的全部是‘女’‘性’,军队也以‘女’兵占压倒‘性’的多数,因此过去虽偶有起义,也很快扑灭。但这次的情况不同,奴隶们是有组织有计划的***。先是禁脔弑主——‘床’第之间总是比较放松;然后纵火、抢夺武器库、偷袭魔法师,佐以下毒、放老鼠等‘阴’险计俩。因为是仓促应战,人数又居劣势,守卫的一方只有挨打的份。当警备队闻讯而来,情势已得到控制。城里又是一呼百应,几乎同时起‘乱’。官邸豪宅被洗劫一空,平民男子殴打甚至杀死平日高高在上的妻子,到处是火灾、争斗、惨叫和咒骂,事态‘混’‘乱’而不可收拾。 但南城的男‘性’毕竟长久处于社会的底层,文盲居多,懂兵法和武艺的更是少得可怜,装备因为尺寸不合很难套上,又目光短浅加情绪化,常常沉溺于复仇的快感而忘了其他。经过苦战,集结的大军一一扫平了这些起火点,只剩下几座大城镇仗着地利还在顽抗。而城里俨然成了人间地狱,年轻‘女’‘性’大部分被***。积压千年的怨气爆发的结果惊人,令南城上层为之失‘色’,进而狂怒。 希莉丝也为同胞的遭遇气愤。而男士们同情之余,多少有点共鸣,尤其是曾亲身体会过当地‘性’别歧视的几位。俗话说狗急跳墙——狗***急了还跳墙呢,何况人,那些可怜男人也是受***过头嘛。 [咳,这件事,只能说风水轮流转。]身兼情报部长的宫廷术士长凉凉总结,立刻遭来两道杀人死光。‘女’儿城公主咬牙切齿:[说什么胡话!你看不出里面有猫腻吗?] [的确,叛‘乱’的时机配合得太好了,一定有人领导。]军务长附和。 [我不这么认为。]中城城主喝着心上人泡的‘药’草茶,不负责任地发言,[他们那叫有默契、有勇气、有理想,大家一起争取自由,这反造得好,加油努力!]他是在场最支持的,因为他也想***老妖婆的“***”。 在某人发火以前,黑发少‘女’先一步揪住他的左耳:[请认真讨论,诺因。] [哎哟~~~] 妻奴啊。吉西安心下叹息,正‘色’道:[就像希莉丝说的,这次的叛‘乱’有蹊跷,不排除外敌煽动的可能。] [没错!八成是罗兰福斯那老狐狸搞的鬼!]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杨阳‘插’口,[煽动没有这种效果,内应怎么能安排得这么细,应该是内部***,由高位的人策划。]诺因‘揉’着耳朵咕哝:[所以才要和那家伙搭上线啊,不然胜利的机率太小了。] [可是罗兰现在在北城。]肖恩提出异议。希莉丝白他:[笨!可以和他的部下联系嘛!] [你们不要把目标集中在罗兰城主身上。]莎莉耶气派十足地点点桌子,[假设这次叛‘乱’是有人在背后推动,嫌疑犯还有两个:西城和高阶祭司们。从前段时间的冲突来看,高阶祭司和梅莲可城主的关系已经不可能修复了,那她们狠一点的话,就会干脆废了她,拥戴蕾雪祭司长即位。那么一搞,连手都不必脏了。] [不,她们是制度最大的得宜人,不会主动去破坏制度。]希莉丝摇头不同意。莎莉耶瞪起一双宝石蓝的眸子:[问题是起义不可能成功啊!只要控制得当,还能缓和社会矛盾,得到美名、男‘性’的忠诚——总之好处多多!] [你不了解她们,那帮老太婆没这么灵活的政治头脑,更不会注意到那些沉疴。] [对,莎莉耶太高估她们了。]诺因虽然否定,却朝‘女’孩投以嘉许的眼光,[贝姆特也没这闲情。] [殿下,你错了。]吉西安摇摇食指,[贝姆特城主是不好战,但他的部下不同。因为丰饶之风的影响,西城的格局已经打破了。过去必须依靠强大的军队维持秩序和公平,现在他们反而变成吃闲饭的。无论是为了巩固地位,还是发泄压力,他们都会选择一战。何况南城美‘女’一大把,没有比美‘色’更吸引男人了。] [维烈不会让他们这么做。]杨阳皱起眉头。吉西安叹气:[他没有这个威信。如果他负责补给还好说,可是隐捷敏亚军已经习惯就地征取了。而且,我的探子回报,占领区的三支佣兵团有集结的迹象。] [所以,我有事拜托你,诺因。]希莉丝起身,定定注视师兄,眼里有一种让人不能拒绝的力量,[请你推进南方战线,压制西城的侵略企图,我率军去援救。这场叛‘乱’不能拖长,给任何一方可趁之机。] [你要‘插’手?]耶拉姆开口道,眉间有不苟同。希莉丝转向他,天空‘色’的双眸‘射’出不加掩饰的野望:[这是个好机会。芙瑞尔的军队要镇守西部关卡,圣殿骑士团人数不够,我以公主的名义加入,她们无法拒绝。到时我就能一举扩大我的影响力,和蕾雪分庭抗礼。万一凯伊将军有什么不轨的举动,也可以及早应对。] 杨阳有些不安,却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后来她才想到:若内‘乱’是罗兰一手挑起,各方反应必然在他的意料之中。希莉丝不会成功,相反,她敏捷的行动在有心人看来可疑至极,最终和正统派矛盾‘激’化,中南两城彻底反目。 吃完干粮,肖恩好歹尽责地问了声:“还有多久到南城?”亚法早有计算:“半天。” “唉,希望到那里时,战争已经结束了。”肖恩由衷地道,他好斗却不好战。 “大家会很失望,阁下。”亚法提醒——士兵们可不会高兴白跑一趟,他们还指望英雄救美,享受佳人慰劳呢。 “来得及也会失望。”肖恩听出他的言下之意,甩甩头,“南城的‘女’‘性’很高傲,最多施舍点酒啦食物啦。”亚法有点好奇:“您去过那里吗?” “唔,我对那个城市印象不好。” 想起冒险经历,肖恩心有余悸地抚‘胸’。 中南两城的边境线很模糊,尤其是和割让地凡尔加平原相连的西南高原。过去因为邦‘交’良好,彼此都不怎么在乎,但王室的魔族血统暴光后,关系急遽恶化。地理学家为重新制定地图伤透脑筋。苍穹军团穿越的巴兰克峡谷,就是“中间地带”之一。 巴兰克峡谷位于箭头山脉,物产贫瘠又没有矿产价值,人烟绝迹,只有周边还有些住户。穿过这里有一座小堡垒,可以在那儿稍事休整,等待先发部队的消息。毕竟他们是不请自来的客人,不好冒冒失失深入人家的领土。 希莉丝率领五千骑兵先行,她和她的部下都是南城人,解释起来比较方便。 “如果南城的情况如阁下所言,事后恐怕会有摩擦。”亚法神‘色’微沉,士兵们决不会愿意在辛苦了一场后,毫无报酬,还被人当乞丐施舍打发,“从现在起,您要以身作则,约束大家严守军规。”长远看,这次出兵还是有意义的。只要辅佐希莉丝登上城主之位,中南两城就有望和好。而且,万一这次叛‘乱’真是东城的‘阴’谋,他们也必须阻止,避免南城步上北城的后尘。 “啊?我不是一直很认真吗?”肖恩一派无辜。亚法回他一个达到冰点的冷眼,将他瞬间冻僵。 “你很认真?”寒恻恻的声音。 “我我我不认真。”胆战心惊的回答。 “你认真就不会成天和大家打闹,没个上司样子;跷战术理论课去街上的酒馆;在军议会吃东西打瞌睡。”亚法越说越怒,“还有,连盔甲也不穿,一会儿给我穿上!” “不要啦~~~盔甲好重,穿了都不能动了。” 某人的神经有断裂的趋势:“你想变成刺猬还是猪?” “都不想。”肖恩笑嘻嘻地道,“别担心啦,亚法,我不会有事的,看。”语毕,‘抽’出军用佩剑往手臂上一砍,只听得铿一声脆响,剑锋弹开。亚法吃了一惊,这才看清他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龙鳞术,没有盔甲硬得过龙鳞吧。所以咯,我根本不用穿盔甲,哈哈。”肖恩得意地炫耀。拿他没办法,亚法只有叹气,任他去耍帅。 说话间,不知不觉进入山脉的缓冲地带。眼前不再是光秃秃的峭壁,而是平缓起伏的丘陵,干裂的土地出现一些绿意。爬上山坡,一***刺槐树林跃入视野,深处一座碉堡笔直矗立,正是他们此行的第一个目标——锁链堡。 肖恩不失时机地鼓励:“马上就到了,大家加把劲。”连日来的艰苦跋涉终于要告一段落,士兵们情不自禁地欢呼。确定城墙上‘插’的是西境军的深红旗帜,亚法这才放下心,朗声道:“到那里以后,各部队轮流警戒,不可掉以轻心。另外,绝对不许‘骚’扰当地的民众,违者斩!”包括肖恩在内,众人都战战兢兢地答应。 “亚法啊,去酒馆算不算‘骚’扰?” “你不发酒疯就不算‘骚’扰。”什么蠢问题。 “那至少配点淡酒给不值勤的人,大家很辛苦了。”肖恩松了口气,带着穷酸的表情道,“也不是每个士兵都有钱上馆子。知道吗,福利,福利是很重要的。”亚法以全新的眼神瞄了他一眼,点点头。 这一带是有名的“流放地”。因为南城特殊的制度,一些落选者为避免新城主的猜忌,就躲到边境安家落户。希莉丝的家族也曾在这里待过。锁链堡的‘女’主人就是她的姑妈,温妮夫人,彼此感情很好,这也是她选择借道于此的主因。 夏季的田野绿油油的,间或有几个农夫在耕作,见到大队人马,都停下手里的活。之前已经有一支骑兵经过,领主也解释了原委,他们并不慌张,只是‘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温妮夫人是个和蔼的统治者,这种穷乡僻壤也没什么油水好捞,所以其他地方闹得沸沸扬扬,这儿还是风平‘浪’静,一片悠闲的田园风光。 肖恩不是看着人家‘门’口晾的树果和干‘肉’流口水,就是被玩耍的小孩勾了魂,亚法不得不一再拉扯他的缰绳,扳回正确方向。 “好想和希莉丝生个孩子。”肖恩哀叹。 “目前的时机她不会愿意。”亚法泼了盆冷水。 周身没半根雅骨的青年一到高贵的地方就不自在,幸好堡垒的风格偏实用,内部的装潢也很简约大方。‘精’明能干的副官代替上司和执事‘交’谈,安排宿营事务,派出侦察兵,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年过四十的温妮夫人外表还保养得很好,是位端庄的贵‘妇’人。谈吐优雅,宽厚的作风却不至于让人感觉拘束。肖恩松了口气,行了个卡萨兰的军礼,还算得体地回应对方的寒暄。 山泉水泡的果茶芬芳醇美,令人‘唇’齿留香。亚法适时表达赞美之情,和‘女’主人聊得十分投机。肖恩却浑然不知其中的特别,一口喝干,暗暗咕哝和点心一样不够塞牙缝。 他是藏不住心事的人,温妮一眼就看出来,笑着让‘侍’者添茶,倒没有轻蔑的意思。 她的弟弟,希莉丝的父亲也是个木讷却实诚的男子,可惜梅莲可不识货,最后不得善终。因此,见识了侄‘女’的心上人,她由衷为她的眼光高兴。 “那个,温妮夫人。”在副官的监督下,肖恩用比平常慢一倍的速度吃完点心,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希莉丝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虽然他不愿意‘插’手这场战争,但既然当初答应帮忙,就要说话算话。何况他也不放心情人独自打拼。 只是帕尔……想到小徒弟,肖恩心脏绞痛,神‘色’不自觉地沉郁下来。 “不用担心,希莉丝一定不会有事的。”误会了他的表情,温妮柔声安慰,语气不掩对侄‘女’的自豪。一个中年执事行礼上前,将一张地图摊在桌上。亚法瞄了他一眼——眼下这么敏感的时刻,还用男‘性’做近‘侍’,实在有点不寻常。肖恩却没他这么细腻,凑过去看。 “打叉的地方就是沦陷区,主要集中在东部一带。西部基本上已经平定了,只有零星的抵抗,称不上组织。损失很严重,光是火灾就多达四百多起。东部的情势很不妙,叛军把城里的百姓当人质,围困的军队不敢轻举妄动。” 问了几个细部问题,亚法微微皱眉:“太慢了。就算暴民占了先机,他们也不过有点蛮力罢了。集结得快的话,连个小村也占领不了。”执事苦笑道:“我城的正规军不多,只有一万五千。圣殿骑士团不到三万。因为城主大人和众位高阶祭司近来的关系很紧张,她们都无法分出太多的兵力。其他贵族保护自己也来不及,哪管平民的死活。而且,叛军的行动很迅速。他们一开始躲在建筑物里,弓箭很难发挥。武装好以后,就发信号让全城的人***,警备队根本应接不暇。他们还擅长利用小巷逃窜,一些日常用品做的陷阱绊倒追兵。最可疑的,其中有部分人拥有武器和简陋的皮甲。” “这绝对是项策划已久的‘阴’谋。”温妮夫人沉声道,“八成是我们内部的人。” “两位将军想必已经被软禁了吧?” “嗯,卡特将军卸职查处,不过蕾雪祭司长为他担保,前天转移到下界王宫。凯伊将军被勒令留守莫尔斯港,接替他的使者大概快到了。” 肖恩困‘惑’地道:“这不是‘逼’他们***吗,无论他们有没有参与,都会失去那个位子啊。”温妮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总比事后后悔好,必要的防范措施必须做。目前让人担心的是凯伊将军,卡特将军手下没有一兵一卒。当然,如果***是高阶祭司们设计的,就难说了。”亚法眯起眼:“梅莲可城主比较相信哪位?” “大人似乎更信任卡特将军,多数人则相反。毕竟凯伊将军和芙瑞尔将军是夫妻,他又出身一个古老的名‘门’望族。”温妮微笑回答。由于敏感的政治身份,她的消息很灵通。 “那他们串谋的话,事情就棘手了。” “希莉丝说,卡特将军是个老实人。”肖恩提出异议。温妮笑着注视他:“不是所有人都表里如一,有时候外表越老实,肚子里越黑。” “哦。”肖恩不明白她是在暗示还是陈述一般论,想了想,没什么好主意,低头看地图,发现一个疑点,“这不是要塞吗?为什么附近的城镇会打叉叉?难道里面没有驻兵?” “这是兰帕特要塞,通向莫尔斯港的唯一关卡,城防官洛琳少将奉命监视凯伊将军。” “原来如此。”话音刚落,肖恩突然全身一震,‘胸’前的水晶链子缓缓浮起,发出柔和的白光。 《肖恩,听得见吗?》一个温润的中‘性’嗓音在他脑中响起。 “杨阳!”肖恩喜出望外,“你来跟我聊天啊?” 魔法通讯安全‘性’不高,任何一个水平足够的法师都能感应到进而干扰或解读,但肖恩和杨阳是宿命的另一半,能够通过特定的道具,缔结‘精’神联系。因为是纯意识‘交’流,毫无魔力‘波’动,保密‘性’一流,不过前提是其中一方闭嘴。 知情的亚法向温妮和执事摆手示意无妨。 《我才没这么有空!》呵斥完不分场合的友人,杨阳直奔正题,《吉西安要我告诉你,凯伊将军已带队启程。东城的海军在准备登陆事宜,看起来很有趁火打劫的倾向——完毕!》 转述了最新情报,大厅里出现片刻的沉默。 “最糟的情况。”亚法评价。肖恩沮丧地道:“不知道东城的指挥官是谁。”若是罗兰或帕西斯,他就为难了。 “很快就会知道了。”心不在焉地回应上司,亚法的目光在地图上游移,“不知凯伊将军和罗兰城主之间有没有横向连接的可能。有的话,就说明他们彼此并不信任,但同盟又是必须的。如果不想成为一颗用过即丢的棋子,凯伊将军只有增加更多的筹码。” “那他一定有攻克兰帕特要塞的把握!”温妮会意,脸‘色’苍白地低喊。 肖恩完全在状况之外,想不通他们是怎么导出这个结论。 ※※※ 兰帕特要塞北面靠山,南面是南城第一大河神佑河的支流水苍石之河,地形上是符合要塞的条件,却没有多少军事价值。因为它既不是位于边境,也不是唯一的出入口。凯伊大可绕过这座要塞,走平整的商道直达首府拉鲁。当初杨阳他们旅行时,就连兰帕特的影子也没看见。 之所以在这种尴尬的地方建造要塞,全在于它特殊的地理位置。这里是个至关重要的[结点],为了防止魔兽破坏,必须建起城墙,维护也需要人手,渐渐就发展出城镇的规模。这也是‘花’村联盟形成的背景。 要阻挡东面来的军队,这里的驻军只有放弃地利,偷袭对方的补给。要塞指挥官洛琳少将得到消息后,就决定这么做。 凯伊的部队有四万余人,而她手头的兵力不满四千,还是算上仆兵的结果。能够出击的骑兵只有一千多名,硬碰硬绝对不智。所以她把要塞‘交’给信任的副官梅莉,采取衔尾作战。 对方应该也预料到,会分出重兵保护辎重。这样就算不成功,也可以拖延其进程,使前方的正规军做好准备。如果她的指挥够巧妙,动作够快,还能一路‘骚’扰、夜袭,削弱对方的战力。若凯伊沉不住气,挟大军攻打兰帕特要塞,在城墙下碰得头破血流,就更好了。 计划本身很周详,然而一照面,她就吃了个大亏。 数千辆载货马车在一支步兵大队的保护下缓缓前进,日头十分毒辣,人人汗流浃背,辛苦地走着。因此,当侦察兵神‘色’惊慌地出现,一边大喊“敌人来袭”一边奔近时,只有极少数人立刻反应过来。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箭雨粉碎了刚刚凝聚的勇气。虽然洛琳和她的部下都不是正式的弓骑兵,仗着出其不意,还是造成不小的死伤。 “投降者不杀!逃命者不追!”身先士卒的洛琳朗声道,“大家都是同胞,放下武器!不要再为背叛者效命!” 闻言,除了个别士兵依然选择抵抗外,大部分人都‘露’出羞愧之情,不断后退。最后不知哪个带头,纷纷扔下武器跑向前方的大队。示意“穷寇莫追”后,洛琳惋惜地看了眼篷车,正要下令发‘射’火箭,异变陡生。 伪装的布帘掀起,冒出无数森寒的箭头,对准她们的‘胸’膛。下一秒,惨叫和鲜血炸开,只是对象换成了洛琳的队伍。由于距离近,伤亡极为可观。当骑兵们好不容易后退,那些埋伏的士兵已跳下车,‘抽’出藏在车板内的长枪,结成整齐的枪阵,缓缓压来。 “……可恶。”洛琳不得不承认自己低估了对手。凯伊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完全识破了她的计谋。 “撤退!回要塞!” 往好处想,若敌人舍不得猎物,还有扳回一城的机会。当然,凯伊不追击的话,她也只好认栽,因为她已经没有再战的能力。 抛下数百具尸体,无功而返的骑兵们回到兰帕特要塞,一小队人马远远跟着她们。穿越护城河,奔进开启的要塞大‘门’,洛琳一跃下马,吩咐迎上前的副官备战,转过头的瞬间,一柄细剑贯穿了她的左‘胸’。 “梅莉……!?”难以置信的呼唤和着血喷出。 “错了。”感到体内的剑拔了出去,身体不听使唤地倒地,映在她眼中的面容只能用纤细形容,却浮起一丝恶意的微笑,“我不叫梅莉,我叫梅拉斯。” 那是她最后听见的声音。 尚未来得及消化这突然的变故,幸存者们就陷入早就等候着的陷阱。战马的嘶鸣,兵刃‘交’击声,剑刺入盾牌、枪穿透甲胄的声响夹杂在一起。仆兵们往下丢石头和标枪,尽管毫无准头也不无成效,情势一面倒。侥幸逃出城的也被追兵‘射’杀,当新的主人走进兰帕特要塞,城‘门’口只剩下死者和生者。 “辛苦了,梅拉斯。” 被亲兵簇拥的高大青年脱下头盔,‘露’出一张俊逸沉稳的脸庞,正是四将军之一的凯伊威路。一身鳞甲溅满血迹的梅拉斯不在意地挥挥手:“进来吧,不过这座小城可养不起你们这么多人。” “没关系,我们歇一晚就走。” “什么,那你这么处心积虑把它攻下来干嘛?” “这个我一会儿跟你解释,确定洛琳的势力都消灭了?那‘女’人还是有两把刷子。”凯伊谨慎地确认。梅拉斯白了他一眼:“我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死的死了,活的都在牢里。至于居民更不用担心,你的大军一开进来,他们哪个敢***。” “梅莉…不,梅拉斯。”凯伊沉默了一瞬,“说句不好听的话,你真是像极了‘女’人。” “废话!我可是当了十七年的‘女’人!哪像你,威武的大将军!”梅拉斯冷嘲一笑,却掩不住深处的悲凉。凯伊摇摇头:“至少你不用陪‘女’人睡觉。” “谁说的!你以为军队是好‘混’的?”梅拉斯瞪目。会意的凯伊苦笑着举起手,表示认输。 已故指挥官的住处透出浓浓的‘女’‘性’气息,家具典雅;手工织的地毯柔软而舒适;因为是夏天,暖炉没有用,上面摆放着‘精’巧的瓷器;对面的墙上还挂着两幅风景画。只有沙发旁的全副盔甲,‘交’叉悬挂的刀剑透出武风。 “啊~~~这天气洗个凉水澡就是舒服。” 梅拉斯大步走进,酒红‘色’的长发扎成马尾,显出优美的脸部轮廓。他本来就是身材修长的类型,换上男装后摇身一变为俊雅的青年。拍拍平坦的‘胸’,他叹了口长气:“终于可以不用戴假***,穿没有隆起的铠甲。” “……”凯伊无法理解他的感动,却由衷体谅他在世为人的心情。 “哪,你现在可以说了。”梅拉斯喧宾夺主地从柜里拿出酒瓶,为自己和友人各倒了一杯。凯伊没有拒绝,徐徐道:“我们既然反了,就一定要成功。但以我们的实力,希望实在渺茫。” “这我知道,所以你才向东城求助啊,他们也帮忙了,莫非你不相信他们?” “我不得不怀疑。罗兰城主是个非常‘精’明现实的人,他看重的只有利益而不是承诺。假使我们成功了,局势一时还是无法稳定下来,到时中城和西城一齐施压,他反而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况。”凯伊沉声分析。梅拉斯微微变‘色’:“你的意思是,我们只是小丑?他用来铲除保守派,赢得主战派信任的替死鬼?” “这个嘛,小丑有小丑的做法。即使罗兰城主,也是这个时代的舞台上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凯伊淡淡地笑了笑,转动酒杯,沉‘吟’道,“在我达成他的目的以前,他还是会帮我的,但我也不会任由他耍着玩。所以我让你当卧底,攻下兰帕特要塞——梅拉斯,你要密切监视东城的动向,必要时截断他的补给。我没有***莫尔斯港,只带走了那些达官贵人的家眷,那边的烂摊子有的他收拾。这么一来,他也没有退路了。” “没问题。”梅拉斯下意识地行了个军礼,随即想起一件事,用一种担忧的口‘吻’道,“喂,凯伊。” “什么事?别学娘们扭扭捏捏。” “***!你才别被感情绊住,坏了大事!你老婆,万一芙瑞尔挡在你面前,你能下得了手吗?” 凯伊不动声‘色’地咽下嘴里的酒,连眼神也毫无‘波’动,只有杯中的液体轻轻摇晃了一下。 “她不会,她必须镇守西部关卡。” “假设,我说假设。不是没有临时换将的可能,如果要动摇你。当然她‘挺’着大肚子效果会更好。”梅拉斯毫不松口。凯伊冷笑:“她拖儿带‘女’我也不会手下留情。”梅拉斯挑了挑眉:“这么狠!?你不是很爱她?” 投‘射’向他的目光如冰刀犀利。 “你错了,我恨她。” ※※※ 比肖恩慢半天,凯伊也得知了苍穹、火鸟两支军团前来襄助的消息;而西城的三大佣兵团[血徽]、[逆十字]和[月影]也蠢蠢‘欲’动,只是在西境军的施压下暂时按兵;东城的海军则开向莫尔斯港——各个势力错综复杂地‘交’织在南城的大地上,情势一触即发,空气里弥漫的紧张气味每个人都闻得出。 而中城的东境,也爆发了后来被称为[不死者之飨宴]的战前序曲。 对罗兰而言,这是场多出来的战役。但反正不管怎么算都没损失——不用他供养,不用他出兵,就由得师父去胡闹,只要别玩昏头就行。帕西斯却一改过去的游戏心态,很认真地打这场仗。 因为杨阳和史列兰曾经被死灵王关进异空间[勇者的坟场],造成一定的破坏,害他手上的兵力大大缩水;而且他不能‘操’纵怨魂之类没有实体的不死怪物,数目又打了个折扣,所以他的军团总共只有十五万左右。其中最有价值的是三万多名死亡骑士和石像鬼,剩下都是没啥大用的僵尸和骷髅。不过他并不打算现在就把压箱法宝投入战场,这是将来对付西城骑兵的利器。 魔导国共有一百一十郡,四城各二十,西境十四郡,东境拥有十六郡和良田无数,可惜在贵族的横征暴敛和隐捷敏亚军的践踏掠夺下,目前只能用贫瘠形容。帕西斯已经占领了卡拉尔、雷曼两郡,从地图上看,就像一只‘插’入腹地的犄角。而他使用的手法,是典型的“鞭子和糖果”。给予抵抗的领地和村庄毁灭‘性’的打击;反之就宽和以待,赋税减半,也不扰民——他的军队可不需要‘女’人和酒。 在这样的压力和“摄政王要卷财宝逃跑”的流言打击下,内地的大部分郡不是放弃抵抗就是消极观望。拉克西丝不得不采取对策,派遣心腹大将韦罗尼卡挥军五万,随行圣职者一百名,阻挡亡灵的进程。 禁卫军统领韦罗尼卡帕尔罗特和护卫军军团长拉‘蒙’赫特赞是拉克西丝信任的两大宿将,一口气投入,可见她的决心。 之所以把在东部战线的拉‘蒙’算进来,是帕西斯认为拉克西丝会使用佯攻作战。罗兰已把战线推向南城,东方没有了压力,她会不把握这个机会才怪。另外,他很注意不显山‘露’水,拉克西丝应该吃不准他有多少兵力,也就不会冒冒失失来个总决战。 不同于一般的军官,帕西斯必须一人包办分析、判断和决策。不过情报东城的间谍会第一时间呈上来,像他手头就有一叠厚厚的资料。 “是个美人啊。”看着水晶镜里的敌方总司令,帕西斯发出很有个人风格的感慨。 因为刚睡醒,他散着发,衣衫不整的身子透出引‘诱’者的气质。笑容有些稚气,也带着孩子般肆无忌惮的残酷。 如水氲泽的碧眸漾着深思,随手将一缕银发拨到耳后,帕西斯在脑中整和吸收的知识和现实的影象。拉‘蒙’的部队约莫两万出头,考虑到种种客观因素,拉克西丝无法分出主力,撑死算它十万,硬拼胜算也很大。且不论战斗力,不死怪物对常人的威慑力就足以萎缩士气。不过对方有神职人员,来个大规模的超度他就变光杆司令了。虽然他不认为那些圣职者有这么大的能耐,但还是谨慎点为妙。 不能让对方选择战场。他很快抓住关键。提出一个个设想,再自己否决,不断完善战略构想,最后打了个响指:行了,计划得再周详,也抵不过一个变数,就用最稳妥,后遗症最小的方法吧,拉克西丝也料不到那么嚣张的我会突然转‘性’。 接过下仆递上的‘毛’巾洗完脸,他正想收起水晶镜,心血来‘潮’地调转画面。 明亮的夏季阳光下,一身雪白的少‘女’扶着‘露’台的‘玉’石围栏,俯瞰庭园里的喷泉。银蓝‘色’的秀发在微风中‘荡’漾出令人目眩的涟漪;肌肤白皙如瓷,光滑细嫩;最特别的是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神秘而妖娆;无心展‘露’的笑颜又如野百合一般清纯;层层叠叠的白纱裙微微飘‘荡’,使她看起来就像风中降临的‘精’灵。 “啊……我的小公主……”轻抚镜面,银发青年逸出怅然的叹息。 没尽过抚养责任的父亲,连拥抱这个纤细身影的资格也没有了啊。 都怪维烈,搞出这么个局面,但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只要把那帮家伙打得翻不了身,就能进行协商了。毕竟东城一对四,即使获胜也会付出很大的代价。当然他必须有足够的战果才能说话,光有面子还不行,只是……唉,又要委屈那个孩子了。 他辛辛苦苦熬了三十年,结果又是师公、又是师公的情人、又是师公宿命的另一半、又是那另一半的靠山、又是师父的儿子后代,一个接一个蹦出来,运气真正不好,他果然是罗兰的灾星。 至于拉克西丝,她看起来是决心为德修普家族殉道了。可惜,要是她肯低头的话……不不,她的威望太大,又是旧王室的代表,必须铲除,没有和解的可能。 希莉丝这小妮子才是不识好歹,害得肖恩师父进退两难,干脆……想到这里,帕西斯秀丽的脸庞杀气一闪,下意识地握住枕边的佩剑,思想斗争片刻,还是缓缓放开。 算了。他挫败地叹了口气:杀了她,肖恩师父会难过。 必要时,把她俘虏,扔到外大陆去,省得她动歪脑筋。打定主意,帕西斯拔下右腕的手镯,念了一句启动语,手镯应声幻化成一把纤长秀雅的法杖,正是冥灵之杖。 将杖头对准镜里的红发少‘女’,他‘吟’唱古老的咒文。不是下咒或传送,这个距离就算是神也没法施展空间魔法;希莉丝又是白魔法师,察觉自己身体有恙自会解除,他是在做“记号”。 下一个,他的不肖子……嗯?小鬼的防范措施做得倒‘挺’到家,锁定整个城主府吧。 拉克西丝……也不行,意料中事。 然后,华尔特的后代……咦,他抓住维烈做什么?还剥他衣服!帕西斯瞠目结舌地巴在镜子上,一字一字读‘唇’语,‘露’出索然的神情:天气太热,穿少点……啧!有必要用这么‘激’烈的肢体语言吗? 眼角瞥见轩风在外头探头探脑,笑得像偷腥的猫,更是一头雾水。 在重要人物身上都打上标签后,他放出一大群亡灵乌鸦。 死灵法师有死灵法师的做法,这样消息传递也比较快。 好,接下来就是专心打仗。帕西斯摊开地图。 ※※※ 第二天,亡者的大军开始加速前进。 如汹涌的黑‘潮’,淹没了沿途的村庄领地。两个沦陷的郡已经习惯了总督府‘门’口站岗的新守卫,街上时不时碰见的骷髅巡逻队,然而只是耳闻的人们就接受不了,躲在家里瑟瑟发抖,让大人物去‘交’涉。 接到报告的韦罗尼卡有点‘迷’‘惑’,在优势兵力的前提下,把军队分成两到三股是可行的,比如偷袭、比如包挟。可是帕西斯竟然彻底分散,这样就算占领了,也守不住。即使守住了也没用,一旦本队被击溃,那些区域还是会回来,只不过在他手里转了一圈而已。 难道光复王是个战争盲? 帕西斯当然不是战争盲。当年***英雄王朝时,他就是站在统帅的位子。鲁西克虽然拥有杰出的行政能力,打仗却不是很拿手,主要负责情报和人事;玛丽薇莎掌管后勤;安迪和华尔特都是独当一面的指挥官,堪称他的左膀右臂;菲莉西亚也是优秀的将领,加上她美丽的容貌,强大的力量和战技,被起义军尊称为[‘女’武神]。他们一起横扫大陆,威名显赫。 美好的岁月啊。帕西斯长吁短叹,怀旧是老人的通病。 他的确没有占山为王做个土匪头子的打算,这是为将来伊维尔伦军的侵占铺路,造成根深蒂固的恐惧。所以他大开杀戒,以“间谍”的名义处死有武装的警备队员和拉克西丝下派的官员;将抵抗的村落化为片瓦不存、寸草不生的死地;展现亡灵的力量;留下“监视”的标记;还有把当地的圣职者变成尸巫作为传声筒。效果也很显著,一夕间,白旗‘插’满了东境的中部和北部地区。另外,韦罗尼卡忽略了:帕西斯不是用正常方法统军,只要一念,军队就能迅速集结;也被这不合常理的用兵‘混’淆了对数目的判断,使得拉‘蒙’的袭击泡汤。 于是,在百姓心底烙下畏服的‘阴’影,征收了大量的军需物资后,亡灵们撤出各地,沿着大道向南‘挺’进。 平原和丘陵构成东境大部分的地理环境,斯帕斯内海为这片大地带来丰富的降水和温暖湿润的气候,唯一的例外是北部的红石山脉。因此不死大军的行进只能用“畅通无阻”形容,直到[河口都市]。 此乃兵家要冲之地,双方都很清楚。 位于河湖‘交’汇处的凯德兰城具有要塞的价值,也是阻挡亡灵仅剩的屏障,之后的平原无险可守。从距离上看,侵略者有充裕的时间。但是帕西斯只有一个人,控制那么庞大的军队很费心力,转化法阵和一些设施也‘花’去他不少力气,又是低血压不能不睡觉,只比援军早一天到达。 望见地平线尽头‘潮’水般展开的黑‘色’长线,大多数守军就‘腿’软了,但还是在长官的喝令下勉力站稳,握紧武器抵抗来自死亡世界的丝丝寒气。 仗着高度优势,城头‘射’下密集的箭雨,倾泄在前锋的食尸鬼头上。黑血飞溅,队列却没有产生丝毫‘混’‘乱’,二线的骷髅军团更是毫发无伤,只有极少数的箭才能‘射’中它们的弱点脊椎骨,即使如此,碎裂的骨骸也很快重组,再度变成无所畏惧又不知疲倦的战士。 而且在强大的法力支撑下,骷髅‘射’手发‘射’的箭矢可以轻易贯穿中城士兵的皮甲甚至盾牌。依靠它们的压制,食尸鬼军团只付出少量的伤亡就冲到城墙下。不同于需要攻城器械的人类士兵,只凭微乎其微的倾斜角度,亡灵们就能轻松攀爬上去。一眨眼工夫,涌动的漆黑‘浪’‘潮’‘逼’近了城头。 士兵们将早已准备好的原木推下,凯德兰附近没有岩场,储存的石块不够。然而,滚动的原木只阻挡了小股的敌人,源源不断的后援依然前仆后继。骷髅军团也配合着拉起强韧的骨弓,协助友军攻城。终于,一小队食尸鬼爬上了城墙,鲜血和‘混’‘乱’弥漫开来。 到处是刀光剑影,惨叫和咆哮,不时有士兵坠落,摔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残酷的拉锯战持续到夜晚,原本指望能松口气的守军意外地发现敌人的攻击反而有加剧的倾向。黑暗对亡灵毫无影响——身为‘操’控者的帕西斯拥有完美的夜视力,食尸鬼的嗅觉和听觉极为灵敏。 从没经历过战争惨烈的守军遭遇了太过严酷的攻城方式,随着体力的下降,恐惧、疲劳、绝望像滚雪球般扩大,如今只剩下不知何时会来的援军支撑着他们的斗志。 微弱的光线为源泉湖镀上一层闪烁的‘波’光,初时谁也没注意到,当黑暗逐渐被光明驱逐,才陆续有人爆发出欢呼。 而南方的地平线,也出现了绿底金边的王旗,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灿烂夺目。 尽管亡灵大军抓住机会猛攻,这次攻击却没能打开缺口,食尸鬼军团经过一天一夜的消耗后数量大减,而骷髅战士根本无法攀上城墙。城头的士兵也很快反应过来,‘精’神大振地反击;韦罗尼卡带领的护***穿过吊桥,代替已是强弩之末的守军撑起防守的重任。 “可惜了。” 睁开祖母绿‘色’的双瞳,远方的指挥官低喃,语气却没有多少遗憾的意味。 反正拉克西丝的两支‘精’锐已经被他牵制住,虽然这本来是席斯法尔的任务。这样一来,身在南城的罗兰就不用担心后方的问题了。 抚摩骨白‘色’的杖身,他疲惫地合上眼。 ※※※ 创世历1038年萤之月(七月)15日西城隐捷敏亚下界首府赫拉特—— 趁着午休的空挡,勤勉的宰相气喘吁吁地赶到城主府,却得知上司也趁难得的空闲去练武场了,又马不停蹄地奔过去。 “老板!老板!” “维烈,你是刚从中城跑过来吗?”即使早就知道这个部下有多么体弱,贝姆特还是很无力,看到他的穿着,更是皱起眉头,“我昨天才剥掉这件风衣,你今天又套上了,也许我该把它撕掉。” 闻言,维烈面红耳赤地护住领口,像要被***的小姑娘:“我…我不习惯穿短袖。” “你不热吗?”他看着都热了。 “没关系,我可以忍受。”维烈笑得清爽无比,随即想起来意,设下隔音墙,“啊,老板,说正事,我听说夏亚他们要攻打南城,是真的吗?”贝姆特将闪空‘插’回剑鞘,平静以应:“我个人是不支持,本土的事都忙不完了,不过只是捞一笔的话,我不会阻止。” “老板,这会使得我们和中城的关系恶化的!丰饶之风后,我们本来有望改善邦‘交’,尤其是眼下的时机点,更加重要。但这么一来,中城会感到威胁……” “我知道,如果我和德修普打起来,只会让罗兰福斯渔翁得利。”贝姆特打断。维烈松了口长气,‘露’出笑容:“是啊,我们不能自相残杀。” “……我可不认为德修普是‘自己人’。维烈,你想得太天真了。我们和中城还有结盟的条件,和南城决不可能。那还不如尽量打击它,让它做不了罗兰福斯的挡箭牌。可惜,就像你说的,再开抢劫的先例,我们和中城的旧怨会一并勾起。所以没有机会的话,我不会让那帮小子贸然行事。” “不能退兵吗?我怕…他们控制不住啊。要是真的发展到那地步,希莉丝和肖恩的部队会和他们正面冲突,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维烈恳切地劝道。贝姆特有些为难:“唔……买肖恩的面子,好吧。”毕竟是让西城富饶的大恩人。维烈喜出望外:“谢谢!” “别高兴得太早,未来的局势实在不乐观。照目前的进度,起码要再过两年土地才能真正‘肥’沃起来,一旦战争爆发,还是会有补给困难。虽然为结盟提供了有利条件,但可以断定会是一场苦战。”贝姆特犀利地指出。维烈的脸‘色’暗沉下来。 “我才说句重话你就摆苦瓜脸,太没用了,不会想想办法吗?” “呃…这个,就算实行先进的水利法,要短时间内改变土质,还是不可能的。”维烈苦恼地道,“同盟的事我倒可以说项,就不知我够不够分量,带兵打仗我也不在行。”越说越觉得自己是真的很没用。贝姆特摆摆手:“行了行了,逗你呢,去休息吧。”正被太阳晒得头昏的维烈依言撤消结界,转过身准备离开。 “慢着!”突然想起一件事,贝姆特揪住他的发尾,“差点忘了——锻炼。” “啊!?” “啊什么啊,我明明是举世无双的好上司,却因为你动不动昏倒,背上虐待部下的污名。瞧这副白惨惨的样子,至少把皮肤晒黑点。”说着,贝姆特叫来两个高头大马的士兵,架起清瘦的宰相走向‘女’兵的营地——西城城主还是体贴的。 “不要啊~~~~老板~~~~” 凄厉的哀号随着被拖走的身影渐渐远去。 ※※※ 终于解放的维烈食‘欲’不振地来到餐厅,坐到固定的位子,累得连倒水的力气也没有。特地端来饭菜的轩风注意到几个‘女’战士嬉笑着走向他:“这里有人吗?” 她们的笑容有相当的捉‘弄’成分,维烈看出来了,还是回以温和的浅笑:“啊,请坐。” 对方反而不好意思了,收起轻慢的态度,纷纷坐下。轩风适时‘插’进去,僵笑着接受“大姐头”的招呼。 魔界宰相的吃饭速度可比蜗牛,虽然‘女’战士每个的饭量都比他大得多,还是早早解决,大方地拍打他的肩膀,笑着离去:“你很努力,加油哦。”意思意思,‘精’神可嘉。 “呃,谢谢。”维烈只有苦笑,差点被拍得岔了气。 “贝姆特太过分了,你只要擅长文书工作就行了嘛,还强迫你做什么体力锻炼。”看到他灰头土脸,衣服上东一块泥西一块泥的狼狈模样,轩风情不自禁地抱不平。维烈绽开不同于刚才的笑容:“老板是为我好,也不是硬要我成为战士,只是希望我的体质锻炼得好一点,别再动不动昏倒。”可惜没用,魔核启动后,他的身体就定型了。 “嗯~~~”轩风定定注视他,突然迸出一句,“维烈,你喜欢什么样的‘女’‘性’?”维烈手一滑,切到盘子:“为、为什么这么问?” “好奇呗。” ……真是充分的理由啊。维烈哭笑不得,再次深刻体会到‘女’‘性’是多么蛮不讲理的生物,这明显是属于‘私’人领域的问题。轩风笑嘻嘻地补充:“而且你是好男人,孤家寡人太可怜了,反正我很闲,你把你的理想择偶条件说出来,我会帮你留意。” 这并非打趣,而是真心实意的建议。 因为长期和各式各样的男人‘交’往,她对男‘性’的体察远比一般‘女’‘性’敏锐,何况两人的‘交’情不是一天两天。 这个男人不是那种酷哥或个‘性’派美男,乍看甚至有些缺乏颜‘色’,没有一眼就吸引人的强烈特质,但是他拥有的强大包容力和细腻体贴的心思,却会使任何‘女’‘性’产生好感。 容貌也不是帅到像电影明星那样令人倾倒,却有一种良好的教养,如沐‘春’风的微笑带着引人亲近的魅力,总之是传统知‘性’青年的典范。这种几乎绝种的货‘色’,放着苍老太可惜了。从友人那儿听来的故事也让轩风无法袖手旁观,这个温吞的家伙自己是不会主动出击的。 听出她的关怀,维烈无奈地笑了:“你和杨阳一样,我很感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只想平静度日。”一次教训就够了,他不想再为爱痴狂。 “那至少说说你喜欢什么类型。”轩风不死心,继续刨根问底。维烈叹了口气,不得不妥协,想了想,道:“都喜欢。” “都喜欢?”轩风惊讶地重复,难以置信地追问,“没有特别喜欢的?” “这个…真的没有。”维烈也觉自己滥情,红着脸讷讷,“除了太‘性’开放的。”那一类的他招架不住。 怎么会这样?轩风托着颊烦恼,如果她知道对方的身世,就不会奇怪。 维烈没有母亲。 身为复制人,他只有一个占据全部家庭生活的父亲。之所以没有情感失衡,是因为他有一群阿姨。 妩媚温柔型、娇俏活泼型、冷‘艳’智慧型、直率开朗型、天真可爱型……环‘肥’燕瘦,各式各样,几乎囊括了所有种类的‘女’子集团,向他投‘射’出母爱,幼小的男孩自然也平等地喜爱着她们。 这种博爱,遗传给了同样是复制人的杨阳。 若非这对父‘女’都温和自制而有深度,一定会变成***和通吃的gl。 不同于把‘女’人当病菌隔离的基连,维烈是真心喜欢‘女’‘性’这种生物。尽管常常觉得难以勾通,但喜欢就是喜欢。 解释了原委后,轩风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有恋母情结啊。” “……不是恋母情结。” “哎呀,没什么啦,男‘性’多多少少都有。对小孩人格形成影响最大的父母,在恋爱时会作为潜意识基准。”轩风一派专业人士的架势,兴致勃勃地探出身子,“那你最喜欢哪个阿姨?” “都喜欢。”老答复。 轩风挫败地握紧拳头,百折不挠地谆谆善‘诱’:“总有个最特别的吧,比如哪个和你爸爸最登对。”维烈心一动,脑中慢慢浮现出一个朦胧的影子。 “很有领袖风范,喜欢运动、***和电玩,心血来‘潮’就驾着太空船去探险,笑口常开,幽默风趣,气量大,稍微有点急躁,豪爽,奔放,穿军服,黑发……”自动消音。 “豪爽?奔放?喜欢枪?你的喜好怎么这么奇怪呢?……咦,维烈?”正纳闷的轩风瞥见对座的人身形僵硬,戳戳他。维烈还处于石化状态,因为那个身影竟然不是‘女’‘性’,而是个面容纤细,却英气磊落的青年。 难难难道我潜意识是把优叔叔当成妈妈!!!???他在心里哀号。 身在地球的首代魔王打了个喷嚏,只觉背上一阵发凉。 不不不,一定是哪里搞错了。魔界宰相摇头否决,拍‘胸’安抚狂跳的心脏:优叔叔一点也不‘女’‘性’化啊……对了,是父亲的缘故。 基连的存在感太强,无论男‘女’靠近他都有一种陪衬的感觉。惟有优,和他并肩而立也没有丝毫逊‘色’。一颦一笑,彼此的互动更透‘射’出双倍的魅力。 唉,可他们还是朋友啊,这样的定义对优叔叔太失礼了,希望姑姑没想岔……啊! 莫非当初我对玛格动心,就是因为那种相似的气质吗? 再次石化。 “你到底怎么了啊?一愣一愣的。”轩风大力推他。维烈回过神,脸‘色’发青地看着她:“轩…轩风,那个人不是‘女’的,是男人。” 少‘女’双目粲亮,非但没有‘露’出嫌恶之‘色’,还兴奋得不得了。 “哇——原来维烈你是gey啊,太‘棒’了!他人怎么样?帅不帅?” “不是的,他是我父亲的……”朋友二字被高八度的尖叫***:“是你爸爸的!?太惨了!那就只有退让了,不能和爸爸抢男人啊!”颜面扫地的西城宰相加重语气:“请你听我说……” “不必说了,我都明白。”轩风悲天悯人地拍拍他,语重心长地道,“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还可以在现实中找,比如贝姆特就不错。”维烈彻底沉默了三秒钟后,用无力的口‘吻’道:“你说……老板?” “对啊,很配吧,我每次看到他和你在一起都这么想。” “可是,你不是喜欢老板吗?” “不要紧,我忍痛割爱,为了伟大的同人事业!”轩风说得慷慨‘激’昂。判断出再和同人‘女’‘交’涉下去会背上一生的污名,维烈抱起托盘,战略‘性’撤退。 “等等我!” 眼看猎物跑了,轩风急起直追。 ※※※ 丝丝缕缕的漆黑长发披散在如茵的绿草上,形成惊心动魄的绮丽画面,发下是一张清冶皎洁的俊容,双眸因沉睡而闭阖,细长微翘的睫‘毛’随着呼吸轻颤,比例完美的身躯慵懒地舒展,前‘胸’摊着一本故事书,几只蝴蝶围着他飞舞。 杨阳以宠溺的眼神凝视幕天席地睡在庭园的黑发神祗,送出一道小小的旋风,让他睡得更凉快后,低头看手里的信。 过了一会儿,她扑哧笑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抱着肚子呛咳。 “你笑什么?”一个清越的男‘性’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啊…诺因。”杨阳擦干眼泪面向来人,没有指责他不经主人允许擅闯,一方面是习惯了,另一方面是急于把好笑的事和他分享,“维烈来信了,说轩风把他当成***呢,哈哈哈。”诺因蹙起眉头,一脸难以理解:“***?那家伙为了那个什么公主毁灭了一个大陆外加杀人无数,怎么可能是***!” “是啊,所以才好玩。轩风这个人,只要看到长相好看的男人都会把他们配对。” “‘女’人……都是这样吗?” “咦!你碰见过?”杨阳一讶。诺因不堪回首地咬牙:“这里的‘女’人也是!诽谤我和吉西安、雷瑟克的关系!还设计我和……我和……总之!不可理喻!”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黑眸浮起狡黠的笑意:这样啊,那我会和她们谈得来。 卡萨兰满愿师是把狼尾巴藏起来的隐‘性’同人‘女’。 艾斯嘉的男士们前途堪忧。 “不气,不气。”洁白的小手轻柔地拍抚,欺骗着纯洁的小羊,“她们也是喜欢你们嘛。”诺因冷哼:“我才不要这种喜欢!那家伙的信上还说了什么?” “哦,维烈心里有些困‘惑’。他和我的身世很特别,我们都没有母亲,所以他潜意识把我爷爷,他爸爸的一个男‘性’朋友当成母亲,在恋爱上也把影子重叠了。他很困扰,感觉对爷爷和那一位不敬。” “这有什么,他喜欢的还是‘女’人不是吗?我也喜欢和我妈妈相同类型的‘女’孩子:温柔、爱笑、知‘性’、有气质——但是不能懦弱。”诺因用憧憬的口‘吻’道,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微笑。杨阳怔怔注视他,心底泛起异样的感触。 诺因很少笑,总是皱着眉,薄‘唇’微抿,高傲的神情让人产生距离感。 而现在,他笑了。 如雾的轻笑柔化了冷厉坚锐的气质,使他整个人像发着光,一种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 “诺因,你为什么老是板着脸?”杨阳好奇已久了,她这个朋友虽然‘性’子傲,却和贵族肤浅的傲慢有本质区别。他不是轻视人,是无视人。 单纯的自我主义者。 “啊?哦,是老妖婆啦。她说你若做不出笑脸,就给我抬高下巴,用眼角看人,摆出王子的架势。这倒‘挺’合我的脾胃,就照她的吩咐去做了。” “……”原来如此。杨阳抹汗,由衷地道:“你真是受到她很大的影响。”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姑侄。诺因像尾巴被踩到的猫一样跳起来:“胡说八道!我才不甩她呢!”杨阳耸耸肩,不跟他辩,反正事实摆在眼前。 不过,诺因对拉克西丝陛下的定位应该是“父亲”吧,才没把她当成理想对象。 ……那也太可怕了,两头吼狮。 “你在想什么?”诺因敏锐地嗅出一丝令人不快的气息,眯起眼。杨阳赔笑:“哈哈,没什么啦。那个,诺因,等你结婚以后,把‘女’儿给维烈好不好?”她说得像童话书里的魔‘女’。诺因一呆:“我‘女’儿?他要我‘女’儿干嘛?” “不是他要啦。我在想,他一直孤零零的太可怜了,可是他对寻常‘女’子又不动心,只有…嗯,和优叔叔气质类似的才有感觉。我听他的形容,你和优叔叔很像,玛格也是。但玛格死了,你是男的,不能和他……呃,发展恋情,莉莉安娜又不是这种人,所以只好着落在你‘女’儿头上。”来个***养成也不错。 诺因突然沉默下来,紫眸‘射’出奇特的眸光,看得杨阳心慌意‘乱’,莫名的退缩。 说?还是不说?一霎不霎地观察她,中城城主在脑中冷静地分析,仿佛一个耐心而经验老道的猎人,捕捉猎物的一举一动,判断下手的时机。 而猎物的反应告诉他:还不是时候。 现在告白,杨阳不是吓得逃的远远的,就是彻底关闭心‘门’,不给他丝毫机会。而他不会用暴力让她屈服,吉西安那一套也学不来,到时就麻烦了。 先慢慢亲近她,让她卸下防备,进而接纳,再扔掉友人的面具,一次成功。 “那是不可能的。”整理完思路,诺因别开视线,笑了笑,“我的‘女’儿不会给他。”维烈也不会要,那可是他的外孙‘女’。杨阳松了口气,刚才的慌‘乱’烟消云散,只是心跳还有点快,直觉的没有多想,当作是政治原因了事。 “话说回来,他怎么会把这种丢脸的事告诉你?” “哦,是轩风缠得他快疯了,也不听他解释,他要我写封信给轩风。” “‘女’人只听自己想听的。”诺因轻嗤。杨阳失笑:“是大部分人类都有这个倾向。”诺因甩头,红宝石耳坠跟着跳‘荡’,在阳光下发出眩目的光泽:“我才不会,你最好也别欺骗自己。”杨阳总觉得他意有所指,却说不出所以然,只好漫应了一声。 “好无聊。”诺因伸了个懒腰,快活地邀请,“去逛书店吧。”杨阳心里乐意,嘴上却忍不住数落:“你可真闲。” “我工作完成了。”他才没‘摸’鱼! “眼下的局势,我们这样玩乐,不太好吧。”杨阳犹豫地道。诺因嗤之以鼻:“奇怪的逻辑。难道你不玩乐,局势就会好起来了吗?摆出一副郁卒的样应景,叫做虚伪。”杨阳默然片刻,分辨道:“但…但是你至少该担心吧,我也罢了……” “担心有屁用。”连粗话也冒出来,“我担心罗兰福斯也不会翘辫子,那老狐狸什么都算计好了,包括希莉丝的行动,西城的退兵——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方法。”杨阳叹气:“好吧,你说的对。”歪理,正常人应该积极思考对策。 “史列兰!……你睡‘迷’糊了?东张西望的。” 暗黑神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四下看了会儿,手指一个方向:“那里有大量的亡灵气息。”诺因眼神一动,没有说话。杨阳反‘射’‘性’地看向他,提出无言的询问。 “嗯,是帕西尔提斯。” “他终于还是出手了。”杨阳长叹,内心百味杂陈。诺因沉‘吟’道:“那个变态似乎有什么打算。” “怎么说?” “除了魔武大会那一次,他不是都隐身幕后吗,因为肖恩在我们这边。可是他现在却积极‘插’手这场战事,又不是指挥伊维尔伦军,而是自己带兵,就像要积蓄第三股力量。” “第三股力量……莫非是,调停的力量?”杨阳脑中灵光一闪,眼里涌现出希望。诺因冷笑:“他好象以为我们一定会输,然后听他的。”笑容有满满的挑衅意味。杨阳拿他这个臭脾气没办法,好言劝道:“诺因,这是个好机会啊,可以避免两败俱伤的局面,索贝克果然还是舍不得你和莉莉安娜。” “你错了,不打到两败俱伤,和解只是妄想。那时侯调停也没用了,彼此已经是死仇。除非罗兰福斯脑筋搭错,才会听他的——斩草除根是最基本的常识。他也许会假装停战休整,但时间决不会长。最坏的情况——对我们是最好,他们师徒俩会反目。所以是我的话,就不会让帕西尔提斯座大。罗兰福斯应该会把他最后一分利用价值榨干,再背地里捅他一刀吧。” “罗兰城主才不会这么做!”杨阳惊惶地大喊。诺因冷冷瞥了她一眼:“他要王冠,没这点觉悟怎么行。帕西尔提斯自己扭扭捏捏,选择帮他,还打着两全其美的主意。” “这太……”杨阳心‘乱’如麻,全身发抖。看看她,再瞧瞧趴在窗台上专注聆听的半身,诺因软下口气:“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可能罗兰福斯还没狠到这个地步,我也不认为我会输。”杨阳苦笑道:“那一切只有靠你了。”唉,灰暗的前景啊。 “嘿嘿~~~包在我身上。”诺因得意洋洋地道,朝半身挥挥手,“史列兰,去拿件斗篷包好你的脸,我们出‘门’。” “哦。”史列兰轻巧地跳进窗子,跑向衣架。他的本体是剑,没有冷热的感觉。目送他的背影,杨阳突然想起一个人:对了,席恩最近怎么不出现了? 她绝对不相信那个人会就此销声匿迹,做个安分守己的好市民。这位圣贤者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的目的是取代神明和让肖恩痛苦,那他会有什么具体的做法? 杨阳想象不出,只有挥之不去的不安沉淀下来,压在心头。 ※※※ 海‘精’灵王子的生活很清闲。 在这个美丽的湖上宫殿,俗世的一切纷争好象都不存在,宁静安适,待遇又优厚,正好熟悉新身体,吸收新知识,适应阔别了一千年的新世界。 这具躯壳是特别制造的,和他的灵‘波’非常匹配。教训一次就足够,他可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 既然世上根本没有“迪斯卡尔”这个人,海‘精’灵们的下场就不用说了。海底王宫已经被他改造成巢‘穴’……嗯,不得不用这种不雅的形容,反正像他这样的恶徒,也用不着高尚的名词。 席恩不急,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曾经为了报复那个幸福的弟弟,整整隐忍了三十一年,只不过他把时间也算进总帐。而这次,他受了千年的苦…… 杨阳他们都忽略了:席恩的确还恨着肖恩,但关押他千年,折磨他千年的却不是肖恩。 维烈赛普路斯。 那个多管闲事的魔界宰相,有什么资格摆出义愤的嘴脸‘插’手他们兄弟的事?他自己还不是把肖恩往死里扁,为了一个‘女’人践踏友谊! 内心沸腾的恶意浮出表面,化为一抹柔和的笑痕。 目前的局势很好。虽然东城占了上风,但是添点‘乱’的话,不愁不两败俱伤。维烈嘛,暂时让小莉给他点排头吃,稍微解气,大餐由他最后上。 肖恩似乎被衰神附体了,根本不需要他再去打击——夹在徒弟和情人中间两面不是人。等到帕西斯被协调神吞噬,还有的他痛苦。至于他那些同伴,要知道,战争中出意外的机率是很高的。 尽管心里打着恶毒的盘算,席恩大致还算是与世无争。一来军略非他所长;二来没有干涉的本钱;三来,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机。 所以他安心当他的客人,只是这些天有件事困扰他。 罗兰福斯。 无论是他本人的观察,还是从收集的情报看,这位东城城主在为君的素质上,以及人格的深度和广度都超过了英雄王,但让他介意的不是这些。 他总觉得在哪里听过那个人的声音。 并非见面的时候,而是……很久很久以前,他还不是这个身体的大黑暗时代。 可是,不可能啊。席恩困‘惑’地皱起眉,挖掘记忆:我调查得清清楚楚,他明明只活了三十一年,也没有魔法能够回溯过去,而且我对他的脸毫无印象。 大概是相似的人吧。话说回来,世界之钥可真势利,换了新主人,天杖倒忠义。 嗯,把天杖的封印解开,给那帮家伙添个助力。 “迪斯卡尔殿下。”一个轻柔的‘女’声打断他的沉思,抬起头,对上一张酡红的俏颜,“席斯法尔将军请您过去一趟。” “谢谢。”席恩礼貌颔首,合上书起身。几个简单的动作流畅如水,带着独属‘精’灵的优雅。他特地保留了种族特征,省得去学那一套清高的仪态,‘浪’费时间。 引路的‘侍’‘女’红着脸偷瞄他,其中多数是好奇。要看美‘色’,自家的统治者就够瞧了。迪斯卡尔的容貌固然也十分出众,真正吸引人的却是他的身份——‘女’人总是对“王子”二字没有抵抗力。 还有他冷冷的神‘色’也被不少‘侍’‘女’定义为王子的派头,‘春’心大动。但相处过的人们都知道,迪斯卡尔并不骄矜,是个随和的人。可惜抱持幻想的还是占大多数。 席恩没有迟钝到感觉不出那些视线,也没放在心上。爱情和亲情一样,是一种不牢靠的情感,他有深刻的亲身体会,何况这只是最最肤浅的倾慕。 羽族将军席斯法尔克雷因在军部会见海‘精’灵王子,罗兰离开期间,他负责所有的军务和后勤。 苍炎‘色’的直发披散在深蓝的军服上,白皙的脸侧各有三丛羽‘毛’。细长的眼,笔直的坐姿,整个人让人想到古老画卷上的名贵长剑,优美而锋利。 而站在他对面的男子就像一泓深潭,湛蓝的发随意挽成一束,‘精’灵特有的匀称体态罩着黑丝绒长袍,冷然沉静的神情宛如学者,淡漠的眸光有效地隔绝了他人的探视。 “请坐,迪斯卡尔殿下。”席斯法尔做了个手势,单刀直入,“我今天找您来,是想问您住得惯吗?生活上有没有什么不便?”虽然远比马尔亚姆会做人,但是面对同为异族的同胞,他还是不习惯虚与委蛇。 “这里很好,大家都很友善。”席恩的吐字略带古语的腔调,却别有一股动听的韵律感。席斯法尔放心地笑了,问道:“那么,您有长住的打算吗?” 问之前,他已做好被拒绝的准备。 ‘精’灵是独善其身的种族,海‘精’灵尤其彻底。千年前,也是因为这种避世态度逃过魔族的***和之后的灾变,更不会无缘无故搬迁到陆地上。而且他们和东城城主没有利害关系和‘交’情,压根没有襄助的义务。 果然,迪斯卡尔摇了摇头。 “老实说,我个人不想,但看埃娃的样子,记忆恢复后也会赖着不走。” 席斯法尔尴尬一笑,为僚友说话:“这个,马克人不错的。”席恩啜了口茶,‘精’灵的品位让他品尝出这杯茶有多么地道,不禁又喝了几口,像小孩般新奇:“很好喝。” “啊?您喜欢的话,回头我让‘侍’‘女’给您送两大包。” 表示谢意,席恩搬出早就想好的措辞:“我知道马尔亚姆将军人很好,问题是他和埃娃的寿命不同。一旦他去世,叫埃娃怎么办?”席斯法尔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也诧异他的理由不是种族隔阂,想了想,道:“我个人认为,只要真心相爱,即使只能相处几十年也弥足珍贵。寿命相同的人类,也有一方意外早亡的例子。” “这…您说的没错。”席恩‘露’出迟疑之‘色’,半晌叹了口气,“罢了,若是埃娃执意,我不会阻拦她。母后那边,由我去说。” “呵呵,感谢迪斯卡尔殿下的体谅。不过我很意外,我本来以为‘精’灵是讨厌人类的。”席斯法尔眼中浮起由衷的好感。席恩点点头:“多数族人是如此,我和埃娃算是特例吧。她单纯喜欢亲近人,我是想研究人类的文化。从第一次到沉船探险,发现一本魔法书,我就很想接触陆上的法术系统。” “哦,这太好了,我们很愿意和贵族‘交’流。事实上,很多法师翻了您的眉批和一些夹在里面的书签后,都觉得受益非浅,竭诚邀请您参加研讨会。克林特馆长还希望您能帮忙整理散逸和缺页的古籍。作为‘交’换,他也会开放部分珍贵文献的藏区。” 席恩有点赧然:“抱歉,我有在书上随手写字的坏‘毛’病。”席斯法尔轻笑:“如果您是涂鸦那当然不好,既然是‘精’到的见解就没人在意了,您考虑一下吧。” “我很乐意。” 身为萨桑之子,席恩对魔力的感知自然非凡,又有丰富‘精’深的知识底蕴,快速的吸收能力和独到简练的归纳力,在短时间内就整和了古魔法和现代魔法,留下大量的笔记和纸稿,也在顺道的复习中补充了许多受到战争和灾难损坏的书籍,这些无一不成为魔法界的瑰宝。 尽管内里邪恶冷酷卑鄙下流,行为人神共愤天理难容,讽刺的是:从历史角度,无论圣贤者时期还是作为海‘精’灵王子,席恩的贡献都远非肖恩能比。 ※※※ 希莉丝在南城的进展并不顺利。 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扫平了几个沦陷地,在有人质的城镇却陷入僵局。叛军将重要人士集中关在木屋里,浇上油,只需要一把火就能点燃。即使有魔法师飞进去,也过不了守卫一关。何况飞行的时候是不设防的,城墙上万箭齐发,准头不高也足以把人‘射’成蜂窝。反观平‘乱’军这边,因为过去都是男‘性’做仆兵,现在他们罢工不干了,打铁、制革、造箭等作业统统停顿,只能用存货。武器装备也要自己保养,还有不少攻城器械被‘弄’坏,原先的优势全部泡汤。 不过,只要围困几个月,守城一方终归会弹尽粮绝,叛军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们的希望都押在发起者——凯伊身上。 火鸟军团以骑兵为主,又是急行军,没带任何大型设备。苍穹军团准备就充分了,而且他们还有个所向披靡的军团长。 肖恩单枪匹马冲进城,一个龙卷风护住风眼的人质,把看守挡在外面。亚法则指挥步兵奋勇突破,弓箭部队和随军魔法师配合。箭如飞蝗,夹杂着火球和闪电,士兵们或架起云梯,或抛钩索,或用攻城锤撞击城‘门’,杀声震天,血‘肉’横飞。守城方虽有高度优势,却没有法师,战斗力也远远不及爬上城头的敌人,情势一面倒。 事后,战功最大的人却被副官骂得狗血淋头,压根没有上司应有的气魄。 “你是不是以为打仗是打架啊?逞英雄也要看看你的身份!有哪个指挥官会以身犯险,丢下部队闯进敌营的?” “可…可是,我想这样牺牲会比较小。”肖恩小声分辩。 “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士气低落谁来负责?龙鳞术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你的任务就是乖乖待在后方,调兵遣将,别再给我‘乱’出风头!” “那个你比我行啊,当然你来了,我的长处也要尽量发挥……”肖恩乐观的论调被一声狮子吼打断:“那你干脆去当小兵算了!长官就要有长官的样子!”肖恩委屈地瞅着部下:“我是想当小兵啊,你看我像长官的料吗?” “你是小兵,我第一个斩了你!”强忍将他大卸八块的冲动,亚法揪起他的衣领,一字一字迸齿而出,“听着,我不管你的意愿,既然你已经是军团长,就给我干好!也别光动手不动脑,省得哪天真的变成无头尸体!要摆平你太容易了,随便叫个小孩献‘花’,再拔出匕首往心口一戳——” “亚法,你好‘阴’险哦!”肖恩惊呼。 啪!掌管理智的神经断裂,可怜的副官抡起拳头追逐见势不妙逃跑的上司。 不同于轻松悠闲的情人,希莉丝在下界王宫的‘交’涉毫无乐趣可言。一连攻破三座城池后,圣殿骑士团的总司令凯琳娜大祭司分出部分兵力继续扫‘荡’,以慰勉胜利者的名义将他们请到首府拉鲁,其中的意义不言自明。 注视桌后脸覆面纱的绝‘色’丽人,红发少‘女’的心情极为复杂。有气愤、懊恼、不满,也有浅浅的感伤。毕竟她们曾经是同学,如今却变成势不两立的政敌。 “辛苦了,希莉丝公主。”蕾雪的嗓音丝毫不亚于美貌,悦耳一如天籁。 “哪里,为母城出力是我的分内义务。”用毫无破绽的语气礼尚往来,希莉丝脱下军用手套,这是南城的风俗,但屋里实在太热了,亏蕾雪还能从头包到脚,“麻烦祭司长关照我的军队了,我们打算停留一到两天就出发。救兵如救火,耽搁不得。” “不,叛军大势已去,剩下的就‘交’给我们,不劳您再奔‘波’。” “那些小喽罗是不成什么气候,关键是凯伊的军队。”希莉丝神‘色’微沉。蕾雪笑道:“啊,这您不用担心,城主大人已经带兵出发了。以大人的英明神武,想必那批大逆不道的叛徒很快就会俯首称臣。” 蔚蓝如天空的眸子眯了一下,‘射’出刀锋般的冷光。 “既然如此,我更应该赶上去了。” “您不相信大人的领兵能力?” “不是这个问题。以多胜少是兵法常识,正规军只有一万五千吧,圣殿骑士团的主力又在这里,您不认为有些冒失了吗?加上我和肖恩的军团,会比较有把握。”希莉丝越说越寒心。蕾雪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摊开一份奏折,摆出送客的架势:“要是大人听到你这些质疑的话,恐怕会伤心哦。” “蕾雪——”希莉丝踏前一步,语调沉冷,“你想让我妈妈和凯伊拼得两败俱伤吗?” “这真是毫无道理的诽谤。” “我不得不这么想。群敌环伺的现下,你不尽快倾全力歼灭叛军,还搞这种政治斗争,不觉得气量忒也狭窄?” “希莉丝佛罗伦兹!”蕾雪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门’,随即控制住自己,冷冷地道,“也许你以为你是救世主,但在我看来,你和贝姆特瓦托鲁帝没有区别,都是觊觎我城的贪狼!” “你的眼光还局限于西城?可笑!”希莉丝毫不动摇地嗤鼻。蕾雪握笔的手一紧:“你从以前就是这样,把别人当傻瓜,好象你才是最聪明。诚然,我的政军成绩是及不上你,但我至少不会为了权利,而投靠魔族!”希莉丝微微缓和表情,叹了口气:“蕾雪,我之所以不放心你,不是因为成绩什么,而是你太在意这些细枝末微的东西。” “信仰不是小节,是我城的根基!今天你可以为了一个城主的位子妥协,那明天呢?” “陛下身上还有多少魔族的血?你怎么就不开窍!”希莉丝再次气得大喊,“哪怕她是魔王,也是名正言顺,正统的国王!” “她对我城是正统,那你对我城又如何呢?”蕾雪冷笑反问。希莉丝一窒。 “当初我和你是公平竞争,即使你对考核方式不服气,也不该借陛下的力量卷土重来。希莉丝,是你把梅迪害成这样!我很崇拜城主大人,她是个大公无‘私’的人,但如今她不得不为了收拾你搞出来的局面,证明自己的立场迎战叛军,和自杀没两样——不安内又岂能攘外?” “我和她……” “你还不懂吗?这无关你和她有没有协议,一旦你们汇合,我就等于多出五万‘敌军’!”蕾雪拍案而起,薄纱因急促的呼吸而颤抖,“我是不信大人暗中支持你、袒护你,不然她也没必要立我做继承人。但是你的种种行为,巧合的叛‘乱’,让我无法不防。”希莉丝啼笑皆非地扬了扬眉:“什么意思?你怀疑是我掀起这场内‘乱’?那群老太婆这么说?”不理会她的调侃,蕾雪叹道:“你从来没反省过自己,希莉丝。你和血魔是同伴;你的情人富裕了西城;你认魔族后裔为王;偏偏这时候我城又发生***,而你非常及时地赶来襄助——这么多凑巧,难道你还要我们相信你的清白?你要真的为梅迪着想,就该用你手上的兵力赶走那票无耻的贼寇!” “蕾雪,事有轻重缓急,现在梅迪最大的威胁不是西城,而是东城!” “我知道。”蕾雪不动如山地微笑,蓝眸澄澈坚定,“也许你认为我鼠目寸光,对罗兰城主的野心一无所知,但在他并吞北城时,我还看不出来,就真的是白痴了。不过,我的看法和你正好相反——我们宁愿向东城投降,也决不向西匪摇尾乞怜!”希莉丝倒‘抽’一口凉气:“你疯了!梅迪会步上北城的后尘,丧失主权!” “并入东城,我们至少还能拥有平稳的内政和安定的生活,反过来呢?我们会沦为西城的玩物、粮食、钱包!别对我说你连未来的局势也预计不到,中城会和西城结盟!以东境目前的情况,决非东城的对手!他们可以忘了仇恨,我们不能!我们不会忘记那耻辱的割让条约,不会忘记血魔的***,不会忘记那些丧生在灰水河的士兵,不会忘记凡尔加平原上受苦的百姓!” “……看来没什么好谈了。” 希莉丝镇定下来,戴上变冷的手套,行了一礼,走出房间。蕾雪目送她的背影,沸腾的情绪渐渐沉淀,一名暗卫上前耳语了几句。点点头,她坐回椅子,深深凝视墙上悬挂的城旗。 ※※※ 还没到凯琳娜大祭司安排的营地,肖恩就感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氛。 亚法比他更早预计到这样的事态,在言谈间巧妙地留下火鸟军团,粉碎对方的分散意图。但他也很意外南城的统治阶级会警觉到这地步,似乎稍有异动就不惜一战的样子。 不妙,希莉丝团长恐怕有危险。 竟然选在这个时机窝里反,她们都是白痴吗? 但是在已经认定希莉丝图谋不轨的众祭司看来,他们才是助纣为虐,想要窃夺她们权利的恶党,此刻不铲除何时铲除?反正事后往叛军头上一推就行了。 肖恩不着痕迹地观察四周,清楚地捕捉到林间埋伏的身影,南城方面是以凉快舒适为由带他们进入这片森林,却不包括监视服务啊。 他固然缺乏政治敏感度,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看出眼下的情势万分险恶,那个目的地八成是陷阱,他们进去就别想出来了。 “亚法!” 呼唤的同时,肖恩两个超大版的风刃出炉。他是用元素之心施法,速度快捷无伦。两旁的树木拦腰而断,响起一片惊呼。亚法的反应也不慢,示意魔法师用传声魔法发令:“骑兵下马,步兵举盾,弓箭手掩护,后退!树林外集合!”各部队训练有素地互相支援,缓缓后撤。 “阁下,希莉丝团长……”亚法本想说凶多吉少,请他以大局为重,被肖恩打断:“她没事!” 为了防止兄长再对他重视的人们出手,他做了一堆护身的法器。通过感应术,也可以确定彼此的位置。 背后风声劲急,肖恩自动进入战斗状态,格开暗杀者的弩箭,听音辩位,闪电般窜出,在她‘射’第二箭前,一剑刺入她的颈动脉。 电光火石间,他看清一张犹带稚气的丽颜。 “阁下,快!”远远的,亚法大喊。张开风翼,肖恩失神地飞回队伍,抓住缰绳的手微微发抖。 ※※※ 接应了希莉丝后,苍穹、火鸟两支军团马不停蹄地退到邻近的都市索伊拉。对肖恩而言,这是个回忆之地,他却丝毫没时间感伤,摆在高级军官面前的是“今后怎么办”这个严峻的问题。 士兵们对目前的情况很不高兴。他们是抱着支援的目的而来,之前也受到民众的欢迎和圣殿军的嘉勉,可是一转眼,就被当成落水狗痛打,蕾雪的行为在他们看来是不折不扣的忘恩负义。 希莉丝的解释是:南城的上层已经被叛军控制,还有少数不屑份子和东城勾结,意图篡位。她的想法是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撕破脸,索‘性’一口气打压下政敌。但肖恩和亚法都表示反对。 “我们必须回去,补给不够了!” 为了甩脱圣殿骑士团的追击,中城方面不得不抛弃部分辎重,剩下的口粮只有一个星期的份。希莉丝沉声道:“就是因为补给,我们才要尽快和我妈***部队汇合。” “梅莲可城主立场未明,这场叛‘乱’看起来也不是短期内能了结。”亚法持慎重态度,“我们孤军深入,和任何一方都不易大动干戈。” “没错,圣殿骑士团一定料到我们会去找梅莲可城主,在路上埋伏。”肖恩用力点头。希莉丝瞪目:“回去就不会被拦截吗?” “不会,先前的伏击失败了,以圣殿骑士团的兵力,无法再全歼我们。只要我们乖乖跑路,那件事就可以用误会糊‘弄’过去。”亚法沉稳地分析。肖恩眼望情人,恳切地道:“希莉丝,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 “你理解?”希莉丝尖锐地反问,“你理解我的心情?她们推她去送死,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 “希莉丝,如果只有你跟我,我拼了命也会去救她,但我们不能拿士兵的生命冒险!” 调整粗重的呼吸,希莉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亚法打圆场:“叛军士气不高,数量也不是占据压倒‘性’优势,梅莲可城主会有办法对付。等我们退出边境,表明了清白以后,圣殿骑士团应该也会援助。”其实事情变成这样,这位南城公主要负主要责任。 “蕾雪已经决定向东城示好,正规军腹背受敌,情势极为不利!我妈妈一垮,梅迪等于是罗兰福斯的囊中物,再难挽回!唯一的机会,只有现在,他们还没结成盟友的现在!” “这些我都明白,问题是我们没有条件打这场仗!”亚法毫不退让,语调铿锵有力。姑且不论补给,和圣殿骑士团正面冲突,一定会损失惨重,之后还有叛军、东城的军队——保存实力后撤才是明智之举。苍穹和火鸟是摄政王特地给中城城主的两大‘精’锐,不能‘浪’费在这里。 希莉丝眯起眼:“你口气很大嘛,这是对长官说话的态度吗?”肖恩起身挡在副官面前,一字一字道:“我赞成亚法的意见。” “够了,你们两个怕事的家伙,战机延误的罪你们担待不起。我以总指挥官的名义,下令出兵!明早以前拿出作战计划!”语毕,希莉丝走出军帐,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虽然肖恩和希莉丝职位相当,但为了协调指挥系统,诺因指定后者为负责人。这个决定不能说错,只是…… “没办法,我召集幕僚们商议,你再去劝劝希莉丝团长。” “对不起,亚法。”肖恩垂头丧气。亚法白了他一眼:“道什么歉,快去。” 在营地转了一圈,没找到人,肖恩踏上冰封的街道。清冷的月光洒落大地,照得视野一片晶莹剔透。寒气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肌肤,吐纳间白雾阵阵。每一次迈步,都响起宛如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 士兵们非常不愿意在这座死城逗留,作为藏匿地这里却是再好不过,南城本土的百姓都惧怕靠近。 当初就是在这儿,帕西斯和冒险队伍分离。回想起来,那里面应该有什么误会。然而,看到眼前活生生的罪孽,还是免不了触目惊心。 他真是个失败的师父,连正确的为人处世也没教会徒弟。 脱下水手帽,肖恩抓抓头发,叹了口气。白衣的身影在冻结的风景中显得寥落而凄清。 一空下来,就想起那个被他一剑毙命的刺客。他实在无法把她看成敌人而心安理得。如果因为被伤害而还击,或者惩‘奸’除恶也罢了,可是战场上的厮杀根本没道理,是在“国家”、“大义”、“责任”、“野心”等旗帜下的无谓流血牺牲。尽管生前参过军,但杀魔兽和杀人根本是两回事。 在综合机构东方学舍成长的肖恩没有爱国情结,民族意识。除了几个羁绊,现世也和他毫无瓜葛,当然酝酿不出这些情感。因此,站在时代的‘浪’尖上,站在这片‘混’‘乱’中,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彷徨。 不过,既然基于自我意志许下承诺,他只有尽力实践。身为军团长,他也有义务为卡萨兰打算,对麾下的士兵负责。 不能让大家看到这副模样。‘揉’‘揉’僵硬的脸颊,棕发青年正想往回走,一股奇异的共鸣拉住他的脚。 什么感觉?转过头的瞬间,炽白的光芒充斥了整个视界。因为是幽灵,肖恩没有闭上眼睛,清清楚楚地望见一道分外明亮的光线从远方升起,越来越粗,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延伸向四面八方,就像有某个未知的东西破壳而出。隐隐的鸣动摇撼地表,使他站立不稳。最后是一声轰然巨响,伴随着爆炸般的强光。 《誓约者!》 熟悉的思‘波’传入脑海,华丽耀眼的神圣器从天而降。肖恩张口结舌:“你……你……” 《啊啊——终于重见天日了!那个该死的小鬼,竟然敢把伟大高贵的大爷我关起来,不可饶恕!》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个大蘑菇!”肖恩一把抓住十字杖,‘激’动地摇晃,颇有‘逼’供的架势。天杖昏头涨脑地道:《是帕西尔提斯啦!那小鬼不知发什么神经,把我囚禁在这个鬼地方。》 “帕尔囚禁你?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哦…哦,等等,让我想想,他好象是说,让你恢复记忆你会不开心,所以要抹杀我,还有他自己——去!什么逻辑!》 肖恩沉默下来,握着它久久不语。感应到他的心情,天杖怒气稍抑,小心翼翼地道:《你跟他闹翻了?赔个不是就行啦。那小子虽然横了点,心‘性’邪恶了点,对你倒是真心实意。》 没有回答,肖恩只道:“不许去找帕尔算帐。” 《啧,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自认心‘胸’宽广的天杖咋舌。神思不属地怔了一会儿,肖恩才回过神:“你有没有解开埃洛尔长老他们的咒术?” 《解开啦解开啦——对了,菲里尼奥呢?》 “菲里尼奥?谁?”肖恩一愣。天杖用怀念的口‘吻’道:《我的老搭档,世界之钥啊。》 “世界之钥在附近!?”肖恩大吃一惊,随即会意:是它的誓约者——罗兰来了。这消息他早就从杨阳口中知悉,当下没放在心上。 《嗯,他还是闷不吭声的,连声招呼也不打。》 “原来你们有名字吗?抱歉,我一直用天杖称呼你。” 《没事啦,我的真名‘欧尔菲亚’翻译过来就是天杖的意思。》神圣器满不在乎。棕发青年还是过意不去:“这样吧,我叫你欧尔,你也叫我肖恩,别叫什么誓约者了。” 《像叫狗似的……》 天杖的抗议被置若罔闻,将它扛上肩,肖恩大步走向营地。 ※※※ 从装饰豪华却符合军用睡铺规格的‘床’上坐起,冰宿拨了拨耳际的散发,放弃入睡,赤足走下地面。 身为满愿师,她不能衣衫不整地出去,整理好仪容,才打开‘门’。 军队的规矩很严格,比如非值勤期间不得随意‘乱’跑,但这些对神使无效。在护卫的簇拥下,她来到挂着锦旗的会议室‘门’前,轻轻敲了两下。 已经是一等书记的她很清楚现在不是军议时间,所以放心地敲‘门’,那个龟‘毛’的家伙八成还在里面。 果然,一个清冽如冰的男‘性’嗓音传了出来:“请进。” 东城城主坐在桌后,跷着‘腿’似乎在看什么文件,抬首朝她绽放出笑意:“哦,冰宿,这么晚还不睡?” “抱歉,还不是很适应在船上睡觉。” “这没什么好道歉的啊。”罗兰的笑容掺入无奈,指指身旁的椅子,“坐下吧,我帮你泡壶茶。” 沁人的香气在不算宽敞的空间里弥漫开来,舒缓心神的淡雅。 “再三天就能靠岸了,辛苦你多忍两个晚上。” “赶得上吗?” “呵呵,赶得上,我还担心太快了。”罗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目光不自禁地落在羊皮纸上,隐含深远的思虑。见状,冰宿顺理成章地问道:“坏消息?” “不,好消息,师父最近很活跃,把东境搅得天下大‘乱’。” “你把军队分给他了?”听出他语气有异,冰宿蹙眉。罗兰摇摇头:“没,他自己召的不死大军。” 墨绿的瞳迸出犀利的冰焰:“这不是好消息吧。”罗兰默然,缓缓卷起报告。烛火将他的侧影投‘射’在墙上,明暗不定的跳‘荡’。 “其实师父肯坐上那个位子,是能谈和。”良久,罗兰淡淡地道,“拉克西丝和德修普都没有野心,之所以和我对着干,一个是为了家族,一个是因为不服气。姑且不论德修普,只要王家能够延续下去,拉克西丝第一个没意见。我也不在乎形式化的东西,只要实权在手就行,问题是——” “问题是不粉碎旧势力,如何稳固新王朝?”冰宿接口。罗兰苦笑认同。 一旦冲突,谁能保证没有伤亡?没有几万吨的鲜血灌溉,又哪来的温‘床’孕育新时代?即使那两位好运地活下来,也是一级战犯,非得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否则握手言和也保不了长久太平。 “前段时间我整理了你告诉我的知识,***制度跨越太大了,不适用我国,君主立宪——城市联邦结合评议会制度倒是有实施的可能。” 冰宿惊讶地睁大眼,看着恋人平静的神情:“我想过了,我只能保证我年轻时不***,却不能保证我老了不昏庸,也不能保证我的后代不会坐享其成,一代比一代堕落。那即使建立了福斯王朝,和德修普家族又有什么区别?所以,一点点也好,必须让这个国家拥有自疗能力。” “五大城视其具体情况实行自治。牵涉到各城市、各行业公会之间的利益关系等问题,统一提‘交’评议会共同决定。政务官有不同的级别、不同的分工,分别由评议会的上、下两院授予。两院各有所司,互相牵制。上院由我城的原班人马,各城的投诚政要组成,主管政治、外‘交’、军事。负责这几方面事务的官员也由上院指派。下院的成员主要是各商会长,主管商贸、生产,通常不设政务官,由各商会进行协调。” “遇到重大事件由两院共同评议。立法方面,下议院根据***提案‘交’上议院审核通过。司法方面,由上议院提供司法官人选,‘交’下议院审核。在这样的情况下,两院互相牵制,既能保障贵族的特权,也能维护商人的利益。至于最重要的平民,虽然他们不能参加竞选,无法参与决策,但是拥有下议院的投票权,一定程度上保证了他们的利益。暂时……只能做到这个程度,还有许多需要完善的地方。” “这样那帮家伙也有位子坐了,革除过去的联系,成为普通的官僚百姓。当然,前提是他们能活下来。” “国王是摆设?”捧起变凉的茶,冰宿低声问。罗兰又重倒了一杯,笑道:“啊,师父和德修普会愿意当的,再给一个***调查官的副职,他们会高兴地成天野在外面。拉克西丝应该会想当个有监察和***权的下议院领袖吧。” “……罗兰,你不想当国王吗?” “想啊,不然我何必往上爬?只不过我的愿望是在有生之年干一番大事业,而只有国王才能达成这个目标,所以我才瞄准那顶王冠。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如果能成立评议会制度,也等于是成功了啊。” 袅袅茶香飘‘荡’在空气里,伴随着宁和的沉默,直到被一声轻叹打破。 “你师父这么不干不脆,你很难过吧?” “不难过,只是有点失落。”罗兰若无其事地微笑。 撒谎。冰宿瞪视他,没有拆穿。罗兰悠闲地品茗,蓝眸转向她:“你今天找我,不是商量这些事吧?” “嗯,我想问你那天生命‘女’神的话是什么意思?” 持杯的手微微一震,罗兰垂着眼不语,欣赏清澈的茶水。雾气浮上,凝结在淡金‘色’的长睫上,晶莹剔透。 “意思是,我失去一次机会。” “机会?”冰宿很不喜欢他慢悠悠的说话方式。 “我这条命是捡来的,是不自然的生命,按照平衡会有一次死劫,度过就海阔天空,一般是过不去。那帮家伙毕竟是我的拜把兄弟,决定放水。只要我有一口气,呼唤秦蒂丝的名字,她就会治好我。因为这是违反法则的行为,只有一次机会。”罗兰说得轻松,冰宿却无法当笑话看:“而你把机会给了法利恩!?” “别这么说,他是我弟弟。”罗兰觉得她太大惊小怪,“有暮在,我要死也难。”冰宿还是瞪着他,眼里熊熊燃烧着两簇火苗。 “哎呀,冰宿,你不是最不相信这种东西了吗?换个角度,如果是连龙也应付不过去的死劫,那就是人力不可回天,我认栽。” “你倒是看得开。”冰宿‘阴’恻恻地道。尚不知大祸临头的罗兰表示谦虚:“哪里哪里。” “哪里你个头!” 冰宿抬手就是一巴掌。 ※※※ 代理城主蕾雪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政敌和她的军队从眼皮底下溜走,只能重新设包围网。首府拉鲁到前线的主干道路都布置了关卡,骑兵的移动速度很快,只要一处发现敌人,其他哨点的守军立刻就能赶来。 拦截通讯的魔力网也张开,法师们轮流戒备。 一场会议结束,主会者手边的酒杯空了三次。 蕾雪以前从不喝酒,这每个人都知道,也没人感到惊奇。和同学敌对,构陷主君的滋味不好受,何况如今内忧外患,压力大得足以让圣人变酒鬼,蕾雪已经很节制了。 神经高度紧张之下,她也感觉不到醉意。 卡特从头到尾没发言。这么敏感的时刻,原本他别说参加会议,被关进牢里都算好的。但因为他和蕾雪的特殊关系,高阶祭司们特别允许他坐在这里。 散会后,他没有离开,还是默默坐着。蕾雪也一言不发地整理文件,面纱下的容颜不自然地紧绷。 “卡特,你怪我吗?”半晌,她终于沉不住气,挤出声音。 “蕾雪,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要坚强地走到底。”卡特没有正面回答,他心里当然有不满,梅莲可对他有知遇之恩,但他也明白蕾雪是迫不得已。 这位以沉默见长的将军‘性’格消极,他固然尽忠职守,效忠的却不是个人而是整个南城。百姓安定就是福,对于从底层爬上来的卡特而言,要他满腔热诚地参与一场是非难分的政治斗争,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梅莲可又是基于自我意志选择了中立的立场,他自然更没有理由强出头。而希莉丝和蕾雪之间,无论是正统‘性’还是‘私’人情感,他都支持后者。 “我知道。”蕾雪苦涩地笑笑,希翼地望着他,“你会帮我,对不对?” “我会服从上级的命令。” 有时候,蕾雪真想暴打一顿这个不解风情的心上人。 其实卡特不是不解风情,而是清楚自己有几两重。他的愿望很小:一个平凡的妻子,一个活泼的孩子——太太平平的三口之家。眼前的人对他就像天边的云彩,可望而不可及。 轻叹了口气,蕾雪岔开话题:“西城退兵了,你认为消息属实吗?” “从报告看应该属实。”卡特言简意赅,“可能一开始就是幌子。”蕾雪抿了抿‘唇’,眉间浮起‘阴’云。大军集结,对当地的警备自不免疏忽,本来是***的好时机,现在却…… “那群西匪也懂得用脑了。” “据探子回报,贝姆特城主和维烈宰相对这次出兵似乎并不热衷。以西城目前的情况,也不适宜大规模的行军,不过秋收后就难说了。” “那么,西部边防暂时没有危险?”蕾雪眼中闪过一道锐光。卡特会意地注视她:“谨慎起见,还是不要动那边的军队。”蕾雪心神不宁地拨‘弄’空酒杯,低声道:“卡特,我不想瞒你,如今梅迪被东、西、中三城虎视耽耽,保存自身是势所难能,只有选择一方投靠。中西两城蛇鼠一窝,不用谈了。东城……罗兰城主也居心叵测,在他来捡便宜以前,我们必须平息这场叛‘乱’,才有谈条件的资本。” “你想让我替换芙瑞尔?”卡特抓住重点,一脸不赞同。蕾雪无颜以对地闭上眼:“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我别无他法。戍边不能放松,圣殿骑士团——我们必须保留最后一点实力。索恩家的‘私’兵还没动,会保护芙瑞尔。” “我明白了。”顿了顿,卡特缓和语气,“你是对的。” ※※※ 威斯莱岭西部边防—— 命令部下将传令兵带下去休息,芙瑞尔索恩捏着信纸,久久不语。见状,副官担心地问道:“阁下,战况不好吗?” “不,是调将令。”芙瑞尔表情平板,看不出喜怒,惟独语调泄‘露’了一丝压抑的情绪。 “调将!?怎么会选择这个时候!西匪还没完全撤退啊!” “不知道,上面的命令,我们只有服从。”芙瑞尔的回答更像说服自己,“费妮,这里就‘交’给你了,卡特下午应该会到。” “啊,是…等等,阁下!您不带支部队去么?” “不用,我会先回家一趟。” 芙瑞尔起身走出军帐,披风在半空划过决绝的弧度。 ※※※ 叛军最初的推进速度不快,沿途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求救信如雪‘花’片般飞到中央。因此,前去讨伐的正规军不得不选择速战速决。 以梅莲可的立场,也必须亲手铲除这个她一手提拔的大将,重振威望。虽然她的下台不可避免,除蕾雪以外的高阶祭司已经把她视为希莉丝一派。这一仗打完,她手上恐怕也不会剩下多少兵力,没说话的份了。 其实当机立断,她应该和‘女’儿携起手来。但梅莲可想得更深远,这么做,等于是‘逼’蕾雪派和东城合作,一旦冲突,南城会陷入更‘激’烈的内‘乱’,给百姓带来深重的苦难。所以她挑起这个艰巨的平叛任务,希望尽快让南城恢复有序的环境,才能在群敌环伺中站稳脚跟。 因为蕾雪的保密功夫到家,她还不知道火鸟和苍穹军团正追着她的***后面赶过来。她得到的消息是这两支已经被强制遣返。为了避免猜忌,她也不能和希莉丝见面。 招降文告已经发出,却没什么效果。凯伊用杀‘鸡’儆猴的手段收拢军心,还成立了专‘门’的执法队,军人又有服从上级的天‘性’。看来只有在战场上取得胜利,才会有大规模轰散的情形出现。 己军的士气不高,这一点凯伊也很清楚,所以他决定用数量优势和被南城上层忽视的仆兵来打这场仗。 正规军经过扩充后有将近两万人,主力为装备‘精’良的骑兵。他手下约莫四万余人,步兵为主,少量骑兵为辅,机动‘性’不好,以逸待劳是最好的战法,再配合地利就能实现‘诱’敌围歼。 当然,梅莲可也不是笨蛋,但是种种状况限制了她的发挥。 和东境类似,南城的地形多是平原,只有两块山区——北方的箭头山脉和抵挡西城军的威斯莱岭,以及靠东的一***丘陵。双方的指挥官不约而同地把战场选在这里。 中间是狭长的原野,四周是连绵的山岭,往东通往莫尔斯港,神佑河流经峡谷,把原野一分为二。正规军的参谋部预计敌人会在山道埋伏,毕竟到了平原地带,步兵即使人数占上风也难以阻挡骑兵。因此快马加鞭,要抢占这块要冲。 可惜日也赶夜也赶,还是迟了一步。 不过参谋部结合情报判断敌人只早到了半天,这么短的时间来不及做什么大的部署,魔法师也回报没有陷阱和埋伏的迹象。于是派出几股侦察骑兵,前锋保持警戒前进。 远视术证实了敌军的确驻扎在谷内,也建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若非兵力不够,梅莲可真想派一支骑兵袭击敌人的后方,眼下只有硬碰硬,山谷的面积还足够一万五千名骑兵展开。 前锋平安无事地通过了出口,却没有放松,依然严阵以待,同时掩护后面的主力。一半部队搭设浮桥来到河流的另一侧,摆出齐头并进的架势。 不出所料,没多久,传来侦察骑兵被剿灭的消息。因为敌方魔法师屏蔽了视野,前锋指挥官只好派出两个骑兵小队。这一次很顺利,不但没被拦截还看清了敌人的阵地。三个轻步兵大队防守在这里。逃过箭雨,毫发无伤的骑兵小队回来报告。正好集结的队伍也排好了战斗阵形,缓缓推进。 变生肘腋,伪装的草皮掀开,埋伏的弓箭手齐‘射’羽箭。前排的士兵死伤惨重,后列虽然及时举高盾牌,还是免不了出血。各将领反应迅速,索‘性’命令步兵全力突击,弓箭手掩护,两翼的骑兵配合。魔法师们也没闲着,一起朝木栅栏投‘射’威力强又最简单的火球——只要打开缺口,大陆最强的枪骑兵——风骑士团足以踏平一切敌人。 闷雷般的蹄声震动耳膜,宛如鸟翼展开的骑兵气势如虹,直扑敌军阵地;步兵也整齐地散开,在后方弓箭手的压制和白魔法师的加持下,付出远比第一轮小的伤亡冲到前沿。 叛军总指挥一边命令强弩手反击,一边下令开启陷阱。 脚下的土地一块接一块陷落,如恶意张开的大口,吞噬了惊惶的骑兵,顿时一片人仰马翻,惨叫哀号。叛军的魔法师也趁隙还击,火球光箭朝着缺口袭来,接着是掷斧和弩箭。仗着骑术‘精’良勉强转向的骑兵不可避免地和中央的步兵挤成一团,成了强弩和弓箭最好的靶子。 一时间,原本斗志高昂的正规军不断哀叫着倒下,鲜血染红了碧绿的草地。 为了这次战斗,凯伊做了许多准备。仆兵最擅长制械和工事,那些‘精’妙的陷阱就是他们辛苦建造,大量的弓弩和箭枝也是。尽管他们没什么战斗力,但弩这种东西‘操’作简便,是人都会用,在近战中能发挥极大效果。 反观正规军这边,虽然仆兵在长官的‘淫’威下不得不服从,却明白叛军一旦失败,他们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自然偷工减料。 “继续攻击!”身穿亮红‘色’盔甲的梅莲可发令,“主力不动,后方警戒!”照目前的势头,后退只会造成更大的牺牲,哪怕重整队形,士气也馁了。还不如一鼓作气,冲过这片危险区域,横竖陷阱都‘露’底了。 正规军不愧是‘精’锐,将领们很快调整了队伍,增援的步兵赶到,几台在后方压阵的远程武器也抬了过来。 不是梅莲可太谨慎,敌军的数量是自己的两倍,完全可以分出部分兵力包挟。另一方面,她也要提防“友军”…… 其实这一仗梅莲可打得不错,战术运用娴熟,从头到尾没出啥纰漏,只是“在错误的地方打了一场错误的仗”。但她也是不得已,叛军可以拖,她不行。民间的压力,敌城的觊觎,还有内部的不稳都迫使她只有背水一战。 密切配合的步兵和骑兵发动猛烈的攻势,损毁大半的阵地前杀声震天。 凯伊冷静地下达撤退指示,退到第二线。敌人固然经不起耗,他也要留着老本。事实上,他人在战场,真正关注的却是动向可疑的“盟友”。刚刚传来消息,东城的海军至今也没登陆,正和莫尔斯港的显要‘交’涉中。 那老狐狸究竟在想什么?从港口到这里最快也要三天,到时战斗早结束了。我也不会留下等,直接挥军首府,安排的内应也会动手。难道他不是打着渔翁算盘,决定把宝全押在我身上? 战局的变化让他无暇深思,风骑士团的速度很快,当然他的军队也不慢。立了大功的仆兵们从早就挖好的坑道后撤,留下断后的人倾倒火油,作为临别赠礼。上千枚火箭从远处飞来,将阵地化为一片火海。 本来英勇杀敌的正规军被熊熊烈焰阻挡,哀声四起,浓烟更遮蔽了视界。因为位于下风处,后面的士兵也呛得连连咳嗽,睁不开眼。受到惊吓的马四散奔逃,不是甩下骑手就是践踏友军。祸不单行,灭顶之灾从天而降,即使是盲‘射’,‘混’‘乱’中也造成不少死伤。 等大火终于扑灭,只剩一万不到的正规军好不容易稳住阵脚,敌军早已逃得远远的,令人气结。 梅莲可陷入两难的境地,经过上一轮打击,步兵几乎全军覆没,骑兵也损失了四千余人,而她们连敌人的影子也没‘摸’到,严格说来是一败涂地。对方早有准备,再打一次只怕也是老样子,但是在没有战果的情形下撤退,要再动员就难了。 她还算镇定,她麾下的将领们就气疯了。连面对悍勇的西城骑兵时,风骑士团也从未遭遇这样的惨败,纷纷请缨追敌。梅莲可难平众怒,只能叮嘱小心。 这次正规军学乖了,先派出侦察骑兵来回奔驰,确定地下没有‘弄’鬼后,才放心地率军冲锋。 号角声响,五颜六‘色’的魔法光芒在两军上空闪烁,飞箭如蝗,绽开一朵朵血‘花’。密集的马蹄声震耳‘欲’聋,洪亮的喊杀声直冲云霄。四个骑兵大队结成箭锋阵,势不可挡地冲向阵地后的叛军,可以想见木栅栏会像纸糊的一样被强健的战马撞得粉碎。 虽然全部由‘女’‘性’组成,风骑士团的冲击力在大陆也是数一数二。曾有将同样强悍的西城骑兵一剖为二的辉煌战绩。所以,一旦接触到,叛军绝对是崩溃的下场。 前提是接触到。 身为南城的军人,凯伊自然清楚自家军队的弱点。北城的龙骑士姑且不论,目前只有西境军和东城军意识到弓箭的重要‘性’。西城是由于森林稀少,无法出产优质弓箭,只能配备少量钢弓;而南城和东境大部分贵族至今还把骑‘射’看成优雅的狩猎运动,视平民弓箭手为“低下的兵种”,不三不四的复合兵种更不用说。理所当然,南城就没有专‘门’的弓骑兵,甚至轻骑也不装备短弓。 而且,端着五米长的骑枪,也腾不出手来‘射’箭。 叛军这边就不同了,暴雨般的箭矢呼啸着落进敌军的阵营,勇猛的骑士齐刷刷坠马,失去主人的坐骑慌‘乱’奔跑。血液飞溅,生命消亡,一片地狱景象。少量的弓箭手和法师根本无法挽回颓势,只有单方面挨打的份。 考虑到之前敌人会喊话,凯伊在一线配置的是自己的心腹和忠心耿耿的仆兵,等结下深仇大恨以后,再让主力上场。果然敌军来势汹汹。而在死亡的威胁下,原本军心不稳的士兵们也杀红了眼,只管‘射’‘射’‘射’!后列也卯足了劲投出标枪和掷斧,反正把敌人全歼了,还能捡回来。 在连续的血光和惨叫声中,南城的‘精’锐倒在这片山谷里,永远地合上了双眼。 大势已去!梅莲可情不自禁地握紧缰绳。继灰水河的败仗,相同的苦水再次涨满‘胸’腔,她勉强定了定神,用干涩的声音道:“撤退,前军断后……” 一言未毕,后方又生变故。敌军的骑兵果然杀了个回马枪,守在辎重周围的部队苦苦抵抗。前后都被堵,梅莲可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后撤。 就这么短短的耽搁,敌人已经‘潮’水般涌了过来。重装步兵手持大盾和长枪,负责推挤被‘射’得七零八落的散兵;弓弩手配合。另一边的骑兵更快,她们清一‘色’轻骑,先‘射’弩箭,再挥舞长柄战刀砍杀‘乱’了阵形的敌人。只一会儿工夫,‘混’‘乱’和杀戮就‘逼’近了南城城主。 她身边只有两百名近卫队,虽然个个奋勇善战,却挡不住敌人疯狂的攻势,一批接一批倒下。眼看自己将要被宰‘鸡’一样杀掉,梅莲可又是悲愤又是焦躁,只想叫敌方的指挥官出来一对一地决斗。 这时,一个挡在她面前的护卫被刺穿‘胸’膛,口吐鲜血,挤出微弱的遗言:“请……铲除叛徒,大人。” “够了……”梅莲可还没发现自己流下了眼泪。 砍翻那个凶手,她无畏地环视包围的叛军,全身爆发出与身份相当的魄力,喊道:“哪个敢要我的人头,尽管上来!”陷入狂热状态的‘女’骑兵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顿时清醒,‘露’出羞惭之情,委决不下地对看。 “保护大人!”残存的护卫立刻围住梅莲可,奋力突围。 “拦住她们!”清朗的男声不但令众骑兵当头‘棒’喝,也让梅莲可震了震。 “想逃吗,大人?”凯伊在一队人马的簇拥下奔近,绽开嘲讽的笑容,“你可有面目回去?” “凯伊……”不顾近卫队长的阻拦,梅莲可拉转马首,湖蓝的双眸浮起悲痛、愤怒和困‘惑’,“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背叛我?”收起讽笑,凯伊摇了摇头:“你是不会明白的。”端起鞍旁的长枪,他直指昔日的主君:“别废话了,来吧。” 梅莲可毫不犹豫地拔出洗月刀,一踢马腹,迎接他的挑战。 借助战马的动力,长枪的突刺声势惊人,梅莲可险险避开,佩刀反转,也以毫厘之差掠过凯伊的右肩。两人快速‘交’换了位置,再次杀成一团。 两把武器在空中‘交’刺撞击,剑光闪闪,枪芒刺眼,卷起强烈的气流,吹得地上草叶纷飞。凯伊灵活地驱策坐骑,始终保持适当的攻击距离,一连串劈刺凌厉至极,‘逼’得梅莲可连连后退,喘不过气来。 旁观者们看得目不转睛,各捏一把冷汗,也暗暗惊骇:梅莲可明显落了下风。而此战之前,外界一直认为凯伊武艺不如芙瑞尔,头脑不如卡特,今后这评价要***了。 当!终于,在百来回合,洗月刀被击飞,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枪尖挥出短促的弧线,利落地刺进盔甲的接缝处。 与此同时,被决斗吸引了全部心神的敌我双方相继听到奇异的轰鸣,像是远雷,也像是地震。一人转过头,定睛看了片刻,瞪大眼:“那、那是……敌袭!” 远处的地平线出现一条模糊的黑‘色’线条,是支飞快接近的骑兵。 仿佛感应到亲人的垂危,领头的红发少‘女’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妈妈——” ※※※ 礼节‘性’的寒暄后,代理城主蕾雪和身穿军服的使者虚伪地应酬,酒过三巡,渐渐沉不住气。 “请问,罗兰城主现到了何处?” “大人吩咐,不得贸然介入这场内‘乱’,以免贵城误会。”使者一派谦和的浅笑,配上干练的仪表,毫无官僚气息,十足的军人典范,“事实上,我这次来,就是征求您的同意。”蕾雪心不在焉地转动酒杯,两眼直视他,语气变得严厉:“老实说,罗兰城主和两位军团长一样,是有点冒失了,毕竟我城并未求援。” “不,我城是得到奥黛‘露’城主的授意,师出有名。已故的米利亚坦城主曾和梅莲可城主有过同盟约定,身为埃特拉的全权代理人,城主大人完全有义务协助扫‘荡’那些为祸贵城的可恶‘乱’党!”说着,使者恭恭敬敬地递出一份扎着红绸带的羊皮纸卷。显然没料到这一招,蕾雪呆了一会儿,才愣愣接过。 面无表情地看完,她默默卷起羊皮纸,深吸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也没理由拒绝,只是……不知罗兰城主赶得上吗?大人前些时日就出发了。” “请放心,我军已由南部开赴战场。” “南部?”蕾雪再次怔住。使者‘露’出礼貌的微笑:“南部的弗林港啊。” “……我都忘了。”压抑震惊的情绪,蕾雪回以倾世的笑靥,随即换上坚毅的神情,将纸卷往桌上一放,“那么,就委托贵城将那帮害虫一并除去,我军也会帮忙的。” 第五章 崩坏(节四) 晌午时分,巴兰克峡谷被炽热的‘艳’阳烘烤着,无论是裂痕满布的地面,还是陡峭的岩壁,都寸草不生,透出像日晒而成的焦黄‘色’,偶有动物的白骨从泥里显‘露’出来。秃鹫在天空盘旋,寻找果腹的腐尸。 就在这荒凉的环境中,一支长长的军队步履维艰地前进,铠甲摩擦的声响带来一丝生气。人人满头大汗,闷不吭声地走着。惟独领头的年轻军官一副清爽的模样,好奇地左顾右盼,但他很快也看腻单调的风景,对身后的副官道:“亚法,我饿。” 不幸听到的士兵都晃了晃。 “阁下,您应该是不会饿的。”回应的声音如冰清冷,消暑效果一流。 “呜呜呜~~~~”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毫无上司应有的仪态,眼泪汪汪地瞅着部下。换作那六个把他宠上天的徒弟,早就心疼地喂食。但冷酷的军人毫不动摇:“很抱歉,我没有为您准备军粮。” 晴天霹雳。肖恩顿时垂头丧气,暗骂‘女’魔头塞了这么个大冰块给自己。 事实上,当初组建时,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就料到这只除了吃什么都不懂的大米虫根本无法胜任军团长的职位,另外派人接管实权。 亚法维恩布鲁克,没落贵族之子,今年二十四岁,和中城城主一样是娃娃脸。鸦羽般的黑发,莹绿的眸子,标准卡萨兰人的长相,‘性’格被很多人评价为“不可爱”。博闻强记,才干出众,是军校的优等生,在几场小规模战役中都有不俗表现。但是他有个致命弱点:先天体质差,有轻微的哮喘和心悸。在这个年代,如果没有强悍的实力,头脑好也难以在军队里出头。以他的年纪和出生,也‘混’不到参谋的位置。拉克西丝就是看中这一点,把他配给正好相反的肖恩,这项互补的人事案获得一致好评。 对主君的赏识,亚法很感‘激’。然而,和声名显赫的提拉英雄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他就明白:自己任重而道远。 凭心而论,肖恩是不错的上司。开朗活泼,平易近人,军团上下都把他当哥们看待。直爽,讲义气,是个不会给人***感,好相处的理想朋友。最大的优点:他不会嫉妒有能力的部下。也懂得因才适用,结合幕僚的分析做明智的判断,可见他并不笨。只是,他也有非常大的缺点:一,没威严。不止一次被新兵呼来喝去,使唤打杂。后来亚法规定他睡觉也得穿着军服,戴高级军官的水手帽,才杜绝了这一荒唐现象。二,太优柔。肖恩对魔兽可以毫无顾忌地挥剑,但杀人,他就手软了。驱使一般军人的爱国心、责任感对他统统不管用,他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自然排斥***没有深仇大恨的所谓“敌人”。 幸好不用他去冲锋陷阵。亚法暗暗庆幸,眼角瞥见上司焉答答地趴在马背上,喝道:“阁下,起来!这样子成何体统!” “我饿。”还是这句话,语气更加哀怨。 额角青筋直跳,亚法气归气,也无计可施,学校从没教过上司耍赖时要怎么应付,当下只有妥协:“自己去军需官那儿讨!” “耶——”肖恩振臂欢呼,策马奔向后方的辎重部队,不一会儿捧着干粮回来,幸福地道,“亚法,要不要?” “不要!”这种天气,只有你吃得下。 “大家好象很累的样子,是不是休息一下比较好?” “不行,我们必须尽快和希莉丝团长会合。” “可是你很不舒服啊。” 亚法面孔一板,冷冷地道:“我很好。”他确实有点中暑,但打死他也不会表现出来。肖恩咬着面饼,一手划了个符文,不由分说设下降温结界:“我可不想还没到战场,我重要的副官就昏倒了。”本想抗议的亚法闻言沉默。 嗯,面冷心热,又爱逞强,真的很像‘露’西呢。看着部下线条稚嫩的侧面,肖恩眼底浮起怀念的‘波’光。 若不是为了几个牵挂,他真想回冥界。只剩一缕孤魂的他不属于现世,也不应对现世造成任何影响。偏偏他走不掉,局势的发展又把他推到‘浪’尖上。 得知南城的变故后,诺因等人再无法置身事外。一来西境和南城接壤,那边着火这里搞不好也会遭殃;二来希莉丝不会袖手旁观,那可是她的家乡。据调查,叛‘乱’始于男奴的反抗。南城占据要职的全部是‘女’‘性’,军队也以‘女’兵占压倒‘性’的多数,因此过去虽偶有起义,也很快扑灭。但这次的情况不同,奴隶们是有组织有计划的***。先是禁脔弑主——‘床’第之间总是比较放松;然后纵火、抢夺武器库、偷袭魔法师,佐以下毒、放老鼠等‘阴’险计俩。因为是仓促应战,人数又居劣势,守卫的一方只有挨打的份。当警备队闻讯而来,情势已得到控制。城里又是一呼百应,几乎同时起‘乱’。官邸豪宅被洗劫一空,平民男子殴打甚至杀死平日高高在上的妻子,到处是火灾、争斗、惨叫和咒骂,事态‘混’‘乱’而不可收拾。 但南城的男‘性’毕竟长久处于社会的底层,文盲居多,懂兵法和武艺的更是少得可怜,装备因为尺寸不合很难套上,又目光短浅加情绪化,常常沉溺于复仇的快感而忘了其他。经过苦战,集结的大军一一扫平了这些起火点,只剩下几座大城镇仗着地利还在顽抗。而城里俨然成了人间地狱,年轻‘女’‘性’大部分被***。积压千年的怨气爆发的结果惊人,令南城上层为之失‘色’,进而狂怒。 希莉丝也为同胞的遭遇气愤。而男士们同情之余,多少有点共鸣,尤其是曾亲身体会过当地‘性’别歧视的几位。俗话说狗急跳墙——狗***急了还跳墙呢,何况人,那些可怜男人也是受***过头嘛。 [咳,这件事,只能说风水轮流转。]身兼情报部长的宫廷术士长凉凉总结,立刻遭来两道杀人死光。‘女’儿城公主咬牙切齿:[说什么胡话!你看不出里面有猫腻吗?] [的确,叛‘乱’的时机配合得太好了,一定有人领导。]军务长附和。 [我不这么认为。]中城城主喝着心上人泡的‘药’草茶,不负责任地发言,[他们那叫有默契、有勇气、有理想,大家一起争取自由,这反造得好,加油努力!]他是在场最支持的,因为他也想***老妖婆的“***”。 在某人发火以前,黑发少‘女’先一步揪住他的左耳:[请认真讨论,诺因。] [哎哟~~~] 妻奴啊。吉西安心下叹息,正‘色’道:[就像希莉丝说的,这次的叛‘乱’有蹊跷,不排除外敌煽动的可能。] [没错!八成是罗兰福斯那老狐狸搞的鬼!]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杨阳‘插’口,[煽动没有这种效果,内应怎么能安排得这么细,应该是内部***,由高位的人策划。]诺因‘揉’着耳朵咕哝:[所以才要和那家伙搭上线啊,不然胜利的机率太小了。] [可是罗兰现在在北城。]肖恩提出异议。希莉丝白他:[笨!可以和他的部下联系嘛!] [你们不要把目标集中在罗兰城主身上。]莎莉耶气派十足地点点桌子,[假设这次叛‘乱’是有人在背后推动,嫌疑犯还有两个:西城和高阶祭司们。从前段时间的冲突来看,高阶祭司和梅莲可城主的关系已经不可能修复了,那她们狠一点的话,就会干脆废了她,拥戴蕾雪祭司长即位。那么一搞,连手都不必脏了。] [不,她们是制度最大的得宜人,不会主动去破坏制度。]希莉丝摇头不同意。莎莉耶瞪起一双宝石蓝的眸子:[问题是起义不可能成功啊!只要控制得当,还能缓和社会矛盾,得到美名、男‘性’的忠诚——总之好处多多!] [你不了解她们,那帮老太婆没这么灵活的政治头脑,更不会注意到那些沉疴。] [对,莎莉耶太高估她们了。]诺因虽然否定,却朝‘女’孩投以嘉许的眼光,[贝姆特也没这闲情。] [殿下,你错了。]吉西安摇摇食指,[贝姆特城主是不好战,但他的部下不同。因为丰饶之风的影响,西城的格局已经打破了。过去必须依靠强大的军队维持秩序和公平,现在他们反而变成吃闲饭的。无论是为了巩固地位,还是发泄压力,他们都会选择一战。何况南城美‘女’一大把,没有比美‘色’更吸引男人了。] [维烈不会让他们这么做。]杨阳皱起眉头。吉西安叹气:[他没有这个威信。如果他负责补给还好说,可是隐捷敏亚军已经习惯就地征取了。而且,我的探子回报,占领区的三支佣兵团有集结的迹象。] [所以,我有事拜托你,诺因。]希莉丝起身,定定注视师兄,眼里有一种让人不能拒绝的力量,[请你推进南方战线,压制西城的侵略企图,我率军去援救。这场叛‘乱’不能拖长,给任何一方可趁之机。] [你要‘插’手?]耶拉姆开口道,眉间有不苟同。希莉丝转向他,天空‘色’的双眸‘射’出不加掩饰的野望:[这是个好机会。芙瑞尔的军队要镇守西部关卡,圣殿骑士团人数不够,我以公主的名义加入,她们无法拒绝。到时我就能一举扩大我的影响力,和蕾雪分庭抗礼。万一凯伊将军有什么不轨的举动,也可以及早应对。] 杨阳有些不安,却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后来她才想到:若内‘乱’是罗兰一手挑起,各方反应必然在他的意料之中。希莉丝不会成功,相反,她敏捷的行动在有心人看来可疑至极,最终和正统派矛盾‘激’化,中南两城彻底反目。 吃完干粮,肖恩好歹尽责地问了声:“还有多久到南城?”亚法早有计算:“半天。” “唉,希望到那里时,战争已经结束了。”肖恩由衷地道,他好斗却不好战。 “大家会很失望,阁下。”亚法提醒——士兵们可不会高兴白跑一趟,他们还指望英雄救美,享受佳人慰劳呢。 “来得及也会失望。”肖恩听出他的言下之意,甩甩头,“南城的‘女’‘性’很高傲,最多施舍点酒啦食物啦。”亚法有点好奇:“您去过那里吗?” “唔,我对那个城市印象不好。” 想起冒险经历,肖恩心有余悸地抚‘胸’。 中南两城的边境线很模糊,尤其是和割让地凡尔加平原相连的西南高原。过去因为邦‘交’良好,彼此都不怎么在乎,但王室的魔族血统暴光后,关系急遽恶化。地理学家为重新制定地图伤透脑筋。苍穹军团穿越的巴兰克峡谷,就是“中间地带”之一。 巴兰克峡谷位于箭头山脉,物产贫瘠又没有矿产价值,人烟绝迹,只有周边还有些住户。穿过这里有一座小堡垒,可以在那儿稍事休整,等待先发部队的消息。毕竟他们是不请自来的客人,不好冒冒失失深入人家的领土。 希莉丝率领五千骑兵先行,她和她的部下都是南城人,解释起来比较方便。 “如果南城的情况如阁下所言,事后恐怕会有摩擦。”亚法神‘色’微沉,士兵们决不会愿意在辛苦了一场后,毫无报酬,还被人当乞丐施舍打发,“从现在起,您要以身作则,约束大家严守军规。”长远看,这次出兵还是有意义的。只要辅佐希莉丝登上城主之位,中南两城就有望和好。而且,万一这次叛‘乱’真是东城的‘阴’谋,他们也必须阻止,避免南城步上北城的后尘。 “啊?我不是一直很认真吗?”肖恩一派无辜。亚法回他一个达到冰点的冷眼,将他瞬间冻僵。 “你很认真?”寒恻恻的声音。 “我我我不认真。”胆战心惊的回答。 “你认真就不会成天和大家打闹,没个上司样子;跷战术理论课去街上的酒馆;在军议会吃东西打瞌睡。”亚法越说越怒,“还有,连盔甲也不穿,一会儿给我穿上!” “不要啦~~~盔甲好重,穿了都不能动了。” 某人的神经有断裂的趋势:“你想变成刺猬还是猪?” “都不想。”肖恩笑嘻嘻地道,“别担心啦,亚法,我不会有事的,看。”语毕,‘抽’出军用佩剑往手臂上一砍,只听得铿一声脆响,剑锋弹开。亚法吃了一惊,这才看清他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龙鳞术,没有盔甲硬得过龙鳞吧。所以咯,我根本不用穿盔甲,哈哈。”肖恩得意地炫耀。拿他没办法,亚法只有叹气,任他去耍帅。 说话间,不知不觉进入山脉的缓冲地带。眼前不再是光秃秃的峭壁,而是平缓起伏的丘陵,干裂的土地出现一些绿意。爬上山坡,一***刺槐树林跃入视野,深处一座碉堡笔直矗立,正是他们此行的第一个目标——锁链堡。 肖恩不失时机地鼓励:“马上就到了,大家加把劲。”连日来的艰苦跋涉终于要告一段落,士兵们情不自禁地欢呼。确定城墙上‘插’的是西境军的深红旗帜,亚法这才放下心,朗声道:“到那里以后,各部队轮流警戒,不可掉以轻心。另外,绝对不许‘骚’扰当地的民众,违者斩!”包括肖恩在内,众人都战战兢兢地答应。 “亚法啊,去酒馆算不算‘骚’扰?” “你不发酒疯就不算‘骚’扰。”什么蠢问题。 “那至少配点淡酒给不值勤的人,大家很辛苦了。”肖恩松了口气,带着穷酸的表情道,“也不是每个士兵都有钱上馆子。知道吗,福利,福利是很重要的。”亚法以全新的眼神瞄了他一眼,点点头。 这一带是有名的“流放地”。因为南城特殊的制度,一些落选者为避免新城主的猜忌,就躲到边境安家落户。希莉丝的家族也曾在这里待过。锁链堡的‘女’主人就是她的姑妈,温妮夫人,彼此感情很好,这也是她选择借道于此的主因。 夏季的田野绿油油的,间或有几个农夫在耕作,见到大队人马,都停下手里的活。之前已经有一支骑兵经过,领主也解释了原委,他们并不慌张,只是‘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温妮夫人是个和蔼的统治者,这种穷乡僻壤也没什么油水好捞,所以其他地方闹得沸沸扬扬,这儿还是风平‘浪’静,一片悠闲的田园风光。 肖恩不是看着人家‘门’口晾的树果和干‘肉’流口水,就是被玩耍的小孩勾了魂,亚法不得不一再拉扯他的缰绳,扳回正确方向。 “好想和希莉丝生个孩子。”肖恩哀叹。 “目前的时机她不会愿意。”亚法泼了盆冷水。 周身没半根雅骨的青年一到高贵的地方就不自在,幸好堡垒的风格偏实用,内部的装潢也很简约大方。‘精’明能干的副官代替上司和执事‘交’谈,安排宿营事务,派出侦察兵,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年过四十的温妮夫人外表还保养得很好,是位端庄的贵‘妇’人。谈吐优雅,宽厚的作风却不至于让人感觉拘束。肖恩松了口气,行了个卡萨兰的军礼,还算得体地回应对方的寒暄。 山泉水泡的果茶芬芳醇美,令人‘唇’齿留香。亚法适时表达赞美之情,和‘女’主人聊得十分投机。肖恩却浑然不知其中的特别,一口喝干,暗暗咕哝和点心一样不够塞牙缝。 他是藏不住心事的人,温妮一眼就看出来,笑着让‘侍’者添茶,倒没有轻蔑的意思。 她的弟弟,希莉丝的父亲也是个木讷却实诚的男子,可惜梅莲可不识货,最后不得善终。因此,见识了侄‘女’的心上人,她由衷为她的眼光高兴。 “那个,温妮夫人。”在副官的监督下,肖恩用比平常慢一倍的速度吃完点心,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希莉丝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虽然他不愿意‘插’手这场战争,但既然当初答应帮忙,就要说话算话。何况他也不放心情人独自打拼。 只是帕尔……想到小徒弟,肖恩心脏绞痛,神‘色’不自觉地沉郁下来。 “不用担心,希莉丝一定不会有事的。”误会了他的表情,温妮柔声安慰,语气不掩对侄‘女’的自豪。一个中年执事行礼上前,将一张地图摊在桌上。亚法瞄了他一眼——眼下这么敏感的时刻,还用男‘性’做近‘侍’,实在有点不寻常。肖恩却没他这么细腻,凑过去看。 “打叉的地方就是沦陷区,主要集中在东部一带。西部基本上已经平定了,只有零星的抵抗,称不上组织。损失很严重,光是火灾就多达四百多起。东部的情势很不妙,叛军把城里的百姓当人质,围困的军队不敢轻举妄动。” 问了几个细部问题,亚法微微皱眉:“太慢了。就算暴民占了先机,他们也不过有点蛮力罢了。集结得快的话,连个小村也占领不了。”执事苦笑道:“我城的正规军不多,只有一万五千。圣殿骑士团不到三万。因为城主大人和众位高阶祭司近来的关系很紧张,她们都无法分出太多的兵力。其他贵族保护自己也来不及,哪管平民的死活。而且,叛军的行动很迅速。他们一开始躲在建筑物里,弓箭很难发挥。武装好以后,就发信号让全城的人***,警备队根本应接不暇。他们还擅长利用小巷逃窜,一些日常用品做的陷阱绊倒追兵。最可疑的,其中有部分人拥有武器和简陋的皮甲。” “这绝对是项策划已久的‘阴’谋。”温妮夫人沉声道,“八成是我们内部的人。” “两位将军想必已经被软禁了吧?” “嗯,卡特将军卸职查处,不过蕾雪祭司长为他担保,前天转移到下界王宫。凯伊将军被勒令留守莫尔斯港,接替他的使者大概快到了。” 肖恩困‘惑’地道:“这不是‘逼’他们***吗,无论他们有没有参与,都会失去那个位子啊。”温妮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总比事后后悔好,必要的防范措施必须做。目前让人担心的是凯伊将军,卡特将军手下没有一兵一卒。当然,如果***是高阶祭司们设计的,就难说了。”亚法眯起眼:“梅莲可城主比较相信哪位?” “大人似乎更信任卡特将军,多数人则相反。毕竟凯伊将军和芙瑞尔将军是夫妻,他又出身一个古老的名‘门’望族。”温妮微笑回答。由于敏感的政治身份,她的消息很灵通。 “那他们串谋的话,事情就棘手了。” “希莉丝说,卡特将军是个老实人。”肖恩提出异议。温妮笑着注视他:“不是所有人都表里如一,有时候外表越老实,肚子里越黑。” “哦。”肖恩不明白她是在暗示还是陈述一般论,想了想,没什么好主意,低头看地图,发现一个疑点,“这不是要塞吗?为什么附近的城镇会打叉叉?难道里面没有驻兵?” “这是兰帕特要塞,通向莫尔斯港的唯一关卡,城防官洛琳少将奉命监视凯伊将军。” “原来如此。”话音刚落,肖恩突然全身一震,‘胸’前的水晶链子缓缓浮起,发出柔和的白光。 《肖恩,听得见吗?》一个温润的中‘性’嗓音在他脑中响起。 “杨阳!”肖恩喜出望外,“你来跟我聊天啊?” 魔法通讯安全‘性’不高,任何一个水平足够的法师都能感应到进而干扰或解读,但肖恩和杨阳是宿命的另一半,能够通过特定的道具,缔结‘精’神联系。因为是纯意识‘交’流,毫无魔力‘波’动,保密‘性’一流,不过前提是其中一方闭嘴。 知情的亚法向温妮和执事摆手示意无妨。 《我才没这么有空!》呵斥完不分场合的友人,杨阳直奔正题,《吉西安要我告诉你,凯伊将军已带队启程。东城的海军在准备登陆事宜,看起来很有趁火打劫的倾向——完毕!》 转述了最新情报,大厅里出现片刻的沉默。 “最糟的情况。”亚法评价。肖恩沮丧地道:“不知道东城的指挥官是谁。”若是罗兰或帕西斯,他就为难了。 “很快就会知道了。”心不在焉地回应上司,亚法的目光在地图上游移,“不知凯伊将军和罗兰城主之间有没有横向连接的可能。有的话,就说明他们彼此并不信任,但同盟又是必须的。如果不想成为一颗用过即丢的棋子,凯伊将军只有增加更多的筹码。” “那他一定有攻克兰帕特要塞的把握!”温妮会意,脸‘色’苍白地低喊。 肖恩完全在状况之外,想不通他们是怎么导出这个结论。 ※※※ 兰帕特要塞北面靠山,南面是南城第一大河神佑河的支流水苍石之河,地形上是符合要塞的条件,却没有多少军事价值。因为它既不是位于边境,也不是唯一的出入口。凯伊大可绕过这座要塞,走平整的商道直达首府拉鲁。当初杨阳他们旅行时,就连兰帕特的影子也没看见。 之所以在这种尴尬的地方建造要塞,全在于它特殊的地理位置。这里是个至关重要的[结点],为了防止魔兽破坏,必须建起城墙,维护也需要人手,渐渐就发展出城镇的规模。这也是‘花’村联盟形成的背景。 要阻挡东面来的军队,这里的驻军只有放弃地利,偷袭对方的补给。要塞指挥官洛琳少将得到消息后,就决定这么做。 凯伊的部队有四万余人,而她手头的兵力不满四千,还是算上仆兵的结果。能够出击的骑兵只有一千多名,硬碰硬绝对不智。所以她把要塞‘交’给信任的副官梅莉,采取衔尾作战。 对方应该也预料到,会分出重兵保护辎重。这样就算不成功,也可以拖延其进程,使前方的正规军做好准备。如果她的指挥够巧妙,动作够快,还能一路‘骚’扰、夜袭,削弱对方的战力。若凯伊沉不住气,挟大军攻打兰帕特要塞,在城墙下碰得头破血流,就更好了。 计划本身很周详,然而一照面,她就吃了个大亏。 数千辆载货马车在一支步兵大队的保护下缓缓前进,日头十分毒辣,人人汗流浃背,辛苦地走着。因此,当侦察兵神‘色’惊慌地出现,一边大喊“敌人来袭”一边奔近时,只有极少数人立刻反应过来。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箭雨粉碎了刚刚凝聚的勇气。虽然洛琳和她的部下都不是正式的弓骑兵,仗着出其不意,还是造成不小的死伤。 “投降者不杀!逃命者不追!”身先士卒的洛琳朗声道,“大家都是同胞,放下武器!不要再为背叛者效命!” 闻言,除了个别士兵依然选择抵抗外,大部分人都‘露’出羞愧之情,不断后退。最后不知哪个带头,纷纷扔下武器跑向前方的大队。示意“穷寇莫追”后,洛琳惋惜地看了眼篷车,正要下令发‘射’火箭,异变陡生。 伪装的布帘掀起,冒出无数森寒的箭头,对准她们的‘胸’膛。下一秒,惨叫和鲜血炸开,只是对象换成了洛琳的队伍。由于距离近,伤亡极为可观。当骑兵们好不容易后退,那些埋伏的士兵已跳下车,‘抽’出藏在车板内的长枪,结成整齐的枪阵,缓缓压来。 “……可恶。”洛琳不得不承认自己低估了对手。凯伊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完全识破了她的计谋。 “撤退!回要塞!” 往好处想,若敌人舍不得猎物,还有扳回一城的机会。当然,凯伊不追击的话,她也只好认栽,因为她已经没有再战的能力。 抛下数百具尸体,无功而返的骑兵们回到兰帕特要塞,一小队人马远远跟着她们。穿越护城河,奔进开启的要塞大‘门’,洛琳一跃下马,吩咐迎上前的副官备战,转过头的瞬间,一柄细剑贯穿了她的左‘胸’。 “梅莉……!?”难以置信的呼唤和着血喷出。 “错了。”感到体内的剑拔了出去,身体不听使唤地倒地,映在她眼中的面容只能用纤细形容,却浮起一丝恶意的微笑,“我不叫梅莉,我叫梅拉斯。” 那是她最后听见的声音。 尚未来得及消化这突然的变故,幸存者们就陷入早就等候着的陷阱。战马的嘶鸣,兵刃‘交’击声,剑刺入盾牌、枪穿透甲胄的声响夹杂在一起。仆兵们往下丢石头和标枪,尽管毫无准头也不无成效,情势一面倒。侥幸逃出城的也被追兵‘射’杀,当新的主人走进兰帕特要塞,城‘门’口只剩下死者和生者。 “辛苦了,梅拉斯。” 被亲兵簇拥的高大青年脱下头盔,‘露’出一张俊逸沉稳的脸庞,正是四将军之一的凯伊威路。一身鳞甲溅满血迹的梅拉斯不在意地挥挥手:“进来吧,不过这座小城可养不起你们这么多人。” “没关系,我们歇一晚就走。” “什么,那你这么处心积虑把它攻下来干嘛?” “这个我一会儿跟你解释,确定洛琳的势力都消灭了?那‘女’人还是有两把刷子。”凯伊谨慎地确认。梅拉斯白了他一眼:“我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死的死了,活的都在牢里。至于居民更不用担心,你的大军一开进来,他们哪个敢***。” “梅莉…不,梅拉斯。”凯伊沉默了一瞬,“说句不好听的话,你真是像极了‘女’人。” “废话!我可是当了十七年的‘女’人!哪像你,威武的大将军!”梅拉斯冷嘲一笑,却掩不住深处的悲凉。凯伊摇摇头:“至少你不用陪‘女’人睡觉。” “谁说的!你以为军队是好‘混’的?”梅拉斯瞪目。会意的凯伊苦笑着举起手,表示认输。 已故指挥官的住处透出浓浓的‘女’‘性’气息,家具典雅;手工织的地毯柔软而舒适;因为是夏天,暖炉没有用,上面摆放着‘精’巧的瓷器;对面的墙上还挂着两幅风景画。只有沙发旁的全副盔甲,‘交’叉悬挂的刀剑透出武风。 “啊~~~这天气洗个凉水澡就是舒服。” 梅拉斯大步走进,酒红‘色’的长发扎成马尾,显出优美的脸部轮廓。他本来就是身材修长的类型,换上男装后摇身一变为俊雅的青年。拍拍平坦的‘胸’,他叹了口长气:“终于可以不用戴假***,穿没有隆起的铠甲。” “……”凯伊无法理解他的感动,却由衷体谅他在世为人的心情。 “哪,你现在可以说了。”梅拉斯喧宾夺主地从柜里拿出酒瓶,为自己和友人各倒了一杯。凯伊没有拒绝,徐徐道:“我们既然反了,就一定要成功。但以我们的实力,希望实在渺茫。” “这我知道,所以你才向东城求助啊,他们也帮忙了,莫非你不相信他们?” “我不得不怀疑。罗兰城主是个非常‘精’明现实的人,他看重的只有利益而不是承诺。假使我们成功了,局势一时还是无法稳定下来,到时中城和西城一齐施压,他反而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况。”凯伊沉声分析。梅拉斯微微变‘色’:“你的意思是,我们只是小丑?他用来铲除保守派,赢得主战派信任的替死鬼?” “这个嘛,小丑有小丑的做法。即使罗兰城主,也是这个时代的舞台上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凯伊淡淡地笑了笑,转动酒杯,沉‘吟’道,“在我达成他的目的以前,他还是会帮我的,但我也不会任由他耍着玩。所以我让你当卧底,攻下兰帕特要塞——梅拉斯,你要密切监视东城的动向,必要时截断他的补给。我没有***莫尔斯港,只带走了那些达官贵人的家眷,那边的烂摊子有的他收拾。这么一来,他也没有退路了。” “没问题。”梅拉斯下意识地行了个军礼,随即想起一件事,用一种担忧的口‘吻’道,“喂,凯伊。” “什么事?别学娘们扭扭捏捏。” “***!你才别被感情绊住,坏了大事!你老婆,万一芙瑞尔挡在你面前,你能下得了手吗?” 凯伊不动声‘色’地咽下嘴里的酒,连眼神也毫无‘波’动,只有杯中的液体轻轻摇晃了一下。 “她不会,她必须镇守西部关卡。” “假设,我说假设。不是没有临时换将的可能,如果要动摇你。当然她‘挺’着大肚子效果会更好。”梅拉斯毫不松口。凯伊冷笑:“她拖儿带‘女’我也不会手下留情。”梅拉斯挑了挑眉:“这么狠!?你不是很爱她?” 投‘射’向他的目光如冰刀犀利。 “你错了,我恨她。” ※※※ 比肖恩慢半天,凯伊也得知了苍穹、火鸟两支军团前来襄助的消息;而西城的三大佣兵团[血徽]、[逆十字]和[月影]也蠢蠢‘欲’动,只是在西境军的施压下暂时按兵;东城的海军则开向莫尔斯港——各个势力错综复杂地‘交’织在南城的大地上,情势一触即发,空气里弥漫的紧张气味每个人都闻得出。 而中城的东境,也爆发了后来被称为[不死者之飨宴]的战前序曲。 对罗兰而言,这是场多出来的战役。但反正不管怎么算都没损失——不用他供养,不用他出兵,就由得师父去胡闹,只要别玩昏头就行。帕西斯却一改过去的游戏心态,很认真地打这场仗。 因为杨阳和史列兰曾经被死灵王关进异空间[勇者的坟场],造成一定的破坏,害他手上的兵力大大缩水;而且他不能‘操’纵怨魂之类没有实体的不死怪物,数目又打了个折扣,所以他的军团总共只有十五万左右。其中最有价值的是三万多名死亡骑士和石像鬼,剩下都是没啥大用的僵尸和骷髅。不过他并不打算现在就把压箱法宝投入战场,这是将来对付西城骑兵的利器。 魔导国共有一百一十郡,四城各二十,西境十四郡,东境拥有十六郡和良田无数,可惜在贵族的横征暴敛和隐捷敏亚军的践踏掠夺下,目前只能用贫瘠形容。帕西斯已经占领了卡拉尔、雷曼两郡,从地图上看,就像一只‘插’入腹地的犄角。而他使用的手法,是典型的“鞭子和糖果”。给予抵抗的领地和村庄毁灭‘性’的打击;反之就宽和以待,赋税减半,也不扰民——他的军队可不需要‘女’人和酒。 在这样的压力和“摄政王要卷财宝逃跑”的流言打击下,内地的大部分郡不是放弃抵抗就是消极观望。拉克西丝不得不采取对策,派遣心腹大将韦罗尼卡挥军五万,随行圣职者一百名,阻挡亡灵的进程。 禁卫军统领韦罗尼卡帕尔罗特和护卫军军团长拉‘蒙’赫特赞是拉克西丝信任的两大宿将,一口气投入,可见她的决心。 之所以把在东部战线的拉‘蒙’算进来,是帕西斯认为拉克西丝会使用佯攻作战。罗兰已把战线推向南城,东方没有了压力,她会不把握这个机会才怪。另外,他很注意不显山‘露’水,拉克西丝应该吃不准他有多少兵力,也就不会冒冒失失来个总决战。 不同于一般的军官,帕西斯必须一人包办分析、判断和决策。不过情报东城的间谍会第一时间呈上来,像他手头就有一叠厚厚的资料。 “是个美人啊。”看着水晶镜里的敌方总司令,帕西斯发出很有个人风格的感慨。 因为刚睡醒,他散着发,衣衫不整的身子透出引‘诱’者的气质。笑容有些稚气,也带着孩子般肆无忌惮的残酷。 如水氲泽的碧眸漾着深思,随手将一缕银发拨到耳后,帕西斯在脑中整和吸收的知识和现实的影象。拉‘蒙’的部队约莫两万出头,考虑到种种客观因素,拉克西丝无法分出主力,撑死算它十万,硬拼胜算也很大。且不论战斗力,不死怪物对常人的威慑力就足以萎缩士气。不过对方有神职人员,来个大规模的超度他就变光杆司令了。虽然他不认为那些圣职者有这么大的能耐,但还是谨慎点为妙。 不能让对方选择战场。他很快抓住关键。提出一个个设想,再自己否决,不断完善战略构想,最后打了个响指:行了,计划得再周详,也抵不过一个变数,就用最稳妥,后遗症最小的方法吧,拉克西丝也料不到那么嚣张的我会突然转‘性’。 接过下仆递上的‘毛’巾洗完脸,他正想收起水晶镜,心血来‘潮’地调转画面。 明亮的夏季阳光下,一身雪白的少‘女’扶着‘露’台的‘玉’石围栏,俯瞰庭园里的喷泉。银蓝‘色’的秀发在微风中‘荡’漾出令人目眩的涟漪;肌肤白皙如瓷,光滑细嫩;最特别的是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神秘而妖娆;无心展‘露’的笑颜又如野百合一般清纯;层层叠叠的白纱裙微微飘‘荡’,使她看起来就像风中降临的‘精’灵。 “啊……我的小公主……”轻抚镜面,银发青年逸出怅然的叹息。 没尽过抚养责任的父亲,连拥抱这个纤细身影的资格也没有了啊。 都怪维烈,搞出这么个局面,但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只要把那帮家伙打得翻不了身,就能进行协商了。毕竟东城一对四,即使获胜也会付出很大的代价。当然他必须有足够的战果才能说话,光有面子还不行,只是……唉,又要委屈那个孩子了。 他辛辛苦苦熬了三十年,结果又是师公、又是师公的情人、又是师公宿命的另一半、又是那另一半的靠山、又是师父的儿子后代,一个接一个蹦出来,运气真正不好,他果然是罗兰的灾星。 至于拉克西丝,她看起来是决心为德修普家族殉道了。可惜,要是她肯低头的话……不不,她的威望太大,又是旧王室的代表,必须铲除,没有和解的可能。 希莉丝这小妮子才是不识好歹,害得肖恩师父进退两难,干脆……想到这里,帕西斯秀丽的脸庞杀气一闪,下意识地握住枕边的佩剑,思想斗争片刻,还是缓缓放开。 算了。他挫败地叹了口气:杀了她,肖恩师父会难过。 必要时,把她俘虏,扔到外大陆去,省得她动歪脑筋。打定主意,帕西斯拔下右腕的手镯,念了一句启动语,手镯应声幻化成一把纤长秀雅的法杖,正是冥灵之杖。 将杖头对准镜里的红发少‘女’,他‘吟’唱古老的咒文。不是下咒或传送,这个距离就算是神也没法施展空间魔法;希莉丝又是白魔法师,察觉自己身体有恙自会解除,他是在做“记号”。 下一个,他的不肖子……嗯?小鬼的防范措施做得倒‘挺’到家,锁定整个城主府吧。 拉克西丝……也不行,意料中事。 然后,华尔特的后代……咦,他抓住维烈做什么?还剥他衣服!帕西斯瞠目结舌地巴在镜子上,一字一字读‘唇’语,‘露’出索然的神情:天气太热,穿少点……啧!有必要用这么‘激’烈的肢体语言吗? 眼角瞥见轩风在外头探头探脑,笑得像偷腥的猫,更是一头雾水。 在重要人物身上都打上标签后,他放出一大群亡灵乌鸦。 死灵法师有死灵法师的做法,这样消息传递也比较快。 好,接下来就是专心打仗。帕西斯摊开地图。 ※※※ 第二天,亡者的大军开始加速前进。 如汹涌的黑‘潮’,淹没了沿途的村庄领地。两个沦陷的郡已经习惯了总督府‘门’口站岗的新守卫,街上时不时碰见的骷髅巡逻队,然而只是耳闻的人们就接受不了,躲在家里瑟瑟发抖,让大人物去‘交’涉。 接到报告的韦罗尼卡有点‘迷’‘惑’,在优势兵力的前提下,把军队分成两到三股是可行的,比如偷袭、比如包挟。可是帕西斯竟然彻底分散,这样就算占领了,也守不住。即使守住了也没用,一旦本队被击溃,那些区域还是会回来,只不过在他手里转了一圈而已。 难道光复王是个战争盲? 帕西斯当然不是战争盲。当年***英雄王朝时,他就是站在统帅的位子。鲁西克虽然拥有杰出的行政能力,打仗却不是很拿手,主要负责情报和人事;玛丽薇莎掌管后勤;安迪和华尔特都是独当一面的指挥官,堪称他的左膀右臂;菲莉西亚也是优秀的将领,加上她美丽的容貌,强大的力量和战技,被起义军尊称为[‘女’武神]。他们一起横扫大陆,威名显赫。 美好的岁月啊。帕西斯长吁短叹,怀旧是老人的通病。 他的确没有占山为王做个土匪头子的打算,这是为将来伊维尔伦军的侵占铺路,造成根深蒂固的恐惧。所以他大开杀戒,以“间谍”的名义处死有武装的警备队员和拉克西丝下派的官员;将抵抗的村落化为片瓦不存、寸草不生的死地;展现亡灵的力量;留下“监视”的标记;还有把当地的圣职者变成尸巫作为传声筒。效果也很显著,一夕间,白旗‘插’满了东境的中部和北部地区。另外,韦罗尼卡忽略了:帕西斯不是用正常方法统军,只要一念,军队就能迅速集结;也被这不合常理的用兵‘混’淆了对数目的判断,使得拉‘蒙’的袭击泡汤。 于是,在百姓心底烙下畏服的‘阴’影,征收了大量的军需物资后,亡灵们撤出各地,沿着大道向南‘挺’进。 平原和丘陵构成东境大部分的地理环境,斯帕斯内海为这片大地带来丰富的降水和温暖湿润的气候,唯一的例外是北部的红石山脉。因此不死大军的行进只能用“畅通无阻”形容,直到[河口都市]。 此乃兵家要冲之地,双方都很清楚。 位于河湖‘交’汇处的凯德兰城具有要塞的价值,也是阻挡亡灵仅剩的屏障,之后的平原无险可守。从距离上看,侵略者有充裕的时间。但是帕西斯只有一个人,控制那么庞大的军队很费心力,转化法阵和一些设施也‘花’去他不少力气,又是低血压不能不睡觉,只比援军早一天到达。 望见地平线尽头‘潮’水般展开的黑‘色’长线,大多数守军就‘腿’软了,但还是在长官的喝令下勉力站稳,握紧武器抵抗来自死亡世界的丝丝寒气。 仗着高度优势,城头‘射’下密集的箭雨,倾泄在前锋的食尸鬼头上。黑血飞溅,队列却没有产生丝毫‘混’‘乱’,二线的骷髅军团更是毫发无伤,只有极少数的箭才能‘射’中它们的弱点脊椎骨,即使如此,碎裂的骨骸也很快重组,再度变成无所畏惧又不知疲倦的战士。 而且在强大的法力支撑下,骷髅‘射’手发‘射’的箭矢可以轻易贯穿中城士兵的皮甲甚至盾牌。依靠它们的压制,食尸鬼军团只付出少量的伤亡就冲到城墙下。不同于需要攻城器械的人类士兵,只凭微乎其微的倾斜角度,亡灵们就能轻松攀爬上去。一眨眼工夫,涌动的漆黑‘浪’‘潮’‘逼’近了城头。 士兵们将早已准备好的原木推下,凯德兰附近没有岩场,储存的石块不够。然而,滚动的原木只阻挡了小股的敌人,源源不断的后援依然前仆后继。骷髅军团也配合着拉起强韧的骨弓,协助友军攻城。终于,一小队食尸鬼爬上了城墙,鲜血和‘混’‘乱’弥漫开来。 到处是刀光剑影,惨叫和咆哮,不时有士兵坠落,摔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残酷的拉锯战持续到夜晚,原本指望能松口气的守军意外地发现敌人的攻击反而有加剧的倾向。黑暗对亡灵毫无影响——身为‘操’控者的帕西斯拥有完美的夜视力,食尸鬼的嗅觉和听觉极为灵敏。 从没经历过战争惨烈的守军遭遇了太过严酷的攻城方式,随着体力的下降,恐惧、疲劳、绝望像滚雪球般扩大,如今只剩下不知何时会来的援军支撑着他们的斗志。 微弱的光线为源泉湖镀上一层闪烁的‘波’光,初时谁也没注意到,当黑暗逐渐被光明驱逐,才陆续有人爆发出欢呼。 而南方的地平线,也出现了绿底金边的王旗,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灿烂夺目。 尽管亡灵大军抓住机会猛攻,这次攻击却没能打开缺口,食尸鬼军团经过一天一夜的消耗后数量大减,而骷髅战士根本无法攀上城墙。城头的士兵也很快反应过来,‘精’神大振地反击;韦罗尼卡带领的护***穿过吊桥,代替已是强弩之末的守军撑起防守的重任。 “可惜了。” 睁开祖母绿‘色’的双瞳,远方的指挥官低喃,语气却没有多少遗憾的意味。 反正拉克西丝的两支‘精’锐已经被他牵制住,虽然这本来是席斯法尔的任务。这样一来,身在南城的罗兰就不用担心后方的问题了。 抚摩骨白‘色’的杖身,他疲惫地合上眼。 ※※※ 创世历1038年萤之月(七月)15日西城隐捷敏亚下界首府赫拉特—— 趁着午休的空挡,勤勉的宰相气喘吁吁地赶到城主府,却得知上司也趁难得的空闲去练武场了,又马不停蹄地奔过去。 “老板!老板!” “维烈,你是刚从中城跑过来吗?”即使早就知道这个部下有多么体弱,贝姆特还是很无力,看到他的穿着,更是皱起眉头,“我昨天才剥掉这件风衣,你今天又套上了,也许我该把它撕掉。” 闻言,维烈面红耳赤地护住领口,像要被***的小姑娘:“我…我不习惯穿短袖。” “你不热吗?”他看着都热了。 “没关系,我可以忍受。”维烈笑得清爽无比,随即想起来意,设下隔音墙,“啊,老板,说正事,我听说夏亚他们要攻打南城,是真的吗?”贝姆特将闪空‘插’回剑鞘,平静以应:“我个人是不支持,本土的事都忙不完了,不过只是捞一笔的话,我不会阻止。” “老板,这会使得我们和中城的关系恶化的!丰饶之风后,我们本来有望改善邦‘交’,尤其是眼下的时机点,更加重要。但这么一来,中城会感到威胁……” “我知道,如果我和德修普打起来,只会让罗兰福斯渔翁得利。”贝姆特打断。维烈松了口长气,‘露’出笑容:“是啊,我们不能自相残杀。” “……我可不认为德修普是‘自己人’。维烈,你想得太天真了。我们和中城还有结盟的条件,和南城决不可能。那还不如尽量打击它,让它做不了罗兰福斯的挡箭牌。可惜,就像你说的,再开抢劫的先例,我们和中城的旧怨会一并勾起。所以没有机会的话,我不会让那帮小子贸然行事。” “不能退兵吗?我怕…他们控制不住啊。要是真的发展到那地步,希莉丝和肖恩的部队会和他们正面冲突,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维烈恳切地劝道。贝姆特有些为难:“唔……买肖恩的面子,好吧。”毕竟是让西城富饶的大恩人。维烈喜出望外:“谢谢!” “别高兴得太早,未来的局势实在不乐观。照目前的进度,起码要再过两年土地才能真正‘肥’沃起来,一旦战争爆发,还是会有补给困难。虽然为结盟提供了有利条件,但可以断定会是一场苦战。”贝姆特犀利地指出。维烈的脸‘色’暗沉下来。 “我才说句重话你就摆苦瓜脸,太没用了,不会想想办法吗?” “呃…这个,就算实行先进的水利法,要短时间内改变土质,还是不可能的。”维烈苦恼地道,“同盟的事我倒可以说项,就不知我够不够分量,带兵打仗我也不在行。”越说越觉得自己是真的很没用。贝姆特摆摆手:“行了行了,逗你呢,去休息吧。”正被太阳晒得头昏的维烈依言撤消结界,转过身准备离开。 “慢着!”突然想起一件事,贝姆特揪住他的发尾,“差点忘了——锻炼。” “啊!?” “啊什么啊,我明明是举世无双的好上司,却因为你动不动昏倒,背上虐待部下的污名。瞧这副白惨惨的样子,至少把皮肤晒黑点。”说着,贝姆特叫来两个高头大马的士兵,架起清瘦的宰相走向‘女’兵的营地——西城城主还是体贴的。 “不要啊~~~~老板~~~~” 凄厉的哀号随着被拖走的身影渐渐远去。 ※※※ 终于解放的维烈食‘欲’不振地来到餐厅,坐到固定的位子,累得连倒水的力气也没有。特地端来饭菜的轩风注意到几个‘女’战士嬉笑着走向他:“这里有人吗?” 她们的笑容有相当的捉‘弄’成分,维烈看出来了,还是回以温和的浅笑:“啊,请坐。” 对方反而不好意思了,收起轻慢的态度,纷纷坐下。轩风适时‘插’进去,僵笑着接受“大姐头”的招呼。 魔界宰相的吃饭速度可比蜗牛,虽然‘女’战士每个的饭量都比他大得多,还是早早解决,大方地拍打他的肩膀,笑着离去:“你很努力,加油哦。”意思意思,‘精’神可嘉。 “呃,谢谢。”维烈只有苦笑,差点被拍得岔了气。 “贝姆特太过分了,你只要擅长文书工作就行了嘛,还强迫你做什么体力锻炼。”看到他灰头土脸,衣服上东一块泥西一块泥的狼狈模样,轩风情不自禁地抱不平。维烈绽开不同于刚才的笑容:“老板是为我好,也不是硬要我成为战士,只是希望我的体质锻炼得好一点,别再动不动昏倒。”可惜没用,魔核启动后,他的身体就定型了。 “嗯~~~”轩风定定注视他,突然迸出一句,“维烈,你喜欢什么样的‘女’‘性’?”维烈手一滑,切到盘子:“为、为什么这么问?” “好奇呗。” ……真是充分的理由啊。维烈哭笑不得,再次深刻体会到‘女’‘性’是多么蛮不讲理的生物,这明显是属于‘私’人领域的问题。轩风笑嘻嘻地补充:“而且你是好男人,孤家寡人太可怜了,反正我很闲,你把你的理想择偶条件说出来,我会帮你留意。” 这并非打趣,而是真心实意的建议。 因为长期和各式各样的男人‘交’往,她对男‘性’的体察远比一般‘女’‘性’敏锐,何况两人的‘交’情不是一天两天。 这个男人不是那种酷哥或个‘性’派美男,乍看甚至有些缺乏颜‘色’,没有一眼就吸引人的强烈特质,但是他拥有的强大包容力和细腻体贴的心思,却会使任何‘女’‘性’产生好感。 容貌也不是帅到像电影明星那样令人倾倒,却有一种良好的教养,如沐‘春’风的微笑带着引人亲近的魅力,总之是传统知‘性’青年的典范。这种几乎绝种的货‘色’,放着苍老太可惜了。从友人那儿听来的故事也让轩风无法袖手旁观,这个温吞的家伙自己是不会主动出击的。 听出她的关怀,维烈无奈地笑了:“你和杨阳一样,我很感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只想平静度日。”一次教训就够了,他不想再为爱痴狂。 “那至少说说你喜欢什么类型。”轩风不死心,继续刨根问底。维烈叹了口气,不得不妥协,想了想,道:“都喜欢。” “都喜欢?”轩风惊讶地重复,难以置信地追问,“没有特别喜欢的?” “这个…真的没有。”维烈也觉自己滥情,红着脸讷讷,“除了太‘性’开放的。”那一类的他招架不住。 怎么会这样?轩风托着颊烦恼,如果她知道对方的身世,就不会奇怪。 维烈没有母亲。 身为复制人,他只有一个占据全部家庭生活的父亲。之所以没有情感失衡,是因为他有一群阿姨。 妩媚温柔型、娇俏活泼型、冷‘艳’智慧型、直率开朗型、天真可爱型……环‘肥’燕瘦,各式各样,几乎囊括了所有种类的‘女’子集团,向他投‘射’出母爱,幼小的男孩自然也平等地喜爱着她们。 这种博爱,遗传给了同样是复制人的杨阳。 若非这对父‘女’都温和自制而有深度,一定会变成***和通吃的gl。 不同于把‘女’人当病菌隔离的基连,维烈是真心喜欢‘女’‘性’这种生物。尽管常常觉得难以勾通,但喜欢就是喜欢。 解释了原委后,轩风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有恋母情结啊。” “……不是恋母情结。” “哎呀,没什么啦,男‘性’多多少少都有。对小孩人格形成影响最大的父母,在恋爱时会作为潜意识基准。”轩风一派专业人士的架势,兴致勃勃地探出身子,“那你最喜欢哪个阿姨?” “都喜欢。”老答复。 轩风挫败地握紧拳头,百折不挠地谆谆善‘诱’:“总有个最特别的吧,比如哪个和你爸爸最登对。”维烈心一动,脑中慢慢浮现出一个朦胧的影子。 “很有领袖风范,喜欢运动、***和电玩,心血来‘潮’就驾着太空船去探险,笑口常开,幽默风趣,气量大,稍微有点急躁,豪爽,奔放,穿军服,黑发……”自动消音。 “豪爽?奔放?喜欢枪?你的喜好怎么这么奇怪呢?……咦,维烈?”正纳闷的轩风瞥见对座的人身形僵硬,戳戳他。维烈还处于石化状态,因为那个身影竟然不是‘女’‘性’,而是个面容纤细,却英气磊落的青年。 难难难道我潜意识是把优叔叔当成妈妈!!!???他在心里哀号。 身在地球的首代魔王打了个喷嚏,只觉背上一阵发凉。 不不不,一定是哪里搞错了。魔界宰相摇头否决,拍‘胸’安抚狂跳的心脏:优叔叔一点也不‘女’‘性’化啊……对了,是父亲的缘故。 基连的存在感太强,无论男‘女’靠近他都有一种陪衬的感觉。惟有优,和他并肩而立也没有丝毫逊‘色’。一颦一笑,彼此的互动更透‘射’出双倍的魅力。 唉,可他们还是朋友啊,这样的定义对优叔叔太失礼了,希望姑姑没想岔……啊! 莫非当初我对玛格动心,就是因为那种相似的气质吗? 再次石化。 “你到底怎么了啊?一愣一愣的。”轩风大力推他。维烈回过神,脸‘色’发青地看着她:“轩…轩风,那个人不是‘女’的,是男人。” 少‘女’双目粲亮,非但没有‘露’出嫌恶之‘色’,还兴奋得不得了。 “哇——原来维烈你是gey啊,太‘棒’了!他人怎么样?帅不帅?” “不是的,他是我父亲的……”朋友二字被高八度的尖叫***:“是你爸爸的!?太惨了!那就只有退让了,不能和爸爸抢男人啊!”颜面扫地的西城宰相加重语气:“请你听我说……” “不必说了,我都明白。”轩风悲天悯人地拍拍他,语重心长地道,“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还可以在现实中找,比如贝姆特就不错。”维烈彻底沉默了三秒钟后,用无力的口‘吻’道:“你说……老板?” “对啊,很配吧,我每次看到他和你在一起都这么想。” “可是,你不是喜欢老板吗?” “不要紧,我忍痛割爱,为了伟大的同人事业!”轩风说得慷慨‘激’昂。判断出再和同人‘女’‘交’涉下去会背上一生的污名,维烈抱起托盘,战略‘性’撤退。 “等等我!” 眼看猎物跑了,轩风急起直追。 ※※※ 丝丝缕缕的漆黑长发披散在如茵的绿草上,形成惊心动魄的绮丽画面,发下是一张清冶皎洁的俊容,双眸因沉睡而闭阖,细长微翘的睫‘毛’随着呼吸轻颤,比例完美的身躯慵懒地舒展,前‘胸’摊着一本故事书,几只蝴蝶围着他飞舞。 杨阳以宠溺的眼神凝视幕天席地睡在庭园的黑发神祗,送出一道小小的旋风,让他睡得更凉快后,低头看手里的信。 过了一会儿,她扑哧笑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抱着肚子呛咳。 “你笑什么?”一个清越的男‘性’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啊…诺因。”杨阳擦干眼泪面向来人,没有指责他不经主人允许擅闯,一方面是习惯了,另一方面是急于把好笑的事和他分享,“维烈来信了,说轩风把他当成***呢,哈哈哈。”诺因蹙起眉头,一脸难以理解:“***?那家伙为了那个什么公主毁灭了一个大陆外加杀人无数,怎么可能是***!” “是啊,所以才好玩。轩风这个人,只要看到长相好看的男人都会把他们配对。” “‘女’人……都是这样吗?” “咦!你碰见过?”杨阳一讶。诺因不堪回首地咬牙:“这里的‘女’人也是!诽谤我和吉西安、雷瑟克的关系!还设计我和……我和……总之!不可理喻!”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黑眸浮起狡黠的笑意:这样啊,那我会和她们谈得来。 卡萨兰满愿师是把狼尾巴藏起来的隐‘性’同人‘女’。 艾斯嘉的男士们前途堪忧。 “不气,不气。”洁白的小手轻柔地拍抚,欺骗着纯洁的小羊,“她们也是喜欢你们嘛。”诺因冷哼:“我才不要这种喜欢!那家伙的信上还说了什么?” “哦,维烈心里有些困‘惑’。他和我的身世很特别,我们都没有母亲,所以他潜意识把我爷爷,他爸爸的一个男‘性’朋友当成母亲,在恋爱上也把影子重叠了。他很困扰,感觉对爷爷和那一位不敬。” “这有什么,他喜欢的还是‘女’人不是吗?我也喜欢和我妈妈相同类型的‘女’孩子:温柔、爱笑、知‘性’、有气质——但是不能懦弱。”诺因用憧憬的口‘吻’道,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微笑。杨阳怔怔注视他,心底泛起异样的感触。 诺因很少笑,总是皱着眉,薄‘唇’微抿,高傲的神情让人产生距离感。 而现在,他笑了。 如雾的轻笑柔化了冷厉坚锐的气质,使他整个人像发着光,一种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 “诺因,你为什么老是板着脸?”杨阳好奇已久了,她这个朋友虽然‘性’子傲,却和贵族肤浅的傲慢有本质区别。他不是轻视人,是无视人。 单纯的自我主义者。 “啊?哦,是老妖婆啦。她说你若做不出笑脸,就给我抬高下巴,用眼角看人,摆出王子的架势。这倒‘挺’合我的脾胃,就照她的吩咐去做了。” “……”原来如此。杨阳抹汗,由衷地道:“你真是受到她很大的影响。”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姑侄。诺因像尾巴被踩到的猫一样跳起来:“胡说八道!我才不甩她呢!”杨阳耸耸肩,不跟他辩,反正事实摆在眼前。 不过,诺因对拉克西丝陛下的定位应该是“父亲”吧,才没把她当成理想对象。 ……那也太可怕了,两头吼狮。 “你在想什么?”诺因敏锐地嗅出一丝令人不快的气息,眯起眼。杨阳赔笑:“哈哈,没什么啦。那个,诺因,等你结婚以后,把‘女’儿给维烈好不好?”她说得像童话书里的魔‘女’。诺因一呆:“我‘女’儿?他要我‘女’儿干嘛?” “不是他要啦。我在想,他一直孤零零的太可怜了,可是他对寻常‘女’子又不动心,只有…嗯,和优叔叔气质类似的才有感觉。我听他的形容,你和优叔叔很像,玛格也是。但玛格死了,你是男的,不能和他……呃,发展恋情,莉莉安娜又不是这种人,所以只好着落在你‘女’儿头上。”来个***养成也不错。 诺因突然沉默下来,紫眸‘射’出奇特的眸光,看得杨阳心慌意‘乱’,莫名的退缩。 说?还是不说?一霎不霎地观察她,中城城主在脑中冷静地分析,仿佛一个耐心而经验老道的猎人,捕捉猎物的一举一动,判断下手的时机。 而猎物的反应告诉他:还不是时候。 现在告白,杨阳不是吓得逃的远远的,就是彻底关闭心‘门’,不给他丝毫机会。而他不会用暴力让她屈服,吉西安那一套也学不来,到时就麻烦了。 先慢慢亲近她,让她卸下防备,进而接纳,再扔掉友人的面具,一次成功。 “那是不可能的。”整理完思路,诺因别开视线,笑了笑,“我的‘女’儿不会给他。”维烈也不会要,那可是他的外孙‘女’。杨阳松了口气,刚才的慌‘乱’烟消云散,只是心跳还有点快,直觉的没有多想,当作是政治原因了事。 “话说回来,他怎么会把这种丢脸的事告诉你?” “哦,是轩风缠得他快疯了,也不听他解释,他要我写封信给轩风。” “‘女’人只听自己想听的。”诺因轻嗤。杨阳失笑:“是大部分人类都有这个倾向。”诺因甩头,红宝石耳坠跟着跳‘荡’,在阳光下发出眩目的光泽:“我才不会,你最好也别欺骗自己。”杨阳总觉得他意有所指,却说不出所以然,只好漫应了一声。 “好无聊。”诺因伸了个懒腰,快活地邀请,“去逛书店吧。”杨阳心里乐意,嘴上却忍不住数落:“你可真闲。” “我工作完成了。”他才没‘摸’鱼! “眼下的局势,我们这样玩乐,不太好吧。”杨阳犹豫地道。诺因嗤之以鼻:“奇怪的逻辑。难道你不玩乐,局势就会好起来了吗?摆出一副郁卒的样应景,叫做虚伪。”杨阳默然片刻,分辨道:“但…但是你至少该担心吧,我也罢了……” “担心有屁用。”连粗话也冒出来,“我担心罗兰福斯也不会翘辫子,那老狐狸什么都算计好了,包括希莉丝的行动,西城的退兵——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方法。”杨阳叹气:“好吧,你说的对。”歪理,正常人应该积极思考对策。 “史列兰!……你睡‘迷’糊了?东张西望的。” 暗黑神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四下看了会儿,手指一个方向:“那里有大量的亡灵气息。”诺因眼神一动,没有说话。杨阳反‘射’‘性’地看向他,提出无言的询问。 “嗯,是帕西尔提斯。” “他终于还是出手了。”杨阳长叹,内心百味杂陈。诺因沉‘吟’道:“那个变态似乎有什么打算。” “怎么说?” “除了魔武大会那一次,他不是都隐身幕后吗,因为肖恩在我们这边。可是他现在却积极‘插’手这场战事,又不是指挥伊维尔伦军,而是自己带兵,就像要积蓄第三股力量。” “第三股力量……莫非是,调停的力量?”杨阳脑中灵光一闪,眼里涌现出希望。诺因冷笑:“他好象以为我们一定会输,然后听他的。”笑容有满满的挑衅意味。杨阳拿他这个臭脾气没办法,好言劝道:“诺因,这是个好机会啊,可以避免两败俱伤的局面,索贝克果然还是舍不得你和莉莉安娜。” “你错了,不打到两败俱伤,和解只是妄想。那时侯调停也没用了,彼此已经是死仇。除非罗兰福斯脑筋搭错,才会听他的——斩草除根是最基本的常识。他也许会假装停战休整,但时间决不会长。最坏的情况——对我们是最好,他们师徒俩会反目。所以是我的话,就不会让帕西尔提斯座大。罗兰福斯应该会把他最后一分利用价值榨干,再背地里捅他一刀吧。” “罗兰城主才不会这么做!”杨阳惊惶地大喊。诺因冷冷瞥了她一眼:“他要王冠,没这点觉悟怎么行。帕西尔提斯自己扭扭捏捏,选择帮他,还打着两全其美的主意。” “这太……”杨阳心‘乱’如麻,全身发抖。看看她,再瞧瞧趴在窗台上专注聆听的半身,诺因软下口气:“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可能罗兰福斯还没狠到这个地步,我也不认为我会输。”杨阳苦笑道:“那一切只有靠你了。”唉,灰暗的前景啊。 “嘿嘿~~~包在我身上。”诺因得意洋洋地道,朝半身挥挥手,“史列兰,去拿件斗篷包好你的脸,我们出‘门’。” “哦。”史列兰轻巧地跳进窗子,跑向衣架。他的本体是剑,没有冷热的感觉。目送他的背影,杨阳突然想起一个人:对了,席恩最近怎么不出现了? 她绝对不相信那个人会就此销声匿迹,做个安分守己的好市民。这位圣贤者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的目的是取代神明和让肖恩痛苦,那他会有什么具体的做法? 杨阳想象不出,只有挥之不去的不安沉淀下来,压在心头。 ※※※ 海‘精’灵王子的生活很清闲。 在这个美丽的湖上宫殿,俗世的一切纷争好象都不存在,宁静安适,待遇又优厚,正好熟悉新身体,吸收新知识,适应阔别了一千年的新世界。 这具躯壳是特别制造的,和他的灵‘波’非常匹配。教训一次就足够,他可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 既然世上根本没有“迪斯卡尔”这个人,海‘精’灵们的下场就不用说了。海底王宫已经被他改造成巢‘穴’……嗯,不得不用这种不雅的形容,反正像他这样的恶徒,也用不着高尚的名词。 席恩不急,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曾经为了报复那个幸福的弟弟,整整隐忍了三十一年,只不过他把时间也算进总帐。而这次,他受了千年的苦…… 杨阳他们都忽略了:席恩的确还恨着肖恩,但关押他千年,折磨他千年的却不是肖恩。 维烈赛普路斯。 那个多管闲事的魔界宰相,有什么资格摆出义愤的嘴脸‘插’手他们兄弟的事?他自己还不是把肖恩往死里扁,为了一个‘女’人践踏友谊! 内心沸腾的恶意浮出表面,化为一抹柔和的笑痕。 目前的局势很好。虽然东城占了上风,但是添点‘乱’的话,不愁不两败俱伤。维烈嘛,暂时让小莉给他点排头吃,稍微解气,大餐由他最后上。 肖恩似乎被衰神附体了,根本不需要他再去打击——夹在徒弟和情人中间两面不是人。等到帕西斯被协调神吞噬,还有的他痛苦。至于他那些同伴,要知道,战争中出意外的机率是很高的。 尽管心里打着恶毒的盘算,席恩大致还算是与世无争。一来军略非他所长;二来没有干涉的本钱;三来,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机。 所以他安心当他的客人,只是这些天有件事困扰他。 罗兰福斯。 无论是他本人的观察,还是从收集的情报看,这位东城城主在为君的素质上,以及人格的深度和广度都超过了英雄王,但让他介意的不是这些。 他总觉得在哪里听过那个人的声音。 并非见面的时候,而是……很久很久以前,他还不是这个身体的大黑暗时代。 可是,不可能啊。席恩困‘惑’地皱起眉,挖掘记忆:我调查得清清楚楚,他明明只活了三十一年,也没有魔法能够回溯过去,而且我对他的脸毫无印象。 大概是相似的人吧。话说回来,世界之钥可真势利,换了新主人,天杖倒忠义。 嗯,把天杖的封印解开,给那帮家伙添个助力。 “迪斯卡尔殿下。”一个轻柔的‘女’声打断他的沉思,抬起头,对上一张酡红的俏颜,“席斯法尔将军请您过去一趟。” “谢谢。”席恩礼貌颔首,合上书起身。几个简单的动作流畅如水,带着独属‘精’灵的优雅。他特地保留了种族特征,省得去学那一套清高的仪态,‘浪’费时间。 引路的‘侍’‘女’红着脸偷瞄他,其中多数是好奇。要看美‘色’,自家的统治者就够瞧了。迪斯卡尔的容貌固然也十分出众,真正吸引人的却是他的身份——‘女’人总是对“王子”二字没有抵抗力。 还有他冷冷的神‘色’也被不少‘侍’‘女’定义为王子的派头,‘春’心大动。但相处过的人们都知道,迪斯卡尔并不骄矜,是个随和的人。可惜抱持幻想的还是占大多数。 席恩没有迟钝到感觉不出那些视线,也没放在心上。爱情和亲情一样,是一种不牢靠的情感,他有深刻的亲身体会,何况这只是最最肤浅的倾慕。 羽族将军席斯法尔克雷因在军部会见海‘精’灵王子,罗兰离开期间,他负责所有的军务和后勤。 苍炎‘色’的直发披散在深蓝的军服上,白皙的脸侧各有三丛羽‘毛’。细长的眼,笔直的坐姿,整个人让人想到古老画卷上的名贵长剑,优美而锋利。 而站在他对面的男子就像一泓深潭,湛蓝的发随意挽成一束,‘精’灵特有的匀称体态罩着黑丝绒长袍,冷然沉静的神情宛如学者,淡漠的眸光有效地隔绝了他人的探视。 “请坐,迪斯卡尔殿下。”席斯法尔做了个手势,单刀直入,“我今天找您来,是想问您住得惯吗?生活上有没有什么不便?”虽然远比马尔亚姆会做人,但是面对同为异族的同胞,他还是不习惯虚与委蛇。 “这里很好,大家都很友善。”席恩的吐字略带古语的腔调,却别有一股动听的韵律感。席斯法尔放心地笑了,问道:“那么,您有长住的打算吗?” 问之前,他已做好被拒绝的准备。 ‘精’灵是独善其身的种族,海‘精’灵尤其彻底。千年前,也是因为这种避世态度逃过魔族的***和之后的灾变,更不会无缘无故搬迁到陆地上。而且他们和东城城主没有利害关系和‘交’情,压根没有襄助的义务。 果然,迪斯卡尔摇了摇头。 “老实说,我个人不想,但看埃娃的样子,记忆恢复后也会赖着不走。” 席斯法尔尴尬一笑,为僚友说话:“这个,马克人不错的。”席恩啜了口茶,‘精’灵的品位让他品尝出这杯茶有多么地道,不禁又喝了几口,像小孩般新奇:“很好喝。” “啊?您喜欢的话,回头我让‘侍’‘女’给您送两大包。” 表示谢意,席恩搬出早就想好的措辞:“我知道马尔亚姆将军人很好,问题是他和埃娃的寿命不同。一旦他去世,叫埃娃怎么办?”席斯法尔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也诧异他的理由不是种族隔阂,想了想,道:“我个人认为,只要真心相爱,即使只能相处几十年也弥足珍贵。寿命相同的人类,也有一方意外早亡的例子。” “这…您说的没错。”席恩‘露’出迟疑之‘色’,半晌叹了口气,“罢了,若是埃娃执意,我不会阻拦她。母后那边,由我去说。” “呵呵,感谢迪斯卡尔殿下的体谅。不过我很意外,我本来以为‘精’灵是讨厌人类的。”席斯法尔眼中浮起由衷的好感。席恩点点头:“多数族人是如此,我和埃娃算是特例吧。她单纯喜欢亲近人,我是想研究人类的文化。从第一次到沉船探险,发现一本魔法书,我就很想接触陆上的法术系统。” “哦,这太好了,我们很愿意和贵族‘交’流。事实上,很多法师翻了您的眉批和一些夹在里面的书签后,都觉得受益非浅,竭诚邀请您参加研讨会。克林特馆长还希望您能帮忙整理散逸和缺页的古籍。作为‘交’换,他也会开放部分珍贵文献的藏区。” 席恩有点赧然:“抱歉,我有在书上随手写字的坏‘毛’病。”席斯法尔轻笑:“如果您是涂鸦那当然不好,既然是‘精’到的见解就没人在意了,您考虑一下吧。” “我很乐意。” 身为萨桑之子,席恩对魔力的感知自然非凡,又有丰富‘精’深的知识底蕴,快速的吸收能力和独到简练的归纳力,在短时间内就整和了古魔法和现代魔法,留下大量的笔记和纸稿,也在顺道的复习中补充了许多受到战争和灾难损坏的书籍,这些无一不成为魔法界的瑰宝。 尽管内里邪恶冷酷卑鄙下流,行为人神共愤天理难容,讽刺的是:从历史角度,无论圣贤者时期还是作为海‘精’灵王子,席恩的贡献都远非肖恩能比。 ※※※ 希莉丝在南城的进展并不顺利。 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扫平了几个沦陷地,在有人质的城镇却陷入僵局。叛军将重要人士集中关在木屋里,浇上油,只需要一把火就能点燃。即使有魔法师飞进去,也过不了守卫一关。何况飞行的时候是不设防的,城墙上万箭齐发,准头不高也足以把人‘射’成蜂窝。反观平‘乱’军这边,因为过去都是男‘性’做仆兵,现在他们罢工不干了,打铁、制革、造箭等作业统统停顿,只能用存货。武器装备也要自己保养,还有不少攻城器械被‘弄’坏,原先的优势全部泡汤。 不过,只要围困几个月,守城一方终归会弹尽粮绝,叛军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们的希望都押在发起者——凯伊身上。 火鸟军团以骑兵为主,又是急行军,没带任何大型设备。苍穹军团准备就充分了,而且他们还有个所向披靡的军团长。 肖恩单枪匹马冲进城,一个龙卷风护住风眼的人质,把看守挡在外面。亚法则指挥步兵奋勇突破,弓箭部队和随军魔法师配合。箭如飞蝗,夹杂着火球和闪电,士兵们或架起云梯,或抛钩索,或用攻城锤撞击城‘门’,杀声震天,血‘肉’横飞。守城方虽有高度优势,却没有法师,战斗力也远远不及爬上城头的敌人,情势一面倒。 事后,战功最大的人却被副官骂得狗血淋头,压根没有上司应有的气魄。 “你是不是以为打仗是打架啊?逞英雄也要看看你的身份!有哪个指挥官会以身犯险,丢下部队闯进敌营的?” “可…可是,我想这样牺牲会比较小。”肖恩小声分辩。 “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士气低落谁来负责?龙鳞术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你的任务就是乖乖待在后方,调兵遣将,别再给我‘乱’出风头!” “那个你比我行啊,当然你来了,我的长处也要尽量发挥……”肖恩乐观的论调被一声狮子吼打断:“那你干脆去当小兵算了!长官就要有长官的样子!”肖恩委屈地瞅着部下:“我是想当小兵啊,你看我像长官的料吗?” “你是小兵,我第一个斩了你!”强忍将他大卸八块的冲动,亚法揪起他的衣领,一字一字迸齿而出,“听着,我不管你的意愿,既然你已经是军团长,就给我干好!也别光动手不动脑,省得哪天真的变成无头尸体!要摆平你太容易了,随便叫个小孩献‘花’,再拔出匕首往心口一戳——” “亚法,你好‘阴’险哦!”肖恩惊呼。 啪!掌管理智的神经断裂,可怜的副官抡起拳头追逐见势不妙逃跑的上司。 不同于轻松悠闲的情人,希莉丝在下界王宫的‘交’涉毫无乐趣可言。一连攻破三座城池后,圣殿骑士团的总司令凯琳娜大祭司分出部分兵力继续扫‘荡’,以慰勉胜利者的名义将他们请到首府拉鲁,其中的意义不言自明。 注视桌后脸覆面纱的绝‘色’丽人,红发少‘女’的心情极为复杂。有气愤、懊恼、不满,也有浅浅的感伤。毕竟她们曾经是同学,如今却变成势不两立的政敌。 “辛苦了,希莉丝公主。”蕾雪的嗓音丝毫不亚于美貌,悦耳一如天籁。 “哪里,为母城出力是我的分内义务。”用毫无破绽的语气礼尚往来,希莉丝脱下军用手套,这是南城的风俗,但屋里实在太热了,亏蕾雪还能从头包到脚,“麻烦祭司长关照我的军队了,我们打算停留一到两天就出发。救兵如救火,耽搁不得。” “不,叛军大势已去,剩下的就‘交’给我们,不劳您再奔‘波’。” “那些小喽罗是不成什么气候,关键是凯伊的军队。”希莉丝神‘色’微沉。蕾雪笑道:“啊,这您不用担心,城主大人已经带兵出发了。以大人的英明神武,想必那批大逆不道的叛徒很快就会俯首称臣。” 蔚蓝如天空的眸子眯了一下,‘射’出刀锋般的冷光。 “既然如此,我更应该赶上去了。” “您不相信大人的领兵能力?” “不是这个问题。以多胜少是兵法常识,正规军只有一万五千吧,圣殿骑士团的主力又在这里,您不认为有些冒失了吗?加上我和肖恩的军团,会比较有把握。”希莉丝越说越寒心。蕾雪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摊开一份奏折,摆出送客的架势:“要是大人听到你这些质疑的话,恐怕会伤心哦。” “蕾雪——”希莉丝踏前一步,语调沉冷,“你想让我妈妈和凯伊拼得两败俱伤吗?” “这真是毫无道理的诽谤。” “我不得不这么想。群敌环伺的现下,你不尽快倾全力歼灭叛军,还搞这种政治斗争,不觉得气量忒也狭窄?” “希莉丝佛罗伦兹!”蕾雪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门’,随即控制住自己,冷冷地道,“也许你以为你是救世主,但在我看来,你和贝姆特瓦托鲁帝没有区别,都是觊觎我城的贪狼!” “你的眼光还局限于西城?可笑!”希莉丝毫不动摇地嗤鼻。蕾雪握笔的手一紧:“你从以前就是这样,把别人当傻瓜,好象你才是最聪明。诚然,我的政军成绩是及不上你,但我至少不会为了权利,而投靠魔族!”希莉丝微微缓和表情,叹了口气:“蕾雪,我之所以不放心你,不是因为成绩什么,而是你太在意这些细枝末微的东西。” “信仰不是小节,是我城的根基!今天你可以为了一个城主的位子妥协,那明天呢?” “陛下身上还有多少魔族的血?你怎么就不开窍!”希莉丝再次气得大喊,“哪怕她是魔王,也是名正言顺,正统的国王!” “她对我城是正统,那你对我城又如何呢?”蕾雪冷笑反问。希莉丝一窒。 “当初我和你是公平竞争,即使你对考核方式不服气,也不该借陛下的力量卷土重来。希莉丝,是你把梅迪害成这样!我很崇拜城主大人,她是个大公无‘私’的人,但如今她不得不为了收拾你搞出来的局面,证明自己的立场迎战叛军,和自杀没两样——不安内又岂能攘外?” “我和她……” “你还不懂吗?这无关你和她有没有协议,一旦你们汇合,我就等于多出五万‘敌军’!”蕾雪拍案而起,薄纱因急促的呼吸而颤抖,“我是不信大人暗中支持你、袒护你,不然她也没必要立我做继承人。但是你的种种行为,巧合的叛‘乱’,让我无法不防。”希莉丝啼笑皆非地扬了扬眉:“什么意思?你怀疑是我掀起这场内‘乱’?那群老太婆这么说?”不理会她的调侃,蕾雪叹道:“你从来没反省过自己,希莉丝。你和血魔是同伴;你的情人富裕了西城;你认魔族后裔为王;偏偏这时候我城又发生***,而你非常及时地赶来襄助——这么多凑巧,难道你还要我们相信你的清白?你要真的为梅迪着想,就该用你手上的兵力赶走那票无耻的贼寇!” “蕾雪,事有轻重缓急,现在梅迪最大的威胁不是西城,而是东城!” “我知道。”蕾雪不动如山地微笑,蓝眸澄澈坚定,“也许你认为我鼠目寸光,对罗兰城主的野心一无所知,但在他并吞北城时,我还看不出来,就真的是白痴了。不过,我的看法和你正好相反——我们宁愿向东城投降,也决不向西匪摇尾乞怜!”希莉丝倒‘抽’一口凉气:“你疯了!梅迪会步上北城的后尘,丧失主权!” “并入东城,我们至少还能拥有平稳的内政和安定的生活,反过来呢?我们会沦为西城的玩物、粮食、钱包!别对我说你连未来的局势也预计不到,中城会和西城结盟!以东境目前的情况,决非东城的对手!他们可以忘了仇恨,我们不能!我们不会忘记那耻辱的割让条约,不会忘记血魔的***,不会忘记那些丧生在灰水河的士兵,不会忘记凡尔加平原上受苦的百姓!” “……看来没什么好谈了。” 希莉丝镇定下来,戴上变冷的手套,行了一礼,走出房间。蕾雪目送她的背影,沸腾的情绪渐渐沉淀,一名暗卫上前耳语了几句。点点头,她坐回椅子,深深凝视墙上悬挂的城旗。 ※※※ 还没到凯琳娜大祭司安排的营地,肖恩就感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氛。 亚法比他更早预计到这样的事态,在言谈间巧妙地留下火鸟军团,粉碎对方的分散意图。但他也很意外南城的统治阶级会警觉到这地步,似乎稍有异动就不惜一战的样子。 不妙,希莉丝团长恐怕有危险。 竟然选在这个时机窝里反,她们都是白痴吗? 但是在已经认定希莉丝图谋不轨的众祭司看来,他们才是助纣为虐,想要窃夺她们权利的恶党,此刻不铲除何时铲除?反正事后往叛军头上一推就行了。 肖恩不着痕迹地观察四周,清楚地捕捉到林间埋伏的身影,南城方面是以凉快舒适为由带他们进入这片森林,却不包括监视服务啊。 他固然缺乏政治敏感度,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看出眼下的情势万分险恶,那个目的地八成是陷阱,他们进去就别想出来了。 “亚法!” 呼唤的同时,肖恩两个超大版的风刃出炉。他是用元素之心施法,速度快捷无伦。两旁的树木拦腰而断,响起一片惊呼。亚法的反应也不慢,示意魔法师用传声魔法发令:“骑兵下马,步兵举盾,弓箭手掩护,后退!树林外集合!”各部队训练有素地互相支援,缓缓后撤。 “阁下,希莉丝团长……”亚法本想说凶多吉少,请他以大局为重,被肖恩打断:“她没事!” 为了防止兄长再对他重视的人们出手,他做了一堆护身的法器。通过感应术,也可以确定彼此的位置。 背后风声劲急,肖恩自动进入战斗状态,格开暗杀者的弩箭,听音辩位,闪电般窜出,在她‘射’第二箭前,一剑刺入她的颈动脉。 电光火石间,他看清一张犹带稚气的丽颜。 “阁下,快!”远远的,亚法大喊。张开风翼,肖恩失神地飞回队伍,抓住缰绳的手微微发抖。 ※※※ 接应了希莉丝后,苍穹、火鸟两支军团马不停蹄地退到邻近的都市索伊拉。对肖恩而言,这是个回忆之地,他却丝毫没时间感伤,摆在高级军官面前的是“今后怎么办”这个严峻的问题。 士兵们对目前的情况很不高兴。他们是抱着支援的目的而来,之前也受到民众的欢迎和圣殿军的嘉勉,可是一转眼,就被当成落水狗痛打,蕾雪的行为在他们看来是不折不扣的忘恩负义。 希莉丝的解释是:南城的上层已经被叛军控制,还有少数不屑份子和东城勾结,意图篡位。她的想法是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撕破脸,索‘性’一口气打压下政敌。但肖恩和亚法都表示反对。 “我们必须回去,补给不够了!” 为了甩脱圣殿骑士团的追击,中城方面不得不抛弃部分辎重,剩下的口粮只有一个星期的份。希莉丝沉声道:“就是因为补给,我们才要尽快和我妈***部队汇合。” “梅莲可城主立场未明,这场叛‘乱’看起来也不是短期内能了结。”亚法持慎重态度,“我们孤军深入,和任何一方都不易大动干戈。” “没错,圣殿骑士团一定料到我们会去找梅莲可城主,在路上埋伏。”肖恩用力点头。希莉丝瞪目:“回去就不会被拦截吗?” “不会,先前的伏击失败了,以圣殿骑士团的兵力,无法再全歼我们。只要我们乖乖跑路,那件事就可以用误会糊‘弄’过去。”亚法沉稳地分析。肖恩眼望情人,恳切地道:“希莉丝,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 “你理解?”希莉丝尖锐地反问,“你理解我的心情?她们推她去送死,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 “希莉丝,如果只有你跟我,我拼了命也会去救她,但我们不能拿士兵的生命冒险!” 调整粗重的呼吸,希莉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亚法打圆场:“叛军士气不高,数量也不是占据压倒‘性’优势,梅莲可城主会有办法对付。等我们退出边境,表明了清白以后,圣殿骑士团应该也会援助。”其实事情变成这样,这位南城公主要负主要责任。 “蕾雪已经决定向东城示好,正规军腹背受敌,情势极为不利!我妈妈一垮,梅迪等于是罗兰福斯的囊中物,再难挽回!唯一的机会,只有现在,他们还没结成盟友的现在!” “这些我都明白,问题是我们没有条件打这场仗!”亚法毫不退让,语调铿锵有力。姑且不论补给,和圣殿骑士团正面冲突,一定会损失惨重,之后还有叛军、东城的军队——保存实力后撤才是明智之举。苍穹和火鸟是摄政王特地给中城城主的两大‘精’锐,不能‘浪’费在这里。 希莉丝眯起眼:“你口气很大嘛,这是对长官说话的态度吗?”肖恩起身挡在副官面前,一字一字道:“我赞成亚法的意见。” “够了,你们两个怕事的家伙,战机延误的罪你们担待不起。我以总指挥官的名义,下令出兵!明早以前拿出作战计划!”语毕,希莉丝走出军帐,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虽然肖恩和希莉丝职位相当,但为了协调指挥系统,诺因指定后者为负责人。这个决定不能说错,只是…… “没办法,我召集幕僚们商议,你再去劝劝希莉丝团长。” “对不起,亚法。”肖恩垂头丧气。亚法白了他一眼:“道什么歉,快去。” 在营地转了一圈,没找到人,肖恩踏上冰封的街道。清冷的月光洒落大地,照得视野一片晶莹剔透。寒气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肌肤,吐纳间白雾阵阵。每一次迈步,都响起宛如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 士兵们非常不愿意在这座死城逗留,作为藏匿地这里却是再好不过,南城本土的百姓都惧怕靠近。 当初就是在这儿,帕西斯和冒险队伍分离。回想起来,那里面应该有什么误会。然而,看到眼前活生生的罪孽,还是免不了触目惊心。 他真是个失败的师父,连正确的为人处世也没教会徒弟。 脱下水手帽,肖恩抓抓头发,叹了口气。白衣的身影在冻结的风景中显得寥落而凄清。 一空下来,就想起那个被他一剑毙命的刺客。他实在无法把她看成敌人而心安理得。如果因为被伤害而还击,或者惩‘奸’除恶也罢了,可是战场上的厮杀根本没道理,是在“国家”、“大义”、“责任”、“野心”等旗帜下的无谓流血牺牲。尽管生前参过军,但杀魔兽和杀人根本是两回事。 在综合机构东方学舍成长的肖恩没有爱国情结,民族意识。除了几个羁绊,现世也和他毫无瓜葛,当然酝酿不出这些情感。因此,站在时代的‘浪’尖上,站在这片‘混’‘乱’中,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彷徨。 不过,既然基于自我意志许下承诺,他只有尽力实践。身为军团长,他也有义务为卡萨兰打算,对麾下的士兵负责。 不能让大家看到这副模样。‘揉’‘揉’僵硬的脸颊,棕发青年正想往回走,一股奇异的共鸣拉住他的脚。 什么感觉?转过头的瞬间,炽白的光芒充斥了整个视界。因为是幽灵,肖恩没有闭上眼睛,清清楚楚地望见一道分外明亮的光线从远方升起,越来越粗,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延伸向四面八方,就像有某个未知的东西破壳而出。隐隐的鸣动摇撼地表,使他站立不稳。最后是一声轰然巨响,伴随着爆炸般的强光。 《誓约者!》 熟悉的思‘波’传入脑海,华丽耀眼的神圣器从天而降。肖恩张口结舌:“你……你……” 《啊啊——终于重见天日了!那个该死的小鬼,竟然敢把伟大高贵的大爷我关起来,不可饶恕!》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个大蘑菇!”肖恩一把抓住十字杖,‘激’动地摇晃,颇有‘逼’供的架势。天杖昏头涨脑地道:《是帕西尔提斯啦!那小鬼不知发什么神经,把我囚禁在这个鬼地方。》 “帕尔囚禁你?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哦…哦,等等,让我想想,他好象是说,让你恢复记忆你会不开心,所以要抹杀我,还有他自己——去!什么逻辑!》 肖恩沉默下来,握着它久久不语。感应到他的心情,天杖怒气稍抑,小心翼翼地道:《你跟他闹翻了?赔个不是就行啦。那小子虽然横了点,心‘性’邪恶了点,对你倒是真心实意。》 没有回答,肖恩只道:“不许去找帕尔算帐。” 《啧,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自认心‘胸’宽广的天杖咋舌。神思不属地怔了一会儿,肖恩才回过神:“你有没有解开埃洛尔长老他们的咒术?” 《解开啦解开啦——对了,菲里尼奥呢?》 “菲里尼奥?谁?”肖恩一愣。天杖用怀念的口‘吻’道:《我的老搭档,世界之钥啊。》 “世界之钥在附近!?”肖恩大吃一惊,随即会意:是它的誓约者——罗兰来了。这消息他早就从杨阳口中知悉,当下没放在心上。 《嗯,他还是闷不吭声的,连声招呼也不打。》 “原来你们有名字吗?抱歉,我一直用天杖称呼你。” 《没事啦,我的真名‘欧尔菲亚’翻译过来就是天杖的意思。》神圣器满不在乎。棕发青年还是过意不去:“这样吧,我叫你欧尔,你也叫我肖恩,别叫什么誓约者了。” 《像叫狗似的……》 天杖的抗议被置若罔闻,将它扛上肩,肖恩大步走向营地。 ※※※ 从装饰豪华却符合军用睡铺规格的‘床’上坐起,冰宿拨了拨耳际的散发,放弃入睡,赤足走下地面。 身为满愿师,她不能衣衫不整地出去,整理好仪容,才打开‘门’。 军队的规矩很严格,比如非值勤期间不得随意‘乱’跑,但这些对神使无效。在护卫的簇拥下,她来到挂着锦旗的会议室‘门’前,轻轻敲了两下。 已经是一等书记的她很清楚现在不是军议时间,所以放心地敲‘门’,那个龟‘毛’的家伙八成还在里面。 果然,一个清冽如冰的男‘性’嗓音传了出来:“请进。” 东城城主坐在桌后,跷着‘腿’似乎在看什么文件,抬首朝她绽放出笑意:“哦,冰宿,这么晚还不睡?” “抱歉,还不是很适应在船上睡觉。” “这没什么好道歉的啊。”罗兰的笑容掺入无奈,指指身旁的椅子,“坐下吧,我帮你泡壶茶。” 沁人的香气在不算宽敞的空间里弥漫开来,舒缓心神的淡雅。 “再三天就能靠岸了,辛苦你多忍两个晚上。” “赶得上吗?” “呵呵,赶得上,我还担心太快了。”罗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目光不自禁地落在羊皮纸上,隐含深远的思虑。见状,冰宿顺理成章地问道:“坏消息?” “不,好消息,师父最近很活跃,把东境搅得天下大‘乱’。” “你把军队分给他了?”听出他语气有异,冰宿蹙眉。罗兰摇摇头:“没,他自己召的不死大军。” 墨绿的瞳迸出犀利的冰焰:“这不是好消息吧。”罗兰默然,缓缓卷起报告。烛火将他的侧影投‘射’在墙上,明暗不定的跳‘荡’。 “其实师父肯坐上那个位子,是能谈和。”良久,罗兰淡淡地道,“拉克西丝和德修普都没有野心,之所以和我对着干,一个是为了家族,一个是因为不服气。姑且不论德修普,只要王家能够延续下去,拉克西丝第一个没意见。我也不在乎形式化的东西,只要实权在手就行,问题是——” “问题是不粉碎旧势力,如何稳固新王朝?”冰宿接口。罗兰苦笑认同。 一旦冲突,谁能保证没有伤亡?没有几万吨的鲜血灌溉,又哪来的温‘床’孕育新时代?即使那两位好运地活下来,也是一级战犯,非得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否则握手言和也保不了长久太平。 “前段时间我整理了你告诉我的知识,***制度跨越太大了,不适用我国,君主立宪——城市联邦结合评议会制度倒是有实施的可能。” 冰宿惊讶地睁大眼,看着恋人平静的神情:“我想过了,我只能保证我年轻时不***,却不能保证我老了不昏庸,也不能保证我的后代不会坐享其成,一代比一代堕落。那即使建立了福斯王朝,和德修普家族又有什么区别?所以,一点点也好,必须让这个国家拥有自疗能力。” “五大城视其具体情况实行自治。牵涉到各城市、各行业公会之间的利益关系等问题,统一提‘交’评议会共同决定。政务官有不同的级别、不同的分工,分别由评议会的上、下两院授予。两院各有所司,互相牵制。上院由我城的原班人马,各城的投诚政要组成,主管政治、外‘交’、军事。负责这几方面事务的官员也由上院指派。下院的成员主要是各商会长,主管商贸、生产,通常不设政务官,由各商会进行协调。” “遇到重大事件由两院共同评议。立法方面,下议院根据***提案‘交’上议院审核通过。司法方面,由上议院提供司法官人选,‘交’下议院审核。在这样的情况下,两院互相牵制,既能保障贵族的特权,也能维护商人的利益。至于最重要的平民,虽然他们不能参加竞选,无法参与决策,但是拥有下议院的投票权,一定程度上保证了他们的利益。暂时……只能做到这个程度,还有许多需要完善的地方。” “这样那帮家伙也有位子坐了,革除过去的联系,成为普通的官僚百姓。当然,前提是他们能活下来。” “国王是摆设?”捧起变凉的茶,冰宿低声问。罗兰又重倒了一杯,笑道:“啊,师父和德修普会愿意当的,再给一个***调查官的副职,他们会高兴地成天野在外面。拉克西丝应该会想当个有监察和***权的下议院领袖吧。” “……罗兰,你不想当国王吗?” “想啊,不然我何必往上爬?只不过我的愿望是在有生之年干一番大事业,而只有国王才能达成这个目标,所以我才瞄准那顶王冠。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如果能成立评议会制度,也等于是成功了啊。” 袅袅茶香飘‘荡’在空气里,伴随着宁和的沉默,直到被一声轻叹打破。 “你师父这么不干不脆,你很难过吧?” “不难过,只是有点失落。”罗兰若无其事地微笑。 撒谎。冰宿瞪视他,没有拆穿。罗兰悠闲地品茗,蓝眸转向她:“你今天找我,不是商量这些事吧?” “嗯,我想问你那天生命‘女’神的话是什么意思?” 持杯的手微微一震,罗兰垂着眼不语,欣赏清澈的茶水。雾气浮上,凝结在淡金‘色’的长睫上,晶莹剔透。 “意思是,我失去一次机会。” “机会?”冰宿很不喜欢他慢悠悠的说话方式。 “我这条命是捡来的,是不自然的生命,按照平衡会有一次死劫,度过就海阔天空,一般是过不去。那帮家伙毕竟是我的拜把兄弟,决定放水。只要我有一口气,呼唤秦蒂丝的名字,她就会治好我。因为这是违反法则的行为,只有一次机会。”罗兰说得轻松,冰宿却无法当笑话看:“而你把机会给了法利恩!?” “别这么说,他是我弟弟。”罗兰觉得她太大惊小怪,“有暮在,我要死也难。”冰宿还是瞪着他,眼里熊熊燃烧着两簇火苗。 “哎呀,冰宿,你不是最不相信这种东西了吗?换个角度,如果是连龙也应付不过去的死劫,那就是人力不可回天,我认栽。” “你倒是看得开。”冰宿‘阴’恻恻地道。尚不知大祸临头的罗兰表示谦虚:“哪里哪里。” “哪里你个头!” 冰宿抬手就是一巴掌。 ※※※ 代理城主蕾雪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政敌和她的军队从眼皮底下溜走,只能重新设包围网。首府拉鲁到前线的主干道路都布置了关卡,骑兵的移动速度很快,只要一处发现敌人,其他哨点的守军立刻就能赶来。 拦截通讯的魔力网也张开,法师们轮流戒备。 一场会议结束,主会者手边的酒杯空了三次。 蕾雪以前从不喝酒,这每个人都知道,也没人感到惊奇。和同学敌对,构陷主君的滋味不好受,何况如今内忧外患,压力大得足以让圣人变酒鬼,蕾雪已经很节制了。 神经高度紧张之下,她也感觉不到醉意。 卡特从头到尾没发言。这么敏感的时刻,原本他别说参加会议,被关进牢里都算好的。但因为他和蕾雪的特殊关系,高阶祭司们特别允许他坐在这里。 散会后,他没有离开,还是默默坐着。蕾雪也一言不发地整理文件,面纱下的容颜不自然地紧绷。 “卡特,你怪我吗?”半晌,她终于沉不住气,挤出声音。 “蕾雪,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要坚强地走到底。”卡特没有正面回答,他心里当然有不满,梅莲可对他有知遇之恩,但他也明白蕾雪是迫不得已。 这位以沉默见长的将军‘性’格消极,他固然尽忠职守,效忠的却不是个人而是整个南城。百姓安定就是福,对于从底层爬上来的卡特而言,要他满腔热诚地参与一场是非难分的政治斗争,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梅莲可又是基于自我意志选择了中立的立场,他自然更没有理由强出头。而希莉丝和蕾雪之间,无论是正统‘性’还是‘私’人情感,他都支持后者。 “我知道。”蕾雪苦涩地笑笑,希翼地望着他,“你会帮我,对不对?” “我会服从上级的命令。” 有时候,蕾雪真想暴打一顿这个不解风情的心上人。 其实卡特不是不解风情,而是清楚自己有几两重。他的愿望很小:一个平凡的妻子,一个活泼的孩子——太太平平的三口之家。眼前的人对他就像天边的云彩,可望而不可及。 轻叹了口气,蕾雪岔开话题:“西城退兵了,你认为消息属实吗?” “从报告看应该属实。”卡特言简意赅,“可能一开始就是幌子。”蕾雪抿了抿‘唇’,眉间浮起‘阴’云。大军集结,对当地的警备自不免疏忽,本来是***的好时机,现在却…… “那群西匪也懂得用脑了。” “据探子回报,贝姆特城主和维烈宰相对这次出兵似乎并不热衷。以西城目前的情况,也不适宜大规模的行军,不过秋收后就难说了。” “那么,西部边防暂时没有危险?”蕾雪眼中闪过一道锐光。卡特会意地注视她:“谨慎起见,还是不要动那边的军队。”蕾雪心神不宁地拨‘弄’空酒杯,低声道:“卡特,我不想瞒你,如今梅迪被东、西、中三城虎视耽耽,保存自身是势所难能,只有选择一方投靠。中西两城蛇鼠一窝,不用谈了。东城……罗兰城主也居心叵测,在他来捡便宜以前,我们必须平息这场叛‘乱’,才有谈条件的资本。” “你想让我替换芙瑞尔?”卡特抓住重点,一脸不赞同。蕾雪无颜以对地闭上眼:“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我别无他法。戍边不能放松,圣殿骑士团——我们必须保留最后一点实力。索恩家的‘私’兵还没动,会保护芙瑞尔。” “我明白了。”顿了顿,卡特缓和语气,“你是对的。” ※※※ 威斯莱岭西部边防—— 命令部下将传令兵带下去休息,芙瑞尔索恩捏着信纸,久久不语。见状,副官担心地问道:“阁下,战况不好吗?” “不,是调将令。”芙瑞尔表情平板,看不出喜怒,惟独语调泄‘露’了一丝压抑的情绪。 “调将!?怎么会选择这个时候!西匪还没完全撤退啊!” “不知道,上面的命令,我们只有服从。”芙瑞尔的回答更像说服自己,“费妮,这里就‘交’给你了,卡特下午应该会到。” “啊,是…等等,阁下!您不带支部队去么?” “不用,我会先回家一趟。” 芙瑞尔起身走出军帐,披风在半空划过决绝的弧度。 ※※※ 叛军最初的推进速度不快,沿途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求救信如雪‘花’片般飞到中央。因此,前去讨伐的正规军不得不选择速战速决。 以梅莲可的立场,也必须亲手铲除这个她一手提拔的大将,重振威望。虽然她的下台不可避免,除蕾雪以外的高阶祭司已经把她视为希莉丝一派。这一仗打完,她手上恐怕也不会剩下多少兵力,没说话的份了。 其实当机立断,她应该和‘女’儿携起手来。但梅莲可想得更深远,这么做,等于是‘逼’蕾雪派和东城合作,一旦冲突,南城会陷入更‘激’烈的内‘乱’,给百姓带来深重的苦难。所以她挑起这个艰巨的平叛任务,希望尽快让南城恢复有序的环境,才能在群敌环伺中站稳脚跟。 因为蕾雪的保密功夫到家,她还不知道火鸟和苍穹军团正追着她的***后面赶过来。她得到的消息是这两支已经被强制遣返。为了避免猜忌,她也不能和希莉丝见面。 招降文告已经发出,却没什么效果。凯伊用杀‘鸡’儆猴的手段收拢军心,还成立了专‘门’的执法队,军人又有服从上级的天‘性’。看来只有在战场上取得胜利,才会有大规模轰散的情形出现。 己军的士气不高,这一点凯伊也很清楚,所以他决定用数量优势和被南城上层忽视的仆兵来打这场仗。 正规军经过扩充后有将近两万人,主力为装备‘精’良的骑兵。他手下约莫四万余人,步兵为主,少量骑兵为辅,机动‘性’不好,以逸待劳是最好的战法,再配合地利就能实现‘诱’敌围歼。 当然,梅莲可也不是笨蛋,但是种种状况限制了她的发挥。 和东境类似,南城的地形多是平原,只有两块山区——北方的箭头山脉和抵挡西城军的威斯莱岭,以及靠东的一***丘陵。双方的指挥官不约而同地把战场选在这里。 中间是狭长的原野,四周是连绵的山岭,往东通往莫尔斯港,神佑河流经峡谷,把原野一分为二。正规军的参谋部预计敌人会在山道埋伏,毕竟到了平原地带,步兵即使人数占上风也难以阻挡骑兵。因此快马加鞭,要抢占这块要冲。 可惜日也赶夜也赶,还是迟了一步。 不过参谋部结合情报判断敌人只早到了半天,这么短的时间来不及做什么大的部署,魔法师也回报没有陷阱和埋伏的迹象。于是派出几股侦察骑兵,前锋保持警戒前进。 远视术证实了敌军的确驻扎在谷内,也建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若非兵力不够,梅莲可真想派一支骑兵袭击敌人的后方,眼下只有硬碰硬,山谷的面积还足够一万五千名骑兵展开。 前锋平安无事地通过了出口,却没有放松,依然严阵以待,同时掩护后面的主力。一半部队搭设浮桥来到河流的另一侧,摆出齐头并进的架势。 不出所料,没多久,传来侦察骑兵被剿灭的消息。因为敌方魔法师屏蔽了视野,前锋指挥官只好派出两个骑兵小队。这一次很顺利,不但没被拦截还看清了敌人的阵地。三个轻步兵大队防守在这里。逃过箭雨,毫发无伤的骑兵小队回来报告。正好集结的队伍也排好了战斗阵形,缓缓推进。 变生肘腋,伪装的草皮掀开,埋伏的弓箭手齐‘射’羽箭。前排的士兵死伤惨重,后列虽然及时举高盾牌,还是免不了出血。各将领反应迅速,索‘性’命令步兵全力突击,弓箭手掩护,两翼的骑兵配合。魔法师们也没闲着,一起朝木栅栏投‘射’威力强又最简单的火球——只要打开缺口,大陆最强的枪骑兵——风骑士团足以踏平一切敌人。 闷雷般的蹄声震动耳膜,宛如鸟翼展开的骑兵气势如虹,直扑敌军阵地;步兵也整齐地散开,在后方弓箭手的压制和白魔法师的加持下,付出远比第一轮小的伤亡冲到前沿。 叛军总指挥一边命令强弩手反击,一边下令开启陷阱。 脚下的土地一块接一块陷落,如恶意张开的大口,吞噬了惊惶的骑兵,顿时一片人仰马翻,惨叫哀号。叛军的魔法师也趁隙还击,火球光箭朝着缺口袭来,接着是掷斧和弩箭。仗着骑术‘精’良勉强转向的骑兵不可避免地和中央的步兵挤成一团,成了强弩和弓箭最好的靶子。 一时间,原本斗志高昂的正规军不断哀叫着倒下,鲜血染红了碧绿的草地。 为了这次战斗,凯伊做了许多准备。仆兵最擅长制械和工事,那些‘精’妙的陷阱就是他们辛苦建造,大量的弓弩和箭枝也是。尽管他们没什么战斗力,但弩这种东西‘操’作简便,是人都会用,在近战中能发挥极大效果。 反观正规军这边,虽然仆兵在长官的‘淫’威下不得不服从,却明白叛军一旦失败,他们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自然偷工减料。 “继续攻击!”身穿亮红‘色’盔甲的梅莲可发令,“主力不动,后方警戒!”照目前的势头,后退只会造成更大的牺牲,哪怕重整队形,士气也馁了。还不如一鼓作气,冲过这片危险区域,横竖陷阱都‘露’底了。 正规军不愧是‘精’锐,将领们很快调整了队伍,增援的步兵赶到,几台在后方压阵的远程武器也抬了过来。 不是梅莲可太谨慎,敌军的数量是自己的两倍,完全可以分出部分兵力包挟。另一方面,她也要提防“友军”…… 其实这一仗梅莲可打得不错,战术运用娴熟,从头到尾没出啥纰漏,只是“在错误的地方打了一场错误的仗”。但她也是不得已,叛军可以拖,她不行。民间的压力,敌城的觊觎,还有内部的不稳都迫使她只有背水一战。 密切配合的步兵和骑兵发动猛烈的攻势,损毁大半的阵地前杀声震天。 凯伊冷静地下达撤退指示,退到第二线。敌人固然经不起耗,他也要留着老本。事实上,他人在战场,真正关注的却是动向可疑的“盟友”。刚刚传来消息,东城的海军至今也没登陆,正和莫尔斯港的显要‘交’涉中。 那老狐狸究竟在想什么?从港口到这里最快也要三天,到时战斗早结束了。我也不会留下等,直接挥军首府,安排的内应也会动手。难道他不是打着渔翁算盘,决定把宝全押在我身上? 战局的变化让他无暇深思,风骑士团的速度很快,当然他的军队也不慢。立了大功的仆兵们从早就挖好的坑道后撤,留下断后的人倾倒火油,作为临别赠礼。上千枚火箭从远处飞来,将阵地化为一片火海。 本来英勇杀敌的正规军被熊熊烈焰阻挡,哀声四起,浓烟更遮蔽了视界。因为位于下风处,后面的士兵也呛得连连咳嗽,睁不开眼。受到惊吓的马四散奔逃,不是甩下骑手就是践踏友军。祸不单行,灭顶之灾从天而降,即使是盲‘射’,‘混’‘乱’中也造成不少死伤。 等大火终于扑灭,只剩一万不到的正规军好不容易稳住阵脚,敌军早已逃得远远的,令人气结。 梅莲可陷入两难的境地,经过上一轮打击,步兵几乎全军覆没,骑兵也损失了四千余人,而她们连敌人的影子也没‘摸’到,严格说来是一败涂地。对方早有准备,再打一次只怕也是老样子,但是在没有战果的情形下撤退,要再动员就难了。 她还算镇定,她麾下的将领们就气疯了。连面对悍勇的西城骑兵时,风骑士团也从未遭遇这样的惨败,纷纷请缨追敌。梅莲可难平众怒,只能叮嘱小心。 这次正规军学乖了,先派出侦察骑兵来回奔驰,确定地下没有‘弄’鬼后,才放心地率军冲锋。 号角声响,五颜六‘色’的魔法光芒在两军上空闪烁,飞箭如蝗,绽开一朵朵血‘花’。密集的马蹄声震耳‘欲’聋,洪亮的喊杀声直冲云霄。四个骑兵大队结成箭锋阵,势不可挡地冲向阵地后的叛军,可以想见木栅栏会像纸糊的一样被强健的战马撞得粉碎。 虽然全部由‘女’‘性’组成,风骑士团的冲击力在大陆也是数一数二。曾有将同样强悍的西城骑兵一剖为二的辉煌战绩。所以,一旦接触到,叛军绝对是崩溃的下场。 前提是接触到。 身为南城的军人,凯伊自然清楚自家军队的弱点。北城的龙骑士姑且不论,目前只有西境军和东城军意识到弓箭的重要‘性’。西城是由于森林稀少,无法出产优质弓箭,只能配备少量钢弓;而南城和东境大部分贵族至今还把骑‘射’看成优雅的狩猎运动,视平民弓箭手为“低下的兵种”,不三不四的复合兵种更不用说。理所当然,南城就没有专‘门’的弓骑兵,甚至轻骑也不装备短弓。 而且,端着五米长的骑枪,也腾不出手来‘射’箭。 叛军这边就不同了,暴雨般的箭矢呼啸着落进敌军的阵营,勇猛的骑士齐刷刷坠马,失去主人的坐骑慌‘乱’奔跑。血液飞溅,生命消亡,一片地狱景象。少量的弓箭手和法师根本无法挽回颓势,只有单方面挨打的份。 考虑到之前敌人会喊话,凯伊在一线配置的是自己的心腹和忠心耿耿的仆兵,等结下深仇大恨以后,再让主力上场。果然敌军来势汹汹。而在死亡的威胁下,原本军心不稳的士兵们也杀红了眼,只管‘射’‘射’‘射’!后列也卯足了劲投出标枪和掷斧,反正把敌人全歼了,还能捡回来。 在连续的血光和惨叫声中,南城的‘精’锐倒在这片山谷里,永远地合上了双眼。 大势已去!梅莲可情不自禁地握紧缰绳。继灰水河的败仗,相同的苦水再次涨满‘胸’腔,她勉强定了定神,用干涩的声音道:“撤退,前军断后……” 一言未毕,后方又生变故。敌军的骑兵果然杀了个回马枪,守在辎重周围的部队苦苦抵抗。前后都被堵,梅莲可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后撤。 就这么短短的耽搁,敌人已经‘潮’水般涌了过来。重装步兵手持大盾和长枪,负责推挤被‘射’得七零八落的散兵;弓弩手配合。另一边的骑兵更快,她们清一‘色’轻骑,先‘射’弩箭,再挥舞长柄战刀砍杀‘乱’了阵形的敌人。只一会儿工夫,‘混’‘乱’和杀戮就‘逼’近了南城城主。 她身边只有两百名近卫队,虽然个个奋勇善战,却挡不住敌人疯狂的攻势,一批接一批倒下。眼看自己将要被宰‘鸡’一样杀掉,梅莲可又是悲愤又是焦躁,只想叫敌方的指挥官出来一对一地决斗。 这时,一个挡在她面前的护卫被刺穿‘胸’膛,口吐鲜血,挤出微弱的遗言:“请……铲除叛徒,大人。” “够了……”梅莲可还没发现自己流下了眼泪。 砍翻那个凶手,她无畏地环视包围的叛军,全身爆发出与身份相当的魄力,喊道:“哪个敢要我的人头,尽管上来!”陷入狂热状态的‘女’骑兵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顿时清醒,‘露’出羞惭之情,委决不下地对看。 “保护大人!”残存的护卫立刻围住梅莲可,奋力突围。 “拦住她们!”清朗的男声不但令众骑兵当头‘棒’喝,也让梅莲可震了震。 “想逃吗,大人?”凯伊在一队人马的簇拥下奔近,绽开嘲讽的笑容,“你可有面目回去?” “凯伊……”不顾近卫队长的阻拦,梅莲可拉转马首,湖蓝的双眸浮起悲痛、愤怒和困‘惑’,“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背叛我?”收起讽笑,凯伊摇了摇头:“你是不会明白的。”端起鞍旁的长枪,他直指昔日的主君:“别废话了,来吧。” 梅莲可毫不犹豫地拔出洗月刀,一踢马腹,迎接他的挑战。 借助战马的动力,长枪的突刺声势惊人,梅莲可险险避开,佩刀反转,也以毫厘之差掠过凯伊的右肩。两人快速‘交’换了位置,再次杀成一团。 两把武器在空中‘交’刺撞击,剑光闪闪,枪芒刺眼,卷起强烈的气流,吹得地上草叶纷飞。凯伊灵活地驱策坐骑,始终保持适当的攻击距离,一连串劈刺凌厉至极,‘逼’得梅莲可连连后退,喘不过气来。 旁观者们看得目不转睛,各捏一把冷汗,也暗暗惊骇:梅莲可明显落了下风。而此战之前,外界一直认为凯伊武艺不如芙瑞尔,头脑不如卡特,今后这评价要***了。 当!终于,在百来回合,洗月刀被击飞,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枪尖挥出短促的弧线,利落地刺进盔甲的接缝处。 与此同时,被决斗吸引了全部心神的敌我双方相继听到奇异的轰鸣,像是远雷,也像是地震。一人转过头,定睛看了片刻,瞪大眼:“那、那是……敌袭!” 远处的地平线出现一条模糊的黑‘色’线条,是支飞快接近的骑兵。 仿佛感应到亲人的垂危,领头的红发少‘女’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妈妈——” ※※※ 礼节‘性’的寒暄后,代理城主蕾雪和身穿军服的使者虚伪地应酬,酒过三巡,渐渐沉不住气。 “请问,罗兰城主现到了何处?” “大人吩咐,不得贸然介入这场内‘乱’,以免贵城误会。”使者一派谦和的浅笑,配上干练的仪表,毫无官僚气息,十足的军人典范,“事实上,我这次来,就是征求您的同意。”蕾雪心不在焉地转动酒杯,两眼直视他,语气变得严厉:“老实说,罗兰城主和两位军团长一样,是有点冒失了,毕竟我城并未求援。” “不,我城是得到奥黛‘露’城主的授意,师出有名。已故的米利亚坦城主曾和梅莲可城主有过同盟约定,身为埃特拉的全权代理人,城主大人完全有义务协助扫‘荡’那些为祸贵城的可恶‘乱’党!”说着,使者恭恭敬敬地递出一份扎着红绸带的羊皮纸卷。显然没料到这一招,蕾雪呆了一会儿,才愣愣接过。 面无表情地看完,她默默卷起羊皮纸,深吸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也没理由拒绝,只是……不知罗兰城主赶得上吗?大人前些时日就出发了。” “请放心,我军已由南部开赴战场。” “南部?”蕾雪再次怔住。使者‘露’出礼貌的微笑:“南部的弗林港啊。” “……我都忘了。”压抑震惊的情绪,蕾雪回以倾世的笑靥,随即换上坚毅的神情,将纸卷往桌上一放,“那么,就委托贵城将那帮害虫一并除去,我军也会帮忙的。” 第五章 崩坏(节五) 晌午时分,巴兰克峡谷被炽热的‘艳’阳烘烤着,无论是裂痕满布的地面,还是陡峭的岩壁,都寸草不生,透出像日晒而成的焦黄‘色’,偶有动物的白骨从泥里显‘露’出来。秃鹫在天空盘旋,寻找果腹的腐尸。 就在这荒凉的环境中,一支长长的军队步履维艰地前进,铠甲摩擦的声响带来一丝生气。人人满头大汗,闷不吭声地走着。惟独领头的年轻军官一副清爽的模样,好奇地左顾右盼,但他很快也看腻单调的风景,对身后的副官道:“亚法,我饿。” 不幸听到的士兵都晃了晃。 “阁下,您应该是不会饿的。”回应的声音如冰清冷,消暑效果一流。 “呜呜呜~~~~”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毫无上司应有的仪态,眼泪汪汪地瞅着部下。换作那六个把他宠上天的徒弟,早就心疼地喂食。但冷酷的军人毫不动摇:“很抱歉,我没有为您准备军粮。” 晴天霹雳。肖恩顿时垂头丧气,暗骂‘女’魔头塞了这么个大冰块给自己。 事实上,当初组建时,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就料到这只除了吃什么都不懂的大米虫根本无法胜任军团长的职位,另外派人接管实权。 亚法维恩布鲁克,没落贵族之子,今年二十四岁,和中城城主一样是娃娃脸。鸦羽般的黑发,莹绿的眸子,标准卡萨兰人的长相,‘性’格被很多人评价为“不可爱”。博闻强记,才干出众,是军校的优等生,在几场小规模战役中都有不俗表现。但是他有个致命弱点:先天体质差,有轻微的哮喘和心悸。在这个年代,如果没有强悍的实力,头脑好也难以在军队里出头。以他的年纪和出生,也‘混’不到参谋的位置。拉克西丝就是看中这一点,把他配给正好相反的肖恩,这项互补的人事案获得一致好评。 对主君的赏识,亚法很感‘激’。然而,和声名显赫的提拉英雄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他就明白:自己任重而道远。 凭心而论,肖恩是不错的上司。开朗活泼,平易近人,军团上下都把他当哥们看待。直爽,讲义气,是个不会给人***感,好相处的理想朋友。最大的优点:他不会嫉妒有能力的部下。也懂得因才适用,结合幕僚的分析做明智的判断,可见他并不笨。只是,他也有非常大的缺点:一,没威严。不止一次被新兵呼来喝去,使唤打杂。后来亚法规定他睡觉也得穿着军服,戴高级军官的水手帽,才杜绝了这一荒唐现象。二,太优柔。肖恩对魔兽可以毫无顾忌地挥剑,但杀人,他就手软了。驱使一般军人的爱国心、责任感对他统统不管用,他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自然排斥***没有深仇大恨的所谓“敌人”。 幸好不用他去冲锋陷阵。亚法暗暗庆幸,眼角瞥见上司焉答答地趴在马背上,喝道:“阁下,起来!这样子成何体统!” “我饿。”还是这句话,语气更加哀怨。 额角青筋直跳,亚法气归气,也无计可施,学校从没教过上司耍赖时要怎么应付,当下只有妥协:“自己去军需官那儿讨!” “耶——”肖恩振臂欢呼,策马奔向后方的辎重部队,不一会儿捧着干粮回来,幸福地道,“亚法,要不要?” “不要!”这种天气,只有你吃得下。 “大家好象很累的样子,是不是休息一下比较好?” “不行,我们必须尽快和希莉丝团长会合。” “可是你很不舒服啊。” 亚法面孔一板,冷冷地道:“我很好。”他确实有点中暑,但打死他也不会表现出来。肖恩咬着面饼,一手划了个符文,不由分说设下降温结界:“我可不想还没到战场,我重要的副官就昏倒了。”本想抗议的亚法闻言沉默。 嗯,面冷心热,又爱逞强,真的很像‘露’西呢。看着部下线条稚嫩的侧面,肖恩眼底浮起怀念的‘波’光。 若不是为了几个牵挂,他真想回冥界。只剩一缕孤魂的他不属于现世,也不应对现世造成任何影响。偏偏他走不掉,局势的发展又把他推到‘浪’尖上。 得知南城的变故后,诺因等人再无法置身事外。一来西境和南城接壤,那边着火这里搞不好也会遭殃;二来希莉丝不会袖手旁观,那可是她的家乡。据调查,叛‘乱’始于男奴的反抗。南城占据要职的全部是‘女’‘性’,军队也以‘女’兵占压倒‘性’的多数,因此过去虽偶有起义,也很快扑灭。但这次的情况不同,奴隶们是有组织有计划的***。先是禁脔弑主——‘床’第之间总是比较放松;然后纵火、抢夺武器库、偷袭魔法师,佐以下毒、放老鼠等‘阴’险计俩。因为是仓促应战,人数又居劣势,守卫的一方只有挨打的份。当警备队闻讯而来,情势已得到控制。城里又是一呼百应,几乎同时起‘乱’。官邸豪宅被洗劫一空,平民男子殴打甚至杀死平日高高在上的妻子,到处是火灾、争斗、惨叫和咒骂,事态‘混’‘乱’而不可收拾。 但南城的男‘性’毕竟长久处于社会的底层,文盲居多,懂兵法和武艺的更是少得可怜,装备因为尺寸不合很难套上,又目光短浅加情绪化,常常沉溺于复仇的快感而忘了其他。经过苦战,集结的大军一一扫平了这些起火点,只剩下几座大城镇仗着地利还在顽抗。而城里俨然成了人间地狱,年轻‘女’‘性’大部分被***。积压千年的怨气爆发的结果惊人,令南城上层为之失‘色’,进而狂怒。 希莉丝也为同胞的遭遇气愤。而男士们同情之余,多少有点共鸣,尤其是曾亲身体会过当地‘性’别歧视的几位。俗话说狗急跳墙——狗***急了还跳墙呢,何况人,那些可怜男人也是受***过头嘛。 [咳,这件事,只能说风水轮流转。]身兼情报部长的宫廷术士长凉凉总结,立刻遭来两道杀人死光。‘女’儿城公主咬牙切齿:[说什么胡话!你看不出里面有猫腻吗?] [的确,叛‘乱’的时机配合得太好了,一定有人领导。]军务长附和。 [我不这么认为。]中城城主喝着心上人泡的‘药’草茶,不负责任地发言,[他们那叫有默契、有勇气、有理想,大家一起争取自由,这反造得好,加油努力!]他是在场最支持的,因为他也想***老妖婆的“***”。 在某人发火以前,黑发少‘女’先一步揪住他的左耳:[请认真讨论,诺因。] [哎哟~~~] 妻奴啊。吉西安心下叹息,正‘色’道:[就像希莉丝说的,这次的叛‘乱’有蹊跷,不排除外敌煽动的可能。] [没错!八成是罗兰福斯那老狐狸搞的鬼!]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杨阳‘插’口,[煽动没有这种效果,内应怎么能安排得这么细,应该是内部***,由高位的人策划。]诺因‘揉’着耳朵咕哝:[所以才要和那家伙搭上线啊,不然胜利的机率太小了。] [可是罗兰现在在北城。]肖恩提出异议。希莉丝白他:[笨!可以和他的部下联系嘛!] [你们不要把目标集中在罗兰城主身上。]莎莉耶气派十足地点点桌子,[假设这次叛‘乱’是有人在背后推动,嫌疑犯还有两个:西城和高阶祭司们。从前段时间的冲突来看,高阶祭司和梅莲可城主的关系已经不可能修复了,那她们狠一点的话,就会干脆废了她,拥戴蕾雪祭司长即位。那么一搞,连手都不必脏了。] [不,她们是制度最大的得宜人,不会主动去破坏制度。]希莉丝摇头不同意。莎莉耶瞪起一双宝石蓝的眸子:[问题是起义不可能成功啊!只要控制得当,还能缓和社会矛盾,得到美名、男‘性’的忠诚——总之好处多多!] [你不了解她们,那帮老太婆没这么灵活的政治头脑,更不会注意到那些沉疴。] [对,莎莉耶太高估她们了。]诺因虽然否定,却朝‘女’孩投以嘉许的眼光,[贝姆特也没这闲情。] [殿下,你错了。]吉西安摇摇食指,[贝姆特城主是不好战,但他的部下不同。因为丰饶之风的影响,西城的格局已经打破了。过去必须依靠强大的军队维持秩序和公平,现在他们反而变成吃闲饭的。无论是为了巩固地位,还是发泄压力,他们都会选择一战。何况南城美‘女’一大把,没有比美‘色’更吸引男人了。] [维烈不会让他们这么做。]杨阳皱起眉头。吉西安叹气:[他没有这个威信。如果他负责补给还好说,可是隐捷敏亚军已经习惯就地征取了。而且,我的探子回报,占领区的三支佣兵团有集结的迹象。] [所以,我有事拜托你,诺因。]希莉丝起身,定定注视师兄,眼里有一种让人不能拒绝的力量,[请你推进南方战线,压制西城的侵略企图,我率军去援救。这场叛‘乱’不能拖长,给任何一方可趁之机。] [你要‘插’手?]耶拉姆开口道,眉间有不苟同。希莉丝转向他,天空‘色’的双眸‘射’出不加掩饰的野望:[这是个好机会。芙瑞尔的军队要镇守西部关卡,圣殿骑士团人数不够,我以公主的名义加入,她们无法拒绝。到时我就能一举扩大我的影响力,和蕾雪分庭抗礼。万一凯伊将军有什么不轨的举动,也可以及早应对。] 杨阳有些不安,却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后来她才想到:若内‘乱’是罗兰一手挑起,各方反应必然在他的意料之中。希莉丝不会成功,相反,她敏捷的行动在有心人看来可疑至极,最终和正统派矛盾‘激’化,中南两城彻底反目。 吃完干粮,肖恩好歹尽责地问了声:“还有多久到南城?”亚法早有计算:“半天。” “唉,希望到那里时,战争已经结束了。”肖恩由衷地道,他好斗却不好战。 “大家会很失望,阁下。”亚法提醒——士兵们可不会高兴白跑一趟,他们还指望英雄救美,享受佳人慰劳呢。 “来得及也会失望。”肖恩听出他的言下之意,甩甩头,“南城的‘女’‘性’很高傲,最多施舍点酒啦食物啦。”亚法有点好奇:“您去过那里吗?” “唔,我对那个城市印象不好。” 想起冒险经历,肖恩心有余悸地抚‘胸’。 中南两城的边境线很模糊,尤其是和割让地凡尔加平原相连的西南高原。过去因为邦‘交’良好,彼此都不怎么在乎,但王室的魔族血统暴光后,关系急遽恶化。地理学家为重新制定地图伤透脑筋。苍穹军团穿越的巴兰克峡谷,就是“中间地带”之一。 巴兰克峡谷位于箭头山脉,物产贫瘠又没有矿产价值,人烟绝迹,只有周边还有些住户。穿过这里有一座小堡垒,可以在那儿稍事休整,等待先发部队的消息。毕竟他们是不请自来的客人,不好冒冒失失深入人家的领土。 希莉丝率领五千骑兵先行,她和她的部下都是南城人,解释起来比较方便。 “如果南城的情况如阁下所言,事后恐怕会有摩擦。”亚法神‘色’微沉,士兵们决不会愿意在辛苦了一场后,毫无报酬,还被人当乞丐施舍打发,“从现在起,您要以身作则,约束大家严守军规。”长远看,这次出兵还是有意义的。只要辅佐希莉丝登上城主之位,中南两城就有望和好。而且,万一这次叛‘乱’真是东城的‘阴’谋,他们也必须阻止,避免南城步上北城的后尘。 “啊?我不是一直很认真吗?”肖恩一派无辜。亚法回他一个达到冰点的冷眼,将他瞬间冻僵。 “你很认真?”寒恻恻的声音。 “我我我不认真。”胆战心惊的回答。 “你认真就不会成天和大家打闹,没个上司样子;跷战术理论课去街上的酒馆;在军议会吃东西打瞌睡。”亚法越说越怒,“还有,连盔甲也不穿,一会儿给我穿上!” “不要啦~~~盔甲好重,穿了都不能动了。” 某人的神经有断裂的趋势:“你想变成刺猬还是猪?” “都不想。”肖恩笑嘻嘻地道,“别担心啦,亚法,我不会有事的,看。”语毕,‘抽’出军用佩剑往手臂上一砍,只听得铿一声脆响,剑锋弹开。亚法吃了一惊,这才看清他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龙鳞术,没有盔甲硬得过龙鳞吧。所以咯,我根本不用穿盔甲,哈哈。”肖恩得意地炫耀。拿他没办法,亚法只有叹气,任他去耍帅。 说话间,不知不觉进入山脉的缓冲地带。眼前不再是光秃秃的峭壁,而是平缓起伏的丘陵,干裂的土地出现一些绿意。爬上山坡,一***刺槐树林跃入视野,深处一座碉堡笔直矗立,正是他们此行的第一个目标——锁链堡。 肖恩不失时机地鼓励:“马上就到了,大家加把劲。”连日来的艰苦跋涉终于要告一段落,士兵们情不自禁地欢呼。确定城墙上‘插’的是西境军的深红旗帜,亚法这才放下心,朗声道:“到那里以后,各部队轮流警戒,不可掉以轻心。另外,绝对不许‘骚’扰当地的民众,违者斩!”包括肖恩在内,众人都战战兢兢地答应。 “亚法啊,去酒馆算不算‘骚’扰?” “你不发酒疯就不算‘骚’扰。”什么蠢问题。 “那至少配点淡酒给不值勤的人,大家很辛苦了。”肖恩松了口气,带着穷酸的表情道,“也不是每个士兵都有钱上馆子。知道吗,福利,福利是很重要的。”亚法以全新的眼神瞄了他一眼,点点头。 这一带是有名的“流放地”。因为南城特殊的制度,一些落选者为避免新城主的猜忌,就躲到边境安家落户。希莉丝的家族也曾在这里待过。锁链堡的‘女’主人就是她的姑妈,温妮夫人,彼此感情很好,这也是她选择借道于此的主因。 夏季的田野绿油油的,间或有几个农夫在耕作,见到大队人马,都停下手里的活。之前已经有一支骑兵经过,领主也解释了原委,他们并不慌张,只是‘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温妮夫人是个和蔼的统治者,这种穷乡僻壤也没什么油水好捞,所以其他地方闹得沸沸扬扬,这儿还是风平‘浪’静,一片悠闲的田园风光。 肖恩不是看着人家‘门’口晾的树果和干‘肉’流口水,就是被玩耍的小孩勾了魂,亚法不得不一再拉扯他的缰绳,扳回正确方向。 “好想和希莉丝生个孩子。”肖恩哀叹。 “目前的时机她不会愿意。”亚法泼了盆冷水。 周身没半根雅骨的青年一到高贵的地方就不自在,幸好堡垒的风格偏实用,内部的装潢也很简约大方。‘精’明能干的副官代替上司和执事‘交’谈,安排宿营事务,派出侦察兵,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年过四十的温妮夫人外表还保养得很好,是位端庄的贵‘妇’人。谈吐优雅,宽厚的作风却不至于让人感觉拘束。肖恩松了口气,行了个卡萨兰的军礼,还算得体地回应对方的寒暄。 山泉水泡的果茶芬芳醇美,令人‘唇’齿留香。亚法适时表达赞美之情,和‘女’主人聊得十分投机。肖恩却浑然不知其中的特别,一口喝干,暗暗咕哝和点心一样不够塞牙缝。 他是藏不住心事的人,温妮一眼就看出来,笑着让‘侍’者添茶,倒没有轻蔑的意思。 她的弟弟,希莉丝的父亲也是个木讷却实诚的男子,可惜梅莲可不识货,最后不得善终。因此,见识了侄‘女’的心上人,她由衷为她的眼光高兴。 “那个,温妮夫人。”在副官的监督下,肖恩用比平常慢一倍的速度吃完点心,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希莉丝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虽然他不愿意‘插’手这场战争,但既然当初答应帮忙,就要说话算话。何况他也不放心情人独自打拼。 只是帕尔……想到小徒弟,肖恩心脏绞痛,神‘色’不自觉地沉郁下来。 “不用担心,希莉丝一定不会有事的。”误会了他的表情,温妮柔声安慰,语气不掩对侄‘女’的自豪。一个中年执事行礼上前,将一张地图摊在桌上。亚法瞄了他一眼——眼下这么敏感的时刻,还用男‘性’做近‘侍’,实在有点不寻常。肖恩却没他这么细腻,凑过去看。 “打叉的地方就是沦陷区,主要集中在东部一带。西部基本上已经平定了,只有零星的抵抗,称不上组织。损失很严重,光是火灾就多达四百多起。东部的情势很不妙,叛军把城里的百姓当人质,围困的军队不敢轻举妄动。” 问了几个细部问题,亚法微微皱眉:“太慢了。就算暴民占了先机,他们也不过有点蛮力罢了。集结得快的话,连个小村也占领不了。”执事苦笑道:“我城的正规军不多,只有一万五千。圣殿骑士团不到三万。因为城主大人和众位高阶祭司近来的关系很紧张,她们都无法分出太多的兵力。其他贵族保护自己也来不及,哪管平民的死活。而且,叛军的行动很迅速。他们一开始躲在建筑物里,弓箭很难发挥。武装好以后,就发信号让全城的人***,警备队根本应接不暇。他们还擅长利用小巷逃窜,一些日常用品做的陷阱绊倒追兵。最可疑的,其中有部分人拥有武器和简陋的皮甲。” “这绝对是项策划已久的‘阴’谋。”温妮夫人沉声道,“八成是我们内部的人。” “两位将军想必已经被软禁了吧?” “嗯,卡特将军卸职查处,不过蕾雪祭司长为他担保,前天转移到下界王宫。凯伊将军被勒令留守莫尔斯港,接替他的使者大概快到了。” 肖恩困‘惑’地道:“这不是‘逼’他们***吗,无论他们有没有参与,都会失去那个位子啊。”温妮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总比事后后悔好,必要的防范措施必须做。目前让人担心的是凯伊将军,卡特将军手下没有一兵一卒。当然,如果***是高阶祭司们设计的,就难说了。”亚法眯起眼:“梅莲可城主比较相信哪位?” “大人似乎更信任卡特将军,多数人则相反。毕竟凯伊将军和芙瑞尔将军是夫妻,他又出身一个古老的名‘门’望族。”温妮微笑回答。由于敏感的政治身份,她的消息很灵通。 “那他们串谋的话,事情就棘手了。” “希莉丝说,卡特将军是个老实人。”肖恩提出异议。温妮笑着注视他:“不是所有人都表里如一,有时候外表越老实,肚子里越黑。” “哦。”肖恩不明白她是在暗示还是陈述一般论,想了想,没什么好主意,低头看地图,发现一个疑点,“这不是要塞吗?为什么附近的城镇会打叉叉?难道里面没有驻兵?” “这是兰帕特要塞,通向莫尔斯港的唯一关卡,城防官洛琳少将奉命监视凯伊将军。” “原来如此。”话音刚落,肖恩突然全身一震,‘胸’前的水晶链子缓缓浮起,发出柔和的白光。 《肖恩,听得见吗?》一个温润的中‘性’嗓音在他脑中响起。 “杨阳!”肖恩喜出望外,“你来跟我聊天啊?” 魔法通讯安全‘性’不高,任何一个水平足够的法师都能感应到进而干扰或解读,但肖恩和杨阳是宿命的另一半,能够通过特定的道具,缔结‘精’神联系。因为是纯意识‘交’流,毫无魔力‘波’动,保密‘性’一流,不过前提是其中一方闭嘴。 知情的亚法向温妮和执事摆手示意无妨。 《我才没这么有空!》呵斥完不分场合的友人,杨阳直奔正题,《吉西安要我告诉你,凯伊将军已带队启程。东城的海军在准备登陆事宜,看起来很有趁火打劫的倾向——完毕!》 转述了最新情报,大厅里出现片刻的沉默。 “最糟的情况。”亚法评价。肖恩沮丧地道:“不知道东城的指挥官是谁。”若是罗兰或帕西斯,他就为难了。 “很快就会知道了。”心不在焉地回应上司,亚法的目光在地图上游移,“不知凯伊将军和罗兰城主之间有没有横向连接的可能。有的话,就说明他们彼此并不信任,但同盟又是必须的。如果不想成为一颗用过即丢的棋子,凯伊将军只有增加更多的筹码。” “那他一定有攻克兰帕特要塞的把握!”温妮会意,脸‘色’苍白地低喊。 肖恩完全在状况之外,想不通他们是怎么导出这个结论。 ※※※ 兰帕特要塞北面靠山,南面是南城第一大河神佑河的支流水苍石之河,地形上是符合要塞的条件,却没有多少军事价值。因为它既不是位于边境,也不是唯一的出入口。凯伊大可绕过这座要塞,走平整的商道直达首府拉鲁。当初杨阳他们旅行时,就连兰帕特的影子也没看见。 之所以在这种尴尬的地方建造要塞,全在于它特殊的地理位置。这里是个至关重要的[结点],为了防止魔兽破坏,必须建起城墙,维护也需要人手,渐渐就发展出城镇的规模。这也是‘花’村联盟形成的背景。 要阻挡东面来的军队,这里的驻军只有放弃地利,偷袭对方的补给。要塞指挥官洛琳少将得到消息后,就决定这么做。 凯伊的部队有四万余人,而她手头的兵力不满四千,还是算上仆兵的结果。能够出击的骑兵只有一千多名,硬碰硬绝对不智。所以她把要塞‘交’给信任的副官梅莉,采取衔尾作战。 对方应该也预料到,会分出重兵保护辎重。这样就算不成功,也可以拖延其进程,使前方的正规军做好准备。如果她的指挥够巧妙,动作够快,还能一路‘骚’扰、夜袭,削弱对方的战力。若凯伊沉不住气,挟大军攻打兰帕特要塞,在城墙下碰得头破血流,就更好了。 计划本身很周详,然而一照面,她就吃了个大亏。 数千辆载货马车在一支步兵大队的保护下缓缓前进,日头十分毒辣,人人汗流浃背,辛苦地走着。因此,当侦察兵神‘色’惊慌地出现,一边大喊“敌人来袭”一边奔近时,只有极少数人立刻反应过来。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箭雨粉碎了刚刚凝聚的勇气。虽然洛琳和她的部下都不是正式的弓骑兵,仗着出其不意,还是造成不小的死伤。 “投降者不杀!逃命者不追!”身先士卒的洛琳朗声道,“大家都是同胞,放下武器!不要再为背叛者效命!” 闻言,除了个别士兵依然选择抵抗外,大部分人都‘露’出羞愧之情,不断后退。最后不知哪个带头,纷纷扔下武器跑向前方的大队。示意“穷寇莫追”后,洛琳惋惜地看了眼篷车,正要下令发‘射’火箭,异变陡生。 伪装的布帘掀起,冒出无数森寒的箭头,对准她们的‘胸’膛。下一秒,惨叫和鲜血炸开,只是对象换成了洛琳的队伍。由于距离近,伤亡极为可观。当骑兵们好不容易后退,那些埋伏的士兵已跳下车,‘抽’出藏在车板内的长枪,结成整齐的枪阵,缓缓压来。 “……可恶。”洛琳不得不承认自己低估了对手。凯伊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完全识破了她的计谋。 “撤退!回要塞!” 往好处想,若敌人舍不得猎物,还有扳回一城的机会。当然,凯伊不追击的话,她也只好认栽,因为她已经没有再战的能力。 抛下数百具尸体,无功而返的骑兵们回到兰帕特要塞,一小队人马远远跟着她们。穿越护城河,奔进开启的要塞大‘门’,洛琳一跃下马,吩咐迎上前的副官备战,转过头的瞬间,一柄细剑贯穿了她的左‘胸’。 “梅莉……!?”难以置信的呼唤和着血喷出。 “错了。”感到体内的剑拔了出去,身体不听使唤地倒地,映在她眼中的面容只能用纤细形容,却浮起一丝恶意的微笑,“我不叫梅莉,我叫梅拉斯。” 那是她最后听见的声音。 尚未来得及消化这突然的变故,幸存者们就陷入早就等候着的陷阱。战马的嘶鸣,兵刃‘交’击声,剑刺入盾牌、枪穿透甲胄的声响夹杂在一起。仆兵们往下丢石头和标枪,尽管毫无准头也不无成效,情势一面倒。侥幸逃出城的也被追兵‘射’杀,当新的主人走进兰帕特要塞,城‘门’口只剩下死者和生者。 “辛苦了,梅拉斯。” 被亲兵簇拥的高大青年脱下头盔,‘露’出一张俊逸沉稳的脸庞,正是四将军之一的凯伊威路。一身鳞甲溅满血迹的梅拉斯不在意地挥挥手:“进来吧,不过这座小城可养不起你们这么多人。” “没关系,我们歇一晚就走。” “什么,那你这么处心积虑把它攻下来干嘛?” “这个我一会儿跟你解释,确定洛琳的势力都消灭了?那‘女’人还是有两把刷子。”凯伊谨慎地确认。梅拉斯白了他一眼:“我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死的死了,活的都在牢里。至于居民更不用担心,你的大军一开进来,他们哪个敢***。” “梅莉…不,梅拉斯。”凯伊沉默了一瞬,“说句不好听的话,你真是像极了‘女’人。” “废话!我可是当了十七年的‘女’人!哪像你,威武的大将军!”梅拉斯冷嘲一笑,却掩不住深处的悲凉。凯伊摇摇头:“至少你不用陪‘女’人睡觉。” “谁说的!你以为军队是好‘混’的?”梅拉斯瞪目。会意的凯伊苦笑着举起手,表示认输。 已故指挥官的住处透出浓浓的‘女’‘性’气息,家具典雅;手工织的地毯柔软而舒适;因为是夏天,暖炉没有用,上面摆放着‘精’巧的瓷器;对面的墙上还挂着两幅风景画。只有沙发旁的全副盔甲,‘交’叉悬挂的刀剑透出武风。 “啊~~~这天气洗个凉水澡就是舒服。” 梅拉斯大步走进,酒红‘色’的长发扎成马尾,显出优美的脸部轮廓。他本来就是身材修长的类型,换上男装后摇身一变为俊雅的青年。拍拍平坦的‘胸’,他叹了口长气:“终于可以不用戴假***,穿没有隆起的铠甲。” “……”凯伊无法理解他的感动,却由衷体谅他在世为人的心情。 “哪,你现在可以说了。”梅拉斯喧宾夺主地从柜里拿出酒瓶,为自己和友人各倒了一杯。凯伊没有拒绝,徐徐道:“我们既然反了,就一定要成功。但以我们的实力,希望实在渺茫。” “这我知道,所以你才向东城求助啊,他们也帮忙了,莫非你不相信他们?” “我不得不怀疑。罗兰城主是个非常‘精’明现实的人,他看重的只有利益而不是承诺。假使我们成功了,局势一时还是无法稳定下来,到时中城和西城一齐施压,他反而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况。”凯伊沉声分析。梅拉斯微微变‘色’:“你的意思是,我们只是小丑?他用来铲除保守派,赢得主战派信任的替死鬼?” “这个嘛,小丑有小丑的做法。即使罗兰城主,也是这个时代的舞台上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凯伊淡淡地笑了笑,转动酒杯,沉‘吟’道,“在我达成他的目的以前,他还是会帮我的,但我也不会任由他耍着玩。所以我让你当卧底,攻下兰帕特要塞——梅拉斯,你要密切监视东城的动向,必要时截断他的补给。我没有***莫尔斯港,只带走了那些达官贵人的家眷,那边的烂摊子有的他收拾。这么一来,他也没有退路了。” “没问题。”梅拉斯下意识地行了个军礼,随即想起一件事,用一种担忧的口‘吻’道,“喂,凯伊。” “什么事?别学娘们扭扭捏捏。” “***!你才别被感情绊住,坏了大事!你老婆,万一芙瑞尔挡在你面前,你能下得了手吗?” 凯伊不动声‘色’地咽下嘴里的酒,连眼神也毫无‘波’动,只有杯中的液体轻轻摇晃了一下。 “她不会,她必须镇守西部关卡。” “假设,我说假设。不是没有临时换将的可能,如果要动摇你。当然她‘挺’着大肚子效果会更好。”梅拉斯毫不松口。凯伊冷笑:“她拖儿带‘女’我也不会手下留情。”梅拉斯挑了挑眉:“这么狠!?你不是很爱她?” 投‘射’向他的目光如冰刀犀利。 “你错了,我恨她。” ※※※ 比肖恩慢半天,凯伊也得知了苍穹、火鸟两支军团前来襄助的消息;而西城的三大佣兵团[血徽]、[逆十字]和[月影]也蠢蠢‘欲’动,只是在西境军的施压下暂时按兵;东城的海军则开向莫尔斯港——各个势力错综复杂地‘交’织在南城的大地上,情势一触即发,空气里弥漫的紧张气味每个人都闻得出。 而中城的东境,也爆发了后来被称为[不死者之飨宴]的战前序曲。 对罗兰而言,这是场多出来的战役。但反正不管怎么算都没损失——不用他供养,不用他出兵,就由得师父去胡闹,只要别玩昏头就行。帕西斯却一改过去的游戏心态,很认真地打这场仗。 因为杨阳和史列兰曾经被死灵王关进异空间[勇者的坟场],造成一定的破坏,害他手上的兵力大大缩水;而且他不能‘操’纵怨魂之类没有实体的不死怪物,数目又打了个折扣,所以他的军团总共只有十五万左右。其中最有价值的是三万多名死亡骑士和石像鬼,剩下都是没啥大用的僵尸和骷髅。不过他并不打算现在就把压箱法宝投入战场,这是将来对付西城骑兵的利器。 魔导国共有一百一十郡,四城各二十,西境十四郡,东境拥有十六郡和良田无数,可惜在贵族的横征暴敛和隐捷敏亚军的践踏掠夺下,目前只能用贫瘠形容。帕西斯已经占领了卡拉尔、雷曼两郡,从地图上看,就像一只‘插’入腹地的犄角。而他使用的手法,是典型的“鞭子和糖果”。给予抵抗的领地和村庄毁灭‘性’的打击;反之就宽和以待,赋税减半,也不扰民——他的军队可不需要‘女’人和酒。 在这样的压力和“摄政王要卷财宝逃跑”的流言打击下,内地的大部分郡不是放弃抵抗就是消极观望。拉克西丝不得不采取对策,派遣心腹大将韦罗尼卡挥军五万,随行圣职者一百名,阻挡亡灵的进程。 禁卫军统领韦罗尼卡帕尔罗特和护卫军军团长拉‘蒙’赫特赞是拉克西丝信任的两大宿将,一口气投入,可见她的决心。 之所以把在东部战线的拉‘蒙’算进来,是帕西斯认为拉克西丝会使用佯攻作战。罗兰已把战线推向南城,东方没有了压力,她会不把握这个机会才怪。另外,他很注意不显山‘露’水,拉克西丝应该吃不准他有多少兵力,也就不会冒冒失失来个总决战。 不同于一般的军官,帕西斯必须一人包办分析、判断和决策。不过情报东城的间谍会第一时间呈上来,像他手头就有一叠厚厚的资料。 “是个美人啊。”看着水晶镜里的敌方总司令,帕西斯发出很有个人风格的感慨。 因为刚睡醒,他散着发,衣衫不整的身子透出引‘诱’者的气质。笑容有些稚气,也带着孩子般肆无忌惮的残酷。 如水氲泽的碧眸漾着深思,随手将一缕银发拨到耳后,帕西斯在脑中整和吸收的知识和现实的影象。拉‘蒙’的部队约莫两万出头,考虑到种种客观因素,拉克西丝无法分出主力,撑死算它十万,硬拼胜算也很大。且不论战斗力,不死怪物对常人的威慑力就足以萎缩士气。不过对方有神职人员,来个大规模的超度他就变光杆司令了。虽然他不认为那些圣职者有这么大的能耐,但还是谨慎点为妙。 不能让对方选择战场。他很快抓住关键。提出一个个设想,再自己否决,不断完善战略构想,最后打了个响指:行了,计划得再周详,也抵不过一个变数,就用最稳妥,后遗症最小的方法吧,拉克西丝也料不到那么嚣张的我会突然转‘性’。 接过下仆递上的‘毛’巾洗完脸,他正想收起水晶镜,心血来‘潮’地调转画面。 明亮的夏季阳光下,一身雪白的少‘女’扶着‘露’台的‘玉’石围栏,俯瞰庭园里的喷泉。银蓝‘色’的秀发在微风中‘荡’漾出令人目眩的涟漪;肌肤白皙如瓷,光滑细嫩;最特别的是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神秘而妖娆;无心展‘露’的笑颜又如野百合一般清纯;层层叠叠的白纱裙微微飘‘荡’,使她看起来就像风中降临的‘精’灵。 “啊……我的小公主……”轻抚镜面,银发青年逸出怅然的叹息。 没尽过抚养责任的父亲,连拥抱这个纤细身影的资格也没有了啊。 都怪维烈,搞出这么个局面,但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只要把那帮家伙打得翻不了身,就能进行协商了。毕竟东城一对四,即使获胜也会付出很大的代价。当然他必须有足够的战果才能说话,光有面子还不行,只是……唉,又要委屈那个孩子了。 他辛辛苦苦熬了三十年,结果又是师公、又是师公的情人、又是师公宿命的另一半、又是那另一半的靠山、又是师父的儿子后代,一个接一个蹦出来,运气真正不好,他果然是罗兰的灾星。 至于拉克西丝,她看起来是决心为德修普家族殉道了。可惜,要是她肯低头的话……不不,她的威望太大,又是旧王室的代表,必须铲除,没有和解的可能。 希莉丝这小妮子才是不识好歹,害得肖恩师父进退两难,干脆……想到这里,帕西斯秀丽的脸庞杀气一闪,下意识地握住枕边的佩剑,思想斗争片刻,还是缓缓放开。 算了。他挫败地叹了口气:杀了她,肖恩师父会难过。 必要时,把她俘虏,扔到外大陆去,省得她动歪脑筋。打定主意,帕西斯拔下右腕的手镯,念了一句启动语,手镯应声幻化成一把纤长秀雅的法杖,正是冥灵之杖。 将杖头对准镜里的红发少‘女’,他‘吟’唱古老的咒文。不是下咒或传送,这个距离就算是神也没法施展空间魔法;希莉丝又是白魔法师,察觉自己身体有恙自会解除,他是在做“记号”。 下一个,他的不肖子……嗯?小鬼的防范措施做得倒‘挺’到家,锁定整个城主府吧。 拉克西丝……也不行,意料中事。 然后,华尔特的后代……咦,他抓住维烈做什么?还剥他衣服!帕西斯瞠目结舌地巴在镜子上,一字一字读‘唇’语,‘露’出索然的神情:天气太热,穿少点……啧!有必要用这么‘激’烈的肢体语言吗? 眼角瞥见轩风在外头探头探脑,笑得像偷腥的猫,更是一头雾水。 在重要人物身上都打上标签后,他放出一大群亡灵乌鸦。 死灵法师有死灵法师的做法,这样消息传递也比较快。 好,接下来就是专心打仗。帕西斯摊开地图。 ※※※ 第二天,亡者的大军开始加速前进。 如汹涌的黑‘潮’,淹没了沿途的村庄领地。两个沦陷的郡已经习惯了总督府‘门’口站岗的新守卫,街上时不时碰见的骷髅巡逻队,然而只是耳闻的人们就接受不了,躲在家里瑟瑟发抖,让大人物去‘交’涉。 接到报告的韦罗尼卡有点‘迷’‘惑’,在优势兵力的前提下,把军队分成两到三股是可行的,比如偷袭、比如包挟。可是帕西斯竟然彻底分散,这样就算占领了,也守不住。即使守住了也没用,一旦本队被击溃,那些区域还是会回来,只不过在他手里转了一圈而已。 难道光复王是个战争盲? 帕西斯当然不是战争盲。当年***英雄王朝时,他就是站在统帅的位子。鲁西克虽然拥有杰出的行政能力,打仗却不是很拿手,主要负责情报和人事;玛丽薇莎掌管后勤;安迪和华尔特都是独当一面的指挥官,堪称他的左膀右臂;菲莉西亚也是优秀的将领,加上她美丽的容貌,强大的力量和战技,被起义军尊称为[‘女’武神]。他们一起横扫大陆,威名显赫。 美好的岁月啊。帕西斯长吁短叹,怀旧是老人的通病。 他的确没有占山为王做个土匪头子的打算,这是为将来伊维尔伦军的侵占铺路,造成根深蒂固的恐惧。所以他大开杀戒,以“间谍”的名义处死有武装的警备队员和拉克西丝下派的官员;将抵抗的村落化为片瓦不存、寸草不生的死地;展现亡灵的力量;留下“监视”的标记;还有把当地的圣职者变成尸巫作为传声筒。效果也很显著,一夕间,白旗‘插’满了东境的中部和北部地区。另外,韦罗尼卡忽略了:帕西斯不是用正常方法统军,只要一念,军队就能迅速集结;也被这不合常理的用兵‘混’淆了对数目的判断,使得拉‘蒙’的袭击泡汤。 于是,在百姓心底烙下畏服的‘阴’影,征收了大量的军需物资后,亡灵们撤出各地,沿着大道向南‘挺’进。 平原和丘陵构成东境大部分的地理环境,斯帕斯内海为这片大地带来丰富的降水和温暖湿润的气候,唯一的例外是北部的红石山脉。因此不死大军的行进只能用“畅通无阻”形容,直到[河口都市]。 此乃兵家要冲之地,双方都很清楚。 位于河湖‘交’汇处的凯德兰城具有要塞的价值,也是阻挡亡灵仅剩的屏障,之后的平原无险可守。从距离上看,侵略者有充裕的时间。但是帕西斯只有一个人,控制那么庞大的军队很费心力,转化法阵和一些设施也‘花’去他不少力气,又是低血压不能不睡觉,只比援军早一天到达。 望见地平线尽头‘潮’水般展开的黑‘色’长线,大多数守军就‘腿’软了,但还是在长官的喝令下勉力站稳,握紧武器抵抗来自死亡世界的丝丝寒气。 仗着高度优势,城头‘射’下密集的箭雨,倾泄在前锋的食尸鬼头上。黑血飞溅,队列却没有产生丝毫‘混’‘乱’,二线的骷髅军团更是毫发无伤,只有极少数的箭才能‘射’中它们的弱点脊椎骨,即使如此,碎裂的骨骸也很快重组,再度变成无所畏惧又不知疲倦的战士。 而且在强大的法力支撑下,骷髅‘射’手发‘射’的箭矢可以轻易贯穿中城士兵的皮甲甚至盾牌。依靠它们的压制,食尸鬼军团只付出少量的伤亡就冲到城墙下。不同于需要攻城器械的人类士兵,只凭微乎其微的倾斜角度,亡灵们就能轻松攀爬上去。一眨眼工夫,涌动的漆黑‘浪’‘潮’‘逼’近了城头。 士兵们将早已准备好的原木推下,凯德兰附近没有岩场,储存的石块不够。然而,滚动的原木只阻挡了小股的敌人,源源不断的后援依然前仆后继。骷髅军团也配合着拉起强韧的骨弓,协助友军攻城。终于,一小队食尸鬼爬上了城墙,鲜血和‘混’‘乱’弥漫开来。 到处是刀光剑影,惨叫和咆哮,不时有士兵坠落,摔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残酷的拉锯战持续到夜晚,原本指望能松口气的守军意外地发现敌人的攻击反而有加剧的倾向。黑暗对亡灵毫无影响——身为‘操’控者的帕西斯拥有完美的夜视力,食尸鬼的嗅觉和听觉极为灵敏。 从没经历过战争惨烈的守军遭遇了太过严酷的攻城方式,随着体力的下降,恐惧、疲劳、绝望像滚雪球般扩大,如今只剩下不知何时会来的援军支撑着他们的斗志。 微弱的光线为源泉湖镀上一层闪烁的‘波’光,初时谁也没注意到,当黑暗逐渐被光明驱逐,才陆续有人爆发出欢呼。 而南方的地平线,也出现了绿底金边的王旗,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灿烂夺目。 尽管亡灵大军抓住机会猛攻,这次攻击却没能打开缺口,食尸鬼军团经过一天一夜的消耗后数量大减,而骷髅战士根本无法攀上城墙。城头的士兵也很快反应过来,‘精’神大振地反击;韦罗尼卡带领的护***穿过吊桥,代替已是强弩之末的守军撑起防守的重任。 “可惜了。” 睁开祖母绿‘色’的双瞳,远方的指挥官低喃,语气却没有多少遗憾的意味。 反正拉克西丝的两支‘精’锐已经被他牵制住,虽然这本来是席斯法尔的任务。这样一来,身在南城的罗兰就不用担心后方的问题了。 抚摩骨白‘色’的杖身,他疲惫地合上眼。 ※※※ 创世历1038年萤之月(七月)15日西城隐捷敏亚下界首府赫拉特—— 趁着午休的空挡,勤勉的宰相气喘吁吁地赶到城主府,却得知上司也趁难得的空闲去练武场了,又马不停蹄地奔过去。 “老板!老板!” “维烈,你是刚从中城跑过来吗?”即使早就知道这个部下有多么体弱,贝姆特还是很无力,看到他的穿着,更是皱起眉头,“我昨天才剥掉这件风衣,你今天又套上了,也许我该把它撕掉。” 闻言,维烈面红耳赤地护住领口,像要被***的小姑娘:“我…我不习惯穿短袖。” “你不热吗?”他看着都热了。 “没关系,我可以忍受。”维烈笑得清爽无比,随即想起来意,设下隔音墙,“啊,老板,说正事,我听说夏亚他们要攻打南城,是真的吗?”贝姆特将闪空‘插’回剑鞘,平静以应:“我个人是不支持,本土的事都忙不完了,不过只是捞一笔的话,我不会阻止。” “老板,这会使得我们和中城的关系恶化的!丰饶之风后,我们本来有望改善邦‘交’,尤其是眼下的时机点,更加重要。但这么一来,中城会感到威胁……” “我知道,如果我和德修普打起来,只会让罗兰福斯渔翁得利。”贝姆特打断。维烈松了口长气,‘露’出笑容:“是啊,我们不能自相残杀。” “……我可不认为德修普是‘自己人’。维烈,你想得太天真了。我们和中城还有结盟的条件,和南城决不可能。那还不如尽量打击它,让它做不了罗兰福斯的挡箭牌。可惜,就像你说的,再开抢劫的先例,我们和中城的旧怨会一并勾起。所以没有机会的话,我不会让那帮小子贸然行事。” “不能退兵吗?我怕…他们控制不住啊。要是真的发展到那地步,希莉丝和肖恩的部队会和他们正面冲突,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维烈恳切地劝道。贝姆特有些为难:“唔……买肖恩的面子,好吧。”毕竟是让西城富饶的大恩人。维烈喜出望外:“谢谢!” “别高兴得太早,未来的局势实在不乐观。照目前的进度,起码要再过两年土地才能真正‘肥’沃起来,一旦战争爆发,还是会有补给困难。虽然为结盟提供了有利条件,但可以断定会是一场苦战。”贝姆特犀利地指出。维烈的脸‘色’暗沉下来。 “我才说句重话你就摆苦瓜脸,太没用了,不会想想办法吗?” “呃…这个,就算实行先进的水利法,要短时间内改变土质,还是不可能的。”维烈苦恼地道,“同盟的事我倒可以说项,就不知我够不够分量,带兵打仗我也不在行。”越说越觉得自己是真的很没用。贝姆特摆摆手:“行了行了,逗你呢,去休息吧。”正被太阳晒得头昏的维烈依言撤消结界,转过身准备离开。 “慢着!”突然想起一件事,贝姆特揪住他的发尾,“差点忘了——锻炼。” “啊!?” “啊什么啊,我明明是举世无双的好上司,却因为你动不动昏倒,背上虐待部下的污名。瞧这副白惨惨的样子,至少把皮肤晒黑点。”说着,贝姆特叫来两个高头大马的士兵,架起清瘦的宰相走向‘女’兵的营地——西城城主还是体贴的。 “不要啊~~~~老板~~~~” 凄厉的哀号随着被拖走的身影渐渐远去。 ※※※ 终于解放的维烈食‘欲’不振地来到餐厅,坐到固定的位子,累得连倒水的力气也没有。特地端来饭菜的轩风注意到几个‘女’战士嬉笑着走向他:“这里有人吗?” 她们的笑容有相当的捉‘弄’成分,维烈看出来了,还是回以温和的浅笑:“啊,请坐。” 对方反而不好意思了,收起轻慢的态度,纷纷坐下。轩风适时‘插’进去,僵笑着接受“大姐头”的招呼。 魔界宰相的吃饭速度可比蜗牛,虽然‘女’战士每个的饭量都比他大得多,还是早早解决,大方地拍打他的肩膀,笑着离去:“你很努力,加油哦。”意思意思,‘精’神可嘉。 “呃,谢谢。”维烈只有苦笑,差点被拍得岔了气。 “贝姆特太过分了,你只要擅长文书工作就行了嘛,还强迫你做什么体力锻炼。”看到他灰头土脸,衣服上东一块泥西一块泥的狼狈模样,轩风情不自禁地抱不平。维烈绽开不同于刚才的笑容:“老板是为我好,也不是硬要我成为战士,只是希望我的体质锻炼得好一点,别再动不动昏倒。”可惜没用,魔核启动后,他的身体就定型了。 “嗯~~~”轩风定定注视他,突然迸出一句,“维烈,你喜欢什么样的‘女’‘性’?”维烈手一滑,切到盘子:“为、为什么这么问?” “好奇呗。” ……真是充分的理由啊。维烈哭笑不得,再次深刻体会到‘女’‘性’是多么蛮不讲理的生物,这明显是属于‘私’人领域的问题。轩风笑嘻嘻地补充:“而且你是好男人,孤家寡人太可怜了,反正我很闲,你把你的理想择偶条件说出来,我会帮你留意。” 这并非打趣,而是真心实意的建议。 因为长期和各式各样的男人‘交’往,她对男‘性’的体察远比一般‘女’‘性’敏锐,何况两人的‘交’情不是一天两天。 这个男人不是那种酷哥或个‘性’派美男,乍看甚至有些缺乏颜‘色’,没有一眼就吸引人的强烈特质,但是他拥有的强大包容力和细腻体贴的心思,却会使任何‘女’‘性’产生好感。 容貌也不是帅到像电影明星那样令人倾倒,却有一种良好的教养,如沐‘春’风的微笑带着引人亲近的魅力,总之是传统知‘性’青年的典范。这种几乎绝种的货‘色’,放着苍老太可惜了。从友人那儿听来的故事也让轩风无法袖手旁观,这个温吞的家伙自己是不会主动出击的。 听出她的关怀,维烈无奈地笑了:“你和杨阳一样,我很感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只想平静度日。”一次教训就够了,他不想再为爱痴狂。 “那至少说说你喜欢什么类型。”轩风不死心,继续刨根问底。维烈叹了口气,不得不妥协,想了想,道:“都喜欢。” “都喜欢?”轩风惊讶地重复,难以置信地追问,“没有特别喜欢的?” “这个…真的没有。”维烈也觉自己滥情,红着脸讷讷,“除了太‘性’开放的。”那一类的他招架不住。 怎么会这样?轩风托着颊烦恼,如果她知道对方的身世,就不会奇怪。 维烈没有母亲。 身为复制人,他只有一个占据全部家庭生活的父亲。之所以没有情感失衡,是因为他有一群阿姨。 妩媚温柔型、娇俏活泼型、冷‘艳’智慧型、直率开朗型、天真可爱型……环‘肥’燕瘦,各式各样,几乎囊括了所有种类的‘女’子集团,向他投‘射’出母爱,幼小的男孩自然也平等地喜爱着她们。 这种博爱,遗传给了同样是复制人的杨阳。 若非这对父‘女’都温和自制而有深度,一定会变成***和通吃的gl。 不同于把‘女’人当病菌隔离的基连,维烈是真心喜欢‘女’‘性’这种生物。尽管常常觉得难以勾通,但喜欢就是喜欢。 解释了原委后,轩风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有恋母情结啊。” “……不是恋母情结。” “哎呀,没什么啦,男‘性’多多少少都有。对小孩人格形成影响最大的父母,在恋爱时会作为潜意识基准。”轩风一派专业人士的架势,兴致勃勃地探出身子,“那你最喜欢哪个阿姨?” “都喜欢。”老答复。 轩风挫败地握紧拳头,百折不挠地谆谆善‘诱’:“总有个最特别的吧,比如哪个和你爸爸最登对。”维烈心一动,脑中慢慢浮现出一个朦胧的影子。 “很有领袖风范,喜欢运动、***和电玩,心血来‘潮’就驾着太空船去探险,笑口常开,幽默风趣,气量大,稍微有点急躁,豪爽,奔放,穿军服,黑发……”自动消音。 “豪爽?奔放?喜欢枪?你的喜好怎么这么奇怪呢?……咦,维烈?”正纳闷的轩风瞥见对座的人身形僵硬,戳戳他。维烈还处于石化状态,因为那个身影竟然不是‘女’‘性’,而是个面容纤细,却英气磊落的青年。 难难难道我潜意识是把优叔叔当成妈妈!!!???他在心里哀号。 身在地球的首代魔王打了个喷嚏,只觉背上一阵发凉。 不不不,一定是哪里搞错了。魔界宰相摇头否决,拍‘胸’安抚狂跳的心脏:优叔叔一点也不‘女’‘性’化啊……对了,是父亲的缘故。 基连的存在感太强,无论男‘女’靠近他都有一种陪衬的感觉。惟有优,和他并肩而立也没有丝毫逊‘色’。一颦一笑,彼此的互动更透‘射’出双倍的魅力。 唉,可他们还是朋友啊,这样的定义对优叔叔太失礼了,希望姑姑没想岔……啊! 莫非当初我对玛格动心,就是因为那种相似的气质吗? 再次石化。 “你到底怎么了啊?一愣一愣的。”轩风大力推他。维烈回过神,脸‘色’发青地看着她:“轩…轩风,那个人不是‘女’的,是男人。” 少‘女’双目粲亮,非但没有‘露’出嫌恶之‘色’,还兴奋得不得了。 “哇——原来维烈你是gey啊,太‘棒’了!他人怎么样?帅不帅?” “不是的,他是我父亲的……”朋友二字被高八度的尖叫***:“是你爸爸的!?太惨了!那就只有退让了,不能和爸爸抢男人啊!”颜面扫地的西城宰相加重语气:“请你听我说……” “不必说了,我都明白。”轩风悲天悯人地拍拍他,语重心长地道,“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还可以在现实中找,比如贝姆特就不错。”维烈彻底沉默了三秒钟后,用无力的口‘吻’道:“你说……老板?” “对啊,很配吧,我每次看到他和你在一起都这么想。” “可是,你不是喜欢老板吗?” “不要紧,我忍痛割爱,为了伟大的同人事业!”轩风说得慷慨‘激’昂。判断出再和同人‘女’‘交’涉下去会背上一生的污名,维烈抱起托盘,战略‘性’撤退。 “等等我!” 眼看猎物跑了,轩风急起直追。 ※※※ 丝丝缕缕的漆黑长发披散在如茵的绿草上,形成惊心动魄的绮丽画面,发下是一张清冶皎洁的俊容,双眸因沉睡而闭阖,细长微翘的睫‘毛’随着呼吸轻颤,比例完美的身躯慵懒地舒展,前‘胸’摊着一本故事书,几只蝴蝶围着他飞舞。 杨阳以宠溺的眼神凝视幕天席地睡在庭园的黑发神祗,送出一道小小的旋风,让他睡得更凉快后,低头看手里的信。 过了一会儿,她扑哧笑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抱着肚子呛咳。 “你笑什么?”一个清越的男‘性’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啊…诺因。”杨阳擦干眼泪面向来人,没有指责他不经主人允许擅闯,一方面是习惯了,另一方面是急于把好笑的事和他分享,“维烈来信了,说轩风把他当成***呢,哈哈哈。”诺因蹙起眉头,一脸难以理解:“***?那家伙为了那个什么公主毁灭了一个大陆外加杀人无数,怎么可能是***!” “是啊,所以才好玩。轩风这个人,只要看到长相好看的男人都会把他们配对。” “‘女’人……都是这样吗?” “咦!你碰见过?”杨阳一讶。诺因不堪回首地咬牙:“这里的‘女’人也是!诽谤我和吉西安、雷瑟克的关系!还设计我和……我和……总之!不可理喻!”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黑眸浮起狡黠的笑意:这样啊,那我会和她们谈得来。 卡萨兰满愿师是把狼尾巴藏起来的隐‘性’同人‘女’。 艾斯嘉的男士们前途堪忧。 “不气,不气。”洁白的小手轻柔地拍抚,欺骗着纯洁的小羊,“她们也是喜欢你们嘛。”诺因冷哼:“我才不要这种喜欢!那家伙的信上还说了什么?” “哦,维烈心里有些困‘惑’。他和我的身世很特别,我们都没有母亲,所以他潜意识把我爷爷,他爸爸的一个男‘性’朋友当成母亲,在恋爱上也把影子重叠了。他很困扰,感觉对爷爷和那一位不敬。” “这有什么,他喜欢的还是‘女’人不是吗?我也喜欢和我妈妈相同类型的‘女’孩子:温柔、爱笑、知‘性’、有气质——但是不能懦弱。”诺因用憧憬的口‘吻’道,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微笑。杨阳怔怔注视他,心底泛起异样的感触。 诺因很少笑,总是皱着眉,薄‘唇’微抿,高傲的神情让人产生距离感。 而现在,他笑了。 如雾的轻笑柔化了冷厉坚锐的气质,使他整个人像发着光,一种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 “诺因,你为什么老是板着脸?”杨阳好奇已久了,她这个朋友虽然‘性’子傲,却和贵族肤浅的傲慢有本质区别。他不是轻视人,是无视人。 单纯的自我主义者。 “啊?哦,是老妖婆啦。她说你若做不出笑脸,就给我抬高下巴,用眼角看人,摆出王子的架势。这倒‘挺’合我的脾胃,就照她的吩咐去做了。” “……”原来如此。杨阳抹汗,由衷地道:“你真是受到她很大的影响。”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姑侄。诺因像尾巴被踩到的猫一样跳起来:“胡说八道!我才不甩她呢!”杨阳耸耸肩,不跟他辩,反正事实摆在眼前。 不过,诺因对拉克西丝陛下的定位应该是“父亲”吧,才没把她当成理想对象。 ……那也太可怕了,两头吼狮。 “你在想什么?”诺因敏锐地嗅出一丝令人不快的气息,眯起眼。杨阳赔笑:“哈哈,没什么啦。那个,诺因,等你结婚以后,把‘女’儿给维烈好不好?”她说得像童话书里的魔‘女’。诺因一呆:“我‘女’儿?他要我‘女’儿干嘛?” “不是他要啦。我在想,他一直孤零零的太可怜了,可是他对寻常‘女’子又不动心,只有…嗯,和优叔叔气质类似的才有感觉。我听他的形容,你和优叔叔很像,玛格也是。但玛格死了,你是男的,不能和他……呃,发展恋情,莉莉安娜又不是这种人,所以只好着落在你‘女’儿头上。”来个***养成也不错。 诺因突然沉默下来,紫眸‘射’出奇特的眸光,看得杨阳心慌意‘乱’,莫名的退缩。 说?还是不说?一霎不霎地观察她,中城城主在脑中冷静地分析,仿佛一个耐心而经验老道的猎人,捕捉猎物的一举一动,判断下手的时机。 而猎物的反应告诉他:还不是时候。 现在告白,杨阳不是吓得逃的远远的,就是彻底关闭心‘门’,不给他丝毫机会。而他不会用暴力让她屈服,吉西安那一套也学不来,到时就麻烦了。 先慢慢亲近她,让她卸下防备,进而接纳,再扔掉友人的面具,一次成功。 “那是不可能的。”整理完思路,诺因别开视线,笑了笑,“我的‘女’儿不会给他。”维烈也不会要,那可是他的外孙‘女’。杨阳松了口气,刚才的慌‘乱’烟消云散,只是心跳还有点快,直觉的没有多想,当作是政治原因了事。 “话说回来,他怎么会把这种丢脸的事告诉你?” “哦,是轩风缠得他快疯了,也不听他解释,他要我写封信给轩风。” “‘女’人只听自己想听的。”诺因轻嗤。杨阳失笑:“是大部分人类都有这个倾向。”诺因甩头,红宝石耳坠跟着跳‘荡’,在阳光下发出眩目的光泽:“我才不会,你最好也别欺骗自己。”杨阳总觉得他意有所指,却说不出所以然,只好漫应了一声。 “好无聊。”诺因伸了个懒腰,快活地邀请,“去逛书店吧。”杨阳心里乐意,嘴上却忍不住数落:“你可真闲。” “我工作完成了。”他才没‘摸’鱼! “眼下的局势,我们这样玩乐,不太好吧。”杨阳犹豫地道。诺因嗤之以鼻:“奇怪的逻辑。难道你不玩乐,局势就会好起来了吗?摆出一副郁卒的样应景,叫做虚伪。”杨阳默然片刻,分辨道:“但…但是你至少该担心吧,我也罢了……” “担心有屁用。”连粗话也冒出来,“我担心罗兰福斯也不会翘辫子,那老狐狸什么都算计好了,包括希莉丝的行动,西城的退兵——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方法。”杨阳叹气:“好吧,你说的对。”歪理,正常人应该积极思考对策。 “史列兰!……你睡‘迷’糊了?东张西望的。” 暗黑神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四下看了会儿,手指一个方向:“那里有大量的亡灵气息。”诺因眼神一动,没有说话。杨阳反‘射’‘性’地看向他,提出无言的询问。 “嗯,是帕西尔提斯。” “他终于还是出手了。”杨阳长叹,内心百味杂陈。诺因沉‘吟’道:“那个变态似乎有什么打算。” “怎么说?” “除了魔武大会那一次,他不是都隐身幕后吗,因为肖恩在我们这边。可是他现在却积极‘插’手这场战事,又不是指挥伊维尔伦军,而是自己带兵,就像要积蓄第三股力量。” “第三股力量……莫非是,调停的力量?”杨阳脑中灵光一闪,眼里涌现出希望。诺因冷笑:“他好象以为我们一定会输,然后听他的。”笑容有满满的挑衅意味。杨阳拿他这个臭脾气没办法,好言劝道:“诺因,这是个好机会啊,可以避免两败俱伤的局面,索贝克果然还是舍不得你和莉莉安娜。” “你错了,不打到两败俱伤,和解只是妄想。那时侯调停也没用了,彼此已经是死仇。除非罗兰福斯脑筋搭错,才会听他的——斩草除根是最基本的常识。他也许会假装停战休整,但时间决不会长。最坏的情况——对我们是最好,他们师徒俩会反目。所以是我的话,就不会让帕西尔提斯座大。罗兰福斯应该会把他最后一分利用价值榨干,再背地里捅他一刀吧。” “罗兰城主才不会这么做!”杨阳惊惶地大喊。诺因冷冷瞥了她一眼:“他要王冠,没这点觉悟怎么行。帕西尔提斯自己扭扭捏捏,选择帮他,还打着两全其美的主意。” “这太……”杨阳心‘乱’如麻,全身发抖。看看她,再瞧瞧趴在窗台上专注聆听的半身,诺因软下口气:“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可能罗兰福斯还没狠到这个地步,我也不认为我会输。”杨阳苦笑道:“那一切只有靠你了。”唉,灰暗的前景啊。 “嘿嘿~~~包在我身上。”诺因得意洋洋地道,朝半身挥挥手,“史列兰,去拿件斗篷包好你的脸,我们出‘门’。” “哦。”史列兰轻巧地跳进窗子,跑向衣架。他的本体是剑,没有冷热的感觉。目送他的背影,杨阳突然想起一个人:对了,席恩最近怎么不出现了? 她绝对不相信那个人会就此销声匿迹,做个安分守己的好市民。这位圣贤者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的目的是取代神明和让肖恩痛苦,那他会有什么具体的做法? 杨阳想象不出,只有挥之不去的不安沉淀下来,压在心头。 ※※※ 海‘精’灵王子的生活很清闲。 在这个美丽的湖上宫殿,俗世的一切纷争好象都不存在,宁静安适,待遇又优厚,正好熟悉新身体,吸收新知识,适应阔别了一千年的新世界。 这具躯壳是特别制造的,和他的灵‘波’非常匹配。教训一次就足够,他可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 既然世上根本没有“迪斯卡尔”这个人,海‘精’灵们的下场就不用说了。海底王宫已经被他改造成巢‘穴’……嗯,不得不用这种不雅的形容,反正像他这样的恶徒,也用不着高尚的名词。 席恩不急,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曾经为了报复那个幸福的弟弟,整整隐忍了三十一年,只不过他把时间也算进总帐。而这次,他受了千年的苦…… 杨阳他们都忽略了:席恩的确还恨着肖恩,但关押他千年,折磨他千年的却不是肖恩。 维烈赛普路斯。 那个多管闲事的魔界宰相,有什么资格摆出义愤的嘴脸‘插’手他们兄弟的事?他自己还不是把肖恩往死里扁,为了一个‘女’人践踏友谊! 内心沸腾的恶意浮出表面,化为一抹柔和的笑痕。 目前的局势很好。虽然东城占了上风,但是添点‘乱’的话,不愁不两败俱伤。维烈嘛,暂时让小莉给他点排头吃,稍微解气,大餐由他最后上。 肖恩似乎被衰神附体了,根本不需要他再去打击——夹在徒弟和情人中间两面不是人。等到帕西斯被协调神吞噬,还有的他痛苦。至于他那些同伴,要知道,战争中出意外的机率是很高的。 尽管心里打着恶毒的盘算,席恩大致还算是与世无争。一来军略非他所长;二来没有干涉的本钱;三来,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机。 所以他安心当他的客人,只是这些天有件事困扰他。 罗兰福斯。 无论是他本人的观察,还是从收集的情报看,这位东城城主在为君的素质上,以及人格的深度和广度都超过了英雄王,但让他介意的不是这些。 他总觉得在哪里听过那个人的声音。 并非见面的时候,而是……很久很久以前,他还不是这个身体的大黑暗时代。 可是,不可能啊。席恩困‘惑’地皱起眉,挖掘记忆:我调查得清清楚楚,他明明只活了三十一年,也没有魔法能够回溯过去,而且我对他的脸毫无印象。 大概是相似的人吧。话说回来,世界之钥可真势利,换了新主人,天杖倒忠义。 嗯,把天杖的封印解开,给那帮家伙添个助力。 “迪斯卡尔殿下。”一个轻柔的‘女’声打断他的沉思,抬起头,对上一张酡红的俏颜,“席斯法尔将军请您过去一趟。” “谢谢。”席恩礼貌颔首,合上书起身。几个简单的动作流畅如水,带着独属‘精’灵的优雅。他特地保留了种族特征,省得去学那一套清高的仪态,‘浪’费时间。 引路的‘侍’‘女’红着脸偷瞄他,其中多数是好奇。要看美‘色’,自家的统治者就够瞧了。迪斯卡尔的容貌固然也十分出众,真正吸引人的却是他的身份——‘女’人总是对“王子”二字没有抵抗力。 还有他冷冷的神‘色’也被不少‘侍’‘女’定义为王子的派头,‘春’心大动。但相处过的人们都知道,迪斯卡尔并不骄矜,是个随和的人。可惜抱持幻想的还是占大多数。 席恩没有迟钝到感觉不出那些视线,也没放在心上。爱情和亲情一样,是一种不牢靠的情感,他有深刻的亲身体会,何况这只是最最肤浅的倾慕。 羽族将军席斯法尔克雷因在军部会见海‘精’灵王子,罗兰离开期间,他负责所有的军务和后勤。 苍炎‘色’的直发披散在深蓝的军服上,白皙的脸侧各有三丛羽‘毛’。细长的眼,笔直的坐姿,整个人让人想到古老画卷上的名贵长剑,优美而锋利。 而站在他对面的男子就像一泓深潭,湛蓝的发随意挽成一束,‘精’灵特有的匀称体态罩着黑丝绒长袍,冷然沉静的神情宛如学者,淡漠的眸光有效地隔绝了他人的探视。 “请坐,迪斯卡尔殿下。”席斯法尔做了个手势,单刀直入,“我今天找您来,是想问您住得惯吗?生活上有没有什么不便?”虽然远比马尔亚姆会做人,但是面对同为异族的同胞,他还是不习惯虚与委蛇。 “这里很好,大家都很友善。”席恩的吐字略带古语的腔调,却别有一股动听的韵律感。席斯法尔放心地笑了,问道:“那么,您有长住的打算吗?” 问之前,他已做好被拒绝的准备。 ‘精’灵是独善其身的种族,海‘精’灵尤其彻底。千年前,也是因为这种避世态度逃过魔族的***和之后的灾变,更不会无缘无故搬迁到陆地上。而且他们和东城城主没有利害关系和‘交’情,压根没有襄助的义务。 果然,迪斯卡尔摇了摇头。 “老实说,我个人不想,但看埃娃的样子,记忆恢复后也会赖着不走。” 席斯法尔尴尬一笑,为僚友说话:“这个,马克人不错的。”席恩啜了口茶,‘精’灵的品位让他品尝出这杯茶有多么地道,不禁又喝了几口,像小孩般新奇:“很好喝。” “啊?您喜欢的话,回头我让‘侍’‘女’给您送两大包。” 表示谢意,席恩搬出早就想好的措辞:“我知道马尔亚姆将军人很好,问题是他和埃娃的寿命不同。一旦他去世,叫埃娃怎么办?”席斯法尔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也诧异他的理由不是种族隔阂,想了想,道:“我个人认为,只要真心相爱,即使只能相处几十年也弥足珍贵。寿命相同的人类,也有一方意外早亡的例子。” “这…您说的没错。”席恩‘露’出迟疑之‘色’,半晌叹了口气,“罢了,若是埃娃执意,我不会阻拦她。母后那边,由我去说。” “呵呵,感谢迪斯卡尔殿下的体谅。不过我很意外,我本来以为‘精’灵是讨厌人类的。”席斯法尔眼中浮起由衷的好感。席恩点点头:“多数族人是如此,我和埃娃算是特例吧。她单纯喜欢亲近人,我是想研究人类的文化。从第一次到沉船探险,发现一本魔法书,我就很想接触陆上的法术系统。” “哦,这太好了,我们很愿意和贵族‘交’流。事实上,很多法师翻了您的眉批和一些夹在里面的书签后,都觉得受益非浅,竭诚邀请您参加研讨会。克林特馆长还希望您能帮忙整理散逸和缺页的古籍。作为‘交’换,他也会开放部分珍贵文献的藏区。” 席恩有点赧然:“抱歉,我有在书上随手写字的坏‘毛’病。”席斯法尔轻笑:“如果您是涂鸦那当然不好,既然是‘精’到的见解就没人在意了,您考虑一下吧。” “我很乐意。” 身为萨桑之子,席恩对魔力的感知自然非凡,又有丰富‘精’深的知识底蕴,快速的吸收能力和独到简练的归纳力,在短时间内就整和了古魔法和现代魔法,留下大量的笔记和纸稿,也在顺道的复习中补充了许多受到战争和灾难损坏的书籍,这些无一不成为魔法界的瑰宝。 尽管内里邪恶冷酷卑鄙下流,行为人神共愤天理难容,讽刺的是:从历史角度,无论圣贤者时期还是作为海‘精’灵王子,席恩的贡献都远非肖恩能比。 ※※※ 希莉丝在南城的进展并不顺利。 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扫平了几个沦陷地,在有人质的城镇却陷入僵局。叛军将重要人士集中关在木屋里,浇上油,只需要一把火就能点燃。即使有魔法师飞进去,也过不了守卫一关。何况飞行的时候是不设防的,城墙上万箭齐发,准头不高也足以把人‘射’成蜂窝。反观平‘乱’军这边,因为过去都是男‘性’做仆兵,现在他们罢工不干了,打铁、制革、造箭等作业统统停顿,只能用存货。武器装备也要自己保养,还有不少攻城器械被‘弄’坏,原先的优势全部泡汤。 不过,只要围困几个月,守城一方终归会弹尽粮绝,叛军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们的希望都押在发起者——凯伊身上。 火鸟军团以骑兵为主,又是急行军,没带任何大型设备。苍穹军团准备就充分了,而且他们还有个所向披靡的军团长。 肖恩单枪匹马冲进城,一个龙卷风护住风眼的人质,把看守挡在外面。亚法则指挥步兵奋勇突破,弓箭部队和随军魔法师配合。箭如飞蝗,夹杂着火球和闪电,士兵们或架起云梯,或抛钩索,或用攻城锤撞击城‘门’,杀声震天,血‘肉’横飞。守城方虽有高度优势,却没有法师,战斗力也远远不及爬上城头的敌人,情势一面倒。 事后,战功最大的人却被副官骂得狗血淋头,压根没有上司应有的气魄。 “你是不是以为打仗是打架啊?逞英雄也要看看你的身份!有哪个指挥官会以身犯险,丢下部队闯进敌营的?” “可…可是,我想这样牺牲会比较小。”肖恩小声分辩。 “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士气低落谁来负责?龙鳞术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你的任务就是乖乖待在后方,调兵遣将,别再给我‘乱’出风头!” “那个你比我行啊,当然你来了,我的长处也要尽量发挥……”肖恩乐观的论调被一声狮子吼打断:“那你干脆去当小兵算了!长官就要有长官的样子!”肖恩委屈地瞅着部下:“我是想当小兵啊,你看我像长官的料吗?” “你是小兵,我第一个斩了你!”强忍将他大卸八块的冲动,亚法揪起他的衣领,一字一字迸齿而出,“听着,我不管你的意愿,既然你已经是军团长,就给我干好!也别光动手不动脑,省得哪天真的变成无头尸体!要摆平你太容易了,随便叫个小孩献‘花’,再拔出匕首往心口一戳——” “亚法,你好‘阴’险哦!”肖恩惊呼。 啪!掌管理智的神经断裂,可怜的副官抡起拳头追逐见势不妙逃跑的上司。 不同于轻松悠闲的情人,希莉丝在下界王宫的‘交’涉毫无乐趣可言。一连攻破三座城池后,圣殿骑士团的总司令凯琳娜大祭司分出部分兵力继续扫‘荡’,以慰勉胜利者的名义将他们请到首府拉鲁,其中的意义不言自明。 注视桌后脸覆面纱的绝‘色’丽人,红发少‘女’的心情极为复杂。有气愤、懊恼、不满,也有浅浅的感伤。毕竟她们曾经是同学,如今却变成势不两立的政敌。 “辛苦了,希莉丝公主。”蕾雪的嗓音丝毫不亚于美貌,悦耳一如天籁。 “哪里,为母城出力是我的分内义务。”用毫无破绽的语气礼尚往来,希莉丝脱下军用手套,这是南城的风俗,但屋里实在太热了,亏蕾雪还能从头包到脚,“麻烦祭司长关照我的军队了,我们打算停留一到两天就出发。救兵如救火,耽搁不得。” “不,叛军大势已去,剩下的就‘交’给我们,不劳您再奔‘波’。” “那些小喽罗是不成什么气候,关键是凯伊的军队。”希莉丝神‘色’微沉。蕾雪笑道:“啊,这您不用担心,城主大人已经带兵出发了。以大人的英明神武,想必那批大逆不道的叛徒很快就会俯首称臣。” 蔚蓝如天空的眸子眯了一下,‘射’出刀锋般的冷光。 “既然如此,我更应该赶上去了。” “您不相信大人的领兵能力?” “不是这个问题。以多胜少是兵法常识,正规军只有一万五千吧,圣殿骑士团的主力又在这里,您不认为有些冒失了吗?加上我和肖恩的军团,会比较有把握。”希莉丝越说越寒心。蕾雪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摊开一份奏折,摆出送客的架势:“要是大人听到你这些质疑的话,恐怕会伤心哦。” “蕾雪——”希莉丝踏前一步,语调沉冷,“你想让我妈妈和凯伊拼得两败俱伤吗?” “这真是毫无道理的诽谤。” “我不得不这么想。群敌环伺的现下,你不尽快倾全力歼灭叛军,还搞这种政治斗争,不觉得气量忒也狭窄?” “希莉丝佛罗伦兹!”蕾雪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门’,随即控制住自己,冷冷地道,“也许你以为你是救世主,但在我看来,你和贝姆特瓦托鲁帝没有区别,都是觊觎我城的贪狼!” “你的眼光还局限于西城?可笑!”希莉丝毫不动摇地嗤鼻。蕾雪握笔的手一紧:“你从以前就是这样,把别人当傻瓜,好象你才是最聪明。诚然,我的政军成绩是及不上你,但我至少不会为了权利,而投靠魔族!”希莉丝微微缓和表情,叹了口气:“蕾雪,我之所以不放心你,不是因为成绩什么,而是你太在意这些细枝末微的东西。” “信仰不是小节,是我城的根基!今天你可以为了一个城主的位子妥协,那明天呢?” “陛下身上还有多少魔族的血?你怎么就不开窍!”希莉丝再次气得大喊,“哪怕她是魔王,也是名正言顺,正统的国王!” “她对我城是正统,那你对我城又如何呢?”蕾雪冷笑反问。希莉丝一窒。 “当初我和你是公平竞争,即使你对考核方式不服气,也不该借陛下的力量卷土重来。希莉丝,是你把梅迪害成这样!我很崇拜城主大人,她是个大公无‘私’的人,但如今她不得不为了收拾你搞出来的局面,证明自己的立场迎战叛军,和自杀没两样——不安内又岂能攘外?” “我和她……” “你还不懂吗?这无关你和她有没有协议,一旦你们汇合,我就等于多出五万‘敌军’!”蕾雪拍案而起,薄纱因急促的呼吸而颤抖,“我是不信大人暗中支持你、袒护你,不然她也没必要立我做继承人。但是你的种种行为,巧合的叛‘乱’,让我无法不防。”希莉丝啼笑皆非地扬了扬眉:“什么意思?你怀疑是我掀起这场内‘乱’?那群老太婆这么说?”不理会她的调侃,蕾雪叹道:“你从来没反省过自己,希莉丝。你和血魔是同伴;你的情人富裕了西城;你认魔族后裔为王;偏偏这时候我城又发生***,而你非常及时地赶来襄助——这么多凑巧,难道你还要我们相信你的清白?你要真的为梅迪着想,就该用你手上的兵力赶走那票无耻的贼寇!” “蕾雪,事有轻重缓急,现在梅迪最大的威胁不是西城,而是东城!” “我知道。”蕾雪不动如山地微笑,蓝眸澄澈坚定,“也许你认为我鼠目寸光,对罗兰城主的野心一无所知,但在他并吞北城时,我还看不出来,就真的是白痴了。不过,我的看法和你正好相反——我们宁愿向东城投降,也决不向西匪摇尾乞怜!”希莉丝倒‘抽’一口凉气:“你疯了!梅迪会步上北城的后尘,丧失主权!” “并入东城,我们至少还能拥有平稳的内政和安定的生活,反过来呢?我们会沦为西城的玩物、粮食、钱包!别对我说你连未来的局势也预计不到,中城会和西城结盟!以东境目前的情况,决非东城的对手!他们可以忘了仇恨,我们不能!我们不会忘记那耻辱的割让条约,不会忘记血魔的***,不会忘记那些丧生在灰水河的士兵,不会忘记凡尔加平原上受苦的百姓!” “……看来没什么好谈了。” 希莉丝镇定下来,戴上变冷的手套,行了一礼,走出房间。蕾雪目送她的背影,沸腾的情绪渐渐沉淀,一名暗卫上前耳语了几句。点点头,她坐回椅子,深深凝视墙上悬挂的城旗。 ※※※ 还没到凯琳娜大祭司安排的营地,肖恩就感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氛。 亚法比他更早预计到这样的事态,在言谈间巧妙地留下火鸟军团,粉碎对方的分散意图。但他也很意外南城的统治阶级会警觉到这地步,似乎稍有异动就不惜一战的样子。 不妙,希莉丝团长恐怕有危险。 竟然选在这个时机窝里反,她们都是白痴吗? 但是在已经认定希莉丝图谋不轨的众祭司看来,他们才是助纣为虐,想要窃夺她们权利的恶党,此刻不铲除何时铲除?反正事后往叛军头上一推就行了。 肖恩不着痕迹地观察四周,清楚地捕捉到林间埋伏的身影,南城方面是以凉快舒适为由带他们进入这片森林,却不包括监视服务啊。 他固然缺乏政治敏感度,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看出眼下的情势万分险恶,那个目的地八成是陷阱,他们进去就别想出来了。 “亚法!” 呼唤的同时,肖恩两个超大版的风刃出炉。他是用元素之心施法,速度快捷无伦。两旁的树木拦腰而断,响起一片惊呼。亚法的反应也不慢,示意魔法师用传声魔法发令:“骑兵下马,步兵举盾,弓箭手掩护,后退!树林外集合!”各部队训练有素地互相支援,缓缓后撤。 “阁下,希莉丝团长……”亚法本想说凶多吉少,请他以大局为重,被肖恩打断:“她没事!” 为了防止兄长再对他重视的人们出手,他做了一堆护身的法器。通过感应术,也可以确定彼此的位置。 背后风声劲急,肖恩自动进入战斗状态,格开暗杀者的弩箭,听音辩位,闪电般窜出,在她‘射’第二箭前,一剑刺入她的颈动脉。 电光火石间,他看清一张犹带稚气的丽颜。 “阁下,快!”远远的,亚法大喊。张开风翼,肖恩失神地飞回队伍,抓住缰绳的手微微发抖。 ※※※ 接应了希莉丝后,苍穹、火鸟两支军团马不停蹄地退到邻近的都市索伊拉。对肖恩而言,这是个回忆之地,他却丝毫没时间感伤,摆在高级军官面前的是“今后怎么办”这个严峻的问题。 士兵们对目前的情况很不高兴。他们是抱着支援的目的而来,之前也受到民众的欢迎和圣殿军的嘉勉,可是一转眼,就被当成落水狗痛打,蕾雪的行为在他们看来是不折不扣的忘恩负义。 希莉丝的解释是:南城的上层已经被叛军控制,还有少数不屑份子和东城勾结,意图篡位。她的想法是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撕破脸,索‘性’一口气打压下政敌。但肖恩和亚法都表示反对。 “我们必须回去,补给不够了!” 为了甩脱圣殿骑士团的追击,中城方面不得不抛弃部分辎重,剩下的口粮只有一个星期的份。希莉丝沉声道:“就是因为补给,我们才要尽快和我妈***部队汇合。” “梅莲可城主立场未明,这场叛‘乱’看起来也不是短期内能了结。”亚法持慎重态度,“我们孤军深入,和任何一方都不易大动干戈。” “没错,圣殿骑士团一定料到我们会去找梅莲可城主,在路上埋伏。”肖恩用力点头。希莉丝瞪目:“回去就不会被拦截吗?” “不会,先前的伏击失败了,以圣殿骑士团的兵力,无法再全歼我们。只要我们乖乖跑路,那件事就可以用误会糊‘弄’过去。”亚法沉稳地分析。肖恩眼望情人,恳切地道:“希莉丝,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 “你理解?”希莉丝尖锐地反问,“你理解我的心情?她们推她去送死,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 “希莉丝,如果只有你跟我,我拼了命也会去救她,但我们不能拿士兵的生命冒险!” 调整粗重的呼吸,希莉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亚法打圆场:“叛军士气不高,数量也不是占据压倒‘性’优势,梅莲可城主会有办法对付。等我们退出边境,表明了清白以后,圣殿骑士团应该也会援助。”其实事情变成这样,这位南城公主要负主要责任。 “蕾雪已经决定向东城示好,正规军腹背受敌,情势极为不利!我妈妈一垮,梅迪等于是罗兰福斯的囊中物,再难挽回!唯一的机会,只有现在,他们还没结成盟友的现在!” “这些我都明白,问题是我们没有条件打这场仗!”亚法毫不退让,语调铿锵有力。姑且不论补给,和圣殿骑士团正面冲突,一定会损失惨重,之后还有叛军、东城的军队——保存实力后撤才是明智之举。苍穹和火鸟是摄政王特地给中城城主的两大‘精’锐,不能‘浪’费在这里。 希莉丝眯起眼:“你口气很大嘛,这是对长官说话的态度吗?”肖恩起身挡在副官面前,一字一字道:“我赞成亚法的意见。” “够了,你们两个怕事的家伙,战机延误的罪你们担待不起。我以总指挥官的名义,下令出兵!明早以前拿出作战计划!”语毕,希莉丝走出军帐,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虽然肖恩和希莉丝职位相当,但为了协调指挥系统,诺因指定后者为负责人。这个决定不能说错,只是…… “没办法,我召集幕僚们商议,你再去劝劝希莉丝团长。” “对不起,亚法。”肖恩垂头丧气。亚法白了他一眼:“道什么歉,快去。” 在营地转了一圈,没找到人,肖恩踏上冰封的街道。清冷的月光洒落大地,照得视野一片晶莹剔透。寒气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肌肤,吐纳间白雾阵阵。每一次迈步,都响起宛如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 士兵们非常不愿意在这座死城逗留,作为藏匿地这里却是再好不过,南城本土的百姓都惧怕靠近。 当初就是在这儿,帕西斯和冒险队伍分离。回想起来,那里面应该有什么误会。然而,看到眼前活生生的罪孽,还是免不了触目惊心。 他真是个失败的师父,连正确的为人处世也没教会徒弟。 脱下水手帽,肖恩抓抓头发,叹了口气。白衣的身影在冻结的风景中显得寥落而凄清。 一空下来,就想起那个被他一剑毙命的刺客。他实在无法把她看成敌人而心安理得。如果因为被伤害而还击,或者惩‘奸’除恶也罢了,可是战场上的厮杀根本没道理,是在“国家”、“大义”、“责任”、“野心”等旗帜下的无谓流血牺牲。尽管生前参过军,但杀魔兽和杀人根本是两回事。 在综合机构东方学舍成长的肖恩没有爱国情结,民族意识。除了几个羁绊,现世也和他毫无瓜葛,当然酝酿不出这些情感。因此,站在时代的‘浪’尖上,站在这片‘混’‘乱’中,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彷徨。 不过,既然基于自我意志许下承诺,他只有尽力实践。身为军团长,他也有义务为卡萨兰打算,对麾下的士兵负责。 不能让大家看到这副模样。‘揉’‘揉’僵硬的脸颊,棕发青年正想往回走,一股奇异的共鸣拉住他的脚。 什么感觉?转过头的瞬间,炽白的光芒充斥了整个视界。因为是幽灵,肖恩没有闭上眼睛,清清楚楚地望见一道分外明亮的光线从远方升起,越来越粗,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延伸向四面八方,就像有某个未知的东西破壳而出。隐隐的鸣动摇撼地表,使他站立不稳。最后是一声轰然巨响,伴随着爆炸般的强光。 《誓约者!》 熟悉的思‘波’传入脑海,华丽耀眼的神圣器从天而降。肖恩张口结舌:“你……你……” 《啊啊——终于重见天日了!那个该死的小鬼,竟然敢把伟大高贵的大爷我关起来,不可饶恕!》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个大蘑菇!”肖恩一把抓住十字杖,‘激’动地摇晃,颇有‘逼’供的架势。天杖昏头涨脑地道:《是帕西尔提斯啦!那小鬼不知发什么神经,把我囚禁在这个鬼地方。》 “帕尔囚禁你?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哦…哦,等等,让我想想,他好象是说,让你恢复记忆你会不开心,所以要抹杀我,还有他自己——去!什么逻辑!》 肖恩沉默下来,握着它久久不语。感应到他的心情,天杖怒气稍抑,小心翼翼地道:《你跟他闹翻了?赔个不是就行啦。那小子虽然横了点,心‘性’邪恶了点,对你倒是真心实意。》 没有回答,肖恩只道:“不许去找帕尔算帐。” 《啧,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自认心‘胸’宽广的天杖咋舌。神思不属地怔了一会儿,肖恩才回过神:“你有没有解开埃洛尔长老他们的咒术?” 《解开啦解开啦——对了,菲里尼奥呢?》 “菲里尼奥?谁?”肖恩一愣。天杖用怀念的口‘吻’道:《我的老搭档,世界之钥啊。》 “世界之钥在附近!?”肖恩大吃一惊,随即会意:是它的誓约者——罗兰来了。这消息他早就从杨阳口中知悉,当下没放在心上。 《嗯,他还是闷不吭声的,连声招呼也不打。》 “原来你们有名字吗?抱歉,我一直用天杖称呼你。” 《没事啦,我的真名‘欧尔菲亚’翻译过来就是天杖的意思。》神圣器满不在乎。棕发青年还是过意不去:“这样吧,我叫你欧尔,你也叫我肖恩,别叫什么誓约者了。” 《像叫狗似的……》 天杖的抗议被置若罔闻,将它扛上肩,肖恩大步走向营地。 ※※※ 从装饰豪华却符合军用睡铺规格的‘床’上坐起,冰宿拨了拨耳际的散发,放弃入睡,赤足走下地面。 身为满愿师,她不能衣衫不整地出去,整理好仪容,才打开‘门’。 军队的规矩很严格,比如非值勤期间不得随意‘乱’跑,但这些对神使无效。在护卫的簇拥下,她来到挂着锦旗的会议室‘门’前,轻轻敲了两下。 已经是一等书记的她很清楚现在不是军议时间,所以放心地敲‘门’,那个龟‘毛’的家伙八成还在里面。 果然,一个清冽如冰的男‘性’嗓音传了出来:“请进。” 东城城主坐在桌后,跷着‘腿’似乎在看什么文件,抬首朝她绽放出笑意:“哦,冰宿,这么晚还不睡?” “抱歉,还不是很适应在船上睡觉。” “这没什么好道歉的啊。”罗兰的笑容掺入无奈,指指身旁的椅子,“坐下吧,我帮你泡壶茶。” 沁人的香气在不算宽敞的空间里弥漫开来,舒缓心神的淡雅。 “再三天就能靠岸了,辛苦你多忍两个晚上。” “赶得上吗?” “呵呵,赶得上,我还担心太快了。”罗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目光不自禁地落在羊皮纸上,隐含深远的思虑。见状,冰宿顺理成章地问道:“坏消息?” “不,好消息,师父最近很活跃,把东境搅得天下大‘乱’。” “你把军队分给他了?”听出他语气有异,冰宿蹙眉。罗兰摇摇头:“没,他自己召的不死大军。” 墨绿的瞳迸出犀利的冰焰:“这不是好消息吧。”罗兰默然,缓缓卷起报告。烛火将他的侧影投‘射’在墙上,明暗不定的跳‘荡’。 “其实师父肯坐上那个位子,是能谈和。”良久,罗兰淡淡地道,“拉克西丝和德修普都没有野心,之所以和我对着干,一个是为了家族,一个是因为不服气。姑且不论德修普,只要王家能够延续下去,拉克西丝第一个没意见。我也不在乎形式化的东西,只要实权在手就行,问题是——” “问题是不粉碎旧势力,如何稳固新王朝?”冰宿接口。罗兰苦笑认同。 一旦冲突,谁能保证没有伤亡?没有几万吨的鲜血灌溉,又哪来的温‘床’孕育新时代?即使那两位好运地活下来,也是一级战犯,非得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否则握手言和也保不了长久太平。 “前段时间我整理了你告诉我的知识,***制度跨越太大了,不适用我国,君主立宪——城市联邦结合评议会制度倒是有实施的可能。” 冰宿惊讶地睁大眼,看着恋人平静的神情:“我想过了,我只能保证我年轻时不***,却不能保证我老了不昏庸,也不能保证我的后代不会坐享其成,一代比一代堕落。那即使建立了福斯王朝,和德修普家族又有什么区别?所以,一点点也好,必须让这个国家拥有自疗能力。” “五大城视其具体情况实行自治。牵涉到各城市、各行业公会之间的利益关系等问题,统一提‘交’评议会共同决定。政务官有不同的级别、不同的分工,分别由评议会的上、下两院授予。两院各有所司,互相牵制。上院由我城的原班人马,各城的投诚政要组成,主管政治、外‘交’、军事。负责这几方面事务的官员也由上院指派。下院的成员主要是各商会长,主管商贸、生产,通常不设政务官,由各商会进行协调。” “遇到重大事件由两院共同评议。立法方面,下议院根据***提案‘交’上议院审核通过。司法方面,由上议院提供司法官人选,‘交’下议院审核。在这样的情况下,两院互相牵制,既能保障贵族的特权,也能维护商人的利益。至于最重要的平民,虽然他们不能参加竞选,无法参与决策,但是拥有下议院的投票权,一定程度上保证了他们的利益。暂时……只能做到这个程度,还有许多需要完善的地方。” “这样那帮家伙也有位子坐了,革除过去的联系,成为普通的官僚百姓。当然,前提是他们能活下来。” “国王是摆设?”捧起变凉的茶,冰宿低声问。罗兰又重倒了一杯,笑道:“啊,师父和德修普会愿意当的,再给一个***调查官的副职,他们会高兴地成天野在外面。拉克西丝应该会想当个有监察和***权的下议院领袖吧。” “……罗兰,你不想当国王吗?” “想啊,不然我何必往上爬?只不过我的愿望是在有生之年干一番大事业,而只有国王才能达成这个目标,所以我才瞄准那顶王冠。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如果能成立评议会制度,也等于是成功了啊。” 袅袅茶香飘‘荡’在空气里,伴随着宁和的沉默,直到被一声轻叹打破。 “你师父这么不干不脆,你很难过吧?” “不难过,只是有点失落。”罗兰若无其事地微笑。 撒谎。冰宿瞪视他,没有拆穿。罗兰悠闲地品茗,蓝眸转向她:“你今天找我,不是商量这些事吧?” “嗯,我想问你那天生命‘女’神的话是什么意思?” 持杯的手微微一震,罗兰垂着眼不语,欣赏清澈的茶水。雾气浮上,凝结在淡金‘色’的长睫上,晶莹剔透。 “意思是,我失去一次机会。” “机会?”冰宿很不喜欢他慢悠悠的说话方式。 “我这条命是捡来的,是不自然的生命,按照平衡会有一次死劫,度过就海阔天空,一般是过不去。那帮家伙毕竟是我的拜把兄弟,决定放水。只要我有一口气,呼唤秦蒂丝的名字,她就会治好我。因为这是违反法则的行为,只有一次机会。”罗兰说得轻松,冰宿却无法当笑话看:“而你把机会给了法利恩!?” “别这么说,他是我弟弟。”罗兰觉得她太大惊小怪,“有暮在,我要死也难。”冰宿还是瞪着他,眼里熊熊燃烧着两簇火苗。 “哎呀,冰宿,你不是最不相信这种东西了吗?换个角度,如果是连龙也应付不过去的死劫,那就是人力不可回天,我认栽。” “你倒是看得开。”冰宿‘阴’恻恻地道。尚不知大祸临头的罗兰表示谦虚:“哪里哪里。” “哪里你个头!” 冰宿抬手就是一巴掌。 ※※※ 代理城主蕾雪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政敌和她的军队从眼皮底下溜走,只能重新设包围网。首府拉鲁到前线的主干道路都布置了关卡,骑兵的移动速度很快,只要一处发现敌人,其他哨点的守军立刻就能赶来。 拦截通讯的魔力网也张开,法师们轮流戒备。 一场会议结束,主会者手边的酒杯空了三次。 蕾雪以前从不喝酒,这每个人都知道,也没人感到惊奇。和同学敌对,构陷主君的滋味不好受,何况如今内忧外患,压力大得足以让圣人变酒鬼,蕾雪已经很节制了。 神经高度紧张之下,她也感觉不到醉意。 卡特从头到尾没发言。这么敏感的时刻,原本他别说参加会议,被关进牢里都算好的。但因为他和蕾雪的特殊关系,高阶祭司们特别允许他坐在这里。 散会后,他没有离开,还是默默坐着。蕾雪也一言不发地整理文件,面纱下的容颜不自然地紧绷。 “卡特,你怪我吗?”半晌,她终于沉不住气,挤出声音。 “蕾雪,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要坚强地走到底。”卡特没有正面回答,他心里当然有不满,梅莲可对他有知遇之恩,但他也明白蕾雪是迫不得已。 这位以沉默见长的将军‘性’格消极,他固然尽忠职守,效忠的却不是个人而是整个南城。百姓安定就是福,对于从底层爬上来的卡特而言,要他满腔热诚地参与一场是非难分的政治斗争,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梅莲可又是基于自我意志选择了中立的立场,他自然更没有理由强出头。而希莉丝和蕾雪之间,无论是正统‘性’还是‘私’人情感,他都支持后者。 “我知道。”蕾雪苦涩地笑笑,希翼地望着他,“你会帮我,对不对?” “我会服从上级的命令。” 有时候,蕾雪真想暴打一顿这个不解风情的心上人。 其实卡特不是不解风情,而是清楚自己有几两重。他的愿望很小:一个平凡的妻子,一个活泼的孩子——太太平平的三口之家。眼前的人对他就像天边的云彩,可望而不可及。 轻叹了口气,蕾雪岔开话题:“西城退兵了,你认为消息属实吗?” “从报告看应该属实。”卡特言简意赅,“可能一开始就是幌子。”蕾雪抿了抿‘唇’,眉间浮起‘阴’云。大军集结,对当地的警备自不免疏忽,本来是***的好时机,现在却…… “那群西匪也懂得用脑了。” “据探子回报,贝姆特城主和维烈宰相对这次出兵似乎并不热衷。以西城目前的情况,也不适宜大规模的行军,不过秋收后就难说了。” “那么,西部边防暂时没有危险?”蕾雪眼中闪过一道锐光。卡特会意地注视她:“谨慎起见,还是不要动那边的军队。”蕾雪心神不宁地拨‘弄’空酒杯,低声道:“卡特,我不想瞒你,如今梅迪被东、西、中三城虎视耽耽,保存自身是势所难能,只有选择一方投靠。中西两城蛇鼠一窝,不用谈了。东城……罗兰城主也居心叵测,在他来捡便宜以前,我们必须平息这场叛‘乱’,才有谈条件的资本。” “你想让我替换芙瑞尔?”卡特抓住重点,一脸不赞同。蕾雪无颜以对地闭上眼:“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我别无他法。戍边不能放松,圣殿骑士团——我们必须保留最后一点实力。索恩家的‘私’兵还没动,会保护芙瑞尔。” “我明白了。”顿了顿,卡特缓和语气,“你是对的。” ※※※ 威斯莱岭西部边防—— 命令部下将传令兵带下去休息,芙瑞尔索恩捏着信纸,久久不语。见状,副官担心地问道:“阁下,战况不好吗?” “不,是调将令。”芙瑞尔表情平板,看不出喜怒,惟独语调泄‘露’了一丝压抑的情绪。 “调将!?怎么会选择这个时候!西匪还没完全撤退啊!” “不知道,上面的命令,我们只有服从。”芙瑞尔的回答更像说服自己,“费妮,这里就‘交’给你了,卡特下午应该会到。” “啊,是…等等,阁下!您不带支部队去么?” “不用,我会先回家一趟。” 芙瑞尔起身走出军帐,披风在半空划过决绝的弧度。 ※※※ 叛军最初的推进速度不快,沿途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求救信如雪‘花’片般飞到中央。因此,前去讨伐的正规军不得不选择速战速决。 以梅莲可的立场,也必须亲手铲除这个她一手提拔的大将,重振威望。虽然她的下台不可避免,除蕾雪以外的高阶祭司已经把她视为希莉丝一派。这一仗打完,她手上恐怕也不会剩下多少兵力,没说话的份了。 其实当机立断,她应该和‘女’儿携起手来。但梅莲可想得更深远,这么做,等于是‘逼’蕾雪派和东城合作,一旦冲突,南城会陷入更‘激’烈的内‘乱’,给百姓带来深重的苦难。所以她挑起这个艰巨的平叛任务,希望尽快让南城恢复有序的环境,才能在群敌环伺中站稳脚跟。 因为蕾雪的保密功夫到家,她还不知道火鸟和苍穹军团正追着她的***后面赶过来。她得到的消息是这两支已经被强制遣返。为了避免猜忌,她也不能和希莉丝见面。 招降文告已经发出,却没什么效果。凯伊用杀‘鸡’儆猴的手段收拢军心,还成立了专‘门’的执法队,军人又有服从上级的天‘性’。看来只有在战场上取得胜利,才会有大规模轰散的情形出现。 己军的士气不高,这一点凯伊也很清楚,所以他决定用数量优势和被南城上层忽视的仆兵来打这场仗。 正规军经过扩充后有将近两万人,主力为装备‘精’良的骑兵。他手下约莫四万余人,步兵为主,少量骑兵为辅,机动‘性’不好,以逸待劳是最好的战法,再配合地利就能实现‘诱’敌围歼。 当然,梅莲可也不是笨蛋,但是种种状况限制了她的发挥。 和东境类似,南城的地形多是平原,只有两块山区——北方的箭头山脉和抵挡西城军的威斯莱岭,以及靠东的一***丘陵。双方的指挥官不约而同地把战场选在这里。 中间是狭长的原野,四周是连绵的山岭,往东通往莫尔斯港,神佑河流经峡谷,把原野一分为二。正规军的参谋部预计敌人会在山道埋伏,毕竟到了平原地带,步兵即使人数占上风也难以阻挡骑兵。因此快马加鞭,要抢占这块要冲。 可惜日也赶夜也赶,还是迟了一步。 不过参谋部结合情报判断敌人只早到了半天,这么短的时间来不及做什么大的部署,魔法师也回报没有陷阱和埋伏的迹象。于是派出几股侦察骑兵,前锋保持警戒前进。 远视术证实了敌军的确驻扎在谷内,也建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若非兵力不够,梅莲可真想派一支骑兵袭击敌人的后方,眼下只有硬碰硬,山谷的面积还足够一万五千名骑兵展开。 前锋平安无事地通过了出口,却没有放松,依然严阵以待,同时掩护后面的主力。一半部队搭设浮桥来到河流的另一侧,摆出齐头并进的架势。 不出所料,没多久,传来侦察骑兵被剿灭的消息。因为敌方魔法师屏蔽了视野,前锋指挥官只好派出两个骑兵小队。这一次很顺利,不但没被拦截还看清了敌人的阵地。三个轻步兵大队防守在这里。逃过箭雨,毫发无伤的骑兵小队回来报告。正好集结的队伍也排好了战斗阵形,缓缓推进。 变生肘腋,伪装的草皮掀开,埋伏的弓箭手齐‘射’羽箭。前排的士兵死伤惨重,后列虽然及时举高盾牌,还是免不了出血。各将领反应迅速,索‘性’命令步兵全力突击,弓箭手掩护,两翼的骑兵配合。魔法师们也没闲着,一起朝木栅栏投‘射’威力强又最简单的火球——只要打开缺口,大陆最强的枪骑兵——风骑士团足以踏平一切敌人。 闷雷般的蹄声震动耳膜,宛如鸟翼展开的骑兵气势如虹,直扑敌军阵地;步兵也整齐地散开,在后方弓箭手的压制和白魔法师的加持下,付出远比第一轮小的伤亡冲到前沿。 叛军总指挥一边命令强弩手反击,一边下令开启陷阱。 脚下的土地一块接一块陷落,如恶意张开的大口,吞噬了惊惶的骑兵,顿时一片人仰马翻,惨叫哀号。叛军的魔法师也趁隙还击,火球光箭朝着缺口袭来,接着是掷斧和弩箭。仗着骑术‘精’良勉强转向的骑兵不可避免地和中央的步兵挤成一团,成了强弩和弓箭最好的靶子。 一时间,原本斗志高昂的正规军不断哀叫着倒下,鲜血染红了碧绿的草地。 为了这次战斗,凯伊做了许多准备。仆兵最擅长制械和工事,那些‘精’妙的陷阱就是他们辛苦建造,大量的弓弩和箭枝也是。尽管他们没什么战斗力,但弩这种东西‘操’作简便,是人都会用,在近战中能发挥极大效果。 反观正规军这边,虽然仆兵在长官的‘淫’威下不得不服从,却明白叛军一旦失败,他们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自然偷工减料。 “继续攻击!”身穿亮红‘色’盔甲的梅莲可发令,“主力不动,后方警戒!”照目前的势头,后退只会造成更大的牺牲,哪怕重整队形,士气也馁了。还不如一鼓作气,冲过这片危险区域,横竖陷阱都‘露’底了。 正规军不愧是‘精’锐,将领们很快调整了队伍,增援的步兵赶到,几台在后方压阵的远程武器也抬了过来。 不是梅莲可太谨慎,敌军的数量是自己的两倍,完全可以分出部分兵力包挟。另一方面,她也要提防“友军”…… 其实这一仗梅莲可打得不错,战术运用娴熟,从头到尾没出啥纰漏,只是“在错误的地方打了一场错误的仗”。但她也是不得已,叛军可以拖,她不行。民间的压力,敌城的觊觎,还有内部的不稳都迫使她只有背水一战。 密切配合的步兵和骑兵发动猛烈的攻势,损毁大半的阵地前杀声震天。 凯伊冷静地下达撤退指示,退到第二线。敌人固然经不起耗,他也要留着老本。事实上,他人在战场,真正关注的却是动向可疑的“盟友”。刚刚传来消息,东城的海军至今也没登陆,正和莫尔斯港的显要‘交’涉中。 那老狐狸究竟在想什么?从港口到这里最快也要三天,到时战斗早结束了。我也不会留下等,直接挥军首府,安排的内应也会动手。难道他不是打着渔翁算盘,决定把宝全押在我身上? 战局的变化让他无暇深思,风骑士团的速度很快,当然他的军队也不慢。立了大功的仆兵们从早就挖好的坑道后撤,留下断后的人倾倒火油,作为临别赠礼。上千枚火箭从远处飞来,将阵地化为一片火海。 本来英勇杀敌的正规军被熊熊烈焰阻挡,哀声四起,浓烟更遮蔽了视界。因为位于下风处,后面的士兵也呛得连连咳嗽,睁不开眼。受到惊吓的马四散奔逃,不是甩下骑手就是践踏友军。祸不单行,灭顶之灾从天而降,即使是盲‘射’,‘混’‘乱’中也造成不少死伤。 等大火终于扑灭,只剩一万不到的正规军好不容易稳住阵脚,敌军早已逃得远远的,令人气结。 梅莲可陷入两难的境地,经过上一轮打击,步兵几乎全军覆没,骑兵也损失了四千余人,而她们连敌人的影子也没‘摸’到,严格说来是一败涂地。对方早有准备,再打一次只怕也是老样子,但是在没有战果的情形下撤退,要再动员就难了。 她还算镇定,她麾下的将领们就气疯了。连面对悍勇的西城骑兵时,风骑士团也从未遭遇这样的惨败,纷纷请缨追敌。梅莲可难平众怒,只能叮嘱小心。 这次正规军学乖了,先派出侦察骑兵来回奔驰,确定地下没有‘弄’鬼后,才放心地率军冲锋。 号角声响,五颜六‘色’的魔法光芒在两军上空闪烁,飞箭如蝗,绽开一朵朵血‘花’。密集的马蹄声震耳‘欲’聋,洪亮的喊杀声直冲云霄。四个骑兵大队结成箭锋阵,势不可挡地冲向阵地后的叛军,可以想见木栅栏会像纸糊的一样被强健的战马撞得粉碎。 虽然全部由‘女’‘性’组成,风骑士团的冲击力在大陆也是数一数二。曾有将同样强悍的西城骑兵一剖为二的辉煌战绩。所以,一旦接触到,叛军绝对是崩溃的下场。 前提是接触到。 身为南城的军人,凯伊自然清楚自家军队的弱点。北城的龙骑士姑且不论,目前只有西境军和东城军意识到弓箭的重要‘性’。西城是由于森林稀少,无法出产优质弓箭,只能配备少量钢弓;而南城和东境大部分贵族至今还把骑‘射’看成优雅的狩猎运动,视平民弓箭手为“低下的兵种”,不三不四的复合兵种更不用说。理所当然,南城就没有专‘门’的弓骑兵,甚至轻骑也不装备短弓。 而且,端着五米长的骑枪,也腾不出手来‘射’箭。 叛军这边就不同了,暴雨般的箭矢呼啸着落进敌军的阵营,勇猛的骑士齐刷刷坠马,失去主人的坐骑慌‘乱’奔跑。血液飞溅,生命消亡,一片地狱景象。少量的弓箭手和法师根本无法挽回颓势,只有单方面挨打的份。 考虑到之前敌人会喊话,凯伊在一线配置的是自己的心腹和忠心耿耿的仆兵,等结下深仇大恨以后,再让主力上场。果然敌军来势汹汹。而在死亡的威胁下,原本军心不稳的士兵们也杀红了眼,只管‘射’‘射’‘射’!后列也卯足了劲投出标枪和掷斧,反正把敌人全歼了,还能捡回来。 在连续的血光和惨叫声中,南城的‘精’锐倒在这片山谷里,永远地合上了双眼。 大势已去!梅莲可情不自禁地握紧缰绳。继灰水河的败仗,相同的苦水再次涨满‘胸’腔,她勉强定了定神,用干涩的声音道:“撤退,前军断后……” 一言未毕,后方又生变故。敌军的骑兵果然杀了个回马枪,守在辎重周围的部队苦苦抵抗。前后都被堵,梅莲可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后撤。 就这么短短的耽搁,敌人已经‘潮’水般涌了过来。重装步兵手持大盾和长枪,负责推挤被‘射’得七零八落的散兵;弓弩手配合。另一边的骑兵更快,她们清一‘色’轻骑,先‘射’弩箭,再挥舞长柄战刀砍杀‘乱’了阵形的敌人。只一会儿工夫,‘混’‘乱’和杀戮就‘逼’近了南城城主。 她身边只有两百名近卫队,虽然个个奋勇善战,却挡不住敌人疯狂的攻势,一批接一批倒下。眼看自己将要被宰‘鸡’一样杀掉,梅莲可又是悲愤又是焦躁,只想叫敌方的指挥官出来一对一地决斗。 这时,一个挡在她面前的护卫被刺穿‘胸’膛,口吐鲜血,挤出微弱的遗言:“请……铲除叛徒,大人。” “够了……”梅莲可还没发现自己流下了眼泪。 砍翻那个凶手,她无畏地环视包围的叛军,全身爆发出与身份相当的魄力,喊道:“哪个敢要我的人头,尽管上来!”陷入狂热状态的‘女’骑兵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顿时清醒,‘露’出羞惭之情,委决不下地对看。 “保护大人!”残存的护卫立刻围住梅莲可,奋力突围。 “拦住她们!”清朗的男声不但令众骑兵当头‘棒’喝,也让梅莲可震了震。 “想逃吗,大人?”凯伊在一队人马的簇拥下奔近,绽开嘲讽的笑容,“你可有面目回去?” “凯伊……”不顾近卫队长的阻拦,梅莲可拉转马首,湖蓝的双眸浮起悲痛、愤怒和困‘惑’,“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背叛我?”收起讽笑,凯伊摇了摇头:“你是不会明白的。”端起鞍旁的长枪,他直指昔日的主君:“别废话了,来吧。” 梅莲可毫不犹豫地拔出洗月刀,一踢马腹,迎接他的挑战。 借助战马的动力,长枪的突刺声势惊人,梅莲可险险避开,佩刀反转,也以毫厘之差掠过凯伊的右肩。两人快速‘交’换了位置,再次杀成一团。 两把武器在空中‘交’刺撞击,剑光闪闪,枪芒刺眼,卷起强烈的气流,吹得地上草叶纷飞。凯伊灵活地驱策坐骑,始终保持适当的攻击距离,一连串劈刺凌厉至极,‘逼’得梅莲可连连后退,喘不过气来。 旁观者们看得目不转睛,各捏一把冷汗,也暗暗惊骇:梅莲可明显落了下风。而此战之前,外界一直认为凯伊武艺不如芙瑞尔,头脑不如卡特,今后这评价要***了。 当!终于,在百来回合,洗月刀被击飞,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枪尖挥出短促的弧线,利落地刺进盔甲的接缝处。 与此同时,被决斗吸引了全部心神的敌我双方相继听到奇异的轰鸣,像是远雷,也像是地震。一人转过头,定睛看了片刻,瞪大眼:“那、那是……敌袭!” 远处的地平线出现一条模糊的黑‘色’线条,是支飞快接近的骑兵。 仿佛感应到亲人的垂危,领头的红发少‘女’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妈妈——” ※※※ 礼节‘性’的寒暄后,代理城主蕾雪和身穿军服的使者虚伪地应酬,酒过三巡,渐渐沉不住气。 “请问,罗兰城主现到了何处?” “大人吩咐,不得贸然介入这场内‘乱’,以免贵城误会。”使者一派谦和的浅笑,配上干练的仪表,毫无官僚气息,十足的军人典范,“事实上,我这次来,就是征求您的同意。”蕾雪心不在焉地转动酒杯,两眼直视他,语气变得严厉:“老实说,罗兰城主和两位军团长一样,是有点冒失了,毕竟我城并未求援。” “不,我城是得到奥黛‘露’城主的授意,师出有名。已故的米利亚坦城主曾和梅莲可城主有过同盟约定,身为埃特拉的全权代理人,城主大人完全有义务协助扫‘荡’那些为祸贵城的可恶‘乱’党!”说着,使者恭恭敬敬地递出一份扎着红绸带的羊皮纸卷。显然没料到这一招,蕾雪呆了一会儿,才愣愣接过。 面无表情地看完,她默默卷起羊皮纸,深吸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也没理由拒绝,只是……不知罗兰城主赶得上吗?大人前些时日就出发了。” “请放心,我军已由南部开赴战场。” “南部?”蕾雪再次怔住。使者‘露’出礼貌的微笑:“南部的弗林港啊。” “……我都忘了。”压抑震惊的情绪,蕾雪回以倾世的笑靥,随即换上坚毅的神情,将纸卷往桌上一放,“那么,就委托贵城将那帮害虫一并除去,我军也会帮忙的。” 第五章 崩坏(节六) 晌午时分,巴兰克峡谷被炽热的‘艳’阳烘烤着,无论是裂痕满布的地面,还是陡峭的岩壁,都寸草不生,透出像日晒而成的焦黄‘色’,偶有动物的白骨从泥里显‘露’出来。秃鹫在天空盘旋,寻找果腹的腐尸。 就在这荒凉的环境中,一支长长的军队步履维艰地前进,铠甲摩擦的声响带来一丝生气。人人满头大汗,闷不吭声地走着。惟独领头的年轻军官一副清爽的模样,好奇地左顾右盼,但他很快也看腻单调的风景,对身后的副官道:“亚法,我饿。” 不幸听到的士兵都晃了晃。 “阁下,您应该是不会饿的。”回应的声音如冰清冷,消暑效果一流。 “呜呜呜~~~~”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毫无上司应有的仪态,眼泪汪汪地瞅着部下。换作那六个把他宠上天的徒弟,早就心疼地喂食。但冷酷的军人毫不动摇:“很抱歉,我没有为您准备军粮。” 晴天霹雳。肖恩顿时垂头丧气,暗骂‘女’魔头塞了这么个大冰块给自己。 事实上,当初组建时,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就料到这只除了吃什么都不懂的大米虫根本无法胜任军团长的职位,另外派人接管实权。 亚法维恩布鲁克,没落贵族之子,今年二十四岁,和中城城主一样是娃娃脸。鸦羽般的黑发,莹绿的眸子,标准卡萨兰人的长相,‘性’格被很多人评价为“不可爱”。博闻强记,才干出众,是军校的优等生,在几场小规模战役中都有不俗表现。但是他有个致命弱点:先天体质差,有轻微的哮喘和心悸。在这个年代,如果没有强悍的实力,头脑好也难以在军队里出头。以他的年纪和出生,也‘混’不到参谋的位置。拉克西丝就是看中这一点,把他配给正好相反的肖恩,这项互补的人事案获得一致好评。 对主君的赏识,亚法很感‘激’。然而,和声名显赫的提拉英雄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他就明白:自己任重而道远。 凭心而论,肖恩是不错的上司。开朗活泼,平易近人,军团上下都把他当哥们看待。直爽,讲义气,是个不会给人***感,好相处的理想朋友。最大的优点:他不会嫉妒有能力的部下。也懂得因才适用,结合幕僚的分析做明智的判断,可见他并不笨。只是,他也有非常大的缺点:一,没威严。不止一次被新兵呼来喝去,使唤打杂。后来亚法规定他睡觉也得穿着军服,戴高级军官的水手帽,才杜绝了这一荒唐现象。二,太优柔。肖恩对魔兽可以毫无顾忌地挥剑,但杀人,他就手软了。驱使一般军人的爱国心、责任感对他统统不管用,他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自然排斥***没有深仇大恨的所谓“敌人”。 幸好不用他去冲锋陷阵。亚法暗暗庆幸,眼角瞥见上司焉答答地趴在马背上,喝道:“阁下,起来!这样子成何体统!” “我饿。”还是这句话,语气更加哀怨。 额角青筋直跳,亚法气归气,也无计可施,学校从没教过上司耍赖时要怎么应付,当下只有妥协:“自己去军需官那儿讨!” “耶——”肖恩振臂欢呼,策马奔向后方的辎重部队,不一会儿捧着干粮回来,幸福地道,“亚法,要不要?” “不要!”这种天气,只有你吃得下。 “大家好象很累的样子,是不是休息一下比较好?” “不行,我们必须尽快和希莉丝团长会合。” “可是你很不舒服啊。” 亚法面孔一板,冷冷地道:“我很好。”他确实有点中暑,但打死他也不会表现出来。肖恩咬着面饼,一手划了个符文,不由分说设下降温结界:“我可不想还没到战场,我重要的副官就昏倒了。”本想抗议的亚法闻言沉默。 嗯,面冷心热,又爱逞强,真的很像‘露’西呢。看着部下线条稚嫩的侧面,肖恩眼底浮起怀念的‘波’光。 若不是为了几个牵挂,他真想回冥界。只剩一缕孤魂的他不属于现世,也不应对现世造成任何影响。偏偏他走不掉,局势的发展又把他推到‘浪’尖上。 得知南城的变故后,诺因等人再无法置身事外。一来西境和南城接壤,那边着火这里搞不好也会遭殃;二来希莉丝不会袖手旁观,那可是她的家乡。据调查,叛‘乱’始于男奴的反抗。南城占据要职的全部是‘女’‘性’,军队也以‘女’兵占压倒‘性’的多数,因此过去虽偶有起义,也很快扑灭。但这次的情况不同,奴隶们是有组织有计划的***。先是禁脔弑主——‘床’第之间总是比较放松;然后纵火、抢夺武器库、偷袭魔法师,佐以下毒、放老鼠等‘阴’险计俩。因为是仓促应战,人数又居劣势,守卫的一方只有挨打的份。当警备队闻讯而来,情势已得到控制。城里又是一呼百应,几乎同时起‘乱’。官邸豪宅被洗劫一空,平民男子殴打甚至杀死平日高高在上的妻子,到处是火灾、争斗、惨叫和咒骂,事态‘混’‘乱’而不可收拾。 但南城的男‘性’毕竟长久处于社会的底层,文盲居多,懂兵法和武艺的更是少得可怜,装备因为尺寸不合很难套上,又目光短浅加情绪化,常常沉溺于复仇的快感而忘了其他。经过苦战,集结的大军一一扫平了这些起火点,只剩下几座大城镇仗着地利还在顽抗。而城里俨然成了人间地狱,年轻‘女’‘性’大部分被***。积压千年的怨气爆发的结果惊人,令南城上层为之失‘色’,进而狂怒。 希莉丝也为同胞的遭遇气愤。而男士们同情之余,多少有点共鸣,尤其是曾亲身体会过当地‘性’别歧视的几位。俗话说狗急跳墙——狗***急了还跳墙呢,何况人,那些可怜男人也是受***过头嘛。 [咳,这件事,只能说风水轮流转。]身兼情报部长的宫廷术士长凉凉总结,立刻遭来两道杀人死光。‘女’儿城公主咬牙切齿:[说什么胡话!你看不出里面有猫腻吗?] [的确,叛‘乱’的时机配合得太好了,一定有人领导。]军务长附和。 [我不这么认为。]中城城主喝着心上人泡的‘药’草茶,不负责任地发言,[他们那叫有默契、有勇气、有理想,大家一起争取自由,这反造得好,加油努力!]他是在场最支持的,因为他也想***老妖婆的“***”。 在某人发火以前,黑发少‘女’先一步揪住他的左耳:[请认真讨论,诺因。] [哎哟~~~] 妻奴啊。吉西安心下叹息,正‘色’道:[就像希莉丝说的,这次的叛‘乱’有蹊跷,不排除外敌煽动的可能。] [没错!八成是罗兰福斯那老狐狸搞的鬼!]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杨阳‘插’口,[煽动没有这种效果,内应怎么能安排得这么细,应该是内部***,由高位的人策划。]诺因‘揉’着耳朵咕哝:[所以才要和那家伙搭上线啊,不然胜利的机率太小了。] [可是罗兰现在在北城。]肖恩提出异议。希莉丝白他:[笨!可以和他的部下联系嘛!] [你们不要把目标集中在罗兰城主身上。]莎莉耶气派十足地点点桌子,[假设这次叛‘乱’是有人在背后推动,嫌疑犯还有两个:西城和高阶祭司们。从前段时间的冲突来看,高阶祭司和梅莲可城主的关系已经不可能修复了,那她们狠一点的话,就会干脆废了她,拥戴蕾雪祭司长即位。那么一搞,连手都不必脏了。] [不,她们是制度最大的得宜人,不会主动去破坏制度。]希莉丝摇头不同意。莎莉耶瞪起一双宝石蓝的眸子:[问题是起义不可能成功啊!只要控制得当,还能缓和社会矛盾,得到美名、男‘性’的忠诚——总之好处多多!] [你不了解她们,那帮老太婆没这么灵活的政治头脑,更不会注意到那些沉疴。] [对,莎莉耶太高估她们了。]诺因虽然否定,却朝‘女’孩投以嘉许的眼光,[贝姆特也没这闲情。] [殿下,你错了。]吉西安摇摇食指,[贝姆特城主是不好战,但他的部下不同。因为丰饶之风的影响,西城的格局已经打破了。过去必须依靠强大的军队维持秩序和公平,现在他们反而变成吃闲饭的。无论是为了巩固地位,还是发泄压力,他们都会选择一战。何况南城美‘女’一大把,没有比美‘色’更吸引男人了。] [维烈不会让他们这么做。]杨阳皱起眉头。吉西安叹气:[他没有这个威信。如果他负责补给还好说,可是隐捷敏亚军已经习惯就地征取了。而且,我的探子回报,占领区的三支佣兵团有集结的迹象。] [所以,我有事拜托你,诺因。]希莉丝起身,定定注视师兄,眼里有一种让人不能拒绝的力量,[请你推进南方战线,压制西城的侵略企图,我率军去援救。这场叛‘乱’不能拖长,给任何一方可趁之机。] [你要‘插’手?]耶拉姆开口道,眉间有不苟同。希莉丝转向他,天空‘色’的双眸‘射’出不加掩饰的野望:[这是个好机会。芙瑞尔的军队要镇守西部关卡,圣殿骑士团人数不够,我以公主的名义加入,她们无法拒绝。到时我就能一举扩大我的影响力,和蕾雪分庭抗礼。万一凯伊将军有什么不轨的举动,也可以及早应对。] 杨阳有些不安,却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后来她才想到:若内‘乱’是罗兰一手挑起,各方反应必然在他的意料之中。希莉丝不会成功,相反,她敏捷的行动在有心人看来可疑至极,最终和正统派矛盾‘激’化,中南两城彻底反目。 吃完干粮,肖恩好歹尽责地问了声:“还有多久到南城?”亚法早有计算:“半天。” “唉,希望到那里时,战争已经结束了。”肖恩由衷地道,他好斗却不好战。 “大家会很失望,阁下。”亚法提醒——士兵们可不会高兴白跑一趟,他们还指望英雄救美,享受佳人慰劳呢。 “来得及也会失望。”肖恩听出他的言下之意,甩甩头,“南城的‘女’‘性’很高傲,最多施舍点酒啦食物啦。”亚法有点好奇:“您去过那里吗?” “唔,我对那个城市印象不好。” 想起冒险经历,肖恩心有余悸地抚‘胸’。 中南两城的边境线很模糊,尤其是和割让地凡尔加平原相连的西南高原。过去因为邦‘交’良好,彼此都不怎么在乎,但王室的魔族血统暴光后,关系急遽恶化。地理学家为重新制定地图伤透脑筋。苍穹军团穿越的巴兰克峡谷,就是“中间地带”之一。 巴兰克峡谷位于箭头山脉,物产贫瘠又没有矿产价值,人烟绝迹,只有周边还有些住户。穿过这里有一座小堡垒,可以在那儿稍事休整,等待先发部队的消息。毕竟他们是不请自来的客人,不好冒冒失失深入人家的领土。 希莉丝率领五千骑兵先行,她和她的部下都是南城人,解释起来比较方便。 “如果南城的情况如阁下所言,事后恐怕会有摩擦。”亚法神‘色’微沉,士兵们决不会愿意在辛苦了一场后,毫无报酬,还被人当乞丐施舍打发,“从现在起,您要以身作则,约束大家严守军规。”长远看,这次出兵还是有意义的。只要辅佐希莉丝登上城主之位,中南两城就有望和好。而且,万一这次叛‘乱’真是东城的‘阴’谋,他们也必须阻止,避免南城步上北城的后尘。 “啊?我不是一直很认真吗?”肖恩一派无辜。亚法回他一个达到冰点的冷眼,将他瞬间冻僵。 “你很认真?”寒恻恻的声音。 “我我我不认真。”胆战心惊的回答。 “你认真就不会成天和大家打闹,没个上司样子;跷战术理论课去街上的酒馆;在军议会吃东西打瞌睡。”亚法越说越怒,“还有,连盔甲也不穿,一会儿给我穿上!” “不要啦~~~盔甲好重,穿了都不能动了。” 某人的神经有断裂的趋势:“你想变成刺猬还是猪?” “都不想。”肖恩笑嘻嘻地道,“别担心啦,亚法,我不会有事的,看。”语毕,‘抽’出军用佩剑往手臂上一砍,只听得铿一声脆响,剑锋弹开。亚法吃了一惊,这才看清他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龙鳞术,没有盔甲硬得过龙鳞吧。所以咯,我根本不用穿盔甲,哈哈。”肖恩得意地炫耀。拿他没办法,亚法只有叹气,任他去耍帅。 说话间,不知不觉进入山脉的缓冲地带。眼前不再是光秃秃的峭壁,而是平缓起伏的丘陵,干裂的土地出现一些绿意。爬上山坡,一***刺槐树林跃入视野,深处一座碉堡笔直矗立,正是他们此行的第一个目标——锁链堡。 肖恩不失时机地鼓励:“马上就到了,大家加把劲。”连日来的艰苦跋涉终于要告一段落,士兵们情不自禁地欢呼。确定城墙上‘插’的是西境军的深红旗帜,亚法这才放下心,朗声道:“到那里以后,各部队轮流警戒,不可掉以轻心。另外,绝对不许‘骚’扰当地的民众,违者斩!”包括肖恩在内,众人都战战兢兢地答应。 “亚法啊,去酒馆算不算‘骚’扰?” “你不发酒疯就不算‘骚’扰。”什么蠢问题。 “那至少配点淡酒给不值勤的人,大家很辛苦了。”肖恩松了口气,带着穷酸的表情道,“也不是每个士兵都有钱上馆子。知道吗,福利,福利是很重要的。”亚法以全新的眼神瞄了他一眼,点点头。 这一带是有名的“流放地”。因为南城特殊的制度,一些落选者为避免新城主的猜忌,就躲到边境安家落户。希莉丝的家族也曾在这里待过。锁链堡的‘女’主人就是她的姑妈,温妮夫人,彼此感情很好,这也是她选择借道于此的主因。 夏季的田野绿油油的,间或有几个农夫在耕作,见到大队人马,都停下手里的活。之前已经有一支骑兵经过,领主也解释了原委,他们并不慌张,只是‘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温妮夫人是个和蔼的统治者,这种穷乡僻壤也没什么油水好捞,所以其他地方闹得沸沸扬扬,这儿还是风平‘浪’静,一片悠闲的田园风光。 肖恩不是看着人家‘门’口晾的树果和干‘肉’流口水,就是被玩耍的小孩勾了魂,亚法不得不一再拉扯他的缰绳,扳回正确方向。 “好想和希莉丝生个孩子。”肖恩哀叹。 “目前的时机她不会愿意。”亚法泼了盆冷水。 周身没半根雅骨的青年一到高贵的地方就不自在,幸好堡垒的风格偏实用,内部的装潢也很简约大方。‘精’明能干的副官代替上司和执事‘交’谈,安排宿营事务,派出侦察兵,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年过四十的温妮夫人外表还保养得很好,是位端庄的贵‘妇’人。谈吐优雅,宽厚的作风却不至于让人感觉拘束。肖恩松了口气,行了个卡萨兰的军礼,还算得体地回应对方的寒暄。 山泉水泡的果茶芬芳醇美,令人‘唇’齿留香。亚法适时表达赞美之情,和‘女’主人聊得十分投机。肖恩却浑然不知其中的特别,一口喝干,暗暗咕哝和点心一样不够塞牙缝。 他是藏不住心事的人,温妮一眼就看出来,笑着让‘侍’者添茶,倒没有轻蔑的意思。 她的弟弟,希莉丝的父亲也是个木讷却实诚的男子,可惜梅莲可不识货,最后不得善终。因此,见识了侄‘女’的心上人,她由衷为她的眼光高兴。 “那个,温妮夫人。”在副官的监督下,肖恩用比平常慢一倍的速度吃完点心,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希莉丝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虽然他不愿意‘插’手这场战争,但既然当初答应帮忙,就要说话算话。何况他也不放心情人独自打拼。 只是帕尔……想到小徒弟,肖恩心脏绞痛,神‘色’不自觉地沉郁下来。 “不用担心,希莉丝一定不会有事的。”误会了他的表情,温妮柔声安慰,语气不掩对侄‘女’的自豪。一个中年执事行礼上前,将一张地图摊在桌上。亚法瞄了他一眼——眼下这么敏感的时刻,还用男‘性’做近‘侍’,实在有点不寻常。肖恩却没他这么细腻,凑过去看。 “打叉的地方就是沦陷区,主要集中在东部一带。西部基本上已经平定了,只有零星的抵抗,称不上组织。损失很严重,光是火灾就多达四百多起。东部的情势很不妙,叛军把城里的百姓当人质,围困的军队不敢轻举妄动。” 问了几个细部问题,亚法微微皱眉:“太慢了。就算暴民占了先机,他们也不过有点蛮力罢了。集结得快的话,连个小村也占领不了。”执事苦笑道:“我城的正规军不多,只有一万五千。圣殿骑士团不到三万。因为城主大人和众位高阶祭司近来的关系很紧张,她们都无法分出太多的兵力。其他贵族保护自己也来不及,哪管平民的死活。而且,叛军的行动很迅速。他们一开始躲在建筑物里,弓箭很难发挥。武装好以后,就发信号让全城的人***,警备队根本应接不暇。他们还擅长利用小巷逃窜,一些日常用品做的陷阱绊倒追兵。最可疑的,其中有部分人拥有武器和简陋的皮甲。” “这绝对是项策划已久的‘阴’谋。”温妮夫人沉声道,“八成是我们内部的人。” “两位将军想必已经被软禁了吧?” “嗯,卡特将军卸职查处,不过蕾雪祭司长为他担保,前天转移到下界王宫。凯伊将军被勒令留守莫尔斯港,接替他的使者大概快到了。” 肖恩困‘惑’地道:“这不是‘逼’他们***吗,无论他们有没有参与,都会失去那个位子啊。”温妮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总比事后后悔好,必要的防范措施必须做。目前让人担心的是凯伊将军,卡特将军手下没有一兵一卒。当然,如果***是高阶祭司们设计的,就难说了。”亚法眯起眼:“梅莲可城主比较相信哪位?” “大人似乎更信任卡特将军,多数人则相反。毕竟凯伊将军和芙瑞尔将军是夫妻,他又出身一个古老的名‘门’望族。”温妮微笑回答。由于敏感的政治身份,她的消息很灵通。 “那他们串谋的话,事情就棘手了。” “希莉丝说,卡特将军是个老实人。”肖恩提出异议。温妮笑着注视他:“不是所有人都表里如一,有时候外表越老实,肚子里越黑。” “哦。”肖恩不明白她是在暗示还是陈述一般论,想了想,没什么好主意,低头看地图,发现一个疑点,“这不是要塞吗?为什么附近的城镇会打叉叉?难道里面没有驻兵?” “这是兰帕特要塞,通向莫尔斯港的唯一关卡,城防官洛琳少将奉命监视凯伊将军。” “原来如此。”话音刚落,肖恩突然全身一震,‘胸’前的水晶链子缓缓浮起,发出柔和的白光。 《肖恩,听得见吗?》一个温润的中‘性’嗓音在他脑中响起。 “杨阳!”肖恩喜出望外,“你来跟我聊天啊?” 魔法通讯安全‘性’不高,任何一个水平足够的法师都能感应到进而干扰或解读,但肖恩和杨阳是宿命的另一半,能够通过特定的道具,缔结‘精’神联系。因为是纯意识‘交’流,毫无魔力‘波’动,保密‘性’一流,不过前提是其中一方闭嘴。 知情的亚法向温妮和执事摆手示意无妨。 《我才没这么有空!》呵斥完不分场合的友人,杨阳直奔正题,《吉西安要我告诉你,凯伊将军已带队启程。东城的海军在准备登陆事宜,看起来很有趁火打劫的倾向——完毕!》 转述了最新情报,大厅里出现片刻的沉默。 “最糟的情况。”亚法评价。肖恩沮丧地道:“不知道东城的指挥官是谁。”若是罗兰或帕西斯,他就为难了。 “很快就会知道了。”心不在焉地回应上司,亚法的目光在地图上游移,“不知凯伊将军和罗兰城主之间有没有横向连接的可能。有的话,就说明他们彼此并不信任,但同盟又是必须的。如果不想成为一颗用过即丢的棋子,凯伊将军只有增加更多的筹码。” “那他一定有攻克兰帕特要塞的把握!”温妮会意,脸‘色’苍白地低喊。 肖恩完全在状况之外,想不通他们是怎么导出这个结论。 ※※※ 兰帕特要塞北面靠山,南面是南城第一大河神佑河的支流水苍石之河,地形上是符合要塞的条件,却没有多少军事价值。因为它既不是位于边境,也不是唯一的出入口。凯伊大可绕过这座要塞,走平整的商道直达首府拉鲁。当初杨阳他们旅行时,就连兰帕特的影子也没看见。 之所以在这种尴尬的地方建造要塞,全在于它特殊的地理位置。这里是个至关重要的[结点],为了防止魔兽破坏,必须建起城墙,维护也需要人手,渐渐就发展出城镇的规模。这也是‘花’村联盟形成的背景。 要阻挡东面来的军队,这里的驻军只有放弃地利,偷袭对方的补给。要塞指挥官洛琳少将得到消息后,就决定这么做。 凯伊的部队有四万余人,而她手头的兵力不满四千,还是算上仆兵的结果。能够出击的骑兵只有一千多名,硬碰硬绝对不智。所以她把要塞‘交’给信任的副官梅莉,采取衔尾作战。 对方应该也预料到,会分出重兵保护辎重。这样就算不成功,也可以拖延其进程,使前方的正规军做好准备。如果她的指挥够巧妙,动作够快,还能一路‘骚’扰、夜袭,削弱对方的战力。若凯伊沉不住气,挟大军攻打兰帕特要塞,在城墙下碰得头破血流,就更好了。 计划本身很周详,然而一照面,她就吃了个大亏。 数千辆载货马车在一支步兵大队的保护下缓缓前进,日头十分毒辣,人人汗流浃背,辛苦地走着。因此,当侦察兵神‘色’惊慌地出现,一边大喊“敌人来袭”一边奔近时,只有极少数人立刻反应过来。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箭雨粉碎了刚刚凝聚的勇气。虽然洛琳和她的部下都不是正式的弓骑兵,仗着出其不意,还是造成不小的死伤。 “投降者不杀!逃命者不追!”身先士卒的洛琳朗声道,“大家都是同胞,放下武器!不要再为背叛者效命!” 闻言,除了个别士兵依然选择抵抗外,大部分人都‘露’出羞愧之情,不断后退。最后不知哪个带头,纷纷扔下武器跑向前方的大队。示意“穷寇莫追”后,洛琳惋惜地看了眼篷车,正要下令发‘射’火箭,异变陡生。 伪装的布帘掀起,冒出无数森寒的箭头,对准她们的‘胸’膛。下一秒,惨叫和鲜血炸开,只是对象换成了洛琳的队伍。由于距离近,伤亡极为可观。当骑兵们好不容易后退,那些埋伏的士兵已跳下车,‘抽’出藏在车板内的长枪,结成整齐的枪阵,缓缓压来。 “……可恶。”洛琳不得不承认自己低估了对手。凯伊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完全识破了她的计谋。 “撤退!回要塞!” 往好处想,若敌人舍不得猎物,还有扳回一城的机会。当然,凯伊不追击的话,她也只好认栽,因为她已经没有再战的能力。 抛下数百具尸体,无功而返的骑兵们回到兰帕特要塞,一小队人马远远跟着她们。穿越护城河,奔进开启的要塞大‘门’,洛琳一跃下马,吩咐迎上前的副官备战,转过头的瞬间,一柄细剑贯穿了她的左‘胸’。 “梅莉……!?”难以置信的呼唤和着血喷出。 “错了。”感到体内的剑拔了出去,身体不听使唤地倒地,映在她眼中的面容只能用纤细形容,却浮起一丝恶意的微笑,“我不叫梅莉,我叫梅拉斯。” 那是她最后听见的声音。 尚未来得及消化这突然的变故,幸存者们就陷入早就等候着的陷阱。战马的嘶鸣,兵刃‘交’击声,剑刺入盾牌、枪穿透甲胄的声响夹杂在一起。仆兵们往下丢石头和标枪,尽管毫无准头也不无成效,情势一面倒。侥幸逃出城的也被追兵‘射’杀,当新的主人走进兰帕特要塞,城‘门’口只剩下死者和生者。 “辛苦了,梅拉斯。” 被亲兵簇拥的高大青年脱下头盔,‘露’出一张俊逸沉稳的脸庞,正是四将军之一的凯伊威路。一身鳞甲溅满血迹的梅拉斯不在意地挥挥手:“进来吧,不过这座小城可养不起你们这么多人。” “没关系,我们歇一晚就走。” “什么,那你这么处心积虑把它攻下来干嘛?” “这个我一会儿跟你解释,确定洛琳的势力都消灭了?那‘女’人还是有两把刷子。”凯伊谨慎地确认。梅拉斯白了他一眼:“我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死的死了,活的都在牢里。至于居民更不用担心,你的大军一开进来,他们哪个敢***。” “梅莉…不,梅拉斯。”凯伊沉默了一瞬,“说句不好听的话,你真是像极了‘女’人。” “废话!我可是当了十七年的‘女’人!哪像你,威武的大将军!”梅拉斯冷嘲一笑,却掩不住深处的悲凉。凯伊摇摇头:“至少你不用陪‘女’人睡觉。” “谁说的!你以为军队是好‘混’的?”梅拉斯瞪目。会意的凯伊苦笑着举起手,表示认输。 已故指挥官的住处透出浓浓的‘女’‘性’气息,家具典雅;手工织的地毯柔软而舒适;因为是夏天,暖炉没有用,上面摆放着‘精’巧的瓷器;对面的墙上还挂着两幅风景画。只有沙发旁的全副盔甲,‘交’叉悬挂的刀剑透出武风。 “啊~~~这天气洗个凉水澡就是舒服。” 梅拉斯大步走进,酒红‘色’的长发扎成马尾,显出优美的脸部轮廓。他本来就是身材修长的类型,换上男装后摇身一变为俊雅的青年。拍拍平坦的‘胸’,他叹了口长气:“终于可以不用戴假***,穿没有隆起的铠甲。” “……”凯伊无法理解他的感动,却由衷体谅他在世为人的心情。 “哪,你现在可以说了。”梅拉斯喧宾夺主地从柜里拿出酒瓶,为自己和友人各倒了一杯。凯伊没有拒绝,徐徐道:“我们既然反了,就一定要成功。但以我们的实力,希望实在渺茫。” “这我知道,所以你才向东城求助啊,他们也帮忙了,莫非你不相信他们?” “我不得不怀疑。罗兰城主是个非常‘精’明现实的人,他看重的只有利益而不是承诺。假使我们成功了,局势一时还是无法稳定下来,到时中城和西城一齐施压,他反而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况。”凯伊沉声分析。梅拉斯微微变‘色’:“你的意思是,我们只是小丑?他用来铲除保守派,赢得主战派信任的替死鬼?” “这个嘛,小丑有小丑的做法。即使罗兰城主,也是这个时代的舞台上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凯伊淡淡地笑了笑,转动酒杯,沉‘吟’道,“在我达成他的目的以前,他还是会帮我的,但我也不会任由他耍着玩。所以我让你当卧底,攻下兰帕特要塞——梅拉斯,你要密切监视东城的动向,必要时截断他的补给。我没有***莫尔斯港,只带走了那些达官贵人的家眷,那边的烂摊子有的他收拾。这么一来,他也没有退路了。” “没问题。”梅拉斯下意识地行了个军礼,随即想起一件事,用一种担忧的口‘吻’道,“喂,凯伊。” “什么事?别学娘们扭扭捏捏。” “***!你才别被感情绊住,坏了大事!你老婆,万一芙瑞尔挡在你面前,你能下得了手吗?” 凯伊不动声‘色’地咽下嘴里的酒,连眼神也毫无‘波’动,只有杯中的液体轻轻摇晃了一下。 “她不会,她必须镇守西部关卡。” “假设,我说假设。不是没有临时换将的可能,如果要动摇你。当然她‘挺’着大肚子效果会更好。”梅拉斯毫不松口。凯伊冷笑:“她拖儿带‘女’我也不会手下留情。”梅拉斯挑了挑眉:“这么狠!?你不是很爱她?” 投‘射’向他的目光如冰刀犀利。 “你错了,我恨她。” ※※※ 比肖恩慢半天,凯伊也得知了苍穹、火鸟两支军团前来襄助的消息;而西城的三大佣兵团[血徽]、[逆十字]和[月影]也蠢蠢‘欲’动,只是在西境军的施压下暂时按兵;东城的海军则开向莫尔斯港——各个势力错综复杂地‘交’织在南城的大地上,情势一触即发,空气里弥漫的紧张气味每个人都闻得出。 而中城的东境,也爆发了后来被称为[不死者之飨宴]的战前序曲。 对罗兰而言,这是场多出来的战役。但反正不管怎么算都没损失——不用他供养,不用他出兵,就由得师父去胡闹,只要别玩昏头就行。帕西斯却一改过去的游戏心态,很认真地打这场仗。 因为杨阳和史列兰曾经被死灵王关进异空间[勇者的坟场],造成一定的破坏,害他手上的兵力大大缩水;而且他不能‘操’纵怨魂之类没有实体的不死怪物,数目又打了个折扣,所以他的军团总共只有十五万左右。其中最有价值的是三万多名死亡骑士和石像鬼,剩下都是没啥大用的僵尸和骷髅。不过他并不打算现在就把压箱法宝投入战场,这是将来对付西城骑兵的利器。 魔导国共有一百一十郡,四城各二十,西境十四郡,东境拥有十六郡和良田无数,可惜在贵族的横征暴敛和隐捷敏亚军的践踏掠夺下,目前只能用贫瘠形容。帕西斯已经占领了卡拉尔、雷曼两郡,从地图上看,就像一只‘插’入腹地的犄角。而他使用的手法,是典型的“鞭子和糖果”。给予抵抗的领地和村庄毁灭‘性’的打击;反之就宽和以待,赋税减半,也不扰民——他的军队可不需要‘女’人和酒。 在这样的压力和“摄政王要卷财宝逃跑”的流言打击下,内地的大部分郡不是放弃抵抗就是消极观望。拉克西丝不得不采取对策,派遣心腹大将韦罗尼卡挥军五万,随行圣职者一百名,阻挡亡灵的进程。 禁卫军统领韦罗尼卡帕尔罗特和护卫军军团长拉‘蒙’赫特赞是拉克西丝信任的两大宿将,一口气投入,可见她的决心。 之所以把在东部战线的拉‘蒙’算进来,是帕西斯认为拉克西丝会使用佯攻作战。罗兰已把战线推向南城,东方没有了压力,她会不把握这个机会才怪。另外,他很注意不显山‘露’水,拉克西丝应该吃不准他有多少兵力,也就不会冒冒失失来个总决战。 不同于一般的军官,帕西斯必须一人包办分析、判断和决策。不过情报东城的间谍会第一时间呈上来,像他手头就有一叠厚厚的资料。 “是个美人啊。”看着水晶镜里的敌方总司令,帕西斯发出很有个人风格的感慨。 因为刚睡醒,他散着发,衣衫不整的身子透出引‘诱’者的气质。笑容有些稚气,也带着孩子般肆无忌惮的残酷。 如水氲泽的碧眸漾着深思,随手将一缕银发拨到耳后,帕西斯在脑中整和吸收的知识和现实的影象。拉‘蒙’的部队约莫两万出头,考虑到种种客观因素,拉克西丝无法分出主力,撑死算它十万,硬拼胜算也很大。且不论战斗力,不死怪物对常人的威慑力就足以萎缩士气。不过对方有神职人员,来个大规模的超度他就变光杆司令了。虽然他不认为那些圣职者有这么大的能耐,但还是谨慎点为妙。 不能让对方选择战场。他很快抓住关键。提出一个个设想,再自己否决,不断完善战略构想,最后打了个响指:行了,计划得再周详,也抵不过一个变数,就用最稳妥,后遗症最小的方法吧,拉克西丝也料不到那么嚣张的我会突然转‘性’。 接过下仆递上的‘毛’巾洗完脸,他正想收起水晶镜,心血来‘潮’地调转画面。 明亮的夏季阳光下,一身雪白的少‘女’扶着‘露’台的‘玉’石围栏,俯瞰庭园里的喷泉。银蓝‘色’的秀发在微风中‘荡’漾出令人目眩的涟漪;肌肤白皙如瓷,光滑细嫩;最特别的是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神秘而妖娆;无心展‘露’的笑颜又如野百合一般清纯;层层叠叠的白纱裙微微飘‘荡’,使她看起来就像风中降临的‘精’灵。 “啊……我的小公主……”轻抚镜面,银发青年逸出怅然的叹息。 没尽过抚养责任的父亲,连拥抱这个纤细身影的资格也没有了啊。 都怪维烈,搞出这么个局面,但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只要把那帮家伙打得翻不了身,就能进行协商了。毕竟东城一对四,即使获胜也会付出很大的代价。当然他必须有足够的战果才能说话,光有面子还不行,只是……唉,又要委屈那个孩子了。 他辛辛苦苦熬了三十年,结果又是师公、又是师公的情人、又是师公宿命的另一半、又是那另一半的靠山、又是师父的儿子后代,一个接一个蹦出来,运气真正不好,他果然是罗兰的灾星。 至于拉克西丝,她看起来是决心为德修普家族殉道了。可惜,要是她肯低头的话……不不,她的威望太大,又是旧王室的代表,必须铲除,没有和解的可能。 希莉丝这小妮子才是不识好歹,害得肖恩师父进退两难,干脆……想到这里,帕西斯秀丽的脸庞杀气一闪,下意识地握住枕边的佩剑,思想斗争片刻,还是缓缓放开。 算了。他挫败地叹了口气:杀了她,肖恩师父会难过。 必要时,把她俘虏,扔到外大陆去,省得她动歪脑筋。打定主意,帕西斯拔下右腕的手镯,念了一句启动语,手镯应声幻化成一把纤长秀雅的法杖,正是冥灵之杖。 将杖头对准镜里的红发少‘女’,他‘吟’唱古老的咒文。不是下咒或传送,这个距离就算是神也没法施展空间魔法;希莉丝又是白魔法师,察觉自己身体有恙自会解除,他是在做“记号”。 下一个,他的不肖子……嗯?小鬼的防范措施做得倒‘挺’到家,锁定整个城主府吧。 拉克西丝……也不行,意料中事。 然后,华尔特的后代……咦,他抓住维烈做什么?还剥他衣服!帕西斯瞠目结舌地巴在镜子上,一字一字读‘唇’语,‘露’出索然的神情:天气太热,穿少点……啧!有必要用这么‘激’烈的肢体语言吗? 眼角瞥见轩风在外头探头探脑,笑得像偷腥的猫,更是一头雾水。 在重要人物身上都打上标签后,他放出一大群亡灵乌鸦。 死灵法师有死灵法师的做法,这样消息传递也比较快。 好,接下来就是专心打仗。帕西斯摊开地图。 ※※※ 第二天,亡者的大军开始加速前进。 如汹涌的黑‘潮’,淹没了沿途的村庄领地。两个沦陷的郡已经习惯了总督府‘门’口站岗的新守卫,街上时不时碰见的骷髅巡逻队,然而只是耳闻的人们就接受不了,躲在家里瑟瑟发抖,让大人物去‘交’涉。 接到报告的韦罗尼卡有点‘迷’‘惑’,在优势兵力的前提下,把军队分成两到三股是可行的,比如偷袭、比如包挟。可是帕西斯竟然彻底分散,这样就算占领了,也守不住。即使守住了也没用,一旦本队被击溃,那些区域还是会回来,只不过在他手里转了一圈而已。 难道光复王是个战争盲? 帕西斯当然不是战争盲。当年***英雄王朝时,他就是站在统帅的位子。鲁西克虽然拥有杰出的行政能力,打仗却不是很拿手,主要负责情报和人事;玛丽薇莎掌管后勤;安迪和华尔特都是独当一面的指挥官,堪称他的左膀右臂;菲莉西亚也是优秀的将领,加上她美丽的容貌,强大的力量和战技,被起义军尊称为[‘女’武神]。他们一起横扫大陆,威名显赫。 美好的岁月啊。帕西斯长吁短叹,怀旧是老人的通病。 他的确没有占山为王做个土匪头子的打算,这是为将来伊维尔伦军的侵占铺路,造成根深蒂固的恐惧。所以他大开杀戒,以“间谍”的名义处死有武装的警备队员和拉克西丝下派的官员;将抵抗的村落化为片瓦不存、寸草不生的死地;展现亡灵的力量;留下“监视”的标记;还有把当地的圣职者变成尸巫作为传声筒。效果也很显著,一夕间,白旗‘插’满了东境的中部和北部地区。另外,韦罗尼卡忽略了:帕西斯不是用正常方法统军,只要一念,军队就能迅速集结;也被这不合常理的用兵‘混’淆了对数目的判断,使得拉‘蒙’的袭击泡汤。 于是,在百姓心底烙下畏服的‘阴’影,征收了大量的军需物资后,亡灵们撤出各地,沿着大道向南‘挺’进。 平原和丘陵构成东境大部分的地理环境,斯帕斯内海为这片大地带来丰富的降水和温暖湿润的气候,唯一的例外是北部的红石山脉。因此不死大军的行进只能用“畅通无阻”形容,直到[河口都市]。 此乃兵家要冲之地,双方都很清楚。 位于河湖‘交’汇处的凯德兰城具有要塞的价值,也是阻挡亡灵仅剩的屏障,之后的平原无险可守。从距离上看,侵略者有充裕的时间。但是帕西斯只有一个人,控制那么庞大的军队很费心力,转化法阵和一些设施也‘花’去他不少力气,又是低血压不能不睡觉,只比援军早一天到达。 望见地平线尽头‘潮’水般展开的黑‘色’长线,大多数守军就‘腿’软了,但还是在长官的喝令下勉力站稳,握紧武器抵抗来自死亡世界的丝丝寒气。 仗着高度优势,城头‘射’下密集的箭雨,倾泄在前锋的食尸鬼头上。黑血飞溅,队列却没有产生丝毫‘混’‘乱’,二线的骷髅军团更是毫发无伤,只有极少数的箭才能‘射’中它们的弱点脊椎骨,即使如此,碎裂的骨骸也很快重组,再度变成无所畏惧又不知疲倦的战士。 而且在强大的法力支撑下,骷髅‘射’手发‘射’的箭矢可以轻易贯穿中城士兵的皮甲甚至盾牌。依靠它们的压制,食尸鬼军团只付出少量的伤亡就冲到城墙下。不同于需要攻城器械的人类士兵,只凭微乎其微的倾斜角度,亡灵们就能轻松攀爬上去。一眨眼工夫,涌动的漆黑‘浪’‘潮’‘逼’近了城头。 士兵们将早已准备好的原木推下,凯德兰附近没有岩场,储存的石块不够。然而,滚动的原木只阻挡了小股的敌人,源源不断的后援依然前仆后继。骷髅军团也配合着拉起强韧的骨弓,协助友军攻城。终于,一小队食尸鬼爬上了城墙,鲜血和‘混’‘乱’弥漫开来。 到处是刀光剑影,惨叫和咆哮,不时有士兵坠落,摔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残酷的拉锯战持续到夜晚,原本指望能松口气的守军意外地发现敌人的攻击反而有加剧的倾向。黑暗对亡灵毫无影响——身为‘操’控者的帕西斯拥有完美的夜视力,食尸鬼的嗅觉和听觉极为灵敏。 从没经历过战争惨烈的守军遭遇了太过严酷的攻城方式,随着体力的下降,恐惧、疲劳、绝望像滚雪球般扩大,如今只剩下不知何时会来的援军支撑着他们的斗志。 微弱的光线为源泉湖镀上一层闪烁的‘波’光,初时谁也没注意到,当黑暗逐渐被光明驱逐,才陆续有人爆发出欢呼。 而南方的地平线,也出现了绿底金边的王旗,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灿烂夺目。 尽管亡灵大军抓住机会猛攻,这次攻击却没能打开缺口,食尸鬼军团经过一天一夜的消耗后数量大减,而骷髅战士根本无法攀上城墙。城头的士兵也很快反应过来,‘精’神大振地反击;韦罗尼卡带领的护***穿过吊桥,代替已是强弩之末的守军撑起防守的重任。 “可惜了。” 睁开祖母绿‘色’的双瞳,远方的指挥官低喃,语气却没有多少遗憾的意味。 反正拉克西丝的两支‘精’锐已经被他牵制住,虽然这本来是席斯法尔的任务。这样一来,身在南城的罗兰就不用担心后方的问题了。 抚摩骨白‘色’的杖身,他疲惫地合上眼。 ※※※ 创世历1038年萤之月(七月)15日西城隐捷敏亚下界首府赫拉特—— 趁着午休的空挡,勤勉的宰相气喘吁吁地赶到城主府,却得知上司也趁难得的空闲去练武场了,又马不停蹄地奔过去。 “老板!老板!” “维烈,你是刚从中城跑过来吗?”即使早就知道这个部下有多么体弱,贝姆特还是很无力,看到他的穿着,更是皱起眉头,“我昨天才剥掉这件风衣,你今天又套上了,也许我该把它撕掉。” 闻言,维烈面红耳赤地护住领口,像要被***的小姑娘:“我…我不习惯穿短袖。” “你不热吗?”他看着都热了。 “没关系,我可以忍受。”维烈笑得清爽无比,随即想起来意,设下隔音墙,“啊,老板,说正事,我听说夏亚他们要攻打南城,是真的吗?”贝姆特将闪空‘插’回剑鞘,平静以应:“我个人是不支持,本土的事都忙不完了,不过只是捞一笔的话,我不会阻止。” “老板,这会使得我们和中城的关系恶化的!丰饶之风后,我们本来有望改善邦‘交’,尤其是眼下的时机点,更加重要。但这么一来,中城会感到威胁……” “我知道,如果我和德修普打起来,只会让罗兰福斯渔翁得利。”贝姆特打断。维烈松了口长气,‘露’出笑容:“是啊,我们不能自相残杀。” “……我可不认为德修普是‘自己人’。维烈,你想得太天真了。我们和中城还有结盟的条件,和南城决不可能。那还不如尽量打击它,让它做不了罗兰福斯的挡箭牌。可惜,就像你说的,再开抢劫的先例,我们和中城的旧怨会一并勾起。所以没有机会的话,我不会让那帮小子贸然行事。” “不能退兵吗?我怕…他们控制不住啊。要是真的发展到那地步,希莉丝和肖恩的部队会和他们正面冲突,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维烈恳切地劝道。贝姆特有些为难:“唔……买肖恩的面子,好吧。”毕竟是让西城富饶的大恩人。维烈喜出望外:“谢谢!” “别高兴得太早,未来的局势实在不乐观。照目前的进度,起码要再过两年土地才能真正‘肥’沃起来,一旦战争爆发,还是会有补给困难。虽然为结盟提供了有利条件,但可以断定会是一场苦战。”贝姆特犀利地指出。维烈的脸‘色’暗沉下来。 “我才说句重话你就摆苦瓜脸,太没用了,不会想想办法吗?” “呃…这个,就算实行先进的水利法,要短时间内改变土质,还是不可能的。”维烈苦恼地道,“同盟的事我倒可以说项,就不知我够不够分量,带兵打仗我也不在行。”越说越觉得自己是真的很没用。贝姆特摆摆手:“行了行了,逗你呢,去休息吧。”正被太阳晒得头昏的维烈依言撤消结界,转过身准备离开。 “慢着!”突然想起一件事,贝姆特揪住他的发尾,“差点忘了——锻炼。” “啊!?” “啊什么啊,我明明是举世无双的好上司,却因为你动不动昏倒,背上虐待部下的污名。瞧这副白惨惨的样子,至少把皮肤晒黑点。”说着,贝姆特叫来两个高头大马的士兵,架起清瘦的宰相走向‘女’兵的营地——西城城主还是体贴的。 “不要啊~~~~老板~~~~” 凄厉的哀号随着被拖走的身影渐渐远去。 ※※※ 终于解放的维烈食‘欲’不振地来到餐厅,坐到固定的位子,累得连倒水的力气也没有。特地端来饭菜的轩风注意到几个‘女’战士嬉笑着走向他:“这里有人吗?” 她们的笑容有相当的捉‘弄’成分,维烈看出来了,还是回以温和的浅笑:“啊,请坐。” 对方反而不好意思了,收起轻慢的态度,纷纷坐下。轩风适时‘插’进去,僵笑着接受“大姐头”的招呼。 魔界宰相的吃饭速度可比蜗牛,虽然‘女’战士每个的饭量都比他大得多,还是早早解决,大方地拍打他的肩膀,笑着离去:“你很努力,加油哦。”意思意思,‘精’神可嘉。 “呃,谢谢。”维烈只有苦笑,差点被拍得岔了气。 “贝姆特太过分了,你只要擅长文书工作就行了嘛,还强迫你做什么体力锻炼。”看到他灰头土脸,衣服上东一块泥西一块泥的狼狈模样,轩风情不自禁地抱不平。维烈绽开不同于刚才的笑容:“老板是为我好,也不是硬要我成为战士,只是希望我的体质锻炼得好一点,别再动不动昏倒。”可惜没用,魔核启动后,他的身体就定型了。 “嗯~~~”轩风定定注视他,突然迸出一句,“维烈,你喜欢什么样的‘女’‘性’?”维烈手一滑,切到盘子:“为、为什么这么问?” “好奇呗。” ……真是充分的理由啊。维烈哭笑不得,再次深刻体会到‘女’‘性’是多么蛮不讲理的生物,这明显是属于‘私’人领域的问题。轩风笑嘻嘻地补充:“而且你是好男人,孤家寡人太可怜了,反正我很闲,你把你的理想择偶条件说出来,我会帮你留意。” 这并非打趣,而是真心实意的建议。 因为长期和各式各样的男人‘交’往,她对男‘性’的体察远比一般‘女’‘性’敏锐,何况两人的‘交’情不是一天两天。 这个男人不是那种酷哥或个‘性’派美男,乍看甚至有些缺乏颜‘色’,没有一眼就吸引人的强烈特质,但是他拥有的强大包容力和细腻体贴的心思,却会使任何‘女’‘性’产生好感。 容貌也不是帅到像电影明星那样令人倾倒,却有一种良好的教养,如沐‘春’风的微笑带着引人亲近的魅力,总之是传统知‘性’青年的典范。这种几乎绝种的货‘色’,放着苍老太可惜了。从友人那儿听来的故事也让轩风无法袖手旁观,这个温吞的家伙自己是不会主动出击的。 听出她的关怀,维烈无奈地笑了:“你和杨阳一样,我很感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只想平静度日。”一次教训就够了,他不想再为爱痴狂。 “那至少说说你喜欢什么类型。”轩风不死心,继续刨根问底。维烈叹了口气,不得不妥协,想了想,道:“都喜欢。” “都喜欢?”轩风惊讶地重复,难以置信地追问,“没有特别喜欢的?” “这个…真的没有。”维烈也觉自己滥情,红着脸讷讷,“除了太‘性’开放的。”那一类的他招架不住。 怎么会这样?轩风托着颊烦恼,如果她知道对方的身世,就不会奇怪。 维烈没有母亲。 身为复制人,他只有一个占据全部家庭生活的父亲。之所以没有情感失衡,是因为他有一群阿姨。 妩媚温柔型、娇俏活泼型、冷‘艳’智慧型、直率开朗型、天真可爱型……环‘肥’燕瘦,各式各样,几乎囊括了所有种类的‘女’子集团,向他投‘射’出母爱,幼小的男孩自然也平等地喜爱着她们。 这种博爱,遗传给了同样是复制人的杨阳。 若非这对父‘女’都温和自制而有深度,一定会变成***和通吃的gl。 不同于把‘女’人当病菌隔离的基连,维烈是真心喜欢‘女’‘性’这种生物。尽管常常觉得难以勾通,但喜欢就是喜欢。 解释了原委后,轩风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有恋母情结啊。” “……不是恋母情结。” “哎呀,没什么啦,男‘性’多多少少都有。对小孩人格形成影响最大的父母,在恋爱时会作为潜意识基准。”轩风一派专业人士的架势,兴致勃勃地探出身子,“那你最喜欢哪个阿姨?” “都喜欢。”老答复。 轩风挫败地握紧拳头,百折不挠地谆谆善‘诱’:“总有个最特别的吧,比如哪个和你爸爸最登对。”维烈心一动,脑中慢慢浮现出一个朦胧的影子。 “很有领袖风范,喜欢运动、***和电玩,心血来‘潮’就驾着太空船去探险,笑口常开,幽默风趣,气量大,稍微有点急躁,豪爽,奔放,穿军服,黑发……”自动消音。 “豪爽?奔放?喜欢枪?你的喜好怎么这么奇怪呢?……咦,维烈?”正纳闷的轩风瞥见对座的人身形僵硬,戳戳他。维烈还处于石化状态,因为那个身影竟然不是‘女’‘性’,而是个面容纤细,却英气磊落的青年。 难难难道我潜意识是把优叔叔当成妈妈!!!???他在心里哀号。 身在地球的首代魔王打了个喷嚏,只觉背上一阵发凉。 不不不,一定是哪里搞错了。魔界宰相摇头否决,拍‘胸’安抚狂跳的心脏:优叔叔一点也不‘女’‘性’化啊……对了,是父亲的缘故。 基连的存在感太强,无论男‘女’靠近他都有一种陪衬的感觉。惟有优,和他并肩而立也没有丝毫逊‘色’。一颦一笑,彼此的互动更透‘射’出双倍的魅力。 唉,可他们还是朋友啊,这样的定义对优叔叔太失礼了,希望姑姑没想岔……啊! 莫非当初我对玛格动心,就是因为那种相似的气质吗? 再次石化。 “你到底怎么了啊?一愣一愣的。”轩风大力推他。维烈回过神,脸‘色’发青地看着她:“轩…轩风,那个人不是‘女’的,是男人。” 少‘女’双目粲亮,非但没有‘露’出嫌恶之‘色’,还兴奋得不得了。 “哇——原来维烈你是gey啊,太‘棒’了!他人怎么样?帅不帅?” “不是的,他是我父亲的……”朋友二字被高八度的尖叫***:“是你爸爸的!?太惨了!那就只有退让了,不能和爸爸抢男人啊!”颜面扫地的西城宰相加重语气:“请你听我说……” “不必说了,我都明白。”轩风悲天悯人地拍拍他,语重心长地道,“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还可以在现实中找,比如贝姆特就不错。”维烈彻底沉默了三秒钟后,用无力的口‘吻’道:“你说……老板?” “对啊,很配吧,我每次看到他和你在一起都这么想。” “可是,你不是喜欢老板吗?” “不要紧,我忍痛割爱,为了伟大的同人事业!”轩风说得慷慨‘激’昂。判断出再和同人‘女’‘交’涉下去会背上一生的污名,维烈抱起托盘,战略‘性’撤退。 “等等我!” 眼看猎物跑了,轩风急起直追。 ※※※ 丝丝缕缕的漆黑长发披散在如茵的绿草上,形成惊心动魄的绮丽画面,发下是一张清冶皎洁的俊容,双眸因沉睡而闭阖,细长微翘的睫‘毛’随着呼吸轻颤,比例完美的身躯慵懒地舒展,前‘胸’摊着一本故事书,几只蝴蝶围着他飞舞。 杨阳以宠溺的眼神凝视幕天席地睡在庭园的黑发神祗,送出一道小小的旋风,让他睡得更凉快后,低头看手里的信。 过了一会儿,她扑哧笑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抱着肚子呛咳。 “你笑什么?”一个清越的男‘性’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啊…诺因。”杨阳擦干眼泪面向来人,没有指责他不经主人允许擅闯,一方面是习惯了,另一方面是急于把好笑的事和他分享,“维烈来信了,说轩风把他当成***呢,哈哈哈。”诺因蹙起眉头,一脸难以理解:“***?那家伙为了那个什么公主毁灭了一个大陆外加杀人无数,怎么可能是***!” “是啊,所以才好玩。轩风这个人,只要看到长相好看的男人都会把他们配对。” “‘女’人……都是这样吗?” “咦!你碰见过?”杨阳一讶。诺因不堪回首地咬牙:“这里的‘女’人也是!诽谤我和吉西安、雷瑟克的关系!还设计我和……我和……总之!不可理喻!”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黑眸浮起狡黠的笑意:这样啊,那我会和她们谈得来。 卡萨兰满愿师是把狼尾巴藏起来的隐‘性’同人‘女’。 艾斯嘉的男士们前途堪忧。 “不气,不气。”洁白的小手轻柔地拍抚,欺骗着纯洁的小羊,“她们也是喜欢你们嘛。”诺因冷哼:“我才不要这种喜欢!那家伙的信上还说了什么?” “哦,维烈心里有些困‘惑’。他和我的身世很特别,我们都没有母亲,所以他潜意识把我爷爷,他爸爸的一个男‘性’朋友当成母亲,在恋爱上也把影子重叠了。他很困扰,感觉对爷爷和那一位不敬。” “这有什么,他喜欢的还是‘女’人不是吗?我也喜欢和我妈妈相同类型的‘女’孩子:温柔、爱笑、知‘性’、有气质——但是不能懦弱。”诺因用憧憬的口‘吻’道,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微笑。杨阳怔怔注视他,心底泛起异样的感触。 诺因很少笑,总是皱着眉,薄‘唇’微抿,高傲的神情让人产生距离感。 而现在,他笑了。 如雾的轻笑柔化了冷厉坚锐的气质,使他整个人像发着光,一种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 “诺因,你为什么老是板着脸?”杨阳好奇已久了,她这个朋友虽然‘性’子傲,却和贵族肤浅的傲慢有本质区别。他不是轻视人,是无视人。 单纯的自我主义者。 “啊?哦,是老妖婆啦。她说你若做不出笑脸,就给我抬高下巴,用眼角看人,摆出王子的架势。这倒‘挺’合我的脾胃,就照她的吩咐去做了。” “……”原来如此。杨阳抹汗,由衷地道:“你真是受到她很大的影响。”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姑侄。诺因像尾巴被踩到的猫一样跳起来:“胡说八道!我才不甩她呢!”杨阳耸耸肩,不跟他辩,反正事实摆在眼前。 不过,诺因对拉克西丝陛下的定位应该是“父亲”吧,才没把她当成理想对象。 ……那也太可怕了,两头吼狮。 “你在想什么?”诺因敏锐地嗅出一丝令人不快的气息,眯起眼。杨阳赔笑:“哈哈,没什么啦。那个,诺因,等你结婚以后,把‘女’儿给维烈好不好?”她说得像童话书里的魔‘女’。诺因一呆:“我‘女’儿?他要我‘女’儿干嘛?” “不是他要啦。我在想,他一直孤零零的太可怜了,可是他对寻常‘女’子又不动心,只有…嗯,和优叔叔气质类似的才有感觉。我听他的形容,你和优叔叔很像,玛格也是。但玛格死了,你是男的,不能和他……呃,发展恋情,莉莉安娜又不是这种人,所以只好着落在你‘女’儿头上。”来个***养成也不错。 诺因突然沉默下来,紫眸‘射’出奇特的眸光,看得杨阳心慌意‘乱’,莫名的退缩。 说?还是不说?一霎不霎地观察她,中城城主在脑中冷静地分析,仿佛一个耐心而经验老道的猎人,捕捉猎物的一举一动,判断下手的时机。 而猎物的反应告诉他:还不是时候。 现在告白,杨阳不是吓得逃的远远的,就是彻底关闭心‘门’,不给他丝毫机会。而他不会用暴力让她屈服,吉西安那一套也学不来,到时就麻烦了。 先慢慢亲近她,让她卸下防备,进而接纳,再扔掉友人的面具,一次成功。 “那是不可能的。”整理完思路,诺因别开视线,笑了笑,“我的‘女’儿不会给他。”维烈也不会要,那可是他的外孙‘女’。杨阳松了口气,刚才的慌‘乱’烟消云散,只是心跳还有点快,直觉的没有多想,当作是政治原因了事。 “话说回来,他怎么会把这种丢脸的事告诉你?” “哦,是轩风缠得他快疯了,也不听他解释,他要我写封信给轩风。” “‘女’人只听自己想听的。”诺因轻嗤。杨阳失笑:“是大部分人类都有这个倾向。”诺因甩头,红宝石耳坠跟着跳‘荡’,在阳光下发出眩目的光泽:“我才不会,你最好也别欺骗自己。”杨阳总觉得他意有所指,却说不出所以然,只好漫应了一声。 “好无聊。”诺因伸了个懒腰,快活地邀请,“去逛书店吧。”杨阳心里乐意,嘴上却忍不住数落:“你可真闲。” “我工作完成了。”他才没‘摸’鱼! “眼下的局势,我们这样玩乐,不太好吧。”杨阳犹豫地道。诺因嗤之以鼻:“奇怪的逻辑。难道你不玩乐,局势就会好起来了吗?摆出一副郁卒的样应景,叫做虚伪。”杨阳默然片刻,分辨道:“但…但是你至少该担心吧,我也罢了……” “担心有屁用。”连粗话也冒出来,“我担心罗兰福斯也不会翘辫子,那老狐狸什么都算计好了,包括希莉丝的行动,西城的退兵——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方法。”杨阳叹气:“好吧,你说的对。”歪理,正常人应该积极思考对策。 “史列兰!……你睡‘迷’糊了?东张西望的。” 暗黑神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四下看了会儿,手指一个方向:“那里有大量的亡灵气息。”诺因眼神一动,没有说话。杨阳反‘射’‘性’地看向他,提出无言的询问。 “嗯,是帕西尔提斯。” “他终于还是出手了。”杨阳长叹,内心百味杂陈。诺因沉‘吟’道:“那个变态似乎有什么打算。” “怎么说?” “除了魔武大会那一次,他不是都隐身幕后吗,因为肖恩在我们这边。可是他现在却积极‘插’手这场战事,又不是指挥伊维尔伦军,而是自己带兵,就像要积蓄第三股力量。” “第三股力量……莫非是,调停的力量?”杨阳脑中灵光一闪,眼里涌现出希望。诺因冷笑:“他好象以为我们一定会输,然后听他的。”笑容有满满的挑衅意味。杨阳拿他这个臭脾气没办法,好言劝道:“诺因,这是个好机会啊,可以避免两败俱伤的局面,索贝克果然还是舍不得你和莉莉安娜。” “你错了,不打到两败俱伤,和解只是妄想。那时侯调停也没用了,彼此已经是死仇。除非罗兰福斯脑筋搭错,才会听他的——斩草除根是最基本的常识。他也许会假装停战休整,但时间决不会长。最坏的情况——对我们是最好,他们师徒俩会反目。所以是我的话,就不会让帕西尔提斯座大。罗兰福斯应该会把他最后一分利用价值榨干,再背地里捅他一刀吧。” “罗兰城主才不会这么做!”杨阳惊惶地大喊。诺因冷冷瞥了她一眼:“他要王冠,没这点觉悟怎么行。帕西尔提斯自己扭扭捏捏,选择帮他,还打着两全其美的主意。” “这太……”杨阳心‘乱’如麻,全身发抖。看看她,再瞧瞧趴在窗台上专注聆听的半身,诺因软下口气:“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可能罗兰福斯还没狠到这个地步,我也不认为我会输。”杨阳苦笑道:“那一切只有靠你了。”唉,灰暗的前景啊。 “嘿嘿~~~包在我身上。”诺因得意洋洋地道,朝半身挥挥手,“史列兰,去拿件斗篷包好你的脸,我们出‘门’。” “哦。”史列兰轻巧地跳进窗子,跑向衣架。他的本体是剑,没有冷热的感觉。目送他的背影,杨阳突然想起一个人:对了,席恩最近怎么不出现了? 她绝对不相信那个人会就此销声匿迹,做个安分守己的好市民。这位圣贤者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的目的是取代神明和让肖恩痛苦,那他会有什么具体的做法? 杨阳想象不出,只有挥之不去的不安沉淀下来,压在心头。 ※※※ 海‘精’灵王子的生活很清闲。 在这个美丽的湖上宫殿,俗世的一切纷争好象都不存在,宁静安适,待遇又优厚,正好熟悉新身体,吸收新知识,适应阔别了一千年的新世界。 这具躯壳是特别制造的,和他的灵‘波’非常匹配。教训一次就足够,他可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 既然世上根本没有“迪斯卡尔”这个人,海‘精’灵们的下场就不用说了。海底王宫已经被他改造成巢‘穴’……嗯,不得不用这种不雅的形容,反正像他这样的恶徒,也用不着高尚的名词。 席恩不急,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曾经为了报复那个幸福的弟弟,整整隐忍了三十一年,只不过他把时间也算进总帐。而这次,他受了千年的苦…… 杨阳他们都忽略了:席恩的确还恨着肖恩,但关押他千年,折磨他千年的却不是肖恩。 维烈赛普路斯。 那个多管闲事的魔界宰相,有什么资格摆出义愤的嘴脸‘插’手他们兄弟的事?他自己还不是把肖恩往死里扁,为了一个‘女’人践踏友谊! 内心沸腾的恶意浮出表面,化为一抹柔和的笑痕。 目前的局势很好。虽然东城占了上风,但是添点‘乱’的话,不愁不两败俱伤。维烈嘛,暂时让小莉给他点排头吃,稍微解气,大餐由他最后上。 肖恩似乎被衰神附体了,根本不需要他再去打击——夹在徒弟和情人中间两面不是人。等到帕西斯被协调神吞噬,还有的他痛苦。至于他那些同伴,要知道,战争中出意外的机率是很高的。 尽管心里打着恶毒的盘算,席恩大致还算是与世无争。一来军略非他所长;二来没有干涉的本钱;三来,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机。 所以他安心当他的客人,只是这些天有件事困扰他。 罗兰福斯。 无论是他本人的观察,还是从收集的情报看,这位东城城主在为君的素质上,以及人格的深度和广度都超过了英雄王,但让他介意的不是这些。 他总觉得在哪里听过那个人的声音。 并非见面的时候,而是……很久很久以前,他还不是这个身体的大黑暗时代。 可是,不可能啊。席恩困‘惑’地皱起眉,挖掘记忆:我调查得清清楚楚,他明明只活了三十一年,也没有魔法能够回溯过去,而且我对他的脸毫无印象。 大概是相似的人吧。话说回来,世界之钥可真势利,换了新主人,天杖倒忠义。 嗯,把天杖的封印解开,给那帮家伙添个助力。 “迪斯卡尔殿下。”一个轻柔的‘女’声打断他的沉思,抬起头,对上一张酡红的俏颜,“席斯法尔将军请您过去一趟。” “谢谢。”席恩礼貌颔首,合上书起身。几个简单的动作流畅如水,带着独属‘精’灵的优雅。他特地保留了种族特征,省得去学那一套清高的仪态,‘浪’费时间。 引路的‘侍’‘女’红着脸偷瞄他,其中多数是好奇。要看美‘色’,自家的统治者就够瞧了。迪斯卡尔的容貌固然也十分出众,真正吸引人的却是他的身份——‘女’人总是对“王子”二字没有抵抗力。 还有他冷冷的神‘色’也被不少‘侍’‘女’定义为王子的派头,‘春’心大动。但相处过的人们都知道,迪斯卡尔并不骄矜,是个随和的人。可惜抱持幻想的还是占大多数。 席恩没有迟钝到感觉不出那些视线,也没放在心上。爱情和亲情一样,是一种不牢靠的情感,他有深刻的亲身体会,何况这只是最最肤浅的倾慕。 羽族将军席斯法尔克雷因在军部会见海‘精’灵王子,罗兰离开期间,他负责所有的军务和后勤。 苍炎‘色’的直发披散在深蓝的军服上,白皙的脸侧各有三丛羽‘毛’。细长的眼,笔直的坐姿,整个人让人想到古老画卷上的名贵长剑,优美而锋利。 而站在他对面的男子就像一泓深潭,湛蓝的发随意挽成一束,‘精’灵特有的匀称体态罩着黑丝绒长袍,冷然沉静的神情宛如学者,淡漠的眸光有效地隔绝了他人的探视。 “请坐,迪斯卡尔殿下。”席斯法尔做了个手势,单刀直入,“我今天找您来,是想问您住得惯吗?生活上有没有什么不便?”虽然远比马尔亚姆会做人,但是面对同为异族的同胞,他还是不习惯虚与委蛇。 “这里很好,大家都很友善。”席恩的吐字略带古语的腔调,却别有一股动听的韵律感。席斯法尔放心地笑了,问道:“那么,您有长住的打算吗?” 问之前,他已做好被拒绝的准备。 ‘精’灵是独善其身的种族,海‘精’灵尤其彻底。千年前,也是因为这种避世态度逃过魔族的***和之后的灾变,更不会无缘无故搬迁到陆地上。而且他们和东城城主没有利害关系和‘交’情,压根没有襄助的义务。 果然,迪斯卡尔摇了摇头。 “老实说,我个人不想,但看埃娃的样子,记忆恢复后也会赖着不走。” 席斯法尔尴尬一笑,为僚友说话:“这个,马克人不错的。”席恩啜了口茶,‘精’灵的品位让他品尝出这杯茶有多么地道,不禁又喝了几口,像小孩般新奇:“很好喝。” “啊?您喜欢的话,回头我让‘侍’‘女’给您送两大包。” 表示谢意,席恩搬出早就想好的措辞:“我知道马尔亚姆将军人很好,问题是他和埃娃的寿命不同。一旦他去世,叫埃娃怎么办?”席斯法尔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也诧异他的理由不是种族隔阂,想了想,道:“我个人认为,只要真心相爱,即使只能相处几十年也弥足珍贵。寿命相同的人类,也有一方意外早亡的例子。” “这…您说的没错。”席恩‘露’出迟疑之‘色’,半晌叹了口气,“罢了,若是埃娃执意,我不会阻拦她。母后那边,由我去说。” “呵呵,感谢迪斯卡尔殿下的体谅。不过我很意外,我本来以为‘精’灵是讨厌人类的。”席斯法尔眼中浮起由衷的好感。席恩点点头:“多数族人是如此,我和埃娃算是特例吧。她单纯喜欢亲近人,我是想研究人类的文化。从第一次到沉船探险,发现一本魔法书,我就很想接触陆上的法术系统。” “哦,这太好了,我们很愿意和贵族‘交’流。事实上,很多法师翻了您的眉批和一些夹在里面的书签后,都觉得受益非浅,竭诚邀请您参加研讨会。克林特馆长还希望您能帮忙整理散逸和缺页的古籍。作为‘交’换,他也会开放部分珍贵文献的藏区。” 席恩有点赧然:“抱歉,我有在书上随手写字的坏‘毛’病。”席斯法尔轻笑:“如果您是涂鸦那当然不好,既然是‘精’到的见解就没人在意了,您考虑一下吧。” “我很乐意。” 身为萨桑之子,席恩对魔力的感知自然非凡,又有丰富‘精’深的知识底蕴,快速的吸收能力和独到简练的归纳力,在短时间内就整和了古魔法和现代魔法,留下大量的笔记和纸稿,也在顺道的复习中补充了许多受到战争和灾难损坏的书籍,这些无一不成为魔法界的瑰宝。 尽管内里邪恶冷酷卑鄙下流,行为人神共愤天理难容,讽刺的是:从历史角度,无论圣贤者时期还是作为海‘精’灵王子,席恩的贡献都远非肖恩能比。 ※※※ 希莉丝在南城的进展并不顺利。 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扫平了几个沦陷地,在有人质的城镇却陷入僵局。叛军将重要人士集中关在木屋里,浇上油,只需要一把火就能点燃。即使有魔法师飞进去,也过不了守卫一关。何况飞行的时候是不设防的,城墙上万箭齐发,准头不高也足以把人‘射’成蜂窝。反观平‘乱’军这边,因为过去都是男‘性’做仆兵,现在他们罢工不干了,打铁、制革、造箭等作业统统停顿,只能用存货。武器装备也要自己保养,还有不少攻城器械被‘弄’坏,原先的优势全部泡汤。 不过,只要围困几个月,守城一方终归会弹尽粮绝,叛军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们的希望都押在发起者——凯伊身上。 火鸟军团以骑兵为主,又是急行军,没带任何大型设备。苍穹军团准备就充分了,而且他们还有个所向披靡的军团长。 肖恩单枪匹马冲进城,一个龙卷风护住风眼的人质,把看守挡在外面。亚法则指挥步兵奋勇突破,弓箭部队和随军魔法师配合。箭如飞蝗,夹杂着火球和闪电,士兵们或架起云梯,或抛钩索,或用攻城锤撞击城‘门’,杀声震天,血‘肉’横飞。守城方虽有高度优势,却没有法师,战斗力也远远不及爬上城头的敌人,情势一面倒。 事后,战功最大的人却被副官骂得狗血淋头,压根没有上司应有的气魄。 “你是不是以为打仗是打架啊?逞英雄也要看看你的身份!有哪个指挥官会以身犯险,丢下部队闯进敌营的?” “可…可是,我想这样牺牲会比较小。”肖恩小声分辩。 “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士气低落谁来负责?龙鳞术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你的任务就是乖乖待在后方,调兵遣将,别再给我‘乱’出风头!” “那个你比我行啊,当然你来了,我的长处也要尽量发挥……”肖恩乐观的论调被一声狮子吼打断:“那你干脆去当小兵算了!长官就要有长官的样子!”肖恩委屈地瞅着部下:“我是想当小兵啊,你看我像长官的料吗?” “你是小兵,我第一个斩了你!”强忍将他大卸八块的冲动,亚法揪起他的衣领,一字一字迸齿而出,“听着,我不管你的意愿,既然你已经是军团长,就给我干好!也别光动手不动脑,省得哪天真的变成无头尸体!要摆平你太容易了,随便叫个小孩献‘花’,再拔出匕首往心口一戳——” “亚法,你好‘阴’险哦!”肖恩惊呼。 啪!掌管理智的神经断裂,可怜的副官抡起拳头追逐见势不妙逃跑的上司。 不同于轻松悠闲的情人,希莉丝在下界王宫的‘交’涉毫无乐趣可言。一连攻破三座城池后,圣殿骑士团的总司令凯琳娜大祭司分出部分兵力继续扫‘荡’,以慰勉胜利者的名义将他们请到首府拉鲁,其中的意义不言自明。 注视桌后脸覆面纱的绝‘色’丽人,红发少‘女’的心情极为复杂。有气愤、懊恼、不满,也有浅浅的感伤。毕竟她们曾经是同学,如今却变成势不两立的政敌。 “辛苦了,希莉丝公主。”蕾雪的嗓音丝毫不亚于美貌,悦耳一如天籁。 “哪里,为母城出力是我的分内义务。”用毫无破绽的语气礼尚往来,希莉丝脱下军用手套,这是南城的风俗,但屋里实在太热了,亏蕾雪还能从头包到脚,“麻烦祭司长关照我的军队了,我们打算停留一到两天就出发。救兵如救火,耽搁不得。” “不,叛军大势已去,剩下的就‘交’给我们,不劳您再奔‘波’。” “那些小喽罗是不成什么气候,关键是凯伊的军队。”希莉丝神‘色’微沉。蕾雪笑道:“啊,这您不用担心,城主大人已经带兵出发了。以大人的英明神武,想必那批大逆不道的叛徒很快就会俯首称臣。” 蔚蓝如天空的眸子眯了一下,‘射’出刀锋般的冷光。 “既然如此,我更应该赶上去了。” “您不相信大人的领兵能力?” “不是这个问题。以多胜少是兵法常识,正规军只有一万五千吧,圣殿骑士团的主力又在这里,您不认为有些冒失了吗?加上我和肖恩的军团,会比较有把握。”希莉丝越说越寒心。蕾雪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摊开一份奏折,摆出送客的架势:“要是大人听到你这些质疑的话,恐怕会伤心哦。” “蕾雪——”希莉丝踏前一步,语调沉冷,“你想让我妈妈和凯伊拼得两败俱伤吗?” “这真是毫无道理的诽谤。” “我不得不这么想。群敌环伺的现下,你不尽快倾全力歼灭叛军,还搞这种政治斗争,不觉得气量忒也狭窄?” “希莉丝佛罗伦兹!”蕾雪情不自禁地提高嗓‘门’,随即控制住自己,冷冷地道,“也许你以为你是救世主,但在我看来,你和贝姆特瓦托鲁帝没有区别,都是觊觎我城的贪狼!” “你的眼光还局限于西城?可笑!”希莉丝毫不动摇地嗤鼻。蕾雪握笔的手一紧:“你从以前就是这样,把别人当傻瓜,好象你才是最聪明。诚然,我的政军成绩是及不上你,但我至少不会为了权利,而投靠魔族!”希莉丝微微缓和表情,叹了口气:“蕾雪,我之所以不放心你,不是因为成绩什么,而是你太在意这些细枝末微的东西。” “信仰不是小节,是我城的根基!今天你可以为了一个城主的位子妥协,那明天呢?” “陛下身上还有多少魔族的血?你怎么就不开窍!”希莉丝再次气得大喊,“哪怕她是魔王,也是名正言顺,正统的国王!” “她对我城是正统,那你对我城又如何呢?”蕾雪冷笑反问。希莉丝一窒。 “当初我和你是公平竞争,即使你对考核方式不服气,也不该借陛下的力量卷土重来。希莉丝,是你把梅迪害成这样!我很崇拜城主大人,她是个大公无‘私’的人,但如今她不得不为了收拾你搞出来的局面,证明自己的立场迎战叛军,和自杀没两样——不安内又岂能攘外?” “我和她……” “你还不懂吗?这无关你和她有没有协议,一旦你们汇合,我就等于多出五万‘敌军’!”蕾雪拍案而起,薄纱因急促的呼吸而颤抖,“我是不信大人暗中支持你、袒护你,不然她也没必要立我做继承人。但是你的种种行为,巧合的叛‘乱’,让我无法不防。”希莉丝啼笑皆非地扬了扬眉:“什么意思?你怀疑是我掀起这场内‘乱’?那群老太婆这么说?”不理会她的调侃,蕾雪叹道:“你从来没反省过自己,希莉丝。你和血魔是同伴;你的情人富裕了西城;你认魔族后裔为王;偏偏这时候我城又发生***,而你非常及时地赶来襄助——这么多凑巧,难道你还要我们相信你的清白?你要真的为梅迪着想,就该用你手上的兵力赶走那票无耻的贼寇!” “蕾雪,事有轻重缓急,现在梅迪最大的威胁不是西城,而是东城!” “我知道。”蕾雪不动如山地微笑,蓝眸澄澈坚定,“也许你认为我鼠目寸光,对罗兰城主的野心一无所知,但在他并吞北城时,我还看不出来,就真的是白痴了。不过,我的看法和你正好相反——我们宁愿向东城投降,也决不向西匪摇尾乞怜!”希莉丝倒‘抽’一口凉气:“你疯了!梅迪会步上北城的后尘,丧失主权!” “并入东城,我们至少还能拥有平稳的内政和安定的生活,反过来呢?我们会沦为西城的玩物、粮食、钱包!别对我说你连未来的局势也预计不到,中城会和西城结盟!以东境目前的情况,决非东城的对手!他们可以忘了仇恨,我们不能!我们不会忘记那耻辱的割让条约,不会忘记血魔的***,不会忘记那些丧生在灰水河的士兵,不会忘记凡尔加平原上受苦的百姓!” “……看来没什么好谈了。” 希莉丝镇定下来,戴上变冷的手套,行了一礼,走出房间。蕾雪目送她的背影,沸腾的情绪渐渐沉淀,一名暗卫上前耳语了几句。点点头,她坐回椅子,深深凝视墙上悬挂的城旗。 ※※※ 还没到凯琳娜大祭司安排的营地,肖恩就感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氛。 亚法比他更早预计到这样的事态,在言谈间巧妙地留下火鸟军团,粉碎对方的分散意图。但他也很意外南城的统治阶级会警觉到这地步,似乎稍有异动就不惜一战的样子。 不妙,希莉丝团长恐怕有危险。 竟然选在这个时机窝里反,她们都是白痴吗? 但是在已经认定希莉丝图谋不轨的众祭司看来,他们才是助纣为虐,想要窃夺她们权利的恶党,此刻不铲除何时铲除?反正事后往叛军头上一推就行了。 肖恩不着痕迹地观察四周,清楚地捕捉到林间埋伏的身影,南城方面是以凉快舒适为由带他们进入这片森林,却不包括监视服务啊。 他固然缺乏政治敏感度,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看出眼下的情势万分险恶,那个目的地八成是陷阱,他们进去就别想出来了。 “亚法!” 呼唤的同时,肖恩两个超大版的风刃出炉。他是用元素之心施法,速度快捷无伦。两旁的树木拦腰而断,响起一片惊呼。亚法的反应也不慢,示意魔法师用传声魔法发令:“骑兵下马,步兵举盾,弓箭手掩护,后退!树林外集合!”各部队训练有素地互相支援,缓缓后撤。 “阁下,希莉丝团长……”亚法本想说凶多吉少,请他以大局为重,被肖恩打断:“她没事!” 为了防止兄长再对他重视的人们出手,他做了一堆护身的法器。通过感应术,也可以确定彼此的位置。 背后风声劲急,肖恩自动进入战斗状态,格开暗杀者的弩箭,听音辩位,闪电般窜出,在她‘射’第二箭前,一剑刺入她的颈动脉。 电光火石间,他看清一张犹带稚气的丽颜。 “阁下,快!”远远的,亚法大喊。张开风翼,肖恩失神地飞回队伍,抓住缰绳的手微微发抖。 ※※※ 接应了希莉丝后,苍穹、火鸟两支军团马不停蹄地退到邻近的都市索伊拉。对肖恩而言,这是个回忆之地,他却丝毫没时间感伤,摆在高级军官面前的是“今后怎么办”这个严峻的问题。 士兵们对目前的情况很不高兴。他们是抱着支援的目的而来,之前也受到民众的欢迎和圣殿军的嘉勉,可是一转眼,就被当成落水狗痛打,蕾雪的行为在他们看来是不折不扣的忘恩负义。 希莉丝的解释是:南城的上层已经被叛军控制,还有少数不屑份子和东城勾结,意图篡位。她的想法是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撕破脸,索‘性’一口气打压下政敌。但肖恩和亚法都表示反对。 “我们必须回去,补给不够了!” 为了甩脱圣殿骑士团的追击,中城方面不得不抛弃部分辎重,剩下的口粮只有一个星期的份。希莉丝沉声道:“就是因为补给,我们才要尽快和我妈***部队汇合。” “梅莲可城主立场未明,这场叛‘乱’看起来也不是短期内能了结。”亚法持慎重态度,“我们孤军深入,和任何一方都不易大动干戈。” “没错,圣殿骑士团一定料到我们会去找梅莲可城主,在路上埋伏。”肖恩用力点头。希莉丝瞪目:“回去就不会被拦截吗?” “不会,先前的伏击失败了,以圣殿骑士团的兵力,无法再全歼我们。只要我们乖乖跑路,那件事就可以用误会糊‘弄’过去。”亚法沉稳地分析。肖恩眼望情人,恳切地道:“希莉丝,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 “你理解?”希莉丝尖锐地反问,“你理解我的心情?她们推她去送死,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 “希莉丝,如果只有你跟我,我拼了命也会去救她,但我们不能拿士兵的生命冒险!” 调整粗重的呼吸,希莉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亚法打圆场:“叛军士气不高,数量也不是占据压倒‘性’优势,梅莲可城主会有办法对付。等我们退出边境,表明了清白以后,圣殿骑士团应该也会援助。”其实事情变成这样,这位南城公主要负主要责任。 “蕾雪已经决定向东城示好,正规军腹背受敌,情势极为不利!我妈妈一垮,梅迪等于是罗兰福斯的囊中物,再难挽回!唯一的机会,只有现在,他们还没结成盟友的现在!” “这些我都明白,问题是我们没有条件打这场仗!”亚法毫不退让,语调铿锵有力。姑且不论补给,和圣殿骑士团正面冲突,一定会损失惨重,之后还有叛军、东城的军队——保存实力后撤才是明智之举。苍穹和火鸟是摄政王特地给中城城主的两大‘精’锐,不能‘浪’费在这里。 希莉丝眯起眼:“你口气很大嘛,这是对长官说话的态度吗?”肖恩起身挡在副官面前,一字一字道:“我赞成亚法的意见。” “够了,你们两个怕事的家伙,战机延误的罪你们担待不起。我以总指挥官的名义,下令出兵!明早以前拿出作战计划!”语毕,希莉丝走出军帐,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虽然肖恩和希莉丝职位相当,但为了协调指挥系统,诺因指定后者为负责人。这个决定不能说错,只是…… “没办法,我召集幕僚们商议,你再去劝劝希莉丝团长。” “对不起,亚法。”肖恩垂头丧气。亚法白了他一眼:“道什么歉,快去。” 在营地转了一圈,没找到人,肖恩踏上冰封的街道。清冷的月光洒落大地,照得视野一片晶莹剔透。寒气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肌肤,吐纳间白雾阵阵。每一次迈步,都响起宛如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 士兵们非常不愿意在这座死城逗留,作为藏匿地这里却是再好不过,南城本土的百姓都惧怕靠近。 当初就是在这儿,帕西斯和冒险队伍分离。回想起来,那里面应该有什么误会。然而,看到眼前活生生的罪孽,还是免不了触目惊心。 他真是个失败的师父,连正确的为人处世也没教会徒弟。 脱下水手帽,肖恩抓抓头发,叹了口气。白衣的身影在冻结的风景中显得寥落而凄清。 一空下来,就想起那个被他一剑毙命的刺客。他实在无法把她看成敌人而心安理得。如果因为被伤害而还击,或者惩‘奸’除恶也罢了,可是战场上的厮杀根本没道理,是在“国家”、“大义”、“责任”、“野心”等旗帜下的无谓流血牺牲。尽管生前参过军,但杀魔兽和杀人根本是两回事。 在综合机构东方学舍成长的肖恩没有爱国情结,民族意识。除了几个羁绊,现世也和他毫无瓜葛,当然酝酿不出这些情感。因此,站在时代的‘浪’尖上,站在这片‘混’‘乱’中,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彷徨。 不过,既然基于自我意志许下承诺,他只有尽力实践。身为军团长,他也有义务为卡萨兰打算,对麾下的士兵负责。 不能让大家看到这副模样。‘揉’‘揉’僵硬的脸颊,棕发青年正想往回走,一股奇异的共鸣拉住他的脚。 什么感觉?转过头的瞬间,炽白的光芒充斥了整个视界。因为是幽灵,肖恩没有闭上眼睛,清清楚楚地望见一道分外明亮的光线从远方升起,越来越粗,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延伸向四面八方,就像有某个未知的东西破壳而出。隐隐的鸣动摇撼地表,使他站立不稳。最后是一声轰然巨响,伴随着爆炸般的强光。 《誓约者!》 熟悉的思‘波’传入脑海,华丽耀眼的神圣器从天而降。肖恩张口结舌:“你……你……” 《啊啊——终于重见天日了!那个该死的小鬼,竟然敢把伟大高贵的大爷我关起来,不可饶恕!》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个大蘑菇!”肖恩一把抓住十字杖,‘激’动地摇晃,颇有‘逼’供的架势。天杖昏头涨脑地道:《是帕西尔提斯啦!那小鬼不知发什么神经,把我囚禁在这个鬼地方。》 “帕尔囚禁你?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哦…哦,等等,让我想想,他好象是说,让你恢复记忆你会不开心,所以要抹杀我,还有他自己——去!什么逻辑!》 肖恩沉默下来,握着它久久不语。感应到他的心情,天杖怒气稍抑,小心翼翼地道:《你跟他闹翻了?赔个不是就行啦。那小子虽然横了点,心‘性’邪恶了点,对你倒是真心实意。》 没有回答,肖恩只道:“不许去找帕尔算帐。” 《啧,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自认心‘胸’宽广的天杖咋舌。神思不属地怔了一会儿,肖恩才回过神:“你有没有解开埃洛尔长老他们的咒术?” 《解开啦解开啦——对了,菲里尼奥呢?》 “菲里尼奥?谁?”肖恩一愣。天杖用怀念的口‘吻’道:《我的老搭档,世界之钥啊。》 “世界之钥在附近!?”肖恩大吃一惊,随即会意:是它的誓约者——罗兰来了。这消息他早就从杨阳口中知悉,当下没放在心上。 《嗯,他还是闷不吭声的,连声招呼也不打。》 “原来你们有名字吗?抱歉,我一直用天杖称呼你。” 《没事啦,我的真名‘欧尔菲亚’翻译过来就是天杖的意思。》神圣器满不在乎。棕发青年还是过意不去:“这样吧,我叫你欧尔,你也叫我肖恩,别叫什么誓约者了。” 《像叫狗似的……》 天杖的抗议被置若罔闻,将它扛上肩,肖恩大步走向营地。 ※※※ 从装饰豪华却符合军用睡铺规格的‘床’上坐起,冰宿拨了拨耳际的散发,放弃入睡,赤足走下地面。 身为满愿师,她不能衣衫不整地出去,整理好仪容,才打开‘门’。 军队的规矩很严格,比如非值勤期间不得随意‘乱’跑,但这些对神使无效。在护卫的簇拥下,她来到挂着锦旗的会议室‘门’前,轻轻敲了两下。 已经是一等书记的她很清楚现在不是军议时间,所以放心地敲‘门’,那个龟‘毛’的家伙八成还在里面。 果然,一个清冽如冰的男‘性’嗓音传了出来:“请进。” 东城城主坐在桌后,跷着‘腿’似乎在看什么文件,抬首朝她绽放出笑意:“哦,冰宿,这么晚还不睡?” “抱歉,还不是很适应在船上睡觉。” “这没什么好道歉的啊。”罗兰的笑容掺入无奈,指指身旁的椅子,“坐下吧,我帮你泡壶茶。” 沁人的香气在不算宽敞的空间里弥漫开来,舒缓心神的淡雅。 “再三天就能靠岸了,辛苦你多忍两个晚上。” “赶得上吗?” “呵呵,赶得上,我还担心太快了。”罗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目光不自禁地落在羊皮纸上,隐含深远的思虑。见状,冰宿顺理成章地问道:“坏消息?” “不,好消息,师父最近很活跃,把东境搅得天下大‘乱’。” “你把军队分给他了?”听出他语气有异,冰宿蹙眉。罗兰摇摇头:“没,他自己召的不死大军。” 墨绿的瞳迸出犀利的冰焰:“这不是好消息吧。”罗兰默然,缓缓卷起报告。烛火将他的侧影投‘射’在墙上,明暗不定的跳‘荡’。 “其实师父肯坐上那个位子,是能谈和。”良久,罗兰淡淡地道,“拉克西丝和德修普都没有野心,之所以和我对着干,一个是为了家族,一个是因为不服气。姑且不论德修普,只要王家能够延续下去,拉克西丝第一个没意见。我也不在乎形式化的东西,只要实权在手就行,问题是——” “问题是不粉碎旧势力,如何稳固新王朝?”冰宿接口。罗兰苦笑认同。 一旦冲突,谁能保证没有伤亡?没有几万吨的鲜血灌溉,又哪来的温‘床’孕育新时代?即使那两位好运地活下来,也是一级战犯,非得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否则握手言和也保不了长久太平。 “前段时间我整理了你告诉我的知识,***制度跨越太大了,不适用我国,君主立宪——城市联邦结合评议会制度倒是有实施的可能。” 冰宿惊讶地睁大眼,看着恋人平静的神情:“我想过了,我只能保证我年轻时不***,却不能保证我老了不昏庸,也不能保证我的后代不会坐享其成,一代比一代堕落。那即使建立了福斯王朝,和德修普家族又有什么区别?所以,一点点也好,必须让这个国家拥有自疗能力。” “五大城视其具体情况实行自治。牵涉到各城市、各行业公会之间的利益关系等问题,统一提‘交’评议会共同决定。政务官有不同的级别、不同的分工,分别由评议会的上、下两院授予。两院各有所司,互相牵制。上院由我城的原班人马,各城的投诚政要组成,主管政治、外‘交’、军事。负责这几方面事务的官员也由上院指派。下院的成员主要是各商会长,主管商贸、生产,通常不设政务官,由各商会进行协调。” “遇到重大事件由两院共同评议。立法方面,下议院根据***提案‘交’上议院审核通过。司法方面,由上议院提供司法官人选,‘交’下议院审核。在这样的情况下,两院互相牵制,既能保障贵族的特权,也能维护商人的利益。至于最重要的平民,虽然他们不能参加竞选,无法参与决策,但是拥有下议院的投票权,一定程度上保证了他们的利益。暂时……只能做到这个程度,还有许多需要完善的地方。” “这样那帮家伙也有位子坐了,革除过去的联系,成为普通的官僚百姓。当然,前提是他们能活下来。” “国王是摆设?”捧起变凉的茶,冰宿低声问。罗兰又重倒了一杯,笑道:“啊,师父和德修普会愿意当的,再给一个***调查官的副职,他们会高兴地成天野在外面。拉克西丝应该会想当个有监察和***权的下议院领袖吧。” “……罗兰,你不想当国王吗?” “想啊,不然我何必往上爬?只不过我的愿望是在有生之年干一番大事业,而只有国王才能达成这个目标,所以我才瞄准那顶王冠。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如果能成立评议会制度,也等于是成功了啊。” 袅袅茶香飘‘荡’在空气里,伴随着宁和的沉默,直到被一声轻叹打破。 “你师父这么不干不脆,你很难过吧?” “不难过,只是有点失落。”罗兰若无其事地微笑。 撒谎。冰宿瞪视他,没有拆穿。罗兰悠闲地品茗,蓝眸转向她:“你今天找我,不是商量这些事吧?” “嗯,我想问你那天生命‘女’神的话是什么意思?” 持杯的手微微一震,罗兰垂着眼不语,欣赏清澈的茶水。雾气浮上,凝结在淡金‘色’的长睫上,晶莹剔透。 “意思是,我失去一次机会。” “机会?”冰宿很不喜欢他慢悠悠的说话方式。 “我这条命是捡来的,是不自然的生命,按照平衡会有一次死劫,度过就海阔天空,一般是过不去。那帮家伙毕竟是我的拜把兄弟,决定放水。只要我有一口气,呼唤秦蒂丝的名字,她就会治好我。因为这是违反法则的行为,只有一次机会。”罗兰说得轻松,冰宿却无法当笑话看:“而你把机会给了法利恩!?” “别这么说,他是我弟弟。”罗兰觉得她太大惊小怪,“有暮在,我要死也难。”冰宿还是瞪着他,眼里熊熊燃烧着两簇火苗。 “哎呀,冰宿,你不是最不相信这种东西了吗?换个角度,如果是连龙也应付不过去的死劫,那就是人力不可回天,我认栽。” “你倒是看得开。”冰宿‘阴’恻恻地道。尚不知大祸临头的罗兰表示谦虚:“哪里哪里。” “哪里你个头!” 冰宿抬手就是一巴掌。 ※※※ 代理城主蕾雪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政敌和她的军队从眼皮底下溜走,只能重新设包围网。首府拉鲁到前线的主干道路都布置了关卡,骑兵的移动速度很快,只要一处发现敌人,其他哨点的守军立刻就能赶来。 拦截通讯的魔力网也张开,法师们轮流戒备。 一场会议结束,主会者手边的酒杯空了三次。 蕾雪以前从不喝酒,这每个人都知道,也没人感到惊奇。和同学敌对,构陷主君的滋味不好受,何况如今内忧外患,压力大得足以让圣人变酒鬼,蕾雪已经很节制了。 神经高度紧张之下,她也感觉不到醉意。 卡特从头到尾没发言。这么敏感的时刻,原本他别说参加会议,被关进牢里都算好的。但因为他和蕾雪的特殊关系,高阶祭司们特别允许他坐在这里。 散会后,他没有离开,还是默默坐着。蕾雪也一言不发地整理文件,面纱下的容颜不自然地紧绷。 “卡特,你怪我吗?”半晌,她终于沉不住气,挤出声音。 “蕾雪,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要坚强地走到底。”卡特没有正面回答,他心里当然有不满,梅莲可对他有知遇之恩,但他也明白蕾雪是迫不得已。 这位以沉默见长的将军‘性’格消极,他固然尽忠职守,效忠的却不是个人而是整个南城。百姓安定就是福,对于从底层爬上来的卡特而言,要他满腔热诚地参与一场是非难分的政治斗争,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梅莲可又是基于自我意志选择了中立的立场,他自然更没有理由强出头。而希莉丝和蕾雪之间,无论是正统‘性’还是‘私’人情感,他都支持后者。 “我知道。”蕾雪苦涩地笑笑,希翼地望着他,“你会帮我,对不对?” “我会服从上级的命令。” 有时候,蕾雪真想暴打一顿这个不解风情的心上人。 其实卡特不是不解风情,而是清楚自己有几两重。他的愿望很小:一个平凡的妻子,一个活泼的孩子——太太平平的三口之家。眼前的人对他就像天边的云彩,可望而不可及。 轻叹了口气,蕾雪岔开话题:“西城退兵了,你认为消息属实吗?” “从报告看应该属实。”卡特言简意赅,“可能一开始就是幌子。”蕾雪抿了抿‘唇’,眉间浮起‘阴’云。大军集结,对当地的警备自不免疏忽,本来是***的好时机,现在却…… “那群西匪也懂得用脑了。” “据探子回报,贝姆特城主和维烈宰相对这次出兵似乎并不热衷。以西城目前的情况,也不适宜大规模的行军,不过秋收后就难说了。” “那么,西部边防暂时没有危险?”蕾雪眼中闪过一道锐光。卡特会意地注视她:“谨慎起见,还是不要动那边的军队。”蕾雪心神不宁地拨‘弄’空酒杯,低声道:“卡特,我不想瞒你,如今梅迪被东、西、中三城虎视耽耽,保存自身是势所难能,只有选择一方投靠。中西两城蛇鼠一窝,不用谈了。东城……罗兰城主也居心叵测,在他来捡便宜以前,我们必须平息这场叛‘乱’,才有谈条件的资本。” “你想让我替换芙瑞尔?”卡特抓住重点,一脸不赞同。蕾雪无颜以对地闭上眼:“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我别无他法。戍边不能放松,圣殿骑士团——我们必须保留最后一点实力。索恩家的‘私’兵还没动,会保护芙瑞尔。” “我明白了。”顿了顿,卡特缓和语气,“你是对的。” ※※※ 威斯莱岭西部边防—— 命令部下将传令兵带下去休息,芙瑞尔索恩捏着信纸,久久不语。见状,副官担心地问道:“阁下,战况不好吗?” “不,是调将令。”芙瑞尔表情平板,看不出喜怒,惟独语调泄‘露’了一丝压抑的情绪。 “调将!?怎么会选择这个时候!西匪还没完全撤退啊!” “不知道,上面的命令,我们只有服从。”芙瑞尔的回答更像说服自己,“费妮,这里就‘交’给你了,卡特下午应该会到。” “啊,是…等等,阁下!您不带支部队去么?” “不用,我会先回家一趟。” 芙瑞尔起身走出军帐,披风在半空划过决绝的弧度。 ※※※ 叛军最初的推进速度不快,沿途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求救信如雪‘花’片般飞到中央。因此,前去讨伐的正规军不得不选择速战速决。 以梅莲可的立场,也必须亲手铲除这个她一手提拔的大将,重振威望。虽然她的下台不可避免,除蕾雪以外的高阶祭司已经把她视为希莉丝一派。这一仗打完,她手上恐怕也不会剩下多少兵力,没说话的份了。 其实当机立断,她应该和‘女’儿携起手来。但梅莲可想得更深远,这么做,等于是‘逼’蕾雪派和东城合作,一旦冲突,南城会陷入更‘激’烈的内‘乱’,给百姓带来深重的苦难。所以她挑起这个艰巨的平叛任务,希望尽快让南城恢复有序的环境,才能在群敌环伺中站稳脚跟。 因为蕾雪的保密功夫到家,她还不知道火鸟和苍穹军团正追着她的***后面赶过来。她得到的消息是这两支已经被强制遣返。为了避免猜忌,她也不能和希莉丝见面。 招降文告已经发出,却没什么效果。凯伊用杀‘鸡’儆猴的手段收拢军心,还成立了专‘门’的执法队,军人又有服从上级的天‘性’。看来只有在战场上取得胜利,才会有大规模轰散的情形出现。 己军的士气不高,这一点凯伊也很清楚,所以他决定用数量优势和被南城上层忽视的仆兵来打这场仗。 正规军经过扩充后有将近两万人,主力为装备‘精’良的骑兵。他手下约莫四万余人,步兵为主,少量骑兵为辅,机动‘性’不好,以逸待劳是最好的战法,再配合地利就能实现‘诱’敌围歼。 当然,梅莲可也不是笨蛋,但是种种状况限制了她的发挥。 和东境类似,南城的地形多是平原,只有两块山区——北方的箭头山脉和抵挡西城军的威斯莱岭,以及靠东的一***丘陵。双方的指挥官不约而同地把战场选在这里。 中间是狭长的原野,四周是连绵的山岭,往东通往莫尔斯港,神佑河流经峡谷,把原野一分为二。正规军的参谋部预计敌人会在山道埋伏,毕竟到了平原地带,步兵即使人数占上风也难以阻挡骑兵。因此快马加鞭,要抢占这块要冲。 可惜日也赶夜也赶,还是迟了一步。 不过参谋部结合情报判断敌人只早到了半天,这么短的时间来不及做什么大的部署,魔法师也回报没有陷阱和埋伏的迹象。于是派出几股侦察骑兵,前锋保持警戒前进。 远视术证实了敌军的确驻扎在谷内,也建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若非兵力不够,梅莲可真想派一支骑兵袭击敌人的后方,眼下只有硬碰硬,山谷的面积还足够一万五千名骑兵展开。 前锋平安无事地通过了出口,却没有放松,依然严阵以待,同时掩护后面的主力。一半部队搭设浮桥来到河流的另一侧,摆出齐头并进的架势。 不出所料,没多久,传来侦察骑兵被剿灭的消息。因为敌方魔法师屏蔽了视野,前锋指挥官只好派出两个骑兵小队。这一次很顺利,不但没被拦截还看清了敌人的阵地。三个轻步兵大队防守在这里。逃过箭雨,毫发无伤的骑兵小队回来报告。正好集结的队伍也排好了战斗阵形,缓缓推进。 变生肘腋,伪装的草皮掀开,埋伏的弓箭手齐‘射’羽箭。前排的士兵死伤惨重,后列虽然及时举高盾牌,还是免不了出血。各将领反应迅速,索‘性’命令步兵全力突击,弓箭手掩护,两翼的骑兵配合。魔法师们也没闲着,一起朝木栅栏投‘射’威力强又最简单的火球——只要打开缺口,大陆最强的枪骑兵——风骑士团足以踏平一切敌人。 闷雷般的蹄声震动耳膜,宛如鸟翼展开的骑兵气势如虹,直扑敌军阵地;步兵也整齐地散开,在后方弓箭手的压制和白魔法师的加持下,付出远比第一轮小的伤亡冲到前沿。 叛军总指挥一边命令强弩手反击,一边下令开启陷阱。 脚下的土地一块接一块陷落,如恶意张开的大口,吞噬了惊惶的骑兵,顿时一片人仰马翻,惨叫哀号。叛军的魔法师也趁隙还击,火球光箭朝着缺口袭来,接着是掷斧和弩箭。仗着骑术‘精’良勉强转向的骑兵不可避免地和中央的步兵挤成一团,成了强弩和弓箭最好的靶子。 一时间,原本斗志高昂的正规军不断哀叫着倒下,鲜血染红了碧绿的草地。 为了这次战斗,凯伊做了许多准备。仆兵最擅长制械和工事,那些‘精’妙的陷阱就是他们辛苦建造,大量的弓弩和箭枝也是。尽管他们没什么战斗力,但弩这种东西‘操’作简便,是人都会用,在近战中能发挥极大效果。 反观正规军这边,虽然仆兵在长官的‘淫’威下不得不服从,却明白叛军一旦失败,他们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自然偷工减料。 “继续攻击!”身穿亮红‘色’盔甲的梅莲可发令,“主力不动,后方警戒!”照目前的势头,后退只会造成更大的牺牲,哪怕重整队形,士气也馁了。还不如一鼓作气,冲过这片危险区域,横竖陷阱都‘露’底了。 正规军不愧是‘精’锐,将领们很快调整了队伍,增援的步兵赶到,几台在后方压阵的远程武器也抬了过来。 不是梅莲可太谨慎,敌军的数量是自己的两倍,完全可以分出部分兵力包挟。另一方面,她也要提防“友军”…… 其实这一仗梅莲可打得不错,战术运用娴熟,从头到尾没出啥纰漏,只是“在错误的地方打了一场错误的仗”。但她也是不得已,叛军可以拖,她不行。民间的压力,敌城的觊觎,还有内部的不稳都迫使她只有背水一战。 密切配合的步兵和骑兵发动猛烈的攻势,损毁大半的阵地前杀声震天。 凯伊冷静地下达撤退指示,退到第二线。敌人固然经不起耗,他也要留着老本。事实上,他人在战场,真正关注的却是动向可疑的“盟友”。刚刚传来消息,东城的海军至今也没登陆,正和莫尔斯港的显要‘交’涉中。 那老狐狸究竟在想什么?从港口到这里最快也要三天,到时战斗早结束了。我也不会留下等,直接挥军首府,安排的内应也会动手。难道他不是打着渔翁算盘,决定把宝全押在我身上? 战局的变化让他无暇深思,风骑士团的速度很快,当然他的军队也不慢。立了大功的仆兵们从早就挖好的坑道后撤,留下断后的人倾倒火油,作为临别赠礼。上千枚火箭从远处飞来,将阵地化为一片火海。 本来英勇杀敌的正规军被熊熊烈焰阻挡,哀声四起,浓烟更遮蔽了视界。因为位于下风处,后面的士兵也呛得连连咳嗽,睁不开眼。受到惊吓的马四散奔逃,不是甩下骑手就是践踏友军。祸不单行,灭顶之灾从天而降,即使是盲‘射’,‘混’‘乱’中也造成不少死伤。 等大火终于扑灭,只剩一万不到的正规军好不容易稳住阵脚,敌军早已逃得远远的,令人气结。 梅莲可陷入两难的境地,经过上一轮打击,步兵几乎全军覆没,骑兵也损失了四千余人,而她们连敌人的影子也没‘摸’到,严格说来是一败涂地。对方早有准备,再打一次只怕也是老样子,但是在没有战果的情形下撤退,要再动员就难了。 她还算镇定,她麾下的将领们就气疯了。连面对悍勇的西城骑兵时,风骑士团也从未遭遇这样的惨败,纷纷请缨追敌。梅莲可难平众怒,只能叮嘱小心。 这次正规军学乖了,先派出侦察骑兵来回奔驰,确定地下没有‘弄’鬼后,才放心地率军冲锋。 号角声响,五颜六‘色’的魔法光芒在两军上空闪烁,飞箭如蝗,绽开一朵朵血‘花’。密集的马蹄声震耳‘欲’聋,洪亮的喊杀声直冲云霄。四个骑兵大队结成箭锋阵,势不可挡地冲向阵地后的叛军,可以想见木栅栏会像纸糊的一样被强健的战马撞得粉碎。 虽然全部由‘女’‘性’组成,风骑士团的冲击力在大陆也是数一数二。曾有将同样强悍的西城骑兵一剖为二的辉煌战绩。所以,一旦接触到,叛军绝对是崩溃的下场。 前提是接触到。 身为南城的军人,凯伊自然清楚自家军队的弱点。北城的龙骑士姑且不论,目前只有西境军和东城军意识到弓箭的重要‘性’。西城是由于森林稀少,无法出产优质弓箭,只能配备少量钢弓;而南城和东境大部分贵族至今还把骑‘射’看成优雅的狩猎运动,视平民弓箭手为“低下的兵种”,不三不四的复合兵种更不用说。理所当然,南城就没有专‘门’的弓骑兵,甚至轻骑也不装备短弓。 而且,端着五米长的骑枪,也腾不出手来‘射’箭。 叛军这边就不同了,暴雨般的箭矢呼啸着落进敌军的阵营,勇猛的骑士齐刷刷坠马,失去主人的坐骑慌‘乱’奔跑。血液飞溅,生命消亡,一片地狱景象。少量的弓箭手和法师根本无法挽回颓势,只有单方面挨打的份。 考虑到之前敌人会喊话,凯伊在一线配置的是自己的心腹和忠心耿耿的仆兵,等结下深仇大恨以后,再让主力上场。果然敌军来势汹汹。而在死亡的威胁下,原本军心不稳的士兵们也杀红了眼,只管‘射’‘射’‘射’!后列也卯足了劲投出标枪和掷斧,反正把敌人全歼了,还能捡回来。 在连续的血光和惨叫声中,南城的‘精’锐倒在这片山谷里,永远地合上了双眼。 大势已去!梅莲可情不自禁地握紧缰绳。继灰水河的败仗,相同的苦水再次涨满‘胸’腔,她勉强定了定神,用干涩的声音道:“撤退,前军断后……” 一言未毕,后方又生变故。敌军的骑兵果然杀了个回马枪,守在辎重周围的部队苦苦抵抗。前后都被堵,梅莲可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后撤。 就这么短短的耽搁,敌人已经‘潮’水般涌了过来。重装步兵手持大盾和长枪,负责推挤被‘射’得七零八落的散兵;弓弩手配合。另一边的骑兵更快,她们清一‘色’轻骑,先‘射’弩箭,再挥舞长柄战刀砍杀‘乱’了阵形的敌人。只一会儿工夫,‘混’‘乱’和杀戮就‘逼’近了南城城主。 她身边只有两百名近卫队,虽然个个奋勇善战,却挡不住敌人疯狂的攻势,一批接一批倒下。眼看自己将要被宰‘鸡’一样杀掉,梅莲可又是悲愤又是焦躁,只想叫敌方的指挥官出来一对一地决斗。 这时,一个挡在她面前的护卫被刺穿‘胸’膛,口吐鲜血,挤出微弱的遗言:“请……铲除叛徒,大人。” “够了……”梅莲可还没发现自己流下了眼泪。 砍翻那个凶手,她无畏地环视包围的叛军,全身爆发出与身份相当的魄力,喊道:“哪个敢要我的人头,尽管上来!”陷入狂热状态的‘女’骑兵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顿时清醒,‘露’出羞惭之情,委决不下地对看。 “保护大人!”残存的护卫立刻围住梅莲可,奋力突围。 “拦住她们!”清朗的男声不但令众骑兵当头‘棒’喝,也让梅莲可震了震。 “想逃吗,大人?”凯伊在一队人马的簇拥下奔近,绽开嘲讽的笑容,“你可有面目回去?” “凯伊……”不顾近卫队长的阻拦,梅莲可拉转马首,湖蓝的双眸浮起悲痛、愤怒和困‘惑’,“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背叛我?”收起讽笑,凯伊摇了摇头:“你是不会明白的。”端起鞍旁的长枪,他直指昔日的主君:“别废话了,来吧。” 梅莲可毫不犹豫地拔出洗月刀,一踢马腹,迎接他的挑战。 借助战马的动力,长枪的突刺声势惊人,梅莲可险险避开,佩刀反转,也以毫厘之差掠过凯伊的右肩。两人快速‘交’换了位置,再次杀成一团。 两把武器在空中‘交’刺撞击,剑光闪闪,枪芒刺眼,卷起强烈的气流,吹得地上草叶纷飞。凯伊灵活地驱策坐骑,始终保持适当的攻击距离,一连串劈刺凌厉至极,‘逼’得梅莲可连连后退,喘不过气来。 旁观者们看得目不转睛,各捏一把冷汗,也暗暗惊骇:梅莲可明显落了下风。而此战之前,外界一直认为凯伊武艺不如芙瑞尔,头脑不如卡特,今后这评价要***了。 当!终于,在百来回合,洗月刀被击飞,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枪尖挥出短促的弧线,利落地刺进盔甲的接缝处。 与此同时,被决斗吸引了全部心神的敌我双方相继听到奇异的轰鸣,像是远雷,也像是地震。一人转过头,定睛看了片刻,瞪大眼:“那、那是……敌袭!” 远处的地平线出现一条模糊的黑‘色’线条,是支飞快接近的骑兵。 仿佛感应到亲人的垂危,领头的红发少‘女’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妈妈——” ※※※ 礼节‘性’的寒暄后,代理城主蕾雪和身穿军服的使者虚伪地应酬,酒过三巡,渐渐沉不住气。 “请问,罗兰城主现到了何处?” “大人吩咐,不得贸然介入这场内‘乱’,以免贵城误会。”使者一派谦和的浅笑,配上干练的仪表,毫无官僚气息,十足的军人典范,“事实上,我这次来,就是征求您的同意。”蕾雪心不在焉地转动酒杯,两眼直视他,语气变得严厉:“老实说,罗兰城主和两位军团长一样,是有点冒失了,毕竟我城并未求援。” “不,我城是得到奥黛‘露’城主的授意,师出有名。已故的米利亚坦城主曾和梅莲可城主有过同盟约定,身为埃特拉的全权代理人,城主大人完全有义务协助扫‘荡’那些为祸贵城的可恶‘乱’党!”说着,使者恭恭敬敬地递出一份扎着红绸带的羊皮纸卷。显然没料到这一招,蕾雪呆了一会儿,才愣愣接过。 面无表情地看完,她默默卷起羊皮纸,深吸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也没理由拒绝,只是……不知罗兰城主赶得上吗?大人前些时日就出发了。” “请放心,我军已由南部开赴战场。” “南部?”蕾雪再次怔住。使者‘露’出礼貌的微笑:“南部的弗林港啊。” “……我都忘了。”压抑震惊的情绪,蕾雪回以倾世的笑靥,随即换上坚毅的神情,将纸卷往桌上一放,“那么,就委托贵城将那帮害虫一并除去,我军也会帮忙的。” 第五章 崩坏(全) 晌午时分,巴兰克峡谷被炽热的艳阳烘烤着,--『『138看书网』』--。首府拉鲁到前线的主干道路都布置了关卡,骑兵的移动速度很快,只要一处发现敌人,其他哨点的守军立刻就能赶来。 拦截通讯的魔力网也张开,法师们轮流戒备。 一场会议结束,主会者手边的酒杯空了三次。 蕾雪以前从不喝酒,这每个人都知道,也没人感到惊奇。和同学敌对,构陷主君的滋味不好受,何况如今内忧外患,压力大得足以让圣人变酒鬼,蕾雪已经很节制了。 神经高度紧张之下,她也感觉不到醉意。 卡特从头到尾没发言。这么敏感的时刻,原本他别说参加会议,被关进牢里都算好的。但因为他和蕾雪的特殊关系,高阶祭司们特别允许他坐在这里。 散会后,他没有离开,还是默默坐着。蕾雪也一言不发地整理文件,面纱下的容颜不自然地紧绷。 “卡特,你怪我吗?”半晌,她终于沉不住气,挤出声音。 “蕾雪,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要坚强地走到底。”卡特没有正面回答,他心里当然有不满,梅莲可对他有知遇之恩,但他也明白蕾雪是迫不得已。 这位以沉默见长的将军『性』格消极,他固然尽忠职守,效忠的却不是个人而是整个南城。百姓安定就是福,对于从底层爬上来的卡特而言,要他满腔热诚地参与一场是非难分的政治斗争,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梅莲可又是基于自我意志选择了中立的立场,他自然更没有理由强出头。而希莉丝和蕾雪之间,无论是正统『性』还是私人情感,他都支持后者。 “我知道。”蕾雪苦涩地笑笑,希翼地望着他,“你会帮我,对不对?” “我会服从上级的命令。” 有时候,蕾雪真想暴打一顿这个不解风情的心上人。 其实卡特不是不解风情,而是清楚自己有几两重。他的愿望很小:一个平凡的妻子,一个活泼的孩子――太太平平的三口之家。眼前的人对他就像天边的云彩,可望而不可及。 轻叹了口气,蕾雪岔开话题:“西城退兵了,你认为消息属实吗?” “从报告看应该属实。”卡特言简意赅,“可能一开始就是幌子。”蕾雪抿了抿唇,眉间浮起阴云。大军集结,对当地的警备自不免疏忽,本来是造反的好时机,现在却…… “那群西匪也懂得用脑了。” “据探子回报,贝姆特城主和维烈宰相对这次出兵似乎并不热衷。以西城目前的情况,也不适宜大规模的行军,不过秋收后就难说了。” “那么,西部边防暂时没有危险?”蕾雪眼中闪过一道锐光。卡特会意地注视她:“谨慎起见,还是不要动那边的军队。”蕾雪心神不宁地拨弄空酒杯,低声道:“卡特,我不想瞒你,如今梅迪被东、西、中三城虎视耽耽,保存自身是势所难能,只有选择一方投靠。中西两城蛇鼠一窝,不用谈了。东城……罗兰城主也居心叵测,在他来捡便宜以前,我们必须平息这场叛『乱』,才有谈条件的资本。” “你想让我替换芙瑞尔?”卡特抓住重点,一脸不赞同。蕾雪无颜以对地闭上眼:“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我别无他法。戍边不能放松,圣殿骑士团――我们必须保留最后一点实力。索恩家的私兵还没动,会保护芙瑞尔。” “我明白了。”顿了顿,卡特缓和语气,“你是对的。” ※※※ 威斯莱岭;西部边防―― 命令部下将传令兵带下去休息,芙瑞尔;索恩捏着信纸,久久不语。见状,副官担心地问道:“阁下,战况不好吗?” “不,是调将令。”芙瑞尔表情平板,看不出喜怒,惟独语调泄『露』了一丝压抑的情绪。 “调将!?怎么会选择这个时候!西匪还没完全撤退啊!” “不知道,上面的命令,我们只有服从。”芙瑞尔的回答更像说服自己,“费妮,这里就交给你了,卡特下午应该会到。” “啊,是…等等,阁下!您不带支部队去么?” “不用,我会先回家一趟。” 芙瑞尔起身走出军帐,披风在半空划过决绝的弧度。 ※※※ 叛军最初的推进速度不快,沿途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求救信如雪花片般飞到中央。因此,前去讨伐的正规军不得不选择速战速决。 以梅莲可的立场,也必须亲手铲除这个她一手提拔的大将,重振威望。虽然她的下台不可避免,除蕾雪以外的高阶祭司已经把她视为希莉丝一派。这一仗打完,她手上恐怕也不会剩下多少兵力,没说话的份了。 其实当机立断,她应该和女儿携起手来。但梅莲可想得更深远,这么做,等于是『逼』蕾雪派和东城合作,一旦冲突,南城会陷入更激烈的内『乱』,给百姓带来深重的苦难。所以她挑起这个艰巨的平叛任务,希望尽快让南城恢复有序的环境,才能在群敌环伺中站稳脚跟。 因为蕾雪的保密功夫到家,她还不知道火鸟和苍穹军团正追着她的屁股后面赶过来。她得到的消息是这两支已经被强制遣返。为了避免猜忌,她也不能和希莉丝见面。 招降文告已经发出,却没什么效果。凯伊用杀鸡儆猴的手段收拢军心,还成立了专门的执法队,军人又有服从上级的天『性』。看来只有在战场上取得胜利,才会有大规模轰散的情形出现。 己军的士气不高,这一点凯伊也很清楚,所以他决定用数量优势和被南城上层忽视的仆兵来打这场仗。 正规军经过扩充后有将近两万人,主力为装备精良的骑兵。他手下约莫四万余人,步兵为主,少量骑兵为辅,机动『性』不好,以逸待劳是最好的战法,再配合地利就能实现诱敌围歼。 当然,梅莲可也不是笨蛋,但是种种状况限制了她的发挥。 和东境类似,南城的地形多是平原,只有两块山区――北方的箭头山脉和抵挡西城军的威斯莱岭,以及靠东的一大片丘陵。双方的指挥官不约而同地把战场选在这里。 中间是狭长的原野,四周是连绵的山岭,往东通往莫尔斯港,神佑河流经峡谷,把原野一分为二。正规军的参谋部预计敌人会在山道埋伏,毕竟到了平原地带,步兵即使人数占上风也难以阻挡骑兵。因此快马加鞭,要抢占这块要冲。 可惜日也赶夜也赶,还是迟了一步。 不过参谋部结合情报判断敌人只早到了半天,这么短的时间来不及做什么大的部署,魔法师也回报没有陷阱和埋伏的迹象。于是派出几股侦察骑兵,前锋保持警戒前进。 远视术证实了敌军的确驻扎在谷内,也建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若非兵力不够,梅莲可真想派一支骑兵袭击敌人的后方,眼下只有硬碰硬,山谷的面积还足够一万五千名骑兵展开。 前锋平安无事地通过了出口,却没有放松,依然严阵以待,同时掩护后面的主力。一半部队搭设浮桥来到河流的另一侧,摆出齐头并进的架势。 不出所料,没多久,传来侦察骑兵被剿灭的消息。因为敌方魔法师屏蔽了视野,前锋指挥官只好派出两个骑兵小队。这一次很顺利,不但没被拦截还看清了敌人的阵地。三个轻步兵大队防守在这里。逃过箭雨,毫发无伤的骑兵小队回来报告。正好集结的队伍也排好了战斗阵形,缓缓推进。 变生肘腋,伪装的草皮掀开,埋伏的弓箭手齐『射』羽箭。前排的士兵死伤惨重,后列虽然及时举高盾牌,还是免不了出血。各将领反应迅速,索『性』命令步兵全力突击,弓箭手掩护,两翼的骑兵配合。魔法师们也没闲着,一起朝木栅栏投『射』威力强又最简单的火球――只要打开缺口,大陆最强的枪骑兵――风骑士团足以踏平一切敌人。 闷雷般的蹄声震动耳膜,宛如鸟翼展开的骑兵气势如虹,直扑敌军阵地;步兵也整齐地散开,在后方弓箭手的压制和白魔法师的加持下,付出远比第一轮小的伤亡冲到前沿。 叛军总指挥一边命令强弩手反击,一边下令开启陷阱。 脚下的土地一块接一块陷落,如恶意张开的大口,吞噬了惊惶的骑兵,顿时一片人仰马翻,惨叫哀号。叛军的魔法师也趁隙还击,火球光箭朝着缺口袭来,接着是掷斧和弩箭。仗着骑术精良勉强转向的骑兵不可避免地和中央的步兵挤成一团,成了强弩和弓箭最好的靶子。 一时间,原本斗志高昂的正规军不断哀叫着倒下,鲜血染红了碧绿的草地。 为了这次战斗,凯伊做了许多准备。仆兵最擅长制械和工事,那些精妙的陷阱就是他们辛苦建造,大量的弓弩和箭枝也是。尽管他们没什么战斗力,但弩这种东西『操』作简便,是人都会用,在近战中能发挥极大效果。 反观正规军这边,虽然仆兵在长官的『淫』威下不得不服从,却明白叛军一旦失败,他们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自然偷工减料。 “继续攻击!”身穿亮红『色』盔甲的梅莲可发令,“主力不动,后方警戒!”照目前的势头,后退只会造成更大的牺牲,哪怕重整队形,士气也馁了。还不如一鼓作气,冲过这片危险区域,横竖陷阱都『露』底了。 正规军不愧是精锐,将领们很快调整了队伍,增援的步兵赶到,几台在后方压阵的远程武器也抬了过来。 不是梅莲可太谨慎,敌军的数量是自己的两倍,完全可以分出部分兵力包挟。另一方面,她也要提防“友军”…… 其实这一仗梅莲可打得不错,战术运用娴熟,从头到尾没出啥纰漏,只是“在错误的地方打了一场错误的仗”。但她也是不得已,叛军可以拖,她不行。民间的压力,敌城的觊觎,还有内部的不稳都迫使她只有背水一战。 密切配合的步兵和骑兵发动猛烈的攻势,损毁大半的阵地前杀声震天。 凯伊冷静地下达撤退指示,退到第二线。敌人固然经不起耗,他也要留着老本。事实上,他人在战场,真正关注的却是动向可疑的“盟友”。刚刚传来消息,东城的海军至今也没登陆,正和莫尔斯港的显要交涉中。 那老狐狸究竟在想什么?从港口到这里最快也要三天,到时战斗早结束了。我也不会留下等,直接挥军首府,安排的内应也会动手。难道他不是打着渔翁算盘,决定把宝全押在我身上? 战局的变化让他无暇深思,风骑士团的速度很快,当然他的军队也不慢。立了大功的仆兵们从早就挖好的坑道后撤,留下断后的人倾倒火油,作为临别赠礼。上千枚火箭从远处飞来,将阵地化为一片火海。 本来英勇杀敌的正规军被熊熊烈焰阻挡,哀声四起,浓烟更遮蔽了视界。因为位于下风处,后面的士兵也呛得连连咳嗽,睁不开眼。受到惊吓的马四散奔逃,不是甩下骑手就是践踏友军。祸不单行,灭顶之灾从天而降,即使是盲『射』,混『乱』中也造成不少死伤。 等大火终于扑灭,只剩一万不到的正规军好不容易稳住阵脚,敌军早已逃得远远的,令人气结。 梅莲可陷入两难的境地,经过上一轮打击,步兵几乎全军覆没,骑兵也损失了四千余人,而她们连敌人的影子也没『摸』到,严格说来是一败涂地。对方早有准备,再打一次只怕也是老样子,但是在没有战果的情形下撤退,要再动员就难了。 她还算镇定,她麾下的将领们就气疯了。连面对悍勇的西城骑兵时,风骑士团也从未遭遇这样的惨败,纷纷请缨追敌。梅莲可难平众怒,只能叮嘱小心。 这次正规军学乖了,先派出侦察骑兵来回奔驰,确定地下没有弄鬼后,才放心地率军冲锋。 号角声响,五颜六『色』的魔法光芒在两军上空闪烁,飞箭如蝗,绽开一朵朵血花。密集的马蹄声震耳欲聋,洪亮的喊杀声直冲云霄。四个骑兵大队结成箭锋阵,势不可挡地冲向阵地后的叛军,可以想见木栅栏会像纸糊的一样被强健的战马撞得粉碎。 虽然全部由女『性』组成,风骑士团的冲击力在大陆也是数一数二。曾有将同样强悍的西城骑兵一剖为二的辉煌战绩。所以,一旦接触到,叛军绝对是崩溃的下场。 前提是接触到。 身为南城的军人,凯伊自然清楚自家军队的弱点。北城的龙骑士姑且不论,目前只有西境军和东城军意识到弓箭的重要『性』。西城是由于森林稀少,无法出产优质弓箭,只能配备少量钢弓;而南城和东境大部分贵族至今还把骑『射』看成优雅的狩猎运动,视平民弓箭手为“低下的兵种”,不三不四的复合兵种更不用说。理所当然,南城就没有专门的弓骑兵,甚至轻骑也不装备短弓。 而且,端着五米长的骑枪,也腾不出手来『射』箭。 叛军这边就不同了,暴雨般的箭矢呼啸着落进敌军的阵营,勇猛的骑士齐刷刷坠马,失去主人的坐骑慌『乱』奔跑。血『液』飞溅,生命消亡,一片地狱景象。少量的弓箭手和法师根本无法挽回颓势,只有单方面挨打的份。 考虑到之前敌人会喊话,凯伊在一线配置的是自己的心腹和忠心耿耿的仆兵,等结下深仇大恨以后,再让主力上场。果然敌军来势汹汹。而在死亡的威胁下,原本军心不稳的士兵们也杀红了眼,只管『射』『射』『射』!后列也卯足了劲投出标枪和掷斧,反正把敌人全歼了,还能捡回来。 在连续的血光和惨叫声中,南城的精锐倒在这片山谷里,永远地合上了双眼。 大势已去!梅莲可情不自禁地握紧缰绳。继灰水河的败仗,相同的苦水再次涨满胸腔,她勉强定了定神,用干涩的声音道:“撤退,前军断后……” 一言未毕,后方又生变故。敌军的骑兵果然杀了个回马枪,守在辎重周围的部队苦苦抵抗。前后都被堵,梅莲可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后撤。 就这么短短的耽搁,敌人已经『潮』水般涌了过来。重装步兵手持大盾和长枪,负责推挤被『射』得七零八落的散兵;弓弩手配合。另一边的骑兵更快,她们清一『色』轻骑,先『射』弩箭,再挥舞长柄战刀砍杀『乱』了阵形的敌人。只一会儿工夫,混『乱』和杀戮就『逼』近了南城城主。 她身边只有两百名近卫队,虽然个个奋勇善战,却挡不住敌人疯狂的攻势,一批接一批倒下。眼看自己将要被宰鸡一样杀掉,梅莲可又是悲愤又是焦躁,只想叫敌方的指挥官出来一对一地决斗。 这时,一个挡在她面前的护卫被刺穿胸膛,口吐鲜血,挤出微弱的遗言:“请……铲除叛徒,大人。” “够了……”梅莲可还没发现自己流下了眼泪。 砍翻那个凶手,她无畏地环视包围的叛军,全身爆发出与身份相当的魄力,喊道:“哪个敢要我的人头,尽管上来!”陷入狂热状态的女骑兵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顿时清醒,『露』出羞惭之情,委决不下地对看。 “保护大人!”残存的护卫立刻围住梅莲可,奋力突围。 “拦住她们!”清朗的男声不但令众骑兵当头棒喝,也让梅莲可震了震。 “想逃吗,大人?”凯伊在一队人马的簇拥下奔近,绽开嘲讽的笑容,“你可有面目回去?” “凯伊……”不顾近卫队长的阻拦,梅莲可拉转马首,湖蓝的双眸浮起悲痛、愤怒和困『惑』,“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背叛我?”收起讽笑,凯伊摇了摇头:“你是不会明白的。”端起鞍旁的长枪,他直指昔日的主君:“别废话了,来吧。” 梅莲可毫不犹豫地拔出洗月刀,一踢马腹,迎接他的挑战。 借助战马的动力,长枪的突刺声势惊人,梅莲可险险避开,佩刀反转,也以毫厘之差掠过凯伊的右肩。两人快速交换了位置,再次杀成一团。 两把武器在空中交刺撞击,剑光闪闪,枪芒刺眼,卷起强烈的气流,吹得地上草叶纷飞。凯伊灵活地驱策坐骑,始终保持适当的攻击距离,一连串劈刺凌厉至极,『逼』得梅莲可连连后退,喘不过气来。 旁观者们看得目不转睛,各捏一把冷汗,也暗暗惊骇:梅莲可明显落了下风。而此战之前,外界一直认为凯伊武艺不如芙瑞尔,头脑不如卡特,今后这评价要推翻了。 当!终于,在百来回合,洗月刀被击飞,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枪尖挥出短促的弧线,利落地刺进盔甲的接缝处。 与此同时,被决斗吸引了全部心神的敌我双方相继听到奇异的轰鸣,像是远雷,也像是地震。一人转过头,定睛看了片刻,瞪大眼:“那、那是……敌袭!” 远处的地平线出现一条模糊的黑『色』线条,是支飞快接近的骑兵。 仿佛感应到亲人的垂危,领头的红发少女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妈妈――” ※※※ 礼节『性』的寒暄后,代理城主蕾雪和身穿军服的使者虚伪地应酬,酒过三巡,渐渐沉不住气。 “请问,罗兰城主现到了何处?” “大人吩咐,不得贸然介入这场内『乱』,以免贵城误会。”使者一派谦和的浅笑,配上干练的仪表,毫无官僚气息,十足的军人典范,“事实上,我这次来,就是征求您的同意。”蕾雪心不在焉地转动酒杯,两眼直视他,语气变得严厉:“老实说,罗兰城主和两位军团长一样,是有点冒失了,毕竟我城并未求援。” “不,我城是得到奥黛『露』城主的授意,师出有名。已故的米利亚坦城主曾和梅莲可城主有过同盟约定,身为埃特拉的全权代理人,城主大人完全有义务协助扫『荡』那些为祸贵城的可恶『乱』党!”说着,使者恭恭敬敬地递出一份扎着红绸带的羊皮纸卷。显然没料到这一招,蕾雪呆了一会儿,才愣愣接过。 面无表情地看完,她默默卷起羊皮纸,深吸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也没理由拒绝,只是……不知罗兰城主赶得上吗?大人前些时日就出发了。” “请放心,我军已由南部开赴战场。” “南部?”蕾雪再次怔住。使者『露』出礼貌的微笑:“南部的弗林港啊。” “……我都忘了。”压抑震惊的情绪,蕾雪回以倾世的笑靥,随即换上坚毅的神情,将纸卷往桌上一放,“那么,就委托贵城将那帮害虫一并除去,我军也会帮忙的。” \ 第六章 新格局形成(节一) 连续挥剑五十次后,希莉丝停下来,呼吸急促地注视长剑。 雪亮的刃锋映出一双天空色的眼眸,也映出她内心的混乱。 “臭老妈!”一脚踹在练习用的木桩上,她激动地粗喘,再度回想起那一日的情景。 一确定来者打的是西境军的旗号,凯伊火速整队后撤,暗骂圣殿骑士团办事不力,连个人也拦不住。重伤的梅莲可被部下抢救回去,等希莉丝赶到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近卫队长泣不成声,沉默地下马,脱掉头盔,南城公主在母亲身畔跪下。 护卫们多少都学过白魔法,合力释放出一个光罩,在淡淡的白光照耀下,梅莲可娟丽的脸庞有一种回光返照的宁静。 希莉丝声音僵硬, 这一刻,多年的怨愤淡化,但心结依然存在,使她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 梅莲可微微睁开眼,顿时瞪到最大:红发少女粗暴地打断:护卫们在心里痛骂她不孝。 梅莲可笑了笑,希莉丝手一颤,挑眉露出讽笑:梅莲可咳了一会儿,笑意转为苦涩: 抿紧失去血色的唇,希莉丝吐出长久以来兜在内心深处的质问: 梅莲可的神情突然静止,慢慢的,一朵澄净的笑花在她脸上绽放开来: 光芒一阵剧烈闪烁,迅速黯淡消失,会意主君已步入止息之君的领域,护卫们相继痛哭。希莉丝握紧拳头,深深低下头。 脚步声响起,惊醒了陷入回忆的少女。 中城满愿师身穿绿底镶银的便服,背着基里亚斯之弓,面带关心地走到近处。被故土驱逐的南城公主回了个无力的浅笑:“阳。” “你没事吧,希莉丝?” “还好,只是心情很乱。” “散散步如何?有助于整理。”杨阳温和地提出建议。希莉丝还剑入鞘,欣然答应。 “魔封怎么不在?” “他被诺因逮去特训了,说到诺因,你和他没闹翻吧?昨天在会议室吼得好大声。” “没有,这次是我不对。”希莉丝苦笑着摇摇头,“我一心只顾自己,忘了我是卡萨兰的军官。”小心地观察她,杨阳一边劝慰一边斟酌词汇:“这个嘛,大致的经过,我听肖恩说过了。除了有点贪功,你似乎没犯什么错。” “不是贪功,我把火鸟和苍穹当成了对付蕾雪的筹码。” 杨阳无言,这的确是友人的失责。私心里,她也不喜欢这种行为。 “别太自责了,是诺因派你去,他要负主要责任。” 明白友人开解自己的好意,希莉丝眉间郁色略散,发自心底地一笑。杨阳摩挲腰间的灯熏鱼法杖,黑眸浮起一缕感伤,一缕怀念:“而且,你们平安回来,这就够了。”希莉丝吐了口长气:“这次要不是肖恩阻止我,可能真的回不来。”杨阳一惊:“怎么回事?” “头脑发热呗,凯伊那家伙,毕竟是我的杀母仇人。”希莉丝言下隐隐有一丝复杂。 “对了,那位叛将,死了是吧?” “嗯。” 红发少女的思绪再次飘远。 为了甩脱追击的圣殿骑士团,尽快赶上正规军,两支军团几乎是昼夜赶路,此刻自然是人马俱疲,肖恩的队伍还落在后面,但眼见母亲惨死,希莉丝哪里忍得住,一声呼啸,麾下骑兵立刻做好战斗准备。 复仇心切的近卫队和其他残部也加入进来,留下两人照顾遗体。 愤怒的女声传遍山谷。 凯伊冷淡地回应,眼光一扫就看出对方的状态。真正让他忌惮的是还没出现的苍穹军团,两股合并,他就吃力了,所以故意激怒希莉丝,想让火鸟军团先自投罗网。 仆兵们收拾战场的速度很快,俘虏直接刺死,比较好拔或零散的箭枝武器就拾回来,包括战马。虽然只是粗粗掠一遍,也足够应付下一场战事。 不过,希莉丝还没完全失去理智。 凯伊毫不动摇地冷笑: 希莉丝无言以对,羞恼加上悲愤,情不自禁地抬手,准备下令冲锋,这时,一道思波划过她的脑海: 挣扎了两秒,她改变主意。 意外的,来的不止苍穹军团,还有芙瑞尔带领的索恩家私兵。一开始,双方剑拔弩张,直到护卫队带着梅莲可的尸体出现。 南城上下一齐下马,用颤抖的手向主君敬礼。中城一方也感染了肃穆的气氛,纷纷致以冥福。 芙瑞尔凝视希莉丝, 说话的是亚法。希莉丝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来自情人的担忧眼神也让她的心稍稍平静下来。芙瑞尔示意部下将主君的遗体放置在专门空出的大车上。见状,希莉丝急忙拦阻: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希莉丝无法反驳。 芙瑞尔柔声道: 希莉丝抿着唇一动不动,半晌,以商量的口吻道: 芙瑞尔斩钉截铁地拒绝,正好侦察兵传回情报,她顺势回到队伍里。 呆立原地,希莉丝一时六神无主。肖恩也不好劝她,毕竟准岳母的尸体摆在那里,换作他,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过去拼命了。亚法谁也没空理,忙着派出斥候,安排休息和警戒,和幕僚们研究地图,商讨撤退路线、作战计划——难保两个上司不会乱来。 苦也!这是有识之士一致的心声,都快没饭吃了还要勒紧裤带上战场。 临走前,芙瑞尔命人传话。 肖恩询问情人。 希莉丝坚定地道,感情上她不能饶恕仇人,理智上也有一战的理由,亚法提醒: 这不是疑问句。 希莉丝默认,既然蕾雪决定归顺东城,索性尽量削弱她的势力,免得被罗兰利用。就算拉拢不了芙瑞尔,也让她当不成将军。索恩家本来就因为出了凯伊这个叛徒而难辞其咎,这么一来,双方的关系会更加恶化。 肖恩过了好一会儿才想通: 亚法倒不反对,难得主帅有这样正确的决心,他当然支持。还建议一不做二不休,把物资抢过来。 芙瑞尔手下有两千名狩猎骑兵,一千名重铠骑兵,三千五百名枪骑兵和二十位魔法师。其中狩猎骑兵并非正式的兵种,而是贵族们在狩猎运动中发展出的私人武装。本来索恩家族的当家认为率领这样一队人马打仗不成体统,但在女儿的坚持下还是拨了一批给她。 凯伊已经把战线推到第一阵地,强弩手利用坑道掩蔽,其他部队在后面严阵以待。 无人知道这对夫妻是什么心情,表面上,他们都非常冷静地部署。 先让狩猎骑兵从两侧射杀敌人的弓箭手,打乱阵形,制造缺口;再让重骑兵突击,扩大战果;最后由枪骑兵负责切割和驱散。这不算什么有新意的战术,但芙瑞尔运用之灵活不愧之名。趁隙占领后方的火鸟军团长暗暗赞叹。 另一位将军的表现也不差,他带领的是南城的精锐,无论单兵作战能力,战场上的应变都非常优秀。本来预定突破敌阵从后方冲击的重铠骑兵反而陷入密密麻麻的枪阵,直到枪骑兵的支援赶到情况才转好;两翼的弓箭手也在轻步兵的圆盾保护下还击。 但是骑兵们的冲锋还是打破了原本紧密的阵型,狩猎骑兵反复的游射也完全压制了弓箭手,幸好碍于地形,她们不能绕到侧后方,不然形势还要不利。 南城和东境一样,不重视弓箭,步兵配置的长弓性能一般,而敌人装备精良,弓马娴熟。不得已,凯伊将为数不多的强弩手和一部分法师调遣到两翼。然而,这么一来,中间的压力就大了。 芙瑞尔等的正是这个机会。 叛军是迫于凯伊的威势不得不战,只要铲除敌首,自然会分崩离析。 站在她的立场,也不能坐视丈夫继续错下去。 凯伊,我要亲手结果你。抱着这样玉石俱焚的情感,她一挥手,带领亲兵从缺口冲了进去。 女将军的气势只能用浴血的魔神形容,被枪骑兵切开的长枪兵已呈现出溃散的趋势,看到这样一股凶猛的洪流,都不敢迎其锋芒。 芙瑞尔……凯伊情不自禁地握紧缰绳,然后硬生生抹去内心的动摇,深吸一口气,端起弩,对准逐渐接近的妻子。 两方的近卫队已经冲撞在一起,互相推挤、砍杀。芙瑞尔长剑翻飞,无人能在她手下撑过两招,银色的小箭却刺穿法师们加持在她身上的防御魔法,直冲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她及时侧身避开要害,但破魔箭还是深深贯穿了盔甲。毫不迟疑,芙瑞尔朝偷袭者投出佩剑。 来不及放下弩的凯伊被捅个正着,连同坐骑踉跄后退,咳了几口血。 左右连忙扶住他, 芙瑞尔大喊,接过亲兵递上的备用兵器策马奔来,剑光快如闪电。 锵!凯伊稳稳架住,微微冷笑: 芙瑞尔施力下压,眼中升起混合着恍然的悲哀, 凯伊眸光一动,突然褪去所有的冷酷和伪装,露出一种坦然的平静, 芙瑞尔咬了咬牙:凯伊淡然接受她的指控: 不再废话,芙瑞尔挥剑下劈。 两人的武艺原本相当,然而数十回合后,芙瑞尔渐渐发觉力不从心,脸色一变;而凯伊胸口窒闷,几次差点吐血。 糟糕,伤到肺部了!因为剧烈的动作压迫到内脏,凯伊越来越支持不住,勉力逼退敌人,想后退处理伤势,却适得其反,呼吸不畅引起呛咳。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芙瑞尔突破他下意识的防守,削断枪杆,手腕疾翻,正中那把尚未拔出的长剑。 凯伊被冲击力带下马,摔得五脏六腑几欲倒转,眼前金星乱舞,模模糊糊听见: 当他好容易缓过气,脖上传来冰凉之感,一把雪亮的剑搁了上来。 芙瑞尔脸上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只有接近死寂的悲凉。 凯伊冷笑了一下,接触到她隐含泪光的双眼,嘴唇翕动,终究没有吐露真实的心意。 既然败了,就不能败得更彻底。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在这样的制度下,他们没有未来。 透明的泪滚落,伴随着从伤口涌出的鲜血。 瞥见上司泛青的唇,近卫队长大惊失色, 简短地回答,芙瑞尔还剑入鞘,定定注视丈夫苍白的容颜,苦涩地笑了。 这个男人是有毒的,她到今天才知道。可惜,她中毒已深,没药救了。 芙瑞尔轻声嘱咐心腹。南城的惯例是将背叛者的尸首被野狗啃食,但她无论如何不能容忍丈夫落得如此下场。何况人死,一了百了。 中城一方已经和援军交战了一次,达成挑拨离间的目的。眼看胜负分出,希莉丝甚至盘算是不是一网打尽。但是她终归没狠到家,当下犹豫不决,让她打消主意的是肖恩的报告: 这个消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强弱立判,再不甘,希莉丝也只有下令撤离。 “这么说,你们没有碰上罗兰城主?” 夏季的阳光斜斜穿过茂密的树冠,投射在石子路上;拱型棚架爬满卷曲的藤蔓,将视野染成一片浓绿;姹紫嫣红的繁花开满了花坛,形成生机勃勃的美丽景象。 “嗯。”从血腥的过去回过神,看到这片自然风景,希莉丝多少有点恍惚。 杨阳无声地叹气。虽然她还未经历过实际的战场厮杀,但透过肖恩,也曾身临其境。听着同伴的叙述,完全能够想象出来。 她有许多感想,却不好随意发表,看得出希莉丝对于自己选择的路不是没有抵触。在肖恩的处理上,也很为难。寻求帮助是一回事,利用是另一回事,只是,其中的分野有几人拿捏得清楚? 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换个时机点再讨论这个问题,宽慰道:“其实你不用把凯伊的话放在心上,他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背叛母城和提拔他的主君,而你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把南城建设得更好。” “不,我们都一样,是野心家,叛逆,乱臣贼子。” “……希莉丝,你不能放弃吗?”杨阳终于忍不住劝解,“那个时候,你和我们一起旅行的时候,不也很快乐吗?适合你的不止南城城主一个位子啊。”希莉丝深深凝视她,摇了摇头:“阳,你不了解我,我和你不同。你恬静、淡泊,一壶茶,一本书,就像拥有了整个世界。而我不甘心平淡的生活,不甘心默默无闻,我要闯出自己的天地,干一番大事业。和你们冒险是很快乐,但我心里明白:我从来没真正满足过。那三年,对我而言只是起跑前的休息。” “是吗……”杨阳无奈叹息,习惯性地抚摸胸前的十字链坠,“我不阻止你,我只希望你能尽量控制自己,别伤人伤己。肖恩吃过一次苦头,又是那样的性格,他的忍耐恐怕有限度,我不想你们步上凯伊和芙瑞尔的后尘。” 红发少女娟丽的脸庞顿时失去血色。 ※※※ 来到军官宿舍,果然看到宿命的另一半没精打采的样子,杨阳走进从没使用过的厨房,准备做顿大餐慰劳他。 “杨阳,好了没?好了没?”肖恩小狗似地在旁边转来转去。杨阳用勺子敲敲他:“早呢,别妨碍我,外头待着去。” 香喷喷的酒焖鸡,蜂蜜烤火腿,葡萄汁肉酪,酱牛肉,搭配新鲜的蔬菜沙拉和香甜可口的小米粥,还有饭后甜点芒果布丁和蜜瓜,构成丰盛美味的一餐。杨阳也喝着芬芳的红茶,品尝香橙蛋糕,犒赏自己。 肖恩幸福地大块朵颐。自己的成果被如此捧场,杨阳也很高兴。 “嘿嘿,虽然不及耶拉姆的程度,也能入口对不对?” “嗯嗯,好好吃。”肖恩含糊不清地道。杨阳拿起餐巾帮他擦拭嘴角,同时数落:“真是,有必要这么急吗?又没人跟你抢。” “习惯了,以前在学舍不抢就没饭吃。” “……同感。”回首往事,杨阳起了共鸣。想当初,尽管是“稀饭洗澡,米饭打鸟,馒头轰炸台湾岛”的伙食,也是“打饭难,难于上青天,自古食堂一条路,只可智取,不可强攻。”。一到中午,个个如狼似虎,生怕慢了半步。最先抢到窗口的人,都是力量与智慧并存的精英。在这样旺盛的食欲下,敢于拖堂的老师都会被视为人类公敌。 “军粮一定很难吃,委屈你了。” 肖恩神情一黯,郁郁放下啃了一半的鸡。杨阳心知说错话,正要开口补救,肖恩转向她:“杨阳,你觉不觉得希莉丝变了?” “这个嘛,我认为,她是回归本性。”杨阳叹道。肖恩皱起眉:“我不懂,以前她没这么霸道残酷,我也不认为那样的她是虚伪的。” “嗯…老实说,我也不懂,可能走上那条路的人,注定要舍弃一部分人性,强迫自己做一些肮脏事。” “战场上的厮杀我可以理解,政治上的陷害是怎么回事?其实希莉丝一开始就错了,也许她是会比蕾雪做得更好,但在她当上城主之前,会有多少人丧命?这样的建设有意义吗?” 杨阳苦笑:“肖恩,希莉丝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啊。”不是这么高尚的目的。肖恩一震,沉默下来,看着桌面,琥珀色的眸子溢满伤痛和混乱:“野心…野心吗,当年卡修也是因为野心嫌我碍着他,杀了贝姬他们。” “肖恩……”杨阳心疼地握住他的手,犹豫片刻,道,“我很想劝你抽身,可是,希莉丝只怕是铁了心了,如果连你也弃她而去,她会很伤心的。” “我知道。”肖恩吁了口气,眼里的情绪缓缓沉淀,“其实我很自责,如果我聪明点,就可以帮她背负了。” “这不是你的错,我也不希望你改变。”杨阳不以为然。 “我倒是希望,可我实在搞不懂那些人脑子里在想什么。权势地位又不能当饭吃,金银财宝多了也没处放,成日打打杀杀、勾心斗角做什么?嫌日子过得无聊吗?”没有*,连称得上他对手的人都没有,就算他不是人类,那时侯就活在世上,也不用等到今天。”肖恩猜测:“可能是他的祖上吧。” “哼唔,那么他也欠我一笔帐。”矮人崇尚父债子还。 因为被毒雨烧出许多破洞,芙米建议洗澡换衣服,获得女士们的一致赞同。维烈、肖恩和吉西安也尾随其后,留下四个不用换衣服的“人”大眼瞪小眼。 “你…你们好。”史列兰在一个矮人,一头龙和一位古人的打量下十分局促,怯怯地招呼。呜呜~~~杨阳,你怎么还不回来? “和维烈一样窝囊。”扎姆卡特不爽地嗤鼻。佛利特抚摸胡须:“他还是神哩,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神!?”月心下紧张,他是穿越时光的洪流,不自然的生命体,最忌讳的就是维持平衡的众神。史列兰毫无心机地朝他笑:“嗯,你是迷路的魂魄吧,不认得冥界吗?要不要我送你一程?”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扎姆卡特闪身挡在情人面前,狞笑着扳弄十指:“你要引渡他?可以,先过我这关。” “你要打架?”史列兰蹙眉,起身迎视他挑衅的眼神,“我不怕你。” “哦,还有几分骨气——好,来吧!” 噼里啪啦,一龙一神扭成一团,开始男人间的斗争。 “不好了!”护卫队长爱伦惊惶地闯入女浴室,“史列兰大人和龙王陛下打起来了!” “什么!”正玩水的众人傻眼。可怜的保姆杨阳赶紧穿衣整装,火烧屁股地冲到现场。只见又一间报废的客房里,长发散乱、嘴角挂血的扎姆卡特正被月敲脑袋瓜;而佛利特笑呵呵地拍打鼻青脸肿的暗黑神,夸奖他“有出息”。 “史列兰!”杨阳心痛至极,扑过去问安,“疼不疼?疼不疼?”啊啊啊~~~~竟然在这么美丽的脸上留下伤痕,罪过啊! “不要紧。”没有哭诉,史列兰咧开大大的笑脸。扎姆卡特毫无自觉地火上浇油:“这小子的拳头还挺有劲,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杨阳投来两道杀人死光:“有没有搞错!史列兰还是个小孩耶!你居然毫不留情地揍他!” “我不是小孩,我是男子汉,佛利特说的。” “没错没错,他是男子汉,可造之材。” 这帮家伙…… 直到晚上,乌青淤肿才在杨阳疼惜的注目下淡化。本来剑没有五感,但史列兰附体后,渐渐向他的原身靠拢,可以模拟出大部分感觉,并在表面显现出来。 “真是的,扎姆卡特太过分了。”杨阳仍在气恼同伴下手没有分寸。史列兰眨眨眼,发自肺腑地道:“不会啊,他很强,很干净,很好。” “……”杨阳不明所以地歪着头,心想也许对男人而言,友谊的确是不打不相识的东西吧。 第二天清晨,成员增加了两位的使节团浩浩荡荡地向西城首府赫拉特进发。 阳光普照大地,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赫拉特和上次来时一样,巍峨朴实的城墙背山矗立,环绕的壕沟注入附近的河水,形成护城河。一路走来,青色的麦浪随风摇曳,可见丰饶之风的影响。看到这个景象,肖恩最高兴,只是民众的欢呼感谢让他很不好意思,最后不得不躲进车子。同车的还有一位病号。 身为迎宾团的团长,维烈本来应该打头阵,和吉西安谈笑风声才对,可是他连上了鞍的马也不会骑,只好坐马车。但由于咒术的后遗症,他又晕车,吐了几次后,索性用睡眠术放倒自己。 帮昏睡的友人盖好毛毯,肖恩凝视他苍白的侧面,眼底沉淀着苛烈的决心。 尽管维烈严格说来是自作自受,他也无法原谅兄长的加害。而且席恩的目的是让他痛苦,不阻止他,还会有更多他重视的人们遭殃,重蹈千年前的覆辙。 席恩,我会杀了你,然后我也去陪你。 摊开手,鲜明的触感历历在目。那只手冰凉得不像人类,就如同隔膜的心。 他本来盼着兄长能改过从善,毕竟他对希莉丝有一份责任,不想闹得玉石俱焚,但是这次的事彻底粉碎了他天真的愿望,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感到车速趋缓,肖恩明白快到了,扳过友人,轻轻摇晃:“维烈,醒醒。” “唔……”魔界宰相幽幽醒转,只觉头晕眼花,胸口窒闷难受,好一会儿才看清友人担忧的脸庞,勉强牵了牵嘴角,“肖恩。” “等等,你声音不对,我看看。”棕发青年俯下身,直接用额头量体温。与此同时,祭司长打开门:“维烈宰相,你好点……”顿了顿,她镇定地转过身:“原来是四角恋啊。” “不是四角恋!”凄厉的哀号传出车内。 “呀——”迎接的队伍里响起一声不亚于他的尖叫,“扎姆卡特!是扎姆卡特吧?好帅啊!还认得我吗?”其他人则看着暗黑神发呆。 “是你啊。”血龙王对这个同人女颇有些发毛。轩风给了他一个过于热情的拥抱,再一视同仁地搂住月,遗憾地蹭蹭:“小月月也来了,怎么不变小呢?”月冷冷地道:“抱歉,我还不想被你玩死。” “讨厌,人家只会疼爱小月月。” “轩风~~~~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杨阳提醒她注意自己的存在,“我在这儿站了半天,你居然连声招呼也不打?”轩风笑嘻嘻地靠过去,却绕过她抱住了史列兰:“我们什么交情,还在乎这些虚礼——小史,想不想姐姐?来,亲一个。”杨阳往她后脑勺就是一拳。 不过这么一打岔,西城方面倒是回过神,只是惊艳的视线还不时留恋在黑发神祗绝美的容颜上。有过数面之缘的贝姆特最为镇定,干咳一声,与吉西安交换例行的客套话。 肖恩跳下车,然后将友人扶下来。见状,贝姆特皱起眉:“维烈,你没事吧?”这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啊,老板。”维烈回以一贯温吞的笑容,目光却有点游移。现在只要对象离他三尺远就看不清楚,因为精神难以集中,连精灵之眼也无法使用。敏锐地看出异常,贝姆特眉头皱得更深,只想揪着他的领子质问:为什么不死之身的魔族会中什么诅咒,还得了这么糟糕的后遗症!? 然而,一城之主是不可以把私情放首位的,他只能给胞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照顾那个动不动出状况的部下,引领众人进入城内。 第二次来到城主府,杨阳百感交集。上回他们在这里见到假扮小男孩的帕西斯,被他耍得团团转。如今这位同伴成了亡灵的指挥,和他们互为敌手,造化真是弄人。 肖恩倒没什么感慨,他这人粗线条,不懂得触景生情,只是单纯的挂念徒弟。 虽然性格上有不少缺点,但维烈终究当了n年宰相,为官的资历绝对无可挑剔,将诸多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整个行政中枢有模有样,运转良好;安排上也尽心周到,予人宾至如归的感受。 因此,原本视西城为的护卫们不得不改观。而对着恩人亲切的笑脸,某神美美的面容,一些顽固份子也没法摆脸色。 说实话,这次结盟双方都不怎么情愿,是时势所趋。 既然两位城主都能认清情势,又有足够的威望让底下服从,交涉起来就容易得多,无非争取最大利益而已。而这方面贝姆特显然不是吉西安的对手,西城也没有专门的外交人员,只有退让的份。 幸好吉西安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言谈也控制在不会让对方不快的范围里,在场又有维烈周旋调和,总算顺利将书面文件签定下来。 对这个结果,最高兴的是三位满愿师,私下碰杯庆祝。 当晚,抵挡不了昭霆和轩风的联手攻击,杨阳战略性撤退,逃出浴室。等在外面的史列兰自动跟上,一目了然的护卫身份令周围石化的众人更加呆若木鸡。 杨阳暗暗叹气,自从史列兰成为她的保镖后,她看得最多的就是这种静态风景。只有诺因例外,依然横冲直撞的他是唯一的动态人物。 说到诺因,还真有点想他。那个人固然脾气坏个性差,却让人莫名的觉得安心。神经又粗大坚强,很多烦恼在他眼里都变得不值一提,加上志趣相投,实在是个没得挑的朋友。 不知不觉走到中庭,四下无人,杨阳放松地吁了口气。基于安全考量,他们住在宰相府。这是栋环境清幽雅致的建筑,很符合主人的形象。 “谁?”史列兰突然喝问,回应他的是一阵振翅声。一只白羽青尾的大鸟飞出花丛,很快没入夜空。 “哦,是你们啊。”宫廷术士长撤消防御结界,随着精妙的手势,白金的短发荡起潋滟的流光。杨阳好奇地问道:“那个是传讯鸟吗?” “是啊,结盟成功了,总要跟殿下报个喜。”吉西安的目光同样停驻在暗黑神脸上,不过他的反应和常人不同,“啧啧,史列兰,你会找不到老婆。”他让所有的女人失去立场。 “你不也是!”杨阳斜睨他:花花公子! “一位合格的男士是不会被套牢的。”吉西安悠闲地整理襟口,微小的动作也电力十足。可惜杨阳因为见过的帅哥太多,已经免疫了:“什么歪理。” “这是男人的真理。” “好吧,好吧,尊敬的。”无奈地喊出对方闻名遐迩的称号之一,杨阳浮起郑重之情,“我问你件事,为什么维烈叫你‘弗雷德’?”吉西安眼底寒芒一闪,不为所动地笑道:“这个你应该问维烈吧。” 真是超级不坦率的男人!杨阳挫败地瞪他,心知不往他的心上踢一脚,他连个手套也不会脱下:“那你对轩风是什么想法?” 这一回,吉西安眯了下眼,然后徐徐笑了。迷人的微笑,风流倜傥。 “这么明显吗?没错,我想追她。” 没料到他竟然会承认,杨阳一愣。吉西安耸了耸肩:“可惜,她是佣兵王的女人,我再怎么无法无天,在眼下的时机也只好安分点。”杨阳的眼神变得冷洌:“你的意思是,只把她当作一夜情的对象?” “啊,请放心,我不会强迫任何一位美丽的小姐,不过你情我愿的话……喂喂!”吉西安敏捷地闪过对方的飞腿,差点男性生涯不保。 “你根本不是花花公子,是个大笨蛋!”收回脚,杨阳气冲冲地离开。颔首为礼,史列兰紧跟其后。 目送两人的背影,吉西安的神色有一瞬的黯沉,随即摇摇头,咕哝道:“女人……” 转过身,他朝反方向走去。 ※※※ 本想找个顺眼的侍女共度甜美良宵,却在经过二楼露台时驻足。魔界宰相捧书独坐,身穿淡月色的正服,鹅黄的腰带垂地,虽然是夏天,领口却高束,衬出主人端严稳重的气质,乌黑的长发似乎刚洗过,湿润地披散在肩背上。 反应过来时,吉西安已经用浮空术翻过栏杆,劈头骂道:“身体这么差,居然还跑出来吹风,快给我滚进去!”言语粗俗,毫无绅士风范。 “啊,弗雷德。”维烈笑开怀,却在看清的刹那,转为担忧,“你怎么了?有心事。” 吉西安一窒,几乎就要否定,掩饰的话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维烈撑着扶手起身,还没站稳,整个人往前冲,幸好被吉西安及时扶住。 这一幕,清清楚楚落入路过的祭司长眼中。 “厉害,六角恋。”由衷赞叹。 第五角是西城城主。 “怎么了,脚抽筋了?”吉西安关怀地问。维烈尴尬地红了脸:“腰带被椅子卡住了。” “你还是这么笨手笨脚。”无比自然地教训,吉西安帮他弄开,两人并肩走进室内,让等着看好戏的同人女遗憾不已。 亲手调了杯姜糖水,递给年轻的客人,维烈意有所指地笑道:“我是不是打扰了你的好事?” “算了算了,我也不是很有心情。”交叠起双腿,吉西安喝了口淡黄色的饮料,意外的合口味。他经常偷偷调来喝,却总是达不到“记忆中”的美味。 直觉地没有深想,他放下杯子,只觉莫名的烦躁。维烈也没有开口,慢慢喝着放了柠檬的红茶,露出心满意足的笑靥,周身弥漫的静谧气息渐渐舒缓了空气中的张力与躁意。 “维烈,我很笨吗?”话语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吉西安放弃了挣扎,在明明陌生却又熟悉的温暖里沉醉。 “你笨?”维烈惊讶地反问,失笑,“你笨,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他才是真正的笨蛋。 “可是,有人说我笨。” 没有询问是谁,维烈了然地微笑:“如果不是意识到什么,你是不会在意这种话的,不介意的话,可以说说看吗?”吉西安趴在桌上,把脸埋在臂弯里,良久,才吐出闷闷的声音:“我讨厌女人。” 维烈一颤,连同抚上他发梢的手。 “这种生物又花心又虚荣,一无可取之处,偏偏我还是喜欢上一个女人,我讨厌这种感觉。” 怎么会产生这种偏见!?维烈听得张口结舌,风之幽鬼可没有厌女症。却见对方绷起身体,语气透出肃杀:“你也知道吧,那女人…我母亲为了卷财产和情人私奔,用餐巾勒死了父亲。” ……原来如此。 童稚的喊声在脑海深处回荡,当年那个幼小的男孩清晰浮现,握着小拳头,苍蓝的眸子隐含泪花。 同样在心里担惊受怕的他哽咽道, 十岁生日那天,弗雷德等在宇宙港,因为蕾奥娜拉和他约好,会带礼物回来,就算赶不及,也会发条通讯祝贺。 没有礼物,也没有通讯。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夜,冷却了期盼的心。 之后,弗雷德再没有问过有关父母的事。每当伍菲和菲亚斯哭闹着要爸爸妈妈时,他也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心底,他还是那个受伤的孩子。 沉重的叹息幽幽化开。 为了寻找失落的故乡,父亲他们离开了摩耶,留下一群孩子。身为最大的,他一个人撑起那个玻璃般脆弱的世界,真的好辛苦。唯一的慰藉,只有静夜里,同样寂寞的孩子们相依相伴的体温。 血浓于水。 某天,艾尔拉斯手持水果刀宣布和那个没良心的老爸断绝父子关系,他们自己称大王,然后一人割一刀,洒血结义。 因为伤口痊愈的速度太快,手忙脚乱了好一阵。他是不赞同,但也拿那帮小家伙没办法。 再怎么调皮捣蛋,再怎么胡闹顽劣,再怎么任性妄为,再怎么傲慢自大,那也是他的弟弟妹妹,他最重视的“亲人”。 “弗雷德。”苍白修长的手指掠过白金色的微曲发丝,如丝清凉,“你母亲的事我不想说什么,但是你有喜欢的女孩,就去追求吧。”吉西安抬起头:“然后呢?被套牢?我不要。” “所以你就逃避?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弗雷德,被套牢总比后悔好。” “后悔?” 维烈的嘴角微微抽紧,眉间是由回忆而生的苦涩:“对,你一定会后悔。因为退缩而和她失之交臂,甚至成全了另一个男人……你一定会后悔。”吉西安怔怔瞅着桌面,眼里浮起动摇。 柔和地凝视他,黑眸漾着深深的宠溺与慈爱。 “弗雷…吉西安,好好过这一世,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 和某花花公子分道扬镳后,黑发少女满肚子火地回到客房。昭霆和轩风早就到了,正准备开茶会。肖恩等人闻香而来,不大的空间内顿时热热闹闹。 杨阳和爱伦忙着张罗侍侯,厨房里,护卫队长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满愿师小姐,有个冒昧的问题——” “嗯?你说。”杨阳笑得温和。 “你怎么看待殿下?” “诺因?他是我的朋友啊。” 只是朋友吗?爱伦由衷松了口气,笑着端起托盘:“谢谢,打扰了。”杨阳这才后知后觉地会意,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舒坦。 下意识地解释为不喜欢那种试探,她用力和面。 烤好蛋糕出来,矮人和幽灵已经开始拼酒。酷爱甜食的血龙王扑上来,一边大嚼一边抱怨还不够甜,让杨阳心想干脆喂他砂糖得了。 “萨克,留点给别人。”月提醒。耶拉姆尝了一口,淡淡评价:“糖确实加少了。”杨阳不好意思地抠抠脸颊:“呃,抱歉。” “没有啊,很好吃。”肖恩是来者不拒。和他一丘之貉的昭霆含糊附和。 “不叫维烈过来吗?”史列兰把魔界宰相也纳入保护范围。杨阳还没回答,芙米掩嘴笑道:“他正忙着呢。” “办公吗?那就不打扰他了。” “吉西安术士长呢?”轩风坚决支持帅哥越多越好。杨阳摆摆手:“他啊,肯定在某个女人的床上。” “呵呵,真是无药可救的男人。” ※※※ 同一时刻,中城城主在自己的房里来回踱步。 世界排名第四,夏尔玛大陆排行第一的血玫瑰佣兵团和两百多名精灵弓箭手的加入固然是一大臂助,但还不至于让他乐得冲昏头。 和西城的结盟也是板上钉钉的事,用不着担心。 真正困扰他的是亲人那边的动向。 河口都市已在前日陷落,亡灵军大肆屠城,震撼大陆。一直东躲西藏的国王军也冒了出来,矛头直指王都。而在他安排好,准备前去支援时,老妖婆竟然叫他按兵不动! “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想把烂摊子扔给我的话,我跟你没完!” 第六章 新格局形成(节二) 连续挥剑五十次后,希莉丝停下来,呼吸急促地注视长剑。 雪亮的刃锋映出一双天空‘色’的眼眸,也映出她内心的‘混’‘乱’。 “臭老妈!”一脚踹在练习用的木桩上,她‘激’动地粗喘,再度回想起那一日的情景。 一确定来者打的是西境军的旗号,凯伊火速整队后撤,暗骂圣殿骑士团办事不力,连个人也拦不住。重伤的梅莲可被部下抢救回去,等希莉丝赶到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公主!]近卫队长泣不成声,[您…您快去见大人一面!]沉默地下马,脱掉头盔,南城公主在母亲身畔跪下。 护卫们多少都学过白魔法,合力释放出一个光罩,在淡淡的白光照耀下,梅莲可娟丽的脸庞有一种回光返照的宁静。 [喂。]希莉丝声音僵硬,[还认得出我么?] 这一刻,多年的怨愤淡化,但心结依然存在,使她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 梅莲可微微睁开眼,顿时瞪到最大:[希莉丝!你怎么……]红发少‘女’粗暴地打断:[别‘浪’费时间说这些废话了!有什么遗言快‘交’代!]护卫们在心里痛骂她不孝。 [我没有遗言。]梅莲可笑了笑,[你自己的路自己走。]希莉丝手一颤,挑眉‘露’出讽笑:[哦,这次你倒不指手画脚了?]梅莲可咳了一会儿,笑意转为苦涩:[教训,一次就够了啊。] 抿紧失去血‘色’的‘唇’,希莉丝吐出长久以来兜在内心深处的质问:[我问你件事,请你老实回答。] [你说。]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爸爸?一点点也好!] 梅莲可的神情突然静止,慢慢的,一朵澄净的笑‘花’在她脸上绽放开来:[他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光芒一阵剧烈闪烁,迅速黯淡消失,会意主君已步入止息之君的领域,护卫们相继痛哭。希莉丝握紧拳头,深深低下头。 [……狡猾。] 脚步声响起,惊醒了陷入回忆的少‘女’。 中城满愿师身穿绿底镶银的便服,背着基里亚斯之弓,面带关心地走到近处。被故土驱逐的南城公主回了个无力的浅笑:“阳。” “你没事吧,希莉丝?” “还好,只是心情很‘乱’。” “散散步如何?有助于整理。”杨阳温和地提出建议。希莉丝还剑入鞘,欣然答应。 “魔封怎么不在?” “他被诺因逮去特训了,说到诺因,你和他没闹翻吧?昨天在会议室吼得好大声。” “没有,这次是我不对。”希莉丝苦笑着摇摇头,“我一心只顾自己,忘了我是卡萨兰的军官。”小心地观察她,杨阳一边劝慰一边斟酌词汇:“这个嘛,大致的经过,我听肖恩说过了。除了有点贪功,你似乎没犯什么错。” “不是贪功,我把火鸟和苍穹当成了对付蕾雪的筹码。” 杨阳无言,这的确是友人的失责。‘私’心里,她也不喜欢这种行为。 “别太自责了,是诺因派你去,他要负主要责任。” 明白友人开解自己的好意,希莉丝眉间郁‘色’略散,发自心底地一笑。杨阳摩挲腰间的灯熏鱼法杖,黑眸浮起一缕感伤,一缕怀念:“而且,你们平安回来,这就够了。”希莉丝吐了口长气:“这次要不是肖恩阻止我,可能真的回不来。”杨阳一惊:“怎么回事?” “头脑发热呗,凯伊那家伙,毕竟是我的杀母仇人。”希莉丝言下隐隐有一丝复杂。 “对了,那位叛将,死了是吧?” “嗯。” 红发少‘女’的思绪再次飘远。 为了甩脱追击的圣殿骑士团,尽快赶上正规军,两支军团几乎是昼夜赶路,此刻自然是人马俱疲,肖恩的队伍还落在后面,但眼见母亲惨死,希莉丝哪里忍得住,一声呼啸,麾下骑兵立刻做好战斗准备。 复仇心切的近卫队和其他残部也加入进来,留下两人照顾遗体。 [凯伊威路,出来说话!]愤怒的‘女’声传遍山谷。 [有什么不满就用实力见真章,像狗一样吠,未免太难看了。]凯伊冷淡地回应,眼光一扫就看出对方的状态。真正让他忌惮的是还没出现的苍穹军团,两股合并,他就吃力了,所以故意‘激’怒希莉丝,想让火鸟军团先自投罗网。 仆兵们收拾战场的速度很快,俘虏直接刺死,比较好拔或零散的箭枝武器就拾回来,包括战马。虽然只是粗粗掠一遍,也足够应付下一场战事。 不过,希莉丝还没完全失去理智。 [你这个叛徒,还有脸理直气壮地挑衅!] 凯伊毫不动摇地冷笑:[希莉丝公主,任何人都有资格指责我,惟独你没有。] [说什么……] [你的所作所为和我有什么区别?丢下责任,逃避婚约,投靠魔族,利用他城,现在又回来趁火打劫。] 希莉丝无言以对,羞恼加上悲愤,情不自禁地抬手,准备下令冲锋,这时,一道思‘波’划过她的脑海:[希莉丝!] [……退到谷外。]挣扎了两秒,她改变主意。 意外的,来的不止苍穹军团,还有芙瑞尔带领的索恩家‘私’兵。一开始,双方剑拔弩张,直到护卫队带着梅莲可的尸体出现。 南城上下一齐下马,用颤抖的手向主君敬礼。中城一方也感染了肃穆的气氛,纷纷致以冥福。 [你走吧。]芙瑞尔凝视希莉丝,[我不能在大人面前动武,但是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 [你要我放着大仇不报,就这么离开?] [希莉丝团长,我们必须休整。]说话的是亚法。希莉丝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来自情人的担忧眼神也让她的心稍稍平静下来。芙瑞尔示意部下将主君的遗体放置在专‘门’空出的大车上。见状,希莉丝急忙拦阻:[等等,你要把我妈妈带去哪里?] [希莉丝公主,大人是我城的城主,当然应该由我带回首府择日安葬。请放心,丧礼那天,我们一定会通知您参加的。]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希莉丝无法反驳。 芙瑞尔柔声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也有我的难处。代理城主大人已经下令贵城的军队即刻撤离,违者以敌寇论处——你也不想大敌当前,我们却打起来吧?] 希莉丝抿着‘唇’一动不动,半晌,以商量的口‘吻’道:[我们一起上不是很好吗?你这点人马决不是那家伙的对手。] [不行!且不说短时间内能否配合,和你并肩作战,我也会被视为叛逆!]芙瑞尔斩钉截铁地拒绝,[别再为难我了,希莉丝公主,你的身份不比以往,请好自为之。]正好侦察兵传回情报,她顺势回到队伍里。 呆立原地,希莉丝一时六神无主。肖恩也不好劝她,毕竟准岳母的尸体摆在那里,换作他,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过去拼命了。亚法谁也没空理,忙着派出斥候,安排休息和警戒,和幕僚们研究地图,商讨撤退路线、作战计划——难保两个上司不会‘乱’来。 苦也!这是有识之士一致的心声,都快没饭吃了还要勒紧‘裤’带上战场。 [给你个忠告,援军很快就到了,快走吧。]临走前,芙瑞尔命人传话。 [怎么办?]肖恩询问情人。 [战!]希莉丝坚定地道,感情上她不能饶恕仇人,理智上也有一战的理由,[援军想必是圣殿骑士团,我们只要占据地利,就能将她们打得落‘花’流水,这口气大家一路上也憋得狠了。]亚法提醒:[谷口现在被芙瑞尔将军的人把守。] [等他们打起来就能抢回来了,到时芙瑞尔也无暇他顾。] [你想陷害她。]这不是疑问句。 希莉丝默认,既然蕾雪决定归顺东城,索‘性’尽量削弱她的势力,免得被罗兰利用。就算拉拢不了芙瑞尔,也让她当不成将军。索恩家本来就因为出了凯伊这个叛徒而难辞其咎,这么一来,双方的关系会更加恶化。 肖恩过了好一会儿才想通:[希莉丝,这太卑鄙了!] [闭嘴,这里我是头。] 亚法倒不反对,难得主帅有这样正确的决心,他当然支持。还建议一不做二不休,把物资抢过来。 芙瑞尔手下有两千名狩猎骑兵,一千名重铠骑兵,三千五百名枪骑兵和二十位魔法师。其中狩猎骑兵并非正式的兵种,而是贵族们在狩猎运动中发展出的‘私’人武装。本来索恩家族的当家认为率领这样一队人马打仗不成体统,但在‘女’儿的坚持下还是拨了一批给她。 凯伊已经把战线推到第一阵地,强弩手利用坑道掩蔽,其他部队在后面严阵以待。 无人知道这对夫妻是什么心情,表面上,他们都非常冷静地部署。 先让狩猎骑兵从两侧‘射’杀敌人的弓箭手,打‘乱’阵形,制造缺口;再让重骑兵突击,扩大战果;最后由枪骑兵负责切割和驱散。这不算什么有新意的战术,但芙瑞尔运用之灵活不愧[四璧]之名。趁隙占领后方的火鸟军团长暗暗赞叹。 另一位将军的表现也不差,他带领的是南城的‘精’锐,无论单兵作战能力,战场上的应变都非常优秀。本来预定突破敌阵从后方冲击的重铠骑兵反而陷入密密麻麻的枪阵,直到枪骑兵的支援赶到情况才转好;两翼的弓箭手也在轻步兵的圆盾保护下还击。 但是骑兵们的冲锋还是打破了原本紧密的阵型,狩猎骑兵反复的游‘射’也完全压制了弓箭手,幸好碍于地形,她们不能绕到侧后方,不然形势还要不利。 南城和东境一样,不重视弓箭,步兵配置的长弓‘性’能一般,而敌人装备‘精’良,弓马娴熟。不得已,凯伊将为数不多的强弩手和一部分法师调遣到两翼。然而,这么一来,中间的压力就大了。 芙瑞尔等的正是这个机会。 叛军是迫于凯伊的威势不得不战,只要铲除敌首,自然会分崩离析。 站在她的立场,也不能坐视丈夫继续错下去。 凯伊,我要亲手结果你。抱着这样‘玉’石俱焚的情感,她一挥手,带领亲兵从缺口冲了进去。 ‘女’将军的气势只能用浴血的魔神形容,被枪骑兵切开的长枪兵已呈现出溃散的趋势,看到这样一股凶猛的洪流,都不敢迎其锋芒。 芙瑞尔……凯伊情不自禁地握紧缰绳,然后硬生生抹去内心的动摇,深吸一口气,端起弩,对准逐渐接近的妻子。 两方的近卫队已经冲撞在一起,互相推挤、砍杀。芙瑞尔长剑翻飞,无人能在她手下撑过两招,银‘色’的小箭却刺穿法师们加持在她身上的防御魔法,直冲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她及时侧身避开要害,但破魔箭还是深深贯穿了盔甲。毫不迟疑,芙瑞尔朝偷袭者投出佩剑。 来不及放下弩的凯伊被捅个正着,连同坐骑踉跄后退,咳了几口血。 [将军!]左右连忙扶住他,[您没事吧?] [谁也不许碰他!]芙瑞尔大喊,接过亲兵递上的备用兵器策马奔来,剑光快如闪电。 锵!凯伊稳稳架住,微微冷笑:[我是你的所有物?] [凯伊——]芙瑞尔施力下压,眼中升起‘混’合着恍然的悲哀,[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凯伊眸光一动,突然褪去所有的冷酷和伪装,‘露’出一种坦然的平静,[芙尔,我是个虚荣的男人,我想要扬眉吐气,我想要男‘性’尊严,我想要真正的权势。] [因为这样,你反叛?] [对,我投敌弑主,我是天理不容,但你也看到了,大部分男人有和我相同的想法。] 芙瑞尔咬了咬牙:[没有你的煽动,他们哪能成气候。凯伊,你为了一己‘私’愿,把梅迪搅得生灵涂炭,连大人也被你杀死——你知不知道你罪无可恕?]凯伊淡然接受她的指控:[我不后悔,我没有别的选择。人生在世,如果连自己真正想要的也得不到,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再废话,芙瑞尔挥剑下劈。 两人的武艺原本相当,然而数十回合后,芙瑞尔渐渐发觉力不从心,脸‘色’一变;而凯伊‘胸’口窒闷,几次差点吐血。 糟糕,伤到肺部了!因为剧烈的动作***到内脏,凯伊越来越支持不住,勉力‘逼’退敌人,想后退处理伤势,却适得其反,呼吸不畅引起呛咳。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芙瑞尔突破他下意识的防守,削断枪杆,手腕疾翻,正中那把尚未拔出的长剑。 凯伊被冲击力带下马,摔得五脏六腑几‘欲’倒转,眼前金星‘乱’舞,模模糊糊听见:[敌首已被诛,叫他们放下武器投降!] 当他好容易缓过气,脖上传来冰凉之感,一把雪亮的剑搁了上来。 [你恨我吗?]芙瑞尔脸上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只有接近死寂的悲凉。 [我恨你。]凯伊冷笑了一下,接触到她隐含泪光的双眼,嘴‘唇’翕动,终究没有吐‘露’真实的心意。 既然败了,就不能败得更彻底。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在这样的制度下,他们没有未来。 透明的泪滚落,伴随着从伤口涌出的鲜血。 [阁下!]瞥见上司泛青的‘唇’,近卫队长大惊失‘色’,[您怎么……?] [箭上有毒。]简短地回答,芙瑞尔还剑入鞘,定定注视丈夫苍白的容颜,苦涩地笑了。 这个男人是有毒的,她到今天才知道。可惜,她中毒已深,没‘药’救了。 [把他的尸体秘密带回去安葬,另外找个相似的人代替。]芙瑞尔轻声嘱咐心腹。南城的惯例是将背叛者的尸首被野狗啃食,但她无论如何不能容忍丈夫落得如此下场。何况人死,一了百了。 中城一方已经和援军‘交’战了一次,达成挑拨离间的目的。眼看胜负分出,希莉丝甚至盘算是不是一网打尽。但是她终归没狠到家,当下犹豫不决,让她打消主意的是肖恩的报告:[有通讯!东城海军在南部的弗林港登陆,目标好象就是这里,保守估计有五万人数。] [什么!]这个消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还有圣殿骑士团的主力和贵族联军也从首府出发了。] 强弱立判,再不甘,希莉丝也只有下令撤离。 “这么说,你们没有碰上罗兰城主?” 夏季的阳光斜斜穿过茂密的树冠,投‘射’在石子路上;拱型棚架爬满卷曲的藤蔓,将视野染成一片浓绿;姹紫嫣红的繁‘花’开满了‘花’坛,形成生机勃勃的美丽景象。 “嗯。”从血腥的过去回过神,看到这片自然风景,希莉丝多少有点恍惚。 杨阳无声地叹气。虽然她还未经历过实际的战场厮杀,但透过肖恩,也曾身临其境。听着同伴的叙述,完全能够想象出来。 她有许多感想,却不好随意发表,看得出希莉丝对于自己选择的路不是没有抵触。在肖恩的处理上,也很为难。寻求帮助是一回事,利用是另一回事,只是,其中的分野有几人拿捏得清楚? 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换个时机点再讨论这个问题,宽慰道:“其实你不用把凯伊的话放在心上,他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背叛母城和提拔他的主君,而你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把南城建设得更好。” “不,我们都一样,是野心家,叛逆,‘乱’臣贼子。” “……希莉丝,你不能放弃吗?”杨阳终于忍不住劝解,“那个时候,你和我们一起旅行的时候,不也很快乐吗?适合你的不止南城城主一个位子啊。”希莉丝深深凝视她,摇了摇头:“阳,你不了解我,我和你不同。你恬静、淡泊,一壶茶,一本书,就像拥有了整个世界。而我不甘心平淡的生活,不甘心默默无闻,我要闯出自己的天地,干一番大事业。和你们冒险是很快乐,但我心里明白:我从来没真正满足过。那三年,对我而言只是起跑前的休息。” “是吗……”杨阳无奈叹息,习惯‘性’地抚‘摸’‘胸’前的十字链坠,“我不阻止你,我只希望你能尽量控制自己,别伤人伤己。肖恩吃过一次苦头,又是那样的‘性’格,他的忍耐恐怕有限度,我不想你们步上凯伊和芙瑞尔的后尘。” 红发少‘女’娟丽的脸庞顿时失去血‘色’。 ※※※ 来到军官宿舍,果然看到宿命的另一半没‘精’打采的样子,杨阳走进从没使用过的厨房,准备做顿大餐慰劳他。 “杨阳,好了没?好了没?”肖恩小狗似地在旁边转来转去。杨阳用勺子敲敲他:“早呢,别妨碍我,外头待着去。” 香喷喷的酒焖‘鸡’,蜂蜜烤火‘腿’,葡萄汁‘肉’酪,酱牛‘肉’,搭配新鲜的蔬菜沙拉和香甜可口的小米粥,还有饭后甜点芒果布丁和蜜瓜,构成丰盛美味的一餐。杨阳也喝着芬芳的红茶,品尝香橙蛋糕,犒赏自己。 肖恩幸福地大块朵颐。自己的成果被如此捧场,杨阳也很高兴。 “嘿嘿,虽然不及耶拉姆的程度,也能入口对不对?” “嗯嗯,好好吃。”肖恩含糊不清地道。杨阳拿起餐巾帮他擦拭嘴角,同时数落:“真是,有必要这么急吗?又没人跟你抢。” “习惯了,以前在学舍不抢就没饭吃。” “……同感。”回首往事,杨阳起了共鸣。想当初,尽管是“稀饭洗澡,米饭打鸟,馒头轰炸台湾岛”的伙食,也是“打饭难,难于上青天,自古食堂一条路,只可智取,不可强攻。”。一到中午,个个如狼似虎,生怕慢了半步。最先抢到窗口的人,都是力量与智慧并存的‘精’英。在这样旺盛的食‘欲’下,敢于拖堂的老师都会被视为人类公敌。 “军粮一定很难吃,委屈你了。” 肖恩神情一黯,郁郁放下啃了一半的‘鸡’。杨阳心知说错话,正要开口补救,肖恩转向她:“杨阳,你觉不觉得希莉丝变了?” “这个嘛,我认为,她是回归本‘性’。”杨阳叹道。肖恩皱起眉:“我不懂,以前她没这么霸道残酷,我也不认为那样的她是虚伪的。” “嗯…老实说,我也不懂,可能走上那条路的人,注定要舍弃一部分人‘性’,强迫自己做一些肮脏事。” “战场上的厮杀我可以理解,政治上的陷害是怎么回事?其实希莉丝一开始就错了,也许她是会比蕾雪做得更好,但在她当上城主之前,会有多少人丧命?这样的建设有意义吗?” 杨阳苦笑:“肖恩,希莉丝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啊。”不是这么高尚的目的。肖恩一震,沉默下来,看着桌面,琥珀‘色’的眸子溢满伤痛和‘混’‘乱’:“野心…野心吗,当年卡修也是因为野心嫌我碍着他,杀了贝姬他们。” “肖恩……”杨阳心疼地握住他的手,犹豫片刻,道,“我很想劝你‘抽’身,可是,希莉丝只怕是铁了心了,如果连你也弃她而去,她会很伤心的。” “我知道。”肖恩吁了口气,眼里的情绪缓缓沉淀,“其实我很自责,如果我聪明点,就可以帮她背负了。” “这不是你的错,我也不希望你改变。”杨阳不以为然。 “我倒是希望,可我实在搞不懂那些人脑子里在想什么。权势地位又不能当饭吃,金银财宝多了也没处放,成日打打杀杀、勾心斗角做什么?嫌日子过得无聊吗?”没有***,也无心机的棕发青年困‘惑’至极。 “唉,我也是,想不通野心家的心理构造。不过换个角度,世界也是因他们而进步嘛,他们是功德无量的一批人。” 肖恩苦苦思索这两者之间的关联。杨阳拍拍他:“吃饭吧,不然要凉了。” “哦。” “接下来应该会平静一段时间。”杨阳端起茶杯,惬意地抿了一口,“反正我有空,就暂时帮你料理三餐吧,瞧你这单身汉过得多凄惨。”肖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从莎莉耶那儿听到内线消息,使节团里有你和我哦。” “使节团?” “出使西城啊。拉克西丝陛下想和贝姆特缔结攻守同盟,所以才特意派吉西安回来。我是维烈的‘女’儿,你是他的哥们,又是复苏西城的大恩人,我们俩的面子说不定抵过吉西安的三寸不烂之舌。”杨阳摇摇食指,娓娓道来。 “太好了!可以见到维烈和轩风了!”肖恩兴高采烈。杨阳回以笑容:“可不是。” ※※※ 苍穹和火鸟的及时撤离,让罗兰感到很遗憾。 他本想趁此机会歼灭这两支‘精’锐,为了长远利益着想,早点俘虏肖恩,把他打包寄给帕西斯,也可以安定其立场。 和南城军碰头后,双方开始就今后的问题进行协商。 凯伊及其亲信一死,叛军顿成散沙,由芙瑞尔收编等候发落。其他***的人也失去唯一的希望,除了极少数还在负隅顽抗,都收家伙回家。 陷落的兰帕特要塞需要收回,虽然那点兵力不足以对军队造成什么影响,但东西大道恢复通商后,那里的守军可能会跑出来捣‘乱’。因为是个重要的结点,不能破坏,一致决定用困的。顺带扫‘荡’附近的‘花’村联盟,那也算叛军的一个起火点。 这次叛‘乱’,几乎‘波’及梅迪全境,受害无法估量。近三分之二的男‘性’参与,若一一论处人口会失衡,所以只有情节严重者惩罚,余人作为劳役修补损坏的建筑。幸好根基未断,圣殿骑士团基本完好,西部边防也毫发无伤。 既然梅莲可去世,蕾雪的即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高阶祭司们拥护她的同时也打着大权独搅的主意,积极收纳正规军和凯伊的残部。罗兰可不想让她们的心思得逞,尽管以南城的民情,和中城重修旧好决不可能,不过让她们的权利‘欲’膨胀下去,难保连他也不放在眼里。 蕾雪倒是很识时务,他乐得和她保持友好的合作关系,也有心帮她坐稳城主之位,摆脱高阶祭司的掌控。当然暂时不好做得太明显,以免引来反扑。作为矛盾转嫁,贵族就成了靶子和制衡的最好筹码。 回到首府没多久,芙瑞尔就毒发身亡。痛失爱‘女’的索恩家长本来就不满那个调将令,加上上面对责任的追讨,更是怒发冲冠。像这种枝繁叶茂的古老世家,互通鼻气的同僚一罗串,本身也势力雄厚,罗兰再丢几颗火星,自然彻底‘交’恶。 各地的名流士绅对中央没及时***暴民,害他们‘蒙’受巨大的财产损失也颇有怨言,东城军帮忙重整治安,追回财物,美名扶摇直上。当然,不可能百分之百物归原主,有些东西免不了丢失啦,损坏啦,这个大家都能理解。 财物可以追回,人命和***却不行。这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刻在南城人民的心底。因此,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坐镇,无疑吃了一贴定心剂。探子们也不遗余力地宣传中城的援军是和叛军携手演出的戏码,三年前离家出走的希莉丝公主已经背弃神明,投入魔族旗下,还和万恶的西匪串通一气,妄图谋权篡位,割让领土作为报酬,百姓则献祭,大逆不道,罪恶滔天。 至于凯伊‘露’出的口风——东城暗中协助的嫌疑,被罗兰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横竖南城一方也不敢撕破脸,大不了他也推几个“余孽”出来对质,谁怕谁。 占领工作顺利归顺利,罗兰还是感到阻力。南北两城之间隔了个中城,人员调度和情报传递都很不便,如果能拿下东境,迁都首府里那,就能从水陆两路双管齐下,尽快站稳脚跟。另外,虽然拉克西丝的两大‘精’兵被帕西斯的亡灵军牵制,他还是无法掉以轻心。 是时候让那帮狂信者出马了。 于是,这天下午,在虚幻森林享受凉风习习,鸟语‘花’香的光复王接到一份破坏他好心情的报告。 “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请求军事援助。”充当临时联络官的刃雾念出内容。 帕西斯第一时间捣住耳朵:“我不认识这个人!” “如果你忘了,我可以提醒你,他就是被你称为‘肥’猪国王,你第二十六代子孙……” “闭嘴闭嘴!胡说八道!我这么英俊潇洒风华盖世文武双全才干卓绝聪明绝顶的美男子怎么会有那样的后代!”帕西斯不换气地嚷嚷,越说越歇斯底里,“这是谣言!这是诽谤!不,他是变种!是抱养的!” 刃雾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如果你是因为他‘肥’才不承认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好象因为逃亡生活辛苦,他已经瘦掉好几十斤了。” “……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主人不愿意见他的话,我可以代您‘交’涉。”晶羽‘插’口。帕西斯余怒未休地撇撇嘴,靠向竹编椅垫:“那头猪要求什么援助?我手下可都是亡灵,他身边那批人肯要?” “不是要兵马,是要你赶紧攻下凯德兰城,为他们提供掩护。” “哼,那帮家伙能成什么气候,要不是拉克西丝不够心狠,他们哪能苟延残喘到今天。”帕西斯接过下仆递上的果子冻,一边嚼一边嘟囔。晶羽摇了摇头:“执法教团还是有些用处,卡萨兰的民众‘迷’信愚昧,有他们支持,占领起来会容易许多;他们在神圣魔法上也颇有‘门’道,可以对抗敌人的圣职者。圣骑士团的战力也不弱,只要这里战况吃紧,首府会派遣援军,到时就由他们对付。从长远看,凯德兰的地理位置非常好,东临朝阳湖,支流通向伊里亚河和斯帕斯内海,水源充沛,运输方便,作为向内地征战的跳板再好不过。” 这些道理,帕西斯哪有不明白的,只是他实在不想便宜了“‘肥’猪国王”。 不过,他又不能不为徒弟考虑,一声叹息后,最终妥协。 ※※※ 深夜,杨阳合上书,来到阳台吹风。史列兰早已睡着,抱着枕头好梦正酣。 无意间一瞥,黑发少‘女’眼神微凝。埃特拉满愿师娇小纤细的身影坐在喷泉的边缘。月‘色’之下,就像一只瑟缩的小小夜莺,在星光和水光的朦胧界限间轻声曼唱,惊破了水的温润。 没人问我愿不愿意,离开儿时的圣地, 哪怕一粒飞翔的尘埃,也有生存的权利, 也许它会问我,是否该远离战火的墓地, 为什么每一个悲伤的灵魂,都走不出仇恨的荆棘? 直到那么一天,万物在冥冥中哭泣, 让我们手牵手,化尽时代的恩怨,留下满腔的爱意。 “很好听呢。”杨阳抱着七弦琴走近,温柔地看着受到惊吓的同学,“是什么歌?” “呃…嗯。”邱玲臊红脸,“是埃特拉的民谣,祭典时听大家唱的。” “这样啊。”因为读过北城的历史,杨阳有更深的感触。埃特拉在战火中重生,逃过死灵王屠戮的原住民,和来自大陆各地的人流,一起建立了这座繁华的经济大城,而如今,也成为历史了。 南城是下一个,接下来,会轮到谁? 在她身边坐下,杨阳轻拨琴弦:“歌词悲伤了点,又有美好的希望,真是特别。”邱玲好奇地睁大眼:“阳,你会弹琴?”杨阳用实际行动回答她,悦耳的旋律响起,伴随着清润悠扬的歌声:“你是欢乐的‘精’灵,是自由的飞鸟,从自然的怀抱中飞来,毫不吝惜地拨洒欢笑,为我们唱出行云流水的曲调;你是一朵火云,从地面升起,飞到蓝‘色’的天际,‘春’雨流泻闪光的草地,被雨唤醒的‘花’芬芳四溢……” 听着听着,清澈的大眼珠泪盈盈:“我不自由,我是笼子里的鸟。”杨阳不意外地停下手,直视她:“你想回去?” “想!” “回哪个家?” 邱玲被一针见血的质问刺得一噎。杨阳垂下眼,漫不经心地拨着破碎的音符,语声却极为沉重:“小玲,你知道吗,我羡慕你。” “羡慕我?”邱玲不可思议地反问。 “我们这些满愿师,只有你还是当初的模样。已经上战场的冰宿不用说;轩风和我都杀过人;昭霆也宰了数不清的魔兽,变成一个暴力‘女’——即使回到地球,我们也不再是原来的我们。”杨阳幽幽地道。邱玲震惊地瞪着她。 “当然,成长是好事,只是成长的代价,太大了。”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邱玲嗫嚅道歉。杨阳含笑道:“别介意,发发牢‘骚’而已。小玲,你很可爱,和大家多亲近亲近,你会喜欢上这里的。”邱玲点点头。 “好了,去睡吧。”拍拍她的肩,杨阳朝守在长廊的‘露’琦雅打了声招呼,“睡眠不足是美容大敌。” “嗯。” 躺到‘床’上后,邱玲还隐约听见来自中庭的琴声,直到恍惚入梦。 ※※※ 肖恩朝着东北方飞行,半透明的青‘色’风翼带起强劲的气流。 午夜的森林,静谧而幽深,一丝微风也没有,参天的古树仿佛从亘古起就矗立在那里。有着黑丝绒质感的夜空透出点点星光,正中镶嵌的银月光芒耀眼。 百感‘交’集地降落,肖恩徐徐走出几步,哑声道:“帕尔……” 细微的‘波’动传遍整片树海,发出沙沙的回响,却没有人声答应。 不愿意见我吗?肖恩心一酸,扶着粗糙的树干,深深低下头,吐出迟了千年的道歉: “对不起,帕尔,我是个笨蛋,总是让你照顾,却没注意到你的心情,我这个师父当得差劲又失败,我…我没脸求你原谅,只想见你一面,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风停了,四下依然无声。 琥珀‘色’的双眸浮起泪光,压抑酸楚,肖恩哽咽道:“帕尔,你为什么总是什么都不说?以前是这样,假扮索贝克时也是这样,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你明明很痛苦,好几次差点被协调神吞噬,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我害你被附体,害你被关一千年,你为什么都不骂我!?” “我知道……你想我开心,可是知道真相时,我是什么心情,你知道吗?我是师父啊!就算不象样,我也是你师父!还你替我打算?替我背负?那个时候,你们把我当贪玩的孩子宠,我知道你们想我永远干净、永远善良,所以我当一只米虫!你和莉不要我找师母,我就不找!在我心里,你们一直是最重要的!我是放不下希莉丝和杨阳她们,但我更放不下你!” “什么立场我才不管,没道理我帮诺因,你帮罗兰,我们就是敌人,大不了我辞职不干了!帮忙又不止一种帮法,我也不是当军官的料——帕尔,出来见我,把话都说出来。我不会再赶你,不会再抛下你一个人。我知道你想帮罗兰,我不劝你,只聊‘私’事。” 良久,虚幻森林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肖恩抹了抹满脸的泪痕,背转过身。 “明天我会再来。” 扔下宣言,他张开风翼,绝尘而去。 从施法的出神状态回过神,帕西斯耙了耙银发,瞥见一旁‘侍’立的下仆,关怀地蹙眉:“怎么了,小羽?脸‘色’这么难看。” “没有,没事。”晶羽回以无懈可击的微笑,“主人,要吃夜宵吗?” “唔,不用,困死了,我要睡一觉,两个小时后叫我。”打着呵欠,有低血压的死灵法师摇摇晃晃地走向‘床’铺。 “祝好梦。” 妖兽少‘女’帮他掖好被子,点燃安神的熏香。 ※※※ 每次醒来,都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好象整个人沉进海底的最深处,水的压力一***汹涌而至,‘胸’口涨破似的疼。 因为梦里的每一个片断都是那么幸福美好,如初夏的阳光般纯净温暖。而一睁眼,冬的寒洌吹散一切,残酷的现实沉沉压下,失落和悲哀席卷全身,‘混’合着沉淀了千年的孤寂和怨恨,凝结成冰。 起身整装,动作十分生涩,就像刚刚学会穿衣的孩童。无声地下楼,来到庭园,一路碰到的守卫和值勤的‘侍’从都像没看见一样。 她缓缓踏上‘玉’石台阶,环形的喷水池有着线条优美的凹陷,从上俯瞰就像一把竖琴。纤盈婀娜的身影走动间优雅动人,开岔的裙摆下‘露’出包裹着蕾丝长袜的曼妙‘腿’线,‘挺’得笔直的背脊就像高傲的黑天鹅,又带着一股莫名的脆弱,及腰的银发柔顺地披散在背上,如同将所有星辰的光辉吸收般发出澄净的光泽。 纤细的柔荑伸出,接住一捧水,晶莹的液体抚上白皙柔嫩的肌肤和娇‘艳’的红‘唇’,丝丝缕缕地蜿蜒流下。 轻柔的叹息,仿佛感动于这清凉温柔的触感。 随着空间扭曲特有的违合感,身穿白‘色’风衣的黑发青年无声无息地出现,以惊愕的目光瞪视侧对自己的银发少‘女’,不确定地细细打量。她站在喷泉的边缘上,宛如夜的‘精’灵,透出近乎寂寞的气息被皎洁的月光拥抱在怀里。 明亮的紫眸似有所感地看过来,和‘精’致典雅的五官不符,顾盼间带着野‘性’的深邃冶‘艳’,又笼罩着冷彻的隔膜,清纯而魅‘惑’。 “维烈。”她微微一笑,呼唤来人的名字。 ※※※ “别紧张,我只是用这个身体出来走走。你知道,我很久没活动筋骨了。” 似乎心情很好,菲莉西亚用难得轻松的口‘吻’调侃,流畅地坐了下来,一手招呼部下走近。 维烈还是神‘色’僵硬,迟疑地走向她,单膝跪地,郑重行礼:“王。” “布下结界,我可不想让别人看见我们聊天的模样。” “是。” 菲莉西亚‘交’叠双‘腿’,斜睨起身恭谨肃立的部下,眼光有一丝轻嘲:“在我面前,你就这么紧张,连坐也不敢坐?” “不…不是。”维烈涨红脸,一想到和主君并肩而坐的光景,就浑身不自在。 “算了。”菲莉西亚甩甩头,恢复愉悦的态度,“抱歉,打扰你睡觉,不过你也真敏感,我才散步了一会儿时间,你就巴巴赶来监督。”维烈痛苦地抿紧‘唇’瓣,凝视她清秀的容颜,嗓音暗哑:“王,您真的决定了吗?她…她是您的‘女’儿啊。” “如果不是只有她和我的灵‘波’匹配,我也不会选她。”菲莉西亚没有生气,多少也是习惯了这个臣子婆***脾气和动不动的劝解。 魔界宰相沉默,神情‘阴’郁。菲莉西亚白了他一眼:“摆什么苦瓜脸,又不是你‘女’儿。” “……”维烈全身无力。虽然不是他‘女’儿,却是因他而遭殃的无辜者! “好了,不谈这些,说说这一千年的情况。” “呃?”维烈一愣。菲莉西亚不耐烦地瞪他:“你反应怎么这么慢啊!我空白了一千年,当然要大概了解一下!”维烈这才会意,回想了半晌,犹豫道:“这个,因为我不是一直在这里旅行,所以……” “哦?你跑去哪儿了?” “嗯…我在找我父亲。” “你父亲?”菲莉西亚侧了侧首,“对了,你说过魔族应该是‘摩苏’,你们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除了控制对方的关键词是遗传记忆,她对魔界几乎一无所知,也没兴趣打听。不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那帮侵略者不接纳她这个***,她也不把他们当族人,等利用完,统统大刑‘侍’侯。 压根不知道自己引狼入室,维烈一派忠臣典范,扼要叙述:“是的,我们来自一个叫做[艾斯罗威亚]的世界,那里很早以前就灭亡了。为了寻找故乡的残骸,父亲和几位长辈离开了摩耶…就是魔界,一去不回。”虽然已经过了漫长的时光,他还是感到揪心的痛。 菲莉西亚点头表示理解,换作肖恩失踪,无论希望多么渺茫,她也会不停地找,直到死亡。 没受到冷嘲热讽,维烈暗暗松了口气,续道:“我不相信父亲死了,到处找他,可惜至今没有下落。那个,等您适应了,我就带您回摩耶。那里和艾斯嘉有很多不同,您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使用的是一种叫[科学]的技术,对魔法也有研究,但不深。”菲莉西亚连问了几个问题,勾勒出轮廓后,压抑好奇心,拉回正题:“嗯,我大致清楚了,这件事先放一放,你跟我说说这边的历史。” “是。”维烈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千年的经历见闻,他口才不好,又因为时间‘混’‘乱’症颠三倒四。菲莉西亚却听得很专注,不时提问帮助他整理回忆。 当谈话告一段落,东方的天空已泛起淡淡的鱼肚白。 消化了吸收的知识,菲莉西亚溢出薄冷的笑:“你这家伙,要不是你害怕面对我,不是躲着不见人;就是两三句话‘交’代完毕,匆匆跑路,我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熬!”当头‘棒’喝,维烈更加无地自容,结结巴巴地道:“对…对不起,王。” “现在道歉有什么用!”菲莉西亚嗤之以鼻,动了动,似乎想站起来,却力不从心。 “怎么了,王?”维烈立刻看出异状。 “这个身体还没和我完全协调好,在抗拒——抱我上去。” “啊!?”维烈目瞪口呆。菲莉西亚指了个方向:“那扇窗子,快点,马上要晨祷了。”维烈手足无措,又不能违抗,只好磨磨蹭蹭地上前。 柔软的‘女’体填满臂弯的刹那,一股充实的暖流渗入心扉,幽雅的发香萦绕鼻端,不知为何竟有些慌‘乱’。 然而一抬手,所有微妙的感触都烟消云散。 好重!! 继承了‘精’灵和翼人的血统,莉莉安娜的体重其实算轻盈的,但是对运动白痴而言,还是个沉重的负担。 直接转移到目的地,维烈按照指示,将她放在‘床’上。 “王……”正要离去,他转过身,却目睹主君宽衣解带的情景,连忙回过头,面红耳赤。 “什么事?”被吃豆腐,菲莉西亚也不介意。经历过战场生活,又当了千年灵体,她的‘女’‘性’矜持早就被磨光。何况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就是绅士,不会占她便宜。 “那那那那个。”维烈汗如雨下,竭力克制逃跑的冲动,“今后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 菲莉西亚不置可否,将衣服饰品原样摆好,窝进被子,掩嘴打了个小哈欠。 “去吧。” 不光维烈愧对她,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个既是恩人,又是罪魁祸首的黑之导师。 ※※※ 离开卡萨兰王宫后,维烈没有回西城,而是跳跃到虚幻森林。 晨光初绽,柔和地洒落大地,清风拂动枝叶,吹散最后一缕夜雾,林鸟啁啾,‘露’水晶莹,景致舒爽而沁心。 维烈情不自禁地深呼吸,心境豁然开朗,但想到接下来要见的人,又沉重起来。 “帕西尔提斯。”温润的男声借助风魔法,传到树林深处。 过了一会儿,一个白衣白裙的少‘女’走出来。雪白的发,晶紫的瞳,和带着透明感的美貌。 “你有什么事?”语气隐含戒备。没有在意她的无礼,维烈友好地笑道:“我来帮王传话,还有转‘交’杨阳在地球买的土产。” 姑且不论什么土产,前面一句可是分量十足,晶羽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跟我来。” 沿着自动浮现的小径,两人来到核心之树前。此地的主人坐在一张舒适的躺椅上,阖着眼似乎正闭目养神。但是从他怀抱的法杖,周身流动的青‘色’荧光,可以看出正处于施法状态。 “请稍等。”晶羽搬来一把靠背椅,“主人应该再半个小时就好了。” “无妨。”维烈谦和一笑。喝第二杯茶时,帕西斯缓缓睁开眼,透出‘春’风般抚动人心的神采。 “哟,稀客。”他挑眉笑了,语声慵懒而带着一抹疲倦的沙哑,“怎么想到来看我?不会是定期检查吧?” “不是不是。”维烈有点局促地摆手,讷讷道,“我来传王的话。”帕西斯一震,浮起惊喜之情:“她不用支撑世界树了?” “这个…不是,是找到附体。”维烈不知如何启齿。和坏妈妈不同,做父亲的还‘挺’疼‘女’儿,他若说实话,会不会引发夫妻大战啊? 帕西斯皱起眉头,身为协调神的附体,他不太喜欢用这种方法:“合适吗?” “嗯,不过还没正式融合。我本来想带她来,但以她目前的状态,无法承受空间转移。那位的身份,也不能随意出宫。” “这样啊。”帕西斯猜出是王室中人,没有追问,放松身体靠着椅背,神‘色’有欣喜,也有落寞,“希望她快一点,我的时间不多了。”维烈的心沉到谷底:“帕西尔提斯!” “维烈,你知道吗,你每次‘露’出这种表情,我就想揍你。”就算他是真心的,在他们这些受害者看来,还是伪善! 吃力不讨好的笨蛋。 “对…对不起。”魔界宰相垂首,坐如针毡,满脸愧疚和痛悔。银发的光复王挥挥手:“算了,看在你给我带来一个好消息,今天就不跟你计较。饭吃过没?小羽,帮我们做点好吃的。” “是。”晶羽行礼退下。帕西斯将滑到‘胸’前的散发拨回脑后,调了个舒服的坐姿,眯起澄碧的眸,“上次你‘女’儿跑来劝我,因为想起你这个大笨瓜,我对她不太友善,代我道个歉——呵,她可真像你,我‘女’儿怎么就不像我?” “那个,索玛殿下很像你。” “哼,她被‘露’西拐跑了。”帕西斯打鼻腔哼出不悦。维烈往怀里掏‘摸’:“对了,杨阳在地球买了礼物给你。” “地球?她回去了?” “不,只是去逛逛,喏。”维烈殷勤地递出一只小香囊和一串佛珠。 帕西斯直觉地看那串东西不爽,拎起来晃了晃:“这是什么玩意儿?” “佛珠。”维烈开心地道,“这份礼很好哦,帕西尔提斯,可以驱邪定心。我还买了几本经书,你早晚读读,心情会平静很多。最高境界,能够看破红尘。” “……魔法咒语?”瞄了眼,这是帕西斯的第一印象。 “不是咒语,是经文,地球有个宗教,叫佛教……”魔界宰相絮絮叨叨地解释,颇有带发修行,做个慈悲僧人的意愿。然而邪恶的死灵法师听完,只有一个冲动,就是把佛珠和经书丢到他头上。 “你要我禁‘欲’、颂经、吃素、供奉那个在头顶烧‘洞’的佛?”他徐徐咧开嗜血的笑,背后‘阴’风阵阵,一副地狱恶鬼的架势。 “呃!”及时发觉人身危险,维烈赔笑道,“你…你不愿意就算了。” 帕西斯用实际行动回答他,风刃利落地切碎书页。 呜,我辛苦收集的……维烈看着满地纸片哀怨。 “你有空!”帕西斯破口大骂,“众神是什么德‘性’!你还要我相信一个虚幻的秃头?是美人也罢了!”维烈瑟缩了一下,连声道歉。 帕西斯冷哼,将佛珠和香囊扔进空间袋。杨阳一片好意,他当然不会糟蹋,无论喜不喜欢。刚才实在是盛怒难当,才一时手快。 晶羽不失时机地送上两份简单却美味的早餐,使紧绷的气氛松弛下来。 浓郁醇厚的咖啡香弥漫在清晨的空气里,帕西斯轻晃手中的白瓷杯,年轻秀丽的脸庞在雾气里显得空幻‘迷’离,仿佛随时会消失。维烈看得心一凛,想起之前的话,更是不安。 “王要我告诉你。”他干咳一声,鼓起勇气道,“她心里只有你一个。” “呵呵,那小东西,竟然要你传这种话。”帕西斯好笑地瞅着他通红的脸,随即垂下眼,凝视杯中的液体,碧眸也漾起潋滟的柔情,‘欲’语还休尽是悲凉,“呐,维烈,我死后,请你照顾我的妻子。” “帕西尔提斯!”维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你在说什么!你放弃了吗?”帕西斯咋舌:“切,当然不是,如果放弃,在‘迷’雾森林我就烂掉了。只不过,挣扎了一千年,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我很清楚。” 看出他是认真的,维烈失去声音。 “如果不是找不到人选,我也不想拜托你这不可靠的家伙。” “……”维烈被损得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帕西斯眼中‘射’出锐利的寒光:“我知道,魔界除了你,没有人是真心奉她为王。” “这——”维烈试图反驳,“不是的,大家不是鄙视她,是因为玛格的事有心结……” “哼,我和菲莉西亚都是夹缝里的孩子,来自两边的排斥,我们再清楚不过。”帕西斯毫不留情地打断,菲薄的‘唇’勾起讥笑,“我也参加了降魔战争,那种视我们为低等动物的眼光,蝼蚁的称谓,我可没忘记。”维烈无言以对。 “就连你,也是因为内疚、责任、她妈妈和外公的面子才让她当魔王。但是,这终究只是个虚衔罢了,魔界的实权者是你——维烈,我要你起誓,让那帮‘混’蛋接受她!菲莉西亚不在乎他人的轻蔑,也能自己保护自己,但她毕竟有一半魔族的血统,我希望她有一个家。肖恩师父有了心上人,这个时代也不再是属于我们的年代。那疯丫头要是没有归属感,可是会胡‘乱’撒气,宰了抢走她养父的‘女’人,所有抛弃她的魔族,结果还是你和肖恩师父倒霉。” “我发誓。”维烈坚定地道。帕西斯沉默了一瞬,深深注视他:“老实说,我不信任你。你‘性’格太温,又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但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你不能给我点信心吗,帕西尔提斯?” “你才给我点信心好不,这么快就底气不足。”帕西斯失望至极,见他一脸忐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你,这还不简单嘛,说服那些自大的‘混’帐放下成见,必要时严厉地教训。菲莉西亚发飙就制止,以你的力量完全能做到,再慢慢劝她,反正你有的是寿命挥霍。” “对啊。”维烈如释重负,绽开感‘激’的笑靥,“谢谢你,帕西尔提斯。” 某人在心里唾弃他的死脑筋。 维烈小口喝茶,一字一字谨记于心。帕西斯又帮自己添了一杯:“总之,多关心她。菲莉西亚这个人,你对她好,她也会对你好。” “我明白。”维烈微微苦笑,只是他无福得到这个好。一眼看出他的想法,帕西斯受不了地道:“等她气消了就会对你好了!你间接害得她家破人亡,难道还指望她对你笑嘻嘻?”维烈连忙摇头表示不敢奢望。 “你的付出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是有些事……永远不能弥补,感情上也不是那么容易调整。” 银发青年啜了口香浓的咖啡,眼望远处,思绪在刹那间飘过千载的岁月,回过神时,目光澄净如水,“如果你让菲莉西亚幸福,你我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 “死小鬼,这次出使你去不去?” “像我们这种小兵,想去也没资格吧。” 对师妹的问题爱理不理,耶拉姆专心致志地练剑。他原本擅长的是鞭法,剑术只是一般,但‘精’兵团统一使用有魔法加持的长剑,所以他最近在刻苦锻炼。 昭霆不满地叉腰:“切,我们可是阳的朋友,他敢不让我们去。”耶拉姆目不斜视地道:“杨阳常去的书店老板也是她朋友,能去吗?” “那怎么能和我们比!”昭霆哇哇大叫。 褐发少年终于施舍给她一眼:“要去你去。”棕发少‘女’不悦地嘟嘴:“我说你,干嘛这么拼啊。” “我杀不了罗兰福斯,杀他几个小兵也好。” 那些小兵哪里惹到你了?昭霆没有说出这句话,因为她理解师兄的心情。耶拉姆垂下剑,认真地看着她:“其实你不必加入军队。” “……哼,你以为我想来啊,我是帮你收尸。”尽管心里窃喜,昭霆还是不肯老实吐‘露’,嘴硬地咕哝。而这种话,当然不会让人听着开心。 “那真是谢谢你了。”耶拉姆冷冷地道。已经在后悔的昭霆挠挠后脑勺,用僵硬的口‘吻’道:“喂,耶拉姆。” “什么事?” “你可不许死了哦。” 默然片刻,耶拉姆别开眼,继续机械‘性’地挥剑:“你才别像敢死队一样‘乱’冲,被人剁成碎片。”昭霆气得挥舞拳头:“什么话!” “呵呵,感情很好嘛。” “哇哇!”昭霆吓得一蹦三尺高,这才发现表姐不知何时走到近处,笑‘吟’‘吟’地瞅着她。身后风华绝代的黑发美男引来万人观瞻。虽然早已看习惯,史列兰每次亮相仍然会造成大规模的石化效果。诺因不止一次考虑把他的脸‘蒙’起来,或者添几道疤增加男子气概,因为‘女’士们的‘激’烈反对而作罢。 昭霆和耶拉姆也呆滞了两秒,然后异口同声地表达“清白”。 “谁跟这死小鬼感情好了!” “我和饭桶‘女’没有共同语言。” 话音刚落,两人又像死仇般互瞪。杨阳好笑地欣赏,内心却颇为无奈。这两个都是倔脾气,所以再有好感,也是闷‘骚’,至今还原地踏步。 “别比眼睛大了,练习好了没?[琉璃馆]推出了新款冰品,一起去吃怎么样?”杨阳笑着邀请。 “耶——”昭霆首先欢呼。杨阳敲了她一记:“别高兴得太早,去洗澡换衣服。”耶拉姆奇道:“为什么这么正式?” “因为这是正式聚会啊。”杨阳抖出答案,“庆祝使节团成立,大家互相认识。”昭霆惊喜万分:“我们也可以参加?” “不是参加,是护卫。” 真正的使者有三位: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满愿师杨阳和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其实他们三个就能自保有余,不过形式上,还是必须有大批的随行人员。另外,虽然中西两城是同属城,实际已经算两个国家,所以促进邦‘交’的商人、学者、艺术家和圣职者一应俱全。 西城方面,宰相和众文官都非常重视这次‘交’流,武将派却视为“示弱”行为而心存鄙夷。 著名的[河口都市]凯德兰城在亡灵的猛攻下岌岌可危,一旦这里失守,整个北部都会沦陷。可以预见东城军会长驱直入,以凯德兰城为后勤基地,向内进发,因此时间极为紧迫。只有安定好后方,西境才能出兵援救。即使嘴上再怎么叨念“干我屁事”,诺因还是无法不挂心亲人的安危。 “切,原来是把我们当保镖。”昭霆啐舌。杨阳拧了拧她:“别抱怨了,快点。” 焕然一新地来到米亚古最高级的餐厅,其他成员已差不多到齐了。坐在诺因对面的肖恩第一个瞧见,挥手招呼:“杨阳,昭霆,史列兰,耶拉姆,这边!”这一喊,三分之二的人起立,行礼寒暄。 “小史,过来坐嘛。”几个漂亮的‘女’兵嬉笑着拉扯史列兰。诺因投以充满杀气的视线,却没说什么。 护卫杨阳都很面生,只奇怪怎么‘女’‘性’居多,其他人倒是在小型宴会上见过了。 两位四叶草法师凯文和德安,祭司长芙米雷斯沃,三名辅祭夏妮、安朵和芬,旅行作者罗西尼等等。 在座多的是口齿灵活的人,聊了几句就熟了,几杯热酒一下肚,更是畅所‘欲’言。护卫们开始比赛吃冰淇淋,还有兴奋的表演顶盘子,让老成持重者大摇其头,暗叹这副德‘性’跑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主办者却一言不发,只是灌酒。 杨阳也觉不妥,偷瞄友人,心想他怎么还不大吼一声给我节制点,不会醉了吧?注意到她的眼光,诺因一脸无趣地道:“没事,西城更不讲究礼仪,只要威胁力足够就行了。” 呃,话是这么说……杨阳汗颜。雷瑟克温和地开口:“杨阳小姐,不用担心,他们到了外面会知道分寸的。”有常识的人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雷瑟克,你也去吗?” “哈哈,我和殿下要坐镇要塞,由爱伦队长保护你们。” 说曹‘操’曹‘操’到,有[‘迷’糊魔‘女’]的称号,‘精’兵团三大美‘女’之一的爱伦奎林端着托盘走近,白净的鹅蛋脸透出浓浓的书卷气,眉目雅致,以文静的动作分送饮料:“来,喝杯凉茶,提提神。” “谢谢。”杨阳回以微笑。瞥见这一幕,昭霆一愣:咦,队长笑起来的感觉和阳好像。 诺因当作没看到来人,见状,爱伦眼底悄然划过一缕失落。 凉茶放了薄荷汁、蜂蜜和柠檬,爽口又好喝,杨阳喝了一杯还觉意犹未尽,见友人的杯子一动没动,试探地问道:“诺因,你不喝吗?” “你喝好了。”中城城主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推给她。 不象话!雷瑟克心下恼怒,杨阳不知情也罢了,诺因明知爱伦的心意还这样,改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他!吉西安隔岸观火,期待更‘精’彩的后续。 “各位!”原本端庄静坐的祭司长突然站起来,神情大义凛然,充满神‘性’的光辉,“在这个国难当头的时刻,我们怎么可以耽于安逸享乐,奋起吧!向着那邪恶的侵略者冲锋,将他们打落神的炼狱!悔悟者,以仁慈的造物之名,赐予汝安眠!不知悔悟者,吾将代行火神之权能,降下愤怒的劫火!英勇的战士们,冲啊!你们的头顶是永悬之剑,火神给予你们无尽的勇气,水神倾洒治疗的圣水,雷神是闪耀的荣誉,地神是安魂的怀抱,风神是前进的翅膀,你们无畏无惧!你们是正义的使徒!” 对这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多数人左耳进右耳出,继续吃喝;少数人瞠目结舌,杨阳就属于其中之一。 “那…那个,她……” “她醉了。”诺因面无表情地回答。杨阳愣愣重复:“她醉了?” “芙米一醉,就会布道。” 杨阳无言:这是布道吗?根本是煽动吧,虽然有点‘乱’七八糟。诺因放下酒杯,冰块发出清凉悦耳的声响:“好了,芙米,你喝太多了,去睡一觉。”还在滔滔不绝的圣职者眨了眨眼,慢慢的,明媚的大眼浮起泪‘花’。 “呜……”她哭泣的模样就像圣画上垂泪的‘女’神,既楚楚可怜,又矜持高贵。 “真是的。”在场唯一没看呆的男人起身走向她,粗暴地搅住白袍下的纤弱双肩,“你这没酒品的疯‘女’人!”芙米一把抱住他,放声大哭:“诺因——” 杨阳等人看得傻眼,当看见冷酷冷漠冷心冷情总之怎么形容冷都不为过的黑发青年抱起水美人,跟着‘侍’应生去楼上的包房,更是下巴滑落到地。 “那真的是诺因吗?”昭霆呆呆地道。 一室寂静中,‘混’合着啜泣的咒骂渐渐远去:“我诅咒他!诅咒他!” “诅咒吧。” “我要当面劈他一道雷!用符咒打他!用圣火烧他!” “留口气就行。” “呜呜,诺因,我不会给你添麻烦,对不起……” 雷瑟克叹了口气,轻声道:“芙米的未婚夫,是我的部下,殿下的近卫,为了保护他而死。”同桌的杨阳和肖恩这才恍然大悟。 “……杀了他的,就是贝姆特城主。”顿了顿,军务长沉声补充。两人瞪大眼。 在吉西安的调解下,气氛很快恢复如初,杨阳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至今为止,她一直期盼中西两城结盟,单纯想着这样往来就会方便许多,却没想到那沉淀了千年的仇恨。 西境的人们一定是反对的吧,特别是米亚古的市民。 想到这里,她不禁朝任重道远的术士长看去。会意的吉西安耸了耸肩:“我很轻松,麻烦的是殿下和雷瑟克。”掌权者识大体,民众就不同了。 “杨阳,我要吃虾。”完全没受到意外影响的史列兰用筷子指向目标。 “好好。”不光杨阳赶紧‘侍’侯他,席间一半人抢着帮他剥虾,结果就是一整盘都进了暗黑神的碗里。 ……等等,我好象忘了什么?一边用餐巾擦手,杨阳一边皱眉,直到肩膀一沉,才猛然想起:糟糕!那是醉虾! 枉她小心翼翼,甚至自带果汁给他喝,免得有人在饮料里‘弄’鬼,还是…… “咦,史列兰怎么了?”肖恩讶道。早就打着坏主意的‘女’人们尖叫着蜂拥而至,争相目睹某神的睡容。 “让开,让开啦!”杨阳仓皇地驱赶,神‘色’紧张,“快给他一个房间!不,绳子,拿绳子来!”想帮忙搀扶的众人闻言愕然。正‘混’‘乱’间,原本醉倒的黑发神祗睁开眼,慢悠悠坐直,然后,拂了拂发。 ‘抽’气声此起彼伏。 完了!杨阳掩面哀叹。史列兰不但酒量奇差,喝醉后,还会梦游。 第一次,只是张开眼一小会儿;第二次,坐起来发呆了约十秒;第三次,在房里兜圈子,大概不超过半分钟。也就是说,时间有延长的趋势。这回是第四次,老天保佑别超过一分钟,不然,这里的所有人只怕会心脏破裂。 因为那模样……无法形容的‘迷’人。 如果平常的史列兰是纯真无邪的乖宝宝,神智不清的他就是勾魂夺魄的妖孽! 和她的希望相反,史列兰缓缓垂下手,气质起了明显的变化,‘唇’角微扬,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有些醺然的黑眸半眯,‘艳’光流转,像瑰丽的黑‘色’结晶,又飘忽不定。 他徐徐站起,长长的乌发迤逦而下,随着优雅的步子轻柔‘荡’漾,凝聚了一室痴‘迷’的目光。 绕了一圈,似乎觉得没趣了,他走向店外。杨阳第一个回过神,喊道:“等…等等,史列兰!”不能让他出去残害更多的人! 罩着黑袍的身子一震,慢慢转过身,清幽‘迷’离的眸光定在她脸上,一点一点聚焦。杨阳这才意识到:之前的他是没有焦距的。 “杨阳?”他粲然一笑,压低明月日辉的耀眼。黑发少‘女’张口结舌:梦……梦游也会说话? “完成了,我和你的约定。” 话音刚落,他眼一闭,整个人向后倒去,落进一双臂弯。 “这是在搞什么?”诺因抱住半身,一头雾水。他的出现仿佛一把尖刀,撕开笼罩在现场的‘迷’雾。余人的神智纷纷回笼,相顾错愕,经过杨阳的解释,一场风‘波’才平息。 但是将祸端搬去包房的一路上,她心里都像堵着什么,难以平静。 “诺因……”眼望和她一起留下的友人,她不安地蹙起眉头,“我总觉得,喝醉的史列兰,好象另一个人似的。” “有吗?他只是醉糊涂了吧。”诺因不以为然。被他这么一说,杨阳也觉自己大惊小怪,顿时释然。 “芙米祭司长呢?” “睡觉!”诺因没好气地道,“每次喝醉都要发酒疯!”杨阳愁眉深锁:“这次结盟,能成功吗?”诺因深深凝视她:“不用担心,你只要做好你的分内工作就行了。”杨阳情不自禁地安心下来,笑了笑:“嗯。” 聚会一直开到深夜,好不容易摆脱一帮醉鬼纠缠的肖恩从后‘门’溜出去,正要赶去徒弟那里,一个声音叫住他:“肖恩!” “啊…啊,希莉丝。”看清从‘阴’影里走出的情人,肖恩有点不自在。 “你要去哪儿?”红发少‘女’双手环‘胸’,摆出盘问的架势。棕发青年老实回答:“我去看帕尔。” “笨蛋!”希莉丝叱骂,“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做出这种惹人怀疑的行为!情报部已经当你是间谍了,是吉西安和莎莉耶把事情压下来!” “我根本没见到帕尔。”肖恩也很委屈。希莉丝大吃一惊:“怎么,他不愿见你?” 肖恩抿嘴不语。看到他的表情,希莉丝心一软:“好了好了,下不为例,这次跟他把话说完,以后都别去了。何况明天要出发去西城。”肖恩怏怏应了一声,展翅离开。 远远的,看见树下站着一抹白影,他大喜过望,正要呼唤,却见那身影纤长曼妙,是个穿着羽白‘色’衣裙的美丽少‘女’。 “别再来了。”剔透的‘女’声如雾清凉,“主人不想见你。” “你是……?”无法接受一来就吃了个闭‘门’羹,肖恩提出质疑。白衣少‘女’冷淡地道:“我是主人的使役兽晶羽,你的哥哥席恩倒是见过我。”冷不防听见兄长的名字,肖恩脸‘色’剧变,定了定神,才道:“是帕尔说不想见我?” “没有,是我自做主张。” “你——”肖恩目瞪口呆。晶羽冷冷回望他,映着月光的长睫下,紫瞳带着清冷的妖魅:“主人是想你,但他不想见你,因为你每次走,他都会受到更大的伤害——肖恩先生,既然选定了阵营,就不要再缠夹不清,引人猜疑。而且,你所谓的叙旧只会让主人动摇,最后还是苦了他自己。” 沉默半晌,肖恩不得不承认自己考虑不周,叹道:“他真的决定帮罗兰?” “在主人伤心痛苦时,是罗兰陪在他身边,而不是你,就这样。” 语毕,晶羽转身走进树林。 ※※※ 创世历萤之月27日,使节团从米亚古要塞出发,平安穿越两城的‘交’界,进入塞维堡。 同日上午,亡灵大军向河口都市发起总攻。 ※※※ 不知远方战火连天,杨阳一行经过简单的梳洗和用餐后,就在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派遣的‘精’英小队护送下,朝西城首府赫拉特进发。他们总共有五十来人,没法用法阵传送,军方也有意刁难,所以只好步行去。 维烈率领的迎宾团预定在南部大城路瑟西恩接洽,之前,是一段危机暗伏的旅程。 “东城的密探应该会破坏这次结盟,我们要小心。” 出发以前,吉西安就提点过每个人。虽然本土的‘激’进份子也有可能,但贝姆特不会让他们在眼皮底下‘弄’鬼,何况还有个活招牌肖恩在队伍里。 “有这个必要吗?煽动我们的人比较方便吧,在他城的领土搞大规模的暗杀好象不太实际。”杨阳提出质疑。 “西城尚未建立起有序的管理,‘混’水‘摸’鱼再容易不过。而且,只要杀了我们当中的一个,我城的反对者和那些好战份子都有理由叫嚣了。” 杨阳无言以对。吉西安环视使节团的成员:“所以,务必以‘性’命为第一优先!你们每死一个,我就要多费一番‘唇’舌!” 怎么这样说话……众人腹诽,不过谁也没抗议,看得出团长心情不好,因为他一大早就被从温柔乡挖出来,去面对一帮“野蛮而丑陋的强盗”。当一路所见都是和肌‘肉’男没两样的大妈大婶,更是濒临爆发。 “史列兰,把脸转过来,让我消毒。” “啊?” 当晚,坐在篝火旁,他用虚弱的声音对暗黑神要求。杨阳将一头雾水的史列兰护在身后,叉腰道:“要看不会去看美‘女’啊,那边坐着一群!”说着,手指护卫的‘精’兵团成员和几位圣职者。 “开玩笑,我还没活腻。”吉西安敬谢不敏。魔‘女’的部下自然也是魔‘女’,祭司长和她三个跟班更是最可怕的同人‘女’,饶是胆大如他,也不敢轻捻虎须。 “呵呵。”芙米掩嘴娇笑,“没关系,我不介意让美男子欣赏。”装作没听见,吉西安向锁定的目标招手:“来,昭霆,我弹琴给你听。” “耶——”不知大野狼可怕的小羊羔兴奋地跑过去。耶拉姆朝***投以警戒的目光。 本来水准以上的容貌配合适当的技巧,就足以让大部分‘女’人俯首称臣,但是一首深情款款的情歌奏完,昭霆只是搓了搓臂膀:“好‘肉’麻哦,能不能换一首?” “……”判断出这小妮子是属于幼稚型,吉西安正要改换策略,杨阳一脸受不了地训斥:“喂,给我收敛点,她还没成年!”昭霆哇哇大叫:“我成年了!” “你才十七岁,十八岁成年。” “满愿师小姐,您记错了,‘女’孩十五岁成年。”护卫队长爱伦笑着‘插’口。吉西安眸光一动,嗅出里面有问题,再想起师兄妹三人和无名氏神官的关系,立刻推测出答案。杨阳出了一身冷汗,打哈哈将这个敏感的话题含糊过去,西城的守卫可是就在旁边。 营地扎在河边,男‘性’负责支帐篷,收集柴火;‘女’‘性’当然是做饭,但真正派上用场的只有极少数。最后还是肖恩表演“爆炎烤野‘鸡’”和‘精’彩的刀功,耶拉姆调味,杨阳熬汤,解决了这顿晚餐。 一阵阵‘诱’人的‘肉’香伴随清凉的夜风飘散开来,‘混’合着欢声笑语。 “阳,讲故事。”吃饱喝足的昭霆嚷嚷。见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句话吸引,杨阳只好红着脸搜索记忆。昭霆先旨申明:“不许再讲鬼故事哦,要讲搞笑的!” “你还挑剔。”杨阳不悦地瞪她,半晌,击了下掌仿佛想到合适的题目,转向宿命的另一半,“对了,肖恩,你曾经帮你的军团取食物的名字是吧?是什么食物?” “煎饼。”肖恩闷闷地道,至今依依不舍这个设想,形象又好记,没饭吃的时候还可以望梅止渴。 众人大汗,不幸吃东西的还呛到,几个苍穹军团的士兵悲愤地看着上司,西城的护卫却深有同感。 “咳,其实历史上有过这样的先例哦。众所周知,艾斯嘉经历了神历、辉龙历、魔导历、黑暗历、圣光历、大陆历和现在的创世历。魔导历后期,南方有个国家叫起司……” “噗!”其他人不觉得这名字有什么奇怪,昭霆却喷笑出声,怀疑表姐在瞎编。杨阳却一脸严肃地说下去:“就国力而言,它只能算中型国,但它有个非常强大的法师团,名字也很威风,叫‘狮鹫’。可是某天国王心血来‘潮’,给它改名叫‘栗子法师团’,说更加亲切……” 这是天大的侮辱啊!在场的魔法师眼中迸出熊熊怒火,余人捧腹大笑。 “……可想而知,法师团联盟上书,抗议国王的不尊重,国王当然坚持己见,结果当威猛的狮鹫徽章换成栗子的图案时,魔法师们都感觉好像杀头一样。” 可以理解。两位随行法师凯文和德安感到强烈的共鸣,换作他们,还会考虑***或暗杀国王。 “不过,这么一来,为了捍卫尊严,原本独来独往、高傲冷僻的法师反而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只要有团员被嘲笑,就一起上‘门’寻仇,战力迅速提升。” “哇,那个国王好厉害!”肖恩由衷赞美,被正郁闷的法师用风刃火球冰箭招呼。杨阳笑道:“这国王是个任‘性’妄为的人,不但搞出这种乌龙,还向邻国挑衅。这一战,栗子法师团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成绩。敌人一听到名号就哈哈大笑,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杀红眼的法师们和本***队一路势如破竹地打到首都,最终并吞了邻国。” “也许我该向殿下建议改名?”吉西安喃喃自语。凯文用无力的口‘吻’道:“这是真的吗?” “假的。”杨阳不动声‘色’地喝茶,悠悠补充了一句,“民间故事。” 昭霆等人已笑到虚脱,正在地上打滚咳嗽。 史列兰听不懂幽默,问道:“杨阳,栗子是一种食物?好吃吗?”昭霆抢着回答:“好吃!好吃极了!我现在就想吃!”肖恩情不自禁地回忆:“说到栗子,记得以前我们经常偷偷在宿舍里炒来吃。”吉西安双目一亮:“我也是,那真是一段美好的岁月啊。”发觉彼此是同道,两人埋头讨论用火焰魔法炒栗子的心得,越聊越起劲。凯文和德安也加入进去。 “喏,既然你们这么会炒,这里有一堆生栗子。”杨阳适时拿出一袋从父亲那儿揩油来的食物,众人欢呼哄抢。于是夜宵就吃糖炒栗子,评比结果是吉西安和肖恩不相上下。 ※※※ 席恩翻身下‘床’,在昏暗的房间静静坐了一会儿。梦里欢闹的景象不像过去那么刺痛心扉,但也难以消受。 随手理了理散‘乱’的长发,他走向隔壁。资料室还亮着灯,身穿各‘色’长袍的法师们围在一张长桌旁,见他进来,纷纷停下手边的研究或热火朝天的讨论,关怀地问道:“迪斯卡尔殿下,睡不着吗?” “嗯。”书卷的味道和魔法材料特殊的气息让席恩‘精’神一振。 “这怎么行,您已经几天没休息了。” “不如,我帮您泡杯安神的草‘药’茶?”一位‘女’法师建议。席恩瞥了她一眼:“不用,谢谢。”他尽量不喝他人经手的茶,就算喝也做好防范措施。须发皆白的克林特馆长沉稳地劝戒:“让霍娜帮你泡一杯吧,你不喜欢安神茶就喝咖啡,她的手艺很好。这样的状态,也没法集中心力。” “好的,麻烦你了。”不能不给长者面子,席恩颔首表示感谢。霍娜兴冲冲地离去。 受席斯法尔所托,席恩开始在图书馆工作,偶尔参加高阶法师的研讨会。这些狂热份子本来就对古魔法好奇已久,看到这个活化石哪还会放过。席恩本人也对现代体系很感兴趣,常常一翻书就废寝忘食,一讨论就忘了时间,幸好有专人监督这群一丘之貉吃饭睡觉。 总体来说,古魔法重微观、重分析、重技术、重实际、重领悟,而现代魔法重宏观、重综合、重技巧、重变化、重控制。各有各的优点,两相结合的话,可以突破他过去的一些瓶颈,让法术运用更为灵活。 席恩热爱魔法,在那些灰暗的岁月,只有魔法是他唯一的朋友,忠实的伴侣。 他无法放开心和普通人‘交’往,也绝对不再相信感情这种东西,但魔法不同。 端起浓香四溢的咖啡,他悄悄放入中和毒素的‘药’粉,手法极其细腻,连最老练的密探也看不出,何况在场根本没人注意他的小动作。 微妙的苦味,因为原本的味道已经被他破坏,席恩也不介意,以‘精’灵应有的优雅慢慢品茗,反正他自己会泡。 纤长的手指拿起羽‘毛’笔,书写出流畅优美的字迹,察觉周围静得不同寻常,他困‘惑’地抬首:“你们继续,不用顾虑我。” “那个,迪斯卡尔殿下,我们在商量怎么往喷泉里灌音乐,你有什么好意见吗?”一个年轻的法师笑着问道,有心拉他谈话。这位海‘精’灵王子乍看傲慢冷漠,其实一点架子也没有,又知识渊博,令人敬佩。只是他似乎不太擅长和人相处,总要别人主动提问才会回答,对‘交’际活动也不热衷。 “往喷泉里灌音乐!?”席恩不可思议地反问,第一反应是:干嘛做这种无聊的事?随即想起马上就是夏季庆典,东城正举城欢腾,做各项准备。 大黑暗时代除了东方学舍的校庆压根没有节日,即使有也没心举行,所以他一时没想起来。但毫无艺术细胞的萨桑之子依然无法理解为何将魔法用在这样的闲情逸致上,让生活更便利也罢了。 “对啊,很‘浪’漫吧?” ‘浪’漫……席恩不置可否,想了想,道:“嗯…用元素共鸣好了,可以根据水流调节,还能营造出幻术效果。”‘女’法师们兴奋得脸放红光:“就是这个!就是要这种效果!我们本来是想用风魔晶储存,但这只能录一首,还要定时启动。” 没办法,唰唰唰写下原理,给她们去消化吸收。 把他当活字典,所有人都来劲了:“今年的葡萄长得慢,迪斯卡尔殿下,您知道什么速成的法‘门’吗?” “这是魔‘药’学的领域,‘药’剂我是会配,不过要看过土壤才能决定。” “没问题!我带来了!” “迪斯卡尔殿下,神殿说要刻一座‘女’神塑像庆祝胜利,财务部认为太‘浪’费,您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我们是想用幻术或镜象术,就怕被识破。” “用变形术好了,另外找座雕像。” “呃,可以吗?这好象是对生物使用的?” “物体也可以,还能变衣服、首饰之类。” “啊~~~请务必教我们!” “因为要做大量的冰品,冰是有了,就是切割麻烦。” 啪嗒,一块冰出现,然后是一团青‘色’的光团,嚓嚓嚓瞬间切成冰屑。 “这…这是风涡?似乎要求高了点,负责切冰的都是学徒。” “不,是压缩风刃,风刃的变形。”想当初他用这一招搅碎了一头龙,真是大材小用。 “哦哦!” “还有还有,这个传音水晶,能不能改造得更实用一点?比如调节音量。” “用对应的符文排列。”…… 约莫两个小时后,众人总算心满意足,捧着成果喜不自禁:“迪斯卡尔殿下,您太厉害了!干脆正式命名吧,很多是实用的新法术。” “命名?”席恩一怔。霍娜第一个摊开纸,笑道:“对啊对啊,请一定要接受这份荣誉。我们一个个来,那个压缩风刃——” “用来刨冰,就叫刨冰术好了。” “……为喷泉灌音乐的元素共鸣?” “喷泉术。” “让葡萄速成的……” “葡萄术。” 沉默了半晌,法师们默契地展‘露’笑脸:“请放心,迪斯卡尔殿下,我们绝对会让您名留青史的。”唉,还是他们来取名字吧,果然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 “?”席恩回以莫名其妙的表情。 ※※※ 庆典的天气很好,天空看上去清晰又遥远,蔚蓝的‘色’彩像引‘诱’人抚‘摸’。金‘色’的阳光洒落下来,空气中还残留着夜的微寒,晨雾已散去,清新的‘露’水香气让人心情愉快。 换上白袍的海‘精’灵王子坐在塔顶的房间,看着底下欢笑的市民,眼底有浅浅的怅然。 他永远无法融入人群,尽管他可以扮演各式各样的角‘色’,但真实的自己一直藏在角落里,不能***,也不敢***。 靛蓝的发丝随着细微的动作垂落,大理石般光洁饱满的前额,环绕着一圈‘花’纹典雅的淡金‘色’额饰,中央水滴形的蓝钻散发出和发‘色’相同的光芒,遮住了萨桑之子的印记。 席恩不否认自己是个胆小鬼,他害怕命运。对孪生弟弟的嫉恨使他挣扎着活下来,而成神之路就是唯一能甩脱那份恐惧的途径。 凡人的力量太渺小了,只要命运之神一翻手,就全盘颠覆。 栽在维烈手上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哪怕他机关算尽,也遗漏了这个变数,结果被关千年,受尽苦楚。 也许成为神之后,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空虚和‘迷’惘,但这也是这种存在能拥有的奢侈。被命运翻‘弄’的众生,连选择权也没有。 信任、友谊、爱情……这些是幸福没错,却是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幻境。看肖恩的下场就知道,大好人生,瞬间成空。他诚然嫉妒他,嫉妒他受命运眷顾,嫉妒他历经苦难依旧保持纯真的心地,但是他不再羡慕这个弟弟,也不再以他为目标。 只要他想,他也能过得和肖恩一般。他身边已经有爱慕他的‘女’‘性’,喜欢他的朋友,崇拜他的后辈,可是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为了活下来,追上那个幸福的弟弟,他早就堕落成了烂泥里的人渣,事到如今,难道还能洗去一身污秽不成? 他决不后悔。因为后悔,就等于否定他过去的一切努力。 即使错,也要错到底! 一旁的计时器发出悦耳的鸣动,宛如水银的液体在透明的环形管道中流动,最底端的魔晶石随之变换颜‘色’。当变成纯净的天蓝‘色’时,他明白时间到了。 按住左手边的水晶球,席恩缓缓注入魔力。他负责的是为广场张开结界,防止意外、遮挡日光的任务。让一个算是外人的‘精’灵做这样重要的事,可见宫廷法师们已经接纳他。 尖峭的塔顶沁出一缕微光,仿佛薄而利的锋刃,切开明亮的天幕。莹白的星屑如泉涌出,朝四面八方散开,就像一道道弧状的银线,慢慢膨胀,形成耀眼的光流,律动着汇聚,最后将整个广场笼进光的漩涡。 欢呼声一下子变大,接着是雄壮的军乐。 收回手,席恩熟练地在空中划印,轻声‘吟’唱咒语。趁这个机会,到处充满魔法能量的机会,他要施放一个小小的诅咒,稍微回报那位爱管闲事的魔界宰相。 维烈一倒,菲莉西亚也会安分些。 那小丫头在打什么算盘席恩一清二楚——灭神。这是不可能成功的,她根本不知道,世界的真理。 他们生活的这片宇宙,由三大界组成:始源之海、冥界和现世。始源之海是所有生命的源头,包括神明、魔法师使用的元素‘精’灵。而在始源之海的深处,有名为元素之王的强大意识体,它们分别镇守与各界相连的纯粹元素界。 冥界当然是灵魂的栖息地,无论什么生物,人类、‘精’灵、矮人、龙、甚至植物和昆虫,最后都会回归那里。但不是永远,到一定时间,就会自动前往始源之海底部的瀛海进行崩解与重组。 现世通俗的讲就是物质界,分散在各个不同的位面和次元,艾斯嘉算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因为这里是唯一由协调神创造,众神共同管理的世界。元素‘精’灵相互融合形成现世中的一切物体,生命终结或存在毁灭时就化为游离能量回到始源之海上层的能源湖,等待下一次重新组成物质。而这个跨越两界的循环,就是第一条绝对定律——质能守恒定律。 在瀛海变为空白魂体的灵魂会在生命诞生的一刻来到现世,死亡再回去冥界,在那得到安息。不管人口上升还是下降,这个循环都不会变,也就是第二条绝对定律——轮回守恒定律。 世人说前世今生,说错嘛不然,说正确嘛也不对,毕竟确实有投胎转世。但是崩解的灵魂等于消失,抹消了生前的记忆和感情。虽然不是没有例外,但这是少之又少的特殊情况。神不同于众生的最大特点,就是少了中间一环。他们如果死亡,是直接到位于始源之海中心的神之泉重生,而且是[完全重生]。除非他们自毁神格,把力量给别的生物继承,比如初代的元素神们。 那么,结论是:要毁灭众神必须毁灭始源之海,毁灭始源之海就意味着毁灭一切。 单单毁灭神之泉也不行,因为三个发源地——瀛海、能源湖和神之泉是息息相关的。一个消失,其他两个也会受到巨大的影响,最终扰‘乱’秩序和平衡。 小丫头太‘毛’躁了,一旦掌握了力之本源,想怎么来还不是由着你嘛。大不了重新建立平衡,取消原神,自己替代。光是破坏能济得了什么事,不出问题才怪。 不过她的决心倒是‘挺’大,他会助她一臂之力,因为她闹得越凶,肖恩和维烈越头痛。何况众神也欠他一笔帐,谨慎起见,让魔王陛下顶着风头也比较好。 而在此之前—— 淡淡的亡灵气息从指尖透出,随即,一丝黑雾曼延开来。 “好好享受吧,宰相大人。” ※※※ “呜!” 杨阳从马背上弯下腰,冷汗淋漓地抓住‘胸’口,全身因剧痛而‘抽’搐。史列兰慌忙扶住她:“杨阳!?杨阳?你怎么了?” “阳!”昭霆第一个勒住马缰,余人也赶紧围过来,只有外围的护卫还保持警戒的队形。 “治疗术!”离得近的安朵辅祭立刻施展白魔法,却不见有什么效果。芙米祭司长正要接手,杨阳抬起惨白的脸,断断续续地道:“不要紧……不是我,是…是维烈。” “维烈!?”肖恩和吉西安异口同声,焦切之情溢于言表。西城的护卫队长渥凯也紧张地问道:“是维烈宰相?你…你怎么知道?” 我也想问啊!杨阳在心里大叫,她是本能地感应到亲人的痛苦。 自从重生后,她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维持她生命活动的应该是魔核,也就是正在痛的地方,那维烈……是魔核受损? 记得他那个是母核,难怪。可是这种痛法,不像内部故障,倒像是有什么外力在挤压、戳刺一样。连同五脏六腑一起翻搅,难受得想呕吐。 “奇怪,没有异常。”用魔法检查过后,芙米皱起眉头。肖恩用袖管帮宿命的另一半擦汗:“如果是维烈出事的话,杨阳只是感应,查不出症因也治不好。” “休息一下吧。”眼看杨阳的脸‘色’越来越差,吉西安下了决定,“不要疏忽,可能是敌人的计策。”护卫们有序地散开,做扎营准备。昭霆也被耶拉姆拖走,毕竟他们职责在身。 渥凯派部下到预定接洽的地点打探消息,宰相的安危可是全民攸关的大事。 史列兰抱着杨阳轻巧落地,来到篝火旁。爱伦拿来一张‘毛’毯,想让她躺得舒服点,史列兰却不肯放手,脱下自己的斗篷包住怀里的少‘女’。 “杨阳,要喝水吗?”他将水壶凑近那失去血‘色’的‘唇’。杨阳摇摇头,‘露’出一个扭曲的苦笑:“越来越痛了……”事实上,她还算能忍的,维烈此刻已昏厥了。 暗黑神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棕发青年努力安慰:“杨阳,别去想,不想就不痛了。” 说得简单!杨阳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只能没好气地瞪他。在疼痛的影响下,她的神智逐渐朦胧,急坏了周围一圈人。 “情况不妙啊。”德安忧心忡忡。他和凯文、几位祭司试遍了治疗系的魔法,包括净化和侦测,都没有用,不禁十分泄气。要是满愿师有个什么万一,诺因大发雷霆,他们全部担待不起。 吉西安还算镇定:“目前只能等维烈那边的消息,他没事,阳自然会好。” 直到傍晚,杨阳才清醒了一小会儿:“什么时候了?” “晚上了。”史列兰惊喜万分,连声道,“杨阳,杨阳,你怎么样?好点没?”余人也七嘴八舌地询问。 “放心,死不了。”杨阳勉强笑了笑,因为她实在说不出好字,她已经疼得想杀人了,“吉西安。” “我在这。”术士长单膝跪地,苍蓝的眼眸是‘洞’悉后的沉稳,“别说什么你能走这种鬼话,好好休息,我们会想办法。”杨阳气喘吁吁地道:“我真的没关系,我们…时间很紧迫吧。” 吉西安默认,他刚刚接到法术通讯,凯德兰城在凌晨易主。 来回扫视二人,史列兰浮起坚决的神情:“上路好了,我来照顾杨阳。”吉西安正在动摇,渥凯提出不同意见:“还是等到早上,这附近地形很危险,又有夜盗出没。”这下顺理成章,让病人安稳地睡了一夜。至于睡不睡得着,是另外一回事。基本上杨阳是重复着痛晕和醒来的循环,肖恩和史列兰也陪她熬了一整晚。 次日一大早,使节团拔营出发。史列兰先上马,然后抱过杨阳,覆上风元素结界。这样虽然也会受到颠簸,但冲击小得多。 杨阳只喝了几口粥,却感觉不到饿,默默忍耐了半晌,两行清澈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很疼吗?”没有看漏,史列兰情不自禁地抱紧她,一手颤抖着拉上兜帽,“没关系,我帮你挡住了。” “我在担心维烈。”杨阳哽咽道。她都痛成这副模样了,他会如何? “伤害你们的人,我不会放过。” 柔和如夜曲的嗓音,转为肃杀的冷洌。 “史列兰……”杨阳竭力挤出声音,“你不能…生气啊。”暗黑神双‘唇’紧抿,黑袍下的身躯克制不住地发抖。 他的确不能生气,可是…… “敌袭!” 斥候高喊着跑回来,后面紧跟着一群衣甲鲜亮的马贼。使节团临危不‘乱’,迅速做好迎战准备。 是真的盗贼吗?吉西安细细打量,看不出破绽。渥凯出列‘交’涉:“赶快退下!他们是来自卡萨兰的使臣!” “我管什么使臣不使臣,卡萨兰,那不也是我们的粮仓嘛。”贼首大声嘲笑,喽罗们也一致起哄。 听到这番话,不少护卫都面‘色’不豫。 “兄弟们,上!”盯着队伍里的‘女’‘性’,贼首用力一挥手,众盗匪狂嚎着涌上。 西城的护卫先动手,只慢了半拍,芙米蓄势已久的光箭雨就落在盗贼头上——对付这些小贼,可不用顾全大局。 “有魔法师!”众喽罗纷纷惊喊,有点退缩不前。贼首拉开嗓‘门’鼓劲:“干掉那个放烟火的小妞!” “哦——” 盗贼们装备‘精’良,简直让人以为是正规军,但毕竟是乌合之众,被‘精’锐的中城士兵如砍瓜切菜地宰杀。法师也适时释放单体魔法,这种‘混’战,不能大面积杀伤。 情势一面倒时,变生肘腋:四名看似普普通通的盗贼活鱼般从刀枪剑林滑了进去,同时四朵血‘花’绽开。余人大惊,三名祭司加固防御,凯文和德安使用瞬发技巧发‘射’魔法飞弹,六个弓箭手齐‘射’羽箭。 刺客的身法奇快无比,两人在空中旋转躲开飞箭和魔法攻击,另两人伏低身子,几乎平贴地面地窜出,只这么电光火石的一瞬,就闪进了内圈! 轰一声巨响,结界破裂。 吉西安毫不迟疑地卡位,为没有自保能力的团员施加小型护圈。刺客的速度如此之快,短时间内绝对无法逮住他们,那只有将牺牲降到最低。 肖恩策马挡在史列兰和杨阳面前,光剑挥出雪亮的银芒。两名刺客主动缠住他,另外两个加速飞掠,一左一右靠近目标,咔嚓砍断了马‘腿’。 史列兰抱着杨阳向后倒飞,手腕毫无预兆地一翻,光华暴涨,在半空拉出一个银亮的扇面,撕裂刺客的躯体。没有沾上半滴鲜血,黑‘色’的身影如滑翔的猎鹰扑向另一人。 “史列兰,你不是说不再杀人!”杨阳声嘶力竭地大喊,可怜自己奄奄一息还要当保险栓。他杀盗贼不要紧,就怕他失控,不分敌我地屠戮。 “哦?我说过这种话吗?”长剑消失,以细微的动作闪过敌人的长刀和匕首,白皙优美的大手从刁钻的角度切入,牢牢扣住对方的咽喉。 被抓住要害的刹那,刺客只觉浑身僵麻,连一根手指也无法动弹。拼着最后一分力气,他发出一个模糊的单音,触发深埋在脑中的自杀咒文。 “嗯…暗示啊,人类总是会发明出有趣的玩意儿。” 另一头,肖恩也解决了两名刺客,担心地奔近。暗黑神却没有回应他的慰问,擦肩而过,两指宽的细长剑再度成型,不偏不倚地贯穿两具尸体。 “你……!”左近的人们都是一愕。黑发神祗缓慢而优雅地拔出剑,让血珠顺着明亮的剑脊无声滴落,微笑道:“尸爆术可是很麻烦的东西。” 这把剑的造型也很特别,刃长而弯曲,立起来到他的肩膀;护手呈弓形,是温润的银‘色’;剑身外围竟然是透明的,中央一条细线却漆黑如夜。‘抽’动间,狭长的锋刃闪烁着月‘色’般冷‘艳’的光弧。 见势不妙,幸存的盗贼连忙逃跑。护卫们也没有追,尽管那四人十分可疑,但想来这帮盗贼也不知情,何况他们有任务在身,对附近的环境又不熟悉。 刺客身上不可能有标记,检查就没有必要;而且衣服常常有毒,又喜欢搞自爆,吉西安本来要亲自处理,却被意外抢先,当下疑‘惑’地端详对方。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觉得说不出的怪异。平常的史列兰美归美,却像小孩子一样,欠缺令人心动神往的光彩。而此刻的他,凤目飞扬流转,只一眼就足以勾魂夺魄。 “你…你是谁?”杨阳直接问出众人心里的问题。‘混’‘乱’神含笑不语,收剑按住她的额心,挑了挑眉:“原来是诅咒。” “诅咒!?”芙米踏前一步,“是什么诅咒?为什么查不出来?净化也无效?” “因为她不是受术者,只是被牵累而已。诅咒的名字……好象是[附骨之牙]。” 芙米沉‘吟’片刻,转向吉西安:“这个诅咒我能解,不如你派一小队人马保护我,我先去帮维烈宰相治疗,满愿师小姐就能好起来了。” “这——”吉西安还没回答,渥凯表示反对:“不妥,这里过去还是有危险。人数分散的话,也会引来更多的盗贼。”吉西安想了想,靠近杨阳,柔声道:“还有大概一天半的路程,你撑得住吗?” “可以。”杨阳朝他勉力一笑。 “好,收拾一下,出发!” 死了四个同伴,大家的心情多少有点低落。骑上备用马匹,黑发神祗察觉怀里的人毫不松懈的目光,忍俊不禁:“别紧张,我一会儿就进去,只是给你个忠告:以后尽量别让他生气,让他喝酒。我能出来的次数有限,还要省着用。” “你到底是谁?”杨阳越发肯定他不是史列兰,却奇异的并不害怕。那双清亮幽凝的黑眸笑意满满,包含着亲近和好奇。 周围的人也拉长耳朵听他们说话。 “呵呵,你猜呢?” 怎么这样!杨阳哭笑不得,突然感到背后灌入一丝丝暖流,稍稍抚平了折磨得她痛苦不堪的咒术。 “你体内的东西真有趣。”出尘绝‘艳’的脸庞俯低,令杨阳屏息,“居然能抗拒我的力量。” “你……你……”一开口才发觉声音哑了,杨阳干咳两声,面红耳赤地低吼,“离我远点啦!”老天!为什么一样的脸,魅力会差这么多? 没有介意她的排斥,暗黑神依旧笑眯眯:“打个商量,那个圆滚滚的小东西,借我挖出来看看好不好?我会原封不动地帮你装回去。” “挖出来我就死了!” “唉。”遗憾地后仰,仿佛想起什么,黑发青年又闪电般欺近,“对了,时旅者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杨阳愕然:“时旅者?谁?” “嗯…还没认识吗,那紫‘色’眼睛的酷哥呢?” 紫‘色’眼睛?“你是说诺因?他在米亚古要塞啊。”果然不是史列兰。 “唔,那么时机不远了。”轻松的笑颜划过一缕沉重。杨阳正要理清这团‘混’‘乱’,忽觉身体一轻,所有的异常消失无踪,冲口道:“不痛了!” “真的!?”听得一头雾水的众人喜出望外。 “似乎有人解开了诅咒,那么我功成身退了。”暗黑神收回手,阖眼的前一刻,被拽住鬓发。 “你是谁?”执着地凝视他,杨阳第三次重复。 弯弯的笑眼眯起,眸中是无限清晰的‘洞’察,和无比悠远的睿智,深邃而空灵。 “我只是一片残渣而已。” 眨了眨眼,史列兰如梦初醒地低下头:“杨阳,出了什么事?”默然半晌,杨阳回以温柔的笑靥:“没事,你回来就好。” ※※※ 因为维烈还没恢复,由迎宾团的副团长林菲克接待使者一行。 互相礼貌地寒暄后,他不着痕迹地打量来客。队伍里最引人注目的是资料上最为神秘,美得令人难以置信是凡人的黑发青年;他右手边是一个脸有病容的少‘女’,挂着和自家宰相神似,温雅清和的浅笑,应该就是满愿师杨阳;左首的棕发青年身穿象牙白的军装,明朗的俊容上是一双灵动有神的琥珀‘色’眸子,让人一见就萌生好感,正是西城全体的大恩人,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而为首的宫廷术士长一袭米‘色’丝袍,法杖系在腰间,笑容有度,谈吐优雅,举止洗练,进退合宜,堪称完美的使臣。 护卫看起来身手都不弱,容貌也在水准之上——这是出使的重要条件,总要让人看着舒心。第一印象好,‘交’涉起来就能事半功倍。 “听闻各位半途遭到贼人袭击,幸好平安无恙。”西城不讲究礼仪,林菲克虽然用辞文雅,也没什么累赘的修饰,一边说一边将他们引进大厅。这栋建筑是当地的总督府,取材简单,然而占地宽广,别有一股泱泱大气。 “托福。”吉西安得体地笑道,“据说维烈宰相突然抱病,请问他还好吗?”于公,和维烈洽谈更有效;于‘私’,他也十分担心这个朋友。杨阳和肖恩更是急得快跳出来。 “咳,老实说,他不是生病,而是中了一种诅咒,好在伊莉娜小姐懂得白魔法。” 伊莉娜?吉西安一愣。这时,昭霆手指与大厅相连的长廊,叫道:“佛利特!” 来的正是原本住在红石山脉,和师兄妹三人算是老邻居的矮人。模样也和以前一样,‘乱’糟糟的胡须,粗壮的身材。 杨阳和耶拉姆也惊呼出声,迎了上去:“佛利特,你怎么在这里?” “***!别提了!我差点被淹死!”语焉不详地咒骂,矮人注视黑发少‘女’,眼神了然,“别难过,我们一定会为那个酒鬼神官报仇。” 杨阳凄然一笑。时至今日,听到神官的名字,她依然会感到揪心的痛。史列兰担忧地拥紧她。佛利特瞪大眼,满脸震惊。矮人的能力让他看出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 “你好。”误会了他眼光的含义,乖宝宝弯腰行礼,更令佛利特看傻了眼。 “喂喂,什么淹死啊?”昭霆好奇心旺盛,追问道。佛利特瞪目:“地下河啦!把矿区淹了,害我们差点死翘!最重要的,那些宝贵的矿石也泡汤了!”说着,捶‘胸’顿足,憾恨不已。肖恩也过来和酒友套近乎:“哦,可能是丰饶之风的影响。” “那就是你的错!”佛利特拔出板斧追杀他。林菲克急忙劝阻:“别这样,佛利特大师,肖恩先生是我城的大恩人。”昭霆咧嘴嘲笑:“你还大师啊?”佛利特转过头劈她,耶拉姆连拖带扯地拉开。使节团的其他人莫名其妙地看着这出闹剧。 幸而林菲克及时记起自己的职责,为双方介绍。吉西安强忍矮人不知节制的拍打,扮出笑脸:“很荣幸认识您。” “哈哈哈,别客气!你既然是这帮小家伙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佛利特,其他人没事吧?”杨阳‘插’口。佛利特点点头:“都没事,是一个叫伊莉娜的小‘女’娃救了我们。” 话音刚落,一扇房‘门’打开,亭亭走出一道纤影。水绿的长裙,金褐‘色’的秀发,娇‘艳’的容貌,体态优美,举手投足气质动人。吉西安盯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心中刹时清明:烧成灰烬的火刑架,柳轩风的获救…… “久违,伊莉娜小姐。”他无懈可击地微笑,行绅士礼。伊莉娜也噙着温顺的笑‘花’,提起裙角:“哪里,以前多‘蒙’你们照顾。” “照顾你的是殿下。”吉西安摇头,遥想主君喷火的样子,“他会被你气疯。” “哎呀,哪有这么夸张。”伊莉娜狡黠地笑了。余人嗅出暗‘潮’汹涌的气氛,却不明内情,只好干站着。 “我代城主大人欢迎各位贵客。”伊莉娜侧身,比了个请的手势,“你们是来探望维烈的吧,跟我来。” “维烈怎么样?”肖恩急切地问。伊莉娜叹道:“不太好,诅咒是解开了,却有严重的后遗症。他体质又差,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现在也没清醒。”闻言,杨阳等人忧心如焚。 大部分成员自觉地停步,由林菲克另外招待。只有杨阳、史列兰、肖恩、吉西安、昭霆、耶拉姆、佛利特和伊莉娜走了进去,芙米祭司长也基于医师考量留下。 这是间简朴的客房,弥漫着窗外传来的荷叶清香。病人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头漆黑的发丝铺展在洁白的枕上,被阳光染上温暖的薄金。 “维烈!”杨阳和肖恩抢到‘床’前。魔界宰相的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显然情况不好。 “处理得很完美。”芙米检查了一下,由衷赞赏。昭霆抗议:“可是他看起来很糟啊!”芙米白了她一眼:“那是病人自己的问题,该做的医师都做了。” “这病恹恹的小子就是你老爸?长得倒‘挺’像的。”佛利特比对父‘女’俩,大咧咧地评价。杨阳苦笑,坐在‘床’边,细心地掖好被子。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深有体会,那种好象连骨髓也‘抽’疼,无法形容的痛楚——到底是谁对他下如此残忍的诅咒!? 耶拉姆问道:“有什么后遗症?”回答的是肖恩:“‘精’神会很难集中,视力下降,不定时晕旋,大概要一年以上才能痊愈。”昭霆咋舌:“哪个‘混’蛋把他害成这样?”这可没人答得出了,伊莉娜道:“施法的可能是他认识的人。”特大号爆弹,众人吃惊地瞪着她。 “你们看。”白嫩的柔荑摊开,‘露’出一枚焦黑的颗粒,“我从他的‘胸’口找到这粒[种子],这是咒术的媒介,埋了好几个月了,一般敌人很难在那个位置搞鬼吧?” 随着清脆的‘女’声,肖恩脑中渐渐浮现出画面:那是在船上,他按住友人的‘胸’口…… “是我。”比刚刚更惊爆的炸弹投了下来。 “肖恩!?” 棕发青年面无人‘色’地道:“席恩用我的身体……”知情的人们恍然大悟,叹气的叹气切齿的切齿。肖恩一个箭步抢过媒介,念起咒文。明白他要做什么,伊莉娜闲闲地道:“没用的,我试过了,那人的手法真是很高明。” “你们在说谁?”吉西安忍不住发问。昭霆用嫌恶的语气,滔滔不绝地控诉圣贤者的极恶罪行。听罢,佛利特险些把胡子揪下来:“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类啊!” 在场的人类都很没面子。试了几次没有效果,肖恩颓丧地垂下肩膀,神情懊恼而自责。杨阳自认倒霉地拍拍他:“别在意,不是你的错。”唉,她早该想到的。 “咳嗯,这件事姑且不谈。”吉西安敷衍过去,看向还在昏睡的友人,“恐怕我们得把他抬到首府去了。”伊莉娜从善如流:“我叫人准备大车。”听出她在西城的地位不低,吉西安暗暗留心。 史列兰蓦地抬起头,道:“有个非常强大的生命在接近。”余人正错愕间,隐隐听见马匹惊慌的嘶鸣,人的喊叫,两扇落地窗像被强风吹拂般震颤。不多时,一名守卫跌跌撞撞地冲进来:“龙……龙……” “什么!?”一室惊讶。 “是龙!说要见杨阳小姐!”深吸一口气,守卫总算流畅地说清楚。不愧是西城的战士,受到如斯惊吓还能很快回神。 杨阳浮起某个预感,绽放出夺目的喜‘色’,匆匆奔出房间。 ‘门’前的广场上,总督府的守卫战战兢兢地包围住两个年轻男子,却不见龙的踪影。 “扎姆卡特!月!”认出阔别数月的同伴,杨阳欣喜地唤道。 “哟,又见面了。”血龙王笑得嚣张跋扈,扬手招呼,红发在阳光下明亮如火焰。身畔的黑发青年温文尔雅,冷静的青瞳微微化开柔和的涟漪:“好久不见。” ※※※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八月)1日,对卡萨兰满愿师杨阳而言是个双喜临‘门’的日子。 也许是受到喜气洋洋的气氛感染,维烈醒了过来,一醒就沐浴了一顿劈头盖脑的痛骂: “太没用了!真是太没用了!瞧你这副焉样,简直丢尽我的脸面!一想到曾经和你共用一具身体,我就感到耻辱!比人类的‘女’人还脆弱!中了诅咒不会咬回来啊?居然一下子就晕了!以前也是,动不动被暗算,一点警觉心和防御力都没有!迟钝!低能!废柴!” 堂堂魔界宰相缩着脖子挨批,求助的眼光‘乱’瞟,但是其他人不是觉得此言深得我心,就是被龙威所慑不敢帮忙说话,最后还是杨阳打圆场:“好了好了,放过他吧,他还病着呢。” “哼!”扎姆卡特余怒未休地哼了声。维烈吁了口长气,朝众人绽开腼腆的笑容:“大家都来了?抱歉我这么不体面的模样。” “没错!你让我们看得最多的就是你昏过去的样子!”昭霆也忍不住数落,“想你在降魔战争多威风啊,就算做不到那种程度,至少也不能让人欺负到头上!” “呃——”又被倒打一耙,维烈不知所措地傻住。这回连杨阳也不帮他:“维烈,不是我说你,你实在太不注意保护自己了。即使是不死之身,受伤还是会痛的啊,我们看着也难受。”维烈受教地低下头:“对不起。” “光对不起有什么用!要吸取教训!”昭霆吼得高八度。耶拉姆附和:“对,这次杨阳也因为你差点痛死。”维烈大惊失‘色’,拉过‘女’儿,慌张地上下检视:“杨阳……” “没事啦。”摆摆手,杨阳刻意加重语气,“不过再来一次我说不定真的会嗝毙。”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切断感应。”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阳气极。余人唾弃地鄙视那个搞不清楚重点的男人。月淡淡地道:“索‘性’我们给他加防御得了。” 他一说话,维烈就脸红。扎姆卡特警惕地察觉,将情人护在身后:“你想干嘛?别对月有非分之想,他是我的!” “我……我……”维烈更加无地自容,嗫嚅道,“对不起。” 对了,他们共享爱情。看到这一幕,杨阳等人相继抹汗。 “维烈是***吗?”吉西安讶道。芙米和伊莉娜也惊诧至极。维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不是不是!” “别这样摇,你的头会晕。”两位医师提醒。还没说完维烈就晕乎乎地倒向一边。杨阳连忙扶住,叹道:“简单的说,就是一个由错误衍生出的不幸。”堪称异世界同人‘女’表率的祭司长不满地道:“太‘抽’象了,你可以直说是三角恋。” “不是三角恋!”维烈哀号,声音要多凄厉有多凄厉。 安抚地拍拍他,杨阳简述前因后果,听得三人唏嘘不已。 吉西安无限同情地注视友人:“你真是多灾多难啊。”维烈苦笑不语。昭霆叉腰道:“很多是他自找的,像这次,他事先做好防范措施就什么事也没有,还连累阳陪他一起受罪!” “真正连累他的是我。”肖恩‘插’口,脸上是压抑的薄怒,“维烈,你说贝姆特和轩风‘交’给你,结果你却没照顾好自己!”维烈一窒:“呃,对…对不……” “算了,这次是我害了你,我会想办法。话说回来,你怎么会这么轻易被他得手?高等魔族不是都有防护罩吗?” “那个啊,我怕人起疑撤掉了。” “现在没必要了,张起来!” “那家伙真是‘阴’魂不散。”昭霆搓搓臂膀,寒‘毛’直竖。佛利特把斧头挥得呼呼作响:“他敢出来,我劈了他!”杨阳摇头:“席恩的‘性’格应该是属于谋定而后动的类型。” “胆小鬼!”矮人和棕发少‘女’齐声骂道。肖恩微微皱眉,哪怕兄长罪行累累不容宽恕,他也不喜欢听人骂他。月同样不以为然,指着肖恩:“法师就应该有这种‘精’神,这四不象才是异类。” “你还帮他!” “我不是帮他,是实话实说。” “那个,大家不要吵。”维烈习惯‘性’地当和事佬,眼望友人,“肖恩,你别自责,我想他是针对我。”众人一致反问:“针对你?” “嗯,那时候,我逮住他以后,开始是把他关在冥王给我的水晶球里,但他屡屡试图脱困,我就对他施加了‘精’神刑罚,让他没空打歪主意,所以他肯定很恨我。” “哇啊~~~你折磨了他一千年!?”昭霆听得张大嘴合不拢来,一脸“原来你是潜意识虐待狂”的表情。余人也用全新的目光膜拜魔界宰相,***之前的老实人印象。 “……维烈,你不该这么对他。”肖恩艰难地吐字,他原以为好友只是关押了兄长。这次维烈却没有道歉,执拗地道:“我没做错,他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我当然要报复回来。” “但是你……” “是!我也曾经对你很过分!我知道我没资格!但我还是气不过!”维烈难得‘激’动地大吼。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唉,算了,事到如今追究也没有用。”不忍心再责怪友人,肖恩咽下这枚苦果,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按住对方的前额,“维烈,不要动。” 虽然兄长的‘性’子已经扭曲得不堪,但有些特质不会变:席恩非常记仇,而且有仇必报,那么他对维烈的报复绝对不止这种程度。何况被折磨千年,谁都不会善罢甘休。 凝神感知了好半晌,肖恩终于找到另一颗埋藏得极深的[种子]。 这个方向……是东方! 大喜之下,他不假思索地念出空间连接的咒语:“用不灭的地火焚尽叹息之壁,让流动的冰岚解开封印之锁,从虚无的开始到‘混’沌的终结,请遵循自古以来传承的诺言,违背从未更改的命运星辰,斩断虚无缥缈的因果律之索,为我打开真与幻‘交’界的‘门’扉,穿梭过去与未来,‘交’错刹那与永恒——时空之‘门’!” 随着法术的完成,黑发青年身后渐渐浮现出‘门’的轮廓,看不见对面的情景,极光般瑰丽的光辉遮蔽了视野。杨阳等人僵在当地,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月暗骂肖恩卤莽,这么好的机会却不做好充分的部署,害他只来得及准备一个[风界缚锁]。其他几位法师反应也不慢:吉西安举起法杖,一个由关键语触发的六芒束缚阵展开,然后是确保安全的[绿‘色’之守护];芙米双手合抱,一个[眩光术]和一个[定身术]蓄势待发;伊莉娜手指疾划,水蓝的‘波’动‘混’合跳跃的闪电出现,是[‘激’流锁链]和[狂雷暴袭]。 “席恩!”肖恩伸出手,穿过闪耀的‘门’扉,准确地抓住目标。 另一头,正向海‘精’灵王子献殷勤的‘侍’‘女’们纷纷惊呼,眼睁睁看着他被拉得踉跄了一下,左肘以下没入那道光之‘门’! 杨阳等人惊得呆了。那只手,白皙莹润,秀雅纤细,优美得宛如一件‘精’工雕琢的艺术品。雪白的宽袖缀着淡紫‘花’纹,更衬得‘精’致典雅。 说来繁复,其实不过是惊鸿一瞥的景象。被突袭的一刹那,席恩就想通原因,冷静地拟妥作战计划。 食指和拇指扣起,非常简单的手诀,法术也很简单——[扰‘乱’术]。 糟!四名法师脑中同时闪过相同的认知。下一秒,能量风暴席卷了整个房间。 时空魔法会扭曲附近的‘精’灵力场,因为肖恩使用的是定向空间‘门’,又是用物理力量拉扯,才能勉强施法,但还是很不稳定,这么稍微一搅动,元素粒子自然全部紊‘乱’,准备好的魔法统统失效。 包括肖恩在内,众人跌得灰头土脸。同一刻,一只血红的触角从莹白的指尖冒出,转眼笼罩了大半个天‘花’板。十足六目的可怕异形,张牙舞爪地咆哮着,‘欲’撕裂底下鲜活的猎物。 极美与极丑,如此奇异地并存,仿佛实体化的噩梦,再次冲击了每个人。 “湮灭!” “爆炎!” 史列兰和扎姆卡特不约而同地出手,他们都不用通过玛那‘精’灵施法,咒文只是方便控制。黑雾夺走了妖兽的生气,鲜红的火焰则包裹住它。 膨胀的光块炸开,伴随着绿‘色’的血雨,在人体和地面烧灼出冒烟的小‘洞’。芙米急忙爬起,施展群体治疗术。 没有恋战,美如雕刻的大手迅速没入光幕。顾不得尚未治好的毒伤,肖恩连滚带爬地抢上。 “席恩——” 他曾无数次地梦见分离之刻。在悬崖上,孪生兄长推开他,留下清朗的浅笑,一字一字道:[你要好好活下去。] 然后,转身跳下。 他伸手去抓,却失之毫厘。 惊痛、悲伤、后悔、自责……夜夜啃啮着他。 如果我抓住你,如果是我跳下去,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 空间之‘门’在他眼前炸裂,吞没了远方的亲人。 半空的手,颓然垂落。 “老…老天……”昭霆牙齿打战,浑身发抖,“吓死人了!那家伙竟然在身体里养怪物!”杨阳沉声低喝:“闭嘴。”维烈走近孩子般蜷成一团的友人,在他身旁跪下:“肖恩……” “这一次……还是只差一点点……” ※※※ “迪斯卡尔殿下,没事吧?” “刚刚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扇‘门’?” “我没事,大家别慌。”席恩‘露’出安抚人心的微笑,轻抚袖口,除去孪生弟弟留下的气息,一丝一毫也不留,“是一个我认识的朋友,跟我开个玩笑。”‘侍’‘女’们如释重负,其中一人叫出声:“是不是您的家人催您回去?” “啊~~~~不要!殿下走了,我们会很难过的!”一片不舍的呼声。 “放心,我还会再待一段时间——嗯,你们不是要带我去看‘花’吗?” “对对,今天早上开的,很漂亮哟。” 一群叽叽喳喳的‘侍’‘女’簇拥着蓝发‘精’灵走出资料室。 半途,席恩脚步一顿,不自觉地看向左腕。 那里,残留着肖恩的体温。 哼,抓得那么紧,结果还不是放开了。 信手一划,冷却那温暖,也是斩断最后的联系。 ※※※ 一场风‘波’,摧毁了一间客房,也惊动了两城的护卫。 维烈和吉西安出面平息下来,转移阵地开检讨会。不顾肖恩情绪低落,月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吉西安、芙米和伊莉娜因此拜见到他与文质彬彬的外表、优雅柔和的嗓音截然不符的毒辣词锋。 肖恩被修理得遍体鳞伤,加上衣衫破烂,整个人无比可怜,至少维烈和几个少‘女’非常心疼。于是杨阳拿出随身携带的茶包,给大家泡茶消火。 “话说回来,你们怎么会突然来西城?萨姆说你们去夏尔玛大陆了。”她问出迟来的问题。 “哦,我见过那帮小子。”扎姆卡特答非所问。月扼要解释:“我们是去那儿雇佣兵团,雇好了自然就回来了。” “雇佣兵团?”众人大奇。扎姆卡特更是纳罕,瞅着杨阳:“你不是要和东城打仗么?” “这……”杨阳又是感动又是不安,感动的是同伴的心意,不安的是怕他们牵扯进这场无关的战争,“你们不必——” “我说过给予你心的守护,除去阻挡你自由意志的对象,龙决不会违背自己的誓约。” 天大的帮手啊!吉西安暗忖。杨阳嘴‘唇’颤抖,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你就不怕我会滥用你的誓言吗?”扎姆卡特自信一笑:“你不会。龙看中的人类就算会犯错,也不会堕落***渣。也别为报仇感到可耻,复仇是心之所向的行为。”杨阳情不自禁地抱住他,久久说不出话。 月没介意情人被吃豆腐,他早就知道扎姆卡特对杨阳的感情是父爱:“他们已经到米亚古要塞,我和萨克是先来看看情况,还有支援军应该在西城首府。” “咦?”众人不解。月斜睨其中一个:“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妖灵族的族长?” “啊——”肖恩大吃一惊,满脸不苟同,“你怎么把他们也扯进来?不行!叫他们回去!” “失落神殿的约束已经不存在,难道还要他们在死亡沙漠挣扎求存?当然是融入内地。但是没有功绩,人们是不会接纳他们的,这是利益‘交’换。”月不紧不慢地分析。肖恩无言以对。 “打仗别漏了我们!”矮人的大嗓‘门’响起。黑发少‘女’无奈地俯视他:“佛利特,你也要搅这淌浑水?” “不是搅浑水,是为那个酒鬼神官报仇!那个叫什么罗的城主霸占了我们的家园,我也要找他算帐!” “是罗兰福斯啦。”昭霆纠正。佛利特的神情变得古怪:“你说他叫什么?” “罗兰福斯。” “他长什么样?” 众人面面相觑,搞不懂他为何对一个人类的长相感兴趣。伊莉娜干脆释放幻术让他看个够,蓝光一闪,金发青年的身影栩栩如生地出现在室内。 “很年轻啊。”月感叹。耶拉姆解下长鞭:“慢点撤消,让我‘抽’他一顿。”昭霆白他:“你又‘抽’不到。” 咻!闪着寒光的斧锋切过空气,劈碎了幻象。 “我见过他!”佛利特吼声如雷,震得众人耳鸣嗡嗡,“他拔了我的胡子!” “什么!”惊噫四起。杨阳睁大眼:“你确定吗,佛利特?” “不会错的!两百年前,这小‘混’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脚将我踩在地上,‘阴’笑着说我杀了他的弟弟,他要小小回报一下,然后就硬生生拔我的胡子——见鬼!我那时还是个年幼矮人,连人类都没见过,什么时候杀过他弟弟了!胡说八道!对了,他身边还有只黑猫,感觉不像生物,‘乱’诡异一把!” 两百年前……一听到这个词,多数人就没心听了,摇头的摇头喝茶的喝茶。杨阳啼笑皆非:“佛利特,你认错人了,两百年前罗兰城主还没出生呢,也没听说他有弟弟。而且,他身边从来就没有什么黑猫,倒是一直穿黑衣服。”佛利特一怔,有些动摇:“是吗?” “是啦,你肯定搞错了。”昭霆不耐烦地嚷嚷。吉西安的论据最为可靠:“两百年前朝纲***,连称得上他对手的人都没有,就算他不是人类,那时侯就活在世上,也不用等到今天。”肖恩猜测:“可能是他的祖上吧。” “哼唔,那么他也欠我一笔帐。”矮人崇尚父债子还。 因为被毒雨烧出许多破‘洞’,芙米建议洗澡换衣服,获得‘女’士们的一致赞同。维烈、肖恩和吉西安也尾随其后,留下四个不用换衣服的“人”大眼瞪小眼。 “你…你们好。”史列兰在一个矮人,一头龙和一位古人的打量下十分局促,怯怯地招呼。呜呜~~~杨阳,你怎么还不回来? “和维烈一样窝囊。”扎姆卡特不爽地嗤鼻。佛利特抚‘摸’胡须:“他还是神哩,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神!?”月心下紧张,他是穿越时光的洪流,不自然的生命体,最忌讳的就是维持平衡的众神。史列兰毫无心机地朝他笑:“嗯,你是‘迷’路的魂魄吧,不认得冥界吗?要不要我送你一程?”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扎姆卡特闪身挡在情人面前,狞笑着扳‘弄’十指:“你要引渡他?可以,先过我这关。” “你要打架?”史列兰蹙眉,起身迎视他挑衅的眼神,“我不怕你。” “哦,还有几分骨气——好,来吧!” 噼里啪啦,一龙一神扭成一团,开始男人间的斗争。 “不好了!”护卫队长爱伦惊惶地闯入‘女’浴室,“史列兰大人和龙王陛下打起来了!” “什么!”正玩水的众人傻眼。可怜的保姆杨阳赶紧穿衣整装,火烧***地冲到现场。只见又一间报废的客房里,长发散‘乱’、嘴角挂血的扎姆卡特正被月敲脑袋瓜;而佛利特笑呵呵地拍打鼻青脸肿的暗黑神,夸奖他“有出息”。 “史列兰!”杨阳心痛至极,扑过去问安,“疼不疼?疼不疼?”啊啊啊~~~~竟然在这么美丽的脸上留下伤痕,罪过啊! “不要紧。”没有哭诉,史列兰咧开大大的笑脸。扎姆卡特毫无自觉地火上浇油:“这小子的拳头还‘挺’有劲,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杨阳投来两道杀人死光:“有没有搞错!史列兰还是个小孩耶!你居然毫不留情地揍他!” “我不是小孩,我是男子汉,佛利特说的。” “没错没错,他是男子汉,可造之材。” 这帮家伙…… 直到晚上,乌青淤肿才在杨阳疼惜的注目下淡化。本来剑没有五感,但史列兰附体后,渐渐向他的原身靠拢,可以模拟出大部分感觉,并在表面显现出来。 “真是的,扎姆卡特太过分了。”杨阳仍在气恼同伴下手没有分寸。史列兰眨眨眼,发自肺腑地道:“不会啊,他很强,很干净,很好。” “……”杨阳不明所以地歪着头,心想也许对男人而言,友谊的确是不打不相识的东西吧。 第二天清晨,成员增加了两位的使节团浩浩‘荡’‘荡’地向西城首府赫拉特进发。 阳光普照大地,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赫拉特和上次来时一样,巍峨朴实的城墙背山矗立,环绕的壕沟注入附近的河水,形成护城河。一路走来,青‘色’的麦‘浪’随风摇曳,可见丰饶之风的影响。看到这个景象,肖恩最高兴,只是民众的欢呼感谢让他很不好意思,最后不得不躲进车子。同车的还有一位病号。 身为迎宾团的团长,维烈本来应该打头阵,和吉西安谈笑风声才对,可是他连上了鞍的马也不会骑,只好坐马车。但由于咒术的后遗症,他又晕车,吐了几次后,索‘性’用睡眠术放倒自己。 帮昏睡的友人盖好‘毛’毯,肖恩凝视他苍白的侧面,眼底沉淀着苛烈的决心。 尽管维烈严格说来是自作自受,他也无法原谅兄长的加害。而且席恩的目的是让他痛苦,不阻止他,还会有更多他重视的人们遭殃,重蹈千年前的覆辙。 席恩,我会杀了你,然后我也去陪你。 摊开手,鲜明的触感历历在目。那只手冰凉得不像人类,就如同隔膜的心。 他本来盼着兄长能改过从善,毕竟他对希莉丝有一份责任,不想闹得‘玉’石俱焚,但是这次的事彻底粉碎了他天真的愿望,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感到车速趋缓,肖恩明白快到了,扳过友人,轻轻摇晃:“维烈,醒醒。” “唔……”魔界宰相幽幽醒转,只觉头晕眼‘花’,‘胸’口窒闷难受,好一会儿才看清友人担忧的脸庞,勉强牵了牵嘴角,“肖恩。” “等等,你声音不对,我看看。”棕发青年俯下身,直接用额头量体温。与此同时,祭司长打开‘门’:“维烈宰相,你好点……”顿了顿,她镇定地转过身:“原来是四角恋啊。” “不是四角恋!”凄厉的哀号传出车内。 “呀——”迎接的队伍里响起一声不亚于他的尖叫,“扎姆卡特!是扎姆卡特吧?好帅啊!还认得我吗?”其他人则看着暗黑神发呆。 “是你啊。”血龙王对这个同人‘女’颇有些发‘毛’。轩风给了他一个过于热情的拥抱,再一视同仁地搂住月,遗憾地蹭蹭:“小月月也来了,怎么不变小呢?”月冷冷地道:“抱歉,我还不想被你玩死。” “讨厌,人家只会疼爱小月月。” “轩风~~~~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杨阳提醒她注意自己的存在,“我在这儿站了半天,你居然连声招呼也不打?”轩风笑嘻嘻地靠过去,却绕过她抱住了史列兰:“我们什么‘交’情,还在乎这些虚礼——小史,想不想姐姐?来,亲一个。”杨阳往她后脑勺就是一拳。 不过这么一打岔,西城方面倒是回过神,只是惊‘艳’的视线还不时留恋在黑发神祗绝美的容颜上。有过数面之缘的贝姆特最为镇定,干咳一声,与吉西安‘交’换例行的客套话。 肖恩跳下车,然后将友人扶下来。见状,贝姆特皱起眉:“维烈,你没事吧?”这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啊,老板。”维烈回以一贯温吞的笑容,目光却有点游移。现在只要对象离他三尺远就看不清楚,因为‘精’神难以集中,连‘精’灵之眼也无法使用。敏锐地看出异常,贝姆特眉头皱得更深,只想揪着他的领子质问:为什么不死之身的魔族会中什么诅咒,还得了这么糟糕的后遗症!? 然而,一城之主是不可以把‘私’情放首位的,他只能给胞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照顾那个动不动出状况的部下,引领众人进入城内。 第二次来到城主府,杨阳百感‘交’集。上回他们在这里见到假扮小男孩的帕西斯,被他耍得团团转。如今这位同伴成了亡灵的指挥,和他们互为敌手,造化真是‘弄’人。 肖恩倒没什么感慨,他这人粗线条,不懂得触景生情,只是单纯的挂念徒弟。 虽然‘性’格上有不少缺点,但维烈终究当了n年宰相,为官的资历绝对无可挑剔,将诸多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整个行政中枢有模有样,运转良好;安排上也尽心周到,予人宾至如归的感受。 因此,原本视西城为[蛮荒之地]的护卫们不得不改观。而对着恩人亲切的笑脸,某神美美的面容,一些顽固份子也没法摆脸‘色’。 说实话,这次结盟双方都不怎么情愿,是时势所趋。 既然两位城主都能认清情势,又有足够的威望让底下服从,‘交’涉起来就容易得多,无非争取最大利益而已。而这方面贝姆特显然不是吉西安的对手,西城也没有专‘门’的外‘交’人员,只有退让的份。 幸好吉西安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言谈也控制在不会让对方不快的范围里,在场又有维烈周旋调和,总算顺利将书面文件签定下来。 对这个结果,最高兴的是三位满愿师,‘私’下碰杯庆祝。 当晚,抵挡不了昭霆和轩风的联手攻击,杨阳战略‘性’撤退,逃出浴室。等在外面的史列兰自动跟上,一目了然的护卫身份令周围石化的众人更加呆若木‘鸡’。 杨阳暗暗叹气,自从史列兰成为她的保镖后,她看得最多的就是这种静态风景。只有诺因例外,依然横冲直撞的他是唯一的动态人物。 说到诺因,还真有点想他。那个人固然脾气坏个‘性’差,却让人莫名的觉得安心。神经又粗大坚强,很多烦恼在他眼里都变得不值一提,加上志趣相投,实在是个没得挑的朋友。 不知不觉走到中庭,四下无人,杨阳放松地吁了口气。基于安全考量,他们住在宰相府。这是栋环境清幽雅致的建筑,很符合主人的形象。 “谁?”史列兰突然喝问,回应他的是一阵振翅声。一只白羽青尾的大鸟飞出‘花’丛,很快没入夜空。 “哦,是你们啊。”宫廷术士长撤消防御结界,随着‘精’妙的手势,白金的短发‘荡’起潋滟的流光。杨阳好奇地问道:“那个是传讯鸟吗?” “是啊,结盟成功了,总要跟殿下报个喜。”吉西安的目光同样停驻在暗黑神脸上,不过他的反应和常人不同,“啧啧,史列兰,你会找不到老婆。”他让所有的‘女’人失去立场。 “你不也是!”杨阳斜睨他:***! “一位合格的男士是不会被套牢的。”吉西安悠闲地整理襟口,微小的动作也电力十足。可惜杨阳因为见过的帅哥太多,已经免疫了:“什么歪理。” “这是男人的真理。” “好吧,好吧,尊敬的[名‘花’终结者]。”无奈地喊出对方闻名遐迩的称号之一,杨阳浮起郑重之情,“我问你件事,为什么维烈叫你‘弗雷德’?”吉西安眼底寒芒一闪,不为所动地笑道:“这个你应该问维烈吧。” 真是超级不坦率的男人!杨阳挫败地瞪他,心知不往他的心上踢一脚,他连个手套也不会脱下:“那你对轩风是什么想法?” 这一回,吉西安眯了下眼,然后徐徐笑了。‘迷’人的微笑,风流倜傥。 “这么明显吗?没错,我想追她。” 没料到他竟然会承认,杨阳一愣。吉西安耸了耸肩:“可惜,她是佣兵王的‘女’人,我再怎么无法无天,在眼下的时机也只好安分点。”杨阳的眼神变得冷洌:“你的意思是,只把她当作***的对象?” “啊,请放心,我不会强迫任何一位美丽的小姐,不过你情我愿的话……喂喂!”吉西安敏捷地闪过对方的飞‘腿’,差点男‘性’生涯不保。 “你根本不是***,是个大笨蛋!”收回脚,杨阳气冲冲地离开。颔首为礼,史列兰紧跟其后。 目送两人的背影,吉西安的神‘色’有一瞬的黯沉,随即摇摇头,咕哝道:“‘女’人……” 转过身,他朝反方向走去。 ※※※ 本想找个顺眼的‘侍’‘女’共度甜美良宵,却在经过二楼‘露’台时驻足。魔界宰相捧书独坐,身穿淡月‘色’的正服,鹅黄的腰带垂地,虽然是夏天,领口却高束,衬出主人端严稳重的气质,乌黑的长发似乎刚洗过,湿润地披散在肩背上。 反应过来时,吉西安已经用浮空术翻过栏杆,劈头骂道:“身体这么差,居然还跑出来吹风,快给我滚进去!”言语粗俗,毫无绅士风范。 “啊,弗雷德。”维烈笑开怀,却在看清的刹那,转为担忧,“你怎么了?有心事。” 吉西安一窒,几乎就要否定,掩饰的话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维烈撑着扶手起身,还没站稳,整个人往前冲,幸好被吉西安及时扶住。 这一幕,清清楚楚落入路过的祭司长眼中。 “厉害,六角恋。”由衷赞叹。 第五角是西城城主。 “怎么了,脚‘抽’筋了?”吉西安关怀地问。维烈尴尬地红了脸:“腰带被椅子卡住了。” “你还是这么笨手笨脚。”无比自然地教训,吉西安帮他‘弄’开,两人并肩走进室内,让等着看好戏的同人‘女’遗憾不已。 亲手调了杯姜糖水,递给年轻的客人,维烈意有所指地笑道:“我是不是打扰了你的好事?” “算了算了,我也不是很有心情。”‘交’叠起双‘腿’,吉西安喝了口淡黄‘色’的饮料,意外的合口味。他经常偷偷调来喝,却总是达不到“记忆中”的美味。 直觉地没有深想,他放下杯子,只觉莫名的烦躁。维烈也没有开口,慢慢喝着放了柠檬的红茶,‘露’出心满意足的笑靥,周身弥漫的静谧气息渐渐舒缓了空气中的张力与躁意。 “维烈,我很笨吗?”话语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吉西安放弃了挣扎,在明明陌生却又熟悉的温暖里沉醉。 “你笨?”维烈惊讶地反问,失笑,“你笨,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他才是真正的笨蛋。 “可是,有人说我笨。” 没有询问是谁,维烈了然地微笑:“如果不是意识到什么,你是不会在意这种话的,不介意的话,可以说说看吗?”吉西安趴在桌上,把脸埋在臂弯里,良久,才吐出闷闷的声音:“我讨厌‘女’人。” 维烈一颤,连同抚上他发梢的手。 “这种生物又‘花’心又虚荣,一无可取之处,偏偏我还是喜欢上一个‘女’人,我讨厌这种感觉。” 怎么会产生这种偏见!?维烈听得张口结舌,风之幽鬼可没有厌‘女’症。却见对方绷起身体,语气透出肃杀:“你也知道吧,那‘女’人…我母亲为了卷财产和情人‘私’奔,用餐巾勒死了父亲。” ……原来如此。 [为什么妈妈她们还不回来?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童稚的喊声在脑海深处回‘荡’,当年那个幼小的男孩清晰浮现,握着小拳头,苍蓝的眸子隐含泪‘花’。 [不是的,不是的。]同样在心里担惊受怕的他哽咽道,[他们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十岁生日那天,弗雷德等在宇宙港,因为蕾奥娜拉和他约好,会带礼物回来,就算赶不及,也会发条通讯祝贺。 没有礼物,也没有通讯。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夜,冷却了期盼的心。 之后,弗雷德再没有问过有关父母的事。每当伍菲和菲亚斯哭闹着要爸爸妈妈时,他也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心底,他还是那个受伤的孩子。 沉重的叹息幽幽化开。 为了寻找失落的故乡,父亲他们离开了摩耶,留下一群孩子。身为最大的[长兄],他一个人撑起那个玻璃般脆弱的世界,真的好辛苦。唯一的慰藉,只有静夜里,同样寂寞的孩子们相依相伴的体温。 血浓于水。 某天,艾尔拉斯手持水果刀宣布和那个没良心的老爸断绝父子关系,他们自己称大王,然后一人割一刀,洒血结义。 因为伤口痊愈的速度太快,手忙脚‘乱’了好一阵。他是不赞同,但也拿那帮小家伙没办法。 再怎么调皮捣蛋,再怎么胡闹顽劣,再怎么任‘性’妄为,再怎么傲慢自大,那也是他的弟弟妹妹,他最重视的“亲人”。 “弗雷德。”苍白修长的手指掠过白金‘色’的微曲发丝,如丝清凉,“你母亲的事我不想说什么,但是你有喜欢的‘女’孩,就去追求吧。”吉西安抬起头:“然后呢?被套牢?我不要。” “所以你就逃避?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弗雷德,被套牢总比后悔好。” “后悔?” 维烈的嘴角微微‘抽’紧,眉间是由回忆而生的苦涩:“对,你一定会后悔。因为退缩而和她失之‘交’臂,甚至成全了另一个男人……你一定会后悔。”吉西安怔怔瞅着桌面,眼里浮起动摇。 柔和地凝视他,黑眸漾着深深的宠溺与慈爱。 “弗雷…吉西安,好好过这一世,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 和某***分道扬镳后,黑发少‘女’满肚子火地回到客房。昭霆和轩风早就到了,正准备开茶会。肖恩等人闻香而来,不大的空间内顿时热热闹闹。 杨阳和爱伦忙着张罗‘侍’侯,厨房里,护卫队长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满愿师小姐,有个冒昧的问题——” “嗯?你说。”杨阳笑得温和。 “你怎么看待殿下?” “诺因?他是我的朋友啊。” 只是朋友吗?爱伦由衷松了口气,笑着端起托盘:“谢谢,打扰了。”杨阳这才后知后觉地会意,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舒坦。 下意识地解释为不喜欢那种试探,她用力和面。 烤好蛋糕出来,矮人和幽灵已经开始拼酒。酷爱甜食的血龙王扑上来,一边大嚼一边抱怨还不够甜,让杨阳心想干脆喂他砂糖得了。 “萨克,留点给别人。”月提醒。耶拉姆尝了一口,淡淡评价:“糖确实加少了。”杨阳不好意思地抠抠脸颊:“呃,抱歉。” “没有啊,很好吃。”肖恩是来者不拒。和他一丘之貉的昭霆含糊附和。 “不叫维烈过来吗?”史列兰把魔界宰相也纳入保护范围。杨阳还没回答,芙米掩嘴笑道:“他正忙着呢。” “办公吗?那就不打扰他了。” “吉西安术士长呢?”轩风坚决支持帅哥越多越好。杨阳摆摆手:“他啊,肯定在某个‘女’人的‘床’上。” “呵呵,真是无‘药’可救的男人。” ※※※ 同一时刻,中城城主在自己的房里来回踱步。 世界排名第四,夏尔玛大陆排行第一的血玫瑰佣兵团和两百多名‘精’灵弓箭手的加入固然是一大臂助,但还不至于让他乐得冲昏头。 和西城的结盟也是板上钉钉的事,用不着担心。 真正困扰他的是亲人那边的动向。 河口都市已在前日陷落,亡灵军大肆屠城,震撼大陆。一直东躲***的国王军也冒了出来,矛头直指王都。而在他安排好,准备前去支援时,老妖婆竟然叫他按兵不动! “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想把烂摊子扔给我的话,我跟你没完!” 第六章 新格局形成(节三) 连续挥剑五十次后,希莉丝停下来,呼吸急促地注视长剑。 雪亮的刃锋映出一双天空‘色’的眼眸,也映出她内心的‘混’‘乱’。 “臭老妈!”一脚踹在练习用的木桩上,她‘激’动地粗喘,再度回想起那一日的情景。 一确定来者打的是西境军的旗号,凯伊火速整队后撤,暗骂圣殿骑士团办事不力,连个人也拦不住。重伤的梅莲可被部下抢救回去,等希莉丝赶到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公主!]近卫队长泣不成声,[您…您快去见大人一面!]沉默地下马,脱掉头盔,南城公主在母亲身畔跪下。 护卫们多少都学过白魔法,合力释放出一个光罩,在淡淡的白光照耀下,梅莲可娟丽的脸庞有一种回光返照的宁静。 [喂。]希莉丝声音僵硬,[还认得出我么?] 这一刻,多年的怨愤淡化,但心结依然存在,使她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 梅莲可微微睁开眼,顿时瞪到最大:[希莉丝!你怎么……]红发少‘女’粗暴地打断:[别‘浪’费时间说这些废话了!有什么遗言快‘交’代!]护卫们在心里痛骂她不孝。 [我没有遗言。]梅莲可笑了笑,[你自己的路自己走。]希莉丝手一颤,挑眉‘露’出讽笑:[哦,这次你倒不指手画脚了?]梅莲可咳了一会儿,笑意转为苦涩:[教训,一次就够了啊。] 抿紧失去血‘色’的‘唇’,希莉丝吐出长久以来兜在内心深处的质问:[我问你件事,请你老实回答。] [你说。]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爸爸?一点点也好!] 梅莲可的神情突然静止,慢慢的,一朵澄净的笑‘花’在她脸上绽放开来:[他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光芒一阵剧烈闪烁,迅速黯淡消失,会意主君已步入止息之君的领域,护卫们相继痛哭。希莉丝握紧拳头,深深低下头。 [……狡猾。] 脚步声响起,惊醒了陷入回忆的少‘女’。 中城满愿师身穿绿底镶银的便服,背着基里亚斯之弓,面带关心地走到近处。被故土驱逐的南城公主回了个无力的浅笑:“阳。” “你没事吧,希莉丝?” “还好,只是心情很‘乱’。” “散散步如何?有助于整理。”杨阳温和地提出建议。希莉丝还剑入鞘,欣然答应。 “魔封怎么不在?” “他被诺因逮去特训了,说到诺因,你和他没闹翻吧?昨天在会议室吼得好大声。” “没有,这次是我不对。”希莉丝苦笑着摇摇头,“我一心只顾自己,忘了我是卡萨兰的军官。”小心地观察她,杨阳一边劝慰一边斟酌词汇:“这个嘛,大致的经过,我听肖恩说过了。除了有点贪功,你似乎没犯什么错。” “不是贪功,我把火鸟和苍穹当成了对付蕾雪的筹码。” 杨阳无言,这的确是友人的失责。‘私’心里,她也不喜欢这种行为。 “别太自责了,是诺因派你去,他要负主要责任。” 明白友人开解自己的好意,希莉丝眉间郁‘色’略散,发自心底地一笑。杨阳摩挲腰间的灯熏鱼法杖,黑眸浮起一缕感伤,一缕怀念:“而且,你们平安回来,这就够了。”希莉丝吐了口长气:“这次要不是肖恩阻止我,可能真的回不来。”杨阳一惊:“怎么回事?” “头脑发热呗,凯伊那家伙,毕竟是我的杀母仇人。”希莉丝言下隐隐有一丝复杂。 “对了,那位叛将,死了是吧?” “嗯。” 红发少‘女’的思绪再次飘远。 为了甩脱追击的圣殿骑士团,尽快赶上正规军,两支军团几乎是昼夜赶路,此刻自然是人马俱疲,肖恩的队伍还落在后面,但眼见母亲惨死,希莉丝哪里忍得住,一声呼啸,麾下骑兵立刻做好战斗准备。 复仇心切的近卫队和其他残部也加入进来,留下两人照顾遗体。 [凯伊威路,出来说话!]愤怒的‘女’声传遍山谷。 [有什么不满就用实力见真章,像狗一样吠,未免太难看了。]凯伊冷淡地回应,眼光一扫就看出对方的状态。真正让他忌惮的是还没出现的苍穹军团,两股合并,他就吃力了,所以故意‘激’怒希莉丝,想让火鸟军团先自投罗网。 仆兵们收拾战场的速度很快,俘虏直接刺死,比较好拔或零散的箭枝武器就拾回来,包括战马。虽然只是粗粗掠一遍,也足够应付下一场战事。 不过,希莉丝还没完全失去理智。 [你这个叛徒,还有脸理直气壮地挑衅!] 凯伊毫不动摇地冷笑:[希莉丝公主,任何人都有资格指责我,惟独你没有。] [说什么……] [你的所作所为和我有什么区别?丢下责任,逃避婚约,投靠魔族,利用他城,现在又回来趁火打劫。] 希莉丝无言以对,羞恼加上悲愤,情不自禁地抬手,准备下令冲锋,这时,一道思‘波’划过她的脑海:[希莉丝!] [……退到谷外。]挣扎了两秒,她改变主意。 意外的,来的不止苍穹军团,还有芙瑞尔带领的索恩家‘私’兵。一开始,双方剑拔弩张,直到护卫队带着梅莲可的尸体出现。 南城上下一齐下马,用颤抖的手向主君敬礼。中城一方也感染了肃穆的气氛,纷纷致以冥福。 [你走吧。]芙瑞尔凝视希莉丝,[我不能在大人面前动武,但是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 [你要我放着大仇不报,就这么离开?] [希莉丝团长,我们必须休整。]说话的是亚法。希莉丝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来自情人的担忧眼神也让她的心稍稍平静下来。芙瑞尔示意部下将主君的遗体放置在专‘门’空出的大车上。见状,希莉丝急忙拦阻:[等等,你要把我妈妈带去哪里?] [希莉丝公主,大人是我城的城主,当然应该由我带回首府择日安葬。请放心,丧礼那天,我们一定会通知您参加的。]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希莉丝无法反驳。 芙瑞尔柔声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也有我的难处。代理城主大人已经下令贵城的军队即刻撤离,违者以敌寇论处——你也不想大敌当前,我们却打起来吧?] 希莉丝抿着‘唇’一动不动,半晌,以商量的口‘吻’道:[我们一起上不是很好吗?你这点人马决不是那家伙的对手。] [不行!且不说短时间内能否配合,和你并肩作战,我也会被视为叛逆!]芙瑞尔斩钉截铁地拒绝,[别再为难我了,希莉丝公主,你的身份不比以往,请好自为之。]正好侦察兵传回情报,她顺势回到队伍里。 呆立原地,希莉丝一时六神无主。肖恩也不好劝她,毕竟准岳母的尸体摆在那里,换作他,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过去拼命了。亚法谁也没空理,忙着派出斥候,安排休息和警戒,和幕僚们研究地图,商讨撤退路线、作战计划——难保两个上司不会‘乱’来。 苦也!这是有识之士一致的心声,都快没饭吃了还要勒紧‘裤’带上战场。 [给你个忠告,援军很快就到了,快走吧。]临走前,芙瑞尔命人传话。 [怎么办?]肖恩询问情人。 [战!]希莉丝坚定地道,感情上她不能饶恕仇人,理智上也有一战的理由,[援军想必是圣殿骑士团,我们只要占据地利,就能将她们打得落‘花’流水,这口气大家一路上也憋得狠了。]亚法提醒:[谷口现在被芙瑞尔将军的人把守。] [等他们打起来就能抢回来了,到时芙瑞尔也无暇他顾。] [你想陷害她。]这不是疑问句。 希莉丝默认,既然蕾雪决定归顺东城,索‘性’尽量削弱她的势力,免得被罗兰利用。就算拉拢不了芙瑞尔,也让她当不成将军。索恩家本来就因为出了凯伊这个叛徒而难辞其咎,这么一来,双方的关系会更加恶化。 肖恩过了好一会儿才想通:[希莉丝,这太卑鄙了!] [闭嘴,这里我是头。] 亚法倒不反对,难得主帅有这样正确的决心,他当然支持。还建议一不做二不休,把物资抢过来。 芙瑞尔手下有两千名狩猎骑兵,一千名重铠骑兵,三千五百名枪骑兵和二十位魔法师。其中狩猎骑兵并非正式的兵种,而是贵族们在狩猎运动中发展出的‘私’人武装。本来索恩家族的当家认为率领这样一队人马打仗不成体统,但在‘女’儿的坚持下还是拨了一批给她。 凯伊已经把战线推到第一阵地,强弩手利用坑道掩蔽,其他部队在后面严阵以待。 无人知道这对夫妻是什么心情,表面上,他们都非常冷静地部署。 先让狩猎骑兵从两侧‘射’杀敌人的弓箭手,打‘乱’阵形,制造缺口;再让重骑兵突击,扩大战果;最后由枪骑兵负责切割和驱散。这不算什么有新意的战术,但芙瑞尔运用之灵活不愧[四璧]之名。趁隙占领后方的火鸟军团长暗暗赞叹。 另一位将军的表现也不差,他带领的是南城的‘精’锐,无论单兵作战能力,战场上的应变都非常优秀。本来预定突破敌阵从后方冲击的重铠骑兵反而陷入密密麻麻的枪阵,直到枪骑兵的支援赶到情况才转好;两翼的弓箭手也在轻步兵的圆盾保护下还击。 但是骑兵们的冲锋还是打破了原本紧密的阵型,狩猎骑兵反复的游‘射’也完全压制了弓箭手,幸好碍于地形,她们不能绕到侧后方,不然形势还要不利。 南城和东境一样,不重视弓箭,步兵配置的长弓‘性’能一般,而敌人装备‘精’良,弓马娴熟。不得已,凯伊将为数不多的强弩手和一部分法师调遣到两翼。然而,这么一来,中间的压力就大了。 芙瑞尔等的正是这个机会。 叛军是迫于凯伊的威势不得不战,只要铲除敌首,自然会分崩离析。 站在她的立场,也不能坐视丈夫继续错下去。 凯伊,我要亲手结果你。抱着这样‘玉’石俱焚的情感,她一挥手,带领亲兵从缺口冲了进去。 ‘女’将军的气势只能用浴血的魔神形容,被枪骑兵切开的长枪兵已呈现出溃散的趋势,看到这样一股凶猛的洪流,都不敢迎其锋芒。 芙瑞尔……凯伊情不自禁地握紧缰绳,然后硬生生抹去内心的动摇,深吸一口气,端起弩,对准逐渐接近的妻子。 两方的近卫队已经冲撞在一起,互相推挤、砍杀。芙瑞尔长剑翻飞,无人能在她手下撑过两招,银‘色’的小箭却刺穿法师们加持在她身上的防御魔法,直冲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她及时侧身避开要害,但破魔箭还是深深贯穿了盔甲。毫不迟疑,芙瑞尔朝偷袭者投出佩剑。 来不及放下弩的凯伊被捅个正着,连同坐骑踉跄后退,咳了几口血。 [将军!]左右连忙扶住他,[您没事吧?] [谁也不许碰他!]芙瑞尔大喊,接过亲兵递上的备用兵器策马奔来,剑光快如闪电。 锵!凯伊稳稳架住,微微冷笑:[我是你的所有物?] [凯伊——]芙瑞尔施力下压,眼中升起‘混’合着恍然的悲哀,[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凯伊眸光一动,突然褪去所有的冷酷和伪装,‘露’出一种坦然的平静,[芙尔,我是个虚荣的男人,我想要扬眉吐气,我想要男‘性’尊严,我想要真正的权势。] [因为这样,你反叛?] [对,我投敌弑主,我是天理不容,但你也看到了,大部分男人有和我相同的想法。] 芙瑞尔咬了咬牙:[没有你的煽动,他们哪能成气候。凯伊,你为了一己‘私’愿,把梅迪搅得生灵涂炭,连大人也被你杀死——你知不知道你罪无可恕?]凯伊淡然接受她的指控:[我不后悔,我没有别的选择。人生在世,如果连自己真正想要的也得不到,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再废话,芙瑞尔挥剑下劈。 两人的武艺原本相当,然而数十回合后,芙瑞尔渐渐发觉力不从心,脸‘色’一变;而凯伊‘胸’口窒闷,几次差点吐血。 糟糕,伤到肺部了!因为剧烈的动作***到内脏,凯伊越来越支持不住,勉力‘逼’退敌人,想后退处理伤势,却适得其反,呼吸不畅引起呛咳。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芙瑞尔突破他下意识的防守,削断枪杆,手腕疾翻,正中那把尚未拔出的长剑。 凯伊被冲击力带下马,摔得五脏六腑几‘欲’倒转,眼前金星‘乱’舞,模模糊糊听见:[敌首已被诛,叫他们放下武器投降!] 当他好容易缓过气,脖上传来冰凉之感,一把雪亮的剑搁了上来。 [你恨我吗?]芙瑞尔脸上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只有接近死寂的悲凉。 [我恨你。]凯伊冷笑了一下,接触到她隐含泪光的双眼,嘴‘唇’翕动,终究没有吐‘露’真实的心意。 既然败了,就不能败得更彻底。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在这样的制度下,他们没有未来。 透明的泪滚落,伴随着从伤口涌出的鲜血。 [阁下!]瞥见上司泛青的‘唇’,近卫队长大惊失‘色’,[您怎么……?] [箭上有毒。]简短地回答,芙瑞尔还剑入鞘,定定注视丈夫苍白的容颜,苦涩地笑了。 这个男人是有毒的,她到今天才知道。可惜,她中毒已深,没‘药’救了。 [把他的尸体秘密带回去安葬,另外找个相似的人代替。]芙瑞尔轻声嘱咐心腹。南城的惯例是将背叛者的尸首被野狗啃食,但她无论如何不能容忍丈夫落得如此下场。何况人死,一了百了。 中城一方已经和援军‘交’战了一次,达成挑拨离间的目的。眼看胜负分出,希莉丝甚至盘算是不是一网打尽。但是她终归没狠到家,当下犹豫不决,让她打消主意的是肖恩的报告:[有通讯!东城海军在南部的弗林港登陆,目标好象就是这里,保守估计有五万人数。] [什么!]这个消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还有圣殿骑士团的主力和贵族联军也从首府出发了。] 强弱立判,再不甘,希莉丝也只有下令撤离。 “这么说,你们没有碰上罗兰城主?” 夏季的阳光斜斜穿过茂密的树冠,投‘射’在石子路上;拱型棚架爬满卷曲的藤蔓,将视野染成一片浓绿;姹紫嫣红的繁‘花’开满了‘花’坛,形成生机勃勃的美丽景象。 “嗯。”从血腥的过去回过神,看到这片自然风景,希莉丝多少有点恍惚。 杨阳无声地叹气。虽然她还未经历过实际的战场厮杀,但透过肖恩,也曾身临其境。听着同伴的叙述,完全能够想象出来。 她有许多感想,却不好随意发表,看得出希莉丝对于自己选择的路不是没有抵触。在肖恩的处理上,也很为难。寻求帮助是一回事,利用是另一回事,只是,其中的分野有几人拿捏得清楚? 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换个时机点再讨论这个问题,宽慰道:“其实你不用把凯伊的话放在心上,他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背叛母城和提拔他的主君,而你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把南城建设得更好。” “不,我们都一样,是野心家,叛逆,‘乱’臣贼子。” “……希莉丝,你不能放弃吗?”杨阳终于忍不住劝解,“那个时候,你和我们一起旅行的时候,不也很快乐吗?适合你的不止南城城主一个位子啊。”希莉丝深深凝视她,摇了摇头:“阳,你不了解我,我和你不同。你恬静、淡泊,一壶茶,一本书,就像拥有了整个世界。而我不甘心平淡的生活,不甘心默默无闻,我要闯出自己的天地,干一番大事业。和你们冒险是很快乐,但我心里明白:我从来没真正满足过。那三年,对我而言只是起跑前的休息。” “是吗……”杨阳无奈叹息,习惯‘性’地抚‘摸’‘胸’前的十字链坠,“我不阻止你,我只希望你能尽量控制自己,别伤人伤己。肖恩吃过一次苦头,又是那样的‘性’格,他的忍耐恐怕有限度,我不想你们步上凯伊和芙瑞尔的后尘。” 红发少‘女’娟丽的脸庞顿时失去血‘色’。 ※※※ 来到军官宿舍,果然看到宿命的另一半没‘精’打采的样子,杨阳走进从没使用过的厨房,准备做顿大餐慰劳他。 “杨阳,好了没?好了没?”肖恩小狗似地在旁边转来转去。杨阳用勺子敲敲他:“早呢,别妨碍我,外头待着去。” 香喷喷的酒焖‘鸡’,蜂蜜烤火‘腿’,葡萄汁‘肉’酪,酱牛‘肉’,搭配新鲜的蔬菜沙拉和香甜可口的小米粥,还有饭后甜点芒果布丁和蜜瓜,构成丰盛美味的一餐。杨阳也喝着芬芳的红茶,品尝香橙蛋糕,犒赏自己。 肖恩幸福地大块朵颐。自己的成果被如此捧场,杨阳也很高兴。 “嘿嘿,虽然不及耶拉姆的程度,也能入口对不对?” “嗯嗯,好好吃。”肖恩含糊不清地道。杨阳拿起餐巾帮他擦拭嘴角,同时数落:“真是,有必要这么急吗?又没人跟你抢。” “习惯了,以前在学舍不抢就没饭吃。” “……同感。”回首往事,杨阳起了共鸣。想当初,尽管是“稀饭洗澡,米饭打鸟,馒头轰炸台湾岛”的伙食,也是“打饭难,难于上青天,自古食堂一条路,只可智取,不可强攻。”。一到中午,个个如狼似虎,生怕慢了半步。最先抢到窗口的人,都是力量与智慧并存的‘精’英。在这样旺盛的食‘欲’下,敢于拖堂的老师都会被视为人类公敌。 “军粮一定很难吃,委屈你了。” 肖恩神情一黯,郁郁放下啃了一半的‘鸡’。杨阳心知说错话,正要开口补救,肖恩转向她:“杨阳,你觉不觉得希莉丝变了?” “这个嘛,我认为,她是回归本‘性’。”杨阳叹道。肖恩皱起眉:“我不懂,以前她没这么霸道残酷,我也不认为那样的她是虚伪的。” “嗯…老实说,我也不懂,可能走上那条路的人,注定要舍弃一部分人‘性’,强迫自己做一些肮脏事。” “战场上的厮杀我可以理解,政治上的陷害是怎么回事?其实希莉丝一开始就错了,也许她是会比蕾雪做得更好,但在她当上城主之前,会有多少人丧命?这样的建设有意义吗?” 杨阳苦笑:“肖恩,希莉丝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啊。”不是这么高尚的目的。肖恩一震,沉默下来,看着桌面,琥珀‘色’的眸子溢满伤痛和‘混’‘乱’:“野心…野心吗,当年卡修也是因为野心嫌我碍着他,杀了贝姬他们。” “肖恩……”杨阳心疼地握住他的手,犹豫片刻,道,“我很想劝你‘抽’身,可是,希莉丝只怕是铁了心了,如果连你也弃她而去,她会很伤心的。” “我知道。”肖恩吁了口气,眼里的情绪缓缓沉淀,“其实我很自责,如果我聪明点,就可以帮她背负了。” “这不是你的错,我也不希望你改变。”杨阳不以为然。 “我倒是希望,可我实在搞不懂那些人脑子里在想什么。权势地位又不能当饭吃,金银财宝多了也没处放,成日打打杀杀、勾心斗角做什么?嫌日子过得无聊吗?”没有***,也无心机的棕发青年困‘惑’至极。 “唉,我也是,想不通野心家的心理构造。不过换个角度,世界也是因他们而进步嘛,他们是功德无量的一批人。” 肖恩苦苦思索这两者之间的关联。杨阳拍拍他:“吃饭吧,不然要凉了。” “哦。” “接下来应该会平静一段时间。”杨阳端起茶杯,惬意地抿了一口,“反正我有空,就暂时帮你料理三餐吧,瞧你这单身汉过得多凄惨。”肖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从莎莉耶那儿听到内线消息,使节团里有你和我哦。” “使节团?” “出使西城啊。拉克西丝陛下想和贝姆特缔结攻守同盟,所以才特意派吉西安回来。我是维烈的‘女’儿,你是他的哥们,又是复苏西城的大恩人,我们俩的面子说不定抵过吉西安的三寸不烂之舌。”杨阳摇摇食指,娓娓道来。 “太好了!可以见到维烈和轩风了!”肖恩兴高采烈。杨阳回以笑容:“可不是。” ※※※ 苍穹和火鸟的及时撤离,让罗兰感到很遗憾。 他本想趁此机会歼灭这两支‘精’锐,为了长远利益着想,早点俘虏肖恩,把他打包寄给帕西斯,也可以安定其立场。 和南城军碰头后,双方开始就今后的问题进行协商。 凯伊及其亲信一死,叛军顿成散沙,由芙瑞尔收编等候发落。其他***的人也失去唯一的希望,除了极少数还在负隅顽抗,都收家伙回家。 陷落的兰帕特要塞需要收回,虽然那点兵力不足以对军队造成什么影响,但东西大道恢复通商后,那里的守军可能会跑出来捣‘乱’。因为是个重要的结点,不能破坏,一致决定用困的。顺带扫‘荡’附近的‘花’村联盟,那也算叛军的一个起火点。 这次叛‘乱’,几乎‘波’及梅迪全境,受害无法估量。近三分之二的男‘性’参与,若一一论处人口会失衡,所以只有情节严重者惩罚,余人作为劳役修补损坏的建筑。幸好根基未断,圣殿骑士团基本完好,西部边防也毫发无伤。 既然梅莲可去世,蕾雪的即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高阶祭司们拥护她的同时也打着大权独搅的主意,积极收纳正规军和凯伊的残部。罗兰可不想让她们的心思得逞,尽管以南城的民情,和中城重修旧好决不可能,不过让她们的权利‘欲’膨胀下去,难保连他也不放在眼里。 蕾雪倒是很识时务,他乐得和她保持友好的合作关系,也有心帮她坐稳城主之位,摆脱高阶祭司的掌控。当然暂时不好做得太明显,以免引来反扑。作为矛盾转嫁,贵族就成了靶子和制衡的最好筹码。 回到首府没多久,芙瑞尔就毒发身亡。痛失爱‘女’的索恩家长本来就不满那个调将令,加上上面对责任的追讨,更是怒发冲冠。像这种枝繁叶茂的古老世家,互通鼻气的同僚一罗串,本身也势力雄厚,罗兰再丢几颗火星,自然彻底‘交’恶。 各地的名流士绅对中央没及时***暴民,害他们‘蒙’受巨大的财产损失也颇有怨言,东城军帮忙重整治安,追回财物,美名扶摇直上。当然,不可能百分之百物归原主,有些东西免不了丢失啦,损坏啦,这个大家都能理解。 财物可以追回,人命和***却不行。这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刻在南城人民的心底。因此,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坐镇,无疑吃了一贴定心剂。探子们也不遗余力地宣传中城的援军是和叛军携手演出的戏码,三年前离家出走的希莉丝公主已经背弃神明,投入魔族旗下,还和万恶的西匪串通一气,妄图谋权篡位,割让领土作为报酬,百姓则献祭,大逆不道,罪恶滔天。 至于凯伊‘露’出的口风——东城暗中协助的嫌疑,被罗兰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横竖南城一方也不敢撕破脸,大不了他也推几个“余孽”出来对质,谁怕谁。 占领工作顺利归顺利,罗兰还是感到阻力。南北两城之间隔了个中城,人员调度和情报传递都很不便,如果能拿下东境,迁都首府里那,就能从水陆两路双管齐下,尽快站稳脚跟。另外,虽然拉克西丝的两大‘精’兵被帕西斯的亡灵军牵制,他还是无法掉以轻心。 是时候让那帮狂信者出马了。 于是,这天下午,在虚幻森林享受凉风习习,鸟语‘花’香的光复王接到一份破坏他好心情的报告。 “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请求军事援助。”充当临时联络官的刃雾念出内容。 帕西斯第一时间捣住耳朵:“我不认识这个人!” “如果你忘了,我可以提醒你,他就是被你称为‘肥’猪国王,你第二十六代子孙……” “闭嘴闭嘴!胡说八道!我这么英俊潇洒风华盖世文武双全才干卓绝聪明绝顶的美男子怎么会有那样的后代!”帕西斯不换气地嚷嚷,越说越歇斯底里,“这是谣言!这是诽谤!不,他是变种!是抱养的!” 刃雾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如果你是因为他‘肥’才不承认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好象因为逃亡生活辛苦,他已经瘦掉好几十斤了。” “……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主人不愿意见他的话,我可以代您‘交’涉。”晶羽‘插’口。帕西斯余怒未休地撇撇嘴,靠向竹编椅垫:“那头猪要求什么援助?我手下可都是亡灵,他身边那批人肯要?” “不是要兵马,是要你赶紧攻下凯德兰城,为他们提供掩护。” “哼,那帮家伙能成什么气候,要不是拉克西丝不够心狠,他们哪能苟延残喘到今天。”帕西斯接过下仆递上的果子冻,一边嚼一边嘟囔。晶羽摇了摇头:“执法教团还是有些用处,卡萨兰的民众‘迷’信愚昧,有他们支持,占领起来会容易许多;他们在神圣魔法上也颇有‘门’道,可以对抗敌人的圣职者。圣骑士团的战力也不弱,只要这里战况吃紧,首府会派遣援军,到时就由他们对付。从长远看,凯德兰的地理位置非常好,东临朝阳湖,支流通向伊里亚河和斯帕斯内海,水源充沛,运输方便,作为向内地征战的跳板再好不过。” 这些道理,帕西斯哪有不明白的,只是他实在不想便宜了“‘肥’猪国王”。 不过,他又不能不为徒弟考虑,一声叹息后,最终妥协。 ※※※ 深夜,杨阳合上书,来到阳台吹风。史列兰早已睡着,抱着枕头好梦正酣。 无意间一瞥,黑发少‘女’眼神微凝。埃特拉满愿师娇小纤细的身影坐在喷泉的边缘。月‘色’之下,就像一只瑟缩的小小夜莺,在星光和水光的朦胧界限间轻声曼唱,惊破了水的温润。 没人问我愿不愿意,离开儿时的圣地, 哪怕一粒飞翔的尘埃,也有生存的权利, 也许它会问我,是否该远离战火的墓地, 为什么每一个悲伤的灵魂,都走不出仇恨的荆棘? 直到那么一天,万物在冥冥中哭泣, 让我们手牵手,化尽时代的恩怨,留下满腔的爱意。 “很好听呢。”杨阳抱着七弦琴走近,温柔地看着受到惊吓的同学,“是什么歌?” “呃…嗯。”邱玲臊红脸,“是埃特拉的民谣,祭典时听大家唱的。” “这样啊。”因为读过北城的历史,杨阳有更深的感触。埃特拉在战火中重生,逃过死灵王屠戮的原住民,和来自大陆各地的人流,一起建立了这座繁华的经济大城,而如今,也成为历史了。 南城是下一个,接下来,会轮到谁? 在她身边坐下,杨阳轻拨琴弦:“歌词悲伤了点,又有美好的希望,真是特别。”邱玲好奇地睁大眼:“阳,你会弹琴?”杨阳用实际行动回答她,悦耳的旋律响起,伴随着清润悠扬的歌声:“你是欢乐的‘精’灵,是自由的飞鸟,从自然的怀抱中飞来,毫不吝惜地拨洒欢笑,为我们唱出行云流水的曲调;你是一朵火云,从地面升起,飞到蓝‘色’的天际,‘春’雨流泻闪光的草地,被雨唤醒的‘花’芬芳四溢……” 听着听着,清澈的大眼珠泪盈盈:“我不自由,我是笼子里的鸟。”杨阳不意外地停下手,直视她:“你想回去?” “想!” “回哪个家?” 邱玲被一针见血的质问刺得一噎。杨阳垂下眼,漫不经心地拨着破碎的音符,语声却极为沉重:“小玲,你知道吗,我羡慕你。” “羡慕我?”邱玲不可思议地反问。 “我们这些满愿师,只有你还是当初的模样。已经上战场的冰宿不用说;轩风和我都杀过人;昭霆也宰了数不清的魔兽,变成一个暴力‘女’——即使回到地球,我们也不再是原来的我们。”杨阳幽幽地道。邱玲震惊地瞪着她。 “当然,成长是好事,只是成长的代价,太大了。”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邱玲嗫嚅道歉。杨阳含笑道:“别介意,发发牢‘骚’而已。小玲,你很可爱,和大家多亲近亲近,你会喜欢上这里的。”邱玲点点头。 “好了,去睡吧。”拍拍她的肩,杨阳朝守在长廊的‘露’琦雅打了声招呼,“睡眠不足是美容大敌。” “嗯。” 躺到‘床’上后,邱玲还隐约听见来自中庭的琴声,直到恍惚入梦。 ※※※ 肖恩朝着东北方飞行,半透明的青‘色’风翼带起强劲的气流。 午夜的森林,静谧而幽深,一丝微风也没有,参天的古树仿佛从亘古起就矗立在那里。有着黑丝绒质感的夜空透出点点星光,正中镶嵌的银月光芒耀眼。 百感‘交’集地降落,肖恩徐徐走出几步,哑声道:“帕尔……” 细微的‘波’动传遍整片树海,发出沙沙的回响,却没有人声答应。 不愿意见我吗?肖恩心一酸,扶着粗糙的树干,深深低下头,吐出迟了千年的道歉: “对不起,帕尔,我是个笨蛋,总是让你照顾,却没注意到你的心情,我这个师父当得差劲又失败,我…我没脸求你原谅,只想见你一面,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风停了,四下依然无声。 琥珀‘色’的双眸浮起泪光,压抑酸楚,肖恩哽咽道:“帕尔,你为什么总是什么都不说?以前是这样,假扮索贝克时也是这样,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你明明很痛苦,好几次差点被协调神吞噬,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我害你被附体,害你被关一千年,你为什么都不骂我!?” “我知道……你想我开心,可是知道真相时,我是什么心情,你知道吗?我是师父啊!就算不象样,我也是你师父!还你替我打算?替我背负?那个时候,你们把我当贪玩的孩子宠,我知道你们想我永远干净、永远善良,所以我当一只米虫!你和莉不要我找师母,我就不找!在我心里,你们一直是最重要的!我是放不下希莉丝和杨阳她们,但我更放不下你!” “什么立场我才不管,没道理我帮诺因,你帮罗兰,我们就是敌人,大不了我辞职不干了!帮忙又不止一种帮法,我也不是当军官的料——帕尔,出来见我,把话都说出来。我不会再赶你,不会再抛下你一个人。我知道你想帮罗兰,我不劝你,只聊‘私’事。” 良久,虚幻森林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肖恩抹了抹满脸的泪痕,背转过身。 “明天我会再来。” 扔下宣言,他张开风翼,绝尘而去。 从施法的出神状态回过神,帕西斯耙了耙银发,瞥见一旁‘侍’立的下仆,关怀地蹙眉:“怎么了,小羽?脸‘色’这么难看。” “没有,没事。”晶羽回以无懈可击的微笑,“主人,要吃夜宵吗?” “唔,不用,困死了,我要睡一觉,两个小时后叫我。”打着呵欠,有低血压的死灵法师摇摇晃晃地走向‘床’铺。 “祝好梦。” 妖兽少‘女’帮他掖好被子,点燃安神的熏香。 ※※※ 每次醒来,都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好象整个人沉进海底的最深处,水的压力一***汹涌而至,‘胸’口涨破似的疼。 因为梦里的每一个片断都是那么幸福美好,如初夏的阳光般纯净温暖。而一睁眼,冬的寒洌吹散一切,残酷的现实沉沉压下,失落和悲哀席卷全身,‘混’合着沉淀了千年的孤寂和怨恨,凝结成冰。 起身整装,动作十分生涩,就像刚刚学会穿衣的孩童。无声地下楼,来到庭园,一路碰到的守卫和值勤的‘侍’从都像没看见一样。 她缓缓踏上‘玉’石台阶,环形的喷水池有着线条优美的凹陷,从上俯瞰就像一把竖琴。纤盈婀娜的身影走动间优雅动人,开岔的裙摆下‘露’出包裹着蕾丝长袜的曼妙‘腿’线,‘挺’得笔直的背脊就像高傲的黑天鹅,又带着一股莫名的脆弱,及腰的银发柔顺地披散在背上,如同将所有星辰的光辉吸收般发出澄净的光泽。 纤细的柔荑伸出,接住一捧水,晶莹的液体抚上白皙柔嫩的肌肤和娇‘艳’的红‘唇’,丝丝缕缕地蜿蜒流下。 轻柔的叹息,仿佛感动于这清凉温柔的触感。 随着空间扭曲特有的违合感,身穿白‘色’风衣的黑发青年无声无息地出现,以惊愕的目光瞪视侧对自己的银发少‘女’,不确定地细细打量。她站在喷泉的边缘上,宛如夜的‘精’灵,透出近乎寂寞的气息被皎洁的月光拥抱在怀里。 明亮的紫眸似有所感地看过来,和‘精’致典雅的五官不符,顾盼间带着野‘性’的深邃冶‘艳’,又笼罩着冷彻的隔膜,清纯而魅‘惑’。 “维烈。”她微微一笑,呼唤来人的名字。 ※※※ “别紧张,我只是用这个身体出来走走。你知道,我很久没活动筋骨了。” 似乎心情很好,菲莉西亚用难得轻松的口‘吻’调侃,流畅地坐了下来,一手招呼部下走近。 维烈还是神‘色’僵硬,迟疑地走向她,单膝跪地,郑重行礼:“王。” “布下结界,我可不想让别人看见我们聊天的模样。” “是。” 菲莉西亚‘交’叠双‘腿’,斜睨起身恭谨肃立的部下,眼光有一丝轻嘲:“在我面前,你就这么紧张,连坐也不敢坐?” “不…不是。”维烈涨红脸,一想到和主君并肩而坐的光景,就浑身不自在。 “算了。”菲莉西亚甩甩头,恢复愉悦的态度,“抱歉,打扰你睡觉,不过你也真敏感,我才散步了一会儿时间,你就巴巴赶来监督。”维烈痛苦地抿紧‘唇’瓣,凝视她清秀的容颜,嗓音暗哑:“王,您真的决定了吗?她…她是您的‘女’儿啊。” “如果不是只有她和我的灵‘波’匹配,我也不会选她。”菲莉西亚没有生气,多少也是习惯了这个臣子婆***脾气和动不动的劝解。 魔界宰相沉默,神情‘阴’郁。菲莉西亚白了他一眼:“摆什么苦瓜脸,又不是你‘女’儿。” “……”维烈全身无力。虽然不是他‘女’儿,却是因他而遭殃的无辜者! “好了,不谈这些,说说这一千年的情况。” “呃?”维烈一愣。菲莉西亚不耐烦地瞪他:“你反应怎么这么慢啊!我空白了一千年,当然要大概了解一下!”维烈这才会意,回想了半晌,犹豫道:“这个,因为我不是一直在这里旅行,所以……” “哦?你跑去哪儿了?” “嗯…我在找我父亲。” “你父亲?”菲莉西亚侧了侧首,“对了,你说过魔族应该是‘摩苏’,你们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除了控制对方的关键词是遗传记忆,她对魔界几乎一无所知,也没兴趣打听。不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那帮侵略者不接纳她这个***,她也不把他们当族人,等利用完,统统大刑‘侍’侯。 压根不知道自己引狼入室,维烈一派忠臣典范,扼要叙述:“是的,我们来自一个叫做[艾斯罗威亚]的世界,那里很早以前就灭亡了。为了寻找故乡的残骸,父亲和几位长辈离开了摩耶…就是魔界,一去不回。”虽然已经过了漫长的时光,他还是感到揪心的痛。 菲莉西亚点头表示理解,换作肖恩失踪,无论希望多么渺茫,她也会不停地找,直到死亡。 没受到冷嘲热讽,维烈暗暗松了口气,续道:“我不相信父亲死了,到处找他,可惜至今没有下落。那个,等您适应了,我就带您回摩耶。那里和艾斯嘉有很多不同,您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使用的是一种叫[科学]的技术,对魔法也有研究,但不深。”菲莉西亚连问了几个问题,勾勒出轮廓后,压抑好奇心,拉回正题:“嗯,我大致清楚了,这件事先放一放,你跟我说说这边的历史。” “是。”维烈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千年的经历见闻,他口才不好,又因为时间‘混’‘乱’症颠三倒四。菲莉西亚却听得很专注,不时提问帮助他整理回忆。 当谈话告一段落,东方的天空已泛起淡淡的鱼肚白。 消化了吸收的知识,菲莉西亚溢出薄冷的笑:“你这家伙,要不是你害怕面对我,不是躲着不见人;就是两三句话‘交’代完毕,匆匆跑路,我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熬!”当头‘棒’喝,维烈更加无地自容,结结巴巴地道:“对…对不起,王。” “现在道歉有什么用!”菲莉西亚嗤之以鼻,动了动,似乎想站起来,却力不从心。 “怎么了,王?”维烈立刻看出异状。 “这个身体还没和我完全协调好,在抗拒——抱我上去。” “啊!?”维烈目瞪口呆。菲莉西亚指了个方向:“那扇窗子,快点,马上要晨祷了。”维烈手足无措,又不能违抗,只好磨磨蹭蹭地上前。 柔软的‘女’体填满臂弯的刹那,一股充实的暖流渗入心扉,幽雅的发香萦绕鼻端,不知为何竟有些慌‘乱’。 然而一抬手,所有微妙的感触都烟消云散。 好重!! 继承了‘精’灵和翼人的血统,莉莉安娜的体重其实算轻盈的,但是对运动白痴而言,还是个沉重的负担。 直接转移到目的地,维烈按照指示,将她放在‘床’上。 “王……”正要离去,他转过身,却目睹主君宽衣解带的情景,连忙回过头,面红耳赤。 “什么事?”被吃豆腐,菲莉西亚也不介意。经历过战场生活,又当了千年灵体,她的‘女’‘性’矜持早就被磨光。何况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就是绅士,不会占她便宜。 “那那那那个。”维烈汗如雨下,竭力克制逃跑的冲动,“今后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 菲莉西亚不置可否,将衣服饰品原样摆好,窝进被子,掩嘴打了个小哈欠。 “去吧。” 不光维烈愧对她,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个既是恩人,又是罪魁祸首的黑之导师。 ※※※ 离开卡萨兰王宫后,维烈没有回西城,而是跳跃到虚幻森林。 晨光初绽,柔和地洒落大地,清风拂动枝叶,吹散最后一缕夜雾,林鸟啁啾,‘露’水晶莹,景致舒爽而沁心。 维烈情不自禁地深呼吸,心境豁然开朗,但想到接下来要见的人,又沉重起来。 “帕西尔提斯。”温润的男声借助风魔法,传到树林深处。 过了一会儿,一个白衣白裙的少‘女’走出来。雪白的发,晶紫的瞳,和带着透明感的美貌。 “你有什么事?”语气隐含戒备。没有在意她的无礼,维烈友好地笑道:“我来帮王传话,还有转‘交’杨阳在地球买的土产。” 姑且不论什么土产,前面一句可是分量十足,晶羽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跟我来。” 沿着自动浮现的小径,两人来到核心之树前。此地的主人坐在一张舒适的躺椅上,阖着眼似乎正闭目养神。但是从他怀抱的法杖,周身流动的青‘色’荧光,可以看出正处于施法状态。 “请稍等。”晶羽搬来一把靠背椅,“主人应该再半个小时就好了。” “无妨。”维烈谦和一笑。喝第二杯茶时,帕西斯缓缓睁开眼,透出‘春’风般抚动人心的神采。 “哟,稀客。”他挑眉笑了,语声慵懒而带着一抹疲倦的沙哑,“怎么想到来看我?不会是定期检查吧?” “不是不是。”维烈有点局促地摆手,讷讷道,“我来传王的话。”帕西斯一震,浮起惊喜之情:“她不用支撑世界树了?” “这个…不是,是找到附体。”维烈不知如何启齿。和坏妈妈不同,做父亲的还‘挺’疼‘女’儿,他若说实话,会不会引发夫妻大战啊? 帕西斯皱起眉头,身为协调神的附体,他不太喜欢用这种方法:“合适吗?” “嗯,不过还没正式融合。我本来想带她来,但以她目前的状态,无法承受空间转移。那位的身份,也不能随意出宫。” “这样啊。”帕西斯猜出是王室中人,没有追问,放松身体靠着椅背,神‘色’有欣喜,也有落寞,“希望她快一点,我的时间不多了。”维烈的心沉到谷底:“帕西尔提斯!” “维烈,你知道吗,你每次‘露’出这种表情,我就想揍你。”就算他是真心的,在他们这些受害者看来,还是伪善! 吃力不讨好的笨蛋。 “对…对不起。”魔界宰相垂首,坐如针毡,满脸愧疚和痛悔。银发的光复王挥挥手:“算了,看在你给我带来一个好消息,今天就不跟你计较。饭吃过没?小羽,帮我们做点好吃的。” “是。”晶羽行礼退下。帕西斯将滑到‘胸’前的散发拨回脑后,调了个舒服的坐姿,眯起澄碧的眸,“上次你‘女’儿跑来劝我,因为想起你这个大笨瓜,我对她不太友善,代我道个歉——呵,她可真像你,我‘女’儿怎么就不像我?” “那个,索玛殿下很像你。” “哼,她被‘露’西拐跑了。”帕西斯打鼻腔哼出不悦。维烈往怀里掏‘摸’:“对了,杨阳在地球买了礼物给你。” “地球?她回去了?” “不,只是去逛逛,喏。”维烈殷勤地递出一只小香囊和一串佛珠。 帕西斯直觉地看那串东西不爽,拎起来晃了晃:“这是什么玩意儿?” “佛珠。”维烈开心地道,“这份礼很好哦,帕西尔提斯,可以驱邪定心。我还买了几本经书,你早晚读读,心情会平静很多。最高境界,能够看破红尘。” “……魔法咒语?”瞄了眼,这是帕西斯的第一印象。 “不是咒语,是经文,地球有个宗教,叫佛教……”魔界宰相絮絮叨叨地解释,颇有带发修行,做个慈悲僧人的意愿。然而邪恶的死灵法师听完,只有一个冲动,就是把佛珠和经书丢到他头上。 “你要我禁‘欲’、颂经、吃素、供奉那个在头顶烧‘洞’的佛?”他徐徐咧开嗜血的笑,背后‘阴’风阵阵,一副地狱恶鬼的架势。 “呃!”及时发觉人身危险,维烈赔笑道,“你…你不愿意就算了。” 帕西斯用实际行动回答他,风刃利落地切碎书页。 呜,我辛苦收集的……维烈看着满地纸片哀怨。 “你有空!”帕西斯破口大骂,“众神是什么德‘性’!你还要我相信一个虚幻的秃头?是美人也罢了!”维烈瑟缩了一下,连声道歉。 帕西斯冷哼,将佛珠和香囊扔进空间袋。杨阳一片好意,他当然不会糟蹋,无论喜不喜欢。刚才实在是盛怒难当,才一时手快。 晶羽不失时机地送上两份简单却美味的早餐,使紧绷的气氛松弛下来。 浓郁醇厚的咖啡香弥漫在清晨的空气里,帕西斯轻晃手中的白瓷杯,年轻秀丽的脸庞在雾气里显得空幻‘迷’离,仿佛随时会消失。维烈看得心一凛,想起之前的话,更是不安。 “王要我告诉你。”他干咳一声,鼓起勇气道,“她心里只有你一个。” “呵呵,那小东西,竟然要你传这种话。”帕西斯好笑地瞅着他通红的脸,随即垂下眼,凝视杯中的液体,碧眸也漾起潋滟的柔情,‘欲’语还休尽是悲凉,“呐,维烈,我死后,请你照顾我的妻子。” “帕西尔提斯!”维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你在说什么!你放弃了吗?”帕西斯咋舌:“切,当然不是,如果放弃,在‘迷’雾森林我就烂掉了。只不过,挣扎了一千年,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我很清楚。” 看出他是认真的,维烈失去声音。 “如果不是找不到人选,我也不想拜托你这不可靠的家伙。” “……”维烈被损得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帕西斯眼中‘射’出锐利的寒光:“我知道,魔界除了你,没有人是真心奉她为王。” “这——”维烈试图反驳,“不是的,大家不是鄙视她,是因为玛格的事有心结……” “哼,我和菲莉西亚都是夹缝里的孩子,来自两边的排斥,我们再清楚不过。”帕西斯毫不留情地打断,菲薄的‘唇’勾起讥笑,“我也参加了降魔战争,那种视我们为低等动物的眼光,蝼蚁的称谓,我可没忘记。”维烈无言以对。 “就连你,也是因为内疚、责任、她妈妈和外公的面子才让她当魔王。但是,这终究只是个虚衔罢了,魔界的实权者是你——维烈,我要你起誓,让那帮‘混’蛋接受她!菲莉西亚不在乎他人的轻蔑,也能自己保护自己,但她毕竟有一半魔族的血统,我希望她有一个家。肖恩师父有了心上人,这个时代也不再是属于我们的年代。那疯丫头要是没有归属感,可是会胡‘乱’撒气,宰了抢走她养父的‘女’人,所有抛弃她的魔族,结果还是你和肖恩师父倒霉。” “我发誓。”维烈坚定地道。帕西斯沉默了一瞬,深深注视他:“老实说,我不信任你。你‘性’格太温,又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但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你不能给我点信心吗,帕西尔提斯?” “你才给我点信心好不,这么快就底气不足。”帕西斯失望至极,见他一脸忐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你,这还不简单嘛,说服那些自大的‘混’帐放下成见,必要时严厉地教训。菲莉西亚发飙就制止,以你的力量完全能做到,再慢慢劝她,反正你有的是寿命挥霍。” “对啊。”维烈如释重负,绽开感‘激’的笑靥,“谢谢你,帕西尔提斯。” 某人在心里唾弃他的死脑筋。 维烈小口喝茶,一字一字谨记于心。帕西斯又帮自己添了一杯:“总之,多关心她。菲莉西亚这个人,你对她好,她也会对你好。” “我明白。”维烈微微苦笑,只是他无福得到这个好。一眼看出他的想法,帕西斯受不了地道:“等她气消了就会对你好了!你间接害得她家破人亡,难道还指望她对你笑嘻嘻?”维烈连忙摇头表示不敢奢望。 “你的付出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是有些事……永远不能弥补,感情上也不是那么容易调整。” 银发青年啜了口香浓的咖啡,眼望远处,思绪在刹那间飘过千载的岁月,回过神时,目光澄净如水,“如果你让菲莉西亚幸福,你我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 “死小鬼,这次出使你去不去?” “像我们这种小兵,想去也没资格吧。” 对师妹的问题爱理不理,耶拉姆专心致志地练剑。他原本擅长的是鞭法,剑术只是一般,但‘精’兵团统一使用有魔法加持的长剑,所以他最近在刻苦锻炼。 昭霆不满地叉腰:“切,我们可是阳的朋友,他敢不让我们去。”耶拉姆目不斜视地道:“杨阳常去的书店老板也是她朋友,能去吗?” “那怎么能和我们比!”昭霆哇哇大叫。 褐发少年终于施舍给她一眼:“要去你去。”棕发少‘女’不悦地嘟嘴:“我说你,干嘛这么拼啊。” “我杀不了罗兰福斯,杀他几个小兵也好。” 那些小兵哪里惹到你了?昭霆没有说出这句话,因为她理解师兄的心情。耶拉姆垂下剑,认真地看着她:“其实你不必加入军队。” “……哼,你以为我想来啊,我是帮你收尸。”尽管心里窃喜,昭霆还是不肯老实吐‘露’,嘴硬地咕哝。而这种话,当然不会让人听着开心。 “那真是谢谢你了。”耶拉姆冷冷地道。已经在后悔的昭霆挠挠后脑勺,用僵硬的口‘吻’道:“喂,耶拉姆。” “什么事?” “你可不许死了哦。” 默然片刻,耶拉姆别开眼,继续机械‘性’地挥剑:“你才别像敢死队一样‘乱’冲,被人剁成碎片。”昭霆气得挥舞拳头:“什么话!” “呵呵,感情很好嘛。” “哇哇!”昭霆吓得一蹦三尺高,这才发现表姐不知何时走到近处,笑‘吟’‘吟’地瞅着她。身后风华绝代的黑发美男引来万人观瞻。虽然早已看习惯,史列兰每次亮相仍然会造成大规模的石化效果。诺因不止一次考虑把他的脸‘蒙’起来,或者添几道疤增加男子气概,因为‘女’士们的‘激’烈反对而作罢。 昭霆和耶拉姆也呆滞了两秒,然后异口同声地表达“清白”。 “谁跟这死小鬼感情好了!” “我和饭桶‘女’没有共同语言。” 话音刚落,两人又像死仇般互瞪。杨阳好笑地欣赏,内心却颇为无奈。这两个都是倔脾气,所以再有好感,也是闷‘骚’,至今还原地踏步。 “别比眼睛大了,练习好了没?[琉璃馆]推出了新款冰品,一起去吃怎么样?”杨阳笑着邀请。 “耶——”昭霆首先欢呼。杨阳敲了她一记:“别高兴得太早,去洗澡换衣服。”耶拉姆奇道:“为什么这么正式?” “因为这是正式聚会啊。”杨阳抖出答案,“庆祝使节团成立,大家互相认识。”昭霆惊喜万分:“我们也可以参加?” “不是参加,是护卫。” 真正的使者有三位: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满愿师杨阳和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其实他们三个就能自保有余,不过形式上,还是必须有大批的随行人员。另外,虽然中西两城是同属城,实际已经算两个国家,所以促进邦‘交’的商人、学者、艺术家和圣职者一应俱全。 西城方面,宰相和众文官都非常重视这次‘交’流,武将派却视为“示弱”行为而心存鄙夷。 著名的[河口都市]凯德兰城在亡灵的猛攻下岌岌可危,一旦这里失守,整个北部都会沦陷。可以预见东城军会长驱直入,以凯德兰城为后勤基地,向内进发,因此时间极为紧迫。只有安定好后方,西境才能出兵援救。即使嘴上再怎么叨念“干我屁事”,诺因还是无法不挂心亲人的安危。 “切,原来是把我们当保镖。”昭霆啐舌。杨阳拧了拧她:“别抱怨了,快点。” 焕然一新地来到米亚古最高级的餐厅,其他成员已差不多到齐了。坐在诺因对面的肖恩第一个瞧见,挥手招呼:“杨阳,昭霆,史列兰,耶拉姆,这边!”这一喊,三分之二的人起立,行礼寒暄。 “小史,过来坐嘛。”几个漂亮的‘女’兵嬉笑着拉扯史列兰。诺因投以充满杀气的视线,却没说什么。 护卫杨阳都很面生,只奇怪怎么‘女’‘性’居多,其他人倒是在小型宴会上见过了。 两位四叶草法师凯文和德安,祭司长芙米雷斯沃,三名辅祭夏妮、安朵和芬,旅行作者罗西尼等等。 在座多的是口齿灵活的人,聊了几句就熟了,几杯热酒一下肚,更是畅所‘欲’言。护卫们开始比赛吃冰淇淋,还有兴奋的表演顶盘子,让老成持重者大摇其头,暗叹这副德‘性’跑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主办者却一言不发,只是灌酒。 杨阳也觉不妥,偷瞄友人,心想他怎么还不大吼一声给我节制点,不会醉了吧?注意到她的眼光,诺因一脸无趣地道:“没事,西城更不讲究礼仪,只要威胁力足够就行了。” 呃,话是这么说……杨阳汗颜。雷瑟克温和地开口:“杨阳小姐,不用担心,他们到了外面会知道分寸的。”有常识的人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雷瑟克,你也去吗?” “哈哈,我和殿下要坐镇要塞,由爱伦队长保护你们。” 说曹‘操’曹‘操’到,有[‘迷’糊魔‘女’]的称号,‘精’兵团三大美‘女’之一的爱伦奎林端着托盘走近,白净的鹅蛋脸透出浓浓的书卷气,眉目雅致,以文静的动作分送饮料:“来,喝杯凉茶,提提神。” “谢谢。”杨阳回以微笑。瞥见这一幕,昭霆一愣:咦,队长笑起来的感觉和阳好像。 诺因当作没看到来人,见状,爱伦眼底悄然划过一缕失落。 凉茶放了薄荷汁、蜂蜜和柠檬,爽口又好喝,杨阳喝了一杯还觉意犹未尽,见友人的杯子一动没动,试探地问道:“诺因,你不喝吗?” “你喝好了。”中城城主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推给她。 不象话!雷瑟克心下恼怒,杨阳不知情也罢了,诺因明知爱伦的心意还这样,改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他!吉西安隔岸观火,期待更‘精’彩的后续。 “各位!”原本端庄静坐的祭司长突然站起来,神情大义凛然,充满神‘性’的光辉,“在这个国难当头的时刻,我们怎么可以耽于安逸享乐,奋起吧!向着那邪恶的侵略者冲锋,将他们打落神的炼狱!悔悟者,以仁慈的造物之名,赐予汝安眠!不知悔悟者,吾将代行火神之权能,降下愤怒的劫火!英勇的战士们,冲啊!你们的头顶是永悬之剑,火神给予你们无尽的勇气,水神倾洒治疗的圣水,雷神是闪耀的荣誉,地神是安魂的怀抱,风神是前进的翅膀,你们无畏无惧!你们是正义的使徒!” 对这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多数人左耳进右耳出,继续吃喝;少数人瞠目结舌,杨阳就属于其中之一。 “那…那个,她……” “她醉了。”诺因面无表情地回答。杨阳愣愣重复:“她醉了?” “芙米一醉,就会布道。” 杨阳无言:这是布道吗?根本是煽动吧,虽然有点‘乱’七八糟。诺因放下酒杯,冰块发出清凉悦耳的声响:“好了,芙米,你喝太多了,去睡一觉。”还在滔滔不绝的圣职者眨了眨眼,慢慢的,明媚的大眼浮起泪‘花’。 “呜……”她哭泣的模样就像圣画上垂泪的‘女’神,既楚楚可怜,又矜持高贵。 “真是的。”在场唯一没看呆的男人起身走向她,粗暴地搅住白袍下的纤弱双肩,“你这没酒品的疯‘女’人!”芙米一把抱住他,放声大哭:“诺因——” 杨阳等人看得傻眼,当看见冷酷冷漠冷心冷情总之怎么形容冷都不为过的黑发青年抱起水美人,跟着‘侍’应生去楼上的包房,更是下巴滑落到地。 “那真的是诺因吗?”昭霆呆呆地道。 一室寂静中,‘混’合着啜泣的咒骂渐渐远去:“我诅咒他!诅咒他!” “诅咒吧。” “我要当面劈他一道雷!用符咒打他!用圣火烧他!” “留口气就行。” “呜呜,诺因,我不会给你添麻烦,对不起……” 雷瑟克叹了口气,轻声道:“芙米的未婚夫,是我的部下,殿下的近卫,为了保护他而死。”同桌的杨阳和肖恩这才恍然大悟。 “……杀了他的,就是贝姆特城主。”顿了顿,军务长沉声补充。两人瞪大眼。 在吉西安的调解下,气氛很快恢复如初,杨阳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至今为止,她一直期盼中西两城结盟,单纯想着这样往来就会方便许多,却没想到那沉淀了千年的仇恨。 西境的人们一定是反对的吧,特别是米亚古的市民。 想到这里,她不禁朝任重道远的术士长看去。会意的吉西安耸了耸肩:“我很轻松,麻烦的是殿下和雷瑟克。”掌权者识大体,民众就不同了。 “杨阳,我要吃虾。”完全没受到意外影响的史列兰用筷子指向目标。 “好好。”不光杨阳赶紧‘侍’侯他,席间一半人抢着帮他剥虾,结果就是一整盘都进了暗黑神的碗里。 ……等等,我好象忘了什么?一边用餐巾擦手,杨阳一边皱眉,直到肩膀一沉,才猛然想起:糟糕!那是醉虾! 枉她小心翼翼,甚至自带果汁给他喝,免得有人在饮料里‘弄’鬼,还是…… “咦,史列兰怎么了?”肖恩讶道。早就打着坏主意的‘女’人们尖叫着蜂拥而至,争相目睹某神的睡容。 “让开,让开啦!”杨阳仓皇地驱赶,神‘色’紧张,“快给他一个房间!不,绳子,拿绳子来!”想帮忙搀扶的众人闻言愕然。正‘混’‘乱’间,原本醉倒的黑发神祗睁开眼,慢悠悠坐直,然后,拂了拂发。 ‘抽’气声此起彼伏。 完了!杨阳掩面哀叹。史列兰不但酒量奇差,喝醉后,还会梦游。 第一次,只是张开眼一小会儿;第二次,坐起来发呆了约十秒;第三次,在房里兜圈子,大概不超过半分钟。也就是说,时间有延长的趋势。这回是第四次,老天保佑别超过一分钟,不然,这里的所有人只怕会心脏破裂。 因为那模样……无法形容的‘迷’人。 如果平常的史列兰是纯真无邪的乖宝宝,神智不清的他就是勾魂夺魄的妖孽! 和她的希望相反,史列兰缓缓垂下手,气质起了明显的变化,‘唇’角微扬,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有些醺然的黑眸半眯,‘艳’光流转,像瑰丽的黑‘色’结晶,又飘忽不定。 他徐徐站起,长长的乌发迤逦而下,随着优雅的步子轻柔‘荡’漾,凝聚了一室痴‘迷’的目光。 绕了一圈,似乎觉得没趣了,他走向店外。杨阳第一个回过神,喊道:“等…等等,史列兰!”不能让他出去残害更多的人! 罩着黑袍的身子一震,慢慢转过身,清幽‘迷’离的眸光定在她脸上,一点一点聚焦。杨阳这才意识到:之前的他是没有焦距的。 “杨阳?”他粲然一笑,压低明月日辉的耀眼。黑发少‘女’张口结舌:梦……梦游也会说话? “完成了,我和你的约定。” 话音刚落,他眼一闭,整个人向后倒去,落进一双臂弯。 “这是在搞什么?”诺因抱住半身,一头雾水。他的出现仿佛一把尖刀,撕开笼罩在现场的‘迷’雾。余人的神智纷纷回笼,相顾错愕,经过杨阳的解释,一场风‘波’才平息。 但是将祸端搬去包房的一路上,她心里都像堵着什么,难以平静。 “诺因……”眼望和她一起留下的友人,她不安地蹙起眉头,“我总觉得,喝醉的史列兰,好象另一个人似的。” “有吗?他只是醉糊涂了吧。”诺因不以为然。被他这么一说,杨阳也觉自己大惊小怪,顿时释然。 “芙米祭司长呢?” “睡觉!”诺因没好气地道,“每次喝醉都要发酒疯!”杨阳愁眉深锁:“这次结盟,能成功吗?”诺因深深凝视她:“不用担心,你只要做好你的分内工作就行了。”杨阳情不自禁地安心下来,笑了笑:“嗯。” 聚会一直开到深夜,好不容易摆脱一帮醉鬼纠缠的肖恩从后‘门’溜出去,正要赶去徒弟那里,一个声音叫住他:“肖恩!” “啊…啊,希莉丝。”看清从‘阴’影里走出的情人,肖恩有点不自在。 “你要去哪儿?”红发少‘女’双手环‘胸’,摆出盘问的架势。棕发青年老实回答:“我去看帕尔。” “笨蛋!”希莉丝叱骂,“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做出这种惹人怀疑的行为!情报部已经当你是间谍了,是吉西安和莎莉耶把事情压下来!” “我根本没见到帕尔。”肖恩也很委屈。希莉丝大吃一惊:“怎么,他不愿见你?” 肖恩抿嘴不语。看到他的表情,希莉丝心一软:“好了好了,下不为例,这次跟他把话说完,以后都别去了。何况明天要出发去西城。”肖恩怏怏应了一声,展翅离开。 远远的,看见树下站着一抹白影,他大喜过望,正要呼唤,却见那身影纤长曼妙,是个穿着羽白‘色’衣裙的美丽少‘女’。 “别再来了。”剔透的‘女’声如雾清凉,“主人不想见你。” “你是……?”无法接受一来就吃了个闭‘门’羹,肖恩提出质疑。白衣少‘女’冷淡地道:“我是主人的使役兽晶羽,你的哥哥席恩倒是见过我。”冷不防听见兄长的名字,肖恩脸‘色’剧变,定了定神,才道:“是帕尔说不想见我?” “没有,是我自做主张。” “你——”肖恩目瞪口呆。晶羽冷冷回望他,映着月光的长睫下,紫瞳带着清冷的妖魅:“主人是想你,但他不想见你,因为你每次走,他都会受到更大的伤害——肖恩先生,既然选定了阵营,就不要再缠夹不清,引人猜疑。而且,你所谓的叙旧只会让主人动摇,最后还是苦了他自己。” 沉默半晌,肖恩不得不承认自己考虑不周,叹道:“他真的决定帮罗兰?” “在主人伤心痛苦时,是罗兰陪在他身边,而不是你,就这样。” 语毕,晶羽转身走进树林。 ※※※ 创世历萤之月27日,使节团从米亚古要塞出发,平安穿越两城的‘交’界,进入塞维堡。 同日上午,亡灵大军向河口都市发起总攻。 ※※※ 不知远方战火连天,杨阳一行经过简单的梳洗和用餐后,就在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派遣的‘精’英小队护送下,朝西城首府赫拉特进发。他们总共有五十来人,没法用法阵传送,军方也有意刁难,所以只好步行去。 维烈率领的迎宾团预定在南部大城路瑟西恩接洽,之前,是一段危机暗伏的旅程。 “东城的密探应该会破坏这次结盟,我们要小心。” 出发以前,吉西安就提点过每个人。虽然本土的‘激’进份子也有可能,但贝姆特不会让他们在眼皮底下‘弄’鬼,何况还有个活招牌肖恩在队伍里。 “有这个必要吗?煽动我们的人比较方便吧,在他城的领土搞大规模的暗杀好象不太实际。”杨阳提出质疑。 “西城尚未建立起有序的管理,‘混’水‘摸’鱼再容易不过。而且,只要杀了我们当中的一个,我城的反对者和那些好战份子都有理由叫嚣了。” 杨阳无言以对。吉西安环视使节团的成员:“所以,务必以‘性’命为第一优先!你们每死一个,我就要多费一番‘唇’舌!” 怎么这样说话……众人腹诽,不过谁也没抗议,看得出团长心情不好,因为他一大早就被从温柔乡挖出来,去面对一帮“野蛮而丑陋的强盗”。当一路所见都是和肌‘肉’男没两样的大妈大婶,更是濒临爆发。 “史列兰,把脸转过来,让我消毒。” “啊?” 当晚,坐在篝火旁,他用虚弱的声音对暗黑神要求。杨阳将一头雾水的史列兰护在身后,叉腰道:“要看不会去看美‘女’啊,那边坐着一群!”说着,手指护卫的‘精’兵团成员和几位圣职者。 “开玩笑,我还没活腻。”吉西安敬谢不敏。魔‘女’的部下自然也是魔‘女’,祭司长和她三个跟班更是最可怕的同人‘女’,饶是胆大如他,也不敢轻捻虎须。 “呵呵。”芙米掩嘴娇笑,“没关系,我不介意让美男子欣赏。”装作没听见,吉西安向锁定的目标招手:“来,昭霆,我弹琴给你听。” “耶——”不知大野狼可怕的小羊羔兴奋地跑过去。耶拉姆朝***投以警戒的目光。 本来水准以上的容貌配合适当的技巧,就足以让大部分‘女’人俯首称臣,但是一首深情款款的情歌奏完,昭霆只是搓了搓臂膀:“好‘肉’麻哦,能不能换一首?” “……”判断出这小妮子是属于幼稚型,吉西安正要改换策略,杨阳一脸受不了地训斥:“喂,给我收敛点,她还没成年!”昭霆哇哇大叫:“我成年了!” “你才十七岁,十八岁成年。” “满愿师小姐,您记错了,‘女’孩十五岁成年。”护卫队长爱伦笑着‘插’口。吉西安眸光一动,嗅出里面有问题,再想起师兄妹三人和无名氏神官的关系,立刻推测出答案。杨阳出了一身冷汗,打哈哈将这个敏感的话题含糊过去,西城的守卫可是就在旁边。 营地扎在河边,男‘性’负责支帐篷,收集柴火;‘女’‘性’当然是做饭,但真正派上用场的只有极少数。最后还是肖恩表演“爆炎烤野‘鸡’”和‘精’彩的刀功,耶拉姆调味,杨阳熬汤,解决了这顿晚餐。 一阵阵‘诱’人的‘肉’香伴随清凉的夜风飘散开来,‘混’合着欢声笑语。 “阳,讲故事。”吃饱喝足的昭霆嚷嚷。见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句话吸引,杨阳只好红着脸搜索记忆。昭霆先旨申明:“不许再讲鬼故事哦,要讲搞笑的!” “你还挑剔。”杨阳不悦地瞪她,半晌,击了下掌仿佛想到合适的题目,转向宿命的另一半,“对了,肖恩,你曾经帮你的军团取食物的名字是吧?是什么食物?” “煎饼。”肖恩闷闷地道,至今依依不舍这个设想,形象又好记,没饭吃的时候还可以望梅止渴。 众人大汗,不幸吃东西的还呛到,几个苍穹军团的士兵悲愤地看着上司,西城的护卫却深有同感。 “咳,其实历史上有过这样的先例哦。众所周知,艾斯嘉经历了神历、辉龙历、魔导历、黑暗历、圣光历、大陆历和现在的创世历。魔导历后期,南方有个国家叫起司……” “噗!”其他人不觉得这名字有什么奇怪,昭霆却喷笑出声,怀疑表姐在瞎编。杨阳却一脸严肃地说下去:“就国力而言,它只能算中型国,但它有个非常强大的法师团,名字也很威风,叫‘狮鹫’。可是某天国王心血来‘潮’,给它改名叫‘栗子法师团’,说更加亲切……” 这是天大的侮辱啊!在场的魔法师眼中迸出熊熊怒火,余人捧腹大笑。 “……可想而知,法师团联盟上书,抗议国王的不尊重,国王当然坚持己见,结果当威猛的狮鹫徽章换成栗子的图案时,魔法师们都感觉好像杀头一样。” 可以理解。两位随行法师凯文和德安感到强烈的共鸣,换作他们,还会考虑***或暗杀国王。 “不过,这么一来,为了捍卫尊严,原本独来独往、高傲冷僻的法师反而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只要有团员被嘲笑,就一起上‘门’寻仇,战力迅速提升。” “哇,那个国王好厉害!”肖恩由衷赞美,被正郁闷的法师用风刃火球冰箭招呼。杨阳笑道:“这国王是个任‘性’妄为的人,不但搞出这种乌龙,还向邻国挑衅。这一战,栗子法师团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成绩。敌人一听到名号就哈哈大笑,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杀红眼的法师们和本***队一路势如破竹地打到首都,最终并吞了邻国。” “也许我该向殿下建议改名?”吉西安喃喃自语。凯文用无力的口‘吻’道:“这是真的吗?” “假的。”杨阳不动声‘色’地喝茶,悠悠补充了一句,“民间故事。” 昭霆等人已笑到虚脱,正在地上打滚咳嗽。 史列兰听不懂幽默,问道:“杨阳,栗子是一种食物?好吃吗?”昭霆抢着回答:“好吃!好吃极了!我现在就想吃!”肖恩情不自禁地回忆:“说到栗子,记得以前我们经常偷偷在宿舍里炒来吃。”吉西安双目一亮:“我也是,那真是一段美好的岁月啊。”发觉彼此是同道,两人埋头讨论用火焰魔法炒栗子的心得,越聊越起劲。凯文和德安也加入进去。 “喏,既然你们这么会炒,这里有一堆生栗子。”杨阳适时拿出一袋从父亲那儿揩油来的食物,众人欢呼哄抢。于是夜宵就吃糖炒栗子,评比结果是吉西安和肖恩不相上下。 ※※※ 席恩翻身下‘床’,在昏暗的房间静静坐了一会儿。梦里欢闹的景象不像过去那么刺痛心扉,但也难以消受。 随手理了理散‘乱’的长发,他走向隔壁。资料室还亮着灯,身穿各‘色’长袍的法师们围在一张长桌旁,见他进来,纷纷停下手边的研究或热火朝天的讨论,关怀地问道:“迪斯卡尔殿下,睡不着吗?” “嗯。”书卷的味道和魔法材料特殊的气息让席恩‘精’神一振。 “这怎么行,您已经几天没休息了。” “不如,我帮您泡杯安神的草‘药’茶?”一位‘女’法师建议。席恩瞥了她一眼:“不用,谢谢。”他尽量不喝他人经手的茶,就算喝也做好防范措施。须发皆白的克林特馆长沉稳地劝戒:“让霍娜帮你泡一杯吧,你不喜欢安神茶就喝咖啡,她的手艺很好。这样的状态,也没法集中心力。” “好的,麻烦你了。”不能不给长者面子,席恩颔首表示感谢。霍娜兴冲冲地离去。 受席斯法尔所托,席恩开始在图书馆工作,偶尔参加高阶法师的研讨会。这些狂热份子本来就对古魔法好奇已久,看到这个活化石哪还会放过。席恩本人也对现代体系很感兴趣,常常一翻书就废寝忘食,一讨论就忘了时间,幸好有专人监督这群一丘之貉吃饭睡觉。 总体来说,古魔法重微观、重分析、重技术、重实际、重领悟,而现代魔法重宏观、重综合、重技巧、重变化、重控制。各有各的优点,两相结合的话,可以突破他过去的一些瓶颈,让法术运用更为灵活。 席恩热爱魔法,在那些灰暗的岁月,只有魔法是他唯一的朋友,忠实的伴侣。 他无法放开心和普通人‘交’往,也绝对不再相信感情这种东西,但魔法不同。 端起浓香四溢的咖啡,他悄悄放入中和毒素的‘药’粉,手法极其细腻,连最老练的密探也看不出,何况在场根本没人注意他的小动作。 微妙的苦味,因为原本的味道已经被他破坏,席恩也不介意,以‘精’灵应有的优雅慢慢品茗,反正他自己会泡。 纤长的手指拿起羽‘毛’笔,书写出流畅优美的字迹,察觉周围静得不同寻常,他困‘惑’地抬首:“你们继续,不用顾虑我。” “那个,迪斯卡尔殿下,我们在商量怎么往喷泉里灌音乐,你有什么好意见吗?”一个年轻的法师笑着问道,有心拉他谈话。这位海‘精’灵王子乍看傲慢冷漠,其实一点架子也没有,又知识渊博,令人敬佩。只是他似乎不太擅长和人相处,总要别人主动提问才会回答,对‘交’际活动也不热衷。 “往喷泉里灌音乐!?”席恩不可思议地反问,第一反应是:干嘛做这种无聊的事?随即想起马上就是夏季庆典,东城正举城欢腾,做各项准备。 大黑暗时代除了东方学舍的校庆压根没有节日,即使有也没心举行,所以他一时没想起来。但毫无艺术细胞的萨桑之子依然无法理解为何将魔法用在这样的闲情逸致上,让生活更便利也罢了。 “对啊,很‘浪’漫吧?” ‘浪’漫……席恩不置可否,想了想,道:“嗯…用元素共鸣好了,可以根据水流调节,还能营造出幻术效果。”‘女’法师们兴奋得脸放红光:“就是这个!就是要这种效果!我们本来是想用风魔晶储存,但这只能录一首,还要定时启动。” 没办法,唰唰唰写下原理,给她们去消化吸收。 把他当活字典,所有人都来劲了:“今年的葡萄长得慢,迪斯卡尔殿下,您知道什么速成的法‘门’吗?” “这是魔‘药’学的领域,‘药’剂我是会配,不过要看过土壤才能决定。” “没问题!我带来了!” “迪斯卡尔殿下,神殿说要刻一座‘女’神塑像庆祝胜利,财务部认为太‘浪’费,您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我们是想用幻术或镜象术,就怕被识破。” “用变形术好了,另外找座雕像。” “呃,可以吗?这好象是对生物使用的?” “物体也可以,还能变衣服、首饰之类。” “啊~~~请务必教我们!” “因为要做大量的冰品,冰是有了,就是切割麻烦。” 啪嗒,一块冰出现,然后是一团青‘色’的光团,嚓嚓嚓瞬间切成冰屑。 “这…这是风涡?似乎要求高了点,负责切冰的都是学徒。” “不,是压缩风刃,风刃的变形。”想当初他用这一招搅碎了一头龙,真是大材小用。 “哦哦!” “还有还有,这个传音水晶,能不能改造得更实用一点?比如调节音量。” “用对应的符文排列。”…… 约莫两个小时后,众人总算心满意足,捧着成果喜不自禁:“迪斯卡尔殿下,您太厉害了!干脆正式命名吧,很多是实用的新法术。” “命名?”席恩一怔。霍娜第一个摊开纸,笑道:“对啊对啊,请一定要接受这份荣誉。我们一个个来,那个压缩风刃——” “用来刨冰,就叫刨冰术好了。” “……为喷泉灌音乐的元素共鸣?” “喷泉术。” “让葡萄速成的……” “葡萄术。” 沉默了半晌,法师们默契地展‘露’笑脸:“请放心,迪斯卡尔殿下,我们绝对会让您名留青史的。”唉,还是他们来取名字吧,果然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 “?”席恩回以莫名其妙的表情。 ※※※ 庆典的天气很好,天空看上去清晰又遥远,蔚蓝的‘色’彩像引‘诱’人抚‘摸’。金‘色’的阳光洒落下来,空气中还残留着夜的微寒,晨雾已散去,清新的‘露’水香气让人心情愉快。 换上白袍的海‘精’灵王子坐在塔顶的房间,看着底下欢笑的市民,眼底有浅浅的怅然。 他永远无法融入人群,尽管他可以扮演各式各样的角‘色’,但真实的自己一直藏在角落里,不能***,也不敢***。 靛蓝的发丝随着细微的动作垂落,大理石般光洁饱满的前额,环绕着一圈‘花’纹典雅的淡金‘色’额饰,中央水滴形的蓝钻散发出和发‘色’相同的光芒,遮住了萨桑之子的印记。 席恩不否认自己是个胆小鬼,他害怕命运。对孪生弟弟的嫉恨使他挣扎着活下来,而成神之路就是唯一能甩脱那份恐惧的途径。 凡人的力量太渺小了,只要命运之神一翻手,就全盘颠覆。 栽在维烈手上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哪怕他机关算尽,也遗漏了这个变数,结果被关千年,受尽苦楚。 也许成为神之后,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空虚和‘迷’惘,但这也是这种存在能拥有的奢侈。被命运翻‘弄’的众生,连选择权也没有。 信任、友谊、爱情……这些是幸福没错,却是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幻境。看肖恩的下场就知道,大好人生,瞬间成空。他诚然嫉妒他,嫉妒他受命运眷顾,嫉妒他历经苦难依旧保持纯真的心地,但是他不再羡慕这个弟弟,也不再以他为目标。 只要他想,他也能过得和肖恩一般。他身边已经有爱慕他的‘女’‘性’,喜欢他的朋友,崇拜他的后辈,可是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为了活下来,追上那个幸福的弟弟,他早就堕落成了烂泥里的人渣,事到如今,难道还能洗去一身污秽不成? 他决不后悔。因为后悔,就等于否定他过去的一切努力。 即使错,也要错到底! 一旁的计时器发出悦耳的鸣动,宛如水银的液体在透明的环形管道中流动,最底端的魔晶石随之变换颜‘色’。当变成纯净的天蓝‘色’时,他明白时间到了。 按住左手边的水晶球,席恩缓缓注入魔力。他负责的是为广场张开结界,防止意外、遮挡日光的任务。让一个算是外人的‘精’灵做这样重要的事,可见宫廷法师们已经接纳他。 尖峭的塔顶沁出一缕微光,仿佛薄而利的锋刃,切开明亮的天幕。莹白的星屑如泉涌出,朝四面八方散开,就像一道道弧状的银线,慢慢膨胀,形成耀眼的光流,律动着汇聚,最后将整个广场笼进光的漩涡。 欢呼声一下子变大,接着是雄壮的军乐。 收回手,席恩熟练地在空中划印,轻声‘吟’唱咒语。趁这个机会,到处充满魔法能量的机会,他要施放一个小小的诅咒,稍微回报那位爱管闲事的魔界宰相。 维烈一倒,菲莉西亚也会安分些。 那小丫头在打什么算盘席恩一清二楚——灭神。这是不可能成功的,她根本不知道,世界的真理。 他们生活的这片宇宙,由三大界组成:始源之海、冥界和现世。始源之海是所有生命的源头,包括神明、魔法师使用的元素‘精’灵。而在始源之海的深处,有名为元素之王的强大意识体,它们分别镇守与各界相连的纯粹元素界。 冥界当然是灵魂的栖息地,无论什么生物,人类、‘精’灵、矮人、龙、甚至植物和昆虫,最后都会回归那里。但不是永远,到一定时间,就会自动前往始源之海底部的瀛海进行崩解与重组。 现世通俗的讲就是物质界,分散在各个不同的位面和次元,艾斯嘉算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因为这里是唯一由协调神创造,众神共同管理的世界。元素‘精’灵相互融合形成现世中的一切物体,生命终结或存在毁灭时就化为游离能量回到始源之海上层的能源湖,等待下一次重新组成物质。而这个跨越两界的循环,就是第一条绝对定律——质能守恒定律。 在瀛海变为空白魂体的灵魂会在生命诞生的一刻来到现世,死亡再回去冥界,在那得到安息。不管人口上升还是下降,这个循环都不会变,也就是第二条绝对定律——轮回守恒定律。 世人说前世今生,说错嘛不然,说正确嘛也不对,毕竟确实有投胎转世。但是崩解的灵魂等于消失,抹消了生前的记忆和感情。虽然不是没有例外,但这是少之又少的特殊情况。神不同于众生的最大特点,就是少了中间一环。他们如果死亡,是直接到位于始源之海中心的神之泉重生,而且是[完全重生]。除非他们自毁神格,把力量给别的生物继承,比如初代的元素神们。 那么,结论是:要毁灭众神必须毁灭始源之海,毁灭始源之海就意味着毁灭一切。 单单毁灭神之泉也不行,因为三个发源地——瀛海、能源湖和神之泉是息息相关的。一个消失,其他两个也会受到巨大的影响,最终扰‘乱’秩序和平衡。 小丫头太‘毛’躁了,一旦掌握了力之本源,想怎么来还不是由着你嘛。大不了重新建立平衡,取消原神,自己替代。光是破坏能济得了什么事,不出问题才怪。 不过她的决心倒是‘挺’大,他会助她一臂之力,因为她闹得越凶,肖恩和维烈越头痛。何况众神也欠他一笔帐,谨慎起见,让魔王陛下顶着风头也比较好。 而在此之前—— 淡淡的亡灵气息从指尖透出,随即,一丝黑雾曼延开来。 “好好享受吧,宰相大人。” ※※※ “呜!” 杨阳从马背上弯下腰,冷汗淋漓地抓住‘胸’口,全身因剧痛而‘抽’搐。史列兰慌忙扶住她:“杨阳!?杨阳?你怎么了?” “阳!”昭霆第一个勒住马缰,余人也赶紧围过来,只有外围的护卫还保持警戒的队形。 “治疗术!”离得近的安朵辅祭立刻施展白魔法,却不见有什么效果。芙米祭司长正要接手,杨阳抬起惨白的脸,断断续续地道:“不要紧……不是我,是…是维烈。” “维烈!?”肖恩和吉西安异口同声,焦切之情溢于言表。西城的护卫队长渥凯也紧张地问道:“是维烈宰相?你…你怎么知道?” 我也想问啊!杨阳在心里大叫,她是本能地感应到亲人的痛苦。 自从重生后,她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维持她生命活动的应该是魔核,也就是正在痛的地方,那维烈……是魔核受损? 记得他那个是母核,难怪。可是这种痛法,不像内部故障,倒像是有什么外力在挤压、戳刺一样。连同五脏六腑一起翻搅,难受得想呕吐。 “奇怪,没有异常。”用魔法检查过后,芙米皱起眉头。肖恩用袖管帮宿命的另一半擦汗:“如果是维烈出事的话,杨阳只是感应,查不出症因也治不好。” “休息一下吧。”眼看杨阳的脸‘色’越来越差,吉西安下了决定,“不要疏忽,可能是敌人的计策。”护卫们有序地散开,做扎营准备。昭霆也被耶拉姆拖走,毕竟他们职责在身。 渥凯派部下到预定接洽的地点打探消息,宰相的安危可是全民攸关的大事。 史列兰抱着杨阳轻巧落地,来到篝火旁。爱伦拿来一张‘毛’毯,想让她躺得舒服点,史列兰却不肯放手,脱下自己的斗篷包住怀里的少‘女’。 “杨阳,要喝水吗?”他将水壶凑近那失去血‘色’的‘唇’。杨阳摇摇头,‘露’出一个扭曲的苦笑:“越来越痛了……”事实上,她还算能忍的,维烈此刻已昏厥了。 暗黑神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棕发青年努力安慰:“杨阳,别去想,不想就不痛了。” 说得简单!杨阳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只能没好气地瞪他。在疼痛的影响下,她的神智逐渐朦胧,急坏了周围一圈人。 “情况不妙啊。”德安忧心忡忡。他和凯文、几位祭司试遍了治疗系的魔法,包括净化和侦测,都没有用,不禁十分泄气。要是满愿师有个什么万一,诺因大发雷霆,他们全部担待不起。 吉西安还算镇定:“目前只能等维烈那边的消息,他没事,阳自然会好。” 直到傍晚,杨阳才清醒了一小会儿:“什么时候了?” “晚上了。”史列兰惊喜万分,连声道,“杨阳,杨阳,你怎么样?好点没?”余人也七嘴八舌地询问。 “放心,死不了。”杨阳勉强笑了笑,因为她实在说不出好字,她已经疼得想杀人了,“吉西安。” “我在这。”术士长单膝跪地,苍蓝的眼眸是‘洞’悉后的沉稳,“别说什么你能走这种鬼话,好好休息,我们会想办法。”杨阳气喘吁吁地道:“我真的没关系,我们…时间很紧迫吧。” 吉西安默认,他刚刚接到法术通讯,凯德兰城在凌晨易主。 来回扫视二人,史列兰浮起坚决的神情:“上路好了,我来照顾杨阳。”吉西安正在动摇,渥凯提出不同意见:“还是等到早上,这附近地形很危险,又有夜盗出没。”这下顺理成章,让病人安稳地睡了一夜。至于睡不睡得着,是另外一回事。基本上杨阳是重复着痛晕和醒来的循环,肖恩和史列兰也陪她熬了一整晚。 次日一大早,使节团拔营出发。史列兰先上马,然后抱过杨阳,覆上风元素结界。这样虽然也会受到颠簸,但冲击小得多。 杨阳只喝了几口粥,却感觉不到饿,默默忍耐了半晌,两行清澈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很疼吗?”没有看漏,史列兰情不自禁地抱紧她,一手颤抖着拉上兜帽,“没关系,我帮你挡住了。” “我在担心维烈。”杨阳哽咽道。她都痛成这副模样了,他会如何? “伤害你们的人,我不会放过。” 柔和如夜曲的嗓音,转为肃杀的冷洌。 “史列兰……”杨阳竭力挤出声音,“你不能…生气啊。”暗黑神双‘唇’紧抿,黑袍下的身躯克制不住地发抖。 他的确不能生气,可是…… “敌袭!” 斥候高喊着跑回来,后面紧跟着一群衣甲鲜亮的马贼。使节团临危不‘乱’,迅速做好迎战准备。 是真的盗贼吗?吉西安细细打量,看不出破绽。渥凯出列‘交’涉:“赶快退下!他们是来自卡萨兰的使臣!” “我管什么使臣不使臣,卡萨兰,那不也是我们的粮仓嘛。”贼首大声嘲笑,喽罗们也一致起哄。 听到这番话,不少护卫都面‘色’不豫。 “兄弟们,上!”盯着队伍里的‘女’‘性’,贼首用力一挥手,众盗匪狂嚎着涌上。 西城的护卫先动手,只慢了半拍,芙米蓄势已久的光箭雨就落在盗贼头上——对付这些小贼,可不用顾全大局。 “有魔法师!”众喽罗纷纷惊喊,有点退缩不前。贼首拉开嗓‘门’鼓劲:“干掉那个放烟火的小妞!” “哦——” 盗贼们装备‘精’良,简直让人以为是正规军,但毕竟是乌合之众,被‘精’锐的中城士兵如砍瓜切菜地宰杀。法师也适时释放单体魔法,这种‘混’战,不能大面积杀伤。 情势一面倒时,变生肘腋:四名看似普普通通的盗贼活鱼般从刀枪剑林滑了进去,同时四朵血‘花’绽开。余人大惊,三名祭司加固防御,凯文和德安使用瞬发技巧发‘射’魔法飞弹,六个弓箭手齐‘射’羽箭。 刺客的身法奇快无比,两人在空中旋转躲开飞箭和魔法攻击,另两人伏低身子,几乎平贴地面地窜出,只这么电光火石的一瞬,就闪进了内圈! 轰一声巨响,结界破裂。 吉西安毫不迟疑地卡位,为没有自保能力的团员施加小型护圈。刺客的速度如此之快,短时间内绝对无法逮住他们,那只有将牺牲降到最低。 肖恩策马挡在史列兰和杨阳面前,光剑挥出雪亮的银芒。两名刺客主动缠住他,另外两个加速飞掠,一左一右靠近目标,咔嚓砍断了马‘腿’。 史列兰抱着杨阳向后倒飞,手腕毫无预兆地一翻,光华暴涨,在半空拉出一个银亮的扇面,撕裂刺客的躯体。没有沾上半滴鲜血,黑‘色’的身影如滑翔的猎鹰扑向另一人。 “史列兰,你不是说不再杀人!”杨阳声嘶力竭地大喊,可怜自己奄奄一息还要当保险栓。他杀盗贼不要紧,就怕他失控,不分敌我地屠戮。 “哦?我说过这种话吗?”长剑消失,以细微的动作闪过敌人的长刀和匕首,白皙优美的大手从刁钻的角度切入,牢牢扣住对方的咽喉。 被抓住要害的刹那,刺客只觉浑身僵麻,连一根手指也无法动弹。拼着最后一分力气,他发出一个模糊的单音,触发深埋在脑中的自杀咒文。 “嗯…暗示啊,人类总是会发明出有趣的玩意儿。” 另一头,肖恩也解决了两名刺客,担心地奔近。暗黑神却没有回应他的慰问,擦肩而过,两指宽的细长剑再度成型,不偏不倚地贯穿两具尸体。 “你……!”左近的人们都是一愕。黑发神祗缓慢而优雅地拔出剑,让血珠顺着明亮的剑脊无声滴落,微笑道:“尸爆术可是很麻烦的东西。” 这把剑的造型也很特别,刃长而弯曲,立起来到他的肩膀;护手呈弓形,是温润的银‘色’;剑身外围竟然是透明的,中央一条细线却漆黑如夜。‘抽’动间,狭长的锋刃闪烁着月‘色’般冷‘艳’的光弧。 见势不妙,幸存的盗贼连忙逃跑。护卫们也没有追,尽管那四人十分可疑,但想来这帮盗贼也不知情,何况他们有任务在身,对附近的环境又不熟悉。 刺客身上不可能有标记,检查就没有必要;而且衣服常常有毒,又喜欢搞自爆,吉西安本来要亲自处理,却被意外抢先,当下疑‘惑’地端详对方。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觉得说不出的怪异。平常的史列兰美归美,却像小孩子一样,欠缺令人心动神往的光彩。而此刻的他,凤目飞扬流转,只一眼就足以勾魂夺魄。 “你…你是谁?”杨阳直接问出众人心里的问题。‘混’‘乱’神含笑不语,收剑按住她的额心,挑了挑眉:“原来是诅咒。” “诅咒!?”芙米踏前一步,“是什么诅咒?为什么查不出来?净化也无效?” “因为她不是受术者,只是被牵累而已。诅咒的名字……好象是[附骨之牙]。” 芙米沉‘吟’片刻,转向吉西安:“这个诅咒我能解,不如你派一小队人马保护我,我先去帮维烈宰相治疗,满愿师小姐就能好起来了。” “这——”吉西安还没回答,渥凯表示反对:“不妥,这里过去还是有危险。人数分散的话,也会引来更多的盗贼。”吉西安想了想,靠近杨阳,柔声道:“还有大概一天半的路程,你撑得住吗?” “可以。”杨阳朝他勉力一笑。 “好,收拾一下,出发!” 死了四个同伴,大家的心情多少有点低落。骑上备用马匹,黑发神祗察觉怀里的人毫不松懈的目光,忍俊不禁:“别紧张,我一会儿就进去,只是给你个忠告:以后尽量别让他生气,让他喝酒。我能出来的次数有限,还要省着用。” “你到底是谁?”杨阳越发肯定他不是史列兰,却奇异的并不害怕。那双清亮幽凝的黑眸笑意满满,包含着亲近和好奇。 周围的人也拉长耳朵听他们说话。 “呵呵,你猜呢?” 怎么这样!杨阳哭笑不得,突然感到背后灌入一丝丝暖流,稍稍抚平了折磨得她痛苦不堪的咒术。 “你体内的东西真有趣。”出尘绝‘艳’的脸庞俯低,令杨阳屏息,“居然能抗拒我的力量。” “你……你……”一开口才发觉声音哑了,杨阳干咳两声,面红耳赤地低吼,“离我远点啦!”老天!为什么一样的脸,魅力会差这么多? 没有介意她的排斥,暗黑神依旧笑眯眯:“打个商量,那个圆滚滚的小东西,借我挖出来看看好不好?我会原封不动地帮你装回去。” “挖出来我就死了!” “唉。”遗憾地后仰,仿佛想起什么,黑发青年又闪电般欺近,“对了,时旅者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杨阳愕然:“时旅者?谁?” “嗯…还没认识吗,那紫‘色’眼睛的酷哥呢?” 紫‘色’眼睛?“你是说诺因?他在米亚古要塞啊。”果然不是史列兰。 “唔,那么时机不远了。”轻松的笑颜划过一缕沉重。杨阳正要理清这团‘混’‘乱’,忽觉身体一轻,所有的异常消失无踪,冲口道:“不痛了!” “真的!?”听得一头雾水的众人喜出望外。 “似乎有人解开了诅咒,那么我功成身退了。”暗黑神收回手,阖眼的前一刻,被拽住鬓发。 “你是谁?”执着地凝视他,杨阳第三次重复。 弯弯的笑眼眯起,眸中是无限清晰的‘洞’察,和无比悠远的睿智,深邃而空灵。 “我只是一片残渣而已。” 眨了眨眼,史列兰如梦初醒地低下头:“杨阳,出了什么事?”默然半晌,杨阳回以温柔的笑靥:“没事,你回来就好。” ※※※ 因为维烈还没恢复,由迎宾团的副团长林菲克接待使者一行。 互相礼貌地寒暄后,他不着痕迹地打量来客。队伍里最引人注目的是资料上最为神秘,美得令人难以置信是凡人的黑发青年;他右手边是一个脸有病容的少‘女’,挂着和自家宰相神似,温雅清和的浅笑,应该就是满愿师杨阳;左首的棕发青年身穿象牙白的军装,明朗的俊容上是一双灵动有神的琥珀‘色’眸子,让人一见就萌生好感,正是西城全体的大恩人,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而为首的宫廷术士长一袭米‘色’丝袍,法杖系在腰间,笑容有度,谈吐优雅,举止洗练,进退合宜,堪称完美的使臣。 护卫看起来身手都不弱,容貌也在水准之上——这是出使的重要条件,总要让人看着舒心。第一印象好,‘交’涉起来就能事半功倍。 “听闻各位半途遭到贼人袭击,幸好平安无恙。”西城不讲究礼仪,林菲克虽然用辞文雅,也没什么累赘的修饰,一边说一边将他们引进大厅。这栋建筑是当地的总督府,取材简单,然而占地宽广,别有一股泱泱大气。 “托福。”吉西安得体地笑道,“据说维烈宰相突然抱病,请问他还好吗?”于公,和维烈洽谈更有效;于‘私’,他也十分担心这个朋友。杨阳和肖恩更是急得快跳出来。 “咳,老实说,他不是生病,而是中了一种诅咒,好在伊莉娜小姐懂得白魔法。” 伊莉娜?吉西安一愣。这时,昭霆手指与大厅相连的长廊,叫道:“佛利特!” 来的正是原本住在红石山脉,和师兄妹三人算是老邻居的矮人。模样也和以前一样,‘乱’糟糟的胡须,粗壮的身材。 杨阳和耶拉姆也惊呼出声,迎了上去:“佛利特,你怎么在这里?” “***!别提了!我差点被淹死!”语焉不详地咒骂,矮人注视黑发少‘女’,眼神了然,“别难过,我们一定会为那个酒鬼神官报仇。” 杨阳凄然一笑。时至今日,听到神官的名字,她依然会感到揪心的痛。史列兰担忧地拥紧她。佛利特瞪大眼,满脸震惊。矮人的能力让他看出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 “你好。”误会了他眼光的含义,乖宝宝弯腰行礼,更令佛利特看傻了眼。 “喂喂,什么淹死啊?”昭霆好奇心旺盛,追问道。佛利特瞪目:“地下河啦!把矿区淹了,害我们差点死翘!最重要的,那些宝贵的矿石也泡汤了!”说着,捶‘胸’顿足,憾恨不已。肖恩也过来和酒友套近乎:“哦,可能是丰饶之风的影响。” “那就是你的错!”佛利特拔出板斧追杀他。林菲克急忙劝阻:“别这样,佛利特大师,肖恩先生是我城的大恩人。”昭霆咧嘴嘲笑:“你还大师啊?”佛利特转过头劈她,耶拉姆连拖带扯地拉开。使节团的其他人莫名其妙地看着这出闹剧。 幸而林菲克及时记起自己的职责,为双方介绍。吉西安强忍矮人不知节制的拍打,扮出笑脸:“很荣幸认识您。” “哈哈哈,别客气!你既然是这帮小家伙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佛利特,其他人没事吧?”杨阳‘插’口。佛利特点点头:“都没事,是一个叫伊莉娜的小‘女’娃救了我们。” 话音刚落,一扇房‘门’打开,亭亭走出一道纤影。水绿的长裙,金褐‘色’的秀发,娇‘艳’的容貌,体态优美,举手投足气质动人。吉西安盯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心中刹时清明:烧成灰烬的火刑架,柳轩风的获救…… “久违,伊莉娜小姐。”他无懈可击地微笑,行绅士礼。伊莉娜也噙着温顺的笑‘花’,提起裙角:“哪里,以前多‘蒙’你们照顾。” “照顾你的是殿下。”吉西安摇头,遥想主君喷火的样子,“他会被你气疯。” “哎呀,哪有这么夸张。”伊莉娜狡黠地笑了。余人嗅出暗‘潮’汹涌的气氛,却不明内情,只好干站着。 “我代城主大人欢迎各位贵客。”伊莉娜侧身,比了个请的手势,“你们是来探望维烈的吧,跟我来。” “维烈怎么样?”肖恩急切地问。伊莉娜叹道:“不太好,诅咒是解开了,却有严重的后遗症。他体质又差,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现在也没清醒。”闻言,杨阳等人忧心如焚。 大部分成员自觉地停步,由林菲克另外招待。只有杨阳、史列兰、肖恩、吉西安、昭霆、耶拉姆、佛利特和伊莉娜走了进去,芙米祭司长也基于医师考量留下。 这是间简朴的客房,弥漫着窗外传来的荷叶清香。病人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头漆黑的发丝铺展在洁白的枕上,被阳光染上温暖的薄金。 “维烈!”杨阳和肖恩抢到‘床’前。魔界宰相的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显然情况不好。 “处理得很完美。”芙米检查了一下,由衷赞赏。昭霆抗议:“可是他看起来很糟啊!”芙米白了她一眼:“那是病人自己的问题,该做的医师都做了。” “这病恹恹的小子就是你老爸?长得倒‘挺’像的。”佛利特比对父‘女’俩,大咧咧地评价。杨阳苦笑,坐在‘床’边,细心地掖好被子。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深有体会,那种好象连骨髓也‘抽’疼,无法形容的痛楚——到底是谁对他下如此残忍的诅咒!? 耶拉姆问道:“有什么后遗症?”回答的是肖恩:“‘精’神会很难集中,视力下降,不定时晕旋,大概要一年以上才能痊愈。”昭霆咋舌:“哪个‘混’蛋把他害成这样?”这可没人答得出了,伊莉娜道:“施法的可能是他认识的人。”特大号爆弹,众人吃惊地瞪着她。 “你们看。”白嫩的柔荑摊开,‘露’出一枚焦黑的颗粒,“我从他的‘胸’口找到这粒[种子],这是咒术的媒介,埋了好几个月了,一般敌人很难在那个位置搞鬼吧?” 随着清脆的‘女’声,肖恩脑中渐渐浮现出画面:那是在船上,他按住友人的‘胸’口…… “是我。”比刚刚更惊爆的炸弹投了下来。 “肖恩!?” 棕发青年面无人‘色’地道:“席恩用我的身体……”知情的人们恍然大悟,叹气的叹气切齿的切齿。肖恩一个箭步抢过媒介,念起咒文。明白他要做什么,伊莉娜闲闲地道:“没用的,我试过了,那人的手法真是很高明。” “你们在说谁?”吉西安忍不住发问。昭霆用嫌恶的语气,滔滔不绝地控诉圣贤者的极恶罪行。听罢,佛利特险些把胡子揪下来:“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类啊!” 在场的人类都很没面子。试了几次没有效果,肖恩颓丧地垂下肩膀,神情懊恼而自责。杨阳自认倒霉地拍拍他:“别在意,不是你的错。”唉,她早该想到的。 “咳嗯,这件事姑且不谈。”吉西安敷衍过去,看向还在昏睡的友人,“恐怕我们得把他抬到首府去了。”伊莉娜从善如流:“我叫人准备大车。”听出她在西城的地位不低,吉西安暗暗留心。 史列兰蓦地抬起头,道:“有个非常强大的生命在接近。”余人正错愕间,隐隐听见马匹惊慌的嘶鸣,人的喊叫,两扇落地窗像被强风吹拂般震颤。不多时,一名守卫跌跌撞撞地冲进来:“龙……龙……” “什么!?”一室惊讶。 “是龙!说要见杨阳小姐!”深吸一口气,守卫总算流畅地说清楚。不愧是西城的战士,受到如斯惊吓还能很快回神。 杨阳浮起某个预感,绽放出夺目的喜‘色’,匆匆奔出房间。 ‘门’前的广场上,总督府的守卫战战兢兢地包围住两个年轻男子,却不见龙的踪影。 “扎姆卡特!月!”认出阔别数月的同伴,杨阳欣喜地唤道。 “哟,又见面了。”血龙王笑得嚣张跋扈,扬手招呼,红发在阳光下明亮如火焰。身畔的黑发青年温文尔雅,冷静的青瞳微微化开柔和的涟漪:“好久不见。” ※※※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八月)1日,对卡萨兰满愿师杨阳而言是个双喜临‘门’的日子。 也许是受到喜气洋洋的气氛感染,维烈醒了过来,一醒就沐浴了一顿劈头盖脑的痛骂: “太没用了!真是太没用了!瞧你这副焉样,简直丢尽我的脸面!一想到曾经和你共用一具身体,我就感到耻辱!比人类的‘女’人还脆弱!中了诅咒不会咬回来啊?居然一下子就晕了!以前也是,动不动被暗算,一点警觉心和防御力都没有!迟钝!低能!废柴!” 堂堂魔界宰相缩着脖子挨批,求助的眼光‘乱’瞟,但是其他人不是觉得此言深得我心,就是被龙威所慑不敢帮忙说话,最后还是杨阳打圆场:“好了好了,放过他吧,他还病着呢。” “哼!”扎姆卡特余怒未休地哼了声。维烈吁了口长气,朝众人绽开腼腆的笑容:“大家都来了?抱歉我这么不体面的模样。” “没错!你让我们看得最多的就是你昏过去的样子!”昭霆也忍不住数落,“想你在降魔战争多威风啊,就算做不到那种程度,至少也不能让人欺负到头上!” “呃——”又被倒打一耙,维烈不知所措地傻住。这回连杨阳也不帮他:“维烈,不是我说你,你实在太不注意保护自己了。即使是不死之身,受伤还是会痛的啊,我们看着也难受。”维烈受教地低下头:“对不起。” “光对不起有什么用!要吸取教训!”昭霆吼得高八度。耶拉姆附和:“对,这次杨阳也因为你差点痛死。”维烈大惊失‘色’,拉过‘女’儿,慌张地上下检视:“杨阳……” “没事啦。”摆摆手,杨阳刻意加重语气,“不过再来一次我说不定真的会嗝毙。”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切断感应。”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阳气极。余人唾弃地鄙视那个搞不清楚重点的男人。月淡淡地道:“索‘性’我们给他加防御得了。” 他一说话,维烈就脸红。扎姆卡特警惕地察觉,将情人护在身后:“你想干嘛?别对月有非分之想,他是我的!” “我……我……”维烈更加无地自容,嗫嚅道,“对不起。” 对了,他们共享爱情。看到这一幕,杨阳等人相继抹汗。 “维烈是***吗?”吉西安讶道。芙米和伊莉娜也惊诧至极。维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不是不是!” “别这样摇,你的头会晕。”两位医师提醒。还没说完维烈就晕乎乎地倒向一边。杨阳连忙扶住,叹道:“简单的说,就是一个由错误衍生出的不幸。”堪称异世界同人‘女’表率的祭司长不满地道:“太‘抽’象了,你可以直说是三角恋。” “不是三角恋!”维烈哀号,声音要多凄厉有多凄厉。 安抚地拍拍他,杨阳简述前因后果,听得三人唏嘘不已。 吉西安无限同情地注视友人:“你真是多灾多难啊。”维烈苦笑不语。昭霆叉腰道:“很多是他自找的,像这次,他事先做好防范措施就什么事也没有,还连累阳陪他一起受罪!” “真正连累他的是我。”肖恩‘插’口,脸上是压抑的薄怒,“维烈,你说贝姆特和轩风‘交’给你,结果你却没照顾好自己!”维烈一窒:“呃,对…对不……” “算了,这次是我害了你,我会想办法。话说回来,你怎么会这么轻易被他得手?高等魔族不是都有防护罩吗?” “那个啊,我怕人起疑撤掉了。” “现在没必要了,张起来!” “那家伙真是‘阴’魂不散。”昭霆搓搓臂膀,寒‘毛’直竖。佛利特把斧头挥得呼呼作响:“他敢出来,我劈了他!”杨阳摇头:“席恩的‘性’格应该是属于谋定而后动的类型。” “胆小鬼!”矮人和棕发少‘女’齐声骂道。肖恩微微皱眉,哪怕兄长罪行累累不容宽恕,他也不喜欢听人骂他。月同样不以为然,指着肖恩:“法师就应该有这种‘精’神,这四不象才是异类。” “你还帮他!” “我不是帮他,是实话实说。” “那个,大家不要吵。”维烈习惯‘性’地当和事佬,眼望友人,“肖恩,你别自责,我想他是针对我。”众人一致反问:“针对你?” “嗯,那时候,我逮住他以后,开始是把他关在冥王给我的水晶球里,但他屡屡试图脱困,我就对他施加了‘精’神刑罚,让他没空打歪主意,所以他肯定很恨我。” “哇啊~~~你折磨了他一千年!?”昭霆听得张大嘴合不拢来,一脸“原来你是潜意识虐待狂”的表情。余人也用全新的目光膜拜魔界宰相,***之前的老实人印象。 “……维烈,你不该这么对他。”肖恩艰难地吐字,他原以为好友只是关押了兄长。这次维烈却没有道歉,执拗地道:“我没做错,他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我当然要报复回来。” “但是你……” “是!我也曾经对你很过分!我知道我没资格!但我还是气不过!”维烈难得‘激’动地大吼。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唉,算了,事到如今追究也没有用。”不忍心再责怪友人,肖恩咽下这枚苦果,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按住对方的前额,“维烈,不要动。” 虽然兄长的‘性’子已经扭曲得不堪,但有些特质不会变:席恩非常记仇,而且有仇必报,那么他对维烈的报复绝对不止这种程度。何况被折磨千年,谁都不会善罢甘休。 凝神感知了好半晌,肖恩终于找到另一颗埋藏得极深的[种子]。 这个方向……是东方! 大喜之下,他不假思索地念出空间连接的咒语:“用不灭的地火焚尽叹息之壁,让流动的冰岚解开封印之锁,从虚无的开始到‘混’沌的终结,请遵循自古以来传承的诺言,违背从未更改的命运星辰,斩断虚无缥缈的因果律之索,为我打开真与幻‘交’界的‘门’扉,穿梭过去与未来,‘交’错刹那与永恒——时空之‘门’!” 随着法术的完成,黑发青年身后渐渐浮现出‘门’的轮廓,看不见对面的情景,极光般瑰丽的光辉遮蔽了视野。杨阳等人僵在当地,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月暗骂肖恩卤莽,这么好的机会却不做好充分的部署,害他只来得及准备一个[风界缚锁]。其他几位法师反应也不慢:吉西安举起法杖,一个由关键语触发的六芒束缚阵展开,然后是确保安全的[绿‘色’之守护];芙米双手合抱,一个[眩光术]和一个[定身术]蓄势待发;伊莉娜手指疾划,水蓝的‘波’动‘混’合跳跃的闪电出现,是[‘激’流锁链]和[狂雷暴袭]。 “席恩!”肖恩伸出手,穿过闪耀的‘门’扉,准确地抓住目标。 另一头,正向海‘精’灵王子献殷勤的‘侍’‘女’们纷纷惊呼,眼睁睁看着他被拉得踉跄了一下,左肘以下没入那道光之‘门’! 杨阳等人惊得呆了。那只手,白皙莹润,秀雅纤细,优美得宛如一件‘精’工雕琢的艺术品。雪白的宽袖缀着淡紫‘花’纹,更衬得‘精’致典雅。 说来繁复,其实不过是惊鸿一瞥的景象。被突袭的一刹那,席恩就想通原因,冷静地拟妥作战计划。 食指和拇指扣起,非常简单的手诀,法术也很简单——[扰‘乱’术]。 糟!四名法师脑中同时闪过相同的认知。下一秒,能量风暴席卷了整个房间。 时空魔法会扭曲附近的‘精’灵力场,因为肖恩使用的是定向空间‘门’,又是用物理力量拉扯,才能勉强施法,但还是很不稳定,这么稍微一搅动,元素粒子自然全部紊‘乱’,准备好的魔法统统失效。 包括肖恩在内,众人跌得灰头土脸。同一刻,一只血红的触角从莹白的指尖冒出,转眼笼罩了大半个天‘花’板。十足六目的可怕异形,张牙舞爪地咆哮着,‘欲’撕裂底下鲜活的猎物。 极美与极丑,如此奇异地并存,仿佛实体化的噩梦,再次冲击了每个人。 “湮灭!” “爆炎!” 史列兰和扎姆卡特不约而同地出手,他们都不用通过玛那‘精’灵施法,咒文只是方便控制。黑雾夺走了妖兽的生气,鲜红的火焰则包裹住它。 膨胀的光块炸开,伴随着绿‘色’的血雨,在人体和地面烧灼出冒烟的小‘洞’。芙米急忙爬起,施展群体治疗术。 没有恋战,美如雕刻的大手迅速没入光幕。顾不得尚未治好的毒伤,肖恩连滚带爬地抢上。 “席恩——” 他曾无数次地梦见分离之刻。在悬崖上,孪生兄长推开他,留下清朗的浅笑,一字一字道:[你要好好活下去。] 然后,转身跳下。 他伸手去抓,却失之毫厘。 惊痛、悲伤、后悔、自责……夜夜啃啮着他。 如果我抓住你,如果是我跳下去,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 空间之‘门’在他眼前炸裂,吞没了远方的亲人。 半空的手,颓然垂落。 “老…老天……”昭霆牙齿打战,浑身发抖,“吓死人了!那家伙竟然在身体里养怪物!”杨阳沉声低喝:“闭嘴。”维烈走近孩子般蜷成一团的友人,在他身旁跪下:“肖恩……” “这一次……还是只差一点点……” ※※※ “迪斯卡尔殿下,没事吧?” “刚刚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扇‘门’?” “我没事,大家别慌。”席恩‘露’出安抚人心的微笑,轻抚袖口,除去孪生弟弟留下的气息,一丝一毫也不留,“是一个我认识的朋友,跟我开个玩笑。”‘侍’‘女’们如释重负,其中一人叫出声:“是不是您的家人催您回去?” “啊~~~~不要!殿下走了,我们会很难过的!”一片不舍的呼声。 “放心,我还会再待一段时间——嗯,你们不是要带我去看‘花’吗?” “对对,今天早上开的,很漂亮哟。” 一群叽叽喳喳的‘侍’‘女’簇拥着蓝发‘精’灵走出资料室。 半途,席恩脚步一顿,不自觉地看向左腕。 那里,残留着肖恩的体温。 哼,抓得那么紧,结果还不是放开了。 信手一划,冷却那温暖,也是斩断最后的联系。 ※※※ 一场风‘波’,摧毁了一间客房,也惊动了两城的护卫。 维烈和吉西安出面平息下来,转移阵地开检讨会。不顾肖恩情绪低落,月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吉西安、芙米和伊莉娜因此拜见到他与文质彬彬的外表、优雅柔和的嗓音截然不符的毒辣词锋。 肖恩被修理得遍体鳞伤,加上衣衫破烂,整个人无比可怜,至少维烈和几个少‘女’非常心疼。于是杨阳拿出随身携带的茶包,给大家泡茶消火。 “话说回来,你们怎么会突然来西城?萨姆说你们去夏尔玛大陆了。”她问出迟来的问题。 “哦,我见过那帮小子。”扎姆卡特答非所问。月扼要解释:“我们是去那儿雇佣兵团,雇好了自然就回来了。” “雇佣兵团?”众人大奇。扎姆卡特更是纳罕,瞅着杨阳:“你不是要和东城打仗么?” “这……”杨阳又是感动又是不安,感动的是同伴的心意,不安的是怕他们牵扯进这场无关的战争,“你们不必——” “我说过给予你心的守护,除去阻挡你自由意志的对象,龙决不会违背自己的誓约。” 天大的帮手啊!吉西安暗忖。杨阳嘴‘唇’颤抖,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你就不怕我会滥用你的誓言吗?”扎姆卡特自信一笑:“你不会。龙看中的人类就算会犯错,也不会堕落***渣。也别为报仇感到可耻,复仇是心之所向的行为。”杨阳情不自禁地抱住他,久久说不出话。 月没介意情人被吃豆腐,他早就知道扎姆卡特对杨阳的感情是父爱:“他们已经到米亚古要塞,我和萨克是先来看看情况,还有支援军应该在西城首府。” “咦?”众人不解。月斜睨其中一个:“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妖灵族的族长?” “啊——”肖恩大吃一惊,满脸不苟同,“你怎么把他们也扯进来?不行!叫他们回去!” “失落神殿的约束已经不存在,难道还要他们在死亡沙漠挣扎求存?当然是融入内地。但是没有功绩,人们是不会接纳他们的,这是利益‘交’换。”月不紧不慢地分析。肖恩无言以对。 “打仗别漏了我们!”矮人的大嗓‘门’响起。黑发少‘女’无奈地俯视他:“佛利特,你也要搅这淌浑水?” “不是搅浑水,是为那个酒鬼神官报仇!那个叫什么罗的城主霸占了我们的家园,我也要找他算帐!” “是罗兰福斯啦。”昭霆纠正。佛利特的神情变得古怪:“你说他叫什么?” “罗兰福斯。” “他长什么样?” 众人面面相觑,搞不懂他为何对一个人类的长相感兴趣。伊莉娜干脆释放幻术让他看个够,蓝光一闪,金发青年的身影栩栩如生地出现在室内。 “很年轻啊。”月感叹。耶拉姆解下长鞭:“慢点撤消,让我‘抽’他一顿。”昭霆白他:“你又‘抽’不到。” 咻!闪着寒光的斧锋切过空气,劈碎了幻象。 “我见过他!”佛利特吼声如雷,震得众人耳鸣嗡嗡,“他拔了我的胡子!” “什么!”惊噫四起。杨阳睁大眼:“你确定吗,佛利特?” “不会错的!两百年前,这小‘混’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脚将我踩在地上,‘阴’笑着说我杀了他的弟弟,他要小小回报一下,然后就硬生生拔我的胡子——见鬼!我那时还是个年幼矮人,连人类都没见过,什么时候杀过他弟弟了!胡说八道!对了,他身边还有只黑猫,感觉不像生物,‘乱’诡异一把!” 两百年前……一听到这个词,多数人就没心听了,摇头的摇头喝茶的喝茶。杨阳啼笑皆非:“佛利特,你认错人了,两百年前罗兰城主还没出生呢,也没听说他有弟弟。而且,他身边从来就没有什么黑猫,倒是一直穿黑衣服。”佛利特一怔,有些动摇:“是吗?” “是啦,你肯定搞错了。”昭霆不耐烦地嚷嚷。吉西安的论据最为可靠:“两百年前朝纲***,连称得上他对手的人都没有,就算他不是人类,那时侯就活在世上,也不用等到今天。”肖恩猜测:“可能是他的祖上吧。” “哼唔,那么他也欠我一笔帐。”矮人崇尚父债子还。 因为被毒雨烧出许多破‘洞’,芙米建议洗澡换衣服,获得‘女’士们的一致赞同。维烈、肖恩和吉西安也尾随其后,留下四个不用换衣服的“人”大眼瞪小眼。 “你…你们好。”史列兰在一个矮人,一头龙和一位古人的打量下十分局促,怯怯地招呼。呜呜~~~杨阳,你怎么还不回来? “和维烈一样窝囊。”扎姆卡特不爽地嗤鼻。佛利特抚‘摸’胡须:“他还是神哩,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神!?”月心下紧张,他是穿越时光的洪流,不自然的生命体,最忌讳的就是维持平衡的众神。史列兰毫无心机地朝他笑:“嗯,你是‘迷’路的魂魄吧,不认得冥界吗?要不要我送你一程?”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扎姆卡特闪身挡在情人面前,狞笑着扳‘弄’十指:“你要引渡他?可以,先过我这关。” “你要打架?”史列兰蹙眉,起身迎视他挑衅的眼神,“我不怕你。” “哦,还有几分骨气——好,来吧!” 噼里啪啦,一龙一神扭成一团,开始男人间的斗争。 “不好了!”护卫队长爱伦惊惶地闯入‘女’浴室,“史列兰大人和龙王陛下打起来了!” “什么!”正玩水的众人傻眼。可怜的保姆杨阳赶紧穿衣整装,火烧***地冲到现场。只见又一间报废的客房里,长发散‘乱’、嘴角挂血的扎姆卡特正被月敲脑袋瓜;而佛利特笑呵呵地拍打鼻青脸肿的暗黑神,夸奖他“有出息”。 “史列兰!”杨阳心痛至极,扑过去问安,“疼不疼?疼不疼?”啊啊啊~~~~竟然在这么美丽的脸上留下伤痕,罪过啊! “不要紧。”没有哭诉,史列兰咧开大大的笑脸。扎姆卡特毫无自觉地火上浇油:“这小子的拳头还‘挺’有劲,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杨阳投来两道杀人死光:“有没有搞错!史列兰还是个小孩耶!你居然毫不留情地揍他!” “我不是小孩,我是男子汉,佛利特说的。” “没错没错,他是男子汉,可造之材。” 这帮家伙…… 直到晚上,乌青淤肿才在杨阳疼惜的注目下淡化。本来剑没有五感,但史列兰附体后,渐渐向他的原身靠拢,可以模拟出大部分感觉,并在表面显现出来。 “真是的,扎姆卡特太过分了。”杨阳仍在气恼同伴下手没有分寸。史列兰眨眨眼,发自肺腑地道:“不会啊,他很强,很干净,很好。” “……”杨阳不明所以地歪着头,心想也许对男人而言,友谊的确是不打不相识的东西吧。 第二天清晨,成员增加了两位的使节团浩浩‘荡’‘荡’地向西城首府赫拉特进发。 阳光普照大地,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赫拉特和上次来时一样,巍峨朴实的城墙背山矗立,环绕的壕沟注入附近的河水,形成护城河。一路走来,青‘色’的麦‘浪’随风摇曳,可见丰饶之风的影响。看到这个景象,肖恩最高兴,只是民众的欢呼感谢让他很不好意思,最后不得不躲进车子。同车的还有一位病号。 身为迎宾团的团长,维烈本来应该打头阵,和吉西安谈笑风声才对,可是他连上了鞍的马也不会骑,只好坐马车。但由于咒术的后遗症,他又晕车,吐了几次后,索‘性’用睡眠术放倒自己。 帮昏睡的友人盖好‘毛’毯,肖恩凝视他苍白的侧面,眼底沉淀着苛烈的决心。 尽管维烈严格说来是自作自受,他也无法原谅兄长的加害。而且席恩的目的是让他痛苦,不阻止他,还会有更多他重视的人们遭殃,重蹈千年前的覆辙。 席恩,我会杀了你,然后我也去陪你。 摊开手,鲜明的触感历历在目。那只手冰凉得不像人类,就如同隔膜的心。 他本来盼着兄长能改过从善,毕竟他对希莉丝有一份责任,不想闹得‘玉’石俱焚,但是这次的事彻底粉碎了他天真的愿望,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感到车速趋缓,肖恩明白快到了,扳过友人,轻轻摇晃:“维烈,醒醒。” “唔……”魔界宰相幽幽醒转,只觉头晕眼‘花’,‘胸’口窒闷难受,好一会儿才看清友人担忧的脸庞,勉强牵了牵嘴角,“肖恩。” “等等,你声音不对,我看看。”棕发青年俯下身,直接用额头量体温。与此同时,祭司长打开‘门’:“维烈宰相,你好点……”顿了顿,她镇定地转过身:“原来是四角恋啊。” “不是四角恋!”凄厉的哀号传出车内。 “呀——”迎接的队伍里响起一声不亚于他的尖叫,“扎姆卡特!是扎姆卡特吧?好帅啊!还认得我吗?”其他人则看着暗黑神发呆。 “是你啊。”血龙王对这个同人‘女’颇有些发‘毛’。轩风给了他一个过于热情的拥抱,再一视同仁地搂住月,遗憾地蹭蹭:“小月月也来了,怎么不变小呢?”月冷冷地道:“抱歉,我还不想被你玩死。” “讨厌,人家只会疼爱小月月。” “轩风~~~~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杨阳提醒她注意自己的存在,“我在这儿站了半天,你居然连声招呼也不打?”轩风笑嘻嘻地靠过去,却绕过她抱住了史列兰:“我们什么‘交’情,还在乎这些虚礼——小史,想不想姐姐?来,亲一个。”杨阳往她后脑勺就是一拳。 不过这么一打岔,西城方面倒是回过神,只是惊‘艳’的视线还不时留恋在黑发神祗绝美的容颜上。有过数面之缘的贝姆特最为镇定,干咳一声,与吉西安‘交’换例行的客套话。 肖恩跳下车,然后将友人扶下来。见状,贝姆特皱起眉:“维烈,你没事吧?”这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啊,老板。”维烈回以一贯温吞的笑容,目光却有点游移。现在只要对象离他三尺远就看不清楚,因为‘精’神难以集中,连‘精’灵之眼也无法使用。敏锐地看出异常,贝姆特眉头皱得更深,只想揪着他的领子质问:为什么不死之身的魔族会中什么诅咒,还得了这么糟糕的后遗症!? 然而,一城之主是不可以把‘私’情放首位的,他只能给胞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照顾那个动不动出状况的部下,引领众人进入城内。 第二次来到城主府,杨阳百感‘交’集。上回他们在这里见到假扮小男孩的帕西斯,被他耍得团团转。如今这位同伴成了亡灵的指挥,和他们互为敌手,造化真是‘弄’人。 肖恩倒没什么感慨,他这人粗线条,不懂得触景生情,只是单纯的挂念徒弟。 虽然‘性’格上有不少缺点,但维烈终究当了n年宰相,为官的资历绝对无可挑剔,将诸多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整个行政中枢有模有样,运转良好;安排上也尽心周到,予人宾至如归的感受。 因此,原本视西城为[蛮荒之地]的护卫们不得不改观。而对着恩人亲切的笑脸,某神美美的面容,一些顽固份子也没法摆脸‘色’。 说实话,这次结盟双方都不怎么情愿,是时势所趋。 既然两位城主都能认清情势,又有足够的威望让底下服从,‘交’涉起来就容易得多,无非争取最大利益而已。而这方面贝姆特显然不是吉西安的对手,西城也没有专‘门’的外‘交’人员,只有退让的份。 幸好吉西安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言谈也控制在不会让对方不快的范围里,在场又有维烈周旋调和,总算顺利将书面文件签定下来。 对这个结果,最高兴的是三位满愿师,‘私’下碰杯庆祝。 当晚,抵挡不了昭霆和轩风的联手攻击,杨阳战略‘性’撤退,逃出浴室。等在外面的史列兰自动跟上,一目了然的护卫身份令周围石化的众人更加呆若木‘鸡’。 杨阳暗暗叹气,自从史列兰成为她的保镖后,她看得最多的就是这种静态风景。只有诺因例外,依然横冲直撞的他是唯一的动态人物。 说到诺因,还真有点想他。那个人固然脾气坏个‘性’差,却让人莫名的觉得安心。神经又粗大坚强,很多烦恼在他眼里都变得不值一提,加上志趣相投,实在是个没得挑的朋友。 不知不觉走到中庭,四下无人,杨阳放松地吁了口气。基于安全考量,他们住在宰相府。这是栋环境清幽雅致的建筑,很符合主人的形象。 “谁?”史列兰突然喝问,回应他的是一阵振翅声。一只白羽青尾的大鸟飞出‘花’丛,很快没入夜空。 “哦,是你们啊。”宫廷术士长撤消防御结界,随着‘精’妙的手势,白金的短发‘荡’起潋滟的流光。杨阳好奇地问道:“那个是传讯鸟吗?” “是啊,结盟成功了,总要跟殿下报个喜。”吉西安的目光同样停驻在暗黑神脸上,不过他的反应和常人不同,“啧啧,史列兰,你会找不到老婆。”他让所有的‘女’人失去立场。 “你不也是!”杨阳斜睨他:***! “一位合格的男士是不会被套牢的。”吉西安悠闲地整理襟口,微小的动作也电力十足。可惜杨阳因为见过的帅哥太多,已经免疫了:“什么歪理。” “这是男人的真理。” “好吧,好吧,尊敬的[名‘花’终结者]。”无奈地喊出对方闻名遐迩的称号之一,杨阳浮起郑重之情,“我问你件事,为什么维烈叫你‘弗雷德’?”吉西安眼底寒芒一闪,不为所动地笑道:“这个你应该问维烈吧。” 真是超级不坦率的男人!杨阳挫败地瞪他,心知不往他的心上踢一脚,他连个手套也不会脱下:“那你对轩风是什么想法?” 这一回,吉西安眯了下眼,然后徐徐笑了。‘迷’人的微笑,风流倜傥。 “这么明显吗?没错,我想追她。” 没料到他竟然会承认,杨阳一愣。吉西安耸了耸肩:“可惜,她是佣兵王的‘女’人,我再怎么无法无天,在眼下的时机也只好安分点。”杨阳的眼神变得冷洌:“你的意思是,只把她当作***的对象?” “啊,请放心,我不会强迫任何一位美丽的小姐,不过你情我愿的话……喂喂!”吉西安敏捷地闪过对方的飞‘腿’,差点男‘性’生涯不保。 “你根本不是***,是个大笨蛋!”收回脚,杨阳气冲冲地离开。颔首为礼,史列兰紧跟其后。 目送两人的背影,吉西安的神‘色’有一瞬的黯沉,随即摇摇头,咕哝道:“‘女’人……” 转过身,他朝反方向走去。 ※※※ 本想找个顺眼的‘侍’‘女’共度甜美良宵,却在经过二楼‘露’台时驻足。魔界宰相捧书独坐,身穿淡月‘色’的正服,鹅黄的腰带垂地,虽然是夏天,领口却高束,衬出主人端严稳重的气质,乌黑的长发似乎刚洗过,湿润地披散在肩背上。 反应过来时,吉西安已经用浮空术翻过栏杆,劈头骂道:“身体这么差,居然还跑出来吹风,快给我滚进去!”言语粗俗,毫无绅士风范。 “啊,弗雷德。”维烈笑开怀,却在看清的刹那,转为担忧,“你怎么了?有心事。” 吉西安一窒,几乎就要否定,掩饰的话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维烈撑着扶手起身,还没站稳,整个人往前冲,幸好被吉西安及时扶住。 这一幕,清清楚楚落入路过的祭司长眼中。 “厉害,六角恋。”由衷赞叹。 第五角是西城城主。 “怎么了,脚‘抽’筋了?”吉西安关怀地问。维烈尴尬地红了脸:“腰带被椅子卡住了。” “你还是这么笨手笨脚。”无比自然地教训,吉西安帮他‘弄’开,两人并肩走进室内,让等着看好戏的同人‘女’遗憾不已。 亲手调了杯姜糖水,递给年轻的客人,维烈意有所指地笑道:“我是不是打扰了你的好事?” “算了算了,我也不是很有心情。”‘交’叠起双‘腿’,吉西安喝了口淡黄‘色’的饮料,意外的合口味。他经常偷偷调来喝,却总是达不到“记忆中”的美味。 直觉地没有深想,他放下杯子,只觉莫名的烦躁。维烈也没有开口,慢慢喝着放了柠檬的红茶,‘露’出心满意足的笑靥,周身弥漫的静谧气息渐渐舒缓了空气中的张力与躁意。 “维烈,我很笨吗?”话语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吉西安放弃了挣扎,在明明陌生却又熟悉的温暖里沉醉。 “你笨?”维烈惊讶地反问,失笑,“你笨,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他才是真正的笨蛋。 “可是,有人说我笨。” 没有询问是谁,维烈了然地微笑:“如果不是意识到什么,你是不会在意这种话的,不介意的话,可以说说看吗?”吉西安趴在桌上,把脸埋在臂弯里,良久,才吐出闷闷的声音:“我讨厌‘女’人。” 维烈一颤,连同抚上他发梢的手。 “这种生物又‘花’心又虚荣,一无可取之处,偏偏我还是喜欢上一个‘女’人,我讨厌这种感觉。” 怎么会产生这种偏见!?维烈听得张口结舌,风之幽鬼可没有厌‘女’症。却见对方绷起身体,语气透出肃杀:“你也知道吧,那‘女’人…我母亲为了卷财产和情人‘私’奔,用餐巾勒死了父亲。” ……原来如此。 [为什么妈妈她们还不回来?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童稚的喊声在脑海深处回‘荡’,当年那个幼小的男孩清晰浮现,握着小拳头,苍蓝的眸子隐含泪‘花’。 [不是的,不是的。]同样在心里担惊受怕的他哽咽道,[他们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十岁生日那天,弗雷德等在宇宙港,因为蕾奥娜拉和他约好,会带礼物回来,就算赶不及,也会发条通讯祝贺。 没有礼物,也没有通讯。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夜,冷却了期盼的心。 之后,弗雷德再没有问过有关父母的事。每当伍菲和菲亚斯哭闹着要爸爸妈妈时,他也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心底,他还是那个受伤的孩子。 沉重的叹息幽幽化开。 为了寻找失落的故乡,父亲他们离开了摩耶,留下一群孩子。身为最大的[长兄],他一个人撑起那个玻璃般脆弱的世界,真的好辛苦。唯一的慰藉,只有静夜里,同样寂寞的孩子们相依相伴的体温。 血浓于水。 某天,艾尔拉斯手持水果刀宣布和那个没良心的老爸断绝父子关系,他们自己称大王,然后一人割一刀,洒血结义。 因为伤口痊愈的速度太快,手忙脚‘乱’了好一阵。他是不赞同,但也拿那帮小家伙没办法。 再怎么调皮捣蛋,再怎么胡闹顽劣,再怎么任‘性’妄为,再怎么傲慢自大,那也是他的弟弟妹妹,他最重视的“亲人”。 “弗雷德。”苍白修长的手指掠过白金‘色’的微曲发丝,如丝清凉,“你母亲的事我不想说什么,但是你有喜欢的‘女’孩,就去追求吧。”吉西安抬起头:“然后呢?被套牢?我不要。” “所以你就逃避?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弗雷德,被套牢总比后悔好。” “后悔?” 维烈的嘴角微微‘抽’紧,眉间是由回忆而生的苦涩:“对,你一定会后悔。因为退缩而和她失之‘交’臂,甚至成全了另一个男人……你一定会后悔。”吉西安怔怔瞅着桌面,眼里浮起动摇。 柔和地凝视他,黑眸漾着深深的宠溺与慈爱。 “弗雷…吉西安,好好过这一世,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 和某***分道扬镳后,黑发少‘女’满肚子火地回到客房。昭霆和轩风早就到了,正准备开茶会。肖恩等人闻香而来,不大的空间内顿时热热闹闹。 杨阳和爱伦忙着张罗‘侍’侯,厨房里,护卫队长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满愿师小姐,有个冒昧的问题——” “嗯?你说。”杨阳笑得温和。 “你怎么看待殿下?” “诺因?他是我的朋友啊。” 只是朋友吗?爱伦由衷松了口气,笑着端起托盘:“谢谢,打扰了。”杨阳这才后知后觉地会意,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舒坦。 下意识地解释为不喜欢那种试探,她用力和面。 烤好蛋糕出来,矮人和幽灵已经开始拼酒。酷爱甜食的血龙王扑上来,一边大嚼一边抱怨还不够甜,让杨阳心想干脆喂他砂糖得了。 “萨克,留点给别人。”月提醒。耶拉姆尝了一口,淡淡评价:“糖确实加少了。”杨阳不好意思地抠抠脸颊:“呃,抱歉。” “没有啊,很好吃。”肖恩是来者不拒。和他一丘之貉的昭霆含糊附和。 “不叫维烈过来吗?”史列兰把魔界宰相也纳入保护范围。杨阳还没回答,芙米掩嘴笑道:“他正忙着呢。” “办公吗?那就不打扰他了。” “吉西安术士长呢?”轩风坚决支持帅哥越多越好。杨阳摆摆手:“他啊,肯定在某个‘女’人的‘床’上。” “呵呵,真是无‘药’可救的男人。” ※※※ 同一时刻,中城城主在自己的房里来回踱步。 世界排名第四,夏尔玛大陆排行第一的血玫瑰佣兵团和两百多名‘精’灵弓箭手的加入固然是一大臂助,但还不至于让他乐得冲昏头。 和西城的结盟也是板上钉钉的事,用不着担心。 真正困扰他的是亲人那边的动向。 河口都市已在前日陷落,亡灵军大肆屠城,震撼大陆。一直东躲***的国王军也冒了出来,矛头直指王都。而在他安排好,准备前去支援时,老妖婆竟然叫他按兵不动! “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想把烂摊子扔给我的话,我跟你没完!” 第六章 新格局形成(节四) 连续挥剑五十次后,希莉丝停下来,呼吸急促地注视长剑。 雪亮的刃锋映出一双天空‘色’的眼眸,也映出她内心的‘混’‘乱’。 “臭老妈!”一脚踹在练习用的木桩上,她‘激’动地粗喘,再度回想起那一日的情景。 一确定来者打的是西境军的旗号,凯伊火速整队后撤,暗骂圣殿骑士团办事不力,连个人也拦不住。重伤的梅莲可被部下抢救回去,等希莉丝赶到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公主!]近卫队长泣不成声,[您…您快去见大人一面!]沉默地下马,脱掉头盔,南城公主在母亲身畔跪下。 护卫们多少都学过白魔法,合力释放出一个光罩,在淡淡的白光照耀下,梅莲可娟丽的脸庞有一种回光返照的宁静。 [喂。]希莉丝声音僵硬,[还认得出我么?] 这一刻,多年的怨愤淡化,但心结依然存在,使她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 梅莲可微微睁开眼,顿时瞪到最大:[希莉丝!你怎么……]红发少‘女’粗暴地打断:[别‘浪’费时间说这些废话了!有什么遗言快‘交’代!]护卫们在心里痛骂她不孝。 [我没有遗言。]梅莲可笑了笑,[你自己的路自己走。]希莉丝手一颤,挑眉‘露’出讽笑:[哦,这次你倒不指手画脚了?]梅莲可咳了一会儿,笑意转为苦涩:[教训,一次就够了啊。] 抿紧失去血‘色’的‘唇’,希莉丝吐出长久以来兜在内心深处的质问:[我问你件事,请你老实回答。] [你说。]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爸爸?一点点也好!] 梅莲可的神情突然静止,慢慢的,一朵澄净的笑‘花’在她脸上绽放开来:[他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光芒一阵剧烈闪烁,迅速黯淡消失,会意主君已步入止息之君的领域,护卫们相继痛哭。希莉丝握紧拳头,深深低下头。 [……狡猾。] 脚步声响起,惊醒了陷入回忆的少‘女’。 中城满愿师身穿绿底镶银的便服,背着基里亚斯之弓,面带关心地走到近处。被故土驱逐的南城公主回了个无力的浅笑:“阳。” “你没事吧,希莉丝?” “还好,只是心情很‘乱’。” “散散步如何?有助于整理。”杨阳温和地提出建议。希莉丝还剑入鞘,欣然答应。 “魔封怎么不在?” “他被诺因逮去特训了,说到诺因,你和他没闹翻吧?昨天在会议室吼得好大声。” “没有,这次是我不对。”希莉丝苦笑着摇摇头,“我一心只顾自己,忘了我是卡萨兰的军官。”小心地观察她,杨阳一边劝慰一边斟酌词汇:“这个嘛,大致的经过,我听肖恩说过了。除了有点贪功,你似乎没犯什么错。” “不是贪功,我把火鸟和苍穹当成了对付蕾雪的筹码。” 杨阳无言,这的确是友人的失责。‘私’心里,她也不喜欢这种行为。 “别太自责了,是诺因派你去,他要负主要责任。” 明白友人开解自己的好意,希莉丝眉间郁‘色’略散,发自心底地一笑。杨阳摩挲腰间的灯熏鱼法杖,黑眸浮起一缕感伤,一缕怀念:“而且,你们平安回来,这就够了。”希莉丝吐了口长气:“这次要不是肖恩阻止我,可能真的回不来。”杨阳一惊:“怎么回事?” “头脑发热呗,凯伊那家伙,毕竟是我的杀母仇人。”希莉丝言下隐隐有一丝复杂。 “对了,那位叛将,死了是吧?” “嗯。” 红发少‘女’的思绪再次飘远。 为了甩脱追击的圣殿骑士团,尽快赶上正规军,两支军团几乎是昼夜赶路,此刻自然是人马俱疲,肖恩的队伍还落在后面,但眼见母亲惨死,希莉丝哪里忍得住,一声呼啸,麾下骑兵立刻做好战斗准备。 复仇心切的近卫队和其他残部也加入进来,留下两人照顾遗体。 [凯伊威路,出来说话!]愤怒的‘女’声传遍山谷。 [有什么不满就用实力见真章,像狗一样吠,未免太难看了。]凯伊冷淡地回应,眼光一扫就看出对方的状态。真正让他忌惮的是还没出现的苍穹军团,两股合并,他就吃力了,所以故意‘激’怒希莉丝,想让火鸟军团先自投罗网。 仆兵们收拾战场的速度很快,俘虏直接刺死,比较好拔或零散的箭枝武器就拾回来,包括战马。虽然只是粗粗掠一遍,也足够应付下一场战事。 不过,希莉丝还没完全失去理智。 [你这个叛徒,还有脸理直气壮地挑衅!] 凯伊毫不动摇地冷笑:[希莉丝公主,任何人都有资格指责我,惟独你没有。] [说什么……] [你的所作所为和我有什么区别?丢下责任,逃避婚约,投靠魔族,利用他城,现在又回来趁火打劫。] 希莉丝无言以对,羞恼加上悲愤,情不自禁地抬手,准备下令冲锋,这时,一道思‘波’划过她的脑海:[希莉丝!] [……退到谷外。]挣扎了两秒,她改变主意。 意外的,来的不止苍穹军团,还有芙瑞尔带领的索恩家‘私’兵。一开始,双方剑拔弩张,直到护卫队带着梅莲可的尸体出现。 南城上下一齐下马,用颤抖的手向主君敬礼。中城一方也感染了肃穆的气氛,纷纷致以冥福。 [你走吧。]芙瑞尔凝视希莉丝,[我不能在大人面前动武,但是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 [你要我放着大仇不报,就这么离开?] [希莉丝团长,我们必须休整。]说话的是亚法。希莉丝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来自情人的担忧眼神也让她的心稍稍平静下来。芙瑞尔示意部下将主君的遗体放置在专‘门’空出的大车上。见状,希莉丝急忙拦阻:[等等,你要把我妈妈带去哪里?] [希莉丝公主,大人是我城的城主,当然应该由我带回首府择日安葬。请放心,丧礼那天,我们一定会通知您参加的。]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希莉丝无法反驳。 芙瑞尔柔声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也有我的难处。代理城主大人已经下令贵城的军队即刻撤离,违者以敌寇论处——你也不想大敌当前,我们却打起来吧?] 希莉丝抿着‘唇’一动不动,半晌,以商量的口‘吻’道:[我们一起上不是很好吗?你这点人马决不是那家伙的对手。] [不行!且不说短时间内能否配合,和你并肩作战,我也会被视为叛逆!]芙瑞尔斩钉截铁地拒绝,[别再为难我了,希莉丝公主,你的身份不比以往,请好自为之。]正好侦察兵传回情报,她顺势回到队伍里。 呆立原地,希莉丝一时六神无主。肖恩也不好劝她,毕竟准岳母的尸体摆在那里,换作他,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过去拼命了。亚法谁也没空理,忙着派出斥候,安排休息和警戒,和幕僚们研究地图,商讨撤退路线、作战计划——难保两个上司不会‘乱’来。 苦也!这是有识之士一致的心声,都快没饭吃了还要勒紧‘裤’带上战场。 [给你个忠告,援军很快就到了,快走吧。]临走前,芙瑞尔命人传话。 [怎么办?]肖恩询问情人。 [战!]希莉丝坚定地道,感情上她不能饶恕仇人,理智上也有一战的理由,[援军想必是圣殿骑士团,我们只要占据地利,就能将她们打得落‘花’流水,这口气大家一路上也憋得狠了。]亚法提醒:[谷口现在被芙瑞尔将军的人把守。] [等他们打起来就能抢回来了,到时芙瑞尔也无暇他顾。] [你想陷害她。]这不是疑问句。 希莉丝默认,既然蕾雪决定归顺东城,索‘性’尽量削弱她的势力,免得被罗兰利用。就算拉拢不了芙瑞尔,也让她当不成将军。索恩家本来就因为出了凯伊这个叛徒而难辞其咎,这么一来,双方的关系会更加恶化。 肖恩过了好一会儿才想通:[希莉丝,这太卑鄙了!] [闭嘴,这里我是头。] 亚法倒不反对,难得主帅有这样正确的决心,他当然支持。还建议一不做二不休,把物资抢过来。 芙瑞尔手下有两千名狩猎骑兵,一千名重铠骑兵,三千五百名枪骑兵和二十位魔法师。其中狩猎骑兵并非正式的兵种,而是贵族们在狩猎运动中发展出的‘私’人武装。本来索恩家族的当家认为率领这样一队人马打仗不成体统,但在‘女’儿的坚持下还是拨了一批给她。 凯伊已经把战线推到第一阵地,强弩手利用坑道掩蔽,其他部队在后面严阵以待。 无人知道这对夫妻是什么心情,表面上,他们都非常冷静地部署。 先让狩猎骑兵从两侧‘射’杀敌人的弓箭手,打‘乱’阵形,制造缺口;再让重骑兵突击,扩大战果;最后由枪骑兵负责切割和驱散。这不算什么有新意的战术,但芙瑞尔运用之灵活不愧[四璧]之名。趁隙占领后方的火鸟军团长暗暗赞叹。 另一位将军的表现也不差,他带领的是南城的‘精’锐,无论单兵作战能力,战场上的应变都非常优秀。本来预定突破敌阵从后方冲击的重铠骑兵反而陷入密密麻麻的枪阵,直到枪骑兵的支援赶到情况才转好;两翼的弓箭手也在轻步兵的圆盾保护下还击。 但是骑兵们的冲锋还是打破了原本紧密的阵型,狩猎骑兵反复的游‘射’也完全压制了弓箭手,幸好碍于地形,她们不能绕到侧后方,不然形势还要不利。 南城和东境一样,不重视弓箭,步兵配置的长弓‘性’能一般,而敌人装备‘精’良,弓马娴熟。不得已,凯伊将为数不多的强弩手和一部分法师调遣到两翼。然而,这么一来,中间的压力就大了。 芙瑞尔等的正是这个机会。 叛军是迫于凯伊的威势不得不战,只要铲除敌首,自然会分崩离析。 站在她的立场,也不能坐视丈夫继续错下去。 凯伊,我要亲手结果你。抱着这样‘玉’石俱焚的情感,她一挥手,带领亲兵从缺口冲了进去。 ‘女’将军的气势只能用浴血的魔神形容,被枪骑兵切开的长枪兵已呈现出溃散的趋势,看到这样一股凶猛的洪流,都不敢迎其锋芒。 芙瑞尔……凯伊情不自禁地握紧缰绳,然后硬生生抹去内心的动摇,深吸一口气,端起弩,对准逐渐接近的妻子。 两方的近卫队已经冲撞在一起,互相推挤、砍杀。芙瑞尔长剑翻飞,无人能在她手下撑过两招,银‘色’的小箭却刺穿法师们加持在她身上的防御魔法,直冲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她及时侧身避开要害,但破魔箭还是深深贯穿了盔甲。毫不迟疑,芙瑞尔朝偷袭者投出佩剑。 来不及放下弩的凯伊被捅个正着,连同坐骑踉跄后退,咳了几口血。 [将军!]左右连忙扶住他,[您没事吧?] [谁也不许碰他!]芙瑞尔大喊,接过亲兵递上的备用兵器策马奔来,剑光快如闪电。 锵!凯伊稳稳架住,微微冷笑:[我是你的所有物?] [凯伊——]芙瑞尔施力下压,眼中升起‘混’合着恍然的悲哀,[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凯伊眸光一动,突然褪去所有的冷酷和伪装,‘露’出一种坦然的平静,[芙尔,我是个虚荣的男人,我想要扬眉吐气,我想要男‘性’尊严,我想要真正的权势。] [因为这样,你反叛?] [对,我投敌弑主,我是天理不容,但你也看到了,大部分男人有和我相同的想法。] 芙瑞尔咬了咬牙:[没有你的煽动,他们哪能成气候。凯伊,你为了一己‘私’愿,把梅迪搅得生灵涂炭,连大人也被你杀死——你知不知道你罪无可恕?]凯伊淡然接受她的指控:[我不后悔,我没有别的选择。人生在世,如果连自己真正想要的也得不到,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再废话,芙瑞尔挥剑下劈。 两人的武艺原本相当,然而数十回合后,芙瑞尔渐渐发觉力不从心,脸‘色’一变;而凯伊‘胸’口窒闷,几次差点吐血。 糟糕,伤到肺部了!因为剧烈的动作***到内脏,凯伊越来越支持不住,勉力‘逼’退敌人,想后退处理伤势,却适得其反,呼吸不畅引起呛咳。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芙瑞尔突破他下意识的防守,削断枪杆,手腕疾翻,正中那把尚未拔出的长剑。 凯伊被冲击力带下马,摔得五脏六腑几‘欲’倒转,眼前金星‘乱’舞,模模糊糊听见:[敌首已被诛,叫他们放下武器投降!] 当他好容易缓过气,脖上传来冰凉之感,一把雪亮的剑搁了上来。 [你恨我吗?]芙瑞尔脸上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只有接近死寂的悲凉。 [我恨你。]凯伊冷笑了一下,接触到她隐含泪光的双眼,嘴‘唇’翕动,终究没有吐‘露’真实的心意。 既然败了,就不能败得更彻底。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在这样的制度下,他们没有未来。 透明的泪滚落,伴随着从伤口涌出的鲜血。 [阁下!]瞥见上司泛青的‘唇’,近卫队长大惊失‘色’,[您怎么……?] [箭上有毒。]简短地回答,芙瑞尔还剑入鞘,定定注视丈夫苍白的容颜,苦涩地笑了。 这个男人是有毒的,她到今天才知道。可惜,她中毒已深,没‘药’救了。 [把他的尸体秘密带回去安葬,另外找个相似的人代替。]芙瑞尔轻声嘱咐心腹。南城的惯例是将背叛者的尸首被野狗啃食,但她无论如何不能容忍丈夫落得如此下场。何况人死,一了百了。 中城一方已经和援军‘交’战了一次,达成挑拨离间的目的。眼看胜负分出,希莉丝甚至盘算是不是一网打尽。但是她终归没狠到家,当下犹豫不决,让她打消主意的是肖恩的报告:[有通讯!东城海军在南部的弗林港登陆,目标好象就是这里,保守估计有五万人数。] [什么!]这个消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还有圣殿骑士团的主力和贵族联军也从首府出发了。] 强弱立判,再不甘,希莉丝也只有下令撤离。 “这么说,你们没有碰上罗兰城主?” 夏季的阳光斜斜穿过茂密的树冠,投‘射’在石子路上;拱型棚架爬满卷曲的藤蔓,将视野染成一片浓绿;姹紫嫣红的繁‘花’开满了‘花’坛,形成生机勃勃的美丽景象。 “嗯。”从血腥的过去回过神,看到这片自然风景,希莉丝多少有点恍惚。 杨阳无声地叹气。虽然她还未经历过实际的战场厮杀,但透过肖恩,也曾身临其境。听着同伴的叙述,完全能够想象出来。 她有许多感想,却不好随意发表,看得出希莉丝对于自己选择的路不是没有抵触。在肖恩的处理上,也很为难。寻求帮助是一回事,利用是另一回事,只是,其中的分野有几人拿捏得清楚? 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换个时机点再讨论这个问题,宽慰道:“其实你不用把凯伊的话放在心上,他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背叛母城和提拔他的主君,而你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把南城建设得更好。” “不,我们都一样,是野心家,叛逆,‘乱’臣贼子。” “……希莉丝,你不能放弃吗?”杨阳终于忍不住劝解,“那个时候,你和我们一起旅行的时候,不也很快乐吗?适合你的不止南城城主一个位子啊。”希莉丝深深凝视她,摇了摇头:“阳,你不了解我,我和你不同。你恬静、淡泊,一壶茶,一本书,就像拥有了整个世界。而我不甘心平淡的生活,不甘心默默无闻,我要闯出自己的天地,干一番大事业。和你们冒险是很快乐,但我心里明白:我从来没真正满足过。那三年,对我而言只是起跑前的休息。” “是吗……”杨阳无奈叹息,习惯‘性’地抚‘摸’‘胸’前的十字链坠,“我不阻止你,我只希望你能尽量控制自己,别伤人伤己。肖恩吃过一次苦头,又是那样的‘性’格,他的忍耐恐怕有限度,我不想你们步上凯伊和芙瑞尔的后尘。” 红发少‘女’娟丽的脸庞顿时失去血‘色’。 ※※※ 来到军官宿舍,果然看到宿命的另一半没‘精’打采的样子,杨阳走进从没使用过的厨房,准备做顿大餐慰劳他。 “杨阳,好了没?好了没?”肖恩小狗似地在旁边转来转去。杨阳用勺子敲敲他:“早呢,别妨碍我,外头待着去。” 香喷喷的酒焖‘鸡’,蜂蜜烤火‘腿’,葡萄汁‘肉’酪,酱牛‘肉’,搭配新鲜的蔬菜沙拉和香甜可口的小米粥,还有饭后甜点芒果布丁和蜜瓜,构成丰盛美味的一餐。杨阳也喝着芬芳的红茶,品尝香橙蛋糕,犒赏自己。 肖恩幸福地大块朵颐。自己的成果被如此捧场,杨阳也很高兴。 “嘿嘿,虽然不及耶拉姆的程度,也能入口对不对?” “嗯嗯,好好吃。”肖恩含糊不清地道。杨阳拿起餐巾帮他擦拭嘴角,同时数落:“真是,有必要这么急吗?又没人跟你抢。” “习惯了,以前在学舍不抢就没饭吃。” “……同感。”回首往事,杨阳起了共鸣。想当初,尽管是“稀饭洗澡,米饭打鸟,馒头轰炸台湾岛”的伙食,也是“打饭难,难于上青天,自古食堂一条路,只可智取,不可强攻。”。一到中午,个个如狼似虎,生怕慢了半步。最先抢到窗口的人,都是力量与智慧并存的‘精’英。在这样旺盛的食‘欲’下,敢于拖堂的老师都会被视为人类公敌。 “军粮一定很难吃,委屈你了。” 肖恩神情一黯,郁郁放下啃了一半的‘鸡’。杨阳心知说错话,正要开口补救,肖恩转向她:“杨阳,你觉不觉得希莉丝变了?” “这个嘛,我认为,她是回归本‘性’。”杨阳叹道。肖恩皱起眉:“我不懂,以前她没这么霸道残酷,我也不认为那样的她是虚伪的。” “嗯…老实说,我也不懂,可能走上那条路的人,注定要舍弃一部分人‘性’,强迫自己做一些肮脏事。” “战场上的厮杀我可以理解,政治上的陷害是怎么回事?其实希莉丝一开始就错了,也许她是会比蕾雪做得更好,但在她当上城主之前,会有多少人丧命?这样的建设有意义吗?” 杨阳苦笑:“肖恩,希莉丝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啊。”不是这么高尚的目的。肖恩一震,沉默下来,看着桌面,琥珀‘色’的眸子溢满伤痛和‘混’‘乱’:“野心…野心吗,当年卡修也是因为野心嫌我碍着他,杀了贝姬他们。” “肖恩……”杨阳心疼地握住他的手,犹豫片刻,道,“我很想劝你‘抽’身,可是,希莉丝只怕是铁了心了,如果连你也弃她而去,她会很伤心的。” “我知道。”肖恩吁了口气,眼里的情绪缓缓沉淀,“其实我很自责,如果我聪明点,就可以帮她背负了。” “这不是你的错,我也不希望你改变。”杨阳不以为然。 “我倒是希望,可我实在搞不懂那些人脑子里在想什么。权势地位又不能当饭吃,金银财宝多了也没处放,成日打打杀杀、勾心斗角做什么?嫌日子过得无聊吗?”没有***,也无心机的棕发青年困‘惑’至极。 “唉,我也是,想不通野心家的心理构造。不过换个角度,世界也是因他们而进步嘛,他们是功德无量的一批人。” 肖恩苦苦思索这两者之间的关联。杨阳拍拍他:“吃饭吧,不然要凉了。” “哦。” “接下来应该会平静一段时间。”杨阳端起茶杯,惬意地抿了一口,“反正我有空,就暂时帮你料理三餐吧,瞧你这单身汉过得多凄惨。”肖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从莎莉耶那儿听到内线消息,使节团里有你和我哦。” “使节团?” “出使西城啊。拉克西丝陛下想和贝姆特缔结攻守同盟,所以才特意派吉西安回来。我是维烈的‘女’儿,你是他的哥们,又是复苏西城的大恩人,我们俩的面子说不定抵过吉西安的三寸不烂之舌。”杨阳摇摇食指,娓娓道来。 “太好了!可以见到维烈和轩风了!”肖恩兴高采烈。杨阳回以笑容:“可不是。” ※※※ 苍穹和火鸟的及时撤离,让罗兰感到很遗憾。 他本想趁此机会歼灭这两支‘精’锐,为了长远利益着想,早点俘虏肖恩,把他打包寄给帕西斯,也可以安定其立场。 和南城军碰头后,双方开始就今后的问题进行协商。 凯伊及其亲信一死,叛军顿成散沙,由芙瑞尔收编等候发落。其他***的人也失去唯一的希望,除了极少数还在负隅顽抗,都收家伙回家。 陷落的兰帕特要塞需要收回,虽然那点兵力不足以对军队造成什么影响,但东西大道恢复通商后,那里的守军可能会跑出来捣‘乱’。因为是个重要的结点,不能破坏,一致决定用困的。顺带扫‘荡’附近的‘花’村联盟,那也算叛军的一个起火点。 这次叛‘乱’,几乎‘波’及梅迪全境,受害无法估量。近三分之二的男‘性’参与,若一一论处人口会失衡,所以只有情节严重者惩罚,余人作为劳役修补损坏的建筑。幸好根基未断,圣殿骑士团基本完好,西部边防也毫发无伤。 既然梅莲可去世,蕾雪的即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高阶祭司们拥护她的同时也打着大权独搅的主意,积极收纳正规军和凯伊的残部。罗兰可不想让她们的心思得逞,尽管以南城的民情,和中城重修旧好决不可能,不过让她们的权利‘欲’膨胀下去,难保连他也不放在眼里。 蕾雪倒是很识时务,他乐得和她保持友好的合作关系,也有心帮她坐稳城主之位,摆脱高阶祭司的掌控。当然暂时不好做得太明显,以免引来反扑。作为矛盾转嫁,贵族就成了靶子和制衡的最好筹码。 回到首府没多久,芙瑞尔就毒发身亡。痛失爱‘女’的索恩家长本来就不满那个调将令,加上上面对责任的追讨,更是怒发冲冠。像这种枝繁叶茂的古老世家,互通鼻气的同僚一罗串,本身也势力雄厚,罗兰再丢几颗火星,自然彻底‘交’恶。 各地的名流士绅对中央没及时***暴民,害他们‘蒙’受巨大的财产损失也颇有怨言,东城军帮忙重整治安,追回财物,美名扶摇直上。当然,不可能百分之百物归原主,有些东西免不了丢失啦,损坏啦,这个大家都能理解。 财物可以追回,人命和***却不行。这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刻在南城人民的心底。因此,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坐镇,无疑吃了一贴定心剂。探子们也不遗余力地宣传中城的援军是和叛军携手演出的戏码,三年前离家出走的希莉丝公主已经背弃神明,投入魔族旗下,还和万恶的西匪串通一气,妄图谋权篡位,割让领土作为报酬,百姓则献祭,大逆不道,罪恶滔天。 至于凯伊‘露’出的口风——东城暗中协助的嫌疑,被罗兰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横竖南城一方也不敢撕破脸,大不了他也推几个“余孽”出来对质,谁怕谁。 占领工作顺利归顺利,罗兰还是感到阻力。南北两城之间隔了个中城,人员调度和情报传递都很不便,如果能拿下东境,迁都首府里那,就能从水陆两路双管齐下,尽快站稳脚跟。另外,虽然拉克西丝的两大‘精’兵被帕西斯的亡灵军牵制,他还是无法掉以轻心。 是时候让那帮狂信者出马了。 于是,这天下午,在虚幻森林享受凉风习习,鸟语‘花’香的光复王接到一份破坏他好心情的报告。 “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请求军事援助。”充当临时联络官的刃雾念出内容。 帕西斯第一时间捣住耳朵:“我不认识这个人!” “如果你忘了,我可以提醒你,他就是被你称为‘肥’猪国王,你第二十六代子孙……” “闭嘴闭嘴!胡说八道!我这么英俊潇洒风华盖世文武双全才干卓绝聪明绝顶的美男子怎么会有那样的后代!”帕西斯不换气地嚷嚷,越说越歇斯底里,“这是谣言!这是诽谤!不,他是变种!是抱养的!” 刃雾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如果你是因为他‘肥’才不承认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好象因为逃亡生活辛苦,他已经瘦掉好几十斤了。” “……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主人不愿意见他的话,我可以代您‘交’涉。”晶羽‘插’口。帕西斯余怒未休地撇撇嘴,靠向竹编椅垫:“那头猪要求什么援助?我手下可都是亡灵,他身边那批人肯要?” “不是要兵马,是要你赶紧攻下凯德兰城,为他们提供掩护。” “哼,那帮家伙能成什么气候,要不是拉克西丝不够心狠,他们哪能苟延残喘到今天。”帕西斯接过下仆递上的果子冻,一边嚼一边嘟囔。晶羽摇了摇头:“执法教团还是有些用处,卡萨兰的民众‘迷’信愚昧,有他们支持,占领起来会容易许多;他们在神圣魔法上也颇有‘门’道,可以对抗敌人的圣职者。圣骑士团的战力也不弱,只要这里战况吃紧,首府会派遣援军,到时就由他们对付。从长远看,凯德兰的地理位置非常好,东临朝阳湖,支流通向伊里亚河和斯帕斯内海,水源充沛,运输方便,作为向内地征战的跳板再好不过。” 这些道理,帕西斯哪有不明白的,只是他实在不想便宜了“‘肥’猪国王”。 不过,他又不能不为徒弟考虑,一声叹息后,最终妥协。 ※※※ 深夜,杨阳合上书,来到阳台吹风。史列兰早已睡着,抱着枕头好梦正酣。 无意间一瞥,黑发少‘女’眼神微凝。埃特拉满愿师娇小纤细的身影坐在喷泉的边缘。月‘色’之下,就像一只瑟缩的小小夜莺,在星光和水光的朦胧界限间轻声曼唱,惊破了水的温润。 没人问我愿不愿意,离开儿时的圣地, 哪怕一粒飞翔的尘埃,也有生存的权利, 也许它会问我,是否该远离战火的墓地, 为什么每一个悲伤的灵魂,都走不出仇恨的荆棘? 直到那么一天,万物在冥冥中哭泣, 让我们手牵手,化尽时代的恩怨,留下满腔的爱意。 “很好听呢。”杨阳抱着七弦琴走近,温柔地看着受到惊吓的同学,“是什么歌?” “呃…嗯。”邱玲臊红脸,“是埃特拉的民谣,祭典时听大家唱的。” “这样啊。”因为读过北城的历史,杨阳有更深的感触。埃特拉在战火中重生,逃过死灵王屠戮的原住民,和来自大陆各地的人流,一起建立了这座繁华的经济大城,而如今,也成为历史了。 南城是下一个,接下来,会轮到谁? 在她身边坐下,杨阳轻拨琴弦:“歌词悲伤了点,又有美好的希望,真是特别。”邱玲好奇地睁大眼:“阳,你会弹琴?”杨阳用实际行动回答她,悦耳的旋律响起,伴随着清润悠扬的歌声:“你是欢乐的‘精’灵,是自由的飞鸟,从自然的怀抱中飞来,毫不吝惜地拨洒欢笑,为我们唱出行云流水的曲调;你是一朵火云,从地面升起,飞到蓝‘色’的天际,‘春’雨流泻闪光的草地,被雨唤醒的‘花’芬芳四溢……” 听着听着,清澈的大眼珠泪盈盈:“我不自由,我是笼子里的鸟。”杨阳不意外地停下手,直视她:“你想回去?” “想!” “回哪个家?” 邱玲被一针见血的质问刺得一噎。杨阳垂下眼,漫不经心地拨着破碎的音符,语声却极为沉重:“小玲,你知道吗,我羡慕你。” “羡慕我?”邱玲不可思议地反问。 “我们这些满愿师,只有你还是当初的模样。已经上战场的冰宿不用说;轩风和我都杀过人;昭霆也宰了数不清的魔兽,变成一个暴力‘女’——即使回到地球,我们也不再是原来的我们。”杨阳幽幽地道。邱玲震惊地瞪着她。 “当然,成长是好事,只是成长的代价,太大了。”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邱玲嗫嚅道歉。杨阳含笑道:“别介意,发发牢‘骚’而已。小玲,你很可爱,和大家多亲近亲近,你会喜欢上这里的。”邱玲点点头。 “好了,去睡吧。”拍拍她的肩,杨阳朝守在长廊的‘露’琦雅打了声招呼,“睡眠不足是美容大敌。” “嗯。” 躺到‘床’上后,邱玲还隐约听见来自中庭的琴声,直到恍惚入梦。 ※※※ 肖恩朝着东北方飞行,半透明的青‘色’风翼带起强劲的气流。 午夜的森林,静谧而幽深,一丝微风也没有,参天的古树仿佛从亘古起就矗立在那里。有着黑丝绒质感的夜空透出点点星光,正中镶嵌的银月光芒耀眼。 百感‘交’集地降落,肖恩徐徐走出几步,哑声道:“帕尔……” 细微的‘波’动传遍整片树海,发出沙沙的回响,却没有人声答应。 不愿意见我吗?肖恩心一酸,扶着粗糙的树干,深深低下头,吐出迟了千年的道歉: “对不起,帕尔,我是个笨蛋,总是让你照顾,却没注意到你的心情,我这个师父当得差劲又失败,我…我没脸求你原谅,只想见你一面,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风停了,四下依然无声。 琥珀‘色’的双眸浮起泪光,压抑酸楚,肖恩哽咽道:“帕尔,你为什么总是什么都不说?以前是这样,假扮索贝克时也是这样,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你明明很痛苦,好几次差点被协调神吞噬,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我害你被附体,害你被关一千年,你为什么都不骂我!?” “我知道……你想我开心,可是知道真相时,我是什么心情,你知道吗?我是师父啊!就算不象样,我也是你师父!还你替我打算?替我背负?那个时候,你们把我当贪玩的孩子宠,我知道你们想我永远干净、永远善良,所以我当一只米虫!你和莉不要我找师母,我就不找!在我心里,你们一直是最重要的!我是放不下希莉丝和杨阳她们,但我更放不下你!” “什么立场我才不管,没道理我帮诺因,你帮罗兰,我们就是敌人,大不了我辞职不干了!帮忙又不止一种帮法,我也不是当军官的料——帕尔,出来见我,把话都说出来。我不会再赶你,不会再抛下你一个人。我知道你想帮罗兰,我不劝你,只聊‘私’事。” 良久,虚幻森林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肖恩抹了抹满脸的泪痕,背转过身。 “明天我会再来。” 扔下宣言,他张开风翼,绝尘而去。 从施法的出神状态回过神,帕西斯耙了耙银发,瞥见一旁‘侍’立的下仆,关怀地蹙眉:“怎么了,小羽?脸‘色’这么难看。” “没有,没事。”晶羽回以无懈可击的微笑,“主人,要吃夜宵吗?” “唔,不用,困死了,我要睡一觉,两个小时后叫我。”打着呵欠,有低血压的死灵法师摇摇晃晃地走向‘床’铺。 “祝好梦。” 妖兽少‘女’帮他掖好被子,点燃安神的熏香。 ※※※ 每次醒来,都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好象整个人沉进海底的最深处,水的压力一***汹涌而至,‘胸’口涨破似的疼。 因为梦里的每一个片断都是那么幸福美好,如初夏的阳光般纯净温暖。而一睁眼,冬的寒洌吹散一切,残酷的现实沉沉压下,失落和悲哀席卷全身,‘混’合着沉淀了千年的孤寂和怨恨,凝结成冰。 起身整装,动作十分生涩,就像刚刚学会穿衣的孩童。无声地下楼,来到庭园,一路碰到的守卫和值勤的‘侍’从都像没看见一样。 她缓缓踏上‘玉’石台阶,环形的喷水池有着线条优美的凹陷,从上俯瞰就像一把竖琴。纤盈婀娜的身影走动间优雅动人,开岔的裙摆下‘露’出包裹着蕾丝长袜的曼妙‘腿’线,‘挺’得笔直的背脊就像高傲的黑天鹅,又带着一股莫名的脆弱,及腰的银发柔顺地披散在背上,如同将所有星辰的光辉吸收般发出澄净的光泽。 纤细的柔荑伸出,接住一捧水,晶莹的液体抚上白皙柔嫩的肌肤和娇‘艳’的红‘唇’,丝丝缕缕地蜿蜒流下。 轻柔的叹息,仿佛感动于这清凉温柔的触感。 随着空间扭曲特有的违合感,身穿白‘色’风衣的黑发青年无声无息地出现,以惊愕的目光瞪视侧对自己的银发少‘女’,不确定地细细打量。她站在喷泉的边缘上,宛如夜的‘精’灵,透出近乎寂寞的气息被皎洁的月光拥抱在怀里。 明亮的紫眸似有所感地看过来,和‘精’致典雅的五官不符,顾盼间带着野‘性’的深邃冶‘艳’,又笼罩着冷彻的隔膜,清纯而魅‘惑’。 “维烈。”她微微一笑,呼唤来人的名字。 ※※※ “别紧张,我只是用这个身体出来走走。你知道,我很久没活动筋骨了。” 似乎心情很好,菲莉西亚用难得轻松的口‘吻’调侃,流畅地坐了下来,一手招呼部下走近。 维烈还是神‘色’僵硬,迟疑地走向她,单膝跪地,郑重行礼:“王。” “布下结界,我可不想让别人看见我们聊天的模样。” “是。” 菲莉西亚‘交’叠双‘腿’,斜睨起身恭谨肃立的部下,眼光有一丝轻嘲:“在我面前,你就这么紧张,连坐也不敢坐?” “不…不是。”维烈涨红脸,一想到和主君并肩而坐的光景,就浑身不自在。 “算了。”菲莉西亚甩甩头,恢复愉悦的态度,“抱歉,打扰你睡觉,不过你也真敏感,我才散步了一会儿时间,你就巴巴赶来监督。”维烈痛苦地抿紧‘唇’瓣,凝视她清秀的容颜,嗓音暗哑:“王,您真的决定了吗?她…她是您的‘女’儿啊。” “如果不是只有她和我的灵‘波’匹配,我也不会选她。”菲莉西亚没有生气,多少也是习惯了这个臣子婆***脾气和动不动的劝解。 魔界宰相沉默,神情‘阴’郁。菲莉西亚白了他一眼:“摆什么苦瓜脸,又不是你‘女’儿。” “……”维烈全身无力。虽然不是他‘女’儿,却是因他而遭殃的无辜者! “好了,不谈这些,说说这一千年的情况。” “呃?”维烈一愣。菲莉西亚不耐烦地瞪他:“你反应怎么这么慢啊!我空白了一千年,当然要大概了解一下!”维烈这才会意,回想了半晌,犹豫道:“这个,因为我不是一直在这里旅行,所以……” “哦?你跑去哪儿了?” “嗯…我在找我父亲。” “你父亲?”菲莉西亚侧了侧首,“对了,你说过魔族应该是‘摩苏’,你们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除了控制对方的关键词是遗传记忆,她对魔界几乎一无所知,也没兴趣打听。不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那帮侵略者不接纳她这个***,她也不把他们当族人,等利用完,统统大刑‘侍’侯。 压根不知道自己引狼入室,维烈一派忠臣典范,扼要叙述:“是的,我们来自一个叫做[艾斯罗威亚]的世界,那里很早以前就灭亡了。为了寻找故乡的残骸,父亲和几位长辈离开了摩耶…就是魔界,一去不回。”虽然已经过了漫长的时光,他还是感到揪心的痛。 菲莉西亚点头表示理解,换作肖恩失踪,无论希望多么渺茫,她也会不停地找,直到死亡。 没受到冷嘲热讽,维烈暗暗松了口气,续道:“我不相信父亲死了,到处找他,可惜至今没有下落。那个,等您适应了,我就带您回摩耶。那里和艾斯嘉有很多不同,您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使用的是一种叫[科学]的技术,对魔法也有研究,但不深。”菲莉西亚连问了几个问题,勾勒出轮廓后,压抑好奇心,拉回正题:“嗯,我大致清楚了,这件事先放一放,你跟我说说这边的历史。” “是。”维烈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千年的经历见闻,他口才不好,又因为时间‘混’‘乱’症颠三倒四。菲莉西亚却听得很专注,不时提问帮助他整理回忆。 当谈话告一段落,东方的天空已泛起淡淡的鱼肚白。 消化了吸收的知识,菲莉西亚溢出薄冷的笑:“你这家伙,要不是你害怕面对我,不是躲着不见人;就是两三句话‘交’代完毕,匆匆跑路,我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熬!”当头‘棒’喝,维烈更加无地自容,结结巴巴地道:“对…对不起,王。” “现在道歉有什么用!”菲莉西亚嗤之以鼻,动了动,似乎想站起来,却力不从心。 “怎么了,王?”维烈立刻看出异状。 “这个身体还没和我完全协调好,在抗拒——抱我上去。” “啊!?”维烈目瞪口呆。菲莉西亚指了个方向:“那扇窗子,快点,马上要晨祷了。”维烈手足无措,又不能违抗,只好磨磨蹭蹭地上前。 柔软的‘女’体填满臂弯的刹那,一股充实的暖流渗入心扉,幽雅的发香萦绕鼻端,不知为何竟有些慌‘乱’。 然而一抬手,所有微妙的感触都烟消云散。 好重!! 继承了‘精’灵和翼人的血统,莉莉安娜的体重其实算轻盈的,但是对运动白痴而言,还是个沉重的负担。 直接转移到目的地,维烈按照指示,将她放在‘床’上。 “王……”正要离去,他转过身,却目睹主君宽衣解带的情景,连忙回过头,面红耳赤。 “什么事?”被吃豆腐,菲莉西亚也不介意。经历过战场生活,又当了千年灵体,她的‘女’‘性’矜持早就被磨光。何况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就是绅士,不会占她便宜。 “那那那那个。”维烈汗如雨下,竭力克制逃跑的冲动,“今后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 菲莉西亚不置可否,将衣服饰品原样摆好,窝进被子,掩嘴打了个小哈欠。 “去吧。” 不光维烈愧对她,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个既是恩人,又是罪魁祸首的黑之导师。 ※※※ 离开卡萨兰王宫后,维烈没有回西城,而是跳跃到虚幻森林。 晨光初绽,柔和地洒落大地,清风拂动枝叶,吹散最后一缕夜雾,林鸟啁啾,‘露’水晶莹,景致舒爽而沁心。 维烈情不自禁地深呼吸,心境豁然开朗,但想到接下来要见的人,又沉重起来。 “帕西尔提斯。”温润的男声借助风魔法,传到树林深处。 过了一会儿,一个白衣白裙的少‘女’走出来。雪白的发,晶紫的瞳,和带着透明感的美貌。 “你有什么事?”语气隐含戒备。没有在意她的无礼,维烈友好地笑道:“我来帮王传话,还有转‘交’杨阳在地球买的土产。” 姑且不论什么土产,前面一句可是分量十足,晶羽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跟我来。” 沿着自动浮现的小径,两人来到核心之树前。此地的主人坐在一张舒适的躺椅上,阖着眼似乎正闭目养神。但是从他怀抱的法杖,周身流动的青‘色’荧光,可以看出正处于施法状态。 “请稍等。”晶羽搬来一把靠背椅,“主人应该再半个小时就好了。” “无妨。”维烈谦和一笑。喝第二杯茶时,帕西斯缓缓睁开眼,透出‘春’风般抚动人心的神采。 “哟,稀客。”他挑眉笑了,语声慵懒而带着一抹疲倦的沙哑,“怎么想到来看我?不会是定期检查吧?” “不是不是。”维烈有点局促地摆手,讷讷道,“我来传王的话。”帕西斯一震,浮起惊喜之情:“她不用支撑世界树了?” “这个…不是,是找到附体。”维烈不知如何启齿。和坏妈妈不同,做父亲的还‘挺’疼‘女’儿,他若说实话,会不会引发夫妻大战啊? 帕西斯皱起眉头,身为协调神的附体,他不太喜欢用这种方法:“合适吗?” “嗯,不过还没正式融合。我本来想带她来,但以她目前的状态,无法承受空间转移。那位的身份,也不能随意出宫。” “这样啊。”帕西斯猜出是王室中人,没有追问,放松身体靠着椅背,神‘色’有欣喜,也有落寞,“希望她快一点,我的时间不多了。”维烈的心沉到谷底:“帕西尔提斯!” “维烈,你知道吗,你每次‘露’出这种表情,我就想揍你。”就算他是真心的,在他们这些受害者看来,还是伪善! 吃力不讨好的笨蛋。 “对…对不起。”魔界宰相垂首,坐如针毡,满脸愧疚和痛悔。银发的光复王挥挥手:“算了,看在你给我带来一个好消息,今天就不跟你计较。饭吃过没?小羽,帮我们做点好吃的。” “是。”晶羽行礼退下。帕西斯将滑到‘胸’前的散发拨回脑后,调了个舒服的坐姿,眯起澄碧的眸,“上次你‘女’儿跑来劝我,因为想起你这个大笨瓜,我对她不太友善,代我道个歉——呵,她可真像你,我‘女’儿怎么就不像我?” “那个,索玛殿下很像你。” “哼,她被‘露’西拐跑了。”帕西斯打鼻腔哼出不悦。维烈往怀里掏‘摸’:“对了,杨阳在地球买了礼物给你。” “地球?她回去了?” “不,只是去逛逛,喏。”维烈殷勤地递出一只小香囊和一串佛珠。 帕西斯直觉地看那串东西不爽,拎起来晃了晃:“这是什么玩意儿?” “佛珠。”维烈开心地道,“这份礼很好哦,帕西尔提斯,可以驱邪定心。我还买了几本经书,你早晚读读,心情会平静很多。最高境界,能够看破红尘。” “……魔法咒语?”瞄了眼,这是帕西斯的第一印象。 “不是咒语,是经文,地球有个宗教,叫佛教……”魔界宰相絮絮叨叨地解释,颇有带发修行,做个慈悲僧人的意愿。然而邪恶的死灵法师听完,只有一个冲动,就是把佛珠和经书丢到他头上。 “你要我禁‘欲’、颂经、吃素、供奉那个在头顶烧‘洞’的佛?”他徐徐咧开嗜血的笑,背后‘阴’风阵阵,一副地狱恶鬼的架势。 “呃!”及时发觉人身危险,维烈赔笑道,“你…你不愿意就算了。” 帕西斯用实际行动回答他,风刃利落地切碎书页。 呜,我辛苦收集的……维烈看着满地纸片哀怨。 “你有空!”帕西斯破口大骂,“众神是什么德‘性’!你还要我相信一个虚幻的秃头?是美人也罢了!”维烈瑟缩了一下,连声道歉。 帕西斯冷哼,将佛珠和香囊扔进空间袋。杨阳一片好意,他当然不会糟蹋,无论喜不喜欢。刚才实在是盛怒难当,才一时手快。 晶羽不失时机地送上两份简单却美味的早餐,使紧绷的气氛松弛下来。 浓郁醇厚的咖啡香弥漫在清晨的空气里,帕西斯轻晃手中的白瓷杯,年轻秀丽的脸庞在雾气里显得空幻‘迷’离,仿佛随时会消失。维烈看得心一凛,想起之前的话,更是不安。 “王要我告诉你。”他干咳一声,鼓起勇气道,“她心里只有你一个。” “呵呵,那小东西,竟然要你传这种话。”帕西斯好笑地瞅着他通红的脸,随即垂下眼,凝视杯中的液体,碧眸也漾起潋滟的柔情,‘欲’语还休尽是悲凉,“呐,维烈,我死后,请你照顾我的妻子。” “帕西尔提斯!”维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你在说什么!你放弃了吗?”帕西斯咋舌:“切,当然不是,如果放弃,在‘迷’雾森林我就烂掉了。只不过,挣扎了一千年,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我很清楚。” 看出他是认真的,维烈失去声音。 “如果不是找不到人选,我也不想拜托你这不可靠的家伙。” “……”维烈被损得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帕西斯眼中‘射’出锐利的寒光:“我知道,魔界除了你,没有人是真心奉她为王。” “这——”维烈试图反驳,“不是的,大家不是鄙视她,是因为玛格的事有心结……” “哼,我和菲莉西亚都是夹缝里的孩子,来自两边的排斥,我们再清楚不过。”帕西斯毫不留情地打断,菲薄的‘唇’勾起讥笑,“我也参加了降魔战争,那种视我们为低等动物的眼光,蝼蚁的称谓,我可没忘记。”维烈无言以对。 “就连你,也是因为内疚、责任、她妈妈和外公的面子才让她当魔王。但是,这终究只是个虚衔罢了,魔界的实权者是你——维烈,我要你起誓,让那帮‘混’蛋接受她!菲莉西亚不在乎他人的轻蔑,也能自己保护自己,但她毕竟有一半魔族的血统,我希望她有一个家。肖恩师父有了心上人,这个时代也不再是属于我们的年代。那疯丫头要是没有归属感,可是会胡‘乱’撒气,宰了抢走她养父的‘女’人,所有抛弃她的魔族,结果还是你和肖恩师父倒霉。” “我发誓。”维烈坚定地道。帕西斯沉默了一瞬,深深注视他:“老实说,我不信任你。你‘性’格太温,又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但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你不能给我点信心吗,帕西尔提斯?” “你才给我点信心好不,这么快就底气不足。”帕西斯失望至极,见他一脸忐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你,这还不简单嘛,说服那些自大的‘混’帐放下成见,必要时严厉地教训。菲莉西亚发飙就制止,以你的力量完全能做到,再慢慢劝她,反正你有的是寿命挥霍。” “对啊。”维烈如释重负,绽开感‘激’的笑靥,“谢谢你,帕西尔提斯。” 某人在心里唾弃他的死脑筋。 维烈小口喝茶,一字一字谨记于心。帕西斯又帮自己添了一杯:“总之,多关心她。菲莉西亚这个人,你对她好,她也会对你好。” “我明白。”维烈微微苦笑,只是他无福得到这个好。一眼看出他的想法,帕西斯受不了地道:“等她气消了就会对你好了!你间接害得她家破人亡,难道还指望她对你笑嘻嘻?”维烈连忙摇头表示不敢奢望。 “你的付出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是有些事……永远不能弥补,感情上也不是那么容易调整。” 银发青年啜了口香浓的咖啡,眼望远处,思绪在刹那间飘过千载的岁月,回过神时,目光澄净如水,“如果你让菲莉西亚幸福,你我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 “死小鬼,这次出使你去不去?” “像我们这种小兵,想去也没资格吧。” 对师妹的问题爱理不理,耶拉姆专心致志地练剑。他原本擅长的是鞭法,剑术只是一般,但‘精’兵团统一使用有魔法加持的长剑,所以他最近在刻苦锻炼。 昭霆不满地叉腰:“切,我们可是阳的朋友,他敢不让我们去。”耶拉姆目不斜视地道:“杨阳常去的书店老板也是她朋友,能去吗?” “那怎么能和我们比!”昭霆哇哇大叫。 褐发少年终于施舍给她一眼:“要去你去。”棕发少‘女’不悦地嘟嘴:“我说你,干嘛这么拼啊。” “我杀不了罗兰福斯,杀他几个小兵也好。” 那些小兵哪里惹到你了?昭霆没有说出这句话,因为她理解师兄的心情。耶拉姆垂下剑,认真地看着她:“其实你不必加入军队。” “……哼,你以为我想来啊,我是帮你收尸。”尽管心里窃喜,昭霆还是不肯老实吐‘露’,嘴硬地咕哝。而这种话,当然不会让人听着开心。 “那真是谢谢你了。”耶拉姆冷冷地道。已经在后悔的昭霆挠挠后脑勺,用僵硬的口‘吻’道:“喂,耶拉姆。” “什么事?” “你可不许死了哦。” 默然片刻,耶拉姆别开眼,继续机械‘性’地挥剑:“你才别像敢死队一样‘乱’冲,被人剁成碎片。”昭霆气得挥舞拳头:“什么话!” “呵呵,感情很好嘛。” “哇哇!”昭霆吓得一蹦三尺高,这才发现表姐不知何时走到近处,笑‘吟’‘吟’地瞅着她。身后风华绝代的黑发美男引来万人观瞻。虽然早已看习惯,史列兰每次亮相仍然会造成大规模的石化效果。诺因不止一次考虑把他的脸‘蒙’起来,或者添几道疤增加男子气概,因为‘女’士们的‘激’烈反对而作罢。 昭霆和耶拉姆也呆滞了两秒,然后异口同声地表达“清白”。 “谁跟这死小鬼感情好了!” “我和饭桶‘女’没有共同语言。” 话音刚落,两人又像死仇般互瞪。杨阳好笑地欣赏,内心却颇为无奈。这两个都是倔脾气,所以再有好感,也是闷‘骚’,至今还原地踏步。 “别比眼睛大了,练习好了没?[琉璃馆]推出了新款冰品,一起去吃怎么样?”杨阳笑着邀请。 “耶——”昭霆首先欢呼。杨阳敲了她一记:“别高兴得太早,去洗澡换衣服。”耶拉姆奇道:“为什么这么正式?” “因为这是正式聚会啊。”杨阳抖出答案,“庆祝使节团成立,大家互相认识。”昭霆惊喜万分:“我们也可以参加?” “不是参加,是护卫。” 真正的使者有三位: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满愿师杨阳和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其实他们三个就能自保有余,不过形式上,还是必须有大批的随行人员。另外,虽然中西两城是同属城,实际已经算两个国家,所以促进邦‘交’的商人、学者、艺术家和圣职者一应俱全。 西城方面,宰相和众文官都非常重视这次‘交’流,武将派却视为“示弱”行为而心存鄙夷。 著名的[河口都市]凯德兰城在亡灵的猛攻下岌岌可危,一旦这里失守,整个北部都会沦陷。可以预见东城军会长驱直入,以凯德兰城为后勤基地,向内进发,因此时间极为紧迫。只有安定好后方,西境才能出兵援救。即使嘴上再怎么叨念“干我屁事”,诺因还是无法不挂心亲人的安危。 “切,原来是把我们当保镖。”昭霆啐舌。杨阳拧了拧她:“别抱怨了,快点。” 焕然一新地来到米亚古最高级的餐厅,其他成员已差不多到齐了。坐在诺因对面的肖恩第一个瞧见,挥手招呼:“杨阳,昭霆,史列兰,耶拉姆,这边!”这一喊,三分之二的人起立,行礼寒暄。 “小史,过来坐嘛。”几个漂亮的‘女’兵嬉笑着拉扯史列兰。诺因投以充满杀气的视线,却没说什么。 护卫杨阳都很面生,只奇怪怎么‘女’‘性’居多,其他人倒是在小型宴会上见过了。 两位四叶草法师凯文和德安,祭司长芙米雷斯沃,三名辅祭夏妮、安朵和芬,旅行作者罗西尼等等。 在座多的是口齿灵活的人,聊了几句就熟了,几杯热酒一下肚,更是畅所‘欲’言。护卫们开始比赛吃冰淇淋,还有兴奋的表演顶盘子,让老成持重者大摇其头,暗叹这副德‘性’跑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主办者却一言不发,只是灌酒。 杨阳也觉不妥,偷瞄友人,心想他怎么还不大吼一声给我节制点,不会醉了吧?注意到她的眼光,诺因一脸无趣地道:“没事,西城更不讲究礼仪,只要威胁力足够就行了。” 呃,话是这么说……杨阳汗颜。雷瑟克温和地开口:“杨阳小姐,不用担心,他们到了外面会知道分寸的。”有常识的人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雷瑟克,你也去吗?” “哈哈,我和殿下要坐镇要塞,由爱伦队长保护你们。” 说曹‘操’曹‘操’到,有[‘迷’糊魔‘女’]的称号,‘精’兵团三大美‘女’之一的爱伦奎林端着托盘走近,白净的鹅蛋脸透出浓浓的书卷气,眉目雅致,以文静的动作分送饮料:“来,喝杯凉茶,提提神。” “谢谢。”杨阳回以微笑。瞥见这一幕,昭霆一愣:咦,队长笑起来的感觉和阳好像。 诺因当作没看到来人,见状,爱伦眼底悄然划过一缕失落。 凉茶放了薄荷汁、蜂蜜和柠檬,爽口又好喝,杨阳喝了一杯还觉意犹未尽,见友人的杯子一动没动,试探地问道:“诺因,你不喝吗?” “你喝好了。”中城城主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推给她。 不象话!雷瑟克心下恼怒,杨阳不知情也罢了,诺因明知爱伦的心意还这样,改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他!吉西安隔岸观火,期待更‘精’彩的后续。 “各位!”原本端庄静坐的祭司长突然站起来,神情大义凛然,充满神‘性’的光辉,“在这个国难当头的时刻,我们怎么可以耽于安逸享乐,奋起吧!向着那邪恶的侵略者冲锋,将他们打落神的炼狱!悔悟者,以仁慈的造物之名,赐予汝安眠!不知悔悟者,吾将代行火神之权能,降下愤怒的劫火!英勇的战士们,冲啊!你们的头顶是永悬之剑,火神给予你们无尽的勇气,水神倾洒治疗的圣水,雷神是闪耀的荣誉,地神是安魂的怀抱,风神是前进的翅膀,你们无畏无惧!你们是正义的使徒!” 对这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多数人左耳进右耳出,继续吃喝;少数人瞠目结舌,杨阳就属于其中之一。 “那…那个,她……” “她醉了。”诺因面无表情地回答。杨阳愣愣重复:“她醉了?” “芙米一醉,就会布道。” 杨阳无言:这是布道吗?根本是煽动吧,虽然有点‘乱’七八糟。诺因放下酒杯,冰块发出清凉悦耳的声响:“好了,芙米,你喝太多了,去睡一觉。”还在滔滔不绝的圣职者眨了眨眼,慢慢的,明媚的大眼浮起泪‘花’。 “呜……”她哭泣的模样就像圣画上垂泪的‘女’神,既楚楚可怜,又矜持高贵。 “真是的。”在场唯一没看呆的男人起身走向她,粗暴地搅住白袍下的纤弱双肩,“你这没酒品的疯‘女’人!”芙米一把抱住他,放声大哭:“诺因——” 杨阳等人看得傻眼,当看见冷酷冷漠冷心冷情总之怎么形容冷都不为过的黑发青年抱起水美人,跟着‘侍’应生去楼上的包房,更是下巴滑落到地。 “那真的是诺因吗?”昭霆呆呆地道。 一室寂静中,‘混’合着啜泣的咒骂渐渐远去:“我诅咒他!诅咒他!” “诅咒吧。” “我要当面劈他一道雷!用符咒打他!用圣火烧他!” “留口气就行。” “呜呜,诺因,我不会给你添麻烦,对不起……” 雷瑟克叹了口气,轻声道:“芙米的未婚夫,是我的部下,殿下的近卫,为了保护他而死。”同桌的杨阳和肖恩这才恍然大悟。 “……杀了他的,就是贝姆特城主。”顿了顿,军务长沉声补充。两人瞪大眼。 在吉西安的调解下,气氛很快恢复如初,杨阳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至今为止,她一直期盼中西两城结盟,单纯想着这样往来就会方便许多,却没想到那沉淀了千年的仇恨。 西境的人们一定是反对的吧,特别是米亚古的市民。 想到这里,她不禁朝任重道远的术士长看去。会意的吉西安耸了耸肩:“我很轻松,麻烦的是殿下和雷瑟克。”掌权者识大体,民众就不同了。 “杨阳,我要吃虾。”完全没受到意外影响的史列兰用筷子指向目标。 “好好。”不光杨阳赶紧‘侍’侯他,席间一半人抢着帮他剥虾,结果就是一整盘都进了暗黑神的碗里。 ……等等,我好象忘了什么?一边用餐巾擦手,杨阳一边皱眉,直到肩膀一沉,才猛然想起:糟糕!那是醉虾! 枉她小心翼翼,甚至自带果汁给他喝,免得有人在饮料里‘弄’鬼,还是…… “咦,史列兰怎么了?”肖恩讶道。早就打着坏主意的‘女’人们尖叫着蜂拥而至,争相目睹某神的睡容。 “让开,让开啦!”杨阳仓皇地驱赶,神‘色’紧张,“快给他一个房间!不,绳子,拿绳子来!”想帮忙搀扶的众人闻言愕然。正‘混’‘乱’间,原本醉倒的黑发神祗睁开眼,慢悠悠坐直,然后,拂了拂发。 ‘抽’气声此起彼伏。 完了!杨阳掩面哀叹。史列兰不但酒量奇差,喝醉后,还会梦游。 第一次,只是张开眼一小会儿;第二次,坐起来发呆了约十秒;第三次,在房里兜圈子,大概不超过半分钟。也就是说,时间有延长的趋势。这回是第四次,老天保佑别超过一分钟,不然,这里的所有人只怕会心脏破裂。 因为那模样……无法形容的‘迷’人。 如果平常的史列兰是纯真无邪的乖宝宝,神智不清的他就是勾魂夺魄的妖孽! 和她的希望相反,史列兰缓缓垂下手,气质起了明显的变化,‘唇’角微扬,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有些醺然的黑眸半眯,‘艳’光流转,像瑰丽的黑‘色’结晶,又飘忽不定。 他徐徐站起,长长的乌发迤逦而下,随着优雅的步子轻柔‘荡’漾,凝聚了一室痴‘迷’的目光。 绕了一圈,似乎觉得没趣了,他走向店外。杨阳第一个回过神,喊道:“等…等等,史列兰!”不能让他出去残害更多的人! 罩着黑袍的身子一震,慢慢转过身,清幽‘迷’离的眸光定在她脸上,一点一点聚焦。杨阳这才意识到:之前的他是没有焦距的。 “杨阳?”他粲然一笑,压低明月日辉的耀眼。黑发少‘女’张口结舌:梦……梦游也会说话? “完成了,我和你的约定。” 话音刚落,他眼一闭,整个人向后倒去,落进一双臂弯。 “这是在搞什么?”诺因抱住半身,一头雾水。他的出现仿佛一把尖刀,撕开笼罩在现场的‘迷’雾。余人的神智纷纷回笼,相顾错愕,经过杨阳的解释,一场风‘波’才平息。 但是将祸端搬去包房的一路上,她心里都像堵着什么,难以平静。 “诺因……”眼望和她一起留下的友人,她不安地蹙起眉头,“我总觉得,喝醉的史列兰,好象另一个人似的。” “有吗?他只是醉糊涂了吧。”诺因不以为然。被他这么一说,杨阳也觉自己大惊小怪,顿时释然。 “芙米祭司长呢?” “睡觉!”诺因没好气地道,“每次喝醉都要发酒疯!”杨阳愁眉深锁:“这次结盟,能成功吗?”诺因深深凝视她:“不用担心,你只要做好你的分内工作就行了。”杨阳情不自禁地安心下来,笑了笑:“嗯。” 聚会一直开到深夜,好不容易摆脱一帮醉鬼纠缠的肖恩从后‘门’溜出去,正要赶去徒弟那里,一个声音叫住他:“肖恩!” “啊…啊,希莉丝。”看清从‘阴’影里走出的情人,肖恩有点不自在。 “你要去哪儿?”红发少‘女’双手环‘胸’,摆出盘问的架势。棕发青年老实回答:“我去看帕尔。” “笨蛋!”希莉丝叱骂,“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做出这种惹人怀疑的行为!情报部已经当你是间谍了,是吉西安和莎莉耶把事情压下来!” “我根本没见到帕尔。”肖恩也很委屈。希莉丝大吃一惊:“怎么,他不愿见你?” 肖恩抿嘴不语。看到他的表情,希莉丝心一软:“好了好了,下不为例,这次跟他把话说完,以后都别去了。何况明天要出发去西城。”肖恩怏怏应了一声,展翅离开。 远远的,看见树下站着一抹白影,他大喜过望,正要呼唤,却见那身影纤长曼妙,是个穿着羽白‘色’衣裙的美丽少‘女’。 “别再来了。”剔透的‘女’声如雾清凉,“主人不想见你。” “你是……?”无法接受一来就吃了个闭‘门’羹,肖恩提出质疑。白衣少‘女’冷淡地道:“我是主人的使役兽晶羽,你的哥哥席恩倒是见过我。”冷不防听见兄长的名字,肖恩脸‘色’剧变,定了定神,才道:“是帕尔说不想见我?” “没有,是我自做主张。” “你——”肖恩目瞪口呆。晶羽冷冷回望他,映着月光的长睫下,紫瞳带着清冷的妖魅:“主人是想你,但他不想见你,因为你每次走,他都会受到更大的伤害——肖恩先生,既然选定了阵营,就不要再缠夹不清,引人猜疑。而且,你所谓的叙旧只会让主人动摇,最后还是苦了他自己。” 沉默半晌,肖恩不得不承认自己考虑不周,叹道:“他真的决定帮罗兰?” “在主人伤心痛苦时,是罗兰陪在他身边,而不是你,就这样。” 语毕,晶羽转身走进树林。 ※※※ 创世历萤之月27日,使节团从米亚古要塞出发,平安穿越两城的‘交’界,进入塞维堡。 同日上午,亡灵大军向河口都市发起总攻。 ※※※ 不知远方战火连天,杨阳一行经过简单的梳洗和用餐后,就在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派遣的‘精’英小队护送下,朝西城首府赫拉特进发。他们总共有五十来人,没法用法阵传送,军方也有意刁难,所以只好步行去。 维烈率领的迎宾团预定在南部大城路瑟西恩接洽,之前,是一段危机暗伏的旅程。 “东城的密探应该会破坏这次结盟,我们要小心。” 出发以前,吉西安就提点过每个人。虽然本土的‘激’进份子也有可能,但贝姆特不会让他们在眼皮底下‘弄’鬼,何况还有个活招牌肖恩在队伍里。 “有这个必要吗?煽动我们的人比较方便吧,在他城的领土搞大规模的暗杀好象不太实际。”杨阳提出质疑。 “西城尚未建立起有序的管理,‘混’水‘摸’鱼再容易不过。而且,只要杀了我们当中的一个,我城的反对者和那些好战份子都有理由叫嚣了。” 杨阳无言以对。吉西安环视使节团的成员:“所以,务必以‘性’命为第一优先!你们每死一个,我就要多费一番‘唇’舌!” 怎么这样说话……众人腹诽,不过谁也没抗议,看得出团长心情不好,因为他一大早就被从温柔乡挖出来,去面对一帮“野蛮而丑陋的强盗”。当一路所见都是和肌‘肉’男没两样的大妈大婶,更是濒临爆发。 “史列兰,把脸转过来,让我消毒。” “啊?” 当晚,坐在篝火旁,他用虚弱的声音对暗黑神要求。杨阳将一头雾水的史列兰护在身后,叉腰道:“要看不会去看美‘女’啊,那边坐着一群!”说着,手指护卫的‘精’兵团成员和几位圣职者。 “开玩笑,我还没活腻。”吉西安敬谢不敏。魔‘女’的部下自然也是魔‘女’,祭司长和她三个跟班更是最可怕的同人‘女’,饶是胆大如他,也不敢轻捻虎须。 “呵呵。”芙米掩嘴娇笑,“没关系,我不介意让美男子欣赏。”装作没听见,吉西安向锁定的目标招手:“来,昭霆,我弹琴给你听。” “耶——”不知大野狼可怕的小羊羔兴奋地跑过去。耶拉姆朝***投以警戒的目光。 本来水准以上的容貌配合适当的技巧,就足以让大部分‘女’人俯首称臣,但是一首深情款款的情歌奏完,昭霆只是搓了搓臂膀:“好‘肉’麻哦,能不能换一首?” “……”判断出这小妮子是属于幼稚型,吉西安正要改换策略,杨阳一脸受不了地训斥:“喂,给我收敛点,她还没成年!”昭霆哇哇大叫:“我成年了!” “你才十七岁,十八岁成年。” “满愿师小姐,您记错了,‘女’孩十五岁成年。”护卫队长爱伦笑着‘插’口。吉西安眸光一动,嗅出里面有问题,再想起师兄妹三人和无名氏神官的关系,立刻推测出答案。杨阳出了一身冷汗,打哈哈将这个敏感的话题含糊过去,西城的守卫可是就在旁边。 营地扎在河边,男‘性’负责支帐篷,收集柴火;‘女’‘性’当然是做饭,但真正派上用场的只有极少数。最后还是肖恩表演“爆炎烤野‘鸡’”和‘精’彩的刀功,耶拉姆调味,杨阳熬汤,解决了这顿晚餐。 一阵阵‘诱’人的‘肉’香伴随清凉的夜风飘散开来,‘混’合着欢声笑语。 “阳,讲故事。”吃饱喝足的昭霆嚷嚷。见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句话吸引,杨阳只好红着脸搜索记忆。昭霆先旨申明:“不许再讲鬼故事哦,要讲搞笑的!” “你还挑剔。”杨阳不悦地瞪她,半晌,击了下掌仿佛想到合适的题目,转向宿命的另一半,“对了,肖恩,你曾经帮你的军团取食物的名字是吧?是什么食物?” “煎饼。”肖恩闷闷地道,至今依依不舍这个设想,形象又好记,没饭吃的时候还可以望梅止渴。 众人大汗,不幸吃东西的还呛到,几个苍穹军团的士兵悲愤地看着上司,西城的护卫却深有同感。 “咳,其实历史上有过这样的先例哦。众所周知,艾斯嘉经历了神历、辉龙历、魔导历、黑暗历、圣光历、大陆历和现在的创世历。魔导历后期,南方有个国家叫起司……” “噗!”其他人不觉得这名字有什么奇怪,昭霆却喷笑出声,怀疑表姐在瞎编。杨阳却一脸严肃地说下去:“就国力而言,它只能算中型国,但它有个非常强大的法师团,名字也很威风,叫‘狮鹫’。可是某天国王心血来‘潮’,给它改名叫‘栗子法师团’,说更加亲切……” 这是天大的侮辱啊!在场的魔法师眼中迸出熊熊怒火,余人捧腹大笑。 “……可想而知,法师团联盟上书,抗议国王的不尊重,国王当然坚持己见,结果当威猛的狮鹫徽章换成栗子的图案时,魔法师们都感觉好像杀头一样。” 可以理解。两位随行法师凯文和德安感到强烈的共鸣,换作他们,还会考虑***或暗杀国王。 “不过,这么一来,为了捍卫尊严,原本独来独往、高傲冷僻的法师反而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只要有团员被嘲笑,就一起上‘门’寻仇,战力迅速提升。” “哇,那个国王好厉害!”肖恩由衷赞美,被正郁闷的法师用风刃火球冰箭招呼。杨阳笑道:“这国王是个任‘性’妄为的人,不但搞出这种乌龙,还向邻国挑衅。这一战,栗子法师团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成绩。敌人一听到名号就哈哈大笑,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杀红眼的法师们和本***队一路势如破竹地打到首都,最终并吞了邻国。” “也许我该向殿下建议改名?”吉西安喃喃自语。凯文用无力的口‘吻’道:“这是真的吗?” “假的。”杨阳不动声‘色’地喝茶,悠悠补充了一句,“民间故事。” 昭霆等人已笑到虚脱,正在地上打滚咳嗽。 史列兰听不懂幽默,问道:“杨阳,栗子是一种食物?好吃吗?”昭霆抢着回答:“好吃!好吃极了!我现在就想吃!”肖恩情不自禁地回忆:“说到栗子,记得以前我们经常偷偷在宿舍里炒来吃。”吉西安双目一亮:“我也是,那真是一段美好的岁月啊。”发觉彼此是同道,两人埋头讨论用火焰魔法炒栗子的心得,越聊越起劲。凯文和德安也加入进去。 “喏,既然你们这么会炒,这里有一堆生栗子。”杨阳适时拿出一袋从父亲那儿揩油来的食物,众人欢呼哄抢。于是夜宵就吃糖炒栗子,评比结果是吉西安和肖恩不相上下。 ※※※ 席恩翻身下‘床’,在昏暗的房间静静坐了一会儿。梦里欢闹的景象不像过去那么刺痛心扉,但也难以消受。 随手理了理散‘乱’的长发,他走向隔壁。资料室还亮着灯,身穿各‘色’长袍的法师们围在一张长桌旁,见他进来,纷纷停下手边的研究或热火朝天的讨论,关怀地问道:“迪斯卡尔殿下,睡不着吗?” “嗯。”书卷的味道和魔法材料特殊的气息让席恩‘精’神一振。 “这怎么行,您已经几天没休息了。” “不如,我帮您泡杯安神的草‘药’茶?”一位‘女’法师建议。席恩瞥了她一眼:“不用,谢谢。”他尽量不喝他人经手的茶,就算喝也做好防范措施。须发皆白的克林特馆长沉稳地劝戒:“让霍娜帮你泡一杯吧,你不喜欢安神茶就喝咖啡,她的手艺很好。这样的状态,也没法集中心力。” “好的,麻烦你了。”不能不给长者面子,席恩颔首表示感谢。霍娜兴冲冲地离去。 受席斯法尔所托,席恩开始在图书馆工作,偶尔参加高阶法师的研讨会。这些狂热份子本来就对古魔法好奇已久,看到这个活化石哪还会放过。席恩本人也对现代体系很感兴趣,常常一翻书就废寝忘食,一讨论就忘了时间,幸好有专人监督这群一丘之貉吃饭睡觉。 总体来说,古魔法重微观、重分析、重技术、重实际、重领悟,而现代魔法重宏观、重综合、重技巧、重变化、重控制。各有各的优点,两相结合的话,可以突破他过去的一些瓶颈,让法术运用更为灵活。 席恩热爱魔法,在那些灰暗的岁月,只有魔法是他唯一的朋友,忠实的伴侣。 他无法放开心和普通人‘交’往,也绝对不再相信感情这种东西,但魔法不同。 端起浓香四溢的咖啡,他悄悄放入中和毒素的‘药’粉,手法极其细腻,连最老练的密探也看不出,何况在场根本没人注意他的小动作。 微妙的苦味,因为原本的味道已经被他破坏,席恩也不介意,以‘精’灵应有的优雅慢慢品茗,反正他自己会泡。 纤长的手指拿起羽‘毛’笔,书写出流畅优美的字迹,察觉周围静得不同寻常,他困‘惑’地抬首:“你们继续,不用顾虑我。” “那个,迪斯卡尔殿下,我们在商量怎么往喷泉里灌音乐,你有什么好意见吗?”一个年轻的法师笑着问道,有心拉他谈话。这位海‘精’灵王子乍看傲慢冷漠,其实一点架子也没有,又知识渊博,令人敬佩。只是他似乎不太擅长和人相处,总要别人主动提问才会回答,对‘交’际活动也不热衷。 “往喷泉里灌音乐!?”席恩不可思议地反问,第一反应是:干嘛做这种无聊的事?随即想起马上就是夏季庆典,东城正举城欢腾,做各项准备。 大黑暗时代除了东方学舍的校庆压根没有节日,即使有也没心举行,所以他一时没想起来。但毫无艺术细胞的萨桑之子依然无法理解为何将魔法用在这样的闲情逸致上,让生活更便利也罢了。 “对啊,很‘浪’漫吧?” ‘浪’漫……席恩不置可否,想了想,道:“嗯…用元素共鸣好了,可以根据水流调节,还能营造出幻术效果。”‘女’法师们兴奋得脸放红光:“就是这个!就是要这种效果!我们本来是想用风魔晶储存,但这只能录一首,还要定时启动。” 没办法,唰唰唰写下原理,给她们去消化吸收。 把他当活字典,所有人都来劲了:“今年的葡萄长得慢,迪斯卡尔殿下,您知道什么速成的法‘门’吗?” “这是魔‘药’学的领域,‘药’剂我是会配,不过要看过土壤才能决定。” “没问题!我带来了!” “迪斯卡尔殿下,神殿说要刻一座‘女’神塑像庆祝胜利,财务部认为太‘浪’费,您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我们是想用幻术或镜象术,就怕被识破。” “用变形术好了,另外找座雕像。” “呃,可以吗?这好象是对生物使用的?” “物体也可以,还能变衣服、首饰之类。” “啊~~~请务必教我们!” “因为要做大量的冰品,冰是有了,就是切割麻烦。” 啪嗒,一块冰出现,然后是一团青‘色’的光团,嚓嚓嚓瞬间切成冰屑。 “这…这是风涡?似乎要求高了点,负责切冰的都是学徒。” “不,是压缩风刃,风刃的变形。”想当初他用这一招搅碎了一头龙,真是大材小用。 “哦哦!” “还有还有,这个传音水晶,能不能改造得更实用一点?比如调节音量。” “用对应的符文排列。”…… 约莫两个小时后,众人总算心满意足,捧着成果喜不自禁:“迪斯卡尔殿下,您太厉害了!干脆正式命名吧,很多是实用的新法术。” “命名?”席恩一怔。霍娜第一个摊开纸,笑道:“对啊对啊,请一定要接受这份荣誉。我们一个个来,那个压缩风刃——” “用来刨冰,就叫刨冰术好了。” “……为喷泉灌音乐的元素共鸣?” “喷泉术。” “让葡萄速成的……” “葡萄术。” 沉默了半晌,法师们默契地展‘露’笑脸:“请放心,迪斯卡尔殿下,我们绝对会让您名留青史的。”唉,还是他们来取名字吧,果然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 “?”席恩回以莫名其妙的表情。 ※※※ 庆典的天气很好,天空看上去清晰又遥远,蔚蓝的‘色’彩像引‘诱’人抚‘摸’。金‘色’的阳光洒落下来,空气中还残留着夜的微寒,晨雾已散去,清新的‘露’水香气让人心情愉快。 换上白袍的海‘精’灵王子坐在塔顶的房间,看着底下欢笑的市民,眼底有浅浅的怅然。 他永远无法融入人群,尽管他可以扮演各式各样的角‘色’,但真实的自己一直藏在角落里,不能***,也不敢***。 靛蓝的发丝随着细微的动作垂落,大理石般光洁饱满的前额,环绕着一圈‘花’纹典雅的淡金‘色’额饰,中央水滴形的蓝钻散发出和发‘色’相同的光芒,遮住了萨桑之子的印记。 席恩不否认自己是个胆小鬼,他害怕命运。对孪生弟弟的嫉恨使他挣扎着活下来,而成神之路就是唯一能甩脱那份恐惧的途径。 凡人的力量太渺小了,只要命运之神一翻手,就全盘颠覆。 栽在维烈手上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哪怕他机关算尽,也遗漏了这个变数,结果被关千年,受尽苦楚。 也许成为神之后,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空虚和‘迷’惘,但这也是这种存在能拥有的奢侈。被命运翻‘弄’的众生,连选择权也没有。 信任、友谊、爱情……这些是幸福没错,却是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幻境。看肖恩的下场就知道,大好人生,瞬间成空。他诚然嫉妒他,嫉妒他受命运眷顾,嫉妒他历经苦难依旧保持纯真的心地,但是他不再羡慕这个弟弟,也不再以他为目标。 只要他想,他也能过得和肖恩一般。他身边已经有爱慕他的‘女’‘性’,喜欢他的朋友,崇拜他的后辈,可是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为了活下来,追上那个幸福的弟弟,他早就堕落成了烂泥里的人渣,事到如今,难道还能洗去一身污秽不成? 他决不后悔。因为后悔,就等于否定他过去的一切努力。 即使错,也要错到底! 一旁的计时器发出悦耳的鸣动,宛如水银的液体在透明的环形管道中流动,最底端的魔晶石随之变换颜‘色’。当变成纯净的天蓝‘色’时,他明白时间到了。 按住左手边的水晶球,席恩缓缓注入魔力。他负责的是为广场张开结界,防止意外、遮挡日光的任务。让一个算是外人的‘精’灵做这样重要的事,可见宫廷法师们已经接纳他。 尖峭的塔顶沁出一缕微光,仿佛薄而利的锋刃,切开明亮的天幕。莹白的星屑如泉涌出,朝四面八方散开,就像一道道弧状的银线,慢慢膨胀,形成耀眼的光流,律动着汇聚,最后将整个广场笼进光的漩涡。 欢呼声一下子变大,接着是雄壮的军乐。 收回手,席恩熟练地在空中划印,轻声‘吟’唱咒语。趁这个机会,到处充满魔法能量的机会,他要施放一个小小的诅咒,稍微回报那位爱管闲事的魔界宰相。 维烈一倒,菲莉西亚也会安分些。 那小丫头在打什么算盘席恩一清二楚——灭神。这是不可能成功的,她根本不知道,世界的真理。 他们生活的这片宇宙,由三大界组成:始源之海、冥界和现世。始源之海是所有生命的源头,包括神明、魔法师使用的元素‘精’灵。而在始源之海的深处,有名为元素之王的强大意识体,它们分别镇守与各界相连的纯粹元素界。 冥界当然是灵魂的栖息地,无论什么生物,人类、‘精’灵、矮人、龙、甚至植物和昆虫,最后都会回归那里。但不是永远,到一定时间,就会自动前往始源之海底部的瀛海进行崩解与重组。 现世通俗的讲就是物质界,分散在各个不同的位面和次元,艾斯嘉算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因为这里是唯一由协调神创造,众神共同管理的世界。元素‘精’灵相互融合形成现世中的一切物体,生命终结或存在毁灭时就化为游离能量回到始源之海上层的能源湖,等待下一次重新组成物质。而这个跨越两界的循环,就是第一条绝对定律——质能守恒定律。 在瀛海变为空白魂体的灵魂会在生命诞生的一刻来到现世,死亡再回去冥界,在那得到安息。不管人口上升还是下降,这个循环都不会变,也就是第二条绝对定律——轮回守恒定律。 世人说前世今生,说错嘛不然,说正确嘛也不对,毕竟确实有投胎转世。但是崩解的灵魂等于消失,抹消了生前的记忆和感情。虽然不是没有例外,但这是少之又少的特殊情况。神不同于众生的最大特点,就是少了中间一环。他们如果死亡,是直接到位于始源之海中心的神之泉重生,而且是[完全重生]。除非他们自毁神格,把力量给别的生物继承,比如初代的元素神们。 那么,结论是:要毁灭众神必须毁灭始源之海,毁灭始源之海就意味着毁灭一切。 单单毁灭神之泉也不行,因为三个发源地——瀛海、能源湖和神之泉是息息相关的。一个消失,其他两个也会受到巨大的影响,最终扰‘乱’秩序和平衡。 小丫头太‘毛’躁了,一旦掌握了力之本源,想怎么来还不是由着你嘛。大不了重新建立平衡,取消原神,自己替代。光是破坏能济得了什么事,不出问题才怪。 不过她的决心倒是‘挺’大,他会助她一臂之力,因为她闹得越凶,肖恩和维烈越头痛。何况众神也欠他一笔帐,谨慎起见,让魔王陛下顶着风头也比较好。 而在此之前—— 淡淡的亡灵气息从指尖透出,随即,一丝黑雾曼延开来。 “好好享受吧,宰相大人。” ※※※ “呜!” 杨阳从马背上弯下腰,冷汗淋漓地抓住‘胸’口,全身因剧痛而‘抽’搐。史列兰慌忙扶住她:“杨阳!?杨阳?你怎么了?” “阳!”昭霆第一个勒住马缰,余人也赶紧围过来,只有外围的护卫还保持警戒的队形。 “治疗术!”离得近的安朵辅祭立刻施展白魔法,却不见有什么效果。芙米祭司长正要接手,杨阳抬起惨白的脸,断断续续地道:“不要紧……不是我,是…是维烈。” “维烈!?”肖恩和吉西安异口同声,焦切之情溢于言表。西城的护卫队长渥凯也紧张地问道:“是维烈宰相?你…你怎么知道?” 我也想问啊!杨阳在心里大叫,她是本能地感应到亲人的痛苦。 自从重生后,她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维持她生命活动的应该是魔核,也就是正在痛的地方,那维烈……是魔核受损? 记得他那个是母核,难怪。可是这种痛法,不像内部故障,倒像是有什么外力在挤压、戳刺一样。连同五脏六腑一起翻搅,难受得想呕吐。 “奇怪,没有异常。”用魔法检查过后,芙米皱起眉头。肖恩用袖管帮宿命的另一半擦汗:“如果是维烈出事的话,杨阳只是感应,查不出症因也治不好。” “休息一下吧。”眼看杨阳的脸‘色’越来越差,吉西安下了决定,“不要疏忽,可能是敌人的计策。”护卫们有序地散开,做扎营准备。昭霆也被耶拉姆拖走,毕竟他们职责在身。 渥凯派部下到预定接洽的地点打探消息,宰相的安危可是全民攸关的大事。 史列兰抱着杨阳轻巧落地,来到篝火旁。爱伦拿来一张‘毛’毯,想让她躺得舒服点,史列兰却不肯放手,脱下自己的斗篷包住怀里的少‘女’。 “杨阳,要喝水吗?”他将水壶凑近那失去血‘色’的‘唇’。杨阳摇摇头,‘露’出一个扭曲的苦笑:“越来越痛了……”事实上,她还算能忍的,维烈此刻已昏厥了。 暗黑神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棕发青年努力安慰:“杨阳,别去想,不想就不痛了。” 说得简单!杨阳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只能没好气地瞪他。在疼痛的影响下,她的神智逐渐朦胧,急坏了周围一圈人。 “情况不妙啊。”德安忧心忡忡。他和凯文、几位祭司试遍了治疗系的魔法,包括净化和侦测,都没有用,不禁十分泄气。要是满愿师有个什么万一,诺因大发雷霆,他们全部担待不起。 吉西安还算镇定:“目前只能等维烈那边的消息,他没事,阳自然会好。” 直到傍晚,杨阳才清醒了一小会儿:“什么时候了?” “晚上了。”史列兰惊喜万分,连声道,“杨阳,杨阳,你怎么样?好点没?”余人也七嘴八舌地询问。 “放心,死不了。”杨阳勉强笑了笑,因为她实在说不出好字,她已经疼得想杀人了,“吉西安。” “我在这。”术士长单膝跪地,苍蓝的眼眸是‘洞’悉后的沉稳,“别说什么你能走这种鬼话,好好休息,我们会想办法。”杨阳气喘吁吁地道:“我真的没关系,我们…时间很紧迫吧。” 吉西安默认,他刚刚接到法术通讯,凯德兰城在凌晨易主。 来回扫视二人,史列兰浮起坚决的神情:“上路好了,我来照顾杨阳。”吉西安正在动摇,渥凯提出不同意见:“还是等到早上,这附近地形很危险,又有夜盗出没。”这下顺理成章,让病人安稳地睡了一夜。至于睡不睡得着,是另外一回事。基本上杨阳是重复着痛晕和醒来的循环,肖恩和史列兰也陪她熬了一整晚。 次日一大早,使节团拔营出发。史列兰先上马,然后抱过杨阳,覆上风元素结界。这样虽然也会受到颠簸,但冲击小得多。 杨阳只喝了几口粥,却感觉不到饿,默默忍耐了半晌,两行清澈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很疼吗?”没有看漏,史列兰情不自禁地抱紧她,一手颤抖着拉上兜帽,“没关系,我帮你挡住了。” “我在担心维烈。”杨阳哽咽道。她都痛成这副模样了,他会如何? “伤害你们的人,我不会放过。” 柔和如夜曲的嗓音,转为肃杀的冷洌。 “史列兰……”杨阳竭力挤出声音,“你不能…生气啊。”暗黑神双‘唇’紧抿,黑袍下的身躯克制不住地发抖。 他的确不能生气,可是…… “敌袭!” 斥候高喊着跑回来,后面紧跟着一群衣甲鲜亮的马贼。使节团临危不‘乱’,迅速做好迎战准备。 是真的盗贼吗?吉西安细细打量,看不出破绽。渥凯出列‘交’涉:“赶快退下!他们是来自卡萨兰的使臣!” “我管什么使臣不使臣,卡萨兰,那不也是我们的粮仓嘛。”贼首大声嘲笑,喽罗们也一致起哄。 听到这番话,不少护卫都面‘色’不豫。 “兄弟们,上!”盯着队伍里的‘女’‘性’,贼首用力一挥手,众盗匪狂嚎着涌上。 西城的护卫先动手,只慢了半拍,芙米蓄势已久的光箭雨就落在盗贼头上——对付这些小贼,可不用顾全大局。 “有魔法师!”众喽罗纷纷惊喊,有点退缩不前。贼首拉开嗓‘门’鼓劲:“干掉那个放烟火的小妞!” “哦——” 盗贼们装备‘精’良,简直让人以为是正规军,但毕竟是乌合之众,被‘精’锐的中城士兵如砍瓜切菜地宰杀。法师也适时释放单体魔法,这种‘混’战,不能大面积杀伤。 情势一面倒时,变生肘腋:四名看似普普通通的盗贼活鱼般从刀枪剑林滑了进去,同时四朵血‘花’绽开。余人大惊,三名祭司加固防御,凯文和德安使用瞬发技巧发‘射’魔法飞弹,六个弓箭手齐‘射’羽箭。 刺客的身法奇快无比,两人在空中旋转躲开飞箭和魔法攻击,另两人伏低身子,几乎平贴地面地窜出,只这么电光火石的一瞬,就闪进了内圈! 轰一声巨响,结界破裂。 吉西安毫不迟疑地卡位,为没有自保能力的团员施加小型护圈。刺客的速度如此之快,短时间内绝对无法逮住他们,那只有将牺牲降到最低。 肖恩策马挡在史列兰和杨阳面前,光剑挥出雪亮的银芒。两名刺客主动缠住他,另外两个加速飞掠,一左一右靠近目标,咔嚓砍断了马‘腿’。 史列兰抱着杨阳向后倒飞,手腕毫无预兆地一翻,光华暴涨,在半空拉出一个银亮的扇面,撕裂刺客的躯体。没有沾上半滴鲜血,黑‘色’的身影如滑翔的猎鹰扑向另一人。 “史列兰,你不是说不再杀人!”杨阳声嘶力竭地大喊,可怜自己奄奄一息还要当保险栓。他杀盗贼不要紧,就怕他失控,不分敌我地屠戮。 “哦?我说过这种话吗?”长剑消失,以细微的动作闪过敌人的长刀和匕首,白皙优美的大手从刁钻的角度切入,牢牢扣住对方的咽喉。 被抓住要害的刹那,刺客只觉浑身僵麻,连一根手指也无法动弹。拼着最后一分力气,他发出一个模糊的单音,触发深埋在脑中的自杀咒文。 “嗯…暗示啊,人类总是会发明出有趣的玩意儿。” 另一头,肖恩也解决了两名刺客,担心地奔近。暗黑神却没有回应他的慰问,擦肩而过,两指宽的细长剑再度成型,不偏不倚地贯穿两具尸体。 “你……!”左近的人们都是一愕。黑发神祗缓慢而优雅地拔出剑,让血珠顺着明亮的剑脊无声滴落,微笑道:“尸爆术可是很麻烦的东西。” 这把剑的造型也很特别,刃长而弯曲,立起来到他的肩膀;护手呈弓形,是温润的银‘色’;剑身外围竟然是透明的,中央一条细线却漆黑如夜。‘抽’动间,狭长的锋刃闪烁着月‘色’般冷‘艳’的光弧。 见势不妙,幸存的盗贼连忙逃跑。护卫们也没有追,尽管那四人十分可疑,但想来这帮盗贼也不知情,何况他们有任务在身,对附近的环境又不熟悉。 刺客身上不可能有标记,检查就没有必要;而且衣服常常有毒,又喜欢搞自爆,吉西安本来要亲自处理,却被意外抢先,当下疑‘惑’地端详对方。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觉得说不出的怪异。平常的史列兰美归美,却像小孩子一样,欠缺令人心动神往的光彩。而此刻的他,凤目飞扬流转,只一眼就足以勾魂夺魄。 “你…你是谁?”杨阳直接问出众人心里的问题。‘混’‘乱’神含笑不语,收剑按住她的额心,挑了挑眉:“原来是诅咒。” “诅咒!?”芙米踏前一步,“是什么诅咒?为什么查不出来?净化也无效?” “因为她不是受术者,只是被牵累而已。诅咒的名字……好象是[附骨之牙]。” 芙米沉‘吟’片刻,转向吉西安:“这个诅咒我能解,不如你派一小队人马保护我,我先去帮维烈宰相治疗,满愿师小姐就能好起来了。” “这——”吉西安还没回答,渥凯表示反对:“不妥,这里过去还是有危险。人数分散的话,也会引来更多的盗贼。”吉西安想了想,靠近杨阳,柔声道:“还有大概一天半的路程,你撑得住吗?” “可以。”杨阳朝他勉力一笑。 “好,收拾一下,出发!” 死了四个同伴,大家的心情多少有点低落。骑上备用马匹,黑发神祗察觉怀里的人毫不松懈的目光,忍俊不禁:“别紧张,我一会儿就进去,只是给你个忠告:以后尽量别让他生气,让他喝酒。我能出来的次数有限,还要省着用。” “你到底是谁?”杨阳越发肯定他不是史列兰,却奇异的并不害怕。那双清亮幽凝的黑眸笑意满满,包含着亲近和好奇。 周围的人也拉长耳朵听他们说话。 “呵呵,你猜呢?” 怎么这样!杨阳哭笑不得,突然感到背后灌入一丝丝暖流,稍稍抚平了折磨得她痛苦不堪的咒术。 “你体内的东西真有趣。”出尘绝‘艳’的脸庞俯低,令杨阳屏息,“居然能抗拒我的力量。” “你……你……”一开口才发觉声音哑了,杨阳干咳两声,面红耳赤地低吼,“离我远点啦!”老天!为什么一样的脸,魅力会差这么多? 没有介意她的排斥,暗黑神依旧笑眯眯:“打个商量,那个圆滚滚的小东西,借我挖出来看看好不好?我会原封不动地帮你装回去。” “挖出来我就死了!” “唉。”遗憾地后仰,仿佛想起什么,黑发青年又闪电般欺近,“对了,时旅者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杨阳愕然:“时旅者?谁?” “嗯…还没认识吗,那紫‘色’眼睛的酷哥呢?” 紫‘色’眼睛?“你是说诺因?他在米亚古要塞啊。”果然不是史列兰。 “唔,那么时机不远了。”轻松的笑颜划过一缕沉重。杨阳正要理清这团‘混’‘乱’,忽觉身体一轻,所有的异常消失无踪,冲口道:“不痛了!” “真的!?”听得一头雾水的众人喜出望外。 “似乎有人解开了诅咒,那么我功成身退了。”暗黑神收回手,阖眼的前一刻,被拽住鬓发。 “你是谁?”执着地凝视他,杨阳第三次重复。 弯弯的笑眼眯起,眸中是无限清晰的‘洞’察,和无比悠远的睿智,深邃而空灵。 “我只是一片残渣而已。” 眨了眨眼,史列兰如梦初醒地低下头:“杨阳,出了什么事?”默然半晌,杨阳回以温柔的笑靥:“没事,你回来就好。” ※※※ 因为维烈还没恢复,由迎宾团的副团长林菲克接待使者一行。 互相礼貌地寒暄后,他不着痕迹地打量来客。队伍里最引人注目的是资料上最为神秘,美得令人难以置信是凡人的黑发青年;他右手边是一个脸有病容的少‘女’,挂着和自家宰相神似,温雅清和的浅笑,应该就是满愿师杨阳;左首的棕发青年身穿象牙白的军装,明朗的俊容上是一双灵动有神的琥珀‘色’眸子,让人一见就萌生好感,正是西城全体的大恩人,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而为首的宫廷术士长一袭米‘色’丝袍,法杖系在腰间,笑容有度,谈吐优雅,举止洗练,进退合宜,堪称完美的使臣。 护卫看起来身手都不弱,容貌也在水准之上——这是出使的重要条件,总要让人看着舒心。第一印象好,‘交’涉起来就能事半功倍。 “听闻各位半途遭到贼人袭击,幸好平安无恙。”西城不讲究礼仪,林菲克虽然用辞文雅,也没什么累赘的修饰,一边说一边将他们引进大厅。这栋建筑是当地的总督府,取材简单,然而占地宽广,别有一股泱泱大气。 “托福。”吉西安得体地笑道,“据说维烈宰相突然抱病,请问他还好吗?”于公,和维烈洽谈更有效;于‘私’,他也十分担心这个朋友。杨阳和肖恩更是急得快跳出来。 “咳,老实说,他不是生病,而是中了一种诅咒,好在伊莉娜小姐懂得白魔法。” 伊莉娜?吉西安一愣。这时,昭霆手指与大厅相连的长廊,叫道:“佛利特!” 来的正是原本住在红石山脉,和师兄妹三人算是老邻居的矮人。模样也和以前一样,‘乱’糟糟的胡须,粗壮的身材。 杨阳和耶拉姆也惊呼出声,迎了上去:“佛利特,你怎么在这里?” “***!别提了!我差点被淹死!”语焉不详地咒骂,矮人注视黑发少‘女’,眼神了然,“别难过,我们一定会为那个酒鬼神官报仇。” 杨阳凄然一笑。时至今日,听到神官的名字,她依然会感到揪心的痛。史列兰担忧地拥紧她。佛利特瞪大眼,满脸震惊。矮人的能力让他看出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 “你好。”误会了他眼光的含义,乖宝宝弯腰行礼,更令佛利特看傻了眼。 “喂喂,什么淹死啊?”昭霆好奇心旺盛,追问道。佛利特瞪目:“地下河啦!把矿区淹了,害我们差点死翘!最重要的,那些宝贵的矿石也泡汤了!”说着,捶‘胸’顿足,憾恨不已。肖恩也过来和酒友套近乎:“哦,可能是丰饶之风的影响。” “那就是你的错!”佛利特拔出板斧追杀他。林菲克急忙劝阻:“别这样,佛利特大师,肖恩先生是我城的大恩人。”昭霆咧嘴嘲笑:“你还大师啊?”佛利特转过头劈她,耶拉姆连拖带扯地拉开。使节团的其他人莫名其妙地看着这出闹剧。 幸而林菲克及时记起自己的职责,为双方介绍。吉西安强忍矮人不知节制的拍打,扮出笑脸:“很荣幸认识您。” “哈哈哈,别客气!你既然是这帮小家伙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佛利特,其他人没事吧?”杨阳‘插’口。佛利特点点头:“都没事,是一个叫伊莉娜的小‘女’娃救了我们。” 话音刚落,一扇房‘门’打开,亭亭走出一道纤影。水绿的长裙,金褐‘色’的秀发,娇‘艳’的容貌,体态优美,举手投足气质动人。吉西安盯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心中刹时清明:烧成灰烬的火刑架,柳轩风的获救…… “久违,伊莉娜小姐。”他无懈可击地微笑,行绅士礼。伊莉娜也噙着温顺的笑‘花’,提起裙角:“哪里,以前多‘蒙’你们照顾。” “照顾你的是殿下。”吉西安摇头,遥想主君喷火的样子,“他会被你气疯。” “哎呀,哪有这么夸张。”伊莉娜狡黠地笑了。余人嗅出暗‘潮’汹涌的气氛,却不明内情,只好干站着。 “我代城主大人欢迎各位贵客。”伊莉娜侧身,比了个请的手势,“你们是来探望维烈的吧,跟我来。” “维烈怎么样?”肖恩急切地问。伊莉娜叹道:“不太好,诅咒是解开了,却有严重的后遗症。他体质又差,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现在也没清醒。”闻言,杨阳等人忧心如焚。 大部分成员自觉地停步,由林菲克另外招待。只有杨阳、史列兰、肖恩、吉西安、昭霆、耶拉姆、佛利特和伊莉娜走了进去,芙米祭司长也基于医师考量留下。 这是间简朴的客房,弥漫着窗外传来的荷叶清香。病人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头漆黑的发丝铺展在洁白的枕上,被阳光染上温暖的薄金。 “维烈!”杨阳和肖恩抢到‘床’前。魔界宰相的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显然情况不好。 “处理得很完美。”芙米检查了一下,由衷赞赏。昭霆抗议:“可是他看起来很糟啊!”芙米白了她一眼:“那是病人自己的问题,该做的医师都做了。” “这病恹恹的小子就是你老爸?长得倒‘挺’像的。”佛利特比对父‘女’俩,大咧咧地评价。杨阳苦笑,坐在‘床’边,细心地掖好被子。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深有体会,那种好象连骨髓也‘抽’疼,无法形容的痛楚——到底是谁对他下如此残忍的诅咒!? 耶拉姆问道:“有什么后遗症?”回答的是肖恩:“‘精’神会很难集中,视力下降,不定时晕旋,大概要一年以上才能痊愈。”昭霆咋舌:“哪个‘混’蛋把他害成这样?”这可没人答得出了,伊莉娜道:“施法的可能是他认识的人。”特大号爆弹,众人吃惊地瞪着她。 “你们看。”白嫩的柔荑摊开,‘露’出一枚焦黑的颗粒,“我从他的‘胸’口找到这粒[种子],这是咒术的媒介,埋了好几个月了,一般敌人很难在那个位置搞鬼吧?” 随着清脆的‘女’声,肖恩脑中渐渐浮现出画面:那是在船上,他按住友人的‘胸’口…… “是我。”比刚刚更惊爆的炸弹投了下来。 “肖恩!?” 棕发青年面无人‘色’地道:“席恩用我的身体……”知情的人们恍然大悟,叹气的叹气切齿的切齿。肖恩一个箭步抢过媒介,念起咒文。明白他要做什么,伊莉娜闲闲地道:“没用的,我试过了,那人的手法真是很高明。” “你们在说谁?”吉西安忍不住发问。昭霆用嫌恶的语气,滔滔不绝地控诉圣贤者的极恶罪行。听罢,佛利特险些把胡子揪下来:“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类啊!” 在场的人类都很没面子。试了几次没有效果,肖恩颓丧地垂下肩膀,神情懊恼而自责。杨阳自认倒霉地拍拍他:“别在意,不是你的错。”唉,她早该想到的。 “咳嗯,这件事姑且不谈。”吉西安敷衍过去,看向还在昏睡的友人,“恐怕我们得把他抬到首府去了。”伊莉娜从善如流:“我叫人准备大车。”听出她在西城的地位不低,吉西安暗暗留心。 史列兰蓦地抬起头,道:“有个非常强大的生命在接近。”余人正错愕间,隐隐听见马匹惊慌的嘶鸣,人的喊叫,两扇落地窗像被强风吹拂般震颤。不多时,一名守卫跌跌撞撞地冲进来:“龙……龙……” “什么!?”一室惊讶。 “是龙!说要见杨阳小姐!”深吸一口气,守卫总算流畅地说清楚。不愧是西城的战士,受到如斯惊吓还能很快回神。 杨阳浮起某个预感,绽放出夺目的喜‘色’,匆匆奔出房间。 ‘门’前的广场上,总督府的守卫战战兢兢地包围住两个年轻男子,却不见龙的踪影。 “扎姆卡特!月!”认出阔别数月的同伴,杨阳欣喜地唤道。 “哟,又见面了。”血龙王笑得嚣张跋扈,扬手招呼,红发在阳光下明亮如火焰。身畔的黑发青年温文尔雅,冷静的青瞳微微化开柔和的涟漪:“好久不见。” ※※※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八月)1日,对卡萨兰满愿师杨阳而言是个双喜临‘门’的日子。 也许是受到喜气洋洋的气氛感染,维烈醒了过来,一醒就沐浴了一顿劈头盖脑的痛骂: “太没用了!真是太没用了!瞧你这副焉样,简直丢尽我的脸面!一想到曾经和你共用一具身体,我就感到耻辱!比人类的‘女’人还脆弱!中了诅咒不会咬回来啊?居然一下子就晕了!以前也是,动不动被暗算,一点警觉心和防御力都没有!迟钝!低能!废柴!” 堂堂魔界宰相缩着脖子挨批,求助的眼光‘乱’瞟,但是其他人不是觉得此言深得我心,就是被龙威所慑不敢帮忙说话,最后还是杨阳打圆场:“好了好了,放过他吧,他还病着呢。” “哼!”扎姆卡特余怒未休地哼了声。维烈吁了口长气,朝众人绽开腼腆的笑容:“大家都来了?抱歉我这么不体面的模样。” “没错!你让我们看得最多的就是你昏过去的样子!”昭霆也忍不住数落,“想你在降魔战争多威风啊,就算做不到那种程度,至少也不能让人欺负到头上!” “呃——”又被倒打一耙,维烈不知所措地傻住。这回连杨阳也不帮他:“维烈,不是我说你,你实在太不注意保护自己了。即使是不死之身,受伤还是会痛的啊,我们看着也难受。”维烈受教地低下头:“对不起。” “光对不起有什么用!要吸取教训!”昭霆吼得高八度。耶拉姆附和:“对,这次杨阳也因为你差点痛死。”维烈大惊失‘色’,拉过‘女’儿,慌张地上下检视:“杨阳……” “没事啦。”摆摆手,杨阳刻意加重语气,“不过再来一次我说不定真的会嗝毙。”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切断感应。”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阳气极。余人唾弃地鄙视那个搞不清楚重点的男人。月淡淡地道:“索‘性’我们给他加防御得了。” 他一说话,维烈就脸红。扎姆卡特警惕地察觉,将情人护在身后:“你想干嘛?别对月有非分之想,他是我的!” “我……我……”维烈更加无地自容,嗫嚅道,“对不起。” 对了,他们共享爱情。看到这一幕,杨阳等人相继抹汗。 “维烈是***吗?”吉西安讶道。芙米和伊莉娜也惊诧至极。维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不是不是!” “别这样摇,你的头会晕。”两位医师提醒。还没说完维烈就晕乎乎地倒向一边。杨阳连忙扶住,叹道:“简单的说,就是一个由错误衍生出的不幸。”堪称异世界同人‘女’表率的祭司长不满地道:“太‘抽’象了,你可以直说是三角恋。” “不是三角恋!”维烈哀号,声音要多凄厉有多凄厉。 安抚地拍拍他,杨阳简述前因后果,听得三人唏嘘不已。 吉西安无限同情地注视友人:“你真是多灾多难啊。”维烈苦笑不语。昭霆叉腰道:“很多是他自找的,像这次,他事先做好防范措施就什么事也没有,还连累阳陪他一起受罪!” “真正连累他的是我。”肖恩‘插’口,脸上是压抑的薄怒,“维烈,你说贝姆特和轩风‘交’给你,结果你却没照顾好自己!”维烈一窒:“呃,对…对不……” “算了,这次是我害了你,我会想办法。话说回来,你怎么会这么轻易被他得手?高等魔族不是都有防护罩吗?” “那个啊,我怕人起疑撤掉了。” “现在没必要了,张起来!” “那家伙真是‘阴’魂不散。”昭霆搓搓臂膀,寒‘毛’直竖。佛利特把斧头挥得呼呼作响:“他敢出来,我劈了他!”杨阳摇头:“席恩的‘性’格应该是属于谋定而后动的类型。” “胆小鬼!”矮人和棕发少‘女’齐声骂道。肖恩微微皱眉,哪怕兄长罪行累累不容宽恕,他也不喜欢听人骂他。月同样不以为然,指着肖恩:“法师就应该有这种‘精’神,这四不象才是异类。” “你还帮他!” “我不是帮他,是实话实说。” “那个,大家不要吵。”维烈习惯‘性’地当和事佬,眼望友人,“肖恩,你别自责,我想他是针对我。”众人一致反问:“针对你?” “嗯,那时候,我逮住他以后,开始是把他关在冥王给我的水晶球里,但他屡屡试图脱困,我就对他施加了‘精’神刑罚,让他没空打歪主意,所以他肯定很恨我。” “哇啊~~~你折磨了他一千年!?”昭霆听得张大嘴合不拢来,一脸“原来你是潜意识虐待狂”的表情。余人也用全新的目光膜拜魔界宰相,***之前的老实人印象。 “……维烈,你不该这么对他。”肖恩艰难地吐字,他原以为好友只是关押了兄长。这次维烈却没有道歉,执拗地道:“我没做错,他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我当然要报复回来。” “但是你……” “是!我也曾经对你很过分!我知道我没资格!但我还是气不过!”维烈难得‘激’动地大吼。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唉,算了,事到如今追究也没有用。”不忍心再责怪友人,肖恩咽下这枚苦果,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按住对方的前额,“维烈,不要动。” 虽然兄长的‘性’子已经扭曲得不堪,但有些特质不会变:席恩非常记仇,而且有仇必报,那么他对维烈的报复绝对不止这种程度。何况被折磨千年,谁都不会善罢甘休。 凝神感知了好半晌,肖恩终于找到另一颗埋藏得极深的[种子]。 这个方向……是东方! 大喜之下,他不假思索地念出空间连接的咒语:“用不灭的地火焚尽叹息之壁,让流动的冰岚解开封印之锁,从虚无的开始到‘混’沌的终结,请遵循自古以来传承的诺言,违背从未更改的命运星辰,斩断虚无缥缈的因果律之索,为我打开真与幻‘交’界的‘门’扉,穿梭过去与未来,‘交’错刹那与永恒——时空之‘门’!” 随着法术的完成,黑发青年身后渐渐浮现出‘门’的轮廓,看不见对面的情景,极光般瑰丽的光辉遮蔽了视野。杨阳等人僵在当地,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月暗骂肖恩卤莽,这么好的机会却不做好充分的部署,害他只来得及准备一个[风界缚锁]。其他几位法师反应也不慢:吉西安举起法杖,一个由关键语触发的六芒束缚阵展开,然后是确保安全的[绿‘色’之守护];芙米双手合抱,一个[眩光术]和一个[定身术]蓄势待发;伊莉娜手指疾划,水蓝的‘波’动‘混’合跳跃的闪电出现,是[‘激’流锁链]和[狂雷暴袭]。 “席恩!”肖恩伸出手,穿过闪耀的‘门’扉,准确地抓住目标。 另一头,正向海‘精’灵王子献殷勤的‘侍’‘女’们纷纷惊呼,眼睁睁看着他被拉得踉跄了一下,左肘以下没入那道光之‘门’! 杨阳等人惊得呆了。那只手,白皙莹润,秀雅纤细,优美得宛如一件‘精’工雕琢的艺术品。雪白的宽袖缀着淡紫‘花’纹,更衬得‘精’致典雅。 说来繁复,其实不过是惊鸿一瞥的景象。被突袭的一刹那,席恩就想通原因,冷静地拟妥作战计划。 食指和拇指扣起,非常简单的手诀,法术也很简单——[扰‘乱’术]。 糟!四名法师脑中同时闪过相同的认知。下一秒,能量风暴席卷了整个房间。 时空魔法会扭曲附近的‘精’灵力场,因为肖恩使用的是定向空间‘门’,又是用物理力量拉扯,才能勉强施法,但还是很不稳定,这么稍微一搅动,元素粒子自然全部紊‘乱’,准备好的魔法统统失效。 包括肖恩在内,众人跌得灰头土脸。同一刻,一只血红的触角从莹白的指尖冒出,转眼笼罩了大半个天‘花’板。十足六目的可怕异形,张牙舞爪地咆哮着,‘欲’撕裂底下鲜活的猎物。 极美与极丑,如此奇异地并存,仿佛实体化的噩梦,再次冲击了每个人。 “湮灭!” “爆炎!” 史列兰和扎姆卡特不约而同地出手,他们都不用通过玛那‘精’灵施法,咒文只是方便控制。黑雾夺走了妖兽的生气,鲜红的火焰则包裹住它。 膨胀的光块炸开,伴随着绿‘色’的血雨,在人体和地面烧灼出冒烟的小‘洞’。芙米急忙爬起,施展群体治疗术。 没有恋战,美如雕刻的大手迅速没入光幕。顾不得尚未治好的毒伤,肖恩连滚带爬地抢上。 “席恩——” 他曾无数次地梦见分离之刻。在悬崖上,孪生兄长推开他,留下清朗的浅笑,一字一字道:[你要好好活下去。] 然后,转身跳下。 他伸手去抓,却失之毫厘。 惊痛、悲伤、后悔、自责……夜夜啃啮着他。 如果我抓住你,如果是我跳下去,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 空间之‘门’在他眼前炸裂,吞没了远方的亲人。 半空的手,颓然垂落。 “老…老天……”昭霆牙齿打战,浑身发抖,“吓死人了!那家伙竟然在身体里养怪物!”杨阳沉声低喝:“闭嘴。”维烈走近孩子般蜷成一团的友人,在他身旁跪下:“肖恩……” “这一次……还是只差一点点……” ※※※ “迪斯卡尔殿下,没事吧?” “刚刚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扇‘门’?” “我没事,大家别慌。”席恩‘露’出安抚人心的微笑,轻抚袖口,除去孪生弟弟留下的气息,一丝一毫也不留,“是一个我认识的朋友,跟我开个玩笑。”‘侍’‘女’们如释重负,其中一人叫出声:“是不是您的家人催您回去?” “啊~~~~不要!殿下走了,我们会很难过的!”一片不舍的呼声。 “放心,我还会再待一段时间——嗯,你们不是要带我去看‘花’吗?” “对对,今天早上开的,很漂亮哟。” 一群叽叽喳喳的‘侍’‘女’簇拥着蓝发‘精’灵走出资料室。 半途,席恩脚步一顿,不自觉地看向左腕。 那里,残留着肖恩的体温。 哼,抓得那么紧,结果还不是放开了。 信手一划,冷却那温暖,也是斩断最后的联系。 ※※※ 一场风‘波’,摧毁了一间客房,也惊动了两城的护卫。 维烈和吉西安出面平息下来,转移阵地开检讨会。不顾肖恩情绪低落,月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吉西安、芙米和伊莉娜因此拜见到他与文质彬彬的外表、优雅柔和的嗓音截然不符的毒辣词锋。 肖恩被修理得遍体鳞伤,加上衣衫破烂,整个人无比可怜,至少维烈和几个少‘女’非常心疼。于是杨阳拿出随身携带的茶包,给大家泡茶消火。 “话说回来,你们怎么会突然来西城?萨姆说你们去夏尔玛大陆了。”她问出迟来的问题。 “哦,我见过那帮小子。”扎姆卡特答非所问。月扼要解释:“我们是去那儿雇佣兵团,雇好了自然就回来了。” “雇佣兵团?”众人大奇。扎姆卡特更是纳罕,瞅着杨阳:“你不是要和东城打仗么?” “这……”杨阳又是感动又是不安,感动的是同伴的心意,不安的是怕他们牵扯进这场无关的战争,“你们不必——” “我说过给予你心的守护,除去阻挡你自由意志的对象,龙决不会违背自己的誓约。” 天大的帮手啊!吉西安暗忖。杨阳嘴‘唇’颤抖,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你就不怕我会滥用你的誓言吗?”扎姆卡特自信一笑:“你不会。龙看中的人类就算会犯错,也不会堕落***渣。也别为报仇感到可耻,复仇是心之所向的行为。”杨阳情不自禁地抱住他,久久说不出话。 月没介意情人被吃豆腐,他早就知道扎姆卡特对杨阳的感情是父爱:“他们已经到米亚古要塞,我和萨克是先来看看情况,还有支援军应该在西城首府。” “咦?”众人不解。月斜睨其中一个:“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妖灵族的族长?” “啊——”肖恩大吃一惊,满脸不苟同,“你怎么把他们也扯进来?不行!叫他们回去!” “失落神殿的约束已经不存在,难道还要他们在死亡沙漠挣扎求存?当然是融入内地。但是没有功绩,人们是不会接纳他们的,这是利益‘交’换。”月不紧不慢地分析。肖恩无言以对。 “打仗别漏了我们!”矮人的大嗓‘门’响起。黑发少‘女’无奈地俯视他:“佛利特,你也要搅这淌浑水?” “不是搅浑水,是为那个酒鬼神官报仇!那个叫什么罗的城主霸占了我们的家园,我也要找他算帐!” “是罗兰福斯啦。”昭霆纠正。佛利特的神情变得古怪:“你说他叫什么?” “罗兰福斯。” “他长什么样?” 众人面面相觑,搞不懂他为何对一个人类的长相感兴趣。伊莉娜干脆释放幻术让他看个够,蓝光一闪,金发青年的身影栩栩如生地出现在室内。 “很年轻啊。”月感叹。耶拉姆解下长鞭:“慢点撤消,让我‘抽’他一顿。”昭霆白他:“你又‘抽’不到。” 咻!闪着寒光的斧锋切过空气,劈碎了幻象。 “我见过他!”佛利特吼声如雷,震得众人耳鸣嗡嗡,“他拔了我的胡子!” “什么!”惊噫四起。杨阳睁大眼:“你确定吗,佛利特?” “不会错的!两百年前,这小‘混’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脚将我踩在地上,‘阴’笑着说我杀了他的弟弟,他要小小回报一下,然后就硬生生拔我的胡子——见鬼!我那时还是个年幼矮人,连人类都没见过,什么时候杀过他弟弟了!胡说八道!对了,他身边还有只黑猫,感觉不像生物,‘乱’诡异一把!” 两百年前……一听到这个词,多数人就没心听了,摇头的摇头喝茶的喝茶。杨阳啼笑皆非:“佛利特,你认错人了,两百年前罗兰城主还没出生呢,也没听说他有弟弟。而且,他身边从来就没有什么黑猫,倒是一直穿黑衣服。”佛利特一怔,有些动摇:“是吗?” “是啦,你肯定搞错了。”昭霆不耐烦地嚷嚷。吉西安的论据最为可靠:“两百年前朝纲***,连称得上他对手的人都没有,就算他不是人类,那时侯就活在世上,也不用等到今天。”肖恩猜测:“可能是他的祖上吧。” “哼唔,那么他也欠我一笔帐。”矮人崇尚父债子还。 因为被毒雨烧出许多破‘洞’,芙米建议洗澡换衣服,获得‘女’士们的一致赞同。维烈、肖恩和吉西安也尾随其后,留下四个不用换衣服的“人”大眼瞪小眼。 “你…你们好。”史列兰在一个矮人,一头龙和一位古人的打量下十分局促,怯怯地招呼。呜呜~~~杨阳,你怎么还不回来? “和维烈一样窝囊。”扎姆卡特不爽地嗤鼻。佛利特抚‘摸’胡须:“他还是神哩,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神!?”月心下紧张,他是穿越时光的洪流,不自然的生命体,最忌讳的就是维持平衡的众神。史列兰毫无心机地朝他笑:“嗯,你是‘迷’路的魂魄吧,不认得冥界吗?要不要我送你一程?”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扎姆卡特闪身挡在情人面前,狞笑着扳‘弄’十指:“你要引渡他?可以,先过我这关。” “你要打架?”史列兰蹙眉,起身迎视他挑衅的眼神,“我不怕你。” “哦,还有几分骨气——好,来吧!” 噼里啪啦,一龙一神扭成一团,开始男人间的斗争。 “不好了!”护卫队长爱伦惊惶地闯入‘女’浴室,“史列兰大人和龙王陛下打起来了!” “什么!”正玩水的众人傻眼。可怜的保姆杨阳赶紧穿衣整装,火烧***地冲到现场。只见又一间报废的客房里,长发散‘乱’、嘴角挂血的扎姆卡特正被月敲脑袋瓜;而佛利特笑呵呵地拍打鼻青脸肿的暗黑神,夸奖他“有出息”。 “史列兰!”杨阳心痛至极,扑过去问安,“疼不疼?疼不疼?”啊啊啊~~~~竟然在这么美丽的脸上留下伤痕,罪过啊! “不要紧。”没有哭诉,史列兰咧开大大的笑脸。扎姆卡特毫无自觉地火上浇油:“这小子的拳头还‘挺’有劲,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杨阳投来两道杀人死光:“有没有搞错!史列兰还是个小孩耶!你居然毫不留情地揍他!” “我不是小孩,我是男子汉,佛利特说的。” “没错没错,他是男子汉,可造之材。” 这帮家伙…… 直到晚上,乌青淤肿才在杨阳疼惜的注目下淡化。本来剑没有五感,但史列兰附体后,渐渐向他的原身靠拢,可以模拟出大部分感觉,并在表面显现出来。 “真是的,扎姆卡特太过分了。”杨阳仍在气恼同伴下手没有分寸。史列兰眨眨眼,发自肺腑地道:“不会啊,他很强,很干净,很好。” “……”杨阳不明所以地歪着头,心想也许对男人而言,友谊的确是不打不相识的东西吧。 第二天清晨,成员增加了两位的使节团浩浩‘荡’‘荡’地向西城首府赫拉特进发。 阳光普照大地,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赫拉特和上次来时一样,巍峨朴实的城墙背山矗立,环绕的壕沟注入附近的河水,形成护城河。一路走来,青‘色’的麦‘浪’随风摇曳,可见丰饶之风的影响。看到这个景象,肖恩最高兴,只是民众的欢呼感谢让他很不好意思,最后不得不躲进车子。同车的还有一位病号。 身为迎宾团的团长,维烈本来应该打头阵,和吉西安谈笑风声才对,可是他连上了鞍的马也不会骑,只好坐马车。但由于咒术的后遗症,他又晕车,吐了几次后,索‘性’用睡眠术放倒自己。 帮昏睡的友人盖好‘毛’毯,肖恩凝视他苍白的侧面,眼底沉淀着苛烈的决心。 尽管维烈严格说来是自作自受,他也无法原谅兄长的加害。而且席恩的目的是让他痛苦,不阻止他,还会有更多他重视的人们遭殃,重蹈千年前的覆辙。 席恩,我会杀了你,然后我也去陪你。 摊开手,鲜明的触感历历在目。那只手冰凉得不像人类,就如同隔膜的心。 他本来盼着兄长能改过从善,毕竟他对希莉丝有一份责任,不想闹得‘玉’石俱焚,但是这次的事彻底粉碎了他天真的愿望,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感到车速趋缓,肖恩明白快到了,扳过友人,轻轻摇晃:“维烈,醒醒。” “唔……”魔界宰相幽幽醒转,只觉头晕眼‘花’,‘胸’口窒闷难受,好一会儿才看清友人担忧的脸庞,勉强牵了牵嘴角,“肖恩。” “等等,你声音不对,我看看。”棕发青年俯下身,直接用额头量体温。与此同时,祭司长打开‘门’:“维烈宰相,你好点……”顿了顿,她镇定地转过身:“原来是四角恋啊。” “不是四角恋!”凄厉的哀号传出车内。 “呀——”迎接的队伍里响起一声不亚于他的尖叫,“扎姆卡特!是扎姆卡特吧?好帅啊!还认得我吗?”其他人则看着暗黑神发呆。 “是你啊。”血龙王对这个同人‘女’颇有些发‘毛’。轩风给了他一个过于热情的拥抱,再一视同仁地搂住月,遗憾地蹭蹭:“小月月也来了,怎么不变小呢?”月冷冷地道:“抱歉,我还不想被你玩死。” “讨厌,人家只会疼爱小月月。” “轩风~~~~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杨阳提醒她注意自己的存在,“我在这儿站了半天,你居然连声招呼也不打?”轩风笑嘻嘻地靠过去,却绕过她抱住了史列兰:“我们什么‘交’情,还在乎这些虚礼——小史,想不想姐姐?来,亲一个。”杨阳往她后脑勺就是一拳。 不过这么一打岔,西城方面倒是回过神,只是惊‘艳’的视线还不时留恋在黑发神祗绝美的容颜上。有过数面之缘的贝姆特最为镇定,干咳一声,与吉西安‘交’换例行的客套话。 肖恩跳下车,然后将友人扶下来。见状,贝姆特皱起眉:“维烈,你没事吧?”这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啊,老板。”维烈回以一贯温吞的笑容,目光却有点游移。现在只要对象离他三尺远就看不清楚,因为‘精’神难以集中,连‘精’灵之眼也无法使用。敏锐地看出异常,贝姆特眉头皱得更深,只想揪着他的领子质问:为什么不死之身的魔族会中什么诅咒,还得了这么糟糕的后遗症!? 然而,一城之主是不可以把‘私’情放首位的,他只能给胞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照顾那个动不动出状况的部下,引领众人进入城内。 第二次来到城主府,杨阳百感‘交’集。上回他们在这里见到假扮小男孩的帕西斯,被他耍得团团转。如今这位同伴成了亡灵的指挥,和他们互为敌手,造化真是‘弄’人。 肖恩倒没什么感慨,他这人粗线条,不懂得触景生情,只是单纯的挂念徒弟。 虽然‘性’格上有不少缺点,但维烈终究当了n年宰相,为官的资历绝对无可挑剔,将诸多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整个行政中枢有模有样,运转良好;安排上也尽心周到,予人宾至如归的感受。 因此,原本视西城为[蛮荒之地]的护卫们不得不改观。而对着恩人亲切的笑脸,某神美美的面容,一些顽固份子也没法摆脸‘色’。 说实话,这次结盟双方都不怎么情愿,是时势所趋。 既然两位城主都能认清情势,又有足够的威望让底下服从,‘交’涉起来就容易得多,无非争取最大利益而已。而这方面贝姆特显然不是吉西安的对手,西城也没有专‘门’的外‘交’人员,只有退让的份。 幸好吉西安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言谈也控制在不会让对方不快的范围里,在场又有维烈周旋调和,总算顺利将书面文件签定下来。 对这个结果,最高兴的是三位满愿师,‘私’下碰杯庆祝。 当晚,抵挡不了昭霆和轩风的联手攻击,杨阳战略‘性’撤退,逃出浴室。等在外面的史列兰自动跟上,一目了然的护卫身份令周围石化的众人更加呆若木‘鸡’。 杨阳暗暗叹气,自从史列兰成为她的保镖后,她看得最多的就是这种静态风景。只有诺因例外,依然横冲直撞的他是唯一的动态人物。 说到诺因,还真有点想他。那个人固然脾气坏个‘性’差,却让人莫名的觉得安心。神经又粗大坚强,很多烦恼在他眼里都变得不值一提,加上志趣相投,实在是个没得挑的朋友。 不知不觉走到中庭,四下无人,杨阳放松地吁了口气。基于安全考量,他们住在宰相府。这是栋环境清幽雅致的建筑,很符合主人的形象。 “谁?”史列兰突然喝问,回应他的是一阵振翅声。一只白羽青尾的大鸟飞出‘花’丛,很快没入夜空。 “哦,是你们啊。”宫廷术士长撤消防御结界,随着‘精’妙的手势,白金的短发‘荡’起潋滟的流光。杨阳好奇地问道:“那个是传讯鸟吗?” “是啊,结盟成功了,总要跟殿下报个喜。”吉西安的目光同样停驻在暗黑神脸上,不过他的反应和常人不同,“啧啧,史列兰,你会找不到老婆。”他让所有的‘女’人失去立场。 “你不也是!”杨阳斜睨他:***! “一位合格的男士是不会被套牢的。”吉西安悠闲地整理襟口,微小的动作也电力十足。可惜杨阳因为见过的帅哥太多,已经免疫了:“什么歪理。” “这是男人的真理。” “好吧,好吧,尊敬的[名‘花’终结者]。”无奈地喊出对方闻名遐迩的称号之一,杨阳浮起郑重之情,“我问你件事,为什么维烈叫你‘弗雷德’?”吉西安眼底寒芒一闪,不为所动地笑道:“这个你应该问维烈吧。” 真是超级不坦率的男人!杨阳挫败地瞪他,心知不往他的心上踢一脚,他连个手套也不会脱下:“那你对轩风是什么想法?” 这一回,吉西安眯了下眼,然后徐徐笑了。‘迷’人的微笑,风流倜傥。 “这么明显吗?没错,我想追她。” 没料到他竟然会承认,杨阳一愣。吉西安耸了耸肩:“可惜,她是佣兵王的‘女’人,我再怎么无法无天,在眼下的时机也只好安分点。”杨阳的眼神变得冷洌:“你的意思是,只把她当作***的对象?” “啊,请放心,我不会强迫任何一位美丽的小姐,不过你情我愿的话……喂喂!”吉西安敏捷地闪过对方的飞‘腿’,差点男‘性’生涯不保。 “你根本不是***,是个大笨蛋!”收回脚,杨阳气冲冲地离开。颔首为礼,史列兰紧跟其后。 目送两人的背影,吉西安的神‘色’有一瞬的黯沉,随即摇摇头,咕哝道:“‘女’人……” 转过身,他朝反方向走去。 ※※※ 本想找个顺眼的‘侍’‘女’共度甜美良宵,却在经过二楼‘露’台时驻足。魔界宰相捧书独坐,身穿淡月‘色’的正服,鹅黄的腰带垂地,虽然是夏天,领口却高束,衬出主人端严稳重的气质,乌黑的长发似乎刚洗过,湿润地披散在肩背上。 反应过来时,吉西安已经用浮空术翻过栏杆,劈头骂道:“身体这么差,居然还跑出来吹风,快给我滚进去!”言语粗俗,毫无绅士风范。 “啊,弗雷德。”维烈笑开怀,却在看清的刹那,转为担忧,“你怎么了?有心事。” 吉西安一窒,几乎就要否定,掩饰的话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维烈撑着扶手起身,还没站稳,整个人往前冲,幸好被吉西安及时扶住。 这一幕,清清楚楚落入路过的祭司长眼中。 “厉害,六角恋。”由衷赞叹。 第五角是西城城主。 “怎么了,脚‘抽’筋了?”吉西安关怀地问。维烈尴尬地红了脸:“腰带被椅子卡住了。” “你还是这么笨手笨脚。”无比自然地教训,吉西安帮他‘弄’开,两人并肩走进室内,让等着看好戏的同人‘女’遗憾不已。 亲手调了杯姜糖水,递给年轻的客人,维烈意有所指地笑道:“我是不是打扰了你的好事?” “算了算了,我也不是很有心情。”‘交’叠起双‘腿’,吉西安喝了口淡黄‘色’的饮料,意外的合口味。他经常偷偷调来喝,却总是达不到“记忆中”的美味。 直觉地没有深想,他放下杯子,只觉莫名的烦躁。维烈也没有开口,慢慢喝着放了柠檬的红茶,‘露’出心满意足的笑靥,周身弥漫的静谧气息渐渐舒缓了空气中的张力与躁意。 “维烈,我很笨吗?”话语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吉西安放弃了挣扎,在明明陌生却又熟悉的温暖里沉醉。 “你笨?”维烈惊讶地反问,失笑,“你笨,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他才是真正的笨蛋。 “可是,有人说我笨。” 没有询问是谁,维烈了然地微笑:“如果不是意识到什么,你是不会在意这种话的,不介意的话,可以说说看吗?”吉西安趴在桌上,把脸埋在臂弯里,良久,才吐出闷闷的声音:“我讨厌‘女’人。” 维烈一颤,连同抚上他发梢的手。 “这种生物又‘花’心又虚荣,一无可取之处,偏偏我还是喜欢上一个‘女’人,我讨厌这种感觉。” 怎么会产生这种偏见!?维烈听得张口结舌,风之幽鬼可没有厌‘女’症。却见对方绷起身体,语气透出肃杀:“你也知道吧,那‘女’人…我母亲为了卷财产和情人‘私’奔,用餐巾勒死了父亲。” ……原来如此。 [为什么妈妈她们还不回来?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童稚的喊声在脑海深处回‘荡’,当年那个幼小的男孩清晰浮现,握着小拳头,苍蓝的眸子隐含泪‘花’。 [不是的,不是的。]同样在心里担惊受怕的他哽咽道,[他们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十岁生日那天,弗雷德等在宇宙港,因为蕾奥娜拉和他约好,会带礼物回来,就算赶不及,也会发条通讯祝贺。 没有礼物,也没有通讯。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夜,冷却了期盼的心。 之后,弗雷德再没有问过有关父母的事。每当伍菲和菲亚斯哭闹着要爸爸妈妈时,他也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心底,他还是那个受伤的孩子。 沉重的叹息幽幽化开。 为了寻找失落的故乡,父亲他们离开了摩耶,留下一群孩子。身为最大的[长兄],他一个人撑起那个玻璃般脆弱的世界,真的好辛苦。唯一的慰藉,只有静夜里,同样寂寞的孩子们相依相伴的体温。 血浓于水。 某天,艾尔拉斯手持水果刀宣布和那个没良心的老爸断绝父子关系,他们自己称大王,然后一人割一刀,洒血结义。 因为伤口痊愈的速度太快,手忙脚‘乱’了好一阵。他是不赞同,但也拿那帮小家伙没办法。 再怎么调皮捣蛋,再怎么胡闹顽劣,再怎么任‘性’妄为,再怎么傲慢自大,那也是他的弟弟妹妹,他最重视的“亲人”。 “弗雷德。”苍白修长的手指掠过白金‘色’的微曲发丝,如丝清凉,“你母亲的事我不想说什么,但是你有喜欢的‘女’孩,就去追求吧。”吉西安抬起头:“然后呢?被套牢?我不要。” “所以你就逃避?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弗雷德,被套牢总比后悔好。” “后悔?” 维烈的嘴角微微‘抽’紧,眉间是由回忆而生的苦涩:“对,你一定会后悔。因为退缩而和她失之‘交’臂,甚至成全了另一个男人……你一定会后悔。”吉西安怔怔瞅着桌面,眼里浮起动摇。 柔和地凝视他,黑眸漾着深深的宠溺与慈爱。 “弗雷…吉西安,好好过这一世,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 和某***分道扬镳后,黑发少‘女’满肚子火地回到客房。昭霆和轩风早就到了,正准备开茶会。肖恩等人闻香而来,不大的空间内顿时热热闹闹。 杨阳和爱伦忙着张罗‘侍’侯,厨房里,护卫队长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满愿师小姐,有个冒昧的问题——” “嗯?你说。”杨阳笑得温和。 “你怎么看待殿下?” “诺因?他是我的朋友啊。” 只是朋友吗?爱伦由衷松了口气,笑着端起托盘:“谢谢,打扰了。”杨阳这才后知后觉地会意,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舒坦。 下意识地解释为不喜欢那种试探,她用力和面。 烤好蛋糕出来,矮人和幽灵已经开始拼酒。酷爱甜食的血龙王扑上来,一边大嚼一边抱怨还不够甜,让杨阳心想干脆喂他砂糖得了。 “萨克,留点给别人。”月提醒。耶拉姆尝了一口,淡淡评价:“糖确实加少了。”杨阳不好意思地抠抠脸颊:“呃,抱歉。” “没有啊,很好吃。”肖恩是来者不拒。和他一丘之貉的昭霆含糊附和。 “不叫维烈过来吗?”史列兰把魔界宰相也纳入保护范围。杨阳还没回答,芙米掩嘴笑道:“他正忙着呢。” “办公吗?那就不打扰他了。” “吉西安术士长呢?”轩风坚决支持帅哥越多越好。杨阳摆摆手:“他啊,肯定在某个‘女’人的‘床’上。” “呵呵,真是无‘药’可救的男人。” ※※※ 同一时刻,中城城主在自己的房里来回踱步。 世界排名第四,夏尔玛大陆排行第一的血玫瑰佣兵团和两百多名‘精’灵弓箭手的加入固然是一大臂助,但还不至于让他乐得冲昏头。 和西城的结盟也是板上钉钉的事,用不着担心。 真正困扰他的是亲人那边的动向。 河口都市已在前日陷落,亡灵军大肆屠城,震撼大陆。一直东躲***的国王军也冒了出来,矛头直指王都。而在他安排好,准备前去支援时,老妖婆竟然叫他按兵不动! “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想把烂摊子扔给我的话,我跟你没完!” 第六章 新格局形成(节五) 连续挥剑五十次后,希莉丝停下来,呼吸急促地注视长剑。 雪亮的刃锋映出一双天空‘色’的眼眸,也映出她内心的‘混’‘乱’。 “臭老妈!”一脚踹在练习用的木桩上,她‘激’动地粗喘,再度回想起那一日的情景。 一确定来者打的是西境军的旗号,凯伊火速整队后撤,暗骂圣殿骑士团办事不力,连个人也拦不住。重伤的梅莲可被部下抢救回去,等希莉丝赶到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公主!]近卫队长泣不成声,[您…您快去见大人一面!]沉默地下马,脱掉头盔,南城公主在母亲身畔跪下。 护卫们多少都学过白魔法,合力释放出一个光罩,在淡淡的白光照耀下,梅莲可娟丽的脸庞有一种回光返照的宁静。 [喂。]希莉丝声音僵硬,[还认得出我么?] 这一刻,多年的怨愤淡化,但心结依然存在,使她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 梅莲可微微睁开眼,顿时瞪到最大:[希莉丝!你怎么……]红发少‘女’粗暴地打断:[别‘浪’费时间说这些废话了!有什么遗言快‘交’代!]护卫们在心里痛骂她不孝。 [我没有遗言。]梅莲可笑了笑,[你自己的路自己走。]希莉丝手一颤,挑眉‘露’出讽笑:[哦,这次你倒不指手画脚了?]梅莲可咳了一会儿,笑意转为苦涩:[教训,一次就够了啊。] 抿紧失去血‘色’的‘唇’,希莉丝吐出长久以来兜在内心深处的质问:[我问你件事,请你老实回答。] [你说。]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爸爸?一点点也好!] 梅莲可的神情突然静止,慢慢的,一朵澄净的笑‘花’在她脸上绽放开来:[他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光芒一阵剧烈闪烁,迅速黯淡消失,会意主君已步入止息之君的领域,护卫们相继痛哭。希莉丝握紧拳头,深深低下头。 [……狡猾。] 脚步声响起,惊醒了陷入回忆的少‘女’。 中城满愿师身穿绿底镶银的便服,背着基里亚斯之弓,面带关心地走到近处。被故土驱逐的南城公主回了个无力的浅笑:“阳。” “你没事吧,希莉丝?” “还好,只是心情很‘乱’。” “散散步如何?有助于整理。”杨阳温和地提出建议。希莉丝还剑入鞘,欣然答应。 “魔封怎么不在?” “他被诺因逮去特训了,说到诺因,你和他没闹翻吧?昨天在会议室吼得好大声。” “没有,这次是我不对。”希莉丝苦笑着摇摇头,“我一心只顾自己,忘了我是卡萨兰的军官。”小心地观察她,杨阳一边劝慰一边斟酌词汇:“这个嘛,大致的经过,我听肖恩说过了。除了有点贪功,你似乎没犯什么错。” “不是贪功,我把火鸟和苍穹当成了对付蕾雪的筹码。” 杨阳无言,这的确是友人的失责。‘私’心里,她也不喜欢这种行为。 “别太自责了,是诺因派你去,他要负主要责任。” 明白友人开解自己的好意,希莉丝眉间郁‘色’略散,发自心底地一笑。杨阳摩挲腰间的灯熏鱼法杖,黑眸浮起一缕感伤,一缕怀念:“而且,你们平安回来,这就够了。”希莉丝吐了口长气:“这次要不是肖恩阻止我,可能真的回不来。”杨阳一惊:“怎么回事?” “头脑发热呗,凯伊那家伙,毕竟是我的杀母仇人。”希莉丝言下隐隐有一丝复杂。 “对了,那位叛将,死了是吧?” “嗯。” 红发少‘女’的思绪再次飘远。 为了甩脱追击的圣殿骑士团,尽快赶上正规军,两支军团几乎是昼夜赶路,此刻自然是人马俱疲,肖恩的队伍还落在后面,但眼见母亲惨死,希莉丝哪里忍得住,一声呼啸,麾下骑兵立刻做好战斗准备。 复仇心切的近卫队和其他残部也加入进来,留下两人照顾遗体。 [凯伊威路,出来说话!]愤怒的‘女’声传遍山谷。 [有什么不满就用实力见真章,像狗一样吠,未免太难看了。]凯伊冷淡地回应,眼光一扫就看出对方的状态。真正让他忌惮的是还没出现的苍穹军团,两股合并,他就吃力了,所以故意‘激’怒希莉丝,想让火鸟军团先自投罗网。 仆兵们收拾战场的速度很快,俘虏直接刺死,比较好拔或零散的箭枝武器就拾回来,包括战马。虽然只是粗粗掠一遍,也足够应付下一场战事。 不过,希莉丝还没完全失去理智。 [你这个叛徒,还有脸理直气壮地挑衅!] 凯伊毫不动摇地冷笑:[希莉丝公主,任何人都有资格指责我,惟独你没有。] [说什么……] [你的所作所为和我有什么区别?丢下责任,逃避婚约,投靠魔族,利用他城,现在又回来趁火打劫。] 希莉丝无言以对,羞恼加上悲愤,情不自禁地抬手,准备下令冲锋,这时,一道思‘波’划过她的脑海:[希莉丝!] [……退到谷外。]挣扎了两秒,她改变主意。 意外的,来的不止苍穹军团,还有芙瑞尔带领的索恩家‘私’兵。一开始,双方剑拔弩张,直到护卫队带着梅莲可的尸体出现。 南城上下一齐下马,用颤抖的手向主君敬礼。中城一方也感染了肃穆的气氛,纷纷致以冥福。 [你走吧。]芙瑞尔凝视希莉丝,[我不能在大人面前动武,但是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 [你要我放着大仇不报,就这么离开?] [希莉丝团长,我们必须休整。]说话的是亚法。希莉丝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来自情人的担忧眼神也让她的心稍稍平静下来。芙瑞尔示意部下将主君的遗体放置在专‘门’空出的大车上。见状,希莉丝急忙拦阻:[等等,你要把我妈妈带去哪里?] [希莉丝公主,大人是我城的城主,当然应该由我带回首府择日安葬。请放心,丧礼那天,我们一定会通知您参加的。]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希莉丝无法反驳。 芙瑞尔柔声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也有我的难处。代理城主大人已经下令贵城的军队即刻撤离,违者以敌寇论处——你也不想大敌当前,我们却打起来吧?] 希莉丝抿着‘唇’一动不动,半晌,以商量的口‘吻’道:[我们一起上不是很好吗?你这点人马决不是那家伙的对手。] [不行!且不说短时间内能否配合,和你并肩作战,我也会被视为叛逆!]芙瑞尔斩钉截铁地拒绝,[别再为难我了,希莉丝公主,你的身份不比以往,请好自为之。]正好侦察兵传回情报,她顺势回到队伍里。 呆立原地,希莉丝一时六神无主。肖恩也不好劝她,毕竟准岳母的尸体摆在那里,换作他,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过去拼命了。亚法谁也没空理,忙着派出斥候,安排休息和警戒,和幕僚们研究地图,商讨撤退路线、作战计划——难保两个上司不会‘乱’来。 苦也!这是有识之士一致的心声,都快没饭吃了还要勒紧‘裤’带上战场。 [给你个忠告,援军很快就到了,快走吧。]临走前,芙瑞尔命人传话。 [怎么办?]肖恩询问情人。 [战!]希莉丝坚定地道,感情上她不能饶恕仇人,理智上也有一战的理由,[援军想必是圣殿骑士团,我们只要占据地利,就能将她们打得落‘花’流水,这口气大家一路上也憋得狠了。]亚法提醒:[谷口现在被芙瑞尔将军的人把守。] [等他们打起来就能抢回来了,到时芙瑞尔也无暇他顾。] [你想陷害她。]这不是疑问句。 希莉丝默认,既然蕾雪决定归顺东城,索‘性’尽量削弱她的势力,免得被罗兰利用。就算拉拢不了芙瑞尔,也让她当不成将军。索恩家本来就因为出了凯伊这个叛徒而难辞其咎,这么一来,双方的关系会更加恶化。 肖恩过了好一会儿才想通:[希莉丝,这太卑鄙了!] [闭嘴,这里我是头。] 亚法倒不反对,难得主帅有这样正确的决心,他当然支持。还建议一不做二不休,把物资抢过来。 芙瑞尔手下有两千名狩猎骑兵,一千名重铠骑兵,三千五百名枪骑兵和二十位魔法师。其中狩猎骑兵并非正式的兵种,而是贵族们在狩猎运动中发展出的‘私’人武装。本来索恩家族的当家认为率领这样一队人马打仗不成体统,但在‘女’儿的坚持下还是拨了一批给她。 凯伊已经把战线推到第一阵地,强弩手利用坑道掩蔽,其他部队在后面严阵以待。 无人知道这对夫妻是什么心情,表面上,他们都非常冷静地部署。 先让狩猎骑兵从两侧‘射’杀敌人的弓箭手,打‘乱’阵形,制造缺口;再让重骑兵突击,扩大战果;最后由枪骑兵负责切割和驱散。这不算什么有新意的战术,但芙瑞尔运用之灵活不愧[四璧]之名。趁隙占领后方的火鸟军团长暗暗赞叹。 另一位将军的表现也不差,他带领的是南城的‘精’锐,无论单兵作战能力,战场上的应变都非常优秀。本来预定突破敌阵从后方冲击的重铠骑兵反而陷入密密麻麻的枪阵,直到枪骑兵的支援赶到情况才转好;两翼的弓箭手也在轻步兵的圆盾保护下还击。 但是骑兵们的冲锋还是打破了原本紧密的阵型,狩猎骑兵反复的游‘射’也完全压制了弓箭手,幸好碍于地形,她们不能绕到侧后方,不然形势还要不利。 南城和东境一样,不重视弓箭,步兵配置的长弓‘性’能一般,而敌人装备‘精’良,弓马娴熟。不得已,凯伊将为数不多的强弩手和一部分法师调遣到两翼。然而,这么一来,中间的压力就大了。 芙瑞尔等的正是这个机会。 叛军是迫于凯伊的威势不得不战,只要铲除敌首,自然会分崩离析。 站在她的立场,也不能坐视丈夫继续错下去。 凯伊,我要亲手结果你。抱着这样‘玉’石俱焚的情感,她一挥手,带领亲兵从缺口冲了进去。 ‘女’将军的气势只能用浴血的魔神形容,被枪骑兵切开的长枪兵已呈现出溃散的趋势,看到这样一股凶猛的洪流,都不敢迎其锋芒。 芙瑞尔……凯伊情不自禁地握紧缰绳,然后硬生生抹去内心的动摇,深吸一口气,端起弩,对准逐渐接近的妻子。 两方的近卫队已经冲撞在一起,互相推挤、砍杀。芙瑞尔长剑翻飞,无人能在她手下撑过两招,银‘色’的小箭却刺穿法师们加持在她身上的防御魔法,直冲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她及时侧身避开要害,但破魔箭还是深深贯穿了盔甲。毫不迟疑,芙瑞尔朝偷袭者投出佩剑。 来不及放下弩的凯伊被捅个正着,连同坐骑踉跄后退,咳了几口血。 [将军!]左右连忙扶住他,[您没事吧?] [谁也不许碰他!]芙瑞尔大喊,接过亲兵递上的备用兵器策马奔来,剑光快如闪电。 锵!凯伊稳稳架住,微微冷笑:[我是你的所有物?] [凯伊——]芙瑞尔施力下压,眼中升起‘混’合着恍然的悲哀,[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凯伊眸光一动,突然褪去所有的冷酷和伪装,‘露’出一种坦然的平静,[芙尔,我是个虚荣的男人,我想要扬眉吐气,我想要男‘性’尊严,我想要真正的权势。] [因为这样,你反叛?] [对,我投敌弑主,我是天理不容,但你也看到了,大部分男人有和我相同的想法。] 芙瑞尔咬了咬牙:[没有你的煽动,他们哪能成气候。凯伊,你为了一己‘私’愿,把梅迪搅得生灵涂炭,连大人也被你杀死——你知不知道你罪无可恕?]凯伊淡然接受她的指控:[我不后悔,我没有别的选择。人生在世,如果连自己真正想要的也得不到,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再废话,芙瑞尔挥剑下劈。 两人的武艺原本相当,然而数十回合后,芙瑞尔渐渐发觉力不从心,脸‘色’一变;而凯伊‘胸’口窒闷,几次差点吐血。 糟糕,伤到肺部了!因为剧烈的动作***到内脏,凯伊越来越支持不住,勉力‘逼’退敌人,想后退处理伤势,却适得其反,呼吸不畅引起呛咳。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芙瑞尔突破他下意识的防守,削断枪杆,手腕疾翻,正中那把尚未拔出的长剑。 凯伊被冲击力带下马,摔得五脏六腑几‘欲’倒转,眼前金星‘乱’舞,模模糊糊听见:[敌首已被诛,叫他们放下武器投降!] 当他好容易缓过气,脖上传来冰凉之感,一把雪亮的剑搁了上来。 [你恨我吗?]芙瑞尔脸上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只有接近死寂的悲凉。 [我恨你。]凯伊冷笑了一下,接触到她隐含泪光的双眼,嘴‘唇’翕动,终究没有吐‘露’真实的心意。 既然败了,就不能败得更彻底。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在这样的制度下,他们没有未来。 透明的泪滚落,伴随着从伤口涌出的鲜血。 [阁下!]瞥见上司泛青的‘唇’,近卫队长大惊失‘色’,[您怎么……?] [箭上有毒。]简短地回答,芙瑞尔还剑入鞘,定定注视丈夫苍白的容颜,苦涩地笑了。 这个男人是有毒的,她到今天才知道。可惜,她中毒已深,没‘药’救了。 [把他的尸体秘密带回去安葬,另外找个相似的人代替。]芙瑞尔轻声嘱咐心腹。南城的惯例是将背叛者的尸首被野狗啃食,但她无论如何不能容忍丈夫落得如此下场。何况人死,一了百了。 中城一方已经和援军‘交’战了一次,达成挑拨离间的目的。眼看胜负分出,希莉丝甚至盘算是不是一网打尽。但是她终归没狠到家,当下犹豫不决,让她打消主意的是肖恩的报告:[有通讯!东城海军在南部的弗林港登陆,目标好象就是这里,保守估计有五万人数。] [什么!]这个消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还有圣殿骑士团的主力和贵族联军也从首府出发了。] 强弱立判,再不甘,希莉丝也只有下令撤离。 “这么说,你们没有碰上罗兰城主?” 夏季的阳光斜斜穿过茂密的树冠,投‘射’在石子路上;拱型棚架爬满卷曲的藤蔓,将视野染成一片浓绿;姹紫嫣红的繁‘花’开满了‘花’坛,形成生机勃勃的美丽景象。 “嗯。”从血腥的过去回过神,看到这片自然风景,希莉丝多少有点恍惚。 杨阳无声地叹气。虽然她还未经历过实际的战场厮杀,但透过肖恩,也曾身临其境。听着同伴的叙述,完全能够想象出来。 她有许多感想,却不好随意发表,看得出希莉丝对于自己选择的路不是没有抵触。在肖恩的处理上,也很为难。寻求帮助是一回事,利用是另一回事,只是,其中的分野有几人拿捏得清楚? 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换个时机点再讨论这个问题,宽慰道:“其实你不用把凯伊的话放在心上,他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背叛母城和提拔他的主君,而你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把南城建设得更好。” “不,我们都一样,是野心家,叛逆,‘乱’臣贼子。” “……希莉丝,你不能放弃吗?”杨阳终于忍不住劝解,“那个时候,你和我们一起旅行的时候,不也很快乐吗?适合你的不止南城城主一个位子啊。”希莉丝深深凝视她,摇了摇头:“阳,你不了解我,我和你不同。你恬静、淡泊,一壶茶,一本书,就像拥有了整个世界。而我不甘心平淡的生活,不甘心默默无闻,我要闯出自己的天地,干一番大事业。和你们冒险是很快乐,但我心里明白:我从来没真正满足过。那三年,对我而言只是起跑前的休息。” “是吗……”杨阳无奈叹息,习惯‘性’地抚‘摸’‘胸’前的十字链坠,“我不阻止你,我只希望你能尽量控制自己,别伤人伤己。肖恩吃过一次苦头,又是那样的‘性’格,他的忍耐恐怕有限度,我不想你们步上凯伊和芙瑞尔的后尘。” 红发少‘女’娟丽的脸庞顿时失去血‘色’。 ※※※ 来到军官宿舍,果然看到宿命的另一半没‘精’打采的样子,杨阳走进从没使用过的厨房,准备做顿大餐慰劳他。 “杨阳,好了没?好了没?”肖恩小狗似地在旁边转来转去。杨阳用勺子敲敲他:“早呢,别妨碍我,外头待着去。” 香喷喷的酒焖‘鸡’,蜂蜜烤火‘腿’,葡萄汁‘肉’酪,酱牛‘肉’,搭配新鲜的蔬菜沙拉和香甜可口的小米粥,还有饭后甜点芒果布丁和蜜瓜,构成丰盛美味的一餐。杨阳也喝着芬芳的红茶,品尝香橙蛋糕,犒赏自己。 肖恩幸福地大块朵颐。自己的成果被如此捧场,杨阳也很高兴。 “嘿嘿,虽然不及耶拉姆的程度,也能入口对不对?” “嗯嗯,好好吃。”肖恩含糊不清地道。杨阳拿起餐巾帮他擦拭嘴角,同时数落:“真是,有必要这么急吗?又没人跟你抢。” “习惯了,以前在学舍不抢就没饭吃。” “……同感。”回首往事,杨阳起了共鸣。想当初,尽管是“稀饭洗澡,米饭打鸟,馒头轰炸台湾岛”的伙食,也是“打饭难,难于上青天,自古食堂一条路,只可智取,不可强攻。”。一到中午,个个如狼似虎,生怕慢了半步。最先抢到窗口的人,都是力量与智慧并存的‘精’英。在这样旺盛的食‘欲’下,敢于拖堂的老师都会被视为人类公敌。 “军粮一定很难吃,委屈你了。” 肖恩神情一黯,郁郁放下啃了一半的‘鸡’。杨阳心知说错话,正要开口补救,肖恩转向她:“杨阳,你觉不觉得希莉丝变了?” “这个嘛,我认为,她是回归本‘性’。”杨阳叹道。肖恩皱起眉:“我不懂,以前她没这么霸道残酷,我也不认为那样的她是虚伪的。” “嗯…老实说,我也不懂,可能走上那条路的人,注定要舍弃一部分人‘性’,强迫自己做一些肮脏事。” “战场上的厮杀我可以理解,政治上的陷害是怎么回事?其实希莉丝一开始就错了,也许她是会比蕾雪做得更好,但在她当上城主之前,会有多少人丧命?这样的建设有意义吗?” 杨阳苦笑:“肖恩,希莉丝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啊。”不是这么高尚的目的。肖恩一震,沉默下来,看着桌面,琥珀‘色’的眸子溢满伤痛和‘混’‘乱’:“野心…野心吗,当年卡修也是因为野心嫌我碍着他,杀了贝姬他们。” “肖恩……”杨阳心疼地握住他的手,犹豫片刻,道,“我很想劝你‘抽’身,可是,希莉丝只怕是铁了心了,如果连你也弃她而去,她会很伤心的。” “我知道。”肖恩吁了口气,眼里的情绪缓缓沉淀,“其实我很自责,如果我聪明点,就可以帮她背负了。” “这不是你的错,我也不希望你改变。”杨阳不以为然。 “我倒是希望,可我实在搞不懂那些人脑子里在想什么。权势地位又不能当饭吃,金银财宝多了也没处放,成日打打杀杀、勾心斗角做什么?嫌日子过得无聊吗?”没有***,也无心机的棕发青年困‘惑’至极。 “唉,我也是,想不通野心家的心理构造。不过换个角度,世界也是因他们而进步嘛,他们是功德无量的一批人。” 肖恩苦苦思索这两者之间的关联。杨阳拍拍他:“吃饭吧,不然要凉了。” “哦。” “接下来应该会平静一段时间。”杨阳端起茶杯,惬意地抿了一口,“反正我有空,就暂时帮你料理三餐吧,瞧你这单身汉过得多凄惨。”肖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从莎莉耶那儿听到内线消息,使节团里有你和我哦。” “使节团?” “出使西城啊。拉克西丝陛下想和贝姆特缔结攻守同盟,所以才特意派吉西安回来。我是维烈的‘女’儿,你是他的哥们,又是复苏西城的大恩人,我们俩的面子说不定抵过吉西安的三寸不烂之舌。”杨阳摇摇食指,娓娓道来。 “太好了!可以见到维烈和轩风了!”肖恩兴高采烈。杨阳回以笑容:“可不是。” ※※※ 苍穹和火鸟的及时撤离,让罗兰感到很遗憾。 他本想趁此机会歼灭这两支‘精’锐,为了长远利益着想,早点俘虏肖恩,把他打包寄给帕西斯,也可以安定其立场。 和南城军碰头后,双方开始就今后的问题进行协商。 凯伊及其亲信一死,叛军顿成散沙,由芙瑞尔收编等候发落。其他***的人也失去唯一的希望,除了极少数还在负隅顽抗,都收家伙回家。 陷落的兰帕特要塞需要收回,虽然那点兵力不足以对军队造成什么影响,但东西大道恢复通商后,那里的守军可能会跑出来捣‘乱’。因为是个重要的结点,不能破坏,一致决定用困的。顺带扫‘荡’附近的‘花’村联盟,那也算叛军的一个起火点。 这次叛‘乱’,几乎‘波’及梅迪全境,受害无法估量。近三分之二的男‘性’参与,若一一论处人口会失衡,所以只有情节严重者惩罚,余人作为劳役修补损坏的建筑。幸好根基未断,圣殿骑士团基本完好,西部边防也毫发无伤。 既然梅莲可去世,蕾雪的即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高阶祭司们拥护她的同时也打着大权独搅的主意,积极收纳正规军和凯伊的残部。罗兰可不想让她们的心思得逞,尽管以南城的民情,和中城重修旧好决不可能,不过让她们的权利‘欲’膨胀下去,难保连他也不放在眼里。 蕾雪倒是很识时务,他乐得和她保持友好的合作关系,也有心帮她坐稳城主之位,摆脱高阶祭司的掌控。当然暂时不好做得太明显,以免引来反扑。作为矛盾转嫁,贵族就成了靶子和制衡的最好筹码。 回到首府没多久,芙瑞尔就毒发身亡。痛失爱‘女’的索恩家长本来就不满那个调将令,加上上面对责任的追讨,更是怒发冲冠。像这种枝繁叶茂的古老世家,互通鼻气的同僚一罗串,本身也势力雄厚,罗兰再丢几颗火星,自然彻底‘交’恶。 各地的名流士绅对中央没及时***暴民,害他们‘蒙’受巨大的财产损失也颇有怨言,东城军帮忙重整治安,追回财物,美名扶摇直上。当然,不可能百分之百物归原主,有些东西免不了丢失啦,损坏啦,这个大家都能理解。 财物可以追回,人命和***却不行。这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刻在南城人民的心底。因此,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坐镇,无疑吃了一贴定心剂。探子们也不遗余力地宣传中城的援军是和叛军携手演出的戏码,三年前离家出走的希莉丝公主已经背弃神明,投入魔族旗下,还和万恶的西匪串通一气,妄图谋权篡位,割让领土作为报酬,百姓则献祭,大逆不道,罪恶滔天。 至于凯伊‘露’出的口风——东城暗中协助的嫌疑,被罗兰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横竖南城一方也不敢撕破脸,大不了他也推几个“余孽”出来对质,谁怕谁。 占领工作顺利归顺利,罗兰还是感到阻力。南北两城之间隔了个中城,人员调度和情报传递都很不便,如果能拿下东境,迁都首府里那,就能从水陆两路双管齐下,尽快站稳脚跟。另外,虽然拉克西丝的两大‘精’兵被帕西斯的亡灵军牵制,他还是无法掉以轻心。 是时候让那帮狂信者出马了。 于是,这天下午,在虚幻森林享受凉风习习,鸟语‘花’香的光复王接到一份破坏他好心情的报告。 “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请求军事援助。”充当临时联络官的刃雾念出内容。 帕西斯第一时间捣住耳朵:“我不认识这个人!” “如果你忘了,我可以提醒你,他就是被你称为‘肥’猪国王,你第二十六代子孙……” “闭嘴闭嘴!胡说八道!我这么英俊潇洒风华盖世文武双全才干卓绝聪明绝顶的美男子怎么会有那样的后代!”帕西斯不换气地嚷嚷,越说越歇斯底里,“这是谣言!这是诽谤!不,他是变种!是抱养的!” 刃雾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如果你是因为他‘肥’才不承认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好象因为逃亡生活辛苦,他已经瘦掉好几十斤了。” “……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主人不愿意见他的话,我可以代您‘交’涉。”晶羽‘插’口。帕西斯余怒未休地撇撇嘴,靠向竹编椅垫:“那头猪要求什么援助?我手下可都是亡灵,他身边那批人肯要?” “不是要兵马,是要你赶紧攻下凯德兰城,为他们提供掩护。” “哼,那帮家伙能成什么气候,要不是拉克西丝不够心狠,他们哪能苟延残喘到今天。”帕西斯接过下仆递上的果子冻,一边嚼一边嘟囔。晶羽摇了摇头:“执法教团还是有些用处,卡萨兰的民众‘迷’信愚昧,有他们支持,占领起来会容易许多;他们在神圣魔法上也颇有‘门’道,可以对抗敌人的圣职者。圣骑士团的战力也不弱,只要这里战况吃紧,首府会派遣援军,到时就由他们对付。从长远看,凯德兰的地理位置非常好,东临朝阳湖,支流通向伊里亚河和斯帕斯内海,水源充沛,运输方便,作为向内地征战的跳板再好不过。” 这些道理,帕西斯哪有不明白的,只是他实在不想便宜了“‘肥’猪国王”。 不过,他又不能不为徒弟考虑,一声叹息后,最终妥协。 ※※※ 深夜,杨阳合上书,来到阳台吹风。史列兰早已睡着,抱着枕头好梦正酣。 无意间一瞥,黑发少‘女’眼神微凝。埃特拉满愿师娇小纤细的身影坐在喷泉的边缘。月‘色’之下,就像一只瑟缩的小小夜莺,在星光和水光的朦胧界限间轻声曼唱,惊破了水的温润。 没人问我愿不愿意,离开儿时的圣地, 哪怕一粒飞翔的尘埃,也有生存的权利, 也许它会问我,是否该远离战火的墓地, 为什么每一个悲伤的灵魂,都走不出仇恨的荆棘? 直到那么一天,万物在冥冥中哭泣, 让我们手牵手,化尽时代的恩怨,留下满腔的爱意。 “很好听呢。”杨阳抱着七弦琴走近,温柔地看着受到惊吓的同学,“是什么歌?” “呃…嗯。”邱玲臊红脸,“是埃特拉的民谣,祭典时听大家唱的。” “这样啊。”因为读过北城的历史,杨阳有更深的感触。埃特拉在战火中重生,逃过死灵王屠戮的原住民,和来自大陆各地的人流,一起建立了这座繁华的经济大城,而如今,也成为历史了。 南城是下一个,接下来,会轮到谁? 在她身边坐下,杨阳轻拨琴弦:“歌词悲伤了点,又有美好的希望,真是特别。”邱玲好奇地睁大眼:“阳,你会弹琴?”杨阳用实际行动回答她,悦耳的旋律响起,伴随着清润悠扬的歌声:“你是欢乐的‘精’灵,是自由的飞鸟,从自然的怀抱中飞来,毫不吝惜地拨洒欢笑,为我们唱出行云流水的曲调;你是一朵火云,从地面升起,飞到蓝‘色’的天际,‘春’雨流泻闪光的草地,被雨唤醒的‘花’芬芳四溢……” 听着听着,清澈的大眼珠泪盈盈:“我不自由,我是笼子里的鸟。”杨阳不意外地停下手,直视她:“你想回去?” “想!” “回哪个家?” 邱玲被一针见血的质问刺得一噎。杨阳垂下眼,漫不经心地拨着破碎的音符,语声却极为沉重:“小玲,你知道吗,我羡慕你。” “羡慕我?”邱玲不可思议地反问。 “我们这些满愿师,只有你还是当初的模样。已经上战场的冰宿不用说;轩风和我都杀过人;昭霆也宰了数不清的魔兽,变成一个暴力‘女’——即使回到地球,我们也不再是原来的我们。”杨阳幽幽地道。邱玲震惊地瞪着她。 “当然,成长是好事,只是成长的代价,太大了。”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邱玲嗫嚅道歉。杨阳含笑道:“别介意,发发牢‘骚’而已。小玲,你很可爱,和大家多亲近亲近,你会喜欢上这里的。”邱玲点点头。 “好了,去睡吧。”拍拍她的肩,杨阳朝守在长廊的‘露’琦雅打了声招呼,“睡眠不足是美容大敌。” “嗯。” 躺到‘床’上后,邱玲还隐约听见来自中庭的琴声,直到恍惚入梦。 ※※※ 肖恩朝着东北方飞行,半透明的青‘色’风翼带起强劲的气流。 午夜的森林,静谧而幽深,一丝微风也没有,参天的古树仿佛从亘古起就矗立在那里。有着黑丝绒质感的夜空透出点点星光,正中镶嵌的银月光芒耀眼。 百感‘交’集地降落,肖恩徐徐走出几步,哑声道:“帕尔……” 细微的‘波’动传遍整片树海,发出沙沙的回响,却没有人声答应。 不愿意见我吗?肖恩心一酸,扶着粗糙的树干,深深低下头,吐出迟了千年的道歉: “对不起,帕尔,我是个笨蛋,总是让你照顾,却没注意到你的心情,我这个师父当得差劲又失败,我…我没脸求你原谅,只想见你一面,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风停了,四下依然无声。 琥珀‘色’的双眸浮起泪光,压抑酸楚,肖恩哽咽道:“帕尔,你为什么总是什么都不说?以前是这样,假扮索贝克时也是这样,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你明明很痛苦,好几次差点被协调神吞噬,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我害你被附体,害你被关一千年,你为什么都不骂我!?” “我知道……你想我开心,可是知道真相时,我是什么心情,你知道吗?我是师父啊!就算不象样,我也是你师父!还你替我打算?替我背负?那个时候,你们把我当贪玩的孩子宠,我知道你们想我永远干净、永远善良,所以我当一只米虫!你和莉不要我找师母,我就不找!在我心里,你们一直是最重要的!我是放不下希莉丝和杨阳她们,但我更放不下你!” “什么立场我才不管,没道理我帮诺因,你帮罗兰,我们就是敌人,大不了我辞职不干了!帮忙又不止一种帮法,我也不是当军官的料——帕尔,出来见我,把话都说出来。我不会再赶你,不会再抛下你一个人。我知道你想帮罗兰,我不劝你,只聊‘私’事。” 良久,虚幻森林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肖恩抹了抹满脸的泪痕,背转过身。 “明天我会再来。” 扔下宣言,他张开风翼,绝尘而去。 从施法的出神状态回过神,帕西斯耙了耙银发,瞥见一旁‘侍’立的下仆,关怀地蹙眉:“怎么了,小羽?脸‘色’这么难看。” “没有,没事。”晶羽回以无懈可击的微笑,“主人,要吃夜宵吗?” “唔,不用,困死了,我要睡一觉,两个小时后叫我。”打着呵欠,有低血压的死灵法师摇摇晃晃地走向‘床’铺。 “祝好梦。” 妖兽少‘女’帮他掖好被子,点燃安神的熏香。 ※※※ 每次醒来,都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好象整个人沉进海底的最深处,水的压力一***汹涌而至,‘胸’口涨破似的疼。 因为梦里的每一个片断都是那么幸福美好,如初夏的阳光般纯净温暖。而一睁眼,冬的寒洌吹散一切,残酷的现实沉沉压下,失落和悲哀席卷全身,‘混’合着沉淀了千年的孤寂和怨恨,凝结成冰。 起身整装,动作十分生涩,就像刚刚学会穿衣的孩童。无声地下楼,来到庭园,一路碰到的守卫和值勤的‘侍’从都像没看见一样。 她缓缓踏上‘玉’石台阶,环形的喷水池有着线条优美的凹陷,从上俯瞰就像一把竖琴。纤盈婀娜的身影走动间优雅动人,开岔的裙摆下‘露’出包裹着蕾丝长袜的曼妙‘腿’线,‘挺’得笔直的背脊就像高傲的黑天鹅,又带着一股莫名的脆弱,及腰的银发柔顺地披散在背上,如同将所有星辰的光辉吸收般发出澄净的光泽。 纤细的柔荑伸出,接住一捧水,晶莹的液体抚上白皙柔嫩的肌肤和娇‘艳’的红‘唇’,丝丝缕缕地蜿蜒流下。 轻柔的叹息,仿佛感动于这清凉温柔的触感。 随着空间扭曲特有的违合感,身穿白‘色’风衣的黑发青年无声无息地出现,以惊愕的目光瞪视侧对自己的银发少‘女’,不确定地细细打量。她站在喷泉的边缘上,宛如夜的‘精’灵,透出近乎寂寞的气息被皎洁的月光拥抱在怀里。 明亮的紫眸似有所感地看过来,和‘精’致典雅的五官不符,顾盼间带着野‘性’的深邃冶‘艳’,又笼罩着冷彻的隔膜,清纯而魅‘惑’。 “维烈。”她微微一笑,呼唤来人的名字。 ※※※ “别紧张,我只是用这个身体出来走走。你知道,我很久没活动筋骨了。” 似乎心情很好,菲莉西亚用难得轻松的口‘吻’调侃,流畅地坐了下来,一手招呼部下走近。 维烈还是神‘色’僵硬,迟疑地走向她,单膝跪地,郑重行礼:“王。” “布下结界,我可不想让别人看见我们聊天的模样。” “是。” 菲莉西亚‘交’叠双‘腿’,斜睨起身恭谨肃立的部下,眼光有一丝轻嘲:“在我面前,你就这么紧张,连坐也不敢坐?” “不…不是。”维烈涨红脸,一想到和主君并肩而坐的光景,就浑身不自在。 “算了。”菲莉西亚甩甩头,恢复愉悦的态度,“抱歉,打扰你睡觉,不过你也真敏感,我才散步了一会儿时间,你就巴巴赶来监督。”维烈痛苦地抿紧‘唇’瓣,凝视她清秀的容颜,嗓音暗哑:“王,您真的决定了吗?她…她是您的‘女’儿啊。” “如果不是只有她和我的灵‘波’匹配,我也不会选她。”菲莉西亚没有生气,多少也是习惯了这个臣子婆***脾气和动不动的劝解。 魔界宰相沉默,神情‘阴’郁。菲莉西亚白了他一眼:“摆什么苦瓜脸,又不是你‘女’儿。” “……”维烈全身无力。虽然不是他‘女’儿,却是因他而遭殃的无辜者! “好了,不谈这些,说说这一千年的情况。” “呃?”维烈一愣。菲莉西亚不耐烦地瞪他:“你反应怎么这么慢啊!我空白了一千年,当然要大概了解一下!”维烈这才会意,回想了半晌,犹豫道:“这个,因为我不是一直在这里旅行,所以……” “哦?你跑去哪儿了?” “嗯…我在找我父亲。” “你父亲?”菲莉西亚侧了侧首,“对了,你说过魔族应该是‘摩苏’,你们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除了控制对方的关键词是遗传记忆,她对魔界几乎一无所知,也没兴趣打听。不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那帮侵略者不接纳她这个***,她也不把他们当族人,等利用完,统统大刑‘侍’侯。 压根不知道自己引狼入室,维烈一派忠臣典范,扼要叙述:“是的,我们来自一个叫做[艾斯罗威亚]的世界,那里很早以前就灭亡了。为了寻找故乡的残骸,父亲和几位长辈离开了摩耶…就是魔界,一去不回。”虽然已经过了漫长的时光,他还是感到揪心的痛。 菲莉西亚点头表示理解,换作肖恩失踪,无论希望多么渺茫,她也会不停地找,直到死亡。 没受到冷嘲热讽,维烈暗暗松了口气,续道:“我不相信父亲死了,到处找他,可惜至今没有下落。那个,等您适应了,我就带您回摩耶。那里和艾斯嘉有很多不同,您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使用的是一种叫[科学]的技术,对魔法也有研究,但不深。”菲莉西亚连问了几个问题,勾勒出轮廓后,压抑好奇心,拉回正题:“嗯,我大致清楚了,这件事先放一放,你跟我说说这边的历史。” “是。”维烈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千年的经历见闻,他口才不好,又因为时间‘混’‘乱’症颠三倒四。菲莉西亚却听得很专注,不时提问帮助他整理回忆。 当谈话告一段落,东方的天空已泛起淡淡的鱼肚白。 消化了吸收的知识,菲莉西亚溢出薄冷的笑:“你这家伙,要不是你害怕面对我,不是躲着不见人;就是两三句话‘交’代完毕,匆匆跑路,我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熬!”当头‘棒’喝,维烈更加无地自容,结结巴巴地道:“对…对不起,王。” “现在道歉有什么用!”菲莉西亚嗤之以鼻,动了动,似乎想站起来,却力不从心。 “怎么了,王?”维烈立刻看出异状。 “这个身体还没和我完全协调好,在抗拒——抱我上去。” “啊!?”维烈目瞪口呆。菲莉西亚指了个方向:“那扇窗子,快点,马上要晨祷了。”维烈手足无措,又不能违抗,只好磨磨蹭蹭地上前。 柔软的‘女’体填满臂弯的刹那,一股充实的暖流渗入心扉,幽雅的发香萦绕鼻端,不知为何竟有些慌‘乱’。 然而一抬手,所有微妙的感触都烟消云散。 好重!! 继承了‘精’灵和翼人的血统,莉莉安娜的体重其实算轻盈的,但是对运动白痴而言,还是个沉重的负担。 直接转移到目的地,维烈按照指示,将她放在‘床’上。 “王……”正要离去,他转过身,却目睹主君宽衣解带的情景,连忙回过头,面红耳赤。 “什么事?”被吃豆腐,菲莉西亚也不介意。经历过战场生活,又当了千年灵体,她的‘女’‘性’矜持早就被磨光。何况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就是绅士,不会占她便宜。 “那那那那个。”维烈汗如雨下,竭力克制逃跑的冲动,“今后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 菲莉西亚不置可否,将衣服饰品原样摆好,窝进被子,掩嘴打了个小哈欠。 “去吧。” 不光维烈愧对她,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个既是恩人,又是罪魁祸首的黑之导师。 ※※※ 离开卡萨兰王宫后,维烈没有回西城,而是跳跃到虚幻森林。 晨光初绽,柔和地洒落大地,清风拂动枝叶,吹散最后一缕夜雾,林鸟啁啾,‘露’水晶莹,景致舒爽而沁心。 维烈情不自禁地深呼吸,心境豁然开朗,但想到接下来要见的人,又沉重起来。 “帕西尔提斯。”温润的男声借助风魔法,传到树林深处。 过了一会儿,一个白衣白裙的少‘女’走出来。雪白的发,晶紫的瞳,和带着透明感的美貌。 “你有什么事?”语气隐含戒备。没有在意她的无礼,维烈友好地笑道:“我来帮王传话,还有转‘交’杨阳在地球买的土产。” 姑且不论什么土产,前面一句可是分量十足,晶羽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跟我来。” 沿着自动浮现的小径,两人来到核心之树前。此地的主人坐在一张舒适的躺椅上,阖着眼似乎正闭目养神。但是从他怀抱的法杖,周身流动的青‘色’荧光,可以看出正处于施法状态。 “请稍等。”晶羽搬来一把靠背椅,“主人应该再半个小时就好了。” “无妨。”维烈谦和一笑。喝第二杯茶时,帕西斯缓缓睁开眼,透出‘春’风般抚动人心的神采。 “哟,稀客。”他挑眉笑了,语声慵懒而带着一抹疲倦的沙哑,“怎么想到来看我?不会是定期检查吧?” “不是不是。”维烈有点局促地摆手,讷讷道,“我来传王的话。”帕西斯一震,浮起惊喜之情:“她不用支撑世界树了?” “这个…不是,是找到附体。”维烈不知如何启齿。和坏妈妈不同,做父亲的还‘挺’疼‘女’儿,他若说实话,会不会引发夫妻大战啊? 帕西斯皱起眉头,身为协调神的附体,他不太喜欢用这种方法:“合适吗?” “嗯,不过还没正式融合。我本来想带她来,但以她目前的状态,无法承受空间转移。那位的身份,也不能随意出宫。” “这样啊。”帕西斯猜出是王室中人,没有追问,放松身体靠着椅背,神‘色’有欣喜,也有落寞,“希望她快一点,我的时间不多了。”维烈的心沉到谷底:“帕西尔提斯!” “维烈,你知道吗,你每次‘露’出这种表情,我就想揍你。”就算他是真心的,在他们这些受害者看来,还是伪善! 吃力不讨好的笨蛋。 “对…对不起。”魔界宰相垂首,坐如针毡,满脸愧疚和痛悔。银发的光复王挥挥手:“算了,看在你给我带来一个好消息,今天就不跟你计较。饭吃过没?小羽,帮我们做点好吃的。” “是。”晶羽行礼退下。帕西斯将滑到‘胸’前的散发拨回脑后,调了个舒服的坐姿,眯起澄碧的眸,“上次你‘女’儿跑来劝我,因为想起你这个大笨瓜,我对她不太友善,代我道个歉——呵,她可真像你,我‘女’儿怎么就不像我?” “那个,索玛殿下很像你。” “哼,她被‘露’西拐跑了。”帕西斯打鼻腔哼出不悦。维烈往怀里掏‘摸’:“对了,杨阳在地球买了礼物给你。” “地球?她回去了?” “不,只是去逛逛,喏。”维烈殷勤地递出一只小香囊和一串佛珠。 帕西斯直觉地看那串东西不爽,拎起来晃了晃:“这是什么玩意儿?” “佛珠。”维烈开心地道,“这份礼很好哦,帕西尔提斯,可以驱邪定心。我还买了几本经书,你早晚读读,心情会平静很多。最高境界,能够看破红尘。” “……魔法咒语?”瞄了眼,这是帕西斯的第一印象。 “不是咒语,是经文,地球有个宗教,叫佛教……”魔界宰相絮絮叨叨地解释,颇有带发修行,做个慈悲僧人的意愿。然而邪恶的死灵法师听完,只有一个冲动,就是把佛珠和经书丢到他头上。 “你要我禁‘欲’、颂经、吃素、供奉那个在头顶烧‘洞’的佛?”他徐徐咧开嗜血的笑,背后‘阴’风阵阵,一副地狱恶鬼的架势。 “呃!”及时发觉人身危险,维烈赔笑道,“你…你不愿意就算了。” 帕西斯用实际行动回答他,风刃利落地切碎书页。 呜,我辛苦收集的……维烈看着满地纸片哀怨。 “你有空!”帕西斯破口大骂,“众神是什么德‘性’!你还要我相信一个虚幻的秃头?是美人也罢了!”维烈瑟缩了一下,连声道歉。 帕西斯冷哼,将佛珠和香囊扔进空间袋。杨阳一片好意,他当然不会糟蹋,无论喜不喜欢。刚才实在是盛怒难当,才一时手快。 晶羽不失时机地送上两份简单却美味的早餐,使紧绷的气氛松弛下来。 浓郁醇厚的咖啡香弥漫在清晨的空气里,帕西斯轻晃手中的白瓷杯,年轻秀丽的脸庞在雾气里显得空幻‘迷’离,仿佛随时会消失。维烈看得心一凛,想起之前的话,更是不安。 “王要我告诉你。”他干咳一声,鼓起勇气道,“她心里只有你一个。” “呵呵,那小东西,竟然要你传这种话。”帕西斯好笑地瞅着他通红的脸,随即垂下眼,凝视杯中的液体,碧眸也漾起潋滟的柔情,‘欲’语还休尽是悲凉,“呐,维烈,我死后,请你照顾我的妻子。” “帕西尔提斯!”维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你在说什么!你放弃了吗?”帕西斯咋舌:“切,当然不是,如果放弃,在‘迷’雾森林我就烂掉了。只不过,挣扎了一千年,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我很清楚。” 看出他是认真的,维烈失去声音。 “如果不是找不到人选,我也不想拜托你这不可靠的家伙。” “……”维烈被损得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帕西斯眼中‘射’出锐利的寒光:“我知道,魔界除了你,没有人是真心奉她为王。” “这——”维烈试图反驳,“不是的,大家不是鄙视她,是因为玛格的事有心结……” “哼,我和菲莉西亚都是夹缝里的孩子,来自两边的排斥,我们再清楚不过。”帕西斯毫不留情地打断,菲薄的‘唇’勾起讥笑,“我也参加了降魔战争,那种视我们为低等动物的眼光,蝼蚁的称谓,我可没忘记。”维烈无言以对。 “就连你,也是因为内疚、责任、她妈妈和外公的面子才让她当魔王。但是,这终究只是个虚衔罢了,魔界的实权者是你——维烈,我要你起誓,让那帮‘混’蛋接受她!菲莉西亚不在乎他人的轻蔑,也能自己保护自己,但她毕竟有一半魔族的血统,我希望她有一个家。肖恩师父有了心上人,这个时代也不再是属于我们的年代。那疯丫头要是没有归属感,可是会胡‘乱’撒气,宰了抢走她养父的‘女’人,所有抛弃她的魔族,结果还是你和肖恩师父倒霉。” “我发誓。”维烈坚定地道。帕西斯沉默了一瞬,深深注视他:“老实说,我不信任你。你‘性’格太温,又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但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你不能给我点信心吗,帕西尔提斯?” “你才给我点信心好不,这么快就底气不足。”帕西斯失望至极,见他一脸忐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你,这还不简单嘛,说服那些自大的‘混’帐放下成见,必要时严厉地教训。菲莉西亚发飙就制止,以你的力量完全能做到,再慢慢劝她,反正你有的是寿命挥霍。” “对啊。”维烈如释重负,绽开感‘激’的笑靥,“谢谢你,帕西尔提斯。” 某人在心里唾弃他的死脑筋。 维烈小口喝茶,一字一字谨记于心。帕西斯又帮自己添了一杯:“总之,多关心她。菲莉西亚这个人,你对她好,她也会对你好。” “我明白。”维烈微微苦笑,只是他无福得到这个好。一眼看出他的想法,帕西斯受不了地道:“等她气消了就会对你好了!你间接害得她家破人亡,难道还指望她对你笑嘻嘻?”维烈连忙摇头表示不敢奢望。 “你的付出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是有些事……永远不能弥补,感情上也不是那么容易调整。” 银发青年啜了口香浓的咖啡,眼望远处,思绪在刹那间飘过千载的岁月,回过神时,目光澄净如水,“如果你让菲莉西亚幸福,你我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 “死小鬼,这次出使你去不去?” “像我们这种小兵,想去也没资格吧。” 对师妹的问题爱理不理,耶拉姆专心致志地练剑。他原本擅长的是鞭法,剑术只是一般,但‘精’兵团统一使用有魔法加持的长剑,所以他最近在刻苦锻炼。 昭霆不满地叉腰:“切,我们可是阳的朋友,他敢不让我们去。”耶拉姆目不斜视地道:“杨阳常去的书店老板也是她朋友,能去吗?” “那怎么能和我们比!”昭霆哇哇大叫。 褐发少年终于施舍给她一眼:“要去你去。”棕发少‘女’不悦地嘟嘴:“我说你,干嘛这么拼啊。” “我杀不了罗兰福斯,杀他几个小兵也好。” 那些小兵哪里惹到你了?昭霆没有说出这句话,因为她理解师兄的心情。耶拉姆垂下剑,认真地看着她:“其实你不必加入军队。” “……哼,你以为我想来啊,我是帮你收尸。”尽管心里窃喜,昭霆还是不肯老实吐‘露’,嘴硬地咕哝。而这种话,当然不会让人听着开心。 “那真是谢谢你了。”耶拉姆冷冷地道。已经在后悔的昭霆挠挠后脑勺,用僵硬的口‘吻’道:“喂,耶拉姆。” “什么事?” “你可不许死了哦。” 默然片刻,耶拉姆别开眼,继续机械‘性’地挥剑:“你才别像敢死队一样‘乱’冲,被人剁成碎片。”昭霆气得挥舞拳头:“什么话!” “呵呵,感情很好嘛。” “哇哇!”昭霆吓得一蹦三尺高,这才发现表姐不知何时走到近处,笑‘吟’‘吟’地瞅着她。身后风华绝代的黑发美男引来万人观瞻。虽然早已看习惯,史列兰每次亮相仍然会造成大规模的石化效果。诺因不止一次考虑把他的脸‘蒙’起来,或者添几道疤增加男子气概,因为‘女’士们的‘激’烈反对而作罢。 昭霆和耶拉姆也呆滞了两秒,然后异口同声地表达“清白”。 “谁跟这死小鬼感情好了!” “我和饭桶‘女’没有共同语言。” 话音刚落,两人又像死仇般互瞪。杨阳好笑地欣赏,内心却颇为无奈。这两个都是倔脾气,所以再有好感,也是闷‘骚’,至今还原地踏步。 “别比眼睛大了,练习好了没?[琉璃馆]推出了新款冰品,一起去吃怎么样?”杨阳笑着邀请。 “耶——”昭霆首先欢呼。杨阳敲了她一记:“别高兴得太早,去洗澡换衣服。”耶拉姆奇道:“为什么这么正式?” “因为这是正式聚会啊。”杨阳抖出答案,“庆祝使节团成立,大家互相认识。”昭霆惊喜万分:“我们也可以参加?” “不是参加,是护卫。” 真正的使者有三位: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满愿师杨阳和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其实他们三个就能自保有余,不过形式上,还是必须有大批的随行人员。另外,虽然中西两城是同属城,实际已经算两个国家,所以促进邦‘交’的商人、学者、艺术家和圣职者一应俱全。 西城方面,宰相和众文官都非常重视这次‘交’流,武将派却视为“示弱”行为而心存鄙夷。 著名的[河口都市]凯德兰城在亡灵的猛攻下岌岌可危,一旦这里失守,整个北部都会沦陷。可以预见东城军会长驱直入,以凯德兰城为后勤基地,向内进发,因此时间极为紧迫。只有安定好后方,西境才能出兵援救。即使嘴上再怎么叨念“干我屁事”,诺因还是无法不挂心亲人的安危。 “切,原来是把我们当保镖。”昭霆啐舌。杨阳拧了拧她:“别抱怨了,快点。” 焕然一新地来到米亚古最高级的餐厅,其他成员已差不多到齐了。坐在诺因对面的肖恩第一个瞧见,挥手招呼:“杨阳,昭霆,史列兰,耶拉姆,这边!”这一喊,三分之二的人起立,行礼寒暄。 “小史,过来坐嘛。”几个漂亮的‘女’兵嬉笑着拉扯史列兰。诺因投以充满杀气的视线,却没说什么。 护卫杨阳都很面生,只奇怪怎么‘女’‘性’居多,其他人倒是在小型宴会上见过了。 两位四叶草法师凯文和德安,祭司长芙米雷斯沃,三名辅祭夏妮、安朵和芬,旅行作者罗西尼等等。 在座多的是口齿灵活的人,聊了几句就熟了,几杯热酒一下肚,更是畅所‘欲’言。护卫们开始比赛吃冰淇淋,还有兴奋的表演顶盘子,让老成持重者大摇其头,暗叹这副德‘性’跑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主办者却一言不发,只是灌酒。 杨阳也觉不妥,偷瞄友人,心想他怎么还不大吼一声给我节制点,不会醉了吧?注意到她的眼光,诺因一脸无趣地道:“没事,西城更不讲究礼仪,只要威胁力足够就行了。” 呃,话是这么说……杨阳汗颜。雷瑟克温和地开口:“杨阳小姐,不用担心,他们到了外面会知道分寸的。”有常识的人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雷瑟克,你也去吗?” “哈哈,我和殿下要坐镇要塞,由爱伦队长保护你们。” 说曹‘操’曹‘操’到,有[‘迷’糊魔‘女’]的称号,‘精’兵团三大美‘女’之一的爱伦奎林端着托盘走近,白净的鹅蛋脸透出浓浓的书卷气,眉目雅致,以文静的动作分送饮料:“来,喝杯凉茶,提提神。” “谢谢。”杨阳回以微笑。瞥见这一幕,昭霆一愣:咦,队长笑起来的感觉和阳好像。 诺因当作没看到来人,见状,爱伦眼底悄然划过一缕失落。 凉茶放了薄荷汁、蜂蜜和柠檬,爽口又好喝,杨阳喝了一杯还觉意犹未尽,见友人的杯子一动没动,试探地问道:“诺因,你不喝吗?” “你喝好了。”中城城主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推给她。 不象话!雷瑟克心下恼怒,杨阳不知情也罢了,诺因明知爱伦的心意还这样,改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他!吉西安隔岸观火,期待更‘精’彩的后续。 “各位!”原本端庄静坐的祭司长突然站起来,神情大义凛然,充满神‘性’的光辉,“在这个国难当头的时刻,我们怎么可以耽于安逸享乐,奋起吧!向着那邪恶的侵略者冲锋,将他们打落神的炼狱!悔悟者,以仁慈的造物之名,赐予汝安眠!不知悔悟者,吾将代行火神之权能,降下愤怒的劫火!英勇的战士们,冲啊!你们的头顶是永悬之剑,火神给予你们无尽的勇气,水神倾洒治疗的圣水,雷神是闪耀的荣誉,地神是安魂的怀抱,风神是前进的翅膀,你们无畏无惧!你们是正义的使徒!” 对这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多数人左耳进右耳出,继续吃喝;少数人瞠目结舌,杨阳就属于其中之一。 “那…那个,她……” “她醉了。”诺因面无表情地回答。杨阳愣愣重复:“她醉了?” “芙米一醉,就会布道。” 杨阳无言:这是布道吗?根本是煽动吧,虽然有点‘乱’七八糟。诺因放下酒杯,冰块发出清凉悦耳的声响:“好了,芙米,你喝太多了,去睡一觉。”还在滔滔不绝的圣职者眨了眨眼,慢慢的,明媚的大眼浮起泪‘花’。 “呜……”她哭泣的模样就像圣画上垂泪的‘女’神,既楚楚可怜,又矜持高贵。 “真是的。”在场唯一没看呆的男人起身走向她,粗暴地搅住白袍下的纤弱双肩,“你这没酒品的疯‘女’人!”芙米一把抱住他,放声大哭:“诺因——” 杨阳等人看得傻眼,当看见冷酷冷漠冷心冷情总之怎么形容冷都不为过的黑发青年抱起水美人,跟着‘侍’应生去楼上的包房,更是下巴滑落到地。 “那真的是诺因吗?”昭霆呆呆地道。 一室寂静中,‘混’合着啜泣的咒骂渐渐远去:“我诅咒他!诅咒他!” “诅咒吧。” “我要当面劈他一道雷!用符咒打他!用圣火烧他!” “留口气就行。” “呜呜,诺因,我不会给你添麻烦,对不起……” 雷瑟克叹了口气,轻声道:“芙米的未婚夫,是我的部下,殿下的近卫,为了保护他而死。”同桌的杨阳和肖恩这才恍然大悟。 “……杀了他的,就是贝姆特城主。”顿了顿,军务长沉声补充。两人瞪大眼。 在吉西安的调解下,气氛很快恢复如初,杨阳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至今为止,她一直期盼中西两城结盟,单纯想着这样往来就会方便许多,却没想到那沉淀了千年的仇恨。 西境的人们一定是反对的吧,特别是米亚古的市民。 想到这里,她不禁朝任重道远的术士长看去。会意的吉西安耸了耸肩:“我很轻松,麻烦的是殿下和雷瑟克。”掌权者识大体,民众就不同了。 “杨阳,我要吃虾。”完全没受到意外影响的史列兰用筷子指向目标。 “好好。”不光杨阳赶紧‘侍’侯他,席间一半人抢着帮他剥虾,结果就是一整盘都进了暗黑神的碗里。 ……等等,我好象忘了什么?一边用餐巾擦手,杨阳一边皱眉,直到肩膀一沉,才猛然想起:糟糕!那是醉虾! 枉她小心翼翼,甚至自带果汁给他喝,免得有人在饮料里‘弄’鬼,还是…… “咦,史列兰怎么了?”肖恩讶道。早就打着坏主意的‘女’人们尖叫着蜂拥而至,争相目睹某神的睡容。 “让开,让开啦!”杨阳仓皇地驱赶,神‘色’紧张,“快给他一个房间!不,绳子,拿绳子来!”想帮忙搀扶的众人闻言愕然。正‘混’‘乱’间,原本醉倒的黑发神祗睁开眼,慢悠悠坐直,然后,拂了拂发。 ‘抽’气声此起彼伏。 完了!杨阳掩面哀叹。史列兰不但酒量奇差,喝醉后,还会梦游。 第一次,只是张开眼一小会儿;第二次,坐起来发呆了约十秒;第三次,在房里兜圈子,大概不超过半分钟。也就是说,时间有延长的趋势。这回是第四次,老天保佑别超过一分钟,不然,这里的所有人只怕会心脏破裂。 因为那模样……无法形容的‘迷’人。 如果平常的史列兰是纯真无邪的乖宝宝,神智不清的他就是勾魂夺魄的妖孽! 和她的希望相反,史列兰缓缓垂下手,气质起了明显的变化,‘唇’角微扬,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有些醺然的黑眸半眯,‘艳’光流转,像瑰丽的黑‘色’结晶,又飘忽不定。 他徐徐站起,长长的乌发迤逦而下,随着优雅的步子轻柔‘荡’漾,凝聚了一室痴‘迷’的目光。 绕了一圈,似乎觉得没趣了,他走向店外。杨阳第一个回过神,喊道:“等…等等,史列兰!”不能让他出去残害更多的人! 罩着黑袍的身子一震,慢慢转过身,清幽‘迷’离的眸光定在她脸上,一点一点聚焦。杨阳这才意识到:之前的他是没有焦距的。 “杨阳?”他粲然一笑,压低明月日辉的耀眼。黑发少‘女’张口结舌:梦……梦游也会说话? “完成了,我和你的约定。” 话音刚落,他眼一闭,整个人向后倒去,落进一双臂弯。 “这是在搞什么?”诺因抱住半身,一头雾水。他的出现仿佛一把尖刀,撕开笼罩在现场的‘迷’雾。余人的神智纷纷回笼,相顾错愕,经过杨阳的解释,一场风‘波’才平息。 但是将祸端搬去包房的一路上,她心里都像堵着什么,难以平静。 “诺因……”眼望和她一起留下的友人,她不安地蹙起眉头,“我总觉得,喝醉的史列兰,好象另一个人似的。” “有吗?他只是醉糊涂了吧。”诺因不以为然。被他这么一说,杨阳也觉自己大惊小怪,顿时释然。 “芙米祭司长呢?” “睡觉!”诺因没好气地道,“每次喝醉都要发酒疯!”杨阳愁眉深锁:“这次结盟,能成功吗?”诺因深深凝视她:“不用担心,你只要做好你的分内工作就行了。”杨阳情不自禁地安心下来,笑了笑:“嗯。” 聚会一直开到深夜,好不容易摆脱一帮醉鬼纠缠的肖恩从后‘门’溜出去,正要赶去徒弟那里,一个声音叫住他:“肖恩!” “啊…啊,希莉丝。”看清从‘阴’影里走出的情人,肖恩有点不自在。 “你要去哪儿?”红发少‘女’双手环‘胸’,摆出盘问的架势。棕发青年老实回答:“我去看帕尔。” “笨蛋!”希莉丝叱骂,“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做出这种惹人怀疑的行为!情报部已经当你是间谍了,是吉西安和莎莉耶把事情压下来!” “我根本没见到帕尔。”肖恩也很委屈。希莉丝大吃一惊:“怎么,他不愿见你?” 肖恩抿嘴不语。看到他的表情,希莉丝心一软:“好了好了,下不为例,这次跟他把话说完,以后都别去了。何况明天要出发去西城。”肖恩怏怏应了一声,展翅离开。 远远的,看见树下站着一抹白影,他大喜过望,正要呼唤,却见那身影纤长曼妙,是个穿着羽白‘色’衣裙的美丽少‘女’。 “别再来了。”剔透的‘女’声如雾清凉,“主人不想见你。” “你是……?”无法接受一来就吃了个闭‘门’羹,肖恩提出质疑。白衣少‘女’冷淡地道:“我是主人的使役兽晶羽,你的哥哥席恩倒是见过我。”冷不防听见兄长的名字,肖恩脸‘色’剧变,定了定神,才道:“是帕尔说不想见我?” “没有,是我自做主张。” “你——”肖恩目瞪口呆。晶羽冷冷回望他,映着月光的长睫下,紫瞳带着清冷的妖魅:“主人是想你,但他不想见你,因为你每次走,他都会受到更大的伤害——肖恩先生,既然选定了阵营,就不要再缠夹不清,引人猜疑。而且,你所谓的叙旧只会让主人动摇,最后还是苦了他自己。” 沉默半晌,肖恩不得不承认自己考虑不周,叹道:“他真的决定帮罗兰?” “在主人伤心痛苦时,是罗兰陪在他身边,而不是你,就这样。” 语毕,晶羽转身走进树林。 ※※※ 创世历萤之月27日,使节团从米亚古要塞出发,平安穿越两城的‘交’界,进入塞维堡。 同日上午,亡灵大军向河口都市发起总攻。 ※※※ 不知远方战火连天,杨阳一行经过简单的梳洗和用餐后,就在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派遣的‘精’英小队护送下,朝西城首府赫拉特进发。他们总共有五十来人,没法用法阵传送,军方也有意刁难,所以只好步行去。 维烈率领的迎宾团预定在南部大城路瑟西恩接洽,之前,是一段危机暗伏的旅程。 “东城的密探应该会破坏这次结盟,我们要小心。” 出发以前,吉西安就提点过每个人。虽然本土的‘激’进份子也有可能,但贝姆特不会让他们在眼皮底下‘弄’鬼,何况还有个活招牌肖恩在队伍里。 “有这个必要吗?煽动我们的人比较方便吧,在他城的领土搞大规模的暗杀好象不太实际。”杨阳提出质疑。 “西城尚未建立起有序的管理,‘混’水‘摸’鱼再容易不过。而且,只要杀了我们当中的一个,我城的反对者和那些好战份子都有理由叫嚣了。” 杨阳无言以对。吉西安环视使节团的成员:“所以,务必以‘性’命为第一优先!你们每死一个,我就要多费一番‘唇’舌!” 怎么这样说话……众人腹诽,不过谁也没抗议,看得出团长心情不好,因为他一大早就被从温柔乡挖出来,去面对一帮“野蛮而丑陋的强盗”。当一路所见都是和肌‘肉’男没两样的大妈大婶,更是濒临爆发。 “史列兰,把脸转过来,让我消毒。” “啊?” 当晚,坐在篝火旁,他用虚弱的声音对暗黑神要求。杨阳将一头雾水的史列兰护在身后,叉腰道:“要看不会去看美‘女’啊,那边坐着一群!”说着,手指护卫的‘精’兵团成员和几位圣职者。 “开玩笑,我还没活腻。”吉西安敬谢不敏。魔‘女’的部下自然也是魔‘女’,祭司长和她三个跟班更是最可怕的同人‘女’,饶是胆大如他,也不敢轻捻虎须。 “呵呵。”芙米掩嘴娇笑,“没关系,我不介意让美男子欣赏。”装作没听见,吉西安向锁定的目标招手:“来,昭霆,我弹琴给你听。” “耶——”不知大野狼可怕的小羊羔兴奋地跑过去。耶拉姆朝***投以警戒的目光。 本来水准以上的容貌配合适当的技巧,就足以让大部分‘女’人俯首称臣,但是一首深情款款的情歌奏完,昭霆只是搓了搓臂膀:“好‘肉’麻哦,能不能换一首?” “……”判断出这小妮子是属于幼稚型,吉西安正要改换策略,杨阳一脸受不了地训斥:“喂,给我收敛点,她还没成年!”昭霆哇哇大叫:“我成年了!” “你才十七岁,十八岁成年。” “满愿师小姐,您记错了,‘女’孩十五岁成年。”护卫队长爱伦笑着‘插’口。吉西安眸光一动,嗅出里面有问题,再想起师兄妹三人和无名氏神官的关系,立刻推测出答案。杨阳出了一身冷汗,打哈哈将这个敏感的话题含糊过去,西城的守卫可是就在旁边。 营地扎在河边,男‘性’负责支帐篷,收集柴火;‘女’‘性’当然是做饭,但真正派上用场的只有极少数。最后还是肖恩表演“爆炎烤野‘鸡’”和‘精’彩的刀功,耶拉姆调味,杨阳熬汤,解决了这顿晚餐。 一阵阵‘诱’人的‘肉’香伴随清凉的夜风飘散开来,‘混’合着欢声笑语。 “阳,讲故事。”吃饱喝足的昭霆嚷嚷。见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句话吸引,杨阳只好红着脸搜索记忆。昭霆先旨申明:“不许再讲鬼故事哦,要讲搞笑的!” “你还挑剔。”杨阳不悦地瞪她,半晌,击了下掌仿佛想到合适的题目,转向宿命的另一半,“对了,肖恩,你曾经帮你的军团取食物的名字是吧?是什么食物?” “煎饼。”肖恩闷闷地道,至今依依不舍这个设想,形象又好记,没饭吃的时候还可以望梅止渴。 众人大汗,不幸吃东西的还呛到,几个苍穹军团的士兵悲愤地看着上司,西城的护卫却深有同感。 “咳,其实历史上有过这样的先例哦。众所周知,艾斯嘉经历了神历、辉龙历、魔导历、黑暗历、圣光历、大陆历和现在的创世历。魔导历后期,南方有个国家叫起司……” “噗!”其他人不觉得这名字有什么奇怪,昭霆却喷笑出声,怀疑表姐在瞎编。杨阳却一脸严肃地说下去:“就国力而言,它只能算中型国,但它有个非常强大的法师团,名字也很威风,叫‘狮鹫’。可是某天国王心血来‘潮’,给它改名叫‘栗子法师团’,说更加亲切……” 这是天大的侮辱啊!在场的魔法师眼中迸出熊熊怒火,余人捧腹大笑。 “……可想而知,法师团联盟上书,抗议国王的不尊重,国王当然坚持己见,结果当威猛的狮鹫徽章换成栗子的图案时,魔法师们都感觉好像杀头一样。” 可以理解。两位随行法师凯文和德安感到强烈的共鸣,换作他们,还会考虑***或暗杀国王。 “不过,这么一来,为了捍卫尊严,原本独来独往、高傲冷僻的法师反而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只要有团员被嘲笑,就一起上‘门’寻仇,战力迅速提升。” “哇,那个国王好厉害!”肖恩由衷赞美,被正郁闷的法师用风刃火球冰箭招呼。杨阳笑道:“这国王是个任‘性’妄为的人,不但搞出这种乌龙,还向邻国挑衅。这一战,栗子法师团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成绩。敌人一听到名号就哈哈大笑,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杀红眼的法师们和本***队一路势如破竹地打到首都,最终并吞了邻国。” “也许我该向殿下建议改名?”吉西安喃喃自语。凯文用无力的口‘吻’道:“这是真的吗?” “假的。”杨阳不动声‘色’地喝茶,悠悠补充了一句,“民间故事。” 昭霆等人已笑到虚脱,正在地上打滚咳嗽。 史列兰听不懂幽默,问道:“杨阳,栗子是一种食物?好吃吗?”昭霆抢着回答:“好吃!好吃极了!我现在就想吃!”肖恩情不自禁地回忆:“说到栗子,记得以前我们经常偷偷在宿舍里炒来吃。”吉西安双目一亮:“我也是,那真是一段美好的岁月啊。”发觉彼此是同道,两人埋头讨论用火焰魔法炒栗子的心得,越聊越起劲。凯文和德安也加入进去。 “喏,既然你们这么会炒,这里有一堆生栗子。”杨阳适时拿出一袋从父亲那儿揩油来的食物,众人欢呼哄抢。于是夜宵就吃糖炒栗子,评比结果是吉西安和肖恩不相上下。 ※※※ 席恩翻身下‘床’,在昏暗的房间静静坐了一会儿。梦里欢闹的景象不像过去那么刺痛心扉,但也难以消受。 随手理了理散‘乱’的长发,他走向隔壁。资料室还亮着灯,身穿各‘色’长袍的法师们围在一张长桌旁,见他进来,纷纷停下手边的研究或热火朝天的讨论,关怀地问道:“迪斯卡尔殿下,睡不着吗?” “嗯。”书卷的味道和魔法材料特殊的气息让席恩‘精’神一振。 “这怎么行,您已经几天没休息了。” “不如,我帮您泡杯安神的草‘药’茶?”一位‘女’法师建议。席恩瞥了她一眼:“不用,谢谢。”他尽量不喝他人经手的茶,就算喝也做好防范措施。须发皆白的克林特馆长沉稳地劝戒:“让霍娜帮你泡一杯吧,你不喜欢安神茶就喝咖啡,她的手艺很好。这样的状态,也没法集中心力。” “好的,麻烦你了。”不能不给长者面子,席恩颔首表示感谢。霍娜兴冲冲地离去。 受席斯法尔所托,席恩开始在图书馆工作,偶尔参加高阶法师的研讨会。这些狂热份子本来就对古魔法好奇已久,看到这个活化石哪还会放过。席恩本人也对现代体系很感兴趣,常常一翻书就废寝忘食,一讨论就忘了时间,幸好有专人监督这群一丘之貉吃饭睡觉。 总体来说,古魔法重微观、重分析、重技术、重实际、重领悟,而现代魔法重宏观、重综合、重技巧、重变化、重控制。各有各的优点,两相结合的话,可以突破他过去的一些瓶颈,让法术运用更为灵活。 席恩热爱魔法,在那些灰暗的岁月,只有魔法是他唯一的朋友,忠实的伴侣。 他无法放开心和普通人‘交’往,也绝对不再相信感情这种东西,但魔法不同。 端起浓香四溢的咖啡,他悄悄放入中和毒素的‘药’粉,手法极其细腻,连最老练的密探也看不出,何况在场根本没人注意他的小动作。 微妙的苦味,因为原本的味道已经被他破坏,席恩也不介意,以‘精’灵应有的优雅慢慢品茗,反正他自己会泡。 纤长的手指拿起羽‘毛’笔,书写出流畅优美的字迹,察觉周围静得不同寻常,他困‘惑’地抬首:“你们继续,不用顾虑我。” “那个,迪斯卡尔殿下,我们在商量怎么往喷泉里灌音乐,你有什么好意见吗?”一个年轻的法师笑着问道,有心拉他谈话。这位海‘精’灵王子乍看傲慢冷漠,其实一点架子也没有,又知识渊博,令人敬佩。只是他似乎不太擅长和人相处,总要别人主动提问才会回答,对‘交’际活动也不热衷。 “往喷泉里灌音乐!?”席恩不可思议地反问,第一反应是:干嘛做这种无聊的事?随即想起马上就是夏季庆典,东城正举城欢腾,做各项准备。 大黑暗时代除了东方学舍的校庆压根没有节日,即使有也没心举行,所以他一时没想起来。但毫无艺术细胞的萨桑之子依然无法理解为何将魔法用在这样的闲情逸致上,让生活更便利也罢了。 “对啊,很‘浪’漫吧?” ‘浪’漫……席恩不置可否,想了想,道:“嗯…用元素共鸣好了,可以根据水流调节,还能营造出幻术效果。”‘女’法师们兴奋得脸放红光:“就是这个!就是要这种效果!我们本来是想用风魔晶储存,但这只能录一首,还要定时启动。” 没办法,唰唰唰写下原理,给她们去消化吸收。 把他当活字典,所有人都来劲了:“今年的葡萄长得慢,迪斯卡尔殿下,您知道什么速成的法‘门’吗?” “这是魔‘药’学的领域,‘药’剂我是会配,不过要看过土壤才能决定。” “没问题!我带来了!” “迪斯卡尔殿下,神殿说要刻一座‘女’神塑像庆祝胜利,财务部认为太‘浪’费,您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我们是想用幻术或镜象术,就怕被识破。” “用变形术好了,另外找座雕像。” “呃,可以吗?这好象是对生物使用的?” “物体也可以,还能变衣服、首饰之类。” “啊~~~请务必教我们!” “因为要做大量的冰品,冰是有了,就是切割麻烦。” 啪嗒,一块冰出现,然后是一团青‘色’的光团,嚓嚓嚓瞬间切成冰屑。 “这…这是风涡?似乎要求高了点,负责切冰的都是学徒。” “不,是压缩风刃,风刃的变形。”想当初他用这一招搅碎了一头龙,真是大材小用。 “哦哦!” “还有还有,这个传音水晶,能不能改造得更实用一点?比如调节音量。” “用对应的符文排列。”…… 约莫两个小时后,众人总算心满意足,捧着成果喜不自禁:“迪斯卡尔殿下,您太厉害了!干脆正式命名吧,很多是实用的新法术。” “命名?”席恩一怔。霍娜第一个摊开纸,笑道:“对啊对啊,请一定要接受这份荣誉。我们一个个来,那个压缩风刃——” “用来刨冰,就叫刨冰术好了。” “……为喷泉灌音乐的元素共鸣?” “喷泉术。” “让葡萄速成的……” “葡萄术。” 沉默了半晌,法师们默契地展‘露’笑脸:“请放心,迪斯卡尔殿下,我们绝对会让您名留青史的。”唉,还是他们来取名字吧,果然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 “?”席恩回以莫名其妙的表情。 ※※※ 庆典的天气很好,天空看上去清晰又遥远,蔚蓝的‘色’彩像引‘诱’人抚‘摸’。金‘色’的阳光洒落下来,空气中还残留着夜的微寒,晨雾已散去,清新的‘露’水香气让人心情愉快。 换上白袍的海‘精’灵王子坐在塔顶的房间,看着底下欢笑的市民,眼底有浅浅的怅然。 他永远无法融入人群,尽管他可以扮演各式各样的角‘色’,但真实的自己一直藏在角落里,不能***,也不敢***。 靛蓝的发丝随着细微的动作垂落,大理石般光洁饱满的前额,环绕着一圈‘花’纹典雅的淡金‘色’额饰,中央水滴形的蓝钻散发出和发‘色’相同的光芒,遮住了萨桑之子的印记。 席恩不否认自己是个胆小鬼,他害怕命运。对孪生弟弟的嫉恨使他挣扎着活下来,而成神之路就是唯一能甩脱那份恐惧的途径。 凡人的力量太渺小了,只要命运之神一翻手,就全盘颠覆。 栽在维烈手上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哪怕他机关算尽,也遗漏了这个变数,结果被关千年,受尽苦楚。 也许成为神之后,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空虚和‘迷’惘,但这也是这种存在能拥有的奢侈。被命运翻‘弄’的众生,连选择权也没有。 信任、友谊、爱情……这些是幸福没错,却是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幻境。看肖恩的下场就知道,大好人生,瞬间成空。他诚然嫉妒他,嫉妒他受命运眷顾,嫉妒他历经苦难依旧保持纯真的心地,但是他不再羡慕这个弟弟,也不再以他为目标。 只要他想,他也能过得和肖恩一般。他身边已经有爱慕他的‘女’‘性’,喜欢他的朋友,崇拜他的后辈,可是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为了活下来,追上那个幸福的弟弟,他早就堕落成了烂泥里的人渣,事到如今,难道还能洗去一身污秽不成? 他决不后悔。因为后悔,就等于否定他过去的一切努力。 即使错,也要错到底! 一旁的计时器发出悦耳的鸣动,宛如水银的液体在透明的环形管道中流动,最底端的魔晶石随之变换颜‘色’。当变成纯净的天蓝‘色’时,他明白时间到了。 按住左手边的水晶球,席恩缓缓注入魔力。他负责的是为广场张开结界,防止意外、遮挡日光的任务。让一个算是外人的‘精’灵做这样重要的事,可见宫廷法师们已经接纳他。 尖峭的塔顶沁出一缕微光,仿佛薄而利的锋刃,切开明亮的天幕。莹白的星屑如泉涌出,朝四面八方散开,就像一道道弧状的银线,慢慢膨胀,形成耀眼的光流,律动着汇聚,最后将整个广场笼进光的漩涡。 欢呼声一下子变大,接着是雄壮的军乐。 收回手,席恩熟练地在空中划印,轻声‘吟’唱咒语。趁这个机会,到处充满魔法能量的机会,他要施放一个小小的诅咒,稍微回报那位爱管闲事的魔界宰相。 维烈一倒,菲莉西亚也会安分些。 那小丫头在打什么算盘席恩一清二楚——灭神。这是不可能成功的,她根本不知道,世界的真理。 他们生活的这片宇宙,由三大界组成:始源之海、冥界和现世。始源之海是所有生命的源头,包括神明、魔法师使用的元素‘精’灵。而在始源之海的深处,有名为元素之王的强大意识体,它们分别镇守与各界相连的纯粹元素界。 冥界当然是灵魂的栖息地,无论什么生物,人类、‘精’灵、矮人、龙、甚至植物和昆虫,最后都会回归那里。但不是永远,到一定时间,就会自动前往始源之海底部的瀛海进行崩解与重组。 现世通俗的讲就是物质界,分散在各个不同的位面和次元,艾斯嘉算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因为这里是唯一由协调神创造,众神共同管理的世界。元素‘精’灵相互融合形成现世中的一切物体,生命终结或存在毁灭时就化为游离能量回到始源之海上层的能源湖,等待下一次重新组成物质。而这个跨越两界的循环,就是第一条绝对定律——质能守恒定律。 在瀛海变为空白魂体的灵魂会在生命诞生的一刻来到现世,死亡再回去冥界,在那得到安息。不管人口上升还是下降,这个循环都不会变,也就是第二条绝对定律——轮回守恒定律。 世人说前世今生,说错嘛不然,说正确嘛也不对,毕竟确实有投胎转世。但是崩解的灵魂等于消失,抹消了生前的记忆和感情。虽然不是没有例外,但这是少之又少的特殊情况。神不同于众生的最大特点,就是少了中间一环。他们如果死亡,是直接到位于始源之海中心的神之泉重生,而且是[完全重生]。除非他们自毁神格,把力量给别的生物继承,比如初代的元素神们。 那么,结论是:要毁灭众神必须毁灭始源之海,毁灭始源之海就意味着毁灭一切。 单单毁灭神之泉也不行,因为三个发源地——瀛海、能源湖和神之泉是息息相关的。一个消失,其他两个也会受到巨大的影响,最终扰‘乱’秩序和平衡。 小丫头太‘毛’躁了,一旦掌握了力之本源,想怎么来还不是由着你嘛。大不了重新建立平衡,取消原神,自己替代。光是破坏能济得了什么事,不出问题才怪。 不过她的决心倒是‘挺’大,他会助她一臂之力,因为她闹得越凶,肖恩和维烈越头痛。何况众神也欠他一笔帐,谨慎起见,让魔王陛下顶着风头也比较好。 而在此之前—— 淡淡的亡灵气息从指尖透出,随即,一丝黑雾曼延开来。 “好好享受吧,宰相大人。” ※※※ “呜!” 杨阳从马背上弯下腰,冷汗淋漓地抓住‘胸’口,全身因剧痛而‘抽’搐。史列兰慌忙扶住她:“杨阳!?杨阳?你怎么了?” “阳!”昭霆第一个勒住马缰,余人也赶紧围过来,只有外围的护卫还保持警戒的队形。 “治疗术!”离得近的安朵辅祭立刻施展白魔法,却不见有什么效果。芙米祭司长正要接手,杨阳抬起惨白的脸,断断续续地道:“不要紧……不是我,是…是维烈。” “维烈!?”肖恩和吉西安异口同声,焦切之情溢于言表。西城的护卫队长渥凯也紧张地问道:“是维烈宰相?你…你怎么知道?” 我也想问啊!杨阳在心里大叫,她是本能地感应到亲人的痛苦。 自从重生后,她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维持她生命活动的应该是魔核,也就是正在痛的地方,那维烈……是魔核受损? 记得他那个是母核,难怪。可是这种痛法,不像内部故障,倒像是有什么外力在挤压、戳刺一样。连同五脏六腑一起翻搅,难受得想呕吐。 “奇怪,没有异常。”用魔法检查过后,芙米皱起眉头。肖恩用袖管帮宿命的另一半擦汗:“如果是维烈出事的话,杨阳只是感应,查不出症因也治不好。” “休息一下吧。”眼看杨阳的脸‘色’越来越差,吉西安下了决定,“不要疏忽,可能是敌人的计策。”护卫们有序地散开,做扎营准备。昭霆也被耶拉姆拖走,毕竟他们职责在身。 渥凯派部下到预定接洽的地点打探消息,宰相的安危可是全民攸关的大事。 史列兰抱着杨阳轻巧落地,来到篝火旁。爱伦拿来一张‘毛’毯,想让她躺得舒服点,史列兰却不肯放手,脱下自己的斗篷包住怀里的少‘女’。 “杨阳,要喝水吗?”他将水壶凑近那失去血‘色’的‘唇’。杨阳摇摇头,‘露’出一个扭曲的苦笑:“越来越痛了……”事实上,她还算能忍的,维烈此刻已昏厥了。 暗黑神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棕发青年努力安慰:“杨阳,别去想,不想就不痛了。” 说得简单!杨阳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只能没好气地瞪他。在疼痛的影响下,她的神智逐渐朦胧,急坏了周围一圈人。 “情况不妙啊。”德安忧心忡忡。他和凯文、几位祭司试遍了治疗系的魔法,包括净化和侦测,都没有用,不禁十分泄气。要是满愿师有个什么万一,诺因大发雷霆,他们全部担待不起。 吉西安还算镇定:“目前只能等维烈那边的消息,他没事,阳自然会好。” 直到傍晚,杨阳才清醒了一小会儿:“什么时候了?” “晚上了。”史列兰惊喜万分,连声道,“杨阳,杨阳,你怎么样?好点没?”余人也七嘴八舌地询问。 “放心,死不了。”杨阳勉强笑了笑,因为她实在说不出好字,她已经疼得想杀人了,“吉西安。” “我在这。”术士长单膝跪地,苍蓝的眼眸是‘洞’悉后的沉稳,“别说什么你能走这种鬼话,好好休息,我们会想办法。”杨阳气喘吁吁地道:“我真的没关系,我们…时间很紧迫吧。” 吉西安默认,他刚刚接到法术通讯,凯德兰城在凌晨易主。 来回扫视二人,史列兰浮起坚决的神情:“上路好了,我来照顾杨阳。”吉西安正在动摇,渥凯提出不同意见:“还是等到早上,这附近地形很危险,又有夜盗出没。”这下顺理成章,让病人安稳地睡了一夜。至于睡不睡得着,是另外一回事。基本上杨阳是重复着痛晕和醒来的循环,肖恩和史列兰也陪她熬了一整晚。 次日一大早,使节团拔营出发。史列兰先上马,然后抱过杨阳,覆上风元素结界。这样虽然也会受到颠簸,但冲击小得多。 杨阳只喝了几口粥,却感觉不到饿,默默忍耐了半晌,两行清澈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很疼吗?”没有看漏,史列兰情不自禁地抱紧她,一手颤抖着拉上兜帽,“没关系,我帮你挡住了。” “我在担心维烈。”杨阳哽咽道。她都痛成这副模样了,他会如何? “伤害你们的人,我不会放过。” 柔和如夜曲的嗓音,转为肃杀的冷洌。 “史列兰……”杨阳竭力挤出声音,“你不能…生气啊。”暗黑神双‘唇’紧抿,黑袍下的身躯克制不住地发抖。 他的确不能生气,可是…… “敌袭!” 斥候高喊着跑回来,后面紧跟着一群衣甲鲜亮的马贼。使节团临危不‘乱’,迅速做好迎战准备。 是真的盗贼吗?吉西安细细打量,看不出破绽。渥凯出列‘交’涉:“赶快退下!他们是来自卡萨兰的使臣!” “我管什么使臣不使臣,卡萨兰,那不也是我们的粮仓嘛。”贼首大声嘲笑,喽罗们也一致起哄。 听到这番话,不少护卫都面‘色’不豫。 “兄弟们,上!”盯着队伍里的‘女’‘性’,贼首用力一挥手,众盗匪狂嚎着涌上。 西城的护卫先动手,只慢了半拍,芙米蓄势已久的光箭雨就落在盗贼头上——对付这些小贼,可不用顾全大局。 “有魔法师!”众喽罗纷纷惊喊,有点退缩不前。贼首拉开嗓‘门’鼓劲:“干掉那个放烟火的小妞!” “哦——” 盗贼们装备‘精’良,简直让人以为是正规军,但毕竟是乌合之众,被‘精’锐的中城士兵如砍瓜切菜地宰杀。法师也适时释放单体魔法,这种‘混’战,不能大面积杀伤。 情势一面倒时,变生肘腋:四名看似普普通通的盗贼活鱼般从刀枪剑林滑了进去,同时四朵血‘花’绽开。余人大惊,三名祭司加固防御,凯文和德安使用瞬发技巧发‘射’魔法飞弹,六个弓箭手齐‘射’羽箭。 刺客的身法奇快无比,两人在空中旋转躲开飞箭和魔法攻击,另两人伏低身子,几乎平贴地面地窜出,只这么电光火石的一瞬,就闪进了内圈! 轰一声巨响,结界破裂。 吉西安毫不迟疑地卡位,为没有自保能力的团员施加小型护圈。刺客的速度如此之快,短时间内绝对无法逮住他们,那只有将牺牲降到最低。 肖恩策马挡在史列兰和杨阳面前,光剑挥出雪亮的银芒。两名刺客主动缠住他,另外两个加速飞掠,一左一右靠近目标,咔嚓砍断了马‘腿’。 史列兰抱着杨阳向后倒飞,手腕毫无预兆地一翻,光华暴涨,在半空拉出一个银亮的扇面,撕裂刺客的躯体。没有沾上半滴鲜血,黑‘色’的身影如滑翔的猎鹰扑向另一人。 “史列兰,你不是说不再杀人!”杨阳声嘶力竭地大喊,可怜自己奄奄一息还要当保险栓。他杀盗贼不要紧,就怕他失控,不分敌我地屠戮。 “哦?我说过这种话吗?”长剑消失,以细微的动作闪过敌人的长刀和匕首,白皙优美的大手从刁钻的角度切入,牢牢扣住对方的咽喉。 被抓住要害的刹那,刺客只觉浑身僵麻,连一根手指也无法动弹。拼着最后一分力气,他发出一个模糊的单音,触发深埋在脑中的自杀咒文。 “嗯…暗示啊,人类总是会发明出有趣的玩意儿。” 另一头,肖恩也解决了两名刺客,担心地奔近。暗黑神却没有回应他的慰问,擦肩而过,两指宽的细长剑再度成型,不偏不倚地贯穿两具尸体。 “你……!”左近的人们都是一愕。黑发神祗缓慢而优雅地拔出剑,让血珠顺着明亮的剑脊无声滴落,微笑道:“尸爆术可是很麻烦的东西。” 这把剑的造型也很特别,刃长而弯曲,立起来到他的肩膀;护手呈弓形,是温润的银‘色’;剑身外围竟然是透明的,中央一条细线却漆黑如夜。‘抽’动间,狭长的锋刃闪烁着月‘色’般冷‘艳’的光弧。 见势不妙,幸存的盗贼连忙逃跑。护卫们也没有追,尽管那四人十分可疑,但想来这帮盗贼也不知情,何况他们有任务在身,对附近的环境又不熟悉。 刺客身上不可能有标记,检查就没有必要;而且衣服常常有毒,又喜欢搞自爆,吉西安本来要亲自处理,却被意外抢先,当下疑‘惑’地端详对方。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觉得说不出的怪异。平常的史列兰美归美,却像小孩子一样,欠缺令人心动神往的光彩。而此刻的他,凤目飞扬流转,只一眼就足以勾魂夺魄。 “你…你是谁?”杨阳直接问出众人心里的问题。‘混’‘乱’神含笑不语,收剑按住她的额心,挑了挑眉:“原来是诅咒。” “诅咒!?”芙米踏前一步,“是什么诅咒?为什么查不出来?净化也无效?” “因为她不是受术者,只是被牵累而已。诅咒的名字……好象是[附骨之牙]。” 芙米沉‘吟’片刻,转向吉西安:“这个诅咒我能解,不如你派一小队人马保护我,我先去帮维烈宰相治疗,满愿师小姐就能好起来了。” “这——”吉西安还没回答,渥凯表示反对:“不妥,这里过去还是有危险。人数分散的话,也会引来更多的盗贼。”吉西安想了想,靠近杨阳,柔声道:“还有大概一天半的路程,你撑得住吗?” “可以。”杨阳朝他勉力一笑。 “好,收拾一下,出发!” 死了四个同伴,大家的心情多少有点低落。骑上备用马匹,黑发神祗察觉怀里的人毫不松懈的目光,忍俊不禁:“别紧张,我一会儿就进去,只是给你个忠告:以后尽量别让他生气,让他喝酒。我能出来的次数有限,还要省着用。” “你到底是谁?”杨阳越发肯定他不是史列兰,却奇异的并不害怕。那双清亮幽凝的黑眸笑意满满,包含着亲近和好奇。 周围的人也拉长耳朵听他们说话。 “呵呵,你猜呢?” 怎么这样!杨阳哭笑不得,突然感到背后灌入一丝丝暖流,稍稍抚平了折磨得她痛苦不堪的咒术。 “你体内的东西真有趣。”出尘绝‘艳’的脸庞俯低,令杨阳屏息,“居然能抗拒我的力量。” “你……你……”一开口才发觉声音哑了,杨阳干咳两声,面红耳赤地低吼,“离我远点啦!”老天!为什么一样的脸,魅力会差这么多? 没有介意她的排斥,暗黑神依旧笑眯眯:“打个商量,那个圆滚滚的小东西,借我挖出来看看好不好?我会原封不动地帮你装回去。” “挖出来我就死了!” “唉。”遗憾地后仰,仿佛想起什么,黑发青年又闪电般欺近,“对了,时旅者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杨阳愕然:“时旅者?谁?” “嗯…还没认识吗,那紫‘色’眼睛的酷哥呢?” 紫‘色’眼睛?“你是说诺因?他在米亚古要塞啊。”果然不是史列兰。 “唔,那么时机不远了。”轻松的笑颜划过一缕沉重。杨阳正要理清这团‘混’‘乱’,忽觉身体一轻,所有的异常消失无踪,冲口道:“不痛了!” “真的!?”听得一头雾水的众人喜出望外。 “似乎有人解开了诅咒,那么我功成身退了。”暗黑神收回手,阖眼的前一刻,被拽住鬓发。 “你是谁?”执着地凝视他,杨阳第三次重复。 弯弯的笑眼眯起,眸中是无限清晰的‘洞’察,和无比悠远的睿智,深邃而空灵。 “我只是一片残渣而已。” 眨了眨眼,史列兰如梦初醒地低下头:“杨阳,出了什么事?”默然半晌,杨阳回以温柔的笑靥:“没事,你回来就好。” ※※※ 因为维烈还没恢复,由迎宾团的副团长林菲克接待使者一行。 互相礼貌地寒暄后,他不着痕迹地打量来客。队伍里最引人注目的是资料上最为神秘,美得令人难以置信是凡人的黑发青年;他右手边是一个脸有病容的少‘女’,挂着和自家宰相神似,温雅清和的浅笑,应该就是满愿师杨阳;左首的棕发青年身穿象牙白的军装,明朗的俊容上是一双灵动有神的琥珀‘色’眸子,让人一见就萌生好感,正是西城全体的大恩人,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而为首的宫廷术士长一袭米‘色’丝袍,法杖系在腰间,笑容有度,谈吐优雅,举止洗练,进退合宜,堪称完美的使臣。 护卫看起来身手都不弱,容貌也在水准之上——这是出使的重要条件,总要让人看着舒心。第一印象好,‘交’涉起来就能事半功倍。 “听闻各位半途遭到贼人袭击,幸好平安无恙。”西城不讲究礼仪,林菲克虽然用辞文雅,也没什么累赘的修饰,一边说一边将他们引进大厅。这栋建筑是当地的总督府,取材简单,然而占地宽广,别有一股泱泱大气。 “托福。”吉西安得体地笑道,“据说维烈宰相突然抱病,请问他还好吗?”于公,和维烈洽谈更有效;于‘私’,他也十分担心这个朋友。杨阳和肖恩更是急得快跳出来。 “咳,老实说,他不是生病,而是中了一种诅咒,好在伊莉娜小姐懂得白魔法。” 伊莉娜?吉西安一愣。这时,昭霆手指与大厅相连的长廊,叫道:“佛利特!” 来的正是原本住在红石山脉,和师兄妹三人算是老邻居的矮人。模样也和以前一样,‘乱’糟糟的胡须,粗壮的身材。 杨阳和耶拉姆也惊呼出声,迎了上去:“佛利特,你怎么在这里?” “***!别提了!我差点被淹死!”语焉不详地咒骂,矮人注视黑发少‘女’,眼神了然,“别难过,我们一定会为那个酒鬼神官报仇。” 杨阳凄然一笑。时至今日,听到神官的名字,她依然会感到揪心的痛。史列兰担忧地拥紧她。佛利特瞪大眼,满脸震惊。矮人的能力让他看出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 “你好。”误会了他眼光的含义,乖宝宝弯腰行礼,更令佛利特看傻了眼。 “喂喂,什么淹死啊?”昭霆好奇心旺盛,追问道。佛利特瞪目:“地下河啦!把矿区淹了,害我们差点死翘!最重要的,那些宝贵的矿石也泡汤了!”说着,捶‘胸’顿足,憾恨不已。肖恩也过来和酒友套近乎:“哦,可能是丰饶之风的影响。” “那就是你的错!”佛利特拔出板斧追杀他。林菲克急忙劝阻:“别这样,佛利特大师,肖恩先生是我城的大恩人。”昭霆咧嘴嘲笑:“你还大师啊?”佛利特转过头劈她,耶拉姆连拖带扯地拉开。使节团的其他人莫名其妙地看着这出闹剧。 幸而林菲克及时记起自己的职责,为双方介绍。吉西安强忍矮人不知节制的拍打,扮出笑脸:“很荣幸认识您。” “哈哈哈,别客气!你既然是这帮小家伙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佛利特,其他人没事吧?”杨阳‘插’口。佛利特点点头:“都没事,是一个叫伊莉娜的小‘女’娃救了我们。” 话音刚落,一扇房‘门’打开,亭亭走出一道纤影。水绿的长裙,金褐‘色’的秀发,娇‘艳’的容貌,体态优美,举手投足气质动人。吉西安盯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心中刹时清明:烧成灰烬的火刑架,柳轩风的获救…… “久违,伊莉娜小姐。”他无懈可击地微笑,行绅士礼。伊莉娜也噙着温顺的笑‘花’,提起裙角:“哪里,以前多‘蒙’你们照顾。” “照顾你的是殿下。”吉西安摇头,遥想主君喷火的样子,“他会被你气疯。” “哎呀,哪有这么夸张。”伊莉娜狡黠地笑了。余人嗅出暗‘潮’汹涌的气氛,却不明内情,只好干站着。 “我代城主大人欢迎各位贵客。”伊莉娜侧身,比了个请的手势,“你们是来探望维烈的吧,跟我来。” “维烈怎么样?”肖恩急切地问。伊莉娜叹道:“不太好,诅咒是解开了,却有严重的后遗症。他体质又差,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现在也没清醒。”闻言,杨阳等人忧心如焚。 大部分成员自觉地停步,由林菲克另外招待。只有杨阳、史列兰、肖恩、吉西安、昭霆、耶拉姆、佛利特和伊莉娜走了进去,芙米祭司长也基于医师考量留下。 这是间简朴的客房,弥漫着窗外传来的荷叶清香。病人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头漆黑的发丝铺展在洁白的枕上,被阳光染上温暖的薄金。 “维烈!”杨阳和肖恩抢到‘床’前。魔界宰相的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显然情况不好。 “处理得很完美。”芙米检查了一下,由衷赞赏。昭霆抗议:“可是他看起来很糟啊!”芙米白了她一眼:“那是病人自己的问题,该做的医师都做了。” “这病恹恹的小子就是你老爸?长得倒‘挺’像的。”佛利特比对父‘女’俩,大咧咧地评价。杨阳苦笑,坐在‘床’边,细心地掖好被子。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深有体会,那种好象连骨髓也‘抽’疼,无法形容的痛楚——到底是谁对他下如此残忍的诅咒!? 耶拉姆问道:“有什么后遗症?”回答的是肖恩:“‘精’神会很难集中,视力下降,不定时晕旋,大概要一年以上才能痊愈。”昭霆咋舌:“哪个‘混’蛋把他害成这样?”这可没人答得出了,伊莉娜道:“施法的可能是他认识的人。”特大号爆弹,众人吃惊地瞪着她。 “你们看。”白嫩的柔荑摊开,‘露’出一枚焦黑的颗粒,“我从他的‘胸’口找到这粒[种子],这是咒术的媒介,埋了好几个月了,一般敌人很难在那个位置搞鬼吧?” 随着清脆的‘女’声,肖恩脑中渐渐浮现出画面:那是在船上,他按住友人的‘胸’口…… “是我。”比刚刚更惊爆的炸弹投了下来。 “肖恩!?” 棕发青年面无人‘色’地道:“席恩用我的身体……”知情的人们恍然大悟,叹气的叹气切齿的切齿。肖恩一个箭步抢过媒介,念起咒文。明白他要做什么,伊莉娜闲闲地道:“没用的,我试过了,那人的手法真是很高明。” “你们在说谁?”吉西安忍不住发问。昭霆用嫌恶的语气,滔滔不绝地控诉圣贤者的极恶罪行。听罢,佛利特险些把胡子揪下来:“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类啊!” 在场的人类都很没面子。试了几次没有效果,肖恩颓丧地垂下肩膀,神情懊恼而自责。杨阳自认倒霉地拍拍他:“别在意,不是你的错。”唉,她早该想到的。 “咳嗯,这件事姑且不谈。”吉西安敷衍过去,看向还在昏睡的友人,“恐怕我们得把他抬到首府去了。”伊莉娜从善如流:“我叫人准备大车。”听出她在西城的地位不低,吉西安暗暗留心。 史列兰蓦地抬起头,道:“有个非常强大的生命在接近。”余人正错愕间,隐隐听见马匹惊慌的嘶鸣,人的喊叫,两扇落地窗像被强风吹拂般震颤。不多时,一名守卫跌跌撞撞地冲进来:“龙……龙……” “什么!?”一室惊讶。 “是龙!说要见杨阳小姐!”深吸一口气,守卫总算流畅地说清楚。不愧是西城的战士,受到如斯惊吓还能很快回神。 杨阳浮起某个预感,绽放出夺目的喜‘色’,匆匆奔出房间。 ‘门’前的广场上,总督府的守卫战战兢兢地包围住两个年轻男子,却不见龙的踪影。 “扎姆卡特!月!”认出阔别数月的同伴,杨阳欣喜地唤道。 “哟,又见面了。”血龙王笑得嚣张跋扈,扬手招呼,红发在阳光下明亮如火焰。身畔的黑发青年温文尔雅,冷静的青瞳微微化开柔和的涟漪:“好久不见。” ※※※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八月)1日,对卡萨兰满愿师杨阳而言是个双喜临‘门’的日子。 也许是受到喜气洋洋的气氛感染,维烈醒了过来,一醒就沐浴了一顿劈头盖脑的痛骂: “太没用了!真是太没用了!瞧你这副焉样,简直丢尽我的脸面!一想到曾经和你共用一具身体,我就感到耻辱!比人类的‘女’人还脆弱!中了诅咒不会咬回来啊?居然一下子就晕了!以前也是,动不动被暗算,一点警觉心和防御力都没有!迟钝!低能!废柴!” 堂堂魔界宰相缩着脖子挨批,求助的眼光‘乱’瞟,但是其他人不是觉得此言深得我心,就是被龙威所慑不敢帮忙说话,最后还是杨阳打圆场:“好了好了,放过他吧,他还病着呢。” “哼!”扎姆卡特余怒未休地哼了声。维烈吁了口长气,朝众人绽开腼腆的笑容:“大家都来了?抱歉我这么不体面的模样。” “没错!你让我们看得最多的就是你昏过去的样子!”昭霆也忍不住数落,“想你在降魔战争多威风啊,就算做不到那种程度,至少也不能让人欺负到头上!” “呃——”又被倒打一耙,维烈不知所措地傻住。这回连杨阳也不帮他:“维烈,不是我说你,你实在太不注意保护自己了。即使是不死之身,受伤还是会痛的啊,我们看着也难受。”维烈受教地低下头:“对不起。” “光对不起有什么用!要吸取教训!”昭霆吼得高八度。耶拉姆附和:“对,这次杨阳也因为你差点痛死。”维烈大惊失‘色’,拉过‘女’儿,慌张地上下检视:“杨阳……” “没事啦。”摆摆手,杨阳刻意加重语气,“不过再来一次我说不定真的会嗝毙。”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切断感应。”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阳气极。余人唾弃地鄙视那个搞不清楚重点的男人。月淡淡地道:“索‘性’我们给他加防御得了。” 他一说话,维烈就脸红。扎姆卡特警惕地察觉,将情人护在身后:“你想干嘛?别对月有非分之想,他是我的!” “我……我……”维烈更加无地自容,嗫嚅道,“对不起。” 对了,他们共享爱情。看到这一幕,杨阳等人相继抹汗。 “维烈是***吗?”吉西安讶道。芙米和伊莉娜也惊诧至极。维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不是不是!” “别这样摇,你的头会晕。”两位医师提醒。还没说完维烈就晕乎乎地倒向一边。杨阳连忙扶住,叹道:“简单的说,就是一个由错误衍生出的不幸。”堪称异世界同人‘女’表率的祭司长不满地道:“太‘抽’象了,你可以直说是三角恋。” “不是三角恋!”维烈哀号,声音要多凄厉有多凄厉。 安抚地拍拍他,杨阳简述前因后果,听得三人唏嘘不已。 吉西安无限同情地注视友人:“你真是多灾多难啊。”维烈苦笑不语。昭霆叉腰道:“很多是他自找的,像这次,他事先做好防范措施就什么事也没有,还连累阳陪他一起受罪!” “真正连累他的是我。”肖恩‘插’口,脸上是压抑的薄怒,“维烈,你说贝姆特和轩风‘交’给你,结果你却没照顾好自己!”维烈一窒:“呃,对…对不……” “算了,这次是我害了你,我会想办法。话说回来,你怎么会这么轻易被他得手?高等魔族不是都有防护罩吗?” “那个啊,我怕人起疑撤掉了。” “现在没必要了,张起来!” “那家伙真是‘阴’魂不散。”昭霆搓搓臂膀,寒‘毛’直竖。佛利特把斧头挥得呼呼作响:“他敢出来,我劈了他!”杨阳摇头:“席恩的‘性’格应该是属于谋定而后动的类型。” “胆小鬼!”矮人和棕发少‘女’齐声骂道。肖恩微微皱眉,哪怕兄长罪行累累不容宽恕,他也不喜欢听人骂他。月同样不以为然,指着肖恩:“法师就应该有这种‘精’神,这四不象才是异类。” “你还帮他!” “我不是帮他,是实话实说。” “那个,大家不要吵。”维烈习惯‘性’地当和事佬,眼望友人,“肖恩,你别自责,我想他是针对我。”众人一致反问:“针对你?” “嗯,那时候,我逮住他以后,开始是把他关在冥王给我的水晶球里,但他屡屡试图脱困,我就对他施加了‘精’神刑罚,让他没空打歪主意,所以他肯定很恨我。” “哇啊~~~你折磨了他一千年!?”昭霆听得张大嘴合不拢来,一脸“原来你是潜意识虐待狂”的表情。余人也用全新的目光膜拜魔界宰相,***之前的老实人印象。 “……维烈,你不该这么对他。”肖恩艰难地吐字,他原以为好友只是关押了兄长。这次维烈却没有道歉,执拗地道:“我没做错,他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我当然要报复回来。” “但是你……” “是!我也曾经对你很过分!我知道我没资格!但我还是气不过!”维烈难得‘激’动地大吼。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唉,算了,事到如今追究也没有用。”不忍心再责怪友人,肖恩咽下这枚苦果,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按住对方的前额,“维烈,不要动。” 虽然兄长的‘性’子已经扭曲得不堪,但有些特质不会变:席恩非常记仇,而且有仇必报,那么他对维烈的报复绝对不止这种程度。何况被折磨千年,谁都不会善罢甘休。 凝神感知了好半晌,肖恩终于找到另一颗埋藏得极深的[种子]。 这个方向……是东方! 大喜之下,他不假思索地念出空间连接的咒语:“用不灭的地火焚尽叹息之壁,让流动的冰岚解开封印之锁,从虚无的开始到‘混’沌的终结,请遵循自古以来传承的诺言,违背从未更改的命运星辰,斩断虚无缥缈的因果律之索,为我打开真与幻‘交’界的‘门’扉,穿梭过去与未来,‘交’错刹那与永恒——时空之‘门’!” 随着法术的完成,黑发青年身后渐渐浮现出‘门’的轮廓,看不见对面的情景,极光般瑰丽的光辉遮蔽了视野。杨阳等人僵在当地,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月暗骂肖恩卤莽,这么好的机会却不做好充分的部署,害他只来得及准备一个[风界缚锁]。其他几位法师反应也不慢:吉西安举起法杖,一个由关键语触发的六芒束缚阵展开,然后是确保安全的[绿‘色’之守护];芙米双手合抱,一个[眩光术]和一个[定身术]蓄势待发;伊莉娜手指疾划,水蓝的‘波’动‘混’合跳跃的闪电出现,是[‘激’流锁链]和[狂雷暴袭]。 “席恩!”肖恩伸出手,穿过闪耀的‘门’扉,准确地抓住目标。 另一头,正向海‘精’灵王子献殷勤的‘侍’‘女’们纷纷惊呼,眼睁睁看着他被拉得踉跄了一下,左肘以下没入那道光之‘门’! 杨阳等人惊得呆了。那只手,白皙莹润,秀雅纤细,优美得宛如一件‘精’工雕琢的艺术品。雪白的宽袖缀着淡紫‘花’纹,更衬得‘精’致典雅。 说来繁复,其实不过是惊鸿一瞥的景象。被突袭的一刹那,席恩就想通原因,冷静地拟妥作战计划。 食指和拇指扣起,非常简单的手诀,法术也很简单——[扰‘乱’术]。 糟!四名法师脑中同时闪过相同的认知。下一秒,能量风暴席卷了整个房间。 时空魔法会扭曲附近的‘精’灵力场,因为肖恩使用的是定向空间‘门’,又是用物理力量拉扯,才能勉强施法,但还是很不稳定,这么稍微一搅动,元素粒子自然全部紊‘乱’,准备好的魔法统统失效。 包括肖恩在内,众人跌得灰头土脸。同一刻,一只血红的触角从莹白的指尖冒出,转眼笼罩了大半个天‘花’板。十足六目的可怕异形,张牙舞爪地咆哮着,‘欲’撕裂底下鲜活的猎物。 极美与极丑,如此奇异地并存,仿佛实体化的噩梦,再次冲击了每个人。 “湮灭!” “爆炎!” 史列兰和扎姆卡特不约而同地出手,他们都不用通过玛那‘精’灵施法,咒文只是方便控制。黑雾夺走了妖兽的生气,鲜红的火焰则包裹住它。 膨胀的光块炸开,伴随着绿‘色’的血雨,在人体和地面烧灼出冒烟的小‘洞’。芙米急忙爬起,施展群体治疗术。 没有恋战,美如雕刻的大手迅速没入光幕。顾不得尚未治好的毒伤,肖恩连滚带爬地抢上。 “席恩——” 他曾无数次地梦见分离之刻。在悬崖上,孪生兄长推开他,留下清朗的浅笑,一字一字道:[你要好好活下去。] 然后,转身跳下。 他伸手去抓,却失之毫厘。 惊痛、悲伤、后悔、自责……夜夜啃啮着他。 如果我抓住你,如果是我跳下去,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 空间之‘门’在他眼前炸裂,吞没了远方的亲人。 半空的手,颓然垂落。 “老…老天……”昭霆牙齿打战,浑身发抖,“吓死人了!那家伙竟然在身体里养怪物!”杨阳沉声低喝:“闭嘴。”维烈走近孩子般蜷成一团的友人,在他身旁跪下:“肖恩……” “这一次……还是只差一点点……” ※※※ “迪斯卡尔殿下,没事吧?” “刚刚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扇‘门’?” “我没事,大家别慌。”席恩‘露’出安抚人心的微笑,轻抚袖口,除去孪生弟弟留下的气息,一丝一毫也不留,“是一个我认识的朋友,跟我开个玩笑。”‘侍’‘女’们如释重负,其中一人叫出声:“是不是您的家人催您回去?” “啊~~~~不要!殿下走了,我们会很难过的!”一片不舍的呼声。 “放心,我还会再待一段时间——嗯,你们不是要带我去看‘花’吗?” “对对,今天早上开的,很漂亮哟。” 一群叽叽喳喳的‘侍’‘女’簇拥着蓝发‘精’灵走出资料室。 半途,席恩脚步一顿,不自觉地看向左腕。 那里,残留着肖恩的体温。 哼,抓得那么紧,结果还不是放开了。 信手一划,冷却那温暖,也是斩断最后的联系。 ※※※ 一场风‘波’,摧毁了一间客房,也惊动了两城的护卫。 维烈和吉西安出面平息下来,转移阵地开检讨会。不顾肖恩情绪低落,月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吉西安、芙米和伊莉娜因此拜见到他与文质彬彬的外表、优雅柔和的嗓音截然不符的毒辣词锋。 肖恩被修理得遍体鳞伤,加上衣衫破烂,整个人无比可怜,至少维烈和几个少‘女’非常心疼。于是杨阳拿出随身携带的茶包,给大家泡茶消火。 “话说回来,你们怎么会突然来西城?萨姆说你们去夏尔玛大陆了。”她问出迟来的问题。 “哦,我见过那帮小子。”扎姆卡特答非所问。月扼要解释:“我们是去那儿雇佣兵团,雇好了自然就回来了。” “雇佣兵团?”众人大奇。扎姆卡特更是纳罕,瞅着杨阳:“你不是要和东城打仗么?” “这……”杨阳又是感动又是不安,感动的是同伴的心意,不安的是怕他们牵扯进这场无关的战争,“你们不必——” “我说过给予你心的守护,除去阻挡你自由意志的对象,龙决不会违背自己的誓约。” 天大的帮手啊!吉西安暗忖。杨阳嘴‘唇’颤抖,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你就不怕我会滥用你的誓言吗?”扎姆卡特自信一笑:“你不会。龙看中的人类就算会犯错,也不会堕落***渣。也别为报仇感到可耻,复仇是心之所向的行为。”杨阳情不自禁地抱住他,久久说不出话。 月没介意情人被吃豆腐,他早就知道扎姆卡特对杨阳的感情是父爱:“他们已经到米亚古要塞,我和萨克是先来看看情况,还有支援军应该在西城首府。” “咦?”众人不解。月斜睨其中一个:“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妖灵族的族长?” “啊——”肖恩大吃一惊,满脸不苟同,“你怎么把他们也扯进来?不行!叫他们回去!” “失落神殿的约束已经不存在,难道还要他们在死亡沙漠挣扎求存?当然是融入内地。但是没有功绩,人们是不会接纳他们的,这是利益‘交’换。”月不紧不慢地分析。肖恩无言以对。 “打仗别漏了我们!”矮人的大嗓‘门’响起。黑发少‘女’无奈地俯视他:“佛利特,你也要搅这淌浑水?” “不是搅浑水,是为那个酒鬼神官报仇!那个叫什么罗的城主霸占了我们的家园,我也要找他算帐!” “是罗兰福斯啦。”昭霆纠正。佛利特的神情变得古怪:“你说他叫什么?” “罗兰福斯。” “他长什么样?” 众人面面相觑,搞不懂他为何对一个人类的长相感兴趣。伊莉娜干脆释放幻术让他看个够,蓝光一闪,金发青年的身影栩栩如生地出现在室内。 “很年轻啊。”月感叹。耶拉姆解下长鞭:“慢点撤消,让我‘抽’他一顿。”昭霆白他:“你又‘抽’不到。” 咻!闪着寒光的斧锋切过空气,劈碎了幻象。 “我见过他!”佛利特吼声如雷,震得众人耳鸣嗡嗡,“他拔了我的胡子!” “什么!”惊噫四起。杨阳睁大眼:“你确定吗,佛利特?” “不会错的!两百年前,这小‘混’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脚将我踩在地上,‘阴’笑着说我杀了他的弟弟,他要小小回报一下,然后就硬生生拔我的胡子——见鬼!我那时还是个年幼矮人,连人类都没见过,什么时候杀过他弟弟了!胡说八道!对了,他身边还有只黑猫,感觉不像生物,‘乱’诡异一把!” 两百年前……一听到这个词,多数人就没心听了,摇头的摇头喝茶的喝茶。杨阳啼笑皆非:“佛利特,你认错人了,两百年前罗兰城主还没出生呢,也没听说他有弟弟。而且,他身边从来就没有什么黑猫,倒是一直穿黑衣服。”佛利特一怔,有些动摇:“是吗?” “是啦,你肯定搞错了。”昭霆不耐烦地嚷嚷。吉西安的论据最为可靠:“两百年前朝纲***,连称得上他对手的人都没有,就算他不是人类,那时侯就活在世上,也不用等到今天。”肖恩猜测:“可能是他的祖上吧。” “哼唔,那么他也欠我一笔帐。”矮人崇尚父债子还。 因为被毒雨烧出许多破‘洞’,芙米建议洗澡换衣服,获得‘女’士们的一致赞同。维烈、肖恩和吉西安也尾随其后,留下四个不用换衣服的“人”大眼瞪小眼。 “你…你们好。”史列兰在一个矮人,一头龙和一位古人的打量下十分局促,怯怯地招呼。呜呜~~~杨阳,你怎么还不回来? “和维烈一样窝囊。”扎姆卡特不爽地嗤鼻。佛利特抚‘摸’胡须:“他还是神哩,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神!?”月心下紧张,他是穿越时光的洪流,不自然的生命体,最忌讳的就是维持平衡的众神。史列兰毫无心机地朝他笑:“嗯,你是‘迷’路的魂魄吧,不认得冥界吗?要不要我送你一程?”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扎姆卡特闪身挡在情人面前,狞笑着扳‘弄’十指:“你要引渡他?可以,先过我这关。” “你要打架?”史列兰蹙眉,起身迎视他挑衅的眼神,“我不怕你。” “哦,还有几分骨气——好,来吧!” 噼里啪啦,一龙一神扭成一团,开始男人间的斗争。 “不好了!”护卫队长爱伦惊惶地闯入‘女’浴室,“史列兰大人和龙王陛下打起来了!” “什么!”正玩水的众人傻眼。可怜的保姆杨阳赶紧穿衣整装,火烧***地冲到现场。只见又一间报废的客房里,长发散‘乱’、嘴角挂血的扎姆卡特正被月敲脑袋瓜;而佛利特笑呵呵地拍打鼻青脸肿的暗黑神,夸奖他“有出息”。 “史列兰!”杨阳心痛至极,扑过去问安,“疼不疼?疼不疼?”啊啊啊~~~~竟然在这么美丽的脸上留下伤痕,罪过啊! “不要紧。”没有哭诉,史列兰咧开大大的笑脸。扎姆卡特毫无自觉地火上浇油:“这小子的拳头还‘挺’有劲,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杨阳投来两道杀人死光:“有没有搞错!史列兰还是个小孩耶!你居然毫不留情地揍他!” “我不是小孩,我是男子汉,佛利特说的。” “没错没错,他是男子汉,可造之材。” 这帮家伙…… 直到晚上,乌青淤肿才在杨阳疼惜的注目下淡化。本来剑没有五感,但史列兰附体后,渐渐向他的原身靠拢,可以模拟出大部分感觉,并在表面显现出来。 “真是的,扎姆卡特太过分了。”杨阳仍在气恼同伴下手没有分寸。史列兰眨眨眼,发自肺腑地道:“不会啊,他很强,很干净,很好。” “……”杨阳不明所以地歪着头,心想也许对男人而言,友谊的确是不打不相识的东西吧。 第二天清晨,成员增加了两位的使节团浩浩‘荡’‘荡’地向西城首府赫拉特进发。 阳光普照大地,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赫拉特和上次来时一样,巍峨朴实的城墙背山矗立,环绕的壕沟注入附近的河水,形成护城河。一路走来,青‘色’的麦‘浪’随风摇曳,可见丰饶之风的影响。看到这个景象,肖恩最高兴,只是民众的欢呼感谢让他很不好意思,最后不得不躲进车子。同车的还有一位病号。 身为迎宾团的团长,维烈本来应该打头阵,和吉西安谈笑风声才对,可是他连上了鞍的马也不会骑,只好坐马车。但由于咒术的后遗症,他又晕车,吐了几次后,索‘性’用睡眠术放倒自己。 帮昏睡的友人盖好‘毛’毯,肖恩凝视他苍白的侧面,眼底沉淀着苛烈的决心。 尽管维烈严格说来是自作自受,他也无法原谅兄长的加害。而且席恩的目的是让他痛苦,不阻止他,还会有更多他重视的人们遭殃,重蹈千年前的覆辙。 席恩,我会杀了你,然后我也去陪你。 摊开手,鲜明的触感历历在目。那只手冰凉得不像人类,就如同隔膜的心。 他本来盼着兄长能改过从善,毕竟他对希莉丝有一份责任,不想闹得‘玉’石俱焚,但是这次的事彻底粉碎了他天真的愿望,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感到车速趋缓,肖恩明白快到了,扳过友人,轻轻摇晃:“维烈,醒醒。” “唔……”魔界宰相幽幽醒转,只觉头晕眼‘花’,‘胸’口窒闷难受,好一会儿才看清友人担忧的脸庞,勉强牵了牵嘴角,“肖恩。” “等等,你声音不对,我看看。”棕发青年俯下身,直接用额头量体温。与此同时,祭司长打开‘门’:“维烈宰相,你好点……”顿了顿,她镇定地转过身:“原来是四角恋啊。” “不是四角恋!”凄厉的哀号传出车内。 “呀——”迎接的队伍里响起一声不亚于他的尖叫,“扎姆卡特!是扎姆卡特吧?好帅啊!还认得我吗?”其他人则看着暗黑神发呆。 “是你啊。”血龙王对这个同人‘女’颇有些发‘毛’。轩风给了他一个过于热情的拥抱,再一视同仁地搂住月,遗憾地蹭蹭:“小月月也来了,怎么不变小呢?”月冷冷地道:“抱歉,我还不想被你玩死。” “讨厌,人家只会疼爱小月月。” “轩风~~~~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杨阳提醒她注意自己的存在,“我在这儿站了半天,你居然连声招呼也不打?”轩风笑嘻嘻地靠过去,却绕过她抱住了史列兰:“我们什么‘交’情,还在乎这些虚礼——小史,想不想姐姐?来,亲一个。”杨阳往她后脑勺就是一拳。 不过这么一打岔,西城方面倒是回过神,只是惊‘艳’的视线还不时留恋在黑发神祗绝美的容颜上。有过数面之缘的贝姆特最为镇定,干咳一声,与吉西安‘交’换例行的客套话。 肖恩跳下车,然后将友人扶下来。见状,贝姆特皱起眉:“维烈,你没事吧?”这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啊,老板。”维烈回以一贯温吞的笑容,目光却有点游移。现在只要对象离他三尺远就看不清楚,因为‘精’神难以集中,连‘精’灵之眼也无法使用。敏锐地看出异常,贝姆特眉头皱得更深,只想揪着他的领子质问:为什么不死之身的魔族会中什么诅咒,还得了这么糟糕的后遗症!? 然而,一城之主是不可以把‘私’情放首位的,他只能给胞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照顾那个动不动出状况的部下,引领众人进入城内。 第二次来到城主府,杨阳百感‘交’集。上回他们在这里见到假扮小男孩的帕西斯,被他耍得团团转。如今这位同伴成了亡灵的指挥,和他们互为敌手,造化真是‘弄’人。 肖恩倒没什么感慨,他这人粗线条,不懂得触景生情,只是单纯的挂念徒弟。 虽然‘性’格上有不少缺点,但维烈终究当了n年宰相,为官的资历绝对无可挑剔,将诸多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整个行政中枢有模有样,运转良好;安排上也尽心周到,予人宾至如归的感受。 因此,原本视西城为[蛮荒之地]的护卫们不得不改观。而对着恩人亲切的笑脸,某神美美的面容,一些顽固份子也没法摆脸‘色’。 说实话,这次结盟双方都不怎么情愿,是时势所趋。 既然两位城主都能认清情势,又有足够的威望让底下服从,‘交’涉起来就容易得多,无非争取最大利益而已。而这方面贝姆特显然不是吉西安的对手,西城也没有专‘门’的外‘交’人员,只有退让的份。 幸好吉西安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言谈也控制在不会让对方不快的范围里,在场又有维烈周旋调和,总算顺利将书面文件签定下来。 对这个结果,最高兴的是三位满愿师,‘私’下碰杯庆祝。 当晚,抵挡不了昭霆和轩风的联手攻击,杨阳战略‘性’撤退,逃出浴室。等在外面的史列兰自动跟上,一目了然的护卫身份令周围石化的众人更加呆若木‘鸡’。 杨阳暗暗叹气,自从史列兰成为她的保镖后,她看得最多的就是这种静态风景。只有诺因例外,依然横冲直撞的他是唯一的动态人物。 说到诺因,还真有点想他。那个人固然脾气坏个‘性’差,却让人莫名的觉得安心。神经又粗大坚强,很多烦恼在他眼里都变得不值一提,加上志趣相投,实在是个没得挑的朋友。 不知不觉走到中庭,四下无人,杨阳放松地吁了口气。基于安全考量,他们住在宰相府。这是栋环境清幽雅致的建筑,很符合主人的形象。 “谁?”史列兰突然喝问,回应他的是一阵振翅声。一只白羽青尾的大鸟飞出‘花’丛,很快没入夜空。 “哦,是你们啊。”宫廷术士长撤消防御结界,随着‘精’妙的手势,白金的短发‘荡’起潋滟的流光。杨阳好奇地问道:“那个是传讯鸟吗?” “是啊,结盟成功了,总要跟殿下报个喜。”吉西安的目光同样停驻在暗黑神脸上,不过他的反应和常人不同,“啧啧,史列兰,你会找不到老婆。”他让所有的‘女’人失去立场。 “你不也是!”杨阳斜睨他:***! “一位合格的男士是不会被套牢的。”吉西安悠闲地整理襟口,微小的动作也电力十足。可惜杨阳因为见过的帅哥太多,已经免疫了:“什么歪理。” “这是男人的真理。” “好吧,好吧,尊敬的[名‘花’终结者]。”无奈地喊出对方闻名遐迩的称号之一,杨阳浮起郑重之情,“我问你件事,为什么维烈叫你‘弗雷德’?”吉西安眼底寒芒一闪,不为所动地笑道:“这个你应该问维烈吧。” 真是超级不坦率的男人!杨阳挫败地瞪他,心知不往他的心上踢一脚,他连个手套也不会脱下:“那你对轩风是什么想法?” 这一回,吉西安眯了下眼,然后徐徐笑了。‘迷’人的微笑,风流倜傥。 “这么明显吗?没错,我想追她。” 没料到他竟然会承认,杨阳一愣。吉西安耸了耸肩:“可惜,她是佣兵王的‘女’人,我再怎么无法无天,在眼下的时机也只好安分点。”杨阳的眼神变得冷洌:“你的意思是,只把她当作***的对象?” “啊,请放心,我不会强迫任何一位美丽的小姐,不过你情我愿的话……喂喂!”吉西安敏捷地闪过对方的飞‘腿’,差点男‘性’生涯不保。 “你根本不是***,是个大笨蛋!”收回脚,杨阳气冲冲地离开。颔首为礼,史列兰紧跟其后。 目送两人的背影,吉西安的神‘色’有一瞬的黯沉,随即摇摇头,咕哝道:“‘女’人……” 转过身,他朝反方向走去。 ※※※ 本想找个顺眼的‘侍’‘女’共度甜美良宵,却在经过二楼‘露’台时驻足。魔界宰相捧书独坐,身穿淡月‘色’的正服,鹅黄的腰带垂地,虽然是夏天,领口却高束,衬出主人端严稳重的气质,乌黑的长发似乎刚洗过,湿润地披散在肩背上。 反应过来时,吉西安已经用浮空术翻过栏杆,劈头骂道:“身体这么差,居然还跑出来吹风,快给我滚进去!”言语粗俗,毫无绅士风范。 “啊,弗雷德。”维烈笑开怀,却在看清的刹那,转为担忧,“你怎么了?有心事。” 吉西安一窒,几乎就要否定,掩饰的话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维烈撑着扶手起身,还没站稳,整个人往前冲,幸好被吉西安及时扶住。 这一幕,清清楚楚落入路过的祭司长眼中。 “厉害,六角恋。”由衷赞叹。 第五角是西城城主。 “怎么了,脚‘抽’筋了?”吉西安关怀地问。维烈尴尬地红了脸:“腰带被椅子卡住了。” “你还是这么笨手笨脚。”无比自然地教训,吉西安帮他‘弄’开,两人并肩走进室内,让等着看好戏的同人‘女’遗憾不已。 亲手调了杯姜糖水,递给年轻的客人,维烈意有所指地笑道:“我是不是打扰了你的好事?” “算了算了,我也不是很有心情。”‘交’叠起双‘腿’,吉西安喝了口淡黄‘色’的饮料,意外的合口味。他经常偷偷调来喝,却总是达不到“记忆中”的美味。 直觉地没有深想,他放下杯子,只觉莫名的烦躁。维烈也没有开口,慢慢喝着放了柠檬的红茶,‘露’出心满意足的笑靥,周身弥漫的静谧气息渐渐舒缓了空气中的张力与躁意。 “维烈,我很笨吗?”话语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吉西安放弃了挣扎,在明明陌生却又熟悉的温暖里沉醉。 “你笨?”维烈惊讶地反问,失笑,“你笨,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他才是真正的笨蛋。 “可是,有人说我笨。” 没有询问是谁,维烈了然地微笑:“如果不是意识到什么,你是不会在意这种话的,不介意的话,可以说说看吗?”吉西安趴在桌上,把脸埋在臂弯里,良久,才吐出闷闷的声音:“我讨厌‘女’人。” 维烈一颤,连同抚上他发梢的手。 “这种生物又‘花’心又虚荣,一无可取之处,偏偏我还是喜欢上一个‘女’人,我讨厌这种感觉。” 怎么会产生这种偏见!?维烈听得张口结舌,风之幽鬼可没有厌‘女’症。却见对方绷起身体,语气透出肃杀:“你也知道吧,那‘女’人…我母亲为了卷财产和情人‘私’奔,用餐巾勒死了父亲。” ……原来如此。 [为什么妈妈她们还不回来?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童稚的喊声在脑海深处回‘荡’,当年那个幼小的男孩清晰浮现,握着小拳头,苍蓝的眸子隐含泪‘花’。 [不是的,不是的。]同样在心里担惊受怕的他哽咽道,[他们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十岁生日那天,弗雷德等在宇宙港,因为蕾奥娜拉和他约好,会带礼物回来,就算赶不及,也会发条通讯祝贺。 没有礼物,也没有通讯。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夜,冷却了期盼的心。 之后,弗雷德再没有问过有关父母的事。每当伍菲和菲亚斯哭闹着要爸爸妈妈时,他也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心底,他还是那个受伤的孩子。 沉重的叹息幽幽化开。 为了寻找失落的故乡,父亲他们离开了摩耶,留下一群孩子。身为最大的[长兄],他一个人撑起那个玻璃般脆弱的世界,真的好辛苦。唯一的慰藉,只有静夜里,同样寂寞的孩子们相依相伴的体温。 血浓于水。 某天,艾尔拉斯手持水果刀宣布和那个没良心的老爸断绝父子关系,他们自己称大王,然后一人割一刀,洒血结义。 因为伤口痊愈的速度太快,手忙脚‘乱’了好一阵。他是不赞同,但也拿那帮小家伙没办法。 再怎么调皮捣蛋,再怎么胡闹顽劣,再怎么任‘性’妄为,再怎么傲慢自大,那也是他的弟弟妹妹,他最重视的“亲人”。 “弗雷德。”苍白修长的手指掠过白金‘色’的微曲发丝,如丝清凉,“你母亲的事我不想说什么,但是你有喜欢的‘女’孩,就去追求吧。”吉西安抬起头:“然后呢?被套牢?我不要。” “所以你就逃避?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弗雷德,被套牢总比后悔好。” “后悔?” 维烈的嘴角微微‘抽’紧,眉间是由回忆而生的苦涩:“对,你一定会后悔。因为退缩而和她失之‘交’臂,甚至成全了另一个男人……你一定会后悔。”吉西安怔怔瞅着桌面,眼里浮起动摇。 柔和地凝视他,黑眸漾着深深的宠溺与慈爱。 “弗雷…吉西安,好好过这一世,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 和某***分道扬镳后,黑发少‘女’满肚子火地回到客房。昭霆和轩风早就到了,正准备开茶会。肖恩等人闻香而来,不大的空间内顿时热热闹闹。 杨阳和爱伦忙着张罗‘侍’侯,厨房里,护卫队长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满愿师小姐,有个冒昧的问题——” “嗯?你说。”杨阳笑得温和。 “你怎么看待殿下?” “诺因?他是我的朋友啊。” 只是朋友吗?爱伦由衷松了口气,笑着端起托盘:“谢谢,打扰了。”杨阳这才后知后觉地会意,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舒坦。 下意识地解释为不喜欢那种试探,她用力和面。 烤好蛋糕出来,矮人和幽灵已经开始拼酒。酷爱甜食的血龙王扑上来,一边大嚼一边抱怨还不够甜,让杨阳心想干脆喂他砂糖得了。 “萨克,留点给别人。”月提醒。耶拉姆尝了一口,淡淡评价:“糖确实加少了。”杨阳不好意思地抠抠脸颊:“呃,抱歉。” “没有啊,很好吃。”肖恩是来者不拒。和他一丘之貉的昭霆含糊附和。 “不叫维烈过来吗?”史列兰把魔界宰相也纳入保护范围。杨阳还没回答,芙米掩嘴笑道:“他正忙着呢。” “办公吗?那就不打扰他了。” “吉西安术士长呢?”轩风坚决支持帅哥越多越好。杨阳摆摆手:“他啊,肯定在某个‘女’人的‘床’上。” “呵呵,真是无‘药’可救的男人。” ※※※ 同一时刻,中城城主在自己的房里来回踱步。 世界排名第四,夏尔玛大陆排行第一的血玫瑰佣兵团和两百多名‘精’灵弓箭手的加入固然是一大臂助,但还不至于让他乐得冲昏头。 和西城的结盟也是板上钉钉的事,用不着担心。 真正困扰他的是亲人那边的动向。 河口都市已在前日陷落,亡灵军大肆屠城,震撼大陆。一直东躲***的国王军也冒了出来,矛头直指王都。而在他安排好,准备前去支援时,老妖婆竟然叫他按兵不动! “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想把烂摊子扔给我的话,我跟你没完!” 第六章 新格局形成(节六) 连续挥剑五十次后,希莉丝停下来,呼吸急促地注视长剑。 雪亮的刃锋映出一双天空‘色’的眼眸,也映出她内心的‘混’‘乱’。 “臭老妈!”一脚踹在练习用的木桩上,她‘激’动地粗喘,再度回想起那一日的情景。 一确定来者打的是西境军的旗号,凯伊火速整队后撤,暗骂圣殿骑士团办事不力,连个人也拦不住。重伤的梅莲可被部下抢救回去,等希莉丝赶到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公主!]近卫队长泣不成声,[您…您快去见大人一面!]沉默地下马,脱掉头盔,南城公主在母亲身畔跪下。 护卫们多少都学过白魔法,合力释放出一个光罩,在淡淡的白光照耀下,梅莲可娟丽的脸庞有一种回光返照的宁静。 [喂。]希莉丝声音僵硬,[还认得出我么?] 这一刻,多年的怨愤淡化,但心结依然存在,使她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 梅莲可微微睁开眼,顿时瞪到最大:[希莉丝!你怎么……]红发少‘女’粗暴地打断:[别‘浪’费时间说这些废话了!有什么遗言快‘交’代!]护卫们在心里痛骂她不孝。 [我没有遗言。]梅莲可笑了笑,[你自己的路自己走。]希莉丝手一颤,挑眉‘露’出讽笑:[哦,这次你倒不指手画脚了?]梅莲可咳了一会儿,笑意转为苦涩:[教训,一次就够了啊。] 抿紧失去血‘色’的‘唇’,希莉丝吐出长久以来兜在内心深处的质问:[我问你件事,请你老实回答。] [你说。]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爸爸?一点点也好!] 梅莲可的神情突然静止,慢慢的,一朵澄净的笑‘花’在她脸上绽放开来:[他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光芒一阵剧烈闪烁,迅速黯淡消失,会意主君已步入止息之君的领域,护卫们相继痛哭。希莉丝握紧拳头,深深低下头。 [……狡猾。] 脚步声响起,惊醒了陷入回忆的少‘女’。 中城满愿师身穿绿底镶银的便服,背着基里亚斯之弓,面带关心地走到近处。被故土驱逐的南城公主回了个无力的浅笑:“阳。” “你没事吧,希莉丝?” “还好,只是心情很‘乱’。” “散散步如何?有助于整理。”杨阳温和地提出建议。希莉丝还剑入鞘,欣然答应。 “魔封怎么不在?” “他被诺因逮去特训了,说到诺因,你和他没闹翻吧?昨天在会议室吼得好大声。” “没有,这次是我不对。”希莉丝苦笑着摇摇头,“我一心只顾自己,忘了我是卡萨兰的军官。”小心地观察她,杨阳一边劝慰一边斟酌词汇:“这个嘛,大致的经过,我听肖恩说过了。除了有点贪功,你似乎没犯什么错。” “不是贪功,我把火鸟和苍穹当成了对付蕾雪的筹码。” 杨阳无言,这的确是友人的失责。‘私’心里,她也不喜欢这种行为。 “别太自责了,是诺因派你去,他要负主要责任。” 明白友人开解自己的好意,希莉丝眉间郁‘色’略散,发自心底地一笑。杨阳摩挲腰间的灯熏鱼法杖,黑眸浮起一缕感伤,一缕怀念:“而且,你们平安回来,这就够了。”希莉丝吐了口长气:“这次要不是肖恩阻止我,可能真的回不来。”杨阳一惊:“怎么回事?” “头脑发热呗,凯伊那家伙,毕竟是我的杀母仇人。”希莉丝言下隐隐有一丝复杂。 “对了,那位叛将,死了是吧?” “嗯。” 红发少‘女’的思绪再次飘远。 为了甩脱追击的圣殿骑士团,尽快赶上正规军,两支军团几乎是昼夜赶路,此刻自然是人马俱疲,肖恩的队伍还落在后面,但眼见母亲惨死,希莉丝哪里忍得住,一声呼啸,麾下骑兵立刻做好战斗准备。 复仇心切的近卫队和其他残部也加入进来,留下两人照顾遗体。 [凯伊威路,出来说话!]愤怒的‘女’声传遍山谷。 [有什么不满就用实力见真章,像狗一样吠,未免太难看了。]凯伊冷淡地回应,眼光一扫就看出对方的状态。真正让他忌惮的是还没出现的苍穹军团,两股合并,他就吃力了,所以故意‘激’怒希莉丝,想让火鸟军团先自投罗网。 仆兵们收拾战场的速度很快,俘虏直接刺死,比较好拔或零散的箭枝武器就拾回来,包括战马。虽然只是粗粗掠一遍,也足够应付下一场战事。 不过,希莉丝还没完全失去理智。 [你这个叛徒,还有脸理直气壮地挑衅!] 凯伊毫不动摇地冷笑:[希莉丝公主,任何人都有资格指责我,惟独你没有。] [说什么……] [你的所作所为和我有什么区别?丢下责任,逃避婚约,投靠魔族,利用他城,现在又回来趁火打劫。] 希莉丝无言以对,羞恼加上悲愤,情不自禁地抬手,准备下令冲锋,这时,一道思‘波’划过她的脑海:[希莉丝!] [……退到谷外。]挣扎了两秒,她改变主意。 意外的,来的不止苍穹军团,还有芙瑞尔带领的索恩家‘私’兵。一开始,双方剑拔弩张,直到护卫队带着梅莲可的尸体出现。 南城上下一齐下马,用颤抖的手向主君敬礼。中城一方也感染了肃穆的气氛,纷纷致以冥福。 [你走吧。]芙瑞尔凝视希莉丝,[我不能在大人面前动武,但是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 [你要我放着大仇不报,就这么离开?] [希莉丝团长,我们必须休整。]说话的是亚法。希莉丝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来自情人的担忧眼神也让她的心稍稍平静下来。芙瑞尔示意部下将主君的遗体放置在专‘门’空出的大车上。见状,希莉丝急忙拦阻:[等等,你要把我妈妈带去哪里?] [希莉丝公主,大人是我城的城主,当然应该由我带回首府择日安葬。请放心,丧礼那天,我们一定会通知您参加的。]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希莉丝无法反驳。 芙瑞尔柔声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也有我的难处。代理城主大人已经下令贵城的军队即刻撤离,违者以敌寇论处——你也不想大敌当前,我们却打起来吧?] 希莉丝抿着‘唇’一动不动,半晌,以商量的口‘吻’道:[我们一起上不是很好吗?你这点人马决不是那家伙的对手。] [不行!且不说短时间内能否配合,和你并肩作战,我也会被视为叛逆!]芙瑞尔斩钉截铁地拒绝,[别再为难我了,希莉丝公主,你的身份不比以往,请好自为之。]正好侦察兵传回情报,她顺势回到队伍里。 呆立原地,希莉丝一时六神无主。肖恩也不好劝她,毕竟准岳母的尸体摆在那里,换作他,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过去拼命了。亚法谁也没空理,忙着派出斥候,安排休息和警戒,和幕僚们研究地图,商讨撤退路线、作战计划——难保两个上司不会‘乱’来。 苦也!这是有识之士一致的心声,都快没饭吃了还要勒紧‘裤’带上战场。 [给你个忠告,援军很快就到了,快走吧。]临走前,芙瑞尔命人传话。 [怎么办?]肖恩询问情人。 [战!]希莉丝坚定地道,感情上她不能饶恕仇人,理智上也有一战的理由,[援军想必是圣殿骑士团,我们只要占据地利,就能将她们打得落‘花’流水,这口气大家一路上也憋得狠了。]亚法提醒:[谷口现在被芙瑞尔将军的人把守。] [等他们打起来就能抢回来了,到时芙瑞尔也无暇他顾。] [你想陷害她。]这不是疑问句。 希莉丝默认,既然蕾雪决定归顺东城,索‘性’尽量削弱她的势力,免得被罗兰利用。就算拉拢不了芙瑞尔,也让她当不成将军。索恩家本来就因为出了凯伊这个叛徒而难辞其咎,这么一来,双方的关系会更加恶化。 肖恩过了好一会儿才想通:[希莉丝,这太卑鄙了!] [闭嘴,这里我是头。] 亚法倒不反对,难得主帅有这样正确的决心,他当然支持。还建议一不做二不休,把物资抢过来。 芙瑞尔手下有两千名狩猎骑兵,一千名重铠骑兵,三千五百名枪骑兵和二十位魔法师。其中狩猎骑兵并非正式的兵种,而是贵族们在狩猎运动中发展出的‘私’人武装。本来索恩家族的当家认为率领这样一队人马打仗不成体统,但在‘女’儿的坚持下还是拨了一批给她。 凯伊已经把战线推到第一阵地,强弩手利用坑道掩蔽,其他部队在后面严阵以待。 无人知道这对夫妻是什么心情,表面上,他们都非常冷静地部署。 先让狩猎骑兵从两侧‘射’杀敌人的弓箭手,打‘乱’阵形,制造缺口;再让重骑兵突击,扩大战果;最后由枪骑兵负责切割和驱散。这不算什么有新意的战术,但芙瑞尔运用之灵活不愧[四璧]之名。趁隙占领后方的火鸟军团长暗暗赞叹。 另一位将军的表现也不差,他带领的是南城的‘精’锐,无论单兵作战能力,战场上的应变都非常优秀。本来预定突破敌阵从后方冲击的重铠骑兵反而陷入密密麻麻的枪阵,直到枪骑兵的支援赶到情况才转好;两翼的弓箭手也在轻步兵的圆盾保护下还击。 但是骑兵们的冲锋还是打破了原本紧密的阵型,狩猎骑兵反复的游‘射’也完全压制了弓箭手,幸好碍于地形,她们不能绕到侧后方,不然形势还要不利。 南城和东境一样,不重视弓箭,步兵配置的长弓‘性’能一般,而敌人装备‘精’良,弓马娴熟。不得已,凯伊将为数不多的强弩手和一部分法师调遣到两翼。然而,这么一来,中间的压力就大了。 芙瑞尔等的正是这个机会。 叛军是迫于凯伊的威势不得不战,只要铲除敌首,自然会分崩离析。 站在她的立场,也不能坐视丈夫继续错下去。 凯伊,我要亲手结果你。抱着这样‘玉’石俱焚的情感,她一挥手,带领亲兵从缺口冲了进去。 ‘女’将军的气势只能用浴血的魔神形容,被枪骑兵切开的长枪兵已呈现出溃散的趋势,看到这样一股凶猛的洪流,都不敢迎其锋芒。 芙瑞尔……凯伊情不自禁地握紧缰绳,然后硬生生抹去内心的动摇,深吸一口气,端起弩,对准逐渐接近的妻子。 两方的近卫队已经冲撞在一起,互相推挤、砍杀。芙瑞尔长剑翻飞,无人能在她手下撑过两招,银‘色’的小箭却刺穿法师们加持在她身上的防御魔法,直冲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她及时侧身避开要害,但破魔箭还是深深贯穿了盔甲。毫不迟疑,芙瑞尔朝偷袭者投出佩剑。 来不及放下弩的凯伊被捅个正着,连同坐骑踉跄后退,咳了几口血。 [将军!]左右连忙扶住他,[您没事吧?] [谁也不许碰他!]芙瑞尔大喊,接过亲兵递上的备用兵器策马奔来,剑光快如闪电。 锵!凯伊稳稳架住,微微冷笑:[我是你的所有物?] [凯伊——]芙瑞尔施力下压,眼中升起‘混’合着恍然的悲哀,[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凯伊眸光一动,突然褪去所有的冷酷和伪装,‘露’出一种坦然的平静,[芙尔,我是个虚荣的男人,我想要扬眉吐气,我想要男‘性’尊严,我想要真正的权势。] [因为这样,你反叛?] [对,我投敌弑主,我是天理不容,但你也看到了,大部分男人有和我相同的想法。] 芙瑞尔咬了咬牙:[没有你的煽动,他们哪能成气候。凯伊,你为了一己‘私’愿,把梅迪搅得生灵涂炭,连大人也被你杀死——你知不知道你罪无可恕?]凯伊淡然接受她的指控:[我不后悔,我没有别的选择。人生在世,如果连自己真正想要的也得不到,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再废话,芙瑞尔挥剑下劈。 两人的武艺原本相当,然而数十回合后,芙瑞尔渐渐发觉力不从心,脸‘色’一变;而凯伊‘胸’口窒闷,几次差点吐血。 糟糕,伤到肺部了!因为剧烈的动作***到内脏,凯伊越来越支持不住,勉力‘逼’退敌人,想后退处理伤势,却适得其反,呼吸不畅引起呛咳。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芙瑞尔突破他下意识的防守,削断枪杆,手腕疾翻,正中那把尚未拔出的长剑。 凯伊被冲击力带下马,摔得五脏六腑几‘欲’倒转,眼前金星‘乱’舞,模模糊糊听见:[敌首已被诛,叫他们放下武器投降!] 当他好容易缓过气,脖上传来冰凉之感,一把雪亮的剑搁了上来。 [你恨我吗?]芙瑞尔脸上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只有接近死寂的悲凉。 [我恨你。]凯伊冷笑了一下,接触到她隐含泪光的双眼,嘴‘唇’翕动,终究没有吐‘露’真实的心意。 既然败了,就不能败得更彻底。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在这样的制度下,他们没有未来。 透明的泪滚落,伴随着从伤口涌出的鲜血。 [阁下!]瞥见上司泛青的‘唇’,近卫队长大惊失‘色’,[您怎么……?] [箭上有毒。]简短地回答,芙瑞尔还剑入鞘,定定注视丈夫苍白的容颜,苦涩地笑了。 这个男人是有毒的,她到今天才知道。可惜,她中毒已深,没‘药’救了。 [把他的尸体秘密带回去安葬,另外找个相似的人代替。]芙瑞尔轻声嘱咐心腹。南城的惯例是将背叛者的尸首被野狗啃食,但她无论如何不能容忍丈夫落得如此下场。何况人死,一了百了。 中城一方已经和援军‘交’战了一次,达成挑拨离间的目的。眼看胜负分出,希莉丝甚至盘算是不是一网打尽。但是她终归没狠到家,当下犹豫不决,让她打消主意的是肖恩的报告:[有通讯!东城海军在南部的弗林港登陆,目标好象就是这里,保守估计有五万人数。] [什么!]这个消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还有圣殿骑士团的主力和贵族联军也从首府出发了。] 强弱立判,再不甘,希莉丝也只有下令撤离。 “这么说,你们没有碰上罗兰城主?” 夏季的阳光斜斜穿过茂密的树冠,投‘射’在石子路上;拱型棚架爬满卷曲的藤蔓,将视野染成一片浓绿;姹紫嫣红的繁‘花’开满了‘花’坛,形成生机勃勃的美丽景象。 “嗯。”从血腥的过去回过神,看到这片自然风景,希莉丝多少有点恍惚。 杨阳无声地叹气。虽然她还未经历过实际的战场厮杀,但透过肖恩,也曾身临其境。听着同伴的叙述,完全能够想象出来。 她有许多感想,却不好随意发表,看得出希莉丝对于自己选择的路不是没有抵触。在肖恩的处理上,也很为难。寻求帮助是一回事,利用是另一回事,只是,其中的分野有几人拿捏得清楚? 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换个时机点再讨论这个问题,宽慰道:“其实你不用把凯伊的话放在心上,他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背叛母城和提拔他的主君,而你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把南城建设得更好。” “不,我们都一样,是野心家,叛逆,‘乱’臣贼子。” “……希莉丝,你不能放弃吗?”杨阳终于忍不住劝解,“那个时候,你和我们一起旅行的时候,不也很快乐吗?适合你的不止南城城主一个位子啊。”希莉丝深深凝视她,摇了摇头:“阳,你不了解我,我和你不同。你恬静、淡泊,一壶茶,一本书,就像拥有了整个世界。而我不甘心平淡的生活,不甘心默默无闻,我要闯出自己的天地,干一番大事业。和你们冒险是很快乐,但我心里明白:我从来没真正满足过。那三年,对我而言只是起跑前的休息。” “是吗……”杨阳无奈叹息,习惯‘性’地抚‘摸’‘胸’前的十字链坠,“我不阻止你,我只希望你能尽量控制自己,别伤人伤己。肖恩吃过一次苦头,又是那样的‘性’格,他的忍耐恐怕有限度,我不想你们步上凯伊和芙瑞尔的后尘。” 红发少‘女’娟丽的脸庞顿时失去血‘色’。 ※※※ 来到军官宿舍,果然看到宿命的另一半没‘精’打采的样子,杨阳走进从没使用过的厨房,准备做顿大餐慰劳他。 “杨阳,好了没?好了没?”肖恩小狗似地在旁边转来转去。杨阳用勺子敲敲他:“早呢,别妨碍我,外头待着去。” 香喷喷的酒焖‘鸡’,蜂蜜烤火‘腿’,葡萄汁‘肉’酪,酱牛‘肉’,搭配新鲜的蔬菜沙拉和香甜可口的小米粥,还有饭后甜点芒果布丁和蜜瓜,构成丰盛美味的一餐。杨阳也喝着芬芳的红茶,品尝香橙蛋糕,犒赏自己。 肖恩幸福地大块朵颐。自己的成果被如此捧场,杨阳也很高兴。 “嘿嘿,虽然不及耶拉姆的程度,也能入口对不对?” “嗯嗯,好好吃。”肖恩含糊不清地道。杨阳拿起餐巾帮他擦拭嘴角,同时数落:“真是,有必要这么急吗?又没人跟你抢。” “习惯了,以前在学舍不抢就没饭吃。” “……同感。”回首往事,杨阳起了共鸣。想当初,尽管是“稀饭洗澡,米饭打鸟,馒头轰炸台湾岛”的伙食,也是“打饭难,难于上青天,自古食堂一条路,只可智取,不可强攻。”。一到中午,个个如狼似虎,生怕慢了半步。最先抢到窗口的人,都是力量与智慧并存的‘精’英。在这样旺盛的食‘欲’下,敢于拖堂的老师都会被视为人类公敌。 “军粮一定很难吃,委屈你了。” 肖恩神情一黯,郁郁放下啃了一半的‘鸡’。杨阳心知说错话,正要开口补救,肖恩转向她:“杨阳,你觉不觉得希莉丝变了?” “这个嘛,我认为,她是回归本‘性’。”杨阳叹道。肖恩皱起眉:“我不懂,以前她没这么霸道残酷,我也不认为那样的她是虚伪的。” “嗯…老实说,我也不懂,可能走上那条路的人,注定要舍弃一部分人‘性’,强迫自己做一些肮脏事。” “战场上的厮杀我可以理解,政治上的陷害是怎么回事?其实希莉丝一开始就错了,也许她是会比蕾雪做得更好,但在她当上城主之前,会有多少人丧命?这样的建设有意义吗?” 杨阳苦笑:“肖恩,希莉丝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啊。”不是这么高尚的目的。肖恩一震,沉默下来,看着桌面,琥珀‘色’的眸子溢满伤痛和‘混’‘乱’:“野心…野心吗,当年卡修也是因为野心嫌我碍着他,杀了贝姬他们。” “肖恩……”杨阳心疼地握住他的手,犹豫片刻,道,“我很想劝你‘抽’身,可是,希莉丝只怕是铁了心了,如果连你也弃她而去,她会很伤心的。” “我知道。”肖恩吁了口气,眼里的情绪缓缓沉淀,“其实我很自责,如果我聪明点,就可以帮她背负了。” “这不是你的错,我也不希望你改变。”杨阳不以为然。 “我倒是希望,可我实在搞不懂那些人脑子里在想什么。权势地位又不能当饭吃,金银财宝多了也没处放,成日打打杀杀、勾心斗角做什么?嫌日子过得无聊吗?”没有***,也无心机的棕发青年困‘惑’至极。 “唉,我也是,想不通野心家的心理构造。不过换个角度,世界也是因他们而进步嘛,他们是功德无量的一批人。” 肖恩苦苦思索这两者之间的关联。杨阳拍拍他:“吃饭吧,不然要凉了。” “哦。” “接下来应该会平静一段时间。”杨阳端起茶杯,惬意地抿了一口,“反正我有空,就暂时帮你料理三餐吧,瞧你这单身汉过得多凄惨。”肖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从莎莉耶那儿听到内线消息,使节团里有你和我哦。” “使节团?” “出使西城啊。拉克西丝陛下想和贝姆特缔结攻守同盟,所以才特意派吉西安回来。我是维烈的‘女’儿,你是他的哥们,又是复苏西城的大恩人,我们俩的面子说不定抵过吉西安的三寸不烂之舌。”杨阳摇摇食指,娓娓道来。 “太好了!可以见到维烈和轩风了!”肖恩兴高采烈。杨阳回以笑容:“可不是。” ※※※ 苍穹和火鸟的及时撤离,让罗兰感到很遗憾。 他本想趁此机会歼灭这两支‘精’锐,为了长远利益着想,早点俘虏肖恩,把他打包寄给帕西斯,也可以安定其立场。 和南城军碰头后,双方开始就今后的问题进行协商。 凯伊及其亲信一死,叛军顿成散沙,由芙瑞尔收编等候发落。其他***的人也失去唯一的希望,除了极少数还在负隅顽抗,都收家伙回家。 陷落的兰帕特要塞需要收回,虽然那点兵力不足以对军队造成什么影响,但东西大道恢复通商后,那里的守军可能会跑出来捣‘乱’。因为是个重要的结点,不能破坏,一致决定用困的。顺带扫‘荡’附近的‘花’村联盟,那也算叛军的一个起火点。 这次叛‘乱’,几乎‘波’及梅迪全境,受害无法估量。近三分之二的男‘性’参与,若一一论处人口会失衡,所以只有情节严重者惩罚,余人作为劳役修补损坏的建筑。幸好根基未断,圣殿骑士团基本完好,西部边防也毫发无伤。 既然梅莲可去世,蕾雪的即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高阶祭司们拥护她的同时也打着大权独搅的主意,积极收纳正规军和凯伊的残部。罗兰可不想让她们的心思得逞,尽管以南城的民情,和中城重修旧好决不可能,不过让她们的权利‘欲’膨胀下去,难保连他也不放在眼里。 蕾雪倒是很识时务,他乐得和她保持友好的合作关系,也有心帮她坐稳城主之位,摆脱高阶祭司的掌控。当然暂时不好做得太明显,以免引来反扑。作为矛盾转嫁,贵族就成了靶子和制衡的最好筹码。 回到首府没多久,芙瑞尔就毒发身亡。痛失爱‘女’的索恩家长本来就不满那个调将令,加上上面对责任的追讨,更是怒发冲冠。像这种枝繁叶茂的古老世家,互通鼻气的同僚一罗串,本身也势力雄厚,罗兰再丢几颗火星,自然彻底‘交’恶。 各地的名流士绅对中央没及时***暴民,害他们‘蒙’受巨大的财产损失也颇有怨言,东城军帮忙重整治安,追回财物,美名扶摇直上。当然,不可能百分之百物归原主,有些东西免不了丢失啦,损坏啦,这个大家都能理解。 财物可以追回,人命和***却不行。这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刻在南城人民的心底。因此,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坐镇,无疑吃了一贴定心剂。探子们也不遗余力地宣传中城的援军是和叛军携手演出的戏码,三年前离家出走的希莉丝公主已经背弃神明,投入魔族旗下,还和万恶的西匪串通一气,妄图谋权篡位,割让领土作为报酬,百姓则献祭,大逆不道,罪恶滔天。 至于凯伊‘露’出的口风——东城暗中协助的嫌疑,被罗兰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横竖南城一方也不敢撕破脸,大不了他也推几个“余孽”出来对质,谁怕谁。 占领工作顺利归顺利,罗兰还是感到阻力。南北两城之间隔了个中城,人员调度和情报传递都很不便,如果能拿下东境,迁都首府里那,就能从水陆两路双管齐下,尽快站稳脚跟。另外,虽然拉克西丝的两大‘精’兵被帕西斯的亡灵军牵制,他还是无法掉以轻心。 是时候让那帮狂信者出马了。 于是,这天下午,在虚幻森林享受凉风习习,鸟语‘花’香的光复王接到一份破坏他好心情的报告。 “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请求军事援助。”充当临时联络官的刃雾念出内容。 帕西斯第一时间捣住耳朵:“我不认识这个人!” “如果你忘了,我可以提醒你,他就是被你称为‘肥’猪国王,你第二十六代子孙……” “闭嘴闭嘴!胡说八道!我这么英俊潇洒风华盖世文武双全才干卓绝聪明绝顶的美男子怎么会有那样的后代!”帕西斯不换气地嚷嚷,越说越歇斯底里,“这是谣言!这是诽谤!不,他是变种!是抱养的!” 刃雾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如果你是因为他‘肥’才不承认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好象因为逃亡生活辛苦,他已经瘦掉好几十斤了。” “……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主人不愿意见他的话,我可以代您‘交’涉。”晶羽‘插’口。帕西斯余怒未休地撇撇嘴,靠向竹编椅垫:“那头猪要求什么援助?我手下可都是亡灵,他身边那批人肯要?” “不是要兵马,是要你赶紧攻下凯德兰城,为他们提供掩护。” “哼,那帮家伙能成什么气候,要不是拉克西丝不够心狠,他们哪能苟延残喘到今天。”帕西斯接过下仆递上的果子冻,一边嚼一边嘟囔。晶羽摇了摇头:“执法教团还是有些用处,卡萨兰的民众‘迷’信愚昧,有他们支持,占领起来会容易许多;他们在神圣魔法上也颇有‘门’道,可以对抗敌人的圣职者。圣骑士团的战力也不弱,只要这里战况吃紧,首府会派遣援军,到时就由他们对付。从长远看,凯德兰的地理位置非常好,东临朝阳湖,支流通向伊里亚河和斯帕斯内海,水源充沛,运输方便,作为向内地征战的跳板再好不过。” 这些道理,帕西斯哪有不明白的,只是他实在不想便宜了“‘肥’猪国王”。 不过,他又不能不为徒弟考虑,一声叹息后,最终妥协。 ※※※ 深夜,杨阳合上书,来到阳台吹风。史列兰早已睡着,抱着枕头好梦正酣。 无意间一瞥,黑发少‘女’眼神微凝。埃特拉满愿师娇小纤细的身影坐在喷泉的边缘。月‘色’之下,就像一只瑟缩的小小夜莺,在星光和水光的朦胧界限间轻声曼唱,惊破了水的温润。 没人问我愿不愿意,离开儿时的圣地, 哪怕一粒飞翔的尘埃,也有生存的权利, 也许它会问我,是否该远离战火的墓地, 为什么每一个悲伤的灵魂,都走不出仇恨的荆棘? 直到那么一天,万物在冥冥中哭泣, 让我们手牵手,化尽时代的恩怨,留下满腔的爱意。 “很好听呢。”杨阳抱着七弦琴走近,温柔地看着受到惊吓的同学,“是什么歌?” “呃…嗯。”邱玲臊红脸,“是埃特拉的民谣,祭典时听大家唱的。” “这样啊。”因为读过北城的历史,杨阳有更深的感触。埃特拉在战火中重生,逃过死灵王屠戮的原住民,和来自大陆各地的人流,一起建立了这座繁华的经济大城,而如今,也成为历史了。 南城是下一个,接下来,会轮到谁? 在她身边坐下,杨阳轻拨琴弦:“歌词悲伤了点,又有美好的希望,真是特别。”邱玲好奇地睁大眼:“阳,你会弹琴?”杨阳用实际行动回答她,悦耳的旋律响起,伴随着清润悠扬的歌声:“你是欢乐的‘精’灵,是自由的飞鸟,从自然的怀抱中飞来,毫不吝惜地拨洒欢笑,为我们唱出行云流水的曲调;你是一朵火云,从地面升起,飞到蓝‘色’的天际,‘春’雨流泻闪光的草地,被雨唤醒的‘花’芬芳四溢……” 听着听着,清澈的大眼珠泪盈盈:“我不自由,我是笼子里的鸟。”杨阳不意外地停下手,直视她:“你想回去?” “想!” “回哪个家?” 邱玲被一针见血的质问刺得一噎。杨阳垂下眼,漫不经心地拨着破碎的音符,语声却极为沉重:“小玲,你知道吗,我羡慕你。” “羡慕我?”邱玲不可思议地反问。 “我们这些满愿师,只有你还是当初的模样。已经上战场的冰宿不用说;轩风和我都杀过人;昭霆也宰了数不清的魔兽,变成一个暴力‘女’——即使回到地球,我们也不再是原来的我们。”杨阳幽幽地道。邱玲震惊地瞪着她。 “当然,成长是好事,只是成长的代价,太大了。”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邱玲嗫嚅道歉。杨阳含笑道:“别介意,发发牢‘骚’而已。小玲,你很可爱,和大家多亲近亲近,你会喜欢上这里的。”邱玲点点头。 “好了,去睡吧。”拍拍她的肩,杨阳朝守在长廊的‘露’琦雅打了声招呼,“睡眠不足是美容大敌。” “嗯。” 躺到‘床’上后,邱玲还隐约听见来自中庭的琴声,直到恍惚入梦。 ※※※ 肖恩朝着东北方飞行,半透明的青‘色’风翼带起强劲的气流。 午夜的森林,静谧而幽深,一丝微风也没有,参天的古树仿佛从亘古起就矗立在那里。有着黑丝绒质感的夜空透出点点星光,正中镶嵌的银月光芒耀眼。 百感‘交’集地降落,肖恩徐徐走出几步,哑声道:“帕尔……” 细微的‘波’动传遍整片树海,发出沙沙的回响,却没有人声答应。 不愿意见我吗?肖恩心一酸,扶着粗糙的树干,深深低下头,吐出迟了千年的道歉: “对不起,帕尔,我是个笨蛋,总是让你照顾,却没注意到你的心情,我这个师父当得差劲又失败,我…我没脸求你原谅,只想见你一面,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风停了,四下依然无声。 琥珀‘色’的双眸浮起泪光,压抑酸楚,肖恩哽咽道:“帕尔,你为什么总是什么都不说?以前是这样,假扮索贝克时也是这样,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你明明很痛苦,好几次差点被协调神吞噬,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我害你被附体,害你被关一千年,你为什么都不骂我!?” “我知道……你想我开心,可是知道真相时,我是什么心情,你知道吗?我是师父啊!就算不象样,我也是你师父!还你替我打算?替我背负?那个时候,你们把我当贪玩的孩子宠,我知道你们想我永远干净、永远善良,所以我当一只米虫!你和莉不要我找师母,我就不找!在我心里,你们一直是最重要的!我是放不下希莉丝和杨阳她们,但我更放不下你!” “什么立场我才不管,没道理我帮诺因,你帮罗兰,我们就是敌人,大不了我辞职不干了!帮忙又不止一种帮法,我也不是当军官的料——帕尔,出来见我,把话都说出来。我不会再赶你,不会再抛下你一个人。我知道你想帮罗兰,我不劝你,只聊‘私’事。” 良久,虚幻森林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肖恩抹了抹满脸的泪痕,背转过身。 “明天我会再来。” 扔下宣言,他张开风翼,绝尘而去。 从施法的出神状态回过神,帕西斯耙了耙银发,瞥见一旁‘侍’立的下仆,关怀地蹙眉:“怎么了,小羽?脸‘色’这么难看。” “没有,没事。”晶羽回以无懈可击的微笑,“主人,要吃夜宵吗?” “唔,不用,困死了,我要睡一觉,两个小时后叫我。”打着呵欠,有低血压的死灵法师摇摇晃晃地走向‘床’铺。 “祝好梦。” 妖兽少‘女’帮他掖好被子,点燃安神的熏香。 ※※※ 每次醒来,都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好象整个人沉进海底的最深处,水的压力一***汹涌而至,‘胸’口涨破似的疼。 因为梦里的每一个片断都是那么幸福美好,如初夏的阳光般纯净温暖。而一睁眼,冬的寒洌吹散一切,残酷的现实沉沉压下,失落和悲哀席卷全身,‘混’合着沉淀了千年的孤寂和怨恨,凝结成冰。 起身整装,动作十分生涩,就像刚刚学会穿衣的孩童。无声地下楼,来到庭园,一路碰到的守卫和值勤的‘侍’从都像没看见一样。 她缓缓踏上‘玉’石台阶,环形的喷水池有着线条优美的凹陷,从上俯瞰就像一把竖琴。纤盈婀娜的身影走动间优雅动人,开岔的裙摆下‘露’出包裹着蕾丝长袜的曼妙‘腿’线,‘挺’得笔直的背脊就像高傲的黑天鹅,又带着一股莫名的脆弱,及腰的银发柔顺地披散在背上,如同将所有星辰的光辉吸收般发出澄净的光泽。 纤细的柔荑伸出,接住一捧水,晶莹的液体抚上白皙柔嫩的肌肤和娇‘艳’的红‘唇’,丝丝缕缕地蜿蜒流下。 轻柔的叹息,仿佛感动于这清凉温柔的触感。 随着空间扭曲特有的违合感,身穿白‘色’风衣的黑发青年无声无息地出现,以惊愕的目光瞪视侧对自己的银发少‘女’,不确定地细细打量。她站在喷泉的边缘上,宛如夜的‘精’灵,透出近乎寂寞的气息被皎洁的月光拥抱在怀里。 明亮的紫眸似有所感地看过来,和‘精’致典雅的五官不符,顾盼间带着野‘性’的深邃冶‘艳’,又笼罩着冷彻的隔膜,清纯而魅‘惑’。 “维烈。”她微微一笑,呼唤来人的名字。 ※※※ “别紧张,我只是用这个身体出来走走。你知道,我很久没活动筋骨了。” 似乎心情很好,菲莉西亚用难得轻松的口‘吻’调侃,流畅地坐了下来,一手招呼部下走近。 维烈还是神‘色’僵硬,迟疑地走向她,单膝跪地,郑重行礼:“王。” “布下结界,我可不想让别人看见我们聊天的模样。” “是。” 菲莉西亚‘交’叠双‘腿’,斜睨起身恭谨肃立的部下,眼光有一丝轻嘲:“在我面前,你就这么紧张,连坐也不敢坐?” “不…不是。”维烈涨红脸,一想到和主君并肩而坐的光景,就浑身不自在。 “算了。”菲莉西亚甩甩头,恢复愉悦的态度,“抱歉,打扰你睡觉,不过你也真敏感,我才散步了一会儿时间,你就巴巴赶来监督。”维烈痛苦地抿紧‘唇’瓣,凝视她清秀的容颜,嗓音暗哑:“王,您真的决定了吗?她…她是您的‘女’儿啊。” “如果不是只有她和我的灵‘波’匹配,我也不会选她。”菲莉西亚没有生气,多少也是习惯了这个臣子婆***脾气和动不动的劝解。 魔界宰相沉默,神情‘阴’郁。菲莉西亚白了他一眼:“摆什么苦瓜脸,又不是你‘女’儿。” “……”维烈全身无力。虽然不是他‘女’儿,却是因他而遭殃的无辜者! “好了,不谈这些,说说这一千年的情况。” “呃?”维烈一愣。菲莉西亚不耐烦地瞪他:“你反应怎么这么慢啊!我空白了一千年,当然要大概了解一下!”维烈这才会意,回想了半晌,犹豫道:“这个,因为我不是一直在这里旅行,所以……” “哦?你跑去哪儿了?” “嗯…我在找我父亲。” “你父亲?”菲莉西亚侧了侧首,“对了,你说过魔族应该是‘摩苏’,你们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除了控制对方的关键词是遗传记忆,她对魔界几乎一无所知,也没兴趣打听。不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那帮侵略者不接纳她这个***,她也不把他们当族人,等利用完,统统大刑‘侍’侯。 压根不知道自己引狼入室,维烈一派忠臣典范,扼要叙述:“是的,我们来自一个叫做[艾斯罗威亚]的世界,那里很早以前就灭亡了。为了寻找故乡的残骸,父亲和几位长辈离开了摩耶…就是魔界,一去不回。”虽然已经过了漫长的时光,他还是感到揪心的痛。 菲莉西亚点头表示理解,换作肖恩失踪,无论希望多么渺茫,她也会不停地找,直到死亡。 没受到冷嘲热讽,维烈暗暗松了口气,续道:“我不相信父亲死了,到处找他,可惜至今没有下落。那个,等您适应了,我就带您回摩耶。那里和艾斯嘉有很多不同,您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使用的是一种叫[科学]的技术,对魔法也有研究,但不深。”菲莉西亚连问了几个问题,勾勒出轮廓后,压抑好奇心,拉回正题:“嗯,我大致清楚了,这件事先放一放,你跟我说说这边的历史。” “是。”维烈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千年的经历见闻,他口才不好,又因为时间‘混’‘乱’症颠三倒四。菲莉西亚却听得很专注,不时提问帮助他整理回忆。 当谈话告一段落,东方的天空已泛起淡淡的鱼肚白。 消化了吸收的知识,菲莉西亚溢出薄冷的笑:“你这家伙,要不是你害怕面对我,不是躲着不见人;就是两三句话‘交’代完毕,匆匆跑路,我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熬!”当头‘棒’喝,维烈更加无地自容,结结巴巴地道:“对…对不起,王。” “现在道歉有什么用!”菲莉西亚嗤之以鼻,动了动,似乎想站起来,却力不从心。 “怎么了,王?”维烈立刻看出异状。 “这个身体还没和我完全协调好,在抗拒——抱我上去。” “啊!?”维烈目瞪口呆。菲莉西亚指了个方向:“那扇窗子,快点,马上要晨祷了。”维烈手足无措,又不能违抗,只好磨磨蹭蹭地上前。 柔软的‘女’体填满臂弯的刹那,一股充实的暖流渗入心扉,幽雅的发香萦绕鼻端,不知为何竟有些慌‘乱’。 然而一抬手,所有微妙的感触都烟消云散。 好重!! 继承了‘精’灵和翼人的血统,莉莉安娜的体重其实算轻盈的,但是对运动白痴而言,还是个沉重的负担。 直接转移到目的地,维烈按照指示,将她放在‘床’上。 “王……”正要离去,他转过身,却目睹主君宽衣解带的情景,连忙回过头,面红耳赤。 “什么事?”被吃豆腐,菲莉西亚也不介意。经历过战场生活,又当了千年灵体,她的‘女’‘性’矜持早就被磨光。何况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就是绅士,不会占她便宜。 “那那那那个。”维烈汗如雨下,竭力克制逃跑的冲动,“今后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 菲莉西亚不置可否,将衣服饰品原样摆好,窝进被子,掩嘴打了个小哈欠。 “去吧。” 不光维烈愧对她,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个既是恩人,又是罪魁祸首的黑之导师。 ※※※ 离开卡萨兰王宫后,维烈没有回西城,而是跳跃到虚幻森林。 晨光初绽,柔和地洒落大地,清风拂动枝叶,吹散最后一缕夜雾,林鸟啁啾,‘露’水晶莹,景致舒爽而沁心。 维烈情不自禁地深呼吸,心境豁然开朗,但想到接下来要见的人,又沉重起来。 “帕西尔提斯。”温润的男声借助风魔法,传到树林深处。 过了一会儿,一个白衣白裙的少‘女’走出来。雪白的发,晶紫的瞳,和带着透明感的美貌。 “你有什么事?”语气隐含戒备。没有在意她的无礼,维烈友好地笑道:“我来帮王传话,还有转‘交’杨阳在地球买的土产。” 姑且不论什么土产,前面一句可是分量十足,晶羽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跟我来。” 沿着自动浮现的小径,两人来到核心之树前。此地的主人坐在一张舒适的躺椅上,阖着眼似乎正闭目养神。但是从他怀抱的法杖,周身流动的青‘色’荧光,可以看出正处于施法状态。 “请稍等。”晶羽搬来一把靠背椅,“主人应该再半个小时就好了。” “无妨。”维烈谦和一笑。喝第二杯茶时,帕西斯缓缓睁开眼,透出‘春’风般抚动人心的神采。 “哟,稀客。”他挑眉笑了,语声慵懒而带着一抹疲倦的沙哑,“怎么想到来看我?不会是定期检查吧?” “不是不是。”维烈有点局促地摆手,讷讷道,“我来传王的话。”帕西斯一震,浮起惊喜之情:“她不用支撑世界树了?” “这个…不是,是找到附体。”维烈不知如何启齿。和坏妈妈不同,做父亲的还‘挺’疼‘女’儿,他若说实话,会不会引发夫妻大战啊? 帕西斯皱起眉头,身为协调神的附体,他不太喜欢用这种方法:“合适吗?” “嗯,不过还没正式融合。我本来想带她来,但以她目前的状态,无法承受空间转移。那位的身份,也不能随意出宫。” “这样啊。”帕西斯猜出是王室中人,没有追问,放松身体靠着椅背,神‘色’有欣喜,也有落寞,“希望她快一点,我的时间不多了。”维烈的心沉到谷底:“帕西尔提斯!” “维烈,你知道吗,你每次‘露’出这种表情,我就想揍你。”就算他是真心的,在他们这些受害者看来,还是伪善! 吃力不讨好的笨蛋。 “对…对不起。”魔界宰相垂首,坐如针毡,满脸愧疚和痛悔。银发的光复王挥挥手:“算了,看在你给我带来一个好消息,今天就不跟你计较。饭吃过没?小羽,帮我们做点好吃的。” “是。”晶羽行礼退下。帕西斯将滑到‘胸’前的散发拨回脑后,调了个舒服的坐姿,眯起澄碧的眸,“上次你‘女’儿跑来劝我,因为想起你这个大笨瓜,我对她不太友善,代我道个歉——呵,她可真像你,我‘女’儿怎么就不像我?” “那个,索玛殿下很像你。” “哼,她被‘露’西拐跑了。”帕西斯打鼻腔哼出不悦。维烈往怀里掏‘摸’:“对了,杨阳在地球买了礼物给你。” “地球?她回去了?” “不,只是去逛逛,喏。”维烈殷勤地递出一只小香囊和一串佛珠。 帕西斯直觉地看那串东西不爽,拎起来晃了晃:“这是什么玩意儿?” “佛珠。”维烈开心地道,“这份礼很好哦,帕西尔提斯,可以驱邪定心。我还买了几本经书,你早晚读读,心情会平静很多。最高境界,能够看破红尘。” “……魔法咒语?”瞄了眼,这是帕西斯的第一印象。 “不是咒语,是经文,地球有个宗教,叫佛教……”魔界宰相絮絮叨叨地解释,颇有带发修行,做个慈悲僧人的意愿。然而邪恶的死灵法师听完,只有一个冲动,就是把佛珠和经书丢到他头上。 “你要我禁‘欲’、颂经、吃素、供奉那个在头顶烧‘洞’的佛?”他徐徐咧开嗜血的笑,背后‘阴’风阵阵,一副地狱恶鬼的架势。 “呃!”及时发觉人身危险,维烈赔笑道,“你…你不愿意就算了。” 帕西斯用实际行动回答他,风刃利落地切碎书页。 呜,我辛苦收集的……维烈看着满地纸片哀怨。 “你有空!”帕西斯破口大骂,“众神是什么德‘性’!你还要我相信一个虚幻的秃头?是美人也罢了!”维烈瑟缩了一下,连声道歉。 帕西斯冷哼,将佛珠和香囊扔进空间袋。杨阳一片好意,他当然不会糟蹋,无论喜不喜欢。刚才实在是盛怒难当,才一时手快。 晶羽不失时机地送上两份简单却美味的早餐,使紧绷的气氛松弛下来。 浓郁醇厚的咖啡香弥漫在清晨的空气里,帕西斯轻晃手中的白瓷杯,年轻秀丽的脸庞在雾气里显得空幻‘迷’离,仿佛随时会消失。维烈看得心一凛,想起之前的话,更是不安。 “王要我告诉你。”他干咳一声,鼓起勇气道,“她心里只有你一个。” “呵呵,那小东西,竟然要你传这种话。”帕西斯好笑地瞅着他通红的脸,随即垂下眼,凝视杯中的液体,碧眸也漾起潋滟的柔情,‘欲’语还休尽是悲凉,“呐,维烈,我死后,请你照顾我的妻子。” “帕西尔提斯!”维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你在说什么!你放弃了吗?”帕西斯咋舌:“切,当然不是,如果放弃,在‘迷’雾森林我就烂掉了。只不过,挣扎了一千年,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我很清楚。” 看出他是认真的,维烈失去声音。 “如果不是找不到人选,我也不想拜托你这不可靠的家伙。” “……”维烈被损得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帕西斯眼中‘射’出锐利的寒光:“我知道,魔界除了你,没有人是真心奉她为王。” “这——”维烈试图反驳,“不是的,大家不是鄙视她,是因为玛格的事有心结……” “哼,我和菲莉西亚都是夹缝里的孩子,来自两边的排斥,我们再清楚不过。”帕西斯毫不留情地打断,菲薄的‘唇’勾起讥笑,“我也参加了降魔战争,那种视我们为低等动物的眼光,蝼蚁的称谓,我可没忘记。”维烈无言以对。 “就连你,也是因为内疚、责任、她妈妈和外公的面子才让她当魔王。但是,这终究只是个虚衔罢了,魔界的实权者是你——维烈,我要你起誓,让那帮‘混’蛋接受她!菲莉西亚不在乎他人的轻蔑,也能自己保护自己,但她毕竟有一半魔族的血统,我希望她有一个家。肖恩师父有了心上人,这个时代也不再是属于我们的年代。那疯丫头要是没有归属感,可是会胡‘乱’撒气,宰了抢走她养父的‘女’人,所有抛弃她的魔族,结果还是你和肖恩师父倒霉。” “我发誓。”维烈坚定地道。帕西斯沉默了一瞬,深深注视他:“老实说,我不信任你。你‘性’格太温,又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但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你不能给我点信心吗,帕西尔提斯?” “你才给我点信心好不,这么快就底气不足。”帕西斯失望至极,见他一脸忐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你,这还不简单嘛,说服那些自大的‘混’帐放下成见,必要时严厉地教训。菲莉西亚发飙就制止,以你的力量完全能做到,再慢慢劝她,反正你有的是寿命挥霍。” “对啊。”维烈如释重负,绽开感‘激’的笑靥,“谢谢你,帕西尔提斯。” 某人在心里唾弃他的死脑筋。 维烈小口喝茶,一字一字谨记于心。帕西斯又帮自己添了一杯:“总之,多关心她。菲莉西亚这个人,你对她好,她也会对你好。” “我明白。”维烈微微苦笑,只是他无福得到这个好。一眼看出他的想法,帕西斯受不了地道:“等她气消了就会对你好了!你间接害得她家破人亡,难道还指望她对你笑嘻嘻?”维烈连忙摇头表示不敢奢望。 “你的付出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是有些事……永远不能弥补,感情上也不是那么容易调整。” 银发青年啜了口香浓的咖啡,眼望远处,思绪在刹那间飘过千载的岁月,回过神时,目光澄净如水,“如果你让菲莉西亚幸福,你我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 “死小鬼,这次出使你去不去?” “像我们这种小兵,想去也没资格吧。” 对师妹的问题爱理不理,耶拉姆专心致志地练剑。他原本擅长的是鞭法,剑术只是一般,但‘精’兵团统一使用有魔法加持的长剑,所以他最近在刻苦锻炼。 昭霆不满地叉腰:“切,我们可是阳的朋友,他敢不让我们去。”耶拉姆目不斜视地道:“杨阳常去的书店老板也是她朋友,能去吗?” “那怎么能和我们比!”昭霆哇哇大叫。 褐发少年终于施舍给她一眼:“要去你去。”棕发少‘女’不悦地嘟嘴:“我说你,干嘛这么拼啊。” “我杀不了罗兰福斯,杀他几个小兵也好。” 那些小兵哪里惹到你了?昭霆没有说出这句话,因为她理解师兄的心情。耶拉姆垂下剑,认真地看着她:“其实你不必加入军队。” “……哼,你以为我想来啊,我是帮你收尸。”尽管心里窃喜,昭霆还是不肯老实吐‘露’,嘴硬地咕哝。而这种话,当然不会让人听着开心。 “那真是谢谢你了。”耶拉姆冷冷地道。已经在后悔的昭霆挠挠后脑勺,用僵硬的口‘吻’道:“喂,耶拉姆。” “什么事?” “你可不许死了哦。” 默然片刻,耶拉姆别开眼,继续机械‘性’地挥剑:“你才别像敢死队一样‘乱’冲,被人剁成碎片。”昭霆气得挥舞拳头:“什么话!” “呵呵,感情很好嘛。” “哇哇!”昭霆吓得一蹦三尺高,这才发现表姐不知何时走到近处,笑‘吟’‘吟’地瞅着她。身后风华绝代的黑发美男引来万人观瞻。虽然早已看习惯,史列兰每次亮相仍然会造成大规模的石化效果。诺因不止一次考虑把他的脸‘蒙’起来,或者添几道疤增加男子气概,因为‘女’士们的‘激’烈反对而作罢。 昭霆和耶拉姆也呆滞了两秒,然后异口同声地表达“清白”。 “谁跟这死小鬼感情好了!” “我和饭桶‘女’没有共同语言。” 话音刚落,两人又像死仇般互瞪。杨阳好笑地欣赏,内心却颇为无奈。这两个都是倔脾气,所以再有好感,也是闷‘骚’,至今还原地踏步。 “别比眼睛大了,练习好了没?[琉璃馆]推出了新款冰品,一起去吃怎么样?”杨阳笑着邀请。 “耶——”昭霆首先欢呼。杨阳敲了她一记:“别高兴得太早,去洗澡换衣服。”耶拉姆奇道:“为什么这么正式?” “因为这是正式聚会啊。”杨阳抖出答案,“庆祝使节团成立,大家互相认识。”昭霆惊喜万分:“我们也可以参加?” “不是参加,是护卫。” 真正的使者有三位: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满愿师杨阳和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其实他们三个就能自保有余,不过形式上,还是必须有大批的随行人员。另外,虽然中西两城是同属城,实际已经算两个国家,所以促进邦‘交’的商人、学者、艺术家和圣职者一应俱全。 西城方面,宰相和众文官都非常重视这次‘交’流,武将派却视为“示弱”行为而心存鄙夷。 著名的[河口都市]凯德兰城在亡灵的猛攻下岌岌可危,一旦这里失守,整个北部都会沦陷。可以预见东城军会长驱直入,以凯德兰城为后勤基地,向内进发,因此时间极为紧迫。只有安定好后方,西境才能出兵援救。即使嘴上再怎么叨念“干我屁事”,诺因还是无法不挂心亲人的安危。 “切,原来是把我们当保镖。”昭霆啐舌。杨阳拧了拧她:“别抱怨了,快点。” 焕然一新地来到米亚古最高级的餐厅,其他成员已差不多到齐了。坐在诺因对面的肖恩第一个瞧见,挥手招呼:“杨阳,昭霆,史列兰,耶拉姆,这边!”这一喊,三分之二的人起立,行礼寒暄。 “小史,过来坐嘛。”几个漂亮的‘女’兵嬉笑着拉扯史列兰。诺因投以充满杀气的视线,却没说什么。 护卫杨阳都很面生,只奇怪怎么‘女’‘性’居多,其他人倒是在小型宴会上见过了。 两位四叶草法师凯文和德安,祭司长芙米雷斯沃,三名辅祭夏妮、安朵和芬,旅行作者罗西尼等等。 在座多的是口齿灵活的人,聊了几句就熟了,几杯热酒一下肚,更是畅所‘欲’言。护卫们开始比赛吃冰淇淋,还有兴奋的表演顶盘子,让老成持重者大摇其头,暗叹这副德‘性’跑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主办者却一言不发,只是灌酒。 杨阳也觉不妥,偷瞄友人,心想他怎么还不大吼一声给我节制点,不会醉了吧?注意到她的眼光,诺因一脸无趣地道:“没事,西城更不讲究礼仪,只要威胁力足够就行了。” 呃,话是这么说……杨阳汗颜。雷瑟克温和地开口:“杨阳小姐,不用担心,他们到了外面会知道分寸的。”有常识的人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雷瑟克,你也去吗?” “哈哈,我和殿下要坐镇要塞,由爱伦队长保护你们。” 说曹‘操’曹‘操’到,有[‘迷’糊魔‘女’]的称号,‘精’兵团三大美‘女’之一的爱伦奎林端着托盘走近,白净的鹅蛋脸透出浓浓的书卷气,眉目雅致,以文静的动作分送饮料:“来,喝杯凉茶,提提神。” “谢谢。”杨阳回以微笑。瞥见这一幕,昭霆一愣:咦,队长笑起来的感觉和阳好像。 诺因当作没看到来人,见状,爱伦眼底悄然划过一缕失落。 凉茶放了薄荷汁、蜂蜜和柠檬,爽口又好喝,杨阳喝了一杯还觉意犹未尽,见友人的杯子一动没动,试探地问道:“诺因,你不喝吗?” “你喝好了。”中城城主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推给她。 不象话!雷瑟克心下恼怒,杨阳不知情也罢了,诺因明知爱伦的心意还这样,改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他!吉西安隔岸观火,期待更‘精’彩的后续。 “各位!”原本端庄静坐的祭司长突然站起来,神情大义凛然,充满神‘性’的光辉,“在这个国难当头的时刻,我们怎么可以耽于安逸享乐,奋起吧!向着那邪恶的侵略者冲锋,将他们打落神的炼狱!悔悟者,以仁慈的造物之名,赐予汝安眠!不知悔悟者,吾将代行火神之权能,降下愤怒的劫火!英勇的战士们,冲啊!你们的头顶是永悬之剑,火神给予你们无尽的勇气,水神倾洒治疗的圣水,雷神是闪耀的荣誉,地神是安魂的怀抱,风神是前进的翅膀,你们无畏无惧!你们是正义的使徒!” 对这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多数人左耳进右耳出,继续吃喝;少数人瞠目结舌,杨阳就属于其中之一。 “那…那个,她……” “她醉了。”诺因面无表情地回答。杨阳愣愣重复:“她醉了?” “芙米一醉,就会布道。” 杨阳无言:这是布道吗?根本是煽动吧,虽然有点‘乱’七八糟。诺因放下酒杯,冰块发出清凉悦耳的声响:“好了,芙米,你喝太多了,去睡一觉。”还在滔滔不绝的圣职者眨了眨眼,慢慢的,明媚的大眼浮起泪‘花’。 “呜……”她哭泣的模样就像圣画上垂泪的‘女’神,既楚楚可怜,又矜持高贵。 “真是的。”在场唯一没看呆的男人起身走向她,粗暴地搅住白袍下的纤弱双肩,“你这没酒品的疯‘女’人!”芙米一把抱住他,放声大哭:“诺因——” 杨阳等人看得傻眼,当看见冷酷冷漠冷心冷情总之怎么形容冷都不为过的黑发青年抱起水美人,跟着‘侍’应生去楼上的包房,更是下巴滑落到地。 “那真的是诺因吗?”昭霆呆呆地道。 一室寂静中,‘混’合着啜泣的咒骂渐渐远去:“我诅咒他!诅咒他!” “诅咒吧。” “我要当面劈他一道雷!用符咒打他!用圣火烧他!” “留口气就行。” “呜呜,诺因,我不会给你添麻烦,对不起……” 雷瑟克叹了口气,轻声道:“芙米的未婚夫,是我的部下,殿下的近卫,为了保护他而死。”同桌的杨阳和肖恩这才恍然大悟。 “……杀了他的,就是贝姆特城主。”顿了顿,军务长沉声补充。两人瞪大眼。 在吉西安的调解下,气氛很快恢复如初,杨阳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至今为止,她一直期盼中西两城结盟,单纯想着这样往来就会方便许多,却没想到那沉淀了千年的仇恨。 西境的人们一定是反对的吧,特别是米亚古的市民。 想到这里,她不禁朝任重道远的术士长看去。会意的吉西安耸了耸肩:“我很轻松,麻烦的是殿下和雷瑟克。”掌权者识大体,民众就不同了。 “杨阳,我要吃虾。”完全没受到意外影响的史列兰用筷子指向目标。 “好好。”不光杨阳赶紧‘侍’侯他,席间一半人抢着帮他剥虾,结果就是一整盘都进了暗黑神的碗里。 ……等等,我好象忘了什么?一边用餐巾擦手,杨阳一边皱眉,直到肩膀一沉,才猛然想起:糟糕!那是醉虾! 枉她小心翼翼,甚至自带果汁给他喝,免得有人在饮料里‘弄’鬼,还是…… “咦,史列兰怎么了?”肖恩讶道。早就打着坏主意的‘女’人们尖叫着蜂拥而至,争相目睹某神的睡容。 “让开,让开啦!”杨阳仓皇地驱赶,神‘色’紧张,“快给他一个房间!不,绳子,拿绳子来!”想帮忙搀扶的众人闻言愕然。正‘混’‘乱’间,原本醉倒的黑发神祗睁开眼,慢悠悠坐直,然后,拂了拂发。 ‘抽’气声此起彼伏。 完了!杨阳掩面哀叹。史列兰不但酒量奇差,喝醉后,还会梦游。 第一次,只是张开眼一小会儿;第二次,坐起来发呆了约十秒;第三次,在房里兜圈子,大概不超过半分钟。也就是说,时间有延长的趋势。这回是第四次,老天保佑别超过一分钟,不然,这里的所有人只怕会心脏破裂。 因为那模样……无法形容的‘迷’人。 如果平常的史列兰是纯真无邪的乖宝宝,神智不清的他就是勾魂夺魄的妖孽! 和她的希望相反,史列兰缓缓垂下手,气质起了明显的变化,‘唇’角微扬,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有些醺然的黑眸半眯,‘艳’光流转,像瑰丽的黑‘色’结晶,又飘忽不定。 他徐徐站起,长长的乌发迤逦而下,随着优雅的步子轻柔‘荡’漾,凝聚了一室痴‘迷’的目光。 绕了一圈,似乎觉得没趣了,他走向店外。杨阳第一个回过神,喊道:“等…等等,史列兰!”不能让他出去残害更多的人! 罩着黑袍的身子一震,慢慢转过身,清幽‘迷’离的眸光定在她脸上,一点一点聚焦。杨阳这才意识到:之前的他是没有焦距的。 “杨阳?”他粲然一笑,压低明月日辉的耀眼。黑发少‘女’张口结舌:梦……梦游也会说话? “完成了,我和你的约定。” 话音刚落,他眼一闭,整个人向后倒去,落进一双臂弯。 “这是在搞什么?”诺因抱住半身,一头雾水。他的出现仿佛一把尖刀,撕开笼罩在现场的‘迷’雾。余人的神智纷纷回笼,相顾错愕,经过杨阳的解释,一场风‘波’才平息。 但是将祸端搬去包房的一路上,她心里都像堵着什么,难以平静。 “诺因……”眼望和她一起留下的友人,她不安地蹙起眉头,“我总觉得,喝醉的史列兰,好象另一个人似的。” “有吗?他只是醉糊涂了吧。”诺因不以为然。被他这么一说,杨阳也觉自己大惊小怪,顿时释然。 “芙米祭司长呢?” “睡觉!”诺因没好气地道,“每次喝醉都要发酒疯!”杨阳愁眉深锁:“这次结盟,能成功吗?”诺因深深凝视她:“不用担心,你只要做好你的分内工作就行了。”杨阳情不自禁地安心下来,笑了笑:“嗯。” 聚会一直开到深夜,好不容易摆脱一帮醉鬼纠缠的肖恩从后‘门’溜出去,正要赶去徒弟那里,一个声音叫住他:“肖恩!” “啊…啊,希莉丝。”看清从‘阴’影里走出的情人,肖恩有点不自在。 “你要去哪儿?”红发少‘女’双手环‘胸’,摆出盘问的架势。棕发青年老实回答:“我去看帕尔。” “笨蛋!”希莉丝叱骂,“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做出这种惹人怀疑的行为!情报部已经当你是间谍了,是吉西安和莎莉耶把事情压下来!” “我根本没见到帕尔。”肖恩也很委屈。希莉丝大吃一惊:“怎么,他不愿见你?” 肖恩抿嘴不语。看到他的表情,希莉丝心一软:“好了好了,下不为例,这次跟他把话说完,以后都别去了。何况明天要出发去西城。”肖恩怏怏应了一声,展翅离开。 远远的,看见树下站着一抹白影,他大喜过望,正要呼唤,却见那身影纤长曼妙,是个穿着羽白‘色’衣裙的美丽少‘女’。 “别再来了。”剔透的‘女’声如雾清凉,“主人不想见你。” “你是……?”无法接受一来就吃了个闭‘门’羹,肖恩提出质疑。白衣少‘女’冷淡地道:“我是主人的使役兽晶羽,你的哥哥席恩倒是见过我。”冷不防听见兄长的名字,肖恩脸‘色’剧变,定了定神,才道:“是帕尔说不想见我?” “没有,是我自做主张。” “你——”肖恩目瞪口呆。晶羽冷冷回望他,映着月光的长睫下,紫瞳带着清冷的妖魅:“主人是想你,但他不想见你,因为你每次走,他都会受到更大的伤害——肖恩先生,既然选定了阵营,就不要再缠夹不清,引人猜疑。而且,你所谓的叙旧只会让主人动摇,最后还是苦了他自己。” 沉默半晌,肖恩不得不承认自己考虑不周,叹道:“他真的决定帮罗兰?” “在主人伤心痛苦时,是罗兰陪在他身边,而不是你,就这样。” 语毕,晶羽转身走进树林。 ※※※ 创世历萤之月27日,使节团从米亚古要塞出发,平安穿越两城的‘交’界,进入塞维堡。 同日上午,亡灵大军向河口都市发起总攻。 ※※※ 不知远方战火连天,杨阳一行经过简单的梳洗和用餐后,就在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派遣的‘精’英小队护送下,朝西城首府赫拉特进发。他们总共有五十来人,没法用法阵传送,军方也有意刁难,所以只好步行去。 维烈率领的迎宾团预定在南部大城路瑟西恩接洽,之前,是一段危机暗伏的旅程。 “东城的密探应该会破坏这次结盟,我们要小心。” 出发以前,吉西安就提点过每个人。虽然本土的‘激’进份子也有可能,但贝姆特不会让他们在眼皮底下‘弄’鬼,何况还有个活招牌肖恩在队伍里。 “有这个必要吗?煽动我们的人比较方便吧,在他城的领土搞大规模的暗杀好象不太实际。”杨阳提出质疑。 “西城尚未建立起有序的管理,‘混’水‘摸’鱼再容易不过。而且,只要杀了我们当中的一个,我城的反对者和那些好战份子都有理由叫嚣了。” 杨阳无言以对。吉西安环视使节团的成员:“所以,务必以‘性’命为第一优先!你们每死一个,我就要多费一番‘唇’舌!” 怎么这样说话……众人腹诽,不过谁也没抗议,看得出团长心情不好,因为他一大早就被从温柔乡挖出来,去面对一帮“野蛮而丑陋的强盗”。当一路所见都是和肌‘肉’男没两样的大妈大婶,更是濒临爆发。 “史列兰,把脸转过来,让我消毒。” “啊?” 当晚,坐在篝火旁,他用虚弱的声音对暗黑神要求。杨阳将一头雾水的史列兰护在身后,叉腰道:“要看不会去看美‘女’啊,那边坐着一群!”说着,手指护卫的‘精’兵团成员和几位圣职者。 “开玩笑,我还没活腻。”吉西安敬谢不敏。魔‘女’的部下自然也是魔‘女’,祭司长和她三个跟班更是最可怕的同人‘女’,饶是胆大如他,也不敢轻捻虎须。 “呵呵。”芙米掩嘴娇笑,“没关系,我不介意让美男子欣赏。”装作没听见,吉西安向锁定的目标招手:“来,昭霆,我弹琴给你听。” “耶——”不知大野狼可怕的小羊羔兴奋地跑过去。耶拉姆朝***投以警戒的目光。 本来水准以上的容貌配合适当的技巧,就足以让大部分‘女’人俯首称臣,但是一首深情款款的情歌奏完,昭霆只是搓了搓臂膀:“好‘肉’麻哦,能不能换一首?” “……”判断出这小妮子是属于幼稚型,吉西安正要改换策略,杨阳一脸受不了地训斥:“喂,给我收敛点,她还没成年!”昭霆哇哇大叫:“我成年了!” “你才十七岁,十八岁成年。” “满愿师小姐,您记错了,‘女’孩十五岁成年。”护卫队长爱伦笑着‘插’口。吉西安眸光一动,嗅出里面有问题,再想起师兄妹三人和无名氏神官的关系,立刻推测出答案。杨阳出了一身冷汗,打哈哈将这个敏感的话题含糊过去,西城的守卫可是就在旁边。 营地扎在河边,男‘性’负责支帐篷,收集柴火;‘女’‘性’当然是做饭,但真正派上用场的只有极少数。最后还是肖恩表演“爆炎烤野‘鸡’”和‘精’彩的刀功,耶拉姆调味,杨阳熬汤,解决了这顿晚餐。 一阵阵‘诱’人的‘肉’香伴随清凉的夜风飘散开来,‘混’合着欢声笑语。 “阳,讲故事。”吃饱喝足的昭霆嚷嚷。见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句话吸引,杨阳只好红着脸搜索记忆。昭霆先旨申明:“不许再讲鬼故事哦,要讲搞笑的!” “你还挑剔。”杨阳不悦地瞪她,半晌,击了下掌仿佛想到合适的题目,转向宿命的另一半,“对了,肖恩,你曾经帮你的军团取食物的名字是吧?是什么食物?” “煎饼。”肖恩闷闷地道,至今依依不舍这个设想,形象又好记,没饭吃的时候还可以望梅止渴。 众人大汗,不幸吃东西的还呛到,几个苍穹军团的士兵悲愤地看着上司,西城的护卫却深有同感。 “咳,其实历史上有过这样的先例哦。众所周知,艾斯嘉经历了神历、辉龙历、魔导历、黑暗历、圣光历、大陆历和现在的创世历。魔导历后期,南方有个国家叫起司……” “噗!”其他人不觉得这名字有什么奇怪,昭霆却喷笑出声,怀疑表姐在瞎编。杨阳却一脸严肃地说下去:“就国力而言,它只能算中型国,但它有个非常强大的法师团,名字也很威风,叫‘狮鹫’。可是某天国王心血来‘潮’,给它改名叫‘栗子法师团’,说更加亲切……” 这是天大的侮辱啊!在场的魔法师眼中迸出熊熊怒火,余人捧腹大笑。 “……可想而知,法师团联盟上书,抗议国王的不尊重,国王当然坚持己见,结果当威猛的狮鹫徽章换成栗子的图案时,魔法师们都感觉好像杀头一样。” 可以理解。两位随行法师凯文和德安感到强烈的共鸣,换作他们,还会考虑***或暗杀国王。 “不过,这么一来,为了捍卫尊严,原本独来独往、高傲冷僻的法师反而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只要有团员被嘲笑,就一起上‘门’寻仇,战力迅速提升。” “哇,那个国王好厉害!”肖恩由衷赞美,被正郁闷的法师用风刃火球冰箭招呼。杨阳笑道:“这国王是个任‘性’妄为的人,不但搞出这种乌龙,还向邻国挑衅。这一战,栗子法师团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成绩。敌人一听到名号就哈哈大笑,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杀红眼的法师们和本***队一路势如破竹地打到首都,最终并吞了邻国。” “也许我该向殿下建议改名?”吉西安喃喃自语。凯文用无力的口‘吻’道:“这是真的吗?” “假的。”杨阳不动声‘色’地喝茶,悠悠补充了一句,“民间故事。” 昭霆等人已笑到虚脱,正在地上打滚咳嗽。 史列兰听不懂幽默,问道:“杨阳,栗子是一种食物?好吃吗?”昭霆抢着回答:“好吃!好吃极了!我现在就想吃!”肖恩情不自禁地回忆:“说到栗子,记得以前我们经常偷偷在宿舍里炒来吃。”吉西安双目一亮:“我也是,那真是一段美好的岁月啊。”发觉彼此是同道,两人埋头讨论用火焰魔法炒栗子的心得,越聊越起劲。凯文和德安也加入进去。 “喏,既然你们这么会炒,这里有一堆生栗子。”杨阳适时拿出一袋从父亲那儿揩油来的食物,众人欢呼哄抢。于是夜宵就吃糖炒栗子,评比结果是吉西安和肖恩不相上下。 ※※※ 席恩翻身下‘床’,在昏暗的房间静静坐了一会儿。梦里欢闹的景象不像过去那么刺痛心扉,但也难以消受。 随手理了理散‘乱’的长发,他走向隔壁。资料室还亮着灯,身穿各‘色’长袍的法师们围在一张长桌旁,见他进来,纷纷停下手边的研究或热火朝天的讨论,关怀地问道:“迪斯卡尔殿下,睡不着吗?” “嗯。”书卷的味道和魔法材料特殊的气息让席恩‘精’神一振。 “这怎么行,您已经几天没休息了。” “不如,我帮您泡杯安神的草‘药’茶?”一位‘女’法师建议。席恩瞥了她一眼:“不用,谢谢。”他尽量不喝他人经手的茶,就算喝也做好防范措施。须发皆白的克林特馆长沉稳地劝戒:“让霍娜帮你泡一杯吧,你不喜欢安神茶就喝咖啡,她的手艺很好。这样的状态,也没法集中心力。” “好的,麻烦你了。”不能不给长者面子,席恩颔首表示感谢。霍娜兴冲冲地离去。 受席斯法尔所托,席恩开始在图书馆工作,偶尔参加高阶法师的研讨会。这些狂热份子本来就对古魔法好奇已久,看到这个活化石哪还会放过。席恩本人也对现代体系很感兴趣,常常一翻书就废寝忘食,一讨论就忘了时间,幸好有专人监督这群一丘之貉吃饭睡觉。 总体来说,古魔法重微观、重分析、重技术、重实际、重领悟,而现代魔法重宏观、重综合、重技巧、重变化、重控制。各有各的优点,两相结合的话,可以突破他过去的一些瓶颈,让法术运用更为灵活。 席恩热爱魔法,在那些灰暗的岁月,只有魔法是他唯一的朋友,忠实的伴侣。 他无法放开心和普通人‘交’往,也绝对不再相信感情这种东西,但魔法不同。 端起浓香四溢的咖啡,他悄悄放入中和毒素的‘药’粉,手法极其细腻,连最老练的密探也看不出,何况在场根本没人注意他的小动作。 微妙的苦味,因为原本的味道已经被他破坏,席恩也不介意,以‘精’灵应有的优雅慢慢品茗,反正他自己会泡。 纤长的手指拿起羽‘毛’笔,书写出流畅优美的字迹,察觉周围静得不同寻常,他困‘惑’地抬首:“你们继续,不用顾虑我。” “那个,迪斯卡尔殿下,我们在商量怎么往喷泉里灌音乐,你有什么好意见吗?”一个年轻的法师笑着问道,有心拉他谈话。这位海‘精’灵王子乍看傲慢冷漠,其实一点架子也没有,又知识渊博,令人敬佩。只是他似乎不太擅长和人相处,总要别人主动提问才会回答,对‘交’际活动也不热衷。 “往喷泉里灌音乐!?”席恩不可思议地反问,第一反应是:干嘛做这种无聊的事?随即想起马上就是夏季庆典,东城正举城欢腾,做各项准备。 大黑暗时代除了东方学舍的校庆压根没有节日,即使有也没心举行,所以他一时没想起来。但毫无艺术细胞的萨桑之子依然无法理解为何将魔法用在这样的闲情逸致上,让生活更便利也罢了。 “对啊,很‘浪’漫吧?” ‘浪’漫……席恩不置可否,想了想,道:“嗯…用元素共鸣好了,可以根据水流调节,还能营造出幻术效果。”‘女’法师们兴奋得脸放红光:“就是这个!就是要这种效果!我们本来是想用风魔晶储存,但这只能录一首,还要定时启动。” 没办法,唰唰唰写下原理,给她们去消化吸收。 把他当活字典,所有人都来劲了:“今年的葡萄长得慢,迪斯卡尔殿下,您知道什么速成的法‘门’吗?” “这是魔‘药’学的领域,‘药’剂我是会配,不过要看过土壤才能决定。” “没问题!我带来了!” “迪斯卡尔殿下,神殿说要刻一座‘女’神塑像庆祝胜利,财务部认为太‘浪’费,您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我们是想用幻术或镜象术,就怕被识破。” “用变形术好了,另外找座雕像。” “呃,可以吗?这好象是对生物使用的?” “物体也可以,还能变衣服、首饰之类。” “啊~~~请务必教我们!” “因为要做大量的冰品,冰是有了,就是切割麻烦。” 啪嗒,一块冰出现,然后是一团青‘色’的光团,嚓嚓嚓瞬间切成冰屑。 “这…这是风涡?似乎要求高了点,负责切冰的都是学徒。” “不,是压缩风刃,风刃的变形。”想当初他用这一招搅碎了一头龙,真是大材小用。 “哦哦!” “还有还有,这个传音水晶,能不能改造得更实用一点?比如调节音量。” “用对应的符文排列。”…… 约莫两个小时后,众人总算心满意足,捧着成果喜不自禁:“迪斯卡尔殿下,您太厉害了!干脆正式命名吧,很多是实用的新法术。” “命名?”席恩一怔。霍娜第一个摊开纸,笑道:“对啊对啊,请一定要接受这份荣誉。我们一个个来,那个压缩风刃——” “用来刨冰,就叫刨冰术好了。” “……为喷泉灌音乐的元素共鸣?” “喷泉术。” “让葡萄速成的……” “葡萄术。” 沉默了半晌,法师们默契地展‘露’笑脸:“请放心,迪斯卡尔殿下,我们绝对会让您名留青史的。”唉,还是他们来取名字吧,果然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 “?”席恩回以莫名其妙的表情。 ※※※ 庆典的天气很好,天空看上去清晰又遥远,蔚蓝的‘色’彩像引‘诱’人抚‘摸’。金‘色’的阳光洒落下来,空气中还残留着夜的微寒,晨雾已散去,清新的‘露’水香气让人心情愉快。 换上白袍的海‘精’灵王子坐在塔顶的房间,看着底下欢笑的市民,眼底有浅浅的怅然。 他永远无法融入人群,尽管他可以扮演各式各样的角‘色’,但真实的自己一直藏在角落里,不能***,也不敢***。 靛蓝的发丝随着细微的动作垂落,大理石般光洁饱满的前额,环绕着一圈‘花’纹典雅的淡金‘色’额饰,中央水滴形的蓝钻散发出和发‘色’相同的光芒,遮住了萨桑之子的印记。 席恩不否认自己是个胆小鬼,他害怕命运。对孪生弟弟的嫉恨使他挣扎着活下来,而成神之路就是唯一能甩脱那份恐惧的途径。 凡人的力量太渺小了,只要命运之神一翻手,就全盘颠覆。 栽在维烈手上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哪怕他机关算尽,也遗漏了这个变数,结果被关千年,受尽苦楚。 也许成为神之后,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空虚和‘迷’惘,但这也是这种存在能拥有的奢侈。被命运翻‘弄’的众生,连选择权也没有。 信任、友谊、爱情……这些是幸福没错,却是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幻境。看肖恩的下场就知道,大好人生,瞬间成空。他诚然嫉妒他,嫉妒他受命运眷顾,嫉妒他历经苦难依旧保持纯真的心地,但是他不再羡慕这个弟弟,也不再以他为目标。 只要他想,他也能过得和肖恩一般。他身边已经有爱慕他的‘女’‘性’,喜欢他的朋友,崇拜他的后辈,可是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为了活下来,追上那个幸福的弟弟,他早就堕落成了烂泥里的人渣,事到如今,难道还能洗去一身污秽不成? 他决不后悔。因为后悔,就等于否定他过去的一切努力。 即使错,也要错到底! 一旁的计时器发出悦耳的鸣动,宛如水银的液体在透明的环形管道中流动,最底端的魔晶石随之变换颜‘色’。当变成纯净的天蓝‘色’时,他明白时间到了。 按住左手边的水晶球,席恩缓缓注入魔力。他负责的是为广场张开结界,防止意外、遮挡日光的任务。让一个算是外人的‘精’灵做这样重要的事,可见宫廷法师们已经接纳他。 尖峭的塔顶沁出一缕微光,仿佛薄而利的锋刃,切开明亮的天幕。莹白的星屑如泉涌出,朝四面八方散开,就像一道道弧状的银线,慢慢膨胀,形成耀眼的光流,律动着汇聚,最后将整个广场笼进光的漩涡。 欢呼声一下子变大,接着是雄壮的军乐。 收回手,席恩熟练地在空中划印,轻声‘吟’唱咒语。趁这个机会,到处充满魔法能量的机会,他要施放一个小小的诅咒,稍微回报那位爱管闲事的魔界宰相。 维烈一倒,菲莉西亚也会安分些。 那小丫头在打什么算盘席恩一清二楚——灭神。这是不可能成功的,她根本不知道,世界的真理。 他们生活的这片宇宙,由三大界组成:始源之海、冥界和现世。始源之海是所有生命的源头,包括神明、魔法师使用的元素‘精’灵。而在始源之海的深处,有名为元素之王的强大意识体,它们分别镇守与各界相连的纯粹元素界。 冥界当然是灵魂的栖息地,无论什么生物,人类、‘精’灵、矮人、龙、甚至植物和昆虫,最后都会回归那里。但不是永远,到一定时间,就会自动前往始源之海底部的瀛海进行崩解与重组。 现世通俗的讲就是物质界,分散在各个不同的位面和次元,艾斯嘉算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因为这里是唯一由协调神创造,众神共同管理的世界。元素‘精’灵相互融合形成现世中的一切物体,生命终结或存在毁灭时就化为游离能量回到始源之海上层的能源湖,等待下一次重新组成物质。而这个跨越两界的循环,就是第一条绝对定律——质能守恒定律。 在瀛海变为空白魂体的灵魂会在生命诞生的一刻来到现世,死亡再回去冥界,在那得到安息。不管人口上升还是下降,这个循环都不会变,也就是第二条绝对定律——轮回守恒定律。 世人说前世今生,说错嘛不然,说正确嘛也不对,毕竟确实有投胎转世。但是崩解的灵魂等于消失,抹消了生前的记忆和感情。虽然不是没有例外,但这是少之又少的特殊情况。神不同于众生的最大特点,就是少了中间一环。他们如果死亡,是直接到位于始源之海中心的神之泉重生,而且是[完全重生]。除非他们自毁神格,把力量给别的生物继承,比如初代的元素神们。 那么,结论是:要毁灭众神必须毁灭始源之海,毁灭始源之海就意味着毁灭一切。 单单毁灭神之泉也不行,因为三个发源地——瀛海、能源湖和神之泉是息息相关的。一个消失,其他两个也会受到巨大的影响,最终扰‘乱’秩序和平衡。 小丫头太‘毛’躁了,一旦掌握了力之本源,想怎么来还不是由着你嘛。大不了重新建立平衡,取消原神,自己替代。光是破坏能济得了什么事,不出问题才怪。 不过她的决心倒是‘挺’大,他会助她一臂之力,因为她闹得越凶,肖恩和维烈越头痛。何况众神也欠他一笔帐,谨慎起见,让魔王陛下顶着风头也比较好。 而在此之前—— 淡淡的亡灵气息从指尖透出,随即,一丝黑雾曼延开来。 “好好享受吧,宰相大人。” ※※※ “呜!” 杨阳从马背上弯下腰,冷汗淋漓地抓住‘胸’口,全身因剧痛而‘抽’搐。史列兰慌忙扶住她:“杨阳!?杨阳?你怎么了?” “阳!”昭霆第一个勒住马缰,余人也赶紧围过来,只有外围的护卫还保持警戒的队形。 “治疗术!”离得近的安朵辅祭立刻施展白魔法,却不见有什么效果。芙米祭司长正要接手,杨阳抬起惨白的脸,断断续续地道:“不要紧……不是我,是…是维烈。” “维烈!?”肖恩和吉西安异口同声,焦切之情溢于言表。西城的护卫队长渥凯也紧张地问道:“是维烈宰相?你…你怎么知道?” 我也想问啊!杨阳在心里大叫,她是本能地感应到亲人的痛苦。 自从重生后,她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维持她生命活动的应该是魔核,也就是正在痛的地方,那维烈……是魔核受损? 记得他那个是母核,难怪。可是这种痛法,不像内部故障,倒像是有什么外力在挤压、戳刺一样。连同五脏六腑一起翻搅,难受得想呕吐。 “奇怪,没有异常。”用魔法检查过后,芙米皱起眉头。肖恩用袖管帮宿命的另一半擦汗:“如果是维烈出事的话,杨阳只是感应,查不出症因也治不好。” “休息一下吧。”眼看杨阳的脸‘色’越来越差,吉西安下了决定,“不要疏忽,可能是敌人的计策。”护卫们有序地散开,做扎营准备。昭霆也被耶拉姆拖走,毕竟他们职责在身。 渥凯派部下到预定接洽的地点打探消息,宰相的安危可是全民攸关的大事。 史列兰抱着杨阳轻巧落地,来到篝火旁。爱伦拿来一张‘毛’毯,想让她躺得舒服点,史列兰却不肯放手,脱下自己的斗篷包住怀里的少‘女’。 “杨阳,要喝水吗?”他将水壶凑近那失去血‘色’的‘唇’。杨阳摇摇头,‘露’出一个扭曲的苦笑:“越来越痛了……”事实上,她还算能忍的,维烈此刻已昏厥了。 暗黑神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棕发青年努力安慰:“杨阳,别去想,不想就不痛了。” 说得简单!杨阳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只能没好气地瞪他。在疼痛的影响下,她的神智逐渐朦胧,急坏了周围一圈人。 “情况不妙啊。”德安忧心忡忡。他和凯文、几位祭司试遍了治疗系的魔法,包括净化和侦测,都没有用,不禁十分泄气。要是满愿师有个什么万一,诺因大发雷霆,他们全部担待不起。 吉西安还算镇定:“目前只能等维烈那边的消息,他没事,阳自然会好。” 直到傍晚,杨阳才清醒了一小会儿:“什么时候了?” “晚上了。”史列兰惊喜万分,连声道,“杨阳,杨阳,你怎么样?好点没?”余人也七嘴八舌地询问。 “放心,死不了。”杨阳勉强笑了笑,因为她实在说不出好字,她已经疼得想杀人了,“吉西安。” “我在这。”术士长单膝跪地,苍蓝的眼眸是‘洞’悉后的沉稳,“别说什么你能走这种鬼话,好好休息,我们会想办法。”杨阳气喘吁吁地道:“我真的没关系,我们…时间很紧迫吧。” 吉西安默认,他刚刚接到法术通讯,凯德兰城在凌晨易主。 来回扫视二人,史列兰浮起坚决的神情:“上路好了,我来照顾杨阳。”吉西安正在动摇,渥凯提出不同意见:“还是等到早上,这附近地形很危险,又有夜盗出没。”这下顺理成章,让病人安稳地睡了一夜。至于睡不睡得着,是另外一回事。基本上杨阳是重复着痛晕和醒来的循环,肖恩和史列兰也陪她熬了一整晚。 次日一大早,使节团拔营出发。史列兰先上马,然后抱过杨阳,覆上风元素结界。这样虽然也会受到颠簸,但冲击小得多。 杨阳只喝了几口粥,却感觉不到饿,默默忍耐了半晌,两行清澈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很疼吗?”没有看漏,史列兰情不自禁地抱紧她,一手颤抖着拉上兜帽,“没关系,我帮你挡住了。” “我在担心维烈。”杨阳哽咽道。她都痛成这副模样了,他会如何? “伤害你们的人,我不会放过。” 柔和如夜曲的嗓音,转为肃杀的冷洌。 “史列兰……”杨阳竭力挤出声音,“你不能…生气啊。”暗黑神双‘唇’紧抿,黑袍下的身躯克制不住地发抖。 他的确不能生气,可是…… “敌袭!” 斥候高喊着跑回来,后面紧跟着一群衣甲鲜亮的马贼。使节团临危不‘乱’,迅速做好迎战准备。 是真的盗贼吗?吉西安细细打量,看不出破绽。渥凯出列‘交’涉:“赶快退下!他们是来自卡萨兰的使臣!” “我管什么使臣不使臣,卡萨兰,那不也是我们的粮仓嘛。”贼首大声嘲笑,喽罗们也一致起哄。 听到这番话,不少护卫都面‘色’不豫。 “兄弟们,上!”盯着队伍里的‘女’‘性’,贼首用力一挥手,众盗匪狂嚎着涌上。 西城的护卫先动手,只慢了半拍,芙米蓄势已久的光箭雨就落在盗贼头上——对付这些小贼,可不用顾全大局。 “有魔法师!”众喽罗纷纷惊喊,有点退缩不前。贼首拉开嗓‘门’鼓劲:“干掉那个放烟火的小妞!” “哦——” 盗贼们装备‘精’良,简直让人以为是正规军,但毕竟是乌合之众,被‘精’锐的中城士兵如砍瓜切菜地宰杀。法师也适时释放单体魔法,这种‘混’战,不能大面积杀伤。 情势一面倒时,变生肘腋:四名看似普普通通的盗贼活鱼般从刀枪剑林滑了进去,同时四朵血‘花’绽开。余人大惊,三名祭司加固防御,凯文和德安使用瞬发技巧发‘射’魔法飞弹,六个弓箭手齐‘射’羽箭。 刺客的身法奇快无比,两人在空中旋转躲开飞箭和魔法攻击,另两人伏低身子,几乎平贴地面地窜出,只这么电光火石的一瞬,就闪进了内圈! 轰一声巨响,结界破裂。 吉西安毫不迟疑地卡位,为没有自保能力的团员施加小型护圈。刺客的速度如此之快,短时间内绝对无法逮住他们,那只有将牺牲降到最低。 肖恩策马挡在史列兰和杨阳面前,光剑挥出雪亮的银芒。两名刺客主动缠住他,另外两个加速飞掠,一左一右靠近目标,咔嚓砍断了马‘腿’。 史列兰抱着杨阳向后倒飞,手腕毫无预兆地一翻,光华暴涨,在半空拉出一个银亮的扇面,撕裂刺客的躯体。没有沾上半滴鲜血,黑‘色’的身影如滑翔的猎鹰扑向另一人。 “史列兰,你不是说不再杀人!”杨阳声嘶力竭地大喊,可怜自己奄奄一息还要当保险栓。他杀盗贼不要紧,就怕他失控,不分敌我地屠戮。 “哦?我说过这种话吗?”长剑消失,以细微的动作闪过敌人的长刀和匕首,白皙优美的大手从刁钻的角度切入,牢牢扣住对方的咽喉。 被抓住要害的刹那,刺客只觉浑身僵麻,连一根手指也无法动弹。拼着最后一分力气,他发出一个模糊的单音,触发深埋在脑中的自杀咒文。 “嗯…暗示啊,人类总是会发明出有趣的玩意儿。” 另一头,肖恩也解决了两名刺客,担心地奔近。暗黑神却没有回应他的慰问,擦肩而过,两指宽的细长剑再度成型,不偏不倚地贯穿两具尸体。 “你……!”左近的人们都是一愕。黑发神祗缓慢而优雅地拔出剑,让血珠顺着明亮的剑脊无声滴落,微笑道:“尸爆术可是很麻烦的东西。” 这把剑的造型也很特别,刃长而弯曲,立起来到他的肩膀;护手呈弓形,是温润的银‘色’;剑身外围竟然是透明的,中央一条细线却漆黑如夜。‘抽’动间,狭长的锋刃闪烁着月‘色’般冷‘艳’的光弧。 见势不妙,幸存的盗贼连忙逃跑。护卫们也没有追,尽管那四人十分可疑,但想来这帮盗贼也不知情,何况他们有任务在身,对附近的环境又不熟悉。 刺客身上不可能有标记,检查就没有必要;而且衣服常常有毒,又喜欢搞自爆,吉西安本来要亲自处理,却被意外抢先,当下疑‘惑’地端详对方。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觉得说不出的怪异。平常的史列兰美归美,却像小孩子一样,欠缺令人心动神往的光彩。而此刻的他,凤目飞扬流转,只一眼就足以勾魂夺魄。 “你…你是谁?”杨阳直接问出众人心里的问题。‘混’‘乱’神含笑不语,收剑按住她的额心,挑了挑眉:“原来是诅咒。” “诅咒!?”芙米踏前一步,“是什么诅咒?为什么查不出来?净化也无效?” “因为她不是受术者,只是被牵累而已。诅咒的名字……好象是[附骨之牙]。” 芙米沉‘吟’片刻,转向吉西安:“这个诅咒我能解,不如你派一小队人马保护我,我先去帮维烈宰相治疗,满愿师小姐就能好起来了。” “这——”吉西安还没回答,渥凯表示反对:“不妥,这里过去还是有危险。人数分散的话,也会引来更多的盗贼。”吉西安想了想,靠近杨阳,柔声道:“还有大概一天半的路程,你撑得住吗?” “可以。”杨阳朝他勉力一笑。 “好,收拾一下,出发!” 死了四个同伴,大家的心情多少有点低落。骑上备用马匹,黑发神祗察觉怀里的人毫不松懈的目光,忍俊不禁:“别紧张,我一会儿就进去,只是给你个忠告:以后尽量别让他生气,让他喝酒。我能出来的次数有限,还要省着用。” “你到底是谁?”杨阳越发肯定他不是史列兰,却奇异的并不害怕。那双清亮幽凝的黑眸笑意满满,包含着亲近和好奇。 周围的人也拉长耳朵听他们说话。 “呵呵,你猜呢?” 怎么这样!杨阳哭笑不得,突然感到背后灌入一丝丝暖流,稍稍抚平了折磨得她痛苦不堪的咒术。 “你体内的东西真有趣。”出尘绝‘艳’的脸庞俯低,令杨阳屏息,“居然能抗拒我的力量。” “你……你……”一开口才发觉声音哑了,杨阳干咳两声,面红耳赤地低吼,“离我远点啦!”老天!为什么一样的脸,魅力会差这么多? 没有介意她的排斥,暗黑神依旧笑眯眯:“打个商量,那个圆滚滚的小东西,借我挖出来看看好不好?我会原封不动地帮你装回去。” “挖出来我就死了!” “唉。”遗憾地后仰,仿佛想起什么,黑发青年又闪电般欺近,“对了,时旅者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杨阳愕然:“时旅者?谁?” “嗯…还没认识吗,那紫‘色’眼睛的酷哥呢?” 紫‘色’眼睛?“你是说诺因?他在米亚古要塞啊。”果然不是史列兰。 “唔,那么时机不远了。”轻松的笑颜划过一缕沉重。杨阳正要理清这团‘混’‘乱’,忽觉身体一轻,所有的异常消失无踪,冲口道:“不痛了!” “真的!?”听得一头雾水的众人喜出望外。 “似乎有人解开了诅咒,那么我功成身退了。”暗黑神收回手,阖眼的前一刻,被拽住鬓发。 “你是谁?”执着地凝视他,杨阳第三次重复。 弯弯的笑眼眯起,眸中是无限清晰的‘洞’察,和无比悠远的睿智,深邃而空灵。 “我只是一片残渣而已。” 眨了眨眼,史列兰如梦初醒地低下头:“杨阳,出了什么事?”默然半晌,杨阳回以温柔的笑靥:“没事,你回来就好。” ※※※ 因为维烈还没恢复,由迎宾团的副团长林菲克接待使者一行。 互相礼貌地寒暄后,他不着痕迹地打量来客。队伍里最引人注目的是资料上最为神秘,美得令人难以置信是凡人的黑发青年;他右手边是一个脸有病容的少‘女’,挂着和自家宰相神似,温雅清和的浅笑,应该就是满愿师杨阳;左首的棕发青年身穿象牙白的军装,明朗的俊容上是一双灵动有神的琥珀‘色’眸子,让人一见就萌生好感,正是西城全体的大恩人,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而为首的宫廷术士长一袭米‘色’丝袍,法杖系在腰间,笑容有度,谈吐优雅,举止洗练,进退合宜,堪称完美的使臣。 护卫看起来身手都不弱,容貌也在水准之上——这是出使的重要条件,总要让人看着舒心。第一印象好,‘交’涉起来就能事半功倍。 “听闻各位半途遭到贼人袭击,幸好平安无恙。”西城不讲究礼仪,林菲克虽然用辞文雅,也没什么累赘的修饰,一边说一边将他们引进大厅。这栋建筑是当地的总督府,取材简单,然而占地宽广,别有一股泱泱大气。 “托福。”吉西安得体地笑道,“据说维烈宰相突然抱病,请问他还好吗?”于公,和维烈洽谈更有效;于‘私’,他也十分担心这个朋友。杨阳和肖恩更是急得快跳出来。 “咳,老实说,他不是生病,而是中了一种诅咒,好在伊莉娜小姐懂得白魔法。” 伊莉娜?吉西安一愣。这时,昭霆手指与大厅相连的长廊,叫道:“佛利特!” 来的正是原本住在红石山脉,和师兄妹三人算是老邻居的矮人。模样也和以前一样,‘乱’糟糟的胡须,粗壮的身材。 杨阳和耶拉姆也惊呼出声,迎了上去:“佛利特,你怎么在这里?” “***!别提了!我差点被淹死!”语焉不详地咒骂,矮人注视黑发少‘女’,眼神了然,“别难过,我们一定会为那个酒鬼神官报仇。” 杨阳凄然一笑。时至今日,听到神官的名字,她依然会感到揪心的痛。史列兰担忧地拥紧她。佛利特瞪大眼,满脸震惊。矮人的能力让他看出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 “你好。”误会了他眼光的含义,乖宝宝弯腰行礼,更令佛利特看傻了眼。 “喂喂,什么淹死啊?”昭霆好奇心旺盛,追问道。佛利特瞪目:“地下河啦!把矿区淹了,害我们差点死翘!最重要的,那些宝贵的矿石也泡汤了!”说着,捶‘胸’顿足,憾恨不已。肖恩也过来和酒友套近乎:“哦,可能是丰饶之风的影响。” “那就是你的错!”佛利特拔出板斧追杀他。林菲克急忙劝阻:“别这样,佛利特大师,肖恩先生是我城的大恩人。”昭霆咧嘴嘲笑:“你还大师啊?”佛利特转过头劈她,耶拉姆连拖带扯地拉开。使节团的其他人莫名其妙地看着这出闹剧。 幸而林菲克及时记起自己的职责,为双方介绍。吉西安强忍矮人不知节制的拍打,扮出笑脸:“很荣幸认识您。” “哈哈哈,别客气!你既然是这帮小家伙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佛利特,其他人没事吧?”杨阳‘插’口。佛利特点点头:“都没事,是一个叫伊莉娜的小‘女’娃救了我们。” 话音刚落,一扇房‘门’打开,亭亭走出一道纤影。水绿的长裙,金褐‘色’的秀发,娇‘艳’的容貌,体态优美,举手投足气质动人。吉西安盯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心中刹时清明:烧成灰烬的火刑架,柳轩风的获救…… “久违,伊莉娜小姐。”他无懈可击地微笑,行绅士礼。伊莉娜也噙着温顺的笑‘花’,提起裙角:“哪里,以前多‘蒙’你们照顾。” “照顾你的是殿下。”吉西安摇头,遥想主君喷火的样子,“他会被你气疯。” “哎呀,哪有这么夸张。”伊莉娜狡黠地笑了。余人嗅出暗‘潮’汹涌的气氛,却不明内情,只好干站着。 “我代城主大人欢迎各位贵客。”伊莉娜侧身,比了个请的手势,“你们是来探望维烈的吧,跟我来。” “维烈怎么样?”肖恩急切地问。伊莉娜叹道:“不太好,诅咒是解开了,却有严重的后遗症。他体质又差,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现在也没清醒。”闻言,杨阳等人忧心如焚。 大部分成员自觉地停步,由林菲克另外招待。只有杨阳、史列兰、肖恩、吉西安、昭霆、耶拉姆、佛利特和伊莉娜走了进去,芙米祭司长也基于医师考量留下。 这是间简朴的客房,弥漫着窗外传来的荷叶清香。病人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头漆黑的发丝铺展在洁白的枕上,被阳光染上温暖的薄金。 “维烈!”杨阳和肖恩抢到‘床’前。魔界宰相的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显然情况不好。 “处理得很完美。”芙米检查了一下,由衷赞赏。昭霆抗议:“可是他看起来很糟啊!”芙米白了她一眼:“那是病人自己的问题,该做的医师都做了。” “这病恹恹的小子就是你老爸?长得倒‘挺’像的。”佛利特比对父‘女’俩,大咧咧地评价。杨阳苦笑,坐在‘床’边,细心地掖好被子。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深有体会,那种好象连骨髓也‘抽’疼,无法形容的痛楚——到底是谁对他下如此残忍的诅咒!? 耶拉姆问道:“有什么后遗症?”回答的是肖恩:“‘精’神会很难集中,视力下降,不定时晕旋,大概要一年以上才能痊愈。”昭霆咋舌:“哪个‘混’蛋把他害成这样?”这可没人答得出了,伊莉娜道:“施法的可能是他认识的人。”特大号爆弹,众人吃惊地瞪着她。 “你们看。”白嫩的柔荑摊开,‘露’出一枚焦黑的颗粒,“我从他的‘胸’口找到这粒[种子],这是咒术的媒介,埋了好几个月了,一般敌人很难在那个位置搞鬼吧?” 随着清脆的‘女’声,肖恩脑中渐渐浮现出画面:那是在船上,他按住友人的‘胸’口…… “是我。”比刚刚更惊爆的炸弹投了下来。 “肖恩!?” 棕发青年面无人‘色’地道:“席恩用我的身体……”知情的人们恍然大悟,叹气的叹气切齿的切齿。肖恩一个箭步抢过媒介,念起咒文。明白他要做什么,伊莉娜闲闲地道:“没用的,我试过了,那人的手法真是很高明。” “你们在说谁?”吉西安忍不住发问。昭霆用嫌恶的语气,滔滔不绝地控诉圣贤者的极恶罪行。听罢,佛利特险些把胡子揪下来:“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类啊!” 在场的人类都很没面子。试了几次没有效果,肖恩颓丧地垂下肩膀,神情懊恼而自责。杨阳自认倒霉地拍拍他:“别在意,不是你的错。”唉,她早该想到的。 “咳嗯,这件事姑且不谈。”吉西安敷衍过去,看向还在昏睡的友人,“恐怕我们得把他抬到首府去了。”伊莉娜从善如流:“我叫人准备大车。”听出她在西城的地位不低,吉西安暗暗留心。 史列兰蓦地抬起头,道:“有个非常强大的生命在接近。”余人正错愕间,隐隐听见马匹惊慌的嘶鸣,人的喊叫,两扇落地窗像被强风吹拂般震颤。不多时,一名守卫跌跌撞撞地冲进来:“龙……龙……” “什么!?”一室惊讶。 “是龙!说要见杨阳小姐!”深吸一口气,守卫总算流畅地说清楚。不愧是西城的战士,受到如斯惊吓还能很快回神。 杨阳浮起某个预感,绽放出夺目的喜‘色’,匆匆奔出房间。 ‘门’前的广场上,总督府的守卫战战兢兢地包围住两个年轻男子,却不见龙的踪影。 “扎姆卡特!月!”认出阔别数月的同伴,杨阳欣喜地唤道。 “哟,又见面了。”血龙王笑得嚣张跋扈,扬手招呼,红发在阳光下明亮如火焰。身畔的黑发青年温文尔雅,冷静的青瞳微微化开柔和的涟漪:“好久不见。” ※※※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八月)1日,对卡萨兰满愿师杨阳而言是个双喜临‘门’的日子。 也许是受到喜气洋洋的气氛感染,维烈醒了过来,一醒就沐浴了一顿劈头盖脑的痛骂: “太没用了!真是太没用了!瞧你这副焉样,简直丢尽我的脸面!一想到曾经和你共用一具身体,我就感到耻辱!比人类的‘女’人还脆弱!中了诅咒不会咬回来啊?居然一下子就晕了!以前也是,动不动被暗算,一点警觉心和防御力都没有!迟钝!低能!废柴!” 堂堂魔界宰相缩着脖子挨批,求助的眼光‘乱’瞟,但是其他人不是觉得此言深得我心,就是被龙威所慑不敢帮忙说话,最后还是杨阳打圆场:“好了好了,放过他吧,他还病着呢。” “哼!”扎姆卡特余怒未休地哼了声。维烈吁了口长气,朝众人绽开腼腆的笑容:“大家都来了?抱歉我这么不体面的模样。” “没错!你让我们看得最多的就是你昏过去的样子!”昭霆也忍不住数落,“想你在降魔战争多威风啊,就算做不到那种程度,至少也不能让人欺负到头上!” “呃——”又被倒打一耙,维烈不知所措地傻住。这回连杨阳也不帮他:“维烈,不是我说你,你实在太不注意保护自己了。即使是不死之身,受伤还是会痛的啊,我们看着也难受。”维烈受教地低下头:“对不起。” “光对不起有什么用!要吸取教训!”昭霆吼得高八度。耶拉姆附和:“对,这次杨阳也因为你差点痛死。”维烈大惊失‘色’,拉过‘女’儿,慌张地上下检视:“杨阳……” “没事啦。”摆摆手,杨阳刻意加重语气,“不过再来一次我说不定真的会嗝毙。”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切断感应。”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阳气极。余人唾弃地鄙视那个搞不清楚重点的男人。月淡淡地道:“索‘性’我们给他加防御得了。” 他一说话,维烈就脸红。扎姆卡特警惕地察觉,将情人护在身后:“你想干嘛?别对月有非分之想,他是我的!” “我……我……”维烈更加无地自容,嗫嚅道,“对不起。” 对了,他们共享爱情。看到这一幕,杨阳等人相继抹汗。 “维烈是***吗?”吉西安讶道。芙米和伊莉娜也惊诧至极。维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不是不是!” “别这样摇,你的头会晕。”两位医师提醒。还没说完维烈就晕乎乎地倒向一边。杨阳连忙扶住,叹道:“简单的说,就是一个由错误衍生出的不幸。”堪称异世界同人‘女’表率的祭司长不满地道:“太‘抽’象了,你可以直说是三角恋。” “不是三角恋!”维烈哀号,声音要多凄厉有多凄厉。 安抚地拍拍他,杨阳简述前因后果,听得三人唏嘘不已。 吉西安无限同情地注视友人:“你真是多灾多难啊。”维烈苦笑不语。昭霆叉腰道:“很多是他自找的,像这次,他事先做好防范措施就什么事也没有,还连累阳陪他一起受罪!” “真正连累他的是我。”肖恩‘插’口,脸上是压抑的薄怒,“维烈,你说贝姆特和轩风‘交’给你,结果你却没照顾好自己!”维烈一窒:“呃,对…对不……” “算了,这次是我害了你,我会想办法。话说回来,你怎么会这么轻易被他得手?高等魔族不是都有防护罩吗?” “那个啊,我怕人起疑撤掉了。” “现在没必要了,张起来!” “那家伙真是‘阴’魂不散。”昭霆搓搓臂膀,寒‘毛’直竖。佛利特把斧头挥得呼呼作响:“他敢出来,我劈了他!”杨阳摇头:“席恩的‘性’格应该是属于谋定而后动的类型。” “胆小鬼!”矮人和棕发少‘女’齐声骂道。肖恩微微皱眉,哪怕兄长罪行累累不容宽恕,他也不喜欢听人骂他。月同样不以为然,指着肖恩:“法师就应该有这种‘精’神,这四不象才是异类。” “你还帮他!” “我不是帮他,是实话实说。” “那个,大家不要吵。”维烈习惯‘性’地当和事佬,眼望友人,“肖恩,你别自责,我想他是针对我。”众人一致反问:“针对你?” “嗯,那时候,我逮住他以后,开始是把他关在冥王给我的水晶球里,但他屡屡试图脱困,我就对他施加了‘精’神刑罚,让他没空打歪主意,所以他肯定很恨我。” “哇啊~~~你折磨了他一千年!?”昭霆听得张大嘴合不拢来,一脸“原来你是潜意识虐待狂”的表情。余人也用全新的目光膜拜魔界宰相,***之前的老实人印象。 “……维烈,你不该这么对他。”肖恩艰难地吐字,他原以为好友只是关押了兄长。这次维烈却没有道歉,执拗地道:“我没做错,他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我当然要报复回来。” “但是你……” “是!我也曾经对你很过分!我知道我没资格!但我还是气不过!”维烈难得‘激’动地大吼。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唉,算了,事到如今追究也没有用。”不忍心再责怪友人,肖恩咽下这枚苦果,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按住对方的前额,“维烈,不要动。” 虽然兄长的‘性’子已经扭曲得不堪,但有些特质不会变:席恩非常记仇,而且有仇必报,那么他对维烈的报复绝对不止这种程度。何况被折磨千年,谁都不会善罢甘休。 凝神感知了好半晌,肖恩终于找到另一颗埋藏得极深的[种子]。 这个方向……是东方! 大喜之下,他不假思索地念出空间连接的咒语:“用不灭的地火焚尽叹息之壁,让流动的冰岚解开封印之锁,从虚无的开始到‘混’沌的终结,请遵循自古以来传承的诺言,违背从未更改的命运星辰,斩断虚无缥缈的因果律之索,为我打开真与幻‘交’界的‘门’扉,穿梭过去与未来,‘交’错刹那与永恒——时空之‘门’!” 随着法术的完成,黑发青年身后渐渐浮现出‘门’的轮廓,看不见对面的情景,极光般瑰丽的光辉遮蔽了视野。杨阳等人僵在当地,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月暗骂肖恩卤莽,这么好的机会却不做好充分的部署,害他只来得及准备一个[风界缚锁]。其他几位法师反应也不慢:吉西安举起法杖,一个由关键语触发的六芒束缚阵展开,然后是确保安全的[绿‘色’之守护];芙米双手合抱,一个[眩光术]和一个[定身术]蓄势待发;伊莉娜手指疾划,水蓝的‘波’动‘混’合跳跃的闪电出现,是[‘激’流锁链]和[狂雷暴袭]。 “席恩!”肖恩伸出手,穿过闪耀的‘门’扉,准确地抓住目标。 另一头,正向海‘精’灵王子献殷勤的‘侍’‘女’们纷纷惊呼,眼睁睁看着他被拉得踉跄了一下,左肘以下没入那道光之‘门’! 杨阳等人惊得呆了。那只手,白皙莹润,秀雅纤细,优美得宛如一件‘精’工雕琢的艺术品。雪白的宽袖缀着淡紫‘花’纹,更衬得‘精’致典雅。 说来繁复,其实不过是惊鸿一瞥的景象。被突袭的一刹那,席恩就想通原因,冷静地拟妥作战计划。 食指和拇指扣起,非常简单的手诀,法术也很简单——[扰‘乱’术]。 糟!四名法师脑中同时闪过相同的认知。下一秒,能量风暴席卷了整个房间。 时空魔法会扭曲附近的‘精’灵力场,因为肖恩使用的是定向空间‘门’,又是用物理力量拉扯,才能勉强施法,但还是很不稳定,这么稍微一搅动,元素粒子自然全部紊‘乱’,准备好的魔法统统失效。 包括肖恩在内,众人跌得灰头土脸。同一刻,一只血红的触角从莹白的指尖冒出,转眼笼罩了大半个天‘花’板。十足六目的可怕异形,张牙舞爪地咆哮着,‘欲’撕裂底下鲜活的猎物。 极美与极丑,如此奇异地并存,仿佛实体化的噩梦,再次冲击了每个人。 “湮灭!” “爆炎!” 史列兰和扎姆卡特不约而同地出手,他们都不用通过玛那‘精’灵施法,咒文只是方便控制。黑雾夺走了妖兽的生气,鲜红的火焰则包裹住它。 膨胀的光块炸开,伴随着绿‘色’的血雨,在人体和地面烧灼出冒烟的小‘洞’。芙米急忙爬起,施展群体治疗术。 没有恋战,美如雕刻的大手迅速没入光幕。顾不得尚未治好的毒伤,肖恩连滚带爬地抢上。 “席恩——” 他曾无数次地梦见分离之刻。在悬崖上,孪生兄长推开他,留下清朗的浅笑,一字一字道:[你要好好活下去。] 然后,转身跳下。 他伸手去抓,却失之毫厘。 惊痛、悲伤、后悔、自责……夜夜啃啮着他。 如果我抓住你,如果是我跳下去,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 空间之‘门’在他眼前炸裂,吞没了远方的亲人。 半空的手,颓然垂落。 “老…老天……”昭霆牙齿打战,浑身发抖,“吓死人了!那家伙竟然在身体里养怪物!”杨阳沉声低喝:“闭嘴。”维烈走近孩子般蜷成一团的友人,在他身旁跪下:“肖恩……” “这一次……还是只差一点点……” ※※※ “迪斯卡尔殿下,没事吧?” “刚刚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扇‘门’?” “我没事,大家别慌。”席恩‘露’出安抚人心的微笑,轻抚袖口,除去孪生弟弟留下的气息,一丝一毫也不留,“是一个我认识的朋友,跟我开个玩笑。”‘侍’‘女’们如释重负,其中一人叫出声:“是不是您的家人催您回去?” “啊~~~~不要!殿下走了,我们会很难过的!”一片不舍的呼声。 “放心,我还会再待一段时间——嗯,你们不是要带我去看‘花’吗?” “对对,今天早上开的,很漂亮哟。” 一群叽叽喳喳的‘侍’‘女’簇拥着蓝发‘精’灵走出资料室。 半途,席恩脚步一顿,不自觉地看向左腕。 那里,残留着肖恩的体温。 哼,抓得那么紧,结果还不是放开了。 信手一划,冷却那温暖,也是斩断最后的联系。 ※※※ 一场风‘波’,摧毁了一间客房,也惊动了两城的护卫。 维烈和吉西安出面平息下来,转移阵地开检讨会。不顾肖恩情绪低落,月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吉西安、芙米和伊莉娜因此拜见到他与文质彬彬的外表、优雅柔和的嗓音截然不符的毒辣词锋。 肖恩被修理得遍体鳞伤,加上衣衫破烂,整个人无比可怜,至少维烈和几个少‘女’非常心疼。于是杨阳拿出随身携带的茶包,给大家泡茶消火。 “话说回来,你们怎么会突然来西城?萨姆说你们去夏尔玛大陆了。”她问出迟来的问题。 “哦,我见过那帮小子。”扎姆卡特答非所问。月扼要解释:“我们是去那儿雇佣兵团,雇好了自然就回来了。” “雇佣兵团?”众人大奇。扎姆卡特更是纳罕,瞅着杨阳:“你不是要和东城打仗么?” “这……”杨阳又是感动又是不安,感动的是同伴的心意,不安的是怕他们牵扯进这场无关的战争,“你们不必——” “我说过给予你心的守护,除去阻挡你自由意志的对象,龙决不会违背自己的誓约。” 天大的帮手啊!吉西安暗忖。杨阳嘴‘唇’颤抖,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你就不怕我会滥用你的誓言吗?”扎姆卡特自信一笑:“你不会。龙看中的人类就算会犯错,也不会堕落***渣。也别为报仇感到可耻,复仇是心之所向的行为。”杨阳情不自禁地抱住他,久久说不出话。 月没介意情人被吃豆腐,他早就知道扎姆卡特对杨阳的感情是父爱:“他们已经到米亚古要塞,我和萨克是先来看看情况,还有支援军应该在西城首府。” “咦?”众人不解。月斜睨其中一个:“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妖灵族的族长?” “啊——”肖恩大吃一惊,满脸不苟同,“你怎么把他们也扯进来?不行!叫他们回去!” “失落神殿的约束已经不存在,难道还要他们在死亡沙漠挣扎求存?当然是融入内地。但是没有功绩,人们是不会接纳他们的,这是利益‘交’换。”月不紧不慢地分析。肖恩无言以对。 “打仗别漏了我们!”矮人的大嗓‘门’响起。黑发少‘女’无奈地俯视他:“佛利特,你也要搅这淌浑水?” “不是搅浑水,是为那个酒鬼神官报仇!那个叫什么罗的城主霸占了我们的家园,我也要找他算帐!” “是罗兰福斯啦。”昭霆纠正。佛利特的神情变得古怪:“你说他叫什么?” “罗兰福斯。” “他长什么样?” 众人面面相觑,搞不懂他为何对一个人类的长相感兴趣。伊莉娜干脆释放幻术让他看个够,蓝光一闪,金发青年的身影栩栩如生地出现在室内。 “很年轻啊。”月感叹。耶拉姆解下长鞭:“慢点撤消,让我‘抽’他一顿。”昭霆白他:“你又‘抽’不到。” 咻!闪着寒光的斧锋切过空气,劈碎了幻象。 “我见过他!”佛利特吼声如雷,震得众人耳鸣嗡嗡,“他拔了我的胡子!” “什么!”惊噫四起。杨阳睁大眼:“你确定吗,佛利特?” “不会错的!两百年前,这小‘混’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脚将我踩在地上,‘阴’笑着说我杀了他的弟弟,他要小小回报一下,然后就硬生生拔我的胡子——见鬼!我那时还是个年幼矮人,连人类都没见过,什么时候杀过他弟弟了!胡说八道!对了,他身边还有只黑猫,感觉不像生物,‘乱’诡异一把!” 两百年前……一听到这个词,多数人就没心听了,摇头的摇头喝茶的喝茶。杨阳啼笑皆非:“佛利特,你认错人了,两百年前罗兰城主还没出生呢,也没听说他有弟弟。而且,他身边从来就没有什么黑猫,倒是一直穿黑衣服。”佛利特一怔,有些动摇:“是吗?” “是啦,你肯定搞错了。”昭霆不耐烦地嚷嚷。吉西安的论据最为可靠:“两百年前朝纲***,连称得上他对手的人都没有,就算他不是人类,那时侯就活在世上,也不用等到今天。”肖恩猜测:“可能是他的祖上吧。” “哼唔,那么他也欠我一笔帐。”矮人崇尚父债子还。 因为被毒雨烧出许多破‘洞’,芙米建议洗澡换衣服,获得‘女’士们的一致赞同。维烈、肖恩和吉西安也尾随其后,留下四个不用换衣服的“人”大眼瞪小眼。 “你…你们好。”史列兰在一个矮人,一头龙和一位古人的打量下十分局促,怯怯地招呼。呜呜~~~杨阳,你怎么还不回来? “和维烈一样窝囊。”扎姆卡特不爽地嗤鼻。佛利特抚‘摸’胡须:“他还是神哩,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神!?”月心下紧张,他是穿越时光的洪流,不自然的生命体,最忌讳的就是维持平衡的众神。史列兰毫无心机地朝他笑:“嗯,你是‘迷’路的魂魄吧,不认得冥界吗?要不要我送你一程?”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扎姆卡特闪身挡在情人面前,狞笑着扳‘弄’十指:“你要引渡他?可以,先过我这关。” “你要打架?”史列兰蹙眉,起身迎视他挑衅的眼神,“我不怕你。” “哦,还有几分骨气——好,来吧!” 噼里啪啦,一龙一神扭成一团,开始男人间的斗争。 “不好了!”护卫队长爱伦惊惶地闯入‘女’浴室,“史列兰大人和龙王陛下打起来了!” “什么!”正玩水的众人傻眼。可怜的保姆杨阳赶紧穿衣整装,火烧***地冲到现场。只见又一间报废的客房里,长发散‘乱’、嘴角挂血的扎姆卡特正被月敲脑袋瓜;而佛利特笑呵呵地拍打鼻青脸肿的暗黑神,夸奖他“有出息”。 “史列兰!”杨阳心痛至极,扑过去问安,“疼不疼?疼不疼?”啊啊啊~~~~竟然在这么美丽的脸上留下伤痕,罪过啊! “不要紧。”没有哭诉,史列兰咧开大大的笑脸。扎姆卡特毫无自觉地火上浇油:“这小子的拳头还‘挺’有劲,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杨阳投来两道杀人死光:“有没有搞错!史列兰还是个小孩耶!你居然毫不留情地揍他!” “我不是小孩,我是男子汉,佛利特说的。” “没错没错,他是男子汉,可造之材。” 这帮家伙…… 直到晚上,乌青淤肿才在杨阳疼惜的注目下淡化。本来剑没有五感,但史列兰附体后,渐渐向他的原身靠拢,可以模拟出大部分感觉,并在表面显现出来。 “真是的,扎姆卡特太过分了。”杨阳仍在气恼同伴下手没有分寸。史列兰眨眨眼,发自肺腑地道:“不会啊,他很强,很干净,很好。” “……”杨阳不明所以地歪着头,心想也许对男人而言,友谊的确是不打不相识的东西吧。 第二天清晨,成员增加了两位的使节团浩浩‘荡’‘荡’地向西城首府赫拉特进发。 阳光普照大地,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赫拉特和上次来时一样,巍峨朴实的城墙背山矗立,环绕的壕沟注入附近的河水,形成护城河。一路走来,青‘色’的麦‘浪’随风摇曳,可见丰饶之风的影响。看到这个景象,肖恩最高兴,只是民众的欢呼感谢让他很不好意思,最后不得不躲进车子。同车的还有一位病号。 身为迎宾团的团长,维烈本来应该打头阵,和吉西安谈笑风声才对,可是他连上了鞍的马也不会骑,只好坐马车。但由于咒术的后遗症,他又晕车,吐了几次后,索‘性’用睡眠术放倒自己。 帮昏睡的友人盖好‘毛’毯,肖恩凝视他苍白的侧面,眼底沉淀着苛烈的决心。 尽管维烈严格说来是自作自受,他也无法原谅兄长的加害。而且席恩的目的是让他痛苦,不阻止他,还会有更多他重视的人们遭殃,重蹈千年前的覆辙。 席恩,我会杀了你,然后我也去陪你。 摊开手,鲜明的触感历历在目。那只手冰凉得不像人类,就如同隔膜的心。 他本来盼着兄长能改过从善,毕竟他对希莉丝有一份责任,不想闹得‘玉’石俱焚,但是这次的事彻底粉碎了他天真的愿望,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感到车速趋缓,肖恩明白快到了,扳过友人,轻轻摇晃:“维烈,醒醒。” “唔……”魔界宰相幽幽醒转,只觉头晕眼‘花’,‘胸’口窒闷难受,好一会儿才看清友人担忧的脸庞,勉强牵了牵嘴角,“肖恩。” “等等,你声音不对,我看看。”棕发青年俯下身,直接用额头量体温。与此同时,祭司长打开‘门’:“维烈宰相,你好点……”顿了顿,她镇定地转过身:“原来是四角恋啊。” “不是四角恋!”凄厉的哀号传出车内。 “呀——”迎接的队伍里响起一声不亚于他的尖叫,“扎姆卡特!是扎姆卡特吧?好帅啊!还认得我吗?”其他人则看着暗黑神发呆。 “是你啊。”血龙王对这个同人‘女’颇有些发‘毛’。轩风给了他一个过于热情的拥抱,再一视同仁地搂住月,遗憾地蹭蹭:“小月月也来了,怎么不变小呢?”月冷冷地道:“抱歉,我还不想被你玩死。” “讨厌,人家只会疼爱小月月。” “轩风~~~~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杨阳提醒她注意自己的存在,“我在这儿站了半天,你居然连声招呼也不打?”轩风笑嘻嘻地靠过去,却绕过她抱住了史列兰:“我们什么‘交’情,还在乎这些虚礼——小史,想不想姐姐?来,亲一个。”杨阳往她后脑勺就是一拳。 不过这么一打岔,西城方面倒是回过神,只是惊‘艳’的视线还不时留恋在黑发神祗绝美的容颜上。有过数面之缘的贝姆特最为镇定,干咳一声,与吉西安‘交’换例行的客套话。 肖恩跳下车,然后将友人扶下来。见状,贝姆特皱起眉:“维烈,你没事吧?”这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啊,老板。”维烈回以一贯温吞的笑容,目光却有点游移。现在只要对象离他三尺远就看不清楚,因为‘精’神难以集中,连‘精’灵之眼也无法使用。敏锐地看出异常,贝姆特眉头皱得更深,只想揪着他的领子质问:为什么不死之身的魔族会中什么诅咒,还得了这么糟糕的后遗症!? 然而,一城之主是不可以把‘私’情放首位的,他只能给胞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照顾那个动不动出状况的部下,引领众人进入城内。 第二次来到城主府,杨阳百感‘交’集。上回他们在这里见到假扮小男孩的帕西斯,被他耍得团团转。如今这位同伴成了亡灵的指挥,和他们互为敌手,造化真是‘弄’人。 肖恩倒没什么感慨,他这人粗线条,不懂得触景生情,只是单纯的挂念徒弟。 虽然‘性’格上有不少缺点,但维烈终究当了n年宰相,为官的资历绝对无可挑剔,将诸多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整个行政中枢有模有样,运转良好;安排上也尽心周到,予人宾至如归的感受。 因此,原本视西城为[蛮荒之地]的护卫们不得不改观。而对着恩人亲切的笑脸,某神美美的面容,一些顽固份子也没法摆脸‘色’。 说实话,这次结盟双方都不怎么情愿,是时势所趋。 既然两位城主都能认清情势,又有足够的威望让底下服从,‘交’涉起来就容易得多,无非争取最大利益而已。而这方面贝姆特显然不是吉西安的对手,西城也没有专‘门’的外‘交’人员,只有退让的份。 幸好吉西安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言谈也控制在不会让对方不快的范围里,在场又有维烈周旋调和,总算顺利将书面文件签定下来。 对这个结果,最高兴的是三位满愿师,‘私’下碰杯庆祝。 当晚,抵挡不了昭霆和轩风的联手攻击,杨阳战略‘性’撤退,逃出浴室。等在外面的史列兰自动跟上,一目了然的护卫身份令周围石化的众人更加呆若木‘鸡’。 杨阳暗暗叹气,自从史列兰成为她的保镖后,她看得最多的就是这种静态风景。只有诺因例外,依然横冲直撞的他是唯一的动态人物。 说到诺因,还真有点想他。那个人固然脾气坏个‘性’差,却让人莫名的觉得安心。神经又粗大坚强,很多烦恼在他眼里都变得不值一提,加上志趣相投,实在是个没得挑的朋友。 不知不觉走到中庭,四下无人,杨阳放松地吁了口气。基于安全考量,他们住在宰相府。这是栋环境清幽雅致的建筑,很符合主人的形象。 “谁?”史列兰突然喝问,回应他的是一阵振翅声。一只白羽青尾的大鸟飞出‘花’丛,很快没入夜空。 “哦,是你们啊。”宫廷术士长撤消防御结界,随着‘精’妙的手势,白金的短发‘荡’起潋滟的流光。杨阳好奇地问道:“那个是传讯鸟吗?” “是啊,结盟成功了,总要跟殿下报个喜。”吉西安的目光同样停驻在暗黑神脸上,不过他的反应和常人不同,“啧啧,史列兰,你会找不到老婆。”他让所有的‘女’人失去立场。 “你不也是!”杨阳斜睨他:***! “一位合格的男士是不会被套牢的。”吉西安悠闲地整理襟口,微小的动作也电力十足。可惜杨阳因为见过的帅哥太多,已经免疫了:“什么歪理。” “这是男人的真理。” “好吧,好吧,尊敬的[名‘花’终结者]。”无奈地喊出对方闻名遐迩的称号之一,杨阳浮起郑重之情,“我问你件事,为什么维烈叫你‘弗雷德’?”吉西安眼底寒芒一闪,不为所动地笑道:“这个你应该问维烈吧。” 真是超级不坦率的男人!杨阳挫败地瞪他,心知不往他的心上踢一脚,他连个手套也不会脱下:“那你对轩风是什么想法?” 这一回,吉西安眯了下眼,然后徐徐笑了。‘迷’人的微笑,风流倜傥。 “这么明显吗?没错,我想追她。” 没料到他竟然会承认,杨阳一愣。吉西安耸了耸肩:“可惜,她是佣兵王的‘女’人,我再怎么无法无天,在眼下的时机也只好安分点。”杨阳的眼神变得冷洌:“你的意思是,只把她当作***的对象?” “啊,请放心,我不会强迫任何一位美丽的小姐,不过你情我愿的话……喂喂!”吉西安敏捷地闪过对方的飞‘腿’,差点男‘性’生涯不保。 “你根本不是***,是个大笨蛋!”收回脚,杨阳气冲冲地离开。颔首为礼,史列兰紧跟其后。 目送两人的背影,吉西安的神‘色’有一瞬的黯沉,随即摇摇头,咕哝道:“‘女’人……” 转过身,他朝反方向走去。 ※※※ 本想找个顺眼的‘侍’‘女’共度甜美良宵,却在经过二楼‘露’台时驻足。魔界宰相捧书独坐,身穿淡月‘色’的正服,鹅黄的腰带垂地,虽然是夏天,领口却高束,衬出主人端严稳重的气质,乌黑的长发似乎刚洗过,湿润地披散在肩背上。 反应过来时,吉西安已经用浮空术翻过栏杆,劈头骂道:“身体这么差,居然还跑出来吹风,快给我滚进去!”言语粗俗,毫无绅士风范。 “啊,弗雷德。”维烈笑开怀,却在看清的刹那,转为担忧,“你怎么了?有心事。” 吉西安一窒,几乎就要否定,掩饰的话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维烈撑着扶手起身,还没站稳,整个人往前冲,幸好被吉西安及时扶住。 这一幕,清清楚楚落入路过的祭司长眼中。 “厉害,六角恋。”由衷赞叹。 第五角是西城城主。 “怎么了,脚‘抽’筋了?”吉西安关怀地问。维烈尴尬地红了脸:“腰带被椅子卡住了。” “你还是这么笨手笨脚。”无比自然地教训,吉西安帮他‘弄’开,两人并肩走进室内,让等着看好戏的同人‘女’遗憾不已。 亲手调了杯姜糖水,递给年轻的客人,维烈意有所指地笑道:“我是不是打扰了你的好事?” “算了算了,我也不是很有心情。”‘交’叠起双‘腿’,吉西安喝了口淡黄‘色’的饮料,意外的合口味。他经常偷偷调来喝,却总是达不到“记忆中”的美味。 直觉地没有深想,他放下杯子,只觉莫名的烦躁。维烈也没有开口,慢慢喝着放了柠檬的红茶,‘露’出心满意足的笑靥,周身弥漫的静谧气息渐渐舒缓了空气中的张力与躁意。 “维烈,我很笨吗?”话语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吉西安放弃了挣扎,在明明陌生却又熟悉的温暖里沉醉。 “你笨?”维烈惊讶地反问,失笑,“你笨,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他才是真正的笨蛋。 “可是,有人说我笨。” 没有询问是谁,维烈了然地微笑:“如果不是意识到什么,你是不会在意这种话的,不介意的话,可以说说看吗?”吉西安趴在桌上,把脸埋在臂弯里,良久,才吐出闷闷的声音:“我讨厌‘女’人。” 维烈一颤,连同抚上他发梢的手。 “这种生物又‘花’心又虚荣,一无可取之处,偏偏我还是喜欢上一个‘女’人,我讨厌这种感觉。” 怎么会产生这种偏见!?维烈听得张口结舌,风之幽鬼可没有厌‘女’症。却见对方绷起身体,语气透出肃杀:“你也知道吧,那‘女’人…我母亲为了卷财产和情人‘私’奔,用餐巾勒死了父亲。” ……原来如此。 [为什么妈妈她们还不回来?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童稚的喊声在脑海深处回‘荡’,当年那个幼小的男孩清晰浮现,握着小拳头,苍蓝的眸子隐含泪‘花’。 [不是的,不是的。]同样在心里担惊受怕的他哽咽道,[他们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十岁生日那天,弗雷德等在宇宙港,因为蕾奥娜拉和他约好,会带礼物回来,就算赶不及,也会发条通讯祝贺。 没有礼物,也没有通讯。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夜,冷却了期盼的心。 之后,弗雷德再没有问过有关父母的事。每当伍菲和菲亚斯哭闹着要爸爸妈妈时,他也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心底,他还是那个受伤的孩子。 沉重的叹息幽幽化开。 为了寻找失落的故乡,父亲他们离开了摩耶,留下一群孩子。身为最大的[长兄],他一个人撑起那个玻璃般脆弱的世界,真的好辛苦。唯一的慰藉,只有静夜里,同样寂寞的孩子们相依相伴的体温。 血浓于水。 某天,艾尔拉斯手持水果刀宣布和那个没良心的老爸断绝父子关系,他们自己称大王,然后一人割一刀,洒血结义。 因为伤口痊愈的速度太快,手忙脚‘乱’了好一阵。他是不赞同,但也拿那帮小家伙没办法。 再怎么调皮捣蛋,再怎么胡闹顽劣,再怎么任‘性’妄为,再怎么傲慢自大,那也是他的弟弟妹妹,他最重视的“亲人”。 “弗雷德。”苍白修长的手指掠过白金‘色’的微曲发丝,如丝清凉,“你母亲的事我不想说什么,但是你有喜欢的‘女’孩,就去追求吧。”吉西安抬起头:“然后呢?被套牢?我不要。” “所以你就逃避?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弗雷德,被套牢总比后悔好。” “后悔?” 维烈的嘴角微微‘抽’紧,眉间是由回忆而生的苦涩:“对,你一定会后悔。因为退缩而和她失之‘交’臂,甚至成全了另一个男人……你一定会后悔。”吉西安怔怔瞅着桌面,眼里浮起动摇。 柔和地凝视他,黑眸漾着深深的宠溺与慈爱。 “弗雷…吉西安,好好过这一世,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 和某***分道扬镳后,黑发少‘女’满肚子火地回到客房。昭霆和轩风早就到了,正准备开茶会。肖恩等人闻香而来,不大的空间内顿时热热闹闹。 杨阳和爱伦忙着张罗‘侍’侯,厨房里,护卫队长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满愿师小姐,有个冒昧的问题——” “嗯?你说。”杨阳笑得温和。 “你怎么看待殿下?” “诺因?他是我的朋友啊。” 只是朋友吗?爱伦由衷松了口气,笑着端起托盘:“谢谢,打扰了。”杨阳这才后知后觉地会意,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舒坦。 下意识地解释为不喜欢那种试探,她用力和面。 烤好蛋糕出来,矮人和幽灵已经开始拼酒。酷爱甜食的血龙王扑上来,一边大嚼一边抱怨还不够甜,让杨阳心想干脆喂他砂糖得了。 “萨克,留点给别人。”月提醒。耶拉姆尝了一口,淡淡评价:“糖确实加少了。”杨阳不好意思地抠抠脸颊:“呃,抱歉。” “没有啊,很好吃。”肖恩是来者不拒。和他一丘之貉的昭霆含糊附和。 “不叫维烈过来吗?”史列兰把魔界宰相也纳入保护范围。杨阳还没回答,芙米掩嘴笑道:“他正忙着呢。” “办公吗?那就不打扰他了。” “吉西安术士长呢?”轩风坚决支持帅哥越多越好。杨阳摆摆手:“他啊,肯定在某个‘女’人的‘床’上。” “呵呵,真是无‘药’可救的男人。” ※※※ 同一时刻,中城城主在自己的房里来回踱步。 世界排名第四,夏尔玛大陆排行第一的血玫瑰佣兵团和两百多名‘精’灵弓箭手的加入固然是一大臂助,但还不至于让他乐得冲昏头。 和西城的结盟也是板上钉钉的事,用不着担心。 真正困扰他的是亲人那边的动向。 河口都市已在前日陷落,亡灵军大肆屠城,震撼大陆。一直东躲***的国王军也冒了出来,矛头直指王都。而在他安排好,准备前去支援时,老妖婆竟然叫他按兵不动! “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想把烂摊子扔给我的话,我跟你没完!” 第六章 新格局形成(节七) 连续挥剑五十次后,希莉丝停下来,呼吸急促地注视长剑。 雪亮的刃锋映出一双天空‘色’的眼眸,也映出她内心的‘混’‘乱’。 “臭老妈!”一脚踹在练习用的木桩上,她‘激’动地粗喘,再度回想起那一日的情景。 一确定来者打的是西境军的旗号,凯伊火速整队后撤,暗骂圣殿骑士团办事不力,连个人也拦不住。重伤的梅莲可被部下抢救回去,等希莉丝赶到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公主!]近卫队长泣不成声,[您…您快去见大人一面!]沉默地下马,脱掉头盔,南城公主在母亲身畔跪下。 护卫们多少都学过白魔法,合力释放出一个光罩,在淡淡的白光照耀下,梅莲可娟丽的脸庞有一种回光返照的宁静。 [喂。]希莉丝声音僵硬,[还认得出我么?] 这一刻,多年的怨愤淡化,但心结依然存在,使她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 梅莲可微微睁开眼,顿时瞪到最大:[希莉丝!你怎么……]红发少‘女’粗暴地打断:[别‘浪’费时间说这些废话了!有什么遗言快‘交’代!]护卫们在心里痛骂她不孝。 [我没有遗言。]梅莲可笑了笑,[你自己的路自己走。]希莉丝手一颤,挑眉‘露’出讽笑:[哦,这次你倒不指手画脚了?]梅莲可咳了一会儿,笑意转为苦涩:[教训,一次就够了啊。] 抿紧失去血‘色’的‘唇’,希莉丝吐出长久以来兜在内心深处的质问:[我问你件事,请你老实回答。] [你说。]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爸爸?一点点也好!] 梅莲可的神情突然静止,慢慢的,一朵澄净的笑‘花’在她脸上绽放开来:[他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光芒一阵剧烈闪烁,迅速黯淡消失,会意主君已步入止息之君的领域,护卫们相继痛哭。希莉丝握紧拳头,深深低下头。 [……狡猾。] 脚步声响起,惊醒了陷入回忆的少‘女’。 中城满愿师身穿绿底镶银的便服,背着基里亚斯之弓,面带关心地走到近处。被故土驱逐的南城公主回了个无力的浅笑:“阳。” “你没事吧,希莉丝?” “还好,只是心情很‘乱’。” “散散步如何?有助于整理。”杨阳温和地提出建议。希莉丝还剑入鞘,欣然答应。 “魔封怎么不在?” “他被诺因逮去特训了,说到诺因,你和他没闹翻吧?昨天在会议室吼得好大声。” “没有,这次是我不对。”希莉丝苦笑着摇摇头,“我一心只顾自己,忘了我是卡萨兰的军官。”小心地观察她,杨阳一边劝慰一边斟酌词汇:“这个嘛,大致的经过,我听肖恩说过了。除了有点贪功,你似乎没犯什么错。” “不是贪功,我把火鸟和苍穹当成了对付蕾雪的筹码。” 杨阳无言,这的确是友人的失责。‘私’心里,她也不喜欢这种行为。 “别太自责了,是诺因派你去,他要负主要责任。” 明白友人开解自己的好意,希莉丝眉间郁‘色’略散,发自心底地一笑。杨阳摩挲腰间的灯熏鱼法杖,黑眸浮起一缕感伤,一缕怀念:“而且,你们平安回来,这就够了。”希莉丝吐了口长气:“这次要不是肖恩阻止我,可能真的回不来。”杨阳一惊:“怎么回事?” “头脑发热呗,凯伊那家伙,毕竟是我的杀母仇人。”希莉丝言下隐隐有一丝复杂。 “对了,那位叛将,死了是吧?” “嗯。” 红发少‘女’的思绪再次飘远。 为了甩脱追击的圣殿骑士团,尽快赶上正规军,两支军团几乎是昼夜赶路,此刻自然是人马俱疲,肖恩的队伍还落在后面,但眼见母亲惨死,希莉丝哪里忍得住,一声呼啸,麾下骑兵立刻做好战斗准备。 复仇心切的近卫队和其他残部也加入进来,留下两人照顾遗体。 [凯伊威路,出来说话!]愤怒的‘女’声传遍山谷。 [有什么不满就用实力见真章,像狗一样吠,未免太难看了。]凯伊冷淡地回应,眼光一扫就看出对方的状态。真正让他忌惮的是还没出现的苍穹军团,两股合并,他就吃力了,所以故意‘激’怒希莉丝,想让火鸟军团先自投罗网。 仆兵们收拾战场的速度很快,俘虏直接刺死,比较好拔或零散的箭枝武器就拾回来,包括战马。虽然只是粗粗掠一遍,也足够应付下一场战事。 不过,希莉丝还没完全失去理智。 [你这个叛徒,还有脸理直气壮地挑衅!] 凯伊毫不动摇地冷笑:[希莉丝公主,任何人都有资格指责我,惟独你没有。] [说什么……] [你的所作所为和我有什么区别?丢下责任,逃避婚约,投靠魔族,利用他城,现在又回来趁火打劫。] 希莉丝无言以对,羞恼加上悲愤,情不自禁地抬手,准备下令冲锋,这时,一道思‘波’划过她的脑海:[希莉丝!] [……退到谷外。]挣扎了两秒,她改变主意。 意外的,来的不止苍穹军团,还有芙瑞尔带领的索恩家‘私’兵。一开始,双方剑拔弩张,直到护卫队带着梅莲可的尸体出现。 南城上下一齐下马,用颤抖的手向主君敬礼。中城一方也感染了肃穆的气氛,纷纷致以冥福。 [你走吧。]芙瑞尔凝视希莉丝,[我不能在大人面前动武,但是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 [你要我放着大仇不报,就这么离开?] [希莉丝团长,我们必须休整。]说话的是亚法。希莉丝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来自情人的担忧眼神也让她的心稍稍平静下来。芙瑞尔示意部下将主君的遗体放置在专‘门’空出的大车上。见状,希莉丝急忙拦阻:[等等,你要把我妈妈带去哪里?] [希莉丝公主,大人是我城的城主,当然应该由我带回首府择日安葬。请放心,丧礼那天,我们一定会通知您参加的。]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希莉丝无法反驳。 芙瑞尔柔声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也有我的难处。代理城主大人已经下令贵城的军队即刻撤离,违者以敌寇论处——你也不想大敌当前,我们却打起来吧?] 希莉丝抿着‘唇’一动不动,半晌,以商量的口‘吻’道:[我们一起上不是很好吗?你这点人马决不是那家伙的对手。] [不行!且不说短时间内能否配合,和你并肩作战,我也会被视为叛逆!]芙瑞尔斩钉截铁地拒绝,[别再为难我了,希莉丝公主,你的身份不比以往,请好自为之。]正好侦察兵传回情报,她顺势回到队伍里。 呆立原地,希莉丝一时六神无主。肖恩也不好劝她,毕竟准岳母的尸体摆在那里,换作他,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过去拼命了。亚法谁也没空理,忙着派出斥候,安排休息和警戒,和幕僚们研究地图,商讨撤退路线、作战计划——难保两个上司不会‘乱’来。 苦也!这是有识之士一致的心声,都快没饭吃了还要勒紧‘裤’带上战场。 [给你个忠告,援军很快就到了,快走吧。]临走前,芙瑞尔命人传话。 [怎么办?]肖恩询问情人。 [战!]希莉丝坚定地道,感情上她不能饶恕仇人,理智上也有一战的理由,[援军想必是圣殿骑士团,我们只要占据地利,就能将她们打得落‘花’流水,这口气大家一路上也憋得狠了。]亚法提醒:[谷口现在被芙瑞尔将军的人把守。] [等他们打起来就能抢回来了,到时芙瑞尔也无暇他顾。] [你想陷害她。]这不是疑问句。 希莉丝默认,既然蕾雪决定归顺东城,索‘性’尽量削弱她的势力,免得被罗兰利用。就算拉拢不了芙瑞尔,也让她当不成将军。索恩家本来就因为出了凯伊这个叛徒而难辞其咎,这么一来,双方的关系会更加恶化。 肖恩过了好一会儿才想通:[希莉丝,这太卑鄙了!] [闭嘴,这里我是头。] 亚法倒不反对,难得主帅有这样正确的决心,他当然支持。还建议一不做二不休,把物资抢过来。 芙瑞尔手下有两千名狩猎骑兵,一千名重铠骑兵,三千五百名枪骑兵和二十位魔法师。其中狩猎骑兵并非正式的兵种,而是贵族们在狩猎运动中发展出的‘私’人武装。本来索恩家族的当家认为率领这样一队人马打仗不成体统,但在‘女’儿的坚持下还是拨了一批给她。 凯伊已经把战线推到第一阵地,强弩手利用坑道掩蔽,其他部队在后面严阵以待。 无人知道这对夫妻是什么心情,表面上,他们都非常冷静地部署。 先让狩猎骑兵从两侧‘射’杀敌人的弓箭手,打‘乱’阵形,制造缺口;再让重骑兵突击,扩大战果;最后由枪骑兵负责切割和驱散。这不算什么有新意的战术,但芙瑞尔运用之灵活不愧[四璧]之名。趁隙占领后方的火鸟军团长暗暗赞叹。 另一位将军的表现也不差,他带领的是南城的‘精’锐,无论单兵作战能力,战场上的应变都非常优秀。本来预定突破敌阵从后方冲击的重铠骑兵反而陷入密密麻麻的枪阵,直到枪骑兵的支援赶到情况才转好;两翼的弓箭手也在轻步兵的圆盾保护下还击。 但是骑兵们的冲锋还是打破了原本紧密的阵型,狩猎骑兵反复的游‘射’也完全压制了弓箭手,幸好碍于地形,她们不能绕到侧后方,不然形势还要不利。 南城和东境一样,不重视弓箭,步兵配置的长弓‘性’能一般,而敌人装备‘精’良,弓马娴熟。不得已,凯伊将为数不多的强弩手和一部分法师调遣到两翼。然而,这么一来,中间的压力就大了。 芙瑞尔等的正是这个机会。 叛军是迫于凯伊的威势不得不战,只要铲除敌首,自然会分崩离析。 站在她的立场,也不能坐视丈夫继续错下去。 凯伊,我要亲手结果你。抱着这样‘玉’石俱焚的情感,她一挥手,带领亲兵从缺口冲了进去。 ‘女’将军的气势只能用浴血的魔神形容,被枪骑兵切开的长枪兵已呈现出溃散的趋势,看到这样一股凶猛的洪流,都不敢迎其锋芒。 芙瑞尔……凯伊情不自禁地握紧缰绳,然后硬生生抹去内心的动摇,深吸一口气,端起弩,对准逐渐接近的妻子。 两方的近卫队已经冲撞在一起,互相推挤、砍杀。芙瑞尔长剑翻飞,无人能在她手下撑过两招,银‘色’的小箭却刺穿法师们加持在她身上的防御魔法,直冲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她及时侧身避开要害,但破魔箭还是深深贯穿了盔甲。毫不迟疑,芙瑞尔朝偷袭者投出佩剑。 来不及放下弩的凯伊被捅个正着,连同坐骑踉跄后退,咳了几口血。 [将军!]左右连忙扶住他,[您没事吧?] [谁也不许碰他!]芙瑞尔大喊,接过亲兵递上的备用兵器策马奔来,剑光快如闪电。 锵!凯伊稳稳架住,微微冷笑:[我是你的所有物?] [凯伊——]芙瑞尔施力下压,眼中升起‘混’合着恍然的悲哀,[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凯伊眸光一动,突然褪去所有的冷酷和伪装,‘露’出一种坦然的平静,[芙尔,我是个虚荣的男人,我想要扬眉吐气,我想要男‘性’尊严,我想要真正的权势。] [因为这样,你反叛?] [对,我投敌弑主,我是天理不容,但你也看到了,大部分男人有和我相同的想法。] 芙瑞尔咬了咬牙:[没有你的煽动,他们哪能成气候。凯伊,你为了一己‘私’愿,把梅迪搅得生灵涂炭,连大人也被你杀死——你知不知道你罪无可恕?]凯伊淡然接受她的指控:[我不后悔,我没有别的选择。人生在世,如果连自己真正想要的也得不到,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再废话,芙瑞尔挥剑下劈。 两人的武艺原本相当,然而数十回合后,芙瑞尔渐渐发觉力不从心,脸‘色’一变;而凯伊‘胸’口窒闷,几次差点吐血。 糟糕,伤到肺部了!因为剧烈的动作***到内脏,凯伊越来越支持不住,勉力‘逼’退敌人,想后退处理伤势,却适得其反,呼吸不畅引起呛咳。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芙瑞尔突破他下意识的防守,削断枪杆,手腕疾翻,正中那把尚未拔出的长剑。 凯伊被冲击力带下马,摔得五脏六腑几‘欲’倒转,眼前金星‘乱’舞,模模糊糊听见:[敌首已被诛,叫他们放下武器投降!] 当他好容易缓过气,脖上传来冰凉之感,一把雪亮的剑搁了上来。 [你恨我吗?]芙瑞尔脸上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只有接近死寂的悲凉。 [我恨你。]凯伊冷笑了一下,接触到她隐含泪光的双眼,嘴‘唇’翕动,终究没有吐‘露’真实的心意。 既然败了,就不能败得更彻底。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在这样的制度下,他们没有未来。 透明的泪滚落,伴随着从伤口涌出的鲜血。 [阁下!]瞥见上司泛青的‘唇’,近卫队长大惊失‘色’,[您怎么……?] [箭上有毒。]简短地回答,芙瑞尔还剑入鞘,定定注视丈夫苍白的容颜,苦涩地笑了。 这个男人是有毒的,她到今天才知道。可惜,她中毒已深,没‘药’救了。 [把他的尸体秘密带回去安葬,另外找个相似的人代替。]芙瑞尔轻声嘱咐心腹。南城的惯例是将背叛者的尸首被野狗啃食,但她无论如何不能容忍丈夫落得如此下场。何况人死,一了百了。 中城一方已经和援军‘交’战了一次,达成挑拨离间的目的。眼看胜负分出,希莉丝甚至盘算是不是一网打尽。但是她终归没狠到家,当下犹豫不决,让她打消主意的是肖恩的报告:[有通讯!东城海军在南部的弗林港登陆,目标好象就是这里,保守估计有五万人数。] [什么!]这个消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还有圣殿骑士团的主力和贵族联军也从首府出发了。] 强弱立判,再不甘,希莉丝也只有下令撤离。 “这么说,你们没有碰上罗兰城主?” 夏季的阳光斜斜穿过茂密的树冠,投‘射’在石子路上;拱型棚架爬满卷曲的藤蔓,将视野染成一片浓绿;姹紫嫣红的繁‘花’开满了‘花’坛,形成生机勃勃的美丽景象。 “嗯。”从血腥的过去回过神,看到这片自然风景,希莉丝多少有点恍惚。 杨阳无声地叹气。虽然她还未经历过实际的战场厮杀,但透过肖恩,也曾身临其境。听着同伴的叙述,完全能够想象出来。 她有许多感想,却不好随意发表,看得出希莉丝对于自己选择的路不是没有抵触。在肖恩的处理上,也很为难。寻求帮助是一回事,利用是另一回事,只是,其中的分野有几人拿捏得清楚? 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换个时机点再讨论这个问题,宽慰道:“其实你不用把凯伊的话放在心上,他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背叛母城和提拔他的主君,而你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把南城建设得更好。” “不,我们都一样,是野心家,叛逆,‘乱’臣贼子。” “……希莉丝,你不能放弃吗?”杨阳终于忍不住劝解,“那个时候,你和我们一起旅行的时候,不也很快乐吗?适合你的不止南城城主一个位子啊。”希莉丝深深凝视她,摇了摇头:“阳,你不了解我,我和你不同。你恬静、淡泊,一壶茶,一本书,就像拥有了整个世界。而我不甘心平淡的生活,不甘心默默无闻,我要闯出自己的天地,干一番大事业。和你们冒险是很快乐,但我心里明白:我从来没真正满足过。那三年,对我而言只是起跑前的休息。” “是吗……”杨阳无奈叹息,习惯‘性’地抚‘摸’‘胸’前的十字链坠,“我不阻止你,我只希望你能尽量控制自己,别伤人伤己。肖恩吃过一次苦头,又是那样的‘性’格,他的忍耐恐怕有限度,我不想你们步上凯伊和芙瑞尔的后尘。” 红发少‘女’娟丽的脸庞顿时失去血‘色’。 ※※※ 来到军官宿舍,果然看到宿命的另一半没‘精’打采的样子,杨阳走进从没使用过的厨房,准备做顿大餐慰劳他。 “杨阳,好了没?好了没?”肖恩小狗似地在旁边转来转去。杨阳用勺子敲敲他:“早呢,别妨碍我,外头待着去。” 香喷喷的酒焖‘鸡’,蜂蜜烤火‘腿’,葡萄汁‘肉’酪,酱牛‘肉’,搭配新鲜的蔬菜沙拉和香甜可口的小米粥,还有饭后甜点芒果布丁和蜜瓜,构成丰盛美味的一餐。杨阳也喝着芬芳的红茶,品尝香橙蛋糕,犒赏自己。 肖恩幸福地大块朵颐。自己的成果被如此捧场,杨阳也很高兴。 “嘿嘿,虽然不及耶拉姆的程度,也能入口对不对?” “嗯嗯,好好吃。”肖恩含糊不清地道。杨阳拿起餐巾帮他擦拭嘴角,同时数落:“真是,有必要这么急吗?又没人跟你抢。” “习惯了,以前在学舍不抢就没饭吃。” “……同感。”回首往事,杨阳起了共鸣。想当初,尽管是“稀饭洗澡,米饭打鸟,馒头轰炸台湾岛”的伙食,也是“打饭难,难于上青天,自古食堂一条路,只可智取,不可强攻。”。一到中午,个个如狼似虎,生怕慢了半步。最先抢到窗口的人,都是力量与智慧并存的‘精’英。在这样旺盛的食‘欲’下,敢于拖堂的老师都会被视为人类公敌。 “军粮一定很难吃,委屈你了。” 肖恩神情一黯,郁郁放下啃了一半的‘鸡’。杨阳心知说错话,正要开口补救,肖恩转向她:“杨阳,你觉不觉得希莉丝变了?” “这个嘛,我认为,她是回归本‘性’。”杨阳叹道。肖恩皱起眉:“我不懂,以前她没这么霸道残酷,我也不认为那样的她是虚伪的。” “嗯…老实说,我也不懂,可能走上那条路的人,注定要舍弃一部分人‘性’,强迫自己做一些肮脏事。” “战场上的厮杀我可以理解,政治上的陷害是怎么回事?其实希莉丝一开始就错了,也许她是会比蕾雪做得更好,但在她当上城主之前,会有多少人丧命?这样的建设有意义吗?” 杨阳苦笑:“肖恩,希莉丝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啊。”不是这么高尚的目的。肖恩一震,沉默下来,看着桌面,琥珀‘色’的眸子溢满伤痛和‘混’‘乱’:“野心…野心吗,当年卡修也是因为野心嫌我碍着他,杀了贝姬他们。” “肖恩……”杨阳心疼地握住他的手,犹豫片刻,道,“我很想劝你‘抽’身,可是,希莉丝只怕是铁了心了,如果连你也弃她而去,她会很伤心的。” “我知道。”肖恩吁了口气,眼里的情绪缓缓沉淀,“其实我很自责,如果我聪明点,就可以帮她背负了。” “这不是你的错,我也不希望你改变。”杨阳不以为然。 “我倒是希望,可我实在搞不懂那些人脑子里在想什么。权势地位又不能当饭吃,金银财宝多了也没处放,成日打打杀杀、勾心斗角做什么?嫌日子过得无聊吗?”没有***,也无心机的棕发青年困‘惑’至极。 “唉,我也是,想不通野心家的心理构造。不过换个角度,世界也是因他们而进步嘛,他们是功德无量的一批人。” 肖恩苦苦思索这两者之间的关联。杨阳拍拍他:“吃饭吧,不然要凉了。” “哦。” “接下来应该会平静一段时间。”杨阳端起茶杯,惬意地抿了一口,“反正我有空,就暂时帮你料理三餐吧,瞧你这单身汉过得多凄惨。”肖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从莎莉耶那儿听到内线消息,使节团里有你和我哦。” “使节团?” “出使西城啊。拉克西丝陛下想和贝姆特缔结攻守同盟,所以才特意派吉西安回来。我是维烈的‘女’儿,你是他的哥们,又是复苏西城的大恩人,我们俩的面子说不定抵过吉西安的三寸不烂之舌。”杨阳摇摇食指,娓娓道来。 “太好了!可以见到维烈和轩风了!”肖恩兴高采烈。杨阳回以笑容:“可不是。” ※※※ 苍穹和火鸟的及时撤离,让罗兰感到很遗憾。 他本想趁此机会歼灭这两支‘精’锐,为了长远利益着想,早点俘虏肖恩,把他打包寄给帕西斯,也可以安定其立场。 和南城军碰头后,双方开始就今后的问题进行协商。 凯伊及其亲信一死,叛军顿成散沙,由芙瑞尔收编等候发落。其他***的人也失去唯一的希望,除了极少数还在负隅顽抗,都收家伙回家。 陷落的兰帕特要塞需要收回,虽然那点兵力不足以对军队造成什么影响,但东西大道恢复通商后,那里的守军可能会跑出来捣‘乱’。因为是个重要的结点,不能破坏,一致决定用困的。顺带扫‘荡’附近的‘花’村联盟,那也算叛军的一个起火点。 这次叛‘乱’,几乎‘波’及梅迪全境,受害无法估量。近三分之二的男‘性’参与,若一一论处人口会失衡,所以只有情节严重者惩罚,余人作为劳役修补损坏的建筑。幸好根基未断,圣殿骑士团基本完好,西部边防也毫发无伤。 既然梅莲可去世,蕾雪的即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高阶祭司们拥护她的同时也打着大权独搅的主意,积极收纳正规军和凯伊的残部。罗兰可不想让她们的心思得逞,尽管以南城的民情,和中城重修旧好决不可能,不过让她们的权利‘欲’膨胀下去,难保连他也不放在眼里。 蕾雪倒是很识时务,他乐得和她保持友好的合作关系,也有心帮她坐稳城主之位,摆脱高阶祭司的掌控。当然暂时不好做得太明显,以免引来反扑。作为矛盾转嫁,贵族就成了靶子和制衡的最好筹码。 回到首府没多久,芙瑞尔就毒发身亡。痛失爱‘女’的索恩家长本来就不满那个调将令,加上上面对责任的追讨,更是怒发冲冠。像这种枝繁叶茂的古老世家,互通鼻气的同僚一罗串,本身也势力雄厚,罗兰再丢几颗火星,自然彻底‘交’恶。 各地的名流士绅对中央没及时***暴民,害他们‘蒙’受巨大的财产损失也颇有怨言,东城军帮忙重整治安,追回财物,美名扶摇直上。当然,不可能百分之百物归原主,有些东西免不了丢失啦,损坏啦,这个大家都能理解。 财物可以追回,人命和***却不行。这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刻在南城人民的心底。因此,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坐镇,无疑吃了一贴定心剂。探子们也不遗余力地宣传中城的援军是和叛军携手演出的戏码,三年前离家出走的希莉丝公主已经背弃神明,投入魔族旗下,还和万恶的西匪串通一气,妄图谋权篡位,割让领土作为报酬,百姓则献祭,大逆不道,罪恶滔天。 至于凯伊‘露’出的口风——东城暗中协助的嫌疑,被罗兰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横竖南城一方也不敢撕破脸,大不了他也推几个“余孽”出来对质,谁怕谁。 占领工作顺利归顺利,罗兰还是感到阻力。南北两城之间隔了个中城,人员调度和情报传递都很不便,如果能拿下东境,迁都首府里那,就能从水陆两路双管齐下,尽快站稳脚跟。另外,虽然拉克西丝的两大‘精’兵被帕西斯的亡灵军牵制,他还是无法掉以轻心。 是时候让那帮狂信者出马了。 于是,这天下午,在虚幻森林享受凉风习习,鸟语‘花’香的光复王接到一份破坏他好心情的报告。 “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请求军事援助。”充当临时联络官的刃雾念出内容。 帕西斯第一时间捣住耳朵:“我不认识这个人!” “如果你忘了,我可以提醒你,他就是被你称为‘肥’猪国王,你第二十六代子孙……” “闭嘴闭嘴!胡说八道!我这么英俊潇洒风华盖世文武双全才干卓绝聪明绝顶的美男子怎么会有那样的后代!”帕西斯不换气地嚷嚷,越说越歇斯底里,“这是谣言!这是诽谤!不,他是变种!是抱养的!” 刃雾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如果你是因为他‘肥’才不承认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好象因为逃亡生活辛苦,他已经瘦掉好几十斤了。” “……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主人不愿意见他的话,我可以代您‘交’涉。”晶羽‘插’口。帕西斯余怒未休地撇撇嘴,靠向竹编椅垫:“那头猪要求什么援助?我手下可都是亡灵,他身边那批人肯要?” “不是要兵马,是要你赶紧攻下凯德兰城,为他们提供掩护。” “哼,那帮家伙能成什么气候,要不是拉克西丝不够心狠,他们哪能苟延残喘到今天。”帕西斯接过下仆递上的果子冻,一边嚼一边嘟囔。晶羽摇了摇头:“执法教团还是有些用处,卡萨兰的民众‘迷’信愚昧,有他们支持,占领起来会容易许多;他们在神圣魔法上也颇有‘门’道,可以对抗敌人的圣职者。圣骑士团的战力也不弱,只要这里战况吃紧,首府会派遣援军,到时就由他们对付。从长远看,凯德兰的地理位置非常好,东临朝阳湖,支流通向伊里亚河和斯帕斯内海,水源充沛,运输方便,作为向内地征战的跳板再好不过。” 这些道理,帕西斯哪有不明白的,只是他实在不想便宜了“‘肥’猪国王”。 不过,他又不能不为徒弟考虑,一声叹息后,最终妥协。 ※※※ 深夜,杨阳合上书,来到阳台吹风。史列兰早已睡着,抱着枕头好梦正酣。 无意间一瞥,黑发少‘女’眼神微凝。埃特拉满愿师娇小纤细的身影坐在喷泉的边缘。月‘色’之下,就像一只瑟缩的小小夜莺,在星光和水光的朦胧界限间轻声曼唱,惊破了水的温润。 没人问我愿不愿意,离开儿时的圣地, 哪怕一粒飞翔的尘埃,也有生存的权利, 也许它会问我,是否该远离战火的墓地, 为什么每一个悲伤的灵魂,都走不出仇恨的荆棘? 直到那么一天,万物在冥冥中哭泣, 让我们手牵手,化尽时代的恩怨,留下满腔的爱意。 “很好听呢。”杨阳抱着七弦琴走近,温柔地看着受到惊吓的同学,“是什么歌?” “呃…嗯。”邱玲臊红脸,“是埃特拉的民谣,祭典时听大家唱的。” “这样啊。”因为读过北城的历史,杨阳有更深的感触。埃特拉在战火中重生,逃过死灵王屠戮的原住民,和来自大陆各地的人流,一起建立了这座繁华的经济大城,而如今,也成为历史了。 南城是下一个,接下来,会轮到谁? 在她身边坐下,杨阳轻拨琴弦:“歌词悲伤了点,又有美好的希望,真是特别。”邱玲好奇地睁大眼:“阳,你会弹琴?”杨阳用实际行动回答她,悦耳的旋律响起,伴随着清润悠扬的歌声:“你是欢乐的‘精’灵,是自由的飞鸟,从自然的怀抱中飞来,毫不吝惜地拨洒欢笑,为我们唱出行云流水的曲调;你是一朵火云,从地面升起,飞到蓝‘色’的天际,‘春’雨流泻闪光的草地,被雨唤醒的‘花’芬芳四溢……” 听着听着,清澈的大眼珠泪盈盈:“我不自由,我是笼子里的鸟。”杨阳不意外地停下手,直视她:“你想回去?” “想!” “回哪个家?” 邱玲被一针见血的质问刺得一噎。杨阳垂下眼,漫不经心地拨着破碎的音符,语声却极为沉重:“小玲,你知道吗,我羡慕你。” “羡慕我?”邱玲不可思议地反问。 “我们这些满愿师,只有你还是当初的模样。已经上战场的冰宿不用说;轩风和我都杀过人;昭霆也宰了数不清的魔兽,变成一个暴力‘女’——即使回到地球,我们也不再是原来的我们。”杨阳幽幽地道。邱玲震惊地瞪着她。 “当然,成长是好事,只是成长的代价,太大了。”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邱玲嗫嚅道歉。杨阳含笑道:“别介意,发发牢‘骚’而已。小玲,你很可爱,和大家多亲近亲近,你会喜欢上这里的。”邱玲点点头。 “好了,去睡吧。”拍拍她的肩,杨阳朝守在长廊的‘露’琦雅打了声招呼,“睡眠不足是美容大敌。” “嗯。” 躺到‘床’上后,邱玲还隐约听见来自中庭的琴声,直到恍惚入梦。 ※※※ 肖恩朝着东北方飞行,半透明的青‘色’风翼带起强劲的气流。 午夜的森林,静谧而幽深,一丝微风也没有,参天的古树仿佛从亘古起就矗立在那里。有着黑丝绒质感的夜空透出点点星光,正中镶嵌的银月光芒耀眼。 百感‘交’集地降落,肖恩徐徐走出几步,哑声道:“帕尔……” 细微的‘波’动传遍整片树海,发出沙沙的回响,却没有人声答应。 不愿意见我吗?肖恩心一酸,扶着粗糙的树干,深深低下头,吐出迟了千年的道歉: “对不起,帕尔,我是个笨蛋,总是让你照顾,却没注意到你的心情,我这个师父当得差劲又失败,我…我没脸求你原谅,只想见你一面,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风停了,四下依然无声。 琥珀‘色’的双眸浮起泪光,压抑酸楚,肖恩哽咽道:“帕尔,你为什么总是什么都不说?以前是这样,假扮索贝克时也是这样,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你明明很痛苦,好几次差点被协调神吞噬,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我害你被附体,害你被关一千年,你为什么都不骂我!?” “我知道……你想我开心,可是知道真相时,我是什么心情,你知道吗?我是师父啊!就算不象样,我也是你师父!还你替我打算?替我背负?那个时候,你们把我当贪玩的孩子宠,我知道你们想我永远干净、永远善良,所以我当一只米虫!你和莉不要我找师母,我就不找!在我心里,你们一直是最重要的!我是放不下希莉丝和杨阳她们,但我更放不下你!” “什么立场我才不管,没道理我帮诺因,你帮罗兰,我们就是敌人,大不了我辞职不干了!帮忙又不止一种帮法,我也不是当军官的料——帕尔,出来见我,把话都说出来。我不会再赶你,不会再抛下你一个人。我知道你想帮罗兰,我不劝你,只聊‘私’事。” 良久,虚幻森林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肖恩抹了抹满脸的泪痕,背转过身。 “明天我会再来。” 扔下宣言,他张开风翼,绝尘而去。 从施法的出神状态回过神,帕西斯耙了耙银发,瞥见一旁‘侍’立的下仆,关怀地蹙眉:“怎么了,小羽?脸‘色’这么难看。” “没有,没事。”晶羽回以无懈可击的微笑,“主人,要吃夜宵吗?” “唔,不用,困死了,我要睡一觉,两个小时后叫我。”打着呵欠,有低血压的死灵法师摇摇晃晃地走向‘床’铺。 “祝好梦。” 妖兽少‘女’帮他掖好被子,点燃安神的熏香。 ※※※ 每次醒来,都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好象整个人沉进海底的最深处,水的压力一***汹涌而至,‘胸’口涨破似的疼。 因为梦里的每一个片断都是那么幸福美好,如初夏的阳光般纯净温暖。而一睁眼,冬的寒洌吹散一切,残酷的现实沉沉压下,失落和悲哀席卷全身,‘混’合着沉淀了千年的孤寂和怨恨,凝结成冰。 起身整装,动作十分生涩,就像刚刚学会穿衣的孩童。无声地下楼,来到庭园,一路碰到的守卫和值勤的‘侍’从都像没看见一样。 她缓缓踏上‘玉’石台阶,环形的喷水池有着线条优美的凹陷,从上俯瞰就像一把竖琴。纤盈婀娜的身影走动间优雅动人,开岔的裙摆下‘露’出包裹着蕾丝长袜的曼妙‘腿’线,‘挺’得笔直的背脊就像高傲的黑天鹅,又带着一股莫名的脆弱,及腰的银发柔顺地披散在背上,如同将所有星辰的光辉吸收般发出澄净的光泽。 纤细的柔荑伸出,接住一捧水,晶莹的液体抚上白皙柔嫩的肌肤和娇‘艳’的红‘唇’,丝丝缕缕地蜿蜒流下。 轻柔的叹息,仿佛感动于这清凉温柔的触感。 随着空间扭曲特有的违合感,身穿白‘色’风衣的黑发青年无声无息地出现,以惊愕的目光瞪视侧对自己的银发少‘女’,不确定地细细打量。她站在喷泉的边缘上,宛如夜的‘精’灵,透出近乎寂寞的气息被皎洁的月光拥抱在怀里。 明亮的紫眸似有所感地看过来,和‘精’致典雅的五官不符,顾盼间带着野‘性’的深邃冶‘艳’,又笼罩着冷彻的隔膜,清纯而魅‘惑’。 “维烈。”她微微一笑,呼唤来人的名字。 ※※※ “别紧张,我只是用这个身体出来走走。你知道,我很久没活动筋骨了。” 似乎心情很好,菲莉西亚用难得轻松的口‘吻’调侃,流畅地坐了下来,一手招呼部下走近。 维烈还是神‘色’僵硬,迟疑地走向她,单膝跪地,郑重行礼:“王。” “布下结界,我可不想让别人看见我们聊天的模样。” “是。” 菲莉西亚‘交’叠双‘腿’,斜睨起身恭谨肃立的部下,眼光有一丝轻嘲:“在我面前,你就这么紧张,连坐也不敢坐?” “不…不是。”维烈涨红脸,一想到和主君并肩而坐的光景,就浑身不自在。 “算了。”菲莉西亚甩甩头,恢复愉悦的态度,“抱歉,打扰你睡觉,不过你也真敏感,我才散步了一会儿时间,你就巴巴赶来监督。”维烈痛苦地抿紧‘唇’瓣,凝视她清秀的容颜,嗓音暗哑:“王,您真的决定了吗?她…她是您的‘女’儿啊。” “如果不是只有她和我的灵‘波’匹配,我也不会选她。”菲莉西亚没有生气,多少也是习惯了这个臣子婆***脾气和动不动的劝解。 魔界宰相沉默,神情‘阴’郁。菲莉西亚白了他一眼:“摆什么苦瓜脸,又不是你‘女’儿。” “……”维烈全身无力。虽然不是他‘女’儿,却是因他而遭殃的无辜者! “好了,不谈这些,说说这一千年的情况。” “呃?”维烈一愣。菲莉西亚不耐烦地瞪他:“你反应怎么这么慢啊!我空白了一千年,当然要大概了解一下!”维烈这才会意,回想了半晌,犹豫道:“这个,因为我不是一直在这里旅行,所以……” “哦?你跑去哪儿了?” “嗯…我在找我父亲。” “你父亲?”菲莉西亚侧了侧首,“对了,你说过魔族应该是‘摩苏’,你们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除了控制对方的关键词是遗传记忆,她对魔界几乎一无所知,也没兴趣打听。不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那帮侵略者不接纳她这个***,她也不把他们当族人,等利用完,统统大刑‘侍’侯。 压根不知道自己引狼入室,维烈一派忠臣典范,扼要叙述:“是的,我们来自一个叫做[艾斯罗威亚]的世界,那里很早以前就灭亡了。为了寻找故乡的残骸,父亲和几位长辈离开了摩耶…就是魔界,一去不回。”虽然已经过了漫长的时光,他还是感到揪心的痛。 菲莉西亚点头表示理解,换作肖恩失踪,无论希望多么渺茫,她也会不停地找,直到死亡。 没受到冷嘲热讽,维烈暗暗松了口气,续道:“我不相信父亲死了,到处找他,可惜至今没有下落。那个,等您适应了,我就带您回摩耶。那里和艾斯嘉有很多不同,您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使用的是一种叫[科学]的技术,对魔法也有研究,但不深。”菲莉西亚连问了几个问题,勾勒出轮廓后,压抑好奇心,拉回正题:“嗯,我大致清楚了,这件事先放一放,你跟我说说这边的历史。” “是。”维烈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千年的经历见闻,他口才不好,又因为时间‘混’‘乱’症颠三倒四。菲莉西亚却听得很专注,不时提问帮助他整理回忆。 当谈话告一段落,东方的天空已泛起淡淡的鱼肚白。 消化了吸收的知识,菲莉西亚溢出薄冷的笑:“你这家伙,要不是你害怕面对我,不是躲着不见人;就是两三句话‘交’代完毕,匆匆跑路,我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熬!”当头‘棒’喝,维烈更加无地自容,结结巴巴地道:“对…对不起,王。” “现在道歉有什么用!”菲莉西亚嗤之以鼻,动了动,似乎想站起来,却力不从心。 “怎么了,王?”维烈立刻看出异状。 “这个身体还没和我完全协调好,在抗拒——抱我上去。” “啊!?”维烈目瞪口呆。菲莉西亚指了个方向:“那扇窗子,快点,马上要晨祷了。”维烈手足无措,又不能违抗,只好磨磨蹭蹭地上前。 柔软的‘女’体填满臂弯的刹那,一股充实的暖流渗入心扉,幽雅的发香萦绕鼻端,不知为何竟有些慌‘乱’。 然而一抬手,所有微妙的感触都烟消云散。 好重!! 继承了‘精’灵和翼人的血统,莉莉安娜的体重其实算轻盈的,但是对运动白痴而言,还是个沉重的负担。 直接转移到目的地,维烈按照指示,将她放在‘床’上。 “王……”正要离去,他转过身,却目睹主君宽衣解带的情景,连忙回过头,面红耳赤。 “什么事?”被吃豆腐,菲莉西亚也不介意。经历过战场生活,又当了千年灵体,她的‘女’‘性’矜持早就被磨光。何况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就是绅士,不会占她便宜。 “那那那那个。”维烈汗如雨下,竭力克制逃跑的冲动,“今后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 菲莉西亚不置可否,将衣服饰品原样摆好,窝进被子,掩嘴打了个小哈欠。 “去吧。” 不光维烈愧对她,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个既是恩人,又是罪魁祸首的黑之导师。 ※※※ 离开卡萨兰王宫后,维烈没有回西城,而是跳跃到虚幻森林。 晨光初绽,柔和地洒落大地,清风拂动枝叶,吹散最后一缕夜雾,林鸟啁啾,‘露’水晶莹,景致舒爽而沁心。 维烈情不自禁地深呼吸,心境豁然开朗,但想到接下来要见的人,又沉重起来。 “帕西尔提斯。”温润的男声借助风魔法,传到树林深处。 过了一会儿,一个白衣白裙的少‘女’走出来。雪白的发,晶紫的瞳,和带着透明感的美貌。 “你有什么事?”语气隐含戒备。没有在意她的无礼,维烈友好地笑道:“我来帮王传话,还有转‘交’杨阳在地球买的土产。” 姑且不论什么土产,前面一句可是分量十足,晶羽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跟我来。” 沿着自动浮现的小径,两人来到核心之树前。此地的主人坐在一张舒适的躺椅上,阖着眼似乎正闭目养神。但是从他怀抱的法杖,周身流动的青‘色’荧光,可以看出正处于施法状态。 “请稍等。”晶羽搬来一把靠背椅,“主人应该再半个小时就好了。” “无妨。”维烈谦和一笑。喝第二杯茶时,帕西斯缓缓睁开眼,透出‘春’风般抚动人心的神采。 “哟,稀客。”他挑眉笑了,语声慵懒而带着一抹疲倦的沙哑,“怎么想到来看我?不会是定期检查吧?” “不是不是。”维烈有点局促地摆手,讷讷道,“我来传王的话。”帕西斯一震,浮起惊喜之情:“她不用支撑世界树了?” “这个…不是,是找到附体。”维烈不知如何启齿。和坏妈妈不同,做父亲的还‘挺’疼‘女’儿,他若说实话,会不会引发夫妻大战啊? 帕西斯皱起眉头,身为协调神的附体,他不太喜欢用这种方法:“合适吗?” “嗯,不过还没正式融合。我本来想带她来,但以她目前的状态,无法承受空间转移。那位的身份,也不能随意出宫。” “这样啊。”帕西斯猜出是王室中人,没有追问,放松身体靠着椅背,神‘色’有欣喜,也有落寞,“希望她快一点,我的时间不多了。”维烈的心沉到谷底:“帕西尔提斯!” “维烈,你知道吗,你每次‘露’出这种表情,我就想揍你。”就算他是真心的,在他们这些受害者看来,还是伪善! 吃力不讨好的笨蛋。 “对…对不起。”魔界宰相垂首,坐如针毡,满脸愧疚和痛悔。银发的光复王挥挥手:“算了,看在你给我带来一个好消息,今天就不跟你计较。饭吃过没?小羽,帮我们做点好吃的。” “是。”晶羽行礼退下。帕西斯将滑到‘胸’前的散发拨回脑后,调了个舒服的坐姿,眯起澄碧的眸,“上次你‘女’儿跑来劝我,因为想起你这个大笨瓜,我对她不太友善,代我道个歉——呵,她可真像你,我‘女’儿怎么就不像我?” “那个,索玛殿下很像你。” “哼,她被‘露’西拐跑了。”帕西斯打鼻腔哼出不悦。维烈往怀里掏‘摸’:“对了,杨阳在地球买了礼物给你。” “地球?她回去了?” “不,只是去逛逛,喏。”维烈殷勤地递出一只小香囊和一串佛珠。 帕西斯直觉地看那串东西不爽,拎起来晃了晃:“这是什么玩意儿?” “佛珠。”维烈开心地道,“这份礼很好哦,帕西尔提斯,可以驱邪定心。我还买了几本经书,你早晚读读,心情会平静很多。最高境界,能够看破红尘。” “……魔法咒语?”瞄了眼,这是帕西斯的第一印象。 “不是咒语,是经文,地球有个宗教,叫佛教……”魔界宰相絮絮叨叨地解释,颇有带发修行,做个慈悲僧人的意愿。然而邪恶的死灵法师听完,只有一个冲动,就是把佛珠和经书丢到他头上。 “你要我禁‘欲’、颂经、吃素、供奉那个在头顶烧‘洞’的佛?”他徐徐咧开嗜血的笑,背后‘阴’风阵阵,一副地狱恶鬼的架势。 “呃!”及时发觉人身危险,维烈赔笑道,“你…你不愿意就算了。” 帕西斯用实际行动回答他,风刃利落地切碎书页。 呜,我辛苦收集的……维烈看着满地纸片哀怨。 “你有空!”帕西斯破口大骂,“众神是什么德‘性’!你还要我相信一个虚幻的秃头?是美人也罢了!”维烈瑟缩了一下,连声道歉。 帕西斯冷哼,将佛珠和香囊扔进空间袋。杨阳一片好意,他当然不会糟蹋,无论喜不喜欢。刚才实在是盛怒难当,才一时手快。 晶羽不失时机地送上两份简单却美味的早餐,使紧绷的气氛松弛下来。 浓郁醇厚的咖啡香弥漫在清晨的空气里,帕西斯轻晃手中的白瓷杯,年轻秀丽的脸庞在雾气里显得空幻‘迷’离,仿佛随时会消失。维烈看得心一凛,想起之前的话,更是不安。 “王要我告诉你。”他干咳一声,鼓起勇气道,“她心里只有你一个。” “呵呵,那小东西,竟然要你传这种话。”帕西斯好笑地瞅着他通红的脸,随即垂下眼,凝视杯中的液体,碧眸也漾起潋滟的柔情,‘欲’语还休尽是悲凉,“呐,维烈,我死后,请你照顾我的妻子。” “帕西尔提斯!”维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你在说什么!你放弃了吗?”帕西斯咋舌:“切,当然不是,如果放弃,在‘迷’雾森林我就烂掉了。只不过,挣扎了一千年,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我很清楚。” 看出他是认真的,维烈失去声音。 “如果不是找不到人选,我也不想拜托你这不可靠的家伙。” “……”维烈被损得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帕西斯眼中‘射’出锐利的寒光:“我知道,魔界除了你,没有人是真心奉她为王。” “这——”维烈试图反驳,“不是的,大家不是鄙视她,是因为玛格的事有心结……” “哼,我和菲莉西亚都是夹缝里的孩子,来自两边的排斥,我们再清楚不过。”帕西斯毫不留情地打断,菲薄的‘唇’勾起讥笑,“我也参加了降魔战争,那种视我们为低等动物的眼光,蝼蚁的称谓,我可没忘记。”维烈无言以对。 “就连你,也是因为内疚、责任、她妈妈和外公的面子才让她当魔王。但是,这终究只是个虚衔罢了,魔界的实权者是你——维烈,我要你起誓,让那帮‘混’蛋接受她!菲莉西亚不在乎他人的轻蔑,也能自己保护自己,但她毕竟有一半魔族的血统,我希望她有一个家。肖恩师父有了心上人,这个时代也不再是属于我们的年代。那疯丫头要是没有归属感,可是会胡‘乱’撒气,宰了抢走她养父的‘女’人,所有抛弃她的魔族,结果还是你和肖恩师父倒霉。” “我发誓。”维烈坚定地道。帕西斯沉默了一瞬,深深注视他:“老实说,我不信任你。你‘性’格太温,又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但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你不能给我点信心吗,帕西尔提斯?” “你才给我点信心好不,这么快就底气不足。”帕西斯失望至极,见他一脸忐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你,这还不简单嘛,说服那些自大的‘混’帐放下成见,必要时严厉地教训。菲莉西亚发飙就制止,以你的力量完全能做到,再慢慢劝她,反正你有的是寿命挥霍。” “对啊。”维烈如释重负,绽开感‘激’的笑靥,“谢谢你,帕西尔提斯。” 某人在心里唾弃他的死脑筋。 维烈小口喝茶,一字一字谨记于心。帕西斯又帮自己添了一杯:“总之,多关心她。菲莉西亚这个人,你对她好,她也会对你好。” “我明白。”维烈微微苦笑,只是他无福得到这个好。一眼看出他的想法,帕西斯受不了地道:“等她气消了就会对你好了!你间接害得她家破人亡,难道还指望她对你笑嘻嘻?”维烈连忙摇头表示不敢奢望。 “你的付出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是有些事……永远不能弥补,感情上也不是那么容易调整。” 银发青年啜了口香浓的咖啡,眼望远处,思绪在刹那间飘过千载的岁月,回过神时,目光澄净如水,“如果你让菲莉西亚幸福,你我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 “死小鬼,这次出使你去不去?” “像我们这种小兵,想去也没资格吧。” 对师妹的问题爱理不理,耶拉姆专心致志地练剑。他原本擅长的是鞭法,剑术只是一般,但‘精’兵团统一使用有魔法加持的长剑,所以他最近在刻苦锻炼。 昭霆不满地叉腰:“切,我们可是阳的朋友,他敢不让我们去。”耶拉姆目不斜视地道:“杨阳常去的书店老板也是她朋友,能去吗?” “那怎么能和我们比!”昭霆哇哇大叫。 褐发少年终于施舍给她一眼:“要去你去。”棕发少‘女’不悦地嘟嘴:“我说你,干嘛这么拼啊。” “我杀不了罗兰福斯,杀他几个小兵也好。” 那些小兵哪里惹到你了?昭霆没有说出这句话,因为她理解师兄的心情。耶拉姆垂下剑,认真地看着她:“其实你不必加入军队。” “……哼,你以为我想来啊,我是帮你收尸。”尽管心里窃喜,昭霆还是不肯老实吐‘露’,嘴硬地咕哝。而这种话,当然不会让人听着开心。 “那真是谢谢你了。”耶拉姆冷冷地道。已经在后悔的昭霆挠挠后脑勺,用僵硬的口‘吻’道:“喂,耶拉姆。” “什么事?” “你可不许死了哦。” 默然片刻,耶拉姆别开眼,继续机械‘性’地挥剑:“你才别像敢死队一样‘乱’冲,被人剁成碎片。”昭霆气得挥舞拳头:“什么话!” “呵呵,感情很好嘛。” “哇哇!”昭霆吓得一蹦三尺高,这才发现表姐不知何时走到近处,笑‘吟’‘吟’地瞅着她。身后风华绝代的黑发美男引来万人观瞻。虽然早已看习惯,史列兰每次亮相仍然会造成大规模的石化效果。诺因不止一次考虑把他的脸‘蒙’起来,或者添几道疤增加男子气概,因为‘女’士们的‘激’烈反对而作罢。 昭霆和耶拉姆也呆滞了两秒,然后异口同声地表达“清白”。 “谁跟这死小鬼感情好了!” “我和饭桶‘女’没有共同语言。” 话音刚落,两人又像死仇般互瞪。杨阳好笑地欣赏,内心却颇为无奈。这两个都是倔脾气,所以再有好感,也是闷‘骚’,至今还原地踏步。 “别比眼睛大了,练习好了没?[琉璃馆]推出了新款冰品,一起去吃怎么样?”杨阳笑着邀请。 “耶——”昭霆首先欢呼。杨阳敲了她一记:“别高兴得太早,去洗澡换衣服。”耶拉姆奇道:“为什么这么正式?” “因为这是正式聚会啊。”杨阳抖出答案,“庆祝使节团成立,大家互相认识。”昭霆惊喜万分:“我们也可以参加?” “不是参加,是护卫。” 真正的使者有三位: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满愿师杨阳和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其实他们三个就能自保有余,不过形式上,还是必须有大批的随行人员。另外,虽然中西两城是同属城,实际已经算两个国家,所以促进邦‘交’的商人、学者、艺术家和圣职者一应俱全。 西城方面,宰相和众文官都非常重视这次‘交’流,武将派却视为“示弱”行为而心存鄙夷。 著名的[河口都市]凯德兰城在亡灵的猛攻下岌岌可危,一旦这里失守,整个北部都会沦陷。可以预见东城军会长驱直入,以凯德兰城为后勤基地,向内进发,因此时间极为紧迫。只有安定好后方,西境才能出兵援救。即使嘴上再怎么叨念“干我屁事”,诺因还是无法不挂心亲人的安危。 “切,原来是把我们当保镖。”昭霆啐舌。杨阳拧了拧她:“别抱怨了,快点。” 焕然一新地来到米亚古最高级的餐厅,其他成员已差不多到齐了。坐在诺因对面的肖恩第一个瞧见,挥手招呼:“杨阳,昭霆,史列兰,耶拉姆,这边!”这一喊,三分之二的人起立,行礼寒暄。 “小史,过来坐嘛。”几个漂亮的‘女’兵嬉笑着拉扯史列兰。诺因投以充满杀气的视线,却没说什么。 护卫杨阳都很面生,只奇怪怎么‘女’‘性’居多,其他人倒是在小型宴会上见过了。 两位四叶草法师凯文和德安,祭司长芙米雷斯沃,三名辅祭夏妮、安朵和芬,旅行作者罗西尼等等。 在座多的是口齿灵活的人,聊了几句就熟了,几杯热酒一下肚,更是畅所‘欲’言。护卫们开始比赛吃冰淇淋,还有兴奋的表演顶盘子,让老成持重者大摇其头,暗叹这副德‘性’跑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主办者却一言不发,只是灌酒。 杨阳也觉不妥,偷瞄友人,心想他怎么还不大吼一声给我节制点,不会醉了吧?注意到她的眼光,诺因一脸无趣地道:“没事,西城更不讲究礼仪,只要威胁力足够就行了。” 呃,话是这么说……杨阳汗颜。雷瑟克温和地开口:“杨阳小姐,不用担心,他们到了外面会知道分寸的。”有常识的人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雷瑟克,你也去吗?” “哈哈,我和殿下要坐镇要塞,由爱伦队长保护你们。” 说曹‘操’曹‘操’到,有[‘迷’糊魔‘女’]的称号,‘精’兵团三大美‘女’之一的爱伦奎林端着托盘走近,白净的鹅蛋脸透出浓浓的书卷气,眉目雅致,以文静的动作分送饮料:“来,喝杯凉茶,提提神。” “谢谢。”杨阳回以微笑。瞥见这一幕,昭霆一愣:咦,队长笑起来的感觉和阳好像。 诺因当作没看到来人,见状,爱伦眼底悄然划过一缕失落。 凉茶放了薄荷汁、蜂蜜和柠檬,爽口又好喝,杨阳喝了一杯还觉意犹未尽,见友人的杯子一动没动,试探地问道:“诺因,你不喝吗?” “你喝好了。”中城城主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推给她。 不象话!雷瑟克心下恼怒,杨阳不知情也罢了,诺因明知爱伦的心意还这样,改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他!吉西安隔岸观火,期待更‘精’彩的后续。 “各位!”原本端庄静坐的祭司长突然站起来,神情大义凛然,充满神‘性’的光辉,“在这个国难当头的时刻,我们怎么可以耽于安逸享乐,奋起吧!向着那邪恶的侵略者冲锋,将他们打落神的炼狱!悔悟者,以仁慈的造物之名,赐予汝安眠!不知悔悟者,吾将代行火神之权能,降下愤怒的劫火!英勇的战士们,冲啊!你们的头顶是永悬之剑,火神给予你们无尽的勇气,水神倾洒治疗的圣水,雷神是闪耀的荣誉,地神是安魂的怀抱,风神是前进的翅膀,你们无畏无惧!你们是正义的使徒!” 对这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多数人左耳进右耳出,继续吃喝;少数人瞠目结舌,杨阳就属于其中之一。 “那…那个,她……” “她醉了。”诺因面无表情地回答。杨阳愣愣重复:“她醉了?” “芙米一醉,就会布道。” 杨阳无言:这是布道吗?根本是煽动吧,虽然有点‘乱’七八糟。诺因放下酒杯,冰块发出清凉悦耳的声响:“好了,芙米,你喝太多了,去睡一觉。”还在滔滔不绝的圣职者眨了眨眼,慢慢的,明媚的大眼浮起泪‘花’。 “呜……”她哭泣的模样就像圣画上垂泪的‘女’神,既楚楚可怜,又矜持高贵。 “真是的。”在场唯一没看呆的男人起身走向她,粗暴地搅住白袍下的纤弱双肩,“你这没酒品的疯‘女’人!”芙米一把抱住他,放声大哭:“诺因——” 杨阳等人看得傻眼,当看见冷酷冷漠冷心冷情总之怎么形容冷都不为过的黑发青年抱起水美人,跟着‘侍’应生去楼上的包房,更是下巴滑落到地。 “那真的是诺因吗?”昭霆呆呆地道。 一室寂静中,‘混’合着啜泣的咒骂渐渐远去:“我诅咒他!诅咒他!” “诅咒吧。” “我要当面劈他一道雷!用符咒打他!用圣火烧他!” “留口气就行。” “呜呜,诺因,我不会给你添麻烦,对不起……” 雷瑟克叹了口气,轻声道:“芙米的未婚夫,是我的部下,殿下的近卫,为了保护他而死。”同桌的杨阳和肖恩这才恍然大悟。 “……杀了他的,就是贝姆特城主。”顿了顿,军务长沉声补充。两人瞪大眼。 在吉西安的调解下,气氛很快恢复如初,杨阳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至今为止,她一直期盼中西两城结盟,单纯想着这样往来就会方便许多,却没想到那沉淀了千年的仇恨。 西境的人们一定是反对的吧,特别是米亚古的市民。 想到这里,她不禁朝任重道远的术士长看去。会意的吉西安耸了耸肩:“我很轻松,麻烦的是殿下和雷瑟克。”掌权者识大体,民众就不同了。 “杨阳,我要吃虾。”完全没受到意外影响的史列兰用筷子指向目标。 “好好。”不光杨阳赶紧‘侍’侯他,席间一半人抢着帮他剥虾,结果就是一整盘都进了暗黑神的碗里。 ……等等,我好象忘了什么?一边用餐巾擦手,杨阳一边皱眉,直到肩膀一沉,才猛然想起:糟糕!那是醉虾! 枉她小心翼翼,甚至自带果汁给他喝,免得有人在饮料里‘弄’鬼,还是…… “咦,史列兰怎么了?”肖恩讶道。早就打着坏主意的‘女’人们尖叫着蜂拥而至,争相目睹某神的睡容。 “让开,让开啦!”杨阳仓皇地驱赶,神‘色’紧张,“快给他一个房间!不,绳子,拿绳子来!”想帮忙搀扶的众人闻言愕然。正‘混’‘乱’间,原本醉倒的黑发神祗睁开眼,慢悠悠坐直,然后,拂了拂发。 ‘抽’气声此起彼伏。 完了!杨阳掩面哀叹。史列兰不但酒量奇差,喝醉后,还会梦游。 第一次,只是张开眼一小会儿;第二次,坐起来发呆了约十秒;第三次,在房里兜圈子,大概不超过半分钟。也就是说,时间有延长的趋势。这回是第四次,老天保佑别超过一分钟,不然,这里的所有人只怕会心脏破裂。 因为那模样……无法形容的‘迷’人。 如果平常的史列兰是纯真无邪的乖宝宝,神智不清的他就是勾魂夺魄的妖孽! 和她的希望相反,史列兰缓缓垂下手,气质起了明显的变化,‘唇’角微扬,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有些醺然的黑眸半眯,‘艳’光流转,像瑰丽的黑‘色’结晶,又飘忽不定。 他徐徐站起,长长的乌发迤逦而下,随着优雅的步子轻柔‘荡’漾,凝聚了一室痴‘迷’的目光。 绕了一圈,似乎觉得没趣了,他走向店外。杨阳第一个回过神,喊道:“等…等等,史列兰!”不能让他出去残害更多的人! 罩着黑袍的身子一震,慢慢转过身,清幽‘迷’离的眸光定在她脸上,一点一点聚焦。杨阳这才意识到:之前的他是没有焦距的。 “杨阳?”他粲然一笑,压低明月日辉的耀眼。黑发少‘女’张口结舌:梦……梦游也会说话? “完成了,我和你的约定。” 话音刚落,他眼一闭,整个人向后倒去,落进一双臂弯。 “这是在搞什么?”诺因抱住半身,一头雾水。他的出现仿佛一把尖刀,撕开笼罩在现场的‘迷’雾。余人的神智纷纷回笼,相顾错愕,经过杨阳的解释,一场风‘波’才平息。 但是将祸端搬去包房的一路上,她心里都像堵着什么,难以平静。 “诺因……”眼望和她一起留下的友人,她不安地蹙起眉头,“我总觉得,喝醉的史列兰,好象另一个人似的。” “有吗?他只是醉糊涂了吧。”诺因不以为然。被他这么一说,杨阳也觉自己大惊小怪,顿时释然。 “芙米祭司长呢?” “睡觉!”诺因没好气地道,“每次喝醉都要发酒疯!”杨阳愁眉深锁:“这次结盟,能成功吗?”诺因深深凝视她:“不用担心,你只要做好你的分内工作就行了。”杨阳情不自禁地安心下来,笑了笑:“嗯。” 聚会一直开到深夜,好不容易摆脱一帮醉鬼纠缠的肖恩从后‘门’溜出去,正要赶去徒弟那里,一个声音叫住他:“肖恩!” “啊…啊,希莉丝。”看清从‘阴’影里走出的情人,肖恩有点不自在。 “你要去哪儿?”红发少‘女’双手环‘胸’,摆出盘问的架势。棕发青年老实回答:“我去看帕尔。” “笨蛋!”希莉丝叱骂,“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做出这种惹人怀疑的行为!情报部已经当你是间谍了,是吉西安和莎莉耶把事情压下来!” “我根本没见到帕尔。”肖恩也很委屈。希莉丝大吃一惊:“怎么,他不愿见你?” 肖恩抿嘴不语。看到他的表情,希莉丝心一软:“好了好了,下不为例,这次跟他把话说完,以后都别去了。何况明天要出发去西城。”肖恩怏怏应了一声,展翅离开。 远远的,看见树下站着一抹白影,他大喜过望,正要呼唤,却见那身影纤长曼妙,是个穿着羽白‘色’衣裙的美丽少‘女’。 “别再来了。”剔透的‘女’声如雾清凉,“主人不想见你。” “你是……?”无法接受一来就吃了个闭‘门’羹,肖恩提出质疑。白衣少‘女’冷淡地道:“我是主人的使役兽晶羽,你的哥哥席恩倒是见过我。”冷不防听见兄长的名字,肖恩脸‘色’剧变,定了定神,才道:“是帕尔说不想见我?” “没有,是我自做主张。” “你——”肖恩目瞪口呆。晶羽冷冷回望他,映着月光的长睫下,紫瞳带着清冷的妖魅:“主人是想你,但他不想见你,因为你每次走,他都会受到更大的伤害——肖恩先生,既然选定了阵营,就不要再缠夹不清,引人猜疑。而且,你所谓的叙旧只会让主人动摇,最后还是苦了他自己。” 沉默半晌,肖恩不得不承认自己考虑不周,叹道:“他真的决定帮罗兰?” “在主人伤心痛苦时,是罗兰陪在他身边,而不是你,就这样。” 语毕,晶羽转身走进树林。 ※※※ 创世历萤之月27日,使节团从米亚古要塞出发,平安穿越两城的‘交’界,进入塞维堡。 同日上午,亡灵大军向河口都市发起总攻。 ※※※ 不知远方战火连天,杨阳一行经过简单的梳洗和用餐后,就在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派遣的‘精’英小队护送下,朝西城首府赫拉特进发。他们总共有五十来人,没法用法阵传送,军方也有意刁难,所以只好步行去。 维烈率领的迎宾团预定在南部大城路瑟西恩接洽,之前,是一段危机暗伏的旅程。 “东城的密探应该会破坏这次结盟,我们要小心。” 出发以前,吉西安就提点过每个人。虽然本土的‘激’进份子也有可能,但贝姆特不会让他们在眼皮底下‘弄’鬼,何况还有个活招牌肖恩在队伍里。 “有这个必要吗?煽动我们的人比较方便吧,在他城的领土搞大规模的暗杀好象不太实际。”杨阳提出质疑。 “西城尚未建立起有序的管理,‘混’水‘摸’鱼再容易不过。而且,只要杀了我们当中的一个,我城的反对者和那些好战份子都有理由叫嚣了。” 杨阳无言以对。吉西安环视使节团的成员:“所以,务必以‘性’命为第一优先!你们每死一个,我就要多费一番‘唇’舌!” 怎么这样说话……众人腹诽,不过谁也没抗议,看得出团长心情不好,因为他一大早就被从温柔乡挖出来,去面对一帮“野蛮而丑陋的强盗”。当一路所见都是和肌‘肉’男没两样的大妈大婶,更是濒临爆发。 “史列兰,把脸转过来,让我消毒。” “啊?” 当晚,坐在篝火旁,他用虚弱的声音对暗黑神要求。杨阳将一头雾水的史列兰护在身后,叉腰道:“要看不会去看美‘女’啊,那边坐着一群!”说着,手指护卫的‘精’兵团成员和几位圣职者。 “开玩笑,我还没活腻。”吉西安敬谢不敏。魔‘女’的部下自然也是魔‘女’,祭司长和她三个跟班更是最可怕的同人‘女’,饶是胆大如他,也不敢轻捻虎须。 “呵呵。”芙米掩嘴娇笑,“没关系,我不介意让美男子欣赏。”装作没听见,吉西安向锁定的目标招手:“来,昭霆,我弹琴给你听。” “耶——”不知大野狼可怕的小羊羔兴奋地跑过去。耶拉姆朝***投以警戒的目光。 本来水准以上的容貌配合适当的技巧,就足以让大部分‘女’人俯首称臣,但是一首深情款款的情歌奏完,昭霆只是搓了搓臂膀:“好‘肉’麻哦,能不能换一首?” “……”判断出这小妮子是属于幼稚型,吉西安正要改换策略,杨阳一脸受不了地训斥:“喂,给我收敛点,她还没成年!”昭霆哇哇大叫:“我成年了!” “你才十七岁,十八岁成年。” “满愿师小姐,您记错了,‘女’孩十五岁成年。”护卫队长爱伦笑着‘插’口。吉西安眸光一动,嗅出里面有问题,再想起师兄妹三人和无名氏神官的关系,立刻推测出答案。杨阳出了一身冷汗,打哈哈将这个敏感的话题含糊过去,西城的守卫可是就在旁边。 营地扎在河边,男‘性’负责支帐篷,收集柴火;‘女’‘性’当然是做饭,但真正派上用场的只有极少数。最后还是肖恩表演“爆炎烤野‘鸡’”和‘精’彩的刀功,耶拉姆调味,杨阳熬汤,解决了这顿晚餐。 一阵阵‘诱’人的‘肉’香伴随清凉的夜风飘散开来,‘混’合着欢声笑语。 “阳,讲故事。”吃饱喝足的昭霆嚷嚷。见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句话吸引,杨阳只好红着脸搜索记忆。昭霆先旨申明:“不许再讲鬼故事哦,要讲搞笑的!” “你还挑剔。”杨阳不悦地瞪她,半晌,击了下掌仿佛想到合适的题目,转向宿命的另一半,“对了,肖恩,你曾经帮你的军团取食物的名字是吧?是什么食物?” “煎饼。”肖恩闷闷地道,至今依依不舍这个设想,形象又好记,没饭吃的时候还可以望梅止渴。 众人大汗,不幸吃东西的还呛到,几个苍穹军团的士兵悲愤地看着上司,西城的护卫却深有同感。 “咳,其实历史上有过这样的先例哦。众所周知,艾斯嘉经历了神历、辉龙历、魔导历、黑暗历、圣光历、大陆历和现在的创世历。魔导历后期,南方有个国家叫起司……” “噗!”其他人不觉得这名字有什么奇怪,昭霆却喷笑出声,怀疑表姐在瞎编。杨阳却一脸严肃地说下去:“就国力而言,它只能算中型国,但它有个非常强大的法师团,名字也很威风,叫‘狮鹫’。可是某天国王心血来‘潮’,给它改名叫‘栗子法师团’,说更加亲切……” 这是天大的侮辱啊!在场的魔法师眼中迸出熊熊怒火,余人捧腹大笑。 “……可想而知,法师团联盟上书,抗议国王的不尊重,国王当然坚持己见,结果当威猛的狮鹫徽章换成栗子的图案时,魔法师们都感觉好像杀头一样。” 可以理解。两位随行法师凯文和德安感到强烈的共鸣,换作他们,还会考虑***或暗杀国王。 “不过,这么一来,为了捍卫尊严,原本独来独往、高傲冷僻的法师反而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只要有团员被嘲笑,就一起上‘门’寻仇,战力迅速提升。” “哇,那个国王好厉害!”肖恩由衷赞美,被正郁闷的法师用风刃火球冰箭招呼。杨阳笑道:“这国王是个任‘性’妄为的人,不但搞出这种乌龙,还向邻国挑衅。这一战,栗子法师团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成绩。敌人一听到名号就哈哈大笑,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杀红眼的法师们和本***队一路势如破竹地打到首都,最终并吞了邻国。” “也许我该向殿下建议改名?”吉西安喃喃自语。凯文用无力的口‘吻’道:“这是真的吗?” “假的。”杨阳不动声‘色’地喝茶,悠悠补充了一句,“民间故事。” 昭霆等人已笑到虚脱,正在地上打滚咳嗽。 史列兰听不懂幽默,问道:“杨阳,栗子是一种食物?好吃吗?”昭霆抢着回答:“好吃!好吃极了!我现在就想吃!”肖恩情不自禁地回忆:“说到栗子,记得以前我们经常偷偷在宿舍里炒来吃。”吉西安双目一亮:“我也是,那真是一段美好的岁月啊。”发觉彼此是同道,两人埋头讨论用火焰魔法炒栗子的心得,越聊越起劲。凯文和德安也加入进去。 “喏,既然你们这么会炒,这里有一堆生栗子。”杨阳适时拿出一袋从父亲那儿揩油来的食物,众人欢呼哄抢。于是夜宵就吃糖炒栗子,评比结果是吉西安和肖恩不相上下。 ※※※ 席恩翻身下‘床’,在昏暗的房间静静坐了一会儿。梦里欢闹的景象不像过去那么刺痛心扉,但也难以消受。 随手理了理散‘乱’的长发,他走向隔壁。资料室还亮着灯,身穿各‘色’长袍的法师们围在一张长桌旁,见他进来,纷纷停下手边的研究或热火朝天的讨论,关怀地问道:“迪斯卡尔殿下,睡不着吗?” “嗯。”书卷的味道和魔法材料特殊的气息让席恩‘精’神一振。 “这怎么行,您已经几天没休息了。” “不如,我帮您泡杯安神的草‘药’茶?”一位‘女’法师建议。席恩瞥了她一眼:“不用,谢谢。”他尽量不喝他人经手的茶,就算喝也做好防范措施。须发皆白的克林特馆长沉稳地劝戒:“让霍娜帮你泡一杯吧,你不喜欢安神茶就喝咖啡,她的手艺很好。这样的状态,也没法集中心力。” “好的,麻烦你了。”不能不给长者面子,席恩颔首表示感谢。霍娜兴冲冲地离去。 受席斯法尔所托,席恩开始在图书馆工作,偶尔参加高阶法师的研讨会。这些狂热份子本来就对古魔法好奇已久,看到这个活化石哪还会放过。席恩本人也对现代体系很感兴趣,常常一翻书就废寝忘食,一讨论就忘了时间,幸好有专人监督这群一丘之貉吃饭睡觉。 总体来说,古魔法重微观、重分析、重技术、重实际、重领悟,而现代魔法重宏观、重综合、重技巧、重变化、重控制。各有各的优点,两相结合的话,可以突破他过去的一些瓶颈,让法术运用更为灵活。 席恩热爱魔法,在那些灰暗的岁月,只有魔法是他唯一的朋友,忠实的伴侣。 他无法放开心和普通人‘交’往,也绝对不再相信感情这种东西,但魔法不同。 端起浓香四溢的咖啡,他悄悄放入中和毒素的‘药’粉,手法极其细腻,连最老练的密探也看不出,何况在场根本没人注意他的小动作。 微妙的苦味,因为原本的味道已经被他破坏,席恩也不介意,以‘精’灵应有的优雅慢慢品茗,反正他自己会泡。 纤长的手指拿起羽‘毛’笔,书写出流畅优美的字迹,察觉周围静得不同寻常,他困‘惑’地抬首:“你们继续,不用顾虑我。” “那个,迪斯卡尔殿下,我们在商量怎么往喷泉里灌音乐,你有什么好意见吗?”一个年轻的法师笑着问道,有心拉他谈话。这位海‘精’灵王子乍看傲慢冷漠,其实一点架子也没有,又知识渊博,令人敬佩。只是他似乎不太擅长和人相处,总要别人主动提问才会回答,对‘交’际活动也不热衷。 “往喷泉里灌音乐!?”席恩不可思议地反问,第一反应是:干嘛做这种无聊的事?随即想起马上就是夏季庆典,东城正举城欢腾,做各项准备。 大黑暗时代除了东方学舍的校庆压根没有节日,即使有也没心举行,所以他一时没想起来。但毫无艺术细胞的萨桑之子依然无法理解为何将魔法用在这样的闲情逸致上,让生活更便利也罢了。 “对啊,很‘浪’漫吧?” ‘浪’漫……席恩不置可否,想了想,道:“嗯…用元素共鸣好了,可以根据水流调节,还能营造出幻术效果。”‘女’法师们兴奋得脸放红光:“就是这个!就是要这种效果!我们本来是想用风魔晶储存,但这只能录一首,还要定时启动。” 没办法,唰唰唰写下原理,给她们去消化吸收。 把他当活字典,所有人都来劲了:“今年的葡萄长得慢,迪斯卡尔殿下,您知道什么速成的法‘门’吗?” “这是魔‘药’学的领域,‘药’剂我是会配,不过要看过土壤才能决定。” “没问题!我带来了!” “迪斯卡尔殿下,神殿说要刻一座‘女’神塑像庆祝胜利,财务部认为太‘浪’费,您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我们是想用幻术或镜象术,就怕被识破。” “用变形术好了,另外找座雕像。” “呃,可以吗?这好象是对生物使用的?” “物体也可以,还能变衣服、首饰之类。” “啊~~~请务必教我们!” “因为要做大量的冰品,冰是有了,就是切割麻烦。” 啪嗒,一块冰出现,然后是一团青‘色’的光团,嚓嚓嚓瞬间切成冰屑。 “这…这是风涡?似乎要求高了点,负责切冰的都是学徒。” “不,是压缩风刃,风刃的变形。”想当初他用这一招搅碎了一头龙,真是大材小用。 “哦哦!” “还有还有,这个传音水晶,能不能改造得更实用一点?比如调节音量。” “用对应的符文排列。”…… 约莫两个小时后,众人总算心满意足,捧着成果喜不自禁:“迪斯卡尔殿下,您太厉害了!干脆正式命名吧,很多是实用的新法术。” “命名?”席恩一怔。霍娜第一个摊开纸,笑道:“对啊对啊,请一定要接受这份荣誉。我们一个个来,那个压缩风刃——” “用来刨冰,就叫刨冰术好了。” “……为喷泉灌音乐的元素共鸣?” “喷泉术。” “让葡萄速成的……” “葡萄术。” 沉默了半晌,法师们默契地展‘露’笑脸:“请放心,迪斯卡尔殿下,我们绝对会让您名留青史的。”唉,还是他们来取名字吧,果然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 “?”席恩回以莫名其妙的表情。 ※※※ 庆典的天气很好,天空看上去清晰又遥远,蔚蓝的‘色’彩像引‘诱’人抚‘摸’。金‘色’的阳光洒落下来,空气中还残留着夜的微寒,晨雾已散去,清新的‘露’水香气让人心情愉快。 换上白袍的海‘精’灵王子坐在塔顶的房间,看着底下欢笑的市民,眼底有浅浅的怅然。 他永远无法融入人群,尽管他可以扮演各式各样的角‘色’,但真实的自己一直藏在角落里,不能***,也不敢***。 靛蓝的发丝随着细微的动作垂落,大理石般光洁饱满的前额,环绕着一圈‘花’纹典雅的淡金‘色’额饰,中央水滴形的蓝钻散发出和发‘色’相同的光芒,遮住了萨桑之子的印记。 席恩不否认自己是个胆小鬼,他害怕命运。对孪生弟弟的嫉恨使他挣扎着活下来,而成神之路就是唯一能甩脱那份恐惧的途径。 凡人的力量太渺小了,只要命运之神一翻手,就全盘颠覆。 栽在维烈手上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哪怕他机关算尽,也遗漏了这个变数,结果被关千年,受尽苦楚。 也许成为神之后,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空虚和‘迷’惘,但这也是这种存在能拥有的奢侈。被命运翻‘弄’的众生,连选择权也没有。 信任、友谊、爱情……这些是幸福没错,却是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幻境。看肖恩的下场就知道,大好人生,瞬间成空。他诚然嫉妒他,嫉妒他受命运眷顾,嫉妒他历经苦难依旧保持纯真的心地,但是他不再羡慕这个弟弟,也不再以他为目标。 只要他想,他也能过得和肖恩一般。他身边已经有爱慕他的‘女’‘性’,喜欢他的朋友,崇拜他的后辈,可是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为了活下来,追上那个幸福的弟弟,他早就堕落成了烂泥里的人渣,事到如今,难道还能洗去一身污秽不成? 他决不后悔。因为后悔,就等于否定他过去的一切努力。 即使错,也要错到底! 一旁的计时器发出悦耳的鸣动,宛如水银的液体在透明的环形管道中流动,最底端的魔晶石随之变换颜‘色’。当变成纯净的天蓝‘色’时,他明白时间到了。 按住左手边的水晶球,席恩缓缓注入魔力。他负责的是为广场张开结界,防止意外、遮挡日光的任务。让一个算是外人的‘精’灵做这样重要的事,可见宫廷法师们已经接纳他。 尖峭的塔顶沁出一缕微光,仿佛薄而利的锋刃,切开明亮的天幕。莹白的星屑如泉涌出,朝四面八方散开,就像一道道弧状的银线,慢慢膨胀,形成耀眼的光流,律动着汇聚,最后将整个广场笼进光的漩涡。 欢呼声一下子变大,接着是雄壮的军乐。 收回手,席恩熟练地在空中划印,轻声‘吟’唱咒语。趁这个机会,到处充满魔法能量的机会,他要施放一个小小的诅咒,稍微回报那位爱管闲事的魔界宰相。 维烈一倒,菲莉西亚也会安分些。 那小丫头在打什么算盘席恩一清二楚——灭神。这是不可能成功的,她根本不知道,世界的真理。 他们生活的这片宇宙,由三大界组成:始源之海、冥界和现世。始源之海是所有生命的源头,包括神明、魔法师使用的元素‘精’灵。而在始源之海的深处,有名为元素之王的强大意识体,它们分别镇守与各界相连的纯粹元素界。 冥界当然是灵魂的栖息地,无论什么生物,人类、‘精’灵、矮人、龙、甚至植物和昆虫,最后都会回归那里。但不是永远,到一定时间,就会自动前往始源之海底部的瀛海进行崩解与重组。 现世通俗的讲就是物质界,分散在各个不同的位面和次元,艾斯嘉算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因为这里是唯一由协调神创造,众神共同管理的世界。元素‘精’灵相互融合形成现世中的一切物体,生命终结或存在毁灭时就化为游离能量回到始源之海上层的能源湖,等待下一次重新组成物质。而这个跨越两界的循环,就是第一条绝对定律——质能守恒定律。 在瀛海变为空白魂体的灵魂会在生命诞生的一刻来到现世,死亡再回去冥界,在那得到安息。不管人口上升还是下降,这个循环都不会变,也就是第二条绝对定律——轮回守恒定律。 世人说前世今生,说错嘛不然,说正确嘛也不对,毕竟确实有投胎转世。但是崩解的灵魂等于消失,抹消了生前的记忆和感情。虽然不是没有例外,但这是少之又少的特殊情况。神不同于众生的最大特点,就是少了中间一环。他们如果死亡,是直接到位于始源之海中心的神之泉重生,而且是[完全重生]。除非他们自毁神格,把力量给别的生物继承,比如初代的元素神们。 那么,结论是:要毁灭众神必须毁灭始源之海,毁灭始源之海就意味着毁灭一切。 单单毁灭神之泉也不行,因为三个发源地——瀛海、能源湖和神之泉是息息相关的。一个消失,其他两个也会受到巨大的影响,最终扰‘乱’秩序和平衡。 小丫头太‘毛’躁了,一旦掌握了力之本源,想怎么来还不是由着你嘛。大不了重新建立平衡,取消原神,自己替代。光是破坏能济得了什么事,不出问题才怪。 不过她的决心倒是‘挺’大,他会助她一臂之力,因为她闹得越凶,肖恩和维烈越头痛。何况众神也欠他一笔帐,谨慎起见,让魔王陛下顶着风头也比较好。 而在此之前—— 淡淡的亡灵气息从指尖透出,随即,一丝黑雾曼延开来。 “好好享受吧,宰相大人。” ※※※ “呜!” 杨阳从马背上弯下腰,冷汗淋漓地抓住‘胸’口,全身因剧痛而‘抽’搐。史列兰慌忙扶住她:“杨阳!?杨阳?你怎么了?” “阳!”昭霆第一个勒住马缰,余人也赶紧围过来,只有外围的护卫还保持警戒的队形。 “治疗术!”离得近的安朵辅祭立刻施展白魔法,却不见有什么效果。芙米祭司长正要接手,杨阳抬起惨白的脸,断断续续地道:“不要紧……不是我,是…是维烈。” “维烈!?”肖恩和吉西安异口同声,焦切之情溢于言表。西城的护卫队长渥凯也紧张地问道:“是维烈宰相?你…你怎么知道?” 我也想问啊!杨阳在心里大叫,她是本能地感应到亲人的痛苦。 自从重生后,她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维持她生命活动的应该是魔核,也就是正在痛的地方,那维烈……是魔核受损? 记得他那个是母核,难怪。可是这种痛法,不像内部故障,倒像是有什么外力在挤压、戳刺一样。连同五脏六腑一起翻搅,难受得想呕吐。 “奇怪,没有异常。”用魔法检查过后,芙米皱起眉头。肖恩用袖管帮宿命的另一半擦汗:“如果是维烈出事的话,杨阳只是感应,查不出症因也治不好。” “休息一下吧。”眼看杨阳的脸‘色’越来越差,吉西安下了决定,“不要疏忽,可能是敌人的计策。”护卫们有序地散开,做扎营准备。昭霆也被耶拉姆拖走,毕竟他们职责在身。 渥凯派部下到预定接洽的地点打探消息,宰相的安危可是全民攸关的大事。 史列兰抱着杨阳轻巧落地,来到篝火旁。爱伦拿来一张‘毛’毯,想让她躺得舒服点,史列兰却不肯放手,脱下自己的斗篷包住怀里的少‘女’。 “杨阳,要喝水吗?”他将水壶凑近那失去血‘色’的‘唇’。杨阳摇摇头,‘露’出一个扭曲的苦笑:“越来越痛了……”事实上,她还算能忍的,维烈此刻已昏厥了。 暗黑神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棕发青年努力安慰:“杨阳,别去想,不想就不痛了。” 说得简单!杨阳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只能没好气地瞪他。在疼痛的影响下,她的神智逐渐朦胧,急坏了周围一圈人。 “情况不妙啊。”德安忧心忡忡。他和凯文、几位祭司试遍了治疗系的魔法,包括净化和侦测,都没有用,不禁十分泄气。要是满愿师有个什么万一,诺因大发雷霆,他们全部担待不起。 吉西安还算镇定:“目前只能等维烈那边的消息,他没事,阳自然会好。” 直到傍晚,杨阳才清醒了一小会儿:“什么时候了?” “晚上了。”史列兰惊喜万分,连声道,“杨阳,杨阳,你怎么样?好点没?”余人也七嘴八舌地询问。 “放心,死不了。”杨阳勉强笑了笑,因为她实在说不出好字,她已经疼得想杀人了,“吉西安。” “我在这。”术士长单膝跪地,苍蓝的眼眸是‘洞’悉后的沉稳,“别说什么你能走这种鬼话,好好休息,我们会想办法。”杨阳气喘吁吁地道:“我真的没关系,我们…时间很紧迫吧。” 吉西安默认,他刚刚接到法术通讯,凯德兰城在凌晨易主。 来回扫视二人,史列兰浮起坚决的神情:“上路好了,我来照顾杨阳。”吉西安正在动摇,渥凯提出不同意见:“还是等到早上,这附近地形很危险,又有夜盗出没。”这下顺理成章,让病人安稳地睡了一夜。至于睡不睡得着,是另外一回事。基本上杨阳是重复着痛晕和醒来的循环,肖恩和史列兰也陪她熬了一整晚。 次日一大早,使节团拔营出发。史列兰先上马,然后抱过杨阳,覆上风元素结界。这样虽然也会受到颠簸,但冲击小得多。 杨阳只喝了几口粥,却感觉不到饿,默默忍耐了半晌,两行清澈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很疼吗?”没有看漏,史列兰情不自禁地抱紧她,一手颤抖着拉上兜帽,“没关系,我帮你挡住了。” “我在担心维烈。”杨阳哽咽道。她都痛成这副模样了,他会如何? “伤害你们的人,我不会放过。” 柔和如夜曲的嗓音,转为肃杀的冷洌。 “史列兰……”杨阳竭力挤出声音,“你不能…生气啊。”暗黑神双‘唇’紧抿,黑袍下的身躯克制不住地发抖。 他的确不能生气,可是…… “敌袭!” 斥候高喊着跑回来,后面紧跟着一群衣甲鲜亮的马贼。使节团临危不‘乱’,迅速做好迎战准备。 是真的盗贼吗?吉西安细细打量,看不出破绽。渥凯出列‘交’涉:“赶快退下!他们是来自卡萨兰的使臣!” “我管什么使臣不使臣,卡萨兰,那不也是我们的粮仓嘛。”贼首大声嘲笑,喽罗们也一致起哄。 听到这番话,不少护卫都面‘色’不豫。 “兄弟们,上!”盯着队伍里的‘女’‘性’,贼首用力一挥手,众盗匪狂嚎着涌上。 西城的护卫先动手,只慢了半拍,芙米蓄势已久的光箭雨就落在盗贼头上——对付这些小贼,可不用顾全大局。 “有魔法师!”众喽罗纷纷惊喊,有点退缩不前。贼首拉开嗓‘门’鼓劲:“干掉那个放烟火的小妞!” “哦——” 盗贼们装备‘精’良,简直让人以为是正规军,但毕竟是乌合之众,被‘精’锐的中城士兵如砍瓜切菜地宰杀。法师也适时释放单体魔法,这种‘混’战,不能大面积杀伤。 情势一面倒时,变生肘腋:四名看似普普通通的盗贼活鱼般从刀枪剑林滑了进去,同时四朵血‘花’绽开。余人大惊,三名祭司加固防御,凯文和德安使用瞬发技巧发‘射’魔法飞弹,六个弓箭手齐‘射’羽箭。 刺客的身法奇快无比,两人在空中旋转躲开飞箭和魔法攻击,另两人伏低身子,几乎平贴地面地窜出,只这么电光火石的一瞬,就闪进了内圈! 轰一声巨响,结界破裂。 吉西安毫不迟疑地卡位,为没有自保能力的团员施加小型护圈。刺客的速度如此之快,短时间内绝对无法逮住他们,那只有将牺牲降到最低。 肖恩策马挡在史列兰和杨阳面前,光剑挥出雪亮的银芒。两名刺客主动缠住他,另外两个加速飞掠,一左一右靠近目标,咔嚓砍断了马‘腿’。 史列兰抱着杨阳向后倒飞,手腕毫无预兆地一翻,光华暴涨,在半空拉出一个银亮的扇面,撕裂刺客的躯体。没有沾上半滴鲜血,黑‘色’的身影如滑翔的猎鹰扑向另一人。 “史列兰,你不是说不再杀人!”杨阳声嘶力竭地大喊,可怜自己奄奄一息还要当保险栓。他杀盗贼不要紧,就怕他失控,不分敌我地屠戮。 “哦?我说过这种话吗?”长剑消失,以细微的动作闪过敌人的长刀和匕首,白皙优美的大手从刁钻的角度切入,牢牢扣住对方的咽喉。 被抓住要害的刹那,刺客只觉浑身僵麻,连一根手指也无法动弹。拼着最后一分力气,他发出一个模糊的单音,触发深埋在脑中的自杀咒文。 “嗯…暗示啊,人类总是会发明出有趣的玩意儿。” 另一头,肖恩也解决了两名刺客,担心地奔近。暗黑神却没有回应他的慰问,擦肩而过,两指宽的细长剑再度成型,不偏不倚地贯穿两具尸体。 “你……!”左近的人们都是一愕。黑发神祗缓慢而优雅地拔出剑,让血珠顺着明亮的剑脊无声滴落,微笑道:“尸爆术可是很麻烦的东西。” 这把剑的造型也很特别,刃长而弯曲,立起来到他的肩膀;护手呈弓形,是温润的银‘色’;剑身外围竟然是透明的,中央一条细线却漆黑如夜。‘抽’动间,狭长的锋刃闪烁着月‘色’般冷‘艳’的光弧。 见势不妙,幸存的盗贼连忙逃跑。护卫们也没有追,尽管那四人十分可疑,但想来这帮盗贼也不知情,何况他们有任务在身,对附近的环境又不熟悉。 刺客身上不可能有标记,检查就没有必要;而且衣服常常有毒,又喜欢搞自爆,吉西安本来要亲自处理,却被意外抢先,当下疑‘惑’地端详对方。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觉得说不出的怪异。平常的史列兰美归美,却像小孩子一样,欠缺令人心动神往的光彩。而此刻的他,凤目飞扬流转,只一眼就足以勾魂夺魄。 “你…你是谁?”杨阳直接问出众人心里的问题。‘混’‘乱’神含笑不语,收剑按住她的额心,挑了挑眉:“原来是诅咒。” “诅咒!?”芙米踏前一步,“是什么诅咒?为什么查不出来?净化也无效?” “因为她不是受术者,只是被牵累而已。诅咒的名字……好象是[附骨之牙]。” 芙米沉‘吟’片刻,转向吉西安:“这个诅咒我能解,不如你派一小队人马保护我,我先去帮维烈宰相治疗,满愿师小姐就能好起来了。” “这——”吉西安还没回答,渥凯表示反对:“不妥,这里过去还是有危险。人数分散的话,也会引来更多的盗贼。”吉西安想了想,靠近杨阳,柔声道:“还有大概一天半的路程,你撑得住吗?” “可以。”杨阳朝他勉力一笑。 “好,收拾一下,出发!” 死了四个同伴,大家的心情多少有点低落。骑上备用马匹,黑发神祗察觉怀里的人毫不松懈的目光,忍俊不禁:“别紧张,我一会儿就进去,只是给你个忠告:以后尽量别让他生气,让他喝酒。我能出来的次数有限,还要省着用。” “你到底是谁?”杨阳越发肯定他不是史列兰,却奇异的并不害怕。那双清亮幽凝的黑眸笑意满满,包含着亲近和好奇。 周围的人也拉长耳朵听他们说话。 “呵呵,你猜呢?” 怎么这样!杨阳哭笑不得,突然感到背后灌入一丝丝暖流,稍稍抚平了折磨得她痛苦不堪的咒术。 “你体内的东西真有趣。”出尘绝‘艳’的脸庞俯低,令杨阳屏息,“居然能抗拒我的力量。” “你……你……”一开口才发觉声音哑了,杨阳干咳两声,面红耳赤地低吼,“离我远点啦!”老天!为什么一样的脸,魅力会差这么多? 没有介意她的排斥,暗黑神依旧笑眯眯:“打个商量,那个圆滚滚的小东西,借我挖出来看看好不好?我会原封不动地帮你装回去。” “挖出来我就死了!” “唉。”遗憾地后仰,仿佛想起什么,黑发青年又闪电般欺近,“对了,时旅者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杨阳愕然:“时旅者?谁?” “嗯…还没认识吗,那紫‘色’眼睛的酷哥呢?” 紫‘色’眼睛?“你是说诺因?他在米亚古要塞啊。”果然不是史列兰。 “唔,那么时机不远了。”轻松的笑颜划过一缕沉重。杨阳正要理清这团‘混’‘乱’,忽觉身体一轻,所有的异常消失无踪,冲口道:“不痛了!” “真的!?”听得一头雾水的众人喜出望外。 “似乎有人解开了诅咒,那么我功成身退了。”暗黑神收回手,阖眼的前一刻,被拽住鬓发。 “你是谁?”执着地凝视他,杨阳第三次重复。 弯弯的笑眼眯起,眸中是无限清晰的‘洞’察,和无比悠远的睿智,深邃而空灵。 “我只是一片残渣而已。” 眨了眨眼,史列兰如梦初醒地低下头:“杨阳,出了什么事?”默然半晌,杨阳回以温柔的笑靥:“没事,你回来就好。” ※※※ 因为维烈还没恢复,由迎宾团的副团长林菲克接待使者一行。 互相礼貌地寒暄后,他不着痕迹地打量来客。队伍里最引人注目的是资料上最为神秘,美得令人难以置信是凡人的黑发青年;他右手边是一个脸有病容的少‘女’,挂着和自家宰相神似,温雅清和的浅笑,应该就是满愿师杨阳;左首的棕发青年身穿象牙白的军装,明朗的俊容上是一双灵动有神的琥珀‘色’眸子,让人一见就萌生好感,正是西城全体的大恩人,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而为首的宫廷术士长一袭米‘色’丝袍,法杖系在腰间,笑容有度,谈吐优雅,举止洗练,进退合宜,堪称完美的使臣。 护卫看起来身手都不弱,容貌也在水准之上——这是出使的重要条件,总要让人看着舒心。第一印象好,‘交’涉起来就能事半功倍。 “听闻各位半途遭到贼人袭击,幸好平安无恙。”西城不讲究礼仪,林菲克虽然用辞文雅,也没什么累赘的修饰,一边说一边将他们引进大厅。这栋建筑是当地的总督府,取材简单,然而占地宽广,别有一股泱泱大气。 “托福。”吉西安得体地笑道,“据说维烈宰相突然抱病,请问他还好吗?”于公,和维烈洽谈更有效;于‘私’,他也十分担心这个朋友。杨阳和肖恩更是急得快跳出来。 “咳,老实说,他不是生病,而是中了一种诅咒,好在伊莉娜小姐懂得白魔法。” 伊莉娜?吉西安一愣。这时,昭霆手指与大厅相连的长廊,叫道:“佛利特!” 来的正是原本住在红石山脉,和师兄妹三人算是老邻居的矮人。模样也和以前一样,‘乱’糟糟的胡须,粗壮的身材。 杨阳和耶拉姆也惊呼出声,迎了上去:“佛利特,你怎么在这里?” “***!别提了!我差点被淹死!”语焉不详地咒骂,矮人注视黑发少‘女’,眼神了然,“别难过,我们一定会为那个酒鬼神官报仇。” 杨阳凄然一笑。时至今日,听到神官的名字,她依然会感到揪心的痛。史列兰担忧地拥紧她。佛利特瞪大眼,满脸震惊。矮人的能力让他看出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 “你好。”误会了他眼光的含义,乖宝宝弯腰行礼,更令佛利特看傻了眼。 “喂喂,什么淹死啊?”昭霆好奇心旺盛,追问道。佛利特瞪目:“地下河啦!把矿区淹了,害我们差点死翘!最重要的,那些宝贵的矿石也泡汤了!”说着,捶‘胸’顿足,憾恨不已。肖恩也过来和酒友套近乎:“哦,可能是丰饶之风的影响。” “那就是你的错!”佛利特拔出板斧追杀他。林菲克急忙劝阻:“别这样,佛利特大师,肖恩先生是我城的大恩人。”昭霆咧嘴嘲笑:“你还大师啊?”佛利特转过头劈她,耶拉姆连拖带扯地拉开。使节团的其他人莫名其妙地看着这出闹剧。 幸而林菲克及时记起自己的职责,为双方介绍。吉西安强忍矮人不知节制的拍打,扮出笑脸:“很荣幸认识您。” “哈哈哈,别客气!你既然是这帮小家伙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佛利特,其他人没事吧?”杨阳‘插’口。佛利特点点头:“都没事,是一个叫伊莉娜的小‘女’娃救了我们。” 话音刚落,一扇房‘门’打开,亭亭走出一道纤影。水绿的长裙,金褐‘色’的秀发,娇‘艳’的容貌,体态优美,举手投足气质动人。吉西安盯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心中刹时清明:烧成灰烬的火刑架,柳轩风的获救…… “久违,伊莉娜小姐。”他无懈可击地微笑,行绅士礼。伊莉娜也噙着温顺的笑‘花’,提起裙角:“哪里,以前多‘蒙’你们照顾。” “照顾你的是殿下。”吉西安摇头,遥想主君喷火的样子,“他会被你气疯。” “哎呀,哪有这么夸张。”伊莉娜狡黠地笑了。余人嗅出暗‘潮’汹涌的气氛,却不明内情,只好干站着。 “我代城主大人欢迎各位贵客。”伊莉娜侧身,比了个请的手势,“你们是来探望维烈的吧,跟我来。” “维烈怎么样?”肖恩急切地问。伊莉娜叹道:“不太好,诅咒是解开了,却有严重的后遗症。他体质又差,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现在也没清醒。”闻言,杨阳等人忧心如焚。 大部分成员自觉地停步,由林菲克另外招待。只有杨阳、史列兰、肖恩、吉西安、昭霆、耶拉姆、佛利特和伊莉娜走了进去,芙米祭司长也基于医师考量留下。 这是间简朴的客房,弥漫着窗外传来的荷叶清香。病人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头漆黑的发丝铺展在洁白的枕上,被阳光染上温暖的薄金。 “维烈!”杨阳和肖恩抢到‘床’前。魔界宰相的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显然情况不好。 “处理得很完美。”芙米检查了一下,由衷赞赏。昭霆抗议:“可是他看起来很糟啊!”芙米白了她一眼:“那是病人自己的问题,该做的医师都做了。” “这病恹恹的小子就是你老爸?长得倒‘挺’像的。”佛利特比对父‘女’俩,大咧咧地评价。杨阳苦笑,坐在‘床’边,细心地掖好被子。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深有体会,那种好象连骨髓也‘抽’疼,无法形容的痛楚——到底是谁对他下如此残忍的诅咒!? 耶拉姆问道:“有什么后遗症?”回答的是肖恩:“‘精’神会很难集中,视力下降,不定时晕旋,大概要一年以上才能痊愈。”昭霆咋舌:“哪个‘混’蛋把他害成这样?”这可没人答得出了,伊莉娜道:“施法的可能是他认识的人。”特大号爆弹,众人吃惊地瞪着她。 “你们看。”白嫩的柔荑摊开,‘露’出一枚焦黑的颗粒,“我从他的‘胸’口找到这粒[种子],这是咒术的媒介,埋了好几个月了,一般敌人很难在那个位置搞鬼吧?” 随着清脆的‘女’声,肖恩脑中渐渐浮现出画面:那是在船上,他按住友人的‘胸’口…… “是我。”比刚刚更惊爆的炸弹投了下来。 “肖恩!?” 棕发青年面无人‘色’地道:“席恩用我的身体……”知情的人们恍然大悟,叹气的叹气切齿的切齿。肖恩一个箭步抢过媒介,念起咒文。明白他要做什么,伊莉娜闲闲地道:“没用的,我试过了,那人的手法真是很高明。” “你们在说谁?”吉西安忍不住发问。昭霆用嫌恶的语气,滔滔不绝地控诉圣贤者的极恶罪行。听罢,佛利特险些把胡子揪下来:“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类啊!” 在场的人类都很没面子。试了几次没有效果,肖恩颓丧地垂下肩膀,神情懊恼而自责。杨阳自认倒霉地拍拍他:“别在意,不是你的错。”唉,她早该想到的。 “咳嗯,这件事姑且不谈。”吉西安敷衍过去,看向还在昏睡的友人,“恐怕我们得把他抬到首府去了。”伊莉娜从善如流:“我叫人准备大车。”听出她在西城的地位不低,吉西安暗暗留心。 史列兰蓦地抬起头,道:“有个非常强大的生命在接近。”余人正错愕间,隐隐听见马匹惊慌的嘶鸣,人的喊叫,两扇落地窗像被强风吹拂般震颤。不多时,一名守卫跌跌撞撞地冲进来:“龙……龙……” “什么!?”一室惊讶。 “是龙!说要见杨阳小姐!”深吸一口气,守卫总算流畅地说清楚。不愧是西城的战士,受到如斯惊吓还能很快回神。 杨阳浮起某个预感,绽放出夺目的喜‘色’,匆匆奔出房间。 ‘门’前的广场上,总督府的守卫战战兢兢地包围住两个年轻男子,却不见龙的踪影。 “扎姆卡特!月!”认出阔别数月的同伴,杨阳欣喜地唤道。 “哟,又见面了。”血龙王笑得嚣张跋扈,扬手招呼,红发在阳光下明亮如火焰。身畔的黑发青年温文尔雅,冷静的青瞳微微化开柔和的涟漪:“好久不见。” ※※※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八月)1日,对卡萨兰满愿师杨阳而言是个双喜临‘门’的日子。 也许是受到喜气洋洋的气氛感染,维烈醒了过来,一醒就沐浴了一顿劈头盖脑的痛骂: “太没用了!真是太没用了!瞧你这副焉样,简直丢尽我的脸面!一想到曾经和你共用一具身体,我就感到耻辱!比人类的‘女’人还脆弱!中了诅咒不会咬回来啊?居然一下子就晕了!以前也是,动不动被暗算,一点警觉心和防御力都没有!迟钝!低能!废柴!” 堂堂魔界宰相缩着脖子挨批,求助的眼光‘乱’瞟,但是其他人不是觉得此言深得我心,就是被龙威所慑不敢帮忙说话,最后还是杨阳打圆场:“好了好了,放过他吧,他还病着呢。” “哼!”扎姆卡特余怒未休地哼了声。维烈吁了口长气,朝众人绽开腼腆的笑容:“大家都来了?抱歉我这么不体面的模样。” “没错!你让我们看得最多的就是你昏过去的样子!”昭霆也忍不住数落,“想你在降魔战争多威风啊,就算做不到那种程度,至少也不能让人欺负到头上!” “呃——”又被倒打一耙,维烈不知所措地傻住。这回连杨阳也不帮他:“维烈,不是我说你,你实在太不注意保护自己了。即使是不死之身,受伤还是会痛的啊,我们看着也难受。”维烈受教地低下头:“对不起。” “光对不起有什么用!要吸取教训!”昭霆吼得高八度。耶拉姆附和:“对,这次杨阳也因为你差点痛死。”维烈大惊失‘色’,拉过‘女’儿,慌张地上下检视:“杨阳……” “没事啦。”摆摆手,杨阳刻意加重语气,“不过再来一次我说不定真的会嗝毙。”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切断感应。”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阳气极。余人唾弃地鄙视那个搞不清楚重点的男人。月淡淡地道:“索‘性’我们给他加防御得了。” 他一说话,维烈就脸红。扎姆卡特警惕地察觉,将情人护在身后:“你想干嘛?别对月有非分之想,他是我的!” “我……我……”维烈更加无地自容,嗫嚅道,“对不起。” 对了,他们共享爱情。看到这一幕,杨阳等人相继抹汗。 “维烈是***吗?”吉西安讶道。芙米和伊莉娜也惊诧至极。维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不是不是!” “别这样摇,你的头会晕。”两位医师提醒。还没说完维烈就晕乎乎地倒向一边。杨阳连忙扶住,叹道:“简单的说,就是一个由错误衍生出的不幸。”堪称异世界同人‘女’表率的祭司长不满地道:“太‘抽’象了,你可以直说是三角恋。” “不是三角恋!”维烈哀号,声音要多凄厉有多凄厉。 安抚地拍拍他,杨阳简述前因后果,听得三人唏嘘不已。 吉西安无限同情地注视友人:“你真是多灾多难啊。”维烈苦笑不语。昭霆叉腰道:“很多是他自找的,像这次,他事先做好防范措施就什么事也没有,还连累阳陪他一起受罪!” “真正连累他的是我。”肖恩‘插’口,脸上是压抑的薄怒,“维烈,你说贝姆特和轩风‘交’给你,结果你却没照顾好自己!”维烈一窒:“呃,对…对不……” “算了,这次是我害了你,我会想办法。话说回来,你怎么会这么轻易被他得手?高等魔族不是都有防护罩吗?” “那个啊,我怕人起疑撤掉了。” “现在没必要了,张起来!” “那家伙真是‘阴’魂不散。”昭霆搓搓臂膀,寒‘毛’直竖。佛利特把斧头挥得呼呼作响:“他敢出来,我劈了他!”杨阳摇头:“席恩的‘性’格应该是属于谋定而后动的类型。” “胆小鬼!”矮人和棕发少‘女’齐声骂道。肖恩微微皱眉,哪怕兄长罪行累累不容宽恕,他也不喜欢听人骂他。月同样不以为然,指着肖恩:“法师就应该有这种‘精’神,这四不象才是异类。” “你还帮他!” “我不是帮他,是实话实说。” “那个,大家不要吵。”维烈习惯‘性’地当和事佬,眼望友人,“肖恩,你别自责,我想他是针对我。”众人一致反问:“针对你?” “嗯,那时候,我逮住他以后,开始是把他关在冥王给我的水晶球里,但他屡屡试图脱困,我就对他施加了‘精’神刑罚,让他没空打歪主意,所以他肯定很恨我。” “哇啊~~~你折磨了他一千年!?”昭霆听得张大嘴合不拢来,一脸“原来你是潜意识虐待狂”的表情。余人也用全新的目光膜拜魔界宰相,***之前的老实人印象。 “……维烈,你不该这么对他。”肖恩艰难地吐字,他原以为好友只是关押了兄长。这次维烈却没有道歉,执拗地道:“我没做错,他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我当然要报复回来。” “但是你……” “是!我也曾经对你很过分!我知道我没资格!但我还是气不过!”维烈难得‘激’动地大吼。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唉,算了,事到如今追究也没有用。”不忍心再责怪友人,肖恩咽下这枚苦果,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按住对方的前额,“维烈,不要动。” 虽然兄长的‘性’子已经扭曲得不堪,但有些特质不会变:席恩非常记仇,而且有仇必报,那么他对维烈的报复绝对不止这种程度。何况被折磨千年,谁都不会善罢甘休。 凝神感知了好半晌,肖恩终于找到另一颗埋藏得极深的[种子]。 这个方向……是东方! 大喜之下,他不假思索地念出空间连接的咒语:“用不灭的地火焚尽叹息之壁,让流动的冰岚解开封印之锁,从虚无的开始到‘混’沌的终结,请遵循自古以来传承的诺言,违背从未更改的命运星辰,斩断虚无缥缈的因果律之索,为我打开真与幻‘交’界的‘门’扉,穿梭过去与未来,‘交’错刹那与永恒——时空之‘门’!” 随着法术的完成,黑发青年身后渐渐浮现出‘门’的轮廓,看不见对面的情景,极光般瑰丽的光辉遮蔽了视野。杨阳等人僵在当地,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月暗骂肖恩卤莽,这么好的机会却不做好充分的部署,害他只来得及准备一个[风界缚锁]。其他几位法师反应也不慢:吉西安举起法杖,一个由关键语触发的六芒束缚阵展开,然后是确保安全的[绿‘色’之守护];芙米双手合抱,一个[眩光术]和一个[定身术]蓄势待发;伊莉娜手指疾划,水蓝的‘波’动‘混’合跳跃的闪电出现,是[‘激’流锁链]和[狂雷暴袭]。 “席恩!”肖恩伸出手,穿过闪耀的‘门’扉,准确地抓住目标。 另一头,正向海‘精’灵王子献殷勤的‘侍’‘女’们纷纷惊呼,眼睁睁看着他被拉得踉跄了一下,左肘以下没入那道光之‘门’! 杨阳等人惊得呆了。那只手,白皙莹润,秀雅纤细,优美得宛如一件‘精’工雕琢的艺术品。雪白的宽袖缀着淡紫‘花’纹,更衬得‘精’致典雅。 说来繁复,其实不过是惊鸿一瞥的景象。被突袭的一刹那,席恩就想通原因,冷静地拟妥作战计划。 食指和拇指扣起,非常简单的手诀,法术也很简单——[扰‘乱’术]。 糟!四名法师脑中同时闪过相同的认知。下一秒,能量风暴席卷了整个房间。 时空魔法会扭曲附近的‘精’灵力场,因为肖恩使用的是定向空间‘门’,又是用物理力量拉扯,才能勉强施法,但还是很不稳定,这么稍微一搅动,元素粒子自然全部紊‘乱’,准备好的魔法统统失效。 包括肖恩在内,众人跌得灰头土脸。同一刻,一只血红的触角从莹白的指尖冒出,转眼笼罩了大半个天‘花’板。十足六目的可怕异形,张牙舞爪地咆哮着,‘欲’撕裂底下鲜活的猎物。 极美与极丑,如此奇异地并存,仿佛实体化的噩梦,再次冲击了每个人。 “湮灭!” “爆炎!” 史列兰和扎姆卡特不约而同地出手,他们都不用通过玛那‘精’灵施法,咒文只是方便控制。黑雾夺走了妖兽的生气,鲜红的火焰则包裹住它。 膨胀的光块炸开,伴随着绿‘色’的血雨,在人体和地面烧灼出冒烟的小‘洞’。芙米急忙爬起,施展群体治疗术。 没有恋战,美如雕刻的大手迅速没入光幕。顾不得尚未治好的毒伤,肖恩连滚带爬地抢上。 “席恩——” 他曾无数次地梦见分离之刻。在悬崖上,孪生兄长推开他,留下清朗的浅笑,一字一字道:[你要好好活下去。] 然后,转身跳下。 他伸手去抓,却失之毫厘。 惊痛、悲伤、后悔、自责……夜夜啃啮着他。 如果我抓住你,如果是我跳下去,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 空间之‘门’在他眼前炸裂,吞没了远方的亲人。 半空的手,颓然垂落。 “老…老天……”昭霆牙齿打战,浑身发抖,“吓死人了!那家伙竟然在身体里养怪物!”杨阳沉声低喝:“闭嘴。”维烈走近孩子般蜷成一团的友人,在他身旁跪下:“肖恩……” “这一次……还是只差一点点……” ※※※ “迪斯卡尔殿下,没事吧?” “刚刚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扇‘门’?” “我没事,大家别慌。”席恩‘露’出安抚人心的微笑,轻抚袖口,除去孪生弟弟留下的气息,一丝一毫也不留,“是一个我认识的朋友,跟我开个玩笑。”‘侍’‘女’们如释重负,其中一人叫出声:“是不是您的家人催您回去?” “啊~~~~不要!殿下走了,我们会很难过的!”一片不舍的呼声。 “放心,我还会再待一段时间——嗯,你们不是要带我去看‘花’吗?” “对对,今天早上开的,很漂亮哟。” 一群叽叽喳喳的‘侍’‘女’簇拥着蓝发‘精’灵走出资料室。 半途,席恩脚步一顿,不自觉地看向左腕。 那里,残留着肖恩的体温。 哼,抓得那么紧,结果还不是放开了。 信手一划,冷却那温暖,也是斩断最后的联系。 ※※※ 一场风‘波’,摧毁了一间客房,也惊动了两城的护卫。 维烈和吉西安出面平息下来,转移阵地开检讨会。不顾肖恩情绪低落,月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吉西安、芙米和伊莉娜因此拜见到他与文质彬彬的外表、优雅柔和的嗓音截然不符的毒辣词锋。 肖恩被修理得遍体鳞伤,加上衣衫破烂,整个人无比可怜,至少维烈和几个少‘女’非常心疼。于是杨阳拿出随身携带的茶包,给大家泡茶消火。 “话说回来,你们怎么会突然来西城?萨姆说你们去夏尔玛大陆了。”她问出迟来的问题。 “哦,我见过那帮小子。”扎姆卡特答非所问。月扼要解释:“我们是去那儿雇佣兵团,雇好了自然就回来了。” “雇佣兵团?”众人大奇。扎姆卡特更是纳罕,瞅着杨阳:“你不是要和东城打仗么?” “这……”杨阳又是感动又是不安,感动的是同伴的心意,不安的是怕他们牵扯进这场无关的战争,“你们不必——” “我说过给予你心的守护,除去阻挡你自由意志的对象,龙决不会违背自己的誓约。” 天大的帮手啊!吉西安暗忖。杨阳嘴‘唇’颤抖,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你就不怕我会滥用你的誓言吗?”扎姆卡特自信一笑:“你不会。龙看中的人类就算会犯错,也不会堕落***渣。也别为报仇感到可耻,复仇是心之所向的行为。”杨阳情不自禁地抱住他,久久说不出话。 月没介意情人被吃豆腐,他早就知道扎姆卡特对杨阳的感情是父爱:“他们已经到米亚古要塞,我和萨克是先来看看情况,还有支援军应该在西城首府。” “咦?”众人不解。月斜睨其中一个:“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妖灵族的族长?” “啊——”肖恩大吃一惊,满脸不苟同,“你怎么把他们也扯进来?不行!叫他们回去!” “失落神殿的约束已经不存在,难道还要他们在死亡沙漠挣扎求存?当然是融入内地。但是没有功绩,人们是不会接纳他们的,这是利益‘交’换。”月不紧不慢地分析。肖恩无言以对。 “打仗别漏了我们!”矮人的大嗓‘门’响起。黑发少‘女’无奈地俯视他:“佛利特,你也要搅这淌浑水?” “不是搅浑水,是为那个酒鬼神官报仇!那个叫什么罗的城主霸占了我们的家园,我也要找他算帐!” “是罗兰福斯啦。”昭霆纠正。佛利特的神情变得古怪:“你说他叫什么?” “罗兰福斯。” “他长什么样?” 众人面面相觑,搞不懂他为何对一个人类的长相感兴趣。伊莉娜干脆释放幻术让他看个够,蓝光一闪,金发青年的身影栩栩如生地出现在室内。 “很年轻啊。”月感叹。耶拉姆解下长鞭:“慢点撤消,让我‘抽’他一顿。”昭霆白他:“你又‘抽’不到。” 咻!闪着寒光的斧锋切过空气,劈碎了幻象。 “我见过他!”佛利特吼声如雷,震得众人耳鸣嗡嗡,“他拔了我的胡子!” “什么!”惊噫四起。杨阳睁大眼:“你确定吗,佛利特?” “不会错的!两百年前,这小‘混’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脚将我踩在地上,‘阴’笑着说我杀了他的弟弟,他要小小回报一下,然后就硬生生拔我的胡子——见鬼!我那时还是个年幼矮人,连人类都没见过,什么时候杀过他弟弟了!胡说八道!对了,他身边还有只黑猫,感觉不像生物,‘乱’诡异一把!” 两百年前……一听到这个词,多数人就没心听了,摇头的摇头喝茶的喝茶。杨阳啼笑皆非:“佛利特,你认错人了,两百年前罗兰城主还没出生呢,也没听说他有弟弟。而且,他身边从来就没有什么黑猫,倒是一直穿黑衣服。”佛利特一怔,有些动摇:“是吗?” “是啦,你肯定搞错了。”昭霆不耐烦地嚷嚷。吉西安的论据最为可靠:“两百年前朝纲***,连称得上他对手的人都没有,就算他不是人类,那时侯就活在世上,也不用等到今天。”肖恩猜测:“可能是他的祖上吧。” “哼唔,那么他也欠我一笔帐。”矮人崇尚父债子还。 因为被毒雨烧出许多破‘洞’,芙米建议洗澡换衣服,获得‘女’士们的一致赞同。维烈、肖恩和吉西安也尾随其后,留下四个不用换衣服的“人”大眼瞪小眼。 “你…你们好。”史列兰在一个矮人,一头龙和一位古人的打量下十分局促,怯怯地招呼。呜呜~~~杨阳,你怎么还不回来? “和维烈一样窝囊。”扎姆卡特不爽地嗤鼻。佛利特抚‘摸’胡须:“他还是神哩,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神!?”月心下紧张,他是穿越时光的洪流,不自然的生命体,最忌讳的就是维持平衡的众神。史列兰毫无心机地朝他笑:“嗯,你是‘迷’路的魂魄吧,不认得冥界吗?要不要我送你一程?”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扎姆卡特闪身挡在情人面前,狞笑着扳‘弄’十指:“你要引渡他?可以,先过我这关。” “你要打架?”史列兰蹙眉,起身迎视他挑衅的眼神,“我不怕你。” “哦,还有几分骨气——好,来吧!” 噼里啪啦,一龙一神扭成一团,开始男人间的斗争。 “不好了!”护卫队长爱伦惊惶地闯入‘女’浴室,“史列兰大人和龙王陛下打起来了!” “什么!”正玩水的众人傻眼。可怜的保姆杨阳赶紧穿衣整装,火烧***地冲到现场。只见又一间报废的客房里,长发散‘乱’、嘴角挂血的扎姆卡特正被月敲脑袋瓜;而佛利特笑呵呵地拍打鼻青脸肿的暗黑神,夸奖他“有出息”。 “史列兰!”杨阳心痛至极,扑过去问安,“疼不疼?疼不疼?”啊啊啊~~~~竟然在这么美丽的脸上留下伤痕,罪过啊! “不要紧。”没有哭诉,史列兰咧开大大的笑脸。扎姆卡特毫无自觉地火上浇油:“这小子的拳头还‘挺’有劲,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杨阳投来两道杀人死光:“有没有搞错!史列兰还是个小孩耶!你居然毫不留情地揍他!” “我不是小孩,我是男子汉,佛利特说的。” “没错没错,他是男子汉,可造之材。” 这帮家伙…… 直到晚上,乌青淤肿才在杨阳疼惜的注目下淡化。本来剑没有五感,但史列兰附体后,渐渐向他的原身靠拢,可以模拟出大部分感觉,并在表面显现出来。 “真是的,扎姆卡特太过分了。”杨阳仍在气恼同伴下手没有分寸。史列兰眨眨眼,发自肺腑地道:“不会啊,他很强,很干净,很好。” “……”杨阳不明所以地歪着头,心想也许对男人而言,友谊的确是不打不相识的东西吧。 第二天清晨,成员增加了两位的使节团浩浩‘荡’‘荡’地向西城首府赫拉特进发。 阳光普照大地,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赫拉特和上次来时一样,巍峨朴实的城墙背山矗立,环绕的壕沟注入附近的河水,形成护城河。一路走来,青‘色’的麦‘浪’随风摇曳,可见丰饶之风的影响。看到这个景象,肖恩最高兴,只是民众的欢呼感谢让他很不好意思,最后不得不躲进车子。同车的还有一位病号。 身为迎宾团的团长,维烈本来应该打头阵,和吉西安谈笑风声才对,可是他连上了鞍的马也不会骑,只好坐马车。但由于咒术的后遗症,他又晕车,吐了几次后,索‘性’用睡眠术放倒自己。 帮昏睡的友人盖好‘毛’毯,肖恩凝视他苍白的侧面,眼底沉淀着苛烈的决心。 尽管维烈严格说来是自作自受,他也无法原谅兄长的加害。而且席恩的目的是让他痛苦,不阻止他,还会有更多他重视的人们遭殃,重蹈千年前的覆辙。 席恩,我会杀了你,然后我也去陪你。 摊开手,鲜明的触感历历在目。那只手冰凉得不像人类,就如同隔膜的心。 他本来盼着兄长能改过从善,毕竟他对希莉丝有一份责任,不想闹得‘玉’石俱焚,但是这次的事彻底粉碎了他天真的愿望,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感到车速趋缓,肖恩明白快到了,扳过友人,轻轻摇晃:“维烈,醒醒。” “唔……”魔界宰相幽幽醒转,只觉头晕眼‘花’,‘胸’口窒闷难受,好一会儿才看清友人担忧的脸庞,勉强牵了牵嘴角,“肖恩。” “等等,你声音不对,我看看。”棕发青年俯下身,直接用额头量体温。与此同时,祭司长打开‘门’:“维烈宰相,你好点……”顿了顿,她镇定地转过身:“原来是四角恋啊。” “不是四角恋!”凄厉的哀号传出车内。 “呀——”迎接的队伍里响起一声不亚于他的尖叫,“扎姆卡特!是扎姆卡特吧?好帅啊!还认得我吗?”其他人则看着暗黑神发呆。 “是你啊。”血龙王对这个同人‘女’颇有些发‘毛’。轩风给了他一个过于热情的拥抱,再一视同仁地搂住月,遗憾地蹭蹭:“小月月也来了,怎么不变小呢?”月冷冷地道:“抱歉,我还不想被你玩死。” “讨厌,人家只会疼爱小月月。” “轩风~~~~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杨阳提醒她注意自己的存在,“我在这儿站了半天,你居然连声招呼也不打?”轩风笑嘻嘻地靠过去,却绕过她抱住了史列兰:“我们什么‘交’情,还在乎这些虚礼——小史,想不想姐姐?来,亲一个。”杨阳往她后脑勺就是一拳。 不过这么一打岔,西城方面倒是回过神,只是惊‘艳’的视线还不时留恋在黑发神祗绝美的容颜上。有过数面之缘的贝姆特最为镇定,干咳一声,与吉西安‘交’换例行的客套话。 肖恩跳下车,然后将友人扶下来。见状,贝姆特皱起眉:“维烈,你没事吧?”这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啊,老板。”维烈回以一贯温吞的笑容,目光却有点游移。现在只要对象离他三尺远就看不清楚,因为‘精’神难以集中,连‘精’灵之眼也无法使用。敏锐地看出异常,贝姆特眉头皱得更深,只想揪着他的领子质问:为什么不死之身的魔族会中什么诅咒,还得了这么糟糕的后遗症!? 然而,一城之主是不可以把‘私’情放首位的,他只能给胞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照顾那个动不动出状况的部下,引领众人进入城内。 第二次来到城主府,杨阳百感‘交’集。上回他们在这里见到假扮小男孩的帕西斯,被他耍得团团转。如今这位同伴成了亡灵的指挥,和他们互为敌手,造化真是‘弄’人。 肖恩倒没什么感慨,他这人粗线条,不懂得触景生情,只是单纯的挂念徒弟。 虽然‘性’格上有不少缺点,但维烈终究当了n年宰相,为官的资历绝对无可挑剔,将诸多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整个行政中枢有模有样,运转良好;安排上也尽心周到,予人宾至如归的感受。 因此,原本视西城为[蛮荒之地]的护卫们不得不改观。而对着恩人亲切的笑脸,某神美美的面容,一些顽固份子也没法摆脸‘色’。 说实话,这次结盟双方都不怎么情愿,是时势所趋。 既然两位城主都能认清情势,又有足够的威望让底下服从,‘交’涉起来就容易得多,无非争取最大利益而已。而这方面贝姆特显然不是吉西安的对手,西城也没有专‘门’的外‘交’人员,只有退让的份。 幸好吉西安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言谈也控制在不会让对方不快的范围里,在场又有维烈周旋调和,总算顺利将书面文件签定下来。 对这个结果,最高兴的是三位满愿师,‘私’下碰杯庆祝。 当晚,抵挡不了昭霆和轩风的联手攻击,杨阳战略‘性’撤退,逃出浴室。等在外面的史列兰自动跟上,一目了然的护卫身份令周围石化的众人更加呆若木‘鸡’。 杨阳暗暗叹气,自从史列兰成为她的保镖后,她看得最多的就是这种静态风景。只有诺因例外,依然横冲直撞的他是唯一的动态人物。 说到诺因,还真有点想他。那个人固然脾气坏个‘性’差,却让人莫名的觉得安心。神经又粗大坚强,很多烦恼在他眼里都变得不值一提,加上志趣相投,实在是个没得挑的朋友。 不知不觉走到中庭,四下无人,杨阳放松地吁了口气。基于安全考量,他们住在宰相府。这是栋环境清幽雅致的建筑,很符合主人的形象。 “谁?”史列兰突然喝问,回应他的是一阵振翅声。一只白羽青尾的大鸟飞出‘花’丛,很快没入夜空。 “哦,是你们啊。”宫廷术士长撤消防御结界,随着‘精’妙的手势,白金的短发‘荡’起潋滟的流光。杨阳好奇地问道:“那个是传讯鸟吗?” “是啊,结盟成功了,总要跟殿下报个喜。”吉西安的目光同样停驻在暗黑神脸上,不过他的反应和常人不同,“啧啧,史列兰,你会找不到老婆。”他让所有的‘女’人失去立场。 “你不也是!”杨阳斜睨他:***! “一位合格的男士是不会被套牢的。”吉西安悠闲地整理襟口,微小的动作也电力十足。可惜杨阳因为见过的帅哥太多,已经免疫了:“什么歪理。” “这是男人的真理。” “好吧,好吧,尊敬的[名‘花’终结者]。”无奈地喊出对方闻名遐迩的称号之一,杨阳浮起郑重之情,“我问你件事,为什么维烈叫你‘弗雷德’?”吉西安眼底寒芒一闪,不为所动地笑道:“这个你应该问维烈吧。” 真是超级不坦率的男人!杨阳挫败地瞪他,心知不往他的心上踢一脚,他连个手套也不会脱下:“那你对轩风是什么想法?” 这一回,吉西安眯了下眼,然后徐徐笑了。‘迷’人的微笑,风流倜傥。 “这么明显吗?没错,我想追她。” 没料到他竟然会承认,杨阳一愣。吉西安耸了耸肩:“可惜,她是佣兵王的‘女’人,我再怎么无法无天,在眼下的时机也只好安分点。”杨阳的眼神变得冷洌:“你的意思是,只把她当作***的对象?” “啊,请放心,我不会强迫任何一位美丽的小姐,不过你情我愿的话……喂喂!”吉西安敏捷地闪过对方的飞‘腿’,差点男‘性’生涯不保。 “你根本不是***,是个大笨蛋!”收回脚,杨阳气冲冲地离开。颔首为礼,史列兰紧跟其后。 目送两人的背影,吉西安的神‘色’有一瞬的黯沉,随即摇摇头,咕哝道:“‘女’人……” 转过身,他朝反方向走去。 ※※※ 本想找个顺眼的‘侍’‘女’共度甜美良宵,却在经过二楼‘露’台时驻足。魔界宰相捧书独坐,身穿淡月‘色’的正服,鹅黄的腰带垂地,虽然是夏天,领口却高束,衬出主人端严稳重的气质,乌黑的长发似乎刚洗过,湿润地披散在肩背上。 反应过来时,吉西安已经用浮空术翻过栏杆,劈头骂道:“身体这么差,居然还跑出来吹风,快给我滚进去!”言语粗俗,毫无绅士风范。 “啊,弗雷德。”维烈笑开怀,却在看清的刹那,转为担忧,“你怎么了?有心事。” 吉西安一窒,几乎就要否定,掩饰的话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维烈撑着扶手起身,还没站稳,整个人往前冲,幸好被吉西安及时扶住。 这一幕,清清楚楚落入路过的祭司长眼中。 “厉害,六角恋。”由衷赞叹。 第五角是西城城主。 “怎么了,脚‘抽’筋了?”吉西安关怀地问。维烈尴尬地红了脸:“腰带被椅子卡住了。” “你还是这么笨手笨脚。”无比自然地教训,吉西安帮他‘弄’开,两人并肩走进室内,让等着看好戏的同人‘女’遗憾不已。 亲手调了杯姜糖水,递给年轻的客人,维烈意有所指地笑道:“我是不是打扰了你的好事?” “算了算了,我也不是很有心情。”‘交’叠起双‘腿’,吉西安喝了口淡黄‘色’的饮料,意外的合口味。他经常偷偷调来喝,却总是达不到“记忆中”的美味。 直觉地没有深想,他放下杯子,只觉莫名的烦躁。维烈也没有开口,慢慢喝着放了柠檬的红茶,‘露’出心满意足的笑靥,周身弥漫的静谧气息渐渐舒缓了空气中的张力与躁意。 “维烈,我很笨吗?”话语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吉西安放弃了挣扎,在明明陌生却又熟悉的温暖里沉醉。 “你笨?”维烈惊讶地反问,失笑,“你笨,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他才是真正的笨蛋。 “可是,有人说我笨。” 没有询问是谁,维烈了然地微笑:“如果不是意识到什么,你是不会在意这种话的,不介意的话,可以说说看吗?”吉西安趴在桌上,把脸埋在臂弯里,良久,才吐出闷闷的声音:“我讨厌‘女’人。” 维烈一颤,连同抚上他发梢的手。 “这种生物又‘花’心又虚荣,一无可取之处,偏偏我还是喜欢上一个‘女’人,我讨厌这种感觉。” 怎么会产生这种偏见!?维烈听得张口结舌,风之幽鬼可没有厌‘女’症。却见对方绷起身体,语气透出肃杀:“你也知道吧,那‘女’人…我母亲为了卷财产和情人‘私’奔,用餐巾勒死了父亲。” ……原来如此。 [为什么妈妈她们还不回来?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童稚的喊声在脑海深处回‘荡’,当年那个幼小的男孩清晰浮现,握着小拳头,苍蓝的眸子隐含泪‘花’。 [不是的,不是的。]同样在心里担惊受怕的他哽咽道,[他们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十岁生日那天,弗雷德等在宇宙港,因为蕾奥娜拉和他约好,会带礼物回来,就算赶不及,也会发条通讯祝贺。 没有礼物,也没有通讯。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夜,冷却了期盼的心。 之后,弗雷德再没有问过有关父母的事。每当伍菲和菲亚斯哭闹着要爸爸妈妈时,他也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心底,他还是那个受伤的孩子。 沉重的叹息幽幽化开。 为了寻找失落的故乡,父亲他们离开了摩耶,留下一群孩子。身为最大的[长兄],他一个人撑起那个玻璃般脆弱的世界,真的好辛苦。唯一的慰藉,只有静夜里,同样寂寞的孩子们相依相伴的体温。 血浓于水。 某天,艾尔拉斯手持水果刀宣布和那个没良心的老爸断绝父子关系,他们自己称大王,然后一人割一刀,洒血结义。 因为伤口痊愈的速度太快,手忙脚‘乱’了好一阵。他是不赞同,但也拿那帮小家伙没办法。 再怎么调皮捣蛋,再怎么胡闹顽劣,再怎么任‘性’妄为,再怎么傲慢自大,那也是他的弟弟妹妹,他最重视的“亲人”。 “弗雷德。”苍白修长的手指掠过白金‘色’的微曲发丝,如丝清凉,“你母亲的事我不想说什么,但是你有喜欢的‘女’孩,就去追求吧。”吉西安抬起头:“然后呢?被套牢?我不要。” “所以你就逃避?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弗雷德,被套牢总比后悔好。” “后悔?” 维烈的嘴角微微‘抽’紧,眉间是由回忆而生的苦涩:“对,你一定会后悔。因为退缩而和她失之‘交’臂,甚至成全了另一个男人……你一定会后悔。”吉西安怔怔瞅着桌面,眼里浮起动摇。 柔和地凝视他,黑眸漾着深深的宠溺与慈爱。 “弗雷…吉西安,好好过这一世,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 和某***分道扬镳后,黑发少‘女’满肚子火地回到客房。昭霆和轩风早就到了,正准备开茶会。肖恩等人闻香而来,不大的空间内顿时热热闹闹。 杨阳和爱伦忙着张罗‘侍’侯,厨房里,护卫队长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满愿师小姐,有个冒昧的问题——” “嗯?你说。”杨阳笑得温和。 “你怎么看待殿下?” “诺因?他是我的朋友啊。” 只是朋友吗?爱伦由衷松了口气,笑着端起托盘:“谢谢,打扰了。”杨阳这才后知后觉地会意,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舒坦。 下意识地解释为不喜欢那种试探,她用力和面。 烤好蛋糕出来,矮人和幽灵已经开始拼酒。酷爱甜食的血龙王扑上来,一边大嚼一边抱怨还不够甜,让杨阳心想干脆喂他砂糖得了。 “萨克,留点给别人。”月提醒。耶拉姆尝了一口,淡淡评价:“糖确实加少了。”杨阳不好意思地抠抠脸颊:“呃,抱歉。” “没有啊,很好吃。”肖恩是来者不拒。和他一丘之貉的昭霆含糊附和。 “不叫维烈过来吗?”史列兰把魔界宰相也纳入保护范围。杨阳还没回答,芙米掩嘴笑道:“他正忙着呢。” “办公吗?那就不打扰他了。” “吉西安术士长呢?”轩风坚决支持帅哥越多越好。杨阳摆摆手:“他啊,肯定在某个‘女’人的‘床’上。” “呵呵,真是无‘药’可救的男人。” ※※※ 同一时刻,中城城主在自己的房里来回踱步。 世界排名第四,夏尔玛大陆排行第一的血玫瑰佣兵团和两百多名‘精’灵弓箭手的加入固然是一大臂助,但还不至于让他乐得冲昏头。 和西城的结盟也是板上钉钉的事,用不着担心。 真正困扰他的是亲人那边的动向。 河口都市已在前日陷落,亡灵军大肆屠城,震撼大陆。一直东躲***的国王军也冒了出来,矛头直指王都。而在他安排好,准备前去支援时,老妖婆竟然叫他按兵不动! “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想把烂摊子扔给我的话,我跟你没完!” 第六章 新格局形成(全) 连续挥剑五十次后,希莉丝停下来,呼吸急促地注视长剑。 雪亮的刃锋映出一双天空‘色’的眼眸,也映出她内心的‘混’‘乱’。 “臭老妈!”一脚踹在练习用的木桩上,她‘激’动地粗喘,再度回想起那一日的情景。 一确定来者打的是西境军的旗号,凯伊火速整队后撤,暗骂圣殿骑士团办事不力,连个人也拦不住。重伤的梅莲可被部下抢救回去,等希莉丝赶到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公主!]近卫队长泣不成声,[您…您快去见大人一面!]沉默地下马,脱掉头盔,南城公主在母亲身畔跪下。 护卫们多少都学过白魔法,合力释放出一个光罩,在淡淡的白光照耀下,梅莲可娟丽的脸庞有一种回光返照的宁静。 [喂。]希莉丝声音僵硬,[还认得出我么?] 这一刻,多年的怨愤淡化,但心结依然存在,使她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 梅莲可微微睁开眼,顿时瞪到最大:[希莉丝!你怎么……]红发少‘女’粗暴地打断:[别‘浪’费时间说这些废话了!有什么遗言快‘交’代!]护卫们在心里痛骂她不孝。 [我没有遗言。]梅莲可笑了笑,[你自己的路自己走。]希莉丝手一颤,挑眉‘露’出讽笑:[哦,这次你倒不指手画脚了?]梅莲可咳了一会儿,笑意转为苦涩:[教训,一次就够了啊。] 抿紧失去血‘色’的‘唇’,希莉丝吐出长久以来兜在内心深处的质问:[我问你件事,请你老实回答。] [你说。]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爸爸?一点点也好!] 梅莲可的神情突然静止,慢慢的,一朵澄净的笑‘花’在她脸上绽放开来:[他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光芒一阵剧烈闪烁,迅速黯淡消失,会意主君已步入止息之君的领域,护卫们相继痛哭。希莉丝握紧拳头,深深低下头。 [……狡猾。] 脚步声响起,惊醒了陷入回忆的少‘女’。 中城满愿师身穿绿底镶银的便服,背着基里亚斯之弓,面带关心地走到近处。被故土驱逐的南城公主回了个无力的浅笑:“阳。” “你没事吧,希莉丝?” “还好,只是心情很‘乱’。” “散散步如何?有助于整理。”杨阳温和地提出建议。希莉丝还剑入鞘,欣然答应。 “魔封怎么不在?” “他被诺因逮去特训了,说到诺因,你和他没闹翻吧?昨天在会议室吼得好大声。” “没有,这次是我不对。”希莉丝苦笑着摇摇头,“我一心只顾自己,忘了我是卡萨兰的军官。”小心地观察她,杨阳一边劝慰一边斟酌词汇:“这个嘛,大致的经过,我听肖恩说过了。除了有点贪功,你似乎没犯什么错。” “不是贪功,我把火鸟和苍穹当成了对付蕾雪的筹码。” 杨阳无言,这的确是友人的失责。‘私’心里,她也不喜欢这种行为。 “别太自责了,是诺因派你去,他要负主要责任。” 明白友人开解自己的好意,希莉丝眉间郁‘色’略散,发自心底地一笑。杨阳摩挲腰间的灯熏鱼法杖,黑眸浮起一缕感伤,一缕怀念:“而且,你们平安回来,这就够了。”希莉丝吐了口长气:“这次要不是肖恩阻止我,可能真的回不来。”杨阳一惊:“怎么回事?” “头脑发热呗,凯伊那家伙,毕竟是我的杀母仇人。”希莉丝言下隐隐有一丝复杂。 “对了,那位叛将,死了是吧?” “嗯。” 红发少‘女’的思绪再次飘远。 为了甩脱追击的圣殿骑士团,尽快赶上正规军,两支军团几乎是昼夜赶路,此刻自然是人马俱疲,肖恩的队伍还落在后面,但眼见母亲惨死,希莉丝哪里忍得住,一声呼啸,麾下骑兵立刻做好战斗准备。 复仇心切的近卫队和其他残部也加入进来,留下两人照顾遗体。 [凯伊威路,出来说话!]愤怒的‘女’声传遍山谷。 [有什么不满就用实力见真章,像狗一样吠,未免太难看了。]凯伊冷淡地回应,眼光一扫就看出对方的状态。真正让他忌惮的是还没出现的苍穹军团,两股合并,他就吃力了,所以故意‘激’怒希莉丝,想让火鸟军团先自投罗网。 仆兵们收拾战场的速度很快,俘虏直接刺死,比较好拔或零散的箭枝武器就拾回来,包括战马。虽然只是粗粗掠一遍,也足够应付下一场战事。 不过,希莉丝还没完全失去理智。 [你这个叛徒,还有脸理直气壮地挑衅!] 凯伊毫不动摇地冷笑:[希莉丝公主,任何人都有资格指责我,惟独你没有。] [说什么……] [你的所作所为和我有什么区别?丢下责任,逃避婚约,投靠魔族,利用他城,现在又回来趁火打劫。] 希莉丝无言以对,羞恼加上悲愤,情不自禁地抬手,准备下令冲锋,这时,一道思‘波’划过她的脑海:[希莉丝!] [……退到谷外。]挣扎了两秒,她改变主意。 意外的,来的不止苍穹军团,还有芙瑞尔带领的索恩家‘私’兵。一开始,双方剑拔弩张,直到护卫队带着梅莲可的尸体出现。 南城上下一齐下马,用颤抖的手向主君敬礼。中城一方也感染了肃穆的气氛,纷纷致以冥福。 [你走吧。]芙瑞尔凝视希莉丝,[我不能在大人面前动武,但是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 [你要我放着大仇不报,就这么离开?] [希莉丝团长,我们必须休整。]说话的是亚法。希莉丝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来自情人的担忧眼神也让她的心稍稍平静下来。芙瑞尔示意部下将主君的遗体放置在专‘门’空出的大车上。见状,希莉丝急忙拦阻:[等等,你要把我妈妈带去哪里?] [希莉丝公主,大人是我城的城主,当然应该由我带回首府择日安葬。请放心,丧礼那天,我们一定会通知您参加的。]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希莉丝无法反驳。 芙瑞尔柔声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也有我的难处。代理城主大人已经下令贵城的军队即刻撤离,违者以敌寇论处——你也不想大敌当前,我们却打起来吧?] 希莉丝抿着‘唇’一动不动,半晌,以商量的口‘吻’道:[我们一起上不是很好吗?你这点人马决不是那家伙的对手。] [不行!且不说短时间内能否配合,和你并肩作战,我也会被视为叛逆!]芙瑞尔斩钉截铁地拒绝,[别再为难我了,希莉丝公主,你的身份不比以往,请好自为之。]正好侦察兵传回情报,她顺势回到队伍里。 呆立原地,希莉丝一时六神无主。肖恩也不好劝她,毕竟准岳母的尸体摆在那里,换作他,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过去拼命了。亚法谁也没空理,忙着派出斥候,安排休息和警戒,和幕僚们研究地图,商讨撤退路线、作战计划——难保两个上司不会‘乱’来。 苦也!这是有识之士一致的心声,都快没饭吃了还要勒紧‘裤’带上战场。 [给你个忠告,援军很快就到了,快走吧。]临走前,芙瑞尔命人传话。 [怎么办?]肖恩询问情人。 [战!]希莉丝坚定地道,感情上她不能饶恕仇人,理智上也有一战的理由,[援军想必是圣殿骑士团,我们只要占据地利,就能将她们打得落‘花’流水,这口气大家一路上也憋得狠了。]亚法提醒:[谷口现在被芙瑞尔将军的人把守。] [等他们打起来就能抢回来了,到时芙瑞尔也无暇他顾。] [你想陷害她。]这不是疑问句。 希莉丝默认,既然蕾雪决定归顺东城,索‘性’尽量削弱她的势力,免得被罗兰利用。就算拉拢不了芙瑞尔,也让她当不成将军。索恩家本来就因为出了凯伊这个叛徒而难辞其咎,这么一来,双方的关系会更加恶化。 肖恩过了好一会儿才想通:[希莉丝,这太卑鄙了!] [闭嘴,这里我是头。] 亚法倒不反对,难得主帅有这样正确的决心,他当然支持。还建议一不做二不休,把物资抢过来。 芙瑞尔手下有两千名狩猎骑兵,一千名重铠骑兵,三千五百名枪骑兵和二十位魔法师。其中狩猎骑兵并非正式的兵种,而是贵族们在狩猎运动中发展出的‘私’人武装。本来索恩家族的当家认为率领这样一队人马打仗不成体统,但在‘女’儿的坚持下还是拨了一批给她。 凯伊已经把战线推到第一阵地,强弩手利用坑道掩蔽,其他部队在后面严阵以待。 无人知道这对夫妻是什么心情,表面上,他们都非常冷静地部署。 先让狩猎骑兵从两侧‘射’杀敌人的弓箭手,打‘乱’阵形,制造缺口;再让重骑兵突击,扩大战果;最后由枪骑兵负责切割和驱散。这不算什么有新意的战术,但芙瑞尔运用之灵活不愧[四璧]之名。趁隙占领后方的火鸟军团长暗暗赞叹。 另一位将军的表现也不差,他带领的是南城的‘精’锐,无论单兵作战能力,战场上的应变都非常优秀。本来预定突破敌阵从后方冲击的重铠骑兵反而陷入密密麻麻的枪阵,直到枪骑兵的支援赶到情况才转好;两翼的弓箭手也在轻步兵的圆盾保护下还击。 但是骑兵们的冲锋还是打破了原本紧密的阵型,狩猎骑兵反复的游‘射’也完全压制了弓箭手,幸好碍于地形,她们不能绕到侧后方,不然形势还要不利。 南城和东境一样,不重视弓箭,步兵配置的长弓‘性’能一般,而敌人装备‘精’良,弓马娴熟。不得已,凯伊将为数不多的强弩手和一部分法师调遣到两翼。然而,这么一来,中间的压力就大了。 芙瑞尔等的正是这个机会。 叛军是迫于凯伊的威势不得不战,只要铲除敌首,自然会分崩离析。 站在她的立场,也不能坐视丈夫继续错下去。 凯伊,我要亲手结果你。抱着这样‘玉’石俱焚的情感,她一挥手,带领亲兵从缺口冲了进去。 ‘女’将军的气势只能用浴血的魔神形容,被枪骑兵切开的长枪兵已呈现出溃散的趋势,看到这样一股凶猛的洪流,都不敢迎其锋芒。 芙瑞尔……凯伊情不自禁地握紧缰绳,然后硬生生抹去内心的动摇,深吸一口气,端起弩,对准逐渐接近的妻子。 两方的近卫队已经冲撞在一起,互相推挤、砍杀。芙瑞尔长剑翻飞,无人能在她手下撑过两招,银‘色’的小箭却刺穿法师们加持在她身上的防御魔法,直冲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她及时侧身避开要害,但破魔箭还是深深贯穿了盔甲。毫不迟疑,芙瑞尔朝偷袭者投出佩剑。 来不及放下弩的凯伊被捅个正着,连同坐骑踉跄后退,咳了几口血。 [将军!]左右连忙扶住他,[您没事吧?] [谁也不许碰他!]芙瑞尔大喊,接过亲兵递上的备用兵器策马奔来,剑光快如闪电。 锵!凯伊稳稳架住,微微冷笑:[我是你的所有物?] [凯伊——]芙瑞尔施力下压,眼中升起‘混’合着恍然的悲哀,[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凯伊眸光一动,突然褪去所有的冷酷和伪装,‘露’出一种坦然的平静,[芙尔,我是个虚荣的男人,我想要扬眉吐气,我想要男‘性’尊严,我想要真正的权势。] [因为这样,你反叛?] [对,我投敌弑主,我是天理不容,但你也看到了,大部分男人有和我相同的想法。] 芙瑞尔咬了咬牙:[没有你的煽动,他们哪能成气候。凯伊,你为了一己‘私’愿,把梅迪搅得生灵涂炭,连大人也被你杀死——你知不知道你罪无可恕?]凯伊淡然接受她的指控:[我不后悔,我没有别的选择。人生在世,如果连自己真正想要的也得不到,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再废话,芙瑞尔挥剑下劈。 两人的武艺原本相当,然而数十回合后,芙瑞尔渐渐发觉力不从心,脸‘色’一变;而凯伊‘胸’口窒闷,几次差点吐血。 糟糕,伤到肺部了!因为剧烈的动作***到内脏,凯伊越来越支持不住,勉力‘逼’退敌人,想后退处理伤势,却适得其反,呼吸不畅引起呛咳。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芙瑞尔突破他下意识的防守,削断枪杆,手腕疾翻,正中那把尚未拔出的长剑。 凯伊被冲击力带下马,摔得五脏六腑几‘欲’倒转,眼前金星‘乱’舞,模模糊糊听见:[敌首已被诛,叫他们放下武器投降!] 当他好容易缓过气,脖上传来冰凉之感,一把雪亮的剑搁了上来。 [你恨我吗?]芙瑞尔脸上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只有接近死寂的悲凉。 [我恨你。]凯伊冷笑了一下,接触到她隐含泪光的双眼,嘴‘唇’翕动,终究没有吐‘露’真实的心意。 既然败了,就不能败得更彻底。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在这样的制度下,他们没有未来。 透明的泪滚落,伴随着从伤口涌出的鲜血。 [阁下!]瞥见上司泛青的‘唇’,近卫队长大惊失‘色’,[您怎么……?] [箭上有毒。]简短地回答,芙瑞尔还剑入鞘,定定注视丈夫苍白的容颜,苦涩地笑了。 这个男人是有毒的,她到今天才知道。可惜,她中毒已深,没‘药’救了。 [把他的尸体秘密带回去安葬,另外找个相似的人代替。]芙瑞尔轻声嘱咐心腹。南城的惯例是将背叛者的尸首被野狗啃食,但她无论如何不能容忍丈夫落得如此下场。何况人死,一了百了。 中城一方已经和援军‘交’战了一次,达成挑拨离间的目的。眼看胜负分出,希莉丝甚至盘算是不是一网打尽。但是她终归没狠到家,当下犹豫不决,让她打消主意的是肖恩的报告:[有通讯!东城海军在南部的弗林港登陆,目标好象就是这里,保守估计有五万人数。] [什么!]这个消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还有圣殿骑士团的主力和贵族联军也从首府出发了。] 强弱立判,再不甘,希莉丝也只有下令撤离。 “这么说,你们没有碰上罗兰城主?” 夏季的阳光斜斜穿过茂密的树冠,投‘射’在石子路上;拱型棚架爬满卷曲的藤蔓,将视野染成一片浓绿;姹紫嫣红的繁‘花’开满了‘花’坛,形成生机勃勃的美丽景象。 “嗯。”从血腥的过去回过神,看到这片自然风景,希莉丝多少有点恍惚。 杨阳无声地叹气。虽然她还未经历过实际的战场厮杀,但透过肖恩,也曾身临其境。听着同伴的叙述,完全能够想象出来。 她有许多感想,却不好随意发表,看得出希莉丝对于自己选择的路不是没有抵触。在肖恩的处理上,也很为难。寻求帮助是一回事,利用是另一回事,只是,其中的分野有几人拿捏得清楚? 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换个时机点再讨论这个问题,宽慰道:“其实你不用把凯伊的话放在心上,他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背叛母城和提拔他的主君,而你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把南城建设得更好。” “不,我们都一样,是野心家,叛逆,‘乱’臣贼子。” “……希莉丝,你不能放弃吗?”杨阳终于忍不住劝解,“那个时候,你和我们一起旅行的时候,不也很快乐吗?适合你的不止南城城主一个位子啊。”希莉丝深深凝视她,摇了摇头:“阳,你不了解我,我和你不同。你恬静、淡泊,一壶茶,一本书,就像拥有了整个世界。而我不甘心平淡的生活,不甘心默默无闻,我要闯出自己的天地,干一番大事业。和你们冒险是很快乐,但我心里明白:我从来没真正满足过。那三年,对我而言只是起跑前的休息。” “是吗……”杨阳无奈叹息,习惯‘性’地抚‘摸’‘胸’前的十字链坠,“我不阻止你,我只希望你能尽量控制自己,别伤人伤己。肖恩吃过一次苦头,又是那样的‘性’格,他的忍耐恐怕有限度,我不想你们步上凯伊和芙瑞尔的后尘。” 红发少‘女’娟丽的脸庞顿时失去血‘色’。 ※※※ 来到军官宿舍,果然看到宿命的另一半没‘精’打采的样子,杨阳走进从没使用过的厨房,准备做顿大餐慰劳他。 “杨阳,好了没?好了没?”肖恩小狗似地在旁边转来转去。杨阳用勺子敲敲他:“早呢,别妨碍我,外头待着去。” 香喷喷的酒焖‘鸡’,蜂蜜烤火‘腿’,葡萄汁‘肉’酪,酱牛‘肉’,搭配新鲜的蔬菜沙拉和香甜可口的小米粥,还有饭后甜点芒果布丁和蜜瓜,构成丰盛美味的一餐。杨阳也喝着芬芳的红茶,品尝香橙蛋糕,犒赏自己。 肖恩幸福地大块朵颐。自己的成果被如此捧场,杨阳也很高兴。 “嘿嘿,虽然不及耶拉姆的程度,也能入口对不对?” “嗯嗯,好好吃。”肖恩含糊不清地道。杨阳拿起餐巾帮他擦拭嘴角,同时数落:“真是,有必要这么急吗?又没人跟你抢。” “习惯了,以前在学舍不抢就没饭吃。” “……同感。”回首往事,杨阳起了共鸣。想当初,尽管是“稀饭洗澡,米饭打鸟,馒头轰炸台湾岛”的伙食,也是“打饭难,难于上青天,自古食堂一条路,只可智取,不可强攻。”。一到中午,个个如狼似虎,生怕慢了半步。最先抢到窗口的人,都是力量与智慧并存的‘精’英。在这样旺盛的食‘欲’下,敢于拖堂的老师都会被视为人类公敌。 “军粮一定很难吃,委屈你了。” 肖恩神情一黯,郁郁放下啃了一半的‘鸡’。杨阳心知说错话,正要开口补救,肖恩转向她:“杨阳,你觉不觉得希莉丝变了?” “这个嘛,我认为,她是回归本‘性’。”杨阳叹道。肖恩皱起眉:“我不懂,以前她没这么霸道残酷,我也不认为那样的她是虚伪的。” “嗯…老实说,我也不懂,可能走上那条路的人,注定要舍弃一部分人‘性’,强迫自己做一些肮脏事。” “战场上的厮杀我可以理解,政治上的陷害是怎么回事?其实希莉丝一开始就错了,也许她是会比蕾雪做得更好,但在她当上城主之前,会有多少人丧命?这样的建设有意义吗?” 杨阳苦笑:“肖恩,希莉丝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啊。”不是这么高尚的目的。肖恩一震,沉默下来,看着桌面,琥珀‘色’的眸子溢满伤痛和‘混’‘乱’:“野心…野心吗,当年卡修也是因为野心嫌我碍着他,杀了贝姬他们。” “肖恩……”杨阳心疼地握住他的手,犹豫片刻,道,“我很想劝你‘抽’身,可是,希莉丝只怕是铁了心了,如果连你也弃她而去,她会很伤心的。” “我知道。”肖恩吁了口气,眼里的情绪缓缓沉淀,“其实我很自责,如果我聪明点,就可以帮她背负了。” “这不是你的错,我也不希望你改变。”杨阳不以为然。 “我倒是希望,可我实在搞不懂那些人脑子里在想什么。权势地位又不能当饭吃,金银财宝多了也没处放,成日打打杀杀、勾心斗角做什么?嫌日子过得无聊吗?”没有***,也无心机的棕发青年困‘惑’至极。 “唉,我也是,想不通野心家的心理构造。不过换个角度,世界也是因他们而进步嘛,他们是功德无量的一批人。” 肖恩苦苦思索这两者之间的关联。杨阳拍拍他:“吃饭吧,不然要凉了。” “哦。” “接下来应该会平静一段时间。”杨阳端起茶杯,惬意地抿了一口,“反正我有空,就暂时帮你料理三餐吧,瞧你这单身汉过得多凄惨。”肖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从莎莉耶那儿听到内线消息,使节团里有你和我哦。” “使节团?” “出使西城啊。拉克西丝陛下想和贝姆特缔结攻守同盟,所以才特意派吉西安回来。我是维烈的‘女’儿,你是他的哥们,又是复苏西城的大恩人,我们俩的面子说不定抵过吉西安的三寸不烂之舌。”杨阳摇摇食指,娓娓道来。 “太好了!可以见到维烈和轩风了!”肖恩兴高采烈。杨阳回以笑容:“可不是。” ※※※ 苍穹和火鸟的及时撤离,让罗兰感到很遗憾。 他本想趁此机会歼灭这两支‘精’锐,为了长远利益着想,早点俘虏肖恩,把他打包寄给帕西斯,也可以安定其立场。 和南城军碰头后,双方开始就今后的问题进行协商。 凯伊及其亲信一死,叛军顿成散沙,由芙瑞尔收编等候发落。其他***的人也失去唯一的希望,除了极少数还在负隅顽抗,都收家伙回家。 陷落的兰帕特要塞需要收回,虽然那点兵力不足以对军队造成什么影响,但东西大道恢复通商后,那里的守军可能会跑出来捣‘乱’。因为是个重要的结点,不能破坏,一致决定用困的。顺带扫‘荡’附近的‘花’村联盟,那也算叛军的一个起火点。 这次叛‘乱’,几乎‘波’及梅迪全境,受害无法估量。近三分之二的男‘性’参与,若一一论处人口会失衡,所以只有情节严重者惩罚,余人作为劳役修补损坏的建筑。幸好根基未断,圣殿骑士团基本完好,西部边防也毫发无伤。 既然梅莲可去世,蕾雪的即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高阶祭司们拥护她的同时也打着大权独搅的主意,积极收纳正规军和凯伊的残部。罗兰可不想让她们的心思得逞,尽管以南城的民情,和中城重修旧好决不可能,不过让她们的权利‘欲’膨胀下去,难保连他也不放在眼里。 蕾雪倒是很识时务,他乐得和她保持友好的合作关系,也有心帮她坐稳城主之位,摆脱高阶祭司的掌控。当然暂时不好做得太明显,以免引来反扑。作为矛盾转嫁,贵族就成了靶子和制衡的最好筹码。 回到首府没多久,芙瑞尔就毒发身亡。痛失爱‘女’的索恩家长本来就不满那个调将令,加上上面对责任的追讨,更是怒发冲冠。像这种枝繁叶茂的古老世家,互通鼻气的同僚一罗串,本身也势力雄厚,罗兰再丢几颗火星,自然彻底‘交’恶。 各地的名流士绅对中央没及时***暴民,害他们‘蒙’受巨大的财产损失也颇有怨言,东城军帮忙重整治安,追回财物,美名扶摇直上。当然,不可能百分之百物归原主,有些东西免不了丢失啦,损坏啦,这个大家都能理解。 财物可以追回,人命和***却不行。这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刻在南城人民的心底。因此,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坐镇,无疑吃了一贴定心剂。探子们也不遗余力地宣传中城的援军是和叛军携手演出的戏码,三年前离家出走的希莉丝公主已经背弃神明,投入魔族旗下,还和万恶的西匪串通一气,妄图谋权篡位,割让领土作为报酬,百姓则献祭,大逆不道,罪恶滔天。 至于凯伊‘露’出的口风——东城暗中协助的嫌疑,被罗兰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横竖南城一方也不敢撕破脸,大不了他也推几个“余孽”出来对质,谁怕谁。 占领工作顺利归顺利,罗兰还是感到阻力。南北两城之间隔了个中城,人员调度和情报传递都很不便,如果能拿下东境,迁都首府里那,就能从水陆两路双管齐下,尽快站稳脚跟。另外,虽然拉克西丝的两大‘精’兵被帕西斯的亡灵军牵制,他还是无法掉以轻心。 是时候让那帮狂信者出马了。 于是,这天下午,在虚幻森林享受凉风习习,鸟语‘花’香的光复王接到一份破坏他好心情的报告。 “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请求军事援助。”充当临时联络官的刃雾念出内容。 帕西斯第一时间捣住耳朵:“我不认识这个人!” “如果你忘了,我可以提醒你,他就是被你称为‘肥’猪国王,你第二十六代子孙……” “闭嘴闭嘴!胡说八道!我这么英俊潇洒风华盖世文武双全才干卓绝聪明绝顶的美男子怎么会有那样的后代!”帕西斯不换气地嚷嚷,越说越歇斯底里,“这是谣言!这是诽谤!不,他是变种!是抱养的!” 刃雾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如果你是因为他‘肥’才不承认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好象因为逃亡生活辛苦,他已经瘦掉好几十斤了。” “……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主人不愿意见他的话,我可以代您‘交’涉。”晶羽‘插’口。帕西斯余怒未休地撇撇嘴,靠向竹编椅垫:“那头猪要求什么援助?我手下可都是亡灵,他身边那批人肯要?” “不是要兵马,是要你赶紧攻下凯德兰城,为他们提供掩护。” “哼,那帮家伙能成什么气候,要不是拉克西丝不够心狠,他们哪能苟延残喘到今天。”帕西斯接过下仆递上的果子冻,一边嚼一边嘟囔。晶羽摇了摇头:“执法教团还是有些用处,卡萨兰的民众‘迷’信愚昧,有他们支持,占领起来会容易许多;他们在神圣魔法上也颇有‘门’道,可以对抗敌人的圣职者。圣骑士团的战力也不弱,只要这里战况吃紧,首府会派遣援军,到时就由他们对付。从长远看,凯德兰的地理位置非常好,东临朝阳湖,支流通向伊里亚河和斯帕斯内海,水源充沛,运输方便,作为向内地征战的跳板再好不过。” 这些道理,帕西斯哪有不明白的,只是他实在不想便宜了“‘肥’猪国王”。 不过,他又不能不为徒弟考虑,一声叹息后,最终妥协。 ※※※ 深夜,杨阳合上书,来到阳台吹风。史列兰早已睡着,抱着枕头好梦正酣。 无意间一瞥,黑发少‘女’眼神微凝。埃特拉满愿师娇小纤细的身影坐在喷泉的边缘。月‘色’之下,就像一只瑟缩的小小夜莺,在星光和水光的朦胧界限间轻声曼唱,惊破了水的温润。 没人问我愿不愿意,离开儿时的圣地, 哪怕一粒飞翔的尘埃,也有生存的权利, 也许它会问我,是否该远离战火的墓地, 为什么每一个悲伤的灵魂,都走不出仇恨的荆棘? 直到那么一天,万物在冥冥中哭泣, 让我们手牵手,化尽时代的恩怨,留下满腔的爱意。 “很好听呢。”杨阳抱着七弦琴走近,温柔地看着受到惊吓的同学,“是什么歌?” “呃…嗯。”邱玲臊红脸,“是埃特拉的民谣,祭典时听大家唱的。” “这样啊。”因为读过北城的历史,杨阳有更深的感触。埃特拉在战火中重生,逃过死灵王屠戮的原住民,和来自大陆各地的人流,一起建立了这座繁华的经济大城,而如今,也成为历史了。 南城是下一个,接下来,会轮到谁? 在她身边坐下,杨阳轻拨琴弦:“歌词悲伤了点,又有美好的希望,真是特别。”邱玲好奇地睁大眼:“阳,你会弹琴?”杨阳用实际行动回答她,悦耳的旋律响起,伴随着清润悠扬的歌声:“你是欢乐的‘精’灵,是自由的飞鸟,从自然的怀抱中飞来,毫不吝惜地拨洒欢笑,为我们唱出行云流水的曲调;你是一朵火云,从地面升起,飞到蓝‘色’的天际,‘春’雨流泻闪光的草地,被雨唤醒的‘花’芬芳四溢……” 听着听着,清澈的大眼珠泪盈盈:“我不自由,我是笼子里的鸟。”杨阳不意外地停下手,直视她:“你想回去?” “想!” “回哪个家?” 邱玲被一针见血的质问刺得一噎。杨阳垂下眼,漫不经心地拨着破碎的音符,语声却极为沉重:“小玲,你知道吗,我羡慕你。” “羡慕我?”邱玲不可思议地反问。 “我们这些满愿师,只有你还是当初的模样。已经上战场的冰宿不用说;轩风和我都杀过人;昭霆也宰了数不清的魔兽,变成一个暴力‘女’——即使回到地球,我们也不再是原来的我们。”杨阳幽幽地道。邱玲震惊地瞪着她。 “当然,成长是好事,只是成长的代价,太大了。”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邱玲嗫嚅道歉。杨阳含笑道:“别介意,发发牢‘骚’而已。小玲,你很可爱,和大家多亲近亲近,你会喜欢上这里的。”邱玲点点头。 “好了,去睡吧。”拍拍她的肩,杨阳朝守在长廊的‘露’琦雅打了声招呼,“睡眠不足是美容大敌。” “嗯。” 躺到‘床’上后,邱玲还隐约听见来自中庭的琴声,直到恍惚入梦。 ※※※ 肖恩朝着东北方飞行,半透明的青‘色’风翼带起强劲的气流。 午夜的森林,静谧而幽深,一丝微风也没有,参天的古树仿佛从亘古起就矗立在那里。有着黑丝绒质感的夜空透出点点星光,正中镶嵌的银月光芒耀眼。 百感‘交’集地降落,肖恩徐徐走出几步,哑声道:“帕尔……” 细微的‘波’动传遍整片树海,发出沙沙的回响,却没有人声答应。 不愿意见我吗?肖恩心一酸,扶着粗糙的树干,深深低下头,吐出迟了千年的道歉: “对不起,帕尔,我是个笨蛋,总是让你照顾,却没注意到你的心情,我这个师父当得差劲又失败,我…我没脸求你原谅,只想见你一面,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风停了,四下依然无声。 琥珀‘色’的双眸浮起泪光,压抑酸楚,肖恩哽咽道:“帕尔,你为什么总是什么都不说?以前是这样,假扮索贝克时也是这样,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你明明很痛苦,好几次差点被协调神吞噬,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我害你被附体,害你被关一千年,你为什么都不骂我!?” “我知道……你想我开心,可是知道真相时,我是什么心情,你知道吗?我是师父啊!就算不象样,我也是你师父!还你替我打算?替我背负?那个时候,你们把我当贪玩的孩子宠,我知道你们想我永远干净、永远善良,所以我当一只米虫!你和莉不要我找师母,我就不找!在我心里,你们一直是最重要的!我是放不下希莉丝和杨阳她们,但我更放不下你!” “什么立场我才不管,没道理我帮诺因,你帮罗兰,我们就是敌人,大不了我辞职不干了!帮忙又不止一种帮法,我也不是当军官的料——帕尔,出来见我,把话都说出来。我不会再赶你,不会再抛下你一个人。我知道你想帮罗兰,我不劝你,只聊‘私’事。” 良久,虚幻森林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肖恩抹了抹满脸的泪痕,背转过身。 “明天我会再来。” 扔下宣言,他张开风翼,绝尘而去。 从施法的出神状态回过神,帕西斯耙了耙银发,瞥见一旁‘侍’立的下仆,关怀地蹙眉:“怎么了,小羽?脸‘色’这么难看。” “没有,没事。”晶羽回以无懈可击的微笑,“主人,要吃夜宵吗?” “唔,不用,困死了,我要睡一觉,两个小时后叫我。”打着呵欠,有低血压的死灵法师摇摇晃晃地走向‘床’铺。 “祝好梦。” 妖兽少‘女’帮他掖好被子,点燃安神的熏香。 ※※※ 每次醒来,都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好象整个人沉进海底的最深处,水的压力一***汹涌而至,‘胸’口涨破似的疼。 因为梦里的每一个片断都是那么幸福美好,如初夏的阳光般纯净温暖。而一睁眼,冬的寒洌吹散一切,残酷的现实沉沉压下,失落和悲哀席卷全身,‘混’合着沉淀了千年的孤寂和怨恨,凝结成冰。 起身整装,动作十分生涩,就像刚刚学会穿衣的孩童。无声地下楼,来到庭园,一路碰到的守卫和值勤的‘侍’从都像没看见一样。 她缓缓踏上‘玉’石台阶,环形的喷水池有着线条优美的凹陷,从上俯瞰就像一把竖琴。纤盈婀娜的身影走动间优雅动人,开岔的裙摆下‘露’出包裹着蕾丝长袜的曼妙‘腿’线,‘挺’得笔直的背脊就像高傲的黑天鹅,又带着一股莫名的脆弱,及腰的银发柔顺地披散在背上,如同将所有星辰的光辉吸收般发出澄净的光泽。 纤细的柔荑伸出,接住一捧水,晶莹的液体抚上白皙柔嫩的肌肤和娇‘艳’的红‘唇’,丝丝缕缕地蜿蜒流下。 轻柔的叹息,仿佛感动于这清凉温柔的触感。 随着空间扭曲特有的违合感,身穿白‘色’风衣的黑发青年无声无息地出现,以惊愕的目光瞪视侧对自己的银发少‘女’,不确定地细细打量。她站在喷泉的边缘上,宛如夜的‘精’灵,透出近乎寂寞的气息被皎洁的月光拥抱在怀里。 明亮的紫眸似有所感地看过来,和‘精’致典雅的五官不符,顾盼间带着野‘性’的深邃冶‘艳’,又笼罩着冷彻的隔膜,清纯而魅‘惑’。 “维烈。”她微微一笑,呼唤来人的名字。 ※※※ “别紧张,我只是用这个身体出来走走。你知道,我很久没活动筋骨了。” 似乎心情很好,菲莉西亚用难得轻松的口‘吻’调侃,流畅地坐了下来,一手招呼部下走近。 维烈还是神‘色’僵硬,迟疑地走向她,单膝跪地,郑重行礼:“王。” “布下结界,我可不想让别人看见我们聊天的模样。” “是。” 菲莉西亚‘交’叠双‘腿’,斜睨起身恭谨肃立的部下,眼光有一丝轻嘲:“在我面前,你就这么紧张,连坐也不敢坐?” “不…不是。”维烈涨红脸,一想到和主君并肩而坐的光景,就浑身不自在。 “算了。”菲莉西亚甩甩头,恢复愉悦的态度,“抱歉,打扰你睡觉,不过你也真敏感,我才散步了一会儿时间,你就巴巴赶来监督。”维烈痛苦地抿紧‘唇’瓣,凝视她清秀的容颜,嗓音暗哑:“王,您真的决定了吗?她…她是您的‘女’儿啊。” “如果不是只有她和我的灵‘波’匹配,我也不会选她。”菲莉西亚没有生气,多少也是习惯了这个臣子婆***脾气和动不动的劝解。 魔界宰相沉默,神情‘阴’郁。菲莉西亚白了他一眼:“摆什么苦瓜脸,又不是你‘女’儿。” “……”维烈全身无力。虽然不是他‘女’儿,却是因他而遭殃的无辜者! “好了,不谈这些,说说这一千年的情况。” “呃?”维烈一愣。菲莉西亚不耐烦地瞪他:“你反应怎么这么慢啊!我空白了一千年,当然要大概了解一下!”维烈这才会意,回想了半晌,犹豫道:“这个,因为我不是一直在这里旅行,所以……” “哦?你跑去哪儿了?” “嗯…我在找我父亲。” “你父亲?”菲莉西亚侧了侧首,“对了,你说过魔族应该是‘摩苏’,你们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除了控制对方的关键词是遗传记忆,她对魔界几乎一无所知,也没兴趣打听。不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那帮侵略者不接纳她这个***,她也不把他们当族人,等利用完,统统大刑‘侍’侯。 压根不知道自己引狼入室,维烈一派忠臣典范,扼要叙述:“是的,我们来自一个叫做[艾斯罗威亚]的世界,那里很早以前就灭亡了。为了寻找故乡的残骸,父亲和几位长辈离开了摩耶…就是魔界,一去不回。”虽然已经过了漫长的时光,他还是感到揪心的痛。 菲莉西亚点头表示理解,换作肖恩失踪,无论希望多么渺茫,她也会不停地找,直到死亡。 没受到冷嘲热讽,维烈暗暗松了口气,续道:“我不相信父亲死了,到处找他,可惜至今没有下落。那个,等您适应了,我就带您回摩耶。那里和艾斯嘉有很多不同,您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使用的是一种叫[科学]的技术,对魔法也有研究,但不深。”菲莉西亚连问了几个问题,勾勒出轮廓后,压抑好奇心,拉回正题:“嗯,我大致清楚了,这件事先放一放,你跟我说说这边的历史。” “是。”维烈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千年的经历见闻,他口才不好,又因为时间‘混’‘乱’症颠三倒四。菲莉西亚却听得很专注,不时提问帮助他整理回忆。 当谈话告一段落,东方的天空已泛起淡淡的鱼肚白。 消化了吸收的知识,菲莉西亚溢出薄冷的笑:“你这家伙,要不是你害怕面对我,不是躲着不见人;就是两三句话‘交’代完毕,匆匆跑路,我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熬!”当头‘棒’喝,维烈更加无地自容,结结巴巴地道:“对…对不起,王。” “现在道歉有什么用!”菲莉西亚嗤之以鼻,动了动,似乎想站起来,却力不从心。 “怎么了,王?”维烈立刻看出异状。 “这个身体还没和我完全协调好,在抗拒——抱我上去。” “啊!?”维烈目瞪口呆。菲莉西亚指了个方向:“那扇窗子,快点,马上要晨祷了。”维烈手足无措,又不能违抗,只好磨磨蹭蹭地上前。 柔软的‘女’体填满臂弯的刹那,一股充实的暖流渗入心扉,幽雅的发香萦绕鼻端,不知为何竟有些慌‘乱’。 然而一抬手,所有微妙的感触都烟消云散。 好重!! 继承了‘精’灵和翼人的血统,莉莉安娜的体重其实算轻盈的,但是对运动白痴而言,还是个沉重的负担。 直接转移到目的地,维烈按照指示,将她放在‘床’上。 “王……”正要离去,他转过身,却目睹主君宽衣解带的情景,连忙回过头,面红耳赤。 “什么事?”被吃豆腐,菲莉西亚也不介意。经历过战场生活,又当了千年灵体,她的‘女’‘性’矜持早就被磨光。何况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就是绅士,不会占她便宜。 “那那那那个。”维烈汗如雨下,竭力克制逃跑的冲动,“今后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 菲莉西亚不置可否,将衣服饰品原样摆好,窝进被子,掩嘴打了个小哈欠。 “去吧。” 不光维烈愧对她,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个既是恩人,又是罪魁祸首的黑之导师。 ※※※ 离开卡萨兰王宫后,维烈没有回西城,而是跳跃到虚幻森林。 晨光初绽,柔和地洒落大地,清风拂动枝叶,吹散最后一缕夜雾,林鸟啁啾,‘露’水晶莹,景致舒爽而沁心。 维烈情不自禁地深呼吸,心境豁然开朗,但想到接下来要见的人,又沉重起来。 “帕西尔提斯。”温润的男声借助风魔法,传到树林深处。 过了一会儿,一个白衣白裙的少‘女’走出来。雪白的发,晶紫的瞳,和带着透明感的美貌。 “你有什么事?”语气隐含戒备。没有在意她的无礼,维烈友好地笑道:“我来帮王传话,还有转‘交’杨阳在地球买的土产。” 姑且不论什么土产,前面一句可是分量十足,晶羽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跟我来。” 沿着自动浮现的小径,两人来到核心之树前。此地的主人坐在一张舒适的躺椅上,阖着眼似乎正闭目养神。但是从他怀抱的法杖,周身流动的青‘色’荧光,可以看出正处于施法状态。 “请稍等。”晶羽搬来一把靠背椅,“主人应该再半个小时就好了。” “无妨。”维烈谦和一笑。喝第二杯茶时,帕西斯缓缓睁开眼,透出‘春’风般抚动人心的神采。 “哟,稀客。”他挑眉笑了,语声慵懒而带着一抹疲倦的沙哑,“怎么想到来看我?不会是定期检查吧?” “不是不是。”维烈有点局促地摆手,讷讷道,“我来传王的话。”帕西斯一震,浮起惊喜之情:“她不用支撑世界树了?” “这个…不是,是找到附体。”维烈不知如何启齿。和坏妈妈不同,做父亲的还‘挺’疼‘女’儿,他若说实话,会不会引发夫妻大战啊? 帕西斯皱起眉头,身为协调神的附体,他不太喜欢用这种方法:“合适吗?” “嗯,不过还没正式融合。我本来想带她来,但以她目前的状态,无法承受空间转移。那位的身份,也不能随意出宫。” “这样啊。”帕西斯猜出是王室中人,没有追问,放松身体靠着椅背,神‘色’有欣喜,也有落寞,“希望她快一点,我的时间不多了。”维烈的心沉到谷底:“帕西尔提斯!” “维烈,你知道吗,你每次‘露’出这种表情,我就想揍你。”就算他是真心的,在他们这些受害者看来,还是伪善! 吃力不讨好的笨蛋。 “对…对不起。”魔界宰相垂首,坐如针毡,满脸愧疚和痛悔。银发的光复王挥挥手:“算了,看在你给我带来一个好消息,今天就不跟你计较。饭吃过没?小羽,帮我们做点好吃的。” “是。”晶羽行礼退下。帕西斯将滑到‘胸’前的散发拨回脑后,调了个舒服的坐姿,眯起澄碧的眸,“上次你‘女’儿跑来劝我,因为想起你这个大笨瓜,我对她不太友善,代我道个歉——呵,她可真像你,我‘女’儿怎么就不像我?” “那个,索玛殿下很像你。” “哼,她被‘露’西拐跑了。”帕西斯打鼻腔哼出不悦。维烈往怀里掏‘摸’:“对了,杨阳在地球买了礼物给你。” “地球?她回去了?” “不,只是去逛逛,喏。”维烈殷勤地递出一只小香囊和一串佛珠。 帕西斯直觉地看那串东西不爽,拎起来晃了晃:“这是什么玩意儿?” “佛珠。”维烈开心地道,“这份礼很好哦,帕西尔提斯,可以驱邪定心。我还买了几本经书,你早晚读读,心情会平静很多。最高境界,能够看破红尘。” “……魔法咒语?”瞄了眼,这是帕西斯的第一印象。 “不是咒语,是经文,地球有个宗教,叫佛教……”魔界宰相絮絮叨叨地解释,颇有带发修行,做个慈悲僧人的意愿。然而邪恶的死灵法师听完,只有一个冲动,就是把佛珠和经书丢到他头上。 “你要我禁‘欲’、颂经、吃素、供奉那个在头顶烧‘洞’的佛?”他徐徐咧开嗜血的笑,背后‘阴’风阵阵,一副地狱恶鬼的架势。 “呃!”及时发觉人身危险,维烈赔笑道,“你…你不愿意就算了。” 帕西斯用实际行动回答他,风刃利落地切碎书页。 呜,我辛苦收集的……维烈看着满地纸片哀怨。 “你有空!”帕西斯破口大骂,“众神是什么德‘性’!你还要我相信一个虚幻的秃头?是美人也罢了!”维烈瑟缩了一下,连声道歉。 帕西斯冷哼,将佛珠和香囊扔进空间袋。杨阳一片好意,他当然不会糟蹋,无论喜不喜欢。刚才实在是盛怒难当,才一时手快。 晶羽不失时机地送上两份简单却美味的早餐,使紧绷的气氛松弛下来。 浓郁醇厚的咖啡香弥漫在清晨的空气里,帕西斯轻晃手中的白瓷杯,年轻秀丽的脸庞在雾气里显得空幻‘迷’离,仿佛随时会消失。维烈看得心一凛,想起之前的话,更是不安。 “王要我告诉你。”他干咳一声,鼓起勇气道,“她心里只有你一个。” “呵呵,那小东西,竟然要你传这种话。”帕西斯好笑地瞅着他通红的脸,随即垂下眼,凝视杯中的液体,碧眸也漾起潋滟的柔情,‘欲’语还休尽是悲凉,“呐,维烈,我死后,请你照顾我的妻子。” “帕西尔提斯!”维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你在说什么!你放弃了吗?”帕西斯咋舌:“切,当然不是,如果放弃,在‘迷’雾森林我就烂掉了。只不过,挣扎了一千年,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我很清楚。” 看出他是认真的,维烈失去声音。 “如果不是找不到人选,我也不想拜托你这不可靠的家伙。” “……”维烈被损得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帕西斯眼中‘射’出锐利的寒光:“我知道,魔界除了你,没有人是真心奉她为王。” “这——”维烈试图反驳,“不是的,大家不是鄙视她,是因为玛格的事有心结……” “哼,我和菲莉西亚都是夹缝里的孩子,来自两边的排斥,我们再清楚不过。”帕西斯毫不留情地打断,菲薄的‘唇’勾起讥笑,“我也参加了降魔战争,那种视我们为低等动物的眼光,蝼蚁的称谓,我可没忘记。”维烈无言以对。 “就连你,也是因为内疚、责任、她妈妈和外公的面子才让她当魔王。但是,这终究只是个虚衔罢了,魔界的实权者是你——维烈,我要你起誓,让那帮‘混’蛋接受她!菲莉西亚不在乎他人的轻蔑,也能自己保护自己,但她毕竟有一半魔族的血统,我希望她有一个家。肖恩师父有了心上人,这个时代也不再是属于我们的年代。那疯丫头要是没有归属感,可是会胡‘乱’撒气,宰了抢走她养父的‘女’人,所有抛弃她的魔族,结果还是你和肖恩师父倒霉。” “我发誓。”维烈坚定地道。帕西斯沉默了一瞬,深深注视他:“老实说,我不信任你。你‘性’格太温,又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但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你不能给我点信心吗,帕西尔提斯?” “你才给我点信心好不,这么快就底气不足。”帕西斯失望至极,见他一脸忐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你,这还不简单嘛,说服那些自大的‘混’帐放下成见,必要时严厉地教训。菲莉西亚发飙就制止,以你的力量完全能做到,再慢慢劝她,反正你有的是寿命挥霍。” “对啊。”维烈如释重负,绽开感‘激’的笑靥,“谢谢你,帕西尔提斯。” 某人在心里唾弃他的死脑筋。 维烈小口喝茶,一字一字谨记于心。帕西斯又帮自己添了一杯:“总之,多关心她。菲莉西亚这个人,你对她好,她也会对你好。” “我明白。”维烈微微苦笑,只是他无福得到这个好。一眼看出他的想法,帕西斯受不了地道:“等她气消了就会对你好了!你间接害得她家破人亡,难道还指望她对你笑嘻嘻?”维烈连忙摇头表示不敢奢望。 “你的付出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是有些事……永远不能弥补,感情上也不是那么容易调整。” 银发青年啜了口香浓的咖啡,眼望远处,思绪在刹那间飘过千载的岁月,回过神时,目光澄净如水,“如果你让菲莉西亚幸福,你我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 “死小鬼,这次出使你去不去?” “像我们这种小兵,想去也没资格吧。” 对师妹的问题爱理不理,耶拉姆专心致志地练剑。他原本擅长的是鞭法,剑术只是一般,但‘精’兵团统一使用有魔法加持的长剑,所以他最近在刻苦锻炼。 昭霆不满地叉腰:“切,我们可是阳的朋友,他敢不让我们去。”耶拉姆目不斜视地道:“杨阳常去的书店老板也是她朋友,能去吗?” “那怎么能和我们比!”昭霆哇哇大叫。 褐发少年终于施舍给她一眼:“要去你去。”棕发少‘女’不悦地嘟嘴:“我说你,干嘛这么拼啊。” “我杀不了罗兰福斯,杀他几个小兵也好。” 那些小兵哪里惹到你了?昭霆没有说出这句话,因为她理解师兄的心情。耶拉姆垂下剑,认真地看着她:“其实你不必加入军队。” “……哼,你以为我想来啊,我是帮你收尸。”尽管心里窃喜,昭霆还是不肯老实吐‘露’,嘴硬地咕哝。而这种话,当然不会让人听着开心。 “那真是谢谢你了。”耶拉姆冷冷地道。已经在后悔的昭霆挠挠后脑勺,用僵硬的口‘吻’道:“喂,耶拉姆。” “什么事?” “你可不许死了哦。” 默然片刻,耶拉姆别开眼,继续机械‘性’地挥剑:“你才别像敢死队一样‘乱’冲,被人剁成碎片。”昭霆气得挥舞拳头:“什么话!” “呵呵,感情很好嘛。” “哇哇!”昭霆吓得一蹦三尺高,这才发现表姐不知何时走到近处,笑‘吟’‘吟’地瞅着她。身后风华绝代的黑发美男引来万人观瞻。虽然早已看习惯,史列兰每次亮相仍然会造成大规模的石化效果。诺因不止一次考虑把他的脸‘蒙’起来,或者添几道疤增加男子气概,因为‘女’士们的‘激’烈反对而作罢。 昭霆和耶拉姆也呆滞了两秒,然后异口同声地表达“清白”。 “谁跟这死小鬼感情好了!” “我和饭桶‘女’没有共同语言。” 话音刚落,两人又像死仇般互瞪。杨阳好笑地欣赏,内心却颇为无奈。这两个都是倔脾气,所以再有好感,也是闷‘骚’,至今还原地踏步。 “别比眼睛大了,练习好了没?[琉璃馆]推出了新款冰品,一起去吃怎么样?”杨阳笑着邀请。 “耶——”昭霆首先欢呼。杨阳敲了她一记:“别高兴得太早,去洗澡换衣服。”耶拉姆奇道:“为什么这么正式?” “因为这是正式聚会啊。”杨阳抖出答案,“庆祝使节团成立,大家互相认识。”昭霆惊喜万分:“我们也可以参加?” “不是参加,是护卫。” 真正的使者有三位: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满愿师杨阳和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其实他们三个就能自保有余,不过形式上,还是必须有大批的随行人员。另外,虽然中西两城是同属城,实际已经算两个国家,所以促进邦‘交’的商人、学者、艺术家和圣职者一应俱全。 西城方面,宰相和众文官都非常重视这次‘交’流,武将派却视为“示弱”行为而心存鄙夷。 著名的[河口都市]凯德兰城在亡灵的猛攻下岌岌可危,一旦这里失守,整个北部都会沦陷。可以预见东城军会长驱直入,以凯德兰城为后勤基地,向内进发,因此时间极为紧迫。只有安定好后方,西境才能出兵援救。即使嘴上再怎么叨念“干我屁事”,诺因还是无法不挂心亲人的安危。 “切,原来是把我们当保镖。”昭霆啐舌。杨阳拧了拧她:“别抱怨了,快点。” 焕然一新地来到米亚古最高级的餐厅,其他成员已差不多到齐了。坐在诺因对面的肖恩第一个瞧见,挥手招呼:“杨阳,昭霆,史列兰,耶拉姆,这边!”这一喊,三分之二的人起立,行礼寒暄。 “小史,过来坐嘛。”几个漂亮的‘女’兵嬉笑着拉扯史列兰。诺因投以充满杀气的视线,却没说什么。 护卫杨阳都很面生,只奇怪怎么‘女’‘性’居多,其他人倒是在小型宴会上见过了。 两位四叶草法师凯文和德安,祭司长芙米雷斯沃,三名辅祭夏妮、安朵和芬,旅行作者罗西尼等等。 在座多的是口齿灵活的人,聊了几句就熟了,几杯热酒一下肚,更是畅所‘欲’言。护卫们开始比赛吃冰淇淋,还有兴奋的表演顶盘子,让老成持重者大摇其头,暗叹这副德‘性’跑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主办者却一言不发,只是灌酒。 杨阳也觉不妥,偷瞄友人,心想他怎么还不大吼一声给我节制点,不会醉了吧?注意到她的眼光,诺因一脸无趣地道:“没事,西城更不讲究礼仪,只要威胁力足够就行了。” 呃,话是这么说……杨阳汗颜。雷瑟克温和地开口:“杨阳小姐,不用担心,他们到了外面会知道分寸的。”有常识的人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雷瑟克,你也去吗?” “哈哈,我和殿下要坐镇要塞,由爱伦队长保护你们。” 说曹‘操’曹‘操’到,有[‘迷’糊魔‘女’]的称号,‘精’兵团三大美‘女’之一的爱伦奎林端着托盘走近,白净的鹅蛋脸透出浓浓的书卷气,眉目雅致,以文静的动作分送饮料:“来,喝杯凉茶,提提神。” “谢谢。”杨阳回以微笑。瞥见这一幕,昭霆一愣:咦,队长笑起来的感觉和阳好像。 诺因当作没看到来人,见状,爱伦眼底悄然划过一缕失落。 凉茶放了薄荷汁、蜂蜜和柠檬,爽口又好喝,杨阳喝了一杯还觉意犹未尽,见友人的杯子一动没动,试探地问道:“诺因,你不喝吗?” “你喝好了。”中城城主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推给她。 不象话!雷瑟克心下恼怒,杨阳不知情也罢了,诺因明知爱伦的心意还这样,改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他!吉西安隔岸观火,期待更‘精’彩的后续。 “各位!”原本端庄静坐的祭司长突然站起来,神情大义凛然,充满神‘性’的光辉,“在这个国难当头的时刻,我们怎么可以耽于安逸享乐,奋起吧!向着那邪恶的侵略者冲锋,将他们打落神的炼狱!悔悟者,以仁慈的造物之名,赐予汝安眠!不知悔悟者,吾将代行火神之权能,降下愤怒的劫火!英勇的战士们,冲啊!你们的头顶是永悬之剑,火神给予你们无尽的勇气,水神倾洒治疗的圣水,雷神是闪耀的荣誉,地神是安魂的怀抱,风神是前进的翅膀,你们无畏无惧!你们是正义的使徒!” 对这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多数人左耳进右耳出,继续吃喝;少数人瞠目结舌,杨阳就属于其中之一。 “那…那个,她……” “她醉了。”诺因面无表情地回答。杨阳愣愣重复:“她醉了?” “芙米一醉,就会布道。” 杨阳无言:这是布道吗?根本是煽动吧,虽然有点‘乱’七八糟。诺因放下酒杯,冰块发出清凉悦耳的声响:“好了,芙米,你喝太多了,去睡一觉。”还在滔滔不绝的圣职者眨了眨眼,慢慢的,明媚的大眼浮起泪‘花’。 “呜……”她哭泣的模样就像圣画上垂泪的‘女’神,既楚楚可怜,又矜持高贵。 “真是的。”在场唯一没看呆的男人起身走向她,粗暴地搅住白袍下的纤弱双肩,“你这没酒品的疯‘女’人!”芙米一把抱住他,放声大哭:“诺因——” 杨阳等人看得傻眼,当看见冷酷冷漠冷心冷情总之怎么形容冷都不为过的黑发青年抱起水美人,跟着‘侍’应生去楼上的包房,更是下巴滑落到地。 “那真的是诺因吗?”昭霆呆呆地道。 一室寂静中,‘混’合着啜泣的咒骂渐渐远去:“我诅咒他!诅咒他!” “诅咒吧。” “我要当面劈他一道雷!用符咒打他!用圣火烧他!” “留口气就行。” “呜呜,诺因,我不会给你添麻烦,对不起……” 雷瑟克叹了口气,轻声道:“芙米的未婚夫,是我的部下,殿下的近卫,为了保护他而死。”同桌的杨阳和肖恩这才恍然大悟。 “……杀了他的,就是贝姆特城主。”顿了顿,军务长沉声补充。两人瞪大眼。 在吉西安的调解下,气氛很快恢复如初,杨阳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至今为止,她一直期盼中西两城结盟,单纯想着这样往来就会方便许多,却没想到那沉淀了千年的仇恨。 西境的人们一定是反对的吧,特别是米亚古的市民。 想到这里,她不禁朝任重道远的术士长看去。会意的吉西安耸了耸肩:“我很轻松,麻烦的是殿下和雷瑟克。”掌权者识大体,民众就不同了。 “杨阳,我要吃虾。”完全没受到意外影响的史列兰用筷子指向目标。 “好好。”不光杨阳赶紧‘侍’侯他,席间一半人抢着帮他剥虾,结果就是一整盘都进了暗黑神的碗里。 ……等等,我好象忘了什么?一边用餐巾擦手,杨阳一边皱眉,直到肩膀一沉,才猛然想起:糟糕!那是醉虾! 枉她小心翼翼,甚至自带果汁给他喝,免得有人在饮料里‘弄’鬼,还是…… “咦,史列兰怎么了?”肖恩讶道。早就打着坏主意的‘女’人们尖叫着蜂拥而至,争相目睹某神的睡容。 “让开,让开啦!”杨阳仓皇地驱赶,神‘色’紧张,“快给他一个房间!不,绳子,拿绳子来!”想帮忙搀扶的众人闻言愕然。正‘混’‘乱’间,原本醉倒的黑发神祗睁开眼,慢悠悠坐直,然后,拂了拂发。 ‘抽’气声此起彼伏。 完了!杨阳掩面哀叹。史列兰不但酒量奇差,喝醉后,还会梦游。 第一次,只是张开眼一小会儿;第二次,坐起来发呆了约十秒;第三次,在房里兜圈子,大概不超过半分钟。也就是说,时间有延长的趋势。这回是第四次,老天保佑别超过一分钟,不然,这里的所有人只怕会心脏破裂。 因为那模样……无法形容的‘迷’人。 如果平常的史列兰是纯真无邪的乖宝宝,神智不清的他就是勾魂夺魄的妖孽! 和她的希望相反,史列兰缓缓垂下手,气质起了明显的变化,‘唇’角微扬,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有些醺然的黑眸半眯,‘艳’光流转,像瑰丽的黑‘色’结晶,又飘忽不定。 他徐徐站起,长长的乌发迤逦而下,随着优雅的步子轻柔‘荡’漾,凝聚了一室痴‘迷’的目光。 绕了一圈,似乎觉得没趣了,他走向店外。杨阳第一个回过神,喊道:“等…等等,史列兰!”不能让他出去残害更多的人! 罩着黑袍的身子一震,慢慢转过身,清幽‘迷’离的眸光定在她脸上,一点一点聚焦。杨阳这才意识到:之前的他是没有焦距的。 “杨阳?”他粲然一笑,压低明月日辉的耀眼。黑发少‘女’张口结舌:梦……梦游也会说话? “完成了,我和你的约定。” 话音刚落,他眼一闭,整个人向后倒去,落进一双臂弯。 “这是在搞什么?”诺因抱住半身,一头雾水。他的出现仿佛一把尖刀,撕开笼罩在现场的‘迷’雾。余人的神智纷纷回笼,相顾错愕,经过杨阳的解释,一场风‘波’才平息。 但是将祸端搬去包房的一路上,她心里都像堵着什么,难以平静。 “诺因……”眼望和她一起留下的友人,她不安地蹙起眉头,“我总觉得,喝醉的史列兰,好象另一个人似的。” “有吗?他只是醉糊涂了吧。”诺因不以为然。被他这么一说,杨阳也觉自己大惊小怪,顿时释然。 “芙米祭司长呢?” “睡觉!”诺因没好气地道,“每次喝醉都要发酒疯!”杨阳愁眉深锁:“这次结盟,能成功吗?”诺因深深凝视她:“不用担心,你只要做好你的分内工作就行了。”杨阳情不自禁地安心下来,笑了笑:“嗯。” 聚会一直开到深夜,好不容易摆脱一帮醉鬼纠缠的肖恩从后‘门’溜出去,正要赶去徒弟那里,一个声音叫住他:“肖恩!” “啊…啊,希莉丝。”看清从‘阴’影里走出的情人,肖恩有点不自在。 “你要去哪儿?”红发少‘女’双手环‘胸’,摆出盘问的架势。棕发青年老实回答:“我去看帕尔。” “笨蛋!”希莉丝叱骂,“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做出这种惹人怀疑的行为!情报部已经当你是间谍了,是吉西安和莎莉耶把事情压下来!” “我根本没见到帕尔。”肖恩也很委屈。希莉丝大吃一惊:“怎么,他不愿见你?” 肖恩抿嘴不语。看到他的表情,希莉丝心一软:“好了好了,下不为例,这次跟他把话说完,以后都别去了。何况明天要出发去西城。”肖恩怏怏应了一声,展翅离开。 远远的,看见树下站着一抹白影,他大喜过望,正要呼唤,却见那身影纤长曼妙,是个穿着羽白‘色’衣裙的美丽少‘女’。 “别再来了。”剔透的‘女’声如雾清凉,“主人不想见你。” “你是……?”无法接受一来就吃了个闭‘门’羹,肖恩提出质疑。白衣少‘女’冷淡地道:“我是主人的使役兽晶羽,你的哥哥席恩倒是见过我。”冷不防听见兄长的名字,肖恩脸‘色’剧变,定了定神,才道:“是帕尔说不想见我?” “没有,是我自做主张。” “你——”肖恩目瞪口呆。晶羽冷冷回望他,映着月光的长睫下,紫瞳带着清冷的妖魅:“主人是想你,但他不想见你,因为你每次走,他都会受到更大的伤害——肖恩先生,既然选定了阵营,就不要再缠夹不清,引人猜疑。而且,你所谓的叙旧只会让主人动摇,最后还是苦了他自己。” 沉默半晌,肖恩不得不承认自己考虑不周,叹道:“他真的决定帮罗兰?” “在主人伤心痛苦时,是罗兰陪在他身边,而不是你,就这样。” 语毕,晶羽转身走进树林。 ※※※ 创世历萤之月27日,使节团从米亚古要塞出发,平安穿越两城的‘交’界,进入塞维堡。 同日上午,亡灵大军向河口都市发起总攻。 ※※※ 不知远方战火连天,杨阳一行经过简单的梳洗和用餐后,就在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派遣的‘精’英小队护送下,朝西城首府赫拉特进发。他们总共有五十来人,没法用法阵传送,军方也有意刁难,所以只好步行去。 维烈率领的迎宾团预定在南部大城路瑟西恩接洽,之前,是一段危机暗伏的旅程。 “东城的密探应该会破坏这次结盟,我们要小心。” 出发以前,吉西安就提点过每个人。虽然本土的‘激’进份子也有可能,但贝姆特不会让他们在眼皮底下‘弄’鬼,何况还有个活招牌肖恩在队伍里。 “有这个必要吗?煽动我们的人比较方便吧,在他城的领土搞大规模的暗杀好象不太实际。”杨阳提出质疑。 “西城尚未建立起有序的管理,‘混’水‘摸’鱼再容易不过。而且,只要杀了我们当中的一个,我城的反对者和那些好战份子都有理由叫嚣了。” 杨阳无言以对。吉西安环视使节团的成员:“所以,务必以‘性’命为第一优先!你们每死一个,我就要多费一番‘唇’舌!” 怎么这样说话……众人腹诽,不过谁也没抗议,看得出团长心情不好,因为他一大早就被从温柔乡挖出来,去面对一帮“野蛮而丑陋的强盗”。当一路所见都是和肌‘肉’男没两样的大妈大婶,更是濒临爆发。 “史列兰,把脸转过来,让我消毒。” “啊?” 当晚,坐在篝火旁,他用虚弱的声音对暗黑神要求。杨阳将一头雾水的史列兰护在身后,叉腰道:“要看不会去看美‘女’啊,那边坐着一群!”说着,手指护卫的‘精’兵团成员和几位圣职者。 “开玩笑,我还没活腻。”吉西安敬谢不敏。魔‘女’的部下自然也是魔‘女’,祭司长和她三个跟班更是最可怕的同人‘女’,饶是胆大如他,也不敢轻捻虎须。 “呵呵。”芙米掩嘴娇笑,“没关系,我不介意让美男子欣赏。”装作没听见,吉西安向锁定的目标招手:“来,昭霆,我弹琴给你听。” “耶——”不知大野狼可怕的小羊羔兴奋地跑过去。耶拉姆朝***投以警戒的目光。 本来水准以上的容貌配合适当的技巧,就足以让大部分‘女’人俯首称臣,但是一首深情款款的情歌奏完,昭霆只是搓了搓臂膀:“好‘肉’麻哦,能不能换一首?” “……”判断出这小妮子是属于幼稚型,吉西安正要改换策略,杨阳一脸受不了地训斥:“喂,给我收敛点,她还没成年!”昭霆哇哇大叫:“我成年了!” “你才十七岁,十八岁成年。” “满愿师小姐,您记错了,‘女’孩十五岁成年。”护卫队长爱伦笑着‘插’口。吉西安眸光一动,嗅出里面有问题,再想起师兄妹三人和无名氏神官的关系,立刻推测出答案。杨阳出了一身冷汗,打哈哈将这个敏感的话题含糊过去,西城的守卫可是就在旁边。 营地扎在河边,男‘性’负责支帐篷,收集柴火;‘女’‘性’当然是做饭,但真正派上用场的只有极少数。最后还是肖恩表演“爆炎烤野‘鸡’”和‘精’彩的刀功,耶拉姆调味,杨阳熬汤,解决了这顿晚餐。 一阵阵‘诱’人的‘肉’香伴随清凉的夜风飘散开来,‘混’合着欢声笑语。 “阳,讲故事。”吃饱喝足的昭霆嚷嚷。见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句话吸引,杨阳只好红着脸搜索记忆。昭霆先旨申明:“不许再讲鬼故事哦,要讲搞笑的!” “你还挑剔。”杨阳不悦地瞪她,半晌,击了下掌仿佛想到合适的题目,转向宿命的另一半,“对了,肖恩,你曾经帮你的军团取食物的名字是吧?是什么食物?” “煎饼。”肖恩闷闷地道,至今依依不舍这个设想,形象又好记,没饭吃的时候还可以望梅止渴。 众人大汗,不幸吃东西的还呛到,几个苍穹军团的士兵悲愤地看着上司,西城的护卫却深有同感。 “咳,其实历史上有过这样的先例哦。众所周知,艾斯嘉经历了神历、辉龙历、魔导历、黑暗历、圣光历、大陆历和现在的创世历。魔导历后期,南方有个国家叫起司……” “噗!”其他人不觉得这名字有什么奇怪,昭霆却喷笑出声,怀疑表姐在瞎编。杨阳却一脸严肃地说下去:“就国力而言,它只能算中型国,但它有个非常强大的法师团,名字也很威风,叫‘狮鹫’。可是某天国王心血来‘潮’,给它改名叫‘栗子法师团’,说更加亲切……” 这是天大的侮辱啊!在场的魔法师眼中迸出熊熊怒火,余人捧腹大笑。 “……可想而知,法师团联盟上书,抗议国王的不尊重,国王当然坚持己见,结果当威猛的狮鹫徽章换成栗子的图案时,魔法师们都感觉好像杀头一样。” 可以理解。两位随行法师凯文和德安感到强烈的共鸣,换作他们,还会考虑***或暗杀国王。 “不过,这么一来,为了捍卫尊严,原本独来独往、高傲冷僻的法师反而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只要有团员被嘲笑,就一起上‘门’寻仇,战力迅速提升。” “哇,那个国王好厉害!”肖恩由衷赞美,被正郁闷的法师用风刃火球冰箭招呼。杨阳笑道:“这国王是个任‘性’妄为的人,不但搞出这种乌龙,还向邻国挑衅。这一战,栗子法师团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成绩。敌人一听到名号就哈哈大笑,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杀红眼的法师们和本***队一路势如破竹地打到首都,最终并吞了邻国。” “也许我该向殿下建议改名?”吉西安喃喃自语。凯文用无力的口‘吻’道:“这是真的吗?” “假的。”杨阳不动声‘色’地喝茶,悠悠补充了一句,“民间故事。” 昭霆等人已笑到虚脱,正在地上打滚咳嗽。 史列兰听不懂幽默,问道:“杨阳,栗子是一种食物?好吃吗?”昭霆抢着回答:“好吃!好吃极了!我现在就想吃!”肖恩情不自禁地回忆:“说到栗子,记得以前我们经常偷偷在宿舍里炒来吃。”吉西安双目一亮:“我也是,那真是一段美好的岁月啊。”发觉彼此是同道,两人埋头讨论用火焰魔法炒栗子的心得,越聊越起劲。凯文和德安也加入进去。 “喏,既然你们这么会炒,这里有一堆生栗子。”杨阳适时拿出一袋从父亲那儿揩油来的食物,众人欢呼哄抢。于是夜宵就吃糖炒栗子,评比结果是吉西安和肖恩不相上下。 ※※※ 席恩翻身下‘床’,在昏暗的房间静静坐了一会儿。梦里欢闹的景象不像过去那么刺痛心扉,但也难以消受。 随手理了理散‘乱’的长发,他走向隔壁。资料室还亮着灯,身穿各‘色’长袍的法师们围在一张长桌旁,见他进来,纷纷停下手边的研究或热火朝天的讨论,关怀地问道:“迪斯卡尔殿下,睡不着吗?” “嗯。”书卷的味道和魔法材料特殊的气息让席恩‘精’神一振。 “这怎么行,您已经几天没休息了。” “不如,我帮您泡杯安神的草‘药’茶?”一位‘女’法师建议。席恩瞥了她一眼:“不用,谢谢。”他尽量不喝他人经手的茶,就算喝也做好防范措施。须发皆白的克林特馆长沉稳地劝戒:“让霍娜帮你泡一杯吧,你不喜欢安神茶就喝咖啡,她的手艺很好。这样的状态,也没法集中心力。” “好的,麻烦你了。”不能不给长者面子,席恩颔首表示感谢。霍娜兴冲冲地离去。 受席斯法尔所托,席恩开始在图书馆工作,偶尔参加高阶法师的研讨会。这些狂热份子本来就对古魔法好奇已久,看到这个活化石哪还会放过。席恩本人也对现代体系很感兴趣,常常一翻书就废寝忘食,一讨论就忘了时间,幸好有专人监督这群一丘之貉吃饭睡觉。 总体来说,古魔法重微观、重分析、重技术、重实际、重领悟,而现代魔法重宏观、重综合、重技巧、重变化、重控制。各有各的优点,两相结合的话,可以突破他过去的一些瓶颈,让法术运用更为灵活。 席恩热爱魔法,在那些灰暗的岁月,只有魔法是他唯一的朋友,忠实的伴侣。 他无法放开心和普通人‘交’往,也绝对不再相信感情这种东西,但魔法不同。 端起浓香四溢的咖啡,他悄悄放入中和毒素的‘药’粉,手法极其细腻,连最老练的密探也看不出,何况在场根本没人注意他的小动作。 微妙的苦味,因为原本的味道已经被他破坏,席恩也不介意,以‘精’灵应有的优雅慢慢品茗,反正他自己会泡。 纤长的手指拿起羽‘毛’笔,书写出流畅优美的字迹,察觉周围静得不同寻常,他困‘惑’地抬首:“你们继续,不用顾虑我。” “那个,迪斯卡尔殿下,我们在商量怎么往喷泉里灌音乐,你有什么好意见吗?”一个年轻的法师笑着问道,有心拉他谈话。这位海‘精’灵王子乍看傲慢冷漠,其实一点架子也没有,又知识渊博,令人敬佩。只是他似乎不太擅长和人相处,总要别人主动提问才会回答,对‘交’际活动也不热衷。 “往喷泉里灌音乐!?”席恩不可思议地反问,第一反应是:干嘛做这种无聊的事?随即想起马上就是夏季庆典,东城正举城欢腾,做各项准备。 大黑暗时代除了东方学舍的校庆压根没有节日,即使有也没心举行,所以他一时没想起来。但毫无艺术细胞的萨桑之子依然无法理解为何将魔法用在这样的闲情逸致上,让生活更便利也罢了。 “对啊,很‘浪’漫吧?” ‘浪’漫……席恩不置可否,想了想,道:“嗯…用元素共鸣好了,可以根据水流调节,还能营造出幻术效果。”‘女’法师们兴奋得脸放红光:“就是这个!就是要这种效果!我们本来是想用风魔晶储存,但这只能录一首,还要定时启动。” 没办法,唰唰唰写下原理,给她们去消化吸收。 把他当活字典,所有人都来劲了:“今年的葡萄长得慢,迪斯卡尔殿下,您知道什么速成的法‘门’吗?” “这是魔‘药’学的领域,‘药’剂我是会配,不过要看过土壤才能决定。” “没问题!我带来了!” “迪斯卡尔殿下,神殿说要刻一座‘女’神塑像庆祝胜利,财务部认为太‘浪’费,您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我们是想用幻术或镜象术,就怕被识破。” “用变形术好了,另外找座雕像。” “呃,可以吗?这好象是对生物使用的?” “物体也可以,还能变衣服、首饰之类。” “啊~~~请务必教我们!” “因为要做大量的冰品,冰是有了,就是切割麻烦。” 啪嗒,一块冰出现,然后是一团青‘色’的光团,嚓嚓嚓瞬间切成冰屑。 “这…这是风涡?似乎要求高了点,负责切冰的都是学徒。” “不,是压缩风刃,风刃的变形。”想当初他用这一招搅碎了一头龙,真是大材小用。 “哦哦!” “还有还有,这个传音水晶,能不能改造得更实用一点?比如调节音量。” “用对应的符文排列。”…… 约莫两个小时后,众人总算心满意足,捧着成果喜不自禁:“迪斯卡尔殿下,您太厉害了!干脆正式命名吧,很多是实用的新法术。” “命名?”席恩一怔。霍娜第一个摊开纸,笑道:“对啊对啊,请一定要接受这份荣誉。我们一个个来,那个压缩风刃——” “用来刨冰,就叫刨冰术好了。” “……为喷泉灌音乐的元素共鸣?” “喷泉术。” “让葡萄速成的……” “葡萄术。” 沉默了半晌,法师们默契地展‘露’笑脸:“请放心,迪斯卡尔殿下,我们绝对会让您名留青史的。”唉,还是他们来取名字吧,果然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 “?”席恩回以莫名其妙的表情。 ※※※ 庆典的天气很好,天空看上去清晰又遥远,蔚蓝的‘色’彩像引‘诱’人抚‘摸’。金‘色’的阳光洒落下来,空气中还残留着夜的微寒,晨雾已散去,清新的‘露’水香气让人心情愉快。 换上白袍的海‘精’灵王子坐在塔顶的房间,看着底下欢笑的市民,眼底有浅浅的怅然。 他永远无法融入人群,尽管他可以扮演各式各样的角‘色’,但真实的自己一直藏在角落里,不能***,也不敢***。 靛蓝的发丝随着细微的动作垂落,大理石般光洁饱满的前额,环绕着一圈‘花’纹典雅的淡金‘色’额饰,中央水滴形的蓝钻散发出和发‘色’相同的光芒,遮住了萨桑之子的印记。 席恩不否认自己是个胆小鬼,他害怕命运。对孪生弟弟的嫉恨使他挣扎着活下来,而成神之路就是唯一能甩脱那份恐惧的途径。 凡人的力量太渺小了,只要命运之神一翻手,就全盘颠覆。 栽在维烈手上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哪怕他机关算尽,也遗漏了这个变数,结果被关千年,受尽苦楚。 也许成为神之后,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空虚和‘迷’惘,但这也是这种存在能拥有的奢侈。被命运翻‘弄’的众生,连选择权也没有。 信任、友谊、爱情……这些是幸福没错,却是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幻境。看肖恩的下场就知道,大好人生,瞬间成空。他诚然嫉妒他,嫉妒他受命运眷顾,嫉妒他历经苦难依旧保持纯真的心地,但是他不再羡慕这个弟弟,也不再以他为目标。 只要他想,他也能过得和肖恩一般。他身边已经有爱慕他的‘女’‘性’,喜欢他的朋友,崇拜他的后辈,可是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为了活下来,追上那个幸福的弟弟,他早就堕落成了烂泥里的人渣,事到如今,难道还能洗去一身污秽不成? 他决不后悔。因为后悔,就等于否定他过去的一切努力。 即使错,也要错到底! 一旁的计时器发出悦耳的鸣动,宛如水银的液体在透明的环形管道中流动,最底端的魔晶石随之变换颜‘色’。当变成纯净的天蓝‘色’时,他明白时间到了。 按住左手边的水晶球,席恩缓缓注入魔力。他负责的是为广场张开结界,防止意外、遮挡日光的任务。让一个算是外人的‘精’灵做这样重要的事,可见宫廷法师们已经接纳他。 尖峭的塔顶沁出一缕微光,仿佛薄而利的锋刃,切开明亮的天幕。莹白的星屑如泉涌出,朝四面八方散开,就像一道道弧状的银线,慢慢膨胀,形成耀眼的光流,律动着汇聚,最后将整个广场笼进光的漩涡。 欢呼声一下子变大,接着是雄壮的军乐。 收回手,席恩熟练地在空中划印,轻声‘吟’唱咒语。趁这个机会,到处充满魔法能量的机会,他要施放一个小小的诅咒,稍微回报那位爱管闲事的魔界宰相。 维烈一倒,菲莉西亚也会安分些。 那小丫头在打什么算盘席恩一清二楚——灭神。这是不可能成功的,她根本不知道,世界的真理。 他们生活的这片宇宙,由三大界组成:始源之海、冥界和现世。始源之海是所有生命的源头,包括神明、魔法师使用的元素‘精’灵。而在始源之海的深处,有名为元素之王的强大意识体,它们分别镇守与各界相连的纯粹元素界。 冥界当然是灵魂的栖息地,无论什么生物,人类、‘精’灵、矮人、龙、甚至植物和昆虫,最后都会回归那里。但不是永远,到一定时间,就会自动前往始源之海底部的瀛海进行崩解与重组。 现世通俗的讲就是物质界,分散在各个不同的位面和次元,艾斯嘉算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因为这里是唯一由协调神创造,众神共同管理的世界。元素‘精’灵相互融合形成现世中的一切物体,生命终结或存在毁灭时就化为游离能量回到始源之海上层的能源湖,等待下一次重新组成物质。而这个跨越两界的循环,就是第一条绝对定律——质能守恒定律。 在瀛海变为空白魂体的灵魂会在生命诞生的一刻来到现世,死亡再回去冥界,在那得到安息。不管人口上升还是下降,这个循环都不会变,也就是第二条绝对定律——轮回守恒定律。 世人说前世今生,说错嘛不然,说正确嘛也不对,毕竟确实有投胎转世。但是崩解的灵魂等于消失,抹消了生前的记忆和感情。虽然不是没有例外,但这是少之又少的特殊情况。神不同于众生的最大特点,就是少了中间一环。他们如果死亡,是直接到位于始源之海中心的神之泉重生,而且是[完全重生]。除非他们自毁神格,把力量给别的生物继承,比如初代的元素神们。 那么,结论是:要毁灭众神必须毁灭始源之海,毁灭始源之海就意味着毁灭一切。 单单毁灭神之泉也不行,因为三个发源地——瀛海、能源湖和神之泉是息息相关的。一个消失,其他两个也会受到巨大的影响,最终扰‘乱’秩序和平衡。 小丫头太‘毛’躁了,一旦掌握了力之本源,想怎么来还不是由着你嘛。大不了重新建立平衡,取消原神,自己替代。光是破坏能济得了什么事,不出问题才怪。 不过她的决心倒是‘挺’大,他会助她一臂之力,因为她闹得越凶,肖恩和维烈越头痛。何况众神也欠他一笔帐,谨慎起见,让魔王陛下顶着风头也比较好。 而在此之前—— 淡淡的亡灵气息从指尖透出,随即,一丝黑雾曼延开来。 “好好享受吧,宰相大人。” ※※※ “呜!” 杨阳从马背上弯下腰,冷汗淋漓地抓住‘胸’口,全身因剧痛而‘抽’搐。史列兰慌忙扶住她:“杨阳!?杨阳?你怎么了?” “阳!”昭霆第一个勒住马缰,余人也赶紧围过来,只有外围的护卫还保持警戒的队形。 “治疗术!”离得近的安朵辅祭立刻施展白魔法,却不见有什么效果。芙米祭司长正要接手,杨阳抬起惨白的脸,断断续续地道:“不要紧……不是我,是…是维烈。” “维烈!?”肖恩和吉西安异口同声,焦切之情溢于言表。西城的护卫队长渥凯也紧张地问道:“是维烈宰相?你…你怎么知道?” 我也想问啊!杨阳在心里大叫,她是本能地感应到亲人的痛苦。 自从重生后,她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维持她生命活动的应该是魔核,也就是正在痛的地方,那维烈……是魔核受损? 记得他那个是母核,难怪。可是这种痛法,不像内部故障,倒像是有什么外力在挤压、戳刺一样。连同五脏六腑一起翻搅,难受得想呕吐。 “奇怪,没有异常。”用魔法检查过后,芙米皱起眉头。肖恩用袖管帮宿命的另一半擦汗:“如果是维烈出事的话,杨阳只是感应,查不出症因也治不好。” “休息一下吧。”眼看杨阳的脸‘色’越来越差,吉西安下了决定,“不要疏忽,可能是敌人的计策。”护卫们有序地散开,做扎营准备。昭霆也被耶拉姆拖走,毕竟他们职责在身。 渥凯派部下到预定接洽的地点打探消息,宰相的安危可是全民攸关的大事。 史列兰抱着杨阳轻巧落地,来到篝火旁。爱伦拿来一张‘毛’毯,想让她躺得舒服点,史列兰却不肯放手,脱下自己的斗篷包住怀里的少‘女’。 “杨阳,要喝水吗?”他将水壶凑近那失去血‘色’的‘唇’。杨阳摇摇头,‘露’出一个扭曲的苦笑:“越来越痛了……”事实上,她还算能忍的,维烈此刻已昏厥了。 暗黑神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棕发青年努力安慰:“杨阳,别去想,不想就不痛了。” 说得简单!杨阳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只能没好气地瞪他。在疼痛的影响下,她的神智逐渐朦胧,急坏了周围一圈人。 “情况不妙啊。”德安忧心忡忡。他和凯文、几位祭司试遍了治疗系的魔法,包括净化和侦测,都没有用,不禁十分泄气。要是满愿师有个什么万一,诺因大发雷霆,他们全部担待不起。 吉西安还算镇定:“目前只能等维烈那边的消息,他没事,阳自然会好。” 直到傍晚,杨阳才清醒了一小会儿:“什么时候了?” “晚上了。”史列兰惊喜万分,连声道,“杨阳,杨阳,你怎么样?好点没?”余人也七嘴八舌地询问。 “放心,死不了。”杨阳勉强笑了笑,因为她实在说不出好字,她已经疼得想杀人了,“吉西安。” “我在这。”术士长单膝跪地,苍蓝的眼眸是‘洞’悉后的沉稳,“别说什么你能走这种鬼话,好好休息,我们会想办法。”杨阳气喘吁吁地道:“我真的没关系,我们…时间很紧迫吧。” 吉西安默认,他刚刚接到法术通讯,凯德兰城在凌晨易主。 来回扫视二人,史列兰浮起坚决的神情:“上路好了,我来照顾杨阳。”吉西安正在动摇,渥凯提出不同意见:“还是等到早上,这附近地形很危险,又有夜盗出没。”这下顺理成章,让病人安稳地睡了一夜。至于睡不睡得着,是另外一回事。基本上杨阳是重复着痛晕和醒来的循环,肖恩和史列兰也陪她熬了一整晚。 次日一大早,使节团拔营出发。史列兰先上马,然后抱过杨阳,覆上风元素结界。这样虽然也会受到颠簸,但冲击小得多。 杨阳只喝了几口粥,却感觉不到饿,默默忍耐了半晌,两行清澈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很疼吗?”没有看漏,史列兰情不自禁地抱紧她,一手颤抖着拉上兜帽,“没关系,我帮你挡住了。” “我在担心维烈。”杨阳哽咽道。她都痛成这副模样了,他会如何? “伤害你们的人,我不会放过。” 柔和如夜曲的嗓音,转为肃杀的冷洌。 “史列兰……”杨阳竭力挤出声音,“你不能…生气啊。”暗黑神双‘唇’紧抿,黑袍下的身躯克制不住地发抖。 他的确不能生气,可是…… “敌袭!” 斥候高喊着跑回来,后面紧跟着一群衣甲鲜亮的马贼。使节团临危不‘乱’,迅速做好迎战准备。 是真的盗贼吗?吉西安细细打量,看不出破绽。渥凯出列‘交’涉:“赶快退下!他们是来自卡萨兰的使臣!” “我管什么使臣不使臣,卡萨兰,那不也是我们的粮仓嘛。”贼首大声嘲笑,喽罗们也一致起哄。 听到这番话,不少护卫都面‘色’不豫。 “兄弟们,上!”盯着队伍里的‘女’‘性’,贼首用力一挥手,众盗匪狂嚎着涌上。 西城的护卫先动手,只慢了半拍,芙米蓄势已久的光箭雨就落在盗贼头上——对付这些小贼,可不用顾全大局。 “有魔法师!”众喽罗纷纷惊喊,有点退缩不前。贼首拉开嗓‘门’鼓劲:“干掉那个放烟火的小妞!” “哦——” 盗贼们装备‘精’良,简直让人以为是正规军,但毕竟是乌合之众,被‘精’锐的中城士兵如砍瓜切菜地宰杀。法师也适时释放单体魔法,这种‘混’战,不能大面积杀伤。 情势一面倒时,变生肘腋:四名看似普普通通的盗贼活鱼般从刀枪剑林滑了进去,同时四朵血‘花’绽开。余人大惊,三名祭司加固防御,凯文和德安使用瞬发技巧发‘射’魔法飞弹,六个弓箭手齐‘射’羽箭。 刺客的身法奇快无比,两人在空中旋转躲开飞箭和魔法攻击,另两人伏低身子,几乎平贴地面地窜出,只这么电光火石的一瞬,就闪进了内圈! 轰一声巨响,结界破裂。 吉西安毫不迟疑地卡位,为没有自保能力的团员施加小型护圈。刺客的速度如此之快,短时间内绝对无法逮住他们,那只有将牺牲降到最低。 肖恩策马挡在史列兰和杨阳面前,光剑挥出雪亮的银芒。两名刺客主动缠住他,另外两个加速飞掠,一左一右靠近目标,咔嚓砍断了马‘腿’。 史列兰抱着杨阳向后倒飞,手腕毫无预兆地一翻,光华暴涨,在半空拉出一个银亮的扇面,撕裂刺客的躯体。没有沾上半滴鲜血,黑‘色’的身影如滑翔的猎鹰扑向另一人。 “史列兰,你不是说不再杀人!”杨阳声嘶力竭地大喊,可怜自己奄奄一息还要当保险栓。他杀盗贼不要紧,就怕他失控,不分敌我地屠戮。 “哦?我说过这种话吗?”长剑消失,以细微的动作闪过敌人的长刀和匕首,白皙优美的大手从刁钻的角度切入,牢牢扣住对方的咽喉。 被抓住要害的刹那,刺客只觉浑身僵麻,连一根手指也无法动弹。拼着最后一分力气,他发出一个模糊的单音,触发深埋在脑中的自杀咒文。 “嗯…暗示啊,人类总是会发明出有趣的玩意儿。” 另一头,肖恩也解决了两名刺客,担心地奔近。暗黑神却没有回应他的慰问,擦肩而过,两指宽的细长剑再度成型,不偏不倚地贯穿两具尸体。 “你……!”左近的人们都是一愕。黑发神祗缓慢而优雅地拔出剑,让血珠顺着明亮的剑脊无声滴落,微笑道:“尸爆术可是很麻烦的东西。” 这把剑的造型也很特别,刃长而弯曲,立起来到他的肩膀;护手呈弓形,是温润的银‘色’;剑身外围竟然是透明的,中央一条细线却漆黑如夜。‘抽’动间,狭长的锋刃闪烁着月‘色’般冷‘艳’的光弧。 见势不妙,幸存的盗贼连忙逃跑。护卫们也没有追,尽管那四人十分可疑,但想来这帮盗贼也不知情,何况他们有任务在身,对附近的环境又不熟悉。 刺客身上不可能有标记,检查就没有必要;而且衣服常常有毒,又喜欢搞自爆,吉西安本来要亲自处理,却被意外抢先,当下疑‘惑’地端详对方。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觉得说不出的怪异。平常的史列兰美归美,却像小孩子一样,欠缺令人心动神往的光彩。而此刻的他,凤目飞扬流转,只一眼就足以勾魂夺魄。 “你…你是谁?”杨阳直接问出众人心里的问题。‘混’‘乱’神含笑不语,收剑按住她的额心,挑了挑眉:“原来是诅咒。” “诅咒!?”芙米踏前一步,“是什么诅咒?为什么查不出来?净化也无效?” “因为她不是受术者,只是被牵累而已。诅咒的名字……好象是[附骨之牙]。” 芙米沉‘吟’片刻,转向吉西安:“这个诅咒我能解,不如你派一小队人马保护我,我先去帮维烈宰相治疗,满愿师小姐就能好起来了。” “这——”吉西安还没回答,渥凯表示反对:“不妥,这里过去还是有危险。人数分散的话,也会引来更多的盗贼。”吉西安想了想,靠近杨阳,柔声道:“还有大概一天半的路程,你撑得住吗?” “可以。”杨阳朝他勉力一笑。 “好,收拾一下,出发!” 死了四个同伴,大家的心情多少有点低落。骑上备用马匹,黑发神祗察觉怀里的人毫不松懈的目光,忍俊不禁:“别紧张,我一会儿就进去,只是给你个忠告:以后尽量别让他生气,让他喝酒。我能出来的次数有限,还要省着用。” “你到底是谁?”杨阳越发肯定他不是史列兰,却奇异的并不害怕。那双清亮幽凝的黑眸笑意满满,包含着亲近和好奇。 周围的人也拉长耳朵听他们说话。 “呵呵,你猜呢?” 怎么这样!杨阳哭笑不得,突然感到背后灌入一丝丝暖流,稍稍抚平了折磨得她痛苦不堪的咒术。 “你体内的东西真有趣。”出尘绝‘艳’的脸庞俯低,令杨阳屏息,“居然能抗拒我的力量。” “你……你……”一开口才发觉声音哑了,杨阳干咳两声,面红耳赤地低吼,“离我远点啦!”老天!为什么一样的脸,魅力会差这么多? 没有介意她的排斥,暗黑神依旧笑眯眯:“打个商量,那个圆滚滚的小东西,借我挖出来看看好不好?我会原封不动地帮你装回去。” “挖出来我就死了!” “唉。”遗憾地后仰,仿佛想起什么,黑发青年又闪电般欺近,“对了,时旅者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杨阳愕然:“时旅者?谁?” “嗯…还没认识吗,那紫‘色’眼睛的酷哥呢?” 紫‘色’眼睛?“你是说诺因?他在米亚古要塞啊。”果然不是史列兰。 “唔,那么时机不远了。”轻松的笑颜划过一缕沉重。杨阳正要理清这团‘混’‘乱’,忽觉身体一轻,所有的异常消失无踪,冲口道:“不痛了!” “真的!?”听得一头雾水的众人喜出望外。 “似乎有人解开了诅咒,那么我功成身退了。”暗黑神收回手,阖眼的前一刻,被拽住鬓发。 “你是谁?”执着地凝视他,杨阳第三次重复。 弯弯的笑眼眯起,眸中是无限清晰的‘洞’察,和无比悠远的睿智,深邃而空灵。 “我只是一片残渣而已。” 眨了眨眼,史列兰如梦初醒地低下头:“杨阳,出了什么事?”默然半晌,杨阳回以温柔的笑靥:“没事,你回来就好。” ※※※ 因为维烈还没恢复,由迎宾团的副团长林菲克接待使者一行。 互相礼貌地寒暄后,他不着痕迹地打量来客。队伍里最引人注目的是资料上最为神秘,美得令人难以置信是凡人的黑发青年;他右手边是一个脸有病容的少‘女’,挂着和自家宰相神似,温雅清和的浅笑,应该就是满愿师杨阳;左首的棕发青年身穿象牙白的军装,明朗的俊容上是一双灵动有神的琥珀‘色’眸子,让人一见就萌生好感,正是西城全体的大恩人,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而为首的宫廷术士长一袭米‘色’丝袍,法杖系在腰间,笑容有度,谈吐优雅,举止洗练,进退合宜,堪称完美的使臣。 护卫看起来身手都不弱,容貌也在水准之上——这是出使的重要条件,总要让人看着舒心。第一印象好,‘交’涉起来就能事半功倍。 “听闻各位半途遭到贼人袭击,幸好平安无恙。”西城不讲究礼仪,林菲克虽然用辞文雅,也没什么累赘的修饰,一边说一边将他们引进大厅。这栋建筑是当地的总督府,取材简单,然而占地宽广,别有一股泱泱大气。 “托福。”吉西安得体地笑道,“据说维烈宰相突然抱病,请问他还好吗?”于公,和维烈洽谈更有效;于‘私’,他也十分担心这个朋友。杨阳和肖恩更是急得快跳出来。 “咳,老实说,他不是生病,而是中了一种诅咒,好在伊莉娜小姐懂得白魔法。” 伊莉娜?吉西安一愣。这时,昭霆手指与大厅相连的长廊,叫道:“佛利特!” 来的正是原本住在红石山脉,和师兄妹三人算是老邻居的矮人。模样也和以前一样,‘乱’糟糟的胡须,粗壮的身材。 杨阳和耶拉姆也惊呼出声,迎了上去:“佛利特,你怎么在这里?” “***!别提了!我差点被淹死!”语焉不详地咒骂,矮人注视黑发少‘女’,眼神了然,“别难过,我们一定会为那个酒鬼神官报仇。” 杨阳凄然一笑。时至今日,听到神官的名字,她依然会感到揪心的痛。史列兰担忧地拥紧她。佛利特瞪大眼,满脸震惊。矮人的能力让他看出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 “你好。”误会了他眼光的含义,乖宝宝弯腰行礼,更令佛利特看傻了眼。 “喂喂,什么淹死啊?”昭霆好奇心旺盛,追问道。佛利特瞪目:“地下河啦!把矿区淹了,害我们差点死翘!最重要的,那些宝贵的矿石也泡汤了!”说着,捶‘胸’顿足,憾恨不已。肖恩也过来和酒友套近乎:“哦,可能是丰饶之风的影响。” “那就是你的错!”佛利特拔出板斧追杀他。林菲克急忙劝阻:“别这样,佛利特大师,肖恩先生是我城的大恩人。”昭霆咧嘴嘲笑:“你还大师啊?”佛利特转过头劈她,耶拉姆连拖带扯地拉开。使节团的其他人莫名其妙地看着这出闹剧。 幸而林菲克及时记起自己的职责,为双方介绍。吉西安强忍矮人不知节制的拍打,扮出笑脸:“很荣幸认识您。” “哈哈哈,别客气!你既然是这帮小家伙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佛利特,其他人没事吧?”杨阳‘插’口。佛利特点点头:“都没事,是一个叫伊莉娜的小‘女’娃救了我们。” 话音刚落,一扇房‘门’打开,亭亭走出一道纤影。水绿的长裙,金褐‘色’的秀发,娇‘艳’的容貌,体态优美,举手投足气质动人。吉西安盯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心中刹时清明:烧成灰烬的火刑架,柳轩风的获救…… “久违,伊莉娜小姐。”他无懈可击地微笑,行绅士礼。伊莉娜也噙着温顺的笑‘花’,提起裙角:“哪里,以前多‘蒙’你们照顾。” “照顾你的是殿下。”吉西安摇头,遥想主君喷火的样子,“他会被你气疯。” “哎呀,哪有这么夸张。”伊莉娜狡黠地笑了。余人嗅出暗‘潮’汹涌的气氛,却不明内情,只好干站着。 “我代城主大人欢迎各位贵客。”伊莉娜侧身,比了个请的手势,“你们是来探望维烈的吧,跟我来。” “维烈怎么样?”肖恩急切地问。伊莉娜叹道:“不太好,诅咒是解开了,却有严重的后遗症。他体质又差,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现在也没清醒。”闻言,杨阳等人忧心如焚。 大部分成员自觉地停步,由林菲克另外招待。只有杨阳、史列兰、肖恩、吉西安、昭霆、耶拉姆、佛利特和伊莉娜走了进去,芙米祭司长也基于医师考量留下。 这是间简朴的客房,弥漫着窗外传来的荷叶清香。病人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头漆黑的发丝铺展在洁白的枕上,被阳光染上温暖的薄金。 “维烈!”杨阳和肖恩抢到‘床’前。魔界宰相的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显然情况不好。 “处理得很完美。”芙米检查了一下,由衷赞赏。昭霆抗议:“可是他看起来很糟啊!”芙米白了她一眼:“那是病人自己的问题,该做的医师都做了。” “这病恹恹的小子就是你老爸?长得倒‘挺’像的。”佛利特比对父‘女’俩,大咧咧地评价。杨阳苦笑,坐在‘床’边,细心地掖好被子。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深有体会,那种好象连骨髓也‘抽’疼,无法形容的痛楚——到底是谁对他下如此残忍的诅咒!? 耶拉姆问道:“有什么后遗症?”回答的是肖恩:“‘精’神会很难集中,视力下降,不定时晕旋,大概要一年以上才能痊愈。”昭霆咋舌:“哪个‘混’蛋把他害成这样?”这可没人答得出了,伊莉娜道:“施法的可能是他认识的人。”特大号爆弹,众人吃惊地瞪着她。 “你们看。”白嫩的柔荑摊开,‘露’出一枚焦黑的颗粒,“我从他的‘胸’口找到这粒[种子],这是咒术的媒介,埋了好几个月了,一般敌人很难在那个位置搞鬼吧?” 随着清脆的‘女’声,肖恩脑中渐渐浮现出画面:那是在船上,他按住友人的‘胸’口…… “是我。”比刚刚更惊爆的炸弹投了下来。 “肖恩!?” 棕发青年面无人‘色’地道:“席恩用我的身体……”知情的人们恍然大悟,叹气的叹气切齿的切齿。肖恩一个箭步抢过媒介,念起咒文。明白他要做什么,伊莉娜闲闲地道:“没用的,我试过了,那人的手法真是很高明。” “你们在说谁?”吉西安忍不住发问。昭霆用嫌恶的语气,滔滔不绝地控诉圣贤者的极恶罪行。听罢,佛利特险些把胡子揪下来:“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类啊!” 在场的人类都很没面子。试了几次没有效果,肖恩颓丧地垂下肩膀,神情懊恼而自责。杨阳自认倒霉地拍拍他:“别在意,不是你的错。”唉,她早该想到的。 “咳嗯,这件事姑且不谈。”吉西安敷衍过去,看向还在昏睡的友人,“恐怕我们得把他抬到首府去了。”伊莉娜从善如流:“我叫人准备大车。”听出她在西城的地位不低,吉西安暗暗留心。 史列兰蓦地抬起头,道:“有个非常强大的生命在接近。”余人正错愕间,隐隐听见马匹惊慌的嘶鸣,人的喊叫,两扇落地窗像被强风吹拂般震颤。不多时,一名守卫跌跌撞撞地冲进来:“龙……龙……” “什么!?”一室惊讶。 “是龙!说要见杨阳小姐!”深吸一口气,守卫总算流畅地说清楚。不愧是西城的战士,受到如斯惊吓还能很快回神。 杨阳浮起某个预感,绽放出夺目的喜‘色’,匆匆奔出房间。 ‘门’前的广场上,总督府的守卫战战兢兢地包围住两个年轻男子,却不见龙的踪影。 “扎姆卡特!月!”认出阔别数月的同伴,杨阳欣喜地唤道。 “哟,又见面了。”血龙王笑得嚣张跋扈,扬手招呼,红发在阳光下明亮如火焰。身畔的黑发青年温文尔雅,冷静的青瞳微微化开柔和的涟漪:“好久不见。” ※※※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八月)1日,对卡萨兰满愿师杨阳而言是个双喜临‘门’的日子。 也许是受到喜气洋洋的气氛感染,维烈醒了过来,一醒就沐浴了一顿劈头盖脑的痛骂: “太没用了!真是太没用了!瞧你这副焉样,简直丢尽我的脸面!一想到曾经和你共用一具身体,我就感到耻辱!比人类的‘女’人还脆弱!中了诅咒不会咬回来啊?居然一下子就晕了!以前也是,动不动被暗算,一点警觉心和防御力都没有!迟钝!低能!废柴!” 堂堂魔界宰相缩着脖子挨批,求助的眼光‘乱’瞟,但是其他人不是觉得此言深得我心,就是被龙威所慑不敢帮忙说话,最后还是杨阳打圆场:“好了好了,放过他吧,他还病着呢。” “哼!”扎姆卡特余怒未休地哼了声。维烈吁了口长气,朝众人绽开腼腆的笑容:“大家都来了?抱歉我这么不体面的模样。” “没错!你让我们看得最多的就是你昏过去的样子!”昭霆也忍不住数落,“想你在降魔战争多威风啊,就算做不到那种程度,至少也不能让人欺负到头上!” “呃——”又被倒打一耙,维烈不知所措地傻住。这回连杨阳也不帮他:“维烈,不是我说你,你实在太不注意保护自己了。即使是不死之身,受伤还是会痛的啊,我们看着也难受。”维烈受教地低下头:“对不起。” “光对不起有什么用!要吸取教训!”昭霆吼得高八度。耶拉姆附和:“对,这次杨阳也因为你差点痛死。”维烈大惊失‘色’,拉过‘女’儿,慌张地上下检视:“杨阳……” “没事啦。”摆摆手,杨阳刻意加重语气,“不过再来一次我说不定真的会嗝毙。”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切断感应。”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阳气极。余人唾弃地鄙视那个搞不清楚重点的男人。月淡淡地道:“索‘性’我们给他加防御得了。” 他一说话,维烈就脸红。扎姆卡特警惕地察觉,将情人护在身后:“你想干嘛?别对月有非分之想,他是我的!” “我……我……”维烈更加无地自容,嗫嚅道,“对不起。” 对了,他们共享爱情。看到这一幕,杨阳等人相继抹汗。 “维烈是***吗?”吉西安讶道。芙米和伊莉娜也惊诧至极。维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不是不是!” “别这样摇,你的头会晕。”两位医师提醒。还没说完维烈就晕乎乎地倒向一边。杨阳连忙扶住,叹道:“简单的说,就是一个由错误衍生出的不幸。”堪称异世界同人‘女’表率的祭司长不满地道:“太‘抽’象了,你可以直说是三角恋。” “不是三角恋!”维烈哀号,声音要多凄厉有多凄厉。 安抚地拍拍他,杨阳简述前因后果,听得三人唏嘘不已。 吉西安无限同情地注视友人:“你真是多灾多难啊。”维烈苦笑不语。昭霆叉腰道:“很多是他自找的,像这次,他事先做好防范措施就什么事也没有,还连累阳陪他一起受罪!” “真正连累他的是我。”肖恩‘插’口,脸上是压抑的薄怒,“维烈,你说贝姆特和轩风‘交’给你,结果你却没照顾好自己!”维烈一窒:“呃,对…对不……” “算了,这次是我害了你,我会想办法。话说回来,你怎么会这么轻易被他得手?高等魔族不是都有防护罩吗?” “那个啊,我怕人起疑撤掉了。” “现在没必要了,张起来!” “那家伙真是‘阴’魂不散。”昭霆搓搓臂膀,寒‘毛’直竖。佛利特把斧头挥得呼呼作响:“他敢出来,我劈了他!”杨阳摇头:“席恩的‘性’格应该是属于谋定而后动的类型。” “胆小鬼!”矮人和棕发少‘女’齐声骂道。肖恩微微皱眉,哪怕兄长罪行累累不容宽恕,他也不喜欢听人骂他。月同样不以为然,指着肖恩:“法师就应该有这种‘精’神,这四不象才是异类。” “你还帮他!” “我不是帮他,是实话实说。” “那个,大家不要吵。”维烈习惯‘性’地当和事佬,眼望友人,“肖恩,你别自责,我想他是针对我。”众人一致反问:“针对你?” “嗯,那时候,我逮住他以后,开始是把他关在冥王给我的水晶球里,但他屡屡试图脱困,我就对他施加了‘精’神刑罚,让他没空打歪主意,所以他肯定很恨我。” “哇啊~~~你折磨了他一千年!?”昭霆听得张大嘴合不拢来,一脸“原来你是潜意识虐待狂”的表情。余人也用全新的目光膜拜魔界宰相,***之前的老实人印象。 “……维烈,你不该这么对他。”肖恩艰难地吐字,他原以为好友只是关押了兄长。这次维烈却没有道歉,执拗地道:“我没做错,他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我当然要报复回来。” “但是你……” “是!我也曾经对你很过分!我知道我没资格!但我还是气不过!”维烈难得‘激’动地大吼。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唉,算了,事到如今追究也没有用。”不忍心再责怪友人,肖恩咽下这枚苦果,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按住对方的前额,“维烈,不要动。” 虽然兄长的‘性’子已经扭曲得不堪,但有些特质不会变:席恩非常记仇,而且有仇必报,那么他对维烈的报复绝对不止这种程度。何况被折磨千年,谁都不会善罢甘休。 凝神感知了好半晌,肖恩终于找到另一颗埋藏得极深的[种子]。 这个方向……是东方! 大喜之下,他不假思索地念出空间连接的咒语:“用不灭的地火焚尽叹息之壁,让流动的冰岚解开封印之锁,从虚无的开始到‘混’沌的终结,请遵循自古以来传承的诺言,违背从未更改的命运星辰,斩断虚无缥缈的因果律之索,为我打开真与幻‘交’界的‘门’扉,穿梭过去与未来,‘交’错刹那与永恒——时空之‘门’!” 随着法术的完成,黑发青年身后渐渐浮现出‘门’的轮廓,看不见对面的情景,极光般瑰丽的光辉遮蔽了视野。杨阳等人僵在当地,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月暗骂肖恩卤莽,这么好的机会却不做好充分的部署,害他只来得及准备一个[风界缚锁]。其他几位法师反应也不慢:吉西安举起法杖,一个由关键语触发的六芒束缚阵展开,然后是确保安全的[绿‘色’之守护];芙米双手合抱,一个[眩光术]和一个[定身术]蓄势待发;伊莉娜手指疾划,水蓝的‘波’动‘混’合跳跃的闪电出现,是[‘激’流锁链]和[狂雷暴袭]。 “席恩!”肖恩伸出手,穿过闪耀的‘门’扉,准确地抓住目标。 另一头,正向海‘精’灵王子献殷勤的‘侍’‘女’们纷纷惊呼,眼睁睁看着他被拉得踉跄了一下,左肘以下没入那道光之‘门’! 杨阳等人惊得呆了。那只手,白皙莹润,秀雅纤细,优美得宛如一件‘精’工雕琢的艺术品。雪白的宽袖缀着淡紫‘花’纹,更衬得‘精’致典雅。 说来繁复,其实不过是惊鸿一瞥的景象。被突袭的一刹那,席恩就想通原因,冷静地拟妥作战计划。 食指和拇指扣起,非常简单的手诀,法术也很简单——[扰‘乱’术]。 糟!四名法师脑中同时闪过相同的认知。下一秒,能量风暴席卷了整个房间。 时空魔法会扭曲附近的‘精’灵力场,因为肖恩使用的是定向空间‘门’,又是用物理力量拉扯,才能勉强施法,但还是很不稳定,这么稍微一搅动,元素粒子自然全部紊‘乱’,准备好的魔法统统失效。 包括肖恩在内,众人跌得灰头土脸。同一刻,一只血红的触角从莹白的指尖冒出,转眼笼罩了大半个天‘花’板。十足六目的可怕异形,张牙舞爪地咆哮着,‘欲’撕裂底下鲜活的猎物。 极美与极丑,如此奇异地并存,仿佛实体化的噩梦,再次冲击了每个人。 “湮灭!” “爆炎!” 史列兰和扎姆卡特不约而同地出手,他们都不用通过玛那‘精’灵施法,咒文只是方便控制。黑雾夺走了妖兽的生气,鲜红的火焰则包裹住它。 膨胀的光块炸开,伴随着绿‘色’的血雨,在人体和地面烧灼出冒烟的小‘洞’。芙米急忙爬起,施展群体治疗术。 没有恋战,美如雕刻的大手迅速没入光幕。顾不得尚未治好的毒伤,肖恩连滚带爬地抢上。 “席恩——” 他曾无数次地梦见分离之刻。在悬崖上,孪生兄长推开他,留下清朗的浅笑,一字一字道:[你要好好活下去。] 然后,转身跳下。 他伸手去抓,却失之毫厘。 惊痛、悲伤、后悔、自责……夜夜啃啮着他。 如果我抓住你,如果是我跳下去,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 空间之‘门’在他眼前炸裂,吞没了远方的亲人。 半空的手,颓然垂落。 “老…老天……”昭霆牙齿打战,浑身发抖,“吓死人了!那家伙竟然在身体里养怪物!”杨阳沉声低喝:“闭嘴。”维烈走近孩子般蜷成一团的友人,在他身旁跪下:“肖恩……” “这一次……还是只差一点点……” ※※※ “迪斯卡尔殿下,没事吧?” “刚刚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扇‘门’?” “我没事,大家别慌。”席恩‘露’出安抚人心的微笑,轻抚袖口,除去孪生弟弟留下的气息,一丝一毫也不留,“是一个我认识的朋友,跟我开个玩笑。”‘侍’‘女’们如释重负,其中一人叫出声:“是不是您的家人催您回去?” “啊~~~~不要!殿下走了,我们会很难过的!”一片不舍的呼声。 “放心,我还会再待一段时间——嗯,你们不是要带我去看‘花’吗?” “对对,今天早上开的,很漂亮哟。” 一群叽叽喳喳的‘侍’‘女’簇拥着蓝发‘精’灵走出资料室。 半途,席恩脚步一顿,不自觉地看向左腕。 那里,残留着肖恩的体温。 哼,抓得那么紧,结果还不是放开了。 信手一划,冷却那温暖,也是斩断最后的联系。 ※※※ 一场风‘波’,摧毁了一间客房,也惊动了两城的护卫。 维烈和吉西安出面平息下来,转移阵地开检讨会。不顾肖恩情绪低落,月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吉西安、芙米和伊莉娜因此拜见到他与文质彬彬的外表、优雅柔和的嗓音截然不符的毒辣词锋。 肖恩被修理得遍体鳞伤,加上衣衫破烂,整个人无比可怜,至少维烈和几个少‘女’非常心疼。于是杨阳拿出随身携带的茶包,给大家泡茶消火。 “话说回来,你们怎么会突然来西城?萨姆说你们去夏尔玛大陆了。”她问出迟来的问题。 “哦,我见过那帮小子。”扎姆卡特答非所问。月扼要解释:“我们是去那儿雇佣兵团,雇好了自然就回来了。” “雇佣兵团?”众人大奇。扎姆卡特更是纳罕,瞅着杨阳:“你不是要和东城打仗么?” “这……”杨阳又是感动又是不安,感动的是同伴的心意,不安的是怕他们牵扯进这场无关的战争,“你们不必——” “我说过给予你心的守护,除去阻挡你自由意志的对象,龙决不会违背自己的誓约。” 天大的帮手啊!吉西安暗忖。杨阳嘴‘唇’颤抖,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你就不怕我会滥用你的誓言吗?”扎姆卡特自信一笑:“你不会。龙看中的人类就算会犯错,也不会堕落***渣。也别为报仇感到可耻,复仇是心之所向的行为。”杨阳情不自禁地抱住他,久久说不出话。 月没介意情人被吃豆腐,他早就知道扎姆卡特对杨阳的感情是父爱:“他们已经到米亚古要塞,我和萨克是先来看看情况,还有支援军应该在西城首府。” “咦?”众人不解。月斜睨其中一个:“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妖灵族的族长?” “啊——”肖恩大吃一惊,满脸不苟同,“你怎么把他们也扯进来?不行!叫他们回去!” “失落神殿的约束已经不存在,难道还要他们在死亡沙漠挣扎求存?当然是融入内地。但是没有功绩,人们是不会接纳他们的,这是利益‘交’换。”月不紧不慢地分析。肖恩无言以对。 “打仗别漏了我们!”矮人的大嗓‘门’响起。黑发少‘女’无奈地俯视他:“佛利特,你也要搅这淌浑水?” “不是搅浑水,是为那个酒鬼神官报仇!那个叫什么罗的城主霸占了我们的家园,我也要找他算帐!” “是罗兰福斯啦。”昭霆纠正。佛利特的神情变得古怪:“你说他叫什么?” “罗兰福斯。” “他长什么样?” 众人面面相觑,搞不懂他为何对一个人类的长相感兴趣。伊莉娜干脆释放幻术让他看个够,蓝光一闪,金发青年的身影栩栩如生地出现在室内。 “很年轻啊。”月感叹。耶拉姆解下长鞭:“慢点撤消,让我‘抽’他一顿。”昭霆白他:“你又‘抽’不到。” 咻!闪着寒光的斧锋切过空气,劈碎了幻象。 “我见过他!”佛利特吼声如雷,震得众人耳鸣嗡嗡,“他拔了我的胡子!” “什么!”惊噫四起。杨阳睁大眼:“你确定吗,佛利特?” “不会错的!两百年前,这小‘混’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脚将我踩在地上,‘阴’笑着说我杀了他的弟弟,他要小小回报一下,然后就硬生生拔我的胡子——见鬼!我那时还是个年幼矮人,连人类都没见过,什么时候杀过他弟弟了!胡说八道!对了,他身边还有只黑猫,感觉不像生物,‘乱’诡异一把!” 两百年前……一听到这个词,多数人就没心听了,摇头的摇头喝茶的喝茶。杨阳啼笑皆非:“佛利特,你认错人了,两百年前罗兰城主还没出生呢,也没听说他有弟弟。而且,他身边从来就没有什么黑猫,倒是一直穿黑衣服。”佛利特一怔,有些动摇:“是吗?” “是啦,你肯定搞错了。”昭霆不耐烦地嚷嚷。吉西安的论据最为可靠:“两百年前朝纲***,连称得上他对手的人都没有,就算他不是人类,那时侯就活在世上,也不用等到今天。”肖恩猜测:“可能是他的祖上吧。” “哼唔,那么他也欠我一笔帐。”矮人崇尚父债子还。 因为被毒雨烧出许多破‘洞’,芙米建议洗澡换衣服,获得‘女’士们的一致赞同。维烈、肖恩和吉西安也尾随其后,留下四个不用换衣服的“人”大眼瞪小眼。 “你…你们好。”史列兰在一个矮人,一头龙和一位古人的打量下十分局促,怯怯地招呼。呜呜~~~杨阳,你怎么还不回来? “和维烈一样窝囊。”扎姆卡特不爽地嗤鼻。佛利特抚‘摸’胡须:“他还是神哩,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神!?”月心下紧张,他是穿越时光的洪流,不自然的生命体,最忌讳的就是维持平衡的众神。史列兰毫无心机地朝他笑:“嗯,你是‘迷’路的魂魄吧,不认得冥界吗?要不要我送你一程?”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扎姆卡特闪身挡在情人面前,狞笑着扳‘弄’十指:“你要引渡他?可以,先过我这关。” “你要打架?”史列兰蹙眉,起身迎视他挑衅的眼神,“我不怕你。” “哦,还有几分骨气——好,来吧!” 噼里啪啦,一龙一神扭成一团,开始男人间的斗争。 “不好了!”护卫队长爱伦惊惶地闯入‘女’浴室,“史列兰大人和龙王陛下打起来了!” “什么!”正玩水的众人傻眼。可怜的保姆杨阳赶紧穿衣整装,火烧***地冲到现场。只见又一间报废的客房里,长发散‘乱’、嘴角挂血的扎姆卡特正被月敲脑袋瓜;而佛利特笑呵呵地拍打鼻青脸肿的暗黑神,夸奖他“有出息”。 “史列兰!”杨阳心痛至极,扑过去问安,“疼不疼?疼不疼?”啊啊啊~~~~竟然在这么美丽的脸上留下伤痕,罪过啊! “不要紧。”没有哭诉,史列兰咧开大大的笑脸。扎姆卡特毫无自觉地火上浇油:“这小子的拳头还‘挺’有劲,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杨阳投来两道杀人死光:“有没有搞错!史列兰还是个小孩耶!你居然毫不留情地揍他!” “我不是小孩,我是男子汉,佛利特说的。” “没错没错,他是男子汉,可造之材。” 这帮家伙…… 直到晚上,乌青淤肿才在杨阳疼惜的注目下淡化。本来剑没有五感,但史列兰附体后,渐渐向他的原身靠拢,可以模拟出大部分感觉,并在表面显现出来。 “真是的,扎姆卡特太过分了。”杨阳仍在气恼同伴下手没有分寸。史列兰眨眨眼,发自肺腑地道:“不会啊,他很强,很干净,很好。” “……”杨阳不明所以地歪着头,心想也许对男人而言,友谊的确是不打不相识的东西吧。 第二天清晨,成员增加了两位的使节团浩浩‘荡’‘荡’地向西城首府赫拉特进发。 阳光普照大地,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赫拉特和上次来时一样,巍峨朴实的城墙背山矗立,环绕的壕沟注入附近的河水,形成护城河。一路走来,青‘色’的麦‘浪’随风摇曳,可见丰饶之风的影响。看到这个景象,肖恩最高兴,只是民众的欢呼感谢让他很不好意思,最后不得不躲进车子。同车的还有一位病号。 身为迎宾团的团长,维烈本来应该打头阵,和吉西安谈笑风声才对,可是他连上了鞍的马也不会骑,只好坐马车。但由于咒术的后遗症,他又晕车,吐了几次后,索‘性’用睡眠术放倒自己。 帮昏睡的友人盖好‘毛’毯,肖恩凝视他苍白的侧面,眼底沉淀着苛烈的决心。 尽管维烈严格说来是自作自受,他也无法原谅兄长的加害。而且席恩的目的是让他痛苦,不阻止他,还会有更多他重视的人们遭殃,重蹈千年前的覆辙。 席恩,我会杀了你,然后我也去陪你。 摊开手,鲜明的触感历历在目。那只手冰凉得不像人类,就如同隔膜的心。 他本来盼着兄长能改过从善,毕竟他对希莉丝有一份责任,不想闹得‘玉’石俱焚,但是这次的事彻底粉碎了他天真的愿望,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感到车速趋缓,肖恩明白快到了,扳过友人,轻轻摇晃:“维烈,醒醒。” “唔……”魔界宰相幽幽醒转,只觉头晕眼‘花’,‘胸’口窒闷难受,好一会儿才看清友人担忧的脸庞,勉强牵了牵嘴角,“肖恩。” “等等,你声音不对,我看看。”棕发青年俯下身,直接用额头量体温。与此同时,祭司长打开‘门’:“维烈宰相,你好点……”顿了顿,她镇定地转过身:“原来是四角恋啊。” “不是四角恋!”凄厉的哀号传出车内。 “呀——”迎接的队伍里响起一声不亚于他的尖叫,“扎姆卡特!是扎姆卡特吧?好帅啊!还认得我吗?”其他人则看着暗黑神发呆。 “是你啊。”血龙王对这个同人‘女’颇有些发‘毛’。轩风给了他一个过于热情的拥抱,再一视同仁地搂住月,遗憾地蹭蹭:“小月月也来了,怎么不变小呢?”月冷冷地道:“抱歉,我还不想被你玩死。” “讨厌,人家只会疼爱小月月。” “轩风~~~~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杨阳提醒她注意自己的存在,“我在这儿站了半天,你居然连声招呼也不打?”轩风笑嘻嘻地靠过去,却绕过她抱住了史列兰:“我们什么‘交’情,还在乎这些虚礼——小史,想不想姐姐?来,亲一个。”杨阳往她后脑勺就是一拳。 不过这么一打岔,西城方面倒是回过神,只是惊‘艳’的视线还不时留恋在黑发神祗绝美的容颜上。有过数面之缘的贝姆特最为镇定,干咳一声,与吉西安‘交’换例行的客套话。 肖恩跳下车,然后将友人扶下来。见状,贝姆特皱起眉:“维烈,你没事吧?”这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啊,老板。”维烈回以一贯温吞的笑容,目光却有点游移。现在只要对象离他三尺远就看不清楚,因为‘精’神难以集中,连‘精’灵之眼也无法使用。敏锐地看出异常,贝姆特眉头皱得更深,只想揪着他的领子质问:为什么不死之身的魔族会中什么诅咒,还得了这么糟糕的后遗症!? 然而,一城之主是不可以把‘私’情放首位的,他只能给胞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照顾那个动不动出状况的部下,引领众人进入城内。 第二次来到城主府,杨阳百感‘交’集。上回他们在这里见到假扮小男孩的帕西斯,被他耍得团团转。如今这位同伴成了亡灵的指挥,和他们互为敌手,造化真是‘弄’人。 肖恩倒没什么感慨,他这人粗线条,不懂得触景生情,只是单纯的挂念徒弟。 虽然‘性’格上有不少缺点,但维烈终究当了n年宰相,为官的资历绝对无可挑剔,将诸多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整个行政中枢有模有样,运转良好;安排上也尽心周到,予人宾至如归的感受。 因此,原本视西城为[蛮荒之地]的护卫们不得不改观。而对着恩人亲切的笑脸,某神美美的面容,一些顽固份子也没法摆脸‘色’。 说实话,这次结盟双方都不怎么情愿,是时势所趋。 既然两位城主都能认清情势,又有足够的威望让底下服从,‘交’涉起来就容易得多,无非争取最大利益而已。而这方面贝姆特显然不是吉西安的对手,西城也没有专‘门’的外‘交’人员,只有退让的份。 幸好吉西安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言谈也控制在不会让对方不快的范围里,在场又有维烈周旋调和,总算顺利将书面文件签定下来。 对这个结果,最高兴的是三位满愿师,‘私’下碰杯庆祝。 当晚,抵挡不了昭霆和轩风的联手攻击,杨阳战略‘性’撤退,逃出浴室。等在外面的史列兰自动跟上,一目了然的护卫身份令周围石化的众人更加呆若木‘鸡’。 杨阳暗暗叹气,自从史列兰成为她的保镖后,她看得最多的就是这种静态风景。只有诺因例外,依然横冲直撞的他是唯一的动态人物。 说到诺因,还真有点想他。那个人固然脾气坏个‘性’差,却让人莫名的觉得安心。神经又粗大坚强,很多烦恼在他眼里都变得不值一提,加上志趣相投,实在是个没得挑的朋友。 不知不觉走到中庭,四下无人,杨阳放松地吁了口气。基于安全考量,他们住在宰相府。这是栋环境清幽雅致的建筑,很符合主人的形象。 “谁?”史列兰突然喝问,回应他的是一阵振翅声。一只白羽青尾的大鸟飞出‘花’丛,很快没入夜空。 “哦,是你们啊。”宫廷术士长撤消防御结界,随着‘精’妙的手势,白金的短发‘荡’起潋滟的流光。杨阳好奇地问道:“那个是传讯鸟吗?” “是啊,结盟成功了,总要跟殿下报个喜。”吉西安的目光同样停驻在暗黑神脸上,不过他的反应和常人不同,“啧啧,史列兰,你会找不到老婆。”他让所有的‘女’人失去立场。 “你不也是!”杨阳斜睨他:***! “一位合格的男士是不会被套牢的。”吉西安悠闲地整理襟口,微小的动作也电力十足。可惜杨阳因为见过的帅哥太多,已经免疫了:“什么歪理。” “这是男人的真理。” “好吧,好吧,尊敬的[名‘花’终结者]。”无奈地喊出对方闻名遐迩的称号之一,杨阳浮起郑重之情,“我问你件事,为什么维烈叫你‘弗雷德’?”吉西安眼底寒芒一闪,不为所动地笑道:“这个你应该问维烈吧。” 真是超级不坦率的男人!杨阳挫败地瞪他,心知不往他的心上踢一脚,他连个手套也不会脱下:“那你对轩风是什么想法?” 这一回,吉西安眯了下眼,然后徐徐笑了。‘迷’人的微笑,风流倜傥。 “这么明显吗?没错,我想追她。” 没料到他竟然会承认,杨阳一愣。吉西安耸了耸肩:“可惜,她是佣兵王的‘女’人,我再怎么无法无天,在眼下的时机也只好安分点。”杨阳的眼神变得冷洌:“你的意思是,只把她当作***的对象?” “啊,请放心,我不会强迫任何一位美丽的小姐,不过你情我愿的话……喂喂!”吉西安敏捷地闪过对方的飞‘腿’,差点男‘性’生涯不保。 “你根本不是***,是个大笨蛋!”收回脚,杨阳气冲冲地离开。颔首为礼,史列兰紧跟其后。 目送两人的背影,吉西安的神‘色’有一瞬的黯沉,随即摇摇头,咕哝道:“‘女’人……” 转过身,他朝反方向走去。 ※※※ 本想找个顺眼的‘侍’‘女’共度甜美良宵,却在经过二楼‘露’台时驻足。魔界宰相捧书独坐,身穿淡月‘色’的正服,鹅黄的腰带垂地,虽然是夏天,领口却高束,衬出主人端严稳重的气质,乌黑的长发似乎刚洗过,湿润地披散在肩背上。 反应过来时,吉西安已经用浮空术翻过栏杆,劈头骂道:“身体这么差,居然还跑出来吹风,快给我滚进去!”言语粗俗,毫无绅士风范。 “啊,弗雷德。”维烈笑开怀,却在看清的刹那,转为担忧,“你怎么了?有心事。” 吉西安一窒,几乎就要否定,掩饰的话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维烈撑着扶手起身,还没站稳,整个人往前冲,幸好被吉西安及时扶住。 这一幕,清清楚楚落入路过的祭司长眼中。 “厉害,六角恋。”由衷赞叹。 第五角是西城城主。 “怎么了,脚‘抽’筋了?”吉西安关怀地问。维烈尴尬地红了脸:“腰带被椅子卡住了。” “你还是这么笨手笨脚。”无比自然地教训,吉西安帮他‘弄’开,两人并肩走进室内,让等着看好戏的同人‘女’遗憾不已。 亲手调了杯姜糖水,递给年轻的客人,维烈意有所指地笑道:“我是不是打扰了你的好事?” “算了算了,我也不是很有心情。”‘交’叠起双‘腿’,吉西安喝了口淡黄‘色’的饮料,意外的合口味。他经常偷偷调来喝,却总是达不到“记忆中”的美味。 直觉地没有深想,他放下杯子,只觉莫名的烦躁。维烈也没有开口,慢慢喝着放了柠檬的红茶,‘露’出心满意足的笑靥,周身弥漫的静谧气息渐渐舒缓了空气中的张力与躁意。 “维烈,我很笨吗?”话语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吉西安放弃了挣扎,在明明陌生却又熟悉的温暖里沉醉。 “你笨?”维烈惊讶地反问,失笑,“你笨,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他才是真正的笨蛋。 “可是,有人说我笨。” 没有询问是谁,维烈了然地微笑:“如果不是意识到什么,你是不会在意这种话的,不介意的话,可以说说看吗?”吉西安趴在桌上,把脸埋在臂弯里,良久,才吐出闷闷的声音:“我讨厌‘女’人。” 维烈一颤,连同抚上他发梢的手。 “这种生物又‘花’心又虚荣,一无可取之处,偏偏我还是喜欢上一个‘女’人,我讨厌这种感觉。” 怎么会产生这种偏见!?维烈听得张口结舌,风之幽鬼可没有厌‘女’症。却见对方绷起身体,语气透出肃杀:“你也知道吧,那‘女’人…我母亲为了卷财产和情人‘私’奔,用餐巾勒死了父亲。” ……原来如此。 [为什么妈妈她们还不回来?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童稚的喊声在脑海深处回‘荡’,当年那个幼小的男孩清晰浮现,握着小拳头,苍蓝的眸子隐含泪‘花’。 [不是的,不是的。]同样在心里担惊受怕的他哽咽道,[他们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十岁生日那天,弗雷德等在宇宙港,因为蕾奥娜拉和他约好,会带礼物回来,就算赶不及,也会发条通讯祝贺。 没有礼物,也没有通讯。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夜,冷却了期盼的心。 之后,弗雷德再没有问过有关父母的事。每当伍菲和菲亚斯哭闹着要爸爸妈妈时,他也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心底,他还是那个受伤的孩子。 沉重的叹息幽幽化开。 为了寻找失落的故乡,父亲他们离开了摩耶,留下一群孩子。身为最大的[长兄],他一个人撑起那个玻璃般脆弱的世界,真的好辛苦。唯一的慰藉,只有静夜里,同样寂寞的孩子们相依相伴的体温。 血浓于水。 某天,艾尔拉斯手持水果刀宣布和那个没良心的老爸断绝父子关系,他们自己称大王,然后一人割一刀,洒血结义。 因为伤口痊愈的速度太快,手忙脚‘乱’了好一阵。他是不赞同,但也拿那帮小家伙没办法。 再怎么调皮捣蛋,再怎么胡闹顽劣,再怎么任‘性’妄为,再怎么傲慢自大,那也是他的弟弟妹妹,他最重视的“亲人”。 “弗雷德。”苍白修长的手指掠过白金‘色’的微曲发丝,如丝清凉,“你母亲的事我不想说什么,但是你有喜欢的‘女’孩,就去追求吧。”吉西安抬起头:“然后呢?被套牢?我不要。” “所以你就逃避?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弗雷德,被套牢总比后悔好。” “后悔?” 维烈的嘴角微微‘抽’紧,眉间是由回忆而生的苦涩:“对,你一定会后悔。因为退缩而和她失之‘交’臂,甚至成全了另一个男人……你一定会后悔。”吉西安怔怔瞅着桌面,眼里浮起动摇。 柔和地凝视他,黑眸漾着深深的宠溺与慈爱。 “弗雷…吉西安,好好过这一世,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 和某***分道扬镳后,黑发少‘女’满肚子火地回到客房。昭霆和轩风早就到了,正准备开茶会。肖恩等人闻香而来,不大的空间内顿时热热闹闹。 杨阳和爱伦忙着张罗‘侍’侯,厨房里,护卫队长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满愿师小姐,有个冒昧的问题——” “嗯?你说。”杨阳笑得温和。 “你怎么看待殿下?” “诺因?他是我的朋友啊。” 只是朋友吗?爱伦由衷松了口气,笑着端起托盘:“谢谢,打扰了。”杨阳这才后知后觉地会意,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舒坦。 下意识地解释为不喜欢那种试探,她用力和面。 烤好蛋糕出来,矮人和幽灵已经开始拼酒。酷爱甜食的血龙王扑上来,一边大嚼一边抱怨还不够甜,让杨阳心想干脆喂他砂糖得了。 “萨克,留点给别人。”月提醒。耶拉姆尝了一口,淡淡评价:“糖确实加少了。”杨阳不好意思地抠抠脸颊:“呃,抱歉。” “没有啊,很好吃。”肖恩是来者不拒。和他一丘之貉的昭霆含糊附和。 “不叫维烈过来吗?”史列兰把魔界宰相也纳入保护范围。杨阳还没回答,芙米掩嘴笑道:“他正忙着呢。” “办公吗?那就不打扰他了。” “吉西安术士长呢?”轩风坚决支持帅哥越多越好。杨阳摆摆手:“他啊,肯定在某个‘女’人的‘床’上。” “呵呵,真是无‘药’可救的男人。” ※※※ 同一时刻,中城城主在自己的房里来回踱步。 世界排名第四,夏尔玛大陆排行第一的血玫瑰佣兵团和两百多名‘精’灵弓箭手的加入固然是一大臂助,但还不至于让他乐得冲昏头。 和西城的结盟也是板上钉钉的事,用不着担心。 真正困扰他的是亲人那边的动向。 河口都市已在前日陷落,亡灵军大肆屠城,震撼大陆。一直东躲***的国王军也冒了出来,矛头直指王都。而在他安排好,准备前去支援时,老妖婆竟然叫他按兵不动! “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想把烂摊子扔给我的话,我跟你没完!” 第七章 王见王(节一) 时间倒退回七月底。 凯德兰城风雨飘摇。 在几天的准备和不定时『骚』扰后,亡灵开始最后的猛攻。日前光复王将一份通告发到大街小巷,大意是不在三天内投降,就要屠城。虽然守军方面竭力安抚,但悲观的气氛确确实实曼延开来。而在激战中,动摇进一步扩大。 死的人会变成僵尸!朝同伴举刀!敌军后方的亡灵转换阵源源不断地传出黑气,宛如一个吞噬生者的--『『138看书网』』--和流沙阵,上空则有高阶黑暗结界。 还没说完,众人只觉眼前一黑,连上下左右也分不清。随即,爆炸般的强光漂白了视网膜。连在低空盘旋的巴哈姆斯也没能幸免,失衡地摔落下来。不过他所受的冲击小得多,一感觉身体下沉就幻化成人,用迅捷术赶到深陷泥沙,又被电得浑身软麻的友人面前,双手推出,水蓝的屏障挡下了接踵而来的[腐蚀]和[暗黑之箭]。 “没事吧?我腾不出手用治疗术。” “该死的!”同样变成人的扎姆卡特骂骂咧咧,龙的视力远比人类好,他的受创最严重;杨阳和月也成了睁眼瞎子;身为亡灵龙的克拉费里格还好些。没有视神经的肖恩安然--『『138看书网』』--般的裂缝。空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闪光和炸雷涌现,以魔界宰相为中心,瞬间张开一个漆黑的球型力场,将余人全部扫了出去。维烈一手拉起敞开的衬衫,一手推开窗户,正要使用异能逃之夭夭,回头虚空一捞:“你跟我来。” “呃!”杨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向他,手腕一紧,整个人轻飘飘地浮起。 “维烈!杨阳!”肖恩反应最快,翻窗的同时张开风翼,冲向蓝天;扎姆卡特也没落下,嘴里不干不净地急起直追;月作为此龙的制动阀紧跟其后。 “必须把他抓回来,太不正常了。”留下的人们得出一致的感想。 以秒速两百米的速度飞行,父女俩很快甩开三名追兵,然而偶一低头,维烈登时冻结。 这……这是…… 在他身下展开的明显是一幅异域的风景:充满奇幻『色』彩的建筑式样,落后的城市规划,杂『乱』而零散的分布,还有明媚的自然景『色』。 “等等,维烈!”杨阳这才有空拉他,恳切地道,“你先冷静点听我们说。” “这是哪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被绑架到另一个星球了?”维烈慌『乱』地转过身,手不自觉地握紧,眉间浮起严厉的质问,“你为什么和那帮人串通?我不认为缅和零会背叛摩耶。”杨阳笑得越发柔和,用哄小孩的口吻道:“维烈,我明白你心情很『乱』,我们会慢慢跟你解释,先回去好不好?” “不!” 维烈断然拒绝,魔族的直觉告诉他回去就别想再出来了,眼角瞥见肖恩三人急速接近的身影,眉头一皱,猛然膨胀的黑『色』障壁一举弹开三名追兵,余势所及,地面深深凹陷下去,绞成粉末状的尘土如雾扬起。幸好他们是在郊外,只有田地和一座小树林遭殃。 “住手!”杨阳惊喊,死死抱住他,“你会伤到下面的人!” “呃,抱歉,我看不清楚,异能好象也不太好控制。”维烈困『惑』地『揉』『揉』眼。杨阳暗暗松了口气:还是那个仁慈的他。 “因为你的后遗症还没好。” “什么后遗症,因为我是次理品。”清俊的脸庞泛开黑发少女前所未见的冷笑,那双过去深邃平和的眸子甚至流『露』出淡淡的嫌恶和嫉妒,“呐,你一定很完美吧,智商和能力都比我高,但是那两个太不象话了,竟然把你复制成女的!这是污辱!对父亲的污辱!我决饶不了他们!”杨阳心里的问号层层累积,暂时搁置,坚定地直视他:“我不是爷爷的复制人,是你的。” “我的?”维烈匪夷所思地反问,疏忽下被肖恩一发链闪电打中,全身发麻地松开手。 “喂喂!”杨阳惊骇万分地跌落,被变成龙形的扎姆卡特接个正着。保险起见,月又送出一道睡眠之风。 “呼……”拦腰抱住瘫软的友人,肖恩抹了把汗,“年轻时的维烈,真危险啊。” “虽然很莫名其妙,但我承认他比以前顺眼多了。”扎姆卡特惟恐天下不『乱』地评价。杨阳则用隐含忧虑的目光凝视父亲,咀嚼他先前的话,其中似乎隐藏着非常重要的关节。 二十一岁的维烈…… \ 第七章 王见王(节二) 时间倒退回七月底。 凯德兰城风雨飘摇。 在几天的准备和不定时‘骚’扰后,亡灵开始最后的猛攻。日前光复王将一份通告发到大街小巷,大意是不在三天内投降,就要屠城。虽然守军方面竭力安抚,但悲观的气氛确确实实曼延开来。而在‘激’战中,动摇进一步扩大。 死的人会变成僵尸!朝同伴举刀!敌军后方的亡灵转换阵源源不断地传出黑气,宛如一个吞噬生者的无底‘洞’。 代替原驻军守城的护***意志坚定,骁勇善战,饶是如此,对着昔日的战友也会手软。而战场上如何可以迟疑?敌人可不懂“手下留情”四个字。 城里也出现了‘骚’动,墓园的尸体爬了出来。幸好警备队和圣职者及时赶到,却遭到死者亲属的阻拦,在纠缠中演变成‘混’战,付出本来不该有的伤亡。事后尸块和血水洒得到处都是,恐慌更加扩散。不少市民哭叫着再也受不了,要离开这个即将被亡灵侵占的都市。 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色’巨‘浪’向厚实的城墙拍击,一刻不停,消磨着守方的战意。依然是善于攀爬战斗力也强的食尸鬼担任前锋;二线的骷髅军团压制敌方的弓箭手;作为预备队的僵尸也没有闲着,‘操’纵攻城器械投‘射’石弹和弩箭。力大无穷的他们装填运输的速度远比人类快,这么简单的‘操’作也不难掌握。两头巨大的石像怪推着沉重的攻城锤撞击大‘门’,弓箭和魔法根本无法对它们坚硬的皮肤造成伤害。 而最后方,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头灰白‘色’的巨龙。他身后就是那个被中城军切齿痛恨的魔法阵,可是没人能打它的主意,四周的散肢残骸明白昭示了失败者的下场。 事实上,帕西斯还算放水的。如果他直接叫契约者肆虐一番,凯德兰城早就易主了。 不过,因为[龙族盟约],他也不能这么做。 所谓龙族盟约,是辉龙历一位伟大的皇帝与金龙之王的约定,给龙族全体施加的枷锁——不得参与人类之间的战事,违者视为[背弃者],由同伴诛杀。尽管克拉费里格已经是冥王的下仆,这个盟约对他还是有一定的约束力。 但在‘阴’险的光复王看来,可钻的空子太多了。比如此刻,他让亡灵龙守着转换阵,并不算[参与战事]。想破坏法阵的士兵等同侵犯领土,理当清除。 在克拉费里格眼里,这场战役相当愚蠢,不,人类所有的战争都愚蠢透顶。所以他一副消极怠工的姿态,懒洋洋地打哈欠。即使如此,也无人再敢轻捻龙须。 龙族的睿智将战局看得透晰无比,己军固然胜利在望,敌人的行动也有不透明的地方。但是克拉费里格没有将自己的观察所得告诉主人,反正那家伙应该预测到了。 守军一方是真正意义的背水一战,每个人都打醒十二万分‘精’神,推下原木,倾泻羽箭,拼命阻挡黑‘潮’的进犯,成果却和努力不成正比。除非用造价昂贵的破魔箭‘射’中脊椎骨,否则骷髅‘射’手无论散架多少次还是会拼回,食尸鬼身中数十箭依然活蹦‘乱’跳,而人类只要挨一箭就要和现世说再见,还在转眼间变成敌人的同伴,怪嚎着杀过来,或在圣职者含泪的祷告中化为烟尘,或被战友‘乱’刃分尸……没有退路,没有选择,士兵们在无休止的杀戮中红了眼,凉了心,恐惧和绝望凝结而成的寒气深深侵蚀了‘肉’体和灵魂。 超度只对有怨气的不死怪物有效,而帕西斯的军队是被他的强大魔力召唤出来,中城的圣职者没有一个是这位活了上千年的死灵法师的对手,寥寥无几的圣光术和净化在‘乱’军中毫无作用,只能沦为治疗和防御。随着时间的流逝,双方人数比的差距越发明显,防线一点点削弱,替换却跟不上,好几处同时崩溃,被食尸鬼冲上城头。面对‘潮’水般涌来的亡灵,人类表现出悍不畏死的气概,用疯狂的自杀式攻击将这‘波’突袭挡了回去。生者与死者一起跌落城墙,用生命燃烧的圣火灼灼生辉,及时赶到的禁卫军‘精’锐堵上了缺口……然而,幸存者们却感到一股浸透骨髓的冰凉——这支‘精’兵的加入,意味着他们已经没有后备力量。 目睹如此惨烈的战斗,一般人早就胆寒了,身在塔楼的总指挥韦罗尼卡帕尔罗特却始终镇定如恒,下达一个又一个指令,只在极偶尔的空挡,将担忧的视线投向远方。 拉‘蒙’…… 第一次用名字称呼那个痞痞的同僚,韦罗尼卡由衷祈祷他能成功。 ※※※ 城破是早晚的事。 经过几天的‘交’战,所有的高级军官都有了这个共同的认识。 没有活人能够抵挡不知疲倦又战力雄厚的亡灵大军,何况它们的指挥官是个优秀的将领,第一天就将中央军的主力和半数的圣职者剿灭于城下。在开阔地用骑兵打击机动力不强的敌人本来非常正确,加持了圣光术的长剑也所向披靡,轻易撕裂敌人的纵深阵,却在骷髅‘射’手面前遭到意外的挫败:那些白森森的骨骸竟然在一眨眼变成坚固的骨栅栏!这种闻所未闻的变异令中城上下看傻了眼。 有尖刺的障壁推挤着英勇的骑兵,被打散的碎骨也化为倒勾,形成致命的陷阱。僵尸军团抓起同伴化身的长长骨矛投‘射’,进行单方面的***。在强横的力量下,一击就足以贯穿数人。两翼的弓箭手不失时机地包挟——这些骨架就算跑不过战马,速度也比人类步兵快多了,不但结成包围网,也压制了城内出来的援军。 层层叠叠的骨栅栏就像一朵白骨之‘花’,而中央喷洒的血‘肉’就是鲜红的蕊心,噩梦般的景象冲击了每个人。 最后在远程武器的狂攻和友军奋不顾身的救援下,损失惨重的骑兵们才好不容易从打开的缺口退了回去。亡灵方面虽然也抛下四千多名食尸鬼的尸体,但只是皮‘肉’伤,何况碎骨还可以重组。不过因为食尸鬼是不可再生资源,光复王还是吸取教训,做了番布置,这就是大量攻城器械和亡灵转换阵的由来。 而针对这两样设施的破坏行动都以失败告终。 那些死人骨头太赖皮了!这是某位痞子军官的评价:不作弊的话,大家只有喝西北风的份! 现在,他带领敢死队,来到虚幻森林附近。 理论上,只要干掉施法者,亡灵大军自然会分崩离析,这是每个将官都知道的常识。他们之所以迟迟不动手,一来是顾虑光复王的威名,二来是无法确定他的位置。 虚幻森林会移动。 有时在这里,有时在那里,毫无规律可循。但拉‘蒙’研究情报后发现:虚幻森林其实从头到尾,一丝一毫都没移动过!那是大规模的障眼法!它一直位于魔兽和瘟疫肆虐的北域,原桑陶宛领的遗址。 整个北方早已沦陷,包括魔法师公会和神殿,用法阵传送当然行不通。而空间魔法属于禁咒级别,法师们有心无力,所以这支勇敢的队伍只能昼伏夜出,小心翼翼地接近目标。 “嘿,果然英明神武的拉‘蒙’大人我是不会料错的。”遥望不远处的林海,带队者得意洋洋地自夸。身旁的部下却不像他底气这么足:“将军,我们…能成功吗?” “什么话!”给了他一个‘毛’栗子,“别被那些唬烂的传说骗了!对方也是人,不是三头六臂的怪物!我们一群人打他一个,还不稳赢?” 虽然表面信心十足,拉‘蒙’心里却殊不轻松。身为拉克西丝信赖的大将,他知道光复王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的隐藏身份——协调神的附体。也就是说,他们的刺杀,等同[弑神]。 面对强大而未知的敌人,胆大包天的凡人也不禁紧张。 为了这次行动,中城的‘精’英倾巢而出,魔研院也把压箱法宝全拿了出来。比如他腰间这把斩神剑,据说能让滞留人间的神明强制遣返,只要‘插’进心脏…… 东城完备的情报网已经捕捉到这群暗杀者,在来人借助废墟的隐蔽迅速突进时,拦阻的一方也无声无息地出现。双方几乎同时发动攻击,呼喝声、咒语的‘吟’唱和金属碰撞的声响‘混’合着鲜血弥漫开来。 中城方面有五十多位优秀的战士,而守方只有十多人,胜负一目了然。但敌人都非泛泛之辈,又清一‘色’是近战的好手,付出近半的伤亡后,突击队才取得了艰辛的胜利。 树林里的不死怪物意外的少,随行的圣职者根本无用武之地。毫发无伤地进入核心地带,在这里,他们遭到远超之前的反击。 比闪电更快速的光轮切开一排血线,在树叶间穿梭的白‘色’身影就像虚幻的影子,连密集的摩擦声也跟不上她的速度,更别说‘肉’眼。眼看紧急张开的屏障就要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粉碎,一位法师当机立断地发动高阶雷系魔法[裁决之霆]。 伴随着炸雷的轰鸣,一颗闪耀的光球升上天空,下一瞬间,雄浑的亮蓝‘色’瀑布一道道倾泄而下,将空气烤得炽热。参天大树变成最好的避雷针,棵棵烧得焦黑,枝叶全部化为灰烬。 失去掩护的拦截者也果决地改变了战术,为窈窕的身躯包裹上一层半透明的护甲,一把同样晶莹的战戟在手间成形:“晶化!” 听到那清脆娇嫩的嗓音,身经百战的勇士们也心一震,跟着落地的守护者更令他们不由自主地瞪大眼——那竟是个十五、六岁,水晶般剔透美丽的少‘女’。 “冒犯主人者,死!” 吐出冰冷的审判,晶羽背后张开宛如幻象的羽翼。感到蓄势待发的魔力,法师们纷纷大叫:“小心!那是……” 一言未毕,无数羽‘毛’幻化而成的锐利飞镖就‘激’‘射’而出,化为急雨般的银线,外围的骑士当场倒地,‘精’良的盔甲也挡不住羽刃的切割,在这片森林永远合上了双眼。 留下几人保***师,幸存的战士飞快分散,进行抢攻。晶羽一边带起华丽而致命的刃圈,一边灵巧地挥舞看似沉重的战戟,挡下所有试图通过她的暗杀者。每当有人因她的振翅‘露’出破绽,枪尖和月牙形的锋刃就会毫不犹豫地切开躯体。 然而,拉‘蒙’和他的直属部下在这千片万片的晶‘色’之羽中进退自如,以‘精’妙的剑术摇撼妖兽少‘女’的防御,神圣之力形成的球型防护层挡住了杀戮的羽‘毛’。 察觉动作有些迟滞,明白是敌方的法师释放了减速魔法,晶羽不耐烦地大喝:“刃雾!黑耀!”这两个怎么还不来帮忙? 战士们立即绷紧身体,却来不及反应,从天而降的冰风暴隔开敌我双方,然后是浓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 “驱散!”在一名法师喊出启动语的刹那,喉管被划破,同时还有好几簇血雾飙起。属于孩童,如冰清冷的嗓音忽远忽近:“投降吧,你们不会成功的。” 雾渐渐散开,只见晶铠少‘女’身旁多了两个小身影,一个十岁上下;另一个顶多七八岁,畏畏缩缩地躲在同伴后面:“呜呜呜,好可怕。” 拜托~~~先是***,再是小孩子,怎么尽是让人难以下手的对象!?拉‘蒙’在心里痛骂光复王用人不当。 蓝发男孩消除重力影响,双手平举,一***水蓝‘色’的帘幕优雅地‘荡’开,与圣光之屏‘激’烈碰撞,发出刺眼的电‘花’。晶羽挥动攻防一体的死亡之翼帮助同伴,厉声下令:“黑耀,一击解决他们!” “可是……可是……”黑发男孩缩得更小,声音也颤抖得更厉害。 “他们要杀主人!你就这么眼睁睁放他们过去?” 黑耀一凛,懦弱的神情被坚毅取代,全身毫无预兆地升起放‘射’状的火焰。晶羽和刃雾如惊弓之鸟般闪得远远的,下一秒,席卷开来的热风烧毁了大半个树林,呈扇面喷涌而出的光焰和着‘乱’七八糟的火球铲平了一切挡路的事物,在焦黑的大地上炸出触目惊心的深坑。六名高阶法师因冲击而昏‘迷’,多重护界崩塌,十来具尸体保持站姿化为黑灰,连同随身携带的法器。 “老天!”拉‘蒙’目瞪口呆,这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真人不‘露’相,不可以貌取人。若非那个叫黑耀的小男孩准头欠佳,他们在这一回合就全军覆没了。 突然,他目光一凝,其他人眼中也迸‘射’出狂喜之‘色’,聚焦于一点。 大面积攻击让他们此行的目标***出来,巨大的核心之树下,亡灵军的总指挥端坐在‘精’致的象牙雕栏椅上,秀丽皎洁的容颜,匹练也似的银发,仿佛一个月的‘精’灵。散逸的能量从冥灵之杖顶部的宝石涌出,凝成跳跃的青‘色’光团,围绕在他身边,更增虚幻之美。 “主人!”晶羽三人惊喊,和刺杀者在同一时刻窜出。仅剩的圣职者拼命为同伴加持神术,而四名战士也默契地缠住挡路者,将全部的赌注押在上司身上。 不知迫近的危机,银发青年依然处于施法的出神状态。 结界!感到烧灼肌肤的阻力,拉‘蒙’没有惊慌,耀目的亮金‘色’光芒溶解了无形的壁垒,如水流环绕在秘银铠甲的外围,护佑主人连续穿越两道障壁。平举的斩神剑掠过震烁人心的霞彩,直直贯穿死灵法师的左‘胸’。 时间停止了,两个战场。 辉煌的纯金‘色’液体喷溅出来,刺痛了每个人的双目。 真的是神……拉‘蒙’的手微微一颤,随即克制住弑神的恐惧,坚定地握紧剑柄,让蕴涵其中的斩神之力扩展到全身上下。 随着他的动作,金‘色’的血逐渐变红,在白袍上渲染出鲜‘艳’的痕迹。 成功了吗?庆幸的念头刚刚冒出,拉‘蒙’的思维定格,澄碧的眸缓缓睁开,锁住他的眼。 “你的剑,没有恨啊。”光复王遗憾地叹气,语声如常,好象被一剑穿心的人不是他,“这种程度,连那个瘟神的皮‘毛’也伤不到。” 在对方变招以前,尖利的法杖底端透‘胸’而过。 猎人与猎物的立场瞬间逆转。 纤细秀雅的冥灵之杖挥动的速度快得超乎常理,当‘激’痛传到神经末梢时,失败的刺杀者才听到撕裂耳膜的风声。 “……呸!”吐出一口血,拉‘蒙’自嘲地笑了笑,“死在男人怀里,滋味糟透了。” “将军!”战士们悲痛地大喊。趁他们分神的空挡,晶羽三人迅速搞定。 拨开倒在身上的尸体,帕西斯淡淡吩咐:“清理干净,别打扰我。”功败垂成,他比敌人更失望。 “外面的东城守卫怎么办?”刃雾皱眉道。帕西斯一愣,眼底闪过温情:“真是的,叫他不用管我——好好安葬了吧。”黑耀自告奋勇:“是!” “主…主人,这把剑……”晶羽瞪着还‘插’在他心口的长剑。 “拔出来,收好。” ※※※ 失败了。 也许是直觉,也许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纽带,韦罗尼卡在揪痛中感应到同僚的死,坚定的神情崩溃。与此同时,沉默的空气被食尸鬼的嘶吼打破,亡灵们如同怒涛的攻势再度掀起,拍击着已缺口累累的城墙。人类在绝境中垂死挣扎,生命每分每秒地流逝。太阳西下,苦等的援军迟迟不见,无望的现实和眼前的恐怖化为双重的‘阴’影,吞噬最后一分斗志。 漆黑的‘浪’‘潮’势不可挡地淹没城头,形成一片刀光剑雨的海洋,惨叫和咆哮此起彼伏。在军官声嘶力竭的呐喊声中,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脚步后退,食尸鬼大军紧追不舍,让更多的同伴加入。要塞‘精’钢制的大‘门’也在持续的猛击下四分五裂。 “阁下!”副官哑声道,“请撤退吧。” 一室悲怆而无奈的目光透出相同的恳求。 抛下这里的军民?一句反问到嘴边,硬生生咽下。优美而强悍的大贵族不得不选择离开——她有责任为主君保存将来***的兵力。 杀出一条血路,当初总共有七万,如今只剩下约两万五千的护***退出了凯德兰城,而市民的苦难才刚开始。 [‘女’人和小孩不杀,抵抗者一律死!] [配合暗卫保护仓库,看好水闸!] [权要、贵族、商人不杀!] 下达一连串指示,帕西斯起身走回树屋,准备洗澡换衣服,赶去现场。 按照他的‘性’格,是想杀光全城的人出气,害他费了那么大的功夫,但他不能不为徒弟的名声考虑。 百密一疏,他忘了撤消转化,幸好克拉费里格机警,用爪子嚓嚓嚓破坏了法阵,否则新增的亡灵闹腾起来,凯德兰不‘乱’套才怪。 而没大脑的亡灵在自相矛盾的指令下,也免不了误杀,城内哀鸿遍野,血光处处。东城的内应只能干着急,阻止不了这帮有理说不通的不死者。事后,知情的帕西斯只是“哦”了一声。 “怕啥,卡萨兰军弃城而逃,比我们更惹厌。” 其实再怎么小心谨慎,一些牺牲也不可避免,何况中城方面一定会大肆宣扬,那又有什么用?保证东城的***就行了。 从雪白的大鸟上翩然而下,身穿军服的光复王在亡灵的恭迎下踏进血腥味浓厚的河口都市,已经协调好众官员的内应带着苦笑迎接。前往市政厅的途中,一段‘插’曲惊呆了所有人。 “滚出去!” 失去父亲的孩子拣起石块,丢向银发的侵略者。一块小小的石子当然不能击中帕西斯这样的顶尖高手,头一侧就避过。 好容易苟活下来的官员们大为惊恐,查看帕西斯的脸‘色’。银发青年眼一眯,冷冷勾‘唇’。他从来不是善心的人,加上心情不好,手指一动,就要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挑衅者立毙于当场,让其他人看看反抗者会是什么下场。 从街旁冲出来的‘妇’‘女’却令他改变主意。 “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随着凄厉的呐喊,母亲将冒失的儿子抱在怀里,浑身发抖地与邪恶的死灵法师对峙,眼里有痛恨,更多的却是畏惧,牙齿上下打战,“求您……我可以代替他……” 没有被天真的话语打动,只是那护卫的姿态让帕西斯想起很久以前同样用生命保护他的莉拉,杀机顿消。 “哼。”垂下手,光复王绽开冷酷的笑容,朗声道,“凯德兰的人们听着!我知道你们不欢迎我们,但是别忘了,是谁抛弃你们!是谁把你们扔给可怕的亡灵!要恨就去恨他们!恨我们也没用,除非你想死!服从的,我允诺他生命和财产;不服从的,那就是榜样!” 说着,信手一挥,市政厅最高的尖塔被剑气削平,爆炸的巨响震撼了全体市民的心。 ※※※ 喝着晶羽做的冰果‘露’,帕西斯跷着‘腿’,悠闲地看报告。 统计结果:不幸丧生的平民百姓有两千七百多名。不多,真的不多,和一百二十万的总人口比起来九牛一‘毛’,多数城破的例子里杀红眼的士兵宰的人多多了。 但他担保,现在内地肯定已经流传着“亡灵大军入侵凯德兰城,日夜***,血流成河”的谣言,吹得绘声绘‘色’,比真实目睹还详细。 之所以有这样的好结果,还多亏了亡灵没有视觉,是通过战力和杀气感应。极少有平民敢抄家伙抵抗,换作敌人的士兵也许还会有几分勇气,常人对不死怪物是本能的恐惧,多半都躲在家里瑟瑟发抖,对‘女’人和财物没兴趣的亡灵自然也不会去招惹他们。 这么一来,也省得搜索扰民,清剿工作非常彻底,凯德兰城已完完全全落到东城军的手里。 王旗一概被扯下,换上绘着八颈黑龙王的蓝‘色’锦旗。帕西斯很不满意地盯着墙上的一面,心想自己是不是也‘弄’个威风的标志,比如骷髅头之类。 具体的事务都‘交’给罗兰的部下办,他正好趁战后的休整补充消耗的体力。然而这天,几只呼啦啦飞进的亡灵乌鸦打断了他愉快的午茶时光。 中西两城的结盟是意料中事,有宰相和满愿师游说,也不可能阻拦。让他特别注意的是维烈的遇袭,略一推敲,碧眸迸出名为仇恨的火光。 席恩终于忍耐不住了。 凭手上的资料还不足以判断出那家伙在哪儿,不过继续关注下去,总会揪住小辫子的。 维烈啊,就委屈你做饵了,反正你是不死之身嘛。 还有一份值得重视的情报,有关摄政王的动向。 “看来我那美人后代是真的准备把战线移到西境了……嗯,该怎么表达我的不舍之意,粉碎她的企图呢?” 属于无名氏神官的记忆自动做出反应,银发的光复王过滤感情的杂质,微微笑了。 藏在国库里没办法,一旦运出来,世上还有盗贼公会偷不到的东西吗? ※※※ 绿草如茵的庭园,一座华贵的圆顶凉亭坐落于湖畔,亭子里两个人一坐一站。倚栏俯视湖面的男子一头淡金的发丝,身穿黑底镶银的军礼服,半敞的领口和肩章缀着流苏,天蓝的斗篷如水清澈;侧立在旁的人身材娇小,靓丽的金发比主君更闪亮,仿佛日辉融炼而成,一袭淡黄的功夫装,‘精’神利落。 东城城主罗兰福斯欣赏湖中游鱼优美的身姿,吐出清冽的嗓音:“真漂亮的鱼,不知道吃起来味道怎么样。” [金‘色’死神]伊芙比拿踉跄了一下,哭笑不得地道:“大人~~~” “怎么?”罗兰一脸无辜地回望他,“我一直很好奇这种一条五枚金币,可以买311条鲤鱼的彩虹鱼究竟有多美味,值这么大的价钱。” “……这是南城王家的财产,就算你再垂涎,也不要对它们出手。” 哼,少一条也没人会发现啊。罗兰将算计的目光投向鱼群。 “而且,应该是观赏价值吧。”伊芙不确定地道,他也不是有品位的人。 “那我是不是该收费?”罗兰瞟了眼亭外来来去去,动机不纯的‘侍’‘女’,随即心痛地看着对方:他这个义弟现在走在大街上都不时被箩莉控搭讪,悲惨啊! 本来帮他找了个美美的对象,却因为拉克西丝的打岔,没能拐回来成亲。 伊芙绽开灿烂如朝阳的笑靥:“大人的脸是无价。”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罗兰有些赧然:“你居然调戏我。” “因为我只能对罗兰说调笑的话啊。”伊芙也不无遗憾,他毕竟是个二十八岁的大男人,“而且罗兰害羞的样子很有趣。” “臭小子!”罗兰伸手拧了拧他。 趴在监护人肩上的小金龙被颠下水,自得其乐地玩起来,半晌叼了条鱼飞回。 “哦哦,路克,干得好。”罗兰不吝夸奖,拎起鱼尾巴,“来,把内脏掏出来,注意别抓破胆,再用龙焰烧熟。”他打算现场品尝烤鱼。伊芙无力地道:“别带坏路克。” “我这是为今后的放养做准备。” 前途堪忧的幼***出浑身解数讨好无良义父:将鱼甩到半空,两发风刃去鳞,开膛破肚,召唤水元素清洗,喷火烤,再嚓嚓嚓切成六段,同时长尾一勾用风卷刮来一只空盘,不偏不倚地接住。 ‘色’香味俱全的鱼料理出炉。 啪啪啪!罗兰鼓掌,由衷赞赏义子的手艺:“金龙的微‘操’作能力果然是最‘棒’的。”外头的‘侍’‘女’已经看得呆了。伊芙只是叹气。 “还不错,但绝对不值五枚金币。”尝了一块,罗兰评价。伊芙放弃地跟进:“废话,本来就不是吃的。” “价值还不是由人定义的。”罗兰扬眉一笑,将剩下的一一喂给路克。 听到脚步声,远比兄长有常识的金发将军反‘射’‘性’地想湮灭罪证,最后还是控制住。身披祭司长袍的下任南城城主缓步走进凉亭,面纱下的绝世丽颜若隐若现:“罗兰城主,伊芙将军。” “啊,蕾雪祭司长。”罗兰适时换上最纯真无邪的表情,从前肢下抱起金龙,举到来人面前,“这小家伙饿坏了,抓了条鱼吃,我代他向您道歉。” “呃。”蕾雪当然不在意这种小节,愣了愣,“没关系,它喜欢吃就吃好了。”反正这么小的个子,也装不下几条。 “谢谢。”罗兰笑如‘春’‘花’,娴熟地吐出外‘交’辞令,“您百忙中前来,有什么事吗?”蕾雪轻轻颔首,在石椅上坐了:“有关大人的葬礼——”说到这里,难以启齿地顿住,罗兰耐心地等候,她只好说下去:“宾客方面,有点不好决定。” “希莉丝公主?” 蕾雪默认。罗兰让路克爬回左肩,悠闲地靠着栏杆:“没什么啊,于情于理,都应该邀请她来。”虽然竭力忍耐,蕾雪纯蓝的眼眸还是‘射’出强烈的非难,于是罗兰补充:“不用担心,那是她母亲的葬礼,她再‘乱’来也不会在这样重大的仪式上胡闹,顶多带点人,***而已。具体的事项,我会和您慢慢协商。” 其实希莉丝来,冒险的是她才对。 一只蜻蜓掠过湖面,在金发青年眼底倒映出一抹暗‘色’的涟漪。 这才松了口气,蕾雪得体地聊了一会儿,优雅地告辞离去。目送她的背影,伊芙脸上有浅浅的慨然,却一言不发,他从不背后对人发表意见。 “怎么,看入‘迷’了?”明知不是,罗兰还是故意调侃,以报一箭之仇。伊芙镇定地微笑:“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喔唷?” “秘密~~”意味深长地瞥了兄长一眼,伊芙语尾上扬。罗兰不爽:“对哥…对我还隐瞒。” “呵呵,罗兰不也瞒着我们么?” 金发青年差点呛住:“胡、胡说八道!”伊芙耸肩,表示此事大伙心知肚明,你就别‘欲’盖弥彰了。 “……真的这么明显?” “不了解你的看不出来。”伊芙‘露’出温暖的笑意,“就像当初你暗恋碧琪,自以为瞒得很好,结果每个人都在背后偷笑。”罗兰不以为然:“那算初恋吗?只是有点好感而已,才几岁大的小‘毛’头。” “是吗……”低喃的话语包含许多含义。 听出其中的苍凉和怀念,罗兰的眼神微微软化:“你啊,也别沉溺过去了,凡事要朝前看。”伊芙勉强牵了牵嘴角:“我忘不掉。” “当然不能忘记!”罗兰加重语气,眺望远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时间的长河,“只是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永远找不回来。但同样的,会邂逅、得到新的事物,何况——”他转过头,不带心机地笑了:“我没有失去所有的过去,我还有你啊。” 伊芙刘海下的蓝眸闪过压抑的痛楚,回应隐含颤抖:“是呢。” 罗兰,即使失去我,你也不能停下,要继续往前走。 清风送爽,水香阵阵,在安详的氛围里,罗兰不禁昏昏‘欲’睡,打了个呵欠。伊芙记挂着一件事,不得不打断他难得的休息:“大人,格安队长报告的事,您怎么看?” 淡淡的睡意一扫而空,罗兰冰蓝的瞳‘色’转为凝重的湛蓝:“嗯…我对师父也是很头痛。” “目前军队没有不稳的迹象,士兵和民众也相信费尔南迪先生的参战理由。”明白兄长关注的重点,伊芙简要汇报,尽管他知道对方肯定心里有数,“但说实话,真要和亡灵大军并肩作战,恐怕士气会动摇;反过来,让费尔南迪先生孤军深入,将领们也不太放心。”言下包含令人悚然的深意。 军人本不该‘插’嘴政治,只是身为军中最高负责人之一,伊芙有义务提点几句。不然将来出了问题,就不好办了。 “这是大家的意见吗?” “不,只是少数人的顾虑。”伊芙谨慎地酌字。罗兰没有被他‘蒙’‘混’过去,冷不防道:“伊芙,你太迁就法利恩了。” “……” “那小子总想着和你别苗头,你越让他,他越觉得你有优越感,索‘性’公事公办,还相安无事。”罗兰把爬到他头顶的路克揪下来,叹了口气,“也是我管教不周,辛苦你了。”伊芙沉默片刻,坚定地摇摇头:“大人,这件事和法利恩大神官无关。”罗兰失笑:“当然,法利恩怎么会这么没有分寸。不过我再不表态,他就要把脑筋动到你或其他冤大头身上了。”这回伊芙无言以对。 “师父那儿我会摆平,关键是我们内里要收收心。” 既然拿下了凯德兰城,到内地就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又有国王军打头阵,难怪一些渴望立功的军官着急,生怕被亡灵军抢去功劳;而老成持重之辈则是担忧帕西斯超然的身份——光复王和城主的恩师,一旦他先攻下王都,难保不会起异心。 帕西斯平日的为人并不惹厌,事前也知会过,只是这次的误杀他没做出合理的解释,还一副喧宾夺主的姿态霸占了市长的府邸,自然引人非议。罗兰知道师父是任‘性’惯了又多少有点老糊涂,其他人可不知道。 就是预料到今日的情形,他当初才不让帕西斯‘插’手军务,偏偏他硬要帮忙。帮就帮了,搀和进来还三心二意,打着两全其美的主意,叫他这个做徒弟的情何以堪? 再想起那个尚未成熟的弟弟,罗兰暗暗叹息:还是伊芙最可靠。 “大人是担心摄政王陛下?” “对,至今为止都太顺利了,大家有些掉以轻心。”罗兰将温好的茶徐徐倒入白瓷杯,注视义弟,“不考虑摩和的因素,你认为拉克西丝会重点对付谁?”伊芙沉‘吟’了一下,道:“费尔南迪先生。” 虽然利用敌人内部的矛盾各个击破,但要完全占领南北两城,决非短时间能办到。随着领土的增多,补给、兵力上的调度也会越来越困难。到时和两支同盟军形成拉锯战,谁胜谁负就难说了。 而帕西斯的亡灵大军是打长期战的最大资本,拉克西丝会想拔掉这根芒刺是顺理成章的事。 “没错,所以只能我亲征。”罗兰抿了口茶,让那温润香醇的味道慢慢化开,逸出一丝满意的笑。伊芙不赞同地皱起眉头:“明知有陷阱,你还要往里头跳?如果意外干掉你,对摄政王陛下而言更占便宜。” “只有我在场,那帮小子的头脑才会冷静,我们的部队可经不起耗。”罗兰示意义弟享用自己的成果,继续惬意地细品茶香,“况且,和势均力敌的对手正面作战是对等的礼仪。” “摄政王陛下未必在东境等你。” “那我们可以直接拿到东境了。”罗兰冷笑。在层层打击下,卡萨兰军早已军心涣散,要是没有拉克西丝坐镇,贵族肯定倒戈一大批。伊芙无心品茗地放下茶杯:“那至少带上我。” “哈哈哈,伊芙,我们的立场好象反过来了。”罗兰放声大笑,随即,犀利的刀光抹平了他眼中的笑意,“你老实回答我,上次你和无名氏神官打了一架,真的没有受伤?”伊芙一凛,手不自觉地颤了颤。这个微小的反应,已足够罗兰看出事实。 “我要揍法利恩一顿,不,叫艾德娜罚他跪洗衣板。” “大人……”伊芙啼笑皆非,索‘性’用承认度过这一关,“我是受了点伤,但并无大碍。”罗兰斜睨他:“你的保证一点可信度也没有,乖乖待在这儿,找个可爱的老婆吧。” 湿润的风吹过,带来雨的气息,模糊了金发青年的低语:“不用担心,没达成愿望以前,我是不会死的。” 盖过眉眼的发丝扬起,‘露’出一双大海般明澈的幽蓝‘色’眸子,其中流转着‘激’烈的风暴因子。 前发落下,遮去了这‘波’情绪,伊芙平静地笑道:“我可不是莫西菲斯。” “啊,对了,莫西菲斯呢?”罗兰这才想起另一个义子。 “他正被漂亮的大姐姐们抱在怀里,乐不思蜀了。” “……这不肖子。” “别气,独角兽天‘性’就喜欢美‘女’。”伊芙轻笑。 说话间,天空迅速暗沉,湿气浓得令人想打喷嚏。 八月的天说变就变,不一会儿,‘蒙’‘蒙’细雨就落了下来。 被雨帘环绕的凉亭却温暖适意,防水和隔音结界划出一方清净的天地。 听到细碎的步声,两人相继转过头,看清来人的刹那,不约而同地失神。 隔着朦胧的雨雾,一把素红的竹伞首先跃入眼帘,仿佛绽放的红‘色’山茶,接着,是优雅曼妙的身躯,锦织立领托起纤长的颈项,白皙的肌肤近乎透明,齐脖的短发与主人一样淡如茶,清冷的眸光让人联想到冬日的明月。 要形容的话,就是和雨非常相衬的少‘女’吧。连从未对异‘性’来电的金发将军也不禁心下赞叹,感觉这场雨简直像为眼前的人而下。 感到魔力‘波’动,伊维尔伦满愿师兰冰宿走进亭子,才收伞开口:“你们还真有雅兴。” “要不要加入?”罗兰热诚欢迎,盯着她手里的竹伞,好奇地问道,“这是你做的?” “嗯,我对防水术还不是很熟练。” “借我看看!” 伊芙代替主君招呼:“满愿师小姐想喝什么茶?”大嫂呢,要好好‘侍’侯。罗兰百忙中抬头:“啊,我来泡,冰宿你先吃点心好了。” “你在旁边放只盘子干什么?”冰宿也不客气。罗兰对答如流:“训练野生动物的捕猎本能。” “我还以为你心血来‘潮’顶盘子。” “本人还不会这么贻笑大方。” “是吗?可是你再不离远点,马上就要闹笑话了。” 啪!话音刚落,张开的雨伞洒了罗兰一脸湿。冰宿视若无睹,笃悠悠地吃薄荷糕;伊芙苦苦忍笑。发挥百折不挠的‘精’神,罗兰用袖管抹掉水,研究透彻才把伞还给情人,然后开始沏茶,克制往里头下泻‘药’的冲动。 澄黄‘色’的薰衣草茶散发出舒心的香味,淡紫的细小‘花’瓣‘荡’漾在杯中,顽皮地与红润‘唇’瓣吹出的气息相抗。 “据说,雨是星星的眼泪。”喝着最喜欢的月桂茶,罗兰提起应景的话题,‘唇’畔漾着闲散的笑痕。冰宿还在和‘花’瓣较劲,深切怀疑情人是故意不过滤干净,没好气地道:“你不适合当‘吟’游诗人!” “我也不想当‘吟’游诗人。”回想已故友人莱德的破锣嗓,罗兰笑意加深,“倒是我有个朋友想,他曾经唱过一首神话:星辰‘女’神是冰山美人,万年不化,某天暗恋上一个人类男子,想告白又拉不下脸,于是天天晚上问月之‘女’神借光,洒进窗户,在地上拼成情书。男人睡觉看不见,说不定起来上厕所还践踏过几回,早上起来月光融了,一直不知道她的心意。眼看心上人一天天老去,最后星辰‘女’神终于忍不住哭起来,眼泪就变成了雨水——冰宿,你不觉得这故事的主角很像你么?” 茶发少‘女’额冒青筋:“你找茬吗?” 单看他们斗嘴就很好玩了啊。品尝自己的茶点,伊芙超然地想。 “哪有,我是和你分享笑话,当时我就笑翻了。”罗兰是真的惊讶。冰宿白他:“我倒觉得星辰‘女’神像你,扭扭捏捏,不肯坦白心意。”罗兰干咳。 “还有,我也是把你的斗篷铺在地上,每晚践踏。” “冰宿~~~~”心碎成片片。 “呃,大家喝茶,喝茶。”伊芙适时调解,让主君挽回颓势。 “罗兰——冰宿——伊芙——” 少年模样的独角兽远远跑来,及膝的长发拖出闪耀的痕迹,一进凉亭就像小狗般直抖身子,“呜呜,都淋湿了。” “谁让你看到美‘女’就昏头!”骂归骂,罗兰还是拿起‘毛’巾擦拭他的小脸,示意情人帮他‘弄’干;冰宿将凝聚的水球丢进湖里,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茶;伊芙点燃一旁的火盆。 “呼……活过来了。”端起杯子喝了个底朝天,莫西菲斯吁了口长气。罗兰敲他暴栗:“下次看你再‘乱’跑!‘毛’还没长齐就泡妞!”莫西菲斯小声辩解:“是她们拉我嘛。” “那就跟紧我,她们就不敢缠着你了。不要以为‘女’人无害,你忘了你爸爸的教训吗?” 自古以来,独角兽就被奉为圣兽。鬃‘毛’是会带来幸运的护身符,角是避邪驱魔的圣物,而鲜血被视为能够医治百病延年益寿的良‘药’。因此,给独角兽带来灭族的灾祸。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对不起。”莫西菲斯垂下头,神情沮丧失落。伊芙不忍,温言道:“有罗兰罩,不会有事的。”莫西菲斯用力点头:“嗯嗯,罗兰最厉害了!”东城城主只能瞪他。 当一群人和乐融融地欣赏雨景,喝茶聊天时,突然一阵狂风刮过,一个属于男‘性’的抱怨从头顶洒落:“真是倒霉的雨——哦哦,好热闹。” “师父。”看着骑龙降落的帕西斯,罗兰很无奈,“你非要每次出场都这么惊天动地吗?”说着,用手势命令暗卫去跟南城方面‘交’代一声。 “不这样怎么能衬托出我的器宇轩昂,潇洒不羁?”帕西斯理直气壮,全身笼罩着一层透明的薄膜,隔开了雨丝。 “我以为,你是来道歉的。”罗兰‘阴’森森地道。帕西斯一窒:“呃,没错没错,我是来道歉,道歉。” “哼,先进来再说。” “这位龙先生也进来喝一杯吧。”伊芙一视同仁地邀请幻化***形的克拉费里格。 “讨厌。”莫西菲斯咕哝。耳目灵敏的光复王经过他,拔了一簇头发,准备回头做护身符。 享受徒弟的服‘侍’,帕西斯一扫旅途的疲惫,幸福得只差没睡着,顺便抖出路上的见闻:“经过南部平原时,我看到‘肥’猪,不,减‘肥’国王的军队,看来他们兄妹马上要碰面了。” 对这个消息,罗兰回以表示收到的点头。 ※※※ 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并不是一位伤感的‘女’‘性’,这场雨却让她心情恶劣。 篡位的那一天,也是下着雨。 “姑姑!”王‘女’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提着裙角小跑步奔向亲人,银蓝的秀发微微‘荡’漾,“您要出去吗?” “哦,莉亚啊,我想去练剑房练会儿剑——你布道完了?” “是。”莉莉安娜心一揪,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动员民众、鼓舞士兵是她身为[圣巫‘女’]的职责,当初也是她自己请愿,理当一力肩负,贯彻到底才对。 可是……一想到她是用华丽的演讲,空‘洞’的祝福欺骗大家,就觉得,好有罪恶感。 以神之名,汝等荣耀。 神?他们对抗的就是神明的附体,多么讽刺的事实。 侄‘女’的演技哪能瞒过拉克西丝,眼光一扫就看出她的心情:“受不了别硬撑,神殿里多的是美丽的祭司,找人假扮你也行。” “不!”莉莉安娜‘激’动地拒绝,满脸焦切之‘色’,“拜托你,姑姑,让我做!我可以的!” 在这么危急的时刻,她不想再当一朵没用的温室小‘花’。 “好吧。”拉克西丝的嘴角有些抖动,哪天诺因也对她‘露’出这种恳求的表情,她就得意了,“不过别太勉强自己,过度压抑只会导致扭曲。” “姑姑也是吗?”莉莉安娜目‘露’担忧。 “哈!我?你看我像吗?” “……不像。” “这就是了。”拉克西丝嗤之以鼻,她有的是出气筒和消遣的法‘门’,再郁闷也能保持心灵的畅通。莉莉安娜忍俊不禁:“好羡慕姑姑。”拉克西丝‘摸’‘摸’她柔嫩的脸颊:“没错没错,你要多学学我——接下来没事了吧?去‘花’厅休息会儿,我和克鲁索练完剑去找你。”语毕,带着最大的那只出气筒扬长而去。 一个上勾拳将胖乎乎的充气布偶殴上天‘花’板,坠下时用漂亮的侧踢踹到墙角,再冲过去踩踩踩,发泄完拉克西丝只觉神清气爽,开怀地吁了口气。 在胖布偶附近还倒着一只金发的人形沙袋,同样伤痕累累,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总参谋长冷静地发言:“阁下,恕我直言,那个并不是陛下。” “罗嗦!不要提醒我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摄政王盛气凌人地大喝,回身一‘抽’,杖中剑挥出雪亮的光华。 拉克西丝被誉为当世第一用剑高手,剑术无人能出其右,直到两位“后起之秀”——肖恩和帕西斯出现。但拉克西丝并不敬佩后者,给她一千年的时间,她也能达到那种程度。肖恩倒是真材实料,生前磨练出来的功夫。 银练也似的细剑‘交’缠,迸出细小而锐利的火‘花’,密集的碰撞声在四壁间回‘荡’。双方都展现了高水准的剑技,模糊的亮银轨迹飞快地变换方向,时而直时而弯,然后在某一点一触即分。 击剑被上流社会视为高雅的运动,软剑的使用也比一般的剑难得多,用艺术形容也不为过。双剑相‘交’剑身会产生怎样的抖动,会给对手造成什么影响,如何借力‘操’纵剑势走向,如何利用软剑特有的缠劲偏转对方的攻击,都需要反复的练习和‘精’密的计算才能掌握。而同样经历过战场厮杀的君臣俩都屏弃了无用的‘花’俏,以最小的动作最快的速度最低的出力获取最大的伤害效果。 绚丽的剑光朝四面八方散开,拉克西丝的身法优美而凌厉,快速的攻守转换令人目不暇接;克鲁索沉着地招架,他‘性’情稳重,本不适合用软剑,但守得滴水不漏,拉克西丝一时也拿他没办法。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克鲁索渐渐感觉自己被引进主君的节奏,而且越来越难脱身。 “我认输。”剑快离手时,他毫不逞强地宣布。拉克西丝啐了一声,不爽地叉腰:“你就不能多撑一会儿吗?” “这种无意义的行为只会造成手腕扭伤的危险,对胜率的提高毫无帮助。” ……真是无趣的‘性’格,我当初到底是看中他哪一点?拉克西丝不禁质疑自己的眼光和品位。克鲁索平平地道:“当然,如果您要看属下丢脸弃剑的模样……” “谁要看你那个样子!” “这就好,您喜欢整人和好大喜功的兴趣已经很低级了,再发展下去有沦为变态的趋势。”克鲁索直言不讳。拉克西丝怒极反笑:“好个目无主上的下属,你是不是想我剃光你那头青草?”绿发青年不动如山:“男人光头也不要紧,威胁和人身攻击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所为。” “克鲁索,你给我闭嘴!” “是。” 把软剑‘插’回手杖,拉克西丝怒气冲冲地走向大‘门’,经过“罗兰娃娃”时还踢了一脚出气。但是一听到身后紧跟而来的脚步声,‘胸’口的郁气又慢慢淡化。 习惯‘性’地转过头,确认他默默陪伴的身影,不期然对上一双沉静的眸。他看人的目光十多年如一日,稳定而直接,不带浓烈的感***彩。记得初次见面时,他也是这样直勾勾看她,丝毫不懂得迂回。 所以,她冲口骂他“乡巴佬”…… 不堪回首地掉头迈步,黑发的摄政王沿着长廊前往庭园,眼角瞥见一座莲池,神‘色’微化,思绪一瞬间飘远。 那天下着大雪,冻死无数贫民的恶劣天气却是贵族眼中的诗情画意,在宫廷魔法师的保护下,悠闲地赏雪嬉闹。不小心失落温‘玉’珠的公爵之‘女’尖声叫骂,用耳光命令‘女’仆们下水打捞。就在这时,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被‘侍’从带着,进入她的视野。 [让她们出来,我去。]停在池子边上,他淡淡地道。 雪很冷,水更冷,不高的细瘦身子冻得直打哆嗦,失去血‘色’的‘唇’紧抿着,宛如初‘春’嫩叶的柔软发丝下,专注的瞳眸闪着点点凛冽的光,其中有愤怒,有不屑,也有坚忍的意志。 他找到了温‘玉’珠,珠子却摔裂了。 迁怒的千金小姐当场扇了他一巴掌,本来到此为止,但是那直接的眼神,也让达官贵人们不快,视为反抗。伶俐的仆从立即拿出用特殊‘药’水浸泡过的长鞭,在那单薄的身体上‘抽’出触目惊心的血痕。 [慢着!] 受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尊贵的公主指着平民少年,说出改变了两人一生的宣言,[我要他!] 恍惚回神,依然鲜明的记忆在雨声中沉淀。 “克鲁索,你的头发为什么是绿‘色’的?” 如果有心,拉克西丝可以把部下的身家调查得一清二楚,不过她没有这么做。在成为她贴身‘侍’从的一刻,克鲁索就等于和过去一刀两断,只属于她——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的所有物,自会有人去处理那些琐事。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有多马虎大意。 愣了愣,克鲁索照实回答:“我也不太清楚,好象我们家有木‘精’灵的血统。”拉克西丝哦了一声,半晌,闷闷地道:“那…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没,我母亲前年去世了,内务总管特许我祭拜她。” 平淡的话语却如一把尖刀,刺穿了摄政王的心,久久不敢回头面对部下。 凝视她背影的双眼却没有怨恨,而是一种‘混’合着包容和了解的平静。 [克鲁索,人要知足。] 这是他那平凡的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也是最珍贵的人生哲理。 所以粗茶淡饭,他们也生活得安和快乐。靠着商人叔父的推荐和父亲生前微薄的积蓄,母亲把他送进学堂。他努力求学却保持中庸,既不出类拔萃惹人嫉妒,也不落后被老师嫌。他的愿望很小,只想有个体面的职业,让母亲的日子过得稍微好些。 就这样。 然而横祸,都是突然降临。 因为他长相清秀,被巡视的官员看中,和其他几个平民孩子一起,送进宫当“‘侍’从”。 这是好听的说法,谁都知道十来岁的男孩进去是干什么。 原以为红颜多难,没想到男人长得好看点也遭殃。 临行的前一夜,母亲抱着他流泪。‘侍’侯贵族小姐还好,就怕被有变态兴趣的老爷们看上,折磨至死。定时从王宫后‘门’驶出的运尸车,平民有目共睹。 不要顶嘴,不要争宠,也许……也许忍几年就能出来了。母亲含泪叮嘱到凌晨,看了眼窗外,终于崩溃,痛哭失声,从‘床’下的木盒拿出一把短刀,塞给他。 [怀恩家的男人不可受辱。]颤抖的声音却透出坚定,[克鲁索,实在忍不住,你就用这把刀,解决自己。]他点头,却在半途偷偷扔掉刀子。因为进宫时一定会搜身,被发现不止他倒霉,母亲也会受连累。 反正皮‘肉’苦,男子汉大丈夫,忍忍就过去了。 抱着这样的决心,年仅十二的少年走进王宫,邂逅了和他‘交’缠半生的少‘女’。 她穿着白裘站在树下,听到动静,惊讶地转头打量他。黑发随风微扬,月光的帷幔轻柔洒落,像为她铺上一层银粉,闪闪发亮又带点朦胧的神秘,容貌文静秀雅,丽如寒梅绽放,神如秋水染霜,眉间隐隐含着一丝清灵之气。 虽然年龄幼小,少年也为之失神,心跳不受控制。 [看什么看,乡巴佬!]双手叉腰,对方毫无淑‘女’气质的架势粉碎了美好的印象。 ……形象破灭。 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带刺的玫瑰而不是纯洁的百合,是凶悍的母狮而不是娇柔的小猫,少年叹了口气,然后被带队的‘侍’从压着头道歉,得知她是高高在上的王‘女’。 被那纤细的食指指住时,他是以为,她要报复他的…… “喂,你别老是像木桩一样不吭声啊。”坦率地道歉不是拉克西丝的作风,只能用这种别扭的方式表达歉意,希望部下能骂她几句。克鲁索将自己从过去‘抽’离出来,用一种了然的语气道:“阁下不必觉得亏欠我,您的庇荫就是最大的帮助,我可以寄钱也可以寄信给她,母亲一直生活得很好。她弥留的那段日子,您也准了我的休假。” 可恶,他是我肚里的蛔虫吗?虽然不甘心,拉克西丝还是不得不承认听了这番话,情绪上好受了许多,只是还有点遗憾没见过他的母亲。 见鬼!我见他老妈干嘛! 拉克西丝下意识地加快步伐,带起披风飘扬,身姿威风凛凛。 “阁下。”克鲁索一手搭在她肩上,“您走错路了。” “……”‘女’王陛下悻悻然把脚收回来。总参谋长担忧地注视她:“是太累了吗?政务我帮你看,今晚请好好休息。”拉克西丝用力甩手:“没事啦。” “我不认为没事,你的样子很不对劲。” “烦死了!你真应该改名叫特罗嗦才对!” 对主君不分青红皂白的咒骂,大度的部下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更确定她的失常。 唉,果然陛下的事给了她很大的打击。克鲁索完全理解到另一个层面,温言道:“不达成‘精’神和‘肉’体的协调,勉强自己也不会有任何成果。就算您不为自己,也请为莉莉安娜殿下保重,她会担心您。” “……知道了。”拗不过这个迟钝的家伙,拉克西丝只有妥协。用诺因的话来说,是所谓一物降一物。 远远望见目的地,两人默契地掏出胃‘药’吞下,不然喝完王‘女’殿下的午茶就得跑厕所。 隔着玻璃墙,拉克西丝看到莉莉安娜拿着一只式样古朴的手镜卸妆,皱起眉头。 她想不通当初怎么会把那面诡异的镜子给侄‘女’,这个微小的疑问很快淹没在脑海深处,走了进去;克鲁索随手关‘门’。 “姑姑,克鲁索大哥。”莉莉安娜惊喜地起身迎接,“我刚做好焦糖泡芙,‘乳’酪馅饼和蓝莓慕斯,快来吃。” “啊哈哈哈。”拉克西丝硬挤出笑脸,“那一定要尝尝。”克鲁索完美地控制住脸上的表情,行礼感谢。 毕竟有心事,将‘奶’‘精’和砂糖放进红茶调匀,莉莉安娜怔忡地搁下银匙。 “丫头,吃东西的时候别胡思‘乱’想。”拉克西丝头痛的事只有比她更多,但该调剂还是得调剂。就像她再忙,也不会忘记美容一样。 “我听说,亡灵大军攻克了凯德兰城。”莉莉安娜垂下眼,紫眸浮起浓浓的伤心和不解,“肖恩先生说,父亲是爱我和哥哥的,那为什么……” “因为他更爱罗兰福斯!”拉克西丝直截了当地回答,见对方的神情越发沮丧,安慰道,“别介意,你和那臭小子也更爱我。”说得大言不惭。莉莉安娜扑哧一笑,情不自禁地展颜:“是呢。” 吃得差不多时,银发少‘女’幽幽地道:“姑姑,我们能胜利吗?” 她并非不知世事的娇小姐,尽管对军务一窍不通,大致的情形却有数:征兵令石沉大海,各地的总督领主基本持观望态度,极少数忠君爱国的也因为拉克西丝的王位来历不正而漠视王都的召集;贵族们同‘床’异梦,暗暗打着明哲保身的主意;借着[圣战]的名义,民众倒是有不少响应,但没受过正规训练的他们,怎么可能是不死的亡灵大军和东城‘精’兵的对手? “这个嘛,打仗没人能保证必胜。”拉克西丝不想增加侄‘女’的烦恼,自信的眉眼是不变的昂扬,“不过我确信一点:即使德修普家族会毁灭,也一定是毁得轰轰烈烈!” ※※※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5日西城隐捷敏亚下界首府赫拉特—— “下雨了……” 杨阳捧着‘精’装古籍,眼望细雨‘蒙’‘蒙’的窗外。这样的天气,多少让人有些愁绪。肖恩却丝毫不受影响,还兴奋得跳起来:“下雨天玩泥巴最好了!”说着,一溜烟往外冲。 “他是猪吗?”昭霆瞪着他的背影,只有猪才会在泥坑里滚来滚去吧。耶拉姆手指庭园:“他这样不算什么,那位才叫有问题。” 魔界宰相本来是坐在树下乘凉,见突然下雨,他也不急,慢悠悠掏出竖琴,弹起曲子来。 不想父亲被看扁,杨阳干咳:“‘吟’游诗人都是这样的。” “哼,看来这里没几个正常人。” 老气横秋的话出自三头身的月口中,他坐在果盆边缘,用勺子舀哈密瓜吃,偶尔抱起葡萄咬两口。几个少‘女’在旁边虎视耽耽,尖叫不迭,全是碍于风墙的阻挡和扎姆卡特的守护才没冲过去抓人。 “月,你连自己也骂了。” “我就是属于少数的正常人。” 这话由现在的你来说一点说服力也没有。杨阳斜睨小得一***,怎么看怎么可爱的同伴。轩风双手合十,眼中珠泪盈盈:“小月月~~~拜托让我抱一下嘛~~~~”看得见吃不到多痛苦啊! 月充耳不闻,其他人却被接二连三的央求烦得受不了,佛利特用矮人惯有的大嗓‘门’道:“你干嘛变成这副德‘性’?” “风势很强,这个状态可以让我不受冲击。”月挥动牙签大小的法杖加强结界,以免被陷入疯狂的‘女’人们突破防线,“话说回来,大气的流向很奇怪,好象是施法的前兆。” “施法?”众人异口同声。 “唔……”敏感的风元素体将深思的视线投向高空,层层叠叠的铅云间,隐约可见灿烂的金‘色’光柱和一座浮游大陆。注意到他的目光,杨阳惊喊:“怎么可能!那个法阵应该没人能发动了!” “是神。”扎姆卡特沉声道,红瞳‘射’出警惕的锐光。月是违反法则的存在,一旦被某个认真一点的神祗撞见,就危险了。只要破坏他赖以为生的躯壳,灵魂也会瞬间烟消云散,而无血无‘肉’的元素体又不能签定共生契约,所以他无法不紧张。 他绝对承受不住再一次的失去。 看出情人的心情,月往他嘴里丢了颗葡萄,示意他别杞人忧天。 “好酸~~~”血龙王皱起眉。暗黑神笑道:“嗯,我也感觉到了,不过不是攻击型的法阵,只是把某些‘裂缝’补起来而已。” “果然是针对我和维烈!”杨阳更加不安,合起书,“千年前,他们也是用这个封魔结界封印了魔族!” “但这没什么不对吧,万一再发生一次降魔战争,那可不堪设想。”芙米持不同意见。艾斯嘉的人们至今还对魔族残留着根深蒂固的恐惧和厌恶,即使维烈能召来一支魔军,中城方面也不会接受,那根本是引狼入室。 “可是,索贝克不是说魔界通道已经封死了吗?”昭霆讶道。耶拉姆不以为奇:“这个‘洞’封了还有别的‘洞’,以防万一的措施吧。” 那又是谁驱使他们?杨阳抚‘摸’手腕上的异能控制环,眼底盘踞着‘阴’云。 “没有人能使唤神明。”因为和她距离接近,史列兰感到她的心理‘波’动,绝俗的俊容浮起坚毅之情,“不用担心,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你们。” 众人吃惊得张大嘴。杨阳眼神转柔,看着不知不觉成长的他。扎姆卡特啐舌:“啧!抢我的台词!”月温温地道:“你别扯后‘腿’就好。” “什么话!” 咔嚓!‘门’打开,贝姆特和吉西安一前一后走进来。虽然签定了盟约,但是双方今后的配合,传递消息的方法,作战的基本方略等等都需要商讨,今天终于大事抵定。 “这、这是什么!?”西城城主一眼就看到果盆里的月祭司,眼珠子差点弹出来。宫廷术士长也瞠目结舌。 “无礼!”小小的皇子浮到半空,气势十足地斥责。他无所谓被当作瘟疫猛兽,但决不能被藐视。认出那堪称招牌的柔和嗓音,贝姆特才反应过来:“月…月先生?” “嗯哼。”月气派地点头,却冷不防被几只手爪抓住,原来他生气下疏忽了戒备,让少‘女’们钻了空子,当下苦苦挣扎,“放开我!”扎姆卡特也抢过去救驾,一群人闹成一团。 “那是变形术?”吉西安好奇地问。杨阳保留地肯定:“算是吧。” “维烈不在?” “他啊,在外面弹琴。”杨阳转过头,却不见父亲。贝姆特和吉西安同时变‘色’:“这种天气在外面淋雨!?他疯了!”转身就往外冲。芙米笑呵呵地道:“哦,不愧是情敌,竞争真‘激’烈。”爱伦担忧地捧着脸颊:“吉西安大人移情别恋,殿下会吃醋的。”杨阳无言地膜拜这两个同人‘女’。 “哟,我们回来了。”肖恩一手拉着友人进‘门’,险些和冲在前面的吉西安撞个正着。维烈清俊的脸庞挂着苦笑,满身泥水,显然被好友硬拉去玩泥巴,雨势转大才得以解脱。 “瞧你们俩,一身的泥!”杨阳连忙迎上前,边用‘毛’巾擦拭边数落,有时她真觉得自己是老妈子,专‘门’‘侍’侯这帮没常识又任‘性’的家伙,“快去洗澡换衣服!” “好~~~”肖恩快活地应声,转向友人,“维烈,我帮你擦背。”生‘性’腼腆的魔界宰相脸红:“呃…嗯。” 看来是肖恩团长占上风啊。芙米得出观察结果。 “等等,维烈,你感觉到了吗?”杨阳指指天‘花’板。维烈眉目安详:“嗯,没关系,只是不能空间转移而已。” “什么没关系啊!我很想威风一把耶!”杨阳不悦地扁嘴,气他的不争。 ……对了,不能用空间转移的话,就见不到王了。维烈一震,蹙起的眉隐含失落。 过去因为深沉的负罪感,他对主君总是能避就避,然而自从那一夜的长谈后,心态起了微妙的变化。想到会有一段时日看不到她,不禁挂念。 迟疑间,视野被漂白,紧接着响起的轰鸣震撼了每个人。 ※※※ “哦哦,打雷了。” 银发的光复王一手支颊,赞叹地凝视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景象,欣赏这场盛大的自然风暴。而坐在他对面的金发青年则是截然相反的平和,安宁的眼神像看一幅静态的风景画,捧杯的手修长优雅,稳定不摇。 “据说,雷是对罪人的天罚。” “嘿,那我们俩不是第一个被劈死了,谁信这种鬼话!”帕西斯轻蔑地嗤鼻,满脸嘲讽。罗兰悠闲地喝茶:“这倒未必,这栋建筑有避雷设施。” “如果真是神罚,不是无论如何都该劈到罪人吗?” “嗯,有道理。” “所以,压根是无稽之谈!”帕西斯下了结论,叉起一块柠檬蛋糕嚼啊嚼,“不过说到神,是你拜托他们的?” “不,我什么也没说。”罗兰摇摇头,帮他把蜂蜜炼‘乳’均匀地淋在芒果布丁上,浓郁的‘奶’香顿时扩散开来,“意外倒是真的,难得他们也会干点正事。”帕西斯冷笑:“你最好别期待他们,不帮还好,那帮瘟神的‘插’手往往会导致糟糕的后果,肖恩师父就是个铁铮铮的例子!” “老实说,师公再惨,我也不同情。” “……你啊,为什么就看他不顺眼?”帕西斯困‘惑’不已。罗兰眼中的神采仿佛‘春’风和悦,语声却如冰珠:“因为有个受害人在我面前。”无言,尽管希望能改善两人的关系,帕西斯也不禁窝心,为徒弟的维护关怀。 “愚蠢的善行有时比罪恶为害更大。”把银盘递给他,罗兰淡淡转移话题,“师父,我送你件礼物。” “礼物?什么?”帕西斯幸福地舀了一勺布丁送进嘴里,清清凉凉的口感令人暑意全消。 “雪‘露’特科尔修斯。” 本来法利恩受‘奸’人挑拨,是想处决为情所困的密探。幸好楠机警,先下手为强,废了椿的武艺,再施加惩戒的咒术。这么一来,消气的大神官也不再执意追究,投入大牢了事。罗兰知情后,也不准备再任用这位英雄王名义上的后人——既然无名氏神官已死,雪‘露’特的忠心就不能保障了,不过她还有另外的用途。 立刻想起半身的青梅竹马,帕西斯愕然:“为什么给我?我又不喜欢她。”罗兰不答反问:“师父,你已经和无名氏神官融合,难道不能进入圣域吗?他原本是[圣修士]。” “这个…能是能,可是那个地‘穴’我进不去啊。就算被封住,贺加斯那瘟神还是碍着我,他和世界树有共鸣,不让我进去。” “借用他人的身体呢?” 平地惊雷,帕西斯脑中嗡嗡作响,冲口道:“对啊!”罗兰啜了口茶,不紧不慢地分析:“椿也是圣修士,可以进入那道结界。虽然以她的力量不能救出师母;那个…因为技术问题,也需要斟酌,但你好歹能看看她,一解相思之苦。” “嗯!谢谢你,罗兰!”帕西斯喜不自禁,差点当场就问雪‘露’特在哪,抓了她直奔圣域。 “保险起见,我问过普路托。他说师母本来没有必要支撑那么长的时间,是席恩重叠了两个世界,导致平衡差点崩溃,她才不得不撑一千年之久。不过近来也调节得差不多了,和世界树分离应该也不至于出大‘乱’子,但还是小心点为妙。”罗兰稳重地劝戒。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帕西斯脸‘色’泛白,‘唇’角勾起冷厉的笑弧:“席恩……我不会放过他。”罗兰颔首:“我对这位也是很不塌实,有个实力强大又难以预测的人物潜伏着总是让人不安。” “不用担心,有维烈当饵,迟早会揪出他的尾巴。” “喔唷,他讨厌赛普路斯?” “是恨透了。”帕西斯笑得风凉。罗兰同样凉飕飕地道:“那我们就悠哉地看好戏了。” “没错没错,一会儿我把水晶镜借你,特等席。” 吃了几口,帕西斯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啊,我走了,谁来指挥亡灵大军?不行不行!” “没关系,战况不妙时,我会叫你的。”罗兰一派孝顺徒弟的典范,笑意盎然的冰蓝眸子将心机藏得无限好,“代我向师母请安。” ※※※ 雨过天晴,高高的苍穹呈现出一种洗净般的澄蓝,发出沙哑叫声的鸟群掠过,空气清新得令人心醉。 席恩站在曲折的廊桥上,望着天空。 比水流更清澈的蓝发被阳光笼上半透明的金‘色’轻纱,衬得雪白纤长的双耳宛如‘玉’雕,冰海般深湛的眼眸映着蓝天,冷冷倒影出真实的景象:一个成型的巨***阵。 覆盖全世界的异常气候使法师们忽略了悄然运转的结界,却瞒不过席恩的感知。 这就是神的力量……海‘精’灵王子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隐隐发抖,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兴奋和渴望。总有一天,他要将那力量据为己有,不,是超越它! 笼了笼没来得及扎起的长发,他从腰包里掏出一本很小很小、像是玩具的书,放在宽敞的桥中央。然后书突然变得约有半个***高,厚重而‘精’致,边缘削圆的古典装订。准确地翻到空白页,握着同样由小变大的羽‘毛’笔,席恩就趴在书上,开始绘画。 ‘精’确的五芒星很快跃然纸上,连同外围的圆周和中间复杂的符号线条。他不时抬起头,沉思片刻,在旁边补充密密麻麻的算式和推测的注解,反复检查确定无误后,再翻到前页,找出不同,又另外画了一张。 这个法阵完善了,隔绝外界也制约内部,难得众神这么大手笔,其中应该也有针对我的成分…… 感到细微的亡灵‘波’动,席恩收起笔,吃力地合上书。刚做完,一个如水润泽的‘女’声远远传来:“哥哥!” 海‘精’灵公主在耳朵两边盘成髻,身穿水蓝‘色’洋装,白皙的颈项和粉嫩的耳垂搭配蓝钻首饰,更衬托得她典雅美丽,又别有一股少‘女’的娇柔:“你在干什么?” “涂鸦。”席恩毫不迟疑地回答。埃娃压根不信:“是记笔记吧,你还真是个学究狂,随时随地都能趴在地上写写划划。” 兄妹俩使用的是‘精’灵语,那是种古老晦涩,却优美异常的语言。 这个‘精’灵,原本是这样的‘性’格吗?席恩有点纳闷,他用死灵魔法复活的是本人的灵魂,可是就他记忆所及,生前的埃娃非常冷漠自制。 还是‘女’人本来就善变!? “你还要跪到什么时候?” “我不是跪你。”席恩将笔和书小心地放回腰包。地面是湿的,但是他的吃饭工具都附有结界。 “是是,你跪学问是吧——哎,看我今天的发式怎么样?”埃娃献宝地‘摸’‘摸’扎着粉蓝缎带的可爱包包。席恩抱以冷淡的目光:“你打扮给谁看啊?”埃娃手一顿,失望地叹气:“说起来,马尔亚姆将军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心意坦‘荡’,毫不遮掩。 她的‘性’情并没有变,而是借由魔法,被从海‘精’灵冰冷的躯壳里释放出来。 “等这场战争打完吧。”席恩不确定地道。他当初是瞄准东城丰富的藏书和自由的借阅而来,等并吞了其他四城,连另外乔装也不必了,直接可以大饱眼福。 听说中城的神圣魔法体系很完善…… “那我祈祷伊维尔伦胜利!”埃娃握紧小拳头,铿锵有力地道。席恩抚平黑丝绒长袍上的褶皱,朝前走去:“祈祷还不如寄信,他大概会把牙笑掉——有空没?做点吃的给我。”平白多了个“妹妹”,当然要好好利用。 “等等,哥哥。”埃娃一把勾住他的胳膊,笑靥如‘花’,“既然你饿了,我们去街上吃嘛。”想起友人们‘交’给自己的“艰巨任务”,她抓住机会***书呆子兄长。 “街上有什么好吃的?”看出她有所隐瞒,席恩眯起湛蓝的眸子。 “嘿嘿,好吃的多了![翡翠馆]的素食响当当;[长耳兔小屋]的点心一级‘棒’,还有特别酿制的水果酒,一点也不烈,清凉又爽口。”埃娃大力宣传,比店家的专‘门’人员还敬业。 “唔——”见她似乎没恶意,席恩犹豫不决。埃娃拽着他就跑:“走啦走啦!” “慢点,我看看钱包。” “有人请客!” 哼,‘露’出狐狸尾巴了。席恩斜睨说溜嘴的妹妹:“谁?” “哎呀,都是你认识的人啦,大家一起吃个便饭,别不赏脸。”埃娃不得已坦白。 “‘浪’费时间。” “我警告你,一会儿不准说这种难听话!你也老大不小了,母后不是一直要你找个妃子吗?那些‘女’孩可是各个漂亮大方!” 听她说得认真,蓝发‘精’灵一刹那涌起错位感,分不清自己是席恩还是迪斯卡尔。梳着双髻头的活泼公主紧紧抓住他的手,倒退着往后走,天南地北地闲聊:“哥,我问你啊,红族是什么种族?” “红族?”席恩还有些恍惚。 “就是艾德娜军团长啊,她不是红发红眼吗,我一直想不起世上有红族这个种族。” “是吸血族的分支。”神智瞬间回笼,席恩眼神骤寒,清隽斯文的俊颜有片刻的扭曲,“血缘应该很淡了,只保留了日行者的特征,连吸血都不必。” “……哥,你想起什么了?刚刚脸‘色’好可怕。”埃娃关心地瞅着他。 席恩不答,迅速将身心调整回原本的状态,手却不自觉地抚向颈侧。 那里的肌肤光洁如新,没有深刻的咬痕。 [席恩,我把我的血给你,你把你的血给我,我们立下血誓,你就不用怕我会背叛你了。] 咬下的尖尖虎牙,留给他深深的痛,和安心。 [这里很暗,我看不见你的脸,所以,解除幻术好吗?] 绵密的‘吻’痕,落在他脸上的伤疤,轻柔如羽。 [我们去海的另一边!那老僵尸就找不到我们了!] 洋红‘色’的长发在风中飞扬,同‘色’的眸子灼灼生辉,满含幸福的憧憬。少年不会形容,只觉那颜‘色’很美,像正照耀他们的,红彤彤的夕阳。 温暖的笑容被虚幻的双手撕得粉碎,不留一点残渣。 骗子!骗子!! 和肖恩一样的背叛者!!! 平息微‘乱’的呼吸,席恩‘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没事,想起一个没解开的算式。”埃娃大叫:“啊~~~你可别说你要回去算哦!我和人家约好了!”席恩正要说话,目光一凝,不再抗拒:“好,走吧。” “耶——”埃娃开心地拉着他加快脚步。 当两人走进市区时,一头施了隐形术的巨龙飞过天际。 “嗯?蓝发?”匆匆一瞥,秀丽的死灵法师好奇地嘀咕,“这年头流行把头发染成这样吗?” ※※※ [这是什么?] 小‘女’孩看着手里装饰得非常华丽的锦盒。 [礼物!] 回答她的小男孩一头浓黑的短发,清澄的碧眸仿佛最***的祖母绿,脸上挂着开朗的粲笑。 [……原来你还记得我的生日。]小‘女’孩又惊又喜。小男孩催促:[快,打开看看。] 砰!一团带着辛辣气味的烟雾冒出,呛得收礼者直打喷嚏。 [哈哈哈哈!]恶作剧得逞的家伙笑着跑远。 [可恶!索莱顿,你给我回来!] ※※※ 过去的梦境被剧痛打断,雪‘露’特科尔修斯睁开双眼,颤抖着抱紧膝盖,整个人蜷成一团。 刚才一定下过雨,地牢里的湿气更重了。失去武艺、魔力也被封的她只能将身体缩到最小,才能稍缓那浸透骨髓的寒冷。 索莱顿…… 隐约听见接近的脚步声,她一动不动,直到一个熟悉的带笑嗓音传入耳中:“哎呀,竟然如此对待美人。” 雪‘露’特如遭电击,踉跄爬起,哑声唤道:“索莱顿!” 铁栅栏外,赫然是她朝思暮想的人。一身雪白的军服,灿银的发结成长辫垂在脑后,刘海下戴着一只‘精’美的黑水晶额环,澄碧的眸反‘射’着火光,也像有两簇小火苗在跳跃不定。 “太好了!你还活着!”隔着铁栏抱住他,雪‘露’特泣不成声。帕西斯猝不及防下撞中栏杆,差点破相:“呜!你力气可真大!”不是应该好些时日没正常吃饭了?这就是爱的力量吗? “你是来救我的?对了,你是不是投靠大人了?”听到他的呼痛声,雪‘露’特连忙松开手。 “这个嘛……”帕西斯不置可否,眼中流‘露’出一种奇异的情感,手指撩起她一缕发丝,“我先放你出来再说吧。” ※※※ 同样洗了个热水澡,帕西斯换上简易的行装,佩回剑和鞭,埋进椅子。东城方面为他安排的房间很高雅,雕‘花’的木‘门’,‘精’致的家具与小摆设,天蓝绘金的天‘花’板上有手持瓷瓶倒水的美‘女’图,‘床’柱上也雕琢着形貌优美的‘女’‘性’和‘花’卉纹饰,拱形的窗户分成方格,窗外是一排排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树莓,景致非常美丽。 连接浴室的‘门’打开,罩着灰袍的‘女’郎清爽地走进来,湿润的淡紫‘色’秀发随意披散,饱满的红‘唇’也透着晶莹的水光,略有清减的丽容依然美得惊人,宽大的布料也遮不住窈窕丰满的曲线。 帕西斯的眼神有些朦胧,让雪‘露’特很不快,好象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可是,她和那个小家碧‘玉’的黑发‘女’孩应该没有任何相似才对。 “坐。”回过神,帕西斯指指一张靠背椅,起身为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将‘侍’‘女’端来的西柚汁和椰丝蛋糕递给她,因为神官的记忆,他了解雪‘露’特的喜好,“慢慢吃,会有一段长话。” 基于胃部的承受能力,雪‘露’特也没有顺从饥饿狼吞虎咽,小口小口吃着。 “首先,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喝了口琥珀‘色’的酒液,帕西斯温和地道。 “谁让你来问我的?”雪‘露’特一怔,眼里浮现希望,“是大神官阁下?他还愿意用我?” “如果是呢?” “我对大人的忠诚不变!这次是我殆忽职守,我会将功赎罪!” 帕西斯垂了下眼,沉‘吟’道:“嗯…罗兰应该不会用你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吧。”不意外地看到对方一脸惊愕,他笑了:“你还没认出来?我并不是‘他’。” “你……你……不对!你是!索莱顿,你有点变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瞪视他神似又有本质不同的笑靥,雪‘露’特的大脑一片‘混’‘乱’。帕西斯尽量委婉地解释,暗自比较她和杨阳的差异。 被这两个各有千秋的美人喜欢,我的分身还真幸福。 良久,表情空白的紫发少‘女’才消化了冲击的事实:“你……不是索莱顿?” “对。” “你是……大人的师父?光复王?” 银发青年颔首肯定。虽然以他的力量,强迫雪‘露’特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在那之前,她有权知道真相。 心底,他也不喜欢被那双眼睛含情脉脉地凝视,总让他想起某个人。 正调整情绪,他被一双手揪住领子:“你还爱她吗?爱那个‘女’人?” “呃…啊?”没料到是这样的反应,帕西斯一呆,“你说杨阳?我的分身是爱她,但那不是我的感情,对你也是。” “那我们现在一样了?你谁都不爱?” “喂喂,你搞清楚啊,我不是无名氏神官,我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他是我的分身,我体内的一点残余——我只继承了他的感情和记忆。”被她的气势压倒,帕西斯有点着慌。 “只要你体内有他,你就是他!”雪‘露’特不顾一切地大喊,“我也会继续爱你!” “……” 大睁的碧眸映出炽烈的瞳眸,这双眼里燃烧的情感,和千年前那个美绝尘寰,端庄淑雅的公主一模一样,只是那个人多了一份悲伤,一份绝望。 [帕尔,我爱你。] 身穿洁白的婚纱,她飘渺地笑,哭过的眼亮得出奇,飞蛾扑火的决然,[我知道,你爱的是菲莉西亚小姐,总有一天,你会杀了我,即使如此,我还是爱你。] [我可以把命给你,但他是我的父亲啊!我怎么能不为他求情!] [我应该把你‘交’出去,可是我做不到,我一定是疯了……] [一点点也好,帕尔,你能不能喜欢我一点点?]“我们是不可能的。” 既是对她,也是对眼前的人说,帕西斯合上眼,隔绝那目光。仇人之‘女’的身份,注定了他无法接受她的感情。 无论她怎样付出,怎样赌命爱他,只要想到丧生火场的恩师,所有的好感不忍都化为灰烬。 “为什么?”雪‘露’特不甘心地追问。帕西斯再睁开眼时神情已恢复了平静:“因为我已经结婚了,我爱我的妻子。”雪‘露’特怔怔松开手,接连的打击令她晕旋,酸楚和怨恨像两条毒蛇啃啮着她的心。 “别难过,我说了我不是……” “你是!” ……这‘女’人怎么那么死心眼啊?帕西斯前所未有的无力。雪‘露’特狠狠瞪他:“那些感情、记忆,都是索莱顿的!所以继承了它们的你,就是他本人!” “好吧,好吧。”帕西斯长叹,不跟她辩,“先吃东西,太‘激’动对身体不好。” 食不知味地吃完,雪‘露’特抬起头:“那个人…你的妻子,是什么样的‘女’人?” 将空酒杯放在几上,帕西斯微笑:“要见她吗?” ※※※ 原东方学舍,九年前烧毁的圣域位于首都里那以北约一百六十公里的白石山脉,千年来一直担负着保存历史真相的重任,能人辈出,却与世无争。 骑着亡灵龙克拉费里格,从东城下界首府出发的两人来到了卡萨兰的中部地带。 重返故土,雪‘露’特的心情不用说十分复杂。 而她环抱的男子,是单纯的迫不及待。在相思之情的主导下,分身的影响降到了最低。 饶是如此,他还是小心地隐藏了行踪。圣域毕竟是魔导国人民心中的圣地,大摇大摆地闯进去,罗兰的面上不好看。 空气中弥漫着湿泥的香气,旭日为大地勾勒出蓬勃的景象,拂过耳畔的夏季暖风清新而怡人,云彩化为碎散的气流,视野彼方出现高低起伏的翠绿‘色’丘陵。 比起陡峭的红石山脉,这里的群山低矮许多,地形则更加错综复杂。分水岭切割出险要的峭壁和峡谷,加上清晨的浓雾,犹如‘迷’宫一般。 在一座宽阔的谷地降落,帕西斯正要出发,注意到同伴难看的脸‘色’,只得停下来休息。 雪‘露’特本来体质很好,但经历了一场牢狱之灾,又被咒术残害,自然受创严重。尽管帕西斯已经帮她解开惩戒法术和魔力封印,短时间内还是无法恢复过来。 没有坐下享用早餐,帕西斯焦躁地双手环‘胸’,定定注视不远处的山壁。 坐在旁边的雪‘露’特也一霎不霎地看着他,虽然静下心后,可以区分出很多不同,却有一股别样的甜蜜从内心深处泛开。过去在圣域,索莱顿是凝聚了所有人目光和期望的天才,而她是身份敏感的垫底,即使玩在一起,谈话还是有隔阂。他又老喜欢捉‘弄’她,跑出去冒险。再聚首时,他变成了德修普家族的‘私’生子,而她是东城的密探,尽管感情不变,立场也不允许她放开心。 而现在不同了,她可以和他在一起,尽情地看他。 “索莱顿,你不吃吗?我做了你喜欢的煎蛋三明治和甘蓝菜烤‘肉’卷。” 帕西斯本想说没胃口,听到“甘蓝菜”三字改变了主意。 “嗯,你手很巧。”尝了一口,远比分身品位高的光复王由衷夸奖。紫发少‘女’绽开喜悦的笑容。 “说到甘蓝菜,我师父一直相信生孩子要去甘蓝菜田。” “……她是‘女’的吗?”雪‘露’特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男的。” “……”雪‘露’特哑口无言,神官已经是她见过最迟钝的男子,可他至少还知道怎么生育!吃完美味的烤‘肉’卷,帕西斯招呼下仆:“小克克,你也来吃啊。” “我不用。”白龙的化身冷淡地拒绝,和主人一样,他也不必进食。 “真没情趣。”撇撇嘴,帕西斯接过水壶喝咖啡。雪‘露’特蓦地想起纺织之都的事,冲口道:“你师父,就是那个幽灵,我的祖先,肖恩普多尔卡雷?” “嗯。”帕西斯眸光一沉。在他心目中,肖恩是绝对神圣的存在,所以对于***他的爱蜜莉王妃,占据他身体的席恩,以及因此衍生出的后代,都感到说不出的厌恶。 如果不是看在血缘的份上,他早就来个大清扫了。 “那,你和杨阳……”雪‘露’特不知如何启齿。 “我和她算是敌人,不过和肖恩师父无关。” 雪‘露’特当然不会把一个男人视为情敌,心情一放松,胃口也好,很快吃完饭。 “走吧,雪‘露’特小姐。”帕西斯绅士地拿过野餐盒。 “叫我雪儿。”雪‘露’特坚持。 用惯亲昵称谓的帕西斯也不介意,点点头表示答应,沿着环状的山麓往前走。雪‘露’特快步跟在他后面,她在灰袍外披了件丝绸斗篷,枫叶形状的别针发出瑰丽的魔法光芒。只有佩带这种特殊的法器,才能自由进出圣域外面的结界。她没有资格,是偷取的。而为了杜绝追兵,她用圣兽煌丹藏在池塘里的矿物[真红火焰]炸了学院。 随着距离的接近,心头越发沉重。 她至今不后悔,为了复仇,为了追上那个如风的男子,然而罪恶感却不是这两个理由能减轻的。 留下克拉费里格,帕西斯‘花’了半小时将结界融出一个小‘洞’,和雪‘露’特一前一后走进去。 眼前是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偌大的校区几乎没有一栋完整的建筑,到处可见崩塌的碎石和爆炸的焦痕。最让人胆寒的是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大坑和外圈堆积的尸骨——有很多学员显然是出不去活活饿死。行凶者非常残忍,将菜园和饲养房破坏得寸草不生,片瓦不存。 亡灵的哀号在风中回响,若非两人一个是协调神的附体,一个做了防范措施,当场就会被怨气同化。 “哦哦,毁得好彻底。”帕西斯吹了声口哨,这个地方是东方学舍的遗址,又是席恩一手所建,变成这副惨状他只觉快意。 “!”雪‘露’特一凛,死死瞪着他,第一次强烈感觉到他和心上人之间的明显区别。换作神官目睹这样的情景,即使不杀了她,也会愤怒、悲伤、自责,而不是这种——这种幸灾乐祸的反应! “小心,雪儿,接下来的地面很不平。”帕西斯下意识地照着神官的习惯,朝同伴伸出手。雪‘露’特嘴‘唇’颤抖,僵硬的神情融化。 下一秒,她紧紧抓住那只大手。 就算只剩下残渣,她也无法放手! 踏过四散的瓦砾碎片,帕西斯头痛地来回转悠:“唔……都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你知道地‘穴’在哪儿吗?” “知道。”雪‘露’特轻车熟路地牵着他转向,走了约莫半刻钟,踏上一排排布满裂痕的‘玉’石阶梯,停在一扇只剩立柱的大‘门’前,“到了。” 千年的时光刹那消失,帕西斯恍惚间好象又变回那个年轻的国王,来这里和谈,被师父的兄长欺骗,沉入地底,妻离子散…… “菲莉西亚!!” 他冲向那个深不见底的‘洞’‘穴’,没跑几步,一道银白的光墙凭空出现,将他弹了出去。 心‘潮’‘激’‘荡’下,他没来得及做保护动作,这一跤摔得甚重。 “索莱顿!”雪‘露’特连忙扶起他,惊讶地看向依然清晰的障壁,“奇怪,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只针对我。”呸了一声,帕西斯浮起懊恼之情,随即调匀呼吸,勉强用平静的语调道,“雪儿,接下来就拜托你了。”雪‘露’特已经知道自己的任务,点了点头。 “你先试试。”安全起见,帕西斯又对她布了一层防御。雪‘露’特也小心谨慎地迈步,覆险如夷地穿过光幕。 “可以!” 松了口长气,帕西斯突然皱起眉,阻止探头想张望的雪‘露’特:“慢着!”捡了块碎石,施加下坠时会启动的羽落术,准确地抛到她手上:“别冒险,先投这个看看。”雪‘露’特依言丢下实验品,只见绿芒一闪,石子遵循自由落体定律快速坠落,没入黑暗。 “果然!有抵消的魔法!这条路不能走,你会摔死!” “那怎么办?”雪‘露’特六神无主,“我是听说用浮空术下去的前辈没有回来的,用绳子也不够长。”帕西斯压抑满心的急切,沉‘吟’片刻,双目一亮:“有了!” “什么?” “空间‘门’!这里应该还有个空间‘门’!通向地下神殿!有没有!有没有?”帕西斯跳起来,连声问道。雪‘露’特摆手安抚:“有,你别急,在祠堂。原来那扇‘门’是通到地下,因为圣贤者留下严密看管的手谕,大家都不敢进去。” “圣贤者……”帕西斯不屑地冷笑。看出他耐心有限,雪‘露’特二话不说带路。 这是个非常广大的空间,黑曜石的地面,有‘精’美浮雕的四壁,泛着珍珠‘色’泽的天顶,还有中央华光闪烁的虚幻‘门’扉。其他地方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惟独这里完好无缺。 “记住,我不能进去,那边对你而言完全陌生,一定要打起‘精’神。”用魔晶粉在同伴额上画下代表感应术的印记,帕西斯千叮万嘱,把装满小道具的袋子牢牢系在她腰上,又‘交’代了一遍使用方法。 “嗯。”克制紧张,雪‘露’特回以真心的欢颜。虽然帕西斯可能是利用她,但从他眉间,她看到了属于神官的关怀。 “好,去吧,祝你好运。” 穿越空间‘门’的过程,有种受挤压的强烈不适。上下失调的晕旋感过去后,她携带的银晶球已自动浮到半空,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照亮一间以红‘色’为主基调的宽广大厅。类似神殿的格局,从一些痕迹可以看出曾发生过冲突,地上还有像是干涸血迹的黑‘色’斑点。 [成功了!]清越的嗓音在她脑中响起,‘混’合着狂喜和由回忆而生的杂‘乱’情绪,[雪儿,从你左边的‘门’出去,导引球会感应到外面的气息。] 借助指引,雪‘露’特顺利地走出神殿,睁大淡绿的眸子。 一座都市! 庞大的地下都市!! “天……天哪……”雪‘露’特张大嘴合不拢来,僵在当地。冉冉升起的光球就像一轮小太阳,照出幽暗的地底空间。她身处的是一条笔直宽敞的青石大道,足以让十辆马车并驰;两旁高耸的建筑投下压倒‘性’的‘阴’影,宛如一座座巨大的墓碑,给人陷身原始森林的错觉;而最远处,是一棵像是巨树的不知名物体,盘错在都市上方的枝干一望无际。 不及细细参观这一生也难得一见的奇景,雪‘露’特发觉自己无法控制身体,她开始奔跑,向着那棵树。两片纯白的光翼在她身后展开,抖落无数半透明的羽‘毛’,伴随着急速飞行的身影,拖曳出灿烂的光之轨迹。 仿佛呼应,原本漆黑的树干渐渐浮现出璀璨的荧光,慢慢汇聚成银‘色’的线条,那是个被咒文圈环绕的十字架。而一个白衣少‘女’双手被缚,垂着头似在沉睡。乌木般的鬈发下,是一张憔悴苍白,却不掩清秀雅致的容颜。 [诺因城主!!]雪‘露’特目瞪口呆。 两行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滚落。 “终于……见到你了。” ※※※ “莉莉安娜殿下!?” ‘侍’‘女’们纷纷惊呼,看着餐桌后的人。 “啊…我?”莉莉安娜发出如梦初醒的声音,抹了把脸,满手的湿意。 悲伤从体内的每个角落泉涌而出,又沉沉地堵在心口,喘不过气的难受。 “怎么回事?眼泪……停不下来。” “是不是想诺因殿下了?”一人关怀地问。另一人拿起盘子:“奇怪,今天的菜里没放胡椒啊。”莉莉安娜盖住还在不断落泪的双眼,断断续续地道:“对不起,我很不舒服,想休息一会儿。” [这就是你的妻子?明明是诺因城主嘛!] “切!那臭小子哪能和我的亲亲老婆相比!看看这眉,看看这眼,美了不知多少倍!” 分明一模一样!雪‘露’特瞪视近在咫尺的黑发‘女’郎,只觉眼前的情景无比怪诞。睁眼说瞎话的帕西斯教训完宿主,表情柔和下来,如捧至宝地托起妻子的脸庞:“亲爱的,我回来了哟。” “虽然想给你一个久别重逢的热‘吻’,不过我用的是别人的身体,还是个美得冒泡的大姑娘,只好算了,亲尸体也怪悚的。” “别急,别急,我知道你听得见。”帕西斯将自己的前额贴向对方的刘海,柔声道,“这一千年,苦了你了。” 久久,他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脸上的神情无比温柔。 再睁开眼时,他的手心沾满了泪迹,菲莉西亚脸部的线条也变得缓和。 [你、你居然说得出那么多恶心的‘肉’麻话!]被迫拜听了一长串倾诉的雪‘露’特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再次深刻体会到此人与心上人的天差地别。帕西斯啐舌:“什么‘肉’麻!那是我千年的相思,感天动地的真情!小丫头不懂,闪边去!” [哼,你现在是用谁的嘴说话啊?] “好好,你辛苦了,再让我说两句,我们就休息好不好?” 不等雪‘露’特回答,帕西斯揪然‘色’变:“糟了!” 守在外面的本体只觉一股大力撞上后背,硬生生撕开下意识张起的防壁,将他掼倒在地。紫黑‘色’的闪电剥夺了行动能力,呈链状缠绕住他的身体。 下一秒,冥灵之杖幻化而成的手镯,吞日和噬月自动离体;尖锐的石锥‘插’出地表,刺穿了他的四肢关节。 这情形是如此熟悉,熟悉到可怕,可怕到帕西斯一时间竟然失去所有的意识,当反应过来时,已经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久违了,帕尔。” 冰润的男‘性’嗓音不疾不徐地传来,带着一点古语的腔调,优雅而充满韵律感。随之出现的男子身穿镶银边的蓝‘色’天鹅绒外袍,黑皮靴纤尘不染,兜帽放下,‘露’出湛蓝如海的长发和尖尖的双耳,‘精’致的五官犹如名家雕刻的艺术品,一枚造型典雅的金丝额冠端端正正地戴在发下,神‘色’甚至能用和蔼形容,线条优美的‘唇’噙着淡淡的弧度。 “席恩……”虽然是陌生的相貌,帕西斯还是一眼认出那酷似肖恩的神态。话一出口,他发现自己被施了沉默术! 海‘精’灵王子手腕一翻,漆黑的碗型光罩严严实实地罩住银发青年,能量相撞爆出刺眼的炸雷,无形之力甚至令地面凹陷下去,挤出一个椭圆形的大坑。余势所及,整个建筑摇摇‘欲’坠,尘土如雨落下,席恩索‘性’召来狂风吹飞天‘花’板。 是‘混’‘乱’神的力量!感到那正好压制自己的‘波’动,帕西斯拼尽全力挣动,想唤出气剑捅穿这个仇人的脑袋瓜,却反而被石柱‘插’得更深。丝丝黑雾‘抽’走他的力气,十级地系魔法[超重力领域]使他连根手指也无法抬起,伤口迸出血雾。 “别‘乱’动,我并不想搞得这么难看,但你这小家伙实在太活泼了。”席恩将手镯变回法杖,几个翻转就‘弄’清楚原理,重重‘插’进地面,巩固了禁界。 “索莱顿!”连续使用移动术赶回神殿,雪‘露’特停在空间‘门’前,焦急地呼唤。凭着微弱的感应,帕西斯用心声喊道:(别出来!) 对席恩而言,杀死雪‘露’特好比捏死一只蚂蚁,她出来也帮不上忙。 “呵,还有只小老鼠呢。”席恩走向空间‘门’,抓出雪‘露’特,一个定身术轻松搞定。 怎么会!帕西斯瞪大眼,空间‘门’能隔绝气息和声音,席恩应该感觉不到雪‘露’特才对,唯一的解释——他早就跟着他们了! 蓝发……片断的信息连接成线,帕西斯不禁懊恼:敌人居然就藏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紫‘色’的头发,真是奇妙的缘分。”席恩抬起猎物的下颌,细细检视,“连长相也有几分神似。” “你是什么人?”雪‘露’特毫不畏惧地迎视他,眼角的余光却担忧地看向心上人。 “你会知道的,在成为我的下仆后。”席恩微笑,眼光不像看人,而像在看一件物品,“骨架很好,元素适‘性’也很平均,上乘的灵魂炼器。”雪‘露’特本不是胆小的‘女’子,却在他冰冷的视线下打了个寒战。 该死!帕西斯在心里咒骂,他和雪‘露’特非亲非故,但来自神官的感情让他无法漠视她遭殃,何况刚刚承了她一份情。偏偏越是急,越是力不从心。重力场自动回应他抵御的意志,压力陡增,一口金红的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索莱顿!” “开个玩笑,别气。” 随手用睡眠术摆平雪‘露’特,席恩打开自己的次元空间,‘抽’出一把长约六尺,珊瑚制的半透明法杖,顶端的海蓝宝石萦绕着如雾的白烟,寒气‘逼’人。只这么一亮相,方圆百里的气候就骤降一个季节,显然是神器级别的法器。是席恩从海‘精’灵那儿搜刮来的王室至宝——帕帕依沙萨罗斯,[苍澜之沉思]。 “好戏才刚开始呢。”流畅地一挥,带起无数闪耀的冰晶,席恩体贴地为两人布下抗寒结界,浮起愉悦的笑意,“拜你所赐,时机提前了,不过这个场所真是再好不过啊。” 什……么……呼吸困难下,帕西斯的神智已渐渐模糊。 “你是想用维烈引我‘露’出马脚吧?可惜,在我眼里,你才是一块香喷喷的大鱼饵哦,而且你的价值比维烈大多了。”看他辛苦,席恩弹指发出一道‘精’神冲击。废话到此为止也够了,喋喋不休是没品反派做的事。 罗兰!!! 昏‘迷’的前一刻,帕西斯启动心灵通讯。捕捉到魔力流向,席恩一愣:“哎,竟然不是向肖恩求助。没办法,这下要多费一番功夫了。”语毕,从腰包里掏出一小簇骨粉,均匀地洒落,念出咒语,一只青‘色’的魂鸟应声成型,如电飞向西方。 ※※※ 当啷!茶杯滑出手指,在桌上摔成碎片。听而不闻左右关切的询问,东城城主脸‘色’苍白地起身。 (暮,快去救师父!) 《可是……》黑龙王不放心义子。罗兰焦急地催促:(快!他的情况很危急!)***无奈,巴哈姆斯离开栖身的影子,化为黑‘色’的闪光冲出窗外。 “那、那是什么!?”一个眼尖的‘侍’从大叫。 “你看错了。”镇定地用餐巾擦手,冰蓝的眼眸却燃烧着担忧的暗火,罗兰迅速权衡利弊,下了决定,“集合所有的法师。” 同一时刻,苍穹军团长也感到莫名的心悸,在窗前来回踱步。 “肖恩,你干嘛啊?”杨阳横他一眼,“想出去玩就出去好了。”维烈劝道:“刚吃好饭不适合剧烈运动。” 因为是早餐时间,大家都聚在餐厅,悠闲地打牙祭。 “有非常强大的魔力‘波’动,水之力。”史列兰闭目感应。月接口:“在东方。”扎姆卡特咋舌:“东方?那关我们屁事!喂,你再不来吃,我就把‘肉’抢光了。”肖恩刚转过头,身后的玻璃碎裂。爱伦等护卫火速拔剑出鞘,就在这时,一个模糊的影象出现在众人脑中:倒在血泊里的银发青年…… “帕尔!!”肖恩失声惊喊。杨阳等人也慌了手脚。 额头镶嵌着紫‘色’宝石的魂鸟拍拍翅膀,吐出清晰的人声:《不想你的宝贝徒弟被我做***‘肉’包子,就快来吧,亲爱的弟弟。》肖恩二话不说爬过窗户,张开风翼,追向远掠的报信者。杨阳慌忙阻止:“等等啊,肖恩!” “挑战书吗?有意思。”好斗的血龙王兴致勃勃地跟进,在院落里变回原形。黑发少‘女’只迟疑了一瞬,就冲过去爬上;暗黑神紧跟其后。 “笨蛋!这是陷阱!”变小的月追上这帮卤莽的家伙。杨阳百忙中回头:“那是我们的同伴,必须去救他!”扎姆卡特附和:“就因为是陷阱,才更不能放着肖恩不管。” “……真是。”以月的‘性’格,这种冒失的行为简直不可原谅,但眼看情人已经准备出发,只好飞过去坐在杨阳肩上。 没有‘交’通工具的人们被留了下来,目送远去的红龙发呆。 “我…我们怎么办?”昭霆结结巴巴地道,还没从突然的事态中回过神。耶拉姆叹道:“只有待在这儿等消息了。”刚才一瞬间,他心跳差点停止,杨阳想必也是如此。光是冲着那张和神官一模一样的脸,就非去救不可。 “等等!索贝克怎么会被抓啊?他那么厉害!” “确实是帕西尔提斯。”维烈‘插’话,一贯安详的俊容此刻肃穆紧绷,“王传来通讯,他是在圣域失手被擒,好象是席恩偷袭他。”吉西安指示护卫端来一盆水,道:“我在那只鸟身上做了标记,可以用[水镜]跟踪。”众人大喜,赶紧围过来。 随着咒文的咏唱,原本平静的水面浮现‘波’纹,平复后透出景物。依稀是一青一红两条光带,背景是澄蓝的天空。 “很模糊,似乎速度很快。”吉西安竭力把握敌人的动向。昭霆抱怨:“能不能放大一点啊?这样什么都看不清楚!”吉西安没好气地瞪她:“已经够清楚了!等他们停下……”一言未毕,投影闪动了几下,骤然消失。 “怎么回事!?”一片惊呼声。 “被发现了吗?”耶拉姆想当然地问。宫廷术士长神‘色’沉郁:“不,是敌人的能力比我高。” ※※※ [风之翔翼]的速度比不上龙族,被同伴赶上后,肖恩顺势抓住龙角,让扎姆卡特带着飞。 “***!”血龙王暴怒,“你们把我当什么?免费马车吗?”杨阳和月也罢了,史列兰坐上来已经让他很不快,这会儿又多加一个! “拜托你!”肖恩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担心得快疯了,就怕千年前的噩梦重演。扎姆卡特啧了一声:“男人别动不动哭鼻子,丑死了!给我悠着点,那家伙可不是易于之辈!”月冷冷讥刺:“你知道就好。” 杨阳召唤出基里亚斯之弓,庆幸法杖[艾洛威斯]一直佩在腰间。肖恩也稍稍镇定下来,用空着的手为每个人施加魔法防御。杨阳是[光辉护甲]和[火焰之墙];月是[圣灵障壁]和[大气守护];而他自己是[风铠]和[水幻镜];至于史列兰和扎姆卡特不用他费心。月也没闲着,施了个远目术,以便先一步了解敌人的情况。 穿越浩瀚的西方大陆,中城的风景在挑战者眼前舒展开来。连绵的绿‘色’填满视野。地平线尽头,清晨的阳光描绘出山脉的棱线,沿着那高大的轮廓铺展而下,为万物抹上鲜‘艳’明亮的‘色’彩。 “有结界!”史列兰提醒,“很坚固,小心撞到,我来撤除。”扎姆卡特嗤鼻:“我一口气吹飞它!” “慢着。”月制止两人,指了个方向,“去那边。” 快要把结界融开的亡灵龙克拉费里格朝来人投以冷淡的目光:“捡现成便宜的家伙。” “切!你这个‘洞’这么小家子气,还敢罗嗦!”扎姆卡特唾弃。龙是聪明的生物,一照面就知道大家目的一致,也不废话,当场就结成统一战线。 当两人合力炸出一个大‘洞’,远处又传来振翅声。 “这才是真正捡现成便宜的家伙。”扎姆卡特和克拉费里格异口同声。杨阳惊叹:“哇塞!” 来的正是八颈黑龙王巴哈姆斯。因为不情愿,他最早出发却来得最晚。望见意外的身影,镶着金‘色’瞳仁的黑眸眨了眨:“扎姆卡特。” “哟,好久不见!”血龙王快活地招呼,虽然立场不同,龙的‘交’情却不会因此变质。巴哈姆斯也回以友好的态度:“好久不见,见到你真好。” “喂,这可是在敌人的地盘上,回头再叙旧!”月大声道。换作普通人,‘插’口龙之间的谈话早就被踩扁了,但这个人不同。 “月殿下!?你还活着?” “托福,巴哈姆斯,你快用[真实视界]。”这么大的帮手不能不用。 话音刚落,圣域的废墟一览无遗地展现在众人眼前:泛白的砖石,焦黑的大‘洞’,面目全非的残破建筑,和飞扬的尘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巨大的法阵,银白的线条构绘出繁复的图案,在关键字上‘插’着一把纤细秀雅的骨白‘色’法杖,凝固住半球形的黑‘色’光罩。游走的能量化为涟漪般的细纹,一圈圈绕着弧面涌动。而罩子里,赫然躺着失去意识的银发青年,身下缓缓流出金红‘色’的鲜血,顺着法阵的凹槽扩散开来;在他不远处,还倒卧着一个紫发少‘女’。 “帕尔!”肖恩忧心如焚。杨阳睁大眼:“那是……雪‘露’特小姐?怎么会!”月凝神观察法阵,却因为角度和部分屏蔽看不出所以然。 不行!是谁?竟然能干扰龙的法术!转移视线,他看到了斜倚着大理石柱,意态悠闲的海‘精’灵王子。长长的发丝随风轻扬,怀抱珊瑚法杖,润‘玉’似的‘唇’勾起悦目的笑痕:“来了啊。” “就是那家伙!”扎姆卡特和克拉费里格不约而同地飞高,准备一个冲刺一个掩护。 “等一下!”史列兰大喊,他刚刚发觉外围有风元素警戒——敌人一定发现他们了!内圈还有雷电网和流沙阵,上空则有高阶黑暗结界。 还没说完,众人只觉眼前一黑,连上下左右也分不清。随即,爆炸般的强光漂白了视网膜。连在低空盘旋的巴哈姆斯也没能幸免,失衡地摔落下来。不过他所受的冲击小得多,一感觉身体下沉就幻化***,用迅捷术赶到深陷泥沙,又被电得浑身软麻的友人面前,双手推出,水蓝的屏障挡下了接踵而来的[腐蚀]和[暗黑之箭]。 “没事吧?我腾不出手用治疗术。” “该死的!”同样变***的扎姆卡特骂骂咧咧,龙的视力远比人类好,他的受创最严重;杨阳和月也成了睁眼瞎子;身为亡灵龙的克拉费里格还好些。没有视神经的肖恩安然无恙,赶紧帮大家疗伤。 “呼……多谢。”月由衷后悔把自己的身体模拟得太像人,迁怒地斥责情人,“萨克,你下次能不能别再这么莽撞?”自知理亏的扎姆卡特缩着脖子不吭声。杨阳‘揉’‘揉’眼,终于看清黑龙王的人形,那是个二十出头的文秀青年,鸦羽般的齐耳短发,身材高挑,背着一把细长剑。 “喂,你们还有空聊天,快离开这片沙地!”亡灵龙的化身,一个形貌冷峻的年轻男子远远喊道。众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快灭顶了,连滚带爬地往外冲。如果席恩此刻出手,十次也不够他们死。 然而,蓝发‘精’灵却很有待客之道地袖手旁观,因为前面还有一道蛛网。 “我要杀了这家伙!”血龙王怒吼。拜他“探路”,其他人得以及时刹车。棕发青年直直注视兄长,确认道:“席恩?” “欢迎,诸位。”海‘精’灵王子没有正面回答,朗朗地道,“你们‘精’力充沛的样子给了我不少笑料。”扎姆卡特气得差点抓狂。杨阳不可思议地打量:“那…那不是‘精’灵吗?” “大概是他从哪儿找来的身体吧。”月探测了一下,没有亡灵气息。巴哈姆斯眯起眼:“我认识他。”说着,踏出一步:“迪斯卡尔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你叫他也没用,他只不过是我的宿主,这会儿正睡得香呢。”席恩不着痕迹地抛出后招。迪斯卡尔这个身份还有用处,虽然他的计划成功的话,事后被杀掉也无所谓,不过棋子总是越多越好。 “席恩,快放了帕尔!”看了看徒弟,肖恩怒火大炽,“还有那个…我的后代!” “你有资格命令我吗?”席恩懒得搭理他,法杖一晃,直指史列兰,“你们当中,唯一有资格和我一较高下的,只有这位可爱的暗黑神小弟弟。” “我不是小弟弟,我是男子汉!”史列兰生气地强调。杨阳抹脸。被无视的扎姆卡特怒气值突破了临界点:“好,很好,你是我见过最狂妄自大的人类。” “住手,萨克!”月的呵斥慢了半拍。 “血红咆哮牙!” 借由手掌凝聚的威力丝毫不亚于龙身的喷吐,滚烫的风暴以红发青年为中心飞快旋转,挟裹着无以计数的火星,仿佛赤红的漩涡。能量在瞬间爆发,化为排山倒海的冲击‘波’,空间被扭曲,巨大的音爆震撼了整座白石山脉,连天空也被染成刺眼的红。 这个笨蛋!紧紧抓着杨阳的领子以免被吹飞,月不雅地咒骂。但扎姆卡特并不是‘乱’来,有巴哈姆斯和史列兰保护,他可以放手大干。而双重结界也的确挡住了余‘波’。 面对气势骇人的吐息,席恩眼睛也不眨一下,握杖的手划了个圈,发动早就准备好的禁咒[深蓝审判]。 冰晶的洪流向外扩散,同样席卷了整个战场,所过之处,一切物体都被凝固。冻气将原本灿烂的阳光染成了淡白,无数冰屑和雪片汇聚成银白‘色’的汹涌‘波’涛,宛如水中的倒影,向着火焰冲击‘波’迎了上去。 对撞,爆炸。 冲突点甚至产生了空间裂痕,两道光束互相吞噬、崩解、溃散,折‘射’向四面八方,就像被礁石粉碎的骇‘浪’,铲平了学院所在的盆地。零星的火球炸出焦黑的深坑,寒冰的利箭则贯穿了云层,这恐怖的异像和不间歇的地震令附近的居民胆战心惊。 良久,浓厚的尘烟才缓缓消散,‘露’出‘交’战的双方。 “嗯,很强。”席恩不吝夸奖,法杖点地加固消融大半的防御结界,“不愧是龙王。”扎姆卡特只有比他更佩服,龙之吐息连神明也要惧三分,而这个人类不但挡了下来,还大气也没喘一口! 这家伙的哥哥?实在不像。他瞄了眼身后的同伴。而肖恩看向徒弟所在的位置,见结界没破松了口气。 “够了,席恩,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闹?”席恩危险地眯眼。肖恩毫不退缩地直视他:“难道不是吗?千年前,你为了报复我,把帕尔他们害得惨不堪言,我还没找你算帐,你现在又故态重盟!有种冲着我来,尽是暗算我身边的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白痴,我本来就不是英雄好汉。要打击你,当然也是找你重视的人下手更有效。” 杨阳等人暗暗点头,随即摇头摆脱蛊‘惑’——此人是恶人,确然无疑。 “等等,你们到底为什么吵架?”杨阳‘插’口,语气恳切,“我知道你境遇很糟,所以嫉妒肖恩,可是他当时也是个小孩,根本没法救你啊!”肖恩如梦初醒,释清兄弟俩反目的误会:“对!是那帮老家伙切断我对你的感应,所以我以为你死了,又不敢确认,骗自己你还活着,后来知道你没死,我马上去找你!” 听着两人一搭一唱,席恩神‘色’不变,眼中的冷火有微微的摇曳,却没有本质的动摇。 “所以呢?” “呃?”杨阳和肖恩一齐愣住。 “有什么改变吗?时间会因此倒流吗?我还是这个肮脏的我,你还是那个纯洁的你;你幸福,被命运眷顾;而我是多余的,被命运抛弃。”席恩总是柔和的笑容渗入讥讽和自嘲,“连妈妈也选择了你。”肖恩心口一阵窒息的痛:“席恩……” 暗自调息,再开口时席恩的语调恢复了平静:“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我明白了,但是——”徐徐举起法杖,指着孪生弟弟,一字一字道,“在我需要你时,在我向你求救时,你没出现,你过着快乐的日子,所以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我才不管什么是非原因,结果既然已经注定了,再追究这些有什么用?” 肖恩听得心如刀割,说不出话。杨阳在心里凌迟东方学舍的长老们,造了这么大的孽。 “不过,我也熬出头了,可以过得自由自在、逍遥法外,再报复你也没什么意思,你不用担心你的宝贝徒弟会被我切成‘肉’馅,我只是用他做点事而已,还有那位自称男子汉的小弟弟。”席恩坦然道出目的。杨阳一凛,闪身挡在史列兰面前。看到她的反应,席恩轻笑:“你以为你能挡住我吗,宰相之‘女’?” 需要协调神的附体,和‘混’‘乱’神?月脑中几根线串起来,恍然大悟:“你想开启星辰之‘门’,去始源之海,得到神之泉!” 晴天霹雳,除了杨阳听不懂两个专有名词,其他人都震惊得瞠目结舌。 “哦,你也了解‘力之本源’?”席恩淡冷的眸带上几分亲切,和对前辈的景仰,“你是月奥兰托殿下对吧?上任天杖的神子,历史上屈指可数的达到十二段的法师。可惜啊,你为了区区‘爱情’,抛弃过往的努力,‘弄’成这副样子。”没有在意他的讽刺,月厉声道:“放弃吧!一味追求强大的力量,最后只会被力量吞噬!你忘了[魔导之‘乱’],烙印于吾辈之血的教训?” “我不是追求强大的力量。”席恩微微一笑,骤然清晰的眼神剥除了所有的伪装,“再小的力量,只要使用得当,照样能发挥出数倍的效果。我是想了解所谓的[命运]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想掌握那无形之力,我不想再被一只透明的手翻着玩!” “你……”看清他眼中的情绪,月有些‘迷’‘惑’:这男人的动力,竟然是恐惧么? “你没想过失败的后果吗?”肖恩愤怒地提高嗓‘门’,“什么是禁忌?不是我们不能揭开,而是我们承担不起揭开的后果!为什么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因为你个人的任‘性’,可能会毁灭整个宇宙,害死无数的人,你就不会良心不安吗?当初也是,你居然打开负位面,放出里面的怪物,你简直疯了!”席恩丝毫不为所动,鄙夷地白他:“拜托~~~如果我不能控制那些小可爱,你还能站在这里侃侃而谈吗?”肖恩一震:“难道——” 席恩用行动回答他,纤长的食指划出奇妙的图纹,黑‘色’的空‘洞’在他身后裂开,涌出成千上万的异形,欢呼着簇拥这位盛夜之主,惊人的邪气和魅‘惑’从他全身散发出来,反衬着那张圣像般清雅的俊颜,令人‘毛’骨悚然。目睹如此冲击的景象,不止杨阳站立不稳,两位龙王也心一突。 “我是魔域的王,恶魔之首[亚美尼斯]。呵呵,有段时期,晚上做噩梦的小孩都知道我哦。可惜没来得及兴风作‘浪’,就被某个爱管闲事的魔界宰相囚禁了,真是失败啊。” 竟然掌控了负位面!也许他真的能……月震撼得无法自己。席恩信手一挥:“陪它们热热身吧,我要喝点水。修身不够,一时忘形,学起正统反派的傻样罗嗦不休。” ※※※ 为了保护战力弱的同伴,抵挡源源不断的怪物,扎姆卡特、巴哈姆斯和克拉费里格变回龙身,结成三角阵。 这是场残酷而野蛮的战斗,龙爪撕扯着血‘肉’;间或的喷吐进行大面积的扫‘荡’;风刃和火球飞舞;冰晶和雪‘花’飘扬;雷电和土刺上下夹攻;死灵魔法构成‘交’错的‘射’线。饶是如此,来自扭曲空间的虚影还是前仆后涌,无惧地穿过微小的缝隙,用尖锐的爪和牙在龙鳞上留下密集的伤痕。肖恩几次想飞过去救徒弟,却被几百只人面鹰缠住,脱身不得。 最可恨的,他们打得这么辛苦,那个罪魁祸首却悠哉地靠着柱子,一边喝菊‘花’龙眼蜜一边欣赏他们狼狈的模样。 “啊啊~~~我要杀了他~~~”扎姆卡特暴怒地大吼,用力甩脱身上两头粘呼呼的泥泞兽。想他堂堂龙王之尊,却被一群不入流的角‘色’打得无还手之力,传出去颜面何存? “给我冷静点!”月用法杖戳他,依旧是三头身的他坐在龙角之间,这个位置很安全,视野也好,就是晃得太厉害,“再坚持一会儿,他法力有限!”说话间,他也不忘思索对策。 敌人的实力深不可测又头脑灵活,看来用常规的战法很难取胜。 “……这样不行。”杨阳咬牙,明白是自己拖累了大家,眼角瞥见龙首上的月,一个‘激’灵,用风翔飞到扎姆卡特背上,紧紧抱住他的颈项,“各位,升空!” 立即会意,纷纷清场,展翅飞起。 肖恩已经把飞行兽消灭得差不多,占据了制空权的三头巨龙一齐吐息。 血龙王的[血红咆哮牙]。 黑龙王的[重闪爆破]。 亡灵龙的[辰光之怒]。 三龙齐发的喷吐何等惊人,整个大陆都抖三抖。席恩也没有正面迎其锋芒,躲进夹缝领域,顺带捎上结界里的帕西斯和雪‘露’特——这群家伙太粗暴了,难保不出万一。 感到强烈的‘波’动,远在东城和西城的几位更加焦虑。 惊天动地的风暴过去后,只见一片[平整]的大地,光滑如镜,恶魔们全军覆没,它们的主人却影踪不见。 费了那么大力气,却连敌人的皮也没擦破,扎姆卡特怒极:“滚出来!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席恩回应他出现,丢出一颗超大版的光球。 “又是眩光术!”骂归骂,众人还是拿这最低级也最无赖的一招没办法,再次变成瞎子坠落。 “油腻术!”地面平滑,法术用起来效果好极了。 这一跤不用说摔得有多惨,更受伤的是自尊。席恩攻势不停,流畅地构绘魔法阵:“定身变形术!” 强制变身。 三位美男子一时昏头地坐着,扎姆卡特已气到无力——他这辈子没碰到过这种敌人。 肖恩和月却没有失神,前者连忙治疗;后者飞快念咒,阻止对方继续攻击:“大气的‘精’灵,请制约我的敌人——静默!” “风之元素,围绕在我等周围——真空障壁!” 总算有点意思了。席恩临危不‘乱’,法杖横举‘胸’前。一个法师若不会默咒,可不算合格的法师。 “水龙破!”治疗完毕的肖恩加入战局,席恩只用手势就架起三道火墙,还将剩余的能量化为龙卷,朝月招呼过去。 仗着结界,忙于施法的月没有理会,冷静地‘吟’唱完咒语:“粉碎音爆!” 这一击确实收到效果,青‘色’的能量球在半空炸裂,发出凄厉的风声,剧烈的音‘波’还击穿了地面,尘土飞扬,让擅长武艺的肖恩得以展开近身战。 刚刚解除沉默术的席恩捂住耳朵,‘露’出痛苦之‘色’。‘精’灵的听觉尤其灵敏,就和龙族的视力特别好一样,是优点也是缺点。 金‘色’的斗气瓦解了外围的护圈,炽白的长枪以雷霆万钧之势破开最后一道防御,枪头爆发的光弧锁住‘精’灵匀称的身躯;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杨阳也拉开神弓,‘射’出破魔箭。 银白的光线接连贯穿左肩和右臂,箭术准确,伤口却没有血喷出。 [苍澜之沉思]拥有自动制造幻象的能力。 “小心!在右边!”月轻柔的嗓音被爆风吹散,蓝发‘精’灵身后展开似真似幻的羽翼,折叠出锋利的刀刃和坚固的铠甲,散发出浓烈的死亡气息。 最强防守法器,护具[纯‘色’之风]。 闪烁着流光的火焰之翼首先张开,绚丽的弧风四散飞‘射’,构成杀戮之界。在暴雨般倾泄而下的火团中,肖恩唯一能做的只有闪避,火焰附有镇魂的白魔法效果,正好是他的天敌。尽管他身法快极,也无法全数躲开,不一会儿就伤痕累累。 一阵阵狂涛骇‘浪’再次将夷平的大地铲得疮痍满目,在这样猛烈的冲击下,月的结界如风中残烛,明暗不定得随时可能崩溃。 “他竟然能同时使用两件神器……”月苦苦支撑,看出他的口形,席恩笑了笑:“是三个。” “啊——” ‘女’‘性’的尖叫令一切声响静止,杨阳从同伴眼前消失,数条晶莹的细线‘交’织缠绕,在席恩身畔定格,凝聚成惊魂未定的身影。 空间移动的翔具,[虚空之枢纽]。 “游戏到此为止。”扣住少‘女’纤细的颈项,海‘精’灵王子冷冷地道。 ※※※ 一举奠定胜利,席恩脸上却没有得意的神情。发动三件神器诚然吃力,本来只是想试试身手,调整好心态以应付未知的挑战,结果还是大意了,敌人也的确有两手。 帕西斯有人质的价值,但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用,加上杨阳,情况就不同了。 果然,肖恩等人一个个僵得跟木桩没两样。扎姆卡特尤其屈辱,居然在眼皮底下被对方抢走同伴! “放开她!”史列兰空有一身力量,却毫无作战经验,刚才只能干站着,此刻眼见重视的少‘女’受难,全部的斗志都‘激’发出来,判断砍掉那只手需要多少时间。 “不要轻举妄动。”看透他的心思,席恩平静地指出,“我绝对来得及扭断她的脖子。” “别管我!我死不了!”杨阳困难地发声。席恩瞟了她一眼:“是,你不会死,但我可以让你每一片血‘肉’痛得发抖,自己抛弃不死之身——那个滋味,你可以去问问你的父亲。” 曾有亲身体验的杨阳刷白了脸。 虽然很快振作起来,试图用异能脱困,无奈因为空间转移的影响,别说集中‘精’神了,她连一根小指头也动不了。 “……你想要什么?”说这句话时,史列兰剔透的黑眸闪着困‘惑’的光。席恩失笑:“明知故问。” “打开星辰之‘门’?”沉默了半晌,‘混’‘乱’神坚定地摇头:“我不会允许。”此言一出,每个人都用惊讶的眼光看他。 “哦,你不管她了?”没有失望或动怒,席恩玩味地挑眉。史列兰深深凝视他,悦耳不似凡人的声线如坚冰纯净冷洌:“你杀吧,我已经在杨阳的灵魂上刻下印记,这具‘肉’体消亡了,我可以为她找别的身体。她的灵魂不灭,永远存续。” “呵呵,聪明的孩子。”席恩不怒反笑,叹息着摇首,“真是的,看来没法和平解决了。” 众人屏息静气的刹那,席恩却一把将杨阳扔进困住帕西斯和雪‘露’特的半球型结界,空出手施法。与此同时,史列兰额间的银锁链发出诡异的紫光,撕裂般的痛楚令他抱头惨叫。 结界内的帕西斯也不安地动了动,额环下神印烧灼似的烫痛。 协调神被封印了意识,转嫁之法使相同的成果出现在史列兰身上,双神之间的牵制被席恩发挥得淋漓尽致,加上千年的‘精’神渗透,饶是以神的意志,也抵挡不住。 “开启星辰之‘门’!” 史列兰怔怔垂下手,在‘胸’前结印。 这时再不动手就是傻子了!月用风之镣铐锁住史列兰的手腕,肖恩冲过来抱住他,扎姆卡特三人则向席恩开火。可是定身术和油腻术还有效,他们只能用龙语魔法。靠着纯‘色’之风和虚空之枢纽的附加功能,席恩就轻松挡下。史列兰也挣开肖恩的钳制和风锁,白皙的掌心‘射’出一道墨黑的光线。 碗型护罩也呼应般打出一条炽亮的白线,两者‘交’汇成一大团没有固定形状的灰雾,渐渐勾勒出‘门’的轮廓。颜‘色’也变得透明,里面隐隐流动着云雾似的物质。 果然是用‘混’沌之力!席恩迅速分析出能量的属‘性’和比重,突然一枚蓝‘色’的水箭远远飞来,‘洞’穿暗黑神的右臂,打断了即将完成的法术。席恩皱起眉,看向东方的天空:“啧,搅局的家伙。” “罗兰!”巴哈姆斯惊喊。其他人也目瞪口呆,诧异东城城主竟然会以身犯险。 金发青年骑在雪白的独角兽上,居高临下地俯瞰战场,为人员的强悍程度和不成比例的数目暗暗心惊——这足以说明敌人的棘手。 “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笨龙,你救了半天没救到人,那些法师也没法使用远视术,我当然要过来看看情况。”罗兰没漏看三名人质,他倒不是关心则‘乱’,如果是巴哈姆斯应付不了的对手,他也甭‘混’了,多两个帮手,好歹胜率大点。 “迪斯卡尔殿下?我真是看走眼了。” “哪里。”席恩笑着挥动法杖,准备好的回礼——群体雷击和绿刺之幕出炉。 天‘色’暗下来,幽蓝的电‘花’爆鸣,在雷声响起时完成力量的积蓄,一束束闪电扭绞着从天而降;同时荆棘疯狂地钻出地表,一圈圈缠绕住地上的几人,牢牢固定在原处,使他们变成最好的活靶。 毫不理会头顶打下的雷霆,罗兰镇定地拉满弦——独角兽拥有强大的物理攻击力和守护之力。而莫西菲斯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亮金‘色’的球形护界挡住了雷击,额顶的独角泛起耀眼的光粒子,锐利的‘激’光划开空气,‘射’向敌人。 同为弓箭手,罗兰的箭术和神兵的等级却远非杨阳能比,威力强大的连‘射’一丝不差地轰炸定点,摇撼着坚固的防御,绽放出绚目的火‘花’,骇人的鸣动响彻全场,配合‘激’光形成双重爆破的效果。 暗自惊讶的席恩用力将法杖‘插’进地面,鲜亮的蓝芒‘交’缠着迸出,在他四周编织出晶蓝‘色’的蜂巢状力场。 看准他专注防守的时机,罗兰一箭‘射’飞固定结界的冥灵之杖——他早看出这杖子有问题。 然而,他想让帕西斯脱困的主意本来是没错的,眼下却正中席恩的下怀。 既然知道了星辰之‘门’的原理,就没必要再纠缠下去了。 让三件神器保持蓄势待发的状态,他放出魔法之雾屏蔽敌方的视野和感知。 “不行!”只有恢复清醒的史列兰意识到他想干什么并制止;罗兰虽直觉不妙,但在这种情形下也不敢贸然出击。就这样,席恩顺利‘抽’出帕西斯体内的光明之力,融合黑暗结界再次形成通往梦想之地的‘门’扉。 四溢的圣光之流中和暗元素凝成的大鸟,雾气越发浓厚,核心爆发出无法目视的雪亮光芒,结晶的冰体如滚雪球般膨胀,气温骤降,席卷开来的冰风暴将整个圣域化为苍白的死寂之地。众人急忙赶在冻僵前设法保温,最怕冷的血龙王死死抱住最近的友人取暖。 最后,虚空之枢纽刻出空间断层。 当白雾终于消散,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清澈如水的天空,黑压压的层云完全散去,宽广的盆地覆盖上厚厚的冰层,周围环绕着冻结的山峰。而造成这一切的那个人持杖而立,护具[纯‘色’之风]舒展开纯金的灿烂之翼,一圈圈温暖的涟漪在天鹅绒外袍上律动流转,犹如为他披上一件金‘色’的战甲;闪耀的冰晶在外围游戈,仿佛一条银‘色’的星河。他的表情一如往常平和,浅浅绽开坚定的笑:“再会了。” “你想和他在一起。” 没头没脑的话令包括席恩在内的所有人一愣,看向发言者。 黑发神祗直直注视渎神者,说出他心底深藏,本人不愿正视也竭力否定的秘密:“你真正的愿望,不是和他在一起吗?” “……”席恩微微睁大眼,不解其意地回望他。 “回到小村子,像以前一样生活,不用猜忌,不用提防,可以放心去爱,可以开怀地欢笑——你只想有个全心全意爱你,你也能全心全意爱他的人——这才是你的真实愿望,不是吗!那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还要执意染指神的力量!?” 场内窒息的静默,人人失去语言,为急转直下的发展错愕。 席恩一动不动地站着,宛如瞬间变成了大理石像,湛蓝的双眼里,冰封的火焰第一次剧烈晃动,好象随时会喷涌而出。 但是,重新凝结的坚冰还是封死了内心的缝隙。 “你看错了。”不带笑意地一笑,他转过身,毅然走进星辰之‘门’。 “席恩——” 肖恩的呼唤,依然没能拉回在歧路上越走越远的兄长。 ※※※ 接触的刹那,‘精’灵的身躯像弹开般往后仰,软倒在地。见状,众人都呆住了。 云‘色’的大‘门’一阵轻微的漾动,浮起各‘色’光芒,逐渐拔高,变成直‘插’云霄的七彩光柱,过了一会儿,散‘射’出漫天璀璨的光点。 “怎…怎么了,他失败了吗?”好不容易摆脱麻痹和眩晕的杨阳爬起来,瞪视就躺在她脚边的敌人。 “成功了。”史列兰忧虑地叹气,“始源之海只有魂体能进去。” “那这只是空壳?让我踩两脚!”还冻得发抖的扎姆卡特跳起来。月斜睨他:“对尸体发泄哪是龙王的行径。”罗兰讶道:“那是尸体?”明明在呼吸啊。巴哈姆斯解释:“不,确实是海‘精’灵王子,被他附身了。” “这样啊……带他回去。”沉‘吟’片刻,罗兰做了决定,没忘记嘱咐义父做好防范措施。 “帕尔!”从又一次打击中挣脱出来,肖恩奔向昏‘迷’不醒的帕西斯。 咻!他肩上的布料被神箭手‘射’穿,整个人倒飞出去,眼睁睁看着徒孙降落,扶起徒弟,轻轻摇晃:“师父。” “……罗兰?”银发青年勉强睁开眼,发出微弱的声音。 “是我,我们回去了。” “唔……” 抱起再度入睡的师父,东城城主瞥了眼近在咫尺的黑发少‘女’。她黑曜石似的眸子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其中依然有恨,却没有杀意,所以他也放松了戒备。最有礼貌的月飞过来,诚恳地道:“多谢你的帮助。” “不用谢,我们只是正好目的一致而已。”罗兰得体地还礼,漾开意味深长的浅笑,“下次见面,说不定我们就是敌人了。” 克拉费里格扶起苏醒的雪‘露’特,巴哈姆斯把迪斯卡尔放在莫西菲斯背上,回复龙身,让义子骑上来。 “再见。” 短暂的携手后,两队人马在午后的晴空下分道扬镳。 这,只是第一场战斗。 ※※※ 灰头土脸地回到宰相府,维烈等人为他们的惨状震惊不已,连忙询问经过。 “我是个没用的废物。”杨阳颓然长叹。维烈惊慌失措:“为什么这么说!?”这消极自厌的口味简直和他如出一辙。肖恩也有同感:“你不能学他!要有信心!活力!” 意思是我没信心活力?算了,我本来就是老头子。维烈深受打击地垂首。昭霆急不可捺地催促:“喂,喂,到底怎样啊?席恩强不强?” “强。”杨阳和月齐声道,只是他们的含义略有不同。扎姆卡特不甘不愿地道:“还有两把刷子。” “他长什么样?和肖恩一样吗?”轩风最关心的永远是男人的外貌。杨阳不及阻止,老实的史列兰就用投影把战斗画面真实重现,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好~~~帅~~~啊~~~”陷入疯狂的轩风抓着咕哝“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杨阳直摇,眼睛也变成了心型,“真是太太太帅了~和肖恩不能比嘛!” 这回轮到棕发青年被击沉。 在场的其他‘女’‘性’也双眼朦胧地陶醉。西城城主不满地道:“哪里帅?不过是个小白脸罢了。”被心上人用白眼瞪。宫廷术士长聪明地隐藏了妒意,把话题带到另一个方向:“可是他怎么是‘精’灵的样子?” “啊,忘了问罗兰城主。”杨阳懊恼自己的马虎,回忆道,“黑龙王和罗兰城主都叫他‘迪斯卡尔殿下’,那应该是位王子。蓝‘色’的头发和眼睛,八成是海‘精’灵。”兼任情报部长的吉西安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迪斯卡尔雷巴德利亚顿荷米里昂斯,海‘精’灵一族的王子。前些时日突然出现在东城,说是找他的妹妹,被马尔亚姆将军救起的埃娃公主。” “埃娃!”昭霆大叫。众人奇怪地看着她:“你认识?” “当然!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有希莉丝!” 听完原委,杨阳不禁感慨:“这世界真小,大家都有联系。”月沉‘吟’道:“关键是迪斯卡尔何时被席恩附的身。如果在进宫之前,埃娃公主的身份也很可疑了。”昭霆拍桌:“没错!那个时候在船上,席恩不是说了吗,是他叫埃娃把我和希莉丝放出海底,那他当时就控制住埃娃和迪斯卡尔了!” “糟了!帕尔他们会有危险!”肖恩听得脸‘色’大变,跳起来往外冲。月拦住他:“你冷静点!罗兰城主是个谨慎的人,会没想到吗?把他带回去就是为了就近监视吧。何况现在的迪斯卡尔已经恢复意识,就怕他什么时候又被鬼上身。”轩风有点失望:“原来是附身啊……嗯,没关系,主要还是内在。要不是有席恩这么酷的灵魂,迪斯卡尔也不会那么帅。”众人无力地拜服这个有着异常执念的‘女’人。 “我也承认他很帅,可他是变态啊。”想到席恩的所作所为,正义感强烈的昭霆掉了一身疹子。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轩风依然坚持,贝姆特和吉西安满脸酸气。 “咳嗯,偏题了。”杨阳干咳提醒,以免两个暗恋她的男人去学坏,随即郑重地道,“月说的没错,希望罗兰城主严密监视迪斯卡尔殿下。这样即使席恩从始源之海回来,没了身体也做不了怪。” “不,我想迪斯卡尔是他的‘弃子’。”月摇头否定,“‘精’灵虽然对魔力很敏感,但体质脆弱,他同时发动三件神器,又经历了那么‘激’烈的战斗,迪斯卡尔绝对吃不消。当时我就注意到,他气息很‘乱’,体内的元素严重失衡,回去也没多久好活。” “太残忍了……”‘女’士们都于心不忍。肖恩为兄长再造杀孽痛心疾首。吉西安心肠刚硬,关注的是另一个重点:“竟然能同时发动三件神器!?了不起!”杨阳击了下掌:“对了,我们忘记讨一件,不,两件回来。罗兰城主应该分一半给我们啊!”月打破她的如意算盘:“神器会认主。” “……那罗兰城主带回去也是观赏价值?” “没错。” “他会锁在保险箱里,免得被席恩拿走吧。”昭霆猜测。耶拉姆不解:“保险箱?” “哎呀,你不懂的啦。” 肖恩神‘色’沉郁:“我很担心帕尔,他流了好多血。”为了让菲莉西亚安心,维烈关切地问道:“帕西尔提斯还好吧?” “我不知道,罗兰不让我碰他。”想起徒孙的排斥,肖恩又是一阵伤心,“我知道是我不对,是我连累他,可是也该让我看看啊!”杨阳抚慰地拍拍他:“别难过,罗兰城主也是护师心切。” “那个男人和我一样,被‘抽’走了一部分力量,不过因为贺加斯的治愈力,不会有事。”史列兰开口道。他最近才知道兄长的情况,也不是很在意,反正凡人的意志再强也强不过神明。 维烈和肖恩都松了口气。杨阳瞥见芙米、爱伦和伊莉娜瞪大眼,暗叫不妙,帕西斯是贺加斯的附体这件事是特级机密,他们应该先清场才对。 芙米小心地确认:“刚刚,我好象听到至高神的大名?” “他是我哥……唔!”史列兰被杨阳捂住嘴,还是迟了一步,三人被炸得晕头转向。 “暗黑神!?”爱伦失声大喊。吉西安扳过史列兰的脸左捏右捏,叹道:“我知道这家伙一点也不像个神,但很遗憾这是真的。当然,这个可悲的事实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听他说得损,“小史亲卫队”一致瞪他。杨阳还拍掉那双‘毛’手——连男人的豆腐也吃。 “啊,我明白。”芙米反‘射’‘性’地回答,直愣愣的目光依然定在史列兰脸上,“不过,还是难以置信啊。”爱伦喃喃道:“是太难以置信了。”伊莉娜最为镇定,甚至流‘露’出好奇的打量神情:“恕我直言,你和你哥哥长得不像吧。” “嗯。”史列兰点头,没反应过来她怎么知道,“我们和人类的双生子不同,是一体两面的存在。我们都来自父神‘混’沌之主沙凡西顿,因为***而拥有不同的属‘性’和长相,但我们的本质是一样的,不,所有的生物都一样。” “这就是席恩追求的,[力之本源]吗?”杨阳有几分向往,她也想成为一个高杆的法师。轩风敏锐地听出友人的弦外之音:“伊莉娜,你说得你好象认识协调神似的。” “呵呵,确实认识。” “咦咦——”一室的惊噫。 贝姆特皱起眉头:“你说的‘师父’,就是协调神?”又是一颗特大号爆弹。 “嗯哼~~”伊莉娜笑得狡黠,掩盖了内心的怅然。史列兰‘露’出亲近之情:“你是贺加斯的徒弟?” “对,请多指教。”伊莉娜‘摸’‘摸’他的头,微一怔忡,浮起回忆的浅笑,“所以我曾经骗罗兰我是他师姐,他还真的信了。” “连他也被你耍过啊。”贝姆特由衷佩服胞姐的丰功伟业。吉西安眯起眼:“师姐?”他可不认为罗兰会叫一个长相***的‘女’‘性’这种称谓,那么……伊莉娜斜睨他:“竟然询问‘女’士的年龄,你情圣的名号是白叫的?” ……一定是老‘女’人。吉西安在心里下了结论,想到这里,背上发寒。他的守备范围是十八岁到三十岁,如果那些看起来很年轻的美‘女’其实也是驻颜有术的话…… “弗雷德,你很冷吗?”维烈首先发现他的异样。 “很冷。”‘女’人啊‘女’人! “哼,真没礼貌。”一眼看出他的心理活动,伊莉娜也没有生气,她已经腻味被人当成小‘女’孩,大姐还好些,“说起来,罗兰那时多可爱,哪像现在这么‘阴’险。”耶拉姆嘴角‘抽’搐:“那个人可以用‘可爱’形容?”肖恩不以为然:“帕尔小时侯也是非常可爱啊。” “这个我承认。”拜帕西斯所赐,杨阳得以拜见神官幼年的模样,感叹之余起了奇妙的联想,“那席恩也——” 寒风吹过,刮得众人遍体冰凉。 那个泯灭天良丧德败行卑劣无耻恶毒残忍的家伙!? “席恩小时侯不可爱。”肖恩泛开一丝极苦极苦的笑意,“他身体不好,脾气很差,动不动骂人,丢枕头。”昭霆吁了口长气:“这才对嘛。”符合反派大头目的形象。 “但是他聪明、用功、好学、孝顺,再气也不会对妈妈发火;喜欢小动物;别扭却体贴,很会照顾人。” “肖恩……”杨阳叹息,体谅他两难的心情。不知席恩的师父都是些什么‘混’帐,把他教成今天这副德‘性’。维烈深深蹙眉,难得用强硬的口‘吻’道:“不管他过去如何,他现在是个人渣败类。”肖恩大怒:“维烈!” “你越同情他,就越难过!何况他几时为你想过了?” “闭嘴!他是我哥哥!”肖恩手指黑发神祗,“史列兰说了,他的真实愿望是和我在一起,过以前的生活,改邪归正,重新学会爱人——所以我一定要拉回他!无论付出多大代价!”维烈气得站起来:“你又心软!你还想被他害几次?你已经是幽灵,再死一次就完了!你忘记他做过多少龌龊事?他……” “够了!”肖恩也拍案而起,眼中喷出失控的怒焰,“那你呢?你又对我做过什么?维烈赛普路斯,黑之导师,你的罪过远比席恩大!你毁灭一个大陆,杀人无数,间接害死姐姐——结果我还不是原谅你了!因为你洒了两滴忏悔的泪!你怎么不比比自己?亏你有脸骂他!” 残忍的话语狠狠捏碎早已伤痕累累的心,刨出积压千年的罪恶感,令维烈完全失去血‘色’;肖恩也勾起深埋的旧恨,粗暴地推开他,大步离去。 其他人被一连串的变故惊得呆了,眼睁睁看着这对好友反目,一人气冲冲离开;另一个像鬼一样站了半晌,气若游丝地丢下一句“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也晃晃悠悠地走出房间。 “怎…怎么会这样?”昭霆好不容易挤出声音。耶拉姆面无表情地回答:“去问席恩。” “我要杀了他!!” “这次倒不关他的事。”杨阳叹着气说公道话,又是心疼父亲又是心疼宿命的另一半,左右为难片刻,还是决定亲人优先——她怀疑他会吊颈。 ※※※ 维烈没有吊颈,他失踪了。 当杨阳翻遍整座府邸没找到人,‘骚’动扩大开来。‘门’卫说无人外出,但所谓的大‘门’对魔界宰相而言并非唯一的通路,于是贝姆特派出人手到附近询问,吉西安也用魔法寻找。开始大家都不怎么紧张,以为他是打击过大,躲起来整理心情,平复后会笑着回来,毕竟维烈不是会让人担心的人。然而等到下午,昭霆偶一抬头,看到封魔结界,呆呆地道:“他不是不能用空间转移了吗?” 那运动白痴是怎么飞出宰相府的!? 众人顿时‘鸡’飞狗跳,彻底‘乱’成一锅粥。 肖恩知情后,也慌了手脚。友人下落不明他要负大部分责任,当下彻夜不眠,展开地毯式搜索。 传回来的消息全是“无人目击”,搜寻术也感应不到蛛丝马迹。魔界宰相就像人间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第三天,距赫拉特百多公里的莫桑领发生异常事态,陆续有村民不明原因地倒毙。前去当地了解情况的士兵在附近的山坡意外找到了躺在树下,神情安详平静的黑发青年。 ※※※ 人找回来又安然无恙,大家都放下连日来压在心头的大石。 “***,这家伙,故意让我们团团转是吧!!”扎姆卡特喷火。月只觉此事透着诡异,蹙眉道:“他应该不会这么无聊。”贝姆特气恼地瞪视老是出状况的部下:“这是他第几次昏倒了!?” “人没事就好。”吉西安叹气,帮友人盖好被子。为了这件失踪案,他硬是顶住诺因召还的命令,已经预见到回去后会被‘抽’筋剥皮。 “嗯……”维烈睁开眼,模模糊糊看见眼前的人,眨了眨,发出雀跃的欢呼,一把抓住他,“法西尔叔叔!” “哎?”吉西安愣住。 “太好了!太好了!你们回来了!父亲呢?父亲在哪里?” “你在说什么?”吉西安一头雾水。杨阳看出不对,胆战心惊地唤道:“维烈?”不料,对方的反应远比她惊骇,几乎是见鬼的表情:“你是谁?” 鸦雀无声,人人呼吸停止,死死瞪着那个明显有问题的人。 他的神态是如此明亮生动,完全不同于平日淡漠苍凉的温和,让他们想欺骗自己也不行。 “为什么这么像我?”魔界宰相紧紧抓着友人的衣襟,下意识地往后缩,连吸几口气才稍稍平静下来,“不对……比我小一点……莫非……” “我是杨阳啊!”黑发少‘女’回过神,竭力压抑恐慌,放声大喊,“你的‘女’儿!” “……‘女’儿?”这次维烈却不是很惊讶,黯然的神情透出了然和自嘲,“他们是这么对你说的?可恶,连一点机会也不给我。”抿了抿‘唇’,他勉强挤出笑:“你…你不用怕,我会努力接受你,不,你要取代我也没关系。”杨阳更加惊惧,厉声道:“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这个玩笑不好笑!” 是不好笑。众人深切赞同,内心却无比悲观。因为,维烈不是会开这种恶劣玩笑的人。 他只是睡糊涂了,一定是…… 肖恩深吸一口气,扣住友人的双肩,铁青着脸道:“你认得我吗?”维烈回以全然陌生的茫然之情:“不认识……等等。”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环顾四周,脸上渐渐浮起慌‘乱’:“这是哪里?不是摩耶!你…你也不是法西尔叔叔!” “我叫吉西安凯曼。”宫廷术士长握紧垂在两边的手,沉着地问出众人心下雪亮,却不敢去想的问题:“维烈,你今年几岁?” “我?二十一岁。” 二十一岁!!!??? 众人眼前一黑,差点集体昏倒。 “他失忆了。”耶拉姆斩钉截铁地道。昭霆抱头惨呼:“天哪!这不是三流电视剧!”伊莉娜哀叹西城少了一位宰相多出一员病号:“无妄之灾。”杨阳苦涩地笑了:“可能是选择‘性’遗忘。”为了逃避那份太过沉重的罪责。 “不对。”肖恩脸‘色’惨白,一霎不霎地注视满脸困‘惑’的友人,“我也失去过记忆,不是他这样。就算忘记,感情也不会变,可是他看到我们,分明一点感觉也没有!” “对…对啊。”众人只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惊疑不定地端详。维烈同样不安地偷瞄他们:“那个…请问……” “难道!”月和史列兰异口同声,一齐使用探测术,下一秒,维烈的左‘胸’发出耀眼的红光。看到这一幕,肖恩晃了晃,好容易稳住,用一种柔和的语气道:“别动。” 不顾维烈会意后的挣扎,肖恩用力拉开他的衣服,只见苍白的肌肤上,赫然刻着一个鲜红的印记,形状似爪的图案下是一行细小的文字。贝姆特和伊莉娜尤其惊愕,因为那些离奇死亡的村民身上也有类似的记号。 “这、这是什么?”轩风干涩的疑问打破沉默。 “恶魔语。”肖恩的双手发抖,眼前的景象深深刺痛他的双目,投下窒息的‘阴’影,“[罪之镜],引申义徘徊、自苦、无赦、绝望,是餍魔。” “餍魔?” “负位面的高位领主之一。”月沉声道,“一种嗜食人魂的怪物,也喜欢吃记忆和感情,戏‘弄’折磨有心结的人。玩够了,它们会杀了宿主。” “那他……”杨阳咽了口口水。月直白地回答:“被吃了。” ※※※ “被吃了!” 昭霆怪叫,手指听得呆然的维烈,“你的意思是,他被***了?”众人错倒。杨阳一脸受不了地喊道:“不是!你到底有没有听懂?” “她说的没错。”月居然表示肯定,“这的确是一种‘精’神上的侵犯。”扎姆卡特嫌恶地抖抖身子:“对,那帮小虫子最恶心了。可是它们不是不能出来吗?就算席恩是魔域的王,也顶多只能放出低阶的恶魔。” “有媒介就不一样了。”史列兰神‘色’沉重,“魔族本来就是异层面的生物,他再有心灵的空隙,被事先做了记号的话——”众人恍然大悟:“难道!” 回应他们的猜测,一个带笑的男‘性’嗓音伴随蓝光响起:《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席恩!”杨阳惊呼。佛利特险些把胡子拔下来:“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肖恩心‘乱’如麻:“不可能啊!我明明把种子毁掉了!” “流质的物体就不会被发现。”月没漏看那道光,“你是不是喂过他水?”肖恩失魂落魄地站着,显然又想起兄长用他的身体干了什么好事。 “原来如此,我就想那些小虫怎么能跑出来。”扎姆卡特击了下掌。杨阳期待地望着他和史列兰:“你们能消灭吗?” “能是能……”史列兰还没说完,被月打断:“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决,餍魔吃了他的记忆和感情,也就是说,杀了餍魔等于杀死他的记忆和感情;而且他们是寄生关系,强行消灭或拉出其中的一方,会使另一个受到重大伤损。”扎姆卡特凉凉补充:“比如人格的永久缺失。”众人为严重的后果白了脸。 “人类就是麻烦,换作龙就不会被趁虚而入。” “你还幸灾乐祸!”昭霆歇斯底里地踢他。爱伦试图开解大家:“换个角度看,他这样也不错啊。”年轻了n岁,正好和单恋他的妃梨配,还连前爱人也忘了。杨阳第一个产生共鸣,‘露’出复杂的微笑:“嗯,对他而言,这可能是解脱。” “想得美!”月毫不留情地驳回,“如果餍魔只吃记忆和感情,想逃避的人都会拜托它们了,它们真正的大餐是灵魂!随着心理年龄的倒退,灵魂会越来越弱,最后被完全吞噬!”轩风尖叫:“那不就糟了吗!他说他二十一岁啊!” “那么多记忆都被吃了!?”担忧侄子的情况,基西莉亚离开栖身的镜子,“足足有三亿年啊!” 三亿年!?杨阳等人下巴脱臼。搞清楚突然发言的透明人是谁后,维烈也陷入空白状态。月最镇定:“这个…理论上是不可能的,应该是餍魔利用他的逃避心态,让他自我封印。” “那解开。”贝姆特顺理成章地要求。吉西安怒道:“月不是说了,‘弄’得不好他的人格会丢失!”芙米自告奋勇:“总之,先让我试试。”看到她手心放出纯白的光辉,维烈再一次愣神。 “怎么样?”众人满怀希望地问道。祭司长苦笑:“压制勉强还行,驱逐……领主级的恶魔不是我能对付的。”又是一阵垂头丧气。 “还有呢。”仿佛嫌大家头痛得不够,月抛出决定‘性’的一击,“如果我所料没错,他的身体已经变成一个[通道]了,那些死亡的村民就是最好的证据。他一天不振作起来,堵上内心的缺口,真正的裂缝也会越来越大,当他的防线一垮……” “艾斯嘉会变成第二个负位面。”扎姆卡特默契地接口。 一片死寂。 “无论是拯救世界还是毁灭世界,都不是维烈担负得起的重任啊!”生‘性’沉稳的杨阳也在接连的打击下丧失理智,抓狂地拉扯头发。她可怜的父亲已经错过一次,痛苦千年,要是这回再因为一时的脆弱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他绝对会自裁以谢世人。 “干脆现在就给他买条绳子吧。”扎姆卡特真心的建议引来一顿暴殴,当然‘女’孩们的‘花’拳绣‘腿’打在龙鳞上压根不痛不痒。 “够了。”维烈终于回过神,语气严肃,神情更是只能用疾言厉‘色’形容,“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灵魂、恶魔!你们是不是疯了?” 二十一岁的维烈就是这样子的啊……众人很稀奇地打量:真是欠扁,竟敢用看疯子的眼光看他们。 坚定的科学主义者。杨阳感叹:亏得他后来能接受文化冲击。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入侵摩耶,得知姑姑的机密,还把我掳到这里,不马上滚出去,我就杀了你们。” “……”杨阳等人的嘴巴张得足以塞进一只鸵鸟蛋。 “哦,杀了我们?”扎姆卡特好笑地重复,拎起他的衣领,“来啊,杀杀看。你脑子坏掉,胆气倒是壮了。” 秀长的黑眸眯了一下。 砰!血龙王重重撞上对面的墙壁,身后爆出无数蜘蛛网般的裂缝。空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闪光和炸雷涌现,以魔界宰相为中心,瞬间张开一个漆黑的球型力场,将余人全部扫了出去。维烈一手拉起敞开的衬衫,一手推开窗户,正要使用异能逃之夭夭,回头虚空一捞:“你跟我来。” “呃!”杨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向他,手腕一紧,整个人轻飘飘地浮起。 “维烈!杨阳!”肖恩反应最快,翻窗的同时张开风翼,冲向蓝天;扎姆卡特也没落下,嘴里不干不净地急起直追;月作为此龙的制动阀紧跟其后。 “必须把他抓回来,太不正常了。”留下的人们得出一致的感想。 以秒速两百米的速度飞行,父‘女’俩很快甩开三名追兵,然而偶一低头,维烈登时冻结。 这……这是…… 在他身下展开的明显是一幅异域的风景:充满奇幻‘色’彩的建筑式样,落后的城市规划,杂‘乱’而零散的分布,还有明媚的自然景‘色’。 “等等,维烈!”杨阳这才有空拉他,恳切地道,“你先冷静点听我们说。” “这是哪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被绑架到另一个星球了?”维烈慌‘乱’地转过身,手不自觉地握紧,眉间浮起严厉的质问,“你为什么和那帮人串通?我不认为缅和零会背叛摩耶。”杨阳笑得越发柔和,用哄小孩的口‘吻’道:“维烈,我明白你心情很‘乱’,我们会慢慢跟你解释,先回去好不好?” “不!” 维烈断然拒绝,魔族的直觉告诉他回去就别想再出来了,眼角瞥见肖恩三人急速接近的身影,眉头一皱,猛然膨胀的黑‘色’障壁一举弹开三名追兵,余势所及,地面深深凹陷下去,绞成粉末状的尘土如雾扬起。幸好他们是在郊外,只有田地和一座小树林遭殃。 “住手!”杨阳惊喊,死死抱住他,“你会伤到下面的人!” “呃,抱歉,我看不清楚,异能好象也不太好控制。”维烈困‘惑’地‘揉’‘揉’眼。杨阳暗暗松了口气:还是那个仁慈的他。 “因为你的后遗症还没好。” “什么后遗症,因为我是次理品。”清俊的脸庞泛开黑发少‘女’前所未见的冷笑,那双过去深邃平和的眸子甚至流‘露’出淡淡的嫌恶和嫉妒,“呐,你一定很完美吧,智商和能力都比我高,但是那两个太不象话了,竟然把你复制成‘女’的!这是污辱!对父亲的污辱!我决饶不了他们!”杨阳心里的问号层层累积,暂时搁置,坚定地直视他:“我不是爷爷的复制人,是你的。” “我的?”维烈匪夷所思地反问,疏忽下被肖恩一发链闪电打中,全身发麻地松开手。 “喂喂!”杨阳惊骇万分地跌落,被变成龙形的扎姆卡特接个正着。保险起见,月又送出一道睡眠之风。 “呼……”拦腰抱住瘫软的友人,肖恩抹了把汗,“年轻时的维烈,真危险啊。” “虽然很莫名其妙,但我承认他比以前顺眼多了。”扎姆卡特惟恐天下不‘乱’地评价。杨阳则用隐含忧虑的目光凝视父亲,咀嚼他先前的话,其中似乎隐藏着非常重要的关节。 二十一岁的维烈…… 第七章 王见王(节三) 时间倒退回七月底。 凯德兰城风雨飘摇。 在几天的准备和不定时‘骚’扰后,亡灵开始最后的猛攻。日前光复王将一份通告发到大街小巷,大意是不在三天内投降,就要屠城。虽然守军方面竭力安抚,但悲观的气氛确确实实曼延开来。而在‘激’战中,动摇进一步扩大。 死的人会变成僵尸!朝同伴举刀!敌军后方的亡灵转换阵源源不断地传出黑气,宛如一个吞噬生者的无底‘洞’。 代替原驻军守城的护***意志坚定,骁勇善战,饶是如此,对着昔日的战友也会手软。而战场上如何可以迟疑?敌人可不懂“手下留情”四个字。 城里也出现了‘骚’动,墓园的尸体爬了出来。幸好警备队和圣职者及时赶到,却遭到死者亲属的阻拦,在纠缠中演变成‘混’战,付出本来不该有的伤亡。事后尸块和血水洒得到处都是,恐慌更加扩散。不少市民哭叫着再也受不了,要离开这个即将被亡灵侵占的都市。 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色’巨‘浪’向厚实的城墙拍击,一刻不停,消磨着守方的战意。依然是善于攀爬战斗力也强的食尸鬼担任前锋;二线的骷髅军团压制敌方的弓箭手;作为预备队的僵尸也没有闲着,‘操’纵攻城器械投‘射’石弹和弩箭。力大无穷的他们装填运输的速度远比人类快,这么简单的‘操’作也不难掌握。两头巨大的石像怪推着沉重的攻城锤撞击大‘门’,弓箭和魔法根本无法对它们坚硬的皮肤造成伤害。 而最后方,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头灰白‘色’的巨龙。他身后就是那个被中城军切齿痛恨的魔法阵,可是没人能打它的主意,四周的散肢残骸明白昭示了失败者的下场。 事实上,帕西斯还算放水的。如果他直接叫契约者肆虐一番,凯德兰城早就易主了。 不过,因为[龙族盟约],他也不能这么做。 所谓龙族盟约,是辉龙历一位伟大的皇帝与金龙之王的约定,给龙族全体施加的枷锁——不得参与人类之间的战事,违者视为[背弃者],由同伴诛杀。尽管克拉费里格已经是冥王的下仆,这个盟约对他还是有一定的约束力。 但在‘阴’险的光复王看来,可钻的空子太多了。比如此刻,他让亡灵龙守着转换阵,并不算[参与战事]。想破坏法阵的士兵等同侵犯领土,理当清除。 在克拉费里格眼里,这场战役相当愚蠢,不,人类所有的战争都愚蠢透顶。所以他一副消极怠工的姿态,懒洋洋地打哈欠。即使如此,也无人再敢轻捻龙须。 龙族的睿智将战局看得透晰无比,己军固然胜利在望,敌人的行动也有不透明的地方。但是克拉费里格没有将自己的观察所得告诉主人,反正那家伙应该预测到了。 守军一方是真正意义的背水一战,每个人都打醒十二万分‘精’神,推下原木,倾泻羽箭,拼命阻挡黑‘潮’的进犯,成果却和努力不成正比。除非用造价昂贵的破魔箭‘射’中脊椎骨,否则骷髅‘射’手无论散架多少次还是会拼回,食尸鬼身中数十箭依然活蹦‘乱’跳,而人类只要挨一箭就要和现世说再见,还在转眼间变成敌人的同伴,怪嚎着杀过来,或在圣职者含泪的祷告中化为烟尘,或被战友‘乱’刃分尸……没有退路,没有选择,士兵们在无休止的杀戮中红了眼,凉了心,恐惧和绝望凝结而成的寒气深深侵蚀了‘肉’体和灵魂。 超度只对有怨气的不死怪物有效,而帕西斯的军队是被他的强大魔力召唤出来,中城的圣职者没有一个是这位活了上千年的死灵法师的对手,寥寥无几的圣光术和净化在‘乱’军中毫无作用,只能沦为治疗和防御。随着时间的流逝,双方人数比的差距越发明显,防线一点点削弱,替换却跟不上,好几处同时崩溃,被食尸鬼冲上城头。面对‘潮’水般涌来的亡灵,人类表现出悍不畏死的气概,用疯狂的自杀式攻击将这‘波’突袭挡了回去。生者与死者一起跌落城墙,用生命燃烧的圣火灼灼生辉,及时赶到的禁卫军‘精’锐堵上了缺口……然而,幸存者们却感到一股浸透骨髓的冰凉——这支‘精’兵的加入,意味着他们已经没有后备力量。 目睹如此惨烈的战斗,一般人早就胆寒了,身在塔楼的总指挥韦罗尼卡帕尔罗特却始终镇定如恒,下达一个又一个指令,只在极偶尔的空挡,将担忧的视线投向远方。 拉‘蒙’…… 第一次用名字称呼那个痞痞的同僚,韦罗尼卡由衷祈祷他能成功。 ※※※ 城破是早晚的事。 经过几天的‘交’战,所有的高级军官都有了这个共同的认识。 没有活人能够抵挡不知疲倦又战力雄厚的亡灵大军,何况它们的指挥官是个优秀的将领,第一天就将中央军的主力和半数的圣职者剿灭于城下。在开阔地用骑兵打击机动力不强的敌人本来非常正确,加持了圣光术的长剑也所向披靡,轻易撕裂敌人的纵深阵,却在骷髅‘射’手面前遭到意外的挫败:那些白森森的骨骸竟然在一眨眼变成坚固的骨栅栏!这种闻所未闻的变异令中城上下看傻了眼。 有尖刺的障壁推挤着英勇的骑兵,被打散的碎骨也化为倒勾,形成致命的陷阱。僵尸军团抓起同伴化身的长长骨矛投‘射’,进行单方面的***。在强横的力量下,一击就足以贯穿数人。两翼的弓箭手不失时机地包挟——这些骨架就算跑不过战马,速度也比人类步兵快多了,不但结成包围网,也压制了城内出来的援军。 层层叠叠的骨栅栏就像一朵白骨之‘花’,而中央喷洒的血‘肉’就是鲜红的蕊心,噩梦般的景象冲击了每个人。 最后在远程武器的狂攻和友军奋不顾身的救援下,损失惨重的骑兵们才好不容易从打开的缺口退了回去。亡灵方面虽然也抛下四千多名食尸鬼的尸体,但只是皮‘肉’伤,何况碎骨还可以重组。不过因为食尸鬼是不可再生资源,光复王还是吸取教训,做了番布置,这就是大量攻城器械和亡灵转换阵的由来。 而针对这两样设施的破坏行动都以失败告终。 那些死人骨头太赖皮了!这是某位痞子军官的评价:不作弊的话,大家只有喝西北风的份! 现在,他带领敢死队,来到虚幻森林附近。 理论上,只要干掉施法者,亡灵大军自然会分崩离析,这是每个将官都知道的常识。他们之所以迟迟不动手,一来是顾虑光复王的威名,二来是无法确定他的位置。 虚幻森林会移动。 有时在这里,有时在那里,毫无规律可循。但拉‘蒙’研究情报后发现:虚幻森林其实从头到尾,一丝一毫都没移动过!那是大规模的障眼法!它一直位于魔兽和瘟疫肆虐的北域,原桑陶宛领的遗址。 整个北方早已沦陷,包括魔法师公会和神殿,用法阵传送当然行不通。而空间魔法属于禁咒级别,法师们有心无力,所以这支勇敢的队伍只能昼伏夜出,小心翼翼地接近目标。 “嘿,果然英明神武的拉‘蒙’大人我是不会料错的。”遥望不远处的林海,带队者得意洋洋地自夸。身旁的部下却不像他底气这么足:“将军,我们…能成功吗?” “什么话!”给了他一个‘毛’栗子,“别被那些唬烂的传说骗了!对方也是人,不是三头六臂的怪物!我们一群人打他一个,还不稳赢?” 虽然表面信心十足,拉‘蒙’心里却殊不轻松。身为拉克西丝信赖的大将,他知道光复王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的隐藏身份——协调神的附体。也就是说,他们的刺杀,等同[弑神]。 面对强大而未知的敌人,胆大包天的凡人也不禁紧张。 为了这次行动,中城的‘精’英倾巢而出,魔研院也把压箱法宝全拿了出来。比如他腰间这把斩神剑,据说能让滞留人间的神明强制遣返,只要‘插’进心脏…… 东城完备的情报网已经捕捉到这群暗杀者,在来人借助废墟的隐蔽迅速突进时,拦阻的一方也无声无息地出现。双方几乎同时发动攻击,呼喝声、咒语的‘吟’唱和金属碰撞的声响‘混’合着鲜血弥漫开来。 中城方面有五十多位优秀的战士,而守方只有十多人,胜负一目了然。但敌人都非泛泛之辈,又清一‘色’是近战的好手,付出近半的伤亡后,突击队才取得了艰辛的胜利。 树林里的不死怪物意外的少,随行的圣职者根本无用武之地。毫发无伤地进入核心地带,在这里,他们遭到远超之前的反击。 比闪电更快速的光轮切开一排血线,在树叶间穿梭的白‘色’身影就像虚幻的影子,连密集的摩擦声也跟不上她的速度,更别说‘肉’眼。眼看紧急张开的屏障就要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粉碎,一位法师当机立断地发动高阶雷系魔法[裁决之霆]。 伴随着炸雷的轰鸣,一颗闪耀的光球升上天空,下一瞬间,雄浑的亮蓝‘色’瀑布一道道倾泄而下,将空气烤得炽热。参天大树变成最好的避雷针,棵棵烧得焦黑,枝叶全部化为灰烬。 失去掩护的拦截者也果决地改变了战术,为窈窕的身躯包裹上一层半透明的护甲,一把同样晶莹的战戟在手间成形:“晶化!” 听到那清脆娇嫩的嗓音,身经百战的勇士们也心一震,跟着落地的守护者更令他们不由自主地瞪大眼——那竟是个十五、六岁,水晶般剔透美丽的少‘女’。 “冒犯主人者,死!” 吐出冰冷的审判,晶羽背后张开宛如幻象的羽翼。感到蓄势待发的魔力,法师们纷纷大叫:“小心!那是……” 一言未毕,无数羽‘毛’幻化而成的锐利飞镖就‘激’‘射’而出,化为急雨般的银线,外围的骑士当场倒地,‘精’良的盔甲也挡不住羽刃的切割,在这片森林永远合上了双眼。 留下几人保***师,幸存的战士飞快分散,进行抢攻。晶羽一边带起华丽而致命的刃圈,一边灵巧地挥舞看似沉重的战戟,挡下所有试图通过她的暗杀者。每当有人因她的振翅‘露’出破绽,枪尖和月牙形的锋刃就会毫不犹豫地切开躯体。 然而,拉‘蒙’和他的直属部下在这千片万片的晶‘色’之羽中进退自如,以‘精’妙的剑术摇撼妖兽少‘女’的防御,神圣之力形成的球型防护层挡住了杀戮的羽‘毛’。 察觉动作有些迟滞,明白是敌方的法师释放了减速魔法,晶羽不耐烦地大喝:“刃雾!黑耀!”这两个怎么还不来帮忙? 战士们立即绷紧身体,却来不及反应,从天而降的冰风暴隔开敌我双方,然后是浓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 “驱散!”在一名法师喊出启动语的刹那,喉管被划破,同时还有好几簇血雾飙起。属于孩童,如冰清冷的嗓音忽远忽近:“投降吧,你们不会成功的。” 雾渐渐散开,只见晶铠少‘女’身旁多了两个小身影,一个十岁上下;另一个顶多七八岁,畏畏缩缩地躲在同伴后面:“呜呜呜,好可怕。” 拜托~~~先是***,再是小孩子,怎么尽是让人难以下手的对象!?拉‘蒙’在心里痛骂光复王用人不当。 蓝发男孩消除重力影响,双手平举,一***水蓝‘色’的帘幕优雅地‘荡’开,与圣光之屏‘激’烈碰撞,发出刺眼的电‘花’。晶羽挥动攻防一体的死亡之翼帮助同伴,厉声下令:“黑耀,一击解决他们!” “可是……可是……”黑发男孩缩得更小,声音也颤抖得更厉害。 “他们要杀主人!你就这么眼睁睁放他们过去?” 黑耀一凛,懦弱的神情被坚毅取代,全身毫无预兆地升起放‘射’状的火焰。晶羽和刃雾如惊弓之鸟般闪得远远的,下一秒,席卷开来的热风烧毁了大半个树林,呈扇面喷涌而出的光焰和着‘乱’七八糟的火球铲平了一切挡路的事物,在焦黑的大地上炸出触目惊心的深坑。六名高阶法师因冲击而昏‘迷’,多重护界崩塌,十来具尸体保持站姿化为黑灰,连同随身携带的法器。 “老天!”拉‘蒙’目瞪口呆,这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真人不‘露’相,不可以貌取人。若非那个叫黑耀的小男孩准头欠佳,他们在这一回合就全军覆没了。 突然,他目光一凝,其他人眼中也迸‘射’出狂喜之‘色’,聚焦于一点。 大面积攻击让他们此行的目标***出来,巨大的核心之树下,亡灵军的总指挥端坐在‘精’致的象牙雕栏椅上,秀丽皎洁的容颜,匹练也似的银发,仿佛一个月的‘精’灵。散逸的能量从冥灵之杖顶部的宝石涌出,凝成跳跃的青‘色’光团,围绕在他身边,更增虚幻之美。 “主人!”晶羽三人惊喊,和刺杀者在同一时刻窜出。仅剩的圣职者拼命为同伴加持神术,而四名战士也默契地缠住挡路者,将全部的赌注押在上司身上。 不知迫近的危机,银发青年依然处于施法的出神状态。 结界!感到烧灼肌肤的阻力,拉‘蒙’没有惊慌,耀目的亮金‘色’光芒溶解了无形的壁垒,如水流环绕在秘银铠甲的外围,护佑主人连续穿越两道障壁。平举的斩神剑掠过震烁人心的霞彩,直直贯穿死灵法师的左‘胸’。 时间停止了,两个战场。 辉煌的纯金‘色’液体喷溅出来,刺痛了每个人的双目。 真的是神……拉‘蒙’的手微微一颤,随即克制住弑神的恐惧,坚定地握紧剑柄,让蕴涵其中的斩神之力扩展到全身上下。 随着他的动作,金‘色’的血逐渐变红,在白袍上渲染出鲜‘艳’的痕迹。 成功了吗?庆幸的念头刚刚冒出,拉‘蒙’的思维定格,澄碧的眸缓缓睁开,锁住他的眼。 “你的剑,没有恨啊。”光复王遗憾地叹气,语声如常,好象被一剑穿心的人不是他,“这种程度,连那个瘟神的皮‘毛’也伤不到。” 在对方变招以前,尖利的法杖底端透‘胸’而过。 猎人与猎物的立场瞬间逆转。 纤细秀雅的冥灵之杖挥动的速度快得超乎常理,当‘激’痛传到神经末梢时,失败的刺杀者才听到撕裂耳膜的风声。 “……呸!”吐出一口血,拉‘蒙’自嘲地笑了笑,“死在男人怀里,滋味糟透了。” “将军!”战士们悲痛地大喊。趁他们分神的空挡,晶羽三人迅速搞定。 拨开倒在身上的尸体,帕西斯淡淡吩咐:“清理干净,别打扰我。”功败垂成,他比敌人更失望。 “外面的东城守卫怎么办?”刃雾皱眉道。帕西斯一愣,眼底闪过温情:“真是的,叫他不用管我——好好安葬了吧。”黑耀自告奋勇:“是!” “主…主人,这把剑……”晶羽瞪着还‘插’在他心口的长剑。 “拔出来,收好。” ※※※ 失败了。 也许是直觉,也许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纽带,韦罗尼卡在揪痛中感应到同僚的死,坚定的神情崩溃。与此同时,沉默的空气被食尸鬼的嘶吼打破,亡灵们如同怒涛的攻势再度掀起,拍击着已缺口累累的城墙。人类在绝境中垂死挣扎,生命每分每秒地流逝。太阳西下,苦等的援军迟迟不见,无望的现实和眼前的恐怖化为双重的‘阴’影,吞噬最后一分斗志。 漆黑的‘浪’‘潮’势不可挡地淹没城头,形成一片刀光剑雨的海洋,惨叫和咆哮此起彼伏。在军官声嘶力竭的呐喊声中,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脚步后退,食尸鬼大军紧追不舍,让更多的同伴加入。要塞‘精’钢制的大‘门’也在持续的猛击下四分五裂。 “阁下!”副官哑声道,“请撤退吧。” 一室悲怆而无奈的目光透出相同的恳求。 抛下这里的军民?一句反问到嘴边,硬生生咽下。优美而强悍的大贵族不得不选择离开——她有责任为主君保存将来***的兵力。 杀出一条血路,当初总共有七万,如今只剩下约两万五千的护***退出了凯德兰城,而市民的苦难才刚开始。 [‘女’人和小孩不杀,抵抗者一律死!] [配合暗卫保护仓库,看好水闸!] [权要、贵族、商人不杀!] 下达一连串指示,帕西斯起身走回树屋,准备洗澡换衣服,赶去现场。 按照他的‘性’格,是想杀光全城的人出气,害他费了那么大的功夫,但他不能不为徒弟的名声考虑。 百密一疏,他忘了撤消转化,幸好克拉费里格机警,用爪子嚓嚓嚓破坏了法阵,否则新增的亡灵闹腾起来,凯德兰不‘乱’套才怪。 而没大脑的亡灵在自相矛盾的指令下,也免不了误杀,城内哀鸿遍野,血光处处。东城的内应只能干着急,阻止不了这帮有理说不通的不死者。事后,知情的帕西斯只是“哦”了一声。 “怕啥,卡萨兰军弃城而逃,比我们更惹厌。” 其实再怎么小心谨慎,一些牺牲也不可避免,何况中城方面一定会大肆宣扬,那又有什么用?保证东城的***就行了。 从雪白的大鸟上翩然而下,身穿军服的光复王在亡灵的恭迎下踏进血腥味浓厚的河口都市,已经协调好众官员的内应带着苦笑迎接。前往市政厅的途中,一段‘插’曲惊呆了所有人。 “滚出去!” 失去父亲的孩子拣起石块,丢向银发的侵略者。一块小小的石子当然不能击中帕西斯这样的顶尖高手,头一侧就避过。 好容易苟活下来的官员们大为惊恐,查看帕西斯的脸‘色’。银发青年眼一眯,冷冷勾‘唇’。他从来不是善心的人,加上心情不好,手指一动,就要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挑衅者立毙于当场,让其他人看看反抗者会是什么下场。 从街旁冲出来的‘妇’‘女’却令他改变主意。 “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随着凄厉的呐喊,母亲将冒失的儿子抱在怀里,浑身发抖地与邪恶的死灵法师对峙,眼里有痛恨,更多的却是畏惧,牙齿上下打战,“求您……我可以代替他……” 没有被天真的话语打动,只是那护卫的姿态让帕西斯想起很久以前同样用生命保护他的莉拉,杀机顿消。 “哼。”垂下手,光复王绽开冷酷的笑容,朗声道,“凯德兰的人们听着!我知道你们不欢迎我们,但是别忘了,是谁抛弃你们!是谁把你们扔给可怕的亡灵!要恨就去恨他们!恨我们也没用,除非你想死!服从的,我允诺他生命和财产;不服从的,那就是榜样!” 说着,信手一挥,市政厅最高的尖塔被剑气削平,爆炸的巨响震撼了全体市民的心。 ※※※ 喝着晶羽做的冰果‘露’,帕西斯跷着‘腿’,悠闲地看报告。 统计结果:不幸丧生的平民百姓有两千七百多名。不多,真的不多,和一百二十万的总人口比起来九牛一‘毛’,多数城破的例子里杀红眼的士兵宰的人多多了。 但他担保,现在内地肯定已经流传着“亡灵大军入侵凯德兰城,日夜***,血流成河”的谣言,吹得绘声绘‘色’,比真实目睹还详细。 之所以有这样的好结果,还多亏了亡灵没有视觉,是通过战力和杀气感应。极少有平民敢抄家伙抵抗,换作敌人的士兵也许还会有几分勇气,常人对不死怪物是本能的恐惧,多半都躲在家里瑟瑟发抖,对‘女’人和财物没兴趣的亡灵自然也不会去招惹他们。 这么一来,也省得搜索扰民,清剿工作非常彻底,凯德兰城已完完全全落到东城军的手里。 王旗一概被扯下,换上绘着八颈黑龙王的蓝‘色’锦旗。帕西斯很不满意地盯着墙上的一面,心想自己是不是也‘弄’个威风的标志,比如骷髅头之类。 具体的事务都‘交’给罗兰的部下办,他正好趁战后的休整补充消耗的体力。然而这天,几只呼啦啦飞进的亡灵乌鸦打断了他愉快的午茶时光。 中西两城的结盟是意料中事,有宰相和满愿师游说,也不可能阻拦。让他特别注意的是维烈的遇袭,略一推敲,碧眸迸出名为仇恨的火光。 席恩终于忍耐不住了。 凭手上的资料还不足以判断出那家伙在哪儿,不过继续关注下去,总会揪住小辫子的。 维烈啊,就委屈你做饵了,反正你是不死之身嘛。 还有一份值得重视的情报,有关摄政王的动向。 “看来我那美人后代是真的准备把战线移到西境了……嗯,该怎么表达我的不舍之意,粉碎她的企图呢?” 属于无名氏神官的记忆自动做出反应,银发的光复王过滤感情的杂质,微微笑了。 藏在国库里没办法,一旦运出来,世上还有盗贼公会偷不到的东西吗? ※※※ 绿草如茵的庭园,一座华贵的圆顶凉亭坐落于湖畔,亭子里两个人一坐一站。倚栏俯视湖面的男子一头淡金的发丝,身穿黑底镶银的军礼服,半敞的领口和肩章缀着流苏,天蓝的斗篷如水清澈;侧立在旁的人身材娇小,靓丽的金发比主君更闪亮,仿佛日辉融炼而成,一袭淡黄的功夫装,‘精’神利落。 东城城主罗兰福斯欣赏湖中游鱼优美的身姿,吐出清冽的嗓音:“真漂亮的鱼,不知道吃起来味道怎么样。” [金‘色’死神]伊芙比拿踉跄了一下,哭笑不得地道:“大人~~~” “怎么?”罗兰一脸无辜地回望他,“我一直很好奇这种一条五枚金币,可以买311条鲤鱼的彩虹鱼究竟有多美味,值这么大的价钱。” “……这是南城王家的财产,就算你再垂涎,也不要对它们出手。” 哼,少一条也没人会发现啊。罗兰将算计的目光投向鱼群。 “而且,应该是观赏价值吧。”伊芙不确定地道,他也不是有品位的人。 “那我是不是该收费?”罗兰瞟了眼亭外来来去去,动机不纯的‘侍’‘女’,随即心痛地看着对方:他这个义弟现在走在大街上都不时被箩莉控搭讪,悲惨啊! 本来帮他找了个美美的对象,却因为拉克西丝的打岔,没能拐回来成亲。 伊芙绽开灿烂如朝阳的笑靥:“大人的脸是无价。”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罗兰有些赧然:“你居然调戏我。” “因为我只能对罗兰说调笑的话啊。”伊芙也不无遗憾,他毕竟是个二十八岁的大男人,“而且罗兰害羞的样子很有趣。” “臭小子!”罗兰伸手拧了拧他。 趴在监护人肩上的小金龙被颠下水,自得其乐地玩起来,半晌叼了条鱼飞回。 “哦哦,路克,干得好。”罗兰不吝夸奖,拎起鱼尾巴,“来,把内脏掏出来,注意别抓破胆,再用龙焰烧熟。”他打算现场品尝烤鱼。伊芙无力地道:“别带坏路克。” “我这是为今后的放养做准备。” 前途堪忧的幼***出浑身解数讨好无良义父:将鱼甩到半空,两发风刃去鳞,开膛破肚,召唤水元素清洗,喷火烤,再嚓嚓嚓切成六段,同时长尾一勾用风卷刮来一只空盘,不偏不倚地接住。 ‘色’香味俱全的鱼料理出炉。 啪啪啪!罗兰鼓掌,由衷赞赏义子的手艺:“金龙的微‘操’作能力果然是最‘棒’的。”外头的‘侍’‘女’已经看得呆了。伊芙只是叹气。 “还不错,但绝对不值五枚金币。”尝了一块,罗兰评价。伊芙放弃地跟进:“废话,本来就不是吃的。” “价值还不是由人定义的。”罗兰扬眉一笑,将剩下的一一喂给路克。 听到脚步声,远比兄长有常识的金发将军反‘射’‘性’地想湮灭罪证,最后还是控制住。身披祭司长袍的下任南城城主缓步走进凉亭,面纱下的绝世丽颜若隐若现:“罗兰城主,伊芙将军。” “啊,蕾雪祭司长。”罗兰适时换上最纯真无邪的表情,从前肢下抱起金龙,举到来人面前,“这小家伙饿坏了,抓了条鱼吃,我代他向您道歉。” “呃。”蕾雪当然不在意这种小节,愣了愣,“没关系,它喜欢吃就吃好了。”反正这么小的个子,也装不下几条。 “谢谢。”罗兰笑如‘春’‘花’,娴熟地吐出外‘交’辞令,“您百忙中前来,有什么事吗?”蕾雪轻轻颔首,在石椅上坐了:“有关大人的葬礼——”说到这里,难以启齿地顿住,罗兰耐心地等候,她只好说下去:“宾客方面,有点不好决定。” “希莉丝公主?” 蕾雪默认。罗兰让路克爬回左肩,悠闲地靠着栏杆:“没什么啊,于情于理,都应该邀请她来。”虽然竭力忍耐,蕾雪纯蓝的眼眸还是‘射’出强烈的非难,于是罗兰补充:“不用担心,那是她母亲的葬礼,她再‘乱’来也不会在这样重大的仪式上胡闹,顶多带点人,***而已。具体的事项,我会和您慢慢协商。” 其实希莉丝来,冒险的是她才对。 一只蜻蜓掠过湖面,在金发青年眼底倒映出一抹暗‘色’的涟漪。 这才松了口气,蕾雪得体地聊了一会儿,优雅地告辞离去。目送她的背影,伊芙脸上有浅浅的慨然,却一言不发,他从不背后对人发表意见。 “怎么,看入‘迷’了?”明知不是,罗兰还是故意调侃,以报一箭之仇。伊芙镇定地微笑:“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喔唷?” “秘密~~”意味深长地瞥了兄长一眼,伊芙语尾上扬。罗兰不爽:“对哥…对我还隐瞒。” “呵呵,罗兰不也瞒着我们么?” 金发青年差点呛住:“胡、胡说八道!”伊芙耸肩,表示此事大伙心知肚明,你就别‘欲’盖弥彰了。 “……真的这么明显?” “不了解你的看不出来。”伊芙‘露’出温暖的笑意,“就像当初你暗恋碧琪,自以为瞒得很好,结果每个人都在背后偷笑。”罗兰不以为然:“那算初恋吗?只是有点好感而已,才几岁大的小‘毛’头。” “是吗……”低喃的话语包含许多含义。 听出其中的苍凉和怀念,罗兰的眼神微微软化:“你啊,也别沉溺过去了,凡事要朝前看。”伊芙勉强牵了牵嘴角:“我忘不掉。” “当然不能忘记!”罗兰加重语气,眺望远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时间的长河,“只是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永远找不回来。但同样的,会邂逅、得到新的事物,何况——”他转过头,不带心机地笑了:“我没有失去所有的过去,我还有你啊。” 伊芙刘海下的蓝眸闪过压抑的痛楚,回应隐含颤抖:“是呢。” 罗兰,即使失去我,你也不能停下,要继续往前走。 清风送爽,水香阵阵,在安详的氛围里,罗兰不禁昏昏‘欲’睡,打了个呵欠。伊芙记挂着一件事,不得不打断他难得的休息:“大人,格安队长报告的事,您怎么看?” 淡淡的睡意一扫而空,罗兰冰蓝的瞳‘色’转为凝重的湛蓝:“嗯…我对师父也是很头痛。” “目前军队没有不稳的迹象,士兵和民众也相信费尔南迪先生的参战理由。”明白兄长关注的重点,伊芙简要汇报,尽管他知道对方肯定心里有数,“但说实话,真要和亡灵大军并肩作战,恐怕士气会动摇;反过来,让费尔南迪先生孤军深入,将领们也不太放心。”言下包含令人悚然的深意。 军人本不该‘插’嘴政治,只是身为军中最高负责人之一,伊芙有义务提点几句。不然将来出了问题,就不好办了。 “这是大家的意见吗?” “不,只是少数人的顾虑。”伊芙谨慎地酌字。罗兰没有被他‘蒙’‘混’过去,冷不防道:“伊芙,你太迁就法利恩了。” “……” “那小子总想着和你别苗头,你越让他,他越觉得你有优越感,索‘性’公事公办,还相安无事。”罗兰把爬到他头顶的路克揪下来,叹了口气,“也是我管教不周,辛苦你了。”伊芙沉默片刻,坚定地摇摇头:“大人,这件事和法利恩大神官无关。”罗兰失笑:“当然,法利恩怎么会这么没有分寸。不过我再不表态,他就要把脑筋动到你或其他冤大头身上了。”这回伊芙无言以对。 “师父那儿我会摆平,关键是我们内里要收收心。” 既然拿下了凯德兰城,到内地就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又有国王军打头阵,难怪一些渴望立功的军官着急,生怕被亡灵军抢去功劳;而老成持重之辈则是担忧帕西斯超然的身份——光复王和城主的恩师,一旦他先攻下王都,难保不会起异心。 帕西斯平日的为人并不惹厌,事前也知会过,只是这次的误杀他没做出合理的解释,还一副喧宾夺主的姿态霸占了市长的府邸,自然引人非议。罗兰知道师父是任‘性’惯了又多少有点老糊涂,其他人可不知道。 就是预料到今日的情形,他当初才不让帕西斯‘插’手军务,偏偏他硬要帮忙。帮就帮了,搀和进来还三心二意,打着两全其美的主意,叫他这个做徒弟的情何以堪? 再想起那个尚未成熟的弟弟,罗兰暗暗叹息:还是伊芙最可靠。 “大人是担心摄政王陛下?” “对,至今为止都太顺利了,大家有些掉以轻心。”罗兰将温好的茶徐徐倒入白瓷杯,注视义弟,“不考虑摩和的因素,你认为拉克西丝会重点对付谁?”伊芙沉‘吟’了一下,道:“费尔南迪先生。” 虽然利用敌人内部的矛盾各个击破,但要完全占领南北两城,决非短时间能办到。随着领土的增多,补给、兵力上的调度也会越来越困难。到时和两支同盟军形成拉锯战,谁胜谁负就难说了。 而帕西斯的亡灵大军是打长期战的最大资本,拉克西丝会想拔掉这根芒刺是顺理成章的事。 “没错,所以只能我亲征。”罗兰抿了口茶,让那温润香醇的味道慢慢化开,逸出一丝满意的笑。伊芙不赞同地皱起眉头:“明知有陷阱,你还要往里头跳?如果意外干掉你,对摄政王陛下而言更占便宜。” “只有我在场,那帮小子的头脑才会冷静,我们的部队可经不起耗。”罗兰示意义弟享用自己的成果,继续惬意地细品茶香,“况且,和势均力敌的对手正面作战是对等的礼仪。” “摄政王陛下未必在东境等你。” “那我们可以直接拿到东境了。”罗兰冷笑。在层层打击下,卡萨兰军早已军心涣散,要是没有拉克西丝坐镇,贵族肯定倒戈一大批。伊芙无心品茗地放下茶杯:“那至少带上我。” “哈哈哈,伊芙,我们的立场好象反过来了。”罗兰放声大笑,随即,犀利的刀光抹平了他眼中的笑意,“你老实回答我,上次你和无名氏神官打了一架,真的没有受伤?”伊芙一凛,手不自觉地颤了颤。这个微小的反应,已足够罗兰看出事实。 “我要揍法利恩一顿,不,叫艾德娜罚他跪洗衣板。” “大人……”伊芙啼笑皆非,索‘性’用承认度过这一关,“我是受了点伤,但并无大碍。”罗兰斜睨他:“你的保证一点可信度也没有,乖乖待在这儿,找个可爱的老婆吧。” 湿润的风吹过,带来雨的气息,模糊了金发青年的低语:“不用担心,没达成愿望以前,我是不会死的。” 盖过眉眼的发丝扬起,‘露’出一双大海般明澈的幽蓝‘色’眸子,其中流转着‘激’烈的风暴因子。 前发落下,遮去了这‘波’情绪,伊芙平静地笑道:“我可不是莫西菲斯。” “啊,对了,莫西菲斯呢?”罗兰这才想起另一个义子。 “他正被漂亮的大姐姐们抱在怀里,乐不思蜀了。” “……这不肖子。” “别气,独角兽天‘性’就喜欢美‘女’。”伊芙轻笑。 说话间,天空迅速暗沉,湿气浓得令人想打喷嚏。 八月的天说变就变,不一会儿,‘蒙’‘蒙’细雨就落了下来。 被雨帘环绕的凉亭却温暖适意,防水和隔音结界划出一方清净的天地。 听到细碎的步声,两人相继转过头,看清来人的刹那,不约而同地失神。 隔着朦胧的雨雾,一把素红的竹伞首先跃入眼帘,仿佛绽放的红‘色’山茶,接着,是优雅曼妙的身躯,锦织立领托起纤长的颈项,白皙的肌肤近乎透明,齐脖的短发与主人一样淡如茶,清冷的眸光让人联想到冬日的明月。 要形容的话,就是和雨非常相衬的少‘女’吧。连从未对异‘性’来电的金发将军也不禁心下赞叹,感觉这场雨简直像为眼前的人而下。 感到魔力‘波’动,伊维尔伦满愿师兰冰宿走进亭子,才收伞开口:“你们还真有雅兴。” “要不要加入?”罗兰热诚欢迎,盯着她手里的竹伞,好奇地问道,“这是你做的?” “嗯,我对防水术还不是很熟练。” “借我看看!” 伊芙代替主君招呼:“满愿师小姐想喝什么茶?”大嫂呢,要好好‘侍’侯。罗兰百忙中抬头:“啊,我来泡,冰宿你先吃点心好了。” “你在旁边放只盘子干什么?”冰宿也不客气。罗兰对答如流:“训练野生动物的捕猎本能。” “我还以为你心血来‘潮’顶盘子。” “本人还不会这么贻笑大方。” “是吗?可是你再不离远点,马上就要闹笑话了。” 啪!话音刚落,张开的雨伞洒了罗兰一脸湿。冰宿视若无睹,笃悠悠地吃薄荷糕;伊芙苦苦忍笑。发挥百折不挠的‘精’神,罗兰用袖管抹掉水,研究透彻才把伞还给情人,然后开始沏茶,克制往里头下泻‘药’的冲动。 澄黄‘色’的薰衣草茶散发出舒心的香味,淡紫的细小‘花’瓣‘荡’漾在杯中,顽皮地与红润‘唇’瓣吹出的气息相抗。 “据说,雨是星星的眼泪。”喝着最喜欢的月桂茶,罗兰提起应景的话题,‘唇’畔漾着闲散的笑痕。冰宿还在和‘花’瓣较劲,深切怀疑情人是故意不过滤干净,没好气地道:“你不适合当‘吟’游诗人!” “我也不想当‘吟’游诗人。”回想已故友人莱德的破锣嗓,罗兰笑意加深,“倒是我有个朋友想,他曾经唱过一首神话:星辰‘女’神是冰山美人,万年不化,某天暗恋上一个人类男子,想告白又拉不下脸,于是天天晚上问月之‘女’神借光,洒进窗户,在地上拼成情书。男人睡觉看不见,说不定起来上厕所还践踏过几回,早上起来月光融了,一直不知道她的心意。眼看心上人一天天老去,最后星辰‘女’神终于忍不住哭起来,眼泪就变成了雨水——冰宿,你不觉得这故事的主角很像你么?” 茶发少‘女’额冒青筋:“你找茬吗?” 单看他们斗嘴就很好玩了啊。品尝自己的茶点,伊芙超然地想。 “哪有,我是和你分享笑话,当时我就笑翻了。”罗兰是真的惊讶。冰宿白他:“我倒觉得星辰‘女’神像你,扭扭捏捏,不肯坦白心意。”罗兰干咳。 “还有,我也是把你的斗篷铺在地上,每晚践踏。” “冰宿~~~~”心碎成片片。 “呃,大家喝茶,喝茶。”伊芙适时调解,让主君挽回颓势。 “罗兰——冰宿——伊芙——” 少年模样的独角兽远远跑来,及膝的长发拖出闪耀的痕迹,一进凉亭就像小狗般直抖身子,“呜呜,都淋湿了。” “谁让你看到美‘女’就昏头!”骂归骂,罗兰还是拿起‘毛’巾擦拭他的小脸,示意情人帮他‘弄’干;冰宿将凝聚的水球丢进湖里,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茶;伊芙点燃一旁的火盆。 “呼……活过来了。”端起杯子喝了个底朝天,莫西菲斯吁了口长气。罗兰敲他暴栗:“下次看你再‘乱’跑!‘毛’还没长齐就泡妞!”莫西菲斯小声辩解:“是她们拉我嘛。” “那就跟紧我,她们就不敢缠着你了。不要以为‘女’人无害,你忘了你爸爸的教训吗?” 自古以来,独角兽就被奉为圣兽。鬃‘毛’是会带来幸运的护身符,角是避邪驱魔的圣物,而鲜血被视为能够医治百病延年益寿的良‘药’。因此,给独角兽带来灭族的灾祸。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对不起。”莫西菲斯垂下头,神情沮丧失落。伊芙不忍,温言道:“有罗兰罩,不会有事的。”莫西菲斯用力点头:“嗯嗯,罗兰最厉害了!”东城城主只能瞪他。 当一群人和乐融融地欣赏雨景,喝茶聊天时,突然一阵狂风刮过,一个属于男‘性’的抱怨从头顶洒落:“真是倒霉的雨——哦哦,好热闹。” “师父。”看着骑龙降落的帕西斯,罗兰很无奈,“你非要每次出场都这么惊天动地吗?”说着,用手势命令暗卫去跟南城方面‘交’代一声。 “不这样怎么能衬托出我的器宇轩昂,潇洒不羁?”帕西斯理直气壮,全身笼罩着一层透明的薄膜,隔开了雨丝。 “我以为,你是来道歉的。”罗兰‘阴’森森地道。帕西斯一窒:“呃,没错没错,我是来道歉,道歉。” “哼,先进来再说。” “这位龙先生也进来喝一杯吧。”伊芙一视同仁地邀请幻化***形的克拉费里格。 “讨厌。”莫西菲斯咕哝。耳目灵敏的光复王经过他,拔了一簇头发,准备回头做护身符。 享受徒弟的服‘侍’,帕西斯一扫旅途的疲惫,幸福得只差没睡着,顺便抖出路上的见闻:“经过南部平原时,我看到‘肥’猪,不,减‘肥’国王的军队,看来他们兄妹马上要碰面了。” 对这个消息,罗兰回以表示收到的点头。 ※※※ 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并不是一位伤感的‘女’‘性’,这场雨却让她心情恶劣。 篡位的那一天,也是下着雨。 “姑姑!”王‘女’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提着裙角小跑步奔向亲人,银蓝的秀发微微‘荡’漾,“您要出去吗?” “哦,莉亚啊,我想去练剑房练会儿剑——你布道完了?” “是。”莉莉安娜心一揪,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动员民众、鼓舞士兵是她身为[圣巫‘女’]的职责,当初也是她自己请愿,理当一力肩负,贯彻到底才对。 可是……一想到她是用华丽的演讲,空‘洞’的祝福欺骗大家,就觉得,好有罪恶感。 以神之名,汝等荣耀。 神?他们对抗的就是神明的附体,多么讽刺的事实。 侄‘女’的演技哪能瞒过拉克西丝,眼光一扫就看出她的心情:“受不了别硬撑,神殿里多的是美丽的祭司,找人假扮你也行。” “不!”莉莉安娜‘激’动地拒绝,满脸焦切之‘色’,“拜托你,姑姑,让我做!我可以的!” 在这么危急的时刻,她不想再当一朵没用的温室小‘花’。 “好吧。”拉克西丝的嘴角有些抖动,哪天诺因也对她‘露’出这种恳求的表情,她就得意了,“不过别太勉强自己,过度压抑只会导致扭曲。” “姑姑也是吗?”莉莉安娜目‘露’担忧。 “哈!我?你看我像吗?” “……不像。” “这就是了。”拉克西丝嗤之以鼻,她有的是出气筒和消遣的法‘门’,再郁闷也能保持心灵的畅通。莉莉安娜忍俊不禁:“好羡慕姑姑。”拉克西丝‘摸’‘摸’她柔嫩的脸颊:“没错没错,你要多学学我——接下来没事了吧?去‘花’厅休息会儿,我和克鲁索练完剑去找你。”语毕,带着最大的那只出气筒扬长而去。 一个上勾拳将胖乎乎的充气布偶殴上天‘花’板,坠下时用漂亮的侧踢踹到墙角,再冲过去踩踩踩,发泄完拉克西丝只觉神清气爽,开怀地吁了口气。 在胖布偶附近还倒着一只金发的人形沙袋,同样伤痕累累,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总参谋长冷静地发言:“阁下,恕我直言,那个并不是陛下。” “罗嗦!不要提醒我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摄政王盛气凌人地大喝,回身一‘抽’,杖中剑挥出雪亮的光华。 拉克西丝被誉为当世第一用剑高手,剑术无人能出其右,直到两位“后起之秀”——肖恩和帕西斯出现。但拉克西丝并不敬佩后者,给她一千年的时间,她也能达到那种程度。肖恩倒是真材实料,生前磨练出来的功夫。 银练也似的细剑‘交’缠,迸出细小而锐利的火‘花’,密集的碰撞声在四壁间回‘荡’。双方都展现了高水准的剑技,模糊的亮银轨迹飞快地变换方向,时而直时而弯,然后在某一点一触即分。 击剑被上流社会视为高雅的运动,软剑的使用也比一般的剑难得多,用艺术形容也不为过。双剑相‘交’剑身会产生怎样的抖动,会给对手造成什么影响,如何借力‘操’纵剑势走向,如何利用软剑特有的缠劲偏转对方的攻击,都需要反复的练习和‘精’密的计算才能掌握。而同样经历过战场厮杀的君臣俩都屏弃了无用的‘花’俏,以最小的动作最快的速度最低的出力获取最大的伤害效果。 绚丽的剑光朝四面八方散开,拉克西丝的身法优美而凌厉,快速的攻守转换令人目不暇接;克鲁索沉着地招架,他‘性’情稳重,本不适合用软剑,但守得滴水不漏,拉克西丝一时也拿他没办法。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克鲁索渐渐感觉自己被引进主君的节奏,而且越来越难脱身。 “我认输。”剑快离手时,他毫不逞强地宣布。拉克西丝啐了一声,不爽地叉腰:“你就不能多撑一会儿吗?” “这种无意义的行为只会造成手腕扭伤的危险,对胜率的提高毫无帮助。” ……真是无趣的‘性’格,我当初到底是看中他哪一点?拉克西丝不禁质疑自己的眼光和品位。克鲁索平平地道:“当然,如果您要看属下丢脸弃剑的模样……” “谁要看你那个样子!” “这就好,您喜欢整人和好大喜功的兴趣已经很低级了,再发展下去有沦为变态的趋势。”克鲁索直言不讳。拉克西丝怒极反笑:“好个目无主上的下属,你是不是想我剃光你那头青草?”绿发青年不动如山:“男人光头也不要紧,威胁和人身攻击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所为。” “克鲁索,你给我闭嘴!” “是。” 把软剑‘插’回手杖,拉克西丝怒气冲冲地走向大‘门’,经过“罗兰娃娃”时还踢了一脚出气。但是一听到身后紧跟而来的脚步声,‘胸’口的郁气又慢慢淡化。 习惯‘性’地转过头,确认他默默陪伴的身影,不期然对上一双沉静的眸。他看人的目光十多年如一日,稳定而直接,不带浓烈的感***彩。记得初次见面时,他也是这样直勾勾看她,丝毫不懂得迂回。 所以,她冲口骂他“乡巴佬”…… 不堪回首地掉头迈步,黑发的摄政王沿着长廊前往庭园,眼角瞥见一座莲池,神‘色’微化,思绪一瞬间飘远。 那天下着大雪,冻死无数贫民的恶劣天气却是贵族眼中的诗情画意,在宫廷魔法师的保护下,悠闲地赏雪嬉闹。不小心失落温‘玉’珠的公爵之‘女’尖声叫骂,用耳光命令‘女’仆们下水打捞。就在这时,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被‘侍’从带着,进入她的视野。 [让她们出来,我去。]停在池子边上,他淡淡地道。 雪很冷,水更冷,不高的细瘦身子冻得直打哆嗦,失去血‘色’的‘唇’紧抿着,宛如初‘春’嫩叶的柔软发丝下,专注的瞳眸闪着点点凛冽的光,其中有愤怒,有不屑,也有坚忍的意志。 他找到了温‘玉’珠,珠子却摔裂了。 迁怒的千金小姐当场扇了他一巴掌,本来到此为止,但是那直接的眼神,也让达官贵人们不快,视为反抗。伶俐的仆从立即拿出用特殊‘药’水浸泡过的长鞭,在那单薄的身体上‘抽’出触目惊心的血痕。 [慢着!] 受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尊贵的公主指着平民少年,说出改变了两人一生的宣言,[我要他!] 恍惚回神,依然鲜明的记忆在雨声中沉淀。 “克鲁索,你的头发为什么是绿‘色’的?” 如果有心,拉克西丝可以把部下的身家调查得一清二楚,不过她没有这么做。在成为她贴身‘侍’从的一刻,克鲁索就等于和过去一刀两断,只属于她——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的所有物,自会有人去处理那些琐事。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有多马虎大意。 愣了愣,克鲁索照实回答:“我也不太清楚,好象我们家有木‘精’灵的血统。”拉克西丝哦了一声,半晌,闷闷地道:“那…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没,我母亲前年去世了,内务总管特许我祭拜她。” 平淡的话语却如一把尖刀,刺穿了摄政王的心,久久不敢回头面对部下。 凝视她背影的双眼却没有怨恨,而是一种‘混’合着包容和了解的平静。 [克鲁索,人要知足。] 这是他那平凡的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也是最珍贵的人生哲理。 所以粗茶淡饭,他们也生活得安和快乐。靠着商人叔父的推荐和父亲生前微薄的积蓄,母亲把他送进学堂。他努力求学却保持中庸,既不出类拔萃惹人嫉妒,也不落后被老师嫌。他的愿望很小,只想有个体面的职业,让母亲的日子过得稍微好些。 就这样。 然而横祸,都是突然降临。 因为他长相清秀,被巡视的官员看中,和其他几个平民孩子一起,送进宫当“‘侍’从”。 这是好听的说法,谁都知道十来岁的男孩进去是干什么。 原以为红颜多难,没想到男人长得好看点也遭殃。 临行的前一夜,母亲抱着他流泪。‘侍’侯贵族小姐还好,就怕被有变态兴趣的老爷们看上,折磨至死。定时从王宫后‘门’驶出的运尸车,平民有目共睹。 不要顶嘴,不要争宠,也许……也许忍几年就能出来了。母亲含泪叮嘱到凌晨,看了眼窗外,终于崩溃,痛哭失声,从‘床’下的木盒拿出一把短刀,塞给他。 [怀恩家的男人不可受辱。]颤抖的声音却透出坚定,[克鲁索,实在忍不住,你就用这把刀,解决自己。]他点头,却在半途偷偷扔掉刀子。因为进宫时一定会搜身,被发现不止他倒霉,母亲也会受连累。 反正皮‘肉’苦,男子汉大丈夫,忍忍就过去了。 抱着这样的决心,年仅十二的少年走进王宫,邂逅了和他‘交’缠半生的少‘女’。 她穿着白裘站在树下,听到动静,惊讶地转头打量他。黑发随风微扬,月光的帷幔轻柔洒落,像为她铺上一层银粉,闪闪发亮又带点朦胧的神秘,容貌文静秀雅,丽如寒梅绽放,神如秋水染霜,眉间隐隐含着一丝清灵之气。 虽然年龄幼小,少年也为之失神,心跳不受控制。 [看什么看,乡巴佬!]双手叉腰,对方毫无淑‘女’气质的架势粉碎了美好的印象。 ……形象破灭。 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带刺的玫瑰而不是纯洁的百合,是凶悍的母狮而不是娇柔的小猫,少年叹了口气,然后被带队的‘侍’从压着头道歉,得知她是高高在上的王‘女’。 被那纤细的食指指住时,他是以为,她要报复他的…… “喂,你别老是像木桩一样不吭声啊。”坦率地道歉不是拉克西丝的作风,只能用这种别扭的方式表达歉意,希望部下能骂她几句。克鲁索将自己从过去‘抽’离出来,用一种了然的语气道:“阁下不必觉得亏欠我,您的庇荫就是最大的帮助,我可以寄钱也可以寄信给她,母亲一直生活得很好。她弥留的那段日子,您也准了我的休假。” 可恶,他是我肚里的蛔虫吗?虽然不甘心,拉克西丝还是不得不承认听了这番话,情绪上好受了许多,只是还有点遗憾没见过他的母亲。 见鬼!我见他老妈干嘛! 拉克西丝下意识地加快步伐,带起披风飘扬,身姿威风凛凛。 “阁下。”克鲁索一手搭在她肩上,“您走错路了。” “……”‘女’王陛下悻悻然把脚收回来。总参谋长担忧地注视她:“是太累了吗?政务我帮你看,今晚请好好休息。”拉克西丝用力甩手:“没事啦。” “我不认为没事,你的样子很不对劲。” “烦死了!你真应该改名叫特罗嗦才对!” 对主君不分青红皂白的咒骂,大度的部下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更确定她的失常。 唉,果然陛下的事给了她很大的打击。克鲁索完全理解到另一个层面,温言道:“不达成‘精’神和‘肉’体的协调,勉强自己也不会有任何成果。就算您不为自己,也请为莉莉安娜殿下保重,她会担心您。” “……知道了。”拗不过这个迟钝的家伙,拉克西丝只有妥协。用诺因的话来说,是所谓一物降一物。 远远望见目的地,两人默契地掏出胃‘药’吞下,不然喝完王‘女’殿下的午茶就得跑厕所。 隔着玻璃墙,拉克西丝看到莉莉安娜拿着一只式样古朴的手镜卸妆,皱起眉头。 她想不通当初怎么会把那面诡异的镜子给侄‘女’,这个微小的疑问很快淹没在脑海深处,走了进去;克鲁索随手关‘门’。 “姑姑,克鲁索大哥。”莉莉安娜惊喜地起身迎接,“我刚做好焦糖泡芙,‘乳’酪馅饼和蓝莓慕斯,快来吃。” “啊哈哈哈。”拉克西丝硬挤出笑脸,“那一定要尝尝。”克鲁索完美地控制住脸上的表情,行礼感谢。 毕竟有心事,将‘奶’‘精’和砂糖放进红茶调匀,莉莉安娜怔忡地搁下银匙。 “丫头,吃东西的时候别胡思‘乱’想。”拉克西丝头痛的事只有比她更多,但该调剂还是得调剂。就像她再忙,也不会忘记美容一样。 “我听说,亡灵大军攻克了凯德兰城。”莉莉安娜垂下眼,紫眸浮起浓浓的伤心和不解,“肖恩先生说,父亲是爱我和哥哥的,那为什么……” “因为他更爱罗兰福斯!”拉克西丝直截了当地回答,见对方的神情越发沮丧,安慰道,“别介意,你和那臭小子也更爱我。”说得大言不惭。莉莉安娜扑哧一笑,情不自禁地展颜:“是呢。” 吃得差不多时,银发少‘女’幽幽地道:“姑姑,我们能胜利吗?” 她并非不知世事的娇小姐,尽管对军务一窍不通,大致的情形却有数:征兵令石沉大海,各地的总督领主基本持观望态度,极少数忠君爱国的也因为拉克西丝的王位来历不正而漠视王都的召集;贵族们同‘床’异梦,暗暗打着明哲保身的主意;借着[圣战]的名义,民众倒是有不少响应,但没受过正规训练的他们,怎么可能是不死的亡灵大军和东城‘精’兵的对手? “这个嘛,打仗没人能保证必胜。”拉克西丝不想增加侄‘女’的烦恼,自信的眉眼是不变的昂扬,“不过我确信一点:即使德修普家族会毁灭,也一定是毁得轰轰烈烈!” ※※※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5日西城隐捷敏亚下界首府赫拉特—— “下雨了……” 杨阳捧着‘精’装古籍,眼望细雨‘蒙’‘蒙’的窗外。这样的天气,多少让人有些愁绪。肖恩却丝毫不受影响,还兴奋得跳起来:“下雨天玩泥巴最好了!”说着,一溜烟往外冲。 “他是猪吗?”昭霆瞪着他的背影,只有猪才会在泥坑里滚来滚去吧。耶拉姆手指庭园:“他这样不算什么,那位才叫有问题。” 魔界宰相本来是坐在树下乘凉,见突然下雨,他也不急,慢悠悠掏出竖琴,弹起曲子来。 不想父亲被看扁,杨阳干咳:“‘吟’游诗人都是这样的。” “哼,看来这里没几个正常人。” 老气横秋的话出自三头身的月口中,他坐在果盆边缘,用勺子舀哈密瓜吃,偶尔抱起葡萄咬两口。几个少‘女’在旁边虎视耽耽,尖叫不迭,全是碍于风墙的阻挡和扎姆卡特的守护才没冲过去抓人。 “月,你连自己也骂了。” “我就是属于少数的正常人。” 这话由现在的你来说一点说服力也没有。杨阳斜睨小得一***,怎么看怎么可爱的同伴。轩风双手合十,眼中珠泪盈盈:“小月月~~~拜托让我抱一下嘛~~~~”看得见吃不到多痛苦啊! 月充耳不闻,其他人却被接二连三的央求烦得受不了,佛利特用矮人惯有的大嗓‘门’道:“你干嘛变成这副德‘性’?” “风势很强,这个状态可以让我不受冲击。”月挥动牙签大小的法杖加强结界,以免被陷入疯狂的‘女’人们突破防线,“话说回来,大气的流向很奇怪,好象是施法的前兆。” “施法?”众人异口同声。 “唔……”敏感的风元素体将深思的视线投向高空,层层叠叠的铅云间,隐约可见灿烂的金‘色’光柱和一座浮游大陆。注意到他的目光,杨阳惊喊:“怎么可能!那个法阵应该没人能发动了!” “是神。”扎姆卡特沉声道,红瞳‘射’出警惕的锐光。月是违反法则的存在,一旦被某个认真一点的神祗撞见,就危险了。只要破坏他赖以为生的躯壳,灵魂也会瞬间烟消云散,而无血无‘肉’的元素体又不能签定共生契约,所以他无法不紧张。 他绝对承受不住再一次的失去。 看出情人的心情,月往他嘴里丢了颗葡萄,示意他别杞人忧天。 “好酸~~~”血龙王皱起眉。暗黑神笑道:“嗯,我也感觉到了,不过不是攻击型的法阵,只是把某些‘裂缝’补起来而已。” “果然是针对我和维烈!”杨阳更加不安,合起书,“千年前,他们也是用这个封魔结界封印了魔族!” “但这没什么不对吧,万一再发生一次降魔战争,那可不堪设想。”芙米持不同意见。艾斯嘉的人们至今还对魔族残留着根深蒂固的恐惧和厌恶,即使维烈能召来一支魔军,中城方面也不会接受,那根本是引狼入室。 “可是,索贝克不是说魔界通道已经封死了吗?”昭霆讶道。耶拉姆不以为奇:“这个‘洞’封了还有别的‘洞’,以防万一的措施吧。” 那又是谁驱使他们?杨阳抚‘摸’手腕上的异能控制环,眼底盘踞着‘阴’云。 “没有人能使唤神明。”因为和她距离接近,史列兰感到她的心理‘波’动,绝俗的俊容浮起坚毅之情,“不用担心,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你们。” 众人吃惊得张大嘴。杨阳眼神转柔,看着不知不觉成长的他。扎姆卡特啐舌:“啧!抢我的台词!”月温温地道:“你别扯后‘腿’就好。” “什么话!” 咔嚓!‘门’打开,贝姆特和吉西安一前一后走进来。虽然签定了盟约,但是双方今后的配合,传递消息的方法,作战的基本方略等等都需要商讨,今天终于大事抵定。 “这、这是什么!?”西城城主一眼就看到果盆里的月祭司,眼珠子差点弹出来。宫廷术士长也瞠目结舌。 “无礼!”小小的皇子浮到半空,气势十足地斥责。他无所谓被当作瘟疫猛兽,但决不能被藐视。认出那堪称招牌的柔和嗓音,贝姆特才反应过来:“月…月先生?” “嗯哼。”月气派地点头,却冷不防被几只手爪抓住,原来他生气下疏忽了戒备,让少‘女’们钻了空子,当下苦苦挣扎,“放开我!”扎姆卡特也抢过去救驾,一群人闹成一团。 “那是变形术?”吉西安好奇地问。杨阳保留地肯定:“算是吧。” “维烈不在?” “他啊,在外面弹琴。”杨阳转过头,却不见父亲。贝姆特和吉西安同时变‘色’:“这种天气在外面淋雨!?他疯了!”转身就往外冲。芙米笑呵呵地道:“哦,不愧是情敌,竞争真‘激’烈。”爱伦担忧地捧着脸颊:“吉西安大人移情别恋,殿下会吃醋的。”杨阳无言地膜拜这两个同人‘女’。 “哟,我们回来了。”肖恩一手拉着友人进‘门’,险些和冲在前面的吉西安撞个正着。维烈清俊的脸庞挂着苦笑,满身泥水,显然被好友硬拉去玩泥巴,雨势转大才得以解脱。 “瞧你们俩,一身的泥!”杨阳连忙迎上前,边用‘毛’巾擦拭边数落,有时她真觉得自己是老妈子,专‘门’‘侍’侯这帮没常识又任‘性’的家伙,“快去洗澡换衣服!” “好~~~”肖恩快活地应声,转向友人,“维烈,我帮你擦背。”生‘性’腼腆的魔界宰相脸红:“呃…嗯。” 看来是肖恩团长占上风啊。芙米得出观察结果。 “等等,维烈,你感觉到了吗?”杨阳指指天‘花’板。维烈眉目安详:“嗯,没关系,只是不能空间转移而已。” “什么没关系啊!我很想威风一把耶!”杨阳不悦地扁嘴,气他的不争。 ……对了,不能用空间转移的话,就见不到王了。维烈一震,蹙起的眉隐含失落。 过去因为深沉的负罪感,他对主君总是能避就避,然而自从那一夜的长谈后,心态起了微妙的变化。想到会有一段时日看不到她,不禁挂念。 迟疑间,视野被漂白,紧接着响起的轰鸣震撼了每个人。 ※※※ “哦哦,打雷了。” 银发的光复王一手支颊,赞叹地凝视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景象,欣赏这场盛大的自然风暴。而坐在他对面的金发青年则是截然相反的平和,安宁的眼神像看一幅静态的风景画,捧杯的手修长优雅,稳定不摇。 “据说,雷是对罪人的天罚。” “嘿,那我们俩不是第一个被劈死了,谁信这种鬼话!”帕西斯轻蔑地嗤鼻,满脸嘲讽。罗兰悠闲地喝茶:“这倒未必,这栋建筑有避雷设施。” “如果真是神罚,不是无论如何都该劈到罪人吗?” “嗯,有道理。” “所以,压根是无稽之谈!”帕西斯下了结论,叉起一块柠檬蛋糕嚼啊嚼,“不过说到神,是你拜托他们的?” “不,我什么也没说。”罗兰摇摇头,帮他把蜂蜜炼‘乳’均匀地淋在芒果布丁上,浓郁的‘奶’香顿时扩散开来,“意外倒是真的,难得他们也会干点正事。”帕西斯冷笑:“你最好别期待他们,不帮还好,那帮瘟神的‘插’手往往会导致糟糕的后果,肖恩师父就是个铁铮铮的例子!” “老实说,师公再惨,我也不同情。” “……你啊,为什么就看他不顺眼?”帕西斯困‘惑’不已。罗兰眼中的神采仿佛‘春’风和悦,语声却如冰珠:“因为有个受害人在我面前。”无言,尽管希望能改善两人的关系,帕西斯也不禁窝心,为徒弟的维护关怀。 “愚蠢的善行有时比罪恶为害更大。”把银盘递给他,罗兰淡淡转移话题,“师父,我送你件礼物。” “礼物?什么?”帕西斯幸福地舀了一勺布丁送进嘴里,清清凉凉的口感令人暑意全消。 “雪‘露’特科尔修斯。” 本来法利恩受‘奸’人挑拨,是想处决为情所困的密探。幸好楠机警,先下手为强,废了椿的武艺,再施加惩戒的咒术。这么一来,消气的大神官也不再执意追究,投入大牢了事。罗兰知情后,也不准备再任用这位英雄王名义上的后人——既然无名氏神官已死,雪‘露’特的忠心就不能保障了,不过她还有另外的用途。 立刻想起半身的青梅竹马,帕西斯愕然:“为什么给我?我又不喜欢她。”罗兰不答反问:“师父,你已经和无名氏神官融合,难道不能进入圣域吗?他原本是[圣修士]。” “这个…能是能,可是那个地‘穴’我进不去啊。就算被封住,贺加斯那瘟神还是碍着我,他和世界树有共鸣,不让我进去。” “借用他人的身体呢?” 平地惊雷,帕西斯脑中嗡嗡作响,冲口道:“对啊!”罗兰啜了口茶,不紧不慢地分析:“椿也是圣修士,可以进入那道结界。虽然以她的力量不能救出师母;那个…因为技术问题,也需要斟酌,但你好歹能看看她,一解相思之苦。” “嗯!谢谢你,罗兰!”帕西斯喜不自禁,差点当场就问雪‘露’特在哪,抓了她直奔圣域。 “保险起见,我问过普路托。他说师母本来没有必要支撑那么长的时间,是席恩重叠了两个世界,导致平衡差点崩溃,她才不得不撑一千年之久。不过近来也调节得差不多了,和世界树分离应该也不至于出大‘乱’子,但还是小心点为妙。”罗兰稳重地劝戒。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帕西斯脸‘色’泛白,‘唇’角勾起冷厉的笑弧:“席恩……我不会放过他。”罗兰颔首:“我对这位也是很不塌实,有个实力强大又难以预测的人物潜伏着总是让人不安。” “不用担心,有维烈当饵,迟早会揪出他的尾巴。” “喔唷,他讨厌赛普路斯?” “是恨透了。”帕西斯笑得风凉。罗兰同样凉飕飕地道:“那我们就悠哉地看好戏了。” “没错没错,一会儿我把水晶镜借你,特等席。” 吃了几口,帕西斯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啊,我走了,谁来指挥亡灵大军?不行不行!” “没关系,战况不妙时,我会叫你的。”罗兰一派孝顺徒弟的典范,笑意盎然的冰蓝眸子将心机藏得无限好,“代我向师母请安。” ※※※ 雨过天晴,高高的苍穹呈现出一种洗净般的澄蓝,发出沙哑叫声的鸟群掠过,空气清新得令人心醉。 席恩站在曲折的廊桥上,望着天空。 比水流更清澈的蓝发被阳光笼上半透明的金‘色’轻纱,衬得雪白纤长的双耳宛如‘玉’雕,冰海般深湛的眼眸映着蓝天,冷冷倒影出真实的景象:一个成型的巨***阵。 覆盖全世界的异常气候使法师们忽略了悄然运转的结界,却瞒不过席恩的感知。 这就是神的力量……海‘精’灵王子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隐隐发抖,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兴奋和渴望。总有一天,他要将那力量据为己有,不,是超越它! 笼了笼没来得及扎起的长发,他从腰包里掏出一本很小很小、像是玩具的书,放在宽敞的桥中央。然后书突然变得约有半个***高,厚重而‘精’致,边缘削圆的古典装订。准确地翻到空白页,握着同样由小变大的羽‘毛’笔,席恩就趴在书上,开始绘画。 ‘精’确的五芒星很快跃然纸上,连同外围的圆周和中间复杂的符号线条。他不时抬起头,沉思片刻,在旁边补充密密麻麻的算式和推测的注解,反复检查确定无误后,再翻到前页,找出不同,又另外画了一张。 这个法阵完善了,隔绝外界也制约内部,难得众神这么大手笔,其中应该也有针对我的成分…… 感到细微的亡灵‘波’动,席恩收起笔,吃力地合上书。刚做完,一个如水润泽的‘女’声远远传来:“哥哥!” 海‘精’灵公主在耳朵两边盘成髻,身穿水蓝‘色’洋装,白皙的颈项和粉嫩的耳垂搭配蓝钻首饰,更衬托得她典雅美丽,又别有一股少‘女’的娇柔:“你在干什么?” “涂鸦。”席恩毫不迟疑地回答。埃娃压根不信:“是记笔记吧,你还真是个学究狂,随时随地都能趴在地上写写划划。” 兄妹俩使用的是‘精’灵语,那是种古老晦涩,却优美异常的语言。 这个‘精’灵,原本是这样的‘性’格吗?席恩有点纳闷,他用死灵魔法复活的是本人的灵魂,可是就他记忆所及,生前的埃娃非常冷漠自制。 还是‘女’人本来就善变!? “你还要跪到什么时候?” “我不是跪你。”席恩将笔和书小心地放回腰包。地面是湿的,但是他的吃饭工具都附有结界。 “是是,你跪学问是吧——哎,看我今天的发式怎么样?”埃娃献宝地‘摸’‘摸’扎着粉蓝缎带的可爱包包。席恩抱以冷淡的目光:“你打扮给谁看啊?”埃娃手一顿,失望地叹气:“说起来,马尔亚姆将军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心意坦‘荡’,毫不遮掩。 她的‘性’情并没有变,而是借由魔法,被从海‘精’灵冰冷的躯壳里释放出来。 “等这场战争打完吧。”席恩不确定地道。他当初是瞄准东城丰富的藏书和自由的借阅而来,等并吞了其他四城,连另外乔装也不必了,直接可以大饱眼福。 听说中城的神圣魔法体系很完善…… “那我祈祷伊维尔伦胜利!”埃娃握紧小拳头,铿锵有力地道。席恩抚平黑丝绒长袍上的褶皱,朝前走去:“祈祷还不如寄信,他大概会把牙笑掉——有空没?做点吃的给我。”平白多了个“妹妹”,当然要好好利用。 “等等,哥哥。”埃娃一把勾住他的胳膊,笑靥如‘花’,“既然你饿了,我们去街上吃嘛。”想起友人们‘交’给自己的“艰巨任务”,她抓住机会***书呆子兄长。 “街上有什么好吃的?”看出她有所隐瞒,席恩眯起湛蓝的眸子。 “嘿嘿,好吃的多了![翡翠馆]的素食响当当;[长耳兔小屋]的点心一级‘棒’,还有特别酿制的水果酒,一点也不烈,清凉又爽口。”埃娃大力宣传,比店家的专‘门’人员还敬业。 “唔——”见她似乎没恶意,席恩犹豫不决。埃娃拽着他就跑:“走啦走啦!” “慢点,我看看钱包。” “有人请客!” 哼,‘露’出狐狸尾巴了。席恩斜睨说溜嘴的妹妹:“谁?” “哎呀,都是你认识的人啦,大家一起吃个便饭,别不赏脸。”埃娃不得已坦白。 “‘浪’费时间。” “我警告你,一会儿不准说这种难听话!你也老大不小了,母后不是一直要你找个妃子吗?那些‘女’孩可是各个漂亮大方!” 听她说得认真,蓝发‘精’灵一刹那涌起错位感,分不清自己是席恩还是迪斯卡尔。梳着双髻头的活泼公主紧紧抓住他的手,倒退着往后走,天南地北地闲聊:“哥,我问你啊,红族是什么种族?” “红族?”席恩还有些恍惚。 “就是艾德娜军团长啊,她不是红发红眼吗,我一直想不起世上有红族这个种族。” “是吸血族的分支。”神智瞬间回笼,席恩眼神骤寒,清隽斯文的俊颜有片刻的扭曲,“血缘应该很淡了,只保留了日行者的特征,连吸血都不必。” “……哥,你想起什么了?刚刚脸‘色’好可怕。”埃娃关心地瞅着他。 席恩不答,迅速将身心调整回原本的状态,手却不自觉地抚向颈侧。 那里的肌肤光洁如新,没有深刻的咬痕。 [席恩,我把我的血给你,你把你的血给我,我们立下血誓,你就不用怕我会背叛你了。] 咬下的尖尖虎牙,留给他深深的痛,和安心。 [这里很暗,我看不见你的脸,所以,解除幻术好吗?] 绵密的‘吻’痕,落在他脸上的伤疤,轻柔如羽。 [我们去海的另一边!那老僵尸就找不到我们了!] 洋红‘色’的长发在风中飞扬,同‘色’的眸子灼灼生辉,满含幸福的憧憬。少年不会形容,只觉那颜‘色’很美,像正照耀他们的,红彤彤的夕阳。 温暖的笑容被虚幻的双手撕得粉碎,不留一点残渣。 骗子!骗子!! 和肖恩一样的背叛者!!! 平息微‘乱’的呼吸,席恩‘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没事,想起一个没解开的算式。”埃娃大叫:“啊~~~你可别说你要回去算哦!我和人家约好了!”席恩正要说话,目光一凝,不再抗拒:“好,走吧。” “耶——”埃娃开心地拉着他加快脚步。 当两人走进市区时,一头施了隐形术的巨龙飞过天际。 “嗯?蓝发?”匆匆一瞥,秀丽的死灵法师好奇地嘀咕,“这年头流行把头发染成这样吗?” ※※※ [这是什么?] 小‘女’孩看着手里装饰得非常华丽的锦盒。 [礼物!] 回答她的小男孩一头浓黑的短发,清澄的碧眸仿佛最***的祖母绿,脸上挂着开朗的粲笑。 [……原来你还记得我的生日。]小‘女’孩又惊又喜。小男孩催促:[快,打开看看。] 砰!一团带着辛辣气味的烟雾冒出,呛得收礼者直打喷嚏。 [哈哈哈哈!]恶作剧得逞的家伙笑着跑远。 [可恶!索莱顿,你给我回来!] ※※※ 过去的梦境被剧痛打断,雪‘露’特科尔修斯睁开双眼,颤抖着抱紧膝盖,整个人蜷成一团。 刚才一定下过雨,地牢里的湿气更重了。失去武艺、魔力也被封的她只能将身体缩到最小,才能稍缓那浸透骨髓的寒冷。 索莱顿…… 隐约听见接近的脚步声,她一动不动,直到一个熟悉的带笑嗓音传入耳中:“哎呀,竟然如此对待美人。” 雪‘露’特如遭电击,踉跄爬起,哑声唤道:“索莱顿!” 铁栅栏外,赫然是她朝思暮想的人。一身雪白的军服,灿银的发结成长辫垂在脑后,刘海下戴着一只‘精’美的黑水晶额环,澄碧的眸反‘射’着火光,也像有两簇小火苗在跳跃不定。 “太好了!你还活着!”隔着铁栏抱住他,雪‘露’特泣不成声。帕西斯猝不及防下撞中栏杆,差点破相:“呜!你力气可真大!”不是应该好些时日没正常吃饭了?这就是爱的力量吗? “你是来救我的?对了,你是不是投靠大人了?”听到他的呼痛声,雪‘露’特连忙松开手。 “这个嘛……”帕西斯不置可否,眼中流‘露’出一种奇异的情感,手指撩起她一缕发丝,“我先放你出来再说吧。” ※※※ 同样洗了个热水澡,帕西斯换上简易的行装,佩回剑和鞭,埋进椅子。东城方面为他安排的房间很高雅,雕‘花’的木‘门’,‘精’致的家具与小摆设,天蓝绘金的天‘花’板上有手持瓷瓶倒水的美‘女’图,‘床’柱上也雕琢着形貌优美的‘女’‘性’和‘花’卉纹饰,拱形的窗户分成方格,窗外是一排排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树莓,景致非常美丽。 连接浴室的‘门’打开,罩着灰袍的‘女’郎清爽地走进来,湿润的淡紫‘色’秀发随意披散,饱满的红‘唇’也透着晶莹的水光,略有清减的丽容依然美得惊人,宽大的布料也遮不住窈窕丰满的曲线。 帕西斯的眼神有些朦胧,让雪‘露’特很不快,好象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可是,她和那个小家碧‘玉’的黑发‘女’孩应该没有任何相似才对。 “坐。”回过神,帕西斯指指一张靠背椅,起身为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将‘侍’‘女’端来的西柚汁和椰丝蛋糕递给她,因为神官的记忆,他了解雪‘露’特的喜好,“慢慢吃,会有一段长话。” 基于胃部的承受能力,雪‘露’特也没有顺从饥饿狼吞虎咽,小口小口吃着。 “首先,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喝了口琥珀‘色’的酒液,帕西斯温和地道。 “谁让你来问我的?”雪‘露’特一怔,眼里浮现希望,“是大神官阁下?他还愿意用我?” “如果是呢?” “我对大人的忠诚不变!这次是我殆忽职守,我会将功赎罪!” 帕西斯垂了下眼,沉‘吟’道:“嗯…罗兰应该不会用你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吧。”不意外地看到对方一脸惊愕,他笑了:“你还没认出来?我并不是‘他’。” “你……你……不对!你是!索莱顿,你有点变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瞪视他神似又有本质不同的笑靥,雪‘露’特的大脑一片‘混’‘乱’。帕西斯尽量委婉地解释,暗自比较她和杨阳的差异。 被这两个各有千秋的美人喜欢,我的分身还真幸福。 良久,表情空白的紫发少‘女’才消化了冲击的事实:“你……不是索莱顿?” “对。” “你是……大人的师父?光复王?” 银发青年颔首肯定。虽然以他的力量,强迫雪‘露’特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在那之前,她有权知道真相。 心底,他也不喜欢被那双眼睛含情脉脉地凝视,总让他想起某个人。 正调整情绪,他被一双手揪住领子:“你还爱她吗?爱那个‘女’人?” “呃…啊?”没料到是这样的反应,帕西斯一呆,“你说杨阳?我的分身是爱她,但那不是我的感情,对你也是。” “那我们现在一样了?你谁都不爱?” “喂喂,你搞清楚啊,我不是无名氏神官,我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他是我的分身,我体内的一点残余——我只继承了他的感情和记忆。”被她的气势压倒,帕西斯有点着慌。 “只要你体内有他,你就是他!”雪‘露’特不顾一切地大喊,“我也会继续爱你!” “……” 大睁的碧眸映出炽烈的瞳眸,这双眼里燃烧的情感,和千年前那个美绝尘寰,端庄淑雅的公主一模一样,只是那个人多了一份悲伤,一份绝望。 [帕尔,我爱你。] 身穿洁白的婚纱,她飘渺地笑,哭过的眼亮得出奇,飞蛾扑火的决然,[我知道,你爱的是菲莉西亚小姐,总有一天,你会杀了我,即使如此,我还是爱你。] [我可以把命给你,但他是我的父亲啊!我怎么能不为他求情!] [我应该把你‘交’出去,可是我做不到,我一定是疯了……] [一点点也好,帕尔,你能不能喜欢我一点点?]“我们是不可能的。” 既是对她,也是对眼前的人说,帕西斯合上眼,隔绝那目光。仇人之‘女’的身份,注定了他无法接受她的感情。 无论她怎样付出,怎样赌命爱他,只要想到丧生火场的恩师,所有的好感不忍都化为灰烬。 “为什么?”雪‘露’特不甘心地追问。帕西斯再睁开眼时神情已恢复了平静:“因为我已经结婚了,我爱我的妻子。”雪‘露’特怔怔松开手,接连的打击令她晕旋,酸楚和怨恨像两条毒蛇啃啮着她的心。 “别难过,我说了我不是……” “你是!” ……这‘女’人怎么那么死心眼啊?帕西斯前所未有的无力。雪‘露’特狠狠瞪他:“那些感情、记忆,都是索莱顿的!所以继承了它们的你,就是他本人!” “好吧,好吧。”帕西斯长叹,不跟她辩,“先吃东西,太‘激’动对身体不好。” 食不知味地吃完,雪‘露’特抬起头:“那个人…你的妻子,是什么样的‘女’人?” 将空酒杯放在几上,帕西斯微笑:“要见她吗?” ※※※ 原东方学舍,九年前烧毁的圣域位于首都里那以北约一百六十公里的白石山脉,千年来一直担负着保存历史真相的重任,能人辈出,却与世无争。 骑着亡灵龙克拉费里格,从东城下界首府出发的两人来到了卡萨兰的中部地带。 重返故土,雪‘露’特的心情不用说十分复杂。 而她环抱的男子,是单纯的迫不及待。在相思之情的主导下,分身的影响降到了最低。 饶是如此,他还是小心地隐藏了行踪。圣域毕竟是魔导国人民心中的圣地,大摇大摆地闯进去,罗兰的面上不好看。 空气中弥漫着湿泥的香气,旭日为大地勾勒出蓬勃的景象,拂过耳畔的夏季暖风清新而怡人,云彩化为碎散的气流,视野彼方出现高低起伏的翠绿‘色’丘陵。 比起陡峭的红石山脉,这里的群山低矮许多,地形则更加错综复杂。分水岭切割出险要的峭壁和峡谷,加上清晨的浓雾,犹如‘迷’宫一般。 在一座宽阔的谷地降落,帕西斯正要出发,注意到同伴难看的脸‘色’,只得停下来休息。 雪‘露’特本来体质很好,但经历了一场牢狱之灾,又被咒术残害,自然受创严重。尽管帕西斯已经帮她解开惩戒法术和魔力封印,短时间内还是无法恢复过来。 没有坐下享用早餐,帕西斯焦躁地双手环‘胸’,定定注视不远处的山壁。 坐在旁边的雪‘露’特也一霎不霎地看着他,虽然静下心后,可以区分出很多不同,却有一股别样的甜蜜从内心深处泛开。过去在圣域,索莱顿是凝聚了所有人目光和期望的天才,而她是身份敏感的垫底,即使玩在一起,谈话还是有隔阂。他又老喜欢捉‘弄’她,跑出去冒险。再聚首时,他变成了德修普家族的‘私’生子,而她是东城的密探,尽管感情不变,立场也不允许她放开心。 而现在不同了,她可以和他在一起,尽情地看他。 “索莱顿,你不吃吗?我做了你喜欢的煎蛋三明治和甘蓝菜烤‘肉’卷。” 帕西斯本想说没胃口,听到“甘蓝菜”三字改变了主意。 “嗯,你手很巧。”尝了一口,远比分身品位高的光复王由衷夸奖。紫发少‘女’绽开喜悦的笑容。 “说到甘蓝菜,我师父一直相信生孩子要去甘蓝菜田。” “……她是‘女’的吗?”雪‘露’特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男的。” “……”雪‘露’特哑口无言,神官已经是她见过最迟钝的男子,可他至少还知道怎么生育!吃完美味的烤‘肉’卷,帕西斯招呼下仆:“小克克,你也来吃啊。” “我不用。”白龙的化身冷淡地拒绝,和主人一样,他也不必进食。 “真没情趣。”撇撇嘴,帕西斯接过水壶喝咖啡。雪‘露’特蓦地想起纺织之都的事,冲口道:“你师父,就是那个幽灵,我的祖先,肖恩普多尔卡雷?” “嗯。”帕西斯眸光一沉。在他心目中,肖恩是绝对神圣的存在,所以对于***他的爱蜜莉王妃,占据他身体的席恩,以及因此衍生出的后代,都感到说不出的厌恶。 如果不是看在血缘的份上,他早就来个大清扫了。 “那,你和杨阳……”雪‘露’特不知如何启齿。 “我和她算是敌人,不过和肖恩师父无关。” 雪‘露’特当然不会把一个男人视为情敌,心情一放松,胃口也好,很快吃完饭。 “走吧,雪‘露’特小姐。”帕西斯绅士地拿过野餐盒。 “叫我雪儿。”雪‘露’特坚持。 用惯亲昵称谓的帕西斯也不介意,点点头表示答应,沿着环状的山麓往前走。雪‘露’特快步跟在他后面,她在灰袍外披了件丝绸斗篷,枫叶形状的别针发出瑰丽的魔法光芒。只有佩带这种特殊的法器,才能自由进出圣域外面的结界。她没有资格,是偷取的。而为了杜绝追兵,她用圣兽煌丹藏在池塘里的矿物[真红火焰]炸了学院。 随着距离的接近,心头越发沉重。 她至今不后悔,为了复仇,为了追上那个如风的男子,然而罪恶感却不是这两个理由能减轻的。 留下克拉费里格,帕西斯‘花’了半小时将结界融出一个小‘洞’,和雪‘露’特一前一后走进去。 眼前是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偌大的校区几乎没有一栋完整的建筑,到处可见崩塌的碎石和爆炸的焦痕。最让人胆寒的是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大坑和外圈堆积的尸骨——有很多学员显然是出不去活活饿死。行凶者非常残忍,将菜园和饲养房破坏得寸草不生,片瓦不存。 亡灵的哀号在风中回响,若非两人一个是协调神的附体,一个做了防范措施,当场就会被怨气同化。 “哦哦,毁得好彻底。”帕西斯吹了声口哨,这个地方是东方学舍的遗址,又是席恩一手所建,变成这副惨状他只觉快意。 “!”雪‘露’特一凛,死死瞪着他,第一次强烈感觉到他和心上人之间的明显区别。换作神官目睹这样的情景,即使不杀了她,也会愤怒、悲伤、自责,而不是这种——这种幸灾乐祸的反应! “小心,雪儿,接下来的地面很不平。”帕西斯下意识地照着神官的习惯,朝同伴伸出手。雪‘露’特嘴‘唇’颤抖,僵硬的神情融化。 下一秒,她紧紧抓住那只大手。 就算只剩下残渣,她也无法放手! 踏过四散的瓦砾碎片,帕西斯头痛地来回转悠:“唔……都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你知道地‘穴’在哪儿吗?” “知道。”雪‘露’特轻车熟路地牵着他转向,走了约莫半刻钟,踏上一排排布满裂痕的‘玉’石阶梯,停在一扇只剩立柱的大‘门’前,“到了。” 千年的时光刹那消失,帕西斯恍惚间好象又变回那个年轻的国王,来这里和谈,被师父的兄长欺骗,沉入地底,妻离子散…… “菲莉西亚!!” 他冲向那个深不见底的‘洞’‘穴’,没跑几步,一道银白的光墙凭空出现,将他弹了出去。 心‘潮’‘激’‘荡’下,他没来得及做保护动作,这一跤摔得甚重。 “索莱顿!”雪‘露’特连忙扶起他,惊讶地看向依然清晰的障壁,“奇怪,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只针对我。”呸了一声,帕西斯浮起懊恼之情,随即调匀呼吸,勉强用平静的语调道,“雪儿,接下来就拜托你了。”雪‘露’特已经知道自己的任务,点了点头。 “你先试试。”安全起见,帕西斯又对她布了一层防御。雪‘露’特也小心谨慎地迈步,覆险如夷地穿过光幕。 “可以!” 松了口长气,帕西斯突然皱起眉,阻止探头想张望的雪‘露’特:“慢着!”捡了块碎石,施加下坠时会启动的羽落术,准确地抛到她手上:“别冒险,先投这个看看。”雪‘露’特依言丢下实验品,只见绿芒一闪,石子遵循自由落体定律快速坠落,没入黑暗。 “果然!有抵消的魔法!这条路不能走,你会摔死!” “那怎么办?”雪‘露’特六神无主,“我是听说用浮空术下去的前辈没有回来的,用绳子也不够长。”帕西斯压抑满心的急切,沉‘吟’片刻,双目一亮:“有了!” “什么?” “空间‘门’!这里应该还有个空间‘门’!通向地下神殿!有没有!有没有?”帕西斯跳起来,连声问道。雪‘露’特摆手安抚:“有,你别急,在祠堂。原来那扇‘门’是通到地下,因为圣贤者留下严密看管的手谕,大家都不敢进去。” “圣贤者……”帕西斯不屑地冷笑。看出他耐心有限,雪‘露’特二话不说带路。 这是个非常广大的空间,黑曜石的地面,有‘精’美浮雕的四壁,泛着珍珠‘色’泽的天顶,还有中央华光闪烁的虚幻‘门’扉。其他地方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惟独这里完好无缺。 “记住,我不能进去,那边对你而言完全陌生,一定要打起‘精’神。”用魔晶粉在同伴额上画下代表感应术的印记,帕西斯千叮万嘱,把装满小道具的袋子牢牢系在她腰上,又‘交’代了一遍使用方法。 “嗯。”克制紧张,雪‘露’特回以真心的欢颜。虽然帕西斯可能是利用她,但从他眉间,她看到了属于神官的关怀。 “好,去吧,祝你好运。” 穿越空间‘门’的过程,有种受挤压的强烈不适。上下失调的晕旋感过去后,她携带的银晶球已自动浮到半空,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照亮一间以红‘色’为主基调的宽广大厅。类似神殿的格局,从一些痕迹可以看出曾发生过冲突,地上还有像是干涸血迹的黑‘色’斑点。 [成功了!]清越的嗓音在她脑中响起,‘混’合着狂喜和由回忆而生的杂‘乱’情绪,[雪儿,从你左边的‘门’出去,导引球会感应到外面的气息。] 借助指引,雪‘露’特顺利地走出神殿,睁大淡绿的眸子。 一座都市! 庞大的地下都市!! “天……天哪……”雪‘露’特张大嘴合不拢来,僵在当地。冉冉升起的光球就像一轮小太阳,照出幽暗的地底空间。她身处的是一条笔直宽敞的青石大道,足以让十辆马车并驰;两旁高耸的建筑投下压倒‘性’的‘阴’影,宛如一座座巨大的墓碑,给人陷身原始森林的错觉;而最远处,是一棵像是巨树的不知名物体,盘错在都市上方的枝干一望无际。 不及细细参观这一生也难得一见的奇景,雪‘露’特发觉自己无法控制身体,她开始奔跑,向着那棵树。两片纯白的光翼在她身后展开,抖落无数半透明的羽‘毛’,伴随着急速飞行的身影,拖曳出灿烂的光之轨迹。 仿佛呼应,原本漆黑的树干渐渐浮现出璀璨的荧光,慢慢汇聚成银‘色’的线条,那是个被咒文圈环绕的十字架。而一个白衣少‘女’双手被缚,垂着头似在沉睡。乌木般的鬈发下,是一张憔悴苍白,却不掩清秀雅致的容颜。 [诺因城主!!]雪‘露’特目瞪口呆。 两行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滚落。 “终于……见到你了。” ※※※ “莉莉安娜殿下!?” ‘侍’‘女’们纷纷惊呼,看着餐桌后的人。 “啊…我?”莉莉安娜发出如梦初醒的声音,抹了把脸,满手的湿意。 悲伤从体内的每个角落泉涌而出,又沉沉地堵在心口,喘不过气的难受。 “怎么回事?眼泪……停不下来。” “是不是想诺因殿下了?”一人关怀地问。另一人拿起盘子:“奇怪,今天的菜里没放胡椒啊。”莉莉安娜盖住还在不断落泪的双眼,断断续续地道:“对不起,我很不舒服,想休息一会儿。” [这就是你的妻子?明明是诺因城主嘛!] “切!那臭小子哪能和我的亲亲老婆相比!看看这眉,看看这眼,美了不知多少倍!” 分明一模一样!雪‘露’特瞪视近在咫尺的黑发‘女’郎,只觉眼前的情景无比怪诞。睁眼说瞎话的帕西斯教训完宿主,表情柔和下来,如捧至宝地托起妻子的脸庞:“亲爱的,我回来了哟。” “虽然想给你一个久别重逢的热‘吻’,不过我用的是别人的身体,还是个美得冒泡的大姑娘,只好算了,亲尸体也怪悚的。” “别急,别急,我知道你听得见。”帕西斯将自己的前额贴向对方的刘海,柔声道,“这一千年,苦了你了。” 久久,他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脸上的神情无比温柔。 再睁开眼时,他的手心沾满了泪迹,菲莉西亚脸部的线条也变得缓和。 [你、你居然说得出那么多恶心的‘肉’麻话!]被迫拜听了一长串倾诉的雪‘露’特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再次深刻体会到此人与心上人的天差地别。帕西斯啐舌:“什么‘肉’麻!那是我千年的相思,感天动地的真情!小丫头不懂,闪边去!” [哼,你现在是用谁的嘴说话啊?] “好好,你辛苦了,再让我说两句,我们就休息好不好?” 不等雪‘露’特回答,帕西斯揪然‘色’变:“糟了!” 守在外面的本体只觉一股大力撞上后背,硬生生撕开下意识张起的防壁,将他掼倒在地。紫黑‘色’的闪电剥夺了行动能力,呈链状缠绕住他的身体。 下一秒,冥灵之杖幻化而成的手镯,吞日和噬月自动离体;尖锐的石锥‘插’出地表,刺穿了他的四肢关节。 这情形是如此熟悉,熟悉到可怕,可怕到帕西斯一时间竟然失去所有的意识,当反应过来时,已经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久违了,帕尔。” 冰润的男‘性’嗓音不疾不徐地传来,带着一点古语的腔调,优雅而充满韵律感。随之出现的男子身穿镶银边的蓝‘色’天鹅绒外袍,黑皮靴纤尘不染,兜帽放下,‘露’出湛蓝如海的长发和尖尖的双耳,‘精’致的五官犹如名家雕刻的艺术品,一枚造型典雅的金丝额冠端端正正地戴在发下,神‘色’甚至能用和蔼形容,线条优美的‘唇’噙着淡淡的弧度。 “席恩……”虽然是陌生的相貌,帕西斯还是一眼认出那酷似肖恩的神态。话一出口,他发现自己被施了沉默术! 海‘精’灵王子手腕一翻,漆黑的碗型光罩严严实实地罩住银发青年,能量相撞爆出刺眼的炸雷,无形之力甚至令地面凹陷下去,挤出一个椭圆形的大坑。余势所及,整个建筑摇摇‘欲’坠,尘土如雨落下,席恩索‘性’召来狂风吹飞天‘花’板。 是‘混’‘乱’神的力量!感到那正好压制自己的‘波’动,帕西斯拼尽全力挣动,想唤出气剑捅穿这个仇人的脑袋瓜,却反而被石柱‘插’得更深。丝丝黑雾‘抽’走他的力气,十级地系魔法[超重力领域]使他连根手指也无法抬起,伤口迸出血雾。 “别‘乱’动,我并不想搞得这么难看,但你这小家伙实在太活泼了。”席恩将手镯变回法杖,几个翻转就‘弄’清楚原理,重重‘插’进地面,巩固了禁界。 “索莱顿!”连续使用移动术赶回神殿,雪‘露’特停在空间‘门’前,焦急地呼唤。凭着微弱的感应,帕西斯用心声喊道:(别出来!) 对席恩而言,杀死雪‘露’特好比捏死一只蚂蚁,她出来也帮不上忙。 “呵,还有只小老鼠呢。”席恩走向空间‘门’,抓出雪‘露’特,一个定身术轻松搞定。 怎么会!帕西斯瞪大眼,空间‘门’能隔绝气息和声音,席恩应该感觉不到雪‘露’特才对,唯一的解释——他早就跟着他们了! 蓝发……片断的信息连接成线,帕西斯不禁懊恼:敌人居然就藏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紫‘色’的头发,真是奇妙的缘分。”席恩抬起猎物的下颌,细细检视,“连长相也有几分神似。” “你是什么人?”雪‘露’特毫不畏惧地迎视他,眼角的余光却担忧地看向心上人。 “你会知道的,在成为我的下仆后。”席恩微笑,眼光不像看人,而像在看一件物品,“骨架很好,元素适‘性’也很平均,上乘的灵魂炼器。”雪‘露’特本不是胆小的‘女’子,却在他冰冷的视线下打了个寒战。 该死!帕西斯在心里咒骂,他和雪‘露’特非亲非故,但来自神官的感情让他无法漠视她遭殃,何况刚刚承了她一份情。偏偏越是急,越是力不从心。重力场自动回应他抵御的意志,压力陡增,一口金红的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索莱顿!” “开个玩笑,别气。” 随手用睡眠术摆平雪‘露’特,席恩打开自己的次元空间,‘抽’出一把长约六尺,珊瑚制的半透明法杖,顶端的海蓝宝石萦绕着如雾的白烟,寒气‘逼’人。只这么一亮相,方圆百里的气候就骤降一个季节,显然是神器级别的法器。是席恩从海‘精’灵那儿搜刮来的王室至宝——帕帕依沙萨罗斯,[苍澜之沉思]。 “好戏才刚开始呢。”流畅地一挥,带起无数闪耀的冰晶,席恩体贴地为两人布下抗寒结界,浮起愉悦的笑意,“拜你所赐,时机提前了,不过这个场所真是再好不过啊。” 什……么……呼吸困难下,帕西斯的神智已渐渐模糊。 “你是想用维烈引我‘露’出马脚吧?可惜,在我眼里,你才是一块香喷喷的大鱼饵哦,而且你的价值比维烈大多了。”看他辛苦,席恩弹指发出一道‘精’神冲击。废话到此为止也够了,喋喋不休是没品反派做的事。 罗兰!!! 昏‘迷’的前一刻,帕西斯启动心灵通讯。捕捉到魔力流向,席恩一愣:“哎,竟然不是向肖恩求助。没办法,这下要多费一番功夫了。”语毕,从腰包里掏出一小簇骨粉,均匀地洒落,念出咒语,一只青‘色’的魂鸟应声成型,如电飞向西方。 ※※※ 当啷!茶杯滑出手指,在桌上摔成碎片。听而不闻左右关切的询问,东城城主脸‘色’苍白地起身。 (暮,快去救师父!) 《可是……》黑龙王不放心义子。罗兰焦急地催促:(快!他的情况很危急!)***无奈,巴哈姆斯离开栖身的影子,化为黑‘色’的闪光冲出窗外。 “那、那是什么!?”一个眼尖的‘侍’从大叫。 “你看错了。”镇定地用餐巾擦手,冰蓝的眼眸却燃烧着担忧的暗火,罗兰迅速权衡利弊,下了决定,“集合所有的法师。” 同一时刻,苍穹军团长也感到莫名的心悸,在窗前来回踱步。 “肖恩,你干嘛啊?”杨阳横他一眼,“想出去玩就出去好了。”维烈劝道:“刚吃好饭不适合剧烈运动。” 因为是早餐时间,大家都聚在餐厅,悠闲地打牙祭。 “有非常强大的魔力‘波’动,水之力。”史列兰闭目感应。月接口:“在东方。”扎姆卡特咋舌:“东方?那关我们屁事!喂,你再不来吃,我就把‘肉’抢光了。”肖恩刚转过头,身后的玻璃碎裂。爱伦等护卫火速拔剑出鞘,就在这时,一个模糊的影象出现在众人脑中:倒在血泊里的银发青年…… “帕尔!!”肖恩失声惊喊。杨阳等人也慌了手脚。 额头镶嵌着紫‘色’宝石的魂鸟拍拍翅膀,吐出清晰的人声:《不想你的宝贝徒弟被我做***‘肉’包子,就快来吧,亲爱的弟弟。》肖恩二话不说爬过窗户,张开风翼,追向远掠的报信者。杨阳慌忙阻止:“等等啊,肖恩!” “挑战书吗?有意思。”好斗的血龙王兴致勃勃地跟进,在院落里变回原形。黑发少‘女’只迟疑了一瞬,就冲过去爬上;暗黑神紧跟其后。 “笨蛋!这是陷阱!”变小的月追上这帮卤莽的家伙。杨阳百忙中回头:“那是我们的同伴,必须去救他!”扎姆卡特附和:“就因为是陷阱,才更不能放着肖恩不管。” “……真是。”以月的‘性’格,这种冒失的行为简直不可原谅,但眼看情人已经准备出发,只好飞过去坐在杨阳肩上。 没有‘交’通工具的人们被留了下来,目送远去的红龙发呆。 “我…我们怎么办?”昭霆结结巴巴地道,还没从突然的事态中回过神。耶拉姆叹道:“只有待在这儿等消息了。”刚才一瞬间,他心跳差点停止,杨阳想必也是如此。光是冲着那张和神官一模一样的脸,就非去救不可。 “等等!索贝克怎么会被抓啊?他那么厉害!” “确实是帕西尔提斯。”维烈‘插’话,一贯安详的俊容此刻肃穆紧绷,“王传来通讯,他是在圣域失手被擒,好象是席恩偷袭他。”吉西安指示护卫端来一盆水,道:“我在那只鸟身上做了标记,可以用[水镜]跟踪。”众人大喜,赶紧围过来。 随着咒文的咏唱,原本平静的水面浮现‘波’纹,平复后透出景物。依稀是一青一红两条光带,背景是澄蓝的天空。 “很模糊,似乎速度很快。”吉西安竭力把握敌人的动向。昭霆抱怨:“能不能放大一点啊?这样什么都看不清楚!”吉西安没好气地瞪她:“已经够清楚了!等他们停下……”一言未毕,投影闪动了几下,骤然消失。 “怎么回事!?”一片惊呼声。 “被发现了吗?”耶拉姆想当然地问。宫廷术士长神‘色’沉郁:“不,是敌人的能力比我高。” ※※※ [风之翔翼]的速度比不上龙族,被同伴赶上后,肖恩顺势抓住龙角,让扎姆卡特带着飞。 “***!”血龙王暴怒,“你们把我当什么?免费马车吗?”杨阳和月也罢了,史列兰坐上来已经让他很不快,这会儿又多加一个! “拜托你!”肖恩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担心得快疯了,就怕千年前的噩梦重演。扎姆卡特啧了一声:“男人别动不动哭鼻子,丑死了!给我悠着点,那家伙可不是易于之辈!”月冷冷讥刺:“你知道就好。” 杨阳召唤出基里亚斯之弓,庆幸法杖[艾洛威斯]一直佩在腰间。肖恩也稍稍镇定下来,用空着的手为每个人施加魔法防御。杨阳是[光辉护甲]和[火焰之墙];月是[圣灵障壁]和[大气守护];而他自己是[风铠]和[水幻镜];至于史列兰和扎姆卡特不用他费心。月也没闲着,施了个远目术,以便先一步了解敌人的情况。 穿越浩瀚的西方大陆,中城的风景在挑战者眼前舒展开来。连绵的绿‘色’填满视野。地平线尽头,清晨的阳光描绘出山脉的棱线,沿着那高大的轮廓铺展而下,为万物抹上鲜‘艳’明亮的‘色’彩。 “有结界!”史列兰提醒,“很坚固,小心撞到,我来撤除。”扎姆卡特嗤鼻:“我一口气吹飞它!” “慢着。”月制止两人,指了个方向,“去那边。” 快要把结界融开的亡灵龙克拉费里格朝来人投以冷淡的目光:“捡现成便宜的家伙。” “切!你这个‘洞’这么小家子气,还敢罗嗦!”扎姆卡特唾弃。龙是聪明的生物,一照面就知道大家目的一致,也不废话,当场就结成统一战线。 当两人合力炸出一个大‘洞’,远处又传来振翅声。 “这才是真正捡现成便宜的家伙。”扎姆卡特和克拉费里格异口同声。杨阳惊叹:“哇塞!” 来的正是八颈黑龙王巴哈姆斯。因为不情愿,他最早出发却来得最晚。望见意外的身影,镶着金‘色’瞳仁的黑眸眨了眨:“扎姆卡特。” “哟,好久不见!”血龙王快活地招呼,虽然立场不同,龙的‘交’情却不会因此变质。巴哈姆斯也回以友好的态度:“好久不见,见到你真好。” “喂,这可是在敌人的地盘上,回头再叙旧!”月大声道。换作普通人,‘插’口龙之间的谈话早就被踩扁了,但这个人不同。 “月殿下!?你还活着?” “托福,巴哈姆斯,你快用[真实视界]。”这么大的帮手不能不用。 话音刚落,圣域的废墟一览无遗地展现在众人眼前:泛白的砖石,焦黑的大‘洞’,面目全非的残破建筑,和飞扬的尘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巨大的法阵,银白的线条构绘出繁复的图案,在关键字上‘插’着一把纤细秀雅的骨白‘色’法杖,凝固住半球形的黑‘色’光罩。游走的能量化为涟漪般的细纹,一圈圈绕着弧面涌动。而罩子里,赫然躺着失去意识的银发青年,身下缓缓流出金红‘色’的鲜血,顺着法阵的凹槽扩散开来;在他不远处,还倒卧着一个紫发少‘女’。 “帕尔!”肖恩忧心如焚。杨阳睁大眼:“那是……雪‘露’特小姐?怎么会!”月凝神观察法阵,却因为角度和部分屏蔽看不出所以然。 不行!是谁?竟然能干扰龙的法术!转移视线,他看到了斜倚着大理石柱,意态悠闲的海‘精’灵王子。长长的发丝随风轻扬,怀抱珊瑚法杖,润‘玉’似的‘唇’勾起悦目的笑痕:“来了啊。” “就是那家伙!”扎姆卡特和克拉费里格不约而同地飞高,准备一个冲刺一个掩护。 “等一下!”史列兰大喊,他刚刚发觉外围有风元素警戒——敌人一定发现他们了!内圈还有雷电网和流沙阵,上空则有高阶黑暗结界。 还没说完,众人只觉眼前一黑,连上下左右也分不清。随即,爆炸般的强光漂白了视网膜。连在低空盘旋的巴哈姆斯也没能幸免,失衡地摔落下来。不过他所受的冲击小得多,一感觉身体下沉就幻化***,用迅捷术赶到深陷泥沙,又被电得浑身软麻的友人面前,双手推出,水蓝的屏障挡下了接踵而来的[腐蚀]和[暗黑之箭]。 “没事吧?我腾不出手用治疗术。” “该死的!”同样变***的扎姆卡特骂骂咧咧,龙的视力远比人类好,他的受创最严重;杨阳和月也成了睁眼瞎子;身为亡灵龙的克拉费里格还好些。没有视神经的肖恩安然无恙,赶紧帮大家疗伤。 “呼……多谢。”月由衷后悔把自己的身体模拟得太像人,迁怒地斥责情人,“萨克,你下次能不能别再这么莽撞?”自知理亏的扎姆卡特缩着脖子不吭声。杨阳‘揉’‘揉’眼,终于看清黑龙王的人形,那是个二十出头的文秀青年,鸦羽般的齐耳短发,身材高挑,背着一把细长剑。 “喂,你们还有空聊天,快离开这片沙地!”亡灵龙的化身,一个形貌冷峻的年轻男子远远喊道。众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快灭顶了,连滚带爬地往外冲。如果席恩此刻出手,十次也不够他们死。 然而,蓝发‘精’灵却很有待客之道地袖手旁观,因为前面还有一道蛛网。 “我要杀了这家伙!”血龙王怒吼。拜他“探路”,其他人得以及时刹车。棕发青年直直注视兄长,确认道:“席恩?” “欢迎,诸位。”海‘精’灵王子没有正面回答,朗朗地道,“你们‘精’力充沛的样子给了我不少笑料。”扎姆卡特气得差点抓狂。杨阳不可思议地打量:“那…那不是‘精’灵吗?” “大概是他从哪儿找来的身体吧。”月探测了一下,没有亡灵气息。巴哈姆斯眯起眼:“我认识他。”说着,踏出一步:“迪斯卡尔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你叫他也没用,他只不过是我的宿主,这会儿正睡得香呢。”席恩不着痕迹地抛出后招。迪斯卡尔这个身份还有用处,虽然他的计划成功的话,事后被杀掉也无所谓,不过棋子总是越多越好。 “席恩,快放了帕尔!”看了看徒弟,肖恩怒火大炽,“还有那个…我的后代!” “你有资格命令我吗?”席恩懒得搭理他,法杖一晃,直指史列兰,“你们当中,唯一有资格和我一较高下的,只有这位可爱的暗黑神小弟弟。” “我不是小弟弟,我是男子汉!”史列兰生气地强调。杨阳抹脸。被无视的扎姆卡特怒气值突破了临界点:“好,很好,你是我见过最狂妄自大的人类。” “住手,萨克!”月的呵斥慢了半拍。 “血红咆哮牙!” 借由手掌凝聚的威力丝毫不亚于龙身的喷吐,滚烫的风暴以红发青年为中心飞快旋转,挟裹着无以计数的火星,仿佛赤红的漩涡。能量在瞬间爆发,化为排山倒海的冲击‘波’,空间被扭曲,巨大的音爆震撼了整座白石山脉,连天空也被染成刺眼的红。 这个笨蛋!紧紧抓着杨阳的领子以免被吹飞,月不雅地咒骂。但扎姆卡特并不是‘乱’来,有巴哈姆斯和史列兰保护,他可以放手大干。而双重结界也的确挡住了余‘波’。 面对气势骇人的吐息,席恩眼睛也不眨一下,握杖的手划了个圈,发动早就准备好的禁咒[深蓝审判]。 冰晶的洪流向外扩散,同样席卷了整个战场,所过之处,一切物体都被凝固。冻气将原本灿烂的阳光染成了淡白,无数冰屑和雪片汇聚成银白‘色’的汹涌‘波’涛,宛如水中的倒影,向着火焰冲击‘波’迎了上去。 对撞,爆炸。 冲突点甚至产生了空间裂痕,两道光束互相吞噬、崩解、溃散,折‘射’向四面八方,就像被礁石粉碎的骇‘浪’,铲平了学院所在的盆地。零星的火球炸出焦黑的深坑,寒冰的利箭则贯穿了云层,这恐怖的异像和不间歇的地震令附近的居民胆战心惊。 良久,浓厚的尘烟才缓缓消散,‘露’出‘交’战的双方。 “嗯,很强。”席恩不吝夸奖,法杖点地加固消融大半的防御结界,“不愧是龙王。”扎姆卡特只有比他更佩服,龙之吐息连神明也要惧三分,而这个人类不但挡了下来,还大气也没喘一口! 这家伙的哥哥?实在不像。他瞄了眼身后的同伴。而肖恩看向徒弟所在的位置,见结界没破松了口气。 “够了,席恩,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闹?”席恩危险地眯眼。肖恩毫不退缩地直视他:“难道不是吗?千年前,你为了报复我,把帕尔他们害得惨不堪言,我还没找你算帐,你现在又故态重盟!有种冲着我来,尽是暗算我身边的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白痴,我本来就不是英雄好汉。要打击你,当然也是找你重视的人下手更有效。” 杨阳等人暗暗点头,随即摇头摆脱蛊‘惑’——此人是恶人,确然无疑。 “等等,你们到底为什么吵架?”杨阳‘插’口,语气恳切,“我知道你境遇很糟,所以嫉妒肖恩,可是他当时也是个小孩,根本没法救你啊!”肖恩如梦初醒,释清兄弟俩反目的误会:“对!是那帮老家伙切断我对你的感应,所以我以为你死了,又不敢确认,骗自己你还活着,后来知道你没死,我马上去找你!” 听着两人一搭一唱,席恩神‘色’不变,眼中的冷火有微微的摇曳,却没有本质的动摇。 “所以呢?” “呃?”杨阳和肖恩一齐愣住。 “有什么改变吗?时间会因此倒流吗?我还是这个肮脏的我,你还是那个纯洁的你;你幸福,被命运眷顾;而我是多余的,被命运抛弃。”席恩总是柔和的笑容渗入讥讽和自嘲,“连妈妈也选择了你。”肖恩心口一阵窒息的痛:“席恩……” 暗自调息,再开口时席恩的语调恢复了平静:“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我明白了,但是——”徐徐举起法杖,指着孪生弟弟,一字一字道,“在我需要你时,在我向你求救时,你没出现,你过着快乐的日子,所以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我才不管什么是非原因,结果既然已经注定了,再追究这些有什么用?” 肖恩听得心如刀割,说不出话。杨阳在心里凌迟东方学舍的长老们,造了这么大的孽。 “不过,我也熬出头了,可以过得自由自在、逍遥法外,再报复你也没什么意思,你不用担心你的宝贝徒弟会被我切成‘肉’馅,我只是用他做点事而已,还有那位自称男子汉的小弟弟。”席恩坦然道出目的。杨阳一凛,闪身挡在史列兰面前。看到她的反应,席恩轻笑:“你以为你能挡住我吗,宰相之‘女’?” 需要协调神的附体,和‘混’‘乱’神?月脑中几根线串起来,恍然大悟:“你想开启星辰之‘门’,去始源之海,得到神之泉!” 晴天霹雳,除了杨阳听不懂两个专有名词,其他人都震惊得瞠目结舌。 “哦,你也了解‘力之本源’?”席恩淡冷的眸带上几分亲切,和对前辈的景仰,“你是月奥兰托殿下对吧?上任天杖的神子,历史上屈指可数的达到十二段的法师。可惜啊,你为了区区‘爱情’,抛弃过往的努力,‘弄’成这副样子。”没有在意他的讽刺,月厉声道:“放弃吧!一味追求强大的力量,最后只会被力量吞噬!你忘了[魔导之‘乱’],烙印于吾辈之血的教训?” “我不是追求强大的力量。”席恩微微一笑,骤然清晰的眼神剥除了所有的伪装,“再小的力量,只要使用得当,照样能发挥出数倍的效果。我是想了解所谓的[命运]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想掌握那无形之力,我不想再被一只透明的手翻着玩!” “你……”看清他眼中的情绪,月有些‘迷’‘惑’:这男人的动力,竟然是恐惧么? “你没想过失败的后果吗?”肖恩愤怒地提高嗓‘门’,“什么是禁忌?不是我们不能揭开,而是我们承担不起揭开的后果!为什么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因为你个人的任‘性’,可能会毁灭整个宇宙,害死无数的人,你就不会良心不安吗?当初也是,你居然打开负位面,放出里面的怪物,你简直疯了!”席恩丝毫不为所动,鄙夷地白他:“拜托~~~如果我不能控制那些小可爱,你还能站在这里侃侃而谈吗?”肖恩一震:“难道——” 席恩用行动回答他,纤长的食指划出奇妙的图纹,黑‘色’的空‘洞’在他身后裂开,涌出成千上万的异形,欢呼着簇拥这位盛夜之主,惊人的邪气和魅‘惑’从他全身散发出来,反衬着那张圣像般清雅的俊颜,令人‘毛’骨悚然。目睹如此冲击的景象,不止杨阳站立不稳,两位龙王也心一突。 “我是魔域的王,恶魔之首[亚美尼斯]。呵呵,有段时期,晚上做噩梦的小孩都知道我哦。可惜没来得及兴风作‘浪’,就被某个爱管闲事的魔界宰相囚禁了,真是失败啊。” 竟然掌控了负位面!也许他真的能……月震撼得无法自己。席恩信手一挥:“陪它们热热身吧,我要喝点水。修身不够,一时忘形,学起正统反派的傻样罗嗦不休。” ※※※ 为了保护战力弱的同伴,抵挡源源不断的怪物,扎姆卡特、巴哈姆斯和克拉费里格变回龙身,结成三角阵。 这是场残酷而野蛮的战斗,龙爪撕扯着血‘肉’;间或的喷吐进行大面积的扫‘荡’;风刃和火球飞舞;冰晶和雪‘花’飘扬;雷电和土刺上下夹攻;死灵魔法构成‘交’错的‘射’线。饶是如此,来自扭曲空间的虚影还是前仆后涌,无惧地穿过微小的缝隙,用尖锐的爪和牙在龙鳞上留下密集的伤痕。肖恩几次想飞过去救徒弟,却被几百只人面鹰缠住,脱身不得。 最可恨的,他们打得这么辛苦,那个罪魁祸首却悠哉地靠着柱子,一边喝菊‘花’龙眼蜜一边欣赏他们狼狈的模样。 “啊啊~~~我要杀了他~~~”扎姆卡特暴怒地大吼,用力甩脱身上两头粘呼呼的泥泞兽。想他堂堂龙王之尊,却被一群不入流的角‘色’打得无还手之力,传出去颜面何存? “给我冷静点!”月用法杖戳他,依旧是三头身的他坐在龙角之间,这个位置很安全,视野也好,就是晃得太厉害,“再坚持一会儿,他法力有限!”说话间,他也不忘思索对策。 敌人的实力深不可测又头脑灵活,看来用常规的战法很难取胜。 “……这样不行。”杨阳咬牙,明白是自己拖累了大家,眼角瞥见龙首上的月,一个‘激’灵,用风翔飞到扎姆卡特背上,紧紧抱住他的颈项,“各位,升空!” 立即会意,纷纷清场,展翅飞起。 肖恩已经把飞行兽消灭得差不多,占据了制空权的三头巨龙一齐吐息。 血龙王的[血红咆哮牙]。 黑龙王的[重闪爆破]。 亡灵龙的[辰光之怒]。 三龙齐发的喷吐何等惊人,整个大陆都抖三抖。席恩也没有正面迎其锋芒,躲进夹缝领域,顺带捎上结界里的帕西斯和雪‘露’特——这群家伙太粗暴了,难保不出万一。 感到强烈的‘波’动,远在东城和西城的几位更加焦虑。 惊天动地的风暴过去后,只见一片[平整]的大地,光滑如镜,恶魔们全军覆没,它们的主人却影踪不见。 费了那么大力气,却连敌人的皮也没擦破,扎姆卡特怒极:“滚出来!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席恩回应他出现,丢出一颗超大版的光球。 “又是眩光术!”骂归骂,众人还是拿这最低级也最无赖的一招没办法,再次变成瞎子坠落。 “油腻术!”地面平滑,法术用起来效果好极了。 这一跤不用说摔得有多惨,更受伤的是自尊。席恩攻势不停,流畅地构绘魔法阵:“定身变形术!” 强制变身。 三位美男子一时昏头地坐着,扎姆卡特已气到无力——他这辈子没碰到过这种敌人。 肖恩和月却没有失神,前者连忙治疗;后者飞快念咒,阻止对方继续攻击:“大气的‘精’灵,请制约我的敌人——静默!” “风之元素,围绕在我等周围——真空障壁!” 总算有点意思了。席恩临危不‘乱’,法杖横举‘胸’前。一个法师若不会默咒,可不算合格的法师。 “水龙破!”治疗完毕的肖恩加入战局,席恩只用手势就架起三道火墙,还将剩余的能量化为龙卷,朝月招呼过去。 仗着结界,忙于施法的月没有理会,冷静地‘吟’唱完咒语:“粉碎音爆!” 这一击确实收到效果,青‘色’的能量球在半空炸裂,发出凄厉的风声,剧烈的音‘波’还击穿了地面,尘土飞扬,让擅长武艺的肖恩得以展开近身战。 刚刚解除沉默术的席恩捂住耳朵,‘露’出痛苦之‘色’。‘精’灵的听觉尤其灵敏,就和龙族的视力特别好一样,是优点也是缺点。 金‘色’的斗气瓦解了外围的护圈,炽白的长枪以雷霆万钧之势破开最后一道防御,枪头爆发的光弧锁住‘精’灵匀称的身躯;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杨阳也拉开神弓,‘射’出破魔箭。 银白的光线接连贯穿左肩和右臂,箭术准确,伤口却没有血喷出。 [苍澜之沉思]拥有自动制造幻象的能力。 “小心!在右边!”月轻柔的嗓音被爆风吹散,蓝发‘精’灵身后展开似真似幻的羽翼,折叠出锋利的刀刃和坚固的铠甲,散发出浓烈的死亡气息。 最强防守法器,护具[纯‘色’之风]。 闪烁着流光的火焰之翼首先张开,绚丽的弧风四散飞‘射’,构成杀戮之界。在暴雨般倾泄而下的火团中,肖恩唯一能做的只有闪避,火焰附有镇魂的白魔法效果,正好是他的天敌。尽管他身法快极,也无法全数躲开,不一会儿就伤痕累累。 一阵阵狂涛骇‘浪’再次将夷平的大地铲得疮痍满目,在这样猛烈的冲击下,月的结界如风中残烛,明暗不定得随时可能崩溃。 “他竟然能同时使用两件神器……”月苦苦支撑,看出他的口形,席恩笑了笑:“是三个。” “啊——” ‘女’‘性’的尖叫令一切声响静止,杨阳从同伴眼前消失,数条晶莹的细线‘交’织缠绕,在席恩身畔定格,凝聚成惊魂未定的身影。 空间移动的翔具,[虚空之枢纽]。 “游戏到此为止。”扣住少‘女’纤细的颈项,海‘精’灵王子冷冷地道。 ※※※ 一举奠定胜利,席恩脸上却没有得意的神情。发动三件神器诚然吃力,本来只是想试试身手,调整好心态以应付未知的挑战,结果还是大意了,敌人也的确有两手。 帕西斯有人质的价值,但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用,加上杨阳,情况就不同了。 果然,肖恩等人一个个僵得跟木桩没两样。扎姆卡特尤其屈辱,居然在眼皮底下被对方抢走同伴! “放开她!”史列兰空有一身力量,却毫无作战经验,刚才只能干站着,此刻眼见重视的少‘女’受难,全部的斗志都‘激’发出来,判断砍掉那只手需要多少时间。 “不要轻举妄动。”看透他的心思,席恩平静地指出,“我绝对来得及扭断她的脖子。” “别管我!我死不了!”杨阳困难地发声。席恩瞟了她一眼:“是,你不会死,但我可以让你每一片血‘肉’痛得发抖,自己抛弃不死之身——那个滋味,你可以去问问你的父亲。” 曾有亲身体验的杨阳刷白了脸。 虽然很快振作起来,试图用异能脱困,无奈因为空间转移的影响,别说集中‘精’神了,她连一根小指头也动不了。 “……你想要什么?”说这句话时,史列兰剔透的黑眸闪着困‘惑’的光。席恩失笑:“明知故问。” “打开星辰之‘门’?”沉默了半晌,‘混’‘乱’神坚定地摇头:“我不会允许。”此言一出,每个人都用惊讶的眼光看他。 “哦,你不管她了?”没有失望或动怒,席恩玩味地挑眉。史列兰深深凝视他,悦耳不似凡人的声线如坚冰纯净冷洌:“你杀吧,我已经在杨阳的灵魂上刻下印记,这具‘肉’体消亡了,我可以为她找别的身体。她的灵魂不灭,永远存续。” “呵呵,聪明的孩子。”席恩不怒反笑,叹息着摇首,“真是的,看来没法和平解决了。” 众人屏息静气的刹那,席恩却一把将杨阳扔进困住帕西斯和雪‘露’特的半球型结界,空出手施法。与此同时,史列兰额间的银锁链发出诡异的紫光,撕裂般的痛楚令他抱头惨叫。 结界内的帕西斯也不安地动了动,额环下神印烧灼似的烫痛。 协调神被封印了意识,转嫁之法使相同的成果出现在史列兰身上,双神之间的牵制被席恩发挥得淋漓尽致,加上千年的‘精’神渗透,饶是以神的意志,也抵挡不住。 “开启星辰之‘门’!” 史列兰怔怔垂下手,在‘胸’前结印。 这时再不动手就是傻子了!月用风之镣铐锁住史列兰的手腕,肖恩冲过来抱住他,扎姆卡特三人则向席恩开火。可是定身术和油腻术还有效,他们只能用龙语魔法。靠着纯‘色’之风和虚空之枢纽的附加功能,席恩就轻松挡下。史列兰也挣开肖恩的钳制和风锁,白皙的掌心‘射’出一道墨黑的光线。 碗型护罩也呼应般打出一条炽亮的白线,两者‘交’汇成一大团没有固定形状的灰雾,渐渐勾勒出‘门’的轮廓。颜‘色’也变得透明,里面隐隐流动着云雾似的物质。 果然是用‘混’沌之力!席恩迅速分析出能量的属‘性’和比重,突然一枚蓝‘色’的水箭远远飞来,‘洞’穿暗黑神的右臂,打断了即将完成的法术。席恩皱起眉,看向东方的天空:“啧,搅局的家伙。” “罗兰!”巴哈姆斯惊喊。其他人也目瞪口呆,诧异东城城主竟然会以身犯险。 金发青年骑在雪白的独角兽上,居高临下地俯瞰战场,为人员的强悍程度和不成比例的数目暗暗心惊——这足以说明敌人的棘手。 “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笨龙,你救了半天没救到人,那些法师也没法使用远视术,我当然要过来看看情况。”罗兰没漏看三名人质,他倒不是关心则‘乱’,如果是巴哈姆斯应付不了的对手,他也甭‘混’了,多两个帮手,好歹胜率大点。 “迪斯卡尔殿下?我真是看走眼了。” “哪里。”席恩笑着挥动法杖,准备好的回礼——群体雷击和绿刺之幕出炉。 天‘色’暗下来,幽蓝的电‘花’爆鸣,在雷声响起时完成力量的积蓄,一束束闪电扭绞着从天而降;同时荆棘疯狂地钻出地表,一圈圈缠绕住地上的几人,牢牢固定在原处,使他们变成最好的活靶。 毫不理会头顶打下的雷霆,罗兰镇定地拉满弦——独角兽拥有强大的物理攻击力和守护之力。而莫西菲斯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亮金‘色’的球形护界挡住了雷击,额顶的独角泛起耀眼的光粒子,锐利的‘激’光划开空气,‘射’向敌人。 同为弓箭手,罗兰的箭术和神兵的等级却远非杨阳能比,威力强大的连‘射’一丝不差地轰炸定点,摇撼着坚固的防御,绽放出绚目的火‘花’,骇人的鸣动响彻全场,配合‘激’光形成双重爆破的效果。 暗自惊讶的席恩用力将法杖‘插’进地面,鲜亮的蓝芒‘交’缠着迸出,在他四周编织出晶蓝‘色’的蜂巢状力场。 看准他专注防守的时机,罗兰一箭‘射’飞固定结界的冥灵之杖——他早看出这杖子有问题。 然而,他想让帕西斯脱困的主意本来是没错的,眼下却正中席恩的下怀。 既然知道了星辰之‘门’的原理,就没必要再纠缠下去了。 让三件神器保持蓄势待发的状态,他放出魔法之雾屏蔽敌方的视野和感知。 “不行!”只有恢复清醒的史列兰意识到他想干什么并制止;罗兰虽直觉不妙,但在这种情形下也不敢贸然出击。就这样,席恩顺利‘抽’出帕西斯体内的光明之力,融合黑暗结界再次形成通往梦想之地的‘门’扉。 四溢的圣光之流中和暗元素凝成的大鸟,雾气越发浓厚,核心爆发出无法目视的雪亮光芒,结晶的冰体如滚雪球般膨胀,气温骤降,席卷开来的冰风暴将整个圣域化为苍白的死寂之地。众人急忙赶在冻僵前设法保温,最怕冷的血龙王死死抱住最近的友人取暖。 最后,虚空之枢纽刻出空间断层。 当白雾终于消散,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清澈如水的天空,黑压压的层云完全散去,宽广的盆地覆盖上厚厚的冰层,周围环绕着冻结的山峰。而造成这一切的那个人持杖而立,护具[纯‘色’之风]舒展开纯金的灿烂之翼,一圈圈温暖的涟漪在天鹅绒外袍上律动流转,犹如为他披上一件金‘色’的战甲;闪耀的冰晶在外围游戈,仿佛一条银‘色’的星河。他的表情一如往常平和,浅浅绽开坚定的笑:“再会了。” “你想和他在一起。” 没头没脑的话令包括席恩在内的所有人一愣,看向发言者。 黑发神祗直直注视渎神者,说出他心底深藏,本人不愿正视也竭力否定的秘密:“你真正的愿望,不是和他在一起吗?” “……”席恩微微睁大眼,不解其意地回望他。 “回到小村子,像以前一样生活,不用猜忌,不用提防,可以放心去爱,可以开怀地欢笑——你只想有个全心全意爱你,你也能全心全意爱他的人——这才是你的真实愿望,不是吗!那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还要执意染指神的力量!?” 场内窒息的静默,人人失去语言,为急转直下的发展错愕。 席恩一动不动地站着,宛如瞬间变成了大理石像,湛蓝的双眼里,冰封的火焰第一次剧烈晃动,好象随时会喷涌而出。 但是,重新凝结的坚冰还是封死了内心的缝隙。 “你看错了。”不带笑意地一笑,他转过身,毅然走进星辰之‘门’。 “席恩——” 肖恩的呼唤,依然没能拉回在歧路上越走越远的兄长。 ※※※ 接触的刹那,‘精’灵的身躯像弹开般往后仰,软倒在地。见状,众人都呆住了。 云‘色’的大‘门’一阵轻微的漾动,浮起各‘色’光芒,逐渐拔高,变成直‘插’云霄的七彩光柱,过了一会儿,散‘射’出漫天璀璨的光点。 “怎…怎么了,他失败了吗?”好不容易摆脱麻痹和眩晕的杨阳爬起来,瞪视就躺在她脚边的敌人。 “成功了。”史列兰忧虑地叹气,“始源之海只有魂体能进去。” “那这只是空壳?让我踩两脚!”还冻得发抖的扎姆卡特跳起来。月斜睨他:“对尸体发泄哪是龙王的行径。”罗兰讶道:“那是尸体?”明明在呼吸啊。巴哈姆斯解释:“不,确实是海‘精’灵王子,被他附身了。” “这样啊……带他回去。”沉‘吟’片刻,罗兰做了决定,没忘记嘱咐义父做好防范措施。 “帕尔!”从又一次打击中挣脱出来,肖恩奔向昏‘迷’不醒的帕西斯。 咻!他肩上的布料被神箭手‘射’穿,整个人倒飞出去,眼睁睁看着徒孙降落,扶起徒弟,轻轻摇晃:“师父。” “……罗兰?”银发青年勉强睁开眼,发出微弱的声音。 “是我,我们回去了。” “唔……” 抱起再度入睡的师父,东城城主瞥了眼近在咫尺的黑发少‘女’。她黑曜石似的眸子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其中依然有恨,却没有杀意,所以他也放松了戒备。最有礼貌的月飞过来,诚恳地道:“多谢你的帮助。” “不用谢,我们只是正好目的一致而已。”罗兰得体地还礼,漾开意味深长的浅笑,“下次见面,说不定我们就是敌人了。” 克拉费里格扶起苏醒的雪‘露’特,巴哈姆斯把迪斯卡尔放在莫西菲斯背上,回复龙身,让义子骑上来。 “再见。” 短暂的携手后,两队人马在午后的晴空下分道扬镳。 这,只是第一场战斗。 ※※※ 灰头土脸地回到宰相府,维烈等人为他们的惨状震惊不已,连忙询问经过。 “我是个没用的废物。”杨阳颓然长叹。维烈惊慌失措:“为什么这么说!?”这消极自厌的口味简直和他如出一辙。肖恩也有同感:“你不能学他!要有信心!活力!” 意思是我没信心活力?算了,我本来就是老头子。维烈深受打击地垂首。昭霆急不可捺地催促:“喂,喂,到底怎样啊?席恩强不强?” “强。”杨阳和月齐声道,只是他们的含义略有不同。扎姆卡特不甘不愿地道:“还有两把刷子。” “他长什么样?和肖恩一样吗?”轩风最关心的永远是男人的外貌。杨阳不及阻止,老实的史列兰就用投影把战斗画面真实重现,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好~~~帅~~~啊~~~”陷入疯狂的轩风抓着咕哝“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杨阳直摇,眼睛也变成了心型,“真是太太太帅了~和肖恩不能比嘛!” 这回轮到棕发青年被击沉。 在场的其他‘女’‘性’也双眼朦胧地陶醉。西城城主不满地道:“哪里帅?不过是个小白脸罢了。”被心上人用白眼瞪。宫廷术士长聪明地隐藏了妒意,把话题带到另一个方向:“可是他怎么是‘精’灵的样子?” “啊,忘了问罗兰城主。”杨阳懊恼自己的马虎,回忆道,“黑龙王和罗兰城主都叫他‘迪斯卡尔殿下’,那应该是位王子。蓝‘色’的头发和眼睛,八成是海‘精’灵。”兼任情报部长的吉西安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迪斯卡尔雷巴德利亚顿荷米里昂斯,海‘精’灵一族的王子。前些时日突然出现在东城,说是找他的妹妹,被马尔亚姆将军救起的埃娃公主。” “埃娃!”昭霆大叫。众人奇怪地看着她:“你认识?” “当然!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有希莉丝!” 听完原委,杨阳不禁感慨:“这世界真小,大家都有联系。”月沉‘吟’道:“关键是迪斯卡尔何时被席恩附的身。如果在进宫之前,埃娃公主的身份也很可疑了。”昭霆拍桌:“没错!那个时候在船上,席恩不是说了吗,是他叫埃娃把我和希莉丝放出海底,那他当时就控制住埃娃和迪斯卡尔了!” “糟了!帕尔他们会有危险!”肖恩听得脸‘色’大变,跳起来往外冲。月拦住他:“你冷静点!罗兰城主是个谨慎的人,会没想到吗?把他带回去就是为了就近监视吧。何况现在的迪斯卡尔已经恢复意识,就怕他什么时候又被鬼上身。”轩风有点失望:“原来是附身啊……嗯,没关系,主要还是内在。要不是有席恩这么酷的灵魂,迪斯卡尔也不会那么帅。”众人无力地拜服这个有着异常执念的‘女’人。 “我也承认他很帅,可他是变态啊。”想到席恩的所作所为,正义感强烈的昭霆掉了一身疹子。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轩风依然坚持,贝姆特和吉西安满脸酸气。 “咳嗯,偏题了。”杨阳干咳提醒,以免两个暗恋她的男人去学坏,随即郑重地道,“月说的没错,希望罗兰城主严密监视迪斯卡尔殿下。这样即使席恩从始源之海回来,没了身体也做不了怪。” “不,我想迪斯卡尔是他的‘弃子’。”月摇头否定,“‘精’灵虽然对魔力很敏感,但体质脆弱,他同时发动三件神器,又经历了那么‘激’烈的战斗,迪斯卡尔绝对吃不消。当时我就注意到,他气息很‘乱’,体内的元素严重失衡,回去也没多久好活。” “太残忍了……”‘女’士们都于心不忍。肖恩为兄长再造杀孽痛心疾首。吉西安心肠刚硬,关注的是另一个重点:“竟然能同时发动三件神器!?了不起!”杨阳击了下掌:“对了,我们忘记讨一件,不,两件回来。罗兰城主应该分一半给我们啊!”月打破她的如意算盘:“神器会认主。” “……那罗兰城主带回去也是观赏价值?” “没错。” “他会锁在保险箱里,免得被席恩拿走吧。”昭霆猜测。耶拉姆不解:“保险箱?” “哎呀,你不懂的啦。” 肖恩神‘色’沉郁:“我很担心帕尔,他流了好多血。”为了让菲莉西亚安心,维烈关切地问道:“帕西尔提斯还好吧?” “我不知道,罗兰不让我碰他。”想起徒孙的排斥,肖恩又是一阵伤心,“我知道是我不对,是我连累他,可是也该让我看看啊!”杨阳抚慰地拍拍他:“别难过,罗兰城主也是护师心切。” “那个男人和我一样,被‘抽’走了一部分力量,不过因为贺加斯的治愈力,不会有事。”史列兰开口道。他最近才知道兄长的情况,也不是很在意,反正凡人的意志再强也强不过神明。 维烈和肖恩都松了口气。杨阳瞥见芙米、爱伦和伊莉娜瞪大眼,暗叫不妙,帕西斯是贺加斯的附体这件事是特级机密,他们应该先清场才对。 芙米小心地确认:“刚刚,我好象听到至高神的大名?” “他是我哥……唔!”史列兰被杨阳捂住嘴,还是迟了一步,三人被炸得晕头转向。 “暗黑神!?”爱伦失声大喊。吉西安扳过史列兰的脸左捏右捏,叹道:“我知道这家伙一点也不像个神,但很遗憾这是真的。当然,这个可悲的事实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听他说得损,“小史亲卫队”一致瞪他。杨阳还拍掉那双‘毛’手——连男人的豆腐也吃。 “啊,我明白。”芙米反‘射’‘性’地回答,直愣愣的目光依然定在史列兰脸上,“不过,还是难以置信啊。”爱伦喃喃道:“是太难以置信了。”伊莉娜最为镇定,甚至流‘露’出好奇的打量神情:“恕我直言,你和你哥哥长得不像吧。” “嗯。”史列兰点头,没反应过来她怎么知道,“我们和人类的双生子不同,是一体两面的存在。我们都来自父神‘混’沌之主沙凡西顿,因为***而拥有不同的属‘性’和长相,但我们的本质是一样的,不,所有的生物都一样。” “这就是席恩追求的,[力之本源]吗?”杨阳有几分向往,她也想成为一个高杆的法师。轩风敏锐地听出友人的弦外之音:“伊莉娜,你说得你好象认识协调神似的。” “呵呵,确实认识。” “咦咦——”一室的惊噫。 贝姆特皱起眉头:“你说的‘师父’,就是协调神?”又是一颗特大号爆弹。 “嗯哼~~”伊莉娜笑得狡黠,掩盖了内心的怅然。史列兰‘露’出亲近之情:“你是贺加斯的徒弟?” “对,请多指教。”伊莉娜‘摸’‘摸’他的头,微一怔忡,浮起回忆的浅笑,“所以我曾经骗罗兰我是他师姐,他还真的信了。” “连他也被你耍过啊。”贝姆特由衷佩服胞姐的丰功伟业。吉西安眯起眼:“师姐?”他可不认为罗兰会叫一个长相***的‘女’‘性’这种称谓,那么……伊莉娜斜睨他:“竟然询问‘女’士的年龄,你情圣的名号是白叫的?” ……一定是老‘女’人。吉西安在心里下了结论,想到这里,背上发寒。他的守备范围是十八岁到三十岁,如果那些看起来很年轻的美‘女’其实也是驻颜有术的话…… “弗雷德,你很冷吗?”维烈首先发现他的异样。 “很冷。”‘女’人啊‘女’人! “哼,真没礼貌。”一眼看出他的心理活动,伊莉娜也没有生气,她已经腻味被人当成小‘女’孩,大姐还好些,“说起来,罗兰那时多可爱,哪像现在这么‘阴’险。”耶拉姆嘴角‘抽’搐:“那个人可以用‘可爱’形容?”肖恩不以为然:“帕尔小时侯也是非常可爱啊。” “这个我承认。”拜帕西斯所赐,杨阳得以拜见神官幼年的模样,感叹之余起了奇妙的联想,“那席恩也——” 寒风吹过,刮得众人遍体冰凉。 那个泯灭天良丧德败行卑劣无耻恶毒残忍的家伙!? “席恩小时侯不可爱。”肖恩泛开一丝极苦极苦的笑意,“他身体不好,脾气很差,动不动骂人,丢枕头。”昭霆吁了口长气:“这才对嘛。”符合反派大头目的形象。 “但是他聪明、用功、好学、孝顺,再气也不会对妈妈发火;喜欢小动物;别扭却体贴,很会照顾人。” “肖恩……”杨阳叹息,体谅他两难的心情。不知席恩的师父都是些什么‘混’帐,把他教成今天这副德‘性’。维烈深深蹙眉,难得用强硬的口‘吻’道:“不管他过去如何,他现在是个人渣败类。”肖恩大怒:“维烈!” “你越同情他,就越难过!何况他几时为你想过了?” “闭嘴!他是我哥哥!”肖恩手指黑发神祗,“史列兰说了,他的真实愿望是和我在一起,过以前的生活,改邪归正,重新学会爱人——所以我一定要拉回他!无论付出多大代价!”维烈气得站起来:“你又心软!你还想被他害几次?你已经是幽灵,再死一次就完了!你忘记他做过多少龌龊事?他……” “够了!”肖恩也拍案而起,眼中喷出失控的怒焰,“那你呢?你又对我做过什么?维烈赛普路斯,黑之导师,你的罪过远比席恩大!你毁灭一个大陆,杀人无数,间接害死姐姐——结果我还不是原谅你了!因为你洒了两滴忏悔的泪!你怎么不比比自己?亏你有脸骂他!” 残忍的话语狠狠捏碎早已伤痕累累的心,刨出积压千年的罪恶感,令维烈完全失去血‘色’;肖恩也勾起深埋的旧恨,粗暴地推开他,大步离去。 其他人被一连串的变故惊得呆了,眼睁睁看着这对好友反目,一人气冲冲离开;另一个像鬼一样站了半晌,气若游丝地丢下一句“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也晃晃悠悠地走出房间。 “怎…怎么会这样?”昭霆好不容易挤出声音。耶拉姆面无表情地回答:“去问席恩。” “我要杀了他!!” “这次倒不关他的事。”杨阳叹着气说公道话,又是心疼父亲又是心疼宿命的另一半,左右为难片刻,还是决定亲人优先——她怀疑他会吊颈。 ※※※ 维烈没有吊颈,他失踪了。 当杨阳翻遍整座府邸没找到人,‘骚’动扩大开来。‘门’卫说无人外出,但所谓的大‘门’对魔界宰相而言并非唯一的通路,于是贝姆特派出人手到附近询问,吉西安也用魔法寻找。开始大家都不怎么紧张,以为他是打击过大,躲起来整理心情,平复后会笑着回来,毕竟维烈不是会让人担心的人。然而等到下午,昭霆偶一抬头,看到封魔结界,呆呆地道:“他不是不能用空间转移了吗?” 那运动白痴是怎么飞出宰相府的!? 众人顿时‘鸡’飞狗跳,彻底‘乱’成一锅粥。 肖恩知情后,也慌了手脚。友人下落不明他要负大部分责任,当下彻夜不眠,展开地毯式搜索。 传回来的消息全是“无人目击”,搜寻术也感应不到蛛丝马迹。魔界宰相就像人间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第三天,距赫拉特百多公里的莫桑领发生异常事态,陆续有村民不明原因地倒毙。前去当地了解情况的士兵在附近的山坡意外找到了躺在树下,神情安详平静的黑发青年。 ※※※ 人找回来又安然无恙,大家都放下连日来压在心头的大石。 “***,这家伙,故意让我们团团转是吧!!”扎姆卡特喷火。月只觉此事透着诡异,蹙眉道:“他应该不会这么无聊。”贝姆特气恼地瞪视老是出状况的部下:“这是他第几次昏倒了!?” “人没事就好。”吉西安叹气,帮友人盖好被子。为了这件失踪案,他硬是顶住诺因召还的命令,已经预见到回去后会被‘抽’筋剥皮。 “嗯……”维烈睁开眼,模模糊糊看见眼前的人,眨了眨,发出雀跃的欢呼,一把抓住他,“法西尔叔叔!” “哎?”吉西安愣住。 “太好了!太好了!你们回来了!父亲呢?父亲在哪里?” “你在说什么?”吉西安一头雾水。杨阳看出不对,胆战心惊地唤道:“维烈?”不料,对方的反应远比她惊骇,几乎是见鬼的表情:“你是谁?” 鸦雀无声,人人呼吸停止,死死瞪着那个明显有问题的人。 他的神态是如此明亮生动,完全不同于平日淡漠苍凉的温和,让他们想欺骗自己也不行。 “为什么这么像我?”魔界宰相紧紧抓着友人的衣襟,下意识地往后缩,连吸几口气才稍稍平静下来,“不对……比我小一点……莫非……” “我是杨阳啊!”黑发少‘女’回过神,竭力压抑恐慌,放声大喊,“你的‘女’儿!” “……‘女’儿?”这次维烈却不是很惊讶,黯然的神情透出了然和自嘲,“他们是这么对你说的?可恶,连一点机会也不给我。”抿了抿‘唇’,他勉强挤出笑:“你…你不用怕,我会努力接受你,不,你要取代我也没关系。”杨阳更加惊惧,厉声道:“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这个玩笑不好笑!” 是不好笑。众人深切赞同,内心却无比悲观。因为,维烈不是会开这种恶劣玩笑的人。 他只是睡糊涂了,一定是…… 肖恩深吸一口气,扣住友人的双肩,铁青着脸道:“你认得我吗?”维烈回以全然陌生的茫然之情:“不认识……等等。”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环顾四周,脸上渐渐浮起慌‘乱’:“这是哪里?不是摩耶!你…你也不是法西尔叔叔!” “我叫吉西安凯曼。”宫廷术士长握紧垂在两边的手,沉着地问出众人心下雪亮,却不敢去想的问题:“维烈,你今年几岁?” “我?二十一岁。” 二十一岁!!!??? 众人眼前一黑,差点集体昏倒。 “他失忆了。”耶拉姆斩钉截铁地道。昭霆抱头惨呼:“天哪!这不是三流电视剧!”伊莉娜哀叹西城少了一位宰相多出一员病号:“无妄之灾。”杨阳苦涩地笑了:“可能是选择‘性’遗忘。”为了逃避那份太过沉重的罪责。 “不对。”肖恩脸‘色’惨白,一霎不霎地注视满脸困‘惑’的友人,“我也失去过记忆,不是他这样。就算忘记,感情也不会变,可是他看到我们,分明一点感觉也没有!” “对…对啊。”众人只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惊疑不定地端详。维烈同样不安地偷瞄他们:“那个…请问……” “难道!”月和史列兰异口同声,一齐使用探测术,下一秒,维烈的左‘胸’发出耀眼的红光。看到这一幕,肖恩晃了晃,好容易稳住,用一种柔和的语气道:“别动。” 不顾维烈会意后的挣扎,肖恩用力拉开他的衣服,只见苍白的肌肤上,赫然刻着一个鲜红的印记,形状似爪的图案下是一行细小的文字。贝姆特和伊莉娜尤其惊愕,因为那些离奇死亡的村民身上也有类似的记号。 “这、这是什么?”轩风干涩的疑问打破沉默。 “恶魔语。”肖恩的双手发抖,眼前的景象深深刺痛他的双目,投下窒息的‘阴’影,“[罪之镜],引申义徘徊、自苦、无赦、绝望,是餍魔。” “餍魔?” “负位面的高位领主之一。”月沉声道,“一种嗜食人魂的怪物,也喜欢吃记忆和感情,戏‘弄’折磨有心结的人。玩够了,它们会杀了宿主。” “那他……”杨阳咽了口口水。月直白地回答:“被吃了。” ※※※ “被吃了!” 昭霆怪叫,手指听得呆然的维烈,“你的意思是,他被***了?”众人错倒。杨阳一脸受不了地喊道:“不是!你到底有没有听懂?” “她说的没错。”月居然表示肯定,“这的确是一种‘精’神上的侵犯。”扎姆卡特嫌恶地抖抖身子:“对,那帮小虫子最恶心了。可是它们不是不能出来吗?就算席恩是魔域的王,也顶多只能放出低阶的恶魔。” “有媒介就不一样了。”史列兰神‘色’沉重,“魔族本来就是异层面的生物,他再有心灵的空隙,被事先做了记号的话——”众人恍然大悟:“难道!” 回应他们的猜测,一个带笑的男‘性’嗓音伴随蓝光响起:《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席恩!”杨阳惊呼。佛利特险些把胡子拔下来:“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肖恩心‘乱’如麻:“不可能啊!我明明把种子毁掉了!” “流质的物体就不会被发现。”月没漏看那道光,“你是不是喂过他水?”肖恩失魂落魄地站着,显然又想起兄长用他的身体干了什么好事。 “原来如此,我就想那些小虫怎么能跑出来。”扎姆卡特击了下掌。杨阳期待地望着他和史列兰:“你们能消灭吗?” “能是能……”史列兰还没说完,被月打断:“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决,餍魔吃了他的记忆和感情,也就是说,杀了餍魔等于杀死他的记忆和感情;而且他们是寄生关系,强行消灭或拉出其中的一方,会使另一个受到重大伤损。”扎姆卡特凉凉补充:“比如人格的永久缺失。”众人为严重的后果白了脸。 “人类就是麻烦,换作龙就不会被趁虚而入。” “你还幸灾乐祸!”昭霆歇斯底里地踢他。爱伦试图开解大家:“换个角度看,他这样也不错啊。”年轻了n岁,正好和单恋他的妃梨配,还连前爱人也忘了。杨阳第一个产生共鸣,‘露’出复杂的微笑:“嗯,对他而言,这可能是解脱。” “想得美!”月毫不留情地驳回,“如果餍魔只吃记忆和感情,想逃避的人都会拜托它们了,它们真正的大餐是灵魂!随着心理年龄的倒退,灵魂会越来越弱,最后被完全吞噬!”轩风尖叫:“那不就糟了吗!他说他二十一岁啊!” “那么多记忆都被吃了!?”担忧侄子的情况,基西莉亚离开栖身的镜子,“足足有三亿年啊!” 三亿年!?杨阳等人下巴脱臼。搞清楚突然发言的透明人是谁后,维烈也陷入空白状态。月最镇定:“这个…理论上是不可能的,应该是餍魔利用他的逃避心态,让他自我封印。” “那解开。”贝姆特顺理成章地要求。吉西安怒道:“月不是说了,‘弄’得不好他的人格会丢失!”芙米自告奋勇:“总之,先让我试试。”看到她手心放出纯白的光辉,维烈再一次愣神。 “怎么样?”众人满怀希望地问道。祭司长苦笑:“压制勉强还行,驱逐……领主级的恶魔不是我能对付的。”又是一阵垂头丧气。 “还有呢。”仿佛嫌大家头痛得不够,月抛出决定‘性’的一击,“如果我所料没错,他的身体已经变成一个[通道]了,那些死亡的村民就是最好的证据。他一天不振作起来,堵上内心的缺口,真正的裂缝也会越来越大,当他的防线一垮……” “艾斯嘉会变成第二个负位面。”扎姆卡特默契地接口。 一片死寂。 “无论是拯救世界还是毁灭世界,都不是维烈担负得起的重任啊!”生‘性’沉稳的杨阳也在接连的打击下丧失理智,抓狂地拉扯头发。她可怜的父亲已经错过一次,痛苦千年,要是这回再因为一时的脆弱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他绝对会自裁以谢世人。 “干脆现在就给他买条绳子吧。”扎姆卡特真心的建议引来一顿暴殴,当然‘女’孩们的‘花’拳绣‘腿’打在龙鳞上压根不痛不痒。 “够了。”维烈终于回过神,语气严肃,神情更是只能用疾言厉‘色’形容,“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灵魂、恶魔!你们是不是疯了?” 二十一岁的维烈就是这样子的啊……众人很稀奇地打量:真是欠扁,竟敢用看疯子的眼光看他们。 坚定的科学主义者。杨阳感叹:亏得他后来能接受文化冲击。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入侵摩耶,得知姑姑的机密,还把我掳到这里,不马上滚出去,我就杀了你们。” “……”杨阳等人的嘴巴张得足以塞进一只鸵鸟蛋。 “哦,杀了我们?”扎姆卡特好笑地重复,拎起他的衣领,“来啊,杀杀看。你脑子坏掉,胆气倒是壮了。” 秀长的黑眸眯了一下。 砰!血龙王重重撞上对面的墙壁,身后爆出无数蜘蛛网般的裂缝。空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闪光和炸雷涌现,以魔界宰相为中心,瞬间张开一个漆黑的球型力场,将余人全部扫了出去。维烈一手拉起敞开的衬衫,一手推开窗户,正要使用异能逃之夭夭,回头虚空一捞:“你跟我来。” “呃!”杨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向他,手腕一紧,整个人轻飘飘地浮起。 “维烈!杨阳!”肖恩反应最快,翻窗的同时张开风翼,冲向蓝天;扎姆卡特也没落下,嘴里不干不净地急起直追;月作为此龙的制动阀紧跟其后。 “必须把他抓回来,太不正常了。”留下的人们得出一致的感想。 以秒速两百米的速度飞行,父‘女’俩很快甩开三名追兵,然而偶一低头,维烈登时冻结。 这……这是…… 在他身下展开的明显是一幅异域的风景:充满奇幻‘色’彩的建筑式样,落后的城市规划,杂‘乱’而零散的分布,还有明媚的自然景‘色’。 “等等,维烈!”杨阳这才有空拉他,恳切地道,“你先冷静点听我们说。” “这是哪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被绑架到另一个星球了?”维烈慌‘乱’地转过身,手不自觉地握紧,眉间浮起严厉的质问,“你为什么和那帮人串通?我不认为缅和零会背叛摩耶。”杨阳笑得越发柔和,用哄小孩的口‘吻’道:“维烈,我明白你心情很‘乱’,我们会慢慢跟你解释,先回去好不好?” “不!” 维烈断然拒绝,魔族的直觉告诉他回去就别想再出来了,眼角瞥见肖恩三人急速接近的身影,眉头一皱,猛然膨胀的黑‘色’障壁一举弹开三名追兵,余势所及,地面深深凹陷下去,绞成粉末状的尘土如雾扬起。幸好他们是在郊外,只有田地和一座小树林遭殃。 “住手!”杨阳惊喊,死死抱住他,“你会伤到下面的人!” “呃,抱歉,我看不清楚,异能好象也不太好控制。”维烈困‘惑’地‘揉’‘揉’眼。杨阳暗暗松了口气:还是那个仁慈的他。 “因为你的后遗症还没好。” “什么后遗症,因为我是次理品。”清俊的脸庞泛开黑发少‘女’前所未见的冷笑,那双过去深邃平和的眸子甚至流‘露’出淡淡的嫌恶和嫉妒,“呐,你一定很完美吧,智商和能力都比我高,但是那两个太不象话了,竟然把你复制成‘女’的!这是污辱!对父亲的污辱!我决饶不了他们!”杨阳心里的问号层层累积,暂时搁置,坚定地直视他:“我不是爷爷的复制人,是你的。” “我的?”维烈匪夷所思地反问,疏忽下被肖恩一发链闪电打中,全身发麻地松开手。 “喂喂!”杨阳惊骇万分地跌落,被变成龙形的扎姆卡特接个正着。保险起见,月又送出一道睡眠之风。 “呼……”拦腰抱住瘫软的友人,肖恩抹了把汗,“年轻时的维烈,真危险啊。” “虽然很莫名其妙,但我承认他比以前顺眼多了。”扎姆卡特惟恐天下不‘乱’地评价。杨阳则用隐含忧虑的目光凝视父亲,咀嚼他先前的话,其中似乎隐藏着非常重要的关节。 二十一岁的维烈…… 第七章 王见王(节四) 时间倒退回七月底。 凯德兰城风雨飘摇。 在几天的准备和不定时‘骚’扰后,亡灵开始最后的猛攻。日前光复王将一份通告发到大街小巷,大意是不在三天内投降,就要屠城。虽然守军方面竭力安抚,但悲观的气氛确确实实曼延开来。而在‘激’战中,动摇进一步扩大。 死的人会变成僵尸!朝同伴举刀!敌军后方的亡灵转换阵源源不断地传出黑气,宛如一个吞噬生者的无底‘洞’。 代替原驻军守城的护***意志坚定,骁勇善战,饶是如此,对着昔日的战友也会手软。而战场上如何可以迟疑?敌人可不懂“手下留情”四个字。 城里也出现了‘骚’动,墓园的尸体爬了出来。幸好警备队和圣职者及时赶到,却遭到死者亲属的阻拦,在纠缠中演变成‘混’战,付出本来不该有的伤亡。事后尸块和血水洒得到处都是,恐慌更加扩散。不少市民哭叫着再也受不了,要离开这个即将被亡灵侵占的都市。 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色’巨‘浪’向厚实的城墙拍击,一刻不停,消磨着守方的战意。依然是善于攀爬战斗力也强的食尸鬼担任前锋;二线的骷髅军团压制敌方的弓箭手;作为预备队的僵尸也没有闲着,‘操’纵攻城器械投‘射’石弹和弩箭。力大无穷的他们装填运输的速度远比人类快,这么简单的‘操’作也不难掌握。两头巨大的石像怪推着沉重的攻城锤撞击大‘门’,弓箭和魔法根本无法对它们坚硬的皮肤造成伤害。 而最后方,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头灰白‘色’的巨龙。他身后就是那个被中城军切齿痛恨的魔法阵,可是没人能打它的主意,四周的散肢残骸明白昭示了失败者的下场。 事实上,帕西斯还算放水的。如果他直接叫契约者肆虐一番,凯德兰城早就易主了。 不过,因为[龙族盟约],他也不能这么做。 所谓龙族盟约,是辉龙历一位伟大的皇帝与金龙之王的约定,给龙族全体施加的枷锁——不得参与人类之间的战事,违者视为[背弃者],由同伴诛杀。尽管克拉费里格已经是冥王的下仆,这个盟约对他还是有一定的约束力。 但在‘阴’险的光复王看来,可钻的空子太多了。比如此刻,他让亡灵龙守着转换阵,并不算[参与战事]。想破坏法阵的士兵等同侵犯领土,理当清除。 在克拉费里格眼里,这场战役相当愚蠢,不,人类所有的战争都愚蠢透顶。所以他一副消极怠工的姿态,懒洋洋地打哈欠。即使如此,也无人再敢轻捻龙须。 龙族的睿智将战局看得透晰无比,己军固然胜利在望,敌人的行动也有不透明的地方。但是克拉费里格没有将自己的观察所得告诉主人,反正那家伙应该预测到了。 守军一方是真正意义的背水一战,每个人都打醒十二万分‘精’神,推下原木,倾泻羽箭,拼命阻挡黑‘潮’的进犯,成果却和努力不成正比。除非用造价昂贵的破魔箭‘射’中脊椎骨,否则骷髅‘射’手无论散架多少次还是会拼回,食尸鬼身中数十箭依然活蹦‘乱’跳,而人类只要挨一箭就要和现世说再见,还在转眼间变成敌人的同伴,怪嚎着杀过来,或在圣职者含泪的祷告中化为烟尘,或被战友‘乱’刃分尸……没有退路,没有选择,士兵们在无休止的杀戮中红了眼,凉了心,恐惧和绝望凝结而成的寒气深深侵蚀了‘肉’体和灵魂。 超度只对有怨气的不死怪物有效,而帕西斯的军队是被他的强大魔力召唤出来,中城的圣职者没有一个是这位活了上千年的死灵法师的对手,寥寥无几的圣光术和净化在‘乱’军中毫无作用,只能沦为治疗和防御。随着时间的流逝,双方人数比的差距越发明显,防线一点点削弱,替换却跟不上,好几处同时崩溃,被食尸鬼冲上城头。面对‘潮’水般涌来的亡灵,人类表现出悍不畏死的气概,用疯狂的自杀式攻击将这‘波’突袭挡了回去。生者与死者一起跌落城墙,用生命燃烧的圣火灼灼生辉,及时赶到的禁卫军‘精’锐堵上了缺口……然而,幸存者们却感到一股浸透骨髓的冰凉——这支‘精’兵的加入,意味着他们已经没有后备力量。 目睹如此惨烈的战斗,一般人早就胆寒了,身在塔楼的总指挥韦罗尼卡帕尔罗特却始终镇定如恒,下达一个又一个指令,只在极偶尔的空挡,将担忧的视线投向远方。 拉‘蒙’…… 第一次用名字称呼那个痞痞的同僚,韦罗尼卡由衷祈祷他能成功。 ※※※ 城破是早晚的事。 经过几天的‘交’战,所有的高级军官都有了这个共同的认识。 没有活人能够抵挡不知疲倦又战力雄厚的亡灵大军,何况它们的指挥官是个优秀的将领,第一天就将中央军的主力和半数的圣职者剿灭于城下。在开阔地用骑兵打击机动力不强的敌人本来非常正确,加持了圣光术的长剑也所向披靡,轻易撕裂敌人的纵深阵,却在骷髅‘射’手面前遭到意外的挫败:那些白森森的骨骸竟然在一眨眼变成坚固的骨栅栏!这种闻所未闻的变异令中城上下看傻了眼。 有尖刺的障壁推挤着英勇的骑兵,被打散的碎骨也化为倒勾,形成致命的陷阱。僵尸军团抓起同伴化身的长长骨矛投‘射’,进行单方面的***。在强横的力量下,一击就足以贯穿数人。两翼的弓箭手不失时机地包挟——这些骨架就算跑不过战马,速度也比人类步兵快多了,不但结成包围网,也压制了城内出来的援军。 层层叠叠的骨栅栏就像一朵白骨之‘花’,而中央喷洒的血‘肉’就是鲜红的蕊心,噩梦般的景象冲击了每个人。 最后在远程武器的狂攻和友军奋不顾身的救援下,损失惨重的骑兵们才好不容易从打开的缺口退了回去。亡灵方面虽然也抛下四千多名食尸鬼的尸体,但只是皮‘肉’伤,何况碎骨还可以重组。不过因为食尸鬼是不可再生资源,光复王还是吸取教训,做了番布置,这就是大量攻城器械和亡灵转换阵的由来。 而针对这两样设施的破坏行动都以失败告终。 那些死人骨头太赖皮了!这是某位痞子军官的评价:不作弊的话,大家只有喝西北风的份! 现在,他带领敢死队,来到虚幻森林附近。 理论上,只要干掉施法者,亡灵大军自然会分崩离析,这是每个将官都知道的常识。他们之所以迟迟不动手,一来是顾虑光复王的威名,二来是无法确定他的位置。 虚幻森林会移动。 有时在这里,有时在那里,毫无规律可循。但拉‘蒙’研究情报后发现:虚幻森林其实从头到尾,一丝一毫都没移动过!那是大规模的障眼法!它一直位于魔兽和瘟疫肆虐的北域,原桑陶宛领的遗址。 整个北方早已沦陷,包括魔法师公会和神殿,用法阵传送当然行不通。而空间魔法属于禁咒级别,法师们有心无力,所以这支勇敢的队伍只能昼伏夜出,小心翼翼地接近目标。 “嘿,果然英明神武的拉‘蒙’大人我是不会料错的。”遥望不远处的林海,带队者得意洋洋地自夸。身旁的部下却不像他底气这么足:“将军,我们…能成功吗?” “什么话!”给了他一个‘毛’栗子,“别被那些唬烂的传说骗了!对方也是人,不是三头六臂的怪物!我们一群人打他一个,还不稳赢?” 虽然表面信心十足,拉‘蒙’心里却殊不轻松。身为拉克西丝信赖的大将,他知道光复王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的隐藏身份——协调神的附体。也就是说,他们的刺杀,等同[弑神]。 面对强大而未知的敌人,胆大包天的凡人也不禁紧张。 为了这次行动,中城的‘精’英倾巢而出,魔研院也把压箱法宝全拿了出来。比如他腰间这把斩神剑,据说能让滞留人间的神明强制遣返,只要‘插’进心脏…… 东城完备的情报网已经捕捉到这群暗杀者,在来人借助废墟的隐蔽迅速突进时,拦阻的一方也无声无息地出现。双方几乎同时发动攻击,呼喝声、咒语的‘吟’唱和金属碰撞的声响‘混’合着鲜血弥漫开来。 中城方面有五十多位优秀的战士,而守方只有十多人,胜负一目了然。但敌人都非泛泛之辈,又清一‘色’是近战的好手,付出近半的伤亡后,突击队才取得了艰辛的胜利。 树林里的不死怪物意外的少,随行的圣职者根本无用武之地。毫发无伤地进入核心地带,在这里,他们遭到远超之前的反击。 比闪电更快速的光轮切开一排血线,在树叶间穿梭的白‘色’身影就像虚幻的影子,连密集的摩擦声也跟不上她的速度,更别说‘肉’眼。眼看紧急张开的屏障就要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粉碎,一位法师当机立断地发动高阶雷系魔法[裁决之霆]。 伴随着炸雷的轰鸣,一颗闪耀的光球升上天空,下一瞬间,雄浑的亮蓝‘色’瀑布一道道倾泄而下,将空气烤得炽热。参天大树变成最好的避雷针,棵棵烧得焦黑,枝叶全部化为灰烬。 失去掩护的拦截者也果决地改变了战术,为窈窕的身躯包裹上一层半透明的护甲,一把同样晶莹的战戟在手间成形:“晶化!” 听到那清脆娇嫩的嗓音,身经百战的勇士们也心一震,跟着落地的守护者更令他们不由自主地瞪大眼——那竟是个十五、六岁,水晶般剔透美丽的少‘女’。 “冒犯主人者,死!” 吐出冰冷的审判,晶羽背后张开宛如幻象的羽翼。感到蓄势待发的魔力,法师们纷纷大叫:“小心!那是……” 一言未毕,无数羽‘毛’幻化而成的锐利飞镖就‘激’‘射’而出,化为急雨般的银线,外围的骑士当场倒地,‘精’良的盔甲也挡不住羽刃的切割,在这片森林永远合上了双眼。 留下几人保***师,幸存的战士飞快分散,进行抢攻。晶羽一边带起华丽而致命的刃圈,一边灵巧地挥舞看似沉重的战戟,挡下所有试图通过她的暗杀者。每当有人因她的振翅‘露’出破绽,枪尖和月牙形的锋刃就会毫不犹豫地切开躯体。 然而,拉‘蒙’和他的直属部下在这千片万片的晶‘色’之羽中进退自如,以‘精’妙的剑术摇撼妖兽少‘女’的防御,神圣之力形成的球型防护层挡住了杀戮的羽‘毛’。 察觉动作有些迟滞,明白是敌方的法师释放了减速魔法,晶羽不耐烦地大喝:“刃雾!黑耀!”这两个怎么还不来帮忙? 战士们立即绷紧身体,却来不及反应,从天而降的冰风暴隔开敌我双方,然后是浓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 “驱散!”在一名法师喊出启动语的刹那,喉管被划破,同时还有好几簇血雾飙起。属于孩童,如冰清冷的嗓音忽远忽近:“投降吧,你们不会成功的。” 雾渐渐散开,只见晶铠少‘女’身旁多了两个小身影,一个十岁上下;另一个顶多七八岁,畏畏缩缩地躲在同伴后面:“呜呜呜,好可怕。” 拜托~~~先是***,再是小孩子,怎么尽是让人难以下手的对象!?拉‘蒙’在心里痛骂光复王用人不当。 蓝发男孩消除重力影响,双手平举,一***水蓝‘色’的帘幕优雅地‘荡’开,与圣光之屏‘激’烈碰撞,发出刺眼的电‘花’。晶羽挥动攻防一体的死亡之翼帮助同伴,厉声下令:“黑耀,一击解决他们!” “可是……可是……”黑发男孩缩得更小,声音也颤抖得更厉害。 “他们要杀主人!你就这么眼睁睁放他们过去?” 黑耀一凛,懦弱的神情被坚毅取代,全身毫无预兆地升起放‘射’状的火焰。晶羽和刃雾如惊弓之鸟般闪得远远的,下一秒,席卷开来的热风烧毁了大半个树林,呈扇面喷涌而出的光焰和着‘乱’七八糟的火球铲平了一切挡路的事物,在焦黑的大地上炸出触目惊心的深坑。六名高阶法师因冲击而昏‘迷’,多重护界崩塌,十来具尸体保持站姿化为黑灰,连同随身携带的法器。 “老天!”拉‘蒙’目瞪口呆,这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真人不‘露’相,不可以貌取人。若非那个叫黑耀的小男孩准头欠佳,他们在这一回合就全军覆没了。 突然,他目光一凝,其他人眼中也迸‘射’出狂喜之‘色’,聚焦于一点。 大面积攻击让他们此行的目标***出来,巨大的核心之树下,亡灵军的总指挥端坐在‘精’致的象牙雕栏椅上,秀丽皎洁的容颜,匹练也似的银发,仿佛一个月的‘精’灵。散逸的能量从冥灵之杖顶部的宝石涌出,凝成跳跃的青‘色’光团,围绕在他身边,更增虚幻之美。 “主人!”晶羽三人惊喊,和刺杀者在同一时刻窜出。仅剩的圣职者拼命为同伴加持神术,而四名战士也默契地缠住挡路者,将全部的赌注押在上司身上。 不知迫近的危机,银发青年依然处于施法的出神状态。 结界!感到烧灼肌肤的阻力,拉‘蒙’没有惊慌,耀目的亮金‘色’光芒溶解了无形的壁垒,如水流环绕在秘银铠甲的外围,护佑主人连续穿越两道障壁。平举的斩神剑掠过震烁人心的霞彩,直直贯穿死灵法师的左‘胸’。 时间停止了,两个战场。 辉煌的纯金‘色’液体喷溅出来,刺痛了每个人的双目。 真的是神……拉‘蒙’的手微微一颤,随即克制住弑神的恐惧,坚定地握紧剑柄,让蕴涵其中的斩神之力扩展到全身上下。 随着他的动作,金‘色’的血逐渐变红,在白袍上渲染出鲜‘艳’的痕迹。 成功了吗?庆幸的念头刚刚冒出,拉‘蒙’的思维定格,澄碧的眸缓缓睁开,锁住他的眼。 “你的剑,没有恨啊。”光复王遗憾地叹气,语声如常,好象被一剑穿心的人不是他,“这种程度,连那个瘟神的皮‘毛’也伤不到。” 在对方变招以前,尖利的法杖底端透‘胸’而过。 猎人与猎物的立场瞬间逆转。 纤细秀雅的冥灵之杖挥动的速度快得超乎常理,当‘激’痛传到神经末梢时,失败的刺杀者才听到撕裂耳膜的风声。 “……呸!”吐出一口血,拉‘蒙’自嘲地笑了笑,“死在男人怀里,滋味糟透了。” “将军!”战士们悲痛地大喊。趁他们分神的空挡,晶羽三人迅速搞定。 拨开倒在身上的尸体,帕西斯淡淡吩咐:“清理干净,别打扰我。”功败垂成,他比敌人更失望。 “外面的东城守卫怎么办?”刃雾皱眉道。帕西斯一愣,眼底闪过温情:“真是的,叫他不用管我——好好安葬了吧。”黑耀自告奋勇:“是!” “主…主人,这把剑……”晶羽瞪着还‘插’在他心口的长剑。 “拔出来,收好。” ※※※ 失败了。 也许是直觉,也许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纽带,韦罗尼卡在揪痛中感应到同僚的死,坚定的神情崩溃。与此同时,沉默的空气被食尸鬼的嘶吼打破,亡灵们如同怒涛的攻势再度掀起,拍击着已缺口累累的城墙。人类在绝境中垂死挣扎,生命每分每秒地流逝。太阳西下,苦等的援军迟迟不见,无望的现实和眼前的恐怖化为双重的‘阴’影,吞噬最后一分斗志。 漆黑的‘浪’‘潮’势不可挡地淹没城头,形成一片刀光剑雨的海洋,惨叫和咆哮此起彼伏。在军官声嘶力竭的呐喊声中,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脚步后退,食尸鬼大军紧追不舍,让更多的同伴加入。要塞‘精’钢制的大‘门’也在持续的猛击下四分五裂。 “阁下!”副官哑声道,“请撤退吧。” 一室悲怆而无奈的目光透出相同的恳求。 抛下这里的军民?一句反问到嘴边,硬生生咽下。优美而强悍的大贵族不得不选择离开——她有责任为主君保存将来***的兵力。 杀出一条血路,当初总共有七万,如今只剩下约两万五千的护***退出了凯德兰城,而市民的苦难才刚开始。 [‘女’人和小孩不杀,抵抗者一律死!] [配合暗卫保护仓库,看好水闸!] [权要、贵族、商人不杀!] 下达一连串指示,帕西斯起身走回树屋,准备洗澡换衣服,赶去现场。 按照他的‘性’格,是想杀光全城的人出气,害他费了那么大的功夫,但他不能不为徒弟的名声考虑。 百密一疏,他忘了撤消转化,幸好克拉费里格机警,用爪子嚓嚓嚓破坏了法阵,否则新增的亡灵闹腾起来,凯德兰不‘乱’套才怪。 而没大脑的亡灵在自相矛盾的指令下,也免不了误杀,城内哀鸿遍野,血光处处。东城的内应只能干着急,阻止不了这帮有理说不通的不死者。事后,知情的帕西斯只是“哦”了一声。 “怕啥,卡萨兰军弃城而逃,比我们更惹厌。” 其实再怎么小心谨慎,一些牺牲也不可避免,何况中城方面一定会大肆宣扬,那又有什么用?保证东城的***就行了。 从雪白的大鸟上翩然而下,身穿军服的光复王在亡灵的恭迎下踏进血腥味浓厚的河口都市,已经协调好众官员的内应带着苦笑迎接。前往市政厅的途中,一段‘插’曲惊呆了所有人。 “滚出去!” 失去父亲的孩子拣起石块,丢向银发的侵略者。一块小小的石子当然不能击中帕西斯这样的顶尖高手,头一侧就避过。 好容易苟活下来的官员们大为惊恐,查看帕西斯的脸‘色’。银发青年眼一眯,冷冷勾‘唇’。他从来不是善心的人,加上心情不好,手指一动,就要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挑衅者立毙于当场,让其他人看看反抗者会是什么下场。 从街旁冲出来的‘妇’‘女’却令他改变主意。 “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随着凄厉的呐喊,母亲将冒失的儿子抱在怀里,浑身发抖地与邪恶的死灵法师对峙,眼里有痛恨,更多的却是畏惧,牙齿上下打战,“求您……我可以代替他……” 没有被天真的话语打动,只是那护卫的姿态让帕西斯想起很久以前同样用生命保护他的莉拉,杀机顿消。 “哼。”垂下手,光复王绽开冷酷的笑容,朗声道,“凯德兰的人们听着!我知道你们不欢迎我们,但是别忘了,是谁抛弃你们!是谁把你们扔给可怕的亡灵!要恨就去恨他们!恨我们也没用,除非你想死!服从的,我允诺他生命和财产;不服从的,那就是榜样!” 说着,信手一挥,市政厅最高的尖塔被剑气削平,爆炸的巨响震撼了全体市民的心。 ※※※ 喝着晶羽做的冰果‘露’,帕西斯跷着‘腿’,悠闲地看报告。 统计结果:不幸丧生的平民百姓有两千七百多名。不多,真的不多,和一百二十万的总人口比起来九牛一‘毛’,多数城破的例子里杀红眼的士兵宰的人多多了。 但他担保,现在内地肯定已经流传着“亡灵大军入侵凯德兰城,日夜***,血流成河”的谣言,吹得绘声绘‘色’,比真实目睹还详细。 之所以有这样的好结果,还多亏了亡灵没有视觉,是通过战力和杀气感应。极少有平民敢抄家伙抵抗,换作敌人的士兵也许还会有几分勇气,常人对不死怪物是本能的恐惧,多半都躲在家里瑟瑟发抖,对‘女’人和财物没兴趣的亡灵自然也不会去招惹他们。 这么一来,也省得搜索扰民,清剿工作非常彻底,凯德兰城已完完全全落到东城军的手里。 王旗一概被扯下,换上绘着八颈黑龙王的蓝‘色’锦旗。帕西斯很不满意地盯着墙上的一面,心想自己是不是也‘弄’个威风的标志,比如骷髅头之类。 具体的事务都‘交’给罗兰的部下办,他正好趁战后的休整补充消耗的体力。然而这天,几只呼啦啦飞进的亡灵乌鸦打断了他愉快的午茶时光。 中西两城的结盟是意料中事,有宰相和满愿师游说,也不可能阻拦。让他特别注意的是维烈的遇袭,略一推敲,碧眸迸出名为仇恨的火光。 席恩终于忍耐不住了。 凭手上的资料还不足以判断出那家伙在哪儿,不过继续关注下去,总会揪住小辫子的。 维烈啊,就委屈你做饵了,反正你是不死之身嘛。 还有一份值得重视的情报,有关摄政王的动向。 “看来我那美人后代是真的准备把战线移到西境了……嗯,该怎么表达我的不舍之意,粉碎她的企图呢?” 属于无名氏神官的记忆自动做出反应,银发的光复王过滤感情的杂质,微微笑了。 藏在国库里没办法,一旦运出来,世上还有盗贼公会偷不到的东西吗? ※※※ 绿草如茵的庭园,一座华贵的圆顶凉亭坐落于湖畔,亭子里两个人一坐一站。倚栏俯视湖面的男子一头淡金的发丝,身穿黑底镶银的军礼服,半敞的领口和肩章缀着流苏,天蓝的斗篷如水清澈;侧立在旁的人身材娇小,靓丽的金发比主君更闪亮,仿佛日辉融炼而成,一袭淡黄的功夫装,‘精’神利落。 东城城主罗兰福斯欣赏湖中游鱼优美的身姿,吐出清冽的嗓音:“真漂亮的鱼,不知道吃起来味道怎么样。” [金‘色’死神]伊芙比拿踉跄了一下,哭笑不得地道:“大人~~~” “怎么?”罗兰一脸无辜地回望他,“我一直很好奇这种一条五枚金币,可以买311条鲤鱼的彩虹鱼究竟有多美味,值这么大的价钱。” “……这是南城王家的财产,就算你再垂涎,也不要对它们出手。” 哼,少一条也没人会发现啊。罗兰将算计的目光投向鱼群。 “而且,应该是观赏价值吧。”伊芙不确定地道,他也不是有品位的人。 “那我是不是该收费?”罗兰瞟了眼亭外来来去去,动机不纯的‘侍’‘女’,随即心痛地看着对方:他这个义弟现在走在大街上都不时被箩莉控搭讪,悲惨啊! 本来帮他找了个美美的对象,却因为拉克西丝的打岔,没能拐回来成亲。 伊芙绽开灿烂如朝阳的笑靥:“大人的脸是无价。”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罗兰有些赧然:“你居然调戏我。” “因为我只能对罗兰说调笑的话啊。”伊芙也不无遗憾,他毕竟是个二十八岁的大男人,“而且罗兰害羞的样子很有趣。” “臭小子!”罗兰伸手拧了拧他。 趴在监护人肩上的小金龙被颠下水,自得其乐地玩起来,半晌叼了条鱼飞回。 “哦哦,路克,干得好。”罗兰不吝夸奖,拎起鱼尾巴,“来,把内脏掏出来,注意别抓破胆,再用龙焰烧熟。”他打算现场品尝烤鱼。伊芙无力地道:“别带坏路克。” “我这是为今后的放养做准备。” 前途堪忧的幼***出浑身解数讨好无良义父:将鱼甩到半空,两发风刃去鳞,开膛破肚,召唤水元素清洗,喷火烤,再嚓嚓嚓切成六段,同时长尾一勾用风卷刮来一只空盘,不偏不倚地接住。 ‘色’香味俱全的鱼料理出炉。 啪啪啪!罗兰鼓掌,由衷赞赏义子的手艺:“金龙的微‘操’作能力果然是最‘棒’的。”外头的‘侍’‘女’已经看得呆了。伊芙只是叹气。 “还不错,但绝对不值五枚金币。”尝了一块,罗兰评价。伊芙放弃地跟进:“废话,本来就不是吃的。” “价值还不是由人定义的。”罗兰扬眉一笑,将剩下的一一喂给路克。 听到脚步声,远比兄长有常识的金发将军反‘射’‘性’地想湮灭罪证,最后还是控制住。身披祭司长袍的下任南城城主缓步走进凉亭,面纱下的绝世丽颜若隐若现:“罗兰城主,伊芙将军。” “啊,蕾雪祭司长。”罗兰适时换上最纯真无邪的表情,从前肢下抱起金龙,举到来人面前,“这小家伙饿坏了,抓了条鱼吃,我代他向您道歉。” “呃。”蕾雪当然不在意这种小节,愣了愣,“没关系,它喜欢吃就吃好了。”反正这么小的个子,也装不下几条。 “谢谢。”罗兰笑如‘春’‘花’,娴熟地吐出外‘交’辞令,“您百忙中前来,有什么事吗?”蕾雪轻轻颔首,在石椅上坐了:“有关大人的葬礼——”说到这里,难以启齿地顿住,罗兰耐心地等候,她只好说下去:“宾客方面,有点不好决定。” “希莉丝公主?” 蕾雪默认。罗兰让路克爬回左肩,悠闲地靠着栏杆:“没什么啊,于情于理,都应该邀请她来。”虽然竭力忍耐,蕾雪纯蓝的眼眸还是‘射’出强烈的非难,于是罗兰补充:“不用担心,那是她母亲的葬礼,她再‘乱’来也不会在这样重大的仪式上胡闹,顶多带点人,***而已。具体的事项,我会和您慢慢协商。” 其实希莉丝来,冒险的是她才对。 一只蜻蜓掠过湖面,在金发青年眼底倒映出一抹暗‘色’的涟漪。 这才松了口气,蕾雪得体地聊了一会儿,优雅地告辞离去。目送她的背影,伊芙脸上有浅浅的慨然,却一言不发,他从不背后对人发表意见。 “怎么,看入‘迷’了?”明知不是,罗兰还是故意调侃,以报一箭之仇。伊芙镇定地微笑:“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喔唷?” “秘密~~”意味深长地瞥了兄长一眼,伊芙语尾上扬。罗兰不爽:“对哥…对我还隐瞒。” “呵呵,罗兰不也瞒着我们么?” 金发青年差点呛住:“胡、胡说八道!”伊芙耸肩,表示此事大伙心知肚明,你就别‘欲’盖弥彰了。 “……真的这么明显?” “不了解你的看不出来。”伊芙‘露’出温暖的笑意,“就像当初你暗恋碧琪,自以为瞒得很好,结果每个人都在背后偷笑。”罗兰不以为然:“那算初恋吗?只是有点好感而已,才几岁大的小‘毛’头。” “是吗……”低喃的话语包含许多含义。 听出其中的苍凉和怀念,罗兰的眼神微微软化:“你啊,也别沉溺过去了,凡事要朝前看。”伊芙勉强牵了牵嘴角:“我忘不掉。” “当然不能忘记!”罗兰加重语气,眺望远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时间的长河,“只是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永远找不回来。但同样的,会邂逅、得到新的事物,何况——”他转过头,不带心机地笑了:“我没有失去所有的过去,我还有你啊。” 伊芙刘海下的蓝眸闪过压抑的痛楚,回应隐含颤抖:“是呢。” 罗兰,即使失去我,你也不能停下,要继续往前走。 清风送爽,水香阵阵,在安详的氛围里,罗兰不禁昏昏‘欲’睡,打了个呵欠。伊芙记挂着一件事,不得不打断他难得的休息:“大人,格安队长报告的事,您怎么看?” 淡淡的睡意一扫而空,罗兰冰蓝的瞳‘色’转为凝重的湛蓝:“嗯…我对师父也是很头痛。” “目前军队没有不稳的迹象,士兵和民众也相信费尔南迪先生的参战理由。”明白兄长关注的重点,伊芙简要汇报,尽管他知道对方肯定心里有数,“但说实话,真要和亡灵大军并肩作战,恐怕士气会动摇;反过来,让费尔南迪先生孤军深入,将领们也不太放心。”言下包含令人悚然的深意。 军人本不该‘插’嘴政治,只是身为军中最高负责人之一,伊芙有义务提点几句。不然将来出了问题,就不好办了。 “这是大家的意见吗?” “不,只是少数人的顾虑。”伊芙谨慎地酌字。罗兰没有被他‘蒙’‘混’过去,冷不防道:“伊芙,你太迁就法利恩了。” “……” “那小子总想着和你别苗头,你越让他,他越觉得你有优越感,索‘性’公事公办,还相安无事。”罗兰把爬到他头顶的路克揪下来,叹了口气,“也是我管教不周,辛苦你了。”伊芙沉默片刻,坚定地摇摇头:“大人,这件事和法利恩大神官无关。”罗兰失笑:“当然,法利恩怎么会这么没有分寸。不过我再不表态,他就要把脑筋动到你或其他冤大头身上了。”这回伊芙无言以对。 “师父那儿我会摆平,关键是我们内里要收收心。” 既然拿下了凯德兰城,到内地就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又有国王军打头阵,难怪一些渴望立功的军官着急,生怕被亡灵军抢去功劳;而老成持重之辈则是担忧帕西斯超然的身份——光复王和城主的恩师,一旦他先攻下王都,难保不会起异心。 帕西斯平日的为人并不惹厌,事前也知会过,只是这次的误杀他没做出合理的解释,还一副喧宾夺主的姿态霸占了市长的府邸,自然引人非议。罗兰知道师父是任‘性’惯了又多少有点老糊涂,其他人可不知道。 就是预料到今日的情形,他当初才不让帕西斯‘插’手军务,偏偏他硬要帮忙。帮就帮了,搀和进来还三心二意,打着两全其美的主意,叫他这个做徒弟的情何以堪? 再想起那个尚未成熟的弟弟,罗兰暗暗叹息:还是伊芙最可靠。 “大人是担心摄政王陛下?” “对,至今为止都太顺利了,大家有些掉以轻心。”罗兰将温好的茶徐徐倒入白瓷杯,注视义弟,“不考虑摩和的因素,你认为拉克西丝会重点对付谁?”伊芙沉‘吟’了一下,道:“费尔南迪先生。” 虽然利用敌人内部的矛盾各个击破,但要完全占领南北两城,决非短时间能办到。随着领土的增多,补给、兵力上的调度也会越来越困难。到时和两支同盟军形成拉锯战,谁胜谁负就难说了。 而帕西斯的亡灵大军是打长期战的最大资本,拉克西丝会想拔掉这根芒刺是顺理成章的事。 “没错,所以只能我亲征。”罗兰抿了口茶,让那温润香醇的味道慢慢化开,逸出一丝满意的笑。伊芙不赞同地皱起眉头:“明知有陷阱,你还要往里头跳?如果意外干掉你,对摄政王陛下而言更占便宜。” “只有我在场,那帮小子的头脑才会冷静,我们的部队可经不起耗。”罗兰示意义弟享用自己的成果,继续惬意地细品茶香,“况且,和势均力敌的对手正面作战是对等的礼仪。” “摄政王陛下未必在东境等你。” “那我们可以直接拿到东境了。”罗兰冷笑。在层层打击下,卡萨兰军早已军心涣散,要是没有拉克西丝坐镇,贵族肯定倒戈一大批。伊芙无心品茗地放下茶杯:“那至少带上我。” “哈哈哈,伊芙,我们的立场好象反过来了。”罗兰放声大笑,随即,犀利的刀光抹平了他眼中的笑意,“你老实回答我,上次你和无名氏神官打了一架,真的没有受伤?”伊芙一凛,手不自觉地颤了颤。这个微小的反应,已足够罗兰看出事实。 “我要揍法利恩一顿,不,叫艾德娜罚他跪洗衣板。” “大人……”伊芙啼笑皆非,索‘性’用承认度过这一关,“我是受了点伤,但并无大碍。”罗兰斜睨他:“你的保证一点可信度也没有,乖乖待在这儿,找个可爱的老婆吧。” 湿润的风吹过,带来雨的气息,模糊了金发青年的低语:“不用担心,没达成愿望以前,我是不会死的。” 盖过眉眼的发丝扬起,‘露’出一双大海般明澈的幽蓝‘色’眸子,其中流转着‘激’烈的风暴因子。 前发落下,遮去了这‘波’情绪,伊芙平静地笑道:“我可不是莫西菲斯。” “啊,对了,莫西菲斯呢?”罗兰这才想起另一个义子。 “他正被漂亮的大姐姐们抱在怀里,乐不思蜀了。” “……这不肖子。” “别气,独角兽天‘性’就喜欢美‘女’。”伊芙轻笑。 说话间,天空迅速暗沉,湿气浓得令人想打喷嚏。 八月的天说变就变,不一会儿,‘蒙’‘蒙’细雨就落了下来。 被雨帘环绕的凉亭却温暖适意,防水和隔音结界划出一方清净的天地。 听到细碎的步声,两人相继转过头,看清来人的刹那,不约而同地失神。 隔着朦胧的雨雾,一把素红的竹伞首先跃入眼帘,仿佛绽放的红‘色’山茶,接着,是优雅曼妙的身躯,锦织立领托起纤长的颈项,白皙的肌肤近乎透明,齐脖的短发与主人一样淡如茶,清冷的眸光让人联想到冬日的明月。 要形容的话,就是和雨非常相衬的少‘女’吧。连从未对异‘性’来电的金发将军也不禁心下赞叹,感觉这场雨简直像为眼前的人而下。 感到魔力‘波’动,伊维尔伦满愿师兰冰宿走进亭子,才收伞开口:“你们还真有雅兴。” “要不要加入?”罗兰热诚欢迎,盯着她手里的竹伞,好奇地问道,“这是你做的?” “嗯,我对防水术还不是很熟练。” “借我看看!” 伊芙代替主君招呼:“满愿师小姐想喝什么茶?”大嫂呢,要好好‘侍’侯。罗兰百忙中抬头:“啊,我来泡,冰宿你先吃点心好了。” “你在旁边放只盘子干什么?”冰宿也不客气。罗兰对答如流:“训练野生动物的捕猎本能。” “我还以为你心血来‘潮’顶盘子。” “本人还不会这么贻笑大方。” “是吗?可是你再不离远点,马上就要闹笑话了。” 啪!话音刚落,张开的雨伞洒了罗兰一脸湿。冰宿视若无睹,笃悠悠地吃薄荷糕;伊芙苦苦忍笑。发挥百折不挠的‘精’神,罗兰用袖管抹掉水,研究透彻才把伞还给情人,然后开始沏茶,克制往里头下泻‘药’的冲动。 澄黄‘色’的薰衣草茶散发出舒心的香味,淡紫的细小‘花’瓣‘荡’漾在杯中,顽皮地与红润‘唇’瓣吹出的气息相抗。 “据说,雨是星星的眼泪。”喝着最喜欢的月桂茶,罗兰提起应景的话题,‘唇’畔漾着闲散的笑痕。冰宿还在和‘花’瓣较劲,深切怀疑情人是故意不过滤干净,没好气地道:“你不适合当‘吟’游诗人!” “我也不想当‘吟’游诗人。”回想已故友人莱德的破锣嗓,罗兰笑意加深,“倒是我有个朋友想,他曾经唱过一首神话:星辰‘女’神是冰山美人,万年不化,某天暗恋上一个人类男子,想告白又拉不下脸,于是天天晚上问月之‘女’神借光,洒进窗户,在地上拼成情书。男人睡觉看不见,说不定起来上厕所还践踏过几回,早上起来月光融了,一直不知道她的心意。眼看心上人一天天老去,最后星辰‘女’神终于忍不住哭起来,眼泪就变成了雨水——冰宿,你不觉得这故事的主角很像你么?” 茶发少‘女’额冒青筋:“你找茬吗?” 单看他们斗嘴就很好玩了啊。品尝自己的茶点,伊芙超然地想。 “哪有,我是和你分享笑话,当时我就笑翻了。”罗兰是真的惊讶。冰宿白他:“我倒觉得星辰‘女’神像你,扭扭捏捏,不肯坦白心意。”罗兰干咳。 “还有,我也是把你的斗篷铺在地上,每晚践踏。” “冰宿~~~~”心碎成片片。 “呃,大家喝茶,喝茶。”伊芙适时调解,让主君挽回颓势。 “罗兰——冰宿——伊芙——” 少年模样的独角兽远远跑来,及膝的长发拖出闪耀的痕迹,一进凉亭就像小狗般直抖身子,“呜呜,都淋湿了。” “谁让你看到美‘女’就昏头!”骂归骂,罗兰还是拿起‘毛’巾擦拭他的小脸,示意情人帮他‘弄’干;冰宿将凝聚的水球丢进湖里,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茶;伊芙点燃一旁的火盆。 “呼……活过来了。”端起杯子喝了个底朝天,莫西菲斯吁了口长气。罗兰敲他暴栗:“下次看你再‘乱’跑!‘毛’还没长齐就泡妞!”莫西菲斯小声辩解:“是她们拉我嘛。” “那就跟紧我,她们就不敢缠着你了。不要以为‘女’人无害,你忘了你爸爸的教训吗?” 自古以来,独角兽就被奉为圣兽。鬃‘毛’是会带来幸运的护身符,角是避邪驱魔的圣物,而鲜血被视为能够医治百病延年益寿的良‘药’。因此,给独角兽带来灭族的灾祸。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对不起。”莫西菲斯垂下头,神情沮丧失落。伊芙不忍,温言道:“有罗兰罩,不会有事的。”莫西菲斯用力点头:“嗯嗯,罗兰最厉害了!”东城城主只能瞪他。 当一群人和乐融融地欣赏雨景,喝茶聊天时,突然一阵狂风刮过,一个属于男‘性’的抱怨从头顶洒落:“真是倒霉的雨——哦哦,好热闹。” “师父。”看着骑龙降落的帕西斯,罗兰很无奈,“你非要每次出场都这么惊天动地吗?”说着,用手势命令暗卫去跟南城方面‘交’代一声。 “不这样怎么能衬托出我的器宇轩昂,潇洒不羁?”帕西斯理直气壮,全身笼罩着一层透明的薄膜,隔开了雨丝。 “我以为,你是来道歉的。”罗兰‘阴’森森地道。帕西斯一窒:“呃,没错没错,我是来道歉,道歉。” “哼,先进来再说。” “这位龙先生也进来喝一杯吧。”伊芙一视同仁地邀请幻化***形的克拉费里格。 “讨厌。”莫西菲斯咕哝。耳目灵敏的光复王经过他,拔了一簇头发,准备回头做护身符。 享受徒弟的服‘侍’,帕西斯一扫旅途的疲惫,幸福得只差没睡着,顺便抖出路上的见闻:“经过南部平原时,我看到‘肥’猪,不,减‘肥’国王的军队,看来他们兄妹马上要碰面了。” 对这个消息,罗兰回以表示收到的点头。 ※※※ 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并不是一位伤感的‘女’‘性’,这场雨却让她心情恶劣。 篡位的那一天,也是下着雨。 “姑姑!”王‘女’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提着裙角小跑步奔向亲人,银蓝的秀发微微‘荡’漾,“您要出去吗?” “哦,莉亚啊,我想去练剑房练会儿剑——你布道完了?” “是。”莉莉安娜心一揪,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动员民众、鼓舞士兵是她身为[圣巫‘女’]的职责,当初也是她自己请愿,理当一力肩负,贯彻到底才对。 可是……一想到她是用华丽的演讲,空‘洞’的祝福欺骗大家,就觉得,好有罪恶感。 以神之名,汝等荣耀。 神?他们对抗的就是神明的附体,多么讽刺的事实。 侄‘女’的演技哪能瞒过拉克西丝,眼光一扫就看出她的心情:“受不了别硬撑,神殿里多的是美丽的祭司,找人假扮你也行。” “不!”莉莉安娜‘激’动地拒绝,满脸焦切之‘色’,“拜托你,姑姑,让我做!我可以的!” 在这么危急的时刻,她不想再当一朵没用的温室小‘花’。 “好吧。”拉克西丝的嘴角有些抖动,哪天诺因也对她‘露’出这种恳求的表情,她就得意了,“不过别太勉强自己,过度压抑只会导致扭曲。” “姑姑也是吗?”莉莉安娜目‘露’担忧。 “哈!我?你看我像吗?” “……不像。” “这就是了。”拉克西丝嗤之以鼻,她有的是出气筒和消遣的法‘门’,再郁闷也能保持心灵的畅通。莉莉安娜忍俊不禁:“好羡慕姑姑。”拉克西丝‘摸’‘摸’她柔嫩的脸颊:“没错没错,你要多学学我——接下来没事了吧?去‘花’厅休息会儿,我和克鲁索练完剑去找你。”语毕,带着最大的那只出气筒扬长而去。 一个上勾拳将胖乎乎的充气布偶殴上天‘花’板,坠下时用漂亮的侧踢踹到墙角,再冲过去踩踩踩,发泄完拉克西丝只觉神清气爽,开怀地吁了口气。 在胖布偶附近还倒着一只金发的人形沙袋,同样伤痕累累,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总参谋长冷静地发言:“阁下,恕我直言,那个并不是陛下。” “罗嗦!不要提醒我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摄政王盛气凌人地大喝,回身一‘抽’,杖中剑挥出雪亮的光华。 拉克西丝被誉为当世第一用剑高手,剑术无人能出其右,直到两位“后起之秀”——肖恩和帕西斯出现。但拉克西丝并不敬佩后者,给她一千年的时间,她也能达到那种程度。肖恩倒是真材实料,生前磨练出来的功夫。 银练也似的细剑‘交’缠,迸出细小而锐利的火‘花’,密集的碰撞声在四壁间回‘荡’。双方都展现了高水准的剑技,模糊的亮银轨迹飞快地变换方向,时而直时而弯,然后在某一点一触即分。 击剑被上流社会视为高雅的运动,软剑的使用也比一般的剑难得多,用艺术形容也不为过。双剑相‘交’剑身会产生怎样的抖动,会给对手造成什么影响,如何借力‘操’纵剑势走向,如何利用软剑特有的缠劲偏转对方的攻击,都需要反复的练习和‘精’密的计算才能掌握。而同样经历过战场厮杀的君臣俩都屏弃了无用的‘花’俏,以最小的动作最快的速度最低的出力获取最大的伤害效果。 绚丽的剑光朝四面八方散开,拉克西丝的身法优美而凌厉,快速的攻守转换令人目不暇接;克鲁索沉着地招架,他‘性’情稳重,本不适合用软剑,但守得滴水不漏,拉克西丝一时也拿他没办法。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克鲁索渐渐感觉自己被引进主君的节奏,而且越来越难脱身。 “我认输。”剑快离手时,他毫不逞强地宣布。拉克西丝啐了一声,不爽地叉腰:“你就不能多撑一会儿吗?” “这种无意义的行为只会造成手腕扭伤的危险,对胜率的提高毫无帮助。” ……真是无趣的‘性’格,我当初到底是看中他哪一点?拉克西丝不禁质疑自己的眼光和品位。克鲁索平平地道:“当然,如果您要看属下丢脸弃剑的模样……” “谁要看你那个样子!” “这就好,您喜欢整人和好大喜功的兴趣已经很低级了,再发展下去有沦为变态的趋势。”克鲁索直言不讳。拉克西丝怒极反笑:“好个目无主上的下属,你是不是想我剃光你那头青草?”绿发青年不动如山:“男人光头也不要紧,威胁和人身攻击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所为。” “克鲁索,你给我闭嘴!” “是。” 把软剑‘插’回手杖,拉克西丝怒气冲冲地走向大‘门’,经过“罗兰娃娃”时还踢了一脚出气。但是一听到身后紧跟而来的脚步声,‘胸’口的郁气又慢慢淡化。 习惯‘性’地转过头,确认他默默陪伴的身影,不期然对上一双沉静的眸。他看人的目光十多年如一日,稳定而直接,不带浓烈的感***彩。记得初次见面时,他也是这样直勾勾看她,丝毫不懂得迂回。 所以,她冲口骂他“乡巴佬”…… 不堪回首地掉头迈步,黑发的摄政王沿着长廊前往庭园,眼角瞥见一座莲池,神‘色’微化,思绪一瞬间飘远。 那天下着大雪,冻死无数贫民的恶劣天气却是贵族眼中的诗情画意,在宫廷魔法师的保护下,悠闲地赏雪嬉闹。不小心失落温‘玉’珠的公爵之‘女’尖声叫骂,用耳光命令‘女’仆们下水打捞。就在这时,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被‘侍’从带着,进入她的视野。 [让她们出来,我去。]停在池子边上,他淡淡地道。 雪很冷,水更冷,不高的细瘦身子冻得直打哆嗦,失去血‘色’的‘唇’紧抿着,宛如初‘春’嫩叶的柔软发丝下,专注的瞳眸闪着点点凛冽的光,其中有愤怒,有不屑,也有坚忍的意志。 他找到了温‘玉’珠,珠子却摔裂了。 迁怒的千金小姐当场扇了他一巴掌,本来到此为止,但是那直接的眼神,也让达官贵人们不快,视为反抗。伶俐的仆从立即拿出用特殊‘药’水浸泡过的长鞭,在那单薄的身体上‘抽’出触目惊心的血痕。 [慢着!] 受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尊贵的公主指着平民少年,说出改变了两人一生的宣言,[我要他!] 恍惚回神,依然鲜明的记忆在雨声中沉淀。 “克鲁索,你的头发为什么是绿‘色’的?” 如果有心,拉克西丝可以把部下的身家调查得一清二楚,不过她没有这么做。在成为她贴身‘侍’从的一刻,克鲁索就等于和过去一刀两断,只属于她——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的所有物,自会有人去处理那些琐事。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有多马虎大意。 愣了愣,克鲁索照实回答:“我也不太清楚,好象我们家有木‘精’灵的血统。”拉克西丝哦了一声,半晌,闷闷地道:“那…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没,我母亲前年去世了,内务总管特许我祭拜她。” 平淡的话语却如一把尖刀,刺穿了摄政王的心,久久不敢回头面对部下。 凝视她背影的双眼却没有怨恨,而是一种‘混’合着包容和了解的平静。 [克鲁索,人要知足。] 这是他那平凡的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也是最珍贵的人生哲理。 所以粗茶淡饭,他们也生活得安和快乐。靠着商人叔父的推荐和父亲生前微薄的积蓄,母亲把他送进学堂。他努力求学却保持中庸,既不出类拔萃惹人嫉妒,也不落后被老师嫌。他的愿望很小,只想有个体面的职业,让母亲的日子过得稍微好些。 就这样。 然而横祸,都是突然降临。 因为他长相清秀,被巡视的官员看中,和其他几个平民孩子一起,送进宫当“‘侍’从”。 这是好听的说法,谁都知道十来岁的男孩进去是干什么。 原以为红颜多难,没想到男人长得好看点也遭殃。 临行的前一夜,母亲抱着他流泪。‘侍’侯贵族小姐还好,就怕被有变态兴趣的老爷们看上,折磨至死。定时从王宫后‘门’驶出的运尸车,平民有目共睹。 不要顶嘴,不要争宠,也许……也许忍几年就能出来了。母亲含泪叮嘱到凌晨,看了眼窗外,终于崩溃,痛哭失声,从‘床’下的木盒拿出一把短刀,塞给他。 [怀恩家的男人不可受辱。]颤抖的声音却透出坚定,[克鲁索,实在忍不住,你就用这把刀,解决自己。]他点头,却在半途偷偷扔掉刀子。因为进宫时一定会搜身,被发现不止他倒霉,母亲也会受连累。 反正皮‘肉’苦,男子汉大丈夫,忍忍就过去了。 抱着这样的决心,年仅十二的少年走进王宫,邂逅了和他‘交’缠半生的少‘女’。 她穿着白裘站在树下,听到动静,惊讶地转头打量他。黑发随风微扬,月光的帷幔轻柔洒落,像为她铺上一层银粉,闪闪发亮又带点朦胧的神秘,容貌文静秀雅,丽如寒梅绽放,神如秋水染霜,眉间隐隐含着一丝清灵之气。 虽然年龄幼小,少年也为之失神,心跳不受控制。 [看什么看,乡巴佬!]双手叉腰,对方毫无淑‘女’气质的架势粉碎了美好的印象。 ……形象破灭。 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带刺的玫瑰而不是纯洁的百合,是凶悍的母狮而不是娇柔的小猫,少年叹了口气,然后被带队的‘侍’从压着头道歉,得知她是高高在上的王‘女’。 被那纤细的食指指住时,他是以为,她要报复他的…… “喂,你别老是像木桩一样不吭声啊。”坦率地道歉不是拉克西丝的作风,只能用这种别扭的方式表达歉意,希望部下能骂她几句。克鲁索将自己从过去‘抽’离出来,用一种了然的语气道:“阁下不必觉得亏欠我,您的庇荫就是最大的帮助,我可以寄钱也可以寄信给她,母亲一直生活得很好。她弥留的那段日子,您也准了我的休假。” 可恶,他是我肚里的蛔虫吗?虽然不甘心,拉克西丝还是不得不承认听了这番话,情绪上好受了许多,只是还有点遗憾没见过他的母亲。 见鬼!我见他老妈干嘛! 拉克西丝下意识地加快步伐,带起披风飘扬,身姿威风凛凛。 “阁下。”克鲁索一手搭在她肩上,“您走错路了。” “……”‘女’王陛下悻悻然把脚收回来。总参谋长担忧地注视她:“是太累了吗?政务我帮你看,今晚请好好休息。”拉克西丝用力甩手:“没事啦。” “我不认为没事,你的样子很不对劲。” “烦死了!你真应该改名叫特罗嗦才对!” 对主君不分青红皂白的咒骂,大度的部下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更确定她的失常。 唉,果然陛下的事给了她很大的打击。克鲁索完全理解到另一个层面,温言道:“不达成‘精’神和‘肉’体的协调,勉强自己也不会有任何成果。就算您不为自己,也请为莉莉安娜殿下保重,她会担心您。” “……知道了。”拗不过这个迟钝的家伙,拉克西丝只有妥协。用诺因的话来说,是所谓一物降一物。 远远望见目的地,两人默契地掏出胃‘药’吞下,不然喝完王‘女’殿下的午茶就得跑厕所。 隔着玻璃墙,拉克西丝看到莉莉安娜拿着一只式样古朴的手镜卸妆,皱起眉头。 她想不通当初怎么会把那面诡异的镜子给侄‘女’,这个微小的疑问很快淹没在脑海深处,走了进去;克鲁索随手关‘门’。 “姑姑,克鲁索大哥。”莉莉安娜惊喜地起身迎接,“我刚做好焦糖泡芙,‘乳’酪馅饼和蓝莓慕斯,快来吃。” “啊哈哈哈。”拉克西丝硬挤出笑脸,“那一定要尝尝。”克鲁索完美地控制住脸上的表情,行礼感谢。 毕竟有心事,将‘奶’‘精’和砂糖放进红茶调匀,莉莉安娜怔忡地搁下银匙。 “丫头,吃东西的时候别胡思‘乱’想。”拉克西丝头痛的事只有比她更多,但该调剂还是得调剂。就像她再忙,也不会忘记美容一样。 “我听说,亡灵大军攻克了凯德兰城。”莉莉安娜垂下眼,紫眸浮起浓浓的伤心和不解,“肖恩先生说,父亲是爱我和哥哥的,那为什么……” “因为他更爱罗兰福斯!”拉克西丝直截了当地回答,见对方的神情越发沮丧,安慰道,“别介意,你和那臭小子也更爱我。”说得大言不惭。莉莉安娜扑哧一笑,情不自禁地展颜:“是呢。” 吃得差不多时,银发少‘女’幽幽地道:“姑姑,我们能胜利吗?” 她并非不知世事的娇小姐,尽管对军务一窍不通,大致的情形却有数:征兵令石沉大海,各地的总督领主基本持观望态度,极少数忠君爱国的也因为拉克西丝的王位来历不正而漠视王都的召集;贵族们同‘床’异梦,暗暗打着明哲保身的主意;借着[圣战]的名义,民众倒是有不少响应,但没受过正规训练的他们,怎么可能是不死的亡灵大军和东城‘精’兵的对手? “这个嘛,打仗没人能保证必胜。”拉克西丝不想增加侄‘女’的烦恼,自信的眉眼是不变的昂扬,“不过我确信一点:即使德修普家族会毁灭,也一定是毁得轰轰烈烈!” ※※※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5日西城隐捷敏亚下界首府赫拉特—— “下雨了……” 杨阳捧着‘精’装古籍,眼望细雨‘蒙’‘蒙’的窗外。这样的天气,多少让人有些愁绪。肖恩却丝毫不受影响,还兴奋得跳起来:“下雨天玩泥巴最好了!”说着,一溜烟往外冲。 “他是猪吗?”昭霆瞪着他的背影,只有猪才会在泥坑里滚来滚去吧。耶拉姆手指庭园:“他这样不算什么,那位才叫有问题。” 魔界宰相本来是坐在树下乘凉,见突然下雨,他也不急,慢悠悠掏出竖琴,弹起曲子来。 不想父亲被看扁,杨阳干咳:“‘吟’游诗人都是这样的。” “哼,看来这里没几个正常人。” 老气横秋的话出自三头身的月口中,他坐在果盆边缘,用勺子舀哈密瓜吃,偶尔抱起葡萄咬两口。几个少‘女’在旁边虎视耽耽,尖叫不迭,全是碍于风墙的阻挡和扎姆卡特的守护才没冲过去抓人。 “月,你连自己也骂了。” “我就是属于少数的正常人。” 这话由现在的你来说一点说服力也没有。杨阳斜睨小得一***,怎么看怎么可爱的同伴。轩风双手合十,眼中珠泪盈盈:“小月月~~~拜托让我抱一下嘛~~~~”看得见吃不到多痛苦啊! 月充耳不闻,其他人却被接二连三的央求烦得受不了,佛利特用矮人惯有的大嗓‘门’道:“你干嘛变成这副德‘性’?” “风势很强,这个状态可以让我不受冲击。”月挥动牙签大小的法杖加强结界,以免被陷入疯狂的‘女’人们突破防线,“话说回来,大气的流向很奇怪,好象是施法的前兆。” “施法?”众人异口同声。 “唔……”敏感的风元素体将深思的视线投向高空,层层叠叠的铅云间,隐约可见灿烂的金‘色’光柱和一座浮游大陆。注意到他的目光,杨阳惊喊:“怎么可能!那个法阵应该没人能发动了!” “是神。”扎姆卡特沉声道,红瞳‘射’出警惕的锐光。月是违反法则的存在,一旦被某个认真一点的神祗撞见,就危险了。只要破坏他赖以为生的躯壳,灵魂也会瞬间烟消云散,而无血无‘肉’的元素体又不能签定共生契约,所以他无法不紧张。 他绝对承受不住再一次的失去。 看出情人的心情,月往他嘴里丢了颗葡萄,示意他别杞人忧天。 “好酸~~~”血龙王皱起眉。暗黑神笑道:“嗯,我也感觉到了,不过不是攻击型的法阵,只是把某些‘裂缝’补起来而已。” “果然是针对我和维烈!”杨阳更加不安,合起书,“千年前,他们也是用这个封魔结界封印了魔族!” “但这没什么不对吧,万一再发生一次降魔战争,那可不堪设想。”芙米持不同意见。艾斯嘉的人们至今还对魔族残留着根深蒂固的恐惧和厌恶,即使维烈能召来一支魔军,中城方面也不会接受,那根本是引狼入室。 “可是,索贝克不是说魔界通道已经封死了吗?”昭霆讶道。耶拉姆不以为奇:“这个‘洞’封了还有别的‘洞’,以防万一的措施吧。” 那又是谁驱使他们?杨阳抚‘摸’手腕上的异能控制环,眼底盘踞着‘阴’云。 “没有人能使唤神明。”因为和她距离接近,史列兰感到她的心理‘波’动,绝俗的俊容浮起坚毅之情,“不用担心,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你们。” 众人吃惊得张大嘴。杨阳眼神转柔,看着不知不觉成长的他。扎姆卡特啐舌:“啧!抢我的台词!”月温温地道:“你别扯后‘腿’就好。” “什么话!” 咔嚓!‘门’打开,贝姆特和吉西安一前一后走进来。虽然签定了盟约,但是双方今后的配合,传递消息的方法,作战的基本方略等等都需要商讨,今天终于大事抵定。 “这、这是什么!?”西城城主一眼就看到果盆里的月祭司,眼珠子差点弹出来。宫廷术士长也瞠目结舌。 “无礼!”小小的皇子浮到半空,气势十足地斥责。他无所谓被当作瘟疫猛兽,但决不能被藐视。认出那堪称招牌的柔和嗓音,贝姆特才反应过来:“月…月先生?” “嗯哼。”月气派地点头,却冷不防被几只手爪抓住,原来他生气下疏忽了戒备,让少‘女’们钻了空子,当下苦苦挣扎,“放开我!”扎姆卡特也抢过去救驾,一群人闹成一团。 “那是变形术?”吉西安好奇地问。杨阳保留地肯定:“算是吧。” “维烈不在?” “他啊,在外面弹琴。”杨阳转过头,却不见父亲。贝姆特和吉西安同时变‘色’:“这种天气在外面淋雨!?他疯了!”转身就往外冲。芙米笑呵呵地道:“哦,不愧是情敌,竞争真‘激’烈。”爱伦担忧地捧着脸颊:“吉西安大人移情别恋,殿下会吃醋的。”杨阳无言地膜拜这两个同人‘女’。 “哟,我们回来了。”肖恩一手拉着友人进‘门’,险些和冲在前面的吉西安撞个正着。维烈清俊的脸庞挂着苦笑,满身泥水,显然被好友硬拉去玩泥巴,雨势转大才得以解脱。 “瞧你们俩,一身的泥!”杨阳连忙迎上前,边用‘毛’巾擦拭边数落,有时她真觉得自己是老妈子,专‘门’‘侍’侯这帮没常识又任‘性’的家伙,“快去洗澡换衣服!” “好~~~”肖恩快活地应声,转向友人,“维烈,我帮你擦背。”生‘性’腼腆的魔界宰相脸红:“呃…嗯。” 看来是肖恩团长占上风啊。芙米得出观察结果。 “等等,维烈,你感觉到了吗?”杨阳指指天‘花’板。维烈眉目安详:“嗯,没关系,只是不能空间转移而已。” “什么没关系啊!我很想威风一把耶!”杨阳不悦地扁嘴,气他的不争。 ……对了,不能用空间转移的话,就见不到王了。维烈一震,蹙起的眉隐含失落。 过去因为深沉的负罪感,他对主君总是能避就避,然而自从那一夜的长谈后,心态起了微妙的变化。想到会有一段时日看不到她,不禁挂念。 迟疑间,视野被漂白,紧接着响起的轰鸣震撼了每个人。 ※※※ “哦哦,打雷了。” 银发的光复王一手支颊,赞叹地凝视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景象,欣赏这场盛大的自然风暴。而坐在他对面的金发青年则是截然相反的平和,安宁的眼神像看一幅静态的风景画,捧杯的手修长优雅,稳定不摇。 “据说,雷是对罪人的天罚。” “嘿,那我们俩不是第一个被劈死了,谁信这种鬼话!”帕西斯轻蔑地嗤鼻,满脸嘲讽。罗兰悠闲地喝茶:“这倒未必,这栋建筑有避雷设施。” “如果真是神罚,不是无论如何都该劈到罪人吗?” “嗯,有道理。” “所以,压根是无稽之谈!”帕西斯下了结论,叉起一块柠檬蛋糕嚼啊嚼,“不过说到神,是你拜托他们的?” “不,我什么也没说。”罗兰摇摇头,帮他把蜂蜜炼‘乳’均匀地淋在芒果布丁上,浓郁的‘奶’香顿时扩散开来,“意外倒是真的,难得他们也会干点正事。”帕西斯冷笑:“你最好别期待他们,不帮还好,那帮瘟神的‘插’手往往会导致糟糕的后果,肖恩师父就是个铁铮铮的例子!” “老实说,师公再惨,我也不同情。” “……你啊,为什么就看他不顺眼?”帕西斯困‘惑’不已。罗兰眼中的神采仿佛‘春’风和悦,语声却如冰珠:“因为有个受害人在我面前。”无言,尽管希望能改善两人的关系,帕西斯也不禁窝心,为徒弟的维护关怀。 “愚蠢的善行有时比罪恶为害更大。”把银盘递给他,罗兰淡淡转移话题,“师父,我送你件礼物。” “礼物?什么?”帕西斯幸福地舀了一勺布丁送进嘴里,清清凉凉的口感令人暑意全消。 “雪‘露’特科尔修斯。” 本来法利恩受‘奸’人挑拨,是想处决为情所困的密探。幸好楠机警,先下手为强,废了椿的武艺,再施加惩戒的咒术。这么一来,消气的大神官也不再执意追究,投入大牢了事。罗兰知情后,也不准备再任用这位英雄王名义上的后人——既然无名氏神官已死,雪‘露’特的忠心就不能保障了,不过她还有另外的用途。 立刻想起半身的青梅竹马,帕西斯愕然:“为什么给我?我又不喜欢她。”罗兰不答反问:“师父,你已经和无名氏神官融合,难道不能进入圣域吗?他原本是[圣修士]。” “这个…能是能,可是那个地‘穴’我进不去啊。就算被封住,贺加斯那瘟神还是碍着我,他和世界树有共鸣,不让我进去。” “借用他人的身体呢?” 平地惊雷,帕西斯脑中嗡嗡作响,冲口道:“对啊!”罗兰啜了口茶,不紧不慢地分析:“椿也是圣修士,可以进入那道结界。虽然以她的力量不能救出师母;那个…因为技术问题,也需要斟酌,但你好歹能看看她,一解相思之苦。” “嗯!谢谢你,罗兰!”帕西斯喜不自禁,差点当场就问雪‘露’特在哪,抓了她直奔圣域。 “保险起见,我问过普路托。他说师母本来没有必要支撑那么长的时间,是席恩重叠了两个世界,导致平衡差点崩溃,她才不得不撑一千年之久。不过近来也调节得差不多了,和世界树分离应该也不至于出大‘乱’子,但还是小心点为妙。”罗兰稳重地劝戒。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帕西斯脸‘色’泛白,‘唇’角勾起冷厉的笑弧:“席恩……我不会放过他。”罗兰颔首:“我对这位也是很不塌实,有个实力强大又难以预测的人物潜伏着总是让人不安。” “不用担心,有维烈当饵,迟早会揪出他的尾巴。” “喔唷,他讨厌赛普路斯?” “是恨透了。”帕西斯笑得风凉。罗兰同样凉飕飕地道:“那我们就悠哉地看好戏了。” “没错没错,一会儿我把水晶镜借你,特等席。” 吃了几口,帕西斯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啊,我走了,谁来指挥亡灵大军?不行不行!” “没关系,战况不妙时,我会叫你的。”罗兰一派孝顺徒弟的典范,笑意盎然的冰蓝眸子将心机藏得无限好,“代我向师母请安。” ※※※ 雨过天晴,高高的苍穹呈现出一种洗净般的澄蓝,发出沙哑叫声的鸟群掠过,空气清新得令人心醉。 席恩站在曲折的廊桥上,望着天空。 比水流更清澈的蓝发被阳光笼上半透明的金‘色’轻纱,衬得雪白纤长的双耳宛如‘玉’雕,冰海般深湛的眼眸映着蓝天,冷冷倒影出真实的景象:一个成型的巨***阵。 覆盖全世界的异常气候使法师们忽略了悄然运转的结界,却瞒不过席恩的感知。 这就是神的力量……海‘精’灵王子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隐隐发抖,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兴奋和渴望。总有一天,他要将那力量据为己有,不,是超越它! 笼了笼没来得及扎起的长发,他从腰包里掏出一本很小很小、像是玩具的书,放在宽敞的桥中央。然后书突然变得约有半个***高,厚重而‘精’致,边缘削圆的古典装订。准确地翻到空白页,握着同样由小变大的羽‘毛’笔,席恩就趴在书上,开始绘画。 ‘精’确的五芒星很快跃然纸上,连同外围的圆周和中间复杂的符号线条。他不时抬起头,沉思片刻,在旁边补充密密麻麻的算式和推测的注解,反复检查确定无误后,再翻到前页,找出不同,又另外画了一张。 这个法阵完善了,隔绝外界也制约内部,难得众神这么大手笔,其中应该也有针对我的成分…… 感到细微的亡灵‘波’动,席恩收起笔,吃力地合上书。刚做完,一个如水润泽的‘女’声远远传来:“哥哥!” 海‘精’灵公主在耳朵两边盘成髻,身穿水蓝‘色’洋装,白皙的颈项和粉嫩的耳垂搭配蓝钻首饰,更衬托得她典雅美丽,又别有一股少‘女’的娇柔:“你在干什么?” “涂鸦。”席恩毫不迟疑地回答。埃娃压根不信:“是记笔记吧,你还真是个学究狂,随时随地都能趴在地上写写划划。” 兄妹俩使用的是‘精’灵语,那是种古老晦涩,却优美异常的语言。 这个‘精’灵,原本是这样的‘性’格吗?席恩有点纳闷,他用死灵魔法复活的是本人的灵魂,可是就他记忆所及,生前的埃娃非常冷漠自制。 还是‘女’人本来就善变!? “你还要跪到什么时候?” “我不是跪你。”席恩将笔和书小心地放回腰包。地面是湿的,但是他的吃饭工具都附有结界。 “是是,你跪学问是吧——哎,看我今天的发式怎么样?”埃娃献宝地‘摸’‘摸’扎着粉蓝缎带的可爱包包。席恩抱以冷淡的目光:“你打扮给谁看啊?”埃娃手一顿,失望地叹气:“说起来,马尔亚姆将军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心意坦‘荡’,毫不遮掩。 她的‘性’情并没有变,而是借由魔法,被从海‘精’灵冰冷的躯壳里释放出来。 “等这场战争打完吧。”席恩不确定地道。他当初是瞄准东城丰富的藏书和自由的借阅而来,等并吞了其他四城,连另外乔装也不必了,直接可以大饱眼福。 听说中城的神圣魔法体系很完善…… “那我祈祷伊维尔伦胜利!”埃娃握紧小拳头,铿锵有力地道。席恩抚平黑丝绒长袍上的褶皱,朝前走去:“祈祷还不如寄信,他大概会把牙笑掉——有空没?做点吃的给我。”平白多了个“妹妹”,当然要好好利用。 “等等,哥哥。”埃娃一把勾住他的胳膊,笑靥如‘花’,“既然你饿了,我们去街上吃嘛。”想起友人们‘交’给自己的“艰巨任务”,她抓住机会***书呆子兄长。 “街上有什么好吃的?”看出她有所隐瞒,席恩眯起湛蓝的眸子。 “嘿嘿,好吃的多了![翡翠馆]的素食响当当;[长耳兔小屋]的点心一级‘棒’,还有特别酿制的水果酒,一点也不烈,清凉又爽口。”埃娃大力宣传,比店家的专‘门’人员还敬业。 “唔——”见她似乎没恶意,席恩犹豫不决。埃娃拽着他就跑:“走啦走啦!” “慢点,我看看钱包。” “有人请客!” 哼,‘露’出狐狸尾巴了。席恩斜睨说溜嘴的妹妹:“谁?” “哎呀,都是你认识的人啦,大家一起吃个便饭,别不赏脸。”埃娃不得已坦白。 “‘浪’费时间。” “我警告你,一会儿不准说这种难听话!你也老大不小了,母后不是一直要你找个妃子吗?那些‘女’孩可是各个漂亮大方!” 听她说得认真,蓝发‘精’灵一刹那涌起错位感,分不清自己是席恩还是迪斯卡尔。梳着双髻头的活泼公主紧紧抓住他的手,倒退着往后走,天南地北地闲聊:“哥,我问你啊,红族是什么种族?” “红族?”席恩还有些恍惚。 “就是艾德娜军团长啊,她不是红发红眼吗,我一直想不起世上有红族这个种族。” “是吸血族的分支。”神智瞬间回笼,席恩眼神骤寒,清隽斯文的俊颜有片刻的扭曲,“血缘应该很淡了,只保留了日行者的特征,连吸血都不必。” “……哥,你想起什么了?刚刚脸‘色’好可怕。”埃娃关心地瞅着他。 席恩不答,迅速将身心调整回原本的状态,手却不自觉地抚向颈侧。 那里的肌肤光洁如新,没有深刻的咬痕。 [席恩,我把我的血给你,你把你的血给我,我们立下血誓,你就不用怕我会背叛你了。] 咬下的尖尖虎牙,留给他深深的痛,和安心。 [这里很暗,我看不见你的脸,所以,解除幻术好吗?] 绵密的‘吻’痕,落在他脸上的伤疤,轻柔如羽。 [我们去海的另一边!那老僵尸就找不到我们了!] 洋红‘色’的长发在风中飞扬,同‘色’的眸子灼灼生辉,满含幸福的憧憬。少年不会形容,只觉那颜‘色’很美,像正照耀他们的,红彤彤的夕阳。 温暖的笑容被虚幻的双手撕得粉碎,不留一点残渣。 骗子!骗子!! 和肖恩一样的背叛者!!! 平息微‘乱’的呼吸,席恩‘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没事,想起一个没解开的算式。”埃娃大叫:“啊~~~你可别说你要回去算哦!我和人家约好了!”席恩正要说话,目光一凝,不再抗拒:“好,走吧。” “耶——”埃娃开心地拉着他加快脚步。 当两人走进市区时,一头施了隐形术的巨龙飞过天际。 “嗯?蓝发?”匆匆一瞥,秀丽的死灵法师好奇地嘀咕,“这年头流行把头发染成这样吗?” ※※※ [这是什么?] 小‘女’孩看着手里装饰得非常华丽的锦盒。 [礼物!] 回答她的小男孩一头浓黑的短发,清澄的碧眸仿佛最***的祖母绿,脸上挂着开朗的粲笑。 [……原来你还记得我的生日。]小‘女’孩又惊又喜。小男孩催促:[快,打开看看。] 砰!一团带着辛辣气味的烟雾冒出,呛得收礼者直打喷嚏。 [哈哈哈哈!]恶作剧得逞的家伙笑着跑远。 [可恶!索莱顿,你给我回来!] ※※※ 过去的梦境被剧痛打断,雪‘露’特科尔修斯睁开双眼,颤抖着抱紧膝盖,整个人蜷成一团。 刚才一定下过雨,地牢里的湿气更重了。失去武艺、魔力也被封的她只能将身体缩到最小,才能稍缓那浸透骨髓的寒冷。 索莱顿…… 隐约听见接近的脚步声,她一动不动,直到一个熟悉的带笑嗓音传入耳中:“哎呀,竟然如此对待美人。” 雪‘露’特如遭电击,踉跄爬起,哑声唤道:“索莱顿!” 铁栅栏外,赫然是她朝思暮想的人。一身雪白的军服,灿银的发结成长辫垂在脑后,刘海下戴着一只‘精’美的黑水晶额环,澄碧的眸反‘射’着火光,也像有两簇小火苗在跳跃不定。 “太好了!你还活着!”隔着铁栏抱住他,雪‘露’特泣不成声。帕西斯猝不及防下撞中栏杆,差点破相:“呜!你力气可真大!”不是应该好些时日没正常吃饭了?这就是爱的力量吗? “你是来救我的?对了,你是不是投靠大人了?”听到他的呼痛声,雪‘露’特连忙松开手。 “这个嘛……”帕西斯不置可否,眼中流‘露’出一种奇异的情感,手指撩起她一缕发丝,“我先放你出来再说吧。” ※※※ 同样洗了个热水澡,帕西斯换上简易的行装,佩回剑和鞭,埋进椅子。东城方面为他安排的房间很高雅,雕‘花’的木‘门’,‘精’致的家具与小摆设,天蓝绘金的天‘花’板上有手持瓷瓶倒水的美‘女’图,‘床’柱上也雕琢着形貌优美的‘女’‘性’和‘花’卉纹饰,拱形的窗户分成方格,窗外是一排排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树莓,景致非常美丽。 连接浴室的‘门’打开,罩着灰袍的‘女’郎清爽地走进来,湿润的淡紫‘色’秀发随意披散,饱满的红‘唇’也透着晶莹的水光,略有清减的丽容依然美得惊人,宽大的布料也遮不住窈窕丰满的曲线。 帕西斯的眼神有些朦胧,让雪‘露’特很不快,好象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可是,她和那个小家碧‘玉’的黑发‘女’孩应该没有任何相似才对。 “坐。”回过神,帕西斯指指一张靠背椅,起身为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将‘侍’‘女’端来的西柚汁和椰丝蛋糕递给她,因为神官的记忆,他了解雪‘露’特的喜好,“慢慢吃,会有一段长话。” 基于胃部的承受能力,雪‘露’特也没有顺从饥饿狼吞虎咽,小口小口吃着。 “首先,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喝了口琥珀‘色’的酒液,帕西斯温和地道。 “谁让你来问我的?”雪‘露’特一怔,眼里浮现希望,“是大神官阁下?他还愿意用我?” “如果是呢?” “我对大人的忠诚不变!这次是我殆忽职守,我会将功赎罪!” 帕西斯垂了下眼,沉‘吟’道:“嗯…罗兰应该不会用你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吧。”不意外地看到对方一脸惊愕,他笑了:“你还没认出来?我并不是‘他’。” “你……你……不对!你是!索莱顿,你有点变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瞪视他神似又有本质不同的笑靥,雪‘露’特的大脑一片‘混’‘乱’。帕西斯尽量委婉地解释,暗自比较她和杨阳的差异。 被这两个各有千秋的美人喜欢,我的分身还真幸福。 良久,表情空白的紫发少‘女’才消化了冲击的事实:“你……不是索莱顿?” “对。” “你是……大人的师父?光复王?” 银发青年颔首肯定。虽然以他的力量,强迫雪‘露’特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在那之前,她有权知道真相。 心底,他也不喜欢被那双眼睛含情脉脉地凝视,总让他想起某个人。 正调整情绪,他被一双手揪住领子:“你还爱她吗?爱那个‘女’人?” “呃…啊?”没料到是这样的反应,帕西斯一呆,“你说杨阳?我的分身是爱她,但那不是我的感情,对你也是。” “那我们现在一样了?你谁都不爱?” “喂喂,你搞清楚啊,我不是无名氏神官,我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他是我的分身,我体内的一点残余——我只继承了他的感情和记忆。”被她的气势压倒,帕西斯有点着慌。 “只要你体内有他,你就是他!”雪‘露’特不顾一切地大喊,“我也会继续爱你!” “……” 大睁的碧眸映出炽烈的瞳眸,这双眼里燃烧的情感,和千年前那个美绝尘寰,端庄淑雅的公主一模一样,只是那个人多了一份悲伤,一份绝望。 [帕尔,我爱你。] 身穿洁白的婚纱,她飘渺地笑,哭过的眼亮得出奇,飞蛾扑火的决然,[我知道,你爱的是菲莉西亚小姐,总有一天,你会杀了我,即使如此,我还是爱你。] [我可以把命给你,但他是我的父亲啊!我怎么能不为他求情!] [我应该把你‘交’出去,可是我做不到,我一定是疯了……] [一点点也好,帕尔,你能不能喜欢我一点点?]“我们是不可能的。” 既是对她,也是对眼前的人说,帕西斯合上眼,隔绝那目光。仇人之‘女’的身份,注定了他无法接受她的感情。 无论她怎样付出,怎样赌命爱他,只要想到丧生火场的恩师,所有的好感不忍都化为灰烬。 “为什么?”雪‘露’特不甘心地追问。帕西斯再睁开眼时神情已恢复了平静:“因为我已经结婚了,我爱我的妻子。”雪‘露’特怔怔松开手,接连的打击令她晕旋,酸楚和怨恨像两条毒蛇啃啮着她的心。 “别难过,我说了我不是……” “你是!” ……这‘女’人怎么那么死心眼啊?帕西斯前所未有的无力。雪‘露’特狠狠瞪他:“那些感情、记忆,都是索莱顿的!所以继承了它们的你,就是他本人!” “好吧,好吧。”帕西斯长叹,不跟她辩,“先吃东西,太‘激’动对身体不好。” 食不知味地吃完,雪‘露’特抬起头:“那个人…你的妻子,是什么样的‘女’人?” 将空酒杯放在几上,帕西斯微笑:“要见她吗?” ※※※ 原东方学舍,九年前烧毁的圣域位于首都里那以北约一百六十公里的白石山脉,千年来一直担负着保存历史真相的重任,能人辈出,却与世无争。 骑着亡灵龙克拉费里格,从东城下界首府出发的两人来到了卡萨兰的中部地带。 重返故土,雪‘露’特的心情不用说十分复杂。 而她环抱的男子,是单纯的迫不及待。在相思之情的主导下,分身的影响降到了最低。 饶是如此,他还是小心地隐藏了行踪。圣域毕竟是魔导国人民心中的圣地,大摇大摆地闯进去,罗兰的面上不好看。 空气中弥漫着湿泥的香气,旭日为大地勾勒出蓬勃的景象,拂过耳畔的夏季暖风清新而怡人,云彩化为碎散的气流,视野彼方出现高低起伏的翠绿‘色’丘陵。 比起陡峭的红石山脉,这里的群山低矮许多,地形则更加错综复杂。分水岭切割出险要的峭壁和峡谷,加上清晨的浓雾,犹如‘迷’宫一般。 在一座宽阔的谷地降落,帕西斯正要出发,注意到同伴难看的脸‘色’,只得停下来休息。 雪‘露’特本来体质很好,但经历了一场牢狱之灾,又被咒术残害,自然受创严重。尽管帕西斯已经帮她解开惩戒法术和魔力封印,短时间内还是无法恢复过来。 没有坐下享用早餐,帕西斯焦躁地双手环‘胸’,定定注视不远处的山壁。 坐在旁边的雪‘露’特也一霎不霎地看着他,虽然静下心后,可以区分出很多不同,却有一股别样的甜蜜从内心深处泛开。过去在圣域,索莱顿是凝聚了所有人目光和期望的天才,而她是身份敏感的垫底,即使玩在一起,谈话还是有隔阂。他又老喜欢捉‘弄’她,跑出去冒险。再聚首时,他变成了德修普家族的‘私’生子,而她是东城的密探,尽管感情不变,立场也不允许她放开心。 而现在不同了,她可以和他在一起,尽情地看他。 “索莱顿,你不吃吗?我做了你喜欢的煎蛋三明治和甘蓝菜烤‘肉’卷。” 帕西斯本想说没胃口,听到“甘蓝菜”三字改变了主意。 “嗯,你手很巧。”尝了一口,远比分身品位高的光复王由衷夸奖。紫发少‘女’绽开喜悦的笑容。 “说到甘蓝菜,我师父一直相信生孩子要去甘蓝菜田。” “……她是‘女’的吗?”雪‘露’特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男的。” “……”雪‘露’特哑口无言,神官已经是她见过最迟钝的男子,可他至少还知道怎么生育!吃完美味的烤‘肉’卷,帕西斯招呼下仆:“小克克,你也来吃啊。” “我不用。”白龙的化身冷淡地拒绝,和主人一样,他也不必进食。 “真没情趣。”撇撇嘴,帕西斯接过水壶喝咖啡。雪‘露’特蓦地想起纺织之都的事,冲口道:“你师父,就是那个幽灵,我的祖先,肖恩普多尔卡雷?” “嗯。”帕西斯眸光一沉。在他心目中,肖恩是绝对神圣的存在,所以对于***他的爱蜜莉王妃,占据他身体的席恩,以及因此衍生出的后代,都感到说不出的厌恶。 如果不是看在血缘的份上,他早就来个大清扫了。 “那,你和杨阳……”雪‘露’特不知如何启齿。 “我和她算是敌人,不过和肖恩师父无关。” 雪‘露’特当然不会把一个男人视为情敌,心情一放松,胃口也好,很快吃完饭。 “走吧,雪‘露’特小姐。”帕西斯绅士地拿过野餐盒。 “叫我雪儿。”雪‘露’特坚持。 用惯亲昵称谓的帕西斯也不介意,点点头表示答应,沿着环状的山麓往前走。雪‘露’特快步跟在他后面,她在灰袍外披了件丝绸斗篷,枫叶形状的别针发出瑰丽的魔法光芒。只有佩带这种特殊的法器,才能自由进出圣域外面的结界。她没有资格,是偷取的。而为了杜绝追兵,她用圣兽煌丹藏在池塘里的矿物[真红火焰]炸了学院。 随着距离的接近,心头越发沉重。 她至今不后悔,为了复仇,为了追上那个如风的男子,然而罪恶感却不是这两个理由能减轻的。 留下克拉费里格,帕西斯‘花’了半小时将结界融出一个小‘洞’,和雪‘露’特一前一后走进去。 眼前是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偌大的校区几乎没有一栋完整的建筑,到处可见崩塌的碎石和爆炸的焦痕。最让人胆寒的是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大坑和外圈堆积的尸骨——有很多学员显然是出不去活活饿死。行凶者非常残忍,将菜园和饲养房破坏得寸草不生,片瓦不存。 亡灵的哀号在风中回响,若非两人一个是协调神的附体,一个做了防范措施,当场就会被怨气同化。 “哦哦,毁得好彻底。”帕西斯吹了声口哨,这个地方是东方学舍的遗址,又是席恩一手所建,变成这副惨状他只觉快意。 “!”雪‘露’特一凛,死死瞪着他,第一次强烈感觉到他和心上人之间的明显区别。换作神官目睹这样的情景,即使不杀了她,也会愤怒、悲伤、自责,而不是这种——这种幸灾乐祸的反应! “小心,雪儿,接下来的地面很不平。”帕西斯下意识地照着神官的习惯,朝同伴伸出手。雪‘露’特嘴‘唇’颤抖,僵硬的神情融化。 下一秒,她紧紧抓住那只大手。 就算只剩下残渣,她也无法放手! 踏过四散的瓦砾碎片,帕西斯头痛地来回转悠:“唔……都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你知道地‘穴’在哪儿吗?” “知道。”雪‘露’特轻车熟路地牵着他转向,走了约莫半刻钟,踏上一排排布满裂痕的‘玉’石阶梯,停在一扇只剩立柱的大‘门’前,“到了。” 千年的时光刹那消失,帕西斯恍惚间好象又变回那个年轻的国王,来这里和谈,被师父的兄长欺骗,沉入地底,妻离子散…… “菲莉西亚!!” 他冲向那个深不见底的‘洞’‘穴’,没跑几步,一道银白的光墙凭空出现,将他弹了出去。 心‘潮’‘激’‘荡’下,他没来得及做保护动作,这一跤摔得甚重。 “索莱顿!”雪‘露’特连忙扶起他,惊讶地看向依然清晰的障壁,“奇怪,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只针对我。”呸了一声,帕西斯浮起懊恼之情,随即调匀呼吸,勉强用平静的语调道,“雪儿,接下来就拜托你了。”雪‘露’特已经知道自己的任务,点了点头。 “你先试试。”安全起见,帕西斯又对她布了一层防御。雪‘露’特也小心谨慎地迈步,覆险如夷地穿过光幕。 “可以!” 松了口长气,帕西斯突然皱起眉,阻止探头想张望的雪‘露’特:“慢着!”捡了块碎石,施加下坠时会启动的羽落术,准确地抛到她手上:“别冒险,先投这个看看。”雪‘露’特依言丢下实验品,只见绿芒一闪,石子遵循自由落体定律快速坠落,没入黑暗。 “果然!有抵消的魔法!这条路不能走,你会摔死!” “那怎么办?”雪‘露’特六神无主,“我是听说用浮空术下去的前辈没有回来的,用绳子也不够长。”帕西斯压抑满心的急切,沉‘吟’片刻,双目一亮:“有了!” “什么?” “空间‘门’!这里应该还有个空间‘门’!通向地下神殿!有没有!有没有?”帕西斯跳起来,连声问道。雪‘露’特摆手安抚:“有,你别急,在祠堂。原来那扇‘门’是通到地下,因为圣贤者留下严密看管的手谕,大家都不敢进去。” “圣贤者……”帕西斯不屑地冷笑。看出他耐心有限,雪‘露’特二话不说带路。 这是个非常广大的空间,黑曜石的地面,有‘精’美浮雕的四壁,泛着珍珠‘色’泽的天顶,还有中央华光闪烁的虚幻‘门’扉。其他地方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惟独这里完好无缺。 “记住,我不能进去,那边对你而言完全陌生,一定要打起‘精’神。”用魔晶粉在同伴额上画下代表感应术的印记,帕西斯千叮万嘱,把装满小道具的袋子牢牢系在她腰上,又‘交’代了一遍使用方法。 “嗯。”克制紧张,雪‘露’特回以真心的欢颜。虽然帕西斯可能是利用她,但从他眉间,她看到了属于神官的关怀。 “好,去吧,祝你好运。” 穿越空间‘门’的过程,有种受挤压的强烈不适。上下失调的晕旋感过去后,她携带的银晶球已自动浮到半空,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照亮一间以红‘色’为主基调的宽广大厅。类似神殿的格局,从一些痕迹可以看出曾发生过冲突,地上还有像是干涸血迹的黑‘色’斑点。 [成功了!]清越的嗓音在她脑中响起,‘混’合着狂喜和由回忆而生的杂‘乱’情绪,[雪儿,从你左边的‘门’出去,导引球会感应到外面的气息。] 借助指引,雪‘露’特顺利地走出神殿,睁大淡绿的眸子。 一座都市! 庞大的地下都市!! “天……天哪……”雪‘露’特张大嘴合不拢来,僵在当地。冉冉升起的光球就像一轮小太阳,照出幽暗的地底空间。她身处的是一条笔直宽敞的青石大道,足以让十辆马车并驰;两旁高耸的建筑投下压倒‘性’的‘阴’影,宛如一座座巨大的墓碑,给人陷身原始森林的错觉;而最远处,是一棵像是巨树的不知名物体,盘错在都市上方的枝干一望无际。 不及细细参观这一生也难得一见的奇景,雪‘露’特发觉自己无法控制身体,她开始奔跑,向着那棵树。两片纯白的光翼在她身后展开,抖落无数半透明的羽‘毛’,伴随着急速飞行的身影,拖曳出灿烂的光之轨迹。 仿佛呼应,原本漆黑的树干渐渐浮现出璀璨的荧光,慢慢汇聚成银‘色’的线条,那是个被咒文圈环绕的十字架。而一个白衣少‘女’双手被缚,垂着头似在沉睡。乌木般的鬈发下,是一张憔悴苍白,却不掩清秀雅致的容颜。 [诺因城主!!]雪‘露’特目瞪口呆。 两行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滚落。 “终于……见到你了。” ※※※ “莉莉安娜殿下!?” ‘侍’‘女’们纷纷惊呼,看着餐桌后的人。 “啊…我?”莉莉安娜发出如梦初醒的声音,抹了把脸,满手的湿意。 悲伤从体内的每个角落泉涌而出,又沉沉地堵在心口,喘不过气的难受。 “怎么回事?眼泪……停不下来。” “是不是想诺因殿下了?”一人关怀地问。另一人拿起盘子:“奇怪,今天的菜里没放胡椒啊。”莉莉安娜盖住还在不断落泪的双眼,断断续续地道:“对不起,我很不舒服,想休息一会儿。” [这就是你的妻子?明明是诺因城主嘛!] “切!那臭小子哪能和我的亲亲老婆相比!看看这眉,看看这眼,美了不知多少倍!” 分明一模一样!雪‘露’特瞪视近在咫尺的黑发‘女’郎,只觉眼前的情景无比怪诞。睁眼说瞎话的帕西斯教训完宿主,表情柔和下来,如捧至宝地托起妻子的脸庞:“亲爱的,我回来了哟。” “虽然想给你一个久别重逢的热‘吻’,不过我用的是别人的身体,还是个美得冒泡的大姑娘,只好算了,亲尸体也怪悚的。” “别急,别急,我知道你听得见。”帕西斯将自己的前额贴向对方的刘海,柔声道,“这一千年,苦了你了。” 久久,他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脸上的神情无比温柔。 再睁开眼时,他的手心沾满了泪迹,菲莉西亚脸部的线条也变得缓和。 [你、你居然说得出那么多恶心的‘肉’麻话!]被迫拜听了一长串倾诉的雪‘露’特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再次深刻体会到此人与心上人的天差地别。帕西斯啐舌:“什么‘肉’麻!那是我千年的相思,感天动地的真情!小丫头不懂,闪边去!” [哼,你现在是用谁的嘴说话啊?] “好好,你辛苦了,再让我说两句,我们就休息好不好?” 不等雪‘露’特回答,帕西斯揪然‘色’变:“糟了!” 守在外面的本体只觉一股大力撞上后背,硬生生撕开下意识张起的防壁,将他掼倒在地。紫黑‘色’的闪电剥夺了行动能力,呈链状缠绕住他的身体。 下一秒,冥灵之杖幻化而成的手镯,吞日和噬月自动离体;尖锐的石锥‘插’出地表,刺穿了他的四肢关节。 这情形是如此熟悉,熟悉到可怕,可怕到帕西斯一时间竟然失去所有的意识,当反应过来时,已经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久违了,帕尔。” 冰润的男‘性’嗓音不疾不徐地传来,带着一点古语的腔调,优雅而充满韵律感。随之出现的男子身穿镶银边的蓝‘色’天鹅绒外袍,黑皮靴纤尘不染,兜帽放下,‘露’出湛蓝如海的长发和尖尖的双耳,‘精’致的五官犹如名家雕刻的艺术品,一枚造型典雅的金丝额冠端端正正地戴在发下,神‘色’甚至能用和蔼形容,线条优美的‘唇’噙着淡淡的弧度。 “席恩……”虽然是陌生的相貌,帕西斯还是一眼认出那酷似肖恩的神态。话一出口,他发现自己被施了沉默术! 海‘精’灵王子手腕一翻,漆黑的碗型光罩严严实实地罩住银发青年,能量相撞爆出刺眼的炸雷,无形之力甚至令地面凹陷下去,挤出一个椭圆形的大坑。余势所及,整个建筑摇摇‘欲’坠,尘土如雨落下,席恩索‘性’召来狂风吹飞天‘花’板。 是‘混’‘乱’神的力量!感到那正好压制自己的‘波’动,帕西斯拼尽全力挣动,想唤出气剑捅穿这个仇人的脑袋瓜,却反而被石柱‘插’得更深。丝丝黑雾‘抽’走他的力气,十级地系魔法[超重力领域]使他连根手指也无法抬起,伤口迸出血雾。 “别‘乱’动,我并不想搞得这么难看,但你这小家伙实在太活泼了。”席恩将手镯变回法杖,几个翻转就‘弄’清楚原理,重重‘插’进地面,巩固了禁界。 “索莱顿!”连续使用移动术赶回神殿,雪‘露’特停在空间‘门’前,焦急地呼唤。凭着微弱的感应,帕西斯用心声喊道:(别出来!) 对席恩而言,杀死雪‘露’特好比捏死一只蚂蚁,她出来也帮不上忙。 “呵,还有只小老鼠呢。”席恩走向空间‘门’,抓出雪‘露’特,一个定身术轻松搞定。 怎么会!帕西斯瞪大眼,空间‘门’能隔绝气息和声音,席恩应该感觉不到雪‘露’特才对,唯一的解释——他早就跟着他们了! 蓝发……片断的信息连接成线,帕西斯不禁懊恼:敌人居然就藏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紫‘色’的头发,真是奇妙的缘分。”席恩抬起猎物的下颌,细细检视,“连长相也有几分神似。” “你是什么人?”雪‘露’特毫不畏惧地迎视他,眼角的余光却担忧地看向心上人。 “你会知道的,在成为我的下仆后。”席恩微笑,眼光不像看人,而像在看一件物品,“骨架很好,元素适‘性’也很平均,上乘的灵魂炼器。”雪‘露’特本不是胆小的‘女’子,却在他冰冷的视线下打了个寒战。 该死!帕西斯在心里咒骂,他和雪‘露’特非亲非故,但来自神官的感情让他无法漠视她遭殃,何况刚刚承了她一份情。偏偏越是急,越是力不从心。重力场自动回应他抵御的意志,压力陡增,一口金红的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索莱顿!” “开个玩笑,别气。” 随手用睡眠术摆平雪‘露’特,席恩打开自己的次元空间,‘抽’出一把长约六尺,珊瑚制的半透明法杖,顶端的海蓝宝石萦绕着如雾的白烟,寒气‘逼’人。只这么一亮相,方圆百里的气候就骤降一个季节,显然是神器级别的法器。是席恩从海‘精’灵那儿搜刮来的王室至宝——帕帕依沙萨罗斯,[苍澜之沉思]。 “好戏才刚开始呢。”流畅地一挥,带起无数闪耀的冰晶,席恩体贴地为两人布下抗寒结界,浮起愉悦的笑意,“拜你所赐,时机提前了,不过这个场所真是再好不过啊。” 什……么……呼吸困难下,帕西斯的神智已渐渐模糊。 “你是想用维烈引我‘露’出马脚吧?可惜,在我眼里,你才是一块香喷喷的大鱼饵哦,而且你的价值比维烈大多了。”看他辛苦,席恩弹指发出一道‘精’神冲击。废话到此为止也够了,喋喋不休是没品反派做的事。 罗兰!!! 昏‘迷’的前一刻,帕西斯启动心灵通讯。捕捉到魔力流向,席恩一愣:“哎,竟然不是向肖恩求助。没办法,这下要多费一番功夫了。”语毕,从腰包里掏出一小簇骨粉,均匀地洒落,念出咒语,一只青‘色’的魂鸟应声成型,如电飞向西方。 ※※※ 当啷!茶杯滑出手指,在桌上摔成碎片。听而不闻左右关切的询问,东城城主脸‘色’苍白地起身。 (暮,快去救师父!) 《可是……》黑龙王不放心义子。罗兰焦急地催促:(快!他的情况很危急!)***无奈,巴哈姆斯离开栖身的影子,化为黑‘色’的闪光冲出窗外。 “那、那是什么!?”一个眼尖的‘侍’从大叫。 “你看错了。”镇定地用餐巾擦手,冰蓝的眼眸却燃烧着担忧的暗火,罗兰迅速权衡利弊,下了决定,“集合所有的法师。” 同一时刻,苍穹军团长也感到莫名的心悸,在窗前来回踱步。 “肖恩,你干嘛啊?”杨阳横他一眼,“想出去玩就出去好了。”维烈劝道:“刚吃好饭不适合剧烈运动。” 因为是早餐时间,大家都聚在餐厅,悠闲地打牙祭。 “有非常强大的魔力‘波’动,水之力。”史列兰闭目感应。月接口:“在东方。”扎姆卡特咋舌:“东方?那关我们屁事!喂,你再不来吃,我就把‘肉’抢光了。”肖恩刚转过头,身后的玻璃碎裂。爱伦等护卫火速拔剑出鞘,就在这时,一个模糊的影象出现在众人脑中:倒在血泊里的银发青年…… “帕尔!!”肖恩失声惊喊。杨阳等人也慌了手脚。 额头镶嵌着紫‘色’宝石的魂鸟拍拍翅膀,吐出清晰的人声:《不想你的宝贝徒弟被我做***‘肉’包子,就快来吧,亲爱的弟弟。》肖恩二话不说爬过窗户,张开风翼,追向远掠的报信者。杨阳慌忙阻止:“等等啊,肖恩!” “挑战书吗?有意思。”好斗的血龙王兴致勃勃地跟进,在院落里变回原形。黑发少‘女’只迟疑了一瞬,就冲过去爬上;暗黑神紧跟其后。 “笨蛋!这是陷阱!”变小的月追上这帮卤莽的家伙。杨阳百忙中回头:“那是我们的同伴,必须去救他!”扎姆卡特附和:“就因为是陷阱,才更不能放着肖恩不管。” “……真是。”以月的‘性’格,这种冒失的行为简直不可原谅,但眼看情人已经准备出发,只好飞过去坐在杨阳肩上。 没有‘交’通工具的人们被留了下来,目送远去的红龙发呆。 “我…我们怎么办?”昭霆结结巴巴地道,还没从突然的事态中回过神。耶拉姆叹道:“只有待在这儿等消息了。”刚才一瞬间,他心跳差点停止,杨阳想必也是如此。光是冲着那张和神官一模一样的脸,就非去救不可。 “等等!索贝克怎么会被抓啊?他那么厉害!” “确实是帕西尔提斯。”维烈‘插’话,一贯安详的俊容此刻肃穆紧绷,“王传来通讯,他是在圣域失手被擒,好象是席恩偷袭他。”吉西安指示护卫端来一盆水,道:“我在那只鸟身上做了标记,可以用[水镜]跟踪。”众人大喜,赶紧围过来。 随着咒文的咏唱,原本平静的水面浮现‘波’纹,平复后透出景物。依稀是一青一红两条光带,背景是澄蓝的天空。 “很模糊,似乎速度很快。”吉西安竭力把握敌人的动向。昭霆抱怨:“能不能放大一点啊?这样什么都看不清楚!”吉西安没好气地瞪她:“已经够清楚了!等他们停下……”一言未毕,投影闪动了几下,骤然消失。 “怎么回事!?”一片惊呼声。 “被发现了吗?”耶拉姆想当然地问。宫廷术士长神‘色’沉郁:“不,是敌人的能力比我高。” ※※※ [风之翔翼]的速度比不上龙族,被同伴赶上后,肖恩顺势抓住龙角,让扎姆卡特带着飞。 “***!”血龙王暴怒,“你们把我当什么?免费马车吗?”杨阳和月也罢了,史列兰坐上来已经让他很不快,这会儿又多加一个! “拜托你!”肖恩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担心得快疯了,就怕千年前的噩梦重演。扎姆卡特啧了一声:“男人别动不动哭鼻子,丑死了!给我悠着点,那家伙可不是易于之辈!”月冷冷讥刺:“你知道就好。” 杨阳召唤出基里亚斯之弓,庆幸法杖[艾洛威斯]一直佩在腰间。肖恩也稍稍镇定下来,用空着的手为每个人施加魔法防御。杨阳是[光辉护甲]和[火焰之墙];月是[圣灵障壁]和[大气守护];而他自己是[风铠]和[水幻镜];至于史列兰和扎姆卡特不用他费心。月也没闲着,施了个远目术,以便先一步了解敌人的情况。 穿越浩瀚的西方大陆,中城的风景在挑战者眼前舒展开来。连绵的绿‘色’填满视野。地平线尽头,清晨的阳光描绘出山脉的棱线,沿着那高大的轮廓铺展而下,为万物抹上鲜‘艳’明亮的‘色’彩。 “有结界!”史列兰提醒,“很坚固,小心撞到,我来撤除。”扎姆卡特嗤鼻:“我一口气吹飞它!” “慢着。”月制止两人,指了个方向,“去那边。” 快要把结界融开的亡灵龙克拉费里格朝来人投以冷淡的目光:“捡现成便宜的家伙。” “切!你这个‘洞’这么小家子气,还敢罗嗦!”扎姆卡特唾弃。龙是聪明的生物,一照面就知道大家目的一致,也不废话,当场就结成统一战线。 当两人合力炸出一个大‘洞’,远处又传来振翅声。 “这才是真正捡现成便宜的家伙。”扎姆卡特和克拉费里格异口同声。杨阳惊叹:“哇塞!” 来的正是八颈黑龙王巴哈姆斯。因为不情愿,他最早出发却来得最晚。望见意外的身影,镶着金‘色’瞳仁的黑眸眨了眨:“扎姆卡特。” “哟,好久不见!”血龙王快活地招呼,虽然立场不同,龙的‘交’情却不会因此变质。巴哈姆斯也回以友好的态度:“好久不见,见到你真好。” “喂,这可是在敌人的地盘上,回头再叙旧!”月大声道。换作普通人,‘插’口龙之间的谈话早就被踩扁了,但这个人不同。 “月殿下!?你还活着?” “托福,巴哈姆斯,你快用[真实视界]。”这么大的帮手不能不用。 话音刚落,圣域的废墟一览无遗地展现在众人眼前:泛白的砖石,焦黑的大‘洞’,面目全非的残破建筑,和飞扬的尘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巨大的法阵,银白的线条构绘出繁复的图案,在关键字上‘插’着一把纤细秀雅的骨白‘色’法杖,凝固住半球形的黑‘色’光罩。游走的能量化为涟漪般的细纹,一圈圈绕着弧面涌动。而罩子里,赫然躺着失去意识的银发青年,身下缓缓流出金红‘色’的鲜血,顺着法阵的凹槽扩散开来;在他不远处,还倒卧着一个紫发少‘女’。 “帕尔!”肖恩忧心如焚。杨阳睁大眼:“那是……雪‘露’特小姐?怎么会!”月凝神观察法阵,却因为角度和部分屏蔽看不出所以然。 不行!是谁?竟然能干扰龙的法术!转移视线,他看到了斜倚着大理石柱,意态悠闲的海‘精’灵王子。长长的发丝随风轻扬,怀抱珊瑚法杖,润‘玉’似的‘唇’勾起悦目的笑痕:“来了啊。” “就是那家伙!”扎姆卡特和克拉费里格不约而同地飞高,准备一个冲刺一个掩护。 “等一下!”史列兰大喊,他刚刚发觉外围有风元素警戒——敌人一定发现他们了!内圈还有雷电网和流沙阵,上空则有高阶黑暗结界。 还没说完,众人只觉眼前一黑,连上下左右也分不清。随即,爆炸般的强光漂白了视网膜。连在低空盘旋的巴哈姆斯也没能幸免,失衡地摔落下来。不过他所受的冲击小得多,一感觉身体下沉就幻化***,用迅捷术赶到深陷泥沙,又被电得浑身软麻的友人面前,双手推出,水蓝的屏障挡下了接踵而来的[腐蚀]和[暗黑之箭]。 “没事吧?我腾不出手用治疗术。” “该死的!”同样变***的扎姆卡特骂骂咧咧,龙的视力远比人类好,他的受创最严重;杨阳和月也成了睁眼瞎子;身为亡灵龙的克拉费里格还好些。没有视神经的肖恩安然无恙,赶紧帮大家疗伤。 “呼……多谢。”月由衷后悔把自己的身体模拟得太像人,迁怒地斥责情人,“萨克,你下次能不能别再这么莽撞?”自知理亏的扎姆卡特缩着脖子不吭声。杨阳‘揉’‘揉’眼,终于看清黑龙王的人形,那是个二十出头的文秀青年,鸦羽般的齐耳短发,身材高挑,背着一把细长剑。 “喂,你们还有空聊天,快离开这片沙地!”亡灵龙的化身,一个形貌冷峻的年轻男子远远喊道。众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快灭顶了,连滚带爬地往外冲。如果席恩此刻出手,十次也不够他们死。 然而,蓝发‘精’灵却很有待客之道地袖手旁观,因为前面还有一道蛛网。 “我要杀了这家伙!”血龙王怒吼。拜他“探路”,其他人得以及时刹车。棕发青年直直注视兄长,确认道:“席恩?” “欢迎,诸位。”海‘精’灵王子没有正面回答,朗朗地道,“你们‘精’力充沛的样子给了我不少笑料。”扎姆卡特气得差点抓狂。杨阳不可思议地打量:“那…那不是‘精’灵吗?” “大概是他从哪儿找来的身体吧。”月探测了一下,没有亡灵气息。巴哈姆斯眯起眼:“我认识他。”说着,踏出一步:“迪斯卡尔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你叫他也没用,他只不过是我的宿主,这会儿正睡得香呢。”席恩不着痕迹地抛出后招。迪斯卡尔这个身份还有用处,虽然他的计划成功的话,事后被杀掉也无所谓,不过棋子总是越多越好。 “席恩,快放了帕尔!”看了看徒弟,肖恩怒火大炽,“还有那个…我的后代!” “你有资格命令我吗?”席恩懒得搭理他,法杖一晃,直指史列兰,“你们当中,唯一有资格和我一较高下的,只有这位可爱的暗黑神小弟弟。” “我不是小弟弟,我是男子汉!”史列兰生气地强调。杨阳抹脸。被无视的扎姆卡特怒气值突破了临界点:“好,很好,你是我见过最狂妄自大的人类。” “住手,萨克!”月的呵斥慢了半拍。 “血红咆哮牙!” 借由手掌凝聚的威力丝毫不亚于龙身的喷吐,滚烫的风暴以红发青年为中心飞快旋转,挟裹着无以计数的火星,仿佛赤红的漩涡。能量在瞬间爆发,化为排山倒海的冲击‘波’,空间被扭曲,巨大的音爆震撼了整座白石山脉,连天空也被染成刺眼的红。 这个笨蛋!紧紧抓着杨阳的领子以免被吹飞,月不雅地咒骂。但扎姆卡特并不是‘乱’来,有巴哈姆斯和史列兰保护,他可以放手大干。而双重结界也的确挡住了余‘波’。 面对气势骇人的吐息,席恩眼睛也不眨一下,握杖的手划了个圈,发动早就准备好的禁咒[深蓝审判]。 冰晶的洪流向外扩散,同样席卷了整个战场,所过之处,一切物体都被凝固。冻气将原本灿烂的阳光染成了淡白,无数冰屑和雪片汇聚成银白‘色’的汹涌‘波’涛,宛如水中的倒影,向着火焰冲击‘波’迎了上去。 对撞,爆炸。 冲突点甚至产生了空间裂痕,两道光束互相吞噬、崩解、溃散,折‘射’向四面八方,就像被礁石粉碎的骇‘浪’,铲平了学院所在的盆地。零星的火球炸出焦黑的深坑,寒冰的利箭则贯穿了云层,这恐怖的异像和不间歇的地震令附近的居民胆战心惊。 良久,浓厚的尘烟才缓缓消散,‘露’出‘交’战的双方。 “嗯,很强。”席恩不吝夸奖,法杖点地加固消融大半的防御结界,“不愧是龙王。”扎姆卡特只有比他更佩服,龙之吐息连神明也要惧三分,而这个人类不但挡了下来,还大气也没喘一口! 这家伙的哥哥?实在不像。他瞄了眼身后的同伴。而肖恩看向徒弟所在的位置,见结界没破松了口气。 “够了,席恩,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闹?”席恩危险地眯眼。肖恩毫不退缩地直视他:“难道不是吗?千年前,你为了报复我,把帕尔他们害得惨不堪言,我还没找你算帐,你现在又故态重盟!有种冲着我来,尽是暗算我身边的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白痴,我本来就不是英雄好汉。要打击你,当然也是找你重视的人下手更有效。” 杨阳等人暗暗点头,随即摇头摆脱蛊‘惑’——此人是恶人,确然无疑。 “等等,你们到底为什么吵架?”杨阳‘插’口,语气恳切,“我知道你境遇很糟,所以嫉妒肖恩,可是他当时也是个小孩,根本没法救你啊!”肖恩如梦初醒,释清兄弟俩反目的误会:“对!是那帮老家伙切断我对你的感应,所以我以为你死了,又不敢确认,骗自己你还活着,后来知道你没死,我马上去找你!” 听着两人一搭一唱,席恩神‘色’不变,眼中的冷火有微微的摇曳,却没有本质的动摇。 “所以呢?” “呃?”杨阳和肖恩一齐愣住。 “有什么改变吗?时间会因此倒流吗?我还是这个肮脏的我,你还是那个纯洁的你;你幸福,被命运眷顾;而我是多余的,被命运抛弃。”席恩总是柔和的笑容渗入讥讽和自嘲,“连妈妈也选择了你。”肖恩心口一阵窒息的痛:“席恩……” 暗自调息,再开口时席恩的语调恢复了平静:“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我明白了,但是——”徐徐举起法杖,指着孪生弟弟,一字一字道,“在我需要你时,在我向你求救时,你没出现,你过着快乐的日子,所以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我才不管什么是非原因,结果既然已经注定了,再追究这些有什么用?” 肖恩听得心如刀割,说不出话。杨阳在心里凌迟东方学舍的长老们,造了这么大的孽。 “不过,我也熬出头了,可以过得自由自在、逍遥法外,再报复你也没什么意思,你不用担心你的宝贝徒弟会被我切成‘肉’馅,我只是用他做点事而已,还有那位自称男子汉的小弟弟。”席恩坦然道出目的。杨阳一凛,闪身挡在史列兰面前。看到她的反应,席恩轻笑:“你以为你能挡住我吗,宰相之‘女’?” 需要协调神的附体,和‘混’‘乱’神?月脑中几根线串起来,恍然大悟:“你想开启星辰之‘门’,去始源之海,得到神之泉!” 晴天霹雳,除了杨阳听不懂两个专有名词,其他人都震惊得瞠目结舌。 “哦,你也了解‘力之本源’?”席恩淡冷的眸带上几分亲切,和对前辈的景仰,“你是月奥兰托殿下对吧?上任天杖的神子,历史上屈指可数的达到十二段的法师。可惜啊,你为了区区‘爱情’,抛弃过往的努力,‘弄’成这副样子。”没有在意他的讽刺,月厉声道:“放弃吧!一味追求强大的力量,最后只会被力量吞噬!你忘了[魔导之‘乱’],烙印于吾辈之血的教训?” “我不是追求强大的力量。”席恩微微一笑,骤然清晰的眼神剥除了所有的伪装,“再小的力量,只要使用得当,照样能发挥出数倍的效果。我是想了解所谓的[命运]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想掌握那无形之力,我不想再被一只透明的手翻着玩!” “你……”看清他眼中的情绪,月有些‘迷’‘惑’:这男人的动力,竟然是恐惧么? “你没想过失败的后果吗?”肖恩愤怒地提高嗓‘门’,“什么是禁忌?不是我们不能揭开,而是我们承担不起揭开的后果!为什么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因为你个人的任‘性’,可能会毁灭整个宇宙,害死无数的人,你就不会良心不安吗?当初也是,你居然打开负位面,放出里面的怪物,你简直疯了!”席恩丝毫不为所动,鄙夷地白他:“拜托~~~如果我不能控制那些小可爱,你还能站在这里侃侃而谈吗?”肖恩一震:“难道——” 席恩用行动回答他,纤长的食指划出奇妙的图纹,黑‘色’的空‘洞’在他身后裂开,涌出成千上万的异形,欢呼着簇拥这位盛夜之主,惊人的邪气和魅‘惑’从他全身散发出来,反衬着那张圣像般清雅的俊颜,令人‘毛’骨悚然。目睹如此冲击的景象,不止杨阳站立不稳,两位龙王也心一突。 “我是魔域的王,恶魔之首[亚美尼斯]。呵呵,有段时期,晚上做噩梦的小孩都知道我哦。可惜没来得及兴风作‘浪’,就被某个爱管闲事的魔界宰相囚禁了,真是失败啊。” 竟然掌控了负位面!也许他真的能……月震撼得无法自己。席恩信手一挥:“陪它们热热身吧,我要喝点水。修身不够,一时忘形,学起正统反派的傻样罗嗦不休。” ※※※ 为了保护战力弱的同伴,抵挡源源不断的怪物,扎姆卡特、巴哈姆斯和克拉费里格变回龙身,结成三角阵。 这是场残酷而野蛮的战斗,龙爪撕扯着血‘肉’;间或的喷吐进行大面积的扫‘荡’;风刃和火球飞舞;冰晶和雪‘花’飘扬;雷电和土刺上下夹攻;死灵魔法构成‘交’错的‘射’线。饶是如此,来自扭曲空间的虚影还是前仆后涌,无惧地穿过微小的缝隙,用尖锐的爪和牙在龙鳞上留下密集的伤痕。肖恩几次想飞过去救徒弟,却被几百只人面鹰缠住,脱身不得。 最可恨的,他们打得这么辛苦,那个罪魁祸首却悠哉地靠着柱子,一边喝菊‘花’龙眼蜜一边欣赏他们狼狈的模样。 “啊啊~~~我要杀了他~~~”扎姆卡特暴怒地大吼,用力甩脱身上两头粘呼呼的泥泞兽。想他堂堂龙王之尊,却被一群不入流的角‘色’打得无还手之力,传出去颜面何存? “给我冷静点!”月用法杖戳他,依旧是三头身的他坐在龙角之间,这个位置很安全,视野也好,就是晃得太厉害,“再坚持一会儿,他法力有限!”说话间,他也不忘思索对策。 敌人的实力深不可测又头脑灵活,看来用常规的战法很难取胜。 “……这样不行。”杨阳咬牙,明白是自己拖累了大家,眼角瞥见龙首上的月,一个‘激’灵,用风翔飞到扎姆卡特背上,紧紧抱住他的颈项,“各位,升空!” 立即会意,纷纷清场,展翅飞起。 肖恩已经把飞行兽消灭得差不多,占据了制空权的三头巨龙一齐吐息。 血龙王的[血红咆哮牙]。 黑龙王的[重闪爆破]。 亡灵龙的[辰光之怒]。 三龙齐发的喷吐何等惊人,整个大陆都抖三抖。席恩也没有正面迎其锋芒,躲进夹缝领域,顺带捎上结界里的帕西斯和雪‘露’特——这群家伙太粗暴了,难保不出万一。 感到强烈的‘波’动,远在东城和西城的几位更加焦虑。 惊天动地的风暴过去后,只见一片[平整]的大地,光滑如镜,恶魔们全军覆没,它们的主人却影踪不见。 费了那么大力气,却连敌人的皮也没擦破,扎姆卡特怒极:“滚出来!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席恩回应他出现,丢出一颗超大版的光球。 “又是眩光术!”骂归骂,众人还是拿这最低级也最无赖的一招没办法,再次变成瞎子坠落。 “油腻术!”地面平滑,法术用起来效果好极了。 这一跤不用说摔得有多惨,更受伤的是自尊。席恩攻势不停,流畅地构绘魔法阵:“定身变形术!” 强制变身。 三位美男子一时昏头地坐着,扎姆卡特已气到无力——他这辈子没碰到过这种敌人。 肖恩和月却没有失神,前者连忙治疗;后者飞快念咒,阻止对方继续攻击:“大气的‘精’灵,请制约我的敌人——静默!” “风之元素,围绕在我等周围——真空障壁!” 总算有点意思了。席恩临危不‘乱’,法杖横举‘胸’前。一个法师若不会默咒,可不算合格的法师。 “水龙破!”治疗完毕的肖恩加入战局,席恩只用手势就架起三道火墙,还将剩余的能量化为龙卷,朝月招呼过去。 仗着结界,忙于施法的月没有理会,冷静地‘吟’唱完咒语:“粉碎音爆!” 这一击确实收到效果,青‘色’的能量球在半空炸裂,发出凄厉的风声,剧烈的音‘波’还击穿了地面,尘土飞扬,让擅长武艺的肖恩得以展开近身战。 刚刚解除沉默术的席恩捂住耳朵,‘露’出痛苦之‘色’。‘精’灵的听觉尤其灵敏,就和龙族的视力特别好一样,是优点也是缺点。 金‘色’的斗气瓦解了外围的护圈,炽白的长枪以雷霆万钧之势破开最后一道防御,枪头爆发的光弧锁住‘精’灵匀称的身躯;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杨阳也拉开神弓,‘射’出破魔箭。 银白的光线接连贯穿左肩和右臂,箭术准确,伤口却没有血喷出。 [苍澜之沉思]拥有自动制造幻象的能力。 “小心!在右边!”月轻柔的嗓音被爆风吹散,蓝发‘精’灵身后展开似真似幻的羽翼,折叠出锋利的刀刃和坚固的铠甲,散发出浓烈的死亡气息。 最强防守法器,护具[纯‘色’之风]。 闪烁着流光的火焰之翼首先张开,绚丽的弧风四散飞‘射’,构成杀戮之界。在暴雨般倾泄而下的火团中,肖恩唯一能做的只有闪避,火焰附有镇魂的白魔法效果,正好是他的天敌。尽管他身法快极,也无法全数躲开,不一会儿就伤痕累累。 一阵阵狂涛骇‘浪’再次将夷平的大地铲得疮痍满目,在这样猛烈的冲击下,月的结界如风中残烛,明暗不定得随时可能崩溃。 “他竟然能同时使用两件神器……”月苦苦支撑,看出他的口形,席恩笑了笑:“是三个。” “啊——” ‘女’‘性’的尖叫令一切声响静止,杨阳从同伴眼前消失,数条晶莹的细线‘交’织缠绕,在席恩身畔定格,凝聚成惊魂未定的身影。 空间移动的翔具,[虚空之枢纽]。 “游戏到此为止。”扣住少‘女’纤细的颈项,海‘精’灵王子冷冷地道。 ※※※ 一举奠定胜利,席恩脸上却没有得意的神情。发动三件神器诚然吃力,本来只是想试试身手,调整好心态以应付未知的挑战,结果还是大意了,敌人也的确有两手。 帕西斯有人质的价值,但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用,加上杨阳,情况就不同了。 果然,肖恩等人一个个僵得跟木桩没两样。扎姆卡特尤其屈辱,居然在眼皮底下被对方抢走同伴! “放开她!”史列兰空有一身力量,却毫无作战经验,刚才只能干站着,此刻眼见重视的少‘女’受难,全部的斗志都‘激’发出来,判断砍掉那只手需要多少时间。 “不要轻举妄动。”看透他的心思,席恩平静地指出,“我绝对来得及扭断她的脖子。” “别管我!我死不了!”杨阳困难地发声。席恩瞟了她一眼:“是,你不会死,但我可以让你每一片血‘肉’痛得发抖,自己抛弃不死之身——那个滋味,你可以去问问你的父亲。” 曾有亲身体验的杨阳刷白了脸。 虽然很快振作起来,试图用异能脱困,无奈因为空间转移的影响,别说集中‘精’神了,她连一根小指头也动不了。 “……你想要什么?”说这句话时,史列兰剔透的黑眸闪着困‘惑’的光。席恩失笑:“明知故问。” “打开星辰之‘门’?”沉默了半晌,‘混’‘乱’神坚定地摇头:“我不会允许。”此言一出,每个人都用惊讶的眼光看他。 “哦,你不管她了?”没有失望或动怒,席恩玩味地挑眉。史列兰深深凝视他,悦耳不似凡人的声线如坚冰纯净冷洌:“你杀吧,我已经在杨阳的灵魂上刻下印记,这具‘肉’体消亡了,我可以为她找别的身体。她的灵魂不灭,永远存续。” “呵呵,聪明的孩子。”席恩不怒反笑,叹息着摇首,“真是的,看来没法和平解决了。” 众人屏息静气的刹那,席恩却一把将杨阳扔进困住帕西斯和雪‘露’特的半球型结界,空出手施法。与此同时,史列兰额间的银锁链发出诡异的紫光,撕裂般的痛楚令他抱头惨叫。 结界内的帕西斯也不安地动了动,额环下神印烧灼似的烫痛。 协调神被封印了意识,转嫁之法使相同的成果出现在史列兰身上,双神之间的牵制被席恩发挥得淋漓尽致,加上千年的‘精’神渗透,饶是以神的意志,也抵挡不住。 “开启星辰之‘门’!” 史列兰怔怔垂下手,在‘胸’前结印。 这时再不动手就是傻子了!月用风之镣铐锁住史列兰的手腕,肖恩冲过来抱住他,扎姆卡特三人则向席恩开火。可是定身术和油腻术还有效,他们只能用龙语魔法。靠着纯‘色’之风和虚空之枢纽的附加功能,席恩就轻松挡下。史列兰也挣开肖恩的钳制和风锁,白皙的掌心‘射’出一道墨黑的光线。 碗型护罩也呼应般打出一条炽亮的白线,两者‘交’汇成一大团没有固定形状的灰雾,渐渐勾勒出‘门’的轮廓。颜‘色’也变得透明,里面隐隐流动着云雾似的物质。 果然是用‘混’沌之力!席恩迅速分析出能量的属‘性’和比重,突然一枚蓝‘色’的水箭远远飞来,‘洞’穿暗黑神的右臂,打断了即将完成的法术。席恩皱起眉,看向东方的天空:“啧,搅局的家伙。” “罗兰!”巴哈姆斯惊喊。其他人也目瞪口呆,诧异东城城主竟然会以身犯险。 金发青年骑在雪白的独角兽上,居高临下地俯瞰战场,为人员的强悍程度和不成比例的数目暗暗心惊——这足以说明敌人的棘手。 “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笨龙,你救了半天没救到人,那些法师也没法使用远视术,我当然要过来看看情况。”罗兰没漏看三名人质,他倒不是关心则‘乱’,如果是巴哈姆斯应付不了的对手,他也甭‘混’了,多两个帮手,好歹胜率大点。 “迪斯卡尔殿下?我真是看走眼了。” “哪里。”席恩笑着挥动法杖,准备好的回礼——群体雷击和绿刺之幕出炉。 天‘色’暗下来,幽蓝的电‘花’爆鸣,在雷声响起时完成力量的积蓄,一束束闪电扭绞着从天而降;同时荆棘疯狂地钻出地表,一圈圈缠绕住地上的几人,牢牢固定在原处,使他们变成最好的活靶。 毫不理会头顶打下的雷霆,罗兰镇定地拉满弦——独角兽拥有强大的物理攻击力和守护之力。而莫西菲斯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亮金‘色’的球形护界挡住了雷击,额顶的独角泛起耀眼的光粒子,锐利的‘激’光划开空气,‘射’向敌人。 同为弓箭手,罗兰的箭术和神兵的等级却远非杨阳能比,威力强大的连‘射’一丝不差地轰炸定点,摇撼着坚固的防御,绽放出绚目的火‘花’,骇人的鸣动响彻全场,配合‘激’光形成双重爆破的效果。 暗自惊讶的席恩用力将法杖‘插’进地面,鲜亮的蓝芒‘交’缠着迸出,在他四周编织出晶蓝‘色’的蜂巢状力场。 看准他专注防守的时机,罗兰一箭‘射’飞固定结界的冥灵之杖——他早看出这杖子有问题。 然而,他想让帕西斯脱困的主意本来是没错的,眼下却正中席恩的下怀。 既然知道了星辰之‘门’的原理,就没必要再纠缠下去了。 让三件神器保持蓄势待发的状态,他放出魔法之雾屏蔽敌方的视野和感知。 “不行!”只有恢复清醒的史列兰意识到他想干什么并制止;罗兰虽直觉不妙,但在这种情形下也不敢贸然出击。就这样,席恩顺利‘抽’出帕西斯体内的光明之力,融合黑暗结界再次形成通往梦想之地的‘门’扉。 四溢的圣光之流中和暗元素凝成的大鸟,雾气越发浓厚,核心爆发出无法目视的雪亮光芒,结晶的冰体如滚雪球般膨胀,气温骤降,席卷开来的冰风暴将整个圣域化为苍白的死寂之地。众人急忙赶在冻僵前设法保温,最怕冷的血龙王死死抱住最近的友人取暖。 最后,虚空之枢纽刻出空间断层。 当白雾终于消散,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清澈如水的天空,黑压压的层云完全散去,宽广的盆地覆盖上厚厚的冰层,周围环绕着冻结的山峰。而造成这一切的那个人持杖而立,护具[纯‘色’之风]舒展开纯金的灿烂之翼,一圈圈温暖的涟漪在天鹅绒外袍上律动流转,犹如为他披上一件金‘色’的战甲;闪耀的冰晶在外围游戈,仿佛一条银‘色’的星河。他的表情一如往常平和,浅浅绽开坚定的笑:“再会了。” “你想和他在一起。” 没头没脑的话令包括席恩在内的所有人一愣,看向发言者。 黑发神祗直直注视渎神者,说出他心底深藏,本人不愿正视也竭力否定的秘密:“你真正的愿望,不是和他在一起吗?” “……”席恩微微睁大眼,不解其意地回望他。 “回到小村子,像以前一样生活,不用猜忌,不用提防,可以放心去爱,可以开怀地欢笑——你只想有个全心全意爱你,你也能全心全意爱他的人——这才是你的真实愿望,不是吗!那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还要执意染指神的力量!?” 场内窒息的静默,人人失去语言,为急转直下的发展错愕。 席恩一动不动地站着,宛如瞬间变成了大理石像,湛蓝的双眼里,冰封的火焰第一次剧烈晃动,好象随时会喷涌而出。 但是,重新凝结的坚冰还是封死了内心的缝隙。 “你看错了。”不带笑意地一笑,他转过身,毅然走进星辰之‘门’。 “席恩——” 肖恩的呼唤,依然没能拉回在歧路上越走越远的兄长。 ※※※ 接触的刹那,‘精’灵的身躯像弹开般往后仰,软倒在地。见状,众人都呆住了。 云‘色’的大‘门’一阵轻微的漾动,浮起各‘色’光芒,逐渐拔高,变成直‘插’云霄的七彩光柱,过了一会儿,散‘射’出漫天璀璨的光点。 “怎…怎么了,他失败了吗?”好不容易摆脱麻痹和眩晕的杨阳爬起来,瞪视就躺在她脚边的敌人。 “成功了。”史列兰忧虑地叹气,“始源之海只有魂体能进去。” “那这只是空壳?让我踩两脚!”还冻得发抖的扎姆卡特跳起来。月斜睨他:“对尸体发泄哪是龙王的行径。”罗兰讶道:“那是尸体?”明明在呼吸啊。巴哈姆斯解释:“不,确实是海‘精’灵王子,被他附身了。” “这样啊……带他回去。”沉‘吟’片刻,罗兰做了决定,没忘记嘱咐义父做好防范措施。 “帕尔!”从又一次打击中挣脱出来,肖恩奔向昏‘迷’不醒的帕西斯。 咻!他肩上的布料被神箭手‘射’穿,整个人倒飞出去,眼睁睁看着徒孙降落,扶起徒弟,轻轻摇晃:“师父。” “……罗兰?”银发青年勉强睁开眼,发出微弱的声音。 “是我,我们回去了。” “唔……” 抱起再度入睡的师父,东城城主瞥了眼近在咫尺的黑发少‘女’。她黑曜石似的眸子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其中依然有恨,却没有杀意,所以他也放松了戒备。最有礼貌的月飞过来,诚恳地道:“多谢你的帮助。” “不用谢,我们只是正好目的一致而已。”罗兰得体地还礼,漾开意味深长的浅笑,“下次见面,说不定我们就是敌人了。” 克拉费里格扶起苏醒的雪‘露’特,巴哈姆斯把迪斯卡尔放在莫西菲斯背上,回复龙身,让义子骑上来。 “再见。” 短暂的携手后,两队人马在午后的晴空下分道扬镳。 这,只是第一场战斗。 ※※※ 灰头土脸地回到宰相府,维烈等人为他们的惨状震惊不已,连忙询问经过。 “我是个没用的废物。”杨阳颓然长叹。维烈惊慌失措:“为什么这么说!?”这消极自厌的口味简直和他如出一辙。肖恩也有同感:“你不能学他!要有信心!活力!” 意思是我没信心活力?算了,我本来就是老头子。维烈深受打击地垂首。昭霆急不可捺地催促:“喂,喂,到底怎样啊?席恩强不强?” “强。”杨阳和月齐声道,只是他们的含义略有不同。扎姆卡特不甘不愿地道:“还有两把刷子。” “他长什么样?和肖恩一样吗?”轩风最关心的永远是男人的外貌。杨阳不及阻止,老实的史列兰就用投影把战斗画面真实重现,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好~~~帅~~~啊~~~”陷入疯狂的轩风抓着咕哝“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杨阳直摇,眼睛也变成了心型,“真是太太太帅了~和肖恩不能比嘛!” 这回轮到棕发青年被击沉。 在场的其他‘女’‘性’也双眼朦胧地陶醉。西城城主不满地道:“哪里帅?不过是个小白脸罢了。”被心上人用白眼瞪。宫廷术士长聪明地隐藏了妒意,把话题带到另一个方向:“可是他怎么是‘精’灵的样子?” “啊,忘了问罗兰城主。”杨阳懊恼自己的马虎,回忆道,“黑龙王和罗兰城主都叫他‘迪斯卡尔殿下’,那应该是位王子。蓝‘色’的头发和眼睛,八成是海‘精’灵。”兼任情报部长的吉西安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迪斯卡尔雷巴德利亚顿荷米里昂斯,海‘精’灵一族的王子。前些时日突然出现在东城,说是找他的妹妹,被马尔亚姆将军救起的埃娃公主。” “埃娃!”昭霆大叫。众人奇怪地看着她:“你认识?” “当然!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有希莉丝!” 听完原委,杨阳不禁感慨:“这世界真小,大家都有联系。”月沉‘吟’道:“关键是迪斯卡尔何时被席恩附的身。如果在进宫之前,埃娃公主的身份也很可疑了。”昭霆拍桌:“没错!那个时候在船上,席恩不是说了吗,是他叫埃娃把我和希莉丝放出海底,那他当时就控制住埃娃和迪斯卡尔了!” “糟了!帕尔他们会有危险!”肖恩听得脸‘色’大变,跳起来往外冲。月拦住他:“你冷静点!罗兰城主是个谨慎的人,会没想到吗?把他带回去就是为了就近监视吧。何况现在的迪斯卡尔已经恢复意识,就怕他什么时候又被鬼上身。”轩风有点失望:“原来是附身啊……嗯,没关系,主要还是内在。要不是有席恩这么酷的灵魂,迪斯卡尔也不会那么帅。”众人无力地拜服这个有着异常执念的‘女’人。 “我也承认他很帅,可他是变态啊。”想到席恩的所作所为,正义感强烈的昭霆掉了一身疹子。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轩风依然坚持,贝姆特和吉西安满脸酸气。 “咳嗯,偏题了。”杨阳干咳提醒,以免两个暗恋她的男人去学坏,随即郑重地道,“月说的没错,希望罗兰城主严密监视迪斯卡尔殿下。这样即使席恩从始源之海回来,没了身体也做不了怪。” “不,我想迪斯卡尔是他的‘弃子’。”月摇头否定,“‘精’灵虽然对魔力很敏感,但体质脆弱,他同时发动三件神器,又经历了那么‘激’烈的战斗,迪斯卡尔绝对吃不消。当时我就注意到,他气息很‘乱’,体内的元素严重失衡,回去也没多久好活。” “太残忍了……”‘女’士们都于心不忍。肖恩为兄长再造杀孽痛心疾首。吉西安心肠刚硬,关注的是另一个重点:“竟然能同时发动三件神器!?了不起!”杨阳击了下掌:“对了,我们忘记讨一件,不,两件回来。罗兰城主应该分一半给我们啊!”月打破她的如意算盘:“神器会认主。” “……那罗兰城主带回去也是观赏价值?” “没错。” “他会锁在保险箱里,免得被席恩拿走吧。”昭霆猜测。耶拉姆不解:“保险箱?” “哎呀,你不懂的啦。” 肖恩神‘色’沉郁:“我很担心帕尔,他流了好多血。”为了让菲莉西亚安心,维烈关切地问道:“帕西尔提斯还好吧?” “我不知道,罗兰不让我碰他。”想起徒孙的排斥,肖恩又是一阵伤心,“我知道是我不对,是我连累他,可是也该让我看看啊!”杨阳抚慰地拍拍他:“别难过,罗兰城主也是护师心切。” “那个男人和我一样,被‘抽’走了一部分力量,不过因为贺加斯的治愈力,不会有事。”史列兰开口道。他最近才知道兄长的情况,也不是很在意,反正凡人的意志再强也强不过神明。 维烈和肖恩都松了口气。杨阳瞥见芙米、爱伦和伊莉娜瞪大眼,暗叫不妙,帕西斯是贺加斯的附体这件事是特级机密,他们应该先清场才对。 芙米小心地确认:“刚刚,我好象听到至高神的大名?” “他是我哥……唔!”史列兰被杨阳捂住嘴,还是迟了一步,三人被炸得晕头转向。 “暗黑神!?”爱伦失声大喊。吉西安扳过史列兰的脸左捏右捏,叹道:“我知道这家伙一点也不像个神,但很遗憾这是真的。当然,这个可悲的事实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听他说得损,“小史亲卫队”一致瞪他。杨阳还拍掉那双‘毛’手——连男人的豆腐也吃。 “啊,我明白。”芙米反‘射’‘性’地回答,直愣愣的目光依然定在史列兰脸上,“不过,还是难以置信啊。”爱伦喃喃道:“是太难以置信了。”伊莉娜最为镇定,甚至流‘露’出好奇的打量神情:“恕我直言,你和你哥哥长得不像吧。” “嗯。”史列兰点头,没反应过来她怎么知道,“我们和人类的双生子不同,是一体两面的存在。我们都来自父神‘混’沌之主沙凡西顿,因为***而拥有不同的属‘性’和长相,但我们的本质是一样的,不,所有的生物都一样。” “这就是席恩追求的,[力之本源]吗?”杨阳有几分向往,她也想成为一个高杆的法师。轩风敏锐地听出友人的弦外之音:“伊莉娜,你说得你好象认识协调神似的。” “呵呵,确实认识。” “咦咦——”一室的惊噫。 贝姆特皱起眉头:“你说的‘师父’,就是协调神?”又是一颗特大号爆弹。 “嗯哼~~”伊莉娜笑得狡黠,掩盖了内心的怅然。史列兰‘露’出亲近之情:“你是贺加斯的徒弟?” “对,请多指教。”伊莉娜‘摸’‘摸’他的头,微一怔忡,浮起回忆的浅笑,“所以我曾经骗罗兰我是他师姐,他还真的信了。” “连他也被你耍过啊。”贝姆特由衷佩服胞姐的丰功伟业。吉西安眯起眼:“师姐?”他可不认为罗兰会叫一个长相***的‘女’‘性’这种称谓,那么……伊莉娜斜睨他:“竟然询问‘女’士的年龄,你情圣的名号是白叫的?” ……一定是老‘女’人。吉西安在心里下了结论,想到这里,背上发寒。他的守备范围是十八岁到三十岁,如果那些看起来很年轻的美‘女’其实也是驻颜有术的话…… “弗雷德,你很冷吗?”维烈首先发现他的异样。 “很冷。”‘女’人啊‘女’人! “哼,真没礼貌。”一眼看出他的心理活动,伊莉娜也没有生气,她已经腻味被人当成小‘女’孩,大姐还好些,“说起来,罗兰那时多可爱,哪像现在这么‘阴’险。”耶拉姆嘴角‘抽’搐:“那个人可以用‘可爱’形容?”肖恩不以为然:“帕尔小时侯也是非常可爱啊。” “这个我承认。”拜帕西斯所赐,杨阳得以拜见神官幼年的模样,感叹之余起了奇妙的联想,“那席恩也——” 寒风吹过,刮得众人遍体冰凉。 那个泯灭天良丧德败行卑劣无耻恶毒残忍的家伙!? “席恩小时侯不可爱。”肖恩泛开一丝极苦极苦的笑意,“他身体不好,脾气很差,动不动骂人,丢枕头。”昭霆吁了口长气:“这才对嘛。”符合反派大头目的形象。 “但是他聪明、用功、好学、孝顺,再气也不会对妈妈发火;喜欢小动物;别扭却体贴,很会照顾人。” “肖恩……”杨阳叹息,体谅他两难的心情。不知席恩的师父都是些什么‘混’帐,把他教成今天这副德‘性’。维烈深深蹙眉,难得用强硬的口‘吻’道:“不管他过去如何,他现在是个人渣败类。”肖恩大怒:“维烈!” “你越同情他,就越难过!何况他几时为你想过了?” “闭嘴!他是我哥哥!”肖恩手指黑发神祗,“史列兰说了,他的真实愿望是和我在一起,过以前的生活,改邪归正,重新学会爱人——所以我一定要拉回他!无论付出多大代价!”维烈气得站起来:“你又心软!你还想被他害几次?你已经是幽灵,再死一次就完了!你忘记他做过多少龌龊事?他……” “够了!”肖恩也拍案而起,眼中喷出失控的怒焰,“那你呢?你又对我做过什么?维烈赛普路斯,黑之导师,你的罪过远比席恩大!你毁灭一个大陆,杀人无数,间接害死姐姐——结果我还不是原谅你了!因为你洒了两滴忏悔的泪!你怎么不比比自己?亏你有脸骂他!” 残忍的话语狠狠捏碎早已伤痕累累的心,刨出积压千年的罪恶感,令维烈完全失去血‘色’;肖恩也勾起深埋的旧恨,粗暴地推开他,大步离去。 其他人被一连串的变故惊得呆了,眼睁睁看着这对好友反目,一人气冲冲离开;另一个像鬼一样站了半晌,气若游丝地丢下一句“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也晃晃悠悠地走出房间。 “怎…怎么会这样?”昭霆好不容易挤出声音。耶拉姆面无表情地回答:“去问席恩。” “我要杀了他!!” “这次倒不关他的事。”杨阳叹着气说公道话,又是心疼父亲又是心疼宿命的另一半,左右为难片刻,还是决定亲人优先——她怀疑他会吊颈。 ※※※ 维烈没有吊颈,他失踪了。 当杨阳翻遍整座府邸没找到人,‘骚’动扩大开来。‘门’卫说无人外出,但所谓的大‘门’对魔界宰相而言并非唯一的通路,于是贝姆特派出人手到附近询问,吉西安也用魔法寻找。开始大家都不怎么紧张,以为他是打击过大,躲起来整理心情,平复后会笑着回来,毕竟维烈不是会让人担心的人。然而等到下午,昭霆偶一抬头,看到封魔结界,呆呆地道:“他不是不能用空间转移了吗?” 那运动白痴是怎么飞出宰相府的!? 众人顿时‘鸡’飞狗跳,彻底‘乱’成一锅粥。 肖恩知情后,也慌了手脚。友人下落不明他要负大部分责任,当下彻夜不眠,展开地毯式搜索。 传回来的消息全是“无人目击”,搜寻术也感应不到蛛丝马迹。魔界宰相就像人间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第三天,距赫拉特百多公里的莫桑领发生异常事态,陆续有村民不明原因地倒毙。前去当地了解情况的士兵在附近的山坡意外找到了躺在树下,神情安详平静的黑发青年。 ※※※ 人找回来又安然无恙,大家都放下连日来压在心头的大石。 “***,这家伙,故意让我们团团转是吧!!”扎姆卡特喷火。月只觉此事透着诡异,蹙眉道:“他应该不会这么无聊。”贝姆特气恼地瞪视老是出状况的部下:“这是他第几次昏倒了!?” “人没事就好。”吉西安叹气,帮友人盖好被子。为了这件失踪案,他硬是顶住诺因召还的命令,已经预见到回去后会被‘抽’筋剥皮。 “嗯……”维烈睁开眼,模模糊糊看见眼前的人,眨了眨,发出雀跃的欢呼,一把抓住他,“法西尔叔叔!” “哎?”吉西安愣住。 “太好了!太好了!你们回来了!父亲呢?父亲在哪里?” “你在说什么?”吉西安一头雾水。杨阳看出不对,胆战心惊地唤道:“维烈?”不料,对方的反应远比她惊骇,几乎是见鬼的表情:“你是谁?” 鸦雀无声,人人呼吸停止,死死瞪着那个明显有问题的人。 他的神态是如此明亮生动,完全不同于平日淡漠苍凉的温和,让他们想欺骗自己也不行。 “为什么这么像我?”魔界宰相紧紧抓着友人的衣襟,下意识地往后缩,连吸几口气才稍稍平静下来,“不对……比我小一点……莫非……” “我是杨阳啊!”黑发少‘女’回过神,竭力压抑恐慌,放声大喊,“你的‘女’儿!” “……‘女’儿?”这次维烈却不是很惊讶,黯然的神情透出了然和自嘲,“他们是这么对你说的?可恶,连一点机会也不给我。”抿了抿‘唇’,他勉强挤出笑:“你…你不用怕,我会努力接受你,不,你要取代我也没关系。”杨阳更加惊惧,厉声道:“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这个玩笑不好笑!” 是不好笑。众人深切赞同,内心却无比悲观。因为,维烈不是会开这种恶劣玩笑的人。 他只是睡糊涂了,一定是…… 肖恩深吸一口气,扣住友人的双肩,铁青着脸道:“你认得我吗?”维烈回以全然陌生的茫然之情:“不认识……等等。”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环顾四周,脸上渐渐浮起慌‘乱’:“这是哪里?不是摩耶!你…你也不是法西尔叔叔!” “我叫吉西安凯曼。”宫廷术士长握紧垂在两边的手,沉着地问出众人心下雪亮,却不敢去想的问题:“维烈,你今年几岁?” “我?二十一岁。” 二十一岁!!!??? 众人眼前一黑,差点集体昏倒。 “他失忆了。”耶拉姆斩钉截铁地道。昭霆抱头惨呼:“天哪!这不是三流电视剧!”伊莉娜哀叹西城少了一位宰相多出一员病号:“无妄之灾。”杨阳苦涩地笑了:“可能是选择‘性’遗忘。”为了逃避那份太过沉重的罪责。 “不对。”肖恩脸‘色’惨白,一霎不霎地注视满脸困‘惑’的友人,“我也失去过记忆,不是他这样。就算忘记,感情也不会变,可是他看到我们,分明一点感觉也没有!” “对…对啊。”众人只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惊疑不定地端详。维烈同样不安地偷瞄他们:“那个…请问……” “难道!”月和史列兰异口同声,一齐使用探测术,下一秒,维烈的左‘胸’发出耀眼的红光。看到这一幕,肖恩晃了晃,好容易稳住,用一种柔和的语气道:“别动。” 不顾维烈会意后的挣扎,肖恩用力拉开他的衣服,只见苍白的肌肤上,赫然刻着一个鲜红的印记,形状似爪的图案下是一行细小的文字。贝姆特和伊莉娜尤其惊愕,因为那些离奇死亡的村民身上也有类似的记号。 “这、这是什么?”轩风干涩的疑问打破沉默。 “恶魔语。”肖恩的双手发抖,眼前的景象深深刺痛他的双目,投下窒息的‘阴’影,“[罪之镜],引申义徘徊、自苦、无赦、绝望,是餍魔。” “餍魔?” “负位面的高位领主之一。”月沉声道,“一种嗜食人魂的怪物,也喜欢吃记忆和感情,戏‘弄’折磨有心结的人。玩够了,它们会杀了宿主。” “那他……”杨阳咽了口口水。月直白地回答:“被吃了。” ※※※ “被吃了!” 昭霆怪叫,手指听得呆然的维烈,“你的意思是,他被***了?”众人错倒。杨阳一脸受不了地喊道:“不是!你到底有没有听懂?” “她说的没错。”月居然表示肯定,“这的确是一种‘精’神上的侵犯。”扎姆卡特嫌恶地抖抖身子:“对,那帮小虫子最恶心了。可是它们不是不能出来吗?就算席恩是魔域的王,也顶多只能放出低阶的恶魔。” “有媒介就不一样了。”史列兰神‘色’沉重,“魔族本来就是异层面的生物,他再有心灵的空隙,被事先做了记号的话——”众人恍然大悟:“难道!” 回应他们的猜测,一个带笑的男‘性’嗓音伴随蓝光响起:《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席恩!”杨阳惊呼。佛利特险些把胡子拔下来:“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肖恩心‘乱’如麻:“不可能啊!我明明把种子毁掉了!” “流质的物体就不会被发现。”月没漏看那道光,“你是不是喂过他水?”肖恩失魂落魄地站着,显然又想起兄长用他的身体干了什么好事。 “原来如此,我就想那些小虫怎么能跑出来。”扎姆卡特击了下掌。杨阳期待地望着他和史列兰:“你们能消灭吗?” “能是能……”史列兰还没说完,被月打断:“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决,餍魔吃了他的记忆和感情,也就是说,杀了餍魔等于杀死他的记忆和感情;而且他们是寄生关系,强行消灭或拉出其中的一方,会使另一个受到重大伤损。”扎姆卡特凉凉补充:“比如人格的永久缺失。”众人为严重的后果白了脸。 “人类就是麻烦,换作龙就不会被趁虚而入。” “你还幸灾乐祸!”昭霆歇斯底里地踢他。爱伦试图开解大家:“换个角度看,他这样也不错啊。”年轻了n岁,正好和单恋他的妃梨配,还连前爱人也忘了。杨阳第一个产生共鸣,‘露’出复杂的微笑:“嗯,对他而言,这可能是解脱。” “想得美!”月毫不留情地驳回,“如果餍魔只吃记忆和感情,想逃避的人都会拜托它们了,它们真正的大餐是灵魂!随着心理年龄的倒退,灵魂会越来越弱,最后被完全吞噬!”轩风尖叫:“那不就糟了吗!他说他二十一岁啊!” “那么多记忆都被吃了!?”担忧侄子的情况,基西莉亚离开栖身的镜子,“足足有三亿年啊!” 三亿年!?杨阳等人下巴脱臼。搞清楚突然发言的透明人是谁后,维烈也陷入空白状态。月最镇定:“这个…理论上是不可能的,应该是餍魔利用他的逃避心态,让他自我封印。” “那解开。”贝姆特顺理成章地要求。吉西安怒道:“月不是说了,‘弄’得不好他的人格会丢失!”芙米自告奋勇:“总之,先让我试试。”看到她手心放出纯白的光辉,维烈再一次愣神。 “怎么样?”众人满怀希望地问道。祭司长苦笑:“压制勉强还行,驱逐……领主级的恶魔不是我能对付的。”又是一阵垂头丧气。 “还有呢。”仿佛嫌大家头痛得不够,月抛出决定‘性’的一击,“如果我所料没错,他的身体已经变成一个[通道]了,那些死亡的村民就是最好的证据。他一天不振作起来,堵上内心的缺口,真正的裂缝也会越来越大,当他的防线一垮……” “艾斯嘉会变成第二个负位面。”扎姆卡特默契地接口。 一片死寂。 “无论是拯救世界还是毁灭世界,都不是维烈担负得起的重任啊!”生‘性’沉稳的杨阳也在接连的打击下丧失理智,抓狂地拉扯头发。她可怜的父亲已经错过一次,痛苦千年,要是这回再因为一时的脆弱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他绝对会自裁以谢世人。 “干脆现在就给他买条绳子吧。”扎姆卡特真心的建议引来一顿暴殴,当然‘女’孩们的‘花’拳绣‘腿’打在龙鳞上压根不痛不痒。 “够了。”维烈终于回过神,语气严肃,神情更是只能用疾言厉‘色’形容,“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灵魂、恶魔!你们是不是疯了?” 二十一岁的维烈就是这样子的啊……众人很稀奇地打量:真是欠扁,竟敢用看疯子的眼光看他们。 坚定的科学主义者。杨阳感叹:亏得他后来能接受文化冲击。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入侵摩耶,得知姑姑的机密,还把我掳到这里,不马上滚出去,我就杀了你们。” “……”杨阳等人的嘴巴张得足以塞进一只鸵鸟蛋。 “哦,杀了我们?”扎姆卡特好笑地重复,拎起他的衣领,“来啊,杀杀看。你脑子坏掉,胆气倒是壮了。” 秀长的黑眸眯了一下。 砰!血龙王重重撞上对面的墙壁,身后爆出无数蜘蛛网般的裂缝。空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闪光和炸雷涌现,以魔界宰相为中心,瞬间张开一个漆黑的球型力场,将余人全部扫了出去。维烈一手拉起敞开的衬衫,一手推开窗户,正要使用异能逃之夭夭,回头虚空一捞:“你跟我来。” “呃!”杨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向他,手腕一紧,整个人轻飘飘地浮起。 “维烈!杨阳!”肖恩反应最快,翻窗的同时张开风翼,冲向蓝天;扎姆卡特也没落下,嘴里不干不净地急起直追;月作为此龙的制动阀紧跟其后。 “必须把他抓回来,太不正常了。”留下的人们得出一致的感想。 以秒速两百米的速度飞行,父‘女’俩很快甩开三名追兵,然而偶一低头,维烈登时冻结。 这……这是…… 在他身下展开的明显是一幅异域的风景:充满奇幻‘色’彩的建筑式样,落后的城市规划,杂‘乱’而零散的分布,还有明媚的自然景‘色’。 “等等,维烈!”杨阳这才有空拉他,恳切地道,“你先冷静点听我们说。” “这是哪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被绑架到另一个星球了?”维烈慌‘乱’地转过身,手不自觉地握紧,眉间浮起严厉的质问,“你为什么和那帮人串通?我不认为缅和零会背叛摩耶。”杨阳笑得越发柔和,用哄小孩的口‘吻’道:“维烈,我明白你心情很‘乱’,我们会慢慢跟你解释,先回去好不好?” “不!” 维烈断然拒绝,魔族的直觉告诉他回去就别想再出来了,眼角瞥见肖恩三人急速接近的身影,眉头一皱,猛然膨胀的黑‘色’障壁一举弹开三名追兵,余势所及,地面深深凹陷下去,绞成粉末状的尘土如雾扬起。幸好他们是在郊外,只有田地和一座小树林遭殃。 “住手!”杨阳惊喊,死死抱住他,“你会伤到下面的人!” “呃,抱歉,我看不清楚,异能好象也不太好控制。”维烈困‘惑’地‘揉’‘揉’眼。杨阳暗暗松了口气:还是那个仁慈的他。 “因为你的后遗症还没好。” “什么后遗症,因为我是次理品。”清俊的脸庞泛开黑发少‘女’前所未见的冷笑,那双过去深邃平和的眸子甚至流‘露’出淡淡的嫌恶和嫉妒,“呐,你一定很完美吧,智商和能力都比我高,但是那两个太不象话了,竟然把你复制成‘女’的!这是污辱!对父亲的污辱!我决饶不了他们!”杨阳心里的问号层层累积,暂时搁置,坚定地直视他:“我不是爷爷的复制人,是你的。” “我的?”维烈匪夷所思地反问,疏忽下被肖恩一发链闪电打中,全身发麻地松开手。 “喂喂!”杨阳惊骇万分地跌落,被变成龙形的扎姆卡特接个正着。保险起见,月又送出一道睡眠之风。 “呼……”拦腰抱住瘫软的友人,肖恩抹了把汗,“年轻时的维烈,真危险啊。” “虽然很莫名其妙,但我承认他比以前顺眼多了。”扎姆卡特惟恐天下不‘乱’地评价。杨阳则用隐含忧虑的目光凝视父亲,咀嚼他先前的话,其中似乎隐藏着非常重要的关节。 二十一岁的维烈…… 第七章 王见王(节五) 时间倒退回七月底。 凯德兰城风雨飘摇。 在几天的准备和不定时‘骚’扰后,亡灵开始最后的猛攻。日前光复王将一份通告发到大街小巷,大意是不在三天内投降,就要屠城。虽然守军方面竭力安抚,但悲观的气氛确确实实曼延开来。而在‘激’战中,动摇进一步扩大。 死的人会变成僵尸!朝同伴举刀!敌军后方的亡灵转换阵源源不断地传出黑气,宛如一个吞噬生者的无底‘洞’。 代替原驻军守城的护***意志坚定,骁勇善战,饶是如此,对着昔日的战友也会手软。而战场上如何可以迟疑?敌人可不懂“手下留情”四个字。 城里也出现了‘骚’动,墓园的尸体爬了出来。幸好警备队和圣职者及时赶到,却遭到死者亲属的阻拦,在纠缠中演变成‘混’战,付出本来不该有的伤亡。事后尸块和血水洒得到处都是,恐慌更加扩散。不少市民哭叫着再也受不了,要离开这个即将被亡灵侵占的都市。 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色’巨‘浪’向厚实的城墙拍击,一刻不停,消磨着守方的战意。依然是善于攀爬战斗力也强的食尸鬼担任前锋;二线的骷髅军团压制敌方的弓箭手;作为预备队的僵尸也没有闲着,‘操’纵攻城器械投‘射’石弹和弩箭。力大无穷的他们装填运输的速度远比人类快,这么简单的‘操’作也不难掌握。两头巨大的石像怪推着沉重的攻城锤撞击大‘门’,弓箭和魔法根本无法对它们坚硬的皮肤造成伤害。 而最后方,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头灰白‘色’的巨龙。他身后就是那个被中城军切齿痛恨的魔法阵,可是没人能打它的主意,四周的散肢残骸明白昭示了失败者的下场。 事实上,帕西斯还算放水的。如果他直接叫契约者肆虐一番,凯德兰城早就易主了。 不过,因为[龙族盟约],他也不能这么做。 所谓龙族盟约,是辉龙历一位伟大的皇帝与金龙之王的约定,给龙族全体施加的枷锁——不得参与人类之间的战事,违者视为[背弃者],由同伴诛杀。尽管克拉费里格已经是冥王的下仆,这个盟约对他还是有一定的约束力。 但在‘阴’险的光复王看来,可钻的空子太多了。比如此刻,他让亡灵龙守着转换阵,并不算[参与战事]。想破坏法阵的士兵等同侵犯领土,理当清除。 在克拉费里格眼里,这场战役相当愚蠢,不,人类所有的战争都愚蠢透顶。所以他一副消极怠工的姿态,懒洋洋地打哈欠。即使如此,也无人再敢轻捻龙须。 龙族的睿智将战局看得透晰无比,己军固然胜利在望,敌人的行动也有不透明的地方。但是克拉费里格没有将自己的观察所得告诉主人,反正那家伙应该预测到了。 守军一方是真正意义的背水一战,每个人都打醒十二万分‘精’神,推下原木,倾泻羽箭,拼命阻挡黑‘潮’的进犯,成果却和努力不成正比。除非用造价昂贵的破魔箭‘射’中脊椎骨,否则骷髅‘射’手无论散架多少次还是会拼回,食尸鬼身中数十箭依然活蹦‘乱’跳,而人类只要挨一箭就要和现世说再见,还在转眼间变成敌人的同伴,怪嚎着杀过来,或在圣职者含泪的祷告中化为烟尘,或被战友‘乱’刃分尸……没有退路,没有选择,士兵们在无休止的杀戮中红了眼,凉了心,恐惧和绝望凝结而成的寒气深深侵蚀了‘肉’体和灵魂。 超度只对有怨气的不死怪物有效,而帕西斯的军队是被他的强大魔力召唤出来,中城的圣职者没有一个是这位活了上千年的死灵法师的对手,寥寥无几的圣光术和净化在‘乱’军中毫无作用,只能沦为治疗和防御。随着时间的流逝,双方人数比的差距越发明显,防线一点点削弱,替换却跟不上,好几处同时崩溃,被食尸鬼冲上城头。面对‘潮’水般涌来的亡灵,人类表现出悍不畏死的气概,用疯狂的自杀式攻击将这‘波’突袭挡了回去。生者与死者一起跌落城墙,用生命燃烧的圣火灼灼生辉,及时赶到的禁卫军‘精’锐堵上了缺口……然而,幸存者们却感到一股浸透骨髓的冰凉——这支‘精’兵的加入,意味着他们已经没有后备力量。 目睹如此惨烈的战斗,一般人早就胆寒了,身在塔楼的总指挥韦罗尼卡帕尔罗特却始终镇定如恒,下达一个又一个指令,只在极偶尔的空挡,将担忧的视线投向远方。 拉‘蒙’…… 第一次用名字称呼那个痞痞的同僚,韦罗尼卡由衷祈祷他能成功。 ※※※ 城破是早晚的事。 经过几天的‘交’战,所有的高级军官都有了这个共同的认识。 没有活人能够抵挡不知疲倦又战力雄厚的亡灵大军,何况它们的指挥官是个优秀的将领,第一天就将中央军的主力和半数的圣职者剿灭于城下。在开阔地用骑兵打击机动力不强的敌人本来非常正确,加持了圣光术的长剑也所向披靡,轻易撕裂敌人的纵深阵,却在骷髅‘射’手面前遭到意外的挫败:那些白森森的骨骸竟然在一眨眼变成坚固的骨栅栏!这种闻所未闻的变异令中城上下看傻了眼。 有尖刺的障壁推挤着英勇的骑兵,被打散的碎骨也化为倒勾,形成致命的陷阱。僵尸军团抓起同伴化身的长长骨矛投‘射’,进行单方面的***。在强横的力量下,一击就足以贯穿数人。两翼的弓箭手不失时机地包挟——这些骨架就算跑不过战马,速度也比人类步兵快多了,不但结成包围网,也压制了城内出来的援军。 层层叠叠的骨栅栏就像一朵白骨之‘花’,而中央喷洒的血‘肉’就是鲜红的蕊心,噩梦般的景象冲击了每个人。 最后在远程武器的狂攻和友军奋不顾身的救援下,损失惨重的骑兵们才好不容易从打开的缺口退了回去。亡灵方面虽然也抛下四千多名食尸鬼的尸体,但只是皮‘肉’伤,何况碎骨还可以重组。不过因为食尸鬼是不可再生资源,光复王还是吸取教训,做了番布置,这就是大量攻城器械和亡灵转换阵的由来。 而针对这两样设施的破坏行动都以失败告终。 那些死人骨头太赖皮了!这是某位痞子军官的评价:不作弊的话,大家只有喝西北风的份! 现在,他带领敢死队,来到虚幻森林附近。 理论上,只要干掉施法者,亡灵大军自然会分崩离析,这是每个将官都知道的常识。他们之所以迟迟不动手,一来是顾虑光复王的威名,二来是无法确定他的位置。 虚幻森林会移动。 有时在这里,有时在那里,毫无规律可循。但拉‘蒙’研究情报后发现:虚幻森林其实从头到尾,一丝一毫都没移动过!那是大规模的障眼法!它一直位于魔兽和瘟疫肆虐的北域,原桑陶宛领的遗址。 整个北方早已沦陷,包括魔法师公会和神殿,用法阵传送当然行不通。而空间魔法属于禁咒级别,法师们有心无力,所以这支勇敢的队伍只能昼伏夜出,小心翼翼地接近目标。 “嘿,果然英明神武的拉‘蒙’大人我是不会料错的。”遥望不远处的林海,带队者得意洋洋地自夸。身旁的部下却不像他底气这么足:“将军,我们…能成功吗?” “什么话!”给了他一个‘毛’栗子,“别被那些唬烂的传说骗了!对方也是人,不是三头六臂的怪物!我们一群人打他一个,还不稳赢?” 虽然表面信心十足,拉‘蒙’心里却殊不轻松。身为拉克西丝信赖的大将,他知道光复王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的隐藏身份——协调神的附体。也就是说,他们的刺杀,等同[弑神]。 面对强大而未知的敌人,胆大包天的凡人也不禁紧张。 为了这次行动,中城的‘精’英倾巢而出,魔研院也把压箱法宝全拿了出来。比如他腰间这把斩神剑,据说能让滞留人间的神明强制遣返,只要‘插’进心脏…… 东城完备的情报网已经捕捉到这群暗杀者,在来人借助废墟的隐蔽迅速突进时,拦阻的一方也无声无息地出现。双方几乎同时发动攻击,呼喝声、咒语的‘吟’唱和金属碰撞的声响‘混’合着鲜血弥漫开来。 中城方面有五十多位优秀的战士,而守方只有十多人,胜负一目了然。但敌人都非泛泛之辈,又清一‘色’是近战的好手,付出近半的伤亡后,突击队才取得了艰辛的胜利。 树林里的不死怪物意外的少,随行的圣职者根本无用武之地。毫发无伤地进入核心地带,在这里,他们遭到远超之前的反击。 比闪电更快速的光轮切开一排血线,在树叶间穿梭的白‘色’身影就像虚幻的影子,连密集的摩擦声也跟不上她的速度,更别说‘肉’眼。眼看紧急张开的屏障就要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粉碎,一位法师当机立断地发动高阶雷系魔法[裁决之霆]。 伴随着炸雷的轰鸣,一颗闪耀的光球升上天空,下一瞬间,雄浑的亮蓝‘色’瀑布一道道倾泄而下,将空气烤得炽热。参天大树变成最好的避雷针,棵棵烧得焦黑,枝叶全部化为灰烬。 失去掩护的拦截者也果决地改变了战术,为窈窕的身躯包裹上一层半透明的护甲,一把同样晶莹的战戟在手间成形:“晶化!” 听到那清脆娇嫩的嗓音,身经百战的勇士们也心一震,跟着落地的守护者更令他们不由自主地瞪大眼——那竟是个十五、六岁,水晶般剔透美丽的少‘女’。 “冒犯主人者,死!” 吐出冰冷的审判,晶羽背后张开宛如幻象的羽翼。感到蓄势待发的魔力,法师们纷纷大叫:“小心!那是……” 一言未毕,无数羽‘毛’幻化而成的锐利飞镖就‘激’‘射’而出,化为急雨般的银线,外围的骑士当场倒地,‘精’良的盔甲也挡不住羽刃的切割,在这片森林永远合上了双眼。 留下几人保***师,幸存的战士飞快分散,进行抢攻。晶羽一边带起华丽而致命的刃圈,一边灵巧地挥舞看似沉重的战戟,挡下所有试图通过她的暗杀者。每当有人因她的振翅‘露’出破绽,枪尖和月牙形的锋刃就会毫不犹豫地切开躯体。 然而,拉‘蒙’和他的直属部下在这千片万片的晶‘色’之羽中进退自如,以‘精’妙的剑术摇撼妖兽少‘女’的防御,神圣之力形成的球型防护层挡住了杀戮的羽‘毛’。 察觉动作有些迟滞,明白是敌方的法师释放了减速魔法,晶羽不耐烦地大喝:“刃雾!黑耀!”这两个怎么还不来帮忙? 战士们立即绷紧身体,却来不及反应,从天而降的冰风暴隔开敌我双方,然后是浓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 “驱散!”在一名法师喊出启动语的刹那,喉管被划破,同时还有好几簇血雾飙起。属于孩童,如冰清冷的嗓音忽远忽近:“投降吧,你们不会成功的。” 雾渐渐散开,只见晶铠少‘女’身旁多了两个小身影,一个十岁上下;另一个顶多七八岁,畏畏缩缩地躲在同伴后面:“呜呜呜,好可怕。” 拜托~~~先是***,再是小孩子,怎么尽是让人难以下手的对象!?拉‘蒙’在心里痛骂光复王用人不当。 蓝发男孩消除重力影响,双手平举,一***水蓝‘色’的帘幕优雅地‘荡’开,与圣光之屏‘激’烈碰撞,发出刺眼的电‘花’。晶羽挥动攻防一体的死亡之翼帮助同伴,厉声下令:“黑耀,一击解决他们!” “可是……可是……”黑发男孩缩得更小,声音也颤抖得更厉害。 “他们要杀主人!你就这么眼睁睁放他们过去?” 黑耀一凛,懦弱的神情被坚毅取代,全身毫无预兆地升起放‘射’状的火焰。晶羽和刃雾如惊弓之鸟般闪得远远的,下一秒,席卷开来的热风烧毁了大半个树林,呈扇面喷涌而出的光焰和着‘乱’七八糟的火球铲平了一切挡路的事物,在焦黑的大地上炸出触目惊心的深坑。六名高阶法师因冲击而昏‘迷’,多重护界崩塌,十来具尸体保持站姿化为黑灰,连同随身携带的法器。 “老天!”拉‘蒙’目瞪口呆,这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真人不‘露’相,不可以貌取人。若非那个叫黑耀的小男孩准头欠佳,他们在这一回合就全军覆没了。 突然,他目光一凝,其他人眼中也迸‘射’出狂喜之‘色’,聚焦于一点。 大面积攻击让他们此行的目标***出来,巨大的核心之树下,亡灵军的总指挥端坐在‘精’致的象牙雕栏椅上,秀丽皎洁的容颜,匹练也似的银发,仿佛一个月的‘精’灵。散逸的能量从冥灵之杖顶部的宝石涌出,凝成跳跃的青‘色’光团,围绕在他身边,更增虚幻之美。 “主人!”晶羽三人惊喊,和刺杀者在同一时刻窜出。仅剩的圣职者拼命为同伴加持神术,而四名战士也默契地缠住挡路者,将全部的赌注押在上司身上。 不知迫近的危机,银发青年依然处于施法的出神状态。 结界!感到烧灼肌肤的阻力,拉‘蒙’没有惊慌,耀目的亮金‘色’光芒溶解了无形的壁垒,如水流环绕在秘银铠甲的外围,护佑主人连续穿越两道障壁。平举的斩神剑掠过震烁人心的霞彩,直直贯穿死灵法师的左‘胸’。 时间停止了,两个战场。 辉煌的纯金‘色’液体喷溅出来,刺痛了每个人的双目。 真的是神……拉‘蒙’的手微微一颤,随即克制住弑神的恐惧,坚定地握紧剑柄,让蕴涵其中的斩神之力扩展到全身上下。 随着他的动作,金‘色’的血逐渐变红,在白袍上渲染出鲜‘艳’的痕迹。 成功了吗?庆幸的念头刚刚冒出,拉‘蒙’的思维定格,澄碧的眸缓缓睁开,锁住他的眼。 “你的剑,没有恨啊。”光复王遗憾地叹气,语声如常,好象被一剑穿心的人不是他,“这种程度,连那个瘟神的皮‘毛’也伤不到。” 在对方变招以前,尖利的法杖底端透‘胸’而过。 猎人与猎物的立场瞬间逆转。 纤细秀雅的冥灵之杖挥动的速度快得超乎常理,当‘激’痛传到神经末梢时,失败的刺杀者才听到撕裂耳膜的风声。 “……呸!”吐出一口血,拉‘蒙’自嘲地笑了笑,“死在男人怀里,滋味糟透了。” “将军!”战士们悲痛地大喊。趁他们分神的空挡,晶羽三人迅速搞定。 拨开倒在身上的尸体,帕西斯淡淡吩咐:“清理干净,别打扰我。”功败垂成,他比敌人更失望。 “外面的东城守卫怎么办?”刃雾皱眉道。帕西斯一愣,眼底闪过温情:“真是的,叫他不用管我——好好安葬了吧。”黑耀自告奋勇:“是!” “主…主人,这把剑……”晶羽瞪着还‘插’在他心口的长剑。 “拔出来,收好。” ※※※ 失败了。 也许是直觉,也许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纽带,韦罗尼卡在揪痛中感应到同僚的死,坚定的神情崩溃。与此同时,沉默的空气被食尸鬼的嘶吼打破,亡灵们如同怒涛的攻势再度掀起,拍击着已缺口累累的城墙。人类在绝境中垂死挣扎,生命每分每秒地流逝。太阳西下,苦等的援军迟迟不见,无望的现实和眼前的恐怖化为双重的‘阴’影,吞噬最后一分斗志。 漆黑的‘浪’‘潮’势不可挡地淹没城头,形成一片刀光剑雨的海洋,惨叫和咆哮此起彼伏。在军官声嘶力竭的呐喊声中,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脚步后退,食尸鬼大军紧追不舍,让更多的同伴加入。要塞‘精’钢制的大‘门’也在持续的猛击下四分五裂。 “阁下!”副官哑声道,“请撤退吧。” 一室悲怆而无奈的目光透出相同的恳求。 抛下这里的军民?一句反问到嘴边,硬生生咽下。优美而强悍的大贵族不得不选择离开——她有责任为主君保存将来***的兵力。 杀出一条血路,当初总共有七万,如今只剩下约两万五千的护***退出了凯德兰城,而市民的苦难才刚开始。 [‘女’人和小孩不杀,抵抗者一律死!] [配合暗卫保护仓库,看好水闸!] [权要、贵族、商人不杀!] 下达一连串指示,帕西斯起身走回树屋,准备洗澡换衣服,赶去现场。 按照他的‘性’格,是想杀光全城的人出气,害他费了那么大的功夫,但他不能不为徒弟的名声考虑。 百密一疏,他忘了撤消转化,幸好克拉费里格机警,用爪子嚓嚓嚓破坏了法阵,否则新增的亡灵闹腾起来,凯德兰不‘乱’套才怪。 而没大脑的亡灵在自相矛盾的指令下,也免不了误杀,城内哀鸿遍野,血光处处。东城的内应只能干着急,阻止不了这帮有理说不通的不死者。事后,知情的帕西斯只是“哦”了一声。 “怕啥,卡萨兰军弃城而逃,比我们更惹厌。” 其实再怎么小心谨慎,一些牺牲也不可避免,何况中城方面一定会大肆宣扬,那又有什么用?保证东城的***就行了。 从雪白的大鸟上翩然而下,身穿军服的光复王在亡灵的恭迎下踏进血腥味浓厚的河口都市,已经协调好众官员的内应带着苦笑迎接。前往市政厅的途中,一段‘插’曲惊呆了所有人。 “滚出去!” 失去父亲的孩子拣起石块,丢向银发的侵略者。一块小小的石子当然不能击中帕西斯这样的顶尖高手,头一侧就避过。 好容易苟活下来的官员们大为惊恐,查看帕西斯的脸‘色’。银发青年眼一眯,冷冷勾‘唇’。他从来不是善心的人,加上心情不好,手指一动,就要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挑衅者立毙于当场,让其他人看看反抗者会是什么下场。 从街旁冲出来的‘妇’‘女’却令他改变主意。 “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随着凄厉的呐喊,母亲将冒失的儿子抱在怀里,浑身发抖地与邪恶的死灵法师对峙,眼里有痛恨,更多的却是畏惧,牙齿上下打战,“求您……我可以代替他……” 没有被天真的话语打动,只是那护卫的姿态让帕西斯想起很久以前同样用生命保护他的莉拉,杀机顿消。 “哼。”垂下手,光复王绽开冷酷的笑容,朗声道,“凯德兰的人们听着!我知道你们不欢迎我们,但是别忘了,是谁抛弃你们!是谁把你们扔给可怕的亡灵!要恨就去恨他们!恨我们也没用,除非你想死!服从的,我允诺他生命和财产;不服从的,那就是榜样!” 说着,信手一挥,市政厅最高的尖塔被剑气削平,爆炸的巨响震撼了全体市民的心。 ※※※ 喝着晶羽做的冰果‘露’,帕西斯跷着‘腿’,悠闲地看报告。 统计结果:不幸丧生的平民百姓有两千七百多名。不多,真的不多,和一百二十万的总人口比起来九牛一‘毛’,多数城破的例子里杀红眼的士兵宰的人多多了。 但他担保,现在内地肯定已经流传着“亡灵大军入侵凯德兰城,日夜***,血流成河”的谣言,吹得绘声绘‘色’,比真实目睹还详细。 之所以有这样的好结果,还多亏了亡灵没有视觉,是通过战力和杀气感应。极少有平民敢抄家伙抵抗,换作敌人的士兵也许还会有几分勇气,常人对不死怪物是本能的恐惧,多半都躲在家里瑟瑟发抖,对‘女’人和财物没兴趣的亡灵自然也不会去招惹他们。 这么一来,也省得搜索扰民,清剿工作非常彻底,凯德兰城已完完全全落到东城军的手里。 王旗一概被扯下,换上绘着八颈黑龙王的蓝‘色’锦旗。帕西斯很不满意地盯着墙上的一面,心想自己是不是也‘弄’个威风的标志,比如骷髅头之类。 具体的事务都‘交’给罗兰的部下办,他正好趁战后的休整补充消耗的体力。然而这天,几只呼啦啦飞进的亡灵乌鸦打断了他愉快的午茶时光。 中西两城的结盟是意料中事,有宰相和满愿师游说,也不可能阻拦。让他特别注意的是维烈的遇袭,略一推敲,碧眸迸出名为仇恨的火光。 席恩终于忍耐不住了。 凭手上的资料还不足以判断出那家伙在哪儿,不过继续关注下去,总会揪住小辫子的。 维烈啊,就委屈你做饵了,反正你是不死之身嘛。 还有一份值得重视的情报,有关摄政王的动向。 “看来我那美人后代是真的准备把战线移到西境了……嗯,该怎么表达我的不舍之意,粉碎她的企图呢?” 属于无名氏神官的记忆自动做出反应,银发的光复王过滤感情的杂质,微微笑了。 藏在国库里没办法,一旦运出来,世上还有盗贼公会偷不到的东西吗? ※※※ 绿草如茵的庭园,一座华贵的圆顶凉亭坐落于湖畔,亭子里两个人一坐一站。倚栏俯视湖面的男子一头淡金的发丝,身穿黑底镶银的军礼服,半敞的领口和肩章缀着流苏,天蓝的斗篷如水清澈;侧立在旁的人身材娇小,靓丽的金发比主君更闪亮,仿佛日辉融炼而成,一袭淡黄的功夫装,‘精’神利落。 东城城主罗兰福斯欣赏湖中游鱼优美的身姿,吐出清冽的嗓音:“真漂亮的鱼,不知道吃起来味道怎么样。” [金‘色’死神]伊芙比拿踉跄了一下,哭笑不得地道:“大人~~~” “怎么?”罗兰一脸无辜地回望他,“我一直很好奇这种一条五枚金币,可以买311条鲤鱼的彩虹鱼究竟有多美味,值这么大的价钱。” “……这是南城王家的财产,就算你再垂涎,也不要对它们出手。” 哼,少一条也没人会发现啊。罗兰将算计的目光投向鱼群。 “而且,应该是观赏价值吧。”伊芙不确定地道,他也不是有品位的人。 “那我是不是该收费?”罗兰瞟了眼亭外来来去去,动机不纯的‘侍’‘女’,随即心痛地看着对方:他这个义弟现在走在大街上都不时被箩莉控搭讪,悲惨啊! 本来帮他找了个美美的对象,却因为拉克西丝的打岔,没能拐回来成亲。 伊芙绽开灿烂如朝阳的笑靥:“大人的脸是无价。”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罗兰有些赧然:“你居然调戏我。” “因为我只能对罗兰说调笑的话啊。”伊芙也不无遗憾,他毕竟是个二十八岁的大男人,“而且罗兰害羞的样子很有趣。” “臭小子!”罗兰伸手拧了拧他。 趴在监护人肩上的小金龙被颠下水,自得其乐地玩起来,半晌叼了条鱼飞回。 “哦哦,路克,干得好。”罗兰不吝夸奖,拎起鱼尾巴,“来,把内脏掏出来,注意别抓破胆,再用龙焰烧熟。”他打算现场品尝烤鱼。伊芙无力地道:“别带坏路克。” “我这是为今后的放养做准备。” 前途堪忧的幼***出浑身解数讨好无良义父:将鱼甩到半空,两发风刃去鳞,开膛破肚,召唤水元素清洗,喷火烤,再嚓嚓嚓切成六段,同时长尾一勾用风卷刮来一只空盘,不偏不倚地接住。 ‘色’香味俱全的鱼料理出炉。 啪啪啪!罗兰鼓掌,由衷赞赏义子的手艺:“金龙的微‘操’作能力果然是最‘棒’的。”外头的‘侍’‘女’已经看得呆了。伊芙只是叹气。 “还不错,但绝对不值五枚金币。”尝了一块,罗兰评价。伊芙放弃地跟进:“废话,本来就不是吃的。” “价值还不是由人定义的。”罗兰扬眉一笑,将剩下的一一喂给路克。 听到脚步声,远比兄长有常识的金发将军反‘射’‘性’地想湮灭罪证,最后还是控制住。身披祭司长袍的下任南城城主缓步走进凉亭,面纱下的绝世丽颜若隐若现:“罗兰城主,伊芙将军。” “啊,蕾雪祭司长。”罗兰适时换上最纯真无邪的表情,从前肢下抱起金龙,举到来人面前,“这小家伙饿坏了,抓了条鱼吃,我代他向您道歉。” “呃。”蕾雪当然不在意这种小节,愣了愣,“没关系,它喜欢吃就吃好了。”反正这么小的个子,也装不下几条。 “谢谢。”罗兰笑如‘春’‘花’,娴熟地吐出外‘交’辞令,“您百忙中前来,有什么事吗?”蕾雪轻轻颔首,在石椅上坐了:“有关大人的葬礼——”说到这里,难以启齿地顿住,罗兰耐心地等候,她只好说下去:“宾客方面,有点不好决定。” “希莉丝公主?” 蕾雪默认。罗兰让路克爬回左肩,悠闲地靠着栏杆:“没什么啊,于情于理,都应该邀请她来。”虽然竭力忍耐,蕾雪纯蓝的眼眸还是‘射’出强烈的非难,于是罗兰补充:“不用担心,那是她母亲的葬礼,她再‘乱’来也不会在这样重大的仪式上胡闹,顶多带点人,***而已。具体的事项,我会和您慢慢协商。” 其实希莉丝来,冒险的是她才对。 一只蜻蜓掠过湖面,在金发青年眼底倒映出一抹暗‘色’的涟漪。 这才松了口气,蕾雪得体地聊了一会儿,优雅地告辞离去。目送她的背影,伊芙脸上有浅浅的慨然,却一言不发,他从不背后对人发表意见。 “怎么,看入‘迷’了?”明知不是,罗兰还是故意调侃,以报一箭之仇。伊芙镇定地微笑:“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喔唷?” “秘密~~”意味深长地瞥了兄长一眼,伊芙语尾上扬。罗兰不爽:“对哥…对我还隐瞒。” “呵呵,罗兰不也瞒着我们么?” 金发青年差点呛住:“胡、胡说八道!”伊芙耸肩,表示此事大伙心知肚明,你就别‘欲’盖弥彰了。 “……真的这么明显?” “不了解你的看不出来。”伊芙‘露’出温暖的笑意,“就像当初你暗恋碧琪,自以为瞒得很好,结果每个人都在背后偷笑。”罗兰不以为然:“那算初恋吗?只是有点好感而已,才几岁大的小‘毛’头。” “是吗……”低喃的话语包含许多含义。 听出其中的苍凉和怀念,罗兰的眼神微微软化:“你啊,也别沉溺过去了,凡事要朝前看。”伊芙勉强牵了牵嘴角:“我忘不掉。” “当然不能忘记!”罗兰加重语气,眺望远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时间的长河,“只是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永远找不回来。但同样的,会邂逅、得到新的事物,何况——”他转过头,不带心机地笑了:“我没有失去所有的过去,我还有你啊。” 伊芙刘海下的蓝眸闪过压抑的痛楚,回应隐含颤抖:“是呢。” 罗兰,即使失去我,你也不能停下,要继续往前走。 清风送爽,水香阵阵,在安详的氛围里,罗兰不禁昏昏‘欲’睡,打了个呵欠。伊芙记挂着一件事,不得不打断他难得的休息:“大人,格安队长报告的事,您怎么看?” 淡淡的睡意一扫而空,罗兰冰蓝的瞳‘色’转为凝重的湛蓝:“嗯…我对师父也是很头痛。” “目前军队没有不稳的迹象,士兵和民众也相信费尔南迪先生的参战理由。”明白兄长关注的重点,伊芙简要汇报,尽管他知道对方肯定心里有数,“但说实话,真要和亡灵大军并肩作战,恐怕士气会动摇;反过来,让费尔南迪先生孤军深入,将领们也不太放心。”言下包含令人悚然的深意。 军人本不该‘插’嘴政治,只是身为军中最高负责人之一,伊芙有义务提点几句。不然将来出了问题,就不好办了。 “这是大家的意见吗?” “不,只是少数人的顾虑。”伊芙谨慎地酌字。罗兰没有被他‘蒙’‘混’过去,冷不防道:“伊芙,你太迁就法利恩了。” “……” “那小子总想着和你别苗头,你越让他,他越觉得你有优越感,索‘性’公事公办,还相安无事。”罗兰把爬到他头顶的路克揪下来,叹了口气,“也是我管教不周,辛苦你了。”伊芙沉默片刻,坚定地摇摇头:“大人,这件事和法利恩大神官无关。”罗兰失笑:“当然,法利恩怎么会这么没有分寸。不过我再不表态,他就要把脑筋动到你或其他冤大头身上了。”这回伊芙无言以对。 “师父那儿我会摆平,关键是我们内里要收收心。” 既然拿下了凯德兰城,到内地就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又有国王军打头阵,难怪一些渴望立功的军官着急,生怕被亡灵军抢去功劳;而老成持重之辈则是担忧帕西斯超然的身份——光复王和城主的恩师,一旦他先攻下王都,难保不会起异心。 帕西斯平日的为人并不惹厌,事前也知会过,只是这次的误杀他没做出合理的解释,还一副喧宾夺主的姿态霸占了市长的府邸,自然引人非议。罗兰知道师父是任‘性’惯了又多少有点老糊涂,其他人可不知道。 就是预料到今日的情形,他当初才不让帕西斯‘插’手军务,偏偏他硬要帮忙。帮就帮了,搀和进来还三心二意,打着两全其美的主意,叫他这个做徒弟的情何以堪? 再想起那个尚未成熟的弟弟,罗兰暗暗叹息:还是伊芙最可靠。 “大人是担心摄政王陛下?” “对,至今为止都太顺利了,大家有些掉以轻心。”罗兰将温好的茶徐徐倒入白瓷杯,注视义弟,“不考虑摩和的因素,你认为拉克西丝会重点对付谁?”伊芙沉‘吟’了一下,道:“费尔南迪先生。” 虽然利用敌人内部的矛盾各个击破,但要完全占领南北两城,决非短时间能办到。随着领土的增多,补给、兵力上的调度也会越来越困难。到时和两支同盟军形成拉锯战,谁胜谁负就难说了。 而帕西斯的亡灵大军是打长期战的最大资本,拉克西丝会想拔掉这根芒刺是顺理成章的事。 “没错,所以只能我亲征。”罗兰抿了口茶,让那温润香醇的味道慢慢化开,逸出一丝满意的笑。伊芙不赞同地皱起眉头:“明知有陷阱,你还要往里头跳?如果意外干掉你,对摄政王陛下而言更占便宜。” “只有我在场,那帮小子的头脑才会冷静,我们的部队可经不起耗。”罗兰示意义弟享用自己的成果,继续惬意地细品茶香,“况且,和势均力敌的对手正面作战是对等的礼仪。” “摄政王陛下未必在东境等你。” “那我们可以直接拿到东境了。”罗兰冷笑。在层层打击下,卡萨兰军早已军心涣散,要是没有拉克西丝坐镇,贵族肯定倒戈一大批。伊芙无心品茗地放下茶杯:“那至少带上我。” “哈哈哈,伊芙,我们的立场好象反过来了。”罗兰放声大笑,随即,犀利的刀光抹平了他眼中的笑意,“你老实回答我,上次你和无名氏神官打了一架,真的没有受伤?”伊芙一凛,手不自觉地颤了颤。这个微小的反应,已足够罗兰看出事实。 “我要揍法利恩一顿,不,叫艾德娜罚他跪洗衣板。” “大人……”伊芙啼笑皆非,索‘性’用承认度过这一关,“我是受了点伤,但并无大碍。”罗兰斜睨他:“你的保证一点可信度也没有,乖乖待在这儿,找个可爱的老婆吧。” 湿润的风吹过,带来雨的气息,模糊了金发青年的低语:“不用担心,没达成愿望以前,我是不会死的。” 盖过眉眼的发丝扬起,‘露’出一双大海般明澈的幽蓝‘色’眸子,其中流转着‘激’烈的风暴因子。 前发落下,遮去了这‘波’情绪,伊芙平静地笑道:“我可不是莫西菲斯。” “啊,对了,莫西菲斯呢?”罗兰这才想起另一个义子。 “他正被漂亮的大姐姐们抱在怀里,乐不思蜀了。” “……这不肖子。” “别气,独角兽天‘性’就喜欢美‘女’。”伊芙轻笑。 说话间,天空迅速暗沉,湿气浓得令人想打喷嚏。 八月的天说变就变,不一会儿,‘蒙’‘蒙’细雨就落了下来。 被雨帘环绕的凉亭却温暖适意,防水和隔音结界划出一方清净的天地。 听到细碎的步声,两人相继转过头,看清来人的刹那,不约而同地失神。 隔着朦胧的雨雾,一把素红的竹伞首先跃入眼帘,仿佛绽放的红‘色’山茶,接着,是优雅曼妙的身躯,锦织立领托起纤长的颈项,白皙的肌肤近乎透明,齐脖的短发与主人一样淡如茶,清冷的眸光让人联想到冬日的明月。 要形容的话,就是和雨非常相衬的少‘女’吧。连从未对异‘性’来电的金发将军也不禁心下赞叹,感觉这场雨简直像为眼前的人而下。 感到魔力‘波’动,伊维尔伦满愿师兰冰宿走进亭子,才收伞开口:“你们还真有雅兴。” “要不要加入?”罗兰热诚欢迎,盯着她手里的竹伞,好奇地问道,“这是你做的?” “嗯,我对防水术还不是很熟练。” “借我看看!” 伊芙代替主君招呼:“满愿师小姐想喝什么茶?”大嫂呢,要好好‘侍’侯。罗兰百忙中抬头:“啊,我来泡,冰宿你先吃点心好了。” “你在旁边放只盘子干什么?”冰宿也不客气。罗兰对答如流:“训练野生动物的捕猎本能。” “我还以为你心血来‘潮’顶盘子。” “本人还不会这么贻笑大方。” “是吗?可是你再不离远点,马上就要闹笑话了。” 啪!话音刚落,张开的雨伞洒了罗兰一脸湿。冰宿视若无睹,笃悠悠地吃薄荷糕;伊芙苦苦忍笑。发挥百折不挠的‘精’神,罗兰用袖管抹掉水,研究透彻才把伞还给情人,然后开始沏茶,克制往里头下泻‘药’的冲动。 澄黄‘色’的薰衣草茶散发出舒心的香味,淡紫的细小‘花’瓣‘荡’漾在杯中,顽皮地与红润‘唇’瓣吹出的气息相抗。 “据说,雨是星星的眼泪。”喝着最喜欢的月桂茶,罗兰提起应景的话题,‘唇’畔漾着闲散的笑痕。冰宿还在和‘花’瓣较劲,深切怀疑情人是故意不过滤干净,没好气地道:“你不适合当‘吟’游诗人!” “我也不想当‘吟’游诗人。”回想已故友人莱德的破锣嗓,罗兰笑意加深,“倒是我有个朋友想,他曾经唱过一首神话:星辰‘女’神是冰山美人,万年不化,某天暗恋上一个人类男子,想告白又拉不下脸,于是天天晚上问月之‘女’神借光,洒进窗户,在地上拼成情书。男人睡觉看不见,说不定起来上厕所还践踏过几回,早上起来月光融了,一直不知道她的心意。眼看心上人一天天老去,最后星辰‘女’神终于忍不住哭起来,眼泪就变成了雨水——冰宿,你不觉得这故事的主角很像你么?” 茶发少‘女’额冒青筋:“你找茬吗?” 单看他们斗嘴就很好玩了啊。品尝自己的茶点,伊芙超然地想。 “哪有,我是和你分享笑话,当时我就笑翻了。”罗兰是真的惊讶。冰宿白他:“我倒觉得星辰‘女’神像你,扭扭捏捏,不肯坦白心意。”罗兰干咳。 “还有,我也是把你的斗篷铺在地上,每晚践踏。” “冰宿~~~~”心碎成片片。 “呃,大家喝茶,喝茶。”伊芙适时调解,让主君挽回颓势。 “罗兰——冰宿——伊芙——” 少年模样的独角兽远远跑来,及膝的长发拖出闪耀的痕迹,一进凉亭就像小狗般直抖身子,“呜呜,都淋湿了。” “谁让你看到美‘女’就昏头!”骂归骂,罗兰还是拿起‘毛’巾擦拭他的小脸,示意情人帮他‘弄’干;冰宿将凝聚的水球丢进湖里,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茶;伊芙点燃一旁的火盆。 “呼……活过来了。”端起杯子喝了个底朝天,莫西菲斯吁了口长气。罗兰敲他暴栗:“下次看你再‘乱’跑!‘毛’还没长齐就泡妞!”莫西菲斯小声辩解:“是她们拉我嘛。” “那就跟紧我,她们就不敢缠着你了。不要以为‘女’人无害,你忘了你爸爸的教训吗?” 自古以来,独角兽就被奉为圣兽。鬃‘毛’是会带来幸运的护身符,角是避邪驱魔的圣物,而鲜血被视为能够医治百病延年益寿的良‘药’。因此,给独角兽带来灭族的灾祸。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对不起。”莫西菲斯垂下头,神情沮丧失落。伊芙不忍,温言道:“有罗兰罩,不会有事的。”莫西菲斯用力点头:“嗯嗯,罗兰最厉害了!”东城城主只能瞪他。 当一群人和乐融融地欣赏雨景,喝茶聊天时,突然一阵狂风刮过,一个属于男‘性’的抱怨从头顶洒落:“真是倒霉的雨——哦哦,好热闹。” “师父。”看着骑龙降落的帕西斯,罗兰很无奈,“你非要每次出场都这么惊天动地吗?”说着,用手势命令暗卫去跟南城方面‘交’代一声。 “不这样怎么能衬托出我的器宇轩昂,潇洒不羁?”帕西斯理直气壮,全身笼罩着一层透明的薄膜,隔开了雨丝。 “我以为,你是来道歉的。”罗兰‘阴’森森地道。帕西斯一窒:“呃,没错没错,我是来道歉,道歉。” “哼,先进来再说。” “这位龙先生也进来喝一杯吧。”伊芙一视同仁地邀请幻化***形的克拉费里格。 “讨厌。”莫西菲斯咕哝。耳目灵敏的光复王经过他,拔了一簇头发,准备回头做护身符。 享受徒弟的服‘侍’,帕西斯一扫旅途的疲惫,幸福得只差没睡着,顺便抖出路上的见闻:“经过南部平原时,我看到‘肥’猪,不,减‘肥’国王的军队,看来他们兄妹马上要碰面了。” 对这个消息,罗兰回以表示收到的点头。 ※※※ 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并不是一位伤感的‘女’‘性’,这场雨却让她心情恶劣。 篡位的那一天,也是下着雨。 “姑姑!”王‘女’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提着裙角小跑步奔向亲人,银蓝的秀发微微‘荡’漾,“您要出去吗?” “哦,莉亚啊,我想去练剑房练会儿剑——你布道完了?” “是。”莉莉安娜心一揪,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动员民众、鼓舞士兵是她身为[圣巫‘女’]的职责,当初也是她自己请愿,理当一力肩负,贯彻到底才对。 可是……一想到她是用华丽的演讲,空‘洞’的祝福欺骗大家,就觉得,好有罪恶感。 以神之名,汝等荣耀。 神?他们对抗的就是神明的附体,多么讽刺的事实。 侄‘女’的演技哪能瞒过拉克西丝,眼光一扫就看出她的心情:“受不了别硬撑,神殿里多的是美丽的祭司,找人假扮你也行。” “不!”莉莉安娜‘激’动地拒绝,满脸焦切之‘色’,“拜托你,姑姑,让我做!我可以的!” 在这么危急的时刻,她不想再当一朵没用的温室小‘花’。 “好吧。”拉克西丝的嘴角有些抖动,哪天诺因也对她‘露’出这种恳求的表情,她就得意了,“不过别太勉强自己,过度压抑只会导致扭曲。” “姑姑也是吗?”莉莉安娜目‘露’担忧。 “哈!我?你看我像吗?” “……不像。” “这就是了。”拉克西丝嗤之以鼻,她有的是出气筒和消遣的法‘门’,再郁闷也能保持心灵的畅通。莉莉安娜忍俊不禁:“好羡慕姑姑。”拉克西丝‘摸’‘摸’她柔嫩的脸颊:“没错没错,你要多学学我——接下来没事了吧?去‘花’厅休息会儿,我和克鲁索练完剑去找你。”语毕,带着最大的那只出气筒扬长而去。 一个上勾拳将胖乎乎的充气布偶殴上天‘花’板,坠下时用漂亮的侧踢踹到墙角,再冲过去踩踩踩,发泄完拉克西丝只觉神清气爽,开怀地吁了口气。 在胖布偶附近还倒着一只金发的人形沙袋,同样伤痕累累,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总参谋长冷静地发言:“阁下,恕我直言,那个并不是陛下。” “罗嗦!不要提醒我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摄政王盛气凌人地大喝,回身一‘抽’,杖中剑挥出雪亮的光华。 拉克西丝被誉为当世第一用剑高手,剑术无人能出其右,直到两位“后起之秀”——肖恩和帕西斯出现。但拉克西丝并不敬佩后者,给她一千年的时间,她也能达到那种程度。肖恩倒是真材实料,生前磨练出来的功夫。 银练也似的细剑‘交’缠,迸出细小而锐利的火‘花’,密集的碰撞声在四壁间回‘荡’。双方都展现了高水准的剑技,模糊的亮银轨迹飞快地变换方向,时而直时而弯,然后在某一点一触即分。 击剑被上流社会视为高雅的运动,软剑的使用也比一般的剑难得多,用艺术形容也不为过。双剑相‘交’剑身会产生怎样的抖动,会给对手造成什么影响,如何借力‘操’纵剑势走向,如何利用软剑特有的缠劲偏转对方的攻击,都需要反复的练习和‘精’密的计算才能掌握。而同样经历过战场厮杀的君臣俩都屏弃了无用的‘花’俏,以最小的动作最快的速度最低的出力获取最大的伤害效果。 绚丽的剑光朝四面八方散开,拉克西丝的身法优美而凌厉,快速的攻守转换令人目不暇接;克鲁索沉着地招架,他‘性’情稳重,本不适合用软剑,但守得滴水不漏,拉克西丝一时也拿他没办法。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克鲁索渐渐感觉自己被引进主君的节奏,而且越来越难脱身。 “我认输。”剑快离手时,他毫不逞强地宣布。拉克西丝啐了一声,不爽地叉腰:“你就不能多撑一会儿吗?” “这种无意义的行为只会造成手腕扭伤的危险,对胜率的提高毫无帮助。” ……真是无趣的‘性’格,我当初到底是看中他哪一点?拉克西丝不禁质疑自己的眼光和品位。克鲁索平平地道:“当然,如果您要看属下丢脸弃剑的模样……” “谁要看你那个样子!” “这就好,您喜欢整人和好大喜功的兴趣已经很低级了,再发展下去有沦为变态的趋势。”克鲁索直言不讳。拉克西丝怒极反笑:“好个目无主上的下属,你是不是想我剃光你那头青草?”绿发青年不动如山:“男人光头也不要紧,威胁和人身攻击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所为。” “克鲁索,你给我闭嘴!” “是。” 把软剑‘插’回手杖,拉克西丝怒气冲冲地走向大‘门’,经过“罗兰娃娃”时还踢了一脚出气。但是一听到身后紧跟而来的脚步声,‘胸’口的郁气又慢慢淡化。 习惯‘性’地转过头,确认他默默陪伴的身影,不期然对上一双沉静的眸。他看人的目光十多年如一日,稳定而直接,不带浓烈的感***彩。记得初次见面时,他也是这样直勾勾看她,丝毫不懂得迂回。 所以,她冲口骂他“乡巴佬”…… 不堪回首地掉头迈步,黑发的摄政王沿着长廊前往庭园,眼角瞥见一座莲池,神‘色’微化,思绪一瞬间飘远。 那天下着大雪,冻死无数贫民的恶劣天气却是贵族眼中的诗情画意,在宫廷魔法师的保护下,悠闲地赏雪嬉闹。不小心失落温‘玉’珠的公爵之‘女’尖声叫骂,用耳光命令‘女’仆们下水打捞。就在这时,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被‘侍’从带着,进入她的视野。 [让她们出来,我去。]停在池子边上,他淡淡地道。 雪很冷,水更冷,不高的细瘦身子冻得直打哆嗦,失去血‘色’的‘唇’紧抿着,宛如初‘春’嫩叶的柔软发丝下,专注的瞳眸闪着点点凛冽的光,其中有愤怒,有不屑,也有坚忍的意志。 他找到了温‘玉’珠,珠子却摔裂了。 迁怒的千金小姐当场扇了他一巴掌,本来到此为止,但是那直接的眼神,也让达官贵人们不快,视为反抗。伶俐的仆从立即拿出用特殊‘药’水浸泡过的长鞭,在那单薄的身体上‘抽’出触目惊心的血痕。 [慢着!] 受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尊贵的公主指着平民少年,说出改变了两人一生的宣言,[我要他!] 恍惚回神,依然鲜明的记忆在雨声中沉淀。 “克鲁索,你的头发为什么是绿‘色’的?” 如果有心,拉克西丝可以把部下的身家调查得一清二楚,不过她没有这么做。在成为她贴身‘侍’从的一刻,克鲁索就等于和过去一刀两断,只属于她——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的所有物,自会有人去处理那些琐事。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有多马虎大意。 愣了愣,克鲁索照实回答:“我也不太清楚,好象我们家有木‘精’灵的血统。”拉克西丝哦了一声,半晌,闷闷地道:“那…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没,我母亲前年去世了,内务总管特许我祭拜她。” 平淡的话语却如一把尖刀,刺穿了摄政王的心,久久不敢回头面对部下。 凝视她背影的双眼却没有怨恨,而是一种‘混’合着包容和了解的平静。 [克鲁索,人要知足。] 这是他那平凡的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也是最珍贵的人生哲理。 所以粗茶淡饭,他们也生活得安和快乐。靠着商人叔父的推荐和父亲生前微薄的积蓄,母亲把他送进学堂。他努力求学却保持中庸,既不出类拔萃惹人嫉妒,也不落后被老师嫌。他的愿望很小,只想有个体面的职业,让母亲的日子过得稍微好些。 就这样。 然而横祸,都是突然降临。 因为他长相清秀,被巡视的官员看中,和其他几个平民孩子一起,送进宫当“‘侍’从”。 这是好听的说法,谁都知道十来岁的男孩进去是干什么。 原以为红颜多难,没想到男人长得好看点也遭殃。 临行的前一夜,母亲抱着他流泪。‘侍’侯贵族小姐还好,就怕被有变态兴趣的老爷们看上,折磨至死。定时从王宫后‘门’驶出的运尸车,平民有目共睹。 不要顶嘴,不要争宠,也许……也许忍几年就能出来了。母亲含泪叮嘱到凌晨,看了眼窗外,终于崩溃,痛哭失声,从‘床’下的木盒拿出一把短刀,塞给他。 [怀恩家的男人不可受辱。]颤抖的声音却透出坚定,[克鲁索,实在忍不住,你就用这把刀,解决自己。]他点头,却在半途偷偷扔掉刀子。因为进宫时一定会搜身,被发现不止他倒霉,母亲也会受连累。 反正皮‘肉’苦,男子汉大丈夫,忍忍就过去了。 抱着这样的决心,年仅十二的少年走进王宫,邂逅了和他‘交’缠半生的少‘女’。 她穿着白裘站在树下,听到动静,惊讶地转头打量他。黑发随风微扬,月光的帷幔轻柔洒落,像为她铺上一层银粉,闪闪发亮又带点朦胧的神秘,容貌文静秀雅,丽如寒梅绽放,神如秋水染霜,眉间隐隐含着一丝清灵之气。 虽然年龄幼小,少年也为之失神,心跳不受控制。 [看什么看,乡巴佬!]双手叉腰,对方毫无淑‘女’气质的架势粉碎了美好的印象。 ……形象破灭。 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带刺的玫瑰而不是纯洁的百合,是凶悍的母狮而不是娇柔的小猫,少年叹了口气,然后被带队的‘侍’从压着头道歉,得知她是高高在上的王‘女’。 被那纤细的食指指住时,他是以为,她要报复他的…… “喂,你别老是像木桩一样不吭声啊。”坦率地道歉不是拉克西丝的作风,只能用这种别扭的方式表达歉意,希望部下能骂她几句。克鲁索将自己从过去‘抽’离出来,用一种了然的语气道:“阁下不必觉得亏欠我,您的庇荫就是最大的帮助,我可以寄钱也可以寄信给她,母亲一直生活得很好。她弥留的那段日子,您也准了我的休假。” 可恶,他是我肚里的蛔虫吗?虽然不甘心,拉克西丝还是不得不承认听了这番话,情绪上好受了许多,只是还有点遗憾没见过他的母亲。 见鬼!我见他老妈干嘛! 拉克西丝下意识地加快步伐,带起披风飘扬,身姿威风凛凛。 “阁下。”克鲁索一手搭在她肩上,“您走错路了。” “……”‘女’王陛下悻悻然把脚收回来。总参谋长担忧地注视她:“是太累了吗?政务我帮你看,今晚请好好休息。”拉克西丝用力甩手:“没事啦。” “我不认为没事,你的样子很不对劲。” “烦死了!你真应该改名叫特罗嗦才对!” 对主君不分青红皂白的咒骂,大度的部下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更确定她的失常。 唉,果然陛下的事给了她很大的打击。克鲁索完全理解到另一个层面,温言道:“不达成‘精’神和‘肉’体的协调,勉强自己也不会有任何成果。就算您不为自己,也请为莉莉安娜殿下保重,她会担心您。” “……知道了。”拗不过这个迟钝的家伙,拉克西丝只有妥协。用诺因的话来说,是所谓一物降一物。 远远望见目的地,两人默契地掏出胃‘药’吞下,不然喝完王‘女’殿下的午茶就得跑厕所。 隔着玻璃墙,拉克西丝看到莉莉安娜拿着一只式样古朴的手镜卸妆,皱起眉头。 她想不通当初怎么会把那面诡异的镜子给侄‘女’,这个微小的疑问很快淹没在脑海深处,走了进去;克鲁索随手关‘门’。 “姑姑,克鲁索大哥。”莉莉安娜惊喜地起身迎接,“我刚做好焦糖泡芙,‘乳’酪馅饼和蓝莓慕斯,快来吃。” “啊哈哈哈。”拉克西丝硬挤出笑脸,“那一定要尝尝。”克鲁索完美地控制住脸上的表情,行礼感谢。 毕竟有心事,将‘奶’‘精’和砂糖放进红茶调匀,莉莉安娜怔忡地搁下银匙。 “丫头,吃东西的时候别胡思‘乱’想。”拉克西丝头痛的事只有比她更多,但该调剂还是得调剂。就像她再忙,也不会忘记美容一样。 “我听说,亡灵大军攻克了凯德兰城。”莉莉安娜垂下眼,紫眸浮起浓浓的伤心和不解,“肖恩先生说,父亲是爱我和哥哥的,那为什么……” “因为他更爱罗兰福斯!”拉克西丝直截了当地回答,见对方的神情越发沮丧,安慰道,“别介意,你和那臭小子也更爱我。”说得大言不惭。莉莉安娜扑哧一笑,情不自禁地展颜:“是呢。” 吃得差不多时,银发少‘女’幽幽地道:“姑姑,我们能胜利吗?” 她并非不知世事的娇小姐,尽管对军务一窍不通,大致的情形却有数:征兵令石沉大海,各地的总督领主基本持观望态度,极少数忠君爱国的也因为拉克西丝的王位来历不正而漠视王都的召集;贵族们同‘床’异梦,暗暗打着明哲保身的主意;借着[圣战]的名义,民众倒是有不少响应,但没受过正规训练的他们,怎么可能是不死的亡灵大军和东城‘精’兵的对手? “这个嘛,打仗没人能保证必胜。”拉克西丝不想增加侄‘女’的烦恼,自信的眉眼是不变的昂扬,“不过我确信一点:即使德修普家族会毁灭,也一定是毁得轰轰烈烈!” ※※※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5日西城隐捷敏亚下界首府赫拉特—— “下雨了……” 杨阳捧着‘精’装古籍,眼望细雨‘蒙’‘蒙’的窗外。这样的天气,多少让人有些愁绪。肖恩却丝毫不受影响,还兴奋得跳起来:“下雨天玩泥巴最好了!”说着,一溜烟往外冲。 “他是猪吗?”昭霆瞪着他的背影,只有猪才会在泥坑里滚来滚去吧。耶拉姆手指庭园:“他这样不算什么,那位才叫有问题。” 魔界宰相本来是坐在树下乘凉,见突然下雨,他也不急,慢悠悠掏出竖琴,弹起曲子来。 不想父亲被看扁,杨阳干咳:“‘吟’游诗人都是这样的。” “哼,看来这里没几个正常人。” 老气横秋的话出自三头身的月口中,他坐在果盆边缘,用勺子舀哈密瓜吃,偶尔抱起葡萄咬两口。几个少‘女’在旁边虎视耽耽,尖叫不迭,全是碍于风墙的阻挡和扎姆卡特的守护才没冲过去抓人。 “月,你连自己也骂了。” “我就是属于少数的正常人。” 这话由现在的你来说一点说服力也没有。杨阳斜睨小得一***,怎么看怎么可爱的同伴。轩风双手合十,眼中珠泪盈盈:“小月月~~~拜托让我抱一下嘛~~~~”看得见吃不到多痛苦啊! 月充耳不闻,其他人却被接二连三的央求烦得受不了,佛利特用矮人惯有的大嗓‘门’道:“你干嘛变成这副德‘性’?” “风势很强,这个状态可以让我不受冲击。”月挥动牙签大小的法杖加强结界,以免被陷入疯狂的‘女’人们突破防线,“话说回来,大气的流向很奇怪,好象是施法的前兆。” “施法?”众人异口同声。 “唔……”敏感的风元素体将深思的视线投向高空,层层叠叠的铅云间,隐约可见灿烂的金‘色’光柱和一座浮游大陆。注意到他的目光,杨阳惊喊:“怎么可能!那个法阵应该没人能发动了!” “是神。”扎姆卡特沉声道,红瞳‘射’出警惕的锐光。月是违反法则的存在,一旦被某个认真一点的神祗撞见,就危险了。只要破坏他赖以为生的躯壳,灵魂也会瞬间烟消云散,而无血无‘肉’的元素体又不能签定共生契约,所以他无法不紧张。 他绝对承受不住再一次的失去。 看出情人的心情,月往他嘴里丢了颗葡萄,示意他别杞人忧天。 “好酸~~~”血龙王皱起眉。暗黑神笑道:“嗯,我也感觉到了,不过不是攻击型的法阵,只是把某些‘裂缝’补起来而已。” “果然是针对我和维烈!”杨阳更加不安,合起书,“千年前,他们也是用这个封魔结界封印了魔族!” “但这没什么不对吧,万一再发生一次降魔战争,那可不堪设想。”芙米持不同意见。艾斯嘉的人们至今还对魔族残留着根深蒂固的恐惧和厌恶,即使维烈能召来一支魔军,中城方面也不会接受,那根本是引狼入室。 “可是,索贝克不是说魔界通道已经封死了吗?”昭霆讶道。耶拉姆不以为奇:“这个‘洞’封了还有别的‘洞’,以防万一的措施吧。” 那又是谁驱使他们?杨阳抚‘摸’手腕上的异能控制环,眼底盘踞着‘阴’云。 “没有人能使唤神明。”因为和她距离接近,史列兰感到她的心理‘波’动,绝俗的俊容浮起坚毅之情,“不用担心,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你们。” 众人吃惊得张大嘴。杨阳眼神转柔,看着不知不觉成长的他。扎姆卡特啐舌:“啧!抢我的台词!”月温温地道:“你别扯后‘腿’就好。” “什么话!” 咔嚓!‘门’打开,贝姆特和吉西安一前一后走进来。虽然签定了盟约,但是双方今后的配合,传递消息的方法,作战的基本方略等等都需要商讨,今天终于大事抵定。 “这、这是什么!?”西城城主一眼就看到果盆里的月祭司,眼珠子差点弹出来。宫廷术士长也瞠目结舌。 “无礼!”小小的皇子浮到半空,气势十足地斥责。他无所谓被当作瘟疫猛兽,但决不能被藐视。认出那堪称招牌的柔和嗓音,贝姆特才反应过来:“月…月先生?” “嗯哼。”月气派地点头,却冷不防被几只手爪抓住,原来他生气下疏忽了戒备,让少‘女’们钻了空子,当下苦苦挣扎,“放开我!”扎姆卡特也抢过去救驾,一群人闹成一团。 “那是变形术?”吉西安好奇地问。杨阳保留地肯定:“算是吧。” “维烈不在?” “他啊,在外面弹琴。”杨阳转过头,却不见父亲。贝姆特和吉西安同时变‘色’:“这种天气在外面淋雨!?他疯了!”转身就往外冲。芙米笑呵呵地道:“哦,不愧是情敌,竞争真‘激’烈。”爱伦担忧地捧着脸颊:“吉西安大人移情别恋,殿下会吃醋的。”杨阳无言地膜拜这两个同人‘女’。 “哟,我们回来了。”肖恩一手拉着友人进‘门’,险些和冲在前面的吉西安撞个正着。维烈清俊的脸庞挂着苦笑,满身泥水,显然被好友硬拉去玩泥巴,雨势转大才得以解脱。 “瞧你们俩,一身的泥!”杨阳连忙迎上前,边用‘毛’巾擦拭边数落,有时她真觉得自己是老妈子,专‘门’‘侍’侯这帮没常识又任‘性’的家伙,“快去洗澡换衣服!” “好~~~”肖恩快活地应声,转向友人,“维烈,我帮你擦背。”生‘性’腼腆的魔界宰相脸红:“呃…嗯。” 看来是肖恩团长占上风啊。芙米得出观察结果。 “等等,维烈,你感觉到了吗?”杨阳指指天‘花’板。维烈眉目安详:“嗯,没关系,只是不能空间转移而已。” “什么没关系啊!我很想威风一把耶!”杨阳不悦地扁嘴,气他的不争。 ……对了,不能用空间转移的话,就见不到王了。维烈一震,蹙起的眉隐含失落。 过去因为深沉的负罪感,他对主君总是能避就避,然而自从那一夜的长谈后,心态起了微妙的变化。想到会有一段时日看不到她,不禁挂念。 迟疑间,视野被漂白,紧接着响起的轰鸣震撼了每个人。 ※※※ “哦哦,打雷了。” 银发的光复王一手支颊,赞叹地凝视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景象,欣赏这场盛大的自然风暴。而坐在他对面的金发青年则是截然相反的平和,安宁的眼神像看一幅静态的风景画,捧杯的手修长优雅,稳定不摇。 “据说,雷是对罪人的天罚。” “嘿,那我们俩不是第一个被劈死了,谁信这种鬼话!”帕西斯轻蔑地嗤鼻,满脸嘲讽。罗兰悠闲地喝茶:“这倒未必,这栋建筑有避雷设施。” “如果真是神罚,不是无论如何都该劈到罪人吗?” “嗯,有道理。” “所以,压根是无稽之谈!”帕西斯下了结论,叉起一块柠檬蛋糕嚼啊嚼,“不过说到神,是你拜托他们的?” “不,我什么也没说。”罗兰摇摇头,帮他把蜂蜜炼‘乳’均匀地淋在芒果布丁上,浓郁的‘奶’香顿时扩散开来,“意外倒是真的,难得他们也会干点正事。”帕西斯冷笑:“你最好别期待他们,不帮还好,那帮瘟神的‘插’手往往会导致糟糕的后果,肖恩师父就是个铁铮铮的例子!” “老实说,师公再惨,我也不同情。” “……你啊,为什么就看他不顺眼?”帕西斯困‘惑’不已。罗兰眼中的神采仿佛‘春’风和悦,语声却如冰珠:“因为有个受害人在我面前。”无言,尽管希望能改善两人的关系,帕西斯也不禁窝心,为徒弟的维护关怀。 “愚蠢的善行有时比罪恶为害更大。”把银盘递给他,罗兰淡淡转移话题,“师父,我送你件礼物。” “礼物?什么?”帕西斯幸福地舀了一勺布丁送进嘴里,清清凉凉的口感令人暑意全消。 “雪‘露’特科尔修斯。” 本来法利恩受‘奸’人挑拨,是想处决为情所困的密探。幸好楠机警,先下手为强,废了椿的武艺,再施加惩戒的咒术。这么一来,消气的大神官也不再执意追究,投入大牢了事。罗兰知情后,也不准备再任用这位英雄王名义上的后人——既然无名氏神官已死,雪‘露’特的忠心就不能保障了,不过她还有另外的用途。 立刻想起半身的青梅竹马,帕西斯愕然:“为什么给我?我又不喜欢她。”罗兰不答反问:“师父,你已经和无名氏神官融合,难道不能进入圣域吗?他原本是[圣修士]。” “这个…能是能,可是那个地‘穴’我进不去啊。就算被封住,贺加斯那瘟神还是碍着我,他和世界树有共鸣,不让我进去。” “借用他人的身体呢?” 平地惊雷,帕西斯脑中嗡嗡作响,冲口道:“对啊!”罗兰啜了口茶,不紧不慢地分析:“椿也是圣修士,可以进入那道结界。虽然以她的力量不能救出师母;那个…因为技术问题,也需要斟酌,但你好歹能看看她,一解相思之苦。” “嗯!谢谢你,罗兰!”帕西斯喜不自禁,差点当场就问雪‘露’特在哪,抓了她直奔圣域。 “保险起见,我问过普路托。他说师母本来没有必要支撑那么长的时间,是席恩重叠了两个世界,导致平衡差点崩溃,她才不得不撑一千年之久。不过近来也调节得差不多了,和世界树分离应该也不至于出大‘乱’子,但还是小心点为妙。”罗兰稳重地劝戒。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帕西斯脸‘色’泛白,‘唇’角勾起冷厉的笑弧:“席恩……我不会放过他。”罗兰颔首:“我对这位也是很不塌实,有个实力强大又难以预测的人物潜伏着总是让人不安。” “不用担心,有维烈当饵,迟早会揪出他的尾巴。” “喔唷,他讨厌赛普路斯?” “是恨透了。”帕西斯笑得风凉。罗兰同样凉飕飕地道:“那我们就悠哉地看好戏了。” “没错没错,一会儿我把水晶镜借你,特等席。” 吃了几口,帕西斯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啊,我走了,谁来指挥亡灵大军?不行不行!” “没关系,战况不妙时,我会叫你的。”罗兰一派孝顺徒弟的典范,笑意盎然的冰蓝眸子将心机藏得无限好,“代我向师母请安。” ※※※ 雨过天晴,高高的苍穹呈现出一种洗净般的澄蓝,发出沙哑叫声的鸟群掠过,空气清新得令人心醉。 席恩站在曲折的廊桥上,望着天空。 比水流更清澈的蓝发被阳光笼上半透明的金‘色’轻纱,衬得雪白纤长的双耳宛如‘玉’雕,冰海般深湛的眼眸映着蓝天,冷冷倒影出真实的景象:一个成型的巨***阵。 覆盖全世界的异常气候使法师们忽略了悄然运转的结界,却瞒不过席恩的感知。 这就是神的力量……海‘精’灵王子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隐隐发抖,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兴奋和渴望。总有一天,他要将那力量据为己有,不,是超越它! 笼了笼没来得及扎起的长发,他从腰包里掏出一本很小很小、像是玩具的书,放在宽敞的桥中央。然后书突然变得约有半个***高,厚重而‘精’致,边缘削圆的古典装订。准确地翻到空白页,握着同样由小变大的羽‘毛’笔,席恩就趴在书上,开始绘画。 ‘精’确的五芒星很快跃然纸上,连同外围的圆周和中间复杂的符号线条。他不时抬起头,沉思片刻,在旁边补充密密麻麻的算式和推测的注解,反复检查确定无误后,再翻到前页,找出不同,又另外画了一张。 这个法阵完善了,隔绝外界也制约内部,难得众神这么大手笔,其中应该也有针对我的成分…… 感到细微的亡灵‘波’动,席恩收起笔,吃力地合上书。刚做完,一个如水润泽的‘女’声远远传来:“哥哥!” 海‘精’灵公主在耳朵两边盘成髻,身穿水蓝‘色’洋装,白皙的颈项和粉嫩的耳垂搭配蓝钻首饰,更衬托得她典雅美丽,又别有一股少‘女’的娇柔:“你在干什么?” “涂鸦。”席恩毫不迟疑地回答。埃娃压根不信:“是记笔记吧,你还真是个学究狂,随时随地都能趴在地上写写划划。” 兄妹俩使用的是‘精’灵语,那是种古老晦涩,却优美异常的语言。 这个‘精’灵,原本是这样的‘性’格吗?席恩有点纳闷,他用死灵魔法复活的是本人的灵魂,可是就他记忆所及,生前的埃娃非常冷漠自制。 还是‘女’人本来就善变!? “你还要跪到什么时候?” “我不是跪你。”席恩将笔和书小心地放回腰包。地面是湿的,但是他的吃饭工具都附有结界。 “是是,你跪学问是吧——哎,看我今天的发式怎么样?”埃娃献宝地‘摸’‘摸’扎着粉蓝缎带的可爱包包。席恩抱以冷淡的目光:“你打扮给谁看啊?”埃娃手一顿,失望地叹气:“说起来,马尔亚姆将军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心意坦‘荡’,毫不遮掩。 她的‘性’情并没有变,而是借由魔法,被从海‘精’灵冰冷的躯壳里释放出来。 “等这场战争打完吧。”席恩不确定地道。他当初是瞄准东城丰富的藏书和自由的借阅而来,等并吞了其他四城,连另外乔装也不必了,直接可以大饱眼福。 听说中城的神圣魔法体系很完善…… “那我祈祷伊维尔伦胜利!”埃娃握紧小拳头,铿锵有力地道。席恩抚平黑丝绒长袍上的褶皱,朝前走去:“祈祷还不如寄信,他大概会把牙笑掉——有空没?做点吃的给我。”平白多了个“妹妹”,当然要好好利用。 “等等,哥哥。”埃娃一把勾住他的胳膊,笑靥如‘花’,“既然你饿了,我们去街上吃嘛。”想起友人们‘交’给自己的“艰巨任务”,她抓住机会***书呆子兄长。 “街上有什么好吃的?”看出她有所隐瞒,席恩眯起湛蓝的眸子。 “嘿嘿,好吃的多了![翡翠馆]的素食响当当;[长耳兔小屋]的点心一级‘棒’,还有特别酿制的水果酒,一点也不烈,清凉又爽口。”埃娃大力宣传,比店家的专‘门’人员还敬业。 “唔——”见她似乎没恶意,席恩犹豫不决。埃娃拽着他就跑:“走啦走啦!” “慢点,我看看钱包。” “有人请客!” 哼,‘露’出狐狸尾巴了。席恩斜睨说溜嘴的妹妹:“谁?” “哎呀,都是你认识的人啦,大家一起吃个便饭,别不赏脸。”埃娃不得已坦白。 “‘浪’费时间。” “我警告你,一会儿不准说这种难听话!你也老大不小了,母后不是一直要你找个妃子吗?那些‘女’孩可是各个漂亮大方!” 听她说得认真,蓝发‘精’灵一刹那涌起错位感,分不清自己是席恩还是迪斯卡尔。梳着双髻头的活泼公主紧紧抓住他的手,倒退着往后走,天南地北地闲聊:“哥,我问你啊,红族是什么种族?” “红族?”席恩还有些恍惚。 “就是艾德娜军团长啊,她不是红发红眼吗,我一直想不起世上有红族这个种族。” “是吸血族的分支。”神智瞬间回笼,席恩眼神骤寒,清隽斯文的俊颜有片刻的扭曲,“血缘应该很淡了,只保留了日行者的特征,连吸血都不必。” “……哥,你想起什么了?刚刚脸‘色’好可怕。”埃娃关心地瞅着他。 席恩不答,迅速将身心调整回原本的状态,手却不自觉地抚向颈侧。 那里的肌肤光洁如新,没有深刻的咬痕。 [席恩,我把我的血给你,你把你的血给我,我们立下血誓,你就不用怕我会背叛你了。] 咬下的尖尖虎牙,留给他深深的痛,和安心。 [这里很暗,我看不见你的脸,所以,解除幻术好吗?] 绵密的‘吻’痕,落在他脸上的伤疤,轻柔如羽。 [我们去海的另一边!那老僵尸就找不到我们了!] 洋红‘色’的长发在风中飞扬,同‘色’的眸子灼灼生辉,满含幸福的憧憬。少年不会形容,只觉那颜‘色’很美,像正照耀他们的,红彤彤的夕阳。 温暖的笑容被虚幻的双手撕得粉碎,不留一点残渣。 骗子!骗子!! 和肖恩一样的背叛者!!! 平息微‘乱’的呼吸,席恩‘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没事,想起一个没解开的算式。”埃娃大叫:“啊~~~你可别说你要回去算哦!我和人家约好了!”席恩正要说话,目光一凝,不再抗拒:“好,走吧。” “耶——”埃娃开心地拉着他加快脚步。 当两人走进市区时,一头施了隐形术的巨龙飞过天际。 “嗯?蓝发?”匆匆一瞥,秀丽的死灵法师好奇地嘀咕,“这年头流行把头发染成这样吗?” ※※※ [这是什么?] 小‘女’孩看着手里装饰得非常华丽的锦盒。 [礼物!] 回答她的小男孩一头浓黑的短发,清澄的碧眸仿佛最***的祖母绿,脸上挂着开朗的粲笑。 [……原来你还记得我的生日。]小‘女’孩又惊又喜。小男孩催促:[快,打开看看。] 砰!一团带着辛辣气味的烟雾冒出,呛得收礼者直打喷嚏。 [哈哈哈哈!]恶作剧得逞的家伙笑着跑远。 [可恶!索莱顿,你给我回来!] ※※※ 过去的梦境被剧痛打断,雪‘露’特科尔修斯睁开双眼,颤抖着抱紧膝盖,整个人蜷成一团。 刚才一定下过雨,地牢里的湿气更重了。失去武艺、魔力也被封的她只能将身体缩到最小,才能稍缓那浸透骨髓的寒冷。 索莱顿…… 隐约听见接近的脚步声,她一动不动,直到一个熟悉的带笑嗓音传入耳中:“哎呀,竟然如此对待美人。” 雪‘露’特如遭电击,踉跄爬起,哑声唤道:“索莱顿!” 铁栅栏外,赫然是她朝思暮想的人。一身雪白的军服,灿银的发结成长辫垂在脑后,刘海下戴着一只‘精’美的黑水晶额环,澄碧的眸反‘射’着火光,也像有两簇小火苗在跳跃不定。 “太好了!你还活着!”隔着铁栏抱住他,雪‘露’特泣不成声。帕西斯猝不及防下撞中栏杆,差点破相:“呜!你力气可真大!”不是应该好些时日没正常吃饭了?这就是爱的力量吗? “你是来救我的?对了,你是不是投靠大人了?”听到他的呼痛声,雪‘露’特连忙松开手。 “这个嘛……”帕西斯不置可否,眼中流‘露’出一种奇异的情感,手指撩起她一缕发丝,“我先放你出来再说吧。” ※※※ 同样洗了个热水澡,帕西斯换上简易的行装,佩回剑和鞭,埋进椅子。东城方面为他安排的房间很高雅,雕‘花’的木‘门’,‘精’致的家具与小摆设,天蓝绘金的天‘花’板上有手持瓷瓶倒水的美‘女’图,‘床’柱上也雕琢着形貌优美的‘女’‘性’和‘花’卉纹饰,拱形的窗户分成方格,窗外是一排排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树莓,景致非常美丽。 连接浴室的‘门’打开,罩着灰袍的‘女’郎清爽地走进来,湿润的淡紫‘色’秀发随意披散,饱满的红‘唇’也透着晶莹的水光,略有清减的丽容依然美得惊人,宽大的布料也遮不住窈窕丰满的曲线。 帕西斯的眼神有些朦胧,让雪‘露’特很不快,好象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可是,她和那个小家碧‘玉’的黑发‘女’孩应该没有任何相似才对。 “坐。”回过神,帕西斯指指一张靠背椅,起身为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将‘侍’‘女’端来的西柚汁和椰丝蛋糕递给她,因为神官的记忆,他了解雪‘露’特的喜好,“慢慢吃,会有一段长话。” 基于胃部的承受能力,雪‘露’特也没有顺从饥饿狼吞虎咽,小口小口吃着。 “首先,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喝了口琥珀‘色’的酒液,帕西斯温和地道。 “谁让你来问我的?”雪‘露’特一怔,眼里浮现希望,“是大神官阁下?他还愿意用我?” “如果是呢?” “我对大人的忠诚不变!这次是我殆忽职守,我会将功赎罪!” 帕西斯垂了下眼,沉‘吟’道:“嗯…罗兰应该不会用你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吧。”不意外地看到对方一脸惊愕,他笑了:“你还没认出来?我并不是‘他’。” “你……你……不对!你是!索莱顿,你有点变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瞪视他神似又有本质不同的笑靥,雪‘露’特的大脑一片‘混’‘乱’。帕西斯尽量委婉地解释,暗自比较她和杨阳的差异。 被这两个各有千秋的美人喜欢,我的分身还真幸福。 良久,表情空白的紫发少‘女’才消化了冲击的事实:“你……不是索莱顿?” “对。” “你是……大人的师父?光复王?” 银发青年颔首肯定。虽然以他的力量,强迫雪‘露’特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在那之前,她有权知道真相。 心底,他也不喜欢被那双眼睛含情脉脉地凝视,总让他想起某个人。 正调整情绪,他被一双手揪住领子:“你还爱她吗?爱那个‘女’人?” “呃…啊?”没料到是这样的反应,帕西斯一呆,“你说杨阳?我的分身是爱她,但那不是我的感情,对你也是。” “那我们现在一样了?你谁都不爱?” “喂喂,你搞清楚啊,我不是无名氏神官,我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他是我的分身,我体内的一点残余——我只继承了他的感情和记忆。”被她的气势压倒,帕西斯有点着慌。 “只要你体内有他,你就是他!”雪‘露’特不顾一切地大喊,“我也会继续爱你!” “……” 大睁的碧眸映出炽烈的瞳眸,这双眼里燃烧的情感,和千年前那个美绝尘寰,端庄淑雅的公主一模一样,只是那个人多了一份悲伤,一份绝望。 [帕尔,我爱你。] 身穿洁白的婚纱,她飘渺地笑,哭过的眼亮得出奇,飞蛾扑火的决然,[我知道,你爱的是菲莉西亚小姐,总有一天,你会杀了我,即使如此,我还是爱你。] [我可以把命给你,但他是我的父亲啊!我怎么能不为他求情!] [我应该把你‘交’出去,可是我做不到,我一定是疯了……] [一点点也好,帕尔,你能不能喜欢我一点点?]“我们是不可能的。” 既是对她,也是对眼前的人说,帕西斯合上眼,隔绝那目光。仇人之‘女’的身份,注定了他无法接受她的感情。 无论她怎样付出,怎样赌命爱他,只要想到丧生火场的恩师,所有的好感不忍都化为灰烬。 “为什么?”雪‘露’特不甘心地追问。帕西斯再睁开眼时神情已恢复了平静:“因为我已经结婚了,我爱我的妻子。”雪‘露’特怔怔松开手,接连的打击令她晕旋,酸楚和怨恨像两条毒蛇啃啮着她的心。 “别难过,我说了我不是……” “你是!” ……这‘女’人怎么那么死心眼啊?帕西斯前所未有的无力。雪‘露’特狠狠瞪他:“那些感情、记忆,都是索莱顿的!所以继承了它们的你,就是他本人!” “好吧,好吧。”帕西斯长叹,不跟她辩,“先吃东西,太‘激’动对身体不好。” 食不知味地吃完,雪‘露’特抬起头:“那个人…你的妻子,是什么样的‘女’人?” 将空酒杯放在几上,帕西斯微笑:“要见她吗?” ※※※ 原东方学舍,九年前烧毁的圣域位于首都里那以北约一百六十公里的白石山脉,千年来一直担负着保存历史真相的重任,能人辈出,却与世无争。 骑着亡灵龙克拉费里格,从东城下界首府出发的两人来到了卡萨兰的中部地带。 重返故土,雪‘露’特的心情不用说十分复杂。 而她环抱的男子,是单纯的迫不及待。在相思之情的主导下,分身的影响降到了最低。 饶是如此,他还是小心地隐藏了行踪。圣域毕竟是魔导国人民心中的圣地,大摇大摆地闯进去,罗兰的面上不好看。 空气中弥漫着湿泥的香气,旭日为大地勾勒出蓬勃的景象,拂过耳畔的夏季暖风清新而怡人,云彩化为碎散的气流,视野彼方出现高低起伏的翠绿‘色’丘陵。 比起陡峭的红石山脉,这里的群山低矮许多,地形则更加错综复杂。分水岭切割出险要的峭壁和峡谷,加上清晨的浓雾,犹如‘迷’宫一般。 在一座宽阔的谷地降落,帕西斯正要出发,注意到同伴难看的脸‘色’,只得停下来休息。 雪‘露’特本来体质很好,但经历了一场牢狱之灾,又被咒术残害,自然受创严重。尽管帕西斯已经帮她解开惩戒法术和魔力封印,短时间内还是无法恢复过来。 没有坐下享用早餐,帕西斯焦躁地双手环‘胸’,定定注视不远处的山壁。 坐在旁边的雪‘露’特也一霎不霎地看着他,虽然静下心后,可以区分出很多不同,却有一股别样的甜蜜从内心深处泛开。过去在圣域,索莱顿是凝聚了所有人目光和期望的天才,而她是身份敏感的垫底,即使玩在一起,谈话还是有隔阂。他又老喜欢捉‘弄’她,跑出去冒险。再聚首时,他变成了德修普家族的‘私’生子,而她是东城的密探,尽管感情不变,立场也不允许她放开心。 而现在不同了,她可以和他在一起,尽情地看他。 “索莱顿,你不吃吗?我做了你喜欢的煎蛋三明治和甘蓝菜烤‘肉’卷。” 帕西斯本想说没胃口,听到“甘蓝菜”三字改变了主意。 “嗯,你手很巧。”尝了一口,远比分身品位高的光复王由衷夸奖。紫发少‘女’绽开喜悦的笑容。 “说到甘蓝菜,我师父一直相信生孩子要去甘蓝菜田。” “……她是‘女’的吗?”雪‘露’特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男的。” “……”雪‘露’特哑口无言,神官已经是她见过最迟钝的男子,可他至少还知道怎么生育!吃完美味的烤‘肉’卷,帕西斯招呼下仆:“小克克,你也来吃啊。” “我不用。”白龙的化身冷淡地拒绝,和主人一样,他也不必进食。 “真没情趣。”撇撇嘴,帕西斯接过水壶喝咖啡。雪‘露’特蓦地想起纺织之都的事,冲口道:“你师父,就是那个幽灵,我的祖先,肖恩普多尔卡雷?” “嗯。”帕西斯眸光一沉。在他心目中,肖恩是绝对神圣的存在,所以对于***他的爱蜜莉王妃,占据他身体的席恩,以及因此衍生出的后代,都感到说不出的厌恶。 如果不是看在血缘的份上,他早就来个大清扫了。 “那,你和杨阳……”雪‘露’特不知如何启齿。 “我和她算是敌人,不过和肖恩师父无关。” 雪‘露’特当然不会把一个男人视为情敌,心情一放松,胃口也好,很快吃完饭。 “走吧,雪‘露’特小姐。”帕西斯绅士地拿过野餐盒。 “叫我雪儿。”雪‘露’特坚持。 用惯亲昵称谓的帕西斯也不介意,点点头表示答应,沿着环状的山麓往前走。雪‘露’特快步跟在他后面,她在灰袍外披了件丝绸斗篷,枫叶形状的别针发出瑰丽的魔法光芒。只有佩带这种特殊的法器,才能自由进出圣域外面的结界。她没有资格,是偷取的。而为了杜绝追兵,她用圣兽煌丹藏在池塘里的矿物[真红火焰]炸了学院。 随着距离的接近,心头越发沉重。 她至今不后悔,为了复仇,为了追上那个如风的男子,然而罪恶感却不是这两个理由能减轻的。 留下克拉费里格,帕西斯‘花’了半小时将结界融出一个小‘洞’,和雪‘露’特一前一后走进去。 眼前是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偌大的校区几乎没有一栋完整的建筑,到处可见崩塌的碎石和爆炸的焦痕。最让人胆寒的是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大坑和外圈堆积的尸骨——有很多学员显然是出不去活活饿死。行凶者非常残忍,将菜园和饲养房破坏得寸草不生,片瓦不存。 亡灵的哀号在风中回响,若非两人一个是协调神的附体,一个做了防范措施,当场就会被怨气同化。 “哦哦,毁得好彻底。”帕西斯吹了声口哨,这个地方是东方学舍的遗址,又是席恩一手所建,变成这副惨状他只觉快意。 “!”雪‘露’特一凛,死死瞪着他,第一次强烈感觉到他和心上人之间的明显区别。换作神官目睹这样的情景,即使不杀了她,也会愤怒、悲伤、自责,而不是这种——这种幸灾乐祸的反应! “小心,雪儿,接下来的地面很不平。”帕西斯下意识地照着神官的习惯,朝同伴伸出手。雪‘露’特嘴‘唇’颤抖,僵硬的神情融化。 下一秒,她紧紧抓住那只大手。 就算只剩下残渣,她也无法放手! 踏过四散的瓦砾碎片,帕西斯头痛地来回转悠:“唔……都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你知道地‘穴’在哪儿吗?” “知道。”雪‘露’特轻车熟路地牵着他转向,走了约莫半刻钟,踏上一排排布满裂痕的‘玉’石阶梯,停在一扇只剩立柱的大‘门’前,“到了。” 千年的时光刹那消失,帕西斯恍惚间好象又变回那个年轻的国王,来这里和谈,被师父的兄长欺骗,沉入地底,妻离子散…… “菲莉西亚!!” 他冲向那个深不见底的‘洞’‘穴’,没跑几步,一道银白的光墙凭空出现,将他弹了出去。 心‘潮’‘激’‘荡’下,他没来得及做保护动作,这一跤摔得甚重。 “索莱顿!”雪‘露’特连忙扶起他,惊讶地看向依然清晰的障壁,“奇怪,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只针对我。”呸了一声,帕西斯浮起懊恼之情,随即调匀呼吸,勉强用平静的语调道,“雪儿,接下来就拜托你了。”雪‘露’特已经知道自己的任务,点了点头。 “你先试试。”安全起见,帕西斯又对她布了一层防御。雪‘露’特也小心谨慎地迈步,覆险如夷地穿过光幕。 “可以!” 松了口长气,帕西斯突然皱起眉,阻止探头想张望的雪‘露’特:“慢着!”捡了块碎石,施加下坠时会启动的羽落术,准确地抛到她手上:“别冒险,先投这个看看。”雪‘露’特依言丢下实验品,只见绿芒一闪,石子遵循自由落体定律快速坠落,没入黑暗。 “果然!有抵消的魔法!这条路不能走,你会摔死!” “那怎么办?”雪‘露’特六神无主,“我是听说用浮空术下去的前辈没有回来的,用绳子也不够长。”帕西斯压抑满心的急切,沉‘吟’片刻,双目一亮:“有了!” “什么?” “空间‘门’!这里应该还有个空间‘门’!通向地下神殿!有没有!有没有?”帕西斯跳起来,连声问道。雪‘露’特摆手安抚:“有,你别急,在祠堂。原来那扇‘门’是通到地下,因为圣贤者留下严密看管的手谕,大家都不敢进去。” “圣贤者……”帕西斯不屑地冷笑。看出他耐心有限,雪‘露’特二话不说带路。 这是个非常广大的空间,黑曜石的地面,有‘精’美浮雕的四壁,泛着珍珠‘色’泽的天顶,还有中央华光闪烁的虚幻‘门’扉。其他地方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惟独这里完好无缺。 “记住,我不能进去,那边对你而言完全陌生,一定要打起‘精’神。”用魔晶粉在同伴额上画下代表感应术的印记,帕西斯千叮万嘱,把装满小道具的袋子牢牢系在她腰上,又‘交’代了一遍使用方法。 “嗯。”克制紧张,雪‘露’特回以真心的欢颜。虽然帕西斯可能是利用她,但从他眉间,她看到了属于神官的关怀。 “好,去吧,祝你好运。” 穿越空间‘门’的过程,有种受挤压的强烈不适。上下失调的晕旋感过去后,她携带的银晶球已自动浮到半空,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照亮一间以红‘色’为主基调的宽广大厅。类似神殿的格局,从一些痕迹可以看出曾发生过冲突,地上还有像是干涸血迹的黑‘色’斑点。 [成功了!]清越的嗓音在她脑中响起,‘混’合着狂喜和由回忆而生的杂‘乱’情绪,[雪儿,从你左边的‘门’出去,导引球会感应到外面的气息。] 借助指引,雪‘露’特顺利地走出神殿,睁大淡绿的眸子。 一座都市! 庞大的地下都市!! “天……天哪……”雪‘露’特张大嘴合不拢来,僵在当地。冉冉升起的光球就像一轮小太阳,照出幽暗的地底空间。她身处的是一条笔直宽敞的青石大道,足以让十辆马车并驰;两旁高耸的建筑投下压倒‘性’的‘阴’影,宛如一座座巨大的墓碑,给人陷身原始森林的错觉;而最远处,是一棵像是巨树的不知名物体,盘错在都市上方的枝干一望无际。 不及细细参观这一生也难得一见的奇景,雪‘露’特发觉自己无法控制身体,她开始奔跑,向着那棵树。两片纯白的光翼在她身后展开,抖落无数半透明的羽‘毛’,伴随着急速飞行的身影,拖曳出灿烂的光之轨迹。 仿佛呼应,原本漆黑的树干渐渐浮现出璀璨的荧光,慢慢汇聚成银‘色’的线条,那是个被咒文圈环绕的十字架。而一个白衣少‘女’双手被缚,垂着头似在沉睡。乌木般的鬈发下,是一张憔悴苍白,却不掩清秀雅致的容颜。 [诺因城主!!]雪‘露’特目瞪口呆。 两行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滚落。 “终于……见到你了。” ※※※ “莉莉安娜殿下!?” ‘侍’‘女’们纷纷惊呼,看着餐桌后的人。 “啊…我?”莉莉安娜发出如梦初醒的声音,抹了把脸,满手的湿意。 悲伤从体内的每个角落泉涌而出,又沉沉地堵在心口,喘不过气的难受。 “怎么回事?眼泪……停不下来。” “是不是想诺因殿下了?”一人关怀地问。另一人拿起盘子:“奇怪,今天的菜里没放胡椒啊。”莉莉安娜盖住还在不断落泪的双眼,断断续续地道:“对不起,我很不舒服,想休息一会儿。” [这就是你的妻子?明明是诺因城主嘛!] “切!那臭小子哪能和我的亲亲老婆相比!看看这眉,看看这眼,美了不知多少倍!” 分明一模一样!雪‘露’特瞪视近在咫尺的黑发‘女’郎,只觉眼前的情景无比怪诞。睁眼说瞎话的帕西斯教训完宿主,表情柔和下来,如捧至宝地托起妻子的脸庞:“亲爱的,我回来了哟。” “虽然想给你一个久别重逢的热‘吻’,不过我用的是别人的身体,还是个美得冒泡的大姑娘,只好算了,亲尸体也怪悚的。” “别急,别急,我知道你听得见。”帕西斯将自己的前额贴向对方的刘海,柔声道,“这一千年,苦了你了。” 久久,他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脸上的神情无比温柔。 再睁开眼时,他的手心沾满了泪迹,菲莉西亚脸部的线条也变得缓和。 [你、你居然说得出那么多恶心的‘肉’麻话!]被迫拜听了一长串倾诉的雪‘露’特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再次深刻体会到此人与心上人的天差地别。帕西斯啐舌:“什么‘肉’麻!那是我千年的相思,感天动地的真情!小丫头不懂,闪边去!” [哼,你现在是用谁的嘴说话啊?] “好好,你辛苦了,再让我说两句,我们就休息好不好?” 不等雪‘露’特回答,帕西斯揪然‘色’变:“糟了!” 守在外面的本体只觉一股大力撞上后背,硬生生撕开下意识张起的防壁,将他掼倒在地。紫黑‘色’的闪电剥夺了行动能力,呈链状缠绕住他的身体。 下一秒,冥灵之杖幻化而成的手镯,吞日和噬月自动离体;尖锐的石锥‘插’出地表,刺穿了他的四肢关节。 这情形是如此熟悉,熟悉到可怕,可怕到帕西斯一时间竟然失去所有的意识,当反应过来时,已经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久违了,帕尔。” 冰润的男‘性’嗓音不疾不徐地传来,带着一点古语的腔调,优雅而充满韵律感。随之出现的男子身穿镶银边的蓝‘色’天鹅绒外袍,黑皮靴纤尘不染,兜帽放下,‘露’出湛蓝如海的长发和尖尖的双耳,‘精’致的五官犹如名家雕刻的艺术品,一枚造型典雅的金丝额冠端端正正地戴在发下,神‘色’甚至能用和蔼形容,线条优美的‘唇’噙着淡淡的弧度。 “席恩……”虽然是陌生的相貌,帕西斯还是一眼认出那酷似肖恩的神态。话一出口,他发现自己被施了沉默术! 海‘精’灵王子手腕一翻,漆黑的碗型光罩严严实实地罩住银发青年,能量相撞爆出刺眼的炸雷,无形之力甚至令地面凹陷下去,挤出一个椭圆形的大坑。余势所及,整个建筑摇摇‘欲’坠,尘土如雨落下,席恩索‘性’召来狂风吹飞天‘花’板。 是‘混’‘乱’神的力量!感到那正好压制自己的‘波’动,帕西斯拼尽全力挣动,想唤出气剑捅穿这个仇人的脑袋瓜,却反而被石柱‘插’得更深。丝丝黑雾‘抽’走他的力气,十级地系魔法[超重力领域]使他连根手指也无法抬起,伤口迸出血雾。 “别‘乱’动,我并不想搞得这么难看,但你这小家伙实在太活泼了。”席恩将手镯变回法杖,几个翻转就‘弄’清楚原理,重重‘插’进地面,巩固了禁界。 “索莱顿!”连续使用移动术赶回神殿,雪‘露’特停在空间‘门’前,焦急地呼唤。凭着微弱的感应,帕西斯用心声喊道:(别出来!) 对席恩而言,杀死雪‘露’特好比捏死一只蚂蚁,她出来也帮不上忙。 “呵,还有只小老鼠呢。”席恩走向空间‘门’,抓出雪‘露’特,一个定身术轻松搞定。 怎么会!帕西斯瞪大眼,空间‘门’能隔绝气息和声音,席恩应该感觉不到雪‘露’特才对,唯一的解释——他早就跟着他们了! 蓝发……片断的信息连接成线,帕西斯不禁懊恼:敌人居然就藏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紫‘色’的头发,真是奇妙的缘分。”席恩抬起猎物的下颌,细细检视,“连长相也有几分神似。” “你是什么人?”雪‘露’特毫不畏惧地迎视他,眼角的余光却担忧地看向心上人。 “你会知道的,在成为我的下仆后。”席恩微笑,眼光不像看人,而像在看一件物品,“骨架很好,元素适‘性’也很平均,上乘的灵魂炼器。”雪‘露’特本不是胆小的‘女’子,却在他冰冷的视线下打了个寒战。 该死!帕西斯在心里咒骂,他和雪‘露’特非亲非故,但来自神官的感情让他无法漠视她遭殃,何况刚刚承了她一份情。偏偏越是急,越是力不从心。重力场自动回应他抵御的意志,压力陡增,一口金红的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索莱顿!” “开个玩笑,别气。” 随手用睡眠术摆平雪‘露’特,席恩打开自己的次元空间,‘抽’出一把长约六尺,珊瑚制的半透明法杖,顶端的海蓝宝石萦绕着如雾的白烟,寒气‘逼’人。只这么一亮相,方圆百里的气候就骤降一个季节,显然是神器级别的法器。是席恩从海‘精’灵那儿搜刮来的王室至宝——帕帕依沙萨罗斯,[苍澜之沉思]。 “好戏才刚开始呢。”流畅地一挥,带起无数闪耀的冰晶,席恩体贴地为两人布下抗寒结界,浮起愉悦的笑意,“拜你所赐,时机提前了,不过这个场所真是再好不过啊。” 什……么……呼吸困难下,帕西斯的神智已渐渐模糊。 “你是想用维烈引我‘露’出马脚吧?可惜,在我眼里,你才是一块香喷喷的大鱼饵哦,而且你的价值比维烈大多了。”看他辛苦,席恩弹指发出一道‘精’神冲击。废话到此为止也够了,喋喋不休是没品反派做的事。 罗兰!!! 昏‘迷’的前一刻,帕西斯启动心灵通讯。捕捉到魔力流向,席恩一愣:“哎,竟然不是向肖恩求助。没办法,这下要多费一番功夫了。”语毕,从腰包里掏出一小簇骨粉,均匀地洒落,念出咒语,一只青‘色’的魂鸟应声成型,如电飞向西方。 ※※※ 当啷!茶杯滑出手指,在桌上摔成碎片。听而不闻左右关切的询问,东城城主脸‘色’苍白地起身。 (暮,快去救师父!) 《可是……》黑龙王不放心义子。罗兰焦急地催促:(快!他的情况很危急!)***无奈,巴哈姆斯离开栖身的影子,化为黑‘色’的闪光冲出窗外。 “那、那是什么!?”一个眼尖的‘侍’从大叫。 “你看错了。”镇定地用餐巾擦手,冰蓝的眼眸却燃烧着担忧的暗火,罗兰迅速权衡利弊,下了决定,“集合所有的法师。” 同一时刻,苍穹军团长也感到莫名的心悸,在窗前来回踱步。 “肖恩,你干嘛啊?”杨阳横他一眼,“想出去玩就出去好了。”维烈劝道:“刚吃好饭不适合剧烈运动。” 因为是早餐时间,大家都聚在餐厅,悠闲地打牙祭。 “有非常强大的魔力‘波’动,水之力。”史列兰闭目感应。月接口:“在东方。”扎姆卡特咋舌:“东方?那关我们屁事!喂,你再不来吃,我就把‘肉’抢光了。”肖恩刚转过头,身后的玻璃碎裂。爱伦等护卫火速拔剑出鞘,就在这时,一个模糊的影象出现在众人脑中:倒在血泊里的银发青年…… “帕尔!!”肖恩失声惊喊。杨阳等人也慌了手脚。 额头镶嵌着紫‘色’宝石的魂鸟拍拍翅膀,吐出清晰的人声:《不想你的宝贝徒弟被我做***‘肉’包子,就快来吧,亲爱的弟弟。》肖恩二话不说爬过窗户,张开风翼,追向远掠的报信者。杨阳慌忙阻止:“等等啊,肖恩!” “挑战书吗?有意思。”好斗的血龙王兴致勃勃地跟进,在院落里变回原形。黑发少‘女’只迟疑了一瞬,就冲过去爬上;暗黑神紧跟其后。 “笨蛋!这是陷阱!”变小的月追上这帮卤莽的家伙。杨阳百忙中回头:“那是我们的同伴,必须去救他!”扎姆卡特附和:“就因为是陷阱,才更不能放着肖恩不管。” “……真是。”以月的‘性’格,这种冒失的行为简直不可原谅,但眼看情人已经准备出发,只好飞过去坐在杨阳肩上。 没有‘交’通工具的人们被留了下来,目送远去的红龙发呆。 “我…我们怎么办?”昭霆结结巴巴地道,还没从突然的事态中回过神。耶拉姆叹道:“只有待在这儿等消息了。”刚才一瞬间,他心跳差点停止,杨阳想必也是如此。光是冲着那张和神官一模一样的脸,就非去救不可。 “等等!索贝克怎么会被抓啊?他那么厉害!” “确实是帕西尔提斯。”维烈‘插’话,一贯安详的俊容此刻肃穆紧绷,“王传来通讯,他是在圣域失手被擒,好象是席恩偷袭他。”吉西安指示护卫端来一盆水,道:“我在那只鸟身上做了标记,可以用[水镜]跟踪。”众人大喜,赶紧围过来。 随着咒文的咏唱,原本平静的水面浮现‘波’纹,平复后透出景物。依稀是一青一红两条光带,背景是澄蓝的天空。 “很模糊,似乎速度很快。”吉西安竭力把握敌人的动向。昭霆抱怨:“能不能放大一点啊?这样什么都看不清楚!”吉西安没好气地瞪她:“已经够清楚了!等他们停下……”一言未毕,投影闪动了几下,骤然消失。 “怎么回事!?”一片惊呼声。 “被发现了吗?”耶拉姆想当然地问。宫廷术士长神‘色’沉郁:“不,是敌人的能力比我高。” ※※※ [风之翔翼]的速度比不上龙族,被同伴赶上后,肖恩顺势抓住龙角,让扎姆卡特带着飞。 “***!”血龙王暴怒,“你们把我当什么?免费马车吗?”杨阳和月也罢了,史列兰坐上来已经让他很不快,这会儿又多加一个! “拜托你!”肖恩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担心得快疯了,就怕千年前的噩梦重演。扎姆卡特啧了一声:“男人别动不动哭鼻子,丑死了!给我悠着点,那家伙可不是易于之辈!”月冷冷讥刺:“你知道就好。” 杨阳召唤出基里亚斯之弓,庆幸法杖[艾洛威斯]一直佩在腰间。肖恩也稍稍镇定下来,用空着的手为每个人施加魔法防御。杨阳是[光辉护甲]和[火焰之墙];月是[圣灵障壁]和[大气守护];而他自己是[风铠]和[水幻镜];至于史列兰和扎姆卡特不用他费心。月也没闲着,施了个远目术,以便先一步了解敌人的情况。 穿越浩瀚的西方大陆,中城的风景在挑战者眼前舒展开来。连绵的绿‘色’填满视野。地平线尽头,清晨的阳光描绘出山脉的棱线,沿着那高大的轮廓铺展而下,为万物抹上鲜‘艳’明亮的‘色’彩。 “有结界!”史列兰提醒,“很坚固,小心撞到,我来撤除。”扎姆卡特嗤鼻:“我一口气吹飞它!” “慢着。”月制止两人,指了个方向,“去那边。” 快要把结界融开的亡灵龙克拉费里格朝来人投以冷淡的目光:“捡现成便宜的家伙。” “切!你这个‘洞’这么小家子气,还敢罗嗦!”扎姆卡特唾弃。龙是聪明的生物,一照面就知道大家目的一致,也不废话,当场就结成统一战线。 当两人合力炸出一个大‘洞’,远处又传来振翅声。 “这才是真正捡现成便宜的家伙。”扎姆卡特和克拉费里格异口同声。杨阳惊叹:“哇塞!” 来的正是八颈黑龙王巴哈姆斯。因为不情愿,他最早出发却来得最晚。望见意外的身影,镶着金‘色’瞳仁的黑眸眨了眨:“扎姆卡特。” “哟,好久不见!”血龙王快活地招呼,虽然立场不同,龙的‘交’情却不会因此变质。巴哈姆斯也回以友好的态度:“好久不见,见到你真好。” “喂,这可是在敌人的地盘上,回头再叙旧!”月大声道。换作普通人,‘插’口龙之间的谈话早就被踩扁了,但这个人不同。 “月殿下!?你还活着?” “托福,巴哈姆斯,你快用[真实视界]。”这么大的帮手不能不用。 话音刚落,圣域的废墟一览无遗地展现在众人眼前:泛白的砖石,焦黑的大‘洞’,面目全非的残破建筑,和飞扬的尘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巨大的法阵,银白的线条构绘出繁复的图案,在关键字上‘插’着一把纤细秀雅的骨白‘色’法杖,凝固住半球形的黑‘色’光罩。游走的能量化为涟漪般的细纹,一圈圈绕着弧面涌动。而罩子里,赫然躺着失去意识的银发青年,身下缓缓流出金红‘色’的鲜血,顺着法阵的凹槽扩散开来;在他不远处,还倒卧着一个紫发少‘女’。 “帕尔!”肖恩忧心如焚。杨阳睁大眼:“那是……雪‘露’特小姐?怎么会!”月凝神观察法阵,却因为角度和部分屏蔽看不出所以然。 不行!是谁?竟然能干扰龙的法术!转移视线,他看到了斜倚着大理石柱,意态悠闲的海‘精’灵王子。长长的发丝随风轻扬,怀抱珊瑚法杖,润‘玉’似的‘唇’勾起悦目的笑痕:“来了啊。” “就是那家伙!”扎姆卡特和克拉费里格不约而同地飞高,准备一个冲刺一个掩护。 “等一下!”史列兰大喊,他刚刚发觉外围有风元素警戒——敌人一定发现他们了!内圈还有雷电网和流沙阵,上空则有高阶黑暗结界。 还没说完,众人只觉眼前一黑,连上下左右也分不清。随即,爆炸般的强光漂白了视网膜。连在低空盘旋的巴哈姆斯也没能幸免,失衡地摔落下来。不过他所受的冲击小得多,一感觉身体下沉就幻化***,用迅捷术赶到深陷泥沙,又被电得浑身软麻的友人面前,双手推出,水蓝的屏障挡下了接踵而来的[腐蚀]和[暗黑之箭]。 “没事吧?我腾不出手用治疗术。” “该死的!”同样变***的扎姆卡特骂骂咧咧,龙的视力远比人类好,他的受创最严重;杨阳和月也成了睁眼瞎子;身为亡灵龙的克拉费里格还好些。没有视神经的肖恩安然无恙,赶紧帮大家疗伤。 “呼……多谢。”月由衷后悔把自己的身体模拟得太像人,迁怒地斥责情人,“萨克,你下次能不能别再这么莽撞?”自知理亏的扎姆卡特缩着脖子不吭声。杨阳‘揉’‘揉’眼,终于看清黑龙王的人形,那是个二十出头的文秀青年,鸦羽般的齐耳短发,身材高挑,背着一把细长剑。 “喂,你们还有空聊天,快离开这片沙地!”亡灵龙的化身,一个形貌冷峻的年轻男子远远喊道。众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快灭顶了,连滚带爬地往外冲。如果席恩此刻出手,十次也不够他们死。 然而,蓝发‘精’灵却很有待客之道地袖手旁观,因为前面还有一道蛛网。 “我要杀了这家伙!”血龙王怒吼。拜他“探路”,其他人得以及时刹车。棕发青年直直注视兄长,确认道:“席恩?” “欢迎,诸位。”海‘精’灵王子没有正面回答,朗朗地道,“你们‘精’力充沛的样子给了我不少笑料。”扎姆卡特气得差点抓狂。杨阳不可思议地打量:“那…那不是‘精’灵吗?” “大概是他从哪儿找来的身体吧。”月探测了一下,没有亡灵气息。巴哈姆斯眯起眼:“我认识他。”说着,踏出一步:“迪斯卡尔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你叫他也没用,他只不过是我的宿主,这会儿正睡得香呢。”席恩不着痕迹地抛出后招。迪斯卡尔这个身份还有用处,虽然他的计划成功的话,事后被杀掉也无所谓,不过棋子总是越多越好。 “席恩,快放了帕尔!”看了看徒弟,肖恩怒火大炽,“还有那个…我的后代!” “你有资格命令我吗?”席恩懒得搭理他,法杖一晃,直指史列兰,“你们当中,唯一有资格和我一较高下的,只有这位可爱的暗黑神小弟弟。” “我不是小弟弟,我是男子汉!”史列兰生气地强调。杨阳抹脸。被无视的扎姆卡特怒气值突破了临界点:“好,很好,你是我见过最狂妄自大的人类。” “住手,萨克!”月的呵斥慢了半拍。 “血红咆哮牙!” 借由手掌凝聚的威力丝毫不亚于龙身的喷吐,滚烫的风暴以红发青年为中心飞快旋转,挟裹着无以计数的火星,仿佛赤红的漩涡。能量在瞬间爆发,化为排山倒海的冲击‘波’,空间被扭曲,巨大的音爆震撼了整座白石山脉,连天空也被染成刺眼的红。 这个笨蛋!紧紧抓着杨阳的领子以免被吹飞,月不雅地咒骂。但扎姆卡特并不是‘乱’来,有巴哈姆斯和史列兰保护,他可以放手大干。而双重结界也的确挡住了余‘波’。 面对气势骇人的吐息,席恩眼睛也不眨一下,握杖的手划了个圈,发动早就准备好的禁咒[深蓝审判]。 冰晶的洪流向外扩散,同样席卷了整个战场,所过之处,一切物体都被凝固。冻气将原本灿烂的阳光染成了淡白,无数冰屑和雪片汇聚成银白‘色’的汹涌‘波’涛,宛如水中的倒影,向着火焰冲击‘波’迎了上去。 对撞,爆炸。 冲突点甚至产生了空间裂痕,两道光束互相吞噬、崩解、溃散,折‘射’向四面八方,就像被礁石粉碎的骇‘浪’,铲平了学院所在的盆地。零星的火球炸出焦黑的深坑,寒冰的利箭则贯穿了云层,这恐怖的异像和不间歇的地震令附近的居民胆战心惊。 良久,浓厚的尘烟才缓缓消散,‘露’出‘交’战的双方。 “嗯,很强。”席恩不吝夸奖,法杖点地加固消融大半的防御结界,“不愧是龙王。”扎姆卡特只有比他更佩服,龙之吐息连神明也要惧三分,而这个人类不但挡了下来,还大气也没喘一口! 这家伙的哥哥?实在不像。他瞄了眼身后的同伴。而肖恩看向徒弟所在的位置,见结界没破松了口气。 “够了,席恩,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闹?”席恩危险地眯眼。肖恩毫不退缩地直视他:“难道不是吗?千年前,你为了报复我,把帕尔他们害得惨不堪言,我还没找你算帐,你现在又故态重盟!有种冲着我来,尽是暗算我身边的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白痴,我本来就不是英雄好汉。要打击你,当然也是找你重视的人下手更有效。” 杨阳等人暗暗点头,随即摇头摆脱蛊‘惑’——此人是恶人,确然无疑。 “等等,你们到底为什么吵架?”杨阳‘插’口,语气恳切,“我知道你境遇很糟,所以嫉妒肖恩,可是他当时也是个小孩,根本没法救你啊!”肖恩如梦初醒,释清兄弟俩反目的误会:“对!是那帮老家伙切断我对你的感应,所以我以为你死了,又不敢确认,骗自己你还活着,后来知道你没死,我马上去找你!” 听着两人一搭一唱,席恩神‘色’不变,眼中的冷火有微微的摇曳,却没有本质的动摇。 “所以呢?” “呃?”杨阳和肖恩一齐愣住。 “有什么改变吗?时间会因此倒流吗?我还是这个肮脏的我,你还是那个纯洁的你;你幸福,被命运眷顾;而我是多余的,被命运抛弃。”席恩总是柔和的笑容渗入讥讽和自嘲,“连妈妈也选择了你。”肖恩心口一阵窒息的痛:“席恩……” 暗自调息,再开口时席恩的语调恢复了平静:“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我明白了,但是——”徐徐举起法杖,指着孪生弟弟,一字一字道,“在我需要你时,在我向你求救时,你没出现,你过着快乐的日子,所以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我才不管什么是非原因,结果既然已经注定了,再追究这些有什么用?” 肖恩听得心如刀割,说不出话。杨阳在心里凌迟东方学舍的长老们,造了这么大的孽。 “不过,我也熬出头了,可以过得自由自在、逍遥法外,再报复你也没什么意思,你不用担心你的宝贝徒弟会被我切成‘肉’馅,我只是用他做点事而已,还有那位自称男子汉的小弟弟。”席恩坦然道出目的。杨阳一凛,闪身挡在史列兰面前。看到她的反应,席恩轻笑:“你以为你能挡住我吗,宰相之‘女’?” 需要协调神的附体,和‘混’‘乱’神?月脑中几根线串起来,恍然大悟:“你想开启星辰之‘门’,去始源之海,得到神之泉!” 晴天霹雳,除了杨阳听不懂两个专有名词,其他人都震惊得瞠目结舌。 “哦,你也了解‘力之本源’?”席恩淡冷的眸带上几分亲切,和对前辈的景仰,“你是月奥兰托殿下对吧?上任天杖的神子,历史上屈指可数的达到十二段的法师。可惜啊,你为了区区‘爱情’,抛弃过往的努力,‘弄’成这副样子。”没有在意他的讽刺,月厉声道:“放弃吧!一味追求强大的力量,最后只会被力量吞噬!你忘了[魔导之‘乱’],烙印于吾辈之血的教训?” “我不是追求强大的力量。”席恩微微一笑,骤然清晰的眼神剥除了所有的伪装,“再小的力量,只要使用得当,照样能发挥出数倍的效果。我是想了解所谓的[命运]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想掌握那无形之力,我不想再被一只透明的手翻着玩!” “你……”看清他眼中的情绪,月有些‘迷’‘惑’:这男人的动力,竟然是恐惧么? “你没想过失败的后果吗?”肖恩愤怒地提高嗓‘门’,“什么是禁忌?不是我们不能揭开,而是我们承担不起揭开的后果!为什么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因为你个人的任‘性’,可能会毁灭整个宇宙,害死无数的人,你就不会良心不安吗?当初也是,你居然打开负位面,放出里面的怪物,你简直疯了!”席恩丝毫不为所动,鄙夷地白他:“拜托~~~如果我不能控制那些小可爱,你还能站在这里侃侃而谈吗?”肖恩一震:“难道——” 席恩用行动回答他,纤长的食指划出奇妙的图纹,黑‘色’的空‘洞’在他身后裂开,涌出成千上万的异形,欢呼着簇拥这位盛夜之主,惊人的邪气和魅‘惑’从他全身散发出来,反衬着那张圣像般清雅的俊颜,令人‘毛’骨悚然。目睹如此冲击的景象,不止杨阳站立不稳,两位龙王也心一突。 “我是魔域的王,恶魔之首[亚美尼斯]。呵呵,有段时期,晚上做噩梦的小孩都知道我哦。可惜没来得及兴风作‘浪’,就被某个爱管闲事的魔界宰相囚禁了,真是失败啊。” 竟然掌控了负位面!也许他真的能……月震撼得无法自己。席恩信手一挥:“陪它们热热身吧,我要喝点水。修身不够,一时忘形,学起正统反派的傻样罗嗦不休。” ※※※ 为了保护战力弱的同伴,抵挡源源不断的怪物,扎姆卡特、巴哈姆斯和克拉费里格变回龙身,结成三角阵。 这是场残酷而野蛮的战斗,龙爪撕扯着血‘肉’;间或的喷吐进行大面积的扫‘荡’;风刃和火球飞舞;冰晶和雪‘花’飘扬;雷电和土刺上下夹攻;死灵魔法构成‘交’错的‘射’线。饶是如此,来自扭曲空间的虚影还是前仆后涌,无惧地穿过微小的缝隙,用尖锐的爪和牙在龙鳞上留下密集的伤痕。肖恩几次想飞过去救徒弟,却被几百只人面鹰缠住,脱身不得。 最可恨的,他们打得这么辛苦,那个罪魁祸首却悠哉地靠着柱子,一边喝菊‘花’龙眼蜜一边欣赏他们狼狈的模样。 “啊啊~~~我要杀了他~~~”扎姆卡特暴怒地大吼,用力甩脱身上两头粘呼呼的泥泞兽。想他堂堂龙王之尊,却被一群不入流的角‘色’打得无还手之力,传出去颜面何存? “给我冷静点!”月用法杖戳他,依旧是三头身的他坐在龙角之间,这个位置很安全,视野也好,就是晃得太厉害,“再坚持一会儿,他法力有限!”说话间,他也不忘思索对策。 敌人的实力深不可测又头脑灵活,看来用常规的战法很难取胜。 “……这样不行。”杨阳咬牙,明白是自己拖累了大家,眼角瞥见龙首上的月,一个‘激’灵,用风翔飞到扎姆卡特背上,紧紧抱住他的颈项,“各位,升空!” 立即会意,纷纷清场,展翅飞起。 肖恩已经把飞行兽消灭得差不多,占据了制空权的三头巨龙一齐吐息。 血龙王的[血红咆哮牙]。 黑龙王的[重闪爆破]。 亡灵龙的[辰光之怒]。 三龙齐发的喷吐何等惊人,整个大陆都抖三抖。席恩也没有正面迎其锋芒,躲进夹缝领域,顺带捎上结界里的帕西斯和雪‘露’特——这群家伙太粗暴了,难保不出万一。 感到强烈的‘波’动,远在东城和西城的几位更加焦虑。 惊天动地的风暴过去后,只见一片[平整]的大地,光滑如镜,恶魔们全军覆没,它们的主人却影踪不见。 费了那么大力气,却连敌人的皮也没擦破,扎姆卡特怒极:“滚出来!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席恩回应他出现,丢出一颗超大版的光球。 “又是眩光术!”骂归骂,众人还是拿这最低级也最无赖的一招没办法,再次变成瞎子坠落。 “油腻术!”地面平滑,法术用起来效果好极了。 这一跤不用说摔得有多惨,更受伤的是自尊。席恩攻势不停,流畅地构绘魔法阵:“定身变形术!” 强制变身。 三位美男子一时昏头地坐着,扎姆卡特已气到无力——他这辈子没碰到过这种敌人。 肖恩和月却没有失神,前者连忙治疗;后者飞快念咒,阻止对方继续攻击:“大气的‘精’灵,请制约我的敌人——静默!” “风之元素,围绕在我等周围——真空障壁!” 总算有点意思了。席恩临危不‘乱’,法杖横举‘胸’前。一个法师若不会默咒,可不算合格的法师。 “水龙破!”治疗完毕的肖恩加入战局,席恩只用手势就架起三道火墙,还将剩余的能量化为龙卷,朝月招呼过去。 仗着结界,忙于施法的月没有理会,冷静地‘吟’唱完咒语:“粉碎音爆!” 这一击确实收到效果,青‘色’的能量球在半空炸裂,发出凄厉的风声,剧烈的音‘波’还击穿了地面,尘土飞扬,让擅长武艺的肖恩得以展开近身战。 刚刚解除沉默术的席恩捂住耳朵,‘露’出痛苦之‘色’。‘精’灵的听觉尤其灵敏,就和龙族的视力特别好一样,是优点也是缺点。 金‘色’的斗气瓦解了外围的护圈,炽白的长枪以雷霆万钧之势破开最后一道防御,枪头爆发的光弧锁住‘精’灵匀称的身躯;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杨阳也拉开神弓,‘射’出破魔箭。 银白的光线接连贯穿左肩和右臂,箭术准确,伤口却没有血喷出。 [苍澜之沉思]拥有自动制造幻象的能力。 “小心!在右边!”月轻柔的嗓音被爆风吹散,蓝发‘精’灵身后展开似真似幻的羽翼,折叠出锋利的刀刃和坚固的铠甲,散发出浓烈的死亡气息。 最强防守法器,护具[纯‘色’之风]。 闪烁着流光的火焰之翼首先张开,绚丽的弧风四散飞‘射’,构成杀戮之界。在暴雨般倾泄而下的火团中,肖恩唯一能做的只有闪避,火焰附有镇魂的白魔法效果,正好是他的天敌。尽管他身法快极,也无法全数躲开,不一会儿就伤痕累累。 一阵阵狂涛骇‘浪’再次将夷平的大地铲得疮痍满目,在这样猛烈的冲击下,月的结界如风中残烛,明暗不定得随时可能崩溃。 “他竟然能同时使用两件神器……”月苦苦支撑,看出他的口形,席恩笑了笑:“是三个。” “啊——” ‘女’‘性’的尖叫令一切声响静止,杨阳从同伴眼前消失,数条晶莹的细线‘交’织缠绕,在席恩身畔定格,凝聚成惊魂未定的身影。 空间移动的翔具,[虚空之枢纽]。 “游戏到此为止。”扣住少‘女’纤细的颈项,海‘精’灵王子冷冷地道。 ※※※ 一举奠定胜利,席恩脸上却没有得意的神情。发动三件神器诚然吃力,本来只是想试试身手,调整好心态以应付未知的挑战,结果还是大意了,敌人也的确有两手。 帕西斯有人质的价值,但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用,加上杨阳,情况就不同了。 果然,肖恩等人一个个僵得跟木桩没两样。扎姆卡特尤其屈辱,居然在眼皮底下被对方抢走同伴! “放开她!”史列兰空有一身力量,却毫无作战经验,刚才只能干站着,此刻眼见重视的少‘女’受难,全部的斗志都‘激’发出来,判断砍掉那只手需要多少时间。 “不要轻举妄动。”看透他的心思,席恩平静地指出,“我绝对来得及扭断她的脖子。” “别管我!我死不了!”杨阳困难地发声。席恩瞟了她一眼:“是,你不会死,但我可以让你每一片血‘肉’痛得发抖,自己抛弃不死之身——那个滋味,你可以去问问你的父亲。” 曾有亲身体验的杨阳刷白了脸。 虽然很快振作起来,试图用异能脱困,无奈因为空间转移的影响,别说集中‘精’神了,她连一根小指头也动不了。 “……你想要什么?”说这句话时,史列兰剔透的黑眸闪着困‘惑’的光。席恩失笑:“明知故问。” “打开星辰之‘门’?”沉默了半晌,‘混’‘乱’神坚定地摇头:“我不会允许。”此言一出,每个人都用惊讶的眼光看他。 “哦,你不管她了?”没有失望或动怒,席恩玩味地挑眉。史列兰深深凝视他,悦耳不似凡人的声线如坚冰纯净冷洌:“你杀吧,我已经在杨阳的灵魂上刻下印记,这具‘肉’体消亡了,我可以为她找别的身体。她的灵魂不灭,永远存续。” “呵呵,聪明的孩子。”席恩不怒反笑,叹息着摇首,“真是的,看来没法和平解决了。” 众人屏息静气的刹那,席恩却一把将杨阳扔进困住帕西斯和雪‘露’特的半球型结界,空出手施法。与此同时,史列兰额间的银锁链发出诡异的紫光,撕裂般的痛楚令他抱头惨叫。 结界内的帕西斯也不安地动了动,额环下神印烧灼似的烫痛。 协调神被封印了意识,转嫁之法使相同的成果出现在史列兰身上,双神之间的牵制被席恩发挥得淋漓尽致,加上千年的‘精’神渗透,饶是以神的意志,也抵挡不住。 “开启星辰之‘门’!” 史列兰怔怔垂下手,在‘胸’前结印。 这时再不动手就是傻子了!月用风之镣铐锁住史列兰的手腕,肖恩冲过来抱住他,扎姆卡特三人则向席恩开火。可是定身术和油腻术还有效,他们只能用龙语魔法。靠着纯‘色’之风和虚空之枢纽的附加功能,席恩就轻松挡下。史列兰也挣开肖恩的钳制和风锁,白皙的掌心‘射’出一道墨黑的光线。 碗型护罩也呼应般打出一条炽亮的白线,两者‘交’汇成一大团没有固定形状的灰雾,渐渐勾勒出‘门’的轮廓。颜‘色’也变得透明,里面隐隐流动着云雾似的物质。 果然是用‘混’沌之力!席恩迅速分析出能量的属‘性’和比重,突然一枚蓝‘色’的水箭远远飞来,‘洞’穿暗黑神的右臂,打断了即将完成的法术。席恩皱起眉,看向东方的天空:“啧,搅局的家伙。” “罗兰!”巴哈姆斯惊喊。其他人也目瞪口呆,诧异东城城主竟然会以身犯险。 金发青年骑在雪白的独角兽上,居高临下地俯瞰战场,为人员的强悍程度和不成比例的数目暗暗心惊——这足以说明敌人的棘手。 “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笨龙,你救了半天没救到人,那些法师也没法使用远视术,我当然要过来看看情况。”罗兰没漏看三名人质,他倒不是关心则‘乱’,如果是巴哈姆斯应付不了的对手,他也甭‘混’了,多两个帮手,好歹胜率大点。 “迪斯卡尔殿下?我真是看走眼了。” “哪里。”席恩笑着挥动法杖,准备好的回礼——群体雷击和绿刺之幕出炉。 天‘色’暗下来,幽蓝的电‘花’爆鸣,在雷声响起时完成力量的积蓄,一束束闪电扭绞着从天而降;同时荆棘疯狂地钻出地表,一圈圈缠绕住地上的几人,牢牢固定在原处,使他们变成最好的活靶。 毫不理会头顶打下的雷霆,罗兰镇定地拉满弦——独角兽拥有强大的物理攻击力和守护之力。而莫西菲斯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亮金‘色’的球形护界挡住了雷击,额顶的独角泛起耀眼的光粒子,锐利的‘激’光划开空气,‘射’向敌人。 同为弓箭手,罗兰的箭术和神兵的等级却远非杨阳能比,威力强大的连‘射’一丝不差地轰炸定点,摇撼着坚固的防御,绽放出绚目的火‘花’,骇人的鸣动响彻全场,配合‘激’光形成双重爆破的效果。 暗自惊讶的席恩用力将法杖‘插’进地面,鲜亮的蓝芒‘交’缠着迸出,在他四周编织出晶蓝‘色’的蜂巢状力场。 看准他专注防守的时机,罗兰一箭‘射’飞固定结界的冥灵之杖——他早看出这杖子有问题。 然而,他想让帕西斯脱困的主意本来是没错的,眼下却正中席恩的下怀。 既然知道了星辰之‘门’的原理,就没必要再纠缠下去了。 让三件神器保持蓄势待发的状态,他放出魔法之雾屏蔽敌方的视野和感知。 “不行!”只有恢复清醒的史列兰意识到他想干什么并制止;罗兰虽直觉不妙,但在这种情形下也不敢贸然出击。就这样,席恩顺利‘抽’出帕西斯体内的光明之力,融合黑暗结界再次形成通往梦想之地的‘门’扉。 四溢的圣光之流中和暗元素凝成的大鸟,雾气越发浓厚,核心爆发出无法目视的雪亮光芒,结晶的冰体如滚雪球般膨胀,气温骤降,席卷开来的冰风暴将整个圣域化为苍白的死寂之地。众人急忙赶在冻僵前设法保温,最怕冷的血龙王死死抱住最近的友人取暖。 最后,虚空之枢纽刻出空间断层。 当白雾终于消散,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清澈如水的天空,黑压压的层云完全散去,宽广的盆地覆盖上厚厚的冰层,周围环绕着冻结的山峰。而造成这一切的那个人持杖而立,护具[纯‘色’之风]舒展开纯金的灿烂之翼,一圈圈温暖的涟漪在天鹅绒外袍上律动流转,犹如为他披上一件金‘色’的战甲;闪耀的冰晶在外围游戈,仿佛一条银‘色’的星河。他的表情一如往常平和,浅浅绽开坚定的笑:“再会了。” “你想和他在一起。” 没头没脑的话令包括席恩在内的所有人一愣,看向发言者。 黑发神祗直直注视渎神者,说出他心底深藏,本人不愿正视也竭力否定的秘密:“你真正的愿望,不是和他在一起吗?” “……”席恩微微睁大眼,不解其意地回望他。 “回到小村子,像以前一样生活,不用猜忌,不用提防,可以放心去爱,可以开怀地欢笑——你只想有个全心全意爱你,你也能全心全意爱他的人——这才是你的真实愿望,不是吗!那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还要执意染指神的力量!?” 场内窒息的静默,人人失去语言,为急转直下的发展错愕。 席恩一动不动地站着,宛如瞬间变成了大理石像,湛蓝的双眼里,冰封的火焰第一次剧烈晃动,好象随时会喷涌而出。 但是,重新凝结的坚冰还是封死了内心的缝隙。 “你看错了。”不带笑意地一笑,他转过身,毅然走进星辰之‘门’。 “席恩——” 肖恩的呼唤,依然没能拉回在歧路上越走越远的兄长。 ※※※ 接触的刹那,‘精’灵的身躯像弹开般往后仰,软倒在地。见状,众人都呆住了。 云‘色’的大‘门’一阵轻微的漾动,浮起各‘色’光芒,逐渐拔高,变成直‘插’云霄的七彩光柱,过了一会儿,散‘射’出漫天璀璨的光点。 “怎…怎么了,他失败了吗?”好不容易摆脱麻痹和眩晕的杨阳爬起来,瞪视就躺在她脚边的敌人。 “成功了。”史列兰忧虑地叹气,“始源之海只有魂体能进去。” “那这只是空壳?让我踩两脚!”还冻得发抖的扎姆卡特跳起来。月斜睨他:“对尸体发泄哪是龙王的行径。”罗兰讶道:“那是尸体?”明明在呼吸啊。巴哈姆斯解释:“不,确实是海‘精’灵王子,被他附身了。” “这样啊……带他回去。”沉‘吟’片刻,罗兰做了决定,没忘记嘱咐义父做好防范措施。 “帕尔!”从又一次打击中挣脱出来,肖恩奔向昏‘迷’不醒的帕西斯。 咻!他肩上的布料被神箭手‘射’穿,整个人倒飞出去,眼睁睁看着徒孙降落,扶起徒弟,轻轻摇晃:“师父。” “……罗兰?”银发青年勉强睁开眼,发出微弱的声音。 “是我,我们回去了。” “唔……” 抱起再度入睡的师父,东城城主瞥了眼近在咫尺的黑发少‘女’。她黑曜石似的眸子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其中依然有恨,却没有杀意,所以他也放松了戒备。最有礼貌的月飞过来,诚恳地道:“多谢你的帮助。” “不用谢,我们只是正好目的一致而已。”罗兰得体地还礼,漾开意味深长的浅笑,“下次见面,说不定我们就是敌人了。” 克拉费里格扶起苏醒的雪‘露’特,巴哈姆斯把迪斯卡尔放在莫西菲斯背上,回复龙身,让义子骑上来。 “再见。” 短暂的携手后,两队人马在午后的晴空下分道扬镳。 这,只是第一场战斗。 ※※※ 灰头土脸地回到宰相府,维烈等人为他们的惨状震惊不已,连忙询问经过。 “我是个没用的废物。”杨阳颓然长叹。维烈惊慌失措:“为什么这么说!?”这消极自厌的口味简直和他如出一辙。肖恩也有同感:“你不能学他!要有信心!活力!” 意思是我没信心活力?算了,我本来就是老头子。维烈深受打击地垂首。昭霆急不可捺地催促:“喂,喂,到底怎样啊?席恩强不强?” “强。”杨阳和月齐声道,只是他们的含义略有不同。扎姆卡特不甘不愿地道:“还有两把刷子。” “他长什么样?和肖恩一样吗?”轩风最关心的永远是男人的外貌。杨阳不及阻止,老实的史列兰就用投影把战斗画面真实重现,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好~~~帅~~~啊~~~”陷入疯狂的轩风抓着咕哝“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杨阳直摇,眼睛也变成了心型,“真是太太太帅了~和肖恩不能比嘛!” 这回轮到棕发青年被击沉。 在场的其他‘女’‘性’也双眼朦胧地陶醉。西城城主不满地道:“哪里帅?不过是个小白脸罢了。”被心上人用白眼瞪。宫廷术士长聪明地隐藏了妒意,把话题带到另一个方向:“可是他怎么是‘精’灵的样子?” “啊,忘了问罗兰城主。”杨阳懊恼自己的马虎,回忆道,“黑龙王和罗兰城主都叫他‘迪斯卡尔殿下’,那应该是位王子。蓝‘色’的头发和眼睛,八成是海‘精’灵。”兼任情报部长的吉西安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迪斯卡尔雷巴德利亚顿荷米里昂斯,海‘精’灵一族的王子。前些时日突然出现在东城,说是找他的妹妹,被马尔亚姆将军救起的埃娃公主。” “埃娃!”昭霆大叫。众人奇怪地看着她:“你认识?” “当然!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有希莉丝!” 听完原委,杨阳不禁感慨:“这世界真小,大家都有联系。”月沉‘吟’道:“关键是迪斯卡尔何时被席恩附的身。如果在进宫之前,埃娃公主的身份也很可疑了。”昭霆拍桌:“没错!那个时候在船上,席恩不是说了吗,是他叫埃娃把我和希莉丝放出海底,那他当时就控制住埃娃和迪斯卡尔了!” “糟了!帕尔他们会有危险!”肖恩听得脸‘色’大变,跳起来往外冲。月拦住他:“你冷静点!罗兰城主是个谨慎的人,会没想到吗?把他带回去就是为了就近监视吧。何况现在的迪斯卡尔已经恢复意识,就怕他什么时候又被鬼上身。”轩风有点失望:“原来是附身啊……嗯,没关系,主要还是内在。要不是有席恩这么酷的灵魂,迪斯卡尔也不会那么帅。”众人无力地拜服这个有着异常执念的‘女’人。 “我也承认他很帅,可他是变态啊。”想到席恩的所作所为,正义感强烈的昭霆掉了一身疹子。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轩风依然坚持,贝姆特和吉西安满脸酸气。 “咳嗯,偏题了。”杨阳干咳提醒,以免两个暗恋她的男人去学坏,随即郑重地道,“月说的没错,希望罗兰城主严密监视迪斯卡尔殿下。这样即使席恩从始源之海回来,没了身体也做不了怪。” “不,我想迪斯卡尔是他的‘弃子’。”月摇头否定,“‘精’灵虽然对魔力很敏感,但体质脆弱,他同时发动三件神器,又经历了那么‘激’烈的战斗,迪斯卡尔绝对吃不消。当时我就注意到,他气息很‘乱’,体内的元素严重失衡,回去也没多久好活。” “太残忍了……”‘女’士们都于心不忍。肖恩为兄长再造杀孽痛心疾首。吉西安心肠刚硬,关注的是另一个重点:“竟然能同时发动三件神器!?了不起!”杨阳击了下掌:“对了,我们忘记讨一件,不,两件回来。罗兰城主应该分一半给我们啊!”月打破她的如意算盘:“神器会认主。” “……那罗兰城主带回去也是观赏价值?” “没错。” “他会锁在保险箱里,免得被席恩拿走吧。”昭霆猜测。耶拉姆不解:“保险箱?” “哎呀,你不懂的啦。” 肖恩神‘色’沉郁:“我很担心帕尔,他流了好多血。”为了让菲莉西亚安心,维烈关切地问道:“帕西尔提斯还好吧?” “我不知道,罗兰不让我碰他。”想起徒孙的排斥,肖恩又是一阵伤心,“我知道是我不对,是我连累他,可是也该让我看看啊!”杨阳抚慰地拍拍他:“别难过,罗兰城主也是护师心切。” “那个男人和我一样,被‘抽’走了一部分力量,不过因为贺加斯的治愈力,不会有事。”史列兰开口道。他最近才知道兄长的情况,也不是很在意,反正凡人的意志再强也强不过神明。 维烈和肖恩都松了口气。杨阳瞥见芙米、爱伦和伊莉娜瞪大眼,暗叫不妙,帕西斯是贺加斯的附体这件事是特级机密,他们应该先清场才对。 芙米小心地确认:“刚刚,我好象听到至高神的大名?” “他是我哥……唔!”史列兰被杨阳捂住嘴,还是迟了一步,三人被炸得晕头转向。 “暗黑神!?”爱伦失声大喊。吉西安扳过史列兰的脸左捏右捏,叹道:“我知道这家伙一点也不像个神,但很遗憾这是真的。当然,这个可悲的事实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听他说得损,“小史亲卫队”一致瞪他。杨阳还拍掉那双‘毛’手——连男人的豆腐也吃。 “啊,我明白。”芙米反‘射’‘性’地回答,直愣愣的目光依然定在史列兰脸上,“不过,还是难以置信啊。”爱伦喃喃道:“是太难以置信了。”伊莉娜最为镇定,甚至流‘露’出好奇的打量神情:“恕我直言,你和你哥哥长得不像吧。” “嗯。”史列兰点头,没反应过来她怎么知道,“我们和人类的双生子不同,是一体两面的存在。我们都来自父神‘混’沌之主沙凡西顿,因为***而拥有不同的属‘性’和长相,但我们的本质是一样的,不,所有的生物都一样。” “这就是席恩追求的,[力之本源]吗?”杨阳有几分向往,她也想成为一个高杆的法师。轩风敏锐地听出友人的弦外之音:“伊莉娜,你说得你好象认识协调神似的。” “呵呵,确实认识。” “咦咦——”一室的惊噫。 贝姆特皱起眉头:“你说的‘师父’,就是协调神?”又是一颗特大号爆弹。 “嗯哼~~”伊莉娜笑得狡黠,掩盖了内心的怅然。史列兰‘露’出亲近之情:“你是贺加斯的徒弟?” “对,请多指教。”伊莉娜‘摸’‘摸’他的头,微一怔忡,浮起回忆的浅笑,“所以我曾经骗罗兰我是他师姐,他还真的信了。” “连他也被你耍过啊。”贝姆特由衷佩服胞姐的丰功伟业。吉西安眯起眼:“师姐?”他可不认为罗兰会叫一个长相***的‘女’‘性’这种称谓,那么……伊莉娜斜睨他:“竟然询问‘女’士的年龄,你情圣的名号是白叫的?” ……一定是老‘女’人。吉西安在心里下了结论,想到这里,背上发寒。他的守备范围是十八岁到三十岁,如果那些看起来很年轻的美‘女’其实也是驻颜有术的话…… “弗雷德,你很冷吗?”维烈首先发现他的异样。 “很冷。”‘女’人啊‘女’人! “哼,真没礼貌。”一眼看出他的心理活动,伊莉娜也没有生气,她已经腻味被人当成小‘女’孩,大姐还好些,“说起来,罗兰那时多可爱,哪像现在这么‘阴’险。”耶拉姆嘴角‘抽’搐:“那个人可以用‘可爱’形容?”肖恩不以为然:“帕尔小时侯也是非常可爱啊。” “这个我承认。”拜帕西斯所赐,杨阳得以拜见神官幼年的模样,感叹之余起了奇妙的联想,“那席恩也——” 寒风吹过,刮得众人遍体冰凉。 那个泯灭天良丧德败行卑劣无耻恶毒残忍的家伙!? “席恩小时侯不可爱。”肖恩泛开一丝极苦极苦的笑意,“他身体不好,脾气很差,动不动骂人,丢枕头。”昭霆吁了口长气:“这才对嘛。”符合反派大头目的形象。 “但是他聪明、用功、好学、孝顺,再气也不会对妈妈发火;喜欢小动物;别扭却体贴,很会照顾人。” “肖恩……”杨阳叹息,体谅他两难的心情。不知席恩的师父都是些什么‘混’帐,把他教成今天这副德‘性’。维烈深深蹙眉,难得用强硬的口‘吻’道:“不管他过去如何,他现在是个人渣败类。”肖恩大怒:“维烈!” “你越同情他,就越难过!何况他几时为你想过了?” “闭嘴!他是我哥哥!”肖恩手指黑发神祗,“史列兰说了,他的真实愿望是和我在一起,过以前的生活,改邪归正,重新学会爱人——所以我一定要拉回他!无论付出多大代价!”维烈气得站起来:“你又心软!你还想被他害几次?你已经是幽灵,再死一次就完了!你忘记他做过多少龌龊事?他……” “够了!”肖恩也拍案而起,眼中喷出失控的怒焰,“那你呢?你又对我做过什么?维烈赛普路斯,黑之导师,你的罪过远比席恩大!你毁灭一个大陆,杀人无数,间接害死姐姐——结果我还不是原谅你了!因为你洒了两滴忏悔的泪!你怎么不比比自己?亏你有脸骂他!” 残忍的话语狠狠捏碎早已伤痕累累的心,刨出积压千年的罪恶感,令维烈完全失去血‘色’;肖恩也勾起深埋的旧恨,粗暴地推开他,大步离去。 其他人被一连串的变故惊得呆了,眼睁睁看着这对好友反目,一人气冲冲离开;另一个像鬼一样站了半晌,气若游丝地丢下一句“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也晃晃悠悠地走出房间。 “怎…怎么会这样?”昭霆好不容易挤出声音。耶拉姆面无表情地回答:“去问席恩。” “我要杀了他!!” “这次倒不关他的事。”杨阳叹着气说公道话,又是心疼父亲又是心疼宿命的另一半,左右为难片刻,还是决定亲人优先——她怀疑他会吊颈。 ※※※ 维烈没有吊颈,他失踪了。 当杨阳翻遍整座府邸没找到人,‘骚’动扩大开来。‘门’卫说无人外出,但所谓的大‘门’对魔界宰相而言并非唯一的通路,于是贝姆特派出人手到附近询问,吉西安也用魔法寻找。开始大家都不怎么紧张,以为他是打击过大,躲起来整理心情,平复后会笑着回来,毕竟维烈不是会让人担心的人。然而等到下午,昭霆偶一抬头,看到封魔结界,呆呆地道:“他不是不能用空间转移了吗?” 那运动白痴是怎么飞出宰相府的!? 众人顿时‘鸡’飞狗跳,彻底‘乱’成一锅粥。 肖恩知情后,也慌了手脚。友人下落不明他要负大部分责任,当下彻夜不眠,展开地毯式搜索。 传回来的消息全是“无人目击”,搜寻术也感应不到蛛丝马迹。魔界宰相就像人间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第三天,距赫拉特百多公里的莫桑领发生异常事态,陆续有村民不明原因地倒毙。前去当地了解情况的士兵在附近的山坡意外找到了躺在树下,神情安详平静的黑发青年。 ※※※ 人找回来又安然无恙,大家都放下连日来压在心头的大石。 “***,这家伙,故意让我们团团转是吧!!”扎姆卡特喷火。月只觉此事透着诡异,蹙眉道:“他应该不会这么无聊。”贝姆特气恼地瞪视老是出状况的部下:“这是他第几次昏倒了!?” “人没事就好。”吉西安叹气,帮友人盖好被子。为了这件失踪案,他硬是顶住诺因召还的命令,已经预见到回去后会被‘抽’筋剥皮。 “嗯……”维烈睁开眼,模模糊糊看见眼前的人,眨了眨,发出雀跃的欢呼,一把抓住他,“法西尔叔叔!” “哎?”吉西安愣住。 “太好了!太好了!你们回来了!父亲呢?父亲在哪里?” “你在说什么?”吉西安一头雾水。杨阳看出不对,胆战心惊地唤道:“维烈?”不料,对方的反应远比她惊骇,几乎是见鬼的表情:“你是谁?” 鸦雀无声,人人呼吸停止,死死瞪着那个明显有问题的人。 他的神态是如此明亮生动,完全不同于平日淡漠苍凉的温和,让他们想欺骗自己也不行。 “为什么这么像我?”魔界宰相紧紧抓着友人的衣襟,下意识地往后缩,连吸几口气才稍稍平静下来,“不对……比我小一点……莫非……” “我是杨阳啊!”黑发少‘女’回过神,竭力压抑恐慌,放声大喊,“你的‘女’儿!” “……‘女’儿?”这次维烈却不是很惊讶,黯然的神情透出了然和自嘲,“他们是这么对你说的?可恶,连一点机会也不给我。”抿了抿‘唇’,他勉强挤出笑:“你…你不用怕,我会努力接受你,不,你要取代我也没关系。”杨阳更加惊惧,厉声道:“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这个玩笑不好笑!” 是不好笑。众人深切赞同,内心却无比悲观。因为,维烈不是会开这种恶劣玩笑的人。 他只是睡糊涂了,一定是…… 肖恩深吸一口气,扣住友人的双肩,铁青着脸道:“你认得我吗?”维烈回以全然陌生的茫然之情:“不认识……等等。”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环顾四周,脸上渐渐浮起慌‘乱’:“这是哪里?不是摩耶!你…你也不是法西尔叔叔!” “我叫吉西安凯曼。”宫廷术士长握紧垂在两边的手,沉着地问出众人心下雪亮,却不敢去想的问题:“维烈,你今年几岁?” “我?二十一岁。” 二十一岁!!!??? 众人眼前一黑,差点集体昏倒。 “他失忆了。”耶拉姆斩钉截铁地道。昭霆抱头惨呼:“天哪!这不是三流电视剧!”伊莉娜哀叹西城少了一位宰相多出一员病号:“无妄之灾。”杨阳苦涩地笑了:“可能是选择‘性’遗忘。”为了逃避那份太过沉重的罪责。 “不对。”肖恩脸‘色’惨白,一霎不霎地注视满脸困‘惑’的友人,“我也失去过记忆,不是他这样。就算忘记,感情也不会变,可是他看到我们,分明一点感觉也没有!” “对…对啊。”众人只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惊疑不定地端详。维烈同样不安地偷瞄他们:“那个…请问……” “难道!”月和史列兰异口同声,一齐使用探测术,下一秒,维烈的左‘胸’发出耀眼的红光。看到这一幕,肖恩晃了晃,好容易稳住,用一种柔和的语气道:“别动。” 不顾维烈会意后的挣扎,肖恩用力拉开他的衣服,只见苍白的肌肤上,赫然刻着一个鲜红的印记,形状似爪的图案下是一行细小的文字。贝姆特和伊莉娜尤其惊愕,因为那些离奇死亡的村民身上也有类似的记号。 “这、这是什么?”轩风干涩的疑问打破沉默。 “恶魔语。”肖恩的双手发抖,眼前的景象深深刺痛他的双目,投下窒息的‘阴’影,“[罪之镜],引申义徘徊、自苦、无赦、绝望,是餍魔。” “餍魔?” “负位面的高位领主之一。”月沉声道,“一种嗜食人魂的怪物,也喜欢吃记忆和感情,戏‘弄’折磨有心结的人。玩够了,它们会杀了宿主。” “那他……”杨阳咽了口口水。月直白地回答:“被吃了。” ※※※ “被吃了!” 昭霆怪叫,手指听得呆然的维烈,“你的意思是,他被***了?”众人错倒。杨阳一脸受不了地喊道:“不是!你到底有没有听懂?” “她说的没错。”月居然表示肯定,“这的确是一种‘精’神上的侵犯。”扎姆卡特嫌恶地抖抖身子:“对,那帮小虫子最恶心了。可是它们不是不能出来吗?就算席恩是魔域的王,也顶多只能放出低阶的恶魔。” “有媒介就不一样了。”史列兰神‘色’沉重,“魔族本来就是异层面的生物,他再有心灵的空隙,被事先做了记号的话——”众人恍然大悟:“难道!” 回应他们的猜测,一个带笑的男‘性’嗓音伴随蓝光响起:《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席恩!”杨阳惊呼。佛利特险些把胡子拔下来:“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肖恩心‘乱’如麻:“不可能啊!我明明把种子毁掉了!” “流质的物体就不会被发现。”月没漏看那道光,“你是不是喂过他水?”肖恩失魂落魄地站着,显然又想起兄长用他的身体干了什么好事。 “原来如此,我就想那些小虫怎么能跑出来。”扎姆卡特击了下掌。杨阳期待地望着他和史列兰:“你们能消灭吗?” “能是能……”史列兰还没说完,被月打断:“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决,餍魔吃了他的记忆和感情,也就是说,杀了餍魔等于杀死他的记忆和感情;而且他们是寄生关系,强行消灭或拉出其中的一方,会使另一个受到重大伤损。”扎姆卡特凉凉补充:“比如人格的永久缺失。”众人为严重的后果白了脸。 “人类就是麻烦,换作龙就不会被趁虚而入。” “你还幸灾乐祸!”昭霆歇斯底里地踢他。爱伦试图开解大家:“换个角度看,他这样也不错啊。”年轻了n岁,正好和单恋他的妃梨配,还连前爱人也忘了。杨阳第一个产生共鸣,‘露’出复杂的微笑:“嗯,对他而言,这可能是解脱。” “想得美!”月毫不留情地驳回,“如果餍魔只吃记忆和感情,想逃避的人都会拜托它们了,它们真正的大餐是灵魂!随着心理年龄的倒退,灵魂会越来越弱,最后被完全吞噬!”轩风尖叫:“那不就糟了吗!他说他二十一岁啊!” “那么多记忆都被吃了!?”担忧侄子的情况,基西莉亚离开栖身的镜子,“足足有三亿年啊!” 三亿年!?杨阳等人下巴脱臼。搞清楚突然发言的透明人是谁后,维烈也陷入空白状态。月最镇定:“这个…理论上是不可能的,应该是餍魔利用他的逃避心态,让他自我封印。” “那解开。”贝姆特顺理成章地要求。吉西安怒道:“月不是说了,‘弄’得不好他的人格会丢失!”芙米自告奋勇:“总之,先让我试试。”看到她手心放出纯白的光辉,维烈再一次愣神。 “怎么样?”众人满怀希望地问道。祭司长苦笑:“压制勉强还行,驱逐……领主级的恶魔不是我能对付的。”又是一阵垂头丧气。 “还有呢。”仿佛嫌大家头痛得不够,月抛出决定‘性’的一击,“如果我所料没错,他的身体已经变成一个[通道]了,那些死亡的村民就是最好的证据。他一天不振作起来,堵上内心的缺口,真正的裂缝也会越来越大,当他的防线一垮……” “艾斯嘉会变成第二个负位面。”扎姆卡特默契地接口。 一片死寂。 “无论是拯救世界还是毁灭世界,都不是维烈担负得起的重任啊!”生‘性’沉稳的杨阳也在接连的打击下丧失理智,抓狂地拉扯头发。她可怜的父亲已经错过一次,痛苦千年,要是这回再因为一时的脆弱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他绝对会自裁以谢世人。 “干脆现在就给他买条绳子吧。”扎姆卡特真心的建议引来一顿暴殴,当然‘女’孩们的‘花’拳绣‘腿’打在龙鳞上压根不痛不痒。 “够了。”维烈终于回过神,语气严肃,神情更是只能用疾言厉‘色’形容,“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灵魂、恶魔!你们是不是疯了?” 二十一岁的维烈就是这样子的啊……众人很稀奇地打量:真是欠扁,竟敢用看疯子的眼光看他们。 坚定的科学主义者。杨阳感叹:亏得他后来能接受文化冲击。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入侵摩耶,得知姑姑的机密,还把我掳到这里,不马上滚出去,我就杀了你们。” “……”杨阳等人的嘴巴张得足以塞进一只鸵鸟蛋。 “哦,杀了我们?”扎姆卡特好笑地重复,拎起他的衣领,“来啊,杀杀看。你脑子坏掉,胆气倒是壮了。” 秀长的黑眸眯了一下。 砰!血龙王重重撞上对面的墙壁,身后爆出无数蜘蛛网般的裂缝。空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闪光和炸雷涌现,以魔界宰相为中心,瞬间张开一个漆黑的球型力场,将余人全部扫了出去。维烈一手拉起敞开的衬衫,一手推开窗户,正要使用异能逃之夭夭,回头虚空一捞:“你跟我来。” “呃!”杨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向他,手腕一紧,整个人轻飘飘地浮起。 “维烈!杨阳!”肖恩反应最快,翻窗的同时张开风翼,冲向蓝天;扎姆卡特也没落下,嘴里不干不净地急起直追;月作为此龙的制动阀紧跟其后。 “必须把他抓回来,太不正常了。”留下的人们得出一致的感想。 以秒速两百米的速度飞行,父‘女’俩很快甩开三名追兵,然而偶一低头,维烈登时冻结。 这……这是…… 在他身下展开的明显是一幅异域的风景:充满奇幻‘色’彩的建筑式样,落后的城市规划,杂‘乱’而零散的分布,还有明媚的自然景‘色’。 “等等,维烈!”杨阳这才有空拉他,恳切地道,“你先冷静点听我们说。” “这是哪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被绑架到另一个星球了?”维烈慌‘乱’地转过身,手不自觉地握紧,眉间浮起严厉的质问,“你为什么和那帮人串通?我不认为缅和零会背叛摩耶。”杨阳笑得越发柔和,用哄小孩的口‘吻’道:“维烈,我明白你心情很‘乱’,我们会慢慢跟你解释,先回去好不好?” “不!” 维烈断然拒绝,魔族的直觉告诉他回去就别想再出来了,眼角瞥见肖恩三人急速接近的身影,眉头一皱,猛然膨胀的黑‘色’障壁一举弹开三名追兵,余势所及,地面深深凹陷下去,绞成粉末状的尘土如雾扬起。幸好他们是在郊外,只有田地和一座小树林遭殃。 “住手!”杨阳惊喊,死死抱住他,“你会伤到下面的人!” “呃,抱歉,我看不清楚,异能好象也不太好控制。”维烈困‘惑’地‘揉’‘揉’眼。杨阳暗暗松了口气:还是那个仁慈的他。 “因为你的后遗症还没好。” “什么后遗症,因为我是次理品。”清俊的脸庞泛开黑发少‘女’前所未见的冷笑,那双过去深邃平和的眸子甚至流‘露’出淡淡的嫌恶和嫉妒,“呐,你一定很完美吧,智商和能力都比我高,但是那两个太不象话了,竟然把你复制成‘女’的!这是污辱!对父亲的污辱!我决饶不了他们!”杨阳心里的问号层层累积,暂时搁置,坚定地直视他:“我不是爷爷的复制人,是你的。” “我的?”维烈匪夷所思地反问,疏忽下被肖恩一发链闪电打中,全身发麻地松开手。 “喂喂!”杨阳惊骇万分地跌落,被变成龙形的扎姆卡特接个正着。保险起见,月又送出一道睡眠之风。 “呼……”拦腰抱住瘫软的友人,肖恩抹了把汗,“年轻时的维烈,真危险啊。” “虽然很莫名其妙,但我承认他比以前顺眼多了。”扎姆卡特惟恐天下不‘乱’地评价。杨阳则用隐含忧虑的目光凝视父亲,咀嚼他先前的话,其中似乎隐藏着非常重要的关节。 二十一岁的维烈…… 第七章 王见王(节六) ?时间倒退回七月底。 凯德兰城风雨飘摇。 在几天的准备和不定时骚扰后,亡灵开始最后的猛攻。日前光复王将一份通告发到大街小巷,大意是不在三天内投降,就要屠城。虽然守军方面竭力安抚,但悲观的气氛确确实实曼延开来。而在激战中,动摇进一步扩大。 死的人会变成僵尸!朝同伴举刀!敌军后方的亡灵转换阵源源不断地传出黑气,宛如一个吞噬生者的无底洞。 代替原驻军守城的护国军意志坚定,骁勇善战,饶是如此,对着昔日的战友也会手软。而战场上如何可以迟疑?敌人可不懂“手下留情”四个字。 城里也出现了骚动,墓园的尸体爬了出来。幸好警备队和圣职者及时赶到,却遭到死者亲属的阻拦,在纠缠中演变成混战,付出本来不该有的伤亡。事后尸块和血水洒得到处都是,恐慌更加扩散。不少市民哭叫着再也受不了,要离开这个即将被亡灵侵占的都市。 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色巨浪向厚实的城墙拍击,一刻不停,消磨着守方的战意。依然是善于攀爬战斗力也强的食尸鬼担任前锋;二线的骷髅军团压制敌方的弓箭手;作为预备队的僵尸也没有闲着,操纵攻城器械投射石弹和弩箭。力大无穷的他们装填运输的速度远比人类快,这么简单的操作也不难掌握。两头巨大的石像怪推着沉重的攻城锤撞击大门,弓箭和魔法根本无法对它们坚硬的皮肤造成伤害。 而最后方,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头灰白色的巨龙。他身后就是那个被中城军切齿痛恨的魔法阵,可是没人能打它的主意,四周的散肢残骸明白昭示了失败者的下场。 事实上,帕西斯还算放水的。如果他直接叫契约者肆虐一番,凯德兰城早就易主了。 不过,因为[龙族盟约],他也不能这么做。 所谓龙族盟约,是辉龙历一位伟大的皇帝与金龙之王的约定,给龙族全体施加的枷锁——不得参与人类之间的战事,违者视为[背弃者],由同伴诛杀。尽管克拉费里格已经是冥王的下仆,这个盟约对他还是有一定的约束力。 但在阴险的光复王看来,可钻的空子太多了。比如此刻,他让亡灵龙守着转换阵,并不算[参与战事]。想破坏法阵的士兵等同侵犯领土,理当清除。 在克拉费里格眼里,这场战役相当愚蠢,不,人类所有的战争都愚蠢透顶。所以他一副消极怠工的姿态,懒洋洋地打哈欠。即使如此,也无人再敢轻捻龙须。 龙族的睿智将战局看得透晰无比,己军固然胜利在望,敌人的行动也有不透明的地方。但是克拉费里格没有将自己的观察所得告诉主人,反正那家伙应该预测到了。 守军一方是真正意义的背水一战,每个人都打醒十二万分精神,推下原木,倾泻羽箭,拼命阻挡黑潮的进犯,成果却和努力不成正比。除非用造价昂贵的破魔箭射中脊椎骨,否则骷髅射手无论散架多少次还是会拼回,食尸鬼身中数十箭依然活蹦乱跳,而人类只要挨一箭就要和现世说再见,还在转眼间变成敌人的同伴,怪嚎着杀过来,或在圣职者含泪的祷告中化为烟尘,或被战友乱刃分尸……没有退路,没有选择,士兵们在无休止的杀戮中红了眼,凉了心,恐惧和绝望凝结而成的寒气深深侵蚀了肉体和灵魂。 超度只对有怨气的不死怪物有效,而帕西斯的军队是被他的强大魔力召唤出来,中城的圣职者没有一个是这位活了上千年的死灵法师的对手,寥寥无几的圣光术和净化在乱军中毫无作用,只能沦为治疗和防御。随着时间的流逝,双方人数比的差距越发明显,防线一点点削弱,替换却跟不上,好几处同时崩溃,被食尸鬼冲上城头。面对潮水般涌来的亡灵,人类表现出悍不畏死的气概,用疯狂的自杀式攻击将这波突袭挡了回去。生者与死者一起跌落城墙,用生命燃烧的圣火灼灼生辉,及时赶到的禁卫军精锐堵上了缺口……然而,幸存者们却感到一股浸透骨髓的冰凉——这支精兵的加入,意味着他们已经没有后备力量。 目睹如此惨烈的战斗,一般人早就胆寒了,身在塔楼的总指挥韦罗尼卡·帕尔罗特却始终镇定如恒,下达一个又一个指令,只在极偶尔的空挡,将担忧的视线投向远方。 拉蒙…… 第一次用名字称呼那个痞痞的同僚,韦罗尼卡由衷祈祷他能成功。 ※※※ 城破是早晚的事。 经过几天的交战,所有的高级军官都有了这个共同的认识。 没有活人能够抵挡不知疲倦又战力雄厚的亡灵大军,何况它们的指挥官是个优秀的将领,第一天就将中央军的主力和半数的圣职者剿灭于城下。在开阔地用骑兵打击机动力不强的敌人本来非常正确,加持了圣光术的长剑也所向披靡,轻易撕裂敌人的纵深阵,却在骷髅射手面前遭到意外的挫败:那些白森森的骨骸竟然在一眨眼变成坚固的骨栅栏!这种闻所未闻的变异令中城上下看傻了眼。 有尖刺的障壁推挤着英勇的骑兵,被打散的碎骨也化为倒勾,形成致命的陷阱。僵尸军团抓起同伴化身的长长骨矛投射,进行单方面的屠杀。在强横的力量下,一击就足以贯穿数人。两翼的弓箭手不失时机地包挟——这些骨架就算跑不过战马,速度也比人类步兵快多了,不但结成包围网,也压制了城内出来的援军。 层层叠叠的骨栅栏就像一朵白骨之花,而中央喷洒的血肉就是鲜红的蕊心,噩梦般的景象冲击了每个人。 最后在远程武器的狂攻和友军奋不顾身的救援下,损失惨重的骑兵们才好不容易从打开的缺口退了回去。亡灵方面虽然也抛下四千多名食尸鬼的尸体,但只是皮肉伤,何况碎骨还可以重组。不过因为食尸鬼是不可再生资源,光复王还是吸取教训,做了番布置,这就是大量攻城器械和亡灵转换阵的由来。 而针对这两样设施的破坏行动都以失败告终。 那些死人骨头太赖皮了!这是某位痞子军官的评价:不作弊的话,大家只有喝西北风的份! 现在,他带领敢死队,来到虚幻森林附近。 理论上,只要干掉施法者,亡灵大军自然会分崩离析,这是每个将官都知道的常识。他们之所以迟迟不动手,一来是顾虑光复王的威名,二来是无法确定他的位置。 虚幻森林会移动。 有时在这里,有时在那里,毫无规律可循。但拉蒙研究情报后发现:虚幻森林其实从头到尾,一丝一毫都没移动过!那是大规模的障眼法!它一直位于魔兽和瘟疫肆虐的北域,原桑陶宛领的遗址。 整个北方早已沦陷,包括魔法师公会和神殿,用法阵传送当然行不通。而空间魔法属于禁咒级别,法师们有心无力,所以这支勇敢的队伍只能昼伏夜出,小心翼翼地接近目标。 “嘿,果然英明神武的拉蒙大人我是不会料错的。”遥望不远处的林海,带队者得意洋洋地自夸。身旁的部下却不像他底气这么足:“将军,我们…能成功吗?” “什么话!”给了他一个毛栗子,“别被那些唬烂的传说骗了!对方也是人,不是三头六臂的怪物!我们一群人打他一个,还不稳赢?” 虽然表面信心十足,拉蒙心里却殊不轻松。身为拉克西丝信赖的大将,他知道光复王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的隐藏身份——协调神的附体。也就是说,他们的刺杀,等同[弑神]。 面对强大而未知的敌人,胆大包天的凡人也不禁紧张。 为了这次行动,中城的精英倾巢而出,魔研院也把压箱法宝全拿了出来。比如他腰间这把斩神剑,据说能让滞留人间的神明强制遣返,只要插进心脏…… 东城完备的情报网已经捕捉到这群暗杀者,在来人借助废墟的隐蔽迅速突进时,拦阻的一方也无声无息地出现。双方几乎同时发动攻击,呼喝声、咒语的吟唱和金属碰撞的声响混合着鲜血弥漫开来。 中城方面有五十多位优秀的战士,而守方只有十多人,胜负一目了然。但敌人都非泛泛之辈,又清一色是近战的好手,付出近半的伤亡后,突击队才取得了艰辛的胜利。 树林里的不死怪物意外的少,随行的圣职者根本无用武之地。毫发无伤地进入核心地带,在这里,他们遭到远超之前的反击。 比闪电更快速的光轮切开一排血线,在树叶间穿梭的白色身影就像虚幻的影子,连密集的摩擦声也跟不上她的速度,更别说肉眼。眼看紧急张开的屏障就要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粉碎,一位法师当机立断地发动高阶雷系魔法[裁决之霆]。 伴随着炸雷的轰鸣,一颗闪耀的光球升上天空,下一瞬间,雄浑的亮蓝色瀑布一道道倾泄而下,将空气烤得炽热。参天大树变成最好的避雷针,棵棵烧得焦黑,枝叶全部化为灰烬。 失去掩护的拦截者也果决地改变了战术,为窈窕的身躯包裹上一层半透明的护甲,一把同样晶莹的战戟在手间成形:“晶化!” 听到那清脆娇嫩的嗓音,身经百战的勇士们也心一震,跟着落地的守护者更令他们不由自主地瞪大眼——那竟是个十五、六岁,水晶般剔透美丽的少女。 “冒犯主人者,死!” 吐出冰冷的审判,晶羽背后张开宛如幻象的羽翼。感到蓄势待发的魔力,法师们纷纷大叫:“小心!那是……” 一言未毕,无数羽毛幻化而成的锐利飞镖就激射而出,化为急雨般的银线,外围的骑士当场倒地,精良的盔甲也挡不住羽刃的切割,在这片森林永远合上了双眼。 留下几人保护法师,幸存的战士飞快分散,进行抢攻。晶羽一边带起华丽而致命的刃圈,一边灵巧地挥舞看似沉重的战戟,挡下所有试图通过她的暗杀者。每当有人因她的振翅露出破绽,枪尖和月牙形的锋刃就会毫不犹豫地切开躯体。 然而,拉蒙和他的直属部下在这千片万片的晶色之羽中进退自如,以精妙的剑术摇撼妖兽少女的防御,神圣之力形成的球型防护层挡住了杀戮的羽毛。 察觉动作有些迟滞,明白是敌方的法师释放了减速魔法,晶羽不耐烦地大喝:“刃雾!黑耀!”这两个怎么还不来帮忙? 战士们立即绷紧身体,却来不及反应,从天而降的冰风暴隔开敌我双方,然后是浓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 “驱散!”在一名法师喊出启动语的刹那,喉管被划破,同时还有好几簇血雾飙起。属于孩童,如冰清冷的嗓音忽远忽近:“投降吧,你们不会成功的。” 雾渐渐散开,只见晶铠少女身旁多了两个小身影,一个十岁上下;另一个顶多七八岁,畏畏缩缩地躲在同伴后面:“呜呜呜,好可怕。” 拜托~~~先是美少女,再是小孩子,怎么尽是让人难以下手的对象!?拉蒙在心里痛骂光复王用人不当。 蓝发男孩消除重力影响,双手平举,一大片水蓝色的帘幕优雅地荡开,与圣光之屏激烈碰撞,发出刺眼的电花。晶羽挥动攻防一体的死亡之翼帮助同伴,厉声下令:“黑耀,一击解决他们!” “可是……可是……”黑发男孩缩得更小,声音也颤抖得更厉害。 “他们要杀主人!你就这么眼睁睁放他们过去?” 黑耀一凛,懦弱的神情被坚毅取代,全身毫无预兆地升起放射状的火焰。晶羽和刃雾如惊弓之鸟般闪得远远的,下一秒,席卷开来的热风烧毁了大半个树林,呈扇面喷涌而出的光焰和着乱七八糟的火球铲平了一切挡路的事物,在焦黑的大地上炸出触目惊心的深坑。六名高阶法师因冲击而昏迷,多重护界崩塌,十来具尸体保持站姿化为黑灰,连同随身携带的法器。 “老天!”拉蒙目瞪口呆,这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真人不露相,不可以貌取人。若非那个叫黑耀的小男孩准头欠佳,他们在这一回合就全军覆没了。 突然,他目光一凝,其他人眼中也迸射出狂喜之色,聚焦于一点。 大面积攻击让他们此行的目标暴露出来,巨大的核心之树下,亡灵军的总指挥端坐在精致的象牙雕栏椅上,秀丽皎洁的容颜,匹练也似的银发,仿佛一个月的精灵。散逸的能量从冥灵之杖顶部的宝石涌出,凝成跳跃的青色光团,围绕在他身边,更增虚幻之美。 “主人!”晶羽三人惊喊,和刺杀者在同一时刻窜出。仅剩的圣职者拼命为同伴加持神术,而四名战士也默契地缠住挡路者,将全部的赌注押在上司身上。 不知迫近的危机,银发青年依然处于施法的出神状态。 结界!感到烧灼肌肤的阻力,拉蒙没有惊慌,耀目的亮金色光芒溶解了无形的壁垒,如水流环绕在秘银铠甲的外围,护佑主人连续穿越两道障壁。平举的斩神剑掠过震烁人心的霞彩,直直贯穿死灵法师的左胸。 时间停止了,两个战场。 辉煌的纯金色液体喷溅出来,刺痛了每个人的双目。 真的是神……拉蒙的手微微一颤,随即克制住弑神的恐惧,坚定地握紧剑柄,让蕴涵其中的斩神之力扩展到全身上下。 随着他的动作,金色的血逐渐变红,在白袍上渲染出鲜艳的痕迹。 成功了吗?庆幸的念头刚刚冒出,拉蒙的思维定格,澄碧的眸缓缓睁开,锁住他的眼。 “你的剑,没有恨啊。”光复王遗憾地叹气,语声如常,好象被一剑穿心的人不是他,“这种程度,连那个瘟神的皮毛也伤不到。” 在对方变招以前,尖利的法杖底端透胸而过。 猎人与猎物的立场瞬间逆转。 纤细秀雅的冥灵之杖挥动的速度快得超乎常理,当激痛传到神经末梢时,失败的刺杀者才听到撕裂耳膜的风声。 “……呸!”吐出一口血,拉蒙自嘲地笑了笑,“死在男人怀里,滋味糟透了。” “将军!”战士们悲痛地大喊。趁他们分神的空挡,晶羽三人迅速搞定。 拨开倒在身上的尸体,帕西斯淡淡吩咐:“清理干净,别打扰我。”功败垂成,他比敌人更失望。 “外面的东城守卫怎么办?”刃雾皱眉道。帕西斯一愣,眼底闪过温情:“真是的,叫他不用管我——好好安葬了吧。”黑耀自告奋勇:“是!” “主…主人,这把剑……”晶羽瞪着还插在他心口的长剑。 “拔出来,收好。” ※※※ 失败了。 也许是直觉,也许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纽带,韦罗尼卡在揪痛中感应到同僚的死,坚定的神情崩溃。与此同时,沉默的空气被食尸鬼的嘶吼打破,亡灵们如同怒涛的攻势再度掀起,拍击着已缺口累累的城墙。人类在绝境中垂死挣扎,生命每分每秒地流逝。太阳西下,苦等的援军迟迟不见,无望的现实和眼前的恐怖化为双重的阴影,吞噬最后一分斗志。 漆黑的浪潮势不可挡地淹没城头,形成一片刀光剑雨的海洋,惨叫和咆哮此起彼伏。在军官声嘶力竭的呐喊声中,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脚步后退,食尸鬼大军紧追不舍,让更多的同伴加入。要塞精钢制的大门也在持续的猛击下四分五裂。 “阁下!”副官哑声道,“请撤退吧。” 一室悲怆而无奈的目光透出相同的恳求。 抛下这里的军民?一句反问到嘴边,硬生生咽下。优美而强悍的大贵族不得不选择离开——她有责任为主君保存将来反攻的兵力。 杀出一条血路,当初总共有七万,如今只剩下约两万五千的护国军退出了凯德兰城,而市民的苦难才刚开始。 [女人和小孩不杀,抵抗者一律死!] [配合暗卫保护仓库,看好水闸!] [权要、贵族、商人不杀!] 下达一连串指示,帕西斯起身走回树屋,准备洗澡换衣服,赶去现场。 按照他的性格,是想杀光全城的人出气,害他费了那么大的功夫,但他不能不为徒弟的名声考虑。 百密一疏,他忘了撤消转化,幸好克拉费里格机警,用爪子嚓嚓嚓破坏了法阵,否则新增的亡灵闹腾起来,凯德兰不乱套才怪。 而没大脑的亡灵在自相矛盾的指令下,也免不了误杀,城内哀鸿遍野,血光处处。东城的内应只能干着急,阻止不了这帮有理说不通的不死者。事后,知情的帕西斯只是“哦”了一声。 “怕啥,卡萨兰军弃城而逃,比我们更惹厌。” 其实再怎么小心谨慎,一些牺牲也不可避免,何况中城方面一定会大肆宣扬,那又有什么用?保证东城的舆论就行了。 从雪白的大鸟上翩然而下,身穿军服的光复王在亡灵的恭迎下踏进血腥味浓厚的河口都市,已经协调好众官员的内应带着苦笑迎接。前往市政厅的途中,一段插曲惊呆了所有人。 “滚出去!” 失去父亲的孩子拣起石块,丢向银发的侵略者。一块小小的石子当然不能击中帕西斯这样的顶尖高手,头一侧就避过。 好容易苟活下来的官员们大为惊恐,查看帕西斯的脸色。银发青年眼一眯,冷冷勾唇。他从来不是善心的人,加上心情不好,手指一动,就要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挑衅者立毙于当场,让其他人看看反抗者会是什么下场。 从街旁冲出来的妇女却令他改变主意。 “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随着凄厉的呐喊,母亲将冒失的儿子抱在怀里,浑身发抖地与邪恶的死灵法师对峙,眼里有痛恨,更多的却是畏惧,牙齿上下打战,“求您……我可以代替他……” 没有被天真的话语打动,只是那护卫的姿态让帕西斯想起很久以前同样用生命保护他的莉拉,杀机顿消。 “哼。”垂下手,光复王绽开冷酷的笑容,朗声道,“凯德兰的人们听着!我知道你们不欢迎我们,但是别忘了,是谁抛弃你们!是谁把你们扔给可怕的亡灵!要恨就去恨他们!恨我们也没用,除非你想死!服从的,我允诺他生命和财产;不服从的,那就是榜样!” 说着,信手一挥,市政厅最高的尖塔被剑气削平,爆炸的巨响震撼了全体市民的心。 ※※※ 喝着晶羽做的冰果露,帕西斯跷着腿,悠闲地看报告。 统计结果:不幸丧生的平民百姓有两千七百多名。不多,真的不多,和一百二十万的总人口比起来九牛一毛,多数城破的例子里杀红眼的士兵宰的人多多了。 但他担保,现在内地肯定已经流传着“亡灵大军入侵凯德兰城,日夜屠杀,血流成河”的谣言,吹得绘声绘色,比真实目睹还详细。 之所以有这样的好结果,还多亏了亡灵没有视觉,是通过战力和杀气感应。极少有平民敢抄家伙抵抗,换作敌人的士兵也许还会有几分勇气,常人对不死怪物是本能的恐惧,多半都躲在家里瑟瑟发抖,对女人和财物没兴趣的亡灵自然也不会去招惹他们。 这么一来,也省得搜索扰民,清剿工作非常彻底,凯德兰城已完完全全落到东城军的手里。 王旗一概被扯下,换上绘着八颈黑龙王的蓝色锦旗。帕西斯很不满意地盯着墙上的一面,心想自己是不是也弄个威风的标志,比如骷髅头之类。 具体的事务都交给罗兰的部下办,他正好趁战后的休整补充消耗的体力。然而这天,几只呼啦啦飞进的亡灵乌鸦打断了他愉快的午茶时光。 中西两城的结盟是意料中事,有宰相和满愿师游说,也不可能阻拦。让他特别注意的是维烈的遇袭,略一推敲,碧眸迸出名为仇恨的火光。 席恩终于忍耐不住了。 凭手上的资料还不足以判断出那家伙在哪儿,不过继续关注下去,总会揪住小辫子的。 维烈啊,就委屈你做饵了,反正你是不死之身嘛。 还有一份值得重视的情报,有关摄政王的动向。 “看来我那美人后代是真的准备把战线移到西境了……嗯,该怎么表达我的不舍之意,粉碎她的企图呢?” 属于无名氏神官的记忆自动做出反应,银发的光复王过滤感情的杂质,微微笑了。 藏在国库里没办法,一旦运出来,世上还有盗贼公会偷不到的东西吗? ※※※ 绿草如茵的庭园,一座华贵的圆顶凉亭坐落于湖畔,亭子里两个人一坐一站。倚栏俯视湖面的男子一头淡金的发丝,身穿黑底镶银的军礼服,半敞的领口和肩章缀着流苏,天蓝的斗篷如水清澈;侧立在旁的人身材娇小,靓丽的金发比主君更闪亮,仿佛日辉融炼而成,一袭淡黄的功夫装,精神利落。 东城城主罗兰·福斯欣赏湖中游鱼优美的身姿,吐出清冽的嗓音:“真漂亮的鱼,不知道吃起来味道怎么样。” [金色死神]伊芙·比拿踉跄了一下,哭笑不得地道:“大人~~~” “怎么?”罗兰一脸无辜地回望他,“我一直很好奇这种一条五枚金币,可以买311条鲤鱼的彩虹鱼究竟有多美味,值这么大的价钱。” “……这是南城王家的财产,就算你再垂涎,也不要对它们出手。” 哼,少一条也没人会发现啊。罗兰将算计的目光投向鱼群。 “而且,应该是观赏价值吧。”伊芙不确定地道,他也不是有品位的人。 “那我是不是该收费?”罗兰瞟了眼亭外来来去去,动机不纯的侍女,随即心痛地看着对方:他这个义弟现在走在大街上都不时被箩莉控搭讪,悲惨啊! 本来帮他找了个美美的对象,却因为拉克西丝的打岔,没能拐回来成亲。 伊芙绽开灿烂如朝阳的笑靥:“大人的脸是无价。”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罗兰有些赧然:“你居然调戏我。” “因为我只能对罗兰说调笑的话啊。”伊芙也不无遗憾,他毕竟是个二十八岁的大男人,“而且罗兰害羞的样子很有趣。” “臭小子!”罗兰伸手拧了拧他。 趴在监护人肩上的小金龙被颠下水,自得其乐地玩起来,半晌叼了条鱼飞回。 “哦哦,路克,干得好。”罗兰不吝夸奖,拎起鱼尾巴,“来,把内脏掏出来,注意别抓破胆,再用龙焰烧熟。”他打算现场品尝烤鱼。伊芙无力地道:“别带坏路克。” “我这是为今后的放养做准备。” 前途堪忧的幼龙使出浑身解数讨好无良义父:将鱼甩到半空,两发风刃去鳞,开膛破肚,召唤水元素清洗,喷火烤,再嚓嚓嚓切成六段,同时长尾一勾用风卷刮来一只空盘,不偏不倚地接住。 色香味俱全的鱼料理出炉。 啪啪啪!罗兰鼓掌,由衷赞赏义子的手艺:“金龙的微操作能力果然是最棒的。”外头的侍女已经看得呆了。伊芙只是叹气。 “还不错,但绝对不值五枚金币。”尝了一块,罗兰评价。伊芙放弃地跟进:“废话,本来就不是吃的。” “价值还不是由人定义的。”罗兰扬眉一笑,将剩下的一一喂给路克。 听到脚步声,远比兄长有常识的金发将军反射性地想湮灭罪证,最后还是控制住。身披祭司长袍的下任南城城主缓步走进凉亭,面纱下的绝世丽颜若隐若现:“罗兰城主,伊芙将军。” “啊,蕾雪祭司长。”罗兰适时换上最纯真无邪的表情,从前肢下抱起金龙,举到来人面前,“这小家伙饿坏了,抓了条鱼吃,我代他向您道歉。” “呃。”蕾雪当然不在意这种小节,愣了愣,“没关系,它喜欢吃就吃好了。”反正这么小的个子,也装不下几条。 “谢谢。”罗兰笑如春花,娴熟地吐出外交辞令,“您百忙中前来,有什么事吗?”蕾雪轻轻颔首,在石椅上坐了:“有关大人的葬礼——”说到这里,难以启齿地顿住,罗兰耐心地等候,她只好说下去:“宾客方面,有点不好决定。” “希莉丝公主?” 蕾雪默认。罗兰让路克爬回左肩,悠闲地靠着栏杆:“没什么啊,于情于理,都应该邀请她来。”虽然竭力忍耐,蕾雪纯蓝的眼眸还是射出强烈的非难,于是罗兰补充:“不用担心,那是她母亲的葬礼,她再乱来也不会在这样重大的仪式上胡闹,顶多带点人,示威而已。具体的事项,我会和您慢慢协商。” 其实希莉丝来,冒险的是她才对。 一只蜻蜓掠过湖面,在金发青年眼底倒映出一抹暗色的涟漪。 这才松了口气,蕾雪得体地聊了一会儿,优雅地告辞离去。目送她的背影,伊芙脸上有浅浅的慨然,却一言不发,他从不背后对人发表意见。 “怎么,看入迷了?”明知不是,罗兰还是故意调侃,以报一箭之仇。伊芙镇定地微笑:“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喔唷?” “秘密~~”意味深长地瞥了兄长一眼,伊芙语尾上扬。罗兰不爽:“对哥…对我还隐瞒。” “呵呵,罗兰不也瞒着我们么?” 金发青年差点呛住:“胡、胡说八道!”伊芙耸肩,表示此事大伙心知肚明,你就别欲盖弥彰了。 “……真的这么明显?” “不了解你的看不出来。”伊芙露出温暖的笑意,“就像当初你暗恋碧琪,自以为瞒得很好,结果每个人都在背后偷笑。”罗兰不以为然:“那算初恋吗?只是有点好感而已,才几岁大的小毛头。” “是吗……”低喃的话语包含许多含义。 听出其中的苍凉和怀念,罗兰的眼神微微软化:“你啊,也别沉溺过去了,凡事要朝前看。”伊芙勉强牵了牵嘴角:“我忘不掉。” “当然不能忘记!”罗兰加重语气,眺望远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时间的长河,“只是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永远找不回来。但同样的,会邂逅、得到新的事物,何况——”他转过头,不带心机地笑了:“我没有失去所有的过去,我还有你啊。” 伊芙刘海下的蓝眸闪过压抑的痛楚,回应隐含颤抖:“是呢。” 罗兰,即使失去我,你也不能停下,要继续往前走。 清风送爽,水香阵阵,在安详的氛围里,罗兰不禁昏昏欲睡,打了个呵欠。伊芙记挂着一件事,不得不打断他难得的休息:“大人,格安队长报告的事,您怎么看?” 淡淡的睡意一扫而空,罗兰冰蓝的瞳色转为凝重的湛蓝:“嗯…我对师父也是很头痛。” “目前军队没有不稳的迹象,士兵和民众也相信费尔南迪先生的参战理由。”明白兄长关注的重点,伊芙简要汇报,尽管他知道对方肯定心里有数,“但说实话,真要和亡灵大军并肩作战,恐怕士气会动摇;反过来,让费尔南迪先生孤军深入,将领们也不太放心。”言下包含令人悚然的深意。 军人本不该插嘴政治,只是身为军中最高负责人之一,伊芙有义务提点几句。不然将来出了问题,就不好办了。 “这是大家的意见吗?” “不,只是少数人的顾虑。”伊芙谨慎地酌字。罗兰没有被他蒙混过去,冷不防道:“伊芙,你太迁就法利恩了。” “……” “那小子总想着和你别苗头,你越让他,他越觉得你有优越感,索性公事公办,还相安无事。”罗兰把爬到他头顶的路克揪下来,叹了口气,“也是我管教不周,辛苦你了。”伊芙沉默片刻,坚定地摇摇头:“大人,这件事和法利恩大神官无关。”罗兰失笑:“当然,法利恩怎么会这么没有分寸。不过我再不表态,他就要把脑筋动到你或其他冤大头身上了。”这回伊芙无言以对。 “师父那儿我会摆平,关键是我们内里要收收心。” 既然拿下了凯德兰城,到内地就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又有国王军打头阵,难怪一些渴望立功的军官着急,生怕被亡灵军抢去功劳;而老成持重之辈则是担忧帕西斯超然的身份——光复王和城主的恩师,一旦他先攻下王都,难保不会起异心。 帕西斯平日的为人并不惹厌,事前也知会过,只是这次的误杀他没做出合理的解释,还一副喧宾夺主的姿态霸占了市长的府邸,自然引人非议。罗兰知道师父是任性惯了又多少有点老糊涂,其他人可不知道。 就是预料到今日的情形,他当初才不让帕西斯插手军务,偏偏他硬要帮忙。帮就帮了,搀和进来还三心二意,打着两全其美的主意,叫他这个做徒弟的情何以堪? 再想起那个尚未成熟的弟弟,罗兰暗暗叹息:还是伊芙最可靠。 “大人是担心摄政王陛下?” “对,至今为止都太顺利了,大家有些掉以轻心。”罗兰将温好的茶徐徐倒入白瓷杯,注视义弟,“不考虑摩和的因素,你认为拉克西丝会重点对付谁?”伊芙沉吟了一下,道:“费尔南迪先生。” 虽然利用敌人内部的矛盾各个击破,但要完全占领南北两城,决非短时间能办到。随着领土的增多,补给、兵力上的调度也会越来越困难。到时和两支同盟军形成拉锯战,谁胜谁负就难说了。 而帕西斯的亡灵大军是打长期战的最大资本,拉克西丝会想拔掉这根芒刺是顺理成章的事。 “没错,所以只能我亲征。”罗兰抿了口茶,让那温润香醇的味道慢慢化开,逸出一丝满意的笑。伊芙不赞同地皱起眉头:“明知有陷阱,你还要往里头跳?如果意外干掉你,对摄政王陛下而言更占便宜。” “只有我在场,那帮小子的头脑才会冷静,我们的部队可经不起耗。”罗兰示意义弟享用自己的成果,继续惬意地细品茶香,“况且,和势均力敌的对手正面作战是对等的礼仪。” “摄政王陛下未必在东境等你。” “那我们可以直接拿到东境了。”罗兰冷笑。在层层打击下,卡萨兰军早已军心涣散,要是没有拉克西丝坐镇,贵族肯定倒戈一大批。伊芙无心品茗地放下茶杯:“那至少带上我。” “哈哈哈,伊芙,我们的立场好象反过来了。”罗兰放声大笑,随即,犀利的刀光抹平了他眼中的笑意,“你老实回答我,上次你和无名氏神官打了一架,真的没有受伤?”伊芙一凛,手不自觉地颤了颤。这个微小的反应,已足够罗兰看出事实。 “我要揍法利恩一顿,不,叫艾德娜罚他跪洗衣板。” “大人……”伊芙啼笑皆非,索性用承认度过这一关,“我是受了点伤,但并无大碍。”罗兰斜睨他:“你的保证一点可信度也没有,乖乖待在这儿,找个可爱的老婆吧。” 湿润的风吹过,带来雨的气息,模糊了金发青年的低语:“不用担心,没达成愿望以前,我是不会死的。” 盖过眉眼的发丝扬起,露出一双大海般明澈的幽蓝色眸子,其中流转着激烈的风暴因子。 前发落下,遮去了这波情绪,伊芙平静地笑道:“我可不是莫西菲斯。” “啊,对了,莫西菲斯呢?”罗兰这才想起另一个义子。 “他正被漂亮的大姐姐们抱在怀里,乐不思蜀了。” “……这不肖子。” “别气,独角兽天性就喜欢美女。”伊芙轻笑。 说话间,天空迅速暗沉,湿气浓得令人想打喷嚏。 八月的天说变就变,不一会儿,蒙蒙细雨就落了下来。 被雨帘环绕的凉亭却温暖适意,防水和隔音结界划出一方清净的天地。 听到细碎的步声,两人相继转过头,看清来人的刹那,不约而同地失神。 隔着朦胧的雨雾,一把素红的竹伞首先跃入眼帘,仿佛绽放的红色山茶,接着,是优雅曼妙的身躯,锦织立领托起纤长的颈项,白皙的肌肤近乎透明,齐脖的短发与主人一样淡如茶,清冷的眸光让人联想到冬日的明月。 要形容的话,就是和雨非常相衬的少女吧。连从未对异性来电的金发将军也不禁心下赞叹,感觉这场雨简直像为眼前的人而下。 感到魔力波动,伊维尔伦满愿师兰冰宿走进亭子,才收伞开口:“你们还真有雅兴。” “要不要加入?”罗兰热诚欢迎,盯着她手里的竹伞,好奇地问道,“这是你做的?” “嗯,我对防水术还不是很熟练。” “借我看看!” 伊芙代替主君招呼:“满愿师小姐想喝什么茶?”大嫂呢,要好好侍侯。罗兰百忙中抬头:“啊,我来泡,冰宿你先吃点心好了。” “你在旁边放只盘子干什么?”冰宿也不客气。罗兰对答如流:“训练野生动物的捕猎本能。” “我还以为你心血来潮顶盘子。” “本人还不会这么贻笑大方。” “是吗?可是你再不离远点,马上就要闹笑话了。” 啪!话音刚落,张开的雨伞洒了罗兰一脸湿。冰宿视若无睹,笃悠悠地吃薄荷糕;伊芙苦苦忍笑。发挥百折不挠的精神,罗兰用袖管抹掉水,研究透彻才把伞还给情人,然后开始沏茶,克制往里头下泻药的冲动。 澄黄色的薰衣草茶散发出舒心的香味,淡紫的细小花瓣荡漾在杯中,顽皮地与红润唇瓣吹出的气息相抗。 “据说,雨是星星的眼泪。”喝着最喜欢的月桂茶,罗兰提起应景的话题,唇畔漾着闲散的笑痕。冰宿还在和花瓣较劲,深切怀疑情人是故意不过滤干净,没好气地道:“你不适合当吟游诗人!” “我也不想当吟游诗人。”回想已故友人莱德的破锣嗓,罗兰笑意加深,“倒是我有个朋友想,他曾经唱过一首神话:星辰女神是冰山美人,万年不化,某天暗恋上一个人类男子,想告白又拉不下脸,于是天天晚上问月之女神借光,洒进窗户,在地上拼成情书。男人睡觉看不见,说不定起来上厕所还践踏过几回,早上起来月光融了,一直不知道她的心意。眼看心上人一天天老去,最后星辰女神终于忍不住哭起来,眼泪就变成了雨水——冰宿,你不觉得这故事的主角很像你么?” 茶发少女额冒青筋:“你找茬吗?” 单看他们斗嘴就很好玩了啊。品尝自己的茶点,伊芙超然地想。 “哪有,我是和你分享笑话,当时我就笑翻了。”罗兰是真的惊讶。冰宿白他:“我倒觉得星辰女神像你,扭扭捏捏,不肯坦白心意。”罗兰干咳。 “还有,我也是把你的斗篷铺在地上,每晚践踏。” “冰宿~~~~”心碎成片片。 “呃,大家喝茶,喝茶。”伊芙适时调解,让主君挽回颓势。 “罗兰——冰宿——伊芙——” 少年模样的独角兽远远跑来,及膝的长发拖出闪耀的痕迹,一进凉亭就像小狗般直抖身子,“呜呜,都淋湿了。” “谁让你看到美女就昏头!”骂归骂,罗兰还是拿起毛巾擦拭他的小脸,示意情人帮他弄干;冰宿将凝聚的水球丢进湖里,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茶;伊芙点燃一旁的火盆。 “呼……活过来了。”端起杯子喝了个底朝天,莫西菲斯吁了口长气。罗兰敲他暴栗:“下次看你再乱跑!毛还没长齐就泡妞!”莫西菲斯小声辩解:“是她们拉我嘛。” “那就跟紧我,她们就不敢缠着你了。不要以为女人无害,你忘了你爸爸的教训吗?” 自古以来,独角兽就被奉为圣兽。鬃毛是会带来幸运的护身符,角是避邪驱魔的圣物,而鲜血被视为能够医治百病延年益寿的良药。因此,给独角兽带来灭族的灾祸。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对不起。”莫西菲斯垂下头,神情沮丧失落。伊芙不忍,温言道:“有罗兰罩,不会有事的。”莫西菲斯用力点头:“嗯嗯,罗兰最厉害了!”东城城主只能瞪他。 当一群人和乐融融地欣赏雨景,喝茶聊天时,突然一阵狂风刮过,一个属于男性的抱怨从头顶洒落:“真是倒霉的雨——哦哦,好热闹。” “师父。”看着骑龙降落的帕西斯,罗兰很无奈,“你非要每次出场都这么惊天动地吗?”说着,用手势命令暗卫去跟南城方面交代一声。 “不这样怎么能衬托出我的器宇轩昂,潇洒不羁?”帕西斯理直气壮,全身笼罩着一层透明的薄膜,隔开了雨丝。 “我以为,你是来道歉的。”罗兰阴森森地道。帕西斯一窒:“呃,没错没错,我是来道歉,道歉。” “哼,先进来再说。” “这位龙先生也进来喝一杯吧。”伊芙一视同仁地邀请幻化成人形的克拉费里格。 “讨厌。”莫西菲斯咕哝。耳目灵敏的光复王经过他,拔了一簇头发,准备回头做护身符。 享受徒弟的服侍,帕西斯一扫旅途的疲惫,幸福得只差没睡着,顺便抖出路上的见闻:“经过南部平原时,我看到肥猪,不,减肥国王的军队,看来他们兄妹马上要碰面了。” 对这个消息,罗兰回以表示收到的点头。 ※※※ 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并不是一位伤感的女性,这场雨却让她心情恶劣。 篡位的那一天,也是下着雨。 “姑姑!”王女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提着裙角小跑步奔向亲人,银蓝的秀发微微荡漾,“您要出去吗?” “哦,莉亚啊,我想去练剑房练会儿剑——你布道完了?” “是。”莉莉安娜心一揪,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动员民众、鼓舞士兵是她身为[圣巫女]的职责,当初也是她自己请愿,理当一力肩负,贯彻到底才对。 可是……一想到她是用华丽的演讲,空洞的祝福欺骗大家,就觉得,好有罪恶感。 以神之名,汝等荣耀。 神?他们对抗的就是神明的附体,多么讽刺的事实。 侄女的演技哪能瞒过拉克西丝,眼光一扫就看出她的心情:“受不了别硬撑,神殿里多的是美丽的祭司,找人假扮你也行。” “不!”莉莉安娜激动地拒绝,满脸焦切之色,“拜托你,姑姑,让我做!我可以的!” 在这么危急的时刻,她不想再当一朵没用的温室小花。 “好吧。”拉克西丝的嘴角有些抖动,哪天诺因也对她露出这种恳求的表情,她就得意了,“不过别太勉强自己,过度压抑只会导致扭曲。” “姑姑也是吗?”莉莉安娜目露担忧。 “哈!我?你看我像吗?” “……不像。” “这就是了。”拉克西丝嗤之以鼻,她有的是出气筒和消遣的法门,再郁闷也能保持心灵的畅通。莉莉安娜忍俊不禁:“好羡慕姑姑。”拉克西丝摸摸她柔嫩的脸颊:“没错没错,你要多学学我——接下来没事了吧?去花厅休息会儿,我和克鲁索练完剑去找你。”语毕,带着最大的那只出气筒扬长而去。 一个上勾拳将胖乎乎的充气布偶殴上天花板,坠下时用漂亮的侧踢踹到墙角,再冲过去踩踩踩,发泄完拉克西丝只觉神清气爽,开怀地吁了口气。 在胖布偶附近还倒着一只金发的人形沙袋,同样伤痕累累,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总参谋长冷静地发言:“阁下,恕我直言,那个并不是陛下。” “罗嗦!不要提醒我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摄政王盛气凌人地大喝,回身一抽,杖中剑挥出雪亮的光华。 拉克西丝被誉为当世第一用剑高手,剑术无人能出其右,直到两位“后起之秀”——肖恩和帕西斯出现。但拉克西丝并不敬佩后者,给她一千年的时间,她也能达到那种程度。肖恩倒是真材实料,生前磨练出来的功夫。 银练也似的细剑交缠,迸出细小而锐利的火花,密集的碰撞声在四壁间回荡。双方都展现了高水准的剑技,模糊的亮银轨迹飞快地变换方向,时而直时而弯,然后在某一点一触即分。 击剑被上流社会视为高雅的运动,软剑的使用也比一般的剑难得多,用艺术形容也不为过。双剑相交剑身会产生怎样的抖动,会给对手造成什么影响,如何借力操纵剑势走向,如何利用软剑特有的缠劲偏转对方的攻击,都需要反复的练习和精密的计算才能掌握。而同样经历过战场厮杀的君臣俩都屏弃了无用的花俏,以最小的动作最快的速度最低的出力获取最大的伤害效果。 绚丽的剑光朝四面八方散开,拉克西丝的身法优美而凌厉,快速的攻守转换令人目不暇接;克鲁索沉着地招架,他性情稳重,本不适合用软剑,但守得滴水不漏,拉克西丝一时也拿他没办法。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克鲁索渐渐感觉自己被引进主君的节奏,而且越来越难脱身。 “我认输。”剑快离手时,他毫不逞强地宣布。拉克西丝啐了一声,不爽地叉腰:“你就不能多撑一会儿吗?” “这种无意义的行为只会造成手腕扭伤的危险,对胜率的提高毫无帮助。” ……真是无趣的性格,我当初到底是看中他哪一点?拉克西丝不禁质疑自己的眼光和品位。克鲁索平平地道:“当然,如果您要看属下丢脸弃剑的模样……” “谁要看你那个样子!” “这就好,您喜欢整人和好大喜功的兴趣已经很低级了,再发展下去有沦为变态的趋势。”克鲁索直言不讳。拉克西丝怒极反笑:“好个目无主上的下属,你是不是想我剃光你那头青草?”绿发青年不动如山:“男人光头也不要紧,威胁和人身攻击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所为。” “克鲁索,你给我闭嘴!” “是。” 把软剑插回手杖,拉克西丝怒气冲冲地走向大门,经过“罗兰娃娃”时还踢了一脚出气。但是一听到身后紧跟而来的脚步声,胸口的郁气又慢慢淡化。 习惯性地转过头,确认他默默陪伴的身影,不期然对上一双沉静的眸。他看人的目光十多年如一日,稳定而直接,不带浓烈的感**彩。记得初次见面时,他也是这样直勾勾看她,丝毫不懂得迂回。 所以,她冲口骂他“乡巴佬”…… 不堪回首地掉头迈步,黑发的摄政王沿着长廊前往庭园,眼角瞥见一座莲池,神色微化,思绪一瞬间飘远。 那天下着大雪,冻死无数贫民的恶劣天气却是贵族眼中的诗情画意,在宫廷魔法师的保护下,悠闲地赏雪嬉闹。不小心失落温玉珠的公爵之女尖声叫骂,用耳光命令女仆们下水打捞。就在这时,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被侍从带着,进入她的视野。 [让她们出来,我去。]停在池子边上,他淡淡地道。 雪很冷,水更冷,不高的细瘦身子冻得直打哆嗦,失去血色的唇紧抿着,宛如初春嫩叶的柔软发丝下,专注的瞳眸闪着点点凛冽的光,其中有愤怒,有不屑,也有坚忍的意志。 他找到了温玉珠,珠子却摔裂了。 迁怒的千金小姐当场扇了他一巴掌,本来到此为止,但是那直接的眼神,也让达官贵人们不快,视为反抗。伶俐的仆从立即拿出用特殊药水浸泡过的长鞭,在那单薄的身体上抽出触目惊心的血痕。 [慢着!] 受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尊贵的公主指着平民少年,说出改变了两人一生的宣言,[我要他!] 恍惚回神,依然鲜明的记忆在雨声中沉淀。 “克鲁索,你的头发为什么是绿色的?” 如果有心,拉克西丝可以把部下的身家调查得一清二楚,不过她没有这么做。在成为她贴身侍从的一刻,克鲁索就等于和过去一刀两断,只属于她——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的所有物,自会有人去处理那些琐事。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有多马虎大意。 愣了愣,克鲁索照实回答:“我也不太清楚,好象我们家有木精灵的血统。”拉克西丝哦了一声,半晌,闷闷地道:“那…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没,我母亲前年去世了,内务总管特许我祭拜她。” 平淡的话语却如一把尖刀,刺穿了摄政王的心,久久不敢回头面对部下。 凝视她背影的双眼却没有怨恨,而是一种混合着包容和了解的平静。 [克鲁索,人要知足。] 这是他那平凡的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也是最珍贵的人生哲理。 所以粗茶淡饭,他们也生活得安和快乐。靠着商人叔父的推荐和父亲生前微薄的积蓄,母亲把他送进学堂。他努力求学却保持中庸,既不出类拔萃惹人嫉妒,也不落后被老师嫌。他的愿望很小,只想有个体面的职业,让母亲的日子过得稍微好些。 就这样。 然而横祸,都是突然降临。 因为他长相清秀,被巡视的官员看中,和其他几个平民孩子一起,送进宫当“侍从”。 这是好听的说法,谁都知道十来岁的男孩进去是干什么。 原以为红颜多难,没想到男人长得好看点也遭殃。 临行的前一夜,母亲抱着他流泪。侍侯贵族小姐还好,就怕被有变态兴趣的老爷们看上,折磨至死。定时从王宫后门驶出的运尸车,平民有目共睹。 不要顶嘴,不要争宠,也许……也许忍几年就能出来了。母亲含泪叮嘱到凌晨,看了眼窗外,终于崩溃,痛哭失声,从床下的木盒拿出一把短刀,塞给他。 [怀恩家的男人不可受辱。]颤抖的声音却透出坚定,[克鲁索,实在忍不住,你就用这把刀,解决自己。]他点头,却在半途偷偷扔掉刀子。因为进宫时一定会搜身,被发现不止他倒霉,母亲也会受连累。 反正皮肉苦,男子汉大丈夫,忍忍就过去了。 抱着这样的决心,年仅十二的少年走进王宫,邂逅了和他交缠半生的少女。 她穿着白裘站在树下,听到动静,惊讶地转头打量他。黑发随风微扬,月光的帷幔轻柔洒落,像为她铺上一层银粉,闪闪发亮又带点朦胧的神秘,容貌文静秀雅,丽如寒梅绽放,神如秋水染霜,眉间隐隐含着一丝清灵之气。 虽然年龄幼小,少年也为之失神,心跳不受控制。 [看什么看,乡巴佬!]双手叉腰,对方毫无淑女气质的架势粉碎了美好的印象。 ……形象破灭。 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带刺的玫瑰而不是纯洁的百合,是凶悍的母狮而不是娇柔的小猫,少年叹了口气,然后被带队的侍从压着头道歉,得知她是高高在上的王女。 被那纤细的食指指住时,他是以为,她要报复他的…… “喂,你别老是像木桩一样不吭声啊。”坦率地道歉不是拉克西丝的作风,只能用这种别扭的方式表达歉意,希望部下能骂她几句。克鲁索将自己从过去抽离出来,用一种了然的语气道:“阁下不必觉得亏欠我,您的庇荫就是最大的帮助,我可以寄钱也可以寄信给她,母亲一直生活得很好。她弥留的那段日子,您也准了我的休假。” 可恶,他是我肚里的蛔虫吗?虽然不甘心,拉克西丝还是不得不承认听了这番话,情绪上好受了许多,只是还有点遗憾没见过他的母亲。 见鬼!我见他老妈干嘛! 拉克西丝下意识地加快步伐,带起披风飘扬,身姿威风凛凛。 “阁下。”克鲁索一手搭在她肩上,“您走错路了。” “……”女王陛下悻悻然把脚收回来。总参谋长担忧地注视她:“是太累了吗?政务我帮你看,今晚请好好休息。”拉克西丝用力甩手:“没事啦。” “我不认为没事,你的样子很不对劲。” “烦死了!你真应该改名叫特罗嗦才对!” 对主君不分青红皂白的咒骂,大度的部下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更确定她的失常。 唉,果然陛下的事给了她很大的打击。克鲁索完全理解到另一个层面,温言道:“不达成精神和肉体的协调,勉强自己也不会有任何成果。就算您不为自己,也请为莉莉安娜殿下保重,她会担心您。” “……知道了。”拗不过这个迟钝的家伙,拉克西丝只有妥协。用诺因的话来说,是所谓一物降一物。 远远望见目的地,两人默契地掏出胃药吞下,不然喝完王女殿下的午茶就得跑厕所。 隔着玻璃墙,拉克西丝看到莉莉安娜拿着一只式样古朴的手镜卸妆,皱起眉头。 她想不通当初怎么会把那面诡异的镜子给侄女,这个微小的疑问很快淹没在脑海深处,走了进去;克鲁索随手关门。 “姑姑,克鲁索大哥。”莉莉安娜惊喜地起身迎接,“我刚做好焦糖泡芙,乳酪馅饼和蓝莓慕斯,快来吃。” “啊哈哈哈。”拉克西丝硬挤出笑脸,“那一定要尝尝。”克鲁索完美地控制住脸上的表情,行礼感谢。 毕竟有心事,将奶精和砂糖放进红茶调匀,莉莉安娜怔忡地搁下银匙。 “丫头,吃东西的时候别胡思乱想。”拉克西丝头痛的事只有比她更多,但该调剂还是得调剂。就像她再忙,也不会忘记美容一样。 “我听说,亡灵大军攻克了凯德兰城。”莉莉安娜垂下眼,紫眸浮起浓浓的伤心和不解,“肖恩先生说,父亲是爱我和哥哥的,那为什么……” “因为他更爱罗兰·福斯!”拉克西丝直截了当地回答,见对方的神情越发沮丧,安慰道,“别介意,你和那臭小子也更爱我。”说得大言不惭。莉莉安娜扑哧一笑,情不自禁地展颜:“是呢。” 吃得差不多时,银发少女幽幽地道:“姑姑,我们能胜利吗?” 她并非不知世事的娇小姐,尽管对军务一窍不通,大致的情形却有数:征兵令石沉大海,各地的总督领主基本持观望态度,极少数忠君爱国的也因为拉克西丝的王位来历不正而漠视王都的召集;贵族们同床异梦,暗暗打着明哲保身的主意;借着[圣战]的名义,民众倒是有不少响应,但没受过正规训练的他们,怎么可能是不死的亡灵大军和东城精兵的对手? “这个嘛,打仗没人能保证必胜。”拉克西丝不想增加侄女的烦恼,自信的眉眼是不变的昂扬,“不过我确信一点:即使德修普家族会毁灭,也一定是毁得轰轰烈烈!” ※※※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5日·西城隐捷敏亚下界·首府赫拉特—— “下雨了……” 杨阳捧着精装古籍,眼望细雨蒙蒙的窗外。这样的天气,多少让人有些愁绪。肖恩却丝毫不受影响,还兴奋得跳起来:“下雨天玩泥巴最好了!”说着,一溜烟往外冲。 “他是猪吗?”昭霆瞪着他的背影,只有猪才会在泥坑里滚来滚去吧。耶拉姆手指庭园:“他这样不算什么,那位才叫有问题。” 魔界宰相本来是坐在树下乘凉,见突然下雨,他也不急,慢悠悠掏出竖琴,弹起曲子来。 不想父亲被看扁,杨阳干咳:“吟游诗人都是这样的。” “哼,看来这里没几个正常人。” 老气横秋的话出自三头身的月口中,他坐在果盆边缘,用勺子舀哈密瓜吃,偶尔抱起葡萄咬两口。几个少女在旁边虎视耽耽,尖叫不迭,全是碍于风墙的阻挡和扎姆卡特的守护才没冲过去抓人。 “月,你连自己也骂了。” “我就是属于少数的正常人。” 这话由现在的你来说一点说服力也没有。杨阳斜睨小得一咪咪,怎么看怎么可爱的同伴。轩风双手合十,眼中珠泪盈盈:“小月月~~~拜托让我抱一下嘛~~~~”看得见吃不到多痛苦啊! 月充耳不闻,其他人却被接二连三的央求烦得受不了,佛利特用矮人惯有的大嗓门道:“你干嘛变成这副德性?” “风势很强,这个状态可以让我不受冲击。”月挥动牙签大小的法杖加强结界,以免被陷入疯狂的女人们突破防线,“话说回来,大气的流向很奇怪,好象是施法的前兆。” “施法?”众人异口同声。 “唔……”敏感的风元素体将深思的视线投向高空,层层叠叠的铅云间,隐约可见灿烂的金色光柱和一座浮游大陆。注意到他的目光,杨阳惊喊:“怎么可能!那个法阵应该没人能发动了!” “是神。”扎姆卡特沉声道,红瞳射出警惕的锐光。月是违反法则的存在,一旦被某个认真一点的神祗撞见,就危险了。只要破坏他赖以为生的躯壳,灵魂也会瞬间烟消云散,而无血无肉的元素体又不能签定共生契约,所以他无法不紧张。 他绝对承受不住再一次的失去。 看出情人的心情,月往他嘴里丢了颗葡萄,示意他别杞人忧天。 “好酸~~~”血龙王皱起眉。暗黑神笑道:“嗯,我也感觉到了,不过不是攻击型的法阵,只是把某些‘裂缝’补起来而已。” “果然是针对我和维烈!”杨阳更加不安,合起书,“千年前,他们也是用这个封魔结界封印了魔族!” “但这没什么不对吧,万一再发生一次降魔战争,那可不堪设想。”芙米持不同意见。艾斯嘉的人们至今还对魔族残留着根深蒂固的恐惧和厌恶,即使维烈能召来一支魔军,中城方面也不会接受,那根本是引狼入室。 “可是,索贝克不是说魔界通道已经封死了吗?”昭霆讶道。耶拉姆不以为奇:“这个洞封了还有别的洞,以防万一的措施吧。” 那又是谁驱使他们?杨阳抚mo手腕上的异能控制环,眼底盘踞着阴云。 “没有人能使唤神明。”因为和她距离接近,史列兰感到她的心理波动,绝俗的俊容浮起坚毅之情,“不用担心,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你们。” 众人吃惊得张大嘴。杨阳眼神转柔,看着不知不觉成长的他。扎姆卡特啐舌:“啧!抢我的台词!”月温温地道:“你别扯后腿就好。” “什么话!” 咔嚓!门打开,贝姆特和吉西安一前一后走进来。虽然签定了盟约,但是双方今后的配合,传递消息的方法,作战的基本方略等等都需要商讨,今天终于大事抵定。 “这、这是什么!?”西城城主一眼就看到果盆里的月祭司,眼珠子差点弹出来。宫廷术士长也瞠目结舌。 “无礼!”小小的皇子浮到半空,气势十足地斥责。他无所谓被当作瘟疫猛兽,但决不能被藐视。认出那堪称招牌的柔和嗓音,贝姆特才反应过来:“月…月先生?” “嗯哼。”月气派地点头,却冷不防被几只手爪抓住,原来他生气下疏忽了戒备,让少女们钻了空子,当下苦苦挣扎,“放开我!”扎姆卡特也抢过去救驾,一群人闹成一团。 “那是变形术?”吉西安好奇地问。杨阳保留地肯定:“算是吧。” “维烈不在?” “他啊,在外面弹琴。”杨阳转过头,却不见父亲。贝姆特和吉西安同时变色:“这种天气在外面淋雨!?他疯了!”转身就往外冲。芙米笑呵呵地道:“哦,不愧是情敌,竞争真激烈。”爱伦担忧地捧着脸颊:“吉西安大人移情别恋,殿下会吃醋的。”杨阳无言地膜拜这两个同人女。 “哟,我们回来了。”肖恩一手拉着友人进门,险些和冲在前面的吉西安撞个正着。维烈清俊的脸庞挂着苦笑,满身泥水,显然被好友硬拉去玩泥巴,雨势转大才得以解脱。 “瞧你们俩,一身的泥!”杨阳连忙迎上前,边用毛巾擦拭边数落,有时她真觉得自己是老妈子,专门侍侯这帮没常识又任性的家伙,“快去洗澡换衣服!” “好~~~”肖恩快活地应声,转向友人,“维烈,我帮你擦背。”生性腼腆的魔界宰相脸红:“呃…嗯。” 看来是肖恩团长占上风啊。芙米得出观察结果。 “等等,维烈,你感觉到了吗?”杨阳指指天花板。维烈眉目安详:“嗯,没关系,只是不能空间转移而已。” “什么没关系啊!我很想威风一把耶!”杨阳不悦地扁嘴,气他的不争。 ……对了,不能用空间转移的话,就见不到王了。维烈一震,蹙起的眉隐含失落。 过去因为深沉的负罪感,他对主君总是能避就避,然而自从那一夜的长谈后,心态起了微妙的变化。想到会有一段时日看不到她,不禁挂念。 迟疑间,视野被漂白,紧接着响起的轰鸣震撼了每个人。 ※※※ “哦哦,打雷了。” 银发的光复王一手支颊,赞叹地凝视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景象,欣赏这场盛大的自然风暴。而坐在他对面的金发青年则是截然相反的平和,安宁的眼神像看一幅静态的风景画,捧杯的手修长优雅,稳定不摇。 “据说,雷是对罪人的天罚。” “嘿,那我们俩不是第一个被劈死了,谁信这种鬼话!”帕西斯轻蔑地嗤鼻,满脸嘲讽。罗兰悠闲地喝茶:“这倒未必,这栋建筑有避雷设施。” “如果真是神罚,不是无论如何都该劈到罪人吗?” “嗯,有道理。” “所以,压根是无稽之谈!”帕西斯下了结论,叉起一块柠檬蛋糕嚼啊嚼,“不过说到神,是你拜托他们的?” “不,我什么也没说。”罗兰摇摇头,帮他把蜂蜜炼乳均匀地淋在芒果布丁上,浓郁的奶香顿时扩散开来,“意外倒是真的,难得他们也会干点正事。”帕西斯冷笑:“你最好别期待他们,不帮还好,那帮瘟神的插手往往会导致糟糕的后果,肖恩师父就是个铁铮铮的例子!” “老实说,师公再惨,我也不同情。” “……你啊,为什么就看他不顺眼?”帕西斯困惑不已。罗兰眼中的神采仿佛春风和悦,语声却如冰珠:“因为有个受害人在我面前。”无言,尽管希望能改善两人的关系,帕西斯也不禁窝心,为徒弟的维护关怀。 “愚蠢的善行有时比罪恶为害更大。”把银盘递给他,罗兰淡淡转移话题,“师父,我送你件礼物。” “礼物?什么?”帕西斯幸福地舀了一勺布丁送进嘴里,清清凉凉的口感令人暑意全消。 “雪露特·科尔修斯。” 本来法利恩受奸人挑拨,是想处决为情所困的密探。幸好楠机警,先下手为强,废了椿的武艺,再施加惩戒的咒术。这么一来,消气的大神官也不再执意追究,投入大牢了事。罗兰知情后,也不准备再任用这位英雄王名义上的后人——既然无名氏神官已死,雪露特的忠心就不能保障了,不过她还有另外的用途。 立刻想起半身的青梅竹马,帕西斯愕然:“为什么给我?我又不喜欢她。”罗兰不答反问:“师父,你已经和无名氏神官融合,难道不能进入圣域吗?他原本是[圣修士]。” “这个…能是能,可是那个地穴我进不去啊。就算被封住,贺加斯那瘟神还是碍着我,他和世界树有共鸣,不让我进去。” “借用他人的身体呢?” 平地惊雷,帕西斯脑中嗡嗡作响,冲口道:“对啊!”罗兰啜了口茶,不紧不慢地分析:“椿也是圣修士,可以进入那道结界。虽然以她的力量不能救出师母;那个…因为技术问题,也需要斟酌,但你好歹能看看她,一解相思之苦。” “嗯!谢谢你,罗兰!”帕西斯喜不自禁,差点当场就问雪露特在哪,抓了她直奔圣域。 “保险起见,我问过普路托。他说师母本来没有必要支撑那么长的时间,是席恩重叠了两个世界,导致平衡差点崩溃,她才不得不撑一千年之久。不过近来也调节得差不多了,和世界树分离应该也不至于出大乱子,但还是小心点为妙。”罗兰稳重地劝戒。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帕西斯脸色泛白,唇角勾起冷厉的笑弧:“席恩……我不会放过他。”罗兰颔首:“我对这位也是很不塌实,有个实力强大又难以预测的人物潜伏着总是让人不安。” “不用担心,有维烈当饵,迟早会揪出他的尾巴。” “喔唷,他讨厌赛普路斯?” “是恨透了。”帕西斯笑得风凉。罗兰同样凉飕飕地道:“那我们就悠哉地看好戏了。” “没错没错,一会儿我把水晶镜借你,特等席。” 吃了几口,帕西斯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啊,我走了,谁来指挥亡灵大军?不行不行!” “没关系,战况不妙时,我会叫你的。”罗兰一派孝顺徒弟的典范,笑意盎然的冰蓝眸子将心机藏得无限好,“代我向师母请安。” ※※※ 雨过天晴,高高的苍穹呈现出一种洗净般的澄蓝,发出沙哑叫声的鸟群掠过,空气清新得令人心醉。 席恩站在曲折的廊桥上,望着天空。 比水流更清澈的蓝发被阳光笼上半透明的金色轻纱,衬得雪白纤长的双耳宛如玉雕,冰海般深湛的眼眸映着蓝天,冷冷倒影出真实的景象:一个成型的巨大法阵。 覆盖全世界的异常气候使法师们忽略了悄然运转的结界,却瞒不过席恩的感知。 这就是神的力量……海精灵王子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隐隐发抖,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兴奋和渴望。总有一天,他要将那力量据为己有,不,是超越它! 笼了笼没来得及扎起的长发,他从腰包里掏出一本很小很小、像是玩具的书,放在宽敞的桥中央。然后书突然变得约有半个成人高,厚重而精致,边缘削圆的古典装订。准确地翻到空白页,握着同样由小变大的羽毛笔,席恩就趴在书上,开始绘画。 精确的五芒星很快跃然纸上,连同外围的圆周和中间复杂的符号线条。他不时抬起头,沉思片刻,在旁边补充密密麻麻的算式和推测的注解,反复检查确定无误后,再翻到前页,找出不同,又另外画了一张。 这个法阵完善了,隔绝外界也制约内部,难得众神这么大手笔,其中应该也有针对我的成分…… 感到细微的亡灵波动,席恩收起笔,吃力地合上书。刚做完,一个如水润泽的女声远远传来:“哥哥!” 海精灵公主在耳朵两边盘成髻,身穿水蓝色洋装,白皙的颈项和粉嫩的耳垂搭配蓝钻首饰,更衬托得她典雅美丽,又别有一股少女的娇柔:“你在干什么?” “涂鸦。”席恩毫不迟疑地回答。埃娃压根不信:“是记笔记吧,你还真是个学究狂,随时随地都能趴在地上写写划划。” 兄妹俩使用的是精灵语,那是种古老晦涩,却优美异常的语言。 这个精灵,原本是这样的性格吗?席恩有点纳闷,他用死灵魔法复活的是本人的灵魂,可是就他记忆所及,生前的埃娃非常冷漠自制。 还是女人本来就善变!? “你还要跪到什么时候?” “我不是跪你。”席恩将笔和书小心地放回腰包。地面是湿的,但是他的吃饭工具都附有结界。 “是是,你跪学问是吧——哎,看我今天的发式怎么样?”埃娃献宝地摸摸扎着粉蓝缎带的可爱包包。席恩抱以冷淡的目光:“你打扮给谁看啊?”埃娃手一顿,失望地叹气:“说起来,马尔亚姆将军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心意坦荡,毫不遮掩。 她的性情并没有变,而是借由魔法,被从海精灵冰冷的躯壳里释放出来。 “等这场战争打完吧。”席恩不确定地道。他当初是瞄准东城丰富的藏书和自由的借阅而来,等并吞了其他四城,连另外乔装也不必了,直接可以大饱眼福。 听说中城的神圣魔法体系很完善…… “那我祈祷伊维尔伦胜利!”埃娃握紧小拳头,铿锵有力地道。席恩抚平黑丝绒长袍上的褶皱,朝前走去:“祈祷还不如寄信,他大概会把牙笑掉——有空没?做点吃的给我。”平白多了个“妹妹”,当然要好好利用。 “等等,哥哥。”埃娃一把勾住他的胳膊,笑靥如花,“既然你饿了,我们去街上吃嘛。”想起友人们交给自己的“艰巨任务”,她抓住机会诱惑书呆子兄长。 “街上有什么好吃的?”看出她有所隐瞒,席恩眯起湛蓝的眸子。 “嘿嘿,好吃的多了![翡翠馆]的素食响当当;[长耳兔小屋]的点心一级棒,还有特别酿制的水果酒,一点也不烈,清凉又爽口。”埃娃大力宣传,比店家的专门人员还敬业。 “唔——”见她似乎没恶意,席恩犹豫不决。埃娃拽着他就跑:“走啦走啦!” “慢点,我看看钱包。” “有人请客!” 哼,露出狐狸尾巴了。席恩斜睨说溜嘴的妹妹:“谁?” “哎呀,都是你认识的人啦,大家一起吃个便饭,别不赏脸。”埃娃不得已坦白。 “浪费时间。” “我警告你,一会儿不准说这种难听话!你也老大不小了,母后不是一直要你找个妃子吗?那些女孩可是各个漂亮大方!” 听她说得认真,蓝发精灵一刹那涌起错位感,分不清自己是席恩还是迪斯卡尔。梳着双髻头的活泼公主紧紧抓住他的手,倒退着往后走,天南地北地闲聊:“哥,我问你啊,红族是什么种族?” “红族?”席恩还有些恍惚。 “就是艾德娜军团长啊,她不是红发红眼吗,我一直想不起世上有红族这个种族。” “是吸血族的分支。”神智瞬间回笼,席恩眼神骤寒,清隽斯文的俊颜有片刻的扭曲,“血缘应该很淡了,只保留了日行者的特征,连吸血都不必。” “……哥,你想起什么了?刚刚脸色好可怕。”埃娃关心地瞅着他。 席恩不答,迅速将身心调整回原本的状态,手却不自觉地抚向颈侧。 那里的肌肤光洁如新,没有深刻的咬痕。 [席恩,我把我的血给你,你把你的血给我,我们立下血誓,你就不用怕我会背叛你了。] 咬下的尖尖虎牙,留给他深深的痛,和安心。 [这里很暗,我看不见你的脸,所以,解除幻术好吗?] 绵密的吻痕,落在他脸上的伤疤,轻柔如羽。 [我们去海的另一边!那老僵尸就找不到我们了!] 洋红色的长发在风中飞扬,同色的眸子灼灼生辉,满含幸福的憧憬。少年不会形容,只觉那颜色很美,像正照耀他们的,红彤彤的夕阳。 温暖的笑容被虚幻的双手撕得粉碎,不留一点残渣。 骗子!骗子!! 和肖恩一样的背叛者!!! 平息微乱的呼吸,席恩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没事,想起一个没解开的算式。”埃娃大叫:“啊~~~你可别说你要回去算哦!我和人家约好了!”席恩正要说话,目光一凝,不再抗拒:“好,走吧。” “耶——”埃娃开心地拉着他加快脚步。 当两人走进市区时,一头施了隐形术的巨龙飞过天际。 “嗯?蓝发?”匆匆一瞥,秀丽的死灵法师好奇地嘀咕,“这年头流行把头发染成这样吗?” ※※※ [这是什么?] 小女孩看着手里装饰得非常华丽的锦盒。 [礼物!] 回答她的小男孩一头浓黑的短发,清澄的碧眸仿佛最顶级的祖母绿,脸上挂着开朗的粲笑。 [……原来你还记得我的生日。]小女孩又惊又喜。小男孩催促:[快,打开看看。] 砰!一团带着辛辣气味的烟雾冒出,呛得收礼者直打喷嚏。 [哈哈哈哈!]恶作剧得逞的家伙笑着跑远。 [可恶!索莱顿,你给我回来!] ※※※ 过去的梦境被剧痛打断,雪露特·科尔修斯睁开双眼,颤抖着抱紧膝盖,整个人蜷成一团。 刚才一定下过雨,地牢里的湿气更重了。失去武艺、魔力也被封的她只能将身体缩到最小,才能稍缓那浸透骨髓的寒冷。 索莱顿…… 隐约听见接近的脚步声,她一动不动,直到一个熟悉的带笑嗓音传入耳中:“哎呀,竟然如此对待美人。” 雪露特如遭电击,踉跄爬起,哑声唤道:“索莱顿!” 铁栅栏外,赫然是她朝思暮想的人。一身雪白的军服,灿银的发结成长辫垂在脑后,刘海下戴着一只精美的黑水晶额环,澄碧的眸反射着火光,也像有两簇小火苗在跳跃不定。 “太好了!你还活着!”隔着铁栏抱住他,雪露特泣不成声。帕西斯猝不及防下撞中栏杆,差点破相:“呜!你力气可真大!”不是应该好些时日没正常吃饭了?这就是爱的力量吗? “你是来救我的?对了,你是不是投靠大人了?”听到他的呼痛声,雪露特连忙松开手。 “这个嘛……”帕西斯不置可否,眼中流露出一种奇异的情感,手指撩起她一缕发丝,“我先放你出来再说吧。” ※※※ 同样洗了个热水澡,帕西斯换上简易的行装,佩回剑和鞭,埋进椅子。东城方面为他安排的房间很高雅,雕花的木门,精致的家具与小摆设,天蓝绘金的天花板上有手持瓷瓶倒水的美女图,床柱上也雕琢着形貌优美的女性和花卉纹饰,拱形的窗户分成方格,窗外是一排排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树莓,景致非常美丽。 连接浴室的门打开,罩着灰袍的女郎清爽地走进来,湿润的淡紫色秀发随意披散,饱满的红唇也透着晶莹的水光,略有清减的丽容依然美得惊人,宽大的布料也遮不住窈窕丰满的曲线。 帕西斯的眼神有些朦胧,让雪露特很不快,好象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可是,她和那个小家碧玉的黑发女孩应该没有任何相似才对。 “坐。”回过神,帕西斯指指一张靠背椅,起身为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将侍女端来的西柚汁和椰丝蛋糕递给她,因为神官的记忆,他了解雪露特的喜好,“慢慢吃,会有一段长话。” 基于胃部的承受能力,雪露特也没有顺从饥饿狼吞虎咽,小口小口吃着。 “首先,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喝了口琥珀色的酒液,帕西斯温和地道。 “谁让你来问我的?”雪露特一怔,眼里浮现希望,“是大神官阁下?他还愿意用我?” “如果是呢?” “我对大人的忠诚不变!这次是我殆忽职守,我会将功赎罪!” 帕西斯垂了下眼,沉吟道:“嗯…罗兰应该不会用你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吧。”不意外地看到对方一脸惊愕,他笑了:“你还没认出来?我并不是‘他’。” “你……你……不对!你是!索莱顿,你有点变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瞪视他神似又有本质不同的笑靥,雪露特的大脑一片混乱。帕西斯尽量委婉地解释,暗自比较她和杨阳的差异。 被这两个各有千秋的美人喜欢,我的分身还真幸福。 良久,表情空白的紫发少女才消化了冲击的事实:“你……不是索莱顿?” “对。” “你是……大人的师父?光复王?” 银发青年颔首肯定。虽然以他的力量,强迫雪露特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在那之前,她有权知道真相。 心底,他也不喜欢被那双眼睛含情脉脉地凝视,总让他想起某个人。 正调整情绪,他被一双手揪住领子:“你还爱她吗?爱那个女人?” “呃…啊?”没料到是这样的反应,帕西斯一呆,“你说杨阳?我的分身是爱她,但那不是我的感情,对你也是。” “那我们现在一样了?你谁都不爱?” “喂喂,你搞清楚啊,我不是无名氏神官,我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他是我的分身,我体内的一点残余——我只继承了他的感情和记忆。”被她的气势压倒,帕西斯有点着慌。 “只要你体内有他,你就是他!”雪露特不顾一切地大喊,“我也会继续爱你!” “……” 大睁的碧眸映出炽烈的瞳眸,这双眼里燃烧的情感,和千年前那个美绝尘寰,端庄淑雅的公主一模一样,只是那个人多了一份悲伤,一份绝望。 [帕尔,我爱你。] 身穿洁白的婚纱,她飘渺地笑,哭过的眼亮得出奇,飞蛾扑火的决然,[我知道,你爱的是菲莉西亚小姐,总有一天,你会杀了我,即使如此,我还是爱你。] [我可以把命给你,但他是我的父亲啊!我怎么能不为他求情!] [我应该把你交出去,可是我做不到,我一定是疯了……] [一点点也好,帕尔,你能不能喜欢我一点点?]“我们是不可能的。” 既是对她,也是对眼前的人说,帕西斯合上眼,隔绝那目光。仇人之女的身份,注定了他无法接受她的感情。 无论她怎样付出,怎样赌命爱他,只要想到丧生火场的恩师,所有的好感不忍都化为灰烬。 “为什么?”雪露特不甘心地追问。帕西斯再睁开眼时神情已恢复了平静:“因为我已经结婚了,我爱我的妻子。”雪露特怔怔松开手,接连的打击令她晕旋,酸楚和怨恨像两条毒蛇啃啮着她的心。 “别难过,我说了我不是……” “你是!” ……这女人怎么那么死心眼啊?帕西斯前所未有的无力。雪露特狠狠瞪他:“那些感情、记忆,都是索莱顿的!所以继承了它们的你,就是他本人!” “好吧,好吧。”帕西斯长叹,不跟她辩,“先吃东西,太激动对身体不好。” 食不知味地吃完,雪露特抬起头:“那个人…你的妻子,是什么样的女人?” 将空酒杯放在几上,帕西斯微笑:“要见她吗?” ※※※ 原东方学舍,九年前烧毁的圣域位于首都里那以北约一百六十公里的白石山脉,千年来一直担负着保存历史真相的重任,能人辈出,却与世无争。 骑着亡灵龙克拉费里格,从东城下界首府出发的两人来到了卡萨兰的中部地带。 重返故土,雪露特的心情不用说十分复杂。 而她环抱的男子,是单纯的迫不及待。在相思之情的主导下,分身的影响降到了最低。 饶是如此,他还是小心地隐藏了行踪。圣域毕竟是魔导国人民心中的圣地,大摇大摆地闯进去,罗兰的面上不好看。 空气中弥漫着湿泥的香气,旭日为大地勾勒出蓬勃的景象,拂过耳畔的夏季暖风清新而怡人,云彩化为碎散的气流,视野彼方出现高低起伏的翠绿色丘陵。 比起陡峭的红石山脉,这里的群山低矮许多,地形则更加错综复杂。分水岭切割出险要的峭壁和峡谷,加上清晨的浓雾,犹如迷宫一般。 在一座宽阔的谷地降落,帕西斯正要出发,注意到同伴难看的脸色,只得停下来休息。 雪露特本来体质很好,但经历了一场牢狱之灾,又被咒术残害,自然受创严重。尽管帕西斯已经帮她解开惩戒法术和魔力封印,短时间内还是无法恢复过来。 没有坐下享用早餐,帕西斯焦躁地双手环胸,定定注视不远处的山壁。 坐在旁边的雪露特也一霎不霎地看着他,虽然静下心后,可以区分出很多不同,却有一股别样的甜蜜从内心深处泛开。过去在圣域,索莱顿是凝聚了所有人目光和期望的天才,而她是身份敏感的垫底,即使玩在一起,谈话还是有隔阂。他又老喜欢捉弄她,跑出去冒险。再聚首时,他变成了德修普家族的私生子,而她是东城的密探,尽管感情不变,立场也不允许她放开心。 而现在不同了,她可以和他在一起,尽情地看他。 “索莱顿,你不吃吗?我做了你喜欢的煎蛋三明治和甘蓝菜烤肉卷。” 帕西斯本想说没胃口,听到“甘蓝菜”三字改变了主意。 “嗯,你手很巧。”尝了一口,远比分身品位高的光复王由衷夸奖。紫发少女绽开喜悦的笑容。 “说到甘蓝菜,我师父一直相信生孩子要去甘蓝菜田。” “……她是女的吗?”雪露特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男的。” “……”雪露特哑口无言,神官已经是她见过最迟钝的男子,可他至少还知道怎么生育!吃完美味的烤肉卷,帕西斯招呼下仆:“小克克,你也来吃啊。” “我不用。”白龙的化身冷淡地拒绝,和主人一样,他也不必进食。 “真没情趣。”撇撇嘴,帕西斯接过水壶喝咖啡。雪露特蓦地想起纺织之都的事,冲口道:“你师父,就是那个幽灵,我的祖先,肖恩·普多尔卡雷?” “嗯。”帕西斯眸光一沉。在他心目中,肖恩是绝对神圣的存在,所以对于迷奸他的爱蜜莉王妃,占据他身体的席恩,以及因此衍生出的后代,都感到说不出的厌恶。 如果不是看在血缘的份上,他早就来个大清扫了。 “那,你和杨阳……”雪露特不知如何启齿。 “我和她算是敌人,不过和肖恩师父无关。” 雪露特当然不会把一个男人视为情敌,心情一放松,胃口也好,很快吃完饭。 “走吧,雪露特小姐。”帕西斯绅士地拿过野餐盒。 “叫我雪儿。”雪露特坚持。 用惯亲昵称谓的帕西斯也不介意,点点头表示答应,沿着环状的山麓往前走。雪露特快步跟在他后面,她在灰袍外披了件丝绸斗篷,枫叶形状的别针发出瑰丽的魔法光芒。只有佩带这种特殊的法器,才能自由进出圣域外面的结界。她没有资格,是偷取的。而为了杜绝追兵,她用圣兽煌丹藏在池塘里的矿物[真红火焰]炸了学院。 随着距离的接近,心头越发沉重。 她至今不后悔,为了复仇,为了追上那个如风的男子,然而罪恶感却不是这两个理由能减轻的。 留下克拉费里格,帕西斯花了半小时将结界融出一个小洞,和雪露特一前一后走进去。 眼前是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偌大的校区几乎没有一栋完整的建筑,到处可见崩塌的碎石和爆炸的焦痕。最让人胆寒的是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大坑和外圈堆积的尸骨——有很多学员显然是出不去活活饿死。行凶者非常残忍,将菜园和饲养房破坏得寸草不生,片瓦不存。 亡灵的哀号在风中回响,若非两人一个是协调神的附体,一个做了防范措施,当场就会被怨气同化。 “哦哦,毁得好彻底。”帕西斯吹了声口哨,这个地方是东方学舍的遗址,又是席恩一手所建,变成这副惨状他只觉快意。 “!”雪露特一凛,死死瞪着他,第一次强烈感觉到他和心上人之间的明显区别。换作神官目睹这样的情景,即使不杀了她,也会愤怒、悲伤、自责,而不是这种——这种幸灾乐祸的反应! “小心,雪儿,接下来的地面很不平。”帕西斯下意识地照着神官的习惯,朝同伴伸出手。雪露特嘴唇颤抖,僵硬的神情融化。 下一秒,她紧紧抓住那只大手。 就算只剩下残渣,她也无法放手! 踏过四散的瓦砾碎片,帕西斯头痛地来回转悠:“唔……都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你知道地穴在哪儿吗?” “知道。”雪露特轻车熟路地牵着他转向,走了约莫半刻钟,踏上一排排布满裂痕的玉石阶梯,停在一扇只剩立柱的大门前,“到了。” 千年的时光刹那消失,帕西斯恍惚间好象又变回那个年轻的国王,来这里和谈,被师父的兄长欺骗,沉入地底,妻离子散…… “菲莉西亚!!” 他冲向那个深不见底的洞穴,没跑几步,一道银白的光墙凭空出现,将他弹了出去。 心潮激荡下,他没来得及做保护动作,这一跤摔得甚重。 “索莱顿!”雪露特连忙扶起他,惊讶地看向依然清晰的障壁,“奇怪,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只针对我。”呸了一声,帕西斯浮起懊恼之情,随即调匀呼吸,勉强用平静的语调道,“雪儿,接下来就拜托你了。”雪露特已经知道自己的任务,点了点头。 “你先试试。”安全起见,帕西斯又对她布了一层防御。雪露特也小心谨慎地迈步,覆险如夷地穿过光幕。 “可以!” 松了口长气,帕西斯突然皱起眉,阻止探头想张望的雪露特:“慢着!”捡了块碎石,施加下坠时会启动的羽落术,准确地抛到她手上:“别冒险,先投这个看看。”雪露特依言丢下实验品,只见绿芒一闪,石子遵循自由落体定律快速坠落,没入黑暗。 “果然!有抵消的魔法!这条路不能走,你会摔死!” “那怎么办?”雪露特六神无主,“我是听说用浮空术下去的前辈没有回来的,用绳子也不够长。”帕西斯压抑满心的急切,沉吟片刻,双目一亮:“有了!” “什么?” “空间门!这里应该还有个空间门!通向地下神殿!有没有!有没有?”帕西斯跳起来,连声问道。雪露特摆手安抚:“有,你别急,在祠堂。原来那扇门是通到地下,因为圣贤者留下严密看管的手谕,大家都不敢进去。” “圣贤者……”帕西斯不屑地冷笑。看出他耐心有限,雪露特二话不说带路。 这是个非常广大的空间,黑曜石的地面,有精美浮雕的四壁,泛着珍珠色泽的天顶,还有中央华光闪烁的虚幻门扉。其他地方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惟独这里完好无缺。 “记住,我不能进去,那边对你而言完全陌生,一定要打起精神。”用魔晶粉在同伴额上画下代表感应术的印记,帕西斯千叮万嘱,把装满小道具的袋子牢牢系在她腰上,又交代了一遍使用方法。 “嗯。”克制紧张,雪露特回以真心的欢颜。虽然帕西斯可能是利用她,但从他眉间,她看到了属于神官的关怀。 “好,去吧,祝你好运。” 穿越空间门的过程,有种受挤压的强烈不适。上下失调的晕旋感过去后,她携带的银晶球已自动浮到半空,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照亮一间以红色为主基调的宽广大厅。类似神殿的格局,从一些痕迹可以看出曾发生过冲突,地上还有像是干涸血迹的黑色斑点。 [成功了!]清越的嗓音在她脑中响起,混合着狂喜和由回忆而生的杂乱情绪,[雪儿,从你左边的门出去,导引球会感应到外面的气息。] 借助指引,雪露特顺利地走出神殿,睁大淡绿的眸子。 一座都市! 庞大的地下都市!! “天……天哪……”雪露特张大嘴合不拢来,僵在当地。冉冉升起的光球就像一轮小太阳,照出幽暗的地底空间。她身处的是一条笔直宽敞的青石大道,足以让十辆马车并驰;两旁高耸的建筑投下压倒性的阴影,宛如一座座巨大的墓碑,给人陷身原始森林的错觉;而最远处,是一棵像是巨树的不知名物体,盘错在都市上方的枝干一望无际。 不及细细参观这一生也难得一见的奇景,雪露特发觉自己无法控制身体,她开始奔跑,向着那棵树。两片纯白的光翼在她身后展开,抖落无数半透明的羽毛,伴随着急速飞行的身影,拖曳出灿烂的光之轨迹。 仿佛呼应,原本漆黑的树干渐渐浮现出璀璨的荧光,慢慢汇聚成银色的线条,那是个被咒文圈环绕的十字架。而一个白衣少女双手被缚,垂着头似在沉睡。乌木般的鬈发下,是一张憔悴苍白,却不掩清秀雅致的容颜。 [诺因城主!!]雪露特目瞪口呆。 两行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滚落。 “终于……见到你了。” ※※※ “莉莉安娜殿下!?” 侍女们纷纷惊呼,看着餐桌后的人。 “啊…我?”莉莉安娜发出如梦初醒的声音,抹了把脸,满手的湿意。 悲伤从体内的每个角落泉涌而出,又沉沉地堵在心口,喘不过气的难受。 “怎么回事?眼泪……停不下来。” “是不是想诺因殿下了?”一人关怀地问。另一人拿起盘子:“奇怪,今天的菜里没放胡椒啊。”莉莉安娜盖住还在不断落泪的双眼,断断续续地道:“对不起,我很不舒服,想休息一会儿。” [这就是你的妻子?明明是诺因城主嘛!] “切!那臭小子哪能和我的亲亲老婆相比!看看这眉,看看这眼,美了不知多少倍!” 分明一模一样!雪露特瞪视近在咫尺的黑发女郎,只觉眼前的情景无比怪诞。睁眼说瞎话的帕西斯教训完宿主,表情柔和下来,如捧至宝地托起妻子的脸庞:“亲爱的,我回来了哟。” “虽然想给你一个久别重逢的热吻,不过我用的是别人的身体,还是个美得冒泡的大姑娘,只好算了,亲尸体也怪悚的。” “别急,别急,我知道你听得见。”帕西斯将自己的前额贴向对方的刘海,柔声道,“这一千年,苦了你了。” 久久,他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脸上的神情无比温柔。 再睁开眼时,他的手心沾满了泪迹,菲莉西亚脸部的线条也变得缓和。 [你、你居然说得出那么多恶心的肉麻话!]被迫拜听了一长串倾诉的雪露特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再次深刻体会到此人与心上人的天差地别。帕西斯啐舌:“什么肉麻!那是我千年的相思,感天动地的真情!小丫头不懂,闪边去!” [哼,你现在是用谁的嘴说话啊?] “好好,你辛苦了,再让我说两句,我们就休息好不好?” 不等雪露特回答,帕西斯揪然色变:“糟了!” 守在外面的本体只觉一股大力撞上后背,硬生生撕开下意识张起的防壁,将他掼倒在地。紫黑色的闪电剥夺了行动能力,呈链状缠绕住他的身体。 下一秒,冥灵之杖幻化而成的手镯,吞日和噬月自动离体;尖锐的石锥插出地表,刺穿了他的四肢关节。 这情形是如此熟悉,熟悉到可怕,可怕到帕西斯一时间竟然失去所有的意识,当反应过来时,已经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久违了,帕尔。” 冰润的男性嗓音不疾不徐地传来,带着一点古语的腔调,优雅而充满韵律感。随之出现的男子身穿镶银边的蓝色天鹅绒外袍,黑皮靴纤尘不染,兜帽放下,露出湛蓝如海的长发和尖尖的双耳,精致的五官犹如名家雕刻的艺术品,一枚造型典雅的金丝额冠端端正正地戴在发下,神色甚至能用和蔼形容,线条优美的唇噙着淡淡的弧度。 “席恩……”虽然是陌生的相貌,帕西斯还是一眼认出那酷似肖恩的神态。话一出口,他发现自己被施了沉默术! 海精灵王子手腕一翻,漆黑的碗型光罩严严实实地罩住银发青年,能量相撞爆出刺眼的炸雷,无形之力甚至令地面凹陷下去,挤出一个椭圆形的大坑。余势所及,整个建筑摇摇欲坠,尘土如雨落下,席恩索性召来狂风吹飞天花板。 是混乱神的力量!感到那正好压制自己的波动,帕西斯拼尽全力挣动,想唤出气剑捅穿这个仇人的脑袋瓜,却反而被石柱插得更深。丝丝黑雾抽走他的力气,十级地系魔法[超重力领域]使他连根手指也无法抬起,伤口迸出血雾。 “别乱动,我并不想搞得这么难看,但你这小家伙实在太活泼了。”席恩将手镯变回法杖,几个翻转就弄清楚原理,重重插进地面,巩固了禁界。 “索莱顿!”连续使用移动术赶回神殿,雪露特停在空间门前,焦急地呼唤。凭着微弱的感应,帕西斯用心声喊道:(别出来!) 对席恩而言,杀死雪露特好比捏死一只蚂蚁,她出来也帮不上忙。 “呵,还有只小老鼠呢。”席恩走向空间门,抓出雪露特,一个定身术轻松搞定。 怎么会!帕西斯瞪大眼,空间门能隔绝气息和声音,席恩应该感觉不到雪露特才对,唯一的解释——他早就跟着他们了! 蓝发……片断的信息连接成线,帕西斯不禁懊恼:敌人居然就藏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紫色的头发,真是奇妙的缘分。”席恩抬起猎物的下颌,细细检视,“连长相也有几分神似。” “你是什么人?”雪露特毫不畏惧地迎视他,眼角的余光却担忧地看向心上人。 “你会知道的,在成为我的下仆后。”席恩微笑,眼光不像看人,而像在看一件物品,“骨架很好,元素适性也很平均,上乘的灵魂炼器。”雪露特本不是胆小的女子,却在他冰冷的视线下打了个寒战。 该死!帕西斯在心里咒骂,他和雪露特非亲非故,但来自神官的感情让他无法漠视她遭殃,何况刚刚承了她一份情。偏偏越是急,越是力不从心。重力场自动回应他抵御的意志,压力陡增,一口金红的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索莱顿!” “开个玩笑,别气。” 随手用睡眠术摆平雪露特,席恩打开自己的次元空间,抽出一把长约六尺,珊瑚制的半透明法杖,顶端的海蓝宝石萦绕着如雾的白烟,寒气逼人。只这么一亮相,方圆百里的气候就骤降一个季节,显然是神器级别的法器。是席恩从海精灵那儿搜刮来的王室至宝——帕帕依沙·萨罗斯,[苍澜之沉思]。 “好戏才刚开始呢。”流畅地一挥,带起无数闪耀的冰晶,席恩体贴地为两人布下抗寒结界,浮起愉悦的笑意,“拜你所赐,时机提前了,不过这个场所真是再好不过啊。” 什……么……呼吸困难下,帕西斯的神智已渐渐模糊。 “你是想用维烈引我露出马脚吧?可惜,在我眼里,你才是一块香喷喷的大鱼饵哦,而且你的价值比维烈大多了。”看他辛苦,席恩弹指发出一道精神冲击。废话到此为止也够了,喋喋不休是没品反派做的事。 罗兰!!! 昏迷的前一刻,帕西斯启动心灵通讯。捕捉到魔力流向,席恩一愣:“哎,竟然不是向肖恩求助。没办法,这下要多费一番功夫了。”语毕,从腰包里掏出一小簇骨粉,均匀地洒落,念出咒语,一只青色的魂鸟应声成型,如电飞向西方。 ※※※ 当啷!茶杯滑出手指,在桌上摔成碎片。听而不闻左右关切的询问,东城城主脸色苍白地起身。 (暮,快去救师父!) 《可是……》黑龙王不放心义子。罗兰焦急地催促:(快!他的情况很危急!)被逼无奈,巴哈姆斯离开栖身的影子,化为黑色的闪光冲出窗外。 “那、那是什么!?”一个眼尖的侍从大叫。 “你看错了。”镇定地用餐巾擦手,冰蓝的眼眸却燃烧着担忧的暗火,罗兰迅速权衡利弊,下了决定,“集合所有的法师。” 同一时刻,苍穹军团长也感到莫名的心悸,在窗前来回踱步。 “肖恩,你干嘛啊?”杨阳横他一眼,“想出去玩就出去好了。”维烈劝道:“刚吃好饭不适合剧烈运动。” 因为是早餐时间,大家都聚在餐厅,悠闲地打牙祭。 “有非常强大的魔力波动,水之力。”史列兰闭目感应。月接口:“在东方。”扎姆卡特咋舌:“东方?那关我们屁事!喂,你再不来吃,我就把肉抢光了。”肖恩刚转过头,身后的玻璃碎裂。爱伦等护卫火速拔剑出鞘,就在这时,一个模糊的影象出现在众人脑中:倒在血泊里的银发青年…… “帕尔!!”肖恩失声惊喊。杨阳等人也慌了手脚。 额头镶嵌着紫色宝石的魂鸟拍拍翅膀,吐出清晰的人声:《不想你的宝贝徒弟被我做成人肉包子,就快来吧,亲爱的弟弟。》肖恩二话不说爬过窗户,张开风翼,追向远掠的报信者。杨阳慌忙阻止:“等等啊,肖恩!” “挑战书吗?有意思。”好斗的血龙王兴致勃勃地跟进,在院落里变回原形。黑发少女只迟疑了一瞬,就冲过去爬上;暗黑神紧跟其后。 “笨蛋!这是陷阱!”变小的月追上这帮卤莽的家伙。杨阳百忙中回头:“那是我们的同伴,必须去救他!”扎姆卡特附和:“就因为是陷阱,才更不能放着肖恩不管。” “……真是。”以月的性格,这种冒失的行为简直不可原谅,但眼看情人已经准备出发,只好飞过去坐在杨阳肩上。 没有交通工具的人们被留了下来,目送远去的红龙发呆。 “我…我们怎么办?”昭霆结结巴巴地道,还没从突然的事态中回过神。耶拉姆叹道:“只有待在这儿等消息了。”刚才一瞬间,他心跳差点停止,杨阳想必也是如此。光是冲着那张和神官一模一样的脸,就非去救不可。 “等等!索贝克怎么会被抓啊?他那么厉害!” “确实是帕西尔提斯。”维烈插话,一贯安详的俊容此刻肃穆紧绷,“王传来通讯,他是在圣域失手被擒,好象是席恩偷袭他。”吉西安指示护卫端来一盆水,道:“我在那只鸟身上做了标记,可以用[水镜]跟踪。”众人大喜,赶紧围过来。 随着咒文的咏唱,原本平静的水面浮现波纹,平复后透出景物。依稀是一青一红两条光带,背景是澄蓝的天空。 “很模糊,似乎速度很快。”吉西安竭力把握敌人的动向。昭霆抱怨:“能不能放大一点啊?这样什么都看不清楚!”吉西安没好气地瞪她:“已经够清楚了!等他们停下……”一言未毕,投影闪动了几下,骤然消失。 “怎么回事!?”一片惊呼声。 “被发现了吗?”耶拉姆想当然地问。宫廷术士长神色沉郁:“不,是敌人的能力比我高。” ※※※ [风之翔翼]的速度比不上龙族,被同伴赶上后,肖恩顺势抓住龙角,让扎姆卡特带着飞。 “妈的!”血龙王暴怒,“你们把我当什么?免费马车吗?”杨阳和月也罢了,史列兰坐上来已经让他很不快,这会儿又多加一个! “拜托你!”肖恩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担心得快疯了,就怕千年前的噩梦重演。扎姆卡特啧了一声:“男人别动不动哭鼻子,丑死了!给我悠着点,那家伙可不是易于之辈!”月冷冷讥刺:“你知道就好。” 杨阳召唤出基里亚斯之弓,庆幸法杖[艾洛威斯]一直佩在腰间。肖恩也稍稍镇定下来,用空着的手为每个人施加魔法防御。杨阳是[光辉护甲]和[火焰之墙];月是[圣灵障壁]和[大气守护];而他自己是[风铠]和[水幻镜];至于史列兰和扎姆卡特不用他费心。月也没闲着,施了个远目术,以便先一步了解敌人的情况。 穿越浩瀚的西方大陆,中城的风景在挑战者眼前舒展开来。连绵的绿色填满视野。地平线尽头,清晨的阳光描绘出山脉的棱线,沿着那高大的轮廓铺展而下,为万物抹上鲜艳明亮的色彩。 “有结界!”史列兰提醒,“很坚固,小心撞到,我来撤除。”扎姆卡特嗤鼻:“我一口气吹飞它!” “慢着。”月制止两人,指了个方向,“去那边。” 快要把结界融开的亡灵龙克拉费里格朝来人投以冷淡的目光:“捡现成便宜的家伙。” “切!你这个洞这么小家子气,还敢罗嗦!”扎姆卡特唾弃。龙是聪明的生物,一照面就知道大家目的一致,也不废话,当场就结成统一战线。 当两人合力炸出一个大洞,远处又传来振翅声。 “这才是真正捡现成便宜的家伙。”扎姆卡特和克拉费里格异口同声。杨阳惊叹:“哇塞!” 来的正是八颈黑龙王巴哈姆斯。因为不情愿,他最早出发却来得最晚。望见意外的身影,镶着金色瞳仁的黑眸眨了眨:“扎姆卡特。” “哟,好久不见!”血龙王快活地招呼,虽然立场不同,龙的交情却不会因此变质。巴哈姆斯也回以友好的态度:“好久不见,见到你真好。” “喂,这可是在敌人的地盘上,回头再叙旧!”月大声道。换作普通人,插口龙之间的谈话早就被踩扁了,但这个人不同。 “月殿下!?你还活着?” “托福,巴哈姆斯,你快用[真实视界]。”这么大的帮手不能不用。 话音刚落,圣域的废墟一览无遗地展现在众人眼前:泛白的砖石,焦黑的大洞,面目全非的残破建筑,和飞扬的尘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巨大的法阵,银白的线条构绘出繁复的图案,在关键字上插着一把纤细秀雅的骨白色法杖,凝固住半球形的黑色光罩。游走的能量化为涟漪般的细纹,一圈圈绕着弧面涌动。而罩子里,赫然躺着失去意识的银发青年,身下缓缓流出金红色的鲜血,顺着法阵的凹槽扩散开来;在他不远处,还倒卧着一个紫发少女。 “帕尔!”肖恩忧心如焚。杨阳睁大眼:“那是……雪露特小姐?怎么会!”月凝神观察法阵,却因为角度和部分屏蔽看不出所以然。 不行!是谁?竟然能干扰龙的法术!转移视线,他看到了斜倚着大理石柱,意态悠闲的海精灵王子。长长的发丝随风轻扬,怀抱珊瑚法杖,润玉似的唇勾起悦目的笑痕:“来了啊。” “就是那家伙!”扎姆卡特和克拉费里格不约而同地飞高,准备一个冲刺一个掩护。 “等一下!”史列兰大喊,他刚刚发觉外围有风元素警戒——敌人一定发现他们了!内圈还有雷电网和流沙阵,上空则有高阶黑暗结界。 还没说完,众人只觉眼前一黑,连上下左右也分不清。随即,爆炸般的强光漂白了视网膜。连在低空盘旋的巴哈姆斯也没能幸免,失衡地摔落下来。不过他所受的冲击小得多,一感觉身体下沉就幻化成人,用迅捷术赶到深陷泥沙,又被电得浑身软麻的友人面前,双手推出,水蓝的屏障挡下了接踵而来的[腐蚀]和[暗黑之箭]。 “没事吧?我腾不出手用治疗术。” “该死的!”同样变成人的扎姆卡特骂骂咧咧,龙的视力远比人类好,他的受创最严重;杨阳和月也成了睁眼瞎子;身为亡灵龙的克拉费里格还好些。没有视神经的肖恩安然无恙,赶紧帮大家疗伤。 “呼……多谢。”月由衷后悔把自己的身体模拟得太像人,迁怒地斥责情人,“萨克,你下次能不能别再这么莽撞?”自知理亏的扎姆卡特缩着脖子不吭声。杨阳揉揉眼,终于看清黑龙王的人形,那是个二十出头的文秀青年,鸦羽般的齐耳短发,身材高挑,背着一把细长剑。 “喂,你们还有空聊天,快离开这片沙地!”亡灵龙的化身,一个形貌冷峻的年轻男子远远喊道。众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快灭顶了,连滚带爬地往外冲。如果席恩此刻出手,十次也不够他们死。 然而,蓝发精灵却很有待客之道地袖手旁观,因为前面还有一道蛛网。 “我要杀了这家伙!”血龙王怒吼。拜他“探路”,其他人得以及时刹车。棕发青年直直注视兄长,确认道:“席恩?” “欢迎,诸位。”海精灵王子没有正面回答,朗朗地道,“你们精力充沛的样子给了我不少笑料。”扎姆卡特气得差点抓狂。杨阳不可思议地打量:“那…那不是精灵吗?” “大概是他从哪儿找来的身体吧。”月探测了一下,没有亡灵气息。巴哈姆斯眯起眼:“我认识他。”说着,踏出一步:“迪斯卡尔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你叫他也没用,他只不过是我的宿主,这会儿正睡得香呢。”席恩不着痕迹地抛出后招。迪斯卡尔这个身份还有用处,虽然他的计划成功的话,事后被杀掉也无所谓,不过棋子总是越多越好。 “席恩,快放了帕尔!”看了看徒弟,肖恩怒火大炽,“还有那个…我的后代!” “你有资格命令我吗?”席恩懒得搭理他,法杖一晃,直指史列兰,“你们当中,唯一有资格和我一较高下的,只有这位可爱的暗黑神小弟弟。” “我不是小弟弟,我是男子汉!”史列兰生气地强调。杨阳抹脸。被无视的扎姆卡特怒气值突破了临界点:“好,很好,你是我见过最狂妄自大的人类。” “住手,萨克!”月的呵斥慢了半拍。 “血红咆哮牙!” 借由手掌凝聚的威力丝毫不亚于龙身的喷吐,滚烫的风暴以红发青年为中心飞快旋转,挟裹着无以计数的火星,仿佛赤红的漩涡。能量在瞬间爆发,化为排山倒海的冲击波,空间被扭曲,巨大的音爆震撼了整座白石山脉,连天空也被染成刺眼的红。 这个笨蛋!紧紧抓着杨阳的领子以免被吹飞,月不雅地咒骂。但扎姆卡特并不是乱来,有巴哈姆斯和史列兰保护,他可以放手大干。而双重结界也的确挡住了余波。 面对气势骇人的吐息,席恩眼睛也不眨一下,握杖的手划了个圈,发动早就准备好的禁咒[深蓝审判]。 冰晶的洪流向外扩散,同样席卷了整个战场,所过之处,一切物体都被凝固。冻气将原本灿烂的阳光染成了淡白,无数冰屑和雪片汇聚成银白色的汹涌波涛,宛如水中的倒影,向着火焰冲击波迎了上去。 对撞,爆炸。 冲突点甚至产生了空间裂痕,两道光束互相吞噬、崩解、溃散,折射向四面八方,就像被礁石粉碎的骇浪,铲平了学院所在的盆地。零星的火球炸出焦黑的深坑,寒冰的利箭则贯穿了云层,这恐怖的异像和不间歇的地震令附近的居民胆战心惊。 良久,浓厚的尘烟才缓缓消散,露出交战的双方。 “嗯,很强。”席恩不吝夸奖,法杖点地加固消融大半的防御结界,“不愧是龙王。”扎姆卡特只有比他更佩服,龙之吐息连神明也要惧三分,而这个人类不但挡了下来,还大气也没喘一口! 这家伙的哥哥?实在不像。他瞄了眼身后的同伴。而肖恩看向徒弟所在的位置,见结界没破松了口气。 “够了,席恩,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闹?”席恩危险地眯眼。肖恩毫不退缩地直视他:“难道不是吗?千年前,你为了报复我,把帕尔他们害得惨不堪言,我还没找你算帐,你现在又故态重盟!有种冲着我来,尽是暗算我身边的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白痴,我本来就不是英雄好汉。要打击你,当然也是找你重视的人下手更有效。” 杨阳等人暗暗点头,随即摇头摆脱蛊惑——此人是恶人,确然无疑。 “等等,你们到底为什么吵架?”杨阳插口,语气恳切,“我知道你境遇很糟,所以嫉妒肖恩,可是他当时也是个小孩,根本没法救你啊!”肖恩如梦初醒,释清兄弟俩反目的误会:“对!是那帮老家伙切断我对你的感应,所以我以为你死了,又不敢确认,骗自己你还活着,后来知道你没死,我马上去找你!” 听着两人一搭一唱,席恩神色不变,眼中的冷火有微微的摇曳,却没有本质的动摇。 “所以呢?” “呃?”杨阳和肖恩一齐愣住。 “有什么改变吗?时间会因此倒流吗?我还是这个肮脏的我,你还是那个纯洁的你;你幸福,被命运眷顾;而我是多余的,被命运抛弃。”席恩总是柔和的笑容渗入讥讽和自嘲,“连妈妈也选择了你。”肖恩心口一阵窒息的痛:“席恩……” 暗自调息,再开口时席恩的语调恢复了平静:“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我明白了,但是——”徐徐举起法杖,指着孪生弟弟,一字一字道,“在我需要你时,在我向你求救时,你没出现,你过着快乐的日子,所以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我才不管什么是非原因,结果既然已经注定了,再追究这些有什么用?” 肖恩听得心如刀割,说不出话。杨阳在心里凌迟东方学舍的长老们,造了这么大的孽。 “不过,我也熬出头了,可以过得自由自在、逍遥法外,再报复你也没什么意思,你不用担心你的宝贝徒弟会被我切成肉馅,我只是用他做点事而已,还有那位自称男子汉的小弟弟。”席恩坦然道出目的。杨阳一凛,闪身挡在史列兰面前。看到她的反应,席恩轻笑:“你以为你能挡住我吗,宰相之女?” 需要协调神的附体,和混乱神?月脑中几根线串起来,恍然大悟:“你想开启星辰之门,去始源之海,得到神之泉!” 晴天霹雳,除了杨阳听不懂两个专有名词,其他人都震惊得瞠目结舌。 “哦,你也了解‘力之本源’?”席恩淡冷的眸带上几分亲切,和对前辈的景仰,“你是月·奥兰托殿下对吧?上任天杖的神子,历史上屈指可数的达到十二段的法师。可惜啊,你为了区区‘爱情’,抛弃过往的努力,弄成这副样子。”没有在意他的讽刺,月厉声道:“放弃吧!一味追求强大的力量,最后只会被力量吞噬!你忘了[魔导之乱],烙印于吾辈之血的教训?” “我不是追求强大的力量。”席恩微微一笑,骤然清晰的眼神剥除了所有的伪装,“再小的力量,只要使用得当,照样能发挥出数倍的效果。我是想了解所谓的[命运]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想掌握那无形之力,我不想再被一只透明的手翻着玩!” “你……”看清他眼中的情绪,月有些迷惑:这男人的动力,竟然是恐惧么? “你没想过失败的后果吗?”肖恩愤怒地提高嗓门,“什么是禁忌?不是我们不能揭开,而是我们承担不起揭开的后果!为什么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因为你个人的任性,可能会毁灭整个宇宙,害死无数的人,你就不会良心不安吗?当初也是,你居然打开负位面,放出里面的怪物,你简直疯了!”席恩丝毫不为所动,鄙夷地白他:“拜托~~~如果我不能控制那些小可爱,你还能站在这里侃侃而谈吗?”肖恩一震:“难道——” 席恩用行动回答他,纤长的食指划出奇妙的图纹,黑色的空洞在他身后裂开,涌出成千上万的异形,欢呼着簇拥这位盛夜之主,惊人的邪气和魅惑从他全身散发出来,反衬着那张圣像般清雅的俊颜,令人毛骨悚然。目睹如此冲击的景象,不止杨阳站立不稳,两位龙王也心一突。 “我是魔域的王,恶魔之首[亚美尼斯]。呵呵,有段时期,晚上做噩梦的小孩都知道我哦。可惜没来得及兴风作浪,就被某个爱管闲事的魔界宰相囚禁了,真是失败啊。” 竟然掌控了负位面!也许他真的能……月震撼得无法自己。席恩信手一挥:“陪它们热热身吧,我要喝点水。修身不够,一时忘形,学起正统反派的傻样罗嗦不休。” ※※※ 为了保护战力弱的同伴,抵挡源源不断的怪物,扎姆卡特、巴哈姆斯和克拉费里格变回龙身,结成三角阵。 这是场残酷而野蛮的战斗,龙爪撕扯着血肉;间或的喷吐进行大面积的扫荡;风刃和火球飞舞;冰晶和雪花飘扬;雷电和土刺上下夹攻;死灵魔法构成纵横交错的射线。饶是如此,来自扭曲空间的虚影还是前仆后涌,无惧地穿过微小的缝隙,用尖锐的爪和牙在龙鳞上留下密集的伤痕。肖恩几次想飞过去救徒弟,却被几百只人面鹰缠住,脱身不得。 最可恨的,他们打得这么辛苦,那个罪魁祸首却悠哉地靠着柱子,一边喝ju花龙眼蜜一边欣赏他们狼狈的模样。 “啊啊~~~我要杀了他~~~”扎姆卡特暴怒地大吼,用力甩脱身上两头粘呼呼的泥泞兽。想他堂堂龙王之尊,却被一群不入流的角色打得无还手之力,传出去颜面何存? “给我冷静点!”月用法杖戳他,依旧是三头身的他坐在龙角之间,这个位置很安全,视野也好,就是晃得太厉害,“再坚持一会儿,他法力有限!”说话间,他也不忘思索对策。 敌人的实力深不可测又头脑灵活,看来用常规的战法很难取胜。 “……这样不行。”杨阳咬牙,明白是自己拖累了大家,眼角瞥见龙首上的月,一个激灵,用风翔飞到扎姆卡特背上,紧紧抱住他的颈项,“各位,升空!” 立即会意,纷纷清场,展翅飞起。 肖恩已经把飞行兽消灭得差不多,占据了制空权的三头巨龙一齐吐息。 血龙王的[血红咆哮牙]。 黑龙王的[重闪爆破]。 亡灵龙的[辰光之怒]。 三龙齐发的喷吐何等惊人,整个大陆都抖三抖。席恩也没有正面迎其锋芒,躲进夹缝领域,顺带捎上结界里的帕西斯和雪露特——这群家伙太粗暴了,难保不出万一。 感到强烈的波动,远在东城和西城的几位更加焦虑。 惊天动地的风暴过去后,只见一片[平整]的大地,光滑如镜,恶魔们全军覆没,它们的主人却影踪不见。 费了那么大力气,却连敌人的皮也没擦破,扎姆卡特怒极:“滚出来!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席恩回应他出现,丢出一颗超大版的光球。 “又是眩光术!”骂归骂,众人还是拿这最低级也最无赖的一招没办法,再次变成瞎子坠落。 “油腻术!”地面平滑,法术用起来效果好极了。 这一跤不用说摔得有多惨,更受伤的是自尊。席恩攻势不停,流畅地构绘魔法阵:“定身变形术!” 强制变身。 三位美男子一时昏头地坐着,扎姆卡特已气到无力——他这辈子没碰到过这种敌人。 肖恩和月却没有失神,前者连忙治疗;后者飞快念咒,阻止对方继续攻击:“大气的精灵,请制约我的敌人——静默!” “风之元素,围绕在我等周围——真空障壁!” 总算有点意思了。席恩临危不乱,法杖横举胸前。一个法师若不会默咒,可不算合格的法师。 “水龙破!”治疗完毕的肖恩加入战局,席恩只用手势就架起三道火墙,还将剩余的能量化为龙卷,朝月招呼过去。 仗着结界,忙于施法的月没有理会,冷静地吟唱完咒语:“粉碎音爆!” 这一击确实收到效果,青色的能量球在半空炸裂,发出凄厉的风声,剧烈的音波还击穿了地面,尘土飞扬,让擅长武艺的肖恩得以展开近身战。 刚刚解除沉默术的席恩捂住耳朵,露出痛苦之色。精灵的听觉尤其灵敏,就和龙族的视力特别好一样,是优点也是缺点。 金色的斗气瓦解了外围的护圈,炽白的长枪以雷霆万钧之势破开最后一道防御,枪头爆发的光弧锁住精灵匀称的身躯;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杨阳也拉开神弓,射出破魔箭。 银白的光线接连贯穿左肩和右臂,箭术准确,伤口却没有血喷出。 [苍澜之沉思]拥有自动制造幻象的能力。 “小心!在右边!”月轻柔的嗓音被爆风吹散,蓝发精灵身后展开似真似幻的羽翼,折叠出锋利的刀刃和坚固的铠甲,散发出浓烈的死亡气息。 最强防守法器,护具[纯色之风]。 闪烁着流光的火焰之翼首先张开,绚丽的弧风四散飞射,构成杀戮之界。在暴雨般倾泄而下的火团中,肖恩唯一能做的只有闪避,火焰附有镇魂的白魔法效果,正好是他的天敌。尽管他身法快极,也无法全数躲开,不一会儿就伤痕累累。 一阵阵狂涛骇浪再次将夷平的大地铲得疮痍满目,在这样猛烈的冲击下,月的结界如风中残烛,明暗不定得随时可能崩溃。 “他竟然能同时使用两件神器……”月苦苦支撑,看出他的口形,席恩笑了笑:“是三个。” “啊——” 女性的尖叫令一切声响静止,杨阳从同伴眼前消失,数条晶莹的细线交织缠绕,在席恩身畔定格,凝聚成惊魂未定的身影。 空间移动的翔具,[虚空之枢纽]。 “游戏到此为止。”扣住少女纤细的颈项,海精灵王子冷冷地道。 ※※※ 一举奠定胜利,席恩脸上却没有得意的神情。发动三件神器诚然吃力,本来只是想试试身手,调整好心态以应付未知的挑战,结果还是大意了,敌人也的确有两手。 帕西斯有人质的价值,但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用,加上杨阳,情况就不同了。 果然,肖恩等人一个个僵得跟木桩没两样。扎姆卡特尤其屈辱,居然在眼皮底下被对方抢走同伴! “放开她!”史列兰空有一身力量,却毫无作战经验,刚才只能干站着,此刻眼见重视的少女受难,全部的斗志都激发出来,判断砍掉那只手需要多少时间。 “不要轻举妄动。”看透他的心思,席恩平静地指出,“我绝对来得及扭断她的脖子。” “别管我!我死不了!”杨阳困难地发声。席恩瞟了她一眼:“是,你不会死,但我可以让你每一片血肉痛得发抖,自己抛弃不死之身——那个滋味,你可以去问问你的父亲。” 曾有亲身体验的杨阳刷白了脸。 虽然很快振作起来,试图用异能脱困,无奈因为空间转移的影响,别说集中精神了,她连一根小指头也动不了。 “……你想要什么?”说这句话时,史列兰剔透的黑眸闪着困惑的光。席恩失笑:“明知故问。” “打开星辰之门?”沉默了半晌,混乱神坚定地摇头:“我不会允许。”此言一出,每个人都用惊讶的眼光看他。 “哦,你不管她了?”没有失望或动怒,席恩玩味地挑眉。史列兰深深凝视他,悦耳不似凡人的声线如坚冰纯净冷洌:“你杀吧,我已经在杨阳的灵魂上刻下印记,这具肉体消亡了,我可以为她找别的身体。她的灵魂不灭,永远存续。” “呵呵,聪明的孩子。”席恩不怒反笑,叹息着摇首,“真是的,看来没法和平解决了。” 众人屏息静气的刹那,席恩却一把将杨阳扔进困住帕西斯和雪露特的半球型结界,空出手施法。与此同时,史列兰额间的银锁链发出诡异的紫光,撕裂般的痛楚令他抱头惨叫。 结界内的帕西斯也不安地动了动,额环下神印烧灼似的烫痛。 协调神被封印了意识,转嫁之法使相同的成果出现在史列兰身上,双神之间的牵制被席恩发挥得淋漓尽致,加上千年的精神渗透,饶是以神的意志,也抵挡不住。 “开启星辰之门!” 史列兰怔怔垂下手,在胸前结印。 这时再不动手就是傻子了!月用风之镣铐锁住史列兰的手腕,肖恩冲过来抱住他,扎姆卡特三人则向席恩开火。可是定身术和油腻术还有效,他们只能用龙语魔法。靠着纯色之风和虚空之枢纽的附加功能,席恩就轻松挡下。史列兰也挣开肖恩的钳制和风锁,白皙的掌心射出一道墨黑的光线。 碗型护罩也呼应般打出一条炽亮的白线,两者交汇成一大团没有固定形状的灰雾,渐渐勾勒出门的轮廓。颜色也变得透明,里面隐隐流动着云雾似的物质。 果然是用混沌之力!席恩迅速分析出能量的属性和比重,突然一枚蓝色的水箭远远飞来,洞穿暗黑神的右臂,打断了即将完成的法术。席恩皱起眉,看向东方的天空:“啧,搅局的家伙。” “罗兰!”巴哈姆斯惊喊。其他人也目瞪口呆,诧异东城城主竟然会以身犯险。 金发青年骑在雪白的独角兽上,居高临下地俯瞰战场,为人员的强悍程度和不成比例的数目暗暗心惊——这足以说明敌人的棘手。 “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笨龙,你救了半天没救到人,那些法师也没法使用远视术,我当然要过来看看情况。”罗兰没漏看三名人质,他倒不是关心则乱,如果是巴哈姆斯应付不了的对手,他也甭混了,多两个帮手,好歹胜率大点。 “迪斯卡尔殿下?我真是看走眼了。” “哪里。”席恩笑着挥动法杖,准备好的回礼——群体雷击和绿刺之幕出炉。 天色暗下来,幽蓝的电花爆鸣,在雷声响起时完成力量的积蓄,一束束闪电扭绞着从天而降;同时荆棘疯狂地钻出地表,一圈圈缠绕住地上的几人,牢牢固定在原处,使他们变成最好的活靶。 毫不理会头顶打下的雷霆,罗兰镇定地拉满弦——独角兽拥有强大的物理攻击力和守护之力。而莫西菲斯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亮金色的球形护界挡住了雷击,额顶的独角泛起耀眼的光粒子,锐利的激光划开空气,射向敌人。 同为弓箭手,罗兰的箭术和神兵的等级却远非杨阳能比,威力强大的连射一丝不差地轰炸定点,摇撼着坚固的防御,绽放出绚目的火花,骇人的鸣动响彻全场,配合激光形成双重爆破的效果。 暗自惊讶的席恩用力将法杖插进地面,鲜亮的蓝芒交缠着迸出,在他四周编织出晶蓝色的蜂巢状力场。 看准他专注防守的时机,罗兰一箭射飞固定结界的冥灵之杖——他早看出这杖子有问题。 然而,他想让帕西斯脱困的主意本来是没错的,眼下却正中席恩的下怀。 既然知道了星辰之门的原理,就没必要再纠缠下去了。 让三件神器保持蓄势待发的状态,他放出魔法之雾屏蔽敌方的视野和感知。 “不行!”只有恢复清醒的史列兰意识到他想干什么并制止;罗兰虽直觉不妙,但在这种情形下也不敢贸然出击。就这样,席恩顺利抽出帕西斯体内的光明之力,融合黑暗结界再次形成通往梦想之地的门扉。 四溢的圣光之流中和暗元素凝成的大鸟,雾气越发浓厚,核心爆发出无法目视的雪亮光芒,结晶的冰体如滚雪球般膨胀,气温骤降,席卷开来的冰风暴将整个圣域化为苍白的死寂之地。众人急忙赶在冻僵前设法保温,最怕冷的血龙王死死抱住最近的友人取暖。 最后,虚空之枢纽刻出空间断层。 当白雾终于消散,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清澈如水的天空,黑压压的层云完全散去,宽广的盆地覆盖上厚厚的冰层,周围环绕着冻结的山峰。而造成这一切的那个人持杖而立,护具[纯色之风]舒展开纯金的灿烂之翼,一圈圈温暖的涟漪在天鹅绒外袍上律动流转,犹如为他披上一件金色的战甲;闪耀的冰晶在外围游戈,仿佛一条银色的星河。他的表情一如往常平和,浅浅绽开坚定的笑:“再会了。” “你想和他在一起。” 没头没脑的话令包括席恩在内的所有人一愣,看向发言者。 黑发神祗直直注视渎神者,说出他心底深藏,本人不愿正视也竭力否定的秘密:“你真正的愿望,不是和他在一起吗?” “……”席恩微微睁大眼,不解其意地回望他。 “回到小村子,像以前一样生活,不用猜忌,不用提防,可以放心去爱,可以开怀地欢笑——你只想有个全心全意爱你,你也能全心全意爱他的人——这才是你的真实愿望,不是吗!那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还要执意染指神的力量!?” 场内窒息的静默,人人失去语言,为急转直下的发展错愕。 席恩一动不动地站着,宛如瞬间变成了大理石像,湛蓝的双眼里,冰封的火焰第一次剧烈晃动,好象随时会喷涌而出。 但是,重新凝结的坚冰还是封死了内心的缝隙。 “你看错了。”不带笑意地一笑,他转过身,毅然走进星辰之门。 “席恩——” 肖恩的呼唤,依然没能拉回在歧路上越走越远的兄长。 ※※※ 接触的刹那,精灵的身躯像弹开般往后仰,软倒在地。见状,众人都呆住了。 云色的大门一阵轻微的漾动,浮起各色光芒,逐渐拔高,变成直插云霄的七彩光柱,过了一会儿,散射出漫天璀璨的光点。 “怎…怎么了,他失败了吗?”好不容易摆脱麻痹和眩晕的杨阳爬起来,瞪视就躺在她脚边的敌人。 “成功了。”史列兰忧虑地叹气,“始源之海只有魂体能进去。” “那这只是空壳?让我踩两脚!”还冻得发抖的扎姆卡特跳起来。月斜睨他:“对尸体发泄哪是龙王的行径。”罗兰讶道:“那是尸体?”明明在呼吸啊。巴哈姆斯解释:“不,确实是海精灵王子,被他附身了。” “这样啊……带他回去。”沉吟片刻,罗兰做了决定,没忘记嘱咐义父做好防范措施。 “帕尔!”从又一次打击中挣脱出来,肖恩奔向昏迷不醒的帕西斯。 咻!他肩上的布料被神箭手射穿,整个人倒飞出去,眼睁睁看着徒孙降落,扶起徒弟,轻轻摇晃:“师父。” “……罗兰?”银发青年勉强睁开眼,发出微弱的声音。 “是我,我们回去了。” “唔……” 抱起再度入睡的师父,东城城主瞥了眼近在咫尺的黑发少女。她黑曜石似的眸子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其中依然有恨,却没有杀意,所以他也放松了戒备。最有礼貌的月飞过来,诚恳地道:“多谢你的帮助。” “不用谢,我们只是正好目的一致而已。”罗兰得体地还礼,漾开意味深长的浅笑,“下次见面,说不定我们就是敌人了。” 克拉费里格扶起苏醒的雪露特,巴哈姆斯把迪斯卡尔放在莫西菲斯背上,回复龙身,让义子骑上来。 “再见。” 短暂的携手后,两队人马在午后的晴空下分道扬镳。 这,只是第一场战斗。 ※※※ 灰头土脸地回到宰相府,维烈等人为他们的惨状震惊不已,连忙询问经过。 “我是个没用的废物。”杨阳颓然长叹。维烈惊慌失措:“为什么这么说!?”这消极自厌的口味简直和他如出一辙。肖恩也有同感:“你不能学他!要有信心!活力!” 意思是我没信心活力?算了,我本来就是老头子。维烈深受打击地垂首。昭霆急不可捺地催促:“喂,喂,到底怎样啊?席恩强不强?” “强。”杨阳和月齐声道,只是他们的含义略有不同。扎姆卡特不甘不愿地道:“还有两把刷子。” “他长什么样?和肖恩一样吗?”轩风最关心的永远是男人的外貌。杨阳不及阻止,老实的史列兰就用投影把战斗画面真实重现,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好~~~帅~~~啊~~~”陷入疯狂的轩风抓着咕哝“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杨阳直摇,眼睛也变成了心型,“真是太太太帅了~和肖恩不能比嘛!” 这回轮到棕发青年被击沉。 在场的其他女性也双眼朦胧地陶醉。西城城主不满地道:“哪里帅?不过是个小白脸罢了。”被心上人用白眼瞪。宫廷术士长聪明地隐藏了妒意,把话题带到另一个方向:“可是他怎么是精灵的样子?” “啊,忘了问罗兰城主。”杨阳懊恼自己的马虎,回忆道,“黑龙王和罗兰城主都叫他‘迪斯卡尔殿下’,那应该是位王子。蓝色的头发和眼睛,八成是海精灵。”兼任情报部长的吉西安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迪斯卡尔·雷·巴德·利亚顿·荷米里昂斯,海精灵一族的王子。前些时日突然出现在东城,说是找他的妹妹,被马尔亚姆将军救起的埃娃公主。” “埃娃!”昭霆大叫。众人奇怪地看着她:“你认识?” “当然!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有希莉丝!” 听完原委,杨阳不禁感慨:“这世界真小,大家都有联系。”月沉吟道:“关键是迪斯卡尔何时被席恩附的身。如果在进宫之前,埃娃公主的身份也很可疑了。”昭霆拍桌:“没错!那个时候在船上,席恩不是说了吗,是他叫埃娃把我和希莉丝放出海底,那他当时就控制住埃娃和迪斯卡尔了!” “糟了!帕尔他们会有危险!”肖恩听得脸色大变,跳起来往外冲。月拦住他:“你冷静点!罗兰城主是个谨慎的人,会没想到吗?把他带回去就是为了就近监视吧。何况现在的迪斯卡尔已经恢复意识,就怕他什么时候又被鬼上身。”轩风有点失望:“原来是附身啊……嗯,没关系,主要还是内在。要不是有席恩这么酷的灵魂,迪斯卡尔也不会那么帅。”众人无力地拜服这个有着异常执念的女人。 “我也承认他很帅,可他是变态啊。”想到席恩的所作所为,正义感强烈的昭霆掉了一身疹子。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轩风依然坚持,贝姆特和吉西安满脸酸气。 “咳嗯,偏题了。”杨阳干咳提醒,以免两个暗恋她的男人去学坏,随即郑重地道,“月说的没错,希望罗兰城主严密监视迪斯卡尔殿下。这样即使席恩从始源之海回来,没了身体也做不了怪。” “不,我想迪斯卡尔是他的‘弃子’。”月摇头否定,“精灵虽然对魔力很敏感,但体质脆弱,他同时发动三件神器,又经历了那么激烈的战斗,迪斯卡尔绝对吃不消。当时我就注意到,他气息很乱,体内的元素严重失衡,回去也没多久好活。” “太残忍了……”女士们都于心不忍。肖恩为兄长再造杀孽痛心疾首。吉西安心肠刚硬,关注的是另一个重点:“竟然能同时发动三件神器!?了不起!”杨阳击了下掌:“对了,我们忘记讨一件,不,两件回来。罗兰城主应该分一半给我们啊!”月打破她的如意算盘:“神器会认主。” “……那罗兰城主带回去也是观赏价值?” “没错。” “他会锁在保险箱里,免得被席恩拿走吧。”昭霆猜测。耶拉姆不解:“保险箱?” “哎呀,你不懂的啦。” 肖恩神色沉郁:“我很担心帕尔,他流了好多血。”为了让菲莉西亚安心,维烈关切地问道:“帕西尔提斯还好吧?” “我不知道,罗兰不让我碰他。”想起徒孙的排斥,肖恩又是一阵伤心,“我知道是我不对,是我连累他,可是也该让我看看啊!”杨阳抚慰地拍拍他:“别难过,罗兰城主也是护师心切。” “那个男人和我一样,被抽走了一部分力量,不过因为贺加斯的治愈力,不会有事。”史列兰开口道。他最近才知道兄长的情况,也不是很在意,反正凡人的意志再强也强不过神明。 维烈和肖恩都松了口气。杨阳瞥见芙米、爱伦和伊莉娜瞪大眼,暗叫不妙,帕西斯是贺加斯的附体这件事是特级机密,他们应该先清场才对。 芙米小心地确认:“刚刚,我好象听到至高神的大名?” “他是我哥……唔!”史列兰被杨阳捂住嘴,还是迟了一步,三人被炸得晕头转向。 “暗黑神!?”爱伦失声大喊。吉西安扳过史列兰的脸左捏右捏,叹道:“我知道这家伙一点也不像个神,但很遗憾这是真的。当然,这个可悲的事实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听他说得损,“小史亲卫队”一致瞪他。杨阳还拍掉那双毛手——连男人的豆腐也吃。 “啊,我明白。”芙米反射性地回答,直愣愣的目光依然定在史列兰脸上,“不过,还是难以置信啊。”爱伦喃喃道:“是太难以置信了。”伊莉娜最为镇定,甚至流露出好奇的打量神情:“恕我直言,你和你哥哥长得不像吧。” “嗯。”史列兰点头,没反应过来她怎么知道,“我们和人类的双生子不同,是一体两面的存在。我们都来自父神·混沌之主沙凡西顿,因为分裂而拥有不同的属性和长相,但我们的本质是一样的,不,所有的生物都一样。” “这就是席恩追求的,[力之本源]吗?”杨阳有几分向往,她也想成为一个高杆的法师。轩风敏锐地听出友人的弦外之音:“伊莉娜,你说得你好象认识协调神似的。” “呵呵,确实认识。” “咦咦——”一室的惊噫。 贝姆特皱起眉头:“你说的‘师父’,就是协调神?”又是一颗特大号爆弹。 “嗯哼~~”伊莉娜笑得狡黠,掩盖了内心的怅然。史列兰露出亲近之情:“你是贺加斯的徒弟?” “对,请多指教。”伊莉娜摸摸他的头,微一怔忡,浮起回忆的浅笑,“所以我曾经骗罗兰我是他师姐,他还真的信了。” “连他也被你耍过啊。”贝姆特由衷佩服胞姐的丰功伟业。吉西安眯起眼:“师姐?”他可不认为罗兰会叫一个长相幼齿的女性这种称谓,那么……伊莉娜斜睨他:“竟然询问女士的年龄,你情圣的名号是白叫的?” ……一定是老女人。吉西安在心里下了结论,想到这里,背上发寒。他的守备范围是十八岁到三十岁,如果那些看起来很年轻的美女其实也是驻颜有术的话…… “弗雷德,你很冷吗?”维烈首先发现他的异样。 “很冷。”女人啊女人! “哼,真没礼貌。”一眼看出他的心理活动,伊莉娜也没有生气,她已经腻味被人当成小女孩,大姐还好些,“说起来,罗兰那时多可爱,哪像现在这么阴险。”耶拉姆嘴角抽搐:“那个人可以用‘可爱’形容?”肖恩不以为然:“帕尔小时侯也是非常可爱啊。” “这个我承认。”拜帕西斯所赐,杨阳得以拜见神官幼年的模样,感叹之余起了奇妙的联想,“那席恩也——” 寒风吹过,刮得众人遍体冰凉。 那个泯灭天良丧德败行卑劣无耻恶毒残忍的家伙!? “席恩小时侯不可爱。”肖恩泛开一丝极苦极苦的笑意,“他身体不好,脾气很差,动不动骂人,丢枕头。”昭霆吁了口长气:“这才对嘛。”符合反派大头目的形象。 “但是他聪明、用功、好学、孝顺,再气也不会对妈妈发火;喜欢小动物;别扭却体贴,很会照顾人。” “肖恩……”杨阳叹息,体谅他两难的心情。不知席恩的师父都是些什么混帐,把他教成今天这副德性。维烈深深蹙眉,难得用强硬的口吻道:“不管他过去如何,他现在是个人渣败类。”肖恩大怒:“维烈!” “你越同情他,就越难过!何况他几时为你想过了?” “闭嘴!他是我哥哥!”肖恩手指黑发神祗,“史列兰说了,他的真实愿望是和我在一起,过以前的生活,改邪归正,重新学会爱人——所以我一定要拉回他!无论付出多大代价!”维烈气得站起来:“你又心软!你还想被他害几次?你已经是幽灵,再死一次就完了!你忘记他做过多少龌龊事?他……” “够了!”肖恩也拍案而起,眼中喷出失控的怒焰,“那你呢?你又对我做过什么?维烈·赛普路斯,黑之导师,你的罪过远比席恩大!你毁灭一个大陆,杀人无数,间接害死姐姐——结果我还不是原谅你了!因为你洒了两滴忏悔的泪!你怎么不比比自己?亏你有脸骂他!” 残忍的话语狠狠捏碎早已伤痕累累的心,刨出积压千年的罪恶感,令维烈完全失去血色;肖恩也勾起深埋的旧恨,粗暴地推开他,大步离去。 其他人被一连串的变故惊得呆了,眼睁睁看着这对好友反目,一人气冲冲离开;另一个像鬼一样站了半晌,气若游丝地丢下一句“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也晃晃悠悠地走出房间。 “怎…怎么会这样?”昭霆好不容易挤出声音。耶拉姆面无表情地回答:“去问席恩。” “我要杀了他!!” “这次倒不关他的事。”杨阳叹着气说公道话,又是心疼父亲又是心疼宿命的另一半,左右为难片刻,还是决定亲人优先——她怀疑他会吊颈。 ※※※ 维烈没有吊颈,他失踪了。 当杨阳翻遍整座府邸没找到人,骚动扩大开来。门卫说无人外出,但所谓的大门对魔界宰相而言并非唯一的通路,于是贝姆特派出人手到附近询问,吉西安也用魔法寻找。开始大家都不怎么紧张,以为他是打击过大,躲起来整理心情,平复后会笑着回来,毕竟维烈不是会让人担心的人。然而等到下午,昭霆偶一抬头,看到封魔结界,呆呆地道:“他不是不能用空间转移了吗?” 那运动白痴是怎么飞出宰相府的!? 众人顿时鸡飞狗跳,彻底乱成一锅粥。 肖恩知情后,也慌了手脚。友人下落不明他要负大部分责任,当下彻夜不眠,展开地毯式搜索。 传回来的消息全是“无人目击”,搜寻术也感应不到蛛丝马迹。魔界宰相就像人间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第三天,距赫拉特百多公里的莫桑领发生异常事态,陆续有村民不明原因地倒毙。前去当地了解情况的士兵在附近的山坡意外找到了躺在树下,神情安详平静的黑发青年。 ※※※ 人找回来又安然无恙,大家都放下连日来压在心头的大石。 “妈的,这家伙,故意让我们团团转是吧!!”扎姆卡特喷火。月只觉此事透着诡异,蹙眉道:“他应该不会这么无聊。”贝姆特气恼地瞪视老是出状况的部下:“这是他第几次昏倒了!?” “人没事就好。”吉西安叹气,帮友人盖好被子。为了这件失踪案,他硬是顶住诺因召还的命令,已经预见到回去后会被抽筋剥皮。 “嗯……”维烈睁开眼,模模糊糊看见眼前的人,眨了眨,发出雀跃的欢呼,一把抓住他,“法西尔叔叔!” “哎?”吉西安愣住。 “太好了!太好了!你们回来了!父亲呢?父亲在哪里?” “你在说什么?”吉西安一头雾水。杨阳看出不对,胆战心惊地唤道:“维烈?”不料,对方的反应远比她惊骇,几乎是见鬼的表情:“你是谁?” 鸦雀无声,人人呼吸停止,死死瞪着那个明显有问题的人。 他的神态是如此明亮生动,完全不同于平日淡漠苍凉的温和,让他们想欺骗自己也不行。 “为什么这么像我?”魔界宰相紧紧抓着友人的衣襟,下意识地往后缩,连吸几口气才稍稍平静下来,“不对……比我小一点……莫非……” “我是杨阳啊!”黑发少女回过神,竭力压抑恐慌,放声大喊,“你的女儿!” “……女儿?”这次维烈却不是很惊讶,黯然的神情透出了然和自嘲,“他们是这么对你说的?可恶,连一点机会也不给我。”抿了抿唇,他勉强挤出笑:“你…你不用怕,我会努力接受你,不,你要取代我也没关系。”杨阳更加惊惧,厉声道:“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这个玩笑不好笑!” 是不好笑。众人深切赞同,内心却无比悲观。因为,维烈不是会开这种恶劣玩笑的人。 他只是睡糊涂了,一定是…… 肖恩深吸一口气,扣住友人的双肩,铁青着脸道:“你认得我吗?”维烈回以全然陌生的茫然之情:“不认识……等等。”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环顾四周,脸上渐渐浮起慌乱:“这是哪里?不是摩耶!你…你也不是法西尔叔叔!” “我叫吉西安·凯曼。”宫廷术士长握紧垂在两边的手,沉着地问出众人心下雪亮,却不敢去想的问题:“维烈,你今年几岁?” “我?二十一岁。” 二十一岁!!!??? 众人眼前一黑,差点集体昏倒。 “他失忆了。”耶拉姆斩钉截铁地道。昭霆抱头惨呼:“天哪!这不是三流电视剧!”伊莉娜哀叹西城少了一位宰相多出一员病号:“无妄之灾。”杨阳苦涩地笑了:“可能是选择性遗忘。”为了逃避那份太过沉重的罪责。 “不对。”肖恩脸色惨白,一霎不霎地注视满脸困惑的友人,“我也失去过记忆,不是他这样。就算忘记,感情也不会变,可是他看到我们,分明一点感觉也没有!” “对…对啊。”众人只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惊疑不定地端详。维烈同样不安地偷瞄他们:“那个…请问……” “难道!”月和史列兰异口同声,一齐使用探测术,下一秒,维烈的左胸发出耀眼的红光。看到这一幕,肖恩晃了晃,好容易稳住,用一种柔和的语气道:“别动。” 不顾维烈会意后的挣扎,肖恩用力拉开他的衣服,只见苍白的肌肤上,赫然刻着一个鲜红的印记,形状似爪的图案下是一行细小的文字。贝姆特和伊莉娜尤其惊愕,因为那些离奇死亡的村民身上也有类似的记号。 “这、这是什么?”轩风干涩的疑问打破沉默。 “恶魔语。”肖恩的双手发抖,眼前的景象深深刺痛他的双目,投下窒息的阴影,“[罪之镜],引申义徘徊、自苦、无赦、绝望,是餍魔。” “餍魔?” “负位面的高位领主之一。”月沉声道,“一种嗜食人魂的怪物,也喜欢吃记忆和感情,戏弄折磨有心结的人。玩够了,它们会杀了宿主。” “那他……”杨阳咽了口口水。月直白地回答:“被吃了。” ※※※ “被吃了!” 昭霆怪叫,手指听得呆然的维烈,“你的意思是,他被强暴了?”众人错倒。杨阳一脸受不了地喊道:“不是!你到底有没有听懂?” “她说的没错。”月居然表示肯定,“这的确是一种精神上的侵犯。”扎姆卡特嫌恶地抖抖身子:“对,那帮小虫子最恶心了。可是它们不是不能出来吗?就算席恩是魔域的王,也顶多只能放出低阶的恶魔。” “有媒介就不一样了。”史列兰神色沉重,“魔族本来就是异层面的生物,他再有心灵的空隙,被事先做了记号的话——”众人恍然大悟:“难道!” 回应他们的猜测,一个带笑的男性嗓音伴随蓝光响起:《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席恩!”杨阳惊呼。佛利特险些把胡子拔下来:“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肖恩心乱如麻:“不可能啊!我明明把种子毁掉了!” “流质的物体就不会被发现。”月没漏看那道光,“你是不是喂过他水?”肖恩失魂落魄地站着,显然又想起兄长用他的身体干了什么好事。 “原来如此,我就想那些小虫怎么能跑出来。”扎姆卡特击了下掌。杨阳期待地望着他和史列兰:“你们能消灭吗?” “能是能……”史列兰还没说完,被月打断:“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决,餍魔吃了他的记忆和感情,也就是说,杀了餍魔等于杀死他的记忆和感情;而且他们是寄生关系,强行消灭或拉出其中的一方,会使另一个受到重大伤损。”扎姆卡特凉凉补充:“比如人格的永久缺失。”众人为严重的后果白了脸。 “人类就是麻烦,换作龙就不会被趁虚而入。” “你还幸灾乐祸!”昭霆歇斯底里地踢他。爱伦试图开解大家:“换个角度看,他这样也不错啊。”年轻了n岁,正好和单恋他的妃梨配,还连前爱人也忘了。杨阳第一个产生共鸣,露出复杂的微笑:“嗯,对他而言,这可能是解脱。” “想得美!”月毫不留情地驳回,“如果餍魔只吃记忆和感情,想逃避的人都会拜托它们了,它们真正的大餐是灵魂!随着心理年龄的倒退,灵魂会越来越弱,最后被完全吞噬!”轩风尖叫:“那不就糟了吗!他说他二十一岁啊!” “那么多记忆都被吃了!?”担忧侄子的情况,基西莉亚离开栖身的镜子,“足足有三亿年啊!” 三亿年!?杨阳等人下巴脱臼。搞清楚突然发言的透明人是谁后,维烈也陷入空白状态。月最镇定:“这个…理论上是不可能的,应该是餍魔利用他的逃避心态,让他自我封印。” “那解开。”贝姆特顺理成章地要求。吉西安怒道:“月不是说了,弄得不好他的人格会丢失!”芙米自告奋勇:“总之,先让我试试。”看到她手心放出纯白的光辉,维烈再一次愣神。 “怎么样?”众人满怀希望地问道。祭司长苦笑:“压制勉强还行,驱逐……领主级的恶魔不是我能对付的。”又是一阵垂头丧气。 “还有呢。”仿佛嫌大家头痛得不够,月抛出决定性的一击,“如果我所料没错,他的身体已经变成一个[通道]了,那些死亡的村民就是最好的证据。他一天不振作起来,堵上内心的缺口,真正的裂缝也会越来越大,当他的防线一垮……” “艾斯嘉会变成第二个负位面。”扎姆卡特默契地接口。 一片死寂。 “无论是拯救世界还是毁灭世界,都不是维烈担负得起的重任啊!”生性沉稳的杨阳也在接连的打击下丧失理智,抓狂地拉扯头发。她可怜的父亲已经错过一次,痛苦千年,要是这回再因为一时的脆弱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他绝对会自裁以谢世人。 “干脆现在就给他买条绳子吧。”扎姆卡特真心的建议引来一顿暴殴,当然女孩们的花拳绣腿打在龙鳞上压根不痛不痒。 “够了。”维烈终于回过神,语气严肃,神情更是只能用疾言厉色形容,“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灵魂、恶魔!你们是不是疯了?” 二十一岁的维烈就是这样子的啊……众人很稀奇地打量:真是欠扁,竟敢用看疯子的眼光看他们。 坚定的科学主义者。杨阳感叹:亏得他后来能接受文化冲击。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入侵摩耶,得知姑姑的机密,还把我掳到这里,不马上滚出去,我就杀了你们。” “……”杨阳等人的嘴巴张得足以塞进一只鸵鸟蛋。 “哦,杀了我们?”扎姆卡特好笑地重复,拎起他的衣领,“来啊,杀杀看。你脑子坏掉,胆气倒是壮了。” 秀长的黑眸眯了一下。 砰!血龙王重重撞上对面的墙壁,身后爆出无数蜘蛛网般的裂缝。空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闪光和炸雷涌现,以魔界宰相为中心,瞬间张开一个漆黑的球型力场,将余人全部扫了出去。维烈一手拉起敞开的衬衫,一手推开窗户,正要使用异能逃之夭夭,回头虚空一捞:“你跟我来。” “呃!”杨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向他,手腕一紧,整个人轻飘飘地浮起。 “维烈!杨阳!”肖恩反应最快,翻窗的同时张开风翼,冲向蓝天;扎姆卡特也没落下,嘴里不干不净地急起直追;月作为此龙的制动阀紧跟其后。 “必须把他抓回来,太不正常了。”留下的人们得出一致的感想。 以秒速两百米的速度飞行,父女俩很快甩开三名追兵,然而偶一低头,维烈登时冻结。 这……这是…… 在他身下展开的明显是一幅异域的风景:充满奇幻色彩的建筑式样,落后的城市规划,杂乱而零散的分布,还有明媚的自然景色。 “等等,维烈!”杨阳这才有空拉他,恳切地道,“你先冷静点听我们说。” “这是哪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被绑架到另一个星球了?”维烈慌乱地转过身,手不自觉地握紧,眉间浮起严厉的质问,“你为什么和那帮人串通?我不认为缅和零会背叛摩耶。”杨阳笑得越发柔和,用哄小孩的口吻道:“维烈,我明白你心情很乱,我们会慢慢跟你解释,先回去好不好?” “不!” 维烈断然拒绝,魔族的直觉告诉他回去就别想再出来了,眼角瞥见肖恩三人急速接近的身影,眉头一皱,猛然膨胀的黑色障壁一举弹开三名追兵,余势所及,地面深深凹陷下去,绞成粉末状的尘土如雾扬起。幸好他们是在郊外,只有田地和一座小树林遭殃。 “住手!”杨阳惊喊,死死抱住他,“你会伤到下面的人!” “呃,抱歉,我看不清楚,异能好象也不太好控制。”维烈困惑地揉揉眼。杨阳暗暗松了口气:还是那个仁慈的他。 “因为你的后遗症还没好。” “什么后遗症,因为我是次理品。”清俊的脸庞泛开黑发少女前所未见的冷笑,那双过去深邃平和的眸子甚至流露出淡淡的嫌恶和嫉妒,“呐,你一定很完美吧,智商和能力都比我高,但是那两个太不象话了,竟然把你复制成女的!这是污辱!对父亲的污辱!我决饶不了他们!”杨阳心里的问号层层累积,暂时搁置,坚定地直视他:“我不是爷爷的复制人,是你的。” “我的?”维烈匪夷所思地反问,疏忽下被肖恩一发链闪电打中,全身发麻地松开手。 “喂喂!”杨阳惊骇万分地跌落,被变成龙形的扎姆卡特接个正着。保险起见,月又送出一道睡眠之风。 “呼……”拦腰抱住瘫软的友人,肖恩抹了把汗,“年轻时的维烈,真危险啊。” “虽然很莫名其妙,但我承认他比以前顺眼多了。”扎姆卡特惟恐天下不乱地评价。杨阳则用隐含忧虑的目光凝视父亲,咀嚼他先前的话,其中似乎隐藏着非常重要的关节。 二十一岁的维烈…… 第七章 王见王(全) 时间倒退回七月底。 凯德兰城风雨飘摇。 在几天的准备和不定时‘骚’扰后,亡灵开始最后的猛攻。日前光复王将一份通告发到大街小巷,大意是不在三天内投降,就要屠城。虽然守军方面竭力安抚,但悲观的气氛确确实实曼延开来。而在‘激’战中,动摇进一步扩大。 死的人会变成僵尸!朝同伴举刀!敌军后方的亡灵转换阵源源不断地传出黑气,宛如一个吞噬生者的无底‘洞’。 代替原驻军守城的护***意志坚定,骁勇善战,饶是如此,对着昔日的战友也会手软。而战场上如何可以迟疑?敌人可不懂“手下留情”四个字。 城里也出现了‘骚’动,墓园的尸体爬了出来。幸好警备队和圣职者及时赶到,却遭到死者亲属的阻拦,在纠缠中演变成‘混’战,付出本来不该有的伤亡。事后尸块和血水洒得到处都是,恐慌更加扩散。不少市民哭叫着再也受不了,要离开这个即将被亡灵侵占的都市。 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色’巨‘浪’向厚实的城墙拍击,一刻不停,消磨着守方的战意。依然是善于攀爬战斗力也强的食尸鬼担任前锋;二线的骷髅军团压制敌方的弓箭手;作为预备队的僵尸也没有闲着,‘操’纵攻城器械投‘射’石弹和弩箭。力大无穷的他们装填运输的速度远比人类快,这么简单的‘操’作也不难掌握。两头巨大的石像怪推着沉重的攻城锤撞击大‘门’,弓箭和魔法根本无法对它们坚硬的皮肤造成伤害。 而最后方,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头灰白‘色’的巨龙。他身后就是那个被中城军切齿痛恨的魔法阵,可是没人能打它的主意,四周的散肢残骸明白昭示了失败者的下场。 事实上,帕西斯还算放水的。如果他直接叫契约者肆虐一番,凯德兰城早就易主了。 不过,因为[龙族盟约],他也不能这么做。 所谓龙族盟约,是辉龙历一位伟大的皇帝与金龙之王的约定,给龙族全体施加的枷锁——不得参与人类之间的战事,违者视为[背弃者],由同伴诛杀。尽管克拉费里格已经是冥王的下仆,这个盟约对他还是有一定的约束力。 但在‘阴’险的光复王看来,可钻的空子太多了。比如此刻,他让亡灵龙守着转换阵,并不算[参与战事]。想破坏法阵的士兵等同侵犯领土,理当清除。 在克拉费里格眼里,这场战役相当愚蠢,不,人类所有的战争都愚蠢透顶。所以他一副消极怠工的姿态,懒洋洋地打哈欠。即使如此,也无人再敢轻捻龙须。 龙族的睿智将战局看得透晰无比,己军固然胜利在望,敌人的行动也有不透明的地方。但是克拉费里格没有将自己的观察所得告诉主人,反正那家伙应该预测到了。 守军一方是真正意义的背水一战,每个人都打醒十二万分‘精’神,推下原木,倾泻羽箭,拼命阻挡黑‘潮’的进犯,成果却和努力不成正比。除非用造价昂贵的破魔箭‘射’中脊椎骨,否则骷髅‘射’手无论散架多少次还是会拼回,食尸鬼身中数十箭依然活蹦‘乱’跳,而人类只要挨一箭就要和现世说再见,还在转眼间变成敌人的同伴,怪嚎着杀过来,或在圣职者含泪的祷告中化为烟尘,或被战友‘乱’刃分尸……没有退路,没有选择,士兵们在无休止的杀戮中红了眼,凉了心,恐惧和绝望凝结而成的寒气深深侵蚀了‘肉’体和灵魂。 超度只对有怨气的不死怪物有效,而帕西斯的军队是被他的强大魔力召唤出来,中城的圣职者没有一个是这位活了上千年的死灵法师的对手,寥寥无几的圣光术和净化在‘乱’军中毫无作用,只能沦为治疗和防御。随着时间的流逝,双方人数比的差距越发明显,防线一点点削弱,替换却跟不上,好几处同时崩溃,被食尸鬼冲上城头。面对‘潮’水般涌来的亡灵,人类表现出悍不畏死的气概,用疯狂的自杀式攻击将这‘波’突袭挡了回去。生者与死者一起跌落城墙,用生命燃烧的圣火灼灼生辉,及时赶到的禁卫军‘精’锐堵上了缺口……然而,幸存者们却感到一股浸透骨髓的冰凉——这支‘精’兵的加入,意味着他们已经没有后备力量。 目睹如此惨烈的战斗,一般人早就胆寒了,身在塔楼的总指挥韦罗尼卡帕尔罗特却始终镇定如恒,下达一个又一个指令,只在极偶尔的空挡,将担忧的视线投向远方。 拉‘蒙’…… 第一次用名字称呼那个痞痞的同僚,韦罗尼卡由衷祈祷他能成功。 ※※※ 城破是早晚的事。 经过几天的‘交’战,所有的高级军官都有了这个共同的认识。 没有活人能够抵挡不知疲倦又战力雄厚的亡灵大军,何况它们的指挥官是个优秀的将领,第一天就将中央军的主力和半数的圣职者剿灭于城下。在开阔地用骑兵打击机动力不强的敌人本来非常正确,加持了圣光术的长剑也所向披靡,轻易撕裂敌人的纵深阵,却在骷髅‘射’手面前遭到意外的挫败:那些白森森的骨骸竟然在一眨眼变成坚固的骨栅栏!这种闻所未闻的变异令中城上下看傻了眼。 有尖刺的障壁推挤着英勇的骑兵,被打散的碎骨也化为倒勾,形成致命的陷阱。僵尸军团抓起同伴化身的长长骨矛投‘射’,进行单方面的***。在强横的力量下,一击就足以贯穿数人。两翼的弓箭手不失时机地包挟——这些骨架就算跑不过战马,速度也比人类步兵快多了,不但结成包围网,也压制了城内出来的援军。 层层叠叠的骨栅栏就像一朵白骨之‘花’,而中央喷洒的血‘肉’就是鲜红的蕊心,噩梦般的景象冲击了每个人。 最后在远程武器的狂攻和友军奋不顾身的救援下,损失惨重的骑兵们才好不容易从打开的缺口退了回去。亡灵方面虽然也抛下四千多名食尸鬼的尸体,但只是皮‘肉’伤,何况碎骨还可以重组。不过因为食尸鬼是不可再生资源,光复王还是吸取教训,做了番布置,这就是大量攻城器械和亡灵转换阵的由来。 而针对这两样设施的破坏行动都以失败告终。 那些死人骨头太赖皮了!这是某位痞子军官的评价:不作弊的话,大家只有喝西北风的份! 现在,他带领敢死队,来到虚幻森林附近。 理论上,只要干掉施法者,亡灵大军自然会分崩离析,这是每个将官都知道的常识。他们之所以迟迟不动手,一来是顾虑光复王的威名,二来是无法确定他的位置。 虚幻森林会移动。 有时在这里,有时在那里,毫无规律可循。但拉‘蒙’研究情报后发现:虚幻森林其实从头到尾,一丝一毫都没移动过!那是大规模的障眼法!它一直位于魔兽和瘟疫肆虐的北域,原桑陶宛领的遗址。 整个北方早已沦陷,包括魔法师公会和神殿,用法阵传送当然行不通。而空间魔法属于禁咒级别,法师们有心无力,所以这支勇敢的队伍只能昼伏夜出,小心翼翼地接近目标。 “嘿,果然英明神武的拉‘蒙’大人我是不会料错的。”遥望不远处的林海,带队者得意洋洋地自夸。身旁的部下却不像他底气这么足:“将军,我们…能成功吗?” “什么话!”给了他一个‘毛’栗子,“别被那些唬烂的传说骗了!对方也是人,不是三头六臂的怪物!我们一群人打他一个,还不稳赢?” 虽然表面信心十足,拉‘蒙’心里却殊不轻松。身为拉克西丝信赖的大将,他知道光复王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的隐藏身份——协调神的附体。也就是说,他们的刺杀,等同[弑神]。 面对强大而未知的敌人,胆大包天的凡人也不禁紧张。 为了这次行动,中城的‘精’英倾巢而出,魔研院也把压箱法宝全拿了出来。比如他腰间这把斩神剑,据说能让滞留人间的神明强制遣返,只要‘插’进心脏…… 东城完备的情报网已经捕捉到这群暗杀者,在来人借助废墟的隐蔽迅速突进时,拦阻的一方也无声无息地出现。双方几乎同时发动攻击,呼喝声、咒语的‘吟’唱和金属碰撞的声响‘混’合着鲜血弥漫开来。 中城方面有五十多位优秀的战士,而守方只有十多人,胜负一目了然。但敌人都非泛泛之辈,又清一‘色’是近战的好手,付出近半的伤亡后,突击队才取得了艰辛的胜利。 树林里的不死怪物意外的少,随行的圣职者根本无用武之地。毫发无伤地进入核心地带,在这里,他们遭到远超之前的反击。 比闪电更快速的光轮切开一排血线,在树叶间穿梭的白‘色’身影就像虚幻的影子,连密集的摩擦声也跟不上她的速度,更别说‘肉’眼。眼看紧急张开的屏障就要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粉碎,一位法师当机立断地发动高阶雷系魔法[裁决之霆]。 伴随着炸雷的轰鸣,一颗闪耀的光球升上天空,下一瞬间,雄浑的亮蓝‘色’瀑布一道道倾泄而下,将空气烤得炽热。参天大树变成最好的避雷针,棵棵烧得焦黑,枝叶全部化为灰烬。 失去掩护的拦截者也果决地改变了战术,为窈窕的身躯包裹上一层半透明的护甲,一把同样晶莹的战戟在手间成形:“晶化!” 听到那清脆娇嫩的嗓音,身经百战的勇士们也心一震,跟着落地的守护者更令他们不由自主地瞪大眼——那竟是个十五、六岁,水晶般剔透美丽的少‘女’。 “冒犯主人者,死!” 吐出冰冷的审判,晶羽背后张开宛如幻象的羽翼。感到蓄势待发的魔力,法师们纷纷大叫:“小心!那是……” 一言未毕,无数羽‘毛’幻化而成的锐利飞镖就‘激’‘射’而出,化为急雨般的银线,外围的骑士当场倒地,‘精’良的盔甲也挡不住羽刃的切割,在这片森林永远合上了双眼。 留下几人保***师,幸存的战士飞快分散,进行抢攻。晶羽一边带起华丽而致命的刃圈,一边灵巧地挥舞看似沉重的战戟,挡下所有试图通过她的暗杀者。每当有人因她的振翅‘露’出破绽,枪尖和月牙形的锋刃就会毫不犹豫地切开躯体。 然而,拉‘蒙’和他的直属部下在这千片万片的晶‘色’之羽中进退自如,以‘精’妙的剑术摇撼妖兽少‘女’的防御,神圣之力形成的球型防护层挡住了杀戮的羽‘毛’。 察觉动作有些迟滞,明白是敌方的法师释放了减速魔法,晶羽不耐烦地大喝:“刃雾!黑耀!”这两个怎么还不来帮忙? 战士们立即绷紧身体,却来不及反应,从天而降的冰风暴隔开敌我双方,然后是浓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 “驱散!”在一名法师喊出启动语的刹那,喉管被划破,同时还有好几簇血雾飙起。属于孩童,如冰清冷的嗓音忽远忽近:“投降吧,你们不会成功的。” 雾渐渐散开,只见晶铠少‘女’身旁多了两个小身影,一个十岁上下;另一个顶多七八岁,畏畏缩缩地躲在同伴后面:“呜呜呜,好可怕。” 拜托~~~先是***,再是小孩子,怎么尽是让人难以下手的对象!?拉‘蒙’在心里痛骂光复王用人不当。 蓝发男孩消除重力影响,双手平举,一***水蓝‘色’的帘幕优雅地‘荡’开,与圣光之屏‘激’烈碰撞,发出刺眼的电‘花’。晶羽挥动攻防一体的死亡之翼帮助同伴,厉声下令:“黑耀,一击解决他们!” “可是……可是……”黑发男孩缩得更小,声音也颤抖得更厉害。 “他们要杀主人!你就这么眼睁睁放他们过去?” 黑耀一凛,懦弱的神情被坚毅取代,全身毫无预兆地升起放‘射’状的火焰。晶羽和刃雾如惊弓之鸟般闪得远远的,下一秒,席卷开来的热风烧毁了大半个树林,呈扇面喷涌而出的光焰和着‘乱’七八糟的火球铲平了一切挡路的事物,在焦黑的大地上炸出触目惊心的深坑。六名高阶法师因冲击而昏‘迷’,多重护界崩塌,十来具尸体保持站姿化为黑灰,连同随身携带的法器。 “老天!”拉‘蒙’目瞪口呆,这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真人不‘露’相,不可以貌取人。若非那个叫黑耀的小男孩准头欠佳,他们在这一回合就全军覆没了。 突然,他目光一凝,其他人眼中也迸‘射’出狂喜之‘色’,聚焦于一点。 大面积攻击让他们此行的目标***出来,巨大的核心之树下,亡灵军的总指挥端坐在‘精’致的象牙雕栏椅上,秀丽皎洁的容颜,匹练也似的银发,仿佛一个月的‘精’灵。散逸的能量从冥灵之杖顶部的宝石涌出,凝成跳跃的青‘色’光团,围绕在他身边,更增虚幻之美。 “主人!”晶羽三人惊喊,和刺杀者在同一时刻窜出。仅剩的圣职者拼命为同伴加持神术,而四名战士也默契地缠住挡路者,将全部的赌注押在上司身上。 不知迫近的危机,银发青年依然处于施法的出神状态。 结界!感到烧灼肌肤的阻力,拉‘蒙’没有惊慌,耀目的亮金‘色’光芒溶解了无形的壁垒,如水流环绕在秘银铠甲的外围,护佑主人连续穿越两道障壁。平举的斩神剑掠过震烁人心的霞彩,直直贯穿死灵法师的左‘胸’。 时间停止了,两个战场。 辉煌的纯金‘色’液体喷溅出来,刺痛了每个人的双目。 真的是神……拉‘蒙’的手微微一颤,随即克制住弑神的恐惧,坚定地握紧剑柄,让蕴涵其中的斩神之力扩展到全身上下。 随着他的动作,金‘色’的血逐渐变红,在白袍上渲染出鲜‘艳’的痕迹。 成功了吗?庆幸的念头刚刚冒出,拉‘蒙’的思维定格,澄碧的眸缓缓睁开,锁住他的眼。 “你的剑,没有恨啊。”光复王遗憾地叹气,语声如常,好象被一剑穿心的人不是他,“这种程度,连那个瘟神的皮‘毛’也伤不到。” 在对方变招以前,尖利的法杖底端透‘胸’而过。 猎人与猎物的立场瞬间逆转。 纤细秀雅的冥灵之杖挥动的速度快得超乎常理,当‘激’痛传到神经末梢时,失败的刺杀者才听到撕裂耳膜的风声。 “……呸!”吐出一口血,拉‘蒙’自嘲地笑了笑,“死在男人怀里,滋味糟透了。” “将军!”战士们悲痛地大喊。趁他们分神的空挡,晶羽三人迅速搞定。 拨开倒在身上的尸体,帕西斯淡淡吩咐:“清理干净,别打扰我。”功败垂成,他比敌人更失望。 “外面的东城守卫怎么办?”刃雾皱眉道。帕西斯一愣,眼底闪过温情:“真是的,叫他不用管我——好好安葬了吧。”黑耀自告奋勇:“是!” “主…主人,这把剑……”晶羽瞪着还‘插’在他心口的长剑。 “拔出来,收好。” ※※※ 失败了。 也许是直觉,也许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纽带,韦罗尼卡在揪痛中感应到同僚的死,坚定的神情崩溃。与此同时,沉默的空气被食尸鬼的嘶吼打破,亡灵们如同怒涛的攻势再度掀起,拍击着已缺口累累的城墙。人类在绝境中垂死挣扎,生命每分每秒地流逝。太阳西下,苦等的援军迟迟不见,无望的现实和眼前的恐怖化为双重的‘阴’影,吞噬最后一分斗志。 漆黑的‘浪’‘潮’势不可挡地淹没城头,形成一片刀光剑雨的海洋,惨叫和咆哮此起彼伏。在军官声嘶力竭的呐喊声中,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脚步后退,食尸鬼大军紧追不舍,让更多的同伴加入。要塞‘精’钢制的大‘门’也在持续的猛击下四分五裂。 “阁下!”副官哑声道,“请撤退吧。” 一室悲怆而无奈的目光透出相同的恳求。 抛下这里的军民?一句反问到嘴边,硬生生咽下。优美而强悍的大贵族不得不选择离开——她有责任为主君保存将来***的兵力。 杀出一条血路,当初总共有七万,如今只剩下约两万五千的护***退出了凯德兰城,而市民的苦难才刚开始。 [‘女’人和小孩不杀,抵抗者一律死!] [配合暗卫保护仓库,看好水闸!] [权要、贵族、商人不杀!] 下达一连串指示,帕西斯起身走回树屋,准备洗澡换衣服,赶去现场。 按照他的‘性’格,是想杀光全城的人出气,害他费了那么大的功夫,但他不能不为徒弟的名声考虑。 百密一疏,他忘了撤消转化,幸好克拉费里格机警,用爪子嚓嚓嚓破坏了法阵,否则新增的亡灵闹腾起来,凯德兰不‘乱’套才怪。 而没大脑的亡灵在自相矛盾的指令下,也免不了误杀,城内哀鸿遍野,血光处处。东城的内应只能干着急,阻止不了这帮有理说不通的不死者。事后,知情的帕西斯只是“哦”了一声。 “怕啥,卡萨兰军弃城而逃,比我们更惹厌。” 其实再怎么小心谨慎,一些牺牲也不可避免,何况中城方面一定会大肆宣扬,那又有什么用?保证东城的***就行了。 从雪白的大鸟上翩然而下,身穿军服的光复王在亡灵的恭迎下踏进血腥味浓厚的河口都市,已经协调好众官员的内应带着苦笑迎接。前往市政厅的途中,一段‘插’曲惊呆了所有人。 “滚出去!” 失去父亲的孩子拣起石块,丢向银发的侵略者。一块小小的石子当然不能击中帕西斯这样的顶尖高手,头一侧就避过。 好容易苟活下来的官员们大为惊恐,查看帕西斯的脸‘色’。银发青年眼一眯,冷冷勾‘唇’。他从来不是善心的人,加上心情不好,手指一动,就要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挑衅者立毙于当场,让其他人看看反抗者会是什么下场。 从街旁冲出来的‘妇’‘女’却令他改变主意。 “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随着凄厉的呐喊,母亲将冒失的儿子抱在怀里,浑身发抖地与邪恶的死灵法师对峙,眼里有痛恨,更多的却是畏惧,牙齿上下打战,“求您……我可以代替他……” 没有被天真的话语打动,只是那护卫的姿态让帕西斯想起很久以前同样用生命保护他的莉拉,杀机顿消。 “哼。”垂下手,光复王绽开冷酷的笑容,朗声道,“凯德兰的人们听着!我知道你们不欢迎我们,但是别忘了,是谁抛弃你们!是谁把你们扔给可怕的亡灵!要恨就去恨他们!恨我们也没用,除非你想死!服从的,我允诺他生命和财产;不服从的,那就是榜样!” 说着,信手一挥,市政厅最高的尖塔被剑气削平,爆炸的巨响震撼了全体市民的心。 ※※※ 喝着晶羽做的冰果‘露’,帕西斯跷着‘腿’,悠闲地看报告。 统计结果:不幸丧生的平民百姓有两千七百多名。不多,真的不多,和一百二十万的总人口比起来九牛一‘毛’,多数城破的例子里杀红眼的士兵宰的人多多了。 但他担保,现在内地肯定已经流传着“亡灵大军入侵凯德兰城,日夜***,血流成河”的谣言,吹得绘声绘‘色’,比真实目睹还详细。 之所以有这样的好结果,还多亏了亡灵没有视觉,是通过战力和杀气感应。极少有平民敢抄家伙抵抗,换作敌人的士兵也许还会有几分勇气,常人对不死怪物是本能的恐惧,多半都躲在家里瑟瑟发抖,对‘女’人和财物没兴趣的亡灵自然也不会去招惹他们。 这么一来,也省得搜索扰民,清剿工作非常彻底,凯德兰城已完完全全落到东城军的手里。 王旗一概被扯下,换上绘着八颈黑龙王的蓝‘色’锦旗。帕西斯很不满意地盯着墙上的一面,心想自己是不是也‘弄’个威风的标志,比如骷髅头之类。 具体的事务都‘交’给罗兰的部下办,他正好趁战后的休整补充消耗的体力。然而这天,几只呼啦啦飞进的亡灵乌鸦打断了他愉快的午茶时光。 中西两城的结盟是意料中事,有宰相和满愿师游说,也不可能阻拦。让他特别注意的是维烈的遇袭,略一推敲,碧眸迸出名为仇恨的火光。 席恩终于忍耐不住了。 凭手上的资料还不足以判断出那家伙在哪儿,不过继续关注下去,总会揪住小辫子的。 维烈啊,就委屈你做饵了,反正你是不死之身嘛。 还有一份值得重视的情报,有关摄政王的动向。 “看来我那美人后代是真的准备把战线移到西境了……嗯,该怎么表达我的不舍之意,粉碎她的企图呢?” 属于无名氏神官的记忆自动做出反应,银发的光复王过滤感情的杂质,微微笑了。 藏在国库里没办法,一旦运出来,世上还有盗贼公会偷不到的东西吗? ※※※ 绿草如茵的庭园,一座华贵的圆顶凉亭坐落于湖畔,亭子里两个人一坐一站。倚栏俯视湖面的男子一头淡金的发丝,身穿黑底镶银的军礼服,半敞的领口和肩章缀着流苏,天蓝的斗篷如水清澈;侧立在旁的人身材娇小,靓丽的金发比主君更闪亮,仿佛日辉融炼而成,一袭淡黄的功夫装,‘精’神利落。 东城城主罗兰福斯欣赏湖中游鱼优美的身姿,吐出清冽的嗓音:“真漂亮的鱼,不知道吃起来味道怎么样。” [金‘色’死神]伊芙比拿踉跄了一下,哭笑不得地道:“大人~~~” “怎么?”罗兰一脸无辜地回望他,“我一直很好奇这种一条五枚金币,可以买311条鲤鱼的彩虹鱼究竟有多美味,值这么大的价钱。” “……这是南城王家的财产,就算你再垂涎,也不要对它们出手。” 哼,少一条也没人会发现啊。罗兰将算计的目光投向鱼群。 “而且,应该是观赏价值吧。”伊芙不确定地道,他也不是有品位的人。 “那我是不是该收费?”罗兰瞟了眼亭外来来去去,动机不纯的‘侍’‘女’,随即心痛地看着对方:他这个义弟现在走在大街上都不时被箩莉控搭讪,悲惨啊! 本来帮他找了个美美的对象,却因为拉克西丝的打岔,没能拐回来成亲。 伊芙绽开灿烂如朝阳的笑靥:“大人的脸是无价。”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罗兰有些赧然:“你居然调戏我。” “因为我只能对罗兰说调笑的话啊。”伊芙也不无遗憾,他毕竟是个二十八岁的大男人,“而且罗兰害羞的样子很有趣。” “臭小子!”罗兰伸手拧了拧他。 趴在监护人肩上的小金龙被颠下水,自得其乐地玩起来,半晌叼了条鱼飞回。 “哦哦,路克,干得好。”罗兰不吝夸奖,拎起鱼尾巴,“来,把内脏掏出来,注意别抓破胆,再用龙焰烧熟。”他打算现场品尝烤鱼。伊芙无力地道:“别带坏路克。” “我这是为今后的放养做准备。” 前途堪忧的幼***出浑身解数讨好无良义父:将鱼甩到半空,两发风刃去鳞,开膛破肚,召唤水元素清洗,喷火烤,再嚓嚓嚓切成六段,同时长尾一勾用风卷刮来一只空盘,不偏不倚地接住。 ‘色’香味俱全的鱼料理出炉。 啪啪啪!罗兰鼓掌,由衷赞赏义子的手艺:“金龙的微‘操’作能力果然是最‘棒’的。”外头的‘侍’‘女’已经看得呆了。伊芙只是叹气。 “还不错,但绝对不值五枚金币。”尝了一块,罗兰评价。伊芙放弃地跟进:“废话,本来就不是吃的。” “价值还不是由人定义的。”罗兰扬眉一笑,将剩下的一一喂给路克。 听到脚步声,远比兄长有常识的金发将军反‘射’‘性’地想湮灭罪证,最后还是控制住。身披祭司长袍的下任南城城主缓步走进凉亭,面纱下的绝世丽颜若隐若现:“罗兰城主,伊芙将军。” “啊,蕾雪祭司长。”罗兰适时换上最纯真无邪的表情,从前肢下抱起金龙,举到来人面前,“这小家伙饿坏了,抓了条鱼吃,我代他向您道歉。” “呃。”蕾雪当然不在意这种小节,愣了愣,“没关系,它喜欢吃就吃好了。”反正这么小的个子,也装不下几条。 “谢谢。”罗兰笑如‘春’‘花’,娴熟地吐出外‘交’辞令,“您百忙中前来,有什么事吗?”蕾雪轻轻颔首,在石椅上坐了:“有关大人的葬礼——”说到这里,难以启齿地顿住,罗兰耐心地等候,她只好说下去:“宾客方面,有点不好决定。” “希莉丝公主?” 蕾雪默认。罗兰让路克爬回左肩,悠闲地靠着栏杆:“没什么啊,于情于理,都应该邀请她来。”虽然竭力忍耐,蕾雪纯蓝的眼眸还是‘射’出强烈的非难,于是罗兰补充:“不用担心,那是她母亲的葬礼,她再‘乱’来也不会在这样重大的仪式上胡闹,顶多带点人,***而已。具体的事项,我会和您慢慢协商。” 其实希莉丝来,冒险的是她才对。 一只蜻蜓掠过湖面,在金发青年眼底倒映出一抹暗‘色’的涟漪。 这才松了口气,蕾雪得体地聊了一会儿,优雅地告辞离去。目送她的背影,伊芙脸上有浅浅的慨然,却一言不发,他从不背后对人发表意见。 “怎么,看入‘迷’了?”明知不是,罗兰还是故意调侃,以报一箭之仇。伊芙镇定地微笑:“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喔唷?” “秘密~~”意味深长地瞥了兄长一眼,伊芙语尾上扬。罗兰不爽:“对哥…对我还隐瞒。” “呵呵,罗兰不也瞒着我们么?” 金发青年差点呛住:“胡、胡说八道!”伊芙耸肩,表示此事大伙心知肚明,你就别‘欲’盖弥彰了。 “……真的这么明显?” “不了解你的看不出来。”伊芙‘露’出温暖的笑意,“就像当初你暗恋碧琪,自以为瞒得很好,结果每个人都在背后偷笑。”罗兰不以为然:“那算初恋吗?只是有点好感而已,才几岁大的小‘毛’头。” “是吗……”低喃的话语包含许多含义。 听出其中的苍凉和怀念,罗兰的眼神微微软化:“你啊,也别沉溺过去了,凡事要朝前看。”伊芙勉强牵了牵嘴角:“我忘不掉。” “当然不能忘记!”罗兰加重语气,眺望远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时间的长河,“只是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永远找不回来。但同样的,会邂逅、得到新的事物,何况——”他转过头,不带心机地笑了:“我没有失去所有的过去,我还有你啊。” 伊芙刘海下的蓝眸闪过压抑的痛楚,回应隐含颤抖:“是呢。” 罗兰,即使失去我,你也不能停下,要继续往前走。 清风送爽,水香阵阵,在安详的氛围里,罗兰不禁昏昏‘欲’睡,打了个呵欠。伊芙记挂着一件事,不得不打断他难得的休息:“大人,格安队长报告的事,您怎么看?” 淡淡的睡意一扫而空,罗兰冰蓝的瞳‘色’转为凝重的湛蓝:“嗯…我对师父也是很头痛。” “目前军队没有不稳的迹象,士兵和民众也相信费尔南迪先生的参战理由。”明白兄长关注的重点,伊芙简要汇报,尽管他知道对方肯定心里有数,“但说实话,真要和亡灵大军并肩作战,恐怕士气会动摇;反过来,让费尔南迪先生孤军深入,将领们也不太放心。”言下包含令人悚然的深意。 军人本不该‘插’嘴政治,只是身为军中最高负责人之一,伊芙有义务提点几句。不然将来出了问题,就不好办了。 “这是大家的意见吗?” “不,只是少数人的顾虑。”伊芙谨慎地酌字。罗兰没有被他‘蒙’‘混’过去,冷不防道:“伊芙,你太迁就法利恩了。” “……” “那小子总想着和你别苗头,你越让他,他越觉得你有优越感,索‘性’公事公办,还相安无事。”罗兰把爬到他头顶的路克揪下来,叹了口气,“也是我管教不周,辛苦你了。”伊芙沉默片刻,坚定地摇摇头:“大人,这件事和法利恩大神官无关。”罗兰失笑:“当然,法利恩怎么会这么没有分寸。不过我再不表态,他就要把脑筋动到你或其他冤大头身上了。”这回伊芙无言以对。 “师父那儿我会摆平,关键是我们内里要收收心。” 既然拿下了凯德兰城,到内地就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又有国王军打头阵,难怪一些渴望立功的军官着急,生怕被亡灵军抢去功劳;而老成持重之辈则是担忧帕西斯超然的身份——光复王和城主的恩师,一旦他先攻下王都,难保不会起异心。 帕西斯平日的为人并不惹厌,事前也知会过,只是这次的误杀他没做出合理的解释,还一副喧宾夺主的姿态霸占了市长的府邸,自然引人非议。罗兰知道师父是任‘性’惯了又多少有点老糊涂,其他人可不知道。 就是预料到今日的情形,他当初才不让帕西斯‘插’手军务,偏偏他硬要帮忙。帮就帮了,搀和进来还三心二意,打着两全其美的主意,叫他这个做徒弟的情何以堪? 再想起那个尚未成熟的弟弟,罗兰暗暗叹息:还是伊芙最可靠。 “大人是担心摄政王陛下?” “对,至今为止都太顺利了,大家有些掉以轻心。”罗兰将温好的茶徐徐倒入白瓷杯,注视义弟,“不考虑摩和的因素,你认为拉克西丝会重点对付谁?”伊芙沉‘吟’了一下,道:“费尔南迪先生。” 虽然利用敌人内部的矛盾各个击破,但要完全占领南北两城,决非短时间能办到。随着领土的增多,补给、兵力上的调度也会越来越困难。到时和两支同盟军形成拉锯战,谁胜谁负就难说了。 而帕西斯的亡灵大军是打长期战的最大资本,拉克西丝会想拔掉这根芒刺是顺理成章的事。 “没错,所以只能我亲征。”罗兰抿了口茶,让那温润香醇的味道慢慢化开,逸出一丝满意的笑。伊芙不赞同地皱起眉头:“明知有陷阱,你还要往里头跳?如果意外干掉你,对摄政王陛下而言更占便宜。” “只有我在场,那帮小子的头脑才会冷静,我们的部队可经不起耗。”罗兰示意义弟享用自己的成果,继续惬意地细品茶香,“况且,和势均力敌的对手正面作战是对等的礼仪。” “摄政王陛下未必在东境等你。” “那我们可以直接拿到东境了。”罗兰冷笑。在层层打击下,卡萨兰军早已军心涣散,要是没有拉克西丝坐镇,贵族肯定倒戈一大批。伊芙无心品茗地放下茶杯:“那至少带上我。” “哈哈哈,伊芙,我们的立场好象反过来了。”罗兰放声大笑,随即,犀利的刀光抹平了他眼中的笑意,“你老实回答我,上次你和无名氏神官打了一架,真的没有受伤?”伊芙一凛,手不自觉地颤了颤。这个微小的反应,已足够罗兰看出事实。 “我要揍法利恩一顿,不,叫艾德娜罚他跪洗衣板。” “大人……”伊芙啼笑皆非,索‘性’用承认度过这一关,“我是受了点伤,但并无大碍。”罗兰斜睨他:“你的保证一点可信度也没有,乖乖待在这儿,找个可爱的老婆吧。” 湿润的风吹过,带来雨的气息,模糊了金发青年的低语:“不用担心,没达成愿望以前,我是不会死的。” 盖过眉眼的发丝扬起,‘露’出一双大海般明澈的幽蓝‘色’眸子,其中流转着‘激’烈的风暴因子。 前发落下,遮去了这‘波’情绪,伊芙平静地笑道:“我可不是莫西菲斯。” “啊,对了,莫西菲斯呢?”罗兰这才想起另一个义子。 “他正被漂亮的大姐姐们抱在怀里,乐不思蜀了。” “……这不肖子。” “别气,独角兽天‘性’就喜欢美‘女’。”伊芙轻笑。 说话间,天空迅速暗沉,湿气浓得令人想打喷嚏。 八月的天说变就变,不一会儿,‘蒙’‘蒙’细雨就落了下来。 被雨帘环绕的凉亭却温暖适意,防水和隔音结界划出一方清净的天地。 听到细碎的步声,两人相继转过头,看清来人的刹那,不约而同地失神。 隔着朦胧的雨雾,一把素红的竹伞首先跃入眼帘,仿佛绽放的红‘色’山茶,接着,是优雅曼妙的身躯,锦织立领托起纤长的颈项,白皙的肌肤近乎透明,齐脖的短发与主人一样淡如茶,清冷的眸光让人联想到冬日的明月。 要形容的话,就是和雨非常相衬的少‘女’吧。连从未对异‘性’来电的金发将军也不禁心下赞叹,感觉这场雨简直像为眼前的人而下。 感到魔力‘波’动,伊维尔伦满愿师兰冰宿走进亭子,才收伞开口:“你们还真有雅兴。” “要不要加入?”罗兰热诚欢迎,盯着她手里的竹伞,好奇地问道,“这是你做的?” “嗯,我对防水术还不是很熟练。” “借我看看!” 伊芙代替主君招呼:“满愿师小姐想喝什么茶?”大嫂呢,要好好‘侍’侯。罗兰百忙中抬头:“啊,我来泡,冰宿你先吃点心好了。” “你在旁边放只盘子干什么?”冰宿也不客气。罗兰对答如流:“训练野生动物的捕猎本能。” “我还以为你心血来‘潮’顶盘子。” “本人还不会这么贻笑大方。” “是吗?可是你再不离远点,马上就要闹笑话了。” 啪!话音刚落,张开的雨伞洒了罗兰一脸湿。冰宿视若无睹,笃悠悠地吃薄荷糕;伊芙苦苦忍笑。发挥百折不挠的‘精’神,罗兰用袖管抹掉水,研究透彻才把伞还给情人,然后开始沏茶,克制往里头下泻‘药’的冲动。 澄黄‘色’的薰衣草茶散发出舒心的香味,淡紫的细小‘花’瓣‘荡’漾在杯中,顽皮地与红润‘唇’瓣吹出的气息相抗。 “据说,雨是星星的眼泪。”喝着最喜欢的月桂茶,罗兰提起应景的话题,‘唇’畔漾着闲散的笑痕。冰宿还在和‘花’瓣较劲,深切怀疑情人是故意不过滤干净,没好气地道:“你不适合当‘吟’游诗人!” “我也不想当‘吟’游诗人。”回想已故友人莱德的破锣嗓,罗兰笑意加深,“倒是我有个朋友想,他曾经唱过一首神话:星辰‘女’神是冰山美人,万年不化,某天暗恋上一个人类男子,想告白又拉不下脸,于是天天晚上问月之‘女’神借光,洒进窗户,在地上拼成情书。男人睡觉看不见,说不定起来上厕所还践踏过几回,早上起来月光融了,一直不知道她的心意。眼看心上人一天天老去,最后星辰‘女’神终于忍不住哭起来,眼泪就变成了雨水——冰宿,你不觉得这故事的主角很像你么?” 茶发少‘女’额冒青筋:“你找茬吗?” 单看他们斗嘴就很好玩了啊。品尝自己的茶点,伊芙超然地想。 “哪有,我是和你分享笑话,当时我就笑翻了。”罗兰是真的惊讶。冰宿白他:“我倒觉得星辰‘女’神像你,扭扭捏捏,不肯坦白心意。”罗兰干咳。 “还有,我也是把你的斗篷铺在地上,每晚践踏。” “冰宿~~~~”心碎成片片。 “呃,大家喝茶,喝茶。”伊芙适时调解,让主君挽回颓势。 “罗兰——冰宿——伊芙——” 少年模样的独角兽远远跑来,及膝的长发拖出闪耀的痕迹,一进凉亭就像小狗般直抖身子,“呜呜,都淋湿了。” “谁让你看到美‘女’就昏头!”骂归骂,罗兰还是拿起‘毛’巾擦拭他的小脸,示意情人帮他‘弄’干;冰宿将凝聚的水球丢进湖里,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茶;伊芙点燃一旁的火盆。 “呼……活过来了。”端起杯子喝了个底朝天,莫西菲斯吁了口长气。罗兰敲他暴栗:“下次看你再‘乱’跑!‘毛’还没长齐就泡妞!”莫西菲斯小声辩解:“是她们拉我嘛。” “那就跟紧我,她们就不敢缠着你了。不要以为‘女’人无害,你忘了你爸爸的教训吗?” 自古以来,独角兽就被奉为圣兽。鬃‘毛’是会带来幸运的护身符,角是避邪驱魔的圣物,而鲜血被视为能够医治百病延年益寿的良‘药’。因此,给独角兽带来灭族的灾祸。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对不起。”莫西菲斯垂下头,神情沮丧失落。伊芙不忍,温言道:“有罗兰罩,不会有事的。”莫西菲斯用力点头:“嗯嗯,罗兰最厉害了!”东城城主只能瞪他。 当一群人和乐融融地欣赏雨景,喝茶聊天时,突然一阵狂风刮过,一个属于男‘性’的抱怨从头顶洒落:“真是倒霉的雨——哦哦,好热闹。” “师父。”看着骑龙降落的帕西斯,罗兰很无奈,“你非要每次出场都这么惊天动地吗?”说着,用手势命令暗卫去跟南城方面‘交’代一声。 “不这样怎么能衬托出我的器宇轩昂,潇洒不羁?”帕西斯理直气壮,全身笼罩着一层透明的薄膜,隔开了雨丝。 “我以为,你是来道歉的。”罗兰‘阴’森森地道。帕西斯一窒:“呃,没错没错,我是来道歉,道歉。” “哼,先进来再说。” “这位龙先生也进来喝一杯吧。”伊芙一视同仁地邀请幻化***形的克拉费里格。 “讨厌。”莫西菲斯咕哝。耳目灵敏的光复王经过他,拔了一簇头发,准备回头做护身符。 享受徒弟的服‘侍’,帕西斯一扫旅途的疲惫,幸福得只差没睡着,顺便抖出路上的见闻:“经过南部平原时,我看到‘肥’猪,不,减‘肥’国王的军队,看来他们兄妹马上要碰面了。” 对这个消息,罗兰回以表示收到的点头。 ※※※ 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并不是一位伤感的‘女’‘性’,这场雨却让她心情恶劣。 篡位的那一天,也是下着雨。 “姑姑!”王‘女’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提着裙角小跑步奔向亲人,银蓝的秀发微微‘荡’漾,“您要出去吗?” “哦,莉亚啊,我想去练剑房练会儿剑——你布道完了?” “是。”莉莉安娜心一揪,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动员民众、鼓舞士兵是她身为[圣巫‘女’]的职责,当初也是她自己请愿,理当一力肩负,贯彻到底才对。 可是……一想到她是用华丽的演讲,空‘洞’的祝福欺骗大家,就觉得,好有罪恶感。 以神之名,汝等荣耀。 神?他们对抗的就是神明的附体,多么讽刺的事实。 侄‘女’的演技哪能瞒过拉克西丝,眼光一扫就看出她的心情:“受不了别硬撑,神殿里多的是美丽的祭司,找人假扮你也行。” “不!”莉莉安娜‘激’动地拒绝,满脸焦切之‘色’,“拜托你,姑姑,让我做!我可以的!” 在这么危急的时刻,她不想再当一朵没用的温室小‘花’。 “好吧。”拉克西丝的嘴角有些抖动,哪天诺因也对她‘露’出这种恳求的表情,她就得意了,“不过别太勉强自己,过度压抑只会导致扭曲。” “姑姑也是吗?”莉莉安娜目‘露’担忧。 “哈!我?你看我像吗?” “……不像。” “这就是了。”拉克西丝嗤之以鼻,她有的是出气筒和消遣的法‘门’,再郁闷也能保持心灵的畅通。莉莉安娜忍俊不禁:“好羡慕姑姑。”拉克西丝‘摸’‘摸’她柔嫩的脸颊:“没错没错,你要多学学我——接下来没事了吧?去‘花’厅休息会儿,我和克鲁索练完剑去找你。”语毕,带着最大的那只出气筒扬长而去。 一个上勾拳将胖乎乎的充气布偶殴上天‘花’板,坠下时用漂亮的侧踢踹到墙角,再冲过去踩踩踩,发泄完拉克西丝只觉神清气爽,开怀地吁了口气。 在胖布偶附近还倒着一只金发的人形沙袋,同样伤痕累累,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总参谋长冷静地发言:“阁下,恕我直言,那个并不是陛下。” “罗嗦!不要提醒我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摄政王盛气凌人地大喝,回身一‘抽’,杖中剑挥出雪亮的光华。 拉克西丝被誉为当世第一用剑高手,剑术无人能出其右,直到两位“后起之秀”——肖恩和帕西斯出现。但拉克西丝并不敬佩后者,给她一千年的时间,她也能达到那种程度。肖恩倒是真材实料,生前磨练出来的功夫。 银练也似的细剑‘交’缠,迸出细小而锐利的火‘花’,密集的碰撞声在四壁间回‘荡’。双方都展现了高水准的剑技,模糊的亮银轨迹飞快地变换方向,时而直时而弯,然后在某一点一触即分。 击剑被上流社会视为高雅的运动,软剑的使用也比一般的剑难得多,用艺术形容也不为过。双剑相‘交’剑身会产生怎样的抖动,会给对手造成什么影响,如何借力‘操’纵剑势走向,如何利用软剑特有的缠劲偏转对方的攻击,都需要反复的练习和‘精’密的计算才能掌握。而同样经历过战场厮杀的君臣俩都屏弃了无用的‘花’俏,以最小的动作最快的速度最低的出力获取最大的伤害效果。 绚丽的剑光朝四面八方散开,拉克西丝的身法优美而凌厉,快速的攻守转换令人目不暇接;克鲁索沉着地招架,他‘性’情稳重,本不适合用软剑,但守得滴水不漏,拉克西丝一时也拿他没办法。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克鲁索渐渐感觉自己被引进主君的节奏,而且越来越难脱身。 “我认输。”剑快离手时,他毫不逞强地宣布。拉克西丝啐了一声,不爽地叉腰:“你就不能多撑一会儿吗?” “这种无意义的行为只会造成手腕扭伤的危险,对胜率的提高毫无帮助。” ……真是无趣的‘性’格,我当初到底是看中他哪一点?拉克西丝不禁质疑自己的眼光和品位。克鲁索平平地道:“当然,如果您要看属下丢脸弃剑的模样……” “谁要看你那个样子!” “这就好,您喜欢整人和好大喜功的兴趣已经很低级了,再发展下去有沦为变态的趋势。”克鲁索直言不讳。拉克西丝怒极反笑:“好个目无主上的下属,你是不是想我剃光你那头青草?”绿发青年不动如山:“男人光头也不要紧,威胁和人身攻击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所为。” “克鲁索,你给我闭嘴!” “是。” 把软剑‘插’回手杖,拉克西丝怒气冲冲地走向大‘门’,经过“罗兰娃娃”时还踢了一脚出气。但是一听到身后紧跟而来的脚步声,‘胸’口的郁气又慢慢淡化。 习惯‘性’地转过头,确认他默默陪伴的身影,不期然对上一双沉静的眸。他看人的目光十多年如一日,稳定而直接,不带浓烈的感***彩。记得初次见面时,他也是这样直勾勾看她,丝毫不懂得迂回。 所以,她冲口骂他“乡巴佬”…… 不堪回首地掉头迈步,黑发的摄政王沿着长廊前往庭园,眼角瞥见一座莲池,神‘色’微化,思绪一瞬间飘远。 那天下着大雪,冻死无数贫民的恶劣天气却是贵族眼中的诗情画意,在宫廷魔法师的保护下,悠闲地赏雪嬉闹。不小心失落温‘玉’珠的公爵之‘女’尖声叫骂,用耳光命令‘女’仆们下水打捞。就在这时,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被‘侍’从带着,进入她的视野。 [让她们出来,我去。]停在池子边上,他淡淡地道。 雪很冷,水更冷,不高的细瘦身子冻得直打哆嗦,失去血‘色’的‘唇’紧抿着,宛如初‘春’嫩叶的柔软发丝下,专注的瞳眸闪着点点凛冽的光,其中有愤怒,有不屑,也有坚忍的意志。 他找到了温‘玉’珠,珠子却摔裂了。 迁怒的千金小姐当场扇了他一巴掌,本来到此为止,但是那直接的眼神,也让达官贵人们不快,视为反抗。伶俐的仆从立即拿出用特殊‘药’水浸泡过的长鞭,在那单薄的身体上‘抽’出触目惊心的血痕。 [慢着!] 受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尊贵的公主指着平民少年,说出改变了两人一生的宣言,[我要他!] 恍惚回神,依然鲜明的记忆在雨声中沉淀。 “克鲁索,你的头发为什么是绿‘色’的?” 如果有心,拉克西丝可以把部下的身家调查得一清二楚,不过她没有这么做。在成为她贴身‘侍’从的一刻,克鲁索就等于和过去一刀两断,只属于她——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的所有物,自会有人去处理那些琐事。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有多马虎大意。 愣了愣,克鲁索照实回答:“我也不太清楚,好象我们家有木‘精’灵的血统。”拉克西丝哦了一声,半晌,闷闷地道:“那…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没,我母亲前年去世了,内务总管特许我祭拜她。” 平淡的话语却如一把尖刀,刺穿了摄政王的心,久久不敢回头面对部下。 凝视她背影的双眼却没有怨恨,而是一种‘混’合着包容和了解的平静。 [克鲁索,人要知足。] 这是他那平凡的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也是最珍贵的人生哲理。 所以粗茶淡饭,他们也生活得安和快乐。靠着商人叔父的推荐和父亲生前微薄的积蓄,母亲把他送进学堂。他努力求学却保持中庸,既不出类拔萃惹人嫉妒,也不落后被老师嫌。他的愿望很小,只想有个体面的职业,让母亲的日子过得稍微好些。 就这样。 然而横祸,都是突然降临。 因为他长相清秀,被巡视的官员看中,和其他几个平民孩子一起,送进宫当“‘侍’从”。 这是好听的说法,谁都知道十来岁的男孩进去是干什么。 原以为红颜多难,没想到男人长得好看点也遭殃。 临行的前一夜,母亲抱着他流泪。‘侍’侯贵族小姐还好,就怕被有变态兴趣的老爷们看上,折磨至死。定时从王宫后‘门’驶出的运尸车,平民有目共睹。 不要顶嘴,不要争宠,也许……也许忍几年就能出来了。母亲含泪叮嘱到凌晨,看了眼窗外,终于崩溃,痛哭失声,从‘床’下的木盒拿出一把短刀,塞给他。 [怀恩家的男人不可受辱。]颤抖的声音却透出坚定,[克鲁索,实在忍不住,你就用这把刀,解决自己。]他点头,却在半途偷偷扔掉刀子。因为进宫时一定会搜身,被发现不止他倒霉,母亲也会受连累。 反正皮‘肉’苦,男子汉大丈夫,忍忍就过去了。 抱着这样的决心,年仅十二的少年走进王宫,邂逅了和他‘交’缠半生的少‘女’。 她穿着白裘站在树下,听到动静,惊讶地转头打量他。黑发随风微扬,月光的帷幔轻柔洒落,像为她铺上一层银粉,闪闪发亮又带点朦胧的神秘,容貌文静秀雅,丽如寒梅绽放,神如秋水染霜,眉间隐隐含着一丝清灵之气。 虽然年龄幼小,少年也为之失神,心跳不受控制。 [看什么看,乡巴佬!]双手叉腰,对方毫无淑‘女’气质的架势粉碎了美好的印象。 ……形象破灭。 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带刺的玫瑰而不是纯洁的百合,是凶悍的母狮而不是娇柔的小猫,少年叹了口气,然后被带队的‘侍’从压着头道歉,得知她是高高在上的王‘女’。 被那纤细的食指指住时,他是以为,她要报复他的…… “喂,你别老是像木桩一样不吭声啊。”坦率地道歉不是拉克西丝的作风,只能用这种别扭的方式表达歉意,希望部下能骂她几句。克鲁索将自己从过去‘抽’离出来,用一种了然的语气道:“阁下不必觉得亏欠我,您的庇荫就是最大的帮助,我可以寄钱也可以寄信给她,母亲一直生活得很好。她弥留的那段日子,您也准了我的休假。” 可恶,他是我肚里的蛔虫吗?虽然不甘心,拉克西丝还是不得不承认听了这番话,情绪上好受了许多,只是还有点遗憾没见过他的母亲。 见鬼!我见他老妈干嘛! 拉克西丝下意识地加快步伐,带起披风飘扬,身姿威风凛凛。 “阁下。”克鲁索一手搭在她肩上,“您走错路了。” “……”‘女’王陛下悻悻然把脚收回来。总参谋长担忧地注视她:“是太累了吗?政务我帮你看,今晚请好好休息。”拉克西丝用力甩手:“没事啦。” “我不认为没事,你的样子很不对劲。” “烦死了!你真应该改名叫特罗嗦才对!” 对主君不分青红皂白的咒骂,大度的部下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更确定她的失常。 唉,果然陛下的事给了她很大的打击。克鲁索完全理解到另一个层面,温言道:“不达成‘精’神和‘肉’体的协调,勉强自己也不会有任何成果。就算您不为自己,也请为莉莉安娜殿下保重,她会担心您。” “……知道了。”拗不过这个迟钝的家伙,拉克西丝只有妥协。用诺因的话来说,是所谓一物降一物。 远远望见目的地,两人默契地掏出胃‘药’吞下,不然喝完王‘女’殿下的午茶就得跑厕所。 隔着玻璃墙,拉克西丝看到莉莉安娜拿着一只式样古朴的手镜卸妆,皱起眉头。 她想不通当初怎么会把那面诡异的镜子给侄‘女’,这个微小的疑问很快淹没在脑海深处,走了进去;克鲁索随手关‘门’。 “姑姑,克鲁索大哥。”莉莉安娜惊喜地起身迎接,“我刚做好焦糖泡芙,‘乳’酪馅饼和蓝莓慕斯,快来吃。” “啊哈哈哈。”拉克西丝硬挤出笑脸,“那一定要尝尝。”克鲁索完美地控制住脸上的表情,行礼感谢。 毕竟有心事,将‘奶’‘精’和砂糖放进红茶调匀,莉莉安娜怔忡地搁下银匙。 “丫头,吃东西的时候别胡思‘乱’想。”拉克西丝头痛的事只有比她更多,但该调剂还是得调剂。就像她再忙,也不会忘记美容一样。 “我听说,亡灵大军攻克了凯德兰城。”莉莉安娜垂下眼,紫眸浮起浓浓的伤心和不解,“肖恩先生说,父亲是爱我和哥哥的,那为什么……” “因为他更爱罗兰福斯!”拉克西丝直截了当地回答,见对方的神情越发沮丧,安慰道,“别介意,你和那臭小子也更爱我。”说得大言不惭。莉莉安娜扑哧一笑,情不自禁地展颜:“是呢。” 吃得差不多时,银发少‘女’幽幽地道:“姑姑,我们能胜利吗?” 她并非不知世事的娇小姐,尽管对军务一窍不通,大致的情形却有数:征兵令石沉大海,各地的总督领主基本持观望态度,极少数忠君爱国的也因为拉克西丝的王位来历不正而漠视王都的召集;贵族们同‘床’异梦,暗暗打着明哲保身的主意;借着[圣战]的名义,民众倒是有不少响应,但没受过正规训练的他们,怎么可能是不死的亡灵大军和东城‘精’兵的对手? “这个嘛,打仗没人能保证必胜。”拉克西丝不想增加侄‘女’的烦恼,自信的眉眼是不变的昂扬,“不过我确信一点:即使德修普家族会毁灭,也一定是毁得轰轰烈烈!” ※※※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5日西城隐捷敏亚下界首府赫拉特—— “下雨了……” 杨阳捧着‘精’装古籍,眼望细雨‘蒙’‘蒙’的窗外。这样的天气,多少让人有些愁绪。肖恩却丝毫不受影响,还兴奋得跳起来:“下雨天玩泥巴最好了!”说着,一溜烟往外冲。 “他是猪吗?”昭霆瞪着他的背影,只有猪才会在泥坑里滚来滚去吧。耶拉姆手指庭园:“他这样不算什么,那位才叫有问题。” 魔界宰相本来是坐在树下乘凉,见突然下雨,他也不急,慢悠悠掏出竖琴,弹起曲子来。 不想父亲被看扁,杨阳干咳:“‘吟’游诗人都是这样的。” “哼,看来这里没几个正常人。” 老气横秋的话出自三头身的月口中,他坐在果盆边缘,用勺子舀哈密瓜吃,偶尔抱起葡萄咬两口。几个少‘女’在旁边虎视耽耽,尖叫不迭,全是碍于风墙的阻挡和扎姆卡特的守护才没冲过去抓人。 “月,你连自己也骂了。” “我就是属于少数的正常人。” 这话由现在的你来说一点说服力也没有。杨阳斜睨小得一***,怎么看怎么可爱的同伴。轩风双手合十,眼中珠泪盈盈:“小月月~~~拜托让我抱一下嘛~~~~”看得见吃不到多痛苦啊! 月充耳不闻,其他人却被接二连三的央求烦得受不了,佛利特用矮人惯有的大嗓‘门’道:“你干嘛变成这副德‘性’?” “风势很强,这个状态可以让我不受冲击。”月挥动牙签大小的法杖加强结界,以免被陷入疯狂的‘女’人们突破防线,“话说回来,大气的流向很奇怪,好象是施法的前兆。” “施法?”众人异口同声。 “唔……”敏感的风元素体将深思的视线投向高空,层层叠叠的铅云间,隐约可见灿烂的金‘色’光柱和一座浮游大陆。注意到他的目光,杨阳惊喊:“怎么可能!那个法阵应该没人能发动了!” “是神。”扎姆卡特沉声道,红瞳‘射’出警惕的锐光。月是违反法则的存在,一旦被某个认真一点的神祗撞见,就危险了。只要破坏他赖以为生的躯壳,灵魂也会瞬间烟消云散,而无血无‘肉’的元素体又不能签定共生契约,所以他无法不紧张。 他绝对承受不住再一次的失去。 看出情人的心情,月往他嘴里丢了颗葡萄,示意他别杞人忧天。 “好酸~~~”血龙王皱起眉。暗黑神笑道:“嗯,我也感觉到了,不过不是攻击型的法阵,只是把某些‘裂缝’补起来而已。” “果然是针对我和维烈!”杨阳更加不安,合起书,“千年前,他们也是用这个封魔结界封印了魔族!” “但这没什么不对吧,万一再发生一次降魔战争,那可不堪设想。”芙米持不同意见。艾斯嘉的人们至今还对魔族残留着根深蒂固的恐惧和厌恶,即使维烈能召来一支魔军,中城方面也不会接受,那根本是引狼入室。 “可是,索贝克不是说魔界通道已经封死了吗?”昭霆讶道。耶拉姆不以为奇:“这个‘洞’封了还有别的‘洞’,以防万一的措施吧。” 那又是谁驱使他们?杨阳抚‘摸’手腕上的异能控制环,眼底盘踞着‘阴’云。 “没有人能使唤神明。”因为和她距离接近,史列兰感到她的心理‘波’动,绝俗的俊容浮起坚毅之情,“不用担心,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你们。” 众人吃惊得张大嘴。杨阳眼神转柔,看着不知不觉成长的他。扎姆卡特啐舌:“啧!抢我的台词!”月温温地道:“你别扯后‘腿’就好。” “什么话!” 咔嚓!‘门’打开,贝姆特和吉西安一前一后走进来。虽然签定了盟约,但是双方今后的配合,传递消息的方法,作战的基本方略等等都需要商讨,今天终于大事抵定。 “这、这是什么!?”西城城主一眼就看到果盆里的月祭司,眼珠子差点弹出来。宫廷术士长也瞠目结舌。 “无礼!”小小的皇子浮到半空,气势十足地斥责。他无所谓被当作瘟疫猛兽,但决不能被藐视。认出那堪称招牌的柔和嗓音,贝姆特才反应过来:“月…月先生?” “嗯哼。”月气派地点头,却冷不防被几只手爪抓住,原来他生气下疏忽了戒备,让少‘女’们钻了空子,当下苦苦挣扎,“放开我!”扎姆卡特也抢过去救驾,一群人闹成一团。 “那是变形术?”吉西安好奇地问。杨阳保留地肯定:“算是吧。” “维烈不在?” “他啊,在外面弹琴。”杨阳转过头,却不见父亲。贝姆特和吉西安同时变‘色’:“这种天气在外面淋雨!?他疯了!”转身就往外冲。芙米笑呵呵地道:“哦,不愧是情敌,竞争真‘激’烈。”爱伦担忧地捧着脸颊:“吉西安大人移情别恋,殿下会吃醋的。”杨阳无言地膜拜这两个同人‘女’。 “哟,我们回来了。”肖恩一手拉着友人进‘门’,险些和冲在前面的吉西安撞个正着。维烈清俊的脸庞挂着苦笑,满身泥水,显然被好友硬拉去玩泥巴,雨势转大才得以解脱。 “瞧你们俩,一身的泥!”杨阳连忙迎上前,边用‘毛’巾擦拭边数落,有时她真觉得自己是老妈子,专‘门’‘侍’侯这帮没常识又任‘性’的家伙,“快去洗澡换衣服!” “好~~~”肖恩快活地应声,转向友人,“维烈,我帮你擦背。”生‘性’腼腆的魔界宰相脸红:“呃…嗯。” 看来是肖恩团长占上风啊。芙米得出观察结果。 “等等,维烈,你感觉到了吗?”杨阳指指天‘花’板。维烈眉目安详:“嗯,没关系,只是不能空间转移而已。” “什么没关系啊!我很想威风一把耶!”杨阳不悦地扁嘴,气他的不争。 ……对了,不能用空间转移的话,就见不到王了。维烈一震,蹙起的眉隐含失落。 过去因为深沉的负罪感,他对主君总是能避就避,然而自从那一夜的长谈后,心态起了微妙的变化。想到会有一段时日看不到她,不禁挂念。 迟疑间,视野被漂白,紧接着响起的轰鸣震撼了每个人。 ※※※ “哦哦,打雷了。” 银发的光复王一手支颊,赞叹地凝视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景象,欣赏这场盛大的自然风暴。而坐在他对面的金发青年则是截然相反的平和,安宁的眼神像看一幅静态的风景画,捧杯的手修长优雅,稳定不摇。 “据说,雷是对罪人的天罚。” “嘿,那我们俩不是第一个被劈死了,谁信这种鬼话!”帕西斯轻蔑地嗤鼻,满脸嘲讽。罗兰悠闲地喝茶:“这倒未必,这栋建筑有避雷设施。” “如果真是神罚,不是无论如何都该劈到罪人吗?” “嗯,有道理。” “所以,压根是无稽之谈!”帕西斯下了结论,叉起一块柠檬蛋糕嚼啊嚼,“不过说到神,是你拜托他们的?” “不,我什么也没说。”罗兰摇摇头,帮他把蜂蜜炼‘乳’均匀地淋在芒果布丁上,浓郁的‘奶’香顿时扩散开来,“意外倒是真的,难得他们也会干点正事。”帕西斯冷笑:“你最好别期待他们,不帮还好,那帮瘟神的‘插’手往往会导致糟糕的后果,肖恩师父就是个铁铮铮的例子!” “老实说,师公再惨,我也不同情。” “……你啊,为什么就看他不顺眼?”帕西斯困‘惑’不已。罗兰眼中的神采仿佛‘春’风和悦,语声却如冰珠:“因为有个受害人在我面前。”无言,尽管希望能改善两人的关系,帕西斯也不禁窝心,为徒弟的维护关怀。 “愚蠢的善行有时比罪恶为害更大。”把银盘递给他,罗兰淡淡转移话题,“师父,我送你件礼物。” “礼物?什么?”帕西斯幸福地舀了一勺布丁送进嘴里,清清凉凉的口感令人暑意全消。 “雪‘露’特科尔修斯。” 本来法利恩受‘奸’人挑拨,是想处决为情所困的密探。幸好楠机警,先下手为强,废了椿的武艺,再施加惩戒的咒术。这么一来,消气的大神官也不再执意追究,投入大牢了事。罗兰知情后,也不准备再任用这位英雄王名义上的后人——既然无名氏神官已死,雪‘露’特的忠心就不能保障了,不过她还有另外的用途。 立刻想起半身的青梅竹马,帕西斯愕然:“为什么给我?我又不喜欢她。”罗兰不答反问:“师父,你已经和无名氏神官融合,难道不能进入圣域吗?他原本是[圣修士]。” “这个…能是能,可是那个地‘穴’我进不去啊。就算被封住,贺加斯那瘟神还是碍着我,他和世界树有共鸣,不让我进去。” “借用他人的身体呢?” 平地惊雷,帕西斯脑中嗡嗡作响,冲口道:“对啊!”罗兰啜了口茶,不紧不慢地分析:“椿也是圣修士,可以进入那道结界。虽然以她的力量不能救出师母;那个…因为技术问题,也需要斟酌,但你好歹能看看她,一解相思之苦。” “嗯!谢谢你,罗兰!”帕西斯喜不自禁,差点当场就问雪‘露’特在哪,抓了她直奔圣域。 “保险起见,我问过普路托。他说师母本来没有必要支撑那么长的时间,是席恩重叠了两个世界,导致平衡差点崩溃,她才不得不撑一千年之久。不过近来也调节得差不多了,和世界树分离应该也不至于出大‘乱’子,但还是小心点为妙。”罗兰稳重地劝戒。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帕西斯脸‘色’泛白,‘唇’角勾起冷厉的笑弧:“席恩……我不会放过他。”罗兰颔首:“我对这位也是很不塌实,有个实力强大又难以预测的人物潜伏着总是让人不安。” “不用担心,有维烈当饵,迟早会揪出他的尾巴。” “喔唷,他讨厌赛普路斯?” “是恨透了。”帕西斯笑得风凉。罗兰同样凉飕飕地道:“那我们就悠哉地看好戏了。” “没错没错,一会儿我把水晶镜借你,特等席。” 吃了几口,帕西斯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啊,我走了,谁来指挥亡灵大军?不行不行!” “没关系,战况不妙时,我会叫你的。”罗兰一派孝顺徒弟的典范,笑意盎然的冰蓝眸子将心机藏得无限好,“代我向师母请安。” ※※※ 雨过天晴,高高的苍穹呈现出一种洗净般的澄蓝,发出沙哑叫声的鸟群掠过,空气清新得令人心醉。 席恩站在曲折的廊桥上,望着天空。 比水流更清澈的蓝发被阳光笼上半透明的金‘色’轻纱,衬得雪白纤长的双耳宛如‘玉’雕,冰海般深湛的眼眸映着蓝天,冷冷倒影出真实的景象:一个成型的巨***阵。 覆盖全世界的异常气候使法师们忽略了悄然运转的结界,却瞒不过席恩的感知。 这就是神的力量……海‘精’灵王子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隐隐发抖,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兴奋和渴望。总有一天,他要将那力量据为己有,不,是超越它! 笼了笼没来得及扎起的长发,他从腰包里掏出一本很小很小、像是玩具的书,放在宽敞的桥中央。然后书突然变得约有半个***高,厚重而‘精’致,边缘削圆的古典装订。准确地翻到空白页,握着同样由小变大的羽‘毛’笔,席恩就趴在书上,开始绘画。 ‘精’确的五芒星很快跃然纸上,连同外围的圆周和中间复杂的符号线条。他不时抬起头,沉思片刻,在旁边补充密密麻麻的算式和推测的注解,反复检查确定无误后,再翻到前页,找出不同,又另外画了一张。 这个法阵完善了,隔绝外界也制约内部,难得众神这么大手笔,其中应该也有针对我的成分…… 感到细微的亡灵‘波’动,席恩收起笔,吃力地合上书。刚做完,一个如水润泽的‘女’声远远传来:“哥哥!” 海‘精’灵公主在耳朵两边盘成髻,身穿水蓝‘色’洋装,白皙的颈项和粉嫩的耳垂搭配蓝钻首饰,更衬托得她典雅美丽,又别有一股少‘女’的娇柔:“你在干什么?” “涂鸦。”席恩毫不迟疑地回答。埃娃压根不信:“是记笔记吧,你还真是个学究狂,随时随地都能趴在地上写写划划。” 兄妹俩使用的是‘精’灵语,那是种古老晦涩,却优美异常的语言。 这个‘精’灵,原本是这样的‘性’格吗?席恩有点纳闷,他用死灵魔法复活的是本人的灵魂,可是就他记忆所及,生前的埃娃非常冷漠自制。 还是‘女’人本来就善变!? “你还要跪到什么时候?” “我不是跪你。”席恩将笔和书小心地放回腰包。地面是湿的,但是他的吃饭工具都附有结界。 “是是,你跪学问是吧——哎,看我今天的发式怎么样?”埃娃献宝地‘摸’‘摸’扎着粉蓝缎带的可爱包包。席恩抱以冷淡的目光:“你打扮给谁看啊?”埃娃手一顿,失望地叹气:“说起来,马尔亚姆将军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心意坦‘荡’,毫不遮掩。 她的‘性’情并没有变,而是借由魔法,被从海‘精’灵冰冷的躯壳里释放出来。 “等这场战争打完吧。”席恩不确定地道。他当初是瞄准东城丰富的藏书和自由的借阅而来,等并吞了其他四城,连另外乔装也不必了,直接可以大饱眼福。 听说中城的神圣魔法体系很完善…… “那我祈祷伊维尔伦胜利!”埃娃握紧小拳头,铿锵有力地道。席恩抚平黑丝绒长袍上的褶皱,朝前走去:“祈祷还不如寄信,他大概会把牙笑掉——有空没?做点吃的给我。”平白多了个“妹妹”,当然要好好利用。 “等等,哥哥。”埃娃一把勾住他的胳膊,笑靥如‘花’,“既然你饿了,我们去街上吃嘛。”想起友人们‘交’给自己的“艰巨任务”,她抓住机会***书呆子兄长。 “街上有什么好吃的?”看出她有所隐瞒,席恩眯起湛蓝的眸子。 “嘿嘿,好吃的多了![翡翠馆]的素食响当当;[长耳兔小屋]的点心一级‘棒’,还有特别酿制的水果酒,一点也不烈,清凉又爽口。”埃娃大力宣传,比店家的专‘门’人员还敬业。 “唔——”见她似乎没恶意,席恩犹豫不决。埃娃拽着他就跑:“走啦走啦!” “慢点,我看看钱包。” “有人请客!” 哼,‘露’出狐狸尾巴了。席恩斜睨说溜嘴的妹妹:“谁?” “哎呀,都是你认识的人啦,大家一起吃个便饭,别不赏脸。”埃娃不得已坦白。 “‘浪’费时间。” “我警告你,一会儿不准说这种难听话!你也老大不小了,母后不是一直要你找个妃子吗?那些‘女’孩可是各个漂亮大方!” 听她说得认真,蓝发‘精’灵一刹那涌起错位感,分不清自己是席恩还是迪斯卡尔。梳着双髻头的活泼公主紧紧抓住他的手,倒退着往后走,天南地北地闲聊:“哥,我问你啊,红族是什么种族?” “红族?”席恩还有些恍惚。 “就是艾德娜军团长啊,她不是红发红眼吗,我一直想不起世上有红族这个种族。” “是吸血族的分支。”神智瞬间回笼,席恩眼神骤寒,清隽斯文的俊颜有片刻的扭曲,“血缘应该很淡了,只保留了日行者的特征,连吸血都不必。” “……哥,你想起什么了?刚刚脸‘色’好可怕。”埃娃关心地瞅着他。 席恩不答,迅速将身心调整回原本的状态,手却不自觉地抚向颈侧。 那里的肌肤光洁如新,没有深刻的咬痕。 [席恩,我把我的血给你,你把你的血给我,我们立下血誓,你就不用怕我会背叛你了。] 咬下的尖尖虎牙,留给他深深的痛,和安心。 [这里很暗,我看不见你的脸,所以,解除幻术好吗?] 绵密的‘吻’痕,落在他脸上的伤疤,轻柔如羽。 [我们去海的另一边!那老僵尸就找不到我们了!] 洋红‘色’的长发在风中飞扬,同‘色’的眸子灼灼生辉,满含幸福的憧憬。少年不会形容,只觉那颜‘色’很美,像正照耀他们的,红彤彤的夕阳。 温暖的笑容被虚幻的双手撕得粉碎,不留一点残渣。 骗子!骗子!! 和肖恩一样的背叛者!!! 平息微‘乱’的呼吸,席恩‘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没事,想起一个没解开的算式。”埃娃大叫:“啊~~~你可别说你要回去算哦!我和人家约好了!”席恩正要说话,目光一凝,不再抗拒:“好,走吧。” “耶——”埃娃开心地拉着他加快脚步。 当两人走进市区时,一头施了隐形术的巨龙飞过天际。 “嗯?蓝发?”匆匆一瞥,秀丽的死灵法师好奇地嘀咕,“这年头流行把头发染成这样吗?” ※※※ [这是什么?] 小‘女’孩看着手里装饰得非常华丽的锦盒。 [礼物!] 回答她的小男孩一头浓黑的短发,清澄的碧眸仿佛最***的祖母绿,脸上挂着开朗的粲笑。 [……原来你还记得我的生日。]小‘女’孩又惊又喜。小男孩催促:[快,打开看看。] 砰!一团带着辛辣气味的烟雾冒出,呛得收礼者直打喷嚏。 [哈哈哈哈!]恶作剧得逞的家伙笑着跑远。 [可恶!索莱顿,你给我回来!] ※※※ 过去的梦境被剧痛打断,雪‘露’特科尔修斯睁开双眼,颤抖着抱紧膝盖,整个人蜷成一团。 刚才一定下过雨,地牢里的湿气更重了。失去武艺、魔力也被封的她只能将身体缩到最小,才能稍缓那浸透骨髓的寒冷。 索莱顿…… 隐约听见接近的脚步声,她一动不动,直到一个熟悉的带笑嗓音传入耳中:“哎呀,竟然如此对待美人。” 雪‘露’特如遭电击,踉跄爬起,哑声唤道:“索莱顿!” 铁栅栏外,赫然是她朝思暮想的人。一身雪白的军服,灿银的发结成长辫垂在脑后,刘海下戴着一只‘精’美的黑水晶额环,澄碧的眸反‘射’着火光,也像有两簇小火苗在跳跃不定。 “太好了!你还活着!”隔着铁栏抱住他,雪‘露’特泣不成声。帕西斯猝不及防下撞中栏杆,差点破相:“呜!你力气可真大!”不是应该好些时日没正常吃饭了?这就是爱的力量吗? “你是来救我的?对了,你是不是投靠大人了?”听到他的呼痛声,雪‘露’特连忙松开手。 “这个嘛……”帕西斯不置可否,眼中流‘露’出一种奇异的情感,手指撩起她一缕发丝,“我先放你出来再说吧。” ※※※ 同样洗了个热水澡,帕西斯换上简易的行装,佩回剑和鞭,埋进椅子。东城方面为他安排的房间很高雅,雕‘花’的木‘门’,‘精’致的家具与小摆设,天蓝绘金的天‘花’板上有手持瓷瓶倒水的美‘女’图,‘床’柱上也雕琢着形貌优美的‘女’‘性’和‘花’卉纹饰,拱形的窗户分成方格,窗外是一排排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树莓,景致非常美丽。 连接浴室的‘门’打开,罩着灰袍的‘女’郎清爽地走进来,湿润的淡紫‘色’秀发随意披散,饱满的红‘唇’也透着晶莹的水光,略有清减的丽容依然美得惊人,宽大的布料也遮不住窈窕丰满的曲线。 帕西斯的眼神有些朦胧,让雪‘露’特很不快,好象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可是,她和那个小家碧‘玉’的黑发‘女’孩应该没有任何相似才对。 “坐。”回过神,帕西斯指指一张靠背椅,起身为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将‘侍’‘女’端来的西柚汁和椰丝蛋糕递给她,因为神官的记忆,他了解雪‘露’特的喜好,“慢慢吃,会有一段长话。” 基于胃部的承受能力,雪‘露’特也没有顺从饥饿狼吞虎咽,小口小口吃着。 “首先,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喝了口琥珀‘色’的酒液,帕西斯温和地道。 “谁让你来问我的?”雪‘露’特一怔,眼里浮现希望,“是大神官阁下?他还愿意用我?” “如果是呢?” “我对大人的忠诚不变!这次是我殆忽职守,我会将功赎罪!” 帕西斯垂了下眼,沉‘吟’道:“嗯…罗兰应该不会用你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吧。”不意外地看到对方一脸惊愕,他笑了:“你还没认出来?我并不是‘他’。” “你……你……不对!你是!索莱顿,你有点变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瞪视他神似又有本质不同的笑靥,雪‘露’特的大脑一片‘混’‘乱’。帕西斯尽量委婉地解释,暗自比较她和杨阳的差异。 被这两个各有千秋的美人喜欢,我的分身还真幸福。 良久,表情空白的紫发少‘女’才消化了冲击的事实:“你……不是索莱顿?” “对。” “你是……大人的师父?光复王?” 银发青年颔首肯定。虽然以他的力量,强迫雪‘露’特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在那之前,她有权知道真相。 心底,他也不喜欢被那双眼睛含情脉脉地凝视,总让他想起某个人。 正调整情绪,他被一双手揪住领子:“你还爱她吗?爱那个‘女’人?” “呃…啊?”没料到是这样的反应,帕西斯一呆,“你说杨阳?我的分身是爱她,但那不是我的感情,对你也是。” “那我们现在一样了?你谁都不爱?” “喂喂,你搞清楚啊,我不是无名氏神官,我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他是我的分身,我体内的一点残余——我只继承了他的感情和记忆。”被她的气势压倒,帕西斯有点着慌。 “只要你体内有他,你就是他!”雪‘露’特不顾一切地大喊,“我也会继续爱你!” “……” 大睁的碧眸映出炽烈的瞳眸,这双眼里燃烧的情感,和千年前那个美绝尘寰,端庄淑雅的公主一模一样,只是那个人多了一份悲伤,一份绝望。 [帕尔,我爱你。] 身穿洁白的婚纱,她飘渺地笑,哭过的眼亮得出奇,飞蛾扑火的决然,[我知道,你爱的是菲莉西亚小姐,总有一天,你会杀了我,即使如此,我还是爱你。] [我可以把命给你,但他是我的父亲啊!我怎么能不为他求情!] [我应该把你‘交’出去,可是我做不到,我一定是疯了……] [一点点也好,帕尔,你能不能喜欢我一点点?]“我们是不可能的。” 既是对她,也是对眼前的人说,帕西斯合上眼,隔绝那目光。仇人之‘女’的身份,注定了他无法接受她的感情。 无论她怎样付出,怎样赌命爱他,只要想到丧生火场的恩师,所有的好感不忍都化为灰烬。 “为什么?”雪‘露’特不甘心地追问。帕西斯再睁开眼时神情已恢复了平静:“因为我已经结婚了,我爱我的妻子。”雪‘露’特怔怔松开手,接连的打击令她晕旋,酸楚和怨恨像两条毒蛇啃啮着她的心。 “别难过,我说了我不是……” “你是!” ……这‘女’人怎么那么死心眼啊?帕西斯前所未有的无力。雪‘露’特狠狠瞪他:“那些感情、记忆,都是索莱顿的!所以继承了它们的你,就是他本人!” “好吧,好吧。”帕西斯长叹,不跟她辩,“先吃东西,太‘激’动对身体不好。” 食不知味地吃完,雪‘露’特抬起头:“那个人…你的妻子,是什么样的‘女’人?” 将空酒杯放在几上,帕西斯微笑:“要见她吗?” ※※※ 原东方学舍,九年前烧毁的圣域位于首都里那以北约一百六十公里的白石山脉,千年来一直担负着保存历史真相的重任,能人辈出,却与世无争。 骑着亡灵龙克拉费里格,从东城下界首府出发的两人来到了卡萨兰的中部地带。 重返故土,雪‘露’特的心情不用说十分复杂。 而她环抱的男子,是单纯的迫不及待。在相思之情的主导下,分身的影响降到了最低。 饶是如此,他还是小心地隐藏了行踪。圣域毕竟是魔导国人民心中的圣地,大摇大摆地闯进去,罗兰的面上不好看。 空气中弥漫着湿泥的香气,旭日为大地勾勒出蓬勃的景象,拂过耳畔的夏季暖风清新而怡人,云彩化为碎散的气流,视野彼方出现高低起伏的翠绿‘色’丘陵。 比起陡峭的红石山脉,这里的群山低矮许多,地形则更加错综复杂。分水岭切割出险要的峭壁和峡谷,加上清晨的浓雾,犹如‘迷’宫一般。 在一座宽阔的谷地降落,帕西斯正要出发,注意到同伴难看的脸‘色’,只得停下来休息。 雪‘露’特本来体质很好,但经历了一场牢狱之灾,又被咒术残害,自然受创严重。尽管帕西斯已经帮她解开惩戒法术和魔力封印,短时间内还是无法恢复过来。 没有坐下享用早餐,帕西斯焦躁地双手环‘胸’,定定注视不远处的山壁。 坐在旁边的雪‘露’特也一霎不霎地看着他,虽然静下心后,可以区分出很多不同,却有一股别样的甜蜜从内心深处泛开。过去在圣域,索莱顿是凝聚了所有人目光和期望的天才,而她是身份敏感的垫底,即使玩在一起,谈话还是有隔阂。他又老喜欢捉‘弄’她,跑出去冒险。再聚首时,他变成了德修普家族的‘私’生子,而她是东城的密探,尽管感情不变,立场也不允许她放开心。 而现在不同了,她可以和他在一起,尽情地看他。 “索莱顿,你不吃吗?我做了你喜欢的煎蛋三明治和甘蓝菜烤‘肉’卷。” 帕西斯本想说没胃口,听到“甘蓝菜”三字改变了主意。 “嗯,你手很巧。”尝了一口,远比分身品位高的光复王由衷夸奖。紫发少‘女’绽开喜悦的笑容。 “说到甘蓝菜,我师父一直相信生孩子要去甘蓝菜田。” “……她是‘女’的吗?”雪‘露’特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男的。” “……”雪‘露’特哑口无言,神官已经是她见过最迟钝的男子,可他至少还知道怎么生育!吃完美味的烤‘肉’卷,帕西斯招呼下仆:“小克克,你也来吃啊。” “我不用。”白龙的化身冷淡地拒绝,和主人一样,他也不必进食。 “真没情趣。”撇撇嘴,帕西斯接过水壶喝咖啡。雪‘露’特蓦地想起纺织之都的事,冲口道:“你师父,就是那个幽灵,我的祖先,肖恩普多尔卡雷?” “嗯。”帕西斯眸光一沉。在他心目中,肖恩是绝对神圣的存在,所以对于***他的爱蜜莉王妃,占据他身体的席恩,以及因此衍生出的后代,都感到说不出的厌恶。 如果不是看在血缘的份上,他早就来个大清扫了。 “那,你和杨阳……”雪‘露’特不知如何启齿。 “我和她算是敌人,不过和肖恩师父无关。” 雪‘露’特当然不会把一个男人视为情敌,心情一放松,胃口也好,很快吃完饭。 “走吧,雪‘露’特小姐。”帕西斯绅士地拿过野餐盒。 “叫我雪儿。”雪‘露’特坚持。 用惯亲昵称谓的帕西斯也不介意,点点头表示答应,沿着环状的山麓往前走。雪‘露’特快步跟在他后面,她在灰袍外披了件丝绸斗篷,枫叶形状的别针发出瑰丽的魔法光芒。只有佩带这种特殊的法器,才能自由进出圣域外面的结界。她没有资格,是偷取的。而为了杜绝追兵,她用圣兽煌丹藏在池塘里的矿物[真红火焰]炸了学院。 随着距离的接近,心头越发沉重。 她至今不后悔,为了复仇,为了追上那个如风的男子,然而罪恶感却不是这两个理由能减轻的。 留下克拉费里格,帕西斯‘花’了半小时将结界融出一个小‘洞’,和雪‘露’特一前一后走进去。 眼前是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偌大的校区几乎没有一栋完整的建筑,到处可见崩塌的碎石和爆炸的焦痕。最让人胆寒的是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大坑和外圈堆积的尸骨——有很多学员显然是出不去活活饿死。行凶者非常残忍,将菜园和饲养房破坏得寸草不生,片瓦不存。 亡灵的哀号在风中回响,若非两人一个是协调神的附体,一个做了防范措施,当场就会被怨气同化。 “哦哦,毁得好彻底。”帕西斯吹了声口哨,这个地方是东方学舍的遗址,又是席恩一手所建,变成这副惨状他只觉快意。 “!”雪‘露’特一凛,死死瞪着他,第一次强烈感觉到他和心上人之间的明显区别。换作神官目睹这样的情景,即使不杀了她,也会愤怒、悲伤、自责,而不是这种——这种幸灾乐祸的反应! “小心,雪儿,接下来的地面很不平。”帕西斯下意识地照着神官的习惯,朝同伴伸出手。雪‘露’特嘴‘唇’颤抖,僵硬的神情融化。 下一秒,她紧紧抓住那只大手。 就算只剩下残渣,她也无法放手! 踏过四散的瓦砾碎片,帕西斯头痛地来回转悠:“唔……都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你知道地‘穴’在哪儿吗?” “知道。”雪‘露’特轻车熟路地牵着他转向,走了约莫半刻钟,踏上一排排布满裂痕的‘玉’石阶梯,停在一扇只剩立柱的大‘门’前,“到了。” 千年的时光刹那消失,帕西斯恍惚间好象又变回那个年轻的国王,来这里和谈,被师父的兄长欺骗,沉入地底,妻离子散…… “菲莉西亚!!” 他冲向那个深不见底的‘洞’‘穴’,没跑几步,一道银白的光墙凭空出现,将他弹了出去。 心‘潮’‘激’‘荡’下,他没来得及做保护动作,这一跤摔得甚重。 “索莱顿!”雪‘露’特连忙扶起他,惊讶地看向依然清晰的障壁,“奇怪,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只针对我。”呸了一声,帕西斯浮起懊恼之情,随即调匀呼吸,勉强用平静的语调道,“雪儿,接下来就拜托你了。”雪‘露’特已经知道自己的任务,点了点头。 “你先试试。”安全起见,帕西斯又对她布了一层防御。雪‘露’特也小心谨慎地迈步,覆险如夷地穿过光幕。 “可以!” 松了口长气,帕西斯突然皱起眉,阻止探头想张望的雪‘露’特:“慢着!”捡了块碎石,施加下坠时会启动的羽落术,准确地抛到她手上:“别冒险,先投这个看看。”雪‘露’特依言丢下实验品,只见绿芒一闪,石子遵循自由落体定律快速坠落,没入黑暗。 “果然!有抵消的魔法!这条路不能走,你会摔死!” “那怎么办?”雪‘露’特六神无主,“我是听说用浮空术下去的前辈没有回来的,用绳子也不够长。”帕西斯压抑满心的急切,沉‘吟’片刻,双目一亮:“有了!” “什么?” “空间‘门’!这里应该还有个空间‘门’!通向地下神殿!有没有!有没有?”帕西斯跳起来,连声问道。雪‘露’特摆手安抚:“有,你别急,在祠堂。原来那扇‘门’是通到地下,因为圣贤者留下严密看管的手谕,大家都不敢进去。” “圣贤者……”帕西斯不屑地冷笑。看出他耐心有限,雪‘露’特二话不说带路。 这是个非常广大的空间,黑曜石的地面,有‘精’美浮雕的四壁,泛着珍珠‘色’泽的天顶,还有中央华光闪烁的虚幻‘门’扉。其他地方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惟独这里完好无缺。 “记住,我不能进去,那边对你而言完全陌生,一定要打起‘精’神。”用魔晶粉在同伴额上画下代表感应术的印记,帕西斯千叮万嘱,把装满小道具的袋子牢牢系在她腰上,又‘交’代了一遍使用方法。 “嗯。”克制紧张,雪‘露’特回以真心的欢颜。虽然帕西斯可能是利用她,但从他眉间,她看到了属于神官的关怀。 “好,去吧,祝你好运。” 穿越空间‘门’的过程,有种受挤压的强烈不适。上下失调的晕旋感过去后,她携带的银晶球已自动浮到半空,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照亮一间以红‘色’为主基调的宽广大厅。类似神殿的格局,从一些痕迹可以看出曾发生过冲突,地上还有像是干涸血迹的黑‘色’斑点。 [成功了!]清越的嗓音在她脑中响起,‘混’合着狂喜和由回忆而生的杂‘乱’情绪,[雪儿,从你左边的‘门’出去,导引球会感应到外面的气息。] 借助指引,雪‘露’特顺利地走出神殿,睁大淡绿的眸子。 一座都市! 庞大的地下都市!! “天……天哪……”雪‘露’特张大嘴合不拢来,僵在当地。冉冉升起的光球就像一轮小太阳,照出幽暗的地底空间。她身处的是一条笔直宽敞的青石大道,足以让十辆马车并驰;两旁高耸的建筑投下压倒‘性’的‘阴’影,宛如一座座巨大的墓碑,给人陷身原始森林的错觉;而最远处,是一棵像是巨树的不知名物体,盘错在都市上方的枝干一望无际。 不及细细参观这一生也难得一见的奇景,雪‘露’特发觉自己无法控制身体,她开始奔跑,向着那棵树。两片纯白的光翼在她身后展开,抖落无数半透明的羽‘毛’,伴随着急速飞行的身影,拖曳出灿烂的光之轨迹。 仿佛呼应,原本漆黑的树干渐渐浮现出璀璨的荧光,慢慢汇聚成银‘色’的线条,那是个被咒文圈环绕的十字架。而一个白衣少‘女’双手被缚,垂着头似在沉睡。乌木般的鬈发下,是一张憔悴苍白,却不掩清秀雅致的容颜。 [诺因城主!!]雪‘露’特目瞪口呆。 两行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滚落。 “终于……见到你了。” ※※※ “莉莉安娜殿下!?” ‘侍’‘女’们纷纷惊呼,看着餐桌后的人。 “啊…我?”莉莉安娜发出如梦初醒的声音,抹了把脸,满手的湿意。 悲伤从体内的每个角落泉涌而出,又沉沉地堵在心口,喘不过气的难受。 “怎么回事?眼泪……停不下来。” “是不是想诺因殿下了?”一人关怀地问。另一人拿起盘子:“奇怪,今天的菜里没放胡椒啊。”莉莉安娜盖住还在不断落泪的双眼,断断续续地道:“对不起,我很不舒服,想休息一会儿。” [这就是你的妻子?明明是诺因城主嘛!] “切!那臭小子哪能和我的亲亲老婆相比!看看这眉,看看这眼,美了不知多少倍!” 分明一模一样!雪‘露’特瞪视近在咫尺的黑发‘女’郎,只觉眼前的情景无比怪诞。睁眼说瞎话的帕西斯教训完宿主,表情柔和下来,如捧至宝地托起妻子的脸庞:“亲爱的,我回来了哟。” “虽然想给你一个久别重逢的热‘吻’,不过我用的是别人的身体,还是个美得冒泡的大姑娘,只好算了,亲尸体也怪悚的。” “别急,别急,我知道你听得见。”帕西斯将自己的前额贴向对方的刘海,柔声道,“这一千年,苦了你了。” 久久,他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脸上的神情无比温柔。 再睁开眼时,他的手心沾满了泪迹,菲莉西亚脸部的线条也变得缓和。 [你、你居然说得出那么多恶心的‘肉’麻话!]被迫拜听了一长串倾诉的雪‘露’特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再次深刻体会到此人与心上人的天差地别。帕西斯啐舌:“什么‘肉’麻!那是我千年的相思,感天动地的真情!小丫头不懂,闪边去!” [哼,你现在是用谁的嘴说话啊?] “好好,你辛苦了,再让我说两句,我们就休息好不好?” 不等雪‘露’特回答,帕西斯揪然‘色’变:“糟了!” 守在外面的本体只觉一股大力撞上后背,硬生生撕开下意识张起的防壁,将他掼倒在地。紫黑‘色’的闪电剥夺了行动能力,呈链状缠绕住他的身体。 下一秒,冥灵之杖幻化而成的手镯,吞日和噬月自动离体;尖锐的石锥‘插’出地表,刺穿了他的四肢关节。 这情形是如此熟悉,熟悉到可怕,可怕到帕西斯一时间竟然失去所有的意识,当反应过来时,已经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久违了,帕尔。” 冰润的男‘性’嗓音不疾不徐地传来,带着一点古语的腔调,优雅而充满韵律感。随之出现的男子身穿镶银边的蓝‘色’天鹅绒外袍,黑皮靴纤尘不染,兜帽放下,‘露’出湛蓝如海的长发和尖尖的双耳,‘精’致的五官犹如名家雕刻的艺术品,一枚造型典雅的金丝额冠端端正正地戴在发下,神‘色’甚至能用和蔼形容,线条优美的‘唇’噙着淡淡的弧度。 “席恩……”虽然是陌生的相貌,帕西斯还是一眼认出那酷似肖恩的神态。话一出口,他发现自己被施了沉默术! 海‘精’灵王子手腕一翻,漆黑的碗型光罩严严实实地罩住银发青年,能量相撞爆出刺眼的炸雷,无形之力甚至令地面凹陷下去,挤出一个椭圆形的大坑。余势所及,整个建筑摇摇‘欲’坠,尘土如雨落下,席恩索‘性’召来狂风吹飞天‘花’板。 是‘混’‘乱’神的力量!感到那正好压制自己的‘波’动,帕西斯拼尽全力挣动,想唤出气剑捅穿这个仇人的脑袋瓜,却反而被石柱‘插’得更深。丝丝黑雾‘抽’走他的力气,十级地系魔法[超重力领域]使他连根手指也无法抬起,伤口迸出血雾。 “别‘乱’动,我并不想搞得这么难看,但你这小家伙实在太活泼了。”席恩将手镯变回法杖,几个翻转就‘弄’清楚原理,重重‘插’进地面,巩固了禁界。 “索莱顿!”连续使用移动术赶回神殿,雪‘露’特停在空间‘门’前,焦急地呼唤。凭着微弱的感应,帕西斯用心声喊道:(别出来!) 对席恩而言,杀死雪‘露’特好比捏死一只蚂蚁,她出来也帮不上忙。 “呵,还有只小老鼠呢。”席恩走向空间‘门’,抓出雪‘露’特,一个定身术轻松搞定。 怎么会!帕西斯瞪大眼,空间‘门’能隔绝气息和声音,席恩应该感觉不到雪‘露’特才对,唯一的解释——他早就跟着他们了! 蓝发……片断的信息连接成线,帕西斯不禁懊恼:敌人居然就藏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紫‘色’的头发,真是奇妙的缘分。”席恩抬起猎物的下颌,细细检视,“连长相也有几分神似。” “你是什么人?”雪‘露’特毫不畏惧地迎视他,眼角的余光却担忧地看向心上人。 “你会知道的,在成为我的下仆后。”席恩微笑,眼光不像看人,而像在看一件物品,“骨架很好,元素适‘性’也很平均,上乘的灵魂炼器。”雪‘露’特本不是胆小的‘女’子,却在他冰冷的视线下打了个寒战。 该死!帕西斯在心里咒骂,他和雪‘露’特非亲非故,但来自神官的感情让他无法漠视她遭殃,何况刚刚承了她一份情。偏偏越是急,越是力不从心。重力场自动回应他抵御的意志,压力陡增,一口金红的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索莱顿!” “开个玩笑,别气。” 随手用睡眠术摆平雪‘露’特,席恩打开自己的次元空间,‘抽’出一把长约六尺,珊瑚制的半透明法杖,顶端的海蓝宝石萦绕着如雾的白烟,寒气‘逼’人。只这么一亮相,方圆百里的气候就骤降一个季节,显然是神器级别的法器。是席恩从海‘精’灵那儿搜刮来的王室至宝——帕帕依沙萨罗斯,[苍澜之沉思]。 “好戏才刚开始呢。”流畅地一挥,带起无数闪耀的冰晶,席恩体贴地为两人布下抗寒结界,浮起愉悦的笑意,“拜你所赐,时机提前了,不过这个场所真是再好不过啊。” 什……么……呼吸困难下,帕西斯的神智已渐渐模糊。 “你是想用维烈引我‘露’出马脚吧?可惜,在我眼里,你才是一块香喷喷的大鱼饵哦,而且你的价值比维烈大多了。”看他辛苦,席恩弹指发出一道‘精’神冲击。废话到此为止也够了,喋喋不休是没品反派做的事。 罗兰!!! 昏‘迷’的前一刻,帕西斯启动心灵通讯。捕捉到魔力流向,席恩一愣:“哎,竟然不是向肖恩求助。没办法,这下要多费一番功夫了。”语毕,从腰包里掏出一小簇骨粉,均匀地洒落,念出咒语,一只青‘色’的魂鸟应声成型,如电飞向西方。 ※※※ 当啷!茶杯滑出手指,在桌上摔成碎片。听而不闻左右关切的询问,东城城主脸‘色’苍白地起身。 (暮,快去救师父!) 《可是……》黑龙王不放心义子。罗兰焦急地催促:(快!他的情况很危急!)***无奈,巴哈姆斯离开栖身的影子,化为黑‘色’的闪光冲出窗外。 “那、那是什么!?”一个眼尖的‘侍’从大叫。 “你看错了。”镇定地用餐巾擦手,冰蓝的眼眸却燃烧着担忧的暗火,罗兰迅速权衡利弊,下了决定,“集合所有的法师。” 同一时刻,苍穹军团长也感到莫名的心悸,在窗前来回踱步。 “肖恩,你干嘛啊?”杨阳横他一眼,“想出去玩就出去好了。”维烈劝道:“刚吃好饭不适合剧烈运动。” 因为是早餐时间,大家都聚在餐厅,悠闲地打牙祭。 “有非常强大的魔力‘波’动,水之力。”史列兰闭目感应。月接口:“在东方。”扎姆卡特咋舌:“东方?那关我们屁事!喂,你再不来吃,我就把‘肉’抢光了。”肖恩刚转过头,身后的玻璃碎裂。爱伦等护卫火速拔剑出鞘,就在这时,一个模糊的影象出现在众人脑中:倒在血泊里的银发青年…… “帕尔!!”肖恩失声惊喊。杨阳等人也慌了手脚。 额头镶嵌着紫‘色’宝石的魂鸟拍拍翅膀,吐出清晰的人声:《不想你的宝贝徒弟被我做***‘肉’包子,就快来吧,亲爱的弟弟。》肖恩二话不说爬过窗户,张开风翼,追向远掠的报信者。杨阳慌忙阻止:“等等啊,肖恩!” “挑战书吗?有意思。”好斗的血龙王兴致勃勃地跟进,在院落里变回原形。黑发少‘女’只迟疑了一瞬,就冲过去爬上;暗黑神紧跟其后。 “笨蛋!这是陷阱!”变小的月追上这帮卤莽的家伙。杨阳百忙中回头:“那是我们的同伴,必须去救他!”扎姆卡特附和:“就因为是陷阱,才更不能放着肖恩不管。” “……真是。”以月的‘性’格,这种冒失的行为简直不可原谅,但眼看情人已经准备出发,只好飞过去坐在杨阳肩上。 没有‘交’通工具的人们被留了下来,目送远去的红龙发呆。 “我…我们怎么办?”昭霆结结巴巴地道,还没从突然的事态中回过神。耶拉姆叹道:“只有待在这儿等消息了。”刚才一瞬间,他心跳差点停止,杨阳想必也是如此。光是冲着那张和神官一模一样的脸,就非去救不可。 “等等!索贝克怎么会被抓啊?他那么厉害!” “确实是帕西尔提斯。”维烈‘插’话,一贯安详的俊容此刻肃穆紧绷,“王传来通讯,他是在圣域失手被擒,好象是席恩偷袭他。”吉西安指示护卫端来一盆水,道:“我在那只鸟身上做了标记,可以用[水镜]跟踪。”众人大喜,赶紧围过来。 随着咒文的咏唱,原本平静的水面浮现‘波’纹,平复后透出景物。依稀是一青一红两条光带,背景是澄蓝的天空。 “很模糊,似乎速度很快。”吉西安竭力把握敌人的动向。昭霆抱怨:“能不能放大一点啊?这样什么都看不清楚!”吉西安没好气地瞪她:“已经够清楚了!等他们停下……”一言未毕,投影闪动了几下,骤然消失。 “怎么回事!?”一片惊呼声。 “被发现了吗?”耶拉姆想当然地问。宫廷术士长神‘色’沉郁:“不,是敌人的能力比我高。” ※※※ [风之翔翼]的速度比不上龙族,被同伴赶上后,肖恩顺势抓住龙角,让扎姆卡特带着飞。 “***!”血龙王暴怒,“你们把我当什么?免费马车吗?”杨阳和月也罢了,史列兰坐上来已经让他很不快,这会儿又多加一个! “拜托你!”肖恩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担心得快疯了,就怕千年前的噩梦重演。扎姆卡特啧了一声:“男人别动不动哭鼻子,丑死了!给我悠着点,那家伙可不是易于之辈!”月冷冷讥刺:“你知道就好。” 杨阳召唤出基里亚斯之弓,庆幸法杖[艾洛威斯]一直佩在腰间。肖恩也稍稍镇定下来,用空着的手为每个人施加魔法防御。杨阳是[光辉护甲]和[火焰之墙];月是[圣灵障壁]和[大气守护];而他自己是[风铠]和[水幻镜];至于史列兰和扎姆卡特不用他费心。月也没闲着,施了个远目术,以便先一步了解敌人的情况。 穿越浩瀚的西方大陆,中城的风景在挑战者眼前舒展开来。连绵的绿‘色’填满视野。地平线尽头,清晨的阳光描绘出山脉的棱线,沿着那高大的轮廓铺展而下,为万物抹上鲜‘艳’明亮的‘色’彩。 “有结界!”史列兰提醒,“很坚固,小心撞到,我来撤除。”扎姆卡特嗤鼻:“我一口气吹飞它!” “慢着。”月制止两人,指了个方向,“去那边。” 快要把结界融开的亡灵龙克拉费里格朝来人投以冷淡的目光:“捡现成便宜的家伙。” “切!你这个‘洞’这么小家子气,还敢罗嗦!”扎姆卡特唾弃。龙是聪明的生物,一照面就知道大家目的一致,也不废话,当场就结成统一战线。 当两人合力炸出一个大‘洞’,远处又传来振翅声。 “这才是真正捡现成便宜的家伙。”扎姆卡特和克拉费里格异口同声。杨阳惊叹:“哇塞!” 来的正是八颈黑龙王巴哈姆斯。因为不情愿,他最早出发却来得最晚。望见意外的身影,镶着金‘色’瞳仁的黑眸眨了眨:“扎姆卡特。” “哟,好久不见!”血龙王快活地招呼,虽然立场不同,龙的‘交’情却不会因此变质。巴哈姆斯也回以友好的态度:“好久不见,见到你真好。” “喂,这可是在敌人的地盘上,回头再叙旧!”月大声道。换作普通人,‘插’口龙之间的谈话早就被踩扁了,但这个人不同。 “月殿下!?你还活着?” “托福,巴哈姆斯,你快用[真实视界]。”这么大的帮手不能不用。 话音刚落,圣域的废墟一览无遗地展现在众人眼前:泛白的砖石,焦黑的大‘洞’,面目全非的残破建筑,和飞扬的尘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巨大的法阵,银白的线条构绘出繁复的图案,在关键字上‘插’着一把纤细秀雅的骨白‘色’法杖,凝固住半球形的黑‘色’光罩。游走的能量化为涟漪般的细纹,一圈圈绕着弧面涌动。而罩子里,赫然躺着失去意识的银发青年,身下缓缓流出金红‘色’的鲜血,顺着法阵的凹槽扩散开来;在他不远处,还倒卧着一个紫发少‘女’。 “帕尔!”肖恩忧心如焚。杨阳睁大眼:“那是……雪‘露’特小姐?怎么会!”月凝神观察法阵,却因为角度和部分屏蔽看不出所以然。 不行!是谁?竟然能干扰龙的法术!转移视线,他看到了斜倚着大理石柱,意态悠闲的海‘精’灵王子。长长的发丝随风轻扬,怀抱珊瑚法杖,润‘玉’似的‘唇’勾起悦目的笑痕:“来了啊。” “就是那家伙!”扎姆卡特和克拉费里格不约而同地飞高,准备一个冲刺一个掩护。 “等一下!”史列兰大喊,他刚刚发觉外围有风元素警戒——敌人一定发现他们了!内圈还有雷电网和流沙阵,上空则有高阶黑暗结界。 还没说完,众人只觉眼前一黑,连上下左右也分不清。随即,爆炸般的强光漂白了视网膜。连在低空盘旋的巴哈姆斯也没能幸免,失衡地摔落下来。不过他所受的冲击小得多,一感觉身体下沉就幻化***,用迅捷术赶到深陷泥沙,又被电得浑身软麻的友人面前,双手推出,水蓝的屏障挡下了接踵而来的[腐蚀]和[暗黑之箭]。 “没事吧?我腾不出手用治疗术。” “该死的!”同样变***的扎姆卡特骂骂咧咧,龙的视力远比人类好,他的受创最严重;杨阳和月也成了睁眼瞎子;身为亡灵龙的克拉费里格还好些。没有视神经的肖恩安然无恙,赶紧帮大家疗伤。 “呼……多谢。”月由衷后悔把自己的身体模拟得太像人,迁怒地斥责情人,“萨克,你下次能不能别再这么莽撞?”自知理亏的扎姆卡特缩着脖子不吭声。杨阳‘揉’‘揉’眼,终于看清黑龙王的人形,那是个二十出头的文秀青年,鸦羽般的齐耳短发,身材高挑,背着一把细长剑。 “喂,你们还有空聊天,快离开这片沙地!”亡灵龙的化身,一个形貌冷峻的年轻男子远远喊道。众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快灭顶了,连滚带爬地往外冲。如果席恩此刻出手,十次也不够他们死。 然而,蓝发‘精’灵却很有待客之道地袖手旁观,因为前面还有一道蛛网。 “我要杀了这家伙!”血龙王怒吼。拜他“探路”,其他人得以及时刹车。棕发青年直直注视兄长,确认道:“席恩?” “欢迎,诸位。”海‘精’灵王子没有正面回答,朗朗地道,“你们‘精’力充沛的样子给了我不少笑料。”扎姆卡特气得差点抓狂。杨阳不可思议地打量:“那…那不是‘精’灵吗?” “大概是他从哪儿找来的身体吧。”月探测了一下,没有亡灵气息。巴哈姆斯眯起眼:“我认识他。”说着,踏出一步:“迪斯卡尔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你叫他也没用,他只不过是我的宿主,这会儿正睡得香呢。”席恩不着痕迹地抛出后招。迪斯卡尔这个身份还有用处,虽然他的计划成功的话,事后被杀掉也无所谓,不过棋子总是越多越好。 “席恩,快放了帕尔!”看了看徒弟,肖恩怒火大炽,“还有那个…我的后代!” “你有资格命令我吗?”席恩懒得搭理他,法杖一晃,直指史列兰,“你们当中,唯一有资格和我一较高下的,只有这位可爱的暗黑神小弟弟。” “我不是小弟弟,我是男子汉!”史列兰生气地强调。杨阳抹脸。被无视的扎姆卡特怒气值突破了临界点:“好,很好,你是我见过最狂妄自大的人类。” “住手,萨克!”月的呵斥慢了半拍。 “血红咆哮牙!” 借由手掌凝聚的威力丝毫不亚于龙身的喷吐,滚烫的风暴以红发青年为中心飞快旋转,挟裹着无以计数的火星,仿佛赤红的漩涡。能量在瞬间爆发,化为排山倒海的冲击‘波’,空间被扭曲,巨大的音爆震撼了整座白石山脉,连天空也被染成刺眼的红。 这个笨蛋!紧紧抓着杨阳的领子以免被吹飞,月不雅地咒骂。但扎姆卡特并不是‘乱’来,有巴哈姆斯和史列兰保护,他可以放手大干。而双重结界也的确挡住了余‘波’。 面对气势骇人的吐息,席恩眼睛也不眨一下,握杖的手划了个圈,发动早就准备好的禁咒[深蓝审判]。 冰晶的洪流向外扩散,同样席卷了整个战场,所过之处,一切物体都被凝固。冻气将原本灿烂的阳光染成了淡白,无数冰屑和雪片汇聚成银白‘色’的汹涌‘波’涛,宛如水中的倒影,向着火焰冲击‘波’迎了上去。 对撞,爆炸。 冲突点甚至产生了空间裂痕,两道光束互相吞噬、崩解、溃散,折‘射’向四面八方,就像被礁石粉碎的骇‘浪’,铲平了学院所在的盆地。零星的火球炸出焦黑的深坑,寒冰的利箭则贯穿了云层,这恐怖的异像和不间歇的地震令附近的居民胆战心惊。 良久,浓厚的尘烟才缓缓消散,‘露’出‘交’战的双方。 “嗯,很强。”席恩不吝夸奖,法杖点地加固消融大半的防御结界,“不愧是龙王。”扎姆卡特只有比他更佩服,龙之吐息连神明也要惧三分,而这个人类不但挡了下来,还大气也没喘一口! 这家伙的哥哥?实在不像。他瞄了眼身后的同伴。而肖恩看向徒弟所在的位置,见结界没破松了口气。 “够了,席恩,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闹?”席恩危险地眯眼。肖恩毫不退缩地直视他:“难道不是吗?千年前,你为了报复我,把帕尔他们害得惨不堪言,我还没找你算帐,你现在又故态重盟!有种冲着我来,尽是暗算我身边的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白痴,我本来就不是英雄好汉。要打击你,当然也是找你重视的人下手更有效。” 杨阳等人暗暗点头,随即摇头摆脱蛊‘惑’——此人是恶人,确然无疑。 “等等,你们到底为什么吵架?”杨阳‘插’口,语气恳切,“我知道你境遇很糟,所以嫉妒肖恩,可是他当时也是个小孩,根本没法救你啊!”肖恩如梦初醒,释清兄弟俩反目的误会:“对!是那帮老家伙切断我对你的感应,所以我以为你死了,又不敢确认,骗自己你还活着,后来知道你没死,我马上去找你!” 听着两人一搭一唱,席恩神‘色’不变,眼中的冷火有微微的摇曳,却没有本质的动摇。 “所以呢?” “呃?”杨阳和肖恩一齐愣住。 “有什么改变吗?时间会因此倒流吗?我还是这个肮脏的我,你还是那个纯洁的你;你幸福,被命运眷顾;而我是多余的,被命运抛弃。”席恩总是柔和的笑容渗入讥讽和自嘲,“连妈妈也选择了你。”肖恩心口一阵窒息的痛:“席恩……” 暗自调息,再开口时席恩的语调恢复了平静:“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我明白了,但是——”徐徐举起法杖,指着孪生弟弟,一字一字道,“在我需要你时,在我向你求救时,你没出现,你过着快乐的日子,所以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我才不管什么是非原因,结果既然已经注定了,再追究这些有什么用?” 肖恩听得心如刀割,说不出话。杨阳在心里凌迟东方学舍的长老们,造了这么大的孽。 “不过,我也熬出头了,可以过得自由自在、逍遥法外,再报复你也没什么意思,你不用担心你的宝贝徒弟会被我切成‘肉’馅,我只是用他做点事而已,还有那位自称男子汉的小弟弟。”席恩坦然道出目的。杨阳一凛,闪身挡在史列兰面前。看到她的反应,席恩轻笑:“你以为你能挡住我吗,宰相之‘女’?” 需要协调神的附体,和‘混’‘乱’神?月脑中几根线串起来,恍然大悟:“你想开启星辰之‘门’,去始源之海,得到神之泉!” 晴天霹雳,除了杨阳听不懂两个专有名词,其他人都震惊得瞠目结舌。 “哦,你也了解‘力之本源’?”席恩淡冷的眸带上几分亲切,和对前辈的景仰,“你是月奥兰托殿下对吧?上任天杖的神子,历史上屈指可数的达到十二段的法师。可惜啊,你为了区区‘爱情’,抛弃过往的努力,‘弄’成这副样子。”没有在意他的讽刺,月厉声道:“放弃吧!一味追求强大的力量,最后只会被力量吞噬!你忘了[魔导之‘乱’],烙印于吾辈之血的教训?” “我不是追求强大的力量。”席恩微微一笑,骤然清晰的眼神剥除了所有的伪装,“再小的力量,只要使用得当,照样能发挥出数倍的效果。我是想了解所谓的[命运]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想掌握那无形之力,我不想再被一只透明的手翻着玩!” “你……”看清他眼中的情绪,月有些‘迷’‘惑’:这男人的动力,竟然是恐惧么? “你没想过失败的后果吗?”肖恩愤怒地提高嗓‘门’,“什么是禁忌?不是我们不能揭开,而是我们承担不起揭开的后果!为什么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因为你个人的任‘性’,可能会毁灭整个宇宙,害死无数的人,你就不会良心不安吗?当初也是,你居然打开负位面,放出里面的怪物,你简直疯了!”席恩丝毫不为所动,鄙夷地白他:“拜托~~~如果我不能控制那些小可爱,你还能站在这里侃侃而谈吗?”肖恩一震:“难道——” 席恩用行动回答他,纤长的食指划出奇妙的图纹,黑‘色’的空‘洞’在他身后裂开,涌出成千上万的异形,欢呼着簇拥这位盛夜之主,惊人的邪气和魅‘惑’从他全身散发出来,反衬着那张圣像般清雅的俊颜,令人‘毛’骨悚然。目睹如此冲击的景象,不止杨阳站立不稳,两位龙王也心一突。 “我是魔域的王,恶魔之首[亚美尼斯]。呵呵,有段时期,晚上做噩梦的小孩都知道我哦。可惜没来得及兴风作‘浪’,就被某个爱管闲事的魔界宰相囚禁了,真是失败啊。” 竟然掌控了负位面!也许他真的能……月震撼得无法自己。席恩信手一挥:“陪它们热热身吧,我要喝点水。修身不够,一时忘形,学起正统反派的傻样罗嗦不休。” ※※※ 为了保护战力弱的同伴,抵挡源源不断的怪物,扎姆卡特、巴哈姆斯和克拉费里格变回龙身,结成三角阵。 这是场残酷而野蛮的战斗,龙爪撕扯着血‘肉’;间或的喷吐进行大面积的扫‘荡’;风刃和火球飞舞;冰晶和雪‘花’飘扬;雷电和土刺上下夹攻;死灵魔法构成‘交’错的‘射’线。饶是如此,来自扭曲空间的虚影还是前仆后涌,无惧地穿过微小的缝隙,用尖锐的爪和牙在龙鳞上留下密集的伤痕。肖恩几次想飞过去救徒弟,却被几百只人面鹰缠住,脱身不得。 最可恨的,他们打得这么辛苦,那个罪魁祸首却悠哉地靠着柱子,一边喝菊‘花’龙眼蜜一边欣赏他们狼狈的模样。 “啊啊~~~我要杀了他~~~”扎姆卡特暴怒地大吼,用力甩脱身上两头粘呼呼的泥泞兽。想他堂堂龙王之尊,却被一群不入流的角‘色’打得无还手之力,传出去颜面何存? “给我冷静点!”月用法杖戳他,依旧是三头身的他坐在龙角之间,这个位置很安全,视野也好,就是晃得太厉害,“再坚持一会儿,他法力有限!”说话间,他也不忘思索对策。 敌人的实力深不可测又头脑灵活,看来用常规的战法很难取胜。 “……这样不行。”杨阳咬牙,明白是自己拖累了大家,眼角瞥见龙首上的月,一个‘激’灵,用风翔飞到扎姆卡特背上,紧紧抱住他的颈项,“各位,升空!” 立即会意,纷纷清场,展翅飞起。 肖恩已经把飞行兽消灭得差不多,占据了制空权的三头巨龙一齐吐息。 血龙王的[血红咆哮牙]。 黑龙王的[重闪爆破]。 亡灵龙的[辰光之怒]。 三龙齐发的喷吐何等惊人,整个大陆都抖三抖。席恩也没有正面迎其锋芒,躲进夹缝领域,顺带捎上结界里的帕西斯和雪‘露’特——这群家伙太粗暴了,难保不出万一。 感到强烈的‘波’动,远在东城和西城的几位更加焦虑。 惊天动地的风暴过去后,只见一片[平整]的大地,光滑如镜,恶魔们全军覆没,它们的主人却影踪不见。 费了那么大力气,却连敌人的皮也没擦破,扎姆卡特怒极:“滚出来!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席恩回应他出现,丢出一颗超大版的光球。 “又是眩光术!”骂归骂,众人还是拿这最低级也最无赖的一招没办法,再次变成瞎子坠落。 “油腻术!”地面平滑,法术用起来效果好极了。 这一跤不用说摔得有多惨,更受伤的是自尊。席恩攻势不停,流畅地构绘魔法阵:“定身变形术!” 强制变身。 三位美男子一时昏头地坐着,扎姆卡特已气到无力——他这辈子没碰到过这种敌人。 肖恩和月却没有失神,前者连忙治疗;后者飞快念咒,阻止对方继续攻击:“大气的‘精’灵,请制约我的敌人——静默!” “风之元素,围绕在我等周围——真空障壁!” 总算有点意思了。席恩临危不‘乱’,法杖横举‘胸’前。一个法师若不会默咒,可不算合格的法师。 “水龙破!”治疗完毕的肖恩加入战局,席恩只用手势就架起三道火墙,还将剩余的能量化为龙卷,朝月招呼过去。 仗着结界,忙于施法的月没有理会,冷静地‘吟’唱完咒语:“粉碎音爆!” 这一击确实收到效果,青‘色’的能量球在半空炸裂,发出凄厉的风声,剧烈的音‘波’还击穿了地面,尘土飞扬,让擅长武艺的肖恩得以展开近身战。 刚刚解除沉默术的席恩捂住耳朵,‘露’出痛苦之‘色’。‘精’灵的听觉尤其灵敏,就和龙族的视力特别好一样,是优点也是缺点。 金‘色’的斗气瓦解了外围的护圈,炽白的长枪以雷霆万钧之势破开最后一道防御,枪头爆发的光弧锁住‘精’灵匀称的身躯;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杨阳也拉开神弓,‘射’出破魔箭。 银白的光线接连贯穿左肩和右臂,箭术准确,伤口却没有血喷出。 [苍澜之沉思]拥有自动制造幻象的能力。 “小心!在右边!”月轻柔的嗓音被爆风吹散,蓝发‘精’灵身后展开似真似幻的羽翼,折叠出锋利的刀刃和坚固的铠甲,散发出浓烈的死亡气息。 最强防守法器,护具[纯‘色’之风]。 闪烁着流光的火焰之翼首先张开,绚丽的弧风四散飞‘射’,构成杀戮之界。在暴雨般倾泄而下的火团中,肖恩唯一能做的只有闪避,火焰附有镇魂的白魔法效果,正好是他的天敌。尽管他身法快极,也无法全数躲开,不一会儿就伤痕累累。 一阵阵狂涛骇‘浪’再次将夷平的大地铲得疮痍满目,在这样猛烈的冲击下,月的结界如风中残烛,明暗不定得随时可能崩溃。 “他竟然能同时使用两件神器……”月苦苦支撑,看出他的口形,席恩笑了笑:“是三个。” “啊——” ‘女’‘性’的尖叫令一切声响静止,杨阳从同伴眼前消失,数条晶莹的细线‘交’织缠绕,在席恩身畔定格,凝聚成惊魂未定的身影。 空间移动的翔具,[虚空之枢纽]。 “游戏到此为止。”扣住少‘女’纤细的颈项,海‘精’灵王子冷冷地道。 ※※※ 一举奠定胜利,席恩脸上却没有得意的神情。发动三件神器诚然吃力,本来只是想试试身手,调整好心态以应付未知的挑战,结果还是大意了,敌人也的确有两手。 帕西斯有人质的价值,但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用,加上杨阳,情况就不同了。 果然,肖恩等人一个个僵得跟木桩没两样。扎姆卡特尤其屈辱,居然在眼皮底下被对方抢走同伴! “放开她!”史列兰空有一身力量,却毫无作战经验,刚才只能干站着,此刻眼见重视的少‘女’受难,全部的斗志都‘激’发出来,判断砍掉那只手需要多少时间。 “不要轻举妄动。”看透他的心思,席恩平静地指出,“我绝对来得及扭断她的脖子。” “别管我!我死不了!”杨阳困难地发声。席恩瞟了她一眼:“是,你不会死,但我可以让你每一片血‘肉’痛得发抖,自己抛弃不死之身——那个滋味,你可以去问问你的父亲。” 曾有亲身体验的杨阳刷白了脸。 虽然很快振作起来,试图用异能脱困,无奈因为空间转移的影响,别说集中‘精’神了,她连一根小指头也动不了。 “……你想要什么?”说这句话时,史列兰剔透的黑眸闪着困‘惑’的光。席恩失笑:“明知故问。” “打开星辰之‘门’?”沉默了半晌,‘混’‘乱’神坚定地摇头:“我不会允许。”此言一出,每个人都用惊讶的眼光看他。 “哦,你不管她了?”没有失望或动怒,席恩玩味地挑眉。史列兰深深凝视他,悦耳不似凡人的声线如坚冰纯净冷洌:“你杀吧,我已经在杨阳的灵魂上刻下印记,这具‘肉’体消亡了,我可以为她找别的身体。她的灵魂不灭,永远存续。” “呵呵,聪明的孩子。”席恩不怒反笑,叹息着摇首,“真是的,看来没法和平解决了。” 众人屏息静气的刹那,席恩却一把将杨阳扔进困住帕西斯和雪‘露’特的半球型结界,空出手施法。与此同时,史列兰额间的银锁链发出诡异的紫光,撕裂般的痛楚令他抱头惨叫。 结界内的帕西斯也不安地动了动,额环下神印烧灼似的烫痛。 协调神被封印了意识,转嫁之法使相同的成果出现在史列兰身上,双神之间的牵制被席恩发挥得淋漓尽致,加上千年的‘精’神渗透,饶是以神的意志,也抵挡不住。 “开启星辰之‘门’!” 史列兰怔怔垂下手,在‘胸’前结印。 这时再不动手就是傻子了!月用风之镣铐锁住史列兰的手腕,肖恩冲过来抱住他,扎姆卡特三人则向席恩开火。可是定身术和油腻术还有效,他们只能用龙语魔法。靠着纯‘色’之风和虚空之枢纽的附加功能,席恩就轻松挡下。史列兰也挣开肖恩的钳制和风锁,白皙的掌心‘射’出一道墨黑的光线。 碗型护罩也呼应般打出一条炽亮的白线,两者‘交’汇成一大团没有固定形状的灰雾,渐渐勾勒出‘门’的轮廓。颜‘色’也变得透明,里面隐隐流动着云雾似的物质。 果然是用‘混’沌之力!席恩迅速分析出能量的属‘性’和比重,突然一枚蓝‘色’的水箭远远飞来,‘洞’穿暗黑神的右臂,打断了即将完成的法术。席恩皱起眉,看向东方的天空:“啧,搅局的家伙。” “罗兰!”巴哈姆斯惊喊。其他人也目瞪口呆,诧异东城城主竟然会以身犯险。 金发青年骑在雪白的独角兽上,居高临下地俯瞰战场,为人员的强悍程度和不成比例的数目暗暗心惊——这足以说明敌人的棘手。 “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笨龙,你救了半天没救到人,那些法师也没法使用远视术,我当然要过来看看情况。”罗兰没漏看三名人质,他倒不是关心则‘乱’,如果是巴哈姆斯应付不了的对手,他也甭‘混’了,多两个帮手,好歹胜率大点。 “迪斯卡尔殿下?我真是看走眼了。” “哪里。”席恩笑着挥动法杖,准备好的回礼——群体雷击和绿刺之幕出炉。 天‘色’暗下来,幽蓝的电‘花’爆鸣,在雷声响起时完成力量的积蓄,一束束闪电扭绞着从天而降;同时荆棘疯狂地钻出地表,一圈圈缠绕住地上的几人,牢牢固定在原处,使他们变成最好的活靶。 毫不理会头顶打下的雷霆,罗兰镇定地拉满弦——独角兽拥有强大的物理攻击力和守护之力。而莫西菲斯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亮金‘色’的球形护界挡住了雷击,额顶的独角泛起耀眼的光粒子,锐利的‘激’光划开空气,‘射’向敌人。 同为弓箭手,罗兰的箭术和神兵的等级却远非杨阳能比,威力强大的连‘射’一丝不差地轰炸定点,摇撼着坚固的防御,绽放出绚目的火‘花’,骇人的鸣动响彻全场,配合‘激’光形成双重爆破的效果。 暗自惊讶的席恩用力将法杖‘插’进地面,鲜亮的蓝芒‘交’缠着迸出,在他四周编织出晶蓝‘色’的蜂巢状力场。 看准他专注防守的时机,罗兰一箭‘射’飞固定结界的冥灵之杖——他早看出这杖子有问题。 然而,他想让帕西斯脱困的主意本来是没错的,眼下却正中席恩的下怀。 既然知道了星辰之‘门’的原理,就没必要再纠缠下去了。 让三件神器保持蓄势待发的状态,他放出魔法之雾屏蔽敌方的视野和感知。 “不行!”只有恢复清醒的史列兰意识到他想干什么并制止;罗兰虽直觉不妙,但在这种情形下也不敢贸然出击。就这样,席恩顺利‘抽’出帕西斯体内的光明之力,融合黑暗结界再次形成通往梦想之地的‘门’扉。 四溢的圣光之流中和暗元素凝成的大鸟,雾气越发浓厚,核心爆发出无法目视的雪亮光芒,结晶的冰体如滚雪球般膨胀,气温骤降,席卷开来的冰风暴将整个圣域化为苍白的死寂之地。众人急忙赶在冻僵前设法保温,最怕冷的血龙王死死抱住最近的友人取暖。 最后,虚空之枢纽刻出空间断层。 当白雾终于消散,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清澈如水的天空,黑压压的层云完全散去,宽广的盆地覆盖上厚厚的冰层,周围环绕着冻结的山峰。而造成这一切的那个人持杖而立,护具[纯‘色’之风]舒展开纯金的灿烂之翼,一圈圈温暖的涟漪在天鹅绒外袍上律动流转,犹如为他披上一件金‘色’的战甲;闪耀的冰晶在外围游戈,仿佛一条银‘色’的星河。他的表情一如往常平和,浅浅绽开坚定的笑:“再会了。” “你想和他在一起。” 没头没脑的话令包括席恩在内的所有人一愣,看向发言者。 黑发神祗直直注视渎神者,说出他心底深藏,本人不愿正视也竭力否定的秘密:“你真正的愿望,不是和他在一起吗?” “……”席恩微微睁大眼,不解其意地回望他。 “回到小村子,像以前一样生活,不用猜忌,不用提防,可以放心去爱,可以开怀地欢笑——你只想有个全心全意爱你,你也能全心全意爱他的人——这才是你的真实愿望,不是吗!那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还要执意染指神的力量!?” 场内窒息的静默,人人失去语言,为急转直下的发展错愕。 席恩一动不动地站着,宛如瞬间变成了大理石像,湛蓝的双眼里,冰封的火焰第一次剧烈晃动,好象随时会喷涌而出。 但是,重新凝结的坚冰还是封死了内心的缝隙。 “你看错了。”不带笑意地一笑,他转过身,毅然走进星辰之‘门’。 “席恩——” 肖恩的呼唤,依然没能拉回在歧路上越走越远的兄长。 ※※※ 接触的刹那,‘精’灵的身躯像弹开般往后仰,软倒在地。见状,众人都呆住了。 云‘色’的大‘门’一阵轻微的漾动,浮起各‘色’光芒,逐渐拔高,变成直‘插’云霄的七彩光柱,过了一会儿,散‘射’出漫天璀璨的光点。 “怎…怎么了,他失败了吗?”好不容易摆脱麻痹和眩晕的杨阳爬起来,瞪视就躺在她脚边的敌人。 “成功了。”史列兰忧虑地叹气,“始源之海只有魂体能进去。” “那这只是空壳?让我踩两脚!”还冻得发抖的扎姆卡特跳起来。月斜睨他:“对尸体发泄哪是龙王的行径。”罗兰讶道:“那是尸体?”明明在呼吸啊。巴哈姆斯解释:“不,确实是海‘精’灵王子,被他附身了。” “这样啊……带他回去。”沉‘吟’片刻,罗兰做了决定,没忘记嘱咐义父做好防范措施。 “帕尔!”从又一次打击中挣脱出来,肖恩奔向昏‘迷’不醒的帕西斯。 咻!他肩上的布料被神箭手‘射’穿,整个人倒飞出去,眼睁睁看着徒孙降落,扶起徒弟,轻轻摇晃:“师父。” “……罗兰?”银发青年勉强睁开眼,发出微弱的声音。 “是我,我们回去了。” “唔……” 抱起再度入睡的师父,东城城主瞥了眼近在咫尺的黑发少‘女’。她黑曜石似的眸子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其中依然有恨,却没有杀意,所以他也放松了戒备。最有礼貌的月飞过来,诚恳地道:“多谢你的帮助。” “不用谢,我们只是正好目的一致而已。”罗兰得体地还礼,漾开意味深长的浅笑,“下次见面,说不定我们就是敌人了。” 克拉费里格扶起苏醒的雪‘露’特,巴哈姆斯把迪斯卡尔放在莫西菲斯背上,回复龙身,让义子骑上来。 “再见。” 短暂的携手后,两队人马在午后的晴空下分道扬镳。 这,只是第一场战斗。 ※※※ 灰头土脸地回到宰相府,维烈等人为他们的惨状震惊不已,连忙询问经过。 “我是个没用的废物。”杨阳颓然长叹。维烈惊慌失措:“为什么这么说!?”这消极自厌的口味简直和他如出一辙。肖恩也有同感:“你不能学他!要有信心!活力!” 意思是我没信心活力?算了,我本来就是老头子。维烈深受打击地垂首。昭霆急不可捺地催促:“喂,喂,到底怎样啊?席恩强不强?” “强。”杨阳和月齐声道,只是他们的含义略有不同。扎姆卡特不甘不愿地道:“还有两把刷子。” “他长什么样?和肖恩一样吗?”轩风最关心的永远是男人的外貌。杨阳不及阻止,老实的史列兰就用投影把战斗画面真实重现,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好~~~帅~~~啊~~~”陷入疯狂的轩风抓着咕哝“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杨阳直摇,眼睛也变成了心型,“真是太太太帅了~和肖恩不能比嘛!” 这回轮到棕发青年被击沉。 在场的其他‘女’‘性’也双眼朦胧地陶醉。西城城主不满地道:“哪里帅?不过是个小白脸罢了。”被心上人用白眼瞪。宫廷术士长聪明地隐藏了妒意,把话题带到另一个方向:“可是他怎么是‘精’灵的样子?” “啊,忘了问罗兰城主。”杨阳懊恼自己的马虎,回忆道,“黑龙王和罗兰城主都叫他‘迪斯卡尔殿下’,那应该是位王子。蓝‘色’的头发和眼睛,八成是海‘精’灵。”兼任情报部长的吉西安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迪斯卡尔雷巴德利亚顿荷米里昂斯,海‘精’灵一族的王子。前些时日突然出现在东城,说是找他的妹妹,被马尔亚姆将军救起的埃娃公主。” “埃娃!”昭霆大叫。众人奇怪地看着她:“你认识?” “当然!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有希莉丝!” 听完原委,杨阳不禁感慨:“这世界真小,大家都有联系。”月沉‘吟’道:“关键是迪斯卡尔何时被席恩附的身。如果在进宫之前,埃娃公主的身份也很可疑了。”昭霆拍桌:“没错!那个时候在船上,席恩不是说了吗,是他叫埃娃把我和希莉丝放出海底,那他当时就控制住埃娃和迪斯卡尔了!” “糟了!帕尔他们会有危险!”肖恩听得脸‘色’大变,跳起来往外冲。月拦住他:“你冷静点!罗兰城主是个谨慎的人,会没想到吗?把他带回去就是为了就近监视吧。何况现在的迪斯卡尔已经恢复意识,就怕他什么时候又被鬼上身。”轩风有点失望:“原来是附身啊……嗯,没关系,主要还是内在。要不是有席恩这么酷的灵魂,迪斯卡尔也不会那么帅。”众人无力地拜服这个有着异常执念的‘女’人。 “我也承认他很帅,可他是变态啊。”想到席恩的所作所为,正义感强烈的昭霆掉了一身疹子。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轩风依然坚持,贝姆特和吉西安满脸酸气。 “咳嗯,偏题了。”杨阳干咳提醒,以免两个暗恋她的男人去学坏,随即郑重地道,“月说的没错,希望罗兰城主严密监视迪斯卡尔殿下。这样即使席恩从始源之海回来,没了身体也做不了怪。” “不,我想迪斯卡尔是他的‘弃子’。”月摇头否定,“‘精’灵虽然对魔力很敏感,但体质脆弱,他同时发动三件神器,又经历了那么‘激’烈的战斗,迪斯卡尔绝对吃不消。当时我就注意到,他气息很‘乱’,体内的元素严重失衡,回去也没多久好活。” “太残忍了……”‘女’士们都于心不忍。肖恩为兄长再造杀孽痛心疾首。吉西安心肠刚硬,关注的是另一个重点:“竟然能同时发动三件神器!?了不起!”杨阳击了下掌:“对了,我们忘记讨一件,不,两件回来。罗兰城主应该分一半给我们啊!”月打破她的如意算盘:“神器会认主。” “……那罗兰城主带回去也是观赏价值?” “没错。” “他会锁在保险箱里,免得被席恩拿走吧。”昭霆猜测。耶拉姆不解:“保险箱?” “哎呀,你不懂的啦。” 肖恩神‘色’沉郁:“我很担心帕尔,他流了好多血。”为了让菲莉西亚安心,维烈关切地问道:“帕西尔提斯还好吧?” “我不知道,罗兰不让我碰他。”想起徒孙的排斥,肖恩又是一阵伤心,“我知道是我不对,是我连累他,可是也该让我看看啊!”杨阳抚慰地拍拍他:“别难过,罗兰城主也是护师心切。” “那个男人和我一样,被‘抽’走了一部分力量,不过因为贺加斯的治愈力,不会有事。”史列兰开口道。他最近才知道兄长的情况,也不是很在意,反正凡人的意志再强也强不过神明。 维烈和肖恩都松了口气。杨阳瞥见芙米、爱伦和伊莉娜瞪大眼,暗叫不妙,帕西斯是贺加斯的附体这件事是特级机密,他们应该先清场才对。 芙米小心地确认:“刚刚,我好象听到至高神的大名?” “他是我哥……唔!”史列兰被杨阳捂住嘴,还是迟了一步,三人被炸得晕头转向。 “暗黑神!?”爱伦失声大喊。吉西安扳过史列兰的脸左捏右捏,叹道:“我知道这家伙一点也不像个神,但很遗憾这是真的。当然,这个可悲的事实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听他说得损,“小史亲卫队”一致瞪他。杨阳还拍掉那双‘毛’手——连男人的豆腐也吃。 “啊,我明白。”芙米反‘射’‘性’地回答,直愣愣的目光依然定在史列兰脸上,“不过,还是难以置信啊。”爱伦喃喃道:“是太难以置信了。”伊莉娜最为镇定,甚至流‘露’出好奇的打量神情:“恕我直言,你和你哥哥长得不像吧。” “嗯。”史列兰点头,没反应过来她怎么知道,“我们和人类的双生子不同,是一体两面的存在。我们都来自父神‘混’沌之主沙凡西顿,因为***而拥有不同的属‘性’和长相,但我们的本质是一样的,不,所有的生物都一样。” “这就是席恩追求的,[力之本源]吗?”杨阳有几分向往,她也想成为一个高杆的法师。轩风敏锐地听出友人的弦外之音:“伊莉娜,你说得你好象认识协调神似的。” “呵呵,确实认识。” “咦咦——”一室的惊噫。 贝姆特皱起眉头:“你说的‘师父’,就是协调神?”又是一颗特大号爆弹。 “嗯哼~~”伊莉娜笑得狡黠,掩盖了内心的怅然。史列兰‘露’出亲近之情:“你是贺加斯的徒弟?” “对,请多指教。”伊莉娜‘摸’‘摸’他的头,微一怔忡,浮起回忆的浅笑,“所以我曾经骗罗兰我是他师姐,他还真的信了。” “连他也被你耍过啊。”贝姆特由衷佩服胞姐的丰功伟业。吉西安眯起眼:“师姐?”他可不认为罗兰会叫一个长相***的‘女’‘性’这种称谓,那么……伊莉娜斜睨他:“竟然询问‘女’士的年龄,你情圣的名号是白叫的?” ……一定是老‘女’人。吉西安在心里下了结论,想到这里,背上发寒。他的守备范围是十八岁到三十岁,如果那些看起来很年轻的美‘女’其实也是驻颜有术的话…… “弗雷德,你很冷吗?”维烈首先发现他的异样。 “很冷。”‘女’人啊‘女’人! “哼,真没礼貌。”一眼看出他的心理活动,伊莉娜也没有生气,她已经腻味被人当成小‘女’孩,大姐还好些,“说起来,罗兰那时多可爱,哪像现在这么‘阴’险。”耶拉姆嘴角‘抽’搐:“那个人可以用‘可爱’形容?”肖恩不以为然:“帕尔小时侯也是非常可爱啊。” “这个我承认。”拜帕西斯所赐,杨阳得以拜见神官幼年的模样,感叹之余起了奇妙的联想,“那席恩也——” 寒风吹过,刮得众人遍体冰凉。 那个泯灭天良丧德败行卑劣无耻恶毒残忍的家伙!? “席恩小时侯不可爱。”肖恩泛开一丝极苦极苦的笑意,“他身体不好,脾气很差,动不动骂人,丢枕头。”昭霆吁了口长气:“这才对嘛。”符合反派大头目的形象。 “但是他聪明、用功、好学、孝顺,再气也不会对妈妈发火;喜欢小动物;别扭却体贴,很会照顾人。” “肖恩……”杨阳叹息,体谅他两难的心情。不知席恩的师父都是些什么‘混’帐,把他教成今天这副德‘性’。维烈深深蹙眉,难得用强硬的口‘吻’道:“不管他过去如何,他现在是个人渣败类。”肖恩大怒:“维烈!” “你越同情他,就越难过!何况他几时为你想过了?” “闭嘴!他是我哥哥!”肖恩手指黑发神祗,“史列兰说了,他的真实愿望是和我在一起,过以前的生活,改邪归正,重新学会爱人——所以我一定要拉回他!无论付出多大代价!”维烈气得站起来:“你又心软!你还想被他害几次?你已经是幽灵,再死一次就完了!你忘记他做过多少龌龊事?他……” “够了!”肖恩也拍案而起,眼中喷出失控的怒焰,“那你呢?你又对我做过什么?维烈赛普路斯,黑之导师,你的罪过远比席恩大!你毁灭一个大陆,杀人无数,间接害死姐姐——结果我还不是原谅你了!因为你洒了两滴忏悔的泪!你怎么不比比自己?亏你有脸骂他!” 残忍的话语狠狠捏碎早已伤痕累累的心,刨出积压千年的罪恶感,令维烈完全失去血‘色’;肖恩也勾起深埋的旧恨,粗暴地推开他,大步离去。 其他人被一连串的变故惊得呆了,眼睁睁看着这对好友反目,一人气冲冲离开;另一个像鬼一样站了半晌,气若游丝地丢下一句“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也晃晃悠悠地走出房间。 “怎…怎么会这样?”昭霆好不容易挤出声音。耶拉姆面无表情地回答:“去问席恩。” “我要杀了他!!” “这次倒不关他的事。”杨阳叹着气说公道话,又是心疼父亲又是心疼宿命的另一半,左右为难片刻,还是决定亲人优先——她怀疑他会吊颈。 ※※※ 维烈没有吊颈,他失踪了。 当杨阳翻遍整座府邸没找到人,‘骚’动扩大开来。‘门’卫说无人外出,但所谓的大‘门’对魔界宰相而言并非唯一的通路,于是贝姆特派出人手到附近询问,吉西安也用魔法寻找。开始大家都不怎么紧张,以为他是打击过大,躲起来整理心情,平复后会笑着回来,毕竟维烈不是会让人担心的人。然而等到下午,昭霆偶一抬头,看到封魔结界,呆呆地道:“他不是不能用空间转移了吗?” 那运动白痴是怎么飞出宰相府的!? 众人顿时‘鸡’飞狗跳,彻底‘乱’成一锅粥。 肖恩知情后,也慌了手脚。友人下落不明他要负大部分责任,当下彻夜不眠,展开地毯式搜索。 传回来的消息全是“无人目击”,搜寻术也感应不到蛛丝马迹。魔界宰相就像人间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第三天,距赫拉特百多公里的莫桑领发生异常事态,陆续有村民不明原因地倒毙。前去当地了解情况的士兵在附近的山坡意外找到了躺在树下,神情安详平静的黑发青年。 ※※※ 人找回来又安然无恙,大家都放下连日来压在心头的大石。 “***,这家伙,故意让我们团团转是吧!!”扎姆卡特喷火。月只觉此事透着诡异,蹙眉道:“他应该不会这么无聊。”贝姆特气恼地瞪视老是出状况的部下:“这是他第几次昏倒了!?” “人没事就好。”吉西安叹气,帮友人盖好被子。为了这件失踪案,他硬是顶住诺因召还的命令,已经预见到回去后会被‘抽’筋剥皮。 “嗯……”维烈睁开眼,模模糊糊看见眼前的人,眨了眨,发出雀跃的欢呼,一把抓住他,“法西尔叔叔!” “哎?”吉西安愣住。 “太好了!太好了!你们回来了!父亲呢?父亲在哪里?” “你在说什么?”吉西安一头雾水。杨阳看出不对,胆战心惊地唤道:“维烈?”不料,对方的反应远比她惊骇,几乎是见鬼的表情:“你是谁?” 鸦雀无声,人人呼吸停止,死死瞪着那个明显有问题的人。 他的神态是如此明亮生动,完全不同于平日淡漠苍凉的温和,让他们想欺骗自己也不行。 “为什么这么像我?”魔界宰相紧紧抓着友人的衣襟,下意识地往后缩,连吸几口气才稍稍平静下来,“不对……比我小一点……莫非……” “我是杨阳啊!”黑发少‘女’回过神,竭力压抑恐慌,放声大喊,“你的‘女’儿!” “……‘女’儿?”这次维烈却不是很惊讶,黯然的神情透出了然和自嘲,“他们是这么对你说的?可恶,连一点机会也不给我。”抿了抿‘唇’,他勉强挤出笑:“你…你不用怕,我会努力接受你,不,你要取代我也没关系。”杨阳更加惊惧,厉声道:“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这个玩笑不好笑!” 是不好笑。众人深切赞同,内心却无比悲观。因为,维烈不是会开这种恶劣玩笑的人。 他只是睡糊涂了,一定是…… 肖恩深吸一口气,扣住友人的双肩,铁青着脸道:“你认得我吗?”维烈回以全然陌生的茫然之情:“不认识……等等。”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环顾四周,脸上渐渐浮起慌‘乱’:“这是哪里?不是摩耶!你…你也不是法西尔叔叔!” “我叫吉西安凯曼。”宫廷术士长握紧垂在两边的手,沉着地问出众人心下雪亮,却不敢去想的问题:“维烈,你今年几岁?” “我?二十一岁。” 二十一岁!!!??? 众人眼前一黑,差点集体昏倒。 “他失忆了。”耶拉姆斩钉截铁地道。昭霆抱头惨呼:“天哪!这不是三流电视剧!”伊莉娜哀叹西城少了一位宰相多出一员病号:“无妄之灾。”杨阳苦涩地笑了:“可能是选择‘性’遗忘。”为了逃避那份太过沉重的罪责。 “不对。”肖恩脸‘色’惨白,一霎不霎地注视满脸困‘惑’的友人,“我也失去过记忆,不是他这样。就算忘记,感情也不会变,可是他看到我们,分明一点感觉也没有!” “对…对啊。”众人只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惊疑不定地端详。维烈同样不安地偷瞄他们:“那个…请问……” “难道!”月和史列兰异口同声,一齐使用探测术,下一秒,维烈的左‘胸’发出耀眼的红光。看到这一幕,肖恩晃了晃,好容易稳住,用一种柔和的语气道:“别动。” 不顾维烈会意后的挣扎,肖恩用力拉开他的衣服,只见苍白的肌肤上,赫然刻着一个鲜红的印记,形状似爪的图案下是一行细小的文字。贝姆特和伊莉娜尤其惊愕,因为那些离奇死亡的村民身上也有类似的记号。 “这、这是什么?”轩风干涩的疑问打破沉默。 “恶魔语。”肖恩的双手发抖,眼前的景象深深刺痛他的双目,投下窒息的‘阴’影,“[罪之镜],引申义徘徊、自苦、无赦、绝望,是餍魔。” “餍魔?” “负位面的高位领主之一。”月沉声道,“一种嗜食人魂的怪物,也喜欢吃记忆和感情,戏‘弄’折磨有心结的人。玩够了,它们会杀了宿主。” “那他……”杨阳咽了口口水。月直白地回答:“被吃了。” ※※※ “被吃了!” 昭霆怪叫,手指听得呆然的维烈,“你的意思是,他被***了?”众人错倒。杨阳一脸受不了地喊道:“不是!你到底有没有听懂?” “她说的没错。”月居然表示肯定,“这的确是一种‘精’神上的侵犯。”扎姆卡特嫌恶地抖抖身子:“对,那帮小虫子最恶心了。可是它们不是不能出来吗?就算席恩是魔域的王,也顶多只能放出低阶的恶魔。” “有媒介就不一样了。”史列兰神‘色’沉重,“魔族本来就是异层面的生物,他再有心灵的空隙,被事先做了记号的话——”众人恍然大悟:“难道!” 回应他们的猜测,一个带笑的男‘性’嗓音伴随蓝光响起:《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席恩!”杨阳惊呼。佛利特险些把胡子拔下来:“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肖恩心‘乱’如麻:“不可能啊!我明明把种子毁掉了!” “流质的物体就不会被发现。”月没漏看那道光,“你是不是喂过他水?”肖恩失魂落魄地站着,显然又想起兄长用他的身体干了什么好事。 “原来如此,我就想那些小虫怎么能跑出来。”扎姆卡特击了下掌。杨阳期待地望着他和史列兰:“你们能消灭吗?” “能是能……”史列兰还没说完,被月打断:“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决,餍魔吃了他的记忆和感情,也就是说,杀了餍魔等于杀死他的记忆和感情;而且他们是寄生关系,强行消灭或拉出其中的一方,会使另一个受到重大伤损。”扎姆卡特凉凉补充:“比如人格的永久缺失。”众人为严重的后果白了脸。 “人类就是麻烦,换作龙就不会被趁虚而入。” “你还幸灾乐祸!”昭霆歇斯底里地踢他。爱伦试图开解大家:“换个角度看,他这样也不错啊。”年轻了n岁,正好和单恋他的妃梨配,还连前爱人也忘了。杨阳第一个产生共鸣,‘露’出复杂的微笑:“嗯,对他而言,这可能是解脱。” “想得美!”月毫不留情地驳回,“如果餍魔只吃记忆和感情,想逃避的人都会拜托它们了,它们真正的大餐是灵魂!随着心理年龄的倒退,灵魂会越来越弱,最后被完全吞噬!”轩风尖叫:“那不就糟了吗!他说他二十一岁啊!” “那么多记忆都被吃了!?”担忧侄子的情况,基西莉亚离开栖身的镜子,“足足有三亿年啊!” 三亿年!?杨阳等人下巴脱臼。搞清楚突然发言的透明人是谁后,维烈也陷入空白状态。月最镇定:“这个…理论上是不可能的,应该是餍魔利用他的逃避心态,让他自我封印。” “那解开。”贝姆特顺理成章地要求。吉西安怒道:“月不是说了,‘弄’得不好他的人格会丢失!”芙米自告奋勇:“总之,先让我试试。”看到她手心放出纯白的光辉,维烈再一次愣神。 “怎么样?”众人满怀希望地问道。祭司长苦笑:“压制勉强还行,驱逐……领主级的恶魔不是我能对付的。”又是一阵垂头丧气。 “还有呢。”仿佛嫌大家头痛得不够,月抛出决定‘性’的一击,“如果我所料没错,他的身体已经变成一个[通道]了,那些死亡的村民就是最好的证据。他一天不振作起来,堵上内心的缺口,真正的裂缝也会越来越大,当他的防线一垮……” “艾斯嘉会变成第二个负位面。”扎姆卡特默契地接口。 一片死寂。 “无论是拯救世界还是毁灭世界,都不是维烈担负得起的重任啊!”生‘性’沉稳的杨阳也在接连的打击下丧失理智,抓狂地拉扯头发。她可怜的父亲已经错过一次,痛苦千年,要是这回再因为一时的脆弱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他绝对会自裁以谢世人。 “干脆现在就给他买条绳子吧。”扎姆卡特真心的建议引来一顿暴殴,当然‘女’孩们的‘花’拳绣‘腿’打在龙鳞上压根不痛不痒。 “够了。”维烈终于回过神,语气严肃,神情更是只能用疾言厉‘色’形容,“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灵魂、恶魔!你们是不是疯了?” 二十一岁的维烈就是这样子的啊……众人很稀奇地打量:真是欠扁,竟敢用看疯子的眼光看他们。 坚定的科学主义者。杨阳感叹:亏得他后来能接受文化冲击。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入侵摩耶,得知姑姑的机密,还把我掳到这里,不马上滚出去,我就杀了你们。” “……”杨阳等人的嘴巴张得足以塞进一只鸵鸟蛋。 “哦,杀了我们?”扎姆卡特好笑地重复,拎起他的衣领,“来啊,杀杀看。你脑子坏掉,胆气倒是壮了。” 秀长的黑眸眯了一下。 砰!血龙王重重撞上对面的墙壁,身后爆出无数蜘蛛网般的裂缝。空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闪光和炸雷涌现,以魔界宰相为中心,瞬间张开一个漆黑的球型力场,将余人全部扫了出去。维烈一手拉起敞开的衬衫,一手推开窗户,正要使用异能逃之夭夭,回头虚空一捞:“你跟我来。” “呃!”杨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向他,手腕一紧,整个人轻飘飘地浮起。 “维烈!杨阳!”肖恩反应最快,翻窗的同时张开风翼,冲向蓝天;扎姆卡特也没落下,嘴里不干不净地急起直追;月作为此龙的制动阀紧跟其后。 “必须把他抓回来,太不正常了。”留下的人们得出一致的感想。 以秒速两百米的速度飞行,父‘女’俩很快甩开三名追兵,然而偶一低头,维烈登时冻结。 这……这是…… 在他身下展开的明显是一幅异域的风景:充满奇幻‘色’彩的建筑式样,落后的城市规划,杂‘乱’而零散的分布,还有明媚的自然景‘色’。 “等等,维烈!”杨阳这才有空拉他,恳切地道,“你先冷静点听我们说。” “这是哪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被绑架到另一个星球了?”维烈慌‘乱’地转过身,手不自觉地握紧,眉间浮起严厉的质问,“你为什么和那帮人串通?我不认为缅和零会背叛摩耶。”杨阳笑得越发柔和,用哄小孩的口‘吻’道:“维烈,我明白你心情很‘乱’,我们会慢慢跟你解释,先回去好不好?” “不!” 维烈断然拒绝,魔族的直觉告诉他回去就别想再出来了,眼角瞥见肖恩三人急速接近的身影,眉头一皱,猛然膨胀的黑‘色’障壁一举弹开三名追兵,余势所及,地面深深凹陷下去,绞成粉末状的尘土如雾扬起。幸好他们是在郊外,只有田地和一座小树林遭殃。 “住手!”杨阳惊喊,死死抱住他,“你会伤到下面的人!” “呃,抱歉,我看不清楚,异能好象也不太好控制。”维烈困‘惑’地‘揉’‘揉’眼。杨阳暗暗松了口气:还是那个仁慈的他。 “因为你的后遗症还没好。” “什么后遗症,因为我是次理品。”清俊的脸庞泛开黑发少‘女’前所未见的冷笑,那双过去深邃平和的眸子甚至流‘露’出淡淡的嫌恶和嫉妒,“呐,你一定很完美吧,智商和能力都比我高,但是那两个太不象话了,竟然把你复制成‘女’的!这是污辱!对父亲的污辱!我决饶不了他们!”杨阳心里的问号层层累积,暂时搁置,坚定地直视他:“我不是爷爷的复制人,是你的。” “我的?”维烈匪夷所思地反问,疏忽下被肖恩一发链闪电打中,全身发麻地松开手。 “喂喂!”杨阳惊骇万分地跌落,被变成龙形的扎姆卡特接个正着。保险起见,月又送出一道睡眠之风。 “呼……”拦腰抱住瘫软的友人,肖恩抹了把汗,“年轻时的维烈,真危险啊。” “虽然很莫名其妙,但我承认他比以前顺眼多了。”扎姆卡特惟恐天下不‘乱’地评价。杨阳则用隐含忧虑的目光凝视父亲,咀嚼他先前的话,其中似乎隐藏着非常重要的关节。 二十一岁的维烈…… 第二十三篇 脱轨的旋律 序 “虽然在地球时,我就不算坚定的唯物论者,但始源之海和负位面的存在还是超越了我的想像,我一生最辛苦的两场战斗也是在那里进行,要不是有可靠的搭档,一定回不来。这会儿他们俩应该在吵架吧,罗兰也真是的,老是来骗吃骗喝,我家是茶馆又不是慈善设施,还美其名‘捧场’。就算他的脸是很能招蜂引蝶,不亚于诺因对男顾客的吸引力,可是那混乱的场面……这个月已经损失了七台电视两盏电灯四张柜台十二把椅子,实在吃不消了。祸不单行,昨天吉西安还发通讯说要冻结我在摩耶的账户,小气鬼!叫轩风骂他!” “一会儿要去接史列兰放学,下星期二他生日,按约定维烈和肖恩会回来。如果菲莉西亚肯来吃饭就更热闹了。唉,爷爷不知什么时候肯回家露个脸。优叔叔也真可怜,总是陪着他东奔西跑。” “小贺还是超级不讨喜,活脱脱昭霆的现世报,和耶拉姆一样的棺材脸。对着这一大一小,那丫头也的确挺惨,刚刚才在我这儿借酒消愁,哭诉她每天过得有多郁闷。我拍拍她,说‘兄弟,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对,这是福气,能这样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地生活,是最大最大的福气。” “那些惨痛,我是多年后才有勇气回首。尽管如今大家已经冰释前嫌,但走到这一步,真的好不容易。我们失去了太多太多,几乎是不得不握手言和。但是那些空缺,再多的欢笑也填不满,就像席恩眼中的那抹深渊。” “所以我由衷珍惜现在的幸福,不希望再起任何干戈,敢作乱的,以神明监护人的名义给予天罚!比如下面两个又吵起来的家伙!” “不知哪个在叫老板娘发疯了,啧,纠正过多少次,我才是老板娘,诺因是我老公不是老婆。” ——摘自卡萨兰满愿师杨阳某年某月某日的日记。 《满愿石》第二十三篇 脱轨的旋律 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晴空之风(节一) 诺因很生气。 米亚古要塞的居民都有这个共识,只要一瞄见他们敬爱的统治者乌云罩顶,周围盘旋着大量电荷的身影,就一溜烟闪到远处,生怕被台风尾扫到,而不负责任的小道消息也在街头巷尾流传: “听说是吉西安大人移情别恋,爱上了西城的维烈宰相,殿下才这么伤心欲绝。” “那是伤心的样子吗?分明是恨不得吃了某人的表情。” “当然了!殿下、吉西安大人和雷瑟克大人,是多么完美的铁三角,怎么可以让一个第三者『插』足!” “不过,如果殿下真的‘吃了’维烈宰相,给后宫再添新成员,我们也是能勉为其难地接受。” “没错没错,那位也是美男子,正好打击那个强盗头子,让他吃醋吃到呕死!”……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为诺因已经够郁闷的心境更添愤懑。 抄着从仓库『摸』来的巨型狼牙棒,长相清秀可爱的中城城主杀气腾腾地直奔城外的猎场,放声大喊:“随便哪头龙,出来决斗!” 他决定亲自出马揪回乐不思蜀的下属和心上人,而首先就得有坐骑。 以强迫手段塞给西城三头红龙,还剩两条,其中他比较看好萨姆,因为萨姆载过杨阳。 可是要骑龙,条件是打赢他们。 诺因对自己的武艺有信心,选用的武器却不称手,狼牙棒发出的剑气形同风炮,根本不能撕裂坚硬的龙鳞。而萨姆却可以悠闲地在上空游戈,不时一个俯冲或喷吐让对手疲于奔命。虽然诺因想用浮空术,但他爆烂的魔控力控制不住这种精密的魔法,狂风将大地铲得坑洞满布,托起一根根石柱,就是不理他。最后火起,随手释放火系高阶魔法[烈焰斩]。长及十米的弧形火焰还缠着电丝,声威骇人,准头却奇差--『『138看书网』』术!……” 一时间,卢加的东北角被粘稠的白『色』大网覆盖,为日后的清理带来极大不便。 “卑鄙!”两魔异口同声。 “恶魔还敢骂人类卑鄙!”努力挣脱困住自己的蛛丝,诺因用拔河的势头和格蕾茵丝较劲。眼看心爱的收藏品就要落入敌手,餍魔之王急得哇哇大叫:“土匪!强盗!” “这话该骂你自己吧!小偷!”诺因毫不顾风度地拉扯对方的头发,再一口咬在那白嫩的藕臂上,终于让顽强的敌人松手,“成功!” “呜呜呜,还我!”格蕾茵丝伤心欲绝。诺因置若罔闻。 “此……此仇不报非君子。”看呆了的奇蜜拉这才回过神,结结巴巴地撂下场面话。诺因小心地把记忆石放进附有结界的腰包,嗤之以鼻:“谁怕你啊!七个一起上我也不放在眼里!” “你的名字。”从痛失宝物的打击中回复过来,格蕾茵丝恨恨地道,“不许用假名蒙混我。” “谁理你!我又不是白痴,告诉你名字让你诅咒,有种上门讨打!”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冷静,格蕾茵丝。”在同仇敌忾的情绪催化下,奇蜜拉安抚地抱住素来不睦的同伴,眼中也『射』出仇恨的火光,“不用急,反正我们记住他的脸了。吾主说过,复仇的时间越长果实越甜美,我们先回去,想个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方法。”格蕾茵丝转怒为喜,大力点头:“对!大不了叫吾主教训他!” 切,看你们俩就知道你们的主子什么样。诺因心下鄙夷,朝两位愤愤离去的领主做了个挑衅的鬼脸。 “诺因!” 莎莉耶远远奔近,见他无恙,放下心头的大石,“你没事就好。” “哦,莎莉耶。”诺因也如释重负,没漏看她空『荡』『荡』的肩膀,“那老混蛋呢?” “不知道,他没来找你吗?我一出幻境就找不到他了。”说着,莎莉耶一脸担忧。 “哼,一定又躲起来偷窥了。”诺因下了个纯粹偏见的结论。莎莉耶暗暗松了口长气,左顾右盼:“那个深渊领主被你打跑了?”诺因得意洋洋:“对,我还赶跑一个肥婆。”因为身材同样丰满,格蕾茵丝也被他归类到肥胖的圈子里。 “两个!?诺因好厉害!”莎莉耶鼓掌拜服,接着,小脸浮起疑『惑』之『色』,“可是我一路走来,大家还在睡,没有醒啊。” “应该是磷粉的关系。” “磷粉?” “那种让我们陷入幻觉的蝴蝶,你忘了吗?那是梦魇之王的使者,它们洒落的磷粉有致幻效果。”语毕,诺因双手高举,念出简短的咒文。一股股透明的气流在他掌心上方汇聚,旋转着扩散,化为清新的大风席卷全城,夹杂着纷纷扬扬的银『色』粉末,犹如绮丽的星屑。 “哇――”莎莉耶着『迷』地凝视这幕奇景,意外发现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 “大致清除一下,运气不好的就不管了,反正三天后也会失效。”诺因打了个呵欠:“呼啊~~~困死了,尽是做白工。”遗传了帕西斯的低血压,他也熬不得夜,这会儿神经一松懈,就昏昏欲睡。 “快天亮了,我们去和萨姆会合吧。”莎莉耶没忽略那些蛛网,明白走为上策,“在龙背上你也可以打瞌睡。” “唔。” 牵着同伴的小手,解救了卢加和魔界宰相的大英雄哈欠连连地重新上路。 ※※※ 宫廷术士长神『色』凝重地打开门,走进阳光充足的沙龙。 “还是不行吗?”杨阳察言观『色』,失望地问。吉西安摇头:“不,联系上了,但是……” “但是?”好几个声音一齐重复。 “殿下失踪了。” “什么!”爱伦第一个跳起来,惊慌之情溢于言表。杨阳也心下不安:“他不会来找我们了吧?” “没错,理查德说他昨天上午就出发了,那最迟晚上也能到,可是到现在还不见人。”吉西安咬紧牙关,泄『露』出一丝压抑的担忧,“我怀疑他被恶魔抓走了。” 一阵窒息的沉默。耶拉姆提出不同意见:“未必,也许他脚程没这么快。” “不!他应该急着将我大卸八块才对!而且他是骑龙!” 爱伦扑向维烈,抓住他的衣襟,惶急地道:“求求你,赶快想起来!殿下不能有万一!” “就算你这么说……”维烈苦笑,他才刚刚接受来到一个外星球的事实,要他相信自己已经活了那么大把岁数,还有身兼什么西城宰相的职务,实在太困难。 虽然他心底知道的确有蹊跷:他会说这里的语言,那些叫做“魔法”的神奇现象也不是戏法。 “维烈,拜托你。”杨阳也沉不住气了,“我明白你的心情,可一旦发生不可挽回的事,你一定会后悔的。”面对她,维烈的语气有点焦躁:“我说过了,我没有丧失记忆,至少这二十一年来的经历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废话,你又不是只活了二十一岁。”扎姆卡特啐舌。月沉『吟』道:“嗯…看他的样子,可能不是自我封印,是真的被餍魔吃掉了。”基西莉亚激烈反驳:“不会!真吃了不塞爆才怪!” 一听见她的声音,维烈就浮起异样的神情,迟疑了片刻,道:“你真的是姑姑吗?” “我是基西莉亚,基西莉亚;赛普路斯。” “那父亲会很高兴的。”维烈绽开腼腆中带着欢欣的笑,“真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杨阳『摸』『摸』鼻子:“他会相信世上有灵魂吗?”一滴冷汗滑落魔界宰相的额角:“父亲会认为是电脑做出来的模拟效果。” “这就是了。” “别管那个科学狂人!”基西莉亚气势十足地大喝,“现在问题是你!维烈,我是支持你忘记,既然你不快乐,但影响到别人,就非想起来不可了。你先忍一忍过去,事后再擦掉。” 哪有这样的……知道“擦掉”是什么意思,杨阳、昭霆和轩风翻白眼。维烈脸『色』剧变:“我不是机器人!” 基西莉亚吓了一大跳,这还是第一次,向来温柔的侄子对她疾言厉『色』。 “不是的,我只是打个比方。”母狮子变回小猫咪,怯怯澄清。 “抱歉。”维烈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笑容,“我不该对您无礼。”杨阳看出苗头,连忙鼓励:“维烈,你心里有什么事,都说出来。”扎姆卡特帮腔:“摆什么假惺惺的笑脸,你发火的样子挺帅啊,继续发。” “我没生气。”维烈别过头。众人瞪他:你骗鬼啊! 被他们盯得怪不自在,维烈打退堂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哪里没事!殿下还下落不明!”芙米也记挂主君的安危,那可是她未婚夫救回来的宝贵生命,还是重要的同人炒作素材。维烈不快地抿了抿唇:“我根本不认识他,你要我怎么样?什么恶魔,什么通道,即使你们说的是事实,我也不认为我的记忆和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简直一派胡言。” “让我敲他一斧子,直接把他打醒吧?”佛利特的建议引起多数人的共鸣。肖恩首先响应,拎起友人的领子。 “喂喂,住手啊!”杨阳慌忙抱住,“就算你把他扁成猪头,他也不会清醒!” “我不管他醒不醒,我只是要揍他一顿。” “为…为什么?” “因为他太狡猾了!”肖恩加重手劲,用力摇晃不知所措的友人,“你这混蛋,每次都来这一招!告诉我是你杀死姐姐时一脸忏悔,后来又躲在被子里偷哭,现在还来给我玩失忆!这不是存心要人恨不下去!折腾自己又折腾别人,你说你是人不是?” “呃……”维烈被他摇得七荤八素,哪还听得清他嚷什么。肖恩又敲了几拳,才稍微解气,按住他的头侧。 维烈只觉一股暖流渗入,微微刺痛。 “疼么?” “有…有点。”维烈没有挣扎,也许是感觉出对方没恶意,也许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也许……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过于悲伤的缘故。 “果然有封印。”叹了口气,肖恩肃容正『色』,“呐,这次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我不该说那些重话,是我没调整好心情,又把气撒到你头上。老实说,我心里还有些恨当初那个你,也无法完全原谅你的所作所为,但我更不想恨你、讨厌你!所以你给我点时间,也别一个人闷着头烦恼,有什么心事摊开来大家商量。” 众人屏息静气,却见维烈依旧愣愣地坐着,既没有热泪盈眶,也没有给友人一个激动的拥抱。 “还是不行啊。”月得出结论。昭霆在原地跺脚:“为什么!他不就是因为这件事赌气吗?” “好象还有别的心结。”杨阳结合之前的零碎信息推测,“比如,在摩耶受了什么挫折。” “这个天晓得!”昭霆气得挥舞小拳头,“总不见得我们送他回去!”维烈喜道:“你们可以送我回摩耶?拜托,送我回去,艾尔他们一定很担心我!” 艾尔拉斯已经死了。杨阳暗暗叹息。 “你自己都回不去了,还指望我们!” “我联系不上他们啊,身上连通讯器也没有。”维烈埋怨“绑匪们”的敬业。大家默契地隐瞒他空间袋的事,那只包说不定能直达魔界的厨房。 “我记得维烈说过,他父亲的助手对他很不友善。”肖恩敲着脑袋回忆,试图找出症结。基西莉亚愤愤地道:“肯定的!哥哥的助手和他一个德『性』!” “因为被欺负所以闹自闭?”月慨然摇首,“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连自我排解也不会吗?” 大龄儿童!杨阳哀叹,烦恼地抓抓头发:“维烈的『性』格就是什么事都往心里兜,也不能怪他。” “这家伙一点自信也没有。”扎姆卡特指着曾经的宿主,“他是为别人活着的人,但也可以说是为自己活着的人。”杨阳等人一头雾水。月听出言下之意:“对了,萨克,你和他分享记忆和感情,知道原因吗?” “我是龙,不可能理解人类的想法,怎么找得出原因。” “结果还是绕回原点。”昭霆十分气馁。轩风振奋地道:“干脆找个女人夜袭他,他一受刺激就什么都想起来了。”没人理会她的馊主意,杨阳无奈地注视父亲:“只有一点点问,用心理治疗了……我实在不想这么做。” “我说,你们要搞什么疗程,至少要征询本人的意见吧。”维烈一字一字道。 兄弟,你的动摇全写在脸上了。众人一致斜睨他:真是超级老实,让人看着就想欺负。 “别紧张。”轩风勾起维烈的下颌,笑靥如花,“有我们这些美女护士嘘寒问暖,你还推三阻四?乖乖脱光了让我们检查吧。”昭霆起哄:“好耶――” “不许调戏我父亲!”杨阳拉开轻佻的友人,严词告诫,“我可不想你做我的继母。”吉西安嘴角抽搐。他的情敌正为宰相的跷职忙得天昏地暗,伊莉娜也被抓去做苦工。 “我…我要离开。”维烈涨红脸,窘得舌头打结。杨阳好言安抚:“你别生气,她们是闹着玩的。” “『摸』一下就脸红,你也太害羞了。”月不着痕迹地挖掘。维烈刚刚褪下的血『色』又漫上来:“因…因为没有人敢这么对我。” “咦?”众人一愣:其他魔族这么敬畏他吗? “我的脸,和父亲一样。” 啊!杨阳恍然大悟:这个时期正好是他真正意识到自己是复制人的重要时刻,莫非…… 终于『摸』到突破口了。 “大家的态度都变了,本来对我很好,可是现在――”顿了顿,维烈无法自抑地说下去,“他们看我的眼神总是很复杂,发觉我是外强中干后,又哭笑不得。我想塑造出我自己的形象,让他们重新喜欢上我,但父亲和优叔叔他们已经离开六年了,大家都很不安,我再弄出明显的区别,好象在说他们不会回来,以后就是我做主。所以我努力学习父亲的样子,但是我学不像!父亲的神韵、父亲的魄力……” “你学他干嘛!”基西莉亚生气地打断,“哥哥也学不来你的样子!他笑起来要么冷笑,要么像设定好的一样精确,只有对我还会真心笑。” “那…那怎么办?”维烈六神无主。肖恩笑道:“我认为你想太多了,不安就安慰嘛,搞得不伦不类,只会让大家跟着不知如何是好。你的气质就让人安心,多谈谈多笑笑,自然会好的。”维烈喜出望外:“是吗?” “对啊,要是那些人适应不了,你可以把年龄变小嘛。”想起魔族能随意改变外貌的传闻,芙米也亲切地建议。维烈却『露』出尴尬之『色』:“呃,这不行。” 众人不解其意,杨阳却心知肚明:这个有恋父情结的家伙,大概每天都对着镜子缅怀爷爷吧。 哦,爷爷可能还活着,那他是思念。 头痛地『揉』『揉』太阳『穴』,她温言道:“你看,事情一摊开来,马上就解决了,这就是人多力量大,你自己一个人不知道要考虑到什么时候。”维烈神情一黯,半晌,闷闷地道:“谢谢你们,我想休息了。” “你过河拆桥啊!”昭霆怒吼。杨阳也忍无可忍地扣住父亲的肩膀直摇:“维烈,快从你的龟壳里出来!我们没你那么多时间好磨!”扎姆卡特转向情人:“他的『性』子就和你一样别扭。” “我才没他这么自虐。”月不以为然。 原本靠墙而立的吉西安站直身子,眉间是掩不住的焦虑:“你们照顾他,我去找殿下。”众人一愕,爱伦大声反对:“不行!太危险了!”月皱眉道:“你也想被恶魔抓走?通知贝姆特城主,让他派人去找。” “普通人哪是恶魔的对手!我也不是『乱』来,是想找个高点空旷点的地方,好感应风的流向,方便用搜寻术。” “这还不是『乱』来?现在落单等于对恶魔说:‘快来吃我吧’。先搞定这位,再找你主子。” “我等不下去!也许在我们磨蹭的时候,殿下已经被%*¥#@$……”吉西安越说越不象话。众人听得抹汗。杨阳用无力的口吻道:“请别把恶魔降到和你一样的水准。”吉西安气结:“你不觉得殿下的脸非常引人犯罪吗?” “……”众人无声赞同。轩风捧着脸颊喃喃道:“对哦,无论男人、女人、恋童癖、喜欢**小羊羔的『性』变态、酷爱调教烈马的暴力狂,都会被他吸引。” 凉风吹过。 “啊啊啊――殿下!”爱伦抓狂了,挥泪往外冲,“我这就来救您!”杨阳赶紧拦住她:“等等,先找到人再说。” “诺因来了。”一直静静坐在窗边的史列兰开口道。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院子里尘土飞扬,花瓣草--『『138看书网』』--闲的午后,最适合坐在通光良好的室内喝杯午茶,让心情沉淀。 汇合的一群人就坐在镶嵌彩『色』玻璃窗的餐厅里,休息闲聊,不过谈话的内容一点也不轻松。 『插』满玫瑰的青瓷花瓶散发出温润的光泽,阵阵凉风拂动娇嫩的花瓣。橡木长桌上摆放着丰盛的茶点:小面包、烤松饼、『奶』油酥卷、巧克力蛋糕、给胃口大的男士吃的厚实馅饼和凉拌炒面。淡绿如玉的茶『色』,袅袅茶香中还带有天然果味,醇厚甜美,光闻味道就让人陶醉――西城城主对待部下绝对没话说,即使这个部下目前不事生产。 “原来席恩又出现了。”听完心腹简要的汇报,诺因眉头打结。昭霆差点噎住:“别在这时候提他啦!”会害她消化不良。 “维烈也是被他害成这样。”自动过滤表妹的抗议,杨阳看向上座的父亲,却瞥见脸『色』阴沉的棕发青年,慌忙劝慰,“肖恩,不是你的错。” “怎么不是他的错。”诺因毫不留情地道,“那家伙不就是为了折腾他才折腾我们,先是史列兰被抢走力量,再是维烈被抢去记忆。” 肖恩没有辩解,只是咬着饼,不停地啃同一块地方。杨阳踩了友人一脚:“席恩现在的目标不是折磨他了,是去始源之海,取代神明!” “哼,成神么?”诺因冷笑,眼中『射』出犀利的嘲讽,“愚蠢的家伙,他以为那样做他就超越人类了?力量的增强不代表精神的提升。你们看着好了,他回来还会故态重盟。因为他连真实的愿望、对这个傻瓜的真实情感也无法承认,那就不可能得到心灵的平静。”多数人听得似懂非懂。月摇了摇头:“你把人类想得太简单,事情想得太容易了。有的时候不是不承认,是不能承认。我倒是能理解席恩的心情。虽然他选错了方向,却没有背弃自己。他走到这步一定很艰难,又没爱他的傻瓜弟弟超过对他的恨,当然不能放弃过去的努力,那么出『色』的成就。” “问题是本来就很简单啊,为什么要想复杂?就为了面子、争一口气、所谓掺水的恨?那样他就快活了?” “这个……” “我同意。”价值观和某人相似的血龙王举手,“人类总是自寻烦恼,就像月你。”黑发祭司用法杖重重敲了他一记。 “席恩确实罪无可恕。”肖恩终于打破沉默,目光定定望着窗外,“但我决不会舍弃他。”众人表情各异,有的同情有的叹息。诺因就事论事:“这也好。再怎么钻牛角尖,那也是个棘手的敌人,脑筋是不差的。你能稍微牵制他,我们也会少点麻烦。” 唉,你说话能不能婉转点?杨阳白他。维烈也听不入耳:“那个,我是不清楚来龙去脉,只是…朋友的话,应该相互体谅、共同分担。” “哦,失忆了都帮他说话。”诺因微微睁大眼,“这算是不变的友情吗?”维烈窘迫地低头,面红耳赤,嗫嚅道:“我…我不认识……” “他不认识我,是纯粹老好人脾气发作。”肖恩帮友人解围。轩风的笑语适时缓和席间僵凝的气氛:“维烈,你自打巴掌哦,你可从来没和我们‘共同分担’过。”杨阳瞪目:“对!”维烈在她的瞪视下瑟缩。 昭霆用叉子敲盘沿,引来耶拉姆心疼的注目。 “诺因,你和恶魔打过?说给我们听听。” 有夸耀冒险经历的机会,诺因当下眉飞『色』舞,兴奋地讲述;莎莉耶不时补充。得知徒弟无恙,肖恩总算放下连日来的挂念。 听罢,众人议论纷纷:“好象满强的,将来对上要小心。” “不过是两个臭女人罢了,我一口气吹飞她们!” “对女人发威还这么嚣张。” “矮冬瓜你说什么!” “死小鬼,你可不许看人家的身材看傻眼!” “无聊。”…… “咳嗯。”杨阳打断同伴们逐渐跑题的讨论,掰着手指头回忆,“深渊七领主,分别是梦魇之王奇蜜拉,餍魔之王格蕾茵丝,疫病之王梅杰安,嗜血之王拉菲格,暗影之王艾斯托尔,诅咒之王克鲁和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其中无面之王最神秘,诺因你碰到的是梦魇之王和餍魔之王。” “还有一个,疫病之王;梅杰安,应该也在这里。” “听起来都好悚。”昭霆发表感想。肖恩、轩风、爱伦和芙米点头赞同。完全在状况之外的维烈索『性』专心喝茶吃蛋糕。杨阳向封印负位面的其中一位神祗询问敌情:“史列兰,你知道其他领主的相貌和本领吗?” “不知道,那是前代的我的记忆。” “这样啊……”不知为何有股不祥的预感,杨阳心神不宁地端起茶杯。 ※※※ 门口,站岗的守卫伸了个懒腰,突然维持僵硬的姿势愣住。 远远的,一道飘逸的纤影穿过同样如泥塑木雕的人群笔直走来,反『射』着碎金般的阳光,散发出香气的蜂蜜『色』秀发,翠绿欲滴的双眸幽深而静谧,宛如沾染了『露』水的绿叶,单薄的身影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仿佛随时会化为花瓣,融入风中。 直到她来到面前,两名守卫才相继回过神,长长吐出一口气。 “听说,这里招侍女?” 纤细如水晶丝线的柔弱嗓音拨动心弦,周围的人们又是一阵惊艳。 “侍…侍女?”好不容易消化了她的话,两人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她哪是当侍女的人物,公主还差不多! “嗯,我今天是第一次出来工作,以前都生病待在家里。”绿眼少女『露』出羞涩的微笑,细声细气地解释。看她娇怯怯的模样,守卫毫不怀疑,挠挠头:“这个,照规矩要问清楚你的来历,你先跟我去见执事吧。”另一人嫉妒地瞪他,暗怨自己动作不够快。 “好,麻烦你了。” 走了一会儿,守卫转过头,顺理成章地搭讪:“你叫什么名字?” “梅杰安。”风姿楚楚的少女礼貌地笑应,“我叫梅杰安。” \ 第一章 晴空之风(节二) 诺因很生气。 米亚古要塞的居民都有这个共识,只要一瞄见他们敬爱的统治者乌云罩顶,周围盘旋着大量电荷的身影,就一溜烟闪到远处,生怕被台风尾扫到,而不负责任的小道消息也在街头巷尾流传: “听说是吉西安大人移情别恋,爱上了西城的维烈宰相,殿下才这么伤心‘欲’绝。” “那是伤心的样子吗?分明是恨不得吃了某人的表情。” “当然了!殿下、吉西安大人和雷瑟克大人,是多么完美的铁三角,怎么可以让一个第三者‘插’足!” “不过,如果殿下真的‘吃了’维烈宰相,给后宫再添新成员,我们也是能勉为其难地接受。” “没错没错,那位也是美男子,正好打击那个强盗头子,让他吃醋吃到呕死!”……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为诺因已经够郁闷的心境更添愤懑。 抄着从仓库‘摸’来的巨型***‘棒’,长相清秀可爱的中城城主杀气腾腾地直奔城外的猎场,放声大喊:“随便哪头龙,出来决斗!” 他决定亲自出马揪回乐不思蜀的下属和心上人,而首先就得有坐骑。 以强迫手段塞给西城三头红龙,还剩两条,其中他比较看好萨姆,因为萨姆载过杨阳。 可是要骑龙,条件是打赢他们。 诺因对自己的武艺有信心,选用的武器却不称手,***‘棒’发出的剑气形同风炮,根本不能撕裂坚硬的龙鳞。而萨姆却可以悠闲地在上空游戈,不时一个俯冲或喷吐让对手疲于奔命。虽然诺因想用浮空术,但他爆烂的魔控力控制不住这种‘精’密的魔法,狂风将大地铲得坑‘洞’满布,托起一根根石柱,就是不理他。最后火起,随手释放火系高阶魔法[烈焰斩]。长及十米的弧形火焰还缠着电丝,声威骇人,准头却奇差无比,绕了个弯从敌人眼前晃过,转向施法者背后的要塞,连续削平数幢高层建筑,炸开一朵朵火之‘花’。 幸好训练有素的法师们及时抢救,才没造***员伤亡,否则善良的军务长会红着眼痛殴主君,剥夺他的阅览权,勒令闭‘门’思过。 惨败的诺因被雷瑟克拎回去,拜听财务部副部长海德希尔笑‘吟’‘吟’的帐目单。其后遗症是他第二天看什么都变成数字,金币化为小星星在他身边飞舞,背面亚拉里特‘肥’大的笑脸闪着刺眼的光…… “该死!该死!” 气急败坏的黑发青年疯狂地翻找,试图找出一把屠龙枪,再接再励地挑战。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在‘门’口响起:“你还真是不安分耶。” “莎莉耶。”啧,她的金发干嘛那么晃眼,害死老头的大饼脸又出现了! “你没事吧?好象看不清似的。”身穿小号官员服的‘女’孩关心地问。诺因‘揉’眼,骂道:“海德希尔那个市侩的‘女’人用金币催眠了我一整晚,害我现在看你也像看金币!” “本小姐哪有金币那么俗气!”莎莉耶气呼呼地叉腰,“理查德长官要我转告你,别‘乱’跑。最近西城很诡异,不时出现恶‘性’伤人事件,还有奇怪的传染病流行。” “所以我才更要去!他不是说没法和吉西安联系么!” “嗯,我也这么认为。”莎莉耶的态度幡然改变,绽开狡黠的笑,“如何,我们一起偷溜?”诺因不掩鄙夷地挥手:“去去,小孩子乖乖看家。”其实以他的娃娃脸,没资格贬低对方。 “哼,没有本小姐帮助,你想战胜萨姆,做梦吧!” “你有什么本事?下毒?中伤?放冷箭?” “送你上天。”莎莉耶竖起食指。 搞清楚这句话是字面意思而非挑衅后,两人展开特训。继承了御风使的血统和蕾亚的神力,加上‘私’下刻苦的练习,莎莉耶的风系魔法水平在无人察觉的情形下有了长足的进步。尽管威力方面碍于年龄还不够强,细腻程度却超过诺因n倍。 有了风翼助阵,中城城主得以压制有翅膀的对手,红龙庞大的身躯反而成了最好的靶子。虽然龙族天生拥有一定的抗魔力,普通的武器也难以对他们造成伤害,但斗气级数的战士能赋予凡剑强大的杀伤力。担心使节团的安危,诺因采取速战速决的作战方式,翻翻滚滚打了十几回合后,一个零距离的[急速冰冻]让萨姆从天上摔下来,砸得碎冰纷飞,还省了解冻的麻烦。 “耶——成功了!”莎莉耶撤消护身的结界,蹦蹦跳跳地奔出树荫。诺因还剑入鞘,嘉许地点头:“嗯,还有点用处,特别允许你同行。” “切,得了便宜还卖乖。”踢他一脚,办事周到的情报官肃容道,“直接走吧,我在西南边的小树林藏了两人份的行李。” 于是,在部下怒吼的送别声中,诺因偕同莎莉耶踏上远行之旅。张开的龙翼带起透明的气流,形成一道划过天空的夏日信风。 ※※※ “殿下真是太不象话了!” 被迫收拾烂摊子的军务长雷瑟克尤耶在房里切齿。一旁,情报部副部长理查德捏着部下的请假单苦笑。 “我不该叫莎莉耶去劝殿下。”她只会火上浇油,将诺因的偷跑行动转为地下,使事态更加恶化。 “现在追究这些也没意义。”雷瑟克镇定心绪,卸过部下的请罪,从窗前转过身,叹着气坐在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后,“如今内忧外患,必须赶紧找回殿下,由他主持大局。” “恕我直言,阁下,军队方面有您处理就行了。我们也的确需要了解西城的情况。” “让殿下深入虎‘穴’!?” “这个按常理是不行,但殿下不能以常理度之。” 雷瑟克以沉默表示赞同。理查德利落地翻着过去的资料:“殿下那强势的运气、超绝的破坏力和可媲美蟑螂的体质为我们解决了很多麻烦事,这次也能一举扫平未知的敌人吧。” “……或许你说的没错。”雷瑟克不得不承认,疲惫地挤压太阳‘穴’,“可每次善后都是我们来啊。” “这不就是我们的任务吗?”理查德再次让上司无言以对,啪地合上记录,举手投足洋溢着‘精’英官僚的洗练作风,“只是这次没人管着他,还多了两个危险份子,后遗症可能会比较严重。”雷瑟克‘露’出艰辛的笑:“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那毕竟不是我们的地盘,也许该庆幸吉西安还在那儿。” “部长好象和贝姆特城主成为了情敌。”理查德说出令对方张大嘴的话。 “‘乱’七八糟!他平常找‘女’人也罢了,在这种时候……这种时候……”雷瑟克气得发抖。理查德也为上司的不知检点摇头:“不仅如此,从截取到的片断图象看,圣域的异常现象也和他们有关,之后又为搜寻维烈宰相耽搁——部长最近有点感情用事。” “这是他本人的进步,我们的灾难。” “感‘性’的时机太不凑巧。”理查德评价,毫不顾忌那是他主子,“另外,法师们初步推断,发生在西城的怪事都是深渊领主搞的鬼。”雷瑟克的瞳仁剧烈收缩,一贯沉稳的语气也失去了平静:“深渊领主!?那不是负位面的高阶恶魔吗!怎么会跑出这种角‘色’?” “确实很令人难以置信,我听报告时还吓得连咖啡也泼了,但是低阶恶魔不可能拦截部长的报信鸟,能够撕出空间裂缝来到现世的也只有领主级的恶魔。但通常只能滞留短短数秒,除非他们齐心协力,而恶魔没有团结合作的美德——是什么吸引他们携手?是否有人在背后‘操’纵?是否有人恶意召唤?这些都急需查清。” “你还坚持让殿下去查?”雷瑟克感到自己的背脊流下冷汗,“恶魔可不是剑能杀死的对手,魔法也未必有用。”理查德斩钉截铁地道:“怪物就由怪物去对付,我们平凡人只负责正常的工作。”说着,递上完善通讯所需的预算和一叠厚厚的最新情报。 “……”雷瑟克认命地开始办公,帮主君和僚友擦***,一如他无数次为他们做的。 “我感觉进入了一个‘床’边故事的世界,原本以为是传说的妖魔鬼怪统统冒出来。” “那您真幸福,从来没人讲过‘床’边故事给我听。”理查德浮起憧憬之‘色’,“倒是听说古代‘惑’‘乱’君王的倾国美‘女’有些就是高阶恶魔的化身,好想见识看看。” “你疯了!你想和恶魔打‘交’道?”雷瑟克只差没摆出驱魔的架势。理查德叹息:“一般的‘女’‘性’也很像恶魔啊。” 静了片刻,雷瑟克用一种微妙的口‘吻’道:“还是有好‘女’人的。”这话说得底气不足,米亚古就是同人‘女’的天下。 “那太稀少了!一辈子也未必能碰上!”单身汉怨念。 “别放弃希望,‘春’天会来临。”雷瑟克发出共鸣的慰勉,“我明白孤枕难眠的心情,但即使如此,也不能把灵魂出卖给恶魔。” “阁下,您放心,我只是站在男人的角度,单纯的好奇而已。不过仔细想想,真的见到那种传说级别的美‘女’,会被立刻勾了魂吧。”年轻的官员将视线投向窗外,清澈的蓝天顿时倒映在他眼底,“殿下就没这顾虑,他是个书呆子。” ※※※ 迎面吹来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在眼前铺展开的大地不若书里描写的苍凉贫瘠,反而充满了蓬勃的朝气。绿意盎然的平原一望无际,夹杂着蓝绸带般的河流和星罗棋布的湖泊。更远处,山脉与蔚蓝的晴空‘交’融,共同描绘出模糊而飘渺的地平线。 第一次骑龙,享受到如此绝佳的视野,莎莉耶兴奋得小脸通红,双眼灿灿放光;坐在她身后的诺因却警惕地观察四周,皱起线条姣好的眉:“我们被奇怪的东西盯上了。” “咦?”莎莉耶转过头,眉间透出与年龄不符的慎重,“是什么?” “不知道,气息隐藏得很好,我是感觉被窥视才发现。”诺因不快地抿‘唇’。 莎莉耶没有问那怎么办,道:“别管它,我们一口气飞到赫拉特。”诺因摇摇头,对身下的坐骑道:“萨姆,随便找块空地降落,我要打探一下。” “……难得你会这么好心。” “切!要不是签定了盟约,西城的人全死光了也不关我的事!” “要小心。以我的权限,不能过问确切的情况,但从上面的保密态度看,这件事绝对非同小可。” “嗯。” 说话间,红龙已降低高度,保持隐身的状态缓缓落地,只引起一阵轻微的地震。 卢加,位于平原‘交’界线,中南部‘交’通运输的中转站,旅行者和冒险家的必经之地,是一座龙蛇‘混’杂、热闹非凡的都市。街道上林立着各式商铺、旅馆和酒吧;往来的人群中,可见以斗篷隐藏形迹的亡命之徒,面目猥琐的情报贩子,身材高大的佣兵,头戴高帽的法师,甚至矮人和半兽人。空气里浓厚的酒香,酒馆里传出的喧闹,能把假货伪造得天衣无缝的地摊,和衣着***的***冷不防搅过来的雪白胳膊是这座都市的魅力所在。 “好大啊。”莎莉耶背着自己的行囊跳进同伴怀里,越过他的肩膀浏览大致的市貌,翘起‘唇’角,“诺因,陪我去冒险家公会,我顺便把证件办了。” “你想当冒险家?”诺因有点意外。莎莉耶滑下地,朝他抬起尖尖的小下巴,“对!” “我去解决晚饭,明天早上和你们在这里汇合。”萨姆幻化***形,‘插’口道。有意慰劳他的诺因一愣:“不进去喝一杯吗?” “不了,盯上你们的家伙不是人类,我在她不会‘露’出尾巴。” “哼,果然是邪魔歪道。”诺因嗤了一声,挥手作别,“那明早见。” [蛇蝎美人]是一家颇受顾客欢迎的酒馆,不止招牌酒有名,最吸引人的是每晚的***表演和身材丰满的‘女’招待。这天,夕阳斜下,透明的金红‘色’洒遍卢加城,正是酒馆生意最忙的时段,两块齐腰的木板‘门’推开,走进两个引人注目的客人。 青年与‘女’孩的组合本就奇特,当先一人五官‘精’致,气质高贵,显然是贵族子弟。及肩的乌发在脑后绑成一束,耳畔垂了几缕,更衬得肌肤细腻莹润;右耳跳‘荡’的红宝石耳坠闪着‘艳’丽的流光;束发的紫‘色’绢纱,笔‘挺’的骑士装,昂贵的秘银链甲和做工‘精’细的猩红‘色’披风在在昭示了他的身份不凡。最显眼的是他背上一把长长的重剑,镌刻着魔纹的深紫剑鞘流转着若有若无的电‘花’。这么沉重的武器,连老练的战士也未必使得动,却出现在这个纤细的‘女’子身上——包括阅人无数的老板在内,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认定来人是两位‘女’‘性’。 而“她”身后的‘女’孩相对就朴素得多,明亮的金发编成两根麻‘花’辫,娃娃般的丽颜,宝石蓝的眸子‘精’灵俏皮,红润的小嘴笑弯弯,身穿绣绿纹的淡青短袍,尖头的小牛皮靴使她活力四‘射’,手持一根镶嵌魔晶石的檀木法杖,俨然魔法师的打扮,与稚嫩的脸蛋非常不搭调。 “点菜!”伴随着拍桌声,清朗悦耳却明显属于男‘性’的嗓音骇呆了一室的人。 涂了蜂蜜的‘奶’酥面包,甜甜圈,拌羊‘奶’烤的野鸽‘肉’,特‘色’的酒酿熏鱼,切成薄片用香料腌制的火‘腿’,美味又营养的蔬菜汤,配上果汁和薄荷杜松子酒,构成丰盛的一餐。 “哇——诺因,你好慷慨!”莎莉耶合掌欢呼。诺因以前辈的口气道:“冒险第一要诀,吃得好!” “嗯嗯。”莎莉耶抓起鸽‘腿’大口咬落,和昭霆肖恩相处久了,她早就不在乎什么用餐规矩,含糊不清地赞美,“好好吃。”诺因的吃相也不比她好看,左右开弓,一派豪迈。 唉,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大失所望的客人们别过头,把注意力调回舞台上香汗淋漓的美‘艳’‘女’郎。 一片粗俗的叫好、口哨、下流的调笑声中,只有诺因和莎莉耶置身事外,忘我地争抢食物,让卖力演出的舞‘女’们怪没面子。突然,所有的声响瞬间静止,一道身披薄纱的窈窕倩影款款上台。 察觉气氛有异,两人总算施舍了一眼,这一看,连诺因也瞪大眼。 她是个***到恐怖,妖‘艳’到清纯的‘女’‘性’,泛着奇妙绿光的墨‘色’鬈发直披散到脚踝,勾勒出令人喷鼻血的完美曲线;水蛇腰围着一串细长的星型腰链,水晶耳钉闪闪发亮;潋滟的水眸‘荡’漾着柔媚到极处的风情,美得让人无法呼吸,既有少‘女’的青‘春’亮丽,又有成熟‘女’子的风韵妩媚,两者融合,形成男‘性’梦寐以求的美貌。 没人追究这个绝世美‘女’从哪来,一双双暴凸的眼只死死盯着她每个细微的动作。当薄纱‘荡’起,细腰摆动的刹那,‘抽’气声一齐响起。 诺因却在此时回首,满脸嫌恶地继续吃饭。莎莉耶笑得‘露’出洁白的贝齿,斜着眼嘲笑同伴:“你刚刚也看她那两颗大蜜瓜看呆了哟。” “我讨厌大***的‘女’人。”诺因作呕吐状。他拥有正常的审美观,心底承认那‘女’子确实漂亮,但她的身材勾起他的惨痛回忆,令他‘鸡’皮疙瘩直掉。 死老头——前任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的***无一不拥有宏伟的“山峰”,表达友好的方式都是佯装慈母,把幼年的他按在‘胸’口‘揉’啊‘揉’,不止一次害他差点窒息。就连老妖婆也是大***。 所以他看到***就深恶痛绝。 而且那‘女’人,给他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跳得不好吗?你都不看我。”香风拂面,诺因警觉地闪避,却还是被如鱼滑溜的‘女’郎坐个正着,青葱‘玉’指抚上他的眼睑,“好美的眼睛。” 磁‘性’而沙哑的声音,带起令人背脊发冷的甘美战栗。 诺因一凛,为了避免麻烦,他掩饰了紫眸,这双颜‘色’普通的蓝眼珠,不该引起对方的兴趣,那么答案是——她看透了他的幻术! 还有她利落的身手,全身隐隐散发出的魔‘性’气息,巧合的出现时机,都指向他正在调查的事件核心。 右手飞快地一握一带,诺因旋身绕到桌子的另一头,拉过同伴,“莎莉耶,走!” 直觉告诉他此‘女’是非人的存在,瞄了眼狭窄的环境,判断不宜大动干戈。 莎莉耶也伶俐地躲到他背后,握紧法杖。 “真粗鲁。”‘女’郎踉跄了两步,一手掩嘴,浮起让其他男客发疯的受伤之情,“人家只是想请你喝一杯,用得着这样吗?还是怕那位小妹妹吃醋?你的品位也真奇怪,居然喜欢那种***没‘臀’的小丫头。” 什、什么嘛!莎莉耶气得涨红脸:人家只是还没发育,将来也会前凸后翘! “‘肥’婆。” 护短的脾气发作,诺因回敬。只见一室人形冰雕,寒风呼啸。手指冻得最硬邦邦的***美人,卡萨兰城主再次吐出冲击‘性’的暴言:“丑八怪。” ※※※ 秃头,‘肥’猪,丑‘女’乃三***句。 诺因连犯两个,对象还是位容貌身材都无可挑剔的美‘女’。 下场可想而知。 落荒而逃的两人穿过大半个城,才好不容易摆脱杀气腾腾的追兵。这群疯狂的拥护者还包括丢下店面的老板,手持菜刀的厨师和扛着木桶的酿酒师傅,端的是全民起义,一往无前。 “可恶,他们都疯了吗?”抱着人小‘腿’短的同伴狂奔一段长路,诺因多少有点喘。 “笨蛋!那些人肚里装满了烈‘性’酒,脑子也早被‘女’人‘迷’晕了,你再说那种过分的话,当然发酒疯。”莎莉耶敲他的脑袋瓜,惋惜还剩一半的晚饭。她的父亲拉缪虽然在外面财大气粗,因为早年的贫苦,内里却颇为‘精’打细算、省吃俭用,连带莎莉耶也染上这种习气。 “我怎么了我?”诺因毫无悔意,振振有辞,“我说的是事实!”莎莉耶一脸无力:“‘肥’婆还可以说是夸大了的事实,丑八怪分明是诽谤。” “总之我看她不顺眼!” 换句话说你看不顺眼的人都是丑八怪。莎莉耶拿这个任‘性’自我的家伙没办法,但诺因是为她出气,窝心之余也没再责怪:“我们去找旅馆吧。” “不,做好战斗准备,那‘女’人不是人类,一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诺因一扫赌气的神情,换上郑重的态度。话音刚落,劈啪一声,一圈蓝白的火焰将他们团团包围。在火光照耀不到的黑暗里,有某种未知的东西正蠢蠢‘欲’动,无视物体的阻隔,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涌过来。 “魇魔!”看清出现在视野里的异形,刚刚架起风墙的莎莉耶失声惊呼。她曾经在温泉村见过这种怪物。 “哦,小妹妹,你很有眼光嘛。”娇媚慵懒的嗓音幽幽洒落。两人抬起头,只见无数绿光飞快地凝聚,固化成一个风姿万千的‘女’郎,正是害两人被追杀的祸水。姿态优雅地悬坐,墨绿的发丝像活物般舒展,依然是惹火的魔鬼身材,裹着翠绿的薄纱,腰链反‘射’着星光,雪白的瓜子脸被月‘色’涂上妖‘艳’的光泽,和那欠缺遮掩的弧线一样,散发出致命的***。 “老套的出场。”诺因毫不留情地批评,难得有冒险的机会,他本来万分期待,结果碰上的就是这样没创意的‘女’人,“还有,你的上面和下面全被看到了,卖‘肉’也不是这么个卖法。”莎莉耶鼓起腮帮,竭力忍笑。 深渊领主的额角有可疑的青筋跳动:“没眼光的小子,我要让你亲身体会侮辱我的下场。” “切,惹怒我的代价肯定比你大。”诺因反‘唇’相讥,“带着一群泥巴似的怪物就趾高气昂,长眼睛的没看过比你更自大的蠢猪。”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再三被恶言打击的领主怒发冲冠,“我要撕烂你的嘴,挖出你的眼珠子!”诺因也很不高兴,他最讨厌被人当成小‘毛’孩:“就算挖出我的眼珠,也不能代替你那双死鱼眼。” 拜托~~~饶了人家吧~~~她可是个美美的大姑娘!莎莉耶快要忍不住喷笑出声。 ‘阴’冷的气流盘旋汇聚,仿佛无声咆哮的黑‘色’巨兽。 “好,很好。”颤抖的声线透出抓狂的前兆,“你是第一个胆敢这么对我说话的人类。”诺因还是一副欠扁的神气:“口气很大嘛,你是哪条道上‘混’的?深渊领主?”高阶恶魔一愣。莎莉耶尖叫:“深渊领主!?” “拥有‘操’纵梦境的能力,又把魇魔当小弟使唤,你是梦魇之王,深渊七领主之一奇蜜拉吧。”诺因早就注意到周围静得不同寻常,想来是全城的人都被对方制造的噩梦困住了,而‘抽’离出来的情绪就形成魇魔。 不过西城发生的事件主要是恶‘性’伤人和疫病传染,那么捣鬼的应该还有两位领主。 奇蜜拉挑眉笑了:“哟,你还有点眼光。”想起故事书里的描绘,莎莉耶全身发抖。尽管恶魔在历史上没有大规模作‘乱’的例子,但它们飘忽不定的害人方式比魔族更可怕。神殿也宣扬它们以灵魂为饵食,引‘诱’人堕落,无恶不作。 “稳住,莎莉耶!”青年的大喝如电鞭‘抽’过她的身子,“恶魔以人的负面感情壮大自己,你越怕她气焰越嚣张!” “是…是。”莎莉耶咬紧牙关,竭力平息内心的恐惧。见状,美‘艳’的领主噗嗤笑出声,眉间怒意消散:“果然是小鬼,蛮横无礼。也许你能控制住自己,但你要一个小‘女’娃在我面前保持镇定?简直强人所难。”诺因微微皱眉。 “我没事!”莎莉耶高喊,紧紧握住风魔晶法杖,背靠他站稳,“我能照顾好自己!不会给你添麻烦!” 她决不要再成为累赘! “别紧张,一会儿跟那个‘肥’婆打还需要你的帮助。”诺因缓和语气,拔出背上的重剑。莎莉耶稍稍松了口气,重重点头:“嗯!” “真是感人的同伴情,能否用这情谊战胜我呢?我拭目以待。”奇蜜拉以歌唱般的语调道。诺因唾弃:“你吃感情是你的事,我才不拿这玩意儿当武器——话说回来,把那种难消化的东西当食物,难怪这么‘肥’。” “……”这回不气得暴走也难了,歇斯底里的怒吼响彻夜空,“给我杀了这‘混’蛋!” “她真的是恶魔?”莎莉耶目瞪口呆,“恶魔不是很狡猾、很残忍吗?” “这是民间谣传,真正的恶魔和神一样是能量体,邪恶却单纯,力量主义者,对计谋什么一窍不通。”诺因用专家的口‘吻’纠正,随即‘露’出孩子般快活的表情:“所以我稍微捅她两句,她就爆啦。”言下颇有成就感。 “你这笨蛋!谁不好惹去惹恶魔!我已经预见到你被她‘抽’筋剥皮的情景!” “不会,恶魔没这嗜好,顶多拿走喜欢的器官,比如眼睛、头发之类。” “啊啊——我要被你气死!”分神下差点被一头魇魔突破,莎莉耶赶紧加强结界,“你这书呆子!没听说‘女’人是不能招惹的?换作我遇见你这种欠修理的家伙,早就拔掉舌头、切成碎片、扔进油锅里煮!” “……原来真正的恶魔是人类的‘女’人。”诺因算是拜见到了。 在上空看两人吵架的深渊领主打了个饱嗝,她打嗝的模样非常可爱,像个餍足的小‘女’生,“小妹妹的怒气很好吃,继续骂。”诺因和莎莉耶迁怒地瞪她。 “诺因,揍她!”竟敢把她当粮仓。 中城城主义不容辞地踏前一步,挥剑劈砍,巨大的电弧从紫金‘色’的刃面‘激’‘射’而出,发出凄厉的啸声直冲空中的敌人。随着一阵爆音,猛烈的攻势被无形的力墙解离成最初的玛那元素,化为狂风碎散消失。 负能量御壁?诺因眯了下眼。 “只有这种程度吗?”奇蜜拉解气一笑,“如果你们才这点本事,我可是会提前结束这场游戏。”说着,拍拍手,原本无序涌来的魇魔互相融合,膨胀成十来头体积庞大,形状像史莱姆的怪物,冲撞着结界。莎莉耶只觉压力陡增,拼尽全力才抵挡住。 嗯,这就好办了。诺因横剑一扫,布下一个半球型的电网,然后将剑深深‘插’进地面固定:“莎莉耶,撑半分钟!” 他天生魔控力奇差,除非独自身处敌阵,不然为了避免误伤同伴,再强的魔法也不能使用,所以他下苦功学会魔阵运用和法器‘操’作。通过这些媒介,就能有效地控制法术的威力、方向和范围。 这把附有雷元素的长剑是他从宝库‘摸’来的临时武器,还没认主,只能释放小规模的结界或粗糙的电刃,无法广域攻击四处‘乱’窜的魇魔。单用剑的话,对这些纯‘精’神体没用,那就只有用强力的魔法。可是那样,卢加的人们会遭殃。诺因不是善心人士,是考虑到事后的不良影响,以及这座都市具有的后勤价值。所以他一再挑衅敌人,让她放弃慢慢折磨他们的初衷,从而缩小目标,减少伤害。 至于奇蜜拉本人,她是更纯粹的负能源集合体,一般的魔法反而会被她中和掉,像刚才那样,倒是武器还能凑效。趁她托大,先解决她的小弟,就能无后顾之忧地出手。 一吩咐完同伴,诺因开始专心冥想,纤细修长的手指流畅地构绘出繁复美丽的图案,指尖划过的痕迹发出淡淡的磷光。随着咒文的‘吟’唱,他的脚下浮现一圈对应的魔法阵。 莎莉耶苦苦支撑,虽然有电网分担,但无固定形态的敌人从缝隙钻入,打击她的风壁,反冲力使她的身体像散架般痛苦。其实以她的实力,压根挡不了这么久,是来自蕾亚的神力让魇魔们本能地畏惧。饶是如此,也渐渐‘逼’近底线。 双膝跪地,她虚脱地喘气,整个人挂在法杖上,用尽最后一分意志才没向前仆倒。不为别的,只为诺因对她的信任! 从前在队伍里,她是大家眼中的坏小孩,需要照顾的小妹妹,没人拿她当真正的同伴看。如今她好不容易拥有保护自己和他人的力量,不想倒退回老位置。 腥甜漫上喉咙,化为血丝流出嘴角。这时,一个怀念的清越男声在她耳边响起:“真是的,竟然让‘女’孩子负责这种体力活,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臭小子。” “索贝克!” 嘶哑的呼唤逸出‘唇’的瞬间,白光爆‘射’,凝固成碗型的光罩,将两人包在里面。与此同时,诺因的法术也完成了。 ***乌云遮蔽了满天星子,层层叠叠的云层间流转着金黄的雷光,青‘色’的线条铺展,与地上的紫‘色’法阵遥相呼应。突然,九道巨大的雷霆打下,一击消灭半数的敌人;接着狂风大作,迅速旋转缭绕,成型的龙卷风再次肆虐,扫平了剩余的魇魔。攻击不是到此为止,雷击落点倒窜出九条巨龙,汇入龙卷中心,形成爆散的炸雷和小股风卷,冲撞着立体法阵的内部。 “好…好厉害。”莎莉耶为声势浩大的复合魔法瞠目结舌。帕西斯不以为然:“小题大做,‘浪’费魔力。” “索贝克!”莎莉耶欣喜地转过头,一看却傻眼了,“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在她面前的是一只眼睛像绿宝石的大乌鸦,扇着漆黑的羽翼,吐出光复王清晰的笑语: “呵呵,小公主,这只是让我和你通话的媒介罢了——见到我开不开心?” “嗯!”解除了疑‘惑’,莎莉耶一把抱住他。 “呼……累死了。”诺因抹了把汗,索‘性’任能量发散毁灭卢加他还没什么,眼角瞥见同伴正和一只乌鸦相亲相爱,大吃一惊,“莎莉耶,你在干嘛!?”他不会疲劳过度幻视了吧? “诺因,快来和爸爸打声招呼。”莎莉耶热心地介绍。帕西斯也表现出为人父的亲和力:“哟,臭小子,好久不见。” “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诺因扑过去扣住他的颈项直摇,“你这强‘吻’自己儿子的老不死变态狂,竟然还敢出现!” 强‘吻’……莎莉耶张大嘴。 “那件事我也很不愉快啊。还有,你捏断这只鸟的脖子也没用,我不在这儿。” “难怪我感觉还有个人监视,***狂!回头我就把西境的乌鸦全杀了!” “这是迁怒行为,是残忍的杀生……” “罗嗦!” “你们——”被彻底无视的深渊领主提高嗓‘门’,提醒自己的存在,“那只鸟,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既是不死怪物,又能使出白魔法?” “透过现象看本质,美人大姐。”啄了儿子一下让他放开手,亡灵乌鸦飞到莎莉耶肩上,传达某人的自吹自擂,“另一头的我是绝世美男子。”诺因吐槽:“是个早该化成灰的老僵尸!” “不孝子,你皮痒了?说起来我还没打过你***。” “哈!就凭你?我现在就拔光你全身的‘毛’!” “我说了这不是我,你耳背吗?” 奇蜜拉不得不打断他们的斗嘴,以免他们吵得没完没了:“既然是父子,就更好了,我要把你们俩做成标本,放进我的收藏室里。”诺因诚恳地道:“我真切建议你直接把他烤来吃,保证美味可口。”帕西斯不甘示弱:“乖儿子,我哪有你‘肉’质鲜嫩,看上去就白白净净,连洗都不必了。” 这算是落井下石吗?奇蜜拉有些‘迷’‘惑’,她的确感到名为“嫌恶”的情感,却没有恐惧和憎恨。 “人类,真是有趣的生物。”想起那个降服群魔的男子,奇蜜拉双手划了个圈,‘交’叠于‘胸’前,“你们是非常‘棒’的祭品,吾主会满意的。” “果然是席恩的部下!”身在东城的帕西斯握紧被子,脸上划过仇恨的火光。 下一秒,无数闪耀着银光的蝴蝶飞出白皙的掌心,笼罩了夜空。 ※※※ 当莎莉耶回过神时,身边空无一人。 “诺因!?索贝克!” 惊慌地环顾,不止那黑发紫眸的青年不见踪影,连停在她左肩的乌鸦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景致:一丛丛尖头的柱形晶体无规则地散布,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像是林立的树干,也像是晶莹的钻石‘花’。缥缈的雾气萦绕住这片看不到尽头的水晶森林,流动着诡谲的气氛。 克制着不安,她举起法杖,试图给自己设个防护罩,回应她的却不是温柔的风元素,而是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莎莉耶。” “谁…是谁!?”‘女’孩紧张地大喊。 “连我也不认识了吗?”叹息声回‘荡’在林间,一道身影缓缓浮现,是个华服的中年男子。莎莉耶瞪大眼,不假思索地扔下法杖,扑了过去:“爸爸!” “可怜的孩子。”拉缪爱怜地抚‘摸’她蓬‘乱’的金‘色’发辫,“吃了很多苦吧?” “嗯嗯。”莎莉耶泣不成声,死死抱住他,“我好想你,我好想你……”一个‘激’灵,她推开对方,寒气渗入‘胸’口,情不自禁地颤抖:“你…你还活着?” “不,我死了。”拉缪拉住她的手,依旧慈和地笑,“莎莉耶,我在那边很寂寞,你跟我一起走吧。” “……跟爸爸一起走?”莎莉耶怔怔反问。 “对,你也想和爸爸在一起对不对?” “你不是爸爸。”莎莉耶狂喜的眼神沉寂下来,泪水再次泉涌而出,“爸爸不会说这种话……那个时候,他要肖恩带我走。” 拉缪猛然变‘色’,脖颈出现一条红线,从中喷出大量的鲜血。 “啊啊啊——”莎莉耶吓得跌坐在地,不断向后爬。 “所以你就走了?不孝‘女’!枉我那么疼你!让你吃好的穿好的!” “不要!不要过来!”莎莉耶抱住头,紧紧闭上眼,伤心地哭喊,“我也想你啊!可是……可是……” “那就在这儿陪我。”一只血手抓住她的袍角,往前拖行。就在惊惧达到顶点的一刻,急切的呼喊撕开‘迷’雾:“莎莉耶,振作点!” “索贝克!”莎莉耶喜出望外,睁开眼却没看到人影,只有父亲狰狞的面孔,再次放声大哭,“救救我!救救我!” “我不能帮你,必须你自己打破幻境。” “怎么打破?” “杀了他!”银发青年的语气透出严厉,“他怎么死,你就再杀他一次!” “不!!”莎莉耶惊呼,张开手,向看不见的友人哭诉,“我做不到!做不到啊!我知道他是假的,可是要我杀了他,我做不到!” ……唉。帕西斯沉声叹气,也没怪她,这本来就是极端不人道的残酷行为,当下捏了个诀,准备帮她破除幻术。 因为是侦察用的死灵,承受不住过多的力量,他这一出手,就无法再干涉那边。 “臭小子,你要好好保护她啊!” ※※※ 诺因身处的景‘色’正常得多,是一座热带雨林。 艾斯嘉主要是温带植被,连最靠南的梅迪也是***带气候,因此,他被前所未见的自然景观眩‘花’了眼,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幻觉,没有‘乱’跑。现实中他还在莎莉耶附近,一旦距离拉远,后果不堪设想。 “诺因。” 温润的‘女’声传进他耳中,徐徐步入视野的少‘女’清雅而苍白,柔顺的长发直垂至腰,泛着绸缎般的光泽,黑曜石似的眸子倒映着他晶紫的瞳,‘唇’畔是柔柔的笑意:“你来找我了?” “老套。”诺因无趣地道,以挑剔的眼光打量,“假货至少也装得像点,阳的***没这么大,更不会笑得这么‘花’痴。” 出乎他意料,被揭穿后,幻象还是站在原地,盖住眼,轻声啜泣。 这模样,像极了那天她在被窝里,为她死去的心上人落泪的神情。 拼命压抑,又哀痛难忍。 这……难道是非得战胜内心软弱的幻境?青年的手微微发抖,一贯冷定的眸也浮起动摇。 “诺因!”黑发少‘女’垂下手,朝他奔来,中途被一柄紫金‘色’的剑刃贯穿了左‘胸’。 “你……!”失血的‘唇’喷出殷红的液体,大睁的黑眸溢满震惊不信。 一声不吭地收剑,伤口逐渐扩大、碎裂……犹如一面镜子爆开大小不一的裂痕,骤然碎成齑粉迸散。 扩展开来的是茫茫黄沙,和‘混’沌不明的灰暗天空,深渊领主凹凸有致的身躯从这幕荒凉异态的背景走出来。 “你可真冷酷。”她玩味地笑了,“一般人即使看透那是幻象,也无法对重要的人下手。” 诺因面无表情地摆出进攻的起手势,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软了,不然他刺的就不是心脏而是魔核。真正的战士在战斗时会自动摈除一切干扰的情绪,正如此刻。 原本预计他会发火的奇蜜拉怔了怔,绽开不同于之前的笑容:“你和吾主很像。” “别说让我吐的话。”诺因眯起的眼‘射’出杀气,“光是生为那老变态的儿子,就够让我恶心了。”没有让‘女’士优先的风范,他闪身扑上。 奇蜜拉也右手一抄,幻化出一把墨绿‘色’的长剑,如电窜出。 两个人影密切偶合,挥剑斩击,步调惊人的一致,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激’烈碰撞产生的暴风将两人吹得向后倒飞,诺因暗骇在这里体重比现实世界轻得多,一时掌握不了平衡。奇蜜拉却轻盈地一跃,瞬间欺近他的面‘门’! 她的动作没有章法,显然不会剑术,却有种野兽般灵敏的直觉和本能,速度也快得不象话。银光‘交’错的剑锋完全看不清来路,诺因虽及时闪避,披风还是没能幸免,被划掉大半,秘银链甲也出现几个裂口,神‘色’一整,紧急思考对策。 看来和刚才的幻觉一样,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只有打败敌人。 毫无预兆的,诺因一直闲置的左手举起,飞快划了个符文。十来枚青‘色’的风刃撕裂空气,引起尖利的呼啸,沿着不同的轨迹‘激’‘射’而出。奇蜜拉一惊,虽然轻松挡下却被对手趁机拉开距离,再次袭来时速度明显提升了一个档次,前进后退也灵巧了数倍。 怎么会!奇蜜拉越发不解。这里是她的空间,无论比武艺还是魔法,她都是无敌的,所以才好整以暇地和对方玩玩剑法。可是诺因不但在短时间内调适过来,还能违反她设定的[法则]从外面召唤元素施法。 他不是人类! 眼光一瞥,注意到黑发青年脚下踏着一个七芒星法阵,她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那是战斗光环,高阶法师发明的完美加持术,能够全方位地提高受术者的能力。 “天雷降临!”在这儿不用顾虑无辜,诺因尽情放手大干。结果出师不利,汹涌澎湃的闪电瀑布固然将地面破坏得千疮百孔、尘沙飞扬,其中一道也不分敌我地朝他头顶劈落。幸好反应快,着地一滚,但也被余‘波’电得浑身软麻,还吃了一嘴沙子。 “呸!呸!” “你是白痴吗?”毫发无伤的奇蜜拉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 “罗嗦!”诺因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恼羞成怒地狂发魔法,无论排斥还是相克,总之想到就扔。只见奔雷和狂火一同落下,水龙和着风卷肆扬,暗光与土刺‘交’错迸现……整个异空间天地‘色’变,宛如实体化的怒气。 奇蜜拉没有理会,她的负能量御壁能中和一切魔法攻击,寒光烁烁的剑头只瞄准那个狼狈的身影——掉头回返的法术远比袭向敌人的多。 然而,诺因的魔力仿佛无穷无尽,当她发现不妙时,力量的消耗已相当可观。 这小子简直是怪物!奇蜜拉暗暗心惊。恶魔自身不受法术规则的限制,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只用启动语发动高段魔法已经很不可思议,还连相互冲突的属‘性’也能‘操’纵自如,这根本不符合创世神定下的规矩。哪怕异族也突破不了这个瓶颈,除非他和她一样,是异位面的生物! 这样就棘手了……艾斯嘉是众神的领域,恶魔能待的时限很短,实力也会打个折扣,越高阶所受的影响越大,再任对方狂轰烂炸下去,也许她真的会败! 不再轻敌,奇蜜拉眼神一凝,张开的左手迸出一颗赤红的小球,如火焰般吞吐不定。蓦地,白亮的光块炸开,热‘浪’与闪光席卷了大范围的土地。这种无差别的区域‘性’攻击使高速移动的诺因也不得不停下来防御,[烈焰护盾]上下展开。尽管失控的能量拉得过长,好歹没有横向喷‘射’,反噬其主。 火元素吸收了火元素,中间却被一道涡卷破开,让奇蜜拉连人带剑地通过。 轰!双剑相‘交’,爆发的剑气令双方都是呼吸一窒。奇蜜拉眼角瞥见对方脚下的法阵转到她下面,由原来的正旋七芒星变成了反旋的五芒星,瞠目结舌。 他竟然能在瞬间改变魔法阵的对象和‘性’质! 几乎在同时,她感到双肩一沉,四肢迟滞难动,像被透明的绳子绑住似的。 魔阵地缚,加持效果迟缓。 反手一撞,剑柄重重打在小腹,奇蜜拉倒飞出去,‘激’起一片淡黄的沙尘。 果然是怪物…… 一手‘揉’着连淤青也没有的伤处,同样是怪物的深渊领主以剑为杖勉强站起,只觉身体依然沉重。刚刚被击飞时,她瞄见图案再次由五芒变成了九芒,对应效果麻痹。 法阵不同于魔法,是一系列符号和线条组成的固定形态,不改变载体,只用心念逆转,这连恶魔也办不到。 “为什么不杀了我?”解除法术,奇蜜拉堪堪挡住接踵而来的攻势。 “你有生擒的价值。”诺因打着如意算盘——负位面,多好的旅行景点啊,有了向导还怕‘迷’路找不到入口? ‘艳’丽的脸庞闪过剑光般的冷笑:“同为异类,你也想使唤我?” “谁要使唤你,我手下有的是‘侍’‘女’!” “那你想干嘛?把我关在笼子里让人参观?” “你的想象力真贫乏,还带有严重的自虐倾向。”诺因鄙视,随即‘露’出憧憬之情,“我要你带路,带我去负位面。” 增强自己的力量吗?奇蜜拉神‘色’稍缓,对方下一句话又让她气红眼:“何况谁要参观你啊,这么‘肥’的身材,这么差的服装品位,这么难看的海藻头——你全身上下只有一张脸还过得去。” 啪嗒!神经断裂。 “你这瞎眼的‘混’蛋!!!” 骤长的剑带着惊天动地的气势下劈,诺因敏捷地回避,却错估了对方的意图——奇蜜拉的目标不是他,而是战斗光环。 法阵立刻破碎,诺因眉头一皱,一边后跃一边抬起左臂,土‘色’的护盾顿时竖立,随着一声闷响爆裂,余势将他掀飞。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从剑上传来的反震力使他整条手臂发麻。 看来只有重伤了……失去了法阵辅助,一时还不适应这个空间的他在武艺上赢不了,当下释放大雾‘混’淆对方的视觉,再用回声魔法‘吟’唱咒语。 奇蜜拉警惕地停步,直觉告诉她敌人接下来的攻击非同小可,然而跃入眼帘的景象却让她困‘惑’。 巨大的轰鸣接连响起,一根根石笋刺破松软的沙地直‘插’天际,很快就多达几百个,或高或低地将她围在中间。 怎么回事?这种障碍根本困不住我。 异变陡生,所有石笋的尖端亮起黄光,形成粗长的光线互相连接贯通,由点成线由线成面构架成金黄‘色’的光罩,牢牢包裹住她。 不好!又是魔法阵! 和之前的[九雷风华袭]类似,这是舍弃了[平面],以空间技巧取得平衡的[立体复合型]法阵。 诺因在学院里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怪胎,总是粗暴地把各种元素‘混’合实验最大效果,或另辟蹊径改良创造。这个[地障燎原]就是他独创的攻击‘性’魔法,能度很低,外圈是地系的[聚集],内里是炎系的[发散],两者叠加产生的破坏力惊人,绝对不亚于禁咒。 狂暴的火元素震动着大气,坚固的石笋一一粉碎,飞溅的尘土石块仿佛一大团烟云,剧烈翻滚,犹如一头困兽在做最后的挣扎。突然发出一阵轰然巨响,无形的囚笼破裂,重获自由的能量四下散逸,带着刺耳的风声和足以绞碎一切的力量再度肆虐这片异界的大地。 张起的防壁挡住了元素‘激’流,诺因不禁佩服敌人敏锐的眼光,看破了唯一的破绽。因为是两个基础法阵的简单重叠,威力大结构却松散,奇蜜拉在千钧一发之刻破坏了作为载体的石笋,使聚集效果无法持续下去。 尘烟消散后,深渊领主半跪的姿态清清楚楚地显现出来:泛着绿光的漆黑羽翼将她整个人包住,看似柔弱的翅膀上却没有一丝伤痕。若非她长发凌‘乱’、脸‘色’惨白,诺因会把“耐打”的美名拱手相让。 锵啷!‘蒙’昧的雾状天空破开一个小口,裂缝向四面八方迸散,‘裸’‘露’出群星闪耀的夜空,显然奇蜜拉已无力维持异空间。没有放过这个大好机会,诺因迅速‘逼’近她。 一道墨蓝的身影凭空出现,举起一枚石质物体,不偏不倚地挡在他的剑前。 砰!相撞的刹那,片断的画面流入诺因的脑海:前所未见的浮空城,陌生的人们,还有——和黑发少‘女’神似,清俊温雅的容颜和柔和的浅笑…… 诺因惊疑不定地后退,仗剑护住自己,细细端详突然杀出来的新敌人,厉声道:“那是什么?” “哎呀,差点坏了。”检视手中的七彩宝石,墨蓝长发的妖‘艳’‘女’郎漾开献宝的笑靥,“喜欢吗?我新收藏的***猎物。” “格蕾茵丝!”奇蜜拉喊出来人的名字。诺因从而得知对方是另一位深渊领主:吞噬记忆、散播争斗的餍魔之王格蕾茵丝。 那么那块石头莫非是…… 该死!那个不可靠的笨蛋为什么老出状况? “居然输给这种小‘毛’孩,奇蜜拉,太难看了。”扬手设下晶体状的护罩,格蕾茵丝毫不留情地嘲笑僚友。奇蜜拉屈辱地咬紧下‘唇’。但下一刻,格蕾茵丝就笑不出来了——无视负能量御壁,诺因直接一手按地,用[地脉冲击]炸飞两人。 “这、这个小鬼……!”格蕾茵丝张口结舌。奇蜜拉幸灾乐祸:“现在见识了吧,他不是好对付的对手。” “把那个东西留下!”绕过护壁,诺因劈手夺取维烈的记忆石,竟是全然不顾自身的打法。气势之酷烈,连两位高阶恶魔也胆寒——俗话说好‘女’不与恶男斗。 “你偷拿了他什么东西?”奇蜜拉悄声问,“他老***骸骨吗?” “不是!是个男人的记忆!哦,好象那男人的‘女’儿是他的相好。” “什么!!!”竟然有‘女’人受得了这个嘴坏的男人?!圣人吗? 不擅长‘肉’搏,抢了一会儿抢不下,诺因大怒,连续施放束缚的魔法:“蛛网术!蛛网术!蛛网术!……” 一时间,卢加的东北角被粘稠的白‘色’大网覆盖,为日后的清理带来极大不便。 “卑鄙!”两魔异口同声。 “恶魔还敢骂人类卑鄙!”努力挣脱困住自己的蛛丝,诺因用拔河的势头和格蕾茵丝较劲。眼看心爱的收藏品就要落入敌手,餍魔之王急得哇哇大叫:“土匪!强盗!” “这话该骂你自己吧!小偷!”诺因毫不顾风度地拉扯对方的头发,再一口咬在那白嫩的藕臂上,终于让顽强的敌人松手,“成功!” “呜呜呜,还我!”格蕾茵丝伤心‘欲’绝。诺因置若罔闻。 “此……此仇不报非君子。”看呆了的奇蜜拉这才回过神,结结巴巴地撂下场面话。诺因小心地把记忆石放进附有结界的腰包,嗤之以鼻:“谁怕你啊!七个一起上我也不放在眼里!” “你的名字。”从痛失宝物的打击中回复过来,格蕾茵丝恨恨地道,“不许用假名‘蒙’‘混’我。” “谁理你!我又不是白痴,告诉你名字让你诅咒,有种上‘门’讨打!”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冷静,格蕾茵丝。”在同仇敌忾的情绪催化下,奇蜜拉安抚地抱住素来不睦的同伴,眼中也‘射’出仇恨的火光,“不用急,反正我们记住他的脸了。吾主说过,复仇的时间越长果实越甜美,我们先回去,想个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方法。”格蕾茵丝转怒为喜,大力点头:“对!大不了叫吾主教训他!” 切,看你们俩就知道你们的主子什么样。诺因心下鄙夷,朝两位愤愤离去的领主做了个挑衅的鬼脸。 “诺因!” 莎莉耶远远奔近,见他无恙,放下心头的大石,“你没事就好。” “哦,莎莉耶。”诺因也如释重负,没漏看她空‘荡’‘荡’的肩膀,“那老‘混’蛋呢?” “不知道,他没来找你吗?我一出幻境就找不到他了。”说着,莎莉耶一脸担忧。 “哼,一定又躲起来***了。”诺因下了个纯粹偏见的结论。莎莉耶暗暗松了口长气,左顾右盼:“那个深渊领主被你打跑了?”诺因得意洋洋:“对,我还赶跑一个‘肥’婆。”因为身材同样丰满,格蕾茵丝也被他归类到‘肥’胖的圈子里。 “两个!?诺因好厉害!”莎莉耶鼓掌拜服,接着,小脸浮起疑‘惑’之‘色’,“可是我一路走来,大家还在睡,没有醒啊。” “应该是磷粉的关系。” “磷粉?” “那种让我们陷入幻觉的蝴蝶,你忘了吗?那是梦魇之王的使者,它们洒落的磷粉有致幻效果。”语毕,诺因双手高举,念出简短的咒文。一股股透明的气流在他掌心上方汇聚,旋转着扩散,化为清新的大风席卷全城,夹杂着纷纷扬扬的银‘色’粉末,犹如绮丽的星屑。 “哇——”莎莉耶着‘迷’地凝视这幕奇景,意外发现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 “大致清除一下,运气不好的就不管了,反正三天后也会失效。”诺因打了个呵欠:“呼啊~~~困死了,尽是做白工。”遗传了帕西斯的低血压,他也熬不得夜,这会儿神经一松懈,就昏昏‘欲’睡。 “快天亮了,我们去和萨姆会合吧。”莎莉耶没忽略那些蛛网,明白走为上策,“在龙背上你也可以打瞌睡。” “唔。” 牵着同伴的小手,解救了卢加和魔界宰相的大英雄哈欠连连地重新上路。 ※※※ 宫廷术士长神‘色’凝重地打开‘门’,走进阳光充足的沙龙。 “还是不行吗?”杨阳察言观‘色’,失望地问。吉西安摇头:“不,联系上了,但是……” “但是?”好几个声音一齐重复。 “殿下失踪了。” “什么!”爱伦第一个跳起来,惊慌之情溢于言表。杨阳也心下不安:“他不会来找我们了吧?” “没错,理查德说他昨天上午就出发了,那最迟晚上也能到,可是到现在还不见人。”吉西安咬紧牙关,泄‘露’出一丝压抑的担忧,“我怀疑他被恶魔抓走了。” 一阵窒息的沉默。耶拉姆提出不同意见:“未必,也许他脚程没这么快。” “不!他应该急着将我大卸八块才对!而且他是骑龙!” 爱伦扑向维烈,抓住他的衣襟,惶急地道:“求求你,赶快想起来!殿下不能有万一!” “就算你这么说……”维烈苦笑,他才刚刚接受来到一个外星球的事实,要他相信自己已经活了那么大把岁数,还有身兼什么西城宰相的职务,实在太困难。 虽然他心底知道的确有蹊跷:他会说这里的语言,那些叫做“魔法”的神奇现象也不是戏法。 “维烈,拜托你。”杨阳也沉不住气了,“我明白你的心情,可一旦发生不可挽回的事,你一定会后悔的。”面对她,维烈的语气有点焦躁:“我说过了,我没有丧失记忆,至少这二十一年来的经历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废话,你又不是只活了二十一岁。”扎姆卡特啐舌。月沉‘吟’道:“嗯…看他的样子,可能不是自我封印,是真的被餍魔吃掉了。”基西莉亚‘激’烈反驳:“不会!真吃了不塞爆才怪!” 一听见她的声音,维烈就浮起异样的神情,迟疑了片刻,道:“你真的是姑姑吗?” “我是基西莉亚,基西莉亚赛普路斯。” “那父亲会很高兴的。”维烈绽开腼腆中带着欢欣的笑,“真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杨阳‘摸’‘摸’鼻子:“他会相信世上有灵魂吗?”一滴冷汗滑落魔界宰相的额角:“父亲会认为是电脑做出来的模拟效果。” “这就是了。” “别管那个科学狂人!”基西莉亚气势十足地大喝,“现在问题是你!维烈,我是支持你忘记,既然你不快乐,但影响到别人,就非想起来不可了。你先忍一忍过去,事后再擦掉。” 哪有这样的……知道“擦掉”是什么意思,杨阳、昭霆和轩风翻白眼。维烈脸‘色’剧变:“我不是机器人!” 基西莉亚吓了一大跳,这还是第一次,向来温柔的侄子对她疾言厉‘色’。 “不是的,我只是打个比方。”母狮子变回小猫咪,怯怯澄清。 “抱歉。”维烈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笑容,“我不该对您无礼。”杨阳看出苗头,连忙鼓励:“维烈,你心里有什么事,都说出来。”扎姆卡特帮腔:“摆什么假惺惺的笑脸,你发火的样子‘挺’帅啊,继续发。” “我没生气。”维烈别过头。众人瞪他:你骗鬼啊! 被他们盯得怪不自在,维烈打退堂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哪里没事!殿下还下落不明!”芙米也记挂主君的安危,那可是她未婚夫救回来的宝贵生命,还是重要的同人炒作素材。维烈不快地抿了抿‘唇’:“我根本不认识他,你要我怎么样?什么恶魔,什么通道,即使你们说的是事实,我也不认为我的记忆和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简直一派胡言。” “让我敲他一斧子,直接把他打醒吧?”佛利特的建议引起多数人的共鸣。肖恩首先响应,拎起友人的领子。 “喂喂,住手啊!”杨阳慌忙抱住,“就算你把他扁成猪头,他也不会清醒!” “我不管他醒不醒,我只是要揍他一顿。” “为…为什么?” “因为他太狡猾了!”肖恩加重手劲,用力摇晃不知所措的友人,“你这‘混’蛋,每次都来这一招!告诉我是你杀死姐姐时一脸忏悔,后来又躲在被子里偷哭,现在还来给我玩失忆!这不是存心要人恨不下去!折腾自己又折腾别人,你说你是人不是?” “呃……”维烈被他摇得七荤八素,哪还听得清他嚷什么。肖恩又敲了几拳,才稍微解气,按住他的头侧。 维烈只觉一股暖流渗入,微微刺痛。 “疼么?” “有…有点。”维烈没有挣扎,也许是感觉出对方没恶意,也许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也许……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过于悲伤的缘故。 “果然有封印。”叹了口气,肖恩肃容正‘色’,“呐,这次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我不该说那些重话,是我没调整好心情,又把气撒到你头上。老实说,我心里还有些恨当初那个你,也无法完全原谅你的所作所为,但我更不想恨你、讨厌你!所以你给我点时间,也别一个人闷着头烦恼,有什么心事摊开来大家商量。” 众人屏息静气,却见维烈依旧愣愣地坐着,既没有热泪盈眶,也没有给友人一个‘激’动的拥抱。 “还是不行啊。”月得出结论。昭霆在原地跺脚:“为什么!他不就是因为这件事赌气吗?” “好象还有别的心结。”杨阳结合之前的零碎信息推测,“比如,在摩耶受了什么挫折。” “这个天晓得!”昭霆气得挥舞小拳头,“总不见得我们送他回去!”维烈喜道:“你们可以送我回摩耶?拜托,送我回去,艾尔他们一定很担心我!” 艾尔拉斯已经死了。杨阳暗暗叹息。 “你自己都回不去了,还指望我们!” “我联系不上他们啊,身上连通讯器也没有。”维烈埋怨“绑匪们”的敬业。大家默契地隐瞒他空间袋的事,那只包说不定能直达魔界的厨房。 “我记得维烈说过,他父亲的助手对他很不友善。”肖恩敲着脑袋回忆,试图找出症结。基西莉亚愤愤地道:“肯定的!哥哥的助手和他一个德‘性’!” “因为被欺负所以闹自闭?”月慨然摇首,“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连自我排解也不会吗?” 大龄儿童!杨阳哀叹,烦恼地抓抓头发:“维烈的‘性’格就是什么事都往心里兜,也不能怪他。” “这家伙一点自信也没有。”扎姆卡特指着曾经的宿主,“他是为别人活着的人,但也可以说是为自己活着的人。”杨阳等人一头雾水。月听出言下之意:“对了,萨克,你和他分享记忆和感情,知道原因吗?” “我是龙,不可能理解人类的想法,怎么找得出原因。” “结果还是绕回原点。”昭霆十分气馁。轩风振奋地道:“干脆找个‘女’人夜袭他,他一受刺‘激’就什么都想起来了。”没人理会她的馊主意,杨阳无奈地注视父亲:“只有一点点问,用心理治疗了……我实在不想这么做。” “我说,你们要搞什么疗程,至少要征询本人的意见吧。”维烈一字一字道。 兄弟,你的动摇全写在脸上了。众人一致斜睨他:真是超级老实,让人看着就想欺负。 “别紧张。”轩风勾起维烈的下颌,笑靥如‘花’,“有我们这些美‘女’护士嘘寒问暖,你还推三阻四?乖乖***了让我们检查吧。”昭霆起哄:“好耶——” “不许调戏我父亲!”杨阳拉开轻佻的友人,严词告诫,“我可不想你做我的继母。”吉西安嘴角‘抽’搐。他的情敌正为宰相的跷职忙得天昏地暗,伊莉娜也被抓去做苦工。 “我…我要离开。”维烈涨红脸,窘得舌头打结。杨阳好言安抚:“你别生气,她们是闹着玩的。” “‘摸’一下就脸红,你也太害羞了。”月不着痕迹地挖掘。维烈刚刚褪下的血‘色’又漫上来:“因…因为没有人敢这么对我。” “咦?”众人一愣:其他魔族这么敬畏他吗? “我的脸,和父亲一样。” 啊!杨阳恍然大悟:这个时期正好是他真正意识到自己是复制人的重要时刻,莫非…… 终于‘摸’到突破口了。 “大家的态度都变了,本来对我很好,可是现在——”顿了顿,维烈无法自抑地说下去,“他们看我的眼神总是很复杂,发觉我是外强中干后,又哭笑不得。我想塑造出我自己的形象,让他们重新喜欢上我,但父亲和优叔叔他们已经离开六年了,大家都很不安,我再‘弄’出明显的区别,好象在说他们不会回来,以后就是我做主。所以我努力学习父亲的样子,但是我学不像!父亲的神韵、父亲的魄力……” “你学他干嘛!”基西莉亚生气地打断,“哥哥也学不来你的样子!他笑起来要么冷笑,要么像设定好的一样‘精’确,只有对我还会真心笑。” “那…那怎么办?”维烈六神无主。肖恩笑道:“我认为你想太多了,不安就安慰嘛,搞得不伦不类,只会让大家跟着不知如何是好。你的气质就让人安心,多谈谈多笑笑,自然会好的。”维烈喜出望外:“是吗?” “对啊,要是那些人适应不了,你可以把年龄变小嘛。”想起魔族能随意改变外貌的传闻,芙米也亲切地建议。维烈却‘露’出尴尬之‘色’:“呃,这不行。” 众人不解其意,杨阳却心知肚明:这个有恋父情结的家伙,大概每天都对着镜子缅怀爷爷吧。 哦,爷爷可能还活着,那他是思念。 头痛地‘揉’‘揉’太阳‘穴’,她温言道:“你看,事情一摊开来,马上就解决了,这就是人多力量大,你自己一个人不知道要考虑到什么时候。”维烈神情一黯,半晌,闷闷地道:“谢谢你们,我想休息了。” “你过河拆桥啊!”昭霆怒吼。杨阳也忍无可忍地扣住父亲的肩膀直摇:“维烈,快从你的龟壳里出来!我们没你那么多时间好磨!”扎姆卡特转向情人:“他的‘性’子就和你一样别扭。” “我才没他这么自虐。”月不以为然。 原本靠墙而立的吉西安站直身子,眉间是掩不住的焦虑:“你们照顾他,我去找殿下。”众人一愕,爱伦大声反对:“不行!太危险了!”月皱眉道:“你也想被恶魔抓走?通知贝姆特城主,让他派人去找。” “普通人哪是恶魔的对手!我也不是‘乱’来,是想找个高点空旷点的地方,好感应风的流向,方便用搜寻术。” “这还不是‘乱’来?现在落单等于对恶魔说:‘快来吃我吧’。先搞定这位,再找你主子。” “我等不下去!也许在我们磨蹭的时候,殿下已经被%*¥#@……”吉西安越说越不象话。众人听得抹汗。杨阳用无力的口‘吻’道:“请别把恶魔降到和你一样的水准。”吉西安气结:“你不觉得殿下的脸非常引人犯罪吗?” “……”众人无声赞同。轩风捧着脸颊喃喃道:“对哦,无论男人、‘女’人、恋童癖、喜欢**小羊羔的‘性’变态、酷爱调教烈马的暴力狂,都会被他吸引。” 凉风吹过。 “啊啊啊——殿下!”爱伦抓狂了,挥泪往外冲,“我这就来救您!”杨阳赶紧拦住她:“等等,先找到人再说。” “诺因来了。”一直静静坐在窗边的史列兰开口道。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院子里尘土飞扬,‘花’瓣草叶都被吹得四下‘乱’飘,接着地面晃动,一头长着金‘色’长角的红龙收拢翅膀降落。 “哟,我来逮人了。”看来生龙活虎毫发无伤的中城城主宣布。魔法师打扮的金发‘女’孩挥舞手臂:“杨阳,肖恩,大家。” “莎莉耶!”昭霆当先冲出去,余人也高兴地迎上前。 基西莉亚深深凝视那双活力闪耀的紫眸,脑中浮现故人的容颜,心‘潮’澎湃。良久,她逸出一声轻不可闻的长叹,悄然回到镜子里。 萨姆化***形,向主君行礼:“王。”扎姆卡特挥挥手算是回应。 “太好了,你没事。”杨阳由衷松了口气。诺因怔了怔:“什么,我哪会被几个‘肥’婆困住,来多少都一并踢回老巢。” 几个?‘肥’婆?杨阳会意:“你碰上他们了!?”诺因还没回答,爱伦注意到他破碎的披风和链甲,失声惊呼:“殿下,你受伤了!?” “没事。”瞥了她一眼,诺因环顾众人,一把揪出维烈,“你这家伙,是不是失忆了?” “呃?”维烈错愕地回望他。余人大奇:“你怎么知道他失忆了?”诺因咬牙切齿:“因为我抢回了他的记忆,从一个妖里妖气的‘女’人手里——笨蛋!白痴!连自己的记忆也搞丢!是不是晚上睡觉着了人家的道?先旨声明,我不小心砍了一剑,不保证没打坏。”说着,掏出一颗光彩流转的宝石。 “哇——这就是维烈的记忆啊?”众人好奇地围观。当事人一脸疑‘惑’地往后退,大有和疯子撇清关系的意味。杨阳真诚地道:“谢谢你,诺因,多亏了你。” “咳嗯,没什么啦,小事一桩。”难得受到心上人的夸奖,黑发青年有点不好意思。护卫队长勉强‘露’出笑容,招呼道:“殿下远来辛苦,进去休息一下吧。” “不,先让他恢复记忆,免得夜长梦多。”月用法杖挡住维烈的退路,柔和的嗓音却透出不容反驳的坚定,“快,逃避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为。” “你说那块石头是我的记忆?”维烈还是不动,脸上隐隐浮起怒‘色’,“这种无稽之谈,叫人怎么相信?”看出他的抗拒,诺因蹙眉:“怎么,他不想想起来?”杨阳苦笑:“嗯。” “啧,我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总之这是我辛辛苦苦抢回来的东西,你就得给我接受!” “诺因,别这样啦。”佳人的温言软语安抚了火暴狮子,却漏了喷火龙——扎姆卡特身体力行地握住维烈的手,朝记忆石按下:“你不信,就用实际证明。” “!”维烈下意识地挣扎,哪里挣得过龙的力气,触及那冰凉表面的瞬间,他紧紧闭上眼。 没有闪光,没有巨响,人还是那个人,石头还是那块石头。 “没…没反应?”昭霆呆呆地道,“这算成功了吗?”月笑得狰狞:“失败了,因为他本人不想要。”语毕,他抢过记忆石,高高举起:“既然你把自己的过去当垃圾,我帮你砸了它。” “啊啊,住手!”众人一拥而上,制止暴走的黑发祭司。魔界宰相大口喘息,神‘色’有紧张过后的放松,有‘迷’惘,也有惊恐的了悟。 自己的排斥,就是最好的证据。 看到他的表情,杨阳不禁心软。 “呐,大家听我说。”她摆手发言,“即使强迫他想起来,问题也没解决,他的心结还在,未来有可能发生相同的情况。” “这倒是。”月稍稍消气,将记忆石递还给诺因,“你保管吧,餍魔你见过,再来抢你比较有办法对付。” “哦。”诺因也不推辞,他们俩之前在米亚古要塞碰过头,省了互相介绍,不过在场还是有他不认识的成员,“这、这是矮人!?”他惊讶地瞪着佛利特。 “怎么,小娃娃,没见过矮人?” “我不是小娃娃,以前也没见过矮人。”诺因不悦地抿嘴,孩子气的神情衬着清秀的脸蛋,可爱得令人发噱。吉西安不由得担心:“殿下,你的童贞真的没问题吧?”他会不会像维烈一样,糊里糊涂被人吃了? 余人也有相同的忧虑。 “啥!你说什么鬼话!跷班的帐我还没同你算,还敢质疑我的***!”诺因扑向他开扁,杨阳等人急忙劝架。 ※※※ 悠闲的午后,最适合坐在通光良好的室内喝杯午茶,让心情沉淀。 汇合的一群人就坐在镶嵌彩‘色’玻璃窗的餐厅里,休息闲聊,不过谈话的内容一点也不轻松。 ‘插’满玫瑰的青瓷‘花’瓶散发出温润的光泽,阵阵凉风拂动娇嫩的‘花’瓣。橡木长桌上摆放着丰盛的茶点:小面包、烤松饼、‘奶’油酥卷、巧克力蛋糕、给胃口大的男士吃的厚实馅饼和凉拌炒面。淡绿如‘玉’的茶‘色’,袅袅茶香中还带有天然果味,醇厚甜美,光闻味道就让人陶醉——西城城主对待部下绝对没话说,即使这个部下目前不事生产。 “原来席恩又出现了。”听完心腹简要的汇报,诺因眉头打结。昭霆差点噎住:“别在这时候提他啦!”会害她消化不良。 “维烈也是被他害成这样。”自动过滤表妹的抗议,杨阳看向上座的父亲,却瞥见脸‘色’‘阴’沉的棕发青年,慌忙劝慰,“肖恩,不是你的错。” “怎么不是他的错。”诺因毫不留情地道,“那家伙不就是为了折腾他才折腾我们,先是史列兰被抢走力量,再是维烈被抢去记忆。” 肖恩没有辩解,只是咬着饼,不停地啃同一块地方。杨阳踩了友人一脚:“席恩现在的目标不是折磨他了,是去始源之海,取代神明!” “哼,成神么?”诺因冷笑,眼中‘射’出犀利的嘲讽,“愚蠢的家伙,他以为那样做他就超越人类了?力量的增强不代表‘精’神的提升。你们看着好了,他回来还会故态重盟。因为他连真实的愿望、对这个傻瓜的真实情感也无法承认,那就不可能得到心灵的平静。”多数人听得似懂非懂。月摇了摇头:“你把人类想得太简单,事情想得太容易了。有的时候不是不承认,是不能承认。我倒是能理解席恩的心情。虽然他选错了方向,却没有背弃自己。他走到这步一定很艰难,又没爱他的傻瓜弟弟超过对他的恨,当然不能放弃过去的努力,那么出‘色’的成就。” “问题是本来就很简单啊,为什么要想复杂?就为了面子、争一口气、所谓掺水的恨?那样他就快活了?” “这个……” “我同意。”价值观和某人相似的血龙王举手,“人类总是自寻烦恼,就像月你。”黑发祭司用法杖重重敲了他一记。 “席恩确实罪无可恕。”肖恩终于打破沉默,目光定定望着窗外,“但我决不会舍弃他。”众人表情各异,有的同情有的叹息。诺因就事论事:“这也好。再怎么钻牛角尖,那也是个棘手的敌人,脑筋是不差的。你能稍微牵制他,我们也会少点麻烦。” 唉,你说话能不能婉转点?杨阳白他。维烈也听不入耳:“那个,我是不清楚来龙去脉,只是…朋友的话,应该相互体谅、共同分担。” “哦,失忆了都帮他说话。”诺因微微睁大眼,“这算是不变的友情吗?”维烈窘迫地低头,面红耳赤,嗫嚅道:“我…我不认识……” “他不认识我,是纯粹老好人脾气发作。”肖恩帮友人解围。轩风的笑语适时缓和席间僵凝的气氛:“维烈,你自打巴掌哦,你可从来没和我们‘共同分担’过。”杨阳瞪目:“对!”维烈在她的瞪视下瑟缩。 昭霆用叉子敲盘沿,引来耶拉姆心疼的注目。 “诺因,你和恶魔打过?说给我们听听。” 有夸耀冒险经历的机会,诺因当下眉飞‘色’舞,兴奋地讲述;莎莉耶不时补充。得知徒弟无恙,肖恩总算放下连日来的挂念。 听罢,众人议论纷纷:“好象满强的,将来对上要小心。” “不过是两个臭‘女’人罢了,我一口气吹飞她们!” “对‘女’人发威还这么嚣张。” “矮冬瓜你说什么!” “死小鬼,你可不许看人家的身材看傻眼!” “无聊。”…… “咳嗯。”杨阳打断同伴们逐渐跑题的讨论,掰着手指头回忆,“深渊七领主,分别是梦魇之王奇蜜拉,餍魔之王格蕾茵丝,疫病之王梅杰安,嗜血之王拉菲格,暗影之王艾斯托尔,诅咒之王克鲁和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其中无面之王最神秘,诺因你碰到的是梦魇之王和餍魔之王。” “还有一个,疫病之王梅杰安,应该也在这里。” “听起来都好悚。”昭霆发表感想。肖恩、轩风、爱伦和芙米点头赞同。完全在状况之外的维烈索‘性’专心喝茶吃蛋糕。杨阳向封印负位面的其中一位神祗询问敌情:“史列兰,你知道其他领主的相貌和本领吗?” “不知道,那是前代的我的记忆。” “这样啊……”不知为何有股不祥的预感,杨阳心神不宁地端起茶杯。 ※※※ ‘门’口,站岗的守卫伸了个懒腰,突然维持僵硬的姿势愣住。 远远的,一道飘逸的纤影穿过同样如泥塑木雕的人群笔直走来,反‘射’着碎金般的阳光,散发出香气的蜂蜜‘色’秀发,翠绿‘欲’滴的双眸幽深而静谧,宛如沾染了‘露’水的绿叶,单薄的身影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仿佛随时会化为‘花’瓣,融入风中。 直到她来到面前,两名守卫才相继回过神,长长吐出一口气。 “听说,这里招‘侍’‘女’?” 纤细如水晶丝线的柔弱嗓音拨动心弦,周围的人们又是一阵惊‘艳’。 “‘侍’…‘侍’‘女’?”好不容易消化了她的话,两人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她哪是当‘侍’‘女’的人物,公主还差不多! “嗯,我今天是第一次出来工作,以前都生病待在家里。”绿眼少‘女’‘露’出羞涩的微笑,细声细气地解释。看她娇怯怯的模样,守卫毫不怀疑,挠挠头:“这个,照规矩要问清楚你的来历,你先跟我去见执事吧。”另一人嫉妒地瞪他,暗怨自己动作不够快。 “好,麻烦你了。” 走了一会儿,守卫转过头,顺理成章地搭讪:“你叫什么名字?” “梅杰安。”风姿楚楚的少‘女’礼貌地笑应,“我叫梅杰安。” 第一章 晴空之风(节三) 诺因很生气。 米亚古要塞的居民都有这个共识,只要一瞄见他们敬爱的统治者乌云罩顶,周围盘旋着大量电荷的身影,就一溜烟闪到远处,生怕被台风尾扫到,而不负责任的小道消息也在街头巷尾流传: “听说是吉西安大人移情别恋,爱上了西城的维烈宰相,殿下才这么伤心‘欲’绝。” “那是伤心的样子吗?分明是恨不得吃了某人的表情。” “当然了!殿下、吉西安大人和雷瑟克大人,是多么完美的铁三角,怎么可以让一个第三者‘插’足!” “不过,如果殿下真的‘吃了’维烈宰相,给后宫再添新成员,我们也是能勉为其难地接受。” “没错没错,那位也是美男子,正好打击那个强盗头子,让他吃醋吃到呕死!”……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为诺因已经够郁闷的心境更添愤懑。 抄着从仓库‘摸’来的巨型***‘棒’,长相清秀可爱的中城城主杀气腾腾地直奔城外的猎场,放声大喊:“随便哪头龙,出来决斗!” 他决定亲自出马揪回乐不思蜀的下属和心上人,而首先就得有坐骑。 以强迫手段塞给西城三头红龙,还剩两条,其中他比较看好萨姆,因为萨姆载过杨阳。 可是要骑龙,条件是打赢他们。 诺因对自己的武艺有信心,选用的武器却不称手,***‘棒’发出的剑气形同风炮,根本不能撕裂坚硬的龙鳞。而萨姆却可以悠闲地在上空游戈,不时一个俯冲或喷吐让对手疲于奔命。虽然诺因想用浮空术,但他爆烂的魔控力控制不住这种‘精’密的魔法,狂风将大地铲得坑‘洞’满布,托起一根根石柱,就是不理他。最后火起,随手释放火系高阶魔法[烈焰斩]。长及十米的弧形火焰还缠着电丝,声威骇人,准头却奇差无比,绕了个弯从敌人眼前晃过,转向施法者背后的要塞,连续削平数幢高层建筑,炸开一朵朵火之‘花’。 幸好训练有素的法师们及时抢救,才没造***员伤亡,否则善良的军务长会红着眼痛殴主君,剥夺他的阅览权,勒令闭‘门’思过。 惨败的诺因被雷瑟克拎回去,拜听财务部副部长海德希尔笑‘吟’‘吟’的帐目单。其后遗症是他第二天看什么都变成数字,金币化为小星星在他身边飞舞,背面亚拉里特‘肥’大的笑脸闪着刺眼的光…… “该死!该死!” 气急败坏的黑发青年疯狂地翻找,试图找出一把屠龙枪,再接再励地挑战。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在‘门’口响起:“你还真是不安分耶。” “莎莉耶。”啧,她的金发干嘛那么晃眼,害死老头的大饼脸又出现了! “你没事吧?好象看不清似的。”身穿小号官员服的‘女’孩关心地问。诺因‘揉’眼,骂道:“海德希尔那个市侩的‘女’人用金币催眠了我一整晚,害我现在看你也像看金币!” “本小姐哪有金币那么俗气!”莎莉耶气呼呼地叉腰,“理查德长官要我转告你,别‘乱’跑。最近西城很诡异,不时出现恶‘性’伤人事件,还有奇怪的传染病流行。” “所以我才更要去!他不是说没法和吉西安联系么!” “嗯,我也这么认为。”莎莉耶的态度幡然改变,绽开狡黠的笑,“如何,我们一起偷溜?”诺因不掩鄙夷地挥手:“去去,小孩子乖乖看家。”其实以他的娃娃脸,没资格贬低对方。 “哼,没有本小姐帮助,你想战胜萨姆,做梦吧!” “你有什么本事?下毒?中伤?放冷箭?” “送你上天。”莎莉耶竖起食指。 搞清楚这句话是字面意思而非挑衅后,两人展开特训。继承了御风使的血统和蕾亚的神力,加上‘私’下刻苦的练习,莎莉耶的风系魔法水平在无人察觉的情形下有了长足的进步。尽管威力方面碍于年龄还不够强,细腻程度却超过诺因n倍。 有了风翼助阵,中城城主得以压制有翅膀的对手,红龙庞大的身躯反而成了最好的靶子。虽然龙族天生拥有一定的抗魔力,普通的武器也难以对他们造成伤害,但斗气级数的战士能赋予凡剑强大的杀伤力。担心使节团的安危,诺因采取速战速决的作战方式,翻翻滚滚打了十几回合后,一个零距离的[急速冰冻]让萨姆从天上摔下来,砸得碎冰纷飞,还省了解冻的麻烦。 “耶——成功了!”莎莉耶撤消护身的结界,蹦蹦跳跳地奔出树荫。诺因还剑入鞘,嘉许地点头:“嗯,还有点用处,特别允许你同行。” “切,得了便宜还卖乖。”踢他一脚,办事周到的情报官肃容道,“直接走吧,我在西南边的小树林藏了两人份的行李。” 于是,在部下怒吼的送别声中,诺因偕同莎莉耶踏上远行之旅。张开的龙翼带起透明的气流,形成一道划过天空的夏日信风。 ※※※ “殿下真是太不象话了!” 被迫收拾烂摊子的军务长雷瑟克尤耶在房里切齿。一旁,情报部副部长理查德捏着部下的请假单苦笑。 “我不该叫莎莉耶去劝殿下。”她只会火上浇油,将诺因的偷跑行动转为地下,使事态更加恶化。 “现在追究这些也没意义。”雷瑟克镇定心绪,卸过部下的请罪,从窗前转过身,叹着气坐在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后,“如今内忧外患,必须赶紧找回殿下,由他主持大局。” “恕我直言,阁下,军队方面有您处理就行了。我们也的确需要了解西城的情况。” “让殿下深入虎‘穴’!?” “这个按常理是不行,但殿下不能以常理度之。” 雷瑟克以沉默表示赞同。理查德利落地翻着过去的资料:“殿下那强势的运气、超绝的破坏力和可媲美蟑螂的体质为我们解决了很多麻烦事,这次也能一举扫平未知的敌人吧。” “……或许你说的没错。”雷瑟克不得不承认,疲惫地挤压太阳‘穴’,“可每次善后都是我们来啊。” “这不就是我们的任务吗?”理查德再次让上司无言以对,啪地合上记录,举手投足洋溢着‘精’英官僚的洗练作风,“只是这次没人管着他,还多了两个危险份子,后遗症可能会比较严重。”雷瑟克‘露’出艰辛的笑:“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那毕竟不是我们的地盘,也许该庆幸吉西安还在那儿。” “部长好象和贝姆特城主成为了情敌。”理查德说出令对方张大嘴的话。 “‘乱’七八糟!他平常找‘女’人也罢了,在这种时候……这种时候……”雷瑟克气得发抖。理查德也为上司的不知检点摇头:“不仅如此,从截取到的片断图象看,圣域的异常现象也和他们有关,之后又为搜寻维烈宰相耽搁——部长最近有点感情用事。” “这是他本人的进步,我们的灾难。” “感‘性’的时机太不凑巧。”理查德评价,毫不顾忌那是他主子,“另外,法师们初步推断,发生在西城的怪事都是深渊领主搞的鬼。”雷瑟克的瞳仁剧烈收缩,一贯沉稳的语气也失去了平静:“深渊领主!?那不是负位面的高阶恶魔吗!怎么会跑出这种角‘色’?” “确实很令人难以置信,我听报告时还吓得连咖啡也泼了,但是低阶恶魔不可能拦截部长的报信鸟,能够撕出空间裂缝来到现世的也只有领主级的恶魔。但通常只能滞留短短数秒,除非他们齐心协力,而恶魔没有团结合作的美德——是什么吸引他们携手?是否有人在背后‘操’纵?是否有人恶意召唤?这些都急需查清。” “你还坚持让殿下去查?”雷瑟克感到自己的背脊流下冷汗,“恶魔可不是剑能杀死的对手,魔法也未必有用。”理查德斩钉截铁地道:“怪物就由怪物去对付,我们平凡人只负责正常的工作。”说着,递上完善通讯所需的预算和一叠厚厚的最新情报。 “……”雷瑟克认命地开始办公,帮主君和僚友擦***,一如他无数次为他们做的。 “我感觉进入了一个‘床’边故事的世界,原本以为是传说的妖魔鬼怪统统冒出来。” “那您真幸福,从来没人讲过‘床’边故事给我听。”理查德浮起憧憬之‘色’,“倒是听说古代‘惑’‘乱’君王的倾国美‘女’有些就是高阶恶魔的化身,好想见识看看。” “你疯了!你想和恶魔打‘交’道?”雷瑟克只差没摆出驱魔的架势。理查德叹息:“一般的‘女’‘性’也很像恶魔啊。” 静了片刻,雷瑟克用一种微妙的口‘吻’道:“还是有好‘女’人的。”这话说得底气不足,米亚古就是同人‘女’的天下。 “那太稀少了!一辈子也未必能碰上!”单身汉怨念。 “别放弃希望,‘春’天会来临。”雷瑟克发出共鸣的慰勉,“我明白孤枕难眠的心情,但即使如此,也不能把灵魂出卖给恶魔。” “阁下,您放心,我只是站在男人的角度,单纯的好奇而已。不过仔细想想,真的见到那种传说级别的美‘女’,会被立刻勾了魂吧。”年轻的官员将视线投向窗外,清澈的蓝天顿时倒映在他眼底,“殿下就没这顾虑,他是个书呆子。” ※※※ 迎面吹来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在眼前铺展开的大地不若书里描写的苍凉贫瘠,反而充满了蓬勃的朝气。绿意盎然的平原一望无际,夹杂着蓝绸带般的河流和星罗棋布的湖泊。更远处,山脉与蔚蓝的晴空‘交’融,共同描绘出模糊而飘渺的地平线。 第一次骑龙,享受到如此绝佳的视野,莎莉耶兴奋得小脸通红,双眼灿灿放光;坐在她身后的诺因却警惕地观察四周,皱起线条姣好的眉:“我们被奇怪的东西盯上了。” “咦?”莎莉耶转过头,眉间透出与年龄不符的慎重,“是什么?” “不知道,气息隐藏得很好,我是感觉被窥视才发现。”诺因不快地抿‘唇’。 莎莉耶没有问那怎么办,道:“别管它,我们一口气飞到赫拉特。”诺因摇摇头,对身下的坐骑道:“萨姆,随便找块空地降落,我要打探一下。” “……难得你会这么好心。” “切!要不是签定了盟约,西城的人全死光了也不关我的事!” “要小心。以我的权限,不能过问确切的情况,但从上面的保密态度看,这件事绝对非同小可。” “嗯。” 说话间,红龙已降低高度,保持隐身的状态缓缓落地,只引起一阵轻微的地震。 卢加,位于平原‘交’界线,中南部‘交’通运输的中转站,旅行者和冒险家的必经之地,是一座龙蛇‘混’杂、热闹非凡的都市。街道上林立着各式商铺、旅馆和酒吧;往来的人群中,可见以斗篷隐藏形迹的亡命之徒,面目猥琐的情报贩子,身材高大的佣兵,头戴高帽的法师,甚至矮人和半兽人。空气里浓厚的酒香,酒馆里传出的喧闹,能把假货伪造得天衣无缝的地摊,和衣着***的***冷不防搅过来的雪白胳膊是这座都市的魅力所在。 “好大啊。”莎莉耶背着自己的行囊跳进同伴怀里,越过他的肩膀浏览大致的市貌,翘起‘唇’角,“诺因,陪我去冒险家公会,我顺便把证件办了。” “你想当冒险家?”诺因有点意外。莎莉耶滑下地,朝他抬起尖尖的小下巴,“对!” “我去解决晚饭,明天早上和你们在这里汇合。”萨姆幻化***形,‘插’口道。有意慰劳他的诺因一愣:“不进去喝一杯吗?” “不了,盯上你们的家伙不是人类,我在她不会‘露’出尾巴。” “哼,果然是邪魔歪道。”诺因嗤了一声,挥手作别,“那明早见。” [蛇蝎美人]是一家颇受顾客欢迎的酒馆,不止招牌酒有名,最吸引人的是每晚的***表演和身材丰满的‘女’招待。这天,夕阳斜下,透明的金红‘色’洒遍卢加城,正是酒馆生意最忙的时段,两块齐腰的木板‘门’推开,走进两个引人注目的客人。 青年与‘女’孩的组合本就奇特,当先一人五官‘精’致,气质高贵,显然是贵族子弟。及肩的乌发在脑后绑成一束,耳畔垂了几缕,更衬得肌肤细腻莹润;右耳跳‘荡’的红宝石耳坠闪着‘艳’丽的流光;束发的紫‘色’绢纱,笔‘挺’的骑士装,昂贵的秘银链甲和做工‘精’细的猩红‘色’披风在在昭示了他的身份不凡。最显眼的是他背上一把长长的重剑,镌刻着魔纹的深紫剑鞘流转着若有若无的电‘花’。这么沉重的武器,连老练的战士也未必使得动,却出现在这个纤细的‘女’子身上——包括阅人无数的老板在内,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认定来人是两位‘女’‘性’。 而“她”身后的‘女’孩相对就朴素得多,明亮的金发编成两根麻‘花’辫,娃娃般的丽颜,宝石蓝的眸子‘精’灵俏皮,红润的小嘴笑弯弯,身穿绣绿纹的淡青短袍,尖头的小牛皮靴使她活力四‘射’,手持一根镶嵌魔晶石的檀木法杖,俨然魔法师的打扮,与稚嫩的脸蛋非常不搭调。 “点菜!”伴随着拍桌声,清朗悦耳却明显属于男‘性’的嗓音骇呆了一室的人。 涂了蜂蜜的‘奶’酥面包,甜甜圈,拌羊‘奶’烤的野鸽‘肉’,特‘色’的酒酿熏鱼,切成薄片用香料腌制的火‘腿’,美味又营养的蔬菜汤,配上果汁和薄荷杜松子酒,构成丰盛的一餐。 “哇——诺因,你好慷慨!”莎莉耶合掌欢呼。诺因以前辈的口气道:“冒险第一要诀,吃得好!” “嗯嗯。”莎莉耶抓起鸽‘腿’大口咬落,和昭霆肖恩相处久了,她早就不在乎什么用餐规矩,含糊不清地赞美,“好好吃。”诺因的吃相也不比她好看,左右开弓,一派豪迈。 唉,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大失所望的客人们别过头,把注意力调回舞台上香汗淋漓的美‘艳’‘女’郎。 一片粗俗的叫好、口哨、下流的调笑声中,只有诺因和莎莉耶置身事外,忘我地争抢食物,让卖力演出的舞‘女’们怪没面子。突然,所有的声响瞬间静止,一道身披薄纱的窈窕倩影款款上台。 察觉气氛有异,两人总算施舍了一眼,这一看,连诺因也瞪大眼。 她是个***到恐怖,妖‘艳’到清纯的‘女’‘性’,泛着奇妙绿光的墨‘色’鬈发直披散到脚踝,勾勒出令人喷鼻血的完美曲线;水蛇腰围着一串细长的星型腰链,水晶耳钉闪闪发亮;潋滟的水眸‘荡’漾着柔媚到极处的风情,美得让人无法呼吸,既有少‘女’的青‘春’亮丽,又有成熟‘女’子的风韵妩媚,两者融合,形成男‘性’梦寐以求的美貌。 没人追究这个绝世美‘女’从哪来,一双双暴凸的眼只死死盯着她每个细微的动作。当薄纱‘荡’起,细腰摆动的刹那,‘抽’气声一齐响起。 诺因却在此时回首,满脸嫌恶地继续吃饭。莎莉耶笑得‘露’出洁白的贝齿,斜着眼嘲笑同伴:“你刚刚也看她那两颗大蜜瓜看呆了哟。” “我讨厌大***的‘女’人。”诺因作呕吐状。他拥有正常的审美观,心底承认那‘女’子确实漂亮,但她的身材勾起他的惨痛回忆,令他‘鸡’皮疙瘩直掉。 死老头——前任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的***无一不拥有宏伟的“山峰”,表达友好的方式都是佯装慈母,把幼年的他按在‘胸’口‘揉’啊‘揉’,不止一次害他差点窒息。就连老妖婆也是大***。 所以他看到***就深恶痛绝。 而且那‘女’人,给他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跳得不好吗?你都不看我。”香风拂面,诺因警觉地闪避,却还是被如鱼滑溜的‘女’郎坐个正着,青葱‘玉’指抚上他的眼睑,“好美的眼睛。” 磁‘性’而沙哑的声音,带起令人背脊发冷的甘美战栗。 诺因一凛,为了避免麻烦,他掩饰了紫眸,这双颜‘色’普通的蓝眼珠,不该引起对方的兴趣,那么答案是——她看透了他的幻术! 还有她利落的身手,全身隐隐散发出的魔‘性’气息,巧合的出现时机,都指向他正在调查的事件核心。 右手飞快地一握一带,诺因旋身绕到桌子的另一头,拉过同伴,“莎莉耶,走!” 直觉告诉他此‘女’是非人的存在,瞄了眼狭窄的环境,判断不宜大动干戈。 莎莉耶也伶俐地躲到他背后,握紧法杖。 “真粗鲁。”‘女’郎踉跄了两步,一手掩嘴,浮起让其他男客发疯的受伤之情,“人家只是想请你喝一杯,用得着这样吗?还是怕那位小妹妹吃醋?你的品位也真奇怪,居然喜欢那种***没‘臀’的小丫头。” 什、什么嘛!莎莉耶气得涨红脸:人家只是还没发育,将来也会前凸后翘! “‘肥’婆。” 护短的脾气发作,诺因回敬。只见一室人形冰雕,寒风呼啸。手指冻得最硬邦邦的***美人,卡萨兰城主再次吐出冲击‘性’的暴言:“丑八怪。” ※※※ 秃头,‘肥’猪,丑‘女’乃三***句。 诺因连犯两个,对象还是位容貌身材都无可挑剔的美‘女’。 下场可想而知。 落荒而逃的两人穿过大半个城,才好不容易摆脱杀气腾腾的追兵。这群疯狂的拥护者还包括丢下店面的老板,手持菜刀的厨师和扛着木桶的酿酒师傅,端的是全民起义,一往无前。 “可恶,他们都疯了吗?”抱着人小‘腿’短的同伴狂奔一段长路,诺因多少有点喘。 “笨蛋!那些人肚里装满了烈‘性’酒,脑子也早被‘女’人‘迷’晕了,你再说那种过分的话,当然发酒疯。”莎莉耶敲他的脑袋瓜,惋惜还剩一半的晚饭。她的父亲拉缪虽然在外面财大气粗,因为早年的贫苦,内里却颇为‘精’打细算、省吃俭用,连带莎莉耶也染上这种习气。 “我怎么了我?”诺因毫无悔意,振振有辞,“我说的是事实!”莎莉耶一脸无力:“‘肥’婆还可以说是夸大了的事实,丑八怪分明是诽谤。” “总之我看她不顺眼!” 换句话说你看不顺眼的人都是丑八怪。莎莉耶拿这个任‘性’自我的家伙没办法,但诺因是为她出气,窝心之余也没再责怪:“我们去找旅馆吧。” “不,做好战斗准备,那‘女’人不是人类,一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诺因一扫赌气的神情,换上郑重的态度。话音刚落,劈啪一声,一圈蓝白的火焰将他们团团包围。在火光照耀不到的黑暗里,有某种未知的东西正蠢蠢‘欲’动,无视物体的阻隔,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涌过来。 “魇魔!”看清出现在视野里的异形,刚刚架起风墙的莎莉耶失声惊呼。她曾经在温泉村见过这种怪物。 “哦,小妹妹,你很有眼光嘛。”娇媚慵懒的嗓音幽幽洒落。两人抬起头,只见无数绿光飞快地凝聚,固化成一个风姿万千的‘女’郎,正是害两人被追杀的祸水。姿态优雅地悬坐,墨绿的发丝像活物般舒展,依然是惹火的魔鬼身材,裹着翠绿的薄纱,腰链反‘射’着星光,雪白的瓜子脸被月‘色’涂上妖‘艳’的光泽,和那欠缺遮掩的弧线一样,散发出致命的***。 “老套的出场。”诺因毫不留情地批评,难得有冒险的机会,他本来万分期待,结果碰上的就是这样没创意的‘女’人,“还有,你的上面和下面全被看到了,卖‘肉’也不是这么个卖法。”莎莉耶鼓起腮帮,竭力忍笑。 深渊领主的额角有可疑的青筋跳动:“没眼光的小子,我要让你亲身体会侮辱我的下场。” “切,惹怒我的代价肯定比你大。”诺因反‘唇’相讥,“带着一群泥巴似的怪物就趾高气昂,长眼睛的没看过比你更自大的蠢猪。”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再三被恶言打击的领主怒发冲冠,“我要撕烂你的嘴,挖出你的眼珠子!”诺因也很不高兴,他最讨厌被人当成小‘毛’孩:“就算挖出我的眼珠,也不能代替你那双死鱼眼。” 拜托~~~饶了人家吧~~~她可是个美美的大姑娘!莎莉耶快要忍不住喷笑出声。 ‘阴’冷的气流盘旋汇聚,仿佛无声咆哮的黑‘色’巨兽。 “好,很好。”颤抖的声线透出抓狂的前兆,“你是第一个胆敢这么对我说话的人类。”诺因还是一副欠扁的神气:“口气很大嘛,你是哪条道上‘混’的?深渊领主?”高阶恶魔一愣。莎莉耶尖叫:“深渊领主!?” “拥有‘操’纵梦境的能力,又把魇魔当小弟使唤,你是梦魇之王,深渊七领主之一奇蜜拉吧。”诺因早就注意到周围静得不同寻常,想来是全城的人都被对方制造的噩梦困住了,而‘抽’离出来的情绪就形成魇魔。 不过西城发生的事件主要是恶‘性’伤人和疫病传染,那么捣鬼的应该还有两位领主。 奇蜜拉挑眉笑了:“哟,你还有点眼光。”想起故事书里的描绘,莎莉耶全身发抖。尽管恶魔在历史上没有大规模作‘乱’的例子,但它们飘忽不定的害人方式比魔族更可怕。神殿也宣扬它们以灵魂为饵食,引‘诱’人堕落,无恶不作。 “稳住,莎莉耶!”青年的大喝如电鞭‘抽’过她的身子,“恶魔以人的负面感情壮大自己,你越怕她气焰越嚣张!” “是…是。”莎莉耶咬紧牙关,竭力平息内心的恐惧。见状,美‘艳’的领主噗嗤笑出声,眉间怒意消散:“果然是小鬼,蛮横无礼。也许你能控制住自己,但你要一个小‘女’娃在我面前保持镇定?简直强人所难。”诺因微微皱眉。 “我没事!”莎莉耶高喊,紧紧握住风魔晶法杖,背靠他站稳,“我能照顾好自己!不会给你添麻烦!” 她决不要再成为累赘! “别紧张,一会儿跟那个‘肥’婆打还需要你的帮助。”诺因缓和语气,拔出背上的重剑。莎莉耶稍稍松了口气,重重点头:“嗯!” “真是感人的同伴情,能否用这情谊战胜我呢?我拭目以待。”奇蜜拉以歌唱般的语调道。诺因唾弃:“你吃感情是你的事,我才不拿这玩意儿当武器——话说回来,把那种难消化的东西当食物,难怪这么‘肥’。” “……”这回不气得暴走也难了,歇斯底里的怒吼响彻夜空,“给我杀了这‘混’蛋!” “她真的是恶魔?”莎莉耶目瞪口呆,“恶魔不是很狡猾、很残忍吗?” “这是民间谣传,真正的恶魔和神一样是能量体,邪恶却单纯,力量主义者,对计谋什么一窍不通。”诺因用专家的口‘吻’纠正,随即‘露’出孩子般快活的表情:“所以我稍微捅她两句,她就爆啦。”言下颇有成就感。 “你这笨蛋!谁不好惹去惹恶魔!我已经预见到你被她‘抽’筋剥皮的情景!” “不会,恶魔没这嗜好,顶多拿走喜欢的器官,比如眼睛、头发之类。” “啊啊——我要被你气死!”分神下差点被一头魇魔突破,莎莉耶赶紧加强结界,“你这书呆子!没听说‘女’人是不能招惹的?换作我遇见你这种欠修理的家伙,早就拔掉舌头、切成碎片、扔进油锅里煮!” “……原来真正的恶魔是人类的‘女’人。”诺因算是拜见到了。 在上空看两人吵架的深渊领主打了个饱嗝,她打嗝的模样非常可爱,像个餍足的小‘女’生,“小妹妹的怒气很好吃,继续骂。”诺因和莎莉耶迁怒地瞪她。 “诺因,揍她!”竟敢把她当粮仓。 中城城主义不容辞地踏前一步,挥剑劈砍,巨大的电弧从紫金‘色’的刃面‘激’‘射’而出,发出凄厉的啸声直冲空中的敌人。随着一阵爆音,猛烈的攻势被无形的力墙解离成最初的玛那元素,化为狂风碎散消失。 负能量御壁?诺因眯了下眼。 “只有这种程度吗?”奇蜜拉解气一笑,“如果你们才这点本事,我可是会提前结束这场游戏。”说着,拍拍手,原本无序涌来的魇魔互相融合,膨胀成十来头体积庞大,形状像史莱姆的怪物,冲撞着结界。莎莉耶只觉压力陡增,拼尽全力才抵挡住。 嗯,这就好办了。诺因横剑一扫,布下一个半球型的电网,然后将剑深深‘插’进地面固定:“莎莉耶,撑半分钟!” 他天生魔控力奇差,除非独自身处敌阵,不然为了避免误伤同伴,再强的魔法也不能使用,所以他下苦功学会魔阵运用和法器‘操’作。通过这些媒介,就能有效地控制法术的威力、方向和范围。 这把附有雷元素的长剑是他从宝库‘摸’来的临时武器,还没认主,只能释放小规模的结界或粗糙的电刃,无法广域攻击四处‘乱’窜的魇魔。单用剑的话,对这些纯‘精’神体没用,那就只有用强力的魔法。可是那样,卢加的人们会遭殃。诺因不是善心人士,是考虑到事后的不良影响,以及这座都市具有的后勤价值。所以他一再挑衅敌人,让她放弃慢慢折磨他们的初衷,从而缩小目标,减少伤害。 至于奇蜜拉本人,她是更纯粹的负能源集合体,一般的魔法反而会被她中和掉,像刚才那样,倒是武器还能凑效。趁她托大,先解决她的小弟,就能无后顾之忧地出手。 一吩咐完同伴,诺因开始专心冥想,纤细修长的手指流畅地构绘出繁复美丽的图案,指尖划过的痕迹发出淡淡的磷光。随着咒文的‘吟’唱,他的脚下浮现一圈对应的魔法阵。 莎莉耶苦苦支撑,虽然有电网分担,但无固定形态的敌人从缝隙钻入,打击她的风壁,反冲力使她的身体像散架般痛苦。其实以她的实力,压根挡不了这么久,是来自蕾亚的神力让魇魔们本能地畏惧。饶是如此,也渐渐‘逼’近底线。 双膝跪地,她虚脱地喘气,整个人挂在法杖上,用尽最后一分意志才没向前仆倒。不为别的,只为诺因对她的信任! 从前在队伍里,她是大家眼中的坏小孩,需要照顾的小妹妹,没人拿她当真正的同伴看。如今她好不容易拥有保护自己和他人的力量,不想倒退回老位置。 腥甜漫上喉咙,化为血丝流出嘴角。这时,一个怀念的清越男声在她耳边响起:“真是的,竟然让‘女’孩子负责这种体力活,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臭小子。” “索贝克!” 嘶哑的呼唤逸出‘唇’的瞬间,白光爆‘射’,凝固成碗型的光罩,将两人包在里面。与此同时,诺因的法术也完成了。 ***乌云遮蔽了满天星子,层层叠叠的云层间流转着金黄的雷光,青‘色’的线条铺展,与地上的紫‘色’法阵遥相呼应。突然,九道巨大的雷霆打下,一击消灭半数的敌人;接着狂风大作,迅速旋转缭绕,成型的龙卷风再次肆虐,扫平了剩余的魇魔。攻击不是到此为止,雷击落点倒窜出九条巨龙,汇入龙卷中心,形成爆散的炸雷和小股风卷,冲撞着立体法阵的内部。 “好…好厉害。”莎莉耶为声势浩大的复合魔法瞠目结舌。帕西斯不以为然:“小题大做,‘浪’费魔力。” “索贝克!”莎莉耶欣喜地转过头,一看却傻眼了,“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在她面前的是一只眼睛像绿宝石的大乌鸦,扇着漆黑的羽翼,吐出光复王清晰的笑语: “呵呵,小公主,这只是让我和你通话的媒介罢了——见到我开不开心?” “嗯!”解除了疑‘惑’,莎莉耶一把抱住他。 “呼……累死了。”诺因抹了把汗,索‘性’任能量发散毁灭卢加他还没什么,眼角瞥见同伴正和一只乌鸦相亲相爱,大吃一惊,“莎莉耶,你在干嘛!?”他不会疲劳过度幻视了吧? “诺因,快来和爸爸打声招呼。”莎莉耶热心地介绍。帕西斯也表现出为人父的亲和力:“哟,臭小子,好久不见。” “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诺因扑过去扣住他的颈项直摇,“你这强‘吻’自己儿子的老不死变态狂,竟然还敢出现!” 强‘吻’……莎莉耶张大嘴。 “那件事我也很不愉快啊。还有,你捏断这只鸟的脖子也没用,我不在这儿。” “难怪我感觉还有个人监视,***狂!回头我就把西境的乌鸦全杀了!” “这是迁怒行为,是残忍的杀生……” “罗嗦!” “你们——”被彻底无视的深渊领主提高嗓‘门’,提醒自己的存在,“那只鸟,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既是不死怪物,又能使出白魔法?” “透过现象看本质,美人大姐。”啄了儿子一下让他放开手,亡灵乌鸦飞到莎莉耶肩上,传达某人的自吹自擂,“另一头的我是绝世美男子。”诺因吐槽:“是个早该化成灰的老僵尸!” “不孝子,你皮痒了?说起来我还没打过你***。” “哈!就凭你?我现在就拔光你全身的‘毛’!” “我说了这不是我,你耳背吗?” 奇蜜拉不得不打断他们的斗嘴,以免他们吵得没完没了:“既然是父子,就更好了,我要把你们俩做成标本,放进我的收藏室里。”诺因诚恳地道:“我真切建议你直接把他烤来吃,保证美味可口。”帕西斯不甘示弱:“乖儿子,我哪有你‘肉’质鲜嫩,看上去就白白净净,连洗都不必了。” 这算是落井下石吗?奇蜜拉有些‘迷’‘惑’,她的确感到名为“嫌恶”的情感,却没有恐惧和憎恨。 “人类,真是有趣的生物。”想起那个降服群魔的男子,奇蜜拉双手划了个圈,‘交’叠于‘胸’前,“你们是非常‘棒’的祭品,吾主会满意的。” “果然是席恩的部下!”身在东城的帕西斯握紧被子,脸上划过仇恨的火光。 下一秒,无数闪耀着银光的蝴蝶飞出白皙的掌心,笼罩了夜空。 ※※※ 当莎莉耶回过神时,身边空无一人。 “诺因!?索贝克!” 惊慌地环顾,不止那黑发紫眸的青年不见踪影,连停在她左肩的乌鸦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景致:一丛丛尖头的柱形晶体无规则地散布,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像是林立的树干,也像是晶莹的钻石‘花’。缥缈的雾气萦绕住这片看不到尽头的水晶森林,流动着诡谲的气氛。 克制着不安,她举起法杖,试图给自己设个防护罩,回应她的却不是温柔的风元素,而是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莎莉耶。” “谁…是谁!?”‘女’孩紧张地大喊。 “连我也不认识了吗?”叹息声回‘荡’在林间,一道身影缓缓浮现,是个华服的中年男子。莎莉耶瞪大眼,不假思索地扔下法杖,扑了过去:“爸爸!” “可怜的孩子。”拉缪爱怜地抚‘摸’她蓬‘乱’的金‘色’发辫,“吃了很多苦吧?” “嗯嗯。”莎莉耶泣不成声,死死抱住他,“我好想你,我好想你……”一个‘激’灵,她推开对方,寒气渗入‘胸’口,情不自禁地颤抖:“你…你还活着?” “不,我死了。”拉缪拉住她的手,依旧慈和地笑,“莎莉耶,我在那边很寂寞,你跟我一起走吧。” “……跟爸爸一起走?”莎莉耶怔怔反问。 “对,你也想和爸爸在一起对不对?” “你不是爸爸。”莎莉耶狂喜的眼神沉寂下来,泪水再次泉涌而出,“爸爸不会说这种话……那个时候,他要肖恩带我走。” 拉缪猛然变‘色’,脖颈出现一条红线,从中喷出大量的鲜血。 “啊啊啊——”莎莉耶吓得跌坐在地,不断向后爬。 “所以你就走了?不孝‘女’!枉我那么疼你!让你吃好的穿好的!” “不要!不要过来!”莎莉耶抱住头,紧紧闭上眼,伤心地哭喊,“我也想你啊!可是……可是……” “那就在这儿陪我。”一只血手抓住她的袍角,往前拖行。就在惊惧达到顶点的一刻,急切的呼喊撕开‘迷’雾:“莎莉耶,振作点!” “索贝克!”莎莉耶喜出望外,睁开眼却没看到人影,只有父亲狰狞的面孔,再次放声大哭,“救救我!救救我!” “我不能帮你,必须你自己打破幻境。” “怎么打破?” “杀了他!”银发青年的语气透出严厉,“他怎么死,你就再杀他一次!” “不!!”莎莉耶惊呼,张开手,向看不见的友人哭诉,“我做不到!做不到啊!我知道他是假的,可是要我杀了他,我做不到!” ……唉。帕西斯沉声叹气,也没怪她,这本来就是极端不人道的残酷行为,当下捏了个诀,准备帮她破除幻术。 因为是侦察用的死灵,承受不住过多的力量,他这一出手,就无法再干涉那边。 “臭小子,你要好好保护她啊!” ※※※ 诺因身处的景‘色’正常得多,是一座热带雨林。 艾斯嘉主要是温带植被,连最靠南的梅迪也是***带气候,因此,他被前所未见的自然景观眩‘花’了眼,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幻觉,没有‘乱’跑。现实中他还在莎莉耶附近,一旦距离拉远,后果不堪设想。 “诺因。” 温润的‘女’声传进他耳中,徐徐步入视野的少‘女’清雅而苍白,柔顺的长发直垂至腰,泛着绸缎般的光泽,黑曜石似的眸子倒映着他晶紫的瞳,‘唇’畔是柔柔的笑意:“你来找我了?” “老套。”诺因无趣地道,以挑剔的眼光打量,“假货至少也装得像点,阳的***没这么大,更不会笑得这么‘花’痴。” 出乎他意料,被揭穿后,幻象还是站在原地,盖住眼,轻声啜泣。 这模样,像极了那天她在被窝里,为她死去的心上人落泪的神情。 拼命压抑,又哀痛难忍。 这……难道是非得战胜内心软弱的幻境?青年的手微微发抖,一贯冷定的眸也浮起动摇。 “诺因!”黑发少‘女’垂下手,朝他奔来,中途被一柄紫金‘色’的剑刃贯穿了左‘胸’。 “你……!”失血的‘唇’喷出殷红的液体,大睁的黑眸溢满震惊不信。 一声不吭地收剑,伤口逐渐扩大、碎裂……犹如一面镜子爆开大小不一的裂痕,骤然碎成齑粉迸散。 扩展开来的是茫茫黄沙,和‘混’沌不明的灰暗天空,深渊领主凹凸有致的身躯从这幕荒凉异态的背景走出来。 “你可真冷酷。”她玩味地笑了,“一般人即使看透那是幻象,也无法对重要的人下手。” 诺因面无表情地摆出进攻的起手势,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软了,不然他刺的就不是心脏而是魔核。真正的战士在战斗时会自动摈除一切干扰的情绪,正如此刻。 原本预计他会发火的奇蜜拉怔了怔,绽开不同于之前的笑容:“你和吾主很像。” “别说让我吐的话。”诺因眯起的眼‘射’出杀气,“光是生为那老变态的儿子,就够让我恶心了。”没有让‘女’士优先的风范,他闪身扑上。 奇蜜拉也右手一抄,幻化出一把墨绿‘色’的长剑,如电窜出。 两个人影密切偶合,挥剑斩击,步调惊人的一致,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激’烈碰撞产生的暴风将两人吹得向后倒飞,诺因暗骇在这里体重比现实世界轻得多,一时掌握不了平衡。奇蜜拉却轻盈地一跃,瞬间欺近他的面‘门’! 她的动作没有章法,显然不会剑术,却有种野兽般灵敏的直觉和本能,速度也快得不象话。银光‘交’错的剑锋完全看不清来路,诺因虽及时闪避,披风还是没能幸免,被划掉大半,秘银链甲也出现几个裂口,神‘色’一整,紧急思考对策。 看来和刚才的幻觉一样,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只有打败敌人。 毫无预兆的,诺因一直闲置的左手举起,飞快划了个符文。十来枚青‘色’的风刃撕裂空气,引起尖利的呼啸,沿着不同的轨迹‘激’‘射’而出。奇蜜拉一惊,虽然轻松挡下却被对手趁机拉开距离,再次袭来时速度明显提升了一个档次,前进后退也灵巧了数倍。 怎么会!奇蜜拉越发不解。这里是她的空间,无论比武艺还是魔法,她都是无敌的,所以才好整以暇地和对方玩玩剑法。可是诺因不但在短时间内调适过来,还能违反她设定的[法则]从外面召唤元素施法。 他不是人类! 眼光一瞥,注意到黑发青年脚下踏着一个七芒星法阵,她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那是战斗光环,高阶法师发明的完美加持术,能够全方位地提高受术者的能力。 “天雷降临!”在这儿不用顾虑无辜,诺因尽情放手大干。结果出师不利,汹涌澎湃的闪电瀑布固然将地面破坏得千疮百孔、尘沙飞扬,其中一道也不分敌我地朝他头顶劈落。幸好反应快,着地一滚,但也被余‘波’电得浑身软麻,还吃了一嘴沙子。 “呸!呸!” “你是白痴吗?”毫发无伤的奇蜜拉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 “罗嗦!”诺因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恼羞成怒地狂发魔法,无论排斥还是相克,总之想到就扔。只见奔雷和狂火一同落下,水龙和着风卷肆扬,暗光与土刺‘交’错迸现……整个异空间天地‘色’变,宛如实体化的怒气。 奇蜜拉没有理会,她的负能量御壁能中和一切魔法攻击,寒光烁烁的剑头只瞄准那个狼狈的身影——掉头回返的法术远比袭向敌人的多。 然而,诺因的魔力仿佛无穷无尽,当她发现不妙时,力量的消耗已相当可观。 这小子简直是怪物!奇蜜拉暗暗心惊。恶魔自身不受法术规则的限制,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只用启动语发动高段魔法已经很不可思议,还连相互冲突的属‘性’也能‘操’纵自如,这根本不符合创世神定下的规矩。哪怕异族也突破不了这个瓶颈,除非他和她一样,是异位面的生物! 这样就棘手了……艾斯嘉是众神的领域,恶魔能待的时限很短,实力也会打个折扣,越高阶所受的影响越大,再任对方狂轰烂炸下去,也许她真的会败! 不再轻敌,奇蜜拉眼神一凝,张开的左手迸出一颗赤红的小球,如火焰般吞吐不定。蓦地,白亮的光块炸开,热‘浪’与闪光席卷了大范围的土地。这种无差别的区域‘性’攻击使高速移动的诺因也不得不停下来防御,[烈焰护盾]上下展开。尽管失控的能量拉得过长,好歹没有横向喷‘射’,反噬其主。 火元素吸收了火元素,中间却被一道涡卷破开,让奇蜜拉连人带剑地通过。 轰!双剑相‘交’,爆发的剑气令双方都是呼吸一窒。奇蜜拉眼角瞥见对方脚下的法阵转到她下面,由原来的正旋七芒星变成了反旋的五芒星,瞠目结舌。 他竟然能在瞬间改变魔法阵的对象和‘性’质! 几乎在同时,她感到双肩一沉,四肢迟滞难动,像被透明的绳子绑住似的。 魔阵地缚,加持效果迟缓。 反手一撞,剑柄重重打在小腹,奇蜜拉倒飞出去,‘激’起一片淡黄的沙尘。 果然是怪物…… 一手‘揉’着连淤青也没有的伤处,同样是怪物的深渊领主以剑为杖勉强站起,只觉身体依然沉重。刚刚被击飞时,她瞄见图案再次由五芒变成了九芒,对应效果麻痹。 法阵不同于魔法,是一系列符号和线条组成的固定形态,不改变载体,只用心念逆转,这连恶魔也办不到。 “为什么不杀了我?”解除法术,奇蜜拉堪堪挡住接踵而来的攻势。 “你有生擒的价值。”诺因打着如意算盘——负位面,多好的旅行景点啊,有了向导还怕‘迷’路找不到入口? ‘艳’丽的脸庞闪过剑光般的冷笑:“同为异类,你也想使唤我?” “谁要使唤你,我手下有的是‘侍’‘女’!” “那你想干嘛?把我关在笼子里让人参观?” “你的想象力真贫乏,还带有严重的自虐倾向。”诺因鄙视,随即‘露’出憧憬之情,“我要你带路,带我去负位面。” 增强自己的力量吗?奇蜜拉神‘色’稍缓,对方下一句话又让她气红眼:“何况谁要参观你啊,这么‘肥’的身材,这么差的服装品位,这么难看的海藻头——你全身上下只有一张脸还过得去。” 啪嗒!神经断裂。 “你这瞎眼的‘混’蛋!!!” 骤长的剑带着惊天动地的气势下劈,诺因敏捷地回避,却错估了对方的意图——奇蜜拉的目标不是他,而是战斗光环。 法阵立刻破碎,诺因眉头一皱,一边后跃一边抬起左臂,土‘色’的护盾顿时竖立,随着一声闷响爆裂,余势将他掀飞。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从剑上传来的反震力使他整条手臂发麻。 看来只有重伤了……失去了法阵辅助,一时还不适应这个空间的他在武艺上赢不了,当下释放大雾‘混’淆对方的视觉,再用回声魔法‘吟’唱咒语。 奇蜜拉警惕地停步,直觉告诉她敌人接下来的攻击非同小可,然而跃入眼帘的景象却让她困‘惑’。 巨大的轰鸣接连响起,一根根石笋刺破松软的沙地直‘插’天际,很快就多达几百个,或高或低地将她围在中间。 怎么回事?这种障碍根本困不住我。 异变陡生,所有石笋的尖端亮起黄光,形成粗长的光线互相连接贯通,由点成线由线成面构架成金黄‘色’的光罩,牢牢包裹住她。 不好!又是魔法阵! 和之前的[九雷风华袭]类似,这是舍弃了[平面],以空间技巧取得平衡的[立体复合型]法阵。 诺因在学院里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怪胎,总是粗暴地把各种元素‘混’合实验最大效果,或另辟蹊径改良创造。这个[地障燎原]就是他独创的攻击‘性’魔法,能度很低,外圈是地系的[聚集],内里是炎系的[发散],两者叠加产生的破坏力惊人,绝对不亚于禁咒。 狂暴的火元素震动着大气,坚固的石笋一一粉碎,飞溅的尘土石块仿佛一大团烟云,剧烈翻滚,犹如一头困兽在做最后的挣扎。突然发出一阵轰然巨响,无形的囚笼破裂,重获自由的能量四下散逸,带着刺耳的风声和足以绞碎一切的力量再度肆虐这片异界的大地。 张起的防壁挡住了元素‘激’流,诺因不禁佩服敌人敏锐的眼光,看破了唯一的破绽。因为是两个基础法阵的简单重叠,威力大结构却松散,奇蜜拉在千钧一发之刻破坏了作为载体的石笋,使聚集效果无法持续下去。 尘烟消散后,深渊领主半跪的姿态清清楚楚地显现出来:泛着绿光的漆黑羽翼将她整个人包住,看似柔弱的翅膀上却没有一丝伤痕。若非她长发凌‘乱’、脸‘色’惨白,诺因会把“耐打”的美名拱手相让。 锵啷!‘蒙’昧的雾状天空破开一个小口,裂缝向四面八方迸散,‘裸’‘露’出群星闪耀的夜空,显然奇蜜拉已无力维持异空间。没有放过这个大好机会,诺因迅速‘逼’近她。 一道墨蓝的身影凭空出现,举起一枚石质物体,不偏不倚地挡在他的剑前。 砰!相撞的刹那,片断的画面流入诺因的脑海:前所未见的浮空城,陌生的人们,还有——和黑发少‘女’神似,清俊温雅的容颜和柔和的浅笑…… 诺因惊疑不定地后退,仗剑护住自己,细细端详突然杀出来的新敌人,厉声道:“那是什么?” “哎呀,差点坏了。”检视手中的七彩宝石,墨蓝长发的妖‘艳’‘女’郎漾开献宝的笑靥,“喜欢吗?我新收藏的***猎物。” “格蕾茵丝!”奇蜜拉喊出来人的名字。诺因从而得知对方是另一位深渊领主:吞噬记忆、散播争斗的餍魔之王格蕾茵丝。 那么那块石头莫非是…… 该死!那个不可靠的笨蛋为什么老出状况? “居然输给这种小‘毛’孩,奇蜜拉,太难看了。”扬手设下晶体状的护罩,格蕾茵丝毫不留情地嘲笑僚友。奇蜜拉屈辱地咬紧下‘唇’。但下一刻,格蕾茵丝就笑不出来了——无视负能量御壁,诺因直接一手按地,用[地脉冲击]炸飞两人。 “这、这个小鬼……!”格蕾茵丝张口结舌。奇蜜拉幸灾乐祸:“现在见识了吧,他不是好对付的对手。” “把那个东西留下!”绕过护壁,诺因劈手夺取维烈的记忆石,竟是全然不顾自身的打法。气势之酷烈,连两位高阶恶魔也胆寒——俗话说好‘女’不与恶男斗。 “你偷拿了他什么东西?”奇蜜拉悄声问,“他老***骸骨吗?” “不是!是个男人的记忆!哦,好象那男人的‘女’儿是他的相好。” “什么!!!”竟然有‘女’人受得了这个嘴坏的男人?!圣人吗? 不擅长‘肉’搏,抢了一会儿抢不下,诺因大怒,连续施放束缚的魔法:“蛛网术!蛛网术!蛛网术!……” 一时间,卢加的东北角被粘稠的白‘色’大网覆盖,为日后的清理带来极大不便。 “卑鄙!”两魔异口同声。 “恶魔还敢骂人类卑鄙!”努力挣脱困住自己的蛛丝,诺因用拔河的势头和格蕾茵丝较劲。眼看心爱的收藏品就要落入敌手,餍魔之王急得哇哇大叫:“土匪!强盗!” “这话该骂你自己吧!小偷!”诺因毫不顾风度地拉扯对方的头发,再一口咬在那白嫩的藕臂上,终于让顽强的敌人松手,“成功!” “呜呜呜,还我!”格蕾茵丝伤心‘欲’绝。诺因置若罔闻。 “此……此仇不报非君子。”看呆了的奇蜜拉这才回过神,结结巴巴地撂下场面话。诺因小心地把记忆石放进附有结界的腰包,嗤之以鼻:“谁怕你啊!七个一起上我也不放在眼里!” “你的名字。”从痛失宝物的打击中回复过来,格蕾茵丝恨恨地道,“不许用假名‘蒙’‘混’我。” “谁理你!我又不是白痴,告诉你名字让你诅咒,有种上‘门’讨打!”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冷静,格蕾茵丝。”在同仇敌忾的情绪催化下,奇蜜拉安抚地抱住素来不睦的同伴,眼中也‘射’出仇恨的火光,“不用急,反正我们记住他的脸了。吾主说过,复仇的时间越长果实越甜美,我们先回去,想个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方法。”格蕾茵丝转怒为喜,大力点头:“对!大不了叫吾主教训他!” 切,看你们俩就知道你们的主子什么样。诺因心下鄙夷,朝两位愤愤离去的领主做了个挑衅的鬼脸。 “诺因!” 莎莉耶远远奔近,见他无恙,放下心头的大石,“你没事就好。” “哦,莎莉耶。”诺因也如释重负,没漏看她空‘荡’‘荡’的肩膀,“那老‘混’蛋呢?” “不知道,他没来找你吗?我一出幻境就找不到他了。”说着,莎莉耶一脸担忧。 “哼,一定又躲起来***了。”诺因下了个纯粹偏见的结论。莎莉耶暗暗松了口长气,左顾右盼:“那个深渊领主被你打跑了?”诺因得意洋洋:“对,我还赶跑一个‘肥’婆。”因为身材同样丰满,格蕾茵丝也被他归类到‘肥’胖的圈子里。 “两个!?诺因好厉害!”莎莉耶鼓掌拜服,接着,小脸浮起疑‘惑’之‘色’,“可是我一路走来,大家还在睡,没有醒啊。” “应该是磷粉的关系。” “磷粉?” “那种让我们陷入幻觉的蝴蝶,你忘了吗?那是梦魇之王的使者,它们洒落的磷粉有致幻效果。”语毕,诺因双手高举,念出简短的咒文。一股股透明的气流在他掌心上方汇聚,旋转着扩散,化为清新的大风席卷全城,夹杂着纷纷扬扬的银‘色’粉末,犹如绮丽的星屑。 “哇——”莎莉耶着‘迷’地凝视这幕奇景,意外发现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 “大致清除一下,运气不好的就不管了,反正三天后也会失效。”诺因打了个呵欠:“呼啊~~~困死了,尽是做白工。”遗传了帕西斯的低血压,他也熬不得夜,这会儿神经一松懈,就昏昏‘欲’睡。 “快天亮了,我们去和萨姆会合吧。”莎莉耶没忽略那些蛛网,明白走为上策,“在龙背上你也可以打瞌睡。” “唔。” 牵着同伴的小手,解救了卢加和魔界宰相的大英雄哈欠连连地重新上路。 ※※※ 宫廷术士长神‘色’凝重地打开‘门’,走进阳光充足的沙龙。 “还是不行吗?”杨阳察言观‘色’,失望地问。吉西安摇头:“不,联系上了,但是……” “但是?”好几个声音一齐重复。 “殿下失踪了。” “什么!”爱伦第一个跳起来,惊慌之情溢于言表。杨阳也心下不安:“他不会来找我们了吧?” “没错,理查德说他昨天上午就出发了,那最迟晚上也能到,可是到现在还不见人。”吉西安咬紧牙关,泄‘露’出一丝压抑的担忧,“我怀疑他被恶魔抓走了。” 一阵窒息的沉默。耶拉姆提出不同意见:“未必,也许他脚程没这么快。” “不!他应该急着将我大卸八块才对!而且他是骑龙!” 爱伦扑向维烈,抓住他的衣襟,惶急地道:“求求你,赶快想起来!殿下不能有万一!” “就算你这么说……”维烈苦笑,他才刚刚接受来到一个外星球的事实,要他相信自己已经活了那么大把岁数,还有身兼什么西城宰相的职务,实在太困难。 虽然他心底知道的确有蹊跷:他会说这里的语言,那些叫做“魔法”的神奇现象也不是戏法。 “维烈,拜托你。”杨阳也沉不住气了,“我明白你的心情,可一旦发生不可挽回的事,你一定会后悔的。”面对她,维烈的语气有点焦躁:“我说过了,我没有丧失记忆,至少这二十一年来的经历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废话,你又不是只活了二十一岁。”扎姆卡特啐舌。月沉‘吟’道:“嗯…看他的样子,可能不是自我封印,是真的被餍魔吃掉了。”基西莉亚‘激’烈反驳:“不会!真吃了不塞爆才怪!” 一听见她的声音,维烈就浮起异样的神情,迟疑了片刻,道:“你真的是姑姑吗?” “我是基西莉亚,基西莉亚赛普路斯。” “那父亲会很高兴的。”维烈绽开腼腆中带着欢欣的笑,“真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杨阳‘摸’‘摸’鼻子:“他会相信世上有灵魂吗?”一滴冷汗滑落魔界宰相的额角:“父亲会认为是电脑做出来的模拟效果。” “这就是了。” “别管那个科学狂人!”基西莉亚气势十足地大喝,“现在问题是你!维烈,我是支持你忘记,既然你不快乐,但影响到别人,就非想起来不可了。你先忍一忍过去,事后再擦掉。” 哪有这样的……知道“擦掉”是什么意思,杨阳、昭霆和轩风翻白眼。维烈脸‘色’剧变:“我不是机器人!” 基西莉亚吓了一大跳,这还是第一次,向来温柔的侄子对她疾言厉‘色’。 “不是的,我只是打个比方。”母狮子变回小猫咪,怯怯澄清。 “抱歉。”维烈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笑容,“我不该对您无礼。”杨阳看出苗头,连忙鼓励:“维烈,你心里有什么事,都说出来。”扎姆卡特帮腔:“摆什么假惺惺的笑脸,你发火的样子‘挺’帅啊,继续发。” “我没生气。”维烈别过头。众人瞪他:你骗鬼啊! 被他们盯得怪不自在,维烈打退堂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哪里没事!殿下还下落不明!”芙米也记挂主君的安危,那可是她未婚夫救回来的宝贵生命,还是重要的同人炒作素材。维烈不快地抿了抿‘唇’:“我根本不认识他,你要我怎么样?什么恶魔,什么通道,即使你们说的是事实,我也不认为我的记忆和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简直一派胡言。” “让我敲他一斧子,直接把他打醒吧?”佛利特的建议引起多数人的共鸣。肖恩首先响应,拎起友人的领子。 “喂喂,住手啊!”杨阳慌忙抱住,“就算你把他扁成猪头,他也不会清醒!” “我不管他醒不醒,我只是要揍他一顿。” “为…为什么?” “因为他太狡猾了!”肖恩加重手劲,用力摇晃不知所措的友人,“你这‘混’蛋,每次都来这一招!告诉我是你杀死姐姐时一脸忏悔,后来又躲在被子里偷哭,现在还来给我玩失忆!这不是存心要人恨不下去!折腾自己又折腾别人,你说你是人不是?” “呃……”维烈被他摇得七荤八素,哪还听得清他嚷什么。肖恩又敲了几拳,才稍微解气,按住他的头侧。 维烈只觉一股暖流渗入,微微刺痛。 “疼么?” “有…有点。”维烈没有挣扎,也许是感觉出对方没恶意,也许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也许……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过于悲伤的缘故。 “果然有封印。”叹了口气,肖恩肃容正‘色’,“呐,这次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我不该说那些重话,是我没调整好心情,又把气撒到你头上。老实说,我心里还有些恨当初那个你,也无法完全原谅你的所作所为,但我更不想恨你、讨厌你!所以你给我点时间,也别一个人闷着头烦恼,有什么心事摊开来大家商量。” 众人屏息静气,却见维烈依旧愣愣地坐着,既没有热泪盈眶,也没有给友人一个‘激’动的拥抱。 “还是不行啊。”月得出结论。昭霆在原地跺脚:“为什么!他不就是因为这件事赌气吗?” “好象还有别的心结。”杨阳结合之前的零碎信息推测,“比如,在摩耶受了什么挫折。” “这个天晓得!”昭霆气得挥舞小拳头,“总不见得我们送他回去!”维烈喜道:“你们可以送我回摩耶?拜托,送我回去,艾尔他们一定很担心我!” 艾尔拉斯已经死了。杨阳暗暗叹息。 “你自己都回不去了,还指望我们!” “我联系不上他们啊,身上连通讯器也没有。”维烈埋怨“绑匪们”的敬业。大家默契地隐瞒他空间袋的事,那只包说不定能直达魔界的厨房。 “我记得维烈说过,他父亲的助手对他很不友善。”肖恩敲着脑袋回忆,试图找出症结。基西莉亚愤愤地道:“肯定的!哥哥的助手和他一个德‘性’!” “因为被欺负所以闹自闭?”月慨然摇首,“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连自我排解也不会吗?” 大龄儿童!杨阳哀叹,烦恼地抓抓头发:“维烈的‘性’格就是什么事都往心里兜,也不能怪他。” “这家伙一点自信也没有。”扎姆卡特指着曾经的宿主,“他是为别人活着的人,但也可以说是为自己活着的人。”杨阳等人一头雾水。月听出言下之意:“对了,萨克,你和他分享记忆和感情,知道原因吗?” “我是龙,不可能理解人类的想法,怎么找得出原因。” “结果还是绕回原点。”昭霆十分气馁。轩风振奋地道:“干脆找个‘女’人夜袭他,他一受刺‘激’就什么都想起来了。”没人理会她的馊主意,杨阳无奈地注视父亲:“只有一点点问,用心理治疗了……我实在不想这么做。” “我说,你们要搞什么疗程,至少要征询本人的意见吧。”维烈一字一字道。 兄弟,你的动摇全写在脸上了。众人一致斜睨他:真是超级老实,让人看着就想欺负。 “别紧张。”轩风勾起维烈的下颌,笑靥如‘花’,“有我们这些美‘女’护士嘘寒问暖,你还推三阻四?乖乖***了让我们检查吧。”昭霆起哄:“好耶——” “不许调戏我父亲!”杨阳拉开轻佻的友人,严词告诫,“我可不想你做我的继母。”吉西安嘴角‘抽’搐。他的情敌正为宰相的跷职忙得天昏地暗,伊莉娜也被抓去做苦工。 “我…我要离开。”维烈涨红脸,窘得舌头打结。杨阳好言安抚:“你别生气,她们是闹着玩的。” “‘摸’一下就脸红,你也太害羞了。”月不着痕迹地挖掘。维烈刚刚褪下的血‘色’又漫上来:“因…因为没有人敢这么对我。” “咦?”众人一愣:其他魔族这么敬畏他吗? “我的脸,和父亲一样。” 啊!杨阳恍然大悟:这个时期正好是他真正意识到自己是复制人的重要时刻,莫非…… 终于‘摸’到突破口了。 “大家的态度都变了,本来对我很好,可是现在——”顿了顿,维烈无法自抑地说下去,“他们看我的眼神总是很复杂,发觉我是外强中干后,又哭笑不得。我想塑造出我自己的形象,让他们重新喜欢上我,但父亲和优叔叔他们已经离开六年了,大家都很不安,我再‘弄’出明显的区别,好象在说他们不会回来,以后就是我做主。所以我努力学习父亲的样子,但是我学不像!父亲的神韵、父亲的魄力……” “你学他干嘛!”基西莉亚生气地打断,“哥哥也学不来你的样子!他笑起来要么冷笑,要么像设定好的一样‘精’确,只有对我还会真心笑。” “那…那怎么办?”维烈六神无主。肖恩笑道:“我认为你想太多了,不安就安慰嘛,搞得不伦不类,只会让大家跟着不知如何是好。你的气质就让人安心,多谈谈多笑笑,自然会好的。”维烈喜出望外:“是吗?” “对啊,要是那些人适应不了,你可以把年龄变小嘛。”想起魔族能随意改变外貌的传闻,芙米也亲切地建议。维烈却‘露’出尴尬之‘色’:“呃,这不行。” 众人不解其意,杨阳却心知肚明:这个有恋父情结的家伙,大概每天都对着镜子缅怀爷爷吧。 哦,爷爷可能还活着,那他是思念。 头痛地‘揉’‘揉’太阳‘穴’,她温言道:“你看,事情一摊开来,马上就解决了,这就是人多力量大,你自己一个人不知道要考虑到什么时候。”维烈神情一黯,半晌,闷闷地道:“谢谢你们,我想休息了。” “你过河拆桥啊!”昭霆怒吼。杨阳也忍无可忍地扣住父亲的肩膀直摇:“维烈,快从你的龟壳里出来!我们没你那么多时间好磨!”扎姆卡特转向情人:“他的‘性’子就和你一样别扭。” “我才没他这么自虐。”月不以为然。 原本靠墙而立的吉西安站直身子,眉间是掩不住的焦虑:“你们照顾他,我去找殿下。”众人一愕,爱伦大声反对:“不行!太危险了!”月皱眉道:“你也想被恶魔抓走?通知贝姆特城主,让他派人去找。” “普通人哪是恶魔的对手!我也不是‘乱’来,是想找个高点空旷点的地方,好感应风的流向,方便用搜寻术。” “这还不是‘乱’来?现在落单等于对恶魔说:‘快来吃我吧’。先搞定这位,再找你主子。” “我等不下去!也许在我们磨蹭的时候,殿下已经被%*¥#@……”吉西安越说越不象话。众人听得抹汗。杨阳用无力的口‘吻’道:“请别把恶魔降到和你一样的水准。”吉西安气结:“你不觉得殿下的脸非常引人犯罪吗?” “……”众人无声赞同。轩风捧着脸颊喃喃道:“对哦,无论男人、‘女’人、恋童癖、喜欢**小羊羔的‘性’变态、酷爱调教烈马的暴力狂,都会被他吸引。” 凉风吹过。 “啊啊啊——殿下!”爱伦抓狂了,挥泪往外冲,“我这就来救您!”杨阳赶紧拦住她:“等等,先找到人再说。” “诺因来了。”一直静静坐在窗边的史列兰开口道。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院子里尘土飞扬,‘花’瓣草叶都被吹得四下‘乱’飘,接着地面晃动,一头长着金‘色’长角的红龙收拢翅膀降落。 “哟,我来逮人了。”看来生龙活虎毫发无伤的中城城主宣布。魔法师打扮的金发‘女’孩挥舞手臂:“杨阳,肖恩,大家。” “莎莉耶!”昭霆当先冲出去,余人也高兴地迎上前。 基西莉亚深深凝视那双活力闪耀的紫眸,脑中浮现故人的容颜,心‘潮’澎湃。良久,她逸出一声轻不可闻的长叹,悄然回到镜子里。 萨姆化***形,向主君行礼:“王。”扎姆卡特挥挥手算是回应。 “太好了,你没事。”杨阳由衷松了口气。诺因怔了怔:“什么,我哪会被几个‘肥’婆困住,来多少都一并踢回老巢。” 几个?‘肥’婆?杨阳会意:“你碰上他们了!?”诺因还没回答,爱伦注意到他破碎的披风和链甲,失声惊呼:“殿下,你受伤了!?” “没事。”瞥了她一眼,诺因环顾众人,一把揪出维烈,“你这家伙,是不是失忆了?” “呃?”维烈错愕地回望他。余人大奇:“你怎么知道他失忆了?”诺因咬牙切齿:“因为我抢回了他的记忆,从一个妖里妖气的‘女’人手里——笨蛋!白痴!连自己的记忆也搞丢!是不是晚上睡觉着了人家的道?先旨声明,我不小心砍了一剑,不保证没打坏。”说着,掏出一颗光彩流转的宝石。 “哇——这就是维烈的记忆啊?”众人好奇地围观。当事人一脸疑‘惑’地往后退,大有和疯子撇清关系的意味。杨阳真诚地道:“谢谢你,诺因,多亏了你。” “咳嗯,没什么啦,小事一桩。”难得受到心上人的夸奖,黑发青年有点不好意思。护卫队长勉强‘露’出笑容,招呼道:“殿下远来辛苦,进去休息一下吧。” “不,先让他恢复记忆,免得夜长梦多。”月用法杖挡住维烈的退路,柔和的嗓音却透出不容反驳的坚定,“快,逃避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为。” “你说那块石头是我的记忆?”维烈还是不动,脸上隐隐浮起怒‘色’,“这种无稽之谈,叫人怎么相信?”看出他的抗拒,诺因蹙眉:“怎么,他不想想起来?”杨阳苦笑:“嗯。” “啧,我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总之这是我辛辛苦苦抢回来的东西,你就得给我接受!” “诺因,别这样啦。”佳人的温言软语安抚了火暴狮子,却漏了喷火龙——扎姆卡特身体力行地握住维烈的手,朝记忆石按下:“你不信,就用实际证明。” “!”维烈下意识地挣扎,哪里挣得过龙的力气,触及那冰凉表面的瞬间,他紧紧闭上眼。 没有闪光,没有巨响,人还是那个人,石头还是那块石头。 “没…没反应?”昭霆呆呆地道,“这算成功了吗?”月笑得狰狞:“失败了,因为他本人不想要。”语毕,他抢过记忆石,高高举起:“既然你把自己的过去当垃圾,我帮你砸了它。” “啊啊,住手!”众人一拥而上,制止暴走的黑发祭司。魔界宰相大口喘息,神‘色’有紧张过后的放松,有‘迷’惘,也有惊恐的了悟。 自己的排斥,就是最好的证据。 看到他的表情,杨阳不禁心软。 “呐,大家听我说。”她摆手发言,“即使强迫他想起来,问题也没解决,他的心结还在,未来有可能发生相同的情况。” “这倒是。”月稍稍消气,将记忆石递还给诺因,“你保管吧,餍魔你见过,再来抢你比较有办法对付。” “哦。”诺因也不推辞,他们俩之前在米亚古要塞碰过头,省了互相介绍,不过在场还是有他不认识的成员,“这、这是矮人!?”他惊讶地瞪着佛利特。 “怎么,小娃娃,没见过矮人?” “我不是小娃娃,以前也没见过矮人。”诺因不悦地抿嘴,孩子气的神情衬着清秀的脸蛋,可爱得令人发噱。吉西安不由得担心:“殿下,你的童贞真的没问题吧?”他会不会像维烈一样,糊里糊涂被人吃了? 余人也有相同的忧虑。 “啥!你说什么鬼话!跷班的帐我还没同你算,还敢质疑我的***!”诺因扑向他开扁,杨阳等人急忙劝架。 ※※※ 悠闲的午后,最适合坐在通光良好的室内喝杯午茶,让心情沉淀。 汇合的一群人就坐在镶嵌彩‘色’玻璃窗的餐厅里,休息闲聊,不过谈话的内容一点也不轻松。 ‘插’满玫瑰的青瓷‘花’瓶散发出温润的光泽,阵阵凉风拂动娇嫩的‘花’瓣。橡木长桌上摆放着丰盛的茶点:小面包、烤松饼、‘奶’油酥卷、巧克力蛋糕、给胃口大的男士吃的厚实馅饼和凉拌炒面。淡绿如‘玉’的茶‘色’,袅袅茶香中还带有天然果味,醇厚甜美,光闻味道就让人陶醉——西城城主对待部下绝对没话说,即使这个部下目前不事生产。 “原来席恩又出现了。”听完心腹简要的汇报,诺因眉头打结。昭霆差点噎住:“别在这时候提他啦!”会害她消化不良。 “维烈也是被他害成这样。”自动过滤表妹的抗议,杨阳看向上座的父亲,却瞥见脸‘色’‘阴’沉的棕发青年,慌忙劝慰,“肖恩,不是你的错。” “怎么不是他的错。”诺因毫不留情地道,“那家伙不就是为了折腾他才折腾我们,先是史列兰被抢走力量,再是维烈被抢去记忆。” 肖恩没有辩解,只是咬着饼,不停地啃同一块地方。杨阳踩了友人一脚:“席恩现在的目标不是折磨他了,是去始源之海,取代神明!” “哼,成神么?”诺因冷笑,眼中‘射’出犀利的嘲讽,“愚蠢的家伙,他以为那样做他就超越人类了?力量的增强不代表‘精’神的提升。你们看着好了,他回来还会故态重盟。因为他连真实的愿望、对这个傻瓜的真实情感也无法承认,那就不可能得到心灵的平静。”多数人听得似懂非懂。月摇了摇头:“你把人类想得太简单,事情想得太容易了。有的时候不是不承认,是不能承认。我倒是能理解席恩的心情。虽然他选错了方向,却没有背弃自己。他走到这步一定很艰难,又没爱他的傻瓜弟弟超过对他的恨,当然不能放弃过去的努力,那么出‘色’的成就。” “问题是本来就很简单啊,为什么要想复杂?就为了面子、争一口气、所谓掺水的恨?那样他就快活了?” “这个……” “我同意。”价值观和某人相似的血龙王举手,“人类总是自寻烦恼,就像月你。”黑发祭司用法杖重重敲了他一记。 “席恩确实罪无可恕。”肖恩终于打破沉默,目光定定望着窗外,“但我决不会舍弃他。”众人表情各异,有的同情有的叹息。诺因就事论事:“这也好。再怎么钻牛角尖,那也是个棘手的敌人,脑筋是不差的。你能稍微牵制他,我们也会少点麻烦。” 唉,你说话能不能婉转点?杨阳白他。维烈也听不入耳:“那个,我是不清楚来龙去脉,只是…朋友的话,应该相互体谅、共同分担。” “哦,失忆了都帮他说话。”诺因微微睁大眼,“这算是不变的友情吗?”维烈窘迫地低头,面红耳赤,嗫嚅道:“我…我不认识……” “他不认识我,是纯粹老好人脾气发作。”肖恩帮友人解围。轩风的笑语适时缓和席间僵凝的气氛:“维烈,你自打巴掌哦,你可从来没和我们‘共同分担’过。”杨阳瞪目:“对!”维烈在她的瞪视下瑟缩。 昭霆用叉子敲盘沿,引来耶拉姆心疼的注目。 “诺因,你和恶魔打过?说给我们听听。” 有夸耀冒险经历的机会,诺因当下眉飞‘色’舞,兴奋地讲述;莎莉耶不时补充。得知徒弟无恙,肖恩总算放下连日来的挂念。 听罢,众人议论纷纷:“好象满强的,将来对上要小心。” “不过是两个臭‘女’人罢了,我一口气吹飞她们!” “对‘女’人发威还这么嚣张。” “矮冬瓜你说什么!” “死小鬼,你可不许看人家的身材看傻眼!” “无聊。”…… “咳嗯。”杨阳打断同伴们逐渐跑题的讨论,掰着手指头回忆,“深渊七领主,分别是梦魇之王奇蜜拉,餍魔之王格蕾茵丝,疫病之王梅杰安,嗜血之王拉菲格,暗影之王艾斯托尔,诅咒之王克鲁和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其中无面之王最神秘,诺因你碰到的是梦魇之王和餍魔之王。” “还有一个,疫病之王梅杰安,应该也在这里。” “听起来都好悚。”昭霆发表感想。肖恩、轩风、爱伦和芙米点头赞同。完全在状况之外的维烈索‘性’专心喝茶吃蛋糕。杨阳向封印负位面的其中一位神祗询问敌情:“史列兰,你知道其他领主的相貌和本领吗?” “不知道,那是前代的我的记忆。” “这样啊……”不知为何有股不祥的预感,杨阳心神不宁地端起茶杯。 ※※※ ‘门’口,站岗的守卫伸了个懒腰,突然维持僵硬的姿势愣住。 远远的,一道飘逸的纤影穿过同样如泥塑木雕的人群笔直走来,反‘射’着碎金般的阳光,散发出香气的蜂蜜‘色’秀发,翠绿‘欲’滴的双眸幽深而静谧,宛如沾染了‘露’水的绿叶,单薄的身影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仿佛随时会化为‘花’瓣,融入风中。 直到她来到面前,两名守卫才相继回过神,长长吐出一口气。 “听说,这里招‘侍’‘女’?” 纤细如水晶丝线的柔弱嗓音拨动心弦,周围的人们又是一阵惊‘艳’。 “‘侍’…‘侍’‘女’?”好不容易消化了她的话,两人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她哪是当‘侍’‘女’的人物,公主还差不多! “嗯,我今天是第一次出来工作,以前都生病待在家里。”绿眼少‘女’‘露’出羞涩的微笑,细声细气地解释。看她娇怯怯的模样,守卫毫不怀疑,挠挠头:“这个,照规矩要问清楚你的来历,你先跟我去见执事吧。”另一人嫉妒地瞪他,暗怨自己动作不够快。 “好,麻烦你了。” 走了一会儿,守卫转过头,顺理成章地搭讪:“你叫什么名字?” “梅杰安。”风姿楚楚的少‘女’礼貌地笑应,“我叫梅杰安。” 第一章 晴空之风(节四) 负位面,也就是俗称深渊魔域的恶魔之乡并不像常人以为的有着骷髅头装饰的城堡,折磨灵魂的血池和明显的阶级分野。在这里,随时随地都有新的恶魔诞生,撕扯、吞噬同类,本能地壮大自己。当它强到一定程度,就能纠结一群仆从自立为王,谁也不会来管你,只要你能击退侵略者。因此,地位的更换非常快。只有七位领主始终固定不变,因为他们已经有了创造自己空间的能力。 这个世界没有上下左右的区别,也没有白天和黑夜,无数的魔法粒子构成虚空的[场],定时循环流动,这就是唯一的[时钟]。初生的恶魔只是杂‘乱’的情感集合体,狂暴而‘蒙’昧,随着进化慢慢拥有自我认识,也有了智力和形态。种类繁多,难以归类。但是所有的恶魔,无一例外的,都保留着对现世的印象,那也是他们长久向往的回归之地。 魇魔之领星辰海。 整个广袤的空间被群星般的光芒占据,线条华丽的柔茎托起凝固的白‘色’冠冕,每一片叶子都纤毫毕现,‘精’致宛如艺术品,弧面柔和的‘花’瓣晶莹剔透,竟然是由宝石雕琢而成。 一望无际的钻石海,极致盛大的美丽。 数不清多少次看到这样的景象,缓缓降落的梦魇之王还是忍不住赞叹。但是比起这些固态的璀璨宝石,她更喜欢虚幻的瑰丽结晶——各式各样的梦境编织而成的七彩泡沫。就像水上的草灯,摇曳出希望的火苗。 “喂,宝石狂。”她呼唤同僚的绰号。 格蕾茵丝手一滑,刻刀在含苞的‘花’蕾上划出细微的痕迹,顿时抓狂:“啊啊啊,爱做梦的,我要杀了你!” “冷静,冷静。”奇蜜拉虽然闪躲却不怎么紧张,对方把这座‘花’苑当心肝宝贝看待,决不会动真格,“自从回来后,你的脾气好象变暴躁了。” “还不是因为那个咬了我一口的小贼。”格蕾茵丝心疼地端详手中的半成品,琢磨如何化腐朽为神奇,“我已经想好了,我要把他的头装饰在我的宝座上。他的头盖骨非常优美,是做王冠的好材料。” 所以说,‘女’人是不能招惹的。 “你的品位还是这么怪异啊。”奇蜜拉不敢恭维。 “哪里怪异!这叫艺术!不懂就别‘乱’形容!” 是你个人的扭曲艺术。奇蜜拉腹诽,没有尝试纠正。她这个僚友早已无‘药’可救,因为她的愿望是死后化为一朵最最漂亮的宝石‘花’,供万人瞻仰。 “难道你就不生气?没看中他身上的什么东西?”格蕾茵丝斜着眼打量同僚。奇蜜拉诚实地回答:“我觉得他的眼睛最美,不过挖出来一定就不好看了。”格蕾茵丝叹气:“你啊,我真不明白你。” “啊,差点忘了,我是来问你有没有看到梅杰安?” “梅杰安?她不是跟我们一起去了,难道她……还没回来?” “不知道!克鲁找她找得快疯了!”奇蜜拉言下有些焦躁。格蕾茵丝的神‘色’也变得难看:“在想什么啊,这小妮子,该不会傻兮兮地去帮我们报仇了吧?” “很有可能!”奇蜜拉加重语气,烦恼地拨‘乱’头发,“如果是这样,事后我们就得和克鲁打一架了,那傻妮子可是他的命根子。” “她为什么总是这么呆啊?”格蕾茵丝抱头大喊。奇蜜拉一脸无力地摊手:“可能是[残念]作祟,就像拉菲格。我在来的路上看到他拉着一个倒霉的低阶恶魔,絮絮叨叨地讲述他的妻子多么温柔可爱,总有一天要去月亮上把她找回来。” “……不要提那个疯子。” 几乎所有的恶魔都由负面感情构成,所以它们会本能地寻找“父母”——情感的来源。但通常在漫长的成形过程中,那些生命就亡故了,这追寻就变成了一种悲哀的寻觅。不过一旦长成强大的成熟体,就基本不受影响,有了自己的意识和感情。而拉菲格,是个特例。当初赋予他生命的是[爱情],最浓烈的情绪,那份带有毁灭因子的疯狂执念至今还折磨着他,甚至左右了人格。 “他是个可怜的家伙。”奇蜜拉由衷同情僚友。平常的嗜血之王是个略带忧郁的温和男子,完全不好杀。他三次去人界,都是为了寻找他的爱人,腰上有星形胎记的少‘女’。在被人当***变态颇颇赶出‘门’后,怒极失控,造成灭城的惨剧,被冠上那种名讳…… 格蕾茵丝继续一刀一刀刻着宝石‘花’,漫不经心地应道:“也许吧,但我不喜欢他,平常痴痴傻傻,暴走就疯疯癫癫——那帮男的我没个看得顺眼。克鲁长相差;艾斯托尔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更不用提,成天躲在实验室搞奇奇怪怪的研究。还是席恩主子好,稳定又坚强,就是太没情趣。” “唔……”奇蜜拉不得不承认她的评价,突然蹙起眉,“喂,你是不是漏了一个?” “谁啊?等等,好象是——” 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 这位据说和负位面一样古老的领主,也是群魔公认的头号懒鬼。一百年里有九十九年在睡觉,从来不管事。若非他忠心的部下萨菲不辞辛劳地一次次找到梦游的主君,搬回寝宫舒舒服服地安放好,大家都快忘了有这号人物。 话虽如此,也没有恶魔敢挑战他的权威,欧斯佩尼奥的实力是当之无愧的no.1。 “不管他,他大概又躺在哪里睡死了。”格蕾茵丝再次为男‘性’领主的“质量”唏嘘不已。奇蜜拉弹了个响指:“我去水晶湖看看,找不到她的话,我们就一起去现世救她回来。” “嗯。” 穿过广阔的幽域,梦魇之王收起羽翼,遵循惯‘性’下坠。跃入视野的是一泓清澈澄净的湖水,仿佛一整块完美的水晶,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影子。 游目四顾,没找到以往都会在湖上泛舟的身影,奇蜜拉叹了口气:要和克鲁杠上了。 不是打不过,她和格蕾茵丝都不好战,和那个狰狞凶暴的男人拼得灰头土脸,事后要多‘花’时间美容。 正要走,瞥见某个异样的物体。那是具像浮尸的人形躯体,顺流而下,‘波’纹状的水痕在他身边‘荡’漾,宛如水的光环。 几乎在同时,奇蜜拉就猜出他是谁。水晶湖看似纯净,其实剧毒无比,只要一滴就足以毒死一个中阶恶魔,连高阶恶魔也不敢轻易涉水。能这么悠哉游哉漂流的,也只有那位怪胎了。 把睡得不知今昔是何昔的无面之王‘弄’上岸,梦魇之王在他耳边大喊:“喂,欧塞,醒醒!” “唔……”欧斯佩尼奥很快坐起,“奇蜜拉啊。” 和模糊的声音一样,兜帽下是深沉的黑暗,看不出五官,难分‘性’别,浸饱了水的斗篷却勾勒出一副极为优雅的男‘性’身躯,奇蜜拉不禁对这个同僚的真实长相起了几分好奇。 左右张望片刻,欧斯佩尼奥一怔:“这是哪儿?深渊魔域什么时候多出这块地方了?”奇蜜拉比他更惊讶:梅杰安虽然是最小的领主,任职也超过两万年了,而这位还不认识她的领地…… “亲爱的欧塞。”梦魇之王好柔和地问,“请问你上次清醒是多久以前?” “嗯…我算算,大约两万八千年前吧。” 毫不犹豫地抬‘腿’,只见最强领主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一头栽进湖,继续漂啊漂地远去。 “真是的。”满肚子火地收回脚,一边祈祷再也不要碰见这头懒猪,奇蜜拉一边离开了疫病之领。 ※※※ 啪嗒!竖立在桌上的羽‘毛’笔停顿了半秒后,颓然倒下。 “呜~~~又失败了。”杨阳沮丧地拿起够轻的目标物,“连一只笔也举不起来,我将来怎么和席恩打?不,连他的手下也打不过。” “别气馁,杨阳一定能成功的。”换上宽松睡衣的史列兰鼓励,小狗图案与绝美的容颜极度反差,却和天真的神情相映成趣。杨阳叹了口气:“我倒不是怕失败,是有种‘摸’不着头绪的感觉,又不能去问维烈。” “为什么?现在的他也可以问啊。” “那个…我总觉得,维烈不喜欢见到我。” 能感知情绪的暗黑神默认,顿了一会儿,道:“他不是讨厌你,是一种很奇怪很微妙的感情,我也说不清楚。”杨阳内心的‘阴’云散了些,展颜一笑:“嗯,我会找机会问他的。” “还有,杨阳是不是在气我?” “啊?”黑发少‘女’一怔。澄澈如冰的瞳眸深深凝视她:“那个时候,我让席恩杀你,你生气了,是吗?” 无法在这双眼睛面前扯谎粉饰,杨阳尴尬地抠了抠脸颊,为难半晌,断断续续地倒出心里话:“我承认,我是有点不舒服,但我并没有生你的气。你有你的职责,也同样重视我,你已经做了最正确的选择,我还气个啥?要是史列兰没原则,大多数人就遭殃了,我没这么自‘私’。只是,我毕竟是个小家子气的‘女’生,所以有一滴滴不满。不过不过,这点不满很快就会消失了,你别介意。” 史列兰如释重负地笑了,差点眩‘花’杨阳的眼。 “太好了,你没生气。” “谁对着你都气不起来。”‘摸’‘摸’他的头,提醒自己这不是大美男而是乖宝宝,杨阳突然想起一件事,“啊,史列兰,你能感觉到他人的情绪和想法,会不会很累啊?”已迈入成长期,被她‘摸’得很不快的史列兰顺势摇头:“不会,我能分得开。不相关的人,我也不会去感觉。” “这就好。”杨阳松了口气,撩起他湿漉漉的长发,“慢点躺下去,我帮你吹干。” 帮‘混’‘乱’神吹头发是项艰巨的工程,正好练习风魔法。吹得差不多时,传来大力的敲‘门’声,一听就知道是谁,杨阳赶紧跑去开‘门’。果然,卡萨兰城主站在外面。 似乎也是刚洗好澡,诺因散着发,绢纱系在手臂上,本就莹润的肌肤更加粉嫩,红‘唇’娇‘艳’‘欲’滴,有些湿的骑士装紧贴着纤细的身板。杨阳吞了口口水,深切惋惜此人没生成‘女’儿身。 “史列兰睡了吗?”诺因开‘门’见山。杨阳收敛心猿意马,回以和煦的笑:“还没呢,你找他有什么事?” “啧,本来想他睡着的话,我们俩就可以一起去书室了。” “这么晚!?” “明天要出发了啊。算了,我自己去,你陪着他吧。”挥挥手,诺因干脆地放弃。看着他自然流畅的动作,杨阳一时着‘迷’,冲口道:“诺因,我一直想说,你的腰好细啊。” “……”立志成为肌‘肉’男的娃娃脸青年当场爆炸,“这叫劲瘦!劲瘦!懂不懂?” “是是。”被美‘色’所‘迷’的少‘女’压根没听进去,仰头殷切地道,“让我抱抱,好不好?” 诺因哑口无语。 不等他答应,杨阳踏前一步,将他抱了个满怀,感动地惊叹:“哇——真的好细!”过足瘾,她开心地松手:“谢谢,祝你淘到好书,别看得太晚哦,晚安~~”语毕,关上‘门’,留下僵成石膏像的诺因杵在原地发愣,为陌生的生理反应不知所措。 “可…可恶!”调息片刻,他匆匆忙忙跑出去吹冷风。而吃人豆腐不自觉的杨阳在房里快乐地哼歌。 好不容易降温,诺因急急往回赶,想找经验丰富的心腹咨询。绕过小湖泊时,瞄见一抹白影,猛然驻足。 那是个身穿纯白连衣裙的少‘女’,抬头仰望天空,夜风‘揉’‘乱’了她乌亮的秀发,清冷的月光描绘出婀娜的曲线,远看恍若游戈于湖面的天鹅。 听到脚步声,基西莉亚反‘射’‘性’地转过头,对上一双闪烁着好奇和警戒的紫眸:“你是什么人?” 诺因本以为是哪个上‘门’报仇的领主,但对方的气质是不同于恶魔的空幻,眉目也有些眼熟,依稀透出杨阳的影子。 “你、你看得见我!?”基西莉亚吓了一跳。她是相当异质的存在,尽管碰得到物体,常人却看不见她。除非佩带灵视道具,或肖恩那种灵体。 “嗯?幽灵吗?我倒不知道我还能看见这种东西。” “我叫基西莉亚,是维烈的姑姑。” “耶!!”诺因这一惊非同小可,“那老妖怪还有姑姑!?你几岁了?”没有介意他对‘女’‘性’而言过于失礼的问题,基西莉亚掩嘴轻笑,足尖一点,跃到他面前:“你和维烈说的一样。” “哼,他诽谤我什么了?” “他说你果断强悍,有男子气概——不对吗?” “咳嗯,这还差不多。”诺因受用地咳了咳。基西莉亚强忍笑意,在心里补充:可惜和优叔叔一样男身‘女’相,因此笑料不断,还有孩子气、横蛮、旁若无人、心直口快。 看到心上人和别的‘女’人所生的后代,基西莉亚的心情多少有点复杂,却没有伤心和怨怼。再深的感情,经过时间的冲刷也淡了,现在她只想再看那两个人一眼,确认他们过得好不好。 “我叫诺因,你是从魔界来探望维烈的?那里怎么样?”诺因总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旅行景点。 “我没去过摩耶,之前都是待在维烈的镜子里。” “哦。”诺因很失望。基西莉亚微微一笑,侧身平举双手。原本平静的湖水翻腾起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起,形成层层叠叠的‘波’涛。水流瀑布般逶迤而下,‘裸’‘露’出渐渐成型的水‘色’物体,通体透明,像是两个‘交’叠的碗。中央栩栩如生的建筑群在月下如同流动的晶体,折‘射’出瑰丽的蓝光。 水泡里的世界,美得就像一个最‘逼’真的梦。 “大致就这样了,维烈给我看过图片。”纤指小心地挥动,让水之幻象更加清晰。虽然已经失去生前的能力,但基西莉亚体内有贺加斯的神力,还是能使用一些类似法术的技巧。比如用水藻困住帕西斯,惩罚调戏侄子的‘女’人。 诺因看得兴奋不已:“这就是魔界?果然与众不同!” “呵呵,我也没进去过,只能给你看看外面。” “没关系没关系,这就够了。” 看着欢欣鼓舞的青年,黑发少‘女’的眼神十分柔和:“诺因,你想回摩耶吗?” “呃…啊?”诺因回过神,“我是想去看看,会不会定居,看心情了。” “你一个人待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是不是很不安?” “我从小就在这儿长大,怎么会不安,何况还有我妹妹陪我。”一说起莉莉安娜,诺因就满脸自豪。基西莉亚为自己的失言羞红脸:“这样啊。” “不过我很小就知道自己是异类,受了伤马上会好,那时侯‘挺’怕的。多亏了莉莉安娜,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我要怀疑自己是哪里捡回来的野小孩也不可能,所以我从来没真正把身世问题放在心上。反正我妈妈是人类,我就是人类。” “你妈妈是人类?可我听维烈说……” “我不承认啦!她又没给过我半枚零用钱!”唾弃完生母,诺因又品评起人家的侄子,“维烈那家伙虽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歹做了一件值得夸奖的事——帮我和莉莉安娜找了个好养母。”基西莉亚笑了笑:“那你是决定当人类,留在这里了?” “这个嘛,其实我一直有种没有根的感觉。不管自我认识如何,血统的影响还是存在。我有魔族的不死之身,像‘精’灵一样傲慢冷漠,像翼人一样渴望自由——总之,我是个‘混’血的怪胎,到哪儿都格格不入。” “那你——”基西莉亚听得担忧。诺因甩甩头:“不用担心,困扰的都是我身边的人。” “……” “和周围人不同总会有违合感,没什么大不了,独一无二也是特‘色’。”说着说着,诺因就变成了自我吹嘘,“而且我对环境的适应力一流,只要我自己过得好,管别人头痛还是怎么着。” “扑哧。”基西莉亚忍俊不禁,“你还真是坦率呢。”被她提醒,诺因才发现自己竟然对一个陌生‘女’‘性’倾诉衷肠,不愧是维烈的姑姑,杨阳的姑‘奶’‘奶’,也有那种让人自然卸下戒心的温和气度。 “不公平!你也要讲讲你的事!” “你愿意听一个老人唠叨?”基西莉亚促狭地反问。诺因立刻退缩:“呃…算了。”他的大好青‘春’,不能‘浪’费在老掉牙的故事上。基西莉亚笑意加深,温柔地凝视他:“你真的好像优。” “优是谁?” “你的祖先。”基西莉亚的口‘吻’怀念中带着惆怅,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道,“啊,你也继承了他的能力吧?” “什么能力?”诺因越发一头雾水。基西莉亚讶道:“你不知道?所有的摩苏,也就是你们口中的魔族都有与生俱来的能力,我们叫做异能。” “不知道,阳有异能我是知道的。”诺因兴致勃勃地追问,“我也有吗?怎么用?”基西莉亚回忆道:“嗯……我的异能是感应力,优同时具有感应力和念动力,原理应该大同小异,先试试最简单的冲击‘波’。”语毕,她一手按住对方后脑的某个位置:“这里,推一下,想象地推,轻轻的,千万不要用力,就像…打开一个盒子,大约一条缝……” 话音未落,泼天的水柱从她身侧掠过,直延伸到对岸,留下久久不息的银‘色’轨迹。 “好……好厉害。”基西莉亚目瞪口呆,“第一次就成功了。” “嗯!我把握到要决了!”诺因握紧拳头,神情犹如挖到宝矿的孩子,“比魔法好控制,太‘棒’了!谢谢你,基西莉亚!” “没…没什么啦。”黑发少‘女’还有点呆滞:她是不是释放出了一个怪物? “再教我!再教我!” “好好。” 又教了几招,基西莉亚看看天‘色’,道:“我要回去了。” “为什么?才一会儿时间。”诺因不满。基西莉亚歉然笑道:“贺加斯规定我每天只能出来半小时,算上白天,已经差不多了。” “你睬他!” “不能不睬啊,如果违背约定,影响了法则,他一定会杀了我,到时苦的又会是他自己。”漾开隐含心疼的浅笑,随即敛去,基西莉亚挥手告别,“明天我会再来,你先练习吧。” “唔。”诺因目送老师身形变淡,化为一颗烟蓝‘色’的光球,飞向维烈的房间。水上的模型也随之崩塌,溃散成丝丝缕缕的液体,重归微‘波’‘荡’漾的湖面,宛如一座覆灭的沙堡。 懊恼没定型,诺因惋惜了一番,刚转过身,突觉全身一凉,像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钻进体内,打了个哆嗦。 “?”好冷。搓了搓臂膀,他用跑的前往书室,准备快点拿几本回去看。 ※※※ 有着黑丝绒质感的夜空笼罩大地,银白的新月散发出皎洁的光辉,照得窗旁的人仿佛苍白的剪影,清俊的侧面光晕隐柔,平和而宁静,又隐隐透出一丝彷徨。 魔界宰相抱膝坐在‘床’上,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怀疑谁。那些人说的话是这般匪夷所思,叫人难以置信,可是种种迹象又明白指向了一个他不愿深想的事实。 叹了口气,身畔穿来的体温有效地抚平了他的慌‘乱’。转过头,棕发青年无忧无虑的睡容映入眼帘。 借拼酒的名义,肖恩硬是拉着他痛饮,还喧宾夺主地和他挤一张‘床’。看似蛮不讲理,但维烈知道:他是担心他一个人会不安,为目前的处境辗转难眠。 外表粗枝大叶,却是个意外心思细腻的人。 感觉压到什么,‘抽’出来一看,是根麻‘花’辫。顺手帮他解开,深棕的发丝掠过指间的刹那,一股久远的情感从灵魂深处涌出。 好象有什么非常重要的心情,被他忘掉了。 很重要很重要,第一次……第一次什么?维烈凝神回忆,却只能听见模糊的童音,‘激’‘荡’起名为“感动”的涟漪,令沉眠的自我无法抑制地颤动。但具体的内容,却听不真切。 怔怔松手,任那感触连同长发一起滑落,他转向窗外,映在玻璃上的倒影让他想起另一个人。 那个叫杨阳的少‘女’。 她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能够若无其事地面对我?不觉得嫌恶吗?对我,对她自己。 还有父亲…… 正情绪低落,维烈只觉头皮一痛,发尾被某人抓住拉扯:“又在胡思‘乱’想,赶快睡觉!” “肖恩。”无比自然的呼唤逸出口,维烈低下头,“明天,我真的要和你们一起走吗?” “干嘛?你想一个人留在这儿?” “也不是,反正……到哪儿都一样。”维烈又沮丧起来。肖恩大叫出声:“啊——真受不了你!老是这么悲观!米亚古可比赫拉特好玩多了!还是你讨厌我们?” “不。”这是很明确的答案。虽然以正常眼光看,杨阳等人的言行与疯子无异,他还是无法讨厌、害怕他们。 “这就行了!”一手抱住他的腰,强迫他躺下,肖恩带着睡意咕哝,“放心,我们不会把你卖了。” “嗯。”好冷的笑话…… 合上眼,令人安心的温暖使他昏昏‘欲’睡,很快进入梦乡。 ※※※ 次日,整装待发的人们早早聚在餐厅,享用在西城首府的最后一顿饭。 和美‘女’共度完良宵的宫廷术士长神清气爽地开‘门’走进,环顾了一圈,皱起眉:“殿下呢?” “还没来,大概在赖‘床’。”回答的是杨阳,“昨晚他跟我说要去书室,肯定看到很晚。” “真是的,出发的日子还——”吉西安气恼地转过身,这时,一道人影推开虚掩的‘门’,瘫挂在他身上。 “殿下!”感觉怀里的躯体像火炉一样滚烫,吉西安惊呼。诺因面‘色’‘潮’红,气喘吁吁地抓住他的衣领,用沙哑的声音道:“赶快…解开……” “诺因,你没事吧?”余人纷纷上前,关怀地问。 “哪里没事!这家伙…报复我昨天揍他……偷偷对我用诅咒魔法……害我头重脚轻……” “什么魔法!你发烧了!”吉西安气急败坏地大吼,按住主君的前额,吃惊灼手的温度,一把抄起他,“快!快叫医师!”护卫们顿时忙‘乱’起来;杨阳等人也慌忙看顾,问长问短。 诺因虚弱地挣扎:“自己做的事还不承认,我从来不生病。” “从来不生病不代表永远不会生!”杨阳也光火了,掏出手帕帮他擦汗,手下传来的高热令她心惊。肖恩连续用了两个降温的水魔法,都不见效果。 当医师赶来时,诺因已陷入半昏‘迷’状态。 “快出去。”检查完,医师的神情极为凝重,“诺因殿下是染上了热病,有传染‘性’。” “热病?”众人惊讶至极,尤其是杨阳。她还以为友人是刚洗好澡就外出,着了凉。 “就是现在外面流行的瘟疫。” 莎莉耶叫道:“不可能!我和诺因一起来,我就没染上!”医师瞄了她一眼:“那你也检查一下,这病有潜伏期,每个人发作的时间都不相同。” “莎莉耶……”昭霆担忧地看向友人。月沉‘吟’道:“奇怪,从体质看,如果他们俩同时感染,应该是莎莉耶先发病。”扎姆卡特投赞成票:“对,我看是恶魔搞的鬼——他不是教训了两个领主。” “那怎么办?”杨阳急得提高嗓‘门’。要是诺因有个万一,维烈恢复清醒后一定会自责到发疯。 “我先提取他的血液看看。”维烈试图帮忙,走上两步又呆住,“呃,没有相关的设备。”杨阳沉重地叹气,把降温布放在友人额上,祈祷他自然痊愈。 感到冰凉的触感,诺因震了震,微微睁开眼,努力辨认‘床’边的人,最后定在医师脸上:“这病会死吗?” “会…会,一般三到五天就……” “出去。” “诺因?”众人吃了一惊。中城城主厉声道:“我叫你们滚出去!” “……”不由自主地退出房间,杨阳等人等在‘门’外,担心地守望。 爱伦双目含泪,强打‘精’神安抚和她同样慌‘乱’的队员。芙米担起圣职者的责任,为每个人施展祝福术。耶拉姆问道:“你不能治好他吗?” “不行,这个法术只能有限预防,对已经发作的疾病无能为力。”芙米神‘色’黯然,“何况,那是恶魔的邪恶力量。” “我进去照顾他。”史列兰开口道,“我不怕疫病。”众人大喜。扎姆卡特也自告奋勇:“我和月也没关系,你们就待在外头吧。”佛利特不甘示弱地‘摸’了‘摸’胡子:“咳嗯,勇敢的矮人一族也不怕那些负位面的小虫。” 然而,他们才进‘门’,就被医师的助手拦住。 “很抱歉,殿下特别叮嘱,决不能放你们任何一位进来。”年轻的学徒苦笑,“请别为难我,不然事后殿下会砍了我的脑袋。” “笨!你别告诉他嘛!”扎姆卡特嗤之以鼻。 “可是你们被感染了呢?” “我们不会被感染。”月沉稳地道,“这是事实,无论你信不信。请退开,或者被我们打晕。”权衡了一下,学徒还是决定向眼前的恶势力低头,毕竟身后的刽子手已经昏‘迷’了。 其他人则退回对面的餐厅,焦急地等候,谁也没心吃饭。肖恩不经意地瞥见满桌佳肴,只觉一股剧烈的恶心直冲咽喉。 “阿嚏!阿嚏!”与此同时,维烈打起喷嚏,好一会儿也停不下来。众人手忙脚‘乱’,不知他是怎么回事。杨阳一边拍背一边指示表妹:“昭霆,快开窗!”好几人争先恐后地冲向窗户。 随着两扇落地窗被用力拉开,‘混’合着‘花’香的清新气流灌入室内,众人顿觉无比舒爽,维烈的喷嚏却打得更厉害,几乎喘不过气来。 ‘花’粉过敏!杨阳脑中灵光一闪,刹时雪亮,捏了个手诀:“狂风术!” 骤然刮起的大风将桌上的‘花’瓶和碗碟全部卷了出去,连同那扑鼻的香味。杨阳不敢放松,喊道:“肖恩,想个办法让他闻不到气味!……肖恩?”发现宿命的另一半也脸‘色’难看地捂住嘴,她更加紧张:“你怎么了?也生病了?” “没事,只是有点反胃。”肖恩好不容易挤出声音,“早饭吃太…呕——”单单说到“饭”字,他就猛然转身干呕。 厌食症! 正目瞪口呆,护卫们相继倒地,看样子不像中招,而像自然昏睡。吉西安反‘射’‘性’地‘抽’出法杖,却紧紧按住额角。杨阳一瞄就猜出他得了偏头痛。 啊啊啊——接下来是谁!? “好疼!”咒语念到一半的芙米捂着脸颊,杨阳叹息:这位是牙痛。另一头,拔剑出鞘的爱伦呼吸急促地抚着喉咙,杨阳哀号:哮喘…… “厕所!厕所!”昭霆突然跳起来,急吼吼地朝外狂奔。杨阳无言地目送她:这小妮子不会得了急‘性’腹泻吧?那未免太惨了。 “咳咳咳……” “耶拉姆!” “不要紧,只是‘胸’口有点痛。”褐发少年依然一脸镇定,一手按住肺叶的部位。杨阳终于忍不住抱头呼喊:“你是肺病!我是——”顿了顿,她苦笑:“胃痛。”还算好。 短短数秒,在场只剩下莎莉耶平安无恙。 每个人都意识到来了强敌,绷紧神经,问题是:他们连敌人的影子也没‘摸’着,就差不多全军覆没。强忍‘激’烈的头痛,吉西安使用魔法侦测,放出一枚风刃:“这里!” “呀——”无形的风弧没入中庭的一棵大树,只听得一声尖叫,一个‘侍’‘女’打扮的少‘女’跌了下来。蜂蜜‘色’的秀发,翠绿的瞳眸,美丽而纤弱。杨阳瞪大眼:这就是疫病之王!?一个娇怯怯的‘女’孩子! 听到友人再次响起的喷嚏声,肖恩一指点在他的鼻梁上,暂时封印他的嗅觉,然后唤出光剑,准备往外冲,被杨阳拦住:“等等,别杀她!虽然她害我们生病,但并没有置我们于死地!”仔细想想,那些小‘毛’小病还是恶作剧的成分居多,不然以敌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恐怖能力,早就可以一次放倒他们。 “因为你们只是那个男人的同党,罪不致死。” 梅杰安嘟着嘴,‘揉’着‘臀’部起身,端庄地拍拍裙子,拂了拂散发,义正词严地道,“快把格蕾茵丝的宝贝还给她,我就饶你们不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 “很感谢你手下留情,但你说的宝贝,是维烈的记忆吧。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怎么能说还。” “哼,我们看中的就是我们的。”梅杰安振振有辞。杨阳无语:此‘女’的逻辑倒是和诺因有够像。 啊!诺因! “快解除我朋友身上的热病,不然也别怪我们不客气!”焦急之下,她口气严厉起来。梅杰安一‘挺’腰板:“不行,他打伤奇蜜拉,又抢走格蕾茵丝的猎物,活该受罚。不过他赶紧把宝石还来,再赔礼道歉,我还是能饶他一命。” “别跟她废话了!拖得越久,诺因就越危险!”莎莉耶举起法杖,顶端的魔晶石飞出一串青‘色’的锁链,环住梅杰安。但还没碰到她的身体,就被无形的力场还原。 “敬酒不吃吃罚酒!” 疫病之王双手一送,围绕她的负能量御壁化为漫天箭雨,声势浩大地落下。肖恩、耶拉姆和吉西安紧急间布下的结界被轻易穿透,千钧一发之刻,杨阳张开[‘混’沌晶壁],护住了自己和身后的维烈。 中招的人们没有受伤,而是全身被一层膜状的物质包裹。刚刚治好牙痛的芙米试图召唤光元素反击,却毫无回应;耶拉姆、吉西安和莎莉耶也在同时发现自己与玛那‘精’灵的感应完全切断了! 仗着身手敏捷,肖恩及时躲过负能源弹。爱伦虽然不是法师,但在疾病的影响下,也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这时,宰相府的守卫已经惊动,列队赶来。看见对峙的双方,好几人惊呼:“梅杰安!” 竟然让敌人‘混’进府!吉西安暗暗咋舌。梅杰安礼貌地致歉:“对不起啦,各位,我是为了报仇。” “放箭!”守卫队长***下‘混’‘乱’,大声命令。稀稀落落的羽箭‘射’了出去,准头之差令人叹为观止。梅杰安却变了脸‘色’,闪避的她反而差点中箭。 “你们…你们好坏。”她发出让所有人汗颜的控诉,“枉我还做点心给你们吃。” “小心!”看出敌人的杀意,肖恩出声示警。梅杰安右手一抄,似乎撕下什么透明的幕布。下一秒,‘肉’眼看不见的病菌曼延开来,守卫们纷纷倒下,四肢痉挛,口吐白沫。芙米大喊:“糟了!如果扩散出去——” “净化之幕!” 肖恩飞快划了个符文,水蓝‘色’的光芒如‘波’‘荡’漾,罩住整座府邸,暂时遏止了疾病的发散。 梅杰安‘露’出得意的笑容:“没用的,你顶多只能挡一会儿时间,不到半天,外面的人就会和这里一样,统统得病死掉。”闻言,肖恩紧张地看向同伴。不知为何,杨阳和维烈安然无恙;余人有负能量膜保护,倒因祸得福。 必须将她遣返,不然赫拉特会变成一座死城!肖恩神‘色’一整,呼唤誓约者:“天杖!” 回应他的决心,神圣器幻化成一把巨大的十字剑。通体晶莹,像一束璀璨而清澈的光。剑柄与剑身相‘交’的位置镶嵌着一枚金黄‘色’的宝石,吞吐着明亮的光泽。 礼尚往来,梅杰安手腕一翻,一柄形状极其优美的长刀延伸出掌心。弯月形的刀身异常优雅,深浅不一又自然匀称的绿‘色’浅浅地透‘射’,呈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美丽。 妖刀翡翠。 雪白的柔荑一扯,有蕾丝边的‘侍’‘女’裙自动落地,在她脚边形成一圈拱卫,‘裸’‘露’出紧身的战斗服。杏黄的底‘色’和明黄‘色’的长腰带,将她不丰满却玲珑凸浮的娇躯勾勒得无比***,整个人刹时从纤弱可爱的小淑‘女’转变成英姿飒爽的‘女’战士。 哇!美人!杨阳看得惊叹,险些叫宿命的另一半千万不可伤了她。 “喝——”梅杰安横刀一挥,如绿宝石溶液的光辉呈放‘射’状绽开。肖恩则竖起长剑,无数炽白的光线以十字剑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展,中和了疫病、中和了负能量御壁、中和了翡翠‘色’的剑光……形成纯白的力场。 深渊领主临危不惧,脚尖一点,轻盈地浮起,盛大缤纷的‘花’雨伴随旋风席卷开来。 千万片水晶‘花’瓣构成看似娇弱却危机四伏的杀域,断裂的白‘色’细线在空中纠缠缭绕,光芒顿时大弱。肖恩光翼一振,闪耀的剑尖直指半空的敌人。 当!妖刀翡翠稳稳地架住神圣器的化身。 超过听觉的爆音瞬间炸开,两人的衣服割开数条口子。回刀后撤,黑羽流畅的挥动迅速拉开距离,借助加速度的水平斩击凌厉‘逼’人;肖恩灵活地闪过,长剑以锐利的角度斜削;梅杰安一个后空翻脱离他的攻击圈,再次‘逼’近对方。 飞跃、冲刺、闪避、再分开……两人重复着高难度的空中对垒,一黑一白两条光带不时擦撞出灼目的火‘花’。碎瓣飞舞,光粒迸散,银芒环绕住棕发青年,撕裂了豪雨般的水晶‘花’雨。 同样华丽的魔武技令地上的观众眼‘花’缭‘乱’,叹服不已。 难得碰上对手,肖恩本想好好较量一番,但敌人是疫病之王,再打下去焉知不会引发大规模的瘟疫,那样赢了也没意义。当下蓄势前冲,准备一击解决。 对方刀法不错,却过于‘花’俏,只要他动真格的,胜利是探囊取物。 感应到敌人骤然高涨的战意,妖刀自动‘射’出眩目的翠绿‘色’流光,包裹住梅杰安,以下坠之势形成锋利的箭矢。 澎湃的斗气‘波’轰碎了‘花’雨的回防,与剑光的屏障正面硬撼。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凶猛的狂风四下‘乱’刮,连十余丈远的高楼也遭到强烈的撞击,里面的物件朝另一头的窗户喷涌而出。杨阳等人不得不伏倒,屏息掩面,抵挡这股狂‘乱’的气流。 爆风散去后,只见棕发青年衣衫破烂,一副狼狈的模样;而他的对手更是不着片缕,脸‘色’青白地喘息,周身被黑雾笼罩,构成蔽体的铠甲,眼中珠泪盈然,活象受了委屈的小‘女’生。 “讨厌,你…你欺负人!” “哎?”肖恩一愣,本要递出的长剑定住。就在这时,一道灰‘色’的能量‘射’线贯穿他的右肩。 “肖恩!!!” 杨阳等人骇然变‘色’,顾不得敌人就在头顶,急忙奔向坠落的同伴。脱手的十字剑还原成项坠,作为缓冲的光翼碎散,纷纷扬扬的羽‘毛’在青年身下铺了一地。 “你上当了。”浮起狡狯之‘色’,梅杰安双手高举,扔下一颗青黑‘色’的光团,意图将敌人一网打尽。 维烈漆黑的瞳眸迸出冰冷的火‘花’,异能全开,倒转的惯‘性’推回光球,环形的重力场把梅杰安压进自身的力量。外围,炸雷鸣响,刺眼的电弧沿着球面四处游走,一边连接一边向内推挤。 空间压缩。 恐怖的无形之力在瞬息间‘逼’近球心的梅杰安,眼看就要将她压成‘肉’泥,杨阳等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只能呆呆看着。 “啊——”惨叫逸出无血‘色’的‘唇’,黑‘色’的缝隙在魔界宰相‘胸’前裂开,涌出阵阵腥风和紊‘乱’的魔法粒子,一道灰影扑向从空间球里解放的疫病之王,不偏不倚地搅住她。 “维烈!”杨阳扶起颓然倒地的父亲,却见他‘胸’口完好无损,这才深刻意识到他是[通道]的事实。 黑发青年已失去意识,之前两位领主都是用他定位,在附近另外打‘洞’。而这位临时帮手是硬生生撕开他体内的[场],造成的冲击不可同日而语。 此刻,负责接应的两魔—— “克鲁这个笨蛋!要是那个宰相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以后就没得玩了!”格蕾茵丝咒骂。奇蜜拉感叹:“这就是英雄救美啊。” “克…克鲁大人。”梅杰安惊魂未定地吐了口气,一把抱住爱人的颈项大哭,“呜哇哇哇!” “乖。”粗厚的男声却透出无边的爱怜与心疼。 克鲁?诅咒之王!众人紧张地绷紧身体,各自摆出备战态势。悬浮在上空的男子棱角坚硬,体格魁梧,全身散发出‘混’合着怒气的威压感:“你们这些该死的小虫!竟敢伤害我的宝贝!” “哼,恶人先告状。” 不屑的冷哼从半毁的餐厅方向传来,听出这盛气凌人的声音属于谁,杨阳等人惊喜地转过头。卡萨兰城主一手捏着一只不断挣扎的怪虫大步走近,汗湿的骑士装领口敞开,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精’神看起来恢复了。 “你怎么现在才来!”莎莉耶埋怨,随即纳闷地问道,“其他人呢?” “围殴一个‘阴’森森的‘女’人——恶心死了!到处放虫!害我们跟在她***后面‘乱’转,大扫除!” 艾斯托尔也来了?克鲁和梅杰安一怔:应该是来实验他的新发明吧。 将怪虫一丢,用力踩扁,诺因手指克鲁:“你的对手是我!”诅咒之王蔑笑:“再来一个小丫头,我也不放在眼里。” “……”杨阳等人不安地偷瞄清秀美青年,果然,他额角浮现明显的青筋,紫眸‘射’出狞恶的凶光。 “他***你眼瞎了?老子是男人!”诺因吼声如雷,不掩内心的嫉妒,“有两块肌‘肉’了不起啊!看我把你打趴下!” 出鞘的重剑呼啸着撕裂空气,划出亮蓝‘色’的闪电,直奔两个敌人。 “不自量力。”嗤了一声,克鲁看也不看,负能量御壁轻松挡下。不料对方的攻势连绵不绝,强大的法术通过剑风释放,宽达数十米的火焰之刃从锋面‘激’‘射’而出,一‘波’接着一‘波’,摇撼着坚固的防御。 看你能接到几时!诺因自信地扬‘唇’:我能连续挥剑五百下! “臭丫头。”克鲁咬牙,四重反击瞬息连发,“我倒要看看你还挥不挥得动剑!” 虚弱,麻痹,迟缓,沉默。 诅咒之王的诅咒何其有效,远非一般的死灵法师能比。杨阳等人顿时瘫了一地;诺因也双‘腿’发软,支着剑才没有向前仆倒。克鲁挑了挑眉:“中了诅咒竟然还能站着,了不起。虽然是‘女’流之辈,也值得赞赏。”看来之前的澄清他全没听进去。 “你这……瞎子……”在汹涌的怒火下,诅咒的力量降到了最低,诺因抬起头,眼里泛起一圈圈涟漪,四周的大气也呼应着产生奇妙的律动。 “克鲁大人!”本能地感觉到危机,梅杰安紧紧搂住爱人,六发冲击‘波’接连打在她的背部,碎散的气流化为风之牙,刺进她的躯体。 “梅杰安!”眼睁睁看着怀里的爱人淡化消失,克鲁惊骇‘欲’绝,紧接着会意梅杰安只是受了不得不回去疗养的重伤,但这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去,“群体咒杀!” “诅咒无效!” 清冷悦耳的男‘性’嗓音消融了从天而降的灰雾,及时赶到的暗黑神从另一头匆匆奔来,身后紧跟着血龙王、月祭司和矮人。死死瞪着那张绝俗的俊容,克鲁一脸震惊:“你……!” “诺因,大家,没事吧?”史列兰扶住摇摇‘欲’坠的半身,严阵以待地注视敌人。 “呼……这次就放过你们。”压抑满心的疑‘惑’,克鲁转向诺因,吐出充满仇恨的低语,“我以一半生命诅咒你:不得好死!被朋友背叛,被爱人抛弃,受尽万蚁啃啮之苦,受尽烈火灼烧之痛,无人知晓,无人拯救,独自死在最黑暗的无底深渊!” 寒气渗透五脏六腑,人人都为如此恶毒残忍的诅咒战栗。 “切,破烂的预言。”当事人却丝毫不为所动,眼神依旧大胆无畏,“诅咒也诅咒得象样点。” 啊啊啊——你还这么轻松!没看出人家是玩真的吗!?杨阳等人在心里哀号。 “我们走着瞧吧。”快意一笑,诅咒之王返回了深渊魔域。 ※※※ 一场硬仗,换来两名伤员和一堆病人。 出发只好延期,身为祭司长的芙米担起治疗的责任;诺因和姗姗来迟的夙敌互相挖苦攻防;以前会调解的维烈这会儿只能不着边际地旁听,还没摆脱强烈的晕眩感;肖恩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沉默异常。众人只当他受了打击,没有起疑。 杨阳坐立难安,克鲁的那番话像荆棘一样缠住她的心。如果诅咒生效,那别说维烈事后会多么自责,她也无法原谅他。 “史列兰,你不能解开吗?”拉拉黑发神祗,她悄声问。 “不行,那是用生命所下的诅咒。”史列兰也很担心,目光如影随形地盯着快和贝姆特打起来的诺因,“即使杀了克鲁,也解除不了。”杨阳烦恼得几乎要尖叫。 注意到她的表情,诺因奇道:“干嘛,你还相信那个破诅咒?” “怎么能不信!他可是诅咒之王!” “诅咒之王了不起啊!我当他是屁!” “诺因!”杨阳快被他气死,转念一想,双目放光,“你有爱人吗?”如果缺了一环,诅咒说不定就不会发动了。 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诺因转过头,淡淡地道:“没有。”杨阳大喜:“太好了!一辈子不要有爱人!这样就没事了!” 无言了一阵,诺因径自走开,留下杨阳红着脸自我反省:居然要人家打光棍。 不顾心腹的反对,中城城主坚持最迟下午动身。西城方面也传来好消息:停航千年的空浮舟终于能使用了,尽管还没和米亚古要塞取得联系,但直达离塞维堡最近的市镇没有问题。从那儿过境顶多需要一天,节省了许多时间。 对西城而言,等于送走一个瘟神——[通道]维烈走了。诺因等人也清楚,不过艺高人胆大,都不放在心上。 “喂,可别嫌麻烦就随便把他丢路上啊,那样干脆留在这儿。”送别时,贝姆特叮嘱。 “你消受得起吗?” “你又消受得起?” “别吵了!”在他们从动口发展成动手之前,杨阳高声打断,拉着友人的新披风强行拖走。 空浮舟的速度很快,才过午他们就来到目的地瑞威尔郡。稍事休息后,换骑马继续上路。 晴空万里,没有一丝‘阴’霾。炽热的夏阳照耀着远处的山巅和近处有着[祈雨城]别名的都市,白‘色’的城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如同神明遗失在这片蓝天绿地之间的一块‘玉’石。一种名叫[琥珀]的暖黄‘色’小‘花’开满了原野,景致极为怡人。 深吸一口芬芳的空气,诺因兴致大起,指着前方:“阳,我们来比赛!” “咦?”杨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策马冲出队伍,转眼跑得只剩一个小黑点。史列兰一甩缰绳,追向赖皮的半身。 “哇啊!你们两个……” “真是的。”吉西安无奈叹息,指挥众人赶快把撒野的主君、跟着他胡闹的暗黑神和惨遭池鱼之殃的满愿师逮回来。 两旁的景物飞快后掠,史列兰展现出‘精’湛的骑术,却总是和半身差了一步之遥。诺因突然勒马,转头咧开大大的笑脸:“我赢了。” “你作弊!”两人异口同声,颇不服气。 “谁叫你们那么迟钝。”毫无愧意地摊摊手,诺因左右张望片刻,掩嘴说悄悄话,“趁他们没追上来,我们再开溜一段路。”杨阳皱眉道:“不太好吧,他们会担心的。” “这是最后的假期了!我一回去,又要被老妖婆奴役,做牛做马!” “……”杨阳不禁心动,默许地点点头。 翻过一座小山坡,诺因和史列兰不约而同地拉扯坐骑,一边赏景一边慢慢前进。 看着身旁的人不若平常冷厉,带笑的柔和神情,杨阳感到苦恼了几天的心境渐渐开朗,却有一股更深的忧虑漫上来:“诺因,你真的不怕吗?” “什么?”诺因已经忘了诅咒的事。见状,杨阳差点气得脑中风:她到底为谁急啊! “哦,你说那个肌‘肉’男的恐吓。”对上她冒火的双眼,诺因才想起来,失笑道,“不会成真的啦。” “是吗?”听他说得信心十足,杨阳这才稍稍安心。诺因回了个“肯定”的手势:他所爱的就是眼前的少‘女’,以杨阳的‘性’格,真的发生危难,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独自逃生。 即使她不爱他。 朋友当中也没有可疑人选。而且,那个眼睛被蛤蜊‘肉’糊住的诅咒之王八成是把他当‘女’人诅咒,效果如何实在有待商榷。 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发丝,诺因不爽地抱怨:“难得来西城一趟,连走走看看的空闲也没有,就要回去了。”杨阳回以理解的笑容:“以后会有机会的。” “你也来哦。”诺因认真地凝视她,“你答应过,我旅行,你记录,我们一起搭档冒险。” “好。”杨阳绽开发自心底的憧憬笑靥。史列兰手指自己,不满地道:“我呢?你们忘了我?” “你当然跟去了!”诺因白了他一眼,满脸“你说什么废话”的表情。 史列兰展颜。 吹过三人身畔的风带着‘花’草的甜润气息,也隐含远方战场躁动的讯息。 ‘混’杂的气流,一如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暗流,意味不同的约定,和美好却脆弱的梦想。 第一章 晴空之风(全) 负位面,也就是俗称深渊魔域的恶魔之乡并不像常人以为的有着骷髅头装饰的城堡,折磨灵魂的血池和明显的阶级分野。在这里,随时随地都有新的恶魔诞生,撕扯、吞噬同类,本能地壮大自己。当它强到一定程度,就能纠结一群仆从自立为王,谁也不会来管你,只要你能击退侵略者。因此,地位的更换非常快。只有七位领主始终固定不变,因为他们已经有了创造自己空间的能力。 这个世界没有上下左右的区别,也没有白天和黑夜,无数的魔法粒子构成虚空的[场],定时循环流动,这就是唯一的[时钟]。初生的恶魔只是杂‘乱’的情感集合体,狂暴而‘蒙’昧,随着进化慢慢拥有自我认识,也有了智力和形态。种类繁多,难以归类。但是所有的恶魔,无一例外的,都保留着对现世的印象,那也是他们长久向往的回归之地。 魇魔之领星辰海。 整个广袤的空间被群星般的光芒占据,线条华丽的柔茎托起凝固的白‘色’冠冕,每一片叶子都纤毫毕现,‘精’致宛如艺术品,弧面柔和的‘花’瓣晶莹剔透,竟然是由宝石雕琢而成。 一望无际的钻石海,极致盛大的美丽。 数不清多少次看到这样的景象,缓缓降落的梦魇之王还是忍不住赞叹。但是比起这些固态的璀璨宝石,她更喜欢虚幻的瑰丽结晶——各式各样的梦境编织而成的七彩泡沫。就像水上的草灯,摇曳出希望的火苗。 “喂,宝石狂。”她呼唤同僚的绰号。 格蕾茵丝手一滑,刻刀在含苞的‘花’蕾上划出细微的痕迹,顿时抓狂:“啊啊啊,爱做梦的,我要杀了你!” “冷静,冷静。”奇蜜拉虽然闪躲却不怎么紧张,对方把这座‘花’苑当心肝宝贝看待,决不会动真格,“自从回来后,你的脾气好象变暴躁了。” “还不是因为那个咬了我一口的小贼。”格蕾茵丝心疼地端详手中的半成品,琢磨如何化腐朽为神奇,“我已经想好了,我要把他的头装饰在我的宝座上。他的头盖骨非常优美,是做王冠的好材料。” 所以说,‘女’人是不能招惹的。 “你的品位还是这么怪异啊。”奇蜜拉不敢恭维。 “哪里怪异!这叫艺术!不懂就别‘乱’形容!” 是你个人的扭曲艺术。奇蜜拉腹诽,没有尝试纠正。她这个僚友早已无‘药’可救,因为她的愿望是死后化为一朵最最漂亮的宝石‘花’,供万人瞻仰。 “难道你就不生气?没看中他身上的什么东西?”格蕾茵丝斜着眼打量同僚。奇蜜拉诚实地回答:“我觉得他的眼睛最美,不过挖出来一定就不好看了。”格蕾茵丝叹气:“你啊,我真不明白你。” “啊,差点忘了,我是来问你有没有看到梅杰安?” “梅杰安?她不是跟我们一起去了,难道她……还没回来?” “不知道!克鲁找她找得快疯了!”奇蜜拉言下有些焦躁。格蕾茵丝的神‘色’也变得难看:“在想什么啊,这小妮子,该不会傻兮兮地去帮我们报仇了吧?” “很有可能!”奇蜜拉加重语气,烦恼地拨‘乱’头发,“如果是这样,事后我们就得和克鲁打一架了,那傻妮子可是他的命根子。” “她为什么总是这么呆啊?”格蕾茵丝抱头大喊。奇蜜拉一脸无力地摊手:“可能是[残念]作祟,就像拉菲格。我在来的路上看到他拉着一个倒霉的低阶恶魔,絮絮叨叨地讲述他的妻子多么温柔可爱,总有一天要去月亮上把她找回来。” “……不要提那个疯子。” 几乎所有的恶魔都由负面感情构成,所以它们会本能地寻找“父母”——情感的来源。但通常在漫长的成形过程中,那些生命就亡故了,这追寻就变成了一种悲哀的寻觅。不过一旦长成强大的成熟体,就基本不受影响,有了自己的意识和感情。而拉菲格,是个特例。当初赋予他生命的是[爱情],最浓烈的情绪,那份带有毁灭因子的疯狂执念至今还折磨着他,甚至左右了人格。 “他是个可怜的家伙。”奇蜜拉由衷同情僚友。平常的嗜血之王是个略带忧郁的温和男子,完全不好杀。他三次去人界,都是为了寻找他的爱人,腰上有星形胎记的少‘女’。在被人当***变态颇颇赶出‘门’后,怒极失控,造成灭城的惨剧,被冠上那种名讳…… 格蕾茵丝继续一刀一刀刻着宝石‘花’,漫不经心地应道:“也许吧,但我不喜欢他,平常痴痴傻傻,暴走就疯疯癫癫——那帮男的我没个看得顺眼。克鲁长相差;艾斯托尔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更不用提,成天躲在实验室搞奇奇怪怪的研究。还是席恩主子好,稳定又坚强,就是太没情趣。” “唔……”奇蜜拉不得不承认她的评价,突然蹙起眉,“喂,你是不是漏了一个?” “谁啊?等等,好象是——” 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 这位据说和负位面一样古老的领主,也是群魔公认的头号懒鬼。一百年里有九十九年在睡觉,从来不管事。若非他忠心的部下萨菲不辞辛劳地一次次找到梦游的主君,搬回寝宫舒舒服服地安放好,大家都快忘了有这号人物。 话虽如此,也没有恶魔敢挑战他的权威,欧斯佩尼奥的实力是当之无愧的no.1。 “不管他,他大概又躺在哪里睡死了。”格蕾茵丝再次为男‘性’领主的“质量”唏嘘不已。奇蜜拉弹了个响指:“我去水晶湖看看,找不到她的话,我们就一起去现世救她回来。” “嗯。” 穿过广阔的幽域,梦魇之王收起羽翼,遵循惯‘性’下坠。跃入视野的是一泓清澈澄净的湖水,仿佛一整块完美的水晶,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影子。 游目四顾,没找到以往都会在湖上泛舟的身影,奇蜜拉叹了口气:要和克鲁杠上了。 不是打不过,她和格蕾茵丝都不好战,和那个狰狞凶暴的男人拼得灰头土脸,事后要多‘花’时间美容。 正要走,瞥见某个异样的物体。那是具像浮尸的人形躯体,顺流而下,‘波’纹状的水痕在他身边‘荡’漾,宛如水的光环。 几乎在同时,奇蜜拉就猜出他是谁。水晶湖看似纯净,其实剧毒无比,只要一滴就足以毒死一个中阶恶魔,连高阶恶魔也不敢轻易涉水。能这么悠哉游哉漂流的,也只有那位怪胎了。 把睡得不知今昔是何昔的无面之王‘弄’上岸,梦魇之王在他耳边大喊:“喂,欧塞,醒醒!” “唔……”欧斯佩尼奥很快坐起,“奇蜜拉啊。” 和模糊的声音一样,兜帽下是深沉的黑暗,看不出五官,难分‘性’别,浸饱了水的斗篷却勾勒出一副极为优雅的男‘性’身躯,奇蜜拉不禁对这个同僚的真实长相起了几分好奇。 左右张望片刻,欧斯佩尼奥一怔:“这是哪儿?深渊魔域什么时候多出这块地方了?”奇蜜拉比他更惊讶:梅杰安虽然是最小的领主,任职也超过两万年了,而这位还不认识她的领地…… “亲爱的欧塞。”梦魇之王好柔和地问,“请问你上次清醒是多久以前?” “嗯…我算算,大约两万八千年前吧。” 毫不犹豫地抬‘腿’,只见最强领主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一头栽进湖,继续漂啊漂地远去。 “真是的。”满肚子火地收回脚,一边祈祷再也不要碰见这头懒猪,奇蜜拉一边离开了疫病之领。 ※※※ 啪嗒!竖立在桌上的羽‘毛’笔停顿了半秒后,颓然倒下。 “呜~~~又失败了。”杨阳沮丧地拿起够轻的目标物,“连一只笔也举不起来,我将来怎么和席恩打?不,连他的手下也打不过。” “别气馁,杨阳一定能成功的。”换上宽松睡衣的史列兰鼓励,小狗图案与绝美的容颜极度反差,却和天真的神情相映成趣。杨阳叹了口气:“我倒不是怕失败,是有种‘摸’不着头绪的感觉,又不能去问维烈。” “为什么?现在的他也可以问啊。” “那个…我总觉得,维烈不喜欢见到我。” 能感知情绪的暗黑神默认,顿了一会儿,道:“他不是讨厌你,是一种很奇怪很微妙的感情,我也说不清楚。”杨阳内心的‘阴’云散了些,展颜一笑:“嗯,我会找机会问他的。” “还有,杨阳是不是在气我?” “啊?”黑发少‘女’一怔。澄澈如冰的瞳眸深深凝视她:“那个时候,我让席恩杀你,你生气了,是吗?” 无法在这双眼睛面前扯谎粉饰,杨阳尴尬地抠了抠脸颊,为难半晌,断断续续地倒出心里话:“我承认,我是有点不舒服,但我并没有生你的气。你有你的职责,也同样重视我,你已经做了最正确的选择,我还气个啥?要是史列兰没原则,大多数人就遭殃了,我没这么自‘私’。只是,我毕竟是个小家子气的‘女’生,所以有一滴滴不满。不过不过,这点不满很快就会消失了,你别介意。” 史列兰如释重负地笑了,差点眩‘花’杨阳的眼。 “太好了,你没生气。” “谁对着你都气不起来。”‘摸’‘摸’他的头,提醒自己这不是大美男而是乖宝宝,杨阳突然想起一件事,“啊,史列兰,你能感觉到他人的情绪和想法,会不会很累啊?”已迈入成长期,被她‘摸’得很不快的史列兰顺势摇头:“不会,我能分得开。不相关的人,我也不会去感觉。” “这就好。”杨阳松了口气,撩起他湿漉漉的长发,“慢点躺下去,我帮你吹干。” 帮‘混’‘乱’神吹头发是项艰巨的工程,正好练习风魔法。吹得差不多时,传来大力的敲‘门’声,一听就知道是谁,杨阳赶紧跑去开‘门’。果然,卡萨兰城主站在外面。 似乎也是刚洗好澡,诺因散着发,绢纱系在手臂上,本就莹润的肌肤更加粉嫩,红‘唇’娇‘艳’‘欲’滴,有些湿的骑士装紧贴着纤细的身板。杨阳吞了口口水,深切惋惜此人没生成‘女’儿身。 “史列兰睡了吗?”诺因开‘门’见山。杨阳收敛心猿意马,回以和煦的笑:“还没呢,你找他有什么事?” “啧,本来想他睡着的话,我们俩就可以一起去书室了。” “这么晚!?” “明天要出发了啊。算了,我自己去,你陪着他吧。”挥挥手,诺因干脆地放弃。看着他自然流畅的动作,杨阳一时着‘迷’,冲口道:“诺因,我一直想说,你的腰好细啊。” “……”立志成为肌‘肉’男的娃娃脸青年当场爆炸,“这叫劲瘦!劲瘦!懂不懂?” “是是。”被美‘色’所‘迷’的少‘女’压根没听进去,仰头殷切地道,“让我抱抱,好不好?” 诺因哑口无语。 不等他答应,杨阳踏前一步,将他抱了个满怀,感动地惊叹:“哇——真的好细!”过足瘾,她开心地松手:“谢谢,祝你淘到好书,别看得太晚哦,晚安~~”语毕,关上‘门’,留下僵成石膏像的诺因杵在原地发愣,为陌生的生理反应不知所措。 “可…可恶!”调息片刻,他匆匆忙忙跑出去吹冷风。而吃人豆腐不自觉的杨阳在房里快乐地哼歌。 好不容易降温,诺因急急往回赶,想找经验丰富的心腹咨询。绕过小湖泊时,瞄见一抹白影,猛然驻足。 那是个身穿纯白连衣裙的少‘女’,抬头仰望天空,夜风‘揉’‘乱’了她乌亮的秀发,清冷的月光描绘出婀娜的曲线,远看恍若游戈于湖面的天鹅。 听到脚步声,基西莉亚反‘射’‘性’地转过头,对上一双闪烁着好奇和警戒的紫眸:“你是什么人?” 诺因本以为是哪个上‘门’报仇的领主,但对方的气质是不同于恶魔的空幻,眉目也有些眼熟,依稀透出杨阳的影子。 “你、你看得见我!?”基西莉亚吓了一跳。她是相当异质的存在,尽管碰得到物体,常人却看不见她。除非佩带灵视道具,或肖恩那种灵体。 “嗯?幽灵吗?我倒不知道我还能看见这种东西。” “我叫基西莉亚,是维烈的姑姑。” “耶!!”诺因这一惊非同小可,“那老妖怪还有姑姑!?你几岁了?”没有介意他对‘女’‘性’而言过于失礼的问题,基西莉亚掩嘴轻笑,足尖一点,跃到他面前:“你和维烈说的一样。” “哼,他诽谤我什么了?” “他说你果断强悍,有男子气概——不对吗?” “咳嗯,这还差不多。”诺因受用地咳了咳。基西莉亚强忍笑意,在心里补充:可惜和优叔叔一样男身‘女’相,因此笑料不断,还有孩子气、横蛮、旁若无人、心直口快。 看到心上人和别的‘女’人所生的后代,基西莉亚的心情多少有点复杂,却没有伤心和怨怼。再深的感情,经过时间的冲刷也淡了,现在她只想再看那两个人一眼,确认他们过得好不好。 “我叫诺因,你是从魔界来探望维烈的?那里怎么样?”诺因总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旅行景点。 “我没去过摩耶,之前都是待在维烈的镜子里。” “哦。”诺因很失望。基西莉亚微微一笑,侧身平举双手。原本平静的湖水翻腾起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起,形成层层叠叠的‘波’涛。水流瀑布般逶迤而下,‘裸’‘露’出渐渐成型的水‘色’物体,通体透明,像是两个‘交’叠的碗。中央栩栩如生的建筑群在月下如同流动的晶体,折‘射’出瑰丽的蓝光。 水泡里的世界,美得就像一个最‘逼’真的梦。 “大致就这样了,维烈给我看过图片。”纤指小心地挥动,让水之幻象更加清晰。虽然已经失去生前的能力,但基西莉亚体内有贺加斯的神力,还是能使用一些类似法术的技巧。比如用水藻困住帕西斯,惩罚调戏侄子的‘女’人。 诺因看得兴奋不已:“这就是魔界?果然与众不同!” “呵呵,我也没进去过,只能给你看看外面。” “没关系没关系,这就够了。” 看着欢欣鼓舞的青年,黑发少‘女’的眼神十分柔和:“诺因,你想回摩耶吗?” “呃…啊?”诺因回过神,“我是想去看看,会不会定居,看心情了。” “你一个人待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是不是很不安?” “我从小就在这儿长大,怎么会不安,何况还有我妹妹陪我。”一说起莉莉安娜,诺因就满脸自豪。基西莉亚为自己的失言羞红脸:“这样啊。” “不过我很小就知道自己是异类,受了伤马上会好,那时侯‘挺’怕的。多亏了莉莉安娜,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我要怀疑自己是哪里捡回来的野小孩也不可能,所以我从来没真正把身世问题放在心上。反正我妈妈是人类,我就是人类。” “你妈妈是人类?可我听维烈说……” “我不承认啦!她又没给过我半枚零用钱!”唾弃完生母,诺因又品评起人家的侄子,“维烈那家伙虽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歹做了一件值得夸奖的事——帮我和莉莉安娜找了个好养母。”基西莉亚笑了笑:“那你是决定当人类,留在这里了?” “这个嘛,其实我一直有种没有根的感觉。不管自我认识如何,血统的影响还是存在。我有魔族的不死之身,像‘精’灵一样傲慢冷漠,像翼人一样渴望自由——总之,我是个‘混’血的怪胎,到哪儿都格格不入。” “那你——”基西莉亚听得担忧。诺因甩甩头:“不用担心,困扰的都是我身边的人。” “……” “和周围人不同总会有违合感,没什么大不了,独一无二也是特‘色’。”说着说着,诺因就变成了自我吹嘘,“而且我对环境的适应力一流,只要我自己过得好,管别人头痛还是怎么着。” “扑哧。”基西莉亚忍俊不禁,“你还真是坦率呢。”被她提醒,诺因才发现自己竟然对一个陌生‘女’‘性’倾诉衷肠,不愧是维烈的姑姑,杨阳的姑‘奶’‘奶’,也有那种让人自然卸下戒心的温和气度。 “不公平!你也要讲讲你的事!” “你愿意听一个老人唠叨?”基西莉亚促狭地反问。诺因立刻退缩:“呃…算了。”他的大好青‘春’,不能‘浪’费在老掉牙的故事上。基西莉亚笑意加深,温柔地凝视他:“你真的好像优。” “优是谁?” “你的祖先。”基西莉亚的口‘吻’怀念中带着惆怅,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道,“啊,你也继承了他的能力吧?” “什么能力?”诺因越发一头雾水。基西莉亚讶道:“你不知道?所有的摩苏,也就是你们口中的魔族都有与生俱来的能力,我们叫做异能。” “不知道,阳有异能我是知道的。”诺因兴致勃勃地追问,“我也有吗?怎么用?”基西莉亚回忆道:“嗯……我的异能是感应力,优同时具有感应力和念动力,原理应该大同小异,先试试最简单的冲击‘波’。”语毕,她一手按住对方后脑的某个位置:“这里,推一下,想象地推,轻轻的,千万不要用力,就像…打开一个盒子,大约一条缝……” 话音未落,泼天的水柱从她身侧掠过,直延伸到对岸,留下久久不息的银‘色’轨迹。 “好……好厉害。”基西莉亚目瞪口呆,“第一次就成功了。” “嗯!我把握到要决了!”诺因握紧拳头,神情犹如挖到宝矿的孩子,“比魔法好控制,太‘棒’了!谢谢你,基西莉亚!” “没…没什么啦。”黑发少‘女’还有点呆滞:她是不是释放出了一个怪物? “再教我!再教我!” “好好。” 又教了几招,基西莉亚看看天‘色’,道:“我要回去了。” “为什么?才一会儿时间。”诺因不满。基西莉亚歉然笑道:“贺加斯规定我每天只能出来半小时,算上白天,已经差不多了。” “你睬他!” “不能不睬啊,如果违背约定,影响了法则,他一定会杀了我,到时苦的又会是他自己。”漾开隐含心疼的浅笑,随即敛去,基西莉亚挥手告别,“明天我会再来,你先练习吧。” “唔。”诺因目送老师身形变淡,化为一颗烟蓝‘色’的光球,飞向维烈的房间。水上的模型也随之崩塌,溃散成丝丝缕缕的液体,重归微‘波’‘荡’漾的湖面,宛如一座覆灭的沙堡。 懊恼没定型,诺因惋惜了一番,刚转过身,突觉全身一凉,像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钻进体内,打了个哆嗦。 “?”好冷。搓了搓臂膀,他用跑的前往书室,准备快点拿几本回去看。 ※※※ 有着黑丝绒质感的夜空笼罩大地,银白的新月散发出皎洁的光辉,照得窗旁的人仿佛苍白的剪影,清俊的侧面光晕隐柔,平和而宁静,又隐隐透出一丝彷徨。 魔界宰相抱膝坐在‘床’上,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怀疑谁。那些人说的话是这般匪夷所思,叫人难以置信,可是种种迹象又明白指向了一个他不愿深想的事实。 叹了口气,身畔穿来的体温有效地抚平了他的慌‘乱’。转过头,棕发青年无忧无虑的睡容映入眼帘。 借拼酒的名义,肖恩硬是拉着他痛饮,还喧宾夺主地和他挤一张‘床’。看似蛮不讲理,但维烈知道:他是担心他一个人会不安,为目前的处境辗转难眠。 外表粗枝大叶,却是个意外心思细腻的人。 感觉压到什么,‘抽’出来一看,是根麻‘花’辫。顺手帮他解开,深棕的发丝掠过指间的刹那,一股久远的情感从灵魂深处涌出。 好象有什么非常重要的心情,被他忘掉了。 很重要很重要,第一次……第一次什么?维烈凝神回忆,却只能听见模糊的童音,‘激’‘荡’起名为“感动”的涟漪,令沉眠的自我无法抑制地颤动。但具体的内容,却听不真切。 怔怔松手,任那感触连同长发一起滑落,他转向窗外,映在玻璃上的倒影让他想起另一个人。 那个叫杨阳的少‘女’。 她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能够若无其事地面对我?不觉得嫌恶吗?对我,对她自己。 还有父亲…… 正情绪低落,维烈只觉头皮一痛,发尾被某人抓住拉扯:“又在胡思‘乱’想,赶快睡觉!” “肖恩。”无比自然的呼唤逸出口,维烈低下头,“明天,我真的要和你们一起走吗?” “干嘛?你想一个人留在这儿?” “也不是,反正……到哪儿都一样。”维烈又沮丧起来。肖恩大叫出声:“啊——真受不了你!老是这么悲观!米亚古可比赫拉特好玩多了!还是你讨厌我们?” “不。”这是很明确的答案。虽然以正常眼光看,杨阳等人的言行与疯子无异,他还是无法讨厌、害怕他们。 “这就行了!”一手抱住他的腰,强迫他躺下,肖恩带着睡意咕哝,“放心,我们不会把你卖了。” “嗯。”好冷的笑话…… 合上眼,令人安心的温暖使他昏昏‘欲’睡,很快进入梦乡。 ※※※ 次日,整装待发的人们早早聚在餐厅,享用在西城首府的最后一顿饭。 和美‘女’共度完良宵的宫廷术士长神清气爽地开‘门’走进,环顾了一圈,皱起眉:“殿下呢?” “还没来,大概在赖‘床’。”回答的是杨阳,“昨晚他跟我说要去书室,肯定看到很晚。” “真是的,出发的日子还——”吉西安气恼地转过身,这时,一道人影推开虚掩的‘门’,瘫挂在他身上。 “殿下!”感觉怀里的躯体像火炉一样滚烫,吉西安惊呼。诺因面‘色’‘潮’红,气喘吁吁地抓住他的衣领,用沙哑的声音道:“赶快…解开……” “诺因,你没事吧?”余人纷纷上前,关怀地问。 “哪里没事!这家伙…报复我昨天揍他……偷偷对我用诅咒魔法……害我头重脚轻……” “什么魔法!你发烧了!”吉西安气急败坏地大吼,按住主君的前额,吃惊灼手的温度,一把抄起他,“快!快叫医师!”护卫们顿时忙‘乱’起来;杨阳等人也慌忙看顾,问长问短。 诺因虚弱地挣扎:“自己做的事还不承认,我从来不生病。” “从来不生病不代表永远不会生!”杨阳也光火了,掏出手帕帮他擦汗,手下传来的高热令她心惊。肖恩连续用了两个降温的水魔法,都不见效果。 当医师赶来时,诺因已陷入半昏‘迷’状态。 “快出去。”检查完,医师的神情极为凝重,“诺因殿下是染上了热病,有传染‘性’。” “热病?”众人惊讶至极,尤其是杨阳。她还以为友人是刚洗好澡就外出,着了凉。 “就是现在外面流行的瘟疫。” 莎莉耶叫道:“不可能!我和诺因一起来,我就没染上!”医师瞄了她一眼:“那你也检查一下,这病有潜伏期,每个人发作的时间都不相同。” “莎莉耶……”昭霆担忧地看向友人。月沉‘吟’道:“奇怪,从体质看,如果他们俩同时感染,应该是莎莉耶先发病。”扎姆卡特投赞成票:“对,我看是恶魔搞的鬼——他不是教训了两个领主。” “那怎么办?”杨阳急得提高嗓‘门’。要是诺因有个万一,维烈恢复清醒后一定会自责到发疯。 “我先提取他的血液看看。”维烈试图帮忙,走上两步又呆住,“呃,没有相关的设备。”杨阳沉重地叹气,把降温布放在友人额上,祈祷他自然痊愈。 感到冰凉的触感,诺因震了震,微微睁开眼,努力辨认‘床’边的人,最后定在医师脸上:“这病会死吗?” “会…会,一般三到五天就……” “出去。” “诺因?”众人吃了一惊。中城城主厉声道:“我叫你们滚出去!” “……”不由自主地退出房间,杨阳等人等在‘门’外,担心地守望。 爱伦双目含泪,强打‘精’神安抚和她同样慌‘乱’的队员。芙米担起圣职者的责任,为每个人施展祝福术。耶拉姆问道:“你不能治好他吗?” “不行,这个法术只能有限预防,对已经发作的疾病无能为力。”芙米神‘色’黯然,“何况,那是恶魔的邪恶力量。” “我进去照顾他。”史列兰开口道,“我不怕疫病。”众人大喜。扎姆卡特也自告奋勇:“我和月也没关系,你们就待在外头吧。”佛利特不甘示弱地‘摸’了‘摸’胡子:“咳嗯,勇敢的矮人一族也不怕那些负位面的小虫。” 然而,他们才进‘门’,就被医师的助手拦住。 “很抱歉,殿下特别叮嘱,决不能放你们任何一位进来。”年轻的学徒苦笑,“请别为难我,不然事后殿下会砍了我的脑袋。” “笨!你别告诉他嘛!”扎姆卡特嗤之以鼻。 “可是你们被感染了呢?” “我们不会被感染。”月沉稳地道,“这是事实,无论你信不信。请退开,或者被我们打晕。”权衡了一下,学徒还是决定向眼前的恶势力低头,毕竟身后的刽子手已经昏‘迷’了。 其他人则退回对面的餐厅,焦急地等候,谁也没心吃饭。肖恩不经意地瞥见满桌佳肴,只觉一股剧烈的恶心直冲咽喉。 “阿嚏!阿嚏!”与此同时,维烈打起喷嚏,好一会儿也停不下来。众人手忙脚‘乱’,不知他是怎么回事。杨阳一边拍背一边指示表妹:“昭霆,快开窗!”好几人争先恐后地冲向窗户。 随着两扇落地窗被用力拉开,‘混’合着‘花’香的清新气流灌入室内,众人顿觉无比舒爽,维烈的喷嚏却打得更厉害,几乎喘不过气来。 ‘花’粉过敏!杨阳脑中灵光一闪,刹时雪亮,捏了个手诀:“狂风术!” 骤然刮起的大风将桌上的‘花’瓶和碗碟全部卷了出去,连同那扑鼻的香味。杨阳不敢放松,喊道:“肖恩,想个办法让他闻不到气味!……肖恩?”发现宿命的另一半也脸‘色’难看地捂住嘴,她更加紧张:“你怎么了?也生病了?” “没事,只是有点反胃。”肖恩好不容易挤出声音,“早饭吃太…呕——”单单说到“饭”字,他就猛然转身干呕。 厌食症! 正目瞪口呆,护卫们相继倒地,看样子不像中招,而像自然昏睡。吉西安反‘射’‘性’地‘抽’出法杖,却紧紧按住额角。杨阳一瞄就猜出他得了偏头痛。 啊啊啊——接下来是谁!? “好疼!”咒语念到一半的芙米捂着脸颊,杨阳叹息:这位是牙痛。另一头,拔剑出鞘的爱伦呼吸急促地抚着喉咙,杨阳哀号:哮喘…… “厕所!厕所!”昭霆突然跳起来,急吼吼地朝外狂奔。杨阳无言地目送她:这小妮子不会得了急‘性’腹泻吧?那未免太惨了。 “咳咳咳……” “耶拉姆!” “不要紧,只是‘胸’口有点痛。”褐发少年依然一脸镇定,一手按住肺叶的部位。杨阳终于忍不住抱头呼喊:“你是肺病!我是——”顿了顿,她苦笑:“胃痛。”还算好。 短短数秒,在场只剩下莎莉耶平安无恙。 每个人都意识到来了强敌,绷紧神经,问题是:他们连敌人的影子也没‘摸’着,就差不多全军覆没。强忍‘激’烈的头痛,吉西安使用魔法侦测,放出一枚风刃:“这里!” “呀——”无形的风弧没入中庭的一棵大树,只听得一声尖叫,一个‘侍’‘女’打扮的少‘女’跌了下来。蜂蜜‘色’的秀发,翠绿的瞳眸,美丽而纤弱。杨阳瞪大眼:这就是疫病之王!?一个娇怯怯的‘女’孩子! 听到友人再次响起的喷嚏声,肖恩一指点在他的鼻梁上,暂时封印他的嗅觉,然后唤出光剑,准备往外冲,被杨阳拦住:“等等,别杀她!虽然她害我们生病,但并没有置我们于死地!”仔细想想,那些小‘毛’小病还是恶作剧的成分居多,不然以敌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恐怖能力,早就可以一次放倒他们。 “因为你们只是那个男人的同党,罪不致死。” 梅杰安嘟着嘴,‘揉’着‘臀’部起身,端庄地拍拍裙子,拂了拂散发,义正词严地道,“快把格蕾茵丝的宝贝还给她,我就饶你们不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 “很感谢你手下留情,但你说的宝贝,是维烈的记忆吧。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怎么能说还。” “哼,我们看中的就是我们的。”梅杰安振振有辞。杨阳无语:此‘女’的逻辑倒是和诺因有够像。 啊!诺因! “快解除我朋友身上的热病,不然也别怪我们不客气!”焦急之下,她口气严厉起来。梅杰安一‘挺’腰板:“不行,他打伤奇蜜拉,又抢走格蕾茵丝的猎物,活该受罚。不过他赶紧把宝石还来,再赔礼道歉,我还是能饶他一命。” “别跟她废话了!拖得越久,诺因就越危险!”莎莉耶举起法杖,顶端的魔晶石飞出一串青‘色’的锁链,环住梅杰安。但还没碰到她的身体,就被无形的力场还原。 “敬酒不吃吃罚酒!” 疫病之王双手一送,围绕她的负能量御壁化为漫天箭雨,声势浩大地落下。肖恩、耶拉姆和吉西安紧急间布下的结界被轻易穿透,千钧一发之刻,杨阳张开[‘混’沌晶壁],护住了自己和身后的维烈。 中招的人们没有受伤,而是全身被一层膜状的物质包裹。刚刚治好牙痛的芙米试图召唤光元素反击,却毫无回应;耶拉姆、吉西安和莎莉耶也在同时发现自己与玛那‘精’灵的感应完全切断了! 仗着身手敏捷,肖恩及时躲过负能源弹。爱伦虽然不是法师,但在疾病的影响下,也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这时,宰相府的守卫已经惊动,列队赶来。看见对峙的双方,好几人惊呼:“梅杰安!” 竟然让敌人‘混’进府!吉西安暗暗咋舌。梅杰安礼貌地致歉:“对不起啦,各位,我是为了报仇。” “放箭!”守卫队长***下‘混’‘乱’,大声命令。稀稀落落的羽箭‘射’了出去,准头之差令人叹为观止。梅杰安却变了脸‘色’,闪避的她反而差点中箭。 “你们…你们好坏。”她发出让所有人汗颜的控诉,“枉我还做点心给你们吃。” “小心!”看出敌人的杀意,肖恩出声示警。梅杰安右手一抄,似乎撕下什么透明的幕布。下一秒,‘肉’眼看不见的病菌曼延开来,守卫们纷纷倒下,四肢痉挛,口吐白沫。芙米大喊:“糟了!如果扩散出去——” “净化之幕!” 肖恩飞快划了个符文,水蓝‘色’的光芒如‘波’‘荡’漾,罩住整座府邸,暂时遏止了疾病的发散。 梅杰安‘露’出得意的笑容:“没用的,你顶多只能挡一会儿时间,不到半天,外面的人就会和这里一样,统统得病死掉。”闻言,肖恩紧张地看向同伴。不知为何,杨阳和维烈安然无恙;余人有负能量膜保护,倒因祸得福。 必须将她遣返,不然赫拉特会变成一座死城!肖恩神‘色’一整,呼唤誓约者:“天杖!” 回应他的决心,神圣器幻化成一把巨大的十字剑。通体晶莹,像一束璀璨而清澈的光。剑柄与剑身相‘交’的位置镶嵌着一枚金黄‘色’的宝石,吞吐着明亮的光泽。 礼尚往来,梅杰安手腕一翻,一柄形状极其优美的长刀延伸出掌心。弯月形的刀身异常优雅,深浅不一又自然匀称的绿‘色’浅浅地透‘射’,呈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美丽。 妖刀翡翠。 雪白的柔荑一扯,有蕾丝边的‘侍’‘女’裙自动落地,在她脚边形成一圈拱卫,‘裸’‘露’出紧身的战斗服。杏黄的底‘色’和明黄‘色’的长腰带,将她不丰满却玲珑凸浮的娇躯勾勒得无比***,整个人刹时从纤弱可爱的小淑‘女’转变成英姿飒爽的‘女’战士。 哇!美人!杨阳看得惊叹,险些叫宿命的另一半千万不可伤了她。 “喝——”梅杰安横刀一挥,如绿宝石溶液的光辉呈放‘射’状绽开。肖恩则竖起长剑,无数炽白的光线以十字剑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展,中和了疫病、中和了负能量御壁、中和了翡翠‘色’的剑光……形成纯白的力场。 深渊领主临危不惧,脚尖一点,轻盈地浮起,盛大缤纷的‘花’雨伴随旋风席卷开来。 千万片水晶‘花’瓣构成看似娇弱却危机四伏的杀域,断裂的白‘色’细线在空中纠缠缭绕,光芒顿时大弱。肖恩光翼一振,闪耀的剑尖直指半空的敌人。 当!妖刀翡翠稳稳地架住神圣器的化身。 超过听觉的爆音瞬间炸开,两人的衣服割开数条口子。回刀后撤,黑羽流畅的挥动迅速拉开距离,借助加速度的水平斩击凌厉‘逼’人;肖恩灵活地闪过,长剑以锐利的角度斜削;梅杰安一个后空翻脱离他的攻击圈,再次‘逼’近对方。 飞跃、冲刺、闪避、再分开……两人重复着高难度的空中对垒,一黑一白两条光带不时擦撞出灼目的火‘花’。碎瓣飞舞,光粒迸散,银芒环绕住棕发青年,撕裂了豪雨般的水晶‘花’雨。 同样华丽的魔武技令地上的观众眼‘花’缭‘乱’,叹服不已。 难得碰上对手,肖恩本想好好较量一番,但敌人是疫病之王,再打下去焉知不会引发大规模的瘟疫,那样赢了也没意义。当下蓄势前冲,准备一击解决。 对方刀法不错,却过于‘花’俏,只要他动真格的,胜利是探囊取物。 感应到敌人骤然高涨的战意,妖刀自动‘射’出眩目的翠绿‘色’流光,包裹住梅杰安,以下坠之势形成锋利的箭矢。 澎湃的斗气‘波’轰碎了‘花’雨的回防,与剑光的屏障正面硬撼。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凶猛的狂风四下‘乱’刮,连十余丈远的高楼也遭到强烈的撞击,里面的物件朝另一头的窗户喷涌而出。杨阳等人不得不伏倒,屏息掩面,抵挡这股狂‘乱’的气流。 爆风散去后,只见棕发青年衣衫破烂,一副狼狈的模样;而他的对手更是不着片缕,脸‘色’青白地喘息,周身被黑雾笼罩,构成蔽体的铠甲,眼中珠泪盈然,活象受了委屈的小‘女’生。 “讨厌,你…你欺负人!” “哎?”肖恩一愣,本要递出的长剑定住。就在这时,一道灰‘色’的能量‘射’线贯穿他的右肩。 “肖恩!!!” 杨阳等人骇然变‘色’,顾不得敌人就在头顶,急忙奔向坠落的同伴。脱手的十字剑还原成项坠,作为缓冲的光翼碎散,纷纷扬扬的羽‘毛’在青年身下铺了一地。 “你上当了。”浮起狡狯之‘色’,梅杰安双手高举,扔下一颗青黑‘色’的光团,意图将敌人一网打尽。 维烈漆黑的瞳眸迸出冰冷的火‘花’,异能全开,倒转的惯‘性’推回光球,环形的重力场把梅杰安压进自身的力量。外围,炸雷鸣响,刺眼的电弧沿着球面四处游走,一边连接一边向内推挤。 空间压缩。 恐怖的无形之力在瞬息间‘逼’近球心的梅杰安,眼看就要将她压成‘肉’泥,杨阳等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只能呆呆看着。 “啊——”惨叫逸出无血‘色’的‘唇’,黑‘色’的缝隙在魔界宰相‘胸’前裂开,涌出阵阵腥风和紊‘乱’的魔法粒子,一道灰影扑向从空间球里解放的疫病之王,不偏不倚地搅住她。 “维烈!”杨阳扶起颓然倒地的父亲,却见他‘胸’口完好无损,这才深刻意识到他是[通道]的事实。 黑发青年已失去意识,之前两位领主都是用他定位,在附近另外打‘洞’。而这位临时帮手是硬生生撕开他体内的[场],造成的冲击不可同日而语。 此刻,负责接应的两魔—— “克鲁这个笨蛋!要是那个宰相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以后就没得玩了!”格蕾茵丝咒骂。奇蜜拉感叹:“这就是英雄救美啊。” “克…克鲁大人。”梅杰安惊魂未定地吐了口气,一把抱住爱人的颈项大哭,“呜哇哇哇!” “乖。”粗厚的男声却透出无边的爱怜与心疼。 克鲁?诅咒之王!众人紧张地绷紧身体,各自摆出备战态势。悬浮在上空的男子棱角坚硬,体格魁梧,全身散发出‘混’合着怒气的威压感:“你们这些该死的小虫!竟敢伤害我的宝贝!” “哼,恶人先告状。” 不屑的冷哼从半毁的餐厅方向传来,听出这盛气凌人的声音属于谁,杨阳等人惊喜地转过头。卡萨兰城主一手捏着一只不断挣扎的怪虫大步走近,汗湿的骑士装领口敞开,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精’神看起来恢复了。 “你怎么现在才来!”莎莉耶埋怨,随即纳闷地问道,“其他人呢?” “围殴一个‘阴’森森的‘女’人——恶心死了!到处放虫!害我们跟在她***后面‘乱’转,大扫除!” 艾斯托尔也来了?克鲁和梅杰安一怔:应该是来实验他的新发明吧。 将怪虫一丢,用力踩扁,诺因手指克鲁:“你的对手是我!”诅咒之王蔑笑:“再来一个小丫头,我也不放在眼里。” “……”杨阳等人不安地偷瞄清秀美青年,果然,他额角浮现明显的青筋,紫眸‘射’出狞恶的凶光。 “他***你眼瞎了?老子是男人!”诺因吼声如雷,不掩内心的嫉妒,“有两块肌‘肉’了不起啊!看我把你打趴下!” 出鞘的重剑呼啸着撕裂空气,划出亮蓝‘色’的闪电,直奔两个敌人。 “不自量力。”嗤了一声,克鲁看也不看,负能量御壁轻松挡下。不料对方的攻势连绵不绝,强大的法术通过剑风释放,宽达数十米的火焰之刃从锋面‘激’‘射’而出,一‘波’接着一‘波’,摇撼着坚固的防御。 看你能接到几时!诺因自信地扬‘唇’:我能连续挥剑五百下! “臭丫头。”克鲁咬牙,四重反击瞬息连发,“我倒要看看你还挥不挥得动剑!” 虚弱,麻痹,迟缓,沉默。 诅咒之王的诅咒何其有效,远非一般的死灵法师能比。杨阳等人顿时瘫了一地;诺因也双‘腿’发软,支着剑才没有向前仆倒。克鲁挑了挑眉:“中了诅咒竟然还能站着,了不起。虽然是‘女’流之辈,也值得赞赏。”看来之前的澄清他全没听进去。 “你这……瞎子……”在汹涌的怒火下,诅咒的力量降到了最低,诺因抬起头,眼里泛起一圈圈涟漪,四周的大气也呼应着产生奇妙的律动。 “克鲁大人!”本能地感觉到危机,梅杰安紧紧搂住爱人,六发冲击‘波’接连打在她的背部,碎散的气流化为风之牙,刺进她的躯体。 “梅杰安!”眼睁睁看着怀里的爱人淡化消失,克鲁惊骇‘欲’绝,紧接着会意梅杰安只是受了不得不回去疗养的重伤,但这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去,“群体咒杀!” “诅咒无效!” 清冷悦耳的男‘性’嗓音消融了从天而降的灰雾,及时赶到的暗黑神从另一头匆匆奔来,身后紧跟着血龙王、月祭司和矮人。死死瞪着那张绝俗的俊容,克鲁一脸震惊:“你……!” “诺因,大家,没事吧?”史列兰扶住摇摇‘欲’坠的半身,严阵以待地注视敌人。 “呼……这次就放过你们。”压抑满心的疑‘惑’,克鲁转向诺因,吐出充满仇恨的低语,“我以一半生命诅咒你:不得好死!被朋友背叛,被爱人抛弃,受尽万蚁啃啮之苦,受尽烈火灼烧之痛,无人知晓,无人拯救,独自死在最黑暗的无底深渊!” 寒气渗透五脏六腑,人人都为如此恶毒残忍的诅咒战栗。 “切,破烂的预言。”当事人却丝毫不为所动,眼神依旧大胆无畏,“诅咒也诅咒得象样点。” 啊啊啊——你还这么轻松!没看出人家是玩真的吗!?杨阳等人在心里哀号。 “我们走着瞧吧。”快意一笑,诅咒之王返回了深渊魔域。 ※※※ 一场硬仗,换来两名伤员和一堆病人。 出发只好延期,身为祭司长的芙米担起治疗的责任;诺因和姗姗来迟的夙敌互相挖苦攻防;以前会调解的维烈这会儿只能不着边际地旁听,还没摆脱强烈的晕眩感;肖恩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沉默异常。众人只当他受了打击,没有起疑。 杨阳坐立难安,克鲁的那番话像荆棘一样缠住她的心。如果诅咒生效,那别说维烈事后会多么自责,她也无法原谅他。 “史列兰,你不能解开吗?”拉拉黑发神祗,她悄声问。 “不行,那是用生命所下的诅咒。”史列兰也很担心,目光如影随形地盯着快和贝姆特打起来的诺因,“即使杀了克鲁,也解除不了。”杨阳烦恼得几乎要尖叫。 注意到她的表情,诺因奇道:“干嘛,你还相信那个破诅咒?” “怎么能不信!他可是诅咒之王!” “诅咒之王了不起啊!我当他是屁!” “诺因!”杨阳快被他气死,转念一想,双目放光,“你有爱人吗?”如果缺了一环,诅咒说不定就不会发动了。 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诺因转过头,淡淡地道:“没有。”杨阳大喜:“太好了!一辈子不要有爱人!这样就没事了!” 无言了一阵,诺因径自走开,留下杨阳红着脸自我反省:居然要人家打光棍。 不顾心腹的反对,中城城主坚持最迟下午动身。西城方面也传来好消息:停航千年的空浮舟终于能使用了,尽管还没和米亚古要塞取得联系,但直达离塞维堡最近的市镇没有问题。从那儿过境顶多需要一天,节省了许多时间。 对西城而言,等于送走一个瘟神——[通道]维烈走了。诺因等人也清楚,不过艺高人胆大,都不放在心上。 “喂,可别嫌麻烦就随便把他丢路上啊,那样干脆留在这儿。”送别时,贝姆特叮嘱。 “你消受得起吗?” “你又消受得起?” “别吵了!”在他们从动口发展成动手之前,杨阳高声打断,拉着友人的新披风强行拖走。 空浮舟的速度很快,才过午他们就来到目的地瑞威尔郡。稍事休息后,换骑马继续上路。 晴空万里,没有一丝‘阴’霾。炽热的夏阳照耀着远处的山巅和近处有着[祈雨城]别名的都市,白‘色’的城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如同神明遗失在这片蓝天绿地之间的一块‘玉’石。一种名叫[琥珀]的暖黄‘色’小‘花’开满了原野,景致极为怡人。 深吸一口芬芳的空气,诺因兴致大起,指着前方:“阳,我们来比赛!” “咦?”杨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策马冲出队伍,转眼跑得只剩一个小黑点。史列兰一甩缰绳,追向赖皮的半身。 “哇啊!你们两个……” “真是的。”吉西安无奈叹息,指挥众人赶快把撒野的主君、跟着他胡闹的暗黑神和惨遭池鱼之殃的满愿师逮回来。 两旁的景物飞快后掠,史列兰展现出‘精’湛的骑术,却总是和半身差了一步之遥。诺因突然勒马,转头咧开大大的笑脸:“我赢了。” “你作弊!”两人异口同声,颇不服气。 “谁叫你们那么迟钝。”毫无愧意地摊摊手,诺因左右张望片刻,掩嘴说悄悄话,“趁他们没追上来,我们再开溜一段路。”杨阳皱眉道:“不太好吧,他们会担心的。” “这是最后的假期了!我一回去,又要被老妖婆奴役,做牛做马!” “……”杨阳不禁心动,默许地点点头。 翻过一座小山坡,诺因和史列兰不约而同地拉扯坐骑,一边赏景一边慢慢前进。 看着身旁的人不若平常冷厉,带笑的柔和神情,杨阳感到苦恼了几天的心境渐渐开朗,却有一股更深的忧虑漫上来:“诺因,你真的不怕吗?” “什么?”诺因已经忘了诅咒的事。见状,杨阳差点气得脑中风:她到底为谁急啊! “哦,你说那个肌‘肉’男的恐吓。”对上她冒火的双眼,诺因才想起来,失笑道,“不会成真的啦。” “是吗?”听他说得信心十足,杨阳这才稍稍安心。诺因回了个“肯定”的手势:他所爱的就是眼前的少‘女’,以杨阳的‘性’格,真的发生危难,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独自逃生。 即使她不爱他。 朋友当中也没有可疑人选。而且,那个眼睛被蛤蜊‘肉’糊住的诅咒之王八成是把他当‘女’人诅咒,效果如何实在有待商榷。 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发丝,诺因不爽地抱怨:“难得来西城一趟,连走走看看的空闲也没有,就要回去了。”杨阳回以理解的笑容:“以后会有机会的。” “你也来哦。”诺因认真地凝视她,“你答应过,我旅行,你记录,我们一起搭档冒险。” “好。”杨阳绽开发自心底的憧憬笑靥。史列兰手指自己,不满地道:“我呢?你们忘了我?” “你当然跟去了!”诺因白了他一眼,满脸“你说什么废话”的表情。 史列兰展颜。 吹过三人身畔的风带着‘花’草的甜润气息,也隐含远方战场躁动的讯息。 ‘混’杂的气流,一如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暗流,意味不同的约定,和美好却脆弱的梦想。 第二章 破茧的代价(节一) 夏日清晨的阳光透过微微敞开的玻璃窗,在大理石地板上烙下斑驳的光点。蓝‘色’的丝绸窗帘随风轻扬,犹如一只刚刚脱蛹的蝴蝶,正‘欲’展翅而飞。 窗外蝉声鸣叫,绿荫浓密。被染成淡蓝的光线浅浅照‘射’在厚实的棉被上,一只大灰兔懒洋洋地动了动长耳,合上眼,继续享受主人温柔的抚‘摸’。 那只手,宛如白‘玉’雕刻而成。修长,优雅,细腻的动作带着音乐般的韵律。 沿着‘露’出衬衫的手腕往上,首先入目的是一片清澈的蓝。比水流略深的颜‘色’,光影微‘荡’中如‘波’潋滟,在柔软的靠垫和被褥上蜿蜒开来。淡金的头饰下,‘玉’石般光洁的俊容泛着透明的苍白,颊上却透出病态的红晕。眉目清远,秀雅如青竹。低垂的眼里,有专注,有思量,隐匿着一丝莫名的怅然,淡似压抑。 布置‘精’巧雅致的房间里,飘浮着‘花’朵的馨香和浓浓的‘药’味。 年轻‘女’‘性’优美的嗓音轻柔地回‘荡’:“魔导书第九节,时空洪流的初步理论。首先,[时空洪流]是由魔导历前期一位伟大的‘操’法者[红夜法师]提出的假想,目前尚未证实。他将每个[时轴]比喻成一幢无至尽高的[楼];而每一层就是某个时间里的一个[空间];时空洪流则是串起各层楼的楼梯,连接各高楼的空桥。形状都是弯曲,所以看起来是∞的型态。其次,移动的功用。一般将时间和空间定义为相互依存的关系,但[红夜法师]认为也可以实现错位‘操’作。用坐标形式表达,就是(x,y,z,t)。例如,在不消耗时间的前提下,从(1,1,1,1)移动到(2,1,1,1);也可以在不改变当前位置的状态下,从(1,1,1,1)跳跃到(1,1,1,2)。甚至,用小幅度的空间扭曲干涉时间,类似于传说中的[暂停术]。第三,穿越的方法。实际上,生物做时空旅行一定要粒子化。虽然时空洪流里已不存在[时间]的概念,但生物的生理时钟依然会向前走,对水和食物的需求也不变。又因为大脑接收不到外界的讯息,会释放出一种神奇的物质,导致近乎永不老化的情形。第四……” “咳咳咳!” “迪斯卡尔殿下!”‘女’法师慌忙搁下古老的手抄卷轴,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蓝发‘精’灵弯腰剧烈咳嗽,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浮起虚脱的微笑:“麻烦你了。” “没这回事,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绕过他的肩,熟练地喂水,臂弯里的身躯异常高热,汗湿的长发又冰凉如水,截然相反的触感令芳心情不自禁地悸动,“我扶您躺下吧。” “不,继续念,我想听完。” 无奈,只好扶他靠回软垫,放下水杯,重拾陈旧的抄卷。 海‘精’灵王子静静聆听,不时喂宠物一片新鲜的菜叶,脸上的神情平静而满足。留着一头红褐‘色’直发的俏美‘女’郎一口气念完,蹙起柳叶眉:“唉,完全不懂呢,您明白吗?” “明白啊。”这么简单。 “那、那、帮我解释一下,比如这个粒子化。”纤指戳着其中一段。迪斯卡尔不放心地盯着,生怕她用力过度‘洞’穿纸面,随口道:“简而言之,就是将人打散成无数小颗粒,同时附以[标记魔法]以免搞‘乱’原来的排列,再用结界包起来防止散失。” “标记魔法?” “举个例子,就像你把一幅已经完成的拼图抖散,按照每一片的位置在背面写上记号,最后把所有的拼图装进一个包包。” “哦,这样说我就懂了。”红发‘女’郎恍然大悟。蓝发青年竖起食指补充:“还有,‘精’神体/思想是额外打包传送,安全起见。外包结界要附有收缩的力量,触发后自动排回原状。” “可是可是,人拆散后再拼回,还是原来的人吗?”心有戚戚焉。 “……”无言了一阵,迪斯卡尔用教导学生的耐心口‘吻’道:“当然是,只要没丢失就是原来的人。这不同于分尸,是保有生命形态的分散和重组。” “我明白了,不过我绝对不要做这种尝试。” “确实还有深入研究的必要。”迪斯卡尔理解到另一个层面。 一抓抓了个空,他举起竹篮:“霍娜,再给我一点新鲜的菜叶子。”兔子配合地竖起耳朵。 “不能喂了啦!你看哈罗西恩被你喂得有多‘肥’!”霍娜警告地瞪了眼那只贪嘴的灰兔。 “有吗?”毫无自觉的主人低头:胖嘟嘟的多可爱。 “有!”斩钉截铁地断言,霍娜抱起‘肥’得可以直接下锅的哈罗西恩,险些岔了气,“我怀疑再这么下去,它连路都走不动了!” “走不动路……”低低重复,原本淡然的蓝眸一沉,像是矢车菊的‘花’瓣,也像是森冷的冰海,“那,它就不能离开我了。” 霍娜心下发凉,差点脱手让怀里的哈罗西恩掉下去。 有时候,她会从这个温煦随和的‘精’灵身上感觉到某些不像生物的冰冷部分。 “但、但是,这样它会哪儿也没办法去,只能待在这儿,很寂寞啊。” 迪斯卡尔线条优美的‘唇’微抿,勾起一个接近自嘲的弧度:“你说的没错。”霍娜顿时心软,柔声道:“您的病会好的,殿下。” 没有讨论这个话题,迪斯卡尔摇了摇篮子,执着地道:“菜叶。” “好啦好啦。” “最好再拿几根红萝卜,洗干净。” “那你也要喝一杯我特制的水果汁,宠物不可以比主人吃得好。”霍娜叉着腰下通牒。迪斯卡尔怔了怔:“呃,好。” 霍娜一走,迪斯卡尔就细心地卷起魔导书,用绸带扎好。说来奇怪,他应该恨那个把他害得重病缠身的人类,但不知为何,就是提不起丝毫恨意。 而且,这种虚弱无力的状态,他好象经历过,又没有对应的记忆。 水果汁清甜可口,海‘精’灵王子却喝得很不自在,总觉得漏了某个环节,非常重要的。 叹息地看着他一脸宠爱地填鸭,霍娜戳戳那只有无底‘洞’胃袋的‘肥’兔子:“我一直想问,‘哈罗西恩’是什么意思?‘精’灵语吗?” “嗯,灰‘色’的意思。”灰兔嘛。 霍娜回以长长的省略号:还是老样子,完全根据特征取名。 等等!她瞪大眼,迪斯卡尔的‘性’格应该和那个占据他身体的人不同才对,怎么会—— 对了,埃娃曾说,那人模仿得极像,那……我没有爱错人? “霍娜?”察觉她的失神,迪斯卡尔目‘露’困‘惑’。霍娜红着脸摆手:“没事。”对她的心思一目了然,迪斯卡尔别过头,问起看似无关的问题:“埃娃跑哪儿去了?今天都没见到人。” “她去向光复王陛下道歉了。” “这样啊。”迪斯卡尔也挑了根胡萝卜细嚼慢咽,“其实应该我……” 砰!房‘门’被粗鲁地推开,大步走进的银发青年身穿单衣,肩披月白‘色’的外袍,秀丽的脸庞看不出喜怒,碧眸却流淌着怀疑和深不见底的仇恨,紧绷的声线更透出风雨‘欲’来的气息:“迪斯卡尔殿下?” “我是。”朝不安地跟在后面的妹妹点点头,碍于手里的萝卜不能行礼,迪斯卡尔欠了欠身,“您就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先生吧,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好笑地反问,帕西斯拨了拨散发,姿态闲雅动人,随即用一种像是猎豹狩猎的步伐徐徐走向他,“或许吧,不过我没有探究的闲情。” 冷不防抓住他的衣领,接近到鼻息相融的距离,帕西斯笑得无比和气:“既然让你活着,罗兰等于剔除你的嫌疑了,我却不这么认为,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要杜绝!” “不要啊——”意识到他想干什么,埃娃和霍娜齐声惊呼。 危机本能全开,迪斯卡尔在瞬间用默咒给自己加了两道防御,上身后仰,但还是被凌厉的气剑贯穿腹部。幸好第二层结界有效地偏移了剑头,哈罗西恩也当了他的缓冲。 “咳咳!”痛得蜷成一团,嘴角流下一道殷红的液体,迪斯卡尔顾不得伤口直往外冒的血泉,慌忙检视宠物,“哈罗西恩……” 帕西斯不由得一愣,他眼光锐利,对方的神态完全不似作伪。这个把兔子当宝贝的家伙,真是那个‘阴’毒邪恶的男人? “住手啊!”埃娃抢上前抱住他的胳膊,“他是我哥哥,不是那个叫席恩的坏蛋!” 哼,管他是不是,做都做了,当然做得彻底。左手剑蓄势待发,就在这时,一声清冽的大喝震慑全场:“师父!” “……罗兰。”帕西斯的气势登时矮了一截。接到通报的东城城主急急赶来,俊美的面容沉肃威严:“还不把剑收起来。” “可是——”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叫医师和白魔法师。”直接揪着他的后领拖回,罗兰唤醒周围人的神智,然后转向埃娃,“对不起,埃娃殿下,他不要紧吧?” “没关系,没伤到要害。”埃娃噙着眼泪救治,百忙中回应。适时表现出如释重负的模样,罗兰又道歉了几句,等迪斯卡尔转危为安,拖着卤莽的师父告辞离去。 切,明明也想除掉这只烫手山芋,还装腔作势。看出徒弟的真实心意,帕西斯在心里碎碎念。 用脚关‘门’,罗兰将师父扔***,生气地数落:“病还没好,就跑出去‘乱’砍人。”帕西斯反驳:“听到仇人就在隔壁,我哪还能安心休养。” “迪斯卡尔应该不是席恩。虽然以防万一,是解决比较好,但一来席恩不会没有后招,这么做并无意义;二来让他离开我们的视线,只有更危险。从‘私’心角度,我也不想杀了马尔亚姆未来的大舅子。”罗兰快速而清晰地分析。 “你被美人冲昏头了!” “你才是!这些天是谁被椿‘侍’侯得活象三岁小儿,连衣服也要人家穿?”罗兰没漏看一旁端着‘药’碗手足无措的雪‘露’特。 “那…那不一样。”帕西斯心虚地申辩。罗兰投以冷洌的目光:“你继续享受美‘女’的服‘侍’吧,我要走了,不许再给我惹麻烦!我可是跷了军议会来阻止你!” “呐,罗兰。”被徒弟的无心之言刺伤,帕西斯沮丧地问,“我真的给你添麻烦了吗?”罗兰的眼神柔和下来,伸手在他头顶一按:“笨蛋。” 走出两步,他意味深长地抛下一句:“你若只是荼毒我倒也罢了。” “大人!”长廊上,雪‘露’特追上被‘侍’卫簇拥的主君,嗫嚅道,“请问,我现在算是在索莱…费尔南迪先生身边任职吗?”罗兰深深瞥了她一眼,颔首认同:“嗯,帮我照顾师父。” “是!”雪‘露’特喜出望外,行了个密探的礼节。 ******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14日,使节团回到米亚古要塞,还没进‘门’,就受到热烈的欢迎。 “诺因哥哥!” ‘露’蒂丝如‘乳’燕投林扑进心上人怀里,亲热地蹭个不停。因为小丫头的哥哥就在后面,诺因不好把她丢出去,只能虎着脸和雷瑟克‘交’换例行对话。另一头,肖恩也一把抱住情人:“希莉丝,我好想你!” “哼,这么晚才回来。”形式上的娇嗔满含甜蜜和喜悦,希莉丝搂住情人的颈项,上演***镜头。虽然还比不上宫廷术士长阵容庞大,热火朝天。 维烈看得面红耳赤,眼睛不知该往哪儿放。一个护士打扮的秀美‘女’郎迎上前,关怀地问道:“听说您生病了,没事吧?” “呃,你是——”维烈冒出个大大的问号。另一个容貌娇‘艳’的‘女’佣兵大步走近,满脸喜‘色’:“维烈?真是维烈?太好了!终于见到你了!还认得我吗?” 再次一头雾水:“这个……那个……” “哈哈,你一定认不出我了。”血玫瑰佣兵团长爽朗地化解了他的尴尬,拿出一只怀表模样的指南针,笑靥如‘花’,“不过你一定认得这个罗盘。十五年前,就是你在遗迹救了我和父亲,还带我们出去,大恩大德莫齿难忘。对了,我叫叶尔玛。没想到吧,当年的小‘女’孩长成大美人咯。” “遗迹?罗盘?”维烈更加困‘惑’。杨阳不得不‘插’口:“抱歉,两位,我父亲失忆了。但他其他地方一切如常,心智年龄也倒退回二十一岁——明白我的意思,就尽管出手。” 愣了一秒后,叶尔玛和妃梨眼中同时迸出火‘花’,登登登围住目标,各自展开不同的攻势。吓得菜鸟宰相舌头打结,手足僵硬。 无视父亲求助的目光,杨阳闲闲纳凉,心里幸灾乐祸:这就是你的风流债,好好享受吧。 “你果然和黑之导师有关系。” 似曾相识的男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只见一个淡蓝‘色’长发的‘精’灵对着她温和而笑,靛青‘色’的双眸沉淀着圆融通达的智慧,明明年轻的俊颜却给人一种看不出年纪的深邃感。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精’灵。‘女’‘性’有着深‘色’肌肤银白卷发,散发出野‘性’魅力;男‘性’一头‘精’灵中少见的短发,矫健的身躯也完美地结合了力与美。 “埃洛尔长老!”杨阳一眼就认出那空灵包容的气质。昭霆和耶拉姆失声大叫:“什么!”他们居然是那三个巨魔!? “太好了!你们变回来了!”正强制‘性’拥抱副官的肖恩飞奔过来,比当事人还高兴,拉着埃洛尔转圈圈,“太好了!太好了!”众人丢脸地掩面,装作不认识他。 埃洛尔也怪不自在,却没有挣脱,绽开发自心底的笑容:“你就是原先寄宿在杨阳小姐体内,天杖的誓约者肖恩先生吧,我代表全体幸存的‘精’灵感谢你。”两名后辈应声行礼,态度充满感‘激’。 “别客气啦,我没做什么,是欧尔帮我跑‘腿’——啊!”肖恩突然放开,一手抚‘胸’,俊朗的脸庞稚气尽消,换上严肃之情,“我知道,你们一定很想把维烈大卸八块,但你们刚刚也听到了,他丧失了记忆,连向你们道歉也做不到,所以我恳请你们,暂时将他的帐记在我身上。我说不出恩怨抵消这种话,事实上我也很想揍他一顿,可他是我的朋友,有什么办法!我杀不了他,也不能坐视别人杀了他!对不起,求求你们!” 一时间,喧哗的声音都静了下去,无论知情不知情,人人都感染了那份沉重的气氛,屏息以待。 肖恩……杨阳暗暗叹气,略含责怪地瞥了父亲一眼:维烈,你逃避了自己的罪,却把别人的心往油里煎。 “千年,对‘精’灵也是很长的时光。”埃洛尔淡淡一笑,不带‘阴’影的清澈,“那么久以前的是是非非,再追究也没意义。我并非毫无芥蒂,但我更不想图一时快意,造成更多的悲哀和仇恨。至于这些孩子,他们连黑之导师的面都没见过,只是继承了我和洁儿的怨气罢了,更谈不上有什么复仇的权利。” 肖恩脸上‘交’织着歉意、欣喜和感谢,深深鞠躬:“谢谢你!谢谢你们!” 维烈怔怔注视这一幕,内心‘波’涛汹涌,有某样东西呼之‘欲’出,却被来自底部的呼声拉回。 再休息一会儿……再休息一会儿…… 我会赎罪,我会偿还,我任由你们处置,只是……再让我休息一会儿。 点点微光从夜空‘色’的瞳眸里褪去。灵魂的最深处,一滴眼泪无声落下,苦得麻木。 “阳。”一只小手从埃洛尔背后探出。杨阳一讶:“哦,小玲,你也来接我啊。”埃特拉满愿师背着手笑得灿烂:“嘿嘿,欢迎回来。”见她似乎和‘精’灵相处得很好,杨阳由衷为她欢喜,朝蓝龙骑士点头打了个招呼。 “你是西路法吧?”转向短发‘精’灵,她语带促狭,“久违了。”想起自己曾把人家的衣服撕破,西路法困窘得连耳根也红了:“对、对不起,非常抱歉。”诺因眯眼,敏锐地看出里面有关节。 “我代我的傻哥哥向你道歉。”‘女’‘精’灵吐出清脆悦耳的嗓音。杨阳一见美‘女’就心情好:“你是——” “我叫凯米尔德卡莫桑迪拉斯艾威尼……你叫我凯米尔就好。” 杨阳晕乎乎地还礼,余人也被冗长的姓氏轰炸得头昏眼‘花’。诺因最先恢复,扬声道:“别杵在这里了,进去再说。” “我来。”‘露’蒂丝双手平举,接过他反‘射’‘性’递出的重剑,不‘露’丝毫因重量而生的吃力之‘色’,利落地转‘交’给一旁的掌剑官;再将一件华丽的王室斗篷替换了原来的披风;打了个响指,迎宾红毯展开,牵马上鞍;然后自己也骑上‘侍’卫专用的坐骑,一扫之前撒娇痴缠的小‘女’生样,威风凛凛一如资深的‘女’骑士。 一连串步骤熟练优雅,可见她为了适应首席近‘侍’的身份,下了多大的苦功。 雷瑟克对妹妹的执着无可奈何,只有默默祝福。 诺因微微蹙眉,小丫头对他的心意他早就知道,在对杨阳动心以前,他也打算一等她成年就迎娶她为妃,生一堆后代子孙给史列兰做伴。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还是早点说清楚为妙,免得她越陷越深。 十四岁,应该能理解。 ****** “诺因哥哥,要喝茶吗?我会莉莉安娜姐姐的泡法哦,特地写信去问的。还有我做的薄荷凉糕和椰子冻,你尝尝。” “随便‘弄’点吧。” 一进房间,‘露’蒂丝就变回蹦蹦跳跳的小‘女’孩,幸福地为心上人张罗。诺因反而为一系列‘交’际应酬和必要的接风洗尘感到疲倦,瘫坐在椅子上,拉松领口。 听出他语气有异,‘露’蒂丝立刻关切地转过头:“很累吗?我帮你捶捶。”摆摆手,诺因决定早摊牌早解决:“‘露’蒂丝,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女’‘性’直觉已捕捉到不祥的‘波’长,‘露’蒂丝不自觉地绷紧身体。 “我另有喜欢的人了,你……” “谁?”‘露’蒂丝‘激’动地打断,猜测直中靶心,“满愿师小姐?”诺因迟疑不答。见状,‘露’蒂丝更加气结:“为什么不承认?难道你以为我是会偷偷打击情敌的龌龊小人?” “是她没错。”诺因坦承,“但我不是怀疑你,是不想让她知道。” “为了方便追求?”再一次命中。卡萨兰城主头一回在气势上被人压倒,张口结舌地看着眼前宛如人形火焰的少‘女’。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是我先喜欢上你的啊!” “这种事又不讲先来后到……”小小声的辩护。 “那我们的约定呢?”湛蓝的大眼开始有泪‘花’浮现,溢满伤心和气愤,“你明明答应过会娶我!你毁约!说话不算数!”诺因又一次被刺中罩‘门’。大丈夫一诺千金,这方面他确实有抵触。但他更不要因为愚蠢的面子和一个不算承诺的承诺赔上下半生,硬娶个不爱的‘女’人,何况这么做的下场是谁也不快活。 “喂,你搞清楚。”诺因以指尖点点桌子,放弃成熟而平等的对谈,改成高压口‘吻’,“当初我是说你通过考验就让你当我的贴身‘侍’卫,但我并没有明说娶你为妻,我们也没有缔结婚约,哪能指责我背信。”芳心被残忍的话语撕成片片,泪水顿时绝堤:“好过分,诺因哥哥好过分,可恶、狡猾、‘混’蛋……” 良心有微小的刺痛,诺因烦躁地道:“我本来就是这种人,我才奇怪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就是喜欢啊。” “……” “那天,你牵着我的手回家,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露’蒂丝胡‘乱’抹泪,哽咽着诉说。诺因一愣:“那天?你说哪天?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带你回家过。” “果然忘记了。”‘露’蒂丝毫不意外地苦笑,犹带稚气的俏颜仿佛一刹那长大了数岁,“你从来就是这样,随心所‘欲’,也不管别人怎么想。” 为什么连无心之举也怪在我头上?诺因百思不得其解:那我以后不助人为乐了! “前年的至冬节,你不是回来过吗?吃完饭,和哥哥、吉西安哥哥一起上街狂欢,我偷偷跟在你们后面。被人群冲散时,只有你听到我的叫声,回头来找我,凶巴巴地骂我臭丫头,用拳头敲我,一点也不体贴、不温柔、不像别的大人抱孩子一样,但是你紧紧地牵着我,紧紧地……从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你了。” “可是,那是我听力比较好。”诺因毫不留情地指出。‘露’蒂丝大吼:“罗嗦!不要破坏少‘女’美好的幻想!”诺因被她吼得一缩,暗自嘟囔片刻,还是忍不住出声确认:“就因为这点小事?” “就因为这点小事。”‘露’蒂丝含泪重复,眼神坚定无悔。 感情可以来得莫名其妙,某个瞬间的对视,某个回首的嫣然一笑。就像少‘女’的兄长,在某个云淡风清的午后,一颗掉入禁地的球,一双缝着红梅的白缎鞋,一个带着羞涩的温柔浅笑…… 就此沉沦。 “但我不喜欢你。”诺因耐着‘性’子苦劝,“你再坚持下去有什么意义?”‘露’蒂丝怒瞪回去:“杨阳也不喜欢你,你放弃了吗?”黑发青年再次无言以对。 “总之,路是自己选的,你没权利管!”甩下狠话,‘露’蒂丝转身往外冲。 “呀!”正好开‘门’的杨阳差点摔跤,被史列兰及时扶住。‘露’蒂丝也踉跄后退了一步,一言不发地瞪了她半晌,又掉头奔出去。 “怎…怎么了?”杨阳一头雾水,看向桌后的人,“是不是你骂她了?”真是,对小‘女’孩也不会委婉点。 “没事,别管她。”示意半身关‘门’,诺因手指酒柜——谈话没结果,气跑好友的妹妹,茶和点心也泡汤,使他的心情极度恶劣,“我们来喝一杯!” ****** 一打点完军团里的事务,肖恩就拉着友人上街闲逛。 “我们去采苹果!” “可以采吗?”维烈双目一亮,进城的时候他就注意到满街的苹果树,暗自垂涎,全是因为良好的品德才强忍,打算一会儿偷溜出去买两颗。 “可以的啦,这几天是采苹果日——快点!去晚了就没了!”大胃王青年加快脚步。运动白痴险些跟不上。 用鹰眼锁定一棵果实累累的大树,肖恩以万夫莫挡的气势冲过去,咻咻咻爬上枝桠,‘插’上代表“占领”的旗帜,这才发现一件重要的事:“啊~~~忘了带篮子~~~” “我正想说。”维烈叹气,所以他才不明白友人急匆匆拉他出来干什么。 “没关系,你把衣服脱下来。”肖恩立刻想出办法。生‘性’腼腆的维烈很是犹豫,又舍不得美味的大苹果,只好脱下外衣,庆幸里面还有衬衫。 “好,接住!” 热闹的广场一角,几名跟踪者远远看着一接一抛的两人。 “真是的,居然还这么悠哉。”黑发祭司心下不悦。血龙王扯着罩头斗篷抱怨:“月,为什么我们要像小偷一样偷偷跟着他们?” “当然是为了监视。虽然针对恶魔的防范部署已经开始了,但前期只有我们来。”月慎重地道,“东城的探子一定会大做文章,不能让他们抓到小辫子。” “可是我们顶多只能罩住这里。” “罩住这里够了,西城是因为丰饶之风的影响,通道范围才广。” “哦。”扎姆卡特松了口气。这时,另一头的叶尔玛和妃梨也在进行严肃的探讨:“出现了实力强大的情敌,我们必须努力。” “肖恩团长是男的啊,他是我们的情敌吗?” “没看到维烈冲他笑得有多欢吗?他对我们就束手束脚,红得像个虾子!”叶尔玛斩钉截铁。与她斜对面的角落,也有一群同人‘女’在窃窃‘私’语:“维烈宰相和肖恩团长,多么相配的一对啊!” “终于有新的猎物了,不过维烈宰相是殿下的预定后宫人选,给肖恩团长好吗?” “殿下已经有雷瑟克大人和吉西安大人,分他一个又不为过!” “没错没错,要开发新资源。”其中一人扫描到扎姆卡特和月,惊喜地大叫,“哎呀,还有两个很亲密的帅哥!” “在哪里在哪里?”同人‘女’们像嗅到‘花’蜜的蜂群似地涌过去。以为形迹败‘露’的真正***情侣赶紧转移阵地,被眼尖的肖恩瞄见:“扎姆卡特?月?来得正好,快来帮忙。” “拿不动的话,用减重魔法不就行了。”月实在不想分担体力活。 “不是啦,包不够了,借下外套。”话说回来,这么热的天,为什么还穿着厚实的斗篷?肖恩纳闷。深有公德心的维烈劝道:“我们不要采太多,留点给别人。” “要送很多人,你那包还不够扎姆卡特一个人吃。” “我比较喜欢苹果干。”酷爱甜食的龙申明。棕发青年对他的挑剔不满:“那你别吃,我叫杨阳加蜂蜜和牛‘奶’作派。” “休想!”扎姆卡特***地抢过维烈辛苦收集的成果,“全归我了!” “呃,你……” “算了,给他吧,但下一包不许抢。”肖恩大方地出让,继续采摘,采完却不见另两位苦力,“扎姆卡特和月呢?” “被一群小姐带走了。”维烈一脸心有余悸,“她们以非比寻常的气势和令人惊叹的执着要求那两位走一趟,说要问一些与人民‘精’神生活切身相关的重要问题,不容拒绝,还说回头要来问我们——啊,她们说她们是《‘花’园周刊》的编辑。” “‘花’园周刊!?”肖恩脸‘色’大变,抱着满怀苹果跳下树,急得直跺脚,“快走快走,被她们逮住就完了!”维烈不明所以地跟着他跑,直奔出两条街,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杨阳说,那里是魔‘女’的巢‘穴’。”迅速把苹果包起来甩在肩上,肖恩一手掩嘴,悄声道,“我是不知道有多可怕,也没看过那份报纸写什么,但提起它,大家都一副胆战心惊的表情。据说是把长相好看的男人胡‘乱’配对,写一般男‘女’之间才会发生的恋爱。”维烈大惊失‘色’:“怎、怎么会这样?这不是造谣吗!” “是造谣啊,可是一开始就注明是‘此故事纯属虚构’,大家也拿它没办法。” “……‘女’‘性’,真是一种充满谜团的生物。”魔界宰相深深叹息,“父亲说的果然没错。”肖恩白他:“你总是把你爸爸的话当圣旨。” “父亲的话就是圣旨,不,真理。” 摇摇头,肖恩不跟他辩,用大拇指比比城主府的方向:“回去吗?正好吃中饭时间。” “嗯…我想到处逛逛。”维烈用商量的口‘吻’道,“可以吗?”肖恩失笑:“当然可以,难得你有逛街的闲情。”旅行期间应该早看腻了。 “我经常上街了解民情,虽然通过网路就能知道。”维烈兴致勃勃地观察四周,双眸晶灿闪亮,“有个参观对象,当然要好好考察。” “哎,魔界的技术不是超过我们?” “是先进得多,不过摩耶是战斗用的要塞,各项设施都以军事为主,规划一点也不舒适——你能想象吗,唯一的森林浴场还有碍眼的能源仓,观景湖里灌的居然是液态氢!”维烈越说越气。肖恩听得雾沙沙,只能空泛地哦个不停。 “资料库只有远景图和光维摄像,幸好父亲对建筑也有涉猎,制作了很多工程图和以前在网上浏览过的图片,但面积和材料都有限,如何合理地计划是目前的瓶颈。” “哦……” 维烈绽开憧憬的笑靥:“来的路上我看到了,这里的自然景‘色’实在太‘棒’了!总有一天,我也要把摩耶建设成一个美丽的世界,让大家都能安心快乐地生活。”肖恩终于回过神,由衷叹服:“维烈,你真是个好宰相。” “哪…哪有。”黑发青年涨红脸,窘迫地别开眼,“我是想为大家做一番大事业,可惜我太笨了,至今还没什么成就。”肖恩鼓励:“万事开头难,慢慢来,你一定能成功的。”维烈展颜:“嗯。” “肖恩呢?你想做什么?” “我啊——”肖恩烦恼地挠挠头,“老实说,我没想过,大概是找个更适合我的工作,和希莉丝成家,再把帕尔他们接过来。” “这样不行哦,我父亲说过,年轻人一定要定下远大的目标,才能不懈前进。像我就有很多理想:建筑师、医生、作家、音乐家——听说我祖父就是个非常出名的艺术家,祖母是造景园艺师和点心大师,我觉得我的才能比较接近他们两位。虽然不能像父亲一样成为伟大的科学家,但是有一技之长的话,父亲回来也会为我骄傲的。”描绘着未来蓝图,维烈的神情期待而欣然。怔怔注视友人从未呈现过的面貌,肖恩脑中浮现过去的场景。 [维烈,我要当海盗!] [海盗?] [对!就像极东海的海盗王红胡子一样,帅呆了!]年幼的男孩摆了个打家劫舍的专用架势。冒充少年的黑发宰相弯腰瞅着他:[可是红胡子是坏人,专‘门’杀人抢劫——你要当坏蛋?] 顿时泄气,不到半秒又振作起来:[没…没关系,我还有很多愿望,比如当探险家、屠龙勇士、劫富济贫的侠盗,为民除害的赏金猎人。] [这些都不错哦。]温和的友人微笑嘉许。小手抓住他的衣摆:[维烈呢?维烈想当什么?] [我?]漆黑的瞳眸微微一动,瞬息间又恢复原先的平静如水,笑容也是不变的柔和包容,[我没什么特别想做的。] 漫长的时光磨灭了一切***与梦想,只剩下一个温柔却苍白的灵魂。 “维烈。”肖恩蓦然停步,直视友人带着诧异的眸子,认真地道,“我在想,你不用回忆了。” “咦?” “忘了就忘了吧,这种想忘记的心情我明白,而且你不像我,有必须想起来的理由。”拍拍他的肩,肖恩笑得有一丝寂寥,“虽然你不认识我们很难过,但还可以重新开始嘛。像现在,我们就算朋友了;再跟杨阳相处一段时间,你也会把她当‘女’儿疼爱——别勉强自己,如果那让你痛苦。” 维烈愣愣地听着,内心深处再次‘荡’起‘波’澜,话语冲口而出:“肖恩,我真的丧失记忆了吗?” “嗯…唔,是不记得我们了。”不擅长撒谎,肖恩含糊过去,左右张望片刻,指着一个摊头,“那里有卖可莉饼,我们去买两个吃。”维烈失神地跟在后面,直到接过‘精’巧的小吃,神智才回笼。 “好烫!”急忙换手,他先打量了一会儿,再怯怯咬了一口,“苹果味的。” “对啊,你喜欢吃苹果不是——大婶,我拿草莓的。”肖恩对和面的摊主道。维烈一边吃一边记忆那熟练的动作,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民间手工食品,新鲜不已,却见身旁的人眼中浮起怀念和伤感的神‘色’。 “我们认识就是在市集呢,那个时候我和姐姐也在买可莉饼。” 姐姐?维烈心一突,想起友人曾摇着他的领子说他是杀死他姐姐的真凶。 不可能吧……如果我杀了他姐姐,他哪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和我说话。 “喏,肖恩团长是大胃口,这个特大号的给你。”胖大婶气势十足地起锅。肖恩开心地接过热气腾腾的烘饼:“哇哈~~谢谢你!”维烈瞠目结舌:“好大!你吃得下?” “吃得下吃得下,你呢?要不要再拿一个?大婶的手艺是本地一绝。” “嗯,很好吃,我也再拿一个好了。” 一路走走看看,来到城‘门’附近时,肖恩突然慢下来,目光也有些飘忽不定。 “肖恩?”维烈没看漏他的变化,“你想出去?”迟疑片刻,肖恩附耳道:“维烈,拜托你一件事。” “好啊,你说。”某人义不容辞。 “你大概知道吧,我有个哥哥,他做了很多坏事。”肖恩斟酌着起头。维烈回忆道:“啊,就是那个诅咒诺因的男人,还有那个病菌携带体的上司?” “对,他是恶魔之首[亚美尼斯],魔域的王。他现在正在始源之海进行一项‘阴’谋,我没法去那里阻止他,但是我想调查一下他有没有在这里搞鬼。” “我听不太懂……你想漫无目的地查吗?” “不,我有目标。”肖恩神情凝重,“维烈,很多事你不明白,我长话短说。席恩…我哥哥他和我一样是灵魂,能附体‘操’纵宿主,他曾经控制了海‘精’灵一族的王子,重伤我的徒弟,和我们打了一场。虽然月认为迪斯卡尔——那位王子殿下不过是他用过即丢的棋子,我还是很不放心,我怀疑其他海‘精’灵也出事了。还有,至今为止我们一直被动,敌人来了才应付,这样很危险,‘弄’得不好就会有人牺牲。对于负位面,那些领主,我们也几乎不了解,这些都需要调查清楚。” “那你想怎么查?去海里吗?没有潜水艇…相关的工具怎么下去?”维烈听得忐忑不安。 “用魔法啦!你不要老说我听不懂的名词!”肖恩忍不住抗议,然后鬼鬼祟祟地将友人拉进小巷,布下隔音屏障,“总之,那两个地方都在海底。[红夜法师]瑞维恩,他是古往今来对负位面研究得最透彻的法师,留下了大量的文献,保存在他恋人的别墅[水之宫]里,那也是唯一保留下来的记录。后来因为[魔导之‘乱’],一场人为的大灾难,当代的文明都失落了。之后法师背上罪人的刻印,被歧视打压,由教坛掌控了大陆,所有研究恶魔和负位面的行为都被视为异端,所以去查图书馆也没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水之宫]上了。” “你想一个人去?”维烈蹙起的眉满是担心,“太危险了,而且你不是军团长吗?随便跷职可以?”肖恩摆摆手:“我是挂名的军团长,事情都有亚法,我的副官处理,走了也不要紧。” “可是……”维烈还要劝说,被一把勾住肩膀:“兄弟,跟我一起去吧。” 肖恩打着如意算盘:身为通道的维烈留在这里,难保不‘波’及无辜酿成惨剧,而在海底,闹得再大也没关系。如果找到负位面的资料,也许能堵上他体内的裂口,那就不用勉强他想起来了。 “我也可以去?”维烈转忧为喜,“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不会不会,你不是很强吗,那天我被疫病之王打伤,就是你帮我出气。”肖恩说出迟来的感谢。维烈不好意思地抠抠脸颊:“其实我很少用异能,不太有把握。”肖恩宽慰:“你只要尽量顾好自己就行了,真的发生什么事,我会保护你。” 保护我?维烈全身一震,骤然清晰的童音在脑海里放大再放大,化为雷霆轰然作响: [总之,我一定会变强,变得很强很强,然后保护维烈、姐姐和义父!] 回避的真相***地摊开,沧桑疲惫的心也在温暖的抚慰下逐渐痊愈,但还有一根线紧紧牵着,使维烈无法踏出最后一步。 ****** 当晚,月明星稀,两个身影偷偷‘摸’‘摸’地在中庭汇合。 喷水池中央的‘女’神像被月光勾勒出流畅优美的线条,如‘玉’润泽,在水珠的映衬下更为‘逼’真。随着充满节奏感的咒语,池水渐渐泛出蓝荧荧的光,仿佛一大块融化的蓝水晶。 “成功了!”肖恩打了个响指。维烈稀奇地戳了戳,有一股奇异的吸力:“用这个就能直达海底?” “对啊,水域连接。”肖恩‘露’出“我是天才”的表情,“虽然限制人数少了点,但来回都行。” “可是,最好再计划一下。”干粮、手电筒、探照灯、防水服……什么都没有。维烈实在有点‘毛’‘毛’的,深切担忧是否太轻率。肖恩一脚踏上水池边缘,振奋地道:“还计划什么,早去早回。” “你想去哪儿?” “哇哇!” 肖恩差点一头栽进去,幸好被维烈抱住。转过头,只见月寒着脸走出建筑物的‘阴’影,接着是哈欠连连的扎姆卡特。肖恩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看守某个通道了。好了,我解释完了,你是不是也该说明一下?”月温温地道,一派尔雅。 这算哪‘门’子解释?肖恩咕哝,简要道出自己的想法。月垂眸沉‘吟’:“出发点很好,但达成的可能‘性’是零。大海茫茫,你要找到何年何月?还带着这个随时随地会变成恶魔客厅的家伙。就算让你好运‘蒙’到,那里也只会成为你的墓‘穴’。水之宫倒是有大概的地址,但那里是红夜法师,吾辈最伟大的先人和他的恋人水之圣‘女’艾蜜莉合力建造的梦幻宫殿,什么准备也没有,你就想闯进去找书?如果你成功,那真是太对不起无数葬生海底的寻宝者了——两个不可能任务,还是做梦比较快。” 肖恩被一连串毒针刺得无还手之力,好不容易架起盾牌:“我…我拿了希莉丝和昭霆的头发,可以作为媒介,她们被海‘精’灵救过。” “那只不过是专‘门’收留遇难者的地方,你能担保海‘精’灵就住在附近?她们掉了头发在那里?” “……”正当肖恩要铩羽而归时,意外的援军加入进来:“寻宝者?那个什么宫有财宝?” “对对!那里有财宝!很多很多财宝!”肖恩点头如捣蒜,昧着良心说谎:原谅我,书也是财宝。扎姆卡特当场被贪‘欲’冲昏头脑:“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宝窟藏在海里——好!我要把它攻克!管他红夜还是黑夜,有我世界第一盗宝专家出马,统统只有闪边的份!” 月‘揉’着太阳‘穴’,有股冲动将情人做成龙‘肉’包吃。 “我说你们……” “怎么回事?”一个温雅的‘女’声‘插’进谈话,“吵吵嚷嚷的。” “杨阳!”男士们都吓了一跳。中城满愿师怀抱七弦琴站在连接卧室的阳台上,身后是黑发飘逸的绝美神祗。 “就算要讨论地下活动,也该把音量放小点,或者设个结界。”含笑的嗓音透过风魔法传来,肖恩等人多少有点尴尬。 用羽落术跳下,杨阳大步走近,收起调侃之情,换上淡淡的忧虑:“我大致听到了——肖恩,你真的太冒失了。”肖恩大声道:“可是,万一席恩再搞小动作,我怕有人会和帕尔一样遭殃啊!不是所有人都有你和诺因的不死之身!就连诺因,也只能赶跑那些领主,要是他们七个齐上,我们挡得住?必须找出克敌之法!” “嗯…说的也没错。”叹了口气,杨阳看向最可靠的人,“月,你有什么办法吗?”月还没回答,跟着走来的史列兰道:“我能感觉到那个男人的气息,也能问水元素海‘精’灵和那座水之宫在哪里。”众人大喜。杨阳顺理成章地道:“那你跟他们一起去吧。” “你不去?”史列兰皱起眉,敏锐地听出弦外之音。杨阳微微苦笑,她是很想去,可惜本领低微,去了只怕又成为负累。 “你不能去。”说话的是维烈,语气十分严肃,隐隐夹杂着一缕苦涩,“此行有危险,我们当中得有一个留下。” 这是什么歪理?杨阳愕然。维烈不再看她,询问友人:“走吗?”肖恩大力点头:“嗯,时间紧凑。” 去宝库搜刮了一番,堪称‘精’英小队的一行人整装待发。 “小心啊!”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跃入水池,杨阳的心提到嗓子眼。走在最后的史列兰一弹指,一只宛如纯银打造的‘精’致臂环套上杨阳的左臂。这是他的神力凝聚,可以代替他保护重视的少‘女’。 五个人,和上次挑战席恩时相同,只是这次维烈代替了她的位置。 巧合的数字令杨阳感到一丝不祥。 ****** 满月为层层叠叠的海面镀上金边,一只透明的气泡冉冉浮起,折‘射’出瑰丽的光芒。 “耶——到了!”肖恩做了个胜利的手势。月泼冷水:“这是海面不是海底。” “月,别老是挑刺嘛。”肖恩嘟囔,转向另一个同伴,“史列兰,麻烦你咯。”暗黑神点点头,‘吟’唱了几个特殊的音节,模糊却又异常优美。莹蓝的光屑从四周涌出,围绕着水球旋转,仿佛一道道细线,最后形成光的漩涡,一些背生双翅的美丽小人儿也在众人眼前若隐若现地‘露’出身形。 维烈看得目不转睛,伸手想触‘摸’这梦幻般的一幕,却只碰到冰冷的球面。月感叹的是另一件事:“神语!果然是充满力量的语言,几个字就能赋予水元素形体,可惜人类无法使用。” “龙可以。”史列兰指指正朝水‘精’做鬼脸的扎姆卡特,“龙语魔法就是神语的变形。” “但是龙语魔法人类能使用。”肖恩提出质疑。史列兰扼要解释:“因为那毕竟已经是另一种语言,只是取了神语瞬发的技巧而已。”扎姆卡特不爽地转过头:“那种含含糊糊,像稀泥似的语言,龙族才不屑学!”史列兰微恼:“我们是众生之父,你好歹放尊重点。” “哈!众生之父?就凭你这德‘性’?”血龙王故意戳他脑袋,戳得乖宝宝神祗越来越生气,眼看就要进入破坏状态,魔界宰相及时打圆场:“别闹了,不是要办正事吗?” “哼!”史列兰摆出“不和你一般见识”的架势,躲到他背后。维烈身上有一种和杨阳相似的宁静气质,平息了他内心的躁动。 “离不开妈***小鬼。”扎姆卡特刮脸嘲笑他。史列兰反‘唇’相讥:“那你就是欺负小孩的坏人。” “没错,萨克,太没有龙王的风度了。”月深感家教不够。他一开口,扎姆卡特就威风全无,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令史列兰大为解气。这时,嬉闹了一阵的水‘精’推出领导人,直接和他在脑中对话。 “她说她认识水之宫和海‘精’灵的住处,问我们先去哪儿。”史列兰翻译。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月,默认了他领队的地位。 “水之宫,万一海‘精’灵真的出事,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由水‘精’带路,球型结界渐渐下沉,海水顺着平滑的弧面滑向两边,一丝凉意渗透进来,这才有了几分在水中的真实感。随着水漫过头顶,幽深的海底世界展现在众人面前。 “我讨厌这种全是水的环境。”扎姆卡特皱起眉头。维烈却整个人趴在球面上,睁大眼惊叹不已。夜晚的海洋意外的明亮,一串串气泡从脚底升起,不时有曲线漂亮的小鱼成群结队地游过。 “太不可思议了!这就是海中胶囊电梯间吗?啊——有此一行,纵死无悔!” “……他在说什么?”肖恩询问月。博学的法师也摇头表示不懂,不过他曾经陪情人去魔界接受分离手术,拜见过那里的高新技术,听着不是很别扭。 只是,连说话方式也变了,记忆未免断得太彻底。这样将来整合,搞不好会人格***。 不管他,自作自受。没兴趣做心理辅导,月径自闭目养神。那边兴致一过,消极的‘性’格又冒出头:“会不会碰到鲨鱼、鲸鱼之类?还有,超过几百米,水压会把我们压扁。” “不会的啦,这就是水的结界,会自动调节。”肖恩是他和相反的乐天,“要是碰到比较凶的鱼,让史列兰跟它们勾通勾通,行个方便。”扎姆卡特嗤之以鼻:“它们根本不会靠近,除非它们不想活了。” “啊,我刚刚忘了说,能够使用神语的,还有‘精’灵。”由勾通一词想起拥有相同能力的种族,史列兰补充道。平地惊雷,月猛然睁开眼。肖恩也变了脸‘色’:“难不成——” “糟了。”月神情凝重,他鲜少如此表现出内心的动摇,“如果还有这样的价值,海‘精’灵一族就真的危险了。也许像迪斯卡尔一样,成为备用身体。” “太过分了!”肖恩又气又急,“我一定要阻止席恩,不能让他再这么为非作歹!”月敲了他一杖:“计划不变,没听到我用过去式吗?要是席恩知道此事,在去始源之海以前八成就预备好了。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冒冒失失去闯敌人的老巢,而是尽可能多地了解。海‘精’灵也是个神秘的种族,听说水之圣‘女’和他们有来往,也许她的宫殿有相关的资料。”肖恩沉着脸不吭声,显然对兄长的累累罪行愤怒到了极点。维烈体贴地转移话题:“那座水之宫,是什么样的地方?” “据典籍记载,是可以与神域媲美,最顶尖的魔法建筑。连红夜法师也‘花’了三年才完成,凝聚了他对水之圣‘女’的爱,几乎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奇迹。” “才比不上神域呢。”史列兰积极捍卫自己的家园,“我在神域种满了天堂,很多很多,那个水之宫哪里比得上。”肖恩奇道:“天堂?那种白‘色’的‘花’吗?可是很单调啊。”史列兰一讶:“你去过?” “嗯,还看到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那是我的真身。” 维烈已经学会不对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惊奇,比如真身假身之类,但独自搭房子这种事还是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你说水之宫是那位法师一个人建造的?” “这没什么稀奇,以前我也能轻而易举造出一座塔。”瞥见情人神‘色’有异,月拍拍他示意自己并不是缅怀,“超古时代的魔法文明远比我的年代更辉煌。法师们可以自由往来海陆空三界,甚至探索神的领域和外层宇宙,建造了大量的浮空城和水底宫殿,合成兽[奇麦拉]和机械结晶[魔力人偶]。再然后就是众所周知的[魔导之‘乱’],起因是流派之争,一群狂妄的法师试图用各自的方法揭开神之封印,打开负位面。结果一个简单的计算错误,不但葬送了他们,还造成世界‘性’的大灾难。除了水之宫,所有的水底宫殿都被摧毁了,浮空城也解体坠落。法师的地位一落千丈,还是因为魔族侵略,才重新得到重视。”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维烈后知后觉地指着自己:“魔族……是说我们?” “废话!不过别指望我把你当恩人。”月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不知为何,魔界宰相心跳加速。血龙王立刻注意到,狠狠掐住他的脖子:“为什么丧失记忆了还觊觎我的月?”肖恩慌忙阻拦:“还不都是你害的!” “狗屁!我就没想他的‘女’人!” 当事人倒没什么触动:“对我还有反应?那说不定有救。”扎姆卡特怨念地瞪他:“月,你应该给他一杖,而不是在这里理智地分析。”维烈脸红地争辩:“我、我对男人才没兴趣!” “那最好不过。”***情侣异口同声。心脏还在狂跳的魔界宰相却无法说服自己。看出他的惧意,肖恩宽慰:“别怕,这是一个法术的后遗症,不是你真的爱上月。” “是…是吗?”维烈这才松了口长气。 “你们说的爱,是什么?”史列兰突然‘插’口。月‘露’出淡淡的讽笑:“对了,神拥有的是大爱,这种伟大的感情不同于人类口中的爱情。” “所以我问你啊。” 略带复杂地凝视他黑水晶般纯净的眼眸,月收起旧恨,以平静的语调道:“你也不用好奇。能够公正平等地去爱,是一种巨大的幸福。人类的爱并不美丽,只是***的团块。说的确切点,爱是占有,爱是自‘私’,爱是贪求,爱是监守。” “这…这似乎极端了点。”维烈不赞同。月坚持己见:“无论用多少形容词去美化,这就是爱的本质。就算最清高的圣人,一旦陷入爱河,也无法做到全然的无‘私’。”维烈默然。 “我喜欢诺因,喜欢杨阳,很喜欢很喜欢,这是爱吗?” “……喜欢两个人?还一男一‘女’?这肯定不是爱,除非你是双‘性’恋。” “月,这一点我不同意。”肖恩‘摸’‘摸’受到打击的暗黑神,“爱又不局限于恋人之间,朋友师生、兄弟姐妹、父***‘女’之间也有爱啊。”史列兰连连点头:“嗯嗯,我就觉得杨阳是妈妈,诺因是爸爸,都好喜欢好喜欢。”月无力地瞅着他们:“这种爱一开始就不要拿出来相提并论,我说的就是恋人间的爱情。拿[红夜法师]举例吧,他本来是个酒鬼的儿子,最低下的贫民少年,一天被巡礼的水之圣‘女’救下,看中他的资质收为徒。他无法自拔地爱他的老师,拼命努力想成为配得上她的男人,他也成功了,成为吾辈人人景仰的***师。可是那个‘女’人,是不允许破身的神眷之‘女’。这还没什么,讽刺的是,她是个极为虔诚的信徒,‘性’格也简直达到‘女’神的境界。温柔、慈悲、平等地爱人世万物。是的,她爱她的弟子,但她也同样爱一只受伤的小猫,一只骨折的兔子,始终无法理解学生所说的‘只看着他一个人,只爱他一个人’是什么意思。绝望的红夜法师在某天独闯负位面,想找一种能让他博爱的老师收敛‘花’心的神奇植物,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他好可怜。”心软的肖恩眼泪汪汪。维烈沉‘吟’道:“我倒不认为水之圣‘女’如此无情,她是红夜法师的老师,那年纪一定比他大,也许她是自卑,才不接受他的感情。”没想到这种可能,月眨了眨眼:“这倒没有记载,传闻都是说水之圣‘女’太高洁,不愿沾染世间情爱。奇怪的是,她后来也失踪了,他们俩就成为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悲剧恋人。”扎姆卡特不以为然:“哪有植物能‘操’纵人的感情,那个法师应该直接睡了他的老师,就像你当初对我做的。”月罕见的满面飞红,维烈更是羞得连脚底板也红了。 “咳嗯。”用干咳掩饰窘迫,月勉强平顺地说下去,“大概红夜法师对水之圣‘女’的爱更接近‘精’神上的爱恋,何况他们是师徒,这道障碍也不是那么容易跨越。不过他还是做了[记号]。” “记号?” “灵魂的刻印。神子神‘女’死后一般会回归眷顾者身旁,这么做就可以避免神明抢人。他可能想这一世不行的话,下一世还可以重来。” “真是用心良苦。”扎姆卡特颇为佩服,他当初要是早做准备,也不会有后来的遗憾。说话间,由奇形怪状的鱼、珊瑚礁、水草、高山和裂谷组成的风景跃入视野。维烈惊讶地道:“我们应该来到很深的海底了,为什么还这么亮?” “哦,我问贺加斯借了点光。”史列兰手指上方。月托着线条优雅的下颌:“对了,这几天是金轮月的全盛期,亡灵的力量最弱。如果水之宫和海‘精’灵那儿有这些玩意,倒是个大好机会。”肖恩提醒:“可是我们都不会镇魂魔法。” “只要敌人不能发挥出应有的实力就行。” 带路的水‘精’一个轻盈的转身,比划出无声的旋律。即使史列兰不翻译,余人也猜得出:目的地到了。 黑发神祗让光扩大范围,逐渐浮现的景象震撼了每个人,令他们彻底失去描述的语言。 一幢幢浅蓝‘色’的巨型圆顶建筑错落有致地构成环形,在倾斜的土地上描绘出‘花’朵般的图案。中央是一座高耸的山峰,无数台阶呈八角形向下延伸,长廊连起风格迥异的空中庭园,喷泉的闪光与繁‘花’的灿烂清晰可见。最上方,这座梦幻都市的顶点,是一栋‘玉’白透蓝的华美宫殿,十六座‘精’雕细琢的尖塔拱卫着娇小玲珑的主堡,犹如一条巧夺天工的项链,和底下的基座一起烘托出位于链坠的珍贵存在。 感应到协调神的力量,防御系统自动启动。澄蓝的光芒仿佛清冷的瀑布,从塔顶倾泻而下,渐渐变得七彩缤纷,将整座都市笼进极光的帷幕。泉水歌唱,‘花’丛‘荡’漾,更使人感觉眼前的奇景是梦中的投影,朦胧飘渺的海市蜃楼。 “太惊人了……”好半晌,维烈才打破静默,深深吐气,“竟然真的有这样一个地方!它…它是建在火山上?” “因为要种‘花’。”史列兰喃喃道,“我感到‘花’的气息。”月也久久不能平静:“果然,‘俗世荣耀和天上荣光的完美结合’——和史书评价的一样。” “咦?”众人不解地看向他。 “瑞维恩是法师,艾蜜莉是圣职者,魔力是广泛伸展而支配,神力是高高升起而归依。你们不觉得这座水之宫很好地体现了两者吗?不过红夜法师还是个情种,把神‘性’特别突出了,就为了讨好情人。”月语带尖刻。维烈说公道话:“这本来就是他送给他老师的别墅嘛。” 肖恩因为是俗人,没啥深刻的感动。扎姆卡特更大刺刺地批评:“全是海贝和珊瑚做的,一点也不值钱。”月用力敲他:“你这不识货的家伙!那都是***的‘玉’髓贝和蓝珊瑚,一颗就足以买一堆金币!只喜欢闪闪发光,连玻璃片和琉璃瓦也区分不出的你,竟敢对那么杰出的成就指指点点!”越说越气,咚咚咚敲得起劲。 “呜~~~知道了啦,别敲了。”扎姆卡特哀哀讨饶。 看着这一对,维烈脑中冒出一首打油诗,言简意赅地概括了他对爱情的领悟: 问世间情为何物,教人受气也相许。 问世间情为何物,乃是一物降一物。 我将来绝对不要谈恋爱。惊吓地抚‘胸’,魔界宰相郑重告诫自己。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被人压在头顶、颐指气使。当他把感想和决定偷偷告诉友人,棕发青年的神情极为古怪,似哭似笑,好象想掐死他,又像是要拥抱他,宣泄某种情绪。 “你有这种决心再好不过。”低下头,让刘海遮住眉眼,肖恩握着拳头背对他,“月,我们从哪里进去?” “等等,先观察一下,不可能没有守卫。”月收回变成凶器的法杖,又恢复冷静的态度,“你把结界分开,行动的余裕会大得多。”肖恩巴不得如此,捏了个手诀,将水球五等分。 “‘露’妮,到我这边来,那里的魔法结界很强,你不能靠近。”史列兰伸出手。水‘精’恭敬地亲‘吻’他的指尖,飞到他的肩膀上。 维烈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使得友人发这么大的火,几次想问,对方都不正眼看他。 随着距离的拉近,敏感的风元素体首先感到刺痛肌肤的魔力‘波’动:“有东西从地下出来了!萨克,肖恩,你们打头阵!”语毕,向史列兰使了个眼‘色’,默契地后退,双双护住最需要照顾的维烈。 其实以魔界宰相的能力,破坏整个水之宫也在一念之间,只不过他不可靠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刚排好队列,泥土如洪涝般喷涌而出,惨白的骨架构筑出‘阴’森森的巨大身影,尖锐的爪子焦躁地撕扯坑‘洞’的边缘,浑身散发出刺骨的寒意,空‘洞’的眼窝燃烧着绿‘色’的火苗,张开的巨口生满利牙——是一头骨龙。 “小心!”肖恩唤出暗镰,挡在同伴面前,“这是海底,你不好发挥,我上。”扎姆卡特的回应是轻蔑的嗤鼻,同时一道青蓝的火柱冲出地面,瞬间蒸发了亡灵巨龙,热‘浪’连隔着冰冷的海水也能感觉到。 虽然因为结界,不能使用喷吐和自身的力量,但地势反而有利于血龙王,只要召唤岩浆就行了。 “别大意!还有!”月话音未落,有质无形的攻击悄然发动。***水刃深深吃进厚实的球面,尽管被反弹,却将众人冲撞得东倒西歪。趁此机会,又有六副巨型骨架在烟尘中‘裸’‘露’出来。 “我把法术主体转‘交’了,自己控制!”肖恩百忙中丢下一句,挥动骤长的镰刀砍下其中一头的颅骨,不忘设下水幕的屏障给予同伴们缓冲,但是他忘了友人的状态——换作原来的维烈,当然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他现在是菜鸟科学家兼魔法盲,只能试着用异能取得平衡,水的浮力和重力却抵消了他的努力,被‘混’‘乱’的水流推得站立不稳,一***坐倒,甚至没察觉从天而降的死神。 “维烈!”眼角瞥见友人的危机,肖恩顾不得和骨龙缠斗,金黄的斗气‘波’如怒放的‘花’瓣绽开,‘交’缠着涌向‘欲’咬下的大口,轰碎了坚固的下颚骨。 这漂亮的一击足以让真正的龙族重伤,却杀不死已死的亡灵。少了下巴的巨龙发出愤怒的咆哮,冻白的寒气跟着喷出。肖恩将计就计地一闪,几乎平贴着冻‘波’游戈而下。若非他是幽灵,即使不被击中也会冻僵。 “水龙显临破!”礼尚往来,凝聚的水元素化为透明的长龙,咬碎骨龙的脊椎。余势所及,附近的两头巨龙也被拍碎。 维烈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背后软软的像触到了实地,张开眼时,看到友人压在自己身上,琥珀‘色’的双眸流下清澈的液体。 “!”黑眸瞪到最大,溢满震惊和不知所措。眼泪被水膜吸收,没有落在他脸上。 肖恩咬了咬牙,刚才一刹那,他有股强烈的冲动,想眼睁睁看着这个一脸‘迷’糊的家伙就那么被撕咬、吞噬——原来他心里的恨,比他想象的还深吗? 蓦地,他眼中迸出冰冷的杀气,环顾周围,一群水傀儡包围住他们。 眼见同伴被困,月等人却无暇下去救援。继化成灰烬的骨龙之后,是一道迅捷的红影。拖曳出耀眼的轨迹,在水中自由翻转,每个锐角都爆开一朵火‘花’。一眨眼功夫,结界就削弱了一半! “火凤凰!?”龙的视力捕捉到敌人的残影,扎姆卡特浮起惊喜之‘色’,急切地喊道,“喂,是我啊,你们的王!快停止!” “萨克,那不是火凤凰!”月用传讯术纠正他,“是火元素的凝结体,红夜法师的使役兽!” “……是吗,那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掩饰失落,血龙王‘操’纵火焰之蛇直追掉头的敌人,耳边却响起幼鸟的哀鸣,下仆菲尼克斯失望至极的眼神清清楚楚地浮现。 不!我不能杀死他!紧急间偏移攻势。火凤凰得理不饶人,振翅冲下。月大惊失‘色’:“萨克!” 十米高的风涡卷起‘波’‘浪’,形成致命的水龙卷撕碎火凤凰,光屑般的羽‘毛’纷飞。扎姆卡特呆呆看着这一幕,好一会儿才转向情人。只见凌‘乱’的黑发披散在大了一号的白袍上,稚气的俊逸脸蛋卸下冷静的面具,只能用切齿形容。 “‘混’蛋……”以法杖撑着幼嫩的身躯,月气喘吁吁地咒骂,“开小差也要看看时间,在这个鬼地方,我只能用自己的能量!” “……抱歉。”扎姆卡特勉强牵了牵嘴角,红瞳是不同于平日的柔和,“不过,月,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呢。” “哼!” “没事吧?”解决了水傀儡的肖恩带着已掌握了诀窍的维烈浮上来,瞧见缩水的同伴都愣了愣。不及互相慰问几句,每个人都感到一股无来由的情感‘激’流:喜悦、悲伤、愤恨、嫉妒、渴望……剧烈冲击心房,意识渐渐模糊。 “稳住!是‘精’神攻击!”身为神的史列兰只失神了一瞬就清醒,大声唤醒同伴,抬手挡下趁隙而来的雷矢雨。碎散的电弧沿着冰墙游走,连同爆裂的冰粒碎片一齐四散飞舞,与拔地而起的屏障敲打出杂‘乱’的乐章。 “那是——”月瞪大眼,“石巨人!这关可不好过。”看那泛着青光的表面,应该是最坚硬的石材青晶石,周身缭绕的水气也能有效地抵御熔岩的威力。 “我来。”不想成为累赘,难得有表现机会,维烈双手推出。以他为中心,弧形的‘波’动如同‘浪’‘潮’重重拍击那沉重的躯体,空间扭曲震‘荡’,像一张纸被折叠弯曲。石粉簌簌滚落,恐怖的裂痕曼延,高大的石巨人犹如崩塌的土偶,无声无息地解体溃散。 对应前所未有的威胁,最后两道防御接连发动。无形的力场消融了余‘波’,十六座尖塔张开紫金‘色’的半球型光罩,表面密密麻麻绘满了优美的‘精’灵语。史列兰双手‘交’抱,宛如金属蜂鸣的清脆声响震动了整个海底。 神罚之剑出鞘。 炽烈至极的光柱从掌心中央‘激’‘射’而出,墨黑透亮,围绕着丝丝鲜红如血的细线,烧尽一切挡路的事物,直直‘插’向目标。剑锋与防护罩的撞击处,白光刺眼得令人无法‘逼’视。巍峨的建筑群开始颤抖,从顶部到尖端,在数万年后的今天终于经历痛苦的洗礼,显出崩溃之貌。 只短短几秒,光罩就变得忽隐忽现。在魔法塔的力量耗尽之前,神剑及时提起——他们的目的是进入而非摧毁,也必须留下支撑的底子。 “干的好!”月夸奖。扎姆卡特哼了声:“不过尔尔。” “是我们才能这么轻松!换成其他人早死了!” 诚然,顶尖的魔法战士,异能超群的魔界宰相,博闻强记的法师,破坏力十足的龙王,还有强大无匹的主神,这样一支队伍堪称无敌组合,输在他们手上,红夜法师一点也不丢脸。 缩短的巨剑汇聚成一颗黑‘色’小球,没入黑袍下的身躯。 离得近了,才发现山顶也是座空中‘花’园。粉紫、鹅黄、雪白的小‘花’开满了整片广场,这种‘花’卉由于枯萎时‘花’瓣依然紧连着‘花’心,有个动听的名字叫[永恒]。夹杂着大丛大丛的金合欢,‘毛’茸茸的像兔子尾巴,看起来非常可爱。四周均匀地散布着十六座高塔,笔直伸展的模样仿佛信徒们祈祷时伸出的手臂。而‘花’海的中心,‘精’巧的主殿映着从塔顶洒落的光辉,瑰丽闪耀如七彩宝石。 用渗透的方式穿过已无力阻挡入侵者的结界,众人遵循自由落体定律降落。史列兰蹲下来研究‘花’朵,很想找点种子回去种,被肖恩强行拉走,因为扎姆卡特已经遥遥冲到前面去撬砖头。“充气”完毕的月把情人揪回来,推开‘精’金制的大‘门’。 一行人经过恢弘宽敞的黑曜石厅堂,走进汉白‘玉’铺成的长廊,两侧摆放着贝壳形的小‘花’坛,朵朵盛开的珍珠‘花’散发出明亮温润的光泽;极光透过绘着釉彩的玻璃窗,星星点点地筛落;紫水晶墙壁和落地窗帘相映而辉,充满神秘高贵的气息。如此幻美的布景,只怕连王宫也远远逊‘色’。 “真是漂亮的地方,那位水之圣‘女’真幸福。”维烈感慨。月头也不回地道:“她没住进来过。” “咦?”众人都吃了一惊。 “红夜法师不是好大喜功的人,水之宫建这么大,有避难所的‘性’质。水之圣‘女’接到神谕,预见到会有一场大灾难,他才造了这样一座海底都市。但是后来他们俩闹翻,相继失踪,没人知道怎么进来,这地方等于废弃了。” 辛苦建造的宫殿,却没有迎来主人吗?魔界宰相不禁有几分感伤,另外三个却没他这么纤细。史列兰对着珍珠‘花’道:“假‘花’,不喜欢。”扎姆卡特一路往空间袋里丢财宝。肖恩东‘摸’‘摸’西碰碰,不小心拉下一块帘布,惊呼:“你们看!” “哦。”看见‘露’出来的油画,男人们不约而同地赞叹了一声。画中的‘女’郎身穿淡蓝‘色’的丝袍,坐在树下抚动琴弦,身畔围满了小动物,眼‘波’温柔如梦,无尽的柔美又透出端庄和高雅。这眼神是如此灵动,甚至令人忽略了她‘精’致的五官。画家以深情的笔触勾勒出她袅娜的倩影和神韵气质,望之如真人。 “这就是水之圣‘女’?红夜法师眼光不错。”月首先评论。肖恩点头赞同:“很有母亲的感觉。”史列兰一指点‘唇’:“有点像杨阳。”扎姆卡特断然否决:“杨阳才没这么弱不禁风!她的身材倒‘挺’像轩风那个疯‘女’人。”维烈凝神回忆:“我觉得她的眼神像谁来着……一时想不起来。” 评头论足了一番,众人才继续上路。根据月对建筑格局的推测,很快找到位于东北角的书室。 和整栋宫殿的风格一样,高大沉重的‘精’金书柜也是呈环型分布,形状又是扇面,俯瞰犹如一朵盛开的向日葵。然而肖恩定睛一看,叫道:“这、这些不是书啊!” 实心的柜面上没有半本书籍,而是一个个凹槽,‘露’出蓝‘色’的尖头。 “是不是书。”月走上前,‘抽’出一条晶体,那是六棱形,两端削尖,材质像蓝水晶的奇异柱体,里面隐隐流动着液态的物质,“超古时代的法师都是用这种特殊晶矿记录。密存‘性’好,又坚固耐用。还有圆形水晶[塔布]和有名的奥古诺石碑群。” “那超古文明怎么会毁灭的?”维烈心细,听出一个疑点。 “因为那场魔法风暴打‘乱’了所有晶矿的内部序列,没碎的也变成了废品。倒是不少书的残本还幸存,这就是所谓的有利必有弊。” “那我们怎么看?总不见得敲碎。”扎姆卡特又问了个实际的问题。月先挥动法杖,在空中拼出光的文字,再示范给大家看。 随着角度的调整,一道蓝光打下,漆黑的地面浮现出浅蓝的古语:“这是目录。你们不认识当代的语言,我把一些关键语罗列出来了,待会儿就对照着找;然后放在一起,完事后我再教你们怎么看内容。” “好麻烦。”懒散的暗黑神很不情愿。肖恩劝慰:“已经比查书容易多了。” “没错,给我去干活!”月指了个方向,“你负责东面。”扎姆卡特自发跑向北面。维烈正要迈步,拉过友人,轻声道:“肖恩,刚刚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是的话,我向你道歉。” “嗯?”棕发青年一愣,神情略略停滞,随即绽开不带笑意的笑容,拍拍他的肩,“没事,你找你的吧,别漏看了。” 盯着他的背影好半晌,维烈才不释然地转过身。 ****** 少了大型抱枕,杨阳一夜辗转难眠,最后热了杯牛‘奶’,才勉强睡了两个小时。 打着呵欠走进餐厅,不意外地看到卡萨兰城主,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地喝着冰咖啡。 窗外,细碎的阳光穿过叶缝,沾染了清新的‘露’水气息,洒满整个庭院。天空擦洗过似的明朗,蔚蓝‘色’的背景上,几朵洁白的云彩懒洋洋地飘浮,一派悠闲气象。 “那个,诺因……”点餐完,杨阳在友人对面坐下,不知如何启齿。 “我知道了。”瞥了她一眼,诺因放下咖啡杯撕面包。他这个城主可不是当假的,何况某人把请假单‘交’到守卫手上。他也乐见这次行动,虽然有不少案例,但有关深渊魔域和七领主的详细资料他确实不清楚,只是——“你不该让史列兰跟去,那帮人除了月,没个可靠。” “可是史列兰非去不可啊,只有他能向水元素问路。”杨阳试着辩解,“扎姆卡特也‘挺’可靠的,肖恩遇到大事还把持得住,维烈嘛……忽略不计。” “他别扯后‘腿’就很好了。”损归损,站在城主的立场,诺因倒是希望未来岳父闪得越远越好。反正他是不死之身,不怕有个三长两短。 一盘香气四溢的咖喱蛋包饭放在满愿师面前,她欢呼着开动。 诺因静静凝视她,目光却有点漫不经心。杨阳敏锐地注意到,面‘露’关怀:“诺因,怎么了?你有心事?” “没有。”不想让她知道远方的战局,诺因飞快地解决自己的早点,起身丢下一句,“吃完饭,多出去走走,别一个人发傻。” “呃?”杨阳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直到他走出餐厅,周围一下子冷清下来,才明白他的意思。 一空闲,她就无法自抑地思念那个人。 往常身边总是热热闹闹的,史列兰大声读故事书,优美的嗓音宛如天籁;肖恩早上都来指导她魔法,和扎姆卡特争抢食物;变年轻的维烈在旁边咋舌,逃得不快就被逮住强塞;月斯斯文文地进食,和情人呈现鲜明对比。而这会儿,他们全去了海底,不知是否安好。 希莉丝住在宿舍,上班就直接去军营;昭霆和耶拉姆也要早起锻炼;莎莉耶同样住官舍。当那五个吵吵嚷嚷的家伙走了以后,她竟然形单影只,没了陪伴的人。 食‘欲’尽失地放下餐具,杨阳拍打双颊迫使自己振作,免得学悲情‘女’主角无病呻‘吟’,准备用最快的速度吃完饭,照诺因说的,出去走走。 这时,一个充满元气的‘女’声传进她耳中:“早啊,阳。” “哦,小玲,早上好。”杨阳双目一亮,朝她身后的人也打了声招呼,“‘露’琦雅团长,早。” “您好,杨阳小姐。”蓝龙骑士回了个军礼。北城满愿师奔向厨房,端了一盆新鲜水果出来,解释道:“我去给埃洛尔送饭,别看他稳重,可喜欢赖‘床’。” “好。”杨阳微笑着目送她离去。‘露’琦雅的神情却有些复杂:“邱玲小姐最近很少吵着要回去了。”杨阳困‘惑’地道:“这是好事啊,说明她已经适应这里的生活。” “是,但我本来以为她喜欢史汀大人。”以流畅的动作脱下军用手套,‘露’琦雅迅速而不失优雅地进餐,“现在我要修正这个看法。”杨阳不知道这层关系,消化了一会儿。 “你是说,她并不喜欢赛因先生?” “不,那也是喜欢吧,只不过,她还是个孩子,无法理解真正的爱是怎样深刻的感情。” 深有同感的杨阳苦笑。‘露’琦雅没有挖掘,温和地道:“杨阳小姐,一会儿我要参加军议会,麻烦您照看邱玲小姐了。” “呃…好。”想起刚才友人来去匆匆的样子,又结合对方透‘露’的讯息,杨阳的心头‘蒙’上不安的‘阴’云。 ‘露’琦雅走后没多久,邱玲蹦蹦跳跳地进来:“咦,‘露’琦雅不在啊?” “嗯,她要开会——小玲,吃完饭我们一起上街逛逛怎么样?” “好啊好啊,听说三天后是终夏祭,外面一定很热闹。”邱玲兴奋不已。 “终夏祭啊……”杨阳将视线投向窗外,由衷希望父亲他们能在节日前赶回来。 ****** 朱蒂骂骂咧咧地刷洗锅子,这口铁锅前天借给罗克做祖传的跌打‘药’膏,留下一股子怪味。尽管分到一盒,她也很不高兴;而且难刷到她都想拿去铁匠那儿打成刀算了。这些天打铁铺的生意热火得让人眼红,如今兵荒马‘乱’,谁不想买把刀防身?就算上头看得严,小动作还是免不了。 但是家里只有这口锅子,她只得认命地使劲刷。 好容易闻不出味道,用干布擦净放好,朱蒂忧虑地瞄了眼田地。当家的上礼拜征兵去了,这时节打仗实在不好,她一个人忙不过来,两个小的还照顾不好自己,到了秋收可怎么办才好? 话虽如此,送别的那天她还是强撑着笑脸叫那死鬼别担心,朝隔壁的懦夫吐了口口水——东城打过来谁有好果子吃?魔族魔族,她这辈子没见过半个血盆大口吃人的魔族,她只知道诺因殿下来了以后,讨厌的税务官全不见了;他还从外大陆引进了一种豆子,非常好种。吃起来是不怎么样,但至少荒年里,家家都饿不着肚子。 舀了碗小米,她风风火火地冲出后‘门’,想赶快喂好‘鸡’去田里,冷不防撞见篱笆外站着一抹黑影。 “你、你是什么人!?”顺手抄起‘门’边的扫帚,朱蒂摆出威胁的架势。最近有很多高头大马的佣兵经过,吓坏他们这些淳朴的村民。虽然城里的守卫很尽责,三不五时来巡逻,老约克家还是被‘摸’走一只‘鸡’,她可不想自家能下蛋的老母‘鸡’也给贼偷了。 那人转过头,眼对眼的瞬间,朱蒂突然脸红了。她已经不年轻,孩子也生了两个,可是被这个男子注视,却有种倒退回双十年华,被爱人呵护宠爱的错觉。 他三十上下年纪,暗红‘色’的短发下,是一张端正的面容。不算出众却非常特别,英‘挺’的眉宇透出桀骜之气;脸型轮廓又很文雅;眼中蕴涵深邃的沧桑,隐隐流‘露’出忧郁的茫然,三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合得无比协和。一身黑布长袍,因为风尘而变成了灰白‘色’,法师的打扮,却没有佩带任何相关的物品。 “打扰了,‘女’士。”略带沙哑的醇厚嗓音也符合外貌给人的印象,“请问,你家里有年轻的‘女’孩吗?” “啥!?”本来醺醺然的朱蒂立刻回过神,***怒目,举起扫帚做赶人状,“去去,我家不卖‘女’儿!看你好手好脚,居然干起人贩子!再不滚,当心我打你!” “不是的。”青年失笑,令对方再次羞红脸,“我不是人贩子,是想找一位故人,她身上有一个星形胎记,所以——”说着,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握紧。朱蒂缓和颜‘色’,心想他大概是找失散的亲人之类:“我家的丫头是我亲生的,也没有胎记,鲁尼家的琳娜小臂上倒有块疤,但不是星形的。” “没有别人了吗?” “没啦没啦,你上别村问问,至高神会保佑你。” 至高神?淡淡一哂,黑衣法师欠了欠身:“谢谢您,冒昧之处请见谅——啊,请问你家有没有多余的干粮?”语毕,从腰包里掏出一枚银币,迟疑着递出:“我不确定可不可以用……” “银币!”朱蒂瞪大眼,冲上前一把抢过,放在嘴里咬了咬,“真的!你等等!”兴冲冲往回跑。 “随便包点就好。”担心那枚钱不能用,法师在后头叮咛。但是一刻钟后,‘妇’‘女’还是拎了只沉重的食篮给他。 “非常感谢。这是驱魔香,小小薄礼,请务必收下。” “哈哈,你真是个好小伙子,路上小心啊,祝你早日找到那个‘女’孩。” 对红发青年而言,这句话比什么都宝贵,颔首道谢,再次踏上旅途。 走出村子,他掀开遮盖的布巾,里面是干酪、几块面饼、一瓶麦酒、一包炒豆子和一些马铃薯干。在农家看来,已经是丰盛的飨宴。面饼上还洒了‘肉’沫,香喷喷的,可见‘女’主人很用心地准备。 咬了口干酪,久违的滋味扩散开来,法师深深吐了口气。 好久没吃人类的食物了。 心情好,脚步也轻快,走了不到半天,一座宏伟的都市出现在他的视野彼方,城墙上三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米亚古要塞啊……希望在那里能找到她。 第二章 破茧的代价(节二) 夏日清晨的阳光透过微微敞开的玻璃窗,在大理石地板上烙下斑驳的光点。蓝‘色’的丝绸窗帘随风轻扬,犹如一只刚刚脱蛹的蝴蝶,正‘欲’展翅而飞。 窗外蝉声鸣叫,绿荫浓密。被染成淡蓝的光线浅浅照‘射’在厚实的棉被上,一只大灰兔懒洋洋地动了动长耳,合上眼,继续享受主人温柔的抚‘摸’。 那只手,宛如白‘玉’雕刻而成。修长,优雅,细腻的动作带着音乐般的韵律。 沿着‘露’出衬衫的手腕往上,首先入目的是一片清澈的蓝。比水流略深的颜‘色’,光影微‘荡’中如‘波’潋滟,在柔软的靠垫和被褥上蜿蜒开来。淡金的头饰下,‘玉’石般光洁的俊容泛着透明的苍白,颊上却透出病态的红晕。眉目清远,秀雅如青竹。低垂的眼里,有专注,有思量,隐匿着一丝莫名的怅然,淡似压抑。 布置‘精’巧雅致的房间里,飘浮着‘花’朵的馨香和浓浓的‘药’味。 年轻‘女’‘性’优美的嗓音轻柔地回‘荡’:“魔导书第九节,时空洪流的初步理论。首先,[时空洪流]是由魔导历前期一位伟大的‘操’法者[红夜法师]提出的假想,目前尚未证实。他将每个[时轴]比喻成一幢无至尽高的[楼];而每一层就是某个时间里的一个[空间];时空洪流则是串起各层楼的楼梯,连接各高楼的空桥。形状都是弯曲,所以看起来是∞的型态。其次,移动的功用。一般将时间和空间定义为相互依存的关系,但[红夜法师]认为也可以实现错位‘操’作。用坐标形式表达,就是(x,y,z,t)。例如,在不消耗时间的前提下,从(1,1,1,1)移动到(2,1,1,1);也可以在不改变当前位置的状态下,从(1,1,1,1)跳跃到(1,1,1,2)。甚至,用小幅度的空间扭曲干涉时间,类似于传说中的[暂停术]。第三,穿越的方法。实际上,生物做时空旅行一定要粒子化。虽然时空洪流里已不存在[时间]的概念,但生物的生理时钟依然会向前走,对水和食物的需求也不变。又因为大脑接收不到外界的讯息,会释放出一种神奇的物质,导致近乎永不老化的情形。第四……” “咳咳咳!” “迪斯卡尔殿下!”‘女’法师慌忙搁下古老的手抄卷轴,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蓝发‘精’灵弯腰剧烈咳嗽,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浮起虚脱的微笑:“麻烦你了。” “没这回事,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绕过他的肩,熟练地喂水,臂弯里的身躯异常高热,汗湿的长发又冰凉如水,截然相反的触感令芳心情不自禁地悸动,“我扶您躺下吧。” “不,继续念,我想听完。” 无奈,只好扶他靠回软垫,放下水杯,重拾陈旧的抄卷。 海‘精’灵王子静静聆听,不时喂宠物一片新鲜的菜叶,脸上的神情平静而满足。留着一头红褐‘色’直发的俏美‘女’郎一口气念完,蹙起柳叶眉:“唉,完全不懂呢,您明白吗?” “明白啊。”这么简单。 “那、那、帮我解释一下,比如这个粒子化。”纤指戳着其中一段。迪斯卡尔不放心地盯着,生怕她用力过度‘洞’穿纸面,随口道:“简而言之,就是将人打散成无数小颗粒,同时附以[标记魔法]以免搞‘乱’原来的排列,再用结界包起来防止散失。” “标记魔法?” “举个例子,就像你把一幅已经完成的拼图抖散,按照每一片的位置在背面写上记号,最后把所有的拼图装进一个包包。” “哦,这样说我就懂了。”红发‘女’郎恍然大悟。蓝发青年竖起食指补充:“还有,‘精’神体/思想是额外打包传送,安全起见。外包结界要附有收缩的力量,触发后自动排回原状。” “可是可是,人拆散后再拼回,还是原来的人吗?”心有戚戚焉。 “……”无言了一阵,迪斯卡尔用教导学生的耐心口‘吻’道:“当然是,只要没丢失就是原来的人。这不同于分尸,是保有生命形态的分散和重组。” “我明白了,不过我绝对不要做这种尝试。” “确实还有深入研究的必要。”迪斯卡尔理解到另一个层面。 一抓抓了个空,他举起竹篮:“霍娜,再给我一点新鲜的菜叶子。”兔子配合地竖起耳朵。 “不能喂了啦!你看哈罗西恩被你喂得有多‘肥’!”霍娜警告地瞪了眼那只贪嘴的灰兔。 “有吗?”毫无自觉的主人低头:胖嘟嘟的多可爱。 “有!”斩钉截铁地断言,霍娜抱起‘肥’得可以直接下锅的哈罗西恩,险些岔了气,“我怀疑再这么下去,它连路都走不动了!” “走不动路……”低低重复,原本淡然的蓝眸一沉,像是矢车菊的‘花’瓣,也像是森冷的冰海,“那,它就不能离开我了。” 霍娜心下发凉,差点脱手让怀里的哈罗西恩掉下去。 有时候,她会从这个温煦随和的‘精’灵身上感觉到某些不像生物的冰冷部分。 “但、但是,这样它会哪儿也没办法去,只能待在这儿,很寂寞啊。” 迪斯卡尔线条优美的‘唇’微抿,勾起一个接近自嘲的弧度:“你说的没错。”霍娜顿时心软,柔声道:“您的病会好的,殿下。” 没有讨论这个话题,迪斯卡尔摇了摇篮子,执着地道:“菜叶。” “好啦好啦。” “最好再拿几根红萝卜,洗干净。” “那你也要喝一杯我特制的水果汁,宠物不可以比主人吃得好。”霍娜叉着腰下通牒。迪斯卡尔怔了怔:“呃,好。” 霍娜一走,迪斯卡尔就细心地卷起魔导书,用绸带扎好。说来奇怪,他应该恨那个把他害得重病缠身的人类,但不知为何,就是提不起丝毫恨意。 而且,这种虚弱无力的状态,他好象经历过,又没有对应的记忆。 水果汁清甜可口,海‘精’灵王子却喝得很不自在,总觉得漏了某个环节,非常重要的。 叹息地看着他一脸宠爱地填鸭,霍娜戳戳那只有无底‘洞’胃袋的‘肥’兔子:“我一直想问,‘哈罗西恩’是什么意思?‘精’灵语吗?” “嗯,灰‘色’的意思。”灰兔嘛。 霍娜回以长长的省略号:还是老样子,完全根据特征取名。 等等!她瞪大眼,迪斯卡尔的‘性’格应该和那个占据他身体的人不同才对,怎么会—— 对了,埃娃曾说,那人模仿得极像,那……我没有爱错人? “霍娜?”察觉她的失神,迪斯卡尔目‘露’困‘惑’。霍娜红着脸摆手:“没事。”对她的心思一目了然,迪斯卡尔别过头,问起看似无关的问题:“埃娃跑哪儿去了?今天都没见到人。” “她去向光复王陛下道歉了。” “这样啊。”迪斯卡尔也挑了根胡萝卜细嚼慢咽,“其实应该我……” 砰!房‘门’被粗鲁地推开,大步走进的银发青年身穿单衣,肩披月白‘色’的外袍,秀丽的脸庞看不出喜怒,碧眸却流淌着怀疑和深不见底的仇恨,紧绷的声线更透出风雨‘欲’来的气息:“迪斯卡尔殿下?” “我是。”朝不安地跟在后面的妹妹点点头,碍于手里的萝卜不能行礼,迪斯卡尔欠了欠身,“您就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先生吧,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好笑地反问,帕西斯拨了拨散发,姿态闲雅动人,随即用一种像是猎豹狩猎的步伐徐徐走向他,“或许吧,不过我没有探究的闲情。” 冷不防抓住他的衣领,接近到鼻息相融的距离,帕西斯笑得无比和气:“既然让你活着,罗兰等于剔除你的嫌疑了,我却不这么认为,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要杜绝!” “不要啊——”意识到他想干什么,埃娃和霍娜齐声惊呼。 危机本能全开,迪斯卡尔在瞬间用默咒给自己加了两道防御,上身后仰,但还是被凌厉的气剑贯穿腹部。幸好第二层结界有效地偏移了剑头,哈罗西恩也当了他的缓冲。 “咳咳!”痛得蜷成一团,嘴角流下一道殷红的液体,迪斯卡尔顾不得伤口直往外冒的血泉,慌忙检视宠物,“哈罗西恩……” 帕西斯不由得一愣,他眼光锐利,对方的神态完全不似作伪。这个把兔子当宝贝的家伙,真是那个‘阴’毒邪恶的男人? “住手啊!”埃娃抢上前抱住他的胳膊,“他是我哥哥,不是那个叫席恩的坏蛋!” 哼,管他是不是,做都做了,当然做得彻底。左手剑蓄势待发,就在这时,一声清冽的大喝震慑全场:“师父!” “……罗兰。”帕西斯的气势登时矮了一截。接到通报的东城城主急急赶来,俊美的面容沉肃威严:“还不把剑收起来。” “可是——”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叫医师和白魔法师。”直接揪着他的后领拖回,罗兰唤醒周围人的神智,然后转向埃娃,“对不起,埃娃殿下,他不要紧吧?” “没关系,没伤到要害。”埃娃噙着眼泪救治,百忙中回应。适时表现出如释重负的模样,罗兰又道歉了几句,等迪斯卡尔转危为安,拖着卤莽的师父告辞离去。 切,明明也想除掉这只烫手山芋,还装腔作势。看出徒弟的真实心意,帕西斯在心里碎碎念。 用脚关‘门’,罗兰将师父扔***,生气地数落:“病还没好,就跑出去‘乱’砍人。”帕西斯反驳:“听到仇人就在隔壁,我哪还能安心休养。” “迪斯卡尔应该不是席恩。虽然以防万一,是解决比较好,但一来席恩不会没有后招,这么做并无意义;二来让他离开我们的视线,只有更危险。从‘私’心角度,我也不想杀了马尔亚姆未来的大舅子。”罗兰快速而清晰地分析。 “你被美人冲昏头了!” “你才是!这些天是谁被椿‘侍’侯得活象三岁小儿,连衣服也要人家穿?”罗兰没漏看一旁端着‘药’碗手足无措的雪‘露’特。 “那…那不一样。”帕西斯心虚地申辩。罗兰投以冷洌的目光:“你继续享受美‘女’的服‘侍’吧,我要走了,不许再给我惹麻烦!我可是跷了军议会来阻止你!” “呐,罗兰。”被徒弟的无心之言刺伤,帕西斯沮丧地问,“我真的给你添麻烦了吗?”罗兰的眼神柔和下来,伸手在他头顶一按:“笨蛋。” 走出两步,他意味深长地抛下一句:“你若只是荼毒我倒也罢了。” “大人!”长廊上,雪‘露’特追上被‘侍’卫簇拥的主君,嗫嚅道,“请问,我现在算是在索莱…费尔南迪先生身边任职吗?”罗兰深深瞥了她一眼,颔首认同:“嗯,帮我照顾师父。” “是!”雪‘露’特喜出望外,行了个密探的礼节。 ******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14日,使节团回到米亚古要塞,还没进‘门’,就受到热烈的欢迎。 “诺因哥哥!” ‘露’蒂丝如‘乳’燕投林扑进心上人怀里,亲热地蹭个不停。因为小丫头的哥哥就在后面,诺因不好把她丢出去,只能虎着脸和雷瑟克‘交’换例行对话。另一头,肖恩也一把抱住情人:“希莉丝,我好想你!” “哼,这么晚才回来。”形式上的娇嗔满含甜蜜和喜悦,希莉丝搂住情人的颈项,上演***镜头。虽然还比不上宫廷术士长阵容庞大,热火朝天。 维烈看得面红耳赤,眼睛不知该往哪儿放。一个护士打扮的秀美‘女’郎迎上前,关怀地问道:“听说您生病了,没事吧?” “呃,你是——”维烈冒出个大大的问号。另一个容貌娇‘艳’的‘女’佣兵大步走近,满脸喜‘色’:“维烈?真是维烈?太好了!终于见到你了!还认得我吗?” 再次一头雾水:“这个……那个……” “哈哈,你一定认不出我了。”血玫瑰佣兵团长爽朗地化解了他的尴尬,拿出一只怀表模样的指南针,笑靥如‘花’,“不过你一定认得这个罗盘。十五年前,就是你在遗迹救了我和父亲,还带我们出去,大恩大德莫齿难忘。对了,我叫叶尔玛。没想到吧,当年的小‘女’孩长成大美人咯。” “遗迹?罗盘?”维烈更加困‘惑’。杨阳不得不‘插’口:“抱歉,两位,我父亲失忆了。但他其他地方一切如常,心智年龄也倒退回二十一岁——明白我的意思,就尽管出手。” 愣了一秒后,叶尔玛和妃梨眼中同时迸出火‘花’,登登登围住目标,各自展开不同的攻势。吓得菜鸟宰相舌头打结,手足僵硬。 无视父亲求助的目光,杨阳闲闲纳凉,心里幸灾乐祸:这就是你的风流债,好好享受吧。 “你果然和黑之导师有关系。” 似曾相识的男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只见一个淡蓝‘色’长发的‘精’灵对着她温和而笑,靛青‘色’的双眸沉淀着圆融通达的智慧,明明年轻的俊颜却给人一种看不出年纪的深邃感。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精’灵。‘女’‘性’有着深‘色’肌肤银白卷发,散发出野‘性’魅力;男‘性’一头‘精’灵中少见的短发,矫健的身躯也完美地结合了力与美。 “埃洛尔长老!”杨阳一眼就认出那空灵包容的气质。昭霆和耶拉姆失声大叫:“什么!”他们居然是那三个巨魔!? “太好了!你们变回来了!”正强制‘性’拥抱副官的肖恩飞奔过来,比当事人还高兴,拉着埃洛尔转圈圈,“太好了!太好了!”众人丢脸地掩面,装作不认识他。 埃洛尔也怪不自在,却没有挣脱,绽开发自心底的笑容:“你就是原先寄宿在杨阳小姐体内,天杖的誓约者肖恩先生吧,我代表全体幸存的‘精’灵感谢你。”两名后辈应声行礼,态度充满感‘激’。 “别客气啦,我没做什么,是欧尔帮我跑‘腿’——啊!”肖恩突然放开,一手抚‘胸’,俊朗的脸庞稚气尽消,换上严肃之情,“我知道,你们一定很想把维烈大卸八块,但你们刚刚也听到了,他丧失了记忆,连向你们道歉也做不到,所以我恳请你们,暂时将他的帐记在我身上。我说不出恩怨抵消这种话,事实上我也很想揍他一顿,可他是我的朋友,有什么办法!我杀不了他,也不能坐视别人杀了他!对不起,求求你们!” 一时间,喧哗的声音都静了下去,无论知情不知情,人人都感染了那份沉重的气氛,屏息以待。 肖恩……杨阳暗暗叹气,略含责怪地瞥了父亲一眼:维烈,你逃避了自己的罪,却把别人的心往油里煎。 “千年,对‘精’灵也是很长的时光。”埃洛尔淡淡一笑,不带‘阴’影的清澈,“那么久以前的是是非非,再追究也没意义。我并非毫无芥蒂,但我更不想图一时快意,造成更多的悲哀和仇恨。至于这些孩子,他们连黑之导师的面都没见过,只是继承了我和洁儿的怨气罢了,更谈不上有什么复仇的权利。” 肖恩脸上‘交’织着歉意、欣喜和感谢,深深鞠躬:“谢谢你!谢谢你们!” 维烈怔怔注视这一幕,内心‘波’涛汹涌,有某样东西呼之‘欲’出,却被来自底部的呼声拉回。 再休息一会儿……再休息一会儿…… 我会赎罪,我会偿还,我任由你们处置,只是……再让我休息一会儿。 点点微光从夜空‘色’的瞳眸里褪去。灵魂的最深处,一滴眼泪无声落下,苦得麻木。 “阳。”一只小手从埃洛尔背后探出。杨阳一讶:“哦,小玲,你也来接我啊。”埃特拉满愿师背着手笑得灿烂:“嘿嘿,欢迎回来。”见她似乎和‘精’灵相处得很好,杨阳由衷为她欢喜,朝蓝龙骑士点头打了个招呼。 “你是西路法吧?”转向短发‘精’灵,她语带促狭,“久违了。”想起自己曾把人家的衣服撕破,西路法困窘得连耳根也红了:“对、对不起,非常抱歉。”诺因眯眼,敏锐地看出里面有关节。 “我代我的傻哥哥向你道歉。”‘女’‘精’灵吐出清脆悦耳的嗓音。杨阳一见美‘女’就心情好:“你是——” “我叫凯米尔德卡莫桑迪拉斯艾威尼……你叫我凯米尔就好。” 杨阳晕乎乎地还礼,余人也被冗长的姓氏轰炸得头昏眼‘花’。诺因最先恢复,扬声道:“别杵在这里了,进去再说。” “我来。”‘露’蒂丝双手平举,接过他反‘射’‘性’递出的重剑,不‘露’丝毫因重量而生的吃力之‘色’,利落地转‘交’给一旁的掌剑官;再将一件华丽的王室斗篷替换了原来的披风;打了个响指,迎宾红毯展开,牵马上鞍;然后自己也骑上‘侍’卫专用的坐骑,一扫之前撒娇痴缠的小‘女’生样,威风凛凛一如资深的‘女’骑士。 一连串步骤熟练优雅,可见她为了适应首席近‘侍’的身份,下了多大的苦功。 雷瑟克对妹妹的执着无可奈何,只有默默祝福。 诺因微微蹙眉,小丫头对他的心意他早就知道,在对杨阳动心以前,他也打算一等她成年就迎娶她为妃,生一堆后代子孙给史列兰做伴。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还是早点说清楚为妙,免得她越陷越深。 十四岁,应该能理解。 ****** “诺因哥哥,要喝茶吗?我会莉莉安娜姐姐的泡法哦,特地写信去问的。还有我做的薄荷凉糕和椰子冻,你尝尝。” “随便‘弄’点吧。” 一进房间,‘露’蒂丝就变回蹦蹦跳跳的小‘女’孩,幸福地为心上人张罗。诺因反而为一系列‘交’际应酬和必要的接风洗尘感到疲倦,瘫坐在椅子上,拉松领口。 听出他语气有异,‘露’蒂丝立刻关切地转过头:“很累吗?我帮你捶捶。”摆摆手,诺因决定早摊牌早解决:“‘露’蒂丝,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女’‘性’直觉已捕捉到不祥的‘波’长,‘露’蒂丝不自觉地绷紧身体。 “我另有喜欢的人了,你……” “谁?”‘露’蒂丝‘激’动地打断,猜测直中靶心,“满愿师小姐?”诺因迟疑不答。见状,‘露’蒂丝更加气结:“为什么不承认?难道你以为我是会偷偷打击情敌的龌龊小人?” “是她没错。”诺因坦承,“但我不是怀疑你,是不想让她知道。” “为了方便追求?”再一次命中。卡萨兰城主头一回在气势上被人压倒,张口结舌地看着眼前宛如人形火焰的少‘女’。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是我先喜欢上你的啊!” “这种事又不讲先来后到……”小小声的辩护。 “那我们的约定呢?”湛蓝的大眼开始有泪‘花’浮现,溢满伤心和气愤,“你明明答应过会娶我!你毁约!说话不算数!”诺因又一次被刺中罩‘门’。大丈夫一诺千金,这方面他确实有抵触。但他更不要因为愚蠢的面子和一个不算承诺的承诺赔上下半生,硬娶个不爱的‘女’人,何况这么做的下场是谁也不快活。 “喂,你搞清楚。”诺因以指尖点点桌子,放弃成熟而平等的对谈,改成高压口‘吻’,“当初我是说你通过考验就让你当我的贴身‘侍’卫,但我并没有明说娶你为妻,我们也没有缔结婚约,哪能指责我背信。”芳心被残忍的话语撕成片片,泪水顿时绝堤:“好过分,诺因哥哥好过分,可恶、狡猾、‘混’蛋……” 良心有微小的刺痛,诺因烦躁地道:“我本来就是这种人,我才奇怪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就是喜欢啊。” “……” “那天,你牵着我的手回家,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露’蒂丝胡‘乱’抹泪,哽咽着诉说。诺因一愣:“那天?你说哪天?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带你回家过。” “果然忘记了。”‘露’蒂丝毫不意外地苦笑,犹带稚气的俏颜仿佛一刹那长大了数岁,“你从来就是这样,随心所‘欲’,也不管别人怎么想。” 为什么连无心之举也怪在我头上?诺因百思不得其解:那我以后不助人为乐了! “前年的至冬节,你不是回来过吗?吃完饭,和哥哥、吉西安哥哥一起上街狂欢,我偷偷跟在你们后面。被人群冲散时,只有你听到我的叫声,回头来找我,凶巴巴地骂我臭丫头,用拳头敲我,一点也不体贴、不温柔、不像别的大人抱孩子一样,但是你紧紧地牵着我,紧紧地……从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你了。” “可是,那是我听力比较好。”诺因毫不留情地指出。‘露’蒂丝大吼:“罗嗦!不要破坏少‘女’美好的幻想!”诺因被她吼得一缩,暗自嘟囔片刻,还是忍不住出声确认:“就因为这点小事?” “就因为这点小事。”‘露’蒂丝含泪重复,眼神坚定无悔。 感情可以来得莫名其妙,某个瞬间的对视,某个回首的嫣然一笑。就像少‘女’的兄长,在某个云淡风清的午后,一颗掉入禁地的球,一双缝着红梅的白缎鞋,一个带着羞涩的温柔浅笑…… 就此沉沦。 “但我不喜欢你。”诺因耐着‘性’子苦劝,“你再坚持下去有什么意义?”‘露’蒂丝怒瞪回去:“杨阳也不喜欢你,你放弃了吗?”黑发青年再次无言以对。 “总之,路是自己选的,你没权利管!”甩下狠话,‘露’蒂丝转身往外冲。 “呀!”正好开‘门’的杨阳差点摔跤,被史列兰及时扶住。‘露’蒂丝也踉跄后退了一步,一言不发地瞪了她半晌,又掉头奔出去。 “怎…怎么了?”杨阳一头雾水,看向桌后的人,“是不是你骂她了?”真是,对小‘女’孩也不会委婉点。 “没事,别管她。”示意半身关‘门’,诺因手指酒柜——谈话没结果,气跑好友的妹妹,茶和点心也泡汤,使他的心情极度恶劣,“我们来喝一杯!” ****** 一打点完军团里的事务,肖恩就拉着友人上街闲逛。 “我们去采苹果!” “可以采吗?”维烈双目一亮,进城的时候他就注意到满街的苹果树,暗自垂涎,全是因为良好的品德才强忍,打算一会儿偷溜出去买两颗。 “可以的啦,这几天是采苹果日——快点!去晚了就没了!”大胃王青年加快脚步。运动白痴险些跟不上。 用鹰眼锁定一棵果实累累的大树,肖恩以万夫莫挡的气势冲过去,咻咻咻爬上枝桠,‘插’上代表“占领”的旗帜,这才发现一件重要的事:“啊~~~忘了带篮子~~~” “我正想说。”维烈叹气,所以他才不明白友人急匆匆拉他出来干什么。 “没关系,你把衣服脱下来。”肖恩立刻想出办法。生‘性’腼腆的维烈很是犹豫,又舍不得美味的大苹果,只好脱下外衣,庆幸里面还有衬衫。 “好,接住!” 热闹的广场一角,几名跟踪者远远看着一接一抛的两人。 “真是的,居然还这么悠哉。”黑发祭司心下不悦。血龙王扯着罩头斗篷抱怨:“月,为什么我们要像小偷一样偷偷跟着他们?” “当然是为了监视。虽然针对恶魔的防范部署已经开始了,但前期只有我们来。”月慎重地道,“东城的探子一定会大做文章,不能让他们抓到小辫子。” “可是我们顶多只能罩住这里。” “罩住这里够了,西城是因为丰饶之风的影响,通道范围才广。” “哦。”扎姆卡特松了口气。这时,另一头的叶尔玛和妃梨也在进行严肃的探讨:“出现了实力强大的情敌,我们必须努力。” “肖恩团长是男的啊,他是我们的情敌吗?” “没看到维烈冲他笑得有多欢吗?他对我们就束手束脚,红得像个虾子!”叶尔玛斩钉截铁。与她斜对面的角落,也有一群同人‘女’在窃窃‘私’语:“维烈宰相和肖恩团长,多么相配的一对啊!” “终于有新的猎物了,不过维烈宰相是殿下的预定后宫人选,给肖恩团长好吗?” “殿下已经有雷瑟克大人和吉西安大人,分他一个又不为过!” “没错没错,要开发新资源。”其中一人扫描到扎姆卡特和月,惊喜地大叫,“哎呀,还有两个很亲密的帅哥!” “在哪里在哪里?”同人‘女’们像嗅到‘花’蜜的蜂群似地涌过去。以为形迹败‘露’的真正***情侣赶紧转移阵地,被眼尖的肖恩瞄见:“扎姆卡特?月?来得正好,快来帮忙。” “拿不动的话,用减重魔法不就行了。”月实在不想分担体力活。 “不是啦,包不够了,借下外套。”话说回来,这么热的天,为什么还穿着厚实的斗篷?肖恩纳闷。深有公德心的维烈劝道:“我们不要采太多,留点给别人。” “要送很多人,你那包还不够扎姆卡特一个人吃。” “我比较喜欢苹果干。”酷爱甜食的龙申明。棕发青年对他的挑剔不满:“那你别吃,我叫杨阳加蜂蜜和牛‘奶’作派。” “休想!”扎姆卡特***地抢过维烈辛苦收集的成果,“全归我了!” “呃,你……” “算了,给他吧,但下一包不许抢。”肖恩大方地出让,继续采摘,采完却不见另两位苦力,“扎姆卡特和月呢?” “被一群小姐带走了。”维烈一脸心有余悸,“她们以非比寻常的气势和令人惊叹的执着要求那两位走一趟,说要问一些与人民‘精’神生活切身相关的重要问题,不容拒绝,还说回头要来问我们——啊,她们说她们是《‘花’园周刊》的编辑。” “‘花’园周刊!?”肖恩脸‘色’大变,抱着满怀苹果跳下树,急得直跺脚,“快走快走,被她们逮住就完了!”维烈不明所以地跟着他跑,直奔出两条街,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杨阳说,那里是魔‘女’的巢‘穴’。”迅速把苹果包起来甩在肩上,肖恩一手掩嘴,悄声道,“我是不知道有多可怕,也没看过那份报纸写什么,但提起它,大家都一副胆战心惊的表情。据说是把长相好看的男人胡‘乱’配对,写一般男‘女’之间才会发生的恋爱。”维烈大惊失‘色’:“怎、怎么会这样?这不是造谣吗!” “是造谣啊,可是一开始就注明是‘此故事纯属虚构’,大家也拿它没办法。” “……‘女’‘性’,真是一种充满谜团的生物。”魔界宰相深深叹息,“父亲说的果然没错。”肖恩白他:“你总是把你爸爸的话当圣旨。” “父亲的话就是圣旨,不,真理。” 摇摇头,肖恩不跟他辩,用大拇指比比城主府的方向:“回去吗?正好吃中饭时间。” “嗯…我想到处逛逛。”维烈用商量的口‘吻’道,“可以吗?”肖恩失笑:“当然可以,难得你有逛街的闲情。”旅行期间应该早看腻了。 “我经常上街了解民情,虽然通过网路就能知道。”维烈兴致勃勃地观察四周,双眸晶灿闪亮,“有个参观对象,当然要好好考察。” “哎,魔界的技术不是超过我们?” “是先进得多,不过摩耶是战斗用的要塞,各项设施都以军事为主,规划一点也不舒适——你能想象吗,唯一的森林浴场还有碍眼的能源仓,观景湖里灌的居然是液态氢!”维烈越说越气。肖恩听得雾沙沙,只能空泛地哦个不停。 “资料库只有远景图和光维摄像,幸好父亲对建筑也有涉猎,制作了很多工程图和以前在网上浏览过的图片,但面积和材料都有限,如何合理地计划是目前的瓶颈。” “哦……” 维烈绽开憧憬的笑靥:“来的路上我看到了,这里的自然景‘色’实在太‘棒’了!总有一天,我也要把摩耶建设成一个美丽的世界,让大家都能安心快乐地生活。”肖恩终于回过神,由衷叹服:“维烈,你真是个好宰相。” “哪…哪有。”黑发青年涨红脸,窘迫地别开眼,“我是想为大家做一番大事业,可惜我太笨了,至今还没什么成就。”肖恩鼓励:“万事开头难,慢慢来,你一定能成功的。”维烈展颜:“嗯。” “肖恩呢?你想做什么?” “我啊——”肖恩烦恼地挠挠头,“老实说,我没想过,大概是找个更适合我的工作,和希莉丝成家,再把帕尔他们接过来。” “这样不行哦,我父亲说过,年轻人一定要定下远大的目标,才能不懈前进。像我就有很多理想:建筑师、医生、作家、音乐家——听说我祖父就是个非常出名的艺术家,祖母是造景园艺师和点心大师,我觉得我的才能比较接近他们两位。虽然不能像父亲一样成为伟大的科学家,但是有一技之长的话,父亲回来也会为我骄傲的。”描绘着未来蓝图,维烈的神情期待而欣然。怔怔注视友人从未呈现过的面貌,肖恩脑中浮现过去的场景。 [维烈,我要当海盗!] [海盗?] [对!就像极东海的海盗王红胡子一样,帅呆了!]年幼的男孩摆了个打家劫舍的专用架势。冒充少年的黑发宰相弯腰瞅着他:[可是红胡子是坏人,专‘门’杀人抢劫——你要当坏蛋?] 顿时泄气,不到半秒又振作起来:[没…没关系,我还有很多愿望,比如当探险家、屠龙勇士、劫富济贫的侠盗,为民除害的赏金猎人。] [这些都不错哦。]温和的友人微笑嘉许。小手抓住他的衣摆:[维烈呢?维烈想当什么?] [我?]漆黑的瞳眸微微一动,瞬息间又恢复原先的平静如水,笑容也是不变的柔和包容,[我没什么特别想做的。] 漫长的时光磨灭了一切***与梦想,只剩下一个温柔却苍白的灵魂。 “维烈。”肖恩蓦然停步,直视友人带着诧异的眸子,认真地道,“我在想,你不用回忆了。” “咦?” “忘了就忘了吧,这种想忘记的心情我明白,而且你不像我,有必须想起来的理由。”拍拍他的肩,肖恩笑得有一丝寂寥,“虽然你不认识我们很难过,但还可以重新开始嘛。像现在,我们就算朋友了;再跟杨阳相处一段时间,你也会把她当‘女’儿疼爱——别勉强自己,如果那让你痛苦。” 维烈愣愣地听着,内心深处再次‘荡’起‘波’澜,话语冲口而出:“肖恩,我真的丧失记忆了吗?” “嗯…唔,是不记得我们了。”不擅长撒谎,肖恩含糊过去,左右张望片刻,指着一个摊头,“那里有卖可莉饼,我们去买两个吃。”维烈失神地跟在后面,直到接过‘精’巧的小吃,神智才回笼。 “好烫!”急忙换手,他先打量了一会儿,再怯怯咬了一口,“苹果味的。” “对啊,你喜欢吃苹果不是——大婶,我拿草莓的。”肖恩对和面的摊主道。维烈一边吃一边记忆那熟练的动作,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民间手工食品,新鲜不已,却见身旁的人眼中浮起怀念和伤感的神‘色’。 “我们认识就是在市集呢,那个时候我和姐姐也在买可莉饼。” 姐姐?维烈心一突,想起友人曾摇着他的领子说他是杀死他姐姐的真凶。 不可能吧……如果我杀了他姐姐,他哪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和我说话。 “喏,肖恩团长是大胃口,这个特大号的给你。”胖大婶气势十足地起锅。肖恩开心地接过热气腾腾的烘饼:“哇哈~~谢谢你!”维烈瞠目结舌:“好大!你吃得下?” “吃得下吃得下,你呢?要不要再拿一个?大婶的手艺是本地一绝。” “嗯,很好吃,我也再拿一个好了。” 一路走走看看,来到城‘门’附近时,肖恩突然慢下来,目光也有些飘忽不定。 “肖恩?”维烈没看漏他的变化,“你想出去?”迟疑片刻,肖恩附耳道:“维烈,拜托你一件事。” “好啊,你说。”某人义不容辞。 “你大概知道吧,我有个哥哥,他做了很多坏事。”肖恩斟酌着起头。维烈回忆道:“啊,就是那个诅咒诺因的男人,还有那个病菌携带体的上司?” “对,他是恶魔之首[亚美尼斯],魔域的王。他现在正在始源之海进行一项‘阴’谋,我没法去那里阻止他,但是我想调查一下他有没有在这里搞鬼。” “我听不太懂……你想漫无目的地查吗?” “不,我有目标。”肖恩神情凝重,“维烈,很多事你不明白,我长话短说。席恩…我哥哥他和我一样是灵魂,能附体‘操’纵宿主,他曾经控制了海‘精’灵一族的王子,重伤我的徒弟,和我们打了一场。虽然月认为迪斯卡尔——那位王子殿下不过是他用过即丢的棋子,我还是很不放心,我怀疑其他海‘精’灵也出事了。还有,至今为止我们一直被动,敌人来了才应付,这样很危险,‘弄’得不好就会有人牺牲。对于负位面,那些领主,我们也几乎不了解,这些都需要调查清楚。” “那你想怎么查?去海里吗?没有潜水艇…相关的工具怎么下去?”维烈听得忐忑不安。 “用魔法啦!你不要老说我听不懂的名词!”肖恩忍不住抗议,然后鬼鬼祟祟地将友人拉进小巷,布下隔音屏障,“总之,那两个地方都在海底。[红夜法师]瑞维恩,他是古往今来对负位面研究得最透彻的法师,留下了大量的文献,保存在他恋人的别墅[水之宫]里,那也是唯一保留下来的记录。后来因为[魔导之‘乱’],一场人为的大灾难,当代的文明都失落了。之后法师背上罪人的刻印,被歧视打压,由教坛掌控了大陆,所有研究恶魔和负位面的行为都被视为异端,所以去查图书馆也没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水之宫]上了。” “你想一个人去?”维烈蹙起的眉满是担心,“太危险了,而且你不是军团长吗?随便跷职可以?”肖恩摆摆手:“我是挂名的军团长,事情都有亚法,我的副官处理,走了也不要紧。” “可是……”维烈还要劝说,被一把勾住肩膀:“兄弟,跟我一起去吧。” 肖恩打着如意算盘:身为通道的维烈留在这里,难保不‘波’及无辜酿成惨剧,而在海底,闹得再大也没关系。如果找到负位面的资料,也许能堵上他体内的裂口,那就不用勉强他想起来了。 “我也可以去?”维烈转忧为喜,“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不会不会,你不是很强吗,那天我被疫病之王打伤,就是你帮我出气。”肖恩说出迟来的感谢。维烈不好意思地抠抠脸颊:“其实我很少用异能,不太有把握。”肖恩宽慰:“你只要尽量顾好自己就行了,真的发生什么事,我会保护你。” 保护我?维烈全身一震,骤然清晰的童音在脑海里放大再放大,化为雷霆轰然作响: [总之,我一定会变强,变得很强很强,然后保护维烈、姐姐和义父!] 回避的真相***地摊开,沧桑疲惫的心也在温暖的抚慰下逐渐痊愈,但还有一根线紧紧牵着,使维烈无法踏出最后一步。 ****** 当晚,月明星稀,两个身影偷偷‘摸’‘摸’地在中庭汇合。 喷水池中央的‘女’神像被月光勾勒出流畅优美的线条,如‘玉’润泽,在水珠的映衬下更为‘逼’真。随着充满节奏感的咒语,池水渐渐泛出蓝荧荧的光,仿佛一大块融化的蓝水晶。 “成功了!”肖恩打了个响指。维烈稀奇地戳了戳,有一股奇异的吸力:“用这个就能直达海底?” “对啊,水域连接。”肖恩‘露’出“我是天才”的表情,“虽然限制人数少了点,但来回都行。” “可是,最好再计划一下。”干粮、手电筒、探照灯、防水服……什么都没有。维烈实在有点‘毛’‘毛’的,深切担忧是否太轻率。肖恩一脚踏上水池边缘,振奋地道:“还计划什么,早去早回。” “你想去哪儿?” “哇哇!” 肖恩差点一头栽进去,幸好被维烈抱住。转过头,只见月寒着脸走出建筑物的‘阴’影,接着是哈欠连连的扎姆卡特。肖恩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看守某个通道了。好了,我解释完了,你是不是也该说明一下?”月温温地道,一派尔雅。 这算哪‘门’子解释?肖恩咕哝,简要道出自己的想法。月垂眸沉‘吟’:“出发点很好,但达成的可能‘性’是零。大海茫茫,你要找到何年何月?还带着这个随时随地会变成恶魔客厅的家伙。就算让你好运‘蒙’到,那里也只会成为你的墓‘穴’。水之宫倒是有大概的地址,但那里是红夜法师,吾辈最伟大的先人和他的恋人水之圣‘女’艾蜜莉合力建造的梦幻宫殿,什么准备也没有,你就想闯进去找书?如果你成功,那真是太对不起无数葬生海底的寻宝者了——两个不可能任务,还是做梦比较快。” 肖恩被一连串毒针刺得无还手之力,好不容易架起盾牌:“我…我拿了希莉丝和昭霆的头发,可以作为媒介,她们被海‘精’灵救过。” “那只不过是专‘门’收留遇难者的地方,你能担保海‘精’灵就住在附近?她们掉了头发在那里?” “……”正当肖恩要铩羽而归时,意外的援军加入进来:“寻宝者?那个什么宫有财宝?” “对对!那里有财宝!很多很多财宝!”肖恩点头如捣蒜,昧着良心说谎:原谅我,书也是财宝。扎姆卡特当场被贪‘欲’冲昏头脑:“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宝窟藏在海里——好!我要把它攻克!管他红夜还是黑夜,有我世界第一盗宝专家出马,统统只有闪边的份!” 月‘揉’着太阳‘穴’,有股冲动将情人做成龙‘肉’包吃。 “我说你们……” “怎么回事?”一个温雅的‘女’声‘插’进谈话,“吵吵嚷嚷的。” “杨阳!”男士们都吓了一跳。中城满愿师怀抱七弦琴站在连接卧室的阳台上,身后是黑发飘逸的绝美神祗。 “就算要讨论地下活动,也该把音量放小点,或者设个结界。”含笑的嗓音透过风魔法传来,肖恩等人多少有点尴尬。 用羽落术跳下,杨阳大步走近,收起调侃之情,换上淡淡的忧虑:“我大致听到了——肖恩,你真的太冒失了。”肖恩大声道:“可是,万一席恩再搞小动作,我怕有人会和帕尔一样遭殃啊!不是所有人都有你和诺因的不死之身!就连诺因,也只能赶跑那些领主,要是他们七个齐上,我们挡得住?必须找出克敌之法!” “嗯…说的也没错。”叹了口气,杨阳看向最可靠的人,“月,你有什么办法吗?”月还没回答,跟着走来的史列兰道:“我能感觉到那个男人的气息,也能问水元素海‘精’灵和那座水之宫在哪里。”众人大喜。杨阳顺理成章地道:“那你跟他们一起去吧。” “你不去?”史列兰皱起眉,敏锐地听出弦外之音。杨阳微微苦笑,她是很想去,可惜本领低微,去了只怕又成为负累。 “你不能去。”说话的是维烈,语气十分严肃,隐隐夹杂着一缕苦涩,“此行有危险,我们当中得有一个留下。” 这是什么歪理?杨阳愕然。维烈不再看她,询问友人:“走吗?”肖恩大力点头:“嗯,时间紧凑。” 去宝库搜刮了一番,堪称‘精’英小队的一行人整装待发。 “小心啊!”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跃入水池,杨阳的心提到嗓子眼。走在最后的史列兰一弹指,一只宛如纯银打造的‘精’致臂环套上杨阳的左臂。这是他的神力凝聚,可以代替他保护重视的少‘女’。 五个人,和上次挑战席恩时相同,只是这次维烈代替了她的位置。 巧合的数字令杨阳感到一丝不祥。 ****** 满月为层层叠叠的海面镀上金边,一只透明的气泡冉冉浮起,折‘射’出瑰丽的光芒。 “耶——到了!”肖恩做了个胜利的手势。月泼冷水:“这是海面不是海底。” “月,别老是挑刺嘛。”肖恩嘟囔,转向另一个同伴,“史列兰,麻烦你咯。”暗黑神点点头,‘吟’唱了几个特殊的音节,模糊却又异常优美。莹蓝的光屑从四周涌出,围绕着水球旋转,仿佛一道道细线,最后形成光的漩涡,一些背生双翅的美丽小人儿也在众人眼前若隐若现地‘露’出身形。 维烈看得目不转睛,伸手想触‘摸’这梦幻般的一幕,却只碰到冰冷的球面。月感叹的是另一件事:“神语!果然是充满力量的语言,几个字就能赋予水元素形体,可惜人类无法使用。” “龙可以。”史列兰指指正朝水‘精’做鬼脸的扎姆卡特,“龙语魔法就是神语的变形。” “但是龙语魔法人类能使用。”肖恩提出质疑。史列兰扼要解释:“因为那毕竟已经是另一种语言,只是取了神语瞬发的技巧而已。”扎姆卡特不爽地转过头:“那种含含糊糊,像稀泥似的语言,龙族才不屑学!”史列兰微恼:“我们是众生之父,你好歹放尊重点。” “哈!众生之父?就凭你这德‘性’?”血龙王故意戳他脑袋,戳得乖宝宝神祗越来越生气,眼看就要进入破坏状态,魔界宰相及时打圆场:“别闹了,不是要办正事吗?” “哼!”史列兰摆出“不和你一般见识”的架势,躲到他背后。维烈身上有一种和杨阳相似的宁静气质,平息了他内心的躁动。 “离不开妈***小鬼。”扎姆卡特刮脸嘲笑他。史列兰反‘唇’相讥:“那你就是欺负小孩的坏人。” “没错,萨克,太没有龙王的风度了。”月深感家教不够。他一开口,扎姆卡特就威风全无,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令史列兰大为解气。这时,嬉闹了一阵的水‘精’推出领导人,直接和他在脑中对话。 “她说她认识水之宫和海‘精’灵的住处,问我们先去哪儿。”史列兰翻译。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月,默认了他领队的地位。 “水之宫,万一海‘精’灵真的出事,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由水‘精’带路,球型结界渐渐下沉,海水顺着平滑的弧面滑向两边,一丝凉意渗透进来,这才有了几分在水中的真实感。随着水漫过头顶,幽深的海底世界展现在众人面前。 “我讨厌这种全是水的环境。”扎姆卡特皱起眉头。维烈却整个人趴在球面上,睁大眼惊叹不已。夜晚的海洋意外的明亮,一串串气泡从脚底升起,不时有曲线漂亮的小鱼成群结队地游过。 “太不可思议了!这就是海中胶囊电梯间吗?啊——有此一行,纵死无悔!” “……他在说什么?”肖恩询问月。博学的法师也摇头表示不懂,不过他曾经陪情人去魔界接受分离手术,拜见过那里的高新技术,听着不是很别扭。 只是,连说话方式也变了,记忆未免断得太彻底。这样将来整合,搞不好会人格***。 不管他,自作自受。没兴趣做心理辅导,月径自闭目养神。那边兴致一过,消极的‘性’格又冒出头:“会不会碰到鲨鱼、鲸鱼之类?还有,超过几百米,水压会把我们压扁。” “不会的啦,这就是水的结界,会自动调节。”肖恩是他和相反的乐天,“要是碰到比较凶的鱼,让史列兰跟它们勾通勾通,行个方便。”扎姆卡特嗤之以鼻:“它们根本不会靠近,除非它们不想活了。” “啊,我刚刚忘了说,能够使用神语的,还有‘精’灵。”由勾通一词想起拥有相同能力的种族,史列兰补充道。平地惊雷,月猛然睁开眼。肖恩也变了脸‘色’:“难不成——” “糟了。”月神情凝重,他鲜少如此表现出内心的动摇,“如果还有这样的价值,海‘精’灵一族就真的危险了。也许像迪斯卡尔一样,成为备用身体。” “太过分了!”肖恩又气又急,“我一定要阻止席恩,不能让他再这么为非作歹!”月敲了他一杖:“计划不变,没听到我用过去式吗?要是席恩知道此事,在去始源之海以前八成就预备好了。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冒冒失失去闯敌人的老巢,而是尽可能多地了解。海‘精’灵也是个神秘的种族,听说水之圣‘女’和他们有来往,也许她的宫殿有相关的资料。”肖恩沉着脸不吭声,显然对兄长的累累罪行愤怒到了极点。维烈体贴地转移话题:“那座水之宫,是什么样的地方?” “据典籍记载,是可以与神域媲美,最顶尖的魔法建筑。连红夜法师也‘花’了三年才完成,凝聚了他对水之圣‘女’的爱,几乎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奇迹。” “才比不上神域呢。”史列兰积极捍卫自己的家园,“我在神域种满了天堂,很多很多,那个水之宫哪里比得上。”肖恩奇道:“天堂?那种白‘色’的‘花’吗?可是很单调啊。”史列兰一讶:“你去过?” “嗯,还看到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那是我的真身。” 维烈已经学会不对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惊奇,比如真身假身之类,但独自搭房子这种事还是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你说水之宫是那位法师一个人建造的?” “这没什么稀奇,以前我也能轻而易举造出一座塔。”瞥见情人神‘色’有异,月拍拍他示意自己并不是缅怀,“超古时代的魔法文明远比我的年代更辉煌。法师们可以自由往来海陆空三界,甚至探索神的领域和外层宇宙,建造了大量的浮空城和水底宫殿,合成兽[奇麦拉]和机械结晶[魔力人偶]。再然后就是众所周知的[魔导之‘乱’],起因是流派之争,一群狂妄的法师试图用各自的方法揭开神之封印,打开负位面。结果一个简单的计算错误,不但葬送了他们,还造成世界‘性’的大灾难。除了水之宫,所有的水底宫殿都被摧毁了,浮空城也解体坠落。法师的地位一落千丈,还是因为魔族侵略,才重新得到重视。”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维烈后知后觉地指着自己:“魔族……是说我们?” “废话!不过别指望我把你当恩人。”月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不知为何,魔界宰相心跳加速。血龙王立刻注意到,狠狠掐住他的脖子:“为什么丧失记忆了还觊觎我的月?”肖恩慌忙阻拦:“还不都是你害的!” “狗屁!我就没想他的‘女’人!” 当事人倒没什么触动:“对我还有反应?那说不定有救。”扎姆卡特怨念地瞪他:“月,你应该给他一杖,而不是在这里理智地分析。”维烈脸红地争辩:“我、我对男人才没兴趣!” “那最好不过。”***情侣异口同声。心脏还在狂跳的魔界宰相却无法说服自己。看出他的惧意,肖恩宽慰:“别怕,这是一个法术的后遗症,不是你真的爱上月。” “是…是吗?”维烈这才松了口长气。 “你们说的爱,是什么?”史列兰突然‘插’口。月‘露’出淡淡的讽笑:“对了,神拥有的是大爱,这种伟大的感情不同于人类口中的爱情。” “所以我问你啊。” 略带复杂地凝视他黑水晶般纯净的眼眸,月收起旧恨,以平静的语调道:“你也不用好奇。能够公正平等地去爱,是一种巨大的幸福。人类的爱并不美丽,只是***的团块。说的确切点,爱是占有,爱是自‘私’,爱是贪求,爱是监守。” “这…这似乎极端了点。”维烈不赞同。月坚持己见:“无论用多少形容词去美化,这就是爱的本质。就算最清高的圣人,一旦陷入爱河,也无法做到全然的无‘私’。”维烈默然。 “我喜欢诺因,喜欢杨阳,很喜欢很喜欢,这是爱吗?” “……喜欢两个人?还一男一‘女’?这肯定不是爱,除非你是双‘性’恋。” “月,这一点我不同意。”肖恩‘摸’‘摸’受到打击的暗黑神,“爱又不局限于恋人之间,朋友师生、兄弟姐妹、父***‘女’之间也有爱啊。”史列兰连连点头:“嗯嗯,我就觉得杨阳是妈妈,诺因是爸爸,都好喜欢好喜欢。”月无力地瞅着他们:“这种爱一开始就不要拿出来相提并论,我说的就是恋人间的爱情。拿[红夜法师]举例吧,他本来是个酒鬼的儿子,最低下的贫民少年,一天被巡礼的水之圣‘女’救下,看中他的资质收为徒。他无法自拔地爱他的老师,拼命努力想成为配得上她的男人,他也成功了,成为吾辈人人景仰的***师。可是那个‘女’人,是不允许破身的神眷之‘女’。这还没什么,讽刺的是,她是个极为虔诚的信徒,‘性’格也简直达到‘女’神的境界。温柔、慈悲、平等地爱人世万物。是的,她爱她的弟子,但她也同样爱一只受伤的小猫,一只骨折的兔子,始终无法理解学生所说的‘只看着他一个人,只爱他一个人’是什么意思。绝望的红夜法师在某天独闯负位面,想找一种能让他博爱的老师收敛‘花’心的神奇植物,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他好可怜。”心软的肖恩眼泪汪汪。维烈沉‘吟’道:“我倒不认为水之圣‘女’如此无情,她是红夜法师的老师,那年纪一定比他大,也许她是自卑,才不接受他的感情。”没想到这种可能,月眨了眨眼:“这倒没有记载,传闻都是说水之圣‘女’太高洁,不愿沾染世间情爱。奇怪的是,她后来也失踪了,他们俩就成为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悲剧恋人。”扎姆卡特不以为然:“哪有植物能‘操’纵人的感情,那个法师应该直接睡了他的老师,就像你当初对我做的。”月罕见的满面飞红,维烈更是羞得连脚底板也红了。 “咳嗯。”用干咳掩饰窘迫,月勉强平顺地说下去,“大概红夜法师对水之圣‘女’的爱更接近‘精’神上的爱恋,何况他们是师徒,这道障碍也不是那么容易跨越。不过他还是做了[记号]。” “记号?” “灵魂的刻印。神子神‘女’死后一般会回归眷顾者身旁,这么做就可以避免神明抢人。他可能想这一世不行的话,下一世还可以重来。” “真是用心良苦。”扎姆卡特颇为佩服,他当初要是早做准备,也不会有后来的遗憾。说话间,由奇形怪状的鱼、珊瑚礁、水草、高山和裂谷组成的风景跃入视野。维烈惊讶地道:“我们应该来到很深的海底了,为什么还这么亮?” “哦,我问贺加斯借了点光。”史列兰手指上方。月托着线条优雅的下颌:“对了,这几天是金轮月的全盛期,亡灵的力量最弱。如果水之宫和海‘精’灵那儿有这些玩意,倒是个大好机会。”肖恩提醒:“可是我们都不会镇魂魔法。” “只要敌人不能发挥出应有的实力就行。” 带路的水‘精’一个轻盈的转身,比划出无声的旋律。即使史列兰不翻译,余人也猜得出:目的地到了。 黑发神祗让光扩大范围,逐渐浮现的景象震撼了每个人,令他们彻底失去描述的语言。 一幢幢浅蓝‘色’的巨型圆顶建筑错落有致地构成环形,在倾斜的土地上描绘出‘花’朵般的图案。中央是一座高耸的山峰,无数台阶呈八角形向下延伸,长廊连起风格迥异的空中庭园,喷泉的闪光与繁‘花’的灿烂清晰可见。最上方,这座梦幻都市的顶点,是一栋‘玉’白透蓝的华美宫殿,十六座‘精’雕细琢的尖塔拱卫着娇小玲珑的主堡,犹如一条巧夺天工的项链,和底下的基座一起烘托出位于链坠的珍贵存在。 感应到协调神的力量,防御系统自动启动。澄蓝的光芒仿佛清冷的瀑布,从塔顶倾泻而下,渐渐变得七彩缤纷,将整座都市笼进极光的帷幕。泉水歌唱,‘花’丛‘荡’漾,更使人感觉眼前的奇景是梦中的投影,朦胧飘渺的海市蜃楼。 “太惊人了……”好半晌,维烈才打破静默,深深吐气,“竟然真的有这样一个地方!它…它是建在火山上?” “因为要种‘花’。”史列兰喃喃道,“我感到‘花’的气息。”月也久久不能平静:“果然,‘俗世荣耀和天上荣光的完美结合’——和史书评价的一样。” “咦?”众人不解地看向他。 “瑞维恩是法师,艾蜜莉是圣职者,魔力是广泛伸展而支配,神力是高高升起而归依。你们不觉得这座水之宫很好地体现了两者吗?不过红夜法师还是个情种,把神‘性’特别突出了,就为了讨好情人。”月语带尖刻。维烈说公道话:“这本来就是他送给他老师的别墅嘛。” 肖恩因为是俗人,没啥深刻的感动。扎姆卡特更大刺刺地批评:“全是海贝和珊瑚做的,一点也不值钱。”月用力敲他:“你这不识货的家伙!那都是***的‘玉’髓贝和蓝珊瑚,一颗就足以买一堆金币!只喜欢闪闪发光,连玻璃片和琉璃瓦也区分不出的你,竟敢对那么杰出的成就指指点点!”越说越气,咚咚咚敲得起劲。 “呜~~~知道了啦,别敲了。”扎姆卡特哀哀讨饶。 看着这一对,维烈脑中冒出一首打油诗,言简意赅地概括了他对爱情的领悟: 问世间情为何物,教人受气也相许。 问世间情为何物,乃是一物降一物。 我将来绝对不要谈恋爱。惊吓地抚‘胸’,魔界宰相郑重告诫自己。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被人压在头顶、颐指气使。当他把感想和决定偷偷告诉友人,棕发青年的神情极为古怪,似哭似笑,好象想掐死他,又像是要拥抱他,宣泄某种情绪。 “你有这种决心再好不过。”低下头,让刘海遮住眉眼,肖恩握着拳头背对他,“月,我们从哪里进去?” “等等,先观察一下,不可能没有守卫。”月收回变成凶器的法杖,又恢复冷静的态度,“你把结界分开,行动的余裕会大得多。”肖恩巴不得如此,捏了个手诀,将水球五等分。 “‘露’妮,到我这边来,那里的魔法结界很强,你不能靠近。”史列兰伸出手。水‘精’恭敬地亲‘吻’他的指尖,飞到他的肩膀上。 维烈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使得友人发这么大的火,几次想问,对方都不正眼看他。 随着距离的拉近,敏感的风元素体首先感到刺痛肌肤的魔力‘波’动:“有东西从地下出来了!萨克,肖恩,你们打头阵!”语毕,向史列兰使了个眼‘色’,默契地后退,双双护住最需要照顾的维烈。 其实以魔界宰相的能力,破坏整个水之宫也在一念之间,只不过他不可靠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刚排好队列,泥土如洪涝般喷涌而出,惨白的骨架构筑出‘阴’森森的巨大身影,尖锐的爪子焦躁地撕扯坑‘洞’的边缘,浑身散发出刺骨的寒意,空‘洞’的眼窝燃烧着绿‘色’的火苗,张开的巨口生满利牙——是一头骨龙。 “小心!”肖恩唤出暗镰,挡在同伴面前,“这是海底,你不好发挥,我上。”扎姆卡特的回应是轻蔑的嗤鼻,同时一道青蓝的火柱冲出地面,瞬间蒸发了亡灵巨龙,热‘浪’连隔着冰冷的海水也能感觉到。 虽然因为结界,不能使用喷吐和自身的力量,但地势反而有利于血龙王,只要召唤岩浆就行了。 “别大意!还有!”月话音未落,有质无形的攻击悄然发动。***水刃深深吃进厚实的球面,尽管被反弹,却将众人冲撞得东倒西歪。趁此机会,又有六副巨型骨架在烟尘中‘裸’‘露’出来。 “我把法术主体转‘交’了,自己控制!”肖恩百忙中丢下一句,挥动骤长的镰刀砍下其中一头的颅骨,不忘设下水幕的屏障给予同伴们缓冲,但是他忘了友人的状态——换作原来的维烈,当然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他现在是菜鸟科学家兼魔法盲,只能试着用异能取得平衡,水的浮力和重力却抵消了他的努力,被‘混’‘乱’的水流推得站立不稳,一***坐倒,甚至没察觉从天而降的死神。 “维烈!”眼角瞥见友人的危机,肖恩顾不得和骨龙缠斗,金黄的斗气‘波’如怒放的‘花’瓣绽开,‘交’缠着涌向‘欲’咬下的大口,轰碎了坚固的下颚骨。 这漂亮的一击足以让真正的龙族重伤,却杀不死已死的亡灵。少了下巴的巨龙发出愤怒的咆哮,冻白的寒气跟着喷出。肖恩将计就计地一闪,几乎平贴着冻‘波’游戈而下。若非他是幽灵,即使不被击中也会冻僵。 “水龙显临破!”礼尚往来,凝聚的水元素化为透明的长龙,咬碎骨龙的脊椎。余势所及,附近的两头巨龙也被拍碎。 维烈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背后软软的像触到了实地,张开眼时,看到友人压在自己身上,琥珀‘色’的双眸流下清澈的液体。 “!”黑眸瞪到最大,溢满震惊和不知所措。眼泪被水膜吸收,没有落在他脸上。 肖恩咬了咬牙,刚才一刹那,他有股强烈的冲动,想眼睁睁看着这个一脸‘迷’糊的家伙就那么被撕咬、吞噬——原来他心里的恨,比他想象的还深吗? 蓦地,他眼中迸出冰冷的杀气,环顾周围,一群水傀儡包围住他们。 眼见同伴被困,月等人却无暇下去救援。继化成灰烬的骨龙之后,是一道迅捷的红影。拖曳出耀眼的轨迹,在水中自由翻转,每个锐角都爆开一朵火‘花’。一眨眼功夫,结界就削弱了一半! “火凤凰!?”龙的视力捕捉到敌人的残影,扎姆卡特浮起惊喜之‘色’,急切地喊道,“喂,是我啊,你们的王!快停止!” “萨克,那不是火凤凰!”月用传讯术纠正他,“是火元素的凝结体,红夜法师的使役兽!” “……是吗,那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掩饰失落,血龙王‘操’纵火焰之蛇直追掉头的敌人,耳边却响起幼鸟的哀鸣,下仆菲尼克斯失望至极的眼神清清楚楚地浮现。 不!我不能杀死他!紧急间偏移攻势。火凤凰得理不饶人,振翅冲下。月大惊失‘色’:“萨克!” 十米高的风涡卷起‘波’‘浪’,形成致命的水龙卷撕碎火凤凰,光屑般的羽‘毛’纷飞。扎姆卡特呆呆看着这一幕,好一会儿才转向情人。只见凌‘乱’的黑发披散在大了一号的白袍上,稚气的俊逸脸蛋卸下冷静的面具,只能用切齿形容。 “‘混’蛋……”以法杖撑着幼嫩的身躯,月气喘吁吁地咒骂,“开小差也要看看时间,在这个鬼地方,我只能用自己的能量!” “……抱歉。”扎姆卡特勉强牵了牵嘴角,红瞳是不同于平日的柔和,“不过,月,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呢。” “哼!” “没事吧?”解决了水傀儡的肖恩带着已掌握了诀窍的维烈浮上来,瞧见缩水的同伴都愣了愣。不及互相慰问几句,每个人都感到一股无来由的情感‘激’流:喜悦、悲伤、愤恨、嫉妒、渴望……剧烈冲击心房,意识渐渐模糊。 “稳住!是‘精’神攻击!”身为神的史列兰只失神了一瞬就清醒,大声唤醒同伴,抬手挡下趁隙而来的雷矢雨。碎散的电弧沿着冰墙游走,连同爆裂的冰粒碎片一齐四散飞舞,与拔地而起的屏障敲打出杂‘乱’的乐章。 “那是——”月瞪大眼,“石巨人!这关可不好过。”看那泛着青光的表面,应该是最坚硬的石材青晶石,周身缭绕的水气也能有效地抵御熔岩的威力。 “我来。”不想成为累赘,难得有表现机会,维烈双手推出。以他为中心,弧形的‘波’动如同‘浪’‘潮’重重拍击那沉重的躯体,空间扭曲震‘荡’,像一张纸被折叠弯曲。石粉簌簌滚落,恐怖的裂痕曼延,高大的石巨人犹如崩塌的土偶,无声无息地解体溃散。 对应前所未有的威胁,最后两道防御接连发动。无形的力场消融了余‘波’,十六座尖塔张开紫金‘色’的半球型光罩,表面密密麻麻绘满了优美的‘精’灵语。史列兰双手‘交’抱,宛如金属蜂鸣的清脆声响震动了整个海底。 神罚之剑出鞘。 炽烈至极的光柱从掌心中央‘激’‘射’而出,墨黑透亮,围绕着丝丝鲜红如血的细线,烧尽一切挡路的事物,直直‘插’向目标。剑锋与防护罩的撞击处,白光刺眼得令人无法‘逼’视。巍峨的建筑群开始颤抖,从顶部到尖端,在数万年后的今天终于经历痛苦的洗礼,显出崩溃之貌。 只短短几秒,光罩就变得忽隐忽现。在魔法塔的力量耗尽之前,神剑及时提起——他们的目的是进入而非摧毁,也必须留下支撑的底子。 “干的好!”月夸奖。扎姆卡特哼了声:“不过尔尔。” “是我们才能这么轻松!换成其他人早死了!” 诚然,顶尖的魔法战士,异能超群的魔界宰相,博闻强记的法师,破坏力十足的龙王,还有强大无匹的主神,这样一支队伍堪称无敌组合,输在他们手上,红夜法师一点也不丢脸。 缩短的巨剑汇聚成一颗黑‘色’小球,没入黑袍下的身躯。 离得近了,才发现山顶也是座空中‘花’园。粉紫、鹅黄、雪白的小‘花’开满了整片广场,这种‘花’卉由于枯萎时‘花’瓣依然紧连着‘花’心,有个动听的名字叫[永恒]。夹杂着大丛大丛的金合欢,‘毛’茸茸的像兔子尾巴,看起来非常可爱。四周均匀地散布着十六座高塔,笔直伸展的模样仿佛信徒们祈祷时伸出的手臂。而‘花’海的中心,‘精’巧的主殿映着从塔顶洒落的光辉,瑰丽闪耀如七彩宝石。 用渗透的方式穿过已无力阻挡入侵者的结界,众人遵循自由落体定律降落。史列兰蹲下来研究‘花’朵,很想找点种子回去种,被肖恩强行拉走,因为扎姆卡特已经遥遥冲到前面去撬砖头。“充气”完毕的月把情人揪回来,推开‘精’金制的大‘门’。 一行人经过恢弘宽敞的黑曜石厅堂,走进汉白‘玉’铺成的长廊,两侧摆放着贝壳形的小‘花’坛,朵朵盛开的珍珠‘花’散发出明亮温润的光泽;极光透过绘着釉彩的玻璃窗,星星点点地筛落;紫水晶墙壁和落地窗帘相映而辉,充满神秘高贵的气息。如此幻美的布景,只怕连王宫也远远逊‘色’。 “真是漂亮的地方,那位水之圣‘女’真幸福。”维烈感慨。月头也不回地道:“她没住进来过。” “咦?”众人都吃了一惊。 “红夜法师不是好大喜功的人,水之宫建这么大,有避难所的‘性’质。水之圣‘女’接到神谕,预见到会有一场大灾难,他才造了这样一座海底都市。但是后来他们俩闹翻,相继失踪,没人知道怎么进来,这地方等于废弃了。” 辛苦建造的宫殿,却没有迎来主人吗?魔界宰相不禁有几分感伤,另外三个却没他这么纤细。史列兰对着珍珠‘花’道:“假‘花’,不喜欢。”扎姆卡特一路往空间袋里丢财宝。肖恩东‘摸’‘摸’西碰碰,不小心拉下一块帘布,惊呼:“你们看!” “哦。”看见‘露’出来的油画,男人们不约而同地赞叹了一声。画中的‘女’郎身穿淡蓝‘色’的丝袍,坐在树下抚动琴弦,身畔围满了小动物,眼‘波’温柔如梦,无尽的柔美又透出端庄和高雅。这眼神是如此灵动,甚至令人忽略了她‘精’致的五官。画家以深情的笔触勾勒出她袅娜的倩影和神韵气质,望之如真人。 “这就是水之圣‘女’?红夜法师眼光不错。”月首先评论。肖恩点头赞同:“很有母亲的感觉。”史列兰一指点‘唇’:“有点像杨阳。”扎姆卡特断然否决:“杨阳才没这么弱不禁风!她的身材倒‘挺’像轩风那个疯‘女’人。”维烈凝神回忆:“我觉得她的眼神像谁来着……一时想不起来。” 评头论足了一番,众人才继续上路。根据月对建筑格局的推测,很快找到位于东北角的书室。 和整栋宫殿的风格一样,高大沉重的‘精’金书柜也是呈环型分布,形状又是扇面,俯瞰犹如一朵盛开的向日葵。然而肖恩定睛一看,叫道:“这、这些不是书啊!” 实心的柜面上没有半本书籍,而是一个个凹槽,‘露’出蓝‘色’的尖头。 “是不是书。”月走上前,‘抽’出一条晶体,那是六棱形,两端削尖,材质像蓝水晶的奇异柱体,里面隐隐流动着液态的物质,“超古时代的法师都是用这种特殊晶矿记录。密存‘性’好,又坚固耐用。还有圆形水晶[塔布]和有名的奥古诺石碑群。” “那超古文明怎么会毁灭的?”维烈心细,听出一个疑点。 “因为那场魔法风暴打‘乱’了所有晶矿的内部序列,没碎的也变成了废品。倒是不少书的残本还幸存,这就是所谓的有利必有弊。” “那我们怎么看?总不见得敲碎。”扎姆卡特又问了个实际的问题。月先挥动法杖,在空中拼出光的文字,再示范给大家看。 随着角度的调整,一道蓝光打下,漆黑的地面浮现出浅蓝的古语:“这是目录。你们不认识当代的语言,我把一些关键语罗列出来了,待会儿就对照着找;然后放在一起,完事后我再教你们怎么看内容。” “好麻烦。”懒散的暗黑神很不情愿。肖恩劝慰:“已经比查书容易多了。” “没错,给我去干活!”月指了个方向,“你负责东面。”扎姆卡特自发跑向北面。维烈正要迈步,拉过友人,轻声道:“肖恩,刚刚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是的话,我向你道歉。” “嗯?”棕发青年一愣,神情略略停滞,随即绽开不带笑意的笑容,拍拍他的肩,“没事,你找你的吧,别漏看了。” 盯着他的背影好半晌,维烈才不释然地转过身。 ****** 少了大型抱枕,杨阳一夜辗转难眠,最后热了杯牛‘奶’,才勉强睡了两个小时。 打着呵欠走进餐厅,不意外地看到卡萨兰城主,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地喝着冰咖啡。 窗外,细碎的阳光穿过叶缝,沾染了清新的‘露’水气息,洒满整个庭院。天空擦洗过似的明朗,蔚蓝‘色’的背景上,几朵洁白的云彩懒洋洋地飘浮,一派悠闲气象。 “那个,诺因……”点餐完,杨阳在友人对面坐下,不知如何启齿。 “我知道了。”瞥了她一眼,诺因放下咖啡杯撕面包。他这个城主可不是当假的,何况某人把请假单‘交’到守卫手上。他也乐见这次行动,虽然有不少案例,但有关深渊魔域和七领主的详细资料他确实不清楚,只是——“你不该让史列兰跟去,那帮人除了月,没个可靠。” “可是史列兰非去不可啊,只有他能向水元素问路。”杨阳试着辩解,“扎姆卡特也‘挺’可靠的,肖恩遇到大事还把持得住,维烈嘛……忽略不计。” “他别扯后‘腿’就很好了。”损归损,站在城主的立场,诺因倒是希望未来岳父闪得越远越好。反正他是不死之身,不怕有个三长两短。 一盘香气四溢的咖喱蛋包饭放在满愿师面前,她欢呼着开动。 诺因静静凝视她,目光却有点漫不经心。杨阳敏锐地注意到,面‘露’关怀:“诺因,怎么了?你有心事?” “没有。”不想让她知道远方的战局,诺因飞快地解决自己的早点,起身丢下一句,“吃完饭,多出去走走,别一个人发傻。” “呃?”杨阳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直到他走出餐厅,周围一下子冷清下来,才明白他的意思。 一空闲,她就无法自抑地思念那个人。 往常身边总是热热闹闹的,史列兰大声读故事书,优美的嗓音宛如天籁;肖恩早上都来指导她魔法,和扎姆卡特争抢食物;变年轻的维烈在旁边咋舌,逃得不快就被逮住强塞;月斯斯文文地进食,和情人呈现鲜明对比。而这会儿,他们全去了海底,不知是否安好。 希莉丝住在宿舍,上班就直接去军营;昭霆和耶拉姆也要早起锻炼;莎莉耶同样住官舍。当那五个吵吵嚷嚷的家伙走了以后,她竟然形单影只,没了陪伴的人。 食‘欲’尽失地放下餐具,杨阳拍打双颊迫使自己振作,免得学悲情‘女’主角无病呻‘吟’,准备用最快的速度吃完饭,照诺因说的,出去走走。 这时,一个充满元气的‘女’声传进她耳中:“早啊,阳。” “哦,小玲,早上好。”杨阳双目一亮,朝她身后的人也打了声招呼,“‘露’琦雅团长,早。” “您好,杨阳小姐。”蓝龙骑士回了个军礼。北城满愿师奔向厨房,端了一盆新鲜水果出来,解释道:“我去给埃洛尔送饭,别看他稳重,可喜欢赖‘床’。” “好。”杨阳微笑着目送她离去。‘露’琦雅的神情却有些复杂:“邱玲小姐最近很少吵着要回去了。”杨阳困‘惑’地道:“这是好事啊,说明她已经适应这里的生活。” “是,但我本来以为她喜欢史汀大人。”以流畅的动作脱下军用手套,‘露’琦雅迅速而不失优雅地进餐,“现在我要修正这个看法。”杨阳不知道这层关系,消化了一会儿。 “你是说,她并不喜欢赛因先生?” “不,那也是喜欢吧,只不过,她还是个孩子,无法理解真正的爱是怎样深刻的感情。” 深有同感的杨阳苦笑。‘露’琦雅没有挖掘,温和地道:“杨阳小姐,一会儿我要参加军议会,麻烦您照看邱玲小姐了。” “呃…好。”想起刚才友人来去匆匆的样子,又结合对方透‘露’的讯息,杨阳的心头‘蒙’上不安的‘阴’云。 ‘露’琦雅走后没多久,邱玲蹦蹦跳跳地进来:“咦,‘露’琦雅不在啊?” “嗯,她要开会——小玲,吃完饭我们一起上街逛逛怎么样?” “好啊好啊,听说三天后是终夏祭,外面一定很热闹。”邱玲兴奋不已。 “终夏祭啊……”杨阳将视线投向窗外,由衷希望父亲他们能在节日前赶回来。 ****** 朱蒂骂骂咧咧地刷洗锅子,这口铁锅前天借给罗克做祖传的跌打‘药’膏,留下一股子怪味。尽管分到一盒,她也很不高兴;而且难刷到她都想拿去铁匠那儿打成刀算了。这些天打铁铺的生意热火得让人眼红,如今兵荒马‘乱’,谁不想买把刀防身?就算上头看得严,小动作还是免不了。 但是家里只有这口锅子,她只得认命地使劲刷。 好容易闻不出味道,用干布擦净放好,朱蒂忧虑地瞄了眼田地。当家的上礼拜征兵去了,这时节打仗实在不好,她一个人忙不过来,两个小的还照顾不好自己,到了秋收可怎么办才好? 话虽如此,送别的那天她还是强撑着笑脸叫那死鬼别担心,朝隔壁的懦夫吐了口口水——东城打过来谁有好果子吃?魔族魔族,她这辈子没见过半个血盆大口吃人的魔族,她只知道诺因殿下来了以后,讨厌的税务官全不见了;他还从外大陆引进了一种豆子,非常好种。吃起来是不怎么样,但至少荒年里,家家都饿不着肚子。 舀了碗小米,她风风火火地冲出后‘门’,想赶快喂好‘鸡’去田里,冷不防撞见篱笆外站着一抹黑影。 “你、你是什么人!?”顺手抄起‘门’边的扫帚,朱蒂摆出威胁的架势。最近有很多高头大马的佣兵经过,吓坏他们这些淳朴的村民。虽然城里的守卫很尽责,三不五时来巡逻,老约克家还是被‘摸’走一只‘鸡’,她可不想自家能下蛋的老母‘鸡’也给贼偷了。 那人转过头,眼对眼的瞬间,朱蒂突然脸红了。她已经不年轻,孩子也生了两个,可是被这个男子注视,却有种倒退回双十年华,被爱人呵护宠爱的错觉。 他三十上下年纪,暗红‘色’的短发下,是一张端正的面容。不算出众却非常特别,英‘挺’的眉宇透出桀骜之气;脸型轮廓又很文雅;眼中蕴涵深邃的沧桑,隐隐流‘露’出忧郁的茫然,三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合得无比协和。一身黑布长袍,因为风尘而变成了灰白‘色’,法师的打扮,却没有佩带任何相关的物品。 “打扰了,‘女’士。”略带沙哑的醇厚嗓音也符合外貌给人的印象,“请问,你家里有年轻的‘女’孩吗?” “啥!?”本来醺醺然的朱蒂立刻回过神,***怒目,举起扫帚做赶人状,“去去,我家不卖‘女’儿!看你好手好脚,居然干起人贩子!再不滚,当心我打你!” “不是的。”青年失笑,令对方再次羞红脸,“我不是人贩子,是想找一位故人,她身上有一个星形胎记,所以——”说着,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握紧。朱蒂缓和颜‘色’,心想他大概是找失散的亲人之类:“我家的丫头是我亲生的,也没有胎记,鲁尼家的琳娜小臂上倒有块疤,但不是星形的。” “没有别人了吗?” “没啦没啦,你上别村问问,至高神会保佑你。” 至高神?淡淡一哂,黑衣法师欠了欠身:“谢谢您,冒昧之处请见谅——啊,请问你家有没有多余的干粮?”语毕,从腰包里掏出一枚银币,迟疑着递出:“我不确定可不可以用……” “银币!”朱蒂瞪大眼,冲上前一把抢过,放在嘴里咬了咬,“真的!你等等!”兴冲冲往回跑。 “随便包点就好。”担心那枚钱不能用,法师在后头叮咛。但是一刻钟后,‘妇’‘女’还是拎了只沉重的食篮给他。 “非常感谢。这是驱魔香,小小薄礼,请务必收下。” “哈哈,你真是个好小伙子,路上小心啊,祝你早日找到那个‘女’孩。” 对红发青年而言,这句话比什么都宝贵,颔首道谢,再次踏上旅途。 走出村子,他掀开遮盖的布巾,里面是干酪、几块面饼、一瓶麦酒、一包炒豆子和一些马铃薯干。在农家看来,已经是丰盛的飨宴。面饼上还洒了‘肉’沫,香喷喷的,可见‘女’主人很用心地准备。 咬了口干酪,久违的滋味扩散开来,法师深深吐了口气。 好久没吃人类的食物了。 心情好,脚步也轻快,走了不到半天,一座宏伟的都市出现在他的视野彼方,城墙上三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米亚古要塞啊……希望在那里能找到她。 第二章 破茧的代价(节三) 夏日清晨的阳光透过微微敞开的玻璃窗,在大理石地板上烙下斑驳的光点。蓝‘色’的丝绸窗帘随风轻扬,犹如一只刚刚脱蛹的蝴蝶,正‘欲’展翅而飞。 窗外蝉声鸣叫,绿荫浓密。被染成淡蓝的光线浅浅照‘射’在厚实的棉被上,一只大灰兔懒洋洋地动了动长耳,合上眼,继续享受主人温柔的抚‘摸’。 那只手,宛如白‘玉’雕刻而成。修长,优雅,细腻的动作带着音乐般的韵律。 沿着‘露’出衬衫的手腕往上,首先入目的是一片清澈的蓝。比水流略深的颜‘色’,光影微‘荡’中如‘波’潋滟,在柔软的靠垫和被褥上蜿蜒开来。淡金的头饰下,‘玉’石般光洁的俊容泛着透明的苍白,颊上却透出病态的红晕。眉目清远,秀雅如青竹。低垂的眼里,有专注,有思量,隐匿着一丝莫名的怅然,淡似压抑。 布置‘精’巧雅致的房间里,飘浮着‘花’朵的馨香和浓浓的‘药’味。 年轻‘女’‘性’优美的嗓音轻柔地回‘荡’:“魔导书第九节,时空洪流的初步理论。首先,[时空洪流]是由魔导历前期一位伟大的‘操’法者[红夜法师]提出的假想,目前尚未证实。他将每个[时轴]比喻成一幢无至尽高的[楼];而每一层就是某个时间里的一个[空间];时空洪流则是串起各层楼的楼梯,连接各高楼的空桥。形状都是弯曲,所以看起来是∞的型态。其次,移动的功用。一般将时间和空间定义为相互依存的关系,但[红夜法师]认为也可以实现错位‘操’作。用坐标形式表达,就是(x,y,z,t)。例如,在不消耗时间的前提下,从(1,1,1,1)移动到(2,1,1,1);也可以在不改变当前位置的状态下,从(1,1,1,1)跳跃到(1,1,1,2)。甚至,用小幅度的空间扭曲干涉时间,类似于传说中的[暂停术]。第三,穿越的方法。实际上,生物做时空旅行一定要粒子化。虽然时空洪流里已不存在[时间]的概念,但生物的生理时钟依然会向前走,对水和食物的需求也不变。又因为大脑接收不到外界的讯息,会释放出一种神奇的物质,导致近乎永不老化的情形。第四……” “咳咳咳!” “迪斯卡尔殿下!”‘女’法师慌忙搁下古老的手抄卷轴,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蓝发‘精’灵弯腰剧烈咳嗽,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浮起虚脱的微笑:“麻烦你了。” “没这回事,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绕过他的肩,熟练地喂水,臂弯里的身躯异常高热,汗湿的长发又冰凉如水,截然相反的触感令芳心情不自禁地悸动,“我扶您躺下吧。” “不,继续念,我想听完。” 无奈,只好扶他靠回软垫,放下水杯,重拾陈旧的抄卷。 海‘精’灵王子静静聆听,不时喂宠物一片新鲜的菜叶,脸上的神情平静而满足。留着一头红褐‘色’直发的俏美‘女’郎一口气念完,蹙起柳叶眉:“唉,完全不懂呢,您明白吗?” “明白啊。”这么简单。 “那、那、帮我解释一下,比如这个粒子化。”纤指戳着其中一段。迪斯卡尔不放心地盯着,生怕她用力过度‘洞’穿纸面,随口道:“简而言之,就是将人打散成无数小颗粒,同时附以[标记魔法]以免搞‘乱’原来的排列,再用结界包起来防止散失。” “标记魔法?” “举个例子,就像你把一幅已经完成的拼图抖散,按照每一片的位置在背面写上记号,最后把所有的拼图装进一个包包。” “哦,这样说我就懂了。”红发‘女’郎恍然大悟。蓝发青年竖起食指补充:“还有,‘精’神体/思想是额外打包传送,安全起见。外包结界要附有收缩的力量,触发后自动排回原状。” “可是可是,人拆散后再拼回,还是原来的人吗?”心有戚戚焉。 “……”无言了一阵,迪斯卡尔用教导学生的耐心口‘吻’道:“当然是,只要没丢失就是原来的人。这不同于分尸,是保有生命形态的分散和重组。” “我明白了,不过我绝对不要做这种尝试。” “确实还有深入研究的必要。”迪斯卡尔理解到另一个层面。 一抓抓了个空,他举起竹篮:“霍娜,再给我一点新鲜的菜叶子。”兔子配合地竖起耳朵。 “不能喂了啦!你看哈罗西恩被你喂得有多‘肥’!”霍娜警告地瞪了眼那只贪嘴的灰兔。 “有吗?”毫无自觉的主人低头:胖嘟嘟的多可爱。 “有!”斩钉截铁地断言,霍娜抱起‘肥’得可以直接下锅的哈罗西恩,险些岔了气,“我怀疑再这么下去,它连路都走不动了!” “走不动路……”低低重复,原本淡然的蓝眸一沉,像是矢车菊的‘花’瓣,也像是森冷的冰海,“那,它就不能离开我了。” 霍娜心下发凉,差点脱手让怀里的哈罗西恩掉下去。 有时候,她会从这个温煦随和的‘精’灵身上感觉到某些不像生物的冰冷部分。 “但、但是,这样它会哪儿也没办法去,只能待在这儿,很寂寞啊。” 迪斯卡尔线条优美的‘唇’微抿,勾起一个接近自嘲的弧度:“你说的没错。”霍娜顿时心软,柔声道:“您的病会好的,殿下。” 没有讨论这个话题,迪斯卡尔摇了摇篮子,执着地道:“菜叶。” “好啦好啦。” “最好再拿几根红萝卜,洗干净。” “那你也要喝一杯我特制的水果汁,宠物不可以比主人吃得好。”霍娜叉着腰下通牒。迪斯卡尔怔了怔:“呃,好。” 霍娜一走,迪斯卡尔就细心地卷起魔导书,用绸带扎好。说来奇怪,他应该恨那个把他害得重病缠身的人类,但不知为何,就是提不起丝毫恨意。 而且,这种虚弱无力的状态,他好象经历过,又没有对应的记忆。 水果汁清甜可口,海‘精’灵王子却喝得很不自在,总觉得漏了某个环节,非常重要的。 叹息地看着他一脸宠爱地填鸭,霍娜戳戳那只有无底‘洞’胃袋的‘肥’兔子:“我一直想问,‘哈罗西恩’是什么意思?‘精’灵语吗?” “嗯,灰‘色’的意思。”灰兔嘛。 霍娜回以长长的省略号:还是老样子,完全根据特征取名。 等等!她瞪大眼,迪斯卡尔的‘性’格应该和那个占据他身体的人不同才对,怎么会—— 对了,埃娃曾说,那人模仿得极像,那……我没有爱错人? “霍娜?”察觉她的失神,迪斯卡尔目‘露’困‘惑’。霍娜红着脸摆手:“没事。”对她的心思一目了然,迪斯卡尔别过头,问起看似无关的问题:“埃娃跑哪儿去了?今天都没见到人。” “她去向光复王陛下道歉了。” “这样啊。”迪斯卡尔也挑了根胡萝卜细嚼慢咽,“其实应该我……” 砰!房‘门’被粗鲁地推开,大步走进的银发青年身穿单衣,肩披月白‘色’的外袍,秀丽的脸庞看不出喜怒,碧眸却流淌着怀疑和深不见底的仇恨,紧绷的声线更透出风雨‘欲’来的气息:“迪斯卡尔殿下?” “我是。”朝不安地跟在后面的妹妹点点头,碍于手里的萝卜不能行礼,迪斯卡尔欠了欠身,“您就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先生吧,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好笑地反问,帕西斯拨了拨散发,姿态闲雅动人,随即用一种像是猎豹狩猎的步伐徐徐走向他,“或许吧,不过我没有探究的闲情。” 冷不防抓住他的衣领,接近到鼻息相融的距离,帕西斯笑得无比和气:“既然让你活着,罗兰等于剔除你的嫌疑了,我却不这么认为,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要杜绝!” “不要啊——”意识到他想干什么,埃娃和霍娜齐声惊呼。 危机本能全开,迪斯卡尔在瞬间用默咒给自己加了两道防御,上身后仰,但还是被凌厉的气剑贯穿腹部。幸好第二层结界有效地偏移了剑头,哈罗西恩也当了他的缓冲。 “咳咳!”痛得蜷成一团,嘴角流下一道殷红的液体,迪斯卡尔顾不得伤口直往外冒的血泉,慌忙检视宠物,“哈罗西恩……” 帕西斯不由得一愣,他眼光锐利,对方的神态完全不似作伪。这个把兔子当宝贝的家伙,真是那个‘阴’毒邪恶的男人? “住手啊!”埃娃抢上前抱住他的胳膊,“他是我哥哥,不是那个叫席恩的坏蛋!” 哼,管他是不是,做都做了,当然做得彻底。左手剑蓄势待发,就在这时,一声清冽的大喝震慑全场:“师父!” “……罗兰。”帕西斯的气势登时矮了一截。接到通报的东城城主急急赶来,俊美的面容沉肃威严:“还不把剑收起来。” “可是——”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叫医师和白魔法师。”直接揪着他的后领拖回,罗兰唤醒周围人的神智,然后转向埃娃,“对不起,埃娃殿下,他不要紧吧?” “没关系,没伤到要害。”埃娃噙着眼泪救治,百忙中回应。适时表现出如释重负的模样,罗兰又道歉了几句,等迪斯卡尔转危为安,拖着卤莽的师父告辞离去。 切,明明也想除掉这只烫手山芋,还装腔作势。看出徒弟的真实心意,帕西斯在心里碎碎念。 用脚关‘门’,罗兰将师父扔***,生气地数落:“病还没好,就跑出去‘乱’砍人。”帕西斯反驳:“听到仇人就在隔壁,我哪还能安心休养。” “迪斯卡尔应该不是席恩。虽然以防万一,是解决比较好,但一来席恩不会没有后招,这么做并无意义;二来让他离开我们的视线,只有更危险。从‘私’心角度,我也不想杀了马尔亚姆未来的大舅子。”罗兰快速而清晰地分析。 “你被美人冲昏头了!” “你才是!这些天是谁被椿‘侍’侯得活象三岁小儿,连衣服也要人家穿?”罗兰没漏看一旁端着‘药’碗手足无措的雪‘露’特。 “那…那不一样。”帕西斯心虚地申辩。罗兰投以冷洌的目光:“你继续享受美‘女’的服‘侍’吧,我要走了,不许再给我惹麻烦!我可是跷了军议会来阻止你!” “呐,罗兰。”被徒弟的无心之言刺伤,帕西斯沮丧地问,“我真的给你添麻烦了吗?”罗兰的眼神柔和下来,伸手在他头顶一按:“笨蛋。” 走出两步,他意味深长地抛下一句:“你若只是荼毒我倒也罢了。” “大人!”长廊上,雪‘露’特追上被‘侍’卫簇拥的主君,嗫嚅道,“请问,我现在算是在索莱…费尔南迪先生身边任职吗?”罗兰深深瞥了她一眼,颔首认同:“嗯,帮我照顾师父。” “是!”雪‘露’特喜出望外,行了个密探的礼节。 ******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14日,使节团回到米亚古要塞,还没进‘门’,就受到热烈的欢迎。 “诺因哥哥!” ‘露’蒂丝如‘乳’燕投林扑进心上人怀里,亲热地蹭个不停。因为小丫头的哥哥就在后面,诺因不好把她丢出去,只能虎着脸和雷瑟克‘交’换例行对话。另一头,肖恩也一把抱住情人:“希莉丝,我好想你!” “哼,这么晚才回来。”形式上的娇嗔满含甜蜜和喜悦,希莉丝搂住情人的颈项,上演***镜头。虽然还比不上宫廷术士长阵容庞大,热火朝天。 维烈看得面红耳赤,眼睛不知该往哪儿放。一个护士打扮的秀美‘女’郎迎上前,关怀地问道:“听说您生病了,没事吧?” “呃,你是——”维烈冒出个大大的问号。另一个容貌娇‘艳’的‘女’佣兵大步走近,满脸喜‘色’:“维烈?真是维烈?太好了!终于见到你了!还认得我吗?” 再次一头雾水:“这个……那个……” “哈哈,你一定认不出我了。”血玫瑰佣兵团长爽朗地化解了他的尴尬,拿出一只怀表模样的指南针,笑靥如‘花’,“不过你一定认得这个罗盘。十五年前,就是你在遗迹救了我和父亲,还带我们出去,大恩大德莫齿难忘。对了,我叫叶尔玛。没想到吧,当年的小‘女’孩长成大美人咯。” “遗迹?罗盘?”维烈更加困‘惑’。杨阳不得不‘插’口:“抱歉,两位,我父亲失忆了。但他其他地方一切如常,心智年龄也倒退回二十一岁——明白我的意思,就尽管出手。” 愣了一秒后,叶尔玛和妃梨眼中同时迸出火‘花’,登登登围住目标,各自展开不同的攻势。吓得菜鸟宰相舌头打结,手足僵硬。 无视父亲求助的目光,杨阳闲闲纳凉,心里幸灾乐祸:这就是你的风流债,好好享受吧。 “你果然和黑之导师有关系。” 似曾相识的男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只见一个淡蓝‘色’长发的‘精’灵对着她温和而笑,靛青‘色’的双眸沉淀着圆融通达的智慧,明明年轻的俊颜却给人一种看不出年纪的深邃感。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精’灵。‘女’‘性’有着深‘色’肌肤银白卷发,散发出野‘性’魅力;男‘性’一头‘精’灵中少见的短发,矫健的身躯也完美地结合了力与美。 “埃洛尔长老!”杨阳一眼就认出那空灵包容的气质。昭霆和耶拉姆失声大叫:“什么!”他们居然是那三个巨魔!? “太好了!你们变回来了!”正强制‘性’拥抱副官的肖恩飞奔过来,比当事人还高兴,拉着埃洛尔转圈圈,“太好了!太好了!”众人丢脸地掩面,装作不认识他。 埃洛尔也怪不自在,却没有挣脱,绽开发自心底的笑容:“你就是原先寄宿在杨阳小姐体内,天杖的誓约者肖恩先生吧,我代表全体幸存的‘精’灵感谢你。”两名后辈应声行礼,态度充满感‘激’。 “别客气啦,我没做什么,是欧尔帮我跑‘腿’——啊!”肖恩突然放开,一手抚‘胸’,俊朗的脸庞稚气尽消,换上严肃之情,“我知道,你们一定很想把维烈大卸八块,但你们刚刚也听到了,他丧失了记忆,连向你们道歉也做不到,所以我恳请你们,暂时将他的帐记在我身上。我说不出恩怨抵消这种话,事实上我也很想揍他一顿,可他是我的朋友,有什么办法!我杀不了他,也不能坐视别人杀了他!对不起,求求你们!” 一时间,喧哗的声音都静了下去,无论知情不知情,人人都感染了那份沉重的气氛,屏息以待。 肖恩……杨阳暗暗叹气,略含责怪地瞥了父亲一眼:维烈,你逃避了自己的罪,却把别人的心往油里煎。 “千年,对‘精’灵也是很长的时光。”埃洛尔淡淡一笑,不带‘阴’影的清澈,“那么久以前的是是非非,再追究也没意义。我并非毫无芥蒂,但我更不想图一时快意,造成更多的悲哀和仇恨。至于这些孩子,他们连黑之导师的面都没见过,只是继承了我和洁儿的怨气罢了,更谈不上有什么复仇的权利。” 肖恩脸上‘交’织着歉意、欣喜和感谢,深深鞠躬:“谢谢你!谢谢你们!” 维烈怔怔注视这一幕,内心‘波’涛汹涌,有某样东西呼之‘欲’出,却被来自底部的呼声拉回。 再休息一会儿……再休息一会儿…… 我会赎罪,我会偿还,我任由你们处置,只是……再让我休息一会儿。 点点微光从夜空‘色’的瞳眸里褪去。灵魂的最深处,一滴眼泪无声落下,苦得麻木。 “阳。”一只小手从埃洛尔背后探出。杨阳一讶:“哦,小玲,你也来接我啊。”埃特拉满愿师背着手笑得灿烂:“嘿嘿,欢迎回来。”见她似乎和‘精’灵相处得很好,杨阳由衷为她欢喜,朝蓝龙骑士点头打了个招呼。 “你是西路法吧?”转向短发‘精’灵,她语带促狭,“久违了。”想起自己曾把人家的衣服撕破,西路法困窘得连耳根也红了:“对、对不起,非常抱歉。”诺因眯眼,敏锐地看出里面有关节。 “我代我的傻哥哥向你道歉。”‘女’‘精’灵吐出清脆悦耳的嗓音。杨阳一见美‘女’就心情好:“你是——” “我叫凯米尔德卡莫桑迪拉斯艾威尼……你叫我凯米尔就好。” 杨阳晕乎乎地还礼,余人也被冗长的姓氏轰炸得头昏眼‘花’。诺因最先恢复,扬声道:“别杵在这里了,进去再说。” “我来。”‘露’蒂丝双手平举,接过他反‘射’‘性’递出的重剑,不‘露’丝毫因重量而生的吃力之‘色’,利落地转‘交’给一旁的掌剑官;再将一件华丽的王室斗篷替换了原来的披风;打了个响指,迎宾红毯展开,牵马上鞍;然后自己也骑上‘侍’卫专用的坐骑,一扫之前撒娇痴缠的小‘女’生样,威风凛凛一如资深的‘女’骑士。 一连串步骤熟练优雅,可见她为了适应首席近‘侍’的身份,下了多大的苦功。 雷瑟克对妹妹的执着无可奈何,只有默默祝福。 诺因微微蹙眉,小丫头对他的心意他早就知道,在对杨阳动心以前,他也打算一等她成年就迎娶她为妃,生一堆后代子孙给史列兰做伴。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还是早点说清楚为妙,免得她越陷越深。 十四岁,应该能理解。 ****** “诺因哥哥,要喝茶吗?我会莉莉安娜姐姐的泡法哦,特地写信去问的。还有我做的薄荷凉糕和椰子冻,你尝尝。” “随便‘弄’点吧。” 一进房间,‘露’蒂丝就变回蹦蹦跳跳的小‘女’孩,幸福地为心上人张罗。诺因反而为一系列‘交’际应酬和必要的接风洗尘感到疲倦,瘫坐在椅子上,拉松领口。 听出他语气有异,‘露’蒂丝立刻关切地转过头:“很累吗?我帮你捶捶。”摆摆手,诺因决定早摊牌早解决:“‘露’蒂丝,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女’‘性’直觉已捕捉到不祥的‘波’长,‘露’蒂丝不自觉地绷紧身体。 “我另有喜欢的人了,你……” “谁?”‘露’蒂丝‘激’动地打断,猜测直中靶心,“满愿师小姐?”诺因迟疑不答。见状,‘露’蒂丝更加气结:“为什么不承认?难道你以为我是会偷偷打击情敌的龌龊小人?” “是她没错。”诺因坦承,“但我不是怀疑你,是不想让她知道。” “为了方便追求?”再一次命中。卡萨兰城主头一回在气势上被人压倒,张口结舌地看着眼前宛如人形火焰的少‘女’。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是我先喜欢上你的啊!” “这种事又不讲先来后到……”小小声的辩护。 “那我们的约定呢?”湛蓝的大眼开始有泪‘花’浮现,溢满伤心和气愤,“你明明答应过会娶我!你毁约!说话不算数!”诺因又一次被刺中罩‘门’。大丈夫一诺千金,这方面他确实有抵触。但他更不要因为愚蠢的面子和一个不算承诺的承诺赔上下半生,硬娶个不爱的‘女’人,何况这么做的下场是谁也不快活。 “喂,你搞清楚。”诺因以指尖点点桌子,放弃成熟而平等的对谈,改成高压口‘吻’,“当初我是说你通过考验就让你当我的贴身‘侍’卫,但我并没有明说娶你为妻,我们也没有缔结婚约,哪能指责我背信。”芳心被残忍的话语撕成片片,泪水顿时绝堤:“好过分,诺因哥哥好过分,可恶、狡猾、‘混’蛋……” 良心有微小的刺痛,诺因烦躁地道:“我本来就是这种人,我才奇怪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就是喜欢啊。” “……” “那天,你牵着我的手回家,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露’蒂丝胡‘乱’抹泪,哽咽着诉说。诺因一愣:“那天?你说哪天?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带你回家过。” “果然忘记了。”‘露’蒂丝毫不意外地苦笑,犹带稚气的俏颜仿佛一刹那长大了数岁,“你从来就是这样,随心所‘欲’,也不管别人怎么想。” 为什么连无心之举也怪在我头上?诺因百思不得其解:那我以后不助人为乐了! “前年的至冬节,你不是回来过吗?吃完饭,和哥哥、吉西安哥哥一起上街狂欢,我偷偷跟在你们后面。被人群冲散时,只有你听到我的叫声,回头来找我,凶巴巴地骂我臭丫头,用拳头敲我,一点也不体贴、不温柔、不像别的大人抱孩子一样,但是你紧紧地牵着我,紧紧地……从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你了。” “可是,那是我听力比较好。”诺因毫不留情地指出。‘露’蒂丝大吼:“罗嗦!不要破坏少‘女’美好的幻想!”诺因被她吼得一缩,暗自嘟囔片刻,还是忍不住出声确认:“就因为这点小事?” “就因为这点小事。”‘露’蒂丝含泪重复,眼神坚定无悔。 感情可以来得莫名其妙,某个瞬间的对视,某个回首的嫣然一笑。就像少‘女’的兄长,在某个云淡风清的午后,一颗掉入禁地的球,一双缝着红梅的白缎鞋,一个带着羞涩的温柔浅笑…… 就此沉沦。 “但我不喜欢你。”诺因耐着‘性’子苦劝,“你再坚持下去有什么意义?”‘露’蒂丝怒瞪回去:“杨阳也不喜欢你,你放弃了吗?”黑发青年再次无言以对。 “总之,路是自己选的,你没权利管!”甩下狠话,‘露’蒂丝转身往外冲。 “呀!”正好开‘门’的杨阳差点摔跤,被史列兰及时扶住。‘露’蒂丝也踉跄后退了一步,一言不发地瞪了她半晌,又掉头奔出去。 “怎…怎么了?”杨阳一头雾水,看向桌后的人,“是不是你骂她了?”真是,对小‘女’孩也不会委婉点。 “没事,别管她。”示意半身关‘门’,诺因手指酒柜——谈话没结果,气跑好友的妹妹,茶和点心也泡汤,使他的心情极度恶劣,“我们来喝一杯!” ****** 一打点完军团里的事务,肖恩就拉着友人上街闲逛。 “我们去采苹果!” “可以采吗?”维烈双目一亮,进城的时候他就注意到满街的苹果树,暗自垂涎,全是因为良好的品德才强忍,打算一会儿偷溜出去买两颗。 “可以的啦,这几天是采苹果日——快点!去晚了就没了!”大胃王青年加快脚步。运动白痴险些跟不上。 用鹰眼锁定一棵果实累累的大树,肖恩以万夫莫挡的气势冲过去,咻咻咻爬上枝桠,‘插’上代表“占领”的旗帜,这才发现一件重要的事:“啊~~~忘了带篮子~~~” “我正想说。”维烈叹气,所以他才不明白友人急匆匆拉他出来干什么。 “没关系,你把衣服脱下来。”肖恩立刻想出办法。生‘性’腼腆的维烈很是犹豫,又舍不得美味的大苹果,只好脱下外衣,庆幸里面还有衬衫。 “好,接住!” 热闹的广场一角,几名跟踪者远远看着一接一抛的两人。 “真是的,居然还这么悠哉。”黑发祭司心下不悦。血龙王扯着罩头斗篷抱怨:“月,为什么我们要像小偷一样偷偷跟着他们?” “当然是为了监视。虽然针对恶魔的防范部署已经开始了,但前期只有我们来。”月慎重地道,“东城的探子一定会大做文章,不能让他们抓到小辫子。” “可是我们顶多只能罩住这里。” “罩住这里够了,西城是因为丰饶之风的影响,通道范围才广。” “哦。”扎姆卡特松了口气。这时,另一头的叶尔玛和妃梨也在进行严肃的探讨:“出现了实力强大的情敌,我们必须努力。” “肖恩团长是男的啊,他是我们的情敌吗?” “没看到维烈冲他笑得有多欢吗?他对我们就束手束脚,红得像个虾子!”叶尔玛斩钉截铁。与她斜对面的角落,也有一群同人‘女’在窃窃‘私’语:“维烈宰相和肖恩团长,多么相配的一对啊!” “终于有新的猎物了,不过维烈宰相是殿下的预定后宫人选,给肖恩团长好吗?” “殿下已经有雷瑟克大人和吉西安大人,分他一个又不为过!” “没错没错,要开发新资源。”其中一人扫描到扎姆卡特和月,惊喜地大叫,“哎呀,还有两个很亲密的帅哥!” “在哪里在哪里?”同人‘女’们像嗅到‘花’蜜的蜂群似地涌过去。以为形迹败‘露’的真正***情侣赶紧转移阵地,被眼尖的肖恩瞄见:“扎姆卡特?月?来得正好,快来帮忙。” “拿不动的话,用减重魔法不就行了。”月实在不想分担体力活。 “不是啦,包不够了,借下外套。”话说回来,这么热的天,为什么还穿着厚实的斗篷?肖恩纳闷。深有公德心的维烈劝道:“我们不要采太多,留点给别人。” “要送很多人,你那包还不够扎姆卡特一个人吃。” “我比较喜欢苹果干。”酷爱甜食的龙申明。棕发青年对他的挑剔不满:“那你别吃,我叫杨阳加蜂蜜和牛‘奶’作派。” “休想!”扎姆卡特***地抢过维烈辛苦收集的成果,“全归我了!” “呃,你……” “算了,给他吧,但下一包不许抢。”肖恩大方地出让,继续采摘,采完却不见另两位苦力,“扎姆卡特和月呢?” “被一群小姐带走了。”维烈一脸心有余悸,“她们以非比寻常的气势和令人惊叹的执着要求那两位走一趟,说要问一些与人民‘精’神生活切身相关的重要问题,不容拒绝,还说回头要来问我们——啊,她们说她们是《‘花’园周刊》的编辑。” “‘花’园周刊!?”肖恩脸‘色’大变,抱着满怀苹果跳下树,急得直跺脚,“快走快走,被她们逮住就完了!”维烈不明所以地跟着他跑,直奔出两条街,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杨阳说,那里是魔‘女’的巢‘穴’。”迅速把苹果包起来甩在肩上,肖恩一手掩嘴,悄声道,“我是不知道有多可怕,也没看过那份报纸写什么,但提起它,大家都一副胆战心惊的表情。据说是把长相好看的男人胡‘乱’配对,写一般男‘女’之间才会发生的恋爱。”维烈大惊失‘色’:“怎、怎么会这样?这不是造谣吗!” “是造谣啊,可是一开始就注明是‘此故事纯属虚构’,大家也拿它没办法。” “……‘女’‘性’,真是一种充满谜团的生物。”魔界宰相深深叹息,“父亲说的果然没错。”肖恩白他:“你总是把你爸爸的话当圣旨。” “父亲的话就是圣旨,不,真理。” 摇摇头,肖恩不跟他辩,用大拇指比比城主府的方向:“回去吗?正好吃中饭时间。” “嗯…我想到处逛逛。”维烈用商量的口‘吻’道,“可以吗?”肖恩失笑:“当然可以,难得你有逛街的闲情。”旅行期间应该早看腻了。 “我经常上街了解民情,虽然通过网路就能知道。”维烈兴致勃勃地观察四周,双眸晶灿闪亮,“有个参观对象,当然要好好考察。” “哎,魔界的技术不是超过我们?” “是先进得多,不过摩耶是战斗用的要塞,各项设施都以军事为主,规划一点也不舒适——你能想象吗,唯一的森林浴场还有碍眼的能源仓,观景湖里灌的居然是液态氢!”维烈越说越气。肖恩听得雾沙沙,只能空泛地哦个不停。 “资料库只有远景图和光维摄像,幸好父亲对建筑也有涉猎,制作了很多工程图和以前在网上浏览过的图片,但面积和材料都有限,如何合理地计划是目前的瓶颈。” “哦……” 维烈绽开憧憬的笑靥:“来的路上我看到了,这里的自然景‘色’实在太‘棒’了!总有一天,我也要把摩耶建设成一个美丽的世界,让大家都能安心快乐地生活。”肖恩终于回过神,由衷叹服:“维烈,你真是个好宰相。” “哪…哪有。”黑发青年涨红脸,窘迫地别开眼,“我是想为大家做一番大事业,可惜我太笨了,至今还没什么成就。”肖恩鼓励:“万事开头难,慢慢来,你一定能成功的。”维烈展颜:“嗯。” “肖恩呢?你想做什么?” “我啊——”肖恩烦恼地挠挠头,“老实说,我没想过,大概是找个更适合我的工作,和希莉丝成家,再把帕尔他们接过来。” “这样不行哦,我父亲说过,年轻人一定要定下远大的目标,才能不懈前进。像我就有很多理想:建筑师、医生、作家、音乐家——听说我祖父就是个非常出名的艺术家,祖母是造景园艺师和点心大师,我觉得我的才能比较接近他们两位。虽然不能像父亲一样成为伟大的科学家,但是有一技之长的话,父亲回来也会为我骄傲的。”描绘着未来蓝图,维烈的神情期待而欣然。怔怔注视友人从未呈现过的面貌,肖恩脑中浮现过去的场景。 [维烈,我要当海盗!] [海盗?] [对!就像极东海的海盗王红胡子一样,帅呆了!]年幼的男孩摆了个打家劫舍的专用架势。冒充少年的黑发宰相弯腰瞅着他:[可是红胡子是坏人,专‘门’杀人抢劫——你要当坏蛋?] 顿时泄气,不到半秒又振作起来:[没…没关系,我还有很多愿望,比如当探险家、屠龙勇士、劫富济贫的侠盗,为民除害的赏金猎人。] [这些都不错哦。]温和的友人微笑嘉许。小手抓住他的衣摆:[维烈呢?维烈想当什么?] [我?]漆黑的瞳眸微微一动,瞬息间又恢复原先的平静如水,笑容也是不变的柔和包容,[我没什么特别想做的。] 漫长的时光磨灭了一切***与梦想,只剩下一个温柔却苍白的灵魂。 “维烈。”肖恩蓦然停步,直视友人带着诧异的眸子,认真地道,“我在想,你不用回忆了。” “咦?” “忘了就忘了吧,这种想忘记的心情我明白,而且你不像我,有必须想起来的理由。”拍拍他的肩,肖恩笑得有一丝寂寥,“虽然你不认识我们很难过,但还可以重新开始嘛。像现在,我们就算朋友了;再跟杨阳相处一段时间,你也会把她当‘女’儿疼爱——别勉强自己,如果那让你痛苦。” 维烈愣愣地听着,内心深处再次‘荡’起‘波’澜,话语冲口而出:“肖恩,我真的丧失记忆了吗?” “嗯…唔,是不记得我们了。”不擅长撒谎,肖恩含糊过去,左右张望片刻,指着一个摊头,“那里有卖可莉饼,我们去买两个吃。”维烈失神地跟在后面,直到接过‘精’巧的小吃,神智才回笼。 “好烫!”急忙换手,他先打量了一会儿,再怯怯咬了一口,“苹果味的。” “对啊,你喜欢吃苹果不是——大婶,我拿草莓的。”肖恩对和面的摊主道。维烈一边吃一边记忆那熟练的动作,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民间手工食品,新鲜不已,却见身旁的人眼中浮起怀念和伤感的神‘色’。 “我们认识就是在市集呢,那个时候我和姐姐也在买可莉饼。” 姐姐?维烈心一突,想起友人曾摇着他的领子说他是杀死他姐姐的真凶。 不可能吧……如果我杀了他姐姐,他哪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和我说话。 “喏,肖恩团长是大胃口,这个特大号的给你。”胖大婶气势十足地起锅。肖恩开心地接过热气腾腾的烘饼:“哇哈~~谢谢你!”维烈瞠目结舌:“好大!你吃得下?” “吃得下吃得下,你呢?要不要再拿一个?大婶的手艺是本地一绝。” “嗯,很好吃,我也再拿一个好了。” 一路走走看看,来到城‘门’附近时,肖恩突然慢下来,目光也有些飘忽不定。 “肖恩?”维烈没看漏他的变化,“你想出去?”迟疑片刻,肖恩附耳道:“维烈,拜托你一件事。” “好啊,你说。”某人义不容辞。 “你大概知道吧,我有个哥哥,他做了很多坏事。”肖恩斟酌着起头。维烈回忆道:“啊,就是那个诅咒诺因的男人,还有那个病菌携带体的上司?” “对,他是恶魔之首[亚美尼斯],魔域的王。他现在正在始源之海进行一项‘阴’谋,我没法去那里阻止他,但是我想调查一下他有没有在这里搞鬼。” “我听不太懂……你想漫无目的地查吗?” “不,我有目标。”肖恩神情凝重,“维烈,很多事你不明白,我长话短说。席恩…我哥哥他和我一样是灵魂,能附体‘操’纵宿主,他曾经控制了海‘精’灵一族的王子,重伤我的徒弟,和我们打了一场。虽然月认为迪斯卡尔——那位王子殿下不过是他用过即丢的棋子,我还是很不放心,我怀疑其他海‘精’灵也出事了。还有,至今为止我们一直被动,敌人来了才应付,这样很危险,‘弄’得不好就会有人牺牲。对于负位面,那些领主,我们也几乎不了解,这些都需要调查清楚。” “那你想怎么查?去海里吗?没有潜水艇…相关的工具怎么下去?”维烈听得忐忑不安。 “用魔法啦!你不要老说我听不懂的名词!”肖恩忍不住抗议,然后鬼鬼祟祟地将友人拉进小巷,布下隔音屏障,“总之,那两个地方都在海底。[红夜法师]瑞维恩,他是古往今来对负位面研究得最透彻的法师,留下了大量的文献,保存在他恋人的别墅[水之宫]里,那也是唯一保留下来的记录。后来因为[魔导之‘乱’],一场人为的大灾难,当代的文明都失落了。之后法师背上罪人的刻印,被歧视打压,由教坛掌控了大陆,所有研究恶魔和负位面的行为都被视为异端,所以去查图书馆也没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水之宫]上了。” “你想一个人去?”维烈蹙起的眉满是担心,“太危险了,而且你不是军团长吗?随便跷职可以?”肖恩摆摆手:“我是挂名的军团长,事情都有亚法,我的副官处理,走了也不要紧。” “可是……”维烈还要劝说,被一把勾住肩膀:“兄弟,跟我一起去吧。” 肖恩打着如意算盘:身为通道的维烈留在这里,难保不‘波’及无辜酿成惨剧,而在海底,闹得再大也没关系。如果找到负位面的资料,也许能堵上他体内的裂口,那就不用勉强他想起来了。 “我也可以去?”维烈转忧为喜,“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不会不会,你不是很强吗,那天我被疫病之王打伤,就是你帮我出气。”肖恩说出迟来的感谢。维烈不好意思地抠抠脸颊:“其实我很少用异能,不太有把握。”肖恩宽慰:“你只要尽量顾好自己就行了,真的发生什么事,我会保护你。” 保护我?维烈全身一震,骤然清晰的童音在脑海里放大再放大,化为雷霆轰然作响: [总之,我一定会变强,变得很强很强,然后保护维烈、姐姐和义父!] 回避的真相***地摊开,沧桑疲惫的心也在温暖的抚慰下逐渐痊愈,但还有一根线紧紧牵着,使维烈无法踏出最后一步。 ****** 当晚,月明星稀,两个身影偷偷‘摸’‘摸’地在中庭汇合。 喷水池中央的‘女’神像被月光勾勒出流畅优美的线条,如‘玉’润泽,在水珠的映衬下更为‘逼’真。随着充满节奏感的咒语,池水渐渐泛出蓝荧荧的光,仿佛一大块融化的蓝水晶。 “成功了!”肖恩打了个响指。维烈稀奇地戳了戳,有一股奇异的吸力:“用这个就能直达海底?” “对啊,水域连接。”肖恩‘露’出“我是天才”的表情,“虽然限制人数少了点,但来回都行。” “可是,最好再计划一下。”干粮、手电筒、探照灯、防水服……什么都没有。维烈实在有点‘毛’‘毛’的,深切担忧是否太轻率。肖恩一脚踏上水池边缘,振奋地道:“还计划什么,早去早回。” “你想去哪儿?” “哇哇!” 肖恩差点一头栽进去,幸好被维烈抱住。转过头,只见月寒着脸走出建筑物的‘阴’影,接着是哈欠连连的扎姆卡特。肖恩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看守某个通道了。好了,我解释完了,你是不是也该说明一下?”月温温地道,一派尔雅。 这算哪‘门’子解释?肖恩咕哝,简要道出自己的想法。月垂眸沉‘吟’:“出发点很好,但达成的可能‘性’是零。大海茫茫,你要找到何年何月?还带着这个随时随地会变成恶魔客厅的家伙。就算让你好运‘蒙’到,那里也只会成为你的墓‘穴’。水之宫倒是有大概的地址,但那里是红夜法师,吾辈最伟大的先人和他的恋人水之圣‘女’艾蜜莉合力建造的梦幻宫殿,什么准备也没有,你就想闯进去找书?如果你成功,那真是太对不起无数葬生海底的寻宝者了——两个不可能任务,还是做梦比较快。” 肖恩被一连串毒针刺得无还手之力,好不容易架起盾牌:“我…我拿了希莉丝和昭霆的头发,可以作为媒介,她们被海‘精’灵救过。” “那只不过是专‘门’收留遇难者的地方,你能担保海‘精’灵就住在附近?她们掉了头发在那里?” “……”正当肖恩要铩羽而归时,意外的援军加入进来:“寻宝者?那个什么宫有财宝?” “对对!那里有财宝!很多很多财宝!”肖恩点头如捣蒜,昧着良心说谎:原谅我,书也是财宝。扎姆卡特当场被贪‘欲’冲昏头脑:“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宝窟藏在海里——好!我要把它攻克!管他红夜还是黑夜,有我世界第一盗宝专家出马,统统只有闪边的份!” 月‘揉’着太阳‘穴’,有股冲动将情人做成龙‘肉’包吃。 “我说你们……” “怎么回事?”一个温雅的‘女’声‘插’进谈话,“吵吵嚷嚷的。” “杨阳!”男士们都吓了一跳。中城满愿师怀抱七弦琴站在连接卧室的阳台上,身后是黑发飘逸的绝美神祗。 “就算要讨论地下活动,也该把音量放小点,或者设个结界。”含笑的嗓音透过风魔法传来,肖恩等人多少有点尴尬。 用羽落术跳下,杨阳大步走近,收起调侃之情,换上淡淡的忧虑:“我大致听到了——肖恩,你真的太冒失了。”肖恩大声道:“可是,万一席恩再搞小动作,我怕有人会和帕尔一样遭殃啊!不是所有人都有你和诺因的不死之身!就连诺因,也只能赶跑那些领主,要是他们七个齐上,我们挡得住?必须找出克敌之法!” “嗯…说的也没错。”叹了口气,杨阳看向最可靠的人,“月,你有什么办法吗?”月还没回答,跟着走来的史列兰道:“我能感觉到那个男人的气息,也能问水元素海‘精’灵和那座水之宫在哪里。”众人大喜。杨阳顺理成章地道:“那你跟他们一起去吧。” “你不去?”史列兰皱起眉,敏锐地听出弦外之音。杨阳微微苦笑,她是很想去,可惜本领低微,去了只怕又成为负累。 “你不能去。”说话的是维烈,语气十分严肃,隐隐夹杂着一缕苦涩,“此行有危险,我们当中得有一个留下。” 这是什么歪理?杨阳愕然。维烈不再看她,询问友人:“走吗?”肖恩大力点头:“嗯,时间紧凑。” 去宝库搜刮了一番,堪称‘精’英小队的一行人整装待发。 “小心啊!”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跃入水池,杨阳的心提到嗓子眼。走在最后的史列兰一弹指,一只宛如纯银打造的‘精’致臂环套上杨阳的左臂。这是他的神力凝聚,可以代替他保护重视的少‘女’。 五个人,和上次挑战席恩时相同,只是这次维烈代替了她的位置。 巧合的数字令杨阳感到一丝不祥。 ****** 满月为层层叠叠的海面镀上金边,一只透明的气泡冉冉浮起,折‘射’出瑰丽的光芒。 “耶——到了!”肖恩做了个胜利的手势。月泼冷水:“这是海面不是海底。” “月,别老是挑刺嘛。”肖恩嘟囔,转向另一个同伴,“史列兰,麻烦你咯。”暗黑神点点头,‘吟’唱了几个特殊的音节,模糊却又异常优美。莹蓝的光屑从四周涌出,围绕着水球旋转,仿佛一道道细线,最后形成光的漩涡,一些背生双翅的美丽小人儿也在众人眼前若隐若现地‘露’出身形。 维烈看得目不转睛,伸手想触‘摸’这梦幻般的一幕,却只碰到冰冷的球面。月感叹的是另一件事:“神语!果然是充满力量的语言,几个字就能赋予水元素形体,可惜人类无法使用。” “龙可以。”史列兰指指正朝水‘精’做鬼脸的扎姆卡特,“龙语魔法就是神语的变形。” “但是龙语魔法人类能使用。”肖恩提出质疑。史列兰扼要解释:“因为那毕竟已经是另一种语言,只是取了神语瞬发的技巧而已。”扎姆卡特不爽地转过头:“那种含含糊糊,像稀泥似的语言,龙族才不屑学!”史列兰微恼:“我们是众生之父,你好歹放尊重点。” “哈!众生之父?就凭你这德‘性’?”血龙王故意戳他脑袋,戳得乖宝宝神祗越来越生气,眼看就要进入破坏状态,魔界宰相及时打圆场:“别闹了,不是要办正事吗?” “哼!”史列兰摆出“不和你一般见识”的架势,躲到他背后。维烈身上有一种和杨阳相似的宁静气质,平息了他内心的躁动。 “离不开妈***小鬼。”扎姆卡特刮脸嘲笑他。史列兰反‘唇’相讥:“那你就是欺负小孩的坏人。” “没错,萨克,太没有龙王的风度了。”月深感家教不够。他一开口,扎姆卡特就威风全无,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令史列兰大为解气。这时,嬉闹了一阵的水‘精’推出领导人,直接和他在脑中对话。 “她说她认识水之宫和海‘精’灵的住处,问我们先去哪儿。”史列兰翻译。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月,默认了他领队的地位。 “水之宫,万一海‘精’灵真的出事,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由水‘精’带路,球型结界渐渐下沉,海水顺着平滑的弧面滑向两边,一丝凉意渗透进来,这才有了几分在水中的真实感。随着水漫过头顶,幽深的海底世界展现在众人面前。 “我讨厌这种全是水的环境。”扎姆卡特皱起眉头。维烈却整个人趴在球面上,睁大眼惊叹不已。夜晚的海洋意外的明亮,一串串气泡从脚底升起,不时有曲线漂亮的小鱼成群结队地游过。 “太不可思议了!这就是海中胶囊电梯间吗?啊——有此一行,纵死无悔!” “……他在说什么?”肖恩询问月。博学的法师也摇头表示不懂,不过他曾经陪情人去魔界接受分离手术,拜见过那里的高新技术,听着不是很别扭。 只是,连说话方式也变了,记忆未免断得太彻底。这样将来整合,搞不好会人格***。 不管他,自作自受。没兴趣做心理辅导,月径自闭目养神。那边兴致一过,消极的‘性’格又冒出头:“会不会碰到鲨鱼、鲸鱼之类?还有,超过几百米,水压会把我们压扁。” “不会的啦,这就是水的结界,会自动调节。”肖恩是他和相反的乐天,“要是碰到比较凶的鱼,让史列兰跟它们勾通勾通,行个方便。”扎姆卡特嗤之以鼻:“它们根本不会靠近,除非它们不想活了。” “啊,我刚刚忘了说,能够使用神语的,还有‘精’灵。”由勾通一词想起拥有相同能力的种族,史列兰补充道。平地惊雷,月猛然睁开眼。肖恩也变了脸‘色’:“难不成——” “糟了。”月神情凝重,他鲜少如此表现出内心的动摇,“如果还有这样的价值,海‘精’灵一族就真的危险了。也许像迪斯卡尔一样,成为备用身体。” “太过分了!”肖恩又气又急,“我一定要阻止席恩,不能让他再这么为非作歹!”月敲了他一杖:“计划不变,没听到我用过去式吗?要是席恩知道此事,在去始源之海以前八成就预备好了。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冒冒失失去闯敌人的老巢,而是尽可能多地了解。海‘精’灵也是个神秘的种族,听说水之圣‘女’和他们有来往,也许她的宫殿有相关的资料。”肖恩沉着脸不吭声,显然对兄长的累累罪行愤怒到了极点。维烈体贴地转移话题:“那座水之宫,是什么样的地方?” “据典籍记载,是可以与神域媲美,最顶尖的魔法建筑。连红夜法师也‘花’了三年才完成,凝聚了他对水之圣‘女’的爱,几乎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奇迹。” “才比不上神域呢。”史列兰积极捍卫自己的家园,“我在神域种满了天堂,很多很多,那个水之宫哪里比得上。”肖恩奇道:“天堂?那种白‘色’的‘花’吗?可是很单调啊。”史列兰一讶:“你去过?” “嗯,还看到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那是我的真身。” 维烈已经学会不对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惊奇,比如真身假身之类,但独自搭房子这种事还是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你说水之宫是那位法师一个人建造的?” “这没什么稀奇,以前我也能轻而易举造出一座塔。”瞥见情人神‘色’有异,月拍拍他示意自己并不是缅怀,“超古时代的魔法文明远比我的年代更辉煌。法师们可以自由往来海陆空三界,甚至探索神的领域和外层宇宙,建造了大量的浮空城和水底宫殿,合成兽[奇麦拉]和机械结晶[魔力人偶]。再然后就是众所周知的[魔导之‘乱’],起因是流派之争,一群狂妄的法师试图用各自的方法揭开神之封印,打开负位面。结果一个简单的计算错误,不但葬送了他们,还造成世界‘性’的大灾难。除了水之宫,所有的水底宫殿都被摧毁了,浮空城也解体坠落。法师的地位一落千丈,还是因为魔族侵略,才重新得到重视。”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维烈后知后觉地指着自己:“魔族……是说我们?” “废话!不过别指望我把你当恩人。”月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不知为何,魔界宰相心跳加速。血龙王立刻注意到,狠狠掐住他的脖子:“为什么丧失记忆了还觊觎我的月?”肖恩慌忙阻拦:“还不都是你害的!” “狗屁!我就没想他的‘女’人!” 当事人倒没什么触动:“对我还有反应?那说不定有救。”扎姆卡特怨念地瞪他:“月,你应该给他一杖,而不是在这里理智地分析。”维烈脸红地争辩:“我、我对男人才没兴趣!” “那最好不过。”***情侣异口同声。心脏还在狂跳的魔界宰相却无法说服自己。看出他的惧意,肖恩宽慰:“别怕,这是一个法术的后遗症,不是你真的爱上月。” “是…是吗?”维烈这才松了口长气。 “你们说的爱,是什么?”史列兰突然‘插’口。月‘露’出淡淡的讽笑:“对了,神拥有的是大爱,这种伟大的感情不同于人类口中的爱情。” “所以我问你啊。” 略带复杂地凝视他黑水晶般纯净的眼眸,月收起旧恨,以平静的语调道:“你也不用好奇。能够公正平等地去爱,是一种巨大的幸福。人类的爱并不美丽,只是***的团块。说的确切点,爱是占有,爱是自‘私’,爱是贪求,爱是监守。” “这…这似乎极端了点。”维烈不赞同。月坚持己见:“无论用多少形容词去美化,这就是爱的本质。就算最清高的圣人,一旦陷入爱河,也无法做到全然的无‘私’。”维烈默然。 “我喜欢诺因,喜欢杨阳,很喜欢很喜欢,这是爱吗?” “……喜欢两个人?还一男一‘女’?这肯定不是爱,除非你是双‘性’恋。” “月,这一点我不同意。”肖恩‘摸’‘摸’受到打击的暗黑神,“爱又不局限于恋人之间,朋友师生、兄弟姐妹、父***‘女’之间也有爱啊。”史列兰连连点头:“嗯嗯,我就觉得杨阳是妈妈,诺因是爸爸,都好喜欢好喜欢。”月无力地瞅着他们:“这种爱一开始就不要拿出来相提并论,我说的就是恋人间的爱情。拿[红夜法师]举例吧,他本来是个酒鬼的儿子,最低下的贫民少年,一天被巡礼的水之圣‘女’救下,看中他的资质收为徒。他无法自拔地爱他的老师,拼命努力想成为配得上她的男人,他也成功了,成为吾辈人人景仰的***师。可是那个‘女’人,是不允许破身的神眷之‘女’。这还没什么,讽刺的是,她是个极为虔诚的信徒,‘性’格也简直达到‘女’神的境界。温柔、慈悲、平等地爱人世万物。是的,她爱她的弟子,但她也同样爱一只受伤的小猫,一只骨折的兔子,始终无法理解学生所说的‘只看着他一个人,只爱他一个人’是什么意思。绝望的红夜法师在某天独闯负位面,想找一种能让他博爱的老师收敛‘花’心的神奇植物,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他好可怜。”心软的肖恩眼泪汪汪。维烈沉‘吟’道:“我倒不认为水之圣‘女’如此无情,她是红夜法师的老师,那年纪一定比他大,也许她是自卑,才不接受他的感情。”没想到这种可能,月眨了眨眼:“这倒没有记载,传闻都是说水之圣‘女’太高洁,不愿沾染世间情爱。奇怪的是,她后来也失踪了,他们俩就成为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悲剧恋人。”扎姆卡特不以为然:“哪有植物能‘操’纵人的感情,那个法师应该直接睡了他的老师,就像你当初对我做的。”月罕见的满面飞红,维烈更是羞得连脚底板也红了。 “咳嗯。”用干咳掩饰窘迫,月勉强平顺地说下去,“大概红夜法师对水之圣‘女’的爱更接近‘精’神上的爱恋,何况他们是师徒,这道障碍也不是那么容易跨越。不过他还是做了[记号]。” “记号?” “灵魂的刻印。神子神‘女’死后一般会回归眷顾者身旁,这么做就可以避免神明抢人。他可能想这一世不行的话,下一世还可以重来。” “真是用心良苦。”扎姆卡特颇为佩服,他当初要是早做准备,也不会有后来的遗憾。说话间,由奇形怪状的鱼、珊瑚礁、水草、高山和裂谷组成的风景跃入视野。维烈惊讶地道:“我们应该来到很深的海底了,为什么还这么亮?” “哦,我问贺加斯借了点光。”史列兰手指上方。月托着线条优雅的下颌:“对了,这几天是金轮月的全盛期,亡灵的力量最弱。如果水之宫和海‘精’灵那儿有这些玩意,倒是个大好机会。”肖恩提醒:“可是我们都不会镇魂魔法。” “只要敌人不能发挥出应有的实力就行。” 带路的水‘精’一个轻盈的转身,比划出无声的旋律。即使史列兰不翻译,余人也猜得出:目的地到了。 黑发神祗让光扩大范围,逐渐浮现的景象震撼了每个人,令他们彻底失去描述的语言。 一幢幢浅蓝‘色’的巨型圆顶建筑错落有致地构成环形,在倾斜的土地上描绘出‘花’朵般的图案。中央是一座高耸的山峰,无数台阶呈八角形向下延伸,长廊连起风格迥异的空中庭园,喷泉的闪光与繁‘花’的灿烂清晰可见。最上方,这座梦幻都市的顶点,是一栋‘玉’白透蓝的华美宫殿,十六座‘精’雕细琢的尖塔拱卫着娇小玲珑的主堡,犹如一条巧夺天工的项链,和底下的基座一起烘托出位于链坠的珍贵存在。 感应到协调神的力量,防御系统自动启动。澄蓝的光芒仿佛清冷的瀑布,从塔顶倾泻而下,渐渐变得七彩缤纷,将整座都市笼进极光的帷幕。泉水歌唱,‘花’丛‘荡’漾,更使人感觉眼前的奇景是梦中的投影,朦胧飘渺的海市蜃楼。 “太惊人了……”好半晌,维烈才打破静默,深深吐气,“竟然真的有这样一个地方!它…它是建在火山上?” “因为要种‘花’。”史列兰喃喃道,“我感到‘花’的气息。”月也久久不能平静:“果然,‘俗世荣耀和天上荣光的完美结合’——和史书评价的一样。” “咦?”众人不解地看向他。 “瑞维恩是法师,艾蜜莉是圣职者,魔力是广泛伸展而支配,神力是高高升起而归依。你们不觉得这座水之宫很好地体现了两者吗?不过红夜法师还是个情种,把神‘性’特别突出了,就为了讨好情人。”月语带尖刻。维烈说公道话:“这本来就是他送给他老师的别墅嘛。” 肖恩因为是俗人,没啥深刻的感动。扎姆卡特更大刺刺地批评:“全是海贝和珊瑚做的,一点也不值钱。”月用力敲他:“你这不识货的家伙!那都是***的‘玉’髓贝和蓝珊瑚,一颗就足以买一堆金币!只喜欢闪闪发光,连玻璃片和琉璃瓦也区分不出的你,竟敢对那么杰出的成就指指点点!”越说越气,咚咚咚敲得起劲。 “呜~~~知道了啦,别敲了。”扎姆卡特哀哀讨饶。 看着这一对,维烈脑中冒出一首打油诗,言简意赅地概括了他对爱情的领悟: 问世间情为何物,教人受气也相许。 问世间情为何物,乃是一物降一物。 我将来绝对不要谈恋爱。惊吓地抚‘胸’,魔界宰相郑重告诫自己。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被人压在头顶、颐指气使。当他把感想和决定偷偷告诉友人,棕发青年的神情极为古怪,似哭似笑,好象想掐死他,又像是要拥抱他,宣泄某种情绪。 “你有这种决心再好不过。”低下头,让刘海遮住眉眼,肖恩握着拳头背对他,“月,我们从哪里进去?” “等等,先观察一下,不可能没有守卫。”月收回变成凶器的法杖,又恢复冷静的态度,“你把结界分开,行动的余裕会大得多。”肖恩巴不得如此,捏了个手诀,将水球五等分。 “‘露’妮,到我这边来,那里的魔法结界很强,你不能靠近。”史列兰伸出手。水‘精’恭敬地亲‘吻’他的指尖,飞到他的肩膀上。 维烈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使得友人发这么大的火,几次想问,对方都不正眼看他。 随着距离的拉近,敏感的风元素体首先感到刺痛肌肤的魔力‘波’动:“有东西从地下出来了!萨克,肖恩,你们打头阵!”语毕,向史列兰使了个眼‘色’,默契地后退,双双护住最需要照顾的维烈。 其实以魔界宰相的能力,破坏整个水之宫也在一念之间,只不过他不可靠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刚排好队列,泥土如洪涝般喷涌而出,惨白的骨架构筑出‘阴’森森的巨大身影,尖锐的爪子焦躁地撕扯坑‘洞’的边缘,浑身散发出刺骨的寒意,空‘洞’的眼窝燃烧着绿‘色’的火苗,张开的巨口生满利牙——是一头骨龙。 “小心!”肖恩唤出暗镰,挡在同伴面前,“这是海底,你不好发挥,我上。”扎姆卡特的回应是轻蔑的嗤鼻,同时一道青蓝的火柱冲出地面,瞬间蒸发了亡灵巨龙,热‘浪’连隔着冰冷的海水也能感觉到。 虽然因为结界,不能使用喷吐和自身的力量,但地势反而有利于血龙王,只要召唤岩浆就行了。 “别大意!还有!”月话音未落,有质无形的攻击悄然发动。***水刃深深吃进厚实的球面,尽管被反弹,却将众人冲撞得东倒西歪。趁此机会,又有六副巨型骨架在烟尘中‘裸’‘露’出来。 “我把法术主体转‘交’了,自己控制!”肖恩百忙中丢下一句,挥动骤长的镰刀砍下其中一头的颅骨,不忘设下水幕的屏障给予同伴们缓冲,但是他忘了友人的状态——换作原来的维烈,当然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他现在是菜鸟科学家兼魔法盲,只能试着用异能取得平衡,水的浮力和重力却抵消了他的努力,被‘混’‘乱’的水流推得站立不稳,一***坐倒,甚至没察觉从天而降的死神。 “维烈!”眼角瞥见友人的危机,肖恩顾不得和骨龙缠斗,金黄的斗气‘波’如怒放的‘花’瓣绽开,‘交’缠着涌向‘欲’咬下的大口,轰碎了坚固的下颚骨。 这漂亮的一击足以让真正的龙族重伤,却杀不死已死的亡灵。少了下巴的巨龙发出愤怒的咆哮,冻白的寒气跟着喷出。肖恩将计就计地一闪,几乎平贴着冻‘波’游戈而下。若非他是幽灵,即使不被击中也会冻僵。 “水龙显临破!”礼尚往来,凝聚的水元素化为透明的长龙,咬碎骨龙的脊椎。余势所及,附近的两头巨龙也被拍碎。 维烈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背后软软的像触到了实地,张开眼时,看到友人压在自己身上,琥珀‘色’的双眸流下清澈的液体。 “!”黑眸瞪到最大,溢满震惊和不知所措。眼泪被水膜吸收,没有落在他脸上。 肖恩咬了咬牙,刚才一刹那,他有股强烈的冲动,想眼睁睁看着这个一脸‘迷’糊的家伙就那么被撕咬、吞噬——原来他心里的恨,比他想象的还深吗? 蓦地,他眼中迸出冰冷的杀气,环顾周围,一群水傀儡包围住他们。 眼见同伴被困,月等人却无暇下去救援。继化成灰烬的骨龙之后,是一道迅捷的红影。拖曳出耀眼的轨迹,在水中自由翻转,每个锐角都爆开一朵火‘花’。一眨眼功夫,结界就削弱了一半! “火凤凰!?”龙的视力捕捉到敌人的残影,扎姆卡特浮起惊喜之‘色’,急切地喊道,“喂,是我啊,你们的王!快停止!” “萨克,那不是火凤凰!”月用传讯术纠正他,“是火元素的凝结体,红夜法师的使役兽!” “……是吗,那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掩饰失落,血龙王‘操’纵火焰之蛇直追掉头的敌人,耳边却响起幼鸟的哀鸣,下仆菲尼克斯失望至极的眼神清清楚楚地浮现。 不!我不能杀死他!紧急间偏移攻势。火凤凰得理不饶人,振翅冲下。月大惊失‘色’:“萨克!” 十米高的风涡卷起‘波’‘浪’,形成致命的水龙卷撕碎火凤凰,光屑般的羽‘毛’纷飞。扎姆卡特呆呆看着这一幕,好一会儿才转向情人。只见凌‘乱’的黑发披散在大了一号的白袍上,稚气的俊逸脸蛋卸下冷静的面具,只能用切齿形容。 “‘混’蛋……”以法杖撑着幼嫩的身躯,月气喘吁吁地咒骂,“开小差也要看看时间,在这个鬼地方,我只能用自己的能量!” “……抱歉。”扎姆卡特勉强牵了牵嘴角,红瞳是不同于平日的柔和,“不过,月,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呢。” “哼!” “没事吧?”解决了水傀儡的肖恩带着已掌握了诀窍的维烈浮上来,瞧见缩水的同伴都愣了愣。不及互相慰问几句,每个人都感到一股无来由的情感‘激’流:喜悦、悲伤、愤恨、嫉妒、渴望……剧烈冲击心房,意识渐渐模糊。 “稳住!是‘精’神攻击!”身为神的史列兰只失神了一瞬就清醒,大声唤醒同伴,抬手挡下趁隙而来的雷矢雨。碎散的电弧沿着冰墙游走,连同爆裂的冰粒碎片一齐四散飞舞,与拔地而起的屏障敲打出杂‘乱’的乐章。 “那是——”月瞪大眼,“石巨人!这关可不好过。”看那泛着青光的表面,应该是最坚硬的石材青晶石,周身缭绕的水气也能有效地抵御熔岩的威力。 “我来。”不想成为累赘,难得有表现机会,维烈双手推出。以他为中心,弧形的‘波’动如同‘浪’‘潮’重重拍击那沉重的躯体,空间扭曲震‘荡’,像一张纸被折叠弯曲。石粉簌簌滚落,恐怖的裂痕曼延,高大的石巨人犹如崩塌的土偶,无声无息地解体溃散。 对应前所未有的威胁,最后两道防御接连发动。无形的力场消融了余‘波’,十六座尖塔张开紫金‘色’的半球型光罩,表面密密麻麻绘满了优美的‘精’灵语。史列兰双手‘交’抱,宛如金属蜂鸣的清脆声响震动了整个海底。 神罚之剑出鞘。 炽烈至极的光柱从掌心中央‘激’‘射’而出,墨黑透亮,围绕着丝丝鲜红如血的细线,烧尽一切挡路的事物,直直‘插’向目标。剑锋与防护罩的撞击处,白光刺眼得令人无法‘逼’视。巍峨的建筑群开始颤抖,从顶部到尖端,在数万年后的今天终于经历痛苦的洗礼,显出崩溃之貌。 只短短几秒,光罩就变得忽隐忽现。在魔法塔的力量耗尽之前,神剑及时提起——他们的目的是进入而非摧毁,也必须留下支撑的底子。 “干的好!”月夸奖。扎姆卡特哼了声:“不过尔尔。” “是我们才能这么轻松!换成其他人早死了!” 诚然,顶尖的魔法战士,异能超群的魔界宰相,博闻强记的法师,破坏力十足的龙王,还有强大无匹的主神,这样一支队伍堪称无敌组合,输在他们手上,红夜法师一点也不丢脸。 缩短的巨剑汇聚成一颗黑‘色’小球,没入黑袍下的身躯。 离得近了,才发现山顶也是座空中‘花’园。粉紫、鹅黄、雪白的小‘花’开满了整片广场,这种‘花’卉由于枯萎时‘花’瓣依然紧连着‘花’心,有个动听的名字叫[永恒]。夹杂着大丛大丛的金合欢,‘毛’茸茸的像兔子尾巴,看起来非常可爱。四周均匀地散布着十六座高塔,笔直伸展的模样仿佛信徒们祈祷时伸出的手臂。而‘花’海的中心,‘精’巧的主殿映着从塔顶洒落的光辉,瑰丽闪耀如七彩宝石。 用渗透的方式穿过已无力阻挡入侵者的结界,众人遵循自由落体定律降落。史列兰蹲下来研究‘花’朵,很想找点种子回去种,被肖恩强行拉走,因为扎姆卡特已经遥遥冲到前面去撬砖头。“充气”完毕的月把情人揪回来,推开‘精’金制的大‘门’。 一行人经过恢弘宽敞的黑曜石厅堂,走进汉白‘玉’铺成的长廊,两侧摆放着贝壳形的小‘花’坛,朵朵盛开的珍珠‘花’散发出明亮温润的光泽;极光透过绘着釉彩的玻璃窗,星星点点地筛落;紫水晶墙壁和落地窗帘相映而辉,充满神秘高贵的气息。如此幻美的布景,只怕连王宫也远远逊‘色’。 “真是漂亮的地方,那位水之圣‘女’真幸福。”维烈感慨。月头也不回地道:“她没住进来过。” “咦?”众人都吃了一惊。 “红夜法师不是好大喜功的人,水之宫建这么大,有避难所的‘性’质。水之圣‘女’接到神谕,预见到会有一场大灾难,他才造了这样一座海底都市。但是后来他们俩闹翻,相继失踪,没人知道怎么进来,这地方等于废弃了。” 辛苦建造的宫殿,却没有迎来主人吗?魔界宰相不禁有几分感伤,另外三个却没他这么纤细。史列兰对着珍珠‘花’道:“假‘花’,不喜欢。”扎姆卡特一路往空间袋里丢财宝。肖恩东‘摸’‘摸’西碰碰,不小心拉下一块帘布,惊呼:“你们看!” “哦。”看见‘露’出来的油画,男人们不约而同地赞叹了一声。画中的‘女’郎身穿淡蓝‘色’的丝袍,坐在树下抚动琴弦,身畔围满了小动物,眼‘波’温柔如梦,无尽的柔美又透出端庄和高雅。这眼神是如此灵动,甚至令人忽略了她‘精’致的五官。画家以深情的笔触勾勒出她袅娜的倩影和神韵气质,望之如真人。 “这就是水之圣‘女’?红夜法师眼光不错。”月首先评论。肖恩点头赞同:“很有母亲的感觉。”史列兰一指点‘唇’:“有点像杨阳。”扎姆卡特断然否决:“杨阳才没这么弱不禁风!她的身材倒‘挺’像轩风那个疯‘女’人。”维烈凝神回忆:“我觉得她的眼神像谁来着……一时想不起来。” 评头论足了一番,众人才继续上路。根据月对建筑格局的推测,很快找到位于东北角的书室。 和整栋宫殿的风格一样,高大沉重的‘精’金书柜也是呈环型分布,形状又是扇面,俯瞰犹如一朵盛开的向日葵。然而肖恩定睛一看,叫道:“这、这些不是书啊!” 实心的柜面上没有半本书籍,而是一个个凹槽,‘露’出蓝‘色’的尖头。 “是不是书。”月走上前,‘抽’出一条晶体,那是六棱形,两端削尖,材质像蓝水晶的奇异柱体,里面隐隐流动着液态的物质,“超古时代的法师都是用这种特殊晶矿记录。密存‘性’好,又坚固耐用。还有圆形水晶[塔布]和有名的奥古诺石碑群。” “那超古文明怎么会毁灭的?”维烈心细,听出一个疑点。 “因为那场魔法风暴打‘乱’了所有晶矿的内部序列,没碎的也变成了废品。倒是不少书的残本还幸存,这就是所谓的有利必有弊。” “那我们怎么看?总不见得敲碎。”扎姆卡特又问了个实际的问题。月先挥动法杖,在空中拼出光的文字,再示范给大家看。 随着角度的调整,一道蓝光打下,漆黑的地面浮现出浅蓝的古语:“这是目录。你们不认识当代的语言,我把一些关键语罗列出来了,待会儿就对照着找;然后放在一起,完事后我再教你们怎么看内容。” “好麻烦。”懒散的暗黑神很不情愿。肖恩劝慰:“已经比查书容易多了。” “没错,给我去干活!”月指了个方向,“你负责东面。”扎姆卡特自发跑向北面。维烈正要迈步,拉过友人,轻声道:“肖恩,刚刚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是的话,我向你道歉。” “嗯?”棕发青年一愣,神情略略停滞,随即绽开不带笑意的笑容,拍拍他的肩,“没事,你找你的吧,别漏看了。” 盯着他的背影好半晌,维烈才不释然地转过身。 ****** 少了大型抱枕,杨阳一夜辗转难眠,最后热了杯牛‘奶’,才勉强睡了两个小时。 打着呵欠走进餐厅,不意外地看到卡萨兰城主,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地喝着冰咖啡。 窗外,细碎的阳光穿过叶缝,沾染了清新的‘露’水气息,洒满整个庭院。天空擦洗过似的明朗,蔚蓝‘色’的背景上,几朵洁白的云彩懒洋洋地飘浮,一派悠闲气象。 “那个,诺因……”点餐完,杨阳在友人对面坐下,不知如何启齿。 “我知道了。”瞥了她一眼,诺因放下咖啡杯撕面包。他这个城主可不是当假的,何况某人把请假单‘交’到守卫手上。他也乐见这次行动,虽然有不少案例,但有关深渊魔域和七领主的详细资料他确实不清楚,只是——“你不该让史列兰跟去,那帮人除了月,没个可靠。” “可是史列兰非去不可啊,只有他能向水元素问路。”杨阳试着辩解,“扎姆卡特也‘挺’可靠的,肖恩遇到大事还把持得住,维烈嘛……忽略不计。” “他别扯后‘腿’就很好了。”损归损,站在城主的立场,诺因倒是希望未来岳父闪得越远越好。反正他是不死之身,不怕有个三长两短。 一盘香气四溢的咖喱蛋包饭放在满愿师面前,她欢呼着开动。 诺因静静凝视她,目光却有点漫不经心。杨阳敏锐地注意到,面‘露’关怀:“诺因,怎么了?你有心事?” “没有。”不想让她知道远方的战局,诺因飞快地解决自己的早点,起身丢下一句,“吃完饭,多出去走走,别一个人发傻。” “呃?”杨阳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直到他走出餐厅,周围一下子冷清下来,才明白他的意思。 一空闲,她就无法自抑地思念那个人。 往常身边总是热热闹闹的,史列兰大声读故事书,优美的嗓音宛如天籁;肖恩早上都来指导她魔法,和扎姆卡特争抢食物;变年轻的维烈在旁边咋舌,逃得不快就被逮住强塞;月斯斯文文地进食,和情人呈现鲜明对比。而这会儿,他们全去了海底,不知是否安好。 希莉丝住在宿舍,上班就直接去军营;昭霆和耶拉姆也要早起锻炼;莎莉耶同样住官舍。当那五个吵吵嚷嚷的家伙走了以后,她竟然形单影只,没了陪伴的人。 食‘欲’尽失地放下餐具,杨阳拍打双颊迫使自己振作,免得学悲情‘女’主角无病呻‘吟’,准备用最快的速度吃完饭,照诺因说的,出去走走。 这时,一个充满元气的‘女’声传进她耳中:“早啊,阳。” “哦,小玲,早上好。”杨阳双目一亮,朝她身后的人也打了声招呼,“‘露’琦雅团长,早。” “您好,杨阳小姐。”蓝龙骑士回了个军礼。北城满愿师奔向厨房,端了一盆新鲜水果出来,解释道:“我去给埃洛尔送饭,别看他稳重,可喜欢赖‘床’。” “好。”杨阳微笑着目送她离去。‘露’琦雅的神情却有些复杂:“邱玲小姐最近很少吵着要回去了。”杨阳困‘惑’地道:“这是好事啊,说明她已经适应这里的生活。” “是,但我本来以为她喜欢史汀大人。”以流畅的动作脱下军用手套,‘露’琦雅迅速而不失优雅地进餐,“现在我要修正这个看法。”杨阳不知道这层关系,消化了一会儿。 “你是说,她并不喜欢赛因先生?” “不,那也是喜欢吧,只不过,她还是个孩子,无法理解真正的爱是怎样深刻的感情。” 深有同感的杨阳苦笑。‘露’琦雅没有挖掘,温和地道:“杨阳小姐,一会儿我要参加军议会,麻烦您照看邱玲小姐了。” “呃…好。”想起刚才友人来去匆匆的样子,又结合对方透‘露’的讯息,杨阳的心头‘蒙’上不安的‘阴’云。 ‘露’琦雅走后没多久,邱玲蹦蹦跳跳地进来:“咦,‘露’琦雅不在啊?” “嗯,她要开会——小玲,吃完饭我们一起上街逛逛怎么样?” “好啊好啊,听说三天后是终夏祭,外面一定很热闹。”邱玲兴奋不已。 “终夏祭啊……”杨阳将视线投向窗外,由衷希望父亲他们能在节日前赶回来。 ****** 朱蒂骂骂咧咧地刷洗锅子,这口铁锅前天借给罗克做祖传的跌打‘药’膏,留下一股子怪味。尽管分到一盒,她也很不高兴;而且难刷到她都想拿去铁匠那儿打成刀算了。这些天打铁铺的生意热火得让人眼红,如今兵荒马‘乱’,谁不想买把刀防身?就算上头看得严,小动作还是免不了。 但是家里只有这口锅子,她只得认命地使劲刷。 好容易闻不出味道,用干布擦净放好,朱蒂忧虑地瞄了眼田地。当家的上礼拜征兵去了,这时节打仗实在不好,她一个人忙不过来,两个小的还照顾不好自己,到了秋收可怎么办才好? 话虽如此,送别的那天她还是强撑着笑脸叫那死鬼别担心,朝隔壁的懦夫吐了口口水——东城打过来谁有好果子吃?魔族魔族,她这辈子没见过半个血盆大口吃人的魔族,她只知道诺因殿下来了以后,讨厌的税务官全不见了;他还从外大陆引进了一种豆子,非常好种。吃起来是不怎么样,但至少荒年里,家家都饿不着肚子。 舀了碗小米,她风风火火地冲出后‘门’,想赶快喂好‘鸡’去田里,冷不防撞见篱笆外站着一抹黑影。 “你、你是什么人!?”顺手抄起‘门’边的扫帚,朱蒂摆出威胁的架势。最近有很多高头大马的佣兵经过,吓坏他们这些淳朴的村民。虽然城里的守卫很尽责,三不五时来巡逻,老约克家还是被‘摸’走一只‘鸡’,她可不想自家能下蛋的老母‘鸡’也给贼偷了。 那人转过头,眼对眼的瞬间,朱蒂突然脸红了。她已经不年轻,孩子也生了两个,可是被这个男子注视,却有种倒退回双十年华,被爱人呵护宠爱的错觉。 他三十上下年纪,暗红‘色’的短发下,是一张端正的面容。不算出众却非常特别,英‘挺’的眉宇透出桀骜之气;脸型轮廓又很文雅;眼中蕴涵深邃的沧桑,隐隐流‘露’出忧郁的茫然,三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合得无比协和。一身黑布长袍,因为风尘而变成了灰白‘色’,法师的打扮,却没有佩带任何相关的物品。 “打扰了,‘女’士。”略带沙哑的醇厚嗓音也符合外貌给人的印象,“请问,你家里有年轻的‘女’孩吗?” “啥!?”本来醺醺然的朱蒂立刻回过神,***怒目,举起扫帚做赶人状,“去去,我家不卖‘女’儿!看你好手好脚,居然干起人贩子!再不滚,当心我打你!” “不是的。”青年失笑,令对方再次羞红脸,“我不是人贩子,是想找一位故人,她身上有一个星形胎记,所以——”说着,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握紧。朱蒂缓和颜‘色’,心想他大概是找失散的亲人之类:“我家的丫头是我亲生的,也没有胎记,鲁尼家的琳娜小臂上倒有块疤,但不是星形的。” “没有别人了吗?” “没啦没啦,你上别村问问,至高神会保佑你。” 至高神?淡淡一哂,黑衣法师欠了欠身:“谢谢您,冒昧之处请见谅——啊,请问你家有没有多余的干粮?”语毕,从腰包里掏出一枚银币,迟疑着递出:“我不确定可不可以用……” “银币!”朱蒂瞪大眼,冲上前一把抢过,放在嘴里咬了咬,“真的!你等等!”兴冲冲往回跑。 “随便包点就好。”担心那枚钱不能用,法师在后头叮咛。但是一刻钟后,‘妇’‘女’还是拎了只沉重的食篮给他。 “非常感谢。这是驱魔香,小小薄礼,请务必收下。” “哈哈,你真是个好小伙子,路上小心啊,祝你早日找到那个‘女’孩。” 对红发青年而言,这句话比什么都宝贵,颔首道谢,再次踏上旅途。 走出村子,他掀开遮盖的布巾,里面是干酪、几块面饼、一瓶麦酒、一包炒豆子和一些马铃薯干。在农家看来,已经是丰盛的飨宴。面饼上还洒了‘肉’沫,香喷喷的,可见‘女’主人很用心地准备。 咬了口干酪,久违的滋味扩散开来,法师深深吐了口气。 好久没吃人类的食物了。 心情好,脚步也轻快,走了不到半天,一座宏伟的都市出现在他的视野彼方,城墙上三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米亚古要塞啊……希望在那里能找到她。 第二章 破茧的代价(节四) 同一时刻负位面—— “格蕾茵丝,你有没有看到拉菲格?” “那个疯子?大概又拉着哪个倒霉鬼炫耀他的梦中情人了。” “可是现在是他的冥想时间,我去找他没看到啊。”这也是嗜血之王被同僚认为脑筋有问题的原因之一:又不是法师,冥想个啥? 魇魔之王奇道:“那倒真的怪了,可能学欧塞,玩失踪吧。说起来克鲁一回来就到处找他,不知道为什么。”梦魇之王咧了咧嘴:“叫他去水晶湖捞,我在那儿碰见那头睡猪,不过不保证漂流到别的地方去了。” “……还是别白忙一场了,何况梅杰安在养伤,不能打扰。”格蕾茵丝低下头,继续没完没了地雕她的宝石花,“话说回来,你找他什么事?”奇蜜拉双手合十,满眼憧憬的小星星:“找他帮我造一座新的宫殿啊,原来的我都住腻了。”格蕾茵丝心一动:“这倒是,他别的本事没有就这个特别强,我也叫他帮我设计一套首饰好了。” 堂堂实力派领主就这么被她们定义成建筑工和珠宝匠。 “克鲁和艾斯托尔真应该学学他的绅士风度。”奇蜜拉深切唾弃另两位同胞。格蕾茵丝和她同仇敌忾:“就是!一个娘娘腔,一个粗暴横蛮!” “如果他是人类男性,追他的女人会多到数不清吧。要长相有长相,要本领有本领,要房子有房子,要财产有财产。” “但他是恶魔。”格蕾茵丝意味深长地道,浮起妖媚的冷笑。 “站住!通行证!” “通行证?”没料到会被拒之门外,身穿黑袍的红发男子怔了怔,好脾气地问道,“我没有,请问到哪里办?”守卫上下打量他:“你是冒险家吗?有没有魔法师公会的徽章和证件?不是东城籍就可以过。” “法师徽章啊,请等一下。”翻找了一阵,一卷文书和一枚附有火红绶带的精金徽章递了过来。看清背面的魔导师印记,守卫骇了一大跳,再看证书,却是陌生的文字。 “哦,这是法师专用的克米特文,我帮你翻译。” “不用,盖章没错。”用专门的小法器确定无误后,守卫郑重递回两样古老的物品,恭敬一礼,“祝您在米亚古玩得愉快。” “谢谢。”彬彬有礼地回应,深渊领主顺利走进敌方的大本营。守卫们对着他的背影交头接耳:“谁说法师都阴沉古怪,这位态度多好。” “是啊,希望他是去投靠殿下。” 沿途一片喜庆气象,家家户户的门口窗户都摆着鲜花,穿着也光鲜亮丽,整座城洋溢着欢腾的气氛。街上车水马龙,来自外地的雇佣兵坐在酒馆里喧闹,碰到熟人就勾肩搭背,一起叙旧干杯;风尘仆仆的商人赶着骡子或各色篷车涌入预定好的摊位,或拿着单子寻找买主;工业区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市场的叫卖声也一浪高过一浪。在这样拥挤的人群里,拉菲格有点无所适从,本能地朝宽敞的地方走,不知不觉来到市中心。 四个菱形喷水池组成一个大菱形,栩栩如生的雕像高高耸立,各个戏班子和美食摊已初具规模。孩童尖叫着嬉玩,主妇们三三两两地聊家常,年轻的情侣亲密细语,和平安乐的景象完全不像要塞。看来传闻果然没错,这里的居民和他们的统治者一样神经粗大。 突然,几只小手抓住他的长袍下摆,一张张仰起的脸蛋透出希翼:“叔叔,你是流浪法师吗?给我们表演一下好不好?” 换作别的法师,早就勃然大怒,教训这群无知小鬼了——魔法又不是戏法。但拉菲格只是微微一笑,挥手划出一道虹彩,宽大的袍袖接着飞出一群白鸽。 “哇啊~~~”不止孩子们蹦蹦跳跳,其他人的视线也被吸引过来,包括远处玩抛接球的两队人。 那个人是?淡黄衣裙的少女好奇地打量,冷不防后脑勺挨了一下:“中!” “可恶,阳,你太狡猾了!”顺手抄住弹起的球,她用力扔回去。中性打扮的黑发少女大笑:“哈哈哈,谁叫你自己开小差。”和她同队的小孩也欢呼叫好。 这边不甘示弱,立刻战成一团,惊呼和笑声此起彼伏。 包着水膜的空气球又轻又有弹性,冰凉滑溜的触感也很好,反射着阳光,格外绚丽。不少孩子跑过来吵着要,杨阳只得又做了几个给他们,无形中就形成了两个阵营。喜欢新鲜和漂亮物事的小孩都围着拉菲格,看他表演幻术,不时变出一些野花野草和小动物;而好动的就分成几块打球。 “累死了。”终归没小鬼精力旺盛,不到半小时,两位前辈就相继退场。满头大汗的杨阳用手掌扇风,无意间一瞥:“咦,小玲,你后腰有个胎记。好可爱,像五角星。” “哦,这个,出生就有了啦。”邱玲下意识地拉低上衣,露出怀念之情,“所以姑妈她们都叫我小薇,本来是想取名叫紫薇的,伯父他们又说北斗帅气,可是‘邱北斗’怎么听怎么奇怪,两边吵来吵去。最后爷爷说:平凡才是福气,玲又有美玉的意思,帮我正式定名。” “呵呵,是吗。”杨阳听得好笑又羡慕。她家不但亲子关系冷漠,亲戚之间也交恶,只有小叔叔杨唯对她疼爱有加。没看出她的异样,邱玲续道:“我家是大家庭,大家都很疼我,我妈还生了三个。” “嗯,我知道,我见过你哥哥。”除了邱慎行,杨阳还想起冰宿的表兄凌心宇,只觉那天发生的一切好象是上辈子的事了。邱玲郁郁叹了口气,显然思乡情切。杨阳安慰地拍拍她:“我去买果子冻,你要什么口味?” “橙子!” 百无聊赖地晃了会儿,邱玲蓦地瞪大眼,边跑边喊:“喂喂,快回来!” 抓回想跳下水捞球的小不点,她看看自己穿的皮靴,试着跨进去,摇摇晃晃地站稳。她胆子小又没学过武,走得万分小心。 “呜~~都湿了。”感觉靴子进水,她咕哝着弯下腰,这时,身后响起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转过头,只见那个变魔术的男子呆呆站在水池前,脚边躺着一只倾倒的竹篮,用一种非常奇异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的腰。 被看到了!邱玲面红耳赤地遮住,正不知所措,对方踏前一步,颤声道:“艾蜜莉……” “哎?” “艾蜜莉!终于找到你了!”轻盈地跳上喷水池,红发青年伸手似乎想抓她,又害怕似地停住。邱玲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那眼光说猥亵一点也不猥亵,澄净清明,又火热异常,纠结着狂喜、不安、哀伤、痛苦……深刻得令人不忍卒睹,烧得她脸发烫。 脚不由得往后退,一个打滑,邱玲惊叫着摔倒,跌入一双臂膀,被硬生生转了个弯。 做了垫背的拉菲格没有淋湿,冲出去的瞬间,他设了个防水术,但少女的羊角辫还是在纠缠中松脱,吓白的小脸也溅了几滴水花。 “第一次看到你这么狼狈的样子呢。”大手抚上她的脸颊,如捧至宝的珍重,一如那带着叹息的语调,“我的老师。” “呃!?”邱玲眨眨眼,这才真正回过神,急切地解释,“不是啦,你认错人了,我不叫艾蜜莉,我叫邱玲。” “我知道,那是你前世的名字。” “前…前世?”邱玲哑然,几乎以为自己闯进哪个舞台。拉菲格微笑,准确地点在她的后腰:“这里,是我留下的记号。” “记号?可那是胎记啊!”转念一想,剧本和许多言情书是有这种桥段,邱玲不禁怦然,说话也混乱起来,“那…那你怎么确认?不会搞错吗?” “不会,那是我亲手做的刻印,你身上也有契约的气息。” 听他说得笃定,邱玲更加慌乱。私心里,她一直希望谈这样一场唯美的恋爱,眼前的男子条件也很优秀,只是,搞错的话……而且万一是骗局…… “小玲!”拿着两杯果子冻的杨阳远远奔近。正六神无主的邱玲宛如看见救星,火速爬起,躲到她背后。 拉菲格微微蹙眉,慢条斯理地起身,足尖轻点跃出水池,稳稳落地。看他的架势像是法师,杨阳暗暗警惕,祭出友好的笑:“这位先生,您找我的朋友有什么事?” “抱歉,是我吓着她了。”拉菲格也回以礼貌的态度,行了个令杨阳为之一愣的古代礼节,“她是我的一位故人,我没有恶意。” “故人?”杨阳愕然,转向身后的人,“小玲,你认识他?”邱玲咬耳朵:“不认识,他说我是他前世的老师。” “前世!?”杨阳瞠目结舌,她可不信这玩意儿,不过老师这个词让她稍稍安心了点,虽然那男人的眼光怎么看也不像是看老师……抹了把汗,她试着用说理的方式和对方勾通,那眼神灼热得连她都快起火了:“请问,你有什么证据吗?” “她腰上的胎记就是证据。”拉菲格目光熠熠,一霎不霎地凝视邱玲。后者被他看得直往友人背后缩,又忍不住偷瞄他。杨阳哭笑不得:“有胎记的人成千上万,不能断定就是她啊,我一个男性朋友腰后面也有。” “那个记号是特别的,是我定下的契约。” “可是……” 无心再和她周旋下去,拉菲格弹指设下隔音结界,朗声道:“我来猜,她来自异世界,对不对?”杨阳和邱玲目瞪口呆。 “当初我就是为此才期待她转世,艾蜜莉…我的老师她是神眷之女,我不想她再被神明抢走,所以施法让她死后会转生到众神管辖不到的异界。” “……” “还有!我希望你来世平平凡凡!别再高高在上!比我年纪小,有个幸福的大家庭,不要美得让男人觊觎,普通、可爱就好——你完全照着我的希望出生长大,不是吗!” 邱玲已经说不出话,杨阳汗如雨下:这……美少女养成吗?还真给他说中了,不会有这种事吧?老天! 注意到两人的局促,拉菲格按捺激动,温和而恳切地道:“前世的种种,我不想多谈,也无意打扰她现在的生活,只是想重新开始…重新认识,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吗?”老实说,这是个合理的请求,邱玲松了口长气,杨阳也缓和颜色:“好的,那个,请问尊姓大名?我叫杨阳,她叫邱玲。” “你们叫我拉菲就好。”深渊领主温柔地瞥了邱玲一眼。 拉菲?多加个“尔”字就和风天使长同名了,气质也挺像的。杨阳对自己看人的眼光颇有自信,除去那令人冒冷汗的前世今生,眼前的男子眉目潇洒,毫无阴沉狡狯之气;相貌儒雅中透出英朗,端严又神采飞扬;举手投足,充满良好的教养,偏偏还自然不做作。总之,是个矛盾而富有魅力的男性。 小玲,你要把持住啊。杨阳在心里祈祷,不管多么不像坏人,毕竟也是个来历不明的家伙,焉知不是演技,当初她就被罗兰骗得团团转。 拉菲格绅士地建议:“这里不方便谈话,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如何?你们决定。”杨阳硬着头皮答应。闻言,拉菲格顿时绽放出夺目的喜色,弯腰捡拾翻倒的竹篮和食物。邱玲蹲下帮忙:“这个是?” “是一个大婶送我的,虽然不能吃了,终究是她的心意,丢在这儿也妨碍行走。” 呜!又多了个不像坏人的理由。跟着捡的杨阳开始摇摆,涉世不深的邱玲已经奉上好感。 用浮空术将篮子送进垃圾箱,拉菲格摇晃完好无损的麦酒瓶,飒然一笑:“我也变得挑剔了,以前会毫不在乎地擦一擦就吃。”杨阳和邱玲愣愣瞧着他。 “麻烦再等一下。”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他扬手放出一串魔法烟火,吸引了全场的注目,“先生们,女士们,初到贵地,请捧个场!”两个少女哑口无言,直到他表演完一系列精彩的节目,荷包满满地转过头,才神智回笼。 “嘿嘿,不能让女士请客啊。”笑着抛掷铜币,拉菲格手指杨阳手中的木杯,“那个,快化了。” “啊…哦。”递给友人一份,杨阳边吃边整理思绪,对方的性子意外的豪放不拘,她也情不自禁地放开胸怀,“其实你不用客气的。”拉菲格笑而不答,忽然倾近正舀橙子汁的邱玲,前额的刘海几乎碰到她的发:“艾蜜莉,虽然我现在是个穷光蛋,但你放心,不出三天,我就会攒到不亚于王公贵侯的财富。” “呃……”邱玲满脸通红,只能呆呆看着他深情的眸。 “当然,你从来不屑这些东西,但我还是想像普通男人那样养活你。为你建造最舒适的家园,用最美丽的珠宝妆点你,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请接受好吗,我亲爱的老师?” 邱玲羞得快爆炸,叫道:“我不是你老师!不是艾蜜莉啦!”什么绝世美女?把他迷得这么神魂颠倒! 拉菲格一怔,脸上浮起茫然无助的神情,随即敛去,执起她的手,郑重一吻:“我明白了,你现在是邱玲,我刚认识的新朋友。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来,一切都会和当初一样——小玲,我可以叫你小玲吗?” “……”邱玲的回答是通红的脸蛋和僵直的身躯。 啊啊啊~~~~小玲~~~~杨阳在旁边哀号,清楚看见友人一只脚已然踏进柔情的陷阱。 也难怪,拉菲风采翩然又温情款款,换成她被那双炽烈的眸子注视,也会心跳加速,何况没什么经验的邱玲。 “那…那个,我们去吃东西吧。”她只能使出缓兵计。 三人前脚走,后脚探子将完整的报告传达给卡萨兰城主。 “阳她们被陌生男人搭讪,还一起去吃饭?”他恶狠狠地眯眼,咧开狰狞的笑,“你居然就那么放他们走,不把那男人分尸,零零碎碎丢到我面前!”早熟悉他脾气的探子纹丝不动,将请示的目光投向直属上司。情报部长扔回主子一个白眼:“你冷静点,能通过城门就代表他至少不是东城的法师,不被我的人拿下就表示他行迹不算可疑。” “我不管!” “你不管也得管!这时候由不得你任性!”吉西安的嗓门更大。诺因抿嘴积蓄和他对吼的力量。雷瑟克及时调解:“现在的问题是那男人是谁。” “属下已经派人去查了,不过他有点奇怪,管邱玲小姐叫艾蜜莉,还说她是他前世的老师。” “艾蜜莉?我好象在 友请提示:长时间请注意眼睛的休息。网推荐: 哪儿看过这个名字。”诺因皱起眉头。吉西安和雷瑟克面面相觑:“前世?不会是疯子吧?”某书痴击了下掌:“对了,和水之圣女同名。” “红夜法师的老师!?不可能,这名字也很常见。”吉西安断然否定,对部下道,“那人一定是疯子,把他抓起来。”雷瑟克持不同意见:“疯子能当法师?”吉西安不甘心地承认:“有句话叫最容易成为精神病患的职业就是法师。”雷瑟克斜睨他:“那你要小心别变成那样。”诺因一扯斗篷站起来:“别烦了,我去确认就水落石出。” “混蛋!给我回来!别想趁机跷班!”吉西安的咆哮没能拉回溜得比兔子还快的主君。 如同万籁俱静中落下一滴水珠,悄然荡开微小的涟漪,却令沉睡的灵魂警觉地苏醒。被黑衣包裹的躯体自动浮起,水花漫天散开,宽大的袍角无风而动。 “它,要醒了吗?” 模糊的声线隐含忧虑,同时一个欢喜的声音响起:“大人,终于找到你了!呃……呃…你是清醒的?” 无面之王低下头,认出忠心耿耿的下仆:“萨菲?你还跟着我?”厉害,佩服,记得上次和他见面是十万年前了。萨菲合拢差点脱臼的下巴,一挺腰板:“当然!自从见识到您一翻身一挥手灭万魔的英姿,属下就发誓,今生今世追随您到底!”无言了一阵,欧斯佩尼奥缓缓降落:“罢了,我问你,最近有没有人去过深渊之井?” “深渊之井……”听到这个名词,最强领主麾下的首席恶魔也打了个寒噤,那是在环境险恶的负位面也被划为禁地的神秘之境,仿佛会吞噬一切的无底深渊,“席…席恩主子去过一趟。”他不由得舌头打结。 “席恩主子?谁?深渊魔域什么时候又多出这号人物?”因为长久睡眠而与时代脱节的欧斯佩尼奥讶道。 “他是我们公认的王,一位人类法师,不过实力确实强。” “哦,无所谓,他想当就当好了,但是深渊之井……” “欧塞!”随着暴跳如雷的吼声,诅咒之王气势汹汹地踏水而来,“总算找到你了!你给我解释清楚!”说着,他抓住僚友的斗篷,用力一扯。 如瀑的黑发飞扬,丝丝缕缕地落下,覆盖住修长优雅的肢体,直垂过脚踝;一张皎洁晶莹的脸如世间最精致绝美的杰作,却在他明锐的双目里失色,七色之光汇成透明,单纯而绚烂,幽深璀璨的黑眸敛尽万千光芒,流转间慑人心魄。 万万没料到上司在斗篷下是如此出色的皮相,萨菲震愕失神。克鲁也呆了好一会儿,呢喃道:“果然……” 淡樱色的唇微抿,欧斯佩尼奥一扬手,又把自己遮得密不透风,不同于平日的剔透嗓音却再次听傻了两魔:“怎么对我的长相好奇起来,上次还没把你看呆吗?都不体谅我为大家正常恋爱的苦心。” “你你你…我对你才没兴趣!”克鲁回过神,粗声粗气地喊道,“除非你哪天变出胸部来!”可恶,这么美的脸竟然有两张,神明的恶作剧吗? “这个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的心态比较接近男性,变出丰胸翘臀也没意义。” “够了!别岔开话题!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为什么还有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记挂兜在心头的疑问,克鲁不耐烦地大喝。欧斯佩尼奥整个人僵住:“和我…一模一样?” “对!连根头发丝也不差!” “怎么可能……他还活着?” “谁还活着?”克鲁和萨菲齐声追问。欧斯佩尼奥没说话,白皙纤长的手指在衣襟上拽出深深的褶皱,半晌,他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喂喂,欧塞?” “大人!?” “太有意思了,太愉快了。”掀开兜帽,无面之王笑得像找到新玩具的孩子,狭长的凤目闪现点点恶念的光芒,“差点就睡过这么热闹的聚会,要去谢谢它。”语毕,腾身而起,冲不罢休追上来的僚友笑了笑,令他骨头酥软地跌回去:“不用急,克鲁,谜到最后揭开才有趣。” 顿了顿,他丢下一句:“萨菲,那个席恩回来后,叫他和我见个面。如果他投我胃口,我就助他一臂之力,再给这个世界添点乱。” 云雾之海突然变得稀薄,黑袍旅者停下脚步,冷静地观察。流动的白雾渐渐散开,上一刻还白茫茫的视野,在下一秒变成绿意葱翠的庭园,微风拂过,带来泥土和草叶的清香。就像在眨眼间,隔开了两个世界。 席恩不惊不咋,在这片界元,只要他想,也能弹指造出一座宫殿来,不过没这闲情罢了。 银练也似的瀑布涌入小水池,淡淡的烟气笼罩住小巧精美的庭榭,摆着茶点的石桌旁,静坐着一个年轻男子。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淡,第二感觉是冷,第三感觉是虚。袍色素雅,浅灰滚淡黄细纹;清茶似的眸和发色一样,清澈透明,又带着漩涡般的深邃感;秀雅的面容平和淡逸,唇畔的笑意舒缓而悠远。 “午安。”他和气地招呼,比了个请用的手势,“休息一下,喝杯茶吧。” 对这个气质像三流算命师,又一副招揽生意架势的陌生人,席恩表面不动声色,心下暗暗提防。他可不认为随便哪只阿猫阿狗能进来始源之海,而且对方显然来意不善。 略一思忖,他猜出端倪:“命运之神?” “哦,眼光不错。”贝里卡斯兴味地笑了。席恩冷淡地注视他:“你该庆幸我现在是这种状态。”不然他早就轰他一个灭世禁咒,再把残渣送给所有的部下分食。 “冤枉啊!”某神一脸无辜,像极了说包准的江湖术士,“我知道你为什么恨我,但你真的恨错人了。” “又一个说我恨错人的家伙。”耸了耸肩,棕发青年无动于衷地在他对面坐下,右手造型奇巧,刻满密密麻麻符文的金属杖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阵悦耳的轻响,靠在他的肩头。贝里卡斯眼神一动:“支配之权杖……连这件秘器你也拿到了?” “秘器?它就插在深渊之井边上,要我装作没看到也不行吧。” “那…那个是牢门钥匙啊,里面关着很可怕的……”命运之神试图让眼前的人类明白“拾金不昧”和“三思而后行”的道理。魔域之王噗嗤一声,爆笑出来:“哈哈哈,你还哄小孩啊。” “……” “受不了,神也好魔也好,都是这种家伙。”甩甩头,他把玩长辫,神情恢复伪装的淡漠,“别废话了,你是命运之神,就告诉我何谓命运吧。”和这帮无厘头的单纯能量体,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贝里卡斯深深一笑:“命运?你就在命运里啊。”席恩微一挑眉:“意思是,你只是挂名的神,想做什么想走什么路都取决于我们自己?” “对~~~”即使承认自己是吃闲饭的,命运之神也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表现。 “那你又干些什么?” “嗯…给予众生对抗命运的小小恩惠就是我的职责。” “敢情你其实是运气之神?”席恩笑得非常明净爽朗。贝里卡斯不觉也回以开怀的笑:“是啊是啊,我是掌管空间和时间、秩序与法理的神祗,后来兰修斯用星辰之力创造了命盘,委托我管理,我就被误传成星神、命运之神。” 原来一切的肇始是混乱神?席恩的瞳仁微微收缩,随即沉淀下来,如镜子般平板无波:“罢了,正因为有不同的命运,才有这样一个千变万化的世界,要求公平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从出生起,名为不平等的东西就融入我们的血液,人人都没选择权,也就没什么好计较,何况这些可以用后天的努力弥补——不过,你还真是个霉星。” “为什么叫我霉星!?”贝里卡斯大受打击。 “不是吗?多半是被你的霉手摸过,我的命运之线才会乱七八糟。” “这是不折不扣的污蔑。”好脾气的星神难得有点气恼,“席恩,你和多数人类一样不知足。能爬到今天这步,生来就是萨桑之子,你不认为你实在好运得不得了吗?”棕发青年冷冷一笑,不为所动:“如果没有无形之手翻弄,那所谓的机遇就是纯粹的机率结果,看不看得出,能不能抓住,全取决于本人,何来恩惠可言?再说出生,萨桑之子的身份只为我们兄弟俩带来不幸。如果生为普通人,如果不是双子,我们的父母就不会死,就会平平安安地长大。” 摇摇头,命运之神端起茶杯,适才的情绪波动消失得一干二净:“这是价值取向的问题。换作重利的人,就会选择得天独厚的资质。何况,即使如你所愿,你也会衍生出新的不满,提出相反的假设——人就是这种生物。” “好吧。”席恩也不跟他辩,他来这里本就不是为了和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唇枪舌战,更没兴趣打动对方,“但我还是坚持霉星的看法,至少对我而言。”贝里卡斯手里的杯子晃了一下,咬牙道:“我怎么把霉气给你了?” “我做过实验。”席恩很认真地回答。 “实验?” “赌博。如果出老千,我能够战无不胜。但是老老实实地下注,我回回抽到烂牌、押到小、掷到一,十次十输——这根本不符合机率学。你说,这是什么原因?” “咳嗯、咳。”贝里卡斯连连呛咳,尴尬地别开眼,“那个,你的情况比较特殊。你和肖恩的命运轨迹本来很正常,因为人为因素产生分歧后,就扭曲了。他的运气越来越好,你的越来越差。”肖恩其实很适合去当赌徒,保证一夜致富。 “我想也是。”席恩轻哼,无意识地摩挲法杖上的美丽刻纹,蜜色的肌肤与淡金的杖身无比贴合,“所以我幸福的弟弟,那个多管闲事的魔界宰相,你们这些只会讲大道理风凉话的神都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嫉妒也好,无理取闹也罢,总之我不痛快,你们也别想痛快。” “喂喂,席恩,你太武断了。” “我必须武断。”席恩淡然道。行为的意义?那对一个定型的人渣来说太奢侈了。除了快意恩仇,他的心荒芜得再也感受不到其他所谓的温情,也无福享受。尖锐的恐惧就像绷紧身体的兽,时时警惕着。因为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就是这样活下来。被囚禁在水晶球里的千年,痛苦也无时无刻咬啮着他,逼迫恨意疯长,占据心灵,紧紧缠住灵魂。 要活着,要复仇。反复反复,这么鼓励自己。 体谅?以德报怨?啐,这些美德留给你们自个儿享用吧。 贝里卡斯神色一整:“你就笃定你会成功?难道你没猜出我坐在这里的目的?”席恩嗤笑:“无非是打击我罢了。始源之海是诞生之地,拒绝外来的伤害行为,在这里你不能杀我,连念头也不会有。”贝里卡斯一愕,这才注意到一些之前忽略的蛛丝马迹:为何席恩对三界如此了解?为何生前年纪轻轻就有那么高深的魔法造诣?就算是萨桑之子,就算有明师指导,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你怎么会知道?”配合问话,他释放出神威。席恩一动不动地抵御,常年的困苦锻炼了他的心志,虽然精神力还没达到神的层次,单单承受威势还办得到。不过,他并没有隐瞒的意思。 “我是奥古诺的传人。” “奥古诺!?”命运之神失声大喊,平淡洒脱的风度全无,“你是奥古诺的弟子?”席恩点点头:“对,他是我唯一承认的老师,尽管我没见过他。”也因此,不存在利用和猜忌。 “那当然,他的自我意识早就不存在了,留下的只有残缺的记忆和知识库而已。” 解开了长久以来的疑惑,席恩继续追问:“他是谁?我只知道他是你们当中的一员。”贝里卡斯颔首承认:“他是第一代神,用人类的语言,算是我的哥哥吧。比我、贺加斯和兰修斯都古老的神祗,父神第一个分裂体,也是第一个失败品。性格非常不安定,结果导致自我毁灭,墓被我放在红海一带——哎,你还说我是霉星,看你运气多好!居然闯进奥古诺的墓,继承他的知识,别人投胎一百次也未必有这样的好运!” 席恩不置可否,内心撇了撇嘴。按照贝里卡斯的逻辑,这的确是“好运”没错,包括他被那些阴险变态,打算把他培养成力量容器或吸收或控制或喂魔宠或煮来吃的法师看中收为弟子——常人一辈子也未必能碰上一个呢。 那天,他被深爱的女人背叛,被暗月法师公会追杀,狼狈万状地逃进那个公会研究了一半的古迹。走投无路,万念俱灰。孤注一掷地解封,赌上一切,不管前面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神语,他解读过神语,但认识的寥寥无几,只能用生命力向真知之戒换。时间有限,他的生命力也有限,还得用猜的。拼着最后一口气,和残酷的命运竞赛。 因为出老千,他赌赢了。 血快吐完时,封印终于解开,接踵而来的庞大知识几乎压垮他。若非他带着无限记载的卷轴,当场就会成为一具空空的躯体。 然后,他挺过这关,从坟墓里爬出来。 什么际遇运气,都见鬼去吧!他从来是独自挣扎求存。 无心再谈下去,既然疑问得到解答,席恩法杖一立,就要动身。贝里卡斯叫住他:“等等,你真的决定了吗?哪怕你成功了,等待你的也只会是无尽的空虚。没有所爱,也不被爱,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永远跋涉在迷茫之中,只有虚无陪伴你左右。” “真是美好的前景。”席恩不带一丝嘲讽,“和我从前过的日子比起来。” “你……过得这么糟?”贝里卡斯有点吃惊。席恩起身睥睨他,笑容饱含讥刺:“呵,生在福中不知福的神明,留在那个吃人的人间,下场就比较好?也许有人会视为精彩,不过我是受够了。是,我是有了潇洒度日的本钱,但我那奇差无比的运道,实在让我放心不下。不,就算过得太平美满,我那颗肮脏的心也会像竖刺的刺猬一样,扎得我自己和身边的人满身是血——希望忘却仇恨放下一切去爱的是我;用仇恨支撑我到今天,助我度过无数危难的那个更是我,无论舍弃哪一面,都是对我自己的否定,那当然听声音大的一边,我可不是半途而废的人。” 漠然的陈述久久回响,渗入广袤的始源之海,在不久的未来掀起滔天巨浪。 “那么——”贝里卡斯轻叹了口气,叹息自己的失败和对方的执着,“请不要利用负位面那些可怜的存在,虽然人类管他们叫恶魔,但你我都清楚,他们不过是一群没有道德观却无害人之心的生物。” &nbs 第二章 破茧的代价(上) 同一时刻负位面—— “格蕾茵丝,你有没有看到拉菲格?” “那个疯子?大概又拉着哪个倒霉鬼炫耀他的梦中情人了。(眼快看书)” “可是现在是他的冥想时间,我去找他没看到啊。”这也是嗜血之王被同僚认为脑筋有问题的原因之一:又不是法师,冥想个啥? 魇魔之王奇道:“那倒真的怪了,可能学欧塞,玩失踪吧。说起来克鲁一回来就到处找他,不知道为什么。”梦魇之王咧了咧嘴:“叫他去水晶湖捞,我在那儿碰见那头睡猪,不过不保证漂流到别的地方去了。” “……还是别白忙一场了,何况梅杰安在养伤,不能打扰。”格蕾茵丝低下头,继续没完没了地雕她的宝石花,“话说回来,你找他什么事?”奇蜜拉双手合十,满眼憧憬的小星星:“找他帮我造一座新的宫殿啊,原来的我都住腻了。”格蕾茵丝心一动:“这倒是,他别的本事没有就这个特别强,我也叫他帮我设计一套首饰好了。” 堂堂实力派领主就这么被她们定义成建筑工和珠宝匠。 “克鲁和艾斯托尔真应该学学他的绅士风度。”奇蜜拉深切唾弃另两位同胞。格蕾茵丝和她同仇敌忾:“就是!一个娘娘腔,一个粗暴横蛮!” “如果他是人类男性,追他的女人会多到数不清吧。要长相有长相,要本领有本领,要房子有房子,要财产有财产。” “但他是恶魔。”格蕾茵丝意味深长地道,浮起妖媚的冷笑。 ****** “站住!通行证!” “通行证?”没料到会被拒之门外,身穿黑袍的红发男子怔了怔,好脾气地问道,“我没有,请问到哪里办?”守卫上下打量他:“你是冒险家吗?有没有魔法师公会的徽章和证件?不是东城籍就可以过。” “法师徽章啊,请等一下。”翻找了一阵,一卷文书和一枚附有火红绶带的精金徽章递了过来。看清背面的魔导师印记,守卫骇了一大跳,再看证书,却是陌生的文字。 “哦,这是法师专用的克米特文,我帮你翻译。” “不用,盖章没错。”用专门的小法器确定无误后,守卫郑重递回两样古老的物品,恭敬一礼,“祝您在米亚古玩得愉快。” “谢谢。”彬彬有礼地回应,深渊领主顺利走进敌方的大本营。守卫们对着他的背影交头接耳:“谁说法师都阴沉古怪,这位态度多好。” “是啊,希望他是去投靠殿下。” 沿途一片喜庆气象,家家户户的门口窗户都摆着鲜花,穿着也光鲜亮丽,整座城洋溢着欢腾的气氛。街上车水马龙,来自外地的雇佣兵坐在酒馆里喧闹,碰到熟人就勾肩搭背,一起叙旧干杯;风尘仆仆的商人赶着骡子或各色篷车涌入预定好的摊位,或拿着单子寻找买主;工业区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市场的叫卖声也一浪高过一浪。在这样拥挤的人群里,拉菲格有点无所适从,本能地朝宽敞的地方走,不知不觉来到市中心。 四个菱形喷水池组成一个大菱形,栩栩如生的雕像高高耸立,各个戏班子和美食摊已初具规模。孩童尖叫着嬉玩,主妇们三三两两地聊家常,年轻的情侣亲密细语,和平安乐的景象完全不像要塞。看来传闻果然没错,这里的居民和他们的统治者一样神经粗大。 突然,几只小手抓住他的长袍下摆,一张张仰起的脸蛋透出希翼:“叔叔,你是流浪法师吗?给我们表演一下好不好?” 换作别的法师,早就勃然大怒,教训这群无知小鬼了——魔法又不是戏法。但拉菲格只是微微一笑,挥手划出一道虹彩,宽大的袍袖接着飞出一群白鸽。 “哇啊~~~”不止孩子们蹦蹦跳跳,其他人的视线也被吸引过来,包括远处玩抛接球的两队人。 那个人是?淡黄衣裙的少女好奇地打量,冷不防后脑勺挨了一下:“中!” “可恶,阳,你太狡猾了!”顺手抄住弹起的球,她用力扔回去。中性打扮的黑发少女大笑:“哈哈哈,谁叫你自己开小差。”和她同队的小孩也欢呼叫好。 这边不甘示弱,立刻战成一团,惊呼和笑声此起彼伏。 包着水膜的空气球又轻又有弹性,冰凉滑溜的触感也很好,反射着阳光,格外绚丽。不少孩子跑过来吵着要,杨阳只得又做了几个给他们,无形中就形成了两个阵营。喜欢新鲜和漂亮物事的小孩都围着拉菲格,看他表演幻术,不时变出一些野花野草和小动物;而好动的就分成几块打球。 “累死了。”终归没小鬼精力旺盛,不到半小时,两位前辈就相继退场。满头大汗的杨阳用手掌扇风,无意间一瞥:“咦,小玲,你后腰有个胎记。好可爱,像五角星。” “哦,这个,出生就有了啦。”邱玲下意识地拉低上衣,露出怀念之情,“所以姑妈她们都叫我小薇,本来是想取名叫紫薇的,伯父他们又说北斗帅气,可是‘邱北斗’怎么听怎么奇怪,两边吵来吵去。最后爷爷说:平凡才是福气,玲又有美玉的意思,帮我正式定名。” “呵呵,是吗。”杨阳听得好笑又羡慕。她家不但亲子关系冷漠,亲戚之间也交恶,只有小叔叔杨唯对她疼爱有加。没看出她的异样,邱玲续道:“我家是大家庭,大家都很疼我,我妈还生了三个。” “嗯,我知道,我见过你哥哥。”除了邱慎行,杨阳还想起冰宿的表兄凌心宇,只觉那天发生的一切好象是上辈子的事了。邱玲郁郁叹了口气,显然思乡情切。杨阳安慰地拍拍她:“我去买果子冻,你要什么口味?” “橙子!” 百无聊赖地晃了会儿,邱玲蓦地瞪大眼,边跑边喊:“喂喂,快回来!” 抓回想跳下水捞球的小不点,她看看自己穿的皮靴,试着跨进去,摇摇晃晃地站稳。她胆子小又没学过武,走得万分小心。 “呜~~都湿了。”感觉靴子进水,她咕哝着弯下腰,这时,身后响起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转过头,只见那个变魔术的男子呆呆站在水池前,脚边躺着一只倾倒的竹篮,用一种非常奇异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的腰。 被看到了!邱玲面红耳赤地遮住,正不知所措,对方踏前一步,颤声道:“艾蜜莉……” “哎?” “艾蜜莉!终于找到你了!”轻盈地跳上喷水池,红发青年伸手似乎想抓她,又害怕似地停住。邱玲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那眼光说猥亵一点也不猥亵,澄净清明,又火热异常,纠结着狂喜、不安、哀伤、痛苦……深刻得令人不忍卒睹,烧得她脸发烫。 脚不由得往后退,一个打滑,邱玲惊叫着摔倒,跌入一双臂膀,被硬生生转了个弯。 做了垫背的拉菲格没有淋湿,冲出去的瞬间,他设了个防水术,但少女的羊角辫还是在纠缠中松脱,吓白的小脸也溅了几滴水花。 “第一次看到你这么狼狈的样子呢。”大手抚上她的脸颊,如捧至宝的珍重,一如那带着叹息的语调,“我的老师。” “呃!?”邱玲眨眨眼,这才真正回过神,急切地解释,“不是啦,你认错人了,我不叫艾蜜莉,我叫邱玲。” “我知道,那是你前世的名字。” “前…前世?”邱玲哑然,几乎以为自己闯进哪个舞台。拉菲格微笑,准确地点在她的后腰:“这里,是我留下的记号。” “记号?可那是胎记啊!”转念一想,剧本和许多言情书是有这种桥段,邱玲不禁怦然,说话也混乱起来,“那…那你怎么确认?不会搞错吗?” “不会,那是我亲手做的刻印,你身上也有契约的气息。” 听他说得笃定,邱玲更加慌乱。私心里,她一直希望谈这样一场唯美的恋爱,眼前的男子条件也很优秀,只是,搞错的话……而且万一是骗局…… “小玲!”拿着两杯果子冻的杨阳远远奔近。正六神无主的邱玲宛如看见救星,火速爬起,躲到她背后。 拉菲格微微蹙眉,慢条斯理地起身,足尖轻点跃出水池,稳稳落地。看他的架势像是法师,杨阳暗暗警惕,祭出友好的笑:“这位先生,您找我的朋友有什么事?” “抱歉,是我吓着她了。”拉菲格也回以礼貌的态度,行了个令杨阳为之一愣的古代礼节,“她是我的一位故人,我没有恶意。” “故人?”杨阳愕然,转向身后的人,“小玲,你认识他?”邱玲咬耳朵:“不认识,他说我是他前世的老师。” “前世!?”杨阳瞠目结舌,她可不信这玩意儿,不过老师这个词让她稍稍安心了点,虽然那男人的眼光怎么看也不像是看老师……抹了把汗,她试着用说理的方式和对方勾通,那眼神灼热得连她都快起火了:“请问,你有什么证据吗?” “她腰上的胎记就是证据。”拉菲格目光熠熠,一霎不霎地凝视邱玲。后者被他看得直往友人背后缩,又忍不住偷瞄他。杨阳哭笑不得:“有胎记的人成千上万,不能断定就是她啊,我一个男性朋友腰后面也有。” “那个记号是特别的,是我定下的契约。” “可是……” 无心再和她周旋下去,拉菲格弹指设下隔音结界,朗声道:“我来猜,她来自异世界,对不对?”杨阳和邱玲目瞪口呆。 “当初我就是为此才期待她转世,艾蜜莉…我的老师她是神眷之女,我不想她再被神明抢走,所以施法让她死后会转生到众神管辖不到的异界。” “……” “还有!我希望你来世平平凡凡!别再高高在上!比我年纪小,有个幸福的大家庭,不要美得让男人觊觎,普通、可爱就好——你完全照着我的希望出生长大,不是吗!” 邱玲已经说不出话,杨阳汗如雨下:这……美少女养成吗?还真给他说中了,不会有这种事吧?老天! 注意到两人的局促,拉菲格按捺激动,温和而恳切地道:“前世的种种,我不想多谈,也无意打扰她现在的生活,只是想重新开始…重新认识,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吗?”老实说,这是个合理的请求,邱玲松了口长气,杨阳也缓和颜色:“好的,那个,请问尊姓大名?我叫杨阳,她叫邱玲。” “你们叫我拉菲就好。”深渊领主温柔地瞥了邱玲一眼。 拉菲?多加个“尔”字就和风天使长同名了,气质也挺像的。杨阳对自己看人的眼光颇有自信,除去那令人冒冷汗的前世今生,眼前的男子眉目潇洒,毫无阴沉狡狯之气;相貌儒雅中透出英朗,端严又神采飞扬;举手投足,充满良好的教养,偏偏还自然不做作。总之,是个矛盾而富有魅力的男性。 小玲,你要把持住啊。杨阳在心里祈祷,不管多么不像坏人,毕竟也是个来历不明的家伙,焉知不是演技,当初她就被罗兰骗得团团转。 拉菲格绅士地建议:“这里不方便谈话,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如何?你们决定。”杨阳硬着头皮答应。闻言,拉菲格顿时绽放出夺目的喜色,弯腰捡拾翻倒的竹篮和食物。邱玲蹲下帮忙:“这个是?” “是一个大婶送我的,虽然不能吃了,终究是她的心意,丢在这儿也妨碍行走。” 呜!又多了个不像坏人的理由。跟着捡的杨阳开始摇摆,涉世不深的邱玲已经奉上好感。 用浮空术将篮子送进垃圾箱,拉菲格摇晃完好无损的麦酒瓶,飒然一笑:“我也变得挑剔了,以前会毫不在乎地擦一擦就吃。”杨阳和邱玲愣愣瞧着他。 “麻烦再等一下。”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他扬手放出一串魔法烟火,吸引了全场的注目,“先生们,女士们,初到贵地,请捧个场!”两个少女哑口无言,直到他表演完一系列精彩的节目,荷包满满地转过头,才神智回笼。 “嘿嘿,不能让女士请客啊。”笑着抛掷铜币,拉菲格手指杨阳手中的木杯,“那个,快化了。” “啊…哦。”递给友人一份,杨阳边吃边整理思绪,对方的性子意外的豪放不拘,她也情不自禁地放开胸怀,“其实你不用客气的。”拉菲格笑而不答,忽然倾近正舀橙子汁的邱玲,前额的刘海几乎碰到她的发:“艾蜜莉,虽然我现在是个穷光蛋,但你放心,不出三天,我就会攒到不亚于王公贵侯的财富。” “呃……”邱玲满脸通红,只能呆呆看着他深情的眸。 “当然,你从来不屑这些东西,但我还是想像普通男人那样养活你。为你建造最舒适的家园,用最美丽的珠宝妆点你,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请接受好吗,我亲爱的老师?” 邱玲羞得快爆炸,叫道:“我不是你老师!不是艾蜜莉啦!”什么绝世美女?把他迷得这么神魂颠倒! 拉菲格一怔,脸上浮起茫然无助的神情,随即敛去,执起她的手,郑重一吻:“我明白了,你现在是邱玲,我刚认识的新朋友。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来,一切都会和当初一样——小玲,我可以叫你小玲吗?” “……”邱玲的回答是通红的脸蛋和僵直的身躯。 啊啊啊~~~~小玲~~~~杨阳在旁边哀号,清楚看见友人一只脚已然踏进柔情的陷阱。 也难怪,拉菲风采翩然又温情款款,换成她被那双炽烈的眸子注视,也会心跳加速,何况没什么经验的邱玲。 “那…那个,我们去吃东西吧。”她只能使出缓兵计。 三人前脚走,后脚探子将完整的报告传达给卡萨兰城主。 “阳她们被陌生男人搭讪,还一起去吃饭?”他恶狠狠地眯眼,咧开狰狞的笑,“你居然就那么放他们走,不把那男人分尸,零零碎碎丢到我面前!”早熟悉他脾气的探子纹丝不动,将请示的目光投向直属上司。情报部长扔回主子一个白眼:“你冷静点,能通过城门就代表他至少不是东城的法师,不被我的人拿下就表示他行迹不算可疑。” “我不管!” “你不管也得管!这时候由不得你任性!”吉西安的嗓门更大。诺因抿嘴积蓄和他对吼的力量。雷瑟克及时调解:“现在的问题是那男人是谁。” “属下已经派人去查了,不过他有点奇怪,管邱玲小姐叫艾蜜莉,还说她是他前世的老师。” “艾蜜莉?我好象在哪儿看过这个名字。(眼快看书)”诺因皱起眉头。吉西安和雷瑟克面面相觑:“前世?不会是疯子吧?”某书痴击了下掌:“对了,和水之圣女同名。” “红夜法师的老师!?不可能,这名字也很常见。”吉西安断然否定,对部下道,“那人一定是疯子,把他抓起来。”雷瑟克持不同意见:“疯子能当法师?”吉西安不甘心地承认:“有句话叫最容易成为精神病患的职业就是法师。”雷瑟克斜睨他:“那你要小心别变成那样。”诺因一扯斗篷站起来:“别烦了,我去确认就水落石出。” “混蛋!给我回来!别想趁机跷班!”吉西安的咆哮没能拉回溜得比兔子还快的主君。 ****** 如同万籁俱静中落下一滴水珠,悄然荡开微小的涟漪,却令沉睡的灵魂警觉地苏醒。被黑衣包裹的躯体自动浮起,水花漫天散开,宽大的袍角无风而动。 “它,要醒了吗?” 模糊的声线隐含忧虑,同时一个欢喜的声音响起:“大人,终于找到你了!呃……呃…你是清醒的?” 无面之王低下头,认出忠心耿耿的下仆:“萨菲?你还跟着我?”厉害,佩服,记得上次和他见面是十万年前了。萨菲合拢差点脱臼的下巴,一挺腰板:“当然!自从见识到您一翻身一挥手灭万魔的英姿,属下就发誓,今生今世追随您到底!”无言了一阵,欧斯佩尼奥缓缓降落:“罢了,我问你,最近有没有人去过深渊之井?” “深渊之井……”听到这个名词,最强领主麾下的首席恶魔也打了个寒噤,那是在环境险恶的负位面也被划为禁地的神秘之境,仿佛会吞噬一切的无底深渊,“席…席恩主子去过一趟。”他不由得舌头打结。 “席恩主子?谁?深渊魔域什么时候又多出这号人物?”因为长久睡眠而与时代脱节的欧斯佩尼奥讶道。 “他是我们公认的王,一位人类法师,不过实力确实强。” “哦,无所谓,他想当就当好了,但是深渊之井……” “欧塞!”随着暴跳如雷的吼声,诅咒之王气势汹汹地踏水而来,“总算找到你了!你给我解释清楚!”说着,他抓住僚友的斗篷,用力一扯。 如瀑的黑发飞扬,丝丝缕缕地落下,覆盖住修长优雅的肢体,直垂过脚踝;一张皎洁晶莹的脸如世间最精致绝美的杰作,却在他明锐的双目里失色,七色之光汇成透明,单纯而绚烂,幽深璀璨的黑眸敛尽万千光芒,流转间慑人心魄。 万万没料到上司在斗篷下是如此出色的皮相,萨菲震愕失神。克鲁也呆了好一会儿,呢喃道:“果然……” 淡樱色的唇微抿,欧斯佩尼奥一扬手,又把自己遮得密不透风,不同于平日的剔透嗓音却再次听傻了两魔:“怎么对我的长相好奇起来,上次还没把你看呆吗?都不体谅我为大家正常恋爱的苦心。” “你你你…我对你才没兴趣!”克鲁回过神,粗声粗气地喊道,“除非你哪天变出胸部来!”可恶,这么美的脸竟然有两张,神明的恶作剧吗? “这个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的心态比较接近男性,变出丰胸翘臀也没意义。” “够了!别岔开话题!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为什么还有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记挂兜在心头的疑问,克鲁不耐烦地大喝。欧斯佩尼奥整个人僵住:“和我…一模一样?” “对!连根头发丝也不差!” “怎么可能……他还活着?” “谁还活着?”克鲁和萨菲齐声追问。欧斯佩尼奥没说话,白皙纤长的手指在衣襟上拽出深深的褶皱,半晌,他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喂喂,欧塞?” “大人!?” “太有意思了,太愉快了。”掀开兜帽,无面之王笑得像找到新玩具的孩子,狭长的凤目闪现点点恶念的光芒,“差点就睡过这么热闹的聚会,要去谢谢它。”语毕,腾身而起,冲不罢休追上来的僚友笑了笑,令他骨头酥软地跌回去:“不用急,克鲁,谜到最后揭开才有趣。” 顿了顿,他丢下一句:“萨菲,那个席恩回来后,叫他和我见个面。如果他投我胃口,我就助他一臂之力,再给这个世界添点乱。” ****** 云雾之海突然变得稀薄,黑袍旅者停下脚步,冷静地观察。流动的白雾渐渐散开,上一刻还白茫茫的视野,在下一秒变成绿意葱翠的庭园,微风拂过,带来泥土和草叶的清香。就像在眨眼间,隔开了两个世界。 席恩不惊不咋,在这片界元,只要他想,也能弹指造出一座宫殿来,不过没这闲情罢了。 银练也似的瀑布涌入小水池,淡淡的烟气笼罩住小巧精美的庭榭,摆着茶点的石桌旁,静坐着一个年轻男子。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淡,第二感觉是冷,第三感觉是虚。袍色素雅,浅灰滚淡黄细纹;清茶似的眸和发色一样,清澈透明,又带着漩涡般的深邃感;秀雅的面容平和淡逸,唇畔的笑意舒缓而悠远。 “午安。”他和气地招呼,比了个请用的手势,“休息一下,喝杯茶吧。” 对这个气质像三流算命师,又一副招揽生意架势的陌生人,席恩表面不动声色,心下暗暗提防。他可不认为随便哪只阿猫阿狗能进来始源之海,而且对方显然来意不善。 略一思忖,他猜出端倪:“命运之神?” “哦,眼光不错。”贝里卡斯兴味地笑了。席恩冷淡地注视他:“你该庆幸我现在是这种状态。”不然他早就轰他一个灭世禁咒,再把残渣送给所有的部下分食。 “冤枉啊!”某神一脸无辜,像极了说包准的江湖术士,“我知道你为什么恨我,但你真的恨错人了。” “又一个说我恨错人的家伙。”耸了耸肩,棕发青年无动于衷地在他对面坐下,右手造型奇巧,刻满密密麻麻符文的金属杖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阵悦耳的轻响,靠在他的肩头。贝里卡斯眼神一动:“支配之权杖……连这件秘器你也拿到了?” “秘器?它就插在深渊之井边上,要我装作没看到也不行吧。” “那…那个是牢门钥匙啊,里面关着很可怕的……”命运之神试图让眼前的人类明白“拾金不昧”和“三思而后行”的道理。魔域之王噗嗤一声,爆笑出来:“哈哈哈,你还哄小孩啊。” “……” “受不了,神也好魔也好,都是这种家伙。”甩甩头,他把玩长辫,神情恢复伪装的淡漠,“别废话了,你是命运之神,就告诉我何谓命运吧。”和这帮无厘头的单纯能量体,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贝里卡斯深深一笑:“命运?你就在命运里啊。”席恩微一挑眉:“意思是,你只是挂名的神,想做什么想走什么路都取决于我们自己?” “对~~~”即使承认自己是吃闲饭的,命运之神也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表现。 “那你又干些什么?” “嗯…给予众生对抗命运的小小恩惠就是我的职责。” “敢情你其实是运气之神?”席恩笑得非常明净爽朗。贝里卡斯不觉也回以开怀的笑:“是啊是啊,我是掌管空间和时间、秩序与法理的神祗,后来兰修斯用星辰之力创造了命盘,委托我管理,我就被误传成星神、命运之神。” 原来一切的肇始是混乱神?席恩的瞳仁微微收缩,随即沉淀下来,如镜子般平板无波:“罢了,正因为有不同的命运,才有这样一个千变万化的世界,要求公平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从出生起,名为不平等的东西就融入我们的血液,人人都没选择权,也就没什么好计较,何况这些可以用后天的努力弥补——不过,你还真是个霉星。” “为什么叫我霉星!?”贝里卡斯大受打击。 “不是吗?多半是被你的霉手摸过,我的命运之线才会乱七八糟。” “这是不折不扣的污蔑。”好脾气的星神难得有点气恼,“席恩,你和多数人类一样不知足。能爬到今天这步,生来就是萨桑之子,你不认为你实在好运得不得了吗?”棕发青年冷冷一笑,不为所动:“如果没有无形之手翻弄,那所谓的机遇就是纯粹的机率结果,看不看得出,能不能抓住,全取决于本人,何来恩惠可言?再说出生,萨桑之子的身份只为我们兄弟俩带来不幸。如果生为普通人,如果不是双子,我们的父母就不会死,就会平平安安地长大。” 摇摇头,命运之神端起茶杯,适才的情绪波动消失得一干二净:“这是价值取向的问题。换作重利的人,就会选择得天独厚的资质。何况,即使如你所愿,你也会衍生出新的不满,提出相反的假设——人就是这种生物。” “好吧。”席恩也不跟他辩,他来这里本就不是为了和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唇枪舌战,更没兴趣打动对方,“但我还是坚持霉星的看法,至少对我而言。”贝里卡斯手里的杯子晃了一下,咬牙道:“我怎么把霉气给你了?” “我做过实验。”席恩很认真地回答。 “实验?” “赌博。如果出老千,我能够战无不胜。但是老老实实地下注,我回回抽到烂牌、押到小、掷到一,十次十输——这根本不符合机率学。你说,这是什么原因?” “咳嗯、咳。”贝里卡斯连连呛咳,尴尬地别开眼,“那个,你的情况比较特殊。你和肖恩的命运轨迹本来很正常,因为人为因素产生分歧后,就扭曲了。他的运气越来越好,你的越来越差。”肖恩其实很适合去当赌徒,保证一夜致富。 “我想也是。”席恩轻哼,无意识地摩挲法杖上的美丽刻纹,蜜色的肌肤与淡金的杖身无比贴合,“所以我幸福的弟弟,那个多管闲事的魔界宰相,你们这些只会讲大道理风凉话的神都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嫉妒也好,无理取闹也罢,总之我不痛快,你们也别想痛快。” “喂喂,席恩,你太武断了。” “我必须武断。”席恩淡然道。行为的意义?那对一个定型的人渣来说太奢侈了。除了快意恩仇,他的心荒芜得再也感受不到其他所谓的温情,也无福享受。尖锐的恐惧就像绷紧身体的兽,时时警惕着。因为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就是这样活下来。被囚禁在水晶球里的千年,痛苦也无时无刻咬啮着他,逼迫恨意疯长,占据心灵,紧紧缠住灵魂。 要活着,要复仇。反复反复,这么鼓励自己。 体谅?以德报怨?啐,这些美德留给你们自个儿享用吧。 贝里卡斯神色一整:“你就笃定你会成功?难道你没猜出我坐在这里的目的?”席恩嗤笑:“无非是打击我罢了。始源之海是诞生之地,拒绝外来的伤害行为,在这里你不能杀我,连念头也不会有。”贝里卡斯一愕,这才注意到一些之前忽略的蛛丝马迹:为何席恩对三界如此了解?为何生前年纪轻轻就有那么高深的魔法造诣?就算是萨桑之子,就算有明师指导,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你怎么会知道?”配合问话,他释放出神威。席恩一动不动地抵御,常年的困苦锻炼了他的心志,虽然精神力还没达到神的层次,单单承受威势还办得到。不过,他并没有隐瞒的意思。 “我是奥古诺的传人。” “奥古诺!?”命运之神失声大喊,平淡洒脱的风度全无,“你是奥古诺的弟子?”席恩点点头:“对,他是我唯一承认的老师,尽管我没见过他。”也因此,不存在利用和猜忌。 “那当然,他的自我意识早就不存在了,留下的只有残缺的记忆和知识库而已。” 解开了长久以来的疑惑,席恩继续追问:“他是谁?我只知道他是你们当中的一员。”贝里卡斯颔首承认:“他是第一代神,用人类的语言,算是我的哥哥吧。比我、贺加斯和兰修斯都古老的神祗,父神第一个分裂体,也是第一个失败品。性格非常不安定,结果导致自我毁灭,墓被我放在红海一带——哎,你还说我是霉星,看你运气多好!居然闯进奥古诺的墓,继承他的知识,别人投胎一百次也未必有这样的好运!” 席恩不置可否,内心撇了撇嘴。按照贝里卡斯的逻辑,这的确是“好运”没错,包括他被那些阴险变态,打算把他培养成力量容器或吸收或控制或喂魔宠或煮来吃的法师看中收为弟子——常人一辈子也未必能碰上一个呢。 那天,他被深爱的女人背叛,被暗月法师公会追杀,狼狈万状地逃进那个公会研究了一半的古迹。走投无路,万念俱灰。孤注一掷地解封,赌上一切,不管前面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神语,他解读过神语,但认识的寥寥无几,只能用生命力向真知之戒换。时间有限,他的生命力也有限,还得用猜的。拼着最后一口气,和残酷的命运竞赛。 因为出老千,他赌赢了。 血快吐完时,封印终于解开,接踵而来的庞大知识几乎压垮他。若非他带着无限记载的卷轴,当场就会成为一具空空的躯体。 然后,他挺过这关,从坟墓里爬出来。 什么际遇运气,都见鬼去吧!他从来是独自挣扎求存。 无心再谈下去,既然疑问得到解答,席恩法杖一立,就要动身。贝里卡斯叫住他:“等等,你真的决定了吗?哪怕你成功了,等待你的也只会是无尽的空虚。没有所爱,也不被爱,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永远跋涉在迷茫之中,只有虚无陪伴你左右。” “真是美好的前景。”席恩不带一丝嘲讽,“和我从前过的日子比起来。” “你……过得这么糟?”贝里卡斯有点吃惊。席恩起身睥睨他,笑容饱含讥刺:“呵,生在福中不知福的神明,留在那个吃人的人间,下场就比较好?也许有人会视为精彩,不过我是受够了。是,我是有了潇洒度日的本钱,但我那奇差无比的运道,实在让我放心不下。不,就算过得太平美满,我那颗肮脏的心也会像竖刺的刺猬一样,扎得我自己和身边的人满身是血——希望忘却仇恨放下一切去爱的是我;用仇恨支撑我到今天,助我度过无数危难的那个更是我,无论舍弃哪一面,都是对我自己的否定,那当然听声音大的一边,我可不是半途而废的人。” 漠然的陈述久久回响,渗入广袤的始源之海,在不久的未来掀起滔天巨浪。 “那么——”贝里卡斯轻叹了口气,叹息自己的失败和对方的执着,“请不要利用负位面那些可怜的存在,虽然人类管他们叫恶魔,但你我都清楚,他们不过是一群没有道德观却无害人之心的生物。” “扑哧!” 喷笑声远远传来,“哈哈哈……贝里卡斯,你真是擅长说笑话!” ……我没有说笑。命运之神用眼神传达自己的愤怒。渎神者毫不在乎地和他对视,脸上的笑意依然浓厚:“愚蠢的神明。没错,他们是跟你们一样单纯,但这世上决没有善良的恶魔,正如同没有吃素的狼。” ****** 手工烘烤的果馅饼和冰镇饮料摆放在主客面前,洁白的餐巾和蕾丝桌布一样雅致,这是一家颇受年轻女孩与情侣欢迎的小餐馆,最适合度过美妙闲适的午茶时光。 趁友人点餐,杨阳再次偷瞄对座的男子。三十出头年纪,端正的五官不俊也不帅,更谈不上酷,却有一种非常特别的男性味道。层次分明的暗红发丝略长,形成浓密的刘海;轻点的十指纤长优美,一看就知道是法师的手;黑袍下的身躯不纤弱也不魁梧,劲瘦结实;整个人散发出独特的魅力,说性格又透着几分尔雅的书卷气,说豪迈又显得温文含蓄。 就像他的眼神,热情如火,又温柔似水。 杨阳不禁想起被席恩附身的海精灵王子,那双眼,像冰封的火焰,只是那火是冷的,摇曳着苍色的焰苗,仿佛有着流质内核的冰泪石。 那个人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杨阳无法诅咒好友的哥哥去死,但也由衷希望别再见到他。光是他的手下,就搅得他们鸡犬不宁。 尊敬的魔王陛下,请您在始源之海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吧,我会日日三柱香为您祈祷的。 “嗯…我再追加一块蛋糕。”躲在菜单后面,邱玲小小声道。杨阳深切同情,她也为拉菲格炽热专注的视线坐如针毡。 可是小玲,你就算把肚子吃爆,也逃不开他的注视啊。 似乎察觉自己的孟浪,拉菲格略略别开眼,不再那么刺人,却多了一份压抑的煎熬:“橙子还是柠檬?”邱玲情不自禁地张大嘴,过了一会儿才道:“橙子。” 服务生匆匆记下离去,杨阳主动打破沉默:“拉菲先生是流浪法师吗?” “算是吧,我本来是打算环游世界。”言下之意,因为找到心上人,他改变初衷了。杨阳干咳一声。邱玲接过话头:“你一个人?家人呢?” “我的亲人很久以前就死了。”拉菲格并没有差别待遇,但对她就是有种说不出的珍视感,“小玲怎么样?和家人相处得好吗?” “好!我有两个哥哥,很多堂兄堂弟,表兄表弟,还有叔叔伯伯姑姑婶婶……”邱玲双目一亮,滔滔不绝地说起家庭经。拉菲格也捧场地聆听。杨阳微微蹙眉,总觉得很久以前这个用词有点怪。 一只白皙优雅的大手抓住她身边的椅子,拉了出来。 “诺因!”杨阳睁大眼,惊喜地道,“你怎么有空来找我?下班了?”诺因一边打量拉菲格,一边随口答道:“没,我扔给吉西安和雷瑟克了。” “你哦。”说归说,杨阳暗暗松了口气,随即为自己的心情怔忡:不知何时起,她竟然变得依赖友人,无论情绪低落,还是遇到难题。拉菲格行了个点头礼,忽而露出疑惑之色:“你…是先生吧?” 诺因立刻给他打了个90分。 这年头眼睛不脱窗的男人太少了!何况一照面,他就看出对方中意的是邱玲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虽然对他的眼光不敢恭维,但只要不觊觎杨阳,一切好说。 “对,我是男的。”诺因加重语气,直截了当地道,“我是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你呢?”不意外他的高压口吻,拉菲格微微一笑:“拉菲,法师。”对方的服饰气质一目了然是上位者,能这么快赶来也是证据。但是他过于平静的态度引起了杨阳和诺因的怀疑:中城城主的外貌特征和姓名人尽皆知,以拉菲之前表现出的礼仪,至少应该说声“久仰”之类的客套话。 他是从哪个深山里跑出来的? “拉菲,你的冰激凌咖啡要化了。”邱玲无心的话语驱散了疑云,杨阳转向友人:“你想吃什么?” “随便来几个招牌点心。”诺因对吃的向来不在意,只觉有一股淡淡的不适,并非情感上的好恶,而是生理反应。服务生很快端来茶点,一一摆上桌,放第三盘时,食指一动,数道细小的银光射向他。 卡萨兰王储一生经历的大风大浪何其多,立即会意是刺客,抄起餐盘挡住,同时伸手一抓。然而对方的速度快极,闪过他的擒拿几个后空翻,又是一排戒针打出。顾虑后面坐着杨阳,来势又分散,这回诺因吃了个扎实,顿觉心口像被毒蛇咬住,全身剧烈抽痛,饶是他刚强,也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诺因!”杨阳脸色大变,急忙扶住他。邱玲吓得小脸惨白,和其他客人一样慌乱地站起来。拉菲格下意识地护住她,看清恢复真面目的“服务生”,大吃一惊:“艾斯托尔!” 艾斯托尔?暗影之王!杨阳一手搅住友人,另一只手抽出法杖布下防壁,严阵以待。梳理了一下光泽的淡黄卷发,相貌阴柔的美青年绽开无害的笑容,吐出纤细的嗓音:“哎呀呀,拉菲格,你找到你朝思暮想的恋人啦?恭喜恭喜。” 拉菲格!?嗜血之王!杨阳瞪视新朋友。邱玲没听过七领主的大名,更不晓得负位面,还朝保护自己的男人靠了靠。 “快出去!”强忍越发猛烈的痛楚,诺因抛出三枚菱形晶石困住敌人,满脸冷汗地喊道,“离得越远越好!”客人和店员反射性地往外跑,有几人嗫嚅着想说什么,被主君凶狠的目光瞪得不敢多言。 刚才还客满的店里转眼只剩对峙的双方。 “真是个好城主。”艾斯托尔释放出一团灰雾,融解了红线构成的三角法阵,玩味地扫视诺因,“你居然还能保持清醒?有意思,以前那些人早就痛得满地打滚,撕扯自己的皮肉了——好,我要把你带回去,做我的试验品。” “说什么鬼话!”杨阳怒极,法杖顶端的红宝石呼应着光芒大盛,“你们这些恶魔,抢了我父亲的记忆不够,还想绑架我的朋友,做梦!” “哈哈哈,那你又能把我怎么样?没有混乱神在身边,你什么事也做不了。” 这句话刺中了杨阳的罩门,她的实力在人类中算不错的,但和深渊领主比,简直不堪一击。诺因冷笑:“哼,堂堂暗影之王穿裙子,传出去笑死人。”他是在拖延时间,只要吉西安带领的术士团赶到,就能布置大规模的结界,不然现在冲突,别说胜算有多低,外头的民众也会遭殃。 因为走得急,他没带武器,勉强凝气成剑,已疼得汗湿重衣,脸上毫无血色。 杨阳清楚地感到他的颤抖,急得心如火焚。 啊啊——史列兰,扎姆卡特、月,要是你们在的话! 肖恩和维烈被她自动忽略了。 “裙子?你说这个轻飘飘的布?”艾斯托尔毫不羞耻地拎起裙角,他五官秀气,做这种动作一点也没有不自然,“不过是短点的袍子罢了,有什么不对?”杨阳哑然。邱玲对她咬耳朵:“他是男的?” 艾斯托尔眼中杀气一闪:“竟敢质疑我的性别,找死。”手腕一抖,九条黑蛇如张开的大伞,笼罩住她。 “住手!”血红的波动化解了攻击,拉菲格闪身挡在三人面前,“席恩陛下没有指示我们杀害人类,别做多余的事。” “你这家伙,真的被爱情弄傻了吗?”生满倒勾,形状可怖的九头鞭重重击打地面,整条街为之震动,屋顶和四壁相继崩裂坍塌,幸好拉菲格和杨阳的防御罩顶着,没造成人员伤亡。这下不放心而围观的人们看了个一清二楚,纷纷惊呼。 该死!眼角瞥见这帮不听命令的笨蛋,诺因又是三张符打出,声嘶力竭地怒吼:“还不给我滚远点!后面的家伙,赶走他们!” “殿下!”匆忙抵达的警备队成员*潢色委屈地大喊:他们是来救驾的啊。 “滚!” 这么一耽搁,艾斯托尔也冷静下来,用鞭梢指着僚友:“别傻了,拉菲格,这是多好的机会,席恩主子会带领我们君临正位面!此时不立功何时立功?这群人是他的仇敌,我为他出气理所应当,奇蜜拉她们也栽在那小子手上。你要保护那丫头,可以,我不干涉,但这一男一女,你也别管!”这要求合情合理,拉菲格不禁迟疑,邱玲大声道:“原来你和他是同伙,走开!我不会让你们碰阳和诺因!” 你能干嘛?诺因唾弃。拉菲格为难地咬紧下唇。不等他想好,艾斯托尔展开攻势,灵动如蛇的黑鞭仿佛巨大的花苞,尖头直取诺因和杨阳,半途被一道厚实的岩壁挡住。 “拉菲格!” “抱歉。”嗜血之王苦笑,尽管只要带邱玲走就能远离这场是非,但这样她以后也不会给他好脸色了。暗影之王愤怒地挥鞭:“你这叛徒!我要把你带回去集体处决!” 就在这时,他感到身子一沉,周围的空气变得异常凝滞——宫廷术士团的救援终于到了。 机会!诺因一个箭步上前,举剑下劈,切开斜斜的血线。艾斯托尔的脸却在这一刹那变成一张青涩可爱的少女面容。 不好!!! “你上当了。”阴恻恻的声音从他脚底响起,实质化的虚影缠绕住他,拖往深渊魔域,“乖乖来我的实验室作客吧。” “诺因!”杨阳惊骇欲绝,不假思索地冲上来,反而害得诺因无法用斗气震散粘在身上的敌人。艾斯托尔两手的臂环插出利刺,直直扎进他的后背,瞬间粉碎了他的意识。 “殿下!”远远看到这一幕,吉西安不顾一切地使出异能,风刃飞速射出,刨出一个大坑,切断了艾斯托尔的身体。杨阳顺势抓住他,不知从哪儿涌出力气,硬生生扯开,抱着诺因着地一滚,利用飞溅的土石掩护,宫廷术士们也拼命对他们加持各种法术。 “……可恶。”功败垂成,眼看时限已到,艾斯托尔拼回下身,不甘心地啐了一声,没入自己的影子。 临走前,他投给拉菲格冰冷的一眼。 ****** 一场恶战,换来一名伤员和一个死者,死的是餐馆的服务生,被艾斯托尔附身的宿主。 “据医师检查,她在被你砍到以前就死了,好像是因为承受不住恶魔的力量。” 诺因怀疑地扫描心腹,他不会逃避罪责,是他杀的就他杀的,但吉西安的神态也不似作伪。 “我骗您干嘛。”术士长啐舌,“杀个把人对你不过是小菜一碟。”诺因默然:闲杂人等他当然无所谓,但自己的城民…… “不说这个,你好点没?”吉西安关怀地问。 “没好也没坏。”诺因面无表情,宁可痛死也不表现出来,但是他惨白的脸色和发抖的身子怎么瞒得了人。吉西安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祭司长:“芙米,你有办法吗?” 经过侦测,艾斯托尔的戒针是一种奇特的生物,随着血液流动,无法分离,也无法消灭,持续分泌出致痛的毒素,直到寄生对象活活痛死为止。 摇摇头,芙米神色之焦虑不亚于他,混杂着自责和无奈:“不行,那东西太小了,如果是尸虫之类,倒可以用圣光术驱逐或净化。”其实不能怪她,魔导历以后,掌握政权的教坛完全摒弃了对负位面的研究,只针对不死怪物和冥界生物,因此对突然杀出来的恶魔们,几乎一筹莫展。 吉西安正要说什么,响起敲门声,杨阳探头进来:“诺因怎么样?” “没事,你出去。”诺因已经快忍耐不住,连忙赶人。 “都疼得嘴唇发青了,还逞强!”一眼看穿他的伪装,杨阳又气又急,大步冲向他,将手上一只精致的银环套上他的小臂,“试试这个。” 话音刚落,一圈圈涟漪状的浅浅银芒荡漾开来,环绕住诺因的全身上下,他惊讶地睁大眼:“不痛了!” “真的!?”杨阳喜出望外。吉西安和芙米也惊喜交加,齐声问道:“那是什么?” “是史列兰给我的,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途,幸好有用。” “他啊,难怪。”吉西安殷切地道,“杨阳,把它借我几天行不行?我们急需对策,可目前只能摸索,好不容易有了克制它们的法器。”杨阳刚想点头,询问地看向友人。诺因脱下臂环,眉毛微秒地一动:“……又痛了。” 啊啊啊~~~不会只是压制吧!?众人哀号,杨阳手忙脚乱地帮他戴上。这时,芙米一震,原本澄明的双眸刹时迷离,周身涌现出火焰般的明亮光芒,又异样的圣洁,温暖的薄金色。 神启!看过几次她这种状态的诺因和吉西安一愣,不禁有些期待。然而这次那红润的唇瓣没有吐出任何指示或祝福,取而代之的,前额中央逐渐浮现出鲜红的印记,简洁利落的线条,犹如一把倒悬的长剑,两边各有一串细纹烘托。 金色的光辉暗淡下来,汗流浃背的祭司长跪倒,大口喘息。在苍白肌肤的映衬下,那个印记越发明显。杨阳蹲下搀扶,不明所以地问道:“刚才怎么回事?” “是神印!”吉西安掩不住喜色,“她被火神选为神女了,太好了!大家一定会受到鼓舞的!”诺因轻哼:“没事凑什么热闹。”芙米瞪目:“不许说火神的坏话!他可是特地来帮你的!”语毕,双手在胸前结印,纯金色的圣焰再次燃起,包裹住黑发青年,熔解他体内的异位面存在。右臂的银环呼应着共振出震慑人心的清鸣,短短数秒的时间,环身多了一圈金纹。 “好了。”第一次使用神力,还不适应的芙米累得差点昏厥,但满心的欢喜和成就感使她忘了疲倦,“应该没事了。”诺因试着脱下臂环,果然毫无异样。 “谢谢你,芙米。” “哼,你该谢的是火神。” 吉西安接过神器,翻来覆去检视:“这算是多出净化功能了吗?”芙米不确定地道:“大概吧,你们研究看看,期间就由我保护殿下和满愿师小姐。” “你先休息一下,阳,扶她下去。”顿了顿,诺因改变主意,“不,先把邱玲那小丫头叫进来。”杨阳摆手:“她不认识拉菲,我来说吧。” 艾斯托尔一走,拉菲格也不见踪影,当下杨阳详细地将和他结识的经过道出。 “这算什么?一个痴情的恶魔?”吉西安摸着下巴,修改原先的认识,堂堂深渊领主应该不是疯子。芙米持不同意见:“会不会是演戏,想混进我们当中?”诺因否定:“恶魔没有人类诡计多端,虽然有点小聪明,但这种高难度的计策他们不会,又情绪化,稍微一试探就露馅了。” “可是我觉得,拉菲很像人类。”杨阳说出自己的感想,“我们之前碰到的,疫病之王梅杰安、诅咒之王克鲁、还有这次的艾斯托尔,都很随心所欲,有种‘非人’的感觉。就他,言行举止像个再正常不过的法师。” “嗯,那家伙是很古怪。”诺因沉吟道,“我没从他身上感到恶魔的气息,可能藏住了,可是那个放虫的娘娘腔就没瞒过我。”吉西安露出一种怪异的神情:“不会…真的是红夜法师吧?” “啊?”一室惊愕。 “传闻,红夜法师为了让他的老师爱上自己而去了负位面,再也没回来——假设他没死,变成了恶魔……” “至高神在上!”芙米惊呼,划了个代表驱邪的符号,“吉西安,你的想像力太丰富了!”杨阳附和:“我觉得很有可能啊。”芙米依然不相信:“就算嗜血之王是红夜法师,邱玲小姐也不是水之圣女,我瞻仰过她画上的容姿,说句不客气的话,比邱玲小姐美一千倍!” “那个,是拉菲让她转生成这样的。” “这——” “姑且不论他是真是假。”诺因插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如果能拉拢他,会是一大臂助。”吉西安大力支持:“没错!光是他在法术上的造诣,就足以让我们受益不尽!” “不过,若他真是红夜法师,我们也要提防。” “为什么?”众人不解。诺因责怪地蹙眉:“你们仔细想想,他现在是什么存在?到底是用魔法保持长寿,还是恶魔吞食了他,继承了他的记忆和感情?还有,在那种地方待了那么多年,哪怕本来再善良,也多少会有改变吧。” 一盆冷水浇下,人人打了个寒战。 ****** 邱玲神思不属地坐在床上,想着白天的事。 她经历过的变故不多,在杨阳和诺因看来小case的突发事件对她而言却是惊心动魄,因此久久无法入睡,拉菲格的音容笑貌不断在脑中回荡。 他去哪儿了?还会再来吗?才感到一丝失落,她听到敲窗声,转过头,一身黑袍的法师朝她绽放出灿烂如风信子的笑靥,暗红的短发与身后的酒色丝绸窗帘异常相衬,散发出不同于白日的气质。 那是战栗与诱惑交错的矛盾感。 “晚安,我的小神女。” 如丝的嗓音也传递出相同的效果。邱玲只觉口干舌躁,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从梳妆台抄起一把梳子举在面前,结结巴巴地威胁:“你…你别过来,我会叫人哦。”拉菲格一怔,眉间的惊讶和好笑冲淡了魔性的蛊惑:“我决不会伤害你,别怕。”换作其他人,一定会掂量掂量,毕竟口说无凭,然而单纯的邱玲立刻放松了戒备。 “你找我有什么事?”她好奇地问道,“对了,你是谁?阳叫你什么…什么嗜血之王。” “那是人类给我取的称号。”拉菲格微微苦笑,“我也曾经是人类的一员。”邱玲眨了眨眼:“意思是,你现在不是吗?” “嗯,我现在是…恶魔。”拉菲格轻柔而缓慢地道,唯恐吓坏了她。 说不惊吓是假的,但邱玲没有像兔子一样逃掉,反而悄悄涌出一股接近兴奋的情绪,因为她过去演的戏剧,比如《歌剧魅影》、《美女与野兽》,很多都是这类题材。 凄美而动人。 以为爱情即使渗入蓝色泡泡也会以粉色收场,向往轰轰烈烈炽情和童话式甜蜜的她,只是个不解世事的孩子。 而身为过来人的拉菲格,清楚爱情并不如书上描写的那般甜美,更多的是嫉妒、挫折、苦涩,和无法割舍欲罢不能。 那抹脱俗的蓝,早已融入他的骨血,渗透他的灵魂,再也分不开。 看到他眼中再度迸射出烈焰,邱玲不禁咽了口口水,战战兢兢地道:“拉菲,我的前世,你的老师是怎么样的人?和我像吗?”拉菲格怔忡了一下,漾开迷惘而飘忽的笑:“不像,你们一点也不像,你纯真可爱,有点娇气,像一般的千金小姐。而她是一朵错坠凡间的云,永远圣洁、娴静,慈悲温柔地微笑。连我对她表白时,她也没有动摇,捧着我的脸说我是思春期到了,对一直在我身边的她产生了错觉。后来也是,不管我怎么表示,取得怎样的成就,送给她多少奇珍异宝,甚至整个王国,她都不为所动,只是很困扰的样子,想拒绝又不忍心伤害我——在她眼里,我永远是个弟子!” 邱玲很同情他,又微感不悦:“那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一点也不像她嘛。”哼,那么完美的女人,她哪里比得上。 “不,你的确是她。”拉菲格自信地道,“那个法术不会失败。不像也没关系,我也不是过去的我,我们可以重新开始。”邱玲的心情顿时舒坦:“那…你确定爱的是我,不是艾蜜莉?”拉菲格呆了呆:“这……老实说,我也搞不清楚,我挚爱、誓言忠诚的是我的老师,水之圣女艾蜜莉薇安。虽然你是她的转世,但你已经是另一个人。” “那……” “小玲,你不懂,站在这里的,是红夜法师瑞维恩的。” “执念?”邱玲困惑地歪着小脑袋。拉菲格一手按胸,用一种幽远的语气道:“你不是艾蜜莉,我也不是瑞维恩,但是和你不同,我继承了他的执着,他的爱恋,这是束缚我身心的诅咒。即使终于找到你,也必须持续下去,因为艾蜜莉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魔咒。”邱玲有些不明白,又情不自禁地被他深情的语调打动。 “对不起,都是我问你,我还没向你道歉。” “道歉?”拉菲格反问。邱玲讷讷道:“白天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吧,其实你帮他是应该的,我还要谢谢你救了我们。”拉菲格由衷地笑了:“你真善良,小玲。嗯…我是无意背叛我的同伴,但我不会让他们伤到你一根小指。”邱玲不由得脸红,为了掩饰局促,慌忙放下梳子,找出一盒饼干:“要…要吃吗?” “好。”风信子般的笑容再次绽开。 “拉菲,你几岁?” “呃,姑且算是三十二岁吧。”后面几个零得去掉,免得吓怕小姑娘。 “那你老师几岁?”邱玲边吃饼干边摇摆小腿,开始女人最爱的八卦——打破沙锅问到底。拉菲格浮起怀念之情:“她比我大十六岁。”邱玲瞠目结舌:“这、这么大了!?”四十八岁的老女人,他居然还爱得要死要活! 痴情!真正痴情!! “不大,她是水神的神女,比常人老得慢,外表只有二十多岁。”拉菲格自嘲一笑,“后来反而是我看上去比她大,偏偏她还是不肯爱我。”未免他陷入阴郁,邱玲急忙摆出笑脸:“那那,她喜欢什么?橙子吗?跟我一样呢。” “对,她还喜欢弹奏竖琴,自己作曲、编织……” 窗外的大树上,一道凹凸有致的娇躯静静地悬坐,红艳的唇瓣噙着妖媚的冷笑。 痴情的拉菲啊,你哪里知道,你那个圣洁高贵的老师并不如你以为的那么美好。 她也爱你。 但是她不说,挣扎于信仰和感情之间,又为年龄自卑。她嫉妒包围着年轻有为的你的女人们,私下藏起她们的情书,用欲拒还迎的暧昧态度拴住你。而可怜的瑞维恩,他想占有他的老师,又不敢亵渎她,还保持单身,不与其他女子来往。这对一个血气方刚,又求爱不得的男性而言,是足以逼疯他的折磨。 所以她乘虚而入,用诱骗他进负位面,得到了他。 这是她最得意的猎物,她可爱的拉菲。 餍魔之王优雅地拂了拂发,好整以暇地观望接下来的发展,期待僚友像当年她诱惑他一般,也引诱这个纯洁的小女孩堕落。 心血来潮地掏出远视水晶球,她惊噫出声:“耶!席恩主子的春天也到了!?有趣有趣,就看他能不能逃过爱情的勾引。” ****** 艳丽的晚霞照进室内,投射在白色床单上,形成浅浅的玫瑰红。床畔,女郎披散的长发与霞光交相辉映,泛出牵动心神的色泽。 温暖的洋红色。 微微睁开的雾蓝眸子蒙上迷离的幽光,不受控制的呼唤逸出唇:“法娜……” “迪斯卡尔?”身体一沉,随着迫切的询问,一具女性身躯压了上来,额前的发占满他的视野,搅乱了神智,“你怎么样?你醒了?” 抬起沉重的手,他的呼吸浑浊而灼热,拨开她垂面的发,然后,定住。 “霍娜!” 女法师满脸通红,只觉他的手烧灼心灵的滚烫,却见他突然捂住嘴,掩上一长串剧烈的咳嗽。 当那只手终于无力地滑落,一条血丝从嘴角流下。 “迪斯卡尔殿下!”霍娜看得心疼至极,帮他轻轻擦掉,柔声问道,“要不要喝水?”迪斯卡尔虚弱颔首,让她扶抱着坐起,流入体内的凉水降低了热度,重获清明的双眼恢复了冷硬的本质,却在环顾了一圈后,涌起慌乱:“哈罗…哈罗西恩呢?” “它……”霍娜难以启齿地咬紧下唇。当时迪斯卡尔被帕西斯捅了一剑,大家忙着抢救都来不及,谁有空管一只兔子?等想到时,早已死透。 从她的反应看出答案,蓝发精灵的表情黯淡下来,垂首不语。霍娜也不安慰,扶他躺下后,弯腰抱起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高高举起:“看~~” “这是!?”迪斯卡尔睁大眼,透出一丝稚气。霍娜献宝地笑道:“像吧?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你就把它当成哈罗西恩,继续养吧。”尽管心里高兴,迪斯卡尔还是为旧宠物说话:“哈罗西恩比它胖。” “废话!它是被你喂胖的!本来和这只一样娇小可爱!” “是吗?”迪斯卡尔已经忘了宠物当初的模样,只记得后来的手感实在好。霍娜斩钉截铁地大喝:“是!”迪斯卡尔露出痛苦之色:“霍娜,别叫这么大声。”他的耳朵快震聋了。 “啊,抱歉,忘了你听力很好。”霍娜将小灰兔放在他左首边,歉意地抚摸他的右耳。细腻润滑,白里透红的肤质宛如最顶级的玉雕,形状和触感都令人爱不释手。 清隽斯文的俊容浮现淡淡的绯红,迪斯卡尔意外发现耳朵是精灵的敏感带。 “停…停下,霍娜。” “咦?”不知道自己在玩火,红发女郎又摸了两下,才依依不舍地松手,改按他的额头,“热度又上去了呢,好好休息。肚子饿不饿?我煮了素粥。”迪斯卡尔暗暗调息,隔了半晌才道:“嗯,麻烦你了。” “不麻烦。”霍娜嫣然一笑,衬着鲜艳的红发,分外耀眼。迪斯卡尔又一次怔住,心底涌出海潮般的悲凉、愤怒和酸苦。 奇怪,霍娜好像一个人……像谁呢? 耙梳额前的湿发,他陷入自我的迷宫,直到疑问的源头端着托盘进来,久远深沉的波动在自制的压抑下沉淀,犹如潮水退去。 “真好吃。”尝了口清甜的什锦粥,迪斯卡尔脱口赞道。霍娜当仁不让地笑了:“嘿嘿,当然,我的手艺可不是盖的。”停顿片刻,她用一种深邃的目光凝视对方,一字一字道:“迪斯卡尔,我喜欢你。” 医师诊断,经过元素失调和剑伤的接连打击,他顶多只能再活几十年。这对原本拥有数千年生命的精灵而言,是大大的缩短,却是她的机会。自私也好,狡猾也罢,她想和他相携到老。 “!”海精灵王子差点呛住,抬眼,镇定地回望她,“霍娜,我们才认识了几天。”她根本不了解他。 “不,我们认识了快三个月,足够了。”霍娜坚定地纠正。迪斯卡尔愕然:“但,那个并不是我啊。” “是你。冷静、博学、表面高傲,其实连一般的交往也不会,好脾气、骨子里很冷、待人有耐心又有距离,不会取名字、没艺术品位——这是你,不对吗?他是在演你,但他演得真是像极了你!” 听着她流畅的归纳,迪斯卡尔心乱如麻,脑海深处像盘踞着一团迷雾,搅得他焦躁不安。 “霍娜,我没多久好活了。”他只能徒劳地抓住不成理由的理由搪塞,想一个人静一会儿,整理混乱的思绪。霍娜放下粥碗,扣住他的肩膀,认真地直视他:“对我这个寿命短暂的人类而言,是太够了。请给我追求的机会,好吗?我感觉得出,你不讨厌我。” “我……”下意识的回绝消失在贴合的四唇间。 ****** 感到唇上传来的温热触感,棕发青年停下脚步,微微蹙眉。 “真麻烦。” 所以他当初反复考虑要不要把身体造得太美,不想引来一群贪花的蝴蝶,无奈精灵没有丑的。 算了,才这么点时间,不至于产生什么深刻的感情,到时调适好就行。 熟练地轻挥支配之权杖,他闭目感知周围的玛那浓度,一如预计,快到了。 腾身而起,护具纯色之风在他背后张开辉亮的光翼,虚空之枢纽交织出不受干扰的力场,浓雾被如剑的身影剖开,渐渐稀薄,裸露出隐藏的面貌:展现开来的是没有地平线的灰色,纯净而苍茫。这片接近二维的世界里,唯一的标示只有一条条通向某个特定方向的大河。 仿佛无数蓝色的丝带,汇聚于一点,融合成一座旋转着惊人能量的湖泊。 能源湖。 俯视那湛蓝的巨大漩涡,席恩翅膀一敛,毫不犹豫地投入那通往目的地的深渊。 莹蓝的水光浸透视野,飞花碎玉似的蓝火迸射,如冰雪晶莹,水晶剔透,吞噬呼吸、湮灭灵魂……他牢牢把持住自己,一霎不霎地注视下方。 明亮的橘光渗入冰蓝,惊愕第一次染上琥珀色的双眸。 “这就是……神之泉?”(眼快看书) 第三章 破茧的代价(下·节一) 中城祭司长芙米;雷斯沃成为火神神女的消息很快传遍大陆。早在此之前,东城城主罗兰;福斯就私下联络北城的祭司长,地神神女维琳;桑契拉和南城城主,风神神女蕾雪;伊娃一起商讨,为即将到来的危机做准备。就连火神选择神女,也是经过他的首肯――这种时候,可不该计较啥敌我之分,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何况神明的力量不能被用于战争。 因为神启,知识之神的神子,北之贤者赛雷尔;史汀也不得不提供相关的资料。大人物都有数后,如何推行就有了具体的方案。加上西城的借鉴,底下也积极配合,占领工作顺利了许多。 “是吗?失败了。” 清幽的茶香在空气中淡淡散开,沁人心脾。长指在白瓷杯上弹出清亮的声响,晃开一圈涟漪。 从窗外望去,天边悬着一轮橙黄色的夕阳,斜斜照进室内,将伊维尔伦城主整个人镶进光影。淡金的发丝像半透明的金纱,瞳孔也反射出碎金般的流彩。 “看来心理打击--绿@色#小¥说&网--,赤红的小陨石不断坠落,烧灼着暴露在外的恶魔。娜夏好不容易闪过一颗最大的火流星和连绵而来的闪电瀑布,却被精神波击中,意识逐渐模糊。 “哈玛盖斯,干掉他们!” 空气猛然收缩了一下,漩涡状的雾气凭空浮现,急速旋转。橄榄形的瞳仁呼应着变细,红发青年的形象隐没,取而代之的是披盖着鲜艳鳞甲的庞大身躯。与此同时,膨胀的黑雾凝固成一个异态的形体,重重撞上血龙王,放射状的鲜红液体喷溅而出。在出乎意料的冲击力下,扎姆卡特向后倒飞,撞塌了一路的房屋,栽倒在一大片烟尘里。 “萨克……”月的双眼蒙上空白的色彩,难以置信地唤道,“萨克!” 肖恩三人也大惊失色,呆呆瞪着突然杀出来的敌人。 一击打倒血龙王的也是一头巨龙,外形却和普通龙族有少许不同。灰黑色的鳞片,足足比成年龙大了三倍,还长着怪异的六足,身上插满尖利粗长的骨刺,就是这可怕的凶器穿透坚硬的龙鳞,重创了扎姆卡特,四对巨大的膜状翅膀也生着倒勾,十分狰狞可怖。 “只有主人能使唤我。”和巍峨凶猛的形象不符,异形之龙吐出的是非常年轻,甚至能用年幼形容的男性嗓音。高阶恶魔躲在他的膜翼后面,一边揉太阳穴一边煽动:“他们就是来杀你主人的坏蛋,侵犯他领土的恶徒――你忘了他委托我们共同管理这座都市?”哈玛盖斯接受了她的说法:“好吧,我会解决他们。” 含血喷人!肖恩怒极。比他更愤怒的是目睹情人受伤的月。 密集的风刃撕裂大气,准确地砍进骨刺之间的脆弱部位,耀眼的青芒卷起风暴,盘旋着化为长龙,撕咬眼前的猎物。哈玛盖斯昂起头,实质化的浓雾在他周身形成黑色的障壁,两股力量相交,迸出刺眼的火花。 “风涡!”“风凝界!”眼看风卷无法压制,月又追加了两个法术,额角沁出冷汗。他原本是大陆数一数二的法师,能够直接通过元素之心施法,但自从换了身体以后,不但只能用一种魔法,水平也大大降低。因为调动纯粹风元素会破坏他体内的组织构成。眼下气昏头,顾不得后遗症,一个接一个法术丢出去。 限制活动的结界有效地阻止了哈玛盖斯的反击,无形的涡卷也剜出他的右眼。一声咆哮,风的囚笼崩溃,细碎的风刃无差别乱射,飞向四面八方。 剧烈的反噬令月当场失去意识,软软倒地。肖恩急忙跑向他,史列兰则去探视另一个同伴――怎么半天没声音。 落单的维烈正要跟上,怀里的精灵儿童蓦地掐住他的脖子,力气之大,简直不像孩子所有。 “维烈!”刚刚扶起月的肖恩又火烧屁股地赶回来,不假思索地抓住年幼的凶手,用力一甩。 砰!毫不抵抗的男孩后脑勺撞中石板,发出震骇人心的闷响,鲜血汩汩流出,双眼依然紧闭,扭曲的神情却显示了他死前的痛苦。 连同咳嗽的维烈,两人都呆住了。失手的肖恩连连倒退,唇间逸出不成调的单音:“啊…啊,我……” “哈哈哈!”罪魁祸首扬起欢快的笑声,信手一挥,“继续杀吧,这里可是有一整城的精灵让你们杀,不过要小心别反过来被他们杀死。”回应她的指示,一些精神力弱的女性和幼童首先摇摇晃晃地站起。 “原来是麻痹了。”降落的史列兰略一检视,施了个无效化的魔法。哈玛盖斯的骨刺上似乎有剧毒和强力的诅咒。 “他妈的……”阴沟里翻船的血龙王骂出一串脏话,再度生龙活虎地跳起来,“那边情况怎么样?” 史列兰还没回答,面无人色的肖恩怀抱黑发祭司飞近,身后跟着用异能飘浮的魔界宰相。娜夏骑着哈玛盖斯紧随其后:“你们怎么走了?我可还没动真格的呢。” “你这女人――”正对友人感到愧疚的维烈大怒,转过身,一向温文的俊容被杀气笼罩。 交叉的团扇一分,弹开无声无息的动力波,切出一道空间断层,飞快地向前推移,摩擦出尖锐的声响,带动景物如水波翻腾――高阶恶魔还没有创造异空间的能力,但是划出道裂缝不在话下。 维烈的异能级别远远超过她,也是一面空间屏障打出,轻易撞碎敌人的攻势。娜夏双扇翻飞,投出铺天盖地的水刀和负能量射线,一时让他手忙脚乱。两人打得翻翻滚滚,扎姆卡特和哈玛盖斯也开始第二回合的较量。眼见情人晕倒,抓狂的血龙王使出了威力强大的吐息,浓缩的火焰呼啸着爆发。哈玛盖斯也礼尚往来地回以苍蓝色的冰焰,碎散的火球和迸裂的冰晶狂乱地飞舞,两股炎浪的冲撞处荡开激烈的波纹,彼此撕扯吞噬,灼热又冰冷的暴风席卷了整个精灵城,连坚实的石柱和海水的天顶也哀鸣着晃动。 “住手!”肖恩的喊声在撕裂耳膜的巨响中轻不可闻,“你们会伤到海精灵!” “已经没选择了!”扎姆卡特回吼,调息准备肉搏战,“即使我们退走,这些家伙也会慢慢衰弱而死,沦为恶魔的玩物,还不如赌一把,一鼓作气打倒他们!”说着,冲向刚才输了一仗的对手。 不料,哈玛盖斯像感应到什么似地一震,身形急遽消失,让扎姆卡特扑了个空。 “他……”血龙王目瞪口呆:居然赢了就跑! 娜夏也是一呆,随即,心底涌起不安: 难道,席恩主子出了什么事? ****** 恍惚间,坠入一个安宁祥和的空间。 非常的温暖,非常的安静,被水环绕,却没有窒息的感觉。 冥冥中有个声音说:这就是你一直追寻的归宿。 最初的诞生之地。 不断下沉的过程中,有一丝微小的疑惑冒了出来: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对,缺少了什么…… 他同卵而生的双胞胎弟弟,他的半身。 睁开的双眼迸射出锐利的弧光,再度凝聚成足以铲平一切障碍的刀锋。 身形猛地拔高,脱出那片水域,被渗透的感觉依然存在,化为游走全身的澎湃力量。 没有惊愕也没有狂喜,渎神者冷静地观察长久以来追求的目标,映入眼帘的是个绝色的丽人。 她的美超越了想象的极致,甚至比贺加斯和兰修斯还完美无暇,眉间仿佛永恒的母性光辉又拉近了难以逾越的距离感,就像围绕她的淡淡神光,贴近而悠远,圣洁而温柔。 心如铁石的青年也怔忡了一瞬,不是被美色所迷,而是对方的气质,让他想起他的母亲。 万物之母?这就是神之泉的真貌?不,不对,应该是幻影。敏锐地看出异样,席恩举起支配之权杖,正要实际查证,一个如雾清冷的男声在他背后响起:“哎呀,就算是过去的投影,我也不能坐视你对她怎么样啊。” “贝里卡斯。”棕发青年转过头,眯起的眼寒漠冷洌,是冻结的杀意,“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他本想过段时间再收拾他。命运之神毫无危机感地笑了:“没办法,罗兰做的菜超级好吃呢。” 罗兰?那个城主?他竟然能指使这些神明?席恩留了个心眼。 “而且,我也不能让黎姬的沉眠之地被人打扰。”表面轻松,贝里卡斯心里却在犯疑:为什么神之泉不排斥席恩?因为他继承了奥古诺的知识?默认了他神之传人的地位? “黎姬?原来是高贵伟大的母神。”渎神者的语气不带丝毫敬意,眼底闪过邪佞的火光,“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就是她叉开腿生了你们这帮猪脑,标准的祸害,宇宙第一个婊子,一想到一会儿要在她的身体里成神,我就恶心得想吐。” 数亿年来,以淡漠超然著称的神祗第一次失控。 漫天血雾充斥视界,炸空了大脑。 亵渎!绝对的亵渎!! 不可饶恕!!! 汹涌的狂潮穿过残影,直直击中女神的躯体。借助翔具[虚空之枢纽],席恩轻易闪到敌人后面,随手丢出一个[束缚]。 神明对心灵魔法完全免疫,定身魔法的效果也不怎么好,但他只要争取到一秒的空挡就够了。 不出所料,怒气激起了神之泉的警戒,绝美的女郎睁开宛如夜空般深邃的双眸,仿佛黄金之河的秀发随着背部张开的纯白光翼优雅地舞动,一振翅就来到贝里卡斯身后,雪白纤细的藕臂牢牢地、结实地抱住他。 “黎姬……”虽然明知是自动防卫系统制造的幻觉,那位慈爱包容的女神早已烟消云散,阔别的拥抱和怀念的莲花香气还是令贝里卡斯感到一阵鼻酸。 哼,这么母子情深,就一起去死好了。 “裁决之剑!” 坚定的意志化为一把无比炽亮的锋利巨剑,拖曳出金色的轨迹,命中贝里卡斯额心的神印,连同黎姬的幻影一并炸得粉碎,余波和四散的神力鼓荡着通道,甚至震撼了远方的虚海。 纷纷扬扬的银色碎屑没有洒落,而是在空中聚集、凝合,渐渐勾勒出一枚朴素的银镯造型――要是让贝里卡斯的精魂掉进神之泉,假以时日他就会重生,席恩可不想白费力气,当场将他的灵魂炼制成法器。 饶是他精神力超强,做完这件艰巨的工作,也累得不堪,勉强套上手镯,蓦然变色。 轰雷般的鸣动隐隐传来。 不好!刚刚的冲击波及了能源湖和瀛海,逆潮了! 只要他即刻投入神之泉,就能避开这场动荡,填补贝里卡斯的位置,成为新的命运之神,然而席恩没有这么做。因为他还不了解神之泉的原理,焉知跳下去以后,会不会像刚才那样失去神智;或者被抹消作为人的一切,同化成第二个贝里卡斯。何况他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取代神明,而是超越!如果摆脱命运却被神的宿命套牢,那真是笑话奇谈。 调律!他必须调律! 将整个始源之海的能量,调节成和他的灵波一致。 意识瞬间发散开去,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核心的部分却始终清晰透彻,一丝丝地感应,捕捉每一缕最细微的涌动,编织成衍生的细线,在虚无的空间里彼此连接贯通,由点成线由线成面构架成一个巨大的淡青色光茧,抵挡住来自上下方的深蓝色潮水,并迅速渗透融合。 不够!时间不够!他需要三十秒,不,十秒! 在狂暴的魔法元素无孔不入的冲撞下,魂体出现了轻微的剥落,每一个角落都像针刺般痛苦。尽管对被折磨了千年的席恩而言,这种程度的痛楚还不至于动摇他,却清清楚楚地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不!他决不能失败!! 投入那么多心血,历经那么多磨难,抛弃那么多,割舍那么多,他怎么能在这里失败!!! “哈玛盖斯――” 撕心裂肺的呼唤湮灭在能量的暴风内,却插进现世,召来忠实的下仆。 连龙鳞也能穿透的骨刺一下子就被搅碎成黑雾,膜翼在刹那烧尽,全身腾起火焰,骨架一点点剥离,灵魂一分分溃散,巨龙却一声不吭,依旧紧紧守护住身下的人,筑起灵与肉的盾牌。 光华暴涨。 明亮有力的旋律涤荡起层次而规律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曼延至整个始源之海。猛烈的波涛律动着平稳,在逐渐婉转柔和的曲调安抚下归于宁静。无数金黄色的灵丝缓缓向中心收拢,与之呼应,几乎完全透明的人影慢慢实体化,蓝色镶银边的天鹅绒袍子被汗水浸透,**地贴在身上,湛蓝的长发遮住面容,一双白玉似的尖耳隐隐颤动,发间隐约可见惨白的清隽容颜和额间的荆棘花。 “呼……”踉跄跪倒,席恩大口喘息,随手一抹就治好了下仆伤可见骨的创口,“辛苦了,哈玛盖斯,多亏你。” “成功了吗?” “一半一半,名号还没有,但实质已经掌握了。”席恩淡淡一笑,其中有发自真心的喜悦,也有更多的不懈怠。 不止一次从幸福的顶端跌回悲惨的谷底,个中滋味刻骨铭心,所以即使在这个终于得偿所愿的时刻,他也无法彻底放松。 “那您休息一下,看起来很累呢。”哈玛盖斯没他这么多心机,关怀地建议。犹豫片刻,席恩将支配之权杖插在身畔,张起一个小型护罩:“好吧,我稍微闭目养神一会儿,你帮我守着。” “嗯!”很高兴得到信任,哈玛盖斯揉揉眼,还有些模糊的视力恢复,“主人!为什么你的样子变了!?” “唔?”席恩下意识地举起手,入目是白皙细腻的肌肤,这才迟钝地认识到形象的变化,沉吟道,“可能是这边的升华也影响到我的分身了吧,我的灵魂本来就不是原本的模样,这么一来就定型了。而且,之前我用的是精灵的协调之力。” 渎神者第一次庆幸选用的是擅长音律的精灵,原来的他可是个乐盲。 ****** 哈玛盖斯莫名其妙地消失,扎姆卡特正郁闷,维烈却趁娜夏分神的机会一举困住她。被两道空间障壁夹得动弹不得,好不气闷疼痛,娜夏放声大哭:“坏蛋!欺负女孩子!” 维烈本来有心让她吃点苦头,见状下不了手,求助地看向同伴。扎姆卡特恢复人身,明显带有迁怒性质地嗤笑:“啐,这时倒来装柔弱了。” “慢着,别杀她。”靠着肖恩的肩头,月虚弱地制止,“她是送上门的俘虏,带她回去盘问。”扎姆卡特惊喜万分地扑向他:“月,你没事吧?” “死不了。” “还不快放了我这个美少女,你们这些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臭男人!”娜夏破口大骂,骇然发现自己的体力在飞快流失。这个夹缝领域隔开了她和负位面的联系,法则的影响越来越大,先前又消耗了不少力量,再耽搁个几秒,她就会变回原形! 听不见声音,肖恩示意史列兰接手,问道:“你可以和我哥哥联系上吗?” “才不告诉…啊啊――住手!”刚刚获得释放的娜夏还不及喘口气,就被长蛇般的黑雾缠得严严实实,能量丧失得更快,双腿一软,滚倒在地挣扎。 “怎么回事?”见她不似作伪,男士们都不知所措。月首先看出端倪:“她无力维持人形了――小心,有些恶魔的原形更难对付。”话音刚落,娜夏大声惨叫,全身窜出阵阵白烟。 众人严阵以待,却见烟雾散尽后,露出的是个婴儿手臂长短,圆滚滚胖溜溜的小生物。小小的眼珠,大大的耳朵,细细的尾巴,还是粉红色,形象十分可爱。 “……”因为太吃惊了,众人傻在当地,甚至叫不出那个显而易见的名称,现场呈现出诡异的寂静。 “这不是猪吗?”良久,扎姆卡特打破沉默,一脸战意低落。娜夏悲惨地大哭,两根短短的前蹄遮住脸:“混蛋混蛋!害人家变成这么讨厌的样子!”老好人维烈过意不去:“对…对不起。” “今天的晚餐有着落了。”月笑得无比优雅温和。史列兰好奇地走上前:“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粉红色的猪。”说着,就要伸手去摸,一个懒洋洋的中性嗓音阻止了他的动作:“哎呀呀,是谁欺负我家的小猪?” “欧斯佩尼奥大人!”小粉猪如箭跳起,扑进来人怀里,委屈地拱啊拱,“你要为人家出气!” “好好。”安抚地轻拍她,无面之王翩然落地,黑袍下的身姿说不出的好看,就和他露出宽袖的双手一样,修长完美,宛如最上乘的玉雕。肖恩等人只觉他的身材无比眼熟,当史列兰直起腰,更是愣神。 奇怪,这两个好像! 与暗黑神近距离相对片刻,欧斯佩尼奥抬起手,缓缓掀开兜帽。 抽气声,一双双眼睛瞪到最大――这个恶魔,竟然和神一模一样! 黑衣,发似流泉,眸如幻。 他微微一笑,恍若深夜突然绽放的昙花,短暂,绝美,惊心动魄。 “幻术!”月冲口道,回过神后,他难得羞愧地红了脸。这举手投足光华满溢的气质,这韵致天然飘逸灵动的风采,还有那一笑天下醉的魅力,岂是模仿得了的? “不是。”史列兰也否定,盈满惊讶的凤目盯着对方,“没有幻术能模仿神的相貌。”听出言下之意,再看他显然生分的态度,欧斯佩尼奥双眉一扬,吐出天籁之声:“这可真伤我的心,亲爱的父亲,久别重逢,连声招呼也不打吗?” 父亲!!!?众人再次一同吸气,一同吐气,眼珠子差点滚出眼眶。 “你…你说什么?”史列兰也错愕至极,满头雾水地指着自己。扎姆卡特嘀咕:“好极了,杨阳成奶奶了。”肖恩扶着额头做晕旋状。维烈也为自己升级做曾爷爷的事实眼冒金星,大脑一片空白。而月脸上写着“有没有搞错”这行大字。 娜夏迷醉地喊道:“大人好帅啊!”欧斯佩尼奥回以如百花齐放的粲笑:“可不是,这是我最自豪的皮相,可惜不是独一无二。”史列兰好不容易消化冲击,脑中灵光一闪:“不对,我没有生过,你应该是前代的我生的。” 生的?和谁生啊?不会是无性繁殖吧?肖恩等人狂汗。 “前代?”欧斯佩尼奥失笑,眼神一寒,“这可不厚道哦,父亲,我又不是问你讨赡养费,只是大家见个面,认识一下而已。”史列兰急道:“不是!我没骗你!我真的不是你爸爸!” “如果你死了,贺加斯也会死,然后宇宙会还原,可是我在负位面的日子还是过得很逍遥。”顿了顿,欧斯佩尼奥抚摸光滑的下颌,“不过,你的性子是有些变了,是不是脑子受了重大伤损?没关系没关系,到儿子我那儿去,我会好好孝敬你,让父亲你颐养天年。” 孝子啊~~~旁听者情绪混乱地感叹,快看不下去这对父子戏码,实在是史列兰太幼稚,荣升为父辈太让人难以接受。 “不要!”黑发神祗急得几乎要跳脚,“我不承认!我不是兰修斯!我是史列兰!我没有儿子!我也不要儿子!我只要诺因和杨阳!我要永远和他们在一起!” 最强领主不动声色地听着,当余音沉淀下来,他笑弯眼,一丝丝张力悄然弥漫。 “这可不行哦,连从小就抛弃,还成长得如此英俊潇洒、聪明懂事的儿子都不认,会让宽宏大量的我也火大。” 肖恩等人情不自禁地打颤,心脏如擂鼓般剧烈跳动,有如实质的黑云沉沉压在胸口,使得呼吸困难。而压迫感的来源,就是那个抱着粉红小猪优雅浮起的黑袍男子。 欧斯佩尼奥的形象和刚才截然不同,散发出渗入骨髓的妖艳,就像生长在墓地的食骨花,蜷曲着长长的丝状花瓣,妖冶地诱惑路过的人,吞食入腹,是战栗而致命的美丽。 琉璃似的眼烯起苍冷的火焰,一缕发丝骤然窜出,缠住暗黑神的颈项,重重一甩。 轰!砂石飞扬,史列兰头朝下陷进一个约五米宽,十尺深的大坑,蒙尘的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蜷缩的身体上,双手抱头,全身发抖。肖恩等人大惊失色,急忙奔过去:“史列兰!” “干得好!”娜夏大为解气。欧斯佩尼奥却不甚满意:“不是肉身附体,我应该再大点力。” “你……!”扎姆卡特丢出十几颗火球,被负能量御壁一个不落地挡下。一道蓝影掠过他,冲向半空的敌人。 “小小的水精,也敢在我面前放肆。”冷笑一声,欧斯佩尼奥随意弹指,就将来袭者还原成最初形态:一滴海水。 “露妮!”听到凄厉的哀鸣,史列兰一骨碌爬起,被依旧缠在颈间的长发拉回地面,拖行了一段距离,提了起来。肖恩的暗镰和月的风刃齐出,却砍不断那看似柔弱的发丝。 “别动。”见扎姆卡特和维烈也要出手,欧斯佩尼奥就有点认真了,又分出几缕绑住史列兰的四肢,“不然我就震裂他。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是用剑做附体吧?虽然他的本体不会死,但强制遣返后就不能下来了。”血龙王和魔界宰相投鼠忌器,一时犹豫不决。他们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万一两败俱伤,可难以收场,至少杨阳那边没法交代。 “放开!我生气了!”史列兰压抑怒火,威胁前代的自己留下的孽种。欧斯佩尼奥压根不当回事,笑吟吟地用发尾逗他:“好啊,我很想欣赏父亲大人发火的英姿。” “等等,有话好好说。”维烈当起和事老劝架,毕竟这件事史列兰也有罪过,“他终归是你父亲,你不能这么对他。” “为什么不?恶魔不兴人类那套。” “你怎么会是恶魔?”月问出困扰已久的疑惑,“他是神,神的负面感情不会形成恶魔。就算他另外创造了你,也不会把你扔在负位面。”包括史列兰在内,人人拉长了耳朵等他回答。 “问他。”淡淡一哂,欧斯佩尼奥继续将父亲缠麻花,“我当时只是个小孩子,懂个啥。理由是有一个,但他叫我保密,不许对任何人说,独自负担,直到万物终结的一天。” 作孽啊~~~众人听得哀叹。肖恩义愤填膺地道:“是他不对!” “不关我的事!”史列兰哇哇大叫,确实不关他的事。欧斯佩尼奥斜了他一眼:“还狡辩。算了,本来就是开个玩笑,我也一把年纪了,懒得跟你计较。”语毕,乌发一扬,将他抛进扎姆卡特怀里。 随手耙梳柔顺的黑发,无面之王再次绽开魅惑众生的笑靥,一如荡人心魄的低语: “不过哟,你们欺负了我心爱的宠物,又把这里搅得乱七八糟,不教训你们一下说不过去。” “想打?来啊。”扎姆卡特跃跃欲试。史列兰忿忿然瞪着对方,准备祭出神罚之剑。肖恩和维烈想着如何调解,避免一场父子大战。月却嗅出一丝不妙的气息。 “不不不,那太没品了。”欧斯佩尼奥摇摇食指,眉间浮起恶作剧的狡黠,“打击心灵,才是高明的做法。” 语尾重叠着一串爆破的巨响,支撑天顶的石柱全碎,轰然倒塌,扬起如雾的烟尘。下一秒,海水汹涌灌入,冲毁这座美伦美奂的精灵城。 “不好!”月的碧蓝风界和肖恩的水球同时张开,才险险逃过灭顶之灾。晕头涨脑中,深渊领主含笑的声音远远传来:“赶紧回去吧,不然,还会有遗憾等着你们。那个中城城主已经答应他敌人的合作协议,你们去晚的话,可是会错过我们精心布置的飨宴。” 终于风平浪静时,肖恩摇摇头撑起身子,一具海精灵的尸体在他眼前漂过。 结果……他们一个也没救到。 ****** “哥哥,我总觉得心里头不塌实。” “女性无谓的感伤。” “你……!”海精灵公主气得抡起粉拳,却不敢打下去,只是作势挥了挥,“坏哥哥,一天到晚嘲我!”红发法师扑哧笑出声,更添青春亮丽的风姿。 斜睨她,埃娃意有所指地笑道:“总是这么不解风情,将来哪个女人敢要你。”霍娜顿时满面飞红,抓了只苹果削起来。 迪斯卡尔咳了两声,纯粹出于病弱,却被妹妹理解成心虚和不好意思:“好好,不逗你――哥,你该睡了,每天都弄到三更半夜,明知自己身体不好。”学究狂头也不抬,继续专注书写:“等我配好这套药剂。” “够了啦!晚一天写又不会怎么样!”埃娃快受不了他。 “我会睡不着。”迪斯卡尔非常认真地睇视她。埃娃只有咕哝着妥协。霍娜虽然也无奈,却没有说什么,起身帮他披了一件衣服,又看他不时把鬓发拨回耳后,灵机一动,和埃娃偷偷商量。 于是,当海精灵王子终于满足地合上笔记,就瞥见耳畔的长发被发带交叉绑起,沉默了一瞬。 “埃娃。”直觉是调皮妹妹搞的鬼。 “不是我啦。”感觉出兄长的不快,埃娃没义气地出卖友人,“我只是帮凶。”霍娜赔笑:“不是很好吗,你就不用嫌头发碍事了。” “好是好,可为什么是红绸带?”这是迪斯卡尔关注的重点,莫怪他不领情,发式本来就女性化,再绑红的更娘娘腔。两女异口同声:“因为配你啊!”她们试过其他的,都不及这根好。 无言,不跟她们一般见识,迪斯卡尔径自抱起灰兔喂食。 可怜的哈罗西恩。霍娜和埃娃同情地看着被迫硬塞的兔子,这家伙简直是宠物杀手。 “我在想,霍娜。”迪斯卡尔漫不经心地咬着菜叶子,清凉的味道充满整个口腔,“你喜欢的还是那个人。不管他演得多么像我,那些天和你接触的都是他。”霍娜焦躁起来,两手撑着床沿,直直看进他的眼底:“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承认?你在害怕什么?”被她说中心结,迪斯卡尔一震。 “其实…我也不知道。”一贯沉稳冷静的俊容浮起淡淡的迷惘。埃娃关怀地插口:“哥,你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听听。”迪斯卡尔挥手:“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埃娃大怒,扑过去捶他,当然没用力。 “别别。”霍娜还是看得心疼,拉开友人。喘了一会儿,埃娃气呼呼地申明:“我不小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反而是哥哥顾虑东顾虑西,像个别扭的小孩!”一箭穿心,迪斯卡尔自觉面上挂不住,摆出威严的架势训斥:“那种才是小孩子扮家家酒,真正的感情,就应该严肃处理,搞清楚前因后果。” 你还当是做学问呐?两人十分无力。 “迪斯卡尔。”一把扣住他的双肩,霍娜回应他郑重的态度,“我承认,一开始吸引我的是那个人演的你,但我始终无法表白,因为他是假的,他让我潜意识的不安。而你不同,你的眼睛很清澈,映出来的是真正的你――这就是我的感情,没有理论可言,只是个水到渠成的过程。” 心底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却被厚厚的冰层封住,就和盘踞着浓雾的大脑一样,让他找不到真实的自我。 霍娜眼中的他,真的是他? 无解。但是她的唇很温暖,很柔软,触动了深深埋藏的某个愿望。又在理性冰冷的束缚下,止步不前。 女人?只有尸体可靠。 爱情?还不如**关系干脆。 他不明白这些偏激的想法从哪里来,却渐渐压不住那股迫切的渴望。他想拥有些什么,不是施法时力量流过全身的愉悦充实,比那个更深刻,更炽热。热到足以融化他内心的寒冰,释放出某些尘封已久的东西。法师的理智又不允许他玩这场真假难辨的赌博,结果只能逃避。 “我…我想睡了。”别开眼,他很鸵鸟地道。霍娜也没逼他,慢慢松开手。 “你睡得着吗?”一针见血的问题令被窝里的精灵缩了缩。 半晌,他探出头:“霍娜,亲亲我。”索性来点动力,赌了算了,省得不上不下吊着难受。 丢脸啊~~~哥哥~~~简直像要糖吃的小孩!埃娃无声哀号。霍娜红着脸干咳:“哼嗯,那你答应让我做你的女朋友了?”迪斯卡尔眼巴巴地瞅着她:“嗯。” “好,闭上眼睛。” 埃娃悄悄撤退,把空间留给那对陷入两人世界的男女――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 席恩的额角青筋跳动。 在他苦心孤诣的时候,那个不争气的小子却在和女人搞七拈三,还越吻越深入,下一回说不定就滚上床了。 修心不够。他自我检讨。 生前席恩没用自己的身体染指过任何女人,这不代表他是个正人君子,一来是体质差没条件,二来是不喜欢那种失去控制毫无防备的感觉。同理可证,要是迪斯卡尔沉迷于所谓的爱情和无聊的肉欲,将来他回收以后,就要多花一份心力调整,甚至消除不了,留下麻烦的后遗症。 “主人,娜夏报告说,海精灵城被您弟弟那帮人破坏了。”哈玛盖斯传递远方的最新消息。 “撒谎,叫她老实交代。”席恩皱了皱眉,虽然海精灵全死光也无关痛痒,但那里毕竟是他的一个基地,这损失不小。哈玛盖斯略一迟疑,道:“主人,我认为娜夏不是推脱责任,而是在维护什么人。”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在主君面前耍花样。席恩眼神一动:娜夏会维护的,除了萨菲就只有欧斯佩尼奥。 那个万年懒虫也插手了?他有什么目的?得跟他会会。 “还有,那些人类合力布了四方结界,就快接近完成阶段,娜夏他们正准备捣乱。其他神也加强了封印,一旦结界再成功,恶魔们就不能出来了。到时只有我们俩,恐怕打不过那么多人。” “格蕾茵丝已经向我汇报过了。”席恩合上眼,一手习惯性地摩挲法杖,嘴角泛开一丝浅浅的笑痕,“不用担心,哈玛盖斯,我本来就没打算现在清算。了解神之泉的奥秘,调适好我自己,这些都需要时间。再说,毁灭世界,对我有什么好处?”法师不做无用功。 哈玛盖斯一呆:“那,恶魔那边――”没有透露内心的真意,席恩避重就轻:“我会给他们报酬。” 一般的恶魔是因为力量而服从,众领主把宝押在他身上,却是看中他当初满腔悲愤,一心向现世报复。指望他在复仇心的驱使下,打破神的封印,让他们自由往来两个世界。 但是负位面的开放会完全取消法则对恶魔的约束,下场不堪设想。人界的秩序会崩溃,成为恶魔的狩猎场。膨胀的负面感情也会使得恶魔越来越狂暴,形成恶性循环,最后将一切化为虚无。即使当时的他,也没有昏头到这种地步。 吃人的人间,一个就够了。 不过他也没什么好心,的确有报复、玩弄世界的意图。那时是借助肖恩的名头,今后嘛,也给那群单纯可爱的恶魔一点甜头好了。招待他们大吃大喝郊游一趟,再出面收拾,这样荣誉也好,美名也罢,都垂手可得,民众是愚昧的。 让世人匍匐在他脚底,让世界围着他转,这是他的执念。和某个天真的愿望互相拉扯,同样牢不可破。因为他曾经被世人踩在脚下,为了生存,乞怜讨好所有人。 到时会感到空虚好笑吧,付出那么多,就换来这么点无聊的东西。然而,像条狗一样死去,他更不甘心。 管他的,反正没事干,至少这次他是凭真本事。 “就让他们暂时得意,把舞台让给小莉。因为丧失记忆,维烈很久没和她联系,想必积了一打的怒气,有的他排头吃。四方结界?哼,罗兰;福斯一死,再干掉几个神子神女,我看他们还玩得出什么花样。” \ 第三章 破茧的代价(下·节二) 中城祭司长芙米雷斯沃成为火神神‘女’的消息很快传遍大陆。早在此之前,东城城主罗兰福斯就‘私’下联络北城的祭司长,地神神‘女’维琳桑契拉和南城城主,风神神‘女’蕾雪伊娃一起商讨,为即将到来的危机做准备。就连火神选择神‘女’,也是经过他的首肯——这种时候,可不该计较啥敌我之分,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何况神明的力量不能被用于战争。 因为神启,知识之神的神子,北之贤者赛雷尔史汀也不得不提供相关的资料。大人物都有数后,如何推行就有了具体的方案。加上西城的借鉴,底下也积极配合,占领工作顺利了许多。 “是吗?失败了。” 清幽的茶香在空气中淡淡散开,沁人心脾。长指在白瓷杯上弹出清亮的声响,晃开一圈涟漪。 从窗外望去,天边悬着一轮橙黄‘色’的夕阳,斜斜照进室内,将伊维尔伦城主整个人镶进光影。淡金的发丝像半透明的金纱,瞳孔也反‘射’出碎金般的流彩。 “看来心理打击无效。”黑‘色’军礼服下的身躯陷进柔软的皮椅,举起茶杯抿了一口,“贝里卡斯,始源之海就没有可以攻击他的地方?” 被他询问的对象一袭素袍,跷着‘腿’,姿态不雅地喝着红酒——众神里,只有他不会发酒疯。因为他活得潇洒,心里头啥事也没有。幽默风趣,嗔笑怒骂,全是浮在水面上的冰。 “我想想,神之泉有自动防卫系统,在[通道]里也可以攻击——哎呀,我都忘了,满好跟着他,趁机阻拦。不过这关要是破了,就再没什么能挡住他了。”贝里卡斯一手撑着下巴,颇有些惟恐天下不‘乱’的味道。 罗兰垂了下眼,没有动怒。如果跟这帮散到脱线的神一一计较,他早八百年前就气死了。 勾勾手指:“来,贝里卡斯,860年份的***好酒。” 命运之神像上钩的鱼般走向他,涎着脸道:“罗兰,送我的?”金发青年笑如‘春’‘花’,一派孝顺:“是啊,我等着你解决席恩后,我们一起庆祝。” “我是你大哥啊。”这边还没完全失去理智,试图动之以情。 “亲兄弟都明算帐呢。”先威胁再利‘诱’,“快去,到时我再做顿大餐慰劳你。” 唾液急速分泌:“好,我去。”话音未落,神影不见。 万万没料到自己的请求会葬送义兄的‘性’命,罗兰把酒瓶放回柜子,起身走出房间。长长的披风摇曳出清澈的蓝,一如天空的剪影。 在餐厅,他不意外地看到同桌吃饭的义父和情人。 “罗兰!”巴哈姆斯挥手招呼,他现在差不多和义子同进同出。冰宿颔首为礼,眉梢眼角是一贯的清冷。罗兰面带微笑地走近,低下头关怀地询问:“甜食吃得惯吗?” 他们此刻是在南城首府拉鲁,预定明日回去。 “嗯,吃得惯。”黑龙王往嘴里塞了块绿豆糕,“不过没你做的好吃。”罗兰伸手抹掉他嘴角的糕屑,再习惯‘性’地‘摸’‘摸’头。冰宿一开口就是公事:“听说格安队长在拉克西丝陛下手上吃了个大亏,你不管那边,成日跑来跑去好吗?” “没办法,事有轻重缓急。”点了一盘海鲜面,罗兰在她身旁坐下,“格安太急功近利,让他受次教训也好。”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但这边也的确需要早做防范。”冰宿以流畅的动作切下一块用‘奶’油调味的牛排,一尝,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只是,你在会议上的决定,我还是不赞同。” “啊,冰宿,你不认为我是最适合的人选吗?” “不认为,北之贤者或法利恩比你更适合。” 罗兰向服务生道了声谢,拿起餐具:“史汀情况特殊;法利恩最近和艾德娜打得火热,你不忍心他没力气***吧。”冰宿眯起眼:“艾德娜没请他吃闭‘门’羹?”她一直以为友人很讨厌那头沙猪的大男子主义。 “没,两个人好得蜜里调油,锯子都锯不开。”言下颇有几分兄不如弟的萧瑟。 “真搞不懂她。”茶发少‘女’大‘惑’不解。东城城主抱怨‘奶’汁烤虾的甜味:“为什么连海鲜也放糖?”呜呜呜~~~他快受不了啦! “忍着点,我也讨厌甜食。” “不喜欢吗?我跟你换。”巴哈姆斯递出咬了一半的绿豆糕。罗兰接过咀嚼,冲淡满嘴的怪味——他不止讨厌甜食,更讨厌又甜又咸。吃完,又喝了点水漱口,徐徐道:“不用担心,冰宿,我的体质正合适。” 人柱,这是他不久的未来即将担负的重任。其实就一象征品,不用付出啥劳力,却至关重要。虽然目前只有高阶领主能通过魔界宰相来到现世,亲自或放出小弟作‘乱’;而且受法则限制,能待的时间很短,范围也不大。但万一席恩成功,就能任意召唤手下为祸人间,本身更是强悍,预防应对迫在眉睫。 四方结界,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传授的大型封护阵,能够将深渊领主强制遣返,低阶恶魔直接消灭。本来蕾雪认为净化结界更好,但罗兰从杨阳等人的经验得知:白魔法有压抑人的负面感情的副作用,从而在内部形成魇魔,使事态恶化。再者,恶魔是人心在负位面的投影,只要生命尤存,就不可能根除。 结界的原理是用封印石镇四方,中央固定。然而罗兰尚未统一全境,只能罩到三个城。东境和西境的一部分被圈进来算它运气好,其他的就自求多福了。当然,基于‘唇’亡齿寒的道理,罗兰也传达了合作的意向。不过时间紧迫,总归先顾自家。 至于人做支点,是为了让结界更具有弹‘性’。比如临时增加什么功能,扩大范围之类。另外,这个复合结界也有盟约的‘性’质,势必由三位城主或他们的代理人担任。而北城城主奥黛‘露’年龄幼小,南城城主蕾雪也是脆弱的‘女’‘性’,承受不住结界完成一刻的冲击,又是亡国之君,罗兰作为代表就顺理成章。 想起情人的半龙体质,冰宿也不吭声了,随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的寿命可能不同。其实罗兰早有打算,想等情人满二十五岁跟她签定共生契约,此所谓环环相扣,皆大欢喜,这样也没人能说他老牛吃嫩草了。 四块封印石已经打下,只剩最后的收尾工作,地点在东城首府坎塔萨。到时群英汇聚,是一网打尽的好时机,对此罗兰也有心理准备。 “对了,暮。”又拿了块绿豆糕,他绽开揶揄的笑容,“听说你这几天和一个叫莉塔的漂亮龙小姐走得很近,是不是移情别恋了啊?”巴哈姆斯一怔,坚决摇头:“不是,我是为了马上要到的发情期。没有感情的话,做那种事很奇怪。” “啊?”这回轮到罗兰傻眼,冰宿也愣了愣。会意后,东城城主的神情有无法抑制的动摇:“那…那个,暮,你的发情期会不会影响到我?” “会。”太过干脆的回答令罗兰产生了晕旋感,“所以罗兰也要努力,争取生个孙子给我。” “开什么玩笑!这实在太突然了!不,解除,解除我们之间的契约!我不要像野兽一样去袭击‘女’人!”‘激’动之下,罗兰甚至口不择言。冰宿扇了他一掌让他冷静,居然想死。 巴哈姆斯也有点生气:“请不要把龙严肃的繁衍视为兽行!我们和随时随地都能发情的人类不同,是对爱侣绝对忠诚的生物!除非对象死掉,因为本能和义务没办法,但我还是不想玛蒂以外的任何人给我生孩子!”罗兰沸腾的大脑冷却下来:“抱歉,那大约多久?” “嗯…因为封印的缘故,我的生理周期全‘乱’了,大概这次比较短,三天左右。” 很好,应该撑得过去。罗兰打着如意算盘,不忘提醒情人到时离自己远点。他可不想婚前生子,况且这种纯粹为传种而做的“运动”对‘女’方太失礼了,更别说冰宿才十八岁。 这家伙难道不知道种族本能是不能违抗的?这可不是误食***用冷水冲冲就能熬过的事。茶发少‘女’横了情人一眼。没察觉她的小动作,对自己的忍耐力信心十足的金发青年开怀大嚼。 ****** 星之月16日,罗兰一行搭乘空浮舟返回东城。随行的有南城城主,几位高阶祭司、法师和官员。北城的人马和来自魔法师公会的援军预计下午到。恭候大驾的羽族将军和魔导团团长详细介绍了准备情况。由于被中城满愿师破坏的宫殿还没修复,是在行宫招待。不过来客们眺望受害地点,也不免唏嘘暗杀者的暴行。 事实上,除了冰宿以外的满愿师名头都已跌到谷底。一个被强盗头子掳去,成了压寨夫人;一个被蓝龙骑士绑架,当了魔族的阶下囚;一个下落不明,但同样不是好窝里的鸟;最极恶的那位,乃是魔界宰相之‘女’。其父曾经杀人无数,罪恶滔天,如今又召来了负位面的恶魔,简直天理不容。 公会的大佬来了三位,东之贤者和红发‘侍’卫也陪同北城方面前来。简单的寒暄过后,就是紧张的协商。 听不懂深奥的法术名词,罗兰借“透气”为名跷跑,正想躲起来办会儿公,冷不防被一团东西扑中脸。 “妮娅!”看清那是什么,冰蓝的双眼刹时粲亮,两手托起那娇小玲珑的美丽生物,“难得你来看我。” “嘿嘿,我来帮忙啊。”妖‘精’‘女’王又在他颊上啾了一下,明眸纯净如水。 “太感谢了。”罗兰‘乱’感动一把——终于有个不是‘混’吃等死的异族。妮兰迪娅变成真人大小,又扑抱住他撒娇:“我老~~早~~就想来找你了,可是听说你很忙。” “没事,咱俩什么‘交’情,想来就来。” “嗯嗯。” “姐夫。”也听得气闷的奥黛‘露’探头出来,看到罗兰怀里背生薄翼,宛如水晶雕刻的俏‘女’郎,大吃一惊,“她…她是!?” “我是妖‘精’,妖‘精’‘女’王。”砰一声变回原形,妮兰迪娅飞到她面前,“你可以叫我妮娅。”奥黛‘露’欣喜若狂,热切地盯着她直瞧:“妖‘精’?是真的妖‘精’?哇——比图画书上还漂亮!”罗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别吵到里面的人。来,我们去外面。”语毕,牵起她的小手。 午后的庭园洒满优雅的细碎阳光,在鹅卵石路面上铺得斑斑点点,犹如绚丽的万‘花’筒。凉亭里,小小的城主手持画笔绘图,童稚的容颜满是新奇喜爱的笑靥;有着空灵之美的妖‘精’毫不在意地坐在石桌上剥石榴,流光溢彩的翅膀舒展开来,丝丝秀发随风轻扬;黑衣青年批阅奏折,不时抬头看看她们,‘唇’畔漾着柔和的笑意。 因为某人迟迟不回而出来寻找的冰宿和艾德娜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这算什么?全家图?”随‘侍’武官心直口快,结果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冰山美人还是老样子:“嗯,果然他对妖‘精’‘女’王与众不同。” “冰宿,你千万别误会啊!我以人格发誓,他们之间清清白白!” “你才别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冰宿提醒她注意言行,目光转回情人脸上,“我的意思是:如果他心里有架天平的话,妮兰迪娅、暮和莫西菲斯就是在善的一边。”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艾德娜好奇地眨眨眼:“那你呢?” “我嘛……我也不清楚。”恋人?部下?搭档?朋友?对手?好象都是。 “不知道我是他的什么?”艾德娜来了兴致。冰宿斜睨她:“你是他的什么不好形容,他是你的沙包。”罗兰应该是把这个正直爽快的‘女’军人当作良心指标、杀毒剂和保险丝。 艾德娜狞笑,朝拳头呼了口气:“哼哼哼,没错,要是他再打龌龊的主意,我就把他扁成白痴,让他再也没法动歪脑筋!” “变成白痴的罗兰就不是罗兰了。” “总比这个‘阴’险胚好!” “我说,就算说坏话,也该在本人听不见的角落偷偷说吧。”额冒青筋的罗兰不得不打断两人越来越投入的讨论。艾德娜‘挺’直腰板,摆出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架势。冰宿公事公办地问道:“你不回会场了?”罗兰咧了咧嘴:“我又不懂,待在那儿也是干坐,不如批公文。算好时间回去就是,保证他们不会发现。” “嗯,那我回去了,学习的好机会。” “去吧去吧,艾德娜也回法利恩身边好了。” “不,我要看着你。”红发‘侍’卫一字一字道。另一头,黑龙王和一个黑发蓝眼的娇***并肩走近。就在这时,变故横生。 直觉敏锐的巴哈姆斯第一个反应过来,冲向义子;莉塔紧随其后;跟着是从反方向疾奔而来的艾德娜;罗兰抄起奥黛‘露’丢向她,起身叫情人靠拢;妮兰迪娅飞快地捏了个手诀,一个半球型结界罩住所有人。 下一秒,罗兰跌进深不见底的黑暗。 没有光也没有声音,仿佛世界刹那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伸手呼唤神兵,却空空落落没有回应。 发觉敌袭不止幻术或暗系魔法这么简单,他调动体内的神力设了层水膜,几乎在同时,剧痛在他背心炸开。 踉跄跌倒,他呆呆瞪视自己幼嫩的双手。腥热的液体顺着背部流下,形成不快的感觉。 “变形术和幻觉?”这个样子可没法回去。他转过头,不意外地看见和自己有七分神似的绝丽‘女’子手持龙眠,不断涌出清泪的蓝眸溢满狂‘乱’,定定注视他。 明知是假,罗兰还是有片刻的恍惚,童年的经历是他心底最深的疤。 “这样,我们一家就在一起了。”喘了会儿粗气,‘女’郎再次举高匕首,直直‘插’进自己的‘胸’口。 “刺也不刺准点!”不受控制的怒吼冲口而出,东城城主和变大的衣物搏斗了一番,爬到她身边,一吐长久以来的怨气,“就跟这蹩脚的幻术一样!那三刀你只刺死我一个,你说你是什么居心?分明怕死又不忍心宰了你的男人,然后我就成了你的出气筒——疯‘女’人!神经病!” 似乎也没料到他的反应会是这样,躺在地上的‘女’人张口结舌。 视线落在她‘胸’前的刀柄上,金发男孩浮起一抹完全不似孩子的黯沉微笑:“呐,你害怕是吧,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只要杀了她,幻术应该也会解除了。 何况,他很乐意“回报”。 “住手,罗兰!”五指收拢的瞬间,一只白皙的大手将他密密包裹,“这是陷阱!” “暮!?”诧异他的出现,罗兰定了定神,“为什么说是陷阱?”巴哈姆斯深深看进他的眼底:“因为杀了她,并不是对她的否定,反而犯了和她相同的错误——她无权剥夺你的人生,你为人子,也不能弑母!这是堕落,会被恶魔趁虚而入!” 不是抹杀而是战胜吗?罗兰缓缓松开手,充斥着杀意的眼神也为之一清,接着响起的冰润嗓音却令他险些跳起来:“这就是你妈妈?” “啊啊啊——冰宿!!” “叫什么?” “……一,被你看到我丢脸的样子;二,被你看到我幼稚的长相。”罗兰哀戚地道。冰宿上下打量他:“我觉得还不错。”虽然被夸奖,罗兰还是往义父怀里缩,希望遮掉一点:“快走吧,其他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巴哈姆斯顺势抱起他。 “等等,我的衣服!不然变回来以后,我的脸不就丢大了!” “请你龟‘毛’也看看时间,反正你身材很好,全‘裸’也不要紧。”茶发少‘女’拔出霜恸警戒,随口数落。罗兰面红耳赤,嘟囔道:“我还没修炼到如斯境界啊。” 一串娇笑由远及近,随之破开的风景荒凉而苍莽,却衬得深渊领主‘艳’丽的容姿更为娇‘艳’夺目。巴哈姆斯将义子递给冰宿,‘抽’出背上的细长剑。 立起来比霜恸更高的锐利兵器呈现优雅的流线形,造型有点像猛兽的爪。剑柄裹着趁手的皮革,末端展开的龙翼底座镶嵌着一颗光芒变化不定的白‘色’宝石。 温香软‘玉’在怀本来很开心,但以小孩的模样抱就另当别论了。罗兰的心情恶劣透顶,真想以牙还牙。可是看对方衣着***的程度,只怕不会在意***,也许剃光她的头发是个好主意。 “奇怪。”奇蜜拉托着下颌,一派轻松自若,“龙王也罢了,怎么这个冷面孔的小姐连我的幻术也没中,还直接找到你?” 对此冰宿也有疑问,猜测是世界之钥的功劳。罗兰绽开纯真无邪的笑容,标准孩童式可爱:“这位‘女’士,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为何如此作‘弄’我们?”老实说,敌人这么早动手出乎他的意料。身为[通道]的维烈能影响的面积最大一个城,在此范围内也顶多只能滞留半天到一天不等,越往外圈越短。而出了这个区域,就最多几分钟。所以他原本预计他们会在结界完成的前一刻发动总攻,却失算了。不过,这也可能是试探‘性’质。 嗯,比某人有礼貌多了。奇蜜拉心下满意,态度也和气许多:“不算作‘弄’啦,只是警告你们放聪明点,别做无谓的努力,趁最后的时间好好享受——还有还有,你的梦非常美丽,我们打个商量,用你的命换好不好?我怕用抢的,会不小心‘弄’坏了。” “你要我的梦?”罗兰笑得极为甜蜜,甜蜜到巴哈姆斯背脊发凉,冰宿打了个寒战。 不知大祸临头,梦魇之王点头如捣蒜。东城城主神‘色’一整,切换之迅速令人目不暇接。 “臭三八,你给我听好了。”粗俗的言语滔滔不绝,将深渊领主冻成冰棍,“我知道你们和神明一样不长脑袋,但最起码的生存本能应该有,就是别招惹你打不赢的对手。没看过猪走路也吃过猪‘肉’,不要长着海葵头水母身材就真的变成那种白痴生物,让和你对话的人都感到格调降低——最后,要梦没有要命一条!” “你你你……一丘之貉!” 奇蜜拉怒发冲冠,甩手丢出两枚耳钉,炸出两朵绚丽的火‘花’。她没能抛第三枚,黑龙王迅捷的身影缠住了她。 千钧一发之际,冰宿着地一滚,没被炸成飞灰,但飞溅的沙石还是砸得她好不疼痛,不禁数落情人:“你不该‘激’怒她。” “哼,士可杀不可辱。”罗兰右手一翻,张开厚实的水壁。他虽然不会魔法,平常却定时‘抽’点力量备用,加起来应付这种小场面绰绰有余。另一头,巴哈姆斯和奇蜜拉也分出了胜负。龙族强韧的‘肉’体抵住敌人所设定的空间法则,只两招就击飞了长剑;强大的喷吐也借由手掌凝聚,直击无形的障壁。 锵!天空裂开一道细缝,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罗兰唤道:“菲烈冰!” 漆黑的神弓从天而降,然而就在它穿过的刹那,裂口又封上,另一道人影拦住了巴哈姆斯的快攻。这边也遭到突袭,下沉的水之护罩几乎擦到冰宿的鼻尖。 罗兰自行滚离,好让情人空出手应付,同时对她加持了[幻影]和[镜返],然后跑向悬浮的大弓,用全身的力气拉动虚幻的弓弦。 轰!伞形的气炮以毫厘之差掠过奇蜜拉,深深砸进沙漠,喷出惊人的涌泉,震动整个异空间,景物出现了片刻的歪斜。 果然这里是她造的。罗兰一边调息一边懊恼——他还不适应用两只手拉弓,准头偏了那么一点,正要再接再励,突觉一股寒意渗透五脏六腑,下意识地转过头。 “你‘挺’有意思。” 站在他身后的人,罩着黑斗篷,脸和声音都模糊不清。 “大人!”正和冰宿缠斗的萨菲失声惊呼,帮忙奇蜜拉挡住巴哈姆斯的艾斯托尔也目瞪口呆:这个一睡万年的懒鬼居然也会跑出负位面! 跟部下挥挥手算是招呼,无面之王继续端详幼小的敌人,浮起玩味之‘色’:“被神圣器选中,得到神明的眷顾,和龙王签定共生契约,同时具有王星和辅王星相,未来的时之守护者,第四界的主人……真是多彩多姿的人生。” 什么?罗兰听得一头雾水,对方用的是恶魔语,但直觉他不带敌意。只是,这个人的“气”很怪异,接近普路托他们,又像受到了扭曲,‘混’杂着瘴气和丝丝恶念。 “太有趣了,我也来凑凑热闹。”欧斯佩尼奥弹了弹手指,一只纯黑的金属环套上罗兰的左臂,“——恶魔的礼物可是很实用的哦,不过要付出代价。” 说得像卖房子的。罗兰刚想扳开臂环,欧斯佩尼奥又打了个响指,灰暗的天空顿时变得‘花’‘花’绿绿,沙地上也东一堆西一簇地长满了‘色’彩鲜‘艳’的植物,品位之低令人不忍卒睹。 “好了,奇蜜拉,你去帮艾斯托尔。”欧斯佩尼奥悠哉游哉地飞到空中,继续挂起一只只五颜六‘色’的灯笼。 竟然……罗兰暗暗吃惊。从夙敌那儿,他得知七领主有创造异空间的能力,但是强行接管,能级的差别绝对只能用倍计量。 这样不行,不能和这个老怪物在他的空间打。 另一边,巴哈姆斯一对二也游刃有余,但奇蜜拉和艾斯托尔缠住他一会儿还没问题。而冰宿独对最强领主手下的no.1,已经‘露’出败相。若非霜恸的自动结界和世界之钥的照应,她早就躺下了。罗兰想帮忙却‘插’不了手,以他现在的状态,就算眼睛跟得上萨菲的速度手也跟不上,力气更是小得一***,刚才拉了一次就气喘吁吁。 至于那个正往太阳上抹金粉的暴发户,他没有贸然攻击。这种强得bt的家伙,还是要通过群众的力量打倒。 集中‘精’神,罗兰使用水族至宝[深海的叹息],召唤海水。 湛蓝的‘波’涛涌向四面八方,在冰宿三人身边形成水的拱卫,短短数秒就淹过头顶,持续往上升。 再大的异空间也有尽头,至少决不可能超过海洋。 闻讯赶来的法利恩等人看到的就是一个若隐若现的巨型水球,弧形的表面和内部的挤压之力僵持不下,剧烈抖动,豁然爆开,铺天盖地的水压了下来。 ‘侍’卫们慌忙走避,外面的市民也惊惶不已,幸好在场多得是法力高强的术士,自保没问题。 然而结界才张开,‘潮’汐就像幻觉般退去,只有地上的积水,一群湿淋淋的人和三个凭空冒出来的落汤‘鸡’可以证明那不是一场梦。 “大人!”法利恩一眼认出巴哈姆斯怀里的男孩是谁,惊怒‘交’集。余人的下巴则滑落到地。 确认自己还是小孩,罗兰如释重负。蕾雪眼尖,指着他尖叫:“您…您的额头!” 罗兰暗叫糟糕,既然缩水了,额环也变成了项链,***出以前藏起的神印——水蓝‘色’的百合和代表神圣器继承者的符文。 “感谢上苍!至高神也有了神眷之子!”维琳单纯地欣喜。赛雷尔的神情则有点复杂。 “不是,我没有得到神启。”清楚自己是西贝货,罗兰赶紧澄清。以为他还不知道,维琳恭敬地道:“您的前额出现了神之印记,这是至高神选中您的证明。”东城一方则为主君条理分明的回答松了口气,这说明罗兰只是外表变小。 “先不管这个,奥黛‘露’她们……” “我们没事。”妮兰迪娅娇脆的嗓音放下了罗兰心头的大石,只见艾德娜一手抱着奥黛‘露’,两个人都是脸‘色’惨白,惊魂未定的样子。妖‘精’‘女’王和黑龙的化身就镇定得多。 “城主大人,您没事吧?”赛雷尔冲向主君的遗孤。奥黛‘露’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嗯,多亏妮娅和莉塔小姐救了我们。”莉塔弯腰行了一礼:“王。” “你做的很好。”巴哈姆斯温言嘉许。 “哎呀,把我‘精’心的布置都冲没了。” 从头顶洒落的男声浇了众人一盆冰水,法师迅速结阵,祭司在内圈布防御,‘侍’从训练有素地集队散开。无视人类的忙碌,深渊领主依旧意态悠闲,目光只定在东城城主身上:“好好保存我的礼物,我们仪式上见。”语毕,自在地消失。 喜欢摆噱头又恶趣味的男人。罗兰下了个评语。法利恩紧张地问道:“大人,你中了恶魔的诅咒?” “算是吧,你跟我来——暮,抱我回房间。”先解决变形术的问题。 总算覆险如夷地恢复原状,穿戴整齐,罗兰才得以重拾主君威严,下达一连串指示。尽管恶魔不是普通人能应付的对手,但这么多高手齐聚一堂,还被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实在应该反省一下。 艾‘露’贝尔为护卫不周请罪,几位大佬也面上无光。罗兰没有过多地责怪,严格说来也是他自己不好,如果他乖乖待在有神力加护的会议室里,就什么事也不会有。当然他不可能永远固守一处不出来溜达,教训还是要吸取。 注意到奥黛‘露’偷偷打哈欠,赛雷尔明白她负荷不了这场太‘激’烈的变故,心疼地道:“大人,累了吗?我送您回去休息。” “等一下,史汀。她刚刚受了惊吓,马上睡会做噩梦,被恶魔有机可趁。你先叫‘侍’‘女’炖碗安神的汤给她,妮娅你再陪她聊聊,让她睡个好觉。” “好~~~”妮兰迪娅乐意地举手。奥黛‘露’却‘欲’言又止:“姐夫……”罗兰回以温柔的浅笑:“嗯?” “……不,没什么。”挣扎之‘色’一闪即隐,奥黛‘露’垂下头,行了个屈膝礼。没有看漏她的神‘色’变化,再结合自己的经历,罗兰在心里打了个关注符号。 两个人类和一个妖‘精’走后,室内有片刻的冷场。 “罗兰,那个环呢?”巴哈姆斯一直记挂着那只黑‘色’臂环。余人不解,听他解释完才恍然大悟。 “没了。” “没了?”好几个声音一齐反问,尤其是法利恩和艾德娜,特别面目狰狞:那可是恶魔的东西耶!他还藏着腋着!? 罗兰两手一摊,非常无辜:“真的没了,我洗澡时想把它拿下来,结果它就融进我的身体里了,留下一圈像‘花’纹的记号。” “这里吗?”法利恩小心翼翼地碰触他的左臂。巴哈姆斯更直接,一把拉下他的袖子。 “喂喂。”又一件衣服报废了,今天是什么日子?破财日吗?其他人却没闲情关心这种小节,统统瞪大眼,看着肌肤上的诡异纹样:黑绿相间的藤蔓,清晰而‘精’巧。 “奇怪,从来没看过这个图案。”维琳搜索脑中的记忆,无奈摇首,“我去叫史汀来看看。”罗兰摆手:“不,慢点,先让他照看奥黛‘露’吧。”蕾雪皱眉道:“刚才净化的时候没发现异常啊,我再试试。”经她提醒,三个神子神‘女’一起施展神术,接着不约而同地呆住。 “怎么了?”罗兰等人大奇。维琳结结巴巴地道:“这…这里面是神力。” “什么!” “没错,虽然‘性’质不同,但的确是[恩赐]的‘波’动,只属于神明的力量。”法利恩肯定。罗兰若有所思地抚‘摸’纹饰:会不会和我体内的协调神之力搞‘混’了?或者那家伙真是—— “那个恶魔,是不是堕落的神?”蕾雪问出他心里的话。冰宿开口道:“那应该是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最古老也最神秘的深渊领主。另外,我问过史汀,神的负面感情不会形成恶魔,所以他要么是某个未知的神明,要么就是窃取了神的力量。”维琳回过神,斩钉截铁地道:“总之,恶魔都是邪恶的,在我们设法消除它以前,罗兰城主您还是带着护符为妙。” 那种东西顶个屁。罗兰打心底唾弃。法利恩也不以为然:“这个标记似乎不会危害受术者,我们的力量和它本质相同,也无法驱逐,还是请诸位大佬想想办法。”正愁无用武之地的长者们欣然允诺,拉着罗兰就要去检查。 这时,响起敲‘门’声,守卫朗声通报:“大人,费尔南迪先生求见。” “传。”罗兰微微一怔。余人心知肚明他们师徒有要事相商,纷纷告辞。 罗兰却不认为师父找自己会有什么要紧事,匆匆又换了件衣服。帕西斯大步走进,正好撞见这一幕:“耶,徒弟,你这么热吗?” “才怪,你不好好在上界歇着,跑下来干嘛?” “肖恩师父他们去海底了。” 果然……“你想去就去,不用特地来请示我。” “不是啦!”帕西斯提高嗓‘门’,安抚徒弟的醋意,“我就是特地来告诉你,他们动作很快,我们是不是也采取一些主动的策略?躲在龟壳里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罗兰也调适好自己,摇了摇头:“但是对我而言,首要是确保城民的安全,其次才是打击敌人。何况恶魔和人类的罪恶一样,无法根除。” “真讨厌,和他们那个‘阴’魂不散的主子一样。”帕西斯嫌恶地道。 “对了,你说他们去了海底?哪个海?赛普路斯也在?” “嗯,好象是达尔邦内海。” “原来如此。不,不对,在海底的话,距离更不能达到这么远啊。”罗兰困‘惑’地自言自语。帕西斯奇道:“你在说什么?”罗兰这才将遇刺经过扼要叙述。 “可恶!那帮怪物竟敢打你的主意!让我看看伤!” “等……” 嘶!第三件衣服。 罗兰确定了:今天百分之百是破财日。帕西斯‘摸’着光滑的下颌沉‘吟’:“我好象看过,在‘迷’雾森林的隐之神殿里,是恶魔语的符号化。意思是矛盾、命运、罪孽、理想,综合意义[梦之渊],黑与白的双螺旋。” “呵,‘挺’有趣的,猜谜吗?”还不知道魔界宰相也被打上类似的记号,东城城主乐呵呵地道。光复王也不当回事:“恶魔的法术只要你不受***,疑神疑鬼就没事——倒是那个结界,引来恶魔的就是你们自己。在仪式完成前,这里的空间粒子都被打‘乱’了,领主级的恶魔完全可以撕开裂缝。你又是封印的主体,拥有巴哈姆斯和那个瘟神的力量,在恶魔看来简直像明灯般闪耀。”罗兰不由得无言。 “我留下来吧,仪式完成就没事了。”帕西斯拍拍他的肩。罗兰笑着调侃:“哟,这次倒不急着去救你的肖恩师父了?”帕西斯苦笑:“别这样,罗兰,我承认我有点厚此薄彼,但我真的不能失去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我是为你抱不平好不,别把我当成离不开师父的小鬼。” “是是。”帕西斯用哄小孩的语气道。罗兰干咳一声,岔开话题:“话说回来,他们去海底干嘛?找海‘精’灵?茫茫大海,他们找得到?” “我也不……”帕西斯一言未毕,猛地转过头。罗兰也在同时感到一阵仿佛电流通过的异样感,视野骤然切入一道黑影。厚重的斗篷,披散的曳地长发,苍白温雅的俊颜——正是冥法王。 “普路托!你怎么了?”捕捉到义兄眼角的泪光,罗兰震惊地低喊。 “贝里卡斯死了……”止息之君的声音带着哭腔。东城城主和光复王倒‘抽’一口凉气,齐声惊呼:“你说什么!!!” 命运之神,死了!? “还有我们。”调整了一下情绪,普路托用一种像是释然也像是担忧的眼神凝视义弟,断断续续地道,“所有的神祗……包括贺加斯大人和兰修斯大人。死之碑上已经刻了贝里卡斯的名字,丧神之碑也预言了我们的死……罗兰,迎接你们的将是一个没有神的年代。唯一剩下的神明,只有新神席恩奥古诺希塔。” ****** 天空是蓝到极致的纯净,没有一丝杂质,风带着‘花’香扑面而来,远处的海水澄蓝澄蓝,与远天‘交’叠在一条微微泛银的细线上。 身下的草地绿得发亮,他‘揉’‘揉’眼坐起,不知所措地愣住。 这是哪里? [嗨,小家伙,你变得可爱多了呢。] 被蓦然响起的嗓音吓了一跳,他抬起头,看到附近一棵大树上坐着一个眉目如画的年轻人。淡淡的袍‘色’,气质清冷又飘渺如幻,‘唇’角挂着无表情的透明微笑。 水晶般剔透的黑眸眨了眨:[你是谁?] [呵呵,我嘛,算是你的叔叔。]淡漠的笑容渗入捉‘弄’的意味。他疑‘惑’地皱眉:[叔叔?那是什么?是贺加斯放你进来的?还是我在做梦,你是我梦里的幻影?] [不,是你在我的梦里。]命运之神从高高的枝桠上跳下,抚‘摸’他绸缎似的长长黑发,语气隐隐透出怅然,[真的完全不记得了吗?我,还有黎姬……] [黎姬?谁?] 闲适的笑意微敛,大手来到他的颊边,狠狠捏了一把。兰修斯痛叫一声,顿时眼泪汪汪。 [呜呜呜~~~贺加斯~~~]下意识地呼唤兄长,要他来打这个坏蛋。 [不肖子啊,连妈妈也忘了。]贝里卡斯不过瘾地又拧了两下。兰修斯更委屈:[我是不认识嘛,妈妈又是什么?]无言了一阵,贝里卡斯叹息着松开手:[也罢,忘却有忘却的好处。] [她是谁?她是我们的母神,照亮万物的第一道光。至于其他的,我怎么能够形容。] [她喜欢弹竖琴,唱很美的诗;她曾经天天帮你们梳头,每次都梳够九十九下。] [她已经化为落‘花’、‘春’泥、星星的碎片,哪里都存在也哪里都不存在。] 兰修斯听得似懂非懂,自称是他叔叔的男子背对着他,看不见脸。 转过头,贝里卡斯脸上是不变的淡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生与死的法则,真讨厌啊。]兰修斯理所当然地问道:[你讨厌死亡?] [我喜欢活着,活着很好,能体验无尽的美丽事物。但是死了的话,就能和她在一起了,只有虚无能与虚无相融。] [你…喜欢她?]兰修斯咀嚼着陌生的单词,从中感到一股奇妙的滋味。贝里卡斯笑而不答,再度抚上他的发梢:[兰修斯,你已经死了。] [死了!?]‘混’‘乱’神大吃一惊,脑海也变得和属‘性’一样‘混’‘乱’,半晌,指着自己强调,[我明明活生生的!] [是,你重生了,像一张白纸。保留容貌和力量,以前的人格却完全消失了,还有记忆、感情、你过去珍视的一切。]贝里卡斯喃喃自语,[这就是黎姬的极限吗?]兰修斯失魂落魄:所以,贺加斯才总是用那种悲伤的眼光看着我? [那孩子应该一直在欺骗自己吧。他那一剑,断送了两个亲人。] [贺加斯?你说贺加斯?他杀了从前的我?]兰修斯‘激’动地追问。贝里卡斯瞥了他一眼:[是又如何?你想反过来弑兄?] [才不!我只是……我只是……]兰修斯讷讷说不出所以然。 [乖乖的,改头换面做个好孩子,别再欺负哥哥。]拍拍他的头,一团深紫‘色’的光团浮现,没入掌心,[梦见的能力也不需要了,无忧无虑地过日子吧。] [叔叔!]直觉他要走,兰修斯急忙拉住他。贝里卡斯踉跄了一下,嘴角‘抽’搐:[我是开玩笑,别真的叫我叔叔,把我喊老了。]兰修斯困‘惑’不解:那他到底是谁? [我叫贝里卡斯,人类称呼我命运之神。]当代最古老的神祗云淡风清地一笑,伸手入怀,掏出一小包东西,扳开他挽留的手,放在上面。 [天堂。好好地种,用心祭奠她,这是你应当为她做的。] ****** “史列兰!” 熟悉的大喝将神智从遥远的时空拉回,暗黑神睁开眼,视野映入一张俊朗的容颜,“你怎么了?发呆还是睡着?”一旁的白袍祭司轻嘲:“站着也能睡觉,佩服。”血龙王啧了啧舌:“我们可不是去郊游,打起‘精’神。” “是不是负荷过量?”魔界宰相关怀地问。 在水之宫,史列兰终究不耐烦查书,直接用神念读取了所有晶矿里的记录,再挑出相关的部分告知同伴,大大节省了时间。 此刻他们在水‘精’‘露’妮的带路下,前往极有可能成为敌方大本营的目的地。 “不是,那点书不算什么。”史列兰一脸献宝,“我梦见很久很久以前的事,贝里卡斯跟我说话。”肖恩和月叹服:竟然真的站着睡觉,睡功了得。维烈压根忘了命运之神的大名:“贝里卡斯是谁?” “一个算命的。”扎姆卡特回答。史列兰纠正:“贝里卡斯不算命,设定命运轨迹的是命盘,前代的我创造的星辰之轮。”月不改一贯的讽刺态度:“前代的你似乎很闲。” “呜~~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每次我问贺加斯,他都不肯说。” 肖恩心一动:“我想,我可能知道。”众人惊讶地看向他:“咦?” “那个时候,我们出使西城途中,你曾经变得很奇怪,杨阳猜测是前代的你残留下来的人格。” “啊,我是有段记忆想不起来。”史列兰茅塞顿开,面‘露’好奇,“这么说,他还活着?和我像吗?” “嗯……”肖恩烦恼地挠头,好不容易找出形容词,“不像,他非常强势,非常有魅力。”史列兰小狗般耷拉下脑袋:“难怪贺加斯不喜欢见到我,一直一直怀念他。” “我不清楚什么前代后代,但你绝对是不可取代的。”维烈突然‘插’口,带着不自然的神情,“一定……”后半句明显气弱。肖恩若有所思地注视他:“那当然,我也有个双胞胎兄弟,但我和他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维烈心下稍慰,随即又紧张起来:“那…那复制呢?” “什么?” “不是相象,是完全相同!不符合要求,还有无数备份,可以随时取代你!”说到‘激’动时,维烈情不自禁地颤抖。离得近的肖恩连忙抱住他,轻轻拍打背部。扎姆卡特咕哝“原来如此”,用受不了的口‘吻’道:“那两个老头随口说的话,你居然也放在心上。”维烈震惊地瞪大眼:“你、你怎么知道!?” “哼,我连你喜欢抱着绒‘毛’玩具睡觉的糗事也知道。” 维烈脸红到耳根,像见鬼似地瞪他。扎姆卡特‘露’出不屑的神气:“总是自寻烦恼,你就把自己和周围人看得这么扁?认定他们都是把你当垃圾看?” “不是!”维烈大声反驳,“父亲爱我!他爱的是我!哪怕我是个不争气的笨儿子!所以我能够为他撑下去!可是……可是……我没有自信获得缅和零的认同,他们是那么崇拜父亲,我怕他们会抹消我,用父亲的基因再复制一个比我更好的辅佐者出来,比如杨阳……” “什么!杨阳是复制出来的?”肖恩和史列兰齐声惊呼。月和扎姆卡特知道内情,没有大惊小怪。 “嗯,她说不是父亲,是我的复制人,这点很奇怪。”维烈喃喃道。 “我就说你笨,我可不认为杨阳有你这么死脑筋,她比你聪明可爱多了。”扎姆卡特唾弃,“她的智商和你一样,为什么‘性’情有差别?因为她和你是两个人!”史列兰接口:“对,我和以前的我也是这样,我是不如他,但我就是我啊。”维烈一窒,半晌才道:“这些道理我都明白,问题是——” “你怕他们不这么想?”肖恩一针见血,狞笑着扳‘弄’拳头,“不用担心,他们敢那样对你,我会打爆他们的头,一劳永逸地解决你的心病。” “不…不行,他们是我父亲的助手,我的长辈!” “你也知道他们是你的长辈?”月无力地叹气,青瞳隐含好笑,“三亿年的感情是假的?如果要对你怎么样,早就做了。那两位我见过,跟你一样别扭的家伙,他们决没有更换宰相的意思。”维烈心‘乱’如麻,将信将疑:“但但是……” “没有但是,萨克已经说了,那不过是随口的戏言。” “还是该揍!一句话吓了维烈那么久!”肖恩怒火更炽。扎姆卡特举手支持:“这点我赞同,害得我们也被他连累。”维烈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显然内心起伏不定。月将法杖指着他的鼻尖:“别再钻牛角尖了,回去问问杨阳,问她是怎么看待自己,还有和你之间的关系。” “问……杨阳吗?” “对,我们说再多也不够让你信服,如果是和你立场相同的她,你就没理由怀疑了。” “我不用问,杨阳一定更喜欢我。”史列兰开开心心地道,“诺因也是。”众人一致斜睨他:废话,他们和前代的你又没‘交’情。 这时,向导满脸惊慌地游近,匆忙比出一连串手势。暗黑神翻译:“‘露’妮说,前面就是海‘精’灵的领地,但气氛非常‘阴’森。”话音刚落,月沉声道:“有东西接近。” “看来凶多吉少。”视力最好的扎姆卡特首先看清来势汹汹的敌人,那是一大群食‘肉’鱼。海‘精’灵尽管生‘性’冷僻排外,却是和平主义者,对于不抱恶意的闯入者,都是用幻术结界赶跑了事,轻易不会动干戈。 “冰冻!”肖恩果断地出手,扫平第一‘波’障碍。史列兰将‘露’妮放在肩上,破除障眼法。 展现开来的是呈环型分布的石柱,雕琢着典雅细致的浮雕,极尽‘精’巧之能事。和水之宫一样,这里的海水也被隔离,形成光线变幻的宝蓝‘色’穹顶。整洁宽敞的街道,纤细‘精’美的建筑和栩栩如生的雕像组成一座恢弘壮丽的城市,尽显‘精’灵天生的工艺才能。 然而,这样幻美的地方,却诡异的一片死寂。就算海‘精’灵‘性’喜爱静,也不至于安静成这样。 维烈心头发‘毛’,忍不住躲到友人后面。扎姆卡特咬了咬牙:“是那帮小虫搞的鬼,我看到好几只,还有一股很怪异,很…强大的气息。”月暗暗惊讶,他第一次听见情人用“强大”形容对手。 “进去吧。”肖恩紧握的双拳发抖,“必须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直面兄长的罪孽,即使他也得鼓足勇气。 靠近石柱时,月特别留心了一下,不意外地看出隐藏的符文。 “永眠魔阵!”用法杖拦住走得最快的肖恩,他施展远视术浏览街道的情形,更肯定了猜测,“别进去!不然我们也会永远醒不过来!” “是让人睡觉的魔法?”维烈理所当然地问道。肖恩大喜:“那我把柱子全打断了!”只要海‘精’灵们没死,事情就有挽回的余地。月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希望:“想得美,这个法阵的歹毒之处就在于发动后就无法停止,受术者会自动提供生命力做能量,除非一次‘性’强制唤醒,但是这样会对‘精’神造成永久‘性’的损害。而且看情况,咒术刻下只怕有一段时日了,更加不能采取那种粗暴的做法。”肖恩垂头丧气。维烈不忍,试图转移话题:“他为什么这么做?让‘精’灵睡觉有什么好处?” “为了给他的部下提供粮食。”扎姆卡特眯起血钻般冽‘艳’的红眸,四下巡视,寻找引起他警觉的气息来源,“他才没那么好心让这群细竹竿做美梦,统统是恐怖的噩梦,然后负面感情就成了恶魔的大餐。‘精’神弱到一定程度,做傀儡也好,或者干脆转化成怨灵尸巫,都随他的意。”肖恩悲愤得难以自抑,不知该拿丧尽天良的兄长怎么办才好。 “将他们移走呢?”一直没开口的史列兰语出惊人,“离开法阵,就不会受影响了吧?”月怔怔点头,赞道:“你真聪明。”黑发神祗绽开灿烂的笑靥,很高兴得到夸奖。 “我去搬!”肖恩狂喜地往前冲,被扎姆卡特揪住后领:“你想睡死可以,我们不负责搬你。” “对了,史列兰,帮我们一人施加一个祝福。” “哦。” “可是搬得完吗?”维烈心细,提出被众人忽略的问题,“这么大的城市,怕是有十几万人,我们才五个,要搬到何年何月?” “救得了多少是多少。要小心,敌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搬。”月神情凝重地叮嘱。扎姆卡特啧了一声:“索‘性’你用龙卷风把他们刮到海里,反正海‘精’灵不会淹死。”月摩挲杖顶的魔晶石储存法术,丢给他一个白眼:“这里的风元素少得可怜,我连帮你们加持也要斟酌,还刮风。” “我来好了。”史列兰自告奋勇。维烈不甘示弱地指着自己:“嗯…我用异能搬运。” 一切就绪后,冒险小队踏着整洁的白‘色’砖石,进入市街。触目所见都是仿佛艺术品,镂刻‘精’致的屋宇,充满‘精’灵独特的细腻美感。众人却无心观赏,散落倒卧的住民紧紧抓住他们的视线。 只搬了两家,同样属于入侵者的敌我双方就狭路相逢。奇异的呼啸传遍全城,通知其他恶魔有人来袭。 维烈抱着一个‘精’灵族的孩童急步后退,肖恩挡在他面前,暗镰划出雪亮的刀光,粉碎了一直线上的魔影。同时扎姆卡特轻松捏爆一只坚固的水晶魔像,席卷的炎‘浪’吞噬了三头蜘蛛形的使魔。月和史列兰甚至用不着出手,前者却没有放松警惕,也第一时间发现借助建筑的‘阴’影隐蔽的偷袭者。 “退下!”‘女’‘性’的娇叱从头顶传来,喝退被复仇心笼罩的魔群。众人抬起头,只见一个手拿团扇的少‘女’悬浮在半空,旗袍式样的短裙下是晶莹雪白的双‘腿’,粉‘色’头发扎了两个可爱的包包,十五六岁年纪,相貌甜美。但包括有恋童癖的肖恩在内,无人小觑她——能变***形的,无一例外是高阶恶魔。 红润的小嘴勾起同样甜美的弧度:“我还当是哪个不自量力的人类,原来是席恩主子的头号大敌。”肖恩握紧镰刀的长柄:“你是我哥哥的部下?” “哟~~你就是他那个被众神宠爱的弟弟?不像嘛,他脸上都伤疤。对了,毁容前应该一样吧。” “他毁容了!?”肖恩失声大喊。少‘女’撇了撇嘴:“对啊,不过我不知道他怎么毁的。我也不是他的部下,是他部下的部下,欧斯佩尼奥大人的首席近‘侍’娜夏瑟菲安,你们叫我娜夏就行。” 瑟菲安?暗之眷属?月有些奇怪,试探道:“传闻无面之王不好战,地位超然,竟然也臣服于席恩了?”娜夏笑道:“他是懒得没命,但超~~爱乐子,怎么会不参与这么好玩的事?还特别嘱咐我和萨菲好好协助席恩主子,让现世更加‘混’‘乱’。” “就凭你这个小丫头?”扎姆卡特踏前一步,掌心聚起火焰之力,“不想被我烧成焦碳,就赶快带着你那帮恶心的手下滚!” “呵呵,龙王陛下,选择在这里跟我打,你是不利的。”娜夏无惧地微笑,挥动团扇打偏凌厉的火炮,另一只扇子‘激’‘射’出十几枚蓝荧荧的水刀,砸得石屑纷飞。 下意识护住怀里的孩子,维烈毫无临敌经验地闭上眼,幸好事先布下结界,肖恩又帮他挡住攻击。月用传音术询问同伴:“史列兰,你能控制她把恶魔撤回负位面吗?这附近都‘精’灵,萨克施展不开。” “我试试。” “你……!”本能地避开两发‘精’神‘波’,娜夏像小兽般绷紧身子,眼底浮起惊惧,“该死,你是神!”扎姆卡特趁机张开覆盖全城的巨大火网,赤红的小陨石不断坠落,烧灼着***在外的恶魔。娜夏好不容易闪过一颗最大的火流星和连绵而来的闪电瀑布,却被‘精’神‘波’击中,意识逐渐模糊。 “哈玛盖斯,干掉他们!” 空气猛然收缩了一下,漩涡状的雾气凭空浮现,急速旋转。橄榄形的瞳仁呼应着变细,红发青年的形象隐没,取而代之的是披盖着鲜‘艳’鳞甲的庞大身躯。与此同时,膨胀的黑雾凝固成一个异态的形体,重重撞上血龙王,放‘射’状的鲜红液体喷溅而出。在出乎意料的冲击力下,扎姆卡特向后倒飞,撞塌了一路的房屋,栽倒在一***烟尘里。 “萨克……”月的双眼‘蒙’上空白的‘色’彩,难以置信地唤道,“萨克!” 肖恩三人也大惊失‘色’,呆呆瞪着突然杀出来的敌人。 一击打倒血龙王的也是一头巨龙,外形却和普通龙族有少许不同。灰黑‘色’的鳞片,足足比成年龙大了三倍,还长着怪异的六足,身上‘插’满尖利粗长的骨刺,就是这可怕的凶器穿透坚硬的龙鳞,重创了扎姆卡特,四对巨大的膜状翅膀也生着倒勾,十分狰狞可怖。 “只有主人能使唤我。”和巍峨凶猛的形象不符,异形之龙吐出的是非常年轻,甚至能用年幼形容的男‘性’嗓音。高阶恶魔躲在他的膜翼后面,一边‘揉’太阳‘穴’一边煽动:“他们就是来杀你主人的坏蛋,侵犯他领土的恶徒——你忘了他委托我们共同管理这座都市?”哈玛盖斯接受了她的说法:“好吧,我会解决他们。” 含血喷人!肖恩怒极。比他更愤怒的是目睹情人受伤的月。 密集的风刃撕裂大气,准确地砍进骨刺之间的脆弱部位,耀眼的青芒卷起风暴,盘旋着化为长龙,撕咬眼前的猎物。哈玛盖斯昂起头,实质化的浓雾在他周身形成黑‘色’的障壁,两股力量相‘交’,迸出刺眼的火‘花’。 “风涡!”“风凝界!”眼看风卷无法压制,月又追加了两个法术,额角沁出冷汗。他原本是大陆数一数二的法师,能够直接通过元素之心施法,但自从换了身体以后,不但只能用一种魔法,水平也大大降低。因为调动纯粹风元素会破坏他体内的组织构成。眼下气昏头,顾不得后遗症,一个接一个法术丢出去。 限制活动的结界有效地阻止了哈玛盖斯的反击,无形的涡卷也剜出他的右眼。一声咆哮,风的囚笼崩溃,细碎的风刃无差别‘乱’‘射’,飞向四面八方。 剧烈的反噬令月当场失去意识,软软倒地。肖恩急忙跑向他,史列兰则去探视另一个同伴——怎么半天没声音。 落单的维烈正要跟上,怀里的‘精’灵儿童蓦地掐住他的脖子,力气之大,简直不像孩子所有。 “维烈!”刚刚扶起月的肖恩又火烧***地赶回来,不假思索地抓住年幼的凶手,用力一甩。 砰!毫不抵抗的男孩后脑勺撞中石板,发出震骇人心的闷响,鲜血汩汩流出,双眼依然紧闭,扭曲的神情却显示了他死前的痛苦。 连同咳嗽的维烈,两人都呆住了。失手的肖恩连连倒退,‘唇’间逸出不成调的单音:“啊…啊,我……” “哈哈哈!”罪魁祸首扬起欢快的笑声,信手一挥,“继续杀吧,这里可是有一整城的‘精’灵让你们杀,不过要小心别反过来被他们杀死。”回应她的指示,一些‘精’神力弱的‘女’‘性’和幼童首先摇摇晃晃地站起。 “原来是麻痹了。”降落的史列兰略一检视,施了个无效化的魔法。哈玛盖斯的骨刺上似乎有剧毒和强力的诅咒。 “他***……”‘阴’沟里翻船的血龙王骂出一串脏话,再度生龙活虎地跳起来,“那边情况怎么样?” 史列兰还没回答,面无人‘色’的肖恩怀抱黑发祭司飞近,身后跟着用异能飘浮的魔界宰相。娜夏骑着哈玛盖斯紧随其后:“你们怎么走了?我可还没动真格的呢。” “你这‘女’人——”正对友人感到愧疚的维烈大怒,转过身,一向温文的俊容被杀气笼罩。 ‘交’叉的团扇一分,弹开无声无息的动力‘波’,切出一道空间断层,飞快地向前推移,摩擦出尖锐的声响,带动景物如水‘波’翻腾——高阶恶魔还没有创造异空间的能力,但是划出道裂缝不在话下。 维烈的异能级别远远超过她,也是一面空间屏障打出,轻易撞碎敌人的攻势。娜夏双扇翻飞,投出铺天盖地的水刀和负能量‘射’线,一时让他手忙脚‘乱’。两人打得翻翻滚滚,扎姆卡特和哈玛盖斯也开始第二回合的较量。眼见情人晕倒,抓狂的血龙王使出了威力强大的吐息,浓缩的火焰呼啸着爆发。哈玛盖斯也礼尚往来地回以苍蓝‘色’的冰焰,碎散的火球和迸裂的冰晶狂‘乱’地飞舞,两股炎‘浪’的冲撞处‘荡’开‘激’烈的‘波’纹,彼此撕扯吞噬,灼热又冰冷的暴风席卷了整个‘精’灵城,连坚实的石柱和海水的天顶也哀鸣着晃动。 “住手!”肖恩的喊声在撕裂耳膜的巨响中轻不可闻,“你们会伤到海‘精’灵!” “已经没选择了!”扎姆卡特回吼,调息准备‘肉’搏战,“即使我们退走,这些家伙也会慢慢衰弱而死,沦为恶魔的玩物,还不如赌一把,一鼓作气打倒他们!”说着,冲向刚才输了一仗的对手。 不料,哈玛盖斯像感应到什么似地一震,身形急遽消失,让扎姆卡特扑了个空。 “他……”血龙王目瞪口呆:居然赢了就跑! 娜夏也是一呆,随即,心底涌起不安: 难道,席恩主子出了什么事? ****** 恍惚间,坠入一个安宁祥和的空间。 非常的温暖,非常的安静,被水环绕,却没有窒息的感觉。 冥冥中有个声音说:这就是你一直追寻的归宿。 最初的诞生之地。 不断下沉的过程中,有一丝微小的疑‘惑’冒了出来: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对,缺少了什么…… 他同卵而生的双胞胎弟弟,他的半身。 睁开的双眼迸‘射’出锐利的弧光,再度凝聚成足以铲平一切障碍的刀锋。 身形猛地拔高,脱出那片水域,被渗透的感觉依然存在,化为游走全身的澎湃力量。 没有惊愕也没有狂喜,渎神者冷静地观察长久以来追求的目标,映入眼帘的是个绝‘色’的丽人。 她的美超越了想象的极致,甚至比贺加斯和兰修斯还完美无暇,眉间仿佛永恒的母‘性’光辉又拉近了难以逾越的距离感,就像围绕她的淡淡神光,贴近而悠远,圣洁而温柔。 心如铁石的青年也怔忡了一瞬,不是被美‘色’所‘迷’,而是对方的气质,让他想起他的母亲。 万物之母?这就是神之泉的真貌?不,不对,应该是幻影。敏锐地看出异样,席恩举起支配之权杖,正要实际查证,一个如雾清冷的男声在他背后响起:“哎呀,就算是过去的投影,我也不能坐视你对她怎么样啊。” “贝里卡斯。”棕发青年转过头,眯起的眼寒漠冷洌,是冻结的杀意,“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他本想过段时间再收拾他。命运之神毫无危机感地笑了:“没办法,罗兰做的菜超级好吃呢。” 罗兰?那个城主?他竟然能指使这些神明?席恩留了个心眼。 “而且,我也不能让黎姬的沉眠之地被人打扰。”表面轻松,贝里卡斯心里却在犯疑:为什么神之泉不排斥席恩?因为他继承了奥古诺的知识?默认了他神之传人的地位? “黎姬?原来是高贵伟大的母神。”渎神者的语气不带丝毫敬意,眼底闪过邪佞的火光,“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就是她叉开‘腿’生了你们这帮猪脑,标准的祸害,宇宙第一个***,一想到一会儿要在她的身体里成神,我就恶心得想吐。” 数亿年来,以淡漠超然著称的神祗第一次失控。 漫天血雾充斥视界,炸空了大脑。 亵渎!绝对的亵渎!! 不可饶恕!!! 汹涌的狂‘潮’穿过残影,直直击中‘女’神的躯体。借助翔具[虚空之枢纽],席恩轻易闪到敌人后面,随手丢出一个[束缚]。 神明对心灵魔法完全免疫,定身魔法的效果也不怎么好,但他只要争取到一秒的空挡就够了。 不出所料,怒气‘激’起了神之泉的警戒,绝美的‘女’郎睁开宛如夜空般深邃的双眸,仿佛黄金之河的秀发随着背部张开的纯白光翼优雅地舞动,一振翅就来到贝里卡斯身后,雪白纤细的藕臂牢牢地、结实地抱住他。 “黎姬……”虽然明知是自动防卫系统制造的幻觉,那位慈爱包容的‘女’神早已烟消云散,阔别的拥抱和怀念的莲‘花’香气还是令贝里卡斯感到一阵鼻酸。 哼,这么***情深,就一起***好了。 “裁决之剑!” 坚定的意志化为一把无比炽亮的锋利巨剑,拖曳出金‘色’的轨迹,命中贝里卡斯额心的神印,连同黎姬的幻影一并炸得粉碎,余‘波’和四散的神力鼓‘荡’着通道,甚至震撼了远方的虚海。 纷纷扬扬的银‘色’碎屑没有洒落,而是在空中聚集、凝合,渐渐勾勒出一枚朴素的银镯造型——要是让贝里卡斯的‘精’魂掉进神之泉,假以时日他就会重生,席恩可不想白费力气,当场将他的灵魂炼制成法器。 饶是他‘精’神力超强,做完这件艰巨的工作,也累得不堪,勉强套上手镯,蓦然变‘色’。 轰雷般的鸣动隐隐传来。 不好!刚刚的冲击‘波’及了能源湖和瀛海,逆‘潮’了! 只要他即刻投入神之泉,就能避开这场动‘荡’,填补贝里卡斯的位置,成为新的命运之神,然而席恩没有这么做。因为他还不了解神之泉的原理,焉知跳下去以后,会不会像刚才那样失去神智;或者被抹消作为人的一切,同化成第二个贝里卡斯。何况他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取代神明,而是超越!如果摆脱命运却被神的宿命套牢,那真是笑话奇谈。 调律!他必须调律! 将整个始源之海的能量,调节成和他的灵‘波’一致。 意识瞬间发散开去,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核心的部分却始终清晰透彻,一丝丝地感应,捕捉每一缕最细微的涌动,编织成衍生的细线,在虚无的空间里彼此连接贯通,由点成线由线成面构架成一个巨大的淡青‘色’光茧,抵挡住来自上下方的深蓝‘色’‘潮’水,并迅速渗透融合。 不够!时间不够!他需要三十秒,不,十秒! 在狂暴的魔法元素无孔不入的冲撞下,魂体出现了轻微的剥落,每一个角落都像针刺般痛苦。尽管对被折磨了千年的席恩而言,这种程度的痛楚还不至于动摇他,却清清楚楚地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不!他决不能失败!! 投入那么多心血,历经那么多磨难,抛弃那么多,割舍那么多,他怎么能在这里失败!!! “哈玛盖斯——” 撕心裂肺的呼唤湮灭在能量的暴风内,却‘插’进现世,召来忠实的下仆。 连龙鳞也能穿透的骨刺一下子就被搅碎成黑雾,膜翼在刹那烧尽,全身腾起火焰,骨架一点点剥离,灵魂一分分溃散,巨龙却一声不吭,依旧紧紧守护住身下的人,筑起灵与‘肉’的盾牌。 光华暴涨。 明亮有力的旋律涤‘荡’起层次而规律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曼延至整个始源之海。猛烈的‘波’涛律动着平稳,在逐渐婉转柔和的曲调安抚下归于宁静。无数金黄‘色’的灵丝缓缓向中心收拢,与之呼应,几乎完全透明的人影慢慢实体化,蓝‘色’镶银边的天鹅绒袍子被汗水浸透,湿淋淋地贴在身上,湛蓝的长发遮住面容,一双白‘玉’似的尖耳隐隐颤动,发间隐约可见惨白的清隽容颜和额间的荆棘‘花’。 “呼……”踉跄跪倒,席恩大口喘息,随手一抹就治好了下仆伤可见骨的创口,“辛苦了,哈玛盖斯,多亏你。” “成功了吗?” “一半一半,名号还没有,但实质已经掌握了。”席恩淡淡一笑,其中有发自真心的喜悦,也有更多的不懈怠。 不止一次从幸福的顶端跌回悲惨的谷底,个中滋味刻骨铭心,所以即使在这个终于得偿所愿的时刻,他也无法彻底放松。 “那您休息一下,看起来很累呢。”哈玛盖斯没他这么多心机,关怀地建议。犹豫片刻,席恩将支配之权杖‘插’在身畔,张起一个小型护罩:“好吧,我稍微闭目养神一会儿,你帮我守着。” “嗯!”很高兴得到信任,哈玛盖斯‘揉’‘揉’眼,还有些模糊的视力恢复,“主人!为什么你的样子变了!?” “唔?”席恩下意识地举起手,入目是白皙细腻的肌肤,这才迟钝地认识到形象的变化,沉‘吟’道,“可能是这边的升华也影响到我的分身了吧,我的灵魂本来就不是原本的模样,这么一来就定型了。而且,之前我用的是‘精’灵的协调之力。” 渎神者第一次庆幸选用的是擅长音律的‘精’灵,原来的他可是个乐盲。 ****** 哈玛盖斯莫名其妙地消失,扎姆卡特正郁闷,维烈却趁娜夏分神的机会一举困住她。被两道空间障壁夹得动弹不得,好不气闷疼痛,娜夏放声大哭:“坏蛋!欺负‘女’孩子!” 维烈本来有心让她吃点苦头,见状下不了手,求助地看向同伴。扎姆卡特恢复人身,明显带有迁怒‘性’质地嗤笑:“啐,这时倒来装柔弱了。” “慢着,别杀她。”靠着肖恩的肩头,月虚弱地制止,“她是送上‘门’的俘虏,带她回去盘问。”扎姆卡特惊喜万分地扑向他:“月,你没事吧?” “死不了。” “还不快放了我这个***,你们这些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臭男人!”娜夏破口大骂,骇然发现自己的体力在飞快流失。这个夹缝领域隔开了她和负位面的联系,法则的影响越来越大,先前又消耗了不少力量,再耽搁个几秒,她就会变回原形! 听不见声音,肖恩示意史列兰接手,问道:“你可以和我哥哥联系上吗?” “才不告诉…啊啊——住手!”刚刚获得释放的娜夏还不及喘口气,就被长蛇般的黑雾缠得严严实实,能量丧失得更快,双‘腿’一软,滚倒在地挣扎。 “怎么回事?”见她不似作伪,男士们都不知所措。月首先看出端倪:“她无力维持人形了——小心,有些恶魔的原形更难对付。”话音刚落,娜夏大声惨叫,全身窜出阵阵白烟。 众人严阵以待,却见烟雾散尽后,‘露’出的是个婴儿手臂长短,圆滚滚胖溜溜的小生物。小小的眼珠,大大的耳朵,细细的尾巴,还是粉红‘色’,形象十分可爱。 “……”因为太吃惊了,众人傻在当地,甚至叫不出那个显而易见的名称,现场呈现出诡异的寂静。 “这不是猪吗?”良久,扎姆卡特打破沉默,一脸战意低落。娜夏悲惨地大哭,两根短短的前蹄遮住脸:“‘混’蛋‘混’蛋!害人家变成这么讨厌的样子!”老好人维烈过意不去:“对…对不起。” “今天的晚餐有着落了。”月笑得无比优雅温和。史列兰好奇地走上前:“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粉红‘色’的猪。”说着,就要伸手去‘摸’,一个懒洋洋的中‘性’嗓音阻止了他的动作:“哎呀呀,是谁欺负我家的小猪?” “欧斯佩尼奥大人!”小粉猪如箭跳起,扑进来人怀里,委屈地拱啊拱,“你要为人家出气!” “好好。”安抚地轻拍她,无面之王翩然落地,黑袍下的身姿说不出的好看,就和他‘露’出宽袖的双手一样,修长完美,宛如最上乘的‘玉’雕。肖恩等人只觉他的身材无比眼熟,当史列兰直起腰,更是愣神。 奇怪,这两个好像! 与暗黑神近距离相对片刻,欧斯佩尼奥抬起手,缓缓掀开兜帽。 ‘抽’气声,一双双眼睛瞪到最大——这个恶魔,竟然和神一模一样! 黑衣,发似流泉,眸如幻。 他微微一笑,恍若深夜突然绽放的昙‘花’,短暂,绝美,惊心动魄。 “幻术!”月冲口道,回过神后,他难得羞愧地红了脸。这举手投足光华满溢的气质,这韵致天然飘逸灵动的风采,还有那一笑天下醉的魅力,岂是模仿得了的? “不是。”史列兰也否定,盈满惊讶的凤目盯着对方,“没有幻术能模仿神的相貌。”听出言下之意,再看他显然生分的态度,欧斯佩尼奥双眉一扬,吐出天籁之声:“这可真伤我的心,亲爱的父亲,久别重逢,连声招呼也不打吗?” 父亲!!!?众人再次一同吸气,一同吐气,眼珠子差点滚出眼眶。 “你…你说什么?”史列兰也错愕至极,满头雾水地指着自己。扎姆卡特嘀咕:“好极了,杨阳成‘奶’‘奶’了。”肖恩扶着额头做晕旋状。维烈也为自己升级做曾爷爷的事实眼冒金星,大脑一片空白。而月脸上写着“有没有搞错”这行大字。 娜夏‘迷’醉地喊道:“大人好帅啊!”欧斯佩尼奥回以如百‘花’齐放的粲笑:“可不是,这是我最自豪的皮相,可惜不是独一无二。”史列兰好不容易消化冲击,脑中灵光一闪:“不对,我没有生过,你应该是前代的我生的。” 生的?和谁生啊?不会是无‘性’繁殖吧?肖恩等人狂汗。 “前代?”欧斯佩尼奥失笑,眼神一寒,“这可不厚道哦,父亲,我又不是问你讨赡养费,只是大家见个面,认识一下而已。”史列兰急道:“不是!我没骗你!我真的不是你爸爸!” “如果你死了,贺加斯也会死,然后宇宙会还原,可是我在负位面的日子还是过得很逍遥。”顿了顿,欧斯佩尼奥抚‘摸’光滑的下颌,“不过,你的‘性’子是有些变了,是不是脑子受了重大伤损?没关系没关系,到儿子我那儿去,我会好好孝敬你,让父亲你颐养天年。” 孝子啊~~~旁听者情绪‘混’‘乱’地感叹,快看不下去这对父子戏码,实在是史列兰太幼稚,荣升为父辈太让人难以接受。 “不要!”黑发神祗急得几乎要跳脚,“我不承认!我不是兰修斯!我是史列兰!我没有儿子!我也不要儿子!我只要诺因和杨阳!我要永远和他们在一起!” 最强领主不动声‘色’地听着,当余音沉淀下来,他笑弯眼,一丝丝张力悄然弥漫。 “这可不行哦,连从小就抛弃,还成长得如此英俊潇洒、聪明懂事的儿子都不认,会让宽宏大量的我也火大。” 肖恩等人情不自禁地打颤,心脏如擂鼓般剧烈跳动,有如实质的黑云沉沉压在‘胸’口,使得呼吸困难。而***感的来源,就是那个抱着粉红小猪优雅浮起的黑袍男子。 欧斯佩尼奥的形象和刚才截然不同,散发出渗入骨髓的妖‘艳’,就像生长在墓地的食骨‘花’,蜷曲着长长的丝状‘花’瓣,妖冶地***路过的人,吞食入腹,是战栗而致命的美丽。 琉璃似的眼烯起苍冷的火焰,一缕发丝骤然窜出,缠住暗黑神的颈项,重重一甩。 轰!砂石飞扬,史列兰头朝下陷进一个约五米宽,十尺深的大坑,‘蒙’尘的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蜷缩的身体上,双手抱头,全身发抖。肖恩等人大惊失‘色’,急忙奔过去:“史列兰!” “干得好!”娜夏大为解气。欧斯佩尼奥却不甚满意:“不是‘肉’身附体,我应该再大点力。” “你……!”扎姆卡特丢出十几颗火球,被负能量御壁一个不落地挡下。一道蓝影掠过他,冲向半空的敌人。 “小小的水‘精’,也敢在我面前放肆。”冷笑一声,欧斯佩尼奥随意弹指,就将来袭者还原成最初形态:一滴海水。 “‘露’妮!”听到凄厉的哀鸣,史列兰一骨碌爬起,被依旧缠在颈间的长发拉回地面,拖行了一段距离,提了起来。肖恩的暗镰和月的风刃齐出,却砍不断那看似柔弱的发丝。 “别动。”见扎姆卡特和维烈也要出手,欧斯佩尼奥就有点认真了,又分出几缕绑住史列兰的四肢,“不然我就震裂他。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是用剑做附体吧?虽然他的本体不会死,但强制遣返后就不能下来了。”血龙王和魔界宰相投鼠忌器,一时犹豫不决。他们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万一两败俱伤,可难以收场,至少杨阳那边没法‘交’代。 “放开!我生气了!”史列兰压抑怒火,威胁前代的自己留下的孽种。欧斯佩尼奥压根不当回事,笑‘吟’‘吟’地用发尾逗他:“好啊,我很想欣赏父亲大人发火的英姿。” “等等,有话好好说。”维烈当起和事老劝架,毕竟这件事史列兰也有罪过,“他终归是你父亲,你不能这么对他。” “为什么不?恶魔不兴人类那套。” “你怎么会是恶魔?”月问出困扰已久的疑‘惑’,“他是神,神的负面感情不会形成恶魔。就算他另外创造了你,也不会把你扔在负位面。”包括史列兰在内,人人拉长了耳朵等他回答。 “问他。”淡淡一哂,欧斯佩尼奥继续将父亲缠麻‘花’,“我当时只是个小孩子,懂个啥。理由是有一个,但他叫我保密,不许对任何人说,独自负担,直到万物终结的一天。” 作孽啊~~~众人听得哀叹。肖恩义愤填膺地道:“是他不对!” “不关我的事!”史列兰哇哇大叫,确实不关他的事。欧斯佩尼奥斜了他一眼:“还狡辩。算了,本来就是开个玩笑,我也一把年纪了,懒得跟你计较。”语毕,乌发一扬,将他抛进扎姆卡特怀里。 随手耙梳柔顺的黑发,无面之王再次绽开魅‘惑’众生的笑靥,一如‘荡’人心魄的低语: “不过哟,你们欺负了我心爱的宠物,又把这里搅得‘乱’七八糟,不教训你们一下说不过去。” “想打?来啊。”扎姆卡特跃跃‘欲’试。史列兰忿忿然瞪着对方,准备祭出神罚之剑。肖恩和维烈想着如何调解,避免一场父子大战。月却嗅出一丝不妙的气息。 “不不不,那太没品了。”欧斯佩尼奥摇摇食指,眉间浮起恶作剧的狡黠,“打击心灵,才是高明的做法。” 语尾重叠着一串爆破的巨响,支撑天顶的石柱全碎,轰然倒塌,扬起如雾的烟尘。下一秒,海水汹涌灌入,冲毁这座美伦美奂的‘精’灵城。 “不好!”月的碧蓝风界和肖恩的水球同时张开,才险险逃过灭顶之灾。晕头涨脑中,深渊领主含笑的声音远远传来:“赶紧回去吧,不然,还会有遗憾等着你们。那个中城城主已经答应他敌人的合作协议,你们去晚的话,可是会错过我们‘精’心布置的飨宴。” 终于风平‘浪’静时,肖恩摇摇头撑起身子,一具海‘精’灵的尸体在他眼前漂过。 结果……他们一个也没救到。 ****** “哥哥,我总觉得心里头不塌实。” “‘女’‘性’无谓的感伤。” “你……!”海‘精’灵公主气得抡起粉拳,却不敢打下去,只是作势挥了挥,“坏哥哥,一天到晚嘲我!”红发法师扑哧笑出声,更添青‘春’亮丽的风姿。 斜睨她,埃娃意有所指地笑道:“总是这么不解风情,将来哪个‘女’人敢要你。”霍娜顿时满面飞红,抓了只苹果削起来。 迪斯卡尔咳了两声,纯粹出于病弱,却被妹妹理解成心虚和不好意思:“好好,不逗你——哥,你该睡了,每天都‘弄’到三更半夜,明知自己身体不好。”学究狂头也不抬,继续专注书写:“等我配好这套‘药’剂。” “够了啦!晚一天写又不会怎么样!”埃娃快受不了他。 “我会睡不着。”迪斯卡尔非常认真地睇视她。埃娃只有咕哝着妥协。霍娜虽然也无奈,却没有说什么,起身帮他披了一件衣服,又看他不时把鬓发拨回耳后,灵机一动,和埃娃偷偷商量。 于是,当海‘精’灵王子终于满足地合上笔记,就瞥见耳畔的长发被发带‘交’叉绑起,沉默了一瞬。 “埃娃。”直觉是调皮妹妹搞的鬼。 “不是我啦。”感觉出兄长的不快,埃娃没义气地出卖友人,“我只是帮凶。”霍娜赔笑:“不是很好吗,你就不用嫌头发碍事了。” “好是好,可为什么是红绸带?”这是迪斯卡尔关注的重点,莫怪他不领情,发式本来就‘女’‘性’化,再绑红的更娘娘腔。两‘女’异口同声:“因为配你啊!”她们试过其他的,都不及这根好。 无言,不跟她们一般见识,迪斯卡尔径自抱起灰兔喂食。 可怜的哈罗西恩。霍娜和埃娃同情地看着被迫硬塞的兔子,这家伙简直是宠物杀手。 “我在想,霍娜。”迪斯卡尔漫不经心地咬着菜叶子,清凉的味道充满整个口腔,“你喜欢的还是那个人。不管他演得多么像我,那些天和你接触的都是他。”霍娜焦躁起来,两手撑着‘床’沿,直直看进他的眼底:“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承认?你在害怕什么?”被她说中心结,迪斯卡尔一震。 “其实…我也不知道。”一贯沉稳冷静的俊容浮起淡淡的‘迷’惘。埃娃关怀地‘插’口:“哥,你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听听。”迪斯卡尔挥手:“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埃娃大怒,扑过去捶他,当然没用力。 “别别。”霍娜还是看得心疼,拉开友人。喘了一会儿,埃娃气呼呼地申明:“我不小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反而是哥哥顾虑东顾虑西,像个别扭的小孩!”一箭穿心,迪斯卡尔自觉面上挂不住,摆出威严的架势训斥:“那种才是小孩子扮家家酒,真正的感情,就应该严肃处理,搞清楚前因后果。” 你还当是做学问呐?两人十分无力。 “迪斯卡尔。”一把扣住他的双肩,霍娜回应他郑重的态度,“我承认,一开始吸引我的是那个人演的你,但我始终无法表白,因为他是假的,他让我潜意识的不安。而你不同,你的眼睛很清澈,映出来的是真正的你——这就是我的感情,没有理论可言,只是个水到渠成的过程。” 心底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却被厚厚的冰层封住,就和盘踞着浓雾的大脑一样,让他找不到真实的自我。 霍娜眼中的他,真的是他? 无解。但是她的‘唇’很温暖,很柔软,触动了深深埋藏的某个愿望。又在理‘性’冰冷的束缚下,止步不前。 ‘女’人?只有尸体可靠。 爱情?还不如‘肉’体关系干脆。 他不明白这些偏‘激’的想法从哪里来,却渐渐压不住那股迫切的渴望。他想拥有些什么,不是施法时力量流过全身的愉悦充实,比那个更深刻,更炽热。热到足以融化他内心的寒冰,释放出某些尘封已久的东西。法师的理智又不允许他玩这场真假难辨的***,结果只能逃避。 “我…我想睡了。”别开眼,他很鸵鸟地道。霍娜也没‘逼’他,慢慢松开手。 “你睡得着吗?”一针见血的问题令被窝里的‘精’灵缩了缩。 半晌,他探出头:“霍娜,亲亲我。”索‘性’来点动力,赌了算了,省得不上不下吊着难受。 丢脸啊~~~哥哥~~~简直像要糖吃的小孩!埃娃无声哀号。霍娜红着脸干咳:“哼嗯,那你答应让我做你的‘女’朋友了?”迪斯卡尔眼巴巴地瞅着她:“嗯。” “好,闭上眼睛。” 埃娃悄悄撤退,把空间留给那对陷入两人世界的男‘女’——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 席恩的额角青筋跳动。 在他苦心孤诣的时候,那个不争气的小子却在和‘女’人搞七拈三,还越‘吻’越深入,下一回说不定就滚***了。 修心不够。他自我检讨。 生前席恩没用自己的身体染指过任何‘女’人,这不代表他是个正人君子,一来是体质差没条件,二来是不喜欢那种失去控制毫无防备的感觉。同理可证,要是迪斯卡尔沉‘迷’于所谓的爱情和无聊的***,将来他回收以后,就要多‘花’一份心力调整,甚至消除不了,留下麻烦的后遗症。 “主人,娜夏报告说,海‘精’灵城被您弟弟那帮人破坏了。”哈玛盖斯传递远方的最新消息。 “撒谎,叫她老实‘交’代。”席恩皱了皱眉,虽然海‘精’灵全死光也无关痛痒,但那里毕竟是他的一个基地,这损失不小。哈玛盖斯略一迟疑,道:“主人,我认为娜夏不是推脱责任,而是在维护什么人。”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在主君面前耍‘花’样。席恩眼神一动:娜夏会维护的,除了萨菲就只有欧斯佩尼奥。 那个万年懒虫也‘插’手了?他有什么目的?得跟他会会。 “还有,那些人类合力布了四方结界,就快接近完成阶段,娜夏他们正准备捣‘乱’。其他神也加强了封印,一旦结界再成功,恶魔们就不能出来了。到时只有我们俩,恐怕打不过那么多人。” “格蕾茵丝已经向我汇报过了。”席恩合上眼,一手习惯‘性’地摩挲法杖,嘴角泛开一丝浅浅的笑痕,“不用担心,哈玛盖斯,我本来就没打算现在清算。了解神之泉的奥秘,调适好我自己,这些都需要时间。再说,毁灭世界,对我有什么好处?”法师不做无用功。 哈玛盖斯一呆:“那,恶魔那边——”没有透‘露’内心的真意,席恩避重就轻:“我会给他们报酬。” 一般的恶魔是因为力量而服从,众领主把宝押在他身上,却是看中他当初满腔悲愤,一心向现世报复。指望他在复仇心的驱使下,打破神的封印,让他们自由往来两个世界。 但是负位面的开放会完全取消法则对恶魔的约束,下场不堪设想。人界的秩序会崩溃,成为恶魔的狩猎场。膨胀的负面感情也会使得恶魔越来越狂暴,形成恶‘性’循环,最后将一切化为虚无。即使当时的他,也没有昏头到这种地步。 吃人的人间,一个就够了。 不过他也没什么好心,的确有报复、玩‘弄’世界的意图。那时是借助肖恩的名头,今后嘛,也给那群单纯可爱的恶魔一点甜头好了。招待他们大吃大喝郊游一趟,再出面收拾,这样荣誉也好,美名也罢,都垂手可得,民众是愚昧的。 让世人匍匐在他脚底,让世界围着他转,这是他的执念。和某个天真的愿望互相拉扯,同样牢不可破。因为他曾经被世人踩在脚下,为了生存,乞怜讨好所有人。 到时会感到空虚好笑吧,付出那么多,就换来这么点无聊的东西。然而,像条狗一样死去,他更不甘心。 管他的,反正没事干,至少这次他是凭真本事。 “就让他们暂时得意,把舞台让给小莉。因为丧失记忆,维烈很久没和她联系,想必积了一打的怒气,有的他排头吃。四方结界?哼,罗兰福斯一死,再干掉几个神子神‘女’,我看他们还玩得出什么‘花’样。” 第三章 破茧的代价(下·节三) 中城祭司长芙米;雷斯沃成为火神神女的消息很快传遍大陆。早在此之前,东城城主罗兰;福斯就私下联络北城的祭司长,地神神女维琳;桑契拉和南城城主,风神神女蕾雪;伊娃一起商讨,为即将到来的危机做准备。就连火神选择神女,也是经过他的首肯――这种时候,可不该计较啥敌我之分,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何况神明的力量不能被用于战争。 因为神启,知识之神的神子,北之贤者赛雷尔;史汀也不得不提供相关的资料。大人物都有数后,如何推行就有了具体的方案。加上西城的借鉴,底下也积极配合,占领工作顺利了许多。 “是吗?失败了。” 清幽的茶香在空气中淡淡散开,沁人心脾。长指在白瓷杯上弹出清亮的声响,晃开一圈涟漪。 从窗外望去,天边悬着一轮橙黄色的夕阳,斜斜照进室内,将伊维尔伦城主整个人镶进光影。淡金的发丝像半透明的金纱,瞳孔也反射出碎金般的流彩。 “看来心理打击--绿@色#小¥说&网--,赤红的小陨石不断坠落,烧灼着暴露在外的恶魔。娜夏好不容易闪过一颗最大的火流星和连绵而来的闪电瀑布,却被精神波击中,意识逐渐模糊。 “哈玛盖斯,干掉他们!” 空气猛然收缩了一下,漩涡状的雾气凭空浮现,急速旋转。橄榄形的瞳仁呼应着变细,红发青年的形象隐没,取而代之的是披盖着鲜艳鳞甲的庞大身躯。与此同时,膨胀的黑雾凝固成一个异态的形体,重重撞上血龙王,放射状的鲜红液体喷溅而出。在出乎意料的冲击力下,扎姆卡特向后倒飞,撞塌了一路的房屋,栽倒在一大片烟尘里。 “萨克……”月的双眼蒙上空白的色彩,难以置信地唤道,“萨克!” 肖恩三人也大惊失色,呆呆瞪着突然杀出来的敌人。 一击打倒血龙王的也是一头巨龙,外形却和普通龙族有少许不同。灰黑色的鳞片,足足比成年龙大了三倍,还长着怪异的六足,身上插满尖利粗长的骨刺,就是这可怕的凶器穿透坚硬的龙鳞,重创了扎姆卡特,四对巨大的膜状翅膀也生着倒勾,十分狰狞可怖。 “只有主人能使唤我。”和巍峨凶猛的形象不符,异形之龙吐出的是非常年轻,甚至能用年幼形容的男性嗓音。高阶恶魔躲在他的膜翼后面,一边揉太阳穴一边煽动:“他们就是来杀你主人的坏蛋,侵犯他领土的恶徒――你忘了他委托我们共同管理这座都市?”哈玛盖斯接受了她的说法:“好吧,我会解决他们。” 含血喷人!肖恩怒极。比他更愤怒的是目睹情人受伤的月。 密集的风刃撕裂大气,准确地砍进骨刺之间的脆弱部位,耀眼的青芒卷起风暴,盘旋着化为长龙,撕咬眼前的猎物。哈玛盖斯昂起头,实质化的浓雾在他周身形成黑色的障壁,两股力量相交,迸出刺眼的火花。 “风涡!”“风凝界!”眼看风卷无法压制,月又追加了两个法术,额角沁出冷汗。他原本是大陆数一数二的法师,能够直接通过元素之心施法,但自从换了身体以后,不但只能用一种魔法,水平也大大降低。因为调动纯粹风元素会破坏他体内的组织构成。眼下气昏头,顾不得后遗症,一个接一个法术丢出去。 限制活动的结界有效地阻止了哈玛盖斯的反击,无形的涡卷也剜出他的右眼。一声咆哮,风的囚笼崩溃,细碎的风刃无差别乱射,飞向四面八方。 剧烈的反噬令月当场失去意识,软软倒地。肖恩急忙跑向他,史列兰则去探视另一个同伴――怎么半天没声音。 落单的维烈正要跟上,怀里的精灵儿童蓦地掐住他的脖子,力气之大,简直不像孩子所有。 “维烈!”刚刚扶起月的肖恩又火烧屁股地赶回来,不假思索地抓住年幼的凶手,用力一甩。 砰!毫不抵抗的男孩后脑勺撞中石板,发出震骇人心的闷响,鲜血汩汩流出,双眼依然紧闭,扭曲的神情却显示了他死前的痛苦。 连同咳嗽的维烈,两人都呆住了。失手的肖恩连连倒退,唇间逸出不成调的单音:“啊…啊,我……” “哈哈哈!”罪魁祸首扬起欢快的笑声,信手一挥,“继续杀吧,这里可是有一整城的精灵让你们杀,不过要小心别反过来被他们杀死。”回应她的指示,一些精神力弱的女性和幼童首先摇摇晃晃地站起。 “原来是麻痹了。”降落的史列兰略一检视,施了个无效化的魔法。哈玛盖斯的骨刺上似乎有剧毒和强力的诅咒。 “他妈的……”阴沟里翻船的血龙王骂出一串脏话,再度生龙活虎地跳起来,“那边情况怎么样?” 史列兰还没回答,面无人色的肖恩怀抱黑发祭司飞近,身后跟着用异能飘浮的魔界宰相。娜夏骑着哈玛盖斯紧随其后:“你们怎么走了?我可还没动真格的呢。” “你这女人――”正对友人感到愧疚的维烈大怒,转过身,一向温文的俊容被杀气笼罩。 交叉的团扇一分,弹开无声无息的动力波,切出一道空间断层,飞快地向前推移,摩擦出尖锐的声响,带动景物如水波翻腾――高阶恶魔还没有创造异空间的能力,但是划出道裂缝不在话下。 维烈的异能级别远远超过她,也是一面空间屏障打出,轻易撞碎敌人的攻势。娜夏双扇翻飞,投出铺天盖地的水刀和负能量射线,一时让他手忙脚乱。两人打得翻翻滚滚,扎姆卡特和哈玛盖斯也开始第二回合的较量。眼见情人晕倒,抓狂的血龙王使出了威力强大的吐息,浓缩的火焰呼啸着爆发。哈玛盖斯也礼尚往来地回以苍蓝色的冰焰,碎散的火球和迸裂的冰晶狂乱地飞舞,两股炎浪的冲撞处荡开激烈的波纹,彼此撕扯吞噬,灼热又冰冷的暴风席卷了整个精灵城,连坚实的石柱和海水的天顶也哀鸣着晃动。 “住手!”肖恩的喊声在撕裂耳膜的巨响中轻不可闻,“你们会伤到海精灵!” “已经没选择了!”扎姆卡特回吼,调息准备肉搏战,“即使我们退走,这些家伙也会慢慢衰弱而死,沦为恶魔的玩物,还不如赌一把,一鼓作气打倒他们!”说着,冲向刚才输了一仗的对手。 不料,哈玛盖斯像感应到什么似地一震,身形急遽消失,让扎姆卡特扑了个空。 “他……”血龙王目瞪口呆:居然赢了就跑! 娜夏也是一呆,随即,心底涌起不安: 难道,席恩主子出了什么事? ****** 恍惚间,坠入一个安宁祥和的空间。 非常的温暖,非常的安静,被水环绕,却没有窒息的感觉。 冥冥中有个声音说:这就是你一直追寻的归宿。 最初的诞生之地。 不断下沉的过程中,有一丝微小的疑惑冒了出来: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对,缺少了什么…… 他同卵而生的双胞胎弟弟,他的半身。 睁开的双眼迸射出锐利的弧光,再度凝聚成足以铲平一切障碍的刀锋。 身形猛地拔高,脱出那片水域,被渗透的感觉依然存在,化为游走全身的澎湃力量。 没有惊愕也没有狂喜,渎神者冷静地观察长久以来追求的目标,映入眼帘的是个绝色的丽人。 她的美超越了想象的极致,甚至比贺加斯和兰修斯还完美无暇,眉间仿佛永恒的母性光辉又拉近了难以逾越的距离感,就像围绕她的淡淡神光,贴近而悠远,圣洁而温柔。 心如铁石的青年也怔忡了一瞬,不是被美色所迷,而是对方的气质,让他想起他的母亲。 万物之母?这就是神之泉的真貌?不,不对,应该是幻影。敏锐地看出异样,席恩举起支配之权杖,正要实际查证,一个如雾清冷的男声在他背后响起:“哎呀,就算是过去的投影,我也不能坐视你对她怎么样啊。” “贝里卡斯。”棕发青年转过头,眯起的眼寒漠冷洌,是冻结的杀意,“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他本想过段时间再收拾他。命运之神毫无危机感地笑了:“没办法,罗兰做的菜超级好吃呢。” 罗兰?那个城主?他竟然能指使这些神明?席恩留了个心眼。 “而且,我也不能让黎姬的沉眠之地被人打扰。”表面轻松,贝里卡斯心里却在犯疑:为什么神之泉不排斥席恩?因为他继承了奥古诺的知识?默认了他神之传人的地位? “黎姬?原来是高贵伟大的母神。”渎神者的语气不带丝毫敬意,眼底闪过邪佞的火光,“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就是她叉开腿生了你们这帮猪脑,标准的祸害,宇宙第一个婊子,一想到一会儿要在她的身体里成神,我就恶心得想吐。” 数亿年来,以淡漠超然著称的神祗第一次失控。 漫天血雾充斥视界,炸空了大脑。 亵渎!绝对的亵渎!! 不可饶恕!!! 汹涌的狂潮穿过残影,直直击中女神的躯体。借助翔具[虚空之枢纽],席恩轻易闪到敌人后面,随手丢出一个[束缚]。 神明对心灵魔法完全免疫,定身魔法的效果也不怎么好,但他只要争取到一秒的空挡就够了。 不出所料,怒气激起了神之泉的警戒,绝美的女郎睁开宛如夜空般深邃的双眸,仿佛黄金之河的秀发随着背部张开的纯白光翼优雅地舞动,一振翅就来到贝里卡斯身后,雪白纤细的藕臂牢牢地、结实地抱住他。 “黎姬……”虽然明知是自动防卫系统制造的幻觉,那位慈爱包容的女神早已烟消云散,阔别的拥抱和怀念的莲花香气还是令贝里卡斯感到一阵鼻酸。 哼,这么母子情深,就一起去死好了。 “裁决之剑!” 坚定的意志化为一把无比炽亮的锋利巨剑,拖曳出金色的轨迹,命中贝里卡斯额心的神印,连同黎姬的幻影一并炸得粉碎,余波和四散的神力鼓荡着通道,甚至震撼了远方的虚海。 纷纷扬扬的银色碎屑没有洒落,而是在空中聚集、凝合,渐渐勾勒出一枚朴素的银镯造型――要是让贝里卡斯的精魂掉进神之泉,假以时日他就会重生,席恩可不想白费力气,当场将他的灵魂炼制成法器。 饶是他精神力超强,做完这件艰巨的工作,也累得不堪,勉强套上手镯,蓦然变色。 轰雷般的鸣动隐隐传来。 不好!刚刚的冲击波及了能源湖和瀛海,逆潮了! 只要他即刻投入神之泉,就能避开这场动荡,填补贝里卡斯的位置,成为新的命运之神,然而席恩没有这么做。因为他还不了解神之泉的原理,焉知跳下去以后,会不会像刚才那样失去神智;或者被抹消作为人的一切,同化成第二个贝里卡斯。何况他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取代神明,而是超越!如果摆脱命运却被神的宿命套牢,那真是笑话奇谈。 调律!他必须调律! 将整个始源之海的能量,调节成和他的灵波一致。 意识瞬间发散开去,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核心的部分却始终清晰透彻,一丝丝地感应,捕捉每一缕最细微的涌动,编织成衍生的细线,在虚无的空间里彼此连接贯通,由点成线由线成面构架成一个巨大的淡青色光茧,抵挡住来自上下方的深蓝色潮水,并迅速渗透融合。 不够!时间不够!他需要三十秒,不,十秒! 在狂暴的魔法元素无孔不入的冲撞下,魂体出现了轻微的剥落,每一个角落都像针刺般痛苦。尽管对被折磨了千年的席恩而言,这种程度的痛楚还不至于动摇他,却清清楚楚地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不!他决不能失败!! 投入那么多心血,历经那么多磨难,抛弃那么多,割舍那么多,他怎么能在这里失败!!! “哈玛盖斯――” 撕心裂肺的呼唤湮灭在能量的暴风内,却插进现世,召来忠实的下仆。 连龙鳞也能穿透的骨刺一下子就被搅碎成黑雾,膜翼在刹那烧尽,全身腾起火焰,骨架一点点剥离,灵魂一分分溃散,巨龙却一声不吭,依旧紧紧守护住身下的人,筑起灵与肉的盾牌。 光华暴涨。 明亮有力的旋律涤荡起层次而规律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曼延至整个始源之海。猛烈的波涛律动着平稳,在逐渐婉转柔和的曲调安抚下归于宁静。无数金黄色的灵丝缓缓向中心收拢,与之呼应,几乎完全透明的人影慢慢实体化,蓝色镶银边的天鹅绒袍子被汗水浸透,**地贴在身上,湛蓝的长发遮住面容,一双白玉似的尖耳隐隐颤动,发间隐约可见惨白的清隽容颜和额间的荆棘花。 “呼……”踉跄跪倒,席恩大口喘息,随手一抹就治好了下仆伤可见骨的创口,“辛苦了,哈玛盖斯,多亏你。” “成功了吗?” “一半一半,名号还没有,但实质已经掌握了。”席恩淡淡一笑,其中有发自真心的喜悦,也有更多的不懈怠。 不止一次从幸福的顶端跌回悲惨的谷底,个中滋味刻骨铭心,所以即使在这个终于得偿所愿的时刻,他也无法彻底放松。 “那您休息一下,看起来很累呢。”哈玛盖斯没他这么多心机,关怀地建议。犹豫片刻,席恩将支配之权杖插在身畔,张起一个小型护罩:“好吧,我稍微闭目养神一会儿,你帮我守着。” “嗯!”很高兴得到信任,哈玛盖斯揉揉眼,还有些模糊的视力恢复,“主人!为什么你的样子变了!?” “唔?”席恩下意识地举起手,入目是白皙细腻的肌肤,这才迟钝地认识到形象的变化,沉吟道,“可能是这边的升华也影响到我的分身了吧,我的灵魂本来就不是原本的模样,这么一来就定型了。而且,之前我用的是精灵的协调之力。” 渎神者第一次庆幸选用的是擅长音律的精灵,原来的他可是个乐盲。 ****** 哈玛盖斯莫名其妙地消失,扎姆卡特正郁闷,维烈却趁娜夏分神的机会一举困住她。被两道空间障壁夹得动弹不得,好不气闷疼痛,娜夏放声大哭:“坏蛋!欺负女孩子!” 维烈本来有心让她吃点苦头,见状下不了手,求助地看向同伴。扎姆卡特恢复人身,明显带有迁怒性质地嗤笑:“啐,这时倒来装柔弱了。” “慢着,别杀她。”靠着肖恩的肩头,月虚弱地制止,“她是送上门的俘虏,带她回去盘问。”扎姆卡特惊喜万分地扑向他:“月,你没事吧?” “死不了。” “还不快放了我这个美少女,你们这些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臭男人!”娜夏破口大骂,骇然发现自己的体力在飞快流失。这个夹缝领域隔开了她和负位面的联系,法则的影响越来越大,先前又消耗了不少力量,再耽搁个几秒,她就会变回原形! 听不见声音,肖恩示意史列兰接手,问道:“你可以和我哥哥联系上吗?” “才不告诉…啊啊――住手!”刚刚获得释放的娜夏还不及喘口气,就被长蛇般的黑雾缠得严严实实,能量丧失得更快,双腿一软,滚倒在地挣扎。 “怎么回事?”见她不似作伪,男士们都不知所措。月首先看出端倪:“她无力维持人形了――小心,有些恶魔的原形更难对付。”话音刚落,娜夏大声惨叫,全身窜出阵阵白烟。 众人严阵以待,却见烟雾散尽后,露出的是个婴儿手臂长短,圆滚滚胖溜溜的小生物。小小的眼珠,大大的耳朵,细细的尾巴,还是粉红色,形象十分可爱。 “……”因为太吃惊了,众人傻在当地,甚至叫不出那个显而易见的名称,现场呈现出诡异的寂静。 “这不是猪吗?”良久,扎姆卡特打破沉默,一脸战意低落。娜夏悲惨地大哭,两根短短的前蹄遮住脸:“混蛋混蛋!害人家变成这么讨厌的样子!”老好人维烈过意不去:“对…对不起。” “今天的晚餐有着落了。”月笑得无比优雅温和。史列兰好奇地走上前:“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粉红色的猪。”说着,就要伸手去摸,一个懒洋洋的中性嗓音阻止了他的动作:“哎呀呀,是谁欺负我家的小猪?” “欧斯佩尼奥大人!”小粉猪如箭跳起,扑进来人怀里,委屈地拱啊拱,“你要为人家出气!” “好好。”安抚地轻拍她,无面之王翩然落地,黑袍下的身姿说不出的好看,就和他露出宽袖的双手一样,修长完美,宛如最上乘的玉雕。肖恩等人只觉他的身材无比眼熟,当史列兰直起腰,更是愣神。 奇怪,这两个好像! 与暗黑神近距离相对片刻,欧斯佩尼奥抬起手,缓缓掀开兜帽。 抽气声,一双双眼睛瞪到最大――这个恶魔,竟然和神一模一样! 黑衣,发似流泉,眸如幻。 他微微一笑,恍若深夜突然绽放的昙花,短暂,绝美,惊心动魄。 “幻术!”月冲口道,回过神后,他难得羞愧地红了脸。这举手投足光华满溢的气质,这韵致天然飘逸灵动的风采,还有那一笑天下醉的魅力,岂是模仿得了的? “不是。”史列兰也否定,盈满惊讶的凤目盯着对方,“没有幻术能模仿神的相貌。”听出言下之意,再看他显然生分的态度,欧斯佩尼奥双眉一扬,吐出天籁之声:“这可真伤我的心,亲爱的父亲,久别重逢,连声招呼也不打吗?” 父亲!!!?众人再次一同吸气,一同吐气,眼珠子差点滚出眼眶。 “你…你说什么?”史列兰也错愕至极,满头雾水地指着自己。扎姆卡特嘀咕:“好极了,杨阳成奶奶了。”肖恩扶着额头做晕旋状。维烈也为自己升级做曾爷爷的事实眼冒金星,大脑一片空白。而月脸上写着“有没有搞错”这行大字。 娜夏迷醉地喊道:“大人好帅啊!”欧斯佩尼奥回以如百花齐放的粲笑:“可不是,这是我最自豪的皮相,可惜不是独一无二。”史列兰好不容易消化冲击,脑中灵光一闪:“不对,我没有生过,你应该是前代的我生的。” 生的?和谁生啊?不会是无性繁殖吧?肖恩等人狂汗。 “前代?”欧斯佩尼奥失笑,眼神一寒,“这可不厚道哦,父亲,我又不是问你讨赡养费,只是大家见个面,认识一下而已。”史列兰急道:“不是!我没骗你!我真的不是你爸爸!” “如果你死了,贺加斯也会死,然后宇宙会还原,可是我在负位面的日子还是过得很逍遥。”顿了顿,欧斯佩尼奥抚摸光滑的下颌,“不过,你的性子是有些变了,是不是脑子受了重大伤损?没关系没关系,到儿子我那儿去,我会好好孝敬你,让父亲你颐养天年。” 孝子啊~~~旁听者情绪混乱地感叹,快看不下去这对父子戏码,实在是史列兰太幼稚,荣升为父辈太让人难以接受。 “不要!”黑发神祗急得几乎要跳脚,“我不承认!我不是兰修斯!我是史列兰!我没有儿子!我也不要儿子!我只要诺因和杨阳!我要永远和他们在一起!” 最强领主不动声色地听着,当余音沉淀下来,他笑弯眼,一丝丝张力悄然弥漫。 “这可不行哦,连从小就抛弃,还成长得如此英俊潇洒、聪明懂事的儿子都不认,会让宽宏大量的我也火大。” 肖恩等人情不自禁地打颤,心脏如擂鼓般剧烈跳动,有如实质的黑云沉沉压在胸口,使得呼吸困难。而压迫感的来源,就是那个抱着粉红小猪优雅浮起的黑袍男子。 欧斯佩尼奥的形象和刚才截然不同,散发出渗入骨髓的妖艳,就像生长在墓地的食骨花,蜷曲着长长的丝状花瓣,妖冶地诱惑路过的人,吞食入腹,是战栗而致命的美丽。 琉璃似的眼烯起苍冷的火焰,一缕发丝骤然窜出,缠住暗黑神的颈项,重重一甩。 轰!砂石飞扬,史列兰头朝下陷进一个约五米宽,十尺深的大坑,蒙尘的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蜷缩的身体上,双手抱头,全身发抖。肖恩等人大惊失色,急忙奔过去:“史列兰!” “干得好!”娜夏大为解气。欧斯佩尼奥却不甚满意:“不是肉身附体,我应该再大点力。” “你……!”扎姆卡特丢出十几颗火球,被负能量御壁一个不落地挡下。一道蓝影掠过他,冲向半空的敌人。 “小小的水精,也敢在我面前放肆。”冷笑一声,欧斯佩尼奥随意弹指,就将来袭者还原成最初形态:一滴海水。 “露妮!”听到凄厉的哀鸣,史列兰一骨碌爬起,被依旧缠在颈间的长发拉回地面,拖行了一段距离,提了起来。肖恩的暗镰和月的风刃齐出,却砍不断那看似柔弱的发丝。 “别动。”见扎姆卡特和维烈也要出手,欧斯佩尼奥就有点认真了,又分出几缕绑住史列兰的四肢,“不然我就震裂他。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是用剑做附体吧?虽然他的本体不会死,但强制遣返后就不能下来了。”血龙王和魔界宰相投鼠忌器,一时犹豫不决。他们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万一两败俱伤,可难以收场,至少杨阳那边没法交代。 “放开!我生气了!”史列兰压抑怒火,威胁前代的自己留下的孽种。欧斯佩尼奥压根不当回事,笑吟吟地用发尾逗他:“好啊,我很想欣赏父亲大人发火的英姿。” “等等,有话好好说。”维烈当起和事老劝架,毕竟这件事史列兰也有罪过,“他终归是你父亲,你不能这么对他。” “为什么不?恶魔不兴人类那套。” “你怎么会是恶魔?”月问出困扰已久的疑惑,“他是神,神的负面感情不会形成恶魔。就算他另外创造了你,也不会把你扔在负位面。”包括史列兰在内,人人拉长了耳朵等他回答。 “问他。”淡淡一哂,欧斯佩尼奥继续将父亲缠麻花,“我当时只是个小孩子,懂个啥。理由是有一个,但他叫我保密,不许对任何人说,独自负担,直到万物终结的一天。” 作孽啊~~~众人听得哀叹。肖恩义愤填膺地道:“是他不对!” “不关我的事!”史列兰哇哇大叫,确实不关他的事。欧斯佩尼奥斜了他一眼:“还狡辩。算了,本来就是开个玩笑,我也一把年纪了,懒得跟你计较。”语毕,乌发一扬,将他抛进扎姆卡特怀里。 随手耙梳柔顺的黑发,无面之王再次绽开魅惑众生的笑靥,一如荡人心魄的低语: “不过哟,你们欺负了我心爱的宠物,又把这里搅得乱七八糟,不教训你们一下说不过去。” “想打?来啊。”扎姆卡特跃跃欲试。史列兰忿忿然瞪着对方,准备祭出神罚之剑。肖恩和维烈想着如何调解,避免一场父子大战。月却嗅出一丝不妙的气息。 “不不不,那太没品了。”欧斯佩尼奥摇摇食指,眉间浮起恶作剧的狡黠,“打击心灵,才是高明的做法。” 语尾重叠着一串爆破的巨响,支撑天顶的石柱全碎,轰然倒塌,扬起如雾的烟尘。下一秒,海水汹涌灌入,冲毁这座美伦美奂的精灵城。 “不好!”月的碧蓝风界和肖恩的水球同时张开,才险险逃过灭顶之灾。晕头涨脑中,深渊领主含笑的声音远远传来:“赶紧回去吧,不然,还会有遗憾等着你们。那个中城城主已经答应他敌人的合作协议,你们去晚的话,可是会错过我们精心布置的飨宴。” 终于风平浪静时,肖恩摇摇头撑起身子,一具海精灵的尸体在他眼前漂过。 结果……他们一个也没救到。 ****** “哥哥,我总觉得心里头不塌实。” “女性无谓的感伤。” “你……!”海精灵公主气得抡起粉拳,却不敢打下去,只是作势挥了挥,“坏哥哥,一天到晚嘲我!”红发法师扑哧笑出声,更添青春亮丽的风姿。 斜睨她,埃娃意有所指地笑道:“总是这么不解风情,将来哪个女人敢要你。”霍娜顿时满面飞红,抓了只苹果削起来。 迪斯卡尔咳了两声,纯粹出于病弱,却被妹妹理解成心虚和不好意思:“好好,不逗你――哥,你该睡了,每天都弄到三更半夜,明知自己身体不好。”学究狂头也不抬,继续专注书写:“等我配好这套药剂。” “够了啦!晚一天写又不会怎么样!”埃娃快受不了他。 “我会睡不着。”迪斯卡尔非常认真地睇视她。埃娃只有咕哝着妥协。霍娜虽然也无奈,却没有说什么,起身帮他披了一件衣服,又看他不时把鬓发拨回耳后,灵机一动,和埃娃偷偷商量。 于是,当海精灵王子终于满足地合上笔记,就瞥见耳畔的长发被发带交叉绑起,沉默了一瞬。 “埃娃。”直觉是调皮妹妹搞的鬼。 “不是我啦。”感觉出兄长的不快,埃娃没义气地出卖友人,“我只是帮凶。”霍娜赔笑:“不是很好吗,你就不用嫌头发碍事了。” “好是好,可为什么是红绸带?”这是迪斯卡尔关注的重点,莫怪他不领情,发式本来就女性化,再绑红的更娘娘腔。两女异口同声:“因为配你啊!”她们试过其他的,都不及这根好。 无言,不跟她们一般见识,迪斯卡尔径自抱起灰兔喂食。 可怜的哈罗西恩。霍娜和埃娃同情地看着被迫硬塞的兔子,这家伙简直是宠物杀手。 “我在想,霍娜。”迪斯卡尔漫不经心地咬着菜叶子,清凉的味道充满整个口腔,“你喜欢的还是那个人。不管他演得多么像我,那些天和你接触的都是他。”霍娜焦躁起来,两手撑着床沿,直直看进他的眼底:“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承认?你在害怕什么?”被她说中心结,迪斯卡尔一震。 “其实…我也不知道。”一贯沉稳冷静的俊容浮起淡淡的迷惘。埃娃关怀地插口:“哥,你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听听。”迪斯卡尔挥手:“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埃娃大怒,扑过去捶他,当然没用力。 “别别。”霍娜还是看得心疼,拉开友人。喘了一会儿,埃娃气呼呼地申明:“我不小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反而是哥哥顾虑东顾虑西,像个别扭的小孩!”一箭穿心,迪斯卡尔自觉面上挂不住,摆出威严的架势训斥:“那种才是小孩子扮家家酒,真正的感情,就应该严肃处理,搞清楚前因后果。” 你还当是做学问呐?两人十分无力。 “迪斯卡尔。”一把扣住他的双肩,霍娜回应他郑重的态度,“我承认,一开始吸引我的是那个人演的你,但我始终无法表白,因为他是假的,他让我潜意识的不安。而你不同,你的眼睛很清澈,映出来的是真正的你――这就是我的感情,没有理论可言,只是个水到渠成的过程。” 心底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却被厚厚的冰层封住,就和盘踞着浓雾的大脑一样,让他找不到真实的自我。 霍娜眼中的他,真的是他? 无解。但是她的唇很温暖,很柔软,触动了深深埋藏的某个愿望。又在理性冰冷的束缚下,止步不前。 女人?只有尸体可靠。 爱情?还不如**关系干脆。 他不明白这些偏激的想法从哪里来,却渐渐压不住那股迫切的渴望。他想拥有些什么,不是施法时力量流过全身的愉悦充实,比那个更深刻,更炽热。热到足以融化他内心的寒冰,释放出某些尘封已久的东西。法师的理智又不允许他玩这场真假难辨的赌博,结果只能逃避。 “我…我想睡了。”别开眼,他很鸵鸟地道。霍娜也没逼他,慢慢松开手。 “你睡得着吗?”一针见血的问题令被窝里的精灵缩了缩。 半晌,他探出头:“霍娜,亲亲我。”索性来点动力,赌了算了,省得不上不下吊着难受。 丢脸啊~~~哥哥~~~简直像要糖吃的小孩!埃娃无声哀号。霍娜红着脸干咳:“哼嗯,那你答应让我做你的女朋友了?”迪斯卡尔眼巴巴地瞅着她:“嗯。” “好,闭上眼睛。” 埃娃悄悄撤退,把空间留给那对陷入两人世界的男女――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 席恩的额角青筋跳动。 在他苦心孤诣的时候,那个不争气的小子却在和女人搞七拈三,还越吻越深入,下一回说不定就滚上床了。 修心不够。他自我检讨。 生前席恩没用自己的身体染指过任何女人,这不代表他是个正人君子,一来是体质差没条件,二来是不喜欢那种失去控制毫无防备的感觉。同理可证,要是迪斯卡尔沉迷于所谓的爱情和无聊的肉欲,将来他回收以后,就要多花一份心力调整,甚至消除不了,留下麻烦的后遗症。 “主人,娜夏报告说,海精灵城被您弟弟那帮人破坏了。”哈玛盖斯传递远方的最新消息。 “撒谎,叫她老实交代。”席恩皱了皱眉,虽然海精灵全死光也无关痛痒,但那里毕竟是他的一个基地,这损失不小。哈玛盖斯略一迟疑,道:“主人,我认为娜夏不是推脱责任,而是在维护什么人。”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在主君面前耍花样。席恩眼神一动:娜夏会维护的,除了萨菲就只有欧斯佩尼奥。 那个万年懒虫也插手了?他有什么目的?得跟他会会。 “还有,那些人类合力布了四方结界,就快接近完成阶段,娜夏他们正准备捣乱。其他神也加强了封印,一旦结界再成功,恶魔们就不能出来了。到时只有我们俩,恐怕打不过那么多人。” “格蕾茵丝已经向我汇报过了。”席恩合上眼,一手习惯性地摩挲法杖,嘴角泛开一丝浅浅的笑痕,“不用担心,哈玛盖斯,我本来就没打算现在清算。了解神之泉的奥秘,调适好我自己,这些都需要时间。再说,毁灭世界,对我有什么好处?”法师不做无用功。 哈玛盖斯一呆:“那,恶魔那边――”没有透露内心的真意,席恩避重就轻:“我会给他们报酬。” 一般的恶魔是因为力量而服从,众领主把宝押在他身上,却是看中他当初满腔悲愤,一心向现世报复。指望他在复仇心的驱使下,打破神的封印,让他们自由往来两个世界。 但是负位面的开放会完全取消法则对恶魔的约束,下场不堪设想。人界的秩序会崩溃,成为恶魔的狩猎场。膨胀的负面感情也会使得恶魔越来越狂暴,形成恶性循环,最后将一切化为虚无。即使当时的他,也没有昏头到这种地步。 吃人的人间,一个就够了。 不过他也没什么好心,的确有报复、玩弄世界的意图。那时是借助肖恩的名头,今后嘛,也给那群单纯可爱的恶魔一点甜头好了。招待他们大吃大喝郊游一趟,再出面收拾,这样荣誉也好,美名也罢,都垂手可得,民众是愚昧的。 让世人匍匐在他脚底,让世界围着他转,这是他的执念。和某个天真的愿望互相拉扯,同样牢不可破。因为他曾经被世人踩在脚下,为了生存,乞怜讨好所有人。 到时会感到空虚好笑吧,付出那么多,就换来这么点无聊的东西。然而,像条狗一样死去,他更不甘心。 管他的,反正没事干,至少这次他是凭真本事。 “就让他们暂时得意,把舞台让给小莉。因为丧失记忆,维烈很久没和她联系,想必积了一打的怒气,有的他排头吃。四方结界?哼,罗兰;福斯一死,再干掉几个神子神女,我看他们还玩得出什么花样。” \ 第三章 破茧的代价(下·节四) 喷水池的连接通道还在,一颗大水球冒出水面,吓了奉命看守的侍卫一大跳。 闻讯赶来的杨阳喜出望外,抱住最近的肖恩:“太好了!你们回来了!” “杨阳~~~”史列兰委委屈屈地靠过去。看出宿命的另一半心情沉重,黑发少女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摸摸乖宝宝的头:“怎么了?扎姆卡特欺负你?” “切,我才没欺负他,你问问他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那不是我干的!” “哈,做了亏心事就别不认。” “真不是我!” 听不懂他们吵什么,杨阳转向另一个同伴,面露关怀:“月,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受伤了?” “不是,只是有点透支,需要调理。”月轻描淡写地道。扎姆卡特立刻把史列兰撇一边,贴着情人问长问短,过去的经验让他确信对方的情况决不如他所说的这么好。另一头,希莉丝带着护卫匆匆赶到,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肖恩!” “希莉丝。”棕发青年勉强笑了笑。 “又不告而别!”红发少女用力拧他的耳朵。趁他们俩打情骂俏的时候,杨阳看向父亲,微笑道:“海底好玩吗?” “呃…嗯。”维烈不自在地应道,想了想,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那个,我有话问你。” “好啊。”杨阳下意识地笑了笑。扎姆卡特一把扛起不肯示弱的情人:“我先扶月进去,你们聊。”众人的注意力顿时集中在月身上,希莉丝奇道:“你受伤了?”风元素体也会受伤? “没有。”月没好气地道,“只要给我一个安静的空间,我就能自己恢复。” “月,你别死撑。”杨阳也清楚这个同伴的为人,示意护卫去叫医师,“扎姆卡特,你抱他去我的房间,刚好铺好床。”希莉丝拉拉情人的衣袖:“我帮他治疗,你去向诺因报告,他在会议室。” “哦。”肖恩应了一声。维烈看看这边再瞧瞧那边,还是觉得跟着友人比较安心:“我也去。” 唉。杨阳目送他的背影叹气,不知他何时才能变回那个稳重包容的维烈。史列兰指着一扇窗户:“杨阳,那里有恶魔的气息。”闻言,杨阳和希莉丝的神色都有些尴尬。月首先会意:“你们知道有恶魔混进府?” “这个,是诺因想出来的,让小玲勾引拉菲…嗜血之王拉菲格。” “那小丫头会勾引人?”扎姆卡特大为惊奇。希莉丝笑着点头:“效果还挺好呢,因为那个领主本来就喜欢邱玲。”杨阳不安地抠抠脸颊:“我是不太放心,不过有露雅小姐在,还有凯文他们,应该不会有事。” “我认为你们的行为有欠考虑。即使嗜血之王是认真的,恶魔和人类的差异太大,决不会有好结果。万一邱玲也爱上他,将来怎么收场?这种小花招也瞒不过领主级的恶魔,只会弄巧成拙。”月不以为然。杨阳和希莉丝呆若木鸡,随即面面相觑。 “怎…怎么办?”一个颤声道。另一个也吞口水:“问诺因吧。” “啧,我早就设下净化火界,要是那小子图谋不轨,就让他变焦碳。”扎姆卡特啐舌,抱着情人大步走向建筑物,“但是那丫头的思想工作你们也要做,心魔会呼唤心魔,若不是那小子事先做了记号,就是那丫头自己想见他,他才能进来。附身也是,虽然那帮小虫通常会先用诱惑、煽动之类不入流的手段。”杨阳这才明白为何那天点心店的招待会被艾斯托尔附身。 不顾同伴的抗议,希莉丝径自做魔力探测,结果令她大惊失色:“元素失调!”杨阳也脸色大变,学过魔法的人都知道元素失调意味着什么,那是法术反噬,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你怎么这么乱来!” “很严重吗?”扎姆卡特瞬间失去血色,身子也隐隐发抖。见状,月心一软,柔声道:“别担心,只是一些作为根基的风元素被纯粹风元素解离了,只要驱逐出去,再吸收适当的量补充就行了。” “你总是骗人!刚刚说透支,现在又说解离!当初也是!你明知会死,还装成没事人的样子,自己偷偷部署,把我瞒在鼓里,为你的‘死’痛苦得恨不得自杀!” “萨克,我很抱歉。但历史是无法改变的,如果让你知道,可能会出现我预计不到的变数,我…我不能冒这个险。” “我不管!总之你以后不许再骗我!”扎姆卡特越说越火大。杨阳轻拍他的胸膛,不无心疼地安抚:“好了好了,那段时间月一定比任何人都痛苦。你们是情人,要互相体谅。”月沉默不语。扎姆卡特余怒未休地嘟囔:“我从来都体谅他,就他不体谅我。” “行了啦,现在治伤要紧。”杨阳满怀希望地看着希莉丝和史列兰,“你们有办法吗?”白魔法师苦笑:“不行,要是人体,我还能试着用光元素消融那些纯净元素。”暗黑神犹豫道:“我是可以试试,但我对纯粹元素的操作不拿手,那是元素之王的领域。” 扎姆卡特心里七上八下。杨阳却灵机一动:“啊,我叫希露菲尔来。”史列兰只觉心口微微抽痛,对这个名字有莫名的反应。 “风神!?你能召唤她?”希莉丝大吃一惊。杨阳匆忙点了下头,大声呼唤友人。 凭空出现的少女一头淡烟般的青色长发,容貌灵秀,眼神却不若过去光华闪耀,溢满黯然之情,还有哭过的痕迹。杨阳怜香惜玉的毛病发作:“希露菲尔,你没事吧?”都怪协调神,硬生生拆散一对有情人,还囚禁了史列兰那么多年,有机会一定要揍他一顿! “没事,有什么要我帮忙吗?”擦了擦眼睛,希露菲尔强作欢颜。杨阳手指月:“我的朋友,麻烦你看一下。” “我能处理。”先让急得快跳脚的扎姆卡特宽心,再细心地治疗,完事后,希露菲尔友好一笑,“你就是天杖第一位誓约者,月殿下吧?久仰。”扎姆卡特警惕地将情人护在身后:“你们这些神,别想动他。” “喂喂,扎姆卡特,你过河拆桥啊。”杨阳又好气又好笑,私下也理解他的紧张。若事先知道神官的身世,她也会对帕西斯防东防西,生怕他把分身给融合了。 没有计较,希露菲尔眉目柔和:“我们还不至于像贺加斯大人那么不通情理,你只要小心避开他――嗯,你只能用一种元素,很不方便吧?我可以点化你的法杖,今后你就能用风元素之心施法了。”后半句是对月说的。 不止黑发祭司,余人也十分意外――神明竟然是这么大方的生物!? 看出他们的心思,希露菲尔苦涩地笑了,两行清泪滑落脸颊。 “贝里卡斯大人去世了。” “什么!!”惊呼的是史列兰,一向慵懒平和的眉宇射出凌厉的气势,“谁杀的?我要把他的肉体连同灵魂一并粉碎,让他永不超生!”除了扎姆卡特,杨阳等人都受到神威或多或少的影响。 希露菲尔略带复杂地凝视他:“是一个叫席恩的人类。他已经加入我们,成为新的神祗,还取得了始源之海的认同。所以请您不要冲动,从长计议。”希莉丝脸如土色:“他成功了?”老天!还有没有天理啊?那样一个人渣成了神明,这…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杨阳也心乱如麻:“这下糟了,如果杀了他,肖恩也会死。”月最镇定:“成神也不代表就天下无敌,关键看他能不能和始源之海的力量取得同调。我估计他不会选择属性,就不会受到宿命的约束,但这样也有个弱点:他不会受到法则的保护,自身的消亡就等同彻底的神灭。”扎姆卡特疑惑地盯着他:“月,你很清楚嘛,你不会也曾经想成神吧?”月沉静地垂了下眼:“我不行,成神需要的执念太强,还必须是心念单纯的人。” “嗯,你真是够复杂的。” “闭嘴!” 单纯……吗?杨阳若有所思。希莉丝依然惴惴:“彻底的神灭更糟啊!就算我们干掉他,肖恩也会被他拖累死!”她还不知道情人有和兄长同归于尽的念头。 “不用担心,升华的一刻,共生的法术应该就解开了。” “是吗?”两个少女松了口长气,为天大的好消息欢欣鼓舞。史列兰沉声道:“这就好,他敢灭神,就要有承受其他神明怒火的觉悟。”杨阳等人第一次见识到他身为神的一面,很不适应。希露菲尔也不无惊讶:“兰修斯大人……感觉比以前成熟多了。” “我不是兰修斯。”史列兰皱起眉,脸上又流露出孩子气的倔强,“贺加斯也是,一直把我当兰修斯,我明明和他那么不同――希露菲尔,你知不知道前代的我生了个儿子?” 杨阳和希莉丝下巴脱臼。 希露菲尔也呆了好半晌:“不…不知道,你是指普路托大人吗?他是您…前代的您创造的,也说前代的您总是讨他口头便宜。”史列兰摇头:“不是,是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一个大坏蛋。”杨阳尖叫:“什么!”希莉丝的神智被震回笼,跟着歇斯底里:“儿子!?你有个儿子?”这年头怎么乱七八糟的父亲满天飞?先是帕西斯,再是维烈,最后是眼前自己还需要保姆的幼稚宝宝。 “不是我。”史列兰强调。希莉丝压根没听见,捧着脸喃喃自语:“儿子、儿子……”杨阳干咳一声,勉强接受了这个特大号爆弹:“他长得像你吗?”小史列兰?想想就可爱。 “一模一样。”扎姆卡特注解。杨阳很是失望:“哦,我还以为是小时侯的史列兰。”月摆摆手:“他比这家伙成熟多了,不过似乎被负能量侵蚀得很厉害,性情已接近恶魔。”杨阳非常担忧:“这可怎么办才好?让他们父子见见面吧,兰修斯大概在史列兰体内。” “啊,我忘记了,可是怎么让他出来?” “嗯…好象喝醉和发怒时会出来,他说的。” “那就现在问问他!”扎姆卡特冲向柜子,拿出几瓶烈酒。杨阳有点迟疑:“他说他能出来的次数有限,还要省着用,是不是等比较重要的时候――”扎姆卡特直接敲碎瓶口,往史列兰嘴里倒:“这还不是重要时候?私生子都找上门了!”杨阳慌忙阻拦:“别灌这么多!几口就够了!”史列兰呛了两下,绝世的俊容浮起玫瑰花的色泽,眸光也迷离起来。 然后,他晃了晃,向前一倒,睡着了。 “为…为什么没出来?”反射性地抱住他,杨阳愕然。扎姆卡特伸指大骂:“逃避!绝对是逃避!” “哎呀呀,别血口喷人啊。”懒洋洋的语调完全不同于平日,杨阳一惊,险些推开他。拂了拂发,混乱神缓缓直起腰。一双看透世情的眸,流转间粲然生辉,犹如瑰丽的黑色钻石。似笑非笑的神情,风情万种的气质――任谁也不会把他与史列兰搞混。 “嗨,小姑娘,又见面了。”兰修斯在杨阳脸上一啄 友请提示:长时间请注意眼睛的休息。网推荐: ,惊得她倒退三大步。希莉丝稀奇地打量。希露菲尔止不住满腔的疑惧:“您…您是初代的兰修斯大人?”那新生的兰修斯,到底是什么存在? “嗯?你是风神?蕾亚也死了吗?”兰修斯眉间掠过浅浅的感伤,“我那个笨哥哥还真是不会照顾下面。”杨阳听出言下之意:“你说‘也’,你也死了吗?你上次说你是残渣,是什么意思?”兰修斯不答反问:“为什么把我叫出来?我关照过别让他喝酒。刚才那位龙王说我逃避,是不是小欧塞来找我认亲了?” “是,他说你是他父亲。”月第一个反应过来“欧塞”是指谁。 “这个嘛,也不错啦。”兰修斯耸耸肩,一派闲适自若,“你们就跟他说我一直惦记着他,因为翘辫子才不能时常去探望,想亲人就去找他大伯好了,顺便捎些治便秘的药。”众人嘴角抽搐:他是想他儿子被他哥哥扁死吗? “你自己去对他说!”杨阳气结。月附和:“没错,你应当亲自出马解决这件事,不然史列兰会代你背黑锅。”兰修斯正要回答,房门打开,诺因一行走进来。 “你、你是谁!?”一眼看出差异,中城城主惊疑不定地握住剑柄。肖恩也认出有一面之缘的暗黑神。维烈、吉西安和雷瑟克还以为他问的是希露菲尔。 黑瞳浮起恍若梦醒的感慨,像刹那间度过千秋万载,敛尽了沧海桑田,日月星辰。时间之沙从指间流逝,徒留怅然的余韵。 “出现了啊,第二个,只剩下时旅者了。” 毫无预兆地抓住杨阳的手臂,垂目感应片刻,兰修斯眼神一沉:“嗯,大概的情况我知道了――杨阳,做他的神女吧。”杨阳瞪大眼:“啊?” “你是不死的魔族,可以承受住。”兰修斯手一扬,诺因的剑自动嵌进他的掌心,抽出剑鞘丢开,食指飞快勾画,一行优美的神语随之浮现。刻完最后一笔的瞬间,响起悦耳的鸣动,整把剑焕发出纯净的蓝光,越来越亮,渐渐将整栋城主府浸润在如宝石溶液的光辉里。仿佛脱胎换骨,原本式样笨重的长剑变得异常优雅,流动着透明的光泽,就像一道掠过晴空的风,清亮得令人沉醉。 “接着,紫色眼睛的酷哥,好好保管。”抛还主人,兰修斯瞥见雷瑟克的佩剑,顺手也点化了,脱力地吁了口气,环顾在场的所有人,吐出迟来的自我介绍,“我是初代的兰修斯保留下来的部分人格,抱歉打扰了,我的后继者无恙,你们放心。不久的未来会有一场人为的大灾难,我是不想理会,可惜有个我牵挂的笨蛋在里头,不能不管。这些武器给你们,是个危险的赌注,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合眼的前一刻,他笑吟吟地斜睨杨阳:“再忠告一次,别灌醉他、惹他生气。” “史列兰!”杨阳慌忙搂住软倒的神祗。余人这才如梦初醒,从兰修斯释放出的庞大压力下解放出来。 “又是个奇怪的家伙。”诺因还剑入鞘,语气并不尖锐。作为一名战士,兰修斯送他一把好剑可谓投其所好。雷瑟克也震撼地端详散发出灿烂神光的剑刃。吉西安叹道:“为什么不也送我一件神器呢?真是歧视。”芙米激动地双手合十:“那位就是真正的神祗,太威风了!”杨阳把怀里的醉鬼往床上拖,不满地道:“史列兰也是神啊!” 大家不置可否。 “嗯,既然兰修斯大人开了先例,我也帮你点化吧。”希露菲尔接过月的法杖,温柔地描绘,不一会儿,发光的字迹也一个接一个透出杖身,伴随着清冷如月的纯青色光芒,水银般来回流动。 完工后,她拔下一簇长发。霞光一闪,那淡青的发丝幻化成一根绒尾镶嵌玉环的纯白色羽毛。 “这给你,我感觉你和风元素很亲近。” 反射性接住的术士长满脸呆相:“你…你是……?”希露菲尔露齿一笑:“我是风神,风神希露菲尔。” 一室抽气声,惟独诺因不大惊小怪,在心里碎碎念:前段时间是魔,这会儿又是神,一帮吃饱饭没事做的无聊份子。 “席恩的事想必你们都听说了,我的愿望和兰修斯大人一样,盼你们谨慎使用这些赠予,不要辜负了我们的苦心。”眷恋地看了眼床上的人,希露菲尔向友人颔首告别,“我走了,杨阳,帮我好好照顾他。” “放心,你也多来探探他。” 消失在青芒里的风神,唇畔挂着淡淡的苦笑。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转动手里的风之羽,吉西安感叹。诺因毫不失望:“无功不受禄,我没兴趣做神明的走狗,但席恩的确是个棘。”希莉丝酸酸地道:“他怎么就不点化我的剑?我也是剑士啊。”杨阳安慰:“大概他没看见你。”角度不好。 “你要的话,我做给你好了。”肖恩手指自己。希莉丝也没跟他计较,窝心地点点头。比起什么神剑,当然是爱人亲手做的礼物更宝贵。扎姆卡特突然叫道:“不好!被他糊弄过去了!” “对哦,他可真狡猾。”杨阳也惊醒。月体谅地道:“男人想回避私生子的话题可以理解。”某花花公子听得心虚,虽然他极为小心,但难保不发生类似的问题,来自损友的视线更使他额头冒汗。中城城主不解:“私生子?谁有私生子?” 杨阳、希莉丝、月和扎姆卡特四根指头指着史列兰。 这回轮到诺因等人下巴脱臼。 次日,终夏祭。整个西境为之沸腾,除了必要的警戒,人人都沉浸于欢快的庆祝活动。 划船比赛,选美和篝火舞会是三大重点项目。春祭赞美青春,秋祭象征丰收,冬祭祈祷希望,而夏祭就是属于情侣的祭典,也有欣欣向荣,团结竞争的含义。 因此,两个大男人一起逛街,难免引人侧目。 “你还没问杨阳吗?” “嗯,回来以后,一直没机会。” 头戴水手帽,身穿军官服的肖恩将投飞镖赢得的绒毛玩具递给友人,笑道:“别在意,今天就先好好玩吧。”维烈开心地接过,重重点头:“嗯。” “维烈宰相是受啊。”远远观察两人的同人女们得出结论,“纯受君。”这种专业词汇是从某条来自异世界的耽美狼那儿学来的。而某个把狼尾巴藏起来的满愿师也不为人知地成为了的秘密编辑,大肆贩卖杜撰她父亲和好友的“恋爱情事”。 有人提出不同意见:“可是我觉得肖恩团长也是受,根本擦不出火花啊。” “那就让光复王陛下和贝姆特城主加入。” “对对,也可以让吉西安大人客串。” ………… 耳目灵敏的肖恩听得冷汗淋漓,拉着友人快步走避,边逃边咕哝:“我明明有女朋友了,为什么她们还会误会?”维烈没听清,踉跄了几步,注意到周围成双成对的男女,奇道:“肖恩,你怎么不和希莉丝一起约会?” “她上午要值班,我反正不管事,就溜出来玩。” “你噢。”维烈很无奈。肖恩兴致勃勃地买了一堆零食大块朵颐,还参加吃面大赛。在规定时间内吃完五碗面就免费。轻轻松松占了个大便宜,肚皮饱饱地上路。 不远处,也有一对穿着精兵团制服的少年少女结伴行走,品尝各色小吃。 “异世界的食物就是好吃。”啊呜一口,咬下一颗鱼丸,鲜嫩的原味伴随恰倒好处的调料,充盈了口腔,昭霆感动地吐气,“哪像地球又是添加剂又是面粉。” “你吃就吃,别多口。”帮她拿棉花糖和烤章鱼的耶拉姆皱眉道。昭霆大咧咧地道:“安啦,我们现在和西城是盟友,就算我的身份曝光也没关系。” “那也把招子放亮点,我们在巡逻。” “啧!不要提醒我这么讨厌的事!” 眼角瞥见一伙佣兵喝多了在酒馆里打起来,昭霆顿时兴奋得脸放红光,三口两口吃完,冲过去加入。耶拉姆叹着气跟上。两人前脚挤进围观的人群,后脚一大一小从长街尽头走来。 “长官,你为什么请我吃冰?” “别问这么多,莎莉耶。” “你,没有女朋友?” “……” 能干的官员面露尴尬,心想自己长得不差,为何至今就是孑然一身?莎莉耶巧笑嫣然,衬着粉蓝的淑女裙和有花边的窄帽,别有一股介于少女和女孩之间的青涩魅力,不少路过的箩莉控都看得目不转睛。 “呵呵,没关系,我也没有伴,就当加班好了。” “……莎莉耶,你太奸诈了。”让他请客还敲诈他。 “你要娶个像我一样的老婆,将来日子才会过得舒心。”金发女孩振振有辞,大牌地指着一个摊头,“我要菠萝冰蜜。”认命的情报部副部长再度掏钱,服侍大小姐,暗叹要是碰到同事,被他们看见自己带着一个小丫头充数,不知会怎么嘲笑。 “放心,要是碰上你认识的人,我不会给你丢脸。”吃完冰点,莎莉耶对着小镜子熟练地补妆,转眼变成端雅大方的仕女,勾住同伴的胳膊,朝他甜蜜一笑。 一瞬间,理查德觉得:他还是赶快把这个小魔女预定下来比较好。 在一家标志着“鬼屋”的设施前,摆着一张木桌,椅垫微微凹陷,羽毛笔自动书写,就像真有人坐着,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嗓音招呼着神态惊惧,却络绎不绝的客人:“来来,真正的鬼屋,保证逼真,保证吓人哦。现在买票,可以免费享受我们沙之精灵小姐的飞吻一个。心动就不如行动,走过就不要错过啊!” “……师父。” “……姑奶奶。” “哎呀,诺因,杨阳。”白衣少女跳起来,热情地邀请,“小史也来了啊,快进去快进去,你们免费。”杨阳看不见她,哭笑不得。诺因也一脸无力:“你居然想得出这种商机,不过还真不错。” “嘿嘿,我和莉瑞尔一起商量的,反正也闲着无聊。” 见暗黑神进门,人顿时爆满。 祭典虽以划船比赛和选美为主,其他赛事也是热热闹闹,有武技、厨艺和音乐。肖恩不用说去打擂台,诺因也拖着史列兰参加。拿这些喜欢打打杀杀的男人没办法,杨阳只有无奈地杵在台下。另一个不热衷打架的男人也抱着玩具熊呆站在她旁边,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你不要老是用看怪物的眼光看我。”杨阳对这样的父亲也是很陌生。 “没有没有。”维烈猛烈摇头,讷讷道,“我只是…不知道该 第三章 破茧的代价(下·节五) 喷水池的连接通道还在,一颗大水球冒出水面,吓了奉命看守的侍卫一大跳。 闻讯赶来的杨阳喜出望外,抱住最近的肖恩:“太好了!你们回来了!” “杨阳~~~”史列兰委委屈屈地靠过去。看出宿命的另一半心情沉重,黑发少女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摸』『摸』乖宝宝的头:“怎么了?扎姆卡特欺负你?” “切,我才没欺负他,你问问他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那不是我干的!” “哈,做了亏心事就别不认。” “真不是我!” 听不懂他们吵什么,杨阳转向另一个同伴,面『露』关怀:“月,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受伤了?” “不是,只是有点透支,需要调理。”月轻描淡写地道。扎姆卡特立刻把史列兰撇一边,贴着情人问长问短,过去的经验让他确信对方的情况决不如他所说的这么好。另一头,希莉丝带着护卫匆匆赶到,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肖恩!” “希莉丝。”棕发青年勉强笑了笑。 “又不告而别!”红发少女用力拧他的耳朵。趁他们俩打情骂俏的时候,杨阳看向父亲,微笑道:“海底好玩吗?” “呃…嗯。”维烈不自在地应道,想了想,『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那个,我有话问你。” “好啊。”杨阳下意识地笑了笑。扎姆卡特一把扛起不肯示弱的情人:“我先扶月进去,你们聊。”众人的注意力顿时集中在月身上,希莉丝奇道:“你受伤了?”风元素体也会受伤? “没有。”月没好气地道,“只要给我一个安静的空间,我就能自己恢复。” “月,你别死撑。”杨阳也清楚这个同伴的为人,示意护卫去叫医师,“扎姆卡特,你抱他去我的房间,刚好铺好床。”希莉丝拉拉情人的衣袖:“我帮他治疗,你去向诺因报告,他在会议室。” “哦。”肖恩应了一声。维烈看看这边再瞧瞧那边,还是觉得跟着友人比较安心:“我也去。” 唉。杨阳目送他的背影叹气,不知他何时才能变回那个稳重包容的维烈。史列兰指着一扇窗户:“杨阳,那里有恶魔的气息。”闻言,杨阳和希莉丝的神『色』都有些尴尬。月首先会意:“你们知道有恶魔混进府?” “这个,是诺因想出来的,让小玲勾引拉菲…嗜血之王拉菲格。” “那小丫头会勾引人?”扎姆卡特大为惊奇。希莉丝笑着点头:“效果还挺好呢,因为那个领主本来就喜欢邱玲。”杨阳不安地抠抠脸颊:“我是不太放心,不过有『露』琦雅小姐在,还有凯文他们,应该不会有事。” “我认为你们的行为有欠考虑。即使嗜血之王是认真的,恶魔和人类的差异太大,决不会有好结果。万一邱玲也爱上他,将来怎么收场?这种小花招也瞒不过领主级的恶魔,只会弄巧成拙。”月不以为然。杨阳和希莉丝呆若木鸡,随即面面相觑。 “怎…怎么办?”一个颤声道。另一个也吞口水:“问诺因吧。” “啧,我早就设下净化火界,要是那小子图谋不轨,就让他变焦碳。”扎姆卡特啐舌,抱着情人大步走向建筑物,“但是那丫头的思想工作你们也要做,心魔会呼唤心魔,若不是那小子事先做了记号,就是那丫头自己想见他,他才能进来。附身也是,虽然那帮小虫通常会先用诱『惑』、煽动之类不入流的手段。”杨阳这才明白为何那天点心店的招待会被艾斯托尔附身。 不顾同伴的抗议,希莉丝径自做魔力探测,结果令她大惊失『色』:“元素失调!”杨阳也脸『色』大变,学过魔法的人都知道元素失调意味着什么,那是法术反噬,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你怎么这么『乱』来!” “很严重吗?”扎姆卡特瞬间失去血『色』,身子也隐隐发抖。见状,月心一软,柔声道:“别担心,只是一些作为根基的风元素被纯粹风元素解离了,只要驱逐出去,再吸收适当的量补充就行了。” “你总是骗人!刚刚说透支,现在又说解离!当初也是!你明知会死,还装成没事人的样子,自己偷偷部署,把我瞒在鼓里,为你的‘死’痛苦得恨不得『自杀』!” “萨克,我很抱歉。但历史是无法改变的,如果让你知道,可能会出现我预计不到的变数,我…我不能冒这个险。” “我不管!总之你以后不许再骗我!”扎姆卡特越说越火大。杨阳轻拍他的胸膛,不无心疼地安抚:“好了好了,那段时间月一定比任何人都痛苦。你们是情人,要互相体谅。”月沉默不语。扎姆卡特余怒未休地嘟囔:“我从来都体谅他,就他不体谅我。” “行了啦,现在治伤要紧。”杨阳满怀希望地看着希莉丝和史列兰,“你们有办法吗?”白魔法师苦笑:“不行,要是人体,我还能试着用光元素消融那些纯净元素。”暗黑神犹豫道:“我是可以试试,但我对纯粹元素的『操』作不拿手,那是元素之王的领域。” 扎姆卡特心里七上八下。杨阳却灵机一动:“啊,我叫希『露』菲尔来。”史列兰只觉心口微微抽痛,对这个名字有莫名的反应。 “风神!?你能召唤她?”希莉丝大吃一惊。杨阳匆忙点了下头,大声呼唤友人。 凭空出现的少女一头淡烟般的青『色』长发,容貌灵秀,眼神却不若过去光华闪耀,溢满黯然之情,还有哭过的痕迹。杨阳怜香惜玉的『毛』病发作:“希『露』菲尔,你没事吧?”都怪协调神,硬生生拆散一对有情人,还囚禁了史列兰那么多年,有机会一定要揍他一顿! “没事,有什么要我帮忙吗?”擦了擦眼睛,希『露』菲尔强作欢颜。杨阳手指月:“我的朋友,麻烦你看一下。” “我能处理。”先让急得快跳脚的扎姆卡特宽心,再细心地治疗,完事后,希『露』菲尔友好一笑,“你就是天杖第一位誓约者,月殿下吧?久仰。”扎姆卡特警惕地将情人护在身后:“你们这些神,别想动他。” “喂喂,扎姆卡特,你过河拆桥啊。”杨阳又好气又好笑,私下也理解他的紧张。若事先知道神官的身世,她也会对帕西斯防东防西,生怕他把分身给融合了。 没有计较,希『露』菲尔眉目柔和:“我们还不至于像贺加斯大人那么不通情理,你只要小心避开他――嗯,你只能用一种元素,很不方便吧?我可以点化你的法杖,今后你就能用风元素之心施法了。”后半句是对月说的。 不止黑发祭司,余人也十分意外――神明竟然是这么大方的生物!? 看出他们的心思,希『露』菲尔苦涩地笑了,两行清泪滑落脸颊。 “贝里卡斯大人去世了。” “什么!!”惊呼的是史列兰,一向慵懒平和的眉宇『射』出凌厉的气势,“谁杀的?我要把他的肉体连同灵魂一并粉碎,让他永不超生!”除了扎姆卡特,杨阳等人都受到神威或多或少的影响。 希『露』菲尔略带复杂地凝视他:“是一个叫席恩的人类。他已经加入我们,成为新的神祗,还取得了始源之海的认同。所以请您不要冲动,从长计议。”希莉丝脸如土『色』:“他成功了?”老天!还有没有天理啊?那样一个人渣成了神明,这…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杨阳也心『乱』如麻:“这下糟了,如果杀了他,肖恩也会死。”月最镇定:“成神也不代表就天下无敌,关键看他能不能和始源之海的力量取得同调。我估计他不会选择属『性』,就不会受到宿命的约束,但这样也有个弱点:他不会受到法则的保护,自身的消亡就等同彻底的神灭。”扎姆卡特疑『惑』地盯着他:“月,你很清楚嘛,你不会也曾经想成神吧?”月沉静地垂了下眼:“我不行,成神需要的执念太强,还必须是心念单纯的人。” “嗯,你真是够复杂的。” “闭嘴!” 单纯……吗?杨阳若有所思。希莉丝依然惴惴:“彻底的神灭更糟啊!就算我们干掉他,肖恩也会被他拖累死!”她还不知道情人有和兄长同归于尽的念头。 “不用担心,升华的一刻,共生的法术应该就解开了。” “是吗?”两个少女松了口长气,为天大的好消息欢欣鼓舞。史列兰沉声道:“这就好,他敢灭神,就要有承受其他神明怒火的觉悟。”杨阳等人第一次见识到他身为神的一面,很不适应。希『露』菲尔也不无惊讶:“兰修斯大人……感觉比以前成熟多了。” “我不是兰修斯。”史列兰皱起眉,脸上又流『露』出孩子气的倔强,“贺加斯也是,一直把我当兰修斯,我明明和他那么不同――希『露』菲尔,你知不知道前代的我生了个儿子?” 杨阳和希莉丝下巴脱臼。 希『露』菲尔也呆了好半晌:“不…不知道,你是指普路托大人吗?他是您…前代的您创造的,也说前代的您总是讨他口头便宜。”史列兰摇头:“不是,是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一个大坏蛋。”杨阳尖叫:“什么!”希莉丝的神智被震回笼,跟着歇斯底里:“儿子!?你有个儿子?”这年头怎么『乱』七八糟的父亲满天飞?先是帕西斯,再是维烈,最后是眼前自己还需要保姆的幼稚宝宝。 “不是我。”史列兰强调。希莉丝压根没听见,捧着脸喃喃自语:“儿子、儿子……”杨阳干咳一声,勉强接受了这个特大号爆弹:“他长得像你吗?”小史列兰?想想就可爱。 “一模一样。”扎姆卡特注解。杨阳很是失望:“哦,我还以为是小时侯的史列兰。”月摆摆手:“他比这家伙成熟多了,不过似乎被负能量侵蚀得很厉害,『性』情已接近恶魔。”杨阳非常担忧:“这可怎么办才好?让他们父子见见面吧,兰修斯大概在史列兰体内。” “啊,我忘记了,可是怎么让他出来?” “嗯…好象喝醉和发怒时会出来,他说的。” “那就现在问问他!”扎姆卡特冲向柜子,拿出几瓶烈酒。杨阳有点迟疑:“他说他能出来的次数有限,还要省着用,是不是等比较重要的时候――”扎姆卡特直接敲碎瓶口,往史列兰嘴里倒:“这还不是重要时候?私生子都找上门了!”杨阳慌忙阻拦:“别灌这么多!几口就够了!”史列兰呛了两下,绝世的俊容浮起玫瑰花的『色』泽,眸光也『迷』离起来。 然后,他晃了晃,向前一倒,睡着了。 “为…为什么没出来?”反『射』『性』地抱住他,杨阳愕然。扎姆卡特伸指大骂:“逃避!绝对是逃避!” “哎呀呀,别血口喷人啊。”懒洋洋的语调完全不同于平日,杨阳一惊,险些推开他。拂了拂发,混『乱』神缓缓直起腰。一双看透世情的眸,流转间粲然生辉,犹如瑰丽的黑『色』钻石。似笑非笑的神情,风情万种的气质――任谁也不会把他与史列兰搞混。 “嗨,小姑娘,又见面了。”兰修斯在杨阳脸上一啄,惊得她倒退三大步。希莉丝稀奇地打量。希『露』菲尔止不住满腔的疑惧:“您…您是初代的兰修斯大人?”那新生的兰修斯,到底是什么存在? “嗯?你是风神?蕾亚也死了吗?”兰修斯眉间掠过浅浅的感伤,“我那个笨哥哥还真是不会照顾下面。”杨阳听出言下之意:“你说‘也’,你也死了吗?你上次说你是残渣,是什么意思?”兰修斯不答反问:“为什么把我叫出来?我关照过别让他喝酒。刚才那位龙王说我逃避,是不是小欧塞来找我认亲了?” “是,他说你是他父亲。”月第一个反应过来“欧塞”是指谁。 “这个嘛,也不错啦。”兰修斯耸耸肩,一派闲适自若,“你们就跟他说我一直惦记着他,因为翘辫子才不能时常去探望,想亲人就去找他大伯好了,顺便捎些治便秘的『药』。”众人嘴角抽搐:他是想他儿子被他哥哥扁死吗? “你自己去对他说!”杨阳气结。月附和:“没错,你应当亲自出马解决这件事,不然史列兰会代你背黑锅。”兰修斯正要回答,房门打开,诺因一行走进来。 “你、你是谁!?”一眼看出差异,中城城主惊疑不定地握住剑柄。肖恩也认出有一面之缘的暗黑神。维烈、吉西安和雷瑟克还以为他问的是希『露』菲尔。 黑瞳浮起恍若梦醒的感慨,像刹那间度过千秋万载,敛尽了沧海桑田,日月星辰。时间之沙从指间流逝,徒留怅然的余韵。 “出现了啊,第二个,只剩下时旅者了。” 毫无预兆地抓住杨阳的手臂,垂目感应片刻,兰修斯眼神一沉:“嗯,大概的情况我知道了――杨阳,做他的神女吧。”杨阳瞪大眼:“啊?” “你是不死的魔族,可以承受住。”兰修斯手一扬,诺因的剑自动嵌进他的掌心,抽出剑鞘丢开,食指飞快勾画,一行优美的神语随之浮现。刻完最后一笔的瞬间,响起悦耳的鸣动,整把剑焕发出纯净的蓝光,越来越亮,渐渐将整栋城主府浸润在如宝石溶『液』的光辉里。仿佛脱胎换骨,原本式样笨重的长剑变得异常优雅,流动着透明的光泽,就像一道掠过晴空的风,清亮得令人沉醉。 “接着,紫『色』眼睛的酷哥,好好保管。”抛还主人,兰修斯瞥见雷瑟克的佩剑,顺手也点化了,脱力地吁了口气,环顾在场的所有人,吐出迟来的自我介绍,“我是初代的兰修斯保留下来的部分人格,抱歉打扰了,我的后继者无恙,你们放心。不久的未来会有一场人为的大灾难,我是不想理会,可惜有个我牵挂的笨蛋在里头,不能不管。这些武器给你们,是个危险的赌注,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合眼的前一刻,他笑『吟』『吟』地斜睨杨阳:“再忠告一次,别灌醉他、惹他生气。” “史列兰!”杨阳慌忙搂住软倒的神祗。余人这才如梦初醒,从兰修斯释放出的庞大压力下解放出来。 “又是个奇怪的家伙。”诺因还剑入鞘,语气并不尖锐。作为一名战士,兰修斯送他一把好剑可谓投其所好。雷瑟克也震撼地端详散发出灿烂神光的剑刃。吉西安叹道:“为什么不也送我一件神器呢?真是歧视。”芙米激动地双手合十:“那位就是真正的神祗,太威风了!”杨阳把怀里的醉鬼往床上拖,不满地道:“史列兰也是神啊!” 大家不置可否。 “嗯,既然兰修斯大人开了先例,我也帮你点化吧。”希『露』菲尔接过月的法杖,温柔地描绘,不一会儿,发光的字迹也一个接一个透出杖身,伴随着清冷如月的纯青『色』光芒,水银般来回流动。 完工后,她拔下一簇长发。霞光一闪,那淡青的发丝幻化成一根绒尾镶嵌玉环的纯白『色』羽『毛』。 “这给你,我感觉你和风元素很亲近。” 反『射』『性』接住的术士长满脸呆相:“你…你是……?”希『露』菲尔『露』齿一笑:“我是风神,风神希『露』菲尔。” 一室抽气声,惟独诺因不大惊小怪,在心里碎碎念:前段时间是魔,这会儿又是神,一帮吃饱饭没事做的无聊份子。 “席恩的事想必你们都听说了,我的愿望和兰修斯大人一样,盼你们谨慎使用这些赠予,不要辜负了我们的苦心。”眷恋地看了眼床上的人,希『露』菲尔向友人颔首告别,“我走了,杨阳,帮我好好照顾他。” “放心,你也多来探探他。” 消失在青芒里的风神,唇畔挂着淡淡的苦笑。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转动手里的风之羽,吉西安感叹。诺因毫不失望:“无功不受禄,我没兴趣做神明的走狗,但席恩的确是个棘『『138看书网』』。”希莉丝酸酸地道:“他怎么就不点化我的剑?我也是剑士啊。”杨阳安慰:“大概他没看见你。”角度不好。 “你要的话,我做给你好了。”肖恩手指自己。希莉丝也没跟他计较,窝心地点点头。比起什么神剑,当然是爱人亲手做的礼物更宝贵。扎姆卡特突然叫道:“不好!被他糊弄过去了!” “对哦,他可真狡猾。”杨阳也惊醒。月体谅地道:“男人想回避私生子的话题可以理解。”某花花公子听得心虚,虽然他极为小心,但难保不发生类似的问题,来自损友的视线更使他额头冒汗。中城城主不解:“私生子?谁有私生子?” 杨阳、希莉丝、月和扎姆卡特四根指头指着史列兰。 这回轮到诺因等人下巴脱臼。 ****** 次日,终夏祭。整个西境为之沸腾,除了必要的警戒,人人都沉浸于欢快的庆祝活动。 划船比赛,选美和篝火舞会是三大重点项目。春祭赞美青春,秋祭象征丰收,冬祭祈祷希望,而夏祭就是属于情侣的祭典,也有欣欣向荣,团结竞争的含义。 因此,两个大男人一起逛街,难免引人侧目。 “你还没问杨阳吗?” “嗯,回来以后,一直没机会。” 头戴水手帽,身穿军官服的肖恩将投飞镖赢得的绒『毛』玩具递给友人,笑道:“别在意,今天就先好好玩吧。”维烈开心地接过,重重点头:“嗯。” “维烈宰相是受啊。”远远观察两人的同人女们得出结论,“纯受君。”这种专业词汇是从某条来自异世界的耽美狼那儿学来的。而某个把狼尾巴藏起来的满愿师也不为人知地成为了《花园周刊》的秘密编辑,大肆贩卖杜撰她父亲和好友的“恋爱情事”。 有人提出不同意见:“可是我觉得肖恩团长也是受,根本擦不出火花啊。” “那就让光复王陛下和贝姆特城主加入。” “对对,也可以让吉西安大人客串。” ………… 耳目灵敏的肖恩听得冷汗淋漓,拉着友人快步走避,边逃边咕哝:“我明明有女朋友了,为什么她们还会误会?”维烈没听清,踉跄了几步,注意到周围成双成对的男女,奇道:“肖恩,你怎么不和希莉丝一起约会?” “她上午要值班,我反正不管事,就溜出来玩。” “你噢。”维烈很无奈。肖恩兴致勃勃地买了一堆零食大块朵颐,还参加吃面大赛。在规定时间内吃完五碗面就免费。轻轻松松占了个大便宜,肚皮饱饱地上路。 不远处,也有一对穿着精兵团制服的少年少女结伴行走,品尝各『色』小吃。 “异世界的食物就是好吃。”啊呜一口,咬下一颗鱼丸,鲜嫩的原味伴随恰倒好处的调料,充盈了口腔,昭霆感动地吐气,“哪像地球又是添加剂又是面粉。” “你吃就吃,别多口。”帮她拿棉花糖和烤章鱼的耶拉姆皱眉道。昭霆大咧咧地道:“安啦,我们现在和西城是盟友,就算我的身份曝光也没关系。” “那也把招子放亮点,我们在巡逻。” “啧!不要提醒我这么讨厌的事!” 眼角瞥见一伙佣兵喝多了在酒馆里打起来,昭霆顿时兴奋得脸放红光,三口两口吃完,冲过去加入。耶拉姆叹着气跟上。两人前脚挤进围观的人群,后脚一大一小从长街尽头走来。 “长官,你为什么请我吃冰?” “别问这么多,莎莉耶。” “你,没有女朋友?” “……” 能干的官员面『露』尴尬,心想自己长得不差,为何至今就是孑然一身?莎莉耶巧笑嫣然,衬着粉蓝的淑女裙和有花边的窄帽,别有一股介于少女和女孩之间的青涩魅力,不少路过的箩莉控都看得目不转睛。 “呵呵,没关系,我也没有伴,就当加班好了。” “……莎莉耶,你太『奸』诈了。”让他请客还敲诈他。 “你要娶个像我一样的老婆,将来日子才会过得舒心。”金发女孩振振有辞,大牌地指着一个摊头,“我要菠萝冰蜜。”认命的情报部副部长再度掏钱,服侍大小姐,暗叹要是碰到同事,被他们看见自己带着一个小丫头充数,不知会怎么嘲笑。 “放心,要是碰上你认识的人,我不会给你丢脸。”吃完冰点,莎莉耶对着小镜子熟练地补妆,转眼变成端雅大方的仕女,勾住同伴的胳膊,朝他甜蜜一笑。 一瞬间,理查德觉得:他还是赶快把这个小魔女预定下来比较好。 在一家标志着“鬼屋”的设施前,摆着一张木桌,椅垫微微凹陷,羽『毛』笔自动书写,就像真有人坐着,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嗓音招呼着神态惊惧,却络绎不绝的客人:“来来,真正的鬼屋,保证『逼』真,保证吓人哦。现在买票,可以免费享受我们沙之精灵小姐的飞吻一个。心动就不如行动,走过就不要错过啊!” “……师父。” “……姑『奶』『奶』。” “哎呀,诺因,杨阳。”白衣少女跳起来,热情地邀请,“小史也来了啊,快进去快进去,你们免费。”杨阳看不见她,哭笑不得。诺因也一脸无力:“你居然想得出这种商机,不过还真不错。” “嘿嘿,我和莉瑞尔一起商量的,反正也闲着无聊。” 见暗黑神进门,人顿时爆满。 祭典虽以划船比赛和选美为主,其他赛事也是热热闹闹,有武技、厨艺和音乐。肖恩不用说去打擂台,诺因也拖着史列兰参加。拿这些喜欢打打杀杀的男人没办法,杨阳只有无奈地杵在台下。另一个不热衷打架的男人也抱着玩具熊呆站在她旁边,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你不要老是用看怪物的眼光看我。”杨阳对这样的父亲也是很陌生。 “没有没有。”维烈猛烈摇头,讷讷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话。”杨阳颇为体谅:“嗯,老实说,我真是很佩服爷爷,竟然能把心态调整得那么好,完全以父亲的立场养育你。”维烈愣了愣,表情沉淀下来:“父亲是把我当亲生儿子看待。” “所以啊。”超人。 “我…我也想把你当女儿看。”维烈鼓起勇气,“暂时是还做不到,不过我会努力!”杨阳注视他涨得通红的脸,好笑地想:不知情的人大概会以为他在向我告白。 “呐,维烈,虽然你有很多缺点,但你一直是我引以为豪的父亲。” 魔界宰相一震,眼眶不由得湿润,哑声道:“从来没有人说,我是他的骄傲。”黑发少女眼中泛起柔和的波光:“那我现在告诉你,我可以自豪地对全世界的人说,你是我父亲。” “……也从来没有人说要保护我,肖恩是第一个。” “辛苦了。”杨阳柔声道。维烈合上眼,任湿气化为泪水流下。 不堪重负的疲倦和不堪回首的罪恶感依然存在,一些问题也没有获得解答,但是这一刻,一切都不再重要。 诺因只觉腰上一热,记忆石自动飞出腰包,迸『射』出七彩的光带,笼罩住背对他的白衣男子。 苍黑的瞳睁开,深邃悠远,如同经历了无数时光的夜空。 他微笑,轻暖而温润。 “我回来了。” 杨阳回以灿烂的笑靥。 “欢迎回来!” ****** 维烈恢复记忆,最高兴的莫过于诺因,他可以不用担心一群领主跳出来扰『乱』祭典,也不用和讨厌的敌人合作。然而,吉西安检查过后,泼了他一盆冷水:“他体内的通道还在。” “为什么!?”叫的不止诺因一个。 “因为魔族本来就是异位面的生物,他的心结虽然解开了,高阶恶魔还是能把他当成道标,在他附近打洞。只是没以前那么方便,时间那么长。” 一片垂头丧气。维烈愧疚地忏悔:“对不起。”诺因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索『性』你滚回魔界去得了。”杨阳狠狠踩他的脚。吉西安也看不惯他颐指气使的德『性』,故意冷冷地道:“他走也没用,恶魔可以转移目标,比如――同样来自异世界的满愿师。”诺因登时变成闷葫芦,他宁可世界毁灭也不让杨阳走。 “不用太担心。”月出声道,“因为他心灵的空隙堵上了,有效范围顶多一百尺,我们完全罩得住,关键是席恩。他已经是神,可以修改法则,给予领主级的恶魔自由出入的能力,所以四方结界是必需的。” “啧!”诺因不爽地啐舌。雷瑟克安抚:“殿下,我们不是和罗兰城主和解,只是合作罢了。” “我就是讨厌承他的情!” “将来当了国王,有的你讨厌的事!”吉西安的嗓门也大起来,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总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把事情都推给我和雷瑟克,我们能连王冠也帮你戴?”诺因勃然大怒:“什么嘛!要不是为了你们,我至于当这破城主吗?早就海阔天空任我遨游了!” “你你你……我要被你气死!” “你是太不象话,殿下,你这样怎么对得起苦心栽培你的陛下。” “那个老妖婆最可恶了!什么都是她搞出来的!” 眼看这三个损友越吵越僵,余人吃惊之余连忙劝架。杨阳拉开诺因,维烈轻拍吉西安,肖恩抱住雷瑟克。月柔和的嗓音起了良好的降温效果:“幸好是自家关起门来闹,不然这里的人民非哭死不可。”有这么不负责任的统治者。 “就让他们看到好了。”诺因嘴硬,存心和友人较劲,“趁这个喜庆的日子,我宣布退位让贤,给吉西安继承我的位子。”雷瑟克脸『色』一变,不及阻止,吉西安已气到理智和风度全无,将法杖扔在地上,脱下代表宫廷术士长的米『色』无扣外褂,丢到主君头上:“好!你不干了,我也不干了!告诉你,我早就受够你了!这样最好,大家一拍两散!”语毕,在呆滞的视线中大步离去。 诺因怔怔拉下衣服,满脸震惊过度痴呆的神情,显然没料到自己随口的赌气会闹到这么决绝的场面。以往不管他怎么任『性』,怎么偷懒,吉西安也最多气一会儿时间就原谅他。 杨阳又气又急,踹了他一脚:“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追啊!” “……不。”诺因抿紧泛白的唇,倔强地别过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手在抖,“他要走就走好了,谁稀罕。” 这家伙――杨阳也快被他气死。雷瑟克捡起法杖,苦笑道:“我去好了。”同情地目送他,众人萌生一个共识:若没有这位军务长居中调解,那两个早闹翻了。 “我去上厕所。”诺因一溜烟冲向后门。大家心照不宣,不去戳破他的粉饰。好歹他没死硬到底,还晓得轻重缓急。 “都怪我不好。”维烈自责。一干人瞪目:关他什么事!肖恩乐天地道:“没事的啦,吉西安也只差一个台阶下而已。”扎姆卡特不屑:“人类就是这么无聊,老计较啥面子不面子。”月温温地道:“你好象是这里最计较面子的。” 根据女士们的指点,雷瑟克很快在水边找到生闷气的僚友。 “气消了没?跟我回去吧。”开门见山。 “没有!”吉西安恶狠狠地瞪他,“要我回去,除非那死小孩跪下向我赔罪!”雷瑟克叹道:“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要他做牛做马三天倒没问题。” “哼!” “回去吧,吉西安,你这不也是闹小孩子脾气吗?”雷瑟克语重心长地劝道,“你明知殿下不会对你放手,他嘴上是说得硬,但你一走,保证他马上立个罪名,天涯海角缉拿你,冻结你的财产,断绝你的生路,直到你主动低头回来。”吉西安咬牙切齿:“好,那我们就来比比谁骨头硬。” “吉西安!” “当初他已经『逼』了我一回,我屈服了,所以才落到今天的地步!”吉西安大喊,“这次我跟他卯到底!”雷瑟克吼得比他更大声:“别说孩子话了!你真要闹到玉石俱焚才甘心?要是你死在哪个角落,殿下也会抹脖子去陪你!”吉西安一窒。 “说来说去,你们都一个样。如果你真的不想跟着他,当初就可以明白拒绝,如今也可以跑到罗兰城主那边去。” 吉西安更沉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雷瑟克重重叹了口气,搭住他的肩膀:“我们不是早说好了,多担待一点。殿下就那臭脾气,吃软不吃硬。” 而你也是。他偷偷补充。 “他这样不行,雷瑟克。”良久,吉西安终于开口,语气沉重。雷瑟克手一抖,回以默认的神情。 “他再这个样子下去,别说成王了,连能否打败罗兰;福斯,保住卡萨兰都是个问题。难道非要我、你、甚至陛下死掉,他才能觉悟?” “……但是殿下志不在此。”雷瑟克困难地道,“吉西安,以一个兄长的角度,我希望殿下永远自由自在,快快乐乐;可是身为臣子,我又不得不督促他、『逼』迫他,有时候真的好矛盾。而且就是因为你和我,还有莉莉安娜殿下,他才会担负和天『性』不合的工作。”吉西安激动起来:“人生在世,身不由己!既然坐上那个位子,他就得好好地干!” “问题是,当初是元帅强迫他做王储,做城主,他也从来不稀罕权势地位。” “他流着德修普家族的血!”吉西安毫不退让,“他对这个王朝有责任!也是陛下给他吃,给他穿,让他受教育,教他本领――他怎么能忘恩负义!”雷瑟克又是一叹:“吉西安,殿下不这么想啊。在他看来,元帅纯粹是多此一举。他认为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事实也是如此。虽然他当时只是个小孩,但他有魔封剑。”吉西安差点气晕过去:“这…这小子的大脑构造不同于常人。” “对,殿下是怪胎,换作别的稍微有野心抱负的人,早就感激涕零,回报元帅的知遇之恩了。”雷瑟克无奈地耸耸肩,“血缘什么的更不用说,殿下最唾弃血统论,想必会抬出‘假设没被找到,王族血脉不就不成立’这种论调。他唯一感恩的,可能只有元帅教他知识本领。” “那他就要回报!”吉西安死死咬住这一点。雷瑟克的眼神变得深邃:“他早就在回报了,不然他大可以叫魔封带他和莉莉安娜殿下走,不用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吉西安,殿下是很自私、霸道,好象不领情,不讲道理,其实他恩怨分明,对重视的人更是仁至义尽。你扪心自问,他可曾亏待过我们?他是动不动跷班,扔下职责外出游玩,但他给了我们远超一般部下的权限!我们的权利,完全可以推翻他!他没走,当他梦寐以求的航海家,也是为了想出人头地的你,想尽忠报国的我,一心冀望他的元帅!可是要他真的踏上和罗兰城主抗争,成王败寇的道路,已经超过他的忍耐极限,有违他的理想,抹杀了他自由的灵魂!因为那一步走出,他就再没有退路!” “……人生在世,身不由己。”默然半晌,吉西安沉声道,表情如磐石坚定,“都走到这步了,他只有继续走下去。即使我们对他抱歉,他自己再委屈,也没得后悔『药』可吃。”雷瑟克深有同感地长叹,随即微微一笑:“那你是不是应该体谅他呢?” “……” “也许你没看到,我看见有个人在做手势,要我叫你回去。” “……” “还说不管什么条件都答应,加薪也好,捶背也好。” “……” “你还不答应吗?他快冲过来了,三个大男人在公众场合拉拉扯扯很难看的。”雷瑟克笑着投出致命一击。吉西安放弃地垂下双肩:“好吧。” 将法杖还给他,雷瑟克向急得冒烟的主君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喏。”递出皱成一团的衣服,诺因耷拉着脑袋道。吉西安冷哼一声,穿回外褂抚平褶皱,毫不客气地下达通牒:“年薪加三成,假期翻倍!” 诺因唯唯应是。 ****** 夏之夜悄悄降临,要塞内人声鼎沸,气氛更热烈。划船比赛已进入尾声,水畔依旧人满为患。三百多个摊贩林立,向往来的客人推销酒、料理、水果、玩具和饰品。街头艺人,占卜师,舞者和乐师也群聚在这里,中心广场的热闹似乎转移到湖滨。水面繁星点点,挂着彩灯的小舟飘『荡』,身穿民族服饰的剧团成员在竹筏上表演各式各样的节目,博得了无数掌声和喝彩。 这一夜,人们忘却了战争的阴影,恶魔的威胁,尽情讴歌欢笑。 『吟』游诗人弹起奔放的曲调,一对对情侣相拥着步入舞池。按照祭典规定,选美比赛的前三名可以自由选择舞伴,杨阳钻没有『性』别限制的空子,送史列兰去参加。结果不用说,一举夺魁。 耶拉姆也得到厨艺比赛的第一名,奖赏全年免费餐馆吃到饱的票子一张,笑得昭霆合不拢嘴。 维烈是音乐比赛的亚军,冠军被埃洛尔夺了去,精灵长老意外有一副好嗓子。 “没办法,凯米尔想要奖品的玉铃铛。”领奖后,好爸爸抱歉地笑道。另一个好爸爸把亚军的奖品,一顶垂有银饰的帽子给女儿戴上。 “杨阳,其实你没必要急着使用异能。”因为没对象,维烈好整以暇地上课,“我们的能力太强,就算有pc环,一个控制不当,还是会造成难以收拾的后果。你还是练习魔法和弓箭,脚踏实地的来。”杨阳为难地道:“我知道,我也不想着急,可是如今又是席恩又是七领主,我要不能自保,会拖累大家。” “嗯…你不是有飞焰吗?”维烈想到一个点子。 “对哦!我有飞焰!”杨阳压根忘了自己还有一件神器。维烈笑了笑:“除了龙眠,其他四件神器都是我拜托普路托灌注贺加斯本体的力量,再交给几位城主。一来是纪念,二来……也算是个保障。”杨阳目瞪口呆:“那…那[封印传说]和[黑暗传说]莫非也是你――”她老爸真是什么都『插』了一脚。 “封印传说是,意思是把神器交给你们五个,开启圣域的结界,了解传说的真相,后来不知怎么传得怪模怪样。”维烈困『惑』地抠抠脸颊,接着眼神一沉,“黑暗传说……是席恩传下来的,要世人不许去圣柱,所以我怀疑他在那儿搞了什么鬼。” “可是上次我们不是差不多把那里夷平了吗,也没见他顾虑周围。”杨阳认为是圣贤者的信徒搞噱头,或者误传。维烈稍稍松了口气:“大概吧。”杨阳拍拍他,笑靥如花:“别说这些杀风景的话了,你也去找个舞伴。” “呃。”维烈腼腆地红了脸,正要吞吞吐吐地婉拒退场,一团红云飘过来:“维烈,总算找到你了!” “叶、叶尔玛!” “嗯?恢复记忆了?再好不过。”女佣兵大方地挽住他,不由分说往里拖,“来来,我们来跳舞,别说你不会,我教你。”不善拒绝的魔界宰相只有听命的份。 “呵呵。”杨阳幸灾乐祸,她的报应很快临头了――诺因摆脱『露』蒂丝的纠缠,匆匆跑近,用命令的口吻道:“阳,我们去跳舞!” “可是……”杨阳也没有扭扭捏捏,迟疑地看向史列兰:他们一走,只怕后脚母狼们就一拥而上。 “没关系,我叫希『露』菲尔来。”暗黑神平静地道。 “一会儿我们来接你,有事大声叫。”临走前,诺因嘱咐。风神『揉』着裙摆,一脸局促:“兰修斯大人……” “我有很多事要问你。”史列兰伸出手,握住她冰凉的柔荑,黑水晶似的瞳化开浅浅的涟漪,“你认识我,是吗?” “是。”希『露』菲尔双唇颤抖,眼里浮起泪雾。 两位神祗外貌登对,成为场中最光芒四『射』的一对,其他人也纷纷下场。昭霆在踩了舞伴七脚后,强词夺理道:“死小鬼,跳好点啦!” “你才听听节奏,音痴。”耶拉姆扭曲着脸――昭霆的脚劲不小。 “哟呼,维烈!”肖恩挥手向手忙脚『乱』的友人问好,希莉丝则风度翩翩地回了个注目礼。另一头,莎莉耶叹着气教舞伴踩拍子,数落他的笨手笨脚。雷瑟克和吉西安都属于不愁寂寞型,被美女抢着要。 “月,我们也去跳吧。” “可以,你当女方。” “……当我没说。” 场外,一个孤独的身影徘徊,闷闷踢着石子。 骗子拉菲,还说什么会准时。 “小玲。”一只大手突然搭上她的肩。邱玲大喜回头,却看见一个陌生的俊秀青年:“拉…拉菲?” “嘘――”深渊领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歉然一笑,“对不起,这里高手太多,我为了混进来花了点力气。”少女高兴地递出手:“没关系,你能来就好。” “今天你很漂亮。”拉菲格不吝夸奖。邱玲脸一红,礼尚往来:“你…你这个样子也很帅。” “比原来的我好吗?” “不,原来的你好看。” 不经意瞥见附近共舞的杨阳和诺因,邱玲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拉菲,我听说后天五城会合力布下一个什么结界,针对你们的,你的同伴们应该会阻挠,那你……”拉菲格心下雪亮,『露』出淡淡的笑意:“我不会去。” “真的!?”邱玲喜出望外。拉菲格回以温柔似水的眸光:“对,只要是你的愿望。” 杨阳心神不宁地转圈,眼前的景象和人都是那么似曾相识,使她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 现实?那个梦中无数次怀念的西芙利村? 看出她的心不在焉,诺因差点大吼“你在看谁”,幸好有过一次经验,及时收住,干巴巴地道:“你累的话,我们去吃点东西。”杨阳漫应:“呃…嗯。” 趁同伴点餐时,她偷偷擦干眼角的泪,调整呼吸,试图抹消心头的影子,免得扫了友人的兴,却怎么也做不到,反而越来越清晰,伴随着克制不住的仇恨和杀意。 这次去东城,不知能不能找到害死神官和艾瑞克队长他们的真凶。 冷不防一个冰冷的东西贴上脸颊,杨阳吓得一蹦三尺高:“哇!” 拿着冰果汁的诺因满脸无趣:“冤有头债有主,你就别在这儿闷烧,想想怎么从帕西尔提斯那个老变态那儿挖墙脚吧。早点清算完,心也好塌实点。” “嗯。”杨阳展颜,接过饮料。 ****** “你说贝里卡斯死了!?还有你们?” 窗外的夕阳照进室内,犹如铺上一层血『色』。 止息之君收起悲『色』,以稳重的语调道:“罗兰,我们并不畏惧死亡,我们都活得够本了,但如果这个世界沦为席恩的玩物,整个宇宙成为我们的陪葬,我们死了也不安心。”东城城主深呼吸消化冲击,怒道:“如果席恩杀了你们,我决不放过他!”再『乱』七八糟,这些神也是他的异兄姐,有着深厚情谊的重要家人。 光复王相对泰然得多:“恶有恶报啊,老实说我也挺想干掉你们,可惜被席恩抢先了。”罗兰瞪他,突然警醒,慌忙转向普路托:“师…师父呢?贺加斯死了,他会不会死?” “共灭。”普路托言简意赅,“相反,他若魂飞魄散,贺加斯大人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真不公平。”帕西斯耸了耸肩。罗兰目光闪动,没有吭声。 “现在除了我、秦蒂丝和兰修斯大人,他们都有了眷顾者。帕西尔提斯算是贺加斯大人的神眷之子,兰修斯大人我估计会选维烈或他的女儿,剩下我和秦蒂丝,我们也打算挑选。” “但是你们的力量太大,没有人类承受得住啊。” “是,所以我们用折中的法子。”普路托手一扬,一把漆黑泛红的巨型镰刀和一只散发出圣洁白光的象牙镯子出现在他的掌心,“――[静默之镰]和[封护之环],你交给合适的人吧。” 罗兰想了想,伸手接过,准备送给伊芙和冰宿。 “这样我们出事的话,你们就能第一时间感应到。我们一死,应该就是席恩大举进攻的时候。”普路托沉重地道。罗兰劝慰:“你们已做得够多,好好保重自己吧。”普路托开怀一笑:“你第一次没骂我们‘剩闲’呢,罗兰――啊,你的剑呢?” “不小心掉了。”说来就扼腕,变成了正太后,他当然没法佩剑,结果陪伴了他三十一年的龙眠就被海水冲得没影。 “正好。”普路托郑重地双手平举,低声『吟』唱召唤的关键语。不一会儿,罗兰和帕西斯只觉胸口窒闷,房里的空气像被瞬间抽空,又猛地灌入。一柄造型古朴的长剑掉出次元空间,冰银的剑身雕琢着黑『色』的简单图纹,剑柄包着陈旧的黑皮革,剑锷中央镶嵌了一块晦黯的黑宝石,整体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却给人一种完美而无懈可击的印象。 “这是我们共同铸造的武器,神剑[雅尔瑟],意为[看不见的晨光],翻译过来叫做[黯曦]。” “……”罗兰有点犹豫,衡量是否接受这份大礼。普路托也浮起迟疑之『色』:“它的力量很强大,但是要发动,有个必要条件。” 一颗金黄『色』的水球应声浮现,流转着璀璨而勾动人心的光芒。 “喝下神之血,成为半神。” “我拒绝!” 清冽的嗓音如鞭抽过,迎视义兄诧异的视线,金发青年调整略微紊『乱』的气息,道,“我已经是半龙,再喝下神之血,我会变成半龙半神,失去人类的禀赋。” “但是……” “不一样,暮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我不怨他。但这次不同,我再理智,也没自信确保在体质彻底改变后,还能保持人类的本心。说白一点,我不想变成怪物。”罗兰打断。普路托不知如何是好:“可…可是你不喝,就无法使用黯曦啊。要是给那边,想必你也不同意。” “废话,我可没这么大方。”罗兰看向帕西斯,“师父,你拿。”银发青年连连摆手:“别找我,我不倒戈帮席恩就很好了。” “你才不会帮他,给我拿着。” “不要!” 见他们僵持不下,普路托叹了一声,将神剑别在义弟腰间,手指疾弹,水球化为一道金『色』的电光。 “普……!”罗兰刚喊了一个字,就发现不对:金光没有没入他的身体,而是渗进他胸前的挂饰。 冰宿赠送的水晶沙漏自动飘浮起来,金沙流动,透出不可思议的瑰丽光泽。 “你改变主意,这个就会破碎。”止息之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暂时只能发挥两成的力量。”罗兰非常满意:“嗯,很好――留下吃饭吧,也叫秦蒂丝他们来,讨论讨论怎么收拾席恩。待会儿再巡视结界,看有没有遗漏。后天就是仪式,至少要宰掉席恩几个部下,为贝里卡斯报仇。” ****** ps:现在每个章节不能超过两万字,真是不方便,尤其对我这种设定好固定章数的人。 \ 第三章 破茧的代价(下)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18日,四方结界完成仪式。(眼快看书)主要成员有五城的政要和魔法界的精英,摄政王并未到场。这可不是开玩笑,尽管恶魔是全人类的敌人,但是利用完后,那个主办者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开刀,乘机一网打尽。所以中西两城来的,不是不死之身有恃无恐,就是带足了实力强大的人马。 再者,为了城民,也必须冒次险。 从史学家角度,这是最后一次中西东三城城主的和平会面,意义重大。 不过实际情况是:见面的气氛并不怎么友好。中城城主固然臭着一张脸,满愿师杨阳也难以挤出平时常挂的温和笑容。 杀死神官的凶手,就在这群人当中。含恨的视线扫过迎接队伍,试图找出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 身为主谋,东城大神官还是一派完美的圣职者风范。他虽然是暗影的指挥,但也曾亲自出手,对于这种仇恨的眼神早就不陌生,也不再有感触。西芙利村的屠杀事件他是卤莽了,但是无名氏神官若不为罗兰所用,以他的本领和特殊身份,一样要革除。他介意的,只有主君代他背了黑锅。 看不出破绽,杨阳只能从可能性推测,突然一个激灵:在魔法之都埃维里沃时,有个人和罗兰在一起,也就是说,他十有**是负责地下工作的首脑! 四目相对,同时迸出火花。 ……他恨我?杨阳一怔,有些不确定*潢色起来,随即恍然大悟:对了,我暗杀过罗兰城主。 不止法利恩,东城的其他人对这位满愿师都是心怀痛恨,不过他们此刻处于失神状态,呆呆看着她身后那个风姿绝俗的男子。 史列兰身穿式样简洁的骑士装,外罩附有坎肩的雪白披风,曳地的乌亮长发从背部打成辫子,全身没有多余的装饰,却衬出他原本就不属于凡尘的气质。 诺因难得拿出元帅服秀一秀,红色军服、镂金肩章和黑披风搭配得沉稳利落。这套衣服有魔法加持,是他穿得这么正式的主因。微微过肩的发丝用淡紫绢纱在脑后扎起,露出清秀的容颜,眉间的凛然却令人不敢逼视,右耳的红宝石耳坠跳跃着火光。 维烈是加冕典礼那天的打扮,习惯性地戴上精灵之眼,束起黑发。肖恩一袭褚色长衣的本色扮相,这是穷酸脾气发作,考虑到和恶魔打起来,万一弄脏弄破,能量做的衣服好修补替换。吉西安就高雅多了,白金色的短发梳得整整齐齐,腰悬法杖,风之羽别在胸前。除了他们,还有祭司长芙米、几位高阶法师、和一个中队的精兵团成员,由团长沙里西恩带队。 顾虑最重视平衡的协调神,月和扎姆卡特没来。有办事周详的法师协助雷瑟克,坐镇后方,诺因也很放心。 杨阳的脸色阴晴不定,真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场把法利恩剁成肉酱,又吃不准究竟是不是他。当时罗兰似乎有病在身,也许他只是作为随行医师跟去,而且他迎视她的目光,没有一点心虚。 对美貌免疫的罗兰最先回过神,礼节周到地吐出社交辞令。尽管心里呕得要死,诺因毕竟受过王室教育,表面的应对还没问题。你来我往了片刻,西城的船也到了。 “老板。”维烈脸露喜色。贝姆特愣了愣,大步抢上,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用力摇晃:“你这家伙,总算想起来了!你知不知道我快被文件淹死了?我要扣你工资!” “是是。” “跟我回去!加班!休假也取消!” “是是是。” 这个窝囊的家伙就是魔界宰相?蕾雪等人一脸呆滞。罗兰略带诧异地打量伊莉娜。杨阳则惊愕地瞪视明显有曲线的“大神官”:“夏亚?”这世界也有变性手术? “啊,是你。”雷神的眷顾者蹦蹦跳跳地走向她,“好久不见,你把头发留长了,感觉更像维烈。” “哈哈哈。”杨阳干笑,问出内心的困惑,“你在胸口塞了包子吗?”传闻此人喜欢恶作剧,也许他突发其想想装女人。 “才不是!”夏亚气得跳脚,法杖激烈挥舞,“这是货真价实的胸部!我选择性别了!我是妖灵!”她的未婚夫,血徽佣兵团长朱烈斯在一旁叹气。杨阳哦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她们在迎宾场合叽叽咕咕,照理是非常失礼的行为,看在是小女孩的份上,没人怪罪,只在心里咕哝:果然一个魔族,一个蛮夷,不懂规矩。 装作没看到“师姐”的挤眉弄眼,罗兰和贝姆特交换例行的对话,他们在魔武大会上见过面,当时没什么机会攀谈,这次就多聊了一会儿,加上彼此没有仇怨,谈得还算热洛,让诺因很不爽:“恕我打扰,现在时间紧迫,应该及早商量正事。(眼快看书)” “正因为要并肩作战,才不能疏忽了事前的了解和配合。”贝姆特有心和他抬杠。罗兰微笑道:“诺因城主的话也有道理,我们就边走边谈吧。” 出了站台,只见冷冷清清,沿途只有卫兵守侯,却没有半个市民。 “你把人都疏散了?”诺因问道。罗兰颔首:“前些天就让他们暂时搬到邻镇了。法师们测量过,深渊领主能撕开裂缝的区域最多半个坎塔萨大。但以防万一,还是只留下战斗人员比较妥当。”诺因以恶质的眼光环视四周:“那房子损毁就没关系?”哼哼哼,待会儿他“失手”打个稀巴烂。 “房子乃身外之物。”顿了顿,罗兰意有所指地瞥了他一眼,“当然,如果造成一些不必要的损失,我也会很困扰。” “不会不会。”诺因回他一个假笑。吉西安插口:“我们相信罗兰城主的布置一定很周全,问题在于席恩。我一位法师朋友说,他身为神,可以修改法则,给予恶魔自由出入现世的能力,甚至延长时限,取消力量限制。”蕾雪忍不住质问:“这个席恩到底是何许人?我们只知道他是魔域之王,其他一概不知,他不是恶魔吗?怎么又变成神了?罗兰城主说恶魔之所以横行就是借助维烈宰相的身体做通道,这件事你们又怎么解释?” “是这样的……”吉西安正要搬出早就准备好的措辞,史列兰的声音令他惊出一身冷汗:“不用担心,除非粉碎我的神格,否则席恩没可能破除我和贺加斯共同设定的法则,稍微修改是行,所以我们要小心。” 神格?耳朵尖的人们听出苗头。知情者悲惨互望,哀叹乖宝宝的诚实。冰宿直截了当地道:“请问您是哪位神明?” “我是……呜!”史列兰一言未毕,被杨阳牢牢捂住,然而答案已经很明白,一时冷场。 “是非功过,自有后世的历史学家为我们定论。”罗兰淡淡卸过众人对史列兰身份的揣测和蕾雪对维烈的敌意,“目前大敌当前,我们不该互相猜疑,自乱阵脚。” “是。”蕾雪羞愧地垂首。杨阳心一动,凝神观察罗兰和冰宿,却看不出两人之间有任何异样。 好吧,她承认她眼力不够。 还是得问索贝克。 东城首府坎塔萨是奥斯曼帝国首都米隆的遗址,残留着不少月精灵的建筑,泫月之塔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座,位于中心广场,通体晶莹,氤氲着水波般流转的银光,古雅而神秘。来自四块封印石的守护之力就在此汇聚,打入地下,形成一个封闭的立体结界,再由作为的罗兰发散出去,将诺因和贝姆特的领土囊括在内。 远远望见那座高高耸立的尖塔,杨阳百感交集:上次来完全是观光客的心态,而如今……不期然一抹白影切过视界,她瞪大眼,浑身僵硬。 “徒弟。”同样的清越嗓音,同样的秀丽容颜,同样的颀长身材,却是不同的人,光复王踏着优美的步子走向东城城主,月光般银亮的发丝随之摇曳,荡出眩目的流光,一如他绮丽万千的碧眸,绿得醉人,呈现出魔性的清澈,“我那儿都准备好了,就等你这边。” “辛苦了。”罗兰回以发自真心的笑容。肖恩克制不住激动之情,沙哑地唤道:“帕尔。” 帕西斯深深凝视他良久,唇角上扬,勾起杨阳等人熟悉的弧度,属于“索贝克”的笑意,“小公主没来吗?真遗憾呢。来来,大家进去坐。”肖恩大喜过望,正要上前拥抱他,又一个穿灰袍的艳丽女朗从塔里奔出来:“索莱顿,路克在喝你调配的药剂!” “哈哈哈,它上当了,那瓶药就是专门调给它喝的。”帕西斯毫不惊慌,得意地大笑。杨阳不解地看着雪露特:她为何叫他“索莱顿”?她应该看得出差别啊。 罗兰皱眉道:“喂,我说过不许拿路克当实验品。”帕西斯挥挥手:“我是在帮它恢复原来的样子,你不奇怪吗,金龙族千年前就灭亡了,扣除一百年的孵化期,路克今年也该有人类的十七八岁大,为什么还是幼龙?” “这……” “原因是!它因为长期待在蛋里被限制成长了,我这是在它变回英俊潇洒的少年!” “……你可别拔苗助长。”身边就有个例子,罗兰实在有点胆战心惊。 “了不起变畸形。”草菅龙命地说完,帕西斯打开次元空间,唰啦啦倒出一堆首饰,“来来来,免费大放送,我做的炼金术成品,每个都来领一件。”见识了他不道德的坑龙行径,大家十分犹豫,但是看肖恩拿了,不好意思拒绝,陆陆续续上前领取,除了一个人。 “啊,亲爱的。”不意外儿子一动不动地瞪着自己,帕西斯笑得无比慈和,“我明白,你看不上这些小玩意儿,没关系,我早就为你专门预备好了。” “谁是你……”诺因骂到一半,左耳垂一痛,竟然被穿进一只新耳环!反射性地肘击,帕西斯已绕到他右侧,拔下红宝石耳坠,再次如法炮制。轻巧地闪过迅捷的剑光,银发青年瞬间逼近,随手一抽一抛,诺因只觉颈后一凉,绢纱也被夺走,还没反应过来,一顶卷曲的黑色假发不偏不倚地套了下来。 “……”罗兰等人目瞪口呆,注视石化的中城城主。 “啊啊,太棒了。”帕西斯浮起陶醉之色,抱着神似妻子的儿子,“就是胸部平了点……哎呀!”及时后跃避开开膛破肚之祸,他在狂风暴雨的攻势中游刃有余地道,“别恼嘛,亲爱的,小宝贝,那是你妈妈最喜欢的耳环,要好好保管哦。” “你这老变态!”诺因怒极,吼声如雷,“把东西还我!” “有本事来抢啊。”做鬼脸。 正闹得不可开交,总算有人出来调解:“好了,师父。”杨阳也慌忙出声:“那…那个,诺因,我帮你把假发拿下来。”这一招果然有效,诺因略一迟疑,被帕西斯一脚踹中胸口,向后倒飞,重重摔倒在地,杨阳等人七手八脚地搀扶。 “还嫩得很呢。”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银发,帕西斯冷笑。罗兰责怪:“师父,你太失礼了。”换作别的场合,他踹死儿子他也没有意见,但眼下还需要诺因的助力,场面话也必须交代。 “放心,我分寸拿捏得很准,这小子还活蹦乱跳。” 话音刚落,诺因就跳起来,握紧剑柄,一副要劈碎他的架势。杨阳和吉西安连忙一左一右架住,史列兰在后面拉,肖恩在前面推,四个联手把他钳制得动弹不得。 “抱歉,诺因城主,我师父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玩笑?玩笑有抢劫的吗?”诺因自知技不如人,只有咽下这口气。但红宝石耳坠也罢了,他舍不得杨阳送的头带。无视徒弟归还的眼色,帕西斯笑眯眯地道:“我可不是抢劫,是堂而皇之地‘拿’。诺因,我和你渊源深厚,你不会连点小小的见面礼也不肯孝敬我吧?”吃定他不想让身世暴光。诺因咬牙:“你——” “唉,你一露出这种表情,我就没辙。”叹息了一声,帕西斯无奈地妥协,“好吧,还你,不过先笑一个给我看。”这么像的脸,不用来稍解相思太可惜了。诺因眼中的怒火猛地窜高,再度摆出递剑的起手势——士可杀不可辱。 “嗯嗯,这表情也不错,像极了菲莉西亚大发雷霆的可爱模样。”帕西斯双眼朦胧地坠入回忆,看得肖恩心酸,杨阳暗暗叹息。而一头雾水的蕾雪等人这时才听出端倪:似乎诺因城主很像光复王陛下的恋人,才被他戏弄。 “师父。”罗兰不得不提醒,不然老人家的怀旧不知何时才能结束。帕西斯回过神,眼神迸出狂热:“我可以还你,但是你必须戴我送你的耳环。”诺因略微考虑便答应,反正都是戴耳环,戴什么式样无所谓。 紫绢和红宝石耳坠终于物归原主。 “好了,我们耽误了太多时间,这就进塔,商量一下具体的安排吧。”罗兰拉回正题。 一圈圈法印绘满了广场,构成叠加的复杂图案;外围环绕着质地纯净的聚能石和七根奇异的金属音叉;主干道路都洒了经由水神祝福的圣水;土元素和石巨人是比全副武装的士兵更可靠的守卫;风之力形成的大鸟在上空穿梭了望;而坎塔萨本身就有城防结界,环环相扣构成固若金汤的防御。 众人围着模型地图讨论,大致的部署信里都写过,实际上手却不是这么容易。至少结界的运作,就绝非后来者临阵磨枪能够掌握,所以他们只能担任护卫的工作,这也是彼此的共识。 具体的步骤是:由四位神子神女将封印石的力量聚焦,注入塔顶的储能晶石,而导引、守护的任务,全部由法师工会的大佬们负责。所谓姜还是老的辣,虽然欠缺变通,强度也不及在场某些非人,但魔法的精深程度可没话说。 一直被儿子用眼光凌迟,南城一方也不友善地瞪视坐如针毡的维烈,帕西斯清了清嗓子,摆出前辈姿态:“某位伟大的先贤曾说,‘最真挚的友谊,都是产生在并肩作战之后’……” 诺因插嘴:“这位伟大的先贤是谁?” “就是我。”帕西斯当仁不让地挺起胸膛,诺因的怒气更高涨,余人无力。 “咳嗯,总之,我希望在座的诸位能暂时忘记过去的不愉快,和睦相处,毕竟我们面对共同的敌人。总要先解决外人,再自家打得痛快。” “附议。”压抑国仇家恨,蕾雪沉着地应声。赛雷尔垂眸道:“城主大人的意思,是由罗兰城主指挥这次行动。”杨阳、昭霆和耶拉姆担心地看着他,只见这位故人的师兄清减了不少,眉间忧色更深。 “我对这方面的事务不太清楚。”罗兰稳健地笑道,“还是要仰赖大佬们的指导,和各位的帮助。” “我们当然会拼命。”诺因把气出在他头上,“你才别杵在一边纳凉。”罗兰笑容不变,悠哉地啜了口茶:“我和杨小姐一样是远程部队。”诺因一窒,随即盯着他腰间的黯曦:“你的剑不是挂着当摆设吧?”直觉告诉他这把剑决不简单。 “吃饭!吃饭!”看不惯义孙欺负徒孙,肖恩打断。帕西斯以虔诚信徒聆听神喻的神情道:“嗯,肖恩师父说的对,有句话叫作‘不吃饱饭的士兵没法打仗’。” 这又是你自己杜撰的吧。众人腹诽。 美味佳肴很快端上来,因为是精英战,连侍女也有两把刷子。护卫们拼了一桌,其他人不分贵贱坐了。罗兰谈笑合宜,提了几个有趣的话题,好让大家吃得自在些。诺因却颇为怀疑地瞅着盘里的珍馐,心想他就不怕这些食物被恶魔动了手脚? 肖恩幸福地大块朵颐,胃口和他不相上下的是巴哈姆斯。 “师公,少吃点,当心待会儿消化不良。”为了食费和大局着想,罗兰数落,递给义父一杯清茶,“你也是,多吃甜食会蛀牙。”这句明显不同,充满了真实的关怀之意。巴哈姆斯咽下绿豆糕,接过杯子:“不要紧,龙的牙齿很好。” “那个…黑龙王陛下,上次多谢你帮忙。”出于同伴情谊,杨阳说出迟来的感谢。 “没什么,扎姆卡特和月殿下为什么不来?” “他们坚持留守。”杨阳也心下纳闷。肖恩突然想起某件事,放下刀叉:“帕尔…呜!”诺因和吉西安同时踢了他一脚,意为协调神的事必须保密。他只得叹了口气,咽回到嘴边的话。 帕西斯了然地微笑:“我好得很,再活一个世纪也没问题,俗话说祸害遗千年嘛,哈哈哈。” 你的保证一点可信度也没有。看过日记的人们暗暗咒骂。不知光复王真面目的蕾雪等人心道:祸害不至于,祸水倒是真的。 杨阳愁眉深缩,尽管帕西斯立场上与她为敌,但她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那张和神官酷似的脸再一次消逝。罗兰只有比她更忧虑,眼角瞥见肖恩继续大吃大喝,险些一剑劈过去,却不知他的师公心情越差,饭量越大。 眼看三分之二的食物要被扫光,维持风元素警戒的蕾雪抬起头,接着一阵警报贯穿每个人的耳膜。 “打扰别人吃饭的家伙都要下地狱!”不等侍卫通报。肖恩就抄着大刀冲出去。怕他有什么闪失,杨阳一行只好紧跟其后,西城的队伍也不甘落后。身为东道主,罗兰当然不能任由客人去迎敌,最重要的,恶魔不会调虎离山之计,所以听完报告后,他也带领剩下的人走出泫月之塔。 来袭的低阶恶魔非常多,黑压压一大片,却中看不中用,连最外面的防线也没能攻破。物理打击对这些负面感情的凝结体无用,但是魔法傀儡和加持过神术的武器就不同了,当东西两城的术士团加入,铺天盖地的雷雨冰箭接连落下,更是所向披靡,敌人成批倒下。 “应该有带队的,不要大意!”罗兰扬声道。没有高阶恶魔开路,这群下等炮灰根本不可能来到现世。五位大佬自动自发地站到指定位置,齐声咏唱咒文,将魔力灌入安置好的法器。 大型的净化光幕瞬间消融了这支前锋,凭空出现的恶魔大军却毫无退缩的迹象,前仆后涌,仿佛无穷无尽。 出乎众人意料,这场拉锯战一直持续到傍晚,敌人不会累,这边却有些手软了。幸好罗兰安排了轮换,不然这会儿大部分人都累塌了。对这个诡异的情况,众人心底的不安越积越大。 “他们到底在搞什么?这样下去他们就别想阻止我们了。”诺因焦躁地咬着大拇指。低阶恶魔可以滞留七八个钟头,领主却不行,哪怕他们轮流上阵,现在也差不多了,根本不够时间让他们破坏仪式! 帕西斯看了看一个怀表模样的魔道具,低声道:“罗兰,元素浓度快突破饱和了。”罗兰眼神一沉,下意识地整了整领口:“通知大家,做好异界旅行的准备。” 他预计的发展中可能性最低的一项,实现了。(眼快看书) 第四章 间奏(节一) 少了恶魔的干扰,仪式进行得非常顺利。只过了大半夜,经纬交错的巨大法阵就与封魔结界重合,形成淡淡的青色天幕,给予这片饱经战乱与灾难的大地短暂的休憩。 至于魔王陛下最后的宣言,被默契地隐瞒,没有统治者希望引起民众的恐慌。从实际角度,负面感情也会给恶魔可趁之机。 但对于传说的真相,能够克制好奇心的人就不多了。可惜光复王有先见之明,用香喷喷的夜宵将师父勾引到自己的房间,让慢了一步的人们只能望而兴叹。 其他当事人——昭霆被杨阳管制,冰宿跟在罗兰身边,没人敢问。 不过凭着帕西斯那份狗血报导,多少还是能推测出来。 诺因坚持搭乘黎明的航班回去,所谓夜长梦多,即使他再目中无人,对夙敌的狡狯阴毒两面三刀还是深有体会,不会仗着不死之身莽撞托大。贝姆特也是一个意思。 把一大碗热腾腾的鹿肉汤,两条白面包和一整只金黄酥脆的烤乳猪放在肖恩面前,帕西斯微笑道:“你慢慢吃,吃完我来收拾。累的话,在我床上躺一会儿也行,到时间我会叫你。” 肖恩默默看着他,有些意外。我行我素讨厌名利束缚的徒弟竟然也懂得避嫌了,可见罗兰在他心里的地位。 被看得有点不安,帕西斯笑得越发醉人。不等他开口,肖恩道:“总是糊弄我。” “啊?”不会要兴师问罪吧? “帕尔……”顿了顿,肖恩看向侍立在旁的密探。犹豫了一下,帕西斯还是选择摈退:“雪儿,你出去一会儿。” “索莱顿。”雪露特不苟同地注视他,不是为自己,而是担忧他的立场。 “没事,你出去。” 无奈,雪露特只得偷偷瞪了祖先一眼,退出房间。肖恩困惑地问道:“她为什么叫你索莱顿?” “因为我融合了我的分身,继承了他的记忆和感情,而我的分身认识她。” “哦。”肖恩恍然大悟,随即脸色发青,“无名氏神官喜欢杨阳!那你——”帕西斯懊恼地耙耙头发:“我也在头痛。”肖恩不谅解地瞪他:“当初你答应我会一心一意对莉。” “我知道!但…但这也不是我喜欢的啊!我巴不得把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全清理干净!”帕西斯慌忙解释。 “……算了。”勉强放过他,肖恩严肃地点点桌子,“帕尔,坐下。” 乖徒弟立刻照办,对方下一句话又令他跳起来:“我看过你的日记了。” “什么!!!”饶是帕西斯脸皮够厚,也不禁面上发热。那可是不堪入目的丑陋记录,凝聚了他种种阴暗想法偏激心理怨恨情绪,居然……居然曝光了,还是被绝对不能曝光的人瞧见。 天亡我也! “你竟然还能对我嘻嘻哈哈。” “呃,肖恩师父,那是假的,你不要相信,是我无聊时的涂鸦,随手乱写……” “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言吗?”肖恩沉声打断。帕西斯颓然垂首:是,他不会信,他的宝贝师父只是脑筋直了点,但并不是笨蛋。 不是……笨蛋。突然心底发寒,他抬眼,对上一双澄明却不若往常清澈的琥珀色眸子。 “帕尔,我并不像你和莉以为的那样糊涂好摆弄,事实上,我是按照你们的期望……” “肖恩师父!” 拔高的声音异常凄厉,肖恩愣住,说话的人也一呆,不好意思地涨红脸:“抱歉,你刚刚的口气,很像席恩。” “……”沉默了一瞬,肖恩别开眼,食欲尽失地放下手里的面包,“有些事他并没有说错。帕尔,我不是圣人,我是贪吃好骗滥好心,但还不至于傻得连身边的人也看不清。是有些事我刻意不去计较,也不想刺激你们——还是我有血有肉,没那么纯洁善良,你就失望了?” “不是!”帕西斯用力摇头,音量转低,“肖恩师父,永远是肖恩师父。” 不带笑意地笑了笑,肖恩深深凝视这个在月下更为清冶皎洁的弟子,秀丽的脸庞浮动着透明,像随时会消失。 “话说回来,我是真的很笨,总学不会两全其美。因为要给你们树立榜样,人就硬了;姐姐要我不长大,我就不长大。可是一个小鬼怎么带孩子?正确的为人处世也不适用于乱世,妥协……妥协我不知道标尺,迷惘也不能停下脚步——在这一点上,帕尔就比我好得多。” 帕西斯默然,他不知道怎么接口。肖恩回过头,缓缓补充:“但只有手段,某些思想我是不赞同的。” 某人干咳,然后习惯性地摆出“我很无辜,我很纯真,我是世界第一大善人”的表情。 肖恩心里那个无力啊……罢了,横竖不可能改变已经成型的性子。 “帕尔,我不会讲大道理,我说那么多是想让你明白,我不介意你是怎样的人,哪怕你再坏也是我徒弟,所以你能不能对我坦白一点?” “肖恩师父……”帕西斯轻叹:问题不是他不坦白,而是不能坦白。 比如他马上就要嗝毙这件事吧,如何说得出口? 再者,他也不敢。他内心真正的黑暗,连那些日记也没有记载,无法表述。那无时无刻撕扯着理智的愤恨,那想要毁天灭地的怨毒。 千年……是个太漫长的数字。 看出他的答复,肖恩叹了口气,拉近他,抚上他浓密的刘海。 怀念的温暖的触感,抚平了蠢蠢欲动的凶兽。 罗兰以温情缓和了他的恨他的怨他的寂寞,但只有这双手,能牵引他最后一簇人性的火苗。 “帕尔,你知道我最自责的是什么吗?” “自责?”帕西斯恍惚地反问,随即会意,不以为然地皱起眉头,“你自责什么,又不关你的事。”肖恩敲了他一记:“你这不分青红皂白护短的毛病,真应该改改——我自责我死得太早,没人看住你们这帮坏小孩!一想起来就气,我还没死就给我胡来,不择手段推翻卡修!你做了他的女婿,莉勾引他!” “啊哈哈哈哈。”可恶,都是那臭小子解开肖恩师父的记忆。 还笑!肖恩咬牙,嗓门不觉提高:“我曾经想杀死自己,因为我潜意识记得一切!然后我就像疯子一样搞自我牺牲,在睡梦里掐自己!现在我知道我错了,再痛苦,也不可以轻生!” 帕西斯听得连连皱眉:“肖恩师父,那都是席恩和众神的罪过,你不必自责。” “啊啊啊——你听不懂人话吗?”肖恩简直想掐死徒弟,最后还是舍不得,揪着他的领子逼近,“你以为你死了,我和莉能开开心心过下去?”帕西斯这才恍然大悟,震撼地瞪大眼。 半晌,他微微一笑,顺势轻拍师父的肩膀:“不要紧的,你有了师母,菲莉西亚我也拜托人照顾了。” “帕尔!” “肖恩师父,你既然看过我的日记,就应该知道我挣扎着活下来只为了确认你们是否安好。现在你们都平安了,有了归宿,我当然就无牵无挂。”帕西斯拿起银制的小刀,熟练地处理烤乳猪,唇边笑意如梦,“活了一千年,我很累了。” 肖恩哪有心情吃东西,下意识接过盘子的手直抖,眼里有某种情绪在崩溃。 帕西斯看着他,眼神很温柔,深处却渐渐浮起血光和阴气。 “说实话,我也想和席恩一样,杀神屠魔,毁天灭地!” “帕尔!”肖恩心一紧,重重放下盘子,“我也恨魔族,是他们侵略这个世界,造成一切不幸,但众神没做错什么,那个预言是人类自己理解错误。至于一般人,他们更不欠你……” “欠!怎么不欠!他们的命全是用我妻子的命换来的!” “但…但是……” “别说菲莉西亚自愿!菲莉西亚只自愿撑到露西他们死为止!之后有谁问过她的意愿?有谁帮过她?有谁倒过一杯水给她喝?有谁陪她聊天解闷?没有!没有!!那帮神在打麻将,玩牌!其他人在歌颂他们伟大的‘圣贤者’,自管自快活,踩着他们真正的救世主!只有我日日夜夜想着她,弹她听不见的曲子,一遍一遍发誓要救她出来!” “帕尔……”肖恩心痛如绞,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帕西斯越说越怒,再也克制不住积压千年的怨愤:“我不管什么是非善恶,有种叫那些唱高调的道德家去迷雾森林蹲一千年,活着出来再跟我抗议!要不是看在罗兰的面子上,我早把那帮神剁碎了喂狗吃!世界毁灭?哈哈哈,再好不过!世界毁灭她就能解放了!” “帕尔?”见徒弟神态不对,肖恩紧张地站起来。几乎在同时,门被推开,维烈脸色凝重地走进来,手里握着一个奇怪的装置。 “滚出去。”帕西斯一改歇斯底里,冷冷地道,“我没发作。” “让我检查一下。”维烈不为所动,沉着地道。帕西斯哼笑:“你倒热心,又没有劳务费。”肖恩迷惑地来回扫视:“你们在说什么?”维烈略一迟疑,长叹一声,关上门设下隔音结界,道:“肖恩,我不想瞒你,他…有时候脑子会不太清楚。” “脑子不太清楚?”肖恩怔怔重复,心底窜起一股寒意。帕西斯使劲朝医师使眼色,嘴上流畅地粉饰:“别听他瞎说,肖恩师父,我身强体壮,思路清晰,只是偶尔会偏头痛。” “帕西尔提斯,我认为这件事应该让肖恩知道。” “你闭嘴!” “他得了什么病?”肖恩插口,脸上毫无血色。维烈用摩耶语报了一串长长的专有名词,见两人木愣愣的模样,连忙改成中文:“精神方面的疾病。” 妈的,你才神经病!帕西斯不爽至极,直接反唇相讥:“比起我,你更需要看病,尊敬的‘通道’先生。”维烈嘴角抽紧,被恶魔趁虚而入是他心头新的负罪。 “总之——”深吸一口气,他沉稳地伸出手,“现在最要紧的是你。快,你不想让肖恩和王为你担心吧。”这句话刺中了帕西斯的软肋,只得忿忿坐下。 “他怎么样?”比起病人本身的漠不关心,肖恩就焦虑多了,他已经为这个徒弟操碎了心。维烈不答,清俊的眉宇蹙起,直直注视帕西斯:“你有定时服用我给你开的药吗?” “拿去打鸟了。” “……帕西尔提斯,这不是儿戏。” “我也不是跟你开玩笑。”帕西斯加重语气,长指轻点桌面,“我知道我有时会失控,也很感激你当初治好我,但我不想根治,事实上也不可能根治。”维烈默认。肖恩只觉晴天霹雳,慌得六神无主:“治不好?” “哎哎,肖恩师父,你是永远的三十三岁,所以不知道老人是会得一些乱七八糟的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丢脸满丢脸,但好好调理都没大碍,别被他唬住了。” 还胡说八道。维烈暗暗切齿。肖恩将信将疑:“真的?”帕西斯趁热打铁:“当然,我保证今后会乖乖吃药。其实我不是不爱惜身子,是这家伙太让人难以信任,摆明了庸医一个,魔界的药也难保没有副作用。” 不识好歹就是这种人,亏得维烈肚量宽宏,不跟他计较,默默写下用药的时间和剂量,准备一会儿交给罗兰,肖恩斗不过他的宝贝徒弟。 果然,棕发青年立刻信了十之七八:“维烈是有点迷糊,但这么重要的事他不会马虎,又从医了那么多年,应该没事。”光复王祭出最纯真无邪的粲笑:“是~~~” 魔界宰相无声地叹气。 “话说回来,维烈,你最近有没有去探过我的亲亲老婆?” “呃——”羽毛笔定住。 “我就知道。”失望地叹息,帕西斯一手抚额,“要不是魔族就你一枚好蛋,我真想换人。”维烈内疚得坐立难安:“那…那个,前段时间我……”肖恩帮忙友人解释:“他失忆了,所以才没和莉联系。”帕西斯缓和颜色:“那你别忘了跟她打声招呼。”维烈答应后才想起:他已经不能用空间转移了,怎么去? “还有,‘吉西安·凯曼’是谁?” “……”维烈一震,诚实的反应给了帕西斯最明确的答案:“哼哼,你的手也挺长啊,在我儿子身边安插了这么个暗桩。”肖恩不解:“你在说什么,帕尔?” “吉西安·凯曼就是风之幽鬼。” “什么!!!” “不是,他还没觉醒。”维烈镇定下来,恳切地道,“帕西尔提斯,我知道这件事是我自作主张,但两位殿下身边总得有个人照应。”帕西斯奇道:“ 友请提示:长时间请注意眼睛的休息。网推荐: 我又没怪你。”肖恩的神色阴晴不定。 “杀了姐姐的,就是他?” “肖…肖恩……”维烈无颜面对友人,嗫嚅着想澄清事实,想起和帕西斯的承诺,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良久,他终于受不了压抑的气氛,捏着早已揉成一团的纸,逃难似地冲出房间。 失忆时一起冒险、逛街、吃可莉饼的经历,就像一场梦一般。 再回首,裂痕依旧,友谊只是脆弱的维系。 见他走得可怜,帕西斯难得动了恻隐之心:“肖恩师父,我上次说……”肖恩合眼打断:“别骗我了。” “……” “杀了姐姐的是他。也许卡修是有插了一脚,但他绝对不是凶手!因为姐姐死时的表情是笑着的,假如是被偷袭,她不会是这个表情!” 诧异师父的敏锐,帕西斯震惊之余噤若寒蝉。喘了一会儿粗气,肖恩睁开的眼里盛满余哀:“我真想宰了他,可是我又下不了手,恨不起来,对席恩也是。” 对这个人说不出谅解的话,帕西斯只好避重就轻:“想开点,肖恩师父,按照你的方法各揍他们一顿,不然要烦恼到什么时候?这笔烂帐可算不完。”肖恩扑哧一笑:“是呢。” 茶已凉,夜宵也失去最后的温度。 “帕尔,我知道你很累,但是你不能为我和莉活下去吗?如果…如果你死了,会被协调神完全吞噬啊!”肖恩控制不住地低喊。 “放心,露西他们不是在想办法吗。”帕西斯一句话堵死他。 “况且,我也不想让那瘟神称心如意。就是这口气咽不下去,我才又苟活了一段日子。既然你下令,我当然遵从咯。”他是孝顺弟子。 一颗心落回原处,肖恩强忍的泪水开始泛滥:“呜……不要死,不准死,绝对…不能死……” 哎哎,才夸他聪明了点,结果还是爱哭鬼一只。帕西斯手忙脚乱地擦泪。肖恩抱着他嚎啕大哭:“帕尔,我受够了!如果你再死了,我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来!我…我也怨,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必须莉去撑世界树,为什么指定我做救世主?全世界那么多人!可是…可是真的清算起来,除了和维烈一样下场,又能得到什么?席恩害了你们,那群死老头也害了他;贝里卡斯死了,史列兰很难过;要灭掉这个世界,莉一千年的辛苦有什么意义?再恨也没用,只有打碎了吞进肚子……” 那是你太善良。帕西斯疼惜中带着一抹阴狠:要是毁得干净彻底,就不会有后遗症。 不幸的是,他也被套住了。 因为罗兰,他无法灭神;因为肖恩,他无法灭世。 命运的恶意。 “乖,不哭。”帮师父擦拭大花脸,帕西斯柔声道,“罗兰问过普路托,菲莉西亚很快就不用支撑世界树,到时我们忘掉一切,在一起生活。”肖恩破涕为笑,一边呜咽一边点头。 “嗯,一定不会有事的,露西会想出办法,让你和协调神分离,他最可靠了。” 哼。帕西斯心下泛酸,不高兴师父至今还最依赖师兄:“他已经变得秀逗了,还脚踏两条船,肯定沉浸在温柔乡里,忘了他可怜的师弟正在苦海中挣扎。”肖恩气极:“才不会咧!露西最有责任心了!再不行,还有安迪!” “安迪?说到安迪我就火,那个奸诈鬼!” “奸诈!?安迪奸诈?”肖恩的感觉就像听到兔子狼嚎。他的二徒弟最老实腼腆,连在面包店多找零也会原数退还,动不动脸红,和维烈有的一拼。 “那是你不知道他的真面目!他平常就端着忠厚老实的面孔调侃我们,后来更是变本加厉,不然他怎么能做奸商们的城主?”帕西斯振振有辞。肖恩眼前金星乱舞,难以接受他记忆里一个比一个乖巧可爱的弟子统统是披着羊皮的狼:“玛…玛丽呢?”千万不要连温柔的玛丽薇莎也—— “玛丽?玛丽最好了,身材棒又体贴,配露西那个大冰块真是可惜。不过她后来也被露西带坏了,算计起来辣手无情,能干得要命。” 肖恩从云端跌回地面,只听见帕西斯继续滔滔不绝地道:“还有华尔特那家伙,从西边回来就得意了,两把刀杀起人来像砍瓜切菜,将军做得有模有样,推翻英雄王朝那仗,一半是他打下的。” 某位教徒不严的师父有了吊颈的冲动。帕西斯忍俊不禁:“吓到了?” “不是,只是……心情好复杂。” “呵呵,不用沮丧。”银发的光复王起身,如羽轻柔的吻落在他的额上,“不管变成什么样,我们爱你的心永远不变。” 杨阳凝视窗外的景色,天空是非常优雅的蛋壳青,几朵绒毛似的云漂浮在星光和月光之间,放眼望去,整个世界都被一层温柔的色泽拥抱着。 单纯感叹的她不知道,她隔壁一位同伴的心情能影响天候。 当视线回到床上,刚刚舒展的脸庞又阴云密布。史列兰还没恢复意识,姑且不论他的身体情况,少了他,要是东城有什么异动,他们恐怕招架不住。 静静流逝的钟摆声使浮动的思绪渐渐沉淀,将拧干的毛巾轻拭黑发神祗的脸颊,杨阳低语:“诺因,有没有停战的可能?” “你说什么?”倒坐在椅上的卡萨兰城主手肘撑着下巴,眨了眨眼。 “席恩临走时说的话大家都听见了,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当成是玩笑。”杨阳言下有几分期待,“罗兰城主是个器量大的人,从这次合作就知道,他懂得轻重缓急,那我们何不和他谈谈?如今最要紧的是对付恶魔,再打来打去,敌人攻过来怎么办?” “有四方结界,那家伙又是人柱,他怕啥?” “那…那席恩呢?结界可挡不住他!” 诺因沉默片刻,摇了摇头:“阳,罗兰·福斯再深明大义也是个野心家,他是不会放弃的。何况一个不牢固的联盟有不如无。打到这个份上,想停也没可能。又有谁能保证席恩什么时候下来捣乱?万一他一百年、一千年后再来呢?那家伙等得了这么久?” 失望之余,杨阳心底也松了口气。她同样无法放下神官的仇恨,如果停战,以她的身份,杀了东城的政要一定会引发严重的政治问题,成为破坏和平的罪人。 她不否认她的自私。 吉西安插话:“让肖恩跟光复王陛下去好吗?他可是我们的保命符。”芙米开口道:“说实话,我认为罗兰城主没有杀我们的意思,不然他有的是办法和下手的机会。虽然他还无法以天下苍生为重,至少有了共同御敌的默契。而且在这里冲突,难保不会波及到泫月之塔。” “哼,在战场上还不是要拼得你死我活。”诺因咕哝,他对帕西斯有一种很奇怪纠结的感情。因为从小没父亲,他心里其实一直渴望父爱,将想象中的“父亲”描绘成非常理想的形象。但是见到母亲念念不忘的“生父”后,他的失望简直无法形容——那是个废物!尽管拉克西丝填补了一部分空缺,还是有遗憾存在。而帕西斯除了人品和某些变态嗜好,其他方面比他想的只好不差,所以他对这个真正的父亲,总是不由自主的在意,带着自己也没察觉的期盼,和不被慎重对待的挫败和恼恨。 杨阳多少猜得出他的小孩心态:“那是另一回事。”这时,史列兰了一声,幽幽醒转。 “不要动!”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诺因先扑过去,紧张地压制住他,动作却极为轻柔,“你的身体裂开了,乱动会碎得更厉害,赶快修补起来!” “好痛。”史列兰扁嘴。杨阳心疼地看着他,暗黑神的颈侧和手背都有细小的裂痕,出现在那么完美无暇的躯体上,令人触目惊心。 “撒什么娇!”诺因不吃他这套,顾虑他有伤在身才没一拳招呼过去。史列兰可怜巴巴地瞄了杨阳一眼,合上眼治疗。一层银白的光雾覆盖住他,细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一会儿,他坐了起来。 “太好了!”杨阳一把抱住他。史列兰的神情却有点异样,似乎在出神。 “怎么?”诺因面对他,关怀地皱眉,“还有哪里痛?”史列兰震了震,绽开一如往常的笑靥:“没事,没事,一点也不痛了。”杨阳有些不放心,连忙松手:“如果不舒服就赶紧说出来,欧斯佩尼奥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他强行用精神力偷窥我的记忆!”史列兰说着就来气,“坏蛋!痛死了!他才不是我儿子!他爸爸——前代的我也一定很坏!” “呵呵,我觉得兰修斯还可以。”杨阳笑语安抚,习惯性地摸摸他的头,沉吟道,“听月说,是兰修斯抛弃了他,而且他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好象是受到负能量的侵蚀,如果让他们父子见面,再净化的话——” “做梦!”诺因断然否决,“那家伙根本躲在史列兰身体里不肯出来,至于净化,他不知待在负位面多少年了,大概只有神能净化得了!” 神吗?杨阳有了某个联想:“对了,那头小猪被索贝克关起来了,欧斯佩尼奥会不会来救它?”要是碰见帕西斯,直接来个一箭双雕。诺因还没回答,吉西安表示怀疑:“不可能吧,恶魔应该没有同伴意识。”芙米本着圣职者的立场坚定赞同:“对!恶魔都是邪恶的!哪怕他本来是神之子,现在也堕落了!”杨阳正要反驳,连接隔壁的门打开: “未必,我就觉得那小鬼很可爱。” “昭霆!?啊,耶拉姆,你醒了?” “嗯。”揉着还隐隐作痛的脑门,耶拉姆余恨未了地应了声——罗兰的手劲可不小。杨阳柔声道:“少安毋躁,我们先去问问索贝克。”耶拉姆脸色微变:“我不去!”明明一模一样,却站在仇人一边,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你又闹什么别扭,索贝克跟我们的交情不挺好的,去啦!”昭霆不明其意,拉扯他的袖子,被用力挥开:“要去你自己去。”砰一声,关上门。 “什么嘛!”昭霆大怒,跺跺脚追上去,“死小鬼,看我怎么收拾你!”只听得里面传出阵阵虎吼和斗殴的声响。 “唉。”杨阳叹了口气,她一个人去实在没把握问出真凶,上次的失败记忆犹新。 “去叫肖恩回来吧,差不多了。”吉西安看了看计时器。杨阳硬着头皮起身。史列兰道:“啊,我也去。” “不休息一会儿吗?” “嗯,不要紧。” 在侍女的指引下来到光复王的房间,敲门不应,两人走进内室,只见肖恩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帕西斯却不知去向。 “奇怪,他去哪儿了?”杨阳左顾右盼。史列兰闭目感应:“在塔那边,身边还有个非常强大的生命体。” 非常强大的生命体?雪露特吗?还是刃雾他们?杨阳心下纳闷,随即问起一直兜在心里的问题:“史列兰,神附体后,可以分离吗?” “可以啊,自己离开就行了。” “真的!?”杨阳大喜过望。看到她的表情,史列兰明白自己会错意了:“你是要那个人类和贺加斯分离?这就困难了。一般而言,如果有足够强大的祭品让我们降临,在附身的一刻,祭品本身的灵魂会当场毁灭。因为相比神,他们的灵魂实在太脆弱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既然他保留了自己的意识,就代表他的灵魂和贺加斯融合了,会被慢慢吞噬,成为神的一部分。” “太过分了!你不能救救他吗?”杨阳大急,抓住他的衣襟。史列兰退了一步,浮起为难之色:“我…我没办法啊,如果他的灵魂碎了,我还可以帮他拼回来,可是融合……我总不见得去挖贺加斯的灵魂,我不能伤害他!” “那现在拆开呢?” “这个嘛,要看他融合到什么程度了。三分之一以下的话,强行分离还能勉强作为一个人活下去,要是超过,分开也是变痴呆。” 杨阳抱头烦恼,接着睁大眼,看向床的方向——刚刚发问的并不是她。 肖恩曲着一腿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眼底流动着某种令杨阳战栗的情绪。这波动一闪即逝,转眼他又是那个心地纯良的青年:“史列兰,你没事了?” “嗯。”暗黑神回以毫无心机的笑容。肖恩眼神一黯:“我有个不情之请,你能不能想办法救帕尔?” “呃,我会设法,他是杨阳和你的朋友嘛。” “那就拜托你了。”说归说,肖恩并没有寄多少希望。和维烈一样,史列兰也难以让人放心托付。杨阳问道:“肖恩,索贝克去泫月之塔了?” “不知道,他叫我睡一会儿,到时间叫我。”肖恩轻巧地跳下床,推开窗,“走吧。” 娜夏堵住耳朵,全身缩成一团。 “红烧蹄膀,清蒸猪腿,凉拌猪耳,焖猪皮,炖猪肉,炒猪尾巴……啊啊,说得我也想吃了。小克克,你说哪种好?” 第四章 间奏(节二) 少了恶魔的干扰,仪式进行得非常顺利。只过了大半夜,经纬交错的巨大法阵就与封魔结界重合,形成淡淡的青『色』天幕,给予这片饱经战『乱』与灾难的大地短暂的休憩。 至于魔王陛下最后的宣言,被默契地隐瞒,没有统治者希望引起民众的恐慌。从实际角度,负面感情也会给恶魔可趁之机。 但对于传说的真相,能够克制好奇心的人就不多了。可惜光复王有先见之明,用香喷喷的夜宵将师父勾引到自己的房间,让慢了一步的人们只能望而兴叹。 其他当事人――昭霆被杨阳管制,冰宿跟在罗兰身边,没人敢问。 不过凭着帕西斯那份狗血报导,多少还是能推测出来。 诺因坚持搭乘黎明的航班回去,所谓夜长梦多,即使他再目中无人,对夙敌的狡狯阴毒两面三刀还是深有体会,不会仗着不死之身莽撞托大。贝姆特也是一个意思。 把一大碗热腾腾的鹿肉汤,两条白面包和一整只金黄酥脆的烤『乳』猪放在肖恩面前,帕西斯微笑道:“你慢慢吃,吃完我来收拾。累的话,在我床上躺一会儿也行,到时间我会叫你。” 肖恩默默看着他,有些意外。我行我素讨厌名利束缚的徒弟竟然也懂得避嫌了,可见罗兰在他心里的地位。 被看得有点不安,帕西斯笑得越发醉人。不等他开口,肖恩道:“总是糊弄我。” “啊?”不会要兴师问罪吧? “帕尔……”顿了顿,肖恩看向侍立在旁的密探。犹豫了一下,帕西斯还是选择摈退:“雪儿,你出去一会儿。” “索莱顿。”雪『露』特不苟同地注视他,不是为自己,而是担忧他的立场。 “没事,你出去。” 无奈,雪『露』特只得偷偷瞪了祖先一眼,退出房间。肖恩困『惑』地问道:“她为什么叫你索莱顿?” “因为我融合了我的分身,继承了他的记忆和感情,而我的分身认识她。” “哦。”肖恩恍然大悟,随即脸『色』发青,“无名氏神官喜欢杨阳!那你――”帕西斯懊恼地耙耙头发:“我也在头痛。”肖恩不谅解地瞪他:“当初你答应我会一心一意对莉。” “我知道!但…但这也不是我喜欢的啊!我巴不得把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全清理干净!”帕西斯慌忙解释。 “……算了。”勉强放过他,肖恩严肃地点点桌子,“帕尔,坐下。” 乖徒弟立刻照办,对方下一句话又令他跳起来:“我看过你的日记了。” “什么!!!”饶是帕西斯脸皮够厚,也不禁面上发热。那可是不堪入目的丑陋记录,凝聚了他种种阴暗想法偏激心理怨恨情绪,居然……居然曝光了,还是被绝对不能曝光的人瞧见。 天亡我也! “你竟然还能对我嘻嘻哈哈。” “呃,肖恩师父,那是假的,你不要相信,是我无聊时的涂鸦,随手『乱』写……” “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言吗?”肖恩沉声打断。帕西斯颓然垂首:是,他不会信,他的宝贝师父只是脑筋直了点,但并不是笨蛋。 不是……笨蛋。突然心底发寒,他抬眼,对上一双澄明却不若往常清澈的琥珀『色』眸子。 “帕尔,我并不像你和莉以为的那样糊涂好摆弄,事实上,我是按照你们的期望……” “肖恩师父!” 拔高的声音异常凄厉,肖恩愣住,说话的人也一呆,不好意思地涨红脸:“抱歉,你刚刚的口气,很像席恩。” “……”沉默了一瞬,肖恩别开眼,食欲尽失地放下手里的面包,“有些事他并没有说错。帕尔,我不是圣人,我是贪吃好骗滥好心,但还不至于傻得连身边的人也看不清。是有些事我刻意不去计较,也不想刺激你们――还是我有血有肉,没那么纯洁善良,你就失望了?” “不是!”帕西斯用力摇头,音量转低,“肖恩师父,永远是肖恩师父。” 不带笑意地笑了笑,肖恩深深凝视这个在月下更为清冶皎洁的弟子,秀丽的脸庞浮动着透明,像随时会消失。 “话说回来,我是真的很笨,总学不会两全其美。因为要给你们树立榜样,人就硬了;姐姐要我不长大,我就不长大。可是一个小鬼怎么带孩子?正确的为人处世也不适用于『乱』世,妥协……妥协我不知道标尺,『迷』惘也不能停下脚步――在这一点上,帕尔就比我好得多。” 帕西斯默然,他不知道怎么接口。肖恩回过头,缓缓补充:“但只有手段,某些思想我是不赞同的。” 某人干咳,然后习惯『性』地摆出“我很无辜,我很纯真,我是世界第一大善人”的表情。 肖恩心里那个无力啊……罢了,横竖不可能改变已经成型的『性』子。 “帕尔,我不会讲大道理,我说那么多是想让你明白,我不介意你是怎样的人,哪怕你再坏也是我徒弟,所以你能不能对我坦白一点?” “肖恩师父……”帕西斯轻叹:问题不是他不坦白,而是不能坦白。 比如他马上就要嗝毙这件事吧,如何说得出口? 再者,他也不敢。他内心真正的黑暗,连那些日记也没有记载,无法表述。那无时无刻撕扯着理智的愤恨,那想要毁天灭地的怨毒。 千年……是个太漫长的数字。 看出他的答复,肖恩叹了口气,拉近他,抚上他浓密的刘海。 怀念的温暖的触感,抚平了蠢蠢欲动的凶兽。 罗兰以温情缓和了他的恨他的怨他的寂寞,但只有这双手,能牵引他最后一簇人『性』的火苗。 “帕尔,你知道我最自责的是什么吗?” “自责?”帕西斯恍惚地反问,随即会意,不以为然地皱起眉头,“你自责什么,又不关你的事。”肖恩敲了他一记:“你这不分青红皂白护短的『毛』病,真应该改改――我自责我死得太早,没人看住你们这帮坏小孩!一想起来就气,我还没死就给我胡来,不择手段推翻卡修!你做了他的女婿,莉勾引他!” “啊哈哈哈哈。”可恶,都是那臭小子解开肖恩师父的记忆。 还笑!肖恩咬牙,嗓门不觉提高:“我曾经想杀死自己,因为我潜意识记得一切!然后我就像疯子一样搞自我牺牲,在睡梦里掐自己!现在我知道我错了,再痛苦,也不可以轻生!” 帕西斯听得连连皱眉:“肖恩师父,那都是席恩和众神的罪过,你不必自责。” “啊啊啊――你听不懂人话吗?”肖恩简直想掐死徒弟,最后还是舍不得,揪着他的领子『逼』近,“你以为你死了,我和莉能开开心心过下去?”帕西斯这才恍然大悟,震撼地瞪大眼。 半晌,他微微一笑,顺势轻拍师父的肩膀:“不要紧的,你有了师母,菲莉西亚我也拜托人照顾了。” “帕尔!” “肖恩师父,你既然看过我的日记,就应该知道我挣扎着活下来只为了确认你们是否安好。现在你们都平安了,有了归宿,我当然就无牵无挂。”帕西斯拿起银制的小刀,熟练地处理烤『乳』猪,唇边笑意如梦,“活了一千年,我很累了。” 肖恩哪有心情吃东西,下意识接过盘子的手直抖,眼里有某种情绪在崩溃。 帕西斯看着他,眼神很温柔,深处却渐渐浮起血光和阴气。 “说实话,我也想和席恩一样,杀神屠魔,毁天灭地!” “帕尔!”肖恩心一紧,重重放下盘子,“我也恨魔族,是他们侵略这个世界,造成一切不幸,但众神没做错什么,那个预言是人类自己理解错误。至于一般人,他们更不欠你……” “欠!怎么不欠!他们的命全是用我妻子的命换来的!” “但…但是……” “别说菲莉西亚自愿!菲莉西亚只自愿撑到『露』西他们死为止!之后有谁问过她的意愿?有谁帮过她?有谁倒过一杯水给她喝?有谁陪她聊天解闷?没有!没有!!那帮神在打麻将,玩牌!其他人在歌颂他们伟大的‘圣贤者’,自管自快活,踩着他们真正的救世主!只有我日日夜夜想着她,弹她听不见的曲子,一遍一遍发誓要救她出来!” “帕尔……”肖恩心痛如绞,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帕西斯越说越怒,再也克制不住积压千年的怨愤:“我不管什么是非善恶,有种叫那些唱高调的道德家去『迷』雾森林蹲一千年,活着出来再跟我抗议!要不是看在罗兰的面子上,我早把那帮神剁碎了喂狗吃!世界毁灭?哈哈哈,再好不过!世界毁灭她就能解放了!” “帕尔?”见徒弟神态不对,肖恩紧张地站起来。几乎在同时,门被推开,维烈脸『色』凝重地走进来,手里握着一个奇怪的装置。 “滚出去。”帕西斯一改歇斯底里,冷冷地道,“我没发作。” “让我检查一下。”维烈不为所动,沉着地道。帕西斯哼笑:“你倒热心,又没有劳务费。”肖恩『迷』『惑』地来回扫视:“你们在说什么?”维烈略一迟疑,长叹一声,关上门设下隔音结界,道:“肖恩,我不想瞒你,他…有时候脑子会不太清楚。” “脑子不太清楚?”肖恩怔怔重复,心底窜起一股寒意。帕西斯使劲朝医师使眼『色』,嘴上流畅地粉饰:“别听他瞎说,肖恩师父,我身强体壮,思路清晰,只是偶尔会偏头痛。” “帕西尔提斯,我认为这件事应该让肖恩知道。” “你闭嘴!” “他得了什么病?”肖恩『插』口,脸上毫无血『色』。维烈用摩耶语报了一串长长的专有名词,见两人木愣愣的模样,连忙改成中文:“精神方面的疾病。” 妈的,你才神经病!帕西斯不爽至极,直接反唇相讥:“比起我,你更需要看病,尊敬的‘通道’先生。”维烈嘴角抽紧,被恶魔趁虚而入是他心头新的负罪。 “总之――”深吸一口气,他沉稳地伸出手,“现在最要紧的是你。快,你不想让肖恩和王为你担心吧。”这句话刺中了帕西斯的软肋,只得忿忿坐下。 “他怎么样?”比起病人本身的漠不关心,肖恩就焦虑多了,他已经为这个徒弟『操』碎了心。维烈不答,清俊的眉宇蹙起,直直注视帕西斯:“你有定时服用我给你开的『药』吗?” “拿去打鸟了。” “……帕西尔提斯,这不是儿戏。” “我也不是跟你开玩笑。”帕西斯加重语气,长指轻点桌面,“我知道我有时会失控,也很感激你当初治好我,但我不想根治,事实上也不可能根治。”维烈默认。肖恩只觉晴天霹雳,慌得六神无主:“治不好?” “哎哎,肖恩师父,你是永远的三十三岁,所以不知道老人是会得一些『乱』七八糟的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丢脸满丢脸,但好好调理都没大碍,别被他唬住了。” 还胡说八道。维烈暗暗切齿。肖恩将信将疑:“真的?”帕西斯趁热打铁:“当然,我保证今后会乖乖吃『药』。其实我不是不爱惜身子,是这家伙太让人难以信任,摆明了庸医一个,魔界的『药』也难保没有副作用。” 不识好歹就是这种人,亏得维烈肚量宽宏,不跟他计较,默默写下用『药』的时间和剂量,准备一会儿交给罗兰,肖恩斗不过他的宝贝徒弟。 果然,棕发青年立刻信了十之七八:“维烈是有点『迷』糊,但这么重要的事他不会马虎,又从医了那么多年,应该没事。”光复王祭出最纯真无邪的粲笑:“是~~~” 魔界宰相无声地叹气。 “话说回来,维烈,你最近有没有去探过我的亲亲老婆?” “呃――”羽『毛』笔定住。 “我就知道。”失望地叹息,帕西斯一手抚额,“要不是魔族就你一枚好蛋,我真想换人。”维烈内疚得坐立难安:“那…那个,前段时间我……”肖恩帮忙友人解释:“他失忆了,所以才没和莉联系。”帕西斯缓和颜『色』:“那你别忘了跟她打声招呼。”维烈答应后才想起:他已经不能用空间转移了,怎么去? “还有,‘吉西安?凯曼’是谁?” “……”维烈一震,诚实的反应给了帕西斯最明确的答案:“哼哼,你的手也挺长啊,在我儿子身边安『插』了这么个暗桩。”肖恩不解:“你在说什么,帕尔?” “吉西安?凯曼就是风之幽鬼。” “什么!!!” “不是,他还没觉醒。”维烈镇定下来,恳切地道,“帕西尔提斯,我知道这件事是我自作主张,但两位殿下身边总得有个人照应。”帕西斯奇道:“我又没怪你。”肖恩的神『色』阴晴不定。 “杀了姐姐的,就是他?” “肖…肖恩……”维烈无颜面对友人,嗫嚅着想澄清事实,想起和帕西斯的承诺,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良久,他终于受不了压抑的气氛,捏着早已『揉』成一团的纸,逃难似地冲出房间。 失忆时一起冒险、逛街、吃可莉饼的经历,就像一场梦一般。 再回首,裂痕依旧,友谊只是脆弱的维系。 见他走得可怜,帕西斯难得动了恻隐之心:“肖恩师父,我上次说……”肖恩合眼打断:“别骗我了。” “……” “杀了姐姐的是他。也许卡修是有『插』了一脚,但他绝对不是凶手!因为姐姐死时的表情是笑着的,假如是被偷袭,她不会是这个表情!” 诧异师父的敏锐,帕西斯震惊之余噤若寒蝉。喘了一会儿粗气,肖恩睁开的眼里盛满余哀:“我真想宰了他,可是我又下不了手,恨不起来,对席恩也是。” 对这个人说不出谅解的话,帕西斯只好避重就轻:“想开点,肖恩师父,按照你的方法各揍他们一顿,不然要烦恼到什么时候?这笔烂帐可算不完。”肖恩扑哧一笑:“是呢。” 茶已凉,夜宵也失去最后的温度。 “帕尔,我知道你很累,但是你不能为我和莉活下去吗?如果…如果你死了,会被协调神完全吞噬啊!”肖恩控制不住地低喊。 “放心,『露』西他们不是在想办法吗。”帕西斯一句话堵死他。 “况且,我也不想让那瘟神称心如意。就是这口气咽不下去,我才又苟活了一段日子。既然你下令,我当然遵从咯。”他是孝顺弟子。 一颗心落回原处,肖恩强忍的泪水开始泛滥:“呜……不要死,不准死,绝对…不能死……” 哎哎,才夸他聪明了点,结果还是爱哭鬼一只。帕西斯手忙脚『乱』地擦泪。肖恩抱着他嚎啕大哭:“帕尔,我受够了!如果你再死了,我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来!我…我也怨,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必须莉去撑世界树,为什么指定我做救世主?全世界那么多人!可是…可是真的清算起来,除了和维烈一样下场,又能得到什么?席恩害了你们,那群死老头也害了他;贝里卡斯死了,史列兰很难过;要灭掉这个世界,莉一千年的辛苦有什么意义?再恨也没用,只有打碎了吞进肚子……” 那是你太善良。帕西斯疼惜中带着一抹阴狠:要是毁得干净彻底,就不会有后遗症。 不幸的是,他也被套住了。 因为罗兰,他无法灭神;因为肖恩,他无法灭世。 命运的恶意。 “乖,不哭。”帮师父擦拭大花脸,帕西斯柔声道,“罗兰问过普路托,菲莉西亚很快就不用支撑世界树,到时我们忘掉一切,在一起生活。”肖恩破涕为笑,一边呜咽一边点头。 “嗯,一定不会有事的,『露』西会想出办法,让你和协调神分离,他最可靠了。” 哼。帕西斯心下泛酸,不高兴师父至今还最依赖师兄:“他已经变得秀逗了,还脚踏两条船,肯定沉浸在温柔乡里,忘了他可怜的师弟正在苦海中挣扎。”肖恩气极:“才不会咧!『露』西最有责任心了!再不行,还有安迪!” “安迪?说到安迪我就火,那个『奸』诈鬼!” “『奸』诈!?安迪『奸』诈?”肖恩的感觉就像听到兔子狼嚎。他的二徒弟最老实腼腆,连在面包店多找零也会原数退还,动不动脸红,和维烈有的一拼。 “那是你不知道他的真面目!他平常就端着忠厚老实的面孔调侃我们,后来更是变本加厉,不然他怎么能做『奸』商们的城主?”帕西斯振振有辞。肖恩眼前金星『乱』舞,难以接受他记忆里一个比一个乖巧可爱的弟子统统是披着羊皮的狼:“玛…玛丽呢?”千万不要连温柔的玛丽薇莎也―― “玛丽?玛丽最好了,身材棒又体贴,配『露』西那个大冰块真是可惜。不过她后来也被『露』西带坏了,算计起来辣手无情,能干得要命。” 肖恩从云端跌回地面,只听见帕西斯继续滔滔不绝地道:“还有华尔特那家伙,从西边回来就得意了,两把刀杀起人来像砍瓜切菜,将军做得有模有样,推翻英雄王朝那仗,一半是他打下的。” 某位教徒不严的师父有了吊颈的冲动。帕西斯忍俊不禁:“吓到了?” “不是,只是……心情好复杂。” “呵呵,不用沮丧。”银发的光复王起身,如羽轻柔的吻落在他的额上,“不管变成什么样,我们爱你的心永远不变。” ****** 杨阳凝视窗外的景『色』,天空是非常优雅的蛋壳青,几朵绒『毛』似的云漂浮在星光和月光之间,放眼望去,整个世界都被一层温柔的『色』泽拥抱着。 单纯感叹的她不知道,她隔壁一位同伴的心情能影响天候。 当视线回到床上,刚刚舒展的脸庞又阴云密布。史列兰还没恢复意识,姑且不论他的身体情况,少了他,要是东城有什么异动,他们恐怕招架不住。 静静流逝的钟摆声使浮动的思绪渐渐沉淀,将拧干的『毛』巾轻拭黑发神祗的脸颊,杨阳低语:“诺因,有没有停战的可能?” “你说什么?”倒坐在椅上的卡萨兰城主手肘撑着下巴,眨了眨眼。 “席恩临走时说的话大家都听见了,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当成是玩笑。”杨阳言下有几分期待,“罗兰城主是个器量大的人,从这次合作就知道,他懂得轻重缓急,那我们何不和他谈谈?如今最要紧的是对付恶魔,再打来打去,敌人攻过来怎么办?” “有四方结界,那家伙又是人柱,他怕啥?” “那…那席恩呢?结界可挡不住他!” 诺因沉默片刻,摇了摇头:“阳,罗兰?福斯再深明大义也是个野心家,他是不会放弃的。何况一个不牢固的联盟有不如无。打到这个份上,想停也没可能。又有谁能保证席恩什么时候下来捣『乱』?万一他一百年、一千年后再来呢?那家伙等得了这么久?” 失望之余,杨阳心底也松了口气。她同样无法放下神官的仇恨,如果停战,以她的身份,杀了东城的政要一定会引发严重的政治问题,成为破坏和平的罪人。 她不否认她的自私。 吉西安『插』话:“让肖恩跟光复王陛下去好吗?他可是我们的保命符。”芙米开口道:“说实话,我认为罗兰城主没有杀我们的意思,不然他有的是办法和下手的机会。虽然他还无法以天下苍生为重,至少有了共同御敌的默契。而且在这里冲突,难保不会波及到泫月之塔。” “哼,在战场上还不是要拼得你死我活。”诺因咕哝,他对帕西斯有一种很奇怪纠结的感情。因为从小没父亲,他心里其实一直渴望父爱,将想象中的“父亲”描绘成非常理想的形象。但是见到母亲念念不忘的“生父”后,他的失望简直无法形容――那是个废物!尽管拉克西丝填补了一部分空缺,还是有遗憾存在。而帕西斯除了人品和某些变态嗜好,其他方面比他想的只好不差,所以他对这个真正的父亲,总是不由自主的在意,带着自己也没察觉的期盼,和不被慎重对待的挫败和恼恨。 杨阳多少猜得出他的小孩心态:“那是另一回事。”这时,史列兰呻『吟』了一声,幽幽醒转。 “不要动!”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诺因先扑过去,紧张地压制住他,动作却极为轻柔,“你的身体裂开了,『乱』动会碎得更厉害,赶快修补起来!” “好痛。”史列兰扁嘴。杨阳心疼地看着他,暗黑神的颈侧和手背都有细小的裂痕,出现在那么完美无暇的躯体上,令人触目惊心。 “撒什么娇!”诺因不吃他这套,顾虑他有伤在身才没一拳招呼过去。史列兰可怜巴巴地瞄了杨阳一眼,合上眼治疗。一层银白的光雾覆盖住他,细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一会儿,他坐了起来。 “太好了!”杨阳一把抱住他。史列兰的神情却有点异样,似乎在出神。 “怎么?”诺因面对他,关怀地皱眉,“还有哪里痛?”史列兰震了震,绽开一如往常的笑靥:“没事,没事,一点也不痛了。”杨阳有些不放心,连忙松手:“如果不舒服就赶紧说出来,欧斯佩尼奥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他强行用精神力偷窥我的记忆!”史列兰说着就来气,“坏蛋!痛死了!他才不是我儿子!他爸爸――前代的我也一定很坏!” “呵呵,我觉得兰修斯还可以。”杨阳笑语安抚,习惯『性』地『摸』『摸』他的头,沉『吟』道,“听月说,是兰修斯抛弃了他,而且他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好象是受到负能量的侵蚀,如果让他们父子见面,再净化的话――” “做梦!”诺因断然否决,“那家伙根本躲在史列兰身体里不肯出来,至于净化,他不知待在负位面多少年了,大概只有神能净化得了!” 神吗?杨阳有了某个联想:“对了,那头小猪被索贝克关起来了,欧斯佩尼奥会不会来救它?”要是碰见帕西斯,直接来个一箭双雕。诺因还没回答,吉西安表示怀疑:“不可能吧,恶魔应该没有同伴意识。”芙米本着圣职者的立场坚定赞同:“对!恶魔都是邪恶的!哪怕他本来是神之子,现在也堕落了!”杨阳正要反驳,连接隔壁的门打开: “未必,我就觉得那小鬼很可爱。” “昭霆!?啊,耶拉姆,你醒了?” “嗯。”『揉』着还隐隐作痛的脑门,耶拉姆余恨未了地应了声――罗兰的手劲可不小。杨阳柔声道:“少安毋躁,我们先去问问索贝克。”耶拉姆脸『色』微变:“我不去!”明明一模一样,却站在仇人一边,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你又闹什么别扭,索贝克跟我们的交情不挺好的,去啦!”昭霆不明其意,拉扯他的袖子,被用力挥开:“要去你自己去。”砰一声,关上门。 “什么嘛!”昭霆大怒,跺跺脚追上去,“死小鬼,看我怎么收拾你!”只听得里面传出阵阵虎吼和斗殴的声响。 “唉。”杨阳叹了口气,她一个人去实在没把握问出真凶,上次的失败记忆犹新。 “去叫肖恩回来吧,差不多了。”吉西安看了看计时器。杨阳硬着头皮起身。史列兰道:“啊,我也去。” “不休息一会儿吗?” “嗯,不要紧。” 在侍女的指引下来到光复王的房间,敲门不应,两人走进内室,只见肖恩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帕西斯却不知去向。 “奇怪,他去哪儿了?”杨阳左顾右盼。史列兰闭目感应:“在塔那边,身边还有个非常强大的生命体。” 非常强大的生命体?雪『露』特吗?还是刃雾他们?杨阳心下纳闷,随即问起一直兜在心里的问题:“史列兰,神附体后,可以分离吗?” “可以啊,自己离开就行了。” “真的!?”杨阳大喜过望。看到她的表情,史列兰明白自己会错意了:“你是要那个人类和贺加斯分离?这就困难了。一般而言,如果有足够强大的祭品让我们降临,在附身的一刻,祭品本身的灵魂会当场毁灭。因为相比神,他们的灵魂实在太脆弱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既然他保留了自己的意识,就代表他的灵魂和贺加斯融合了,会被慢慢吞噬,成为神的一部分。” “太过分了!你不能救救他吗?”杨阳大急,抓住他的衣襟。史列兰退了一步,浮起为难之『色』:“我…我没办法啊,如果他的灵魂碎了,我还可以帮他拼回来,可是融合……我总不见得去挖贺加斯的灵魂,我不能伤害他!” “那现在拆开呢?” “这个嘛,要看他融合到什么程度了。三分之一以下的话,强行分离还能勉强作为一个人活下去,要是超过,分开也是变痴呆。” 杨阳抱头烦恼,接着睁大眼,看向床的方向――刚刚发问的并不是她。 肖恩曲着一腿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眼底流动着某种令杨阳战栗的情绪。这波动一闪即逝,转眼他又是那个心地纯良的青年:“史列兰,你没事了?” “嗯。”暗黑神回以毫无心机的笑容。肖恩眼神一黯:“我有个不情之请,你能不能想办法救帕尔?” “呃,我会设法,他是杨阳和你的朋友嘛。” “那就拜托你了。”说归说,肖恩并没有寄多少希望。和维烈一样,史列兰也难以让人放心托付。杨阳问道:“肖恩,索贝克去泫月之塔了?” “不知道,他叫我睡一会儿,到时间叫我。”肖恩轻巧地跳下床,推开窗,“走吧。” ****** 娜夏堵住耳朵,全身缩成一团。 “红烧蹄膀,清蒸猪腿,凉拌猪耳,焖猪皮,炖猪肉,炒猪尾巴……啊啊,说得我也想吃了。小克克,你说哪种好?” “我不吃这种东西,会消化不良。” “哎呀,龙的肠胃这么不好吗?我倒挺想试试神的胃呢。”帕西斯笑得甜美无比,怂恿下仆,“吃吧,吃吧,我以1024年的厨师经验担保,这只猪皮薄肉嫩,绝对美味。” “可恶!你要杀就杀,别那么多废话!”即使被神威吓得瑟瑟发抖,娜夏的姿态也依旧傲慢,“欧斯佩尼奥大人会为我报仇的!” “哈,那个夹着尾巴逃跑的小鬼?” “不许侮辱大人!”娜夏暴怒地冲上来,重重撞上栏杆,倒跌回去。她不屈不挠,继续狠命撞击。怕她翘辫子,帕西斯不得不释放一道衰弱『射』线,让她呼哧呼哧喘气,暂时安分点。 “你对他倒忠心,可惜他根本不把你放心上啊。” “人类,我们恶魔不兴你们那套,我们敬畏力量,所以我服从欧斯佩尼奥大人。他对我怎样,是他的事。” 帕西斯颇感新奇:“哦,真是简单明了的关系。”娜夏狠狠瞪他:“所以你别指望用我引大人上当,他是不会来救我的!”帕西斯耸了耸肩:“那我也多了道早点,没损失。”娜夏咬牙切齿。 “索莱顿,路克的情况有点不对。”雪『露』特推门走进。帕西斯点了下头,和克拉费里格一起离开了作为临时监牢的地下室。 一安静下来,娜夏就开始尝试用牙齿咬笼子。身为高阶恶魔的自尊心不允许她乖乖束手就擒,更别提被人下菜。然而连续挨了几十下电击后,她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只会便宜了那个男人――直接拎起烤得喷香酥脆的她美餐。 她停止无谓的蛮干,环顾四周,这是个像储藏室的宽敞房间。天花板下飘浮着一颗巨大的水晶球,荧荧蓝光在表面流转,夹着点点紫芒,神秘又漂亮。两个金属环围着它旋转,环身刻着密密麻麻的古文字,不时有闪光的符文打出球体,沿着特定的轨迹有规律地转动,构成一个奇妙的立体法阵。娜夏不确定是不是就是它切断了她与负位面的连接,将她固定成这种形态,不被四方结界消灭,也恢复不了原形,但她知道不能坐以待毙。 万一大人来……那些狡猾的人类一定会抓住他,用种种歹毒的手段折磨他。得把他给我的印记消掉,让他找不到我。 就在这时,墙上的烛台突然出现异常的现象:火焰暴涨,像活物般翻腾,从里面跳出一个小身影,一接触到外界的空气就滚倒在地,仿佛与什么无形的力量相抗般僵凝了一瞬:“……好强的结界。” “大人!”娜夏失声而呼。 “嘘!”深渊领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依然是孩童的模样,有透明感的象牙『色』肌肤与漆黑的半长发形成鲜明对比,宽袖的雪白外袍在双肩开叉,『露』出里面的黑『色』内袍,胸前的点点血迹却污染了原本纯洁的白『色』。小粉猪感动得热泪盈眶:“您真的来救我了……” “呵,当然,我还没玩腻你。”欧斯佩尼奥快步走向笼子,神『色』虽轻快,心弦却绷得死紧。敌人不会毫无防备,八成设了陷阱等他跳,所以他索『性』一开始就让这里的魔法道具全部无效,封闭了所有的出口。但这么做的消耗极大,法则的影响又在四方结界的提升下加倍,若非他是神明的影子,一来就被遣回了。 深吸一口气,总是笑『吟』『吟』的眸子微微沉冷:“我一拉开笼子,你就马上跳进我怀里。” “是!”明白事态紧急,娜夏摆出蓄势待发的姿势。下一秒,两只宛如白玉雕刻的小手抓住精金栅栏,刚要施力,头上静止的立体法阵蓦地飞快旋转,『射』出闪电般的眩光,漂白了整个地下室。 欧斯佩尼奥只觉一道接一道雷霆打进体内,忽冷忽热,忽痛忽麻,直搅得五脏六腑倒转过来,眼前从金星『乱』舞到一片漆黑,耳边轰隆作响。他听不见娜夏的哭喊和自己的惨叫,也感觉不到自己在地上翻滚,嘴里有某种热热的『液』体不断涌出,从诡异刺目的惨绿到渐渐泛起金『色』,但他也看不到。不知过了多久,才依稀感到铐住身体的冰凉物体和几欲昏厥的剧烈痛楚。 “哼哼,大收获。”朦胧中听见欠扁的得意男声,接着是一个中『性』的温雅嗓音:“喂喂,索贝克,你这是虐待儿童啊!” 杨阳于心不忍地捂住嘴;本来很有芥蒂的史列兰见状也觉得心里怪怪的;肖恩好不容易拉回跨出去的脚;帕西斯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别告诉我你忘了这小鬼。” “你们这些家伙――”娜夏悲愤得难以自抑,身形快速抽长,粉红的刘海下,鲜红的印记忽明忽灭:“我要……” “停下!你这笨女人!”猛然爆发的清喝令所有人震住。 无面之王抬眼,清冷狭长的黑眸一一扫过帕西斯、肖恩、杨阳,最后在史列兰脸上定住。在他眼里看到了『迷』『惑』、不知所措,惟独没有他期盼的感情,一抹凄厉的笑痕缓缓浮现。 不好!帕西斯脑中警铃乍响,反『射』『性』地投出光箭,不受阻碍地穿透欧斯佩尼奥的左胸,也撕裂了他的形象。 一股纯净的能量席卷了室内,各种光辉交错闪耀,在狭窄的空间里炸裂飞舞,化为猛烈的风暴,冲撞着肖恩和帕西斯合力施放的防御罩,互不相让地较劲了良久,才慢慢停止。 “怎…怎么回事?”杨阳扶着史列兰,惊魂未定地问。帕西斯脸『色』难看:“完了。”肖恩召唤大风吹散尘云,果然,笼子空空如也,娜夏和欧斯佩尼奥都不见踪影。 “帕尔(索贝克)?” “跑了啦,没想到那小子那么决绝。”帕西斯的表情很不快,事实也是如此,“他之所以能在结界里逗留,是靠着他的神力。刚刚,他把神『性』彻底抛弃,自然就回去了。” “彻底……抛弃神『性』?”杨阳呆呆重复,寒透心扉:他们是不是弄巧成拙,做了无法挽回的事? “对!可能还有一部分灵魂,恶魔抓狂起来可真够疯的。” 帕西斯拍拍后脑勺,一脸无趣地闪人。史列兰咬紧泛白的下唇,脑海里还回『荡』着欧斯佩尼奥冷凝的眼神,和只有他听见的呢喃: 父亲,后会有期。\ 第四章 间奏(节三) ?少了恶魔的干扰,仪式进行得非常顺利。只过了大半夜,经纬交错的巨大法阵就与封魔结界重合,形成淡淡的青色天幕,给予这片饱经战乱与灾难的大地短暂的休憩。 至于魔王陛下最后的宣言,被默契地隐瞒,没有统治者希望引起民众的恐慌。从实际角度,负面感情也会给恶魔可趁之机。 但对于传说的真相,能够克制好奇心的人就不多了。可惜光复王有先见之明,用香喷喷的夜宵将师父勾引到自己的房间,让慢了一步的人们只能望而兴叹。 其他当事人——昭霆被杨阳管制,冰宿跟在罗兰身边,没人敢问。 不过凭着帕西斯那份狗血报导,多少还是能推测出来。 诺因坚持搭乘黎明的航班回去,所谓夜长梦多,即使他再目中无人,对夙敌的狡狯阴毒两面三刀还是深有体会,不会仗着不死之身莽撞托大。贝姆特也是一个意思。 把一大碗热腾腾的鹿肉汤,两条白面包和一整只金黄酥脆的烤乳猪放在肖恩面前,帕西斯微笑道:“你慢慢吃,吃完我来收拾。累的话,在我床上躺一会儿也行,到时间我会叫你。” 肖恩默默看着他,有些意外。我行我素讨厌名利束缚的徒弟竟然也懂得避嫌了,可见罗兰在他心里的地位。 被看得有点不安,帕西斯笑得越发醉人。不等他开口,肖恩道:“总是糊弄我。” “啊?”不会要兴师问罪吧? “帕尔……”顿了顿,肖恩看向侍立在旁的密探。犹豫了一下,帕西斯还是选择摈退:“雪儿,你出去一会儿。” “索莱顿。”雪露特不苟同地注视他,不是为自己,而是担忧他的立场。 “没事,你出去。” 无奈,雪露特只得偷偷瞪了祖先一眼,退出房间。肖恩困惑地问道:“她为什么叫你索莱顿?” “因为我融合了我的分身,继承了他的记忆和感情,而我的分身认识她。” “哦。”肖恩恍然大悟,随即脸色发青,“无名氏神官喜欢杨阳!那你——”帕西斯懊恼地耙耙头发:“我也在头痛。”肖恩不谅解地瞪他:“当初你答应我会一心一意对莉。” “我知道!但…但这也不是我喜欢的啊!我巴不得把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全清理干净!”帕西斯慌忙解释。 “……算了。”勉强放过他,肖恩严肃地点点桌子,“帕尔,坐下。” 乖徒弟立刻照办,对方下一句话又令他跳起来:“我看过你的日记了。” “什么!!!”饶是帕西斯脸皮够厚,也不禁面上发热。那可是不堪入目的丑陋记录,凝聚了他种种阴暗想法偏激心理怨恨情绪,居然……居然曝光了,还是被绝对不能曝光的人瞧见。 天亡我也! “你竟然还能对我嘻嘻哈哈。” “呃,肖恩师父,那是假的,你不要相信,是我无聊时的涂鸦,随手乱写……” “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言吗?”肖恩沉声打断。帕西斯颓然垂首:是,他不会信,他的宝贝师父只是脑筋直了点,但并不是笨蛋。 不是……笨蛋。突然心底发寒,他抬眼,对上一双澄明却不若往常清澈的琥珀色眸子。 “帕尔,我并不像你和莉以为的那样糊涂好摆弄,事实上,我是按照你们的期望……” “肖恩师父!” 拔高的声音异常凄厉,肖恩愣住,说话的人也一呆,不好意思地涨红脸:“抱歉,你刚刚的口气,很像席恩。” “……”沉默了一瞬,肖恩别开眼,食欲尽失地放下手里的面包,“有些事他并没有说错。帕尔,我不是圣人,我是贪吃好骗滥好心,但还不至于傻得连身边的人也看不清。是有些事我刻意不去计较,也不想刺激你们——还是我有血有肉,没那么纯洁善良,你就失望了?” “不是!”帕西斯用力摇头,音量转低,“肖恩师父,永远是肖恩师父。” 不带笑意地笑了笑,肖恩深深凝视这个在月下更为清冶皎洁的弟子,秀丽的脸庞浮动着透明,像随时会消失。 “话说回来,我是真的很笨,总学不会两全其美。因为要给你们树立榜样,人就硬了;姐姐要我不长大,我就不长大。可是一个小鬼怎么带孩子?正确的为人处世也不适用于乱世,妥协……妥协我不知道标尺,迷惘也不能停下脚步——在这一点上,帕尔就比我好得多。” 帕西斯默然,他不知道怎么接口。肖恩回过头,缓缓补充:“但只有手段,某些思想我是不赞同的。” 某人干咳,然后习惯性地摆出“我很无辜,我很纯真,我是世界第一大善人”的表情。 肖恩心里那个无力啊……罢了,横竖不可能改变已经成型的性子。 “帕尔,我不会讲大道理,我说那么多是想让你明白,我不介意你是怎样的人,哪怕你再坏也是我徒弟,所以你能不能对我坦白一点?” “肖恩师父……”帕西斯轻叹:问题不是他不坦白,而是不能坦白。 比如他马上就要嗝毙这件事吧,如何说得出口? 再者,他也不敢。他内心真正的黑暗,连那些日记也没有记载,无法表述。那无时无刻撕扯着理智的愤恨,那想要毁天灭地的怨毒。 千年……是个太漫长的数字。 看出他的答复,肖恩叹了口气,拉近他,抚上他浓密的刘海。 怀念的温暖的触感,抚平了蠢蠢欲动的凶兽。 罗兰以温情缓和了他的恨他的怨他的寂寞,但只有这双手,能牵引他最后一簇人性的火苗。 “帕尔,你知道我最自责的是什么吗?” “自责?”帕西斯恍惚地反问,随即会意,不以为然地皱起眉头,“你自责什么,又不关你的事。”肖恩敲了他一记:“你这不分青红皂白护短的毛病,真应该改改——我自责我死得太早,没人看住你们这帮坏小孩!一想起来就气,我还没死就给我胡来,不择手段推翻卡修!你做了他的女婿,莉勾引他!” “啊哈哈哈哈。”可恶,都是那臭小子解开肖恩师父的记忆。 还笑!肖恩咬牙,嗓门不觉提高:“我曾经想杀死自己,因为我潜意识记得一切!然后我就像疯子一样搞自我牺牲,在睡梦里掐自己!现在我知道我错了,再痛苦,也不可以轻生!” 帕西斯听得连连皱眉:“肖恩师父,那都是席恩和众神的罪过,你不必自责。” “啊啊啊——你听不懂人话吗?”肖恩简直想掐死徒弟,最后还是舍不得,揪着他的领子逼近,“你以为你死了,我和莉能开开心心过下去?”帕西斯这才恍然大悟,震撼地瞪大眼。 半晌,他微微一笑,顺势轻拍师父的肩膀:“不要紧的,你有了师母,菲莉西亚我也拜托人照顾了。” “帕尔!” “肖恩师父,你既然看过我的日记,就应该知道我挣扎着活下来只为了确认你们是否安好。现在你们都平安了,有了归宿,我当然就无牵无挂。”帕西斯拿起银制的小刀,熟练地处理烤乳猪,唇边笑意如梦,“活了一千年,我很累了。” 肖恩哪有心情吃东西,下意识接过盘子的手直抖,眼里有某种情绪在崩溃。 帕西斯看着他,眼神很温柔,深处却渐渐浮起血光和阴气。 “说实话,我也想和席恩一样,杀神屠魔,毁天灭地!” “帕尔!”肖恩心一紧,重重放下盘子,“我也恨魔族,是他们侵略这个世界,造成一切不幸,但众神没做错什么,那个预言是人类自己理解错误。至于一般人,他们更不欠你……” “欠!怎么不欠!他们的命全是用我妻子的命换来的!” “但…但是……” “别说菲莉西亚自愿!菲莉西亚只自愿撑到露西他们死为止!之后有谁问过她的意愿?有谁帮过她?有谁倒过一杯水给她喝?有谁陪她聊天解闷?没有!没有!!那帮神在打麻将,玩牌!其他人在歌颂他们伟大的‘圣贤者’,自管自快活,踩着他们真正的救世主!只有我日日夜夜想着她,弹她听不见的曲子,一遍一遍发誓要救她出来!” “帕尔……”肖恩心痛如绞,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帕西斯越说越怒,再也克制不住积压千年的怨愤:“我不管什么是非善恶,有种叫那些唱高调的道德家去迷雾森林蹲一千年,活着出来再跟我抗议!要不是看在罗兰的面子上,我早把那帮神剁碎了喂狗吃!世界毁灭?哈哈哈,再好不过!世界毁灭她就能解放了!” “帕尔?”见徒弟神态不对,肖恩紧张地站起来。几乎在同时,门被推开,维烈脸色凝重地走进来,手里握着一个奇怪的装置。 “滚出去。”帕西斯一改歇斯底里,冷冷地道,“我没发作。” “让我检查一下。”维烈不为所动,沉着地道。帕西斯哼笑:“你倒热心,又没有劳务费。”肖恩迷惑地来回扫视:“你们在说什么?”维烈略一迟疑,长叹一声,关上门设下隔音结界,道:“肖恩,我不想瞒你,他…有时候脑子会不太清楚。” “脑子不太清楚?”肖恩怔怔重复,心底窜起一股寒意。帕西斯使劲朝医师使眼色,嘴上流畅地粉饰:“别听他瞎说,肖恩师父,我身强体壮,思路清晰,只是偶尔会偏头痛。” “帕西尔提斯,我认为这件事应该让肖恩知道。” “你闭嘴!” “他得了什么病?”肖恩插口,脸上毫无血色。维烈用摩耶语报了一串长长的专有名词,见两人木愣愣的模样,连忙改成中文:“精神方面的疾病。” 妈的,你才神经病!帕西斯不爽至极,直接反唇相讥:“比起我,你更需要看病,尊敬的‘通道’先生。”维烈嘴角抽紧,被恶魔趁虚而入是他心头新的负罪。 “总之——”深吸一口气,他沉稳地伸出手,“现在最要紧的是你。快,你不想让肖恩和王为你担心吧。”这句话刺中了帕西斯的软肋,只得忿忿坐下。 “他怎么样?”比起病人本身的漠不关心,肖恩就焦虑多了,他已经为这个徒弟操碎了心。维烈不答,清俊的眉宇蹙起,直直注视帕西斯:“你有定时服用我给你开的药吗?” “拿去打鸟了。” “……帕西尔提斯,这不是儿戏。” “我也不是跟你开玩笑。”帕西斯加重语气,长指轻点桌面,“我知道我有时会失控,也很感激你当初治好我,但我不想根治,事实上也不可能根治。”维烈默认。肖恩只觉晴天霹雳,慌得六神无主:“治不好?” “哎哎,肖恩师父,你是永远的三十三岁,所以不知道老人是会得一些乱七八糟的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丢脸满丢脸,但好好调理都没大碍,别被他唬住了。” 还胡说八道。维烈暗暗切齿。肖恩将信将疑:“真的?”帕西斯趁热打铁:“当然,我保证今后会乖乖吃药。其实我不是不爱惜身子,是这家伙太让人难以信任,摆明了庸医一个,魔界的药也难保没有副作用。” 不识好歹就是这种人,亏得维烈肚量宽宏,不跟他计较,默默写下用药的时间和剂量,准备一会儿交给罗兰,肖恩斗不过他的宝贝徒弟。 果然,棕发青年立刻信了十之七八:“维烈是有点迷糊,但这么重要的事他不会马虎,又从医了那么多年,应该没事。”光复王祭出最纯真无邪的粲笑:“是~~~” 魔界宰相无声地叹气。 “话说回来,维烈,你最近有没有去探过我的亲亲老婆?” “呃——”羽毛笔定住。 “我就知道。”失望地叹息,帕西斯一手抚额,“要不是魔族就你一枚好蛋,我真想换人。”维烈内疚得坐立难安:“那…那个,前段时间我……”肖恩帮忙友人解释:“他失忆了,所以才没和莉联系。”帕西斯缓和颜色:“那你别忘了跟她打声招呼。”维烈答应后才想起:他已经不能用空间转移了,怎么去? “还有,‘吉西安·凯曼’是谁?” “……”维烈一震,诚实的反应给了帕西斯最明确的答案:“哼哼,你的手也挺长啊,在我儿子身边安插了这么个暗桩。”肖恩不解:“你在说什么,帕尔?” “吉西安·凯曼就是风之幽鬼。” “什么!!!” “不是,他还没觉醒。”维烈镇定下来,恳切地道,“帕西尔提斯,我知道这件事是我自作主张,但两位殿下身边总得有个人照应。”帕西斯奇道:“我又没怪你。”肖恩的神色阴晴不定。 “杀了姐姐的,就是他?” “肖…肖恩……”维烈无颜面对友人,嗫嚅着想澄清事实,想起和帕西斯的承诺,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良久,他终于受不了压抑的气氛,捏着早已揉成一团的纸,逃难似地冲出房间。 失忆时一起冒险、逛街、吃可莉饼的经历,就像一场梦一般。 再回首,裂痕依旧,友谊只是脆弱的维系。 见他走得可怜,帕西斯难得动了恻隐之心:“肖恩师父,我上次说……”肖恩合眼打断:“别骗我了。” “……” “杀了姐姐的是他。也许卡修是有插了一脚,但他绝对不是凶手!因为姐姐死时的表情是笑着的,假如是被偷袭,她不会是这个表情!” 诧异师父的敏锐,帕西斯震惊之余噤若寒蝉。喘了一会儿粗气,肖恩睁开的眼里盛满余哀:“我真想宰了他,可是我又下不了手,恨不起来,对席恩也是。” 对这个人说不出谅解的话,帕西斯只好避重就轻:“想开点,肖恩师父,按照你的方法各揍他们一顿,不然要烦恼到什么时候?这笔烂帐可算不完。”肖恩扑哧一笑:“是呢。” 茶已凉,夜宵也失去最后的温度。 “帕尔,我知道你很累,但是你不能为我和莉活下去吗?如果…如果你死了,会被协调神完全吞噬啊!”肖恩控制不住地低喊。 “放心,露西他们不是在想办法吗。”帕西斯一句话堵死他。 “况且,我也不想让那瘟神称心如意。就是这口气咽不下去,我才又苟活了一段日子。既然你下令,我当然遵从咯。”他是孝顺弟子。 一颗心落回原处,肖恩强忍的泪水开始泛滥:“呜……不要死,不准死,绝对…不能死……” 哎哎,才夸他聪明了点,结果还是爱哭鬼一只。帕西斯手忙脚乱地擦泪。肖恩抱着他嚎啕大哭:“帕尔,我受够了!如果你再死了,我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来!我…我也怨,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必须莉去撑世界树,为什么指定我做救世主?全世界那么多人!可是…可是真的清算起来,除了和维烈一样下场,又能得到什么?席恩害了你们,那群死老头也害了他;贝里卡斯死了,史列兰很难过;要灭掉这个世界,莉一千年的辛苦有什么意义?再恨也没用,只有打碎了吞进肚子……” 那是你太善良。帕西斯疼惜中带着一抹阴狠:要是毁得干净彻底,就不会有后遗症。 不幸的是,他也被套住了。 因为罗兰,他无法灭神;因为肖恩,他无法灭世。 命运的恶意。 “乖,不哭。”帮师父擦拭大花脸,帕西斯柔声道,“罗兰问过普路托,菲莉西亚很快就不用支撑世界树,到时我们忘掉一切,在一起生活。”肖恩破涕为笑,一边呜咽一边点头。 “嗯,一定不会有事的,露西会想出办法,让你和协调神分离,他最可靠了。” 哼。帕西斯心下泛酸,不高兴师父至今还最依赖师兄:“他已经变得秀逗了,还脚踏两条船,肯定沉浸在温柔乡里,忘了他可怜的师弟正在苦海中挣扎。”肖恩气极:“才不会咧!露西最有责任心了!再不行,还有安迪!” “安迪?说到安迪我就火,那个奸诈鬼!” “奸诈!?安迪奸诈?”肖恩的感觉就像听到兔子狼嚎。他的二徒弟最老实腼腆,连在面包店多找零也会原数退还,动不动脸红,和维烈有的一拼。 “那是你不知道他的真面目!他平常就端着忠厚老实的面孔调侃我们,后来更是变本加厉,不然他怎么能做奸商们的城主?”帕西斯振振有辞。肖恩眼前金星乱舞,难以接受他记忆里一个比一个乖巧可爱的弟子统统是披着羊皮的狼:“玛…玛丽呢?”千万不要连温柔的玛丽薇莎也—— “玛丽?玛丽最好了,身材棒又体贴,配露西那个大冰块真是可惜。不过她后来也被露西带坏了,算计起来辣手无情,能干得要命。” 肖恩从云端跌回地面,只听见帕西斯继续滔滔不绝地道:“还有华尔特那家伙,从西边回来就得意了,两把刀杀起人来像砍瓜切菜,将军做得有模有样,推翻英雄王朝那仗,一半是他打下的。” 某位教徒不严的师父有了吊颈的冲动。帕西斯忍俊不禁:“吓到了?” “不是,只是……心情好复杂。” “呵呵,不用沮丧。”银发的光复王起身,如羽轻柔的吻落在他的额上,“不管变成什么样,我们爱你的心永远不变。” ****** 杨阳凝视窗外的景色,天空是非常优雅的蛋壳青,几朵绒毛似的云漂浮在星光和月光之间,放眼望去,整个世界都被一层温柔的色泽拥抱着。 单纯感叹的她不知道,她隔壁一位同伴的心情能影响天候。 当视线回到床上,刚刚舒展的脸庞又阴云密布。史列兰还没恢复意识,姑且不论他的身体情况,少了他,要是东城有什么异动,他们恐怕招架不住。 静静流逝的钟摆声使浮动的思绪渐渐沉淀,将拧干的毛巾轻拭黑发神祗的脸颊,杨阳低语:“诺因,有没有停战的可能?” “你说什么?”倒坐在椅上的卡萨兰城主手肘撑着下巴,眨了眨眼。 “席恩临走时说的话大家都听见了,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当成是玩笑。”杨阳言下有几分期待,“罗兰城主是个器量大的人,从这次合作就知道,他懂得轻重缓急,那我们何不和他谈谈?如今最要紧的是对付恶魔,再打来打去,敌人攻过来怎么办?” “有四方结界,那家伙又是人柱,他怕啥?” “那…那席恩呢?结界可挡不住他!” 诺因沉默片刻,摇了摇头:“阳,罗兰·福斯再深明大义也是个野心家,他是不会放弃的。何况一个不牢固的联盟有不如无。打到这个份上,想停也没可能。又有谁能保证席恩什么时候下来捣乱?万一他一百年、一千年后再来呢?那家伙等得了这么久?” 失望之余,杨阳心底也松了口气。她同样无法放下神官的仇恨,如果停战,以她的身份,杀了东城的政要一定会引发严重的政治问题,成为破坏和平的罪人。 她不否认她的自私。 吉西安插话:“让肖恩跟光复王陛下去好吗?他可是我们的保命符。”芙米开口道:“说实话,我认为罗兰城主没有杀我们的意思,不然他有的是办法和下手的机会。虽然他还无法以天下苍生为重,至少有了共同御敌的默契。而且在这里冲突,难保不会波及到泫月之塔。” “哼,在战场上还不是要拼得你死我活。”诺因咕哝,他对帕西斯有一种很奇怪纠结的感情。因为从小没父亲,他心里其实一直渴望父爱,将想象中的“父亲”描绘成非常理想的形象。但是见到母亲念念不忘的“生父”后,他的失望简直无法形容——那是个废物!尽管拉克西丝填补了一部分空缺,还是有遗憾存在。而帕西斯除了人品和某些变态嗜好,其他方面比他想的只好不差,所以他对这个真正的父亲,总是不由自主的在意,带着自己也没察觉的期盼,和不被慎重对待的挫败和恼恨。 杨阳多少猜得出他的小孩心态:“那是另一回事。”这时,史列兰**了一声,幽幽醒转。 “不要动!”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诺因先扑过去,紧张地压制住他,动作却极为轻柔,“你的身体裂开了,乱动会碎得更厉害,赶快修补起来!” “好痛。”史列兰扁嘴。杨阳心疼地看着他,暗黑神的颈侧和手背都有细小的裂痕,出现在那么完美无暇的躯体上,令人触目惊心。 “撒什么娇!”诺因不吃他这套,顾虑他有伤在身才没一拳招呼过去。史列兰可怜巴巴地瞄了杨阳一眼,合上眼治疗。一层银白的光雾覆盖住他,细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一会儿,他坐了起来。 “太好了!”杨阳一把抱住他。史列兰的神情却有点异样,似乎在出神。 “怎么?”诺因面对他,关怀地皱眉,“还有哪里痛?”史列兰震了震,绽开一如往常的笑靥:“没事,没事,一点也不痛了。”杨阳有些不放心,连忙松手:“如果不舒服就赶紧说出来,欧斯佩尼奥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他强行用精神力偷窥我的记忆!”史列兰说着就来气,“坏蛋!痛死了!他才不是我儿子!他爸爸——前代的我也一定很坏!” “呵呵,我觉得兰修斯还可以。”杨阳笑语安抚,习惯性地摸摸他的头,沉吟道,“听月说,是兰修斯抛弃了他,而且他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好象是受到负能量的侵蚀,如果让他们父子见面,再净化的话——” “做梦!”诺因断然否决,“那家伙根本躲在史列兰身体里不肯出来,至于净化,他不知待在负位面多少年了,大概只有神能净化得了!” 神吗?杨阳有了某个联想:“对了,那头小猪被索贝克关起来了,欧斯佩尼奥会不会来救它?”要是碰见帕西斯,直接来个一箭双雕。诺因还没回答,吉西安表示怀疑:“不可能吧,恶魔应该没有同伴意识。”芙米本着圣职者的立场坚定赞同:“对!恶魔都是邪恶的!哪怕他本来是神之子,现在也堕落了!”杨阳正要反驳,连接隔壁的门打开: “未必,我就觉得那小鬼很可爱。” “昭霆!?啊,耶拉姆,你醒了?” “嗯。”揉着还隐隐作痛的脑门,耶拉姆余恨未了地应了声——罗兰的手劲可不小。杨阳柔声道:“少安毋躁,我们先去问问索贝克。”耶拉姆脸色微变:“我不去!”明明一模一样,却站在仇人一边,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你又闹什么别扭,索贝克跟我们的交情不挺好的,去啦!”昭霆不明其意,拉扯他的袖子,被用力挥开:“要去你自己去。”砰一声,关上门。 “什么嘛!”昭霆大怒,跺跺脚追上去,“死小鬼,看我怎么收拾你!”只听得里面传出阵阵虎吼和斗殴的声响。 “唉。”杨阳叹了口气,她一个人去实在没把握问出真凶,上次的失败记忆犹新。 “去叫肖恩回来吧,差不多了。”吉西安看了看计时器。杨阳硬着头皮起身。史列兰道:“啊,我也去。” “不休息一会儿吗?” “嗯,不要紧。” 在侍女的指引下来到光复王的房间,敲门不应,两人走进内室,只见肖恩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帕西斯却不知去向。 “奇怪,他去哪儿了?”杨阳左顾右盼。史列兰闭目感应:“在塔那边,身边还有个非常强大的生命体。” 非常强大的生命体?雪露特吗?还是刃雾他们?杨阳心下纳闷,随即问起一直兜在心里的问题:“史列兰,神附体后,可以分离吗?” “可以啊,自己离开就行了。” “真的!?”杨阳大喜过望。看到她的表情,史列兰明白自己会错意了:“你是要那个人类和贺加斯分离?这就困难了。一般而言,如果有足够强大的祭品让我们降临,在附身的一刻,祭品本身的灵魂会当场毁灭。因为相比神,他们的灵魂实在太脆弱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既然他保留了自己的意识,就代表他的灵魂和贺加斯融合了,会被慢慢吞噬,成为神的一部分。” “太过分了!你不能救救他吗?”杨阳大急,抓住他的衣襟。史列兰退了一步,浮起为难之色:“我…我没办法啊,如果他的灵魂碎了,我还可以帮他拼回来,可是融合……我总不见得去挖贺加斯的灵魂,我不能伤害他!” “那现在拆开呢?” “这个嘛,要看他融合到什么程度了。三分之一以下的话,强行分离还能勉强作为一个人活下去,要是超过,分开也是变痴呆。” 杨阳抱头烦恼,接着睁大眼,看向床的方向——刚刚发问的并不是她。 肖恩曲着一腿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眼底流动着某种令杨阳战栗的情绪。这波动一闪即逝,转眼他又是那个心地纯良的青年:“史列兰,你没事了?” “嗯。”暗黑神回以毫无心机的笑容。肖恩眼神一黯:“我有个不情之请,你能不能想办法救帕尔?” “呃,我会设法,他是杨阳和你的朋友嘛。” “那就拜托你了。”说归说,肖恩并没有寄多少希望。和维烈一样,史列兰也难以让人放心托付。杨阳问道:“肖恩,索贝克去泫月之塔了?” “不知道,他叫我睡一会儿,到时间叫我。”肖恩轻巧地跳下床,推开窗,“走吧。” ****** 娜夏堵住耳朵,全身缩成一团。 “红烧蹄膀,清蒸猪腿,凉拌猪耳,焖猪皮,炖猪肉,炒猪尾巴……啊啊,说得我也想吃了。小克克,你说哪种好?” “我不吃这种东西,会消化不良。” “哎呀,龙的肠胃这么不好吗?我倒挺想试试神的胃呢。”帕西斯笑得甜美无比,怂恿下仆,“吃吧,吃吧,我以1024年的厨师经验担保,这只猪皮薄肉嫩,绝对美味。” “可恶!你要杀就杀,别那么多废话!”即使被神威吓得瑟瑟发抖,娜夏的姿态也依旧傲慢,“欧斯佩尼奥大人会为我报仇的!” “哈,那个夹着尾巴逃跑的小鬼?” “不许侮辱大人!”娜夏暴怒地冲上来,重重撞上栏杆,倒跌回去。她不屈不挠,继续狠命撞击。怕她翘辫子,帕西斯不得不释放一道衰弱射线,让她呼哧呼哧喘气,暂时安分点。 “你对他倒忠心,可惜他根本不把你放心上啊。” “人类,我们恶魔不兴你们那套,我们敬畏力量,所以我服从欧斯佩尼奥大人。他对我怎样,是他的事。” 帕西斯颇感新奇:“哦,真是简单明了的关系。”娜夏狠狠瞪他:“所以你别指望用我引大人上当,他是不会来救我的!”帕西斯耸了耸肩:“那我也多了道早点,没损失。”娜夏咬牙切齿。 “索莱顿,路克的情况有点不对。”雪露特推门走进。帕西斯点了下头,和克拉费里格一起离开了作为临时监牢的地下室。 一安静下来,娜夏就开始尝试用牙齿咬笼子。身为高阶恶魔的自尊心不允许她乖乖束手就擒,更别提被人下菜。然而连续挨了几十下电击后,她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只会便宜了那个男人——直接拎起烤得喷香酥脆的她美餐。 她停止无谓的蛮干,环顾四周,这是个像储藏室的宽敞房间。天花板下飘浮着一颗巨大的水晶球,荧荧蓝光在表面流转,夹着点点紫芒,神秘又漂亮。两个金属环围着它旋转,环身刻着密密麻麻的古文字,不时有闪光的符文打出球体,沿着特定的轨迹有规律地转动,构成一个奇妙的立体法阵。娜夏不确定是不是就是它切断了她与负位面的连接,将她固定成这种形态,不被四方结界消灭,也恢复不了原形,但她知道不能坐以待毙。 万一大人来……那些狡猾的人类一定会抓住他,用种种歹毒的手段折磨他。得把他给我的印记消掉,让他找不到我。 就在这时,墙上的烛台突然出现异常的现象:火焰暴涨,像活物般翻腾,从里面跳出一个小身影,一接触到外界的空气就滚倒在地,仿佛与什么无形的力量相抗般僵凝了一瞬:“……好强的结界。” “大人!”娜夏失声而呼。 “嘘!”深渊领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依然是孩童的模样,有透明感的象牙色肌肤与漆黑的半长发形成鲜明对比,宽袖的雪白外袍在双肩开叉,露出里面的黑色内袍,胸前的点点血迹却污染了原本纯洁的白色。小粉猪感动得热泪盈眶:“您真的来救我了……” “呵,当然,我还没玩腻你。”欧斯佩尼奥快步走向笼子,神色虽轻快,心弦却绷得死紧。敌人不会毫无防备,八成设了陷阱等他跳,所以他索性一开始就让这里的魔法道具全部无效,封闭了所有的出口。但这么做的消耗极大,法则的影响又在四方结界的提升下加倍,若非他是神明的影子,一来就被遣回了。 深吸一口气,总是笑吟吟的眸子微微沉冷:“我一拉开笼子,你就马上跳进我怀里。” “是!”明白事态紧急,娜夏摆出蓄势待发的姿势。下一秒,两只宛如白玉雕刻的小手抓住精金栅栏,刚要施力,头上静止的立体法阵蓦地飞快旋转,射出闪电般的眩光,漂白了整个地下室。 欧斯佩尼奥只觉一道接一道雷霆打进体内,忽冷忽热,忽痛忽麻,直搅得五脏六腑倒转过来,眼前从金星乱舞到一片漆黑,耳边轰隆作响。他听不见娜夏的哭喊和自己的惨叫,也感觉不到自己在地上翻滚,嘴里有某种热热的液体不断涌出,从诡异刺目的惨绿到渐渐泛起金色,但他也看不到。不知过了多久,才依稀感到铐住身体的冰凉物体和几欲昏厥的剧烈痛楚。 “哼哼,大收获。”朦胧中听见欠扁的得意男声,接着是一个中性的温雅嗓音:“喂喂,索贝克,你这是虐待儿童啊!” 杨阳于心不忍地捂住嘴;本来很有芥蒂的史列兰见状也觉得心里怪怪的;肖恩好不容易拉回跨出去的脚;帕西斯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别告诉我你忘了这小鬼。” “你们这些家伙——”娜夏悲愤得难以自抑,身形快速抽长,粉红的刘海下,鲜红的印记忽明忽灭:“我要……” “停下!你这笨女人!”猛然爆发的清喝令所有人震住。 无面之王抬眼,清冷狭长的黑眸一一扫过帕西斯、肖恩、杨阳,最后在史列兰脸上定住。在他眼里看到了迷惑、不知所措,惟独没有他期盼的感情,一抹凄厉的笑痕缓缓浮现。 不好!帕西斯脑中警铃乍响,反射性地投出光箭,不受阻碍地穿透欧斯佩尼奥的左胸,也撕裂了他的形象。 一股纯净的能量席卷了室内,各种光辉交错闪耀,在狭窄的空间里炸裂飞舞,化为猛烈的风暴,冲撞着肖恩和帕西斯合力施放的防御罩,互不相让地较劲了良久,才慢慢停止。 “怎…怎么回事?”杨阳扶着史列兰,惊魂未定地问。帕西斯脸色难看:“完了。”肖恩召唤大风吹散尘云,果然,笼子空空如也,娜夏和欧斯佩尼奥都不见踪影。 “帕尔(索贝克)?” “跑了啦,没想到那小子那么决绝。”帕西斯的表情很不快,事实也是如此,“他之所以能在结界里逗留,是靠着他的神力。刚刚,他把神性彻底抛弃,自然就回去了。” “彻底……抛弃神性?”杨阳呆呆重复,寒透心扉:他们是不是弄巧成拙,做了无法挽回的事? “对!可能还有一部分灵魂,恶魔抓狂起来可真够疯的。” 帕西斯拍拍后脑勺,一脸无趣地闪人。史列兰咬紧泛白的下唇,脑海里还回荡着欧斯佩尼奥冷凝的眼神,和只有他听见的呢喃: 父亲,后会有期。 ****** 回到一层的巨型圆厅,抬头仰望,一圈圈旋梯延伸向塔顶,仿佛无止尽。帕西斯一阶阶拾级而上,流泻过腰的银发随之轻晃,反射着烛火,光亮一如眩目的瀑布。 起点与终点重叠的旋转楼梯,就像他的人生。他的分身从一无所有回归一无所有;而他,一再失去重要的人。 突然浮躁起来,帕西斯展开光翼,直直飞向石阶的尽头。 杨阳等人这时才开始爬楼梯,肖恩迟疑了一下,道:“杨阳,你是不是有事和帕尔谈?” “呃…嗯。”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别忘了时间。”摆摆手,肖恩掉头离去。杨阳想挽留却说不出口,她本想有肖恩在,盘问工作会顺利些。 唉,果然不能做坏事。叹了口气,她认命地迈开脚步。 好不容易走到顶楼,推开雕花木门,映入眼帘的景象令黑曜石似的瞳仁剧烈收缩。 淡色衣袍舒缓地飘逸,白发勾勒出风的轨迹,和遗世孤立的桀骜,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化为展翅翱翔的鹏鸟。 “休利安神官长!” 几近透明的眸子看过来,浮起与淡雅洁净的外表截然相反的,华丽妩媚的笑意:“这样子谈话,你比较自在吧。” “……索贝克。”杨阳的心跳恢复正常频率,却在凝眸间,百感交集,“这是幻术吗?” 再见首,人事已全非。 帕西斯撩起宽大的水袖,露出一只蓝宝石镯子:“幻象手镯。”杨阳颇有怨念:“你骗得我们好苦。” “什么骗啊,我是在教你们识人的必要。”帕西斯振振有辞,“面具谁不戴?惊奇更是快乐之本。” 歪理一条条。杨阳看着他,全身无力。帕西斯指着史列兰,笑道:“那位小弟,请他暂时离开一会儿行不行?一靠近他,我体内的瘟神就作怪。”杨阳只犹豫了半秒,就点点头,轻声叫史列兰下楼等待。 “好了。”帕西斯信手一挥,一张靠背椅自动飞来,让他舒舒服服地坐下,“有什么指教?”杨阳正要开口,视线被他身旁的立体模型吸引:“那个是星象图吗?” “是啊,这里是个观星台。” 黑发少女抚mo玻璃罩子,再也克制不住满腔的思念和酸苦。从前神官就是住在星径神殿,总是头头是道地对她和昭霆讲述一堆天文知识。无数个夜晚,他们一起坐在屋顶,聊天观星。 现在,那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贝里卡斯死了,他的信徒应该都感觉到了。”来自现实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杨阳沉下脸,一字一字道:“索贝克,告诉我杀死神官的凶手。” 帕西斯波澜不兴地微笑:“你不是认定是罗兰杀的吗?”说话间,他眼中寒光一闪,如冰刀砍过杨阳的灵魂,引起压抑不住的颤抖:“不…不是他杀的。” “没错。” “那是谁?”深吸一口气压下恐惧,杨阳提高嗓门。帕西斯慢悠悠地道:“这个嘛,我对东城内部的情况不太了解。”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杨阳垂下肩膀,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不用沮丧,我会帮你查的。”帕西斯笑眯眯地许诺。罗兰的宝贝弟弟当然不能供出来,这边又是恩人之女,那么最妥善的法子,就是推个替死鬼。 杨阳喜出望外:“谢谢你!”帕西斯厚颜无耻地道:“不客气,我们是同伴嘛。啊,对了,其实那帮村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本来我的分身已经让他们逃掉了,可是里面出了个叛徒,才害得所有人死光光。” “叛徒……”杨阳听得心如油煎,这个词带给她火焚般的痛楚,突然发觉疑点,“等等!你怎么知道?” “因为小雷拜托我和他融合。”帕西斯不快地撇嘴。杨阳一怔:“小雷?” “雷奇啊。” “他、他也可以变成人!?他是你的宠物?” “对!他明明是我的宠物,却吃里爬外、见异思迁,对那家伙比对我还好!”帕西斯恼怒地低吼,下意识地握拳敲击扶手,“就是他求我赌那百分之零点一的希望,结果呢?非但没救活那家伙还害我多出他的记忆感情,烦死人了!”杨阳呆呆瞪着他的动作,这是神官生气时的习惯。 难怪!难怪!! “你——” 回避她的目光,帕西斯干咳了一声:“激动了,我们继续聊。” “索贝克!”杨阳哪会放过他。 “哎哎,阳…不,杨阳,我是和他融合了,但我并不是他。我的分身——无名氏神官,已经死了。” “我知道。”杨阳苦涩地低语,眼里泛起水光,“他有东西留下来,在你身体里,很好。”帕西斯松了口气:“你能接受就好,雪儿一个就够了。”杨阳恍然大悟:“雪露特小姐是为此才跟着你?”帕西斯颔首肯定。 “他……死前是什么心情?” 伤心失望,悲凉寂寞,万念俱灰。 这能说吗? 或者告诉她,因为你的不谨慎,使得他误会,至死都以为你移情别恋。 算了吧,这样除了让活着的人痛苦自责,没有任何意义。 “杨阳,这些事就别再追究了,你只要记住,他爱你,全身心地爱你。” 晶莹的泪水沿着苍白的颊滚落。 “我也是。” 那他可以瞑目了。帕西斯超然地想。杨阳擦干泪,挤出低哑的声音:“索贝克,我不能原谅!如果罗兰·福斯不是你的弟子,你不是肖恩的弟子,我一定会杀了他!哪怕他不是主谋!是他骗走矮人,偷偷占领矿山,所以神官发现后,才会被灭口!还有西芙利村的大伙!” 帕西斯冷笑:“如果不是罗兰大度,我早就亲手收拾他了。去年四月,诺因不是委托他扫荡迷雾森林吗,那个时候他就和东城结下梁子了。”杨阳愣了愣,想起这段往事。 “这、这也是中城的领土!” “切,总之他和罗兰作对,就是我们的敌人。”帕西斯蛮不讲理地道,“明明退隐了,还插手政事,不是找死是什么?先是绑架满愿师,再是帮助那个臭小子。” “他以为他是中城人!是王室的私生子!怎么可能袖手旁观!”杨阳越听越刺耳,愤怒地大喊,“你不想他插手,开始就该告诉他!”帕西斯横了她一眼:“告诉他他是我的分身?”杨阳语塞。 “我确实不关心他,因为一个失误,他的人格变得和肖恩师父一样,我看到他就厌恶。” 怎么这样!杨阳为神官不平,随即不解地蹙眉:“和肖恩一样你怎么厌恶?”他不是把肖恩当宝宠。 “呵呵,如果我脱下手镯去杀人放火,你不会反感吗?” “原来如此。”杨阳会意,眼神柔和下来,“其实你不必厌恶自己的。”帕西斯但笑不语。 “索贝克,我把你的日记给肖恩看了。” “什么!犯人竟然是你!”帕西斯气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杨阳被他的气势逼退一步:“我…我是顺便。” “哼哼哼,杨阳。”光复王踏着优雅的步子向她逼近,笑得人畜无害,“被我打一顿屁股和在脸上写字,任选其一。” “别过来,我叫史列兰来了。”被大野狼盯住的小羊羔退退退。 “叫吧,叫吧,你叫破嗓子也没人听见。” “别用休利安神官长的脸说这种像登徒子的话!” “哈,我就要用他的长相客串一回流氓。”帕西斯伸手一捞,轻松将她搂进怀里,极尽魅惑地一笑,“选好了没?”杨阳面红耳赤:“放开啦!” “嗯?看你瘦,还有点肉嘛。”帕西斯熟练地在她胸口摸索,“魔族的骨架和我们也没什么不同。” 啪!清脆的耳光声响彻云霄。 “色狼!”杨阳脸红得快冒烟,用力挣脱,余怒未休地飞起一脚,这回没踢中。 “出手真快。”轻盈地闪开,帕西斯笑着抚mo左颊——看不出红印,幻象手镯似乎不能连伤也模拟。 消气后,杨阳有点内疚:“谁…谁叫你……”看到她羞赧的神色,帕西斯心底涌出莫名的冲动,脱下镯子戴在她的腕上,俯下身来。 在他瞳孔中看见一张清秀的容颜和乌木般的鬈发,杨阳惊讶地瞪大眼。 “这张脸的话,你也不排斥吧。” 根本来不及反应,也无法抗拒那双碧眸满溢的深情,杨阳再次被环住腰,抬起下颌…… “杨阳,诺因叫我们回……咦!” 千钧一发之刻,史列兰上楼催促,见状目瞪口呆。杨阳如梦初醒,一把推开面前的人,转身狂奔。史列兰反射性地追下去。 伫立原地的帕西斯耙耙头发:“见鬼,着魔了吗?” “杨阳!杨阳!”史列兰追上前面的少女,抓住她的手,“是杨阳吧,你为什么变成这样?还和他亲嘴!” “我不知道啦!”杨阳浑身颤抖,红着脸拔下手镯,神经质地摩擦嘴唇,好一会儿才略微平静,“是他把我变成菲莉西亚的样子,强吻我。”想起刚才的情景,她又心跳失速,脸火辣辣地烧起来。 “那你为什么不反抗?”史列兰执意问出答案,黑眸写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我…他那么像神官……” “但他不是。” “罗嗦!我知道他不是!”话一出口发觉自己的语气太粗暴,杨阳连忙调息镇定,好声好气地道,“对不起,刚刚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们走吧。”史列兰闷闷应了声。 ****** 走出高塔,肖恩想了想,还是回到地下室,意外撞见一个披着斗篷的黑发男子。 “普路托!” “啊?”冥法王转过头,绽开见到熟人的喜悦笑容,“肖恩。” “你怎么在这里?”肖恩大步走向他。普路托朝地上的血迹侧了侧首:“我感到贺加斯大人和兰修斯大人的力量碰撞,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嗯,这个……”肖恩挠挠后脑勺,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普路托越听越震惊,最后神情凝重:“没想到欧塞身上出了这么严重的问题,我得去看他。” “你认识他?” “当然了,用人类的关系形容,他是我弟弟。” “那他真的是史列兰的儿子?”肖恩表情古怪。普路托摇了摇头:“欧塞到底是怎么出生的,只有兰修斯大人知道。他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所以我们一直很放心。” 肖恩听得大皱眉头:“什么啊,他还是个小孩兰修斯就抛弃他了,还扔在负位面那种地方,你居然说什么放心!” “兰修斯大人看似胡闹,其实做每件事都有他的道理。欧塞没有神职,他自己也很在意这一点,兰修斯大人一定看穿了他的心思,才把负位面交给他管理。他又有兰修斯大人的神力,不怕那些恶魔。” “那你们这些做哥哥姐姐的,也该去探探他啊!” “我们连现世都不能随便下来了,更别说负位面。”普路托苦笑,“人类还会召唤我们,恶魔可不会祈祷救赎。唯一一次,我的一个死魂在那里迷路了,我通过她呼唤欧塞。可惜时间太短,连面也没见到。不过她好象活下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欧塞收留了她。” “会不会是娜夏?”肖恩想起欧斯佩尼奥拼死救回的粉红小猪。普路托双目一亮:“娜夏?一定是了,过去照顾欧塞的水精灵就叫这个名字。好,我就用娜夏做附体,去探望他!” “……娜夏是女的耶。” “……那也没办法。” 相顾汗颜。有附身经验的肖恩先恢复,拍拍对方的肩:“跟他说史列兰不是不认他,是压根不记得他。”冥王感觉这话似乎不太妥当,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对了,普路托,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说吧。”普路托一派高义。肖恩拿下定幻石,注视他冰清深湛的蓝眸:“让我见姐姐!”普路托一讶:“洁西卡?让我想想,她是还没转生——你要和她在这里见面?”这就难办了,冥界毕竟有冥界的规矩,鲁西克那次已是破例。 “你能让我去冥界最好。” “这可不行,冥界之门只能开一次,你去了就不能回来了,帕西尔提斯和维烈会把我大卸八块。” “那——”肖恩用小狗般闪亮的眸子瞅着他。普路托不由得后退半步:“你…你找她什么事?” “我不能原谅维烈,但每次看到他颓丧的样子,我又很难受,所以想问问姐姐。” “这样啊,好吧,下不为例。”普路托考虑了一会儿,双手在胸前结印,用神语吟唱特殊的引导词。 一团苍冥色的巨大火焰无声无息地燃起,火舌吞吐片刻,从里面传出一个语调铿然有力的女声:“冥王,你叫我?” 肖恩激动得全身发抖,不等火焰熄灭就扑过去:“姐姐——” “喂喂,回来!”幸好普路托眼明手快抓住他的辫子,才没让他跌到冥界去,冥焰对他这样的生灵也有害。一脚跨出火焰的洁西卡微微睁大眼:“肖恩!” “呜呜~~~姐姐~~~”肖恩紧紧抱住她,哭得淅沥哗啦。洁西卡还是穿着圣十字联军统帅的红色军服,眉间也是不变的坚毅,神色从惊喜到无奈,像是在说“你真没长进”。 “让你见笑了,冥王。” “无妨。”普路托闲闲地笑着,很有看笑话的架势。洁西卡不客气地比了个请的手势:“我们姐弟有些话不便对外人公开。” 呜呜呜,我是冥王耶!一边在心里抗议,普路托一边摸摸鼻子,悻悻然闪神,准备去罗兰那儿哭诉。 “好了,肖恩,我时间有限,你总不想哭到我走吧。”洁西卡敲了弟弟一拳,嘴角化开掩不住的笑意。肖恩擦擦眼睛,抽噎着端详她一如往昔的容颜:“姐姐还是老样子。” “当然,我们都死了。” 闻言,肖恩又悲从中来。洁西卡狠狠捏住他的脸颊,捏去他的哭意:“够了!你是我弟弟,给我振作点!” 弟弟……心痛化为泪水满溢而出。看出异样,洁西卡松开手:“怎么了?” “姐姐,我…有个哥哥。”本想谈维烈的事,可是看到眼前待自己最亲厚的亲人,肖恩情不自禁地吐露内心最痛苦的情结。 洁西卡浮起复杂的神情,伸手搂他入怀,感到从肩头传来的湿意,不禁一叹,轻拍这个她从小疼到大,爱哭又纯真的弟弟:“我知道。” “他叫席恩,是个坏人,做了很多坏事,可是…可是我没法恨他。如果我发觉是那帮老头搞鬼,早点去找他,事情不会变成这样。” “肖恩,聪明人不会怨天尤人,也不会后悔已经发生的事,想想你今后要怎么做。” 啜泣了一阵,肖恩抬起头,无意识地看向远方:“他对帕尔他们做的事,我无法原谅,所以我要杀了他。”洁西卡默然,她看出弟弟还有话要说。 “但是这次,我不会再让他孤单一人,我会去陪他。” “……你决定了?” “嗯。”擦干眼泪,肖恩坚定地点头。洁西卡没有劝说,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姐姐,不要伤心。” “你这个傻瓜!”洁西卡拧他的脑袋,“说不伤心就能不伤心了?”肖恩抱着头哀哀叫,不敢反抗。 “总是要我帮你收拾烂摊子。”越说越气,拳头也敲得更响,“你这一去,不知多少人会哭断肝肠,闹革命搞推翻——你忘了魔导国是怎么来的?”肖恩招架不住地弯下腰:“但…但是……” “但是姐姐不会干涉你的决定。”洁西卡停下手,托起他的脸庞,“肖恩,你真的决定的话,就去做吧。” “嗯!”肖恩展颜。 “莉和帕尔那两个孩子,你也得好好教育,太乱来了。他们的际遇是很惨,但哪有那样就可以胡乱撒气的道理。”洁西卡面沉如水,脱下军用手套塞进兜里,“有些事追究不完,我自己想想也挺怨的,所以不去想,看着未来就是。” “姐姐,你不怨维烈?” “维烈?”洁西卡一怔,回忆道,“当初得知他是黑之导师挺生气的,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后来也恨他杀人如麻。但那么多年,什么都淡了。我们也是各有立场,不存在私人怨恨。” “是吗?”肖恩放下心头的大石。洁西卡挑了挑眉:“这些话我也对他说了,不过他还是不释然的样子。你倒不必让他太舒心,毕竟他造孽无数。” “我…我不忍心。” “唉,你就是心软。”洁西卡摇头叹息。肖恩哀求地道:“姐姐,他也自我惩罚一千年了,你就原谅他,好不好?” “我早就原谅他了,你要是恨不下去,也别逼着自己恨他。” “耶——”肖恩振臂欢呼。洁西卡好笑地斜睨他,突然肃容正色:“啊,肖恩,有件事——贝姬的灵魂不在冥界。” “什么!”肖恩大吃一惊,“贝姬不在冥界!?怎么会!” “没人知道。按照死冥的石碑显示,她应该在三十一岁那年死亡,中了卡修的箭毒发身亡。可是她没有回归冥界,冥王也感应不到她的下落。” 肖恩忧心如焚,急得团团转。洁西卡迟疑了一下,道:“有个可能,她被席恩抓去了……” “不会!当时她一把我送出宫,席恩就在接应点等我了!” “那就奇怪了,我本来是想席恩的嫌疑最大。” “我要找到她。”肖恩握拳起誓。 “那就先找她的飞焰,上面有她的气,也许会有共鸣。”一手轻抚他的脸,洁西卡轻叹,“肖恩,累的话,就回来吧。” 棕发青年沉默,半晌,他微微一笑,虔诚地亲吻那只因练剑和战争而粗糙的手。 “姐姐,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了。” “……你这个傻瓜啊。” “别难过,杨阳…我的朋友曾问我,是不是觉得自己不幸——我一直很幸运,从遇到义父和你的一刻起。”肖恩不好意思地拍拍后脑勺,“所以有时候再怨,还是感恩的心情大些。”洁西卡哑声道:“爸爸会骂你的,你这个不孝子!” “嘿嘿,那我只好赶紧生个大胖小子,给他赔礼道歉了。” 还生孩子呢,幽灵哪能生小孩。洁西卡暗暗摇首,叹道:“行了,我回去了。找到贝姬后,你就和她结婚吧,也好了却爸爸一桩心愿。” “呃……”肖恩正想说自己和贝尔妲纯粹青梅竹马,另有心上人时,他坚强洒脱的姐姐已挥手告别,踏进再次升起的冥焰。 第四章 间奏(节四) 一口气跑下长长的阶梯,杨阳埋着头往前冲,迎面撞上一个单薄的身影。 “呃!”对方倒退三大步,被随行的侍卫扶住才没有跌倒。杨阳定睛一看,连忙关怀地问:“抱歉,维烈,你没事吧?” “没事。”向侍卫道了声谢,维烈和蔼地看着女儿,随即皱起眉:“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红。” “这个……”杨阳尴尬地抠抠脸颊,若她告诉他帕西斯做了什么,他会不会愤怒地冲上去算账啊? 似乎不太可能,她老爸是标准的和平主义者,不过连她说爷爷坏话他也会大发雷霆,那么…… 算了算了,未免这两个人形哥斯拉对上,她还是沉默是金。 可惜,她想息事宁人,某神不想:“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对她……呜呜!” 杨阳跳起来堵住他的嘴,维烈的眉头蹙得更深:“帕西尔提斯?他对你做了什么?难道——”杨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他对我…嗯,只是不太友善。”唉唉,为什么她这个受害者还要帮那个登徒子掩饰?虽然没亲到,可是他摸了她的胸部! “这样啊。”维烈神色顿和,换上歉疚之情,“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杨阳和史列兰一怔:“咦(呜)?” “帕西尔提斯他……恨我,王也是。”维烈微微苦笑。杨阳会意,拍拍他,也说不出安慰的话。 “对了,你怎么会一个人来这里?”杨阳灵机一动,岔开话题。维烈恢复温柔的笑靥:“我想上去观星。”杨阳恍然大悟:“哦,上面是个天文台。”她很想和父亲一起去,顾虑某个大色魔,一时踌躇不决。 史列兰开口道:“他走了。”因为离得近,他可以感到她的情绪。杨阳大喜。维烈也松了口气,随即紧张起来:“那…那肖恩一个人?” “肖恩?他回去了啊。”杨阳不知道友人去了地下室。维烈明显放松表情:“那我们上去吧。” “怎么,你们吵架了?” “嗯。”维烈沮丧地垂下头。杨阳叹道:“前段时间还看你们哥俩好,恢复记忆又僵了,他当幽灵时也是。看来只有你们其中一方失去记忆,友谊才能长久维持。”对她的谬论,魔界宰相抱以苦笑:“别胡说了。” “我哪有胡说!”杨阳瞪目,她已经总结出规律了。 “是胡说,不,怎么说呢……”维烈想了一下,“那只是假象,他失忆时我负罪,连被他责怪的机会也没有,那种感觉真是生不如死。而我失忆时,又是他背负我的罪,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还是这样比较好。” “我只觉得你在自虐。” 维烈笑得更苦:“就算还不清,也是要还的,痛也痛得明白,粉饰太平总有一天会穿邦。”杨阳叹息连连:“你别这么悲观啦,时间是治愈伤口最好的良药,虽然索贝克和菲莉西亚会加利息,但肖恩心肠软,你们一定会和好如初。” “但愿如此。” “向前看,老爹!”杨阳用力一拍他的背。 “老、老爹?”维烈啼笑皆非地指着自己,他可不喜欢这个称呼。杨阳笑嘻嘻地道:“这么叫还便宜你了呢。安啦,振作点,你就算进了监狱也有我帮你送饭。” 见她眉间开朗许多,维烈心下大慰,暗道殿下果然有一套,哄得他的宝贝女儿重拾欢颜。 “杨阳,诺因待你好吗?”一边爬楼梯,他一边迫不及待地问起女儿的终生大事。 “他?”杨阳怪叫一声,“你说他的为人能称得上好?是我心胸宽广,不跟他计较。”维烈抹了把汗,修正过于美好的期待。 “开玩笑啦。”杨阳舒展眉宇,一手勾住他的胳膊,一手牵着史列兰,“他其实就嘴坏了点,脾气冲了点,人不错。和他在一起,心情很轻松,也许是他很豁达的关系——总之,他是个好朋友。” 还是朋友……任重而道远。 “啊,我觉得,他是那种可以交一辈子的朋友。重感情,讲义气,尤其不会变。你知道吗,希莉丝有点变了,虽然我和肖恩都包容她,但有时候真的好难过。”杨阳露出怅然的神情。维烈静静回望她,史列兰的手紧了紧。 “话说回来,我自己又何尝不变,只是不自知罢了。” 维烈伸手抚摸她的发梢,清俊苍白的脸庞洋溢着慈和的父爱:“在我眼里,你一直是你。”杨阳扬起唇角,淡淡的感伤一扫而空,突发其想地问道:“维烈,我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魔界宰相绽开傻爸爸的灿烂笑容,在身上摸索。 “可爱极了!要不要看?我有带照片!” “你还带照片……” “是啊,全立体的,从一岁到十七岁,各个角度都有。”没有嗅出危险气息,维烈兴冲冲地献宝。史列兰也兴致勃勃地凑上来。 “……维烈,你这个偷窥狂。”杨阳的额角青筋直跳,努力克制暴力冲动,蓦地,脑中闪过模糊的画面,“啊——小时候我常常看见一个穿大衣的男人在附近转悠,那就是你吧!” “呃……不不,有时是扎姆卡特。”终于意识到人身危机,维烈急中生智拖血龙王下水。 那头龙也插了一脚!?杨阳咬牙,抢过史列兰手里的小型播放器:“没收!”这是藐视人权! “啊——”两声心碎的低呼。 “哼!”瞄了眼录象,发现全是连贯的画面,杨阳更怒,“你在我家装了摄像机?”维烈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道:“对…对不起,我知道这很过分,可是我不想错过你的成长经历,也只装在客厅里。不该看的,我全剪掉了。” 听他这么说,杨阳的心软下来:“你为什么不自己照顾我?” “因为……我的心态没调整好,如果不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养育你,你会…嗯,和我一样,有心结。我也不想你知道和我的关系,作为一个普通人平安长大。扎姆卡特又粗手粗脚的,我怕他弄伤你。” “那其他魔族呢?” “他们……”维烈顿了顿,语带困惑,“不知为什么,就是不肯抚养你。”杨阳非常不悦:什么嘛,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居然都不肯养她。 “对不起,杨阳。”维烈再次忏悔。杨阳睨了他一眼,把东西还给他:“算了,既往不咎。”对这个深爱她的父亲,她实在发不出火。维烈欣喜地接过。史列兰不解:“那些小杨阳很可爱啊,杨阳为什么生气?” “……” 观星台果然空无一人,清冷的风吹来,放眼望去一片无垠的星空,平添寥落空寂的韵味。 杨阳有感而发:“维烈,你的预言真准,说今年会爆发战争,白银之谷会冰封,真的实现了。还有我们,也被卷进时代的变革。”维烈沉重地摇头:“其实我是弄巧成拙,后来贝里卡斯告诉我,你们不会受世界的动荡影响,我那么一修正,反而把你们周围的人牵扯进来。”杨阳脸色大变:“那——”害死神官的是她!? “杨阳,别胡思乱想,把握命运的终究是人类自己,星相只是一种呈现。” 温润平和的男中音有效地抚平了慌乱,杨阳侧首:“那你为什么巴巴地跑来观星?”维烈低下头:“我想求个心安。” 也是,多数人算命,就是买份放心。杨阳颇为理解:所以自古以来,预言坏事的占卜师都没好下场。 “会死很多人。”史列兰不带感情地道,修长优美的食指划了个弧,“很多很多人。”父女俩瞪着他,心头发凉。 “你…你能看见吗,史列兰?”杨阳咽了口口水,战战兢兢地问。暗黑神摇了摇头:“观星,必须无情,我挂念你们,看了也不准,不过——” “不过?” 浅樱色的唇抿紧,勾勒出一缕抑郁的弧度,总是清澈明亮的黑眸出现一丝紊乱,这波动一闪即逝,回答的声音不露破绽:“我可以看看。” “这样啊。”杨阳不疑有他,笑道,“不用了啦,我觉得未来还是保持神秘感比较有趣。” “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史列兰自言自语,仿佛安慰自己。杨阳眨眨眼,不明白他的意思。 “杨阳,你还是回地球吧。” “怎么,我会出事吗?” “不是,我不想你卷入战争。”维烈昂起的脸隐含忧色。杨阳笑了笑:“我知道,我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与其在地球担惊受怕,不如和你们共同面对。”何况,她还有一份仇要报。 深深一叹,是无奈,也是心疼。 维烈突然一震,睁开的双眼瞪到最大,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他们三个,怎么会—— “维烈?”见他神色有异,杨阳不安地唤。维烈冷汗涔涔,反复告诉自己占星结果可能不准,调整呼吸,正想仔细再看,眼前一黑。 “咦!”不止他,杨阳和史列兰也同时惊噫,呆呆仰望像是黑屏的天空,“怎么回事?” 星星和月亮,一下子全不见了! 黑暗里,父女俩没看见混乱神的脸色变得极端难看,惊怒交集。 “群星隐,冥王陨。” “什么?”两人转过头,只觉一股恐怖至极的气息朝四面八方扩散,毁天灭地的霸悍,浸透骨髓的冰冷,隐隐透出虚无的空洞。 月现,照亮一张空灵秀逸的容颜。 依然是那双光芒万千的黑瞳,却不带丝毫笑意,唇畔杀机隐现,优雅而冷艳。 “兰修斯!”杨阳失声大叫,史列兰才不会有这么大的魄力! “太嚣张了,那个人类。”兰修斯抬起头,乌发划下令人惊艳的流光。 “等等等等啊!”维烈已经看懵了,杨阳因为有几次经验,及时反应过来,拉住他的袖子,“普路托出了什么事?但你这样冒冒失失地去,搞不好会中了席恩的圈套!” “已经来不及了。”兰修斯低语,略带疑惑地望着再度亮起的星辰,“完全重生?” 贝里卡斯的灵魂被打散,席恩没道理放过普路托,是力有未逮,还是另有阴谋? 不过,重生起码要千年,也许他想争取的只是这点时间。 但无论哪种答案,他杀了他的“儿子”是事实。 兰修斯举手一抹,空间像波浪般起了褶皱,蓦然爆开,从里面跑出一头美丽的生物,亲热地摩擦他的肩膀。杨阳和维烈看得目瞪口呆,它有着亮丽的银鬃,额间的长角也泛着纯银般的光泽,夜色的身躯肌肉匀称,线条优美得不可思议。 黑色的独角兽! ……世上有黑色的独角兽吗? “记住,就算不能把他戳成稀巴烂,至少也要捅到他的屁股。” 对主子荒唐的命令,独角兽义不容辞地点头,转身跑回次元通道。兰修斯看向杨阳,又恢复了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气:“小姑娘,你性子太闷了,早点做了他的神女,这种时候就能出点力。” “对…对不起。”杨阳涨红脸,她不好意思开口,却没为大局考虑。维烈捍卫女儿:“您不能亲自出马吗?” “我?我现在是外强中干。”兰修斯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那小子也是,这个身体连他一个零头的力量也发挥不出。不过他能召唤使徒啊,怎么搞得比我上次出来时还落魄?”杨阳一愣:“什么使徒?” “耶,贺加斯没让他继承我的遗产?” “据我所知,没有,史列兰说他很长很长时间都独自生活。” “真吝啬,还把我当牢犯,他的宿怨就这么深吗?我只不过偶尔捉弄他而已。”兰修斯显得很伤心。杨阳默然:你这种个性,正经一点的人都受不了。 “好了,不谈那个万年更年期老哥。”兰修斯一甩头,长指按在杨阳眉心,后者只觉接触的部位一痛,大量的信息流入脑海,“——代我告诉他,会对他有帮助,以他目前的本事,自保也成问题。” “你自己为什么不告诉他?”好一会儿才消化完,杨阳扶着额头,晕乎乎地问。兰修斯越过她,看向不知名的远方:“我说了,我只是前代的我刻意保留的残余意识,而他是完整体,和他对话,我会吃不消他的精神力,碎成真正的残渣。欧塞闹叛逆时我才喊了一声,就差点完蛋。也没法回去我的原身,狠狠揍那个叫席恩的小混蛋。” 杨阳愣愣地听着,修改了对这个神的认识,她本以为他是个随性、爱开玩笑又不负责任的父亲,原来并非如此。 说起来,他为什么要辛苦地留下一部分的自己,撑那么长久的岁月呢? “我们会阻止席恩。”维烈坚定地道。兰修斯瞥了他一眼,浮起诧异之情:“呀,你,我认得你,你也很酷啊,坐着很帅的战舰,指挥军队。还有一次在路灯下看报纸,和一个紫色眼睛的男人说话。” “什么?”维烈愕然,随即醒悟,几乎用扑的抓住他,“父亲!你是说父亲!”杨阳也被意外的消息轰炸得瞠目结舌。 “哦,他是你父亲啊。” “等等,兰修斯,你怎么认识爷爷?”杨阳回过神。 “我在梦里见过他,我有梦见的能力。”混乱神这才注意到他们相似的面孔。维烈失望地松开手:“原来是您看到的过去……不对!”他又扑上去,急切地追问:“那个男人是紫色眼睛?几岁?路灯……是什么环境?” 在基连被优俘虏以前,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根本不可能和平谈话。摩耶也没有“路灯”这种东西,到了晚上道路自动发光,那么……那么…… “稳住。”看出父亲快昏倒了,杨阳叹着气扶住他。兰修斯回忆道:“那个男人大约二十三四岁,环境嘛,我不知道是哪里,挺古色古香的,啊!”他击了下掌,在半空划出光的字母。 “附近的路牌和商店名是这种文字。” 魔界宰相激动得难以自己。 这是法文。 第四章 间奏(全) 第四章间奏(全) 滚滚流动的黑河环绕住巍峨的石筑城堡,仿佛一条咆哮的巨蛇,发出炸雷般的轰鸣,暴躁地翻腾。高悬的钢索吊桥却稳稳地架在河上,纹丝不动。两只栩栩如生面目威仪的双头龙雕像一左一右地护卫着青铜巨门,门上以金属浇注出壮观的图案。冥王就站在这扇巨大的拱门前,由衷感叹。 好大的气魄! “娜夏,你怎么回来了,大人叫你吗?” 左边的雕像吐出沉厚的声音。普路托吓了一跳,应道:“是…是啊。” “那你快进去吧,迟了他又要睡着了。”两个守卫一齐哄笑。普路托也忍俊不禁,颔首走进大门。 里面是一座宏伟的大厅,四十三根巨大的石柱高高耸立,色调深沉朴素,却庄重而有气势。笔直走,是灰石铺就的长廊,暗金色的饰纹精美别致,尽头矗立着一扇水色门扉,流转着清冷的光华。 冥王架起一层抵挡冲击的防护膜,才穿过那道空间门。他是强制附体,一不小心就会被弹出去。 瑰丽的星空取代了天花板,散发出淡淡的光晕,脚下也是不断变化的星云,瞬息间就经历了诞生和毁灭。置身在这里,\无\错\m.(quledu)就像飘浮在无边无际的宇宙中,普路托不禁有片刻的恍惚。 压倒性的静谧笼罩着这个房间,其中蕴含的深刻孤寂令普路托心口一痛。他凝聚视线。看到了水晶王座上地身影。和记忆中那个小小的孩子不同,是成年后的模样,周身围绕的淡紫色雾气却为他增添了一抹诡异。他闭着眼,却明显不是在睡觉,睫毛轻颤,抿紧的唇透露出痛苦,放在扶手上的双手紧握成拳。 “欧塞!” 普路托失声道。情况竟然比他预想的还糟。看这样子,欧斯佩尼奥起码用掉了三分之二地神力。剩余的力量根本不够他支撑自己地意识。他又是神体,比恶魔更容易吸收负能量,顶多再撑几分钟,就会被彻底侵蚀,只剩下本能和杀戮****。 无面之王一震,缓缓睁开眼,瞳色不再是琉璃般的晶润黑色。而是嗜血的腥红。 “你是谁?”娜夏不会叫他的小名。 “该死!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冥王踏前两步,见他反射性地绷紧身体,一副充满敌意的姿态,连忙站定,挤出友好的笑容,“是我啦,普路托,还记得吗?小时侯我经常抱着你到处玩。” “不记得。”欧斯佩尼奥干脆利索地回答。眼底泛起挣扎的紫黑色,“不想死就赶快出去,不,把身体还给娜夏!” “你还记得娜夏对不对?”普路托一点一点挪近。他很想直接扑上去揪住这个无情地弟弟,但若刺激了欧斯佩尼奥,连最后的神力也释放出来就糟了。所以他采取怀柔政策。打算攻其不备。 “娜夏…谁?”欧斯佩尼奥浮起困惑之色,趁此机会,普路托一个箭步按压住他,输送宁神的止息之力。 欧斯佩尼奥眼中的血色陡然扩大,狂暴的气流一刹那横扫了整个房间,毕剥声不断响起,即使在防护罩里,普路托也感到呼吸困难,声嘶力竭地大喊:“欧塞!冷静下来,欧塞!” 啪!半透明的障壁迸出裂痕。烧灼的刺痛在同时席卷了他。 不行!这个身体快撑不住了! 一旦娜夏死亡。他会被强制驱逐出负位面,那就没人能阻止欧塞的魔化。 温柔地黑色波动一圈圈漾开。瞬间平息了能量风暴,欧斯佩尼奥只觉破损的灵魂被一股无形之力修补、填满,过往的记忆再次浮上,痛得快裂开的大脑渐渐清明,心变得止水般平静,熟悉而亲切的暖流渗入体内的每个角落。 “父……”脸上传来柔软发丝地触感,他怀念至今的触感,“父亲?” “叫哥哥,你这个傻蛋!”普路托没好气地道,捧起他的脸,让彼此的前额轻碰。下一秒,难以言喻的巨力沉沉压下,又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撕裂痛楚,欧斯佩尼奥眼前金星乱舞,口中涌出血腥味,险些昏死过去,朦胧中听到像来自远方的殷切嘱咐: “欧塞,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你要好好保重啊!” 重归宁静的房间再度恢复死一般的空寂,无面之王喘息良久,茫然低下头,注视怀里失去意识的少女。 ****** 灵魂与肉体剥离地一瞬,电流般地激痛切过神经网路,止息之君瘫跪于地,带起一阵花瓣雨,殷红如血。汗湿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四周地红色花朵上,被黑袍包裹的身躯也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狼狈。 “普路托。” 一双雪白的柔荑扶起他,看清黑发下变得黯淡的神印,生命女神倒抽一口凉气,“你、你把神格分给他了!?” “一半而已,他是我弟弟么。”普路托笑了笑,安抚地握住她的手,“你不知道欧塞的情况有多糟,而且他不是一直想和我们一样?这样就好了,偶尔可以来串串门子。”秦蒂丝也不反对,只是担心地看着他:“可是你……” “真是个好哥哥。” 清润的****嗓音如一盆冰水浇下,普路托反应迅速地架起三道[冥息之壁],将妻子推到身后,面向声源。不速之客悬浮在一望无际的花海上,手持支配之权杖,水蓝色的长袍镶着银色地符文,双眼停驻着冷冷的笑意。远远睇来。 不见他有任何动作,有着狭长叶片的花朵突然往上疯长,哗哗抖动着缠绕住冥王的身体,生出细针的叶瓣和尖锐的藤蔓深深扎进肌肤,喷溅的血雨如一道道金色细丝,在空中画出杂乱地线条。 “普路托!!”秦蒂丝尖叫,不顾一切地去拉扯花藤。还没碰到,就被丈夫硬生生弹开。 “快走。秦蒂丝!”普路托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手,他只剩下一半神力,而席恩是完全体,又继承了第一代神奥古诺的神位,本来阶级就比他高。秦蒂丝没有攻击力,在他地领域又受到能力限制,就算他们齐上。也打不过对方。 “不!”生命女神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双手合十,爆发出耀眼的光幕。她是不能伤人,但治愈和守护的权能绝对是一等一。 席恩看也不看,随手召唤出一只淤泥怪,砸在她头上,惨绿色的泥流很快淹没了她。 “呀——”女**洁的本能使秦蒂丝拼命挣扎,手上的法术顿时散了。与此同时。普路托整个人被藤条固定在半空。他栽种的[炼狱]应该是无毒地,席恩却让它在变形的同时有了麻痹的效果,说明他的领域已经被强行接管了。 法杖上的符号一个接一个亮起来,席恩飞快吟唱咒文,他对于神力的运用还不是很熟练,要杀死神的原身。也只有超禁咒魔法——辉煌咒文才有效,就像他打碎贝里卡斯灵魂的那招[裁决之剑]。 异物入侵地感觉打断了施法,紧接着,刺耳的破空声从背后响起,席恩反射性地一让,神体的灵活程度大大超过肉身,他险险与一道黑影擦肩而过,贴身的三重结界和下意识张开的魔法护圈都在这股撞击的力道下粉碎。 独角兽!瞥眼间,席恩就看清偷袭者,一个远距离瞬移转移到天上。好不容易从淤泥怪下冒出头地秦蒂丝双目一亮。惊喜地唤道:“沙菲!” 没完成主子的交代。黑色独角兽懊恼地跺了跺脚,登时万雷齐发。大地变成泥沼,外围喷出赤红的岩浆,化为火焰之手朝蓝发精灵抓去,无数风刃飙射而出,形成密集到无法闪避的剑阵。 纯色之风的防壁挡下所有的攻击,席恩却不可避免地被闪电的冲击带下地,****陷进泥坑。还没站稳,他右手一挥,唤出三头土元素抵挡。 沙菲再次猛力一跺,全速往前冲,银角泛出犀利的寒光。土元素自动瓦解,碎成一地沙砾。同时泥土像有生命般缠上席恩的脚,第二波雷霆汹汹然打下。 蓝眸浮起冷芒,瞬息间判断出逃跑已来不及,席恩一弹指,一个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噗!肉体被长角刺穿的声响震撼了秦蒂丝地身心,使她崩溃地哭喊: “不要!!!!” 穿出冥王背后地角在离敌人一寸的地方停住,独角兽剧烈喘气,眼里溢满错伤地悲痛与懊悔。席恩修长白皙的食指覆上法杖的顶端,拉出一把镰刀形的黑芒,利落地一挥,切下那闪耀着银光的独角。 光翼一振,攻防一体的神器将失去力量象征的守护兽绞成了碎肉。 普路托颓然倒地,喷出一口金黄色的神之血,艰难地道:“传…传送。” 水银色的光芒包裹住秦蒂丝,散射出点点银辉,和她一起消失在空气里。 席恩眼神一动,没有管落网的生命女神,用法杖翻过冥王,由魔力幻化的刀刃砍进他额心的神印。 意识模糊了,体温慢慢变冷,视野变得昏暗、狭窄,普路托无力地合眼,定格在脑中最后的景象,是一张冰冷的笑颜。 ****** 撕心裂肺的痛苦化为泪水泉涌而出,胸口像要涨破似的疼,想嘶喊,想哭叫,喉咙却沙哑得发不出声音。 “秦蒂丝!秦蒂丝!” 狂乱中,她依稀感到一双有力的手扶起她,然后是清冽的****嗓音。“醒醒!你没事吧?” 她睁开眼,她没有昏。 这就是神地悲哀。无论经历了多么沉痛的打击,多么难以割舍的分离,庞大的精神力依然会迫使他们面对,清醒地承受。没有逃避的权利,没有时间的淡化,没有遗忘的眷顾。 “罗兰……”失血地唇哆嗦着。生命女神上气不接下气地啜泣,“普路托……普路托他……” 东城城主心一沉。在看到对方满身泥泞地倒在地上时他就知道出事了,却没料到事实比他预想的更惨痛。 蜷缩在他怀里,秦蒂丝终于哭出声。罗兰紧紧抱住她,给予一丝细微地支持和安慰。 “乖,不哭。”笨拙的呵哄终究变为沉沉的叹息,罗兰加重手劲。众神里,冥王夫妻和他感情最好。他也早就把这个端庄温柔的女神当成亲姐姐看待,看到她这么伤心,着实不好受。 蓝光一闪,水神的纤影袅袅婷婷地浮现,清丽的脸庞笼罩着沉肃之情。 罗兰用唇形问:“是普路托?”亚希沉重地点头,提起裙角跪下,柔声道:“大姐,别难过了。普路托大人还会复活,你就当暂时和他分居。”罗兰一喜,轻拍秦蒂丝颤抖的背:“听见了没,普路托地灵魂还在。” 秦蒂丝只是摇头,依然泪流不止。 不知怎么回事,她就是觉得心慌。好象……好象丈夫再也回不来了。 束手无策,罗兰只好把思路转到现实:“去叫艾尔菲瑞特他们来!不许再乱跑!”先是贝里卡斯,再是普路托,席恩都挑落单的打。 亚希乖乖答应,一道心灵通讯发出,陆陆续续的,剩下的神明都到齐了。 连平常最爱闹的雷神也没了声音,相顾默然,气氛凝重而僵硬。 好不容易,亚希劝住秦蒂丝。扶她进浴室清洗。其他几位女神也跟过去。罗兰和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火神伊夫利特轻声商议。半途差人去叫帕西斯。 “不能再挨打了,我们必须反击。”罗兰向后来者简要叙述,“据艾尔菲瑞特推测,席恩还没有神职,趁现在杀死他,他会魂飞魄散。不然等他正式升为主神,就会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一次又一次重生。” “要我杀他可以,但我决不和他们合作。” “师父!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任性的话!”罗兰怒喝。帕西斯气势一馁,扁嘴道:“好嘛。” “你们好好商量,我泡杯茶给秦蒂丝。” 有安神作用的药茶以白瓷杯盛装,递到纤白地十指间。 黯淡的金发倾泄一枕,宛如初春嫩叶的双眸空虚地平视,毫无生气的模样令旁观者心脏绞痛,除了双手环胸倚墙而立的帕西斯。 哼,一则预言害得无数人倒霉,现在总算也让你们尝到生离死别的滋味了。 “快喝吧,别胡思乱想了。”罗兰温言劝道,“你们会见面地,打起精神。”看秦蒂丝的样子,是亲眼目睹普路托遇害,虽然想问具体经过,但这会儿实在不适合刺激她。 秦蒂丝这才接过茶喝起来,滴答声却在水面晕开涟漪。 “你们要去杀他吗?我也去。” “可是你——”罗兰和众神都不赞同。秦蒂丝坚定地抬起头:“我不要紧,也不会拖你们后腿。普路托是我丈夫,我有权为他报仇。”听她这么说,大家都不好反驳。 收拾茶具,罗兰独自坐在窗前。 即使拥有神剑,他一个凡人也无法插手神明之间的战斗。最近发生了太多事,他也想静下心整理一下思绪。 时间在静默中沉淀,金发青年蓦然惊醒。以光复王为首,讨伐队无声无息地回到房间。 “没找到。”帕西斯一脸憾恨,“这厮倒会躲,我把他的灵魂神殿捅成了蜂窝也不冒出来吭声气。” “始源之海也没有。”最沉稳的伊夫利特道,“我进去找过,感应不到。” 罗兰并不意外,席恩狡猾得很,尽管他本来有点期待帕西斯他们能把他搜出来。 问题是:他躲在哪儿?异世界?外大陆? 第一缕阳光穿过清晨的薄雾,投射进室内,将一切染成淡淡的金色。 乍看,这件事是告一段落了。 第五章 王者的镇魂歌(节一) 第五章王者的镇魂歌(节一) 八月下旬,一阵雨落,凉意随之降临,淡淡的桂花香弥漫在风里,将幽冷的气息扩散开来,不是真正的冻寒,却让人骤然感到:秋,来了。 以王位的交替为开端,魔导国陷入动荡不安的局面,仿佛有不祥的黑翼笼罩住大陆,接连的变故令百姓不知所措,终日惶惶。 雾之月,王妹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篡位。 春之月,被囚禁的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假死逃脱。 净之月,战歌平原的魔兽南进,北三省沦陷。魔武大会上,摄政王以通敌的名义要处决国师罗兰.福斯,被光复王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阻止,揭露王室的魔族血统,自此开始东城的征战史。月底,中城满愿师杨阳行刺罗兰不果,声名一落千丈。 花之月,东城城妃朵琳.欧斯达自尽身亡,红龙骑士团叛逃,青龙骑士巴曼受命追捕。 空之月,北城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被刺杀,北城内乱,东城军乘机吞并,扶植十六公主奥黛露即位。 萤之月,光复王召唤亡灵大军,攻陷河口都市。南城发生叛乱,公主希莉丝.冯.休拜卡被怀疑是主谋,中南两城彻底交恶。东《无》《错》m.城军在北城城主的授意,代理城主蕾雪.依娃的允许下进驻,平息战乱。 星之月,西城出现异常事态。被证实是恶魔所为,而肇始就是有血魔嫌疑的宰相维烈.赛普路斯。中西两城地结盟使其他三城的民众更为群情激愤,视作蛇鼠一窝的****行径,格局正式形成了3:2的对垒之势。 而东境,也在南北合围下岌岌可危。 恶魔的肆虐和四方结界的建立并没有影响到战局,萤之月29日,东城军进驻河口都市凯德兰。开始对垂手可得的王都表现出强烈地进攻****。又因为帕西斯的离去,罗兰地无暇失去管束。就此踏进拉克西丝精心设计的陷阱。 顶着正义之师的名头,讨伐军当然不能拒绝民众的求助。中城一方以坚壁清野的策略为饵,一步步诱使贪功的敌人深入。 帕西斯已经预计到拉克西丝有意抛弃东境,退守西境,也提点过将官们。但短期内,东城方面只能控制住北部一带,内地的间谍工作并不顺利。拉克西丝又适时派出小股部队抵挡。装出一路溃逃地样子。 半个月里,出征的两万大军一再分散,赶往颇颇告急的各地救援,暗骂摄政王残忍无道,连自家的村庄城镇也烧,害他们赢了却得不到粮食,结果补给线越拉越长,不时遭到拉克西丝事先埋伏的骑兵偷袭。 虽然有微小的疑虑。但胜利的果实实在太甜美,指挥官格安大队长只好分出兵力保护补给。而且敌人似乎快不行了,抵抗越来越弱,也不是每次都赶不上救火,征收的物资勉强还能应付。 星之月14日,卡德莱平原一役。集结地中城军大胜,歼敌近一万人。 这是东城征战以来首次战败,损失还如此惨烈,罗兰十分震怒,一完成仪式,就赶来借题发挥,让部下好好冷静头脑。帕西斯也在随行之列。 然而,中城虽打了个大胜仗,南部却作战失利。 得到南城暗中援助的国王军势力大振,连续攻克四郡。展现出强大的号召力。执法教团的狂信者不但大声疾呼愚民起来反抗“女暴君”。还在战场上召唤出“神灵”。不少迷信的士兵当场就跪了下来,士气大为低落。加持了各种神术的圣骑士团也身先士卒。悍不畏死地凶悍劲直追蛮族。之后查出他们是喝了光复王配制的狂化药剂,不过战场上使用禁药很常见。 金色死神伊芙.比拿挥军四万压制西境军,大有越雷池直逼米亚古要塞的意图,诺因的军队就这么被绑死。南城两头支援后勤吃紧,得到从尼普亚斯大陆返航的希顿商业协会补助才缓和。 北城扼守边境监视西城,和举族迁出死亡沙漠的妖灵有过一次浅战,双方都没讨到什么便宜。青龙骑士巴曼的弟弟特亚修集合兄长的残部加入东城一方。身兼羽族族长的帕西斯也叫来五千名战士,一部分做侦察兵,剩下的送给“肥猪国王”和“美人后代”作对。 各方势力犬牙交错,情势一触即发。 ******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22日.米亚古要塞—— “那老妖婆究竟在想什么?” “她在想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卡萨兰城主朝心腹投去恶狠狠地目光,嘴唇动了动,阴恻恻地笑道:“我倒不知道你成了她肚里地蛔虫。” “不是我有读心术,是你的乳臭味浓得天下皆闻。”身兼多职地宫廷术士长毫不客气地还嘴,一边一心二用地审批报表。他敢担保他是全要塞最忙的人,尽管部下都很有才干,但要他决策处理的事还是太多了。而那个好命的主子只要敲章就行,火得他只想闹罢工。 “你才臭呢!香水味臭得要命!” “啥,你有没有嗅觉?” “喂喂,你们到底是来吵架还是来办公的?” 最有良知的军务长打断两人没营养的挖苦,将一沓厚厚的资料放在友人桌上,“最新战况。”吉西安哀号:“噢~~~饶了我吧~~~” “我来。”诺因难得良心发现,其实是关心亲人又不肯承认的别扭心态作祟。 “斯帕斯港在昨晚被占领。守军几乎全军覆没,敌人使用了新式武器,一种像是魔导光炮地缩小版,配合水族的凿船和游击。渔网对这个水性精深的种族毫无用处。”雷瑟克扼要汇报。诺因咒骂:“**,放毒不就行了。” “想必他们会吸取这次教训。” “屁!人都死光了,还吸取教训!” “不许说粗话!”雷瑟克敲了他一个爆栗,神色凝重地道。“海军可能会登陆,和凯德兰城的驻军。亚拉里特陛下的部队一起围攻里那,情势非常危急,我们必须想想对策。” “有什么好想的,我地手臂可没那么长,她自己不要我帮忙,也许她得了热病,脑子烧糊了。”诺因恶毒地诅咒。对于主君的不分轻重。忠厚如雷瑟克也忍不住捏起拳头。 “啊——你看不出吗?她分明是想把烂摊子丢给我,和罗兰.福斯或者帕西尔提斯同归于尽!” 雷瑟克震住,一脸难以置信。吉西安半点吃惊地迹象也没有,继续挥洒纸片堆起文件山:“太不划算了,元帅那样的无价之宝竟然选择自我牺牲,把未来交给你这个可有可无的家伙。”诺因眼中燃起熊熊怒焰,灼热的视线几乎瞪穿他。 “哼,愚蠢。她已经没有退路了,保存实力是明智的选择,但她又认为逃离首都是愧对列祖列宗的行为,所以就打算待在那儿等死——蠢透了!” “不,如果陛下抛弃那里的军民,活下来地人也会瞧不起她。”雷瑟克坚定地反驳。诺因翻了个白眼:“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不懂,那是王者的尊严。”吉西安懒洋洋地道,转动羽毛笔,开始想入非非,“那么近期内我就会收到一笔大钱了——国库的财宝耶!” “又不是你的钱!”诺因鄙视他。雷瑟克沉吟道:“话说回来,陛下为什么要孤注一掷?以里那的城防,即使三路合围,撑到我们赶到也没问题,还能让他们碰得头破血流。” “你忘了?帕西尔提斯那老****可是初代国王,会不知道一些只有他知道的秘密通道?以他的身手。没人能拦住他。” “关于这一点。陛下早就在彻底搜查了。” 诺因挥挥手:“没用的,百密一疏。”雷瑟克沉默。不得不承认主君地顾虑正确。就算密道全堵上,帕西斯说不定也能挖出一条,甚至直接击碎里那的结界。毕竟他是协调神的附体,剑术又那般出神入化。 吉西安不以为然:“首都那么多精英又不是稻草人,元帅一定做好了妥善的布置。光复王再强也是血肉之躯,洒他一把毒粉,或者插十几把刀子,不信他不痛得哇哇叫。”诺因酸酸地看着他:“吉西安,你很信任我姑姑嘛。” “当然,和你比起来,母猩猩也显得无比可靠。” 雷瑟克没能拦住扑向友人的主君。 ****** 同日中午.西城首府赫拉特.城主府—— “维烈,你最近怎么神不守舍的?” “……对不起。” 隐捷敏亚城主瞅着连愧疚地表情也做不出,一副神游太虚模样的部下,气不打一处来:“我不管你受了什么打击,总之你坐在这个位置,就得给我好好干。”黑发宰相回过神,迟疑了一阵,嗫嚅道:“老板,我可不可以请假?” “什么!这时候请假?你想害死我吗!?”贝姆特怒极咆哮。某人立马缩进龟壳里:“是,我…我不请了。” 调整呼吸,贝姆特的神色缓和下来:“你是不是有私事要处理?”维烈点头如捣蒜。 “抱歉,现在是非常时刻,我实在不能批准。”贝姆特诚恳地道,“可能到战争结束都没空,你知道的,我城的情况。虽然内阁已经正常运转,但很多事没有你真的不行。” “嗯,没关系。是我任性了。”维烈笑了笑,收敛心神打开手里的笔记本,有条不紊地报告,“今年预计能收到比去年多两倍地粮食,这是加上冬小麦收成的结果。扣除民众的份,勉强能应付十万大军三个月地口粮。但是占领地因为过度地横征暴敛,产量还会减半。恐怕无法满足三位团长的需求。” “不太理想啊。”贝姆特叹气。维烈宽慰地笑道:“刚起步都是这样地。”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不赞成以暴力解决。南城只是迫不得已才归顺东城,我们不侵略她们。她们也不会来惹我们。” “你错了,一等罗兰.福斯拿下东境,她们就会要求夺回凡尔加平原。”贝姆特并不意外,他很清楚这个朋友排斥战争,对军事一窍不通,压根提不出任何有建设性地意见。但维烈自有他的价值,他拥有稳健地行政能力。人事管理和情报分析的长才,还是统御所有魔兽的魔界宰相,就算西城没有探子和信鸽,也能第一时间得知大陆的动态。 而且说实话,开完吵吵闹闹的军议会,听着那温润沉稳的声音绝对是一种享受。 “老板也主张战?”维烈皱眉。贝姆特咋舌:“别摆这种苦瓜脸,现在的情势是由不得我们不战。既然战了就要占据主动,金色死神目前行军到紫月森林附近。我想索性和德修普一道拔了他。” “伊芙将军手下有四个弓弩手中队,一个魔法师大队,擅长骑射地轻骑,大量的远程武器,步兵也擅长建筑防御工事,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维烈加重语气。“更别说他本人所向披靡的战力。何况,他们还有充足的医疗资源!” “嗯嗯,这些我们都考虑到了,不过他的部队机动性不强,只要我和德修普配合好,再妥善利用地利,有把握让他疲于奔命,不攻自垮。” “可是他已经沿途设置哨点,建了好几个营地,击垮各城镇的武装力量。明显要一口一口吞掉西境。” “哎哎。不会吧。”贝姆特傻眼,“这么稳扎稳打?他不是赫赫有名的战神嘛!”维烈啼笑皆非:“那只能说老板不了解他。伊芙将军是一位智勇双全的将领,用兵果断却正统。最重要地,他可以拖,我们不能。” 贝姆特陷入沉思:“嗯,我明白了,我会再慎重考虑。你先下去吧,让轩风做点好吃的给你。” “是。”维烈行礼退下。 因为兼任书记和战时情报官,他搬出宰相府,在主君隔壁办公。推开门,一个清亮的女声传出来:“啊,维烈,你回来了。快,我做好了苹果派,趁热吃。还有一份文件要你签收。” 原南城满愿师自发担任宰相秘书,帮他省去很多麻烦。 “谢谢。”维烈绽开一贯温文的浅笑,关怀地问道,“你吃了吗?” “还没呢,一会儿和贝姆特一起吃。”轩风笑吟吟地解下围裙。瞥见分门别类整理完毕的奏折,维烈由衷慰勉:“辛苦你了。” “不要紧,反正打工嘛,所以要给工资的哦。” “是是。”维烈苦笑,坐下习惯性地批阅。轩风凝视他清俊地侧面,抑不住满腔好奇:“你先别忙,告诉我是不是要打仗了?” “你从哪儿听来的?” “玛莎她们都这么说。” 那些三姑六婆的话不可信。维烈叹息着搁下羽毛笔,避重就轻地道:“我刚刚劝了老板,不要轻启战端。” “可是战争要来是挡不住的吧,这道理我都懂。罗兰城主摆明了要一统大陆,我们不想死,只好卯足了劲上咯。”轩风深切惋惜和帅哥敌对,她自己是不介意投降,开开心心地做东城的子民,天天瞻仰那绝世容光,和买一送一的银发美男,但用膝盖想也知道贝姆特决不会屈服。 “我是阻止不了战争,只是想尽量避免。”维烈沮丧地垂下肩膀,“可惜,就像你说的,战争迟早会爆发,我们只有祈祷老板平安归来了。” “……我也要去。” “什么!!!” 轩风哭丧着脸:“首领的女人必须和他并肩作战,这是西城的传统。”维烈张口结舌:“不会吧……” “千真万确。” “我…我给你几个道具。” “我正想这么说。”轩风很清楚自己有几两重,也不想看见血肉横飞的杀戮场面,灰水河一役就够她看地,“对了,你这两天怎么了?老是心不在焉啊。”维烈含糊其辞:“没什么。” 吃着最喜欢地甜点,却完全尝不出味道,难以下咽的感觉曼延到胃部,最后是全身,焦躁使得他坐立难安。 他真想卸下一身职责,不顾一切地打破封魔结界,去地球找基连他们。然而结界一垮,恶魔又会肆虐,席恩也会朝他重视地人们出手,酿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唉。维烈万分心酸地咽下口中的苹果派:父亲,请再等我一下下。 第五章 王者的镇魂歌(节二) 八月下旬,一阵雨落,凉意随之降临,淡淡的桂花香弥漫在风里,将幽冷的气息扩散开来,不是真正的冻寒,却让人骤然感到:秋,来了。 以王位的交替为开端,魔导国陷入动『荡』不安的局面,仿佛有不详的黑翼笼罩住大陆,接连的变故令百姓不知所措,终日惶惶。 雾之月,王妹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篡位。 春之月,被囚禁的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假死逃脱。 净之月,战歌平原的魔兽南进,北三省沦陷。魔武大会上,摄政王以通敌的名义要处决国师罗兰.福斯,被光复王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阻止,揭『露』王室的魔族血统,自此开始东城的征战史。月底,中城满愿师杨阳行刺罗兰不果,声名一落千丈。 花之月,东城城妃朵琳.欧斯达自尽身亡,红龙骑士团叛逃,青龙骑士巴曼受命追捕。 空之月,北城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被刺杀,北城内『乱』,东城军乘机吞并,扶植十六公主奥黛『露』即位, 萤之月,光复王召唤亡灵大军,攻陷河口都市。南城发生叛『乱』,公主希莉丝.冯.休拜卡被怀疑是主谋,中南两城彻底交恶。东城军在北城城主的授意,代理城主蕾雪.依娃的允许下进驻,平息战『乱』。 星之月,西城出现异常事态。被证实是恶魔所为,而肇始就是有血魔嫌疑的宰相维烈.赛普路斯。中西两城的结盟使其他三城的民众更为群情激愤,视作蛇鼠一窝的堕落行经,格局正式形成了3:2的对垒之势。 而东境,也在南北合围下岌岌可危。 恶魔的肆虐和四方结界的建立并没有影响到战局,萤之月29日,东城军进驻河口都市凯德兰,开始对垂手可得的王都表现出强烈的进攻欲望。又因为帕西斯的离去,罗兰的无暇失去管束,就此踏进拉克西丝精心设计的陷阱。 顶着正义之师的名头,讨伐军当然不能拒绝民众的求助。中城一方以坚壁清野的策略为饵,一步步诱使贪功的敌人深入。 帕西斯已经预计到拉克西丝有意抛弃东境,退守西境,也提点过将官们,但短期内,东城方面只能控制住北部一带,内地的间谍工作并不顺利。拉克西丝又适时派出小股部队抵挡,装出一路溃逃的样子。 半个月里,出征的两万大军一再分散,赶往频频告急的各地救援。暗骂摄政王残忍无道,连自家的村庄城镇也烧,害他们赢了却得不到粮食,结果补给线越拉越长,不时遭到拉克西丝事先埋伏的骑兵偷袭。 虽然有微小的疑虑,但胜利的果实实在太甜美,指挥官格安大队长只好分出兵力保护补给。而且敌人似乎快不行了,抵抗越来越弱,也不是每次都赶不上救火,征收的物资勉强还能应付。 星之月14日,卡德莱平原一役,集结的中城军大胜,歼敌近一万人。 这是东城征战以来首次战败,损失还如此惨烈,罗兰十分震怒,一完成仪式,就赶来借题发挥,让部下好好冷静头脑。帕西斯也在随行之列。 然而,中城虽打了个大胜仗,南部却作战失利。 得到南城暗中援助的国王军势力大振,连续攻克四郡,展现出强大的号召力。执法教团的狂信者不但大声疾呼愚民起来反抗“女暴君”,还在战场上召唤出“神灵”。不少『迷』信的士兵当场就跪了下来,士气大为低落。加持了各种神术的圣骑士团也身先士卒,捍不畏死的凶悍劲直追蛮族。之后查出他们是喝了光复王配制的狂化『药』剂,不过战场上使用禁『药』很常见。 金『色』死神伊芙.比拿挥军四万压制西境军,大有越雷池直『逼』米亚古要塞的意图,诺因的军队就这么被绑死。南城两头支援后勤吃紧,得到从尼普亚斯大陆返航的希顿商会补助才缓和。 北城扼守边境监视西城,和举族迁出死亡沙漠的妖灵有过一次浅战,双方都没讨到什么便宜。青龙骑士巴曼的弟弟特亚修集合兄长的残部加入东城一方。身兼羽族族长的帕西斯也叫来五千名战士,一部分做侦察兵,剩下的送给“肥猪国王”和“美人后代”作对。 各方势力犬牙交错,情势一触即发。 ******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22日.米亚古要塞―― “那老妖婆究竟在想什么?” “她在想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卡萨兰城主朝心腹投去恶狠狠的目光,嘴唇动了动,阴恻恻地笑道:“我倒不知道你成了她肚里的蛔虫。” “不是我有读心术,是你的『乳』臭味浓得天下皆闻。”身兼多职的宫廷术士长毫不客气地还嘴,一边一心二用地审批报表。他敢担保他是全要塞最忙的人,尽管部下都很有才干,但要他决策处理的事还是太多了。而哪个好命的主子只要敲章就行,火得他只想闹罢工。 “你才臭呢!香水味臭得要命!” “啥,你有没有嗅觉?” “喂喂,你们到底是来吵架还是来办公的?” 最有良知的军务长打断两人没营养的挖苦,将一沓厚厚的资料放在友人的桌上,“最新战况。”吉西安哀号:“噢~~~饶了我吧~~~” “我来。”诺因难得良心发现,其实是关心亲人又不肯承认的别扭心态作祟。 “斯帕斯港在昨晚被占领,守军几乎全军覆没,敌人使用了新式武器,一种像是魔导光炮的缩小版,配合水族的凿船和游击,渔网对这个水『性』精深的种族毫无用处。”雷瑟克扼要汇报。诺因咒骂:“妈的,放毒不就行了。” “想必他们会吸取这次教训。” “屁!人都死光了,还吸取教训!” “不许说粗话!”雷瑟克敲了他一个爆栗,神『色』凝重地道,“海军可能会登陆,和凯德兰城的驻军,亚拉里特陛下的部队一起围攻里那,情势非常危急,我们必须想想对策。” “有什么好想的,我的手臂可没那么长。她自己不要我帮忙,也许她得了热病,脑子烧糊了。”诺因恶毒地诅咒。对于主君不分轻重,忠厚如雷瑟克也忍不住捏起拳头。 “啊――你看不出吗?她分明是想把烂摊子丢给我,和罗兰.福斯或者帕西尔提斯同归于尽!” 雷瑟克震住,一脸难以置信。吉西安半点吃惊的迹象也没有,继续挥洒纸片堆起文件山:“太不划算了,元帅那样的无价之宝竟然选择自我牺牲,把未来交给你这个可有可无的家伙。”诺因眼中燃起熊熊怒焰,灼热的视线几乎瞪穿他。 “哼,愚蠢。她已经没有退路了,保存实力是明智的选择,但她又认为逃离首都是愧对列祖列宗的行为,所以就打算待在那儿等死――蠢透了!” “不,如果陛下抛弃那里的军民,活下来的人也会瞧不起她。”雷瑟克坚定地反驳,诺因翻了个白眼:“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不懂,那是王者的尊严。”吉西安懒洋洋地道,转动羽『毛』笔,开始想入非非,“那么近期内我就会收到一笔大钱了――国库的财宝耶!” “又不是你的钱!”诺因鄙视他。雷瑟克沉『吟』道:“话说回来,陛下为什么要孤注一掷?以里那的城防,即使三路合围,撑到我们赶到也没问题,还能让他们碰得头破血流。” “你忘了?帕西尔提斯那老变态可是初代国王,会不知道一些只有他知道的秘密通道?以他的身手,没人能拦住他。” “关于这一点,陛下早就在彻底搜查了。” 诺因挥挥手:“没用的,百密一疏。”雷瑟克沉默,不得不承认主君的顾虑正确。就算密道全堵上,帕西斯说不定也能挖出一条,甚至直接击碎里那的结界。毕竟他是协调神的附体,剑术又那般出神入化。 吉西安不以为然:“首都那么多精英又不是稻草人,元帅一定做好了妥善的布置。光复王再强也是血肉之躯,洒他一把毒粉,或者『插』十几把刀子,不信他不痛得哇哇叫。”诺因酸酸地看着他:“吉西安,你很信任我姑姑嘛。” “当然,和你比起来,母猩猩也显得无比可靠。” 雷瑟克没能拦住扑向友人的主君。 ****** 同日中午.西城首府赫拉特.城主府―― “维烈,你最近怎么神不守舍的?” “……对不起。” 隐捷敏亚城主瞅着连愧疚表情也做不出,一副神游太虚模样的部下,气不打一处来:“我不管你受了什么打击,总之你坐在这个位置,就得给我好好干。”黑发宰相回过神,迟疑了一阵,嗫嚅道:“老板,我可不可以请假?” “什么!这时候请假?你想害死我吗!?”贝姆特怒极咆哮。某人立马缩进龟壳里:“是,我…我不请了。” 调整呼吸,贝姆特的神『色』缓和下来:“你是不是有私事要处理?”维烈点头如捣蒜。 “抱歉,现在是非常时刻,我实在不能批准。”贝姆特诚恳地道,“可能到战争结束都没空,你知道的,我城的情况。虽然内阁已经正常运转,但很多事没有你真的不行。” “嗯,没关系,是我任『性』了。”维烈笑了笑,收敛心神打开手里的笔记本,有条不紊地报告,“今年预计能收到比去年多两倍的粮食。这是加上冬小麦收成的结果。扣除民众的份,勉强能应付十万大军三个月的口粮。但是占领地因为过度的横征暴敛,产量还会减半,恐怕无法满足三位团长的需求。” “不太理想啊。”贝姆特叹气。维烈宽慰地笑道:“刚起步都是这样的。”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不赞成以暴力解决,南城只是迫不得已才归顺东城,我们不侵略她们,她们也不会来惹我们。” “你错了,一等罗兰.福斯拿下东境,她们就会要求夺回凡尔加平原。”贝姆特并不意外,他很清楚这个朋友排斥战争。对军事一窍不通,压根提不出任何有建设『性』的意见。但维烈自有他的价值,他拥有稳健的行政能力,人事管理和情报分析的长才,还是统御所有魔兽的魔界宰相。就算西城没有探子和信鸽,也能第一时间得知大陆的动态。 而且说实话,开完吵吵闹闹的军议会,听着那温润沉稳的声音绝对是一种享受。 “老板也主张战?”维烈皱眉。贝姆特咋舌:“别摆这种苦瓜脸,现在的情势是由不得我们不战。既然战了就要占据主动,金『色』死神目前行军到紫月森林附近,我想索『性』和德修普一道拔了他。” “伊芙将军手下有四个弓弩手中队,一个魔法师大队,擅长骑『射』的轻骑,大量的远程武器,步兵也擅长建筑防御工事,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维烈加重语气,“更别说他本人所向披靡的战力,何况,他们还有充足的医疗资源!” “嗯嗯,这些我们都考虑到了,不过他的部队机动『性』不强,只要我和德修普配合好,再妥善利用地利,有把握让他疲于奔命,不攻自垮。” “可是他已经沿途设置哨点,建了好几个营地,击垮各城镇的武装力量,明显要一口一口吞掉西境。” “哎哎,不会吧。”贝姆特傻眼,“这么稳扎稳打?他不是赫赫有名的战神嘛!”维烈啼笑皆非:“那只能说老板不了解他,伊芙将军是一位智勇双全的将领,用兵果断却正统。最重要的,他可以拖,我们不能。” 贝姆特陷入沉思:“嗯,我明白了,我会再慎重考虑,你下下去吧,让轩风做点好吃的给你。” “是。”维烈行礼退下。 因为兼任书记和战时情报官,他搬出宰相府,在主君隔壁办公。推开门,一个清亮的女声传出来:“啊,维烈,你回来了。快,我做好了苹果派,趁热吃。还有一份文件要你签收。” 原南城满愿师自发担任宰相秘书,帮他省去很多麻烦。 “谢谢。”维烈绽开一贯温文的浅笑,关怀地问道,“你吃了吗?” “还没呢,一会儿和贝姆特一起吃。”轩风笑『吟』『吟』地解下围裙。瞥见分门别类整理完毕的奏折,维烈由衷慰勉:“辛苦你了。” “不要紧,反正打工嘛,所以要给工资的哦。” “是是。”维烈苦笑,坐下习惯『性』地批阅。轩风凝视他清俊的侧面,抑不住满腔好奇:“你先别忙,告诉我是不是要打仗了?” “你从哪儿听来的?” “玛莎她们都这么说。” 那些三姑六婆的话不可信。维烈叹息着搁下羽『毛』笔,避重就轻地道:“我刚刚劝了老板,不要轻启战端。” “可是战争要来是档不住的吧,这道理我都懂。罗兰城主摆明了要统一大陆,我们不想死,只好卯足了劲上咯。”轩风深切惋惜和帅哥敌对,她自己是不介意投降,开开心心地做东城的子民,天天瞻仰那绝世容光,和买一送一的银发美男,但用膝盖想也知道贝姆特决不会屈服。 “我是阻止不了战争,只是想尽量避免。”维烈沮丧地垂下肩膀,“可惜,就像你说的,战争迟早会爆发,我们只有祈祷老板平安归来了。” “……我也要去。” “什么!!!” 轩风哭丧着脸:“首领的女人必须和他并肩作战,这是西城的传统。”维烈张口结舌:“不会吧……” “千真万确。” “我…我给你几个道具。” “我正想这么说。”轩风很清楚自己有几两重,也不想看见血肉横飞的杀戮场面,灰水河一役就够她看的,“对了,你这两天怎么了?老是心不在焉啊。”维烈含糊其辞:“没什么。” 吃着最喜欢的甜点,却完全尝不出味道,难以下咽的感觉曼延到胃部,最后是全身,焦躁使得他坐立难安。 他真想卸下一身职责,不顾一切地打破封魔结界,去地球找基连他们。然而结界一垮,恶魔又会肆虐,席恩也会朝他重视的人们出手,酿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唉。维烈万分心酸地咽下口中的苹果派:父亲,请再等我一下下。 ****** 午后.东城占领区.河口都市凯德兰―― “费尔南迪先生,这是我亲手做的。” “哦,谢谢,看起来很好吃呢。” 蕾丝花边的洁白手绢里包着刚刚烘焙好的小饼干,全部都是梨子形,而光复王最喜欢吃的水果就是梨,可见赠送的人有多么用心。 得到心上人的夸奖,容貌姣好的侍女羞涩地红了脸。银发青年也赏心悦目地瞧着她,他喜欢纯情的女孩,虽然那害羞的神情再加点不肯承认的别扭会更好。 哎呀呀,不好,又开始描绘起菲莉西亚的样子了。 “那…那我回去工作了。”对方深鞠一躬,慌忙跑走。帕西斯热情地挥手:“走好啊~~~” 挑了一块塞进嘴里,松脆可口,浓浓的果香味泛开来。正赞好,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男声:“当心毒死你。” “啊,罗兰。”帕西斯转向徒弟,笑靥灿烂,“世上有什么毒能毒死我,尝一片吧?”伊维尔伦城主摇了摇头:“我可不是不死之身,而且我不喜欢甜食。” “真没情趣。”帕西斯又塞了一块嚼嚼嚼。 “说正事。”罗兰不跟他废话,“我打算等马尔亚姆的部队汇合后就亲征,你不必跟来了。”帕西斯大吃一惊:“为什么?” “师父,我不想瞒你。一些军官和大臣对你有很深的顾虑,士兵也不适应和亡灵一起作战。” 冰蓝的眸子明晰而冷彻,帕西斯一阵心虚,情不自禁地别开眼。 有的事只能装傻。一旦挑明,原本和睦的关系就可能破裂。 但是他逃避,罗兰却不愿,这也是他造成的。 如果有一天,这个人挡在我面前…… 罗兰眸『色』变暗,深处涌动着冰冷的怒『潮』。 “那好吧。”帕西斯闷闷地道,习惯『性』地拉拉鬓发,这是他烦躁时的小动作。确认了内心的怀疑,罗兰的眼神又冷上几分,淡淡地道:“我走了以后,你可得按时吃『药』,别没人督促就忘乎所以。” 帕西斯心情激『荡』,深吸一口气,抬起眼,坚定地许诺:“罗兰,我不会背叛你。” 微微的酸涩和微微的好笑,罗兰闭了闭眼,看着对方。 他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显然又睡过中午,肚子饿就直接出来找吃的,以前也是这样。 “怎么会有女人喜欢你这么邋遢的男人。”回过神时,罗兰已经站在他面前,帮他扣上扣子。 “切,本人英俊潇洒气宇不凡,不受欢迎才怪。”帕西斯开始一日三吹。罗兰不理会他的臭屁,近距离锁住他宛如祖母绿的碧眸。 “希望你记住你的承诺。”一指点在他的心脏部位,准确地,深深地,“师父,如果你背叛我,我就杀了你。” “……” 帕西斯感到口干舌燥,喘不过气来。真正让他震撼的不是徒弟的狠话,是他暴『露』出来的情感。若是真的想杀他,罗兰不会用这种决绝的方式令他警惕,而是在背后游刃有余地布置好一切。 儿女的面容都模糊了,和眼前的人相处的记忆一点一滴浮上:那树,那水,那香甜的野味,那追逐着自己的孩子,那融化了寂寞和仇恨的温暖。 “也许你会因祸得福。”罗兰轻笑,缓缓收回手。帕西斯神『色』不豫地瞪他:“别开玩笑了。” 微笑着,罗兰把他的扣子扣到喉部,然后狠狠拽起。 “我不是在开玩笑。” “咳咳……是!”帕西斯连忙赶在被掐死之前投降。罗兰的目光柔和下来,拉平他的领子:“拉克西丝终究是你的后代,就算感情上不在意,在旁人眼中也不好看,你就别凑热闹了,嗯?” “可是我担心你。”帕西斯老老实实地道,“她诡计多端,又遗传了我的硬骨头,九成会拼着玉石俱焚宰了你。只要你一死,这场仗等于她赢了。而且我对王都的情况比较了解,可以偷偷潜进去搞破坏。” “否决,让你去只会赔上你一条命。” “为什么!?”帕西斯是真的惊讶,他有自信在千军万马中轻取目标,何况出其不意,拉克西丝根本来不及反应。罗兰不答反问:“假如贺加斯出来,他会管这场战争吗?” “怎么可能!他会第一时间抓着他老弟回神域!” “这就是了。”罗兰把他翻过去,熟练地打辫子,用从他兜里找出的咒带绑起,“她不必一定要杀你,只要让贺加斯占据主导就行了。再说,她也未必杀不了你。”普路托赠送的黯曦,帕西斯的吞日,算下来已经有两把灭神剑了,王室难保没有第三甚至n把,真奇怪这样奇货可居的东西为何会量产。 帕西斯明白了,『摸』『摸』光滑的下颌:“我的美人后代很看重我?” “废话。你是我城的第二号人物,强大的死灵法师,拥有一支不用补给、不知疲倦、不会死亡的亡灵大军,还能随时随地补充新成员――她不铲除你铲除谁?” “挑拨我们自相残杀不是更好?”帕西斯不小心踩中地雷,等着徒弟再炸他满头灰,罗兰却波澜不兴:“她早就在做了,不然朝野军中那么多质疑的声浪哪来的?但这毕竟是备用方案,我还不至于昏庸到中反间计,直接针对你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嗯……为了避嫌,我只好留下了。”帕西斯怏怏叹了口气,随即双目一亮,转过头,“那我去帮伊芙将军好了!这总没人说话了!”罗兰眸光闪动,沉声道:“你狠得下心和儿子敌对?” “反正他又死不了。罗兰,我是杀不了诺因和莉莉安娜,他们是我的儿子、女儿,但我保证,我会封印他们的能力和记忆,扔到地球去,不让他们妨碍你。所以,你放他们一条生路,好么?”帕西斯愧疚又急切地直视徒弟。罗兰抿了抿唇,转移视线:“你别这么说,是我占了便宜。” “那就说定了。”帕西斯喜出望外,抓住他斗篷的环扣,“啊,我还没吃饭,你亲自下厨做给我吃。” “好好。”纵容一叹,罗兰突然想起什么,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串手链,帮他戴上,“这是暮用他的血做的,千万别解下来。普路托死了,他的神器力量会减弱,只有咒带,我怕封不住贺加斯。”帕西斯稀奇地打量那条鲜红的链子:“那头龙竟然肯放血给我?”巴哈姆斯应该非常讨厌他。 “我说是我用的。”罗兰淡然道。帕西斯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过因为是骗他,我只好说是为了提升我的潜能,所以这条血链的作用并不是封印贺加斯,只是增强你的精神力。”罗兰有些忧心,“师父,请务必保重。双神之间有感应,万一魔封出了什么变故,你这边压力就大了。” “安啦,我决不会让那个瘟神称心如意的,我还要亲手为你戴上王冠。”帕西斯比了个信心满满的手势,秀丽的脸庞神采飞扬。罗兰舒展眉宇,浮起如同秋日晴空般清澈的笑容:“那我们走吧,钓几条彩虹鱼吃,味道真的很不错呢。” ****** 中城首府里那位于地势平缓的中部平原,宛如一颗绿『色』绒毯上醒目的明珠,两条贯穿大陆的要道为它带来千年的繁荣。来自四面八方的商队云集于此,出售各种商品。一到秋天,枫红似火,妆点出无尽的绚烂,仿佛对人们诉说着这座城鼎盛的权势和财富。 然而如今,街上只有稀稀拉拉的行人和不时经过的巡逻队。商店关门,市场冷清,不安的乌云笼罩了整个王都。 总参谋长一手端着盛放有红茶和点心的托盘,另一只手轻扣门板,得到允许后,打开门走进。身后跟着四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女,穿的制服也式样相同。 “陛下,陛下,好消息。”叽叽喳喳活像四只麻雀。 窗前站着一个苗条的身影,腰杆挺得笔直,乌黑的发丝与雪白的披风随风微扬,半合着眼享受阳光洒在身上的暖意,听到他们进来的声音,利落地转身,带起披风在空中飞舞,跳坐到一旁的豪华沙发上,流畅而帅气的动作让在场的人都呼吸一窒,想到同一个词――女王陛下…… “关门关门,你们四个吵吵闹闹的小丫头。”带有命令口吻的嗓音如山中泉水,清脆爽快,“克鲁索,帮我捶肩。”早已习惯不合理指示的绿发青年分送完茶点,默默照做。 “说吧,什么好消息。”拉克西丝啜了口茶,满意地挑高眉头,肩上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力道更让她惬意地眯眼。 “陛下,实验成功了。”四胞胎的大姐塔莉跳起来,兴奋地双手握拳,“比我们预估的还要好,这几头大家伙一定能对付那些龙骑士和翼人。” “心灵水晶的暗示效果也很成功,哪怕一个骑士学徒骑上去也会乖乖服从。”老二曼莉补充。 “唯一的弱点――经验也通过模拟训练让它们学会了。实际上阵会比老兵表现更棒。”老三夏莉自信地拍打胸脯。 “霍特那边就进行得不是很顺利,才刚刚做出一只石魔像,工序复杂,『性』能不稳定,好几次暴走,无法投入量产。”小妹凯莉接了条扫兴的尾巴,被姐姐们痛揍。 和罗兰一样,拉克西丝担任院长和资助人的魔研院也私下从事禁忌研究。禁『药』、禁器、魔兽合成、精神控制……历史还更为悠久。 大家都不纯洁。 “太乐观了啊。”拉克西丝也泼了盆冷水,“生手是能『操』纵合成兽,但只有熟手才能真正发挥出它们的威力,而全首都拎不出一支象样的飞行部队。虽然通过魔法水晶让它们学习,但这只不过是知识的累积而已。遇到意外和强敌就会出现致命的思维停止――这种程度还差得远。”都怪那票贵族不争气。没一个能驯服野『性』的飞行兽,她手下也只有极少数狮鹫骑士。 四胞胎面面相觑,很是失望。拉克西丝适时褒扬:“小缺点改进就行了,你们干得很好。羽族也缺乏战斗经验,龙骑士区区残兵,我的队伍就能对付。”只怕那只狐狸还藏了什么。 “是!我们会努力!”四个少女重拾欢颜,精神地行礼。 “至于魔像,尽快吧,实在不行交给那臭小子继续。”拉克西丝最头痛的不是罗兰,而是她的祖先。普通人根本打不过不死的亡灵,一旦阵亡还会为它增添战力。只有同样无生命的傀儡能对抗这支赖皮可恨到极点的军团。可惜研究时间太短,相关的资料也散失太多,目前还停留于起步阶段。而由只懂得溜须拍马的小人,混分等毕业的世家子弟和死读书的学者组成的圣职者集团,更别谈超度。 尽管对帕西斯本人有些安排,黑发的摄政王却没有十成的把握。就像她了解罗兰,罗兰也了解她,彼此多少揣摩得出对方的心思。 这时,她的心腹报告了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东城军和亡灵大军有分兵的迹象,看样子不是先后出发。” “难道它们要攻打西境!?”四胞胎紧张地异口同声,“它们朝哪个方向去?” “暂时是北边。” “一定是了!” “也不一定,可能是西城。”拉克西丝无意识地将盘中的皇家巧克力蛋糕“分尸”,脑中飞快思量,“亡灵脚程慢,叫臭小子集中全力灭了金『色』死神的队伍,不能陷入两头作战的困境。” “殿下应该理会得。”克鲁索认为她多此一举。拉克西丝哈了一声:“我怀疑他被书虫蛀空脑子了!” “无论如何,我们的压力减轻很多。”克鲁索不跟她做口舌之争,“当然,也不排除是欺敌之计,从伊里亚河顺流而下还是挺快的。” “接下来,八成就是挑拨贵族。哼,那帮心志不坚的家伙滚蛋也好。”拉克西丝的思路已经跳到别的地方。塔莉持不同意见:“敌人的探子不可能和他们取得接触。就算有少数潜伏在仆役里,也无法提出任何有力的保证。贵族贪生怕死,不敢的。” “可以让翼人发传单,帕西尔提斯不会连翼人也全部带走。” “太过分了!”夏莉义愤填膺地站起来,小脸气得通红,“那些该死的墙头草,代代享受王室的恩泽,大难临头却投敌求荣――陛下,统统砍了他们!”拉克西丝不为所动:“我们自己打起来,只会让罗兰.副斯渔翁得利。走了也好,省得我看着烦心。”凯莉沉『吟』片刻,摇摇头:“陛下,为了证明他们的‘忠诚’,罗兰城主势必将他们当作肉盾。与其便宜了敌人,不如作为奇麦拉的实验教材。”拉克西丝瞥了她一眼,点头应许。 “克鲁索,我老哥他们到哪儿了?” 总参谋长一时反应不过来,眼神不自觉地流『露』出担忧,低声道:“快到风之原野了。”拉克西丝不动声『色』地喝茶吃点心:“这样啊,那我这个做妹妹的,也差不多该去迎接了。” “陛下!?”一室惊噫。曼莉不解地发问:“您为什么放弃里那的城墙,主动迎击?让他们碰得头破血流好了。” “里那的城墙可没有你们以为的那么坚固。”拉克西丝秀丽的容颜泛起一丝冷笑,既是嘲笑这座号称神迹之城的城塞,也是嘲笑这个破败的国家。“年久失修,装饰『性』大于实用『性』,投石机和弩炮都过于老旧。虽然当初建造的时候材料加了炼金术的『药』剂,城墙上也刻了防护咒文,能够防御魔法攻击,但物理攻击几乎是没辙的。” 至于城卫兵的素质就更不用说了,亏空现象早已成风气,军官虚报人数,将多余的名额作为外快,平日结党营私、贪污腐败、仗势欺人。士兵也上行下效,活脱脱的流氓兵。其他部队也好不到哪去,缺乏实战经验,派系林立,互相勾心斗角。即使通过魔武大会做了番调整重组,短期内还是无法扫除沉疴。让这样一支杂牌军是守城叫做找死,她自己的精锐又舍不得,损失过大的话,万一出了什么变故很难控制住局面。 “可是…可是我们有魔导光炮啊!”四胞胎再次齐声道,神『色』也是如出一辙的有恃无恐。拉克西丝抬起空杯,示意部下倒满,轻描淡写地丢下炸弹:“西面的矿山出现大批魔兽,暂时停止作业了。” 八只圆睁的眼睛,和四张呈圆形的嘴巴。 德修普家族之所以能支撑千年不倒,一半就归功于魔导光炮的威慑力。而发动它的代价也是巨大的,可以说是标准的“用钱砸死人”。它发一炮需要3吨高纯度的魔晶矿提取出的能量,而年产量也不过才几十吨。魔晶矿这玩意儿可不比铁矿,纯度高的稀有度不亚于精金秘银。 又因为魔晶矿是高危险的物品,城内最多只能贮藏5吨。 “那――”四人的脸『色』由白泛青。拉克西丝颔首:“肯定是那头狐狸。不过剩下的还能发一次,足够将他和他的主力轰成灰烬了,小心保护,看准时机用吧――好了带路,我去看看那帮大家伙。”四胞胎一齐敬礼,当先跑出房间。 “阁下。”克鲁索唤住上司,右手摊开,『露』出一枚造型典雅雕刻精细的白金戒指。 拉克西丝险些滑了一跤,心跳失速,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才将表情维持在正常范围里,舌头却不由自主地打结:“干…干什么?”这小子不会突然开窍吧!? “奥里维副院长托我带给你的法器,说是你叫他做的。” “……” 一把抢过戒指,拉克西丝好不容易克制住一拳揍飞这个人的冲动。 第五章 王者的镇魂歌(节三)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26日,前国王亚拉里特的[讨逆军]和摄政王的军队在风之原野对垒。 此举出乎前者的预料,他们原以为会一路太平顺利地和东城军会师,然后一起围攻那个无耻的王室叛逆,没想到拉克西丝放弃坚固的城墙,主动迎击。 幸好有翼人侦察兵及时传递消息,让他们没有仓促应战。 距首都里那以南约一百八十公里的风之原野以盛产风信子闻名,地势平坦,是展开阵地战的好地方,这也是贵族最常用的战法。双方兵力差距不大,四万对两万八千,都有重骑兵,来自南城的两个骑士大队和百多名神职人员也加入了这场“圣战”,可以说各有一拼的资本。 烈日高悬头顶,晴朗的天空可见几条稀疏的卷云,狼烟似的随风漂移。 平原上寂静异常,只听见旌旗猎猎作响,逐渐浓厚的紧张气氛使空气仿佛凝固,化作沉重的压力落在每个士兵的肩头。 亚拉里特破天荒地出席了军事会议,还要求在战前和敌方主帅对话。在场的成员没有阻拦他,傻瓜都知道这是个打击对方士气的好机会。 讨逆军并不团结,几名公侯爵,执法教团的副团长依谢夫,圣骑士团的三位军团长达夫克、布鲁诺和瑞森共同分摊权力。亚拉里特对军务一窍不通,根本无法组织起统一的指挥。不过有一位[荣誉客卿]。东城城主派来地索拉恩少将随‘侍’在侧,好歹为他挣回一点面子,之前在他的妥善建议下也没出什么大的差错。 罗兰没有意外拉克西丝的决定,以里那的城防绝对挡不住三路猛攻,利用时间差各个击破是正确的。亚拉里特是死是活他也不关心,只要把他最后一份利用价值榨干就行。 对方回应了要求,午时14分。主帅出列。 打着如意算盘的一些人眼中‘射’出残忍而兴奋地光芒,但拉克西丝身边周密的防护和非常安全地距离让他们大失所望。有着一头灿烂金发的年轻少将也微感可惜:如果能从海军那儿搬台魔核光炮来。就算轰不穿那道闪耀的光壁,至少也能让那些士兵惊慌一番。 黑发的摄政王身穿银白战袍,内里鲜红的白披风舒卷飘逸,脸‘色’有些苍白,却不掩容姿的沉稳,翡翠绿的双眸一霎不霎地凝望对面地人。 他瘦了,依稀有了几分记忆中的模样。和她相同颜‘色’的眼睛**出愤怒、憎恨、伤痛和不解,直直刺进她心底。 “王兄,好久不见。” 经过风魔法放大的声音朗朗传遍敌我双方,隐隐透出秋的微凉。 “为什么!为什么背叛我?拉克西丝!”完全没有跟妹妹虚与委蛇的心情,亚拉里特直接吼出郁结多日的怨愤,声嘶力竭的指控令所有人心头一震。 拉克西丝突然有点好笑,到了今天他还问她为什么,该说他蠢得无‘药’可救呢。还是…… “是我对不起你,王兄。”她叹道,真心实意地。 “那就道歉!”亚拉里特地怒气平复了少许,说出让周围人汗颜的话,“马上退兵!跪到父王的墓前忏悔!我可以考虑既往不咎!” 唉,有这样的主帅真丢脸啊。索拉恩有了擦汗的冲动。 “这是不可能的。”拉克西丝毕竟有过无数次经验。毫不动摇地拒绝,“王兄,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好自为知。”语毕,退回队伍。 呆若木‘鸡’地亚拉里特也被簇拥回去,一阵宛如呜咽的号角响彻平原,正式拉开战争的序幕。 “冲啊!”服了狂化‘药’剂的达夫克军团长高声命令,“重骑兵队,向敌人两翼突击!” “不行!”法师队长急忙劝阻,“阁下。没消耗完敌方法师的体力前。不能动骑兵!” “怕什么!那些个鸟魔法‘射’得穿我们的盔甲?军人也不怕伤亡!” “不是……唉。”见上司已无心听下去,自顾自率军突进。法师队长只好赶紧补救,“用移动术跟上,到位后用驱散,第二队准备火球攻击!” “法师队,注意距离,第一列沼泽术,第二列防护,第三列配合信号施放眩光术!”与此同时,注视‘逼’近的敌方部队,拉克西丝也火速安排。 一时间各种元素能量在平原上炸裂开来,伴随着讨逆军重骑兵队的冲锋。 不好!阵头的士兵感到身子一沉,坐骑竟然陷进泥地。看到前面的人纷纷坠马,后面地慌了手脚,有地试图转向,有的勒紧马首,却被身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地战友撞上,队形顿时‘混’‘乱’。 终于赶到的法师们使用驱散魔法,遏止了一场灾难。但是倒地的骑士根本爬不起来——他们的铠甲太重了!铺天盖地的火球紧跟着落下,砸得还没调整好队伍的骑兵部队更加晕头涨脑。 “闭眼!骑兵还要盖住战马的眼睛!”各小队长接到讯号,迅速下令。 刺眼的白光炸开,已经十分慌‘乱’的重骑兵彻底溃散,受到惊吓的马四处‘乱’窜,甚至撞到辛苦赶来的法师。其他法师见状也忙着闪躲,暂时无暇施法。 “突击!”摄政王的军队开始推进。 “第一列用防护箭矢,第二列用冻雾,第三列用群体祝福!”情况紧急,索拉恩顾不得请示旁边的傀儡主帅,拿着传讯水晶下达一连串指示。“弓箭手跟上,重步兵保护法师!” 几位骄横地大贵族不买他的帐,而他也没指望过他们。如果全听他的,索拉恩自信即使不胜,至少也不会输得太惨。目前只好尽量削弱敌人的兵力了,早已和罗兰合作的布鲁诺军团长和执法教团还是服从他的指挥。 双方的圣职者资源都很充足优秀,攻击魔法起不了什么作用。那还不如着重于辅助魔法。 你来我往,杀声震天。 闪着绿光地屏障挡下了连片的羽箭。但敌人地弓箭似乎无穷无尽,不断有士兵倒下,飞溅的血雾犹如一朵朵‘艳’丽的‘花’,染红了平原,也染红了每个人的双眼。随着尖锐的破空声,数量惊人的飞斧投出,落在讨逆军的前列。一‘波’接着一‘波’,形成密集地杀戮之雨。但是重铠士兵事先得到警告,举盾防守,法师损失不大。 因为寒气的影响,身体僵麻的摄政王军也没能抓住机会撕裂敌方的阵型。加持了神术的后方士兵勇敢地补上缺口,勉强维持住队列。 敌人打得不错嘛。拉克西丝暗暗惊讶,她可不认为自家老哥有这样的能耐,略一思忖。一个身穿东城将官服饰的身影清晰浮现,不禁狠狠咒骂:金‘毛’的家伙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刀光剑影,五颜六‘色’地魔法光芒‘交’错闪烁,中央的长枪兵已经绞成一团,整个战线支离破碎,既有上千人的厮杀。也有数十人的拼斗……一排排掷斧投下,血染大地。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讨逆军的防线渐渐崩溃。 阵地战最讲究阵型,第一线垮了就等于被突破了,后面的刀盾兵只有被敌方地长枪兵零零碎碎切割的份。拉克西丝在阵头配置了足够数量的兵力,始终确保局部优势,加上‘精’锐的弓箭营和掷斧手,胜利是当然的事。 这时,战场第一次生变。 “用火龙卷,对准敌方主帅,能用几个用几个。”索拉恩一边发令一边在心里叹气:如果是东城的魔导团。压根用不着他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早就自己看准时机用了。 一直没动的南城法师依言‘吟’唱咒文,两道火焰龙卷逐渐成形。一左一右在前方开路,撕出两条长长的口子。清一‘色’白‘色’战甲的执法教团身上亮起耀眼的光辉,以刀尖队形‘插’进敌军阵营,拉起一条条血线。 这群狂信者个个是以一挡百地‘精’英,夹着凌厉地杀气,口呼至高神,硬生生将敌人的前锋剖成四半。 还不够!眼看重骑兵部队快要溃灭,执法教团也一时冲不过近卫军地铜墙铁壁,索拉恩果断地亮出底牌。 敌军的骑兵成功地包抄,代价是两翼的失守,只要他能先打垮敌人的主力—— 数千名翼人从后方升空,很快绕过战场来到敌人的侧面,一次整齐的低空‘射’击,急转往上,搭箭,再次俯冲而下…… 几轮连‘射’下来,左翼已是稀稀拉拉,濒临解体。 “前进!”由布鲁诺带领的圣骑士团第二大队展开蓄势已久的冲锋,如同银‘色’的洪流。 当他们越过平原中央,对面传来奇异的咆吼,黑压压一大片‘阴’影飞上天空。索拉恩瞪大眼,用对应的通讯水晶喊道:“后退!” 翼人指挥也不恋战,连忙率领部下返回。日前两名巡逻兵在里那附近失踪,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可以肯定敌人有了新的空战力量,所以他们早有心理准备。 飞行部队里,羽族防御最弱,速度却最快,然而这支古怪的队伍打破了这个常识。 三名羽族当场被撕裂,一部分被结成圆阵的敌人包围,剩下的还想救援。只有少数撕破防身的卷轴,用魔法飞弹争取时间逃跑,应变能力之差可见一斑。索拉恩只觉惨不忍睹。 “快给我滚回来!用俯冲脱离!”他的反应就快多了,“法师队掩护!” 一俯冲,速度差异立刻抹消,因为体重的关系,飞行骑士们也不敢冲太快,何况还有法师在下面虎视耽耽。稍作扫‘荡’,就退回后方。 只有一人挑大梁的弱点完全暴‘露’出来:在索拉恩把注意力集中在天上期间,两翼已经被铲平,布鲁诺的部队甚至没能冲进敌阵,那些有翼兽惊了马。 瞥眼间,执法教团的白衣被快速变换的敌军包围,索拉恩明白大势已去。 任何有经验的将领都清楚,在‘乱’军中还能调整阵型就意味着占据了主动。再不逃,他就逃不掉了! 即使投入预备队也改变不了战局,南城那点人根本不够看,还损失不起。所以他一脚把早已吓得软瘫的国王踹下马,在亲兵的保护下溜之大吉。 这脚是他长久以来的愿望,敬爱的主君也拜托他代劳。 “凯琳娜大祭司,我们败了,请快逃吧。” 身披白袍的圣职者皱起眉头,会主动参与这场与己城无关的战役,可见她的虔诚。 “我不认为这是个好提议,索拉恩少将。虽然我们的情形是有点不妙,但我们决不能畏惧邪恶的魔族,更不应该抛弃友军。” 金发将官懒得跟她辩,更没时间辩,直接抛出杀手锏:“双方都是邪恶的,尊敬的‘女’士。” 凯琳娜沉默了一瞬:“哦,你是对的。” 不与魔族为伍的东城军撤了,风之原野一战以摄政王的胜利告终。 “陛下。”传令兵吞吞吐吐地汇报,“刚刚…洛伦少将砍下了敌方主帅的首级。” “……”拉克西丝面无表情,半晌,不带丝毫感**彩地道,“这是件大功。” 闻言,一旁的总参谋长低下头。 ****** 听到伯父死亡的消息,中城城主毫无感触,照常办公。 “诺因……”杨阳反而比他难过,为不得不弑兄的拉克西丝。 “干嘛?老头子一死,我就感觉空气清新多了。”诺因实话实说,他对亚拉里特没有一丁点亲情,有的也只是当初锥心的失望。杨阳责怪地看着他:“你至少该为你姑姑感伤一下下,还有形式上的悼念。” “我只会为她高兴——来人,备酒,庆祝老头子归天!” 说不通,杨阳气得转身走人。诺因叫住她:“阳,把血龙王借我。”没办法,那头跩龙只听杨阳的,连带月也身份超然。 “为什么?”杨阳很不乐意,她是自愿参战,却不愿牵连朋友们,“你要他做什么?” “帕西尔提斯的亡灵大军还没到,但他本人已经开始撒野,夜袭了三个粮仓,守军连他的影子也‘摸’不着……” “你要扎姆卡特和索贝克打!?”杨阳越听越不对,忍不住打断。 “听着,那老变态是骑龙,还是一头和他一样变态的亡灵龙,只有真正的龙骑士能拦住他。”诺因加重语气。杨阳的脸‘色’更难看:“你要月也去?他可不是龙骑士,他是法师!而且他绝对打不过索贝克!” “血龙王去了,他会留下吗?”诺因一叠声道,“不然你有什么好办法?大军备战,急需粮草,必须守住运输线!我不要求他们宰了那‘混’蛋,只要牵制住他就行了!就算有危险,他们总逃得掉吧!” 反复思量,杨阳终于屈服了:“我会征求他们的意见。” ……第五章王者的镇魂歌(节三)--文字更新最快……@!! 第五章 王者的镇魂歌(节四) ?八月下旬,一阵雨落,凉意随之降临,淡淡的桂花香弥漫在风里,将幽冷的气息扩散开来,不是真正的冻寒,却让人骤然感到:秋,来了。 以王位的交替为开端,魔导国陷入动荡不安的局面,仿佛有不详的黑翼笼罩住大陆,接连的变故令百姓不知所措,终日惶惶。 雾之月,王妹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篡位。 春之月,被囚禁的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假死逃脱。 净之月,战歌平原的魔兽南进,北三省沦陷。魔武大会上,摄政王以通敌的名义要处决国师罗兰.福斯,被光复王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阻止,揭露王室的魔族血统,自此开始东城的征战史。月底,中城满愿师杨阳行刺罗兰不果,声名一落千丈。 花之月,东城城妃朵琳.欧斯达自尽身亡,红龙骑士团叛逃,青龙骑士巴曼受命追捕。 空之月,北城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被刺杀,北城内乱,东城军乘机吞并,扶植十六公主奥黛露即位, 萤之月,光复王召唤亡灵大军,攻陷河口都市。南城发生叛乱,公主希莉丝.冯.休拜卡被怀疑是主谋,中南两城彻底交恶。东城军在北城城主的授意,代理城主蕾雪.依娃的允许下进驻,平息战乱。 星之月,西城出现异常事态。被证实是恶魔所为,而肇始就是有血魔嫌疑的宰相维烈.赛普路斯。中西两城的结盟使其他三城的民众更为群情激愤,视作蛇鼠一窝的堕落行经,格局正式形成了3:2的对垒之势。 而东境,也在南北合围下岌岌可危。 恶魔的肆虐和四方结界的建立并没有影响到战局,萤之月29日,东城军进驻河口都市凯德兰,开始对垂手可得的王都表现出强烈的进攻yu望。又因为帕西斯的离去,罗兰的无暇失去管束,就此踏进拉克西丝精心设计的陷阱。 顶着正义之师的名头,讨伐军当然不能拒绝民众的求助。中城一方以坚壁清野的策略为饵,一步步诱使贪功的敌人深入。 帕西斯已经预计到拉克西丝有意抛弃东境,退守西境,也提点过将官们,但短期内,东城方面只能控制住北部一带,内地的间谍工作并不顺利。拉克西丝又适时派出小股部队抵挡,装出一路溃逃的样子。 半个月里,出征的两万大军一再分散,赶往频频告急的各地救援。暗骂摄政王残忍无道,连自家的村庄城镇也烧,害他们赢了却得不到粮食,结果补给线越拉越长,不时遭到拉克西丝事先埋伏的骑兵偷袭。 虽然有微小的疑虑,但胜利的果实实在太甜美,指挥官格安大队长只好分出兵力保护补给。而且敌人似乎快不行了,抵抗越来越弱,也不是每次都赶不上救火,征收的物资勉强还能应付。 星之月14日,卡德莱平原一役,集结的中城军大胜,歼敌近一万人。 这是东城征战以来首次战败,损失还如此惨烈,罗兰十分震怒,一完成仪式,就赶来借题发挥,让部下好好冷静头脑。帕西斯也在随行之列。 然而,中城虽打了个大胜仗,南部却作战失利。 得到南城暗中援助的国王军势力大振,连续攻克四郡,展现出强大的号召力。执法教团的狂信者不但大声疾呼愚民起来反抗“女暴君”,还在战场上召唤出“神灵”。不少迷信的士兵当场就跪了下来,士气大为低落。加持了各种神术的圣骑士团也身先士卒,捍不畏死的凶悍劲直追蛮族。之后查出他们是喝了光复王配制的狂化药剂,不过战场上使用禁药很常见。 金色死神伊芙.比拿挥军四万压制西境军,大有越雷池直逼米亚古要塞的意图,诺因的军队就这么被绑死。南城两头支援后勤吃紧,得到从尼普亚斯大陆返航的希顿商会补助才缓和。 北城扼守边境监视西城,和举族迁出死亡沙漠的妖灵有过一次浅战,双方都没讨到什么便宜。青龙骑士巴曼的弟弟特亚修集合兄长的残部加入东城一方。身兼羽族族长的帕西斯也叫来五千名战士,一部分做侦察兵,剩下的送给“肥猪国王”和“美人后代”作对。 各方势力犬牙交错,情势一触即发。 ******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22日.米亚古要塞—— “那老妖婆究竟在想什么?” “她在想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卡萨兰城主朝心腹投去恶狠狠的目光,嘴唇动了动,阴恻恻地笑道:“我倒不知道你成了她肚里的蛔虫。” “不是我有读心术,是你的乳臭味浓得天下皆闻。”身兼多职的宫廷术士长毫不客气地还嘴,一边一心二用地审批报表。他敢担保他是全要塞最忙的人,尽管部下都很有才干,但要他决策处理的事还是太多了。而哪个好命的主子只要敲章就行,火得他只想闹罢工。 “你才臭呢!香水味臭得要命!” “啥,你有没有嗅觉?” “喂喂,你们到底是来吵架还是来办公的?” 最有良知的军务长打断两人没营养的挖苦,将一沓厚厚的资料放在友人的桌上,“最新战况。”吉西安哀号:“噢~~~饶了我吧~~~” “我来。”诺因难得良心发现,其实是关心亲人又不肯承认的别扭心态作祟。 “斯帕斯港在昨晚被占领,守军几乎全军覆没,敌人使用了新式武器,一种像是魔导光炮的缩小版,配合水族的凿船和游击,渔网对这个水性精深的种族毫无用处。”雷瑟克扼要汇报。诺因咒骂:“妈的,放毒不就行了。” “想必他们会吸取这次教训。” “屁!人都死光了,还吸取教训!” “不许说粗话!”雷瑟克敲了他一个爆栗,神色凝重地道,“海军可能会登陆,和凯德兰城的驻军,亚拉里特陛下的部队一起围攻里那,情势非常危急,我们必须想想对策。” “有什么好想的,我的手臂可没那么长。她自己不要我帮忙,也许她得了热病,脑子烧糊了。”诺因恶毒地诅咒。对于主君不分轻重,忠厚如雷瑟克也忍不住捏起拳头。 “啊——你看不出吗?她分明是想把烂摊子丢给我,和罗兰.福斯或者帕西尔提斯同归于尽!” 雷瑟克震住,一脸难以置信。吉西安半点吃惊的迹象也没有,继续挥洒纸片堆起文件山:“太不划算了,元帅那样的无价之宝竟然选择自我牺牲,把未来交给你这个可有可无的家伙。”诺因眼中燃起熊熊怒焰,灼热的视线几乎瞪穿他。 “哼,愚蠢。她已经没有退路了,保存实力是明智的选择,但她又认为逃离首都是愧对列祖列宗的行为,所以就打算待在那儿等死——蠢透了!” “不,如果陛下抛弃那里的军民,活下来的人也会瞧不起她。”雷瑟克坚定地反驳,诺因翻了个白眼:“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不懂,那是王者的尊严。”吉西安懒洋洋地道,转动羽毛笔,开始想入非非,“那么近期内我就会收到一笔大钱了——国库的财宝耶!” “又不是你的钱!”诺因鄙视他。雷瑟克沉吟道:“话说回来,陛下为什么要孤注一掷?以里那的城防,即使三路合围,撑到我们赶到也没问题,还能让他们碰得头破血流。” “你忘了?帕西尔提斯那老变态可是初代国王,会不知道一些只有他知道的秘密通道?以他的身手,没人能拦住他。” “关于这一点,陛下早就在彻底搜查了。” 诺因挥挥手:“没用的,百密一疏。”雷瑟克沉默,不得不承认主君的顾虑正确。就算密道全堵上,帕西斯说不定也能挖出一条,甚至直接击碎里那的结界。毕竟他是协调神的附体,剑术又那般出神入化。 吉西安不以为然:“首都那么多精英又不是稻草人,元帅一定做好了妥善的布置。光复王再强也是血肉之躯,洒他一把毒粉,或者插十几把刀子,不信他不痛得哇哇叫。”诺因酸酸地看着他:“吉西安,你很信任我姑姑嘛。” “当然,和你比起来,母猩猩也显得无比可靠。” 雷瑟克没能拦住扑向友人的主君。 ****** 同日中午.西城首府赫拉特.城主府—— “维烈,你最近怎么神不守舍的?” “……对不起。” 隐捷敏亚城主瞅着连愧疚表情也做不出,一副神游太虚模样的部下,气不打一处来:“我不管你受了什么打击,总之你坐在这个位置,就得给我好好干。”黑发宰相回过神,迟疑了一阵,嗫嚅道:“老板,我可不可以请假?” “什么!这时候请假?你想害死我吗!?”贝姆特怒极咆哮。某人立马缩进龟壳里:“是,我…我不请了。” 调整呼吸,贝姆特的神色缓和下来:“你是不是有私事要处理?”维烈点头如捣蒜。 “抱歉,现在是非常时刻,我实在不能批准。”贝姆特诚恳地道,“可能到战争结束都没空,你知道的,我城的情况。虽然内阁已经正常运转,但很多事没有你真的不行。” “嗯,没关系,是我任性了。”维烈笑了笑,收敛心神打开手里的笔记本,有条不紊地报告,“今年预计能收到比去年多两倍的粮食。这是加上冬小麦收成的结果。扣除民众的份,勉强能应付十万大军三个月的口粮。但是占领地因为过度的横征暴敛,产量还会减半,恐怕无法满足三位团长的需求。” “不太理想啊。”贝姆特叹气。维烈宽慰地笑道:“刚起步都是这样的。”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不赞成以暴力解决,南城只是迫不得已才归顺东城,我们不侵略她们,她们也不会来惹我们。” “你错了,一等罗兰.福斯拿下东境,她们就会要求夺回凡尔加平原。”贝姆特并不意外,他很清楚这个朋友排斥战争。对军事一窍不通,压根提不出任何有建设性的意见。但维烈自有他的价值,他拥有稳健的行政能力,人事管理和情报分析的长才,还是统御所有魔兽的魔界宰相。就算西城没有探子和信鸽,也能第一时间得知大陆的动态。 而且说实话,开完吵吵闹闹的军议会,听着那温润沉稳的声音绝对是一种享受。 “老板也主张战?”维烈皱眉。贝姆特咋舌:“别摆这种苦瓜脸,现在的情势是由不得我们不战。既然战了就要占据主动,金色死神目前行军到紫月森林附近,我想索性和德修普一道拔了他。” “伊芙将军手下有四个弓弩手中队,一个魔法师大队,擅长骑射的轻骑,大量的远程武器,步兵也擅长建筑防御工事,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维烈加重语气,“更别说他本人所向披靡的战力,何况,他们还有充足的医疗资源!” “嗯嗯,这些我们都考虑到了,不过他的部队机动性不强,只要我和德修普配合好,再妥善利用地利,有把握让他疲于奔命,不攻自垮。” “可是他已经沿途设置哨点,建了好几个营地,击垮各城镇的武装力量,明显要一口一口吞掉西境。” “哎哎,不会吧。”贝姆特傻眼,“这么稳扎稳打?他不是赫赫有名的战神嘛!”维烈啼笑皆非:“那只能说老板不了解他,伊芙将军是一位智勇双全的将领,用兵果断却正统。最重要的,他可以拖,我们不能。” 贝姆特陷入沉思:“嗯,我明白了,我会再慎重考虑,你下下去吧,让轩风做点好吃的给你。” “是。”维烈行礼退下。 因为兼任书记和战时情报官,他搬出宰相府,在主君隔壁办公。推开门,一个清亮的女声传出来:“啊,维烈,你回来了。快,我做好了苹果派,趁热吃。还有一份文件要你签收。” 原南城满愿师自发担任宰相秘书,帮他省去很多麻烦。 “谢谢。”维烈绽开一贯温文的浅笑,关怀地问道,“你吃了吗?” “还没呢,一会儿和贝姆特一起吃。”轩风笑吟吟地解下围裙。瞥见分门别类整理完毕的奏折,维烈由衷慰勉:“辛苦你了。” “不要紧,反正打工嘛,所以要给工资的哦。” “是是。”维烈苦笑,坐下习惯性地批阅。轩风凝视他清俊的侧面,抑不住满腔好奇:“你先别忙,告诉我是不是要打仗了?” “你从哪儿听来的?” “玛莎她们都这么说。” 那些三姑六婆的话不可信。维烈叹息着搁下羽毛笔,避重就轻地道:“我刚刚劝了老板,不要轻启战端。” “可是战争要来是档不住的吧,这道理我都懂。罗兰城主摆明了要统一大陆,我们不想死,只好卯足了劲上咯。”轩风深切惋惜和帅哥敌对,她自己是不介意投降,开开心心地做东城的子民,天天瞻仰那绝世容光,和买一送一的银发美男,但用膝盖想也知道贝姆特决不会屈服。 “我是阻止不了战争,只是想尽量避免。”维烈沮丧地垂下肩膀,“可惜,就像你说的,战争迟早会爆发,我们只有祈祷老板平安归来了。” “……我也要去。” “什么!!!” 轩风哭丧着脸:“首领的女人必须和他并肩作战,这是西城的传统。”维烈张口结舌:“不会吧……” “千真万确。” “我…我给你几个道具。” “我正想这么说。”轩风很清楚自己有几两重,也不想看见血肉横飞的杀戮场面,灰水河一役就够她看的,“对了,你这两天怎么了?老是心不在焉啊。”维烈含糊其辞:“没什么。” 吃着最喜欢的甜点,却完全尝不出味道,难以下咽的感觉曼延到胃部,最后是全身,焦躁使得他坐立难安。 他真想卸下一身职责,不顾一切地打破封魔结界,去地球找基连他们。然而结界一垮,恶魔又会肆虐,席恩也会朝他重视的人们出手,酿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唉。维烈万分心酸地咽下口中的苹果派:父亲,请再等我一下下。 ****** 午后.东城占领区.河口都市凯德兰—— “费尔南迪先生,这是我亲手做的。” “哦,谢谢,看起来很好吃呢。” 蕾丝花边的洁白手绢里包着刚刚烘焙好的小饼干,全部都是梨子形,而光复王最喜欢吃的水果就是梨,可见赠送的人有多么用心。 得到心上人的夸奖,容貌姣好的侍女羞涩地红了脸。银发青年也赏心悦目地瞧着她,他喜欢纯情的女孩,虽然那害羞的神情再加点不肯承认的别扭会更好。 哎呀呀,不好,又开始描绘起菲莉西亚的样子了。 “那…那我回去工作了。”对方深鞠一躬,慌忙跑走。帕西斯热情地挥手:“走好啊~~~” 挑了一块塞进嘴里,松脆可口,浓浓的果香味泛开来。正赞好,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男声:“当心毒死你。” “啊,罗兰。”帕西斯转向徒弟,笑靥灿烂,“世上有什么毒能毒死我,尝一片吧?”伊维尔伦城主摇了摇头:“我可不是不死之身,而且我不喜欢甜食。” “真没情趣。”帕西斯又塞了一块嚼嚼嚼。 “说正事。”罗兰不跟他废话,“我打算等马尔亚姆的部队汇合后就亲征,你不必跟来了。”帕西斯大吃一惊:“为什么?” “师父,我不想瞒你。一些军官和大臣对你有很深的顾虑,士兵也不适应和亡灵一起作战。” 冰蓝的眸子明晰而冷彻,帕西斯一阵心虚,情不自禁地别开眼。 有的事只能装傻。一旦挑明,原本和睦的关系就可能破裂。 但是他逃避,罗兰却不愿,这也是他造成的。 如果有一天,这个人挡在我面前…… 罗兰眸色变暗,深处涌动着冰冷的怒潮。 “那好吧。”帕西斯闷闷地道,习惯性地拉拉鬓发,这是他烦躁时的小动作。确认了内心的怀疑,罗兰的眼神又冷上几分,淡淡地道:“我走了以后,你可得按时吃药,别没人督促就忘乎所以。” 帕西斯心情激荡,深吸一口气,抬起眼,坚定地许诺:“罗兰,我不会背叛你。” 微微的酸涩和微微的好笑,罗兰闭了闭眼,看着对方。 他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显然又睡过中午,肚子饿就直接出来找吃的,以前也是这样。 “怎么会有女人喜欢你这么邋遢的男人。”回过神时,罗兰已经站在他面前,帮他扣上扣子。 “切,本人英俊潇洒气宇不凡,不受欢迎才怪。”帕西斯开始一日三吹。罗兰不理会他的臭屁,近距离锁住他宛如祖母绿的碧眸。 “希望你记住你的承诺。”一指点在他的心脏部位,准确地,深深地,“师父,如果你背叛我,我就杀了你。” “……” 帕西斯感到口干舌燥,喘不过气来。真正让他震撼的不是徒弟的狠话,是他暴露出来的情感。若是真的想杀他,罗兰不会用这种决绝的方式令他警惕,而是在背后游刃有余地布置好一切。 儿女的面容都模糊了,和眼前的人相处的记忆一点一滴浮上:那树,那水,那香甜的野味,那追逐着自己的孩子,那融化了寂寞和仇恨的温暖。 “也许你会因祸得福。”罗兰轻笑,缓缓收回手。帕西斯神色不豫地瞪他:“别开玩笑了。” 微笑着,罗兰把他的扣子扣到喉部,然后狠狠拽起。 “我不是在开玩笑。” “咳咳……是!”帕西斯连忙赶在被掐死之前投降。罗兰的目光柔和下来,拉平他的领子:“拉克西丝终究是你的后代,就算感情上不在意,在旁人眼中也不好看,你就别凑热闹了,嗯?” “可是我担心你。”帕西斯老老实实地道,“她诡计多端,又遗传了我的硬骨头,九成会拼着玉石俱焚宰了你。只要你一死,这场仗等于她赢了。而且我对王都的情况比较了解,可以偷偷潜进去搞破坏。” “否决,让你去只会赔上你一条命。” “为什么!?”帕西斯是真的惊讶,他有自信在千军万马中轻取目标,何况出其不意,拉克西丝根本来不及反应。罗兰不答反问:“假如贺加斯出来,他会管这场战争吗?” “怎么可能!他会第一时间抓着他老弟回神域!” “这就是了。”罗兰把他翻过去,熟练地打辫子,用从他兜里找出的咒带绑起,“她不必一定要杀你,只要让贺加斯占据主导就行了。再说,她也未必杀不了你。”普路托赠送的黯曦,帕西斯的吞日,算下来已经有两把灭神剑了,王室难保没有第三甚至n把,真奇怪这样奇货可居的东西为何会量产。 帕西斯明白了,摸摸光滑的下颌:“我的美人后代很看重我?” “废话。你是我城的第二号人物,强大的死灵法师,拥有一支不用补给、不知疲倦、不会死亡的亡灵大军,还能随时随地补充新成员——她不铲除你铲除谁?” “挑拨我们自相残杀不是更好?”帕西斯不小心踩中地雷,等着徒弟再炸他满头灰,罗兰却波澜不兴:“她早就在做了,不然朝野军中那么多质疑的声浪哪来的?但这毕竟是备用方案,我还不至于昏庸到中反间计,直接针对你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嗯……为了避嫌,我只好留下了。”帕西斯怏怏叹了口气,随即双目一亮,转过头,“那我去帮伊芙将军好了!这总没人说话了!”罗兰眸光闪动,沉声道:“你狠得下心和儿子敌对?” “反正他又死不了。罗兰,我是杀不了诺因和莉莉安娜,他们是我的儿子、女儿,但我保证,我会封印他们的能力和记忆,扔到地球去,不让他们妨碍你。所以,你放他们一条生路,好么?”帕西斯愧疚又急切地直视徒弟。罗兰抿了抿唇,转移视线:“你别这么说,是我占了便宜。” “那就说定了。”帕西斯喜出望外,抓住他斗篷的环扣,“啊,我还没吃饭,你亲自下厨做给我吃。” “好好。”纵容一叹,罗兰突然想起什么,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串手链,帮他戴上,“这是暮用他的血做的,千万别解下来。普路托死了,他的神器力量会减弱,只有咒带,我怕封不住贺加斯。”帕西斯稀奇地打量那条鲜红的链子:“那头龙竟然肯放血给我?”巴哈姆斯应该非常讨厌他。 “我说是我用的。”罗兰淡然道。帕西斯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过因为是骗他,我只好说是为了提升我的潜能,所以这条血链的作用并不是封印贺加斯,只是增强你的精神力。”罗兰有些忧心,“师父,请务必保重。双神之间有感应,万一魔封出了什么变故,你这边压力就大了。” “安啦,我决不会让那个瘟神称心如意的,我还要亲手为你戴上王冠。”帕西斯比了个信心满满的手势,秀丽的脸庞神采飞扬。罗兰舒展眉宇,浮起如同秋日晴空般清澈的笑容:“那我们走吧,钓几条彩虹鱼吃,味道真的很不错呢。” ****** 中城首府里那位于地势平缓的中部平原,宛如一颗绿色绒毯上醒目的明珠,两条贯穿大陆的要道为它带来千年的繁荣。来自四面八方的商队云集于此,出售各种商品。一到秋天,枫红似火,妆点出无尽的绚烂,仿佛对人们诉说着这座城鼎盛的权势和财富。 然而如今,街上只有稀稀拉拉的行人和不时经过的巡逻队。商店关门,市场冷清,不安的乌云笼罩了整个王都。 总参谋长一手端着盛放有红茶和点心的托盘,另一只手轻扣门板,得到允许后,打开门走进。身后跟着四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女,穿的制服也式样相同。 “陛下,陛下,好消息。”叽叽喳喳活像四只麻雀。 窗前站着一个苗条的身影,腰杆挺得笔直,乌黑的发丝与雪白的披风随风微扬,半合着眼享受阳光洒在身上的暖意,听到他们进来的声音,利落地转身,带起披风在空中飞舞,跳坐到一旁的豪华沙发上,流畅而帅气的动作让在场的人都呼吸一窒,想到同一个词——女王陛下…… “关门关门,你们四个吵吵闹闹的小丫头。”带有命令口吻的嗓音如山中泉水,清脆爽快,“克鲁索,帮我捶肩。”早已习惯不合理指示的绿发青年分送完茶点,默默照做。 “说吧,什么好消息。”拉克西丝啜了口茶,满意地挑高眉头,肩上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力道更让她惬意地眯眼。 “陛下,实验成功了。”四胞胎的大姐塔莉跳起来,兴奋地双手握拳,“比我们预估的还要好,这几头大家伙一定能对付那些龙骑士和翼人。” “心灵水晶的暗示效果也很成功,哪怕一个骑士学徒骑上去也会乖乖服从。”老二曼莉补充。 “唯一的弱点——经验也通过模拟训练让它们学会了。实际上阵会比老兵表现更棒。”老三夏莉自信地拍打胸脯。 “霍特那边就进行得不是很顺利,才刚刚做出一只石魔像,工序复杂,性能不稳定,好几次暴走,无法投入量产。”小妹凯莉接了条扫兴的尾巴,被姐姐们痛揍。 和罗兰一样,拉克西丝担任院长和资助人的魔研院也私下从事禁忌研究。禁药、禁器、魔兽合成、精神控制……历史还更为悠久。 大家都不纯洁。 “太乐观了啊。”拉克西丝也泼了盆冷水,“生手是能操纵合成兽,但只有熟手才能真正发挥出它们的威力,而全首都拎不出一支象样的飞行部队。虽然通过魔法水晶让它们学习,但这只不过是知识的累积而已。遇到意外和强敌就会出现致命的思维停止——这种程度还差得远。”都怪那票贵族不争气。没一个能驯服野性的飞行兽,她手下也只有极少数狮鹫骑士。 四胞胎面面相觑,很是失望。拉克西丝适时褒扬:“小缺点改进就行了,你们干得很好。羽族也缺乏战斗经验,龙骑士区区残兵,我的队伍就能对付。”只怕那只狐狸还藏了什么。 “是!我们会努力!”四个少女重拾欢颜,精神地行礼。 “至于魔像,尽快吧,实在不行交给那臭小子继续。”拉克西丝最头痛的不是罗兰,而是她的祖先。普通人根本打不过不死的亡灵,一旦阵亡还会为它增添战力。只有同样无生命的傀儡能对抗这支赖皮可恨到极点的军团。可惜研究时间太短,相关的资料也散失太多,目前还停留于起步阶段。而由只懂得溜须拍马的小人,混分等毕业的世家子弟和死读书的学者组成的圣职者集团,更别谈超度。 尽管对帕西斯本人有些安排,黑发的摄政王却没有十成的把握。就像她了解罗兰,罗兰也了解她,彼此多少揣摩得出对方的心思。 这时,她的心腹报告了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东城军和亡灵大军有分兵的迹象,看样子不是先后出发。” “难道它们要攻打西境!?”四胞胎紧张地异口同声,“它们朝哪个方向去?” “暂时是北边。” “一定是了!” “也不一定,可能是西城。”拉克西丝无意识地将盘中的皇家巧克力蛋糕“分尸”,脑中飞快思量,“亡灵脚程慢,叫臭小子集中全力灭了金色死神的队伍,不能陷入两头作战的困境。” “殿下应该理会得。”克鲁索认为她多此一举。拉克西丝哈了一声:“我怀疑他被书虫蛀空脑子了!” “无论如何,我们的压力减轻很多。”克鲁索不跟她做口舌之争,“当然,也不排除是欺敌之计,从伊里亚河顺流而下还是挺快的。” “接下来,八成就是挑拨贵族。哼,那帮心志不坚的家伙滚蛋也好。”拉克西丝的思路已经跳到别的地方。塔莉持不同意见:“敌人的探子不可能和他们取得接触。就算有少数潜伏在仆役里,也无法提出任何有力的保证。贵族贪生怕死,不敢的。” “可以让翼人发传单,帕西尔提斯不会连翼人也全部带走。” “太过分了!”夏莉义愤填膺地站起来,小脸气得通红,“那些该死的墙头草,代代享受王室的恩泽,大难临头却投敌求荣——陛下,统统砍了他们!”拉克西丝不为所动:“我们自己打起来,只会让罗兰.副斯渔翁得利。走了也好,省得我看着烦心。”凯莉沉吟片刻,摇摇头:“陛下,为了证明他们的‘忠诚’,罗兰城主势必将他们当作肉盾。与其便宜了敌人,不如作为奇麦拉的实验教材。”拉克西丝瞥了她一眼,点头应许。 “克鲁索,我老哥他们到哪儿了?” 总参谋长一时反应不过来,眼神不自觉地流露出担忧,低声道:“快到风之原野了。”拉克西丝不动声色地喝茶吃点心:“这样啊,那我这个做妹妹的,也差不多该去迎接了。” “陛下!?”一室惊噫。曼莉不解地发问:“您为什么放弃里那的城墙,主动迎击?让他们碰得头破血流好了。” “里那的城墙可没有你们以为的那么坚固。”拉克西丝秀丽的容颜泛起一丝冷笑,既是嘲笑这座号称神迹之城的城塞,也是嘲笑这个破败的国家。“年久失修,装饰性大于实用性,投石机和弩炮都过于老旧。虽然当初建造的时候材料加了炼金术的药剂,城墙上也刻了防护咒文,能够防御魔法攻击,但物理攻击几乎是没辙的。” 至于城卫兵的素质就更不用说了,亏空现象早已成风气,军官虚报人数,将多余的名额作为外快,平日结党营私、贪污腐败、仗势欺人。士兵也上行下效,活脱脱的流氓兵。其他部队也好不到哪去,缺乏实战经验,派系林立,互相勾心斗角。即使通过魔武大会做了番调整重组,短期内还是无法扫除沉疴。让这样一支杂牌军是守城叫做找死,她自己的精锐又舍不得,损失过大的话,万一出了什么变故很难控制住局面。 “可是…可是我们有魔导光炮啊!”四胞胎再次齐声道,神色也是如出一辙的有恃无恐。拉克西丝抬起空杯,示意部下倒满,轻描淡写地丢下炸弹:“西面的矿山出现大批魔兽,暂时停止作业了。” 八只圆睁的眼睛,和四张呈圆形的嘴巴。 德修普家族之所以能支撑千年不倒,一半就归功于魔导光炮的威慑力。而发动它的代价也是巨大的,可以说是标准的“用钱砸死人”。它发一炮需要3吨高纯度的魔晶矿提取出的能量,而年产量也不过才几十吨。魔晶矿这玩意儿可不比铁矿,纯度高的稀有度不亚于精金秘银。 又因为魔晶矿是高危险的物品,城内最多只能贮藏5吨。 “那——”四人的脸色由白泛青。拉克西丝颔首:“肯定是那头狐狸。不过剩下的还能发一次,足够将他和他的主力轰成灰烬了,小心保护,看准时机用吧——好了带路,我去看看那帮大家伙。”四胞胎一齐敬礼,当先跑出房间。 “阁下。”克鲁索唤住上司,右手摊开,露出一枚造型典雅雕刻精细的白金戒指。 拉克西丝险些滑了一跤,心跳失速,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才将表情维持在正常范围里,舌头却不由自主地打结:“干…干什么?”这小子不会突然开窍吧!? “奥里维副院长托我带给你的法器,说是你叫他做的。” “……” 一把抢过戒指,拉克西丝好不容易克制住一拳揍飞这个人的冲动。 ******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26日,前国王亚拉里特的[讨逆军]和摄政王的军队在风之原野对垒。 此举出乎前者的预料,他们原以为会一路太平顺利地和东城军会师,然后一起围攻那个无耻的王室叛逆,没想到拉克西丝放弃坚固的城墙,主动迎击。 幸好有翼人侦察兵及时传递消息,让他们没有仓促应战。 距首都里那以南约一百八十公里的风之原野以盛产风信子闻名,地势平坦,是展开阵地战的好地方,这也是贵族最常用的战法。双方兵力差距不大,四万对两万八千,都有重骑兵,来自南城的两个骑士大队和百多名神职人员也加入了这场“圣战”,可以说各有一拼的资本。 烈日高悬头顶,晴朗的天空可见几条稀疏的卷云,狼烟似的随风漂移。 平原上寂静异常,只听见旌旗猎猎作响,逐渐浓厚的紧张气氛使空气仿佛凝固,化作沉重的压力落在每个士兵的肩头。 亚拉里特破天荒地出席了军事会议,还要求在战前和敌方主帅对话。在场的成员没有阻拦他,傻瓜都知道这是个打击对方士气的好机会。 讨逆军并不团结,几名公侯爵,执法教团的副团长依谢夫,圣骑士团的三位军团长达夫克、布鲁诺和瑞森共同分摊权力。亚拉里特对军务一窍不通,根本无法组织起统一的指挥。不过有一位[荣誉客卿]。东城城主派来的索拉恩少将随侍在侧,好歹为他挣回一点面子,之前在他的妥善建议下也没出什么大的差错。 罗兰没有意外拉克西丝的决定,以里那的城防绝对挡不住三路猛攻。利用时间差各个击破是正确的。亚拉里特是死是活他也不关心,只要把他最后一份利用价值榨干就行。 对方回应了要求,午时14分,主帅出列。 打着如意算盘的一些人眼中射出残忍而兴奋的光芒,但拉克西丝身边周密的防护和非常安全的距离让他们大失所望。有着一头灿烂金发的年轻少将也微感可惜:如果能从海军那儿搬台魔核光炮来,就算轰不穿那道闪耀的光壁,至少也能让那些士兵惊慌一番。 黑发的摄政王身穿银白战袍,内里鲜红的白披风舒卷飘逸,脸色有些苍白,却不掩容姿的沉稳,翡翠绿的双眸一霎不霎地凝望对面的人。 他瘦了,依稀有了几分记忆中的模样,和她相同颜色的眼睛喷射出愤怒、憎恨、伤痛和不解,直直刺进她心底。 “王兄。好久不见。” 经过风魔法放大的声音朗朗传遍敌我双方,隐隐透出秋的微凉。 “为什么!为什么背叛我?拉克西丝!”完全没有跟妹妹虚与委蛇的心情,亚拉里特直接吼出郁结多日的怨愤,声嘶力竭的指控令所有人心头一震。 拉克西丝突然有点好笑,到了今天他还问她为什么,该说他蠢得无药可救呢,还是…… “是我对不起你,王兄。”她叹道,真心实意地。 “那就道歉!”亚拉里特的怒气平复了少许,说出让周围人汗颜的话,“马上退兵!跪到父王的墓前忏悔!我可以考虑既往不咎!” 唉,有这样的主帅真丢脸啊。索拉恩有了擦汗的冲动。 “这是不可能的。”拉克西丝毕竟有过无数次经验,毫不动摇地拒绝,“王兄,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好自为知。”语毕,退回队伍。 呆若木鸡的亚拉里特也被簇拥回去,一阵宛如呜咽的号角响彻平原,正式拉开战争的序幕。 “冲啊!”服了狂化药剂的达夫克军团长高声命令,“重骑兵队,向敌人两翼突击!” “不行!”法师队长急忙劝阻,“阁下,没消耗完敌方法师的体力前,不能动骑兵!” “怕什么!那些个鸟魔法射得穿我们的盔甲?军人也不怕伤亡!” “不是……唉。”见上司已无心听下去,自顾自率军突进,法师队长只好赶紧补救,“用移动术跟上,到位后用驱散,第二队准备火球攻击!” “法师队,注意距离,第一列沼泽术,第二列防护,第三里配合信号施放眩光术!”与此同时,注视逼近的敌方部队,拉克西丝也火速安排。 一时间各种元素能量在平原上炸裂开来,伴随着讨逆军重骑兵队的冲锋。 不好!阵头的士兵感到身子一沉,坐骑竟然陷进泥地。看到前面的人纷纷坠马,后面的慌了手脚,有的试图转向,有的勒紧马首,却被身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战友撞上,队形顿时混乱。 终于赶到的法师们使用驱散魔法,遏止了一场灾难。但是倒地的骑士根本爬不起来——他们的铠甲太重了!铺天盖地的火球紧跟着落下,砸得还没调整好队伍的骑兵部队更加晕头涨脑。 “闭眼!骑兵还要盖住战马的眼睛!”各小队长接到讯号,迅速下令。 刺眼的白光炸开,已经十分慌乱的重骑兵彻底溃散,受到惊吓的马四处乱窜,甚至撞到辛苦赶来的法师。其他法师见状也忙着闪躲,暂时无暇施法。 “突击!”摄政王的军队开始推进。 “第一列用防护箭矢,第二列用冻雾,第三列用群体祝福!”情况紧急,索拉恩顾不得请示旁边的傀儡主帅,拿着传讯水晶下达一连串指示,“弓箭手跟上,重步兵保护法师!” 几位骄横的大贵族不买他的帐,而他也没指望过他们。如果全听他的,索拉恩自信即使不胜。至少也不会输得太惨。目前只好尽量削弱敌人的兵力了,早已和罗兰合作的布鲁诺军团长和执法教团还是服从他的指挥。 双方的圣职者资源都很充足优秀,攻击魔法起不了什么作用,那还不如着重于辅助魔法。 你来我往,杀声震天。 闪着绿光的屏障挡下了连片的羽箭,但敌人的弓箭似乎无穷无尽,不断有士兵倒下,飞溅的血雾犹如一朵朵艳丽的花,染红了平原,也染红了每个人的双眼。随着尖锐的破空声,数量惊人的飞斧投出,落在讨逆军的前列,一波接着一波,形成密集的杀戮之雨。但是重铠士兵事先得到警告,举盾防守,法师损失不大。 因为寒气的影响,身体僵麻的摄政王军也没能抓住机会撕裂敌方的阵型。加持了神术的后方士兵勇敢地补上缺口,勉强维持住队列。 敌人打得不错嘛。拉克西丝暗暗惊讶,她可不认为自家老哥有这样的能耐,略一思忖,一个身穿东城将官服饰的身影清晰浮现,不禁狠狠咒骂:金毛的家伙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刀光剑影,五颜六色的魔法光芒交错闪烁,中央的长枪兵已经绞成一团,整个战线支离破碎,既有上千人的厮杀,也有数十人的拼斗……一排排掷斧投下,血染大地。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讨逆军的防线渐渐崩溃。 阵地战最讲究阵型,第一线垮了就等于被突破了,后面的刀盾兵只有被敌方的长枪兵零零碎碎切割的份。拉克西丝在阵头配置了足够数量的兵力,始终确保局部优势,加上精锐的弓箭营和掷斧手,胜利是当然的事。 这时,战场第一次生变。 “用火龙卷,对准敌方主帅,能用几个用几个。”索拉恩一边发令一边在心里叹气:如果是东城的魔导团,压根用不着他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早就自己看准时机用了。 一直没动的南城法师依言吟唱咒文,两道火焰龙卷逐渐成形,一左一右在前方开路,撕出两条长长的口子。清一色白色战甲的执法教团身上亮起耀眼的光辉,以刀尖队形插进敌军阵营,拉起一条条血线。 这群狂信者个个是以一挡百的精英,夹着凌厉的杀气,口呼至高神,硬生生将敌人的前锋剖成四半。 还不够!眼看重骑兵部队快要溃灭,执法教团也一时冲不过近卫军的铜墙铁壁,索拉恩果断地亮出底牌。 敌军的骑兵成功地包抄,代价是两翼的失守,只要他能先打垮敌人的主力—— 数千名翼人从后方升空,很快绕过战场来到敌人的侧面,一次整齐的低空射击,急转往上,搭箭,再次俯冲而下…… 几轮连射下来,左翼已是稀稀拉拉,濒临解体。 “前进!”由布鲁诺带领的圣骑士团第二大队展开蓄势已久的冲锋,如同银色的洪流。 当他们越过平原中央,对面传来奇异的咆吼,黑压压一大片阴影飞上天空。索拉恩瞪大眼,用对应的通讯水晶喊道:“后退!” 翼人指挥也不恋战,连忙率领部下返回。日前两名巡逻兵在里那附近失踪,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可以肯定敌人有了新的空战力量,所以他们早有心理准备。 飞行部队里,羽族防御最弱,速度却最快,然而这支古怪的队伍打破了这个常识。 三名羽族当场被撕裂,一部分被结成圆阵的敌人包围,剩下的还想救援。只有少数撕破防身的卷轴,用魔法飞弹争取时间逃跑,应变能力之差可见一斑,索拉恩只觉惨不忍睹。 “快给我滚回来!用俯冲脱离!”他的反应就快多了,“法师队掩护!” 一俯冲,速度差异立刻抹消,因为体重的关系,飞行骑士们也不敢冲太快,何况还有法师在下面虎视耽耽。稍作扫荡,就退回后方。 只有一人挑大梁的弱点完全暴露出来:在索拉恩把注意力集中在天上期间,两翼已经被铲平,布鲁诺的部队甚至没能冲进敌阵,那些有翼兽惊了马。 瞥眼间,执法教团的白衣被快速变换的敌军包围,索拉恩明白大势已去。 任何有经验的将领都清楚,在乱军中还能调整阵型就意味着占据了主动。再不逃,他就逃不掉了! 即使投入预备队也改变不了战局,南城那点人根本不够看,还损失不起。所以他一脚把早已吓得软瘫的国王踹下马,在亲兵的保护下溜之大吉。 这脚是他长久以来的愿望,敬爱的主君也拜托他代劳。 “凯琳娜大祭司,我们败了,请快逃吧。” 身披白袍的圣职者皱起眉头,会主动参与这场与己城无关的战役,可见她的虔诚。 “我不认为这是个好提议,索拉恩少将。虽然我们的情形是有点不妙,但我们决不能畏惧邪恶的魔族,更不应该抛弃友军。” 金发将官懒得跟她辩,更没时间辩,直接抛出杀手锏:“双方都是邪恶的,尊敬的女士。” 凯琳娜沉默了一瞬:“哦,你是对的。” 不与魔族为伍的东城军撤了,风之原野一战以摄政王的胜利告终。 “陛下。”传令兵吞吞吐吐地汇报,“刚刚……洛伦少将砍下了敌方主帅的首级。” “……”拉克西丝面无表情,半晌,不带丝毫感**彩地道,“这是件大功。” 闻言,一旁的总参谋长低下头。 ****** 听到伯父死亡的消息,中城城主毫无感触,照常办公。 “诺因……”杨阳反而比他难过,为不得不弑兄的拉克西丝。 “干嘛?老头子一死,我就感觉空气清新多了。”诺因实话实说,他对亚拉里特没有一丁点亲情,有的也只是当初锥心的失望。杨阳责怪地看着他:“你至少该为你姑姑伤感一下下,还有形式上的悼念。” “我只会为她高兴——来人,备酒,庆祝老头子归天!” 说不通,杨阳气得转身走人。诺因叫住她:“阳,把血龙王借我。”没办法,那头跩龙只听杨阳的,连带月也身份超然。 “为什么?”杨阳很不乐意,她是自愿参战,却不愿牵连朋友们,“你要他做什么?” “帕西尔提斯的亡灵大军还没到,但他本人已经开始撒野,夜袭了三个粮仓,守军连他的影子也摸不着……” “你要扎姆卡特和索贝克打!?”杨阳越听越不对,忍不住打断。 “听着,那老变态是骑龙,还是一头和他一样变态的亡灵龙,只有真正的龙骑士能拦住他。”诺因加重语气。杨阳的脸色更难看:“你要月也去?他可不是龙骑士,他是法师!而且他绝对打不过索贝克!” “血龙王去了,他会留下吗?”诺因一叠声道,“不然你有什么好办法?大军备战,急需粮草,必须守住运输线!我不要求他们宰了那混蛋,只要牵制住他就行了!就算有危险,他们总逃得掉吧!” 反复思量,杨阳终于屈服了:“我会征求他们的意见。” ****** “不去!” 听完杨阳的拜托,扎姆卡特一口拒绝。正在调节风元素的月露出沉思之色,一言不发。 “为什么?”杨阳愕然。她本来以为友人会非常乐意,因为扎姆卡特很好斗,而有冷静的月看着,也不怕他惹出什么乱子。 “帕西尔提斯体内有协调神,他会杀了月!”血龙王神色凄厉,他决不能容忍再一次失去情人。杨阳更惊愕,结结巴巴地道:“怎…怎么会?” “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虽然换了个身体,不至于影响法则,但还是会引起小规模的时空混乱。运气不好,就可能导致魔族入侵那样的事,以维护平衡为己任的贺加斯决不会坐视。”月平静地解释。 “那你别去了,别去了!”呆了两秒,杨阳紧张地连连挥手,“我会跟诺因说,你待在这里!” “……我可以去。”考虑到杨阳的难处,扎姆卡特妥协。月睨了他一眼:“一对二,你有胜算?” “啧,不过是神明的附体罢了,我还怕他?另一个就更好对付了。” “索贝克很强,你不要小看他!而且诺因只是要你牵制他而已!” “这个姑且不说。”月将法杖斜靠在右肩上,直视少女的双眼,“我先问你,杨阳,你到底是下了多大的觉悟来打这场仗?” “咦?”没料到会被这样质问,杨阳有些局促。扎姆卡特像察觉了什么,皱起眉头。 “刚刚的请求,如果是基于你自己的意志,萨克是无法拒绝的。哪怕结果会害死我,因为他发了誓。” 如雷轰顶,杨阳脸色惨白地看向友人,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誓言的重量。扎姆卡特反而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没事,你又不会害死月。” “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轻松!我差点就——差点就——”杨阳快抓狂了,全身发抖地转向另一个人,“月,以后一定要提醒我!”天~~~和龙王缔结契约一点也不好玩!他们简直在作茧自缚! “这是当然,他自己乱发誓,活该。”月也觉她大惊小怪。杨阳不禁按住额角。史列兰以为她身体不适,赶紧扶住她。 用旋风卷起一张椅子给他们,月淡淡地道:“言归正题,我和萨克原本以为你铁了心和罗兰城主敌对,因为我们听说你暗杀他,当时很吃惊。不过我们想你一定有你的理由,所以暗地里帮你招兵买马。但现在看来,你的决心并没有那么大。” “是…是的,因为他不是杀害神官的真凶。”杨阳不自觉地握紧拳头,脸上交织着痛苦和迷惑,“我本来想杀死他,可是那次失败了。他不会给我第二次机会,我就想…就想打倒他,战场上总有机会,而现在……” 深吸一口气,她才继续说下去,“被你这么一说,我不知如何是好了。我还是不能放过他,但我下不了手杀他,更不能伤害索贝克,他和神官一模一样。” “你自己好找整理一下吧。”月毫不意外地摩挲杖头的风魔晶,“这件事就交给我们。”杨阳和扎姆卡特惊讶地瞪视他:“月!?” “时机不能延误。肖恩不在,整个卡萨兰只有我和萨克能阻挡他了。让史列兰去,贺加斯可能会受到刺激跑出来,完全吞噬帕西尔提斯的意志。” “不!”杨阳惊惶地大喊,随即勉强镇定下来,起身踏前几步,“但是你也不能去,月,你别冒险。”月摆摆手:“我可不会卤莽行事,再说我也不可能躲一辈子,总要有个了结。杨阳,我有个计划,如果能俘虏帕西尔提斯,也许能让他和协调神分离。” “真的!?”杨阳惊喜万分,史列兰也凝神聆听。 “神的精神是不可复制的,至少就我所知,魔法和魔耶的技术都做不到这一点,那就不能用萨克和维烈宰相的方法,只有着眼于帕西尔提斯。席恩应该是用他死灵法师的体质束缚住贺加斯,那把[负力]消除——换句话说,将他与贺加斯的神力同化,就有一线希望。” “但力量同化,意识也会同化。”史列兰一句话使杨阳的心又沉回谷底。 “对,所以关键是快。只要贺加斯没有并吞的意愿,就能用一个简单的驱逐将他强制遣返,这样我也一劳永逸了。”月不掩私心。杨阳委决不下,咬着嘴唇久久不吭声。 “嗯嗯,好主意。”扎姆卡特大力赞同,他本来就是主动出击的性格,只是本能地敬畏造物,之前才选择退避。月劝道:“杨阳,不这么做,他也撑不了多久,那还不如赌一把。我看他有这个勇气,不过他很高傲,恐怕不愿承我们的情,才打算用强的。”杨阳苦笑:“嗯,索贝克是这臭脾气。” 半晌,她下定决心:“好吧,需要什么准备?” “一会儿我把图纸给你,很复杂的法阵,尽量在我们回来以前布置好。”月食指指节轻扣沙发的扶手,语气一贯的轻柔优雅却隐含犀利,“还有你自己,也好好想想。其实你已经没有退路了,除非彻底抽身,不管诺因、耶拉姆、希莉丝他们有什么下场都别回头;要么就挺起胸膛走到底。我个人是不赞成半途而废。” “月,我问个失礼的问题。”漫长的沉默后,杨阳用干涩的声音道,“你当年把西城化为沙漠,害死无数人,有没有后悔过?” 扎姆卡特微微变色,月却没有丝毫的动摇。 “我不后悔,虽然我受到良心的谴责,那是我身为皇子的义务。奥兰托是小国。被周围四个强国觊觎,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清除对我们威胁最大的敌人,才能威慑住其他国家——但是杨阳,你我的情况不同,我还有大义的幌子,而你纯粹是私情,要考虑清楚。” “我考虑清楚了,我不会退出。我既不能放过罗兰.福斯,也不能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回地球,或者当第三者旁观。”杨阳神经质地笑起来,“而且,只有战胜者有权处置战败者不是吗……” 目送她的背影。扎姆卡特罕见地叹了口气:“她会后悔的。这丫头和维烈一个性子,天生就不是当坏人的料。”月点点头:“嗯,她还是个孩子,面对尸山血海时就会尝到揪心的滋味。” “呵呵,月,你在隐射你自己吗?” “我的心肠可比她硬多了。”月满脸不屑地甩头,不露半点空隙。扎姆卡特也习惯了他的不坦率,只道:“其实她没必要想太多,战争又不是她发动的,自卫有什么错?而既然打了,就要打赢。” “是啊是啊,那请你认真听好我接下来说的话,别到时候又头脑发热地蛮干。”黑发祭司笑得温柔似水,眼里却射出冰剑,“这次再弄出个融合就有趣了,三重人格。” “月……你好记恨……”无地自容的血龙王只有竖起白旗,及早结束一面倒的战争。 ****** 一得知亡灵大军有侵略企图,诺因就命令苍穹军团开拔南线。 金色死神的队伍已推进到腹地,孤军深入本是不智的行为,伊芙却不得不冒险。罗兰的主力正在进攻王都,他必须让他无后顾之忧。 东城军蚕食的速度并不快,却极为坚实。在森林面积广大的南部林地就地取材,建造一个又一个营地,防御措施无懈可击,兵力相差更是悬殊,守军只有五十里五十里地退。附近的村庄被征粮,仓库和工坊被捣毁——这场战斗的目的不是胜利,而是尽量打击敌人,伊芙很明确自己的任务。 当务之急,是消灭这股在领地里搞鬼的敌军。但是因为之前出兵南城,后勤方面暂时无法负担大军的补给,诺因只有先派出苍穹军团,和当地的驻军会合,挡住侵略者的脚步。 他手下共有四个常驻部队,分别是城主近卫军、精兵团、镇守米亚古要塞的卫戍军团,和在南部林地作为机动的野战团。其中只有卫戍军团达到一个军团的满额编制,其他连下限也不到。虽然有新进的苍穹和火鸟,以西境的粮产,要养活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却很吃紧。 西境本来就不富饶,多草原、多林地,只有东部的平原种植了大量的粮食和经济作物,而帕西斯瞄准的就是这些地方。 一旦亡灵入境,为害绝对非小。诺因打算一等西城的友军抵达,就挟优势兵力彻底击溃这支部队。 伊芙的反应也非常迅速,当晚就突袭运输线上的一个重要据点。这些天他派出的狩猎骑兵和翼人侦察兵已经将地形和敌人的情况摸了个清楚透彻。这一仗,让被伊芙的用兵手段麻痹的西境军深刻领教了他身为“死神”的一面。 神器[静默之镰]也是在这一战亮相。 大型的沉默结界笼罩住关卡,驻守的法师完全无用武之地,坚固的石墙几乎被攻城器械夷为平地。身先士卒的伊芙每砍一刀,漆黑的锋面就窜起一股青气,火光映衬中分外诡谲。即使没伤到要害,被砍到的士兵也倒下猝死。事后有幸存者形容:“简直像收割灵魂的死神!” 败逃的守军还被翼人和轻骑衔尾追击。一般鸟类晚上视力都不好,千年不涉世的羽族却打破了这个常识,个个像猫头鹰一样。最后西境军不得不躲进林子,东城军的对策是——烧! 这把火,烧了足足三天三夜。 大片物产丰富,可制作成优质弓弩的木材被付之一炬。尽管浓雾使得翼人侦察兵无法继续搜索,逃出森林的士兵因此捡回一条命,经济损失却无法估量,接到报告的诺因差点没气疯了。 那个纵火犯却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收拢战线退了。在此期间,南城方面已接应了大批来自北城的地系法师,赶赴中南两城之间的缓冲地带,开挖壕沟,建起土墙、土栅栏、土堡垒等一系列防御工事,为将来的防守做准备。 然后祸不单行,某死灵法师也来插一脚,袭击了三个粮仓,还骑着龙到处乱窜,搅得东部百姓惶惶不安。 总算,扎姆卡特和月的离去让诺因的情绪好了点,有把握俘虏帕西斯的消息更令他心情大好。但转头一瞄,他又发现心腹不太对劲。 “雷瑟克好象很心不在焉啊。” 诺因一手执笔,一手拿烤面包,旁边还摆着蜂蜜饮料和大盘的肉酱面,更多的是堆积如山的文件。另一张桌子的吉西安就有气质多了,至少他吃东西不做事。 “你到现在才发觉?” “这么说你知道?” “自己猜,没良心的家伙。”吉西安懒得搭理,急着吃完中饭办公,他的事情多多了。诺因哇哇大叫:“我怎么没良心了!?” 这时,靠墙侍立的露蒂丝犹豫片刻,挺直背行礼:“对不起,诺因哥哥,我可不可以请假一会儿时间?” “去吧去吧。”她不在诺因反而自在。 露蒂丝还没走到玄关,守卫打开门,引进一个身穿桔黄色便服的中年女性。 “妈妈!”看清来人,露蒂丝欢呼了一声,扑进她怀里,激动得热泪盈眶,“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 “傻丫头,让我看看。”珀西也眼眶微红,捧起她的脸细细打量。露蒂丝抽噎着擦干眼泪:“爸爸呢?” “他还在魔法师公会呢,要那些法师送他回去,你知道他的脾气。” “是陛下送你们来的吗?”吉西安起身迎接,俊逸的脸庞满是欣喜之情。珀西回以微笑:“是啊,还有几个军官的眷属,都在那里。”语毕,她转向诺因,却看到他面无人色地呆坐着。 “诺因(殿下)?” 中城城主脑中一片空白,他不是没想到友人的父母,而是一直以为他们不会出什么危险。尽管局势恶劣至极,他依然坚信姑姑会想出办法,守住东境,守住卡萨兰。因为在他心底,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是一座永远不会倒下的大山。 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那个人也许会失败,会死…… 第五章 王者的镇魂歌(节五) 星之月28日,从河口都市出发的东城军主力遭遇了最后一道防线。由原中央军、贵族‘私’兵和已故护卫军军团长拉‘蒙’.赫特赞的残部组成的军队被数倍的敌人打得溃不成军,只有空军挽回了一点面子。但这支倾注了拉克西丝心血的队伍也败在罗兰雪藏的暗军下。 合成兽速度快,负重大,能轻松驮起一个全副武装的战士。唯一的弱点是制作不易,数量较少,只有一百二十多头。而羽族有三千之众,可以采用以量取胜的狼群战术。不过羽族生育力不高,飞行部队更是宝贵,罗兰没有让他们去‘鸡’蛋碰石头,何况羽族擅长的箭术对同样是空军,防御力也高的敌人没什么作用。 他用的是空马骑士。空马在飞行兽里并不亮眼,灵活不及狮鹫,瞬间速度不及飞龙,但是它们拥有惊人的耐力和长程飞行能力。固然负重不是很高,但背着身着轻甲的骑士所能达到的高度大大超过笨重的合成兽。空马骑士配备双枪,本来是用来保护坐骑的翅膀,现在瞄准敌人一样缺乏保护的双翼也是大收奇效。即使投偏了,也足以击落乘坐者。 就如字面意义描述的,那是一场屠杀。 然而,被这么一阻,罗兰晚了一步抵达首都,没能堵住从风之原野胜利回师的摄政王军。 南部地区沦陷,东部地区沦陷。北部地区沦陷,放眼东境,还掌握在王室手中的只剩下首都里那。可用兵力四万三千,没有援军。 东城方面,有城主近卫军两万八千人,红炎军团全员加参谋部四万余人,青雷军团扣除留守部队五万余人。暗紫军团地远程部队和魔法师大队,橙光军团四个突击步兵团和一个工兵团。其他还有预备队、雇佣兵团,总计十五万。另有海蓝军团的海军,河口都市的驻军和南北两城的增援部队随时候命。 因此后世也把这场几乎覆灭了德修普王朝的攻城战称为“没有悬念的战争”。 接到报告的诺因脸‘色’铁青,更让他恼怒地是另一份噩耗:从国库秘密运往西境的财宝全部失窃!这说明敌人早就看破了拉克西丝地计划,派专人在暗中监视,然后一举成功。只不知是盗贼公会还是盗宝者协会和东城搭上了线。 敌我实力差一目了然,如今里那能倚仗的也只有魔导光炮了。但诺因并不抱乐观态度。天晓得罗兰还有没有什么后招,他又不是傻瓜,自己往炮口上撞。至于城防魔法阵,结界再强也禁不起密集打击。 舒适的行军马车里,满愿师抚摩腕上的象牙镯子,全神贯注地冥想。这件与[静默之镰]同等级的神器[封护之环]在战斗中可能会发挥重大作用。 坐在她身旁的东城城主双手环‘胸’,盯着悬浮在面前的一面大镜子,眼底盘踞着浅浅地‘阴’影。 从同步状态解除。冰宿睇来一瞥:“你在看什么?” “我在找师父。”罗兰顺手将早餐递给她,视线不离镜面,“米亚古的探子来报,血龙王和月祭司离开了,恐怕是针对他的,我想跟他联络。” “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不是有很多亡灵乌鸦?”冰宿镇定自若地嚼着煎蛋三明治。 “德修普把西境的乌鸦全杀光了。” “……”沉默了半秒后,冰宿也不质问诺因为何知道乌鸦是帕西斯的斥候,以及指出这么做的后果(注:乌鸦,杂食谷类、昆虫等,功大于过,属于益鸟),直奔主题,“那你找到他了吗?” “没。”罗兰切齿,“水晶镜不能锁定高速移动的物体,他肯定又在到处招摇了。” “‘交’给别人找吧。” “只能我和他用。” “其他联系方式?” “一样。翼人和信鸽赶不上他‘乱’窜地速度。魔法通讯受到严重干扰。” 冰宿很干脆地放弃:“那只有祈祷他平安无事了。”罗兰差点吐血给她看:“我要杀了他。” “别这么悲观,你师父魔武双修。克拉费里格也不至于比血龙王差到哪里去,综合实力超过对方。” “不,以月祭司的‘性’格,不会打没把握的仗。”罗兰也拿起自己的烤土司吃起来,停止无谓的焦虑,“算了,也许他们只是想牵制师父。” “你又在找谁?”见影象变换,冰宿奇道。 “席恩。” “上次不是找不到吗?说明他已经抛弃迪斯卡尔殿下的身体,换别人附身,或者不在这个世界了。” “我就找他,试试又没损失。”罗兰心底一直记挂着不知所踪地魔域之王,这位实在不能掉以轻心。 怎么没损失!没有确切的目标,可能会引起魔力反弹啊!冰宿正要阻止缺乏法术常识的情人,画面突然定格,呈现出清晰的景象。 由黄金打造,如同常‘春’藤的纹饰环绕着紫‘色’的穹顶,午后的阳光从藻井和镂空的小孔柔和地渗进富丽堂皇的大厅。一面墙上刻满了气势宏伟的浮雕,另一面依序挂着陌生地纹章旗。高高地宝座上似乎有人,却看不清楚。排列在红毯两边的群臣,以及罗兰和冰宿地目光都集中在一个方向——缓缓开启的两扇巨‘门’。 当先走入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留着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与‘精’致的银‘色’十字形耳坠相映而辉,显出一股异样的魅力。刘海下隐约‘露’出一只鲜红地水晶额环,像是血腥冠冕,更为他的气质增添了一抹诡谲,双眸仿佛融化的秘银,透着金属的质感,五官斯文而俊秀,细腻‘精’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宛如上天的杰作,身穿高领束腰黑袍。下摆长及小‘腿’,底下是绣银线的黑‘色’牛皮靴,佩剑地位置却悬了一把发出淡淡银光的象牙法杖,纤长地手指优美如工艺品,一看就知道是法师的手,戴着以银环连接的无指黑手套。 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精’灵特有的优雅,又透出一股无形的魄力。不张扬却令人无法移开眼,犹如舞台上凝聚了万千注目的名演员。身后还跟着一个‘侍’从模样地少年,十三四岁年纪,有一双纯净而生动的大眼睛,‘精’致的小脸挂着掩不住的好奇之‘色’。更后面是一个看不出面目的‘女’郎,丝绸衣裙勾勒出她无限美好的身姿,如烟似雾的头纱隔绝了一切探视,但行走间流‘露’的风情。自然散发地魅‘惑’气息,都在在显示了她一定是位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角度移到黑发青年正面的瞬间,那双银眸立即眯细了,闪过一道锋锐至极的弧光。同时,冰宿反应迅速地挡在罗兰身前,抬起的手臂‘射’出银白‘色’的光罩。 铿!光滑地镜面爆出数条裂痕。护圈闪烁了几下变得微弱。 “啊,我的镜子!”罗兰惊呼,心疼地检视报废的法器,“呜呜,碎了。” “差点连你这个人也碎了!”冰宿没好气地道。罗兰敲敲她:“下次别做这么危险的动作,我有准备。” “怎么样,有收获吗?”冰宿皱着眉回忆,“信息太少了,都是没见过的人和建筑……” “有,怎么没有。”罗兰笑眯眯。“太多了。足够我推出他躲在哪儿,什么身份。在干嘛。那个黑头发的男人不用说是席恩,领口佩带标志代表王族(注:颈项有至关重要的含义,表示身份最尊贵的王室成员;心脏有宣誓、忠诚的含义,是贵族阶层;手臂一般指大臣;军官通常在腰带),橄榄枝背景是通用的使臣象征,雪白地冬狼图案——这个我一时想不起对应地,不过八成是北国。房间的格局应该是觐见室,觐见室一律朝西,阳光却从左上方‘射’下来,那就不是早上,是下午。可我们这儿还清晨,那不是异世界,就是北半球。北半球只有一个夏尔玛大陆有国家。还有最重要地,王座后面的金‘色’双头鸦旗帜,那是夏尔玛大陆最强盛的国家普莱玛斯的王旗。” “也就是说,席恩以使者的身份,去觐见普莱玛斯的皇帝?他本身也是某个国家的王族?” “没错,前段时间夏尔玛大陆兵连祸结,围绕西琉斯王国的冰晶矿和制海权爆发了一系列战争,最近才在坦丁帝国的调停下熄火——对了对了,那就是西琉斯王国的标志嘛,冬狼……他怎么找一个小国的王子投胎?” 冰宿沉‘吟’道:“跨海战争可行‘性’很小,西琉斯王国也没有这个国力,那他的活动范围暂时只限于夏尔玛。看那阵仗,他倒像是献供美‘女’去的。” “嗯,那‘女’人妖里妖气,十有**是魅魔。”罗兰语带同情,魅魔可是会**的啊。 “勾引君王?祸国殃民?他有什么好处?”冰宿对夏尔玛大陆的国情不甚了解。罗兰耸了耸肩:“没有好处。他向普莱玛斯帝国示好只会引起坦丁帝国的愤怒,坦丁帝国才是西琉斯王国的友邦,历来都有姻亲关系。即使笼络了皇帝,实权泰半掌握在七大军团长手里,也没用。”倒是皇帝死了,普莱玛斯帝国内部会‘乱’起来。 “席恩不可能连这点也看不出吧?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冰宿墨绿‘色’的瞳眸跳跃着思虑的火光,“再次挑起战‘乱’?颠覆自己的国家?” “很有可能。他已经不是人了,得从神和魔的角度推测。看他叮叮当当佩了那么多东西,恐怕有正式成神的打算。神格的提升会使法器也升华。以他那‘性’子,宁愿自己装备牢靠些也不会‘花’心思制造使徒。而且奥古诺是魔法神,继承他的神职。对席恩而言可谓如鱼得水。另外,他是魔王,老大当然要为小弟考虑,恶魔地食物是负面感情和血‘肉’,战争环境最适合他们饱餐,那么他的行动就解释得通了。” “这可不妙,得在他的势力壮大前收拾他。快通知秦蒂丝他们!” 罗兰叹道:“在普路托重生之前,秦蒂丝是不会离开神之泉的。她一个人我也不放心。只得留几个陪她,剩下哪是席恩的对手。降下神旨倒可以,不过他会拦截吧。”冰宿皱起漂亮的柳眉:“那至少告诉西琉斯的国王……” “写信跟他说你儿子是恶魔头头?他会信才有鬼。我地手臂也没这么长。” “那就一筹莫展?” “……事情总得一件件来。”罗兰也开朗不起来,喝了口变冷的咖啡,“先叫那边地探子注意,等解决了拉克西丝,我再想办法。” “也只有这样了。”冰宿保守地认同。眼下的景况。确实不适宜分心。罗兰扬了扬杯子,绽开劝慰的笑容:“嗨,冰宿,开心点,先吃饭吧,都凉了。” “那个男孩是谁?席恩的仆从?”事实证明,物以类聚,吃着吃着冰宿的思路又拐回正事上。蓦地瞪大眼,“我想到了!叫刃雾他们通知你师父!他们是他的使役兽,一定能联系上他!” 怔了怔,罗兰一拍脑袋,好笑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 同一时刻.西境农业都市罗亚那—— 苏醒的晨光揭开苍青‘色’地天幕。东方的地平线微微泛白,视野里弥漫着牛‘奶’‘色’的雾气,在战士的铠甲上凝聚成细密的‘露’珠。 守备队长收回远眺的视线,准确地投向阶梯的方向:“月先生,扎姆卡特陛下。” 长长的乌丝以天蓝地丝带扎起,身穿高领无袖外袍,内衬白‘色’亚麻衬衫,坠有流苏的带子束出纤细的腰身,绣着金‘色’蔓藤图案的下摆随着走动掀起,‘露’出同样做工‘精’良的长‘裤’和皮靴。手握青‘玉’法杖。一身战斗法师的装束掩不住透肤而出地高贵气质,深邃清冷的双瞳宛如湖底最冰洁的绿。 他身后的男子面带无趣的表情。一袭血红的长风衣,袖口和衣角都滚着金边,和他线条‘挺’拔的俊容一样,予人鲜明而强烈的印象,如同古老画卷上镌刻着‘精’美纹饰的长剑,展‘露’着优雅的锋刃,肆意披散地长发仿佛鲜血浸染而成,一双凌厉地眸子也是如血的鲜红。 真是华丽。守备队长感叹:这两个一出现就叫一切黯然失‘色’…… “辛苦了,有什么动静吗?”月柔和轻雅地嗓音永远令人身心舒畅。 “暂时还没有,不过从前面传回消息,确实是朝这里。” 西境的东部平原有五座农业都市,其中三座已经被袭击了,剩下两座是二选一的比例。即使在最后一座堵着人,损失也只能用惨重形容。但月研究了帕西斯之前的行动路线,再对照他的‘性’格,推测会以防守较坚固重要‘性’也更高的罗亚那为目标,果然没错。 这时,一群士兵嘻嘻哈哈地推搡着一个人走上城墙。守备队长皱了皱眉,大声喝令他们安静。月却捕捉到几个引起他警觉的字眼:“见鬼?” “啊,先生,您不用介意,那小子是个‘迷’信的胆小鬼,三天前值夜时直嚷嚷有鬼火从东南方通过。好端端的,哪会闹鬼啊。肯定是他眼‘花’了,要么就是自己吓自己。” “不,我要去问问。”月不动声‘色’地走向那士兵,丢下一句,“今后这种事最好查证一下。” “呃……是。” 月早就有所怀疑,以帕西斯的实力,不会召唤不出亡灵骑士、囚魂魔这类高阶的不死怪物,然而他的大军里没有。只能认为是藏起来了,等待适当的时机亮出。而现在这个士兵看见所谓的鬼火…… 从他的叙述,和收集的一些乡野传闻,都指向一个事实。 一支军队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通过敌境,照理是不可想象的。亡灵骑士却能够做到。他们不用补给,有黑夜做隐蔽,坐骑梦魇不会在地上留下任何痕迹。唯一地破绽,只有他们燃烧着冷火的双眼和白天必须找的藏身处。 报信的风灵雀虽然放出了,时间却晚得太多。 “诺因那小子又要跳脚了。”扎姆卡特的语气有幸灾乐祸的成分。月敲了他一杖惩罚他的口没遮拦:“值得庆幸地,带兵追击金‘色’死神的是肖恩,不然一定会遭到灭顶之灾。” “我们把帕西尔提斯撕碎不就行了。”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地目的是俘虏他?”月‘阴’恻恻地道。扎姆卡特打了个寒噤。狼狈地干咳:“我只是提出最坏的设想嘛,实在不行。我们也只好杀了他,反正他是不死之身。” “这是当然。” 负责了望的哨兵突然大叫:“来了!来了!”紧张的气氛顿时扩散开去。 身为风元素体,月的视力远比常人好;扎姆卡特更不用说,清晰地捕捉到逐渐‘逼’近的敌人:一头澄亮地银发以黑‘色’的咒带高高扎成一束,反‘射’出眩目的流光,飞舞着描绘出风的姿态。浅灰‘色’的束腰罩衫合宜地贴裹住他优美修长的肢体,翻领、对襟和袖管用银线绣出‘精’致的‘花’纹。搭配同‘色’的软底锦靴,优雅如远行贵族。肩披黑丝绒斗篷,秀丽皎洁地容颜却给人盛开的罂粟‘花’般‘诱’‘惑’的感觉,绿宝石‘色’泽的瞳眸犀利而狡黠,冷漠而妩媚。 本能地感到不寻常的气息,帕西斯眯了下眼。与此同时,一阵尖利的呼啸划破空气,巨大地风卷拔地而起。将他严严实实地困在里面,无数锐利的风刃如同‘乱’箭一般四下‘乱’扫! 爆炸似的强光漂白了视界,撕裂产生的尖啸则掩盖了欢呼。月架起风墙挡下这股狂暴的气流,轻盈地跳上城垛。 “萨克,准备!” 当血红‘色’的巨龙载着他的骑士腾空而起时,一层拱型的光幕罩住整座都市。防止被接下来的战斗‘波’及。 翡翠‘色’的大地在月地身下铺展开来,原本高远地天空变得贴近,晨雾被崩溃的飓风吹得一干二净,薄金‘色’地光辉不受阻碍地‘射’下,为所有的景物镀上闪亮的边框。 “真是盛大的欢迎。”毫发无伤的人‘舔’了‘舔’下‘唇’,眼里渐渐聚起‘混’合了兴奋的杀气,“不回礼说不过去呢。” “久违,索贝克。”月镇静地招呼。刚才的魔法阵有洒催眠草粉,‘药’力强得足以让一头成龙昏昏‘欲’睡,却对帕西斯和他的龙毫无作用。那只有硬碰硬地较量了。这时多套套近乎。一会儿的胜率就会提高些。 听到代表彼此同伴情谊的称呼,帕西斯眼神一动。淡淡的温和取代了杀意。 “是啊,好久不见。”一抹略带揶揄的笑容缓缓绽放,“‘小月月’。” 明显的青筋浮现在黑发祭司的额角上,险些化为毒辣的词锋回敬回去。 “想必是杨阳那丫头拜托你们来的吧,放弃吧,我不想和你们战斗。”帕西斯拂了拂有些散‘乱’的鬓发,扫视戒备森严的要塞,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我们也不想,但你我都知道,这是无法避免的。” “她还在闹腾什么呢,我都答应会把杀死她亲亲爱人的犯人给她。” “你真的会把‘犯人’给她吗?”月眼中‘射’出冷厉的光芒。帕西斯不置可否地笑了,随即一转为嘲讽的大笑:“哈哈哈,没错,我大可随便推个顶缸的。可是反过来,我把真凶给她,她又能分辨吗?蠢‘女’孩,我的分身已经死了,她就算杀尽全天下的人,他也活不过来。”语尾透出自嘲和苦涩。 “所以她只好把一切罪责推给罗兰城主了,本来罗兰城主也要负大部分责任。” “哼哼。”帕西斯收起笑意,恢复隐含杀机的冷酷,“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第五章王者的镇魂歌(节五)--文字更新最快……@!! 第五章 王者的镇魂歌(节六) 绚丽的火‘花’在透明的防护壁上炸开,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龙威,法师们吓得一哆嗦,手中的魔力顿时溃散,结界摇晃了几下,如风中残烛般消失。 糟了!没料到帕西斯在被挑起战意后还把目标放在粮食上,月瞬间变主动为被动,放出两发风炮阻挡敌人,示意情人再补一道结界。 帕西斯却没有趁胜追击,发出意外的咋舌声,责怪坐骑:“小克克,你这是做什么?”自从离开‘迷’雾森林后,他一直罕逢敌手,不免有几分曲高和寡的寂寥。好不容易碰上对手,却尚未开打就被下仆破坏。 “龙不会和曾经并肩作战的同族打,我也不想奉陪你无聊的好胜心,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哎呀,你和扎姆卡特一起战斗过啊?” “他救了你!还有那个人类!在你中了席恩的暗算时!”克拉费里格严正地指出。帕西斯默然,眼中的肃杀有所缓和:“好吧,我不杀他们,俘虏他们就是。” “这也是忘恩负义的行为。” “闭嘴!”帕西斯低喝,取下幻化成手镯的冥灵之杖,澄碧的眸子再度燃起冰冷的决意,“他们是罗兰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俘虏了他们,杨阳那丫头也会安分点,说不定还能让维烈退出。”那家伙应该也对月一往情深,嗯嗯。一石二鸟。 “哼,这家伙居然也想俘虏我们。”扎姆卡特不屑地喷出一口气,被月重重敲了一下:“给我闭嘴!你是在泄‘露’军事机密!” “哦哦,真是巧,好,就看谁俘虏谁吧。” 听觉灵敏的羽族族长浮起甜蜜地微笑。 冥空箭、衰弱‘射’线、无力化诅咒……在自己和坐骑周围架起球型的亡灵之幕,银发的死灵法师发动了一连串攻势。浓厚的死亡气息席卷了广阔的空间。甚至遮盖了晴朗的天空,令城中的百姓惊惧不已。城头地士兵也心惊胆战地目送那血红的龙和他地骑士撕开黑幕。带起明亮的尾焰。 气势骇人的攻击完全没收到成效,元素体对大部分死灵魔法免疫,龙也拥有极强的抗魔力。 扎姆卡特冲向对手,随着刺耳的呼啸,炽热的火焰弹‘乱’箭般‘射’出,重重轰击防壁,蔓延开来的焚风不仅遮蔽了帕西斯地视野。也撕裂了黑‘色’的结界球, 月近距离送出一缕睡眠之风,帕西斯只觉头一晕,急忙命令下仆后撤,半神体的他也对不少魔法有很强的抵抗力。 克拉费里格以和庞大身躯不相称的敏捷急旋,挥翅拉开距离。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扎姆卡特又是一阵猛烈的喷吐,上千枚炎流矢呈圆环状凭空浮现,宛如一朵气势磅礴的红云。层层叠叠地朝中心挤压,全部是对准帕西斯——他也不想和同族对打。 失了先机,帕西斯只能拼命抵挡,还要提高警惕提防月地冷箭。他已经中了三发眩晕和五次催眠术,头越来越昏,这样下去可不妙。 几个回合的浅战。银发青年的弱点清清楚楚地暴‘露’出来:他强归强,真正的对敌经验却少得可怜。过去他是被大家宠爱照顾的小师弟,上阵根本轮不到他,顶多和师兄姐一起练习。被关在‘迷’雾森林里以后,也是整天对着世界之钥的结界机械‘性’地挥剑,毫无技巧可言。 固然练到他那样地速度,配上无坚不摧的气剑,也无所谓技巧不技巧。问题是他现在是以俘虏对方为目的,不能使用杀伤力太强的武器。 而月虽也谈不上作战经验丰富,但事前针对各种情况做了详细的部署。又和情人配合默契。反观帕西斯和克拉费里格。没互相扯后‘腿’就很好了。 可恶,干脆用小克克当靶子任他们轰。我从后面……帕西斯打起歪主意,随即摇头否决:不行不行,难得能像安迪一样,以龙骑士的姿态耍次威风,怎么能这么快就放弃了! 不知主人的心思,克拉费里格虽然一直不作反击,也努力回避以免他遭受太大的火力。这正中月的下怀,经过数轮狂轰烂炸,他们已经来到距罗亚那足够远的地方。领会他地意思,扎姆卡特猛地拉起身体,仿佛弹簧绷紧又放松,挟裹着巨大地动能撞上不及闪躲的亡灵龙。 “啊!”帕西斯狼狈地抱住克拉费里格长长地颈项,才没掉下去。比他更快稳住的月施放了[沉默]和[风之哀伤],这是有持续束缚和窒息效果的风系高段攻击魔法。 如果是原来的月,没做过战士训练的法师体质会受到更大的冲击,更无法在剧烈的风压下始终坐稳,集中心力施法,而如今他的适应度可媲美最优秀的龙骑士。 “圣光之屏!” 忍着屈辱,快撑不住的帕西斯使用了协调神的力量,顺带解开了风之哀伤和之前的影响。 璀璨的金芒从神之附体的周身迸出,构成一个完美的球体,弹开了扎姆卡特的冲撞。这回月差点被甩飞,调整了一下状态,低声道:“萨克。” 血龙王血钻般的红瞳闪现危险的光辉,赤红‘色’的涟漪应声向四面八方扩散。 “抱歉了,克拉费里格。” 四道高密度的闪电从天而降,炸出尖锐的蜂鸣和灿烂的火‘花’。与此同时,无数鲜红的火柱从地表喷涌而出,形成冲天的火焰之‘浪’。而这‘波’红‘色’‘波’涛的顶端,赫然是被闪电轰炸得薄弱地淡金‘色’光球。 “……该死的。”恐怖的高温渗进结界。令**发出了哀鸣,帕西斯甚至闻到焦糊味,连忙对自己施了个治疗术,再披上几层[元素否决御盾],喃喃咒骂,“可恶可恶,**和光头可不是帅哥的美学。” 眼角瞄见几根头发真的起火。爱美的光复王怒了:“小克克,你也别闲着啊!攻击。攻击!” “我说过……” “啊啊!叫你做你就做!不然我给你穿上五颜六‘色’的衣服,在你地尾巴上挂**旗帜!” 这威胁太狠了,克拉费里格僵硬地沉寂了几秒,不得不屈服于无良主人的‘逼’迫。 灰白地雾气充斥在球体内,抵消了炎之力织成的天罗地网。趁这个空挡,帕西斯‘吟’唱空间转移的咒文。 看到敌人骤然消失,月没有惊慌。像早就预料到一样转向罗亚那的方向:“快!” “杀不了那两个,就用你们平息我的怒火吧。” 俯视底下‘乱’成一团的都市,帕西斯‘露’出快意的笑容,白皙地掌心聚起耀眼的光芒。他打算一击粉碎扎姆卡特设下的屏障,再用盛大的光雨彻底歼灭这里,先完成任务。 至于干完活是不是再重整旗鼓打一场,就视心情而定了。 如流星闪耀的光箭与淡红的半圆形障壁擦撞出灼目的火屑,穿过飞溅的碎片坠落。在地上留下一个焦黑地深坑。 就在这时,毫无预兆的黑暗笼罩了身在半空的毁灭者,落差造成的短暂停顿足以让埋伏的狙击手瞄准并‘射’击,划破空气的亮线带着令人难以置信地速度疾‘射’而来。 什么!帕西斯的瞳仁剧烈收缩,凭着优异的反‘射’神经躲过了数支,但依然有三枚贯穿了他的双肩和小腹。 绿叶的气息扑面而来。奇异而美丽的幻境出现在眼前,失去焦距的双眸缓缓合起。 “帕西尔提斯!” 瞥见主人从背部滑落,直直往下坠,克拉费里格一边跟着降落一边化为人形,抱住了不省人事的银发青年。 不管此人‘性’格再怎么恶劣,又是被强迫定下主仆契约,龙也决不会背弃自己的誓言。 环顾悄无声息包围过来,将森寒的箭头对着他地‘精’灵们,他一时不知所措。 “请不要抵抗。”月柔和优雅地嗓音借助风魔法直接传进他耳中,有礼又透出威势。“我以法师的荣誉保证不会伤害那一位。我们是要带他去米亚古要塞举行仪式,让他和协调神分离。诚然。我们是敌人,但您想必也知道,我们和他地师父有很深的‘交’情。” 沉默片刻,克拉费里格向扎姆卡特寻求证实:“他说的是事实吗?” “是事实。”接到情人的暗示,血龙王昧着良心撒谎——他没听见。 “好吧,我们跟你们走。” 城外的小树林里,黑耀急得连连跺脚:“怎么办?主人被抓了!” “他太大意了。”刃雾叹气,烦恼地拨了拨冰蓝的刘海,“枉费罗兰还要我们赶来提醒他。”晶羽沉‘吟’了一会儿,下定决心:“躲进主人的影子,伺机行事,也许我们能反过来倒打敌人一把。” “不通知罗兰吗?” “不,他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不能分心。不过以防万一,告诉冰宿小姐吧,她会斟酌的。” ****** 诺因此刻的感受是忧喜参半。 忧的是东境岌岌可危,一支亡灵骑士团藏在境内;喜的是那个万恶的、变态的、欠揍的生父抓到了! 杨阳等人的心情就单纯多了。 “他…他受伤了?”盯着灰‘色’衣衫上怵目惊心的血迹,黑发少‘女’只觉心脏绞痛。莎莉耶更怒斥两位劳苦功高的同伴:“你们下手太重了啦!” “啧,不放点血,能抓得到他?”扎姆卡特不悦地咋舌,“你以为这小子是好对付的?”希莉丝谨慎地确认:“他不会清醒吧?”月摆手表示没问题:“‘精’灵地幻影箭,我又补了十个睡眠术。要是还不放心。就叫史列兰加个昏睡咒。” “哦。”乖宝宝依言上前,将一个紫‘色’的印记按在银发青年的额头上。 “真的好象神官先生哦。”呆呆看了半晌,昭霆吐出令表姐和师兄深切共鸣的感想。一闭上那双沧桑的碧眸,帕西斯就和已故的无名氏神官毫无二致,苍白地脸‘色’更增添了柔弱感。躺在克拉费里格怀里的样子,还让他们想起神官被雪‘露’特重伤地相似一幕。 “但他不是。”耶拉姆咬牙道,既是反驳她。也是告戒自己。杨阳抿了抿失去血‘色’的‘唇’,张口想说什么。被月柔声打断:“杨阳,决定的事就不要反悔。如果你害怕,就回避吧。相信我,我有九成的把握。” “嗯。”杨阳勉强一笑,却无法遏止满腔的担忧和恐惧。 万一仪式失败……不就等于她亲手杀了索贝克吗!他已经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和神官有血缘关系的人了,身上还有神官的记忆和感情! “你要干嘛?”希莉丝瞥见师兄地小动作。诺因握着羽‘毛’笔坚定地道:“我要在他脸上画乌龟。” 众人错倒。希莉丝快被他的幼稚和不分场合气死:“你得了!” “我要画。”诺因坚持,这个执念兜在他心底很久了。 “不许画!”莎莉耶护住友人。杨阳也哭笑不得地劝道:“那…那个。诺因,我知道索贝克捉‘弄’过你,但他毕竟是你父亲……” “不管!”诺因一个箭步冲上去,昭霆和耶拉姆下意识地组‘成’人墙。杨阳和希莉丝一愕后,急忙合力钳制住那个叛逆的小鬼。 “别闹了。”月徐徐眯眼,一股慑人的魄力自然散发,“诺因,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计较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这副德‘性’难怪你姑姑和索贝克把你当小孩看待。”诺因不由得气势一馁,被刺中要害,也让他丧失了辩解和蛮横的力气。 “你好好反省,不然我就劝杨阳慎重考虑是否继续帮助你。明知是死路还走太不明智了。”发挥一贯的毒辣,月也不管面对的是一介大城地城主。自顾自教训得起劲。众人都觉他说的有点过分,尤其在看到那张清秀可爱的娃娃脸皱得十分可怜的时候——美人总是占便宜的。 “好了好了,月。”杨阳习惯‘性’地调解气氛,温言劝慰瘪了气的某人,“诺因,索贝克也受了伤,就当扯平好不好?” “唔~~~”黑发青年闷闷地应道。杨阳突然觉得还是比较喜欢他生龙活虎地模样,虽然那样的他很横,很惹人恼火,却充满了生气和活力。宛如朝阳般光辉耀眼。 唉。当这个城主,也是委屈他了。 “怎么了?”身穿米黄‘色’法师袍的吉西安推‘门’走进。一眼就看出矛盾的起因,“殿下又闹脾气了?让他撒嘛,撒完就好了。”众人汗颜,诺因哀怨地瞪视心腹,反而吓了吉西安一大跳:“喂喂,你们说了什么害他这么沮丧?这可不行。” ……这也是个护犊的。众人了然地斜睨明显心疼舍不得的宫廷术士长。月见好就收:“仪式准备好了?” “嗯,请尽管相信我们的办事效率。”对这位前辈兼同行,吉西安向来抱着尊敬亲近的态度。扎姆卡特‘露’出不赞同的神情:“月,你不会要亲自——”杨阳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分离仪式不但对帕西斯有危险,对月也一样!因为协调神会出现! “月……”她急着想劝阻,法师微笑抬手:“我来吧,吉西安的技术不亚于我,但他终归不熟悉。由我主持,成功率会提高一些。” 被同伴如此襄助、关怀和体谅,杨阳更无法说出:她还是犹豫冒这个险! ……第五章王者的镇魂歌(节六)--文字更新最快……@!! 第五章 王者的镇魂歌(节七) “无关人员不得进入。” 走到‘门’口,月下达逐客令。原本以为能瞻仰协调神容光的众人大失所望。 “我…我也不能进去?”被月的法杖阻拦,史列兰错愕:他不是无关人员,是贺加斯的弟弟啊! “你最不能进去。”法师眼中‘射’出冷肃的光芒,对黑发少‘女’做了个手势,“杨阳,看好他。” “呃……是。”杨阳一转念就想通了原因:双神之间有感应,史列兰在场可能会扰‘乱’仪式;而且看到他,贺加斯说不定也会情绪‘激’动,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 “乖,史列兰。”杨阳安抚面‘色’不豫的暗黑神,“这是非常重要的仪式,你忍一忍。反正你和贺加斯寿命无限,有的是相处的时间。” 可是我和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面了啊!第一次,史列兰心里涌出强烈的不快。 沉重的‘门’扉关上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等在外面的人们越来越焦躁不安,尤其是师兄妹三人。杨阳神经质地咬着指甲,昭霆来回踱步,耶拉姆不停地擦拭匕首。 就看一眼……见没人注意自己,再也忍受不住思念之情,史列兰悄悄伸出手。 附在‘门’上的隔绝气息结界和防止外人闯入的魔法无声无息地瓦解,敞开的‘门’板里透出光线。 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绘着繁杂而‘精’致地图案,以六芒星阵为底。最基本的圆为辅,又用古代语刻出一个个代表不同作用的符号,华丽得令人无法‘逼’视。十几名高阶法师站在边缘,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身后伴着扎姆卡特,双目闭阖负责主导的月。 法阵中央摆着一张靠背椅,还昏睡着的帕西斯就坐在上面。秀丽苍白的脸庞低垂着,碧眸被长长地睫‘毛’覆盖。润‘玉’似的薄‘唇’逸出均匀而轻浅地呼吸,曳地的长发已经变成了灿烂豪奢的金‘色’。 史列兰屏息静气地注视。清晰地感到从他体内散发出的神力,那怀念而熟悉的力量…… 逐渐稀薄的黑雾象征仪式已进入尾声,符文泛着微光脱离地面,在半空有层次地‘交’错旋转,突然亮度大增,法术的主体顷刻间变换了形貌。 就是现在!月举起法杖,正要‘吟’诵遣返地咒语。那个不该这么快苏醒的神却醒了! 宛如初‘春’第一棵嫩芽的清澄绿眸刹时睁开,直直看向一个方向。 糟了!正好对着‘门’口的月和扎姆卡特同时变‘色’。 “兰修斯……”水晶般明澈华丽的嗓音带着一丝惺忪,和尚未清醒的困‘惑’。 “贺加斯!”暗黑神秀逸绝伦的容颜绽放出夺目的喜‘色’,开心地呼唤兄长。 完了!这是一瞬间闪过所有法师脑中地共识,‘激’起绝望的颤抖。 名字,就是束缚啊! “天哪!”杨阳这才发现,尖叫着跑过来拽神,“史列兰。你怎么……”一言未毕,对上不远处的协调神。 尽管在肖恩的记忆里看过一次,她还是当场震住,大脑一片空白,想象不出任何可以形容的词句,完全‘迷’失在那‘迷’离的幻梦里。 这个青年全身笼罩在雾霭般地淡淡白光中。就像他的美一样圣洁,是不容亵渎的高贵庄严。纯白的长袍十分适合他,犹如包裹着天下间最‘精’致绝美的杰作。 适当的金丝‘花’纹衬托出他与生俱来的神圣与威严,如同他周身围绕的,淡漠而疏离的气质。 “兰修斯。”眨眨眼,协调神撑着扶手起身,带着难以模仿的优雅流畅,有了焦距地绿瞳映出弟弟孺慕地笑颜,‘唇’畔也漾开欣喜的笑意,“你恢复记忆了?” 变故横生。就在众人或‘迷’醉或措手不及时。一道白影飞出贺加斯脚下地影子,发出急切的大喊: “主人。快醒醒啊!” 来不及了。月只微微一愕就镇定下来,懊恼自己防范措施做得不够严密。协调神已经被束缚在世间,即使将帕西斯的体质转换回来,也只是加深他的痛苦,而且他现在恐怕已…… “主人——”晶羽剔透的紫眸迸出决烈的火光,她能感觉到帕西斯的灵魂还有一丝细微的‘波’动,但不赶快设法,立刻就会被同化! 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就算赶走贺加斯,因为融合过深,帕西斯也会变成意识残缺的废人。她很清楚,以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的为人,决不会选择这样的活法,他会挣扎到最后一秒,直到被彻底吞噬。 唯今之计,只有…… “再见了,主人。” “小羽!!!”意会她接下来的举动,刃雾和黑耀脸‘色’惨白。 爆炸的巨响震撼了整个房间,夹杂着浓烈血腥味的强风把室内的众人掀飞到墙上,除了中央被鲜血和碎‘肉’淋了一身的金发神祗。 妖兽的血,也蕴含了至‘阴’之力,正好和贺加斯的力量相对。 而纯粹的魂之力,给了那个快要消失的灵魂。 “呜哇——”黑耀放声大哭。刃雾含着泪扑向呆立的贺加斯,不顾本能的恐惧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快醒过来!不要辜负小羽的牺牲!” “肮脏透顶。” 贺加斯蹙起的眉宇浮起罕见的怒意,白‘玉’雕刻似的手扣住刃雾的脖子。看到这一幕,扶着史列兰站稳的杨阳惊呼:“不!” 清脆地骨裂声震惊了每个人,也使天‘性’懦弱的黑耀爆发出沸腾的杀气。 “不可饶恕!你这‘混’蛋神!” 腾身而起的黑凤凰一振翅就炸碎了天‘花’板和四壁。悲厉的清啸和沉闷的爆裂声掩盖了莎莉耶惊讶的呼喊,纷飞地石屑被暴风吹散,‘露’出一闪而逝的黑影,宛如一颗漆黑地流星,直击协调神的眉心。 时间静止了,风也停息了,就如这冻结在众人眼底的一刻。 刺眼的光束贯穿了黑凤凰的身躯。 “不要——”莎莉耶惨叫。 坠落的妖兽再次溅起血雨和杂‘乱’的羽片。遮蔽了一切。当神智终于回笼,只见满地血迹和惨不忍睹地碎尸块。‘混’合着脏器和黑耀一分为二的残骸,一片片黑羽都染着猩红。而银发青年就呆坐在这片黑与红的废墟里,面无人‘色’,长发散‘乱’。 “……!”接触到那双呆滞的眼,杨阳发出压抑的呜咽,踉跄后退,心里不断狂喊: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莎莉耶的啜泣打破了沉寂。也唤醒失神的人。 清明的意识慢慢回到碧眸中,伴随着惊悟和由之而起地狂‘乱’,最后化作沙哑的笑声逸出‘唇’。 “哈哈哈……”光复王笑得全身发抖,“多谢各位了。” 没有人回答。 蹒跚爬起,帕西斯走了两步,被断裂的石柱绊了一跤,重重跌倒在地。像看不清楚似地眨眨眼,他低声道:“小克克。活着就回答我一声。” “对不起。”白龙的化身托住他的腋下扶起他,冷俊的面容罩着歉疚。帕西斯伏在他怀里轻笑:“哈哈哈,没什么,你是好意嘛,是我自作自受,别放在心上。” 他不该得意忘形。不该大意轻敌。 他应该一照面就杀了那两个,杀光罗兰地敌人,除了肖恩师父,其他统统杀掉。 “唉,算了,我现在力不从心,我们走吧。” 杨阳泣不成声,目送昔日的同伴坐上亡灵龙飞走,说不出挽留的话。 他们曾一起在地下遗迹冒险,刃雾吸收了毒气。救了他们所有人; 在南城。他们也曾经骑着晶羽,上山看灵灯‘花’; 谢神祭时。黑耀闯进赛场,和莎莉耶成为了朋友……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是罗兰的野心造成了一切,还是她的复仇将大家带进了死局? ****** 城主府陷入一片愁云惨雾。 刃雾和黑耀的尸体都被郑重地下葬;自爆的晶羽就没办法收拾;只有火焚了事;还损失一间珍贵的施法大厅。幸好参与仪式的法师都能力高强,没有伤亡。 史列兰像小狗般耷拉着脑袋,不敢和任何人对视,但又有谁忍心怪他?忍心的月也在自我反省,没心思理会他。 当然也有迁怒地:“那只鸟作死啊!莫名其妙冲出来!没它搅局就成功了!” “不,是我考虑不周。”月沉声反驳,“从那只妖兽地决断来看,她知道我们在做什么,那她就没理由打岔。唯一的解释是:那种方式救不了帕西尔提斯。”被这句话触动,杨阳瞪大眼:“我想起来了!史列兰曾说融合超过三分之一地话,分开也是变痴呆!” 唉。众人一齐叹息,一连串疏忽造成了这么惨烈的结局,实在是……只有再叹气。 “那,索贝克岂不是没救了?”昭霆说出迟来的共识。一阵窒息的沉默后,耶拉姆绷着脸道:“那只有想办法杀了贺加斯。” 弑神?众人面面相觑:这种事,能办到吗?对了,有个叫席恩的家伙就办到了嘛。 “不行!”史列兰跳起来,神‘色’酷烈,“谁也不许伤害贺加斯!” “你还说!”一直红着眼圈不吭声的莎莉耶也爆发了,起身挥舞小拳头,“都是你的错!你不进去就没事了!你老哥也是神经病!什么叫肮脏?小羽惹到他了?只不过浇了他一点血!刃雾又惹到他了?他还杀了黑耀!用索贝克的手!”史列兰缩了缩肩膀,绝美的脸上再度写满无助的沮丧:“对…对不起,但是……” “史列兰,这次是你卤莽了。”杨阳竭力克制自己,好使口气不要太重,“你哥哥的行为也太残酷,亏他还是协调神。”扎姆卡特不以为奇地摆摆手:“这位造物的‘性’子就像独角兽,对污秽本能地排斥。” 什么啊,这不就是洁癖加神经兮兮嘛。杨阳等人腹诽。可惜了那么个大美男,尽管他是干干净净比较好看。 “不是!妖兽是不自然的生物!是人为制造的!贺加斯只是在纠正错误!”史列兰急着为兄长辩解。众人一致白眼: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所谓的自然物种还不是他当初创造的,他可以造别人不可以? 说穿了,就是感到自己被冒犯了。 神明都有这种倾向吗?杨阳若有所思,观察显得越发‘激’动的史列兰。扎姆卡特不屑地嗤鼻:“月也是不自然的生物,你要杀了他?你最喜欢的杨阳和诺因是魔族,魔族是最违背自然规律的生物,你也要杀了他们?” 仿佛被最尖锐的针刺中,史列兰顿时失去血‘色’。 “我……我……” “别这样,扎姆卡特,史列兰还是个孩子。”慈母心态的杨阳终究不忍,站起来轻拍视如弟弟的神祗。诺因也皱着眉维护:“他被协调神关了几亿年,什么概念都那变态教的,一时拗不过来很正常。”继生父之后,又一位被他冠上变态之名。 “关键是索贝克会有什么反应。”希莉丝喝了口冷掉的茶,忧心忡忡地低语。莎莉耶双目一亮:“对了,刚刚耶拉姆的主意很好,杀了协调神,索贝克就能解放了!反正神还可以重生嘛,索贝克死了可是彻底完蛋。” 众人想想不错,月张口正要说话,史列兰震怒的喊声响彻席间:“你们要杀贺加斯,就先杀了我!重生……你们把他当什么?我们可以重生我们的命就不重要了?” “史列兰……” “那三只妖兽是生命,贺加斯的命也是命,我决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我讨厌莎莉耶,你只顾那个人类!杨阳也是!为什么我和贺加斯有的是相处时间就不可以见他?我好久好久没见他了啊!以前他也很少来看我——我讨厌你们!” “史列兰!”眼睁睁看着平常的乖宝宝大吼一通掉头奔出房间,众人都呆了,好半晌鸦雀无声。 “我去吧。”诺因第一个回过神,拎起挂在椅背上的斗篷,安慰地拍拍最受打击的杨阳,“他似乎进入叛逆期了,对你和玩伴都起了逆反心理,也许我不在他的讨厌范围里。”说着,捏捏脸颊摆出一副慈父的嘴脸,追了上去。 大家也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昭霆已经被连续的突变‘弄’得晕头转向:“怎么会这样?” 本来不是亲如一家?索贝克,史列兰,刃雾他们……按照正常发展,应该连贺加斯也加入这个大家庭才对——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最镇定的月将冷茶换掉,慢条斯理地道:“那个主意也行不通,和我之前采用的法子‘性’质相同。何况他们是共生关系,若是对帕西尔提斯做出致命攻击,贺加斯倒未必死,但帕西尔提斯是必死无疑。” 啊啊啊~~~死的死,走的走,散的散,再加无计可施,众人不禁抱头哀号,气氛更灰暗。 ……第五章王者的镇魂歌(节七)--文字更新最快……@!! 第五章 王者的镇魂歌(节八) 逃家的小狗变成流‘浪’犬了! 这是诺因遍寻不获后,众人晴天霹雳下的第一感想。 据说史列兰一气呼呼地跑出去,就被一大帮人堵住,关心地问长问短。然后他就消失了,没再出现在米亚古的任何角落。 杨阳急得团团转。诺因倒是难得的沉稳:“他是神,不吃不喝也不会死,就让他去吧,等他冷静会回来的。” “话是如此,他一点社会经验也没有啊!万一像维烈一样,糊里糊涂被恶魔吃掉怎么办?” “这大陆还有恶魔吗?” “看到他的美‘色’,会立刻化身为恶魔的男‘女’比比皆是!”杨阳已经有点抓狂了。余人默认。吉西安辛辣地指出:“都怪你们平常太宠他,才会这样。”应该让那个娃娃神及早知道人心险恶。 “我教了他防狼术,你就别担心了。”诺因蹙眉,“要是连自己也保护不了,他还能有什么出息?”杨阳大怒:“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这两个的对话真像为儿子‘操’心的爸妈。众人浮起相同的感慨,愁绪略消。 “好了啦,你们俩不要也吵起来。”表姐神智失常,昭霆只得挑起和事老的重担。莎莉耶郁郁地道:“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他说那种话。”希莉丝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其实你的论调相当正确,但史列兰还是孩子心态。所以无法接受。” “不。”杨阳听不入耳,“是我没顾虑到他地心情,是我的错。” “阳,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如果杀了贺加斯能救索贝克,你不会这么做吗?这样索贝克能活下来,贺加斯也能重生,是真正‘成’人的取舍。而在一个孩子看来。就是不可原谅。之前也是,你从优先角度考虑。一点也没错。” “史列兰是神啊!怎么能用人类的论调要求他!”杨阳听得心如刀绞,只觉莫大的讽刺,“而且我是自‘私’的,我重视索贝克远胜贺加斯,我没有那么高尚公平。” 这就是人啊,你对自己太严厉了。希莉丝无奈地看着她,叹了口气。月温温地道:“得了。这件事还没达到人神论地思想高度,关键是我们都忽略了史列兰的成长,一直把他当小孩子看待,任意使唤,才引起这么大地反弹。” 对…对哦,史列兰多乖啊,叫他往东绝对不往西,简直像只最听话的小狗狗。 可是他……是神啊。 是一怒之下。可以灭世的破坏神——他才是破坏神,不是诺因。 终于有了真实感,众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尤其是想起她心目中的乖宝宝有多少丰功伟绩的杨阳。 不不不,那不是小孩,更不是宠物。是不定时炸弹。 “把他当作‘成’人,好好谈一次,他会理解的。”月态度自若地喝茶。‘女’孩们却吓坏了,看见她们地神‘色’,他皱起眉头:“神可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危险,比人稳定多了。虽然他们是能量体,一旦被负面感情控制很难恢复常态,但能影响他们本质的负面感情是人类的几万倍,又没有人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安全得很。不会吃了你们。” 吐气声此起彼伏。夹杂着扎姆卡特猛塞豆沙包的声音。 “嗯,谢谢你。月。”杨阳绽开一丝笑意,‘阴’郁的心情有了点曙光。 ****** 然而,当傍晚下起小雨,她又担忧起来。 兰修斯要她成为史列兰的神‘女’,当她忍住难堪请求时,史列兰一口答应却不知道如何做,结果不了了之。此刻杨阳由衷后悔,就算试也要设法成功,那这种时候就能感应到那个孩子去哪儿了。 自从在红石山脉初次见面以来,她就不自觉地以保护者自居,像个母亲疼爱孩子一样。仔细想想是‘挺’不自量力,史列兰是神,年龄又不知比她大多少,应该是反过来地情况才对。但是她改变不了,也衷心希望两人的关系能这样保持下去。 她不能再失去重要的人了。 神官的死,将她的心活生生撕成两半。而帕西斯的遭遇是在这个伤口上洒盐。也许当他被协调神同化地一天,她会尝到相似的痛苦。 朋友和亲人的支持是她仅剩的温暖,史列兰就是其中珍贵的一份子。 雨越下越大,杨阳在卧室里坐立难安,突然听到敲窗声,一转头,黑眸顿时瞪到最大。 “天哪!史列兰!” 打开连接阳台的落地窗,冷风和雨丝立刻灌进来,借着屋里的灯光,她看清了他的模样:全身都湿透了,黑‘色’的长袍紧贴住肌肤,长长的黑发也湿漉漉地。凌‘乱’地刘海下,一双清幽的凤目带着几分不安,惶恐地瞅着她。 杨阳心疼至极,急忙牵起他地手,震惊传来的冰凉:“快!快去洗澡!” “杨阳不生气了?”弃犬般的眼神亮了一下。 “是你在生气吧!”杨阳哭笑不得。史列兰明显松了口气:“我‘乱’发脾气,怕你和诺因生我气,不敢回来,又好想回来。” “傻瓜,你生气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们才不会生你的气——快进来。” “哦。”史列兰脱下鞋袜,赤足踏上地毯。这是在杨阳的教育下养成的好习惯,因为‘弄’脏地毯,辛苦的会是‘侍’‘女’。 召唤出身上的水气,将凝结地水球抛到外面。他主动关上窗。 “干了,不用洗澡了吧?” “不行,要洗得干干净净,快去快去,我会调杯热饮给你喝。”见他的态度和平时无异,杨阳放下心头的大石,不觉也使用了一贯的保姆口气。 叫‘侍’‘女’通知诺因。她走进厨房,热了杯牛‘奶’。再加入蜂蜜、柠檬水和一点白兰地。 洗完澡的史列兰没有换上小狗睡衣,而是穿着‘侍’‘女’特别为他缝制的那套衣服,让杨阳有点纳罕,他一脸认真的表情更令她心下忐忑。 “杨阳,我是不是很好看?” “咦!”杨阳傻眼,呆呆瞪着面前地神祗。他当然是好看的,好看得没命。可是因为被视作魔剑地记忆太过深刻,过去史列兰从未意识到自己超凡脱俗的姿容,今天是怎么回事?莫非也是成长的表现? “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人。”暂时搁下疑‘惑’,她诚实地回答,“只有协调神能和你媲美,扎姆卡特和罗兰城主也比你差一截。” “真的吗?”史列兰浮起开怀的笑容,如*光明媚,“那。我可以做你的情人?” 火星撞地球,布什炸死拉登,世间地一切词语都不足以形容杨阳这一刻的震撼。 回过神时,她眼前还有一闪一闪的小星星在转,摇得像拨‘浪’鼓的头更加深了晕旋感。 “我我我高攀不起。” 开玩笑!她会被全世界的同胞踩死的!她自己也熬不了几天!光是维持平常心,以姐姐的心态疼爱他就很不容易了。还做情人?她会呜呼哀哉! 而且,和史列兰成为情侣?她无法想象那样的光景,哪怕对方是她视若珍宝地至‘交’。 “为什么?”史列兰的神情与其说是受伤,不如说是困‘惑’和少许不甘心,“我本来是剑,没有手,不能像诺因那样保护你,现在我有手了,有好看的皮相,配得上你了。为什么反而变成你高攀不起?”杨阳招架不住他的进‘逼’。尴尬不已,她从来没被告白过。还是被这样一个绝世美男告白,实在是对心脏莫大的考验。 “呃,史列兰,我很感谢你的好意,我也非常非常喜欢你,但我没法把你当情人看待啊。” “喜欢?”史列兰又高兴起来,“那就行了,这不就是情人吗?”杨阳哑然,发觉事情好象和她想地有出入。 “史列兰,你是怎么定义情人的?” “就像肖恩和希莉丝那样。” “对,他们亲嘴,希莉丝还把肖恩推倒,扒光他的衣服对他做很不雅观的事——你也想这么对我?”抱歉,肖恩,我知道你还没被希莉丝吃掉,但为了让这个孩子明白,只有委屈你做教本。 史列兰惊讶地睁大眼,连连摇头:“不想,那不是很过分吗?就像那个贺加斯的附体对你做的一样。诺因说亲人家嘴巴,剥人家衣服,在人家身上‘摸’来‘摸’去都是野兽行径,决不能让她们得逞。” 杨阳起死回生般吐了口长气,内心的一角却有微小的遗憾,这是‘女’‘性’共有的虚荣心。 “所以啦,你不是把我当成情人,是当成朋友、亲人一样喜欢。” “可是——”史列兰又不乐意了,“我讨厌杨阳把我当小孩子哄,总是说‘乖,听话,这个不可以做,那个不可以做’。” 对此并不意外的杨阳轻拍他地脸颊,‘露’出略带寂寞地浅笑:“嗯,你长大了呢。” 失落彷徨的心情从指间传递过来,黑琉璃似地瞳漾开丝丝涟漪,宛如从灵魂深处沁出的泉水,清澈透明。 双臂抬起,环绕住她的腰,长发如黑瀑倾泻而下,将她密密包裹。 “杨阳不希望我长大,我就不长大。” “史列兰?”杨阳呼吸微‘乱’,一如平日的拥抱,她却从中感到不同的意味,似乎少了撒娇,多了包容和体谅。 掠过耳畔的发丝,如水清凉。令人惊叹地柔软顺滑。 他的体温很低,像是‘玉’石,每一寸都完美无暇。 这是个如此美丽的奇迹,她只能珍视仰慕;而那个水晶般的灵魂,也不该沾上世俗情爱。疼他,宠他,是她能给予他的最深的爱意呵护。 脑后蓦地传来异样的感触。对方将手指拢进她地发间,俯下身。 很凉。也很软,像在‘吻’一瓣水中的莲,一萼雪中地梅,一块融化的冰晶。 ……等等,亲‘吻’?亲‘吻’!? 在大脑炸空的同时,一股奇异的能量也从‘胸’口炸开,瞬间涨满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引起难以忍受的高热和痛楚。紧紧拥住她的身体却散发出相反地寒意,及时有效地抚平了这‘波’热‘潮’。因此当杨阳晕晕糊糊地被放开时,完全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 “对不起。”秋水般的眼眸无辜而歉疚地瞅着她,接上了断裂的神经。 “啊啊啊~~~~”杨阳不想表现得像个歇斯底里的‘女’人,但她冷静不下来,“谁谁谁教你这么做的?” 她的乖宝宝才不会轻薄良家‘妇’‘女’!一定有人带坏他! “兰修斯。他说用这种方法,冲击会比较小。”抚摩她额心的黑蔷薇印记,史列兰绽开自豪的璨笑。“杨阳是我地神‘女’了。”他的神‘女’咬牙切齿:那个不良神! “等等,你能和他对话?” “不能,他说他的‘精’神力比我弱,无法和我直接‘交’流。是我生气时失去意识,他在地上写下的。” “哦。”杨阳恍然大悟。史列兰兴高采烈地道:“兰修斯很好哦,就是他劝我回来。说你们不会怪我。” 是吗?看来是我错怪他了。这么想的杨阳,高估了某神的神品。 “对了对了,牛‘奶’,我帮你热地牛‘奶’冷掉了!” “没关系,冷的也好喝。” “不行!我再帮你调一杯!”尽管史列兰不会生病,也没有冷热之类的感觉,杨阳还是把他视为正常人照料。调了杯新鲜的给他,自己就喝原来那杯,当然先温了温。 喝完美味的热饮,史列兰习惯‘性’地窝进沙发。抱着他的皮卡丘。 “天‘色’不早了。睡吧。”杨阳摊开书准备学习,温言道。 史列兰颤了颤。没有应声。 贝里卡斯一死,他取走的能力就归还给了他,[梦见]的能力。 他在梦里看见未来,千篇一律的未来,他不想睡。 “史列兰?” “我做噩梦。”怔怔看着怀里的可爱布偶,暗黑神恍惚地低语,“我看到皮卡丘被烧得黑黑地,躺在废墟里,好多人在街上跑,穿着奇怪地衣服,飞船浮在天上,杨阳抱着维烈哭,一个小男孩坐在很高很高的塔上,手里托着青‘色’地光球,一棵大树下面,肖恩跟一个银‘色’眼睛的男人说话,那个男人笑着动动手指,天空就裂开红‘色’的‘洞’,是始源之海,始源之海变成了红‘色’,他把诺因和杨阳关进负位面,诺因没有出来……我还看到杨阳哭着喊我的名字,贺加斯握着剑向我飞过来,可是我先杀了他,砍下他的头……然后世界变黑了。” 杨阳初时想发笑,越听越心惊,最后僵得像身上覆了一层冰,强笑道:“只不过是个‘乱’七八糟的梦罢了,别放在心上。” 是梦吗?是梦吗?她的心如此自问,那双直视她的黑瞳也如此质问。 “史列兰……”咽了口口水,她挤出沙哑而破碎的声音,“你能看见未来吗?” “我看不见。”黑发神祗转过头,目光变得悠远:他看不见最终的未来。 虽然……他不确定那是不是就是[最终]。 “那就是普通的噩梦了。”杨阳拍拍‘胸’,既是安慰他,也是安抚自己,“你一定是被席恩吓坏了,啊!说不定就是他让你做噩梦!可恶的坏蛋!” 没想到这个可能,史列兰一愣:“对哦,他曾经让我做噩梦。” “对,他还抢走你的力量,这家伙最会耍这些‘阴’险计俩!” “那…不会成真吗?”史列兰喃喃自语,清明的神智却难以自欺。杨阳笑着挥挥手:“嗯,你害怕的话就等会儿好了,我陪你睡。” 对心爱的玩具施了个保护法术,再看看自己的神‘女’,司掌毁灭的神明笑应:“好。” ……第五章王者的镇魂歌(节八)--文字更新最快……@!! 第五章 王者的镇魂歌(节九) 淅淅沥沥的雨声渗入黑暗的意识,躺在军用‘床’铺上的金发统治者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魔法光球柔和的光芒,然后是设施完善的帐篷。他坐起身,习惯‘性’地‘摸’了‘摸’蓝宝石额饰。 瞥了眼不远处的沙盘,让之前军议会的讨论结果在脑中过滤了一遍,他穿衣下‘床’。 掀开军帐的帘布,半龙族的视力将昏暗的视界一览无遗:夜晚的乌云遮去月光,细密的雨丝从天而降,将整个营地笼进深蓝‘色’的氤氲,真是糟糕的天气。 “大人,您需要夜宵吗?”守卫以为他是肚子饿才跑出来溜达。 “不,我只是睡不着,随便走走。”罗兰回以温和的微笑。特地去检视魔导光炮的情况,正巧路过的魔导团团长艾‘露’贝尔.西珐担忧地劝戒:“这可不好,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艾‘露’贝尔自己才要注意哦,睡眠不足是美容大敌。” “你啊。”水族族长温柔地笑着,如一朵出水芙蓉,清极也‘艳’极。周围的男人们都不禁屏息,感叹人生真美好。 伊维尔伦军的美人是最多的! “不要跑太远了。”纤指一点,给主君施了一个防水术,艾‘露’贝尔踏着轻盈的步子离去。罗兰则朝反方向漫步。 不可思议的感觉。金发青年看看自己地衣服,他的全身被一层透明的薄膜包裹住。雨水在表面滴打出涟漪似的旋涡,却完全不能渗透进来。 想到那位美丽的施法者,长久埋藏的好奇心就冒出头:他还从来没见过雄‘性’的水族,这个种族究竟是如何繁衍地呢? 可惜,每次问,艾‘露’贝尔总是笑而不答;三位长老把他当小男孩耍,说什么是从蚌壳里生出来的;其他水族少‘女’嘻嘻哈哈。异口同声地喊“秘.密”……有够小气。 自己也是小气鬼地东城城主在心里嘟囔,思绪慢慢从温馨的过去回到冰冷的现实。 防水术不能阻隔湿气和低温。呼出的气变成了淡淡的白雾,而现在才八月底,看来这场雨后,气候就会转凉了。去年和今年的冬天是历史上罕见的严冬,要早做准备。 如无意外,明天中午就能到里那了,他和拉克西丝地恩怨会在那里了结。今晚被夜袭的可能‘性’很小。东境已经没有野战的力量,防御措施也足够严密。倒是这场雨不停的话,会降低士兵的战斗力,这算是上天对德修普家族最后的眷顾吗? 冷不防想起帕西斯,罗兰冰蓝的双眸浮起忧心:下雨天,他应该不会再‘乱’跑吧?难说,他那么不会照顾自己…… 脚步声传来,罗兰转过头。看见一把像是红山茶的竹伞,伞下地少‘女’娇‘艳’似‘花’,又清冷如冰。 “啊,冰宿。”他绽开标准热恋男人的灿烂笑靥,“你也睡不着吗?” “是睡不着。”唯一还名副其实的满愿师坦承,墨绿的冰瞳也融化了一瞬。随即浮现出凝重的神‘色’,摊开左手‘露’出一只碎裂的水晶球,在情人困‘惑’地注目中,不紧不慢地解释,“这是我和小羽联络的道具,上午八点多,她传来消息,说你师父被月祭司和血龙王抓了,带去米亚古要塞,她会和刃雾他们追上去。见机行事。十一点左右。水晶球碎了,不管我怎么呼唤都没有回音。” 罗兰敛去笑意。眼神沉冷,宛如一缕冻结的阳光。 他并不责怪情人为何不告诉他,白天他一直在看各种报告,晚上又开会,根本无暇分心。 事情也许有转机,俘虏帕西斯是重大战果,西境没理由保持沉默,亡灵军的行进也没有变化。 但是无论帕西斯是否无恙,罗兰都决定:把他拴在视线可及的范围里!省得他动不动捅娄子,中伏击! “谢谢你,冰宿,别放在心上。” “我想他应该没事,问题是怎么联系。” 想了想,罗兰唤出水晶镜,对破裂的镜面灌注水元素,试着修复。 晶莹而湛蓝的光辉渐渐形成一面新的水镜,朦胧的影象摇晃着,好不容易才在对面诧异的询问声中,清晰成形:“罗兰?” “师父!”看到他地模样,罗兰又是松了口气又是心痛恼怒,“你还真地连躲雨也不会吗!淋成落汤‘鸡’能泡到妞?” 冰宿早就设下一个忽视和隔音的双重结界,免得巡逻地士兵被他们敬爱的主君狰狞的神情吓坏。 “嘿嘿,你来找我聊天啊?”帕西斯苍白地笑道,澄碧的眸子像‘迷’失在一个血腥的梦里,透出恍惚和狂‘乱’,好一会儿才迟钝地眨眨眼,发现自己满身狼狈,徒劳地遮掩,“哎呀,这是…不小心沾到的,你不要误会,什么事也没有。我受了伤都能马上痊愈,何况一点小小的雨……” 罗兰看出他情况不对,来自克拉费里格的暗示也确认了怀疑。 清冽的男声放柔了:“发生了什么事?” 失血的妃‘色’薄‘唇’哆嗦了一下,逸出平板的声音:“哦,小羽自爆了,洒得我血淋淋的,刃雾和黑耀……我好象杀了他们。” 身后响起细小的‘抽’气声,罗兰还是保持镇定,眯细的眼闪过锐利的寒光,语速更轻柔徐缓,传递出沉稳的安抚:“我明白了,你回来吧。” “不,我还没完成任务。”帕西斯坚决抵抗,就这么回去多丢脸。师父的立场都没了。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立刻回来。” 面子和决心都碎成一地瓦砾,做师父地垂下头,屈服于徒弟的威势。 随着一阵违和感,雨幕中出现两个身影。魔法因为空间转移而失效,冰宿连忙补施了一道结界。 “……”帕西斯尴尬地拉扯披在肩上的黑丝绒斗篷,离得近了。他一身血迹焦痕更显得触目惊心。罗兰也不安慰,直截了当地盘问:“你杀了多少人泄愤?” 向来冷酷从容的绿眸更心虚了。好半晌,才讷讷回应:“正要去杀……” “嗯哼。”罗兰冷笑,“那些平民百姓可没有惹到你,冤有头债有主,你杀不了你儿子他们,就给我打碎了吞进肚子。” 帕西斯难堪地沉默,秀丽的脸庞毫无血‘色’。整个人像被雨浇铸的石像。 如晴空一角的天蓝‘色’斗篷包裹住他,将他纳入一个温暖地怀抱。 “好了,好了。”轻拍背部的手带着抚慰,柔和地话语在冷寂空茫的心里注入暖流,“刃雾他们不是你杀的,是你体内那个瘟神对不对?” “……是。”刚刚放松的心弦重又绷紧,切割得鲜血淋漓。 “那就别再死样活气,撑久点给他好看。” “嗯。”涣散的碧眸恢复了力度。帕西斯的低应透着接近哭泣的颤音。罗兰轻叹,收拢臂膀抱紧他:“别难受了,我给你熬碗热汤,喝了就睡吧。” 窝心之余,帕西斯还是抬起头抗议:“罗兰,别把你地师尊大人当成废人照料。虽然任务是失败了。但我好歹也挑了三个粮仓。” “是,你很能干。”罗兰笑得优雅无比,淡金的发丝在静夜里散发出亮丽的光彩,“那失手被擒,差点连片渣也回不来的家伙又是谁?” 一箭穿心,还戳破牛皮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好残忍!帕西斯僵硬的身板和责难的眼光都充斥着控诉的气息。 “这是以毒攻毒。”罗兰偏首,一派闲雅自若,“免得你明明快撑不住还挤那副难看的笑脸,想嚎就嚎。”帕西斯为徒弟毒辣地词锋咬牙切齿,瞧了瞧一旁忍俊不禁的冰宿。弹指布下结界。再嘀嘀咕咕:“你的小情人就在那边,我一个大男人好意思在她面前哭哭啼啼?”有损帅哥形象啊。 “你的肖恩师父还不是经常像个小媳‘妇’似的在你怀里哭哭啼啼。” “肖恩师父不同。他本来就爱哭。我是谁?我是刚强无敌气宇不凡……” “既然你能臭美,就代表你好得差不多了。”罗兰不客气地打断,右手握拳敲了他一记,“在我认为你可以晾出去见人以前,你给我乖乖待在队伍里,收心养‘性’学做一个真正的高人,听见了吗?” “听~~见~~了~~” 孝顺徒弟绽开和煦地笑靥,轻拥垂头丧气的师父:“好了,快去洗澡换衣服。” ****** 幸福地喝着香气四溢的热茶,帕西斯突然想起一件事。 “啊,罗兰,你们是不是马上要到首都了?” “对啊。”罗兰正挑自己的衣服给他,警惕地睇来一眼,“你可别打歪主意,我说过拉克西丝会重点对付你。” “不是啦。”犹豫片刻,帕西斯摆手道,“嗯……没事。” 不能给罗兰添麻烦,维烈选了谁作为菲莉西亚的附体,一会儿我自己问他。 “?”东城城主正疑‘惑’间,守卫通报道:“大人,黑龙王求见。” “让他进来。” “罗兰。”和义子一样,巴哈姆斯也是穿得一身黑,没有佩带任何防具,仿佛远行贵族的优雅打扮与他清美文秀的五官十分搭配。然而,一瞥见坐在‘床’上捧杯啜饮的帕西斯,他柔和的线条顿时紧绷。 “哟,呆龙。”帕西斯轻快地打招呼,却见他眼中迸出极端痛恨的火光。愕然愣住。罗兰也看到了,讶道:“你怎么了,暮?” “不,没什么。”巴哈姆斯僵着脸转过头,挤出不自然地笑容,“我感到魔法‘波’动,来跟你说一声。” “你感到地‘波’动就是这家伙发出的。”罗兰指指师父。心里还是有些在意。他地义父‘性’情平和淡然,一般不会对人产生很强的情绪。虽然帕西斯欺负过他,但刚才的反弹也太‘激’烈了。 帕西斯所受的冲击远比徒弟大,骤然想到地可能甚至令他的手指微微颤抖。 可是,不会啊……我是害过罗兰,但因为我当时后悔了,罗兰又忘了那件事,他慢慢也不再计较。怎么会一下子翻起旧帐? 在‘迷’雾森林,他可以为了脱困陷害真心喜爱地弟子。而现在,光是想到一旦真相暴‘露’,罗兰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待他,就全身发冷,从灵魂深处涌出绝望和恐惧。 没有漏看他的反应,巴哈姆斯稍稍缓和神‘色’:“嗯,他要住下吗?住哪儿?” “我是想就近监视这个成天惹是生非的自恋狂。但他坚持要有**权,只好另外给他安排一个帐篷。”顿了顿,罗兰状似无心地试探,“暮,你就和师父做个邻居,怎么样?” “好。”这个建议正中巴哈姆斯的下怀。朝义子点点头,转身离去。 《如果你再伤害罗兰,我决不放过你。》 直接传入脑海的警告证实了猜测,帕西斯脸‘色’惨白,既愧疚,也由衷松了口长气。 至少……他不会说出来了。调整呼吸,帕西斯抬眼,对上一双冷厉如刀的冰蓝眸子,刚刚放下地心又提到嗓子眼。 “师父。”罗兰压低的声线透出风雨‘欲’来的气息,使饱受摧残的心脏快要不堪负荷。“你老实回答我。你是不是调戏过暮?” “噗!”自认风流潇洒的光复王当场喷茶,形象全毁地剧烈咳嗽。狼狈大喊,“我怎么会调戏一只公龙!!” “哼,暮可是很漂亮,很秀气,完全符合被你糟蹋的条件。” “别胡说了,我对我的亲亲老婆一往情深,才不会做出这种事。”帕西斯又好气又好笑,更多的是真正地释然。 “是吗?你禁‘欲’了一千年啊。”罗兰压根不信。帕西斯无力地垂下肩膀:就算我对同‘性’产生“‘性’”趣,也该对你才对,你当时可是活脱脱的绝代佳人。 “别瞎猜了,我承认我是对他做了非常过分的事,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不会再做了。” “这就好,你再欺负暮,我决不饶你。”罗兰严词告诫。帕西斯终于能够放心地喝茶。 “早点睡吧,看你脸‘色’差的,我叫艾‘露’贝尔点了安神的香料,别又熬夜了。” “好~~~” 尽管地确很困倦,进了自己的帐篷,帕西斯还是强打‘精’神,用炼金术成品[绝禁之地]设下结界,修好水晶镜,呼唤妻子的部下。 “维烈,维烈,起‘床’!” “呃……啊?”忙了一天,好不容易躺下去的西城宰相‘迷’‘迷’糊糊地坐起,‘摸’索放在‘床’头柜上的‘精’灵之眼,却不小心碰掉了,弯腰去捡时又撞到柜角,痛得哀哀叫。看不下去的帕西斯抹脸:“傻蛋,你睁开眼不就行了。” “啊,帕西尔提斯。”深夜被打扰,又挨了一顿骂,维烈还是没有半点不高兴的表示,一边整理仪容一边端出一贯的老好人笑容,“有什么事么?” “当然有事。”看见他那副温吞的笑脸就想欺负,恶劣的光复王隔着镜子临空一抓,抢走他地‘精’灵之眼,若无其事地道,“我问你,我老婆地附体是谁?” 还在捡的维烈僵住。见状,帕西斯皱起眉头:“怎么,不会是男地吧?” “不是不是。”摇头的同时又撞上柜子,维烈有点想哭了。 “那是三岁幼童?刚出生的‘女’婴?八十岁的老太婆?” “……都不是。” 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心房,帕西斯加重语气:“你老实回答我,到底是谁?”为难地静默良久,维烈叹道:“是莉莉安娜殿下。” “什么!!!” 光复王豁然站起。 ……第五章王者的镇魂歌(节九)--文字更新最快……@!! 第五章 王者的镇魂歌(全) 落地的枫叶被秋风带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夕阳泛着昏黄的‘色’彩,不仅为笼罩首都的魔法结界披上黯淡的光泽,也勾勒出高大的落地窗前亭亭‘玉’立的身影。 忙了一天的摄政王刚刚卸甲,太多的事务需要她主持:鼓舞民众、动员军队、视察各个环节……虽然全里那只有她的直属部队是真的士气高涨。他们坚信即使在如此不利的局面下,她依然能够扭转乾坤,创造奇迹。而被他们寄予厚望的人并没有这么大的信心,但她会尽全力打这场仗,因为这里是她选择的战场,可能也会是她的墓地。 如果德修普王朝终究会毁在那个臭小子手里,她倒是很庆幸看不到那样的景象。 身后传来敲‘门’声,拉克西丝不意外地应道:“进来。” “姑姑。”王‘女’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停在玄关,双手紧张地捏着裙摆,“您要赶我走吗?” “你现在想走也走不掉了,丫头。”拉克西丝轻叹。前些日子翼人的传单攻击大收奇效,毕竟是首都,市民的文化水平比较高,看得懂上面的煽动‘性’文章。本来王家就民心向背,加上许多贵族那么一逃,各种谣言再一炒作,更是人心浮动。有家底的百姓都朝魔法师公会涌,想逃离这座即将覆灭的城。一群流氓兵也趁机哄抢东西,向南‘门’突破。最后正规军好不容易压下‘骚’动,公会也关闭了转移法阵。摆出警戒的敌对态度,看来再难以得到他们地帮助。 一座要塞,最重要的不是坚固的城墙,充足的粮仓,而是守方的坚定意志和团结。内部都分崩离析到这个地步,也难怪自信坚强的拉克西丝也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莉莉安娜如释重负:“那就好,我不想离开。” “你留下又能做什么呢?”拉克西丝没说出这句话。示意心腹倒茶,直视侄‘女’。碧眸染上几分严厉,“莉亚,我很高兴你地心意,但是明天,我希望你能听从我的命令,不要‘乱’来。” “啊,姑姑是要我躲在哪个地窖里。等罗兰城主进城把我拖出来,眼睁睁看着您被斩首或者囚禁吗?”莉莉安娜脸‘色’苍白地笑了。拉克西丝地眼神柔和下来,用一种安抚的语气道:“帕西尔提斯应该不会伤害你。” “他都指挥亡灵军攻打哥哥,要跟着罗兰城主杀进来了,还有什么不会做的!?” 总参谋长将手放在‘激’动的少‘女’颤抖的肩膀上,稳定有力地推着她走进房间,关上‘门’。 “对…对不起,姑姑。克鲁索大哥。”莉莉安娜为自己的失态涨红脸,羞愧地垂下头,“我知道不能怪父亲,我也选择了你们,可是……” “我明白。”拉克西丝体谅地道。比起菲莉西亚,这对兄妹对帕西斯要在意得多。因为他们有一个“母亲”。却从小缺乏父爱,也就比常人更渴慕。 诺因还通过她填补了一部分,莉莉安娜就…… 喝了几口茶,银发王‘女’终于真正平静下来:“姑姑,我会服从您的安排,但也希望您能允许我在战前鼓励、祝福大家。” “这是当然。”这份工作也非她莫属。 “那我回神殿祈祷了。”莉莉安娜起身,笑容下是满满地无力感。 她也只有这点用处。 ****** 昏暗的神殿大堂里,白‘玉’雕成的光之‘女’神像被烛火照得明暗不定,空旷的寂静如同角落的黑暗,沉沉压住在案前专注祷告的人。 依稀听见像是雨声的细响。莉莉安娜还是没有睁开眼。直到一‘波’难以形容的感觉贯穿她地全身,她才惊跳起来。 一面黑檀木框的大镜子凭空浮现。凝聚的法术在指间抖散,因为她看清了镜中的人。 结成长辫的灿银长发,雪白的军服与披风,皎洁如月地俊容,还有一双宛如最上乘的祖母绿的澄碧眸子,其中满溢着不容否定的情感和焦虑,定定注视她。 “莉莉安娜!” “父…父亲?”银发少‘女’踉跄后退,心中有惊惶,有不知所措,也有更多的欣喜。 原来他不是不在乎他们…… 帕西斯绽开喜悦的粲笑,这声“父亲”,几乎照亮了他整颗心。不愧是他的小公主,就是贴心孝顺。 但开心归开心,他还没乐昏头忘了正事,更没漏看‘女’儿腰际悬挂的手镜[审判]。 唉唉,亲亲老婆啊,你找谁当附体都可以,怎么能找我们的乖‘女’儿呢! 而且他实在厌恶这种方式,哪怕菲莉西亚也是不得已。 “是,我是。”压抑‘胸’口涌动的情‘潮’,帕西斯双手按着镜面,急切地道,“快,快跟我走。” 这里地结界力量太强,他不能直接带走她,只有她自己答应,才能开启通路,法术时间也有限。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莉莉安娜警觉地‘挺’直背脊,又退了两步:“不,我不会跟您走地。” “莉莉安娜!”帕西斯情不自禁地握紧拳头,“别傻了!你留在这儿也没用,只会陪着这艘破船一起沉下去!” “至少我能给姑姑一点支持——父亲,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您帮罗兰城主可以用别的方法,这毕竟是您留下地王朝啊!” “罗兰要王位,我当然帮助他实现理想,其他还有什么方法?莉莉安娜。我不欠德修普家族,欠世人任何东西,我失去了最爱的妻子——菲莉西亚用生命挽救了这个世界!我们都不欠这世界任何东西!何况我当初本来就没想当这劳什子破国王!没能抚养你和诺因是我地责任,但隔了不知多少代的子孙与我何干?” 莉莉安娜缓和神‘色’,态度却依然坚定:“我和哥哥是在这个时代出生的,父亲。”帕西斯一窒,沉重地叹息:“我明白。我…我不是来认亲的,那个元帅。我的美人后代才是你们的父亲。可是莉莉安娜,你不必搅这淌‘混’水,你和诺因不同,跟我走好不好?万一你在战争中有什么闪失……我保证,不把你在这里的事情说出去!” “父亲,您和母…菲莉西亚小姐地事我都知道了,我不怪您。”莉莉安娜踏前几步。恳切地诉说,“我和哥哥一直想要一个爸爸,尤其是我。每当我看到小云——我的童年朋友被她地爸爸轻松抱起来,笑着听她撒娇,买给她漂亮的新裙子和新发带时,就想得特别厉害。而哥哥总是不屑的样子,但我知道他心里也羡慕那些有爸爸的男孩子。所以在我们被姑姑带回宫,见到我们以为的父亲——王弟斯蒂沃殿下时。都很伤心、很失望,他从来没抱过我们,问过我们一声。” 从回忆里回过神,莉莉安娜笑了,银发在静夜里散发出美丽的光辉。 “现在我知道了,我和哥哥被这样深爱着。我们非常幸运。父亲…爸爸,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很遗憾一见面就让您看到我长大的模样。我有了新地家,有敬爱的亲人,有必须肩负的责任,还有——”她脸一红,“我也有了喜欢的人,我想我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所以我不能接受您的保护,我也有为我的决定献身的觉悟。对不起。” “莉莉安娜……” 帕西斯的音‘色’暗哑了。眼里有水光流动,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她确实不再是那个被他抱在臂弯里。香软可爱地小‘女’婴,她大了,胳膊往外弯,都到了他必须为她准备嫁妆的年纪! 呜呜呜~~~傻爸爸在心里痛哭流涕。 “我明白了。”深吸一口气,他艰难地吐字,“我不干涉你的决定,也没资格要求。只是,莉莉安娜,请至少接受我给你的护身符。” “当然。”莉莉安娜伸出手,一道紫光从镜中飞出,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掌心。那是个‘精’巧的饰物,形状像是‘胸’针,白金底座上镶嵌着刻成玫瑰地紫水晶,闪闪动人。 “它会保护你。”帕西斯恢复冷静,郑重地嘱咐,“千万不要离身。” [暮拉萨的紫晶]——这件法器的名字,能够为佩带者提供相当于[庇护]的防御结界,一天三次的隐身和短距离瞬移,还有最重要的两项功能:让他随时感应到‘女’儿的位置,和防护亡灵伤害。 莉莉安娜高兴地戴上。目睹这一幕,帕西斯一阵心酸。 菲莉西亚,亲爱的,对不起。但是就算为了‘女’儿对我们的体谅,你也不可以那么做。再忍耐一会儿,我会想办法。 “好吧,告诉我你的心上人是谁。”帕西斯端出人畜无害地笑靥,内心打着将某人大卸八块,毁尸灭迹地主意。莉莉安娜羞怩地扭绞裙摆,没有看出父亲慈和笑容下的獠牙,却敏锐地嗅出一丝火‘药’味:“他他…爸爸,您不会对他做什么吧?” “当然。”帕西斯地表情比殉道者更坚决,比最虔诚的信徒更真挚,比他体内的协调神更严肃,“他是你选择的对象,我怎么会对他做什么。”他只会宰了他,不‘浪’费一分一秒。 “他叫雷瑟克。”纯洁的小羊羔终究上了大野狼的恶当,红着脸道,“是个很好的人,哥哥的部下,但哥哥不知道。我想他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他这人独占‘欲’超强,把我视为他的专属,有理说不通——爸爸,我希望得到您的支持和祝福,好不好?” “……噢。”某人的心痛苦地揪紧了,嘴角‘抽’搐了一下。“好地,宝贝,只要这是你的愿望。” 他去把那个叫雷瑟克的‘混’蛋痛扁一顿出气,再治好他,给他祝福,行了吧! 莉莉安娜眉眼飞扬,清秀的脸蛋绽放出夺目的喜‘色’。见状。帕西斯郁闷的心情稍微好受了些。 “再见,我的‘女’儿。我爱你。” 凝视着水晶镜消失地方向,莉莉安娜一动不动,久久伫立在空‘荡’‘荡’的大堂里。 ****** 星之月地最后一天,原国师,维安亲王,被王室赐姓耶罗的东城城主罗兰.福斯亲率大军包围王都。这本是个讽刺的景象,但是看到城外旌旗林立。一片雪亮的钢铁海洋时,没人能勇敢地喊出唾骂的话来。更多的市民清楚地记得当日在魔武大会上摄政王是如何诬陷臣子,却被反过来揭‘露’魔族血统的情景,对这场战斗地正义‘性’不抱希望。 不管他们怎么想,拉克西丝本人是坚持自己的正义‘性’的。无论祖上是个怎样的‘混’蛋,她又流着什么血统,德修普家族统治这个国家千年,它就是正统。罗兰就是‘乱’臣贼子。哪怕他拥有民心,打着正义的旗号。 另一边的统治者也不否认这一点,当然实际想法和表面功夫是不冲突的。 为指挥作战搭建的高塔上,罗兰惬意地坐在软椅上,接受将领们简洁地战前报告。完毕后,担任他书记的冰宿遥望已经被魔法结界包得严严实实的首都。面无表情地道:“我们待在这里,就像一个最明显的靶子。” 她说这话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抒发一下感想,最高指挥官当然应该站在能俯瞰全局的地方。 “放心,冰宿,如果拉克西丝瞄准这里,就代表她有必胜的把握,我们会立刻人间蒸发,一点痛苦也没有。” 在场地人一齐瞪他,其中包括光复王、黑龙王、妖‘精’‘女’王、城主随‘侍’武官、东之贤者、几名高阶法师。亲兵们和幕僚团。 “你是不是期待拉克西丝对你发‘射’魔导光炮?”冰宿想到一个可能。 “我比较期待那台老爷炮发不出来。”罗兰非常诚实。帕西斯信心满满:“安啦。就算那什么炮‘射’了,我也挡得下来。”对于他的宣言。众人打了个哆嗦——这还是人吗? “然后下面的军队被爆炸的余‘波’铲平。” “呃……” 罗兰笑着喝了口茶:“不用担心,师父,我有做好防范措施。” 一方渴望征服,另一方却不愿被征服。 高耸的城墙上人头攒动,士兵们严阵以待,督战队来回鼓舞,圣职者声请并茂地发表演讲。巨大的碗形光幕笼罩住整座都城,‘荡’漾着七彩的光芒,这就是城防法阵构筑的结界,能够完全防御禁咒以下的魔法攻击。放置魔导光炮的发‘射’塔流转着银光,宛如一颗跳动地水晶心脏。 正是闷热地午后时光,飘过白石山脉的乌云酝酿着一场新雷雨,湿润地东南风将热空气吹得郁积在城中。人们惶惶不安,群聚到神殿‘门’口,冀望神的荣光能让他们的心平静些。尽管禁止外出的命令早已颁布,城墙附近的民房也被征用,还是无法遏止恐慌蔓延。拉克西丝没有积极制止,气氛已经够糟了,这时候再出什么‘乱’子,他们会自家先完蛋。也因此,莉莉安娜得以摆脱安全的藏身地点,和其他圣职者一起照顾这些人。 她‘胸’前佩带着生父赠送的法器,不时将忧虑的视线投向北方,两个亲人所在的方向。 攻击在傍晚发动,出乎守方的意料之外。敌军组装攻城器械,卸除陷阱障碍,布置防御工事的速度太快了。 伴随着刺耳的呼啸,上千颗巨石弹‘射’而出,不受阻碍地穿过障壁,因为这不是魔法飞弹。 轰隆隆的巨响连成一片,石片纷飞,几个缺口立即出现。不少石块还飞进城里,砸坏了两辆投石车。声势之惊人,威力之强劲令菜鸟们面如土‘色’,填装箭矢的手也变得不灵活。但反击好歹是完成了。 敌人尚未进入‘射’程,只能依靠远程武器。然而弹石机和弩炮都过于老旧,只有七台还能发‘射’,速度也慢得足以让圣人气疯。而安置在城内地投石车虽然质量不差,却碍于城墙的阻挡,全部落在敌军阵头,只砸出一个个深坑。弩炮‘射’出的弩箭也无法贯穿土堆。 “对着高空‘射’击。这样就能‘射’到土墙后面的投石车!”拉克西丝喝道,传音魔法将口令准确及时地传达下去。 与此同时。在空中侦察的羽族士兵将敌方投石车的大概位置汇报给了战前指挥官马尔亚姆,他马上下令调整角度,连续打击。 伊维尔伦军还是快了一步,冥想完的法师也开始施法。 浓密地黑云间银光舞动,汇聚成无数炽亮的闪电,持续而密集地打在同一区域。魔法屏障一阵可怕地摇晃,颜‘色’明显变淡。有幸目睹这一幕的平民都吓得心胆俱裂。还有‘迷’信的以为是天罚。 猛烈的攻势并未到此为止,一连串火球也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砸了下来,进一步扩大战果。东城的法师配合得天衣无缝,轮班批量进攻,集中一点突破。相对的中城的法师就因场地限制,缺乏经验,造成地伤害极其有限。 拉克西丝并不担心结界会破,这种程度的打击还做不到。里那的城防魔法阵是依靠储能宝石支持。后备充裕得很,撑上十天半月不在话下。问题是罗兰应该清楚此事,佯攻的可能‘性’很大。还有,魔导光炮…… 她就知道那个老狐狸会暗中搞鬼,在填装前命令部下对魔晶矿做彻底的质检,果然发现了一打的“瑕疵”。这些要是装进炮管。半个里那会炸成灰烬,连同城防法阵在内。 事实上,拉克西丝心里不是没有挣扎的。她很明白她是在打一场无望的战役,饶是她满腹智计,也无法在这么恶劣地形势下力挽狂澜。正确的做法应当是保留东境最后一支‘精’兵——她的部队,退守西境。但一方面部下们坚持和她同生死;另一方面,她自己也抛不下。 王冠、权杖、历代国王的画像、她父母的遗物都随着失窃的财宝一起消失了,只剩下她身后地王座,和这个空架子的王朝,所以她决不能退。 昨晚她接收了侄子的通讯。因为联络镜快爆炸了。她可不想损失一件珍贵的魔道具。 诺因暴怒地冲她大吼,眼里是清晰可见的担忧和隐隐的恐惧: [死老太婆。快‘插’翅飞过来!] [抱歉我不叫死老太婆。]这臭小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他**的,你真的提早老年痴呆了?就算你要死,也别拖着那么多人陪葬,直接从城墙上跳下去!] 当时在场的总参谋长皱起眉头。黑发的摄政王还是悠哉游哉地喝着玫瑰红茶,发出招牌笑声:[哦呵呵呵——不这样盛大怎么能衬托出我地举世无双绝代风华呢?我还打算把罗兰.福斯和你老爸也拖进来作陪,希望你不要介意。] [你能干掉他们最好!]诺因涨红脸,一副快要气炸地模样,好不容易才将呼吸调整到能够说话的状态,‘露’出严肃之情,[听着,老妖婆,不,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你我都知道那几乎是不可能地。别再坚守什么见鬼的王者尊严了,算我求你,想办法杀出一条血路。我的部队已经出发了,会在图利亚一带接应你。] 沉默了片刻,拉克西丝漾开浅浅的笑意:[我会送莉亚去。] [**!我妹妹当然不可以死!你也一样!我们的帐还没了结,你要是敢撒手不管,我会掘开你的墓,挖出你的尸体浇上火油,烧成灰扔进海里喂王八……]诺因彻底气疯了,他没能骂下去,拉克西丝切断了连接。 然后镜子砰一声碎了。 近处的轰鸣打断了不到半秒的走神,弩炮的高‘射’收到效果,敌人投来的石弹少了一些。但城墙内侧的投石车也损失惨重,士兵们冒着生命危险挪开几辆。丧失了两轮还击地机会。这次敌军发‘射’的是燃烧弹,熊熊火光提供了最佳照明,北‘门’和东‘门’仅剩的数台弩炮和弹石机也被打中。 解除了远程威胁,东城不失时机地抬出最具威力的武器——二十四架魔核光炮。真红火焰的核心‘射’出白炽的光束,与结界擦撞出‘激’烈的火‘花’,顷刻间融出一个大‘洞’。 城上城下一片哗然,魔法屏障可谓里那地两大象征之一。而这象征居然这么快就要垮了! 连环闪电和群体火球紧接着从破‘洞’汹汹然地杀到,使得城头浓烟滚滚。一群火人惨叫着奔逃,踩过同僚的焦尸。‘混’‘乱’随着火焰曼延开来,被督战队迅速压下。拉克西丝当机立断地发令:“空中部队出发!” 狮鹫兽和空马都没有夜视力,合成兽和羽族有。风之原野一战,已证明后者不是前者地对手,而用笨重的远程武器攻击灵活的空军根本不现实。但经过日前的打击,这支新组织的队伍只剩下十位数的成员。正好和特亚修率领的青龙骑士团残部持平,加上羽族‘射’手地牵制,可以说没有胜算。 然而,这原本就是接近自杀式的攻击。合成兽骑士投掷的赤‘色’圆珠轰炸出一朵朵红云,四溢的火蛇也令附近的东城士兵品尝了相同的痛苦。 这是活‘性’之珠,魔研院研发的引燃道具。 每台魔核光炮都是重点保护的对象,尽管如此,还是有五台损毁不能使用。还有一台被从天而降地尸体砸成了血‘肉’模糊的废铁。 就在这一小簇勇敢的火苗即将熄灭之际,一名禁卫军的队员跑上塔楼,通知主君魔导光炮已经填充完毕。 陡然亮起的炮口仿佛黑暗中最闪耀的晓星,让看到这一幕地人们都发出振奋的欢呼。 “‘挺’有那么一回事嘛。”帕西斯有些不安,询问身旁的人,“乖徒儿。真的不要我帮忙吗?” 罗兰没回答,确切的说他回答了帕西斯也听不见。 下一瞬间,战场突然变得死寂——那骇人的巨响掩盖了一切声响,纯金‘色’的绚丽光芒猛地划破虚空,分割出无数灼目的光带,四散飞舞。 辉煌,灿烂,就像一朵寿命短暂却照亮了整个天际的烟‘花’。 亮蓝‘色’的巨大盾牌无声无息地架起,呈现倾斜地角度,正好引导入地下。[极大镜返术]。由最优秀地人类法师。水族和雪族合力架构的最高防御魔法,挡住了这排山倒海地一击。 震耳‘欲’聋的鸣动持续了数秒的时间。能量沿着镜盾向四面八方辐‘射’,‘激’扬起火红的焚风,两种力量的碰撞点甚至产生了空间扭曲。见势不妙,冰宿抬起戴着神器[封护之环]的左腕,又补上了一道牢固的障壁和一个半球型的缓冲。 如果是普通的护盾,僵持的结果还会是余‘波’将东城军扫得东倒西歪。但是[镜返]不同,它能把敌方的攻击原封不动地反转。虽然因为强度太高,只折‘射’了三成,又吸收了近五分之四的能量,剩下的五分之一仍然足以扭转战局。 城墙塌了一角,掀起大片尘埃,其余的墙面也迸出恐怖的裂痕,当场阵亡的士兵埋在碎石里。而伊维尔伦的阵营里也出现了一个将近十米的焦黑深坑,范围内无人生还,这还是冰宿减弱了冲击的结果。 没有被这‘波’冲击动摇,马尔亚姆下令总攻。罗兰小小懊恼了一下,为低估了那台老爷炮。 不过敌人已经没有弹‘药’了,那道讨厌的结界也威风不了多久。 战场后方,一场白热化的战斗也在进行。一群黑衣人从王宫冲出来,突破防线,消失在夜‘色’里。 负责治安和督战的护**指挥韦罗尼卡闻讯大吃一惊:“敌人入侵!?怎么可能!”秘道应该都找出来封死了。 “是空间‘门’!”一名法师气急败坏地喊,“定向空间‘门’!” 这就是帕西斯偷偷告诉徒弟的真正秘道,大黑暗时代空间魔法普及。王宫有好几扇这种经过特殊处理地‘门’,能够用设定的频率开启。因为现代魔法衰微,竟然没有法师想到。 无暇细问,韦罗尼卡立刻加派人手去防守魔法阵——敌人的目的很好猜。 就在这么危急的时刻,王宫和各处相继起火,城内一片兵荒马‘乱’,大大阻碍了援军的脚步。而且来袭的是暗影地‘精’英。个个以一挡百,又熟悉首都的道路。很快赶到目标所在地南广场,与守方‘激’烈冲突。 五个火傀儡横冲直撞,试图阻拦的战士都被高温‘逼’退;从地面窜出的变化植物化为锐利的荆条,刺进甲胄的缝隙;一条灰龙在法阵内飞掠,口吐有虚弱作用的黑雾;‘药’剂师卡琳扔出一只只‘药’瓶,升腾的毒气令原本阵型紧密地士兵纷纷倒地……如果诺因和吉西安在场,就会认出他们是曾在红石山脉伏击的刺客。 最后身披灰袍的楠一个翻滚闪进内圈。徒手挖出几块宝石,断然道:“撤!” 这几颗储能宝石就是最关键的[结点],一离开对应的位置,供应立刻中断。只见被魔法结界染成七彩的夜空不断变深,恢复原本的颜‘色’,绝望的呼喊响彻全城——城防法阵崩溃了! 在‘激’战中,这打击是致命地。东城的魔导团终于可以放手大干,又是一排眩目的闪电打下。织成一张密集的电网罩住城头,哀号四起。魔核光炮也聚能完毕,打出几个破口。闷雷般的马蹄声震动大地,骑兵部队组成冲击队形,在空军的掩护下向这些入口冲锋。经过远程武器地轮番轰炸和步兵的舍身铺路,石弹和沙袋已经在护城河中填出许多浅滩。十六座攻城塔也放下木板。大批士兵登上城墙。 到处是搏命的厮杀,刀光剑影,血‘花’四溅。双方犬牙‘交’错,踩着越堆越高的尸体争夺寸土。一方是冒着被己军击中的危险奋勇前进,另一方是抱着忠君的勇气死守到底。燃烧弹依旧不停地落下,就像从天而降的陨石,砸得城墙内一片火海,赶来支援的部队也被打得溃不成军。就在这时,冲进缺口的红炎军团仿佛血‘色’的洪流,挟裹着凌厉地杀气。轻松撕裂敌军地队伍。 成片的士兵被骑兵撞飞。如同礁石上飞溅地‘浪’‘花’。 惨叫和着血液喷溅,在空中画出杂‘乱’的图案。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每个人的双眼。 顷刻间,城墙就易主。 拉克西丝不得不下令撤退,伴随着这个决定,爆发了这场战斗最惨烈的一幕。 “保护陛下!” 杀红眼的士兵们齐声呐喊,组‘成’人墙,再次喊出震天撼地的血誓,“死战不退!” 如果说罗兰手下最‘精’锐的是城主近卫军,拉克西丝麾下最出‘色’最忠诚的部队就是这支她一手建立的护卫军。因此,即使他们的王败退了,留下是死路一条,也没有人后退。 但是东城军也有他们誓死效忠,打心底爱戴的主君。 “他**的,玩狠的是吧!”红炎军团的副团长拉夏尔呸了一声,满脸果决凶狠地举起血迹斑斑的巨剑,“兄弟们,杀啊!” “噢——” 远处传来的喊杀声仿佛一阵阵冰冷的狂‘潮’,‘激’起恐慌的‘波’涛。银发王‘女’竭力克制自己的惧意,帮助一个母亲安抚哭泣的婴儿。蓦地,沉重的脚步声像踏在人人的心头般快速‘逼’近,明显是一支大部队。外围的守卫紧张地握紧武器,核对信号后才稍稍放松。 领队的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军官,莉莉安娜惊讶地迎上前:“韦罗尼卡将军!” “殿下。”韦罗尼卡按照贵族的礼节行了一礼,对身后的部下做了个警戒的手势,低声道,“请马上跟我们走。” “姑姑……姑姑呢?”莉莉安娜如坠冰窖,全身发抖,脸‘色’刷白如纸。韦罗尼卡嘴角‘抽’搐了一下,眉间流‘露’出痛苦的痕迹:“陛下应该无恙,就是她传令要我等带您走。北‘门’已经失守,东‘门’和南‘门’也撑不了多久。我们必须赶紧从西‘门’撤离。” “可是——” “莉莉安娜殿下,请赶快下决定!是白白牺牲,还是遵照陛下的指示,保存实力将来为她报仇!”韦罗尼卡厉声道,眼中‘射’出雪亮地刀光。莉莉安娜像被这把刀贯穿,整个人剧烈一震。 半晌,她开口。声音完全不同于平日:“给我一套盔甲。” 几个‘女’兵连忙拉起白布,帮她穿起早就准备好的锁子甲。换上戎装的莉莉安娜‘抽’出贴身携带的匕首。抓起长发用力一割,引起数声惊呼。 掀开帘布,她无视韦罗尼卡惊愕的注目,人们惊疑不定的目光,快步走到神殿前‘门’的台阶上。齐肩地秀发随风轻扬,映着火把的光,衬得她清秀地脸庞坚毅沉着……一刹那。众人情不自禁地将她与她的孪生兄长重叠。 “各位,万恶的叛军已经攻破我们的家园,我知道你们当中一些人有想法,但我姑姑保家卫国,体恤民心,从未对不起你们,所以你们若是还有一点勇气,一点爱国心。就随我们走!我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在此起誓,总有一天会和我哥哥一起回来,赶走侵略者,重建家园!” 窃窃‘私’语声骤然停止,人们你看我,我看你。委决不下。一个抱孩子的‘妇’‘女’小声道:“我…我跟随殿下。”更多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们跟随殿下!” “好!出发!”莉莉安娜奔向韦罗尼卡。 四个城‘门’都陷入了战火,一部分民众跟着近两万护**向西‘门’逃跑,遭到箭雨攻击。一名东城军官高喊:“放下武器,我们保证投降者的生命安全!大人决不会滥杀平民,退回去!待在家里!这场战争不会‘波’及你们!” 罗兰只在西‘门’埋伏了弓箭队,没有派出步兵拦截。这样可以削弱敌军地抵抗意志,减少己方的损失,也确保民众不会大量流失——他可不想里那变成一座空城。 唯一的失算是莉莉安娜在这些人当中。 喊话收到了成效,很多逃兵当场就扔下武器,举起双手投降;不少平民也畏缩地停步。使更多人因为挤不出去而堵在里面。只有护**毫不动摇。成功突围。 没有看漏莉莉安娜醒目的银发,军官急忙派了一个羽族士兵去请示主君。 战斗最‘激’烈的北‘门’。两军像两把尖刀彼此互戳,势头凶猛到极点。 “确保入口!”身先士卒的马尔亚姆大吼。敌人的指挥官不是省油的灯,任由拉夏尔地红炎军团冲进内城,集结部队试图堵上城墙的破口,已经形成了局部优势。这里地形狭窄,一旦被前后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利文队长,攻击敌人的侧翼!”副将流莺果断地下令。本来双方绞缠在一起,烟雾又影响了视力,羽族弓箭手们有些犹豫不决,这才放开手,拉弓齐‘射’,敌人的队型顿时出现了溃‘乱’的迹象。 青雷军团的长枪兵已结成两道坚实地防线,无论敌军如何舍生忘死地拼杀也不退半步。很快,橙光军团的四个突击步兵团,其他部队都涌了进来,阵线也向前推移。 东境军依然没有退缩,没有绝望,甚至有许多重伤的士兵以身体为盾,为战友阻挡箭雨。 然而,这太微不足道了…… 就像一道血‘肉’筑起的堤坝,却挡不住时代的‘浪’‘潮’。 得知主君撤到安全地带,护卫军指挥才带领残兵退入街区。此刻,东城城主也从指挥塔上起身,准备亲临前线。 “我也去!”帕西斯忙不迭地道。罗兰横了他一眼:“师父,我们说好……” “我要去!我‘女’儿在里面!” 冰宿等人张大嘴巴。罗兰什么也没说,把一件附过法的斗篷丢到他头上。 城墙上已经‘插’上伊维尔伦的城旗,医疗队和来自南城的友军忙碌地抢救伤员,用担架抬回后方。在场还能站立的士兵都欢声雷动,留守的军官上前汇报战果。 少了拉克西丝地坐镇,东‘门’和南‘门’相继沦陷。本就军纪涣散地城卫兵还自己打开‘门’逃出去。从西‘门’赶来的羽族传令兵也报告了王‘女’和护**离去地消息,帕西斯松了口气。 “追击,不能让他们逃掉。”徒弟的命令又使他的心提到嗓子眼,直到听到下一句,“活捉圣巫‘女’,拉克西丝死后,她应该会成为光神的神‘女’。” “是!” “大人。有件事很奇怪。”那名羽族士兵道,“我飞过来时发现。两条主干大道上有很多金属管子,不知道有什么用,您最好不要进去。” “是路灯吗?”众人以为他没见识过路灯。羽族士兵摇头:“不是,那是空心的,高低粗细都不同,上面也没有光球和蜡烛。怎么说呢……像是神殿地管风琴。” 帕西斯眸光一动,一手托着光滑的下颌。回忆道:“唔,我大概知道那是什么了,没想到这‘门’技艺还没失传。” “师父?” “放心,对人类,不,对所有活着地生物都没有危害。”亚利安族的后裔浮起怀念之情,“那是空之弦乐,亡者的镇魂歌。” “那如果你开着亡灵大军进去——”罗兰眯起眼。帕西斯耸了耸肩:“会被超度得一干二净。” 经过一夜的鏖战。东城军终于取得了大部分城区的控制,将王宫团团包围。 晨光初萌的天空飘起小雨,空灵的音乐开始在两条‘交’叉地道路上回‘荡’,扩散到城内的每个角落,安宁而祥和。聆听到的人都不禁放松疲惫的神经,从血腥的杀戮中清醒过来。 雨水从头盔上滴落。渗进皮革,与汗水‘交’融。战士们用力握紧打滑的刀剑,抿着坚毅的‘唇’彼此相对。箭矢和枪尖闪着森寒的光,渴饮温暖地鲜血,收取这最后一小股敌人的生命。 清亮的脚步声破开凝结的空气,金发青年在人群的簇拥下走进包围圈,一眼就看到了同样被最亲密的下属们守卫着,他一生最强地夙敌,最敬佩的‘女’‘性’。 拉克西丝的模样很狼狈,平常结成长辫的乌发全散了。湿漉漉地贴着脸颊。破损的秘银铠甲沾满了新旧血迹,但是她翡翠绿的眸子依旧清澈明亮。红‘唇’也保持着优雅妩媚的弧度。 “我们终于走到这步了。”她说。 一瞬间,罗兰想起许多往事:那柄羽绒香扇,‘春’‘花’下雍容微笑的秀丽‘女’子;战场上初会的惊‘艳’;多年的勾心斗角,惺惺相惜……最后定格地,是那场烧尽他地童年,在他心里燃起熊熊仇恨和决心的大火。 “元帅,我尊敬你,也怨恨你。”东城城主不自觉地沿用了旧称。 “怨恨?”拉克西丝挑了挑眉。 罗兰冷笑:“养地狗伤到人,是主人的责任。一样的道理,走上这条路是我的选择,但是我家破人亡,你却逃不了一份责任。” 原来如此,哪个傻蛋作恶又不斩草除根。拉克西丝并不意外,也不恼怒。德修普家族**成这样,埋下了无数祸‘乱’的种子,即使拔了这根,还有其他的。 “这些闲话也不谈了。”罗兰摇摇头甩去尘封的情感,如果控诉有用,当初他就用法律手段为义母和姐妹们平反了,事到如今更不会来场公堂大对决,“陛下,我保证会名誉地对待您,请投降吧。” 金属摩擦的清音切开雨线,在每个人耳边擦出不快的残响。手握杖中剑,拉克西丝嫣然一笑:“这就是我的回答。” “太遗憾了。” “是啊,那么罗兰.福斯,我以王的名义向你做一对一的挑战。” 巴哈姆斯踏前一步,握住身后的细长剑。略一沉‘吟’,罗兰拦下他:“不,我来吧。” “罗兰!?”黑龙王不解地睁大眼:他们不是说好了?罗兰的剑术造诣比不上拉克西丝。其他人更是困‘惑’,不明白主君为什么要亲自出马。事实上,眼下胜负一目了然,根本没必要奉陪拉克西丝的挑战。可是面对那位持剑而笑地黑发王者。没有人能说出这种话。 罗兰理‘性’的部分也在提醒他不要应战,随便用两句场面话摆平,或者叫暮去应付。然而他感‘性’的部分却不容许他回避、敷衍这个人,何况拉克西丝摆明了是要决死一战,更不能侮辱她。 最终,感‘性’战胜了理‘性’。 出鞘的黯曦平平无奇,晦暗的剑身毫无反光。却在主人凝目间,亮起一抹冰寒迫人的光华。 双剑相‘交’。发出震烁人心的沉闷巨响,两人各退一步,再次挥剑撞击。 这个狡猾地‘女’人!感到剑上传来的力道一点也没有衰弱地趋势,罗兰恍悟自己被骗了,拉克西丝故意装出那副强弩之末的样子,其实是留了力对付他。 但决斗中不容他分神,再说全力以赴。他未必就输了。 拉克西丝猛地旋身,窈窕的身影宛如轻盈的燕子,以毫厘之差掠过对手的水平横斩,展开一连串凌厉的突刺,剑尖寒光烁烁。罗兰及时侧身闪避,有力地削向她的颈项,将她‘逼’回适合长剑发挥优势地距离,同时配合滑步发动抢攻。两人在短暂的‘交’锋中展现出令人惊叹的战斗技巧。 渐渐的。大部分人都跟不上双方的动作,只见两道模糊的亮银轨迹不断变幻方向,偶尔擦撞出刺眼的火星,呼啸的气流‘射’向四面八方,伴随着弹开地急雨,‘逼’得围观的人们连连倒退。 雨越下越大。安魂曲的合唱也更加高昂,在兵器的‘交’击声中显得突兀又和谐。突然,如同急奏的琴弦一下子崩断,战斗戛然而止,‘交’错的双方踉跄踩过水塘,颓然倒地,两道血箭分别从罗兰地左肩,拉克西丝的小腹飙出。 “罗兰(阁下)!” “大人(陛下)!” 巴哈姆斯和克鲁索第一时间扑了过去,扶起两名伤者。冰宿强忍心焦和恐惧,施放早就准备好的治疗术。妮兰迪娅更是毫不吝啬地将整瓶生命之水倒在伤口上。 所以罗兰一调匀呼吸。第一句话就是:“太‘浪’费了。” “什么‘浪’费啊!!!”众人一致吼他:这个铁公‘鸡’! “可是…没看到很多都被我的衣服吸收了吗?至少也该倒在……”罗兰本想再抱怨两句,瞧见众人狰狞的神‘色’后识相地闭嘴。 比起这边的哭笑不得。另一边的气氛就充斥着惊惶和无助。拉克西丝伤在腹部,照理不是致命伤,伤口也不深,然而不知怎么回事,治疗完全没效果。 “你用了什么邪恶的武器?”几个军官跳起来。罗兰愕然:“啊?” “他用的可是神剑哟。”帕西斯绽开恶意的笑,“为什么会这样,应该问问你们地主子吧。” “你——”好几人拔出武器,现场顿时剑拔弩张。 “安静。”总参谋长沉声道,惨白地脸‘色’丝毫不亚于怀里的主君,“全部过来,立正听令。”意会他地暗示,东境的将兵们都无声地化为石像;白魔法师们仍不放弃,流着泪继续治疗;躲在廊柱后的‘女’‘侍’们忍不住悲痛地呜咽。 依然清晰坚定的‘女’声穿透雨幕,朗朗响起:“以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之名,宣布里那全体军民向叛臣罗兰.福斯投降——希望你善待俘虏。” 罗兰借助义父的肩膀勉强站起,点了点头。拉克西丝暗暗诅咒他又耍‘阴’着,未知的能量在她体内澎湃肆虐,扰‘乱’思路,剥夺意识,她毫不怀疑这股力量会将她的灵魂撕碎。 “阁下……”看出她快要支撑不住,克鲁索僵硬地低下头,眼里有某种他自己从未察觉的情绪在崩溃。拉克西丝眯细的碧眸流动着相同的光彩,微微笑了,说出口的却是一如既往的高压语调:“我应该命令你殉葬。” “属下很乐意追随。” “哼。”拉克西丝动了动‘唇’,颤抖的手指伸向斗篷内侧,无力地垂下,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带着一丝遗憾,和更多卸下重担的轻松,“算了,你去找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吧。” 久久,无人出声,也无人动弹。 绿发青年打破了这片死寂,按住主君冰冷的手,翻开,一只破碎的珠子从指间脱落,骨碌碌滚动,他的视线也随之飘远:那个下雪的冬天,他代替受罚的‘侍’‘女’下水捞温‘玉’珠,盛气凌人的小公主指着他,说出改变两人一生的宣言: [我要他!] 有什么东西迸裂开来,温热的液体汩汩流出,不是从眼睛里,而是从内心的角落。克鲁索茫然地抬眼,无数雨丝切过视野,他闭上,似乎要逃避某个久远的梦境,或是残酷的现实,悠扬的镇魂歌却在他耳畔回转缭绕,逐渐放大,直到震撼了整个灵魂。 ……第五章王者的镇魂歌(全)--文字更新最快……@!! 第六章 余响(节一) “她死了。” 黑木支架上的报信鸟扇了扇翅膀,吐出云雀般动听的声音,内容却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噩耗,一如它额头殷红似血的菱石。 这是一间明亮的客厅,空气里飘‘荡’着各种奇特的味道。有干燥‘花’和‘药’材的甘美甜香,也有法术材料腐化产生的气息,‘交’杂在一起形成无法言语的奇异魅力,融合成窗边独坐的黑衣男子。 ‘乳’白‘色’的窗帘拉下一半,略略阻挡了午后的阳光,微微发亮的‘花’梨木护壁上挂着许多蚀刻画,天‘花’板垂下镀金的白蜡烛水晶吊灯,镂空的靠背椅包着刺绣‘精’美的蓝‘色’天鹅绒,‘侍’从打扮的少年踏过柔软的羊‘毛’地毯,将午茶一一摆放在点缀着青瓷‘花’瓶的橡木桌上,瞥了眼报信鸟。 “谁死了,主人?” 留着长长黑发的俊秀青年没有回答,专注抄写卷轴,仿佛世上没有事情比他的工作更重要。 他手上的羽‘毛’笔也是漆黑的鸦羽,鹅‘毛’笔用于日常书写,乌鸦的羽‘毛’则适用几乎所有的魔法。从这个小动作,少年就看出他在“干正事”。 “光神的神‘女’。”写完,再检查了一遍,黑发青年用指腹抹去纸角的锁咒,笔画刚劲的字迹一个接一个亮起,又一个接一个消失,最后变回空白的纸面,这是施法成功的现象。 “是您杀的吗?”少年想当然地问,一边将醇香地咖啡‘色’液体倒进银杯。“还有,您刚刚是不是去把她的灵魂抓过来?那我又可以多一个姐姐了。” 青年笑了,看来极为爽朗的笑容仿佛轻纱上的‘波’纹,在他轮廓优雅的俊容上‘荡’漾开来。 “神子神‘女’的灵魂确实强大,可惜时机不巧。” 两人使用的都是古代语,如今已经没有人能够这么纯正优美地发音。 “而且——”喝了口咖啡,黑发青年似乎不确定地回想了一下。“她地灵魂受到了重创,那些神真是给了罗兰.福斯一把好武器。若非光神出手。她的**也会粉碎。即使如此,也只有立刻回始源之海崩解重组,再世为人。” “这样啊。”少年有些惋惜。黑发青年斜睨他:“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不会是个听话地下仆,就算我把她抓来,也是拿她炼魂器——你最近倒是会多个弟弟。” 少年张大嘴。黑发青年切下一小块松饼,慢条斯理地塞进嘴里,苹果和‘肉’桂的香味顿时弥漫在‘唇’齿间。很美味,但是‘肉’桂的辛香味他不喜欢。 “公众场合不许‘露’出这种愚蠢的表情。”用咖啡冲淡辛辣,他把盘子挪到一旁,示意养子替自己吃掉。 “呃……是。”少年定了定神,习惯‘性’地将挑食的养父留下的点心一扫而空,问道,“主人,您又把哪个‘女’人的肚子搞大了吗?” “差不多吧。” 为即将出生地“弟弟”叹了口气。少年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重拾先前的话题:“那个神‘女’怎么死的?” “战争。”纤长的食指一划,一张经过魔晶石粉和蜜蜡处理的羊皮纸卡片掉了下来,浏览片刻,黑发青年一手支颊,眼里浮现出深思的光芒。“看来光解决伊芙.比拿不够,还得帮莉莉安娜一点小忙。” “啊,主人您要出手吗?” “嗯,让双方的势力平衡些,我才能有更多时间准备,也好让他们多受点折磨。”黑发青年转向窗外,血水晶额冠下的银瞳宛如冰冻地水滴。 ****** “莉莉安娜殿下。” 正在帮一户人家的板车铺上防水布的银发王‘女’停下手里的活,转向来人。护**军团长神情凝重,却彬彬有礼地道:“请借一步说话。” 从清晨开始下的雨一直不停,把人们淋得湿透。附近的白杨树林低垂着哀愁地树叶。在大风中战栗着。天气‘潮’湿‘阴’冷。飘着早秋的寒意。 两人走到一座小湖泊旁,岸边的草叶随风摇摆。泛着涟漪的水面也被风吹皱,像起了一阵阵‘波’涛。莉莉安娜拢了拢斗篷,低声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殿下,很抱歉,我们必须抛下那些民众,他们只会拖累我们。”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莉莉安娜打了个小喷嚏,韦罗尼卡立刻投来担忧的目光,她无视,继续平静地说下去,“他们冒着生命危险跟我们逃出来,我决不能抛弃他们。” 韦罗尼卡没有生气,她对这位王‘女’的固执早有亲身体会,只轻轻一叹:“我们快自身难保了,殿下。斥候回报,前方的几条大道都被封锁了,后面还有两支队伍在追。一旦冲突,他们肯定第一批遭殃,现在分开反而好。” 莉莉安娜沉默片刻,道:“雨水会掩盖我们的行迹,走小道的话……” “这种程度的雨冲不掉。”韦罗尼卡不得不无礼地打断,尽管语气还算客气,“而且追踪我们地是雇佣兵团,对这方面地事很‘精’通;小路不适合大规模的行军——莉莉安娜殿下,作为掌权者,仁慈固然是美德,但有些时候您也要听听理智地声音,做出合理的判断。”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莉莉安娜缩起肩膀,崩溃地啜泣,“姑姑死了,现在又——” “陛下死了!?怎么会!”这回轮到韦罗尼卡风度全无,失声大叫。 但她还是很快控制住自己。瞥了眼四周,环住莉莉安娜颤抖的双肩,艰难地润了润嗓,压低声音道:“什…什么时候?确定吗?”说着,她地眼泪也流了下来,庆幸下着雨。 “嗯,早上。大概七点多。我感到额头很痛,然后就接到光神的启示。告诉我姑姑去世了,我是下任神‘女’。”肩上温暖有力的触感给了莉莉安娜一丝细微的支持,压抑悲伤,勉强顺畅地说完。 韦罗尼卡抬手,撩起她被水濡湿的前发,一个金‘色’徽记映入眼帘。 “愿至高神赐福我君,赐福所有牺牲的我城英魂。”韦罗尼卡退开两步。一手握剑平举‘胸’前,庄重地念诵悼词,随即抬起头,用一种体谅中带着坚定的眼神凝视对方,“莉莉安娜殿下,今后您和诺因殿下就是我们唯一地希望了,您一定要坚强。” “我做不到!”莉莉安娜无助地掩面哭泣,“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什么也不懂!我…我明白你的建议是正确地。可是我就是说服不了自己!这样叫我怎么有脸面对我的子民?” “殿下……”韦罗尼卡正要上前劝慰,一道强烈的白光将她弹开。 她惊讶地睁大眼,只见莉莉安娜也一脸茫然失措,全身散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强光。 《真是个爱哭的小姑娘,完全没有长进。》 一个陌生的男‘性’嗓音在脑中响起,低沉平稳。略带沙哑的磁‘性’,如同风琴地鸣动般震‘荡’着每一根神经。紧接着,是压倒‘性’的强大意志,瞬间剥夺了莉莉安娜的意识。 映在韦罗尼卡眼中的景象,却是忧伤和彷徨从她脸上褪去,‘裸’‘露’出内在的力量,仿佛破‘浪’而出的礁石,那样漠然无情又坚毅不拔的神情。 “马上召集所有人。”她举起左手,似乎在做什么前置工作般,划出闪光的线条。漫不经心却不容反驳地道。“排得越紧越好。” ‘女’将军冷汗涔涔,在寒风中发抖。一股难以言喻地恐惧攫住她,扼住了疑‘惑’。这种恐惧就像面对未知的威胁,面对危险的黑暗,就像……凡人面对神一样! 不由自主地,她转身跑向营地,因而没看到银发少‘女’腰间的手镜剧烈颤动,涌出一团光雾,勾勒出‘女’‘性’修长窈窕的形体:宛如‘波’‘浪’的秀发,水晶雕刻般‘精’致地容颜。 《席恩!》魔王狂怒地大喊,紫瞳溢满深不见底的仇恨,《你这老不死的,居然还敢出现!》 “哦,莉,好久不见。”魔法神轻松的语气像招呼老朋友,并迅速想通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你也看中这具身体?运气真好,第二胎就中奖。”想当初他来者不拒生了一堆小孩,却没个合用的,背运啊! 《我要杀了你!》菲莉西亚杀气腾腾地冲向他,还没靠近就被弹回镜子。席恩惊噫了一声,诧异地端详‘胸’前发光的‘胸’针,伸手一抹就读取了残留在上面的讯息,微微扬‘唇’。 好吧,就给莉一个方便,毕竟还用得着她,虽然她目前的火候也远远不够。 这边的变故已惊动士兵和百姓,很快人群就围拢过来,按照指示紧紧挤在一起。前排地人看见莉莉安娜额心地神印,惊喜地欢呼,敬畏之情立刻扩散开去。人人屏息静气,等待“神‘女’”展现神迹。 韦罗尼卡却满心不安,她本来以为是神明附体,可是那个表情,怎么看也不像‘女’人。就算光神降临,光神也是‘女’的吧! 无暇关注她,席恩全神贯注地聚集转移法阵所需地能量。若非有自然条件,即便他也无法一次送走那么多人。 “苍天的泪水唤醒不灭的地火,风与地的共鸣讴歌看不见的旋律,时光与空间‘交’集,巨轮与钥匙密合,以吾之体为媒,以吾之魂为引,开启大‘门’,展现自然的奇迹……” 随着充满韵律感的古老咒文,银发少‘女’脚下‘荡’开炫目的魔法光芒,铺展,描绘出湛蓝的图案,她身上升起耀眼的亮金‘色’火焰,直冲天际。高举地双手先是聚起一线微光,接着被‘潮’水般注入的魔力膨胀成一颗巨大的光球,身后白‘浪’滚滚,整个湖泊的水像烧开似的沸腾,卷起千层雪,遮天盖地地压下! 当‘潮’水退去,原本拥挤的空地上空无一人。只有一枚白金‘胸’针孤零零地躺在泥泞里,散发出淡紫‘色’的光晕。 赶路地大军猛然停步。震惊地瞪视眼前的异像:洪水从天而降,像一条连接天地地雄伟瀑布。还没等这‘波’冲击平复,里面又冒出一群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精’兵团团长沙里西恩低呼。几个魔法师歇斯底里地叫道:“传送魔法!水域连接!不!这是不可能的!” “莉莉安娜!”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妹妹,诺因跳下马,飞奔过去,小心翼翼地扶起她。轻轻摇晃,“莉莉安娜,醒醒。” “嗯……”莉莉安娜勉强睁开眼,一时头晕眼‘花’,只觉全身虚脱无力,当她看清孪生兄长焦急关切的面容,两眼难以置信地瞪大,“哥哥!?” “太好了。你没事。”诺因长舒一口气,这些天他担心得茶不思饭不想,差点疯了。 顾不得亲人为何会突然出现,莉莉安娜扑进他怀里,用尽全力抱住,放声大哭。“哥哥,姑姑她……姑姑她……” 本来要拍抚她背部的手颤抖了一下,轻柔地落在她**的银发上,中城城主失去血‘色’的脸被无‘色’地帘幕罩住,没有‘露’出半点情感,只有黑发下的紫眸像烈火中的钢一般,闪着炽红的光。 ****** “你说什么?” 胜利的美酒还未开封,当晚的庆功宴上,攻克王都、正式并吞了东境的伊维尔伦军就接到一个等同战败的噩耗——金‘色’死神伊芙.比拿阵亡! 在场地将官统统化成盐柱呆立当地,其中最面无人‘色’。最僵硬的就是上首的东城城主。 他冰蓝‘色’的双眼一片空白。身子有轻微的摇晃,一旁的冰宿和帕西斯甚至怀疑他要倒下去了。但是金发地征服者并没有倒下去。撑住了自己,双‘腿’用力踏住异乡的土地,像棵榆树般强劲地‘挺’立,一边调整散‘乱’的呼吸,一边试图从‘激’烈的心跳声和耳鸣中恢复自制。又过了约莫半分钟,他才挤住平板的声音:“再说一遍,具体的。” “伊芙将军战死了,大人。”风尘仆仆的传令兵哽咽着,和他一样强忍悲痛,断断续续地叙述。 原本战事一切顺利,瓦解了西境南部林地的战力后,东城军在伊芙的指挥下毫不恋战地撤退,预定和接应的南城军汇合,退守布置好地防线。然而次日,伊芙却一病不起,连带拖累了大军地行进,被奉命收复失地的苍穹军团追上,爆发了惨烈地遭遇战。就是这一仗,让金‘色’死神撒手人寰。 罗兰不知道他的爱将,他的义弟本来就没多久好活,也不知道神器[静默之镰]会消耗持有者的生命,更不知道席恩偷偷加深了这一影响,他只能抓住现实的碎片。 “伊芙将军抱病出战,大家都掩护他,可是……可是……”传令兵咽了口口水,偷瞄关怀地扶着主君的光复王,“敌军的统帅居然像士兵一样冲锋,和他打起来……” 同时想到这个没常识的统帅是谁,罗兰眯起的眼闪过杀意,帕西斯无颜以对地别过头。 “他们没打多久,肖…那个人像察觉了什么,收起镰刀往后退,问伊芙将军是不是受伤了。这时狄格副将扶住将军,命令大家把他围起来。然后飞过来一把斧头,伊芙将军用镰刀柄挡,没挡住……” “夹击吗?”罗兰打断,嘴角浮起残戾的冷笑。每个目睹的人都打了个寒噤,深深低下头。可怜的传令兵几乎缩成一团,胆战心惊地道:“不不,他…他好象只是解围。狄格副将说,那是个矮人。” “矮人!”水晶杯重重砸上地面,葡萄酒如鲜血泼出,映着凌‘乱’的碎片,嘲讽般刺痛罗兰的双目,平息了他的怒气,留下一个巨大的空‘洞’,“矮人,很好。” 再开口时,他的声调恢复了往日的镇定,隐隐透出冷酷:“不用告诉我他的名字了,我会把世上所有的矮人送去和伊芙陪葬。” “……是的。”传令兵的音量几不可闻。帕西斯暗暗抚‘胸’,庆幸有个靶子让徒弟发泄,不然震怒的雷霆会打在肖恩头上。 “伊芙的遗体呢?”罗兰的双手因痛苦而紧握,滚过舌尖的单词令他感觉像被一把烧红的尖刀戳过。 “在路上。”传令兵第一次‘挺’直背,郑重地道,“大人,您放心,大家拼死也会保护将军的遗体。” 罗兰无声地点点头,顿了顿,用一种被‘抽’干力气的语调道:“宴会停止,原地悼念三分钟,各干各的事。” 语毕,他转身离去。 在昏暗的房间独坐了一会儿,罗兰起身拉下灯罩,让魔法光球淡淡的白光倾泻一室。 丢下酒红‘色’的天鹅绒厚布,他走回书桌,边走边整理思绪。身为一城之主,不,如今是三城之主,魔导国实际上的半个国王,他没有太多时间悲伤,更不能在部下面前流泪,独处时可以,但他哭不出来。 刚才心绪不宁,一些重要的事都没完成,比如询问伤亡情况,聆听其他部队的报告,尤其是负责追击残敌的两支队伍。 伊芙一死,势必有人接替他的位子。副将狄格是个好人选,只是威望不足以服众,才干和实绩也略有欠缺,更适合辅佐,安排一名老将比较恰当。 可是当他坐下来,提起笔,手却颤抖得握不住,伊芙的音容笑貌在脑海里回‘荡’:他扎成马尾的灿金‘色’长发,幽蓝的大眼,沉稳温暖的笑靥,童年的相识共处,多年的默默跟随,陪伴支持…… 羽‘毛’笔一再掉落,罗兰不得不放弃,伸向墨水瓶旁边的金铃。 只摇了一下,‘门’就被一只白皙的柔荑打开,茶发少‘女’静静走进,墨绿‘色’的双眸漾着柔和的光,冰清‘玉’润的嗓音犹如清泉洗过伤口:“我想你需要我的帮助。” “是的。”罗兰苦笑,苍白的‘唇’抿了抿,宛如一个决定的挣扎,“帮我写封信,给晴雪郡的威司特。” 他眼中悲哀的黯痕渐渐沉淀,化为沉郁的水蓝,像是藏着蓝‘色’珊瑚礁的深海。 ……第六章余响(节一)--文字更新最快……@!! 第六章 余响(节二) 凌晨,棕发青年自动苏醒,只见阳光被帐篷‘门’布的缝隙切成狭窄均匀的光斑,一条一条金黄‘诱’人。多像烤得喷香,刚出炉的长条面包啊,他开始浮想联翩。 年轻的副官一进来就看出这个流口水的家伙在想什么,毫不客气地捡起被他扔在地上的佩剑,狠狠丢向那只塞满食物的脑袋瓜。 “哇啊!”肖恩惨叫一声滚下‘床’,‘揉’着后脑勺咕哝,“很痛耶,亚法。” “痛死最好。”苍穹军团实质的指挥官双手环‘胸’,可爱的娃娃脸冷得掉渣。他也只能通过殴打上司撒气了,不然他真的要不敬地责骂已故的摄政王陛下,为什么把这么只米虫丢给他!? 皮厚‘肉’硬的肖恩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亚法,总是板着脸不好哦,会提前老化。”对方冷眼一瞄,他马上噤若寒蝉。 “来,站到这边。”亚法威严地指着地面。肖恩耷拉着头依令行事。 “背诵军团长守则第一条。” “不…不能冲到前面。” “嗯?” “待…乖乖待在队伍里。”肖恩快哭了,感觉又回到被徒弟们管制的岁月。呜呜呜~~~他好歹命! “嗯。”亚法满意地哼了声,瞥见他空‘荡’‘荡’的皮带,绿眸又不悦地眯起,“那你说说你遵守了没有?还有剑!身为一个战士,时刻携带武器是最基本的常识!哪怕你能召唤那些元素武器。也该佩把剑备用!” “可是,很讨厌嘛。”肖恩抿嘴,清澈地琥珀‘色’眼眸涌出厌烦的情绪,“那个金发的将军已经受伤了,不,应该是生病了,我还和她打。害她死掉……” “当时不是你杀他,就是他杀你。” “那还是个小‘女’孩啊!”肖恩忍无可忍地叫起来。亚法一拍额头:“金‘色’死神是男的。阁下。”朝张口结舌的上司强调地点点头,他加重语气,眼里‘射’出冷酷的光:“他也二十八岁了,是罗兰城主最得力的将领,你和佛利特先生立了大功,是我军地英雄。”肖恩又沉默下来,满脸厌恶地转过头。 好吧。好吧,我不是早知道了,他根本不想打仗,也不想杀人。横竖有希莉丝军团长在,他就会干下去。 亚法暗暗叹息,避开敏感话题,柔声道:“好了,去洗把脸。把自己‘弄’得像个人样,还有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肖恩走出两步,不安地停下。亚法地神‘色’黯淡下来,沉重地道:“摄政王陛下去世了。” 肖恩呆若木‘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会儿。他眼中开始有泪水凝聚,扑簌簌掉下来。 亚法不快地皱了皱眉,掏出自己的手帕丢到他脸上:“擦掉!男人怎么可以哭!” “士兵们也不会想看到一个哭鼻子的长官。”走到帐边,他冷冷丢下一句。 肖恩没有用手帕,横臂擦拭,又羞愧又尴尬。 拉克西丝其实和他没有多深的‘交’情,她生前他还很怕她,但并不真的讨厌。他分得出真正的恶意和恶作剧地区别,那个‘女’‘性’是那种,越喜欢越爱欺负的类型。她的‘性’格也是和他投契的明快昂扬。 所以此刻。肖恩由衷为她的死悲伤,越想越难过。 他从小就是这样。心一痛就会哭,是个不折不扣的爱哭鬼。 不期然地想起他的双胞胎哥哥,自从他有记忆以来,就没见席恩哭过。据他们的母亲说,他连出生时都是没有声音地,当他的爸爸轻拍他的背,才吐出一声微弱的咳嗽。 每当被病痛折磨,他也是咬着牙一声不吭,直到高烧失去意识。清醒时,他会直直盯着天‘花’板,凝神让自己不昏倒,沉默而坚忍。 ‘床’边看着他的弟弟反而哭得淅沥哗啦,像替他流泪一样,怎么也无法停止。 心被剜掉一半,肖恩怔怔注视自己的手,再次感到那血淋淋地痛。突然想到的可能更令他浑身打颤,从头冷到脚。 如果那些年席恩也没有哭…… 眼泪倒流回去会变成什么,他不知道,他只记得,那双地狱似的眼睛,无数深藏隐忍的感情寂静地暗涌,被冷静牢牢封住。还有再见面时,变得更死寂冰冷的蓝眸。 灵魂颤动的一刻,宛如冰泪石中摇曳的火焰。 ****** 苍穹军团的胜利为乌云罩顶的西境带来一线曙光,矮人佛利特也因此被当成英雄膜拜。但不知道自己为酒友报了仇的本人成天揪着胡子,对敢于褒扬他地人怒目而视,认为屠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地人类小娃儿”是一生的耻辱。 另一个立下赫赫战功地人也对恭维和赞美毫不起劲,但好歹会强颜欢笑地接受。 赶走侵略者后,苍穹军团正式在南部林地驻扎下来,协助原本镇守这里的野战团征召民兵,恢复当地的秩序。还有一支亡灵骑士团在这一带流窜,需要他们坐镇,安定民心。当佛利特意外击毙伊芙,东城军士气大沮时,就是这支军团突然杀出来,帮友军逃过了灭顶之灾。 而若不是肖恩,相同的厄运会落在西境军头上。士兵们根本没有和幽灵打仗的经验,光是那些不死怪物散发出的浓浓死气就令人退避三舍了,更别说他们迅如风的速度和强大的战力。亚法痛定思痛后,没有当场踹死那个再一次冲到阵前杀敌地饭桶上司。继续留着他做吉祥物。因为只有把这位祖宗‘侍’侯妥当,那位有着诸多恶名的死灵法师才会手下留情。 这天,两人一骑来到苍穹军团的驻地璃阳城。 “杨阳!杨阳!”无视副官在旁边干咳,棕发的军团长大呼小叫地奔出来,像抱大布偶一样抱起友人,“你来看我啦?” “是啊。”黑发少‘女’笑着回应他热情的迎接,眉间依然是令人如沐‘春’风的和煦。“你不能来看我们,只好我来看你了。” 呜呜呜~~~感动地蹭。瞥见她身后的暗黑神。肖恩笑得更欢:“史列兰也来啦。” “嗯。”乖宝宝神祗朝剑术老师一鞠躬,然后高兴地转向闻讯而来地矮人朋友:“佛利特。” “哦哦,小男子汉,你比我上次见到你时更长进了。”佛利特夸奖地拍拍他,让常人龇牙咧嘴的手劲只换来史列兰开怀地粲笑。 “亚法副将是吧?辛苦了。”没有看漏某人叹气的小动作,杨阳端正地行礼,笑容意味深长。亚法也回以可列入教本的标准军礼。严肃地道:“哪里,这是下官的职责。满愿师小姐大驾光临,是我军上下的光荣,请让下官为您带路。”以视察为名行探望之实的杨阳微笑颔首,帮友人扣好领子,拉‘挺’斗篷,这是她和诺因在一起养成的习惯。 对于暗黑神地到来,士兵们的心情十分复杂。既欣喜又悲痛。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又有整整半个月不能碰‘女’人了!极度的落差实在令人难以消受。 至于市民的反应不用说是群体石化。 虽然主要目的是和友人重聚,杨阳还是没有殆忽职守,仔细观察了军队的情况和当地的民情,再实际询问了解,整理成册,准备带回给诺因。 终于结束了一系列必要的‘交’际应酬。亚法用“下官还有事”为借口,知趣地给予这群朋友‘私’下相处地空间。 “他是个好军人,一定成天为你头痛。”杨阳笑‘吟’‘吟’地评价。肖恩生气地告状:“我才倒霉呢!成天被他管东管西!” “呵呵。”杨阳不置可否,帮忙‘侍’‘女’分送夜宵。这是一间不算宽敞的休息室,有三张‘精’致的沙发,墙角立着一只装饰柜,架子空‘荡’‘荡’的,一个铜铸的骑士塑像掉在地毯上,杨阳走过去拾起:“你啊,总是粗手粗脚的。” “哼。”这回肖恩没话说了。闷闷吃着‘玉’米馅饼。在座有两个大胃王。点心就以量为主。佛利特喝了一大口冰啤酒,发出一声响亮地吆喝。兴致昂然地唱起只以嗓‘门’见长的矮人歌谣。颇有音乐素养的少‘女’耐着‘性’子拜听,同时敲敲某神的脑袋,示意他把偷偷伸向酒瓶的贼手收回来。 “咳嗯,佛利特。”见友人还想唱第二曲,杨阳不得不打断他的雅兴,一边踩帮他鼓掌助兴的肖恩,一边强笑道,“你在这里似乎过得满快活的?” “是啊,这个军队的小伙子都‘挺’不错,经常需要我们帮忙打铁,修补兵器什么的,大家也很满意。” “那就好。”杨阳真心一笑。佛利特大口灌酒,问道:“耶拉姆和昭霆怎么样?” “他们俩还是一天到晚吵架,没片刻安宁。” “希莉丝呢?”肖恩一脸失望,“她为什么不来看我?”杨阳柔和地看着他:“希莉丝很忙,肖恩,她也想你。东城并吞了东境,今后防御重点要转到东边和这里,她和诺因在图利亚一带布防,‘抽’不出空,要我跟你赔礼道歉。”肖恩体谅地点点头,关心地问起义孙:“诺因没事吧?” “这个……”杨阳深深苦笑,清俊地脸庞罩上浓浓地忧虑,“外表是看不出有事啦,但谁也不认为他很好。他好象把所有的心力都扑在战争上了,我真不喜欢他那个样子。” “他不会连书也不看了吧?” “呃,偶尔还会看。”只是看地都是军事方面。 “那就没事了。”肖恩信誓旦旦地下达结论。杨阳摇摇头,无法像他这么乐观。史列兰道:“诺因没事的。他很坚强,他只是不想在杨阳面前表现得脆弱。”迟钝地黑发少‘女’哦了一声,压根没听出言下之意。 “还有,莉莉安娜病了,诺因把她送回米亚古疗养。等从这儿回去,我要绕个弯探望她。” “你可真忙。”佛利特感叹。杨阳笑道:“我没特长,这个工作最适合了。我也很乐在其中。”肖恩奇道:“你怎么没特长了,你会魔法也会‘射’箭。难道你最近不练了?” “不,我一直在练习——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过七段了,水魔法也突破瓶颈,我现在是四叶草了。”杨阳难得兴高采烈地炫耀。肖恩和她额手称庆,干了一杯。 “不过可能是史列兰的缘故。”喝完,杨阳又沮丧起来。这是她遗传自生父的坏‘毛’病——不够自信。史列兰蹙眉:“成为我的神‘女’,不等于就拥有了我的力量,只是能从我的真身那儿借力而已。我没有额外给过你神力,那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杨阳展颜:“是吗?”肖恩和佛利特讶道:“你已经是他地神‘女’了?” “嗯。”说到这件事,杨阳就想起那个温存清凉的‘吻’,面红耳赤,倒酒地手也变得不利索。 “杨阳,你醉了?”肖恩眨巴眼睛:奇怪。她的酒量应该很好啊。 “不是啦!”杨阳尴尬地低斥,急忙转移话题,“对了,莉莉安娜之所以会病倒是因为使用了光神的神力,她自己也这么认为,可是我觉得不对。罗兰城主是众神的义弟,光神应该不会和他对着干。” “他是众神的义弟!?”一位神祗,一只幽灵和一个矮人齐声惊呼。 “嗯,是希‘露’菲尔告诉我的。”杨阳神情凝重,指尖轻点桌面,“想想看,活捉莉莉安娜的价值,还有彻底歼灭东境地残兵。如果真是光神送走了他们,罗兰城主不跟她翻脸才怪——那是谁帮助了莉莉安娜?” 一个人名在众人心底盘旋,化为实质的黑暗。无声地咆哮。将‘阴’冷的气息吹进脖根。 “又是席恩吗?”肖恩勉强咽下酒,感到如饮黄连的苦涩。“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杨阳犹豫地说出自己的看法:“嗯…很抱歉,我想他不是好意帮我们,是想延长战争,让我们多受点折磨。虽然战败的话,我们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啦。”肖恩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焉了。 “不是我说,你哥哥有病。”佛利特毫不留情地批评。肖恩怒气冲冲地跳起来:“才不是!席恩吃了很多苦,他是被很多坏人折腾成那样地!” “我们矮人有句谚语:‘废铁也能冶炼成钢,但是坏掉的模子就是废物。’” “……人类的社会没有你们那么简单。”肖恩颓然坐下,用明显沉浸在回忆中的语调道,“你们个个是刚强的战士,有着统一的民族价值观,唾弃软弱,赞扬勇敢,尊敬高贵地品质,而我们呢?像我这样滥好心的家伙是傻瓜、傻蛋、蠢驴;多数人敬畏的是强权和财富,以欺凌弱小为乐;在‘乱’世,老弱病残就是不该存在的理由,人们用践踏比自己更弱小的人发泄怨气,逃避生活上的不顺心,还不以为耻——我和席恩就是出生在这样的年代!他还不像我,活在象牙塔里,他还能变成怎样?变成一个好人?他是钢,只是被扭曲了。” 室内久久无人说话,杨阳默默深思,佛利特‘摸’了‘摸’胡子,保守地认同:“咳嗯,大概吧。” “肖恩。”杨阳开口,语带叹息,“这些我也明白,只是……你还为他着想的话,会很痛苦的。”一想到那位圣贤者干了些什么‘混’帐事,连生‘性’优柔宽谅的她也不禁义愤填膺,为友人心疼不平。 “这世上除了我,还有人为他设想吗?”肖恩地反驳一针见血,杨阳无言以对。 “不过,我不是原谅他。”肖恩转向窗外,掩饰脸上地觉悟,“犯了错就要受罚。这是不变地真理。”史列兰摇头:“万物有时终,这才是真理。” “……”众人斜睨他,心想这是神明地真理吧,难得听他说出像毁灭神的话。 “唉,如果真是席恩干的话,就麻烦了,我们连他躲在哪儿也不知道。”杨阳两手撑颊。烦恼不已,“罗兰城主也猜到了吧。要是能再和他合作就好了。”可惜不可能了,双方已经结下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佛利特一个‘激’灵,险些把胡子拔下来:“对了,罗兰.福斯!我真的杀了一个人类小娃儿,也是金发——他们是不是兄弟?” 杨阳一怔,这才想起友人幼年的经历,有些在意地沉默。半晌才道:“应该不是吧,没听说他有弟弟,而且罗兰城主是人类,两百年前他还没出生呢。” “伊芙将军和罗兰长得不像。”肖恩又提供了一个有力证据,于是众人打消了疑‘惑’。 “少喝点吧,你们两个酒鬼。”杨阳一人敲了一拳,收走酒瓶,开始泡舒缓心神地香草茶。肖恩不经意地瞧见她右手的火红‘色’护腕。冲口道:“飞焰!” “怎么,你到今天才发现?” “不是不是,我忘了,杨阳,你脱下来给我看看。”肖恩欢喜得语无伦次。杨阳纳闷地脱下神器递给他。佛利特以内行地眼光打量:“这是矮人的作品,你要这东西干嘛?” “上次我拜托冥王让我见姐姐。姐姐说贝姬——我的青梅竹马死后没有去冥界,普路托也感应不到她的下落,我想用这个找找,贝姬生前就戴着它。”肖恩蘸酒在桌上画了个简易的魔法阵,把飞焰放在当中,就这么草率地施法。若是席恩看见,会一脚把他踢进酒桶。 所以,也难怪酒水法阵毫无反应,肖恩大失所望地垂下肩膀:“不行。” “等等,我来。”史列兰拿过飞焰。翻来覆去地检视。最后在内侧找到一个非常不显眼的咒符,双目一亮。“啊,没错,是封印。”杨阳等人愣愣重复:“封印?” “有人把她的灵魂封进这里面了——解!” 话音刚落,一道温柔地霞光泉涌而出,慢慢形成‘女’‘性’饱满柔软的娇躯:细碎过耳的金发,像浸染了嫩叶的眸子,染血的战斗法师袍——就和她死亡时一模一样。 “贝姬!”肖恩难以置信地大喊:她怎么会在飞焰里!?贝尔妲眨眨眼,朝他绽开一如生前的俏皮笑容:“哈啰,肖恩,你可真够马虎的,我还以为这次又会和你错过。” “你…你为什么……” “那个——”杨阳忍不住‘插’口,带着感‘激’之‘色’,“你是不是教过我咒语?火墙术的。” “对~~在勇者地坟场,那时可真惊险。”贝尔妲打了个友好的招呼,随即端详史列兰,绿眸闪着好奇的光芒,“你就是当时那个小男孩吧,谢谢你释放我。” “不客气。”史列兰礼貌地答谢。肖恩脸‘色’铁青,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贝姬,莫非是——”正和佛利特互相介绍的贝尔妲为难地笑笑:“嗯…我在飞焰里基本上处于休眠状态,日子不难打发,有些事也不清楚。” “你明明就知道!” “哎哎。”贝尔妲绕着耳边的鬓发,叹了一大口气,坦白了,“其实我也不确定啦,那个时候我把你送出去后,以为能安安心心地死了,没想到一眨眼掉进一个乌漆抹黑地地方,正奇怪呢,一个男人的声音对我说,他和你有点过节,要请我在里边待段时间。” 房里一片死寂。 “别这副死样子嘛。”贝尔妲本想捏捏青梅竹马的脸,手指却穿越了他,眼底划过失落,脸上的笑靥却始终明净促狭,“这又不是你的错,我的处境也没你想的那么糟,飞焰和我的关系可是很好,和它取得同调,我就能通过它看到外面的世界。” “你刚刚还说你基本上在休眠。”肖恩眼神沉郁。贝尔妲一窒,‘摸’着头干笑:“啊哈哈哈。” 和肖恩一样不擅长说谎呢。杨阳看得心下感伤。佛利特嘴里咕哝:“多可爱的小姑娘。那小子真作孽。” “好了好了,我也差不多要去冥界了。”某人明智地决定跑路。 “贝姬!”肖恩大叫,语气除了不舍,还有更深地愧疚。他看着她,想起那双深情地眼,她临死前的微笑,被他忽视了千年地心意。 贝尔妲眼‘波’一动。漾开不同于刚才的笑容,似遗憾也似无憾。 “你这个大傻瓜。先爱上你总是吃亏的啦,是我自己太害羞,没来得及告白。”她倾前,蜻蜓点水地在他‘唇’上一‘吻’,“祝你幸福,可别又死了,这次未必再有我这样一个大美人来救你。” “呜……”肖恩竭力不让她看见自己丑丑的哭脸。“对不起,贝姬。” “得了得了,送我一路好走吧——啊啦啦,冥界之‘门’怎么还没开?难道我不能去?” “你地情况比较特殊,由我来引导你吧。”一个幽冷的男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杨阳和佛利特紧张地跳起来,握住各自地武器:“谁?”史列兰平静地安抚:“别怕,是引魂者。” “是。”一团黑影在角落凝聚成形,披着黑袍。手持镰刀,他先朝史列兰恭敬一礼,然后脱下兜帽,‘露’出一张苍白年轻的脸,“杨阳小姐,肖恩先生。又见面了。” “啊!”杨阳正觉得他的声音耳熟,当下用力击掌,“格路特!你是格路特对吧?” “就是香都的——”肖恩也想起来了。引魂者笑了笑,戴回兜帽:“真巧,我到附近收魂,感到一股古老的灵魂‘波’动,顺路过来看看,没想到碰见你们。”肖恩禀着军团长的职责问:“附近有人死了?” “是一位寿终正寝的老人,对人世还有眷恋,我只能开导他。一般地灵魂无须我们引导。自己跨过冥界之‘门’就行。只有这样对人世有很强执念的灵魂需要我们引魂者出马。” “哦。” “格路特,谢谢你。上次都没谢你。”杨阳诚挚地道。兜帽下传出轻而友善的笑声:“您太客气了,您是吾主的朋友,这位大人的神‘女’,我帮助您是应当的。” “对了,普路托死了,冥界没出‘乱’子吧?”肖恩担心地问道,记挂徒弟们的安危。佛利特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冥王也会死?” “吾主本来就不管事,不过我们没让众魂知道。” “哦。”真是个闲神啊…… 杨阳确认道:“他还会再生吧?”对那个温和闲散的神,她颇有好感,虽然只有数面之缘,但他们也算朋友了,而且普路托在锡维拉和香都都救过他们。 “当然了。”格路特有点奇怪她多此一举地问题,向贝尔妲伸出手,“好了,这位‘女’士,我们上路吧。” “贝姬……”肖恩依依不舍地踏前一步。贝尔妲却爽快地挥手道别,留下一个洒脱的笑。 ****** 冥界和神域、魔域一样是无限的层面,没有日月星辰,天空自然散发出淡淡的红光,青冥‘色’的妖火则代替照明工具的作用。这里有正常地生活区,也有放逐罪人的险恶环境。 带着引领的死魂,格路特回到中央管理的区域,刚刚踏上通向冥殿的弯曲小道,他突然停下脚步,对着浓雾弥漫的虚空喝道:“什么人?” 四下寂静无声,毫无回音,格路特弹了下手指,一团青‘色’的磷火凭空冒出,照亮一道模糊的身影。很矮小,穿着宽大的黑袍,衬着金‘色’‘花’朵图案的式样非常古老,细密柔顺地黑发覆盖住饱满地前额,天蓝的双眸充满了活力,给人地印象是个生机勃勃的美少年,尽管他看起来还不满十岁。 “唉,感觉真敏锐,本来还想闲逛一会儿。”男孩双臂枕着后脑勺,叹了口夸张的气。 “你‘迷’路了吗?是哪一层的?”见是个孩子,格路特放松了戒备。连珠似泡地道,“记不记得自己的序列号?监护人是谁?房子有什么特征?‘门’牌?哪座城哪条街第几号?有没有带号码牌或者证件?还是你第一次来,和引魂者走散了?没关系,他应该给了你一张居民证,你没‘弄’丢吧?丢了也不要紧,我可以$§※◎……” “我说这位大哥。”男孩听得叹为观止,“你可真罗嗦。” “……抱歉。职业病。”还在滔滔不绝地格路特意识到自己忘形了,尴尬地咳了咳:几万遍说下来。不熟也熟。 “嗯哼,谢谢你的亲切指导,我自己逛就行,这里没人比我更熟。” “咦?”格路特困‘惑’地睁大眼,“这一层是禁止一般死魂出入的,你这么小,应该不是引魂者吧。”男孩笑了。蓝眸愉悦地眯起,有捉‘弄’的意味:“才说你敏锐,原来傻里傻气的。嘿嘿,你身上带着好玩的东西,给我。” “啊!”格路特还没反应过来,放置灵魂的镇魂杯就被抢走,他大惊,上前一抓却捞了个空。“快还我!” “不还~~~不还~~~”男孩跳跃着往后退。 “你……!”正要发火,格路特蓦地僵住了:男孩地乌发顽皮地扬起,‘露’出一个他非常眼熟的印记——青‘色’地菊‘花’。 “吾主!!!???” “认出来啦。”男孩失望地停下,把镇魂杯顶在头上。格路特瞪着他的表情像见了鬼:“你你…您已经复活了?”他老婆生命‘女’神不是还等在神之泉边上吗?怎么不差人通知一声?而且……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对啊,我想暂时清净一下,不许告诉别人。不然我唯你是问。”似乎觉得没趣了,小小的冥王大牌地挥手,恶霸地将战利品塞进腰包,“这个我带走了,就说你自己‘弄’丢了,听见没?”语毕,扬长而去。 格路特在通路上站了很久。 ****** 红茶和葡萄蛋塔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雪白的桌布垂着美丽的‘花’边,冬蔷薇在庭园里吐着芬芳,大理石喷泉奏响清脆的音符。微风吹进打开地玻璃长窗。轻柔的纱幔像‘波’‘浪’般舞动,和沙沙的翻书声融合成和谐的旋律。 一个清亮的童音打破了安宁的气氛: “父神。我回来了!” 纤长优美的手指停在书页上,黑发青年朝大摇大摆坐在桌上啃梅子的男孩投以冷淡地一瞥:“又上哪儿皮了?” “咳咳!”男孩呛住,心虚地别开眼,“我去冥界看看啦,没闯任何祸,只碰上一个引魂者,我叫他闭嘴了。您要是还不放心,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不必,没准又捅出什么娄子。”席恩一口拒绝,这帮散到脱线的神有多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早就有深刻的亲身体会,让他纳闷的是普路托的改变。继埃娃之后,这已经是第二个和生前‘性’格不符的例子。法术过程并没有错,那问题到底出在哪个环节? 对于父亲地不信任,男孩很伤心,递出镇魂杯贿赂他:“别生气啦,父神,这给您,里面有个很强大的灵魂哦,其他没用的我都丢掉了。” 还把镇魂杯抢来,事情不闹大也闹大!席恩的额角青筋跳动:被丢掉的灵魂也可能记住他的长相,看出他的身份,被引魂者领走,然后冥界翻天…… 不会察言观‘色’的男孩还在推销:“看这杯子多别致,还可以拿来喝酒,说不定味道更‘棒’。” “你想毒死我吗?”镇魂杯又名千魂之杯,生者别说喝它盛装的饮料了,‘精’神差的一靠近就会被夺魂,平常被引魂者藏在斗篷下,严密保管。 “啊!有毒啊?”严重失忆地冥王大吃一惊。魔域之王抢过杯子:“行了,今后没我地命令不许踏出王宫。” “是~~~”男孩垂头丧气地答应,接着怯怯地问,“那,我可以去看母神吗?她一个人很寂寞的样子呢。” 席恩地视线回到书上,翻过一页,淡淡地道:“等有空了,我和你一起去看她。” “好!”男孩跳下桌,蹦蹦跳跳地往外跑。 “等等,依路珂。”席恩叫住他,语气透出严厉,“你恶作剧可以,别闹出人命。那个失踪的‘侍’‘女’,是你杀的吧,这样会引起恐慌。” “是她太吵了啦,我只是和葛贝洛斯(注:冥界的三头犬)一起玩,她就尖叫得好象天塌了,我一时心烦……不过我有处理干净。” “我知道,我要你收敛点。正确的为人处世哈玛盖斯会教你,给我好好学着。你要杀人见血,以后有的是机会。” 依路珂稚嫩的‘唇’勾起单纯的弧度,开心而没心没肺,是孩童的天真和暴戾。 “遵命。” 随手将镇魂杯放在桌上,席恩想了想,还是决定见识一下那个所谓很强大的灵魂。做好准备后,他揭开无形的封条。 “贝姬!”饶是冷静如席恩,也愕然了一瞬,诧异地看着出现在面前的故人。 “迪安,果然是你。”贝尔妲浮在魔法阵上方,神‘色’复杂地注视他。他们曾并肩作战,一起打败了两头古代龙——也就是哈玛盖斯的父母,席恩当时用的是无名法师迪安的假身份。(见番外《冷酷之炎,灼热之冰》) 黑发青年镇定下来,微微笑了,没有温度的微笑:“是谁释放了你?啊,我知道了,暗黑神——贝姬,说实话,我倒是没想关你这么久。” “你和肖恩的过节不止你说的‘有点’吧?” 席恩没回答,突然伸出手,轻轻抚摩她的脸颊,总是冰冷的银瞳浮现出难言的情感。 柔软而温暖,贝尔妲惊讶地发现他碰得到她。 “你……”席恩‘欲’言又止,顿了一会儿,他垂下手,眼中的光消失,嘴角的笑意也冷却下来,“依路珂真是给了我一个不错的礼物。”忽略他语中的恶意,贝尔妲直直看进他眼底:“你叫我贝姬,为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依然没有回答,席恩一挥手,将她关回镇魂杯。 摩挲着杯沿,细细掠过每一条线条‘花’纹,席恩神思不属地凝视杯里闪耀的灵魂之光,静坐了良久。 他永远不会告诉她,她是他的初恋情人。 他在她的笑容里沉醉,她的笑容却自始至终不是给他。 ……第六章余响(节二)--文字更新最快……@!! 第六章 余响(节三) 在璃阳城待了三天,杨阳就出发上路。 米亚古要塞还是老样子,一派和平热闹的景象,但空气中明显有股紧绷的味道。看来被某统治者熏陶得神经大条的居民也知道了这次事态不妙,从摄政王的死感受到逐渐‘逼’近的严酷战争。 最显眼的痕迹,是来时的路上一车车运往前线的粮食,和其他诸如武器、‘药’品和生活用具的军需辎重,还有大批从东西两个‘门’涌进城的雇佣兵。中西两城的边境已经开放,靠近南城的缓冲地带也云集了大量的战士。 对这样的情况,感到高兴鼓舞的中城百姓极少,绝大多数都是厌恶排斥,打心底不安。他们对自己说:这是不得已的举措,相信殿下,他不是真心和这帮残忍野蛮的强盗合作,只是利用他们而已。 他们的忧虑并不为过,那些来自西城的佣兵确实粗鲁不文、好勇斗狠,很多渣滓也跟着‘混’进来。杨阳一路就碰上两起打家劫舍的事件,足足六批觊觎史列兰美貌的流寇。 “我要跟维烈谈谈!”狠狠踢了焦尸一脚,黑发少‘女’压抑的语气充斥着罕见的怒意,“叫他拿点威严出来!” 这个样子成何体统,没等敌人打过来他们先自家闹翻了! “杨阳不气。”天籁般的嗓音有效地抚平了她的愤怒和担忧,调匀呼吸。杨阳拍拍身旁纯真的神祗:“乖,下次全部由我来,他们不值得你动手。” “我没杀他们。” “我知道,他们连死在你手上地价值也没有,‘交’给我就行。”说着,杨阳把死了的掩埋,活的拖去附近的城镇领赏。才发现地牢都住满了,之后就直接宰掉了事。 她不怕触犯法律。贝姆特早就明智地宣布:踏进卡萨兰的隐捷敏亚人必须遵守当地的法令,罪有应得的他一概不理会。这有效地约束了军队和大部分佣兵,但亡命之徒和不法份子还是多如蝗虫。 杨阳去过西城,对这个城市地人民有一定的了解。他们拥有爽朗豁达、自信坚强地好品质,也有着根深蒂固的民族劣根‘性’,就是罪行的合理化。因为没饭吃而抢还算不得已,可是他们渐渐从怨恨中滋生出仇视情结。认为自己的行为是正当的,抢夺是对命运的抗争,是那些幸福的人应得地报应,这就不可饶恕了。就像席恩个人的不幸不能成为他作恶的理由一样。 同样的,杨阳也不认为把‘私’仇带进战争,牵连旁人的行为是正确的。她和席恩的共通点,大概就是他们都直面自己的罪孽,然后顶着罪前进吧。 杀人地觉悟。在她决心为神官复仇的那一刻起就下了。 虽然她还是不希望朋友们因为她的自‘私’受到任何伤害。 环抱着怀里的少‘女’,清晰地感到她纷繁复杂的思绪和由此而生的情感,史列兰垂下眼,黑琉璃似地眸子划过沉重的黯痕,默默甩了甩缰绳,什么也没透‘露’。 比那个梦更早的未来。和他们当中某些人的死。 满愿师和暗黑神的到来得到守城士兵的热烈欢呼。慰问了两声,杨阳谢绝马车,特地从商业区绕回城主府。这里的市容还算好,酒馆喧闹归喧闹,却没有打斗声,小巷里也没有弃尸,排水道很干净。工坊日夜不停地作业,制作‘精’良的皮革、坚固耐用的铠甲、各种犀利的刀剑、车轮和马蹄铁;相关地副业也蓬勃发展,配套地腰带、手套、斗篷、亚麻衬衫和武器的皮鞘;商人们贩卖从民间收购来地面粉、谷物、干‘肉’、布匹、毯子、罐装的果酱和蜂蜜;集市里还可以看见战争的另一个缩影——难民。一部分是莉莉安娜带来的,还有很多来自遭到战火燎烧的南部林地。 杨阳瞥见一个衣裳单薄的少‘女’缩在街角。手里挎着篮子。里面传出面包的香气,显然是要卖的。但她红着脸的模样实在不像会做生意的老手,当下怜意大起,问身后的人:“史列兰,吃点东西好吗?” 暗黑神理解地点点头。于是黑发少‘女’走上前,掏出一枚银币,挂着亲切的笑容柔声道:“全部买下,够吗?” “太…太多了。”对从天而降的大客户,少‘女’又惊喜又惶恐。 “没关系,找不出就给妈妈收起来做嫁妆吧。”杨阳帮她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拢好,温柔的举动令少‘女’满面飞红,不确定地偷瞄她,猜测她是男是‘女’。留着长发,柔和的轮廓像‘女’的,可是那独特的中‘性’气质,利落的弓箭手装束又像个俊俏的少年。 “那个,谢谢你,先生。”最后,她决定照着期待试探。 “不客气。”被误会惯了的某人随口笑应,还关照了一声,“路上小心哦,钱收好。”浑然不觉自己又‘射’落一颗芳心。 “不好吃。”咬了一口硬而无味的黑麦面包,史列兰诚实地评价。杨阳也没生气,‘摸’‘摸’他的头:“乖,战争就是这样。”不过还是心疼,买了几样‘精’致的小吃给他,自己啃粗粮。 可惜肖恩和扎姆卡特不在。吃了一个也吃不下了,杨阳盖上布,记挂起留在图利亚的友人,希望那只贪龙没把粮仓吃空了。 代主君留守后方的雷瑟克气‘色’很不好,可见近来一系列战事和治安问题忙坏了他,莉莉安娜的病情只怕也是主要原因。杨阳暗叹自己有先见之明,跑了趟厨房再来,将盛了‘鸡’汤的陶罐放在桌上。 “杨阳小姐,不用……”雷瑟克手忙脚‘乱’地推辞。 “吃吧。莉莉安娜地份我另外准备了。”杨阳语出肺腑,关怀地打量他,“看你的脸‘色’,这几天一定睡不好吃不香,要保重身体啊。要是你垮了,诺因不是把吉西安气跑,就是隔天就被罗兰城主踩扁了。” “好的。谢谢。”雷瑟克这才笑着接受,打开盖子。‘诱’人而温馨的香味飘散一室,“维烈宰相也来了,一来就叫我注意营养,塞了一大堆补‘药’,你跟他真像。” “维烈也来了?”杨阳喜出望外。雷瑟克点点头,喝了口鲜浓的汤,神情缓和下来。眼里却沉淀着‘阴’郁:“他是个好人,真正的好人。除了贝姆特城主,全西城我就只信任他了。” 想起自己一路的经历和见闻,杨阳默然,心情无比沉重。 “你不方便,我会跟他提地。”舀了一小碗给史列兰,她咬牙道,“别看他一副好欺负的窝囊样。他也是曾有丰功伟绩地[黑之导师]!真是的,该狠的时候不狠,我非叫他拿点魄力出来不可!”雷瑟克忍俊不禁:“呵呵,是吗?”虽然不认为有什么作用,他还是感觉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由衷赞扬主君的好眼光。 “莉莉安娜怎么样?”等他喝掉一碗。杨阳才适时问起。免得万一病况不妙,害他没了胃口。 “好多了,她是悲伤过度又使用了太多神力,身体一下子吃不消。医师说,好好调养,很快就会康复了。”一说到心上人,军务长的语**不自禁地温柔起来,蓝眸也浮现出深情的光辉,“对了,维烈宰相刚刚去看她。你们现在去应该碰得到。” “好。我们走了,要把汤喝完哦。” “是是。” 拎着特别熬煮地‘鸡’粥和补汤。杨阳按照‘侍’‘女’的指点,和史列兰一起走向病人临时居住的客房。 敲‘门’没人应,杨阳奇怪地打开‘门’进去,只见通向卧室的房‘门’虚掩着,她走过去一看,当场僵成木雕。 维烈竟然在‘吻’莉莉安娜!!! 天哪天哪天哪…… 双‘腿’虚软得站不稳,杨阳晃了晃,倚着史列兰喘气,听到他发出细微的惊噫,反‘射’‘性’地捂住,一瞬间闪过脑海的念头是:决不能让这件事闹大! 雷瑟克爱慕莉莉安娜,要是被他知道,不劈了维烈才怪! ……等等,维烈是真的在‘吻’莉莉安娜吗?他不会这么做啊。疑‘惑’盖过了震惊,杨阳转过头,这回看得清楚,两人只是头碰头,大概在量体温,顿时松了口长气,不假思索地唤道:“维烈。” “呃!”魔界宰相吐出如梦初醒的单音,看看身下闭着眼仿佛睡着地人,再瞧瞧双手叉腰一脸兴师问罪的‘女’儿,苍白的俊脸涨得通红,“啊……我……” “你什么?你干嘛?嗯?”他不会是披着老实人外皮的‘色’狼吧,哼! 维烈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我想帮她盖被子,滑了一跤。” “嗯哼。”杨阳这才真正宽心,她就想,即使用额头量体温这么亲密的事维烈也是不会做的,果然是她那个笨手笨脚地老爸,“快出来,你一个大男人待在闺‘女’的房间里像什么样子!” “哦。”维烈乖乖走出来。放下汤和粥,叮嘱‘侍’‘女’等病人醒后喂给她喝,杨阳押着父亲离去。 踏出‘门’的刹那,她隐隐感到一丝不安:那个时候,好象是莉莉安娜环着维烈的颈项。 应该是我看错了吧…… 就她对这个朋友的了解,她也不是那种轻浮的‘女’人,而且和雷瑟克两情相悦。就算席恩附体,他也更加不会搂着维烈的脖子强‘吻’,轰他一个禁咒魔法还差不多。 一定是我看错了。将小小的‘插’曲抛诸脑后,杨阳在日后尝到了疏忽的惨痛下场。 ****** 鲜红的玫瑰‘花’‘插’在银盆里,端放在铺着洁白台布地圆餐桌上,浓郁地‘花’香和壁炉里木柴的清香微妙‘交’融。在空气里柔和地浮动,窗外是修剪得十分优美地绿树和‘花’坛。杨阳泡了一壶热气腾腾的香草茶,倒进三只白瓷杯。 “维烈,你的‘精’灵之眼呢?” “呃,找不到了。”某个‘迷’糊的家伙还不知道是被主君的老公抢走了。杨阳横了他一眼:“你怎么老是这样丢三落四,糊里糊涂地。”唉,听听这是‘女’儿对父亲说的话吗?她都为他丢脸啊! 维烈在午后地阳光里微笑。清俊的眉宇融化似的温暖祥和。 “年纪大了嘛。” “你哦。”拿他没办法,杨阳用小银叉叉了一颗桂‘花’蜜枣放进口中。边嚼边道,“你一个人来的?没人陪同?贝姆特城主放心?”听她说得损,维烈总算有点尴尬:“嗯,我跟老板请了假,我担心…你们。”不好说是探望寄住在审判里的主君,他只好全都囊括了。 “说到这件事,我正要跟你讲。”杨阳气势十足地拍打桌子。还拉过乖宝宝造势,“你知道史列兰被你们那儿的人调戏了几次?六十次!”一口气翻了十倍,她撒谎不打草稿地道:“这帮家伙无恶不作,你再不管制他们,我跟你翻脸!” “对…对不起。” “你对不起有什么用,要他们对不起!维烈,不是我为难你,中西两城的关系已经非常紧张了。你非拿出对策来不可!首先就是加强你自己地威信!我写信问过轩风,那里大部分人都不尊重你,是看在肖恩和贝姆特城主的面子上才礼让你,他们压根看不到你的重要,顶多感谢你分粮食给他们,一群只知道吃的文盲!也是你谦虚。把功绩都让给下面——你这样不行,维烈。不说别的,等到打仗了,他们按照以前的老习惯,不等补给车队,沿途烧杀掳掠上前线,不用罗兰城主打,我们先反了!就算从南城过去,南城也会跟他们拼命!你要让他们知道,别人的饭不可以抢。而你是他们唯一的饭碗!” 听完‘女’儿慷慨‘激’昂地鼓劲。维烈有了些危机意识,但还是拿不定主意:“我不想对人类的历史进程造成太大影响。” “拜托~~~你已经‘插’手了。还说什么不影响?如果你想撇得一干二净,当初就不该答应贝姆特城主!既然你坐上这个位子,就要干好、尽全力干、干到底!” “……我明白了。”犹豫良久,慢‘性’子的西城宰相终于下定决心,“我会制定严格的法律,再杀‘鸡’儆猴一批,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服从。”杨阳满意颔首,拍拍他的肩膀:“说定了哦,不许到时候又泄了气,我真的会跟你翻脸。”维烈宠溺地凝视她:“好。” “哼,想想就气,那帮流氓、土匪。干脆效法纳粹,来个集体大活埋算了。”杨阳余怒未休地嘟囔。 维烈瞠目不知,他不是杨唯。史列兰更不知道纳粹是什么东西。 “咳,某个小胡子搞出来地啦。”自觉失言的杨阳干咳,笼统地敷衍过去,换了个轻松的话题,“我倒很意外你没去找爷爷。” 她发现她错了,这个话题一点也不轻松,维烈的表情立刻郁卒得好似基连已经不幸丧生。 “我想去找~~~老板不让~~~”某孝子哀号,只差没捶桌抹泪,“就连这次请假,他也规定我必须傍晚以前回去!我好想见父亲!”杨阳冷眼斜睨他,毫不同情。他若有点魄力,大可无视贝姆特,自管自去法国找他苦苦思念、魂牵梦萦的父亲。 “你们在说谁?”史列兰好奇地问。对他杨阳就和颜悦‘色’了:“我的爷爷,维烈的爸爸。他在地球,他们父子已经很久很久没见面了,所以维烈很想他。” “哦。” 魔界宰相冷静下来,啜了两口茶,感叹道:“不过,真没想到地球是艾斯罗威亚的遗址。” “艾斯罗威亚?那是我毁的。” 父‘女’俩同时僵住,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听觉,好一会儿。话语才传到脑部,化为可以理解的讯息。 “不要——” 杨阳地惨叫和茶杯地碎裂声、桌椅的翻倒声重叠,她死死抱住父亲,试图把他拉开,全身发抖。她从来没见过维烈这么狰狞地神情,像要把史列兰活活撕碎。 两个能量场在屋里爆开,杨阳无意识地启动了异能。和控制环的约束力冲突,又被父亲张开的超重力区击得粉碎。整个人向后弹飞,重重撞在墙上,滑落下来:“好痛……” “杨阳!”史列兰勉强撑起上半身,被一脚踩住‘胸’口。 微弱的痛呼声唤回维烈地神智,他竭力克制满腔的狂怒和杀意,踩着那个毁灭故乡地凶手,向‘女’儿挥了挥手。抱住她被转移过来的身体:“没事吧?” 杨阳还没回答,‘门’板碎成几片掉在地上,闻声赶来的人们瞪着一室狼藉和这个阵仗发呆:“这是怎么回事?” “出去。”维烈沉声道,手指外面,“抱歉,请让我们自己解决。” 震慑于他平静语气中的危险气息,众人默默地散开了。下一秒,碎片重新堵上破‘洞’。接着是无形的空间壁和隔音墙。 用异能束缚住脚下的人,维烈的神‘色’‘阴’晴不定。杨阳感到背后地闷痛渐渐消失,忙不迭地道:“等等,维烈,听他解释!不是史列兰毁的,他根本什么都不懂。是贺加斯叫他毁的!” “贺加斯?”维烈一怔,黑眸里的杀气被错愕和回忆取代,“对了,他囚禁了姑姑,去过艾斯罗威亚……”猛地加重脚劲,他不耐烦地吼道:“到底怎么回事?” 呜呜呜~~~好可怕~~~杨阳胆战心惊,扪心自问:为什么她身边都是这种,平常温吞憨傻天真,某些时候却会爆发出恐怖本‘性’的问题儿童? 保姆难为啊! 咽了口口水,她好声好气地商量:“先让他起来……”维烈厉声打断:“就这样说!” “那个世界本来就要毁了。”对他的态度不满。史列兰冷冷地道。“他们开发出毁灭‘性’的武器,也使用了。贺加斯一直等到最后一秒。才叫我出手。因为不这么做,那里会变成一个黑‘洞’区,连累周围的世界。” 维烈怔怔收回脚,踉跄了几步,被同样脸‘色’死白地杨阳扶住。 “原来是这样……难怪父亲说好象没听到最后一秒,坚持要回去确认。” “真的吗?” 迟疑片刻,维烈苦笑着摇首:“不确定,那是父亲唯一不确定的事,当时优叔叔在哭,他也心神不宁。”杨阳目‘露’体谅:换作任何人处在那样的情况,都无法百分之百冷静吧。 “抱歉。”解开束缚,维烈用无力的口‘吻’道,“其实我没资格怪你,如果不是故乡没了,父亲就不会创造摩耶,而没有摩耶,也就没有我了。”杨阳听不入耳:“什么鬼话!你和摩耶有什么关系!”这家伙又不把自己当成独立的人看待了。 “不,是地。”维烈坚持。若非需要一个支柱,以基连那洁癖的‘性’子,到宇宙末日也不会生小孩。 “得了得了,不过你也不要怪史列兰。就像他说的,是那些人自作自受。”杨阳扶起黑发神祗,叹道,“而且,若不是他出手,就没有地球了,爷爷他们回去也只会看到一个黑‘洞’。”维烈冷笑,俊颜上的恨意如刀光冰利:“不是这么简单的,杨阳!我们宁可自己毁灭自己,也不要神来裁决!” “这是你们人类的说法。”史列兰不为所动,淡淡地道,“我们对你们的论调没有兴趣,你们总是能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为什么神不可以裁决你们?你们不也随意破坏自然,决定其他种族和动植物的生死吗?我的根源法则是毁灭,我只为终结而终结。艾斯罗威亚影响了其他世界地进程,这是不允许地,所以它必须毁灭,就这样。” 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了整个房间,杨阳和维烈只觉一种非人地恐惧在‘胸’口发酵,用陌生的眼光看着不再有丝毫孩子模样的毁灭神。 “不过,这些道理都是后来兰修斯教我明白的。当时的我,也只是贺加斯手里一把破坏之剑罢了,你恨我是应当的。”当视线转到黑发少‘女’身上,清冷的黑瞳又软化下来,流泻出纯粹而明亮的光,宛如从黑暗之海升起的一轮新月,“我也不想再杀人了,那些人中说不定有杨阳和诺因那样的人。虽然万物都有终结的时刻,但兰修斯也说了,活得潇洒尽兴,死亡才能没有遗憾。我很确定我不喜欢冷冷清清的空‘洞’,我还想和大家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所以我会一直一直压抑自己的本‘性’,不再破坏,不再毁灭。” 杨阳无言地握住他的手,感受那温润清凉的触感,朝父亲投以恳求的目光。 “不要这么看我。”维烈被折腾得筋疲力尽,叹了口长气,“我说了我没资格怪他,但这件事决不能被伍菲他们知道。”杨阳脸上变‘色’:“其他魔族会生气?” 维烈苦涩地牵了牵嘴角:“生气?杨阳,三亿年是个什么概念?到后来连麻木的我们也要把百年当一年算。我庆幸我熬过了,但是——”他打了个寒噤,情不自禁地抱住自己,“我绝对不要再来一次!” 定了定神,他才勉强不颤抖地说下去:“没有根的感觉不好受。我们是一群漂流者,苟延残喘,看不到希望。虽然大家嘴上说不在乎,潇洒快活地过每一天,但是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抱着微弱的希望,期待父亲和优叔叔他们回来,解放我们,让我们可以看看摩耶以外的世界。” “……” “摩耶是个封闭的世界,不管我再怎么重建,‘弄’些虚拟游戏出来,也不能改变它的体积,我的想象力也有限。我们想在宽阔的大地上自由跑跳,沐浴真正的蓝天白云,呼吸不是制造的新鲜空气!”维烈说着又‘激’动起来,眼中‘射’出暴怒的血‘色’,“大家不会管你的原因,伟大的神明!他们只会发狂!当初我们找到这个世界时,每个人都高兴得要疯了,可是看看他们做了些什么吧!他们疯狂地嫉妒这里的人,他们爱这个世界,但是恨这里的人!我…我也……” “维烈……”杨阳听得热泪盈眶,不知怎么安慰他才好。维烈一手掩面,喘了好半晌,‘激’烈起伏的双肩才稍稍恢复正常频率,挤出破碎的声音:“抱歉,这是无理取闹。” “不,我明白。”顿了顿,杨阳底气不足地补充,“我想我能明白一点。”维烈虚脱地笑了,垂下手,转向史列兰,郑重地道:“对不起。” 暗黑神用力摇头。 杨阳走过去抱住父亲,默默抚慰支持,突然,她想起一件事,惊惶地问:“维烈,爷爷不会生气吧?” 太可怕了!如果基连生气,史列兰就不用压抑他的本‘性’了,来个对轰,比谁灭得快。 “这个……”维烈想了想,道,“应该不会,父亲比我明理。事实上,他也有一瞬间想按下开关。” “爷爷也!?”杨阳张口结舌。维烈‘露’出悠远苍凉的笑容:“人谁没有失控的时候呢?虽然父亲还是控制住自己,但连他都这样,何况别人——终究是人类自己毁灭了自己。” “但还是有人活下来了。”杨阳抱紧他,低声道,“我不能想象你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可能没资格讲大道理,但是我真的觉得活着很好。至少,如果你没有熬过那么漫长的岁月,就不会来到艾斯嘉,碰到肖恩他们,也不会得到爷爷的消息——活着总是有希望的。” “是啊。”维烈终于释然一笑,伸手回抱她。 ……第六章余响(节三)--文字更新最快……@!! 第六章 余响(节四) 中西两城积极备战,东城也没闲着。 太多的善后工作需要尽快完成:防御工事的修改整顿,俘虏的安置管理,虏获财宝和战利品的使用分配,伤兵的治疗和死者的安葬抚恤等等。如今东城已经吞并了南北两城和半个卡萨兰,占据了两条贯穿大陆的要道,人员流通和物资运输便捷了许多。在掌权者早有规划的运作下,逐渐形成稳固的统一集权。 罗兰忙得不可开‘交’,也刻意把时间表安排得紧紧的。但是他所有无意或有意的努力,都在遗体送达的一刻粉碎。 伊芙双手‘交’叉躺在水晶棺里,面目栩栩如生,据说撕裂了他半个身体的恐怖伤痕被治疗魔法愈合,却不能挽回他的生命。 他身穿简朴的白衣,全身上下唯一的装饰只有双手双脚的黄金腕轮,耀眼的金发也放下,衬着娟秀苍白的脸蛋,一点也不像那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金‘色’死神。在包围着他,有防腐作用的‘花’草的拱卫下,更像一个娇弱的少‘女’。 这双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罗兰抚‘摸’棺面,感觉水晶像冰一样,从手心一直冷到心底。 看吧,这就是你野心的代价。脑海深处,有一个冷冷的声音嘲笑。 他合上眼,却逃避不了残酷的现实。记忆里,一双幽蓝的大眼清晰浮现,稚气地问:[当了大官就可以吃饱吗?] 重逢时。他扑进他怀里,拼命喊他的名字,像漫长地寻觅终于有了结果。 也许没碰到会比较好……罗兰不禁这么想,随即唾弃自己不切实际的软弱念头。犹记得第一次下战场,他偷偷吐完,看到伊芙也脸‘色’苍白地磨着短刀,机械‘性’的动作显出他的心情也不若外表那么平静。 [杀人啊……]被问到感想。那双浸染了血依然纯净的眼眸沉入回忆,[战场感觉和沉寂冰原很像。也是危机四伏,严酷简单,虽然那边没有这里吵。但是杀人的感觉是不同的,野兽……没有那么丰富地表情。] 定了定神,他笑了,笑靥如冰原上盛开的雪莲。 [不过,没关系地。罗兰会成为很好很好的官,让大家都吃饱,不是吗?] [我会帮你,一起努力吧。] 人总要失去以后,才会明白那样东西的重要。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用深厚的了解包容他,用染血的刀为他开辟出一条前进的道路,用含着过去的语调唤他:[罗兰……] 东城城主感到一阵晕眩。胃部‘激’烈翻搅,使他捂住嘴,站立不稳。左右一片惊呼,纷纷抢上。 “大人,没事吧?” “罗兰,振作点!” “徒弟。别吓我。” 胃还在痉挛,强烈地头晕和反胃冲击着他,他看不见,也听不见那些关怀的话语,只是反复克制某种翻涌的情绪,然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我很好。” ****** 晴雪郡.驻防官府—— 发‘色’灰白,淡雅温丽的中年‘妇’‘女’端着简单的茶点走进房‘门’,一眼就看到丈夫手边摊开的信纸,嘴角浮起了然地笑意:“谁寄来的?” “罗兰…大人。”不小心叫了名字,一身军服的高大男子连忙改口。 “你这个学生可真孝顺。不但逢年过节送礼物。没事也会慰问两声……怎么?”看出丈夫神‘色’不对,‘妇’人感到不好的征兆。威司特收起信。沉重地叹息:“伊芙去世了。” “可怜的孩子!”托盘重重放在桌上,‘妇’人掩嘴低呼,含着泪为死者祈祷冥福,稍稍镇定下来后,她猜出了那封信的内容,以温和深邃地目光注视丈夫,“罗兰是要你——” “大人需要我。”威司特柔声道,有一种希望妻子谅解的味道。 “那就别磨蹭了,我马上帮你收拾行李。吃好晚饭…明天早上走,可以吗?” “好的,朱迪丝。” “太好了,你欠威姆的玩具可以做完了,不然他会吵着不让你走。” “那个玩具我可能做不完了,不过我会带礼物回来。” 威司特温柔地顺应妻子的要求。朱迪丝哽咽着,上前拥抱他:“平安回来。” ****** 恩师的回信让罗兰的心塌实了点,虽然打扰告老还乡的人很不厚道,但他实在找不出更好的人选。军中人才济济,能独当一面的二线指挥官大有人在,却没人能压服其他同僚。马尔亚姆和席斯法尔有自己地部队要管,伊芙过去地地位又比他们高,随便提拔一个不如他们的高级将领,会令他们有所不满。而威司特就没这顾虑,他是他们地恩人,曾经指导他们战术的老师,大部分官兵也认识这位有赫赫战功的老将。 有威司特坐镇,南城方面就基本不需要担心了。在亡灵骑士团的掩护下,军队已经成功撤退到布好的防线后,与南城的友军会合。哪怕西城大军压境,也讨不了好。 北城方面就要费点心力了。博尔盖德那老狐狸察觉了他的用心,开始暗中动作。尽管不怕他翻身,还是要留个心眼。以诺的城防力量也要加强,敌人还没注意到一个盲点——索美维禁区解开了,只要一把火将食‘肉’森林烧得干干净净,就能长驱直入。最重要的,希望角。绝对不能再让血玫瑰佣兵团登陆加入敌军这种事再发生。何况如今有了个席恩潜伏在夏尔玛大陆虎视耽耽,难保不偷塞好处给德修普,让局势拉平。莉莉安娜地所谓“神迹”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说到席恩,罗兰最头痛的就是这位实力强大又头脑敏捷的魔域之王。和拉克西丝意义不同,这也是个超级棘手的敌人,论心计手段还更胜一筹。至少罗兰没输给拉克西丝,却被席恩骗得团团转。虽然主因是他不懂魔法。但栽了就是栽了,没得叫冤的。 可惜西琉斯王国信奉的是狼神沃克(罗兰特地问过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没这个神),不然就可以来个神启,动用国民地力量把他绑上火刑架了。周边也没有信仰真神又有军事力的国家。至于发动一场讨神战争,抱歉他没那帮衰神那么有信心,送他们去地结果肯定是被席恩一网打尽。手头的战力已经很有限了,决不能一次消耗掉。所以最近他委托帕西斯特训,对封魔结界施加新功能。再通知魔法公会和诸位神子神‘女’留心。 战后工作很顺利,经过彻查后,里那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民心也很稳定。损坏的城墙正修补中,血迹和尸体都已清理干净。唯一的挫折是魔研院,当时暗影十三众遵照他的命令,窃夺了许多重要文件,但还是有一部分被四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带走。断后地那个死了。据认识的人招供,她们是拉克西丝的心腹,在专业领域相当擅长的[器师]。 已故摄政王的丧礼在丰之月15日举行,按照礼节入土王家陵园。由叛臣主持,参加仪式的又无一不是叛徒,说来是很讽刺。但是对这位一生最佩服的对手。罗兰还是抱着非常庄重的心情地。也有不少百姓围在外面,默默含悲,可见拉克西丝生前还满有人缘。 至于伊芙,罗兰本想把他送回家乡,考虑到路途颠簸,不得不打消这个主意,另外修建了一个墓园,将他与攻城战中牺牲的将士埋在一起,相信伊芙也会高兴这个安排。 对于主君的情绪,臣子们都十分担忧。可是丧礼上。依旧没见他掉一滴泪。 他也没再提报仇的事,如果要报仇。罗兰首先要砍的是自己。 何况战场上,生死由命。 但他还问了那个矮人是谁,记在心里。 罗兰没有把行政中枢搬去上界,即使那里的王宫金碧辉煌得多。事实上,拿下上界不费吹灰之力,除了维持法阵地运行,五座浮游大陆也没什么用处。同样做了番大扫除,接手内政,安抚好民众,再派兵驻守空浮舟站、结点所在的建筑和公会分部,就完事了。而各地的总督领主也借拉克西丝的丧礼召集,由他亲眼评估、‘私’下洽谈过。一般的百姓更没问题,凭着帕西斯先前的威慑,他的民心基础和神子身份,就能得到他们的服从。 这天,大神官用“无事可奏”为名,硬是将还想泡在办公室里的主君撵出去,叫他晒晒太阳、散散心。当然,没忘了派兵保护,还捎上一位红fen佳人。 明白心腹的好意,罗兰顺水推舟,到处走走看看,确认里那恢复得如何。城墙已经修得差不多,除了外围和靠北墙一带,几乎没有民居遭到损伤。整修后,更是看不到一丝战争硝烟地痕迹。这座建立在平原上地都市,如同镶嵌在苍绿‘色’翡翠上的白‘色’明珠。平整地鹅卵石大道蛛网般规律地分布,路边遍植枫树,鲜红耀眼,弧顶的房子沉淀着历史的厚重。 由于商业的活跃,市集很热闹,隐隐有了过去的繁华气象。瞧见路过的金发统治者,大多数百姓都神情惶恐,但并没有什么敌意。有人试着行礼表示友好,罗兰也回以微笑——给民众一个好印象是必要的。 “他们就这样接受了你。”走出市集,茶发少‘女’禁不住感慨。 “啊,冰宿,这不奇怪,人都想活下去的。” 看着远方,罗兰的眼中起了微微的‘波’澜。那是一座极为庞大的深绿‘色’树冠,午后的阳光宛如璀璨的黄金溶液,在枝叶间流动,沾染了天空柔软的蓝和叶子透明的绿,无拘无束地四下曼延,洒落点点金辉。 “好大的树!”冰宿也看到了,由衷惊叹,随即眯起眼细看,“里面好象有什么东西?” “是许愿牌。”罗兰当起临时向导,兴致勃勃地道,“那是中城有名的祈愿树,怎么样?要不要去许个愿?”缺乏少‘女’幻想的东城满愿师嗤之以鼻:“无稽之谈。” “不要这么扫兴嘛,这可是不错的商机。伊维尔伦也有很多许愿池,给我赚了不少。传说是投进去的钱消失愿望就会实现,我就代为笑纳了,这样大家开心,我也开心,多好啊。” 冰宿鄙视地瞪着这个家伙。 “走吧。”她无力地道。 随着距离的接近,罗兰的‘唇’边泛开回忆的涟漪:“我和伊芙来过这里。”冰宿吃了一惊,小心翼翼地接口:“是小时侯?” “嗯,真的很小,我们都够不到树枝,只好把愿望埋在树下——对了!”罗兰大步奔向祈愿树。众人愣了愣,慌忙跟上去,见他弯腰找了一会儿,动手挖掘,一名‘侍’卫急急阻拦:“大人,让我们来吧。” “不,我来就行。”年轻的城主跪在地上,专注掘土,他的眼神如此热切,像要追回某个往昔的梦境。冰宿默默拦住还想劝说的众人,让他们守在外圈。 “找到了,这是我的。”一只脏兮兮的小木匣子递到她面前,衬着那只沾满泥巴的大手,和灿烂的笑靥,分外孩子气。冰宿心中酸涩,勉强一笑:“我可以看吗?” “当然。”罗兰又挖出另一只木盒,反常地迟疑了。这时,冰宿已经解开红绳,打开盒盖,从里面取出一张陈旧的小纸,上面用秀丽的笔迹写着:我要当大官,让大家都过好日子。 “……果然是你的愿望,俗得要命。” “不好意思,我就是这么俗。”罗兰轻哼,犹豫片刻,缓缓解开另一只木盒的束缚,“据说,给别人看到自己的愿望,就不灵了。” “那——” “没关系,我的已经实现了,伊芙……死了不是吗?” 透明而哀伤的笑容绽放开来,在纸条展开的瞬间凝固。 我的愿望是,罗兰的愿望能实现。 “罗兰……”冰宿感到窒息的痛,清楚地看见某种压抑的情感迸裂,化为晶莹的泪水,从那双冰蓝的眸子泉涌而出。 “肩膀…借我x一下。”不等对方答应,罗兰抱住心爱的少‘女’,在她的肩头宣泄。 纸片从他颤抖的指间滑落,仿佛一只白蝶,幽幽落地。 ……第六章余响(节四)--文字更新最快……@!! 第六章 余响(全) 比起还有佳人安慰的罗兰,诺因就惨多了。他的恋情别说开‘花’结果,‘女’方至今还没察觉他的心意,持续着纯纯的友谊关系。不过近来他也没闲情追求,忙着建立防御带,制定新的战略计划。 以图利亚为首,五座农业都市形成内线作战的优势,扼住了敌军的前进路线。也可以在东北方的亡灵入侵时,迅速调兵支援。 但是这样远远不够,最好的情况也是陷入长期战,至少要铲掉帕西斯的亡灵大军,才有一拼的希望。诺因不在乎‘玉’石俱焚,他只求胜利。 四胞胎用小妹凯莉的牺牲为代价抢救出来的文件就是相关的初步研究,月则让这份成果完善、正式化为现实。尽管法力受到单一元素体的约束,他深厚的学识对中城上下却是无比宝贵的资源。比如这些资料,和古国肯尼亚斯的巨人兵有异曲同工之妙。身为敌国的王子,月当然对它们的构造有一定的了解,于是结合了现代工艺技术和古代魔法智慧的魔像就新鲜出炉了。傀儡还是要用傀儡对付,缺乏能够大规模超度的圣职者,也只有这个办法。 至于他的情人……虽然这位龙王陛下贪婪得令人发指,胃口大得让人尖叫,但还是有用处的。他食指一弹,就能燃起冶铁所需的高温大火,相当于数十位火系魔法师协力,果然纵火没人比得上血魔。他本身的强大战力也是不可忽视地重要臂助。而且,在杨阳和月的游说下。他拿出了不少军需资金。有目击者称血龙王当时的表情‘肉’痛得像被剥掉全身的鳞片,之后也辗转失眠了整整三个晚上。 火鸟军团长希莉丝,护**军团长韦罗尼卡,‘精’兵团团长沙里西恩等将官都在训练部队,指导新征收的民兵。而全西境最忙的就要属担任后勤部长的吉西安了,他地兼差也是最多的,忙得连哀叹他地商业协会财源断绝。约会上厕所的时间也没有。但也因此,每个士兵都能吃饱饭。睡好觉。正如罗兰评价的:“少了凯曼,德修普就会和脚打结的章鱼没两样”,颇有想除掉这位能干官僚的意味。 血玫瑰佣兵团等雇佣兵团也相继进入驻地,妃梨组织的医疗队初具规模,紧急传授支援者急救知识。整个防线就像一只由无数齿轮组成的巨大机器,各部分协调运转。 丰之月21日.图利亚城.军营厨房—— “原来剥了皮地土豆会变成立方体,我真是天才。” “是蠢材才做得出这种事!” 身穿士官制服的昭霆手持刨刀摆出挑衅姿态。高高抬起下巴:“怎样,你嫉妒我的绝艺?”同样是小队长的耶拉姆不屑搭理她,转眼削出一只完美的马铃薯。 “坑坑洼洼的,真难看。” “……” 不被她气死也气死,耶拉姆顺了顺呼吸,才用平常的冷漠语调道:“你为什么不去做魔力检测?你应该有四段了,能进魔法师大队。”这样,生还率也会提高。 “哎呀。我懒得去做啦。”棕发少‘女’继续欣赏自己的“艺术成果”。褐发少年凝视她,心里有个长久以来地怀疑逐渐成型。 “昭霆。”他顿了一下,沉声道,“你是不是一直在顾虑杨阳?” “啊?”昭霆瞪大眼。 “我不是说杨阳嫉妒你,但你的资质确实比她好得多。当初你把学魔法的机会让给她,现在又不肯去做检测——这些。都不是偶然吧?” “……我不知道。”良久的沉默后,昭霆垂下手,盯着地面的双眼浮动着对自己的审思和恍悟,“我没仔细想过,不过,我确实不想阳讨厌我。” “从小就这样?” “唔。”含糊应了一声,昭霆地嗓‘门’大起来,“哎呀,烦死了,你管我们怎么样!我就是谦让不行吗?不。我就是懒不行吗?反正不及格也无所谓……” 一只僵硬的手放在‘门’板上。慢慢收回,黑发少‘女’脸‘色’苍白地转过身。快步离开了厨房。 “杨阳。”跟在她身后的神祗抑不住担忧之情。 “没事。”杨阳勉强牵了牵嘴角,眼神晦暗,“我这个表妹,真是和肖恩一样体贴聪明呢。” 席恩的纠结心态,这一刻她似乎能理解了。 把原本要给两人的土产寄放在莎莉耶那儿,由她转‘交’,杨阳走向最大的军用设施。会议刚好开完,军官们陆续走出会议室。和希莉丝点头打了个招呼,她看向室内,只见中城城主沉着脸注视地图,显然还沉浸在思索中。‘精’兵团第二大队长爱伦将一杯热茶放在他的左手边,柔声劝道:“殿下,喝点水吧。” “爱伦,你觉得防御侧面是不是再加强一些比较好?”诺因压根没看茶杯,只高兴有了个探讨对象。 “我认为目前的部署已经很到位了,倒是这里,山岭一带……” 完全听不懂。杨阳挫败地看着两人越谈越投机,只觉除了被排除在外的沮丧,还有一种奇异的酸楚在心底泛开。 突然感觉手里地小册子也寒酸起来——这种东西有什么用?诺因手下有地是联络的官员,脚程也比她快,要她一个外行人视察? 她根本是多余地! 当意识到时,杨阳已经掉转头,在走廊上飞奔,只想逃得越远越好。没跑多远,她撞上一具硬硬的身板。被史列兰接个正着,跌得七荤八素。一抬眼,对上一双溢满惊诧地红眸。 “扎、扎姆卡特。” “你怎么了?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血龙王立刻大动肝火,要为‘女’儿出气的老爸模样,“是不是哪个‘混’蛋欺负你?我去揍他!”杨阳窘迫地低下头:“没有啦。” “那是你切辣椒,熏红眼?”月轻嘲,一贯的优雅毒辣。这时。诺因已听到扎姆卡特的大嗓‘门’,扬声道:“月来了吗?快进来。” “你竟敢无视我!”扎姆卡特冲进去。 “他在不就等于你在。”诺因嗤鼻。瞥见被月拖进‘门’的杨阳,紫眸惊喜地粲亮,“阳,你回来了,什么时候?怎么不通知我一声?” “嗯…唔。”看到他开心的笑颜,不知为何,杨阳内心地‘阴’云消散大半。支吾道,“就刚刚,我不想打扰你们。” 爱伦神‘色’复杂地道:“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各位慢聊。”月了然地目送她离去。诺因卷起地图,奇道:“有什么好介意的,你在旁边听也好啊。”杨阳很不是滋味:“我又听不懂。” 原来如此。诺因敏锐地听出言下之意,一针见血地道:“你认为你没用?” 被他这么直接地指出,杨阳尴尬得手足无措。扎姆卡特大叫:“啥——你没用?要不是你在这儿。我早就卷包袱和月一起远走高飞了!”想想就心痛,他地金币啊~~~他的收藏啊~~~ “没错。”毒舌祭司温温地附和。若非看在友人的面子上,以他王子之尊,才不会听一个小p孩号令。 “嗯哼。”诺因不爽地同意,反‘唇’相讥,“肖恩那饭桶没你安抚也迟早闹罢工。还有维烈,‘精’灵们——这些杂七杂八不三不四的家伙都要你照看。” 扎姆卡特和月投来两道杀人死光,有“你活腻了吗”的意思。 杨阳笑了,舒展开怀的笑靥令诺因也不禁抱以微笑,和史列兰‘交’换了一个眼‘色’,问道:“路上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没事。”忽然觉得之前的计较很可笑,无论如何,那是昭霆真诚地友谊,杨阳绽开拨云见日的笑容,“倒是有不少宵小‘骚’扰史列兰。都被我收拾了。我也叫维烈督促他们。” “看看,还说你没用。” “嘿嘿。”杨阳很不好意思。月不识情趣地‘插’口:“你们俩别卿卿我我了——诺因。这份文件你看一下。” 听到卿卿我我四个字,杨阳面上发热,下意识的没有多想,走过去细听。目前她对军务虽一窍不通,但多听多想,总会慢慢熟悉的。扎姆卡特百无聊赖地逗‘弄’史列兰,一龙一神又差点打起来。 “诺因,你没事吧?”正事结束后,杨阳忍不住问出多日来的担忧。黑发王储没有正面回答,示意贴身‘侍’从倒酒:“15号,老妖婆的丧礼,你错过了,敬她一杯吧。” 朝‘露’蒂丝颔首为谢,杨阳心情沉重地端起酒杯。等她喝完,诺因关心地问起妹妹:“莉莉安娜病好了没?” “快了。啊,诺因,有件事……”杨阳说出自己的推测。听罢,在座的人都神情凝重。 “竟然把坏主意打到莉莉安娜身上,该死地老怪物!”诺因怒极。杨阳说公道话:“从客观角度,他救了莉莉安娜……” “要他救!” 杨阳理智地不和蛮横的火暴狮子争辩。月冷静地道:“不论他的初衷,他若有心帮我们,倒是可以利用。” “月!”扎姆卡特也不赞同,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和那种人合作,简直像在独木桥上跳舞啊!” “这个比喻不错。”月徐徐喝了口茶:难得这条不学无术的龙这么有文采。 “我不是开玩笑!” “如果他真是恶魔,还会开个公平的价格。”诺因冷笑,“问题是他现在什么都不是了。说难听点,他是个怨灵!只以折磨他老弟,还有我们这帮和他老弟有‘交’情地人为乐。也许他喜欢血。喜欢看别人厮杀,喜欢享受高高在上地乐趣,用他人的苦难偿还他的苦难。”杨阳沉‘吟’道:“很有道理……” “什么道理,我瞎掰的!变态的想法哪是正常人能理解的!” “……” “给我认真讨论。”月严肃地拍桌,“你老是意气用事,这样是成不了大器的。”诺因一手托着线条优美地下颌,懒懒地道:“你真像被老妖婆附身了。月。” 涵养深厚的法师险些破功。某保姆赶紧跳出来当和事老:“别吵了啦。诺因,其实我觉得你刚才地分析很有道理。席恩是不会放弃他对肖恩地执着。我们也可以反过来利用他的执着。首先我认为他没完全失去人类地禀赋,不然,他会更超然。而且,他应该是标准的法师思路。” “没错。”月语带赞赏,“席恩固然疯狂,也非常自制,他可能是我辈中最有成就的人。而法师有法师的思考模式。至少他不像某人一样莽撞。”说着,瞥了某人一眼。 诺因重重一哼。 “在艾斯嘉,他没有优势。如果轻举妄动,会被我们群起而攻。他也不会无聊到搞什么破坏,这是打草惊蛇地行为。那么最恰当的时机,就是我们都两败俱伤,无力阻挡他的时候——那时,就是他大举入侵的时刻。” 众人听得遍体生寒。这个推论太合理了,合理得令他们‘毛’骨悚然。扎姆卡特咬牙咒骂:“趁火打劫的小人!” “仗打到这个份上,不打不行啊!”杨阳烦恼至极,“我们也不可能再和罗兰城主……” “要我再和他合作,除非我死!”诺因断然道。杨阳抱头叹息:就是这样,这就是席恩的目的吧。等等。莫非拉克西丝陛下和伊芙将军的死也是他在背后推动? 不,罗兰城主和拉克西丝陛下都是基于自主意识选择了自己地道路,即使席恩不出手,迟早也有人死。 该说他生逢其时吗? 月在沉闷的气氛中悠闲地喝茶:“我们的危机,也是我们唯一的转机。因为我们不知道他躲在哪儿。”史列兰提出反对意见:“他还会偷偷帮我们不是吗?到时我会试着捕捉他的气息。” “这个嘛,我不认为席恩会没考虑到这一点。他身处的空间恐怕是我们不能干涉地,在他的地盘打也不智。”月放下茶杯,俊秀的眉宇终于爬上一丝忧虑,“总之,在我们杀得血流成河、损兵折将之前。是不用担心他了。他会很有耐心地看戏。” 一片切齿声。诺因忍无可忍地吼道:“‘阴’险的‘混’球!他怎么会是肖恩的哥哥?” 我也在奇怪。杨阳由衷感叹。 “大概他把那个智障的脑浆都吸干了。”月‘阴’损地道。杨阳干咳,维护友人:“肖恩也是很聪明的。他是大智若愚。” 是吗?月和诺因的眼中都‘射’出强烈的质疑。扎姆卡特抱‘胸’道:“我才不管他躲在哪儿,他再敢冒下头,我把他揪出来暴打。”史列兰不甘落后:“我也去!” “不行,我们要保存实力,对不对,月?”杨阳询问在场最沉稳也最可靠的人。月不置可否:“看他躲在哪里了。等他准备好,也许就太迟了。如果有机会,我们要尽全力击垮他。” ****** 夏尔玛大陆,也称北大陆,位于艾斯嘉大陆地西北方。全境有三分之一终年被冰雪覆盖,总共有大小十六个国家坐落。其中最大也是最强盛地普莱玛斯帝国面积和西境相当,可见其国土范围。事实上,夏尔玛是三大陆中最小的,也最具神秘‘色’彩。因为这里没有一个国家信仰真神,全部是图腾崇拜。 九国同盟,俗称九星连珠,是包围普莱玛斯形成地血脉封锁网。各国国力不一,但都有姻亲关系。其中最末端,也最具战略价值的小国,名为西琉斯。 西琉斯王国,别名[冰之国]。因为这里盛产一种叫做冰晶矿的珍贵矿物,是最佳的魔法触媒,支撑了附近三个国家的法师资源。但它本身却很奇怪地排斥魔法,原因是五代以前,曾发生过来自北海秘魔岛的巫师为害国家的事件,之后当地称作巫术的魔法就渐渐势微。 而我们的另一个舞台,就在这里揭开。 创世历1038年丰之月24日.西琉斯王国王宫—— 苍绿的藤蔓缠绕在白石筑就的圆柱上,为光滑洁白的石面绘上翡翠的图案。紫‘色’六瓣的小‘花’从柱顶垂落,在风中楚楚动人。冬蔷薇绽放出或粉或白的‘花’朵,簇拥着造型别致的回廊和宫殿。虽然和温暖的南方一样,庭院里也有萌发的绿草和吐蕊的鲜‘花’,飘散的香气却更为清冽,那是一种像是严冬般冷酷的‘花’香。 身穿戎装的高大青年踏着焦躁的步子来回转悠,等候漫长的传唤。他的盔甲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随着他的走动发出嘈杂的噪音,使两名守卫对他投以不满的目光。 该怎么办呢!无心理会他们,安东绝望地想:敌军已经在边境集结完毕,我还要亲自来这里讨兵符,又因为没有预约,必须等前面的达官贵人排完——世上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这国家不完蛋什么时候完蛋?! 就在他快要抓头发时,听到如寒冰乍破的声响。踏着早霜,碎石小径的尽头出现一个人。 那是个教士,这是他给人的第一印象。雪白的高领和袖管,下摆过膝的黑‘色’法衣,乌亮如绸缎的长发也垂到小‘腿’,陶瓷般白皙无瑕的脸美得如同圣像,身材修长,举止优雅,腋下夹着盾牌大小的厚书,似乎漫不经心地走着,想着自己的心事。安东非常怀疑他会继续漫不经心地走下去,一头撞上前面的大树。后来他也听闻了类似的事实,万幸的是这位尊贵的大人也知道自己的‘毛’病,随时张开避免冲撞的结界。 突然,那个青年抬起头,迎向他打量的视线。 ——那是一双看不到任何感情的眼睛。 冷漠得像只反映眼前存在的镜子。看着那双没有感情的银瞳里自己的倒影,安东忽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眩晕感,仿佛被冰雪之神凝视的诡异感觉冲击着他的思考回路。 然后他跪了下来,因为他认出这个青年是谁。 二皇子列文.嘉兰┃ ┃┃ ┃┃┃ ┗━━━━━━━━━━━━━━━━━━━━━━━━━┛ ……第六章余响(全)--文字更新最快……@!! 第七章 暗之进行曲(节一) 太阳渐渐升高,清澈的晨光普照大地,透过尖塔小小的窗口,一缕缕欢快地跳跃。 金黄‘色’的光线中,灰尘飞舞盘旋,形成另类别致的美感。 他怔怔地看着,一动不动,直到夕阳西下。他常常这样发呆一整天,麻木得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因为在这个一成不变的单调房间里,他唯一的娱乐也只有看这些变幻的阳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 银瞳猛然睁开,没有往常的茫然绝望,是深沉的冰锐。 ‘床’上的人缓缓坐起,随着他的动作,当啷啷一阵脆响,长长的黑铁锁链也被他带动,从他的右腕,一直延伸到石壁。 漠然抬起手,仿佛没看到腕上的镣铐,他用检视物品的眼光细细研究着自己。从修长优美的手指,略显纤瘦的身躯,到雪白的赤足。然后他转过头,直直看向对面的穿衣镜。 那里映出一个年轻男子的影象,黑如子夜的长发蜿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更衬得他苍白得像个幽灵。 极美,残留着稚嫩的脸庞,却隐含沧桑的痕迹,好象他已经历了太多的风雨、太多的磨难,微抿的‘唇’瓣透出坚毅的意志,烛光与‘阴’影‘交’织,构成奇异而和谐的‘色’调。 和梦中的白昼不同,窗外是墨蓝的夜空与闪烁地群星。整个宇宙的光辉像凝聚浓缩在这一小片苍穹中,显得渺小又深远。 “这具躯壳本身的意识?” 没人回答,他的声音飘浮在黑暗里,宛如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私’语。 ****** 今夜的西琉斯王宫灯火通明,辛比奥王的四十寿宴正热闹地举行。宴会大厅设了十五桌筵席,摆满了银器、‘花’‘色’瓷盘、大口酒壶、高脚金樽和纯金地分枝烛台。俏丽的‘侍’‘女’轻盈地踏过贵重地长‘毛’地毯,将鲜嫩的烤‘肉’和香醇的葡萄酒放在桌上。 音乐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诡异的清音,像什么东西在地上拖行。又十分有节奏地一‘荡’一‘荡’。这声音钻进耳孔,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成百倍地放大,震得身体发麻,心脏狂跳。 欢闹的宾客不约而同地凝固,原本人声鼎沸的宴厅变得死一般寂静,只有那个声音回‘荡’着、回‘荡’着、越来越近…… 两扇华美地大‘门’在咒语的呢喃声中慢慢敞开‘胸’怀。 犹如黑夜的化身。却比最耀眼的银‘色’星辰更美丽的青年出现在‘门’口,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心魂。 他散发赤足,全身上下只罩着一件宽松的黑袍,右手拖着一条断裂的铁索。如此怪异地形象,却没有‘激’起守卫的警觉。他们也和其他人一样,陷入恍惚‘迷’醉的失神状态。 例外的,只有上座大腹便便的国王,他身旁风韵犹存的美‘妇’。以及下首一脸惊骇地华服男子。 “列、列文!”辛比奥四世发出喘不过气来的嘶喊,瞪大眼的表情像看到一个不该出现的鬼,“你怎么……” 冷汗浇熄了震惊,恐惧化为无形的手扼住了国王的脖子——他要如何对他的国民,对满堂贵宾说:这是他的儿子,他囚禁了二十二年的儿子! “父王。” 黑发青年绽开孩子气的灿笑。他记忆里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最后地笑容,晃了晃拖着锁链地手,“我从秘魔岛,逃出来了。” 安心的吐气声从三张嘴呼出,姑且不论列文为什么帮他们遮掩,这桩丑闻总算可以雷声大雨点小地过去了。 接下来就是父慈子孝地戏码,感人的重逢悲喜剧,和众人的鼓掌道喜。 魔鬼!他是魔鬼!年迈的祭师死死握住水晶杖,本能地感到异样,正要喊出警示的话语。那双冰镜似的银眸轻描淡写地扫来。心跳攸停。 嘶哑的悲鸣和沉重的倒地声仿佛夜枭的死亡赞歌,在暗‘色’中带起不祥的余痕。 ****** ‘色’泽醇厚的液体与牛‘奶’‘交’融。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身穿黑‘色’法衣的年轻人用银勺往杯里加了一小勺砂糖,轻轻搅拌,‘荡’开一个浅涡,偶尔与瓷杯碰撞出悦耳的叮当声。 啜了一口调好的咖啡,他浮起满意的微笑。 “主人,您为什么附到这个人身上?” 说话的是坐在他对面的少年,约莫十三、四岁年纪,有一头接近黑‘色’的深褐短发,白皙‘精’致的脸蛋,明亮的大眼睛颜‘色’十分的浅,呈现出剔透无暇的蓝。 被他称作主人的,是西琉斯王国的二皇子,刚刚得到承认的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殿下。 “因为他召唤我。”男子的声线低沉磁‘性’,如坚冰般冷冽,没有半点‘波’澜起伏。 “那,他死了吗?”少年随口问,开始大啖夹了熏鲑鱼、火‘腿’和小黄瓜的三明治,味道意外的好,至少比云中塔的魔仆做的美味。葡萄酒也格外的香醇,带着清凉的薄荷味,可惜他的养父不喝酒。 “嗯,他很干脆地放弃了,只剩下一点记忆碎片。” 对于真正的列文,席恩是有点同情的——这是非常罕见的情绪。一个人完全没有人身自由,连反击的力量也不具备,这种人生确实过得没意思,还不如拿来孤注一掷,赌上所有换取一线希望。 不过,这不代表他就会忠实地履行他们的约定。一切都要看他方便。 “哦。”哈玛盖斯又拿起一块巧克力蛋糕,边嚼边道,“主人,您地身体我很妥善地保存好了,不过没您坐镇,我担心恶魔们会溜出云中塔,跑来这里。” “有点规矩。你现在是我的‘侍’从。”席恩扫了养子一眼,淡淡指出。自己也很没规矩地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道,“他们下来就下来好了,这个国家很适合成为恶魔的乐园。” “哦。”哈玛盖斯烦恼地盯着水果塔,不明白怎样吃才是“有规矩”。 “主人,反正我是您从路边捡回来的小厮,就不用管了吧?” “也对。反正我是囚犯,也不用管了。” 两人的谈话渐渐向没常识的方向进行。 ‘私’下共处时,席恩和哈玛盖斯都默契地使用古代语,虽然早就布下地[幻音之墙]会把他们的对话过滤成无意义地日常用语。 草草结束下午茶,魔域之王抱起养的兔子喂食。这只灰兔已经被他填得‘肥’了一圈,‘摸’起来手感极好。 喂完一只换另一只,这只还要‘肥’,是个胖嘟嘟的史莱姆。暂时撤出艾斯嘉大陆后。他就带领部下住进曾经是暗月法师公会,如今属于他的云中塔。某天接到一个叫坎菲斯的树灵的求救,抱着趁火打劫的念头去了,顺带拎回这只莫名倒贴地新宠物。(见番外《降临》) 少年模样的小龙无力地瞧着这一幕,预见到这两个小东西命不久也,只要它们的胃袋不是无底。 “哈玛盖斯。有帮‘女’人在外面探头探脑,你去赶她们走,问她们想干嘛。” 想干嘛,想追你啊!哈玛盖斯忍不住叹气,他的养父还没发觉这副皮相有多美。从他的叹息意识到原因,席恩恍然大悟:“哦,对了,列文长得不错。”真麻烦,又一个美男子。迪斯卡尔已经引来霍娜一只蜜蜂,希望这次不要又搞出什么难以收拾的后遗症。 “主人。您何不试着和那些‘女’孩‘交’往看看?”哈玛盖斯殷切建议。他很想要个妈妈。席恩嗤笑:“要是知道我的真面目,她们会当场吓跑。”要么就吓昏。 “会吗?”哈玛盖斯很疑‘惑’。主人不就是冷酷了一点,邪恶了一点,残忍了一点,卑鄙了一点,而已嘛。 “会。”斩钉截铁。 “那——”哈玛盖斯想起一个人选,“霍娜怎么样?她是真的喜欢主人呢。”席恩眼底地笑意更讽刺:“她?她爱的是迪斯卡尔,我的模拟人格。不,就连这份爱也是盲目的、虚幻的——好了,哈玛盖斯,与其想这些无聊的东西,你不如想想怎么让自己地力量更‘精’进。” “哦。”龙的化身怏怏答应:这才是无聊的东西吧。 听到敲‘门’声,两人微诧,席恩吩咐过不许打扰。哈玛盖斯跑过去开‘门’,穿着可爱蕾丝边裙的‘侍’‘女’一边偷瞄容姿出众的黑发皇子,一边恭谨地行礼,用羞涩的语调道:“列文殿下,佛雷恩伯爵小姐求见。” 不认识的人。哈玛盖斯求助地看向养父。席恩在对方进‘门’的一刻就感觉出她身上极微弱的恶魔气息,这是给他的讯息,当下点点头:“请她进来。” 一身曳地长裙地淑‘女’款款走进,暗金‘色’地秀发松松地在脸颊两旁翘起,一双‘迷’人的大眼像氤氲着雾气,在弯月似地眉和浓密的睫‘毛’下闪着勾魂的光。她嫣然一笑的刹那,天地也为之失‘色’。哈玛盖斯立刻看出她的真实身份: “格蕾茵丝大人!” “哎呀,主子,你还是这么‘诱’人啊~~~” 深渊领主一个前扑抱住主君,软绵绵地偎着他,蹭啊蹭。 席恩没有想歪,部下这句话的意思是:他看起来就像一个负面感情的凝结体,以恶魔的眼光,自然是“‘诱’人”的了。 “吃饱了就走。”冷冷一甩手。 “根本吃不到啦。”格蕾茵丝娇嗔,颇有怨念。别人的负面感情都是朝外发散,就他,是向里的,真奇怪他体内怎么有那么大的空间容纳。 明明可口得要命,却没有下嘴的地方,这真是无与伦比的痛苦折磨。 看来只有把他老弟摆在他面前,她才能饱餐一顿。 放下怀里差点被她压扁的宠物,席恩公事公办地问道:“其他人也下来了?” “没,就我一个,我先来探探口风,你不是叫我们别离开结界吗。不过塔里都逛遍了,好无聊哦~~~”餍魔之王娇滴滴地暗示,即使她的主子不吃这一套。 魔域之王拿出一份名单:“这些人你们可以附身,也可以适当安‘插’一些亲信,但要注意不能让人类察觉。” “耶——”格蕾茵丝珍而重之地收好,斜睨主君,半垂的眼帘闪动着与生俱来的魅‘惑’,和揶揄的神‘色’,“主子,听说你订婚了?” “嗯。”席恩无趣地应道。那天他一亮相,坦丁帝国的皇帝就抓住机会提议“喜上加喜”,给他和‘女’儿希丝蒂亚定了亲。 “美吗?” “不知道。”美丽又如何,丑陋又如何,就算对方是个母夜叉,也跟他无关。 “不可以‘迷’上她哦。”两条水蛇般柔滑的臂膀缠上他的颈项,暧昧的吐息轻抚耳垂,“虽然人类的‘女’人不能和我们相比,但难保你不会因为同类相吸,不小心被那个小妖‘精’偷了心。” 妖‘色’的魅力,妩媚的气质,冷‘艳’矜傲又带着天然‘诱’‘惑’的笑靥,足以使任何男人拜倒在她的裙摆下,却没有撼动法师钢铁般坚硬,冰雪般冷静的思维,冷漠锐利的双眼穿透了虚伪的外壳,一直透视到灵魂深处。 “你在说你自己吧。”席恩有些厌烦,尽管他明白格蕾茵丝不是故意勾引他,这是她的本能,餍魔的本能。 贪婪,永不满足。她们喜欢用爱浇灌中意的男人,再生生毁了对方,品尝那浸染了心血的饵食。 残酷又凄‘艳’,因为打破对方的心的同时,也是打破自己的。但她们还是笑着吸‘吮’彼此的鲜血和这样的罪恶,‘艳’丽地盛开,招引更多的人自投罗网,再度展开捕猎。 可悲的生物,就和他一样。 呜呜呜,我不要她当我的妈妈。哈玛盖斯也深知餍魔之王的本‘性’,衷心祈祷他的养父千万要把持住。 “你的猎物是你可爱的拉菲。”拨开她的手,席恩意味深长地道,“好好抓住‘他’吧。”格蕾茵丝魔魅的绿眸有瞬间的茫然,随即被笑意取代:“他当然是啦,可是跟那个小丫头竞争太没意思了,唉。”扫兴地‘挺’直柳腰,她拨了拨柔软的鬈发:“你是要在这里扎根吗,主子?” “嗯,这里有合适的条件。” “你会很辛苦哟,皇子不是这么好当的。”用红‘艳’的丹寇轻碰他的‘唇’,小小吃下豆腐,格蕾茵丝风姿曼妙地离去。踏出‘门’以前,她飞快地拉开衬着褶皱的对襟领口,憋气让脸上浮起红晕,装出刚经历了某种事余悸未平的慌‘乱’模样,一手提着长裙,埋头穿廊过户,预见到自己这么做会引起怎样的流言。 这是个无伤大雅的报复,谁叫她不解风情的主子拒绝她。 呵呵呵,‘女’人的心眼是很小的。 可怜的魔王陛下还不知道自己声名尽毁,专心思索他的未来大计。 ……第七章暗之进行曲(节一)--文字更新最快……@!! 第七章 暗之进行曲(节二) 得知部下的小‘花’招后,席恩并没有生气,“列文”的名声如何,不是他关心的。事实上,这样反而好,就让大家以为他是个无能的‘花’‘花’公子吧,他一点也不想出风头。 但是,就算他要潜伏在水下搞‘阴’谋,也要设法平息水上的风‘浪’才行。所以他才戏剧‘性’地出现在那样的场合,确保某些人不会想暗中作掉他——这很烦。 西琉斯王室和秘魔岛的纠葛要追溯到五代以前,真相和前者宣扬的相反,是被施恩者反过来陷害恩人。当时的国王拉杰特一世年轻时酷爱冒险,乘船前往北方的[涡海]寻宝,遇上船难,被岛民所救。秘魔岛是个拥有独特信仰和文化的封闭群落,虽然基于人道救了拉杰特,却不想岛上的情况泄‘露’出去。原本计划用巫术消除他的记忆,放上小船送回岸上。酋长的‘女’儿爱西丝却被英俊的王子吸引,自愿跟他走,拉杰特于是保留了这段记忆。 爱西丝并没过上幸福的生活,风流的丈夫已经有了三个妻子,一堆爱妾情人。高傲的酋长之‘女’最后郁郁而死。见识过巫师的力量,深恐亡妻的家族报复,拉杰特诬陷使者并将他杀死,大肆抹黑巫师的形象,‘激’起民众的敌对意识。双方‘交’战了几次后,秘魔岛与夏尔玛大陆彻底‘交’恶。 相似的故事也在列文的父母一代重演。爱西丝死后,镇族之宝[沙罗沙的郁金香盏]留在了王室。列文地母亲梅塞亚是全族最优秀的‘女’巫。单身潜入王宫,想偷回圣物,不幸失手被擒。着‘迷’她稀世的美貌,辛比奥四世没有杀她,命令祭师对她下了禁制,囚禁并**她。梅塞亚恨透了这个男人,忍辱负重直到生下孩子。趁禁制转移到列文身上的一刻,对在场的国王下诅咒。诅咒他成为亡国之君,他和他的孩子每个都不得好死,咬舌自尽。 辛比奥固然荒‘阴’好‘色’,倒还不到泯灭天良的地步。他怕自己继承了巫师血统地二儿子,又不忍心杀他,结果就像对待他的母亲一样,想把他关一辈子。却没意识到这样地做法比直接杀死更残忍。 列文二十二岁那年,梅塞亚的青梅竹马,一名巫师冒死将他救出高塔。预料到自己逃不出王宫,年轻的王子决定:用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为代价,召唤魔鬼报复那个害了他和他**一生的男人。 然后,就是某个高位存在回应他的呼唤,顺利附身…… 为了避免干扰,列文的主观意识和大部分记忆都被消除了。这些往事是席恩询问幽灵拼凑得知——宫里冤死地鬼魂太多了,从他们嘴里,他还掏到不少有用的情报。 聆听风的声音、大地的声音和阳光的声音,能让‘花’朵鸣唱、动物驯服,对于领会了力之本源的魔法神而言,不过是和自然的日常‘交’流罢了。但在不懂魔法的普通人看来。皇子地行为实在太怪异了。沉‘迷’于他神迹般美貌的‘女’‘性’们把这些也当作奇迹看待;有心人却是另一种思路,悄悄将恶意的谣言散播出去。 因此,当躯壳里已经不是同一个灵魂的王子殿下从礼仪导师那儿毕业,按照王室的礼节在大庭广众‘露’面,向民众问好,接受教团的祝福时,遭到恐惧地百姓群起攻击: “赶走他!他是恶魔!” “他被那些巫师污染了,会杀了我们!” “魔鬼!恶魔之子!他会召唤出手下,毁灭国王陛下和这个国家!” 从某个角度看,这些发言相当正确。但是民众并非基于自身的‘洞’察力。而是在有心人的挑拨和某种狂热情绪的支配下叫嚣。也许。光是让王族成员见血这个念头,就足以令他们兴奋癫狂。 当事人一派沉着。始终面无表情。国王不知所措地环顾四周,盼着有人替他拿主意,他并不是个机灵的人。王妃在浓妆‘艳’抹的脸上堆起社‘交’‘性’的笑容,命令守卫维持秩序。长王子威姆.萨兰希尔.奥斯卡也挂着虚情假意的笑走近:“二弟,你看是不是……” 惊恐的尖叫打断了他的话,神殿‘门’口地冬狼石像‘激’‘射’出璀璨地白光,绘有相同图案的旗帜也呼应着发出冰白地闪光。一道道落雷打下,吓得广场上的人们四下‘乱’逃,外围的士兵根本拦不住。当一个巨大的身影从雕像化成的白雾中走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震住。 那是头狼形生物,高约六米,正好和‘露’台持平。有着厚厚的雪白‘毛’皮和锐利的蓝‘色’眼睛,形象和西琉斯王国全民无比眼熟的图腾一模一样。 “狼神!狼神显灵了!” 不是幻术!几名外国大使也心下惊异。只见‘露’台上唯一站立的黑发青年伸出手,用对待宠物的态度抚‘摸’那颗大脑袋,让刚想大喊“狼神发怒了!烧死他!”的民众纷纷‘露’出虔诚的敬畏之‘色’,匍匐在地。 虽然是自己一手导演的戏剧,为了巩固地位,防止某些人伤害的必要手段,可是看着这个光景,席恩没有感到丝毫的得意和欣喜,那一张张崇敬膜拜的脸只令他一阵作呕。 ‘迷’信的愚民。很久以前,也是这样一批人毁了他的家,毁了他的一生。 如果在这里的不是我,是列文,今天他就会被绑上火刑架烧死吧——那个无辜,从没伤天害理,被亲生父亲囚禁了一生的列文! 活脱脱一帮家畜。 还委屈小白陪我演戏。慰劳地拍拍宠物,也是从它那儿汲取安慰。席恩恢复镇定,转向还没回过神的兄长:“王兄,我会在25岁地生日进入神殿,‘侍’奉我们的神,所以您可以放心了。” 此刻万籁俱静,他平和的语声清晰地传遍全场。 蠢货。他想着,缓步离开。预见到这番话会产生怎样的效果,那些民众又会如何的狂热愤怒。没有人能看进他的眼里。从中找到厌恶,所有的情感都被厚厚地冰墙封住。 阳光从拱形的‘门’‘洞’洒入长廊,‘阴’影呈条状分布在石砖地面上,他步入日光,又步入黑暗。 ****** 尽管轻蔑没有判断力地愚民,席恩却不曾小瞧上层阶级的人们。做出那番宣言,就有从权利斗争中‘抽’身。不想惹祸的目的。 再工于心计的法师也没有政治家会玩‘弄’‘花’巧,两种人所身处的空间,所关注的事物,是截然不同地。 也许相象的只有那无穷无尽的**。 他也不擅长和人‘交’往,那些社‘交’辞令他会背,但不知道怎么娴熟的运用。在这一点上,席恩和肖恩一样。 即使他会看人,会读心。对那些虚假面具下的心思一览无遗,也未必跟得上‘激’烈变幻的政治风云。何况人的想法、感情是会随着不同的时间、场合变化地。难保他早上摆平,晚上从研究室里出来,就被箭头团团包围。 说到研究,他真是好久没做魔法实验了…… 一边任由‘侍’‘女’为他穿上极其烦琐的礼服,席恩一边想念几个未完成的课题。他的养子哈玛盖斯在一旁和一把扫帚练习舞步。因为一会儿有舞会。 出‘门’前,他终究克制不住相思之情,在卧室的‘门’上附了空间魔法,与云中塔的实验室连接。 豪华地大殿里燃着上千支蜡烛,在打磨得十分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反‘射’出眩目的光泽,更衬得各种华丽‘精’美的装饰物流光溢彩。乐队在东南角奏着优雅的小步舞曲,衣冠楚楚的人们‘交’换着例行的对话。雪白的长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美味佳肴,供这些尊贵的客人享用,比鲜‘花’更娇美地仕‘女’们是最引人注目地点缀。 然而今晚最受关注的,是最近地话题人物列文殿下。 他本身的容貌和风采。也完全压倒了在场所有的‘交’际‘花’。 西琉斯的敌国普莱玛斯、八个同盟国。和其他小国公国都派了代表出席。坦丁帝国的希丝蒂亚公主也在父亲的授意下,千里迢迢地赶来。对此。她本人很不乐意。即使未婚夫比她想象中好看一万倍,其他同‘性’投来的嫉妒目光也让她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她还是决定给他个下马威。 一个空虚的人偶。这是席恩对未婚妻的评价,这一刻他反省自己是不是多虑了。宫里人才极度匮乏,放眼望去,大部分人的脑袋里都是‘奶’油‘乳’酪。 怎么会这样?魔域之王暗暗纳闷,他本来以为小国的国王应该非常聪明,尤其是这种强敌环伺的国家。就算国王没有才干,底下也该有擅长外‘交’、机敏练达的人才对。看来他得找个时间好好调查分析一下。 专注于思绪,自身也不解风情,席恩没有看出希丝蒂亚的推辞是故作矜持,按照绅士的礼仪请她休息,找了一位顺眼的‘女’‘性’跳开场舞。 “您真是个迟钝的男人啊。”长发高高盘起,仪态端方的美丽‘女’王轻笑。 “?” “哈哈,那个小妖‘精’根本不足为虑。”附在佛雷恩伯爵小姐身上的深渊领主踏着轻盈的舞步,抛给主君一个‘迷’醉全场的媚笑。 “??” “二弟,跟我来一下。”好不容易将弟弟挖出‘花’粉堆,威姆王子礼貌却不容拒绝地道。 “???” 一头雾水地跟着兄长离开宴厅,席恩揣摩他的用意。日前他狠狠削了威姆的面子,但他也明白表示放弃继承权,绝对不可能更改,威姆应该不会再对他抱持敌意,顶多想找他的茬。这倒无妨,让他做个尽情踢打他地美梦好了。他早就看出这个王子是个沉不住气,肤浅傲慢的人。 事态的发展却完全超出他的预计。 “*子!” 席恩一生中,被人骂过无数难听话,也被无数人恶意谩骂过,但是,他从来从来没被人骂过这个名词。 因为太震惊了,当威姆抓起他的领子。他没有发动贴身的防御结界将他弹开,被重重压在墙上。与一张卸下高贵的伪装,‘裸’‘露’出内在丑恶和暴力地脸近距离相对:“臭*子,ji‘女’的小咋种,你在我面前摆什么谱!你全身上下我哪里没看过,哪里没玩过?说!你哪来地那种力量?是谁帮你?是谁在你背后挑唆你?老实‘交’代,乖弟弟,听话的孩子……”暴怒的大吼渐渐转为轻柔而危险的低语。 这、这家伙和列文是这种关系?不不。他曾经对自己的弟弟做出那种事?席恩过度的理‘性’在不该发作的时候发作,而没发现威姆地意图,等他惊觉时,已经太迟了。 大脑一片空白,令人头皮发麻的感觉使席恩当场冻结,但断裂的神经还是在半秒内接上。 火‘花’迸‘射’,形于外的怒气在黑暗的空间里爆发,威姆只觉‘胸’口像被铁锤击中。整个人向后倒飞,撞到墙又滑落下来,在落地前被一脚踢碎下巴,发出含糊的痛苦哀号,瞪大眼震愕地看着面前的人。 “你竟敢用你肮脏的嘴巴碰我!” 沉怒地语调冲破冰封的自制,平板如镜的银眸也在一刹那爆开。映出杀意的血‘色’。席恩控制住自己,寻思如何善后。他很久没有这样‘激’动过了,尽管如此,他也无法用正常人的方式表达出来,脸上依旧‘波’澜不兴,平静得犹如隆冬的湖面。 “格蕾茵丝,出来。”先丢了个睡眠术,再感知了一下,席恩强忍不快,命令躲藏在暗处地部下现身。 “呵呵呵。不好意思啊。主子。”餍魔之王努力掩饰自己的窃喜,虽然成果不彰——能够看到活象万年冰山的主君动怒。真是太太太幸运了。 忽视她的神情,席恩迅速做好安排:“我不能杀这个男人,也不想‘操’纵他自找麻烦,你挑个魅魔送去他身边,把他的‘性’癖纠正过来!” “遵~~命~~”格蕾茵丝眉开眼笑,掏出小手绢,体贴地递给他,“主子,要擦擦嘴吗?” “不用。”魔王的声音像冬天的霜一样冰冷,其中微妙的恶心只有他自己听得出。 “那,要我帮你消毒吗?”红‘唇’期待地扬起,被纤指‘诱’‘惑’地划过。 “……也不用。”这次,席恩犹豫了片刻。格蕾茵丝不悦地冷哼,语气也变得尖锐:“那你要不要换个身体?” “不用。”席恩感到真正的冷静重新主宰了身心,淡淡笑了,“这只是个小瑕疵,没什么。” 他原来的身体也曾经被他地老师们当作玩物对待,被一个老‘女’人***过——和列文一路货,有什么好介意地。 不过,同‘性’……瞥了眼软瘫在地上的男人,魔王微微摇首,在心里感慨:一山还有一山高。 至少他从来不想对肖恩做出这种事。 ****** 常‘春’藤和玫瑰地‘精’细纹路攀附在秘银雕琢的十字架耳坠上,打量这件成品,席恩陷入沉思。 自从云中塔的那一夜之后,他就再没自我审思过,他向来没有这种空闲。当席恩决定去做一件事,他就即刻、坚决、毫不犹豫地去做。不会思考这件事的意义,或是为什么要做。他和肖恩的区别,就是事前会制定周密的计划,深思熟虑如何成功。 他的一生都被恐惧折磨,对残酷命运的恐惧。但如果他被恐惧打败,他至今还是那个瑟缩在黑暗里发抖的孱弱孩子。他撕碎它,将它吞进肚子,用它化为苦涩的动力,鞭策他前进。还有对双胞胎弟弟的嫉妒和憎恨,也煎熬着他的灵魂,从中冶炼出一把无比锋锐的利剑。 他就像一朵从最‘阴’暗、最冰冷、最‘潮’湿地沼泽里开出的毒‘花’,妖‘艳’奔放。百折不挠。 但即使如此,他也不是无懈可击。在内心最深处的角落,还收藏着一个愚不可及的天真愿望。被痛苦无限压缩,却没有磨灭。甚至在被暗黑神点醒前,他还没发觉有个软弱的自己死心不息。 该说他天生命贱吗? 被污辱、被折损、被践踏,伤痕累累爬到如今的高度,依然无法获得心灵的释放——那些苦难血泪。岂是一句“算了”能够一笔勾销地?哪怕不是肖恩的错,他又要恨谁好? 何况肖恩地幸福。那些洋溢着爱与信任的梦,是无数个日夜令他不得安眠的罪魁祸首。 这个命,让他报复起来都是如此痛啊。 连用对方的痛苦浇熄他的仇恨之火也不行,因为伤害对方的同时,也是伤害自己。他就像个怨灵,渴求生者的血‘肉’却永远得不到填补满足,又无法自抑地想要。 淡淡一笑。席恩结束冷静地审视,戴上秘银耳坠。 尖锐的刺痛,使他的思路更畅通。 那边已经开打了,两边都没空管他。但如果他不出手,照这个局势发展下去,东城稳赢。到时那个城主就会腾出手来对付他,而且以他和帕西斯的‘交’情,能不杀的人。比如肖恩、满愿师们,会一一踢回冥界和地球;而杀不死的人,比如维烈、杨阳和诺因,也会设法让他们不妨碍他地安度晚年——如此和平美好的大结局,不是他乐见的。 而他出手地话,必然会引起两方的警惕。他不认为会没人看破他的计划。那位罗兰城主、月前辈和可爱的帕尔,都是相当机智聪慧的人。尽管他们再次携手的可能‘性’不大,他还是要做好万全地准备。 首先要掌握住西琉斯王国的人心,那么即便他们搞什么离间策略,或者直接杀上‘门’来,他也可以把他们诋毁成恶的一方。 其次是战力,他已经修改了局部法则,给予高阶恶魔在西琉斯境内自由活动的空间,中低阶恶魔更不在话下。但它们没有自控力,不能放出来。临到需要再召唤。难保不会受到限制。毕竟对方有两位主神。都和他神格相当。 哈玛盖斯足以单挑血龙王和黑龙王,领主们能解决元素神。丽芙对维烈,但剩下还有肖恩、月、帕西斯、亡灵龙、罗兰和独角兽等等。他们一拥而上,他绝对没有胜算,这就是蚁多闷死象的道理。 再说,就算他战胜他们,也可说是一种失败。让他们无法联手、自相残杀,这才是上策。 思前想后,将各种可能都推演了一遍,不厌其烦地完善每个细节,魔域之王感到倦意涌上,轻轻叹了口气。 对于宫廷生活,他真是有些厌倦了。他想念他的‘药’草田,他的魔法实验。每当被那些脑子里毫无内容物的‘女’人缠住,问一些诸如“您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口味的小饼干?喜欢什么式样的‘毛’衣围巾?”之类地蠢问题时,就想得格外厉害。 奥菲恩(注:古语魔法),他地‘女’神,她才是他永恒的恋人。 夜夜笙歌,穷奢极‘欲’,糜烂地宴会,熬一场就让他感觉比连续工作三天还累。列文的身体也还没完全被他同化,有人的生理需求,虽然他并不讨厌这种久违的体验。 当哈玛盖斯打开‘门’,意外看到他的养父趴在黑檀木桌上沉睡。法师被黑天鹅绒长袍包裹的瘦长身躯静静蜷曲着,如同某种受伤的小动物,纤细白皙的手指放松地握起,仿佛黑夜中绽放的接骨木白‘花’,另一只手臂枕着脸颊,几束长长的发丝从耳鬓垂下,绕过手背,一直延伸出桌面,和漆黑的木桌几乎不分彼此。 房里很暗,只有一道月的清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两人之间‘荡’漾着清雅的韵律。还有那反‘射’着烛光的银‘色’十字架,为黑发披出诡异的亮丽光泽。 魔法‘药’材、香料和**的甘美味道在空气中飘‘荡’,没有记忆中血地腥甜。过去他的养父总是动不动咳血。极偶尔,没来得及用手帕堵住,会在书页上渲染出令他恼怒的鲜红‘花’瓣。 他好了吧?不会再死了吧?终于意识到明显的不同,古代龙的化身打心底高兴,也有微小的遗憾。因为他的养父,他地契约者,不再需要他的照顾。尽管他从来没能让他好受点。 那时地他太小了,太小了…… 好吧。现在要怎么办?法师的冷静教育发挥了作用,哈玛盖斯很快从无济于事的懊恼和回忆中挣脱,思考该如何处理眼前的状况。叫醒他?不,难得他自己睡着。哈玛盖斯很清楚,席恩从没睡过安稳的觉。就连孪生感应解开后,他也难以适应,反而更不得安睡。真是让哈玛盖斯不知说什么好。 那么。把他抱到‘床’上去?前提是:席恩没在桌子周围布下魔法陷阱,撤消了他时刻不离身的防御结界。 叹息,哈玛盖斯还是尝试着迈步,想走近他身边,尽量不惊醒他地移动他。 然而,他才跨出一小步,还没碰到最外围的风元素警戒,那双银‘色’镜子似地眼眸就睁开了。清晰冷亮,如冰箭‘射’来,将他当场钉死在地。 “哈玛盖斯。”席恩的眼神缓和下来,代之以一抹不悦,“你又不经我允许进我的房间。” “可…可是,主人。”哈玛盖斯情不自禁地结巴。既委屈又失望,“我以为,这里是您的卧室,那个……” “噢,是我不对。”想起自己把房‘门’和云中塔的实验室空间衔接了,席恩这才真正释怀,缓缓爬起,‘揉’了‘揉’还有些晕旋的额角,“帮我倒杯咖啡,谢谢。”低沉柔和的嗓音因为残留的睡意而透出沙哑地余韵。 “您不再睡会儿吗?”按照他的吩咐端来一杯热咖。哈玛盖斯为自己的打扰抱歉。若不是他冒冒失失闯入。养父就可以睡个好觉了。 “不了。”席恩漫不经心地回应,一边品尝香浓的液体。一边注视远方,沉浸在他的思绪、他的魔法、他地灵魂里。在任何人面前,他都是这样,除了他的双胞胎弟弟。 对此,哈玛盖斯并没有什么妒意。养父允许他靠近;会喝他泡的咖啡;看着他时,眼中会浮现出或许连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淡淡温柔——这就够了。 但是,还是有些话是非说不可的。 “主人,您真的不改变主意吗?” 以龙的智慧,他看到了他的末路——不是死亡,而是自身的毁灭。他打的是一场没有胜利者地战争,即使他最终完成了他地复仇,躯壳里也只会剩下一个破碎的灵魂。 何苦呢?何苦呢? 席恩瞥了养子一眼,明了言下之意,冰眸有微光闪动。然后他闭上眼,感受着大自然每一丝细微地漾动,感受着遥远的宇宙寂静的呼吸,感受着无数力量的丝絮在他体内穿梭——他的魔法,他的意志,他的灵魂——他的手中握有自己的生命,他掌控着自己的命运。 “哈玛盖斯。”渎神者浅浅地笑了,是傲然的弧度,“我曾经被无数人瞧不起,所以我决不会瞧不起我自己。” 复仇的意义?放弃复仇后会得到什么?不,这都不是他关心的,也是真正没有意义的东西。因为放弃,就是对他本身的背弃。 自我否定的同时,会连他仅剩的骄傲和尊严也摧毁得一干二净。 “我明白了。”哈玛盖斯低声道,带着悄然的决心。 如果你选择了破灭,我会陪着你走向破灭。 ****** 再次看到名义上的兄长,席恩还是一阵反胃。 但再怎么嫌恶,他也不会杀他。因为威姆死了,就意味着他要扛烂摊子。辛比奥王的其他子‘女’都尚未成年,也比他们的大哥更无能。西琉斯不可以灭亡,至少在他返回艾斯嘉大陆以前不可以。 席恩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是治国的料。这和才能无关,一来,他没有这个意愿;二来,他毫无权利‘欲’,也就不会有责任心。为了他的个人目的,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西琉斯王国放在他的法术秤台上,衡量它的价值。有必要的话,用全体国民做血祭也没有任何感觉。所以,就算是威姆这种男人当王,也比他好一万倍。 饶是如此,这对父子也太没用了。他已经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废还能坐稳位子,辛比奥四世根本是坦丁帝国皇帝的牵线木偶,而威姆则和普莱玛斯帝国的迪雷恩军团长暗通款曲。虽然是长男,威姆却不是皇太子,他是辛比奥十三岁时和一个‘侍’‘女’生下的庶子,由王妃领养。所以他之前才对列文那么忌惮,还有王妃所生的六弟,一个今年八岁的孩子。 威姆想成为国王,这是一目了然的事。可惜幼弟被他的养母保护得很好,支持他的大臣也不多,那么和强大的臂助合作,哪怕是来自敌国的手,也顺理成章了。 西琉斯王国扼住了普莱玛斯帝国南下的道路,又拥有贵重的矿脉,物产丰富,简直像块‘肥’‘肉’横在诸国当中。每个都想吃,却每个都吃不到。彼此勾心斗角,形成微妙的平衡。拜威姆所赐,这个平衡可能要打破了,就看席恩能不能达成新的平衡。 “二弟,你知道吗,我最近收了个新的宠姬。” 知道,还是我送你的。席恩心道,嘴上却回答:“臣弟不知。” “她叫玛莲,是个很美的‘女’人。”威姆拨‘弄’观赏植物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拔下一片叶子。对此席恩并不意外,他早就预料到这场密谈。 长皇子眯细的眼‘射’出酷似恶狼的光,使他端正的面孔显得狰狞起来:“列文,想必你心里有数,我随时可以毁了你。” “臣弟惶恐。”惶恐个鬼! “咳嗯。”再投胎十次也听不出席恩的真心话,威姆满意地轻咳,端详他以为的弟弟。 其实他隐约觉得列文变了,说不出是哪里改变,好象是一种内心放‘射’出的光彩,令他宛如一颗打磨好的钻石一样光芒四‘射’,比以前更‘迷’人,更耀眼。 真舍不得啊,还有那个绝‘色’的可人儿,不过为了他的王位,一切都是可以放弃的。 收敛心猿意马,威姆笑了笑,端出慈和的嘴脸:“好了,过去的种种,我们都忘了吧,我有件事‘交’给你办。” 终于来了,表示忠诚的献供:“王兄尽管吩咐。”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玛莲想出去散散心,我公务繁忙,没空陪她,只好请你,我最亲爱的弟弟,陪她一起外出游玩。” “这——”席恩适时回以迟疑的表情,“似乎不合规矩……”威姆不耐烦地打断:“这你不用管!你的为人我了解!我会安排好一切,你们只要开开心心上路就行了!” 席恩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臣弟遵旨。” 被捧得十分得意,美好的未来也让威姆心情大好,立刻‘露’出猪哥脸:“二弟……” **!这家伙还是双‘性’恋?机警地往后闪,魔王打了个响指,自有小弟出来帮他料理。 长发飞扬,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衷心期盼早点上路,好好呼吸新鲜空气。 先是霍娜那只母蜜蜂,再是威姆这只公苍蝇,席恩决定他受够了。 下次,下次如果再附身,他一定要选个丑八怪! ……第七章暗之进行曲(节二)--文字更新最快……@!! 第七章 暗之进行曲(节三) 平原的大道上掀起阵阵尘烟。 一辆豪华的四轮马车朝着西琉斯王国的北方边境驶去,前后左右都有护卫的骑兵,衣甲鲜亮,警戒森严。看样子不像护送某个大人物,倒像是押送人犯。 但是车‘门’上刻的冬狼纹饰,又确确实实彰显了乘客的身份有多么尊贵——这是王族才被允许使用的标志。 摆设‘精’美舒适的宽敞车厢里,一只可爱的小狼和一只可爱的小豹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追逐嬉戏,乍看像靠垫的‘奶’白‘色’史莱姆被两头‘迷’你骨龙欺负,‘肥’‘肥’胖胖的灰兔躺在主人的大‘腿’上享受他的爱抚,热闹的阵仗简直和动物园没两样。 冷酷无情的魔王陛下不放心他的宠物们被一帮‘花’痴‘女’照料,索‘性’一并带了来。 “小白,小黄,不许打架。” 听到这声呵斥,对座的‘女’郎不禁‘露’出嘴角‘抽’搐的表情,尽管这丝毫无损她的丽颜。 晚夏的和风掠过翠绿‘色’的原野,吹进马车,拂动灿烂的金丝和乌亮的长发。假如有画家能够将这一幕绘下,只有一个名词可以形容——绝美。 相对而坐的男‘女’都拥有人世罕见的容貌,一如暗夜之子,一如阳光‘女’神。也难怪骑士们争抢两边的位子,眼珠子不停地往里面斜。 唉,那个威姆王子真是舍得,竟然把这两尊天仙拱手让人!换作我。皇帝老子让位我也不干啊! 这是年轻的骑士共同地心声,常常相拥而泣,感叹自己的没福气,和美人们的悲惨命运。 他们不知道,“美人”的可怕真面目。 “哈玛盖斯,管好伊克和约克。”席恩将兔子转‘交’给养子,朝饱受欺凌的史莱姆伸出手。眼泪汪汪的小东西立刻跳进他怀里撒娇。发出惹人爱怜的细细叫声。 轻拍它,席恩打量对面地绝‘色’佳人。以一贯淡漠的语气道:“你地真名是?”真少见,有这样气质明朗的魅魔。 恶魔的长相一般都偏‘阴’柔,伴随着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妖娆。 “辛西亚,我的王。”美‘女’用歌唱般的语调回答。 “你们魅魔和男人上‘床’,会不会觉得恶心?”席恩这么问并不是出于内疚或同情心,而是纯学术的提问。虽然辛西亚不愿意地话,基于任务考量。他会换其他愿意的,或者做个漂亮的傀儡——法师最近在研究构装生物的制造。 “我们顺从自己的本能,尊敬的王。”辛西亚美妙的声音充满了韵律感,如此幻美的音‘色’就足以‘激’起大部分男人地征服‘欲’,“对我们而言,人类的男子是食物,吃东西怎么会恶心呢?” 嗓音和内容的极度落差也足以使任何人打寒战,席恩却没有半点感触。只是理解地点点头:“原来如此。”然后他让宠物自己玩耍,摊开一本厚厚的地理志。 有此一行,其实超出席恩原先的预计。因为在被威姆强‘吻’以前,他并不知道列文的遭遇,也就没想白送那个双‘性’恋王子一个部下。查出一系列隐情后,他才顺水推舟。打算一口气解决强敌地威胁。 如果西琉斯被普莱玛斯并吞,威姆是可以作为傀儡君主享受他的荣华富贵,但席恩就没得体面日子过了。那蠢材的手脚也一点不利索,早被各国大使知觉。现在西琉斯就像一块砧板上的‘肉’,敌我双方都有了出兵的理由,情势一触即发。 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只要西琉斯没搬家,没一夜变穷。席恩也不想当它的守护神,他的计划是让普莱玛斯自己‘乱’起来,无暇侵略。毕竟他不擅长外‘交’。也找不出这方面的人才。 每到冬季。整个夏尔玛大陆都会进入停战期。这里的冬天非常冷,连最耐寒地北国战士也受不住。所以熬过秋天就行了。明年艾斯嘉大陆地战事要是还没结束的话,就再想办法。 而辛西亚不在他地计划内,至少不是作为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这不奇怪,没品位的魔王陛下看不出她有多美,也就无法推测会有多少男人为她痴狂。当然,如果她能让普莱玛斯帝国的皇帝和重臣们神魂颠倒,互相争得头破血流,他也是很欢迎的。 事实上,辛西亚真的有这个魅力。差不多所有的骑士都对她表明心意,愿意抛下荣誉和使命,带着她逃到天涯海角,是她‘私’下笑着婉拒了。目前只有年纪已经不小的队长还在苦苦支撑。 烦哪。法师暗暗叹气:就为了这些无聊的琐事,他得扔下他做到一半的机关‘女’仆,昨天刚刚收成的法术‘药’材。即使浸在特殊容器里,效力还是会减弱。 突然,纤长优美的手指停在一页上,隐含不耐的银瞳也变得神采熠熠。 当车队路过一大片废墟,一声低喝毫无预兆地响起:“停下!” 骑士们还没反应过来,六匹骏马就硬生生停步,差点翻倒的马车里冲出一道黑影,眨眼消失在夕阳斜照的破败建筑群后。 “怎…怎么……”认出那位飞‘毛’‘腿’是谁,众人目瞪口呆:作弊啊?法师跑那么快! 席恩是作弊,他用了加速。 “快追上去!”队长急切地大喊:要是让人质跑了,他们全吃不完兜着走。哈玛盖斯探出头:“别紧张,主人是去采草‘药’。” 采草‘药’?众人将信将疑,还是队长先回过神:“不行!快追!可能会有埋伏!” 小心地将一株香气扑鼻的淡黄小‘花’挖出来,不让任何一根脆弱地根茎受到损伤。再施了个[绝对冰冻],使这株稀罕的百里香保持最新鲜的状态,法师正要放进空间袋,似有所感地皱起眉。 好几只大脚丫,踩上了这片‘药’草田。 该死的家伙!你们捆成一束也不及一片叶子宝贵! “魔法飞弹。” 本来用睡眠术就能摆平,但为了避免这群‘混’蛋进一步造成无法容忍的破坏,席恩用默咒‘射’出一排光箭。把他们远远打飞出去。击破铠甲的威力完全不符合这最初级法术的强度局限,几名躲在暗处地法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魔力之音。”群体扰‘乱’施法。再弹指丢出一个超大面积的蛛网术,搞定。 继续挖…… 脚程不慢地骑士们赶到时,看到的就是一大团蚕蛹似的物事:“这是?” “刺客。”细心地挑选完毕,取走了可以移植的样本,席恩也不再介意他们‘乱’踏,“大概憋死了,不过保险起见。还是敲晕了再放出来,里面有几个法师。” “是。”骑士们的态度恭敬了许多。在普通人看来,魔法师始终是个值得敬畏的神秘职业,这位原以为弱不惊风的皇子独力解决了这么多人,也令人刮目相看。 “主人,收获如何?”见养父回来,等在马车上地哈玛盖斯问。 “非常好。”席恩绽开难得的笑靥。 这一刻,魔王下定决心要保护西琉斯。直到他踏遍剩下的遗迹。境内的‘操’法者被赶走或杀死后,有不少这样的法师塔和学院废弃。恐惧魔法,当地的百姓也不敢接近,所以里面的书籍、‘药’草和法器可能都保存着。万一被卷进战火,或者被他国的法师捷足先登,他地损失就大了! ****** 越过国境线。护卫的骑士才松了口气,和镇守边境的迪雷恩军团长会合。西琉斯王国东临大海,其余三面与三大帝国:普莱玛斯、坦丁和弗兰登接壤,可谓兵家要冲之地。而普莱玛斯的南面被高山阻隔,要从陆路南下只有通过西琉斯,因此历来战争爆发都是在这个倒霉的小国家,标准的“冲头”。国民固然因为发达地商业,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和丰富的物产而生活富裕,但也流离失所,深受颇繁的战‘乱’所苦。两极分化极其严重。多亏了教团的‘精’神束缚才没有内‘乱’迭起。 也是西琉斯国小兵弱,如果能占据两国之间唯一的出口。位于屏风山脉咽喉要道的索非亚要塞,就能借助地势挡住普莱玛斯帝国的如虹攻势。从马车上下来,席恩就在打这座要塞的主意。 城防官迪雷恩看着辛西亚的火热眼神,给了他最佳地可趁之机。虽然只是微小地心理空隙,也足以让恶魔的触手钻进去,从内部侵蚀瓦解。 先在他耳边吐出‘诱’‘惑’地呢喃:占有这个‘女’人吧,她已经不是处‘女’了,本来就是献给皇帝的人质,你就算和她共度一夜,也没有任何人会发现。 堕落不分程度,**的齿轮一旦转动就无法停止。当辛西亚一脸餍足地从指挥官房里出来,席恩的暗示也完成了。这个暗示不会马上发作,会随着相思和挣扎日渐深厚,和野心一起发酵,在几天后冲破理智的防线。 客观的看,迪雷恩并不是一个好‘色’的男人,他年富力强,兼具野心和才干,也就有着寻常男子的弱点,和野心家难以抗拒权势的通病。等到普莱玛斯后院起火,他就会耐不住了。 “好吃吗?”魔王问。 “很好。”魅魔优雅地抹抹嘴,“我们也是有品位的,那男人就像一道分量十足的‘肉’酱面。” “接下来是个老头子。” “没关系,他的地位就是最好的调料。” 三天后,他们来到了普莱玛斯帝国的首都卡隆,接受皇帝亚图鲁三世的召见。 走进宏伟的雕‘花’巨‘门’,席恩敏锐地感到有谁在注视自己。不是来自上方和两边地震撼视线,而是更清醒的,更具评估和打量意味的……在哪里? 当那感觉移至正前方,他看到了—— 一双冰蓝‘色’的眼眸。 罗兰.福斯!还有那个墨绿‘色’眼睛的小‘女’巫! 反‘射’‘性’地弹出冲击‘波’,他心念电转:被发现了,得尽快了结这边的事,回去做准备。 “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参见陛下。”席恩按照西琉斯的礼节向皇帝致敬。 “远来辛苦。”随口回应。亚图鲁三世地目光始终留连在他身后披着面纱也美得令人心动的‘女’郎身上,“列文殿下果真一表人才。难怪你地兄长如此看重你。你可能有点奇怪,他为何会送你和玛莲小姐来这里。其实他是特地将你送到我国深造,而玛莲小姐是我们重要的贵宾,所以你们以后就安心住下。” “不,误会的是您,陛下。”席恩抬起头,收起恭谨的伪装。昂然站在大殿上,“还有我的兄长。我并不是代表他,而是代表我的国家,代表西琉斯的意志站在这里,我们不会屈服。如果您地消息够快,应该知道,我那位卖国求荣的兄长已经被我的母后软禁了,而我国也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另外——” 在众臣压抑不住的喧哗声中。他取出几份文件,一一展示:“父王委托我全权代理的证明,冰晶矿三分之一转让的让渡书复本,我国和弗兰登帝国签署的攻守互助条约复本,南方商盟地经济制裁宣言,法师协会的转让接受和义务协助条款。” 递给脸‘色’铁青的书记官。黑发皇子刻意用一种嚣张的口‘吻’道:“啊,贵国兵强马壮,是可以轻易将我国踩在脚下,但你们能把全大陆踩在脚下吗?在我国拼死抵挡期间,其他国家也会做好迎战准备。今后不会有商船来贵国的东部诸港‘交’易,我们拆了码头也不会让你们的海军靠岸,来自魔法之都萨曼地飞行要塞会开到你们头顶……” “请…请冷静点,列文殿下!”外‘交’大臣狼狈地叫喊。瞥见检查完文件的书记官点头,皇帝更加面无人‘色’。一股急转直下的现实压力‘混’合着非现实的恐惧,在陷入死寂的觐见室盘旋飞舞。 “我很冷静。”席恩淡淡地道。神态和语调完全不带虚张声势的成分。 他确实很冷静。众人带着战栗默认。脑中同时浮现自己被这位优雅斯文的青年扭断脖子的场面。就好象他只要动动手指,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死无葬生之地。 怎么会这样……只是个小国的王子…… “列文殿下。虽然有关威姆殿下地事是事实,但我们也耳闻您在来地路上遭到坦丁帝国的刺客袭击。” “呵。”席恩笑了,看着说话地情报大臣,“麦休大人,有句话叫做:‘要骗过敌人,首先要骗过自己人’。” 环顾了一圈,他以落落大方的态度道:“我不否认,我那位出生弗兰登帝国的母后有她的‘私’心,但她也是个识大体的‘女’人。如果这件事平安了结,她就可以压过我父王宠爱的薇莉尔夫人,重新执掌后宫。坦丁帝国的亚修拉陛下就算有些小小的不愉快,我们九国自家人,‘私’下也好协商,不会伤了和气。” “但你就别想活着回去了!”第一军团长莱‘门’德忍不住大吼,发泄内心莫名的惧意。 席恩无趣地瞥了他一眼:“我既然来了,就没想活着回去。”说着,他戏剧‘性’地拉下辛西亚遮面的头纱,顿时‘艳’光四‘射’,照得每个人一阵晕眩。 亭亭‘玉’立的‘女’子拥有光滑如凝脂的肌肤,魔魅的金棕‘色’瞳孔,光之洪水般的金黄‘色’秀发沿着光洁的肩头滑下,在身体前后勾勒出‘迷’人的曲线,她在世间唯一的代名词就是倾国尤物。 在场的男‘性’眼中都爆‘射’出‘精’光,上首的亚图鲁三世更是差点失态得流口水。 “我和我亲爱的嫂嫂都没想活着回去,我们也不畏惧死亡。”年轻男子朗朗的声音穿透‘迷’醉地浓雾。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没有唤醒任何一只雄‘性’生物,“为西琉斯而死,是我们的光荣。” “我不属于威姆.萨兰希尔.奥斯卡。”辛西亚适时响应,极具梦幻感的声线再次听傻了一干人,“我和列文一样,都属于我们的祖国。” 滴答。终于有几个意志不坚的贵族出了洋相。本人还没发觉。 糟糕,杀伤力太大了。他们不会一拥而上吧?惊讶的魔王陛下赶紧把部下包起来,这个举动打消了少数有识之士地怀疑。 “咳嗯,咳。”年迈的宰相最先拾回神智,大声咳嗽提醒某些大丢国家脸面地衣冠禽兽,“列文殿下,这件事我们还要从长计议,您先别急。和玛莲小姐下去休息吧。” “没问题。”席恩非常入戏地回礼,调整了一下腰间法杖的位置,道,“不过,有件事我要声明,我是个法师,而法师是不懂政治的。不是战就是和,这是我贯彻的宗旨。” 语毕。他自管自携着养子和部下离去。 ****** 当晚火起,这把爱情的大火,将普莱玛斯帝国的皇帝陛下烧成了灰烬。 亚图鲁三世是个好大喜功却只懂得酒‘肉’渔‘色’的统治者,朝野几乎由军方把持。子息方面,有一个六岁地小儿子和八个长‘女’。‘迷’上了今天来访的敌国美‘女’,他不顾几位老臣的阻拦和应该遵循的礼仪。硬是把辛西亚抓进宫。而这也成为他的最后一夜。 轻松溜出寝殿,金发美人准确地找到负责王城治安的莱‘门’德军团长,宛如受惊的小鹿般楚楚可怜地哭诉皇帝如何对她施暴,她又是如何艰难地逃出来,请求他将她救出魔掌,送回西琉斯。被热血冲昏头的军人一口答应,当下就带队离开岗位,和前来捉拿犯人地近卫军冲突。‘激’战中,那个肇始者不知去向。 第二军团长韦沃站在孤儿寡母一边,其他高级军官也瓜分到了各自“效忠”的未来‘女’王。一场后世称为[红颜祸国]的内‘乱’就这么沸沸扬扬地展开。 远方。迪雷恩军团长也丢下他的职责和驻地,打着“勤王讨逆”的旗号赶来。惟恐迟了一步。 被重兵包围的府邸里,魔王一一清点宠物,询问养子有没有把他从国库和宫廷法师长家搜刮来地战利品打包好——来都来了,当然要带点土产走。 “辛西亚到了吗?” “到~~”立下大功的魅魔应声出现,脸上泛着兴奋的红晕,将一帮男人耍得团团转带给她不亚于进食的乐趣。 再次确认了一遍,席恩点点头,打开次元‘门’:“好,走了。” 没有直接返回国内,协助边境的守军夺下索非亚要塞后,他才回到西琉斯的王宫,正好赶上和父母兄长,以及坦丁帝国的皇帝一起喝下午茶。 “贤侄,你欠我一个‘交’代。” “很抱歉,亚修拉陛下。”在场唯一有心情品尝茶点的人礼貌地放下杯子,‘露’出微笑,镇定地迎视准岳父威严锐利的视线,“我想母后已经对您解释过了。” “是的,如果你也承认,我就不得不动用联盟法,处决某个叛国贼。”看出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亚修拉只得暂时搁下疑虑,转向被‘侍’卫牢牢扣押地长皇子。 威姆汗如雨下,浑身抖得像筛糠,即使他是王族,犯下叛国罪也只有死路一条。他此刻彻底丧失了思考能力,不明白事态为何会衍变成这样。和他一样‘摸’不着头脑地还有辛比奥四世。 这个人,真的是列文吗? 同样困‘惑’地亚修拉和王妃箩拉缇丝纳闷的是这年轻人哪来那么大的本事,他们不知道原本的列文是怎么样的人。事实上,除了辛比奥和威姆,夏尔玛大陆的民众一开始认识的就是席恩.奥古诺希塔。 “王兄,你慌什么,这是我们一起想出的主意,不是吗?”席恩不动声‘色’地帮兄长解围。 “啊?”威姆还没反应过来。亚修拉眯起眼:“列文,你是当真的?”这孩子究竟在想什么?竟然包庇害他地人! 当然是当真。我才不要自己批公文。席恩在心里回答,表面装出诚恳的模样:“亚修拉陛下,是真的,我只有一半功劳。”威姆终于领会弟弟的意思,连连点头:“对对,我们是合谋,是演戏!” “……”来回扫视。勉强相信列文是基于兄弟之情既往不咎,又想起他维护国家的义举。判断这至少不是一个敌人,亚修拉决定放下铲除危险人物的念头,留待今后慢慢观察,颔首道,“好吧,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善后我们会处理的。威姆你好自为之——倒是贤侄,你手脚可真快,什么时候达成了那么多秘密协议?” “哦,那个啊。”法师笑着耸肩,和莞尔地王妃‘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色’,“是唬人地。” ****** 北方强国普莱玛斯一夜间衰落,消息传开后,大陆各国都意识到:西琉斯王国的二皇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是个不简单的角‘色’。 民众把他当成从天而降的神人,顶礼膜拜。统治者们却知道事情没这么单纯,但他们也觉得列文像是突然崛起,事前没有一点迹象。仔细调查,他身边的人:哈玛盖斯、辛西亚、丽芙,以及后来出现的依路珂、格兰妮和修蒂玛。都是凭空冒出来的,完全查不出过去地经历,还真有点诡异。 因为是丑闻,西琉斯王室将列文的身世瞒得很紧,只能推测是秘魔岛的渗透。这么一来反而放心了,以秘魔岛的势力,绝对不可能对夏尔玛大陆造成什么危害,顶多和西琉斯算帐而已。 而且,列文是个值得巴结的人才,这点是无庸置疑的。所以国内国外争相把美貌‘女’子塞进宫。希望获得他的青睐。 就这样。刚刚提拔了一批有实干才能的中下级官员,与势力膨胀地王妃制衡。以为能重回心爱魔法怀抱的魔王陛下,又陷入了红fen地狱。 “这个周末我要举办一场舞会。” 美丽的公爵小姐珍妮.帕特里克拎着丝绸蕾丝裙摆在梳妆镜前转圈,不满地盯着自己的腰身,拼命吸气让‘女’仆为她束腰。 “可是您上个星期才办过一次,次数会不会太多了?” “上个星期列文殿下没来。” “噢,我知道,听说他不幸感染了伤风。” “是啊。”珍妮气息不畅地回答,她脸上的红晕一半是出自‘迷’醉和期待,“这太遗憾了!我想这次他会来,听伊莎贝拉说他的病好多了。”‘女’仆同情地看着她快要窒息地小主人:“我认为您的腰够细了,放松点吧,我的好小姐。” 珍妮泄了气,接着又竭力‘挺’直小蛮腰:“不行,如果我的腰身不能再细点,列文殿下会抱不住的。不,我需要减‘肥’,这样殿下他才有力气带着我跳舞。” “我怀疑。那位殿下已经柔弱得连路都走不动了,三天两头生病。好象是在索非亚要塞一战…什么法力透支了。他很有可能在舞会开场就昏倒。” “没有关系~~我打赌每位贵‘妇’人都乐意搀扶他。如果他能昏倒,被他当‘肉’垫的‘女’人一定是最幸运最幸福的。”珍妮满眼憧憬的小星星,向祖国的守护神祈祷心上人会不支昏厥并碰巧压倒她。 与此同时,某位病弱贵公子的寝宫—— “主人,请柬。” “我病了。”言下之意:你给我想个病名,高血压心脏病小儿麻痹风瘫天‘花’什么都可以。 讽刺啊,想当初他最痛恨自己不争气地破身体,如今他生龙活虎,却要装病逃避。 谁能告诉他那帮‘女’人在想什么? “……这个不能不去。”哈玛盖斯叹了口气,由衷同情他俗务缠身地养父,“是弗兰登帝国帕特里克公爵家的三小姐,而且您已经推辞了一次。” ‘性’感得令名媛淑‘女’们尖叫地修长手指合上书,冰镜般的银瞳不带感情地扫来。 “哈玛盖斯,我感觉很奇怪。” “是的,我也一直在奇怪。” 席恩原本以为:装出奄奄一息快要嗝毙的模样就能吓退那些想攀权附势的‘女’人,重新得回他的安宁。却没想到她们的热情反而更高涨,简直到了疯狂的地步。 这个美好的预期,只能证明魔王陛下有多么不了解‘女’‘性’心理。 再没有什么比柔弱的美男子更虏获芳心,这种病态的美让上至年长的夫人,下至青涩的小姐都心醉不已。肌‘肉’强健的猛男曾流行过一段时间,但他们早就过时了。 引领‘潮’流的先锋,又如何不万众瞩目。 从各种现象看,这种症候群还会持续很长时间,已经形成了“列文效应”。 也许我该编个意外毁容?席恩的目光一瞬间定在水果刀上,随即否决自己显然被‘逼’得失去理智的念头。其实当初用装病推托就不明智,他用的是狼神使者的名头,而神子是不该生病的。幸好大家以为是上天不忍心他在这个尘世挣扎,想早早回收他,才会这样体弱多病,更热烈地想挽留他,没有穿邦。 继续深想拒绝的后果:那位公爵小姐带来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和驱不掉的香气,无数探病的‘女’人,争奇斗‘艳’,百‘花’盛开…… 小小的青筋浮现在额角上。 “我去。” ……第七章暗之进行曲(节三)--文字更新最快……@!! 第七章 暗之进行曲(节四) 帕特里克家族是弗兰登帝国数一数二的名‘门’,因此它在西琉斯王国首都雷因斯鲁的别墅也是不亚于王宫的宏伟壮丽。拱顶挑高的宴会大厅里,舞会准时召开。云集的上流人士都翘首以盼今晚的主客,‘女’士们清一‘色’腰肢纤细‘胸’部丰满,可是连身子也弯不了。 当‘门’口的接待大声报出列文的全名,现场一阵‘骚’动。 席恩还是穿着裁剪合宜的高领绣银黑袍,腰间别着象牙法杖,光滑乌亮的长发瀑布般倾泄而下,衬得文雅俊秀的脸庞和两耳的秘银耳坠更为亮眼,黑与银两‘色’被他穿得无比服帖,如同深幽的冬夜里最灿烂的星辰。 他身旁的‘女’伴像是从森林走出的‘精’灵,淡绿的秀发和深碧的眸子,自然的身段比在场任何一位小姐更苗条优雅,身穿‘性’感的墨绿‘色’晚礼服,开叉的裙摆下可见修长曼妙的‘腿’线。 她叫丽芙蒂尔,据说是帮助列文殿下逃出秘魔岛的救命恩人,一个美貌不亚于神秘的‘女’巫。 然而她的真实身份是‘精’灵,出生于千年前的夏尔玛大陆,蓝橡树森林的幸存者。曾经和化名迪安的席恩一起冒险,意外身亡后被他复活。种族特征——长长的尖耳和哈玛盖斯的橄榄形瞳仁一样,被席恩藏起。 主办人珍妮.帕特里克小心地不‘露’出对丽芙的敌意,像只快乐的小鸟般迎上前:“您能来我太高兴了。列文殿下。” “得到您地邀请是我的荣幸。”席恩礼节‘性’地轻‘吻’她的手背,平稳淡定的声线不带刻意的虚弱成分,他已经觉悟无论他表现出什么样的形象,这些仰慕者都会诠释成“天哪!太‘迷’人了!”。 是他落伍了吗?还是‘女’人这种生物从开天辟地起就这样? 魔王陛下今年也一大把年纪了,他不认为自己会对一群黄‘毛’丫头动心,一点也不。 公爵小姐继续表达她的欢喜之情,打量他地脸‘色’:“您今天的气‘色’…很不错。”神哪。为什么他还是这么苍白?她都天天为他地健康祈祷了! 是了,这就是她们坚信他病弱的原因——列文被牢狱生涯捂白的皮肤。 “我的病是痊愈了。”明白不和她跳一曲她是不会死心的。席恩朝丽芙一颔首,伸出优美得宛如艺术品的大手,“我能请你跳支舞吗,帕特里克小姐?” “噢,太‘棒’了!不,我是说,我很乐意。”珍妮开心得脸颊通红。行了个屈膝礼,将颤抖的小手‘交’到他手中。 两人地共舞吸引了全场的注目,有嫉妒的、羡慕的、惊讶的、深思的……按照礼仪,席恩跳的是弗兰登帝国的宫廷舞,连同语言都是新学地。但只要他认真去做一件事,他就能做得很好。何况夏尔玛大陆的语系和他使用的古代语相差不大。 我现在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情窦初开的‘女’孩晕陶陶地想,‘交’错旋转的灯光更加深了她地‘迷’醉。 搂着她的有力臂膀,男子潇洒卓然的舞步。都不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她却完全没注意到。 但是当她和对方四目相对,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浇熄了她满腔的喜悦。 那双银亮的眸子始终无‘波’无痕,仿佛冻结的湖面,漠然反‘射’眼前的景象。却不透‘露’一丝一毫内心的情感。 他看着她,心思却好象在遥远的彼方。 为什么?我还不够美吗?公爵小姐不知所措,既惶恐又不安,偏偏没有被冒犯地怒意,因为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地错觉。而且过去她一直觉得他淡然疏离的神态,从骨子里透出地孤冷,坚毅沉着的眼神和微抿的薄‘唇’都是那么‘迷’人。 席恩的脚步踉跄了一下,珍妮立刻注意到:“您不舒服吗?对不起,请让我扶您下去休息。” “好的,谢谢。我扫兴了。”席恩嘲笑自己。如果他真的身体不适,决不会表现出来。可是为了防止接下来一大帮‘女’人邀舞,他只得装腔作势,真是愚蠢啊。 他的用语还是这么特别……珍妮着‘迷’地想。其实席恩说话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直接而已。即使他嵌进了敬语和社‘交’辞令,也学不会真正的委婉和由深厚教养沉淀的细腻。注重传统的老臣和不怀好意的人称之为“尚未摆脱未开化习俗的野蛮特征”,但‘女’士们都喜欢他不矫柔造作又从容不迫的言行,清爽而斯文,就像围绕他的知‘性’味道。最近还带起了法师热。 伴随相携离去的两人,四下响起一片失望的吁叹。 “您需要什么吗?” “请不用担心我,帕特里克小姐,我的‘侍’从会照顾我的——看,那边有好几位先生在看您,去跳舞吧。” “是的,那…我走了,您好好休息。”珍妮恋恋不舍地提着裙摆离开,今晚她已得偿所愿,所以不贪心。席恩靠着软垫,啜饮哈玛盖斯拿来的果汁,没有目送她。 “你可真受欢迎。”丽芙轻嘲,但她也婉拒了十位数以上的男人,并没资格调侃。 “是列文的脸招蜂引蝶。”席恩淡淡地道,漫不经心地把玩杯子,想着大海另一边的局势。周围的喧闹在他就如无意义的絮语,丝毫不萦于心。 也没有任何需要留心的讯息。‘女’人谈论的无非是目前流行的衣服、首饰、扇子、披风,头发的梳法和颜‘色’的搭配,男人则高谈阔论政治和军事——非常粗浅地理论。连他都听得懂。 “列文哥哥~~~” 一个漂亮的淑‘女’踏着轻盈的步伐走来,棕发打成可爱的小卷儿,使小巧的脸蛋更妩媚动人,澄蓝的大眼睛犹如清澈的泉水。 看到她,黑发皇子浮起一丝真心地笑意:“伊莎贝拉。” 她是珍妮的闺中密友,王妃地远房亲戚,算下来是列文的表妹。至今为止席恩在夏尔玛大陆认识的‘女’‘性’。除了凡公国的雪‘女’王,就只有她还聊得来。因为这位小姐‘精’通园艺。有个共通话题,脑袋瓜也‘挺’聪明,‘性’格干脆活泼。 “你又装病啦?”伊莎贝拉笑意盈盈地摇着小扇子,和其他仕‘女’的羽绒扇不同,是雪松扇骨的折扇,透明的薄绿扇面上描绘着玫瑰‘花’和卷曲地簇叶。 “什么装病。”长久待在浓香扑鼻的封闭环境里,席恩确实感觉自己得了香水过敏和幽闭恐惧症。 “哼。哼,你瞒得过别人,瞒不了我。”折起扇子,伊莎贝拉两手撑在他的膝上,靠近那张令人屏息的俊脸,眼里闪着促狭的光,“坏哥哥,珍妮为了你的病。可是担心得茶不思饭不想。” “那你要告诉她吗?”席恩笑了,抚‘摸’她柔软的卷发。看见这一幕的人都暗暗惊讶,不敢相信向来待人冷漠地列文皇子竟然会有这么亲昵的表现。 哈玛盖斯和丽芙却不奇怪,席恩他……非常喜欢可爱的东西。 伊莎贝拉小姐两鬓晃悠的发卷儿,红扑扑的小脸,大大的蓝眸。自然地甜软嗓音,撒娇而不做作的亲和姿态,都使她看起来……无比的可爱。 “不了,她会伤心死。我也知道你是不得已,比起和她吃饭跳舞,你更喜欢养你的兔子,看你的书。”伊莎贝拉叹了口夸张的气,随即说起来搭话的真正目的,“听说雪‘女’王送给你一盆很珍奇的植物,我可以去你那儿看吗?”席恩双目一亮:“是吗?我不知道。当然可以。” “还有这些紫叶木的种子。你帮我看看是真地吗,据说是以前‘精’灵住地森林才有的芳香植物。” “给我!”席恩还没表态。丽芙就一把抢过装种子地丝袋,打开一看,明媚的绿眸顿时涌现泪光,“是真的……” “丽芙蒂尔小姐怎么了?”伊莎贝拉也没生气,伏在表兄耳边问。席恩不动声‘色’地道:“想起她的家乡了,她的家乡有一种很像的植物。” “哦。”伊莎贝拉没有被这么漏‘洞’百出的话骗过去,也不追问,她早就感觉她这个表哥神秘得像天外飞人。‘女’‘性’的第六感也提醒她不要挖掘,深知分寸的贵族小姐相信自己的直觉。 最重要的,她不想破坏两人的和睦关系。 所以她只是发挥她天生的可爱优势:“一会儿让我坐你的马车。” “好好。” ****** 摆在席恩面前的是一种叫作水晶兰的植物。晶莹而洁白的‘花’朵悬垂于植株顶端,被一层层薄如蝉翼的透明白‘色’叶片烘托着,整棵‘花’通体雪白剔透,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如果不是指尖触‘摸’上去有着清晰的‘花’叶质感,真要怀疑是不是哪位名工巧匠雕刻出的杰作。 白皙纤长的手指流连在‘花’儿娇美的蕊瓣上,像挑起情人的下巴似的,微微抬起一朵‘花’细看。 这么‘精’巧,这么脆弱,好象一碰就会坏掉,伟大的自然营造出来的艺术品。谁也无法想象,如此干净美丽的植物是在整个森林最‘阴’暗、最冰冷、最‘潮’湿的沼泽里生长出来的。 不需要光,只吸取那些腐坏的生命养分就能成长,在黑暗里隐隐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就像他。 摩挲丝绸般柔软的‘花’瓣,魔王浅浅一笑。 这才是小国的国王。 “好美……”伊莎贝拉想‘摸’又怕‘弄’坏,期待地问道,“列文哥哥,我可不可以带一朵回去种?” “最好不要。有毒。” “啊!雪‘女’王怎么会送一盆毒‘花’给你?” “不经过特殊处理是提炼不出毒素的。”席恩地微笑隐含琢磨不透的深意。伊莎贝拉这才打消疑虑。哈玛盖斯端起‘花’盆:“主人,放到坎菲斯旁边吗?” “这个嘛,他大概不会喜欢。”席恩笑着斜了窗台上的盆栽一眼,摆摆手,“放在我的卧室里吧,随便找个地方。” “哦。” 他?列文哥哥真奇怪,管一盆植物叫他。伊莎贝拉看着像是大树幼苗的绿芽。一道碗型的光罩包裹住它。这是席恩做的魔法灌溉装置,会定时浇水松土。提供充足地日光。 清风吹进房内,撩起薄薄的纱质窗帘,一个似真似幻地年轻男子就坐在流动的风里,隐约可见他身后开满了冬蔷薇的庭园。他深绿的短发随风轻冉,眼神清灵而深邃,朝她友善一笑。 “……”伊莎贝拉‘揉’‘揉’眼,再‘揉’‘揉’眼。确定自己不是眼‘花’。 “呵呵,伊莎贝拉,你很受植物欢迎哦。”席恩没漏看她的动作。 “列、列文哥哥,那边有个男的!”伊莎贝拉抓住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坎菲斯,“在那里……咦,不见了!” “坎菲斯还不能长时间显形,他是喜欢你。才跟你打声招呼。” “真的有人!?”听出言下之意,伊莎贝拉兴奋得脸放红光,一叠声道,“他是谁?幽灵?树苗地妖‘精’?”席恩点点头:“是树‘精’,他的本体被砍倒了,这是新生的身体。” “哇——世上真的有树‘精’啊?我就是希望看到‘花’仙子。才从小开始种‘花’的。” “一般只有树龄极长的树木才会形成‘精’魂,‘花’的生命太脆弱,除非是得到众神祝福的植物。比如被称为[冥王之雪]地冬落草,[生命‘女’神之树]的木樨,[大地‘女’神之泪]的紫菱‘花’等等。” “哦。”伊莎贝拉有点失望,但很快就被发现梦想生物的好心情冲淡,趴在窗台上,用喜爱的眼光凝视坎菲斯。放好水晶兰的哈玛盖斯端来茶点,菊茶、栗子派和樱桃馅饼沁人地甜香在房里飘‘荡’。 窗外,气候渐渐变暖。早晨下了一场小雨。南方的天空还有些灰暗。法师特别开辟出来的‘药’草田被紫藤树篱环绕着,‘花’园里充满了雾、薄荷、百里香、星之草和月光‘花’的‘混’合‘药’香。以及蔷薇甜美的芬芳。 远远的,传来‘女’‘性’清脆柔美的歌谣,为了即将到来的爱情祭典所唱的古老诗曲: “荷兰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合,没有针脚和针痕的亚麻裙,穿上它,你就会成为他真正地恋人……” 依稀记得,母亲也有一件这样地裙子,粗糙的布料透出岁月地沉黄,用牢固的针线绣着‘迷’迭香、百合和鼠尾草的图案。在父亲的祭日,她总会穿起来,用回忆的语调叙述让兄弟俩听厌的罗曼史,最后喃喃叨念为什么不是生了两个‘女’孩,不然这件衣服就可以做嫁妆了。 [没关系,我来穿!]那个傻蛋弟弟总是自告奋勇,而聪明的哥哥打鼻腔哼出不屑。 一天,他问:[就算我们都是‘女’的,你又要给谁?] 母亲愣了愣,没回答。 答案她回答了,在她把肖恩当成他,压进冬天的小溪里。 她没有淹死肖恩,淹死的是他。 寒冷的感觉也像冰水,将他淹没,又迅速被理智压回情感的深井,取而代之的是燃烧似的灼热感。 睁开不知不觉闭上的眼,席恩没有看到,有种凶猛的东西从他的眼底冲出来,尖锐而凄厉,仿佛一团炽白的火焰。 哈玛盖斯看见了,轻轻的,在杯子后面叹了口气。 “好了,伊莎贝拉,过来吃点心。”席恩扬声道,无懈可击的平静声音在空气中震‘荡’,带着无机质的稳定。 “慢点,我听到坎菲斯说话了。”棕发少‘女’转过头,脸上还泛着可爱的红晕。看看餐桌,她体贴地笑道,“你们先吃好了。” 席恩一怔,第一次发现她垂‘荡’地发卷是棕‘色’的,和肖恩一样颜‘色’,还有那种神情、语气…… 每次以为他睡着了,肖恩也是趴在小木屋的窗台上往外看。看绿树蓝天,看鸟语‘花’香。看欢腾的动物们,清澈的琥珀‘色’眼眸闪动着憧憬的光辉,显然想出去尽情玩耍,又顾虑病弱的兄长,不得不待在屋子里照顾他。 这种体贴地态度,最令他恼怒。 像被施舍!被怜悯! [滚出去!]那时的他还没如今这么深厚地涵养,一发脾气就丢枕头。恶言相向,[想出去就出去,别站在那儿碍眼!] [可是……]肖恩总会挣扎,虽然他的挣扎一向不持久。 [我不用你管!看到你就烦!] 然后那个傻蛋就出去了,像一只受伤的小狗,留下另一个口是心非的傻蛋坐在‘床’上生闷气,咀嚼后悔和寂寞的滋味。 “伊莎贝拉,你真的很想要‘花’‘精’吗?”再次挣脱过去的影象。魔王笑起来,非常明朗快活地笑靥。古代龙的化身打了个寒噤,手里的馅饼差点掉下去。因为通常席恩‘露’出这种表情,不是他扭曲的感‘性’被刺‘激’了,就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可怜的小羊少‘女’,你保重! “嗯!”不知那是魔鬼的笑容。喜出望外的伊莎贝拉重重点头。 “好吧。”席恩双手虚抱,掌心间浮现出一圈淡红‘色’的光芒,中央悬浮着一枚像是植物种子地颗粒,有着接近菱形的棱角,黑得发紫,散发出奇异的美感。 “这是蓝薇‘花’的种子,你把它种下去,七天后,会长出蓝‘色’的小‘花’。只要你的执念够强,里面就会诞生出一个符合你理想地‘花’‘精’。它会是你忠实的朋友。和你同生共死。” 伊莎贝拉振奋雀跃地收下这珍贵的礼物,情不自禁地抱紧他。欢声道:“谢谢你,列文哥哥!” 不必谢,恶魔的礼物是双刃剑。席恩心道。 伊莎贝拉,如果你是真心亲近、喜欢你的“列文哥哥”,我的部下也会真心对你,守护你一生平安。 但如果你背叛我,对我怀有恶意,她也会咬断你的脖子! ****** 人不能做坏事,会有报应。 从第二天起,穿着缝好的亚麻裙装的‘女’孩们就纷纷到访,奉上手工织就的‘毛’衣、围巾、手套、腰带、袜子和‘毛’绒玩偶,还有手工烘烤地各种甜点,亲手制作地一些小玩意,使法师不堪其扰。 夏尔玛大陆的爱情祭不同于艾斯嘉,在‘春’夏两季,而是在初秋。取自爱情和秋天一样有收获也有凋零,带有无常地神秘感这个象征意义。对此席恩赞同,非常赞同。 爱情就和‘女’人一样费解,比如这位站在他面前半天,既不送礼也不开口的公爵小姐。 席恩不喜欢羞涩的、文静的、矜持的‘女’孩,因为他看不懂她们低垂的眼睛里闪动的光是什么意思,那比最艰涩的咒文更隐晦。他喜欢直接的注视,率真的大笑,如银铃般悦耳的嗓音——绯红害羞的脸蛋和端庄婉约的沉默令他‘摸’不着头脑,不知如何应对。 不过念在是伊莎贝拉朋友的份上,他还是礼貌地招待:“帕特里克小姐光临寒舍,有什么事吗?” 硬邦邦的。已经看出客人“有什么事”的哈玛盖斯和丽芙一齐叹气。 “我……我……”珍妮嗫嚅着,脸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突然背转过身,像只小鹿般跑了出去,“对不起!” “???”一边想着应该读心省得烦,席恩一边转头征求群众意见。丽芙直截了当地唾弃:“你真是傻蛋。”哈玛盖斯体谅地笑道:“嗯,她是想…不,还是由她自己告诉您的好。” “?”席恩又想了半秒,决定放弃无谓的思考,“算了。那丫头浅薄得跟张白纸没两样,想必也没什么重大的事要告诉我。”他还记得铺天盖地地红玫瑰,莫名其妙的诗集,打成奇形怪状的蝴蝶结,充满‘抽’象意味的古画——这些是那位小姐过去送他的礼物。 对‘女’孩子而言就意义重大了!‘精’灵少‘女’瞪他,由衷同情那些异族同胞,竟然瞎了眼喜欢上这种迟钝差劲的男人。 “伊莎!” 正在为‘花’苞浇水的伊莎贝拉冷不防被友人从后面抱住。手一滑,水壶险些掉在地上。 “怎么了。珍妮?”确定心爱地植物没有损伤,伊莎贝拉不意外地反手轻拍好友,“是不是被拒绝了?没关系,你还会碰上更好的对象。”其实她本来就不看好这段恋情,她那个表哥固然是极为优秀地男子,却太过沉‘迷’于魔法,对异‘性’毫无兴趣。 而且潜意识。她总是对他抱有一股隐约的畏惧,像是绝对不能违背,绝对不能触犯。 “不是啦!”认为友人乌鸦嘴的珍妮气急败坏地大喊,随即趴在‘床’沿悲惨地大哭,“我没有告白,我说不出口!” “哦,可是我记得你送给他心形的小饼干……” “没有用!他当场吃掉了,也谢谢我。可是他根本就不懂!”越说越伤心,珍妮悲从中来,哭诉自己坎坷的求爱历程,“以前也是,我明明暗示得那么清楚:红玫瑰、同心结、情诗……他都当成普通的礼物!为什么?任何一位绅士都应该明白啊!” 就他不明白啦。伊莎贝拉无力地叹息,心里也觉得很奇怪:列文的表现像从来没被‘女’‘性’追求过——这怎么可能!他是那么英俊出‘色’! “乖。珍妮。”伊莎贝拉柔声安慰友人,好容易才让她平静下来,鼓舞她再接再励,“你再试一次,这次直接……” “不行!”珍妮尖叫,音量之大令伊莎贝拉担心会震破‘花’盆,“这太不象话了!我…我现在这个样子就够疯狂了。昨天玛琳婶婶教训了我一顿,说我像个不知羞地野丫头,简直变得和大街上的贱民没两样。可是…可是我真的爱他啊!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爱他!” 我知道,你从小到大看的男人全是呆头鹅。突然出现一只黑‘色’的凶禽。当然一眼就抓住了你的心。 伊莎贝拉头痛地‘揉’‘揉’额角,实在很想劝友人罢手。她那位非常人的表哥决不是寻常‘女’子消受得起的,即便珍妮被他接受,最后也一定会受伤。但是她又不忍心打击好友,珍妮虽然有点娇小姐脾气,但也天真可爱,善良美好,是名‘门’闺秀里和有“怪癖”地她最投契的。可以的话,她也希望她幸福。 “好了,珍妮,这么颓丧可不像你。”拍拍友人‘抽’泣的肩膀,伊莎贝拉想到一个点子,“列文哥哥喜欢植物,也对植物很有研究,我这里有盆黑布卡,你送给他。” “我送过他红玫瑰……” “是‘药’草啦,平常的‘花’他不懂的,只有‘药’草他还会特别种起来,玫瑰他只会晾干了当施法材料。这种‘花’地意思是[默默的爱]——怎么样,够含蓄,也够明白吧?” “哇——伊莎,我爱你!”珍妮一把搂住友人。伊莎贝拉嘀咕:“对我倒说得出口。” 然而她失策了,席恩是知道黑布卡的‘药’用价值,以及它的学名俗称,可是他从来不知道世上还有‘花’语这种东西。所以珍妮绝望地重复了送礼,被道谢,被送客的老章程,唯一的变化是心上人这次似乎高兴了点。 神哪!凄风惨雨的少‘女’几乎要当场蹲下来哀泣:告诉我该怎么办?要怎么做他才会明白我的心? 不懂的是她,美丽的公爵小姐不知道也难以想象,她自以为爱上地男人奇特地‘精’神构造。 席恩的人生分成了两半,一半是他自己地,一半来自他的双胞胎弟弟。那光明的,充满了爱与信任的梦境,总是在他清醒的一刻折磨他,鞭策他理智地区分,避免沉溺。所以他本能地屏蔽一切善意,而对恶意就分外敏感。其中恐惧和仇恨令他享受,轻蔑和嘲‘弄’使他不快。 而中‘性’的情感——敬畏,让他感到舒心。 至于爱情就算了吧,他体味过那种将他的理智和判断烧成灰烬的情感,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决不会再一次飞蛾扑火,更不相信现在包围他的所谓爱情。 所以‘女’孩们火辣辣的目光,全部在席恩心里那道厚厚的冰墙上碰壁,连一缕轻烟也没冒出。也许他还会怀疑她们想吃了他,事实上也没错。 幸好他后来拆了几封情书,得知她们在想什么东西。 噢,这就是世人的爱情了。瞥了眼镜中的美男子,再想想自己真实的模样,犯下的累累罪行,魔域之王感到一丝讽刺的娱乐:多么浅薄! ……第七章暗之进行曲(节四)--文字更新最快……@!! 第七章 暗之进行曲(节五) 丰之月13日,席恩回到了自己的灵魂神殿。 每一位神祗都有一座对应的灵魂神殿,象征着他们的地位和神格。新生的魔法神还有一点特殊:他的灵魂神殿不止一个,有两个,其中一座是影神殿。原因是他正式升华时,有一位人类‘女’‘性’意外沾光,分到了他的神力。所以冥王死后,帕西斯等人杀上‘门’才扑了个空,霍娜一直待在影神殿里。 “迪斯卡尔……席恩。” 红发‘女’郎神情复杂地凝视曾经的爱人,他和她的记忆里毫无二致:蓝‘色’衬银纹的天鹅绒长袍适宜地贴裹住修长匀称的身材,湛蓝的发丝如水披散,长及小‘腿’,如同融化的蓝水晶,在烛光下‘荡’漾着清冷的光辉。 象牙白的肌肤带着冰雕‘玉’琢的剔透感,五官‘精’致得不似人间的生物,一双深蓝的眼眸宛如远山冰雪消融而成的湖水,清亮明澈,却又深不见底。 他白‘玉’似的双耳和怀里的灰兔一样纤长,凭添几分可爱,柔化了刚硬冷漠的气质。 两人身处的是一间像家居室的房间,四壁铺着手工织就的羊‘毛’壁毯,嵌着黄铜部件的银烛台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黑曜石框的穿衣镜也镂刻着‘精’细的‘花’纹,角落一组古雅的米黄‘色’橡木书架上摆满了**革的厚书,吊兰和几件小巧玲珑的装饰品恰当地点缀,空气里飘浮着‘药’草和香料的气味。‘混’合着红砖壁炉燃烧地木香,整个房间温暖、舒适、充满了‘女’‘性’温柔慰贴的心思。 因此,那个活象雪雕的男子自然和这样的气氛格格不入。 “看来你领会了[创力]。”也不说“你过得好吗”之类假惺惺的问候,环顾了一圈,蓝发神祗淡淡地道。 “是的,我在这里过得不无聊。”霍娜平静地回应,俏丽的脸庞也像戴上一层面具般看不出喜怒。“我地意识可以任意畅游三界,看到我想看到的事物。甚至是从未谋面地景象;我也可以随心所‘欲’地创造东西,在这个空间里——但是我并不快乐。” “你是囚犯。”席恩重申,隐含压抑的不快,“霍娜,你那时不该握我的手,不该被你愚蠢的爱情冲昏头脑。我是自认倒霉了,我们俩的联系解不开。希望你也能接受这个事实,你的情绪影响到我。” “我不快乐是因为,我看不到你。” “啊?”魔王发出一个愚蠢的单音。他相连地另一半走上前,抱起被他喂得圆滚滚的兔子,直直看进他的双眼,笑了:“我也是个法师啊,你应该能够理解,突然得到那么强大的力量。领会以前不能领会的层次,我有多么惊喜。” 魔法神在心里吐酸水:是啊,你幸运,我霉,我这辈子就没碰到过这么便宜的事。 “席恩,我能感应到你的情绪哦。你在嫉妒。” “……” “真是超级郁闷的男人。”霍娜斜睨他,抚‘摸’‘毛’茸茸地宠物,叹道,“哈罗西恩又被你喂得‘肥’‘肥’胖胖,这样下去迟早被你塞死。” “说正题,霍娜。”席恩提醒。红发法师一脸认真地正视他:“我说的很清楚啊,我想见你,我只看不到你。” “你要看我干嘛?” “你真是……当然是因为我想你,喜欢你。” 不会吧!在这里也没得清净?魔王陛下感到五雷轰顶,天崩地裂。深切怀疑命运又一次捉‘弄’他。存心以戏耍他为乐,把他过去背到极点的‘女’人运一下子扭转到相反的极端。 抱歉迟了。他消受不起,不想消受,也无福消受。 他心已成灰,身体不再有**,要‘女’人何用? “听着,霍娜。”法师非常冷静地道,“你还没从那场疯狂的错觉里清醒,回头好好冥想,把那些杂质都去掉。首先——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了,我不是迪斯卡尔,虽然一开始就是我,但我演的是个不存在地人物;之后那个则是我的模拟人格,也是假的——你的爱情彻头彻尾都是虚幻!是你自己营造出来的!” “我也跟你说过了,感情没有理论可言,只是个水到渠成的过程。”霍娜毫不退缩,“我很确定我还爱着你,至于哪个你,我没那么细腻,分不出也懒得分。” “……你真不像个法师。” “所以我原本是三流的啊,多谢你让我变成一流。”霍娜粲然一笑。席恩毒辣地道:“思想还停留在九流。” “没有关系~~~我们心意相通,亲密无间,你迟早会被我拉下凡尘的,我衷心期待那一天~~~” 不行,我跟这个‘女’人无法沟通。发觉再谈下去会忍不住掐断她的脖子,同时自己体验到死亡的滋味,最重要地是大家都还死不掉,纯粹做白工,席恩明智地决定撤退,反正他不认为霍娜能真地影响到他。 “等等,席恩。”呼唤的声音有股力量,拉住他地脚步,“依路珂还好吗?” “他很好。”席恩冷冷地道。霍娜盯着他的背:“那孩子究竟是谁?” “放心,我没有让你怀孕,你现在的身体就像一扇[‘门’],重生的神祗会借助你离开神之泉。” “那……他是神吗?”霍娜惊愕地喃喃道。 “对,那小鬼皮死了,和上一世完全不同。”困‘惑’地低语,席恩转过头,“他吵着要来看你,我会‘抽’空带他来。希望你到时不要说出不该说的话。”霍娜垂下眼,神‘色’沉郁:“我不会说地,说了也无济于事。虽然我希望你能善待他,但你不会听吧。” “没错。”席恩爽快地承认,没有听出她话中的深意,在影神殿,镜影的力量最强。他急着要走,“哈罗西恩就由你照顾好了。” 抱着舍不得男主人的兔子坐在‘床’上。霍娜轻轻叹了口气。 她没有告诉他,在他们双手‘交’握的刹那,他的所有经历她都看到了——这只会使事态恶化,席恩会以为她在怜悯他。 那个高傲又自卑的男人,简直比一头驴还难拗。最糟糕地是:他还没察觉,也不承认自己的自卑。即使她指出了,他也会用那种纯粹理‘性’地口‘吻’说:[不。这不是自卑,是自知之明。假如没有漂亮的容貌,显赫的家世,丰富的学识,强大的能力,你还会爱我吗?你会被我吸引吗?不,你不会。就像你不会去注意路边一个脏兮兮的乞丐,一个丑陋的驼子。一个麻脸地病孩,哪怕他们有着美好的内在——这就是现实。何况你一开始爱的就是一个海‘精’灵王子,你是不算数的。] 霍娜不否认自己有着‘女’人共有的虚荣心,当初也确实是被迪斯卡尔吸引,但是感情深到现在的地步,那些都无所谓了。她爱的是席恩。他的内在。就算他变回原来地样子,她也会像法娜一样,亲‘吻’他脸上的伤痕。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他不再相信,不再期待。以她的分量,也根本无法撼动他。 这样下去,他会害人害己。尽管不甘心,也只有把宝押在他那个弟弟身上。 必须尽快领悟更深的[力之本源]。法师看着自己握紧的拳头,坚定地打气。她目前的程度只能观望、体验现世,还远远不能干涉。要设法突破这个瓶颈。与肖恩.普多尔卡雷取得联系。求他拉他地哥哥一把。 因为连他也收回手的话,席恩就真的没救了。 ****** 重新附体的瞬间。能量流动形成的冲击传遍全身,他静静地吸气,吐气,等待不适感平息,然后缓缓睁开眼。 对上一双溢满担忧的蓝眸。 “列文哥哥!” “伊莎贝拉。”席恩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打量四周:是他的房间,她怎么进来的? “对不起,我没拦住。”站在‘门’口的哈玛盖斯歉然道,解开了他的疑‘惑’。伊莎贝拉也很不好意思:“别怪哈玛盖斯,布里安生出来了,我急着想让你看看。” “布里安?”席恩没漏看她肩头美丽地小生物,眼神微微软化:看来这‘女’孩地确不是别有居心地接近他,“恭喜。” “嘿嘿。”伊莎贝拉开心地笑了,随即‘露’出真切的关怀之情,“列文哥哥,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啊,哈玛盖斯没对你说吗?我在午睡。” “可是你刚刚好象死掉一样,我觉得很不对劲。” 再次体会到‘女’‘性’是一种不能掉以轻心地存在,席恩暗暗警醒自己。他灵魂出窍期间,列文的身体还是有生命反应,而她居然说他“好象死掉一样”,直觉惊人! “好吧,实话告诉你,我刚刚是在冥想。法师‘精’神专注到一定程度,就能脱离**,自在翱翔。”席恩半真半假地道。伊莎贝拉将信将疑,她不认为这个表哥会信口开河,但这还是太神了:“骗人。” “不信?你朋友家的狗刚生了六只小狗,不信你去问。” “啊——爱丽丝生了?”伊莎贝拉这才信以为真,满心佩服,“列文哥哥,你好厉害!”哈玛盖斯抹脸。席恩毫不心虚地接受她的盛赞,像发现什么新鲜的事物般,‘摸’‘摸’她耳边蓬松的卷发:“难怪我觉得眼熟,原来你的发式和那只狗一样。” “可恶!你竟然把我比喻成狗!”伊莎贝拉气恼地捶他。布里安慌张地围着她转,不知是帮新主人,还是真正的主君。 “好了好了。”握住她地小拳头。魔王‘露’出真心的欢容,“一起喝午茶吧。” ****** 喝着主人亲手泡的美味红茶,伊莎贝拉却愁眉苦脸:“列文哥哥,你真的不喜欢珍妮吗?” “哦,她喜欢我?”席恩对这个话题很不耐烦,他已经受够了他的烂桃‘花’运,“请问她喜欢我什么地方?” “你有很多地方让人喜欢啊。”伊莎贝拉吃惊他的问题。接着认真想了想,“我承认。珍妮应该是被你的外貌气质吸引,但深入‘交’往,你们会更认识彼此,了解彼此。” 关键就在这儿,我可不认为她能接受真实地我,而我早已把她看穿,对一张白纸毫无探究的**。 “伊莎贝拉。我有未婚妻了。”临时想起另一张白纸,拎出来当挡箭牌,虽然可能薄了点。 果然伊莎贝拉满脸惊讶:“这不是问题,列文哥哥,你可以娶三个妻子,地位不分高低——你不会不知道吧?”他到底是从哪个原始部落跑出来地? “不知道。”席恩笃悠悠地喝了口茶,他政治课全在下面看魔法书,“就算我娶了她。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希丝蒂亚是个刁蛮的‘女’人,而我不会理会这些闲事——你忍心?” “这……”伊莎贝拉迟疑了,用接近求恳的目光看着他,“列文哥哥,你真的不喜欢珍妮?一点点也不动心?” “对。”斩钉截铁。毫无转圜的余地。 伊莎贝拉颓丧地叹气,喃喃自语:“真不敢相信,你竟然一点也不动心,她是那么美。” “美?”席恩失笑,“要是美丽就能让我动心,也轮不到她。”伊莎贝拉语塞:对了,辛西亚、丽芙、佛雷恩伯爵小姐……他身边每个‘女’人都比珍妮美。就连他自己,也胜过她可怜的朋友。 “那你有喜欢谁吗?我看你对丽芙蒂尔小姐她们也没什么特别地。” “魔法。” “……”珍妮,你还是放弃吧!他根本走火入魔了啊! “亲.爱.的.表.哥。”伊莎贝拉一字一字地道,“我喜欢‘花’草但也从来没想和泥巴结婚。你不觉得你太入‘迷’了吗?”席恩轻笑出声。逗‘弄’眼前的少‘女’让他感觉很有趣。 宛如冰下流水的笑声令少‘女’的心漏跳一拍,那冰融般的笑靥也使她的脸上泛起热‘潮’。 不行不行。伊莎贝拉!棕‘色’的发卷剧烈摇晃,象征着主人内心地动摇:你不是计划好了,要找个老实敦厚,尊重你兴趣的男人共度一生,这个人不老实不敦厚,冷漠孤僻,又是个魔法狂,绝对不能陷进去!何况珍妮喜欢他,你这是背叛朋友! “怎么了?”席恩奇道,好端端的当起摇头狮子来。不过她这么一摇,就更像那种耳朵长长的狗了。 “还不是列文哥哥你的脸太引人犯罪!”伊莎贝拉低吼,心跳还有点急。席恩脸‘色’一沉,好心情被这句话破坏大半:“伊莎贝拉,你是个有内涵的‘女’孩,怎么也拘泥于皮相?难道你喜欢绣‘花’枕头?” “不。”伊莎贝拉镇定下来,和他一样纤长优美,因为摆‘弄’植物而有些粗糙地手指端起茶杯,注视杯中潋滟的琥珀‘色’液体,“我对外貌并不看重,我的理想是找个好男人,一起开个‘花’店,而不是作为政治棋子,身不由己地过一生。但我毕竟是个凡人,看到漂亮的长相也会喜欢。当然,这种喜欢不会长久,如果是草包,幻灭得就更快了。” “这样啊。”席恩若有所思,他第一次和一个异‘性’平辈‘交’谈,给了他一些新的启迪,“我的某些想法可能偏‘激’了——伊莎贝拉,你想当‘花’店老板娘吗?”伊莎贝拉浮起落寞的微笑:“是啊,很不切实际吧?” “没什么不切实际的。” “列文哥哥,我是勃朗克家族的次‘女’。”伊莎贝拉苦笑,习惯了对方的没常识,“虽然我地家族没有珍妮家势大,也是我国地名‘门’望族。我的婚姻不由我做主,我也不能任‘性’。说不定我还会和珍妮一起嫁给你,到时就要请你多多关照了。” “他们好象以为用裙带关系就能摆布我。”席恩嗤笑。 “啊?” “没什么,伊莎贝拉,你想必也清楚,他们现在就等我点头而已。坦丁和弗兰登实力相当,要压下对方都差一口气。”席恩徐徐倒茶。银瞳被如雾地香气模糊了思索的冷光,“坦丁的盟友是罗亚。弗兰登的盟友是萨曼。” 伊莎贝拉感到一股战栗的寒流在背部游移,突然地醒悟闪电般照亮她的脑海:这个人是对政事不关心,严重缺乏王族应有地常识,但是所有的动态关窍他都心里有数! 魔王朝她绽开爽朗的笑容:“我记得你家没有兄弟参军,是吧?” ****** 丰之月17日,坦丁帝国和弗兰登帝国在边境发生摩擦,战事进一步升级。最终演变成四国‘混’战。普莱玛斯帝国一‘乱’,有军事力量出征的国家都想乘虚而入,其中也有一劳永逸解决这个威胁的正面因素。而它们要开进普莱玛斯,照样要通过西琉斯。偏偏西琉斯王国的实权者列文皇子似乎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眼看那边有熄火的迹象,两大帝国决定:先扫除‘门’前地阻碍。 反正西琉斯是小国,不足为虑,后方也需要稳定——巧妙地利用这种心态。某个擅长挑拨离间的人再次掀起战‘乱’。当战火正旺时,变故又横生。弗兰登帝国的盟国:中部的魔法之都萨曼正式和西琉斯签定了冰晶矿的割让协议,退出了战斗;而罗亚的国王遇刺,六个王子为了争夺王位爆发内‘乱’,罗亚也退出联盟。原本情势不利的弗兰登因此获得喘息之机,打得对手节节败退。决定‘性’的一役。卡德莱特平原狙击战中,西琉斯地二皇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亲率五千骑兵和两百名来自萨曼的魔法师突袭了弗兰登军的右翼,重伤御驾亲征的皇帝鲁道夫二世。之后,在他委任的外‘交’官高明的调停下,三国签署了为期五年地互不侵犯条约。 经过这场大战,坦丁和弗兰登的根基虽未断,短期内也确实无力再战;由于许多高级军官阵亡,国内还势必有一次势力重组,只得咬着牙忿忿不平地签字,深切后悔之前为何不铲除这个危险人物。而是抱着小觑他的心态试图拉拢。 于是。尽管是单脚立于白刃上的和平,列文皇子也终究是得回了他的太平。他估计会有两、三年安宁日子可享。而在他的煽风点火下,艾斯嘉大陆的战局也不会拖那么久。 “列文哥哥!” 厚重的‘花’边长裙随着奔跑泛起涟漪,‘露’出两只沾着湿泥的小牛皮靴,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攥紧流苏‘毛’织披风,少‘女’穿过‘花’园,远远望见伫立在大理石喷泉旁的青年,他被生着青‘色’薄翅地风‘精’,双臂有银鳞地水‘精’和褐‘色’皮肤的土‘精’包围。手捧水瓶地人鱼像在水珠的映衬下闪闪发光,一道亮丽的彩虹延伸到池边。几只麻雀啄食散落的谷粒,毫不惊慌地瞅着来人,它们闪亮的羽‘毛’已转变成秋季的颜‘色’。 对这类光景早就司空见惯的伊莎贝拉拍‘胸’调整呼吸。席恩散掉手里的魔法元素,弹出一缕风,卷来被她丢失的宽边羽饰帽,戴在她结了许多小辫的棕发上。 “你今天的发式更可爱了。”他笑道。 没有回应他的取笑,伊莎贝拉抬起头,离别的话语在喉咙口哽住。看到她的表情,席恩一怔,微微侧首:“怎么,你怪我?” “不是。”伊莎贝拉啼笑皆非,“我的国家要侵略你的国家,你反击是理所当然的事,我怎么会怪你,是……我要走了。”语尾带起一抹不稳的颤音。 “哦,我正要跟你说。”席恩递给她一封介绍信和一枚枫叶形状的白金‘胸’针,“我和‘花’都的瑞维尔总督联系过了,他保送你进芳草学院的园艺部。以你的水平,最迟两年就能毕业。你朋友我也在欧蕾莎音乐礼仪学院安排了席位,对面的商学院聚集了全大陆地金龟婿。对目前的帕特里克家正是急需。两所学院离得很近,往来方便,那里的法师协会分部也有传送法阵,你们周末可以来看我。”念在伊莎贝拉的份上,他也不介意那位玫瑰小姐了,毕竟她也白送了他不少施法材料。 “……为什么?” “这是很划算的买卖,放弃一个‘女’儿。换来我这个强力臂助。你父亲很聪明,所以你回去就会被他兴高采烈地拥抱。送上祝福,打包扔进马车。” “你个人没有任何好处。”伊莎贝拉静静指出。席恩也直直注视她,半晌,低声道:“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帮你,我以为我已经和仁慈心无缘了。” 伊莎贝拉笑了,她明亮的笑靥与灰‘蒙’‘蒙’的天‘色’呈现鲜明对比。 “列文哥哥。我会来看你。” 席恩默然,看看她,再看看她肩上地‘花’‘精’,闭上了心灵的窗口。 “祝你幸福,伊莎贝拉。” ****** 可爱地小鸟飞走了,邪恶的魔王还是过他的日子,至少表面完全看不出他有变化。 围绕他的气氛却明显有变,学乖了的诸国开始派出一‘波’*杀手。发现弟弟的人气越来越高的威姆皇子也有了警惕感,跟着凑热闹。 被‘阴’云笼罩地夜空洒落濛濛细雨,打在竖立的窗扉上,形成涓涓流水从窗台滑下,雨珠与攀附在墙面的藤蔓滴打出凌‘乱’的旋律,绿‘色’的帷幕仿佛天然的屏障。 层层叠叠的叶片间突然响起诡异的闷哼。接着是落地地声响,两道影子从角落窜出,检视地上的成果。 “应该是蠢货王子的人。” “该死!主人本来就睡得浅!”哈玛盖斯恼怒地瞪着断气的刺客,有股冲动将那个‘骚’扰养父宝贵睡眠的‘混’蛋宰了!丽芙瞄了眼窗子,咕哝道:“我打赌他已经醒了。” 席恩确实醒了,但他没动,判断没事后,再次合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终于有了点睡意,感到血液里有什么动了一下。整个人刹时警醒过来。 沙沙的轻响逐渐靠近。没有惊动外围地魔法防御,不。是无声无息地中和了。 是恶魔,哪个家伙如此大胆?噢,他知道了。 “睡着了也不放松啊。”‘性’感而沙哑的笑声,可见来人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意思。 有着金属质感的银瞳猛然睁开,与此同时,一具娇美的‘女’体如蛇般溜进他的被窝,软软地依附着他。 一时间,房内飘满了浓郁的‘迷’人芬芳,那是和黑夜一样深沉幽暗,‘阴’*人堕落的甘美甜香。 “晚安,主子。” 餍魔之王用歌唱般的语言低语着,绽开充满‘诱’‘惑’力的倾世笑靥。 “格蕾茵丝。”迎视她地视线依旧清晰而稳定,“我说过我不欢迎夜袭。” “对着一个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半夜爬到男人‘床’上,又有姿‘色’地‘女’孩说这种话,你不觉得很打击人么?”身材火辣的‘女’领主不依地扭了扭,还真有些撒娇痴缠地小‘女’生意味。 低沉悦耳的笑声逸出‘唇’,隐含着令人察觉不出的嘲讽。 “也许‘女’‘性’是有所谓的矜持,但绝对不包括你。” 弹指间能翻云覆雨,震天撼地的大手在曲线优美的背部游移,像‘操’纵那些调皮的魔法元素一样细致而充满技巧,经验丰富的恶魔也不禁呼吸微‘乱’,那集中在她要害的抚触更是增添了一份在生死边缘游走的绝妙刺‘激’。 作为回礼,她也熟练地**身下的男人,却发现他毫无动静,像块干掉的黏土板。 神真是无趣的生物! 有些恼怒地,她一口咬在法师的颈项。 席恩的反应出乎意料的‘激’烈,竟然弹了起来,没有人看到,他瞳孔收缩的双眼涌出了赤luo‘裸’的震惊和由回忆而生地痛苦和‘迷’‘乱’。 法娜,他的血族爱人。就喜欢咬他这个部位,还留下了永难磨灭的痕迹,刻在灵魂里的伤痕。 因为也吓了一跳,格蕾茵丝错过了乘胜追击的大好机会,不然今晚魔王陛下会被她一口一口吃掉,连片渣也不剩。 “你这里真敏感……”啊!快开发处‘女’地!如梦初醒的‘女’领主这才开始动手,可惜太迟了。 “格蕾茵丝。” 一阵天旋地转。猎人和猎物的位置刹那颠倒。 格蕾茵丝还没回过神,只觉背部一痛。无数酱紫‘色’地细长触角像一朵‘花’般膨胀开来,缠绕住她的四肢,顶端地尖牙咬进她的皮肤,分泌出麻痹的毒素,瞬间剥夺了她的行动能力。 立刻想通是刚才主君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的背上植入了虫卵,深渊领主依旧笑意嫣然:“你喜欢捆绑吗,主子?” 魔域之王回以酷似弟弟的阳光笑容。 “我该说你是死‘性’不改呢。还是——”白皙优美的手指硬生生‘插’进她丰满地‘胸’脯,“欠教训?” “啊!”格蕾茵丝发出一声真切的痛呼,声音中却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甘甜味道,比起呻‘吟’更像是做*的呢喃。 “这样也会有快感吗?”残忍地加重手劲,捏住那颗恶魔之心,法师俊秀斯文的面容上,浮现出不加掩饰的狠毒神‘色’。 “呼……”妖‘艳’绝丽的脸庞渗出了晶莹的汗水,和一丝奇妙而真实地微笑。“恶魔道,就是享乐道啊,我的陛下。” “哼。”席恩眼神一动,缓缓收回手,“我不想奉陪你的游戏,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事。” 他翻身坐起。被雪白的立领包裹住的修长颈项在黑发的掩映下有着微弱地‘阴’影,从下颌、喉结、锁骨到‘胸’膛,形成了一条极其优雅的弧线。 格蕾茵丝看着他睡觉也不脱掉的黑‘色’长外衣,看着他白‘色’的袖管下染血的手,看着他领口里晕染了月光的莹润肌肤,看着他在透明的夜‘色’中孤清的侧面…… 带着一股莫名的冲动,她将他拥进怀里。 即使隔着衣服,魔王还是能清楚地感到紧贴着自己的柔软曲线。 “你需要放松,不,需要放纵一下。”按摩他双肩地柔荑。传递出温暖地抚慰。一如那似是真心的劝‘诱’。 足以打动意志不坚地男人。 席恩转过头,食指**似地划过部下丰润娇媚的‘唇’瓣。勾起冷冷的笑。 “你的嘴‘唇’涂了毒,格蕾茵丝,所以你的甜言蜜语都不可信。” 这个无孔不入的‘女’人,他绝对敬而远之。换作别的魅魔,他倒不介意享受一下,有自信在汲取快感的同时,也能保持清醒的神智,但这个魔‘女’不同。 她是最致命的毒素,会从最细微的‘精’神缝隙钻进去,附骨蚀心地渗透每个角落,直到将对方彻底腐化,变成她最爱的大餐,滋养她美‘艳’夺目的容颜。 明知有可能万劫不复,还跳下去,那叫傻子。 “男人总习惯把一切都怪罪到‘女’人头上。”格蕾茵丝娇嗔,坏心地咬住之前发现的弱点——他的颈侧。席恩一震,挣开她的拥抱,银眸危险地眯起:“格蕾茵丝,‘女’人是不是都学不乖?” “哎呀,真的生气啦?”‘色’胆包天的‘女’领主总算有了点危机意识。 “我很少生气,我也承认你碰巧‘摸’到了我的伤口。”一指点住那五个触目惊心的血‘洞’,嵌入咒语,席恩起身走到洗脸架前,把手浸入水里,丝丝诡谲的绿雾升起,“今晚的事让我很不快,你识相的,就不要再惹怒我。” “是是。”不甘心地咽下‘诱’‘惑’失败的苦果,餍魔之王又恢复了无‘药’可救的本‘性’,笑着凝视‘胸’口,“这是你给我的印记吗?”魔王陛下以一贯的迟钝道:“当然了,我不是刚说,你给我记好了。” “……”我怎么会看中这样一个无趣的男人? “威胁‘女’士,是没品的男人做的事哦。” “我本来就没品。” 再次无言,格蕾茵丝叹息着拂了拂线条柔媚的卷发,略带夸张地道:“唉,算了,我走咯?真的不要我陪?” 洗干净的长指指着房‘门’,意思很明白。 那邪恶的尤物一离开,席恩就命令魔仆处理掉那盆水,点起净化安神的香料,拿着换洗衣服走向浴室。 洗完澡回来,舒缓心神的香木味道已融入房间里终年缭绕的‘药’香,很柔,很淡,难以言喻的疲惫涌上心头,席恩无意识地抚摩颈窝。 他对自己的举动感到烦躁,同时提醒自己这不是应有的情绪,他依旧保有脆弱的人之心,而他身处在一群无情的恶魔当中,坚固的心防是他必需的武装。 恶魔无心,她们的‘胸’腔里装的是石头。 冷笑着勾了勾‘唇’,席恩还记得那冰冷坚硬的触感,然后躺进被窝,困倦地合上眼,蜷起身子,握住了他的法杖。 ……第七章暗之进行曲(节五)--文字更新最快……@!! 第七章 暗之进行曲(节六) 第二天一早,小小的冥王左看右看,不确定地问道:“父神,您身上有恶魔的味道,昨晚您…你们睡在一起?” “是有一个爬上我的‘床’。” “这可不行啊,您不能背叛母神!” 席恩冷冷扫了小鬼神祗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少管,做你的功课去。”依路珂生气地嘟嘴退到一边。 哈玛盖斯奇道:“主人,是谁这么大胆?”他的养父如果要满足生理需求,会事先传唤,不喜欢主动‘骚’扰。 “格蕾茵丝。” “是她啊。”哈玛盖斯打了个寒战,他也深知餍魔之王的厉害,“那您没跟她睡吧?” “嗯。”席恩漫应,依路珂顿时眉开眼笑。 一个白发红瞳,五官清秀如水墨,神情却异常冷漠的‘侍’‘女’端来牛‘奶’麦粥、梅子浓汤、用苹果酒烘烤的火‘腿’‘肉’、香酥的什锦面包和‘乳’酪蛋糕,分送到三人面前。 依路珂叉起一大块‘肉’,眼巴巴地盯着她:“我总觉得格兰妮很眼熟。” 当然眼熟,她是我用奥古诺为范本制造的。席恩喝了口味道过于浓郁的粥,食‘欲’尽失地放下银匙。 他不认为这是侮辱师长的行为,第一代古神奥古诺本来就是个没有‘性’别的神,这也具有纪念意义,构装生物的制作方法是他从神墓学到地。 瞥见养父的小动作,哈玛盖斯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什锦面包换给他——今天的早餐。只有这个席恩还吃得下去了。见状,依路珂也孝敬他一只大火‘腿’:“父神!” “不要,有酒味。” “啊,您不喜欢酒啊?” “主人会醉。”哈玛盖斯温和地解释,他很喜欢这个调皮可爱的弟弟。席恩点头为谢,对表面是‘女’仆的保镖道:“以后叫厨房做点清淡的食物。” “是。”格兰妮生疏冷淡地语气和他如出一辙,如水晶轻击的嗓音带着无机地剔透感。 “丽芙怎么不来吃?”像所有成长期的孩子般气势磅礴地扫掉自己的份。依路珂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她不用吃东西。”依然是哈玛盖斯回答,“就算吃也只吃水果。主人也喜欢水果,特别是桃子、菠萝、芒果。” “哦。”依路珂认真记下。 格兰妮隔着蕾丝餐巾端起银制的咖啡壶,缓缓将醇香浓厚的液体倒进白瓷杯,加鲜‘奶’和砂糖调好,宁静优雅的举止看不出丝毫的不自然。席恩满意地啜饮,突然,他微微眯起地银眸闪过一道凌厉至极的寒芒。手掌疾翻,一面水镜凭空出现。 “啊!丽芙她——”哈玛盖斯跳起来。依路珂则喷出了嘴里的麦粥。 “那个笨‘女’人。”魔王压抑的语调透出风雨‘欲’来的暴怒。 ****** 所谓的无妄之灾,都是在最松懈的时刻降临。 这天,中西两城的军队终于在图利亚城顺利会师,两位城主彼此挖苦攻防,为傍晚举办地盛大酒宴注入辛辣的调料。某‘吟’游诗人应景地弹起振奋的曲调: “勇猛的伊夫利特,火焰的利剑是您的威严; 温柔地亚希,流水的裙裾是您的救赎; 公正的贺加斯。您辉煌的御座指引我们的道路; 慈爱的秦蒂丝,您悲悯的笑颜抚平我们的痛楚……” 温润平和的歌声在热闹地大厅回‘荡’,西城一方虽对赞美神明地内容不以为然,还是抱以掌声;中城一方更是连连叫好,有心给那帮不信神的野蛮人好看。轩风听了一会儿,皱起眉头:“怎么没有小史?”杨阳端着酒杯轻笑:“好象不包括邪神。普路托也没有。话说回来,今后地众神礼赞要加入席恩了……” 一言未毕,玻璃的碎裂声和着‘侍’‘女’的尖叫打断了她的感言,纷‘乱’中,鲜红刺目的血泉直直喷向天‘花’板,竖琴从苍白的指间滑落,重重砸在地上。一道迅捷如风的黑影飞掠而出,及时接住倒地的人体。 “维烈!”杯子也从杨阳手中掉下,她惨叫着,拨开人众奔过去。魔界宰相躺在暗黑神怀里。左肩到右腰撕出一条恐怖的裂口。泉涌而出的血液将他整个人染成触目惊心的红‘色’。 “关‘门’!捉刺客!”诺因大声道,准岳父在眼皮底下被砍成重伤让他很没面子。 然而那个刺客根本没有逃跑的念头。手握一把与她身材不符的巨大战锤,昂然站在夜风吹拂的阳台上。 “那是——”杨阳的眼睛扩大了,怒气不翼而飞,被惊愕和惶恐取代,“‘精’灵……” 古老独特的衣饰,从淡绿的秀发下延伸出的尖尖双耳,优美如艺术品的脸庞,匀称曼妙的肢体,在在显现了她的身份。唯一与传说不合的,是她放‘射’出深切仇恨的寒冽眼神,宛如索命的复仇‘女’神。白嫩的柔荑握着一柄成年战士也未必举得动的银‘色’巨锤,自在地轻挥。 维烈没有昏过去,也用难以置信的震惊目光瞪着她。和他同样惊讶的还有在场的其他‘精’灵,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 “黑之导师。”丽芙红润的‘唇’瓣勾起由恨意所化的尖刻笑痕,冒火的碧眸一霎不霎地注视他,“你变了,我开始还以为她是你。” 冰煌划出凛凛银光,指着杨阳。诺因和史列兰立刻严阵以待。 “不过,我是不会认错的。你这副假好人地模样。那天你也是这样,像一只无辜的小白羊,在林子里‘乱’闯。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叫大家别‘射’箭,现在想来,真是愚蠢啊。” 丽芙使用的是标准的中文,朗朗传到每个人耳中。引起是非难分的疑‘惑’。但魔法师们听出她用了方言术,真正说的是一种陌生的语言。摈弃了冒牌货地可能。 “你……”维烈的声音黯淡而沙哑,漫溢而上地回忆和罪恶感将他淹没,“是你。” 他的报应终于要来了吗? “哦,你还记得?真是荣幸。”丽芙眼中冷光大盛,嘴角的笑意也更残戾。看出她动了杀机,‘精’灵长老埃洛尔出声道:“等等!你是哪个部族的?” “还有同族!?”丽芙一震,脸上浮起由心而发的喜‘色’。“我是蓝橡树森林的丽芙蒂尔.维兰瑟.阿玛斯塔夏.利亚顿.梅梨安尼.贝雅鲁,木‘精’灵,你们是…等等!你们怎么跟他待在一起?难道也是来刺杀他的?”一个个看过去,越看越怀疑。 “这——”埃洛尔感觉无颜以对,他也不是全无芥蒂,“我们不是,他地朋友救了我们,而且他也悔悟了……” “悔悟!”丽芙怒吼。挥动的冰煌带起狂‘乱’的气流,守卫退的退,倒的倒,包围圈顿时瓦解。劲急的风声中,清晰响起的指责震得四壁颤抖:“所以你们就原谅他了?一群白痴!你们是不是要被他统统烧死才会后悔?他悔悟死去的大家就能活过来了?” “你是死灵。”史列兰天籁般地嗓音平静地穿透她的杀气,再次掀起一片惊呼。“你不该留在世上,安息吧。” 丽芙震了震,用奇怪的眼光打量他,绽开奇异的笑容:“是的,我是死灵,我千年前就死了,没报仇以前就死了——你要这样的我安息?愚蠢地神明啊,你简直蠢得可怜。” 死灵?那是谁——杨阳心念电转。生气半身被辱骂,诺因握住剑柄:“跟她废话什么,宰了她。她不安息也安息。”他才不管什么对错。总之惹到他罩的人就是对方不对。如此单纯明快的处理方法倒也是唯一的对策。 宫廷术士团一起发动了束缚,力量之强劲足以将一头巨象当场定死。丽芙也身形一凝。但紧接着,她身前拉起半径一米的光幕,抵消了魔法。恢复行动能力的‘精’灵轻盈后跃,跳下阳台,落在庭院里。 无效化力场!吉西安是识货的,急忙补了道防御结界。某种危险的气氛在空气中发酵,化为无形的沉重铅块压在众人肩头,酸液在胃里翻腾,难以形容的恐惧抓住心脏,冷汗如蛇蜿蜒,准备好地法术随着施法者地动摇而溃散,一些定力不够的人甚至四肢瘫软地跪了下来。 深蓝地夜空中,三串螺旋形的链状光环一闪而逝,淡青‘色’的月光里浮现三道身影,两男一‘女’。右首的少年穿着‘侍’从的服饰,一头深褐接近黑‘色’的短发,白皙‘精’致的小脸上镶着一双纯蓝的大眼,干净的气质给人莫名的好感;左首的‘女’郎一袭黑‘色’紧身衣外结着白围裙,十足‘侍’‘女’的打扮,白发如霜,眉眼清秀,周身围绕着冰漠的气息。 中央的男子身穿融入夜‘色’的黑天鹅绒外袍,边缘的银‘色’符文闪着朦胧的微光,长长的乌丝带起清冷的流辉,轮廓优雅俊秀,充满了知‘性’,血水晶额冠下,冷质的银瞳如同坚硬的水晶,不透‘露’一丝情感,耳下垂‘荡’着‘花’纹‘精’细的十字架耳坠,腰间的象牙法杖散发出淡淡的银芒。 “席恩!”一眼认出那双宛如冰泪石的眼眸,杨阳失声道。知情者大呼小叫,这个大名如雷贯耳啊。 初次拜见的轩风双手合十,陶醉地低喃:“好帅啊……”被离得近的昭霆一拳揍上后脑勺——太搞不清楚状况了!那可是魔头! “你很有眼光,宰相之‘女’。”席恩淡淡地道,语气不愠不火,一贯的冷静泰然,当他转向‘精’灵下仆,用词才多了点责怪,“丽芙。你太卤莽了。” “……对不起。”丽芙咬牙道。身为席恩复活的亡者,她必须服从他,这次是实在忍不住,才偷偷溜出来。杨阳怒道:“果然是你指使她!” “指使?”席恩挑了挑眉。丽芙冷笑:“我是自愿跟他签定契约地!没有人能‘操’纵我的意识!” “听到没,我们是同谋。” “你也知道你们是罪犯啊!”昭霆破口大骂,轮到她被耶拉姆殴拳头。扎姆卡特指着哈玛盖斯,一脸惊怒:“是你!”在海底。他们有过一次较量,那次他被打得惨兮兮。留下一生的耻辱。 “哦,血龙王。”古代龙的化身也认出他,视线扫过当时在场的月、史列兰和维烈。 “来得正好,臭小鬼,看我收拾你!”扎姆卡特撩袖子准备上阵。月拉住他,暗暗惊骇:对方看来不过十三四岁,显然是幼龙。竟能打败一头成龙,还是龙王,血统绝对不简单! 哈玛盖斯征求意见地看着养父,席恩摇摇头:“别理他。” 啪!扎姆卡特听到自己神经断裂的声音:别理他……他竟然说别理他……这家伙还是老样子,看似八风吹不动的冰块样,但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人地脑子里冒岩浆。 不过气过头,他也拾回了理智。血龙王暴躁归暴躁,却不是傻瓜。上次圣域一战。就使他深刻体会到这个人类的强悍,何况他当时还没有成神! 会是场恶战。和情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默契地走到大厅两端。现场人虽多,但靠得住地只有寥寥几个,剩下的连席恩的小指也不够看。 身为主人的诺因站出来发话,一开口也是挑衅味十足的火暴言语:“老僵尸。你不乖乖窝在你的坟墓里发臭,跑出来干什么?当心你那些腐烂的肠子掉出来,丢人现眼。” 这、这家伙活腻了啊!杨阳等人死死瞪视他,恨不得撕烂那张惹祸地嘴。 “诺因啊。”涵养深厚的魔王当然不会在意这种程度的暴言,当作是小‘毛’孩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话一笑置之,“长得和莉真像。” 诺因打了个寒噤,暴跳如雷:“别…别以为你给我起了名字,就能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 啊,他的名字是他取的?不晓得内情的人们来回互看,纳闷地嘀咕:那他们不就相当于父子了? “呵。脾气也很像——诺因。你的名字是我取地,就代表你是我的所有物。这是我给你的烙印,刻在你的身体和灵魂里。虽然还不至于能控制你,但是让你吃点苦头还是可以的。” 法师低沉柔和的男低音始终不疾不徐,明明冰冷无情,却带着诡异地魅‘惑’力,将战栗的种子播进大厅,纠缠住每个人,渗入名为[惊悚]的毒素。 啊啊——真正的魔鬼啊!已经有人开始发抖,祈求神明保佑: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其中抖得最厉害的是诺因,不过一半是嫌恶的关系。杨阳瞅着他,用教训的口气道:“你别抖,你的逻辑和他一样。” “闭嘴!” “?”席恩不解,他说的是纯粹的法术理论,用意是叫某个小鬼安静点,可是效果似乎有点偏差。 “主人,我们走吗?”哈玛盖斯是明白他地,忍住好笑,柔声道。席恩笑了:“这个嘛……” 不好!警讯地火光同时在月和扎姆卡特脑中闪现,但他们还是迟了一拍。 “群体定身。”法师用神语‘吟’唱简短的咒文。 人人只觉身体一沉,动弹不得,连舌头也无法蠕动。尽管极少数实力派在数秒内挣脱了束缚,但这段时间足够席恩做太多事了。 “心之封印。”瞬间剥夺魔界宰相地意识和异能,席恩用影子传送术将他扔到丽芙脚下,手指疾划,“范围沉默.无力化诅咒.叠加。” 以施法者为圆心,深红‘色’的‘波’动向四面八方扩散,形成一个半球型的禁制结界,将整个军营笼罩在内。 太强了!连一招也没能使出。就彻底丧失了战斗力,年纪轻轻便取得[五叶草]荣誉地宫廷术士长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和沮丧:这种力量,根本不是一个层次! “抓住他,丽芙。” “是~~~” 眼看敌人就要携着人质从容离去,史列兰当机立断地展开自己的本位空间:“暗之领空!” 骤然变暗的视野空无一物,杨阳惊讶地发现自己像待在平地上一样悬浮在半空,周围是诺因、史列兰、扎姆卡特、月和伊莉娜。不远处。维烈躺在丽芙脚边。席恩三人还是飘浮着,不见丝毫惊容。 “呵呵。果然还是暗黑神小dd有点本事。” “你不要老是叫我小dd!”史列兰生气地嚷道。席恩笑得像安抚一只小狗:“对了,上次答应你的糖还没给你。” “坏蛋!” “史列兰,别过去!” 杨阳的惊喊没能拉回气昏头的乖宝宝,迅捷地身影闪电般扑出,然而在同为神祗,又使用了锁定术的席恩看来,他地一举一动都慢得可以。 史列兰感觉自己扑进了一大团松脂似的粘滑事物。越来越使不上力,初时以为是[迟缓]或[停滞]之类的法术,正诧异怎么能在自己的领域影响他,注意到法师两耳的秘银十字架流转着诡谲的光芒。 那是……作为神力的媒介,他张开了自己地空间领域! 神器[秩序十字之章],能够重新界定范围内的一切法则,包括时间和空间。 “‘混’沌囚笼。”席恩双手结印,一道紫光飞向史列兰。化作光膜牢牢包裹住他。 史列兰双膝一软,仆倒在地,手中由暗元素凝聚的长剑消失,惊恐地发现全身的力量不断流失,神力也被一股无形的压力阻隔,半点也使不出来。 “拦住他们。”席恩简洁地下令。同时四周多出一圈由土傀儡和魔影铠甲组成的防壁——这是他的习惯。 “是!” 正要上前救援的诺因只觉眼前一‘花’,靠着条件反‘射’才险险闪过直指头颅地一击,但左颊还是开了条血口。 好快!疾步后退也没能拉开距离,诺因好不容易拔出剑挡下两记快攻,迸现的火‘花’照亮一张冷漠的丽颜,正是格兰妮。 构装生物速度快极,手里剑光闪闪,轻盈的身子时而如雨燕飞掠长空,时而又如彩蝶翻飞‘花’间,每个动作都无比自然优雅。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中城城主被‘逼’得连连倒退。顷刻间就伤痕累累,压根没有余裕关照同伴。 其他人的情势也不妙。哈玛盖斯一手张起护壁守住身后地养父,另一只手毫不间断地朝还处于沉默状态的杨阳施放最简单的魔法飞弹,使得扎姆卡特和月只能守着她,一旦前者有稍微走开的迹象,就倾洒大规模的龙焰,将他‘逼’回老位子。 “你这小子,怎么和那家伙一样!?”都是这么卑鄙无耻的打法! “我是主人的养子啊。”哈玛盖斯理所当然地道。 “你怎么会是他的养子?他是人类。”月心战喊话,“从时间上看,他也不可能是你的父亲,说不定是他杀了你的父母,把还是龙蛋地你偷出来。” 哈玛盖斯眼神一沉,狂怒之情‘混’合着龙威,从他身上发散出来。 黑暗地领域飘起雪白的冰晶,一眨眼,莽莽雪原就取代了虚空地平面。 “这是……?”杨阳吃惊地左顾右盼。幸好月反应快,一连架起三道风之守护,他们才没一下子冻成冰棍。扎姆卡特瞪大眼:“你是古代龙!” 只有创世之前就该消失的古代龙,才有创造次元素界的能力。 “这都拜那位宰相所赐啊!”哈玛盖斯厉声道,眼里‘射’出炽烈的恨意,“要不是他囚禁了主人,我们怎么会分离千年!”杨阳颈子一缩,无言以对。虽然席恩是自作自受,不过说老实话。维烈并没有立场关押他。何况折磨千年,怎么说也太过分了——都没人罚他自己呢。 “就算他杀了我全家又怎么样,我是他养大的,他就是我父亲!” 伴随着愤怒地高喊,月的结界发出清脆的爆裂声,三人顿时被冰雹打得狼狈不堪。 “萨克,快升温!” “哦哦。” 这边是气温拉锯战。另两头也打得如火如荼。 伊莉娜一开始就没管杨阳,一心救回自家的宰相。瞬移到他身边,再移回己方的阵营。丽芙大怒,衔尾追来。她已失去生前的法力,只能用‘肉’搏,但席恩给了她不亚于巨人的力气,加上冰煌地驱邪之力,威力也非同小可。 相同的情景在伊莉娜身上重演:防壁碎成千万片。强大地冲击‘波’轰碎了她的右肩。紧急间给维烈罩了个[庇护]和[幻影],她连用瞬间移动拉开距离,心下暗骇。 她刚刚用的是物理无效结界,普通的打击绝对无法奏效——这‘女’人好大的力气! 当下不敢再硬架,一边用白魔法治疗伤势,一边加持了加速到处游走,不时丢一枚光箭‘骚’扰。而诺因和格兰妮的‘交’战已分出胜负,后者的速度和武艺都更胜一筹。却吃了头脑不够灵活地亏。发现对手多数攻击自己的魔核,诺因才勉强‘挺’了下来。‘激’战中,经过兰修斯点化的佩剑自动感应到威胁,解放了尘封的能力。 一层层青光从雪亮的剑锋透出来,像是刮起了纯青‘色’的飓风。 “!?”格兰妮本能地挥剑格挡,碎散的能量‘波’还是击中了她。炸出白‘色’的粉状物和点点血液似地晶莹光尘。 这‘女’人,不是人!看清她碎裂的衣服下‘裸’‘露’的伤口,诺因彻底惊呆了:他竟然和一个傀儡打这么久,还…还打输了。 “格兰妮。” 听到主人的呼唤,本要乘对手失神的空挡继续攻击的构装生物立刻退了回去,行动明显有些迟缓。 “身体组织还需要强化。”纤长地手指迅速接上几条断裂的主神经。红眸不带感情地垂了一下:“抱歉。” 变出一件斗篷披在她肩上,席恩扬声道:“哈玛盖斯,丽芙,你们也回来。” 古代龙毫不犹豫地撤退,‘精’灵还有点不情不愿。几乎在同时。一具躯体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掉在黑发少‘女’怀里。 “史列兰!”杨阳大惊失‘色’,慌忙检视。“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没什么,吃了他一部分神格,不多。”席恩自认胃口很小。 杨阳快被他气死,但也无计可施。之前老大还没出场,小弟就把他们打得无还手之力,现在他若亲自出马,他们真的要和这个美好的世间说再见了。 看透她的心思,席恩淡然一笑:“这是场多余的战斗,就到此为止吧。”诺因怒极:“你要杀就杀,别当我们是你的玩具!” “不是的,肖恩不在,我折磨你们也没意义。”况且迟则生变,难保众神和帕西斯知觉,气势汹汹地杀过来。 “……” 肖恩,真是谢谢你啊!众人咬牙切齿。 “好了,乖孩子,打开暗之领空。” 史列兰怔怔地照做。杨阳的下巴差点脱臼:“你、你还说没对他做什么!” “放心,催眠的效力很快就过去了,控制他我也是很累地。”环视大厅里还躺了一地地人,魔王在夜空下迎风而立,神态语调始终淡漠无温,“冰煌造成的伤很难愈合,要用专‘门’地魔‘药’涂抹才能好全——别误会,我恨不得碾碎他全身的骨头,但是还不到他死的时候。” 话音刚落,三道光链一闪,刹那模糊了三人的身影。 一只装着‘药’草的袋子和一张写着‘药’方的羊皮纸悠悠飘落,服务周到。 可怕的大头目走了,法术也解开了,在场却没人站得起来。 并非**,而是‘精’神上,一地破碎的自尊刺眼地闪烁。 直到第二天,才陆陆续续有人振作。轩风在早餐桌上做忧愁‘女’主角状:“唉,虽然是很帅,但也实在太厉害了。不想点办法,我们真的会死呢。”帅哥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你现在才知道!”昭霆怒吼。在她旁边,诺因死命嚼着面包,就好象这是席恩的‘肉’。 “办法只有一个,特训。”月简洁明了地道,“我们实力不差,问题出在太没有默契。”被他训了一夜话的扎姆卡特和史列兰耷拉着脑袋不吭声。耶拉姆叹道:“实力也要加强。”吉西安默认。 贝姆特奇道:“为什么他不把我们一网打尽?以他的力量,这是轻而易举的事吧。”伊莉娜分析:“他的‘性’格应该非常谨慎,没有必胜的把握就不会尽全力。万一那边察觉,赶来援助我们,他即便胜利也会付出很大代价,走是明智的。” “我们能赢吧,他是坏人。”邱玲小小声道。众人瞥了她一眼,对这么天真美好的想法不予置评。 “这个嘛。”杨阳起了奇妙的感慨,“通常在故事里,正义的勇者面对拥有压倒‘性’实力的魔王,只有魔王自己犯下种种低级错误才能使局势改变,比如说,抢走主角的‘女’友;在最关键的时刻看着天‘花’板而不是看着对手狂笑。” “……席恩可能这样吗?”一室怀疑的目光,答案已在无形中建立。 “不可能。”杨阳斩钉截铁地否定,别说那位魔王陛下了,稍微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犯下那么愚蠢的错误。 “那我们怎么办?” “只能指望他一次次放过我们了。” 杨阳悲观也实际地道,众人发出无声的悲鸣。 ……第七章暗之进行曲(节六)--文字更新最快……@!! 第七章 暗之进行曲(节七) “为什么不带我去?” 嘟着小嘴,依路珂跟在父亲后面问。 “你还不成气候。”席恩毫不留情面地道,“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深受打击的冥王捧着破碎的心杵在当地。冷酷无情的魔王大步走开——他很讨厌有人站在他背后。 哈玛盖斯温言宽慰:“乖,依路珂,你再努力些就行了。”依路珂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应道:“嗯。”呜呜,他是没有爸爸疼的孩子,不过好歹有个哥哥疼他。 “先去玩吧,下午再做功课。” “好~~~”小鬼神祗马上开开心心地跑开,再次印证孩子是无忧无虑的生物。古代龙的目光穿过孤儿院窄小的庭园,看到养父已经坐在秋千上看起书来,不便打扰,正想也加入玩耍,瞥见一个衣着笔‘挺’的老人驻着拐杖缓缓走出‘门’,连忙上前搀扶:“院长。” “哦,谢谢。”老人和蔼地笑道,转向席恩所在的位置,笑意加深,“列文殿下真用功,让我这个老头子都来不及搭话。” “您有什么事吗?没关系的,主人不会介意,或者我去帮您说。”哈玛盖斯真诚地建议。因为这确实是位值得尊敬的人类,一个清心寡‘欲’的老贵族,用自己的财产兴建了这所孤儿院,收养一群无家可归的孩子。 “没事,没什么事。就是跟他聊聊天,感谢他一直以来的关照。”院长地语气饱含亲近与谢意,哈玛盖斯不禁心虚。他知道席恩做善事并不是出于善心,而是为了提高自己的声名。 老人睿智的眼看透了身旁不擅长掩饰的少年,笑着用拐杖点点地面,在他的扶持下慢慢散步,向经过的孩子一一回以慈爱的问候。苍老地低语宛如树木沉厚的年轮,“我老了。积蓄也有限,只能照顾到少数孩子。多亏列文殿下提出孤儿收容制度,我地理想才能实现。” 连年的战争造成了大量的伤兵和孤儿,因此由二皇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提议成立的两项收容设施获得一致好评。由他委任的官员们也大大提振积弱陈腐的朝政,制订了许多利民政策,使他国家英雄的形象更是红得发紫,声望如日中天。在这种局势下。大部分贵族都聪明地选择拥戴他,进一步扩大了他地势力。 “他派来的助手也帮了我不少忙,不然我真是力不从心。他是个很有才干的人,这就够了。不过我很好奇,列文殿下似乎并没有威姆殿下那样的雄心壮志,应该是想致力于学问方面的发展吧?” “嗯。”哈玛盖斯忍不住抱怨,“主人对王位才没兴趣呢,就某些人在那里瞎想!” 这孩子忒单纯了。老贵族暗暗摇头:连这么明显的试探也听不出。还公然表态,说王族的坏话,幸好有他主人罩他。 “其实列文殿下很关心这些孩子,也许他自己没发觉。以前也有一些人资助我,但他们只是想得到慈善家的美名。只有列文殿下想到孩子们地教育,为他们规划未来和出路。不过他为人严厉了些。”老人叹道,他看出哈玛盖斯在席恩心里的地位不一般,比他自己去说效果好得多,“——选拔优秀的孩子送进士官学校和法师协会,这个构想是很好,可是资质比较差的孩子就……” “主人没有恶意,院长。”哈玛盖斯急切地道,“他不是想通过这种方法筛选人才,是给那些孤儿一个机会。正因为是孤儿所以更要自强,不能期待他人的怜悯。他是这么想。也没有资质问题。只要下苦功没什么学不会的。现在是前期,不能开设很多课程。这点我会跟他说。但是他真地没恶意,他对政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这样啊。”老人很惊讶,注视不远处专注阅览的黑发皇子,“看来殿下也吃了不少苦,难怪那些孩子怕他也信任他。” “呃……”终于发现自己说漏嘴,哈玛盖斯不知如何是好。老人发出宽厚的笑声,适时解除了他的窘况。 “不用担心,我一个老头子,今天听的事明天忘。对了,我这儿有一瓶我亲手酿的水果酒,你带给殿下。” “这个,主人会醉。” “哈哈哈,不会!这酒浓度低得很,那帮小家伙有时会偷喝,也从来没人醉过。”院长大笑。哈玛盖斯这才收下他的礼物,偷偷用[侦测毒‘性’]检查了一下——他不认为那位老人会谋害养父,但难保没人借助他的手图谋不轨。 确定没问题后,他才小心地收起。正要回养父身边,撞见一幕他不能坐视的情景:一个小‘女’孩安安静静地看着书,而他的弟弟冷不防抓住她地辫子,使劲往里拽,作‘弄’得对方已有哭意。 “依路珂,不许欺负‘女’孩子!” 小男孩下意识地送开手。小‘女’孩乘机躲到救星身后,像不会说话般,害怕地抱着书不吭声。这副模样让冥王更加蠢蠢‘欲’动,哈玛盖斯揪住这个小调皮蛋,对惊慌地‘女’孩柔声道:“去主人那边好了,他不会赶你的。” 朝他感‘激’一笑,小‘女’孩跑向心目中地偶像,两条长辫甩啊甩,勾起依路珂灵魂深处破碎的景象。 好象……他也曾经这样欺负过一个人…… 好想欺负,又好喜欢。 席恩只瞄了不速之客一眼,召唤出一张石凳,就不再理会。安下心的小‘女’孩行礼坐下,背对这边。令依路珂莫名失落。哈玛盖斯斥责:“你是男孩子,怎么可以欺负‘女’孩子。”忽略记忆地残片,依路珂不服气地瞅着他:“我就是想欺负她。” “不.行!不可以想怎样就怎样,主人说过了!” “好嘛。”听到父亲,任‘性’自我的小鬼就没辙了。又敲了他一记略做小惩,当大哥的继续教训:“你手痒可以欺负雄‘性’,打他们也更爽快。”依路珂扁嘴:“我一点也不想欺负他们。” 他喜欢的是那种乖巧、文静的小‘女’孩。还有严肃正经的人,最爱打破他们僵硬的表情。像上次他‘弄’得一个老处‘女’男爵夫人一身‘鸡’‘毛’。帽子上还压着一只打碎地‘鸡’蛋,她尖叫的样子可真够看地。 哼哼哼,他是坏小孩。 也知道弟弟是小恶魔,接下来哈玛盖斯只得盯着他,防止他‘骚’扰其他‘女’生。 ****** 在孤儿院吃过午饭,一家三口按照惯例来到伤兵疗养院。进‘门’前,席恩特地叮嘱依路珂:“这次不许再‘乱’说话。”上回这小鬼预言了几个伤兵的死。引起很大‘骚’动,还是他出面才摆平,真是标准的惹祸‘精’。 “哦。”依路珂闷闷地答应,像所有的顽皮孩子一样畏惧严父,又渴望得到他的注意肯定,尤其在有一个优秀兄长的情况下。 魔王没有施展任何治疗的奇迹,这会没完没了,他只是巡视一圈。和负责人打声招呼而已。伤兵们都知道他在战场上地功绩,待他极其恭敬。 席恩素来冷面寡言,反而不给人虚伪的印象。虽然护士们都偷眼瞧他,这点‘挺’气人,但想想这些白衣天使是他招来的,也没什么好气的了。反正皇子殿下总是来去匆匆。 “水……水……”一名发烧的士兵抓住席恩的黑袍下摆,神智不清地唤道。见几个护士忙不过来,旁边又有水瓶,席恩就顺手喂了。 中途,他怔怔停下,依稀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模糊的片断从记忆的水底冉冉上浮,摇曳着看不清楚。不,没有影象,是声音。一个他不久前听过,久远以前也好象听过地声音。 热。 地狱烈火似的烧灼感在体内蔓延肆虐。头痛得像要裂开。他呻‘吟’着,虚弱无力的身体却动弹不得。高烧、饥饿和干渴折磨得他奄奄一息。 可是不能死……不能死……我还没到东方学舍。还没见到肖恩。 水……水…… 细不可闻的哀求更像是一声声垂死的呜咽,趴在地上的小身躯‘抽’搐了一下,在心底冷笑。过去地经历化作光怪陆离的碎片,在他被高热烧得晕糊的脑子里盘旋。 没有人会同情他,施舍他一碗水。 也许今天,就是我的死期。他想。 颤抖干裂的‘唇’勾不起自嘲的笑,只吐出了沙哑的干咳。恍惚中,他感到有一双手轻轻抱起他,将什么东西送到了嘴边。 甘美的,冰凉的,液态的…… 这是……水? 来不及细想,也没有余力思考,他贪婪地喝着,结果呛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头又是一阵撕裂似地疼。 [慢点,慢点。]清冽而柔和地嗓音就像刚刚喝下的水,渗进他地五脏六腑,安抚了躁热和饥渴。因此,当那只大手再一次把碗举到他‘唇’前,他昏昏沉沉地任他喂。 另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道:[罗兰,这不太好吧。] [你没看到他快死了?] 难以言喻的舒畅从胃部扩散到全身,使他昏昏‘欲’睡,理智却竭力对抗,想睁开眼看看抱着他,喂他水的人是谁。一个深沉威严,难分‘性’别的声音仿佛直接在他脑中响起,震得他的意识七零八落:《罗兰,你又违反规则。》 (啧,菲里尼奥,别这么不近人情嘛,我难得发次善心。) 《上次这孩子偷了面包,被一群人追,不也是你帮他遮掩的吗?》 那明显属于成年男子地清冽嗓音一下子变得像初生的婴儿般纯洁无辜:[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不记得?菲里尼奥。是不是你眼‘花’了?] 《……罗兰,我知道他让你想起了你的儿子,但你也不能滥用职权。》 (啊,原来是这个原因?我还以为人老了就会比较心软。) 《够了,马上跟我走。》 (啊啊——等一下,至少给他一袋干粮……) 《你早就偷偷塞给他了!别当我没看见!》 (咳咳……) 嘈杂的争论都消失了,他重新跌回肮脏的地面。和灰尘垃圾为伴。 再次醒来,梦里的一切都淡化逝去。只有披在身上的旅行者斗篷,一只还剩一半晶莹液体地碗,一袋塞在他衣服里的干粮,显示了曾经有人帮助过他。 ****** 陶碗从纤长优美地手指滑落,溅得‘床’铺湿了一大片。 “主人!?”第一次看见养父如此失态,哈玛盖斯大吃一惊,关怀地扑过来。“您怎么了?” 没有回答,席恩神思不属地反复回忆,挖掘每一个细节。 罗兰!罗兰! 是他吗? 伊维尔伦城主的音容笑貌清晰浮现,伴随着那次和黑龙王在圣域的对决——他确定是他们俩! 好象还有个声音……没听见养子的询问,席恩抱着头,竭力苦思,却再也想不起一星半点。他不认为自己是白日做梦,那件斗篷和干粮袋他可是一直妥善保存。毕竟他这辈子得到的温暖太少了。然而,这帮助是来自罗兰.福斯,一个现代人,他就不得不怀疑他的“好心”和诡异的出现了。 时间魔法可以前往未来,却不能回溯过去。因为未来具有无限地可能‘性’,而过去是不可更改的。如果强行干涉。轻则被弹到未知空间;重则引发时空‘乱’流,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除非……他是超越三界的存在。 不对,那个城主体内是有巴哈姆斯的力量和贺加斯的神力,但是还不到能做时间旅行的程度。他也不是法师,不可能会那么高深的魔法。从他地生活态度看,也彻头彻尾是个俗世的野心家,就算有机会也不会跑到过去帮助一个小乞丐。 莫非是世界之钥?席恩的脑海闪过一道灵光。这时,他身边已经围了一群人。哈玛盖斯再也克制不住,扳过他的肩膀:“主人,您不舒服就说出来!” “……我没事。”摇摇头。席恩暂时搁下一大堆疑问。对上养子关切担忧的目光。依路珂的小手抓着他地衣裳:“父神,您是不是头痛?” 父神两字是神语。除了席恩没人听得懂。 “列文殿下,您身体不适就到这边躺一躺。”早就耳闻他“病弱”的名头,护士们迅速安排好空的‘床’位。 “不用,我真的没事,抱歉麻烦各位。”席恩流畅地起身,朝闻声而来的负责人颔首为礼,“我突然想起有急事,先告辞了。” ****** 傍晚又下了一场大雨,空气中还残留着水气,‘花’园里湿润的泥土散发出清新的味道。大理石雕刻的美丽人鱼手捧水瓶照亮了喷泉周围,晶莹剔透的水珠一颗颗跳跃着,宛如为她披上了光的帷幔,夜莺在紫藤树篱上唱着清脆地歌曲,褐‘色’地泥水像小河般在‘花’‘床’间流动,划出新的形状。 窗户开着,渎神者闻到了‘混’合着湿气和玫瑰芬芳地新鲜‘药’草味,宽敞的客厅里也弥漫着干燥‘花’和法术材料的香味。他坐在‘精’致的象牙雕栏椅上,无意识地曲起双‘腿’,两手捧着膝盖上的咖啡,没有喝,只是汲取那源源不断的暖意和浓厚香醇的气息。 轻轻敲了敲‘门’,哈玛盖斯托着托盘走进房间,浅蓝‘色’的双眼化开温柔的涟漪。 还是老样子,思考时,睡觉时,都习惯蜷成一团,要么捧只杯子,要么紧紧握住法杖。搂在‘胸’前。 有时实在累极,又不想睡,他也是这样,静静抱住自己,半闭着眼稍稍放松,沉浸在他庞大的‘精’神世界和唯一地朋友——魔法的抚慰中。 记得在哪本书里看过,这是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主人。” 席恩一震。立刻放开手脚,语含不悦:“哈玛盖斯。你又一声不吭地闯进来。” “我敲过了。”委屈地声明,哈玛盖斯将一杯院长送的水果酒,一碟切成漂亮正方体的薄荷糕放到他旁边。格兰妮正在修理,这些事再次落在他肩上。 “是吗?那是我太入神了。”席恩切了一块糕点送进嘴里,弹‘性’十足的翠绿外皮像水晶饺子一样有嚼劲,里头的馅甜而不腻,淡淡地艾草香味。“这个还可以,下次叫他们做这种。” “哦。”哈玛盖斯很高兴他喜欢,关心地问道,“主人,您有什么心事吗?” “没有。” “……”好吧,是他逾矩了,“那您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他发现这两天养父看着他时眼神有微妙的变化。 “没有。”依旧否定,席恩尝了口他以为地果汁。清爽的甜味,也很不错,他又喝了一口。 哈玛盖斯心下叹气,想这人真是不坦白,却听得席恩没头没脑地道:“哈玛盖斯,你为什么不问我?” “啊?” “为什么不问我!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那个月说的是真的!那为什么装成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样子。粉饰太平?”法师连声责问,音量渐渐提高。哈玛盖斯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平常的席恩是不会这么多话的,更不会说出这么感‘性’地话。 看到那双总是深沉冷静的银瞳变得朦胧,白皙的脸庞也泛起不自然的红晕,哈玛盖斯终于确定:他的主人……醉了。 这才是第二口啊! 那也是浓度非常低的水果酿,连孩子都不会醉的,所以他才放心地拿来。 也许这个身体对酒‘精’特别没辙?不不,貌似席恩本来就没什么酒量,而且这具躯壳应该被同化得差不多了。 “主…主人。您似乎该休息一下。”他战战兢兢地建议。要是席恩清醒后还记得自己失态的样子。恐怕会消灭西琉斯王国所有地酒。 “噢,休息。”席恩冷嘲地笑了笑。“我哪有这个福气,那个该死的弟弟偷走了我所有的休息时间,在梦里也不停地折磨我,只有梦到他在睡觉的时候我能睡觉!但这只让我更加怨恨他!那可是白天!我刻意腾出晚上的时间学习,白天也不是为了看他睡觉!看他一大堆有关食物的梦境!这小子前辈子一定是饿死地!醒着不停地吃,睡了又不停地吃……” “是…是的,主人。”他该笑吗? “和他相比,我如何?我连冰‘激’凌和糖果的味道也没尝过!第一次看到满天‘乱’飞的食物,我还以为是什么奇妙的魔法——这真是举世无双的大笑话!我不止一次想在梦里掐死他,让他也尝尝饥饿和寒冷的滋味,把他踢进垃圾桶和野狗为伍,杀光他周围所有对他好的人……” “主人,您真的需要休息!”哈玛盖斯几乎是在哀号了,呜呜呜呜~~~如果明天早上主人想起对他说了什么,一定会杀他灭口的! “吵死了!快!倒酒!嗯?好热地样子……” “啊啊啊~~~主人~~~” 好不容易制止养父脱掉第二件衣服,饱受惊吓地小龙只觉肩头一重,某个毫无酒量的人已经会周公去了。 “呼……”大口喘息,咽回差点跳出来地心脏,哈玛盖斯一动也不敢动,因为用的力气稍微大些,席恩从不离身的防御结界就会将他远远弹开,然后他自己掉到地上。 寂静笼罩了室内,并非令人窒息的沉默,而是心神放松后的真正宁静。 蓝眸带着恍然和无奈看着怀里醉倒的人:原来如此,他应该想到地。他的养父有多么警戒防备。 窗外,水滴从屋檐滴下,打在石阶上,雨水在自己切出的渠道中流动,夜莺仿佛也陷入了熟睡。银心月的光辉‘射’入面东的长窗,照得洁白的羊‘毛’地毯新雪般发亮,蜡烛的颜‘色’和香气宣告了季节地转换。橘‘色’的光点在微风中舞动,壁炉里燃着香木。火光照亮了红木椅,使其变为深红‘色’,还剩一大半地酒液微‘波’‘荡’漾,犹如融化的红宝石。 柔和的月光洒在法师欠缺血‘色’的脸上,白得近乎透明,酒‘精’造成的绯红仍未退去。黑天鹅绒长袍下的身躯没有以往隔着龙鳞也能感觉到的高热,没有不胜寒意地发抖。披散地长发也没有因为汗湿而异常冰凉。 哈玛盖斯合上眼,聆听自己的心跳和他的呼吸,很久以前的景象无比自然地浮起。他看到当年那个棕发的青年坐在桌前看书,手边放着堆得高高的厚重书籍,鹅‘毛’笔流畅地书写。黑袍反‘射’着烛光,有一种奇异的、令人想触‘摸’的温暖。那时地他偶尔会调皮地飞到桌上去,被投以警告的一瞥,琥珀‘色’的双眸却含着宠溺和一丝细微的慰藉。即使他捣蛋。也只会用蜜‘色’的修长手指弹他一下,拎起他的翅膀晃一晃,以示薄惩。 全神贯注时,他就不会察觉他地小动作,烛火在他眼中跳动,令他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很安静。使他也安静地看着他,在法术塑造的小木屋里,在只属于他们的天地里。只有那不时爆发的剧烈咳嗽是唯一的痛苦记忆。每当这时候他就渴望为他倒一杯水,熬一碗‘药’。所以他在那孤独的一千年里努力学习泡茶,看完了所有的‘药’草书,可是没人能肯定他的成绩。 他的生命开始就只有他,素未谋面的父母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龙是对自己地感情非常明确地生物。 少年模样的古代龙轻松抱起养父,走向卧室。 两头‘迷’你骨龙,小白和小黄疑‘惑’地瞅着他,没有阻止他把房间地主人放在‘床’上。 乌黑柔亮的发丝散落在枕巾上。哈玛盖斯凝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沧桑而年轻,脆弱而坚强。微微蹙起的眉是一贯的冷漠,隐含着掩不住的疲惫。他随手扔下手里的外衣,拉过被子盖在他身上。 轻叹逸出‘唇’,哈玛盖斯垂下眼,他很想劝养父放弃复仇,他们俩再一起旅行,或者就在西琉斯住下来。但别说席恩放不下,他自己也不能忘记那漫长的千年。 合上‘门’,让温柔甜美的黑暗覆盖那个人,将他拥入怀中。 ****** 次日清晨,被叫声刺耳的骷髅形计时器吵醒,哈玛盖斯来到养父的房前,试着敲敲‘门’,没有往常会有的回应。迟疑了片刻,他推开‘门’走进去。果然,房间的主人还睡得很熟,黑发散在枕头和‘床’单上,轮廓优美的脸比平时放松,呈现出少有的平静安详。只穿着衬衫,薄被一半滑落了,一手也挂在‘床’外。靴子没脱,因为他昨晚醉倒后根本没人能为他做这种贴身的事。黑‘色’的外袍扔在地毯上。 “唔……”本能地感到有人接近,席恩自动苏醒,发出细微的呻‘吟’,闭合的眼帘轻轻颤动了几下,抬起一只手遮挡并不强烈的阳光,冷质的银瞳在自己手掌的‘阴’影下缓缓睁开。 和睡前一样,那双眼眸没有平日用淡漠罩起的隔阂,隐约浮着恍惚。以迟钝的动作撑坐起来,他单手按摩额角,眼神有着微量的困‘惑’,一瞥间,再度被冷静和锐利武装,却少了点一贯的清明透彻,可见他的神智还不是完全清醒。 “哈玛盖斯?”声音也带着沙哑和未睡醒的倦意。 “是的,主人。” 顿了会儿,魔王对自己目前的状态做了个总结:“我想我是吃坏肚子了,你帮我拿点‘药’来。” “不是,主人。”哈玛盖斯哭笑不得,“您是宿醉。” “宿醉?”席恩一愣,“我怎么会宿醉?你给我酒喝了?”哈玛盖斯无地自容:“对不起,是昨天院长给我的。我以为您不会醉,他说连小孩子也不会醉……” 意思是他地酒量比小鬼还不如?算了,这不重要,关键是——“下次别给我喝这种东西!” “是。”自认失责的哈玛盖斯低下头,认错态度良好。 撩了撩前发,席恩自嘲地笑起来,“哼。原来这就是宿醉的滋味,真不好——我昨天没什么出格的举动吧?” 咽了口口水。古代龙的化身搬出预演了一晚的台词:“不不,您睡得很香,和平常一样。” “那我是一倒下去就睡了?” “是…是的。”不小心结巴,哈玛盖斯只想咬断自己地舌头。看透他一目了然的谎言,席恩冷冷地笑了:“呵,哈玛盖斯,我希望知道我地酒癖如何。或者你希望我亲自读取?” “不!”他见识过,会痛死的! “那就识相点,我教育过你,不要对我——你的养父,你的契约者——隐瞒任何事,包括你的宝贝盒子里藏了几条蚯蚓,多少从我母亲和妹妹那儿拿来的金银珠宝。” 呜呜呜,主人好坏。连那么隐秘的事都偷窥! “您只是抱怨了几句啦。”最后还把外衣脱了。 “抱怨什么?”该死,果然嘴碎是喝醉地行为之一。 “抱怨您的弟弟,您说了他一大堆坏话。” “哦,只是这样啊。”席恩松了口长气,银眸又斜斜眯起,“没有别的了吧?”哈玛盖斯用力摇头:“没有了!”开头那些还是别说的好。 “下次直接对我施放一个清醒。别傻兮兮地杵在那儿听。” “对哦。”哈玛盖斯懊恼自己没有想到,白白受了一场惊吓,差点连胆囊也吓破了。 不过……以后主人再有什么事憋在心里,就让他喝一点,说出来。哈玛盖斯想到一个好主意。席恩一眼就看出他在打什么算盘,咧开爽朗的粲笑:“今后我再喝醉,我就唯你是问!” “呜呜~~~是~~~” 因为长袍皱了,哈玛盖斯打开衣橱帮他拿了一件新的,不期然地想起养父接下来要拜见的人,生气地道:“主人。您为什么不把那个威姆王子杀掉?他好讨厌!老是派杀手打扰您睡觉。还用…还用很奇怪的眼光看您。” “他是‘色’胆包天。”席恩简略地回答和着冷水的冲洗声从浴室传来。 “啊!!!???” “没事,就算他在他的妄想里**我也无所谓。反正他没有实现的能力。” “这不是人类说的‘意‘阴’’嘛,不可饶恕!”哈玛盖斯气极。席恩穿着单衣走出来,刘海还滴着水,光洁饱满的前额印着萨桑之子地十二芒星和代表神祗的荆棘‘花’。他先戴上血水晶额冠,再接过养子递来的衣裳,对着穿衣镜整装。 “说得也是,右相的儿子罗杰已经能代他批公文,胜任宰相的职务,不需要他了。” 哈玛盖斯用力点头,难得如此支持养父干掉一个人。 餐厅里,依路珂正站在椅子上偷吃,听见动静,急忙跳下来,鼓着腮帮含糊地道:“父神早。”席恩白了他一眼,顺带扁了一拳。哈玛盖斯再‘摸’‘摸’那个大包。丽芙端庄地坐在对面,席恩不意外地坐在养子拉开的靠背椅上:“心情整理好了?” “差不多。”‘精’灵少‘女’咬了咬下‘唇’,直直注视他,“但我觉得你太谨慎了。” “我承认,我也不想杀他们,不然我有很多机会。我要的是长时间的折磨;何况杀了他们只会让罗兰.福斯渔翁得利;我也不想把艾斯嘉搞得‘乱’糟糟的,虽然我会尽量让局势平衡,但最终还是要靠他们自己分出胜负,才能建立起比较稳固的政权。”咖啡‘色’地液体从壶嘴倒出,提神地香气顺着杯口涌上来,黑发皇子深深嗅闻,满足地抿了一口。 丽芙皱起眉:“那些无关的人是死是活我不在乎,我只要最后得到黑之导师地人头就行了。”席恩暗叹‘女’人就是浅虑:“丽芙。你太心急了,你忘了魔界?” ‘精’灵一震,终于恍然大悟。 “我可没忘,我在那里住了一千年。魔界的技术是超出我们想象的,硬拼起来,我也未必有十成的把握。而维烈.赛普路斯和其他魔族之间有特殊的感应,他要是出事。到时就热闹了——不用急,有个人和我们一样恨他。还能潜进魔界。掌握了敌人的情况,你还怕报不了仇?” “我明白了。”丽芙心悦诚服。依路珂咬着面包问:“父神想杀什么人吗?我帮您。” “你少闯点祸就是帮我了。”席恩对这个战力从来不指望,“昨天的功课完成了吗?” “完成了!”小小地冥王献宝地亮出一本黑皮笔记,期盼得到他的夸奖。翻开第一页,魔王就为满纸丑丑地蝌蚪文和‘乱’七八糟的墨迹在心里大皱其眉——这小子的字真难看,还‘弄’得这么脏,亏他长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 不过倒是都写完了。浏览了一遍。席恩合上本子:“哈玛盖斯你没帮他抄写吧?” “没……” “我自己写的!”依路珂气得小脸通红,伤心父亲的不信任,“一直写到半夜!还断掉三只笔!” “嗯。”席恩把笔记递还给他,“今天起不用抄行为守则了,去葛温特夫人那儿学习宫廷礼仪。”不但是惹祸‘精’还是破坏狂,给他的都是最好的笔,竟然还屡屡损毁。 “好~~”尽管没有期待地表扬,但一方面不用再写字。另一方面父亲相信了,依路珂还是很开心。哈玛盖斯有先见之明地叮咛他:“不许作‘弄’那位夫人。”丽芙挑了一大把生菜放进他碗里:“吃点蔬菜,看你只吃‘肉’。”依路珂的小嘴顿时噘得半天高。 吃了一碗清粥、一小块炖‘肉’、两勺土豆泥、半条熏鱼、一片生菜和一个煎蛋,席恩就饱足了,叫一帮小的慢慢吃,去向父母兄长请安。 半途碰上王家图书馆长。把他想借的《大陆‘药’草考》给他,心情大好地走向宫殿。 突然感觉有谁在打量自己,席恩抬眼,看见一个风尘仆仆,身穿戎装的高大青年。 对方怔了一会儿,跪下行礼:“末将见过列文殿下。” “起来,你是索非亚要塞洛斯亚守将的副官安东吧。”席恩有点诧异,“怎么会来这里?前线出了什么事?”安东惊讶他认识自己,他们只有一面之缘,这份过目不忘的能力就令人佩服:“是这样的。普莱玛斯帝国地内‘乱’已经平息。新皇派迪雷恩军团长夺回要塞,可是督军不允许我们迎战。所以末将才急急来征求指示。”狼神保佑,让他碰上这位殿下,西琉斯有救了! “那个白痴督军是谁?我不是给了洛斯亚兵符,他可以无视我王兄的命令。” “督军是达尔上将,就是他灌醉长官,偷走兵符带给威姆殿下。我们有派使者追回,但是……”言下之意很明白:使者被杀了,首都才没得到半点消息。 席恩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掏出一张羊皮纸卡片迅速写下几行字,用魔法印章敲下真假难辨的王室印鉴,唤出一只长颈鸾尾的青‘色’魂鸟,将卡片绑在它‘腿’上,振臂放飞。 “放心,它最迟半个小时就会到。我叫洛斯亚不用理会达尔,无论如何要死守住要塞。” “是!”安东喜出望外。席恩点了下头:“你跟我来。” 年轻的军人脚步欢快地跟上他,一路的焦急忧虑,和之前被拒之‘门’外地愤怒绝望都一扫而空。没漏看两名守卫慌‘乱’的神‘色’,走出一段距离,魔王淡淡地道:“他们把你拦在外面?” “……是。” “越来越不象话了。”碌碌无为视觉**他都可以容忍,但是打搅他的安宁生活就罪该万死了。 呃,殿下讲话好干脆。安东偷瞄他的侧面,和第一印象一样。平板如镜地银眸,冷淡无‘波’的表情,气质就像一个极富内蕴,对世事漠不关心的高深学者。但从他刚才展现的魄力和决断,明显他才是这个国家的实际统治者。 如果殿下能把‘精’力都放在国事上就好了。安东深感遗憾。 “你直觉很敏锐。”席恩笑着睨视他。西琉斯下对上的礼仪是隔开三步远,站在正后方,免得污了“上等人”地眼。可是这青年不自觉地调整到他希望待地左边。形象也像只茶‘色’的柴犬,非常可爱。 “啊?”还不知道自己被人联想到动物。安东不解地眨巴眼睛。 “没什么。我看过你在战场上地表现和覆历,很不错。”席恩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会中那么愚蠢的计,洛斯亚的年纪也确实大了。这一仗了结,就由你接替他的位子吧。”安东吃惊地张大嘴,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虽然他对上司是有微词,但那总是他的上级:“承‘蒙’殿下错爱。末将恐怕无法胜任。” “能不能胜任,我会再观察,但这次的事,洛斯亚必须负起责任。”说着,正好到目的地。‘侍’从通报后,席恩走进敞开地寝宫大‘门’,环顾了一圈,都在。很好。 “儿臣向父王、母后请安。”黑发皇子行了个完美的宫廷礼。青年将官单膝跪地:“末将参见陛下、王妃、威姆殿下。” 辛比奥四世不自在地动动身子:“是列文啊,早餐用过了吗?”席恩虚应:“刚用完,谢父王关心。”王妃守礼地用扇子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美目,盯着安东:“这位将军是何人?列文,你带他进来似乎不太合规矩。” “紧急军情。不能延误。”对这些繁文缛节向来不以为然,席恩拍拍身旁的人,“安东,你说吧。” “是。”从这个不经意的动作得到鼓励,本来有些惶恐的军官镇定心绪,口齿清楚地汇报。还没等他说完,威姆就忍无可忍地喊道:“他胡说!” “王兄,他可没指名道姓是谁拿了兵符哦。”席恩淡然的语气隐含厌烦,和这种货‘色’较量令他一点劲也提不起来,“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吗?或者我马上派人抄家?问你那些宠姬?严刑拷打达尔?” “你……你……”威姆紫涨了脸皮。转向父亲。“父王,您看列文。越来越不把您我的威严放在眼里了!” “拿父王当挡箭牌也没用。王兄,上次你叛国,是我念着手足情分才网开一面,你还不知悔改,就不能怪我无情了。”未免他说出难听的话,席恩施了个定身术,对更加茫然失措地辛比奥道,“父王,王兄已经丧失了作为王位继承人的资格,请立六弟为皇太子。”那小鬼还比这两个脑瘫聪明点。 王妃眼中‘射’出异光,也顾不得长子为什么不叫嚣反对,附在丈夫耳边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不法办威姆无法服众,至少先把他关押起来,立亚尼为储君,好安定民心。” “哦…哦。” 于是,以一群‘侍’卫冲进来押走尊贵的长皇子为句点,西琉斯王室的权位更替尘埃落定。耿直单纯的军人瞠目结舌地从头看到尾:乖乖!比演戏还快! “好了,跟我来,你还没吃饭吧?要不要先洗个澡?”席恩径自往外走,急着回去看腋下夹的厚书。安东慌忙跟在他后面,情不自禁地道:“那个…殿下,谢谢您!” “嗯?别在意。”被他一提醒,席恩地思绪回到现实,暗暗叹气,“接下去还有的好忙——安东,边境就麻烦你多担待了。” “是!末将必定不负重望!” 青年铿锵有力地应道,却见身前的人猛地驻足,下一秒,周围的景象毫无预兆地歪斜,连破碎的分割线也清晰可见,紧接着豁然爆开,转为白茫茫一片。 “这……!!?” “来得真不巧。” 还没反应过来,他听到黑发皇子依然冷静得不可思议的声音,同时脚下一滑,像掉进一个圆形的、很有弹‘性’的狭小空间,怀里则多出一样东西,“抱紧,别动,少了一页纸我拿你祭书。” 话音刚落,魔王身边出现好几道身影;而不请自来的客人们也以光复王为首,‘露’出了身形。 ****** 哥哥姐姐莫名其妙地消失,依路珂愣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恍悟有敌人来袭,而且目标不偏不倚是他的父神。 没接到席恩“给我原地立定”地命令,他心安理得地跑出餐厅,兴致勃勃地也准备‘插’一脚。 不过他没有冒冒失失‘乱’找,一个原因是他感应不到席恩等人地位置,这也反映了敌人的强度。小小地食指划出闪耀的符文,他‘吟’唱空间衔接的咒语,然后毫不犹豫地跳进凭空浮现的银‘色’亮线。 飘舞着点点星屑,纯白无暇的空间,无边无际地延伸开来,他照着感觉最强的方向飞去。 清冷的辉光从他掌心涌出,仿佛一束有着流水温度质感的纯黑火焰,最后凝固成一把长达七尺,通体漆黑的长柄战刀,刃部却是诡异的鲜红,红得像要滴出血,鲜‘艳’而浓烈,映着他天空‘色’的眸子和乌发黑袍,有一种异样的美感。 找到了。 远远的,他看到那个异空间的[轴],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虚抱的双手间浮着一颗银晶球似的白‘色’光团,绚烂夺目的金发宛如拂晓第一线曙光,初‘春’第一枝新芽般嫩绿的瞳眸溢满慈悲,全身笼罩在无限和谐温柔的雾霭中,高贵而优雅。 好漂亮的阿姨!依路珂自然地想:只是再年轻个二十岁,我会更喜欢。 还有,她的表情不是扭曲得那么怪异的话…… “你好,大姐姐。”冥王嘴甜地称呼,绽开讨喜的灿烂笑容,“我们和平谈判好不好?” “普路托!!!” 瞪视丈夫,生命‘女’神失声惊喊。 ……第七章暗之进行曲(节七)--文字更新最快……@!! 第七章 暗之进行曲(全) 怔了怔,依路珂的眼神变了,从巧克力般甜腻可爱变得如刀锋犀利冷硬。 他知道她是谁了,她是他前世的妻子,父神的敌人之一。 生命‘女’神秦蒂丝! ****** 席恩早就明确告诉他,他是重生体,所以没有以前的记忆。 他也知道,过去的他是他视为“父神”的人杀的,因为他们有仇。 [你想起来的一刻,就是我终结你的一刻。]席恩曾经这么说,这不是威胁,只是个毫无感情的宣言而已。当时的他愣愣看着他,想为什么会这样呢?父神恨他吗? 他不喜欢。 之后慢慢懂得,他不是普路托,是依路珂,一个叫依路珂的孩子。 他想父神把他当依路珂看待,而不是那个普路托。普路托已经和他无关了,他死了,死透了。而依路珂会好好地活下去,过属于依路珂的人生。 有父神,有母神,有哥哥,有姐姐,他对目前的境况很满意,也希望一直保持下去。 如果和普路托有关的人要来烦他,甚至试图让他想起以前的事,用老‘交’情打动他,那么视情况而定,他会把他们统统消灭。 希望这个“大姐姐”能识相点。 “我的名字是依路珂。” 幽冥之刃划出血‘色’的弧光,也是割断无形地维系。男孩再度绽放出甜甜的笑靥,“你是战还是和,漂亮阿姨?” ****** 这…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抱着一本盾牌大小的厚书,惨遭池鱼之殃的军人呆呆看着对峙的两方人马。全部是俊男美‘女’,各有九人。其中他只认识他的列文殿下,不,他现在已经不确定那是不是列文殿下了。不然。对方那位明显是领头地银发青年为什么叫他……“席恩”? “看来你这次准备很充分,帕尔。”第一时间‘抽’出腰际的法杖[乌洛诺斯之影]。给恶魔们施加了能够长时间维持地抵抗神力结界,魔王淡淡笑道。 “还敢叫我小名,你这老不死变态狂。”没有礼尚往来拿把法杖,光复王手中握的是他无坚不摧的气剑。身后的众神正合力架构重叠领域,以限制敌方大头目的力量发挥。 和诺因相似的口气令席恩莞尔,憎恨的目光也刺‘激’了他扭曲地愉悦神经,笑得更神似肖恩。这对帕西斯而言无疑是等同冒渎的触犯。不再废话,放出圣斗气形成护罩,直接冲了上来。 与此同时,席恩的法术也完成了:“裂!” 异空间再度迸出裂痕,碎成数小块,众神只觉眼前一‘花’,已被各自的对手锁住。 水之‘女’神亚希反‘射’‘性’地环顾四周,丈夫不在。左手的战盾和右手的银剑给了她坚定的支持,呼应她的战意亮起凛冽地水光。 “报上名来,污秽的生物。” “萨菲艾尔。”紫红‘色’长发的男子飒然一哂,手里‘交’缠着两条黑蛇的长杖优雅地轻挥,“‘侍’奉吾主和欧斯佩尼奥大人。” 火神伊夫利特对上诅咒之王克鲁,风神希‘露’菲尔对上梦魇之王奇蜜拉。雷神托尔对上疫病之王梅杰安,地神玛法对上‘精’灵丽芙,光神箩尔烈雅对上餍魔之王格蕾茵丝,月神阿提弥斯对上暗影之王艾斯托尔。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镇守神之泉不在场,人数正好,分配均匀。 哈玛盖斯本想待在养父身边,却被克拉费里格缠住。两龙不约而同地舍弃人身,在冰元素界展开凶猛的厮杀。 就在这短短的空挡,席恩和帕西斯已经陷入呼吸也为之停顿地‘激’烈绞斗。 闪电般的银辉穿透空间的阻隔,距离的障碍。在这样超越**极限的速度下。连神的视力也毫无用处——等看到再念咒,早就迟了。 只有用默发。 十来个镜影瞬间劈碎。有重力束缚作用的黑暗结界在圣光护罩上撞成粉末,停滞和虚弱的效果被斗气抵消,魔影铠甲组成的防壁也无法阻挡银发剑士的脚步,虚幻地刀光片片粉碎,在他背后响起金属地脆响。 这气势骇人的一击斩断了两人之间所有地事物,直‘逼’黑发神祗的心口。火光迸现,一道半透明的晶壁挡下了这次锐利的突袭——是一对从席恩背部张开的晶莹羽翼,护具[纯‘色’之风]。 仅停留了千分之一秒,帕西斯变刺为削。 纷纷扬扬的羽‘毛’遮蔽了视界,最强的防守法器一分为二,在空气中带起一条血线。金黄‘色’的,神之血。 什么!冰镜似的银瞳爆开,映出内心的惊愕。无数次生死一线间的战斗经验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身体比冻结的意识更快行动,银光一闪,一把平常用[藏刃术]隐藏在左臂内的银‘色’匕首切开敌人的侧腹,瞬移一气拉开百米远。 第一回合,双方挂彩。 竟然能把[气]练到这样的地步……席恩余悸未平地调息。一个法师被‘逼’得亮出最后的防身武器,这可是奇耻大辱。而且要不是用[衰弱凝视]造成了半秒的时间差,又在最后一刻及时启动空间转移的翔具[虚空之枢纽],他就完蛋了!从正在他体内肆虐,刺痛他每一寸肌肤的剑气,席恩毫不怀疑这一点。 然后帕西斯会一个个宰了他的部下,恶魔之心绝对吃不消那把剑。 这就是武者地巅峰吗?值得钦佩。 但是。个人的力量再强也强不过大自然,就像再锋利的剑也劈不开宇宙。 收起剧毒银匕首,魔法神平举法杖。 光复王没有乘胜追击,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身为神的附体,他对大部分毒免疫,但席恩涂在匕首上的毒是来自负位面的植物,饶是他也要麻个一会儿。被对方抢走了先机。 和他背上的光之翼相对,取代纯‘色’之风地残翼。一双比夜‘色’更漆黑的翅膀舒展开来——是攻防一体,兼具移动和隐蔽效果地魔法[暗黑之翼]。 下一秒,视野变得一片黑暗,神的双眼也无法看破的黑暗。 一下子变成睁眼瞎子,之前又没有高瞻远瞩在敌人身上做个标记,银发青年只能单方面挨打。喧嚣的怨灵化为死亡的火焰吞没了他,白骨的利牙毫无预警地咬住他的手脚。注入让血液也为之冻结地冰息——对方的法杖似乎是死灵系的法器。 ‘逼’不得已,帕西斯使用了贺加斯的神力,爆炸的强光顷刻间消融了缠绕他的不死怪物,却没能撕裂黑幕。 光与暗彼此撕咬,互不相让。 在生命‘女’神的本位空间,帕西斯拥有先决优势。其他神也布下了禁制结界,完全封印席恩的神力,隔绝元素和空间。大大降低了他地能力水平。 尽管如此,他依然无法压下魔力深厚的对手。 对这个情况,席恩也心里有数。他已派出一支不死军团狙击那个[轴]。无须杀她,只要令她偏移少许就行。如果哈玛盖斯和恶魔们能干掉几个元素神,他的胜算就更多了。 这是场时间的竞赛,他很有耐心。 古代龙和亡灵龙的对决进入了白热化阶段。白龙的冰之吐息和耐寒力在全是冰雪地环境如鱼得水;变成死灵后。不知疲倦的躯壳和快速的复原力也让他的对手十分头痛。因此,虽然哈玛盖斯的实力高了不止一筹,却占不到丝毫上风。 同样僵持不下的还有丽芙。她恩怨分明,对神明又有本能的敬畏,和对手维持我挥一锤,你架一堵墙的友好往返。反正这也算是牵制了。 而恶魔们的战况就好得多。长满食腐生物的沼泽里,水神被一头全身覆盖着厚厚淤泥地怪虫追得狼狈‘乱’窜,尖叫连连,而她地对手闲闲作壁上观。 “嗯,和主子说的一样。‘女’神都很怕脏。”长杖一挥。再加一只张牙舞爪地巨大蜈蚣,萨菲继续欣赏这出追逃戏。他很清楚真的硬拼起来。输多赢少,即使他是无面之王手下的第一强将。 不过看这阵仗,他不禁手痒,这群神根本是徒有力量的小孩嘛。 没等他出手,空间壁碎裂的清脆声响传来,惊讶的恶魔和快吓哭的‘女’神面面相觑:怎么回事? 胜负比席恩预料的更早决定,也更离奇。 糟了!感应到秦蒂丝出事,帕西斯正要赶去援助,席恩比他更快一步。 纯白的生命领域崩溃,取而代之的是有着金属质感的黯银空间。[秩序十字之章]终于解脱束缚,张开独属魔法神的领域,把敌我双方包入其中。 “箩尔烈雅!亚弥!” 刚确定丈夫无恙,还没来得及欢喜,水神就惨叫出声。光神和月神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而风神和雷神的伤势也不容乐观。 瞥眼间,席恩就确定那两个重伤者离死不远了。果然不一会儿,两团光相继炸裂。其他神明失魂落魄地注视这一幕,然而更冲击的情景还在后面。 “父神!” 一个穿着黑袍,手持长柄战刀的男孩一脸邀功地奔向魔法神,身后是血流如注的生命‘女’神。他们吃惊的不是他砍伤了同伴,而是他使用的语言,凡人绝对无法发出的语言——神语。 “普路托……”秦蒂丝勉力撑起上身,两行清泪划下被血迹污染的美丽脸庞。 又一颗炸弹投下。包括帕西斯在内。众神都难以置信地瞪着依路珂:这小孩…这小孩是…… “我不是普路托啦。”躲到父亲背后,缩水地冥王向曾经的妻子做鬼脸。魔王嘉奖地‘摸’‘摸’他的头:“干得好。”这场家庭悲剧给了他很高的享受。 依路珂朝他绽开无比喜悦的笑容。 “你这‘混’蛋!”帕西斯差点气爆:竟然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席恩轻嗤,以厚颜无耻也要汗颜的态度耸肩:“所以,珍惜你们的生命吧,这次是看在罗兰地面子上,我放过你们。” 罗兰?帕西斯等人一怔。席恩挥手将他们送返,留下最后的低语: “告诉他。我不欠他了。” ****** “大姐,振作点。” 亚希含着泪扶起秦蒂丝。伊夫利特宽慰:“没错。那可能不是普路托大人。”托尔附和:“那小子明明比我还幼稚,哪里像普路托大人啊。” “不,他是普路托。”秦蒂丝握紧拳头,压抑漫溢而上地凄楚,“普路托小时候,就是那样的‘性’格。” 大家呆住。希‘露’菲尔喃喃道:“不愧是兰修斯大人的儿子。” “那你索‘性’也自杀,陪他一起长大吧。”帕西斯大发谬论。被自己的龙瞪。没有理会他恶意的调侃,秦蒂丝摇头:“不,他不是普路托。” “啊?”怎么回事?一会儿是一会儿不是。 “他是[伪神格]。重生途中如果被强制唤醒,就会产生出这样一个拥有自我保护本能的意识。更糟的是,他似乎防卫意识过剩,不但想保护神体,连‘精’神也想保有。所以……他不是普路托,普路托还在沉睡。只要……”秦蒂丝蓦然噤声,脸‘色’惨白地盯着地面。 只要杀了依路珂,她地丈夫就会苏醒。 杀了……那个孩子…… 听出她没说完的话,帕西斯冷笑,转向其余的神明:“好了,你们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光神和月神死了。难保过几天又窜出两个小箩莉。”真他**‘乱’七八糟,那家伙成了豆芽神的收容所了。 闻言,众神的表情变得很古怪。玛法斯斯艾艾地道:“呃,不会。” “嗯?” “丧神之碑预言了我们的死,亚弥和箩尔烈雅就在普路托大人下面。所以去之前,我们都有了心理准备,她们也选好了自己的继承人。” “哦。”帕西斯松了口气,接着又危险地眯起眼,扫视他们,“那请问。这两位幸运儿是谁?” “……”不敢和他对视。众神缩的缩,退地退。看出答案。光复王勃然大怒: “不要告诉我,是拉克西丝和休利安!” ****** 这是噩梦。 中城城主闭上眼,塞住耳朵,僵硬地坐在‘床’上,拒绝接受残酷的现实。 “哦呵呵呵,臭小子,你的睡相还是一如既往的呆啊。” 摄政王陛下一脚踏住他的脑‘门’,用这个居高临下的姿势,嚣张地狂笑。 “老妖婆~~~”诺因清楚地听见自己地切齿声,和恨得牙痒痒的声音,“如果你‘迷’路了,从这里出去左转直走就有一座墓园,足够容纳你。” “我比较想睡你的‘床’。”拉克西丝踩得很爽,不掩欺负侄子的坏心,“那里那么好,给你睡好了,我很大方,不介意。” “天杀的!”诺因爆发了,拨开她的脚,揪住她的领子,‘逼’近那张他在梦里痛恨也怀念的脸,“不要告诉我,你是装死!我会杀了你,我发誓我会杀了你!”他说得狠厉,紫眸里的水光却泄‘露’了真实情感。 拉克西丝也收起调笑之情,回以淡而深远的微笑:“很遗憾,我是死了。”诺因一震,冷水兜头浇下:“那你现在是什么?” 这时,房‘门’被从外面打开,杨阳等人一拥而入。走在前面地是祭司长芙米。看到这个场面,她明媚地大眼溢满欣喜的泪水:“我接到火神地神谕,陛下是下任光神。” “啥!光神眼瞎了!?”诺因的下巴险些脱臼。吉西安就比他诚实多了,衷心施以臣子的最高礼节:“欢迎回来,陛下。” “嗯哼,各位,好久不见。”双手叉腰。黑发的摄政王回了个大牌的笑靥,不变地光芒万丈。 “太好了。拉克西丝陛下。”杨阳也‘激’动得热泪盈眶。维烈礼貌地点头。月言简意赅:“卡萨兰有救。”诺因狠狠瞪目。在场只有史列兰不开心:“箩尔烈雅也死了……” “还有月神。”拉克西丝轻盈地跳下‘床’,一一行注目礼,“她的继承人是休利安。” “休利安神官长!?”感谢众神!呃……杨阳对哀怨地暗黑神赔笑,努力把上扬的‘唇’角往下拉:原谅她,她真的悲不起来。 “那是谁杀了她们?”扎姆卡特一针见血的提问,使气氛骤然冷却。 “答案这里每个人都知道,血魔阁下。我那个吃里爬外的祖先和那帮神上‘门’挑战。结果反而被人家挑了,幸好只死了两个。” “那家伙总算做了件好事。”昭霆咕哝。众人侧目:弑神是好事吗?虽然……是不错啦。拉克西丝笑得无所顾忌:“哇哈哈,罗兰※#8226;福斯那老狐狸会气炸吧,白干一场!不过——”她神‘色’一变,转为凝重,“从客观角度,确实不是好事。我因为灵魂受到重创,又是人类。只接收了光神不到一半的神力;休利安也不比我好多少,我们的战力等于下降了。” “是提高了。”吉西安持不同意见,提振士气,“光神站在罗兰城主一边,而您站在我们这边,再拉拢休利安神官长地话——” “哼。我是不管什么众神契约,不会吝啬帮这小子。”拉克西丝扁了侄子一拳,若无其事地续道,“但是我清楚,要是那大魔头杀回来,我们不跟罗兰※#8226;福斯合作,绝对没有胜算。休利安也别指望,那小子脑筋死板得很。” “这些先且慢说。”杨阳击掌,再次打破沉闷的氛围,“先开个盛大的宴会。庆祝我们的陛下归来!” “哦——” ****** “抱歉。罗兰。” “别在意,你们没事就好。” 温和地凝视面前的师父。东城城主没有很意外。以席恩的‘性’子,肯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过帕西斯他们事前也是下了苦功,所以铩羽而归,他还是有些可惜。 “箩尔烈雅和阿提弥斯挂了。”帕西斯叹气,担心徒弟的反应,“她们选了我地美人后代和休利安做后继者。” 罗兰眯了下眼,一言不发。听到这个消息,他初时既震惊又恼怒,但很快就释怀了:拉克西丝只是孤家寡人,能有什么作为?如果她要用光神的力量胡作非为,其他神明不会坐视。本来德修普和贝姆特的指挥权就很难协调,她再一搅和,更是‘乱’上加‘乱’。 “看好克鲁索,她若来救人,就一网打尽。”迅速思量好,他指示身旁的冰宿。帕西斯见状如释重负:“没给你添麻烦就好。” “我早就习惯帮你们收拾烂摊子了。”扔给他一个大白眼,金发青年举起茶壶,笑如和煦的冬阳,“坐,你没受伤吧?” “没。”帕西斯睁眼说瞎话,他已换过衣服,消灭证物。刚尝了口徒弟亲手泡制的甜点,想起一件事:“啊,罗兰,那家伙要我传话,说他不欠你了。” “欠?”罗兰愕然,“他没欠我什么啊……哦。” “怎么,他还真地欠你?”帕西斯睁大眼。罗兰不确定地瞅着他:“我让他住过一段时间,这算恩情吗?” “应该……不算吧。” 无解。两个聪明人默契地不‘浪’费脑力,继续品茶吃点心,享受温馨的午茶时光。 光复王没有待很久,因为徒弟有很多公事要忙。走在廊上。他远眺的视线隐含沉重地忧思。 不是他自夸,放眼艾斯嘉,能站出来和席恩过几招的,也只有他了。剩下要么实力不够,要么强却不可靠,还分踞两方,互相争斗。 他一死。可怎么办才好? 抚‘摸’还隐隐作痛的伤口,帕西斯垂下眼。他是故意留着这道伤。任负位面的力量侵蚀,削弱体内的瘟神。但他心中雪亮:被彻底同化,只是时间问题。 哼,贺加斯会管艾斯嘉吗?也许他会觉得冒犯,单挑席恩,然后被碾成他最厌恶的血渣。 在他的呼应下,秦蒂丝他们恐怕也会走。而杨阳那边。兰修斯和拉克西丝才不甩他。 我不能死,不能死……帕西斯咬紧牙关,为自己打气。 天边地浮云勾起他地回忆,碧眸浮起朦胧地光芒。 他恍惚记得,某个水‘波’‘荡’漾地深夜,那身穿舞衣的漂亮孩子是如何锐利而脆弱地瞪视自己,孤傲凛冽却又无助得如同受伤的小兽;而之后每一个细雨‘蒙’‘蒙’的日子里,被复仇之火煎熬的徒弟又是如何安静地枕在自己膝上。聆听竖琴发出悦耳的丁冬声,看着音符轻盈地跟着雨点跳跃。 那时地空气总带着风雨‘欲’来的温润湿气,树枝‘露’水清新的气息懒洋洋地徘徊不去,一点点柔,一点点暖,像蝴蝶亲‘吻’面颊。 他和他虚幻透明的海水‘色’季节。似长实短,然而温情脉脉。 风停云止,风流云散,世事似与他们无关。 纯净的幸福。 一声轻叹,几分惆怅几分遗憾地融入初秋的寒意。 回首,他望见进进出出的人‘潮’——他繁忙的徒弟正在办公。那些往事,罗兰大概都淡忘了吧,他是个拥抱未来地人。但是帕西斯也记得,那双手曾经冒着生命危险从湖底拿走囚禁他的世界之钥;在他悲伤绝望时,将他拥入怀中。坚定而温柔地支撑他。 转过头。光复王大步离去,灿银的发在空中划出决绝的弧度。 无论如何。他也要守护罗兰,守护肖恩师父。 ****** “主人,您受伤了!?” 哈玛盖斯第一个发现席恩的黑‘色’法衣沾着血迹,紧张地扑过去。 “没事。”朝他点点头,魔王笑着夸奖几位功臣,“大家辛苦了,尤其是格蕾茵丝和艾斯托尔,立了大功。” “小意思。”餍魔之王一‘挺’‘胸’脯,掩饰不轻的内伤,两名神祗可不好对付。暗影之王伤势更重,一时连话也说不出来。席恩依序治疗,道:“你们回领地调养吧,这伤不轻。” “主子,少了艾斯托尔和格蕾茵丝,万一他们乘机——”奇蜜拉提出忧虑。克鲁重重哼气:“他们敢来吗?他们损失更大!” “是啊。”梅杰安意有所指地指指依路珂。席恩摇头:“不,如果他们还没蠢到家,就会吸取教训安排后路,人选我也大致有数——放心,格兰妮快修好了,坎菲斯再调教一番也能上阵,我还有后招。就算他们两边齐上也不怕。” “那请您保重。”两位领主恭敬地深施一礼,返回了负位面。 “萨菲,你也联络你上司,他地冬眠该醒了。” “是。”萨菲艾尔跟着离开。奇蜜拉注意到一旁完全呆滞的安东,问道:“这个人怎么处置?灭口?” “哦,他啊……”黑发皇子打量目击者,立刻拿定主意,“不行,他是个好军人,叫他把嘴巴闭紧就行。” “殿…殿下!”安东总算回过神,接近歇斯底里地大叫,“那些是什么人?你、你又是什么人?”之前席恩和帕西斯‘交’谈是用中文,和部下则是说的深渊语,他一句也听不懂。但傻子也看得出他们统统不是人,至少不是普通人。 先拿回自己的宝贝书,渎神者才悠哉地解释:“他们是神,我嘛,真名是席恩※#8226;奥古诺希塔,第二代魔法神,恶魔之王。” 魔法神?恶魔之王……魔王?可怜的凡人因大脑负荷过重一阵晕眩,捧着头呻‘吟’不已。 “你要逃避现实,回去睡一觉忘掉一切,对我们彼此都好。你若执意记得,就请闭上嘴,这点道理你想必懂。” 军人猛地放下手,眼中‘射’出奇异的冷光:“你说,你是神?”魔王微微一愣,眼神沉淀下来:“对你而言,我可能是魔。” “无所谓,神也好,魔也好……总之你不是人就是。”安东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喃喃道,“西琉斯的神,果然是假的吗?” “夏尔玛大陆的神全部是假地。”席恩淡淡地道,“不是没有这些存在,人们地信仰之力也会形成‘神灵’,不过要靠信仰维持的‘神’,实在算不上什么了不起地东西。” 真正的神不需要人的供奉,他们高高在上,冷眼看待世情,与宇宙同生共灭。 “那么,如果我信仰你,你会回应我,实现我的愿望吗?”仿佛下定决心,安东一鼓作气地喊道。席恩毫不吃惊,平静地笑了:“那就要看你付不付得起代价,有没有献身的觉悟。” 于是,在奇妙的因缘际会下,新生的神祗有了他在现代的第一个人类信徒。 ****** 羽化的瞬间,世界在他的振翅下颤抖,万物在他的身下臣服……那一刻,突然理解了众神的心情。站在那样的高度,他们理所当然会抱有一种优越感,以看似悲悯实则高傲的眼光看世人。所以他们不能理解所谓的“无心之失”有多么不可原谅,他们的举手投足又对某些人造成了怎样的影响。 但是他永远不会忘记,他曾经是个多么卑微可怜的人类,又是怎样挣扎求存才爬到这个高度。 即使这些记忆只会折磨他,‘逼’迫他嫉恨他幸运、纯洁的孪生弟弟,将他一步步推向毁人毁己的深渊,他也决不忘,决不背叛、舍弃那个支撑他到今天的自己。 “哈玛盖斯。” 一手夹着书,黑发皇子一手指着几个正朝一个瘸‘腿’的老乞丐丢石子的平民小孩,“把他们赶走,太难看了。” “是。”‘侍’从打扮的古代龙飞快地奔过去,驱散小鬼,再放下一些财物。 “谢谢,谢谢。” 老乞丐不停地弯腰道谢。席恩瞥了他一眼,快步走开。 他并不鄙视那个奴颜卑屈的人,因为他也曾经是这样。当生命掌握在他人手中时,自尊只是个笑话,他无力也不屑清高。噢,他是可以抱着他的骄傲去死,但他会得到什么?除了自我满足什么也没有。他只会留下一具发臭的尸体,任他人指指点点,掩鼻嘲笑,然后散去,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他的不甘,他的愤怒,他的怨恨,都会随着他整个人的死而消失。 所以他要活!再难看也要活! 他走着,走向自己选择的路。尽管他的人生其实没有任何选择,不是死就是堕落,但他还是选择了,选择了那条荒芜坎坷的小径。 选择了就要走到底。 哪怕结局是他从自己筑就的高台上摔下去,摔死。 但至少,世界会随着他的陨落震动,他的死不是无声无息的。 石制钟楼飞出一群鸽子,象征黄昏的钟声传遍大街小巷。席恩的嘴角泛开一丝笑意,由衷期待敲响自己丧钟的一刻。 哈玛盖斯追上他,紧跟在一步之遥,始终如影随形地伴着养父。 背对夕阳,走向他们共同选择的黑暗末路。 ……第七章暗之进行曲(全)--文字更新最快……@!! 第二十四篇 血之秋 序 “创世历1037年的秋天,我告别我最爱的那个人,踏上旅途;而1038年的秋天,我为了替他报仇,站在战场上。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要回家,不要旅行,也要陪在他身边,但这终究不过是梦话罢了。今天的我也无法舍弃手上的幸福,再沉溺于过去的梦境。因为我已经付不起复仇的代价,我受够了,我只想平平静静地生活,和我深爱的人们一起。” “有时想想,我和维烈一样,都是短期爆发型。我们没有爷爷的冷血,席恩的狠心,罗兰的坚毅,菲莉西亚的偏‘激’。搞出个降魔战争,维烈后悔千年;而一个星华,就让我心痛愧疚。唉,升斗小民的命。果然做坏人也是要素质的。” “不知道爷爷和优叔叔在艾斯嘉到处找实验体时,会不会撞见席恩和哈玛盖斯……千万不要,太可怕了。希望肖恩追上了他那个别扭的哥哥,有他在气氛会好一些。但是想到必然跟在后面的菲莉西亚和维烈,我…我无语。” “也许该称目前的和平是如覆薄冰。现在就有个堪称原子弹级别的小鬼在我旁边和皮卡丘玩,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谁能想到他是破坏神?但我不会忘记他没血没泪的三重状态,我也永远不会忘了小贺干下的事。这小‘混’蛋该庆幸投到昭霆的肚子里,不然我的报复决不会仅止于每天捏脸这种程度。” “我们都累了,所以这可能真的是短暂的宁静。等到我们有力气追究,会再打起来没一定。不过我相信,只要我们记得那些牺牲,记得我们曾经的痛苦悲伤绝望,就不会重复犯错。” “回头翻翻,发现不少词句很俗。心情沉淀下来后,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些俗不可耐的词能稍微表达那么复杂的心境,就像我和他历劫归来,我终于能对他说:我喜欢你,诺因。” ——摘自卡萨兰满愿师杨阳的回忆录《在异世界的日子》,第七章开篇。 ……第二十四篇血之秋序--文字更新最快……@!! 《满愿石》第二十四篇 血之秋 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战曲再鸣(节一) 自从王都攻防战结束之后,两支联军就进入了暂时的休战期。当然谁也没闲着,一方忙着占领化,另一方整顿会合,在艾斯嘉大陆的东西两边形成对垒之势。 如今,东城已经并吞了南北两城和中城的东境,可以说全境的三分之二都纳入了金发征服者的羽翼之下,但中西联军并没有降伏的念头,依旧积极备战。 而只有少数人知道,还有第三股不容小觑的势力潜伏着,那就是以夏尔玛大陆西琉斯王国二皇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的双眼注视这里,实际身份是魔神的席恩.奥古诺希塔。 时代的水流被搅‘混’,掺进了不可预知的变数。即使面对‘混’沌的未来和强大的异生命,凡人们还是尽己所能,赌上愿望、勇气、信念和骄傲,持续决定至高王权的战争。 ****** 丰之月底,东城城主罗兰.福斯正式迁都首府里那,东境下属十六郡中有十四个宣布并入版图,新成立的联邦政fu开始下派地方官员。通商情况良好,驻军秩序井然,东帝国初具稚形。其中还有一段小‘插’曲,大规模瘟疫笼罩的北三省被王都派遣的圣职者净化,人员重新流入,红石山脉由特派官员监管,进行开采作业…… “那个该死的金发小子!” 失去家园的矮人在会议室里咆哮。翻看文件地人类军官不带感情地道:“摄政王陛下确实默许你们住进红石山脉,但是并没有明文纪录。也没有发居民证。罗兰城主接管了东境后,这样的行为是合法的。” 佛利特吹胡子瞪眼睛。没理会他,苍穹军团实质的指挥官——副团长亚法.维恩布鲁克朝撑着腮帮,明显在发呆的幽灵上司投出专‘门’准备的凶器,用能够让沸水降温的语气道:“请回魂,阁下。” 肖恩依然保持原来地姿势,连睫‘毛’也没动一下。肯定这次症状严重。亚法向佛利特使了个眼‘色’。义不容辞的矮人高举斧头柄往酒友地头顶敲下,他个矮。必须先爬到桌上才能做到这么高难度的动作。 “哇!”肖恩哀叫一声,眨眨眼看清脸‘色’不善的两人,还是没半点危机意识,“很痛耶,佛利特。” “阁下,您长得不像艺术品,摆出静态的沉思模样只会凸显您的愚蠢。”亚法毒辣地冷讽。肖恩缩了缩肩膀。他对这个副官有一种从徒弟鲁西克起就深入心底的畏惧感。 “我…我在想事情……” “您的大脑不会考虑比今天地晚餐更伟大的事情,是不是把宝贵的时间‘花’在学习如何当一个合格的军团长更有意义?” 招架不住部下的词锋,肖恩难得聪明地转移话题:“亚法,你看看这个。”说着,飞速掏出一张纸,在桌面摊平。 “哦。”矮人和人类不约而同地赞叹出声,这是张很传神的画作,寥寥几笔就勾勒出神韵。虽然画技还不成熟。但该把握的分毫不差,也可能是被画人太有存在感的缘故。 亚法保守地评价:“很有气质,这位是谁?”肖恩苦笑:“我哥哥。” “……恕我直言,和您不像。”生‘性’冷静地副官也因为冲击停顿了一秒。佛利特更是差点拔下胡子:“是那个变态!?” “你不要老是叫他变态啦。”肖恩生气地抗议,以复杂的神情端详纸上的人,“这是杨阳寄给我的。他又用了别人的身体,迪斯卡尔殿下恐怕凶多吉少,这样下去不行。他还袭击了杨阳他们,把维烈打成重伤——我们不能总是被动。” “别告诉我,您要弑兄。”亚法恢复镇定,冷冷扫了他一眼,“当时的事我也有耳闻,没想到是您哥哥干地。详细情形我也不想追究,重点是您不该透‘露’这么重大的秘密。” “没关系啦,你口风很紧。”肖恩将内情简述了一遍。道。“亚法,我需要你的协助。” “我自认没有屠神灭魔的能耐。阁下。”年轻有为的军人还沉浸在太过曲折离奇的事实里。棕发青年用力拍桌:“不是啦!你听我说完!我要去抓他,抓不住他就同归于尽,那这里就……” “您知道他在哪儿?打得过他?以为他不会杀您?”亚法连问几个问题,狠狠甩下通牒,“我不会批准的!现在是非常时期!别想胡来!” 肖恩没有大呼小叫,也没有劝说,怔怔出神,像注意到什么以前没发现的重大突破: “对了,席恩一直没杀我……他明明那么恨我……” “这不是废话,杀了你就不能折磨你了。”佛利特嗤之以鼻。肖恩握紧拳头:“不对!他不想杀我!他是恨我,想让我吃尽苦头,报复我没在他受苦的时候救他,但他从来不想杀了我!史列兰说过他的愿望,他不肯承认,因为我们已经闹到鱼死网破地地步,我不能原谅他,他也不能原谅我——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杀我!” 佛利特和亚法被他绕晕了,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意思。肖恩起身,炯炯有神地瞪着他们:“你们不懂吗?他杀不了我!也不会允许别人杀我!他心里还是在乎我地,哪怕这份情比不上他的恨!” “所以你要挟这个优势杀他?”亚法难以置信地反问,惊讶上司竟然会有这么残忍冷酷地居心。佛利特‘摸’着长须,迟疑地道:“听你这么一说,他是不是希望你原谅的?” 肖恩一窒。在房里来回踱步,半晌重重摇头,仿佛要斩断某种无形地羁绊:“不行,我不能原谅他。要是原谅,我怎么对得起帕尔、莉、玛丽他们?他犯下的恶行也早就不容于世了,只有彻底的死亡是他…我们共同的归宿。” “就算您要死,也请考虑一下活着的人。”亚法双手环‘胸’。打心底不赞同,“他是神。是魔王,能和平解决有什么不好?在大局面前,一切‘私’情都可以放下。还是你们非要争一口气,继续连累无辜的人?何况,他毕竟拯救了世界,功大于过,也不用您制裁。” “你懂什么!你又不是当事人。当然说得轻松!”肖恩大怒,琥珀‘色’的眸子燃起熊熊恨意,“我地徒弟被他害得死的死惨地惨,他们每个都是我的宝贝,你还叫我原谅他?我没宰了他就算客气的了!也不是他拯救世界,是莉!是莉一千年来支撑世界树!” 亚法被上司的气势压倒,一时说不出话。肖恩喘了会儿粗气,颓然坐下:“其实我恨自己多些。是我笨,没发觉我们的感应被切断了。但我也恨他,为什么连一点余地也不留给我!” 他比任何人都不想恨他啊! 那个和他同卵而生,最最亲密的双胞胎哥哥。 “那家伙是个自虐狂。”佛利特咕哝——明显故意把退路截断,狠成这样也不容易。亚法干咳:“讨论这些也无济于事,既然您铁了心恨他。就坚持到底吧。但是休想我会批准您请假,西城的军队马上要到了,需要您‘交’涉。”这只米虫还有点用处。 “……亚法,你不觉得比起待客,世界地存亡更重要么?”肖恩哀怨地瞪他。 “不觉得。”亚法斩钉截铁地驳回,“因为您压根不是救世主的料,您连个军团长也当不好了。”肖恩被刺得心汩汩流血。佛利特又用斧头柄敲敲他:“喂,小男子汉他们没事吧?” “啊?史列兰?他们没事,就维烈受了点伤,砍伤他的还是个‘精’灵。”说实话。对友人肖恩倒不如何同情。无论兄长犯了多大的罪。也不该折磨他千年。说不定席恩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维烈就要负主要责任。 不过这么一来。我倒没必要坚持杀他了,席恩已经受过惩罚,只要制止他——肖恩看到一线曙光。 “‘精’灵?埃洛尔长老他们不是原谅维烈宰相了?”亚法和佛利特不解。肖恩回过神:“哦,是个死灵,被我哥哥复活的。叫丽芙蒂尔,原本是夏尔玛大陆的‘精’灵。”又是个罪证,维烈真应该被砍几刀。 “嗯哼,老实说,我对那个病恹恹的小子也没好感。”佛利特皱起粗眉,“我族在降魔战争牺牲了不下十万的战士,至今也没恢复元气,可能永远不会恢复。‘精’灵还灭族了,还有坎德人、地侏,现在想想那些活蹦‘乱’跳地小家伙也‘挺’可爱的。” “他也不好受。”终究不忍心,肖恩帮友人说话,“他当时脑子不正常,人总有失控的时龋”亚法淡淡地道:“疯子是不用负法律责任,但战争犯就不同了,关键是我们没有能力裁决他。” 室内一片死寂,只有黑发副官清冷理‘性’的声音平静地回‘荡’:“我还是那句老话,在大局面前,一切‘私’情都可以放下。维烈宰相对我城和西城的同盟关系是至关重要的人,就杀不得,你们再义愤填膺也请收敛。” “亚法……”肖恩没有恼火,他理解部下地立场,“刚才对不起,冲你大吼大叫。” “没事。”微微一怔,亚法忽而感慨,“话说回来,又是魔王的弟弟,又是魔界宰相,又是魔界宰相的‘女’儿,又是魔族的后裔,我们的前途还真是黑暗呐。”害他都想辞职不干了,全是爱国心和责任心在挽留他。 “我可是曾经被称作[战神]!”肖恩不爽地拍‘胸’,“‘女’魔头也成为光神了——我们很光明!”亚法奇道:“‘女’魔头?” “拉克西丝啊。” “什么!!!”天‘花’板几乎被惊叫掀飞。 “真想不到。”得知情由后,亚法喜上眉梢。向来冷肃的娃娃脸放出光彩,“有摄政王陛下领导,就不用担心了。要赶快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也许还能呼吁东境地民众起来反抗。”肖恩不得不泼冷水:“嗯…可能没用,帕尔是协调神的附体,罗兰也是众神的义弟。” 众神的义弟?协调神地附体?亚法震惊得目瞪口呆。 “那金发小子是众神地义弟?”佛利特也吃惊地瞪大眼,“众神什么眼光!” “罗兰很好啦,虽然他讨厌我。但也是我自作自受。”对于徒孙的不谅解,肖恩一直耿耿于怀。亚法烦恼地拨拨黑发。叹道:“总之,正义‘性’我们已经输得一塌糊涂,只有靠实力取胜了。” 这么难打地仗,他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碰到。 ****** 南城和被侵略者西城占领的凡尔加平原之间隔着威斯莱岭,在此驻扎了由独臂将军卡特.罗纳率领地两万五千名守兵;与西境隔着箭头山脉,圣殿骑士团、来自东北两城的友军也在这里建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统归东城的老将威司特指挥。 接到凡尔加平原的驻军收拢战线。逆十字和血徽两支佣兵团即将和苍穹军团碰头的消息,威司特思量片刻,询问身旁的副官:“狄格,你怎么看?” “这是个好机会,阁下。”原属金‘色’死神麾下地将领恭谨回答,不掩高涨的战意,“隐捷敏亚军只留下月影佣兵团镇守平原,摆明了是要全力与我军一战。我们正好可以收复失地,让他们知道轻敌的下场。想必卡特将军已经耐不住了。” “是,但也不排除是‘诱’敌之计,情报还需要查证。” 狄格感觉上司有点过于谨慎,直言道:“阁下,我不认为那群强盗有这么高明的战术头脑。他们向来习惯啃完骨头就丢,再去找下一块‘肥’‘肉’。”威司特为他的比喻莞尔,没有生气:“你说的没错,他们是有这个行动模式。嗯,先通知南城吧,我们的消息应该比他们快,具体的判断也该由蕾雪城主和卡特将军来。” “是!” 部下出去传令后,威司特又陷入沉思:中西两城仇怨甚深,本来大有制造嫌隙地机会,可惜南部林地的总指挥官是肖恩.普多尔卡雷。这就不太好办了。他对西城人民有莫大恩惠。又和宰相维烈.赛普路斯是朋友,个人的强大战斗力也是个头痛的因素。过去老将从不把单独战力列入考虑范围。经过主君提点,才得知竟然有这样一批不符合常理的生物,这世道真是…… 姑且不论这点,擅长攻城的血徽、拥有可观魔法师数量地逆十字,再加上苍穹军团,对这边也是一大威胁。当然他们有可能直奔前线,和图利亚城的驻军会合,那么拦截、削弱就是他的任务了。不过从辎重车队的情况看,他们补给没带足;比较稳妥的战法,也是挟优势兵力一举扫平后方,要先下手为强。 “狄格,叫利文队长进来。”很快拿定主意,威司特温和地下令。立刻会意的狄格满面红光地去叫人。‘门’刚关上,两面联络镜突然打出‘交’叉的光芒,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逐渐清晰,银发如瀑,笑意盈盈,一身军服衬得颀长优雅的身姿无比英‘挺’。 “费尔南迪先生!”威司特连忙起身行礼。帕西斯笑眯眯地挥手:“别客气别客气,咱们都是罗兰的老师,哪天有空一起喝杯茶聊聊吧?”俨然老前辈地架势。威司特既觉尴尬又好笑:“哪里,您是大人地启‘蒙’恩师,而在下不过是一般的教官,万万不及。”听说这年轻人已经一千多岁了,真令人难以置信。 “你怎么好拘谨地样子。”帕西斯颇为扫兴,眼角瞥见跟着狄格进‘门’的羽族青年,双眸一亮,“小利~~~好久不见!” “族长!”利文也很高兴。狄格行了个端正的军礼:“费尔南迪先生。”尽管以帕西斯的身份,理应称呼他陛下,但东城上下视为陛下的只有一个人。 “哦,你是叫小利出战吗?不用了,我派亡灵骑士团去就行。” “您已经得到消息了?”威司特吃了一惊。帕西斯笑‘吟’‘吟’地道:“我有专‘门’的斥候。反正我那支队伍放在你们那儿你也不好指挥吧?其实你不用在意的,死亡骑士是高等亡灵,有自己的思想,能够‘交’涉。领头还是我复活的一个古代名将,叫什么…赛伦的。” “赛伦!?”威司特和狄格异口同声,这个名字只要有点知识底子的军人都知道。 “所以啦,我指示过他,他会服从你的命令。不过就算这样,也没几个活人愿意和死者一起战斗吧?让他们单独行动比较妥当。”帕西斯用征求意见的口‘吻’道。威司特暗暗松了口气,若是对方用地位压人,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感谢费尔南迪先生的援助,是不是需要提供行军路线之类?” “嗯,我的斥候没法查到那么细节的东西,就麻烦你安排了。”帕西斯颔首答应,叮嘱部下,“小利,好好保重哦,天空岛上还有很多漂亮姑娘等你回去。” 这家伙……利文在一道含笑的注目,一道暧昧的扫视下窘红脸。 ……第一章战曲再鸣(节一)--文字更新最快……@!! 第一章 战曲再鸣(节二) 历经一年,凡尔加平原终于又回到南城手上,这份成果却是苦涩的。西匪撤退前烧掉了大量无法带走的存粮,在农田里撒盐。尽管当地的反抗军和南城方面的追兵竭力挽救,损失还是极为惨重。 这无疑是个恶毒的狠招,出自中城城主诺因※#8226;史列兰※#8226;德修普的脑袋瓜。己军最大的弱点在于补给不足,只要敌人悠哉地打长期战,一定会被拖垮。这么一来,就制造出数百万的饥民。而且农地被撒盐,几年内连草也长不出来,起码十年别想种出像样的农作物,那块富庶的产粮区等于彻底毁了。 消息一传开,南城群情‘激’愤。城主蕾雪※#8226;依娃当即决定:就算要臣服于东城,也要把那帮万恶的土狼统统消灭,让中西两城付出血的代价! 唯一的安慰是:开赴西境的两支佣兵团与光复王的不死大军发生遭遇战,被打得溃不成军,大快人心。诺因也漏算了:西城还没有形成完备的体制,间谍出入如入无人之境。他这么干,罗兰不会报复回来?虽然两败俱伤,实在是谁也开心不起来。 创世历1038年秋之月10日※#8226;中城王宫—— 罗兰面沉如水地看着灾情报告,这些天民政司的官员忙得马不停蹄,和当地联络,制定赈灾计划。义务援助;北城人民和几个新发展的商业协会也慷慨解囊,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可以预见接下来会爆发大规模地饥荒,九个荒年还有三个年头,又紧跟着枯水期和植物停止给养的沉睡期,前景着实不乐观。 没有‘浪’费时间诅咒夙敌,年轻的统治者早就深知这种口头诅咒毫无作用,和在座的官员讨论对策。命令降低北城的募集物资。今年的冬天和去年一样,是史上罕见的严冬。埃特拉地民众自己也会很艰苦,他可不想救了这边,那边又出事。 治荒措施很快就完善通过,关键是土地问题。不设法解决,情况只会持续恶化。正当大家冥思苦想时,传来敲‘门’声。有着一头晨曦般瑰红短发的城主随‘侍’武官赶紧跑去开‘门’,迎进一个须发皆白地老者。 “克林特馆长。”罗兰一愣。示意心腹搬张椅子让一把年纪的客人坐,等他恭敬行礼,微笑着和每个人打完招呼,喝过一杯茶,才问,“您特地赶来,不会是魔王陛下席卷了上界的图书馆吧?” 难怪他这么猜想,这位馆长先生和他视为孙‘女’的‘女’法师霍娜是和假冒海‘精’灵王子的席恩‘交’集最深的两人。 而说到霍娜。罗兰一直留了个心眼。就他观察,席恩并不滥杀无辜。如果是灭口,当时在场的其他人却安然无恙,那他绑走这名‘女’子地目的何在?听说迪斯卡尔和霍娜是恋人关系,但席恩不该受影响啊? “哈哈,不是。正好相反。”克林特大笑,眉间隐含怅然。他至今仍不相信那个冷漠却谦和,学识深厚的青年是恶魔之王,至少他没从他身上感受到任何恶意。 “相反?那是他送书来了?”学问‘交’流? “不是不是,是这样的,他在的时候,教了我们很多宝贵而实用的知识。比如这个,让盐碱地快速正常化的‘药’剂,还有使植物促成的……” “有这样地‘药’剂!?”好几下椅子翻倒的声音接连响起,整个会议室都沸腾了。人人传阅馆长带来的文件。喜不自禁。罗兰最冷静。确认道:“很难配吗?”克林特笑道:“很难配我就不会带来了,大人。是一种非常简单的魔‘药’。虽然材料取得是有点困难,大剂量调配、大面积喷洒也肯定很费时,估计要一两年,但这已经比原来好得多了。” “没错,谢谢您,克林特馆长。”罗兰浏览老人特意整理的清单,即使他不懂那些法术用语、‘药’材名称,一排排用途也令他触目惊心,看到最后,忍不住叹了口气,“真了不起……” 理解他这声叹气的含义,克林特也深有同感地轻叹。 有这么卓越地才能,若能造福人类,该有多好啊! 不过光是这份资料,就足够后人享用不尽了。 东城城主第一次衷心感‘激’魔域之王。 “法利恩,记下来。”转手递给大神官,“好好保存。” ****** 解决了一大心事,罗兰脚步轻快地走出会议室,眼一‘花’被一道人影扑倒在地。 众人大惊,艾德娜飞快地拔出佩剑,法利恩丢出一个物理捆绑术。但那人似乎不像被魔法束缚的样子,也不在意抵在后脑勺的长剑,抱住金发青年挨挨擦擦,亲热地唤道:“罗兰!” “你是……?”罗兰‘揉’着撞到的头,疑‘惑’地打量他。这是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俊美得犹如名家雕刻的工艺品,一头灿烂的金发与脸上的稚气笑容相辉映,双眸也宛如融化的黄金,这颜‘色’触动了罗兰的记忆:“路克?” 什么!他是那头小金龙?惊呼迭起,法利恩收回正要补发地强力法术,艾德娜也还剑入鞘。 “是~~~”金龙地化身抱着领养人雀跃不已,“那个银头发的人类没骗我,我真地可以变‘成’人了!” 罗兰却不放心:“你确定你没缺胳膊断‘腿’?”帕西斯虽自称‘药’师,但百毒不侵又酷爱整人的他做出来的‘药’,实在没有品质保证。 “没啊。”路克跳起来让他检视。跟着起身的罗兰‘摸’‘摸’他地小脑袋,很担心他的脑浆少了一块。 “大家下去吧。各干各的事。” “是。” 人群立刻散开,只剩下红发的‘侍’卫长,一个半龙和一只金龙。罗兰问路克:“师父在研究室吗?” “嗯,成天泡在里面。” 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罗兰发觉帕西斯情况不对,恐怕在和席恩的战斗中受了什么重伤,不然那个不是弹琴就是泡妞的懒鬼怎么会一下子这么用功? 贸然闯进炼金术士的房间是不智地。罗兰直接对着一根铜制的传声筒道:“师父,出来喝茶。” “哇!”另一头传来惊叫和可怕地爆炸声。在外面的三人甚至感觉地面都在摇晃。艾德娜默契地拧开园艺用的水阀,给那个衣衫不整走出来的黑乎乎家伙冲了个凉——为了公众安全着想,光复王的住处当然在人烟偏僻的地方。 “果然不让椿来当你的助手是正确地。”罗兰一边用携带的‘毛’巾帮师父擦拭,一边数落,“不然一个大美人就被你炸死了。” “我才不会让她出危险。”帕西斯抱怨,“罗兰,你晚来一会儿多好。我那个试验就快成功了。”罗兰心里的不安更浓重,帕西斯简直像在拼命。 “师父,我可不许你随便翘辫子。”已经走了一个伊芙,帕西斯再出事…… “嗯。”光复王绽开发自肺腑的粲笑。金发城主稍稍松了口气,拨开他贴在脸颊上的发丝,犹豫了一下,附耳道:“其实你不用太担心,还有个白银之谷呢。真到万不得已。我会解开封印,请银龙王帮忙。” “对哦。”帕西斯这才想起,北城已经被吞并,爱好和平的麦先也不会轻启战端,一定会协助他们抵御外敌,“我真的老年痴呆了。”竟然忘了那么强大的助力。 “哼。你知道就好。”罗兰损他,在他额上一弹。艾德娜红着脸转过头:这两个家伙,还没发现这样亲昵地姿态有多暧昧。尤其帕西斯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线条优美的肩膀‘裸’‘露’,细腻的半透明肌肤被同样湿透的白‘色’丝袍勾勒得若隐若现,引人遐思,细长的碧眸不经意流转间魅光四‘射’,修长完美地肢体就像月光下最美丽的白桦,皎洁而高傲。 “我才没老年痴呆!我还风流潇洒!”帕西斯一转眼又翻脸不认账。罗兰毫不留情地吐槽:“你是装嫩的老头子。” “啥!我明明风韵犹存!看艾德娜军团长都脸红了!” 帕西斯指着“证据”。罗兰瞥了部下一眼:“她是被你暴‘露’的模样吓到了——好了,少自吹自擂。我问你。路克没事吧?”他拉过养子。 “嗯?没事,这小鬼健康得很。” “双金……他是金龙王一脉吗?” 小龙眨巴眼睛。他对父母毫无印象。银发青年端详他:“很可能,他的血统很纯正,能够在蛋里撑那么久,也表示他的**很强韧。但因为胎期过长又不正常孵育,他的能力被限制了,又没父母教育,现在就跟一个人类小鬼差不多——哎,干脆把他给我吧,我会好好教育他的。” “你所谓的教育,就是丢出块骨头叫他捡,之类的吗?” “咳咳,终归从反应力开始训练咯。” “不用,我会让暮训练他。”罗兰冷冷拒绝。帕西斯吃味地撇嘴。 “对了,南城地灾情是不是很严重?我也去把西境蹂躏一番,替你出气!” “没关系,这件事已经解决了。”罗兰认为不要把真相告诉师父比较好,免得他不痛快,“不过,德修普地思路和你还真是像啊。那小子大概满脑子就想着怎么战胜我,对后遗症、自己的损失完全不闻不问。” ****** 罗兰地‘洞’悉,相当正确。 但诺因还不至于做出一次‘性’投入所有兵力这种蠢事,就算他要集中火力攻击。或者搞出个巨龙战争,也是在确认会胜利的前提下。倒是会造成怎样地烂摊子,被两个心腹娇宠惯的他确实没考虑过。 幸好有一群深具常识的人看着这个没常识的家伙,督促他别动歪脑筋。 杨阳目前在苍穹军团的驻地璃阳城。亡灵骑士团动身时,史列兰感应到他们的动向,诺因立即发信报警,召开紧急军议会。本来以为没她的事。不料重伤石化地小姆刚好调养完孵出来,她就忽然神经搭错。胆汁分泌过剩,骑着它过来看看情形,还真挽救了一场危机。 饶是如此,两支佣兵团也损失了近一半的人,可谓惨败。西城没有圣职者,不能超度亡者,杀伤力强地元素魔法对于拥有不死之躯的死亡骑士又毫无作用。加上是夜里被奇袭,几乎一开始就兵败如山倒。梦魇无声的步伐踢散了栅栏和一切慌‘乱’下的反击。若非危急关头一大片火球从天而降,打‘乱’了敌军的阵型,全军覆没也不奇怪。 亡灵的损伤不清楚,他们的撤退很及时,也非常迅速。火凤凰不能无限制地倾洒净化之炎,而杨阳没有夜视力,一场‘激’战就这么划下休止符。之后这位意外地救星理所当然将友军护送到目的地。一抵达就沐浴了劈头盖脑的怒骂。 月实验‘性’质做出的[气球玩偶]成了卡萨兰城主的传声筒,在空中爆发出一长串不换气的斥责,说气势是气势,说严厉也严厉,可是众人瞧着那只摇摇摆摆的胖娃娃只想笑。 最后,骂累了。诺因刚要严词命令心上人即刻回来,咻的一声,用来发声地气漏完了。 所以也不能怪没听见的杨阳心安理得地住下来,慈眉善目地把第二、第三只气球给小朋友们当皮球踢。 其实她留下的主要目的是劝友人打消突袭夏尔玛大陆的念头,风神已经告诉他们席恩是附在西琉斯王国二皇子列文的身上,但是以他们地实力,冒失闯入敌人的地盘纯粹是找死,帕西斯等人的失败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她却没料到改变主意的是自己。 秋之月11日的夜晚,练习完异能和神力使用的中城满愿师正打着哈欠要洗澡睡觉,听到不属于语言的呼唤。 “?”反‘射’‘性’地握紧法杖。她根据感觉。小心翼翼地拉开落地窗帘。只见古朴的石栏阳台上站着一个身穿宽大白袍的青年,在银青‘色’地月光下。就像一只飞累停靠地优雅白鸟。 “又见面了。”他深施一礼,‘露’出温静而清澈的笑意。 “休利安神官长!”杨阳一眼就断定,尽管帕西斯借用过这个皮相,但那个华丽妩媚地男人绝对模仿不出这么具有禁‘欲’感的微笑。 当下疑虑尽消,打开窗子:“你好,见到你真高兴。” 休利安浅浅一笑,似乎不知怎么回应如此友善的态度。杨阳注意到,停在礼貌的距离上:“对了,你现在是月神了。”在那个‘女’儿城长大,他的日子想必不好过,才一副拘谨的样子。 “是的。”休利安秀雅的眉宇浮起伤感之‘色’,“其实我不愿意继承她的位子。” “那个…月神是怎么样的神,你知道吗?”杨阳临时找了个话题,消除两人的隔阂。休利安轻轻点头,用明显沉浸在回忆中的语调道:“她是一位非常健忘的神,前面讲的话后面就忘记。和她在一起,我得不停地重复自己的名字,因为她总是会问‘哎呀,你是?’。” 杨阳抹汗,心道这群神真是……唉。 “但是她从来不会忘记世上有我这个人,忘了我在空‘荡’‘荡’的神殿里等她。她来的时间不定,最长不超过一年。我们聊的都是些琐碎的,没有意义的事。很奇妙,我在全部是异‘性’的环境里长大,但只有她给我‘‘女’人’的感觉,非常温柔的‘女’‘性’,糊涂又可爱。” 不知不觉听得入神,杨阳感染了他的哀伤,轻声道:“那…你想为她报仇吗?” “报仇?”休利安的焦距对上她,摇了摇头。“我没有感到她有这样地遗愿,所以也提不起什么恨意。在我看来,恨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是很奇怪的事,不过我还是希望知道前因后果,您能告诉我吗?” “好的。”和这个青年面对面‘交’谈,会莫名的气定神闲,杨阳用不带个人‘色’彩的语气叙述了肖恩的过去。听罢。休利安久久不语:“原来如此,那个人是报复亚弥她们没选择他?” “应该不止。东方学舍地长老切断了他们兄弟的感应。可是席恩好像还看得到肖恩,他又过得很凄惨,自然就恨上了。”杨阳一边思索一边说出自己地感想,“席恩觉得被肖恩背叛,又被母亲和众神舍弃,他想报复、证明自己也很正常。弑神是最近的事了,据他说是不想再被命运玩‘弄’。可能他以为他的不幸是众神安排的吧,毕竟是那则预言导致了他的遭遇。而他要成神,其他神明就是威胁。” “嗯,很复杂呢。”休利安直截了当地道,“我是月神的选民,所以我无法理解。”杨阳沉‘吟’道:“我倒认为席恩并不希罕成为神眷之子,任谁被任意干涉人生,都会生气的。但是如果有人在他和肖恩之间选择了肖恩。他就会不服气,更何况他地资质不比肖恩差。” “是……比较心理吗?” “对,尤其在兄弟姐妹之间。”杨阳笑得有一丝自嘲,想起天赋胜过自己的表妹。休利安认真咀嚼她的话,问道:“那,他都已经成神。远远超过他的弟弟了,还想要什么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刚才说的,是我对他过去所作所为的理解。他现在还不罢手,原因只有天晓得。”杨阳无奈地一摊手,随即若有所思,“不对,他不想杀我们,想杀的只有维烈,因为维烈关了他一千年。但是他确实还放不下对肖恩的恨意。” “听你这么说,我有点羡慕他了。我活着地时候。从来没有恨过一个人。也没有爱过一个人,就那么平平淡淡、无‘欲’无求地过去了。想来真是苍白。” “大起大落也未必好啊,至少对心脏不好。”杨阳真心安慰。休利安忍俊不禁。 倒映在他眼中的少‘女’,长长的乌发随风飘逸,轮廓柔和的脸庞在朦胧的月‘色’下有一种缥缈的清雅,手握一把式样轻巧雕琢‘精’美地红珊瑚法杖,肩上停着一只火红‘色’的漂亮小鸟,仿佛火焰凝聚而成,明亮若琉璃,如同盛开在黑夜边缘的红月。 “这位是?” “小姆,我的好朋友,真名是菲尼克斯。” “你好,对不起,之前失礼了。”休利安一手抚‘胸’,端正地行礼。望着他洁净纯粹的笑靥,杨阳不禁感慨:这个男人比协调神更像一位高贵庄严的神祗,因为他并不厌恶、排斥污秽,即使那袭白裳染上血污,他也不会改变这么从容娴静的态度吧。 “休利安,重病缠身痛苦吗?” 新任月神微微一怔。黑发少‘女’慌忙解释:“我没有恶意!是…席恩也和你一样,从小身体不好。” “这样啊……”休利安淡然的眼神漾开涟漪,浮现出内在潜藏的情感,深沉地涌动,“也许我这么说极端了——健康的人是无法理解我们地痛苦地。” “……” “我们并不畏惧死亡,死亡对我们就像老朋友,我们怕的是默默无闻地死。疾病消耗了我们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我们得‘花’费比常人多几倍、几十倍、几百倍的努力才能获得成就,和这残酷的命运抗争。” 休利安的声音低沉下去:“我小时候也曾怨天尤人,我问过亚弥,为什么选择我?是怜悯吗?” “她怎么说?”杨阳凝视他。休利安微一苦笑:“她说她忘记了。”杨阳差点一头扑倒。 “不过,无论她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真的怜悯我,在我被亲人们放弃时,是她选择了我,拉住我的手,把我留在这个尘世间。但是,也是她宣判了我的死刑。我从此失去了其他地人生之路。只能待在安静得令人窒息的祈祷室里,日复一日地等待她的降临,聆听她的神谕。” 杨阳沉默地听着,分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休利安看着她,笑容也十分复杂:“我比席恩幸运,也比他不幸。他走出了自己的人生,我佩服他。羡慕他。” “但他走的是错误的路。”杨阳叹了一大口气,“他要是肯安分有多好。大家可以好好地谈一谈。”其实她明白这是不可能地,除非她把老爸贡献出去,让魔王陛下痛宰。 “人生,有时没太多选择。”休利安淡淡一笑,神情是沉淀后的澄净。杨阳烦恼地拨拨刘海,叹道:“我曾经在书上看到一句话,‘对敌人同情。就是对自己残忍’,果然没错,我不该问地——休利安,你是特地来问席恩的事吗?”没有介意她直呼自己的名字,南城已故的神官长回以静谧包容的浅笑:“不,我主要是来告诉你们一声,冥王已经重生,成为席恩的部下。” “什么!!!” “是真的。是不完全重生,现在主宰那具身体地,是伪神格——依路珂。但他毕竟是止息之君,能够让万魂臣服,将世界变成死亡的领地。” 杨阳越听脸‘色’越难看,几乎要抱头哀号:“该死!席恩果然一肚子坏水!” “他应该不会打破人冥两界的规则。这么做,目的是为了防止冥王复生后和他作对,还有打击秦蒂丝吧。” “对了,生命‘女’神怎么样了?” “很难过。”休利安一言概括。杨阳长吁短叹:是啊,老公没了,哪个‘女’人都会难过。唉,可怜的普路托。 “总之,你们要小心那个孩子。” “孩子?”杨阳大奇。 “因为是不完全重生,他的外形很小,大约十岁上下。”休利安转述从其他神明那儿听来的消息。“黑头发。蓝眼睛,穿黑袍子。长得很可爱。”杨阳更无力:还缩水了,真是太凄惨了。 不过说到孩子,她至今为止见过最可爱的孩子是兰修斯地儿子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水灵灵的,漂亮得像个寿桃宝宝,让人好想捏一捏。 可惜他们是敌人,还不欢而散。 杨阳深感遗憾,压根没意识到想捏深渊领主是个多么可怕的念头。 所以说‘女’‘性’是一种胆大包天的生物。 再想起外貌十三四岁的哈玛盖斯,加上依路珂和欧斯佩尼奥,席恩已经可以组建一支儿童军团了,还是强悍得惊人的正太集团。 擦擦汗,杨阳哭笑不得地道:“谢谢,我们会注意他地。”不知她‘乱’七八糟的想法,休利安笑道:“还有件事,我对星象有点研究,这几天你晚上有空,可以看看天空,会出现奇妙的现象。” “是吗?”杨阳双目一亮,兴致勃勃地问道,“是什么现象?流星雨吗?” “不是,嗯…我从头讲起好了。艾斯嘉是[初世界],唯一由协调神贺加斯创造各种物种,施与祝福的理想世界,因此很容易吸引各个次元和空间,不过一般都是无限靠近而不会接壤,只有[始源之海]例外。其实始源之海到底是什么物质构成的,历来都没有学者能够定论,只能肯定它是最初的诞生之地,三界循环的一点。它也像真正的海洋一样,有‘潮’汐规律。而三天后,就是它每120年一次的退‘潮’期,正好经过艾斯嘉,还赶上双月节,所以星辰之‘门’可能会开启,悬浮在夜空中央。” “席恩就是通过星辰之‘门’成神的!”杨阳惊喊。休利安颔首:“我想也是。但你最好不要冒险,这种偶然产生地‘门’非常不稳定,随时可能消失。而且只有魂体能进去,没有坚定地意志的话,立刻就会被始源之海地力量拍碎——远远的欣赏不是很好吗?千年也未必能碰上的奇景啊。” “也是啦。”杨阳很失望,突然一个‘激’灵,“你说……‘退‘潮’期’?” [成神也不代表就天下无敌,关键看他能不能和始源之海取得同调。我估计他不会选择属‘性’,就不会受到宿命的约束。但这样也有个弱点,他不会受到法则的保护,自身的消亡就等同彻底的神灭。] 月优雅柔和的嗓音一字一字响起,杨阳‘激’动得全身发抖:假设,假设席恩和始源之海取得了同调,那他的力量来源就是始源之海,也就意味着他们是相互依存、同起同落的关系。 涨‘潮’期,是他的力量巅峰。 而退‘潮’期,就是他最虚弱的时段! ……第一章战曲再鸣(节二)--文字更新最快……@!! 第一章 战曲再鸣(节三) 正午的阳光透过特殊加工的水晶窗扇,在‘色’泽温润的黑曜石地板上投‘射’出绮丽的光影。 穿廊过户,端着托盘的少年来到尽头的巨大‘门’扉前,深沉如夜的底‘色’上,金‘色’的火焰图腾强烈鲜明,仿佛拥有真正的、炽烈的温度。正中央分成两半,取代‘门’把的血‘色’晶石熠熠生辉,那深邃的鲜红不似人间之物,凝炼肃穆间又带了些不祥与凶戾。 他身后的‘精’灵少‘女’踏前一步,打开‘门’,一间摆设大方,采光良好的客厅映入眼帘。米‘色’的墙板嵌着黄铜制的雕刻品,被蓝‘色’丝带束起的窗帘是刺绣‘精’美的羊‘毛’织物,挂着蚀刻画的‘花’梨木护壁闪着亮丽的光辉。 施法材料特有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混’合着庭园里的‘花’草香气。用密语开启通向内室的‘门’,古代龙的化身大步走进,不掩担心地道:“主人,‘药’煮好了。” “滚出去!” 伴随着沉怒的低喝,一只丝绸枕头飞了过来,哈玛盖斯反‘射’‘性’地侧头避开,丽芙却不偏不倚地挨个正着。她似乎受惊过度,枕头掉下来后还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 两只‘迷’你骨龙缩在书柜上瑟瑟发抖,互相依偎;元素豹和小冬狼在地毯下蜷成一团,形成两个隆起;史莱姆躲在一大堆靠垫里,乍看几乎分不出。它们都饱受主人的怒气惊吓,无助地向来人哀鸣。 华贵的柔软寝‘床’上出现轻微地动静。鹅绒薄被下,探出一张被汗水濡湿的俊秀容颜,苍白的脸颊泛着病态的红晕。黑瀑般的长发蜿蜒在他的手臂、‘床’单上,直垂落至地。紧贴住肌肤的衬衫勾勒出‘激’烈起伏地清瘦‘胸’膛。冰镜似的银瞳如刀冷锐,却好像罩了一层雾气般,略带涣散,隐隐浮动着深处地‘阴’郁。 “我说过‘药’没用的。你听不懂吗?”用异常轻柔的声音冷静地诉说自己的愤怒,席恩拱起身子。压抑体内一‘波’几乎要撕裂他的剧痛,熟练地忍耐。 “可是主人,我想‘药’会让您好受些。”哈玛盖斯又是担忧又是害怕,恳切地道,“求求您,喝一点吧。” 成功度过又一次发作,席恩长长吐出一口气。集中意识使语调维持平常的力度:“好吧,放在这儿。” “是!”哈玛盖斯喜出望外,走上两步,不放心地问道,“主人,让我喂您吧?” “我还有力气喝‘药’。”低沉如耳语的笑声逸出‘唇’,席恩闭上眼,不去看养子令他不舒服地目光。“抱歉,哈玛盖斯,请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儿。”哈玛盖斯柔声道:“好的,主人,您好好休息。” 相继离开卧室后,丽芙惊魂未定地道:“吓了我一大跳。他生病时脾气竟然这么坏。” “主人的情况一定很严重,不然他不会表现出来。”哈玛盖斯盯着紧闭的‘门’,忧心如焚。 “可是他怎么会生病呢?他不是神吗?” “……我不知道。”哈玛盖斯抿了抿‘唇’,难掩失落之情,“这些和他切身相关的事,主人从来不告诉我。”丽芙惊讶地瞪大眼:“他连你也不相信!?”她本来以为这头小龙是席恩唯一信任的对象。 哈玛盖斯没回答,低着头注视地毯上暗青‘色’的‘花’纹,良久,吐出一句: “不,他比他认为的更相信我。重视我。” ****** 没有听见养子和部下地议论。席恩看着不断滴落,晕染开的汗渍。心情恶劣透顶。 含糊地咒骂了一通,他一口气喝干苦死人的‘药’,再度把自己包成一团。 力量剥离的感觉糟透了,像魔法正离他而去。 魔法!他的生命,他的灵魂,他地血液,在远离! 失去了魔法,他什么也不是。还是那个靠母亲和弟弟照顾,被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爬不起来,连喝杯水都困难的小男孩! 相比之下,那像要把他的身体撕碎的痛楚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节。 不,清醒点,这只是错觉。席恩眼中破碎的光重组,凝固成千锤百炼的刀锋,对内心的恐惧说:它还在那儿,别被你的感觉骗了。 只要我的意志在,谁也休想从我手中夺走我地魔法! 握紧双拳,他闭目感知,忽视**地苦痛,清晰地捕捉到遥远微弱却真切无比的漾动。 然后笑了。 “我地自制还不够。”反省着,魔法神摩挲法杖上‘精’细的刻痕纹路,感受着外界的,和内在的力量,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却打断了他的冥想。 不自觉地握住法杖,另一只手撕扯被褥,当这次剧烈到令他窒息的发作终于过去,他失血的‘唇’角划下一道金红的液体。 淡然抹去血迹,席恩启‘唇’,用带着‘精’灵和王公贵族特有的优雅声调的古语道:“**他祖宗十八代。” 如果教他王室礼仪的那位老师在场,一定会当场昏厥过去。 该死的,虽然他心智清明,但这个破身体……由于‘潮’汐影响,他两具神体都变得虚弱,活像肺痨病人!这下好了,万一那帮家伙上‘门’,难不成他吐血淹死他们? 幸好那个设想已经完成了,这就是努力不懈的好处。 席恩太清楚自己的霉运,多少次,他因为马虎大意,差点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水……他转过头,看到‘床’头柜上倒满的玻璃杯。眼神不自觉地软化。哈玛盖斯虽‘性’格大而化之,对他却从来细心体贴。 正喝着滋润喉咙和肺部地温水,他感到怀里多了什么——胖嘟嘟的史莱姆不知何时钻进了他的被窝。 “乖,小胖,下去自己玩。” “哔…哔唧……”小东西发出啜泣般的低鸣,一双大眼水汪汪地瞅着主人。魔王陛下最不能抵御这样可爱的闪亮攻击,叹了口气。伸手轻拍它,转向其他的宠物:“抱歉。吓着你们了,我没事。” 房里重新恢复生机勃勃的景象,伊克和约克在天‘花’板下追逐转圈,玩它们最喜欢地咬尾游戏;两只小兽在地毯上扑腾,抢夺一只‘毛’绒玩具;史莱姆享受主人的温柔疼爱,被他喂装在‘奶’瓶里地树胶。 “父神!”哐当一声,房‘门’重重撞上墙壁。大刺刺亮相的男孩身穿深蓝镶金,式样像校服的翻领大衣,足蹬高跟马靴,脸蛋虽漂亮,给人的印象却不若“顽童”深刻。他一手抱着一只大耳长鼻的小生物,天空‘色’的眼眸溢满担忧,直奔‘床’铺,拨开小胖就爬上去。探向父亲的额头:“好烫啊!我听哈玛盖斯说您病了,怎么不通知我?” “下去。”席恩不悦地斥责,“现在应该是你地学习时间。” “安啦,我本来就跷课了。” “……”这小子的逻辑我无法理解。不再做无用的教训,席恩戳戳他臂弯里的小象:“这不是冥界的‘波’尔象吗,怎么这么小?”嗯。手感不错,‘肉’‘肉’的。 “因为它才刚出生啊。”小小的冥王献宝地举起宠物,“它叫‘波’*,可爱吧?”‘迷’你象应和地甩甩鼻子。 魔王默认,但他关心的重点不是这个:“你去冥界了?”依路珂吓得一哆嗦,手里地‘波’*险些掉下去,端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讨饶:“我只是偷溜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没被任何人发现,真的。” “哼。”看出他没有撒谎,如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席恩不作追究。又戳了戳撒娇的‘波’*,“‘波’尔象可是吃魂地。你要喂它灵魂?” 这种冥兽天‘性’凶残,嗜食人魂,在冥界也是作为危险动物关在禁区。这只大概是刚出生,才对人比较依恋。 “啊,不可以吗?”依路珂睁大眼不解。席恩淡淡瞥了他一眼:“活人不可以,游离能量他也吃,我还有些试验剩下的魂晶,给你好了。不过,你应该比较喜欢它小小的模样吧?” “对啊,长大多没意思。” “那好。”形状优美如艺术品的手指划出闪耀的符文,化为一圈咒语嵌进‘波’*的体表,像是戴上了一个项圈。刚施完法,席恩捂住嘴,又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依路珂大吃一惊,急忙扶住他:“父神,您没事吧?” “没事。”不动声‘色’地用袖管擦去嘴角的血液,席恩冷冷甩开次子关怀的小手,“和‘波’*出去玩吧,我想睡一会儿。” “哦。”尽管放心不下,依路珂还是不敢违逆父亲的旨意,一步一回头地往外走,“父神,我和哈玛盖斯就在外面,有事叫我们。” “嗯。”感应了一下,长子还真地守在‘门’外,席恩没有呼唤,伏在被子上,安静地抱紧并拢地双膝。 ****** 意识在水下浮沉,梦魇的碎片像钝重地铁锤在脑海深处敲击,使他不得安眠地翻来覆去,‘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扶起他,喂他喝下苦涩却清凉的‘药’汁。 紫香‘花’、玫‘露’草……‘混’在一起会产生强效的安神作用,敏锐地辨别出味道,他没有睁开眼,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是谁。 明知没用,但也许是心理作用,他真的睡着了,睡得很沉。恶梦般的过去,弟弟刺目的笑脸,都没有再出现,只有恬静、柔美的黑暗包裹住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睡眠的水底冉冉浮起,回到现实,习惯‘性’地抬起左手盖住眼。 眼角的余光可以看见在枕边打盹地‘奶’白‘色’史莱姆,小白它们似乎也睡了。室内很静。安详的宁静。壁面反‘射’着月光冰凉的温度,‘荡’漾成青蓝‘色’的月之海,而浑身湿透的他,就像一条在海洋中优游的鱼。 缓缓移开手,他对上一双黑琉璃似的眸。 安静地,他们对视。 那是个水晶般美貌的孩子,及肩地柔软黑发。宛如蕴藏着星辰的深邃黑瞳,宽袍水袖。怀抱粉红小猪,轻飘飘地悬浮,朝他绽开童叟无欺的真挚笑靥,恶魔和‘奸’商共有的笑靥:“初次见面,席恩陛下。” “无面之王。”魔王礼尚往来,撑着‘床’坐起,呼吸因为这个动作微微散‘乱’。正太模样的深渊领主好奇地打量他。脸上的笑意渗入一丝玩味:“你看起来不太舒服,不过警觉心还是差了些。” “是吗,是你太迟钝了吧。”席恩不带感情地回应,端起杯子喝水,没忘记先侦测有没有被搞鬼。欧斯佩尼奥这才察觉自己被无形的空间壁包围,上方也浮现出代表强力束缚地魔法圆。 “!”反‘射’‘性’地震裂空间囚笼,一前一后,无数看似脆弱实则坚硬的冰索缠绕住他。在衣服上勒出深痕;银白的光痕流星般‘射’来,化为仿佛天敌的威压感使他动弹不得。 空气中的魔法分子聚合,形成温暖的白光‘逼’退冷漠的月‘色’,照亮三个人影:分别是护卫在‘床’旁的哈玛盖斯,手持冰煌地丽芙和打着呵欠的依路珂。 “不过我是没感觉到你。”弹指解开魔法,驱散神锤的镇邪之力。席恩注视欧斯佩尼奥额心极淡的青‘色’神印,“你体内的两种力量很平衡。” “多亏哥哥的福啊。”还有点麻痹地欧斯佩尼奥‘揉’着肩膀,看向依路珂。 昏昏‘欲’睡的冥王一震,立即‘露’出警觉之‘色’,防备地瞪着他。无面之王莞尔:“放心,我们是一国的,我不会‘逼’你恢复记忆,道谢也省了。” 道谢也省了?听出关窍,席恩顿时心下雪亮:难道这孩子是—— “我又不认识你。”依路珂努了努嘴,对这个“弟弟”没好感。“小偷。半夜三更溜进别人的房子,还吵醒父神睡觉。” “我是恶魔。当然晚上拜访。”觉得他很有趣,欧斯佩尼奥多看了他两眼,才降低高度,与席恩面对面,“我听萨菲说过你的事了,你很有意思,我愿意帮你。” 他的言行完全不符合幼稚的外表,举手投足,散发出烟视媚行的气质。 席恩冷淡一笑:“之前萨菲就把类似的话传给我了,可是之后你却毁了海‘精’灵城。”欧斯佩尼奥不好意思地挥挥手:“哎呀,顺手就破坏了嘛,做人要心‘胸’宽广。” “我向来心‘胸’狭窄,不过念在你后来的帮忙,这件事就不提了。”席恩轻声咳了咳,压抑汹涌如‘潮’地不适,语气始终平淡无‘波’,“说吧,你要什么报酬?” “这是恶魔地规矩,我只要找乐子,不要报酬的。”欧斯佩尼奥笑着摇头,眼里燃起诡异地温度,“如果你要杀其他人,我很乐意出力,但兰修斯要留给我。”席恩眼‘波’微动,牵起一抹爽朗的微笑,看得哈玛盖斯心头直打鼓。 不好,主人生气了! “哦?你要对他做什么?”席恩轻描淡写地问。欧斯佩尼奥绝美的小脸因恨意而扭曲:“我忘不了那次耻辱!我要他也跪在我脚下,尝尝魔化的滋味!” “好吧,你可以照你的意思办,现在下去吧,回负位面或者丽芙你给他安排一间客房。” “那我就不客气了。”无法用空间转移,深渊领主只得跳下地,跟着‘精’灵走出去。‘门’刚关上,席恩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十指深深陷进‘床’垫。哈玛盖斯和依路珂担忧地守在旁边,拍背端水。 闭目调匀呼吸,堵住鲜血的手也掩盖了冷笑的弧度。 他一点也不信任欧斯佩尼奥。那个小鬼比任何都糟,既有神明我行我素的傲慢。又有恶魔肆无忌惮地残酷,完全不受理‘性’和原则约束,价值基础全建立在“快乐”上。他今天能为乐子帮他,明天也能为乐子背叛他——这种部下,要来何用? 何况他还把脑筋动到暗黑神头上,若是史列兰真的被他搞得神智失常,后果不堪设想。暂且由着那恋父情结的小鬼。等他身体康复,就把神格抢回还给依路珂。让他魔化再驯服。 银眸闪过邪佞的寒光,席恩若无其事地用丝巾擦掉‘唇’上的血。哈玛盖斯看得心痛不已:“主人,再喝一碗‘药’好不好?” “不要紧,这种症状很快就会过去了。”席恩不觉靠着养子,汲取那长久相伴的温暖。哈玛盖斯这才松了口长气。依路珂掏出三只水果:“看,父神,桃子。芒果,菠萝。” 他清脆的童音使席恩摆脱奇妙地安心状态,弹簧般坐稳,双眼恢复了清冷的自制:“放在这里,我会吃地。天晚了,你们去睡吧。” “好~~~”依路珂首先响应。哈玛盖斯包容地笑着,拿起水果:“吃完再睡,大家一起吃。” “耶——”依然是冥王最起劲。“我去叫丽芙过来!” “唔。”魔王模糊地应了声。 ****** 第二天,席恩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被风‘精’灵警告的喃语吵醒,‘迷’茫地爬起,薄被从头部滑到肩头。 “主人。” 敲了敲‘门’,哈玛盖斯一脸无奈地领着两个淑‘女’开‘门’走进。“勃朗克小姐,帕特里克小姐来访。” “列文哥哥,你真的生病了?”伊莎贝拉惊讶地睁大眼。珍妮则‘迷’醉地欣赏心上人刚睡醒的‘性’感模样。对此席恩很奇怪:怎么她在商学院对面待了那么久还没找到另一个英俊有钱的男人仰慕? “请两位小姐出去坐一会儿,哈玛盖斯。”瞥了眼日历,该死,是周末,“我需要梳洗一下。” 这是个合乎礼仪的要求,珍妮是依依不舍,伊莎贝拉是担心地退出房间。哈玛盖斯示意格兰妮招待她们,自己留下——他怀疑养父能不能从‘床’上爬起来。 但席恩爬起来了。还按照习惯整理‘床’铺。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明媚的日光照得他头晕目眩,不由自主地抬手挡住眼睛。透过指缝。他看到了——与天相接地大海——只有他能看见,那古老的,来自亘古洪荒的力量。 意义不明地笑了笑,他拉上窗帘,将光芒隔绝在外,迎上养子询问的视线:“主人,这件好吗?” “随便。”看也不看,席恩大步走向浴室,他确实睡得太久了。 哈玛盖斯为他选的是一件浅蓝基调的王室礼服,衬着淡樱‘色’的图案和金丝边线,可以让他显得有血‘色’,有‘精’神些。虽然觉得这种衣服洗起来一定很麻烦,席恩还是没反对,整装完毕后,坐在椅子上让他帮自己穿上靴子。 黑巧克力‘色’短发下的脸庞低垂而专注,拒绝阳光、‘阴’暗地房间里,烛火和壁炉的火光还是照亮了彼此。 席恩使‘精’神集中在说话上,因为他已经没有余力东想西想:“哈玛盖斯,要是他们来了,这次你就要多担待些。”白皙的小手僵在半空,哈玛盖斯神情凝重:“他们知道您的病吗?” “呵,‘潮’汐现象不是什么秘密,稍微有点天文知识的人都知道。”不屑地冷笑,轮廓优美的俊容因这样地表情带上了‘阴’狠的味道,“不过,如果他们真的不识相,我也不会再跟他们客气。” 乖乖待在艾斯嘉,还有一段安宁日子可享。 “放心,主人,就算我拦不住暗黑神,也不会让其他人烦您。”哈玛盖斯坚定地道。刚刚熬过一次发作,席恩微微放松身体,眼底浮起一缕宠溺和欣慰,伸出手,轻轻抚‘摸’对方柔软似锦缎的发。 “……主人,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啊,不是还没成年吗?”魔王困‘惑’地收回手。小龙一声不吭地别开眼,其实他并不讨厌被养父疼宠。但他觉得刚才的动作更像对待一只宠物。 不会是叛逆期到了吧?对养子排斥地心态一目了然,做父亲的有些无所适从,决定‘抽’空看看有关儿童心理和亲子教育的书。 黑‘色’长靴被轻放在地毯上,席恩神‘色’如常地起身。哈玛盖斯拿起柜上的白缎带,熟练地将他柔顺的夜‘色’长发绑了起来。 大‘门’开启,有着端雅容姿,淡漠仪态地青年出现在两位仕‘女’面前。一身尊贵却清爽地秋装,点缀着细碎黑发地血水晶额冠下是冰银‘色’地眼眸——正是西琉斯王国二皇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 明亮地客厅仿佛另一个世界。慵懒地弥漫着这个国家长久积淀的奢华风情,冬蔷薇的芬芳被香粉氤氲,更加‘迷’人而浓郁。玻璃窗外是簇拥着‘药’草田的紫藤树篱,透明的反‘射’着光的喷泉,拂‘乱’金‘色’倒影的和风。 两个少‘女’正在逗‘弄’史莱姆,看见主人出来,不约而同地‘露’出喜‘色’。珍妮娇羞地提起裙摆。行了个屈膝礼。而伊莎贝拉一来抱着小胖,二来是熟人,只微笑点头:“午安,列文哥哥,你今天地气‘色’不错。” “午安,两位。”见到她,席恩还是很高兴的,但玫瑰小姐抵消了这份高兴。珍妮在场。他们就不得不配合她的无聊行程——到‘花’园散步,喝下午茶,聊些没营养的话题——他宝贵的时间就这么白白‘浪’费掉了! 伊莎贝拉的话又让他重拾好心情:“秋季庆典到了,学校放假,我是特地送珍妮回家,顺道来这里弯一弯。一会儿她的堂兄会来接她。” 珍妮不悦地嘟起小嘴:“伊莎,你为什么要住校?到我家来多好。” “哈哈,住宿舍比较自在啦,或者列文哥哥不介意收容我?”伊莎贝拉抛给表哥一个促狭的笑容。席恩在拉开地橡木椅上坐下,回以淡淡的笑意:“欢迎。”没留心珍妮听到他们的对话,明眸‘蒙’上疑‘惑’的‘阴’霾。 “哎,可惜,我已经登记了,那冬季庆典我先预约咯?” “荣幸之至。” 小胖从伊莎贝拉怀里跳到主人膝上,欢叫着撒娇。席恩弹了它一记:这小东西。怎么溜出来了。格兰妮将调好的咖啡放在瓷碟上。放下银勺,一举一动都是无可挑剔的优雅宁静。珍妮朝她巧夺天工地五官和完美的身材比例投以攀比的目光。沮丧地低下头。 总觉得,我在这里好像外人一样……她咬着下‘唇’,局促地拧着小手绢。 迟钝的魔王陛下看不懂她的小心事。而在场的另一位‘女’士正在观察他,疏忽了友人的异常:“列文哥哥,你是不是真的不舒服?”其实她压根看不出来,是从一些蛛丝马迹推测。席恩平常都穿黑衣服,改换浅‘色’系像在掩饰什么;之前在‘床’上也无‘精’打采的样子;细看,脸‘色’还比过去红润。 “只是昨天睡得晚了些。”席恩满意地啜饮提神的饮料,朝桌上地小点心比了个请地手势,“尝尝看,都是丽芙做的。”他是不喜欢这些甜腻地食物,但是‘女’‘性’似乎都喜欢。 听到情敌的名字,自认手艺不错的珍妮拿起一块杏仁卷饼品尝,结果咬了一口就吐出来,难受地呛咳。伊莎贝拉慌忙拍背送水。 “依路珂!”立刻猜出是怎么回事,席恩厉声叱喝。 “哈哈哈……”角落响起无邪的笑声,头顶趴着‘波’尔象的小男孩显出身形,一蹦一跳地跑向父亲,“父神,您好点没?”魔王瞪他:“太不像话了,向帕特里克小姐道歉。”做兄长的也数落:“你是太胡闹了,万一主人吃到怎么办?” “父神才不喜欢吃甜点呢。”冥王毫无悔过之意,见父亲用眼神施压,才瓮声瓮气地道,“对不起啦。”啧,他就是看这个‘女’人矫‘揉’造作的言行不顺眼。 “没…没关系。”珍妮好不容易挤出声音,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对一个小孩发火,何况还是心上人的养子(谣传是‘私’生子,哈玛盖斯也是),只能咽下这口气。伊莎贝拉却没她这么多顾虑,递给友人一颗清凉糖,叉腰道:“小坏蛋,上回你偷掀我裙子,我还没找你算账,这回又捉‘弄’珍妮!”席恩眼一眯:“依路珂,去面壁思过。”他受够这场闹剧了。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珍妮心底的疑云更深。依路珂怏怏地走向禁闭室,嘟囔‘女’人真是一种小气的生物。 这时,魔域之王、古代龙、构装生物、止息之君、树灵、在‘花’园浇水的‘精’灵,以及其他潜伏的恶魔同时感应到空间转移的‘波’动。 果然来了。席恩静静放下杯子。 ……第一章战曲再鸣(节三)--文字更新最快……@!! 第一章 战曲再鸣(节四) 杨阳等人降落在一大片‘花’圃上。 为秋季庆典种植的红玫瑰、海百合、矢车菊、含羞草、满天星等美丽多姿的‘花’卉编织成各种形状,铺成一层甘美的绒毯,还衬着洁白的天鹅羽‘毛’,在阳光的照耀下令人目眩神‘迷’。十来个白袍的神职人员和身穿淡蓝宫装的‘女’官惊骇地瞪视他们,手上拿着圣水瓶和装了碎瓣的竹篮。 双方面面相觑,气氛诡异而僵硬。 “刺客啊——”终于有个神经比较坚韧的‘女’官看到诺因背上的神剑,反应过来大叫。远方立刻传来回应的杂‘乱’脚步声。 “呃,对不起,我们不是刺客。”杨阳试图解释,尽管她听不懂对方的语言,也猜得出大概是什么内容。诺因拔下一朵玫瑰,灌注气劲投掷出去,准确地贯穿那名‘女’子的咽喉。 尖利的根部穿透白皙细嫩的颈项,几滴血珠在空中飞扬,余人吓得尖叫哭喊。 “诺因!不要杀人!” “我们来这儿不就是杀人的。” “多此一举。”因为施放大规模的风系感应结界而迟了一步没能阻止,结束出神状态的月低斥。伊莉娜火速为每个人加持了隐形术,用早就建立的[心灵通讯]道:(跟我来。) 背着几个**袋的扎姆卡特首先跟上,然后是一袭火红‘色’祭司袍的芙米,最沉稳机智地月断后。这支小队总共有六人。加上停在杨阳肩上的小姆,是七名成员。 另外两队是负责吸引、牵制敌人主力的史列兰、肖恩、维烈、克拉费里格和佛利特;以及后方支援以防不测的三位神祗——光神拉克西丝、月神休利安和风神希‘露’菲尔。 在诺因的坚持下,这次行动可谓倾巢而出,不成功,即成仁,只留下了贝姆特和吉西安看家。杨阳还托休利安向其他神明求助,希望获得更多帮手。不过顾虑罗兰的立场。只来了一个风神,捎上帕西斯的契约者——亡灵龙克拉费里格。这是最大限度了。 宫里已经‘乱’起来,在‘侍’卫长有效地指挥下,搜索队以十名战士、三名弓箭手和一名圣职者的配置有条不紊地展开追捕。月不禁暗骂同伴鲁莽,如果不出手,引起‘骚’动也会在凭空消失地情况下被当成白日梦处理。可是多出一具尸体,就是血淋淋的“证据”了。 (不行,感应不到。)风‘精’灵传回的消息令月隐隐不安。(那边倒是开打了,但不确定是不是所有的敌人都在里面。必须找到席恩,否则布置就没意义了。) 虽然亲眼目睹过席恩的新长相,罗兰一方也提供了他的身份和地图,但是敌方大头目早有预备,还是不能‘精’确定位,况且地图不可能连王宫的地形也标出来。 (找个人问问不就行了。)诺因地结论简洁明了,锁定一支不幸经过的队伍。转瞬撂倒,算是将功补过。设下隔音结界,法师将匕首抵着小队长的脖子,用方言术问道:“列文皇子在哪里?” 小队长咬着牙,任凭利刃切开皮肤也不吭声。不得已,月示意情人打昏他。再用‘精’法‘逼’问出答案。杨阳感叹:“席恩好像很有人望。” “他再有丰功伟绩也是我们的敌人——萨克,开始洒碎片。”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一方引开敌人的注意;一方以目标为中心洒下光神的力量碎片,构成一个降低恶魔能力的圣光圈,再由火神地神‘女’——祭司长芙米.雷斯沃在这个基础上设置净炎结界,附加维烈禁止出入的空间阵,伊莉娜限制神力的协调领域。而一旦完成,碎片会深入地底,极难破除。 这项战术有个致命破绽:三道封印的叠加有时间差,如果这期间三位施术者有什么闪失,就全盘失败。所以作为保镖。杨阳等人的守护顺理成章。 而在他们搞小动作时。两方人马的‘精’锐已经碰面了。 席恩几乎是一到新环境就设下了敌人来袭便触发地[镜环],一种相当于[影世界]的亚空间阵。帕西斯等人闯入时因为先下手为强没用上。这回总算派上用场。 以哈玛盖斯为首,丽芙、依路珂结成三角阵,与敌人对峙;其他领主率领各自的亲卫军守住三面;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带着两个部下——萨菲和娜夏飘浮在上方,一霎不霎地盯着父亲的身影。 “真是没礼貌的客人。”古代龙的化身冷冷笑道,‘精’致可爱的脸蛋不见丝毫在养父面前的温柔单纯,只有浓浓的敌意,“尤其是维烈宰相,你脸皮可真厚,面对和你有灭族之恨的仇人,还敢摆出大义凛然地样子。” 维烈脸‘色’惨白地抿紧‘唇’,无法正视丽芙燃烧着熊熊火光地碧眸,他是最不想来的人,是‘女’儿‘逼’着他加入。 [我不想你死,听着,我知道你罪该万死,但我还是不想你死!你也别想一死了之——宰了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是,我怎么能……临到战前又退缩,维烈不自觉地往后退。肖恩踏前一步,质问道:“我哥哥呢?” “您不知道吗?”哈玛盖斯反问,神情有点复杂,“主人地情况很糟,肖恩先生,他是对您做了很过分的事,所以您现在挟帮手来杀他了?” “不是的,我……”肖恩还没说完,被依路珂打断:“啊啊啊~~~哈玛盖斯你怎么自曝其短!” “没错,跟他们废话什么。”丽芙握紧神锤。绷紧的身体一如迫切希望撕咬猎物地豹子。一直揪着胡子的佛利特忍不住大喊:“喂,小‘女’娃,那个是不是冰煌?” “与你无关。” “什么与我无关!那也是我的祖先打造的!”矮人气咻咻地想冲上去理论,被友人拦住。哈玛盖斯也挥手制止情绪‘激’动的两人:“冷静点。” “那位是冥王吧?”肖恩注视依路珂,神‘色’沉郁,“他又杀了一个人,不。是神,他还会继续杀不是吗?这世界会被他搞成什么样?我的朋友们又会被他折磨到何时?我不想杀他。但为了不让他再犯错,我一定会阻止他!” “真奇怪,您也是被众神预言,人生全部‘乱’套的人,竟然一点也不恨他们?啊,是了,您是幸运地一个。被当成天才教育,享尽荣华富贵,家人疼爱,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可是您后来逃跑了不是吗?说明您也不甘心。” “我……我……” “主人恨透了诸神!什么暗之子?什么必须舍弃?他地一生就这么被判定了,连还价的余地也没有!他只有反抗推翻,您还问他为什么弑神?主人从来不想毁灭世界,要不他早做到了。你们这些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还当他是洪水猛兽防。屡屡‘骚’扰,一副拯救世界的架势。是,主人恨您,肖恩先生,所以他折磨您,您身边的人。还有他自己。”哈玛盖斯叹了口长气,蹙紧的眉宇‘裸’‘露’出长久以来的忧思,“他想不开,您地幸福使他走上这条路,他根本没法回头。我也劝不了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但是我清楚,这么打下去只会越来越糟,也许大家坐下来谈谈会商量出一个好对策。” 喂喂,他们是来打架的,你还建议和平解决?丽芙和依路珂抹汗。领主们也颇为扫兴。肖恩却动摇了。见状,维烈小声道:“肖恩。你别又心软,你忘了那人渣对王她们做了什么?” “这……” “你——”丽芙和依路珂大怒,但他们的怒火远远比不上哈玛盖斯眼中喷出的火焰更凄厉、更炙热。 “闭嘴!你最没资格说他!”‘混’合着龙威的吼声震得空间壁隐隐颤抖,维烈脚步不稳,几位神祗也不寒而栗,“主人害了肖恩先生的弟子活该被关千年,那你杀了千千万万人又怎么说?伪君子!还敢在这里挑拨离间!我先杀了你!” “等等!”肖恩护住友人,冲口道,“我原谅他!” 哈玛盖斯一愣,被龙焰模糊的轮廓立刻冷却清晰。肖恩在同伴惊疑的注目中迟疑了一下,断断续续地道:“我…我原谅他,我本来不该原谅他地,但他也被维烈折磨了一千年,再大的罪也抵消了,我愿意跟他谈谈。也许我一时还没办法释怀,但我会试着原谅他——你让他出来好不好?” “这个……”哈玛盖斯本想一口答应,想起席恩的状态,正在犹豫不决,一股神圣之力的‘波’动席卷了所有人。 一个坚定的‘女’声紧接着响起:“火界降临,您的荣光加佑我身,不灭封印在此构成……” “等等!芙米!”肖恩懊恼地喊道。 “阻止她!”第一时间扩大结界,将暗中搞鬼地敌人包入,哈玛盖斯愤怒地下令。 该死!这全是陷阱!拖延时间,骗我暴‘露’主人的行踪——幸好没上当! 机灵的依路珂掉头冲了过去,三位领主也默契地发动攻击。上次一战,重伤的餍魔之王和暗影之王回到自己的领地调养,在场是梦魇之王奇蜜拉,诅咒之王克鲁和疫病之王梅杰安。他们和三名神祗形成连动关系,只能固守原地,派遣部下去剿灭偷袭者。 流畅的咒文从祭司长口中流泻而出,光神的碎片呼应着发出璀璨的白光。 以施法者为,左右各划出两条弧形的光之轨迹,在远方‘交’接,构筑成庞大的立体结界。赤红地火舌从地面窜出,仿佛凝聚了神意地利剑,净炎之火瞬间吞没了魔军地前锋。 “腐蚀!”依路珂当机立断地召唤出幽冥之刃。狠狠砍进土地,丝丝黑气冒了出来,恐怖地死亡之力顿时弥漫在结界内部,深深渗入地下,与光明之力相互吞噬‘激’突,将群魔从溃灭边缘挽救回来。 “杀!”浮到半空,小小的冥王横挥战刀做了个斩杀的手势。眼神寒酷地指着芙米和伊莉娜,“目标——那两个‘女’人!” 黑‘潮’应声涌向杨阳一行。 “那个小鬼!”功亏一篑。扎姆卡特情不自禁地咒骂。月神情凝重地提醒:“小心,那就是冥王,决不能和他对视,被他的手指指到。”从某个角度而言,止息之君比目前的史列兰更可怕。他执掌生死法则,能够轻易取人‘性’命,统御万魂和所有的不死怪物。说他是席恩手下第一强将也不为过。 扎姆卡特还不要紧,龙地灵魂很强大,也不太受法则约束。可是月、杨阳和诺因就惨了。尽管事先拉克西丝和休利安都对他们施了祝福,但依路珂的神格更高,能撑多久实在没有把握。 “开玩笑!不看他?不被他指到?干脆钻到地底下去算了!”果然诺因为这个荒唐地命令哇哇大叫。反应灵敏的伊莉娜就没‘浪’费时间抱怨,又给他们加持了小型的抵抗神力结界。她接受了贺加斯的力量,芙米也是火神的神‘女’,不怕一般的咒杀。如果硬要剥夺她们的神佑,冥王也会有损伤。 短短几秒钟地耽搁,魔群已冲进法术‘射’程。 惨烈的战斗正式展开。 大面积的龙焰一击就炸出一个大空缺;长达十米的真空刃进一步扩大成果;火凤凰在上空盘旋,口吐火球轰炸敌人的薄弱环节。威力强劲的攻势没能阻挡恶魔们的步伐,它们依然泯不畏死地往前冲。 圣光结界一建立,低阶恶魔就被蒸发。剩下的中高阶恶魔都是强悍地角‘色’,有接近不死的躯体,高抗打击‘性’,还有少许魔力,只有扎姆卡特和菲尼克斯的火焰能确实消灭它们,月的风刃几乎没用。察觉了这点,他也不再‘浪’费力气,法杖一挥建起攻防一体的风系高级防御魔法[真空领域],细碎风刃的反击把几只漏网地隐魔和梦魔切成了再也不能复原的‘肉’块。而杨阳也用神器[飞焰]布下严密的球型护壁,纯金‘色’的净化之炎不仅烧化了一小队不怕死的翼魔。也使外围的群魔感到本能的畏惧而不敢靠近。 一龙一凤负责远程攻击。神‘女’和法师担当守护的重任,而尽量收拾落网之鱼的职责就压在了中城城主头上。 紫眸充斥着好战之光。手持锋利无匹的神剑,黑发青年化身染血地死神,夷然无惧地冲进魔群,以令人望而生畏地白刃战掀起血的豪雨,青‘色’地剑压‘波’粉碎一直线上的敌人,碎尸和黑血迸‘射’,化为人形暴风奏响杀戮的挽歌。 强大的破坏力与清秀的美貌‘交’织成异常冲击的画面,让敌我双方都生出惊悚之感。 饶是如此,他们的优势也是暂时的。 啧,维烈在搞什么!伊莉娜暗骂。杨阳和月能阻挡恶魔,却不能抵挡依路珂那把幽冥之刃挥下的血‘色’弧光,是她一力挑起最危险的战局。但这不是长久之策,她还要留着气力设法阵,对付敌方大头目。芙米因为发动神圣光圈和净炎结界消耗过巨,一时无力再战。 他们本来的计划是叫维烈继芙米之后设空间障壁,防止敌人逃跑。毕竟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铲除席恩,逮不住他,杀了他再多的部下也无济于事。何况依路珂、哈玛盖斯之流都实力坚强,一个禁咒轰过去他们用空间转移怎么办?不白干了!要限制他们的机动力,最好用重力控制连同制空权也一并抹消。 灵机一动,伊莉娜瞅了个空,纤指一指:“消除!” “哇啊!”依路珂差点一头栽下地,而那样的下场绝对是被己军踩扁或者被已经杀红眼的恶魔们撕成碎片,慌忙紧急升空,“飘浮!” “消除!” “呀呀……飘浮!” “消除!” “飘浮!!他**的,你这‘女’人……啊——” 两人在骂骂咧咧声中转为升降拉锯战。杨阳等人看得汗颜。 至于维烈为什么不出力呢?一来他向来慢吞吞地,二来他晕了一段时间。 一感到圣光之力曼延,丽芙就收起冰煌,取下背上的黑‘色’十字弓——暗系神器[辉暗]。 她虽复仇心切却没有被冲昏头脑,种种关窍和基本战术席恩都跟她提点模拟过,冰煌杀伤力太强,会引来其他魔族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而辉暗就好得多了,既能稍微解气。也免除一大威胁。 由于暗黑神在场,暗能量凝聚的短箭还威力数目倍增,一连串击打在魔族特有的防壁上,箭术之‘精’准不亚于被誉为神‘射’手的罗兰。 肖恩等人不及反应,透明的障壁就在集中突破下崩溃,接连三箭‘射’进维烈体内。 连痛楚也感觉不到,强烈地睡意笼罩住他——辉暗的安眠和缚魂作用发挥了。 “喂喂。维烈!”发觉疏忽地肖恩赶紧架起防护箭矢的屏障,朝友人丢了个[圣光治疗],轻踢他,“快起来啊!” 维烈还在睡…… “我来叫醒他!”佛利特气势汹汹地抄着战斧冲过来,被丽芙‘射’得手忙脚‘乱’——能量箭无视物理防御。哈玛盖斯也没有闲着,‘操’纵冰元素悄无声息地冻住敌人的双脚,投下冰锥的箭雨。 密密麻麻的锐利冰凌散发出森寒的死气,根根有五六米粗细。从天而降,力量之强不亚于禁咒,就连几位神明也没把握一下子粉碎,况且这么粗这么硬的冰变成碎粒也能砸死人。千钧一发之刻,克拉费里格化为龙形,以身承受了这次攻击。还没等恢复。朝哈玛盖斯站立地地方就是一阵猛烈的喷吐。 方圆百里的区域顿时结了层厚冰,却没有收到成效。一头姿态威猛,背生六翼的巨龙出现在带有透明感的蓝天下,并不急于向对手还击,发出一系列指示:“萨菲去协助依路珂!” “娜夏帮丽芙!” “欧斯佩尼奥大人,暗黑神就拜托你了。” 三道人影一闪,紫红‘色’长发的男子来到冥王身侧;粉红头发的少‘女’挥扇挡下矮人;而宽袍水袖的男孩轻轻巧巧地落在父亲身前,微笑道:“您地对手是我。” 闪过克拉费里格的两下扑击,哈玛盖斯张开翅膀,冰白的冻气以漩涡的形式在他周围缭绕聚集。风与雷被唤起了狂‘性’。剧烈擦撞的能量迸出无数刺眼的闪光,天地变‘色’地异象和恐怖的威压感化作无形的‘波’‘浪’吞没了众人。‘激’起压抑不住的颤栗。扎姆卡特眼中燃起熊熊战意,而克拉费里格全力以赴地摆出迎战态势,也吐出炽白的光之利剑。 下一秒,惊愕砸碎了一地。 “什么!!!” 接二连三的呼声被爆炸的轰鸣掩盖,亡灵龙的吐息穿越虚空,直直击碎了镜像,另一道漂白天空的狂岚则击中了后方的三名神祗! 震天撼地地鸣动持续了数秒,撕裂耳膜地巨响震得心肺几乎也要呕出来。光神碎片筑造的圣光圈响起清脆地爆裂声,夹杂着净炎结界破碎的红光,双重封印当场溃散,反震力使芙米倒飞出去,口吐鲜血地晕厥在地。而拉克西丝三人不知死活,能量余‘波’造成的光雾遮蔽了一切。 “你……你……”克拉费里格气得说不出话来。龙决不会在决斗中耍诈,这种行为是对龙格的羞辱,会被全体龙族唾弃,所以他都骂不出口,太震惊了。 扎姆卡特更是暴跳如雷:“这臭小子!真的被席恩带坏了!” 即使被同族鄙视,哈玛盖斯也毫不在意。在决定追随那个人的一刻起,他就觉悟总有一天可能会背弃正道、良知、甚至龙族最重要的自尊,但他无悔。 他明确自己的任务:不计代价守住养父。而敌人当中最具威胁的是四位神祗和魔界宰相——哈玛盖斯可不会因为这男人长得无害小瞧他,他要是表里如一席恩就不会被关千年了。是所谓“人不可貌相”。 维烈暂时不用担心,史列兰被欧斯佩尼奥缠住,那剩下当然是解决拉克西丝三个。 自此,胜利地天平向魔王一方倾斜,勇者们陷入苦战。 身为无面之王的首席‘侍’卫,萨菲艾尔却不像他的上司那么单纯,不但拥有强悍的战斗力。还具备了恶魔少有的深沉心计。他这份才干在这一战中表现出来,从而得到席恩的破格重用。成为继七领主之后的第八位实力派。 帮依路珂摆脱了困境后,他出了几个主意,一肩扛起指挥官地责任,改变了魔军毫无章法的战术。 无数墨绿‘色’地弗洛魔包围了身在半空的菲尼克斯,还击的炎‘浪’大多击破了它们的镜影,而带有强烈腐蚀‘性’的绿‘色’气体却编织成一张危机重重的巨网,将勇猛的火凤凰包裹在内。锲而不舍地收缩,随着时间地流逝,伤害逐渐累积。没有固定形态的‘阴’影魔从血龙王的影子里钻出来,缠绕住他的手脚,尽管无法达成实质的战果,却使他烦不胜烦,施法的空余大大减少。这么一来,诺因的压力就递增。 萨菲采用的是远程攻击配合近身缠斗地方式。一大群狩魔蛛对着黑发青年不停地喷吐蛛丝,外围的群魔也批量发‘射’魔力弹,威力不强却足够密集。在这样的攻势下,纵使有神力加护,诺因也不得不狼狈地翻滚闪避,受创严重。 几只巨大的水晶魔像则围住杨阳和月。发动一次次冲撞。它们坚硬的躯体根本不怕风刃,圣炎也只能稍稍融化表皮,烤焦这些大家伙而已,眼看防线就要崩溃。 白骨的囚笼困住伊莉娜,和小范围死之领域一起限制了她地行动,浓厚的黑雾耐心地消融包住她的光罩——从先前的教训,依路珂已然深刻体会到和这个‘女’人必须玩‘阴’的。 尽管己方形势大好,萨菲却没有得意松懈,敌人似乎还隐藏了不透明的东西。他一边不间断打击以免血龙王变回龙身搞一次轰杀,让他忙于东补西救;一边悄悄观察四周。想找出令他不安的因素。 战场之外。也有一人坐在阳光充足的客厅里,端起‘侍’‘女’冲泡的红茶慢慢品茗。注视水晶球里惨烈的战局,冰‘色’地瞳孔流动着冷彻地光芒。 还没结束,他们还有王牌。 狩魔蛛有着尖锐棱角的节肢终于拉出一条血线,就在中城城主生死存亡地关头,晴空落下亮银的光辉,切开魔群的包围网。被剑风卷入的恶魔一刹那变成无机的‘肉’块,暴风圈越来越广,窈窕潇洒的身影就在这片血之风暴中飞舞,华丽凌厉的剑技如同缤纷的‘花’雨,以鲜血为点缀,盛开在尸体的碎块上,转瞬就清出了一块真空区。 “拉克西丝陛下!”急得快发疯的杨阳惊喜万分,士气大振。 “太差劲了,诺因,战术课你都在打瞌睡吗?居然输给一个恶魔。”拉克西丝百忙中嘲‘弄’侄子。她虽然升为光神,还是习惯用人类的方式解决问题,身穿秘银战袍,肩披白‘色’丝织斗篷的凛然英姿也更像一位战斗‘女’神。 “**,老妖婆,你没死就吭一声啊。”抹去脸上的血污,诺因气喘吁吁地回骂,他已经到极限了,“就算我要反击,手上也得有军队才行,你有吗?啊?还是你能来个禁咒,把它们全轰了?” “抱歉,我光站着就很吃力了。”拉克西丝苦笑,哈玛盖斯那一击确实收到成效。龙之吐息连神明也要惧三分,何况继承了和神一样古老的古代龙血统的哈玛盖斯。她和休利安又是半吊子,希‘露’菲尔也只是元素神,若非及时架构了结界,就完蛋出局了。即使如此,力量指标也红灯闪烁,非得好好调养一阵子。 “看来是不能这样下去,要翻老本了。” 黑发的摄政王向后方的未来侄媳发了个暗号。暗黑神的神‘女’会意,将法杖重重‘插’进地面。协助同伴巩固结界,腾出双手画出特殊地阵印,‘吟’唱一种极富节奏感的美妙语言。 这是她参与这场危险行动的真正原因:她能向史列兰的真身借力,召唤神之使徒。 与此同时,一人独对三位领主而险象环生,还远远看见同伴们情势危急的肖恩终于忍耐不住,用力踢了友人一脚:“维烈。快起来!”太不像话了,大家都在拼命。就他呼呼大睡! “呃……啊?”魔界宰相‘迷’‘迷’糊糊地坐起,手抚‘胸’口弯下腰,“好痛……”暗蚀箭的效力已所剩无几,痛楚自然霸占了感官。 “拔出来!”肖恩厉声道,挥动天杖幻化的圣十字剑挡住奇蜜拉地连击,怒气在清亮的‘交’剑声中清晰可闻,“让伤口痊愈!马上起来!要是杨阳他们死了。我第一个不饶你!”妈地,本来有和谈的机会。 维烈一震,咬牙拔出三枚‘插’入内脏的能量箭,爆发的剧痛几乎令他昏死过去,他喘着粗气拉回意识,看清了恶劣的局面。 紧接着,三领主一齐仆倒,深深凹陷下去的地上冒出三个漆黑的圆形重力场。 肖恩呆住。这‘波’惊讶尚未平息,就望见和克拉费里格缠斗地哈玛盖斯突然停止动作,被无形之力牵引出一条抛物线,重重掉在远方,冰片与石块纷飞。这回佛利特也难以置信地张大嘴。 大家都忘了,魔界宰相的异能是空间、重力和惯‘性’控制。绝对的牛人级别。 是他不可靠的形象太深入人心,平常又不显山‘露’水,才总是被人当废柴看待。就连肖恩,也只是指望他别躺在脚边碍事,压根忘了友人曾是恶名响彻世界的[黑之导师],完全能够单枪匹马奠定战局。 而且维烈这人,你不‘逼’他就像老乌龟一样缩在壳里,但一旦‘激’发他的斗志,他也会爆发出深埋的潜力,忠实而优秀地完成任务。 天生的执行者。而非领导者。 另一边。杨阳地咒语也念完了。 ‘交’错的轴线铺展成繁复瑰丽的魔法阵,一个个光点亮起。全身披挂着黑‘色’铠甲的黑暗骑士,纤细美丽的圣‘精’灵‘射’手,线条优美的黑‘色’独角兽,扑腾着双翼地银飞马……还有外围望不到尽头的火元素狮、水元素鱼、风元素鸟、土元素鹿……这样一支声势浩大军容鼎盛的大军包围了魔群。 众神的使徒。 银‘色’的洪流冲垮了黑‘色’的堤坝。 火红的狮子一爪就摘下复数的头颅,升腾的烈焰熔解了周围的敌人;翡翠‘色’地青鸟一振翅就是上千枚风刃飙‘射’而出,切出一片腥风血雨,类似地压倒‘性’场面不断发生,萨菲收拢战线竭力维持也不能挽回己军的溃灭。圣‘精’灵只需在上方偶尔放放箭,黑暗骑士更是连动也没动,如斯威势战力看得杨阳等人目瞪口呆,骇服不已。 “欧塞!”一名身披蓝‘色’战甲地圣‘精’灵大喊。正和父亲‘激’斗不休的无面之王一呆,震惊地瞪大眼:“娜夏……”闻言,另一个娜夏错愕至极,来回扫视。丽芙见状也停下手。而她们不打,肖恩和佛利特也不会乘虚而入。 “你在做什么?快住手!”看清视若弟弟的神子与第二代暗黑神之间明显剑拔弩张的气氛,水‘精’灵娜夏急切地道,“不认识他了吗?他是你爸爸啊!” “这…这个……”对她有一股从童年根植于心的深厚亲情,深渊领主左右为难。 这一头陷入了诡异的僵局,而另一边已经快分出胜负。 “这帮家伙是从哪里——”依路珂愣在半空,不知是支援这边,还是去察看兄长的情况,蓦地,一道心灵通讯贯穿了他的脑海。 局势又一次生变。 “克拉费里格,我命令你杀死这些人!” 清亮的童音震撼整个异空间,带来惊讶和疑‘惑’的议论。小小的冥王威严地指着亡灵龙,指尖前方浮现出青‘色’的契约凭记,辉映着他嘴角残酷地微笑。分外诡谲,“以誓约为凭,穿越时光的洪流,履行你的承诺,臣服于我,背叛你现在的朋友,倾一切力量杀死他们。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克拉费里格颤抖了,他认得这个声音。这个刻在他灵魂深处的声音,超越与帕西斯的契约。他必须服从,这是他的代价,为了‘交’换爱人灵魂付出地代价。 弯下长长的颈项,他苦涩地道:“遵命。” 白银地龙化作流星降落,开始大肆凌虐自家的援军——当然从不太亲的开刀。 “啊啊啊~~~那个小鬼!”矮人和血龙王齐声怒吼。但是冥王的反击并不是到此为止,白皙的小手高举。托起散发出冰寒气流的时空裂缝:“以止息之君之名,逝者听令!酷爱战斗的灵魂,许诺尔等生命与鲜血,血黑双龙,召来!” 随着巨大地咆哮,两道巍峨如山的身影出现在战场上,都有着甲胄般的坚硬鳞片,磅礴伸展的双翼。融合了力与美的矫健身躯,沉重的威迫感压下,无论使徒还是人都不禁屏息。 “哼……来场盛大的反目吧。”依路珂汗如雨下地喘息,身形有些淡薄,使用了如此大的权能也令他元气大伤。 杨阳地法杖从指间脱落,诺因的眼珠子差点弹出来。而扎姆卡特则是下巴脱臼。 “老老老老爸!” 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前血龙王凯尔塞亚特,和前黑龙王拉克拉罗斯。 “嗯哼,不孝子,好久不见。”扫了同样呆楞的“儿媳”一眼,凯尔塞亚特用一种漫不经心又极具魅力的态度道。扎姆卡特余悸未平地指着他:“你你你为什么……” “可怜的儿子,你怎么变结巴了?是不是被那个人类压迫太久?唉,我早就告诫你要谨慎选择对象,你偏不听。” 月眼一眯,‘射’出腾腾杀气。杨阳、诺因和拉克西丝合力钳住他。免得他大不敬朝公公丢风刃。 “闭嘴!你最没资格说这种话!没节‘操’地老‘色’鬼!”扎姆卡特回过神。气急败坏地大骂,“你没事搅什么局!快滚回去!” “就是没事才搅局啊。这不是强制契约,我们一定得表示一下。正好咱俩也很久没切磋,来较量一场如何?”凯尔塞亚特不改吊儿郎当地下战贴。拉克拉罗斯早就不分敌我地屠杀起来,发泄积攒的‘精’力——冥界实在太闷了!而这么一来,一直作壁上观的黑暗骑士被迫下场,圣‘精’灵们也纷纷举起造型‘精’美的水晶长弓。 “奉陪。”忘了肩负的重任,扎姆卡特兴奋地变回龙身。知道劝不回他,月用扩音术嘱咐:“别闹出龙命,灵魂不能死两次。”凯尔塞亚特嗤鼻:“这小子打得过我?” 大‘混’战开始,龙对龙争斗,黑暗骑士与圣‘精’灵联手屠龙,火球与冰尘齐飞,暴风呼啸,毒雾喷洒,渺小的地面部队只有挨宰或被踏扁的命,连勇者们也只能瑟缩在狭窄的结界里唏嘘感叹。 好像变成爆笑剧了……杨阳抹了抹汗,问会走路的图书馆:“前黑龙王怎么不是八个头?” “本来就不是八个头,据说巴哈姆斯之所以异变就是他施咒造成的。” “哦,真是残忍地老爸。” 肖恩等人就没他们这么好命可以闲闲纳凉,丽芙再次向维烈‘射’箭,打断了异能释放。解除束缚地众领主一跃而起,没再给他机会,梅杰安打出三道疾病‘射’线,可惜被魔核免疫;但奇蜜拉的幻术攻击收到了成效;克鲁一招[风吼破]吹飞了赶来救援地肖恩。重回天空的哈玛盖斯扇动六翼,准备一次歼灭这批敌人。维烈没有布下空间阵,领主们可以用瞬移逃走,而丽芙有神锤保护。 强烈的压迫感再次笼罩下来,洁白的冰晶层层往上形成致命而美丽的漩涡,空气被杀意和低温冻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灰黑‘色’的巨龙身上,连龙王们也不例外。扎姆卡特抛下和父亲的决斗,朝敌人倾吐灼热的龙焰。 “长进了啊……”笑叹了一声。凯尔塞亚特用长尾一扫亦敌亦友地同伴,“喂,你也该杀够了吧?走了,接下来没我们的事了。” 亡灵们无声无息地退场了,以此为契机,胜利的天平再度摇摆。 时间静止的一刻,明朗的男声撕裂了僵凝的气氛:“强制变身!” 蜜‘色’的长指划出光地文字。化为咒符飞向目标。 这招是肖恩从兄长那里学来,但是他无法做到席恩那么彻底。被光文击中的哈玛盖斯震了震,褪去龙形,恢复少年地外貌,脸颊上却还残留着浅浅的鳞片状纹路,背上也依旧生着三对膜翼,帮助他稳住身体,然而。这反而害了他。 血龙王的吐息——[血红咆哮牙]命中了古代龙,他浑身燃烧地坠下。 “哈玛盖斯!!!” 依路珂和丽芙惊呼,奇蜜拉也分神了一瞬,被敌人脱困,重掌控制权。 担心兄长的冥王正要赶过去,月神和风神分别从两边拦住,用神力牢牢困住他。 战斗进入尾声。 魔军已全数阵亡,指挥官萨菲身受重伤。倚着蛇杖摇摇‘欲’坠,上千枚箭头对准他;克拉费里格也被圣矮人们用锁龙链团团绑紧。数不清的焦尸散落在大地上,焚风挟带浓厚的血腥味刺‘激’着人们的鼻端。 但没有人放松,挨了血龙王一击,还从高空坠地地古代龙竟然看不出什么伤势,委实强悍得惊人。不约而同的。杨阳等人携手展开攻击,高傲的使徒们则不屑合围。 金‘色’的斗气‘波’‘射’向前来援救的丽芙,正中小腹,将她打得倒飞出去,冰煌脱手,一头栽倒在地。佛利特以和小短‘腿’不符的速度飞奔过去,斧头压在那纤白的颈项上——这些家伙一个比一个韧‘性’十足,只能做到这么绝的地步。 圣十字剑斩向哈玛盖斯地后颈,‘交’击的部位迸出紫黑‘色’的雷光,这是龙鳞的防御力量。月一边用沉默和风索争取时间。一边喊道:“集中一点攻击!” 这是正确的指示。但伊莉娜的主意更简明有效:“拔下他地翅膀!从伤口刺进去!” 离得近的肖恩和稍远的扎姆卡特迟疑着没有动手,后发先至的诺因却果断地执行。血泉喷涌,夹杂着一声压抑的闷哼。 来不及拔的冷血城主怒视面‘露’不忍的同伴:“还愣着干什么!砍下他的头,或者砸碎他头顶的能源石!” 肖恩没有响应,也无法响应,哈玛盖斯的身影从他们地视野里消失,取而代之地是魔法元素‘激’烈震‘荡’产生的破坏暴风圈,以亿为单位地光雷炸裂狂舞,仿佛在地上升起了无数小太阳,‘肉’眼难以忍受的白光刺痛双目,膨胀的涡轮和实质化的怒气翻搅碾压着身心,在到达饱和的瞬间,陡然迸裂开来。 万雷齐发。 难以计数的紫电蹂躏着早已满目疮痍的大地,可怕的轰鸣使得耳朵失聪,杨阳抱着头趴在地上,根本无暇顾及同伴的情况,全部的‘精’神都用来抵御那快要‘逼’疯她的雷鸣。她甚至觉得自己死了,**被蒸发得一干二净,灵魂在闪电的洪流中烧灼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虚脱地爬起,失神地环顾周围。良久,朦胧的光景才渐渐映在她泪水模糊的双眼里,笼上困‘惑’的薄雾,然后是惊骇。 消失了! 神的使徒们……那支光辉强大的军队,消失了! 惊悟如闪电劈过她的脑海,引起懊悔和恐惧:原来如此!这才是席恩的目的! 他们以为他虚弱,正好乘机偷袭,却不料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下,还被反过来利用这种心态,有恃无恐地亮出底牌,结果……就连己军的败亡,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乍看是两败俱伤,魔军也全军覆没,但餍魔之王、暗影之王和无面之王的部队还保存着!而且恶魔的资源是取之不竭的,不像使徒!使徒死了就没了! 更糟的,他们这下是处在被宰割地状态。 她苦笑着。万念俱灰地抬首,不意外地看到魔域之王静静地悬浮在秋日的澄净蓝天下,纤长的黑发随风微扬,身穿金线刺绣的淡蓝宫装,如捧珍宝地抱着人形的哈玛盖斯,身旁伴着白发红瞳的‘女’仆。 他面无表情地俯视他们,既没有得‘色’也没有怒意。苍银的瞳却蕴藏着炽热又冰冷地危险刀光,割得幸存者们感觉像被真正的利刃凌迟。背部被冷汗打湿。 扑通!一名蓝发地‘女’‘性’‘精’灵跌落在无面之王脚边,认出正是自己视若亲姐的水‘精’灵娜夏,欧斯佩尼奥愣住。 依然没有开口,魔法神的身边却浮动着异样的气息,闪耀的符文凭空浮现。变故化为冲击‘激’活了停滞的思路,拖曳着光尾的火凤凰扑向魔王,暗黑神抬手祭出神罚之剑。中城城主地手握紧剑柄……但他们的反击全部在以零打头的时间里泡汤。 魔法神以灵魂咏唱魔法。 他现在的身体是太过脆弱,刚才的神力调用已是极限,铲平使徒大军也是极限,若是敌人一拥而上,速度可能跟不上,强度也未必压得下,所以他早早思考出对策。 席恩创造了用意志直接驱动魔力的方法,让思绪穿越时间之壁。在开始步入终结,在最初就抵达最后,不同于还是需要准备且只限于低阶的默咒,这是心血书写的瑰丽篇章,是震撼寰宇地魂之咏。 光翼被切断的火凤凰直直坠落,四名神祗被困在紫‘色’的光团里。神剑从麻痹的指间弹飞,被固定为人身的血龙王挨了一发霜冻‘射’线,两位神‘女’被魔封法球罩住,被力场术高高吊起的黑发少‘女’则起到人质地决定‘性’作用。 一举奠定了胜局,席恩却连检视自己成果的空闲也没有,一手按嘴,爆发出一阵剧烈到令人怀疑会咳出心肺的呛咳,鲜红的血液从修长苍白的手指间流淌而出。 “主人!”已经痊愈的哈玛盖斯撑住他,接着改成扶抱,因为席恩半个身体都挂在他肩上。被一‘波’*剧痛折磨得不住痉挛。 “父神!” 依路珂也担心地飞近。却因为个矮帮不上忙,急得团团转。 “席恩……”肖恩关怀地踏出一步。顾虑人质和虎视眈眈的领主们,不敢妄动。 他真的很虚弱,可惜我们没能把握机会。近距离目睹的杨阳唉声叹气,又隐隐有点悯意和不真实感:这个咳得像快死掉的家伙竟然是魔王,还屡屡把我们打得惨兮兮。 “没事。”法师低沉柔和地嗓音因为‘激’烈地咳嗽透出嘶哑,使每个人感到如同灵魂冻结的奇妙战栗,他平板如镜地银眸一一扫过诺因等人的脸,嘴角勾起一抹纯然的讽刺,“这下可以好好谈谈了。” 肖恩莫名的羞愧,眼角瞥见友人一脸惊诧,死死瞪着兄长,用纳闷的口‘吻’道:“怎么……” “呵,宰相大人,你三番两次被我做手脚,还没学乖,偶尔检查一下身体么?”席恩直起身,不掩奚落,冰镜似的瞳更爆出嗜血的恨意。上次用心之封印时,他就施加了决不能攻击自己的暗示,由于建立在菲莉西亚的暗示之上,效果格外的好,而这股‘精’神力也会给‘女’魔王陛下提供助力,可谓一举两得,相辅相成。 “你——”维烈愤恨地咬牙,目光不自觉地投向哈玛盖斯。席恩眯起眼,一刹那怒火几乎冲破深厚的自制。 “你试试看!看是你先杀了我的养子,还是我先杀了你的‘女’儿!信不信我把她连同魔核一起绞成‘肉’泥?灵魂撕成碎片给你陪葬!他**的真不识相……” “住手!”听到兄长骂粗口,肖恩明白他濒临失控了,连忙将显然情绪失常的友人拉到后面,恳切地道,“求求你,别伤害杨阳!” “……哼。”席恩以余怒未平的冷笑回应,调整散‘乱’的呼吸,让理智重新掌控意识。肖恩环视东倒西歪一败涂地的同伴,缓缓垂下圣十字剑,挤出沉重的投降宣言:“这次是我们输了。随便你怎么处置。” 怎么处置?席恩怔了怔,不假思索地道:“想来你们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了,就别再不自量力上‘门’讨打,收心待在艾斯嘉好好打仗。” 然后等着被你玩‘弄’,杀上‘门’算总帐是吧?杨阳等人暗骂,又拿他没办法,更不会蠢得在这种情况下贸然挑衅。 “好…咳咳。好吧。”轻声咳了咳,魔王示意部下们回来。“很抱歉我没力气再送走你们,一会儿我会解开镜环,开个空间‘门’,你们排好队通过,表现得友好点,不然我也只好对‘侍’卫坦诚你们是刺客,请你们吃几天牢饭。” 可恶!众人更加不爽。但表面还是乖乖点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于是席恩打开‘混’沌囚笼,拉克西丝三人几乎是一解放就被法则强行驱逐,回到神域调养;史列兰更糟,身形渐渐变淡,化为一把长剑跌落在地——他连异质化地能量也没有了。 双月高悬于夜幕,在星辰的点缀下‘交’织出‘迷’离的光晕,一扇流动着七彩霞光的‘门’扉若隐若现。冰冷的夜风徘徊在庭园里,原来外界不知不觉已是晚上。 “殿下!”火把的光芒和整齐的脚步声迅速接近,一队‘侍’卫神‘色’惶急地绕过‘花’丛,都‘露’出喜极而泣地神情,“太好了,您平安无事!我们到处找您!这…这些人是……?” ‘侍’卫们用怀疑的眼光打量肖恩一行。这不奇怪,先是发生隐形刺客杀人事件,再是尊贵地皇子失踪,而且这帮服饰像外国人的家伙个个灰头土脸血迹斑斑,刺客倒是不像,比较像难民。 “他们是我的客人,不用担心,下去吧。”席恩淡淡地道。众‘侍’卫都很不放心,但是看阵仗不像挟持,反而是那个好像不能动弹的黑发少‘女’被丽芙双手反剪。像遭到胁迫一样。判断他们的殿下确实不用他们‘操’心,依令撤走。 “比咕~~~”嘈杂的声响刚刚远去。一只‘奶’白‘色’的史莱姆一蹦一跳地从敞开地落地窗溜出来,欢呼着奔向主人,半途停住,疑‘惑’地在他和肖恩之间比对。 “小胖!” 席恩和肖恩异口同声,只是一个是斥责,一个是吃惊,一愣后,面面相觑。 这…这两个家伙……杨阳第一个想通前因后果,差点吐血,真想不淑‘女’地大吼:拜托你们别争了!你们实在是一丘之貉啊啊啊~~~~ 似乎终于搞清楚谁是真正的主人,小胖蹦到肖恩怀里,亲热地磨蹭。棕发青年反‘射’‘性’地抱住它,琥珀‘色’的眸子却定定凝视兄长,清晰地看到他眼中浮现出一抹深入骨髓的痛苦。 “哼,原来它把我当成你了。”席恩扭曲地笑了一下,“想必也是你喂它喝牛‘奶’,哈,真可笑,我这个样子哪里像你了。” “席恩……”肖恩心痛如绞,不知说什么好。杨阳也不再觉得好笑,在酷似寒冬的风里轻轻叹气。 “好了,弟弟,管好你的宠物,别再让我看见它。”反‘射’着清冷月辉的眼眸再度变得没有表情,席恩开启空间‘门’,比了个请的手势。伊莉娜首先迈入,余人看了看杨阳,也只得不甘不愿地跟上。诺因却没有动,嗅出一丝不妙地征兆:“放了她。” 想起那片撕下的翅膀,席恩笑了,酷烈的微笑,又被月光染上冷‘色’的柔和。 “还没认识到自己的立场吗?真是没脑子的小男孩——她得留下来。” “什么!”还没走地肖恩、维烈和诺因齐声大叫。席恩还是保持淡漠的语气:“如果你们还不识相,我会把她的脑袋拧下来送给你们当礼物——放心,等‘潮’汐影响过去我就放人。没有她,你们当中的某些人大概连饭也不会吃吧。”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诺因手里的佩剑。 无计可施,诺因等人只能饱含屈辱地沉默。这次的苦果比上次更难咽,他们不得不抛下重要的同伴,换取她的安全和自己的苟活。 走进空间‘门’之前,肖恩转过头,只见兄长站在回‘荡’着遥远‘浪’涛声的夜空下,与黑暗地背景‘交’融。 嗫嚅了片刻,他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光地世界。 ……第一章战曲再鸣(节四)--文字更新最快……@!! 第一章 战曲再鸣(节五) “你们居然就这么夹着尾巴回来了?把阳丢在那里!有没有脸啊!?” 昭霆双手叉腰河东狮吼。耶拉姆站在她身侧,虽然不说话,眼里也‘射’出强烈的责难。对他而言,两个师妹是目前世上最重要的人,一个被扣押在魔王的宫殿里,叫他怎么能不担心。 大败而归的人们一声不吭,保持僵硬的姿势,既不辩解不回应。他们自己就很不好受了,昭霆的指责等于往伤口上撒盐。 “好了好了,大家平安回来就好。”吉西安打圆场。 “阳没平安回来!”昭霆气极,一头往外冲,“不行!我要去救她!”耶拉姆一把拽住她:“你疯了!你连路都不认识!”他也生气担忧,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 “那我就游过大海找!”昭霆确实急疯了。轩风好言劝道:“小霆,你冷静点,先听他们说完具体的情况。”贝姆特有力地附和:“没错,就算你要游过大海,也要搞清楚那条海有多长。”昭霆重重一哼,抱‘胸’在椅子上坐下,摆出‘逼’供的架势。 于是月用沉稳的语气细述经过。听罢,室内久久无人说话,沉默从冷却的茶水冉冉上升,在天‘花’板弹破。 “这么说席恩是被‘潮’汐现象影响了?”贝姆特为严峻的局势皱眉。他的世界原本和这些怪力‘乱’神无关,然而时代的‘激’流将他卷进了这团‘混’‘乱’。 “没有用。”伊莉娜清脆如夜莺地嗓音带着冰针一般的冷锐。“他是个懂得化危机为转机的男人,聪明、狡猾、机变,几乎无懈可击。我们都低估他了,付出的代价可能是毁灭‘性’的。但沉溺于过去的失败于事无补,至少我们还有准备的时间,还保有我们地命。”月由衷赞同:“说的没错。” “那阳怎么办?”感于沉重地气氛,昭霆发热的头脑稍稍清醒。小声问。肖恩苦涩地道:“我想席恩不会杀杨阳,他还没折磨够我。不会这么快宰了我身边的人。”他已经无颜面对朋友们。 “那个变态小子!”佛利特忍不住骂了声,这次他的酒友没心情纠正他。维烈安慰道:“别难过,肖恩,我们可以试着去救她。” 一片哗然。倚着墙的诺因站直身体,坐着的几个也动了动,投来惊讶的目光。 “去送死?”肖恩不可思议地反问,深深注视友人。“你不对劲,维烈,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好像你非要置我哥哥于死地一样!” “……这是王地意愿。”良久,维烈别开眼,给予真实也是谎言的答案。 事实上,他讨厌那个人,非常讨厌。 这股厌憎之情就像岩浆般在他‘胸’口翻涌,烧灼了他千年。好几次。他握着囚禁了那抹冰‘色’魂焰的冥灵晶,想把它捏碎,是想起这对双子之间的命线联系,才及时收手。 不单单是因为他对肖恩所做的事,还有更深的,他不愿去触‘摸’的理由。 当年。那个人对着愤慨的他,‘露’出一个轻蔑地微笑。 轻蔑的…… 还有即使被‘逼’到绝境时,也隐隐透出睥睨的眼神,像直直看进他的灵魂深处,明了他的动机,又不屑对他做出任何评价。漫不经心地挖得他血‘肉’淋漓,还弃如鄙屐。沉默的,面对指控。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渣会有那样地表情?他怎么配!那种神态,那种眼光,那种气质是独属于父亲的!不能容许。肮脏透顶…… 肖恩如遭雷击。陷入矛盾的窘境。他之所以不能原谅兄长,主因就是菲莉西亚和帕西斯。扎姆卡特却嗤之以鼻:“撒谎也撒个高明的。” “啊?”维烈回过神。防备地瞪他,“你什么意思?” “算了。”红发青年一甩头。身为龙,他其实无法真正了解那么纠结‘阴’晦的心态,是下意识的猜想。月疑‘惑’地来回扫视,决定‘私’下盘问情人。 “我认为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得好。”芙米开口道,“万一满愿师小姐因此出事就糟了。”诺因按捺内心的焦虑,沉着地道:“没错,你大概想用你的异能单独潜入吧?但是席恩对你下了暗示,你有什么小动作,他会感觉不到?先找出来解除再说。” 这小子总算长进些了。月欣慰地瞥了他一眼,道:“少安毋躁,等到约定好的期限。如果席恩不放人,我们再设法营救。” ****** 清晨的阳光驱散了薄纱般地雾气,照进房间,为华贵高雅地摆设镀上金框。杨阳打着哈欠坐起,伸了个懒腰。 竟然睡着了……我的神经还真粗,这里可是魔王地巢‘穴’啊。愣了两秒看清陌生的环境,她反省自己过于安适的态度。其实在她香甜酣睡期间,就有不少恶魔稀奇地跑来观赏,赞叹这个‘女’人的随遇而安。 席恩会怎么处置我呢?他那么恨维烈,对我也不会有好感吧。杨阳坐在‘床’上,越想越不安,构绘出一连串凄惨的未来:被套上项圈、关进狗屋、吃残羹剩饭、被鞭打、滴蜡烛……由此可见‘女’‘性’的想像力多么丰富。这方面魔王陛下远远不及,不然他对仇人的报复就不仅止于一个寒酸的诅咒那么简单了。 唉,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抵抗不了,继续想下去只会自己吓自己。很快调适好,杨阳挠挠睡‘乱’的长发,下‘床’整理梳洗。 这间卧室比她在中城的还大,家具品位和装饰也更上一层楼。可以窥见这个国家相当富裕,至少王室非常奢侈。但真正让她开怀地是来自阳台的植物清香,客房有两扇窗户,一扇面向东面的‘花’园。为了更贴近地呼吸新鲜空气,她走了出去,意外望见一个纤长曼妙的倩影伫立在‘花’草当中,拿着水管悠闲地浇水。深碧的眸里是近乎爱恋的神‘色’,宛如草叶浸染而成的秀发‘荡’漾着黄金地流彩。映着她嘴角纯净的笑意,分外绚丽。 美人啊……杨阳心情大好,却见对方像察觉了似地抬起头,一刹那,怀念伤感地透明微笑被浓厚的恨意取代,两眼‘射’出凌厉的冰刀,不再有丝毫的残梦余痕。 心脏猛地收缩。杨阳脸‘色’惨白地抿紧‘唇’瓣:对了,这个美丽的身影,本该是在森林湖水的拥抱中,无忧无虑地生活的。 这是维烈地罪孽,我也犯下过类似的罪行…… 当神智回笼,丽芙已经不见了,四下巡视找不到,杨阳叹着气转回房间。洗了个凉水澡,才稍微舒畅了些,换上带有异国风味的长裙,扎起沉重的镶金腰带,‘插’入法杖——她自己的衣服还没干,虽然可以用法术烘。但她还是更喜欢自然光的味道。 用象牙梳子梳顺头发,挑了一只漂亮的金环高高束起,她转向放在梳妆台上的竹篮,里面是变成红‘色’小鸟,负伤地火凤凰,带着歉然轻抚它绑着绷带的残翼:“对不起,小姆,又连累你。” 菲尼克斯摇头低鸣,表示不在意。杨阳蹙起的眉却没有放松。 “问题是你的伤……还有克拉费里格,能救他出去就好了。” 敲‘门’声响起。她连忙提振心神。跑过去开‘门’,吃了一惊。外面竟然是丽芙。板着脸做了个手势:“准备好了没?吃饭了。” “呃…好的,谢谢。”想起自己是在一个不使用中文的国家,恐怕只有席恩和他地部下能‘交’流,杨阳恍然大悟,绽开友好的笑容,转身抱着篮子走出来,“我们走吧。” 丽芙一言不发地在前面领路,杨阳并不介意她的冷淡。按照人之常情,对方该一锤子砸过来才是。毕竟她是维烈的‘女’儿,还和黑之导师时期的他一模一样。丽芙恨乌及乌,情感重叠一点不奇怪,这样已经是太太太恩怨分明了。 一路的拱形窗扇闪烁着晶莹的流光,在打磨得光滑平整的黑曜石地面上投下‘色’彩斑斓的痕迹,使得沿途的古雅廊画,金银雕塑和来回穿梭衣着鲜‘艳’地人们显得更华丽夺目。每个人都沉浸在庆典地欢愉气氛里,极少注意到她。少数也敬畏的不作议论,神‘色’好奇中带着羡慕嫉妒,从这些蛛丝马迹,杨阳对“列文皇子”地地位形象大致有了数。 两扇气势宏伟的巨‘门’出现在走廊尽头,血‘色’晶石‘门’把一眼看去仿佛会把灵魂吸入,浓‘艳’又凝肃,金焰图腾被沉暗的底‘色’衬托得栩栩如生。‘精’灵少‘女’伸手推‘门’,里面却是间明亮、整体感简约大方的客厅,弥漫着‘花’草的甜香和施法材料神秘难测的气息。 雕琢‘精’美的高背扶手椅里,魔域之王端坐着,翻看‘腿’上的书。身穿素雅的米黄‘色’丝袍,点缀着明黄‘色’的金线菊图案,长及膝盖的衣摆下是沉黄‘色’的附扣牛皮靴,如缎的黑发用一根珍珠‘色’的发带拢在颈后,被清澈的晨光湮染了温暖的‘色’泽。一袭深蓝‘色’‘侍’从装的少年以极细微轻柔的动作为他系上餐巾,脸上是十四岁孩子应有的天真快乐,黑褐‘色’的纤细发丝下,澄蓝的眸却流淌着‘成’人才有的似水温情。 白发及肩,戴着蕾丝头箍的清秀‘女’仆缓缓将有安神止痛作用的‘药’草茶倒进银杯,沁人的香气四溢。垂挂着美丽边角的桌布上摆放着丰盛的早餐,有热牛‘奶’、水煮马铃薯、培根和煎蛋、清炖洋葱汤、烤得‘肥’嫩多汁的小羊‘肉’和香喷喷的熏肠,还反‘射’着水光的新鲜水果与饭后甜点柠檬蛋糕,似乎以清淡为主,也有适合儿童享用的‘肉’类料理。证据是头顶趴着一头奇怪小象的冥王正站在椅子上‘插’‘肉’吃,被姐姐揪着耳朵拖下地。 嗯嗯。太家庭化了些。在正统的故事里,魔王应该是蹲在血池边上一边搅拌一边舀死人骨头啃;或者一餐吃五头牛十只猪,胃口大得堪称粮食公敌;更或者吸人脑浆喝处‘女’血再应景地邪笑两声…… 好吧是那些描写落伍了,但怎么席恩和肖恩地饭量差那么多?还有他们未免太能调适了,昨天的战斗就好像没发生过,理也不来理我这个人质。 正想着,哈玛盖斯投来平静的一瞥。拉开一张椅子:“杨阳小姐,坐。” 合上手里厚厚的古籍。有着俊秀容颜冷漠神情的青年抬起头,完全隐藏了内在情绪的银眸淡定地望着仇人的‘女’儿,停顿片刻,再环视了一圈确定人都到齐后,一视同仁地道:“早。” “早上好,主人。” “早,迪安。” “父神早!” “呃……早安。”尽管不是单独针对自己。杨阳还是有点受宠若惊,向哈玛盖斯道谢后坐下,怯怯递出捧在怀里地竹篮,“这个,您能治好吗?” 菲尼克斯朝敌人投以凌厉的视线,但托它可爱地外形之福,魔王陛下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检视了一下。道:“火凤凰是灵兽,主体构造是能量,不管它也会痊愈,不过很慢,直接补充快得多。”说着,纤长而优美的手指间多了一颗殷红如血的圆珠。正是火元素的凝结体。 按照习惯喂食,菲尼克斯侧头不理,也没强迫,席恩转手递给它的主人。杨阳哄道:“来,小姆,张嘴。”埋怨地瞪了她一眼,火凤凰嗅了嗅,确定没问题后,张口吞下,‘毛’‘色’顿时恢复了原先的亮丽光泽。杨阳开心地拆绷带。瞅着飞到肩上的火红小鸟——多了个保镖让她感觉安心多了。哪怕席恩压根没把这个战力看在眼里。 “开动吧。”例行招呼,毫无实质作用。依路珂早已大块朵颐。 他地吃相倒很像肖恩……杨阳偷偷观察,实在比照不出和普路托有任何相似之处。对了,休利安说他是伪神格——什么是伪神格?是席恩赋予的,还是他自己失忆产生的? 杨阳细品茶香,再尝了一口,香浓醇厚,比贡茶还好喝。她不禁偷瞄帮她倒满的格兰妮,红宝石‘色’泽的双眼和杯里的液体一样剔透晶‘艳’,看不到一丝人类的感情。诺因成天叫嚷要打倒这个人偶,可真看不出是傀儡,即使她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人气。 想到诺因,就记挂起大家。昨天没有史列兰陪伴,她睡得其实并不那么安稳。当下食‘欲’尽失地放下茶杯,好一会儿才振作起‘精’神,毕竟沮丧毫无用处。 “主人,多吃点。”哈玛盖斯将小羊‘肉’最嫩的部分切成块,装盘递给养父,柔声劝道,“再尝尝荷包蛋,今天是您喜欢地半熟蛋黄。” 哇啊~~他真的好忠心!杨阳看得叹为观止,颇为怨念:要是史列兰也能这么孝敬我就好了,都是我‘侍’侯他啊! 席恩点头为谢,以极慢的速度吃完煎蛋,咽下‘肉’时却被一口血噎住,飞快地扯下餐巾捂住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哈玛盖斯急忙扶住他,拍背顺气。已经吃饱喝足,正在喂‘波’尔象魂晶的依路珂也跳下椅子,关心地围着他转。 “我给他榨杯水果汁吧?这种青‘花’果对止咳很有帮助。”丽芙起身道。哈玛盖斯匆忙颔首:“好的,麻烦你了。”席恩不动声‘色’地将染血的餐巾塞进口袋:“没事,我只是呛了一下。”正巧目击地依路珂咕哝:“父神骗人。”挨了一个暴栗。 差点忘了,‘潮’汐影响还没过去。杨阳为盛大的反响错愕,同时心下纳闷:为什么他周围有这么多人爱他关怀他,他还不肯放弃对肖恩的仇恨? 哈玛盖斯哪会不知道养父在逞强,也不戳破,喝了口果汁,笑道:“主人,这个很好喝,尝尝看。”杨阳双目一亮:哇!间接接‘吻’!……我在想什么啊,太没紧张感了。 “别把我当小孩哄,哈玛盖斯。”席恩不悦地接过玻璃杯。慢慢喝完,瞄了眼墙上的树屋形挂钟,“依路珂,你该上课了。” “唉。”男孩闷闷不乐地背起黑牛皮小书包,结上红‘色’小领结,挥舞小手道别,“父神。哈玛盖斯,丽芙。我走了。” “嗯,乖一点。” “不许又捉‘弄’老师。” “中午回来吃饭,别到外面野。” 依路珂登登登跑向大‘门’,杨阳吃惊地看见‘波’*扇着翅膀追上他——原来还是头飞象! “还要吗?”见她杯子空了,格兰妮问道,声音如冰水晶轻击发出地脆响。杨阳慌忙摆手:“不用了,谢谢。我饱了。”吓了一跳,她会说话。 “那就来吧。”席恩撑着扶手站起来,走向与客厅相连的一扇‘门’。哈玛盖斯紧随其后,为不能帮忙收拾餐桌向丽芙道了声歉。杨阳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冷汗直流:终于要来了,拷问或刑罚,果然是养‘肥’了就杀啊。 ‘门’缓缓开启,黑发少‘女’环顾室内。一间漂亮的书房。 日光横越红木条纹地板,就像铺上一层闪闪发亮的金‘色’绒毯;绣着翠绿的藤萝与鲜‘花’的手工羊‘毛’挂毯上,挂历和工作日程表也像是用光地文字书写,和一叠叠摆放在香木小几上地手稿卷轴一样瑰丽;一座高大的壁炉占了南面地墙,前方摆着几张包着柔软天鹅绒的舒适座椅,镶嵌秘银符文的橡木桌映着明亮的光辉。宛如黄金熔铸而成;但整个房间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呈环形排列的木制书柜,雕琢着古朴的‘花’纹,排放整齐、封皮厚重地书籍也散发出古老的味道,一如书的主人腕上朴素的银镯,走动间‘荡’漾着古银的沉淀风情。 杨阳粗略扫了一遍,似乎大部分都是魔法方面的典籍,剩下也是历史、地理、博物和军事政治,完全没有通俗读物。日程表上的字迹和肖恩很像,苍劲有力,却少了一份龙飞凤舞的张扬。字透纸背地浑厚内敛。 再想起宿命的另一半那间满是空酒瓶和食物包装。流‘浪’猫流‘浪’狗的脏‘乱’寝室……叹气。 席恩走到书桌后坐下,又掩嘴咳了会儿。哈玛盖斯指示隐仆点燃炉火。认为这样会让他的养父感觉好一点。随着‘门’关上,房里一下子暗下来,杨阳紧张地打了个哆嗦,有股错觉回到了训导主任的办公室。 那双冰镜似的银瞳‘射’出地审视目光也加重了她的不安和恐慌,只想拔‘腿’逃走,偏偏脚丫子像被无形的冰针钉死在地,寒气还顺着脚心一阵阵往上冒。 呜呜呜,诺因,史列兰,扎姆卡特,月……救我啊! “向那帮家伙求救也没用。” 依然淡漠无温的柔和男低音,仿佛最上乘的丝绸包裹着坚硬的冰晶。变成淡红‘色’的餐巾垂下,法师线条优雅的薄‘唇’因为染血而透出一丝‘艳’泽,更使得杨阳心惊胆战,抖了两秒才会意,睁圆眼:“你、你会读心?”对了,肖恩的记忆里他说过,黑暗的本源即是心之根源,他能看透人心深处地秘密。 没有马上回答,席恩喝了口养子冲泡地润喉茶,才道:“你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 骗人!杨阳瞪他,感‘激’万分地向帮她端来椅子地哈玛盖斯道谢——她已经快站不住了。 和冷酷残忍‘阴’险卑鄙的主人不同,是个非常善良的孩子啊。喝着舒缓心神的‘药’草茶,杨阳满足地吁叹,亲眼见证了歹竹出好笋的典范。 但是她没能喝第二口,对方那像在剥她的衣服,不,剥她的人皮的视线令她坐如针毡。 老兄,你这是视觉**,不,视觉解剖…… 不会吧!!! 突然想到的可能令杨阳差点哀号出声,她身上是有引起对方探究兴趣的东西——异能。呜啊~~~我不要被剥得赤条条的,不要被挖出肠子,不要被做成干瘪的木乃伊…… 她多虑了,法师的眼睛就是x光,魔力探测比手术刀更方便快捷,不用像科学家那么麻烦粗暴。 所以结束扫描后。席恩淡淡地道:“把你的手镯脱下给我。” “啊?”杨阳惊魂未定地眨了眨眼,举起左手,“这个…是pc环,异能控制环,不能脱下来地。” “我知道。”席恩三个字堵死她。杨阳只得拔下手环,走过去递给他。她不想让敌人得知异能控制的秘密,可是这种情势下。她别无选择。 魔王接过白‘色’手环放在桌上,抓住她的手。杨阳吃了一惊。反‘射’‘性’地想‘抽’回。不止出于害怕,还因为他的肌肤灼人的烫。 没有在意她的挣扎,席恩握紧,另一只手的食指在动脉地部位开始划印。 “……”杨阳咬牙忍住尖叫的冲动,浑身颤栗。对方地举动并没有亵渎的意味,但是那只形状宛如艺术品的修长手指将高热传递给她的轻柔触感,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短短半秒的时间。她却觉得像过了一年。 淡青‘色’的纹路蔓延开来,形成一圈刺青般地咒环套住她纤细白皙的手腕,图案是胡杨叶、葡萄枝和有尖刺的荆条绞缠编织而成,异常‘精’细美丽。 那炙热的温度似乎还残留着,杨阳定了定神,这才想起他刚才是用左手,之前喝茶、施法时也是——也就是说,他是左撇子。 至于‘花’纹的作用根本不用猜。封印她的异能,或者还附加了一些‘阴’损的功能。想到这里,杨阳不禁后悔不该傻兮兮地招供上‘交’,应该鼓起勇气奋力一搏。看透她的心思,席恩冷冷一笑:“那样做地后果只会是你自己被绞成‘肉’泥。” 好吧,好吧。我承认没有pc环,我什么也做不了。 杨阳曾经偷偷拔下试过,结果是她像个陀螺似的在天上‘乱’转,还是史列兰出面才把她救下来。 哈玛盖斯提醒:“主人,您现在最好不要做魔法实验。”席恩哦了一声,微带懊恼之意。研究工作需要持续而高度的集中力,还不能犯一点错,万一他忍不住咳嗽……看来这几天他只能像个废人般坐着看书了。 兄弟,你暂时没事了,还比我好命。杨阳用诀别的眼神看了眼控制环。重重叹息。疲惫泉涌而上。也许那个封印和‘精’神力有关,不过真正的原因是这个人太有压迫感了吧。 无力反抗。加上倦意的催化,杨阳索‘性’豁出去了:“你到底想怎样?” “你是人质。”以为她忘了自己地身份,席恩简洁地要求自重。杨阳一呆,摇手道:“不是不是,我问你想对我做什么。”这男人好像很难勾通。 “呵,你以为我会折磨你?”席恩轻笑,一阵压抑病痛的沉默之后,略微紧绷的低沉声音再次响起,“这是无用之事,他们又看不到。再说,你是暗黑神的神‘女’,剥夺他的神佑对你造成伤害行为对我也是很累人的事。” “那个……”杨阳有些无语,上身后仰打量他,“你还真是实用派,和肖恩完全不同呢。” 席恩顿了顿,认真地问道:“我和他不像吗?”杨阳想了想,简明概要地回答:“像也不像。” “好答案。”耳语般的笑声不带字面意义的褒扬,迸出极细的裂缝,流‘露’出嘲讽和恶意,“宰相之‘女’,我认识你,透过我弟弟的双眼,你很会讲大道理。”杨阳已经镇定下来,礼尚往来地道:“我也认识您,圣贤者阁下,通过肖恩地记忆,您很可恶。” 坦然面对她地指控,席恩银眸深处翻涌的黑‘潮’反而渐渐平息,代之以一抹不带偏见地温和:“你和你爸爸不像。” “哎?”杨阳一怔,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评价。席恩捧起养子重新倒满的茶杯,闭目沉浸在温柔的烟雾里:“不,有相像的地方,也有本质的不同。” “哈。”感觉像拌嘴,杨阳忍俊不禁,冲口道,“那你觉得维烈是怎么样的人?” 话一出口,她只想咬断自己的舌头——这不是‘激’怒对方嘛!果然,席恩睁开眼。一闪而逝的锐光水平切过她地身心,带来不亚于腰斩的剧痛。 呜~~~魔王老大,我错了,我会谨言慎行。杨阳痛心疾首‘欲’哭无泪,殷切盼望回到椅子的怀抱中去,可是两‘腿’不听使唤。 其实席恩并不是个有威势的人,就算他本来有。也在长久的隐忍中磨灭了。但魔法是修炼‘精’神力的职业,以他的程度自然会对周围人产生影响。升为主神后。再收敛也不免‘露’出一些神地气息。 “他是个胆小鬼。”苍白的俊颜上浮现出一种微妙地,接近不屑的神情。 杨阳一愣,她本来以为对方会说“伪善,假惺惺”之类的骂词,或者“仁慈,正义”之类的反话,没料到是这样的评语。席恩却没有解释或深入探讨。维烈是怎么样的人,与他无关,‘私’下钻研也是作为复仇的参考。 那个男人和肖恩一样逃避了千年,他让自己处于自我放逐地状态,以此获得潜意识的满足,说到底不过是种懦弱自怜的心态。真的赎罪,他应该想方设法闯进‘迷’雾森林,把他的王从世界树里挖出来。每年去英灵墓参拜一下——他不敢面对自己的罪孽。他还善于用各种手段保护自己:半疯狂的发泄;摆出可怜的忏悔姿态;躲进同伴地庇荫;明明不会死还把裁决的责任推给朋友;用公正的漂亮话隔膜理智和感情,塑造出罪人的假象又令人无从指谪——最了不起的,这些都是无意识的作为,或者说,他刻意不去深想,将自己给催眠了——有够复杂费解地心理构造。 而肖恩逃进了遗忘的世界。忘了害他的哥哥也忘了爱他的徒弟——不愧是朋友。 因此,报复这两个家伙就变成一件苦差事。 如果正面为敌,那位宰相大人就有了个最好的靶子。他是无所谓万众唾骂,但被人当出气筒实在无味,得让那个懦夫犯下无法逃避的罪责。菲莉西亚就是关键的一步棋。他知道那小丫头的目的,灭神屠魔,当然还有干掉他。这小‘女’孩固然暴躁却不是傻瓜,不会硬碰硬自取灭亡,一定会先掌握住维烈,再拿下魔界做助力;而直接毁掉神之泉。也比杀他更有效彻底。还能一举消灭其他神。但是她不可能打开星辰之‘门’,用星辰之‘门’穿越始源之海也太过危险。那剩下的法子只有——通过世界树。 这个方法极其冒险,能量倒流会冲毁世界。以莉对艾斯嘉地热爱,不会选择家乡做牺牲品,那么地球成为炮灰就顺理成章。别地世界有未知的障碍,她没那个耐心。再者,地球是艾斯罗威亚地遗址,煽动其他魔族占领是很容易的事,还有暗黑神是罪魁祸首的筹码。这么一来,不愁双方不打得头破血流。哪怕维烈又用被*纵当借口,等莉毁了魔界,他也不会活下去。 而肖恩夹在养‘女’朋友之间,到时又有的受了。他比维烈坚强,不会再用失忆逃避。无论他选择哪边,都是心口滴血的痛——这才是真正的复仇,**折磨算什么。 即使心里计划着惨无人道的‘阴’谋,魔王还是一派淡漠地喝着杯里的香茶,带着古语腔调抑扬顿挫地道:“你对外的身份是我的异母妹妹。” “啊哈!?”杨阳发出惊惶的呼喊。 “列文的父亲有很多‘私’生子‘女’。” “但…但我会走啊。”杨阳惶恐至极,生怕他不放人,“到时候怎么办?”席恩用“你脑子转不过弯”的眼光看她:“就说出嫁了,失踪了,被暗杀了——说法有的是。”杨阳长长舒了口气,接着又汗如雨下:“那…那我要叫您‘哥哥’吗?”担待不起啊! “不用,我已经宣称你是哑‘女’,公众场合会先封了你的嘴。” 杨阳的心情真是……既庆幸又无奈,情不自禁地对哈玛盖斯抱以有生以来最高的同情:你好可怜,有这样的主子。 古代龙的化身回以了然而柔和的浅笑。看到这个笑容,黑发少‘女’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困‘惑’:“席恩,你为什么还不罢手?” “嗯?”魔王微微一愕。杨阳注视他的双眼,一口气道:“你什么都有了,还有什么不满的?就算你曾经过得很悲惨,那些也是过去的事了,为什么死抱着回忆不放,破坏现在的美好生活?” 不对她这番蠢话做出任何置评,席恩只道:“你们抛弃了我的弟弟吗?” 惊雷划过脑海,杨阳踉跄后退,断断续续地道:“这才是你的目的?”太‘阴’毒了! “一小部分。”也破产了。 “太过分了!”杨阳无法自抑地大喊,全身‘激’烈颤抖,“你怎么能这样!你自己遭遇了什么,就要在弟弟身上报复回来?这根本没道理!是,我们很讲义气,但你自己身边也有敬爱你,愿意为你献身的人啊!为什么你不睁开眼看看四周?”她遥指哈玛盖斯,语气转为恳切。席恩神‘色’一动,第一次‘裸’‘露’出深重的痛苦,随即又被理智强压回去,只隐约留下一道‘阴’霾的浅痕。 “听着,宰相之‘女’,我只说一遍。”他非常镇定而冷酷地道,“我看到了,也知道他爱我,但是我却无法回报他。” “……”杨阳一震,被一股难以形容的预感攫住呼吸。 “我过着幸福的生活,我却无法体验幸福。” “我被爱我的人包围,我却无法爱他们。” “这世界没有无偿的获得,宰相之‘女’,炼金术里有等价‘交’换,但我为了得到今天的成就,付出的却是更宝贵的东西。”冰银的瞳凝视苍黑的眼,里面是无‘波’无‘浪’死寂一般的沉静,“我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和勇气,你说我为什么报复他?” ……第一章战曲再鸣(节五)--文字更新最快……@!! 第一章 战曲再鸣(节六) 绝对的黑暗里,他不断下沉。 死寂而冰冷,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一线光亮,就像会无止境地坠落,直到时间的尽头。 但他终于停止了,举起左手,霞红、橙黄、藤紫、叶绿、海水蓝、月光银……数不清的光彩在他的掌心上方汇聚,浓缩成一颗纯粹而耀眼的白‘色’光球,照亮了他清隽尔雅的俊容,纤长雪白的双耳,和如同矢车菊‘花’瓣的汁液染成的长发与眼眸。 仿佛感应到光线,一根坑坑洼洼,生满恶心‘肉’瘤与脓斑的细长触手从昏暗的彼方伸出,抚上他白皙莹润的脸颊,确认般‘摸’索了一会儿,更多的触手缠上他被蓝‘色’天鹅绒长袍包裹,修长匀称的肢体,勒出如蛇蜿蜒的痕迹,却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像是一种‘激’动的欢迎仪式。 他的对面是一头奇特的生物,异常丑陋而怪异,宛如亵渎了造物的产物,变异的生物组织。最诡异的,是它蠕动着开启闭合的口腔上缠绕着一个黑袍的年轻人,黑亮如瀑的长长发丝随着他的挣扎飞扬,‘精’致绝美的脸庞沁出冷汗,颤抖的长睫下,流泻出猩红如血的眸‘色’,带着切齿的愤怒瞪视蓝发青年。 “我很好奇。”席恩心平气和地回望,姿态端正地悬坐,“你堂堂一个神影,为何要待在负位面。还有这座深渊之井里到底关了什么,就下来看一看。” “所以呢。你现在要让这头怪物吃掉我?”欧斯佩尼奥冷笑。 席恩看着他,忽而笑了,有感而发的笑容。 “众神都有很奇怪地倾向。”他说,轻抚依旧在身上游移的触手,“一旦觉得被冒犯,就会不分青红皂白。”无面之王皱起眉:“你在说什么?” “介绍一下,它叫古尔巴洛斯。这是我给它取的名,它真正的名字用我们的语言念不出来。刚刚度过成年仪式,也就是说,在很久很久以前的神历,它‘作恶’的年代,它还是一条幼体。” “……”听到意外地事实,欧斯佩尼奥惊讶地睁大眼,“幼…幼体?” “你大概连前因后果也不晓得吧。它也不清楚,我是查了奥古诺的知识库才‘弄’明白。那个魔法辉煌地黄金时代,人类狂妄地试图探索神也无法掌管的未知领域,召来的异兽就是古尔巴洛斯。它‘迷’路了,在找妈妈期间,不幸撞见了协调神。” 欧斯佩尼奥额头冒汗,猜出接下来的发展,他深知大伯的“为神”。果然席恩用‘精’灵特有的优雅语调和歌唱般的深渊语道:“他讨厌丑陋。所以想也不想,就把这头伤害他眼睛地生物投进了负位面。本来负位面就是兰修斯为了收容他哥哥的失败作品开辟的垃圾桶,后来才慢慢变成恶魔的大本营。不过他倒是真的知道古尔巴洛斯的危险‘性’才将它锁进深渊之井——古尔巴洛斯意为[支配]。” 华光一闪,一柄刻满密密麻麻符文的金属长杖出现在魔法神的手中,应和他平静地叙述流动着绮丽晶灿的光泽:“它拥有[支配]的权能,兰修斯砍下它的一只前脚做成这把[支配之权杖]。封印它。得知真相后,我就拔了出来。” “你——”听出言下之意,欧斯佩尼奥不寒而栗。席恩浮起由恶意所化的宛然笑痕:“选择吧,是任由负能量吞噬,变成一头只拥有杀戮本能的野兽?还是在我地支配下,但还保有理‘性’、记忆和情感?你已经无法恢复神‘性’了,全是靠依路珂的神格在撑,我一收回,魔化就会开始。” 良久,深幽的井底响起悦耳却苦涩的笑声: “我根本没有选择不是吗?” ****** 当晚的舞会上。列文皇子身边陪伴着两名‘女’士。 一位是大家熟悉的丽芙蒂尔。另一位是个黑发的小姐,据说是辛比奥四世刚认领的‘私’生‘女’法兰榭尔.杰亚.奥斯卡。容貌不算顶出‘色’。但绅士们都深深惋惜她这么具有良好教养,气质又高雅的‘女’孩竟然是哑巴。那头带有异国情调,和她的兄长一样乌黑地秀发和夜空‘色’地双眸也是那么‘迷’人。 会场布置得异常奢侈,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满是金银器、‘玉’碗琉璃盏和宝石装饰品,点缀着‘艳’丽地鲜‘花’和‘交’际‘花’们。天‘花’板垂下的水晶吊灯璀璨无比,照得杨阳眼也‘花’了,几乎是梦游地朝上首的国王、王妃行礼,庆幸不用叫那个油满‘肥’肠,一看就是‘色’鬼,昏庸程度和亚拉里特有的一拼的老头父王。 然而,这是为她登台亮相举办的宴会,按照礼节,她得和主办人——西琉斯王国的实权者列文殿下跳第一支舞。杨阳那个惶恐啊,不用说了。 考虑到吐血的话,黑‘色’比较好掩饰,席恩换回惯穿的高领镶银黑袍,与一身雪纺礼服的杨阳十分合衬。 和魔王共舞,足以向后代子孙炫耀了。杨阳只能这样苦中作乐。她很怕,她这辈子没真正怕过什么人,但她真的害怕这个搂着她的腰,俊秀漠然的男子。不是因为他的聪明才智强大能力,而是他身上某些不像人的冷酷坚定,给她一种无法战胜的感觉。 该怎么办才好?这样下去,我们会一直被他玩‘弄’于手掌间。 其实她还怕席恩透‘露’的某个居心,她并不如口上说的那么讲义气。那次诅咒的记忆深刻入骨,她万万不想再来一次;被抓住成为人质后,她也在心惊胆战之余暗暗抱怨为什么我得受这种罪。要是席恩做得再绝点,或者长久持续。难保她和其他人会受不了和肖恩撇清关系,这就是人‘性’,利己的人‘性’。 真是地,他为什么这么‘阴’郁?人‘性’固然有丑恶自‘私’的一面,也有善良无‘私’的一面啊!人应该活得积极向上! 席恩笑了一下。杨阳立刻会意他又用了窥心,这个偷窥狂! 瞪瞪瞪,回应她的瞪目。魔王‘唇’角的笑意逐渐加深,深到不少千金小姐尖叫着昏倒的地步。杨阳看得无言——这些‘花’痴,你们知不知道这张美丽人皮下的邪恶真面目?他肚子里哐当哐当都是黑水啊! “啊,我看过人‘性’地美好。”席恩几不可闻地道,语气不带讽刺,银瞳泛开回忆的涟漪。看出他不似作伪,杨阳地头顶冒出个大大的问号:那他怎么还一副厌世的态度?再想起之前的那番自述,更是困‘惑’。她实在无法理解这男人的‘精’神构造。 旋转间,席恩的发间‘露’出一个绿‘色’的小东西,约莫乒乓球大小,像给他戴上了一朵小‘花’——是一只墨绿‘色’地小章鱼。不仅杨阳对这玩意儿侧目,余人也啧啧称奇。虽然列文皇子喜爱小动物是远近驰名的,但养章鱼还是……特别了点。 注意到舞伴的目光,魔王陛下帮宠物介绍:“它叫古尔巴洛斯,简称小绿。” “……”杨阳被施了沉默。但即使她能说话,也无言以对。 不愧是兄弟! 一曲跳完,席恩急于去休息室坐一会儿,不绅士地丢下一句“你自己玩”,就大步离去。哈玛盖斯投来抱歉的一瞥,跟上养父以便照顾他。而丽芙根本不可能理她。杨阳只好自己逛。幸好顾虑她是“哑巴”,没什么人过来攀谈,有也是打声招呼。 拿着一杯香槟走上阳台,感受迎面吹来的舒畅夜风,杨阳的愁绪散了些,思念起远方的亲人朋友。当酒还剩小半杯时,身后响起一个冷峻的男声:“杨阳小姐?” 克拉费里格!杨阳惊喜万分,却发不出声音。察觉她地异样,亡灵龙的化身脸‘色’微变:“你被施法了?”杨阳用力点头,愁眉苦脸地叹气:难得碰上同病相怜的伙伴。却不能勾通。 “没关系。你说,我懂‘唇’语。”克拉费里格没有试图解开法术。这会引来席恩,而且他恐怕破除不了。 杨阳大喜,用‘唇’形问:“你没事吧?” “是的,吾主也来了,我算是他的监督,但是他不知溜哪儿去了。” “你怎么会听命于他?因为你是死者?” “不。”克拉费里格苦笑,流‘露’出怀念的眸光,“我先和他缔结了契约,他地命令就优先。” “是什么契约?可以说吗?”杨阳好奇地问。克拉费里格点了点头:“我的第一任誓约者是个人类‘女’‘性’,罗切斯特帝国的‘女’皇萨兰朵,那是黑暗历末年的事了。她中了黑咒术师的诅咒,身体和灵魂都崩解了。我希望拼回她的灵魂,就立誓效忠冥王。她是个慈爱的母亲,小‘女’儿西尔塞娜天生不会说话,萨兰朵忙政务时,都是我陪她玩,所以学会了‘唇’语。”(见番外《龙王之心》) 真看不出来,他是个居家型的好男人。杨阳吃惊地打量对方刀削般深刻俊‘挺’的五官——标准的冰山酷哥嘛!原来龙也不可貌相:“那,帕西斯很生气吧?” “不知道,在吾主对我下令地一刻,我和他地契约就自动解除了。” ……他一定暴跳如雷,赔了夫人又折兵。杨阳为己方的损失哀叹。这时,大厅方向传来一片杯盘倾倒地声响和惊呼,原来是依路珂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书包环扣勾住了桌布。 “糟了!吾主又闯祸了!”克拉费里格匆匆跑进去。杨阳目送他的背影感慨:天生保姆的命。 ****** 被父亲吊起来吹了两个小时冷风,依路珂啜泣着走向卧室,一边走一边嘟囔:“我不是故意的。” 席恩置若罔闻,坐在沙发上听新任宰相罗杰汇报政务。 小国的内政并不复杂。很多事依照惯例处理就行。虽然席恩对政治不拿手,但他只要因才适用,协调好人事,维持平衡就不会出什么重大问题。反正他没野心把西琉斯发展成一个强盛地大国,在他借住期间保持平静的现状就好。关键是外‘交’,而这方面他有专‘门’的探子监视。 放那个平时认真严肃今晚却有点心不在焉的年轻人去和‘女’友约会,听到烟火的声响。席恩才想起午夜一过就是秋季庆典。正在阳台观赏烟‘花’盛开的杨阳更是百感‘交’集,去年的今天。她、肖恩、希莉丝、昭霆和耶拉姆也是在树镇欢度收获祭,冥冥中好像真地有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 回想起来,她一生最快乐地时光就是旅行期间了。尽管没有在西芙利村那么安详幸福,却充满了欢笑、刺‘激’和真挚的同伴情谊。在路上结识的人们,竟也历历在目。 温馨的回忆给了她支持,她失去了亦师亦友的爱人,但她还有重要的朋友们。她决不会抛弃他们。无论遭遇多大的苦楚,未来又有怎样地风雨在等待他们。 默默摊开书浏览的席恩却没有她这样的闲情逸致和能够温暖身心的记忆,专注思考如何运用群星轨道原理构筑各阶层位面的立体法阵,一方面推演有无第四界的存在;另一方面找到小绿的家乡,送它回去。哈玛盖斯踏着轻捷的脚步走进来,手里托着一只银质地盘子,上面是一份‘精’致的糕点和一杯热茶。摆好夜宵后,帮养父单薄的肩膀加了一件外衣。 突然。一人一龙同时感到如电流切过神经的麻痹感,这是召唤魔法的特殊‘波’动。 “主人……” “是召唤恶魔的法阵。”席恩合上书,让呼吸与感应合拍,冷不防举起法杖‘插’进虚空地平面——在完成的瞬间做虚像重叠,既能实际目睹是怎么回事,也避免对方发觉窥视和窃听。 法杖的延伸面‘荡’漾出粼粼水光。拉起的朦胧光幕里渐渐浮现出人影。是一个扎着两根羊角辫,相貌灵秀可爱的少‘女’,以及应她的召唤出现,身穿黑‘色’法师袍的红发男子。 听着他们亲密地招呼,聊些没营养的闲扯家常,魔王以极大的耐心忍到放映结束,得出唯一有价值的结论:“看来拉菲格是真地‘迷’上我地后代了。”古代龙的化身也看得云里雾里:“那位是嗜血之王吧?听说他残忍好杀,可是看样子‘挺’温柔啊。” “问题就在这里,我不想出个叛徒。”席恩喝了口养子重新倒满地茶,寻思道。“我本来以为他是一时昏头或恶魔的‘诱’‘惑’本‘性’发作。没想到他是当真的。这可不妙,我不想失去他。拉菲格是个法师。我们很谈得来,当年我不小心掉进血葵‘花’沼泽,也是他救了我。” “那劝他回来?或者抹杀那个叫邱玲的‘女’孩?” “等等,让我想想,转世……转世?”捕捉到某个过去遗漏的讯息,席恩想起魔法界一个非常有名的传说。 嗜血之王拉菲格和杨阳等人结识时,他正在始源之海准备成神,对种种内情一概不知。而古往今来被恶魔‘阴’*堕落的人不计其数,法师追求力量‘迷’失的也不在少数,所以他一直忽略了部下们言谈间透‘露’的蛛丝马迹——为了爱情前往负位面,和转世扯上关系的法师只有一位。 红夜法师瑞维恩。 更不能放手了,那是魔法鼎盛仅次于神历的魔导历出生的宝物,不过得先搞清楚来龙去脉。拉菲格是餍魔之王格蕾茵丝暗中扶植起来的,也就是说瑞维恩是她的猎物,那瑞维恩到底是魔化后变成了拉菲格,还是被恶魔吞噬后残留了人格和感情?还有水之圣‘女’的转世之谜,也需要查清。 直接问格蕾茵丝比较快,但那‘女’人若‘色’心不熄再在他身上点火,以他目前的状态很难把持住。读心也很麻烦,她心里收藏了一堆她的‘艳’史,要过滤这些垃圾淘到有用的情报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召来奇蜜拉和萨菲问了问,他们也一无所知,剩下的方法只有查书。 世上完整保留了历史真相的书有三部: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书写的[创世手抄];传说由母神黎姬的生命之光所化,照耀万物而无所不知的[谢汀格之目];和负位面的守望者们合力撰写的[黑历史密典]。总有一天他会把另外两件宝贝抢到手,这会儿只好翻手上唯一的纪录。 漆黑的封皮上,绘着一只金‘色’边框,血‘色’眼珠的眼睛,下面是一个血手印。当席恩将手按在上面,告知大概的年代和人物后,一束红光从眼形图腾‘射’出,无数散‘乱’的手稿像天‘女’散‘花’般,劈里啪啦掉了一地,有两张还砸到粘在魔王头发上的小绿。 “这帮懒鬼。”把头上的纸捞下来,席恩打定主意再训练一批图书管理员。守望者只顾着记,写好就往专‘门’的空间匣里一塞,连装订也不晓得装订一下。 这本记载了各种族尤其是人类罪行的密典,据说常人只要看几张就会对人世绝望,悲观自尽。它本身也含有使人疯狂的‘精’神影响,当然这对席恩毫无作用,那些罪恶也和他无关,类似的丑事他看得要不要了。他只是在字里行间浮光掠影地扫视,找寻、拼凑、分析、推测湮没在时光之河里的久远故事。 黎明的微光伴随着早起的鸟儿清脆的啁啾洒入室内,为满地的散稿抹去夜的余韵,黑历史密典却在这片柔和的光影中显得更加暗沉,散发出阵阵‘阴’气。龙的化身一无所觉地把桌布铺在上面,摆上几碟小点心和一壶热气腾腾的‘药’草茶,问还趴在书堆里的养父:“主人,找到了没?” “嗯。” 闻到香气,魔王才感觉倦意涌上,打了个呵欠,甩甩指间的羊皮纸:“格蕾茵丝这家伙,可真狠。” ……第一章战曲再鸣(节六)--文字更新最快……@!! 第一章 战曲再鸣(节七) 茫茫云海被阳光镀上黄金的光彩,流动间隐隐浮现出一个不变的‘阴’影,那是一座黑‘色’高塔。 大黑暗时期,正道法师由东方学舍统领,而叛逆法师也有一个组织,名为暗月法师公会。拜在第三个老师[‘操’骨者]肯林‘门’下后,席恩就在这里注册,成为一名披黑袍的学徒,当时他十二岁。 眼红徒弟[萨桑之子]的绝佳媒介体质,老法师一直打着将他做成[圣杯],一种魔力容器的主意。但席恩察觉了师父的意图,暗中和他的敌人,黯‘精’灵[夜星]巴迪亚携手,犯下第三次弑师的恶行。那一年,他十五岁。 和夜星从同谋变成师徒关系,席恩却没有掉以轻心。托前一任老师天天给他泡‘药’草的养猪待杀行为之福,加在饭里的料没能剥夺他的意识。他装了两年驯服的傀儡,在掏到足够多的情报,黯‘精’灵心防松懈的一刻杀了他。 连着两任导师的离奇死亡引起公会的警觉,年方十七的学徒开始了逃亡生涯。厄运依旧缠绕着他,某天误入死亡森林,成了魔‘女’依维拉的囚徒。这一任比较长,席恩过了四年暗无天日的日子,最后利用一个幻术的小伎俩和心理战术在一次模拟对决中把她刺成了串烧。 难得良心发现想掩埋师父,却被老巫婆的情人大召唤师欧本撞见凶杀现场。被俘后与其达成协议,用已故恩师的藏宝和开启密语‘交’换生命。周旋了半年左右。没有召唤师天赋地学徒再次用背袭干掉了这个对自己没用又心怀杀意的老师。而这时,公会的追兵已经‘逼’近了。 不得已,他逃往第三方势力,不朽之君王布拉得.墨统御的北域。早就看中他的巫妖王将这个聪明又狠毒的学生纳入无形的蛛网,欣喜找到一个好玩具。这是席恩最恐惧地老师,殚‘精’竭虑也找不到弱点,只能千方百计逃跑。但是没玩腻他的布拉得舍不得放手。派遣血族下仆法娜捕获逃徒。陷入柔情陷阱地青年在得知一切都是虚假后怒不可抑,亲手杀死了深爱的恋人。从她的心脏里掏出师父隐藏生命力的小指,捏得粉碎。 但和众多不死怪物搏斗使他元气大伤,无力再逃脱公会的追捕。在神墓前,他用生命力向真知之戒换取关键语,呕心沥血解开封印,逃了进去。庞大的知识量几乎瞬间压垮他的人格,是他童年认识。也是一生唯一地朋友坎德人怀德默尔送的无限卷轴[死海遗卷]救了他。也许是代价,席恩永远失去了这段记忆,再也想不起这份卷轴的来历。 三年后,他从神墓里爬出来,结束了他苦难的求学史。之后以无籍法师迪安的假身份与‘精’灵丽芙结识,和初恋情人贝尔妲一起屠龙,收养了古代龙的后裔哈玛盖斯,隐姓埋名地旅行。消化古神奥古诺遗留的宝贵知识。当联军战况不妙时,他窥见等待了太久的机会,进入负位面,取得能够与众神一拼地后备力量。回到现世后,又占据了暗月法师塔永诀后患,升空成为另一个后勤基地。 这座塔。就是魔王陛下随口取名[黑塔],位于艾斯嘉大陆上方的云中塔。 水晶天顶洒下极光般变化莫测的七彩光带,宛如倒悬的银河,将无数星屑倾倒入底层的大理石喷泉,细密如雾的水幕瑰丽得不可思议,营造出海市蜃楼般幻美地气氛。两侧分布着错落有致的小‘花’坛,永远盛开的[冥王之雪]冬落草散发出洁白的莹光;水‘色’的羊‘毛’地毯像是温柔的海洋,托起珍珠‘色’的壁面,在轻纱窗帘的掩映下,如梦如幻;古老的名画和雕塑沉淀了历史的厚重;深蓝‘色’天鹅绒垫地沙发旁摆放着雕刻‘精’美地香木小桌。一本本厚厚的古籍就像与桌面融为一体般凝练端正。 龙地化身踏着仿佛没有尽头的旋转楼梯。穿过拱形的天桥,来到顶楼的房间。只有他能通过层层守卫。知道启动密语。一阵水‘波’似的光华从‘洞’开的大‘门’流泻出来,不是光明也不是黑暗,不是生命也不是死亡,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光辉,实体化的纯粹能量,如同透明的叶绿素,晶莹的‘花’瓣汁液,亮丽的彩虹碎片,气化的阳光和结冰的月‘色’,柔和地‘荡’漾着‘波’澜。 这片光海里,只漂浮着一块巨大的紫水晶。在它中央,包裹着一个蓝袍的青年。尖长的耳廓,白皙隽秀的容颜,冰泉般清澈顺直的长发与紫晶‘交’融成动人心魄的银青‘色’,微抿的淡‘色’‘唇’瓣透出永不妥协的意志和已成习惯的紧绷。 关上‘门’,黑褐‘色’短发的少年走了几步,停在水晶的前方,静静凝视那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知过了多久,宽袖下的纤长手指动了动,血‘色’和呼吸回到这具死寂的躯体上,一双冰海般湛蓝的眸缓缓睁开,隐约笼罩着‘迷’离的雾霭,像还没睡醒一般。 “主人。”哈玛盖斯开口唤道,伸手迎接那双穿透了水晶屏障的手。落地的刹那,席恩踉跄了一下,整个人软倒在养子怀里。哈玛盖斯毫不意外地扣住他的腰,一手将一件早就挂在臂上的斗篷裹住他冰冷的身体,担心地问道:“您还好吗?” “没事。”清冷的蓝眸重新恢复了力度,以支配之权杖点地,魔王推开养子的扶持,“萨菲他们到了没?” “都在。” 席恩挑了挑眉:“都在?包括格蕾茵丝和艾斯托尔?”那‘女’人嗅觉真灵敏。哈玛盖斯犹豫道:“是的,这是负位面的规矩,新领主必须在旧领主手下撑过两个小时。前面几位大人都放水了。就克鲁大人毫不留情,主人您看是不是阻止他们?” “不,规矩就是规矩,我提升了萨菲的能量层次,以他地头脑,也不会连这点小场面也应付不过去。”席恩无意识地拢了拢斗篷,走向大‘门’。“叫他们打完去我的书房。”哈玛盖斯应了一声。 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魔王换上一件紫‘色’滚黑绒的长袍。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变得很爱洗澡。算算应该是海‘精’灵的习‘性’,当初他特地保留了种族特征。 幽灵管家已经指挥魔仆点燃炉火,在一只青铜香炉里洒入安神的熏香。席恩在壁炉边的高背椅上坐下,展开一张陈旧地卷轴,一片空白,顿时愣住了——成神后,他就能担负庞大的知识量。所以死海遗卷上地记录自动转入他脑中,可他总是忘记。而且每每抚‘摸’那粗糙的纸面,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底曼延,又捉‘摸’不到。无论他怎么回想,都找不出这‘波’情绪的来源。 带着一股焦躁,他将卷轴抛进了火堆。 几乎在同时,闪电般伸出的手又抓回卷轴,但长长的尾端还是被火烧焦了。席恩啧了啧舌。用略带粗暴的动作卷起来,暗骂自己昏头了。即使来历不明也是件宝物,还可以写新地东西上去。 这期间,魔仆把调理好的食物放在他旁边的香木小桌上,看菜‘色’一定是哈玛盖斯吩咐的。有营养的‘鸡’蛋瘦‘肉’粥,酥软入味的烤马铃薯和野菌。刚出炉的喷香面包以及开胃的薄荷冰糖柠檬汁。席恩实在没什么胃口,又不忍拂逆养子地好意,勉强自己吃起来。见状,幽灵管家欣慰地笑了笑。 “奥玛,你想不想解放?”喝了几口柠檬汁,反胃感少了些,席恩问忠实的下仆。 “不想,吾主,跟着您比待在冥界有趣多了。” “哦。”意外这个回答,席恩默然片刻。奥玛一边观察他。一边小心地试探:“我可以问理由吗。吾主?” “你服‘侍’我也够久了。”席恩用不带感情的语气道,“我以为你会厌倦。” “不是因为不想依赖我和小主人?” “……” “恕我直言。吾主,依赖不是一件可耻的事。姑且不说我,小主人也值得您信任。”奥玛语重心长地劝道。这次席恩沉默得更久,眼望跳跃的火苗,冷冷一笑:“我都变得连你也能看透了。” 信任?这世上除了自己,谁能完全信任?当年他不也是装得驯良无比,才乘他的导师们大意地空挡在背后捅刀子的吗。 不,停止,至少相信你的眼光,还有龙的契约。再说,这世上已经没几个人能伤到你了。 轻轻叹了口气,席恩靠向垫了松软靠垫的椅背,疲倦地合上眼。也只有爬到如今的高度,他才能拥有一丝细微的安心感。 朦朦胧胧快要睡着时,一阵急咳将他拖回现实世界,不过这回发作没有令他恼怒。餐巾上的血迹透出金‘色’,这代表‘潮’汐影响正在消退。 心情好胃口也好,吃得差不多时,哈玛盖斯敲‘门’走进,满脸喜‘色’:“主人,好吃吗?”席恩还没回答,只见养子背后探出一颗脑袋:“哎呀,主子,你好像没以前那么可口了。” 印证此‘女’第六感惊人,再结合她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得出需严密注意的结论,席恩用干净地餐巾抹了抹嘴,示意下仆把食物撤下去,起身走到书桌后入座,扫视依序进‘门’地部下。萨菲艾尔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其中演技的成分占多数。而克鲁虽没能压下‘乳’臭未干地后辈,倒也没有忿忿之‘色’——和他预料的一样。 七位领主,他比较倚重头脑敏捷办事牢靠的格蕾茵丝和艾斯托尔,‘性’格上则更亲近单纯的奇蜜拉、克鲁和梅杰安,这正好维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萨菲和欧斯佩尼奥一并加入,又形成新的平衡。 哈玛盖斯端来扶手椅让每一位领主就座,再帮养父泡饭后茶。其实以他的身份实力。不必做这种小厮地工作,然而他向来主动扛起,也干得很快乐。 “首先恭喜萨菲。”席恩的开场一贯简明直接,“再来讨论一下拉菲格的事,你们还是找不到他吗?” “不,主子,他把领地封了。除非想引起全面战争,不然我们不能硬闯。”暗影之王艾斯托尔憾恨地解释。恶魔也有恶魔的约束。只有低阶相当于野兽,中高阶都有了一定的理‘性’和智识,更别说领主级。就连最好战的诅咒之王克鲁,也不会随便被杀戮的本能左右,会在开打前先掂量掂量。 “是这样吗?好吧,我来跟他联系。”魔王接过养子递来地茶慢慢啜饮。疫病之王梅杰安忧虑地提醒:“主子,您要小心。拉菲格平常很温和。但只要牵扯到他的情人,就会变得…呃,有点癫狂。”梦魇之王奇蜜拉叹道:“没错。”克鲁重重一哼:“‘阴’阳怪气地小子,您就扁他一顿吧。” “席恩主子,我觉得不用‘逼’拉菲格大人回来。”萨菲以谨慎的口‘吻’道,“那批人类似乎已经接纳他了,正好让他卧底。拉菲格大人固然深情,也不至于背叛我们。”格蕾茵丝绽放出娇媚的笑‘花’:“难说。男人很容易被爱情冲昏头脑。” 有实际经验的席恩默认,随即淡淡地道:“痴情的恶魔还是‘挺’少见的,我会和他谈谈。” ****** 映像水晶球打出一束稠密的光柱,直直‘射’向穹顶,仿佛清冷地水流般冲开澄蓝的晴空,以极为规律的形态循环流动。逐渐稀薄扩散。光的漩涡中浮现灿烂的金线,魔法文字围绕着‘交’错旋转,以辽阔的大地为基座,组成华丽繁复的立体法阵。 果然,改变了。无须翻笔记,魔法神一眼就看出细节的差别。但这次众神也做了严密地防范,没有空隙再让他‘插’足。即使‘摸’透原理,也无处下手,破除或其他小把戏都会受到法阵的反弹。 不过这种程度的障碍挡不住他,他早就在圣柱的地下疏通了几个可以随时出入的密道。从内部一口气瓦解也不是难事。只是。他的目地是揪出某个情圣,亲自下去太冒险了。 想了想。席恩决定先看看情况。法杖轻挥,影像顿时变幻,他看到了正在被月教训的诺因,愁眉苦脸地背一张演讲用的稿子。这小子直觉敏锐,不好多看,稍微转移镜头,血龙王和矮人吵架的景象映入眼帘——这帮家伙可真悠闲,他本来以为扣押了杨阳,他们多少会沮丧点,要么就奋发向上,没想到一个个仍旧像郊游一样。 很想瞧瞧罗兰那边又是怎样的情景,但是那位城主被帕西斯和众神守护,能不用远视最好别用。 大体扫了一遍,从各种布置看像在过节,大概也是秋季庆典之类。火神的神‘女’正和一群圣职者忙着准备开祭仪式要泼洒的麦穗和雨水,有够‘浪’费。 看来看去,都不见肖恩和维烈。扩大范围找了找,才发现一个回去做后勤工作,一个回驻地挨副官的骂。之前瞄到一些迹象,中西两城在暗中制造魔像一类的武器,一场大战恐怕又迫在眉睫。 转回图利亚城,轻轻松松对邱玲施了个暗示,小丫头立即以为自己相思情切,偷偷召唤拉菲格。熬到他们聊完,再发一道通讯,搞定。 掩嘴咳了一会儿,席恩把餐巾往口袋一塞,消除投影,走到爬满新绿藤蔓的亭台前等待。他没等多久,伴随移动法阵律动地海蓝‘色’光辉,黑衣法师地身影出现在控制室里,短短的红发,深邃温柔地双眼。 “席恩陛下。” “拉菲格。”魔王靠着珍珠‘色’的墙壁,怀抱珊瑚法杖,注视既是同行也是部下的嗜血之王,“好久不见,自从我被关以来我们还是第一次正式见面。” “是啊。”拉菲格浮起怀念之‘色’,关怀地看着他,“您还好吗?这些天您应该不太舒服。” “是的。”席恩坦承。拉菲格叹道:“您是不是要我离开小玲?”席恩摇了摇头:“我无意干涉你自由恋爱,但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松了口气的嗜血之王等他示下。主君地话却砸得他耳鸣嗡嗡。 “我的后代并不是你老师的转世。” “不可能!”拉菲格‘激’动地反驳。席恩静静回望他,不想和一个不冷静的人争辩。喘了会儿粗气,拉菲格拾回法师的自制,一字一字道:“您一定是搞错了,我确定是她,或者您能拿出什么证据?” “我不能说。”席恩眼里闪过感同身受的怜悯,表情和语调却毫无变化。拉菲格一愣。快速做出反应:“那就恕我无法相信了。” “随便你。”自认义务尽到,席恩握拳堵住咳嗽。声音略微暗哑,“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爱上那个小‘女’孩?就算是转世,那也是完全不同的人了,还谈什么天长地久,不是很可笑吗?”拉菲格苦涩地牵了牵嘴角:“不瞒您说,我是不得不爱。我已经是彻头彻尾地恶魔了。可是瑞维恩的执念还不放过我,它要我找到艾蜜莉地转世,要我继续爱她,我根本摆脱不了他的痴狂。” “原来如此。”席恩恍然大悟。 “不过小玲很可爱,我想时间久了,我也会真的爱上她。”拉菲格‘露’出热恋的神情。席恩一阵恶寒,抛给他一个白眼:“然后呢?她会死,你再等她转世?”还真是海枯石烂。此情不渝——那丫头特别喜欢说这类‘肉’麻话。 暗红的发丝‘荡’出暧昧的涟漪,红夜法师英朗的眉宇与恶魔特有地‘诱’‘惑’本**织出奇妙而令人战栗的矛盾感。 “不,我会把她变成我的猎物。瑞维恩会默默付出,但我是拉菲格,可不会傻傻地陪小‘女’生玩爱情游戏。” “这就好。”确定他没昏头,席恩如释重负。“那我也不多说了,我想你理会得。”拉菲格郑重行了一礼:“请放心,我决不会背叛您。” “艾斯托尔他们那儿我会解释,你也好开放领地了,免得我想和你做法术研讨也进不去。” “呵呵,是。” ****** 皎洁的月光从窗外洒入,像是一泓湖水,‘荡’漾在没有光的房间里,使天‘花’板上描绘着上古神话的暗青‘色’‘花’纹浮动着诡异的‘波’‘浪’。 有好几秒钟,水‘精’灵娜夏睁着眼发呆。想不起自己在什么地方。接着。昏‘迷’前的景象慢慢流入脑海,她困‘惑’地侧首。瞳孔猛地收缩。 “欧塞!” 深渊领主背对她倚着窗栏,长长地黑发委地,只是一个凭栏眺望的背影,就美得倾尘绝俗。 转过头,闪烁着血光的细长明眸扫来,为他清‘艳’冰丽的美貌增添了一抹诡谲。娜夏惊骇地爬起:“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在负位面待了那么久。”天籁般的语声,却冰澈无情。娜夏没有怀疑,痛惜地咬紧下‘唇’:“别怪他,兰修斯大人…你爸爸死过一次。”欧斯佩尼奥一怔,朝她投以疑问地目光。 “是神代末年的事了。那些人类犯了大罪,做了很…很龌龊的事,兰修斯大人降下天罚。贺加斯大人不知情,就杀了他。本来宇宙应该在那一刻还原,但是母神以生命为代价,让兰修斯大人重生,就是现在那一位了——他不是不管你!他一直没忘记你!我们…我们也很想你,可是我们不能进负位面。” 属于夕阳的最后一点残红与天边冷月的寒光沉默地‘交’融,在安静到窒息的室内投下冷漠的光彩。 “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姐姐。”曳地的黑袍无声地前行,无面之王冷不防将视若亲姐的美丽‘精’灵压在身下,扣住她纤细的手腕,优美地身形透出蓄势待发地张力,丝绸般顺滑的长发散落在‘床’单上,勾勒出无数道比夜‘色’更漆黑地曲线,“吾主饶了你一命,我很感‘激’,这样我就不用在**期找不合意的对象了。” 娜夏的眼睛瞪到最大,怀疑自己掉进一场荒诞的梦境。 “你……你在说什么?” “我说地是神语,虽然可能有点口音。” “你疯了!”裂帛似的‘女’声响起。圣‘精’灵难以置信地瞪视记忆里乖巧可爱的神子,“我是你姐姐,欧塞!是我照看你长大的!”深渊领主漠然道:“我记得,不过我们并不是亲姐弟。娜夏,你大概不知道吧,恶魔可不像神那么无‘欲’。以前这种时候我都用睡觉熬过去,今后我可能控制不住了。我不想抱恶魔或人类‘女’人。我喜欢你身上干净的味道。” “欧塞……”娜夏心痛如绞,珠泪不断滚落。颤声道,“清醒点,你正在堕落。” “堕落?”好笑地挑眉,欧斯佩尼奥弯起血瞳,“不,姐姐,我很清醒。我这辈子从没这么清醒过。过去我总是做着父亲将我接回去的美梦,现在我明白了,在我踏进负位面的一刻就不可能了。我是个影子,娜夏,我无法在神域生存。因为那该死地平衡法则,我也不能在人界久待。只能像一只肮脏的老鼠一样蜷缩在黑暗里,做着不切实际地梦——我该醒了。忠于**也不可耻,我又不是来者不拒饥不择食。” “你在玷污你的梦!” 这一回。欧斯佩尼奥停顿了片刻,似乎在审思:“或许吧,但是那些梦真的让我很不好受,明知不可得还反复体会的感觉糟透了——娜夏,留在我身边。我回不去你们当中,只好把你锁在我身边。” 水‘精’灵泣不成声。没有回应他的请求。 深渊领主也不期待她的回应,长指轻碰她的颈项,洁白细腻地肌肤上顿时多了一圈螺旋形的黑纹。他松开手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门’:“不要试图逃跑,除了你以外的使徒全完了,你回去也找不到救兵。” 听到关‘门’声,娜夏双手掩面,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 一如既往地去孤儿院和伤兵疗养院溜达一圈回来,黑发皇子刚喝了一口芳香四溢的***茶,就被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宁静的午茶时光。 “列文哥哥!” 那是个纤细的小姑娘。淡褐的秀发和大部分贵族少‘女’一样打成卷。缀着缎带和小巧的装饰品,身穿衬有金线和蕾丝‘花’边地洋装。脖子上的钻石项链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两颊泛着可爱的红晕,完全由甜蜜的香气、纯真的魅力和少‘女’情怀构成,令魔王陛下想起自己某个小白后代。不过这位排行第四的公主卡米拉.罗姆雷尔.奥斯卡还比邱玲聪明些,至少她不缺乏一个公主应该具备地政治常识。 “午安,卡米拉,坐。”席恩没有摆出好兄长的架势,依旧淡漠无温地招呼。卡米拉也不推辞,坐在他正对面,双手合十,用亮晶晶的星星眼瞅着他,嗓音更是甜腻到十分:“列文哥哥,我求你一件事。” 对这种眼神语气最没抵抗力的魔王道:“我力所能及,就会帮你。”顺便喂趴在头上的章鱼宠物一块小饼干。 “太好了!”卡米拉欢呼,更期盼地凝视他,“那,你会不会做魔‘药’?” “会。”列文的巫师血统早已人尽皆知,席恩并不奇怪她的问题,只纳闷她要魔‘药’干嘛,“你生病了?”真是的,还不如叫御医方便,大惊小怪。卡米拉娇羞地抚‘弄’裙摆:“不是啦,我想你帮我做*情‘药’。” 席恩一愕:“爱情‘药’?你怎么知道世上有这种‘药’?” 他的确会配。事实上,自从他第五位老师魔‘女’依维拉死后,他就是世上最出‘色’的魔‘药’师,但他对用‘药’得到爱地行为不以为然。 真实与虚幻,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因为他背负地是两人份的人生。每次梦醒,他都无比深刻地意识到什么是美好地梦境,什么又是残酷的现实。那些欢笑,那些关爱,那些幸福,统统不是给他的。 所以他从来不用爱情‘药’或魅‘惑’术来让自己获得爱情,这些也是假的,也有时效。陶醉于浮影,只会使他在醒来时痛苦得恨不得死去。 魔法也不是万能的。 “我希望有呗。”卡米拉抓着他地袖子撒娇,“有没有嘛。有没有嘛……”这招她万试万灵,果然她素来冷面的二皇兄也微微软化了表情:“你要用这‘药’毒害谁?”卡米拉嗔道:“讨厌啦,什么毒害,我是认真的。是迪亚,我那个不解风情的‘侍’卫。三姐已经嫁人了,接下来肯定轮到我,我不想嫁给底比斯那个斗‘鸡’眼王子。或者奥桑的大肚腩国王,我要我的迪亚。只要我失去完璧之身。列文哥哥你再帮我向父王求求情,我就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嗯,这小妮子打地主意倒是不傻。她是公主,染指她必须负起责任。而且就他的印象,那个叫迪亚地‘侍’卫也对她有意思,只是碍于身份不敢表达。 但这样可能会有个后遗症:这帮不想联姻的丫头都找顺眼的男人嫁了,或者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那可烦不胜烦,得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有个条件:那小子得去边境历练三年——我不会让他死,只是摆个样子。然后你们再正式结婚。如果这期间你怀孕了,我就让他提前回来。”卡米拉毫不迟疑地点头:“一言为定。”她早就料到了。 “好,两个小时后来拿。”回忆了一下‘药’材有无库藏,再算算时间,席恩得出结论。 “耶~~~列文哥哥。我最最喜欢你了~~~”卡米拉一把搂住他磨蹭。 她一走,席恩转手将她脖子上的钻石项链递给养子:“喏,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真是无‘药’可救的龙类本‘性’。 “谢谢主人!”哈玛盖斯只差没高呼万岁。 卡米拉公主准时上‘门’,恪守贵族守时的美德,眼中地光彩却暴‘露’了她迫不及待的心情。魔王陛下从袋里掏出一只小水晶瓶,放在她颤抖的柔荑上。很有医德地嘱咐用法和注意点:“只要一滴就够了,随便滴在什么液体里都有效,但是最好只有你和他两个人在场。喝下‘药’,他会昏‘迷’一小会儿,醒来后就会爱上他第一眼看到的事物,不管那是蟑螂、臭虫、蜘蛛、母猩猩——懂了吗?你得凑在他眼睛前面,确保他盯着你,不然他可能会亲‘吻’天‘花’板。” “……我懂了。”卡米拉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握紧水晶瓶,用爱人的笑颜给自己打气。“谢谢。我会成功的。” “嗯,祝你成功。还有。绝对不许把这件事泄‘露’出去。”保险起见,席恩‘交’代了一声。 “放心,列文哥哥,我以光荣的姓氏起誓,不会告诉任何人。” 踏着如踩云端的轻快步伐,沉浸在爱河里地公主穿过古雅的长廊,突然被一个从角落窜出的人影逮个正着:“怎么样,成功了没?” “吓了我一跳,珍妮。”卡米拉拍拍‘胸’,这才想起主意是对方出的,很是犹豫。珍妮已经从她的神情看出端倪,喜出望外:“成功了对吧!按照约定,得分我一半!” “这个……”卡米拉良心不安,拉着她走到僻静处,小声道,“你要用在列文哥哥身上吗?这样好像不太好。”压抑怒气和尖锐的指责,珍妮恳切地道:“我爱他,卡米拉!你也理解这种心情不是吗?我发誓我会全心全意对他,我不能再忍受下去了!和我地家族联姻,对你们国家也是有好处的!” “唉,好吧,你这里有瓶子吗?” “有有,我带了一个。” 将闪着梦幻光泽的玫瑰‘色’‘药’液倒进友人拿出的小瓶,卡米拉一边想日后穿邦要用的借口,一边转述使用方法并叮咛:“千万不要再告诉第三个人。还有,明天以后再用。你今天用,列文哥哥可能会起疑。”珍妮像抓着幸福般死死攥着瓶子,重重应道:“嗯!” 次日,第四公主卡米拉.罗姆雷尔.奥斯卡的“‘奸’情”被‘侍’‘女’撞破,在当事人声泪俱下的哀求和列文皇子的调解下,这件丑闻雷声大雨点小地过去了。拟旨处罚了‘侍’卫迪亚,再订下婚期,席恩就把这桩微不足道的小事束诸高阁,专心投入他的魔法世界。 因此,他也完全没想到有人会用他做地‘药’害他。 鹅‘毛’笔绘出流畅地线条和符文,转眼一个‘精’妙的魔法圆成形。席恩不时停下笔,注视面前用竹签制成地球型模架,在脑中构筑星轨法阵还需完善的地方。 正思考到关键,一个清脆的‘女’声透过传音铃响彻书房,使向来冷静自制的法师也不禁咬了咬牙。 “请原谅,列文殿下,帕特里克小姐求见。” 玫瑰小姐?对了,她还没走……等等,这声音不是格兰妮。甩甩头,思绪彻底陷进法术研究的席恩才想起他叫构装生物去地下仓库搬沉重的‘精’金和秘银了,而哈玛盖斯也按照他的吩咐回云中塔找资料,只得叹着气站起,决定打发走这个客人,就挂起谢绝见客的牌子,管他天崩地裂火山喷发海水冻结都别来烦他! 挥手示意脸颊酡红的‘侍’‘女’退下,席恩隐含不耐地斜睨两手端着托盘,全身抖个不住的仰慕者:“帕特里克小姐大驾光临,有什么事吗?”她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他很邋遢?出来时为了提神洗了把冷水脸,不过确实没梳发,没整理着装。 映在珍妮眼里的,却是他往常束起的黑发肆意披散,银眸惺忪,有些衣衫不整的‘性’感模样,更坚定了决心,鼓起勇气道:“那个…我听伊莎说,您身体不舒服,特地照书泡了一壶‘药’草茶,请您尝尝。” “哦,谢谢。”合情合理,但席恩还是从她的态度看出一丝异样,接过茶杯时偷偷检测了一下,没有问题。 是我多虑了吗?貌似这些‘女’孩在列文面前是都这个样子。 他忘了,爱情‘药’不是毒,自然不会被侦测出来。 白瓷的杯沿,慢慢碰到了嘴‘唇’。 ****** “父神!” 就在珍妮的心脏快跳出‘胸’腔时,听见一声嘹亮的童音,吓得当场惊跳起来。只见依路珂高高举着一只银光闪闪的手链,一脸献宝地从庭院奔来。杨阳在后面追,气急败坏地喊着:“快还我!你这小偷!” “咳…咳咳,依路珂!”席恩也吃了一惊,呛咳着瞪视顽皮的次子,还没等开口训话,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下,还剩大半的茶水在地上泼出褐‘色’的图案,伴随着沉闷的声响。 “父神!”依路珂大惊失‘色’,立刻会意是谁搞的鬼,怒气冲冲地跑向不知所措的珍妮,“你这臭‘女’人!” “等等!别动粗!”杨阳怜香惜‘玉’的‘毛’病发作,聪明地转移男孩的注意力,扶起倒在沙发上的敌人,“先看看他的情况——喂,席恩?”说着,轻拍他的左颊,能打魔王耳光的机会可不多。 仿佛有所感觉,冰银的瞳缓缓睁开,迎向苍黑的双眸。 ……第一章战曲再鸣(节七)--文字更新最快……@!! 第一章 战曲再鸣(节八) 时间静止了。 四目相对的两人保持僵硬的姿势,一种诡异的气氛无形地曼延,杨阳莫名的背脊发凉,只觉对方凝视她的眼神分外“火热”。那双冰泪石似的眼眸迸开裂痕,里面流淌的是安静的火焰之流,烧得她脸颊滚烫,身体却因为惊悚而冰冷颤抖。 他……他…… 纤长优美如艺术品的手指慢慢拨开她耳畔的发丝,带来触电般的战栗,杨阳发着抖看着他靠近、靠近……那淡‘色’‘性’感的薄‘唇’印上她丰润的红‘唇’。 轰!十万个雷一齐劈下,打得杨阳眼冒金星大脑一片空白,全身麻痹不听使唤,只能被动地感受那浅尝辄止轻怜蜜意的‘吮’‘吻’,直到这个‘吻’渐渐变得湿润,那双深情的眼浮现出侵略‘性’,她才如梦初醒,死命把头往后仰,尖叫道:“你你你给他吃了什么?” 这声嘶喊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依路珂看得目瞪口呆。珍妮已经吓坏了,瑟缩成一团,听不懂她说什么,也没注意到对外宣称是哑‘女’的公主竟然会说话,只是惊慌失措地哭泣:怎么办?法兰榭尔和列文是兄妹啊! 得不到答案,杨阳也无暇再‘逼’问,那个明显失常的人紧紧抱住她,再次‘舔’上她的‘唇’,吓得杨阳三魂六魄险些离体:呜呜呜,一定是*‘药’! “席…席恩,你冷静点。要不要冲冲冷水?”殷切建议,左躲右闪。似乎觉得她慌张的反应很有趣,法师轻笑起来,这一笑脱去冷漠地外衣,‘裸’‘露’出纯然的情感,近距离目睹的黑发少‘女’心跳失速。 “法娜……”在她耳边呢喃,满意她的震颤。顺势‘舔’‘吻’那柔软的耳垂,魔王发挥出潜藏的邪恶本‘性’。逗‘弄’得怀里的人面红耳赤,浑身酥软。 这…这家伙……听到陌生地人名使杨阳清醒了点,死死按住嘴不让他亲,却被轻啄手背,差点哭出声:他怎么这么喜欢‘舔’人啊!?好像小狗! “法娜。”再次温柔地低唤,融化的冰瞳浮起微量地困‘惑’,仿佛在回忆什么。突然迸出炽白的火‘花’,从中‘射’出两把尖锐狠厉的刀子,戳穿了杨阳的灵魂。 他将她扑倒在地,狠狠咬上她的颈根。 “呀——”杨阳惊呼,拼命挣扎。依路珂终于回过神,上前试图阻拦:“父…父神……” 接着,席恩的动作停住了,眨眨眼。像看陌生人般打量身下的少‘女’,吐出不带一丝感情地平淡声音:“怎么回事?” 得……得救了。抚着肯定流血的咬痕,杨阳潸然泪下,沉浸在劫后余生的狂喜之情中,虚脱得说不出话来。席恩转向室内的另两个人,一对上珍妮溢满惶恐的惨白脸蛋。顿时心下雪亮:“你欠我个解释,帕特里克小姐。” “我……”珍妮眼一翻,逃进无意识的世界,看得杨阳大怒:我还没晕咧! 人发脾气时,口气也不会太好:“快从我身上滚下来!”没介意她恶劣的态度,席恩翻了个身,单膝跪在翻倒的茶杯前,聚起一颗水珠准备研究——普通地*‘药’应该不会让他完全失去自控才对。 “吓死我了。”依路珂的小手拍打‘胸’口,“您一下子压倒这个‘女’人,我还以为您要背叛母神。” “她?她没有让我压倒的**。”席恩实话实说。杨阳气极:这个可恶的‘混’蛋! “哦~~~那刚才把人家压在地上。又‘舔’又咬的人也不知道是谁!”连日来的彷徨、无助、惊吓和被轻薄地委屈伤心猛然爆发出来。杨阳跳起来和他对视,互不相让地叉腰。“就算你被人下了‘药’,但你伤害我是事实,至少该道个歉吧!” 席恩平静地迎视她指责的目光,蓦地绽开爽朗的笑容:“按照你的逻辑,神智不清时犯的罪不算数吧?” 杨阳哑口无言。 “我很抱歉。”席恩转过身,大步走向昏倒的珍妮,淡淡地道,“这次是我的失误,我不会再让类似的事发生,这种糟糕的体验我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差劲!差劲!太差劲了!‘女’‘性’自尊深深受伤的杨阳用力跺脚,决心讨厌这个人到底。 ****** 分析出茶水里地成分有自己调配地爱情‘药’,席恩十分震怒。不过他发火是闷烧,不会歇斯底里地对两个当事人吼叫,回头就把卡米拉的未婚夫迪亚踢去边境自生自灭,暗中整垮珍妮地家族,当然没忘记回收‘药’水。 由此可见魔王陛下是不能触怒的。 清晨的微风悄悄掀起窗帘,阳光于是潜入房内,轻轻洒落在一地的书籍卷轴上,和暖又微凉的感触让睡美人‘迷’‘迷’糊糊睁开黑如子夜的眸,从趴着的厚书上爬起,打了个大哈欠,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又在敌人的眼皮底下睡着了。 因为一个人在房里实在太无聊,她开始偷偷溜进魔王的书房找书看,一方面也有侦察的目的。而只要她安安静静,席恩也不会来睬她。杨阳甚至怀疑他看不见她,那双眼睛像始终盯着一位虚空的‘女’神——他的魔法。 转过头,不意外地看到那个人还在埋首工作,烛光在他的瞳孔里跳跃,摇曳的暖橘‘色’火苗为他苍白的容颜罩上微弱的温暖;白皙修长的手指灵活地书写,散发出古瓷一般的魅力;纤细的乌黑发丝从肩头滑落,几乎和领口的黑水晶扣子融为一体。 不可否认,这男人专注的样子非常‘迷’人。 但这不是他地脸。之前的海‘精’灵王子也是,他是个假冒伪劣品,披着羊皮的狼。斥责自己被美‘色’眩‘花’眼,杨阳用反复诋毁巩固自己的敌意。察觉她的视线,席恩抬头瞥了她一眼。 无心的一瞥。 他感到了,然后反应了,就这样。毫无感**彩。 当那双银瞳转回手边的成果时,才迸‘射’出兴奋热切地光彩。宛如他整个人活了起来,从冰雕雪塑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那已经不是竹制地粗糙模型,而是个初具轮廓的立体法阵。雕刻着‘精’细符文和神秘纹路的‘精’金基座上,缭绕着‘交’叉的秘银环,魔法文字有生命般舞动,不时有流星似的光痕穿梭而过,就像一只囊括了全宇宙的地球仪。超越极限的瑰丽辉煌。杨阳不知道它是什么,那里面包含地知识太高深复杂,一如他的‘精’神世界,她想破头也无法理解。 但她隐约又觉得,这家伙其实超级简单。 呻‘吟’了一声,杨阳倒了回去,甩开苦恼烦杂的思绪,打算睡个回笼觉。感觉背后被某个受到打扰的人瞪。不理他,马上他就会忘了世上有她这个人,继续盯着那个比绝世美‘女’还漂亮的球。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轻轻摇她,吃惊下刚要呼喊,被捂住嘴。哈玛盖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指房‘门’,示意她不出声地走出去。微微一动就酸痛‘欲’死,杨阳咽回哀号,踉踉跄跄地穿过已变得十分明亮的书房,瞥见席恩趴在桌上,眼帘闭合,‘唇’角有一道血迹。哼,熬夜狂终于也熬不住了。 打开‘门’,明晃晃的日光刺得她一阵晕眩,泪水模糊看不清东西。依路珂地大叫也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啊——你怎么又跑进父神的书房!” 讨厌的小鬼。杨阳瞪目。一点不喜欢这个和前任丝毫不相似的冥王。前天就是他用奇怪的弹珠打伤菲尼克斯,抢走手链。害她撞上那样一场乌龙。现在她还记得那高热地长指珍爱的触感,眷恋轻柔的湿‘吻’,恶心死了。 回自己的卧室梳洗,换了件紫罗兰‘色’带袖衩的连衣裙,领口和袖子是薄纱的边,再模仿贵族少‘女’在长发上系可爱的缎带,戴上一些饰品——反正这里不用顾虑那帮男人的眼光,可以尽情打扮。 沿途微笑还礼,手按血石‘门’把,推开沉重的黑木巨‘门’,却不见上首最有存在感的人,怔了怔。正在忙碌地把丽芙拿来地草‘药’切细碾碎地哈玛盖斯朝她和善一笑:“主人睡着了,我要照顾他,你们先吃吧。” “他是昏过去了吧。”杨阳想起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心里不知怎么地有点异样。 “不,只是睡得比较死。”古代龙的化身‘露’出静谧的笑靥,司空见惯的平和下是深不见底的担忧。处理好的‘药’粉发出酸苦难闻的气息,杨阳退避三舍:“这是什么‘药’?” “调胃理肠的,一会儿还要煎一贴治疗失眠的。” 我认为他是太狂热而睡不着觉。杨阳嘀咕。依路珂下巴枕在桌子上,畏缩地瞅着黑‘色’的‘药’汁:“看起来很难吃。”哈玛盖斯微笑:“一般吧。”记得他喝过最难喝的‘药’是以前养父熬的一种补血止咳的‘药’剂,他曾经尝了一口,苦到头晕眼‘花’掉进‘药’蛊,幸亏席恩眼明手快拎住他的小翅膀。 虽然同情,杨阳还是不让自己发展出更‘私’人的情感:无论如何,个人的不幸不是作恶的理由。 丽芙端来一碗香气四溢的羹汤,关怀地道:“我刚煮的‘药’膳,你叫他趁热喝了吧。”哈玛盖斯高兴地答应。依路珂也担心地探头探脑。唯独杨阳端坐在桌旁,心安理得地享受格兰妮的服‘侍’。 回过头的冥王不满地瞪她:“一定是你把父神气病的!”杨阳啼笑皆非:“他会被我影响吗?” “也对。”依路珂熬有其事地抱‘胸’,一派学者架势地颔首,“父神说对你毫无压倒的**。” 杨阳抄起茶杯丢向他。 午餐时,房间的主人出现在客厅里。长及小‘腿’地黑发梳得和平常一样整齐,淡漠冷肃的神‘色’不见半点虚弱,身穿猎装长‘裤’和小牛皮长靴,上身是系着白领巾的丝质衬衫和呢背心,显得很‘精’神。他背对庭园坐下,映着光的长发如同‘混’杂金丝织成的锦缎般亮丽,额前的发丝却投下带有‘阴’霾味道的‘阴’影。从杨阳地角度。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还有衣领和鬓发之间若隐若现地冰白肌肤。 这男人就是标准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吧。嚼着美味的炖兔‘肉’,杨阳为难言的感想下了个注解。 席恩吃的不多,但他向来饭量小,也看不出是否食‘欲’不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似乎想草草吃完回书房。哈玛盖斯坚持要他晒晒太阳,喝完一壶茶再走。 你是该晒晒。快发霉了。杨阳腹诽。席恩闭目品茗,扬起嘴角:“我还腐烂了。” 可恶!又偷窥! 魔王只是和她开个玩笑,压根没有拌嘴的兴趣。这时,一名‘侍’卫叩‘门’走进,牵着一个满脸怯生生地小‘女’孩,恭敬地道:“列文殿下,这个小孩带着霍可艾院长的介绍信要见您。” “约瑟芬娜?”席恩一怔,认出她是孤儿院的孩子。这两天他忙于研究。没有例行拜访,不过有间隔很正常,突然上‘门’是怎么回事? “明白了,你下去吧。” ‘侍’卫行礼退下。早就耐不住的依路珂跳上前,熟练地抓住约瑟芬娜的辫子扯啊扯。哈玛盖斯斥道:“住手!你又欺负她!”丽芙更作势要打那个小调皮蛋,真的打下去可能会出神命。 不会说话啊。杨阳看出异常。心下惋惜,随即发觉自己的声带被封住了,肚里暗骂某人。约瑟芬娜礼貌地朝每个人鞠躬,除了依路珂,然后跑向席恩,举起手里抱的画递给他,紧张得小脸通红,手心冒汗。 “?”黑发皇子接过一看,一幅风景画。他没有品位,看不出有啥特别。只觉‘挺’顺眼。好奇凑过来地丽芙却打心底赞叹:“好‘棒’啊!很有灵气!是你画的?”约瑟芬娜开心地笑了。连连点头,眼角却略带失望地偷瞄真正希望获得夸奖的人。 “很好看。”席恩给了个实际的评语。约瑟芬娜这才展颜。像想起什么似的,掏出一封信。 看完,席恩以深思的眼神注视这个小‘女’孩,确定她不知道内容,不然她会先拿出信来,应该也不知道院长叫她拿这幅画来地用意。 不会说话,意味着很难在魔法上取得成就,又是‘女’儿身,无法进入军界。本来以她的踏实勤奋,倒有望成为学术方面的人才,有这样一个天赋就更好了。 打定主意,席恩将画‘交’给丽芙:“带她去安德鲁大师那儿问问,愿不愿意收她为徒。” “好。”丽芙乐意地牵起‘女’孩的手,笑道,“来。”约瑟芬娜一头雾水地被带走。依路珂依依不舍地跟在后面,被姐姐用拳头威胁,还是锲而不舍。杨阳试着发声,沉默解除了,忙不迭地问道:“那孩子是谁?” “一个熟人的孙‘女’。” “主人出资照顾的孤儿。” 席恩冷冷斜了养子一眼。哈玛盖斯吓得低下头。杨阳的感受像发现新大陆:“哈!你也会做好事?”席恩默默喝茶,不理会她的调侃。 “有什么好害羞的。”杨阳实在受不了他沉闷的‘性’子,“这是好事啊,还是你假好心?为了赎罪?降低你地罪恶感?” 法师俊秀地脸庞浮起不屑的冷笑,血水晶额冠下地银眸闪着如冰透彻的寒光:“这种事只有你父亲会做。”杨阳听不入耳,尖锐地反驳:“总比毫不悔过好!”席恩默认。 “法娜是谁?”杨阳存心要挑开他的心防,不顾哈玛盖斯制止的眼‘色’,直指核心。 “我的恋人。” “……然后呢?”等了半天没下文,杨阳提高嗓‘门’。席恩侧过头,奇怪地看着她:“我没有必要告诉你吧。”杨阳一窒,也觉失态,却克制不住心底莫名的烦躁,情绪化为言语的毒针刺出:“你这种男人,竟然还有‘女’人爱。” 一瞬间,她感觉踩到了对方的痛脚,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却不能确定。这个人既不像肖恩一样喜怒形于‘色’,悲伤时就大哭一场;也不像维烈那样老实,被人伤到立刻白着脸咬紧下‘唇’,法师的脸就像坚固的面具,挡住了一切内在的心理活动。 略带古语腔调的优雅嗓音亦然: “她不爱我。” 杨阳突然极度懊悔,不敢面对哈玛盖斯愤怒的神情。 ……第一章战曲再鸣(节八)--文字更新最快……@!! 第一章 战曲再鸣(全) “主人,我讨厌她!那‘女’人就像她爸爸一样自以为是,‘乱’发脾气!你又不是故意的,也道过歉了,她还斤斤计较!计较也罢了,还不肯老实说出来,用别的话伤你——装大方的小气鬼!亏我原来还满有好印象……主人?” 书桌后的人闻声抬首,先看看养子,再瞥了眼旁边冒着热气的夜宵,冷漠的态度无声地褪去,温和地道:“什么事?”哈玛盖斯挫败地叹气,不得不重复了一遍,再次气愤地喊道:“我讨厌她!主人您不生气吗?” “我当然生气。”席恩搁下鹅‘毛’笔,把几份图纸叠好,靠在椅背上微微放松。 打磨得十分光滑的橡木桌上摆满了夹着书签的资料、废稿、空白羊皮纸、设计表和几本笔记,以及法术的材料工具,几排蜡烛有好几支已燃到尽头,高背椅里有松软的垫子可以供房间的主人倦极小寐,这就是常常熬夜工作的人的书房。 梯形的‘精’金底座上,即将完工的星轨法阵发出绮丽万千的光辉,在两人之间静静地流淌,晕开如水的氤氲。 “不过,我并不是气她。”如白‘玉’雕刻的手与银勺几乎不分彼此,旋转间和杯沿轻击出悦耳的清音,呼应法师抑扬顿挫如咏唱咒文又冰漠无情的特有语调,“那个‘女’孩厌恶我,骂我讽刺我都很正常,我是气从前的自己,气我还放不下。”龙地化身会意。犹豫地凝视他:“法娜小姐?” 席恩微微侧首,思索了片刻才开口:“我恨她,她背叛了我;但我也感谢她,若不是她背叛我,我可能就半途而废,和她生儿育‘女’过一生了。” 他就是那样深爱那个有着一头洋红‘色’秀发的少‘女’,甚至淡化了长久折磨他的仇恨与嫉妒。有一刹那。在她说一起逃到外大陆,建立新生活时。他动摇了,竟也憧憬起来。 拥有她,就等于拥有了幸福,还念念不忘那些痛苦的过去做什么。 但结果,爱情是欺骗,美好的未来是虚幻的空中楼阁,连同他的心。一并碎裂在导师刺耳地笑声中。他也看清了自己的软弱和愚蠢,没有力量,一切都是空谈。一则预言,就判定他是必须舍弃地暗之子,如果他不挣出头,哪怕法娜真的爱他,焉知什么时候众神又降下神旨,抹消他的所有。 可是现在…… “哈玛盖斯。如果我放弃,你会瞧不起我吗?”在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下,席恩认真地问。 黑褐‘色’短发的少年一怔,绽开无比温柔的笑容:“主人,您幸福,就是我的快乐。”下意识地回避他地目光。席恩定定注视杯里浑浊的液体,良久,摇了摇头。 不行,还是放不下。那么多心血磨难,岂能说放就放。单维烈这笔帐,就不能算了。至少要把魔界消灭,众神全部洗牌才能放心。 喝了口香浓醇厚的咖啡,席恩感觉心绪沉淀下来,迎视养子期待的视线:“抱歉,哈玛盖斯。” “……”掩盖失落。哈玛盖斯回以包容的浅笑。“没关系,主人。我会跟您到最后。” “那时我大概也没动力了。”自嘲地笑了笑,席恩‘欲’言又止,不是说不出口,而是不知如何组织语言。太久的自我压抑,使他的表达功能严重受损,感‘性’则大幅扭曲。但哈玛盖斯耐心地等待,给予无言的鼓励。 终于,席恩挤出断断续续地话语:“你…你认为我能做什么?” “您是法师啊。”哈玛盖斯一时反应不过来。 “是的。”席恩又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缓缓地道:“我爱魔法,它是我的生命。但最初,我是没选择地走上这条路。我身体不好,仇人又太强大,要尽快有所成就,只能发挥这个天赋。我也不觉得学习有什么乐趣,只为学习而学习,后来才慢慢爱上,魔法给了我安慰和成就感。但我从来没想过其他的生活方式,也没空想。我一直在追求属于我的幸福,可是回头想想,我连这个概念也不清楚。” “哈哈,主人,幸福本来就是靠体会不是理解啊。”哈玛盖斯忍俊不禁,指指他手里的杯子,“比如,您喝这杯咖啡时,是什么感觉?” “很好喝。” “是了,这就是幸福,虽然很微小。” 魔王难以置信地盯着还剩一半地“幸福”,半晌,恍然大悟地叹息:“小孩子就是天真。”哈玛盖斯气得七窍生烟,深刻明白这是一场长期战。 “好了,去睡吧,你还在成长期,爱吃爱喝是生理需求,但是要注意别变成我弟弟那样的饭桶。” “我不小了,再过四百三十年我就到发*期了。”哈玛盖斯加重语气。席恩头也不抬地奋笔疾书:“到时我会给你找条母龙。现在,晚安。”心灵受创的小龙气冲冲地离去,但还是轻轻关‘门’以免打扰养父,每隔半小时探头进来,看他需不需要照顾。 ****** “那个,昨天很抱歉。” 早餐桌上,杨阳吐出整理了一晚的心情。刚就座的席恩微微一愣,淡然道:“没事。”哈玛盖斯却绷着脸不吭声。他这种一目了然的表情反而让杨阳安心,倒是那个冷面男,天晓得他在想什么,是不是正算计着报复。 真是的,就算有什么心事委屈,不说出来,谁也不会理解啊! 不过,她也无法想像席恩像肖恩对帕西斯一样。抱着哈玛盖斯‘抽’‘抽’噎噎;或者像维烈那样,弹着竖琴对她倾诉衷肠,那绝对是比地狱恐怖一万倍的景象。 唉,铁人。 灵光乍现,杨阳‘抽’丝剥茧,终于理顺了近日来地反常心情。尽管没实际见过,但通过某人的转述。她认识另一个有这样影响力地人——她地爷爷。 [父亲他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就算他站在你面前,你还是觉得他在很远很远地高处。所以。有的人选择膜拜他跟随他;有地人,像优叔叔,选择追逐他打败他;更有极端的,像姬艾‘露’殿下和蒂亚娜殿下,选择毁灭他。] 她对席恩地观感,还要更复杂。他不像基连那么纯粹,对知识一往无前。他还在尘世间挣扎,却同样锋芒毕‘露’,刚强无悔。而且看着席恩,她总有一种看到自己黑暗面的强烈不快,不自觉地想要抹杀。 维烈那个有恋父情结的家伙莫非也…… 这可太糟了,无论如何,这都是毫无道理的发泄,和席恩有什么两样?他还理直气壮的样子。就更不像话了。 在愧疚的驱使下,杨阳真诚地道:“真的很对不起。” “?”席恩莫名其妙地瞅着她,再次肯定‘女’人是充满谜团令人费解地生物。杨阳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他的‘唇’上,形状优美而颜‘色’浅淡。从肩膀的线条一路往下,是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白皙。秀气,典雅,腕上的朴素银镯也因为主人的风姿而‘精’致起来。 她还记得这两者的触感。 血‘色’在苍白地脸上爆开,比羞窘更多的是余‘波’未了的恼怒,杨阳粗暴地切着牛‘肉’卷,干巴巴地道:“这、这身体是你抢来的吗?”用别人的皮相散播男‘性’荷尔‘蒙’,似乎不太好,虽然他原来的长相也不差……对了,他自己地身体呢? “不,他用降灵术。”席恩不解地扫视那些惨遭分尸的牛‘肉’卷——不是已经很小很嫩了。 “哦。”杨阳的神‘色’缓和了不少。问出刚刚想到的疑‘惑’。“你的…你自己的身体呢?”席恩别开眼,切下自己的煎蛋送进嘴里。嚼完才道:“坏掉了。” 坏掉了?是死掉的意思吗?杨阳困‘惑’不已,难以苟同地斥责:“那你也不该抢迪斯卡尔殿下的身体,把自己的当垃圾扔。” 席恩一言不发。杨阳已经有经验了,通常这家伙变闷葫芦,不是承认而懒得搭理,就是另有隐情却不屑解释,于是谆谆善‘诱’:“其实你本来地脸也很好看啊,比这张更有男子气。列文殿下地身体就算了,迪斯卡尔殿下还活着的话,你把他还给埃娃公主吧,让他们兄妹团聚。” “我为什么要听你地?” “……”杨阳叹气,换了个角度,“好吧,你不用听我的,那你扣着他干嘛?备用?”席恩点头又摇头,指着‘胸’口:“这具才是。”杨阳快被他气死:“你这是人身侵犯!” “你好罗嗦。”依路珂放下牛‘奶’杯,嘴边一圈‘奶’圈,“父神想怎样就怎样,我支持他杀光所有人,毁灭世界。”杨阳杀气腾腾地瞪他:这臭小鬼! “怎么样,来啊,来啊。”依路珂挑衅。杨阳正要卷袖子上,丽芙教训弟弟:“给我安分点!” “都安静吃饭。”一家之主出声,纤细的手腕划过一道亮线,从杨阳面前拿起盐罐,均匀地洒在自己的清粥里,“宰相之‘女’,比起感化工作,提升自己的实力对你而言更有建设‘性’。” 能和平解决最好吧,兄弟阋墙闹得生灵涂炭比维烈的情侣吵架搞出降魔战争更没品。杨阳想反驳,发现声音又被封了,只得咬牙切齿地继续蹂躏牛‘肉’卷。 ****** 皓月在星海中浮沉,‘荡’开水‘波’粼粼的银光,为深黑的夜幕笼上缥缈幽逸的轻纱。 在寂静中摇摆的冬蔷薇簇拥着主邸的古典柱廊,斜檐下的浅浮雕是古老的战车狩猎图,美人鱼石雕手捧曲线优美的水瓶。绸缎般涌出地细流像一缕光织成的纱巾,夜莺的叫声在围绕庭园的黄杨树间回‘荡’。杨阳走上洒满星光的石栏‘露’台,漫不经心地摆‘弄’指间的异国乐器,一种由铃铛和金属片串起的舞具,有些舍不得打破如此宁静地氛围。 毫无预兆的,她感觉心跳加快,血液‘激’‘荡’。身边地魔法元素不安地流转跳动,下意识地搜寻。看到一道黑影轻巧地走出主屋,绕过紫藤树篱,‘药’草的芳香‘花’‘床’,停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怀里抱着一只‘精’金底座、秘银环架的球体。幽幽银辉照亮了他柔软的黑天鹅绒长袍,黑发掩映下俊秀苍白的面容。 然后,杨阳听到了咒语的咏唱。深沉地,有力的,奔放的。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声音,像是遥远的涛声,暗‘潮’汹涌又‘激’昂澎湃,击打得灵魂片片粉碎,余‘波’久久不绝。 纯粹的光芒宛如清冷辉煌的瀑布,从天而降。将法师罩进星辰的帷幔。下一瞬间,仿佛苏醒般,立体法阵开始由外向内一层层亮起来,发出震撼心扉地清亮鸣动。 它活了。 本来只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此刻却像那条星河的缩影,闪亮的星屑水银般流动。‘精’细到‘肉’眼难以辨认的小型法阵众星拱月地环绕在四周,细小的星体又像卫星一样绕着中央地光柱循环,变化出眼‘花’缭‘乱’的图形组合,‘精’密的魔法文字如流星飞舞,不时炸出更多的符文与图案,形成一个完美的,犹如无垠星系的存在。 这似乎是刹那之事,又好像过了沧海桑田的岁月。 当杨阳回过神,那个与黑夜融为一体的男子还是站在平平常常的草地上,怀抱着那颗变幻莫测的星象仪。但她明白。到死她都无法忘了刚才一幕。 感到她地目光,他看向她。冰银地眸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深处却涌动着无数暗流,就如同那片沉月之海。 “‘潮’汐影响快过去了。” 没料到他一开口就是说这个,杨阳怔住了,良久,才像要甩脱什么似地大声道:“那…那太好了!” 不意外她的回答,席恩低下头,专注检视手里的成果。杨阳也情不自禁地欣赏,越看越惊叹佩服,同时隐隐骇惧:“那个是什么?会毁灭宇宙的终极魔法吗?” “哈哈哈!”法师放声大笑,吓了少‘女’一大跳,这才看出他心情很好,年轻的脸庞褪去沧桑的痕迹,‘裸’‘露’出真心的欢喜,就像一个疲倦,却自豪刚刚完成一项伟大作品的工匠。 他……其实是个很单纯的人吧。 席恩笑到呛住,还咳了好一会儿,才用略带沙哑的低沉嗓音道:“没这回事,是[三界映像仪]。”自觉大惊小怪的杨阳红透脸,回忆了一下:“三界是指现世,始源之海,冥界吗?” “嗯,看来月前辈教了你不少。” “教也没用,我都不懂。”杨阳懊恼地道。席恩不以为奇:“这个是靠天分的,蠢材当然不懂。”杨阳气极:这家伙,总是有本事三句话引得人暴跳如雷,讲话刻薄,一点也不会讨‘女’孩子欢心! “哦~~~你聪明,你聪明,你是天才!” 看出对方抓狂了,魔王明智地沉默。和一个发怒的‘女’人争辩是男人最愚蠢的行为之一,他不蠢。 喘了会儿粗气,杨阳也冷静下来,凝视他的双眼:“说实话,你是很厉害,肖恩那傻蛋拍马也及不上,你就别再嫉妒他,过自己的生活吧。” “我是没有以前那么嫉妒他了。”冰泪石中的火焰安静地燃烧,丝毫没有动摇,“但是已经发生的事是无法抹消的,我恨他忘了我开开心心地生活,恨他不用努力就得到我拼死拼活争取的一切,恨所有人都选择他。再说……” “再说?”深感挫败的杨阳反问。席恩静静转开视线:“没什么,省点口水吧,宰相之‘女’。” 他对这个少‘女’并没有个人的好恶,但只要她父亲还碍眼地杵在那里,关押他千年的魔界不除。他们就毫无‘交’涉地余地。而到那时,和解也不可能了。 “我不吝啬一点口水,倒是你节省得要命。”杨阳不满地吐槽,“我不‘逼’你和肖恩握手言和就是,但我现在是你的人质,不是敌人,我们聊聊又不为过。”席恩想了想:“好像有道理。” “是很有道理!”真好骗。 “好吧。你要聊什么?废话少说,我很忙。” 这男人真无趣……“对了对了。哈玛盖斯对你很忠心啊,他是你的养子吗?” “是的。”席恩浮起一丝笑意。杨阳欣喜找到突破口:“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他看起来很小的样子。”真是的,和帕西斯一样用童工。 “一千年前了,我……”席恩蓦地噤声,转向传来异响地方向,只见一个大头娃娃气球摇摇晃晃地从树丛里钻出来,风尘仆仆憔悴不堪。然而那双画得活灵活现的眼睛还是非常盛气凌人,嚣张得令人想扁一拳,一如那跩得二万五千地清越男声:“老僵尸,该放人了!” “诺因!”杨阳惊喜万分,友人熟悉的声音使她‘激’动得险些落泪,接着无奈地扶着额头:全世界大概只有他明明打不过人家,还在有人质落入敌手的情况下敢这么说话。 看见魔王陛下伸手抓住那只气球娃娃,更是心惊胆战。 “喂!快放开!”诺因气球拼命挣扎。 “哦。抱歉,我只是想研究一下原理。”让三界映像仪定在半空,席恩翻来覆去地细看。诺因气急败坏地嚷道:“给我停下!”他似乎能感同身受。 席恩置若罔闻,抬高手,恍然大悟地对着漏气的出口:“原来如此,是从这里发声。有趣的小道具。”那边没回音,杨阳惨不忍睹地掩面。 “我明天早上就送她回去。”没察觉僵硬的气氛,席恩随手灌了点气进去,用一贯平淡的口‘吻’道,“希望你们吸取这次教训,别再上‘门’讨打。” “席恩,我发誓,总有一天要宰了你!” “?”魔王不知他突然地杀意从何而来,以为是小鬼的临别宣言,还真没长进。“你先别走。我要赎金。” “赎金!?”杨阳和诺因齐声大叫。席恩奇道:“人质‘交’换赎金,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诺因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好吧。但你最好不要狮子大开口。” “我要你们每个人一束头发……” “你想诅咒我们!?” “只是方便定位而已,头发是某些诅咒的必需施法媒介,却不是绝对成功条件,你魔法常识课一定没好好听。”席恩教训后辈,细致地嘱咐,“你、肖恩、维烈、那两个神‘女’、血龙王和月前辈——别耍‘花’样,如果我发现你‘弄’鬼,我埋在宰相之‘女’体内的种子可是够她痛上三天三夜。”诺因越听越怒,杨阳唉声叹气。 法师冷定的语调透出一丝热力:“还有最重要的,[谢汀格之目]!叫你姑姑送来,在光神的灵魂神殿里!”诺因愕然:“那啥?”席恩恢复镇定:“你不必知道,记住就是,三天为限。” 可恶!诺因咽下耻辱,厉声道:“好!但你也要信守诺言!”席恩淡淡一笑:“我会地。” “阳,你没事吧?”气球娃娃飞向心上人所在的阳台。杨阳感到一股暖流,伸手迎接。魔王陛下却不识情趣地送出一条风索捆住它,一手搂着映像仪,施施然走向宅邸。 ****** 秋之月24日,杨阳回到阔别了一个多礼拜的朋友们当中。 负责人质‘交’换的丽芙从头到尾不发一语,拿了装头发的匣子就走,只在踏进空间‘门’以前狠狠瞪了维烈一眼。 “阳!阳!没事吧?”昭霆紧紧抱住表姐,连声慰问。莎莉耶从缝隙里张望,确定她身上没有伤痕。其他人的神情多少有点复杂,既高兴她平安归来,又惭愧当初没能保护她。 “我没事。”杨阳拍拍表妹地背,环视每个人。笑靥灿烂,“大家,我回来了。” “对不起,是我们没用。”诺因歉然道。杨阳毫无‘阴’影地笑了:“别在意,席恩已经是超越人类范畴地生物,一次两次失败很正常。”月叹道:“看来只有等到他总攻的机会了。”扎姆卡特不甘地啧了一声。特地从驻地赶来的肖恩关怀地问道:“他没伤害你吧?” “没……”杨阳自动消音,清晰地想起被强‘吻’压倒的画面。脸红到耳根。她这副可疑的样子简直是活生生的罪证,群体火山爆发。 “他非礼你!!!?” “没啦——”杨阳尖叫。拦住最近的诺因,再用脚绊倒冲得最快地昭霆,嗓‘门’更高八度,“听我说完!”怒火冲天的众人这才止步,颇为怀疑地瞅着她,其中属维烈面‘色’最不善:“杨阳,如果他真地对你……” “他没有对我怎么样。至少没像你对他那样反过来报复我。”杨阳心情沉重地注视他。没想到会被‘女’儿怪罪,维烈愣住。肖恩地神‘色’沉寂下来,他对这件事一直有个疙瘩。 “阳,你怎么帮那个变态说话。”昭霆气愤地爬起来,维护友人。 “这个嘛——”杨阳难以启齿。耶拉姆了解这个师妹心肠软:“你被他感化了?”杨阳深深苦笑:“我一直在劝他,他从来没感化我。” “我哥哥他……还好吗?”肖恩忍不住问。杨阳笑了笑:“我走的时候基本上不咳嗽了。” “他咳死最好!”昭霆大喊,生气表姐竟然和颜悦‘色’地谈起敌人,“阳。你一定被他蛊‘惑’了!”月从实际角度肯定:“确实有咒术地气息。”扎姆卡特眼中迸出火‘花’:“这个偷偷‘摸’‘摸’的‘混’球!” “他是光明正大对我施的。”杨阳手抚腕上的印痕,再次涨红脸。这回莎莉耶也叫起来:“完了,阳,你不是真地被他施了奇怪的法术,就是动心了!”诺因眯起眼,‘射’出凌厉如刀的杀气。人群再一次沸腾。 杨阳狼狈地斥道:“别胡说。我承认他是非常有魅力的男人,但是我并没有对他动心!” “那个肮脏的人渣,有何魅力可言。”维烈‘插’口,语气不同寻常的‘激’烈,“杨阳,让月帮你检查一下,他一定对你搞了恶心的小动作。” “你闭嘴,维烈!我很清醒!”杨阳忍无可忍地喊道,“他是人渣没错,但他至少还承认自己肮脏!不像你!没有勇气承认还胡‘乱’发泄的人才是真正地肮脏!” 维烈如遭雷击。震惊地瞪视平日孝顺体贴的‘女’儿。余人也为变故惊呆了。左顾右盼,现场鸦雀无声。 平了平气。杨阳的口气软下来:“抱歉,维烈,我不是故意…我不想说这么重的话,可是你真的应该反省一下。席恩是我们的敌人,只要他不放过我们,我就会全力以赴和他战斗,但我们当中——就你——不可以用有‘色’眼光看他。”维烈咬了咬下‘唇’:“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真地要我明说?你从他身上看到了谁?爷爷?” “闭嘴!父亲才不像他!” 终于听出端倪,众人更加屏息静气,观看一场父‘女’对决。 “哼。”杨阳冷笑,颇有几分魔王陛下的味道,“我是否可以理解成心虚?”维烈心中翻江倒海,勉强克制住,沉声道:“这件事和父亲无关……” “不,有关。”杨阳静静地否认。好脾气的魔界宰相也忍到了极限:“你够了没,杨阳!你在无理取闹!就算我是做得过分了些,但以他对肖恩所做的事,下十次地狱也死不足惜!像那种人渣败类,也人人得而诛之!”杨阳表情不变:“是的,那你呢?其他魔族呢?” 仿佛被铁锤重击,维烈晃了晃,脸‘色’苍白若鬼。 “别昏,也别说什么,我想安静一会儿。维烈,不是我为难你,尽管你犯下那样的滔天大罪,我还是把你当成我引以为豪的父亲,因为你是个好人。知错能改,又自责了一千年,所以在这件事上你更不能逃避。”深思了片刻,杨阳推翻自己地见解,“不,你没有真的知错能改,至少这一千年你该回收魔兽。数量再多也要回收,还有伍菲——上次我看她活蹦‘乱’跳。菲亚斯更是‘花’枝招展,你大概连他们的屁股也没打吧?” “我……我……” “不要优待下面地人,对席恩就特别狠。我可是一直以为你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还是你想一个人扛起所有地罪责?这样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他们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地错误,你不能老是包庇他们!”杨阳说得累了,停下来喘一喘。诺因等人已经听得失神了。不敢打扰。只有肖恩踏前一步,用一种风雨‘欲’来地口‘吻’道:“我哥哥,和维烈的父亲,有什么关系?” “这…这个……”魔界宰相快要不堪负荷。看到他这副样子杨阳就不忍心,迟疑不语。诺因火上浇油:“我也很好奇哩。”杨阳怒视他。维烈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告诉我,杨阳。” “呃,这是我猜地,可能不对。维烈他…我爷爷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因为意外失踪了,维烈就很想他,正好……正好席恩和他很像,不是外貌,是气质……” “所以维烈就囚禁了他?因为我哥哥是个肮脏的人渣,玷污了他父亲的伟大形象?”肖恩不带笑意地勾起嘴角。这一刻他和席恩惊人的神似。杨阳无颜以对地别过头。 窒息的沉默笼罩下来,人人都为这个太过可笑,也太过残忍的真相心惊。 “……对不起,肖恩。”维烈清俊地脸庞已无一丝血‘色’,困难地发声,“可是…可是这不是主要原因,我是真的气愤,我也不想他再用孪生感应打扰你,所以才——” “没什么,维烈。我只是看错你了。”肖恩无意识地踢着脚下的草皮。琥珀‘色’的眼眸是麻木的沉静,“当年你只把玛格蕾特殿下的命当命。现在也只把你父亲属下的命当命,不过是重复罢了,没什么的。”这平静地指控无疑是把尖刀,戳得维烈血‘肉’淋漓。 “别这样,肖恩,人都是自‘私’的。”杨阳试图调解,“你一心想原谅席恩,他也一心想保护他重视的人。”肖恩轻笑出声:“我会杀了席恩再自杀,他行吗?” “你敢!”希莉丝叉腰怒吼。反‘射’‘性’地缩了缩,凝视深爱的少‘女’,肖恩长长叹了口气,俊朗的眉宇浮起深沉的倦‘色’:“算了,我也没资格怪他,如果那一千年我没有糊里糊涂过去,事情也许不会这么糟——不过,这件事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他地。”语毕,他转身大步离去。希莉丝紧跟其后,准备给他洗脑子。 维烈定定站在原地,明白这次两人的友谊是彻底的,真正的,完结了。 “这下好了,没打就四分五裂。”月温温地道。杨阳抱头哀号,痛骂自己涵养不够,应该和父亲‘私’下解决才对,看来她是被席恩‘迷’昏头了。 “维烈,你要不要坐一坐?”昭霆同情地道,虽然也觉得同伴有“少少”过分,却还是坚持敌人就该鄙视到底。诺因更是“己方无条件正确”论的坚定拥护者:“很好啊,这个理由再正当不过,我看到和老妖婆相似的人也想扁。”杨阳用力踹了他一脚:“你自己就是最像她的人!” “果然是因为你老爸。”扎姆卡特深感朽木不可雕也。已经知情的月对那根木桩道:“好了,你是幼稚,所以该成熟点了。别再闹失忆,‘乱’发疯,搞屠杀,纵容底下的。” 您这是安慰还是打击啊,老大?众人无力地斜睨他。维烈闭上眼,微弱地吐气:“我很抱歉。”杨阳看着他,心里有了新的明悟,情不自禁地牵住他地手:“维烈,你是在为摩耶撑下去吧?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你。一死了之很容易,活着才艰难,你并不懦弱。” “……”魔界宰相没有回答,只是抿紧失血地‘唇’瓣。 看那两只粘在一起的手不顺眼,诺因递出变回长剑地半身:“喂,史列兰叫你半天了,和他说两句话。”杨阳急忙接过,另一只手还是牢牢握住父亲的。始终在旁边看戏的伊莉娜开口道:“[谢汀格之目]的事怎么办?” “叫老妖婆去咯。”诺因一脸理所当然地道,“席恩能把她绑起来痛扁最好。” 众人都萌生出狠踹他的**。 ****** 北国的天空是剔透无瑕的蓝,点缀的几丝云彩也是风烟似的纯净洁白,一只小龙在这片蓝天白云下画着欢快的圆。 抬手遮住眼,透过指缝看见养子玩得正欢,黑发皇子无意识地微微一笑,合上看完的书放回身旁的小圆桌上,又换了一本,刚刚打开,他动了动手指,让用脚踢结界的预定访客进来。 与此同时,也感应到的哈玛盖斯闪电般飞下,化为人形落在养父身畔。 一道纤影翩然落下,内里鲜红的白‘色’丝织斗篷,秘银链甲适宜地贴裹住窈窕的曲线,威风凛凛的模样宛如一位‘女’战神,翡翠绿的眸子不掩嫌恶地睨视此地的主人。这个青年就像一座黑白分明的大理石像,夜空‘色’泽的长发自然披散,端坐的优雅身段如山沉稳,冰冷的银瞳让人联想起寒夜的星辰。 “东西带来了吗?”席恩丝毫没有客套的打算。 “带来了。”拉克西丝满心不快,她生前还从来没被人这么不客气地对待过,端丽的‘唇’角上扬,勾起一个恶作剧的弧度,“不过,我可不知道哪个是[谢汀格之目]。” 话音刚落,席恩的正上方裂开一个大口,一堆‘乱’七八糟的物品掉了下来。 魔王早就张开了结界,连同养子在内,没有被砸到。 然而,这个举动的挑衅意味再浓不过,还隐含垃圾的暗喻。哈玛盖斯脸‘色’铁青,强忍着咬紧牙关。席恩眼底也闪过一缕寒光,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羞辱。 扭曲的明朗笑靥在斯文的俊颜上绽放,被意志强行收起,以深厚的自制扫视了一圈,一颗晶莹的珠子自动浮起,嵌入纤长优美的手掌。 “我收到了。”法师淡淡微笑,把玩手中的母神之光,直截了当地威胁,“魔核想必也和这个差不多吧。” 拉克西丝挑了挑眉,轻蔑地冷笑:“如果诺因那小子技不如人,那我们也没话说。”背转过身,她甩下傲气的评语,“人渣就是人渣,披上再美的皮,得到再强的力量,拥有再高的学识,也改不了浅薄下流的本质,你就尽管逞凶作恶吧。” “主人——”没有目送新任光神昂然离开的身影,哈玛盖斯几乎要哭出来。这番话是比任何唾骂更残酷的毒针,粉碎了席恩刚刚萌生的希望,将他最不堪的一面血淋淋地挖出来,摊在他面前。 光辉闪耀的宝物在指间碎裂,光粉随风飘散,渐渐逝去,魔王以空白的眼神注视这一幕。 “哈玛盖斯,收拾干净。”依然淡漠的神情,淡漠的语调,却有某种东西悄然改变了,“再帮我倒一杯茶。” 古代龙的化身满心酸楚地低下头,哽咽着答应,明白那个‘女’人将他的养父推进了深渊,也把她们一行人推进了深渊。 ****** 秋之月底,法师终于从三界映像仪上推演出隐藏的第四界——约束之地。 同日,未来的时旅者签署了出兵令。 ……第一章战曲再鸣(全)--文字更新最快……@!! 第二章 三方天平与未知的砝码(节一) 秋之月27日晚,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的灵魂神殿被盗了。 魔法神席恩.奥古诺希塔一怒之下捏碎了光神拉克西丝送上‘门’的宝物,覆水难收无法释怀,为了弥补他的心理损失,就抢夺他神之财产,如此恶劣的行径令人发指。事后还把前来阻止的屋主关在特别加固的资料室里,大惊来救的众神倒是很奇怪朋友安然无恙。据受害者说,魔王陛下当时似乎是处于梦游状态,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图书管理员而没有下杀手。 不过,艾尔菲瑞特本是古神奥古诺点化的一只羽‘毛’笔,在奥古诺陨落后代他保管遗物。身为奥古诺的继承者,席恩拿走师长的物品并无不妥;也按照法师‘交’换礼节,留下了他看完的旧书和一些法器珍物。但这种无法无天的行为还是遭到一致谴责,唯独杨阳知情后抱以乐观的态度。她见识过席恩研究起来有多么狂热,殷切期盼他就此沉溺书海,忘了世上有她们这群人。 可惜事与愿违。 战争的‘阴’影下,恶魔的势力也悄然渗透。 抢劫犯科的第三天,魔王陛下结婚了,新娘是一位非常不幸的人类小姐,坦丁帝国的希丝蒂亚公主。虽然周边诸国都中了席恩的计实力大减,不得已和西琉斯王国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但是婚约并没有解除。在屡派杀手不果下,坦丁帝国的皇帝亚修拉秘密授意自己地‘女’儿希丝蒂亚铲除这个棘手的敌人。而弗兰登帝国的皇帝伊格宁尔也在席恩的盟友。伊莎贝拉的父亲勃朗克公爵的建议下,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小‘女’儿艾拉拉推销出去。为了和平地外‘交’环境,冒充列文皇子的魔王陛下不能拒绝,左拥右抱地未来指日可待。而且从国内国外虎视眈眈的诸多佳丽看,他的后宫可能还会扩增。 独具异国风情的辉煌大殿里,彩拼玻璃将晨光所代表的神圣意义支解成碎片。 圣坛前的璧人就站在这片瑰丽耀眼却支离破碎的光下,男地俊秀斯文。‘女’的明媚娇丽,使所有参与婚礼的人们都不禁发出赞叹声。 覆着白布的黄金供桌上摆放着圣水瓶、圣典和礼果。一对‘精’美绝伦的婚戒在黑天鹅绒的衬垫上散发出柔和的光晕,闪闪发亮的银‘花’瓶中‘插’着孤儿院地孩子们采摘的鲜‘花’,娇嫩的‘花’瓣还残留着清晨的晶莹‘露’珠,风姿楚楚,是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唯一真挚的祝福。 悠扬地钟声仿佛遥远的天国音乐,白鸽的振翅声带来沙哑的回响,年迈的主祭庄严的誓词伴随着回声响起:“以那光辉的圣名。赐予汝等婚姻的见证——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伟大的神子,您是否愿意娶希丝蒂亚.德.凯萨欧斯为妻,敬她爱她,在回归神的怀抱之前,为这世俗地誓约捆绑?” “嗯。” 嗯!?众人汗了一把。主祭面部肌‘肉’‘抽’搐,勉强用平稳地声音念完‘女’方的部分:“以那共同地荣光,赐予汝等公平的维系——希丝蒂亚.德.凯萨欧斯。鹰神的眷‘女’,您是否愿意嫁给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为妻,敬他爱他,一生不离不弃,直到死亡把你们分开?” “我…我愿意。”希丝蒂亚颤抖的声线隐含一丝怒气,迫于情势签下了不平等条约。 席恩转身。黑‘色’法衣在阳光下折‘射’出漠然的冷‘色’,轮廓优雅的俊颜也浮动着纯礼貌无表情的淡笑,拿起了戒指。 ‘交’换,接‘吻’,正式缔结婚约。 气氛顿时欢腾,礼炮齐响,嘹亮的号角划破天空,唱诗班的合唱和着风琴响彻大堂,似乎要穿透浮雕屋顶传达到神的耳中。 完美的婚姻,男才‘女’貌。‘门’当户对。最重要的是挽救了西琉斯和坦丁即将破裂的同盟关系——无论这修复是否表面‘性’。联姻永远是政治场合最佳的黏着剂。而在这样的现实利益面前,当事人的意愿和所谓的爱情当然无关紧要。包藏祸心的新娘父亲也毫不吝啬地置办嫁妆:最高级的丝绸锦缎。镶嵌硕大宝石的首饰,装饰着翡翠的纯金梳妆台……无数贺礼珍品涌进西琉斯王国的国库,以无比诚挚慷慨的态度将这场血‘色’婚礼包装得尽善尽美,无可挑剔。 喧闹中,没人注意到一个伴童‘女’孩不小心踩到新娘长长的裙裾,向前仆倒。 在她撞上希丝蒂亚的前一刻,一双有力的手臂抱起她,以十分自然的动作搂在怀里,微笑回应宾客的恭贺。约瑟芬娜余悸未平地发着抖,通红的小脸埋进监护人温暖的‘胸’膛,轻轻地、安心地吐了一口气。 有所感觉的希丝蒂亚心下恼怒,暗骂丈夫竟然让一个不懂礼仪的平民野小孩担任自己的伴童,表面堆砌的‘艳’丽笑容却没有丝毫破损。 婚礼之后是盛大的‘露’天舞会,神殿前的广场上灯火灿烂,巨大的长桌上摆满了珍馐和昂贵的金银器皿,成双成对的显赫男‘女’翩翩起舞,妆点出繁华绚丽的世界。 晚宴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结束,回到寝宫的黑发皇子疲惫地倒入沙发的拥抱,已经彻底遗忘正在大‘床’上等他的新婚娇妻,一扪心思想着如何熬夜工作补回‘浪’费的宝贵时间。 “主人,茶。”哈玛盖斯体贴地端来解疲的‘药’茶,帮养父脱下纯白金边的礼服手套,再小心翼翼地戴回婚戒。温润的黑珍珠在‘精’致的银制戒台上微弱地闪烁,像是夜‘色’被禁锢在星辰的方寸间,带起无法形容的苍郁。 “哦。谢谢。”白皙纤长地手指端起银杯,如雾的香气立刻舒缓了紧绷的神经,也唤醒现实的记忆,“啊,我结婚了。” “您真是……”哈玛盖斯无奈地叹气,随即绽开欣喜的笑靥,“我终于有妈妈了。”尽管那位公主很娇纵。他还是高兴养父有了个归宿。席恩嗤笑:“她现在正盘算怎么找个适当的时机把匕首戳进我的心脏吧。” “什么!!!” 魔王陛下‘揉’‘揉’耳朵,斜了‘激’动地养子一眼:“冷静点。”古代龙的化身气急败坏:“我怎么冷静得了!”正在榨蔬菜汁地‘精’灵一脸叹服:“这就是人类的政治婚姻?比书里描述的还夸张。”宴会上吃太饱而打嗝的冥王愤慨地大喊:“我要…嗝。杀了她!” “你别胡闹了,这是他们夫妻的事。” “那‘女’人才不是父神的妻子!母神才是!” 丽芙眼望契约者:“我可以问吗,这位休因妮尔(注:神语)是谁?”席恩满足地喝茶:“他的妈妈。” ……废话。丽芙白他,猜测是母亲地意思,因为依路珂总是称呼他“休因达鲁”。(注:父神) “回来,喝蔬菜汁。”丽芙拎回想去杀后母的弟弟。依路珂拼命挣扎:“不喝不喝不喝!” “灌下去,带他回房间。”讨厌嘈杂的魔王陛下深深怀念约瑟芬娜的乖巧安静。“依路珂,不许搞鬼,她不过是件摆设罢了。”小小的冥王这才释怀,连最厌恶的蔬菜汁也喝了,两颊鼓鼓地跑走。丽芙紧跟其后,免得他偷偷吐掉。 哈玛盖斯已恢复镇定,双眉紧蹙:“主人,亚修拉陛下想利用希丝蒂亚殿下暗杀你吗?”席恩不想和养子做这种政治讨论。只道:“当她不存在就是了,格兰妮会应付她。” “这个…您不和她相处看看吗?”哈玛盖斯试着营造健全的家庭氛围。 “我可没这闲工夫。”席恩无意识地抚摩杯沿的葡萄藤‘花’纹。哈玛盖斯曾看他这么摩挲那只镇魂杯,也知道镇魂杯里关着谁,眼神沉淀下来。 “那您今晚睡在这儿?” “我去研究室。” “主人,您还在介意那天光神说地话吗?”哈玛盖斯忍不住问出连日来的忧思,浅蓝的清澈眼眸认真地凝视养父。“其实您不用气馁的,在时间之下,没有永恒的事物。连几乎完全独立的我们也会改变,何况人类。那些话也不全对,人类甚至会对皮相动心,本身就很浅薄…很不安定,内在对人格地影响更不用说,她只是逞口舌之快发泄您对她的失礼而已,根本不用理会。” “神的本质是决不会改变的,哈玛盖斯。我也从来不想改邪归正。”席恩淡淡地道。举杯示意他倒满,“那‘女’人没说错。无关她的初衷。我不喜欢她的嚣张,下次犯到我不会跟她客气,但这次就算了。”哈玛盖斯咬紧下‘唇’,感到深沉的无力涌上:“您渴望改变不是吗?慢慢来,一定可以的。我知道您本‘性’不坏,是命运对您太残酷。” 渎神者有些好笑地侧首,柔亮的黑发滑过脸旁,习惯‘性’绽放的冷漠笑容宛如永夜里开出地洁白‘花’朵。 “没这回事,命运对某些人还是很仁慈地,也不是没人比我更惨,关键是如何获得命运‘女’神的青睐。长得不好品质太差,就只好揪住她地领子,让她跪下‘吻’你的靴子。” ****** 得知魔王陛下结婚的消息后,杨阳当场喷出嘴里的茶。 “天哪!他老婆太惨了!”昭霆的大叫,是席间所有人的心声。 “她一定会被**,天天虐待。”莎莉耶补充自己的想像说明。杨阳持不同意见:“那个公主和肖恩又没关系,席恩不会这么对她。” 也对,那家伙是实用派。众人默认,唯独诺因强词夺理:“未必!万一她和肖恩长得一模一样呢?”杨阳在桌下踢他一脚:“那席恩会恶心到不想看她一眼。”太幸运了。 这回连诺因也没话说,包括发言者在内都一阵反胃。 “那位列文皇子可是很出名的人物。政绩斐然,战功彪炳,真难相信他是魔王。”叶尔玛撑着弧线优美地下颌,由衷感慨。她是血玫瑰佣兵团长,和留守夏尔玛大陆的部下有特殊的联系方式,而佣兵界传递消息很快,就是她将这个第一手情报转告给在场的人。 丽芙袭击维烈的那一夜。当时在宴厅的人都有幸目睹了魔域之王的尊容,对其实力气魄印象深刻。因为事关重大。每个人都三缄其口,没有向底下透‘露’。 “希望那个公主很美,把他‘迷’倒。”也是实用主义者地希莉丝期待大伯自动销声匿迹,不然这边实在打不过。月摇摇头:“连深渊‘女’妖也‘迷’不倒他,何况一个人类‘女’人。”这是他最佩服后辈的一点。 希莉丝哑口无言。杨阳暗暗叹息肖恩倒是被你‘迷’得七荤八素。 “他可真不像男人。”吉西安评价。据说魅魔个个有倾城倾国之貌啊,上次见过地餍魔之王就是个绝‘色’的尤物。轩风‘激’烈反驳:“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不为美‘色’所动!那些‘女’妖‘精’又哪里及得上我们人类‘女’‘性’的清纯!” 你清纯?众人一致侧目。在座唯一清纯的少‘女’怯怯发言:“嗯…拉菲说,比起为祸人间。法术秤台对他的席恩陛下吸引力还大些。” “没错,以席恩的实力,如果要搞屠杀,早就搞了。”杨阳放下茶杯,叹气,“可是我们就是他地报复对象,无法置身事外啊。”扎姆卡特双手环‘胸’,语带怀疑:“对了。那个叫拉菲格的领主,没问题吧?” “拉菲不是坏人!”邱玲生气地握起小拳头,毫不退缩地和他对视,“他是真心对我的!人各有立场,你怎么能因此就说他坏话!”杨阳好言劝道:“小玲,扎姆卡特没说他坏话啊。是担心他别有所图。” “就是这个!拉菲已经为我背叛他的君主,和他的朋友们绝‘交’,你们还要他做到什么地步?真要他反过来杀他的同伴吗?再说,我身上也没什么秘密让他掏吧!” 这倒是事实。众人抹汗:这位压根是吃闲饭的。莎莉耶出主意:“那你至少可以问他一点敌情啊,比如席恩和其他领主的弱点,负位面地地形。不用明摆着问,我教你技巧。”邱玲愤怒地瞪她:“不要,我为什么要骗拉菲?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是肖恩先生和那个宰相的朋友,我可不是。”众人都觉刺耳,又无言以对。蓝龙骑士出声道:“邱玲小姐。您怎么能这么说。” “那个。‘露’琦雅小姐,她没说错……” “与你无关?”诺因打断心上人的话。勾起一抹讽笑,“你现在吃香的喝辣的是拜谁所赐?还和我们撇清干系?席恩也未必把你当无关者。”邱玲拍案而起:“是!是你养我,你了不起!但你休想我为几顿饭替你卖命!我也不是自愿住在这里!当初是谁劫持我的?”说着,她甩开保护者地手臂,掉头奔出大厅。‘露’琦雅和杨阳双双急起直追,诺因在后面喊:“别理她!少她一个没差!” “是,少她一个没差,却会多出一个强劲的敌人。”月用柔和的嗓音吐出辛辣的毒刺。诺因刹时闷了,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是啊,即使邱玲不事生产,也该把她摆在己方的阵营里,牵制嗜血之王拉菲格。 搞不好她一跑,转头那位痴情的恶魔就杀过来了。 “……”犯了和心上人相同的错误,诺因懊恼地抹脸。贝姆特冷嘲热讽:“也许我也撇清关系比较好。” “你撇不清关系!除非你让维烈辞职!”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哪天他对士兵们喊两声,底下说不定也一哄而散。”耶拉姆表示忧虑:大难临头各自飞嘛,不像他们这群已经被贴上标签的倒霉蛋。诺因摆手:“他们杵在那儿也是稻草人,连一根毫‘毛’也伤不到席恩,跑就跑了,和罗兰.福斯打别跑就行。” “所以我们这些绑在一条线上的蚂蚱。就别再起内讧,齐心协力对付他。”伊莉娜纤细地食指点点桌子。佛利特‘摸’了‘摸’胡子:“老实说,你和贝姆特倒真地不用搅这淌‘混’水。”诺因等人怒视这个太过诚实的矮人——这么走地走散的散,他们还剩下多少人手? “不,席恩的目的是弑神,我爱贺加斯,我决不会让他伤害我地神。” 平静的‘女’声却制造出炸弹效果。一室震撼,贝姆特惊愕地瞪视姐姐。伊莉娜回以微微地一笑。年轻娇‘艳’的脸上是和外表不符的坚定沉着,叶绿的眸子跳跃着思虑的火‘花’:“我这两天仔细想了一下,发现席恩的行动有不透明的地方。屡次玩‘弄’又放过我们是为了让肖恩痛苦,可是他为什么不对维烈下手?只放了一次诅咒,维烈关押折磨了他一千年不是吗?就算杀不死他,也可以一次次杀,一次次让他痛不‘欲’生。把他‘逼’疯‘逼’崩溃。” “这个,办法是好。”月暗叹‘女’人就是残忍,男人拍马也及不上,“但是维烈这小子发疯是很麻烦地,席恩应该不想和他硬碰硬,也不想闹到毁灭‘性’的局面。” “等等,很有道理。”扎姆卡特投赞成票,“换作我。才不管那么多,直接把他挫骨扬灰。”月不以为然:“他不是你。”伊莉娜直视他青‘色’的双眸:“我原来也这么想,所以才忽略了。你想想,席恩一定很了解维烈,他不滥杀无辜,但有必要的话。也不在意牵连无辜——那么假设一下,维烈发疯,和他大战一场,闹得生灵涂炭世界毁灭,我们会怎么看他——没准我们还死了,他不会自责到崩溃吗?他已经犯过一次错,万万不想再犯第二次。” 众人听得背脊发凉,寒意像一只冰冷的手在颈后游移。昭霆结结巴巴地道:“那他…他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伊莉娜烦恼地蹙起线条姣好的柳叶眉,“我就是猜不出这一点。他不会没想到,他是那么样一个聪明又疯狂的男人。如果这样的结局还不能让他满意。我真不敢想像他还在计划什么。”昭霆歇斯底里地狼嗥:“别想了!我们索‘性’投降算了!把维烈‘交’出去让他杀到爽!反正维烈不会死。总比他疯掉世界毁灭大家一起死翘好!”莎莉耶安抚地拍拍她:“往好处想,席恩也不想没地方住。不会闹到世界毁灭。” 耶拉姆点头:“对,可能你想太多了。”月也难以苟同:“他是法师,法师不会做出无法控制地事。” “会不会是魔界?”诺因一语惊醒梦中人,引来众人吃惊的注目。伊莉娜茅塞顿开:“对啊!维烈背后还有个魔界!”扎姆卡特又提供了一个有力证据:“席恩那一千年也是被关在魔界。” “那他是想连同魔界一并除去?”月沉‘吟’道,“具体会是什么做法?控制维烈,让他领路?不,以他的谨慎,不会贸然闯入敌人的地盘。那是把魔族引来?看目前的举动又不像,这样也照样会引起全面战争。” “其他魔族的死活,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吧?”贝姆特说公道话。芙米坚决支持:“对!我绝对不会保护魔族!” “魔族死光,大部分人只会额手称庆。”不知自己是魔界地一份子,风之幽鬼以风凉的口气道,“倒是维烈又会发疯——哎,他可真麻烦,变成席恩要小心翼翼地哄着他,免得惹火这位大爷。”什么都以发疯了结,似乎不太厚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感‘激’席恩没‘弄’疯维烈?”昭霆和莎莉耶齐声责问。轩风为帅哥辩护:“从某个角度是这样没错,至少人家没疯,历经苦难依旧坚韧不拔。”两‘女’怨念。 “跑题了跑题了。”诺因拍桌拉回注意力,清秀的娃娃脸一派引人发噱的威严肃然,“那老僵尸肯定把魔界列为目标了,那里是我的预定观光地点,决不能被他毁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得出听这个家伙讲话是虚度光‘阴’的共识。而众望所归的两位参谋就是月和伊莉娜,他们也没辜负大家的期望。 “之前是我漏想了,我认为比较可行的策略是从内部瓦解魔界,这就能解释他为何留着维烈。” “嗯,不过以维烈对魔界地重视,他不太可能施加成功这样地暗示,还是要冒险,又和他的‘性’格不符,我实在不能确定。”月愁眉深锁。 “是啊……”伊莉娜沉重地叹了口气,沉默无声地扩散,投下不祥地黑影。 谜题留下了——魔王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第二章三方天平与未知的砝码(节一)--文字更新最快……@!! 第二章 三方天平与未知的砝码(节二) 好不容易劝回邱玲,杨阳马不停蹄地又写了一封慰问信给后方的父亲,顺便告知友人他有了大嫂的事。 “亚法……”颤抖的声音。 “嗯?”正在审核部队重编资料的能干副官头也不抬地应道。 “我哥哥结婚了。” “……”静止了约莫两秒钟,亚法搁下羽‘毛’笔,直起腰,用一种绷紧的语调道,“请问,是哪位幸运的小姐获得魔王陛下的垂青?”他是不是应该准备祭奠了?肖恩双目空白,呆呆地道:“他…他邻国的公主,叫希丝蒂亚,是政治婚姻。” “啊。”亚法这才想起席恩目前是顶着西琉斯王国二皇子的身份,说来魔王按照人类的方式生活真是满奇怪的,记得他听过的炉边故事,魔王都是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命令各族上贡美‘女’。 “真不敢相信,席恩竟然结婚了!”肖恩终于回过神,展开无意识捏皱的信,再次逐字逐句看起来,脸上的神情十分古怪。亚法察言观‘色’,讶道:“您在生气吗,阁下?” “我…我是有点难受。”肖恩一窒,怏怏不乐地低下头,“虽然我也为他高兴……小时候都是我照顾他,突然冒出一个陌生‘女’人——” 双胞胎之间的独占‘欲’吗?诺因殿下也是把莉莉安娜殿下当宝。亚法寻思。 “恕我直言,阁下。他已经不需要您照顾了。再说,以他对您做的事,您该恨他才是。” 琥珀‘色’地眼眸笼上‘阴’霾,良久,肖恩平板地道:“是的,我恨他。”一时冷场,察觉气氛变得僵硬。亚法换了个话题:“听满愿师小姐说您和维烈宰相闹翻了?在眼下的局势可不恰当。我知道您和他有嫌隙,但为了大局着想。您就忍一忍,和他联络一下感情。” “亚法,我一直坚持犯了错就要受罚,不管世道如何。”肖恩眼中喷出怒火,以及长久压抑的怨恨,“之前我原谅他,是因为他自责了一千年。就算这样。我心底也是恨着他。他杀了我的姐姐,我的朋友,害得我和莉得去救世,收拾他搞出的烂摊子!” 呼吸渐渐急促,他地情绪也越发‘激’动:“席恩犯下大罪,他关押他折磨他,我无话可说——可是他是什么心态?就因为我哥哥像他爸爸!他爸爸伟大,我哥哥是人渣!他还是老样子。不把我们的命当命!玛格蕾特殿下被杀他发疯,我哥哥犯错他处罚——他怎么不罚其他魔族?我再也不要看到他!再也不相信他!” “好吧。”亚法叹了口气,明白上司已经铁了心,什么也听不进去,体谅地道,“不谈维烈宰相。说说光复王陛下。” “嗯?”听到徒弟,肖恩立即竖起耳朵。亚法扔给他一份受害统计表,语气比格陵兰地万年冰雪更冷:“维烈宰相是罪无可恕,不过他作孽的年代好歹过去了,这位才是‘门’前的灾难。” 自从金‘色’死神伊芙.比拿还在世起,南部林地就灾情不断。尽管杨阳和火凤凰菲尼克斯意外击退了亡灵骑士团,将两支赶来援助的佣兵团血徽和逆十字从溃灭边缘挽救了回来,敌人却没有离开,依旧‘阴’魂不散地盘踞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不知疲倦地‘骚’扰盟军的驻地。拦截运往前线的补给车队。反过来却杀不死他们。普通马匹也快不过亡灵骑士骑乘地梦魇,连战斗力都逊‘色’。 肖恩看得心情无比沉重。帕西斯已尽量顾忌他。没有伤害一般民众,攻击也留了余地。不然那支不死大军昼夜不停地来袭,到处洗劫破坏制造‘骚’动使讨伐军疲于奔命,这边肯定先崩溃。 “所以我说让我站在阵头嘛。”他咕哝。 “然后呢?冲进敌阵杀主帅?亡灵们不是傻蛋,阁下,他们还比您聪明。一次两次可能凑效,第三次他们就会设法俘虏您,送去和光复王陛下团聚——这损失我们付不起。”亚法冷冷指出。肖恩一筹莫展了:“那怎么办?” 娃娃脸副官掩面长叹,再次深刻体会到和这个上司商量正事是世上最愚蠢的行为。 “拿出个办法,阁下。”但他还是马上振作起来,最近太多匪夷所思的见闻使他懂得战争的常规已经被打破了,非人只能由非人去对付,“我就不请求您去暗杀光复王陛下了,但是眼前的亡灵,您一定要设法解决。魔法也好超度也好,和下面讨论出一个结果。” “啊,可以在骑兵的剑上镀银,银器能杀死不死怪物,水攻和火攻也是有效的方法。固守的话,就布下砂泉法阵之类地魔法陷阱。”一被指明方向,肖恩就灵感泉涌,滔滔不绝,却见副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惊吓地站起,‘露’出小白兔似的可怜表情,“亚…亚法?” “这么多主意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 “哇——” 一人一幽灵在房里你追我逃,听得守卫相对摇首,为悲观的未来哀叹。 ****** 西境军处境不妙,西城本土也硝烟滚滚。 回到后方担任军需官,维烈在工作上遭到极大阻挠。民间为土地分配争得不可开‘交’,连带影响了缴粮意愿,几批出发的队伍都不等辎重,结果被暴民抢走,火得他也想轰杀那帮劣根‘性’不改的强盗。还恶习一箩筐地在友军地领土抢劫作‘乱’,杀人斗殴,搞得中西两城关系极其紧张。原本维烈还只是致歉声明了事,被‘女’儿杨阳一顿骂才拿出了点气魄。公开严惩了一群罪犯。 这边刚稍微收敛些,那边又采纳了诺因狠毒的撒盐策略,接踵而来地报复使得西城无法消受。南城新任将领罗莎琳率领的[炽焰]骑士团一直杀到西城的腹地,将光复王免费大赠送的[黑沼](注:一种有腐蚀作用的炼金术道具,杨阳暗杀罗兰时用过)和相当于燃烧弹的活‘性’之珠大肆投掷,造成的火灾和土地损失不可估量,得到[赤练将军]地美名。东城地间谍也在境内挑起纷争。煽动盗匪抢军粮,不满高额税地村民杀死税务官。民情更加不稳。本来预计会爆发大规模饥荒的南城反而托魔王陛下地魔‘药’之福看到了曙光,东南两城的同盟也因此更牢固。 另一头,死亡佣兵团又从北方边境冒了出来,秉持一贯的传统作‘奸’犯科沿途破坏。月影佣兵团要镇守南部;铁甲佣兵团驻守东边的塞维堡负责联络事宜;血徽佣兵团和逆十字佣兵团被亡灵骑士团打得溃不成军,正在西境等候收编;贝姆特的本军翔鹰佣兵团和白凤、黑龙、金雀‘花’三支佣兵团都开赴前线,与诺因地军队在图利亚城会师;城内只剩下炎狼佣兵团和独角兽佣兵团,维持治安都忙不过来。维烈又不通军务。事前压根没留意,亏得妖灵族的战士拼死抵挡,得知消息的炎狼佣兵团才赶在情况恶化到难以收拾前组织起防线。 风之月5日.西城首府赫拉特.宰相府—— 书桌后的白衣青年埋首批阅公文,随着时间的流逝,文件越堆越高,眼底的疲倦也逐渐深重。 总算完成当天的量,维烈把奏折理齐,吁了一口长气。陷进高背扶手椅稍事休息,如钢琴家般优美的修长手指按压着额角。就在这时,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长相清甜可人地‘侍’‘女’端着托盘进来,瞧见这一幕,忍不住数落:“宰相大人。您这又是何苦。” 她使用的是摩耶语。 “莉琳……”维烈用无奈的眼神看她。莉琳只有比他无奈一百倍:“干嘛为这帮低等动物做到这一步!他们又不领情!缅长老话是重了点,但您的确太沉‘迷’了——这是游戏不是现实啊!” 无声地叹气,魔界宰相耐着‘性’子重申:“他们是人,不是动物,更不是npc。莉琳,你来了也三天了,就一点没感觉吗?” “我才不和动物‘交’流。”莉琳轻蔑地撇‘唇’,眉间是大部分魔族共有的傲慢,“我也没感觉这里和虚拟游戏有什么区别,大概就尸体的效果‘逼’真些。您设计地那些剧情还有趣多了呢。” “得了。你回去。”维烈忍无可忍。自从三天前对方从他的空间包里跳出来,美其名服‘侍’他。实则成天游说,快被会议和政务压死的他更是不得安宁,濒临累塌。 “我会回去,只要您点头。宰相大人,请别‘逼’我用枪顶着您回去。”莉琳毫不在意他的命令,浮起隐含暴力气息的凛然神情。摩耶都是军人或军人的后裔,个个练就不凡身手刚猛个‘性’。只有这一位,明明是曾经威震三大星系的前任宰相之子,却活像只背龟壳的小绵羊。 只要没触及他潜藏的疯狂基因,他就是最好欺负的温吞家伙。即使太过分惹恼他,转头摆张苦瓜脸,撒娇两声,他又没气了。谁爬到他头上撒野都没问题,顶多你偷笑,他苦笑。 不过这群大野狼都非常拥护爱戴这只小绵羊,不想让他太为难,莉琳也只是口头威胁。 果然维烈立刻唉声叹气,好言好语地劝道:“莉琳,不要闹了好不好?这里有我地朋友,‘女’儿在,我抛不下他们。”莉琳神‘色’复杂:“杨阳小姐也算了啦。”事实上,摩耶地群众‘私’下极为排斥那位宰相之‘女’。对他们而言,维烈是独一无二的。基连也罢了,根深蒂固地畏惧早已种下,杨阳只让他们觉得厌恶多余。所以当初没人愿意抚养她,做父亲的困‘惑’之余只好寄养到地球。 “谢谢你做苹果派给我。”如释重负,维烈瞥了眼夜宵。绽开和煦温暖的浅笑,“你也住几天吧,试着和这里地人相处看看,你会改观的。”莉琳冷哼,对着他的无敌笑脸,说不出反对的话。 “还有——”迟疑了一下,维烈收回叫部下帮自己找寻基连的念头。那样地球会被闹得天翻地覆。 “什么?” “没什么,莉琳。等你回去后,告诉大家,准备迎接我们的王。” “王!?”莉琳错愕不已,“除了您和艾尔拉斯陛下,我们哪来的王?难道……”维烈怅然一笑:“对,是菲莉西亚陛下。” “我们不承认!她只不过是个‘混’了低等动物血统地咋种!连进摩耶的资格也没有,别说做我们地领袖了!”莉琳‘激’动地喊道。维烈大怒。重重擂在桌上:“闭嘴!她是艾尔的外孙‘女’,玛格的‘女’儿,怎么不是我们的王?回去告诉所有人,包括缅和零,谁敢反抗她,就是和我作对!我绝对不容许任何人对她无礼!” 被他罕见的怒意震住,莉琳的气焰迅速消退,小声道:“可是…她也是‘精’灵王的‘女’儿啊。那个抢走殿下,又害死她地男人。” 仿佛被一箭穿心,维烈的嘴‘唇’痛苦地抿紧,清俊的脸庞也失去血‘色’。 “上一代的恩怨与她无关。”调整呼吸,半晌,他才挤出声音。“她也没对不起我什么,是我欠她太多。莉琳,她和摩耶是我唯一存活的理由,请您们善待她,好吗?” “您何必——”不能理解他的愧疚,又不忍心忤逆,莉琳无可奈何地妥协,“好吧,我会把她当成殿下‘侍’侯的。” ****** 大海的颜‘色’宛如透过微蓝地水晶仰望天空,又像是‘露’水滑过的矢车菊‘花’瓣。平静的北海上。一艘客船破‘浪’而来,带起无数碎沫。海鸟发出沙哑的叫声在周围飞翔。 甲板的前端,一名乘客倚着船舷享受海风吹拂,他有着一头紫红‘色’的长发和年轻端正地外貌,肩上披着蓝白相间的长披风,手持一根黑水晶长杖,顶端两条‘交’叉盘旋的黑蛇刻得栩栩如生,嘴角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看起来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见习法师,也许欠缺经验连咒语也会念错。 靠岸后,木板放下,人流陆续踏上港口。紫发青年也在其中,肩背简单的行囊,东张西望好奇的模样和普通的异乡客毫无二致。 笑意加深,魔军的前锋,未来被称为[紫焰之王]的第八位深渊领主对自己鼓劲: “好,要开工了。” ****** 四大公会:魔法师公会,佣兵公会,盗贼公会和冒险家公会历来是超然地机构,但立足于这座战‘乱’纷呈地大陆,就不可能保持绝对的中立。目前魔法师公会由于总部被占领倾向东城一方;佣兵公会主要由佣兵王贝姆特.瓦托鲁帝把权;以往自由往来各地地冒险家也受到重重限制;只有盗贼趁‘乱’作案,活得相当滋润。不过这种通常叫小偷,真正到遗迹探险开锁的盗贼已经没活干了。 “唉——” 一家叫[命运之音]的小旅馆里,响起‘女’‘性’哀怨的叹息,接着一转为大声的抱怨,“好无聊好无聊,最近哪儿也不能去,每到一个地方就要通行证接受盘检,他们是我妈啊!?” “确实很没劲。”应和的是坐在‘女’剑士对面,擦着斧头的大汉,“我还考虑回家种田算了。”似乎是领头的年轻战士按捺自己的不满,安抚道:“主要是公会的任务少了。剿灭魔兽有军队;维护治安有宪兵;有钱人不敢出家‘门’,护送的工作也没了;寻宝的话,又没有情报。” “就是这个。”盗贼打扮的中年男子叹道,“近来有价值的遗迹都被光顾过了,明天我想去旅行商人那儿碰碰运气,没准能‘摸’上一张真地图。”队伍里年纪最小,服饰像见习辅祭的少‘女’蹦到柜台前,用娇脆的嗓音对老板道:“喂,大叔,最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比如巨龙袭击了哪座城堡,或者一群食人魔绑架了贵族千金?” “有啊。”擦盘子的旅馆老板笑着打趣。“领主地猫失踪了,你去帮他找吧,赏金五银币呢。”少‘女’气极:“我们是要拯救大陆的人,怎么可以做这种小事!” “拯救大陆啊……” 她身后传来男‘性’低沉的笑声,冒险家们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紫发青年站在‘门’口,握着造型诡异的蛇杖。除此之外,就像刚从魔法学院毕业出来历练的菜鸟学徒。 “你什么意思?”脸蛋娇俏可爱的少‘女’生气地叉腰。青年以友善的笑容抚平她地敌意:“抱歉抱歉。我只是搭个话而已,一路走来都没看到几个穿长袍的,我正不安呢。” 冒险家们顿时化怒气为同情理解,领头地战士上前友好地拍打他的肩膀:“你也是同行吧?哦,蓝纹袍,不错。”正统法师穿的袍子有级数标志,蓝纹是六段。 “我叫维兰。那个还噘着嘴的丫头叫夏妮。”‘女’剑士主动介绍。斧战士豪快地道:“我叫吉伦——老板,给这位小伙子来杯酒,我请客。” “多谢。”青年法师也不推辞,在空位坐了,等众人一一自我介绍完,笑道,“我的全名是萨菲艾尔,你们叫我萨菲就好。” “听你的口音。你不是埃特拉人吧?”盗贼布莱心细,听出萨菲的发音透出奇妙地韵味,像唱歌和‘吟’诵咒文一样婉转起伏,又略带生硬,实在分辨不出是哪里人。 “嗯嗯,我从夏尔玛大陆来。”萨菲爽快地将麦酒一饮而尽。博得吉伦的鼓掌喝彩,却印证了布莱和队长埃克“这是个菜鸟”的认识。一般法师为了保持头脑清醒,极少碰酒,就算喝也小口抿,举止端稳谨慎。他们却不知道恶魔根本不会醉,也不懂人类的故作姿态。 “你是外大陆来的啊。”两名‘女’士很惊讶,大感新奇。 扬扬空杯示意服务生倒满,深渊领主一手摊开,半真半假地道:“导师大人命令我,一定要做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才能回去。我本来想去他的朋友那里进修。可是这个大陆好像‘乱’糟糟的。我又不敢一个人上路,想找几个同伴结队。” “没问题!你就加入我们吧!”埃克用力一拍他地肩。笑得十分诚挚,“我们正缺一个魔法师。”余人也表示欢迎。萨菲‘露’出真心的喜‘色’:“真的吗?太好了,我运气真好——对了对了,你们是冒险家吧?夏尔玛大陆也有冒险家,但是那里地方小魔兽少,没什么有趣的传闻,你们这儿想必‘精’彩多了。我想找到一些宝藏之类的话,导师大人也会让我回去,就向一个商人买了这张地图,你们帮我看看。” 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吉伦等人兴致勃勃地凑过去,布莱却不抱什么希望。然而,当他看清菜鸟法师掏出来地羊皮纸卷轴,顿时震动了。 “老天!是真货!”他‘激’动地探出身,灵活的手指轻触纸面,“不会错的,这纸质,古老的绳结,还有这文字……萨菲,你运气真的很好!” “耶——”感染了他的兴奋,夏妮跳起来振奋地大叫。萨菲乘兴道:“是吗?这代表我有成为英雄的资质。”将充满梦想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形象学了个十成十,煽动了真正的男儿热血,吉伦气势十足地吼道:“布莱,那上面画着什么?” “神殿。”盗贼已经拿出放大镜等道具,困难地解读,“这是古大陆地图,地点很难确定,还有这符号……” “哦,这是我们用的克米特文,所以我才买地。”萨菲把空酒杯一搁,接连指着地图地四角和底下的一行字,“四座封印神殿,还有[诸神地遗产],其他我就看不懂了。” “神的遗产……”维兰咽了口唾沫。夏妮有些害怕:“这算不算渎神啊?”埃克取笑:“别傻了,夏妮,这是寻宝啊,我们可没少拿所谓天神的宝藏,国王的陪葬品——有遭到诅咒吗?如果是恶魔的礼物我还会犹豫一下。” 萨菲意义不明地笑了笑。安下心的夏妮注意到他‘胸’口垂‘荡’着一颗散发出淡蓝‘色’荧光地圆形石子:“咦,这块石头好漂亮。萨菲,是魔法物品吗?” “嗯,是导师大人送我的护符,非常非常重要的。”紫发青年朝她眨眨眼,小‘女’孩羞红脸。盗贼左右瞄了瞄,卷起地图:“我们回房详谈吧。萨菲,你放心。找到宝藏你一定是最多的那份。” “谢谢。”深渊领主绽放出以假‘乱’真的单纯笑靥,“今后请多指教。” ****** 神域是个模糊不清的概念。既没有统一的管理阶层,也没有固定地疆域。众神的灵魂神殿都相隔极远,被各自代表地法则保护,除非主人邀请或神格较高的神能进去。唯有使徒居住的[神界]是公共区域,这里四季如‘春’,没有日月,整个天空发出柔和的朱黄‘色’光芒。当夜幕降临,闪耀的群星照亮大地。 绿意盎然的山坡曲线优美,清澈见底的溪流像神洒落地光带,温顺的动物自在漫步,银天马在空中翱翔,独角兽在林间嬉戏,圣矮人只需专注于如何制作出更‘精’美的工艺品,而圣‘精’灵整日的工作只有照看森林和果园。无须耕种。新鲜美味的食物随处都有。他们歌唱、作诗、弹奏乐曲,无忧无虑地度过每一天。 但是自从使徒大军应召唤前往人界,被魔法神一击消灭,这座乐园就变成了死寂之地,直到今天—— 螺旋形的空间‘门’里走出三个身影,带头的是个清丽出尘的‘精’灵少‘女’。如‘玉’细腻地肌肤和水流般纯净的蓝发,在雪白连衣裙的衬托下,就像只存在于梦境中的美人。她的神情却溢满了刻骨的悲伤,当熟悉地景象映入眼帘,晶莹的泪水沿着脸颊滚落。 紧跟其后的是个与感伤无缘的年轻人,纤长的双耳显示他也是‘精’灵,冷冽漠然的眼眸却看不到一丝这种生物的纤细软弱,海水般湛蓝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身穿边缘镶有秘银符文的蓝‘色’天鹅绒长袍,有着古瓷质感的白皙手指握着一把半透明地珊瑚法杖。黑‘色’短统靴踏上翠绿‘色’植被地瞬间。冰晶似的‘花’瓣飞散开来。 大片‘花’海向四面八方延伸,清一‘色’地纯白无瑕。在清冷的风带动下,旋转出惊心动魄的盛大舞蹈,犹如一场遮天盖地的冰风雪,漆黑的夜空取代了白昼,更衬得这幕奇景瑰丽绝伦,美得苍凉夺目。 “这、这是怎么回事!?”最后容‘色’绝美,一身黑袍的青年四下环顾。蓝袍‘精’灵也诧异地停步。 “天堂……不,水晶兰。”压抑本能的惊叹,娜夏转过头,咬牙迸出切齿的恨语,“肮脏的‘花’卉,这就是你的本质!神界已经承认你的接管,也揭‘露’你的低贱本‘性’!” 耸了耸肩,席恩只是比了个带路的手势。他来这儿是为了占领搜刮,而不是听一个丧家之犬叫嚣。 欧斯佩尼奥反倒冷静下来,他并不想触景生情。无论多么思念,对如今的他而言,过去只是痛苦的负担,还是专心‘侍’奉新主人的好。对自顾自快活,丢他在负位面自生自灭的家人们,他也累积了足以抵消为他们的死伤心的恨意,等同亲姐的娜夏也不例外。 水‘精’灵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前走,她以为视若弟弟的神影被敌人扣为人质,只能忍辱负重,保护这唯一剩下的亲人。 踏过纤薄柔软却异常坚韧的白‘色’冠冕,三人走向在苍茫的天地间变得单薄渺小的神殿。乐园不在,残酷的人间被侵入者投影。 “欧塞,你用武器吗?”瞥见矮人的工坊,魔王随口问道。无面之王回以恭谨的一礼:“我会用,也缺一把称手的长剑。” “嗯…去看看好了,格兰妮也缺把剑。数量够的话,统统搬去给那帮家伙装备起来。” 两人径自转身,娜夏跺着脚跟上去。 如同‘精’灵偏爱弓箭和音乐,坎德人喜好冒险和偷窃,矮人族的兴趣就是采掘和锻冶,更别说被众神选中的圣矮人一族。一踏入雕琢‘精’美的武器厅,形形‘色’‘色’的兵器就眩‘花’了眼。席恩却没什么触动,比起当年他游历时去过的[千柱之厅]那恢弘无比的气势规模,这里的建筑成品就流于浮华,小家子气。地底矮人顽固高洁,生于岩石死于岩石的坚强品德也给了他深刻的印象,圣矮人……哼。 不过看欧斯佩尼奥的反应,这里也有几分货‘色’。等他选好,再帮构装生物挑了一把魔法剑,席恩法杖点地,打开自己的次元空间,哗啦啦将战利品全吸了进去——好东西就是要用才叫好东西,堆在一起积灰叫废品。 至于娜夏喷火的眼神,他从头到尾没放在心上。 “强盗!土匪!卑鄙无耻的小人!”发现敌人不在乎暴言,娜夏索‘性’骂个畅快。席恩踏着恍若梦游的步子在藏书厅内穿梭,压根听不见她的叫骂。正在翻一本诗集的欧斯佩尼奥反而不耐烦,出声警告:“安静点,娜夏,别打扰吾主。” “你怎么帮这个凶手说话!” “我是不想你无谓送死。”欧斯佩尼奥皱眉,越发觉得这班亲人天真得可笑,先是集体冲到人界挑战,再是不自量力地挑衅,“你又能拿吾主怎么样?”娜夏咬紧贝齿,半晌,哽咽道:“与其这样屈辱地活着,不如——” 欧斯佩尼奥冷笑,甩手离去:“你要死就死,我不负责收尸。”娜夏震惊地瞪视他的背影,难以置信他是记忆中那个乖巧贴心的孩子。 这世界变了,一切都不对了……扶着沉重的‘精’金书架,她再次掩面而泣。 “哭完了没?”魔王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用一贯淡定平稳的语调道,“帮我们做饭吧。”水‘精’灵死死瞪着他,恨不得扑上去咬下一块‘肉’。 “自己做!”她咆哮。 考虑到此地尚有未知因素对方可能在饭里‘弄’鬼,席恩问明厨房在哪,亲自下厨。他可以不吃,趴在他头发上的小绿却不喜欢饿肚子,这小东西自从开了胃以后,就三餐必到。 于是,三人一宠物品尝了一顿丰盛的佳肴,虽然娜夏食不下咽,痛骂厨师把溪里的鱼林里的松鼠天上的五彩鸟抓来做素材。 在名为追忆厅的广阔殿堂里,席恩见到了母神黎姬曾使用过的乐器,一座约一人高,古朴雅致的木制竖琴。 受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引,他上前检视地抚‘摸’琴身,确定没有附着任何魔法,随手拨了拨水晶琴弦,不可思议的清音震撼了他的灵魂,这不是凡间的音乐,是一种纯粹的共鸣。 美妙如天籁的旋律自动响起,回忆之声震动了神界。一刹那,魔王脑中浮现出那个圣洁高贵,又慈爱温柔的‘女’神,随即收敛心神,淡淡一笑,信手弹奏,将曲调转变为自己的灵魂‘波’动。原本安详柔美的音‘色’渐渐变得锐利高亢,又深沉有力,掩盖一切声响,成为宇宙唯一的存在,节奏如急雨,落入浩瀚无涯的始源之海,‘激’起一个又一个晶莹剔透的王冠。 “真是好东西。”感叹了一声用途特殊的法器,回过神的魔法神又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摇头,“‘精’灵的本‘性’真可怕。” “席恩。” 似曾相识的‘女’声渗入听觉,宛如一块巨石,打破坚定意志构成的平静湖水,泛开一圈圈‘激’‘荡’身心的涟漪,席恩无意识地握紧法杖,转过身,一个虚幻的身影跃入视野。 全白的秀发打成整齐的麻‘花’辫,憔悴的脸上隐约可见年轻时的姿‘色’,却掩不住她的平凡朴实,就如同乡野间随处可见的农‘妇’。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类‘女’子,站在屹立于世界顶端的神祗面前。 “……!”席恩惊喘,脚步不稳地靠着竖琴,吐出梦呓般的低语,“妈妈。” ……第二章三方天平与未知的砝码(节二)--文字更新最快……@!! 第二章 三方天平与未知的砝码(节三) 怎么回事!?妈妈为什么会……法师感觉一个巨大的漩涡在脑海里旋转,搅得思绪‘混’‘乱’不堪。他深呼吸,强行压下所有的情感,让理智重新掌管自我,涣散茫然的蓝眸再次被坚冰封起,变回如镜的平板冷硬。 背上传来竖琴的触感,他抓住了一些线索:是因为他想起了万物之母,无意识召唤了自己的母亲? 或者,这根本就是个由思念组成的幻影?不,他没有这么无聊。 “席恩……”不知长子正在分析自己的真假,蜜莉端详他陌生的面容,酸楚地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让您失望了?”席恩不带笑意地一笑,‘挺’直背,离开在某个不可原谅的瞬间被他当作支柱的竖琴。 “不……”蜜莉难以启齿地讷讷,布满劳作痕迹的双手局促地扭绞裙摆,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妇’人,两个孩子的遭遇已经令她万分惊奇,面对换了个皮相,谈吐气质都不同以往的长子,更是慌‘乱’无措。 见状,席恩的眼神微微软化:“是我。” “是…是的。”蜜莉松了口气,随即瞪大眼,惊讶地看到景物变幻,上一刻她还在空旷缥缈的宫殿里,下一秒就来到一间摆设高雅的休息室,身上的衣服也换成粗糙的亚麻裙,熟悉的触感和图案使她心头发软。 眼眶浮起湿意,蜜莉怔怔看着儿子将她扶坐到桌旁的象牙椅上。情不自禁地抓住他地衣襟:“席恩,你还是个好孩子!不是他们说的坏人,罪大恶极的弑神者!求求你,别再和肖恩怄气了!” 矢车菊蓝的双眸划过一道接近苦笑的黯痕,青年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温柔而坚定地扳开母亲的手,以稳定地动作调配有养年美容作用的‘药’草茶。状似闲聊地问道:“您和爸爸在冥界日子不好过吗?” “没…没有。”蜜莉不觉回答,絮絮叨叨地抱怨。“无聊倒是真地,开头几年我和帕德的小日子过得‘挺’舒心,邻居都很友善,可是你…你变坏后,冥王就把我们单独关在一个地方。幸好那里时间好像很快,感觉才过了十几年,我种种田养养‘鸡’。帕德打打猎做做木工,也就那么过去了。” “这就好。”席恩不动声‘色’地垂了下眼,掩饰一闪而逝的寒光,然后小心地举起茶壶,往瓷杯里注入清澈的金黄‘色’液体,郑重地递给对方 ——仿佛一个曾经希翼,却没能完成的仪式,“——妈妈。” “不对!席恩。你别敷衍我!”蜜莉抢过茶杯,重重放回桌上,恼怒地斥道,“你这孩子,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变!碰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闷不吭声,转移话题。我可没肖恩那么好糊‘弄’!” 瞥了一眼溅在桌布上的水痕,魔王一言不发地走向透明地水晶墙。没有星辰点缀,完全黑暗的夜幕下,无数看似纤弱的茎叶托起洁白的‘花’冠,在寒风中轻柔摇摆,天与地的‘交’界是朦胧的白‘色’,‘波’‘浪’般连绵不绝。 目送他的背影,平凡的‘妇’‘女’感到一股无形地压力在空气里发酵,害怕地缩起身子,不堪回首的记忆从指尖曼延而上。她仿佛又看见自己掐着次子的颈项。脑中想的却是杀死长子,将他按进冰冷的小溪。 “……席恩。你还在怪我吗?”微弱的声音,带着凄楚地哽咽。 席恩转过头,正好看到泪水从母亲的眼角流下,有所触动地笑了:他现在知道弟弟爱哭的‘毛’病遗传自谁,而他的‘性’格大概比较像爸爸吧。 帕德在兄弟俩四岁时就因病而亡,留给席恩的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不,我不怪您。”清润平淡的男‘性’嗓音令蜜莉喜出望外,下一句话又把她从天堂推入地狱,“因为我和您一样自‘私’,那个时候,我让肖恩代替我。” “席恩!”蜜莉心如刀割,凄喊,“那些都过去了!这不是肖恩的错!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他了好不好?看着你们兄弟这样,我好难受!” 魔法神不为所动,冷冷地道:“那就不要看。妈妈,您不需要责怪自己,在您死后如何,是我们兄弟自己地选择。我本来以为您和爸爸早就回归轮回,毕竟我被魔界宰相关押千年,他们应该放心了才是,没想到……”蜜莉打断:“什么!什么关押千年?不是百年嘛!还魔界宰…魔族?冥王说是他把你关进冥界底层,后来你逃出去,杀了…杀了神明,还连冥王也杀了——席恩,你怎么会犯下这么可怕地罪?你是不是疯了!?” “您可以这么认为。”依旧平静无‘波’的语气。 “不是地,你是被冤枉的对不对?”蜜莉扑过去抱住他,把脸埋进天鹅绒长袍,放声大哭,“你一定是被冤枉的!你没有做那种事!我相信你!席恩,你是个好孩子,从小就这样,被我误解也不吭声——你告诉我!对妈妈没什么好隐瞒的!”席恩一动不动,任由母亲的眼泪打湿他的衣裳,半晌,一声沉重的叹息从‘胸’腔涌出:“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妈妈。” “不是的……不是的……” “您冷静点。” “我不冷静!不冷静!除非你说不是你干的!”蜜莉撒泼地大叫,还用魔王陛下的袍子摁鼻涕。席恩僵硬无言:原来肖恩耍赖皮厚的‘性’格来自这个‘女’人。 “够了。”沉怒的低喝吓住哭得忘形地‘妇’‘女’,蜜莉像被烫到般缩回手。怔了一会儿,再次落泪:“你变了,席恩。” “您终于意识到,很好。”魔王转过身,和她面对面,凝视那双曾经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眼眸,不含感情地道。“冥王现在是我的养子,我会叫他妥善照顾你们。虽然我希望你们转世。但您不会答应吧?” 以他的力量,可以轻易办到,但是那样做等同弑父弑母,回归瀛海崩解重组的灵魂将不再是原本的个体。 “对。”蜜莉压抑骇惧之情,发着抖和他对视,一脸倔强,“不看到你们和解。我们决不转世!”席恩既不劝说也不回应,神‘色’木然。一朵雪白的天堂鸟出现在他地指间,灵巧地别在她的领口上。 细心地,慎重的,完成未曾为她所做的祭奠。 “那么回去吧。”缓缓垂下手,他合上了心灵的窗口,“抱歉我不能给您任何承诺。” 当他睁开眼,房里已没有母亲的身影。地上散落着几片残瓣,桌上的冷茶一口没动。静止了片刻,他有条不紊地收拾,联络次子‘交’代完毕,洗澡换了件衣服,步履如常地走向藏书厅。 ****** “主人。您回来啦!” 哈玛盖斯以热情的拥抱迎接养父,手上地‘鸡’‘毛’掸子险些砸到后面的欧斯佩尼奥。娜夏狠狠瞪视这位助纣为虐的典型,嫌恶地别过头。 “嗯。”席恩轻轻搂了他一下,将他比自己矮一个半头的身子放回地面,“在打扫?”哈玛盖斯没回答,深感新鲜地打量他:“您怎么穿白袍?”好奇怪。 “神界没有黑袍。” “当然没有那种邪恶的颜‘色’!”娜夏已成习惯地讥刺。席恩当没听见。哈玛盖斯也不跟她计较,友善地招呼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大人,我帮您的房间打扫好了,今后您回云中塔就住这里。”说着,递出一只镶嵌蓝宝石的银钥匙。他本能地感到这位领主已经“归顺”养父。 欧斯佩尼奥心一暖。收下钥匙。自从离开神域以后,他第一次有家的感觉。 “娜夏小姐地我还没……” “用不着你收拾!” “……还没整理。我是空了一间出来,可是我不太方便进‘女’士的房间。”哈玛盖斯锲而不舍地说完。欧斯佩尼奥不容反驳地道:“不用了,她和我住一起,我会负责监视她。”娜夏怒喝:“欧塞!” “你们的问题,自己‘私’下解决。”冷淡地抛下一句,席恩转身走出客房。哈玛盖斯又抹了两下,把‘鸡’‘毛’掸子放进橱柜,再泡了一壶茶给越吵越上火的姐弟俩,悄悄退了出去。 打开研究室的‘门’,古代龙不意外地看到养父坐在黑檀木书桌后摆‘弄’三界映像仪,却升起一丝违合感。不知为何,席恩穿着白袍的模样比平常更硬质,更难以亲近。反而是那如夜‘色’包裹他地黑天鹅绒长袍,让他有点人‘性’的温暖。 “主人,发生了什么事吗?”摆好茶点,哈玛盖斯关怀地问道。席恩抬眼,一贯的淡定中透出温和:“没有。哈玛盖斯,我有礼物送你。” 一颗淡蓝‘色’的美丽珠子放在桌上,静静散放出温润又纯净的光辉。 “哇——好漂亮!”哈玛盖斯喜不自禁,拿起来细细把玩,“主人,是夜明珠吗?” “不,是[夜之光],萃取黑暗中的光丝凝练而成,昨晚看书的时候顺手做的,没什么用处的小玩意儿。今天早上想起你喜欢这些东西,就给你了。”法师的注意力又回到映像仪上。他说地无情草率,哈玛盖斯还是开心得像得到全世界最珍贵地宝物:“谢谢,谢谢您,主人。” “?”席恩不解地看着他,暗自反省是不是平常太亏待这个养子,以至于送他一件小物品也高兴得什么似的。 看准养父喝茶地空挡,哈玛盖斯鼓起勇气满足好奇心:“主人,这个是占星用的吗?” “占星?不。”顿了顿,魔王纠正。“是研究星辰轨道没错,但不是预言家那种占星。”小龙敏锐地听出言下之意:“我很抱歉。” “没什么,你提醒了我。”被预言的暗之子笑着转动星象仪,眼神深不可测,“据说占星师一定要保持绝对中立地心态才能做出准确的预言,以现在的我而言,即使为自己占卜。结果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吧。” “……您不会占卜。” “是的。”席恩承认,纤长优美的手指抚‘摸’杯上的‘花’纹。突然不谨慎地笑起来,“哈玛盖斯,你的母亲也预言过我,说我是会带来灾祸地不祥之人,未来的魔域之王——很准对不对?”哈玛盖斯愣愣地听着,面无血‘色’。席恩也是一呆,诧异他太过‘激’烈地反应。 “别在意。只不过是巧合而已。” 发觉自己心神不定,理解为和母亲见面的后遗症,席恩起身准备洗把冷水脸,不然这个状态工作下去,可能会出现计算错误。 “我帮您泡杯咖啡。”哈玛盖斯涩然道,手里的夜之光变得如火烧般滚烫。尽管和自己无关,生母曾经伤害到养父的事实依然令他难以下咽。若席恩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斥为本末倒置。他可是养子的杀父杀母仇人。 虽然从命运之神那儿确认了自己非同一般的霉运,当初也是众神地预言导致他和肖恩踏上截然不同的道路,但他所走的方向,毕竟还是基于自己的意志。 如果所谓的星象能在无形间‘操’纵人的行为,那么,他会击碎全部的星辰。 或许这也是命运设定好的?法师对自己陷入死胡同地思维游戏失笑。将‘毛’巾绞干挂起,停止了胡思‘乱’想。 说到底,真正能够干涉凡人命运的,只有那些强大的生命。 众神,魔族。 宰光他们就行了——席恩得出干脆的结论。 数个夜晚不眠不休的演算,没能揭开第四界的奥秘。目前能确定地,只有第四界不包括在三界循环内,这就能解释罗兰.福斯为何能回溯过去。可是他又确实影响了他的人生,这可能是法术界尚未证实的一条理论[时空守恒定律]。以此类推,罗兰哪天从他的未来跳出来妨碍他。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注视光芒万千的映像仪。魔法神的眼底浮动着一缕‘阴’郁,深切怀疑那位救命恩人是神圣器[世界之钥]暗中布下。对付他的一枚棋子。 当年他就不信任那个主动和他签订契约,名叫菲里尼奥的器灵。说是肖恩成为另一件神圣器[天杖]的誓约者,为了平衡,他必须继承封之力。还服从他地命令,封印了协调神——也就是说,它全部都算到了。 两件神圣器本是‘混’沌之父地力量碎片,制衡众神的存在,对他也有约束力。再知道那老乌龟有暗招,就更不能掉以轻心了。 席恩明白,他无法考虑到世上所有地变数,千年前败在维烈手下就是个刻骨铭心的教训,那次他也留下了翻身的底本。但是,一想到可能会重蹈覆辙,再次跌回无底深渊,从头来过,一股浓浓的酸苦就在‘胸’口泛开。 不,冷静。法师甩甩头,握紧鹅‘毛’笔,专注于纸上的算式,薄‘唇’抿出永不妥协的弧度,森冷的冰眸蕴藏着炽白的火焰之刃,坚定地对自己说:我的心血不会白费,哪怕这次再‘阴’沟里翻船,我也有本钱让他们统统完蛋,给我陪葬! 当然这是下下策,他才不想死。至于牢狱之灾,这片宙域应该没有能困住他的囚笼了。 微弱的晨光穿过云海照进‘阴’暗的房间,一夜未眠的法师‘揉’着酸痛的手指整理脑中庞大的数字拼图。仿佛受到惊动,蜷缩在他膝上的小龙呜噜一声,摇摇尾巴继续睡。无意识的,清隽苍白的容颜浮起极其细微的‘波’动,像是想要‘露’出温柔的表情,却如同要一株没有根的葡萄藤结出果实。 刚提起笔,他瞥见杯中水光摇曳,散发出温热的香气,带着了然地视线往下移:哼。这小东西,八成在装睡。 再想起之前喝的也是热茶,他搁下笔拎拎养子的翅膀:“哈玛盖斯,叫格兰妮‘侍’侯就行了,你去补眠。” “呃……是。”被戳穿的小龙飞向房‘门’。小绿用触角顶顶主人,席恩补充:“还有早饭。” “哦。”哈玛盖斯变‘成’人形,轻盈地落在地面。忍不住转头劝道,“主人。您也休息一下吧。”席恩不置可否,把兴奋地爬上爬下,‘弄’得他的脖子很痒的宠物抓下来,惩罚地捏了捏。 来自异界的小生物发出细细地求饶声,这人类的耳朵听不到地‘波’长莫名地触动了魔王的心绪。 “小绿,你想回家吗?” 母亲的面容随着一座小小的衣冠冢清晰浮现,当年他从悬崖底下爬上去。在村后找到蜜莉的坟墓。怕被村民发现,不敢久留,只能采下附近的野‘花’,铺在黄土上。 离开的那一刻,他发誓要让凶手付出血地代价,却不料多年后回去,村庄早已烧成白地。不知是东方学舍下的手,还是自然火灾。 定了定神。他看向一本深红烫金的厚书,那是《创世手抄》,他从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那儿抢来的神代史。里面记载了当初那场召唤仪式的相关资料,映像仪也推算出了方位,他随时可以送它回去,只是这些天因为第四界的研究耽搁了。 墨绿‘色’的小章鱼明显依依不舍地偎进他怀里。却没有吭声。魔法神读出了答案:“好吧,我送你回去。” ****** 他融解成了水,在一片深悠的蓝‘色’中。 一个接一个咒语从他嘴里清楚有力地吐出,‘精’确无误。只要一个轻微地走音,一个刹那的失神,就是致命的失败。但是全神贯注的法师丝毫不担心那样的事,他了解自己,能够控制。 他感到理智与意识剥离,一半的自己仍在施法,另一半地自己沉入无数七彩绚丽的‘肥’皂泡。每个‘肥’皂泡里都是一个小小的大千世界。他笔直地下沉、下沉……不被任何美妙的奇景打动。不被任何恐怖的异像动摇,始终坚定如一地沉进相连的水域。 到了。冰冷粘稠的感觉传遍全身,他听到了大海寂静的‘潮’声,闻到了像是血的腥甜,看到了满月‘波’光潋滟的倒影,和无限扩展,属于异界地风景。 他变成了静谧地月光,空中漫游的浮游科植物,攫取海边生物地可怕鱼类,随‘波’‘荡’漾的一粒微尘……一切的一切,都浓缩成了他灵魂之海里的一滴水珠。 不可思议的感觉,他几乎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但深厚的自制还是及时掌控住自我,他念出最后的启动语,牢牢框住空间‘门’,制造出可供通行的深邃漩涡,用心念指示‘激’动的小家伙:(去,小绿,别回头!) 看出法术已进入尾声,在旁守望的哈玛盖斯稍稍松了口气。他信任养父的能力,却免不了紧张。 变生肘腋,就在古尔巴洛斯跳下去的前一刻,数根粗壮的触手从‘门’形的光中窜出,紧紧捆住魔法神的冰‘色’结界,‘激’突的能量‘波’引起了炸雷,在冲天的水柱中劈啪作响,高温蒸发的水汽形成浓雾遮蔽了视界。 主人!哈玛盖斯险险咽下到嘴边的呼唤,忧心如焚,又不敢踏前一步,生怕打扰养父,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中,席恩依然听见了宠物欢喜的叫声,它叫的是——妈妈。 该死!迟不来早不来……等等。 他确认过,‘门’的另一头应该没有任何生物才对,事先也切断了小绿的感应,防止它引来亲人。会出现这种情况,不是对方第六感特别发达还会瞬间移动,就是长久潜伏已经和残留的通道融为一体了。 那么长的时光,她就一直在这里徘徊,希望找回自己的孩子? 分辨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席恩牵了牵‘唇’角。 真是个好母亲。 收起干扰的情绪,他竖直法杖巩固护身结界,将宠物转移出去,并架起早就布置好的外层防御以免余‘波’伤到养子,发散出去惊动了陆上的敌人们。 出乎他意料,听完儿子的叙述后,那位母亲并没有退回去,更猛烈地敲打恩人的防壁。 这疯婆子!想干什么? 法师眼中闪过凛冽的杀意,对方的力量很强,权能也不比他低多少,地位可能相当于那个世界的神。但是他认真起来,别说输了,强行把她驱逐回去也不是难事,只是尽量不想在宠物面前动粗。 送出‘精’神‘波’和解,他捕捉到一丝异样的讯息。 下一秒,哈玛盖斯听到湮灭在爆炸中的惨叫,惊慌之情猛然爆发。 “主人!!!” 刚才是……自他出生以来,从没听养父叫过。就连那被折磨的一千年,他也仅偶尔低声呻‘吟’,后来被他关心地问起后,更是不曾吭过半声,当下再也顾不得,冲进漫天的水雾。 炽热的焚风刮得他皮肤刺痛,他毫不理会,照着记忆冲到水池边,被结界挡住,急得哭出声来,狂‘乱’中迸出一星清醒的火‘花’——结界没破!代表他还…… 悬空的心尚未放下,透明的障壁崩溃,哈玛盖斯踉跄前冲,茫茫然站在逐渐消散的烟尘里,只瞄了一眼养父所在的位置,就双膝发软跪了下来。 黄金溶液似的液体渗入透明的池水,如蜿蜒的金蛇摇曳,浮‘荡’出刺目的金光,一个人载沉载浮,像在融化的阳光中沉睡,水静静地漫过他的脸庞,柔和地从他清隽尔雅的轮廓流下,低垂的眼睫和秀‘挺’的鼻梁都浸在水中,宁静的,没有颤动和呼吸。 丰润如云的长发‘花’瓣般散了开来,一缕缕舒展着、漂浮着,为余韵袅袅的水面铺上了蓝‘色’的‘波’涛。湿透的天鹅绒长袍清晰地勾勒出他死寂的躯体,心脏的部位开了一个恐怖的‘洞’,血液就从里面泉涌而出,更可怕的,里面是空的。 破碎的蓝水晶定定仰望水‘波’‘荡’漾的天‘花’板,没有一丝神采。 他死了。 ……第二章三方天平与未知的砝码(节三)--文字更新最快……@!! 第二章 三方天平与未知的砝码(节四) 哈玛盖斯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整个人跌进水里,浑身颤抖地抱起那个人。 哗啦!水流从两人密切贴合的身体间挤出,沿着无力垂‘荡’的手臂逶迤而下,后仰的头部仍然被冰冷的池水浸润着,一丝丝湛蓝的发随着水‘波’飘动。 托起他的后脑勺,将自己紊‘乱’的气息度给他,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背心,试着灌入魔力。 不顾一切地急救,即使明知抱着的已经是一具毫无知觉的尸体。 “……呃!”怀里的人震了一下,之前呛到的水和着喷溅的鲜血涌出口腔,侧过脸剧烈咳嗽,“咳咳咳……” “主人!主人!”哈玛盖斯喜极而泣,紧紧抱住他,感受那失而复得的重要存在。 他还活着!活着!有呼吸,有心跳…… 心跳? 古代龙的化身一怔,微微松开手,检视养父的‘胸’口。失去了衣服的遮蔽,可以看见伤口已经痊愈,肌肤却有些透明,隐隐透出青‘色’的光芒和一种奇怪的‘波’动,而且——没有心跳声! 抹去嘴角的血迹,魔王抬起头,隽秀雅致的俊容褪去一贯的漠然,浮现出掩不住的自豪和愉悦,不稳的语调亦然:“别担心,哈玛盖斯,我可不会被那种角‘色’打败,小绿送回去了,我还做了一笔非常‘棒’的‘交’易。” “‘交’易?”哈玛盖斯感到怒气在心底汇聚,因为他预料到不是什么好答案。 “对!那只母老虎想搞清楚她地儿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坚持不肯退让,再让她搞下去会出‘乱’子,我只好和她接触……”说到这里,席恩微一迟疑,对方的连接方式是寄身,真是他**的有够痛,他不确定有没有丢脸地喊出声。“总之,她终于满意地滚蛋了。还提出报答,我就用我的心脏换了这把[界元之锁]。” 法师越说越开心,扳住养子的双肩,急切地想把自己的发现与他分享:“时间有尽头,空间有距离,神的力量也不是无限,还有其他宇宙、其他神明存在。就是个铁证!但是有了这件法器,我就能参透更深层地[源],更自在地使用魔法,比如超越那个该死的法则……” “您说——”哈玛盖斯只听到两个字眼,“您让它挖您地心脏?” “任何东西都有代价。”席恩不耐烦地挥手,总是平板如镜的冰瞳迸‘射’出狂热兴奋的光,“这笔生意绝对划算!你听不懂我刚才说的话吗,哈玛盖斯?事实上。只有我的身体能容纳……” 一记重拳打断了他热切的发言。 “下次不许再做这种事!!!” 站起身,哈玛盖斯泪流满面地怒吼。捂着红肿的脸颊,魔王坐在水里发呆。 这算什么?儿子打老子? 养子地神情,也让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同样为他哭泣,却又轻易遗忘另找家人的弟弟。席恩冷笑,正要开口教训。蓦地想起自己刚刚应该假‘性’的死亡过,养子却没有撒手而去,他跳下来了,救他,不管有没有用,接近杀意的沸腾情感立刻冷却,化为一股奇异的暖流,充塞心房:“对不起。” 粗重地喘息,克制狠扁他一顿的冲动,哈玛盖斯绷着脸抄起他的身子。走向水池边。 “哈玛盖斯?”喂喂。未免太放肆了。 “您很累了,不是吗。”言下之意:请您闭嘴。 看出养子真的非常生气。某个感‘性’扭曲地人虽觉不适,还是没反抗,掩嘴低咳。没听漏,哈玛盖斯咬牙,想掐死他的气恼再次涌上心头:“很难受?”拿心脏去‘交’易,亏他想得出! “没。”无懈可击的有力回答。 “……”差点咬碎牙齿,哈玛盖斯换了个角度问,“失去心脏,会有什么后遗症吗?”席恩哪会听不出他的小‘花’招,低沉地笑了:“暂时无法造血而已,换个器官或者替代品就行了,大概会一直不舒服,有件东西堵在‘胸’口的感觉总归不好。” “值得吗?” “呵。”席恩淡淡一笑,隐含轻嘲:“哪有什么值不值得,不爽肯定不爽的,但我从来没碰上过不劳而获地美事,习惯了,没想到讨价还价。”哈玛盖斯无声地环紧他,良久,停下脚步,深深凝视他的双眼:“我只求您一件事,不要拿我去换,无论那样东西您多么想要。” 万万没料到他会做此要求,席恩愣了,不假思索地道:“当然。” 龙的化身这才略感释怀,拥紧了这个他绝对不会抛下,对方也默认了他的重要的人。 ****** 一回到西琉斯的王宫,劳碌命的魔王陛下就撞上一出家庭暴力事件。 他的新婚妻子被他的小儿子狠狠推倒在地,几个陪嫁‘侍’‘女’手忙脚‘乱’地扶起她。‘女’仆打扮的构装生物袖手旁观,左颊有红红地手印,瞥见他,上前行礼。 “父神——”依路珂扑进他怀里,生气地指着希丝蒂亚告状,“她打格兰妮!” 在他地潜意识,还记得那张和古神奥古诺一模一样的脸,自然会反弹。 丽芙也气不过地板着脸。希丝蒂亚更是累积了一肚子怒火,冲向丈夫理论:“你也管管他们,列文!我来探视你地病,他们也不让我进!这太失礼了!” 她已经受够了,养尊处优又向来被人呵护吹捧的她何曾受过这样地耻辱:丈夫对她言行冷淡。连‘侍’‘女’都冷冰冰的;‘私’人场所全部不容许进,活动范围有限——她和囚犯有什么区别? “我的病有传染‘性’。”席恩应和地咳了咳,不带演技成分。界元之锁确实让他不停地想咳嗽,只是平常忍住而已。希丝蒂亚倒退几大步,气焰稍稍收敛,美丽的脸庞还是怒形于‘色’:“那你也要管管下人啊,她们都爬到我头上去了!还有——”她手指依路珂。在看到他扮鬼脸时气得发抖:“我是你的正室,有权要求你把‘私’生子赶出去住!” “他是我的养子。” “一样!”希丝蒂亚压根不信。又指着丽芙,“情‘妇’也是,你要‘侍’寝,我的‘侍’‘女’就够了,不要让这些下溅地人污了我的眼!”丽芙气极,依路珂回骂:“你这老巫婆!”希丝蒂亚习惯‘性’地扬起手,被席恩握住:“够了。希丝蒂亚,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许对他们无礼。” “你你……我是你地妻子!” “夫妻不是应该互相尊重吗?” “你几时尊重过我了?什么地方都不让我进!书房、卧室——我们甚至没有同‘床’过!”希丝蒂亚怒声指责,伤心气愤地红了眼。席恩无法理解她的控诉,始终一派淡然:“那是我的**,我也没有干涉你的‘私’事。至于睡觉,我都熬夜工作,再说我们没必要发生**关系。你可以和你以前的情人来往。把‘私’生子接来住,没有关系。” “你——”希丝蒂亚快被这男人气死,声嘶力竭地吼道,“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当然不爱。”席恩更纳闷了,无视哈玛盖斯的眼‘色’,实话实说。“我们结婚前总共才见了两次面,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啪!清脆地巴掌声之后紧跟着哭喊:“我恨你,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 希丝蒂亚在‘侍’‘女’的簇拥下奔回卧室。依路珂气得连连跳脚:“可恶!那个老巫婆,竟敢打父神,我要杀了她!”哈玛盖斯抓住他的衣领:“别‘乱’来。”丽芙感叹:“好粗暴的‘女’人。”席恩则是惊讶妻子出手那么快,他只来得及隔开结界的触感反馈。 “没事吧,主人?” “没事。”席恩伸手治疗格兰妮脸上的淤痕。其实构装生物不会受这种小伤,但为了避免引起怀疑,他给了她外在的模拟反应和一些浅层情绪。 “父神,您为什么总是忍这帮人类?”依路珂新仇加旧恨。俨然小霸王模样地挑唆。“谁敢反抗您,就杀!别跟他们客气!”席恩再次肯定这小鬼有本能的屠戮‘欲’。不过还不到彻底毁灭地程度,看来这是暗黑神的专利。 “我没这闲工夫。”席恩口头禅打发,瞥了眼挂钟,“依路珂,现在是你的上课时间。”冥王立马溜得比兔子还快。‘精’灵幸灾乐祸地道:“你欠了一堆舞会的邀请,里面有五、六个不能装病推辞。”席恩开始考虑做个像自己的构装生物应付这些琐事。 “主人,您不该对夫人说那些话。”哈玛盖斯好言劝道,“她是很蛮横,但她针对依路珂他们的行为,应该是为了吸引您地注意,她好像喜欢上您了。”席恩不以为然:“为什么?她不是喜欢小男孩吗?而且她是来杀我的。”哈玛盖斯迟疑了,对他而言养父的安全高于一切,可是他又希望他幸福:“这个…感情是无法控制的,再说她的父亲明摆着牺牲她,有脑子的话……不不,您离她远点!”拉锯战最终以生命取胜。 一想到希丝蒂亚可能会把匕首捅进席恩的心脏,哈玛盖斯就感到锥心的刺痛,像被剜心的是他——那种情景一次就够了!他再也不要经受! 唉,为什么喜欢主人的‘女’孩子,没一个适合他呢?伊莎贝拉倒是不错,可惜她是把主人当哥哥看待。 不知道养子在为自己地恋爱运头痛,席恩走到圆桌旁地老位子坐下,闭上冰银的眸,通过冥想将左‘胸’地郁结感化开引导入四肢百骸,虽然是真身地投影。魔力流动的感觉还是那么真切,为他带来惬意的充实感,远胜爱情的美妙安适。 在这短短的空挡,格兰妮已经端来果点,打开银制的壶熟练地泡咖啡。法师睁开眼,看着窗外细雪飘落的园景。西琉斯是北国,‘春’夏季短暂。秋季和冬季几乎区分不出,才十一月天。首都地大街小巷就覆盖在厚冰下,沁寒的冬意悄无声息地来临,扬起苍凉萧索地冷瑟。 他读取萨菲艾尔传来的进度报告,各领主军的编制和装备情况。如无意外,最迟明年开‘春’就能做好大举入侵的准备。在此之前,他要调查清楚众神还有没有后招,以及敌人更细部的动向。 ****** 秋之月下旬。东境两个未归顺的郡向西境发出求援。于情于理,这方都不能拒绝。但是从两郡所处的地理位置,东城军地一些迹象,陷阱的可能‘性’很大。另一头,由骷髅兵、僵尸、食尸鬼等不死怪物组成的亡灵大军也从东北方入境。幸而这支队伍速度慢,行军路线也好推测,诺因事先布置了大量的防御工事和魔法陷阱。这一仗让近万名死灵真正归于尘土,战况陷入胶着。为中西联军赢得了宝贵的缓冲时间。随着第一批魔力人偶——石魔像被投入使用,战无不胜的不死大军第一次尝到挫折的滋味。 发觉儿子的小‘花’招,亡灵军总指挥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亲临前线,发动了不计代价地猛攻。但他还是迟了一步,人类战士付出惨重的伤亡挡住了死者的如虹攻势。弓骑兵团完全压制两翼的骷髅‘射’手,中央的‘精’兵团也轻易歼灭少数冲过防线的食尸鬼。然而这优势是暂时地。帕西斯明白,胜负的关键取决于主力部队的持久能力——他拥有压倒‘性’的数量优势,等填平了那些讨厌的陷阱,他的食尸鬼军团就能组织起有序的队列,痛宰敌方的步兵。两翼是处于劣势,但敌人也无法突破前列配备了骨矛的骷髅枪兵和力大无穷的僵尸掷斧手。何况他还有从徒弟那儿揩来地远程武器。 然而,亡灵地再生力并不是无限,速度也跟不上太过‘激’烈的损伤,他必须控制战场地节奏,避免陷入愚蠢的消耗战。这就是诺因利用的。当帕西斯惊觉不妙时。越来越多完工的魔像加入了冲锋队。总算有了能够和亡灵军一拼的规模,胜利的天平开始摇摆。 非常不爽的父亲动用了继死亡骑士之后的另一样压箱法宝——三千名石像鬼。这支战斗力强悍的空军立刻把联军的少数狮鹫骑士打得溃不成军。诺因不得已撤退。帕西斯没有咄咄‘逼’人,一方面也是他的部队推进速度不快。他以石魔像的来源——采石场为目标,却不料中了儿子的计。向来无所不用其极的中城城主使西境最大的河流比罗克河决堤,奔腾的洪水冲垮了数万敌军,包括失去坐骑的帕西斯,也淹没了下游无数人家和农田。 消息传出,震动大陆。 亡灵是邪恶生物,死于水火就是彻底的死亡,整支大军等同全灭。而帕西斯落水前中了‘精’灵长老一箭,下场同样不容乐观。没有了指挥官,石像鬼就如同无头苍蝇,被血龙王轻而易举地扫平。但是,西境的损失更加巨大,数十万无辜百姓丧生鱼腹,数万顷良田荒废,富裕的中部平原变成了水乡泽国,哀鸿遍野。 罗兰怒不可抑,派遣部下寻找生死不明的师父。他现在深刻体会到他的对手是个不折不扣的战争疯子!只要能赢,那臭小鬼才不管什么损失不损失,底下的人全死光了他也无关痛痒! 而诺因也因此臭名远扬,为他被后世称为[冷血王]打下了坚实基础。 另一边,佣兵王贝姆特.瓦托鲁帝率领的西城军也和东城三将之一的羽族将军席斯法尔.克雷因的守军爆发了数场小规模的战役,双方表现相当。 从兵力上看,西城军有五万五千人,东城军有六万余人,数目基本持平。最初席斯法尔偷袭远道而来的敌军,发现贝姆特有备后浅战一番果断脱离。 风之月2日。西城军率先出击,试图将左翼‘阴’*拉长切断,被席斯法尔识破,收拢战线而计划泡汤。 风之月7日,东城军的[红炎]军团长拉夏尔在阵前挑衅,白凤佣兵团长费路迪亚应邀出战,‘激’战一上午。在见到对方地增援后分别退兵。 风之月13日,东城军的[翡翠]军团长索拉恩率部从侧翼包抄。立足未稳时,遭到金雀‘花’佣兵团长莱拉的突袭,这其实是贝姆特‘精’心设计的圈套。然而就在反包围实现前,敌军的后援出现在侧后方,吃惊之余只好接应了佯败的黑龙佣兵团长费路迪尔退回营地。 如此你来我往,大半个月里,两军的进展和损失都不大。这场局部战争陷入了拉锯阶段。而随着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洒落,每个人都预计到今年地冬天将非常寒冷,僵局恐怕还会持续下去。 创世历1038年.风之月16日.西境图利亚城—— “好冷好冷~~~~” 昭霆吐着白烟跑来跑去,活像一只人形雪球。耶拉姆停下铲雪的动作,白了她一眼:“现在就叫冷,等你穿上盔甲怎么办。” “不要——”昭霆凄厉地尖叫,“我穿过一次,那简直不是人穿地!真奇怪你们怎么受得了!” “想到神官大人。我就受得了。”耶拉姆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继续挥动铁铲。昭霆僵住,俏美的小脸失去了活泼的生气,半晌,也默默铲起雪来。 其实她心底觉得她们是在做一件无意义的事,她也为师父的死悲愤痛恨。但东城的士兵是无辜的,他们一样有会为他们地死伤心的父母妻儿。可是面对沉浸在杀师之仇里的心上人,她什么反对劝解的话也说不出口。 这时,一个肩披魔法师斗篷,手拿竹篮的黑发少‘女’小心地踏着滑溜溜的石阶走下平地,瞥见他们,远远挥手招呼:“耶拉姆,昭霆,要帮忙吗?” “不用。”耶拉姆瞟了眼她手里放满‘药’品的篮子,微微皱眉。“你又要去难民收容所了?”昭霆大叫:“不要啦!你又想被他们骂被他们丢东西!?” “这是我的责任。”中城满愿师平实一笑。清雅地眉宇已不再有丝毫十八岁少‘女’应有的稚气,“倒是你。管好你的嘴。莎莉耶她们正努力辟谣,把罪行推到东城那边,你可别让她们的辛苦白费。”昭霆咋舌:“这哪是‘辟谣’啊,分明是诺因那家伙……” “喏喏,就是这个。” “好啦。”昭霆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耶拉姆叮嘱:“小心。”杨阳笑着拍拍腰际的佩剑:“有史列兰保护我,没事的。” 下了三天地雪已经停下,‘蒙’‘蒙’细雨却落个不止,更添寒意。杨阳心情沉重地走在满目萧条的街道上,她并不赞成友人的狠辣,但是从战略角度,他那样做是正确的。只要有帕西斯的亡灵军在,东城就立于不败之地。只是,失去了民间的供养,他们的处境也糟透了。今年还不要紧,明年起就只能大半仰赖西城的粮食进口。而东城还有打长期战的充分资本。再说,帕西斯应该没死,随时可以再召唤一支亡灵大军,等于白搭,虽然她也不希望他死…… 再想起另一位实力非凡的隐藏敌人魔王陛下,杨阳轻轻叹了口气。 “臭小子,竟敢偷面包,给我滚到一边去!” 近处地怒吼拉回她地神智,杨阳反‘射’‘性’地转过头,只见一个中年大婶高举扫帚柄,狠狠‘抽’打一个小乞丐。 “等等,别动粗!”杨阳赶紧奔过去,边跑边掏钱包,“他拿了几个?我来付。” “哦……满愿师小姐。”大婶怒气顿消,杨阳的黑眼珠和同时佩带法杖与剑地形象早已是招牌了,当下换了张和气的笑脸,“不用不用,我怎么能收您的钱呢。不过,不是我说,您真的不该对他们太客气。最近这种脏小鬼像老鼠一样多,赶都赶不走,大家恨也恨死了!”杨阳耐心地听着,保持温文和煦的笑意,坚持付了钱,将那孩子带到一边。 “你叫什么名字?爸爸妈妈呢?士兵叔叔没告诉你在哪儿住吗?”她柔声询问,类似的事情她碰到好几次了,这孩子却给她一种非常特别的感觉。他似乎饿坏了,大口咬着面包不吭声,脏兮兮的脸蛋依稀可见生得很好,尤其是他的眼睛……杨阳蹲着,和他眼对眼。那双细长的明眸晶亮璀璨如琉璃,普通的淡绿‘色’却呈现出无限剔透的深邃,美得醉人,绝对不亚于那位风华绝代的光复王。 还有那头沾满尘土的浅褐‘色’短发,柔软地垂在肩上,细腻如锦丝。 “你不会说话吗?”杨阳深感惋惜,却见对方摇了摇头,恍然大悟地笑了,等他吃完两个面包,才问,“饱了没?你叫什么名字?” “欧塞。”男孩的声音清清脆脆,带给杨阳异样的感受。 “好名字。”情不自禁地‘摸’‘摸’他的头。男孩偏头甩开,眼中流‘露’出一种浑然天成的清冷倨傲:“您是满愿师小姐吗?” “是啊。”杨阳越发觉得这孩子谈吐不同于一般人,对方接下来一席话更令她吃惊得傻了眼:“我是拉曼领主的儿子,我带了证明,我要求和我的身份相称的待遇。我也不要去收容所,我的父母姐姐就是被暴民杀死的。” “这…这样……”杨阳震动了,当机立断地牵起他的小手,“好的,你跟我来。” 临走前,欧塞以极为特异的眼神扫视史列兰寄身的长剑。 同一天,西城独角兽佣兵团长萨罗斯身边多了一位美‘艳’不可方物的佳人。 ……第二章三方天平与未知的砝码(节四)--文字更新最快……@!! 第二章 三方天平与未知的砝码(节五) 刚在中西两城的内部钉入两根锲子,席恩就不得不把矛头转回西琉斯国内。 风之月17日,他娶了第二任妻子,弗兰登帝国皇帝伊格宁尔的小‘女’儿艾拉拉.冯.鲁道夫。这是个给人琉璃般易碎感的纤细少‘女’,内向而羞怯,不做不该做的事情,不问不该问的问题。她的丈夫非常满意妻子如此具有装饰‘性’,这桩婚姻于是比上一场牢固,却导致了家庭战争的升级。对‘女’‘性’心理一无所知的魔王陛下实在搞不懂为什么连房间大小、和他的距离远近、大臣送的礼分配不均这样的“小事”也能引起一顿脾气,他只能认为希丝蒂亚是在无理取闹。而哈玛盖斯首先发现那位有着小鹿眼神的艾拉拉公主并不如外表那么乖巧单纯,‘私’下对希丝蒂亚冷嘲热讽,在席恩面前又一副小动物模样,博取他的欢心。 确定这两位夫人只会使养父不得安宁甚至造成危害,古代龙果断地将她们隔离,一人一座宫殿踢出去,礼物也细心分类尽量做到公平,让她们没有借口再攀比或争宠。 席恩很高兴养子这么周到的安排,继续和他的魔法‘女’神相亲相爱。 他没能快活多久,得知‘女’儿根本无法接近敌人,坦丁帝国的皇帝亚修拉又开始动歪脑筋,命令自己安‘插’的内应,国王辛比奥四世的宠妃薇莉尔在他的枕边吹风,鼓动对次子的惧意。席恩被单独叫进宫。受邀品尝据说出产自南国地葡萄酒珍酿。 “我不喝酒,父王。”黑发皇子不带感情地瞥了一眼鲜红似血的液体,“——尤其是毒酒。” 当国王发出怪声滚倒在地,‘女’主人镇定地呼唤埋伏在房里的刺客,这批人的下场不用赘述。 看着吓昏过去的辛比奥,席恩心想:终于可以完成契约了。 真正的列文临死时的愿望是请他用最残忍地手段杀死父兄,颠覆这个国家。席恩能够理解他的恨意。长皇子威姆失势后,就顺道在那个双‘性’恋身上试验了所有地诅咒。辛比奥也如法炮制好了。至于西琉斯,并没有威胁到他的生存,反而是他的新家园,当然不能毁。不过,照目前的趋势发展下去,一旦他离开,这个小国家恐怕会立刻被强邻的铁蹄踏平。 简单的仪式上。六皇子亚尼.塞西特.奥斯卡继位,他的兄长亲自将过于华丽地王冠戴在他小小的头颅上。 蔚蓝的天空绽开无数礼‘花’,神殿清朗的钟声在白鸽的翼下回‘荡’。 王妃终于肯定非己出的儿子对王位毫无兴趣,松了口长气,暗暗决定和这位强力臂助搞好关系。年幼的新王以崇敬孺慕的目光仰望身旁地辅佐者。纯白的袍子流金缀边,高耸的领口用银线绣制王室徽章,‘精’细繁复的‘花’饰在衣摆翻飞间若隐若现,乌亮如瀑的长发倾泄而下。垂至小‘腿’,腰间装饰宝石的结绳系着象牙法杖,明媚地阳光照在他极端秀雅的俊容上,更衬得一身洁白的华贵耀眼‘逼’人,宛如降临的神祗,压倒全场的风采出众。 到场的宾客并不多。本来不合西琉斯豪奢的国风,但席恩淡淡一句“从简”,礼仪部的官员便诚惶诚恐地照办。他们绞尽脑汁的成果还是让他无言了片刻,尽显细节的布置依旧投‘射’出纸醉金‘迷’地浮华靡影,看来这国家地风气是搞不好了。 “亚尼,坐好。”看到幼弟不安分地在王座上动来动去,席恩轻声呵斥。这小鬼倒是和依路珂一个‘性’子,难怪两人投契。 “是~~~”八岁的国王‘挺’直腰杆,接受大臣地叩拜。 由于弟弟还不具备独自处理政务的能力,席恩只得自己也从头学起。再手把手教他。宰相罗杰和其他臣子根本看不住他。小鬼只有在他面前才会乖乖听话。 对于亚尼而言,同父异母的兄长是个神秘而无所不能的人。冷漠得像高原的忍冬草,却是唯一会斥责他、纠正他的人。不同于母亲温柔的拥抱,那是种父‘性’的感觉,已故的生父和长兄从未带给他的感觉,令他着‘迷’。 同样不明白幼儿心理的魔王陛下只是惋惜他的时间又减少了…… 正妻的空位还剩下一个,国内国外的名媛淑‘女’抢破了头挤。席恩无意再自找麻烦,家里两只已经够他受的,但是北方强国普莱玛斯的联姻意向他无法拒绝。新皇‘蒙’特雷一世是个‘精’明强干的人,以雷霆手腕扫‘荡’反对势力,虽然席恩暗中支援,看样子也撑不了多久。这算是个默契的和解,毕竟西琉斯连别国‘混’‘乱’的时候乘虚而入的兵力也没有,倚仗索非亚要塞守住自身就是极限了。接下来‘蒙’特雷会致力于弥补内‘乱’损失,所以把唯一的妹妹雅娜尔嫁给值得尊敬的对手。 “我打听过了,她是位聪明又可爱的小姐,您一定会喜欢的!”哈玛盖斯开心地把泡好的茶放在桌上,满怀美好的憧憬。席恩冷淡地抬眼,徐徐举起双手:“我两只手都戴满了,下一枚戒指要戴在哪儿?” 古代龙干咳:“听说是串成项链挂在脖子上。”魔王冷哼,低下头看法术书。 这次他不再阻止下面铺张,预计有一个半月的清闲日子可享。到此为止,他绝对绝对不再娶任何一个‘女’人! 另一座大陆上,听闻敌人连娶三个老婆的昭霆等人正在大骂禽兽‘色’狼。 晚霞将整个天穹染成红彤彤的颜‘色’,盖满天空的云朵像水流般缓缓流动,在遥远的北方勾勒出山脉宏伟地轮廓。席恩走进庭园。照料他的‘药’草田。 星之草和月光‘花’都是在晚间浇水最好,还有它们喜欢的自然粒子。湿泥土的气味飘了上来,是他熟悉而沉醉的味道。 星星点点的光粒从白皙优雅的指尖泉涌而出,蹦跳着形成一条条眩目地光带,落在芳香的‘花’‘床’上。其中地能量充沛强大得足以唤醒沉睡的巨龙,释放时却又控制得‘精’确而悄无声息。 杨阳被俘虏期间曾想:若有人毁了这片田地,魔王陛下大概会一怒灭人类吧。 所有的‘花’都吸收了粒子后。魔法神拍拍黑袍的下摆,站起身。对上一张流口水的美‘女’脸庞。 “看起来好好吃。”她说。 “……你是器灵?”席恩不无惊异,他早就察觉这个生灵,他身边常有这类自然灵,她的气息也微弱得和一个风‘精’差不多,却不料——他伸出手,轻柔地抚‘摸’她虚幻的轮廓,从中感受实体地形状、大小、制作工艺和用途。银亮的眸子因愉悦而眯起,薄‘唇’吐出真诚的赞语,“你真完美。” “嗯哼。”金发美人当仁不让地点头,没有躲开他的手,像只小猫般,懒洋洋地享受主人的触‘摸’,嗓音甜蜜而娇柔,“我叫修蒂玛。原形是[沙罗沙的郁金香盏]。” “成为我的!”法师懊恼忘了这么件宝贝流落在王室,不过现在也不迟。美丽的器灵笑了,猫儿似地眼闪过一缕狡黠,“只要你能解放我。” “呵,这有什么难的。” “你很强。”修蒂玛亲‘吻’他的手指,吸‘吮’赖以为生的自然粒子。双目一亮,猛地扑进他怀里,半透明的窈窕身躯震撼地战栗,“老天!你竟然能藏得这么好!我以为你只是个巫师……梅塞亚之子,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是梅塞亚的儿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魔王一手抬起她地下巴,另一只手扣住她的纤腰,“我的名字是席恩.奥古诺希塔,这是我和他的契约,不用为他的死难过——成为我的所有物,我会解放你。给你香甜的魔力。实现你那些可爱的小愿望。” 修蒂玛的眼神变得亮晶晶,皓臂也缠上他的颈项。汲取更多纯粹地自然力:“比如带我一起旅行,让我听很多好听地故事?送我一串风铃草,上面洒满了香喷喷的粒子?” “没问题,宝贝。”席恩‘吻’上她雪白光洁地前额,烙下自己的印记。 “……”从头看到尾的哈玛盖斯抹抹汗,踏着僵硬的脚步转回客厅。他已经对第三位夫人和养父幸福生活的未来不抱希望,瞧一个非男非‘女’的器灵就把他‘迷’得神魂颠倒! ****** 器灵和元素‘精’灵、植物的‘精’魄一样,是经由漫长的时光和修炼凝聚而成的意识体,最接近神明的生物,比任何众生都更适合接受神力,进而升华成高次元的存在。其中器灵最得来不易,最可遇而不可求,也难怪席恩那么兴奋。 但修蒂玛因为被祭师封印,又长久没进食,极为虚弱。从神殿取回这件秘魔岛的传承宝物后,席恩就开始用自己的鲜血喂养她。 这也是器灵被认为是邪恶生物的原因,它们对食物很不挑,又缺乏善恶观念。不像元素‘精’灵只吸收自己的本源力量,树‘精’只接受阳光雨‘露’,它们甚至会觊觎主人的生命与血。修蒂玛就非常喜欢处‘女’的鲜血,不过她尝过最甜美的食物都无法与新主人相比。 强大,纯粹,甘冽,只是一滴,就换来她死心塌地的追随。 真是太幸运了!身穿黑‘色’晚礼服,肤‘色’苍白的俊美男子靠着黑天鹅绒长袍下的清瘦‘胸’膛,嗅来嗅去寻找下口的地方,最后,他火热的视线定在法师弧线优美的修长颈项上,熟练地挑开立领,张口‘欲’咬—— “不许咬脖子,修蒂玛。”平淡的男低音制止了他的放肆。 “可是——”黑发血族抬起头,一脸委屈无辜,“我不想在你那纤细的手腕和那么漂亮的手指上留下伤痕,是脖子就不要紧,可以用领子遮住。” “这里不行。”席恩淡淡重申,眼底翻滚着黑‘潮’,“我也不会留下伤口。” “是吗?可是这个部位似乎特别好吃。”修蒂玛死心不熄。一声清亮的大叫从他身后传来:“‘混’蛋!离开主人!” 哈玛盖斯生气地冲进书房,重重放下夜宵,身体力行地拉开贪吃的器灵。席恩对养子的反应不解:“怎么了,哈玛盖斯?”这孩子平常对谁都有礼和气,为何唯独对修蒂玛粗暴排斥? “您您……”哈玛盖斯不知该怎么说他,先是用心脏‘交’换一把烂锁,再是用自己的血液浇灌一件容器——他实在太沉‘迷’于魔道了! 修蒂玛笑得像偷腥的猫:“哟,小龙吃醋了。”哈玛盖斯怒视他:“闭嘴!主人不爱惜自己,但我决不允许你伤害他!你要血,我给你!” “等等,哈玛盖斯。”席恩更困‘惑’了,“我很爱惜自己,这点血算不了什么。因为是前期,修蒂玛才需要比较多的血量,等他调养好,就只要百年喂一次。”哈玛盖斯气苦地道:“您爱惜自己就不会让一头怪物挖您的心脏!”修蒂玛惊讶地吹了声口哨。 “那是界元之锁有这个价值。哈玛盖斯,我从来没自厌过,哪怕我原来的身体既残破又丑陋,这些是为了得到更有价值的东西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就像那些没脑袋的战士不会因为怕被剑割伤就不用剑一样,和爱不爱惜自己是两码子事。”席恩耐心地解释。 哈玛盖斯还是不赞成这样的逻辑,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长长叹了口气。以为他明白了,席恩飞快地用裁纸刀在食指上划了一下,朝修蒂玛弹出一颗灿若金阳的血珠,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不觉绽开笑容:“哈玛盖斯,你要不要也喝一点我的血?” “不要!”小龙‘激’烈拒绝,气得涨红脸。席恩有点受伤,他是想有了血的维系,自己和养子就是真正的亲人了。 “也罢,血缘是不牢靠的东西。”提起笔,他无意识地摆出拒绝的姿态。哈玛盖斯恍然大悟,想澄清又不敢打扰,只好揪着那个吃饱喝足的罪魁祸首愤愤离去。 ……第二章三方天平与未知的砝码(节五)--文字更新最快……@!! 第二章 三方天平与未知的砝码(全) 古老馨香的书页被轻轻翻过,犹如时间之流中缓缓掠过的道道微‘波’;幽暗的烛光微弱地跳跃,为四周增添了几分黑暗静谧。 踩着轻捷的脚步,少年无声地走进室内,轻轻将手里银制的盘子放在预留的空位上。黑褐‘色’的柔软发丝下,一双浅蓝如水晶的眼眸安静地凝视专注工作的人。 书桌后的青年宛如夜的‘精’灵,被月光洒满了优雅的光泽,带着一种近似寂寞的气息被透明的夜‘色’拥抱在怀里。 右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新的戒指,‘精’雕细刻的银环上镶嵌着剔透的蓝宝石,在古老的羊皮纸卷和白皙纤长的手指上闪烁着自己的高雅;另一只握着鹅‘毛’笔的手也戴着象征婚约的银戒,漆黑的珍珠如同被星光囚禁的黑夜。再过不久,会有第三个‘女’人把代表自己的证物挂在他的‘胸’口…… 收起莫名的怅然,哈玛盖斯默默掏出针线,一一摆上桌。察觉他的动静,席恩停下笔,朝他投以询问的一瞥。 “您的袖扣掉了。” 垂了下眼,席恩什么也没说,稍稍移动右手,左手继续书写。哈玛盖斯也保持高度的专心,熟练而细致地做着自己的活,一针一针,将亲手制作的新扣子缝到他的袖管上。 一时间,房里只有沙沙的写字声和细不可闻的摩挲声,伴随着烛火偶尔的爆裂。 黑天鹅绒布料带来舒适地手感。和记忆里一样温暖,小龙的眼神渐渐变得悠远。 缝补、裁衣、煮饭、打扫……举凡生活技能,都是他的养父教的。席恩并没有因为有魔仆就纵容他,至于原因,只有一句—— [你必须自己养活自己。] 心突然疼得无法呼吸,哈玛盖斯勉强咽下哽塞,眼眶却泛起湿意。听出他气息有异。席恩抬起头,惊见养子哭泣的神情:“怎么了?” “没…没有。”哈玛盖斯摇头。举臂擦拭——养父最讨厌他哭了。 青‘春’期的感伤吗?席恩只能这么认为,伸手抚‘摸’养子的浏海。接触地瞬间,他感到一阵像是心碎的震颤,晶莹地泪水从那张‘精’致的面容滚落。 这一刻,奇怪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来,像有无数小针在戳刺,非常不舒服。 他明明没有心了不是吗? 冰泪石似的瞳浮起深深的‘迷’惘。迟疑着收回手:“哈玛盖斯,你也长大了。” “……” “我不会说什么话,也自认不是个好父亲。”魔王的声音很轻,似乎想展示温柔,但是他枯涸的情感之井只渗出麻木地平静,一如那无温的微笑,“我只教你一个道理——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走自己的路。” “……!”凄楚的哽咽终于忍不住逸出失血的‘唇’瓣,更多的泪流下手背,随着‘激’烈的摇头化为断了线的珍珠。席恩手足无措地僵坐,半晌,才想到掏出口袋里地餐巾。 “您现在还会吐血?”哈玛盖斯咬牙切齿。 “呃…习惯而已。” “主人是傻蛋,大傻蛋。”没有用餐巾。古代龙的化身低下头,比窗外的夜‘色’更沉郁的低语从垂落的发下流淌而出,“我也是傻蛋,所以我不会听的。” “?”席恩着实被他搞懵了,心道:算了,等他尝到教训自然会明白。 把餐巾整整齐齐地叠好还给对方,哈玛盖斯缝上最后两针,拉了拉测试牢固度。席恩呆呆看着他哭得‘乱’七八糟地小脸,刚才的心痛再次浮现,嗫嚅着不知所措。 “好了。”哈玛盖斯‘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席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颗钉得漂漂亮亮的黑水晶扣。刻着金‘色’的幸运草‘花’纹,周围是雪‘花’缀饰。‘精’美绝伦,足见雕刻者的用心。 “你还做魔法物品?”看出端倪,席恩微讶。哈玛盖斯开心地道:“这是当地的幸运物哦,带着它,主人一定会幸福的。” 孩子气。魔王浅浅一笑,却在无意识的轻拂间,施了个小法术,确保这小小地心意再遗失地话,会回到他的掌心。 随手拨了拨总是滑到前面地鬓发,席恩端起茶杯,清澈的金黄‘色’液体冒出微橘味的清香,小口抿着,桔茶甘苦微涩的香味溢满‘唇’齿,从喉咙滋润到心里。 没有漏看他的小动作,哈玛盖斯拿出随身携带的象牙梳,咬着发带,轻拢他的发细心梳理。如丝绢般清凉顺滑的触感,一不留神,就会从指间滑落。他不厌其烦地掬起每一道清泉似的发丝,在手心捧成一束。 “哈玛盖斯。” “嗯?”因为咬着发带,小龙的发音有些模糊。魔王喝着银杯里的香茶,依旧没有表情地道:“很久以前,我带你去过矮人的千柱之厅,侏儒的地下城,蓝钻石龙的宝石馆,暗‘精’灵的秘林,妖‘精’的翡翠铃兰宫,翼人的天空之岛,水族的奇迹海……不知你还记得吗?你那时侯才刚出生,大概忘了。” “不,我记得,我都记得。”哈玛盖斯笑了,温柔地扎起他长长的黑发,眼底‘荡’漾着温馨的回忆,“我还记得那个神经质的龙,他的颜‘色’是好美好美的银青‘色’;妖‘精’的宫殿好小,我因为咬断一朵‘花’被她们的‘女’王骂,她身上的味道是很好闻的丁香味;侏儒的城市好像都是蒸汽,还有很吵很吵的噪音;暗‘精’灵的森林就安静多了,他们亮起刀子比主人地匕首还快。那个叫银月的‘女’‘精’灵后来送了您一根月牙项链;天空之岛我们好像是偷溜进去的,您盗了图书馆,没想到那个像馆长的大叔竟然是族长;奇迹海最美了,蓝‘色’的‘波’涛里闪闪发亮全是银砂,您在遗迹里读一块石碑;还有千柱之厅……噗,那个大胡子矮人跟您挑战,结果斧头咻地飞出去。他跳脚的样子好有趣。” “哼,他是阿加斯的朋友。我把他朋友地头盔带给他,他还冲我大吼大叫,看不起魔法。” “阿加斯?” “路上认识的矮人铁匠,十八岁时地事了。降魔战争结束后,我去战场晃了一圈,顺道帮他收尸。”席恩轻描淡写地道。哈玛盖斯却舌根泛苦,明白能被养父如此回报的。必然是他人生里微弱的光。 “总之——”魔王的语气渐渐透出冷酷,“你既然记得这些,想必也没忘记[双生之叶]吧?” “双生之叶!?”小龙吃了一惊,不禁松开手,“您是说……世界树下面的那棵树芽?” “是的,我在海底石碑上解读了有关双生之叶的记载。始源之海是万物地和终点,存在之树尤格拉西尔支撑起这片宇宙,原先母神黎姬的灵魂神殿就坐落在上面。她临死前的眼泪和心愿凝成了双生之叶。希望她的孩子们——协调神贺加斯和‘混’‘乱’神兰修斯永远不再争斗,就牢牢扎根在世界树下,神代的遗址上,也算是个警世吧。可惜贺加斯那傻蛋只顾着关押弟弟,把母亲的心意连同毁灭的都市一并沉入地底,真是暴殄天物啊。” “您…您想干什么?”哈玛盖斯越听越心惊胆战。席恩绽开明朗如朝阳的笑容:“我要污染它。”不意外地叹气。哈玛盖斯弱弱地劝道:“别这样,那是人家妈妈地心意。” “不是了。” “啊?” “在沉入地底的一刻,那滴眼泪吸收了死者的怨念,之后也默默守护这个世界,分担世界树的重任,可是魔族的滥杀超出了它们的负荷,尤其是‘精’灵地灭绝与降魔战争。那么漫长的时光,太多的负面感情也取代了母神的意志——你忘了吗,我们看到它时,它是什么颜‘色’?” 哈玛盖斯心一颤。清晰地想起两片伤痕累累。接近凋零的枯叶,红得刺眼。像一滴朱红的泪水。 席恩喝了口茶润嗓,淡淡地道:“那时侯它已经开始污染世界树了,我把它挖出来,听到一个哭声——那想必就是母神最后的哀鸣了。呵,她被视如己出的大儿子埋葬,累死累活那么多年,还一声不吭地嗝毙了,只有我一个魔王为她送终,太讽刺了。”哈玛盖斯听得心情沉重,脑海里再度浮起画面:被蜜‘色’的双手捧起的血红树苗慢慢变黑,从叶尖到根部染上深沉地黑‘色’,那是个悲哀而绝望地仪式,代表母神最后一片灵魂碎片的消亡。 “那,她有说了什么吗?” “……没有。”席恩淡定地否认,冰银地瞳冷冷注视杯中的金‘色’茶水。 [救救他们!]凄厉的哭喊在灵魂深处回响,虚弱,疲惫,就像一个行将就朽的老人——这就是他在神之泉看到,全身笼罩着柔和光芒的‘女’神? 优美的薄‘唇’弯起尖刻的弧度,席恩将茶一饮而尽——很抱歉他不是她期待的救世主。 哈玛盖斯没有看见这个笑容,帮他注满:“主人,既然母神的意识已经消亡了,双生之叶也早就被污染,您为什么还说要污染它?” “当然是把它变得更有价值。”魔王优雅地切割蛋糕,大提琴般舒缓的低沉嗓音带着抑扬顿挫的节奏和轻微的古语腔调,“那样杂‘乱’的执念是没有用的,顶多把艾斯嘉变成第二个负位面,人人变得像低等恶魔一样情绪化。” 这已经很可怕了吧!哈玛盖斯暗暗抹汗,庆幸这么恐怖的武器是被他养父这种懂行又自制的人挖到,不然……看透他的心思,席恩白了他一眼:“我对欣赏一场大型的愚蠢角斗没有兴趣,我要创造一个邪神。”哈玛盖斯张大嘴。呆了好半晌:“邪…邪神?” “对。虽然黎姬地意志已经不存在了,但那毕竟是她的‘精’魄残留,是大好的温‘床’。加上那么多怨魂、负面感情、游离意识体、用来调节的元素力,生成一个神绰绰有余了。黎姬是元素主神,能够命令元素之王,从纯粹元素界调用力量,‘她’也将拥有这个权能。不过在此之前。你得用你的冰之力给她降降温,我可不想再养一个依路珂。” “我?”哈玛盖斯愕然指着自己。席恩颔首:“具体怎么做。到时我会教你的,也由你来取名好了。”他有自知之明。 “好…好的。”听起来还不算太骇人听闻,哈玛盖斯松了一大口气,浓浓地失落又漫了上来,“主人,您不想再旅行吗?”席恩嚼完嘴里的橙子蛋糕,再喝了一口茶。才道:“你想故地重游?”小龙用力点头,用期盼地眼神瞅着他——这是对付有宠物癖的养父所向无敌的秘诀,尽管他不想当宠物。 “很多地方都没有主人了。”魔王不觉放软态度,在瞧见养子原本炯亮的双眼骤然黯淡,犹豫地许诺,“等我的事办完,如果还有心情,就和你一起旅行。” “一言为定!”哈玛盖斯欢呼着抱住他。 ****** 细碎的雪‘花’从灰蓝的夜空飘落。刺骨地冷风徘徊在无人的街道上,米亚古要塞正沉浸在黑暗带来的宁静里,一道纤细的黑影无视恶劣的天气,步履急切地穿梭在深夜的小巷内。 停在一栋有着小巧庭院的朴素建筑前,她拉紧缀有流苏的‘毛’织披肩,在冻僵地手上颤抖地呵气。似乎想汲取暖意,然后——毅然敲‘门’。 静夜里这不大的声响却像雷鸣般震耳,不一会儿,里面就传出匆忙的脚步声,‘门’打开,温暖的灯光照亮了她,一个黑褐‘色’头发的高大青年出现在玄关。 “莉、莉莉安娜小姐!?”军务长雷瑟克.尤耶睁大眼,难以置信地瞪视雪夜里单薄无助的银发‘女’郎,“你…您怎么……” “我可以进去吗?”用近乎哭泣地语调低声说着,莉莉安娜垂下眼。融化的冰晶从纤长的睫‘毛’沁出。宛如透明的泪水。雷瑟克心神一震,猛地将‘门’开大:“当然!快进来!” “谁啊?”正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男主人探出头。看见客人时差点喷出口中的咖啡,连连咳嗽。‘女’主人丢下洗到一半的碗从厨房冲出来,两手在围裙上胡‘乱’擦拭,神情也万分惊诧:“老天,莉亚!你这是…快快,坐到这边,暖暖身子!老公,你也别闲着,把炉火添旺,你这杯咖啡给她。” “好好。”克尔文义不容辞地照办。雷瑟克也恢复镇定,扶心上人坐下,对手忙脚‘乱’的父亲道:“我来,您坐。” “不用麻烦了。”虽然客厅里十分暖和,莉莉安娜还是不胜寒意地抱紧自己,声音是即将破碎般的稳定,“我有事情想和雷瑟克单独谈,可以吗?” “呃!?”天降‘艳’福的青年呆住,几乎不相信自己地耳朵。克尔文一愣后,咧开笑脸。珀西扇了他一巴掌,她已经看出客人想谈地并不是风‘花’雪月的事。 充满男‘性’风格,方正简洁地卧室内,莉莉安娜坐在宽大得足以将她整个人包起的扶手椅上,这才感到一丝切实的温暖,吐出一声‘抽’泣似的叹息。 “发生了什么事吗?”雷瑟克把一杯热牛‘奶’递给她,见她手抖得握不住,宽厚的大掌包住她的,俊朗的脸上泛起红晕,“您慢慢说,不要急。” “雷瑟克……”莉莉安娜苍白的清秀容颜也有了些血‘色’,压过从骨子里透出的惊惧彷徨,“你…你不要笑我。”雷瑟克耐心一笑:“我不会笑您的。”他暗地里松了口气,看样子不是孪生感应的噩耗之类,大概是对方自己做噩梦吓着了。 “我好像要消失了。” “啊!?”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个答案还是超出雷瑟克的理解范围。莉莉安娜双手掩面,歇斯底里地大喊:“没错!要消失了!就是这种感觉!每天晚上我都做着醒来就记不得的梦,还都是哭醒的!平时也常常莫名其妙地流眼泪,心好痛好痛,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等、等等。”雷瑟克不得已打断,按住她颤动的双肩,一头雾水地试图分析,“您说您快要消失了?常常心痛流眼泪?”莉莉安娜啜泣着点头。 “是不是您病还没好,又胡思‘乱’想,才会出现这种症状?还有法力透支的后遗症……” “不是!”莉莉安娜怒吼,紫眸因濡湿而晶灿闪亮,前所未有的鲜烈野‘艳’,令雷瑟克心一凛,隐约感觉异样,“我没病!我检查过!我还请神官长和祭司们帮我看,都说没异常!” “那,会不会是您中了法术、诅咒一类的,在离开首都时?”雷瑟克琢磨到一条线索。莉莉安娜一怔:“我…我没想到。”沉‘吟’片刻,青年‘抽’回手:“您别担心,我现在就去通知大家。” “不——”银发少‘女’反‘射’‘性’地抓住他的手臂,随即脸一红,羞赧地别开眼,“这么晚了,别打扰大家,一个晚上我还撑得住。只是,别赶我回去,好么?” “好…好的。”雷瑟克只有比她更尴尬窘迫,他又不是铁人,和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共处一室,还靠得这么近,生理上总有少许反应,“您慢坐,我我去洗个澡,再叫母亲安排一间客房。” “……嗯。”再大胆,单身跑来男方家也到极点了,莉莉安娜咬着披肩的流苏,安心又害羞地目送他狼狈逃出房间。 ****** 深蓝‘色’的锦缎上,一只散发着淡淡白光的水晶球映出这一幕,魔王沉思。 莉耐不住了吗? 这么说帕尔……信手一挥,光滑的球体内部泛出白雾,当雾气消散,模糊的景象逐渐成型:泥泞的水塘里,一个人影仆卧,仿佛月光结晶的银发凌‘乱’地披散,搀杂着几许刺目的金‘色’。 随着主人的动摇,影像也微微歪斜。 已经到极限了?抚‘摸’冰冷的球面,席恩神思不属地看向远方。血‘色’额冠下,银眸是萧煞的森寒。 肖恩,你会怎么做? ……第二章三方天平与未知的砝码(全)--文字更新最快……@!! 第三章 死亡号角(节一) “绿‘色’绒毯上最闪亮的珍珠。”——这是人们形容首都里那的一句话。 丰饶的中部平原孕育了万千民众,两条纵贯大陆的宽阔商道托起如今东帝国的政治中心,西南走向的比罗克河支流卢那河灌溉着两岸的百姓,一切都是如诗如画的景致。 美中不足的是,俗称西联盟的两支军队至今还在负隅顽抗,对已初具规模的和平国度造成不可原谅的损害。佣兵王的强盗军在南部一带‘骚’扰作‘乱’,与羽族将军的守军僵持不下;某冷血城主‘弄’出的水害也影响了境内,不止形成相当可观的涝灾,大批来自西境的难民也陆续涌入。 罗兰没有拒绝这些人,尽管探子有可能‘混’在当中,这对瓦解西境当地的民心,打击士兵的积极‘性’很有帮助——死于洪水的,也有不少是他们的眷属。另外,他乘西城后方军力空虚,放死亡佣兵团大肆破坏,授意北城和南城的军队紧跟其后。只要这个补给基地完蛋了,中西两城再撑也撑不了多久。 不过,他并没有掉以轻心。野兽被‘逼’急了都会反扑,何况那个狠得和豺狼没两样的小子,两次教训足够他提高警惕危机意识全开,拜托义兄义姐张开局部结界日夜轮流监视。省得那边直接派暗黑神血龙王魔界宰相等悍足出马,这边措手不及。 事实证明他并非杞人忧天,才歼灭了亡灵大军。诺因就组织起一支魔像兵团,亲率大军向东推进,直指里那。有情报那些重要人物都在队伍里。 “魔像在魔核光炮面前根本不堪一击,新研发的火油石弹也足以将它们砸成粉末,那些大多是泥魔像。需要注意地是少数钢魔像和几个银巨人,城‘门’可禁不起这玩意儿冲撞。” “简直是一群娃娃兵,诺因城主以为凭这些玩偶就能把我们踩在脚下了?魔导光炮还在那儿呢。一炮就能送他们去见冥王了。” “不,别小瞧他们。翼人部队回报有奇怪的攻城器械藏在辎重车队里,不过都拆成零件,看不出用途——矮人工匠的能耐不可小觑。” “早知如此,当初宰光那票矮子得了!照我说,我们直接冲出去杀他**的,谅那些笨重的家伙连回防也来不及!” “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惜敌军速度太快了。中部大道附近也被那个疯子‘弄’得坑坑洼洼,骑兵伸展不开。” 会议室里,军官们七嘴八舌、商量对策,上首的人却始终一言不发。大神官第一个看出他罕见的在走神,轻唤道:“大人。” “……啊。”东城城主如梦初醒,镇定地迎视满座注目,经过短暂地思索得出结论,“尽一切力量防守。只要拖住敌人的主力,马尔亚姆地队伍就能乘隙拿下五座农业都市和魔像工坊,断绝他们的后路。” 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主君接下来的话更令他们松了口气:“魔法师公会答应会全力协助我们,也有了对付魔像的方法。” “大人,陷阱方面。因为时间关系不够到位。”魔导团团长艾‘露’贝尔告罪。 “嗯?不要紧,西面有布就行了,里那三面人来人往,也难怪。你要注意保护魔核光炮和魔导光炮,它们应该是敌人的重点攻击对象,又有空中视力。利文队长,你们负责找出敌人的秘密武器,第一时间设法毁掉。”罗兰的思路渐渐贯通,两名异族齐声应是。 又讨论了一些细节,军官们鱼贯而出。各奔岗位。担任书记地冰宿一边整理文件一边问:“你在担心你师父?” “是的。”罗兰苦笑。他清楚以自己的立场没有一味担忧的空闲,有太多事等着他去做。也是他必须肩负的责任。可是这些天他一直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未知的事态在悄悄酝酿。 普路托已经成为席恩的部下,以他的力量制作地神器[止息之戒]还能不能发挥作用就难说了,虽然还有暮的提升潜能血链,以及帕西斯自己做的几件道具,也难以放心。而且席恩的目的若是打击肖恩的话,让帕西斯被协调神吞噬可谓最好地手段。另外,从魔王的潜伏,一鸣惊人的行动模式看,恐怕会有什么大动作,可惜众神没发现异常——这倒不奇怪,他们向来靠不住。 艾德娜劝慰:“费尔南迪先生那么强,一定不会有事的。”巴哈姆斯淡淡地道:“那个男人没死,我感应到我的血的能量‘波’动。” “暮!你为什么……”罗兰动怒,质问却在半途烟消云散,因为他是骗义父自己要用,转手送给师父,当下心虚地低下头,“对不起。” 黑龙王生气地别开眼,他一直不赞成义子如此信任厚待曾经差点害死的人。小金龙往嘴里塞第十六块糕点,含糊道:“那个人类是很坏,老是给我喝好苦的‘药’。”独角兽同仇敌忾地点头。 “那是为了调理你的身体,路克,尽量少吃点。”罗兰叹气,他快养不起这两头龙了。妖‘精’‘女’王扇动薄翼,用银铃般的嗓音道:“罗兰,你师父既是你地福星也是你地霉星,对你的霸业有害。他地命星也早已暗淡,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别再强留他。倒是你,最近有血光之灾。” “什么!!”法利恩大喊。罗兰没放在心上:“我不相信算命。” “这个瘴气团若死了也是造福人间。”艾德娜损道,“尤其对我们广大‘女’‘性’同胞而言。”罗兰耸耸肩,采取了一贯左耳进右耳出的态度。反而是法利恩瞪了情人一眼。 “既然能感应到光复王陛下。就可以找到他了。”冰宿提醒,清冷地声音将每个人的注意力拉回正题,“还有,罗兰,我认为诺因城主此次进攻是无谋之举,你觉得呢?” “他想和我决一死战。”罗兰冷冷一笑,被黑‘色’军礼服包裹的高挑肢体靠向椅背。天蓝的丝缎披风沿着优雅的体线流泻而下,“不过他可没本事让我付出像对拉克西丝那样的敬意。” 在敌方的阵营。也有一个认定主帅没大脑地人物。 “虽然已经迟了,我还是要说,你实在太蛮干了。” 帅帐里,身穿法师长袍的月一贯地轻柔细语,批评起来却从不留情面。披上戎装地诺因把手里的地图一丢,瞪目道:“迟了就别说!”月垂了下眼算是默认。 “退兵还来得及。”在扎姆卡特的认知里,战争依然和打架差不多。不想打了就闪。 “又不是儿戏!”诺因更恼火,他对眼下身不由己的情况也是很不快,时间拖得越久,己方就越不利。只有乘福斯王朝根基未稳时全力一击,才有一线希望,“你别‘摸’鱼,到时主要就靠你了。” “你不要总是把萨克算进你的思路,这是打仗。不是龙对龙的战斗。”月再也按捺不住,语气隐含怒意,“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他受到龙族盟约的制约,上次是因为和亡灵打,才能出手。这次也只能牵制巴哈姆斯。”诺因理直气壮地道:“有什么不可以?强大地帮手不就是拿来用的?要我说,他今晚就偷袭里那,一发禁咒把罗兰.福斯他们全炸飞了,多好!反正这又不算战争,是他个人的暴力行为。”扎姆卡特面无表情地嚼着豆沙包:“这叫耍无赖。” “闭嘴!” “很遗憾,我认为罗兰城主对你野蛮无脑的风格应该有防备了。”月的口气越来越差。见势不妙,杨阳出声劝解:“月,别这样,诺因是鲁莽了点,但他说的也没错啊。只要罗兰城主死了。他的部下自然会土崩瓦解。” 月瞥了她一眼,没有反驳。他明白友人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一心只想干掉仇人。如果扎姆卡特毁掉首都,也许她还会高兴——杀死她心上人的凶手多半就在里面,比起在战场上漫无目地找好多了。 “杨阳,你冷静点。”扎姆卡特皱眉,也发觉视如己出的少‘女’状态不对,“我是不懂人类的啥战术,但我至少知道你们搭房子不容易,搞出那样的局面,你们将来怎么收拾?”‘露’蒂丝踏前一步,愤慨地道:“对!诺因哥哥你太‘乱’来了!刚才会议上爱伦姐姐不是说过你,按照正攻法!”她在东境出生长大,对当地的百姓比较有感情。 “那就通过,别罗嗦了。”诺因挥手下逐客令。月也不再‘浪’费‘唇’舌,起身走出帐篷。扎姆卡特一如既往陪伴在他身侧,怀里抱着蒸笼。 晚秋的风干冷而萧瑟,夕阳已沉入远方地地平线,营地里东一堆西一堆燃着篝火,炊事兵正在准备晚餐,很少人意识到:这或许是他们人生的最后一顿饭。 月直直走向魔像兵所在的营区,即使不赞成出兵,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多努力一分,也是多一分胜算。 他不是不理解诺因的想法,但是比起抓住战机,考虑实际情况更重要。目前最急迫的是协调和西城的关系,稳固后方安定民心。他们的优势在于内线作战,就算这一仗打赢了,他们也没有足够的兵力扫‘荡’罗兰的余部。反而会因为巨大地损失沦为西城地附属,最后连发言权也丧失,导致矛盾‘激’化,自我毁灭。 “月,我们索‘性’绑架杨阳一走了之得了,跟那小子在一起太危险了。”看出情人心事重重,扎姆卡特说出很有个人风格的建议。月忍俊不禁:“没用地,她现在和诺因一条心。而且,你没发现吗?” “咦?” “她对诺因有好感。” “啥!!”血龙王大惊失‘色’,嘴里吃到一半的包子掉下来,“有没有搞错!太没有眼光了!喜欢那小子!?下场绝对和这个包子没两样啊!”他心痛地指着壮烈牺牲的豆沙包。 “她个人倒是不会死,这些士兵就倒霉了。”月有先见之明地设下隔音结界,似笑非笑地睨了情人一眼,“我看上你也很没眼光啊。”扎姆卡特怨念:“哼,我看上你……” “嗯?” “……很有眼光。”某妻奴临时改口,怒气冲天。来自古国的皇子满意地笑了,在模糊的夜‘色’里如睡莲绽放,一身雪白压过纷‘乱’背景的鲜明,黑亮的长发一丝不‘乱’地扎在颈后,一如深刻在血龙王灵魂里的记忆。 撕心裂肺的过去也跟着涌上:大火中,他亲眼目睹那袭白衣倒下,温热的躯体在他怀里化为飞灰,一点点也不剩,只有衣服,被他茫然抱紧,渐渐冷却的衣服…… 回过神时,他已经紧紧抱住那个失而复得的重要存在,全身剧烈发抖。 “月、月……”破碎的低喃一转为霸气的命令,“我警告你!这次绝对绝对不许再背地里搞什么时空旅行!把我像傻瓜一样‘蒙’在鼓里!不然我跟你翻脸!” “再来个一千五百年,你也老了吧。”知道情人是心伤发作了,月没有挣扎,任他搂得死紧,别扭地许诺。 “我还很年轻!” “比我老。” “按照龙族的算法,我才二十五岁,你应该二十七岁了!” “哟,难得会算术嘛。” 不巧撞见的士兵都不知该往哪儿看,旁若无人的情侣还在搂搂抱抱嘀嘀咕咕,也不怕有伤风化。 引开了情人的注意力,月暗暗松了口气,轻拍他还‘激’烈起伏的背部,青‘色’的瞳眸化开温柔的涟漪:“好了,萨克,我决不会再离开你,对你隐瞒任何事。”扎姆卡特这才稍稍放下心头的大石:“一言为定。” “人类的誓言都不可信。” “啊——请你愤世嫉俗也看看时候!”扎姆卡特一脸受不了地喊道。月振振有词:“就是因为爱你,才不糊‘弄’你啊。”扎姆卡特正泄气,突然双目一亮,红眸像真正的红宝石般灿灿发光:“你刚才说什么?刚才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不肯吐‘露’实话的祭司大步离去。开心得像挖到金矿的血龙王紧跟其后。 ……第三章死亡号角(节一)--文字更新最快……@!! 第三章 死亡号角(节二) 得知徒弟被洪水吞没的消息后,肖恩也寝食难安。 “不行,亚法,我要去找他!” 这天,棕发的军团长终于忍耐不住,冲进副官的办公室。桌后的人不意外地挥退书记,冷冷瞪视他:“我再叫你背军团长守则也没用吗?算了,要滚就滚。” “耶——”肖恩掉头就跑。亚法捏断一支笔:这个白痴,连反话也听不懂! “来人!给我把他拿下!” 迟了,头脑不够灵光行动却格外迅速的战神大人早早远走高飞,丢下地上一群可怜人团团转。 加持了鹰眼术,顺着下游仔细搜寻了两昼夜,一无所获,肖恩只得飞向图利亚城,想找情人和杨阳帮自己出个主意。 欧塞坐在水边的凉亭里,倚着栏杆,长长的水袖垂‘荡’。他的领养人发现这个眉清目秀的孩子特别适合这样古雅飘逸的衣服,热中于打扮他。‘侍’‘女’们也觉得盯着这孩子久了,会有种脸红心跳的感觉,情不自禁地围着他转。吉西安等谨慎派最初怀疑他是敌方派来的探子,但查出确有其人,搜身后也没发现可疑物品。诺因只当多养一条米虫,压根没来慰问过。杨阳爱怜歉疚之余,对他越发照顾。 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周围的‘侍’‘女’吓了一大跳:“来人……肖恩军团长!?” “是我是我。”肖恩急切地左顾右盼,“杨阳呢?在不在?” “满愿师小姐和殿下率军出发了。”‘侍’‘女’们早已被没常识的主君磨练得十分灵活机变。口齿清楚地汇报,“去收复王都。”肖恩脸‘色’大变:“他们去攻打罗兰?” “是地。” 二话不说,肖恩展开风翼就离地而去,始终没留心两道默默观察他的视线。 “下雪了……” 走出营帐,杨阳抬起头,伸手接住这自然的美丽结晶。雪‘花’在她的掌心融化,带来钻心的凉。她拉了拉温暖的羊绒披风。突然想到在这样的冰天雪地,还泡在水里地的帕西斯会是怎样地滋味? 又从那张相似的脸想起惨死的心上人。她眼神一冷,不再有丝毫的顾虑不忍。 就算沾上永远洗不净的鲜血,她也要手刃仇人!上次刺杀失败了,这次她就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打倒罗兰.福斯! 至于这些士兵,他们是保家卫国,与她的‘私’仇并不冲突,生死自然和她无关。 调整好心情。她正要去‘精’兵团探探昭霆和耶拉姆的情况,‘胸’前地水晶坠子浮起来,一个熟悉的清亮嗓音流入脑海。听完,杨阳对跟随的亲兵道:“一会儿肖恩会来,叫他们别攻击。” “是!” 数万大军不是小目标,从天空俯瞰一目了然,只是单个找起来就困难了。棕发青年正着急,一枚传令烟‘花’冉冉升起。他大喜过望,连忙飞过去。 “你跑来干什么!”月劈头就骂:真是一个比一个不像话。诺因倒是抱欢迎态度:“来得正好,发挥你专杀主帅的本事,送罗兰.福斯去陪金‘色’死神。万一帕西尔提斯那老变态冒出来,有你在也不怕他猖狂。亚法那边应该会做个假人,顶替你吓唬那帮亡灵骑士。” “罗兰是我的徒孙!”肖恩n遍重申。殷切地转向宿命的另一半,“我是来请你们帮我找帕尔!” 诺因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希莉丝斥道:“肖恩,你还在说什么梦话,索贝克死了最好。”肖恩大怒,猛然想到的可能更令他的心凉了半截:“别告诉我,你们偷偷派人去下游找他,想杀了他!”希莉丝和诺因默认。杨阳也吃了一惊,但是见气氛越来越糟,拦住暴怒地友人。劝道:“你冷静点。肖恩,诺因不会做这种事的。索贝克是他的父亲。” 哼。诺因冷笑,不置可否。看出他神情不对,肖恩更加心慌。吉西安出声道:“光复王陛下是协调神的附体,我们怎么杀得死他,俘虏他的价值也比一具尸体大。”肖恩这才放下提到嗓子眼的心,重拾来地目的:“杨阳,史列兰能不能感应到帕尔?” “对了!差点忘了!”诺因快一步抢过魔封剑,威‘逼’半身帮自己找人。肖恩气极,冲过去和他展开拉锯战。 “住手。”月看够了这场闹剧,头痛地‘揉’‘揉’额角,深感前途无亮,“诺因,你现在就专心想怎么赢得这场战争,用史列兰找只会刺‘激’帕西尔提斯体内的协调神,而你——”他指着同样继承了神圣器的后辈,“来都来了,就待在我身边护卫吧,我是魔像兵的指挥,敌人会重点对付我,萨克另有任务。”虽然不服气,诺因和肖恩还是屈服于他正确的安排。 小风‘波’平息后,这支打着讨逆旗号的大军继续赶赴首都,从距离上估测,最迟今晚就能兵临城下。 ****** 秋天的比罗克河本是明亮的金黄‘色’调,沿途大片大片的向日葵绚丽而灿烂,为这个城市一年中最重要地收获季节而喧嚣。然而在提前来临地严冬和统治者冷酷的战略手段双重打击下,这里繁荣不再,流离失所地幸存者们不得不踏上苦涩的避难之路,而舍不得离开家园的人们则愁苦地对着荒芜的田地,含着泪往外舀积水,绝望地试图在来年再种个好收成。 “妈妈,妈妈,他醒过来了!”一栋简陋的小茅屋里,响起儿童欢欣的叫声。 “别吵别吵。”主‘妇’紧张地抄起一把赶‘鸡’用地扫帚。严阵以待地瞪着‘床’上有动静的敌方军官,“叫你爸爸来,还不确定他是不是那个幽灵统帅呢。” “不会的啦。”把人救回来的次子信誓旦旦地保证,“光复王陛下是银头发,他是金头发。” “又长得这么美!”大‘女’儿脸蛋羞红,一霎不霎地凝视微微呻‘吟’的绝‘色’美青年。做母亲的也软了手,啧了一声:“长成这样。简直不是人!” 宛如初‘春’第一棵嫩芽的翠绿眸子缓缓睁开,金发神祗撑着‘床’坐起。随着他地动作,污损的军服变成了衬有金‘色’‘花’纹地圣洁白袍,周身也散发出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严神光。几个人类已经看呆了,统统傻在当地。 “这里是什么地方?”水晶般剔透华丽的嗓音从完美的双‘唇’流泻而出,再次造成冲击‘性’的效果。 “啊……啊……”主‘妇’张着嘴发出不成句的单音,手里的扫帚啪地落地。微一皱眉,贺加斯没有重复。下‘床’走出小得可怜地农舍。破败荒凉的景象映入眼帘,让他感到本能的不快,动念间,方圆百里的土地刹时变得青绿,向日葵‘花’田重新摇曳着醉人的‘波’涛。目睹如此不可思议的奇迹,僵立的人们纷纷跪倒在地,颤声道:“神…神哪……” 不屑理会这些凡夫俗子,协调神双目微垂。感应了一下孪生弟弟的所在,绝尘而去。 兰修斯,该离开这个肮脏地人世,回去我们的乐土了。 ****** 创世历1038年风之月22日,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只留下一个满额编制的卫戍军团,率领近卫军两万余人。‘精’兵团一万五千人,火鸟军团三万六千人,四千七百名魔像兵团以及雇佣军,总计八万大军挥兵首都里那,可谓倾巢而出。而东城进驻里那的兵力有七万出头,邻近两座农业都市各有一万兵马镇守,形成三角防御相互支援,减少物资消耗也确保补给线,还可以在这种情况下迅速支援,活用优势兵力。 另外。驻守北城南部要塞雷南郡的马尔亚姆将军已经出发进攻敌人的后方。而西城本土更是兵荒马‘乱’。人人都看得出西境军这次讨伐带有极大地侥幸心态,从诺因城主过去的战功和情报工作看。他并非不通军务的莽夫,也对这些动态了然于心,却还是选择了孤注一掷。诚然,如果能将金发征服者及其主力部队击溃,这个新生的福斯王朝就会像崩塌的沙堡般化为散沙,然后艾斯嘉大陆会陷入旷日持久的战‘乱’,各路军阀再次为王位归属你争我夺,目前联手的中西城主也将不可避免地对决——这是后世历史学家津津乐道的一种可能。 只是“可能”。 正义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无论计划得多美好,构筑的未来多辉煌,不能成功地话,一切都是枉然。大部分后世人评价联盟军地反抗行动是倒退意义的垂死挣扎,毕竟以当时地形势,无冕之王罗兰.福斯前期的布置和手段,他统一大陆是指日可待的事,也就不会有之后的恶魔入侵,奥古诺希塔帝国的建立。这场无功而返的战役真正备受瞩目的亮点,正是前圣贤者,后被当世称为魔皇的男子第一次正式登上历史舞台,那些在暗中左右了人类历史的强大生命和之前被当权者隐瞒的真相也一一浮出水面,引起了经久不衰的争议。 源头是魔族!这是支持者最多的看法,那批异界来客横跨两个年代的肆虐,一场遍及全世界的降魔战争使得三大陆人才凋零,造成魔法式微的根本可怕后果,有力量抗衡的种族不是灭绝就是元气大伤。当人类以为终于赶走了侵略者,结果还是在魔族后裔的统治下。而千年后魔界宰相的再次崛起,和其‘女’在中西联盟中不可忽视的贡献,又让人类重掌政权的希望化为泡影,在后世定下了千古罪人的骂名,永难翻案。 人类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被外族统治尚且无法心服,何况异类。 因此,虽然魔皇席恩.奥古诺希塔的侵略本质和黑之导师时期地维烈没有区别。单单因为他原本是人类,就得到了正面得多的评价。也是他中止了战争,将神类魔类这些异生物全部逐出。而开始被恐惧厌恶的魔域居民也在他的铁腕约束下慢慢融入大环境,正负位面变得可供通行,甚至是外层界域,魔法文明重现黄金时代的灿烂。只是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声名如何,任由某位国王把救世功劳挂到孪生弟弟头上。纪录下他全部的罪行还加油添醋大肆宣扬。直到后来法师协会为他们奉若唯一神地前辈平反,他的功绩才被客观地看待。但也由于其人不抹金粉不自我吹捧地大魔王作风。最终褒贬不一,难以定论。 那让我们把镜头拉回来。 总攻在次日清晨发动,之前中城的术士团在重武装步兵的保护下瓦解敌人布置的魔法陷阱,月代替兼任后勤部长的吉西安在阵前指挥。在塔楼督战的罗兰可认识这位堪称联军参谋长的重要人物,当即下令魔核光炮‘射’击,最好连同旁边地肖恩一同轰成渣——帕西斯不在,他可以放肆了。 攻击失败。代价是一座钢魔像和两名倒霉的士兵,月冷静地命令术士们后退,对主帅道:“敌方光炮的‘射’程超出我方估计,还有大约十米的距离只有靠人力填了。” “是什么陷阱?” “沼泽术。” “不行,我打算用银巨人冲击正‘门’,一会儿我会用远程武器压制,你们冒着生命危险也得给我填平了。”诺因断然驳回。 “明白了。”月克制对他盛气凌人口‘吻’的不爽,转向临时保镖。“等我暗号,尽量掩护我们。”肖恩郑重点头,握紧了天杖。不远处,杨阳正专注巡视城头,想找出仇人,根本没留意他们的对话。 负责威慑敌方空军的血龙王看到情人遇险而大骂脏话。和他互相牵制的黑龙王诚恳地道歉。 两方地投石车部队几乎同时投‘射’,清一‘色’是包裹着火油的石弹,在空中呼啸飞过,拖曳出刺鼻的黑烟。因为都有高空视力,第一次打击结果两败俱伤。但西境军第二轮发‘射’速度之快胜过东城军,又是上千枚浓烟滚滚的火球如流星坠下,准确地砸中城墙内的投石车和补给物资。接地撞击的刹那石壳破裂,曼延地火海吞噬了闪避不及的士兵,鲜红的火焰之‘花’成片绽开。 经过矮人族特别改良的高效投石车不仅更加牢固轻便,投掷速度也大大提高。不得已。东城方让魔核光炮加入了战局。把局面重新扳平。一时间赤‘色’的炎流与晶蓝的条光‘交’织闪烁,分外绚丽多姿。然而每一道光芒就是大量士兵的伤亡。 少数擅长风系魔法的法师在月的带领下飞快掠向城墙,施了解除术后再退回,期间有六名术士不幸丧生,令月惋惜得心痛不已。扫平了障碍,西境的步兵在号角声中开始冲锋。 高举盾牌,冒着箭雨石弹,数千名步兵朝三面突击,顿时杀声震天。烟尘飞扬间,血‘肉’横飞。西‘门’面对地压力最大,其他三面地投石车准头都不高,这是西境军唯一的制空权扎姆卡特不擅长方位计算地缘故,正面他还能马马虎虎应付过去。接到报告的罗兰判断西‘门’是敌人的重点攻击目标,向义父发了道心灵通讯。 虽然不愿,巴哈姆斯还是叹了口气,迅雷不及掩耳地冲向友人,白光一闪,两位龙王消失在空间裂缝里,冲击化为无形的巨*席卷了中城的阵营。 “什、什么!”诺因大吃一惊,立刻想通夙敌的盘算。果不其然,蓄势已久的空马骑士从云层间出现,手持双抢直扑投石车的阵地,加诸了动力的魔法长枪炸出一朵朵血‘花’。跟在后面的翼人‘射’手也展开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该死的!”诺因咒骂,己方最吃亏的就是没有强大的空军,“把他们统统打下来!” 不用他说,事前详细推演过的术士们默契地施展群体雷击,而只能使用风系魔法的月则揭开早就布置好地魔阵群。 收拾了三支龙骑士团后,罗兰就剥下他们的抗魔护甲给空马骑士们武装。大面积闪电的成效甚微。但是一条条升腾而起的风柱就不同了,这种程度的风势不会掀翻地上的投石车,却会在上方‘激’‘射’出空马忍受不了的挥发‘性’‘药’粉和无差别‘乱’‘射’地风刃。 羽族‘射’手装备脆弱,损伤惨重,中招的空马连同骑者一并摔成血‘肉’模糊地一团。然而经此打击,西境的远程武器接近全毁,里那有城防魔法阵保护。己方的法师难以突破,诺因只能下令魔像攻击。 一直纹丝不动的钢铁兵团终于动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三名银巨人,和由钢魔像推动的六座攻城塔。东城的法师早有准备,齐声咏唱咒文。他们一停火,步兵地冲刺就顺利了许多,城头很快堆起尸山血海。 黑压压的乌云遮蔽了晴朗的天空,一颗接一颗火陨石声势浩大地坠落,接连砸向那三座庞然大物。此刻银巨人已冲到城墙前面。震动传遍了整个墙面,身在箭塔的罗兰也感到地面晃了晃。巨大的轰鸣声中,秘银的坚固外壳迸裂,‘裸’‘露’出因高温而燃烧的内核,碎片纷飞,随着缓缓倒地的身躯‘激’起冲天地尘埃,分明被破坏了重要的脑部和机体功能,变成一堆熔解的废铁。 哦哦。不愧是公会的大佬们,控制就是‘精’确。罗兰叹为观止。另一个魔控力超烂的人气得咬牙切齿,暗骂夙敌为什么还不动用魔导光炮。 他真正的王牌就在于这件隐藏武器,德修普王朝地先祖考虑到这样城池易主的情况,在建造时秘密让工匠在石材中埋入了立体法阵,一旦从外部发动。会产生惊人的爆炸效果,如果再结合发‘射’的威力,就更不得了了。另外,他还鼓动拉克西丝和维烈乘罗兰无瑕他顾时潜入城内,前者救出在地牢的心上人后瓦解城防魔法阵;后者则用他的异能俘虏敌方首脑,当然最好是杀了他。 没办法,直接炸吧,他们里面‘乱’起来,那两个家伙也更好下手。诺因打定主意,他清楚战场上是打不赢了。眼前的劣势就是铁证。月的顾虑他也心里有数,不能再损失更多的兵力。反正强大的帮手就是拿来用地——这是他地座右铭。 感到发‘射’塔的异变,罗兰赶紧通知义兄姐照应。与此同时,杨阳指着上空,用变调地声音喊道:“那、那是……!” 更多的人看到了悬浮在半空,全身散发出圣洁白光的绝美青年,他瑰丽的金‘色’长发直垂过脚踝,嫩绿的双瞳毫无‘波’动地俯视底下的沙场,‘混’‘乱’无法自抑地传播开来,在一股无形而庞大的威势下,越来越多的武器从颤抖的手指掉落,充斥着杀意的大脑像被冷水浇醒,取而代之的是不明来由、动摇身心的恐惧。 神临!这是一瞬间浮现在敌我双方脑中的词。 “无‘药’可救的生物,又发明了这种肮脏的武器。” 悦耳如天籁的嗓音,却平板得如同无机质的机械声,只有看向魔导光炮的一瞥,透‘露’出内心的厌恶。贺加斯扬手,杨阳腰间的魔封剑自动消失,出现在那只修长完美的大手上。轻柔地安抚嗡嗡作响的剑身,高贵典雅如大理石雕刻的俊颜欣慰之余,浮起一抹不悦:“还把兰修斯带到这么污秽的地方。” 喂喂,协调神老大,你要干嘛?杨阳咽了口唾沫,心惊胆战。见气氛不对,月和肖恩火速赶来。诺因一贯天不怕地不怕地道:“你算哪根葱,在这里大言不惭,把史列兰还给我!” 对…对啊,您是哪位?士兵们在心里战战兢兢地问,一动也不敢动,压倒‘性’的寂静和上一刻呈现鲜明对比。 糟了,师父……罗兰已经看出那是协调神,握紧拳头,突然全身一麻,接着是失重感,耳边残留着惊惶的呼喊,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膝盖传来坚实的触感,此外鲜明的只有颈上冰凉的尖锐物:“别动。” “维烈!” “干得好!” 似曾相识的‘女’声和男声唤醒了他因为空间转移而昏沉地神智,眨眨眼。看清了脖子前面的匕首,和夙敌洋洋得意的面容。 “罗兰——”塔楼上,冰宿第一个发现消失的情人,失声大叫。下一秒,维烈只觉手一空,猎物再一次不知所踪,身后响起‘女’‘性’愤怒的指责:“维烈.赛普路斯。你违反约定!” 罗兰被火神伊夫利特半扶半抱着,其他神明站在他身侧。都怒容满面。雷神托尔叉腰道:“我们没有帮罗兰打你们,你倒好,竟敢用刀指着我们的弟弟!”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蹙眉道:“不是这个问题,他答应过我们不再‘插’手人界的历史,也约束其他魔族——赛普路斯,你又出尔反尔,先是做了西城地宰相。再是干涉人类之间的战争,你这样,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不会吧!大战?杨阳冷汗直冒,由衷后悔不该央求父亲。而不知情地人们更加一头雾水:你…你们又是哪条道上的? “秦蒂丝,这是怎么回事?”贺加斯的询问,投下第一颗炸弹。 生命‘女’神秦蒂丝!!!??? “是这样的,贺加斯大人。”秦蒂丝温柔的回复使更多人‘抽’气晕厥,“这个男人就是魔界宰相。当年的黑之导师。降魔战争结束后,他答应我们不会再影响艾斯嘉的进程,可是他违约了。而罗兰是我们地义弟。” “嗯。”贺加斯瞥了罗兰一眼,他生**美,对属下‘乱’结拜的行为便没什么反弹,目光转到维烈身上。欠缺情绪起伏的眼底多了些什么,“维烈.赛普路斯,当年你父亲基连.赛普路斯打破禁忌,直接导致艾斯罗威亚的毁灭,如今你又跑到艾斯嘉撒野,还真是受不够教训。” “你……”想起失去的故乡,维烈涌出满腔愤恨,却发觉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都带着敌意,不禁在这股压力下气馁。 协调神贺加斯,是魔导国千年来敬奉的至高神。 因此。得知主君和众神沾亲带故的东城士兵眼中都多了一份崇敬;而中城地士兵是惊慌失措。见状。诺因明白不退兵也不行了。 “你好自为之。秦蒂丝,你们也别再‘插’手人界的事。随我回神界。”一手握着弟弟寄身的长剑,贺加斯另一只手划了个奇特的符号,开启次元‘门’。 “等等!”罗兰和肖恩异口同声,当贺加斯反‘射’‘性’地回首,罗兰迟疑了一下,肖恩不顾一切地大步上前,“把身体还给帕尔!” 帕尔?这回有小声的议论,被一连串惊愕冲昏头的人们渐渐恢复思考能力,机灵地马上猜出是光复王,‘骚’动更进一步扩大。 “人类的罪孽,由人类承担。”贺加斯毫无触动地举起手,“已死的生命,也不该留恋现世。” “肖恩——”察觉他的用心,杨阳和希莉丝大惊失‘色’。月仓促间架起的风壁被圣光轻易撕裂,千钧一发之刻,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棕发青年面前,双手推出,半球形的湛蓝‘色’护壁结结实实挡下金黄‘色’的光柱,扬起的尘风吹起来人黑天鹅绒长袍的下摆,和黑如夜‘色’地长长发丝。 抬起头,白皙秀雅地脸庞浮起浅浅的笑意,淡定地银眸无畏地与天上的神祗对视。 “能折磨他的只有我。” 魔域之王宣告。 “席恩!”杨阳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既松了一口长气,又想把他痛殴一顿。肖恩万万没料到兄长会冒出来,还救了自己,愣在当地。贺加斯平板的俊容浮动着一缕怒‘色’,对这个挑衅深感不悦,一一扫视兄弟俩和附近的数人:“看来我今天要做个大扫除,把不属于人世的东西都清理了。” “月!!!” 凄厉的呼唤伴随着空间扭曲的‘波’动响彻天际,感到不祥的预兆,血龙王摆脱友人的纠缠,赶回战场,却迟了一步。 包括席恩在内,每个人都怔住了,完全没想到协调神头一个对付的是月。 强横地冲击‘波’粉碎了他贴身的防御结界,从左肩到右腰撕开一条深深的裂口。‘乳’白‘色’的神圣之力中和了淡青‘色’的风之力,最后是风元素体赖以为生的纯粹风元素。 一旦失去凭依的**,不属于现世地灵魂也将消散。 萨克……黑发皇子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变暗的视野最后地影像,是断成两半的法杖。 “不——”过去的情景再次重演,扎姆卡特化为人形。踉踉跄跄地冲过来。 啪!没有血,断裂的法杖掉落在地。然后是如残云飘下的长袍,落入一双臂膀。 死寂。 杨阳面无人‘色’地抱着马颈,牙齿上下打战,全身抖个不住,被超出承受能力的打击冲垮了意识,反复只道:“怎么会……怎么会……” 为什么月会死?为什么月会死? 是你害的!惊悟如雷霆贯穿她地脑海,使她哽咽着蜷缩成一团。不敢看友人死白的脸。 是你的复仇把他们带到这里! 茫然地抱紧,满怀渐凉的空落,而不是过去温暖充实的人体,黯淡的红眸是灰烬的颜‘色’。 还会有奇迹发生吗? 不,不会了,即使有,他也不要再等,一千五百年太长了。太长了。 血红的长发无风而动,惊人地气‘浪’以血龙王为中心发散开来,一种风雨‘欲’来的气息在空气中酝酿,断断续续的苍白闪电形成无数炸雷。席恩设下隔绝力场,肖恩看出友人想干什么,哭喊道:“不行啊。扎姆卡特!” 他想自我毁灭! “愚昧的生物。”皱了皱眉,贺加斯双手‘交’抱,从中‘射’出一道耀眼至极的光束,金属蜂鸣的脆响震动全场。杨阳回过神,黑眸爆发出前所未有地狂怒:“贺加斯!!!” 她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仿佛没有感觉,抱着情人的衣服,扎姆卡特无声无息地承接了神罚之剑。膨胀的光块漂白了所有人的视界,当回‘荡’在耳畔的巨响终于停止,散开的烟雾里‘露’出一个焦黑的深坑。 “接下来——”裁决的手转向黑发少‘女’,一直剧烈颤动的魔封剑泛起光雾。一个虚幻的人影若隐若现地挣扎显形。气喘吁吁地搂住兄长:“住手,贺加斯!” 看准这个机会。席恩瞬移到半空,劈手夺过魔封剑设下封印,相同地影响出现在贺加斯身上,金发从根部掺入银亮地‘色’泽。 “你……”发觉这一幕似曾相识,贺加斯瞪大眼,他自始至终没搞明白对方是什么人。 “久违了,把弟弟当牢犯的协调神大人。”席恩绽开爽朗地笑靥,往他小腹挥出一拳,直截了当地打晕他,既爽快又解气,地上的人们都为他大不敬的揍神行径目瞪口呆。 再补上一个昏睡咒,他随手将帕西斯抛给比较近的罗兰,对着虚空道:“依路珂?” “放心,父神。”黑发的小男孩凭空浮现,两手各托着一颗光球,满脸邀功地道,“都在这儿了,这可真是两个强大的灵魂。” “席恩!”杨阳震怒,朝敌人‘射’了一箭,“你这个王八蛋,放了月和扎姆卡特!”肖恩却喜出望外,一把握住她的长弓:“谢谢你,席恩!”他知道若不是兄长出手,月的灵魂会当场消失,而月若死了,扎姆卡特自然也了无生趣。 “你谢他干什么,叫他放人!”昭霆急得跳脚。诺因拔出神剑:“卑鄙的老僵尸,把他们三个都放了!”受他们俩刺‘激’,众神和魔界宰相也蠢蠢‘欲’动。 “月前辈和龙王陛下我就接收了。”法杖一挥,冰蓝‘色’的幻网将两人包裹住,向外展开的能量‘波’宣誓着不容侵犯的力量,“暗黑神小dd我也请他住几天。” “‘混’蛋!”杨阳忍不住怒骂。置若罔闻,席恩携着人质,径自和养子打道回府,留下一地泥塑木雕和一个超级烂摊子。 ……第三章死亡号角(节二)--文字更新最快……@!! 第三章 死亡号角(节三) “还打吗?” “似乎打不下去了。” 两位主帅‘交’谈过简单的对话,各自收拾战场退兵,安抚他们饱受惊吓的城民。 未免不必要的谣言造成民间恐慌,罗兰草拟了一份公文,对外宣布。当然省去了细节,也有所改动。其中最主要的是把魔王陛下的堕落全部归咎到魔界宰相头上,毕竟圣贤者传说已经成为人民的‘精’神支柱,要是明说他是怎么样的人,这打击太大了。而维烈反正是敌人,就不客气地大肆抹黑了。 于是东南北三城上下同感切齿愤恨,还有臣子建议主君将封魔结界的范围缩小,让那帮不识好歹的家伙自生自灭,不过罗兰不想给席恩可乘之机,虽然他隐约觉得封魔结界不怎么可靠。 最不可靠的神明们好歹还懂得吃一堑长一智,对义弟做了万全的保安措施。 一场‘激’烈的攻城战就那么无疾而终,只有满地腥血狼藉见证了它的惨酷。空气中还带着令人不快的铁锈味,赤红的晚霞凄‘艳’得像啜泣的血,为举目所见挥染上抑郁苍凉的‘色’彩。 金发城主踏上城头,一眼就看到义父趴在箭垛上,定定注视远方一个刺眼的焦黑深坑,那是血龙王和月祭司尸骨无存的地方。 “暮,我很抱歉。”他走近。 “啊?”黑龙王转过头,黑眸眨了眨。“不关你的事。”罗兰直视他地眼:“但是,是我叫你缠住血龙王的。”巴哈姆斯失笑:“你可没预料到协调神会出现。”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不阻止?” “龙决不会对造物出手。”巴哈姆斯沉重地叹了口气,“至于扎姆卡特,我看他当时根本不想活了。”罗兰尴尬地红了脸:真是痴情,搞得我也有点不忍心。 想起义父经历过相同的心伤,罗兰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师父那边。你那条链子再借他用用。你也见识了协调神是什么德‘性’,决不能让他出来。”巴哈姆斯很不高兴:“贺加斯并不是邪神。他只是本能地排斥非自然的生物,比帕西尔提斯那种喜欢虐杀的男人好多了。” “我是死人,也是非自然的生物。” “这个……”巴哈姆斯无言,为了义子,他可以和造物对抗。罗兰冰蓝‘色’的眸子笑睇他,散发出蛊‘惑’地魅力,清冽的嗓音如碎冰轻击:“我和师父一样是坏人。你会嫌弃我,不要我吗?” “你是好孩子。”巴哈姆斯坚持,一心认为对方仍是记忆里那个天真无邪地男孩,在‘迷’雾森林‘精’灵般的少年。 “呵呵,暮。”罗兰苦涩而无奈地笑了,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头部倾靠在他‘胸’前,用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字道。“那么就一直相信下去吧,别哪天看清我的真面目,失望地跑掉。” “龙的誓言,就是永远。” 内心的某个角落得到了抚慰,罗兰感到近乎虚脱地安心,也在这一刻。意识到对自己最重要的存在。 哎呀呀,我竟然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吗? 不不,是和这头笨龙的孽缘太深了,如今想割舍也割舍不掉。换个角度想,有个绝对不会背叛的人信任依赖也不错啊,人总有软弱的部分。 “暮,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罗兰认真许诺。巴哈姆斯大‘惑’不解:“你已经对我很好很好了。” 罗兰喷笑,轻扯他的鬓发:“龙啊,龙啊,暮。遇上你。才是我一生最幸运地事。”巴哈姆斯反常的没有回应,表情十分古怪。像是竭力的压抑。 “怎么,会痛?”罗兰大奇,好玩地又拉了几下,“你这里还真脆弱耶。” “那个…这里是龙须。”似乎难以启齿,强忍了一会儿,巴哈姆斯才吞吞吐吐地开口,秀美的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罗兰,对成龙做出这种行为,是**。”罗兰大惊,闪电般缩回手:“啊!对不起!我不知道!” “算了。”无意识地轻拨头发,巴哈姆斯还有点气息不稳。罗兰更是面红耳赤汗如雨下,半晌才设法补救:“对了对了,你和莉塔小姐,进展如何了?”实在不行请那位消火。 “我和莉塔不是那种关系,是她马上也到发*期了,就这样。” 原来如此,互相“帮忙”。 ……发*期。想到这个词,东城城主顿觉前途一片灰暗。 ****** 比起还有心情考虑种族繁衍的罗兰,杨阳就是真正地愁云惨雾。 月和扎姆卡特的死,对她的打击远胜星华,她只想捅自己一千刀,只要他们能活过来。 “那个‘混’球烂人,又把月和扎姆卡特抓走了!”昭霆含泪怒骂,拍桌拍得手掌红肿,“我们杀过去,无论如何也要救出他们!” “席恩救了月。”肖恩起身和她对峙,“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是违反法则的,一旦媒介——身体被毁,就是彻底的完蛋。若不是席恩出手,他的灵魂就消失了!”众人都是一呆。昭霆憋了会儿,大声吼回去:“那又怎么样!他有安好心吗?”这回轮到肖恩闷掉。 “他安好心才奇怪吧。”吉西安也明白这条原理,说公道话,“单凭他救了月,我们是该感‘激’。” “感‘激’个屁!”昭霆的嗓‘门’更高八度。耶拉姆面沉如水:“他是标准的趁火打劫,不值得感谢。天晓得会对月和扎姆卡特做出什么事来。看看普路托地例子吧。”闻言,众人地心头‘蒙’上‘阴’影。 “阳,你没事吧?”诺因一直担心地看着双手抱头,一声不吭地心上人。维烈和希莉丝也关怀地走近。 “我不要报仇了……不要报仇了……”哭泣似的低语从泛白地双‘唇’颤抖着挤出。余人面面相觑,越发不安。希莉丝试探着轻拍:“阳?” “我不要报仇了!”杨阳猛然爆发,泪水汹涌而下,死死握着拳头哭得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不要了!” “杨阳……”维烈轻叹,将‘女’儿拥入怀中。杨阳抓着他的衣襟。撕心裂肺地哭喊:“带我去见席恩!我跪下求他!求他把月和扎姆卡特还给我!让他们复活!” “你不必如此……”耶拉姆地劝说被凄厉的怒吼打断:“你也不要报仇了!” 被冲刷得炯亮地黑眸瞪视黄‘玉’‘色’的瞳孔,里面是绝望的哀恸。 “算我求你,不要报仇了!你有没有想过,昭霆死了,你会怎么样?你死了,昭霆又会怎么样!?我没想,我没想。所以扎姆卡特和月死了!是我害死他们!他们不该管我!扎姆卡特不该和我订契约!他们本该幸福的!他们好不容易才幸福的啊!!” “杨阳,你冷静点……”肖恩听得心痛难忍,柔声劝慰。 “闭嘴!我很清醒!”杨阳用力一抹脸,再次哀求地凝视师兄,缓缓地,像要把心脏吐出来似地道,“神官已经死了……耶拉姆……我们杀再多人,他也活不过来了……不要死。我不要再看到任何人死……我宁愿不报仇,求求你……” 良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直到一声‘抽’搐般的叹息幽幽响起。 没有回答,褐发少年低下头,但昭霆知道他屈服了。杨阳也不再做声。窝在父亲怀里啜泣。诺因总算逮到机会‘插’口:“为什么放弃复仇?又不是罗兰.福斯杀了他们,是史列兰那神经病老哥。” “你住嘴,殿下。”吉西安快被他气死:这小子太不会看情况了!杨阳沉静地抬眼,深不见底却透出冰冷地指控:“你能保证你打赢,诺因?能保证我的朋友们决不会有事?”卡萨兰城主无言以对,他心里也不是毫无愧疚悲伤,只是习惯‘性’迁怒而已。 “那你要走吗?” “……不。”杨阳‘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也是我的朋友,我会帮你,不过……不能拿我以外的人的‘性’命冒险。”诺因松了口气:“你不走就好了。”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杨阳用手背抹泪。希莉丝递出手绢:“擦擦脸吧。阳。” “你还是给肖恩吧。”瞥了眼宿命的另一半,杨阳扑哧一笑。肖恩难堪地擦拭大‘花’脸。维烈注意不和友人视线接触。小心翼翼地道:“那席恩那边,怎么办?” “我去‘交’涉。”肖恩冷淡地道,“我给他跪,看我难受,他会爽地。” “你这不是自取其辱嘛。”希莉丝愤然,随即叹了口长气,“算了,比起扎姆卡特和月,自尊是算不了什么。” “我也去!”杨阳拉住友人的袖子。肖恩苦笑:“不,我一个人去,你们去只会让他痛宰。我一个人,丢脸也好过些。”众人都想不出反驳的话。 “杨阳。”肖恩注视窗外如羽绒纷纷扬扬洒落的雪‘花’,琥珀‘色’的双眼浮起深刻的感悟。 “嗯?” “其实……如果能和席恩重归于好,我也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杨阳惊呆了。希莉丝难以置信地大叫:“任何代价!?包括我?”肖恩沉沉看了她一眼:“是。” 片刻之后,房间里传出男‘性’哀哀地痛呼声。 ****** 透明的水晶罩子里,一大一小两颗光团盘旋飞舞,青‘色’的‘色’泽明亮,不断顶着另一颗有些无‘精’打采,极其黯淡的火红‘色’光球。静静观察这一幕,魔王一向淡漠的俊颜浮动着一缕罕见地怒气。 “不可饶恕。”纤长优雅的指尖珍惜地抚‘摸’光滑的弧面。“月前辈是那么杰出的法师,脑子里藏了多少宝贵的知识;血龙王和维烈.赛普路斯合体,知道魔界地一切——这么重要地两个人,就差点被那个洁癖神杀了!” “呃…主人。”哈玛盖斯擦擦汗,提醒他亲爱地养父,“您打算怎么处置他们?”席恩回过神,烦恼地道:“他们不肯和我说话。我也怕伤到他们,灵魂这东西很脆弱。又非常‘精’密,万一损失一点就无法弥补了,还是得给他们造个身体。” “那您要用死灵复活吗?” “嗯……月前辈还好办,扎姆卡特就麻烦了。”席恩盘算着找条龙解剖,当然这不能告诉养子。都怪贺加斯,毁得连点渣也不剩,不然就有血‘肉’基础。凭空创造地能量太巨大。也未必合适。哈玛盖斯温言道:“主人,在现世他们能保持这种状态,但是到冥界就只能恢复灵体。您拥有[荆棘之冠],可以令他们服从。”这样,这对有情人就能在冥界幸福地过日子了,问几句话不要紧。 “对啊。”席恩只觉醍醐灌顶,愁绪一扫而空,“哈玛盖斯。你真聪明。” 难得被养父夸奖,小龙很开心。魔王略一思忖,起而行:“那我和依路珂走了,你好好看家。” “是!” 当席恩兴冲冲地回来,意外看到一个不速之客坐在他家客厅里,喝着他养子亲手泡地香草茶。 “主人。您回来啦!”哈玛盖斯亲热地抱住他,拉着他往餐桌走,“快来,我做了您爱吃的黄桃蛋塔和西柚布丁。” 叫我吃东西,还放会影响我食‘欲’的人进来?席恩非常不快,在木雕‘精’致的扶手椅上坐下,自管自倒茶,也不招呼。肖恩更是局促,美味的食物哽在喉间,再也咽不下去。哈玛盖斯热情地道:“吃啊。别客气。肖恩先生,尝尝这个‘奶’油鲜果馅饼。”上次战斗本是不欢而散。但他回头想想,养父的弟弟不是会耍心机的人,就消除了芥蒂。 你对他这么好干嘛!席恩心中泛酸。他一个极其细微地眼‘色’变化,哈玛盖斯就敏锐地察觉,赶紧殷勤地‘侍’侯,将他安抚得心情舒坦。 肖恩礼貌‘性’地塞了几口,食不知味地放下刀叉,直视兄长,低声下气地恳求:“席恩,你放了月和扎姆卡特好不好?” 冰银的瞳滤去所有的杂绪,席恩端起银杯放到‘唇’前,任香气慢慢蒸腾。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条件?” “我任你处置。” “真好笑。”说着好笑,俊秀尔雅的容颜上却一丝笑意也无,只有无机质的冷漠,“我不用你同意也能折磨你,何必屈就这个送上‘门’的你?” “那你到底想怎样?”肖恩有点沉不住气了,却见哈玛盖斯偷偷打着“耐心”的手势,连忙板回苦瓜脸,“求求你,席恩,你要我做牛做马,给你磕头都行,或者饿死我,也把我关一千年,只要放了扎姆卡特和月——你想看我低头不是吗?就像你说的,要折磨我,你有地是办法。” “你错了,弟弟。”席恩抿了口茶,不疾不徐地道,“那两个人对我很重要,我是不会放的,救他们的目的和你无关。不过我不否认看着你苦苦哀求,是很有趣的娱乐。” “席恩!”肖恩情不自禁地站起,心下一片气苦悲凉。 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他们的关系会变成这样? 想起当年那个别扭却温柔地男孩,再看看眼前这个陌生而残酷的男人,肖恩感到一股从灵魂深处涌出的寒冷。 “你很奇怪?”看透他的心思,席恩轻笑。肖恩没有哭,琥珀‘色’的眼眸却‘荡’漾着比哭泣更哀伤的神情:“席恩,你杀了我,怎么对我都好,我们能不能回到当初?不,你能不能少恨我一点?” 魔王没有回答,垂下眼,左手的食指划过‘唇’瓣,这是个无意识的小动作,却使他显得格外‘性’感。 丝束般柔滑的黑发披散在黑‘色’的法衣上,像是黑天鹅地羽‘毛’。 “肖恩,你是个好孩子,从小就是。” “呃?” “让人恨不起来,恨你是一件苦差事,不,是可笑地事。”自嘲地呢喃,席恩靠向椅背,闭上了不会流泪的冰之瞳孔,“他们已经被我送去冥界了。”肖恩愣了好一会儿,才蓦然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信不信由你。” “怎…怎么会……”肖恩六神无主地看向哈玛盖斯。后者点点头,示意养父说地是事实。 这下完了!冥界之‘门’只能开一次,除非冥王通融,可是普路托现在是他的部下……再次归结到兄长身上,肖恩冲口道:“你能不能让他们复活?”席恩忍俊不禁地反问:“然后送还给你们,继续和我作对?不,不会的,弟弟。虽然我觉得没了月前辈,你们会很快完蛋大吉,但这也是你们自己没用。” 肖恩既无奈又悲愤,然而转念一想,朋友们回来也会被他连累,也的确是死了,能够在冥界平静地生活而不被席恩利用,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那,他们过得好吗?” “我不想形容。” “?”肖恩不解,直觉应该是很好,问起另外三个惦记的人,“嫂嫂们呢?” “啊?”席恩一怔,彻底的茫然。哈玛盖斯干咳:“雅娜尔殿下还没嫁进来,希丝蒂亚夫人和艾拉拉夫人就住在隔壁,日子很……和平。”肖恩气急败坏:“你到底是怎么对她们的啊!?” “本来就是政治婚姻。”总算想起三个老婆,魔王陛下自豪地道,“我们互不干涉,她们管她们吵,我管我生活,谁像你被弟媳骑在头顶。”比养父有常识的小龙叹气连连。 “哪有这样的……我和希莉丝可是很甜蜜。”肖恩也哭笑不得。 “哈,甜蜜?你根本是妻奴。”仿佛想到什么,席恩忽而爽朗地笑了,“给你个忠告,‘女’人是不能一味纵容的,否则最后吃苦头的是你自己。”肖恩不明其意。席恩无心再谈下去,做了个手势:“暗黑神小dd你带回去。”肖恩又是高兴又是担忧,检视哈玛盖斯拿出来的长剑:“你没对他做什么吧?” “怎么可能没做什么。” “……” 肖恩一直沉默到被赶出兄长的地盘。 ****** “怎么样?” 看见友人从空间‘门’里走出来,等得心焦如焚的众人都期盼地迎上前。见他握着史列兰,又多了几分希望。 “月和扎姆卡特已经去冥界了。”叹了口气,肖恩将魔封剑递给杨阳。 “不可能!”踉跄了一步,杨阳大喊。昭霆也难以接受:“骗人!他一定把他们藏起来了!”肖恩皱起眉:“他没有必要骗我,他是不肯‘交’人,也不肯复活扎姆卡特和月,但是如果他控制了他们,不会隐瞒。” “王八蛋!烂人!‘混’球……” 耶拉姆伸手捂住昭霆骂声不绝的嘴,想到一个主意:“那你呢?你能复活他们吗?或者就召唤他们的灵魂?”肖恩深深苦笑:“降灵术的危险‘性’太大,我…我不敢用。复活的话,也没有能让扎姆卡特依附的媒介,仪式的难度也太高了,大概只有席恩办得到。” 死寂扩散开来,比之前更沉重的苦涩化为无形的铅块压在众人心头。 杨阳垂下头,眼泪从下颌滚落,滴打在握剑的手背上。 终究还是……失去了。 ……第三章死亡号角(节三)--文字更新最快……@!! 第三章 死亡号角(节四) 天气越来越冷,盘踞在东境南部的西城军不得不撤退,艾斯嘉大陆进入了冬季的停战期。 失去了喜欢冷嘲热讽却聪慧可靠的毒舌祭司,总是和他形影不离脾气暴躁的可爱龙王,城主府也被‘抽’掉了活力与生气,痛楚化为附骨蚀心的毒,就像挥之不去的空落。杨阳常常会怔怔地掉下泪来,在夜深人静时蜷缩成一团哭泣。 当心里出现一个巨大的空‘洞’,人总会下意识地找东西填补,即使失去的是无可替代的宝物。 绣完最后一针,杨阳抖抖手中模仿和服的宽大童装,翻来覆去地检查,清俊苍白的脸庞浮起一丝笑意,却融解不开眉间郁结的心伤。 “欧塞。” 趴在壁炉旁逗猫的男孩投来冷淡的目光,不感兴趣地瞅着那件显然为他缝制的新衣服。 这‘女’人是怎么回事?从战场回来就这副诡异的样子,对他越发嘘寒问暖。 “来试穿看看。”习惯了他不爱搭理人的态度,杨阳没有介意,柔声道。欧塞丢下‘毛’线团,赤着一双天足徐徐走来,与雪白的长绒地毯几乎不分彼此。他走路的姿势透出一种难以形容的优雅,及肩的柔软发丝‘荡’漾着魅‘惑’的光芒。当他换上长长水袖的袍服,旋转间翩然若舞,袖口以银线暗绣的‘花’纹如水‘波’摇曳。杨阳不禁柔了眼‘波’:“真漂亮,果然你很适合这种式样。” “我不喜欢。”欧塞冷冷地道。这些衣服有点像他在神代所穿的服饰。 “啊,是吗?”正帮他结腰带地杨阳非常失望,沉默片刻,眼神沉淀下来,“欧塞,你恨诺因吗?” 想起自己扮演的角‘色’,深渊领主适时冷化神情:“恨。”黑发少‘女’并不意外:“那。你想杀了他吗?”欧塞懒懒瞥她一眼:“怎么,我回答‘是’。你就要宰了我吗?” “不是。”杨阳苦笑,再次感叹这孩子的早熟锐利,有时她甚至觉得这不是个孩子,“欧塞,诺因是我的朋友,我不会让你伤害他,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谅。但我还是希望照顾你。” “你们这些大人,总是抛给孩子沉重的负担。” “咦?”没料到会遭到这样的指责,杨阳愣住了。欧塞深深注视她,‘唇’边地弧度似笑非笑似讽非讽:“说的好听,其实都是为了让自己心安,恩与怨,你要我们如何抉择?单纯地爱恨才是给孩子的礼物。” 被字字打进心口,杨阳无言以对。 “不过我不想死。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他做什么。”洒然挥袖,欧塞走向老位子。看着他的背影,杨阳在一股莫名的冲动下道:“欧塞,你会瞧不起我吗?” 深渊领主回眸,眼神如琉璃。 “你很软弱,但你并不脆弱愚昧。我不鄙视你,说到底大家都是一样的。”属于恶魔的笑容盈盈绽开,“你的气息悲伤又温柔,我很喜欢。” 杨阳怔了怔,随即察觉自己地失常,暗笑对一个孩子说些什么有的没的,又隐隐有些难以释怀的赧然:“欧塞,你还小,所以算了,大了可不许随便对‘女’‘性’说喜欢这种话。” 小?欧塞失笑。他的心智年龄远比外表。和目前的史列兰成熟。 想到父亲,得知真相后。已经没有过去那么深的怨恨,更多的是意兴阑珊和自嘲地苦涩——他依旧是他记忆里睿智冷酷的神,为了让他活下去而送他去负位面;为了让他好过些而给他一个可笑的看守任务;之所以不来看他,是因为他死了——连恨的理由也没有,从头到脚的可悲。 突然无比想念那个有着一双清冷明眸的魔王,虽然这里温暖、舒适、有人关怀照料,却无法从心底暖和起来。 同类只有同类能理解。 ****** 人地情感是会潜移默化的。 不知不觉间,席恩的情感重心已经偏向长久默默陪伴自己的养子,但他还没发现,也就无法停下复仇的脚步。 大雪封道,运往前线的补给越来越困难,肖恩不得不亲自指挥士兵铲雪,为安抚民间日益高涨的反战情绪忙得不可开‘交’,倒是渐渐有了军团长的样子。对这位平易近人热诚爽朗的长官,当地的百姓也是很有好感。而且传言他是光复王地授业恩师,光复王又是协调神地附体——这可是无比荣耀的身份。 从总督府出来时,天已近傍晚了,肖恩伸了个懒腰,又敲敲肩膀。不是他老骨头,是那种地方规矩特别多,与他率‘性’地天‘性’格格不入。一天言行端正地赔笑下来,绷得快四分五裂了。 “亚法,我们从市场绕一圈回去吧?”他搡搡陪同的副官。 “肚子饿就直说。”亚法横了他一眼,倒没有怪罪的意思,这些天肖恩很努力,他正想慰劳他一顿。 “不是啦,因为南北两城和我们断绝通商了,最近羊‘毛’棉布这类纺织物价格上涨得很厉害,旧货也不够配给难民,前段日子我拜托席娜联系旅行商人,尽量多走‘私’一些进来,所以想去看看。” “哦。”亚法心下惭愧,肖恩固然玩兴重了点又贪吃,却是真的关心民众疾苦,“那走吧,我请客您吃饭。” “哇——” 令人欣慰的,市集里确实多了不少摊位。大陆上的行脚商人多数是一个叫[马苏哈]的民族后裔,据说他们居无定所。喜爱流‘浪’漂泊,‘精’通占卜与各种草‘药’秘方,其中不乏真正地炼金术士和法师。铺在石板道上的手工毯子绣着各‘色’‘精’细的图腾,充满神秘的异国风情,陈列的商品琳琅满目,无奇不有。 不懂得剥削的肖恩在平价小吃店买了‘鸡’‘肉’串、酥脆的鱼干和加了香草地蒸贝,一边幸福地大嚼一边四下浏览。突然双目一亮,用吃完的木‘棒’指着一个地摊。欢喜地叫道:“亚法,你看那个!是不是很适合希莉丝?” 那是一枚‘精’致‘迷’人地‘胸’针,晴空般蔚蓝的星石周围环绕着放‘射’状的雕刻纹路,嵌着靛青‘色’的孔雀石粉末,仿佛流动着深浅不一的蓝光,与宝石相辉映,标准马苏哈工匠华丽的工艺风格。又显得古典高雅。 确定他指的是哪件后,亚法不无惊讶:“难得您这么有眼光嘛,不过送她戒指会更好。”肖恩脸红,神‘色’却隐含沉重:“我不会和她结婚地。” “为什么!?”亚法讶然,他一直以为是希莉丝重事业而把爱情放在第二位。 “我是死人,亚法,我们没有未来。”肖恩凝望那件首饰,眼光像看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我也不能组织家庭,大家被我害得够惨了,其实疏远她对我和她都好。” “您想太多了。”亚法叹道,“如果不能共患难,这爱情友情也不值得留恋——买吧,您带钱了吗?” “嗯……你借我一点好不好?我怕不够。回去就还你。” “没问题。”亚法没有推辞,他明白这种礼物只有送的人自己购买,才能显出诚意。 蜜‘色’的手指触及‘胸’针的刹那,星石微光一闪,‘精’密的‘花’纹随着角度的转换散发出变幻莫测的瑰丽光芒,宛如一朵妖‘艳’地‘花’舒展开蕊瓣,倾吐出‘诱’‘惑’的气息。 ****** “[明镜之心]已经送出去了,就看那个小‘女’孩是选爱情还是野心。” 光洁丰润的手臂缠绕着男子的颈项,玫瑰‘色’的‘唇’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低‘胸’的礼服掩不住她‘诱’人地曲线。柔若无骨的娇躯紧贴着被黑‘色’法衣包裹的清瘦‘胸’膛。长长的秀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女’子的容颜。然而从她凹凸有致的身段,周身洋溢的妩媚气质,可以看出她必然是个美貌的尤物。 纤长秀气的手指稳定地翻过一页纸,带着优雅腔调的男低音平静舒缓地响起:“格蕾茵丝,为什么你每次报告都巴在我身上?” “哎呀,我辛辛苦苦为主子你办事,总要收点甜头地嘛。”餍魔之王娇嗔,又蹭了蹭。嗯,今天是‘迷’迭香和雪兰地味道,没有那些人类‘女’人讨厌的香粉气,很配他。 “我警告过你了。再说列文地身体又不强壮,你这么执着它到底是什么原因?”魔王由衷纳闷。‘女’领主双眼冒火:他以为她喜欢肌‘肉’男!?不要降低她的品位好不好! “我的陛下。”甜蜜而危险地呼唤,青葱似的‘玉’指在他线条优美的背部游移,黑天鹅绒的触感极为舒适,“你大概不知道吧,今天起是我的**期。” “那又怎样,愿意和你滚‘床’单的男恶魔多得不计其数,别找我。” “可是啊~~~你一定不知道,我们在这时候会释放出一种增进情趣的体香,越高阶越厉害,到了我的程度呢,恐怕连神也难挡~~~~”格蕾茵丝狡黠地笑了,满意地感到他身体一僵,接着戒备地绷紧,可惜太迟了。 三道红光一闪,印入他的手腕和额心,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咒封的鲜红图案。 螺旋形的黑雾从两人脚下涌出,化为黑‘色’的细长锁链连人带椅捆住软瘫的躯体。 巨大的魔法阵展开,以六芒星为底,一圈圈环绕着密密麻麻的深渊语,十二支象征餍魔之王全部力量的箭翎‘插’在关键字上,除非魔王陛下不惜毁掉整个夏尔玛大陆,不然足以支撑三天有余。 最后是从格蕾茵丝的前额浮现的首饰[魔瞳],结合之前地[撒尔达之黑索]形成‘精’神与**的双重束缚效果。 为了这渴望已久的伟大时刻。她也是一往无前痛下血本,誓要成功。 就算事后会被发动‘胸’前的血咒炸成‘肉’泥,或者刨出恶魔之心捏得粉碎,她也要吃了他! 这么可口的食物啊……抱住落网的猎物,格蕾茵丝差点摇旗呐喊:这是餍魔一生的荣耀! “你真是太无聊了。”席恩算是服了她,居然‘花’那么多功夫甚至搭上‘性’命做这种事,她是太闲还是活腻了? 虽然暂时失去行动能力。要宰掉这个‘色’魔也不是办不到,但因为这样地“小事”损失一个还算能干的部下不划算。就由得她吧。 反正他不是提倡禁‘欲’地卫道士,之前拒绝她,纯粹是她太难缠的缘故,只是…… “放开我。”席恩依然平淡的语气像两人都衣冠整齐,正在喝茶聊天,而不是他被五‘花’大绑上下其手,“我跟你做。但是必须我在上面。” 格蕾茵丝百忙中抬头,魅‘惑’一笑,美目光彩流转:“不行哟,这是我的‘用餐’。” 银瞳燃起‘阴’冷的火光,深处涌动着冰流:“我讨厌被‘女’人享用。” “相信我,亲爱的主子,这是非常‘棒’的新鲜体验。” “并不新…鲜……”魔王呼吸微‘乱’,使他濒临失控地却不是外在的因素。“格蕾茵丝,不要‘逼’我动手。”餍魔之王扬起娇媚的笑,坐到他‘腿’上:“这样行了吧?我们‘平起平坐’。唉,你可真难‘侍’侯,到现在还能清醒地说话,不过接下来我可不会再给你机会抗议了。” 箭在弦上的一刻。房‘门’打开。 “主人,茶……”哈玛盖斯的声音消失在半空,瞪大眼呆呆瞪视‘交’缠在一起的两个人,格蕾茵丝衣衫不整香肩半‘露’不说,席恩的领子竟然也解开了,‘露’出大半边肩膀,往常冷漠的俊颜染上**地‘色’彩,散‘乱’的黑发贴着脸侧,更衬得秀‘色’可餐,晶莹的汗珠从下颌滚落。平板的镜眸像笼罩着一层雾气。隐隐可见‘迷’‘乱’之‘色’。 “出去,哈玛盖斯。”席恩竭力维持平稳的语调。不是怕这个场面造成不良影响,而是考虑到格蕾茵丝的体香万一对龙也有用,那可糟糕透顶,他决不允许部下染指养子。 哈玛盖斯回过神,面红如火地应道:“是…是,对不起!”猛地关上‘门’,他心脏砰砰直跳,刚才目睹地景象反复在脑海中回‘荡’,心里酸苦杂陈,一时思绪紊‘乱’。 主人怎么会和格蕾茵丝大人……他不是不喜欢她吗?等等! 遗漏的细节闪过,怒火冲天的小龙转身踢破大‘门’,吼得掷地有声:“放开他!!!” ****** “……你这个臭小子。” 被破坏了好事的深渊领主满心不爽。哈玛盖斯的火气比她高一千倍:“你太过分了!竟敢把主人绑起来做那种…那种事!下次再这样,就算主人饶了你,我也要把你撕成碎片!” “这种快乐的事,你小孩子家懂什么。” “我是不懂!但我至少明白主人不愿意!不然他为什么被你捆在椅子上?” “这个……”事关‘女’‘性’自尊,厚颜的‘女’恶魔也难以启齿。吼完她,哈玛盖斯转向养父,满脸关怀:“主人,您还好吗?”他已经喝第三杯清火的‘药’了,脸上的红晕也没褪去。格蕾茵丝再次绽开胜利的笑靥:“还是跟我做吧,人类地‘女’人可解不开。” “实在搞不懂你。”席恩拨了拨汗湿地发,沙哑的声音略带疲倦,“就这么喜欢列文这种瘦巴巴地男人吗?我回云中塔,你尽情玩。” 有没有搞错!她要一具身体干嘛?格蕾茵丝气得头顶冒烟,半晌,吐出一大口气,扔给他一样东西:“解‘药’给你,我认输!” “?”席恩错愕地看着她离去,再瞅瞅手里的绿‘色’‘药’丸,只能理解为‘女’人善变的脾气发作。 ……第三章死亡号角(节四)--文字更新最快……@!! 第三章 死亡号角(全) “对不起,主人。” 格蕾茵丝一走,哈玛盖斯就冷静下来,红着脸讷讷道:“我是不是……妨碍到你了?” 他学过‘药’理知识,对生理方面非常清楚。 “没关系,我不喜欢这种强制的**关系。”席恩合水吞下以恶魔之血制造的‘药’,从不快的童年挣脱,想起曾死在他手下的玛丽薇莎。 加诸于他身上的痕迹,和他对别人施加的暴行一样,都是不会消失的。 眼神骤寒,他挥开养子的手,自己扣上了领子。 小龙一愣,发觉养父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恶劣,乖巧地不做声,静静守在他身边。 魔王不言不动,安静地坐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如一尊雕像般,一身黑袍被正午的阳光镀上暗淡的金‘色’。 突然,冷静而淡漠的外衣被剥除,‘露’出其下苍白的灵魂,低沉如耳语的笑声逸出‘唇’:“肖恩那纯洁的傻蛋,一定不懂我对他的徒弟做了什么,不然怎么说得出‘我原谅他’这种话——永远不原谅!” “主人……?”略带怯然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其中的疑‘惑’使他眯了下眼,钢铁般的意志重新主掌了身心,冰银的瞳变得比往常更寒彻:“哈玛盖斯,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你好好地听,全部记住了,看清楚我是怎么样的人——然后,因为我给过你机会了。我不会允许你走,不过等一切结束后,我会放你自由。” “呃……”哈玛盖斯感到一阵心慌,随即强自镇定,肃容道,“是。” ****** “格蕾茵丝,你又去招惹席恩主子了?加上这次几连败?” “哼。” 餍魔之王停下雕琢宝石‘花’地手。冷冷睨视特地跑来落井下石的同僚。看出她真的火大到要抓狂了,梦魇之王赶紧捏捏脸颊。适当地摆出哀悼之‘色’:“其实你不用放在心上啦,他本来就不解风情,又变成无‘欲’的神,更加不可能接受你。” “今天是我的**期。” “不会吧!这样他都顶得住?”奇蜜拉这一惊非同小可。格蕾茵丝狠狠挥舞刻刀:“不,我几乎要成功了,是一个小鬼坏我的事!” “那太可惜了。”奇蜜拉由衷同情,但是当她设想那个场面。再看看僚友冷‘艳’的侧面,蓦地怔住了,“格蕾茵丝,你是喜欢席恩主子地吧?” “对啊。”完全没有人类‘女’‘性’的矜持,‘女’领主直言不讳。 “还很认真?” “你到底想说什么?”这次格蕾茵丝没有老实回答,扬起充满魅力地浅笑,“我是非常认真地想得到他,不过不是人类说的那种认真。”奇蜜拉不耐烦地挥挥手:“废话。像克鲁对梅杰安那种感情一千只恶魔里也未必有一只,我是发现你的喜好差异很大。” “咦?” “让我算算,你那些陪‘床’猎物不算,至今为止你真正卯足了劲追的只有三个,最早是一个贪魔,叫什么来着……”奇蜜拉凝神回忆。格蕾茵丝魔魅的绿瞳冷光一闪。嫣然笑道:“拉菲。” “对!拉菲!……等等,拉菲?”奇蜜拉刚击了下掌,浮起惊诧之情,恍然大悟地瞪视对方,“那拉菲格是——” “你想的没错。” “典型消化不良的例子!”奇蜜拉咋舌,‘摸’了‘摸’形状优美地下巴,“不过这么看,你倒是得到瑞维恩了。”格蕾茵丝不悦地道:“错!他到死也爱他的老师!拉菲也是,脑子里只想着吃!没有一个贪魔像他那么贪婪!”奇蜜拉无力地斜睨她:“你自己比比,这两个男人差多少。一个是贪吃鬼。一个是大情圣,更别说席恩主子了——他们没一点像。” “错~~~”格蕾茵丝用快活的语气道。“他们有一个共同点~~~” “有吗?”奇蜜拉皱起眉,绞尽脑汁也找不出半点相似。 “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呆了约莫三十秒,奇蜜拉才扶着额头,致上十二万分的钦佩,“老友,你的喜好带有严重的自虐倾向。”格蕾茵丝切了一声,这个动作丝毫不损及她倾国倾城的容貌:“你不也是,对我们这种存在而言,男人只要招招手就一大把,能抵抗我们‘诱’‘惑’的太少了,当然找这类型地下手比较有成就感。” “这倒是。”奇蜜拉想起一双盛气凌人的紫眸,虽然她恨不得把那个臭小鬼的舌头拔出来,但不可否认,诺因确实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人类是怎么形容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地。”餍魔之王又开始雕她的宝石‘花’,计划下一次如何偷袭主君。 她是认输了,这一次。呵呵,那么美味的食物,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刚结束一番长谈的魔王陛下打了个寒噤。 ****** 淡青‘色’的葡萄藤纹路环绕住纤细白皙的手腕,夹杂着金‘色’的胡杨木叶,与尖利的荆条绞缠成诡异却美丽的图案。将手帕重新往上推,杨阳打心底哀叹。 “放心,维烈一定有办法的。”坐在她对面地诺因安慰,似乎觉得这个保证不怎么可靠,又追加了一句,“至少他介绍地两个老头应该有点本事。” “嗯。”杨阳回以温和的浅笑。正好服务生来询问是否需要就餐,她点了最喜欢地咖喱饭。心情好了些。 他们正乘坐空浮舟前往西城首府赫拉特,为了解开席恩所下地封印。 事实上,月在世时,有试图破解,却发现这个法术异常刁钻。表面是只要正确排列出里面的魔法文字就行,却有十几重连锁反应,还有极隐蔽的数字陷阱。也就是说。如果不能一口气排对,就会引发新的序列。踩到陷阱或强行破除也是一样,甚至可能触发诅咒。其中还有个机率‘性’的问题,二十七个魔法文字有九个关键字要组合成功后才会显现,到时无法在十息的时限内拼成设定好的魔方,就会形成游离符文在受术者体内循环畅游,不断放出致痛毒素……施法者恶质地心态可见一斑。当时扎姆卡特破口大骂,昭霆则是口吐白沫。 即使困难。月还是着手研究。他亡故后成果搁置下来,接替人吉西安直截了当地道:[这是古魔法,而我古魔法正在启‘蒙’阶段,指望我学成后再来解这个变态封印,还不如去求那位变态主人的好。] 于是杨阳在父亲地建议下求助两位变态科学家。 情绪沉淀下来后,她不再责怪席恩。说到底杀了扎姆卡特和月的是贺加斯,他出手救人,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她都感谢。只是,拜这个可怕的环所赐,她对他的畏惧又大大提高,简直到了每晚做噩梦的程度,天天三柱香祈祷魔王陛下改过从善。就算不,也别来招惹她这样的升斗小民。人地心脏承受力有限啊! “总算能去魔界观光了。”也叫了一盘咖喱饭,诺因开心地道。杨阳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这种时候他还有闲情想旅行! 船靠岸后,杨阳蹦下连接的楼梯,扑向父亲:“维烈~~~” “杨阳。”魔界宰相爱怜地‘摸’‘摸’她的头,朝诺因颔首为礼。注意到他身后长相清甜的‘侍’‘女’,杨阳睁大眼:“这位是?” “她是莉琳,是我的……同伴。” “呀,欢迎欢迎。”立刻会意,杨阳真诚地伸出手。莉琳硬邦邦地点点头,不肯和她握手。看出她眉间掩不住的嫌恶。杨阳错愕不已。诺因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摆这臭架子!” “低等动物。”对杨阳还有三分礼貌,对他莉琳就彻底是不屑了。所有的魔族都认识那张酷似‘精’灵王的脸。 “莉琳!”杨阳和诺因听不懂摩耶语,维烈却是懂地,勃然大怒。莉琳熟练地做了个鬼脸,以调皮的孩子相轻松‘蒙’‘混’过去。维烈只能苦笑赔礼:“对不起,她没有恶意,只是脾气冲了点。” 维烈,你老是一个人扛,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猜出莉琳说了什么,杨阳既为父亲的辛苦心疼,也为他的纵容忧心。 想到这里,她收起笑容,冷冷睨视那个同族。莉琳一震,这个表情竟然有几分神似初代宰相。 对方无礼相待,自己当然也不用守礼。杨阳亲热地勾起父亲的胳膊,另一只手习惯‘性’地牵着友人:“我们走吧,快点解开,不然我连觉也睡不踏实。” 来到宰相府,维烈拿出空间包。由于封魔结界,只有通过这条通道去魔界,莉琳也是这么来地。然而当她以向导身份爬进去,不一会儿却弹了出来。 “搞什么!”诺因被她撞了个满怀。莉琳粗暴地推开他:“不知道,前面好像有什么堵着。” “怎么会……”维烈诧异地检视,半晌,脸‘色’难看地道,“空间坐标被锁住了。” “什么!”三声惊呼。杨阳结结巴巴地道:“那…那你能联系上他们吗?叫他们打开,或者我们这儿解除?” “不行,那把锁的‘性’质和你的封印一样。”维烈神‘色’凝重,眼中‘射’出火光,“是席恩。”压抑的静默笼罩住整个房间,被莉琳的声音打破:“开玩笑,我就不信我打不开,一把烂锁而已,看我轰了它。” “别闹了,莉琳!你课都白读了吗?这是高等空间魔法,别说凭你的异能根本解不开。‘弄’得不好还会被抛进异空间!” “哈,魔法,我们没一个去听地,唬人的把戏,低等动物的技术。”莉琳刻意用中文道,挑衅地斜睨诺因。 “够了,请你闭嘴。小姐。”代替气得说不出话的父亲,杨阳忍无可忍地斥道。真想轰她一个禁咒魔法,让她尝尝所谓低等动物地技术,“维烈,还有其他渠道吗?” “呃…嗯,还有个次元通道,当年我们就是通过它来到艾斯嘉。”维烈想了想。杨阳大喜:“在哪里?” “东城……” 沉默,去东城借道?众神不站成一排和他们拼命才怪。 “没关系。我们偷溜进去。”诺因持乐观态度。 “不行,封魔结界已经锁定我了,而且帕西尔提斯说过那个通道被封死了,到时解还是会被发现。”维烈焦心如焚,“我是担心席恩会不会侵入摩耶了,这个空间坐标只有我和扎姆卡特知道,有关摩耶地一切他也都知道,万一席恩跑进去破坏……”越说越慌‘乱’。他握紧拳头,恨不得‘插’翅飞回家。 “这倒不会。” “咦?”众人惊讶地看着断言的人。杨阳沉‘吟’道:“我认为就算魔界解除武装张开手欢迎他,他也不敢进去。”诺因难以置信地反问:“不敢?”那老僵尸连神都宰了,还有什么不敢做地事? “对。”杨阳抬起左手晃了晃,脸比苦瓜,“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这句话听过没?他曾经对我施了一个诅咒。害我从那以后听到诅咒两字就痛。这封印也像蛇一样缠在我手上,让我动不动打哆嗦——那你们想像一下,他在魔界关了千年,还是日夜受折磨,哪怕他的胆子再大,今生今世也不敢踏进魔界一步了吧。” “对哦。”诺因大为解气地弹了个响指,“哈哈,他也有报应。” “并不好。”杨阳叹气,眼望刚刚放下心地父亲,“维烈。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从我和他的相处经历看。他其实是个非常喜欢研究的人,对新知识尤其好奇。可是你那么一搞,他对魔界肯定是深恶痛绝。即使能够从内部瓦解,他也会从外部毁个一干二净——你还是赶快叫其他魔族移民吧。” ****** 魔界该庆幸飘到了外宇宙。 喝着热咖啡,魔王‘阴’‘阴’地想。 不然他就一个大‘浪’拍碎它,或者将附近的陨星全部砸过去,也不劳莉做卧底了。 “主人,您不舒服吗?”把恐惧症造成的面无血‘色’看成是身体不适,哈玛盖斯担心地问道,却在养父反‘射’‘性’地抬眼时,匆匆别过头。 瞥见这一幕,丽芙怔了怔。修蒂玛缠着她道:“继续讲继续讲,那个水怪被你‘射’了一箭,然后呢?”依路珂也全神贯注地听姐姐讲故事,一边猛塞‘肉’。 席恩不动声‘色’地放下银杯,瞟了眼挂钟,淡淡地道:“依路珂,今天请假,我带你去看你妈妈。” “真的!?”冥王惊喜万分,加快速度吃饭。哈玛盖斯笑了笑:“那我去帮你们准备便当。”语毕,走出客厅。 “一会儿再讲。”打发了爱听故事的器灵,‘精’灵转向契约者,不客气地质问,“你和哈玛盖斯是怎么回事?” “没事。” “才怪!他根本不看你!”丽芙不以为然。当年她也参与了屠龙行动,对哈玛盖斯抱有很深地愧疚,希望他和新的家人相处愉快。 “我知道哦。”修蒂玛笑嘻嘻地举手,“昨天我看到了,主人和一个漂亮的小姐在椅子上做亲密的事,被小龙撞见了。”丽芙重重一哼:“难怪哈玛盖斯把你当瘟疫,自己洗洗吧,龙的嗅觉可是很灵敏。”‘精’灵对‘性’相当洁癖。 “嗯。”席恩漫应,按照往常的步调吃完自己的早餐,对拿来食篮的长子道,“这次别再放闲杂人等进来。” “是。”哈玛盖斯低头应道。 “依路珂?” “我好了!”早等得不耐烦地小鬼大声道,高高举起宠物。“父神,我可不可以带‘波’*?” “随便,你先去云中塔,我换了身体以后,再一起去。”席恩将篮子递给次子。 “主人,要我迎接您吗?”哈玛盖斯不放心,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附体地瞬间会很难受。还会有一小段时间虚弱无力。席恩似乎有些奇怪地看向他,却只捕捉到那双急忙下垂的蓝眸里一闪而逝的张皇。 “不需要。”他忽而笑了,扭曲成愉悦的弧度,“这个身体也不需要你照看。” “……是。” 剧痛传遍每一根血管,每一个细胞,在心脏处汇聚,带来难以忍受的胀痛。他捂住嘴。从容纳身体地紫水晶踏出,摇晃了一下,向前栽倒,手中紧握的法杖与地面敲击出沉闷地声响。 满室‘荡’漾的纯粹能量如同无数星星地碎片,洒在他湛蓝如海的长发上,蜿蜒成一条清冷的星河,纤长雪白的双耳微微颤动,单薄的肩膀也随着咳嗽上下起伏。 良久。终于适应了界元之锁引起的强烈不适,和一股奇妙地空虚,魔法神撑起还有点虚软地身子,直接转移到楼下。 “父神!”正在沙发上和‘波’尔象玩耍的依路珂跳起来。席恩无声地伸出手,握住他兴冲冲递出地小手。 肌肤相触的刹那,冥王打了个寒噤。只觉父亲的手……异常冰凉。 ****** ‘精’致柔软的壁毯绘着生机盎然的自然风景,雅致的银烛台镶着黄铜部件,纹路古朴地书架在角落散发出沉厚的味道,空气里飘浮着法术材料的香气。坐在一张宽大舒适的摇椅上,霍娜津津有味地阅读一本从东城图书馆偷渡来的通俗读物——这是她目前能干涉现世的最大限度:拿死物。还不能传递消息,与人‘交’流。 “席恩!”感到生人闯入,她抬起头,欣喜地唤道。 蓝发‘精’灵一脸冷淡地站在‘门’口,放手让黑发地小男孩扑向她:“母神——” “依路珂……”红发法师神‘色’复杂地抱住他,当初这孩子突然从她肚子里蹦出来。差点吓掉她半条命。当然谈不上有什么母爱,连怀孕的酝酿期也没呢!后来得知真相后才释怀。加上她对席恩心有所属,就勉强把依路珂定义为他们“爱的结晶”。 “你们也真是的,来也不通知我一声。”拍拍依路珂的小脑袋,霍娜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坐,我泡茶给你们喝,要吃什么点心?” “不用了。”席恩冷冷拒绝,“依路珂,你陪她聊,我上去一趟。”这才是他此行的目标,带次子回家探亲不过是顺道。 “耶~~~不要啦。”依路珂大失所望。霍娜更是叉腰怒吼:“才刚来,转个头就要走?不行!至少要喝完一壶茶!”在影神殿,她的牵制力最大,席恩略一迟疑,而这短短的耽搁足够了:“哈罗西恩也很想你哦。” “……”俯视在脚边磨蹭的灰兔,魔王弯腰抱起它,算是默许。 哼,我还比不上一只兔子?霍娜咧开狰狞地笑,对方下一句话更让她涌出杀夫地冲动:“它瘦了。” 它瘦了……它瘦了……听听这是人话吗?他怎么就不问问她过得好不好,看看她是不是瘦了! “它这是正常体重。”霍娜咬牙,谁都听得出她语气中的火‘药’味,“像你那样喂,才是不正常!” “?”席恩歪着头,不明白她为何无缘无故发火。霍娜克制一拳揍飞他地‘诱’人想法,沏茶‘侍’侯这位祖宗。 “好好吃。”依路珂吃泡芙吃得嘴边一圈‘奶’油,甜甜地称赞,“比丽芙做得还好吃。”席恩抿了口清香四溢的‘药’草茶,诚实地评价:“很好。”霍娜顿时化怒气为喜悦,情不自禁地想起和海‘精’灵王子共处的时光。 看出她的心思,席恩暗暗冷笑,很有做客之道地喝完“一壶”茶,然后开始喂宠物。将它填得圆滚滚胖嘟嘟,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他的灵魂神殿是一座标准地法师塔,坚硬笔直通体漆黑,与水面下小巧玲珑充满‘女’‘性’气息的白‘色’宫殿呈现鲜明对比。唯一相同的,是簇拥在外围,大片晶莹洁白的‘花’海。只是一种是水晶兰,另一种是月百合。 从这个现象。魔法神猜测灵魂神殿就反映了本人,饶有兴趣地踏进自己的领域。入目是空‘荡’‘荡’的大厅。水平如镜的黑曜石地面上耸立着同样没有丝毫装饰地黑‘色’大理石柱,四周萦绕着森冷的寒意。正对面是一幅栩栩如生地人物画,画中的少‘女’留着一头温暖的洋红‘色’秀发,笑得非常甜美,周身洋溢着带有透明感的明亮活力。除此之外,左右延伸开来还有许多画,足有上百幅之多。 这些是在他生命中留下深刻印记的人。无论憎恶的,还是喜爱的。浏览了一圈后,席恩地目光定在左手边一扇狭小的‘门’扉上,看位置这应该代表了他的心脏,意为他心底珍藏的事物,以及对未来的憧憬。 纤长优美的手指稳定地按住‘门’把,静静推开,看清‘门’内的景象。席恩愣了一秒有余,微带困‘惑’地关上。 为什么…… 沿着右边前方的螺旋阶梯往上,中途不时有岔开地走廊或天桥连接楼层,一眼望去有置身‘迷’宫的错觉,实际上却布局规格,书房、研究室、资料室、炼金术房……井井有条。唯独没有生活区。行走间,之前的冲击沉淀下来,压倒‘性’的静谧化为无边的黑暗,包围住他。 静,他的软皮靴踏在石阶上没有任何声音,天鹅绒长袍拖曳出细不可闻地摩擦声,支配之权杖被他稳稳握在手里,不与地接触。他感受着这股宁静,却察觉不出其中的孤寂。 他走到顶楼,象征魔法奥理的七彩极光从圆弧形的穹隆洒落。瑰丽而辉煌。他沐浴着冷光。看着脚下的水晶地板,其下。是一颗无比美丽的蓝‘色’星球。 窒息般的寂静弥漫在室内,只有心跳可以确认自我的存在,不,他已经没有心跳了。 他独自站在世界的顶端,一如他无数次冀望,一直不懈追求的。 默然相对地镜影中‘荡’开一个微小地涟漪,再次归于无声。 ****** 希莉丝从矮人工匠手中接过重打的爱剑,试挥了几下,比过去更流畅轻盈,在空中带起炽亮地银线。 她由衷道谢,‘露’出满意的微笑。 但紧接着,沉重的现实压垮了她的好心情。明眼人都看得出,联军几乎没什么机会了。虽说西境人民的信仰不及东境,也只是相对而言。每天都有逃兵;由于洪水引发的涝灾和东城间谍的活动,民间的反战情绪也日益‘激’烈;贝姆特回到自家灭火,这里兵力薄弱;粮食短缺,可以预见来年的补给困境…… 也许她该买块地养老,和那个傻蛋结婚生子,把她的梦埋进土里,亲自用脚踩平。 然而,内心的某个角落,依旧滋生着不甘心,就像被宣布落选的时候。 [希莉丝,你一定会成为和你妈妈一样能干的城主。] 童年,父亲总是用他宽厚温暖的大手抚‘摸’她的发梢,笑着说出对她的期许。她记在心里,稚气地答应,却在目睹他落寞的背影时,感到与日俱增的愤然。 为他伤心,为他气愤,气他的不争忍让。他明明什么都不比那个男人差!能文能武,母亲一半的公务都是他帮忙处理,但是只因为梅迪‘女’尊男卑的制度,他就得躲在背地里;而米利亚坦那个衔着金汤勺出生的‘花’‘花’公子就戴着统治者的光环,和她没眼光的母亲卿卿我我! 她不服。 为他,更为自己,她的价值不由任何人判定,她要走出自己的路,不管代价是什么! “希莉丝——”熟悉的温润‘女’声唤回她的神智,希莉丝转头望去,只见杨阳大步奔近,手里挥舞一只纸包,满脸促狭的笑:“总算找到你了,喏,肖恩爱的礼物。” 红发少‘女’当下脸红,窃喜又不肯承认,干巴巴地道:“那傻瓜不会记错我的生日了吧。” “不是啦,是他在市集特地为你买的首饰哦,说非常适合你。” “哼,难得他有这个心。”希莉丝芳心大悦,接过纸包拆开,拿出一枚‘精’致的星石‘胸’针。 这一刻,她耳边隐隐响起悦耳的鸣动,像是举行婚礼时神殿的钟声,接着,钟鸣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澈、‘激’昂、渴望胜利的号角声。 死亡的号角。 ……第三章死亡号角(全)--文字更新最快……@!! 第四章 告别与新生(节一) 那个是…… 世界颤动了一下,这是个很奇妙的比喻,但是那一刻杨阳的感觉就是如此。她抬起头,看见一星在月光下闪烁的微芒。 仿佛着魔地伸出手,那道光也像有自主意识般飞到她的掌心。微微透着美丽的湛蓝‘色’光辉,晶莹剔透的结晶,有着坚硬的棱角。 不可思议,这小小的东西竟像有千钧的重量,又钻心的凉,冷到五脏六腑都结冰,灵魂也冻结。一瞬间,杨阳想把它抛出去,可是在一股莫名的冲动下,她死死地握着,发着抖,‘抽’着气,用尽全部的力气与意志。 渐渐的,那颗冰晶依然冷硬,却似乎收敛了由内散发的寒气,静静躺在白得泛青的肌肤上。 “真可怕。”手指哆嗦着展开,失血的‘唇’也颤抖着,杨阳懊恼地瞪视手中来历不明的晶体,“你可真像那家伙。” ……不会吧。 她仰头,无数繁星点缀在暗蓝‘色’的苍穹上,再正常不过的夜空,哪里有魔域之王的身影?她也不认为他会没事跑到天上洒眼泪,她甚至怀疑他根本没有泪腺。 [那时我发誓,今生今世不再流一滴泪。] 不期然想起那坚强的雪族少‘女’淡淡的话语,杨阳的目光变得悠远。当一个人被污辱,被迫害,连软弱的象征也被人当消遣工具,所能保留的。确实只有流泪地权利。 直到这唯一的骄傲化为穿肠剧毒,腐蚀了灵魂。 星华已经从过去的噩梦解放了,那你呢,席恩? 拿出贴身收藏的小包,倒出一颗晶红‘色’的泪冰,雪族少‘女’最后的眼神清晰浮现:哀痛、震惊、不解……也如一根利箭穿透她的心脏。 [她爱你。]罗兰清冽地语声响起。 [杨阳,你到底是下了多大的觉悟来打这场仗?]月柔和地嗓音透出犀利的质问。 [以血龙王之名。给予你心的守护。任何阻挡你自由意志的对象,我都会亲手将他们除去。]扎姆卡特坚定有力的誓言震撼了她的身心。 半吊子的觉悟只会害人害己。她没有获得龙之誓约地资格。没有得到月帮助的资格,没有被星华深爱的资格。她认了,她和维烈一样没用,只能用疯狂作为短暂支撑的勇气,却无法负担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 将两颗冰泪石收起,黑发少‘女’轻抚怀中的丝弦乐器,和着背后喷水池的涓涓细流。唱起祭奠的挽歌。反反复复唱了四遍,悼念她爱地人,她的朋友们,和爱她的人。 然后,她清唱一首最喜欢的地球歌曲,从悲伤中展望未来。 “……我看着山下千万的窗,谁不曾感到‘迷’茫,就算会彷徨。也还要去闯……关于未来,只有自己明白,不想让心情,被现实打败……用月光取暖,给自己力量,才发现关于梦的答案。一直在自己手上,只有自己能,让自己发光!” ****** 刚才是…… 远方地歌声惊醒了沉梦的灵魂,席恩反‘射’‘性’地抬起手,轻触脸颊。 微湿,他真的流泪了!?这是为什么?喜极而泣?他没这么无聊吧! 是神的体质。冷静下来后,魔法神迅速想通了缘由:当内在产生变化,或者情感超越了理智,就会在外在显现出来。 聆听那拾落他泪水的少‘女’带着颤音的歌唱,席恩笑了。 “可爱的‘女’孩。” 法杖一点。水晶湖面恢复了平静。也屏蔽了来自下界的声音。 [你真的决定了吗?哪怕你成功了,等待你的也只会是无尽地空虚。没有所爱。也不被爱,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永远跋涉在‘迷’茫之中,只有虚无陪伴你左右。] 命运之神殷切地劝告在耳畔回‘荡’,魔王浮起无温的微笑。 愚蠢地神明,人要追求之后,才知道自己幸不幸福。 他很确定站在这里,比原来像一条狗一样活着快乐多了。 对于自己的审思,对于人生的审思,都是吃饱饭没事做的人才干的蠢事。明确自己想干什么,去干就是了,停留徘徊只是‘浪’费时间,人生苦短这句话才是真谛。等哪天有空了,也许他会学做一个哲学家找点乐子,现在没空。他也不信凭着他这身力量,还得不到幸福,开辟不出自己的未来。 蓝影一闪,法师已稳稳伫立在他的世界之上,支配之权杖在‘胸’前平举。 数千支魔法钥匙形成闪耀着银辉的光环,围绕着他,开启一道道深植于心中的禁制之‘门’,引出体内千锤百炼的力量与传承的神力,毕生所学的知识和积蓄的能量都在这一刻融汇贯通,升华为无穷无尽的魔力之光,以咒文的形式从流动着金光的法杖倾泄而出,在虚空描绘出复杂的图纹,一个接一个魔法圆‘交’错成型。 魔法是什么?感‘性’的说法,是自然的奇迹;功利的说法,是使用自然力的手段。 一切物质都由元素构成,而元素的本质是能量,不同的元素只是能量的不同表现形式。源为本,万法通。 从神印的例子可以看出,力量能够以特殊的符号体现,这和魔法阵的原理相同。那么,他要创造自己的纹章。如果这个构想成功,他甚至能让万物之根本——[‘混’沌]具象化。 七大元素:火焰之纹章,冰水之纹章。地脉之纹章,大气之纹章,闪电之纹章,光明之纹章与黑暗之纹章。 生死法则的三个:生命之纹章,灵魂之纹章,和连接这两者地‘精’神之纹章。 世界之运行的两个:时间之纹章与空间之纹章。 还有最基本也是最根源的——‘混’沌之核。 这样,他就能在不修改或破坏基础法则的情况下任意改变范围内的各种法则。比如以火焰之纹章支配全世界的火元素。只要他愿意,能同时制造无数起火灾。也能一下子熄灭一座喷发的火山。当然,这与元素神地权能冲突,但是神级较高完全可以实现跨界接管或越权干涉。何况他们只是管理者,黎姬当初为了方便贺加斯照料这个世界所提升的[获选者]。而他这些纹章拿到这片宙域地其他地方也能通用。 总共十三个灿烂生辉的魔法圆旋转成光之漩涡,在冗长咒语结束的刹那打出十三道颜‘色’不同的光束,在‘交’抱的双手间汇合,浓缩凝聚。最后变成……一串铃铛。 不多不少十三个,半透明的材质温润剔透,流转着神秘瑰丽的辉光,以一根细长柔韧地金线串联,颗颗饱满圆润,有着光滑的曲线,就像开膛的栗子,整体感则像一串葡萄。魔法神端详片刻。满意颔首:“很可爱。” 在后世,当法师们得知他们崇拜敬慕的偶像挂在腰间的饰物是做什么用的时,个个吐血三升,神经比较坚韧的捶‘胸’顿足呼喊大神您真是太幽默了。大神奇怪地看着他。 不过,这串铃铛没有声音,因为他并没有发动。也只有他能够使用。 将成果系在天蓝‘色’的手织腰带上,席恩扶着墙壁下楼。虽然疲累得只想躺下来倒头大睡,他还是兴奋得无法入眠,一如每次取得成就时地狂喜雀跃,满脑子只想快点回去和养子分享。 然而想起哈玛盖斯的态度,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之前没感觉到的失落孤独沉沉压下。 不……一手在‘胸’口撕扯出深深的褶皱,魔王靠着冰冷而毫无支撑的石壁大口喘息,挣扎着在灭顶的黑‘潮’中沉浮,犹如一个溺水之人。 我不需要他!不需要他!那么长地路我都一个人走过来了。还稀罕他做什么! 是我推开他的。我不能放任那个小家伙进占我的心,我不要再信任。不要再爱…… 镇定,不,我需要休息。只觉头越来越晕眩,以最后的力气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席恩下意识地想用传送魔法转移到有‘床’的房间,光怪陆离的景象却扭曲成‘迷’宫在他脑海里盘旋,这里……没有休憩的住所…… 下一秒,压抑的疲倦猛然爆发,他矢车菊蓝的双眼‘蒙’上涣散,从高高地阶梯上跌了下去。 ****** 心脏猛地‘抽’痛,像被一只无形地手紧紧攥住,几乎是立刻断定这股不安的来源,小龙毫不犹豫地转向身旁地‘精’灵:“丽芙,我出去一下,这里就‘交’给你了。” “咦!”丽芙还没反应过来,人就从她眼前消失。 冥王正在一边品尝母亲亲手泡制的香橙果冻一边说课堂上的趣事,突然听到兄长的呼唤:“依路珂!” “咳…咳咳,哈玛盖斯!?”他呛到,惊讶地瞪大眼。 “主人呢?”古代龙满头冷汗,‘精’致的脸蛋浮着焦虑的红晕。霍娜开口道:“他上去了,你就是依路珂说的哈玛盖斯吧,有什么事吗?”影神殿是她的领域,来人闯入时她就察觉了,只是感到他没有恶意,才不阻拦。 “我…我感觉主人出事了。”喘了一口气,哈玛盖斯急切地道,“您就是霍娜小姐吧,抱歉失礼了,您这儿可以上去吗?我从外面进不去。” “不可能!上面是父神的灵魂神殿啊!”依路珂紧张地放下银叉。霍娜也惊惶地站起:“是不是你搞错了?我没有感应——如果他出事了,我应该会感同身受。”哈玛盖斯稍稍放松绷紧的心弦:“那太好了,但我还是要进去确认一下。求求您,我肯定主人发生了什么事!” “这……”霍娜动摇了,她从这个少年眼中看到了可以信任地感情,当下做出决定,“顶楼有个连接的法阵,跟我来。不过我进不去,看你们的了。” 珍珠‘色’的地面以黑曜石粉绘着一个巨大繁复的符号。冥王一马当先地冲过去,被一道凭空出现的光墙远远弹开。骂骂咧咧地爬起:“可恶,臭墙!”呜呜呜~~~父神好见外,太伤心了。 哈玛盖斯也遭遇了相同的阻挠,有质无形地白光薄却坚固,牢牢恪守着心的防御。 “主人!”再也克制不住担忧之情,他用力敲打壁面,声嘶力竭地喊道。“是我!哈玛盖斯!让我进……”一言未毕,他重心不稳地向前扑,消失在光里。 “进…进去了。”依路珂和霍娜呆呆看着这一幕,然后面面相觑。 差别待遇! 踉跄了两步,骤然变得昏暗地视野歪斜,映入一个倒卧的身影。凌‘乱’的长发披散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掩盖住毫无生气的躯体,一如那一天。 剜心般的痛楚再次清晰浮现。哈玛盖斯跌跌冲冲地奔过去,跪下,小心地抱起他。手掌下传来微弱的呼吸,他浑身虚软地坐倒,情不自禁地收拢双臂。 贴身地结界发出一声呜咽似的低鸣碎裂,哈玛盖斯一怔。沿着长长的阶梯向上看,直到望见高得模糊不清的天顶,推测出养父应该是从上面摔下来。若非有法术保护,他大概已经摔成一堆‘肉’泥,等待重生了。 但是,结界是传导触感的,即使是神的身体,那样的痛苦…… ‘胸’口疼得喘不过气来,他搂紧怀里的人。 不该离开他地! 勉强挣脱苦涩的后悔,哈玛盖斯尽量轻柔地托起他的头部靠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从膝盖下穿过。正要起身,瞥见正对面有一幅画。乍看还以为是镜子。定睛才发现是自己的画像。浅蓝的大眼溢满温柔的笑意,‘唇’畔也漾着包容地弧度。旁边的画是个陌生的红发少‘女’,更左边是他认识的人——肖恩。 担心养父,他无心细看也无暇思考其中的意义,抱着他往传送法阵走去。 ****** 等得心焦的霍娜和依路珂一见光芒亮起就围上前,吃惊地看见席恩躺在哈玛盖斯的臂弯里。 “霍娜小姐,能借卧室一用吗?” “没问题!”霍娜关切地打量心上人,“他…他怎么了?” “法力透支。”哈玛盖斯不认为养父会无缘无故从楼梯上掉下来,只有这个可能,“还有,麻烦您准备暗日金‘花’、龙舌兰和香覃草,主人撞到头了。”听到自己帮得上忙,霍娜好受了些:“好的。”大不了去东城的‘药’库拿,城主大人啊,对不起了。 席恩直到第三天中午才恢复意识,只觉浑身的骨头好像散架似地,软得连根指头也抬不起来,头昏昏沉沉,心口难以忍受地闷痛使他微微呻‘吟’了一声。一双手臂扶起他,帮助他顺气。 随着神智的清醒,神力自动治疗,柔和地金光水流般游走全身,‘精’确地完成**的重组。确定无碍后,他缓缓睁开眼,对上一张趴在‘床’沿的小脸,天青‘色’的双眸写满关怀。 依路珂?可是他靠着的‘胸’膛是…… “主人,您没事吧?”属于少年的清亮嗓音在耳边响起,轻暖得像三月的风,“喝点水好不好?” “哈玛盖斯?”席恩困‘惑’地蹙眉,凝神回想,首先浮现在脑中的是——“我的栗子。” “您的栗子?”哈玛盖斯愕然重复,确定养父有脑震‘荡’的嫌疑,忧心忡忡。 “葡萄……”席恩换了个更形象的比喻。 哈玛盖斯坚定地将他按回‘床’上。 记挂自己的伟大成果,魔法神焦急地想起身:“是一串像栗子的葡萄!”小龙伤心得差点落泪:“您需要休息,主人!”冥王打着哈欠附和:“是啊,您昏‘迷’了好久,再睡会儿吧。”他说的是自己,守了几天,快困死了。 霍娜因为有经验,又帮忙整理衣物,拿出一串形状可爱的铃铛:“是不是这个?” “对!”席恩喜出望外。哈玛盖斯松了口长气,一手放在他额头上:“您没事就好。”慰贴的温度从接触的部位直传到心底,打通了某个再次关闭的通风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放心您。”哈玛盖斯一言概括,拿过那串“栗子葡萄”,笑着塞进他手里,温和地问道,“是什么?很有创意。” “……纹章,我做的,可以‘操’纵所有的元素,还有时间、空间,‘混’沌之力……”话语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哦,真了不起,不愧是主人。” 心里有股奇怪的滋味,生平从没受过夸奖的魔法神只能定义为是一种讨厌的情绪,却无法拒绝。看不惯他们之间融洽温馨的气氛,霍娜酸酸地道:“我还以为是给我的呢。”那么可爱的小玩意儿。 “给你也不能用。”席恩实话实说,瞥了眼倦极而眠的次子,眼神微软,“霍娜,带依路珂下去休息。” “好好。”霍娜正想照顾视如己出的孩子,一方面也不想再自讨没趣,把空间留给了一神一龙。 房‘门’关上后,室内出现片刻的寂静,和淡淡的‘药’香一起安宁地‘荡’漾。 “主人,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在‘床’边的椅子坐下,哈玛盖斯拿起一只水蜜桃削皮。席恩听着他轻柔的询问,不由自主地合上眼,身下的被褥仿佛一个温暖的怀抱,包裹住他饱受磨难的灵魂。 自有记忆以来,睡眠就是痛苦的,总是伴随着高烧、咳嗽、无休止的病痛。和双胞胎弟弟分离后,更是宛如炼狱的折磨。他从来不知道,只是这么静静地躺着,会如此惬意。 “我做了一个梦……” 哈玛盖斯的手顿了顿,放低音量:“是什么梦?” “书……”冷蓝的眼眸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席恩梦呓似地低喃,“全是书,一望无际的大地上,只有书架。我在里面不停地找,自己也不知道要找什么。” 那,就是他灵魂的本质吧? 荒凉得只剩下知识。 [人渣就是人渣,披上再美的皮,得到再强的力量,拥有再高的学识,也改不了浅薄下流的本质……] “啊,那我的画册一定在里面吧,我放进主人的书架了。” 拉克西丝嚣张傲慢的评语,噩梦般的景象都被纯真的童言撕碎,化为浮尘淡化消失。席恩愣了好半晌,在被窝里捧腹大笑:“哈哈哈,你那本涂鸦!” “主人~~~”小龙很不高兴,生气地指控,“你也夸我画得好的。” “是,我看到了。”魔王笑到虚脱,低低重复,“我看到了……” 久久没听到下文,哈玛盖斯将切好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擦擦手拉开被子,却见他的养父已经睡着了,带着前所未有的宁静神情。 ……第四章告别与新生(节一)--文字更新最快……@!! 第四章 告别与新生(节二) 连接神域与魔域的界间之桥上,众神召开了n年以来第一次会议。 上次是在千年前的降魔战争,已故的上代元素神秘密决定‘插’手战事。说是秘密,其实没参与的几位主神都心下有数,只是对他们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由于屡遭打击,生‘性’大条的神明们也终于学会了谨慎行事,选择这个绝对中立地带作为会议室。 “想必大家都感觉到了。”生命‘女’神秦蒂丝作开场白,自从失去深爱的丈夫,她端丽的眉宇就凝结着悲‘色’。 “是的,我们的权能削弱了。”火神伊夫利特沉稳地发言,“确切的说,是实际转移了。如果那位强制剥夺我们的神格,或者强行控制我们的力量,我们根本毫无反抗之力。我问过火元素之王,他们一致承认魔法神的调度权与主导地位。”水神亚希怒道:“怎么可以承认!他们太没用了!还有,伊夫利特,你干嘛尊称那个小人!他是个窃夺者!忘恩负义的渣子!大逆不道的罪人!罚他十次天诛都不够!” “亚希,你冷静点。”地神玛法腼腆地小声劝道,“元素之君生于力量,也只忠于力量,他们不理会谁是谁非。” “所以说他们没原则啊!” 玛法红着脸不再做声。风神希‘露’菲尔天籁般的嗓音为气氛降温:“亚希,我们地情势很不妙。必须集合每一分可用的战力,所以要说服元素之王们,那态度要好。”亚希嘟着嘴默认。雷神托尔抱着头哀叹:“唉~~真的大势不妙,普路托大人走了,贝里卡斯大人走了,箩尔烈雅走了,亚弥走了——只剩我们几个。变得好冷清。” “没关系。”秦蒂丝石破天惊地道,“这样的情景都在兰修斯大人的预见之中。” 震惊化为无形的‘波’涛席卷了众神。在场只有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不动声‘色’,他和秦蒂丝一样都是原神。 “兰修斯大人!?是前代的兰修斯大人吗?”希‘露’菲尔确认。秦蒂丝瞥了她一眼:“是地,他拥有梦见的能力,又和未来地时旅者见面,得知了大致经过,预先埋下几枚暗棋——那个男人猖狂不了多久了。”说着,她快意一笑。 “具体…是什么做法?”亚希咽了口唾沫。紧张地问道。 “首先,那个男人还是不完全体,他依然保有人类不够稳定,易受感情影响的特‘性’。而他最重视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养子哈玛盖斯,另一个就是他的弟弟肖恩。基本上只要杀了他们俩,他就等于废掉了。” “可是肖恩是……” “嗯,肖恩是个好孩子。我们不会伤害,所以重点在哈玛盖斯。”生命‘女’神娓娓道来,带着神‘性’的冷彻,“他就是兰修斯大人安排的王牌,他地祖上是龙神塞菲斯,继承了兰修斯大人的血。哈玛盖斯体内也埋藏着血契。在关键时刻,我会命令他背叛那个男人,或者直接捅他一刀。” “这——”亚希等人面面相觑,于心不忍,“好像太卑鄙了。” 秦蒂丝嫩绿的眸子沉淀为肃杀的冰绿‘色’,端庄高贵的脸庞也被恨意扭曲:“有什么卑鄙的!那个男人乘普路托虚弱时偷袭他,难道就不卑鄙吗?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众神无言以对。半晌,伊夫利特用一种力持平静的语气道:“确定有效吗?”艾尔菲瑞特开口道:“兰修斯大人办事不会有差错,除非把他全身的血都换掉。但那样哈玛盖斯也会死。何况席恩并不知道。也就不会这么做。” “哦耶——没错,我们这是惩罚。替天行道!”托尔很快调整好心态,积极地响应,“其他呢?其他呢?” “我们和罗兰地相遇也不是偶然,他就是未来的时旅者,要保护好他。不,他注定活不过三十二岁,那一次就算了。”秦蒂丝叹道。这回群情‘激’愤:“这怎么可以!” “为了世界,这是没办法的。”秦蒂丝提高嗓‘门’,神情毅然,“想想我们若全牺牲了,宇宙会被席恩搞成什么样!我们不能只为‘私’情考虑!” 底下鸦雀无声。 “另外,我调查发现,席恩曾深爱一个血族‘女’子,她的灵魂我叫普路托特别保管了,也可以作为人质。” “那他的家人?”亚希渐渐进入状况。秦蒂丝遗憾地摇首:“这两个被他纳入保护了。总之,哈玛盖斯是关键。即使他失手也无所谓,只要席恩有少许动摇,兰修斯大人预设的永恒监牢就会发动——那是心地监牢,他永远逃不出去的监牢!他就等着被关到死吧!” 托尔振奋地道:“这就是恶有恶报,正义必胜。”亚希像小‘女’孩般跳到丈夫身上,伊夫利特却脸‘色’不善,玛法也惴惴难安,希‘露’菲尔忍不住提出异议:“我倒不觉得我们的立场有这么正,当初是我们的预言害那对双生子不幸,席恩报复纯属正当。” “什么话!是东方学舍的长老解读错误,自作聪明,怎么能怪我们!他自己的不幸也该由他自己承担,怪到神头上成何体统!我们还赐他萨桑之子的天赋,默许世界之钥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可是他怎么回报我们的?说穿了就是不知感恩,天生叛逆!”亚希越说越恼,突然联想到另一个人,“说来肖恩也有点……” “亚希。”伊夫利特皱紧眉头,沉声道。“冤有头,债有主,固然是东方学舍理解错了,下达预言的我们也难辞其咎。”托尔哇哇大叫:“你脑子昏头了吗?那是上一代地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所以席恩没杀我们。”玛法指出。托尔吼回去:“等他宰到我们就迟了!” “那也可以好好说……” “够了,希‘露’菲尔。”秦蒂丝出声打断,语调森然有力。“从那个男人杀了贝里卡斯起,他就是我们不共戴天地仇人!从头到尾也是他自甘堕落。我们没错!” 亚希和托尔用力点头,余人默然。 “最后,我要说说新任光神,这也是个辜负神恩的人类。先是不服管教;再是屈服于席恩地威胁,把母神的遗物送上‘门’;前些日子还跑进地牢劫狱——我不得不说箩尔烈雅选错人了,我想换人,你们有什么好意见?” “在眼下的时机并不恰当。”希‘露’菲尔委婉地劝道。“如果强行移‘交’,神力可能会散失,本来她就继承得很少了。”秦蒂丝重重叹气:“所以我才说箩尔烈雅选错人了啊,选谁不好,选个快消失的人魂,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神力。亚弥选地倒是不错——嗯,我决定了,我会另外挑选一个合适的灵魂或自然灵。和拉克西丝‘交’涉,请她自己‘交’出来,那么我会让她重新投入轮回,不然我只好采取强迫手段。” “太过火了吧,我们现在不能再损失一分战力。”艾尔菲瑞特也觉不妥。 “不合群地战力要了也没用,本来罪魁祸首就是魔族。她还站在赛普路斯那边。”秦蒂丝有恃无恐。 “这些要告诉罗兰和杨阳他们吗?”希‘露’菲尔试着请求,不经过允许,她不能透‘露’这次密谈的内容。秦蒂丝瞪起美目:“当然不!那个杨阳是赛普路斯的‘女’儿,根本不能信任,他们也早被席恩盯上了。罗兰……那孩子没多久好活了,也帮不上忙,就别让他‘操’心了。希‘露’菲尔,我看现任的兰修斯大人对你很特别,你劝劝他,回来领导我们。” “……是。” ****** 史列兰坐在‘床’上。无奈地看着面前一群‘女’人。 泛着琉璃光泽的黑发被扎成两个包。在鬓边分出几缕,为他完美无瑕的小脸增添了几分可爱;长而飘逸的白‘色’宽袍以绣着红梅地丝织腰带挽起。下摆‘露’出一双小小的脚;宽大的水袖也几乎遮住圆润的指头,上面还捧着一只大桃子。 标准寿桃宝宝的扮相。 满眼陶醉的小星星,‘女’孩们异口同声:“真是太可爱了~~” “可惜没有相机!”轩风憾恨地握拳。杨阳放下剪刀,在暗黑神粉嫩的脸颊上啵了一记:“没关系,我试试画下来。” “啊~~~我也要亲!”莎莉耶抱住另一边。昭霆不甘示弱地从‘床’后面一个狼扑:“嘿嘿,他是我的了!” “你赖皮!” “对!大家平分!”希莉丝拽住另一只胳膊,加入夺美之争。邱玲叹道:“唉,要是冰宿在就好了,她地手机可以照相。”轩风附和:“是啊,还是只有照片能如实反映小史的‘花’容月貌。” “杨阳——”忍到极限,史列兰弹开几只爪子,生气地跳下‘床’,仰头与自己的神‘女’对峙,“我要你向我的真身借力,不是要你给我这么柔弱的身体!” “哎呀,有什么不好吗?”杨阳赔笑,顺手‘摸’‘摸’他的头,不过瘾,再拧了个红印。嗯,极品触感。 “不好!”史列兰气坏了,他想要像诺因那么高,有诺因那么有力地臂膀,好保护她,而不是反过来被她抱来抱去,捏来捏去! “你再借一点,这点力量只够我变成这种模样。” “不是正好吗,无论变大变小,史列兰都是这么美。” “变大才能保护你!” “没关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杨阳非常豁达,事实上小的让她比较自在,大的太令人惊‘艳’,心脏承受不起。史列兰涨红脸。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莎莉耶狡猾地劝说:“史列兰,你要换个角度想,身体小轻便嘛。” “是吗?”单纯地暗黑神将信将疑。昭霆指着房里另一名男‘性’:“对啊,也好和欧塞做伴。” 深渊领主倚着墙壁,冷冷扫了众人一眼,‘挺’直背,径自抱着宠物猫离去。 “他生气了?”邱玲有些不安。轩风笑道:“非也。是感到地位被威胁了。其实他也很可爱啊,我肯定他将来会成长为不亚于索贝克的气质美男。”杨阳摇头:“不。欧塞没有这么幼稚,应该是认为我们很可笑,不想理我们。” “什么!这是小鬼吗?一点不可爱啊!” “那个人,我觉得……”史列兰微微蹙眉,话语却在中途烟消云散。杨阳等人不解地瞅着他:“史列兰?” “嗯…没什么。”突然想不起要说的话,史列兰也没放在心上,继续据理力争。要求男子汉的待遇,“我要变成诺因喜欢的大胡子肌‘肉’男,杨阳快!”黑发少‘女’惨不忍睹地掩面,光是想像那个场面就反胃。众‘女’一致咆哮:“别听他的!” “不过——”冷静下来后,希莉丝也恢复了正常的思考能力,“阳你是让他长大比较好,这个样子太危险了。”轩风惆怅地叹息:“是啊,连扎姆卡特和月也死了。我们要保护硕果仅存地帅哥们。”杨阳地心猛地一痛,默默点头。 见状,史列兰稚气地容颜浮起‘成’人才有地神情:“你不放心他们,我去冥界探探好了。” “不,冥王已经是席恩的部下,你一个人去太冒险了。”杨阳的眼神满怀沉重的哀伤。轻抚他乌亮柔软的浏海,“史列兰,好好保重自己。” “我不会死。”浅浅一句话,就使她的心宁定大半。 蓦地,暗黑神抬起头,一道倩影在空气中浮现,淡如青烟地秀发,灵动有神的双目,空灵秀逸的丽容,正是风神希‘露’菲尔。 “杨阳……兰修斯大人!?”朝中城满愿师走了两步。她睁大眼。吃惊地瞪视友人身旁的小男孩。 “是我。”史列兰绽开喜悦的笑靥,掌心向上伸出手。这是个下意识的动作,做完后,他不明其意地一愣。希‘露’菲尔涩然一笑:“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玛那‘精’灵了。”但她还是单膝跪地,恭敬地执起他的小手放在额上,象征下对上的绝对服从,然后起身转向杨阳,传达来意:“秦蒂丝大人希望兰修斯大人回来领导我们。” “什么!”好几声惊呼。杨阳难以置信地道:“你…你没有跟她说,现在地史列兰根本不可能领导你们吗?” “没有,因为秦蒂丝大人什么也听不进去。”希‘露’菲尔苦笑。杨阳默然,想起被杀的普路托。 席恩那家伙,真造孽! “我会和他们见见面。”史列兰想了想,道,“领导我可能不行。”希‘露’菲尔喜出望外:“这就行了!还有……”她‘欲’言又止。杨阳奇道:“怎么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不是,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希‘露’菲尔苦恼万分地指着喉咙,“可是我不能说!” “不能说啊——”杨阳眼珠一转。反应最快的莎莉耶和轩风举起纸笔:“那就写吧!” “……”比不上人类头脑灵活,风神佩服地写下一行字。然而没人看得懂,直到纸传到史列兰手上:“是神语。她要现任光神归还力量,重新轮回,否则就杀了她?” “怎么可以!”众人大惊失‘色’。希‘露’菲尔郑重颔首,顾虑席恩,她没有写相关的部分。 “史列兰!”杨阳焦急地注视自己的契约神祗,目光透出恳求。 “明白了,我来会会她。”暗黑神回以微笑。 ……第四章告别与新生(节二)--文字更新最快……@!! 第四章 告别与新生(节三) 长发曳地,清逸绝尘,一身黑袍的神祗宛如从亘古的过去走来,和众神的记忆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是那双曾经如琉璃变幻万千的眸子此刻通透澄澈,仿佛两颗黑水晶。从这个鲜明的分野,秦蒂丝和艾尔菲瑞特看出不对,忧心地对视。 果然母神还是没能让他完全重生,神格崩溃了,难怪贺加斯大人把他单独关起来。 淙淙流水环绕着优雅的亭榭,一眼望去都是梦幻般的蓝‘色’泡泡,晶莹剔透地漂浮在湿气浓郁的空中。几株桃‘花’适宜地点缀,一阵风吹过,像下了一场粉红‘色’的雪。 这里是水神亚希的灵魂神殿,杨阳惊叹地东张西望,为有幸目睹如斯美景兴奋不已。担心视若亲弟的友人会被欺负,她坚持陪同。史列兰巴不得和她腻在一起,自然允了。而众神是从他不时的注目,才注意到他身畔不起眼的少‘女’。 轻轻皱了皱眉,生命‘女’神起身行最敬礼:“兰修斯大人。”其他神明跟着照做。 “我叫史列兰。”暗黑神家教良好地还礼,“初次见面。” 元素神们不知所措,他们是新神,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主神,可是秦蒂丝和艾尔菲瑞特不是啊。杨阳打破了尴尬的气氛:“那个…你们好。” “你好,杨阳小姐吧,请坐。”秦蒂丝以礼相待。杨阳小心地坐了,上次他们见面是在战场上。当时她还叫维烈绑了人家的义弟来着,所以有点心虚,也感觉很不自在。不过比起在魔王地书房被他视觉解剖好多了,魄力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打过招呼,秦蒂丝不再关注多余的客人,专注于主客:“兰修斯大人,您永远是兰修斯大人。您的神职不变,那种人类取的名字就别再用了。” “可是我和前代的我是不同的个体。叫‘我’的名字,不是应当地礼貌吗?”史列兰困‘惑’地反问。 “这…没错。”秦蒂丝一时语塞,尽管被席恩‘逼’出恨意和刚强的一面,她地本‘性’还是非常温柔随和,不喜辩解强迫,“好吧,史列兰大人。我是秦蒂丝。”她将同僚依序介绍了一遍,续道:“听希‘露’菲尔说,您有回归我们当中的意愿?” “呃……”不懂这种说话艺术,史列兰求助地转过头。杨阳倾前身子,恳切地道:“不好意思,请容我‘插’嘴,史列兰只是想和你们认识一下,毕竟您也看到了。他现在的状态,实在——” “对不起,杨阳小姐,这是我们之间的事。”秦蒂丝委婉地表达“请你闭嘴”的含义,“我相信兰…史列兰大人能明辨是非,分清楚轻重。” “问题是他不能!他被贺加斯关了那么久。像小孩子一样,怎么可能懂这些东西!你们也不去看看他,教教他,现在他好不容易出来了,你们却要他一下子拿主意,这不是强人所难嘛!”杨阳有些动怒了。 “贺加斯大人的决定一定是正确的。”秦蒂丝坚定地道。杨阳只觉无力透顶,想起被杀地扎姆卡特和月,当下怒意狂涌:“他要是正确的神代就不会毁灭了!”众神哗然,神代是他们极力抹杀的不光彩过去,心底最深的耻辱。被赤luo‘裸’地揭‘露’出来。如何不勃然大怒。 秦蒂丝尤其‘激’动,气得浑身发抖:“你太失礼了。杨阳小姐。” “……对不起。”在人家的地盘上,对方又好歹是神,杨阳识相地退让,忍气吞声地咬紧下‘唇’,真想也有魔王陛下那样屠神的能耐,干掉贺加斯。 “神代的人就像席恩,罔顾神恩,自甘堕落,兰修斯大人才降下灭世之灾,并不是贺加斯大人的错。”见她道歉,秦蒂丝也平了平气,一字一字澄清。杨阳却听得大皱其眉。 这群神……隐隐发现产生矛盾地关键:神‘性’与人‘性’的不可调和,她更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史列兰淡淡地道:“神代是我毁的,这段我记得,但贺加斯也有不是,看他怎么对我就知道他怎么对那些人——我都跟他生气呢。” 说得好,史列兰!杨阳差点鼓掌。秦蒂丝感到无法理解:“您这么说太过分了,史列兰大人,贺加斯大人是为您好。” “……”杨阳只想说:我们回去吧! “算了,你和贺加斯好像。”史列兰有无数次经验,不去碰壁,“我们要谈的也不是这个,杨阳之前说的就是我的意思,我不认识你们,也不想领导你们,我愿意和你们‘交’朋友,领导我不会。” “您太没责任心了,也太……”秦蒂丝难以启齿,瞥了杨阳一眼,认为是她带坏了应该高贵威严地主神,“史列兰大人,我们都是您的部下,您不该和我们平辈相处,能和您平起平坐的只有贺加斯大人,请您千万自重。” “我不可以‘交’朋友?”史列兰只领会出这层意思。 “这…是的。您和我们不同,我们负责法则的运行,实际管理世界,不免和众生发生‘交’集。而您和贺加斯大人是超然的,代表开始与终结,不必要的感情与关系会干扰你们。贺加斯大人已经犯了一次错误,他爱上了赛普路斯的姑姑基西莉亚,但他还是叫你毁了艾斯罗威亚,这就是他的本‘性’,绝对公正。您的本‘性’是绝对冷酷。”秦蒂丝谆谆善‘诱’。 杨阳张口结舌,意外那个神经质地洁癖狂竟然和姑‘奶’‘奶’有这样地纠葛……阿弥陀佛,基西莉亚你保重! 史列兰神情‘阴’郁:“我知道我的本‘性’。也讨厌我地本‘性’,我想和喜欢的人一起活着,不想一切回归虚无。”秦蒂丝体谅地笑道:“那是因为您还没完全觉醒。”杨阳心脏漏跳一拍,紧张地握紧双拳。 “那就谈不上什么绝对冷酷了,我明明有感情。”黑瞳直视绿眸,目光纯粹如剑,“你真正效忠的是贺加斯。我不过是替代品——你想我和席恩打。”秦蒂丝一窒,脸上泛起被揭穿的羞红。随即想到对方主掌心之黑暗,能够看透她的心思,索‘性’坦然了:“是的,我希望您为我们报仇。” “……我是很生气,在听到贝里卡斯被杀时,真奇怪,我只见过他一次面。”史列兰不解地低语。 “不奇怪。我们都是父神的分身,同一生命体,同伴地死就像我们自己死亡一样。” “可是我对贝里卡斯根本没情分啊,普路托也是。”史列兰直言不讳,也不管自己的话让人听着刺耳,“我是讨厌席恩,他老是欺负杨阳他们,还把我当小孩。但是你们地事与我无关。”众神群情‘激’愤,秦蒂丝脸‘色’铁青:“您要抛弃我们吗?”杨阳忍不住‘插’口:“喂喂,你们一开始就没关系,又何来抛弃之说?而且您刚刚要求他什么绝对冷酷,这会儿他只是话说得绝一点,您就受不了了?”秦蒂丝狠狠瞪她。杨阳抠抠脸颊。耸肩以示停战,不和美‘女’做口舌之争。 “那您认为席恩弑神的行为是可以原谅的吗?”秦蒂丝也不屑理她,换了个角度劝说,“他完全是仗着始源之海的力量作威作福,您能容许他这样猖狂?” “我说了我不会让他伤害我的朋友,至于始源之海……他应该是调律了吧,不然怎么控制得住。” “就是,我们魔法师本来就是使用自然力,这有什么不对了。”事关自己喜爱的职业,杨阳再次跳出来发言。雷神托尔忍无可忍地吼道:“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烦啊!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史列兰眉峰一耸。神威随着轻扬地发丝袍角散发。震慑全场。 “杨阳是我的神‘女’,放尊重点。” “是…是。”托尔吓得打了个哆嗦。杨阳反而觉得不忍。因为他外表是个小少年:“抱歉,是我失礼在先。”秦蒂丝深吸一口气,望定史列兰余怒未平的双眼:“那么,合作呢?” “咦?”暗黑神一怔。生命‘女’神豁出去似地道:“就算为了杨阳小姐,和我们合作,杀死那个男人!”杀夫之恨掩盖了一切,只要能报仇,她可以放弃所有,不管良心、形式、原则。 这回史列兰迟疑了,视线往旁边移。众神也认了杨阳才是决策者,怨愤地等她思考完。 “不行。”良久,黑发少‘女’环视每一位神祗,“我不信任你们,你们也失败了一次,我不认为加上史列兰会有什么改变。如果你们真有合作意向,叫罗兰城主或索贝克和我谈。”至少这两个可靠,也比较熟。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气恼冲破理智,秦蒂丝断然道。杨阳也不想厚脸皮赖着不走,事实上这次会面一点也不愉快,但她还有件重要的事没说:“拉克西丝陛下……” “请不要剥夺她的神格。”史列兰接口,“把她当成我那边的人好了,我们并不冲突。”秦蒂丝冷冷睨视希‘露’菲尔,问道:“是您的命令吗?”史列兰不假思索地道:“是地。” “好吧,我服从。”秦蒂丝低下头,行了个特殊的礼节。杨阳松了口长气,总算了结一桩心事。 ****** 风之月底,帕西斯终于从昏‘迷’中苏醒。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雪‘露’特熬夜看护而通红的泪眼,闻讯赶来的罗兰立刻命‘侍’‘女’带她下去休息,关怀地凝视躺在‘床’上爬不起来的师父:“感觉如何?” “糟透了。”帕西斯咬牙,虽然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但看这阵仗,他也猜得出。 “振作点,这次不是你轻敌。我也低估了那小子。”罗兰轻柔地扶他坐起,怀里地身躯虚弱无力,不禁一阵心酸,喂他喝了半杯水,让他靠着枕头,伸手取下他前额地黑水晶额环,抚‘摸’那个代表协调神附体的百合印记。“师父,你还撑得住吗?”帕西斯眨眨一双澄碧的眸:“什么意思?” “我一直支持你坚持下去。可是你太辛苦了,若是你实在撑不住……” “罗兰,我只剩下你了!”帕西斯‘激’动地抓住徒弟的衣领,与他近距离相对,眼中‘射’出凄厉的火光,“只有你!是你让我撑到今天!现在你居然要我放弃!?” “……对不起。”罗兰长叹,抱紧他颤抖的身子。轻拍背部安抚,“没错,不到最后关头,决不能放弃,我会再想办法。” “办法有。”帕西斯嗫嚅。罗兰冷笑:“放心,你觉得快嗝毙时通知我一声,我用灭神剑捅你的心脏。不过我不恨你,恐怕结果死多活少。” 你心底应该是恨我地。帕西斯苦笑着合上眼。这时。一个清脆的嗓音伴随扣‘门’声响起:“抱歉,打扰一下。” “冰宿?进来吧。”感到师父地情绪还没平复,罗兰没有放开手,大方地维持这个姿势。并非同人‘女’地东城满愿师也没想歪,只是稀奇平常神采飞扬威风八面的光复王如此脆弱地样子:“您还好吗?” “小冰啊,你越来越美了。” “还能恭维。看来是没事。” 罗兰也有同感,于是收回手。帕西斯哀怨地瞪他,意为“有爱人没师父”。 呜呜呜~~~亲亲老婆,你芳踪何在?才长吁短叹,一份‘色’香味俱全的餐点端到他面前,顿时幸福大嚼孝顺徒弟的心意。罗兰习惯‘性’地执起他的银发编辫子,询问情人:“有什么事吗?” “不是公事,是一件怪事。”冰宿地语气带着一抹困‘惑’,“克林特馆长说图书馆最近经常少书,调查后发现不是借了不还。倒像是凭空消失。因为其中有些是机密区的。法师们不会据为己有。” “是法术书?”和她有相同的联想,罗兰冰蓝的瞳‘色’转为凝重的深蓝。帕西斯也竖耳倾听。冰宿点点头。叹道:“都是席恩看过的,这些他不会拿吧?而且……其他书基本上都是爱情。” “爱…爱情?”东城城主愕然,他可不认为魔王陛下会看这种书籍,即使做幌子,也该东拿一点西拿一点,“还有少吗?” “‘药’草库少了几种珍惜草‘药’,不确定这两件事是否有关联。” ‘药’草啊,一会儿帮雪儿做碗补汤。帕西斯想起分身的青梅竹马。罗兰遗憾地道:“看来不是了,神不会生病。” “废话!他也不会去看爱情!”帕西斯认为徒弟太多虑了,什么都往仇人的方向想,“除非他脑子坏掉或者变成‘女’人!” ‘女’人?脑中灵光一闪,罗兰迅速将线串联起来:“冰宿,问问克林特馆长霍娜地喜好,还有那些法术书上是不是有席恩的眉批!”冰宿也豁然开朗:“明白!” “你是说那个失踪的‘女’法师?”帕西斯用餐巾抹嘴。罗兰帮他削饭后水果:“是的,我一直奇怪席恩绑走霍娜做什么,现在总算有眉目了,也许她身上会有我们寻找的突破口。” “希望如此,我时间确实不多了。”帕西斯担忧地注视徒弟,清越的嗓音隐含沉重,“罗兰,一旦我有个三长两短,今后你能依仗地只有那帮神了。但他们是什么德‘性’,想必你也清楚。” “我从来没指望过秦蒂丝她们。”罗兰莞尔,将切好的梨递给他,“老实说,我认为凡人的事就该由凡人自己解决,碰上强而不死的家伙,只好抱怨两声上,就像千年前的你和我们的祖先一样,尽力就是。” 帕西斯‘阴’狠地笑了:“我没有这么豁达,我要守住,不管敌人多么强大。”罗兰敲敲他:“想不开,人力有时而穷,怎能强求做不到的事。” “理论全是屁!当重要的人在你面前死去,你能看开吗?” “……”罗兰无言以对,半晌,一手放在他‘激’烈起伏的肩上,“我答应你,一定死在你后面,也不会对师公出手。”过去的噩梦和内在地悲苦都在这只手地抚慰下平息,帕西斯赧然别开眼,嘴硬道:“有师尊大人我罩你,你当然有的好活。” “哈哈,那就拜托师父了。”没有介意他地吹嘘,罗兰包容地笑道。 敲‘门’声再次传来,黑龙王大步走进房间:“罗兰。” “啊,暮,坐。”金发城主捧起一只大西瓜,笑靥清朗,“我切这个给你。”轻叹了口气,巴哈姆斯歉疚地垂下眼:“有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我的发*期到了。” 晴天霹雳,西瓜从罗兰的指间掉落,砸到他的脚。 ****** 席恩没想到他只是晚归几天,西琉斯的王宫就陷入兵荒马‘乱’的境地。 细问才得知原来是他的家务事:年幼的国王逃家了,而两只母老虎在闺怨累积下大发雌威。 “一群废物。”把小鬼抓回来罚跪,魔王不快地斥责臣子们,“跟头脑发热的‘女’人解释什么,直接关进地下室。” 这种事只有你做得出,也只有你敢做。众臣擦着汗在心里吐苦水。似乎也明白他们的难处,席恩转向自己任命的宰相:“罗杰,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你就这么做,一切后果我承担。” “是。”最焦头烂额的可怜人如释重负。 “亚尼我已经帮他安排好人家,明天起去农舍历练半个月。”有些人就是不吃苦头学不乖。 “这…这不合体统,也太危险了。”众臣纷纷提出异议。席恩大手一挥表示通过:“母后也答应了,我会保证他的安全。” 听完报告,西琉斯王国的实权者忙碌地办公,扫‘荡’积攒的公文。经过恶补,他日常的都能处理。见天‘色’渐晚,古代龙的化身端来晚餐,担心地看着菜‘色’:“主人,今天有您讨厌的油焖鳕鱼和大豆汤……” “不吃。”某人开始任‘性’了。 “那您想吃什么?我来做。”哈玛盖斯反而高兴,温和地问道。席恩懒得费这脑筋:“随便。” ……真难‘侍’侯。叹了口气,小龙认命地道:“好吧,您慢慢忙,我去去就来。”过了约莫一刻钟,他端着一盘培根蛋汁面,一碗蔬菜沙拉和一杯香醇的咖啡进来。 “还可以么?”哈玛盖斯不太有自信。龙的口味其实比人粗糙很多,所以他特地请厨娘指导试吃,再端给养父。 “嗯。”席恩面无表情地嚼着面条,不肯施舍一句赞美给养子,不过在咬到蛋壳的情况下,他也难以吐出赞美,“哈玛盖斯,你名字想好了吗?”小龙一呆:“哎?” “你的妹妹。” “啊——想好了!”哈玛盖斯开心地蹦了一步,“叫卡塔瑞亚(晨星),怎么样?” 晨星,出生于最黑暗的时刻,却是天上最耀眼美丽的一颗星。 没有理解其中的深意,魔王只觉拗口,自动删减为“卡雅”的小名,点点头:“好,就叫这个名字,一会儿跟我来。” ……第四章告别与新生(节三)--文字更新最快……@!! 第四章 告别与新生(节四) 地下大厅无瑕的冰壁映照着青紫‘色’的冥焰,雕琢‘精’美的冰晶祭坛上,飘浮着一颗淡金‘色’的光球,明亮如朝阳。感到熟悉的气息,它上下跳跃出欢快的节奏。审视片刻确定没有异常,席恩转向身后的养子:“意识体已经稳固了,接下来你注入纯粹冰元素,凝练‘精’魄。” “呃,主人,双生之叶呢?”哈玛盖斯找了半天也找不到一片叶子。 “那个是核心基体,早就炼化了。”席恩认为有必要对养子解释一遍,“创神过程其实和制造元素生物没有本质区别,神也是能量体,只是卡雅是复数能量的集合体,才比较复杂——你还记得吧,如何制造元素生物?” “是的,先用魔法阵设下结界,将适当浓度的元素充满,就像母亲的子*和羊水一样;然后提高元素浓度造成落差,吸引附近的游离意识体,经过一段时间的融合,就会形成元素核心。”哈玛盖斯熟极而流地背诵,当初为了让被囚禁的养父也能学习,他日夜苦读,在魔法上的造诣决不亚于人类的大魔导师,只是一直没有表现机会,“核心完成后,可以让它自由成型,也可以自己为它塑造形体。” “没错。”席恩颔首嘉许,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双生之叶本来就凝聚了黎姬的灵魂碎片和无数怨念散魂,所以第一个步骤省了。但是它的意识太杂‘乱’,需要浓缩提炼。这就是你要做地。”哈玛盖斯恍然大悟:“哦,可是主人……” “什么?” “小白和小黄都是您造的,因为您说核心过于敏感而脆弱,受不了我身上的龙气。” “哈哈哈,卡雅可不怕你。”席恩轻敲这个不会结合实际的笨学生,指着一跳一跳的小光球,“你进来也一会儿了。它有远离你吗?小白和小黄是低阶的元素兽,哪能和它相比。”哈玛盖斯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看着未来的“妹妹”,心里涌出一股难言地情愫,‘混’合着期待和隐隐的忧虑。 毕竟,这孩子背负了太沉重地出生,成长环境可能也不怎么好。 希望你幸福长大,成为一个好‘女’孩。 “主人,我会好好干。”哈玛盖斯认真地保证。席恩‘揉’‘揉’他的头发:“嗯。还有,因为卡雅是复数能量体,又在法则内生成,我还是打算用物质做载体——炼金术的人体合成还没忘吧?”哈玛盖斯用力点头,他的理论知识很丰富。 “嗯,这个更复杂,你记住:光的琥珀和银,暗的黑曜石与铁。火的红晶石与龙舌兰,水地蓝珊瑚粉与海星沙,风的祖母绿和风铃草,雷的黄‘玉’和铜,地的银杏树根和钟‘乳’石粉末——具体的比例和炼制方法我会写在纸上,你要背熟了。不能出一点差错。” “没问题,主人!” “那么开始吧。”席恩教授养子灌注冰元素的恒定量和注意点,看他做完一轮,才放心地离去。 一如既往到庭园照料‘药’草田,经过一片空地时,他瞥见次子踏住一只灰鼠‘洞’,和里头‘肥’硕的动物较劲。 “依路珂,你在干什么?”这小鬼,连老鼠也欺负。 “啊——父神!”小小的冥王开心地挥手,脚还不泄气地踩着。“这是课堂上老师教地。一种古老的巫术,可以得到预知梦的启示。”席恩眯了下眼。一个浮空术拎起他,让那只灰鼠解放。 “这不是巫术,是‘迷’信。” “啊……”依路珂惋惜地目送好不容易找到的猎物跑掉,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挣扎着喊道,“父神,放我下来,我讨厌漂浮!”上次那个狡猾的‘女’人留下的心理‘阴’影还没消除。 “?”席恩依言解除法术,走过去教训他,“课堂上地巫术全部给我忘掉,我从头教你。”依路珂摆了个威猛的架势:“不,我要成为武道家,赤手空拳杀熊,挖熊胆给您补身。” “随便你,只要你出息点,真的认认真真学样东西。” “……是。”没长‘性’的顽皮鬼低头反省,正好看见那头灰鼠去而复返,在父亲脚边放下一枚谷粒,来去三次,又拿来一朵蓝‘色’的勿忘我和一颗榛果,当下目瞪口呆。 “谢谢。”席恩弯腰拾起,谷粒给喜欢打鸟的次子,勿忘我留作法术材料,榛果直接吃了。依路珂看得差点吐血:“父、父神,这么脏的东西……你还跟它对话!?” “对啊。”捏碎果核还归大地,魔法神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榛果很好吃。” “……”我不是说这个! 幼小的神祗感觉心底有一股澎湃的情绪在翻涌,却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感情。席恩还没收起生物连接,顺带一瞄,发觉他身上有鬼,抱起他摇摇摇,摇下好几只剥皮的蝉,拔掉翅膀地蜻蜓,少了脚地蜘蛛,断尾的蚂蚱和分尸地蚯蚓,无言了一阵。 这个有破坏‘欲’的小鬼。 “对…对不起。”依路珂无地自容。席恩放下他,顺手治愈,抓起一只蜘蛛:“你可以用它做更有趣的事。“原以为会受到批评的依路珂睁大眼:“咦?” “阿马尼奥。”念了一句咒语,淡淡的蓝光包裹住小昆虫,法师用随机传送术将它送走,一手按在次子额上,依路珂眼前顿时浮现出‘阴’暗的阁楼和杂物,吃惊得张口结舌:“这、这是什么?” “天晓得是哪儿,就这样让它随便爬。对你而言就没有秘密了,光看蚂蚁做窝也够你消遣。” “我要学!”依路珂振奋地道。又教了几个小法术,席恩轻松打发了他。 俯视慢慢爬走的蚯蚓,银眸浮起回忆地薄雾。 一个黑袍不该有所谓的童心,但是很久以前,在他还是个孩子时,极偶尔。也会做这种无聊的事。这些小家伙对入侵他导师们的房间毫无帮助,但它们生机勃勃的活动。总是能给他少许慰藉。 将神智从过去拔出,他踏着稳定的步子走向已经耽误了浇灌的‘药’草。 ****** 第三天,席恩走进地下室,看清养子地成果,俊秀的脸庞微微扭曲。 “主人!”哈玛盖斯微有倦‘色’,却掩不住满腔喜悦,“您看看我做地怎么样!” “……哈玛盖斯。我说过好几遍,施法时要毫无旁骛,尤其在会‘精’神干扰的情况下,可是你怎么做的?是不是一边注一边想她如何如何善良?”席恩压抑的语调透出暴怒。哈玛盖斯胆战心惊地倒退:“呃……” “说。” “我…我是希望她成长得心地善良,活泼可爱。”小龙哭丧着脸承认。魔王牵起爽朗得悚人的笑:“我怀疑你把所有的美德都给她了。”哈玛盖斯抱头不敢吭声。又舍不得痛打他,更来不及补救,席恩只得郁闷地看向祭坛。淡金‘色’的光球还是飘动着,散发出纯净美丽地光晕。中央‘荡’漾着温柔的蓝‘色’。而前些日子,还是一道黑气和一条血光‘交’叉旋转。 唯一的安慰是:黑‘色’并没有消失,而是压缩成一个小黑点,里面的能量一分没少。 对未出世的孩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法师摩挲无形的结界壁,从中感到生命的脉动。脸上闪过满意,转头白了养子一眼:“去补眠,不用忙了。”哈玛盖斯不放心地问道:“主人,您不会污染她吧?”他可不想前功尽弃。 “我很想,可是现在提升负面感情会使她刚成熟地神格‘混’‘乱’甚至崩溃。”席恩冷淡地回答。哈玛盖斯松了一口长气,正要走,想起一个遗漏的问题:“您为什么要创造卡塔瑞亚?” “当然是为了填补元素神的位子。”冰瞳燃起‘阴’毒的火苗,“除了贺加斯和史列兰,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那,您会爱她吗?”哈玛盖斯并不意外。只关心妹妹的未来。席恩怔了一下。沉‘吟’道:“不知道,这个我预计不出。”哈玛盖斯深感无力。心道:算了,日久生情,他对依路珂不也慢慢放松戒备了吗。 吃饱睡好下来,只见席恩正在地上构绘极端复杂的图案——炼成阵。 以圆为底,神圣地古芒星为基座,一层层银‘色’的铭文标注出‘精’密的组成,又连接成神秘莫测的几何图形,衬着漆黑如夜的地面,就像天上的星阵图。哈玛盖斯叹为观止地欣赏,敬佩和战栗同时缠绕住他。 创造……生命…… 这样的事,是禁忌吧。 “睡饱了?”席恩侧首,秘银耳坠晃出一缕微芒,为仿佛黑水晶溶液染成的长发带起流‘艳’的光泽,“确定脑袋清醒?”哈玛盖斯赧然点头。 画完最后两笔,再检查了三遍,席恩收起魔晶石粉笔,用刻印术固定法阵,在外围按上聚能水晶,又环顾了一圈,道:“好,现在照我教你的,称量触媒,这次可不许再胡思‘乱’想。” “是!”哈玛盖斯赶紧跑向炼金术用地工作台,不小心绊到一块聚能水晶。席恩由衷担心让这个粗手粗脚地养子负责那么‘精’细的活是否正确地决定,跟过去监督。 小龙仔细地处理材料,幸而没出差错。等他安放好,魔王开口道:“哈玛盖斯,有件事要告诉你。” “!”心跳猛地失速,不祥的预感像铅块沉沉堵在‘胸’口,哈玛盖斯连连深呼吸,才勉强挤出干涩的声音,“您…您又要拿什么去换?头?身?脚?” “手。” “不行!!!”狂怒的嘶吼震撼了整个地底,连祭坛上地卡雅也震了震。 死死瞪视居然还一脸平静的养父。哈玛盖斯全身被‘肉’眼可见的龙焰包围,晶莹透明的泪水不断从浅蓝的大眼滚落。 “这种事你要做到什么时候?先是心脏,再是血,然后是手——你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 “听我说,哈玛盖斯……” “我不要听!不要听!” 诧异养子如此‘激’动,席恩在斥责声中加入神威:“冷静点,不要像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哈玛盖斯难以置信地瞪目。几乎想一口咬死他,省得动不动为他心痛——龙的心脏也经不起他这么折腾! 气得说不出话。只能不停地掉泪。 “哈玛盖斯,这是必需地代价,你也学过炼金术。”被他哭得心情烦‘乱’,席恩一贯淡定平稳的语气带了一丝急切,“你忘了吗?213年前地第79课,《炼金术导论》首页,那本书是海尔曼写的。非常浅显易懂!” 继续哭,哭声更悲切。 “……不要哭。” 听到僵硬笨拙的安慰,哈玛盖斯笑了,苦笑,再次肯定他的养父是个超级大傻蛋! “我记得。”似哭似笑的低语从苍白的‘唇’逸出,带着认命的味道。席恩松了口气,思路立刻恢复了流畅:“创造生命是不被允许地,不过我们法师不理神那一套。什么禁忌我们都敢研究。但即使是再桀骜的叛逆法师,也清楚‘规则’的必要。如果他连规则也不遵守,那他根本不配称作法师,只是个被**俘虏的可怜虫。所谓的规则,就是法则——贺加斯和兰修斯确实伟大,他们制定了三条守恒定律。让这个大千世界正常运转,我必须尊重他们。虽然我可以打破法则,直接赋予卡雅生命,但那样宇宙会还原——代价更大不是吗?” 我情愿宇宙还原,所有人都死光光,只要你的手好好的!哈玛盖斯无声呐喊。 “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吧。”误解了他眼光地含义,席恩释然笑道,“卡雅是神,不是一般的小喽罗。像元素生物、合成兽之类,在我的权限之内。我可以任意制造。越界的话。就得维持平衡了。本来我想直接剥夺那帮神的权能给卡雅,但她还太小。需要一段适应期,那她就和元素神重叠了,必须有一样接近等价的东西消失。” “卡雅会幸福吗?用你地手换她,这样的出生……她会幸福吗?”再也忍不住,哈玛盖斯哭着质问。 “人要活下去,才知道幸不幸福。”席恩的语声变得冷硬,掏出手帕递给他,“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就算她哪天知道了,我相信我教出来的‘女’儿也受得住。如果她接受不了,那她就没有活下去的价值!” 沉默——令人心脏痉挛的沉默再度弥漫开来,不知过了多久,被哭泣似的颤音打破: “砍掉的手,还会长出来吗?” 魔王迟疑了一下:“不会,我说了是‘交’换——放心,我做好了假臂,和这个一样好使。而且我已经赖皮了,应该用原身的手。”小龙只想把他往死里扁,扁得他忘光该死的魔法! 认为自己‘浪’费了太多时间,席恩转向炼成阵,挥手示意养子退到外层结界之外——这是他们之间最后一道屏障,却可能是哈玛盖斯永远无法跨越地障碍。 拔下袖扣塞进口袋,法师单膝跪下,一手按住圆周,魔力地光辉涌入字里行间,仿佛一股股清冷的水流循环流动,逐渐形成‘波’‘浪’状地光‘潮’,魔法文字‘交’错旋转,放出薄纱般的光芒,将神之核心连同祭坛一并包裹在内。 哈玛盖斯看得分明,那纤细优雅的手指像风化一样消失,慢慢往上,分解的光粒也随之淡化,最终完全化为虚无。而核心的亮度越来越强烈,宛如永恒的黑夜升起一轮太阳,发出清亮悦耳的鸣动。 涨到约一人高时,它停止了变化。从中传出如同心脏跳动的砰砰声,强而有力。席恩地左手自肩部以下全部不见,神‘色’如常地观察球体内部。反而是哈玛盖斯惨白的脸更像一个断手的人。 “很成功。”依然平静的语调,尔雅的俊容却流‘露’出真实的愉悦和自豪,“接下来再一个礼拜左右……哈玛盖斯,你没事吧?”回头想和养子分享,才发现他一副快昏倒的模样。 “算我求你。”小龙地音量极其微弱。和垂死之人没两样,“今后别再做这种事了好吗?” ……如果这是演技。未免太真实了。 魔王停顿了一秒,走到他面前,用仅剩的手抚‘摸’养子还残留着稚嫩地轮廓。 古代龙的化身怔怔地仰视他,为这样前所未有,亲昵的抚触不知所措。从对方肩头滑下的黑‘色’发丝掠过他,带来清凉的感受,如柔软的丝帛包围住他。心也有一种被无形的丝线一点点勒紧地感觉。 那是[心之枷锁],在主仆契约缔结后,席恩对他所下的咒术。 主人要杀我吗?困‘惑’闪过脑海,哈玛盖斯本能地绷紧身体,却没有逃离那只索命的手,竭力克制曼延的恐惧。突然,接近死亡的痛楚蓦地爆开,体内响起什么东西绷断的声响。 心之枷锁。解开了。 “不要背叛我,哈玛盖斯。”瘫软的身子被一只手臂搂住,意识朦胧间,隐约听见那人冷冷的命令和低沉如耳语地笑声,银亮的眸子浮起令人心惊的疯狂,“不。照你的意思做吧,我给你自由,真有那么一天,也是我自由的时候。” “我不会背叛您,主人,以我的生命起誓。”挣脱浓浓地睡意,哈玛盖斯紧紧抓着他的袖子。 “啊……”似乎并不感动,魔王意义不明地微笑。 [你不会离开对不对?会一辈子陪在我身边?] [当然了!] ………… [席恩,我把我的血给你,你把你的血给我。我们立下血誓。你就不用怕我会背叛你了。] ………… 孪生弟弟与挚爱恋人的面容接连浮现,席恩合上眼。淡淡一笑。 “不,不要答应我,也不要发誓,约定和誓言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不过,我还是相信你,哈玛盖斯。” ****** 装上假肢,洗澡换过衣服,魔王陛下就投入紧张的工作。 最近除了创造十三纹章和卡塔瑞亚,他还在研究从杨阳那儿抢来的异能控制环。这小东西的构造相当复杂,目前只确定材料是树脂,以及大致的运作原理,更细部地微粒构成还有待进一步地分析。 由血龙王的渠道,他得知魔界是使用一种叫做[科学]地技术。相比魔法,两者有很多共同点,但不同于肯定并运用‘精’神力的法师,科学的能源来自于物质本身。比如通过物体的运动、元素的裂变得到极为可观的能量,文明因而飞速发展。然而在魔法神看来,这种方法实在非常粗暴,与自然之道背道而驰。 另外,虽然他可以拉长局部范围的时轴获取更多的时间,但只限于‘私’下,公众场合还是得老老实实和常人一样计时。早朝、大量的公务、一堆无意义的社‘交’活动忙得他不可开‘交’。还要‘抽’空探望被他踢到乡下面验百姓生活的小鬼国王,因为手头正好有资金,索‘性’就组织孤儿院的孩子们一起去那边郊游。结果一群小疯子上山下海玩得不亦乐乎,累得他每晚一个个逮回来。再回宫熬夜,重复繁忙的一天。 日程表如此之紧,理所当然,对于不速之客他就很不欢迎,但是名义上的妹妹登‘门’拜访,礼节上还是要郑重对待。 一个多月不见。四公主卡米拉.罗姆雷尔.奥斯卡消瘦了一圈,曾经纯真明媚的气质被忧愁取代,哭红的双眼溢满哀愁,盈盈注视神情冷漠的兄长:“列文哥哥,求求你,让迪亚回来吧!” “卡米拉,你立过誓不把爱情‘药’的事泄‘露’出去。”席恩淡然的语气隐含轻嘲,熟练地以新的左手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可是——”卡米拉想说先和珍妮约好的真相,又看出辩解只会使对方更不快,咬了咬下‘唇’,豁出去似地道,“那么,‘交’换行不行?” “‘交’换?” “情报。” “你的情报有‘交’换一条命的价值吗?”席恩有了点兴趣。卡米拉毫不畏惧地直视他:“是的,我了解情报的价值。”魔王无意识地以食指划过‘唇’瓣,微微一顿:“好吧,你说。”他并不想过于为难这个聪明可爱的小姑娘,将来又要彼此相处,不宜搞得太僵。 他也不认为对方的所谓情报真有说动他的价值,卡米拉带着欣喜的清脆嗓音却令他的手一晃,洒出几滴琥珀‘色’的液体。 “珍妮…帕特里克家要对伊莎贝拉的家族不利!” ……第四章告别与新生(节四)--文字更新最快……@!! 第四章 告别与新生(节五) 黑发打成麻‘花’辫垂在‘胸’前,清雅秀气的面容微微低垂,身穿浅蓝裙装的少‘女’坐在桌子前面书写。阳光从拱形的窗扇照进来,形成一块块金‘色’的光斑。壁炉燃烧着熊熊火焰,驱散了外界的寒气。屋里的布置‘精’巧而舒适:点缀着玫瑰图案的木制斜纹墙板,摆放着‘精’美瓷器和小雕刻的玻璃橱柜,天鹅绒布幔和装饰着浮雕的包铜桃心木家具……一看就知道是贵族的豪宅。 铺着格子桌布的小圆桌上堆满了厚厚的古籍、笔记草稿、羊皮纸和空白卷轴,左手边一只墨水瓶,右手边一杯热咖啡。对面是一张与整体布局格格不入的办公桌,资料文件同样堆积如山。桌后的青年清秀的娃娃脸罩着寒霜,凌厉的眉宇皱得死紧,全身笼罩着浓浓的低气压,与气质柔和恬静的少‘女’呈现鲜明对比。 柔软的长绒地毯上蜷躺着一个黑袍男子,纯黑透亮的长发披散在他身侧,盖过脚踝,像瀑布般反‘射’着火光,与身下银‘色’的绒毯互相‘交’映,就像古书上的完美雕塑,但‘精’灵或矮人的巧手也无法雕琢出他美丽得不可思议的五官和无比优美的身体线条。 ‘肥’‘肥’胖胖像只小猪的宠物猫用尾巴拍打暗黑神的脸,在主人无声的召唤下,又踩了一脚,从‘门’缝溜进隔间。水袖宽袍的男孩抱起它,冷淡地瞥了眼活脱脱一家三口的画面,关上‘门’。 诺因咒骂着捏断一支笔。他本想用魔像工厂做‘诱’饵吸引东城的军队上当,不料马尔亚姆‘性’格鲁直打起仗来却不含糊,地形勘探极为到位,麾下部队也很擅长山地行军,反而偷‘鸡’不着蚀把米,被剿灭了两个埋伏地点。不仅如此,制作上也遇到瓶颈。不得不停产。月在世时虽谨慎起见写下了详细图表和原理,却是古代语!还通篇专业术语。给翻译造成了极大不便,这种魔法工程又特别出不得差错。 难民倒不要紧,大部分都跑到罗兰那儿去了,尽管有种财产流失地不快感。他对西境的百姓还是有几分感情,用那样的计策也是不得已,所以尽力加强民生工作,安置剩下那些。然而今年的冬天着实冷。各地已有灾情出现。 “哎呀!”杨阳小小叫了一声,懊恼地瞪着纸面上一摊墨迹。诺因百忙中抬首,不在意地道:“写坏了?那就再换一张。” “‘浪’费了一张卷轴啊!”杨阳气急败坏,“我写得好辛苦的!”天晓得她有多羡慕魔王陛下抄写卷轴画魔法阵的功夫,唰唰唰一大叠出来,神官也望尘莫及,漂亮又工整。 呜呜呜~~~她没有学魔法的天赋吗? 杨阳没发觉自己地抱怨带了撒娇的口气,诺因却听出来了。眼神转柔:“那就休息一会儿吧,别急,越急越容易出错,写这东西就需要耐心。”杨阳好受了些:“唔。” 这时,史列兰弹簧般坐起,神‘色’紧张地‘摸’索不远处地皮卡丘。见状。杨阳心跳加快,想起他曾经说过的预知梦: [……我看到皮卡丘被烧得黑黑的,躺在废墟里;好多人在街上跑,穿着奇怪的衣服;飞船浮在天上,杨阳抱着维烈哭;一个小男孩坐在很高很高的塔上,手里托着青‘色’的光球;一棵大树下,肖恩跟一个银‘色’眼睛的男人说话……] 银‘色’眼睛!魔域之王宛如寒冰锻造地银眸清晰浮现,杨阳周身发冷,用变调的声音喊道:“史列兰,你还做那个梦吗?” “什么梦?”史列兰还没回答。诺因‘插’口。杨阳正心神不宁。颠三倒四地说了,得到的评语是:“无聊!” “哪里无聊啊!可能真的会发生!”杨阳快被这男人气死。诺因嗤之以鼻:“如果未来可以梦见。我就天天做梦好了。”杨阳想想不错,看向乖宝宝神祗。史列兰垂下长长的眼睫,抱紧怀里心爱的玩具:“我梦见皮卡丘不见了。” 呼——杨阳松了口长气,没有怀疑,一来史列兰从不对她撒谎;二来就她观察,席恩并没有毁灭世界的打算,不然他早做到了。 那天,他抱着三界映像仪,在深湛的夜空下大笑,平时冰冷无情地线条柔化,像个开心的孩子。 她记得他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点古语腔调的发音异常优雅,称呼她“宰相之‘女’”时令人战栗的语调;不经意拨‘弄’长发的修长手指,黑天鹅绒地布料柔云般褪下,‘露’出有着古瓷质感的纤细手腕,和古朴却风致的银镯;他压抑地咳嗽,餐巾染上‘艳’丽的血‘色’,也为淡‘色’的薄‘唇’印上润泽。那‘唇’柔软温存,带着珍视的味道,指尖高热而敏感,也像捧着某件打心底重视的珍宝,他身上散发出干玫瑰‘花’瓣的芬芳、‘药’草的清香与**的气味,‘交’织成奇妙而致命地魅力…… 脸上涌起热气,直红到耳根,杨阳为自己地胡思‘乱’想心惊。诺因敏锐地看出异样,心中警铃大响。 “你在想那个老僵尸?”‘阴’恻恻的质问。 “没…没有。”‘欲’盖弥彰地慌‘乱’否定。 “没有才怪!”诺因一拍桌子,跳起来大吼,“你分明被他吃了豆腐!要么就是爱上他了!”说到后一句,他心如刀割,真想冲到西琉斯剁碎情敌……虽然他没有这个能耐。 “你误会了啦。”杨阳稍稍冷静下来,摆手,“那种冷酷死板顽固硬派不懂‘女’人沉默寡言毫无幽默感对工作认真得要死的男人才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诺因和史列兰一阵晕眩。 “不过他确实很特别,很吸引人。”杨阳一指点‘唇’。诚实地评价,没注意到某人酸气直冒。 话说回来,法娜为什么不爱他呢?从席恩的态度,明显是真心地,世上竟有‘女’人能拒绝那个男人的求爱?啊,他大概不会求爱吧,这就是他失恋的原因?不。不对。杨阳下意识地抚‘摸’脖颈,仿佛又感到那火辣辣的痛。 如果没有表白。或者只是被拒绝,他不会有那么深的怨恨,当时简直像要咬死我一样。 诺因杀气腾腾地冷笑:“就是这里被老僵尸染指的吗?走,我帮你擦干净。”杨阳吓了一跳:“哈啊?不要。” “擦!” “不!” 两人正在互瞪,史列兰开口道:“有人来了。” 砰!几乎在同时,房‘门’被打开,苍穹军团长满脸阳光地出现。依然绑着长辫,‘精’力充沛活像热能发‘射’器。杨阳一瞬间将他和席恩的形象重叠,起了一身疹子,难以想像魔王陛下头戴水手帽,怀抱史莱姆,像个跳蚤似地到处蹦的模样,那位沉静‘阴’暗地气质真是相反的极端。 “我来收礼物了!”明朗活泼的男声也如太阳奔放。 “礼物?”两人一神愣愣重复。肖恩像告知全世界的人一样大声道:“今天是我的生日!”诺因啧了一声:“我当什么大事,不过是区区生日。”杨阳反应快。睁大眼:“那…今天也是席恩的生日?” 风之月30日,‘射’手座。 “……对哦。”肖恩反而忘了,也不能怪他,自分离后,他都是被单独庆生,“那我要收双份。”杨阳白了他一眼:“你要怎么给席恩?我看他肯定忘了。就算记得。也不会告诉哈玛盖斯。”那只小龙真可怜,有这么闷又腹黑的养父。 肖恩烦恼地皱眉。希莉丝从他身后探出头:“喏,礼物,我打地‘毛’衣和手套,有小兔子的图案哦。” “哇——”一点也不觉得害臊,肖恩高兴地接过。看着他们和乐融融的样子,杨阳莫名的难受,打定主意要送份礼过去,不管用什么方法。 ****** 打开窗通风,浓郁清新的‘药’草香扑鼻而来。深吸一口气。古代龙的化身心情舒畅地伸了个懒腰,匀称柔韧的身躯绷成弓形。黑巧克力‘色’短发下的暖蓝眸子惬意地眯起,‘唇’畔地笑意单纯而愉悦,为迎接新的一天满怀憧憬。 拿起抹布熟练地擦拭家具,清扫拖地板,很快打理完毕;洗了洗手,他打开衣橱检查,发现一件黑袍的下摆和一条天青‘色’的手织腰带有些破损,想了想,准备回头绣几株白梅或竹叶上去;再把椅子下面的几双靴子擦干净;最后为放在‘床’头柜上的‘花’浇水。这朵水晶兰其实不需要他照料,但他还是每天坚持。 突然,他感应到淡淡地魔力‘波’动,来自白‘玉’制的梳妆台。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轻按镶嵌在上面的红宝石,‘抽’屉弹了出来,里面是一只雕工‘精’美的木匣,一闪一闪发出微弱的青光。抑不住好奇心,小龙送出一道风,吹起盒盖。 模糊的身影浮现,黑发乌眸,苍白的秀颜温润如珍珠,正是中城满愿师。 “啊,哈玛盖斯,是你,太好了。”杨阳拍‘胸’,深感侥幸。 “杨阳小姐!”哈玛盖斯吃了一惊,看看盒子里,是一束束不同颜‘色’分别绑起的头发,原来如此,“您找主人吗?” “不不,我不找他。”杨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惶恐至极,她对魔王已经有恐惧症了,“我是来告诉你,今天是你家老大的生日。”哈玛盖斯瞪大眼:“生…生日?” “对,你这儿可以接收吗?我有礼物给他。” “没问题,等我发讯号,你扔向镜子。”哈玛盖斯划了个符文,‘吟’唱简短的龙语。梳妆台地镜面泛起水一般地‘波’纹,三样包装得很别致的物品一一从中央掉落。分别是一只印着三叶草图样地小暖炉,一包治咳嗽发烧地草‘药’。一条可以塞在领子里的真丝围巾。 “谢谢您,杨阳小姐。”哈玛盖斯由衷感‘激’,不仅为她送的礼,更为她通知自己。杨阳和善地笑道:“没什么啦,不过…我有点小小的‘私’心,你能不能多劝劝你家老大啊?咱们都是善良的小老百姓,经不起他摧残。拜托通融!”说着还双手合十。哈玛盖斯温柔一笑:“好的。”看到这个笑容,杨阳再次为他跟错主人叹息——多好的苗子啊。 “啊!”临时想起一件事。杨阳担心地确认,“你那儿是白天吗?糟了,可能过了,应该是30号。” “是30号。” “那就好,拜拜咯。” 盖回盒盖,关上‘抽’屉,又草草收拾了一遍。哈玛盖斯抱着礼物走向隔壁,寻思自己要送什么礼。 当晚,他走进养父地办公室,意外那个往常总是腻在席恩怀里‘性’‘骚’扰的器灵不在。 “主人,修蒂玛呢?” “我派他有事。”法师清冷而抑扬顿挫地男低音震动空气,像是敲打在岩石上的清泉。苍银的瞳安静地抬起,黑瀑般顺滑的长发流淌在黑‘色’的法衣上,身形略微清瘦。笔‘挺’的背脊和坚毅的眼神却显出不屈地意志。 戴着蓝宝石戒指的手搁下羊皮信纸,在写满字的纸面点了点。 卡米拉的情报他早就心下有数。帕特里克家固然失势,但这种根底深厚的古老家族,反击的力量还是有的。他的支持者勃朗克家族挖墙脚也挖得太狠,很容易引来反扑。只是……他没想到珍妮会对伊莎贝拉图谋不轨。姑且不说她们是朋友,那个柔弱得就像蝴蝶兰地贵族千金。到底是怎么起了如此歹毒的心思? 这件事得谨慎处理,他不想这场**影响到伊莎贝拉,也希望珍妮能识相点,那他还会放过她。 “主人,生日快乐~~~”小龙走到他身旁,双手递出礼盒。魔王错愕地愣住,反‘射’‘性’地看向墙上的挂历,银眸‘荡’开一丝涟漪:“啊,没错,不过按大陆历火曜历算还有十七天——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杨阳小姐告诉我的。她也送了您礼物。一会儿我拿给您。” “你还和他们联络?”席恩不悦。哈玛盖斯摇摇头:“不,是她用头发做媒介投影。我再用镜象连接。” “哦,倒‘挺’聪明。”席恩在养子期待紧张的目光中拆封,拎出一只附挂件地钥匙圈,填了棉‘花’的龙形布偶软软绵绵,憨态可掬,总是抿起的‘唇’不由得漾开笑潋,“呵呵,这是你吗?” “嗯,因为是赶工,做得不好。”哈玛盖斯红着脸道。他实在想不出养父还缺什么,只好把自己送给他,聊表心意。把玩了片刻,席恩将可爱的小龙布偶挂在纹章铃铛旁边,黑衣因这两件小东西增添了一份人‘性’的温暖。 “还有,杨阳小姐拜托您手下留情。”见气氛不错,哈玛盖斯开始游说,“她送的礼很好哦,有暖炉、围巾、‘药’……”席恩的眼神重新变得漠然,冷冷打断:“哈玛盖斯,过来。” 古代龙的化身打了个寒噤,顺从地走近,冷不防被养父拉进怀抱,刚刚退下的血‘色’又泛了上来:“主…主人?” “疼吗?”纤长优美的手指在他地肩胛骨附近游移,勾勒出固定地形状。愣了愣,哈玛盖斯才会意:“您说——” “对。” “这个伤已经好了,主人。” “我说当时。” “……疼。”小龙坦承。魔王放手让他站稳,直视他纯真无垢的双眼,用淡漠却有力地口‘吻’道:“那就记住这个疼,不要好了伤疤就忘了痛。诺因那小子拔下你一片翅膀,我也会撕下他的翅膀,让他尝到千百倍的痛苦。” “可是主人,当时是……”哈玛盖斯良心不安。 “我知道当时是战斗,但我是胜利者,当然有权处置败者。”席恩不为所动,轻抚养子柔软的浏海,“你太善良也太天真了,哈玛盖斯,我们是敌人,杨阳还没意识到——我不讨厌她,但是我报复赛普路斯时,她必然会受到伤害。”哈玛盖斯无奈地叹息,央求道:“那…至少收下她的礼物,好么?” 这有什么意义吗?席恩难以理解,却也懒得在这种小节上纠缠:“你看着办就是。”哈玛盖斯大喜:“是!” 养子走后,魔王又陆续收到次子和‘精’灵下仆的礼物:一只金壳的小甲虫和一颗神奇橡果。尽管不起眼,对本人而言却是重要的宝物,所以席恩也郑重地收下。然后是纷纷上‘门’送礼的领主们,恶魔的喜好往往血腥而诡异,这倒还罢了,问题是席恩完全感觉不出其中的“艺术价值”,只能礼貌地道谢。 “我的陛下。” 正奇怪那个最缠人的‘女’人怎么没出现,一具软软的‘女’体就贴上他,娇笑着,饱满红润的‘唇’瓣呼出无限暧昧,“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不带感情的目光扫过她冷‘艳’妖媚的容颜,耳下的‘精’致吊坠随着头部的微侧轻颤,像是永夜里最明亮的星辰。格蕾茵丝笑了,为自己的眼光,这就是她的王,她愿意‘花’永恒的生命去追逐的猎物。 没有比这更美的灵魂了……她看得到,纯粹剔透的黑,如同没有月亮的夜晚,却星光闪耀,悬浮着点点晶莹透明的颗粒,有秋天的黄金树林,蓝‘色’的汪洋,洋红头发的少‘女’……在黑暗的包围中,温柔地沉睡。 恶魔没有灵魂,只有坚硬冰冷的心脏。 “我来送礼。”魔魅的绿眸带起三分妖丽一分摄人心魄,餍魔之王微笑,嗓音甜美得像海妖塞壬。魔王不感兴趣地垂下眼继续看公文:“希望你送的礼正常一点。” 一颗纯澈温润的珠子放到桌上,散发出柔和的洁白光辉:“这是神代末期雅尔斯帝国大祭师的魂珠,他掌管全帝国的知识。” 冰镜似的银瞳迸出火‘花’。 接着从次元空间里掏出的是残破的纸卷,看不出材质的纸上书写着娟秀优美的神语:“诸神之曲第二乐章,貌似奇蜜拉那里还有一份,据说能使母神的竖琴发挥出不可思议的功用。” 这回席恩眼中燃烧着火焰。 “还有还有啦。”多少有点吃味,格蕾茵丝拿出一只雕饰‘精’美的金杯,“传说中唯一一头金‘色’独角兽的角做成的杯子,好像能把所有的液体变成治疗的圣水,还有中和杀戮之气什么的,总之它让我很不舒服,给你吧。” 总共六件珍奇无比的异物接连展示在魔王面前,对他‘诱’‘惑’地招手,那是比最擅长勾引的魅魔更无法抵挡的魅力。 “你想要什么?”法师依然保持冷静,淡定沉稳的语调却泄‘露’出一丝渴望的沙哑,他不认为部下会那么好心白送他这样的大礼。格蕾茵丝扬起胜利的笑,说出长久觊觎的报酬: “一个晚上。” “成‘交’!”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不用赘述了,总之第二天早晨起来,魔王陛下很满意,领主小姐也很满足。 ……第四章告别与新生(节五)--文字更新最快……@!! 第四章 告别与新生(节六) 黑龙王携着临时伴侣前往僻静之地度过龙族最重要的繁衍期,而不能离开岗位的东城城主就陷入了水深火热的地狱。 的确是“水深”,“火热”,才熬了一天,金发统治者就感觉自己快要爆体而亡,必须时不时冰敷冲凉才能稍稍缓解高涨的燥热。但是过了中午,他的眼睛糊到看不清奏折,手汗湿到握不住笔杆子,只好停工,关在房间里咀嚼失败的苦果——他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居然敌不过**! 事实上,罗兰能撑过一天就是奇迹,这是生物本能,无法用意志战胜的种族天‘性’。 “我说徒弟。”被群臣推举出来的帕西斯穿墙而过,撞见刚从浴室蹒跚走出的罗兰,秀丽的眉皱得死紧,“你被下了‘药’就直说嘛,撑什么呢。” “师父?”罗兰先是绷紧身体,随即长舒一口气:幸好,对同‘性’没有**,不愧是龙族的“伟大”本能,对公的就是不来电。 ……等等,那血龙王又是怎么回事?他的思路转向奇怪的方向,却没能思考多久,再次冲回去浇了一头湿,将不文雅的咒骂咽回肚子。帕西斯越发担忧,急忙跟过去释放了一个治疗术,不见有用:“你这孩子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就说,你应该不会这么不分轻重啊!” “发*期……”罗兰把脸埋在‘毛’巾里,吐出含糊的低语。“暮地发*期……影响到我。” 过去也是托义父的福,他的**比常人淡薄得多,连思‘春’期也没经历过。只要他不动念,就不会产生那种冲动,一直很庆幸自己没有这样的弱点,能时刻保持清醒的理智,现在他宁愿有些经验——三十一岁的大男人还像‘毛’头小子一样无所适从。自己也觉得丢脸! “哦~~~”帕西斯恍然大悟,放下提得半天高的心。好笑地戳戳徒弟通红地耳朵,“小傻瓜,这有什么好忍的,叫冰宿为你解决。就算你怕太粗鲁‘弄’伤她,也可以请其他美‘女’帮忙,她会谅解地。” “师母会谅解吗?”罗兰没好气地反问。 “呃……”她会高举菜刀割断他的命根子。 “我…我不同。”被母老虎套牢的大‘色’狼强辩,“我们是夫妻。你和冰宿还没结婚,不必为她守身——哎,乖徒儿,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我家那醋坛子根本不理解男人的苦处——我可是禁‘欲’了一千年!一千年!一千年是个什么概念?她竟然还要维烈传话,叫我看好下半身,不然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她也不想想,这是污染瘟神的大好机会啊!让那个洁癖狂也尝尝‘女’人的滋味……” 罗兰呻‘吟’一声。埋进脸盆里杜绝魔音传脑:“师父,我现在没心情听你唠叨。”帕西斯大为受伤:“所以我才叫你快解决啊,我这就去叫冰宿。” “给我回来!”愣了半秒才听清,罗兰慌忙想拉住师父,不料手酸足软,反而被他拖得失去平衡。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 帕西斯托住他,这时,清润的‘女’声和着叩‘门’声响起:“罗兰,你没事吧?” “!”光复王倒‘抽’一口凉气,震惊地瞪视瞬间石化地徒弟,“不会吧!你光是听到她的声音就有反应了?” “对…对不起。”罗兰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眼下的情景实在太尴尬。仿佛嫌他还不够狼狈,冰宿再次敲‘门’:“费尔南迪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进来!”帕西斯忙不迭地喊。 开启的房‘门’打破了僵局,也剪断了罗兰的理智之线。 ****** 夕阳西下。沉淀的空气积累着金木犀的香味。 ‘花’香在房里堆积。渐渐酝酿成一种沉醉的狂‘浪’优雅。 红‘色’地余韵拖长了脚步,留恋地在苍蓝的天际留下痕迹。 听到水声。躺在黑丝绸‘床’单上的金发青年苏醒过来,冰蓝的眸转了一圈,定在浴室‘门’口的情人身上,徐徐绽开一抹懒洋洋的笑意:“啊,冰宿,你该施舍我一条被子地。” “我用了。”僵硬地回应,茶发少‘女’清‘艳’的脸蛋泛着罕见的红晕,火速从柜子里拿出一‘床’厚被,扔在对方头上。 很体谅她地将自己包牢,罗兰斟酌片刻,终究只能道:“我很抱歉。” “……” “你没事吧?”这是罗兰最关心的问题,他计划的幸福婚姻‘浪’漫第一夜,全被这该死的发*期破坏了。 “……危险期……” “嗯?” 冰宿困窘地垂着眼:“我刚才算了一下,正好是危险期,又没做避孕措施,可能会有小孩。”罗兰‘露’出不加掩饰的粲笑:“这不是很好吗,我非常期待看到我们的孩子。”冰宿松了口气,墨绿的瞳浮起朦胧的母‘性’。 “过来吧,你‘腿’都软了。”罗兰朝她投以柔和而宠溺地目光。冰宿不领情地瞪目:“不要。”她毕竟才十八岁,刚成年,事前又毫无心理准备,一时还无法接受两人地关系变得这么亲密。 自认辣手摧‘花’,罗兰仰天一叹:“好吧,你坐那边的躺椅,闭起眼别看,我来收拾。” 泡了一壶安神地香草茶放到扶手旁的小桌上,打理整齐的东城城主在情人面前跪下一足,正面平视她的双眼,单刀直入地道:“冰宿,我记得你和表哥舅舅一起住?” “嗯。”经过短暂的调适,茶发少‘女’也恢复冷静。调侃地笑了,“怎么,你要娶我吗?” “当然了。”罗兰地回答极为认真,“反正我额头的印记暴光了,配得上你这个神使。”冰宿皱眉:“不行,北城那边——” “也对,我的服丧期还没过。那就定在年初好了,和至冬节一块儿办。” “我不是说这个……”冰宿的声音低下去。她并非多愁善感的‘女’孩,朵琳的死与她无关,即使没有她,罗兰还是会那么做,但是对那个娇弱得像小白‘花’的已故城妃,她总有一股非理‘性’地歉疚。 “我在书上看过,建立在他人不幸上的幸福。是不会长久地。”自嘲地牵牵嘴角,“莫名其妙想起这句话。” “确实如此。”罗兰淡淡地道,“德修普家族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不过我的政权和大部分民众的利益并不冲突,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冰宿,你不用放在心上,所有的罪孽都是我一人犯下,也由我一力承担。和你没有关系。” “我也不会扛你的份,但我要和你同进退。” “哈哈,傻‘女’孩,你可是马上要当妈**人。”由于生母地缘故,罗兰十分排斥把爱情当作生命的‘女’‘性’,反而是能够承受失去和磨难。坚强抚育后代的“母亲”,更能赢得他的敬重。 清楚情人的心结,冰宿避开话锋,换了个角度确认心中的忧思:“我祖先那边,情势很严峻吗?” “我是他弟弟的徒孙,也在他的蹂躏范围内。”耸了耸肩,罗兰简单切中要害,“另外,我怀疑他和恶魔达成了什么协议。以他如今地力量是能控制七领主,但千年前就未必了。不然也不会败给赛普路斯。而我问了史汀。恶魔都有回归现世的夙愿,那倒霉的恐怕不止我们这一小批人。我又是人柱首当其冲。师父若撑不住,贺加斯可能也会把我给天罚了——总之你要做好当寡‘妇’的心理准备。” “那你还向我求婚?”冰宿横他一眼。罗兰摆出苦哈哈的脸:“别这么无情嘛,就算不为我,也为我们的孩子想想。” “不一定会有,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你是开玩笑地,对不对?”罗兰语气不善地道。冰宿笑得有一丝调皮:“是开玩笑。” “小坏蛋!”作势掐她的脖子,罗兰在她脸颊上偷了个香,抱起她转了个圈,换自己坐下,将她轻放到膝上,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她的腰后‘交’叠,微笑,俊美清逸的脸庞涌出前所未有的温柔,在淡金发丝的衬托下几如融化一般。 “我不会有事的,冰宿,我的命不属于我一个人。等你再大一点,我和你签订契约,一起活很久很久。” “为什么要等我再大一点?”冰宿明知故问,扬起银铃般的笑声,“怕被人说老牛吃嫩草?” “哼!”罗兰不甘示弱,回嘴道,“我问过暮,以半龙地年纪算,我还很小,只有十四岁——是你老牛吃嫩草!”冰宿翻了个白眼,纤指戳他地头:“服了你,这种歪理也掰得出。” “嘿~~歪理也是理。” “你被你师父带坏了。” 罗兰轻笑出声,双眼‘荡’开憧憬的‘波’澜:“我叫师父主婚,你舅舅和表哥可能请不了,不过我会叫秦蒂丝通知他们。”跨界召唤难度太高,目前不宜消耗魔导团地法力。 结婚……那个‘女’人大概根本想不到,也不关心我怎么样了吧。想起从未尽过义务的母亲,冰宿眼神一黯。罗兰立刻察觉,轻抚她的颊:“别难过,这里就是你的家。嗯…我会拜托秦蒂丝接你舅舅他们过来。”婚礼还是应该有‘女’方的家属出席,挨揍就挨揍吧。 “嗯。”冰宿回以释然的浅笑。 ****** 创世历1038年雪之月3日,南北城主受邀参加由东城组织的秘密会议。下了一个多礼拜的大雪刚停,一场寒雨却跟着席卷了整个王都。冷风挟裹着豆大的雨点打在建筑物上,拉扯城头上地新王旗,形成一首杂‘乱’的‘交’响乐。[枫红之都]最出名的美景,成排的红枫也失去往日的‘艳’丽,无‘精’打采地垂着光秃秃的树枝。这一切都像乌云笼罩的天空般,为市民地心‘蒙’上沉重的‘阴’影。 原属于上代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地会议室里,重要人士齐聚一堂。柴火散发的暖意隔绝了外面肆虐的风雨。却没能化解凝重的气氛。 孩子最敏感,北城城主奥黛‘露’.欧斯达缩起小小的肩膀。不安地扭绞裙摆,竭力维持端庄的坐姿,很快就手足酸软。这还不是最难以忍受的,真正令她不自在地,是左侧投来的忧愁视线。自从她登基之后,北之贤者赛雷尔.史汀就一直用这样的眼光看她。刚满九岁的‘女’孩察觉不出其中的深意,只觉无比的压力。本来城主的位子就让她不堪负荷,两人的关系在无形中渐渐疏远。 南城城主蕾雪.依娃将长发盘起,绝俗地丽颜没有覆面纱。今年八月,她以命令的形式与四璧之一的卡特.罗纳共结连理,按照南城的习俗不用再掩面,在座的男‘性’因而大饱眼福。她左边就坐着其貌不扬的丈夫,右边是一个红发地‘艳’美‘女’郎,她有个醒目的特征。白皙的左颊有一道从耳朵延伸到下巴的淡淡疤痕,一‘激’动就会鲜红地显现出来,正是最近非常有名的[赤练将军]罗莎琳。 三人下首是中城的掌殿克莱西.维恩,也是他主持了满愿师召唤仪式。除此之外,北城祭司长维琳.桑契拉,东城魔导团团长艾‘露’贝尔.西砝和魔法师公会的五位大佬也列席。 华贵的红木巨‘门’敞开。罗兰在群臣的簇拥下走进室内,向起立的众人致意。不约而同地,多数人都看向他身后地银发青年,敬畏、羡慕、同情……这些感情‘波’动使帕西斯暗暗握紧袍袖下的双手。神之附体是他最耻辱地身份,暴‘露’后,他再没舒心过。 众目睽睽下,罗兰也没法安慰师父,只能不着痕迹地挡在他面前,亲手帮他拉出椅子,乘缩回手时轻拍了一下。帕西斯微微一笑。心情舒畅许多。罗兰在主位坐下。瞥了小姨一眼:“怎么了,奥黛‘露’。昨晚没睡好?有黑眼圈。” “姐夫~~~”北城城主不觉放开手脚,嘟起小嘴,“我才没黑眼圈呢,我很注意仪容。” “哈哈,我的小奥黛‘露’已经是合格的城主了。”挂着令人看不透的魅力笑容,东城城主一派完美兄长的慈和神态,“放轻松点,这是大家共同的问题,奥黛‘露’只要认真听,慢慢学就行了。”年幼的统治者重重嗯了一声,绽放出纯挚的笑靥。冷眼旁观的赛雷尔不得不承认在哄人和骗人的功夫上,自己万万不及这位“‘女’‘性’杀手”。 “那么言归正题。”罗兰手肘撑着扶手,十指‘交’叉置于‘胸’前,背靠座椅,用这个悠闲的姿态说着严肃的话题,“我怀疑席恩陛下有侵略意图,各位以为呢?” “恕我直言,罗兰城主。”蕾雪开口道,“圣贤者阁下是拯救了世界的英雄,应该不至于做出这种事。他因为魔界宰相的千年关押走上歧路,也是人之常情,我们理当劝解他而不是把他当作敌人。”罗兰叹了口气:“蕾雪,我们自己人,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发布的公告不全部是事实。”语毕,他做了个手势。随‘侍’在侧的大神官口齿清楚地将一份更接近真相的稿子通读了一遍。众人越听越骇异,几位涵养深厚的大佬也抑不住惊愕之情。 “怎…怎么会这样……”蕾雪喃喃道,她不认为罗兰在扯谎,至少不是编造假象颠倒黑白,正如协调神的出现——除了神,还有谁能让‘激’战中的士兵放下武器?席恩和肖恩的关系以及满愿师的真正身世,也在上次布四方结界时由魔王亲口揭示了。 “我们崇拜的救世主,竟然是这样的男人?”赛雷尔颇有幻灭的感觉,他一直把圣贤者当作偶像尊敬。 “席恩的功绩本领是事实,崇拜也没错。”罗兰宽慰。赛雷尔直视他:“这种人。不值得崇拜。”罗兰笑了笑:“那你比较佩服师公吧。” “是地,他才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哦~~~可是他好像也并不情愿当这英雄。”罗兰说到肖恩就来气,“如果不算实际功劳,那他也就是个临阵脱逃的懦夫,何以担当英雄之名?”赛雷尔毫不退让:“凭他的为人,凭他的义举,他的行为值得后人赞赏。” “那席恩拯救世界的行为就不值得后人赞赏了?” “这个……但他地初衷不可取。” “我们评断前人。主要是看实绩吧,难道人品初衷就能抹杀实质的功勋?那我也可以信誓旦旦地保证。血魔是好人,所以他地罪行不成立。” “那个罪大恶极的魔鬼怎么可能是好人!”蕾雪‘激’动地喊,“他要是好人从没犯过法的人是什么?”罗兰答道:“圣人。”听出言下讽刺的暗喻,赛雷尔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风系大佬尼贝特干咳着打圆场:“两位且莫争论,现在关键是圣…魔王的意向。” “是,很抱歉。”罗兰也觉失态,诚恳地道歉。法利恩再次复述主君推测的依据。听罢,众人久久不语。 [……总有一天,我会把这个世界化为血地海洋,让丧钟传遍每个角落。] 这是上回魔王陛下的临别宣言,没人认为是说笑。 “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吗?”蕾雪不甘心地问,感情上,她很难接受和切齿痛恨的仇人站一条线,对抗从出生起就听光辉事迹长大的国家英雄。罗莎琳直截了当地道:“罗兰城主。我们是能调整自己,但民众呢?这件事不是和解,就是暗地里了解。”罗兰颔首赞同:“是的,不过我们有众神指引,阻力会小很多。” “对了,圣贤者阁下对协调神不敬。的确不可饶恕。”蕾雪终于有了敌意,她是虔诚地信徒,“复仇的行为也……‘激’烈了一点。”维琳咋舌:“何止一点。”顾虑在座有‘女’人和小孩,罗兰省去了席恩最严重的暴行,反响不大。 “民众可不会因为他把魔王绑上世界树就仇视他,只会感谢他!”火暴脾气的阿尔摩修大佬道,“他是我辈中最强大的法师,我敬佩他,也是他弟弟和众神不好!”蕾雪难以置信地提高嗓‘门’:“你……竟敢质疑神意?” “我不敢,但席恩敢。所以我佩服他。”阿尔摩修说真心话。其他法师也‘露’出不同程度的敬服之‘色’。 “什么话!”两位神‘女’都面‘露’不虞。罗兰轻咳了一声:“我可以理解席恩地作为,不过这一切都起源于一个误会。主要责任不在众神,我们也不能坐视他胡来。”水系大佬哈肯发言:“容我‘插’嘴,罗兰城主,圣贤者阁下既然掌控了负位面,就一定能控制住众魔,就算有什么契约,也不用理会。” “和恶魔的契约必须履行,他们对‘交’易看得极重。”赛雷尔摇头,沉‘吟’道,“不过,不知他是否真的达成了协议。” “是啊,最好‘交’涉一下,从他上次的表现看,不是说不通的人。” “再带着表示诚意的礼物,血魔和他弟弟的人头。” “对,中西两城才是首要问题。” “派黑龙王去吧,偷袭应该能一次成功。” 派暮去等于我去。罗兰在心里驳回,纳闷义父怎么发*期过了还不回来。 对了,莉塔还没过,以暮的‘性’格不会抛下她不管。 “好了,诸位。”见讨论越来越热烈,罗兰扬声打断,“不瞒大家,我师父和德修普他们都上‘门’挑战过了,惨败,普路托、箩尔烈雅和阿提弥斯阵亡了。”冻结的空气弥漫在室内,人人瞪大眼,满脸惊骇:“弑…弑神?” “没错,他已经升为主神。老实说,我非常乐意和他保持和睦的关系,也不介意割让一块领土给恶魔们安居乐业,但是席恩本身有放不下地仇——他恨众神、恨师公、恨赛普路斯,连带我和师父也遭殃。这倒罢了。若他继续屠神……” “太疯狂了!”维琳忍不住叫道,面无人‘色’地发抖,“连这么大逆不道地事也做得出来!”罗兰不以为然,他因为和众神有‘交’情不能坐视不理,但说实在的神明之间战斗与凡人无关,秦蒂丝他们也该自己保住地位和生命,不过为了让盟友提高危机感。也只有抬出神地大帽子。 蕾雪也是相同的表情:“梅迪城加入,必须阻止他的恶行。”罗兰摆摆手:“别急。那种级别的战斗不是我们能‘插’手的,我们要做地是守住四方结界。从席恩的经历看,他很可能有强烈地支配‘欲’,恶魔的想法也是他不得不考虑的因素,所以大家务必看好封印石,保护好自己。” “请放心,罗兰城主。封印石的防范措施绝对万无一失。”蕾雪自信地道,“我们也都有神佑守护,不会有事。” 要是众神挂了,神佑也就不复存在。罗兰没有她这么乐观。赛雷尔更擅长察言观‘色’,也意识到事态的严峻,放下成见道:“您是担心敌人会偷偷搞什么小动作吗?”罗兰点点头:“直接收拾我们,确实有些难度。” “可是恶魔不能进来,他只能派普通人。根本接近不了封印石和我们。”维琳也觉罗兰多虑了。艾‘露’贝尔柔声道:“普通人最容易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来,我们要提高警惕,注意陌生人,也未必是针对封印石。” “不是针对封印石?”众人惊诧地反问。 “不错,我们可能都漏了一个盲点。”罗兰补充部下的意见,“打破封印。不是只有破坏结点或杀死施法者这两种方法,还有涵盖。”地系大佬洛夫丁惊呼:“不,罗兰城主,你不了解,这需要的量太大了!除非他亲自出马,或者派上千名法师来,不然决无可能!”尼贝特脑筋动得快:“也就是说,那边地同业公会?” “这…如果夏尔玛大陆的法师协会有那么大的动静,我们不会没感觉。” “艾斯嘉有没有施展的条件?比如神器之类?” “罗兰城主,这您放心。四方结界之所以牢不可破。一来它是埋入地底,有大地‘女’神的庇佑;二来它的‘力’是平均分摊。不是只破坏一个点就行,要一口气打破——这么大的法力,即使圣贤者阁下负担得起,只怕也无力应付众神了。”哈肯有条不紊地分析。罗兰又提出两条线索:“那魔法之都萨曼的飞行要塞?我听说西琉斯有一种叫冰晶矿地魔法能源石。” 这回轮到雷系大佬康妮反驳:“夏尔玛和艾斯嘉之间隔了一条大海,就算飞行要塞装得下那么多燃料,到这里也所剩无几了,顶多掉下来砸个大坑。” “嗯…可能真的是我多虑了。”罗兰这才松了口气。阿尔摩修哈哈大笑:“放松点吧,老弟,当心四十岁不到就秃头。” “我才三十一。”罗兰不悦地强调,喝了口茶,“还有件事,要请大家帮忙想想。” “哦,是什么?” 罗兰叙述霍娜失踪及图书馆失窃的事。听罢,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匪夷所思。 “圣贤者阁下绑走这名‘女’子,到底是什么目的?”阿尔摩修捻着胡须自言自语。哈肯故意和他对着干:“这正是我们要思考的吧。”维琳迟疑道:“是不是他喜欢霍娜小姐?”对于这个本人都不怎么相信的看法,在场自然没有人相信。 “很有可能,不然席恩为何拿她喜欢看地书?”毕竟是‘女’‘性’,推敲了一番,蕾雪觉得有道理。 “以席恩的‘性’格,不会做出这种引人注目的事。”身为理‘性’的男子,罗兰毫不犹豫地否定。 “当时是什么情况?”卡特一语惊醒梦中人。东城方都变了脸‘色’,罗兰恍然大悟:“成神……” “这就是了!”蕾雪冲口道,“她一定是被卷入了,意外分到了神力,席恩只能带她走!”罗兰心念电转,问道:“不可以杀了她夺回吗?”在座的‘操’法者都无法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因为他们也不了解神这种生物。 “照理是可以收回的。”大佬们埋首商议后,不太有把握地道,“出现这种情况,可能那位小姐和他一起升华了,成为一个对等或相连的存在。” 帕西斯眼中闪过凛冽的寒芒:“意思是,杀了霍娜,等于杀了他?” “有这个可能。” “少安毋躁,师父。”罗兰劝解,“霍娜一定被席恩藏起来了,我会叫秦蒂丝他们找。”帕西斯瞪目:“叫那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神!?他们只会打草惊蛇!罗兰,这可能是我们最后地机会了!” “话是如此,你一个人也去不了席恩地灵魂神殿啊,大家商量一下,好不好?” “哼!”帕西斯愤愤别过头。众人听得汗颜,一方面是为他大不敬的态度,另一方面是为罗兰好像哄小孩地态度。 “那今天的会议就到此为止。”罗兰‘摸’‘摸’奥黛‘露’的小脑袋,慰劳她的辛苦。 散会后,东城城主含笑注视师父:“很生气?”光复王大嚼一口没动的点心:“他们根本把我当一尊神像!” “你什么时候在意起他人的眼光了?本来你就是个神话。”罗兰以安详的动作重新沏茶,“我和师母认识你,这就够了。” “罗兰,你真会哄人。”窝心之余,帕西斯也觉徒弟的嘴太厉害了。罗兰白他:“我可没你会泡妞。对了,忘了说,其实你的办法很好,尽情污染你体内的瘟神吧,多快意的回报。就算师母生气,割断你的命根子,反正也会再长出来。” 帕西斯沉默片刻,道:“万一长不出来呢?” “啊,那就……完了。” “臭小子!” ……第四章告别与新生(节六)--文字更新最快……@!! 第四章 告别与新生(节七) 叮!烤箱发出悦耳的清音,浓郁的香气充满了整个房间。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出模具,检视了一下成果,少‘女’‘露’出满意的笑容,转头道:“布里安,松仁核桃小甜饼好了,要尝一块吗?” 应声飞出的是一个不足‘成’人巴掌高的小生物,背生四片薄翼,蓝紫‘色’的长发,看不出男‘女’的脸蛋美得近乎妖异,笑起来却有两个酒涡,十分可爱:“给我淋点蜂蜜,还有牛‘奶’,谢谢。” “要茶吗?或者西瓜汁?”伊莎贝拉熟练地装盘,解下围裙。 “不要,老样子,西柚柠檬汁。”布里安围着甜点直转,突然想起一件事,“错了,主子不喜欢吃这个。” “没关系,他喜欢吃坚果,我也没有做得很甜。”均匀地淋上炼‘乳’和蜂蜜,伊莎贝拉开心地计划,“一会儿再去买点榛子和这里的名产亚普顿黑咖啡,他一定喜欢。” 说起来,那个人的感觉也很像坚果,从外到内都是硬的,但是敲开厚厚的果壳,剥开清苦的外皮,底下就是香脆的果核——只不知有没有‘女’人尝得到那种滋味。 伊莎贝拉也喜欢咖啡和坚果,因为她觉得这两样食物有一种温暖的味道。 布里安瞅着他恋爱了还不自知的新主人,决定提醒她:“小姐,主子虽然结婚了,但那两个‘女’人对他而言只是摆设而已。他又对你另眼相看,你只要再加把劲,成为他的第四任妻子不是难事。”伊莎贝拉面红耳赤,差点翻倒果酱瓶:“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也不能和珍妮抢男人!” “玫瑰小姐?主子对她毫无好感啊。” “可是珍妮喜欢他。”一缕‘阴’云爬上少‘女’无忧无虑地俏颜,“我也不想当小老婆,情‘妇’,我想找的是个老实可靠的男人。我一心一意对他,他也一心一意对我。列文哥哥太琢磨不透了。又是黑心腹。”布里安干咳着承认:“那你待会儿去看房子吗?” “这倒不急,我计划毕业后,先游历两年,看看各地有没有什么可以移植的新品种,见识见识风土人情,顺道打好人脉。”调好两杯饮料,伊莎贝拉两手撑着脸颊。满心憧憬。布里安咬着吸管喝果汁,只觉她闪闪发亮的眼神很动人。 “那请主子结伴好了。”这么块璞‘玉’不能拱手让人,恶魔的宗旨是好东西要留给自己或孝敬上级,“他也喜欢到处挖草‘药’,你们正好一对。”伊莎贝拉忍无可忍地拎拎他的翅膀:“少贫嘴了,乖乖吃你地东西。” 哼,不领情。‘花’‘精’赌气不理。没在意他的小脾气,伊莎贝拉试了试温度。确定饼干不烫手后,拿起铺在瓷盘上地蕾丝餐巾包好,放进有盖的食篮,再放了些保质的香草,准备带给西琉斯王国的二皇子和他的养子们。 穿过铃兰‘花’装饰的长廊,沿途和同样留校的朋友们打招呼。答应要带地土产,伊莎贝拉拎着简单的行李走出就读的芳草学院。淡金‘色’的日光照‘射’下来,和暖的空气满溢着‘花’香,尽管时令已进入冬季,在这座位于夏尔玛大陆南部的永久中立都市‘花’都,却永远是四季如‘春’。 “布里安。”伊莎贝拉指指头顶。布里安苦着脸哀号:“噢~~~不,这太闷了。” “听话,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外头的人会大惊小怪的,晚上我烤香喷喷地栗子慰劳你。” 经不起‘诱’‘惑’。‘花’‘精’二话不说坐到她头上。戴起附有羽‘毛’的窄帽。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伊莎贝拉像个快乐的小鸟般。蹦蹦跳跳地踏着鹅卵石路面奔向预定的马车。 “去市集,再到法师协会,选条近路吧。”迫不及待的心情一下子无法抑制,她多嘱咐了一句。 从传送法阵出来,风景幡然改变。晶莹地雪‘花’落在脸上,融化成冰冷的湿意,眼前一片银装素裹,人们都穿着厚重的冬衣。拉了拉‘毛’织披肩,伊莎贝拉好玩地朝手掌倾吐雪白的烟气,这样适应了半晌,才提着变重的皮箱走向驿站。 意外孤儿院只有院长和年轻的助手,问清缘由后,她留下特地买的糖果,又坐了两个钟头才告辞离去。 极尽奢华的王宫坐落在这座繁荣城市的正中央,白‘色’大理石壁面雕满了宏伟壮丽的浮雕,气派地列柱式‘门’廊衬托出王权不可侵犯地威严,在冬蔷薇的簇拥下犹如一座冰晶城堡。 守卫已经得到席恩关照,也认识这个每周末来拜访地少‘女’,互相问好后就放行。但是当伊莎贝拉按照礼节先去向王后请安,却被一大群守候的名媛淑‘女’逮住。 “呀,这不是勃朗克家族的二小姐吗,快进来。” “我们正在喝下午茶,不介意来一杯吗?” “当然,打扰了。”发尾因为温差滴着水,衣服也东一块水渍西一块湿痕,伊莎贝拉的样子非常狼狈,但还是保持得体的礼仪规范,回应不怀好意的邀请。她在贵族圈固然有“孤僻古怪”的评语,必要的社‘交’也懂得。 把行李‘交’给‘侍’者,接过‘毛’巾擦拭,伊莎贝拉向王后行了个无可挑剔的屈膝礼。 “侄‘女’远来辛苦了。”端着高雅又慈和的笑,王后牵起她的柔荑,不无演技地‘露’出吃惊之情,“狼神庇佑,你的手可真冷,我的好伊莎,你需要洗个澡,去列文那儿喝杯暖身的茶。” “不要嘛~~~姨妈,让她陪我们聊聊嘛~~~”一个打扮得像发光体的少‘女’娇嗔。更多娇滴滴地声音附和。明白王后是给自己台阶下,伊莎贝拉也不想为难她,毕竟在场都是有身价有希望成为皇子妃的贵族千金,自己接招应战。 不出所料,聊了几个没营养的话题,一位贵‘妇’人就巧妙地转到评价各个绅士的优秀程度上,盛赞二皇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乃当之无愧的第一人。简直是登峰造极的杰作,是世上最英俊杰出的男子。 “最令人称道地。还不是他的相貌,是他独有地冷峻从容,真是太‘迷’人了!” “虽然殿下身体欠恙,但是任何活动,无论跳舞、骑马、狩猎都能脱颖而出。” “他的衣着也是那么卓而不凡,谁也不能把黑‘色’穿得像他那样服帖帅气,再平凡的式样也掩盖不住殿下的气质。” 一边谈。众人一边扫视共同的“情敌”,希望她羞愧得掩面逃出去。然而伊莎贝拉只是呆呆听着她们越吹越离谱,这哪是称赞人,分明是歌颂一个完美的神!虽然她也觉得她那表哥‘挺’神的,但他还是人啊,会笑、会说话、会吃饭睡觉。 照她们地逻辑,全世界的‘女’人都该拜倒在列文脚下,否则就不叫‘女’人。 而身为大众情人。这位白马,不,黑马王子不可以被任何‘女’人独占,会引起公愤。 怪了咧,她只不过每个周末来讨杯茶喝,至于这么针对她吗?他两个妻子更适合作为靶子吧。 伊莎贝拉不是坐着等骑士拯救的娇小姐。当一个仕‘女’忍不住冷嘲热讽时,立刻展开反击。一场‘唇’枪舌战下来,筋疲力尽,肚子饿得咕咕叫,于是抄近道翻过围墙,落在院子里。 夜风很清凉,带着雪的冰漠香气,她深吸一口气,心境豁然开朗,漫步了一会儿。远远望见那个人。 他站在一片星光与月光‘交’织而成的朦胧轻纱中。纯净的元素之光如同翩然飞舞的萤火,绕着他回旋。比夜‘色’更漆黑的法师袍点缀着秘银纹饰。流转着如水清亮地银白‘色’辉光。额间的血水晶额环虚幻般透明,一个印记若隐若现,像是黑与白‘交’错的十二芒星,和有着尖锐倒刺的美丽荆棘‘花’。 泛着银光的象牙法杖握在纤长优美的手指间,顶端地深黑‘色’晶石像蕴涵了璀璨星河的寰宇,律动着光的‘波’纹,无数明暗变幻的金丝银线从中涌出,不断勾画繁复的几何图形,最后形成一个仿佛光茧的晶莹球体。 “伊莎贝拉?” 感到外层结界的微弱震动,灿烂华美的魔力网渐渐淡化,‘露’出法师有些单薄的颀长身影,元素的火焰依旧在他身边倘佯徘徊,充满诡谲而动人心魄地美感,淡‘色’地薄‘唇’却浅浅勾起一抹纯然的笑意,“今天怎么这么晚?” “被一群三姑六婆缠住了。”伊莎贝拉回过神,见怪不怪地吐吐舌头。 “贵‘妇’茶会?”席恩莞尔。伊莎贝拉拍拍额头:“别提了,我真想把那讨厌地情景统统忘记。” “下次我叫‘侍’卫直接带你进来。” “相信我,亲爱的表哥,那会更糟的。” “?”没自觉的人不解,也对茶会的内容毫无兴趣,做了个手势,“进来吧,你嘴‘唇’都冻得发白了。”伊莎贝拉绽开欣喜的笑靥,跟在他身后,蹬掉靴子上的雪和泥,轻轻踏进客厅,关起落地窗,壁炉散发的暖意顿时融化了疲惫的身心,她惬意地跳坐到沙发上,在柔软的怀抱里长舒一口气:“哈玛盖斯和格兰妮呢?” “他们都有事。”一个自检,一个在地下室照顾妹妹。 “太遗憾了,哈玛盖斯泡的茶超~~好喝,格兰妮泡的咖啡最‘棒’。”伊莎贝拉失望地叹息。席恩淡淡地道:“井底之蛙,我泡的更好,你有口福了。” “嘿嘿~~~”少‘女’笑开颜,拿出食篮,“我带了点心给你们……糟,可能冷掉了。” “我给你的温‘玉’在里面吗?” “在…啊,没冷!”篮子一打开。浓郁的甜香弥漫。席恩端来茶具和咖啡壶,简洁地问道:“茶?咖啡?” “咖啡!我买了亚普顿地,用这个煮吧。” “哦。”魔王接过友人递来的土产,煮了一壶浓香四溢的咖啡,将核桃饼干和烤榛果盛装在银盘里。 伊莎贝拉喝了口香醇的液体,微妙的苦与酸‘交’缠,余韵袅袅不绝。她闭上眼,享受这宛如‘交’响乐的美妙滋味。 “真的好好喝。”透过蒸腾地热气。她看到黑发皇子淡漠无温的微笑,持杯地手白皙优雅,和以前一样灵巧而悦目,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她就是觉得有一股违合感。 “列文哥哥,你刚刚在做什么?好漂亮。” “你知不知道魔族?”席恩问了个看似无关的问题。伊莎贝拉睁大清澈的眸子,兴致勃勃地道:“知道。我们那儿一直在谈,听说艾斯嘉大陆出了个魔界宰相,国王也是魔族的后裔。” “魔族有防御罩,就是这方面的研究。”席恩剥了颗榛子放进嘴里,又脆又香,是一种温暖到骨子里的好味道,“有不少书认为是全防御,纯属谬论。除非神这种不用呼吸的生物,不然所谓地完美防御只会憋死受术者。”伊莎贝拉听不太懂,却隐隐感到异常:为什么研究这个?就好像要对付魔族一样。 随即,疑‘惑’在清脆的爆裂声中消散,边吃边说话,鼓着腮帮发音含糊的列文皇子。实在不像个处心积虑的‘阴’谋家,或者那群‘女’人心目中的高贵神祗。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和两位殿下相处得不好?”伊莎贝拉大刺刺地指着他,“应该是‘女’主人来招待我这个‘女’客。”席恩直言不讳:“她们下午来找过你,被我赶走了。” 赶……伊莎贝拉扶着额头,再次坚定了内心的某个决心。 “不舒服么?去洗个澡好了。”因为自己身体不好,席恩对这方面的细节很敏感。伊莎贝拉俏脸泛红:“不用了,那个…今天很晚了,我可不可以住在这里?” “当然。”对她突来的害羞感到诧异,席恩侧了侧首。丝缎般地黑发滑落下来。带起一阵银‘色’的流光,他随手拨‘弄’。与另一只手‘交’叠,“呃?” “哈玛盖斯~~”伊莎贝拉双目一亮,端起一个盘子,“尝尝我做的点心。” “欢迎,勃朗克小姐。”龙的化身回以诚挚的笑靥,熟练地梳拢养父的长发扎起,拿了块饼干品尝,由衷赞道,“很香,你手艺真好。”伊莎贝拉喜上眉梢:“谢谢,你主子就不肯夸奖一声——依路珂呢?那小鬼不捣蛋我就给他吃。” “他被丽芙哄睡了。” 《卡雅地情况怎么样?》席恩用‘精’神‘波’问。哈玛盖斯将一件深栗‘色’的呢绒披风盖在他肩上:《一切安好。》看到他的动作,伊莎贝拉关怀地道:“列文哥哥,你又感冒了吗?快去睡吧。” “我没事,伊莎贝拉,你最近身边有没有可疑的人出没?” “咦?”伊莎贝拉眨眨眼,神‘色’变化,“列文哥哥,是你在对付珍妮的家族?为什么?我写信问父亲,他说我已经是泼出去的水,本家的事与我无关了。”席恩抿了口咖啡,银瞳平板如镜:“你的朋友不会有事,只要她肯乖乖嫁人,底比斯和奥桑都抢着要她。本来她还是太子妃的候选,居然自己拒绝,脑子里果然装的豆腐渣。” “因为她喜欢你!” “一时地‘迷’恋而已。”席恩压根没放在心上,见友人气得涨红脸,微微放软语气,“她应该吸取教训了,她地家人也不会让她再胡闹。你父亲那边,只是乘上次战争的失利暂时压制武官派而已,帕特里克家顶多被贬为三等侯爵,很快就能卷土重来,到时我也不管了。”伊莎贝拉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难以释怀,正想为她可怜地朋友再说几句,哈玛盖斯道:“勃朗克小姐,帕特里克小姐曾对主人下‘药’。” “什么!”伊莎贝拉这一惊非同小可,紧张地看向席恩。“你没事吧?对…对不起,没想到珍妮会做出这种事。” “还好。”一想起自己亲‘吻’过那张和仇人那么相像的脸庞,席恩就感觉胃里酸液直冒,不过比起被威姆强‘吻’,还算可以忍受啦。 再也说不出求情地话,伊莎贝拉大大叹了口气:“我替珍妮道歉,她是个好‘女’孩。真的,爱情让人失去理智。她应该是一时昏头了。”对于这种说法席恩倒是能接受,斟酌片刻,道:“好吧,我不会再为难她。”伊莎贝拉展颜:“谢谢你,列文哥哥!” “我帮您安排客房。”哈玛盖斯也乐见这件事和平解决。 “好的。”伊莎贝拉起身,蓦地欺近兄长令人屏息的俊容,“可以要求个晚安‘吻’吗?” “啊?”魔王愣住。下意识地应道,“哦。”意外的,蝶扑般的轻‘吻’印在左颊,带来温柔细腻的感触,沁心自然。几乎遗忘了这样纯真地亲昵,他呆呆目送少‘女’离去。 ****** 次日清晨,消息灵通的两位皇子妃先后来到,早餐在暗‘潮’汹涌地气氛下进行。不过魔王一家都是神经坚韧的人。照样胃口很好地吃东西,只有丽芙暗暗为同胞不值。 用餐时间必须静悄悄,但是饭后就不同了,伊莎贝拉只得孤军奋战。席恩开口只会使事态恶化,哈玛盖斯等人分量不够。最后,听得莫名其妙的魔王陛下干脆喝令“安静”。结束了这场闹剧。 唉,成天争风吃醋,把重心放在一个男人身上,这样的生活有意思吗?虽然感谢席恩解围,伊莎贝拉却情不自禁地同情他的妻子们。 出生于权贵阶级,她从小所受的教育就是不过问男人的风流行径,也见多了三妻四妾,尤其是王族,生育大量地子嗣可以说是他们的义务,但能接受不表示不反感。一直看母亲人前强颜欢笑。人后郁郁寡欢。她就不希望自己也成为一颗棋子或摆设。幸运的获得自由,她想过自己的人生。 所以她宁愿压抑自己对眼前之人的好感。 “列文哥哥。今天你要去接亚尼陛下吗?” “嗯,你也去?” “不,夜不归宿是要扣分的,我得跟舍监通融一下。”伊莎贝拉笑着摆手,指指肩上的‘花’‘精’,“让布里安陪你吧,孩子们都很喜欢他。”席恩不放心:“你一个人……” “哎呀,首都的治安不至于糟到大白天抢劫行人吧?而且我是坐驿站地马车,从公会出来也是直接搭车回去。” 想到前晚部下传回消息珍妮出嫁的队伍已经出发,帕特里克家也没有什么异常动静,席恩首肯:“好吧,不过我送你去公会,一到‘花’都你就回学院,别‘乱’逛。”伊莎贝拉只觉心暖洋洋的:“嗯。” 一辆华贵的四轮马车停在王都法师协会总部的‘门’口,车‘门’打开,一只裹着小牛皮靴的纤足踏上软垫,然后是厚重地‘花’边裙摆,如柳枝轻弯的细腰,有流苏的羊‘毛’披肩,纤细的颈项和垂‘荡’的发卷,淡绿的耳饰是绿叶形状,衬出鲜‘花’般娇美的容颜,宛如‘春’天化身的少‘女’轻巧落地。跟着下车的青年一身黑衣,乌发如缎,银眸似冰,带着‘逼’人的寒意,如同雪落地黑‘色’荒原。 “就送到这儿好了,列文哥哥。”放下皮箱,伊莎贝拉嘴‘唇’翕动,脸蛋泛起红晕,“你头低下来。” “!”席恩困‘惑’地照做,冷不防被一双臂膀环过后颈,险些触动他地警戒细胞,幸好对方缩手缩得快。而远远看来,他们俩就像相拥而‘吻’一般。 一只小布包落在魔王‘胸’前,散发出清新的‘花’香,他错愕地拎起来:“这个是?” “里…里面装了含羞草,还有蓍草、紫罗兰,听说是一种吉利地巫术小道具,能避开凶事,吸走恶意和邪咒。”伊莎贝拉结结巴巴地道。在‘花’都,‘女’‘性’送男‘性’含羞草‘花’代表求爱,她不指望这个男人懂得,只是想传达一下心意。 “确实如此,不过含羞草没用。”席恩完全没想歪。很有学者风范地纠正,并推广正确的知识,“你对巫术有兴趣吗?有空我可以教你。”伊莎贝拉忍不住苦笑,尽管有心理准备,听到没用两字还是免不了揪心。 “好地,等寒假我就过来,希望你不要嫌我烦。” “不会。”席恩简短的回应又令伊莎贝拉高兴起来。挥手告别。 回到芳草学院,她走进与三名室友同住的宿舍。这是一间充满青‘春’气息的舒适房间。三张柔软的‘床’铺,大大小小的坐垫散落在地板上,窗边摆放着缤纷美丽的盆栽,还有梳妆台、衣箱、喝茶用地小圆桌、书柜、洋娃娃以及各式各样的装饰品。稍做整理,浇好水,伊莎贝拉用隔间地‘迷’你厨房做了简单的中饭,走到书架前挑书看。不禁又联想到某个无趣的男人,‘抽’出几本内容‘精’彩的准备下次带过去。这时,响起敲‘门’声。 “伊莎贝拉,你的信。”进来的正是她忘了找的舍监,劈头就是一个爆栗,“夜游地小妮子,又去看你的列文哥哥了?进展真快,恭喜。” “不是啦!就是留宿。不是你想的那样!”伊莎贝拉红着脸澄清。舍监坏笑:“哦,我有说是哪样吗?”被抡小拳头。 “好了好了。”舍监举手讨饶,板回一脸认真,“那你做了什么?” “嗯…就吃了两顿饭。”伊莎贝拉回忆。 “不会吧!你太不会把握机会了!” “列文哥哥可是很忙的,他的口头禅也是‘废话少说,我很忙’。”伊莎贝拉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信。熬有其事地甩啊甩,“所以他肯施舍那么多时间给我,我已经非常谢天谢地了。”好事者十分扫兴:“你竟然喜欢上这种工作狂。” “我也很奇怪。”伊莎贝拉叹气。舍监同情地拍拍她,飘然而去。 见信封没有署名,伊莎贝拉皱起眉,犹豫了一会儿才拆开,因为看纸质是贵族才用得起的高档货,应该不是恶作剧。 看完,她连衣服也顾不得换就跑出去,在学院附近找到接应的马车。匆匆一瞥间发现‘门’上地纹章旗被拿了下来。微觉诧异,但是担心友人的心情掩盖了一切。她钻进打开的车厢。 片刻之后,马车起行,驶向‘花’都的海港仓库区。 一处僻静的角落,伊莎贝拉被两个骑士押下车,等候的赫然是她地好友,也是绑架她的主谋。 “珍妮!”比起眼下的境况,更让伊莎贝拉震惊的是友人的穿着:鲜‘艳’的大红‘色’蓬蓬裙,以金线绣着牡丹图案,头戴钻石‘花’冠,“你…你怎么穿嫁衣?” “你还不知道?我要出嫁了,嫁给底比斯那个比我大三十岁的老头子!”公爵小姐往日纯真无邪的脸被嫉恨扭曲,声调刺耳地拔高,“为什么!伊莎,为什么背叛我!?”伊莎贝拉愕然重复:“我…我背叛你?” “别装了!我看到你‘吻’列文!” 血‘色’腾地升起,伊莎贝拉直觉地想起昨晚,纳闷友人怎么会看到,又为何如此在意那样一个‘吻’。她的反应更加重了珍妮的怒气,双手神经质地扭绞丝绸手绢:“过分……我本来已经放弃了,只是想最后看他一眼,却看见你在公会‘门’口——” “等等!那不是‘吻’啊!”伊莎贝拉恍然大悟,慌忙叫道,“是我送他礼物!” “你还骗我!”珍妮愤怒地扇了她一巴掌,“贱人!亏我把你当朋友,你居然偷偷讨好他,博取他地欢心!还要他陷害我们家,害我不得不远嫁——你这蛇蝎心肠地‘女’人!我不会把列文让给你的!”伊莎贝拉被这个耳光和一连串指控打击得晕头胀脑,好不容易理清头绪,惊愕地瞪大眼:“这从何说起?珍妮,是不是公爵这么对你说?别信他!我和列文哥哥只是兄妹!” “现在你还撒谎!” “小姐,时间差不多了。”随‘侍’在侧地老管家提醒。珍妮咬了咬‘唇’,不甘心地看看天‘色’:“我把她‘交’给你们了,确定会处理妥当?” “请放心,那些粗鲁的水手会很乐意享用她。这里是港口,也方便毁尸灭迹。” “珍妮!”伊莎贝拉难以置信地大喊。珍妮提起嫁衣,头也不回地转过身。 “是你‘逼’我的,伊莎,错在你。” ****** “主人!” 一只蝙蝠飞进简陋的窗户,化为俊美的黑发血族,对倚在‘床’上看书的魔王道,“有紧急事件,珍妮.帕特里克的车队中途转向了,朝我国境内,恐怕是来找你‘私’奔的。” “为什么不找帮强盗宰了她?”席恩烦不胜烦。修蒂玛大吃一惊:“咦~~~不好吧,那可是个美人!” “算了。”忆及对伊莎贝拉的承诺,席恩叹息着改口,“母后会应付她。你回去,继续盯着诺伊曼公爵。” “唉,看老头子没意思啊。”器灵抱怨着飞走。法师刚低下头翻了两页,一群孩子撞开木‘门’冲进来,个个神‘色’忧惶:“不好了,列文哥哥,你看布里安!” ‘花’‘精’奄奄一息地躺在一双小手上,瞥眼间,席恩眼底浮起凝重之‘色’,接过部下:“哈玛盖斯!依路珂!” “在!”和西琉斯国王并肩走进的冥王举起手。正帮忙农场主整理草料的古代龙匆匆扔下手里的活奔过来:“主人?” “走。”随手一扯,空间起了奇妙的褶皱,仿佛布幕被拉下,另一幅风景展现在三人面前:林立的仓库,隐约可见的海平线,骤然变暖的空气和风吹拂,夹杂着一股血腥味…… “勃朗克小姐!”看清靠着货箱,歪倒在血泊里的人影,哈玛盖斯失声而呼。依路珂机灵,立刻关闭冥界之‘门’,设下护魂咒:“没事,她的灵魂还在身体里,不过她快不行了。” 将布里安‘交’给养子,席恩抢上前,一手轻柔地扶起友人,另一只手叠着她的手指握住‘插’在她心口的‘精’致匕首,用力一拔,顿时鲜血四溅。 伊莎贝拉痛哼了一声,微微睁开眼,蓝眸是‘迷’‘乱’的挣扎,渐渐透出清明:“列文哥哥……?这是临死的幻觉吗?” “你不会死。”席恩冷静地道,染血的手放出治疗的白光,伤口在这道光的照耀下飞快愈合。 他不允许她死,谁敢要她的命? “别骗我了。”伊莎贝拉深深苦笑,清澈的泪水从眼角流下,“坏蛋,你害惨我了,珍妮……不,你别报复她。”席恩当作没听见,心里已经开始计划如何给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好看。 “列文哥哥……”伊莎贝拉的声音小下去,却带着一抹急切。看出她有话要说,席恩俯下身。 “我喜欢你。” “主人?”见养父明显一僵,之后完全定格,哈玛盖斯关怀地问道,“您怎么了?” “……不知道。”端详少‘女’昏‘迷’的脸庞,魔王为一刹那的心悸陷入茫然。 ……第四章告别与新生(节七)--文字更新最快……@!! 第四章 告别与新生(全) 古老的木制地板,摆放着桌椅的课室,低矮的天‘花’板与倾斜的楼梯,窃窃‘私’语声在‘交’头接耳的学生之间流传,单纯好奇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这是一所学院,一所在和平国度的教育机构。 心中蓦地涌起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魔域之王停下脚步,凝视阳光投‘射’在地上的金‘色’痕迹。 他记得,东方学舍的一砖一瓦,每个导师的面容,同学们的笑语喧哗,储藏室是男孩子偷喝酒的秘密基地,‘花’瓣纷飞的林**是‘女’孩子聊天的好去处,斗剑室与魔法练习场总是热闹滚滚,学长学姐喜欢在西塔下面的响桐林约会,只要有值夜的老师踏入,树叶就会发出哨子般尖锐的声响,掩护他们潜逃,在黑夜里活像一只只山猫。 这些都是在梦里温暖他,在醒来后刺痛他的景象。 更清晰的记忆冉冉上浮:导师们‘阴’森扭曲的脸孔,暗无天日的高塔,充斥着鬼哭和异形的实验室,每每被传唤时,恐惧又兴奋的心情。因为他知道,‘门’的另一头有欺压他的可怕存在,也有他渴望的强大力量…… 年幼的他披着黑袍走在宽阔的长廊上,袍角摩擦出细微如低语的悉簌声,空气里流动着魔法,每个角落都依附着魔法,他呼吸着魔法,肺里充满芳香。 他的魔法,他的归宿。 重新迈步,过去从席恩脑中淡忘。化为浮尘飘远。哈玛盖斯紧跟其后,怀里抱着大包小包的礼物。 轻叩‘门’,传出一声清脆地“进来”和‘女’孩慌‘乱’的叫声,‘花’朵形状的号码牌随着‘门’板跳‘荡’,映入眼帘的是颜‘色’柔和的漆木家具,各种‘精’巧可爱的小饰品,窗台上郁郁葱葱的植物。伊莎贝拉披散着一头蓬松地卷发坐在‘床’上。背靠坐垫,膝上摊着一本家政书。笑着朝他招手:“列文哥哥。” 三个同寝室的少‘女’脸红心跳地偷瞄器宇不凡地年轻访客,黑发银瞳的青年美得犹如夜神,怀抱素白的海百合,在黑衣的映衬下格外洁白莹润,就如同那张白皙优雅的俊容。 “午安。”男子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动听的古语腔调。 “啊…中午好,先生。”少‘女’们更加‘迷’醉。‘胸’口小鹿‘乱’撞,在友人耳边叽叽喳喳:“好诈哦,伊莎,有这么‘棒’地男朋友。” “胡说什么啦,你们!”伊莎贝拉窘迫地叱道。众人笑成一团:“好好,我们走。” “放心,我们不会不识趣的。” “殿下,我们去帮伊莎拿午餐。你们慢聊。” “嗯。”席恩目送三人挤眉‘弄’眼地离开,坐到养子搬来的椅子上,递出‘花’束,“给。” “哇~~谢谢!”伊莎贝拉深深吸了口沁甜的‘花’香,绽开促狭的笑容,“送病人白‘花’。可是诅咒的意思哦,大傻蛋。”席恩一怔:“是这样吗?”伊莎贝拉夸张地叹气:“嗯哼,就知道你不知道。” “我来‘插’吧。”哈玛盖斯找到一只空‘花’瓶,食指一点,雪白的‘花’瓣染上浅浅的粉‘色’,增添了几分娇‘艳’,在伊莎贝拉惊叹地注目中一一‘插’进瓶口。 “原来哈玛盖斯也深藏不‘露’啊。”她掩嘴而呼。席恩眸光一动:“你好些了吗?” 少‘女’明朗的神‘色’瞬间黯淡,沉默了片刻,道:“放过珍妮吧,列文哥哥。” “不。” “你听我说。我们是因你变成这样的——我不是怪你。是我们自己喜欢上你,但是我很难过。珍妮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是因为误会才想杀我,她也够不幸了,你就饶过她,好不好?” 魔王眼中闪过讥嘲的光芒,宛如冰上一闪而逝的火焰。 “那个‘女’人很像我,伊莎贝拉,你像我弟弟。” 珍妮地经历就像一面镜子,映出他自己。一个小误会就让友谊土崩瓦解,成为一场笑话。她的心态又和他何其相似:嫉妒、愤怒、不甘——因为自己不幸所以让朋友也不幸。多么有趣,那样一张白纸被他染上如此黑的颜‘色’。 如果肖恩也有这样堕落的一天,会是非常愉快的情景吧。 “咦!”伊莎贝拉睁大眼,“我像亚尼?”他是说她幼稚吗? “不是。”席恩顿了顿,哈玛盖斯会意地布下隔音结界,让养父揭开真相,“收回你那句话,伊莎贝拉,我不是列文。”伊莎贝拉呆了几秒,用一种奇怪的语气道:“那你是谁?”他撞到头傻了吗? “我叫席恩,魔王。”法师换了个坐姿,自在品茗养子泡的‘药’草茶。两只乌鸦在少‘女’眼前转圈,转得她头晕眼‘花’,恍若梦中。 “魔王?”竖起一根指头,“就是那种有尖尖的角,尖尖的牙齿,尖尖的尾巴地魔王?”席恩摇头:“我没有这些东西。” “那你是什么魔王?魔界宰相地上司吗?” “不是!”席恩‘激’烈否定,突如其来的杀气震住了伊莎贝拉,紧接着又被淡漠疏离地气质包裹,“我们是仇人。伊莎贝拉,魔族和恶魔是两回事,他是魔族的宰相,我是恶魔的王,全名席恩※#8226;奥古诺希塔。”看出他不是开玩笑,伊莎贝拉彻底懵了,好半晌才道:“那真正的列文呢?” “死了。” “你什么时候…不对,我一开始认识的是不是你?” 没料到是这种反应,席恩微讶:“是。”伊莎贝拉释怀地笑了:“那就行了啊,对我而言。你就是列文。” “可是……” “列文哥哥,你是什么并不重要,只要你是你。之前你是神子,我也不觉得你有多神圣。”伊莎贝拉含笑摇手,“要说恶魔,我看过像恶魔的人多了,哪个都比你龌龊。” “那是你以为。”感觉面对地是另一个霍娜。席恩略带不耐地道,“伊莎贝拉。你看到的只是我的表象。”伊莎贝拉皱起眉:“你对珍妮所做的事可算不上高尚,你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演戏。” “没错,我没有在你面前演戏,但你接触的还是一小部分的我。”席恩毫不退让。这话深深刺伤了伊莎贝拉。 “你拒绝我,就直截了当地拒绝,不要拿这些理由来搪塞我!”她气恼地提高嗓‘门’,几乎想砸开这男人的石头脑袋。“你不让我走进你地心,我又怎么可能看清你!?”席恩头一回语塞:“这个……” “傻蛋,大傻蛋,没想到你这么笨,你是不是那种很丑很丑的恶魔?那也只要给我一段时间适应就行了嘛,恶魔不坏还是恶魔?我不介意你介意个什么劲?” 魔王陛下完全招架不住,只有拜听地份。少‘女’结束气势汹汹的进‘逼’,话锋一转:“不过。即使你接受我,我也不答应。” “为什么!?”质问的是哈玛盖斯,他本来看情势大好,正暗暗欣慰,却一下子急转直下。 伊莎贝拉浮起落寞的神情,看了他一眼。回到心上人无表情的脸庞上,轻抚他的颊,感到排斥的轻颤,不意外地苦笑,注视那双镜眸,想找到细微地裂缝,却只看见一片反‘射’她倒影的冰漠。 “我啊,我的愿望是开个小‘花’店,和一个老实的男人共度一生。”叹息的语调,隐含揪心的挣扎。“列文哥哥。我是个自‘私’的‘女’人,留在你身边。我得跟很多‘女’人争宠,为繁杂的人际关系头痛,孤零零地守在家里等你,也不知道你哪天会想到我——我不要这样,我想过喜欢地生活。” “明智的抉择。”席恩赞赏。伊莎贝拉咬牙:“你这家伙,有时候真让人想揍扁你。” “?”某人居然回她一脸无辜。哈玛盖斯忍俊不禁。 “我是个‘女’人,魔王先生,‘女’人最希望的就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我…我喜欢你啊!”伊莎贝拉低吼,“要不是跟着你实在太没有前途,我也不至于想退缩!若是…若是你有一点点喜欢我,给我一点点支持下去的动力,我愿意忍受。我知道,爱一个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席恩微微动容,仔细端详她,从外表到心灵。 “太迟了。”良久,他合上眼,执起她地柔荑放到‘唇’前,落下轻柔的‘吻’,“太迟了,伊莎贝拉。” “啊……是吗?”抑不住巨大的失望,少‘女’失神了一会儿。魔王睁开恢复平静的银眸,认真地许诺:“我会给你想要的生活,算是回报。” 悲伤和失落都如‘潮’水褪去,伊莎贝拉情不自禁地笑了,一种从灵魂涌出来的笑。 “你啊。”伸手拥抱他,拥抱这个她可能会爱一辈子的男人,“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也或许你真是个坏透顶的恶人,但你有很好的地方。我的父亲和哥哥,不,我身边地所有男人都把‘女’人当廉价品,可以随意买卖抛弃,从来不晓得尊重我们。”席恩奇道:“这不算罪行吧。” “才怪!你不知道他们有多肮脏自大!在他们地脑子里,就认为世界是围着他们转的,他们想做什么都可以!” 虽然自己地确比这些家伙强,席恩也没什么感触,就像他同样认为他的导师们比他更邪恶,但这不过是五十步和百步的差距而已。 “好了,伊莎贝拉,我很感谢,你是第一个真心说喜欢我的‘女’‘性’。” “耶!不会吧!”伊莎贝拉难以置信地瞪他。席恩点头。呆滞了两秒,伊莎贝拉想通缘由,额头抵住他的额环,近距离锁住他的双眼:“你真的不好看?有多丑?比图画书里的魔兽还难看吗?” “我是人。”席恩有点无力,“我也不认为长相有什么大不了。男人多几道疤反而帅气,是你们‘女’人在乎,我才拎出来说。” “这个…我不否认,不过,只是有几道疤?那是没什么啊,还有……你说你是人?” “我原本是人,千年前做了魔王。最近刚成神,所以不算人了。”席恩简略解释。伊莎贝拉差点噎住:“神!你说…你是神!?”渎神者扬起爽朗的笑靥:“我在艾斯嘉那边应该是邪神吧。” “我还真是认识了一个了不得地大人物。”少‘女’由衷感慨。揶揄道,“那你还屈尊降贵和我这个小人类谈话?”席恩淡淡地道:“我骨子里是人。”伊莎贝拉莞尔,再次拥紧他。 乌黑的发丝传来清凉顺滑的触感,怀里的身躯防备地紧绷,又似乎感受到她的好意,竭力压抑而微颤,伊莎贝拉感觉抱的是一只受伤的黑天鹅。逸出一声长叹。 “席恩,你曾经祝我幸福,我也祝你幸福,希望有人能打开你地心防。” 目光不期然地对上一双浅蓝‘色’的眸子,她怔了怔:“哈玛盖斯也是神…恶魔吗?” “不,我是龙,主人地养子。”古代龙的化身诚恳地道,“您不再考虑一下吗。勃朗克小姐?主人真的很喜欢您,他只是别扭而已。”魔王冷冷睨视他:“闭嘴,哈玛盖斯。” “可是主人~~~” “你懂什么,连发*期也没到的小鬼。” “我、我马上就到了!” “是啊,再过四百三十年。” 伊莎贝拉听着他们你来我往,从中感到深厚的情感与羁绊。心里五味杂陈。 “列文哥哥你已经是有家室的人,还是好好对他们,别再勾引‘女’孩子了。” “呃——”席恩为这个指控不平,他好像从来没有勾引过异‘性’。伊莎贝拉也觉自己的醋吃得莫名,可爱地吐吐舌:“抱歉,不过你是祸水,所以就可怜可怜被你地脸欺骗的珍妮。” “说来说去,还是为那个‘女’人求情。”席恩对她的善良宽容不以为然,“伊莎贝拉,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么能让人欺负到你头上。你差点死掉,我也要重伤她再救活。” “……”伊莎贝拉不知该说他什么好。也看出他不可能再让步,只能叹气连连,认了。 “我们是朋友?” “是的。”微一迟疑,席恩沉‘吟’,“应该是,我没‘交’过朋友。” “你啊,说这种话,是会让‘女’孩子心疼的。”少‘女’‘唇’畔的笑意温柔而无奈。魔王再次深感‘女’‘性’有多令人费解:“我不懂。” “所以你是傻蛋!”伊莎贝拉没好气地骂道,随即叹了口气,今天她叹气的次数比一整年加起来地还多,“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不。”席恩‘露’出他没有感情的微笑,“总有一天,我会回到海的那边去。” “是吗……”伊莎贝拉凄然而笑,这就是她的代价吧,放弃的代价,不过,她还是坚持自己的选择,也庆幸没有爱到不顾一切地地步,“那么有空的时候,你想起我的时候,累的时候,来我这儿坐坐吧,我会泡壶‘花’茶给你。” ****** 冥界※#8226;龙之墓地—— 这是一片广袤无边的浮空大陆,各种地形应有尽有,山脉、峡谷、湖泊、沼泽和密林构成丰富美丽的自然景观,无所事事的巨龙按照各自的习‘性’生活在不同的区域,也没有像人类那样因为漫长而无聊的时光变得酷爱闲扯,但他们还是对两名新加入者抱以高度地好奇。一来,其中一位是不该进入这个区域地人类;二来,他们是被冥王严密看管的重犯。 “月,为什么杨阳他们还不召唤我们?” 红‘色’巨岩搭建地宏伟城堡里,血龙王无趣地在悬挂着典雅纱帐的大‘床’上打滚,询问侧对自己的情人。黑发祭司手持镂刻着‘精’细‘花’纹的金边鹅‘毛’笔书写,语声一贯的轻柔:“降灵术很危险,也没有适合你的附体。” “叫维烈复制一个就行了嘛,我上个身体不就是他造地。”扎姆卡特坐起来。不雅地屈起一只膝盖架在另一条‘腿’上,绝俊的脸上写满了憋气和担忧,“他们都不会动动脑子,还蘑菇到今天。没有我们,他们不被席恩玩死才怪!” “别忘了封魔结界,众神和席恩也不会坐视他跑回魔界。”月转头瞥了情人一眼,“我们已经是死人了。萨克,未来的路只有他们自己走。”扎姆卡特沉默。半晌,眯细锐利的红瞳:“那你又在做什么?” “翻译,魔像兵的构造图和一些我认为实用的法术。” “这叫未来的路让他们自己走!?” “我地意思是,再依赖我们是不可能的,但这种小帮小忙还能做到。” “怎么做到?我们被席恩那‘混’蛋软禁了啊!”扎姆卡特吼出郁积地怒火。月头也不抬地道:“就是请他帮忙,不,‘交’换。他虽然能强迫我们回答他的问题。但这样只能获得有限的情报,自愿就不同了。”扎姆卡特不赞同地皱眉:“喂,这会不会得不偿失?魔界可能是我们最后的底牌了。” “没用的,他总会想出办法,那会更糟,还是干脆摊牌能搞些小动作。”月写下最后一个字,仔细检查。 “嗯…我担心瞒不过他。”扎姆卡特对自己说谎欺瞒的本领不甚有自信。专心致志的法师没有回答,蔓延地寂静化为冻结心扉的恐惧。血龙王跳下‘床’,跑向情人,紧紧将他搂进怀里。 “怎么……!”月吓了一跳,接着,眼神柔和下来,自从他死后。情人就常常动不动抱他,像要反复确认才能稍稍安心,“我在,萨克。” “你在个屁!”某龙骂粗口,加重手劲,“第二次了,你第二次在我眼前消失!你当我的龙魄是石头做的,禁得起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击?” “我很抱歉,但是……” “我知道!这次你不是故意的!是那个‘混’帐王八蛋神的错!” “……放开我好么,让我抱抱你。”月柔声道。扎姆卡特神‘色’微赧。依依不舍地松手。就在两人彼此依偎的时刻。‘门’口响起一个冷淡的男声:“为什么我每次来,都看到你们俩粘在一起?” “你不会敲‘门’啊!?”月和扎姆卡特一致吼回去。席恩不动如山:“我敲了。” 陷入两人世界地情侣默然。再次皮厚地选择忽略,扎姆卡特毫不留情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月前辈叫我来。”没有在意他恶劣的态度,魔王径自走向桌子。月拿起文稿,又检视了一遍,递给他:“麻烦‘交’给诺因,再传给杨阳几句话。” “什么好处?”席恩简洁地问,他们之间有特殊的默契。月也不多言:“你明白的。” “呵。”冰银的瞳与靛青的眼目光‘交’汇,化开一丝笑涟,“算了吧,我未必玩得过你,但龙王陛下你还是干脆封了他地嘴好。” “可恶!你狗眼看人低!” 席恩当耳边风,翻看资料。扎姆卡特抠抠脸颊,不吭声了。吵不起来他也没劲,而且席恩毕竟救了月的灵魂,即使看他不顺眼,也承他这份情。 “这个忙我帮,要传什么话?” ****** 难得的晴天,中城满愿师发动护士和志愿者清扫收容所内外,把积雪装进麻袋,架绳晒被子,整理募捐的物品,几乎忙翻了天。而特地请来的父亲坐在窗边,怀抱剔透的水晶竖琴,修长的手指流畅地在琴弦上滑动,悦耳的音符流泻而出,温柔忧伤的字句糅合成美妙动听的旋律: “用思念追寻记忆, 把过往拢在心头, 展开风地羽翼飞越过琉璃之月, 追逐夜地尽头寻觅着消逝的心。 暗幽隐藏于曙光, 悲戚伴随着喜悦, 被尘封地岁月里有你, 在流逝的时间中是我。 即使美丽与永生并存于生命, 那也是残喘的躯壳。 即使力量与荣誉同随着身边。 那也是褪‘色’地光辉……” 真是的,我叫他照顾老人和孩子,他居然给我唱这种颓废的歌!杨阳越听越怒,气冲冲地喊道:“唱点振奋的曲子啦!”维烈手一顿,清俊的脸庞泛开如雾的轻笑:“对不起。” “怎么了?”敏锐地看出异常,杨阳一溜烟跑过去,瞄了眼屋内。嗯。失去家园的人们似乎还‘挺’共鸣地,不过穷光蛋凑在一起。只会更加穷得发臭而已。 “今天……是玛格的忌日。”维烈神思不属地拨弦,黑眸‘荡’漾着秋水般地哀伤。杨阳白眼一翻,差点一口气转不过来:“那正好!你就在今天另外找个情人,气死她!” “杨阳!”维烈生气地瞪视‘女’儿:她怎么能说这么无情的话! “好了啦,老爹。”杨阳叹息着拍拍他,“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玛格公主是先变心的。也过了一千年,你就看开点好不好?”维烈垂下眼,小声却坚定地道:“我忘不掉。” “行行,那你也体谅体谅大家,唱几首‘精’神点的曲子。实在不行,一会儿去厨房帮忙。”杨阳附耳道。 “嗯…我帮你好了。”维烈也压低声音,“我叫古拉出来陪他们玩。”杨阳双目一亮:“好,就这样。不过你笨手笨脚的,也没什么力气,这边不用你帮忙,你到厨房去。”那边美‘女’多,正好制造机会。 维烈走了,杨阳马不停蹄地又赶回来。撞上抱着洗衣篮的轩风,原南城满愿师笑靥如‘花’:“你怎么把他赶跑了?他唱得很好听啊。”杨阳无力地摆摆手:“别提了,那是祭歌。真是,他地痴情已经破吉尼斯纪录了。” “珍稀物种,那个公主真幸福。” “冷死了冷死了!”昭霆像匹小马驹般穿过两人中间,冻得通红的双手高举洗好的被单,边跑边吼,“滚开!好狗不挡路!”一路的行人慌忙闪避。 “昭霆,你有洗干净吗?”杨阳追着问。西城满愿师大声道:“安啦!我有死命地搓,还用脚踩!”杨阳无言。由衷担忧被子被友人洗出了破‘洞’。 “哈哈。小霆也变勤劳了,应该是耶拉姆的影响。”轩风撩了撩没绑起的散落发丝。笑道,“小玲呢?怎么没看见她?” “她和埃洛尔长老去南边的树林采草‘药’了,我是说天气很冷,叫她不要去,可她执意要跟,‘露’琦雅小姐也去了。”杨阳眼角瞥见两个人走进院子,欢喜地叫道,“诺因!史列兰!” “杨阳——”乖宝宝跑过来抱她,被轩风一个狼扑搂住吃豆腐。中城城主一手拿着书扛在肩头,来回扫视,“还没忙好?我今天的任务都完成了。” “来得正好,我们正缺人手。”杨阳拉着免费劳力就走,“西边地挡风架坏了,你去修一修,还有屋顶也补补,总之力气活你都得干。” “维烈呢?”诺因不满,他本来是想邀心上人逛书店的。 “他?他连个榔头也举不起来。” “我就不信他举不起来!” “别争了啦,万一他敲破手,或者从屋顶上摔下来,莉琳不发疯才怪。”杨阳抱着他的手摇了摇,笑如和煦的暖阳,“多担待点,嗯?男子汉。”诺因受用地咳了咳,清秀的娃娃脸泛起红晕:“好啦,悉听尊便。” 转过拐角,两人不约而同地怔住。雪地上伫立着一道黑‘色’的身影,漆黑如子夜地发倾泻而下,身后落尽了叶子的古木朝灰蓝的天幕伸展枝桠,比起繁茂时别有一股清隽的韵味,更显铮铮风骨。 “席恩!”诺因飞快地拔出剑,挡在友人面前,同时抛出三张符形成由红线连接的防御三角阵。他魔控力差,必须随身携带各种魔道具才能正常发挥。 “呃,您有什么事吗?”杨阳也握紧法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像只受惊的小猫。另一头,察觉异常的史列兰正快步赶来。 “我来传月前辈和龙王陛下的话,要不要听随你们。”席恩淡淡地道。 “要听!”杨阳一把推开诺因。甚至‘激’动得冲出法阵,“是什么?他们说什么?” “阳,回来!”诺因眼明手快地抓回她,史列兰拽住另一条胳膊。紧跟其后地轩风惊呼了一声,及时从乍见美男子的‘迷’醉中回过神,扔下洗衣篮去找帮手。 魔王瞥了她一眼,没有阻止。缓缓伸出手,洁白地柔光丝带般落在诺因脚边。化作写着优美字迹地纸卷。 是月的笔迹!诺因放下一半心,再转念一想:对方没必要耍这种小‘花’招,于是弯腰拾起,看清内容后,更是打消了怀疑。 “他说:‘请你争气点,别再只长个不长脑袋,不然会娶不到老婆。’” “可恶!”被最后一句刺‘激’。诺因大喊大叫,“他才娶不到老婆呢!同‘性’恋!”杨阳狠狠踢了他一脚,殷切地问道:“我呢?有没有我地?”席恩转向她,带点儿口音的优雅语调一如寒雪,始终冰冷恬静:“‘如果你撑不下去,就放弃吧,别把我们地死当作包袱’。” 失血的‘唇’颤抖着,两行热泪从苍白地颊滚落。杨阳掩住嘴,泣不成声。 “谢谢……”她哽咽道,“求求你,转告他们,我很对不起。” “‘不用’。”席恩冷淡拒绝,“这是原话。月前辈料到你会说无用的道歉,下句是要你认命,跟牢看好那个小子,现在换人也来不及了,其他问题儿童也麻烦你辛苦一点。”这话虽然刺耳但还算撮合,诺因闷闷地轻哼。杨阳心下稍慰,笑中含泪:“他们过得好吗?啊!扎姆卡特有没有话带给我?” “他要你赶紧召唤他们,这你最好忘记,我不会允许。” “……”杨阳汗了一下,叹着气调整心态。凝视那双如寒冰冷冽的银瞳。再次诚挚地道,“谢谢你。”席恩侧过身。十字架耳坠闪过冷‘色’的光弧:“不需要,那张纸够付报酬了。” “那个…上次我托哈玛盖斯给你生日礼物,你收到了吗?” “嗯。”席恩想了想,认为该有所表示,“谢谢,那个暖炉很可爱。”杨阳高兴地笑了:“你喜欢就好。”诺因看得老大不爽,正要上前拉人,有人先他一步出手:“杨阳!” 空间像捏皱的纸一样弯曲,撕裂了席恩的身体。杨阳大吃一惊,急忙转过头:“住手,维烈!” 魔界宰相倒退数步,吐出一口鲜血。被‘揉’碎的幻影变成四分五裂地枯叶飘然落地,魔王安然无恙地坐在枝头,低眸浅笑:“这是我的投影。” “维烈!”离得近的轩风扶住瘫跪的友人,杨阳和史列兰也双双跑过去。诺因怒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只是反震力罢了。”席恩敛去笑容,注视他晶灿野烈的紫眸,轻描淡写地道,“听奇蜜拉和格蕾茵丝说,你欺负过她们?” “怎样!你咬我啊?”某个咬人的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地‘挺’起‘胸’膛。魔王淡然而笑,对想开口求情的黑发少‘女’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月前辈要你告别过去把握将来。这句话你也带给肖恩,不要妄想解救我了。” “那你又为什么还报复他?”杨阳一阵感伤,抬头直视他。 “当然是因为,我看他不顺眼。”轻笑着,席恩隐去身形。 ****** 沿着石阶往下,尽头青灰‘色’地石‘门’自动打开。柱形的火炬亮起神秘摇曳的幽光,投‘射’出变幻不定的‘阴’影。 无数晶莹的魔力丝线在冰壁上蜿蜒伸展,构筑出庞大繁复的立体法阵。地上地秘银图案灼灼生辉,像要脱离无形的束缚。中央悬浮着一颗椭圆形的球体,散发出光晕的球面律动着一圈圈如水的‘波’纹,呼应着强有力的心跳声。一个蜷缩的形体若隐若现,面貌看不清楚,只能看见一缕缕飘‘荡’的金发。 “主人……”目睹这样的光景,小龙心情‘激’‘荡’,沙哑地唤道。 “嗯,时间到了。”魔王罕见地‘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吟’唱抑扬顿挫地咒文。地下厅堂地光渐渐暗淡,衬得球体更加耀眼夺目,宛如永夜中升起的一轮太阳。他走过去,平伸出手。 在哈玛盖斯屏息静气地注目中,晶莹剔透的手指仿佛实体化的光一般,轻轻叠放在男子沉稳有力的大手上,辉亮如金的发丝倾泻而下,一缕缕如同瑰丽的晨晖。 她仰起头,看向自己的创造者。 那一刻,世界失去了颜‘色’,也失去了声音。 莹润如雪的肌肤闪耀着水晶般无瑕的光彩,‘精’致绝伦的五官如诗如画,一双像融了星光的黑眸纯净透明,笼罩着一层似梦似幻的雾光,从光茧中绽放的‘女’孩,有着离尘的清,脱俗的‘艳’,灵秀不可方物。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至美,即使最优秀的‘吟’游诗人,也描述不出她容貌的万一。 娇‘艳’似‘花’瓣的红‘唇’微微张开,逸出清丽如夜莺的笑声,单纯而快乐,带着娇媚的卷音,新生的神祗环抱住魔域之王,喊出她降临人世的第一句话: “父亲!” ……第四章告别与新生(全)--文字更新最快……@!! 第五章 折断的白翼(节一) 夜凉如水,皎月如勾,万籁俱静的时刻,一道白影如同飘‘荡’的孤魂,静静穿过老旧简陋的走廊,顺着微微作响的楼梯拾级而上,缓缓推开尽头的木‘门’。 无数星辰洒下清冷的辉光,俯瞰着一切。在这些永不熄灭的灯火间,深邃的黑暗仿佛无底的黑‘洞’般吸引人的心魂。 深深吸气,吐出一口冰白的雾气,他不胜寒意地抱住白‘色’风衣下单薄的肩膀,原地适应了一会儿,走出建筑物投下的‘阴’影。月光照亮一张清俊儒雅的面容,黑曜石‘色’泽的长发像洒了银粉似的闪闪发亮,秀长的眼眸浮动着忧虑,急切地在群星里搜寻,像要找某个无望的希望。 果然!修长洁净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扶栏,维烈低下头,垂落的黑发遮住了脸。 和他上次在泫月之塔看的结果一样,拉克西丝、扎姆卡特和月都死了,接下来…… 不!握起拳头,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从温静的黑眸‘射’出:即使和众神对着干,他也要保住剩下的人! 不过,冥王已经变成席恩的部下,倒是不用再顾忌,问题是贺加斯。如果救不了帕西斯,王一定会疯狂。可是没有试验样本,缅和零也想不出办法,看来只有把帕西斯架上手术台了。 火速掏出一只连接天线和按钮的水晶耳环戴上,魔界宰相拨‘弄’了半天。失望地叹气。 还是不行……他不知道席恩是怎么拦截超光速通讯的,但是他和摩耶地联系彻底中断了,这下只能求助这个世界的人。众神?不行,罗兰?不行,帕西斯…也许,去跟他谈谈。 突然,他沮丧地一拍额头:不行。众神连东城的‘门’槛也不会让我进。 自己这边,唯一有能力压制贺加斯的只有史列兰。可是他已经明说不会对哥哥出手,而且贺加斯若返回神域,会连史列兰也一并拖走,到时除了他和肖恩,再无人能对抗席恩。 想到决裂的友人,心脏一阵绞痛,痛到眼前发黑。无法呼吸。那一千年里,若非有肖恩陪伴,他早就撑不下去了。明知是厚颜无耻的奢望,还是在心底偷偷祈祷友人总有一天会原谅自己,而肖恩也的确宽恕了他,然而在丑恶地真相暴‘露’后,碎的终究是碎了。 自作自受。苦笑了一下,维烈缓慢地吸气、吐气。竭力压抑灭顶地痛苦,然后拨通了某个号码。 约好见面的地点和时间,他正要用小型投影仪调出平面地图,再使用异能做定点转移,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维烈,你怎么起来了?” “杨、杨阳!”魔界宰相反‘射’‘性’地转过身。右耳下的菱形水晶跟着摇晃。黑发少‘女’‘露’出好奇之‘色’:“咦,你什么时候戴耳环了?还只戴一个。”维烈慌忙拔下通讯器塞进口袋,尴尬地粉饰:“嗯…这个是,纪念品。” 老爸,你一点不擅长说谎,就别白费力气了。杨阳斜睨他,也没拆穿,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私’事。 “天这么冷,你还跑出来,当心又感冒——伤好了吗?” “嗯。”维烈点点头。注视‘女’儿与自己神似的脸庞。皱起眉头,“杨阳。我发觉你对席恩放了太多感情了,这很危险。”杨阳‘欲’言又止,抿着‘唇’不说话。 夜的寒气在两人之间流动,有些颤抖地温润男声也像被夜风翻动:“我知道,我和他是一丘之貉,没资格说他。你也大了,我不该干涉你的感情问题,但他不是个可以托付的好对象。相比之下……” “你想到哪去了,维烈!”杨阳啼笑皆非,走上两步,认真地凝视他的双眼,“别胡思‘乱’想了,我是觉得他很特别有点被吸引,但那和恋爱是两码子事。其实我主要想了解他、打动他,别忘了他是肖恩的哥哥,就算我们能杀死他,这种胜利又有什么意义?当然是尽量和平解决。” “原来如此。”维烈放下心头的大石。杨阳笑着拍拍他:“傻爸爸,别总是钻牛角尖,那天是我说重了,席恩哪能和你比,至少你懂得反省。” “不,你没说错,我是偏心,肖恩也没怪错。”维烈转过头,看着云层后若隐若现的金轮月,“那个时候,我把我对肖恩的愧疚发泄到席恩头上。我本没有必要折磨他,但是我折磨他,折磨他就像折磨我自己。还有……我讨厌他和父亲一样地气质!讨厌得想吐!” 杨阳感到近乎反胃的心惊,涩声道:“维烈,你就这么爱爷爷吗?”维烈疲惫地垂下眼,用一种干冷的语调道:“我是不得不爱,若不是为了对父亲的承诺和一个渺茫的心愿,我根本不会活那么久。也许我是怨恨他的,但是恨比爱累人。” “活着对你只是负担吗?”杨阳越听越难受,冲过去抓住他地手,“答应我,任何时候都不要轻生!”维烈一怔,随即绽开浅而真挚的笑靥,抬起另一只手轻抚她的发梢:“不会的,我现在很幸福,有你,也有了父亲的下落。” “就是嘛。” “想必你也不想继承摩耶?” “才不要咧!”杨阳敬谢不敏地划叉叉。维烈忍俊不禁,苍白的俊容在月下像要消失般透明。杨阳莫名的心慌,紧紧搂住他。 “怎么了?这么大还撒娇。”维烈诧异‘女’儿的举动。杨阳喃喃道:“没事的,会雨过天晴的,肖恩会原谅你,席恩那家伙不肯罢休就请他住五星级牢房。我们陪他蹲,用磨地总能水滴石穿。” 维烈为她地异想天开好笑不已,又心下感动,轻拍她的背:“好了,杨阳,去睡吧。” “不可以死哦!” “我保证,我发誓。” 目送她离去。魔界宰相地神情从轻松到沉寂,抬头看了看天‘色’。握紧兜里的终端耳坠。 ****** 瞬间移动带起不稳定的气流,拂过魔族特有的防护罩,视野渐渐清晰。开满了雪绒‘花’的庭园里,他看见她坐在喷水池边缘,白皙地纤指无聊地拨水。点点晶莹宛如断了线的珍珠,不可思议地流丽。 剪短的银发在她的颈侧和耳畔向内翘起,‘花’朵般拱卫着清秀优美的容颜。她的神情却找不到一丝柔弱。清傲凛然,就像一株白梅,在玄冰中傲然绽放,耳下也垂‘荡’着菱形的别致耳饰。 紫水晶似的眸令人不敢‘逼’视地锐利寒酷,浅浅扬起的笑意似嘲非嘲:“难得你会联络我。” “王。”维烈两指并拢放在‘胸’前,欠身行最敬礼。 “说吧,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菲莉西亚拨了拨发,将一切怨恨‘阴’谋隐藏在表皮下。注意到她的动作比上次见面灵活了许多。维烈心一沉。 他造了孽,衍生出更多的孽。 定了定神,维烈苦涩地道:“是这样的,帕西尔提斯他……可能撑不了多久了。”出乎他意料,菲莉西亚毫无异状,只有她的眼。更加清晰冷亮:“不要拐弯抹角,维烈,你一千年没拿出办法,事到如今我也不指望你能救他,只是要我做好心理准备你可以回去了,还有事就说。” “是…是的。”维烈心口发凉,却不明白这股不祥地预感由来何处,结结巴巴地叙述最近发生的事。菲莉西亚专注聆听,末了沉‘吟’道:“你想孤注一掷,再向席恩挑战?” “不是。是求他救帕西尔提斯。据杨阳说。他曾经吃了史列兰一小部分神格,说不定能剥夺贺加斯在帕西尔提斯身上的意识。对于神的构造。也应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计划得很好,可是他会救帕西斯吗?”菲莉西亚讽笑。维烈一咬牙:“他不救也得救,如果谈判破裂,我会扣押哈玛盖斯做要挟。” “哦,他的养子吗?我可不认为那个男人会对谁付出真情。”菲莉西亚不抱乐观态度,“你也未必会赢。”维烈窘红脸,默认。 “他已经这么强了……”银发少‘女’目光飘远,幽幽地道。 感觉这一刹那她孤单得像一抹幽魂,黑发青年心里升起难言的情愫,嗫嚅着想安慰,对方再度武装地眼神又冻结住他:“可以试试,有把握就做吧,不要拖拖拉拉。” “是!”维烈转忧为喜,主君的肯定让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几乎遗忘的感触。 “维烈,魔界的技术能够分析出一切吗?包括神力?始源之海?” “这…应该行。” “嗯。”菲莉西亚没有多言,垂眸掩盖眼里燃烧的火焰:既然席恩成为了始源之海的化身,万不得已,只有消灭这万物的源头。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她和仇人的差距何止千里。真的走到那步,也代表…… 透骨的冰凉,千年地煎熬等待变成了一场空。菲莉西亚语声转冷,手腕在夜空划出亮银地弧线:“维烈,过来,抱紧我。” 并非邀约,而是命令。 “呃!”魔界宰相傻眼,脸红到耳根,“王……王?”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迟疑着迈步,中途情不自禁地加快,维烈在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下,拥紧这具柔软又纤弱地躯体,希望将自己的温度分给她。菲莉西亚却没有他那样的旖旎情怀,紫眸冷酷的坚冰下是深不见底的悲凉。 力量被子‘女’分光,身体至今还在世界树里,丈夫危在旦夕,养父有了恋人和新的朋友,她唯一能依赖的,竟然是这个罪魁祸首。 她只剩下……他。 悲哀的认识突破自控,白嫩的柔荑狠狠拉扯乌亮的发,维烈猝不及防地痛呼了一声:“好疼!” “疼?你也敢嚷疼?”菲莉西亚冷笑,月百合般的笑颜却散发出狰狞的气息,“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疼?”维烈缩了缩,不敢吭声,也不忍心放手。菲莉西亚笑得更森冷:好样的,他还敢‘露’出这种无辜又委屈的表情。 决定了,她要把他往死里整,虐到她满意为止。 “现在抱我上去,铺‘床’做饭捶背。” “遵…遵命。”还不知道自己凄惨的未来,维烈在困‘惑’之余庆幸有补偿的机会。 ……第五章折断的白翼(节一)--文字更新最快……@!! 第五章 折断的白翼(节二) “维烈这家伙,竟敢吃我老婆的豆腐。” 曲着一只膝盖,光复王随兴地坐在屋顶上,不悦地瞪视悬浮在面前的水晶镜。 银亮的长发如同清澈的溪流,从线条优美的肩背倾泻而下,铺展开来,蜿蜒成华丽的‘波’‘浪’。细腻的半透明肌肤与白‘色’丝绸外袍几乎融为一体,修长匀称的肢体比例完美,远胜‘精’灵的大理石雕像。长睫掩映下,琉璃似的碧瞳沉淀了千年的沧桑,清极也‘艳’极。 光的羽翼收拢在背后,像是洁白的雪‘花’,又像是晶莹剔透的‘玉’石,看似实物,又朦朦胧胧宛如虚像。就和他整个人一样,美得像月光的结晶,却散发出浮月般一碰即碎的虚幻感。 “我叫他照顾菲莉西亚,可不是要他伸出魔掌。这‘混’蛋,看错他了,那还是我宝贝‘女’儿的身体。”嘟囔嘟囔。 拿起旁边的酒瓶喝了一口,温暖的琥珀之光却刺痛了他的双目:菲莉西亚也意识到了吧,肖恩师父已经不再属于他们了。 不过,那个疯丫头可不像他这么好说话,希莉丝最好自求多福。 醇厚的酒香‘混’合着雪的清冷香气,帕西斯不禁陶醉在这样美妙的气息里,闭目养神。抱怨归抱怨,他信任维烈的人格,更从不怀疑妻子红杏出墙的可能——别人也罢了,维烈那愣头愣脑的家伙哪里及得上他这样英俊潇洒风流出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地大帅哥? 雪落有声,像唱着一首亘古寂寞的歌。亚利安族的血被这温柔缠绵的声音牵动。他不自觉地哼起一曲记忆中浮现的歌谣,很久很久以前,母亲唱的安魂曲。 大概又会让她失望了吧,莉拉生前一心希望他走出仇恨,成为一个好人,结果他还是不受感化,标准的坏胚子。 他早已挣扎得累极倦极。什么时候死都是一种解脱,只是赌着最后一口不服输地气。和牵挂几个羁绊——不解决席恩,他走得也不安心。 柔和的曲调突然中断,银发青年睁开眼,意外地看到一个深蓝‘色’短发地少年踏月而来,轻盈地降落,当下吹了声表示惊讶的口哨:“哟,小雷。难得难得,你居然会来看我。” “你在这里喝酒?”没搭理他的调侃,雷奇眼神复杂地凝视他手里的威士忌,“这是神官的习惯。” “我和他融合了不是。”帕西斯神‘色’自若地啜饮美酒,洒脱却不失优雅的姿势也像极了雷奇怀念的那个人,沉黄地眸浮起‘阴’郁:“既然如此,你对杨阳的感情也一样吧,那就把她抢过来!” “喂。你今天吃错什么‘药’?”帕西斯愕然。抱歉他对他家亲爱的一往情深,对一个身材平板的小丫头没兴趣。 “最近……她和你儿子走得很近。”雷奇咬牙道,眼中的怒意更深。帕西斯绽开过来人的笑容:“哦,我知道,诺因已经爱上她了。杨阳似乎也对他有好感,只是她还没发现。” “这怎么可以!”雷奇彻底爆发了。脸颊因‘激’动而涨红,“神官是那么那么爱她,她怎么可以背叛他!” “我的分身已经死了啊。” “那也不行!神官才死了多久,她就喜欢上别人了!?水‘性’杨‘花’!无情无义!我决不饶恕她!” “喂,妨碍恋人,是会被马踢死的。”想起‘棒’打鸳鸯地魔王陛下,帕西斯也怒了。被他的气势所慑,雷奇稍稍冷静下来,但脸上的愤恨依旧浓烈:“过个三年五载,我可以谅解。可是神官才死了多久?她怎么对得起他!怎么对得起自己!!” “嗯…时间是短了点。” “她跟别人也罢了。偏偏是和诺因!” “诺因怎么了?”做父亲的不平,他的儿子固然顽劣任‘性’目无尊长。却也出落得一表人才。雷奇深深看进他眼底,像要寻找昔日的影子,一字一字道:“神官以为诺因是他地兄弟,他这辈子最恨的也是这个‘兄弟’!同样是‘私’生子,同样的年纪,拉克西丝和魔封剑都选择了诺因!叫他怎么能服气?他还误会杨阳和诺因订婚,伤心地去世——所以诺因绝对不行!” “……”感到残留的情绪,帕西斯烦恼地拨拨头发,好声好气地道,“呐,小雷,我说过,我分身的意识已经不存在了。你这么做,他也不会知道、得到安慰,只会让活着的人不痛快,就放过那对小情人吧。” “不!”雷奇坚持。帕西斯神情一冷:“那就休怪我不客气。”倒退两步,雷奇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为什么?你就袒护你儿子,不为神官想想?你们…你们都偏心诺因!” “废话,诺因那么像菲莉西亚,冲着那张脸我就‘挺’他。不过小雷,我明白一件事,我的分身不会希望你这么做。” “闭嘴!”雷奇嘶哑地喊道,眼泪夺眶而出,“我当然知道神官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更不能原谅!他们怎么有脸!神官死了,他们也别想幸福!”帕西斯一言不发地将他打回原形,拎着脖子提起。 “好了好了。”大手安抚拼命抓咬的小狼龙,银发青年低喃的语气带着一丝苍凉,“做这种事,最后只有你自己会快活。杨阳是他喜欢地人,只要她过得好,我…他就满足了。” ****** 魔界宰相次日天亮才腰酸背痛地回来,累得倒头大睡。而几个少‘女’相反地早早起‘床’,开始一天地忙碌。 杨阳带着史列兰上街买菜。这位是必要地陪同。对着暗黑神那张美美的脸,所有的老板都会自动降价,更无力抵挡她的杀价。因此,她愉快地哼着歌,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 空气清新寒冷,晨曦染红了远处积雪的山峰,万里无云的蓝天预示了晴朗地天气。卖早餐的手推车陆陆续续推到固定位置。煎肠和面包地香味令人食指大动。拜贪吃的表妹所赐,杨阳也算深谙此道。在最合口味的摊头点了‘玉’米馅饼、炸鳕鱼条和热乎乎的羊‘奶’,简单却美味。 “今天中午就吃上星期腌的兔‘肉’,周末加菜,再做辣马铃薯、罗宋汤和炖野菜,你觉得怎么样?”杨阳边吃边考虑。史列兰眨巴晶灿的黑瞳:“我要吃杨阳前天做的‘肉’末烤薄饼。” “嘘!那个我晚上偷偷做给你吃,现在‘肉’价不便宜,让大家知道很难看。” 史列兰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这时。响起一个沉着地男声:“满愿师小姐,史列兰大人。” “啊,克鲁索。”杨阳高兴地起身迎接。跨着军步走近的青年一头罕见的绿发,长得非常清爽干净,不意气飞扬也不特别俊美,但是看着他,会有一种平静、舒坦的心情。 摄政王陛下有眼光。 “坐,早饭吃过没?” “我自己做了三明治。”总参谋长依令坐下。很厚道地点了一碗海鲜粥。黑发少‘女’担心地道:“一大早就吃腥气的东西,你身体受得住吗?” 乘着侄子攻打王都,拉克西丝成功救出了心上人。但罗兰早就有备,虽然没能困住她,却事先让义父下了诅咒,众神又追加了神罚。饶是拉克西丝已贵为光神。也只能有限地延长部下的寿命。 “我喜欢吃鱼。”克鲁索回以安然的笑靥。杨阳于心不忍,用手肘捅捅无动于衷的神祗:“史列兰,你就不能叫秦蒂丝他们再网开一面?还有解开黑龙王地诅咒。” “我必须尊重同伴的决定,上次已经是破格通融。”史列兰为难地道,“目前的我也解不开龙的诅咒。”攻城战中,席恩对他施加了极强力的封印,又因为双神之间的连带关系,他若冲破封印贺加斯也会脱困,主宰帕西斯地身体。 “别在意,满愿师小姐。生死有命。”克鲁索看得很开。“何况在阁下过世的时候,我就该追随她的。”杨阳干咳:既然他们有心当同命鸳鸯。她也就不阻挠了。 吃得差不多时,她瞥见一道眼熟的身影穿过人群,穿着白底蓝边的军服,头戴象征高阶军官的水手帽,一条长辫甩啊甩,正是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 “肖恩,你怎么跑来这儿了?” “哎,杨阳。”棕发青年脚步一顿,飞奔过来,一视同仁地打招呼,俊朗的面容虽溢满喜‘色’,琥珀‘色’的双眸却透出焦虑,“帕尔的军队去西城了,我想向诺因请示出兵。”没办法,帕西斯和亡灵骑士团只买他的帐。 “这样啊,他在难民收容所,从这条街直走左拐就到了。”杨阳指点。肖恩却瞧着剩下地早点,馋涎‘欲’滴地问道:“我可不可以吃一点?”杨阳飞起一脚,吼得毫无淑‘女’风范:“快去!军情紧急,你还有空吃饭!” “好嘛。”委委屈屈地,贪吃鬼走了。保姆长叹一口气,真想撒手不管,全是帮问题儿童。 直到友人走远,她才想起父亲也在那里,如果他们不巧碰上…… 更倒霉地,她刚想唤人,就看到卡萨兰城主抄近道出现,睡眼惺忪,衣衫不整,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诺因!”史列兰开心地挥手。克鲁索行了个端正的军礼。杨阳不知所措:“唉,肖恩刚刚去找你。” “干嘛?”某低血压患者发音含糊,显然还没睡醒。杨阳凝了颗水球给他洗脸,再递出手帕,将战场地变故说了一遍。 “那老变态还真不安分。”诺因没有追上去,满脸起‘床’气地擦拭。“苍穹军团不能走,南方的守备力量会不足。” “可是普通人不是亡灵地对手,就算西城的骑兵骁勇善战,也——” 克鲁索‘插’口:“以威司特守将的‘性’格,不会贸然出战,反而有可能在南城的压力下,向西城进军。谨慎起见。可以让火鸟军团顶替苍穹军团,换血徽和逆十字过来。”当然。他是在确定杨阳设了隔音结界后,才说出自己的建议。 诺因想了想,把手帕还给心上人:“我要跟大家商量一下,希莉丝作为人选不太适合。” “那你快去吧。”杨阳叫了两个‘玉’米馅饼,热气腾腾地包好塞到他手中,“喏,辛苦了。”诺因盯着她温暖的笑容。一时控制不住,俯身‘吻’了她。 “咦!”杨阳的笑意僵在‘唇’边,像中了石化术一样愣住。发觉自己犯了怎样地错误,诺因也僵成石膏像一座:这下惨了,时机还没成熟,他就做出这种事,杨阳不跟他翻脸才怪。 “哎呀呀,殿下。我打赌你绝对不敢‘吻’杨阳小姐,你也不用真的做给我看吧。” 就在现场一片死寂地当口,一个略带轻佻的男‘性’嗓音化解了僵凝的气氛。诺因狼狈地抬起头:“吉…吉西安。” 宫廷术士长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朝还没回过神的黑发少‘女’‘露’出万人‘迷’的笑脸:“抱歉抱歉,是我不对。”杨阳总算反应过来,又羞又气:“你们怎么…怎么这么无聊!” “才不无聊。这小子对‘女’人半点兴趣也没有,我这是在熏陶他。”吉西安轻松‘蒙’‘混’过去,顺便暗示,“他只对你另眼相看,我就想试试,也是开玩笑,别放在心上。”被他这么一说,杨阳只好忍气吞声,红着脸怒视某个登徒子。 “对不起。”诺因并不后悔,只懊恼过于冲动。 “算了。下次不许再这样。”杨阳疾言厉‘色’地下通牒。转念一想,这和被希莉丝强‘吻’的感觉差不多。也就释怀了。反正诺因长得像‘女’生,不吃亏。 拉着主君走到僻静地角落,吉西安低声骂道:“你这傻蛋,要不是我正好来找你,你就完了!” “知道了啦。”诺因别扭地道谢,“你来吃早饭?我请客。” “我才不到这种脏兮兮的地方吃饭。听着,别‘操’之过急。杨阳表面温和,骨子里倔得很,‘逼’急了她,一辈子不理你都是客气的——你还真是选了个难搞的对象。” “罗嗦!” 习惯了他的不识好歹,吉西安只是耸了耸肩,换上严肃之情:“叶尔玛接到消息,席恩马上就要迎娶普莱玛斯帝国的雅娜尔公主,身边还多了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少‘女’——你认为这代表什么?” “那老僵尸也陷入爱河了?”诺因随口问,不觉得这个情报有什么价值。吉西安头痛地按了按额角:“错!代表他的势力又壮大了!我们务必查明那少‘女’是什么人!” “怎么查?” 这倒是问到点子上,却难不倒吉西安:“叫史列兰拜托风神,在这件事上,我们是一国地。” ****** 她做了个梦,一个关于洪荒的梦。 世界刚刚成型,荒凉的大地上毫无生机,天空是灰‘色’的,静得连时间的流逝也感觉不到。 好寂寞…… 本能地讨厌那样的风景,她翻了个身,沉入更深地梦境。这一次,她看到空旷的建筑物,雕刻着群星图案的巨型穹顶气势宏伟,脚下流动着云雾似的白烟,如同海洋般无边无际。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伫立在她面前,左首的乌发如墨,扎成马尾的式样,脸上的神情单纯而新奇,狭长的明眸是新绿的‘色’泽;右首地则正好相反,灰白地发以青绳挽起,赤红的瞳仿佛染血地名刀,冰澈而锐利,冷静淡然的神态像任何事都不萦于怀。 咦,这个人的气质好像父亲!梦中的‘女’孩睁大眼,不停地打量他。 [看哪,奥古诺,我创造了一个怎样的生命!] 黑发男子振奋地握拳,语气充满炫耀的意味。白发人冷淡地认同:[有进步,那么她是‘‘女’‘性’’吗?] [对,和我契合,她也是完美的、成功的。]绿眸专注地凝视她,无邪也无情,[所以你可以走了,今后这里是属于我和黎姬的。] 表情丝毫未变,似乎毫无触动,无‘性’别的初代神一言不发地转身,踏着沉静优雅的步子远去。她看着他,想出声,想拉住他,却发不出声音,动弹不得…… “不!” 无形的桎梏被意志粉碎,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想要唤回的神祗却不见了,映入眼帘的是澄蓝的天空,身下萌芽的嫩草宛如天然的绒毯,温柔和煦的阳光照耀全身,带着甘甜‘花’香的微风轻拂脸颊。 ‘胸’口急遽起伏,笼罩着雾霭的黑眸像是‘蒙’了轻纱的黑珍珠,明显尚未清醒;柔亮如金丝的秀发浸透了冷汗,‘波’‘浪’般铺展。 躺在草地上的‘女’孩看上去只有八、九岁,却已美得如诗如幻。 冰寒彻骨的冷风毫无预兆地刮起,卷起一场盛大的雪,纷纷扬扬的纯白‘花’瓣肆意飞舞,漆黑的夜空取代了蓝天,与随风‘荡’漾的黑‘色’发丝不分彼此,永夜里浮现出一张白皙俊秀的容颜,苍银的眼眸冷冷俯视她。 “又在偷懒?”悦耳却欠缺情感的低沉声音。 “父亲~~~”小‘女’孩跳起来,扑进他怀中,撒娇地蹭啊蹭,“人家才没偷懒呢,卡雅很用功地学习,功课也都完成了。” “是吗。”纤长优美的手指轻抚她璀璨的金发,“那明天起我教你魔法。”小小的‘女’神扬起期待的眼神:“卡雅成年后是不是可以一直跟着父亲?”魔王一怔:“是的,我说过。” “现在不行?” “你需要?” “嗯!”用力点头,‘女’孩紧紧抓住他柔软的黑天鹅绒长袍,“我老是做奇怪的梦!”席恩平静无‘波’的银眸闪过一道异彩:“什么梦?”卡雅一指点‘唇’回忆:“我也说不清,很多很多。刚刚我梦见一个叫奥古诺的人被另一个大坏蛋赶出去,他好可怜哦!”说着,纯洁的小脸浮起同情之‘色’,蹙眉轻颦的样子足以使无数人心碎,付出一切代价只愿博取她一笑。 席恩沉‘吟’片刻,轻轻按住她前额的金‘色’郁金香神印,注入安抚的‘精’神‘波’。 “没事,你还小,难免受到残留记忆的影响,大了就能控制了。” “那奥古诺还在不在?” “不在了,卡雅,他是我的老师,你的前身母神黎姬也不存在了。”‘抽’回手,第二代魔法神径自走向远方的神殿,晶莹的白雪绕着他飘扬,不时掠过夜‘色’的长发,像星星的碎片般四散,“我们是我们,将来有谁指着你的鼻子大叫亵渎,你也当耳边风。” ……第五章折断的白翼(节二)--文字更新最快……@!! 第五章 折断的白翼(节三) 窗外,寒风呼啸,一望无际的雪白‘花’海如‘潮’涌动,悠远的沙沙声宛如一首优美动人的小夜曲,冰晶般的‘花’瓣飞翔于夜空之下,像萤火虫一样闪闪发亮,晕染似的银光与金‘色’灯盏勾勒出黑衣青年清冷寂然的侧影。趴在地毯上看植物图鉴的小‘女’孩偶一抬头,将这一幕烙进记忆的最深处。 “父亲,世上有永不失效的魔法吗?” 甜美如百灵鸟的嗓音跳跃着欢快的音符,震动了桌上昼夜不熄的蜡烛。 “永不失效?”低醇磁‘性’的声音在浮动着烛光的书室里‘荡’漾开来,冰冷却带着难以言喻的魅力,“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因为——”柔软的纤指点了点书页,卡雅满脸憧憬,“这种‘花’叫[永恒],是恋人的守护‘花’,枯萎时‘花’瓣也不凋落,忠贞不一,好‘浪’漫哦!” “……”黎姬是这样的‘性’格吗? 席恩无力地拨了拨发,语调依然平静,却渗入一丝轻嘲和纯粹的理‘性’:“这个宇宙没有永恒不变的事物,卡雅,神也会死,魔法当然有时效。”卡雅非常失望:“是吗?” “‘精’灵的书有很多无病呻‘吟’的东西,你尽量少看。” “我觉得很有趣啊!父亲,爱情是一种魔法?” “爱情?魔法?”魔王一愣,认真思索,比对自己的经验。“有点像…不,本质不同。魔法能够控制,爱情不能。” “这么说,父亲爱过人?”卡雅双目灿亮,活像酷爱八卦地三姑六婆。席恩斜睨她,隔空弹了个暴栗:“小孩子家,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乖乖看你的书去。” “哼!”卡雅生气了,把书一合。大声道,“不看了!我要睡觉!” “那去睡。”席恩重新拿起工具刀,一笔一划地雕刻原本戴在右腕的银镯。卡雅蹬蹬蹬跑过去,拉扯他的黑袍下摆:“父亲也睡啦,一起洗澡。” “真拿你没办法。”考虑到小鬼的‘精’神安定,席恩只得无奈地放下手头的工作,“成年以后可不许再任‘性’。”人类可以早熟。神明却要循序渐进,一造成心理‘阴’影就是永久地。 “卡雅不贪心。”小小的‘女’神笑开颜,伸展双臂。 抱起她,魔域之王穿过曲折幽深地长廊、装饰‘精’美的奢华房间、螺旋而上的大理石阶梯,辉煌的壁画与弧形穹顶垂挂而下的水晶分枝吊灯流光溢彩,绣着众神礼赞的挂毯妆点着墙壁,厚厚的纯白绒毯完全吸收了足音,四下安静得令人窒息。只有怀里温暖地小生命传来心跳声。 “这里真美。”两手环住他的肩膀,卡雅由衷赞叹,睁着好奇的眼问,“父亲,人界还有比这更美的地方吗?” “多得是。”没品位的魔王陛下感觉不出漫长岁月沉淀的‘精’致风情和人为雕琢的华丽,反而是充满自然气息的地方更能引起他地共鸣。 “耶!那我要快快长大。出去见识一下!” “在那之前,你要学会自保。我有很多敌人,你的出生也不受一批人欢迎。” “他们是坏人?会来打我们?”还太过年幼的孩子有点紧张。渎神者淡淡地道:“不,他们是善人善神,我们是邪魔邪神。”卡雅哑然了一阵:“可…可是卡雅是好孩子。” “你是我‘女’儿,不帮我帮谁?” “对哦。”未来的邪神立刻接受了自己的立场,显‘露’出恶魔本‘性’,“那我做坏事,您不会罚我?” “视情况而定。”席恩断然否定她美好的幻想。卡雅失望地磨蹭:“讨厌~~~” 眼角瞥见一扇镶嵌珍珠地青铜巨‘门’,席恩停下脚步。指着‘门’扉道:“那里面是黎姬的竖琴。将来由你继承。” “我不会弹琴啊。” “不会就学,任何技能都有用。再选个最喜欢的。” “那我要当神战士!”卡雅兴奋地挥舞小拳头,“我看过图片,好威风!”席恩有些意外地打量她:这小妮子和依路珂一样是暴力派? “好吧,等你学好语言和魔法,我派个老师来教你。”那个成天哭哭啼啼的水‘精’灵总算有用处了。 和主风格相同,浴室也是用白石砌成,由圣矮人建造,通过地下管道引水,分别有一冷一热两个浴池。因为海‘精’灵的习惯,席恩走向冷泉。 ‘花’纹镂空的顶端潺潺涌出一股股清澈的水流,顺着墙上的空心贝壳流进底下巨大的扇形水池,美妙的叮咚声高低起伏,永无止境地迂回敲击。褪下衣袍,解开束发地白‘色’丝带,黑亮地长发如瀑倾泄,遮住仿佛‘玉’石雕塑的躯体。水面泛开水晶‘色’地‘波’纹,摇曳着映出模糊的身影。冲洗了一会儿,细腻如瓷的纤长手指抚向颈后,拢起湿润的发,‘露’出天鹅般雅致的颈项。水‘花’四溅,席恩侧过首,看到小丫头尖叫着跳出冷水,奔向温泉的怀抱。 “来嘛,父亲,这里热啦,我们来打水仗!” 魔王当然不会奉陪这么幼稚的游戏,做了几个模样可爱的水傀儡,让她又叫又跳玩个不亦乐乎。 玩够了,家教良好的‘女’孩开始洗衣服,吸掉水分叠好。虽然她比较喜欢自然晾干的味道,但是只要父亲在,神界就永远是黑夜。 席恩奇怪地看着小‘女’儿坐在瓷砖上穿蕾丝袜:“都要睡觉了,你穿什么袜子?” “好看嘛!”爱美的‘女’神坚持。还唤出一面小镜子梳头发。做父亲地无言地站在一边,自认不懂‘女’‘性’心理,不管大的还是小的,人类还是神明。 换上有纱质‘花’边的丝绸睡衣,在金发上别了个向日葵形状的发夹,卡雅才满意地转向等得不耐烦的父亲,连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嗯嗯。”标准的敷衍。 嘟起小嘴。卡雅闷闷地低着头走路。席恩不明白她莫名其妙发什么脾气,突然感到熟悉地‘波’动。回到起居室时,果然看到养子一如既往的温柔笑靥:“咦,刚洗好澡?卡雅这个打扮真可爱。” “大哥~~~”卡雅幸福地扑向他,半途警觉地东张西望,“二哥没来吧?他最坏了。” “放心,他恶作剧被丽芙禁足。” “哈哈,活该。” 爱怜地‘摸’‘摸’她地小脑袋。哈玛盖斯笑着注视养父:“要吃夜宵吗?我带了您爱吃的薄荷凉糕和卡雅喜欢的桂‘花’糖藕。”席恩颔首,卡雅振臂欢呼。 当刷好牙的‘女’孩抱着兄长送的大布偶甜甜入睡后,古代龙的化身又沏了一壶清香怡人的‘花’茶。 “主人,您要一直留在这里吗?” “嗯,等卡雅成年。” “有件事——”哈玛盖斯顿了顿,“您不是叫哈克魔帮守望者们整理纪录,他们汇报肖恩先生和维烈宰相绝‘交’了。”他倒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希望这类消息能稍微降低养父地怨恨指标。报起仇来手下留情一点。 “绝‘交’?”席恩嗤之以鼻,眉间是不加掩饰的轻蔑,“小孩子的过家家,不用理会,他们马上又会和好了。”哈玛盖斯张口结舌:“呃?” 手肘撑着雕琢得美伦美奂的象牙扶手,魔王优美地偏过头。乌黑柔亮的发丝滑下肩头,平淡的语气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厌烦:“只要赛普路斯一扮可怜,肖恩就会不忍心。” “但、但这次他们是为您。” “?”席恩浮起一个问号。哈玛盖斯详细叙述经过,一边将泡好的茶递给他。席恩没有马上喝,沉浸在柔和的茶香里,眼底有回忆地神‘色’:“噢,我知道,那个时候,我看透了他的心。这也没什么,肖恩还是会原谅他。连洁西卡被杀的事他都原谅了。何况我。” “……对肖恩先生而言。维烈宰相就那么重要吗?”哈玛盖斯无法接受。 “不,他天‘性’不会记仇。忘记不愉快和过去的速度比谁都快。”席恩浅浅抿了口茶,轻笑如雾,“再说,毕竟过了一千年了。”再回首,他也不再嫉妒那个傻瓜弟弟,只是依旧看他纯洁的嘴脸不爽。所谓的兄弟情早已所剩无几,那个可笑地愿望,应该是他自身的软弱。不然,他在灵魂神殿的心之间看见的,就不会是哈玛盖斯。 话说回来,对肖恩的复仇在千年前就圆满落幕,和维烈的过节是另一回事,也别为难帕尔和莉了。贺加斯若回归神职,反而多个麻烦。 思索着,席恩蓦地一震,两只洁白的小手解开他领口的黑水晶扣,一一扣回正确的位置。黑褐‘色’的短发下,浅蓝地大眼漾着笑意:“您又走神了?” 不自在地沉默,席恩任他掬起自己地发细细梳理,有所触动地想起‘女’儿的问题:“哈玛盖斯,龙地誓言是永远吗?” “是的。”小龙坚定地微笑。 “这不可能。”魔王直截了当地评价,指出其中的错误,“在时间之下,没有永远。” “时间的尽头就是永远啊,主人。”哈玛盖斯失笑,轻柔地束起他的黑发,动作带着绵绵不绝的情感,“您不相信也无所谓,能证明一切的,确实只有时间。” ****** 无巧不成书,一开完军议会出来,肖恩就撞见路过的友人。 两两相望,气氛尴尬异常。 “对…对不起。”维烈嗫嚅着往旁边闪,自己也不知道这句对不起是什么意思。肖恩本来想无视他,还是忍不住疑问:“你怎么在这里?” “杨阳叫我来帮忙。”听到他硬邦邦的口气,维烈心下刺痛,脸‘色’泛白地咬了咬‘唇’,“我正要走。” “嗯。”肖恩迈开大步。临时想起一件事,维烈唤住他:“等等,肖恩!”然而当友人转过头,他又迟疑着不吭声。 “到底什么事?”见希莉丝等人也陆陆续续走出会议室,肖恩皱了皱眉,拉着他走进隔壁,关上‘门’,“有话就说!”维烈依然犹豫不决,半晌才掏出一只清亮透明的小音乐盒:“这个…是王要我‘交’给你的。” 肖恩赶紧打开,养‘女’令人怀念的清脆嗓音流泻而出:[肖恩师父,好久不见,我很想你,闲话也不多说了,这次的事我听维烈说了——你在搞什么啊!折磨席恩不是大快人心,你跟他怄什么气!?] 神情从狂喜到冷寂,肖恩盖上盒子,直视友人不安的眸子,冷笑:“你折磨我哥哥,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是的。”维烈鼓起勇气澄清,“可是这真的不是主因,我是不该对他那么过分,但一想到你和王……那也是冥王给我的水晶球,他说那种‘精’神刑罚可以限制席恩对你的干扰。” “你只罚我哥哥,为什么不罚底下的人!?” 这回维烈无言以对,良久才道:“他们…他们也知错了。”肖恩气极,差点扁他一拳。 “好,他们知错。”气息不稳地笑了笑,“我也没权利要求你大公无‘私’,但我至少可以选择不再信任你!两次就够了!第一次你为了玛格蕾特殿下滥杀无辜,第二次你因为席恩像你爸爸关押他上千年,第三次呢?万一哪个魔族再有什么闪失,你不会再发疯?抱歉,我累了,禁受不起。”维烈踏前一步,急切地道:“不会了,肖恩,我发誓!我会约束大家决不再对人界做出任何破坏行为!就算…就算再发生类似的不幸,我也不会诉诸武力——求求你,相信我!” 沉默扩散开来,在两人之间‘激’‘荡’出无形的漩涡,肖恩沉‘吟’不语,当他的视线落在手里的音乐盒上,眼神不自觉地软化,吐出两个字:“算了。” 维烈大喜过望,清俊的脸庞顿时恢复血‘色’。 得知此事,再对照某人两次“永远不原谅你”的宣言,魔王陛下唯一的感想是:在他亲爱的弟弟看来,永远大概就是一顿饭的功夫吧。 ……第五章折断的白翼(节三)--文字更新最快……@!! 第五章 折断的白翼(节四) 最后,诺因还是决定让希莉丝顶替肖恩。 亡灵骑士团的行动非常迅速,已经进入西城境内,情况刻不容缓。只有以骑兵为主的火鸟军团能最快实现‘交’接,其他队伍在攻城战中也多少有损失,还有一个原因,是希莉丝本人竭力争取。 来送行的杨阳见父亲和友人在一块儿,喜出望外:“你们和好了?” “嗯。”维烈回以同样欣喜的笑容。肖恩却一脸冷淡地别开眼。看出他还不是完全释怀,杨阳也不强求,技巧地转移话题:“那开个欢送会吧。” “不用,救兵如救火,我这就整队出发。”身穿戎装的希莉丝系上羊‘毛’披风,天空‘色’的眼眸闪烁着钢铁般的冷芒,“肖恩你也别磨蹭,和我一起走。” “可…可是这边也有急事啊。”杨阳先回过神,急切地道。肖恩三人都是一怔:“什么事?” “我刚刚和希‘露’菲尔联系过,他们好象有什么计划,针对席恩的。” “啊,我也有个计划。”维烈指着自己,“不过这里不方便说。”杨阳正想换个地方,肖恩皱眉道:“你们又要上‘门’挑战?” “不,只是和他谈判一下。” “维烈,你最好不要去。”杨阳也觉不妥,“席恩会宰了你。”感觉被‘女’儿小瞧,维烈很不高兴:“之前是我大意。这次未必会输了。何况是帕西尔提斯的事,我非去不可。”闻言,杨阳和肖恩都表现出关切地态度。希莉丝略一沉‘吟’,道:“那肖恩你留在这里,我直接和亚法‘交’接,别耽误太久,也别卤莽行事。” “嗯。你也小心。”肖恩目送‘女’友大踏步离去。 杨阳的卧室里,欧塞静静地坐在一边逗‘弄’宠物。众人都习惯了他的旁听。没有理会。肖恩迫不及待地问友人:“你是想要席恩救帕尔?”维烈点头:“他不是吃了史列兰的神格吗?也许可以……” “不行!”打断的正是暗黑神,“月已经试过了,那个人和贺加斯融合过深,即使毁灭贺加斯那部分的神格,他也会变成‘精’神上的废人。” “我知道,所以…所以只是抹杀意识,不是把灵魂——”维烈难以启齿地讷讷。史列兰眉峰一耸。脸上浮现怒‘色’。杨阳和肖恩看得忐忑不安,原本喜悦地心情跌至谷底——史列兰决不会伤害他哥哥。 深吸一口气,黑发神祗才勉强平顺地道:“的确,在附体上地这点意识对我们不算什么,哪怕消灭了也不会造成根本的影响。”杨阳战战兢兢地问道:“这个…你们现在不是全部的意识吗?” “是的,我们的力量,就是我们的意志。真身力量太大,完全下来会破坏人界的平衡。所以降临只是一小部分灵魂。在此期间,我们地真身会陷入沉睡,也就等于有了弱点。因为附体就是一个桥梁,或者说通道,只要强度足够,就能打击真身。甚至令我们死亡。”压抑不满,史列兰详细解释。维烈喜道:“这么说,可以用这种方法打倒席恩?” “你够了没啊,不是刚刚说谈判!”肖恩神‘色’不善。 “可是谈判破裂的话,还是要——”维烈也有点生气。杨阳见气氛恶化,急忙好言劝道:“肖恩,我们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维烈说的没错。而且…我不得不说句难听话,我们必须打倒席恩!他以玩‘弄’我们为乐,又迟早会拿维烈开刀。你受不了就退出吧。但我们不会坐以待毙。” “我啊,谁也不想再责怪了。”直视她黑曜石般的双眸。肖恩一字一字道,“仔细追究,我、维烈、席恩都有错。但恨人太累,如今也不是我那个年代了,维烈自责了千年,席恩也被他折磨了千年,一切都扯平了,我不想再怪罪他们任何一个。席恩也不像从前那么恨我了,你没发现吗,他是还讨厌我,巴不得让我痛苦,但是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不然,我们这批人早被他玩死了。”说到这里,他牵起一抹苦涩至极的笑意,随即强行正‘色’,转向友人,“而维烈,我会保护他,他是我的朋友,我舍不下和他的‘交’情,不过我不会帮他对付席恩。” “为了王和帕西尔提斯也不愿意?”维烈无法接受他地结论,“肖恩,帕西尔提斯撑不了多久了!”这是一贴重‘药’,使得肖恩当场失去血‘色’。杨阳也忧心忡忡:“真的这么糟吗?” “是的,当初冥王预言过,他顶多活到今年。” “那么…你要我怎么做呢?”肖恩叹息着垂首,“杀了席恩?抱歉,我打不过他,也没本事要他救人,席恩他…是不会忏悔的。”维烈‘露’出如鲠在喉的神情:“所以他是个无‘药’可救的人渣。”他始终忍不住对那个人地憎恶。 肖恩闭了闭眼,似乎在克制某种冲动:“够了,维烈,我不想听你骂他,老实说我恨不得把你们俩都吊起来痛打一顿。”自觉失态,魔界宰相红了脸:“抱歉。” “言归正题,我是想和席恩再谈谈,不管有没有用。上次我发觉哈玛盖斯对他很有影响力,拜托他求情的话——” “对,我的计划也是这样,用哈玛盖斯做人质,就不怕席恩拒绝了。” “这是下策。”担心友人又生父亲的气,杨阳不失时机地补充,“那孩子我认识,真的很好,但万不得已,我们也只有挟持他。”肖恩默认,半晌。形同妥协地叹道:“众神那边呢?只有我们人手恐怕不够。” 杨阳松了口长气,笑道:“我会和希‘露’菲尔商量。当然,我们也要好好计划,不能重蹈覆辙。” 一群白痴。轻抚变成猫的宠物‘迷’你猪,深渊领主下垂地眼睫掩盖了一闪而逝的冷笑:龙是吃素的?还被我听到,不用打就输定了。 ****** 在盟军告危的情形下,诺因实在‘抽’不出空再参与屠魔行动。然而一得知心上人也在其列,他就抛下公务赶来了。 “你搞什么!又想被席恩抓起来吗?” “可是。既然是谈判,总得口舌比较好,能调停地人去咯。”面对一头吼狮,小羊少‘女’还是摆出勇于对抗地姿态。她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环顾己方阵营,肖恩是想都别想,维烈和席恩相看两厌。史列兰只会被塞糖吃,其他人更不用提。她不去,谁来做基本的‘交’涉?虽然以她在席恩面前屡屡碰壁地经验看,这次多半也谈不拢。 果然诺因一口否定她微小的希望:“对那老僵尸说情根本没用!除非你们打得过他!或者拿人去换,比如用维烈去换帕西斯,你肯吗?” “但…但是我们总要试试啊。”杨阳跟他说理,“索贝克地时间不多了,谈判破裂的话。我们就绑架哈玛盖斯。” “然后席恩再绑了你,比谁狠,我打赌只要他戳你两刀,我们就手软了。再说哈玛盖斯算什么东西,你们还真当席恩很宝贝那小鬼啊。”诺因挖苦。肖恩持不同意见:“那天席恩的表现你也看到了,之前我们怎么打他也不出现。可是你一拔哈玛盖斯的翅膀,他就拖着那样的身体来救他,可见哈玛盖斯对他而言,是特别的。” 诺因不以为然地摆手:“那是为了麻痹我们,再一举消灭使徒,救哈玛盖斯不过是顺便,毕竟是他的部下。”被这么一说,本来很有信心地众人都不禁动摇。史列兰开口道:“那个男人确实非常重视他的契约龙,我看得到他的心。” “那也不行!人质的做法太不保险,除非你们能提出更有力的计划!”诺因依然不让步。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也考虑过这个问题。特地关照史列兰保护好他的神‘女’,但谁也不敢拍‘胸’脯保证万无一失。敌人的强摆在那里。几次败绩也留下了心理‘阴’影。 “……如果月和扎姆卡特在就好了。”良久,杨阳低声道,眼眶泛红。诺因眼神一动,态度软化下来,坐在沙发上:“好了,与其怀念已故的人,不如想想现在。总之这件事要从长计议,我们必须多准备几个方案,确保万一失败,我们还能全身而退——对了,阳,只要史列兰一喝醉,兰修斯就会出来吧?” “咦?”杨阳一怔,“是地,你找他有事?” “当然,问问他还有没有帮手,他点化的这把剑,我也要问他怎么用。”诺因边说边起而行,从柜里拿出一瓶葡萄酒,递给半身,“喏,正好叫他管管儿子,帮我们摆平一个敌人。” 兰修斯的儿子,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欧塞!?猛然想起‘混’‘乱’神曾提起自己儿子的小名,杨阳掩嘴而呼,反‘射’‘性’地左顾右盼,这才发现那个气质冷媚的孩子不见了。注意到她的举动,肖恩第一个反应过来:“你找欧塞?他一向不和诺因待在一起地啊。” 对哦,诺因毁了他的家园,间接害死他的亲人。杨阳放下心:应该是我多虑了,吉西安他们不是查了确实有这个人。 史列兰已经喝下半杯酒,头晕目眩地靠在半身怀里。杨阳等人屏息静气地等待,他们都领教过那位大神的魅力。 还是委迤而下的漆黑发瀑,遮住了那张让红尘失‘色’的容颜,黑袍下伸出的手抓着猩红‘色’的斗篷,随着手指慢慢松开,一股令人喘息的变化悄然散放,他缓缓抬首,那一刹那,仿佛在最深幽的黑夜惊起一池涟漪,覆灭了万物地瑰丽。 “你们还真是一次比一次落魄。”天籁般地嗓音,懒洋洋地语调。尽管说着严肃地话题,却使人感觉不出紧迫感,“我可是已经退休的老人,你们连我仅剩的养老金也要榨取?” 杨阳张大嘴。诺因骂道:“说什么胡话!不解决席恩,你和贺加斯也没得‘混’了!”兰修斯笑‘吟’‘吟’地直起腰,随手拨了拨发,引起一片‘抽’气声。 “那个男人很守规则。照理不会推翻我的后继者和贺加斯。”初代神话中有话,耸了耸肩。“算了,先处理眼前的问题。” “眼前的问题?”杨阳等人愕然重复。同时黑芒一闪,异样地‘波’动从体内穿梭而过,视野全部变成黑白,质感变得像纸糊的墙壁背后,一个人影逐渐清晰,虚假地伪装片片剥落。‘裸’‘露’出真实的样貌。 “无面之王!”杨阳失声大叫,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及肩的乌黑发丝,飘逸的宽大袍服,带有透明感的无瑕美貌,连怀抱的粉红小猪也毫无二致,只有一双鲜‘艳’得妖异的红瞳,显出本质地不同。 “这家伙,居然是内‘奸’!”诺因既震惊又困‘惑’。他是不关心食客,但吉西安和月都那么细心,应该不会让敌人‘混’进来才对。而且,直到现在,他也没感到恶魔的气息。 “父亲……”欧斯佩尼奥的惊讶不亚于他,整个人呆在当地。连逃跑也忘了。兰修斯浮起复杂的微笑:“好久不见,小欧塞,我是不反对你学坏,但魔化可不有趣。” “你…不是死了?”愣了好一会儿,欧斯佩尼奥回过神,四下环顾寻找突破口:无论如何,他都要把消息带回给席恩! “别让他跑了!”诺因拔剑急追,他速度再快也快不过身随意动的深渊领主,欧斯佩尼奥眨眼不见。兰修斯制止想用魔法追踪的肖恩:“不用,他逃不掉。保护我比较重要。”杨阳瞪目:“你是该被他揍一拳!” “儿子打老子终归不对。”某神毫无愧意。话音刚落。欧斯佩尼奥的身影又出现在众人面前,绝美的小脸如罩寒霜。冷冷地道:“你把我关在负位面不够,还把我关在这个鬼地方?” “我很高兴你地出生啊,小欧塞,你不高兴吗?”没有受到儿子的指控影响,兰修斯依旧一脸云淡风清的笑,“没考虑到你的体质不适应神域,是我的错;如果我的决定让你受苦,我很抱歉。” “……你以前从来不会认错,也不会道歉,也许我该感到荣幸了。”欧斯佩尼奥苦笑了一下,神‘色’褪去脆弱和一丝凄然,“算了,我不痛快是我自己想不开,到这把年纪再算帐也没意思,如果你还念父子情分,就马上放我走。” “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回吾主身边。” “你这家伙,身份败‘露’了还想跑?”谨慎起见,诺因抛出束缚用地法器,握紧剑柄锁定他的一举一动,“我们还要叫你把情报吐出来!”欧斯佩尼奥不屑地轻哼:“那就试试看啊。”肖恩踏前一步:“等等,那个孩子呢?真正的欧塞,他怎么样了?” “吃了。” “吃了?”众人怔怔重复。深渊领主毫不动容地道:“不吃了他,我哪来这么完美的假身?吾主特别关照过,这里还有几个‘精’明人,为了不被拆穿,我可真‘花’了不少功夫。”杨阳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你是神啊,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错,我现在是恶魔。”欧斯佩尼奥绽开绝‘艳’的笑靥,眯细的笑眸滴血的红,为那张童颜更添魔‘性’的美。杨阳等人看得心下战栗,偷瞄那位父亲,看他怎么办。维烈小声道:“魔化是什么?是席恩做的吗?” “不。”回答的是杨阳,语气愧疚,“上次在泫月之塔,索贝克出手太重,‘逼’得他抛弃了神‘性’。” “还抛弃了神‘性’?”兰修斯喃喃,他本以为儿子只是被控制,支配之权杖是他‘插’在深渊之井旁边,稍微思索就能推测出原委。 手指疾弹,金黄‘色’地光束没入欧斯佩尼奥地‘胸’口。杨阳等人纷纷惊呼。 “呜!”欧斯佩尼奥猝不及防地倒退半步,眼中‘射’出凶光。“用不着你多管闲事!”在他发难之前,兰修斯见机地捏了个手印,异形空间立刻关闭,将深渊领主牢牢锁死在内。 “咦…呃?”杨阳等人呆了呆。诺因质问:“怎么回事?他呢?” “在里面啊。”兰修斯指着渐渐变成粉末地家具,这是动作还不够快地证据,“喏,我现在可打不过他。”众人目瞪口呆地瞧着。肖恩不解地问道:“你打不过他,又怎么能把他关起来?” “商业机密。” “……” 杨阳面‘露’不安:“这样好吗。兰修斯?”‘混’‘乱’神好笑地瞅着她:“你不但‘性’子闷,还优柔寡断。你们不是要去找席恩谈判,难道还放欧塞回去,告诉他你们的‘阴’谋?”杨阳满脸通红。 “不过,有件事拜托你,欧塞这样子,应该是魔化后被控制。不能直接解开,他会丧失好不容易保留的理‘性’和智识,叫贺加斯先净化。他肯的,欧塞可是他的小侄子。还有,千万别告诉他我还在生的事。” “为什么?”杨阳等人大奇。兰修斯琉璃般明粲地眸此刻微微黯淡:“我只是残留意识体,任务完成就会消失,那傻蛋一定会认为又是他害死我,在那里穷钻牛角尖。我这个做弟弟的。可真辛苦。” “相见不如不见吗?”杨阳有感而发,“但是万一他知道了,会很难过地。” “这难过比得上再一次失去?”兰修斯笑着反问。杨阳无言以对。兰修斯犹豫片刻,道:“何况,如果他想挽留我,到时就麻烦了。神职只有一个。我会和史列兰冲突,我们两个必须有一个消失——想必你不希望他死吧?”杨阳点头如捣蒜,点完尴尬地僵住。兰修斯放声大笑:“别担心,死亡对我而言不过是舒适的安眠,不用内疚。” “请问,您可以帮我们吗?”见他谈吐比史列兰成熟许多,维烈试着请求援助。 “哦,对于神力的运用是我比较熟练,但史列兰才是真正的‘‘混’‘乱’神’,拥有大部分权能。”兰修斯瞥了他一眼。宽慰道。“他也很聪明,别小看他。你们把他当孩子宠,他当然长不大——我一些收藏倒是可以给你们,杨阳,我告诉你暗语,叫他去灵魂神殿拿吧。”众人大喜。 “别再给我挥霍一空。” “……是。” ****** “哦,这就是席恩主子的‘‘女’儿’吗?” 领主们围成一圈,对美到没天理的‘女’孩评头论足。 “长得真漂亮。”餍魔之王格蕾茵丝有些吃味——这么美,叫魅魔们立场何在? “她的梦更美丽。”梦魇之王奇蜜拉一脸惊‘艳’,“纯金‘色’,比席恩主子黑乎乎一团好看多了。”魔王投来冷冷地一瞥:抱歉啊,我就是黑乎乎一团。 “她不怕我们呢。”疫病之王梅杰安惊奇地道,“也不像其他神看到我们会嫌恶。”诅咒之王克鲁‘摸’着下巴评价:“看起来很强。”嗜血之王拉菲格用几个小把戏测试了一下,笑道:“是个聪明的孩子。” “她的气息和我们比较接近。”‘阴’影之王艾斯托尔询问地看向主君。席恩颔首肯定:“她是邪神。” “卡雅才不邪恶呢!”金发‘女’孩挥动小拳头抗议,“人家是好孩子,全宇宙最乖的小孩!” “哦,这位可爱的小姐就是我们的小公主?”紫焰之王萨菲艾尔步出传送之环,温和秀逸的脸庞噙着令人放松戒备的浅笑。卡雅眼前一亮,见面印象极好,日后她会从此魔身上体会到皮相有多么不可信。 “咦,不是还有一个很美很美地大哥哥吗?”数来数去少了一位,卡雅奇道。除了萨菲以外的众魔一致挥手:“那个你就忽略不计吧。”席恩纠正他们的偏见:“我另外派欧塞有事。”艾斯托尔咋舌:“主子,别怪我没提醒您,他一定会怠工的。” “不会。”席恩淡淡地道。接过养子泡地茶啜了一口,“那个水‘精’灵在房间里?”格蕾茵丝咧咧嘴:“是啊,整日以泪洗面。” “这座塔都快被她淹了。”奇蜜拉补充说明。梅杰安感叹:“难怪是‘水’‘精’灵。”萨菲反应最快:“您是要她教殿下?不必如此吧,我们每一个都可以教她。”另三位男‘性’领主一齐点头,有意教出一个集武艺、魔法、‘阴’险于一体的‘女’杰。 “我想先让她学会黎姬地绝活,这对她熟悉自己的力量有帮助。”席恩瞥了眼‘女’儿,她正跳啊跳。想‘摸’萨菲法杖上的蛇形雕刻。深渊领主垂下黑水晶长杖任她‘摸’个够,心道喜欢这种东西。还自称是好小孩? “什么绝活?”拉菲格问道。 “弹琴。” 男恶魔们顿时退避三舍——他们可不会这玩意儿。 “我也会。”最有艺术修养的餍魔之王以纤指绕起主君一缕冰泉般湛蓝的发丝,含笑靠近他平淡无‘波’地俊颜,“确定不要我教?那个水做的‘女’人可是会骂亵渎之类地话,伤害孩子幼小的心灵哦。” “走开啦!”卡雅生气地分开他们,叉腰做茶壶状,“父亲已经是有拖油瓶的老男人,你要追求他。也该先通过我!”席恩回以一串长长地省略号。格蕾茵丝拨了拨发,‘露’出感兴趣地神‘色’:“哟,看来不是玻璃娃娃。” “当然!我是神战士!” “哈哈哈,袖珍型的神战士?”格蕾茵丝故意捏她地脸。卡雅不甘示弱地反击。席恩出声制止两‘女’无聊地争执:“卡雅,跟我上去。”小小的‘女’神不敢违逆,乖乖答应:“是。” “你们也商量一下课表,排好给我。”魔王走向螺旋往上的大理石阶梯,一龙一神跟在后面。 “父亲。为什么不咻一声飞上去呢?”想起萨菲的出场方式,卡雅纳闷地问。 “为了不让你养成懒惰的习惯。” “……” “脂肪是战士大敌。”轻点妹妹‘挺’翘的鼻,哈玛盖斯揶揄。卡雅气极:“人家才不胖!”席恩冷哼:“成天嘴巴不停,连‘花’和叶子也拔下来嚼,迟早‘肥’成猪。”神明的体质不宜消化食物,更别说幼体。 卡雅大受打击。哈玛盖斯安慰:“不会的。你饭量又不大,是好奇对吧?” “嗯,人家只是想尝尝味道。”卡雅耷拉着脑袋反省,“不过我不要胖,我再也不贪吃了。” “你这哪算贪吃,肖恩先生还要…啊!”哈玛盖斯捂住嘴,紧张地看看养父,勉强冲妹妹一笑,“没什么。” 肖恩?卡雅眨眨纯净地黑眸,记下了这个名字。 礼貌地叩‘门’。里面传出脚步声:“欧塞?”看清‘门’外站的是谁。娜夏惊怒‘交’集:“是你!”卡雅仰头打量未来的老师,她身穿白‘浪’边的水蓝‘色’连衣裙。容貌纤美。 “出去!这里不欢迎你!”娜夏正要关‘门’,瞥见仇人身后的‘女’孩,骇然尖叫,“母神!!!?” “她是我的‘女’儿卡雅。”席恩介绍,开‘门’见山地道出来意,“从今天起,由你教她竖琴和剑法。”好半天才听进他地话,娜夏死死瞪视他:“你…你亵渎!”她以为对方是刻意给了‘女’儿这样的长相。 “不能换个词吗?听着,我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的处境。这丫头也自称是好人,不会惹你厌。” “我不教!不教!太恶心了!你简直大逆不道,连这种事也做得出来!疯子!背神者!她也是个怪物,和你一丘之貉!”娜夏口不择言地骂道。哈玛盖斯越听越怒。卡雅大声道:“我不要她教!我讨厌她!” 席恩不为所动地指着娜夏:“这是第一课,让你知道世上有各式各样的人。”卡雅受教:“哦。” 娜夏快被这对父‘女’气死,砰地关上‘门’:“滚!我决不答应!” 这里是我的地盘啊。魔王在心里提醒。卡雅眼珠一转,伸手示意他抱,然后附耳道:“放心,我会让她喜欢我,再一脚踢开她。”哼哼,此仇不报非君子,她和父亲是好欺负的吗? “嗯,有志气。”席恩嘉许,抚‘摸’她柔软的金发,“那我等你成果,别失败了。” “是!” 放下‘女’儿,席恩转身离开。哈玛盖斯迟疑地往回看,发觉妹妹的邪恶本‘性’有抬头的迹象。 “最近下面有没有什么动静?” “主人,现世才过了两个小时啊。”哈玛盖斯快步跟上,“有情况的话,欧斯佩尼奥大人和守望者们都会及时报告。”席恩沉‘吟’道:“我是指众神,他们地反应太慢了,也许他们终于吸取教训,打算暗地里对付我。” “呃,那边只有埃娃小姐,她也没法探听到很内部地事。” “没错,最近是危险期,在下一场战争开打前,他们还有段空闲,可能会再携起手来。”席恩走进传送之间,悬浮在天顶下方的水晶球发出柔和地白光,照亮了他清隽尔雅的容颜和黑曜石地面上的秘银法阵。哈玛盖斯关起沉重的石‘门’,柔声劝慰:“别担心,主人,卡雅很快就能为您分忧解劳了。” “卡雅?她是很有资质,但还不成气候。”席恩淡然道,“我对她也没什么期望,只要她别自认高人一等就行了。”哈玛盖斯心一酸,正要说话,有所感应地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的怀表。席恩微一皱眉,转过头:“我不是千叮万嘱别带魔道具做空间转移。” “对…对不起,我不放心依路珂一个人在家,就给了他这个通话工具,也能即时掌握两边的时间。”哈玛盖斯慌忙解释,听了一会儿,浮起怪异的神情,“主…主人,他们说抓住一个魔族。” “什么!”饶是以席恩的冷静,也怔了半秒。 ****** “‘混’蛋!你们放开我!等着瞧,维烈哥哥会来救我的!” 云中塔的底层大厅里,众位深渊领主再次兴致勃勃地围观一个白发金瞳的‘女’孩,眼光像看一头珍稀动物,使伍菲勃然大怒,卯足了劲挣扎。丽芙不费吹灰之力钳住她,却不敢掉以轻心:“有没有厉害的法器?这小鬼会放电,轰塌了半座宫殿,幸好迪安留下两个异能封禁环,但是都没完成。” “我来。”格蕾茵丝手一扬,一道黑光化作纤细的长链结结实实捆住伍菲娇小的身躯,正是魔王陛下也吃过亏的封器[撒尔达之黑索]。 “父神!”依路珂头一个看到沿阶走下的父亲,开心地挥手,满脸邀功。伍菲挣了两下没用,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有着纤长双耳的年轻男子缓步走来,深蓝的天鹅绒长袍与他的发‘色’眸‘色’十分相称,呈现出惊人的和谐感,白皙的面容宛如冰雪一般无瑕,那双眼也冰冷得不像生物,带着漠然的探究,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一时间,雷之幽鬼不寒而栗,心底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可真是意外的收获。”魔域之王笑了。 ……第五章折断的白翼(节四)--文字更新最快……@!! 第五章 折断的白翼(节五) 最后,诺因还是决定让希莉丝顶替肖恩。 亡灵骑士团的行动非常迅速,已经进入西城境内,情况刻不容缓。只有以骑兵为主的火鸟军团能最快实现‘交’接,其他队伍在攻城战中也多少有损失,还有一个原因,是希莉丝本人竭力争取。 来送行的杨阳见父亲和友人在一块儿,喜出望外:“你们和好了?” “嗯。”维烈回以同样欣喜的笑容。肖恩却一脸冷淡地别开眼。看出他还不是完全释怀,杨阳也不强求,技巧地转移话题:“那开个欢送会吧。” “不用,救兵如救火,我这就整队出发。”身穿戎装的希莉丝系上羊‘毛’披风,天空‘色’的眼眸闪烁着钢铁般的冷芒,“肖恩你也别磨蹭,和我一起走。” “可…可是这边也有急事啊。”杨阳先回过神,急切地道。肖恩三人都是一怔:“什么事?” “我刚刚和希‘露’菲尔联系过,他们好象有什么计划,针对席恩的。” “啊,我也有个计划。”维烈指着自己,“不过这里不方便说。”杨阳正想换个地方,肖恩皱眉道:“你们又要上‘门’挑战?” “不,只是和他谈判一下。” “维烈,你最好不要去。”杨阳也觉不妥,“席恩会宰了你。”感觉被‘女’儿小瞧,维烈很不高兴:“之前是我大意。这次未必会输了。何况是帕西尔提斯的事,我非去不可。”闻言,杨阳和肖恩都表现出关切地态度。希莉丝略一沉‘吟’,道:“那肖恩你留在这里,我直接和亚法‘交’接,别耽误太久,也别卤莽行事。” “嗯。你也小心。”肖恩目送‘女’友大踏步离去。 杨阳的卧室里,欧塞静静地坐在一边逗‘弄’宠物。众人都习惯了他的旁听。没有理会。肖恩迫不及待地问友人:“你是想要席恩救帕尔?”维烈点头:“他不是吃了史列兰的神格吗?也许可以……” “不行!”打断的正是暗黑神,“月已经试过了,那个人和贺加斯融合过深,即使毁灭贺加斯那部分的神格,他也会变成‘精’神上的废人。” “我知道,所以…所以只是抹杀意识,不是把灵魂——”维烈难以启齿地讷讷。史列兰眉峰一耸。脸上浮现怒‘色’。杨阳和肖恩看得忐忑不安,原本喜悦地心情跌至谷底——史列兰决不会伤害他哥哥。 深吸一口气,黑发神祗才勉强平顺地道:“的确,在附体上地这点意识对我们不算什么,哪怕消灭了也不会造成根本的影响。”杨阳战战兢兢地问道:“这个…你们现在不是全部的意识吗?” “是的,我们的力量,就是我们的意志。真身力量太大,完全下来会破坏人界的平衡。所以降临只是一小部分灵魂。在此期间,我们地真身会陷入沉睡,也就等于有了弱点。因为附体就是一个桥梁,或者说通道,只要强度足够,就能打击真身。甚至令我们死亡。”压抑不满,史列兰详细解释。维烈喜道:“这么说,可以用这种方法打倒席恩?” “你够了没啊,不是刚刚说谈判!”肖恩神‘色’不善。 “可是谈判破裂的话,还是要——”维烈也有点生气。杨阳见气氛恶化,急忙好言劝道:“肖恩,我们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维烈说的没错。而且…我不得不说句难听话,我们必须打倒席恩!他以玩‘弄’我们为乐,又迟早会拿维烈开刀。你受不了就退出吧。但我们不会坐以待毙。” “我啊,谁也不想再责怪了。”直视她黑曜石般的双眸。肖恩一字一字道,“仔细追究,我、维烈、席恩都有错。但恨人太累,如今也不是我那个年代了,维烈自责了千年,席恩也被他折磨了千年,一切都扯平了,我不想再怪罪他们任何一个。席恩也不像从前那么恨我了,你没发现吗,他是还讨厌我,巴不得让我痛苦,但是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不然,我们这批人早被他玩死了。”说到这里,他牵起一抹苦涩至极的笑意,随即强行正‘色’,转向友人,“而维烈,我会保护他,他是我的朋友,我舍不下和他的‘交’情,不过我不会帮他对付席恩。” “为了王和帕西尔提斯也不愿意?”维烈无法接受他地结论,“肖恩,帕西尔提斯撑不了多久了!”这是一贴重‘药’,使得肖恩当场失去血‘色’。杨阳也忧心忡忡:“真的这么糟吗?” “是的,当初冥王预言过,他顶多活到今年。” “那么…你要我怎么做呢?”肖恩叹息着垂首,“杀了席恩?抱歉,我打不过他,也没本事要他救人,席恩他…是不会忏悔的。”维烈‘露’出如鲠在喉的神情:“所以他是个无‘药’可救的人渣。”他始终忍不住对那个人地憎恶。 肖恩闭了闭眼,似乎在克制某种冲动:“够了,维烈,我不想听你骂他,老实说我恨不得把你们俩都吊起来痛打一顿。”自觉失态,魔界宰相红了脸:“抱歉。” “言归正题,我是想和席恩再谈谈,不管有没有用。上次我发觉哈玛盖斯对他很有影响力,拜托他求情的话——” “对,我的计划也是这样,用哈玛盖斯做人质,就不怕席恩拒绝了。” “这是下策。”担心友人又生父亲的气,杨阳不失时机地补充,“那孩子我认识,真的很好,但万不得已,我们也只有挟持他。”肖恩默认,半晌。形同妥协地叹道:“众神那边呢?只有我们人手恐怕不够。” 杨阳松了口长气,笑道:“我会和希‘露’菲尔商量。当然,我们也要好好计划,不能重蹈覆辙。” 一群白痴。轻抚变成猫的宠物‘迷’你猪,深渊领主下垂地眼睫掩盖了一闪而逝的冷笑:龙是吃素的?还被我听到,不用打就输定了。 ****** 在盟军告危的情形下,诺因实在‘抽’不出空再参与屠魔行动。然而一得知心上人也在其列,他就抛下公务赶来了。 “你搞什么!又想被席恩抓起来吗?” “可是。既然是谈判,总得口舌比较好,能调停地人去咯。”面对一头吼狮,小羊少‘女’还是摆出勇于对抗地姿态。她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环顾己方阵营,肖恩是想都别想,维烈和席恩相看两厌。史列兰只会被塞糖吃,其他人更不用提。她不去,谁来做基本的‘交’涉?虽然以她在席恩面前屡屡碰壁地经验看,这次多半也谈不拢。 果然诺因一口否定她微小的希望:“对那老僵尸说情根本没用!除非你们打得过他!或者拿人去换,比如用维烈去换帕西斯,你肯吗?” “但…但是我们总要试试啊。”杨阳跟他说理,“索贝克地时间不多了,谈判破裂的话。我们就绑架哈玛盖斯。” “然后席恩再绑了你,比谁狠,我打赌只要他戳你两刀,我们就手软了。再说哈玛盖斯算什么东西,你们还真当席恩很宝贝那小鬼啊。”诺因挖苦。肖恩持不同意见:“那天席恩的表现你也看到了,之前我们怎么打他也不出现。可是你一拔哈玛盖斯的翅膀,他就拖着那样的身体来救他,可见哈玛盖斯对他而言,是特别的。” 诺因不以为然地摆手:“那是为了麻痹我们,再一举消灭使徒,救哈玛盖斯不过是顺便,毕竟是他的部下。”被这么一说,本来很有信心地众人都不禁动摇。史列兰开口道:“那个男人确实非常重视他的契约龙,我看得到他的心。” “那也不行!人质的做法太不保险,除非你们能提出更有力的计划!”诺因依然不让步。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也考虑过这个问题。特地关照史列兰保护好他的神‘女’,但谁也不敢拍‘胸’脯保证万无一失。敌人的强摆在那里。几次败绩也留下了心理‘阴’影。 “……如果月和扎姆卡特在就好了。”良久,杨阳低声道,眼眶泛红。诺因眼神一动,态度软化下来,坐在沙发上:“好了,与其怀念已故的人,不如想想现在。总之这件事要从长计议,我们必须多准备几个方案,确保万一失败,我们还能全身而退——对了,阳,只要史列兰一喝醉,兰修斯就会出来吧?” “咦?”杨阳一怔,“是地,你找他有事?” “当然,问问他还有没有帮手,他点化的这把剑,我也要问他怎么用。”诺因边说边起而行,从柜里拿出一瓶葡萄酒,递给半身,“喏,正好叫他管管儿子,帮我们摆平一个敌人。” 兰修斯的儿子,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欧塞!?猛然想起‘混’‘乱’神曾提起自己儿子的小名,杨阳掩嘴而呼,反‘射’‘性’地左顾右盼,这才发现那个气质冷媚的孩子不见了。注意到她的举动,肖恩第一个反应过来:“你找欧塞?他一向不和诺因待在一起地啊。” 对哦,诺因毁了他的家园,间接害死他的亲人。杨阳放下心:应该是我多虑了,吉西安他们不是查了确实有这个人。 史列兰已经喝下半杯酒,头晕目眩地靠在半身怀里。杨阳等人屏息静气地等待,他们都领教过那位大神的魅力。 还是委迤而下的漆黑发瀑,遮住了那张让红尘失‘色’的容颜,黑袍下伸出的手抓着猩红‘色’的斗篷,随着手指慢慢松开,一股令人喘息的变化悄然散放,他缓缓抬首,那一刹那,仿佛在最深幽的黑夜惊起一池涟漪,覆灭了万物地瑰丽。 “你们还真是一次比一次落魄。”天籁般地嗓音,懒洋洋地语调。尽管说着严肃地话题,却使人感觉不出紧迫感,“我可是已经退休的老人,你们连我仅剩的养老金也要榨取?” 杨阳张大嘴。诺因骂道:“说什么胡话!不解决席恩,你和贺加斯也没得‘混’了!”兰修斯笑‘吟’‘吟’地直起腰,随手拨了拨发,引起一片‘抽’气声。 “那个男人很守规则。照理不会推翻我的后继者和贺加斯。”初代神话中有话,耸了耸肩。“算了,先处理眼前的问题。” “眼前的问题?”杨阳等人愕然重复。同时黑芒一闪,异样地‘波’动从体内穿梭而过,视野全部变成黑白,质感变得像纸糊的墙壁背后,一个人影逐渐清晰,虚假地伪装片片剥落。‘裸’‘露’出真实的样貌。 “无面之王!”杨阳失声大叫,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及肩的乌黑发丝,飘逸的宽大袍服,带有透明感的无瑕美貌,连怀抱的粉红小猪也毫无二致,只有一双鲜‘艳’得妖异的红瞳,显出本质地不同。 “这家伙,居然是内‘奸’!”诺因既震惊又困‘惑’。他是不关心食客,但吉西安和月都那么细心,应该不会让敌人‘混’进来才对。而且,直到现在,他也没感到恶魔的气息。 “父亲……”欧斯佩尼奥的惊讶不亚于他,整个人呆在当地。连逃跑也忘了。兰修斯浮起复杂的微笑:“好久不见,小欧塞,我是不反对你学坏,但魔化可不有趣。” “你…不是死了?”愣了好一会儿,欧斯佩尼奥回过神,四下环顾寻找突破口:无论如何,他都要把消息带回给席恩! “别让他跑了!”诺因拔剑急追,他速度再快也快不过身随意动的深渊领主,欧斯佩尼奥眨眼不见。兰修斯制止想用魔法追踪的肖恩:“不用,他逃不掉。保护我比较重要。”杨阳瞪目:“你是该被他揍一拳!” “儿子打老子终归不对。”某神毫无愧意。话音刚落。欧斯佩尼奥的身影又出现在众人面前,绝美的小脸如罩寒霜。冷冷地道:“你把我关在负位面不够,还把我关在这个鬼地方?” “我很高兴你地出生啊,小欧塞,你不高兴吗?”没有受到儿子的指控影响,兰修斯依旧一脸云淡风清的笑,“没考虑到你的体质不适应神域,是我的错;如果我的决定让你受苦,我很抱歉。” “……你以前从来不会认错,也不会道歉,也许我该感到荣幸了。”欧斯佩尼奥苦笑了一下,神‘色’褪去脆弱和一丝凄然,“算了,我不痛快是我自己想不开,到这把年纪再算帐也没意思,如果你还念父子情分,就马上放我走。” “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回吾主身边。” “你这家伙,身份败‘露’了还想跑?”谨慎起见,诺因抛出束缚用地法器,握紧剑柄锁定他的一举一动,“我们还要叫你把情报吐出来!”欧斯佩尼奥不屑地轻哼:“那就试试看啊。”肖恩踏前一步:“等等,那个孩子呢?真正的欧塞,他怎么样了?” “吃了。” “吃了?”众人怔怔重复。深渊领主毫不动容地道:“不吃了他,我哪来这么完美的假身?吾主特别关照过,这里还有几个‘精’明人,为了不被拆穿,我可真‘花’了不少功夫。”杨阳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你是神啊,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错,我现在是恶魔。”欧斯佩尼奥绽开绝‘艳’的笑靥,眯细的笑眸滴血的红,为那张童颜更添魔‘性’的美。杨阳等人看得心下战栗,偷瞄那位父亲,看他怎么办。维烈小声道:“魔化是什么?是席恩做的吗?” “不。”回答的是杨阳,语气愧疚,“上次在泫月之塔,索贝克出手太重,‘逼’得他抛弃了神‘性’。” “还抛弃了神‘性’?”兰修斯喃喃,他本以为儿子只是被控制,支配之权杖是他‘插’在深渊之井旁边,稍微思索就能推测出原委。 手指疾弹,金黄‘色’地光束没入欧斯佩尼奥地‘胸’口。杨阳等人纷纷惊呼。 “呜!”欧斯佩尼奥猝不及防地倒退半步,眼中‘射’出凶光。“用不着你多管闲事!”在他发难之前,兰修斯见机地捏了个手印,异形空间立刻关闭,将深渊领主牢牢锁死在内。 “咦…呃?”杨阳等人呆了呆。诺因质问:“怎么回事?他呢?” “在里面啊。”兰修斯指着渐渐变成粉末地家具,这是动作还不够快地证据,“喏,我现在可打不过他。”众人目瞪口呆地瞧着。肖恩不解地问道:“你打不过他,又怎么能把他关起来?” “商业机密。” “……” 杨阳面‘露’不安:“这样好吗。兰修斯?”‘混’‘乱’神好笑地瞅着她:“你不但‘性’子闷,还优柔寡断。你们不是要去找席恩谈判,难道还放欧塞回去,告诉他你们的‘阴’谋?”杨阳满脸通红。 “不过,有件事拜托你,欧塞这样子,应该是魔化后被控制。不能直接解开,他会丧失好不容易保留的理‘性’和智识,叫贺加斯先净化。他肯的,欧塞可是他的小侄子。还有,千万别告诉他我还在生的事。” “为什么?”杨阳等人大奇。兰修斯琉璃般明粲地眸此刻微微黯淡:“我只是残留意识体,任务完成就会消失,那傻蛋一定会认为又是他害死我,在那里穷钻牛角尖。我这个做弟弟的。可真辛苦。” “相见不如不见吗?”杨阳有感而发,“但是万一他知道了,会很难过地。” “这难过比得上再一次失去?”兰修斯笑着反问。杨阳无言以对。兰修斯犹豫片刻,道:“何况,如果他想挽留我,到时就麻烦了。神职只有一个。我会和史列兰冲突,我们两个必须有一个消失——想必你不希望他死吧?”杨阳点头如捣蒜,点完尴尬地僵住。兰修斯放声大笑:“别担心,死亡对我而言不过是舒适的安眠,不用内疚。” “请问,您可以帮我们吗?”见他谈吐比史列兰成熟许多,维烈试着请求援助。 “哦,对于神力的运用是我比较熟练,但史列兰才是真正的‘‘混’‘乱’神’,拥有大部分权能。”兰修斯瞥了他一眼。宽慰道。“他也很聪明,别小看他。你们把他当孩子宠,他当然长不大——我一些收藏倒是可以给你们,杨阳,我告诉你暗语,叫他去灵魂神殿拿吧。”众人大喜。 “别再给我挥霍一空。” “……是。” ****** “哦,这就是席恩主子的‘‘女’儿’吗?” 领主们围成一圈,对美到没天理的‘女’孩评头论足。 “长得真漂亮。”餍魔之王格蕾茵丝有些吃味——这么美,叫魅魔们立场何在? “她的梦更美丽。”梦魇之王奇蜜拉一脸惊‘艳’,“纯金‘色’,比席恩主子黑乎乎一团好看多了。”魔王投来冷冷地一瞥:抱歉啊,我就是黑乎乎一团。 “她不怕我们呢。”疫病之王梅杰安惊奇地道,“也不像其他神看到我们会嫌恶。”诅咒之王克鲁‘摸’着下巴评价:“看起来很强。”嗜血之王拉菲格用几个小把戏测试了一下,笑道:“是个聪明的孩子。” “她的气息和我们比较接近。”‘阴’影之王艾斯托尔询问地看向主君。席恩颔首肯定:“她是邪神。” “卡雅才不邪恶呢!”金发‘女’孩挥动小拳头抗议,“人家是好孩子,全宇宙最乖的小孩!” “哦,这位可爱的小姐就是我们的小公主?”紫焰之王萨菲艾尔步出传送之环,温和秀逸的脸庞噙着令人放松戒备的浅笑。卡雅眼前一亮,见面印象极好,日后她会从此魔身上体会到皮相有多么不可信。 “咦,不是还有一个很美很美地大哥哥吗?”数来数去少了一位,卡雅奇道。除了萨菲以外的众魔一致挥手:“那个你就忽略不计吧。”席恩纠正他们的偏见:“我另外派欧塞有事。”艾斯托尔咋舌:“主子,别怪我没提醒您,他一定会怠工的。” “不会。”席恩淡淡地道。接过养子泡地茶啜了一口,“那个水‘精’灵在房间里?”格蕾茵丝咧咧嘴:“是啊,整日以泪洗面。” “这座塔都快被她淹了。”奇蜜拉补充说明。梅杰安感叹:“难怪是‘水’‘精’灵。”萨菲反应最快:“您是要她教殿下?不必如此吧,我们每一个都可以教她。”另三位男‘性’领主一齐点头,有意教出一个集武艺、魔法、‘阴’险于一体的‘女’杰。 “我想先让她学会黎姬地绝活,这对她熟悉自己的力量有帮助。”席恩瞥了眼‘女’儿,她正跳啊跳。想‘摸’萨菲法杖上的蛇形雕刻。深渊领主垂下黑水晶长杖任她‘摸’个够,心道喜欢这种东西。还自称是好小孩? “什么绝活?”拉菲格问道。 “弹琴。” 男恶魔们顿时退避三舍——他们可不会这玩意儿。 “我也会。”最有艺术修养的餍魔之王以纤指绕起主君一缕冰泉般湛蓝的发丝,含笑靠近他平淡无‘波’地俊颜,“确定不要我教?那个水做的‘女’人可是会骂亵渎之类地话,伤害孩子幼小的心灵哦。” “走开啦!”卡雅生气地分开他们,叉腰做茶壶状,“父亲已经是有拖油瓶的老男人,你要追求他。也该先通过我!”席恩回以一串长长地省略号。格蕾茵丝拨了拨发,‘露’出感兴趣地神‘色’:“哟,看来不是玻璃娃娃。” “当然!我是神战士!” “哈哈哈,袖珍型的神战士?”格蕾茵丝故意捏她地脸。卡雅不甘示弱地反击。席恩出声制止两‘女’无聊地争执:“卡雅,跟我上去。”小小的‘女’神不敢违逆,乖乖答应:“是。” “你们也商量一下课表,排好给我。”魔王走向螺旋往上的大理石阶梯,一龙一神跟在后面。 “父亲。为什么不咻一声飞上去呢?”想起萨菲的出场方式,卡雅纳闷地问。 “为了不让你养成懒惰的习惯。” “……” “脂肪是战士大敌。”轻点妹妹‘挺’翘的鼻,哈玛盖斯揶揄。卡雅气极:“人家才不胖!”席恩冷哼:“成天嘴巴不停,连‘花’和叶子也拔下来嚼,迟早‘肥’成猪。”神明的体质不宜消化食物,更别说幼体。 卡雅大受打击。哈玛盖斯安慰:“不会的。你饭量又不大,是好奇对吧?” “嗯,人家只是想尝尝味道。”卡雅耷拉着脑袋反省,“不过我不要胖,我再也不贪吃了。” “你这哪算贪吃,肖恩先生还要…啊!”哈玛盖斯捂住嘴,紧张地看看养父,勉强冲妹妹一笑,“没什么。” 肖恩?卡雅眨眨纯净地黑眸,记下了这个名字。 礼貌地叩‘门’。里面传出脚步声:“欧塞?”看清‘门’外站的是谁。娜夏惊怒‘交’集:“是你!”卡雅仰头打量未来的老师,她身穿白‘浪’边的水蓝‘色’连衣裙。容貌纤美。 “出去!这里不欢迎你!”娜夏正要关‘门’,瞥见仇人身后的‘女’孩,骇然尖叫,“母神!!!?” “她是我的‘女’儿卡雅。”席恩介绍,开‘门’见山地道出来意,“从今天起,由你教她竖琴和剑法。”好半天才听进他地话,娜夏死死瞪视他:“你…你亵渎!”她以为对方是刻意给了‘女’儿这样的长相。 “不能换个词吗?听着,我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的处境。这丫头也自称是好人,不会惹你厌。” “我不教!不教!太恶心了!你简直大逆不道,连这种事也做得出来!疯子!背神者!她也是个怪物,和你一丘之貉!”娜夏口不择言地骂道。哈玛盖斯越听越怒。卡雅大声道:“我不要她教!我讨厌她!” 席恩不为所动地指着娜夏:“这是第一课,让你知道世上有各式各样的人。”卡雅受教:“哦。” 娜夏快被这对父‘女’气死,砰地关上‘门’:“滚!我决不答应!” 这里是我的地盘啊。魔王在心里提醒。卡雅眼珠一转,伸手示意他抱,然后附耳道:“放心,我会让她喜欢我,再一脚踢开她。”哼哼,此仇不报非君子,她和父亲是好欺负的吗? “嗯,有志气。”席恩嘉许,抚‘摸’她柔软的金发,“那我等你成果,别失败了。” “是!” 放下‘女’儿,席恩转身离开。哈玛盖斯迟疑地往回看,发觉妹妹的邪恶本‘性’有抬头的迹象。 “最近下面有没有什么动静?” “主人,现世才过了两个小时啊。”哈玛盖斯快步跟上,“有情况的话,欧斯佩尼奥大人和守望者们都会及时报告。”席恩沉‘吟’道:“我是指众神,他们地反应太慢了,也许他们终于吸取教训,打算暗地里对付我。” “呃,那边只有埃娃小姐,她也没法探听到很内部地事。” “没错,最近是危险期,在下一场战争开打前,他们还有段空闲,可能会再携起手来。”席恩走进传送之间,悬浮在天顶下方的水晶球发出柔和地白光,照亮了他清隽尔雅的容颜和黑曜石地面上的秘银法阵。哈玛盖斯关起沉重的石‘门’,柔声劝慰:“别担心,主人,卡雅很快就能为您分忧解劳了。” “卡雅?她是很有资质,但还不成气候。”席恩淡然道,“我对她也没什么期望,只要她别自认高人一等就行了。”哈玛盖斯心一酸,正要说话,有所感应地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的怀表。席恩微一皱眉,转过头:“我不是千叮万嘱别带魔道具做空间转移。” “对…对不起,我不放心依路珂一个人在家,就给了他这个通话工具,也能即时掌握两边的时间。”哈玛盖斯慌忙解释,听了一会儿,浮起怪异的神情,“主…主人,他们说抓住一个魔族。” “什么!”饶是以席恩的冷静,也怔了半秒。 ****** “‘混’蛋!你们放开我!等着瞧,维烈哥哥会来救我的!” 云中塔的底层大厅里,众位深渊领主再次兴致勃勃地围观一个白发金瞳的‘女’孩,眼光像看一头珍稀动物,使伍菲勃然大怒,卯足了劲挣扎。丽芙不费吹灰之力钳住她,却不敢掉以轻心:“有没有厉害的法器?这小鬼会放电,轰塌了半座宫殿,幸好迪安留下两个异能封禁环,但是都没完成。” “我来。”格蕾茵丝手一扬,一道黑光化作纤细的长链结结实实捆住伍菲娇小的身躯,正是魔王陛下也吃过亏的封器[撒尔达之黑索]。 “父神!”依路珂头一个看到沿阶走下的父亲,开心地挥手,满脸邀功。伍菲挣了两下没用,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有着纤长双耳的年轻男子缓步走来,深蓝的天鹅绒长袍与他的发‘色’眸‘色’十分相称,呈现出惊人的和谐感,白皙的面容宛如冰雪一般无瑕,那双眼也冰冷得不像生物,带着漠然的探究,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一时间,雷之幽鬼不寒而栗,心底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可真是意外的收获。”魔域之王笑了。 ……第五章折断的白翼(节四)--文字更新最快……@!! 第五章 折断的白翼(节六) 到处是光的碎片。 各种颜‘色’的光芒在虚无的空间盘旋,每一片都是一段记忆,飘忽着,从他面前游移而过。 伸手,纤长优美的手指‘插’入一具柔软的躯体。他全身僵硬,看着鲜‘艳’得刺目的液体汩汩流出,粘腻地缠上肌肤,一缕缕曼延到黑袍。脑子热得快要爆炸,充斥着狂怒之情。 五指收紧,像要挖出什么,也像是要捏碎什么。 不不不!心底有个矛盾的自己大喊:不要—— [席恩……]微弱的‘女’声从苍白的‘唇’流泻而出,‘欲’语还休,颤抖得像一声悲泣。他摇头,想后退,两‘腿’却仿佛生根了似的,眼睁睁看着染血的手从‘胸’腔‘抽’出,沾着心脏的碎片,掌心冰冷的触感冻结灵魂。 他剜的是她的心,还是他的心? 尖锐的刺痛从颈侧传来,洋红‘色’的秀发拂过耳畔,凉凉的,不是想象中霞光的温暖,他下意识地拨开,却惊见另一张脸。 “霍娜!?” 灼热的痛在‘胸’口炸开,他捂住嘴,金黄‘色’的血珠从指缝喷出。他看到红发‘女’郎倒下,‘露’出那个白衣卓立的身影。和千年前一样,清俊儒雅的脸庞笼罩着肃杀,黑眸写着赤luo‘裸’的嫌恶,宛如断罪者。 [逃,快逃,席恩!]有着预知能力的美丽‘女’巫扑向他,墨绿的瞳眸溢满惊恐和哀恸。[他会杀了你!] 她说:我不要上天堂,如果长着白翅膀地家伙都是这样,那比下地狱还糟。 她说:神唯一的公正,就是尸体的气味同样糟糕吧。 她说:我也要去东方,和你顺路而已。 不假思索地,他将护身结界罩向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同一刻。漫天血雨染红了他的视野。 杂‘乱’的画面被剧痛模糊,只有死亡的感觉。那么强烈鲜明,反复反复,他挣扎着,一如他这辈子所做地无望挣扎。哭喊声和惨白的脸渐渐远去,只有鲜血沿着手腕缠绕、缠绕…… 法娜。 ****** 吹熄烛火,搁下鹅‘毛’笔,哈玛盖斯翻动纸页。逐字逐句地对照检查,确定无误后,‘露’出开怀地笑容。 起身舒了个懒腰,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桌子,走向内室。用暗语开启的‘门’徐徐打开,晨光随着他的身影浅浅透入,暖炉里的火焰微弱地闪着光。法师蜷躺在‘床’上,似乎睡得很熟的样子。刚感到一丝欣慰。小龙敏锐地看出异常,大步走过去。 汗湿的衣裳微微透明,映出颤抖的身体,披散地黑发已经湿透,水光摇曳,因为长年囚禁而苍白的容颜依然冷漠。戴着卸不下的面具,眉间的刻痕却泄‘露’了痛苦,毫无血‘色’的‘唇’瓣逸出浑浊散‘乱’的喘息。 “主人?”哈玛盖斯尝试着轻拍,贴身结界没有反应,顿时慌‘乱’起来,用力扳过他,扣住肩膀摇晃,“主人!主人!!” 受到惊动的人很快睁开眼,冰‘色’眼瞳却焦距涣散,不复往常的冷锐。哈玛盖斯更加焦急。一手扶住他。另一只手拍打他地脸:“醒醒,主人!” ‘抽’搐般吐气。席恩习惯‘性’地盖住眼,喘了好一会儿,崩溃的意志才重新凝聚,挤出完全变调的沙哑嗓音:“我没事。” “您又做噩梦了?”哈玛盖斯担忧地探向他的额头,冰得吓人。 “一个无聊的梦而已。”虚弱地闭上眼,表示不想谈下去的意思。哈玛盖斯也不‘逼’问,拿起‘床’头柜上地杯子,喂他喝了半杯水,劝道:“主人,洗个澡吧,您会感冒的。” “嗯。”席恩含糊地应了声,摆手,“出去,我自己来。” “我帮您。”哈玛盖斯坚持,连神不会感冒也忘了,情况绝对严重。 “……那帮我打盆水。”没有再次拒绝,魔王垂下沉重的手臂。小龙连忙端来一盆热水,将‘毛’巾浸湿绞干,轻拭他脸上的冷汗。 温热的感触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席恩不由自主地吁了一口长气。见他神‘色’舒缓下来,哈玛盖斯稍觉安心,柔声道:“又梦见肖恩先生了?”席恩轻哼:“那张贪吃的嘴脸我看到烦,早麻木了。” “那——” “我没事,哈玛盖斯。”这回的语声稳定而清晰,漆黑的长睫下,流溢出一汪寒泉,“今天宫里有什么事吗?” “您要上去?”哈玛盖斯会意。席恩拨了拨**的长发,“嗯,到霍娜那儿去一趟。” “下午您要试衣啊!” “试衣?” 哈玛盖斯一脸“你果然忘记了”地表情:“三天后就是婚礼,主人。雅娜尔殿下预计明天抵达,到时欢迎仪式、礼品过目都需要您亲自主持。今天下午地试衣您也无论如何不能推了。”席恩骤然降温的眼神明白显出“真烦”两个大字:“你代我去试。” “主人……” “好吧。”无奈一叹,席恩火速做好安排,“我中午以前赶回来,这里‘交’给丽芙和格兰妮,你去看看卡雅,那小妮子很会偷懒。” “是!”哈玛盖斯高兴地应声,他对最后一场婚姻寄予厚望。 ****** 席恩本不是一个会为梦大惊小怪地人,但梦里的一些景象提醒了他。 对于预言,他深恶痛绝,却不否认预知梦和第六感的真实‘性’。某些异族和法师地直觉就非常灵敏。世上也确实有预言家存在。这种人的‘精’神在时间的纬度上具有一定的自由‘性’,能够“看见”或“听见”一部分未来。不过这能力有和没有差不多,一方面是很难控制;另一方面,未来并非一成不变,根据各种因素有无数结果。 而主神级别的神明,原理上可以办到。但是由于天‘性’的不同,有的是回溯过去。有地是透视将来,还有的压根没觉醒。像他就是。所以那个梦应该不是预知梦,也不是怀旧梦,只是个‘乱’七八糟梦。 即使如此,‘插’进血‘肉’地感觉还是那么真切。 握着法杖的手紧了紧,席恩凝神‘抽’离不曾褪‘色’的回忆,使意识专注于脚下的神道和周遭的环境。他走在星辰的汪洋里,墨石般黑亮的发丝‘荡’漾着清冷地光辉。血‘色’额冠下的面容俊秀而冷漠,映着星光,在黑暗中如萤火美丽。散发出淡淡银光的象牙法杖仿佛不断吸收着群星的能量,顶端的深黑‘色’晶石内,一条无比璀璨的星河静静流转。 绝对的寂静,一不留神,好象就会‘迷’失在星海中。银白的光之道却始终坚定如一地延伸向彼方,一眨眼就跨越了无边无际地距离。 顺道拐去‘混’‘乱’神的灵魂神殿。那道由协调神布下的结界堪称经典,对魔法神而言比任何名胜古迹都值得考察。 转了两圈,意外瞥见几个眼熟的身影。错愕了一瞬,席恩投出一道咒符,粘在队伍最后的肖恩背上。 “哇哈!” 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地白‘色’‘花’海,昭霆兴奋得一蹦三尺高。冲到最前面,带起一阵‘花’瓣雨,“太‘棒’了!果然是这里!” “昭霆,别跑远了。”带队的杨阳叱喝。因为本体和附体不能面对面共存,史列兰只能送他们进空间‘门’,也无法传送太多人。因此包括她在内,搬运工总共有七个,分别是昭霆、轩风、邱玲、莎莉耶、肖恩和冰宿。 “好美哦。”邱玲弯腰轻抚一朵‘花’,羽‘毛’般轻盈柔软的触感令人爱不释手。轩风双手合十,感动地眺望四周:“呜~~不愧是小史住的地方。就是美!” “上次来。是和索贝克一起。”莎莉耶惆怅地道,娇美的小脸浮起失落之情。杨阳安慰地轻拍她的肩。冰宿环视了一圈。道:“往哪边走?”经过风神的协商,两方人马决定再次合作,她就是和平使节。当然只限于对魔王陛下的‘私’斗,战场上大家照样是死敌。 有世界之钥和封护之环的保护,罗兰也很放心她来。帕西斯体内有贺加斯,不方便见史列兰的真身。 “这边!”肖恩随手指了一个方向,自信地宣称,“跟着我,我地方向感比帕比兽还准确。”冰宿哦了一声。杨阳丢脸地掩面:“肖恩,不用强调你和野兽同等级。” 一行人走后没多久,淡淡地黑影出现在原地,点点冰屑绕着他飞舞,瞬间冻结的碎瓣纷纷掉落,顺着黑‘色’法衣没入‘花’丛。 “天堂……”低喃地语气隐含微妙的意味,消散在风里。 被纯白簇拥的宫殿也用白石砌成,没有一点装饰,简约而空灵。穿过大厅,进入空旷的内殿,一副晶莹剔透的冰棺悬浮在水池上方,黑发绝美的男子闭目沉睡。首次目睹的冰宿、邱玲和轩风冲击得失神,杨阳等人也心下感叹。 “这就是‘混’‘乱’神的原体?”好半晌,东城满愿师才回过神,指着冰棺问。中城满愿师颔首:“嗯,上次我们还以为他死了。”昭霆咕哝:“没有呼吸啊。”冰宿沉‘吟’:“可能神用不着呼吸。” “别管这些了啦!”莎莉耶急切地东张西望,“维烈不是说索贝克没多久好活了,快找东西!”邱玲指了指一扇偏‘门’:“是不是那里?”肖恩一马当先:“管它是不是,找了再说!” 推开沉重的秘银巨‘门’,爆‘射’的金光眩‘花’了众人的眼。视力恢复后,呆滞的目光凝聚在堆积如山的宝物上:神兵利器、珍奇地魔道具、禁咒卷轴、早已绝迹的储能矿石、神代法术书以及数不尽的次等法器凌‘乱’地散布。紫水晶是墙壁,白金币是地毯——比收藏更惊人的。就是这豪奢的铺陈。 “这就叫多了不稀奇?”走前几步,冰宿捡起一枚绿宝石。温润得不可思议的‘色’泽,她认出这是一种名叫卡奈尔绿晶的极品魔钻,一颗抵一座城池地价值。不识货的昭霆也不禁咋舌:“要是佛利特看见,非疯了不可。” “扎姆卡特也会乐疯。”微微一笑,杨阳做了个手势,“好吧。大家先别挑,统统装进带子里。回去再分。” “阳,你说地好象强盗头子。”昭霆话音刚落,后脑勺挨了一拳。轩风轻笑:“小贝比她专业多了。” 和睦的气氛中,变生肘腋,两扇‘门’重重合上,回音震撼了每个人的心。 “原来你们是来找装备。” 随着男子低醇悦耳的声音,室内的空气‘荡’起微澜。看不见的丝线凝固成一个人影,坐在高高的窗台上。过膝地法袍下,修长的双‘腿’优雅‘交’叠,握杖的手随意搁置,另一只手撑着石台,两枚‘精’美绝伦的戒指闪烁着绮丽的光辉。阳光透过琉璃窗扇折‘射’出柔和的七彩光芒,辉映在他的黑衣上,呈现出奇异的暖‘色’。 背光地脸有些模糊。冰银的瞳却清晰冷亮,不带感情地俯视底下的人们。 “席恩!!!” ‘女’孩们慌成一团:啊啊啊~~~这是标准的瓮中捉鳖啊,完蛋了完蛋了! 肖恩第一时间将天杖化为圣十字剑,护住身后的同伴。冰宿也反‘射’‘性’地拔出霜恸,盯紧敌人的一举一动:“冷静点,这里是‘混’‘乱’神地领域。他应该无法伤害我们。”偏过头,席恩以一种奇妙的眼光打量她:不但眼睛,气质也有几分神似。 叫什么来着?他第一也是唯一的弟子,那个小‘女’巫……算了。打消不合时宜的怀念,魔王拉回思绪:既然东城满愿师参与了,这多半不是普通的寻宝,而是一场合作行动的前奏。可是,欧塞怎么没报告? 还是他想太多,这帮丫头是特地来这里联谊? “你早就埋伏在这儿了?”示意火凤凰飞到上空护卫,杨阳握着基里亚斯之弓严阵以待。神情有一抹紧张。“史列兰……你没对他做什么吧?”席恩瞥了她一眼:“放心,他好端端地躺在棺材里。” 这话……杨阳抹汗。昭霆跳出来:“你这‘阴’魂不散的家伙。又想干什么?” “是你们想干什么吧。”席恩正要读心。肖恩推开友人,直直注视他,用压抑的语调道:“席恩,你能不能救帕尔?” “帕尔?”席恩一怔:他们是为了帕西斯才携手来这里淘宝?“我的确不想贺加斯醒来烦我,不过要救他,得他自己配合才行。”肖恩大喜:“你愿意救帕尔?” “假惺惺,还不是他把索贝克害那么惨。”莎莉耶低声咒骂。席恩置若罔闻:“三种方法,第一种危险‘性’太大,无可奉告;第二种,叫他学会[神之眠],弹给自己听;第三种,让他处于无意识状态,送到我面前,我来吃掉贺加斯。” 呃,老兄,你可不可以不要用这种说法?几个思想不纯正的少‘女’面红耳赤。 “神之眠吗……”肖恩认真记忆。冰宿比他心细:“你有没有乐谱?”难保帕西斯不会这首曲子。席恩沉默片刻,举起法杖在空中描绘出光地五线谱,音符跳跃着形成实体,旋转汇聚,拉长成曲线形地金属管,落在少‘女’的掌心。 “喇…喇叭?”冰宿呆呆看着手里地乐器:一般有眠的都是催眠曲吧,用喇叭吹……行吗? “喇叭比较可爱,形状也比竖琴好塑造。”法师的解释让众人一阵无力。 “谢谢,我会给他的。”对敌人的‘性’格重新评估,茶发少‘女’将小喇叭塞进腰包。席恩掩嘴轻咳,在他神的领域使用投影毕竟吃力,也刺‘激’了他心口的界元之锁。动念间,纯黑地羽翼从背部缓缓展开。隐约透光的片羽犹如亮丽的黑金,‘玉’般的质感,又缥缈如云絮,柔柔地包裹住黑衣青年。 惊心动魄的一幕,杨阳等人在‘阴’影下战栗。 “呜呜,真的好帅。”轩风‘激’动地握拳,在心里饮泣:这么帅的美男子。为什么是敌人呢?肖恩瞪大眼:“你…你魔化了?” “魔化?”席恩失笑,扯下一片黑羽。白皙地手指与黑水晶般的羽‘毛’相映而辉,“弟弟,你魔法没学好,这只是暗元素地凝结体罢了。”黑芒一闪,暗之羽深深‘插’入地面,以此为中心,浓烈的黑暗气息向四面八方扩散。在外围滚滚环绕,一霎那,巨大的十二芒星法阵就‘交’叉成型。 “好,这些归我了。” “什么!!!”还没反应过来,众人就被霸道的宣言炸得脑筋短路。昭霆破口大骂:“你这土匪!”杨阳力持镇定:“这是史列兰的灵魂神殿,你不能强抢。”大事不妙,如果连这最后的财产也被洗劫一空,兰修斯真的会跟他们翻脸。 “没错。所以我把这里变成重叠领域。”席恩‘露’出嘉许地笑,“除非得到我和他共同的允许,不然你们不能拿。但是我的权能比目前的他高,多少还能捞一点。”众人气极,昭霆和莎莉耶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大无畏气概怒骂不休。肖恩最不介意。将嗡嗡作响的天杖‘插’在地上:“只要帕尔能得救,拿不拿都无所谓。席恩,这次我感谢你,但你对帕尔所做的事,我永远不会原谅!” 没理会他的不原谅宣言,席恩不着痕迹地瞄了眼茶发少‘女’‘胸’口地项坠,冰封的眼底流动着警惕。其实他此举的真正目的是‘激’怒两件神圣器,然而天杖有了反弹,世界之钥却依旧不动声‘色’。 真沉得住气。 “我不需要你的原谅,肖恩。”转移注意力。席恩淡淡地道。“我也不会原谅你。”绝情的话语扯痛心扉,肖恩咬了咬牙。琥珀‘色’地双眸情不自禁地软化:“我们…真的不能回到当初?史列兰明明说,你想和我在一起,回我们的家。”席恩好笑地瞅着他,淡‘色’的薄‘唇’牵起冷酷的弧度:“好了,亲爱的弟弟,我不想和你玩家家酒。你就当我不讲道理、无理取闹,别再提那种可笑的要求。” “那你的愿望是怎么回事!?”肖恩忍无可忍地大喊。感到凝肃的气氛,杨阳等人不由得屏息。 “我们的家早就不存在了。”席恩冷静地道,墨染般地发丝下,银眸坚硬一如冰泪石,“我承认我软弱,我没有你坚强。肖恩,你从来不回家,而我还傻傻地跑回去。”水气涌上眼,肖恩哽咽:“我回不去。” “是地,你一向如此。” “够了!”仿佛一个长久以来紧紧锁住的匣子猛然打开,前所未有地怒气从棕发青年身上爆发出来,使他纯净的眸子染上几许狰狞血腥,“你还要怨我怨到什么时候?席恩,我恨你!我恨你!从你跳崖的那时侯起!你只要那一跳,就什么都结束了!叫我怎么办?还要我好好活下去!像傻瓜一样,我不敢想,只能笑,每天每天笑!忘了我有个哥哥,忘了妈妈被杀,不然我根本笑不出来!好,你要我活,我活!我们是双胞胎,我连你的份一起活!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这么恨我!!?” 窒息的静默弥漫在两人之间,空气冻结般凝滞,一丝丝渗入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 良久,低沉如耳语的笑声打破沉寂,逐渐扩大,带着即将破碎的稳定: “原来一切都是我的错?” “席恩……” 看到兄长的笑容,肖恩只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一片符咒四分五裂,幽幽落地。 ……第五章折断的白翼(节六)--文字更新最快……@!! 第五章 折断的白翼(节七) 两手空空地回到图利亚城,久候多时的财务部长抢过空间袋抖啊抖,抖了半天没抖出东西,愕然瞪视冰宿手中的乐器:“你…你们去了一趟,就拿回一只喇叭?”未免太寒酸了吧,‘混’‘乱’神大人的“宝藏”。 “我们碰到席恩了。”杨阳叹了口气。在场惊呼迭起:“什么!!!” “他没对你们怎么样吧?”维烈紧张地问。诺因唾弃:“要是他做了什么他们还能活着回来?”史列兰重重点头:“在我的领域,不要紧。”昭霆一‘挺’腰板,夸张地炫耀:“我们不但打得他落‘花’流水,还把他气跑了。” “你们打得他落‘花’流水,还气跑他?”耶拉姆一百二十个不信。诺因等人也投来怀疑的注目:要说席恩不能出手还对,反过来打倒他?算了吧。 杨阳扁了表妹一拳,惩罚她的信口开河。莎莉耶也道:“不是你气跑他啦,是肖恩。” “肖恩?”维烈看向友人,见他脸‘色’‘阴’郁,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又吵架了?”肖恩抿紧‘唇’,半晌,垂下肩膀:“我说得太重了。”杨阳拍拍他的背:“不下猛‘药’不行,希望这次他真的泄气,别再来找我们的麻烦。” “我不认为有这么乐观。”冰宿开口道,“那个人似乎把他对他弟弟的恨当作支点了,失去这个支撑,他很可能会崩溃。下次见面若他没疯。就还会是老样子。”众人听得背脊发凉,肖恩面无人‘色’:“疯…发疯?” “疯掉的神是什么样子,我倒很好奇。”无动于衷地,茶发少‘女’‘摸’了‘摸’下颌。杨阳气急败坏:“别开玩笑了,冰宿!”轩风也缺乏紧张感地浮想联翩:“疯狂的帅哥别有一番魅力,虽然我觉得席恩现在酷酷的样子最‘迷’人。”余人无力地拜服这个‘女’人。 “如果他疯了,始源之海也会失控。”刚刚想起严重‘性’。史列兰‘插’口,“到时所有的世界都会出现难以想象的变故。最差的情况,整个循环系统会扭曲。”杨阳等人不寒而栗,维烈结结巴巴地道:“那…那他死了的话……” “死亡……可能没有影响。”史列兰略一思忖,“他和我们不同,失去核心意识,灵魂会崩解,与始源之海融为一体。不会再一次重生,那样地他也等于不存在了。”伊莉娜抱‘胸’道:“这倒是方便。” “等等,这次行动取消。”杨阳如梦初醒,“席恩把喇叭…能救索贝克的乐谱给了冰宿,我们不用找他谈判了。”冰宿摇了摇头:“谈判是不用,但秦蒂丝他们是不会放弃地。席恩的动机也不明朗,只是灭神还好,就怕他顺应恶魔侵略人界。”诺因注视她:“那老狐狸已经准备好了?” “就担心你们还没意识到。”冰宿避重就轻地回答。 “那我们还要不要和众神合作?”耶拉姆问了个实际的问题。邱玲小声道:“我觉得他们好过分。拿人家的爱人威胁。”‘露’琦雅提醒:“邱玲小姐,这件事千万别告诉嗜血之王。” “那老僵尸居然有爱人,真令人难以置信。”诺因嘀咕。杨阳横了他一眼:“席恩也是血‘肉’之躯啊。”维烈以一种奇妙的自傲道:“父亲就从没爱过任何‘女’人。” 是是,那你是不是可以少讨厌他一点?他像爷爷也不是他的错。杨阳暗暗叹气。 肖恩眼神一沉,刻意不看友人,一字一字道:“我不赞同他们的做法。何况惹火席恩,后果不是很严重吗?”众人首次注意到这个关键,一阵沉默后,诺因摆手:“那老僵尸才没这么脆弱。” “对。”杨阳附和,“席恩生前那么苦,之后一千年地囚禁折磨也熬过来了,神智清醒,思路正常,这点‘小小’的打击算什么。”换作她亲爱的老爹,她就要更改战术了。耶拉姆看看窗外:“的确。没天崩地裂。看来是没事。”昭霆由衷感佩:“超人!”轩风‘激’烈反驳:“那个把内‘裤’反穿的肌‘肉’男怎么能和偶的魔王陛下相比!” “?”异世界的人们莫名其妙,默契地选择忽略。 “确定他给的什么喇叭有用吗?”维烈询问冰宿。后者两手一摊:“不确定。我是觉得危险,一般吹喇叭只会吵醒人。”杨阳擦了擦汗:“至少可以肯定席恩对音乐一窍不通。” “那就不能放心了。”维烈握紧拳头,“王对这件事极为看重,如果帕西尔提斯有个万一,她会——” “她会怎样?”肖恩豁然站起,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维烈闭了闭眼:“总之,王绝对不会原谅席恩,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不会改变主意。”深吸一口气,肖恩用全身地力气挤出声音,“一千年的惩罚够了,所有的事也该到此为止。不管‘花’多久,我都要拉回席恩,但是杀了他…我做不到。” “你又心软,那一千年王也在受苦。” “没有莉去支撑世界树,这世界存活得到今天吗?我恨让我们背上这种命运的神,但这件事我不怪席恩!” 维烈闭口不语。莎莉耶忍不住道:“那索贝克又怎么样?”肖恩无言以对。 “最重要的,让他势力膨胀下去,可以吗?”冰宿一针见血地问。诺因颌首:“对,我们每拖延一分钟,他就多了一分钟准备。吉西安已经报告他身边又多出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宫廷术士长耸肩:“等他进化到‘混’沌神地程度,这世界就没人是他地对手了吧。”史列兰纠正:“只有我和贺加斯回归一体。父神才会出现。” “打个比方啦!” “好了。”体谅友人的难处,杨阳出声,“你们别再‘逼’肖恩,难道你们非要他弑兄不可?” “我会和席恩谈谈。”这是肖恩所能做的最大让步,而对于诺因等知情者也够了,因为这次他们的任务,就是拖住席恩。好让众神杀死和他生命相连的另一半——霍娜。 ****** 整个灵魂神殿震了一下,像有什么东西狠狠撞上屋顶。霍娜手一抖,试管掉到地上摔得粉碎,三天的辛苦成果就这么泡汤。 “啊啊~~~可恶!”憾恨地大叫,法师抹抹泪,啜泣着蹲下来收拾,重新配书写魔法文字的特殊‘药’水。她希望和心上人地弟弟取得联系,却无论如何不行。所以尝试用法术留言的方式。 在始源之海,能量冲击是常有地事,她也不在意,按照单子再次称量‘药’剂。这时,一个音质陌生,语调却万分熟悉地男声在身后响起:“难得你有一流法师的样子。” “席…你是谁?”喜出望外地转过头,霍娜愣在当地。席恩一言不发地上前,伸手要拿桌上地羊皮纸卷。 “不许看!”霍娜眼明手快地藏到背后。企图‘蒙’‘混’过关,“这是‘女’孩家的小秘密。” 嗤之以鼻,魔法神扫了一眼瓶瓶罐罐就看出她在做什么,银眸睇来冷冷的目光。霍娜被他看得心头直打鼓,像只兔子般往后跳:“你又换身体啦?迪斯卡尔的呢?” “小心!”见她要撞上后面地材料架,席恩一把拽回来。斥道,“‘毛’‘毛’躁躁!”果然是九流的乌龙法师。 霍娜面红耳赤,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黑袍,手下的质感柔软得不可思议,有着吸引人不放的魔力。 “你一个人来的?”左看右看不见依路珂,霍娜抬起头,皱皱鼻子:真是,他为什么总是变来变去?害她感觉好像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亲热,好讨厌。 “嗯。”席恩漫应,正要放开她。霍娜却紧紧拉住。脸上流‘露’出发自肺腑的担忧:“席恩,你没事吧?” 他们靠得太近了。近到她能清楚地感应到他地心情。 极度紊‘乱’,宛如海底最深处的暗流,无声却汹涌。 他第一次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魔王神‘色’不动,缓缓推开她:“没事,我有事问你。”霍娜气恼地皱起眉头,用力扯他的鬓发:“不要一来就像狱卒审问犯人一样,至少等我泡壶茶,我们慢慢聊!” 你是囚犯啊。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他同样能感到对方的关怀。确切的说,由于他的失常,霍娜地心意才能传达到他心里。 走进布置雅洁舒适的客厅,席恩没有漏看角落的书架多了几本书。‘抽’出一本翻了翻,情节连贯,纸页还散发出油墨香。在这个空间,霍娜虽然能随心所‘欲’地造物,但是不知道的东西她也没法创造,而想来她记不住整本书的内容。再瞧瞧日期,证据确凿。 这个冒失的‘女’人。 厨房传来丁零当啷的声响和快乐的哼歌,思念如‘潮’,淹没了他。曾几何时,那个红发少‘女’也是系着小围裙,在厨具之间穿梭。 战战兢兢的生活,忧惧着不知何时会被残忍的导师找到,即使如此,幸福地感觉还是涨满了心房。 因此剜她地心时,一寸寸也像刨开自己的魂与‘肉’,爆裂似地疼,无法磨灭的惨烈。 面无表情地垂下头,瞥见一双红宝石般的眼,魔王扬起一丝没有温度的笑,弯腰伸出手。认出他是谁,灰兔蹦进他怀里,享受那双大手的抚‘摸’。 抱着它在靠背椅坐下,席恩疲倦地一手支颊,乌发流水般滑落,如同一头黑鹰收起强劲的翅膀。 霍娜端着茶点走进,就看见这一幕,温软的笑意在‘唇’边停伫。化为僵硬。 “席恩你……结婚了?” “啊?”似乎才想起,席恩漫不经心地瞄了眼无名指上地戒指,“两个,下午还有一个。”克制不住满腔的酸涩,霍娜重重将托盘放在小几上:“你这‘花’心大萝卜!” 席恩自管自拿过杯子抿了一口,清香甘苦:“非常好。”霍娜又气又喜,拿这个男人没办法。 “算了。我也没立场管你啦。”闷闷低语,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急切地问,“是你自己娶的?”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自找麻烦才对。席恩捧杯汲取暖意,随口答道:“政治婚姻,这具身体是西琉斯王国的二皇子。” 霍娜顿时笑逐颜开。席恩看在眼里,微微困‘惑’:她的错觉还没醒? “霍娜,你不恨我吗?” “恨你?”红发‘女’郎愕然。魔王放下茶杯。俊秀的脸庞一贯地淡然:“我剥夺了你的人身自由。” “可是,你有敌人…呀!”终于意识到自己地疏忽,霍娜掩嘴惊呼。事已至此,席恩也不‘浪’费时间责怪,只道:“别再让人随便进入你的灵魂神殿,近期众神可能会杀上‘门’。你不让进,他们就进不来。”始源之海是他的地盘,尽管霍娜只是他的影子。在自己的领域也拥有绝对的支配权。 毕竟是受正统教育长大,霍娜心下恐慌,不安地扭绞裙摆:“席恩,你还要继续弑神吗?” “这你不用管。霍娜,你是意外牵连进来,但为了我们彼此好。你至少要保住自己的命。”席恩淡淡地道,醇厚优美地男低音始终冷酷无情,“再忍耐一下,我会还你自由,等一切解决。” “席恩……”霍娜轻叹,深深凝望他,“我说过,在这里不无聊,我想和你在一起。” 就算代价是背叛母城,和全天下的人为敌。心底像有尖刀戳刺。下定决心的同时。痛苦的觉悟划过她蓦然苍白的俏颜。静静观察她,席恩‘露’出不解的眼‘色’:“你为什么这么盲目?” “咦?”霍娜抬眼:对了。这笨男人还以为她爱的是他的外表哩! “没什么。”似乎在思考什么事,席恩无意识地将食指放在‘唇’前。霍娜心脏漏跳一拍,只觉他沉思地模样分外好看。 “梦总有一天会清醒。”修长秀气的手指落回宠物背上。席恩没有白费‘唇’舌,根据他自身的经验,要劝一个陷入‘迷’恋的人尤其是‘女’‘性’这种感‘性’生物擦亮眼睛重拾理智比教一群母‘鸡’游泳更难,“我会叫依路珂保护你。” “太好了!”霍娜单纯高兴有个伴解闷,也不和他争辩,她同样明白这个石头脑袋的男人有多难拗。 “席恩,上次你昏倒了,没事吧?”想起唯独哈玛盖斯能进对方的灵魂神殿,霍娜多少有点吃味,“还有,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我很好。”席恩高度概括。霍娜挫败地瞪他,忍无可忍地大吼:“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坦白啊!我是好意关心你耶!” “……”虽然还是不想对她倾诉,席恩也无法漠视她地好意,斟酌半天,多憋出两个字,“我很好,真的。” 霍娜算是被他打败了,无语问苍天。席恩指着甜点,用商量的口‘吻’道:“我把这些都吃掉。” “你真是……”霍娜啼笑皆非地扶着额头,心里却有一股不受控制的温柔曼延。 算了,改明儿叫依路珂告诉哈玛盖斯,让他问。 现在,看着他吃着她做的食物,就满足了。 ****** 通过传送法阵来到云中塔,古代龙先去探望养父的俘虏,好心将她从冰冷的地面搬到柔软的‘床’铺,被不领情地咒骂也不着恼,上楼寻找妹妹。 不出所料,她在顶楼的空中‘花’园。极光般绚丽的七彩光带下,两条长长地走廊‘交’握于半空,衔接处就是一座美丽地庭园。生机昂扬的荣耀之树无所凭依地浮在上方,伸展着茂密地枝叶与根须。这是古魔法地奇迹。小小的公主就自在地躺在深绿‘色’的树冠上,唱着天籁之歌。 哈玛盖斯不忍打扰,心醉神‘迷’地聆听,当歌声告一段落,才轻唤道:“卡雅。” “大哥!”金发‘女’孩双目一亮,像只小云雀般扑进他的怀抱,欢声道。“我好想你哦!你和父亲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了?” “对不起,宫里有急事。”摘去她头发里的树叶。少年爱怜地轻拍她玫瑰‘色’的小脸,“和老师相处得好吗?”卡雅得意地扬起下巴:“有我出马,还会搞不定?她已经完全信任我啦,那个笨‘精’灵。”哈玛盖斯皱眉,为她轻慢的态度不悦:“卡雅,既然她信任你,你也要真心待她才是。” “可是。她对父亲无礼不是吗?” “这个…是主人先杀了她地族人。” “父亲才不会无缘无故杀她的族人呢,明明是他们不自量力地找死。”卡雅轻蔑地嗤鼻,黑眸闪动着妖‘艳’而纯洁地神采,“还以为我是小孩子好骗,对我说了一大堆父亲的坏话,我恨不得杀了她!和她在一起,我学到最多的就是忍耐。”哈玛盖斯长叹:“你不喜欢她,我跟主人说。给你换个老师。” “不要,父亲说做事要有始有终,我要学会她的本事,再把帐都清算了。”卡雅嘿嘿冷笑。 主人……深切肯定养父果然不适合教育孩子,哈玛盖斯试图让祖国的‘花’朵重返正途。卡雅机灵地抓着他的手摇:“人家饿了啦,早饭还没吃。” “唉。好吧。”无奈地抱起这个小鬼灵‘精’,忧虑之情在甜甜的一‘吻’中融化。 餐桌上摆满了以素食为主地佳肴,发现妹妹喜欢吃‘花’草蔬果,味觉也和养父一样偏清淡,哈玛盖斯用‘花’瓣浸泡泉水,在稻米做的松软糕点里‘揉’入蜂蜜和果‘露’,再配上营养美味的蛋酥和新鲜可口的浆果,让卡雅吃得大呼过瘾。 “父亲怎么不来?好好吃哦。”卡雅孝心地留了一半。 “你多吃点,主人有事出去一趟。”哈玛盖斯‘摸’‘摸’她的头,轻柔地擦去她嘴边的糕屑。“卡雅。你学会弹琴了吗?”‘女’孩语带骄傲:“嗯,一会儿我弹给你听。”哈玛盖斯大喜。本想立刻叫她学习诸神之曲,又觉不该‘逼’得太紧,决定再缓一缓,转移话题:“三天后主人结婚,等他来了,你要对他说祝福。” “结婚?”卡雅瞪大眼,食‘欲’尽失地放下刀叉,“和谁结婚?卡雅的妈妈?” “不是,是一个国家的公主,很美哦,听说‘性’情也很好。”哈玛盖斯竭力美化未来地养母。卡雅却只记得书里描写的坏后妈,生气地跳到椅子上:“才不要咧!她有卡雅美吗?有卡雅好吗?她一定会‘蒙’骗父亲,欺负我们,天天要我吃毒苹果!” “呃,不会。”不知她奇怪的想法从哪里来,哈玛盖斯晕头转向地劝道,“她很好,不会欺负我们,你也不能嫁给主人。” “为什么不能?”小卡雅信誓旦旦地立志,“我要嫁给父亲和大哥!”哈玛盖斯哭笑不得,将她抱下来:“好了,我的好妹妹,接受她吧。主人孤单太久了,我希望他幸福。”说着,他暖蓝的眸子浮起惆怅与哀伤。感染了他的心情,卡雅安静片刻,道:“为什么要一个陌生地‘女’人给他幸福?有我们啊。” “这…孩子和恋人是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卡雅不服气地嘟嘴,抓住他的衣领,清越婉转的童音直指核心,“她喜欢父亲吗?有像我们一样爱他吗?”哈玛盖斯哑口无言,半晌,说出真相:“其实,主人曾深爱一个人。” 卡雅这次是真的震撼:“她才是卡雅的妈妈?” “不是。”温柔的笑意浮上眉梢眼角,小龙亲‘吻’她的额头,“你是我和主人一起创造的,没有妈妈。”年幼的‘女’神被这颗重磅炸弹炸得张口结舌:那……大哥是我地妈妈? “那位小姐叫法娜,她背叛了主人……具体情形我也不清楚,总之,主人伤得很深,再也不信任人,我不希望这样。如果他能再爱上人,那人也真心爱他,他地心伤就会痊愈了。” “你怎么保证那个‘女’人会真心爱父亲?”卡雅回过神,揪着问题不放,“万一她也背叛呢?” “不会的。”哈玛盖斯冷冷一笑,“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卡雅打了个寒噤,第一次发现温和地长兄也有狰狞的一面。 “你要杀了她吗,在她背叛时?可那时侯父亲也会伤心,所以一开始别让他们结婚最好!”那我和大哥就可以独占父亲了!卡雅想入非非。看出她的念头,哈玛盖斯失笑摇首:“我们总要试试,卡雅。” 哼!卡雅还是不愿意,但也不再争执。在某方面,她的大哥和父亲不相上下的固执。 就看看好了,顺眼也罢,不顺眼…… ******* 拗不过‘女’儿的缠功,魔王带着她回到下界。美得超凡脱俗的小‘女’孩在宫廷内外掀起轩然大*,有臣子盛赞父‘女’俩在一起的光景就像“夜神和光之天使”。 次日,创世历1038年雪之月17日,来自普莱玛斯帝国的新娘抵达了未婚夫所在的国度。当时,黑发皇子好不容易在‘侍’从的帮助下穿上足足有二十多个部件的豪华礼服,镜子里照出的男子衣冠楚楚仪表非凡,本人却只觉得愚蠢。 正想溜去‘药’草田喘个气,变得活像老母‘鸡’的养子丢来叮嘱:“主人,您可别‘乱’跑。” 沉默,不耐的眼神已经带上一丝怨气。往常细心体贴的小龙此刻却无暇理他,忙得团团转。 “啊!雅娜尔殿下来了!”接到‘侍’卫的报告,哈玛盖斯慌忙把他往外推,“她说到‘花’园逛逛,您快去接她,快!别忘了剪束‘花’,要红的!” “我陪着父亲!”也老大不爽的卡雅举手。席恩嗯了一声,牵起她的小手:还是‘女’儿贴心,瞧那儿子已经胳膊往外弯了。 只记得红‘花’,没常识的魔王陛下剪了一束鲜‘艳’妖华的血百合,而不是代表爱情的红玫瑰,施施然向前院走去。卡雅也摘了两朵大红的山茶‘花’,一边玩耍一边跳跃着哼歌。 俊男美‘女’的邂逅,情境之美一如‘吟’游诗人的传说,风吹动乌黑的发丝与洋红的秀发,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她看着他,他看着她,卡雅来回看着,最后定格在父亲脸上,惊愕。 他冷静的面具破碎,惨白的脸‘色’像见了鬼,失血的‘唇’微启,逸出颤抖散‘乱’的喘息,近似呻‘吟’。 如镜的银瞳迸裂,映出属于过去的血‘色’,恍惚间又看到浓稠冰冷的液体沿着手腕蜿蜒、蜿蜒……那撕裂心扉的‘女’声‘欲’言又止:[席恩……] 血百合纷纷扬扬落地,铺开一地鲜红。 ……第五章折断的白翼(节七)--文字更新最快……@!! 第五章 折断的白翼(上) “是列文殿下吗?” 礼貌地笑着,如黄莺出谷的清脆‘女’声询问。 笼罩视野的血雾陡然撕开,‘露’出一张似熟悉又似陌生的脸。高贵矜持的微笑,带着贵族特有的优雅,比记忆中笑得如‘花’甜美的少‘女’更像是血族,这雍容华贵的夜之一族。 暗暗调息,席恩因为过大的冲击而停止的大脑开始运转,努力分析眼前的状况。换作常人,会以为自己掉进一个荒诞的梦境,晕晕乎乎不知所措,但他是清醒的,太清醒了,清醒得生生重温那挖凿的痛,‘胸’口气血翻腾,仿佛一张口,就会有腥甜的液体涌出。 转世?相像的人?还是众神的警告? “我是。”毫无破绽的平静语调,卡雅却感到他掌心沁出的冷汗,担心地问道:“父亲,您不舒服?”这‘女’人果然是坏巫婆,一出现就让父亲失常。 “好漂亮的小淑‘女’。”明丽如朝霞的红瞳转向她,雅娜尔以香扇掩面,风姿楚楚地笑了,“是卡塔瑞亚殿下吧,您的‘妹妹’。” 席恩眼光微闪,放开‘女’儿的手:“卡雅,你进去,我想和雅娜尔殿下单独散会儿步。” “咦~~~”卡雅很不乐意,又不敢违抗,生气地跑走:哼,去向大哥告状! “你们也退下吧。”雅娜尔折起扇子一摆,仪态端庄。被卡雅的容光眩‘花’眼地‘侍’‘女’们慌忙行礼告退。席恩捡起散落的‘花’。抱在左臂弯,一言不发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地锦柔软,冬蔷薇随风轻摆,清冽的‘花’香迎面吹来。并肩漫步的男‘女’美得犹如一幅画,却弥漫着非‘浪’漫的微妙气氛。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转到僻静的角落,魔王停下脚步,一字一字道。“法娜。” “哎呀,被拆穿啦。”丝毫没有惊讶地表现。血族少‘女’大方地勾起他的手臂,像情人般亲昵地贴着他,脸上笑意盈盈,如同一朵盛开地红蔷薇,“你比以前机灵多了哦,席恩。” “……”如果是雅娜尔,算上出发的日期和路途。断没可能知道卡雅。不过,以这个‘女’人的演技,应该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才是。 “你怎么不说话?还对我用[真名束缚],真不可爱。”青葱‘玉’指爬上他的‘胸’膛,故意在左‘胸’游移,手下传来一‘波’‘精’微的颤栗,法娜满意地翘起‘唇’角。席恩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众神有话要你带给我?说完就滚。” “不识情趣。”嗔了声,法娜怡然自得地展开扇子扇风。赌气的动作活像刁蛮地小‘女’孩,完全不同于之前的高雅、娇憨与‘诱’‘惑’,一如她的眼,闪着狡黠多变而令人琢磨不透的光彩。 席恩以不变应万变:“没话说的话,我走。” “慢着!”纤纤素手飞快地抓住一缕乌发,法娜干脆跳到他背上。在他颈侧吹气如兰,“你这呆子,好久不见的旧情人上‘门’,也不会说两句好听话——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女’‘性’可是占了总人口的百分之七十。”(注:古世历地数据) “因为除了你这个别有居心的‘女’人,其他‘女’人都对我没兴趣。” “这么不受欢迎啊,好可怜,让姐姐来安慰你。” “你…唔!”冷不防被堵住‘唇’,席恩反‘射’‘性’地挣扎,却被钳得更紧,这才想起血族是力气仅次于巨人的种族。 事实上。他的脊椎都快被压断了…… 正想把这条八爪鱼轰成稀巴烂。惊呼声震散了他指尖的魔法元素:“列文殿……呀——对不起对不起!” 匆忙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同时一条柔腻地小舌滑进他嘴里。席恩眼神一沉。手用力一扯。 “啊!”法娜痛呼,眼泪汪汪地抚着头皮,“你真粗鲁。”席恩冷哼:“你更粗鲁。”说着,呼吸不畅地咳了咳。 愉快地眯眼,法娜索‘性’放下一头盘起的长发,任丝丝霞光在指间流泻,映得笑靥更为娇‘艳’明媚:“算了,这样更像我们做了某件事。你这具身体真不错,就是隔着一层膜不尽兴。” “你不是附身。”没看出她在**,席恩直接拉开衣襟,盯着她‘胸’口的白垩标记,“[生命转化],那寡‘妇’出手还真大方。” “因为你杀了她的丈夫啊。”法娜呵呵笑道。没有奉陪她的玩笑,席恩心底升起疑云:连同他的父母,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是以防万一的准备,还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局?神可以预知未来,他们不至于蠢到就等这个未来发生,再做相应的对策吧? “我说席恩,你让人家袒‘胸’‘露’体,好像不太妥当。” 帮她拉好,席恩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法娜再次扑住:“给我等一下,死人!你叫冥王来没用,宰了那个黑寡‘妇’也没用!” 停步,魔王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冷:“几天?” “十三天。”法娜笑眯眯地靠着他地背,像小猫般磨蹭,“第七天起开始腐烂,直到灵魂也烂光光,法术是连的么,他们等着你到时跪下对他们忏悔。” “你以为——”薄冷地笑意徐徐牵起,“我会为你这么做?” “这个嘛……”法娜依旧笑眼弯弯,食指在他的心口画圈,“席恩,你说得狠,你真能做到么,再杀我一次?”不意外地感到怀里的身子蓦然僵直,她继续吐出甜蜜的低语,“你也没法眼睁睁看着我死。因为你不能欺骗自己这不是你地责任。你要真那么绝情,就该一照面把我的心掏出来,当作战书送到众神面前。” 魔王不言不动,宛如一尊‘花’岗岩。红发少‘女’绕到他前面,饶有兴味地观察他的反应。 “他们给我时间,就是他们的失误。” “哦。”法娜双目一亮,笑着点住‘唇’。“那我是不是该一‘吻’表示感谢?”席恩冷冷扫了她一眼:“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语毕,越过她。再不停留。 ****** “主人,您回来了?这么早。” 哈玛盖斯欢欢喜喜地迎接养父。卡雅在旁边生闷气。 “怎么样,雅娜尔殿下很好吧?”小龙满怀期盼地问。面对他的笑脸,席恩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嗯了一声。哈玛盖斯开心地整理他略微凌‘乱’的衣着:“使臣们在大殿,不过大家都知道您和雅娜尔殿下在约会,不急。只要晚宴出席就行了。” 好消息,席恩正要闪人,被逮住:“主人,去安抚一下两位夫人,她们最近…有些失控。”哈玛盖斯含糊其词,神‘色’隐约有一抹厌恶。 明白不是非常严重地事态养子不会叫自己出马,席恩二话不说转过身,连茶也顾不得喝一口。 选离得近的先拜访。抄近道经过厨房,随手拿了块蒸糕解决中饭。吃得差不多时,远远望见一个‘侍’‘女’从‘门’廊地‘阴’影跑出来,一手遮着脸,鲜血顺着手背流下,边跑边哭。 “蕾拉。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殿…殿下!”痛得神智昏糊的‘侍’‘女’吓了一大跳,慌忙低头遮掩,嗫嚅道,“被猫抓的。” 猫能挖出你的眼珠子?心知肚明是谁干的好事,席恩淡淡地道:“过来。”蕾拉吓得一哆嗦,摇摇晃晃地走向他。 一只大手叠上她掩面的柔荑,温暖地感觉贴着肌肤传来,蕾拉顿时感觉疼痛消失了,惊愕地眨眨眼。 “去把脸洗干净,明儿出宫吧。我会叫总管给你一笔钱。”收回手。席恩迅速做好安排。 “是!”感‘激’一礼,蕾拉喜极而泣地跑开。 坐在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客厅里。魔王不耐烦地等了两个多小时,才等到打扮完的妻子。 “列文。”娇小玲珑的艾拉拉公主踏着小碎步下楼,纤腰细不盈握,彩云似的裙摆摇曳生姿,将她娇弱堪怜的气质衬托得更加动人,完全看不出挖人眼珠的狠样,纤细一如水晶丝线的嗓音也是,“让你久等了。” “是够久了。”某个笨男人压根不懂对美‘女’客气。 羽扇下地笑容僵硬了一瞬,艾拉拉不禁切齿:一点绅士风度也没有,真是个野蛮人!父王为什么要我嫁给这种人? 怨归怨,看着那张冰冷却依然令人心跳加速的俊颜,艾拉拉的口气还是禁不住放软,像个温柔的小妻子般按摩他的肩膀:“对不起嘛,难得你来,人家太高兴了——妹妹怎么不一起来?我还准备了几件礼物要送给她呢。” “我和她只谈了一小会儿就分开了。”席恩实话实说,斟酌片刻,道,“艾拉拉,我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 “下人们就喜欢嚼舌根。”摆出不屑地神气,艾拉拉可爱地撇撇‘唇’,神情无比惹人爱怜,“我向来不理会这些闲言碎语。”席恩心道:是吗?就他所知,这‘女’人不但演技一流还最爱收集八卦,然后牢牢记在脑子里,像用图钉钉住一样。 “可是有些不是空‘穴’来风,艾拉拉,你对‘侍’‘女’……” “过分!”艾拉拉突然大叫,‘抽’出手绢擦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就要昏厥,“你在指责我吗?人家从来没有亏待下人!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是谁造的谣?”席恩不知所措地听她唱作俱佳,找不到‘插’话的机会,只能迟疑着轻拍她颤抖的肩。艾拉拉得理不饶人,哭声更悲切:“人家…人家只是太想你了,有时候克制不住脾气。没想到那些下溅的东西就这样造谣!列文,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明白了,我会常来看你,明晚可以吗?”拼凑出最快地解决方法,魔王陛下再次决定卖身。美丽的公主立刻收起伤心‘欲’绝的模样,娇羞无限地横了他一眼:“说定了哦,不许反悔。” 香粉扑面。浓郁得使人窒息,美人在怀。红‘唇’如蜜,却空虚得没有一丝真实感。 冰银的瞳无‘波’无痕,在逐渐加深的‘吻’里合上。 ****** 到另一位妻子地寝宫时,罪证就从他眼前被抬出去。 亵玩男童在上流社会早成风气,坦丁帝国地三公主希丝蒂亚.德.凯萨欧斯喜欢男孩子更是出了名地,就算被玩死了,也是一个命字。但是故意叫‘侍’卫**。还特意选在这种时机点,无论如何太荒唐了。 放下白布,席恩眼底浮着一缕沉怒。他并非有恻隐之心地人,但尸体地惨状让他想起他的童年。 高挑美‘艳’的娇躯罩着丝绸睡衣,丰满的‘唇’红润‘欲’滴,显然刚经历了一场欢爱,希丝蒂亚斜斜打量丈夫,不掩满腔积怨:“哟。今天神使大人怎么有空光临寒舍?你不是在和那个普莱玛斯的小妖‘精’做见不得人的事。” “胡闹。”席恩沉沉吐出两个字。希丝蒂亚像被蜜蜂蛰了似的跳起来:“我胡闹?我胡闹?你这没良心地,是谁对我不闻不问,成天在外面胡天胡地,‘私’生子‘女’一个接一个冒出来?还和艾拉拉那小贱‘妇’偷偷‘摸’‘摸’嘲笑我,送她珍稀珠宝!” “你听她胡扯。”席恩皱眉,满满的倦意涌上。“我对你们一视同仁。”都同样烦! “……真的?”希丝蒂亚气消了些,但还是颇为怀疑,“那你为什么从来不碰我?”席恩兴趣缺缺地道:“我也没碰过她,何况你不是喜欢小男孩吗?” “那是误会!”大喜过望的希丝蒂亚扑向他,一脸情真意切,“列文,我是爱你的!是你总是那么冷淡,我才不敢有所表示!”温香软‘玉’投怀,席恩却只觉得厌恶,幼年的经历在脑中盘旋。使他的头隐隐作痛。 “那我改天过来。你别再做这种事了。” “今天不行吗?”存心给三夫人一个下马威,希丝蒂亚得寸进尺地缠住丈夫的颈项。席恩被她身上地气味熏得险些打喷嚏。连日来积压的情绪几乎爆发,一阵晕眩,赶紧拉开她:“别闹了,希丝蒂亚。” “我就知道,你还是喜欢那个小贱‘妇’!嘴上说得好听,什么一视同仁……”希丝蒂亚不依地哭嚷。席恩头痛地‘揉’着额角,他本不是神经衰弱的人,然而连着打击下来,真是铁人也受不住。 装病装病,烦死了。 “啊——列文!” ‘女’主人的尖叫响起,室内兵荒马‘乱’,无人注意到窗外伫立着一道红影,笑意盈盈的眼‘波’晶灿流丽。 果然还是对‘女’人没辙,傻蛋。 ******* 盛大的晚宴灯火通明,舞曲悠扬。 抱病出席地黑发皇子一如既往凝聚了全场的注目,与他身边的红衣佳人无比般配。 直到凌晨,席恩才得以解脱,做新的研究工作,心情却难得的烦躁。一旁描金黑木架上的报信鸟有所感应地睁开金褐‘色’的双眼,扫视了一会儿,重新闭目打盹。 银制的烛台上,蜜炼的‘精’蜡发出爆裂声,火苗被推‘门’的风摇晃了一下,哈玛盖斯端着夜宵走进来,满脸忧虑:“主人……”他本来高兴养父终于有了归宿,可是傍晚看见地“新妈妈”和灵魂神殿里地画像一模一样。 “出去!”正心烦意‘乱’,加上生气他对三件婚事的热心,席恩想也不想地怒喝。哈玛盖斯一凛,看了他片刻,静静放下托盘:“好地,您早点休息。” 道歉哽在喉咙口,席恩闷闷咬着羽‘毛’笔的尾端,呵斥自己的失态。 这是怎么了,竟然‘乱’发脾气。 以前也是这样,每次赶跑那个傻蛋弟弟,事后难受后悔的都是他。 晨曦中,窗外雷电‘交’映,雨丝绵密如雾。湿气仿佛浸透衣裳,凉到了心里。 已经没办法回头了,即使知道是误会。 闪电凛冽地划过天际,瞬间照亮整个书室,映出恢复镇定的眼,和墙上画了个红‘色’圆圈的日历。 十三天,可能‘性’最大的是七天后,那些家伙会上‘门’。 拿起杯子,变凉的‘药’草茶没有以往的温暖,涩涩的,他连同苦味一起吞下去。 ……第五章折断的白翼(上)--文字更新最快……@!! 第六章 折断的白翼(下·节一) 深夜,一弯弦月高悬天顶,雪刚停,满地霜雪映着苍白的反光。 刺骨的寒风吹动单薄的衣裳,斗篷猎猎作响,一只骨架优美的大手拉着兜帽,银亮的发丝下是一双绿宝石似的眸子,妃‘色’的薄‘唇’呼出白烟,和抱怨的内容:“路克,你不会快一点么?” “你还说,这么点距离也要我背!”身长五十米,虽未成年却已足够巨大的小金龙反‘唇’相讥,扑扇翅膀绕了个圈。银发青年不受影响地一拳擂下去,打得它差点吐血:“安分点,被罗兰发现我就说是你贪玩拉我一块儿出来。”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人?路克百思不得其解。 嶙峋的山脊挡住了月光,在背‘阴’处降落,帕西斯张开光翼跳下。路克松了一大口气,与生俱来的骄傲让他排斥当坐骑。 “你在这儿等,别‘乱’跑。”挥了挥手,帕西斯径直走向山道。 积雪松软,走起来很费劲,他索‘性’在脚下凝了个空气垫,用滑的前进。翼人爱好自由的天‘性’使他对风元素有良好的适‘性’,这也是他唯一擅长的元素魔法。 笼罩圣域的结界已经在那次战斗中粉碎了,风里隐约能听见亡灵的哀哭,一块块耸立的山峰就像白‘色’的巨人,不愧白石山脉的名称。帕西斯行走间,感觉排列有些古怪,却看不出所以然。当作是心理作用。 记得这里有个火山口来着,算了,下次再看吧,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微一苦笑,银发青年从山麓里钻了进去。这时,他灵敏地听力捕捉到一线异常的动静。 谁!?听出是人的脚步声,方向在前。他稍稍放松戒备,却难抑好奇心。对自己施了个[潜行]和[隐身],悄悄穿过羊肠小道,贴着山壁探出头。 宽阔的山谷内,断亘残壁林立倾斜,被冷月勾出破败苍凉的外形,黑‘洞’‘洞’的‘门’廊像吞噬一切的大口,吹过石柱地风比真正的鬼哭更凄厉。就在这样地风景中。一个黑袍的身影静静伫立,帽檐下可见线条清隽的侧面,几缕透明也似的长发垂在‘胸’前,反‘射’出深悠的蓝‘色’。 席恩!!! 全身的血液直冲头部,帕西斯险些控制不住沸腾的杀意,握剑地手用力到指节泛白。身为超一流的剑士,他看出敌人并没有失去警惕,这个距离和角度也不适宜狙击。 只有一次机会。失败就完了。 缓缓调匀呼吸,他绷紧每一根神经,将状态调到最佳,准备仇人一有离开的迹象就动手,毕竟不是每天都有这种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情。 魔王动了,嘴巴动:“出来吧。帕尔,你埋伏的功夫太差了。” 差点滑了一跤,憾恨片刻,光复王提剑走出‘阴’影,与不共戴天的仇敌面对面。 兜帽滑下,‘露’出尔雅的俊容和纤长的双耳,轮廓优雅地眸宛如冰封的大海,表面平静无‘波’,深处却涌动着无数暗流。修长匀称的身子罩着纯黑的法师袍,在领口袍袖点缀秘银纹饰。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淡金的光之丝线编织成不似实体地典雅额环。中央的眼形标志半闭,恰好遮住额心的神印。 帕西斯不掩敌意地冷笑:“你还用这具破烂身体?果然认壳。” “这是神体。”席恩不带感情地回答。秀丽的脸庞怒气一闪。帕西斯情不自禁地握紧剑柄。他不是为迪斯卡尔动了义愤,而是感同身受。 “那真是他的光荣。” “你不必冷嘲热讽,这世上根本没有迪斯卡尔这个人。”席恩淡淡地道,只是陈述事实,“我篡改了埃娃的记忆,她的家人也都被我杀了。” “……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帕西斯疑‘惑’地问。席恩抬头看看天‘色’:“我不想和脑充血的人勾通。”挑了挑眉,帕西斯润‘玉’似的‘唇’弯起危险的弧度:“那我可以告诉你,我现在主要想地是怎么逃跑,不是偷袭或人多势众我地确打不过你。” 相似的笑意浮现在席恩地嘴角,这一刻他们惊人的神似。 他知道,他曾经看了三年,那些孩子如何隐忍,艰难地推翻英雄王朝。 “再等等吧,月快中天了。”席恩右手平举,唤出一根暗金‘色’的金属长杖,翻转点地,敲击出震烁心扉的清音,“我要释放莉。”帕西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反问:“你…你说什么?” “她的怨气已经严重影响到世界树,虽然调和的意志不变,但这么下去,不出半个月,就会爆发大规模的地震和海啸,火山也会陆续喷发。” “伟大的圣贤者大人又要救世了吗?我家亲爱的这次是从无名英雄变成灭世的罪人?” “我讨厌嘈杂。”席恩一句话堵回他的讥讽。帕西斯好不容易压下剁碎他的冲动。 席恩没有说出全部的理由,当初他把贺加斯和兰修斯束缚在人间,其他神明必须以部分意识体降临恢复平衡。他本想等卡雅成年后,再移‘交’权能,但这次的事彻底惹恼了他。对于调律了始源之海的他而言,调节现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是这样会和世界树冲突,得先解放菲莉西亚,再与世界树取得管理上的协调。 至于帕西尔提斯—— “你喇叭吹了没?” “吹什么喇叭!”说到这件事帕西斯就出离愤怒,“我用不着你救。也不要你给的破烂!竟然用喇叭吹催眠曲,你到底懂不懂音乐?” “不懂。”席恩直截了当地回答,虚心请教,“用什么乐器重要吗?” “废话!” “那你记住曲子,换个乐器弹好了,那是乐谱——你吹不出?”席恩领会了关键。帕西斯不快地道:“所以我说你给地是破烂。”他不想承仇人的情,是罗兰和冰宿‘逼’着他吹。 无法使用神曲吗……席恩略一沉‘吟’。瞬移到对方面前。帕西斯大惊后退,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身体。更令他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一只‘玉’石般冰冷的手托起他的下颌,接着是印下的柔软‘唇’瓣,同样清凉得如同溶化地冰水晶。 “你在干什么!!!?”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际。 “吃你身上地神识啊。”有了史列兰的经验,魔法神倒是适应了这种进食方式,当然情感上免不了恶心,既是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安分点,不要有抵抗意识,很快就过去了。” “不要!走开!”光复王风流潇洒的气质全毁,叫嚷得像个即将被**的小姑娘,“我不要你救!敢碰我我杀了你!” “这和你的意愿无关,我也不是救你,只不过我的目的正好达成这样地结果而已。”相反,席恩就表现得像个辣手摧‘花’的恶徒。不顾反抗地吃人豆腐,蓦地,他微微变‘色’,退回原地。 “爱情……”消化不良地捂住嘴,魔王一脸铁青,“还是那么像赛普路斯的脸。没想到那个恋弟情结的神会爱上‘女’人。”帕西斯只有比他反胃一百倍,挣脱束缚拔剑挥砍:“你这王八蛋!” 无坚不摧的剑气直直没入骤开的空间‘门’,只留下一道烧灼般的深深痕迹,魔域之王宛如幻影的身影出现在另一栋建筑物上,仰头望月,语气平淡得像刚才不过吹起一阵微风:“停,我不吃了,想见莉就忍耐。” 硬生生咽下耻辱与不甘,帕西斯眯细地碧眸掩饰了凶光:“怎么下去?” “我先旨声明,莉已经是寄生状态。一脱离世界树。她的身体就会立刻崩溃瓦解。” 月下,银发青年全身僵硬。慢慢的,一丝凄‘艳’的笑意爬上他的眉宇:“比起在一棵又老又丑的树里苟延残喘,我想她宁愿这么死。” 魔王低下头,看着自己地罪业,这种时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 所以他眼神平板,神情淡漠,手指稳定地划出符文:“走了。” ******* 附体的刹那,除了已适应的冲击,他还感到陌生的重量,睁开眼,银眸迸出火‘花’。 “法娜!” 红发少‘女’偎依在他‘胸’前,打着哈欠支起上身,动作可爱,神态娇软‘诱’人,微笑从眉梢眼角透出来,带着绯‘色’的妩媚之感。戒心奇重的黑发青年却没有欣赏的闲情,前所未有的震怒。 哈玛盖斯! 他居然放这个‘女’人进来,就因为他想要个新妈妈?不可饶恕! 一时间几乎想掐死养子,席恩惯戴的面具破裂,两手绞紧被单。红瞳闪过异彩,法娜咯咯笑道:“好可怕地表情,你想杀谁呢?好像不是我。” “滚下去,我……”席恩自动消音,怔怔瞪着一张挥动地幻象符咒,从他的腰带里‘抽’出。 是他自己地疏忽。 怒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自省:太马虎了,看来最近日子过得太安逸。 “你爬到我‘床’上干嘛?”席恩推开她,还没转身就被扑压住,整个人陷进柔软的被褥,挣扎也不着力,所以他讨厌太软的‘床’,“——众神给你的任务还包括‘色’‘诱’?” “他们怎么说得出这种话,就算心里打着这主意。”法娜笑眯眯地将昔日的恋人钳制在身下,眼‘波’流转,凝视他水银般清冽的眼,“只是我喜欢这样的姿势。” 席恩冷笑:“很抱歉,我也喜欢。”法娜顺势扑倒他:“太好了。皆大欢喜。” “你听不听得懂人话!?” 笑闹间,往昔的时光仿佛又重新倒转,那甜蜜融洽地短暂岁月,却在清醒的认识里,带起撕扯的痛,鲜血淋漓。 甩不脱拥有怪力的情人,法师‘精’疲力尽地躺倒。手无意识地轻捻一缕秀发,没有温度。像冷冷的霞光。 “法娜,你想说当年你没有背叛我吗?”冷静的询问隐含疲惫。 悉簌声响,血族少‘女’一手支颊,轻浅雅然地笑,一如‘春’风过水,不留痕迹。 “没这回事,我背叛了你。” ****** 事到如今。真相还有什么重要的呢? ****** 第二天一早,小龙一如既往打开卧室地‘门’,愣在玄关。他的养父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柔顺地黑发垂过脸颊,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同样衣裳单薄的少‘女’坐在梳妆台前梳发,从镜子里看见他,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们看起来,就像真正的夫妻。 突然。那个小妻子模样的红发少‘女’如幻影消失。哈玛盖斯正错愕,一只纤白的柔荑越过他的肩膀关起‘门’,隔上了虚假地温馨景象。 “法娜小姐。”定定注视身后衣冠楚楚的美丽贵‘妇’人,少年肯定地唤道。 “哟。”法娜一讶,靠近他瞅了瞅,“他告诉你的?那他是真的重视你。” “不是。我看过您的画像。”瞄了眼紧闭的‘门’扉,哈玛盖斯走向圆桌,“请坐,我帮你泡壶茶。”法娜大方地入座,身子慵懒侧倚,以扇遮面,不经意间流‘露’出无限风情,一双绮丽的笑眸不掩兴趣地打量他:“没有坏心眼的孩子,跟着那个别扭地男人很辛苦吧。” “主人是不好相处,但是和他在一起。我很幸福。” 碧绿‘色’的茶从白瓷的壶嘴流入杯中。室内顿时飘起淡淡的清香。 “谢谢,很感人的告白。”法娜笑着抿了一口。没有在意她的调侃。哈玛盖斯认真地道:“法…夫人,如果您对主人不利,我会杀了您。”法娜不为所动地轻啜茶水,笑意加深:“这个我可没办法保证,我啊,是为了生存什么事都做得出地坏‘女’人。” “您已经死了。” “我现在活着。”法娜好整以暇地扇着香木小扇,眼里始终笑意盈盈,“我们对‘生’的渴望,是无穷无尽的,哪怕建立在他人的不幸与死亡上。” “那您爱主人吗?”古代龙的化身沉声道,专注的视线‘抽’丝剥茧看透她的伪装。血族少‘女’合起扇子轻点他的额头:“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小龙宝宝。”哈玛盖斯抿了抿‘唇’,脸上浮起不悦:“您很会回避话题。” “哈哈哈,这就是大人的智慧,孩子,学着点。” “回避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哈玛盖斯一针见血,郑重地直视她的双眼,“法娜小姐,请不要一个人扛,如果您有个万一,主人会很伤心地。”法娜第一次正眼看他,细柔地短发和他的养父一样,清清爽爽带着‘药’香,那是一种令人莫名亲近地香味,暖蓝的眸子如水,温和而沉静。 “要不是我们才见过两次面,我会以为你已经认识我上千年了。” “因为……您和主人是同一类人。” “是的,所以我们不可能。”法娜轻轻笑起来,这个笑容在哈玛盖斯眼中却有着难以描述的哀伤。 “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问。法娜挥挥扇骨:“老掉牙的事就不谈了,总之我不后悔,他也不会后悔杀了我。”听出言下之意,哈玛盖斯怒极:“你是故意让主人杀了你!?太残忍了!你就没考虑到他的心情吗?” “我看中的男人,不会这么没用。”法娜傲然一笑,如同一朵黑‘色’的曼佗罗,在破土的瞬间绽放出残酷的‘艳’冶。她红眸一转,手腕抬起,直接拍上哈玛盖斯的脑袋:“好了,小龙宝宝,谈谈以后的事。不过你够聪明的话,就不要透‘露’你主子的事,也别相信我说的话。” 真是和主人一模一样,表达好意的方式也这么别扭。哈玛盖斯不禁气消,无奈地摇摇头,眼望窗外。清晨的空气清新湿冷,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方,像是暴风雨将至。 “众神用您威胁主人?” “一群傻蛋。”法娜毫不留情地评价,语气像一个天生的艺术家对瑕疵品的不满,“这么直来直往,也不会耍点‘花’招。” “他们就不怕主人反过来威胁他们?宰掉几个元素神,对主人而言不是什么难事。”哈玛盖斯转过头,‘精’致的小脸也透出风雨‘欲’来的气息。法娜摆摆手:“不行的,小龙,我和众神打‘交’道的时间比你长多了,他们非常具有牺牲‘精’神——对别人。就算把元素神绑成一串在生命‘女’神面前砍头,她也会认为是席恩罔顾神恩,无‘药’可救,罪大恶极,化悲伤为力量,继续和他拼得你死我活,搭上我一条命。” “她对您施法?主人也解不开?”哈玛盖斯会意,神‘色’凝重,“您不会想——” “我没有这么伟大,小龙宝宝。”法娜笑‘吟’‘吟’地睇了他一眼,轻抚杯沿上的‘精’细‘花’纹,“其实众神不难对付,是席恩自己顾虑太多,貌似他有个弟弟?这次也和众神一伙了。” “肖恩先生又……”哈玛盖斯皱起眉头,惊悟如闪电划过脑海:若肖恩真的和众神结成了同盟,欧斯佩尼奥却没有汇报,那不是法娜撒谎,就是他被扣押了。 ……第六章折断的白翼(下·节一)--文字更新最快……@!! 第六章 折断的白翼(下·节二) 神与魔的几次恶战并没有被史册纪录在案,唯一搬上台面的一次,是中西两城对东帝国的攻城战中,协调神和之后的魔皇一举成名。民间反响剧烈,尤其是中城的东境和南城,沦为众矢之的的魔界宰相臭名远扬,连带西城也遭殃,不过西城的名声原本就不好。相反身为神体的光复王就被无数人顶礼膜拜,主战情绪的高涨直接导致了后来的[跨年之战]。 但是对多数百姓而言,神明魔族都是太过遥远的生物。虽然惴惴不安,也是在捕风捉影的流言中更加惶恐。他们无力干涉,只能翘首以盼当权者的决定,比较‘激’烈的就是在酒馆里高声主张“和那帮强盗渣子拆伙”。 严酷的自然灾害以连绵的风雪为形式肆虐着这片多灾多难的大地,幸而统治者们的抗旱措施做得早,又有了去年的经验。然而,战争所带来的影响还是清清楚楚显现出来:西城军在占领区的破坏,使得近百万平民的口粮没了着落,尽管有魔王无意中留下的魔‘药’配方,短期内还是无法收到可喜的成效,雪害也是个隐忧。而侵略方西城的政局‘乱’象纷呈,新政fu不够完善和新宰相太过优柔的弊端在有心人的挑拨下全部爆发,当地尚武的野蛮民风进一步扩大影响。加上死亡佣兵团和南北两城的‘骚’扰,应接不暇,时局动‘荡’。西境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为了一举消灭战力强大的亡灵军团。中城城主采取了两败俱伤地战术——制造洪水。变成水乡泽国的下游民众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冻毙饿死的数目超过五万,民怨沸腾,士兵的士气也大受打击。目前两大联盟勉强是处于持平状态。 以图利亚城为中心,五座农业都市形成犄角之势,扼住了东城军的西进路线。残冬冷冷的阳光照在这座反抗军的前线阵地上。仿佛为它披上一件不祥地白衣。 从魔法师公会走出来,杨阳搓了搓戴着兔绒手套的双手。厚底靴里地两脚已冻得没有知觉。连她都这样,那些衣不蔽体的难民可怎么办? “杨阳,回去吗?”清澈透明的男声从左后方传来,两个刚回过神的‘门’卫又陷入‘迷’醉。 中城满愿师不答,遥望远处的石制钟塔,半晌,才低声道:“史列兰。你认为这样的布置,有几成把握困住席恩?” 暗黑神想了想,给出答案:“一成半。”杨阳苦笑:“啊,够好了,若在他的地盘,恐怕一成也没有吧?” “嗯。”不懂得迂回地乖宝宝点头。杨阳习惯‘性’地想‘摸’他的头,及时收住,落在肩膀上:“走。我们去吃火锅。” “哇——”史列兰欢呼,兴奋的神情像讨赏的小狗,“我要吃最辣的!” 将滚熟的‘肉’沾上辣油放进黑发神祗的碗里,杨阳正要自己开动,包间的‘门’打开,‘侍’者引着一个‘侍’卫模样地男子走进。必恭必敬地行礼:“客人,有人找。” “满愿师小姐,殿下有请。”‘侍’卫踏前一步,行了个下对上的礼节。杨阳一愣,看向身旁的史列兰,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很急吗?” “这个……”‘侍’卫也不忍心,支支吾吾地道,“殿下没说,只要属下来找二位。” “是什么事?” “西城的特使来了。” 西城的特使?多半是维烈,那就不急。杨阳笑容和蔼地颌首:“我知道了。我们一会儿回去。”史列兰放下筷子。乖巧地道:“我们回去吧,杨阳。诺因一定有急事。” “……好。”杨阳爱怜地擦擦他的嘴角,对‘侍’者道,“请帮我们打包。” 出乎意料,来地是伊莉娜,这位身份神秘的‘女’‘性’虽外表年轻,但几次合作都表现出不凡的智谋与果敢,令诺因等人印象深刻。政绩也时有耳闻,堪称贝姆特的左膀右臂。 温暖的会客室里,坐着几位知情的相关者。杨阳一瞄这阵仗就猜出伊莉娜大概的来意。 “诺因~~”史列兰旁若无人地打招呼。肖恩盯着他怀里的纸袋:“是吃的?分我一半行不行?” “都是生的!火锅材料!晚上再吃!”杨阳受不了地瞪他一眼,转向客人,立刻换了张笑脸,“你好,伊莉娜,远来辛苦,你是来监督地?” “这也是行程之一,其实我想以吉西安术士长地能力一定能做得很完美。”伊莉娜朝宫廷术士长一笑,道,“我今天主要有件事想告诉你们,世界树好像发生了异变。” “世界树?”没料到会听见这个名词,众人一致愣住。肖恩反应最快,紧张地站起:“莉就在世界树上面,她没事吧?”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感觉到世界树有了变化。”伊莉娜一脸歉然。诺因挑了挑眉:“你怎么会感觉到?” “因为我小时候,曾经捡到一颗世界树的种子。”下意识地抚‘摸’垂在‘胸’前地小布包,伊莉娜‘露’出温柔的怀念之‘色’,“可能我感应力比较强,一天晚上灵魂出窍来到‘迷’雾森林,认识了贺加斯和罗兰。”杨阳等人恍然大悟。只有肖恩一心惦记养‘女’,强忍住才没有开口打断。体谅他的心情,伊莉娜挣脱回忆,安慰道:“别担心,我问过维烈,菲莉西亚本人也不太清楚,不过她的灵魂没事。” 肖恩这才稍稍安心。吉西安沉‘吟’道:“这说明了什么?既然不是菲莉西亚陛下的缘故,那是外在干扰?” “会不会是索贝克?”杨阳猜测。“他一直想放了菲莉西亚,以他的‘性’格也不会管世界怎样。” “那老变态能放人早放人了。”诺因摇头否定,“我认为八成是席恩。”杨阳难以苟同:“席恩应该是不会赎罪地。” “谁说他赎罪了!他肯定在打什么‘阴’险主意!比如把这个世界捏在手里玩,动不动摇一摇之类。” “那大伙儿只好投降了。”杨阳悲观地道。吉西安自动过滤主君太过可怕的猜想,以免打击士气:“是不是他发现了我们的计划?且不说他和无面之王定期联络的可能,上次杨阳他们去史列兰的灵魂神殿拿装备,他多少也该有数了。”诺因摆摆手:“无所谓。我们本来就是要用无面之王做人质让他上‘门’谈判,虽然我是认为他不会冒险。”杨阳持不同意见:“那次丽芙单身跑来报仇。他不也冒险了,还有哈玛盖斯——可见他对下属,是十分重视的。” “希望如此,这次恐怕是最后的机会,如果世界树那儿真是他搞地鬼,他的总攻迫在眉睫。我就说那个什么吸血鬼一点用也没有,果然那老僵尸不会爱上任何‘女’人。” “再等等。众神不是说等十三天吗。”肖恩急切地阻止。诺因翻了个白眼:“你白痴啊,他们说等十三天你就等十三天?那帮神也是傻冒,最好地时机是第二天就杀过去。” “我们只能配合众神。”伊莉娜提醒,也暗示别说出霍娜这张王牌,免得刺‘激’了肖恩,退出这场战斗,他可是关键人物。 “不知道维烈那儿准备得如何了,我们都忘了他有个百宝袋。足够我们护身了。”杨阳‘激’励道,没注意身旁的史列兰垂下眼,黑眸闪过思量与决意的光芒。 ****** 同日下午.西城首府赫拉特.宰相府—— 总算整理完千年的收藏,维烈吁了口长气,抬手擦去额上的汗珠,眼里有欣慰放松。更多的却是浓得化不开的忧虑与沉怒。 菲莉西亚地**被毁了,本来他还期望她和世界树分离的那天,再帮她复制一具身体,莉莉安娜也能因此得救,现在一切都完了,该死的席恩! 就算对不起肖恩,也要干掉那个为非作歹的人渣!至不济也把他关起来,关到他洗心革面! 不擅长说谎的魔界宰相同样被‘蒙’在鼓里,却得出了和众神一样的结论。 平了平气,维烈的目光落在六颗颜‘色’不同的珠子和一根雪白地法杖上。眼神沉黯。他很不愿意用这两样法器。它们代表了他最不堪的过去——[黑之导师]曾使用过的[幻法炎晶]和[祈莲星杖]。但是考虑到万一异能被封,他总得有趁手的武器。 正想喝杯茶休息一会儿。莉琳就端着茶点进来,见状忍不住数落:“宰相大人,您就把东西给他们,别管这事了。”不等维烈回答,瞥见他面前的法器,她急忙叫道:“那两件不能给!是长老们做给您的!” “我非去不可,莉琳。”维烈示意她小心别踩坏道具,礼貌地道谢后,续道,“我也说过他们是我地‘女’儿、朋友。” “那带上我,没得商量。”莉琳用不容反驳的口‘吻’道。维烈不知如何是好:“很危险……” “危险怕什么,这落后星球的土著还能伤到我们?还魔法咧,比得上我们的异能?土掉渣的炼金术罢了。”莉琳轻蔑地撇嘴,眉间是妄自尊大的傲慢,和对上司的强势发令,“总之,我必须跟着您。您运动神经不好,倒是有可能伤到碰到,别忘了您是摩耶的支柱,身边怎么能没有人照应。” 听到后半段话,原本有点生气的维烈也没话说了,只能默认‘侍’‘女’的随行,压根没察觉她心里地打算: 什么魔王不魔王,看我一枪崩了他! ****** 始源之海地尽头,有名为[元素界]的奇妙空间,这里充满了最纯净地初元素,由地水火风雷光暗七大元素之王镇守。 这天。茫茫云海中出现两个身影,一个是二十来岁地年轻男子,身穿质地高级的黑‘色’长袍,腰别象牙法杖,一头比夜‘色’更漆黑的长发直垂到小‘腿’,宛如秘银熔铸的细长眼眸不带丝毫情绪,五官俊秀斯文。薄‘唇’习惯‘性’地微抿。另一个少‘女’约莫十四、五岁年纪,一袭薄甲恰到好处地凸显她青涩却优美的曲线。手持一把造型华丽的巨大重剑,束起的‘波’‘浪’卷发辉亮如金,一双黑水晶似地眸闪耀着活力自信的光彩,容貌之美超越了世间一切形容,嫣红地小嘴翘起跃跃‘欲’试的弧度。 “别掉以轻心。”男子的嗓音低沉清冷而抑扬顿挫,带着咒语般动听的韵律感。 “我知道,父亲。看我的吧!”金发少‘女’做了个胜利的手势,满脸迫不及待,“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老师们都说我能赢。” 魔法神不置可否,‘吟’唱通往火元素界的密语,渐渐成型地空间‘门’喷出袭人的热‘浪’,温度之高令刚成年的‘女’神不由得退了半步,收起满满的信心。取而代之的是面对强敌的慎重。 “两个小时后,我来接你。”说着,席恩就从原地消失。卡雅嘟嘴:“什么嘛,连句鼓励也不肯对人家说。” 一边咕哝,她一边调整心态,跨进流动着火光的‘门’框。 好热! 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视界一片绯红,整个人像掉进滚烫的熔炉,被无所不在、吞噬所有地热量包围。 “阿克蕾亚,守护之力!”强韧的神体也承受不住这么恐怖的高温,卡雅只觉骨头也要烧化了,用尽全力呼唤剑灵的帮助,同时进入战斗状态。 雪白的光羽从她的头侧延伸开来,金饰碎落,垂‘荡’在宛如白‘玉’雕琢地耳畔。然后是‘花’朵般膨胀的纤薄裙裾。和背后舒展的四片光翼一样连接着脉络般的金‘色’丝线。一声清鸣,剑锷扬起的神剑散‘射’出如藤蔓卷曲盛开的七彩光线。托住少‘女’不断坠落的身子。 随着视力的恢复,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火元素界并不是只有最初的洪荒之火,还有许多跳跃舞动地火‘精’灵,几只在光壁上弹啊弹,逗趣地模样使卡雅情不自禁地笑出声。突然,她肃容正‘色’,握紧剑柄注视一簇凭空冒出的纯白火焰。 小小地火苗,乍看不起眼,猛然爆发的能量却以光速向四面八方扩散,声势一如开天辟地,威力足以毁灭万物。卡雅心下暗骇,咬紧牙关抵御这‘波’威压感。一眨眼,一只无比庞大的巨兽就在光焰中浮现,全身的鬃‘毛’都是炽烈的纯白‘色’,最强大的炎之力。相比之下,悬浮在它鼻前的少‘女’就像蝼蚁般渺小。 “年幼的神子啊。” 巨兽张开嘴,吐出浑厚的声音和噬人的炎‘浪’,态度威严却平和,“神之左手,来吾之属地有何贵干?” 神之左手?卡雅一怔,下意识地忽略这个疑问,按照礼仪平举剑身,直视对方白炽的双眼,恭恭敬敬地道:“伟大的火元素之君美‘露’基狄克,吾名卡塔瑞亚,来此获得您的认同。” “为了取回你的力量?”火焰之王凝视她的眼,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是的。”未来的邪神昂然道,眼神烈烈生辉,“我的父亲是神,是魔王,将来我会继承他的一切,我要成为当之无愧的‘女’王,最强的神战士,君临天下!” 大笑声震撼了整个元素界,感觉出其中并不含有讽刺意味,卡雅抬高头,仰视巍峨如山的对手,姿态却一点也不低。 “有趣的想法。”美‘露’基狄克眯起眼,细细打量她,“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的神,人类称作什么?野心?**?” “是**。”卡雅纯澈的眼底闪过‘阴’晦的‘色’彩,语声沉着有力,“有什么不可以,父亲应许过我,这个宇宙,迟早是我的。我不会和他抢,他是我唯一尊敬的人,但我要他的位子。” “新任魔法神,你的父亲席恩.奥古诺希塔,也有这样地**吗?” “呃。只是我问他神的疆域有多大,他回答我而已,但是父亲是最强的神!比‘混’沌神还强!这个宇宙当然是他的,也会是我的!”卡雅一派人小志气大的架势。美‘露’基狄克咧嘴而笑:“你还是个孩子,不过我尊重你的愿望,让我看看你地能耐吧。” 最后一个字出口的刹那,双方就做好准备。卡雅接连挥出两道剑压‘波’隔开对方与周围火元素地联系。接着召唤出一面银‘色’的小盾。几乎在同一刻,赤红‘色’的涟漪打在高密度晶体构成的盾面上。巨大的冲击力将卡雅娇小的身躯打飞出去,半个手臂发麻。 光翼一振稳住,晶盾在短短的空挡拉长为足足半人高地盾牌,扣在包裹着金‘色’战甲的左臂上,右手的阿克蕾亚萦绕着碎星般的光链,呼应主人的高喊‘激’‘射’而出: “星爆!” 元素之王的身周飘起无数细微的闪光,这是星辰之力所化的光之尘埃。下一秒,震耳‘欲’聋地巨响令支撑宇宙的存在之树也为之震颤,超新星爆炸的威力穿透火焰的防壁,‘裸’‘露’的躯体摇晃着。僵持片刻,结界完全崩溃,裂缝里爆‘射’出更高温的辐‘射’之光,将陨星地碎片熔解成‘肉’眼不可见的微粒。 一击不果,卡雅果断地振翅上升。星链回复为雕刻着特殊符号和纹路的银镯,环绕住她皓白纤细的手腕。数以百计的虚影从她身上分裂出来,却在美‘露’基狄克下一‘波’还击中轻易粉碎——密集的火网兜头罩下,光是其中蕴涵的恐怖热量就让镜影瞬间破碎,蒸发成稀薄的水雾,一条条火蛇张开血盆大口飞向她。 金发少‘女’矫健如雪燕的身影在红雨中穿梭。不时挥剑挡开元素之王的炽焰喷吐,眼‘花’缭‘乱’地炎流弹击打在阿克蕾亚地护壁上,火蛇也徒劳地咬着晶盾坚固无比的表面。卡雅把盾牌当雨伞,畅行无阻地飞舞,寻找反攻地空隙。美‘露’基狄克的行动忽然停顿,缓缓张开大口。 “曙光之护界!”感到不同寻常的气氛,卡雅紧急构筑防御,柔和的光辉形成半透明的球膜。说时迟那时快,咆哮的音‘波’化为鲜红稠密的‘浪’‘潮’,一层层推挤着亮金‘色’的光球。碎散的热焰如同飞溅的脓血。 卡雅迎着火焰之河前进。在自己的本位空间,美‘露’基狄克的能量是无穷无尽的。待在原地乖乖挨打只会力竭而死。 剑尖燃起灿烂的金芒,破‘浪’而行的纤影宛如一只从海面游戈而过的金‘色’燕子,带起绯红的扇形轨迹,爆发的斗气一次次抵消排山倒海的冲击‘波’。卡雅咬牙在心里数秒,鼓舞自己坚持下去。 美‘露’基狄克眼中终于浮起赞赏之‘色’,一道锐利的‘激’光从喉咙‘射’出,正中长剑,反‘射’的余‘波’也击飞了盾牌。闪电形的火柱从天而降,准确地击中少‘女’两片羽翼中间的位置。 好痛!失去平衡的身体像折翼的鸟往下坠,卡雅险些昏厥过去,只觉五脏六腑火烤似的灼烫,喷出一口金黄‘色’的神之血。 无数次的战斗经验使她及时清醒,翻滚着闪避接踵而来的雷雨,右手凌空一捞,一把晶莹剔透的十三弦琴出现在她的手心。 “元素奏鸣曲.冰殇曲。” 随着天籁般的嗓音,纤指一动,叮一声脆响,冷彻心灵的音符使所有的火元素都停止了活动。气温骤降,火雨变成了冰雹,炎蛇冻结成一根根冰晶棱柱。这只是瞬息间的事,蔓延的炎之力又回升了温度,但卡雅争取的就是这极短的时间。 袅袅琴音从颤动的弦间流泻而出,如涓涓流水洗涤心扉,冲刷过腥风血雨,带走燥热与战意,糅合少‘女’悦耳幻美的歌喉营造出至纯的空灵之境:“元素奏鸣曲.宁静领域。” 元素之王的呼吸也应和着旋律的节拍变慢,火‘精’灵们婆娑起舞。看准机会,卡雅抛出星链绑住那具庞然大物,唤回剑盾欺近对方。 杀气破坏了歌曲的意境,白焰的瞳孔再度爆‘射’出凌厉的光芒。卡雅暗叫糟糕,匆忙放出一大团‘混’淆视听的诅咒黑雾,从反方向绕了个大圈。 眼角微芒一闪,一排火流星砸得她措手不及。美‘露’基狄克毫不在意自己同样成为靶子,旨在扑灭背上的虱子——对它而言,卡雅的身高就这么大。 “巨锤攻击!”火大的‘女’神发起粗暴的攻势,坠落的银‘色’金属巨锤打得元素之王也岔了气。 然而构物术实在太费神力,卡雅一时气沮,不及躲闪崩解飞散的燃烧金属块,慌忙架起的物理屏障被对方扬起的尾巴拍了个粉碎。第二击却落了个空,仿佛有道无形的力墙滑开了那看似柔软却比任何凶器更危险的尾‘毛’。无暇细思其中的原因,卡雅鼓足劲发动星链的引力制御。 飞翔的身影拖曳出眩目的金‘色’光痕,阿克蕾亚停在对方脖下三寸的要害,传递出冰冷的触感。 炎之河的流淌停止了,狂躁的热风也随之熄灭,双方静静对视,火元素王低下高贵的头颅:“我承认你的力量,新元素主神。” 卡雅喘息着,说不出话来,也不敢放松戒备。见状,美‘露’基狄克的眼神柔和下来:“请原谅,我太投入了,因为那么长的时光,只有其他元素之王还能偶尔和我较量一下,其实第一回合你就过关了。” “我…我表现还可以么?”卡雅缓过气,重新绽‘露’出小少‘女’的表情,“那,您愿意赐我纯粹之火,让我能够承受归还的权能?” “当然。”旋转的银‘色’火焰钻入盔甲的缝隙,在体内澎湃游走,化为饱满的充实感。卡雅感受着自身的变化,紧紧握拳,开心地道:“谢谢!” “魔法神太心急了,不过他很爱你。”不着痕迹地瞥了虚空一眼,美‘露’基狄克和蔼地笑道,“还有什么要求吗,小神‘女’?” “嗯……嗯……”卡雅扬起期待的笑容,“我可不可以带一只火‘精’灵走?好可爱的说。” “请便,想必它们都乐意亲近你。”美‘露’基狄克甩甩脖子,一大群红‘色’的光点就纷纷聚拢。随手挑选了一个,卡雅再次郑重行礼:“感谢您的指导。”语毕,奔向空间‘门’,留下一串欢喜的叫声:“父亲父亲!” 冰蓝的水之丝线‘交’织缠绕,凝固成乌发黑衣的青年,银眸与白热之瞳目光‘交’汇,以默默的一躬终结。 正在‘门’口失望徘徊的卡雅瞥见云雾中走出的熟悉人影,黯沉的神情顿时亮堂,欢天喜地地迎了上去:“父亲,我还以为您等不到我走了呢。” “不会。”席恩伸手抚‘摸’她汗湿的秀发,一贯的无表情,“辛苦了。” “嘿嘿,看!”卡雅双手捧化成兽形的火‘精’灵,不足巴掌大,‘毛’茸茸的幼犬摇着尾巴冲他表示友好,“可爱吧?” “嗯,很可爱。”和她喜好相同的魔王微‘露’笑意。卡雅担心地问道:“神界可以养它吗?会不会死掉?” “你已经给它形体,带到现世也不要紧——感想如何?” “好强……父亲,其他元素之君也这么厉害?”回想战斗的惊险艰难,卡雅出了一身冷汗。席恩一边逗‘弄’小狗,一边淡淡地道:“没错,告诉你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轻敌。” “唔~~~” “走了,休息一段时间。” “是!”将火元素犬放到肩上,金发少‘女’追上父亲,牵起他的手,踏着轻快的脚步回家。 ……第六章折断的白翼(下·节二)--文字更新最快……@!! 第六章 折断的白翼(下·节三) 接连得到其他元素之王的认可,卡雅又带回一条水鲤鱼、一匹御风马、一只土拨鼠、一头雷电鹰,光与暗的小猫一对。一群宠物搅得神界天翻地覆,简直和动物园没两样。 但是只要魔法神冷眼一扫,恃宠而骄的元素兽们也会机伶伶打寒战,整齐地列队排好,并注意不打扰他的工作。 这天,席恩画好一份图纸,对‘女’儿道:“卡雅,来看看这个。” 金发‘女’神抱着火元素犬跑近,定睛一瞧,奇道:“这是什么?” “枪。” “枪?枪不是这样的啊。”纤指勾画,在虚空中描绘出闪光的纹路,赫然是一把形状古雅的长枪。席恩微一颔首,道:“是魔界的枪。” 他通过伍菲了解了整个魔界的概况,这小‘女’孩没什么本事,对自己的家园还是熟悉的。那个叫小晶的智能电脑也是非常奇妙的东西,不但储存了大量知识,艾斯嘉从黑暗历至今的历史也有详细纪录。 由于伍菲不肯招供,他就用了[读取记忆]的魔法,把雷之幽鬼折磨得是死去活来。 “就是那个和您有仇的魔界?” “是他们的宰相与我有仇,连带所有魔族都是我的敌人。”席恩淡淡地道,将图纸递给对方,“看会它,用构物术或炼金术造出来。” “没问题,父亲。”卡雅感兴趣地翻看。读到标注时,双目一亮,“我给我的晶粒这样地速度,也能有这么大的威力吗?” “是的。”席恩往‘胸’前的口袋一弹,一把线条洗练的银‘色’手枪跳了出来。他示意‘女’儿布防,当作靶子瞄准,砰砰砰连开三枪。毫不留情,端的是神准无比。 “哇哇哇!”卡雅连连惊呼。两道结界被击得粉碎,手忙脚‘乱’布下第三道物理屏障,阻隔了一秒,然后徒手抄下三枚子弹,惊魂未定地喘了口气,伤心地质问父亲,“您怎么对着我打?” “这种东西根本伤不了我们。别说你的护甲,连护体神光也穿不透。再说你不是接住了。” “也是啦。”卡雅还是有点在意。席恩将枪搁在桌上,不带感情地评价:“不过这地确是一种强大的武器,普通人挨一发必死无疑,大部分防御法术也挡不住。”卡雅睁大眼:“对了,您怎么能击穿我地防壁?我用了隔绝金属、防护能量——应该挡得下啊。” “因为这是我做的破魔枪,原理以后告诉你,先把这把做出来。”席恩自己动手泡茶。卡雅兴致勃勃地开始炼枪。一手握着生铁,另一只手燃起一团灿金‘色’的火焰。 用神炎熔炼?这小妮子,太小题大做了。席恩看得在心里摇头,及时弹指,卡雅轻飘飘地浮起,一层雪白的光圈包裹住她。飞溅的钢渣打在透明的壁面上,没有烧坏家具和挂毯。 对塑造的成品不满意,卡雅又加入‘精’金、寒铁、神圣秘银重炼,巧思地用多余成分勾勒出‘精’细雅致地‘花’纹。席恩本想说别在这种小节上‘花’费不必要的心思,见她内部构造等方面都把握得不错,也就随她去了。 然而当看到口径加长版的“枪”被扛在‘女’儿纤细的肩头,他还是禁不住质疑:“你做的是什么?”今天还没讲到炮吧。 “枪啊。”卡雅兴奋得脸颊通红,双眸灿灿放光,炮口一转对着窗外,“这才威风。看我的。” 轰的一声。炸膛。 貌美如‘花’的‘女’神灰头土脸地爬起,不敢看父亲地脸‘色’。尽管她知道父亲多半没表情。但是他光用看的就能在她身上烧出‘洞’来,又‘阴’冷得悚人,这种“似冰如火”的眼神,每每扫得她直打哆嗦。 “这把不支持空枪发‘射’。”果然冰珠般的话语冷冷丢下来,带着隐而不‘露’的怒火,“就算你用神力,好歹也刻个凝聚调节的法阵。” “我…我再炼。” “你父亲我有金山银山,但也经不起你永无止境地消耗,给我细心点!有些失误一次也不能犯,你是神所以没事,你是人就完了!” “呜呜,是。”卡雅垂头丧气地应声。这时,哈玛盖斯推‘门’走进:“啊,你们都在。” “大哥!”卡雅一脸委屈地转向他,“父亲欺负我!”哈玛盖斯习惯‘性’地抚‘摸’她的头,虽然看外表,妹妹已经比他大了。 “主人,卡雅又闯祸了?” “人家才没闯祸!” “你没闯祸是什么?”席恩瞪了‘女’儿一眼,指尖窜出一簇黑焰,吞没了从四面八方飞回的碎片,又萃取出一大块寒铁合金,扔到养子手上,“哈玛盖斯,你来试试。” “好的。”小龙仔细地阅读设计图,又问了几个问题,才动手冶炼。 完工的手枪散发出丝丝寒气,微微透蓝的枪身有种冰一般的质感,在少年手中震了一下。子弹擦过预先布的环状禁圈,直直打进墙壁。只听得轰隆隆一阵巨响,比钢板更坚固的特殊晶墙爆出无数裂痕,碎粒纷飞,一头火龙张牙舞爪地扑出,挟裹着晶莹的碎光冲向远方,在千米外地平地坠落,又炸出一朵直冲云霄地蘑菇云。 室内一时鸦雀无声,卡雅咋舌:“哇塞,大哥闯的祸比我还大。”哈玛盖斯冷汗涔涔,不敢看养父地反应。 “哈玛盖斯,你那什么子弹?”魔王柔声问,和蔼一如杀手公会的老大。古代龙地化身连打数个寒噤。哭丧着脸回答:“我…金属不够了,我就在里面包了压缩火元素,是休眠状态,照理不会燃烧。” “摩擦就会起热,外壳碎了当然也会爆炸,以后考虑清楚。”动念间,房间恢复如初。“那边自己收拾。”哈玛盖斯点头如捣蒜,突然‘露’出犹豫之‘色’:“主人。我可不可以过两天再收拾?今天是冬季庆典,我们一起去玩吧。” 卡雅热切响应,席恩一口回绝:“不要,仪式最烦了,叫修蒂玛代替我。” “不是啦,是偷溜出去,王宫我帮您安排好了。”哈玛盖斯殷切地注视他。“好不好,主人?我们从来没一家人出去玩过。”卡雅跟着用闪亮攻击,宠物们应和着齐声叫唤,盛大的阵仗令‘性’喜清静的法师不忍拒绝。 “好吧。” ****** 修兰多城是西琉斯王国数一数二的临海商业大城,在夜‘色’和灯火的妆点下,宛如一朵盛开在水边的‘花’。 傍晚时分,一辆豪华的贵族用马车驶入欢庆地人群。白‘色’的羽绒覆盖了整座城市,为所有地建筑穿上蓬松的外衣。显得非常可爱。寒冷的天气没有影响人们的热情,大街上依旧张灯结彩,纸片与旗帜飞扬,各商业协会‘精’心装扮的彩车缓缓前进,仿佛一幅繁华绮丽的画卷,直延伸到尽头无边无际的苍穹。 卡雅变回小‘女’孩地模样。一头‘艳’阳般的金发扎成松松的辫子垂在两边,身穿有‘毛’绒滚边的蓬蓬裙,开心地探头探脑,使不幸看见她的行人陷入石化状态。哈玛盖斯调了四杯热饮,递给车厢内的其他人,高兴之情溢于言表:“真热闹,可惜依路珂和霍娜小姐不能来。” 对座的席恩穿着黑衣,银丝边线勾出冷丽的‘色’泽,高耸地领口镶了一颗黑水晶扣,金‘色’的幸运草图案熠熠生辉。比满街的灯光更耀眼。他默默喝着咖啡。浮光掠影地扫视窗外的景象,没吭声。反而是他身旁的法娜浮起兴味的神情。摇着金边鹅‘毛’小扇,问道:“这个霍娜是何许人?” “嗯…算是主人地妻子。”偷瞄养父,不见隐瞒的暗示,哈玛盖斯暗暗疑‘惑’,斟酌着答道。 “好啊,你娶了三个公主不够,还在外面养小老婆。”折扇一挥,法娜笑‘吟’‘吟’地指着恋人的颈项。哈玛盖斯‘插’口道:“对了,真正的雅娜尔殿下呢?” “死了吧。”席恩斜睨笑容不变的红发少‘女’,“生命转化多半是用将死之人的躯体,一般人都熬不过这个过程,就和血族的初拥一样。” “她是娇弱的公主嘛。”法娜掩嘴而笑,“说起来,当初没把你变成我的同伴真失策。”席恩微微一笑:“你根本就不敢喝我的血。” 扇骨轻巧地敲在他地颈侧,血族少‘女’褪去了笑意地红瞳直视他:“契约是真的,席恩,但契约并非绝对可靠。” “?”隐约听出她话中有话,席恩不及细想,一个清脆地嗓音响起:“父亲,我要捞金鱼,套圈圈,吃烧烤。” “下去走吧,前面越来越挤了。”丽芙的声音也从车前座传来。 于是一行人把马车寄放在一家商店,下车步行。丽芙和坎菲斯走在最后,抱着小白和小黄;卡雅骑在白‘毛’青鬃的御风马上,左边的水元素鱼和右边的火元素犬争相摆尾,俨然‘女’王的家臣,土拨鼠从腰带的装饰包探出脑袋,悠闲地啃着葵‘花’子;哈玛盖斯和法娜各抱一只小猫;羽‘毛’流动着银光的黑鹰在上空盘旋了两圈,停在席恩的右肩——这么多奇异的动物和俊男美‘女’,顿时吸引了周围人的注目。 对于法师而言,这是生平头一次经历,和别人一起参加庆典,逛街玩耍。古世历没有节日,他也从来没有这种闲情。 拿着风车奔跑的孩童,成双成对的男‘女’,招揽生意的艺人,琳琅满目的陈列品……这一切就像另一个世界的情景,欢乐的气氛无法感染他,像隔了一层膜看事物,一如无数次他在梦中看着孪生弟弟生活。 “主人。这条街的小吃很有名哦,我们尝尝吧。” “啊……”被惊醒地感觉从体内传出,眨眨眼,席恩茫然四顾,幻象尤在,他低下头,呆呆凝视养子的脸庞。冰镜似的瞳首次浮现出‘迷’惘和困‘惑’。见状,哈玛盖斯忧心如焚。扶住他的手臂:“您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鲜明的触感使席恩拾回清醒的神智,‘揉’了‘揉’额角,轻不可闻地喃喃,“是真的啊。” “您很累地样子,还是休息一下。”哈玛盖斯仍然不放心。丽芙损道:“他肯定睡眠不足,在神界天天熬夜。”坎菲斯本着树灵的善良天‘性’道:“需要治疗吗?”卡雅克制玩心,体贴地道:“我们回去好了。” “我没事——哈玛盖斯。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这里地食物很好吃。”小龙凝神观察,确定没有异样,才勉强安心。 心变弱了啊。法娜冷眼旁观,长睫下,红眸如染血的名刀,透出一股森寒之气。 “我要吃烤鱿鱼!”卡雅大声道,“还有那个白白的东西!”哈玛盖斯笑着纠正:“那是棉‘花’糖。”一人买了一串,席恩问两只宠物:“小金。小黑,要不要烤鱼?”哈玛盖斯怀里有着金‘色’眼瞳的白猫软声叫唤,蹭了蹭他;法娜肩上的黑猫却摇摇尾巴,高傲地表示拒绝。 “卡雅,小心点,别把油滴到小青背上。” “讨厌。它叫凯因斯特啦。”卡雅气呼呼地道。她明明帮元素‘精’灵们都取了威风又高雅的名字,偏偏这没品位的父亲,简略成这样。更气人地,众‘精’灵反而记住席恩起的名。 香喷喷的炸鳕鱼条和‘奶’油烤马铃薯;酥脆的鱼干搭配加了香草的蒸贝;煎好的‘鸡’‘肉’串发出滋滋的声响,抹上酱料,柔嫩鲜美的味道溢满口腔;水晶饺子皮薄得透明也似,内馅有咸有甜,吃下去口齿生香;盛在竹筒中地香米珍珠般洁白润泽,香糯松软;以羹汤熬的浓豆汤暖手暖胃,再加一杯松子和雪水酿造的烈酒。堪称无上的享受。 哈玛盖斯遗憾养父不喝酒。幸好事先准备了一壶热过的‘花’蜜茶。卡雅一路品尝赠送的美食,乐不思蜀。 夏尔玛大陆地冬季庆典有一项传统的节目:赛神会。修兰多城还多了两样庆祝活动:冰雪仙子评选和海神祭。前者顾名思义就是选美。后者比较特殊。和某些认为‘女’‘性’登船不吉利的地区不同,西琉斯人普遍相信纯洁的处‘女’能平息海上的风‘浪’,因此过去有一种野蛮的祭祀:在海难发生时将‘女’奴绑起推下船。如今这个风俗变得文明得多,只是在船首雕‘女’子像,每年年末的冬季庆典表演骑鲨斗技,用失败方血祭而已。 看了会儿一群神棍狂呼‘乱’舞的“赛神会”,席恩等人倒足胃口地掉头离去,狂热的观众压根想不到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是真正地神明,沉浸在虚伪地信仰中。卡雅嘀咕:“全是骗子,还不如卡雅上去呢。” “嘘——”哈玛盖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微笑道,“那是他们信奉地神,我们必须尊重别人。” “我要去参加选美比赛,冠军可以任意挑选舞伴,你不会拒绝吧?”法娜抛了个媚眼给恋人。席恩回以冷淡的一瞥:“随便你。” “我也去!”卡雅‘挺’‘胸’呐喊,存心和后妈作对,“我才要和父亲跳舞!” “你?”法娜故意用俯视的眼光瞅着她,挥挥扇子,“***,你还没到年龄下限。” “我们走着瞧!”说着,卡雅就直奔赛场。法娜紧跟其后。哈玛盖斯看看这边瞧瞧那边,慌忙丢下一句:“我、我去阻止她们。” “你要去吗?”席恩转头问‘精’灵下仆。丽芙想了想:“嗯,那我也去试试好了。” 两名男士慢慢踱过去,破开喧哗的人‘潮’。蜿蜒的星河绸缎般流过夜空,悄悄增添了几许静谧悠远。不知为何,养子不在身边,席恩就感到心绪又沉淀下来。变回死水般冰冷沉寂,不起丝毫‘波’澜。 “那里有血腥味。”坎菲斯皱起眉头,看向港口的方向。席恩不感兴趣地瞥了一眼:“哦,大概祭祀快结束了。” “祭祀?” “献给神地祭品。” ……我也算是祭品吧,不过我是自愿的。想起怀念的村民,有一面之缘的冒险家们,树灵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前方的男子背上。相处了这么多天,他还是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神?魔?人?又为什么与众神敌对? 可以确认的,只有上了贼船——这件事。 久等养子不回,席恩不再理会台上的美‘女’,走向后台,迎面撞见一个步履匆匆地少‘女’,莫名的觉得眼熟,不假思索地伸手一抄。这一照面,饶是以他地冷静,也不禁失声道:“哈玛盖斯!” 光滑细致的淡蓝‘色’丝绸与象牙白的肌肤惊人的合衬,珊瑚红的半透明纱巾束出纤细柔韧的腰肢,长长的扇形裙摆曳地,带出海‘浪’般层层叠叠地美感,深褐的短发服帖地垂过耳,两鬓还别着‘玉’白‘色’的海碗‘花’。 “你搞什么!穿成这样!”魔王深感养不教。父之过。的确,任何一个父亲看见儿子穿‘女’装,都会有吐血的冲动。 “主人……”哈玛盖斯狼狈地以手背遮住脸,埋在他‘胸’口无颜见人,“我…我进去找卡雅和法娜夫人,担心她们吵起来。里面的人以为我是参赛的,围住我,剥我的鳞片,剥不掉,就直接套……” “那你为什么不脱掉?” “我想先洗脸,都是粉,好难受。”镇定下来后,哈玛盖斯也不再羞窘。他是龙,龙不穿衣服,对人类男‘女’服饰地分野也就没有真正的体会。只是怕大‘花’脸吓到养父。席恩抬起他的下颌。一看怔住,‘精’雕细琢的五官被淡妆衬托得更加莹润。在月下如初绽的清莲。 以前没发现,这小家伙生得真好,应该算是美吧。 左看右看,毫无不自然,席恩忍俊不禁:“你倒是‘挺’适合穿裙子的。” “主人!”听出他不是夸奖,哈玛盖斯生气地大喊。 “哈哈哈……”魔王笑出声,大有幸灾乐祸地嫌疑,脸上的线条不自觉地柔化。小龙怔忡间,情不自禁地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海‘浪’声由远及近,仿佛冲刷了某些东西,将宁静的和谐铺展开来。 ****** 清澈如洗的蓝天下,悬浮着一座绿意盎然的小岛,这就是俗称[天空之岛]的羽族之乡。 鸟儿清脆的啁啾在茂密的枝叶间此起彼伏地响起,阳光从缝隙洒落,如同一根根金‘色’的竖琴弦,在如茵地草地上弹奏出舞动地光斑,蝴蝶与蜜蜂绕着野‘花’飞舞,一派‘春’和日丽的景象。 细看,高高地树顶坐着一个人,雪白的锦缎勾勒出优雅的身形线条,几缕银亮的发丝在绿‘色’中飘摇,像月亮被勾住了边角,逗留在人间。 蓦地,银发青年睁开眼,澄碧的眸‘射’出凌厉的刀光,正对上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 乌发黑眸,绝‘色’之姿。 “你好。”静静对视片刻,暗黑神首先打破沉默,略带生硬地打招呼,这情形委实尴尬。对方以礼相待,自己也不好失了礼数,光复王懒洋洋地坐起,赶人意味浓厚地道:“‘混’‘乱’神大驾光临,有什么指教?” “你……叫索贝克?” “那是杨阳他们这么称呼我。”帕西斯的眼神微微软化,确定对方没有恶意。史列兰点点头,‘露’出恳求之‘色’:“是这样的,我想请你帮忙。”帕西斯一愣:“帮忙?” “是的。”咬了咬牙,史列兰盯着虚空的一点,挤出宛如千钧重的声音,“这次,我们可能会输。” “有什么根据?难道你能预知未来吗?”帕西斯挑了挑眉。 “这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我们都忘了他会读心。我有相同的能力,他不能看透,但是其他人就不行了。”没在意他的嘲讽,史列兰急切地道。帕西斯一震,也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紧急思索对策。史列兰打断:“最糟的情况,他已经看破我们的计划,正在将计就计,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我这里有个办法。” 就算最终还是逃不了毁灭,他也要延迟! 领会了对方的用意,帕西斯整个人沉寂下来,神‘色’复杂难明。良久,他握紧掌心锈迹斑斑的戒指,抬头仰望母亲的故居,浮起轻烟般的浅笑。 “说吧,你的办法。” ……第六章折断的白翼(下·节三)--文字更新最快……@!! 第六章 折断的白翼(下·节四) 倒计时第九天,火神伊夫利特的神格被剥夺,痛失丈夫的水神亚希跑进生命‘女’神的灵魂神殿,歇斯底里地哭喊: “杀了他!秦蒂丝,杀了他啊!” “……冷静点,亚希。”秦蒂丝也冲击得手足冰冷,涩声道。 “我怎么冷静得下来!”亚希掩面大吼,空气中的水分子都呼应她的情绪‘波’动而震‘荡’,转眼粼粼水光就充满了整个大厅,“反正我们在你眼里不重要是吧,就像上一代的元素神!为什么还给他机会?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杀了他?!把伊夫利特还给我!还给我!” 见她完全失去了理智,秦蒂丝皱了皱眉,看向一边。休利安同情地叹了口气,身上发出柔和的薄薄光辉。 月神的宁静之力何等强大,很快亚希就从狂‘乱’状态中平复,低头啜泣,被随后赶到的风神扶住。秦蒂丝也总算能够不受妨碍地发言,环视其他面容沉肃的神明,在最后来的拉克西丝脸上停伫了一瞬,道:“听我说,亚希,我没有不管你们,是我也无能为力。” “胡说!你明明可以杀了他!用那个血族,还有那头龙!”亚希又‘激’动起来。 “闭嘴,你根本就不懂。”秦蒂丝也有些动怒,随即沉沉闭上眼,“兰修斯大人布的局,是死局。”众神一致重复:“死局?” “为了确保龙神血统一定有效、绝对隐秘,他加了一把时间锁。” 亚希捂住嘴:“时间锁?”秦蒂丝叹道:“对。所以不到时间,我没法发动血契。” “那解开好了!叫现任的兰修斯大人!” “傻蛋,会被席恩发现。”拉克西丝忍不住开口,“你们都是白痴来着,好好一张王牌还不能掀,也不会动动别地脑筋。他不是附在小国王子的身上吗,煽动周围的国家。踏平西琉斯;或者挑拨离间,让他的部下犯上作‘乱’。再‘弄’个四方结界之类——方法有的是。” 她说话实在太直,在场除了休利安,脸‘色’都不好看。 “你只不过是个受箩尔烈雅提携才成神的人类,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发谬论!”亚希正缺出气筒,恶声恶气地道。希‘露’菲尔劝道:“亚希,我们也是……” “滚开!我们和她才不一样!”亚希恼羞成怒地甩开她,“我们有力量。修炼了很多年,她呢?她有什么?我最讨厌坐享其成又不懂得感恩的人类了!” “哦,那么兢兢业业地水神大人,您有什么好办法吗?”拉克西丝不为所动地嘲讽。亚希大怒:“你——” “够了。”秦蒂丝出声制止,语气威严而隐含警告,“拉克西丝,你的态度是有问题,你是‘蒙’兰修斯大人地庇护才继续位列我们当中。更应该感‘激’自重。”虽然心里极度不爽,但想到还不成器的侄子和恶劣的局势,新任光神也只有忍气吞声。 “我代摄政王陛下道歉。”休利安温和地道,宁定的气质有效地缓和了紧绷的氛围,“不过,我认为她说的有道理。”秦蒂丝没有生气。只摇了摇头:“休利安,拉克西丝,你们还没摆脱人类的思维。我们不和恶魔打‘交’道,也进不去负位面。至于煽动,这正是我要你注意地,拉克西丝。我们不能干涉人界的事,这次让法娜附在雅娜尔身上已经是迫不得已,我无法带着她的灵魂进去,整个夏尔玛大陆都被席恩张了结界。” “说得好听,你们不也帮罗兰.福斯那头老狐狸?”拉克西丝不以为然。 “罗兰是特殊情况!我们也没有帮他什么忙!一次是用他的命换他弟弟的命。另一次是为了救他——是赛普路斯先违背约定!”秦蒂丝提高嗓‘门’。为她的不知反省而气愤。亚希‘插’口:“说这些干什么!现在关键是那个该死的人类!” 难得她说对一件事。拉克西丝拨拨垂肩的秀发。 “我不得不说,我们不是他地对手。”希‘露’菲尔沉重地道。“伊夫利特就这么轻易的……在席恩看来,我们和待宰牛羊没什么区别吧。”雷神托尔又是气恼又是恐惧:“‘混’蛋!竟然这么猖狂!” “我好怕……”地神玛法小声道,“我们都会死吗?”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也没人愿意回答。 “别怕,我们不会死的,正义在我们这边。”压抑自己的动摇,托尔柔声安慰。没兴趣奉陪小孩子的正义论,拉克西丝道:“有件事很奇怪,既然席恩的神格比较高,为什么到今天才动手?” “不是因为我们地威胁吗?”希‘露’菲尔诧异地反问。 “这样他应该做得更狠,宰了那个血族丢回来,反正肯定撕破脸了。选择慢‘性’屠杀,那就还有和谈的余地。” “什么和谈!杀了他!索‘性’叫那个血族杀!”亚希立刻否决。秦蒂丝点头附和:“执‘迷’不悟,连爱人的‘性’命都不顾惜,这种男人还有什么‘药’可救?我即刻通知兰修斯大人他们,我们去收拾他的影神。虽然可怜,但如今也顾不得她了。” ****** 涓涓如流水的琴音在广大的厅堂流泻,拂过满地金黄的太阳‘花’,响起无数优美的和声,如细碎光粒的‘花’瓣纷纷扬扬,情景美得宛如诗画中才会出现的幻境。 “太‘棒’了,母神,你出师了!”水‘精’灵娜夏用力鼓掌,清丽地容颜上是真心地欢容。细白柔软地手指停顿片刻,开始熟练地调弦。卡雅抱起小竖琴,没有像往常一样说些感谢之类地客气话,而是用一种奇异又冷漠的眼神看着音乐老师:“为什么你从来不叫我的名字?”娜夏一呆:“咦?” “我第一堂课就自我介绍过了,我叫卡塔瑞亚,不是母神黎姬。” “你怎么了,母神,又被那个男人骗了吗?”娜夏面‘露’担心。焦急地道,“别相信!他是用什么邪法控制了你!我本来以为他是故意把你塑造成母神的样子。可是你的确拥有母神的权能。”对她地反应在意料之中,卡雅翻了个白眼:“你从不对我用敬语,可见你心里早发觉了,我和那什么母神一点也不像。” “这…这个……” “原本我是想一学完就把你扔进魔域,因为你曾经狠狠羞辱过我和父亲,还每节课都骂他,不过念在你还算尽心尽力教我。也对我很好,就不计较了,反正父亲也不在意。”卡雅直截了当地道。娜夏听得惊骇莫名:“你…你是骗我的?” “废话,不这样你肯接纳我才怪。” “太过分了!”娜夏气得高举手中地乐器就砸。卡雅轻松挡住:“别拿东西出气——你背后说人坏话,挑唆小孩子仇视自己的父亲,就不过分了?”娜夏一时语塞。 “但是他真的不是好人,你是被他‘蒙’骗的,他也不是你父亲……” “你很罗嗦耶。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卡雅不耐烦地皱皱鼻子,眼里浮起厌恶,“你凭什么诋毁父亲?你亲眼看见他骗我、害人了?当初是你们自己找死,只许你们杀他不许他杀你们?” “他弑神!” “切,那帮蠢神先阻碍父亲,活该被杀。大哥也说了。他们把父亲害得很惨。”卡雅无心再说下去,迈开大步就想离去。娜夏一把拽住她:“神意不容违背,我不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但众神裁决他不能成神,就一定没错!”卡雅横了她一眼:“你真的很蠢,还是使徒都这样?神要你们死,你们就去死?那我现在要你自杀,你干不干?” “这——”娜夏瞠目结舌。 “到此为止吧。”卡雅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门’,“我是父亲的孩子。你是父亲地敌人。今后我们再无关系。” 轰隆!‘门’关上的巨响余音不绝,娜夏跌坐下来。独自怔了许久。 毫不留恋地穿廊过户,卡雅停在书房前,敲‘门’走进。席恩坐在黑檀木桌后,神情专注,低着头检视法杖。 “父亲父亲~~”变回箩莉的‘女’神扑进他怀里,蹭啊蹭,然后嘟起小嘴,“不舒服啦,这个好冷,我喜欢黑头发的你。” “干嘛,这么大还撒娇。”魔法神奇怪地看看她,湛蓝的发如寒泉,眸如冰。卡雅索‘性’不看,只是磨蹭,希望蹭出点热量来:“我和娜夏老师翻脸了。父亲,她弟弟无面之王也和她一样吗?” “欧塞被抓了。” “啊!”卡雅惊讶地睁大眼,“那我们是救他,还是用人质换?”席恩一心两用地道:“用人质。卡雅,你也好准备了,武器防具都要检查一遍。” “父亲,为什么不一口气杀光元素神?他们摆明了不接受条件,那我们还不如永诀后患。” “因为你需要时间熟悉回归的力量,不然只会落得撑死的下场。”魔王敲了‘女’儿一个暴栗,“即使元素之王改造了你的身体,目前也还太稚嫩,‘精’神又不够稳定。”金发少‘女’羞愧地垂首:“对不起。” “不用道歉,你很努力了,元素神也不足为虑,烦地是另一边。”席恩漠然的口‘吻’隐含厌倦,他在想是不是干脆把杨阳绑过来算了。不,那样成天搞营救,还要烦。 “您弟弟他们?父亲,您为什么屡屡放过他们?”卡雅奇道。席恩沉默不语,其实这个问题他没仔细考虑过。一来他习惯了韬光养晦,没有十成把握就不全力出击;二来他的仇人是维烈和众神,杨阳他们固然烦人。但基本上他是剔除在外地。就连肖恩,在拜听了他一番澄清后,他也只能满腔悲愤自己咽,只求来个眼不见为净。 卡雅观察他的表情,一无所获,于是猜测道:“您不忍心吗,对那个肖恩?”席恩正烦躁。本能地屏蔽干扰:“不要提他的名字。” 结束了,都结束了。在千年前。 即使他永远是那副纯洁地嘴脸,即使他永远无法体会我的痛苦。 席恩心知肚明,若非成神,有了强大的‘精’神力支撑,他恐怕很难放下已化作执念的怨恨,也许在得知真相地那一刻就崩溃了。尽管如此,满满的不甘也日夜啃啮着他。他只能不停地用理智压制。 “可是他要杀了你啊!就乖乖挨打吗?” “好了,卡雅,很多纠葛你不知道。”缓缓吐出一口长气,魔王轻抚‘女’儿柔软地金发,语声平稳淡漠,“他要是肯恨我到底,事情反而简单。呵,事实上。也是我对不起他,所以你不用仇视他,只要明确你的立场就行了。”美丽的‘女’神默默咀嚼他的话,捻起他一缕长发,仿佛蓝水晶溶液染成,每一根都像是晶莹剔透地冰丝。纤细柔滑,像掬了一泉冰水在掌心,她忍不住放到‘唇’前品尝:“您地敌人就是我的敌人,想必他们也这么认为吧。” “是地。”顿了顿,席恩斜睨‘女’儿的动作,“你‘花’草吃得不够,连我的头发也要吃?” “父亲的头发好漂亮嘛,好像冰做的,我想尝尝是不是和雪糕一样的味道。” “那如何呢?”席恩没好气地问。卡雅嘿嘿笑道:“凉的,可惜不甜。” “你饿了就自己做饭!别在我头发上留牙印和口水!” “小气。”卡雅咕哝。正要起身。挂在窗上的风铃无风而动,发出两人都熟悉地清亮嗓音:“主人。肖恩先生他们要求谈判。” ****** 冬日里罕见的晴天,丝绸窗帘挽了起来,落地窗也敞开着,透进清新透明的风。 圆桌上摆放着一瓶刚从‘花’圃采摘的冬蔷薇,‘精’灵的巧手将它照看得欣欣向荣,在阳光下摇曳着优雅的香气。咖啡地醇香在微凉的空气中蒸腾,伴随着‘药’草田传来的湿润气息。 黑发皇子坐在养子拉出的象牙雕栏椅上,接过‘侍’‘女’递来的银杯,悠闲的姿态让勇者们气得牙痒痒的,尤其是经历过圣域一战的几位。 两方人马之间是一面透明化的墙壁,实际距离却隔了十万八千里。 “席恩。”肖恩踏前一步,两手抵着墙,上下打量兄长,“你没事吧?上次我说得太过分了。”席恩闭着眼啜饮咖啡:“只要看不到你的脸,我就好得不能再好。如果是来慰问地,你们可以请了。” “鬼才来慰问你!”诺因一拳擂在墙上,一贯地盛气凌人,“老僵尸,你给帕西尔提斯的东西根本没用,耍人也不是这么个耍法。”肖恩眼神一沉,他之所以答应参与这次行动,最主要地原因就是在此。 “他自己水平不够。” “你骗鬼啊!” “你闪边去!”杨阳推开友人,好声好气地道,“席恩,你能不能想办法救救索贝克?如果贺加斯占据主导,对你也是个麻烦,索贝克至少危险‘性’不是那么大。”在场数她最了解对方,这别扭的男人即使有赎罪之心,也决计不会承认,必须给他个台阶下。 一阵静默后,席恩淡淡地道:“他人呢?” 他人呢?一句话考倒众人:帕西斯当然不在,他和众神一起去杀霍娜了。吉西安脑筋动得快:“他就在里面,我们好不容易制住他,劳驾您过来一趟。” “不。”这么明显的陷阱,上当的人是傻瓜。 “你不救也得救。”维烈沉声道,“这是‘交’换,你的手下在我们手上,要么你见死不救,要么你过来,反正我们也拿你没办法不是吗。”席恩不答,抬手打了个响指。不一会儿,连接内室的‘门’打开,被踉跄推出的娇小身影使魔界宰相凉透心扉。 “维烈哥哥!” “伍…伍菲?”维烈瞪大眼。杨阳等人也大吃一惊,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这下惨了,人质计划要泡汤。困不住席恩,万一那边不能一击解决霍娜,就全盘失败了。 “救我!”眼见救星,雷之幽鬼哇哇大哭,连日来的委屈、惊恐、思念倾泄而出,几乎陷入半疯狂状态,“救我出去!杀了他!别让他碰我!他是怪物!畸形!兔子耳朵!呜呜呜,我受不了了……” “乖,你冷静点,我马上救你出去。”维烈又是心疼又是慌‘乱’,看向席恩,黑眸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苟烈光芒,“你对她做了什么?我警告你,席恩,你敢碰她一根手指,我就剁了你!还有其他人呢?你把摩耶怎么了?”席恩冷冷一笑:“我对‘奶’娃没有‘‘性’’趣,这小丫头是自己送上‘门’来。”维烈一怔。伍菲已哭得神智不清,趴在地上啜泣。 杨阳等人总算找到机会‘插’话,诺因皱眉道:“那小鬼是谁?你认识的?确定不是冒牌货?” “不是,她叫伍兰夫,是我的家人。”维烈苦笑。 “该死!你不但连个犯人也看不住,还连家也管不好!”诺因啐了一声。若不是维烈看管不严让席恩逃掉,也不会有今天这些事。他却不反省史列兰的有机可趁才是主因。 冰宿冷静地道:“那现在怎么办?我的意见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看来他有意救帕西尔提斯,我们不要起冲突比较好。”听出她的暗示,诺因叹道:“也只能这样了,照我的想法,是任那坏事的丫头自生自灭。”杨阳踹了他一脚,道:“那个,索贝克的事慢点再说,先换她和欧塞,行不行?” “嗯。”席恩点点头,食指勾画,两道光华流动的空间‘门’出现在左右两边,“我们过去一个,你们过来一个,接各自的人。” “我去!”维烈不容反驳地道。莉琳紧紧贴在他背后,意思不言自明。史列兰结了个手印,只听得嘭咚声响,欧斯佩尼奥抱着粉红小猪跌落在地,双目紧闭,绝美的小脸爬满冷汗,似乎深陷在一场噩梦里。 “不能让他醒过来。”见敌人眼神有异,诺因急忙声明,“那小鬼也没反抗能力了吧,这很公平。” “卡雅,你去。”横臂拦住养子,席恩以指尖敲敲扶手。杨阳等人惊讶地看见一个美得惊人的小‘女’孩从椅子后面探出头,一刹那就穿过空间‘门’,扶起欧斯佩尼奥,惊叹道:“好漂亮哦!父亲,我喜欢他!” “快回来。”席恩的催促也唤醒了维烈,他赶紧跑进另一扇‘门’,抱起浑身瘫软的伍菲,拍打她溢满泪痕的脸蛋:“振作点,伍菲,我们回家了。” “呜……”雷之幽鬼泣不成声地偎进他怀里。 变生肘腋,莉琳突然拔出光束枪,连连扣动扳机。银白的条光在空中转向,直直贯穿她的头部、左‘胸’和小‘腿’,一颗晶莹的小球破体而出,带起一条殷红的血线,嵌入一只大手。 维烈还没反应过来,莉琳的尸体就倒在他身旁。同时杨阳等人被吸进空间‘门’,重重摔在地上。 “你们还真是受不够教训。” 魔核在解离术的淡绿‘色’光团中飞快崩解,低沉磁‘性’的男声宛如丧钟,在众人耳畔敲响。 ……第六章折断的白翼(下·节四)--文字更新最快……@!! 第六章 折断的白翼(下·节五) “莉琳!!!” 虽然损失一名同伴,但诺因只觉解气,那‘女’人自己冒失也罢了,还连累他们。这么一来,只能“缠住”而不是“困住”了。 “席恩,你这个王八蛋!”扇形的冲击‘波’以魔界宰相为圆心散开,却奇异地转了个圈,朝向跌成一团还没爬起来的众人。危急关头,肖恩将圣十字剑‘插’进地面,张起的屏障堪堪挡下这‘波’攻击。 “维烈,你在打哪里啊!” “对…对不起。” 昭霆眼尖,发现敌人肩上浮着一只若有若无的眼形标记,手忙脚‘乱’地指着:“眼睛!阳,‘射’那只眼睛!”耶拉姆反应更快,甩手就是一把符咒。席恩等人却已消失,群体爆炎只炸烂半栋房子,火势正对魔王陛下最宝贝的‘药’草田。杨阳尖叫,却见爆炸的石砖碎片都变成玻璃雨,看来这里是影世界。 “上面!”冰宿踩着诺因的背跳起,‘抽’出霜恸布下幻象结界。伊莉娜连用隐形术和移动术,一排有虚有实的光箭错落打出。中途再次掉转头,两支故意‘射’错的也偏离原轨道,伊莉娜因而确认敌人使用的是一种扰‘乱’法术走向的魔法。 “撼地术。”席恩‘吟’唱短促的启动语。 “哇!”天杖立刻弹了出去,一片狼藉的地板像挣动的巨兽般上下起伏,颠得刚站起的众人东倒西歪。冰宿地结界也随之溃散。同时感到迫近的危机,吉西安和伊莉娜异口同声地喊道: “浮空之盟!” “守护光屏!” 尖利的石笋‘插’地而起,险险刺中被风力托起的人们,纯白的半球形光罩在暗黑之箭的一轮轰炸中变得稀薄,一道黑影闪过,突破已岌岌可危的防壁攫走队伍当中地少‘女’。 “呀——” “小玲!”杨阳惊呼,只见那只速度奇快的有翼怪物绕了个圈。飞回主君身侧。席恩随手施了个束缚和庇护:“你不是拉菲格地‘女’朋友,来凑什么热闹。” “我……我……”邱玲惊魂未定地喘气。脸颊涨得通红。她确实不想来,是诺因为了让嗜血之王投鼠忌器,强令她随行。 “邱玲小姐!”‘露’琦雅投出手中的龙枪,蔚蓝的枪身挟裹着冰寒的气流撞上魔法屏障,‘荡’开一环环漩涡般的‘波’纹,‘交’击处更迸出绚丽的紊‘乱’闪光。不到两秒,龙枪就被弹开。旋转着坠落。 斗气无效!?怎么会!‘露’琦雅错愕不已。诺因暗自啐舌:以邱玲的低微本领参加这样地战斗确实危险,所以事先给了她不少好装备,还有治疗和加持的法器,也就是担任后勤,这下那些宝贝都打了水瓢。 没有给敌人喘息的机会,席恩唤出一大群魔虫,黑压压围住身在半空的杨阳一行。这种负位面的生物战斗力不强,却行动迅速、外壳坚硬。还有吸魔的特‘性’,附在结界上不停地侵蚀,伊莉娜和吉西安竭力补充才没有崩溃,但也陷入被动的局面。芙米连忙调动火神神‘女’的权能:“净炎!” 砰砰连响,虫群变成一只只火团。众人不及放松,更多地魔虫又包围了上来。源源不断,又形象恐怖数目惊人,引得几个少‘女’尖叫连连。杨阳也忍不住叫道:“维烈,杀虫剂!杀虫剂!” “我…我找找。”准备不周的魔界宰相急忙翻包。 “**!这些小虫也敢放肆!”膨胀的光块吞噬了黑云,当亮度减弱,五头矫健威猛的红龙出现在战场上方,分别背着杨阳、诺因、史列兰;昭霆、耶拉姆、轩风;维烈、伍菲、肖恩、莎莉耶;伊莉娜、冰宿、吉西安;芙米、佛利特、‘露’琦雅。火凤凰在上空张开灿烂华美的羽翼,宛如护卫。 视野恢复后,众人才看清敌方大头目坐在一棵极其巨大地树上,映着点点碎光的茂密枝叶散发出浓郁的自然气息。树干光滑雪白。十分美丽。师兄妹三人和肖恩只觉这棵树异常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维烈全身因悲愤而颤抖。死死瞪视对方:“席恩,你杀了莉琳,我……” 一言未毕,他身后的莎莉耶向前仆倒。肖恩及时扶住,大力摇晃:“喂,莎莉耶,你怎么了?”昭霆和轩风也双双倒下。耶拉姆头晕目眩地晃了晃。见状,史列兰不确定地道:“刚才那些虫子喷了很多虫卵,我不知道它们干什么,是不是因为这个?” “轩风,快解毒!”顿悟敌人用了卑鄙手段,杨阳气急败坏地道,“啊,不对,芙米,你来解!” “一塌糊涂。”席恩不禁有些失望,“没了月前辈,你们就像一盆散沙。”众人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用眼神表达不屈与愤怒。杨阳试图拖延时间:“那个…席恩,这次是我们有错在先,能不能和解?” “你在说什么!”维烈气极,“我决饶不了他!”席恩轻声一笑:“那就来吧,宰相大人。” “等等。”诺因朝未来岳父丢了颗水球,不刻意定位竟然神准无比,“我早就想问你了,老僵尸,你三番两次耍‘弄’我们,到底安的什么心眼?我本来以为你是报复肖恩,可是这太奇怪了,还不如抓我们去刑求。” “你们自己上‘门’讨打,事实上我觉得你们很烦。”席恩认真地想了想,“不过,我是有意放过你们,安逸日子过太久技巧会生疏。” 意思是把我们当练拳的沙包?杨阳等人气得咬牙切齿。 “那你不恨我了?”肖恩喜出望外。席恩失笑,压低地声音透出令人战栗的冰冷:“好了。亲爱的弟弟,这么多人在,我们就别老生常谈了,免得让人看笑话。”肖恩毫不退让:“我不管!今天不做个了结,我就赖在这儿不回去了!” “……你真像妈妈。” “哎?” “没什么。”无温地微笑浮现,银瞳深处隐隐流动着液态地冰焰,法师的语调却仍是心平气和。“我知道你不想恨任何人,就算是把你害成今天这样地我。你旁边那个男人。不过和他不同,我最厌恶你这种‘性’格。”肖恩茫然不解。席恩近乎涩然地笑了:“不懂是吧,所以你永远不会明白我为什么那么恨你,我也不再指望你懂得,就到此为止吧,我认输,从此我当没你这个弟弟。你也当没我这个哥哥。” “为什么……为什么……” “肖恩,别和他废话。”维烈打断,清俊苍白地脸庞浮动着焦躁和恨意,“他对你做了那么多禽兽不如的事,你还认他做什么?”席恩不改冷静地态度:“没错,我也觉得奇怪,他怎么能原谅我们。”维烈僵住。 “当年我打不过你,我认栽。但你凭什么义正词严地骂我?若不是你们魔族,众神何止于发那个狗屁预言?” “他烧死我的族人时,也是一副我们欠他的模样。”丽芙轻笑出声,高举冰煌指着仇人,厉声道,“下来!黑之导师!如果你还有种。就和我决一死战!”维烈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杨阳代他下了决定:“佛利特,她‘交’给你们了。”这场战斗早就不存在什么正义,比谁拳头硬而已。 “哎哟,开打啦。”众领主纷纷踏出次元‘门’,一脸跃跃‘欲’试。看见邱玲,拉菲格惊讶地道:“小玲,你怎么在这儿?” “不用担心她。”席恩示意他回神。卡雅抱着欧斯佩尼奥飞近:“父亲,他的意识被未知的法术禁锢着,我不敢解。怕伤到他。” “给我。你也去。” “是!” “大人没事吧?”萨菲关切地问道。娜夏含着眼泪怒骂:“是那个兰修斯!他爸爸!” 兰修斯?席恩一怔,从部下‘胸’口拉出的神文字更使他呆了半秒:“你们谁。亲他一下。” “啊!?”萨菲和娜夏愕然。席恩再次侦测了一遍:“没错,解咒的条件是‘给睡美人地‘吻’’。”不对,这一定不是史列兰搞出来的‘花’样。卡雅一阵风似地冲回来:“我亲!”萨菲用蛇杖挡住,笑容温和:“我的殿下,侵犯昏‘迷’的男人不是淑‘女’应有的行为。” “哼!要你管!” “我来。”娜夏变‘成’人形,先一步抱住上司的颈项。另一头,哈玛盖斯挥手扔下一排巨大的寒冰锥。红龙们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礼尚往来地喷出龙焰,五道火柱将天空染成绯‘色’,如岩浆奔腾而下。仿佛晶体破碎的脆响不绝于耳,树冠和炎柱之间架起一道长而厚地冰盾,蒸发的水汽覆盖了整个树顶,变得湿润的绿叶焕发出莹莹绿光,像翠绿通透的‘玉’石。 “那棵树有古怪!”两头俯冲攻击的巨龙发觉空气的流动有异,无法自在飞行,紧急升空。丽芙看准良机,银‘色’战锤挥出威力无匹地粗长光束,正中一只红龙的左翼。她灵巧地在树干上一蹬,身子如离弦之箭‘射’向龙背上的仇人。维烈已经失去平衡,被她一拨就坠向地面。肖恩抛出地元素凝聚的锁链卷住她,另一只手朝坐骑投了个大面积治疗术。 “凤翔!”莎莉耶赶紧对同伴使用浮空术。无需她帮忙,维烈控制惯‘性’平安落地。 直接扯断锁链,丽芙正要追下,四道空间壁将她卡死在半空。摆平她以后,维烈冲向大树,六颗围绕他的晶体一转,金、银、黑、紫、蓝、红六‘色’火焰汹涌而出,‘激’转着构成绮丽的炽热风暴:“六界炎君.苍皇破!” 无数藤蔓‘交’织缠绕,组成坚固的屏障。流水般地淡绿光华顺着脉络流转,犹如一个绿水晶罩。爆破的巨响震撼了大地,撞击点甚至出现空间扭曲的现象,焦黑地断藤破碎飞舞,冲击力化为光地涟漪,一圈圈向外扩散,绿光越来越盛。丰沛的自然力最终挡住强劲地六界之炎,烧毁地藤蔓也重新生长。 望见这一幕。诺因难以置信地睁大眼:“那怪树怎么不怕火?”史列兰答道:“植物的吸收力最强,他体内地生命之火也非常强大,那是个成形的树‘精’。”杨阳猛然想起:“树‘精’!?” 不容她确认,梦魇之王奇蜜拉和餍魔之王格蕾茵丝相继挡在他们前后:“又见面了,臭小子。” “哼,你们两个‘肥’婆。”诺因拔出背上的神剑。 本想拉友人上来,眼角瞥见暗影之王艾斯托尔向昭霆三人飞去。两相权衡,肖恩还是选择照顾弱者,刚掉头,一个身披金‘色’战甲,姿容绝‘色’的少‘女’骑着雪白的御风马出现,黑眸闪动着好奇的光芒:“你就是我叔叔?和父亲不像嘛。” “你…你是……”肖恩吃惊得舌头打结,大脑一片空白。 嗜血之王拉菲格和紫焰之王萨菲艾尔不约而同地锁定冰宿、吉西安和伊莉娜一组,而诅咒之王克鲁和疫病之王梅杰安双双包围最后一组成员:火神的神‘女’芙米。蓝龙骑士‘露’琦雅和矮人佛利特。 这样地分配大致按照杨阳等人的预期,以龙的魔力之高,尽管还不足以战胜深渊领主,但支撑一段时间决没有问题。等帕西斯他们杀掉霍娜,就大功告成了。 另一边,有三个人一照面就看出异常:杨阳、邱玲这种例外也罢了。昭霆和轩风却无论如何不该出现在这么高强度的战场上。俗话说反常为妖,里面一定有鬼。因此艾斯托尔第一时间赶过去;萨菲则在短暂的观察后,选择看住冰宿,他本能地感到这个少‘女’同样潜藏着某些不确定因素。 火凤凰菲尼克斯引发了贯穿天地的火旋风,将实力最弱的昭霆三人护在安全的风眼。红龙米斯兰德反而不耐烦地扑扇翅膀,认为战友剥夺了他地乐趣,各种强大的龙语魔法不间断地使出,结果造成了大量的流弹,咒语的狂澜席卷了大半个空域。其他红龙打起来也完全不顾周边,一时间闪电与陨星争辉。敌我双方都被卷入光与风的‘乱’流。苦得杨阳等人只能全力发动防守法器。光凭这五只暴力龙的护身结界还不够。 上百只由暗影之王地力量所化的影龙编织成纺锤形的大网,一点点收缩。雷兽释放的光雷之力撕出一条条白线,却始终无法震裂逐渐加深的黑暗。疫病之王双手结了个圆,墨绿‘色’的汁液从天而降,硬是把三重魔防融出一个大‘洞’。诅咒之王的诅咒乘虚而入,中了‘混’‘乱’的红龙一口咬住左近同伴的脖子,拉菲格不失时机地张开魔法无效力场,萨菲紧跟着划出自己的本位空间,黑‘色’地巨大立方体牢牢困住两头还在缠斗地巨龙,丝丝腐蚀生命力的黑气升腾而起。 肖恩和卡雅‘交’手了数回合,突然身体一轻,身下地坐骑直直坠落,鲜红的血液从无数细小到‘肉’眼看不见的伤口**出来,唯独头盖骨上一枚尖锐的晶粒散发出刺痛双目的冷光。转眼间只剩下杨阳三人乘坐的萨姆安然无恙。 之前被能量风暴刮得狼狈不堪的维烈晕头转向地爬起来,一回过神就朝敌人发动异能攻击。可是不管他如何集中‘精’神,以席恩为中心的半径一公里内就像个真空圈,彻底屏蔽了他的能力。灵机一动,维烈直接掀起四五幢宫殿,连同地皮一并砸向敌人;接着举起祈莲星杖,按下隐藏在握手处的按钮。顶端被‘花’苞层层包裹的核心‘射’出一道无比耀眼的炽白光线,瞬间就穿透了绿藤,直击那个黑衣的身影。 灼热的焰气令人呼吸困难,庞大的建筑群投下充满压迫感的‘阴’影。 “法师之手。”凭空出现的巨大手掌硬生生拍碎了几幢宫殿,石块和灰尘被狂风吹得无影无踪,席恩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划印,黑‘色’地逆六芒星豁然爆裂。“吞灭之‘门’。” ‘激’光直直‘射’入异空间,连半颗火星也没溅起。席恩额前的血水晶环流光闪烁,几只干枯的手伸出泥土,维烈急急倒退,一层银白的光膜隔开生与死的藩篱,魔族特有的防御力场绞碎了‘逼’近的不死怪物。六颗晶石再度喷出烈焰,吞噬了漏网地缚灵。却有十来只怨魂尖啸着穿过火墙,在贯穿人体的同时引起烧灼灵魂地剧痛。 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际。 果然。这种科技武器不防护灵类伤害。魔王屈指做出合拢的手势,灰‘色’透明的怨魂化为蟒蛇紧紧缠绕住瘫软的身躯,锐利的蛇牙咬进肩部,带来更难以想像的痛楚,维烈几乎是一下子就昏死过去,不一会儿又清醒过来,反复折磨地滋味只能用生不如死形容。 “稍微尝尝我受过的苦吧。宰相大人,当初我可是连昏倒的权利也没有。”轻柔沙哑的笑声逸出上扬的薄‘唇’,法师还是维持着坚定的自控,眼底却有血光咆哮挣扎。 “维烈!”杨阳大惊失‘色’,顾不得还有两个强敌,死命推搡史列兰,“快去救他!快!”‘混’‘乱’神二话不说往下飞,分解的魂之力仿佛受到不可违抗的命令般。化作颜‘色’不同地光流朝他的掌心聚集。沐浴着灵魂的光海,魔法神迎向他,更多的元素之光在空气中具现,白‘色’的光元素,黑‘色’的暗元素,蓝‘色’地水元素。红‘色’的火元素,黄‘色’的土元素,紫‘色’的雷元素和青‘色’的风元素,沿着意志的丝线形成极光般绚烂夺目的七彩光带,回应浩瀚如海的魔力和清冷如冰的警告,共振出海啸般的威势:“退回去,我只要他。” “不!”史列兰也开始提升神力,脸上浮起坚决之情。 “主神之间冲突地后果,你完全没概念吗?我地人不会有事,但你的人就等着陪葬吧。” “杨阳要救他!” 席恩冷笑:“谈判破裂。” 上空顿时风起云涌。两股能量‘激’突地‘交’界。一缕白亮的细线宛如薄而利的剃刀,划破茫茫苍穹。逐渐扩大的伤口迸出蛛网一般的细缝,向四面八方延伸,崩溃的层面在狭小的空间内产生了恶‘性’循环的爆炸,没有轰鸣,每个人的鼓膜却火辣辣的痛,甚至‘胸’闷吐血。天之痕撕开影世界与现实的分野,吞噬着周围的光线,原本明亮的太阳也好像黯淡下来,难以描述的淡淡昏暗笼罩了整个战场。 杨阳等人被这样惊天动地的异象吸引了全部的心神,震撼得动弹不得。领主们也情不自禁地抬头仰望。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女’声‘插’入紧绷的气氛:“列文哥哥?列文哥哥?” 席恩一震,猛地看向已经被夷为平地的住处。没有漏看他细微的神情变化,诺因大喊:“攻击!”一手凝结出一柄蓝紫‘色’的电光长枪,投向呆呆站在废墟里的少‘女’。史列兰也反‘射’‘性’地‘抽’出神罚之剑,向面前的敌人刺去。 “伊莎贝拉!”身体比意识更快行动,当席恩反应过来时,已抱起友人,身后带起一道长长的金黄血线。雷枪将地面打出一个凹陷,迸发的电弧使法师麻痹了一瞬,正好让接着六发念动‘波’赶上。一声闷响,席恩飞出一段距离,消失在空中。 “主人!”哈玛盖斯又惊又怒,正要赶过去,身旁绿光一闪,养父的身影从树‘洞’形的光纹浮现,把惊魂未定的伊莎贝拉放在原先坐的位置:“待在这里。” “……是。”明白自己闯了祸,伊莎贝拉咬紧下‘唇’,搂住怀里的旅行箱。她是按照两人的约定,冬季庆典来玩,没想到撞上这样不巧的时机。哈玛盖斯担心地扑过来,一边治疗一边问:“您没事吧?没事吧?” “不要紧,只是擦了一下。”席恩制止养子无谓的努力,神罚之剑是纯粹的破坏力凝聚而成,虽然只是轻轻一划,也必须用神力才能消融。远处,杨阳惊讶地打量伊莎贝拉:她就是法娜?看来席恩是真的爱她。 不过除了神‘色’还算镇定,这个‘女’孩实在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救回了维烈。其他人却危在旦夕。元素的枯竭导致结界无力维系,情况刻不容缓。因此一见史列兰抱着父亲上来,杨阳就握住‘胸’前地传音水晶,在心里唤道:(昭霆,轩风,冰宿,小玲。预备!我要数数了!) “就等你这句!”昭霆怒吼,用力丢出两个圣光术卷轴;轩风拼命咽回一口腥甜。将最后一包妖‘精’粉投出去,勉强撑起即将崩溃的结界;冰宿默默回了声收到,继续辛苦地配合两个同伴净化无处不在的负能量。 只有邱玲犹豫地偷瞄席恩,陷入‘激’烈的内心斗争:如果杀了他,拉菲一定会怪我。 再说,少我一个也没差,他们本来就把我当多余的食客、炮灰……反而是这个人。还看在拉菲的情面上让我待在安全的地方。 下定决心,她不再理会杨阳地心声。 (三、二、一!) 炽亮的光柱破开昏暗地视界,连空气也仿佛染成了金‘色’,光芒照耀的范围,都镀上一层闪闪发亮的光粉,‘交’汇的顶端迸出神临般璀璨的辉光,像猛然绽开一朵巨大的金黄‘色’菊‘花’,一丝丝‘花’瓣划过优美却充满死亡气息的弧线。所过之处,一切生物都化为虚无。 毁灭神地天罚,[黄昏之禁章]。 双界体质,就是诺因等人隐藏的王牌。除了杨阳,满愿师都是席恩的后代,有两个世界的特征。这就使得魔法神的领域出现了“漏‘洞’”。若她们的意志一致,执念够强,甚至能把所处地变成暂时‘性’的重叠区域,使‘混’‘乱’神的力量最大程度地降临。加上杨阳地引导,足以一举扭转战局。 然而他们疏忽了:这个战术对席恩同样有效。由于在人界升华,他受法则的限制更强。这么一来,始源之海就能与现世接壤。 何况,他也拥有一个[导标]。 神之羽翼舒展开来。 宛如光织成的帷幕,遮盖了半个天空,无数喷泉般的光流从末端涌出。呼应渐渐清晰的‘浪’涛声震‘荡’出响彻寰宇的鸣动。传遍世界地每个角落。 不是光明也不是黑暗,不是生命也不是死亡。时间在这一刻停滞,神力在这道辉煌的彩虹前止步。 “遣返。”无论如何,那是主掌毁灭的神祗,只要擦着一点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谨慎起见,还是召还为妙,“卡雅,你也赶快回来。” 纯黑的法师袍染上湛蓝的‘色’泽,如水清亮的银光在高耸的领口和袖管衣摆流动,构筑出简约‘精’美的纹饰。一头乌发从根部泛起蓝‘色’,如海‘浪’向上曼延。前额血‘色’的水晶额饰像有生命般跳跃着更加明亮地‘艳’光,与耳下地秘银十字架妆点出清隽孤冷的面容,在清冷地气质中‘揉’进不祥的‘艳’‘色’,宛如一株染血的雪莲,举手投足间,带起无穷无尽的苍凉气息。 两具神体在刹那重合,伴随着令人窒息的魔力‘波’动,无以计数的魔法圆串联成立体阵列,暗金‘色’的支配之权杖一转,咔嚓一声‘插’入无形的锁孔,再度封住正片片剥落的影世界;另一只手握住从虚空中浮出的象牙法杖[乌洛诺斯之影],蓝眸‘射’出如剑的火光,无与伦比的初始之力终于找到一个缺口,从顶端的深黑‘色’晶石喷涌而出。没有华丽的声‘色’效果,淡而无‘色’的气‘浪’,却吞没了盛大的光雨,中和成不具任何属‘性’的初元素。史列兰‘露’出紧张之‘色’,冲向那道真正的毁灭‘浪’‘潮’。在离他不到半米的时候,洪荒的海洋在无数意识丝线的约束下,缓缓向后褪去。 与此同时,两道身影瞧见胜利的契机,飞快地扑向尚未完成施法的目标。一个是手持圣十字剑的肖恩,另一个是拿着一根奇异短杖的冰宿。 “主人!” “父亲!” 哈玛盖斯和卡雅双双冲向偷袭者,被喝令在当地:“回去!你们不是它们的对手!” 一眼看出弟弟和后代的神智受到神圣器的控制,席恩摊开手,空气登时变得无比窒碍,接连几道稠密的魔力障壁展开。 “不行啊,菲里尼奥!我的誓约者还撑得住,你那个小‘女’孩再往前冲会死的!”顶着越来越大的压力,天杖声嘶力竭地喊道。 “错过这次机会,就只有等[最后的时刻]了。”世界之钥不为所动地道,清润的‘女’声却浑厚威严,明‘艳’的脸蛋一片看透世事变迁、沧海桑田的悠远宁和。一缕血迹从嘴角流下,显出几分冷漠的残酷。 “住手!”距兄长还差几步时,肖恩取回身体的支配权,推开徒孙媳,怒骂道,“你这王八蛋!” “愚蠢。”失血的‘唇’冷冷吐出两个字,菲里尼奥不作反抗地合上眼,“‘妇’人之仁。”强忍再揍他一拳的冲动,肖恩托住人事不知的冰宿,脱力地大口喘息。就这么短短的耽搁,席恩已结束法术,同样脸‘色’惨白,全身大汗淋漓,漆黑的长发**地贴着黑天鹅绒长袍。 “主人。”哈玛盖斯连忙扶住他,不及慰问,席恩蓦地捂住嘴,指缝喷出金黄‘色’的血珠,‘胸’前一滩暗‘色’的痕迹慢慢扩大。小龙眼睁睁看着一把光剑从他背后穿出,双眼‘蒙’上空白的‘色’彩。 “成功了!”文字更新最快……@!! 第六章 折断的白翼(下) 记忆中的故乡是一望无际的绿。 辽阔美丽的大草原,苍莽的天蓝得醉人,丝丝风烟一般的云洁白得就像随处可见的绵羊,牧童的草笛悠扬回响。母亲虽然是南城人,却是个豪爽又温柔的‘女’子,与游侠的父亲相识生情,共同孕育了她。当她成长到可以用小木箭‘射’中猎物,他们就带上她,一起旅行。 到了风景秀丽的东城,她被任王家图书馆长的爷爷看中资质,推荐入学。父母虽不在身边,却时常寄信报平安,年底也会回来探望她。同学们都很友善,工作后,也结识了许多谈得来的朋友。 她的一生就是如此平凡而幸福,直到遇见那个男人。 犹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他穿着裁剪合宜的蓝‘色’天鹅绒长袍,长长的发丝简单地挽着一条墨绳,流水般倾泻而下,长及后腰,冰寒潋滟的蓝。 白皙的肤‘色’如浸水的‘玉’,温润又剔透,映着窗外夜幕的侧面宛如冰雕般‘精’致而毫无瑕疵。他伸手拿书架上的书,感到她目不转睛的凝视,纤长的耳朵颤了颤,一双清湛的蓝眸看向她的脸,对望片刻,‘抽’出那本厚厚的《现代魔法总论》,递给她,转身找别的版本。 他以为她想要那本书。 其实她看的,是他的手,那只纤秀优雅,指节修长的手。 之后,她情不自禁地注意他。他非常沉默。声音一如外表的清淡疏冷,笑起来也没有温度,看人地眼神很专注,碰到长者却会恭谨地垂下,谦和有礼。 和传说中长寿悠闲的‘精’灵不同,他总是不眠不休地学习,翻阅古今典籍。羽‘毛’笔不停地书写出优美流畅的字迹,像时间怎么也不够用。他是个奇特而矛盾的人。学识丰富头脑清晰,生活上却很‘迷’糊,头发经常绑歪,吃饭吃到脸上,动不动撞树。他喜欢小动物,喜欢‘花’草,有拔‘药’草的习惯。如果是有止咳提神作用的植物,他会含在嘴里,慢慢咬着。她曾经纳闷,直到后来,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是海‘精’灵王子,不是迪斯卡尔.雷.巴德.利亚顿.荷米里昂斯,他的名字是席恩.奥古诺希塔。 [你爱地是个幻影,霍娜。]他说。 她‘迷’惘过。在误会他的模拟人格才是真正地迪斯卡尔时。但得知真相后,一切就豁然开朗了——从头到尾都是他。她还不至于是个只看男人外表的肤浅‘女’子,何况她已经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 影神殿的日子很难熬,这里的时间比现世慢得多,用度日如年来形容也不为过。但是每当他来,她总是表现得很快乐。事实上也的确快乐。见到他就打心底欢喜。她自己也会找乐子解闷,比如看书、研究、料理、编织、做衣服、神念出游等等。只是没有聊天的伴,免不了寂寞。 想念爷爷,想念双亲,想念朋友们。她用心经营着这份恋情,也有了抛弃过去、和全世界为敌地觉悟,然而仿佛永恒的孤独时刻侵蚀着她的心。她想见他,汲取力量以度过下一次见面之前的漫长时光,思念无边无际,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到永远?她不去想。也不敢想。 上次离去前。席恩深深地看她,眸光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她看不懂的深沉。 [霍娜,你爱的确实不是一个幻影。]他转过身,语气一如往常听不出喜怒,[不过你地爱是个错误。] [什么意思?] [我们太不同了。] 目送他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她感到难以言喻的不安。 然后,依路珂来了,为她带来欢笑和乐趣。她尽情地疼他宠他,但孩子终究是孩子,没几天小鬼就闷得受不了,溜出去玩。开始她不放心,席恩特别关照过,始源之海是所有能量的起源,就算是神,稍不留神也会被吞噬,回神之泉重组。而且还有敌人虎视眈眈。可是她又不能关着依路珂,这小机灵鬼也发明了一套暗语,每次回家对照,她就随他去了。 黄铜雕刻的‘精’美烛台燃着明亮的火焰,蜡和灯芯燃烧地特殊味道‘混’合魔法‘药’材的清香,弥漫在室内,角落里偶尔响起兔子细小的叫声,一只水晶沙漏发出沙子流动的细微声响。 雷声?听到奇异的轰鸣,红发‘女’郎惊讶地放下手上缝了一半的袍子,走向窗户。始源之海没有日夜‘交’替,也没有天气变化,永远是一成不变的气‘浪’翻滚涌动。 拉开厚重的帘布,她的双眼睁到最大:“依路珂!” 小小的冥王在灰白地烟雾里挣扎,半个身子已经被漩涡吞没,上半身也变得透明。他挥舞手臂,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呼救。毫不犹豫地,霍娜打开窗子跳了出去,踩过雪白地月百合‘花’海,穿过保护影神殿的结界,冲进那片危机四伏地气海。 强劲的力量几乎瞬间撕裂她,像‘揉’一张脆弱的纸般粗暴而野蛮,这就是最原始的‘混’沌之力。她用尽全力维持平衡,飞向那个大声呼喊的小身影,一点点接近,伸长手臂想握住他的小手。 就在这时,男孩碧蓝如晴空的眸闪过冷酷的‘波’光,她心中警铃大响。 他不是依路珂! 下一刻,有着银‘色’长发,翠绿眼眸的青年手持犀利无比的光剑贯穿了她。 ****** 透‘胸’而过的凶器灌入汹涌的神圣之力,千年的仇恨犹如实质。撕碎他地五脏六腑,绞断每一根神经,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像被冰冷的刀刃来回切割,力气和热量飞快流失,身体越来越沉重,视野变得狭窄昏暗。 “治愈!”一层淡蓝‘色’的水雾裹住伤口,却无法阻止泉涌而出的鲜血。哈玛盖斯只得拼命按住,急得快要发疯。“为什么没效?为什么没效?”卡雅和伊莎贝拉也惊呆了。 “索贝克成功了?”杨阳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既松了口气,又茫然若失,难以置信他们最大地敌人,就这么死了。诺因打了个响指,喜容满面:“对,那老变态真有一手。没惊动他就完事了。” 听到他们俩的对话,金发‘女’神脸上地惊慌被狂烈的杀意取代,右手一挥,神剑阿克蕾亚挥出白热的冲击‘波’,亮银的切面上,半个龙首平平飞出,吉西安和伊莉娜被反震力震得吐血,随着龙尸一并坠向地面。 串串金饰从耳鬓垂落。镶有红宝石的金属头环两侧,向上延伸着光一般的纯白羽‘毛’,背上四只巨大的银‘色’光翼升腾着映红苍穹地光焰,闪亮的红线在半透明的裙摆上连接出火焰般的图纹,隐约可见包裹着长袜的优雅‘腿’线,贴身铠甲勾勒出少‘女’玲珑窈窕的身材。在腰部束起展开,显出纤细动人的腰‘臀’曲线,舞动的‘波’‘浪’卷发是最纯粹地金‘色’,散‘射’出耀眼的光辉。 她清纯典雅的绝‘色’娇靥散发出烈烈如火的气势,澎湃的杀气肆扬全场。 “你们干了什么?”剑尖威胁地直指倒地的两人,卡雅厉声道,“马上救活他!如果父亲有个万一,我拿你们所有人血祭!就从他们开始!” “你这臭婆娘。”诺因握紧剑柄,就要催促坐骑迎战。杨阳目‘露’陶醉,喃喃道:“好美哦……”诺因差点滚下龙背。一脸受不了地大吼:“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想这个!” “我地兴趣是看美人啊。” “那也要看看场合!” 争执声中,突然一股异样的‘波’动席卷了整个影世界。杨阳和诺因不约而同地回首。只见一道湛蓝‘色’的晶莹光柱破云而下,将席恩和哈玛盖斯笼罩在内,各种颜‘色’的魔力光流从四面八方融入。其中蕴涵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使几个感应力强的法师冷汗涔涔,被压迫得动弹不得,只能惊恐地注视这奇异的景象。史列兰第一个反应过来:“糟糕!是神力回归!” “什么?”众人一齐追问,浮起不妙的预感。 “他是主体!他们不是完全的镜象关系,他的影子一死,他就变成完神了!” “妈地,白忙一场!”诺因气得七窍生烟,蓦地想起一个疑问,“等等,那他为什么不杀了她?” “那个霍娜已经相当于他地一部分,神是无法杀死‘自己’的。”史列兰神‘色’沉重。维烈咬牙道:“他一定设计好了,这个畜生。”杨阳想想有理:“没错,我们又被他算计了,真卑鄙。” “还愣着干什么,快阻止他!”耶拉姆大喊。众人如梦初醒,正要抢上,轰一声巨响,冲天地炎柱拦住他们的去路。卡雅一手持盾,一手握剑,娇‘艳’的红‘唇’勾起令人不寒而栗的浅笑:“再踏前一步,就烧你们的脑袋。” “史列兰,收拾她!”诺因焦急地道。史列兰愣愣看着眼前陌生却莫名熟悉的少‘女’:“不…不行,我不能对她出手。” “怎么?” “不知道。”暗黑神困‘惑’地拧眉,“但是,我感觉得出来,她是神,和我很接近,是初代神。”杨阳等人齐声惊呼:“什么!” “我的前身是母神黎姬,你和协调神的养母。”卡雅满不在乎地公布真相,耸了耸肩,“现在是卡塔瑞亚,父亲的‘女’儿。”众人目瞪口呆,被意外的事实炸得脑筋短路。 “史列兰的母亲……我哥哥的‘女’儿……”肖恩冲击得眼冒金星。芙米脸如土‘色’:“这…这是至极的渎神啊。”佛利特啐道:“‘乱’七八糟。”轩风一个‘激’灵,叫道:“对了!那头小龙也在里面。难道会——” “啊啊啊~~~”杨阳惨叫:三个神!这还让不让人活啊?虽然他们这边量比较多,可是质完全没法比! 不对,还有个冥王,四个…… “死亡的感觉真讨厌,不管经历几次。”低沉柔和地嗓音,略带古语的悦耳腔调,令每个人当场冻结。 “列文哥哥!” “父亲!大哥!” 伊莎贝拉和卡雅却是喜出望外。 渐渐变得稀薄的蓝光如薄冰碎裂。‘露’出魔王卓立的身影,怀里抱着哈玛盖斯。两根法杖静静飘浮在空中,魔力光流化为点点荧光,缭绕着他。 “……主人?”哈玛盖斯甩甩头,睁开的眼像罩着雾气般没有焦距。席恩立刻低下头,关切地问道:“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您的伤……”压根没听进他的问题,哈玛盖斯慌忙抚‘摸’他‘胸’前地伤口,确定平整后。抬起头,拉出一张晚娘面孔,“这次又是怎么回事?”席恩一呆,明明没做亏心事却情不自禁地心虚。 “不是我,霍娜她……” “父神!”依路珂捧着一颗青‘色’光球出现,语带哭腔,“母神她——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席恩投来冷冷的一瞥:“她地灵魂再出事,你就自刎吧。”依路珂啜泣了一声。点点头拥紧魂珠。 “他们在说什么?”听不懂神语,杨阳问史列兰。这时,一个清越的男声从头顶传来:“肖恩师父!” “帕尔!”肖恩吃惊地抬首,只见徒弟和众神纷纷弹进影世界。席恩眼中闪过狠光:“卡雅,除了月神和光神,统统杀光。” “是!” “席恩.奥古诺希塔。你这个恬不知耻的罪人!”生命‘女’神无畏地‘挺’起‘胸’膛,端庄的秀颜充满凌厉的恨意,“我们屡次给你悔过的机会,你却自甘堕落!法娜呢?你打算牺牲她?” “呵。”席恩轻蔑一笑,淡淡地道,“废话少说,你解开她身上的法术,我饶你‘性’命。” “休想!要么你跪下忏悔,要么由她偿还你地罪孽,没有第三条路走!”秦蒂丝断然拒绝。水神亚希附和:“没错!你这个大逆不道的渣滓。还敢跟我们讨价还价!” “等一下。”杨阳忍不住‘插’口:“席恩。你愿意放过众神?” “不可能!”魔王的态度同样坚决。杨阳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你不管你的恋人了?刚刚那么危险你都救她,可见你十分爱她。就不能为她妥协一次?”席恩愕然:“你说什么?” “啊!”‘女’‘性’的尖叫使他转过头,银眸迸出火光:“法娜!!” 在伊莎贝拉颈上咬了一口,红发少‘女’变成蝙蝠飞到半空,砰地又变回人形,笑语嫣然:“席恩,你还不够狠哪。” “你——”法师抱起友人看了看,俊秀的脸庞因狂怒而微微扭曲,“你疯了!?为什么把她变成血族?” “答案我不是说了嘛。”法娜嬉笑,一点不受他的怒气惊吓。席恩地情绪也是一闪即隐,凝视昔日的恋人,眼底‘荡’漾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悲哀:“我从来‘弄’不懂你的心思,法娜。” “唉。”血族少‘女’轻叹,表情非常温柔,红眸却冻结着和他一样的寒冰,“你这呆子,真没进步。我就告诉你吧,因为我想杀她。” “为什么?”席恩仍然不解。法娜轻摇小扇,笑‘吟’‘吟’地道:“像我们这种人,是不可以有弱点的。你旁边地小龙宝宝也罢了,他有能力保护自己,但那个人类少‘女’只会拖累你。可是直接杀她你又会救活,只能用这种方法,真难办啊。” “我不懂。”席恩听得更加一头雾水,“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是我的。”折起香木扇,遥指他,法娜微笑,一字一字道,“你是我看中的男人,我永恒的伴侣。”席恩呆若木‘鸡’,好半晌,才断断续续地道:“你不是……不爱我吗?” “我以我族的方式爱你。毁灭或占有,就是我们地爱情。我舍不得毁了你,席恩,你是那么出‘色’,潜力大得无可限量,不该陪我埋没一生。可是你一走远,我就追不上你了。我不要成为你的累赘,被你呵护爱怜。我要占据你的心,在你的灵魂里刻下永远消除不了地印记。所以我让你杀了我,呵呵,你还记得对不对?怎样挖出我地心。” 席恩踉跄退了半步,面无人‘色’。再也听不下去,肖恩怒吼:“你怎么可以这样!”法娜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哦,很俊俏的小伙儿。席恩没毁容前就长得和你一样吧,真不错——我们是该叙叙,你是铁砧,我就是那把铁锤,我们合力打造了你哥哥这么杰出地奇葩,握握手。” “你……你……”肖恩气愤得说不出话来。 “你为了塑造一个理想男人,就假装背叛,用暗示让我杀了你?”不等对方回答。席恩闭了闭眼,神‘色’平淡冷漠,“也罢,姑且不论你的居心,我是该感谢你给我动力,不然我也不会有今天地成就。” “没错~~没错~~”法娜快乐地应声。肖恩急切地喊道:“别听她瞎说。席恩!她害了你!” “够了,肖恩,你根本就不懂,我和她没有未来。比起虚幻的幸福,我宁愿要抓得住的东西——力量。不过……法娜,如果你不是导师派来的骗子,如果你是以人类的心爱我,如果你是一个普通‘女’孩,我会选择和你生儿育‘女’,默默无闻地过一辈子。” “为什么?”这回轮到法娜动摇。明丽的容颜浮起‘混’‘乱’之情。“你的愿望不是报复你弟弟,杀光众神吗?怎么…怎么是和我在一起?就算你一时糊涂。将来还是会后悔,离开我啊!”席恩直视她地双眼,隐含怒气的大吼震得空间壁一阵颤抖:“我要的从来就是我自己的幸福!属于我的爱!对我个人的肯定!他们折磨我,否定我的价值,所以我才报复他们!” 片刻的静默后,法娜展开扇子,遮住半边脸:“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 “没错。”席恩也冷静下来,俯视怀中地少‘女’,轻不可闻地道,“伊莎贝拉很坚强,她能熬过初拥。我也会解开你中的法术,和我在一起吧,法娜,如今已经没人能妨碍我们了。” “你变软弱了,席恩。”法娜摇摇头,“看看你周围,都是敌人。别以为到这一步就可以放松了,你的处境比当初更危险。”亚希忍无可忍地喝道:“你们这两个无‘药’可救的罪人,一起去死吧!”说着,一根深蓝‘色’的冰晶长枪从她手中投出。席恩和法娜早防着她,一个冰蓝的纹章浮现,亚希地全身顿时飙出黄金溶液般的细丝,血红‘色’的光刃则绞碎了长枪。 用远距离瞬移将情人扔回自己的阵营,席恩毫不客气地把她捆得死紧,按进树干内部的空间:“坎菲斯,看好这个‘女’人。”想想不放心,又追加了一个时间暂停术,防止生命‘女’神提前发动魔法。 这一切说来繁复,其实只是短短几秒内发生的事。等众人回过神,水神已伤重垂危。秦蒂丝扶住她,怒道:“你、你做了什么?” “再不识相,她就是你们的榜样。”席恩冷笑。眼看情势就要一发不可收拾,杨阳豁出去地喊:“席恩,听我说句话!”怔了怔,敌我双方都看向她。席恩不言不动,算是默许。杨阳喘了会儿粗气,赶紧道:“上一代元素神已经死了,为了启动封魔结界,所以他们是新神,不是他们降下预言!” 沉默扩散开来,魔王像瞬间变成一尊大理石雕像,空气中的魔法元素也随之屏息,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好吧。”过了仿佛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他才缓缓开口,“除了生命‘女’神和知识…除了生命‘女’神留下,其他都可以走。” “用不着你怜悯!”不顾伤势,亚希含泪冲下,“席恩.奥古诺希塔,还我丈夫地命来!”一道比闪电更迅捷地纤影挡在她面前,双手剑斜挥。水神纤柔地身子被切成两半,血瀑布般喷洒出来。 收起剑盾,卡雅双手平举,无数晶蓝地微光飞进她的掌心,原本燃烧着红莲的银翼亮起流水似的脉络,一对蓝水晶耳环出现在她的耳下。而在这顷刻间,亚希的身体宛如蒸发地水雾。消散在风里,不留丝毫痕迹。 接收了神力。金发‘女’神也筋疲力尽地大口喘息,脸‘色’苍白如纸,沁出点点汗珠。杨阳等人都呆住了。秦蒂丝这才看清她的面目,难以置信地惊叫:“母神!?” “下一个是谁?”努力掩饰疲态,卡雅再次握住剑柄,手腕翻转,带起划破天穹地气势。雷神托尔推开地神玛法的阻拦。横臂一挥,数以万计的雷球铺天盖地地朝她砸去。 “拉克西丝陛下,休利安神官长,希‘露’菲尔,你们快走!”杨阳见机地大喊。也看出再不走会惨遭池鱼之殃,拉克西丝拉了最近的风神就跑,不忘丢下一句:“臭小子,别死了!”诺因呸道:“滚吧。” 慢了半拍的休利安则捎上地神。可是这个‘性’情文静的‘女’孩担心莽撞的同僚,就是不肯走,最后是拉克西丝回头帮了一把。 举盾挡下所有地雷电球,卡雅正要反击,席恩出声制止:“不行,你不能再吸收了——哈玛盖斯。宰了他,剥夺他的神格。”小龙依令打开次元素界:“是。” “我来对付那个漂亮阿姨。”急于将功赎罪,依路珂冲向秦蒂丝。史列兰及时张起结界,以免被卷入这场新旧神大‘混’战。 “这样下去不行,干掉众神后,就轮到我们了。”轻盈地落在龙背上,帕西斯小声道。杨阳叹气:“没错,只有杀了他,不然维烈会被他剥皮拆骨。”迟疑了一瞬,魔界宰相拿出一把中子枪:“我试试能不能打中他。”杨阳看得下巴脱臼:“你还带枪!”诺因斜眼打量:“什么怪东西?” “还有一把粒子光束剑。能切断任何物体。”维烈又掏出一只奇特的圆筒状金属。递给帕西斯,在场只有他的速度能接近席恩。 “不用。我有灭神剑。”光复王冷冷拒绝,“你这种东西根本没用,且不说砍不砍得中,就算他这具附体死了,他的原身也不会有事。”史列兰盯着他腰间的佩剑,下意识地恐惧。 “那你的灭神剑就有用了?”诺因存心和生父对着干。帕西斯浮起怪异的神情:“对,吞日是神代最高阶法师地心血结晶,能够直接毁灭神的真身。不过……必须是个爱他又恨他的人使用,我不爱他。”诺因掉了一身‘鸡’皮疙瘩:“这里有谁爱他!?” “肖恩师父,但他一定下不了手。”帕西斯叹了口气。维烈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到这会儿再商量作战计划,未免太迟了吧。” 伴随着法师轻嘲的话语,天地间刮起狂暴的飓风,连龙也抵抗不了这股猛烈的气旋,被卷得连连倒翻筋斗,更不用说像纸片般飞舞地杨阳等人。玛那‘精’灵擦撞出‘激’烈的火‘花’与电流,引起连带效果,电蛇狂舞,风龙呼啸。几个魔法屏障和斗气圈在这么凶猛的攻势下就像风中摇曳的微弱火苗,随时有熄灭的可能,一如众人的生命之火。 没办法,只有赌一次了。明白再不拼死一搏绝对是全灭的下场,帕西斯动用体内神明全部的权能压制这个气象魔法,然后投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小球,里面的青灰‘色’气流宛如实质般流动旋转。 席恩自然不会让这种来历不明地东西靠近,发出一道旋风在半空截住。不料下一秒,球体表面迸出裂痕,犹如决堤地滚滚‘浪’涛,无以计数的亡魂咆哮涌出,怨气之重,连身在空中地杨阳等人也周身发冷,难受‘欲’呕。 以魔法神为中心,脚下的地面升起回旋的炽白烈火,绞缠着冲上天空,形成一条直‘插’云霄的火龙卷。连灵魂也能融化的神之焰瞬间消融了号哭的亡灵,血水晶额环[荆棘之冠]红光闪烁,散发的威能也压伏了剩下地冥界生物。却有丝丝‘阴’沉的黑‘色’雾气穿过‘激’‘荡’的炎流,悄无声息地钻进法师的躯体。 见攻击无效,帕西斯狠狠咋舌。从水族二长老那儿拿来的引魂珠是他最后的手段了,虽然不想死,但是事到如今,也只有便宜那瘟神了。 恩师、妻子、徒弟的面容一一闪过脑海,心底泛起浓浓地酸涩和不舍。 “快停止!”穿过越发剧烈的狂风。史列兰地喊声隐约传来,“怨气…会共鸣!” 话音未落。一声凄绝的狂啸划破九天。 瓢泼大雨倾泄而下,大地迸裂,岩浆和地底伏流争相喷涌,大片蒸气随着火焰飞上云端,密集的响雷又将所有的水分蒸发殆尽,湖泊干涸,江河沸腾。整个影世界发出即将崩溃的哀鸣。在现世,人们奔走呼号,惊恐万状,虔诚的信徒哭喊着扑倒在地,祈求众神的宽恕。 整个天空变成了猩红‘色’,雪亮地闪电‘交’错回‘荡’,像是鲜红的海洋。远处涛声隐隐,越来越近。每个人都感觉到,一股将要灭顶,未知而恐怖的力量! “大人!”随‘侍’武官猛地撞开‘门’,气喘吁吁地大叫。桌后,东城城主默然看着窗外。 “见鬼,世界末日吗?”用力捶了下窗子。西城城主喃喃咒骂。 “始源之海要失控了。”金黄‘色’的神之血沿着线条完美的下颌滚落,史列兰虚弱地撑着上身,拼尽全力守护重视的人们。眼角黑影一闪,席恩轻易突破他的结界,扣住维烈的脖子提起,五指收拢,就要发力扭断。 他冰银地瞳破碎不堪,映出杀意的血红,浑浊的呼吸时快时慢,肩膀上下起伏。双手颤抖。显然在竭力控制自己。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脑海深处的声音疯狂呼喊,催促他轻轻施力。杀死眼前的仇人。 “‘混’蛋,杀了他容易……”席恩挣扎着抬起另一只手,扣上腕脉,却怎么也扳不开。压抑千年,被理智和意志强行禁锢的创伤悲苦怨愤痛恨全部爆发,几乎将他撕成两半,心口‘激’痛难忍,抑制不住地嘶喊,“——但不是现在!!!” 法师地本能使他清楚地意识到:杀了这个男人事小,然而只要他一动手,他的‘精’神就会出现一个再也堵不上的缺口,让始源之海湮灭一切,包括他! “维烈——”杨阳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看到这一幕,不假思索地弯弓搭箭,朝敌人的‘胸’**去! 流溢着火光的箭矢直直贯穿席恩的右‘胸’,带动他向后倒飞,重重栽倒,被钉死在地。灼痛稍稍提振了昏糊的神智,他喷出一口血,一只手握住箭身,又往里‘插’了几分;另一只手撕扯身下的地面,满手滚烫的沙砾。 “法师……必须控制力量,而不是被它控制。” 失血地‘唇’吐出梦呓似地低语,两行清泪滑下眼角。在这自我快要丧失的时刻,浮现在记忆里地,竟然是最厌恶的导师们,咧开嘴,嘲笑着他,最后扭曲成一只朝他伸来,皱纹满布的手,他第一个老师,收养他,给他吃穿的恩人。 然后,那个街头卖艺师的身影被一张黑‘洞’‘洞’的大口吞没,就如同地狱的裂口。 “哈…咳咳,哈哈哈,人只有靠自己。”咳笑着,笑声仿若呕心沥血,被血光充斥的眼眸再度变得冰冷平板。以一己之力,对抗那无穷无尽的强大能量。与此同时,帕西斯‘露’出下定决心的神情:“史列兰!” 暗黑神一震,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双手在‘胸’前‘交’抱,‘吟’唱优美的神语: “以平衡的钥匙,烙下一方之印……” 瘟神,你都知道了吧,我把身体给你,代价是封印这个人!别说你不干,他也是你们的敌人! ……明白了,‘交’给我吧。 肖恩昏沉沉地爬起,朦胧中望见徒弟似乎对他笑了笑,身影淡化,圣洁的白光中透出的,赫然是金发神祗高贵绝美的身姿。 “帕尔!!!??” “以法则的约束,烙下一方之印……”不理会他的呼唤,协调神也开始咏唱对应的咒语,两手之间浮现出云霞般的光雾,从中打出一根明亮的白线,穿透目标折‘射’向弟弟,另一根墨亮的光束也反向‘交’融,在空中绘成一个三角形,“封印.结!” 声音、光线、时间、空间,都在这一刹那凝固,定定注视虚空,仿佛在寻找什么,又像在等待什么的眸缓缓合拢。 “主人!?”返回影世界的哈玛盖斯就撞上这个情景,惊骇地扑在养父身上,手哆嗦着握住半截箭,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敢拔,轻摇他的肩,“主人?主人!”之前躲进树中的卡雅探出头,见状,大惊失‘色’地奔来。 “兰修斯,必须走了。”挥了挥袖,贺加斯轻叹,含着一丝隐晦的寥落。史列兰默默颌首,看了眼最眷恋的两个人,伤感一笑:“再见了,杨阳,诺因。” 两条神道在高空‘交’汇,散‘射’出漫天璀璨的光点,照亮了疮痍满目的焦黑大地,悲伤失神的人们,无数纷纷扬扬的白羽落下,其中一片融化在青年沉睡的脸庞上,化作纯金的细沙簌簌滑落。 双神降临之时,即是魔主苏醒之刻。 ……第六章折断的白翼(下)--文字更新最快……@!! 第七章 转折(节一) “师父死了……” 静立良久,东城城主轻轻一叹,环视狼狈的众人,点头表示感谢,并尽宾主之谊,“需要洗个澡吗?” “不用,我们这就回去。”诺因没好气地道。若不是肖恩坚持,他根本不会跑来夙敌的地盘。除去席恩以后,接下来就是这家伙了。 杨阳低着头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恍恍惚惚。到刚才一刻为止,她还没真正意识到——那个赋予神官生命,继承了他最后一点碎片,曾经和她们一起冒险的青年,已经不在了。 喘不过气来的悲伤此刻才爆发出来,她捂住嘴,泪水无法控制地流下。受到感染,原本哭过一场的昭霆和轩风也红了眼眶,莎莉耶更是嚎啕大哭:“史列兰也走了!席恩这坏蛋、‘混’球、烂人……” 肖恩浑身一颤,深深吸了口气,他是在场打击最大的,对他而言,等于同时失去了哥哥和徒弟。 魔封也走了?罗兰一怔,问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可以说明一下吗?”诺因爱理不理地别过头。吉西安就有礼貌多了,只是他的叙述水分满满,不过反正罗兰能从情人和幸存的神明那儿得到更详实可信的报告。 伍菲挨近维烈,拉扯他的袖子:“呐,维烈哥哥,那个兔子男死了吗?”维烈正神思不属地想着什么,随口应了声:“啊。嗯。” “嘻,我就知道维烈哥哥最‘棒’了,果然一拳就把他打趴下。活该,他还不信呢,我跟你说啊……” “叫她闭嘴,维烈,不然我敲晕她。”肖恩沉声道。眉间是赤luo‘裸’的嫌恶。维烈还没回答,伍菲先一步嚷道:“什么嘛!你算哪根葱!小心我叫……”砰。没等她说完,杨阳和肖恩两拳齐施,强迫她见了周公。 “不是我说,维烈,你真应该好好教育他们了!”杨阳难抑悲愤地数落,“莉琳地死我很遗憾,但她可以说是自找的!这也罢了。她还差点连累我们!幸好大部分人都没事,不然你叫我们去哪儿诉苦?” “是,对不起。”维烈也不计较重视的妹妹被打晕,无‘精’打采地道。看出他有心事,杨阳动了动‘唇’,终究还是摇摇头坐下,她这会儿没心情管这个问题父亲。 “总之,席恩死了。不是好事吗?”昭霆发泄过后痛快许多,鼓舞众人。伊莉娜却扔下一颗特大号爆弹:“他还活着啊。” “什么!!!”平地惊雷也不及这句话震撼大,连同罗兰在内,一致朝她投以注目。 “没有错,在被那头小龙抱走以前,我注意到他的‘胸’膛有起伏。拔箭时。身体也有‘抽’搐的反应。只是他好像完全没有意识,不管那个小‘女’神怎么叫都没回音。我偷偷发出一道‘精’神‘波’,反弹了一部分,这是昏睡的特征。” “那他是真的活着了。”诺因焦躁地咬着大拇指,“史列兰应该不会丢个烂摊子给我才对。” “可能是封印吧。”罗兰猜测,“用他和协调神地离去‘交’换之类,这方面我不是很懂。”吉西安击了下掌:“八成是了,应该是应用了法则的平衡,不愧是神。”肖恩地神情十分复杂,有欣喜。也有接近不知所措的忧虑:“席恩会沉睡到什么时候?”诺因瞪目:“最好是永远!难道还要他醒了再制造麻烦?”肖恩不答。 “那首要条件就是不要召唤‘混’‘乱’神和协调神。”罗兰指出。 “啧。你以为除了席恩那发明封神阵的变态,谁有能耐召唤他们两个?” “他的儿子‘女’儿部下。” 沉默。令人心脏痉挛的静默笼罩在室内,被杨阳的声音打破:“没必要赶尽杀绝吧,席恩既然被封印了,他们就没有理由再为难我们。”冰宿抱‘胸’摇首:“你太天真了,父亲被封印,你认为那几个小孩会善罢甘休?恶魔恐怕也不会放弃,像席恩这样的魔王是千载难逢地,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救他。” “其实最好的时机是当时就宰了席恩和他的儿子‘女’儿。”罗兰喝了口自己泡的月桂茶,“现在上‘门’胜算就降到五成以下,不支持,还是从长计议。”诺因看他悠哉的样子不爽:“那你就别说!” “斩草必除根,没了席恩,恶魔就无法在现世久留,再干掉他的儿‘女’,就一劳永逸了。”伊莉娜年轻姣妍的面容一派无机质的冷静,“可惜我当时力量用尽,维烈又叫不醒。”其他人力量不够。罗兰冰蓝地眸看透了她,微笑:“你心神不宁吧,师姐。” “是啊,帕西尔提斯也是我师父。”伊莉娜避重就轻地回答,表情不‘露’丝毫破绽。 那个神临走前,没有看她一眼。 “杨小姐,哈玛盖斯、卡塔瑞亚和重生的普路托‘性’格如何,你知道吗?”罗兰突然问。杨阳愣了愣,凝神回忆:“哈玛盖斯是个好孩子,非常温柔又体贴,把席恩当父亲敬爱,不过他们本来就是养父子;卡塔瑞亚我刚认识,不清楚,似乎是个‘性’情刚烈的‘女’孩;依路珂就差劲了,喜欢恶作剧整人,根本就是个小鬼!” “嗯,谢谢。”罗兰沉‘吟’片刻,道,“他们的战斗方式如何?” “基本独立。”吉西安‘插’口,他已经领会对方的意思,“其实我们这次赢,一部分是运气因素,但主要是席恩个人的缘故。我注意到,他习惯先让部下发挥,若正式出手,会下意识地清空周围或远离。那个时候他甚至离开了那棵树地保护范围。自己布防御罩,这说明他戒心极强。那么他地手下,应当是心理依赖‘性’强,思考却很活跃。” “也就是说,倾向于防守,然后暗中搞小动作?”罗兰总结。吉西安点点头:“还有,我认为那三个孩子指使不动恶魔。没那种心计手腕。” “使唤恶魔只要力量够强就行,你当是人类吗?”诺因持不同意见。“玩不出什么‘花’样倒是真的,首先七领主貌和心不和;其次他们没有席恩那么高的权能可以送恶魔进来;最后他们要守着他们的老爹——我们不去找茬他们就谢天谢地了,哪还会来烦我们。” “就是不确定这一点,哪怕他们就此销声匿迹,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别我们我们的,我们和你没关系了,合作到此为止!” 气氛一下子变僵。两方人马泾渭分明,紧张地互看。罗兰神‘色’不动,只轻叹了口气:“长不大的小鬼。”诺因一把抓住他的领子,被法利恩一发爆雷闪和艾德娜一个拗腕扳开。 “阳小姐地意见呢?”不和小鬼一般见识,罗兰询问有影响力的人。 “除非你告诉我杀死神官地凶手。”压抑地仇恨因帕西斯的死而爆发,杨阳冷冷地道。法利恩眼神微变。罗兰依然‘波’澜不兴,‘唇’角漾着如沐‘春’风地浅笑:“如果我说犯人已经处决了呢?” “你骗鬼啊!”昭霆大叫,冲动地握住大剑无刃。艾德娜也将佩剑拔出一半。会客室里一时剑拔弩张。 “无名氏神官是我师父的分身,若非下属自作主张,我又怎么会害他。”罗兰虚实参半地道,“师父生前对这件事也很看重,亲自解决了,杨小姐不是在那里见过他吗?”杨阳啊了一声。顿时信了八分。 昭霆和耶拉姆相顾默然,其实他们心里知道真相是追查不出来的,只能吞下这枚苦果。 和他俩不同,担任情报部长的吉西安却是心下有数。伊芙执行任务时固然隐秘,事后由于伤重,还是泄‘露’了风声。当时罗兰被软禁,能够命令这位将军地只有代理城主法利恩,他也是罗兰的心腹,答案一目了然。 不过为了双方的合作关系,神官的死只有沉冤大海。这一点他和罗兰心照不宣。就连诺因也是。 “既然如此,我们告辞了。改日再书信探讨。”杨阳无心再待下去,急于回家睡一觉,什么也不想,暂时忘却她失去多少宝贵的东西:神官、西芙利村的人们、星华、扎姆卡特、月、帕西斯…… “等一下。”冰宿叫住他们,“邱玲被俘虏了吗?”她被世界之钥控制以后就不省人事,到东城才醒过来。 杨阳等人面面相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原因无他,他们完全忘记邱玲了!他们把她带到那个危险的战场,然后就忘掉她了,连收尸也没想到,这何其残忍! “那个男人失控时,我看到那棵树打开一个树‘洞’,将邱玲小姐吸了进去。”‘露’琦雅用嘶哑的声音道。战斗一结束他们就被弹出影世界,她想救也无从救起。杨阳结结巴巴地道:“那…那她被抓了?” “应该是。” “明白了,谢谢。”冰宿神‘色’不变。杨阳、昭霆和轩风惭愧得不敢看她。 “对不起。”肖恩最自责,垂着头面对徒孙,“还有,罗兰……”对他实在挤不出笑脸,罗兰只道:“师公有何指教?” “帕尔地死……我很抱歉。” “这句话你去对师母说吧!”怒气陡然爆发,罗兰调整呼吸,恢复统治者的仪态,“艾德娜,送客。”一行人离去后,法利恩也找了个借口退出房间,让两人单独相处。 “辛苦了,我叫‘侍’‘女’帮你梳洗。”罗兰柔声道,执起对方的手。冰宿摇摇头,既不‘抽’出,也不动身。明白这是情人的体贴表示,罗兰微微笑了笑:“那喝杯茶,坐一会儿。” 冰宿依言坐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安慰的话。而罗兰也不想听空泛地劝解。只是静静感受掌心温暖地支持。 “听吉西安术士长说,你那个时候向席恩冲过去,太危险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不是我,我没有印象。”冰宿从领口掏出世界之钥,“在失去意识前,我感到这个震动了一下。”罗兰的神情变得凝重。接过神圣器打量:“照道理,已认主的法器是不会伤害主人的。更不会控制,除非……当时是很危急的情况?” “不,是有机可乘的情况。” “那这是个拥有很高智慧地器灵,还是我戴吧,你再戴搞不好会被反噬,幸好这次没出事。”罗兰将项链套回自己的脖子,古旧地钥匙光芒一闪。像一只沉静的眼张开又闭拢。 “是普多尔卡雷救了我,你很讨厌他?”冰宿啜饮香茗。罗兰一字一字道:“讨厌死了。”他鲜少如此‘激’烈直白地表现出内心地好恶。冰宿忍俊不禁,墨绿地瞳眸温软而宁和,深处却‘荡’漾着一抹忧思:“罗兰,我们今后要怎么办?”见识过魔法神的力量,她无法不忧虑。 “从力所能及地开始做咯。”东城城主看得很开,准备下厨犒赏情人。 ****** “我先走一步。” 下了空浮舟,维烈蓦地走出队伍。 “咦?”众人愣住。肖恩第一个会意:“你、你要去见莉?”魔界宰相沉着地点点头:“这是我应尽的责任。”杨阳不放心:“维烈。没关系吧?” “没关系,最多被打一顿,反正我死不了。”维烈难得开了个玩笑,却掩盖不了脸上地苦涩自嘲。他看了一眼被友人背在背上的雷之幽鬼,吞吐道:“伍菲暂时麻烦你们照顾了,请…请多包涵。” “安啦。顶多打她屁股,打不死的。”昭霆哈哈笑道,用力拍打他的肩膀。维烈差点被她拍得岔了气,无奈而宠溺地笑了笑,挥手告别,用异能做空间转移。 这时,在场的人都没料到,这场分别会延续至一年之久的时间。而且再见面时,会是互为敌人的情景。 回到临时城主府,洗澡用餐。众人都没有‘交’谈的闲情。匆匆吃完饭。就各自散去。只有伊莉娜临走前和吉西安商议了几个钟头。 杨阳翻来覆去地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身旁空落落地,心也像挖掉一块似的痛楚,最后终于忍不住坐起来,点灯摊开日记本。写了撕,撕了写,直到纸页被泪水浸湿,手颤抖得握不住笔杆。 原以为到异世界冒险是件幸运又愉快的事,现在她已经不觉得了,真想抛下一切,回去地球,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高中生。 《杨阳。》天籁般的嗓音突兀地在脑中响起,杨阳猛地一震,扔下笔,难以置信地喃喃:“史列兰?史列兰!” 《是我。》暗黑神小心翼翼地道,仿佛怕摔碎一件珍宝,《杨阳在哭吗?》 “没…没事,你在哪儿?为什么就那么走了?”环顾一圈找不到人,杨阳擦干泪水,哽咽道,心隐隐宁定。史列兰似乎在和什么人争执,停顿片刻后,语气变得急促:《杨阳,我长话短说,因为我和你说话,席恩也能通过意识和他的影神‘交’流。》杨阳吃了一惊,连忙专注倾听。 《我和贺加斯在神域,不能下来了,我们一下来,席恩也会醒。你不可以召唤我,你是神‘女’,能够召唤我一部分地‘精’神体,我就是想说这个。还有……杨阳,别哭,我们一定会见面的,我会想办法,你也对诺因这么说。》 “嗯。”黑发少‘女’绽开泪湿的笑靥,窗外月‘色’如水,为她披上柔和的纱衣。 ****** “列文哥哥才不会这样笑。” 伊莎贝拉叉腰怒斥俯卧在沙发软垫里的黑衣男子,他笑着,风情万种慵懒无限,散披的乌亮长发流水般从线条优美的肩滑落,流淌在雪白的长丝绒地毯上。享受地眯眼,薄‘唇’逸出地轻叹尾音勾起。更令人觉得酥到骨子里。 “伊莎,别较真么,谁模仿得了主人那张冷脸,虽然绷着脸能减少皱纹啦。”修蒂玛微微侧身,让背上两只小猫换个部位按摩,御风马和火元素犬合力为他打暖气,土拨鼠表演杂耍。简直是超豪华的宠物阵仗。 “你是列文哥哥地替身,不是你模仿谁模仿?”纤指点到他鼻尖。“我警告你,演砸了,我就把你地原体敲碎。”修蒂玛这才有了点危机意识,求饶道:“啊啊,好嘛,我尽力就是。” “哈哈哈,勃朗克小姐。在教育修蒂玛?”哈玛盖斯拉开落地窗走进客厅,一手拿着水壶。伊莎贝拉转过身,笑道:“嗯,你叫我名字就行。”看到她在阳光下显得更苍白的娇靥,哈玛盖斯心一酸:“对不起,勃朗…伊莎贝拉小姐,等主人清醒,会把您地体质变回来的。” “别介意。我大致适应了。就是——”伊莎贝拉靠近他耳边,掩嘴道,“我一定要吸人地血?” “没这回事,动物的也可以,这方面我会为您安排地。”哈玛盖斯已经决定自己捐血。伊莎贝拉拍拍‘胸’,松了口长气。修蒂玛不甘寂寞地举手:“我也要。”哈玛盖斯没好气地道:“主人给你够多了!” “差别待遇。”修蒂玛嘟起嘴。这个表情对哈玛盖斯和伊莎贝拉比世界末日还冲击,险些暴殴他一顿。 “我们回来了。”一个绿‘色’的光圈出现在天‘花’板上,丽芙和坎菲斯一前一后跳下来。前者背着一柄战锤,后者抱着一卷毯子:“已经巡视过结界,一切正常。也和那些神灵勾通好了,它们答应协助。不管敌人是直闯也好,用神启也好,都别想进得来。” “辛苦了,我来泡茶。”哈玛盖斯接过坎菲斯递来的飞毯,高兴地道。丽芙皱眉道:“不过。结界能挡住黑之导师吗?他的空间魔法和火焰魔法都非常强。” “没问题的。那是主人布的结界,即使协调神和‘混’‘乱’神携手。一时也未必破得了。再说还有三道内圈。”哈玛盖斯拿出茶具和八只杯子,以沸水淋洗,熟练地称量茶叶,“而且刚刚守望者传来消息,菲莉西亚陛下控制了维烈宰相,一起返回魔界。” “那迪安的计划开始了?”丽芙双目一亮。哈玛盖斯缓缓颌首:“就是主人现在这个样子,没法用隐藏暗示监视他们,也许会出现未知因素。” “不用担心吧,那个‘女’魔王人生地不熟,肯定先要了解。”卡雅走出螺旋形地次元‘门’,金发高束,一身戎装,她先看了看连接卧室的‘门’,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父亲还没醒?” “嗯。”哈玛盖斯的神‘色’也黯淡下来。卡雅狠狠击了下掌:“可恶!”修蒂玛劝慰道:“没事的啦,主人那么强,这只是…什么人有失蹄。”伊莎贝拉脸‘色’铁青:“你需要补习。” 被他们这么一打岔,兄妹俩的心情好了些,卡雅正‘色’道:“我去宇宙树看过了,我的灵魂神殿在那儿——大哥,不如把父亲搬去我那里?或者神界,那儿是父亲的领域,比这里安全多了。” “不,在神域,神能行使全部的权能,协调神和‘混’‘乱’神还联手把主人封印了,难保不能强行接管神界,只要有一瞬地空隙,主人就危险了。反过来,在现世他们要伤到主人,就只有降临,那时主人也不怕他们了。” “也对,但我们不能就等他们下来,我准备了材料,我们自己召唤吧。”卡雅拎起有储藏功能的项坠。哈玛盖斯摇摇头:“这样一来一往,平衡可能会崩溃,理论上至少要等十个神降日。” “那不就等于现世的十年!干嘛管这么多!父亲就是为了控制始源之海才被那帮家伙乘人之危,应该让他们被冲得稀巴烂!” “冷静点,卡雅。”哈玛盖斯两手放在妹妹肩上,稳定有力的触感立刻抚平了她的‘激’动,“我不是管法则如何,艾斯嘉是主人的故乡。我们必须考虑。”卡雅默认,半晌,闷闷地道:“那我们就等十年?” “不必,这个世界地平衡已经歪斜了,顶多半年吧。我们也不用两个一起召唤,只要少许‘精’神体,主人就能恢复一点意识。自己冲破封印。何况——”哈玛盖斯拿过项链,一一检视里面的物品。‘露’出坚定的神情,“以防万一,我先布置好封神阵,如果有什么无法收拾的事态发生,我们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唤醒主人!”卡雅重重点头:“嗯!” “我办好了。”一团黑雾从地面窜出,凝聚成冥王小小的身子。哈玛盖斯绽开笑容。扬了扬茶壶:“人到齐了,我们边喝茶边说吧。” 卡雅姿态高雅地端起白瓷茶杯,茶‘色’清澈翠绿,香味雅致醇厚,温润韵味令人满口生香,柔暖怡人,一如泡茶者给人的感觉。她斜睨一旁大口灌茶的依路珂,撇了撇嘴:“大哥。以后给二哥蜂蜜水啦,他只会牛饮,好糟蹋茶。”依路珂砰地放下空杯,怒道:“什么!这是对哥哥讲话地态度吗?” “哼,你根本就没有哥哥的样子。” “那你就像妹妹了?还比我高,吃这么壮干什么!” “你敢说我壮!?我砍了你。矮冬瓜!”变回小箩莉地卡雅拍桌。依路珂更是不甘示弱地跳到椅子上。眼看他们就要打起来,身为长兄地哈玛盖斯急忙劝架:“别吵别吵,会吵到主人。”卡雅和依路珂同时噤声,尽管席恩目前地状态压根听不见他们的声音,还是情不自禁地当作他仍然在这个家活动。 空空地主位前,摆放着一杯没动过的香茶。 “来,卡雅,核桃饼干。”伊莎贝拉招手,卡雅撒娇地扑过去磨蹭。格兰妮帮依路珂倒满:“二少爷,要放冰糖吗?”依路珂大声道:“要——” 一场干戈被两位‘女’‘性’彻底化解。哈玛盖斯如释重负。问道:“依路珂,血凝晶取来了吗?” “安啦。采了一大堆。”依路珂拍打‘胸’膛,“不过,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主人对法娜夫人施了时间暂停术,没准什么时候法术就失效了,我想把她安置在血凝晶里,既能提供她需要的鲜血,又能防止生命‘女’神搞鬼。” “让那老巫婆死掉不好吗?卡雅讨厌她。”金发‘女’神老大不情愿,小嘴嘟得半天高。小龙好笑地刮了刮:“主人爱她。”卡雅更气:“哼,父亲真没眼光。”伊莎贝拉心情复杂地垂下眼。 依路珂吃蛋糕吃得嘴边一圈‘奶’油,含糊汇报:“我还溜进那群人地大本营哦,命令那边的游魂随时报告最新情况;还放了许多小虫,可以通过它们看见所有的角落,这是父神教我的法术。” “干得好,依路珂。”比起弟弟的成绩,哈玛盖斯更欣慰他的成长。卡雅挥舞刀叉,一脸活泼地出主意:“挑拨他们窝里斗,省得他们不自量力再来找父亲的麻烦。” “用不着挑拨,这只会引来他们共同的敌对意识,这场仗迟早会打,双方都骑虎难下。”哈玛盖斯摇头否决,浅蓝地大眼沉淀着忧虑,“倒是恶魔那边……”卡雅一声冷笑,灿金的马尾甩出眩目的弧度:“我会让他们知道,哪怕父亲退位了,也有我卡塔瑞亚在。” 不赞成妹妹的好战心理,哈玛盖斯叮咛道:“确定领主们的意向就行了,尽量不要起冲突。”依路珂不甘心被妹妹比下去,举起小手:“我去宰了其他神。” “不行,没有主人引导,卡雅再吸收神力难保不出问题。生命‘女’神……不能由你对付。” “那个漂亮阿姨啊,我是不太想杀她。”依路珂耷拉着脑袋承认。哈玛盖斯包容一笑,‘摸’‘摸’他的头:“别勉强,好了,你们慢慢吃,我去看看主人。”目送他地背影,修蒂玛感叹:“小龙很难受呢。”卡雅瞪他:“我们每个都难受!” “没他难受,他好像很自责。” 自责?卡雅和依路珂不解,他们悲伤有,愤怒有,就是没有自责。因为在他们心目中,席恩是最强的神,又怎么需要他们守护? 屋里的光线很暗,靠东的巨大壁炉燃着安神的香木,散发出沁心淡雅的清香,海蓝镶珍珠的天‘花’板绘着古朴神秘的‘花’纹,宽双人‘床’的四根支柱上也雕琢着‘精’细的蔓藤和‘花’饰,几缕黑发从被下延伸出来,绸缎般光滑柔软,蜿蜒在大理石地板上。 法师地睡颜非常平静,在少年地记忆里,他只有一次在他身边睡着时是这么安稳。然而看着这样的他,心却痛得无法呼吸。哈玛盖斯颤抖着吸了口气,拿起一只古‘色’古香地水罐,为放在‘床’头柜的水晶兰浇水,用聊天的口‘吻’道:“昨天晚上又下雪了,宫里有些损失,不过您的‘药’草田没事,今天早上有两株冰魄开‘花’,到‘药’‘性’没还有两个月,您要赶快处理;哈罗西恩瘦了,我们塞它又不肯多吃,只有您能喂胖它;上次您吩咐我翻译的两本书,我都翻好了,有很多不确定的术语和解释,都要问您……” 越来越低的话语在安静的空间里回‘荡’,饱含寂寞与心酸。 突然,哈玛盖斯背脊一僵,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床’铺,飞扑到养父身上:“主人!?主人!你醒了?” 无声的思‘波’一如既往的冷静,却透出淡淡的抚慰之意。凝神细听片刻,小龙的神情从狂喜转为温柔。 “明白了,我会办妥的,您好好休息。”良久,再也听不见后,他才低声道。 ……第七章转折(节一)--文字更新最快……@!! 第七章 转折(节二) 创世历1038年雪之月23日,一位风尘仆仆的客人来到西境军的前线驻地图利亚城。 “雷瑟克。”等在空浮舟站的诺因大步迎上前,满脸困‘惑’,“发生了什么事?你突然跑来,信上也说得不清不楚。” “殿下,这件事很古怪,我们‘私’下谈。”说话间,军务长瞥了眼站在主君身侧的少‘女’,眼神非常特异,使杨阳怔了怔。 一到附有隔音结界的会客室,雷瑟克就单膝跪地,告罪道:“殿下,恕属下无能,莉莉安娜小姐失踪了。” “你说莉莉安娜失踪了!?”诺因震惊得忘了叫部下起身。在场的杨阳和吉西安也目瞪口呆。 “确切的说不是失踪。”雷瑟克看向一旁的杨阳,又‘露’出那种奇特的眸光,“有目击者说是维烈宰相带走了她。” 室内鸦雀无声,听到这么匪夷所思的证词,杨阳等人的表情只能用呆滞形容。 “维烈怎么可能——”吉西安首先怀疑,“是那个人看错了吧,不,也许是伪装,被东城掳走了。”要用人质,没有人的效果比莉莉安娜更好。诺因强忍焦虑,寻思:“等等,我可没收到什么威胁信,维烈也的确不在,去见……”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和杨阳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惊骇。 “不…不会的。”杨阳退了一步,声音微弱得犹如风中残烛。 “不然还有什么别地解释!?”诺因前所未有的震怒。恨不得当场把维烈撕成一条一条。吉西安也恍然大悟,难以置信地道:“不会吧!菲莉西亚附在莉莉安娜殿下身上?” “什么附身?”雷瑟克心惊地站起,扣住友人的肩膀,“难怪莉莉安娜小姐说她快消失了,一直很害怕,我还以为是诅咒之类。”诺因怒极:“为什么不告诉我?” “对不起……莉莉安娜小姐说别让你担心。” “可恶!”无法再责怪心腹好友,诺因狠狠捶打墙壁。杨阳定了定神。高声道:“维烈不会做这种事!他不是这种人!”雷瑟克点点头:“我就是不认为是他干的,才急忙赶过来。” “问问贝姆特城主他回去了没。”吉西安也急于洗清友人的嫌疑。大步往外走。诺因略一思忖,拉住他:“叫那个小丫头联系他。” “雷之幽鬼?她就算有这样的道具也被席恩搜去了吧。” “那看看她还在不在。” “诺因!”杨阳忍无可忍地喊道,“不是他!他一定被席恩控制了!” “那个‘女’人附体也是席恩控制?”诺因反问,紫眸‘射’出凛冽的寒光,“阳,是你说地吧,席恩不敢进魔界。这样就说得通了,他为何迟迟不杀维烈——因为他找到一个卧底!”杨阳心一凛,无言地注视他。 “所以……菲莉西亚也被……”好半晌,她才挤出苍白无力的辩驳。 “又是控制?谁都被控制?那他索‘性’控制我们所有人算了。”气恼她强词夺理地维护,诺因的语气逐渐尖锐。杨阳也脾气发作:“说来说去你就是怀疑他!” “你们俩冷静点。”雷瑟克及时调解。吉西安拉开主君,将他按坐到椅子上:“慢慢谈,对吼解决不了事情。” “阳,我也希望是席恩干的。但事关莉莉安娜,我非搞清楚前因后果不可!我不会放过真正害她的人!”一眼没瞧部下,诺因只盯着心上人,“你父亲是什么为人,你还不了解?别人‘逼’他一句,他就说好了。更何况‘逼’他的是他愧对的王!我只能认为是他干的!哪怕暗示,这种程度地暗示到了魔界不会被拆穿?你怎么就不想想!” “总之,我不相信。”扔下断言,杨阳掉头奔出房间。三人默然片刻,吉西安耙耙头发:“我去确认那个小‘女’孩。”不知为何,他极为排斥和雷之幽鬼见面。诺因长吁一口气,紧紧握住扶手:“雷瑟克,你再把当时的情况详细说一遍。” “是。”听完主君的分析,军务长难掩内心的惊怒,情不自禁地握紧拳头。 ****** 宫廷术士长前脚走。后脚遍寻不获的昭霆就传来伍菲失踪的消息。 接着。东城城主又委托心腹寄来魔法快递,说境内通向魔界的次元通道开了个小‘洞’。虽然马上就堵上了,但希望不是第二次降魔战争的预警。 杨阳仍然不相信父亲会屈服于菲莉西亚做出如此耸人听闻地事,尽管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焦躁下,她甚至想摇醒魔王陛下对质,那个男人固然作恶多端却不会矢口否认自己的罪行。 比她更像困兽的是诺因,吉西安和雷瑟克拼死才拦住他。如今民情不稳,整个大陆都在为那天的“血海现象”惊恐不安,已经酝酿出“消除异端”的情绪,统治者必须坐镇以应不时之需。 “肯定不是维烈干地啦。”昭霆在温暖的茶室大发谬论,“用膝盖想也知道是席恩搞的鬼。” “他现在在昏睡。”耶拉姆指出事实。昭霆坚持己见:“啧,他可以梦游啊,总之我们要去魔界把维烈救出来,再干掉席恩,让他再也做不了怪。” “我认为这件事有可疑。”耶拉姆一贯的沉稳,有条不紊地分析,“菲莉西亚的灵魂之前在哪儿?维烈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就算是为了让她休养,也不必瞒这么紧吧;其二。从肖恩的例子可以看出,魂‘波’不合无法长久附身,那莉莉安娜一定符合条件,可是千年前,席恩是用她和诺因做神体,之后是维烈抚养…或者说保管他们,席恩没可能这时候就发现莉莉安娜地特殊。相反维烈……” “维烈是为了让我和诺因一起长大!”杨阳‘激’动地反驳。耶拉姆回以不解的眼神:“那他为什么把你们都放到一千年后再养大?” “这…这个……”杨阳词穷,半晌。用一种强硬的口‘吻’道,“反正他一定有他的道理,决不是你说地那样。” “你冷静点,杨阳,我并没有肯定是他干地,是考虑到几个疑点,还有他的‘性’格。推测他是受到菲莉西亚地胁迫。席恩可能也有推‘波’助澜,这就能解释他为何不杀维烈。” “所以啦,还是他不好!”昭霆顿时声势大振。杨阳也松了口长气:“菲莉西亚的威胁吗……倒是可以理解。”昭霆大叫:“哪里能理解啊!那是她地亲生‘女’儿耶!” “维烈同意这种事,就不过分吗?”耶拉姆皱起眉头。两个少‘女’都变成闷葫芦,好一会儿,才重整旗鼓。 “不是说了是席恩推‘波’助澜,维烈是受害者,他没错!”昭霆力‘挺’同伴。 “我想他不忍心拒绝菲莉西亚。这也难怪。”杨阳表示体谅。耶拉姆摇摇头,有点无力:“你们太维护他了,这本来也没什么不好,问题是这件事后果很严重。且不说诺因的反应,菲莉西亚用莉莉安娜的身体想干什么?总不会是定居魔界,她的目的一定和席恩一致。席恩才会帮她。” “菲莉西亚应该恨席恩啊!” “是,但她还恨谁?下达预言让肖恩背上那种命运的众神,破坏这个世界的魔族,还有——维烈。” 杨阳和昭霆听得遍体生寒,脸‘色’惨白地对看。耶拉姆沉‘吟’道:“就是不知道顺序,照理是先拿席恩开刀,可是席恩又助她一臂之力,那多半是众神和魔族了。” “如果魔界毁了,维烈地确不会活下去。”越想越怕,杨阳双手发抖:“索贝克死了。菲莉西亚不会放过贺加斯。可是史列兰也不会眼看着哥哥被杀……怎么会这样?”昭霆抱头呼喊:“该死!这‘女’人跑出来凑什么热闹!” “她的心态很危险,正如你所说。连自己的‘女’儿都能附身,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从这个角度,席恩也没她可怕,至少席恩不会牺牲哈玛盖斯。” “……没错。”杨阳虚弱地认同。昭霆拍案而起:“我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追!把那老‘女’人痛殴一顿,救回维烈!” “罗兰.福斯被他们钻了一趟空子,不会让我们有机会钻第二次。不,也许他会让我们通过,然后把次元通道彻底破坏,我们就回不来了。”耶拉姆提醒。 “笨!叫维烈送我们回来嘛!” “你以为我没想到?要是维烈能直接来回,他为什么要用那个包和次元通道?” “呃……”昭霆语塞。杨阳也六神无主:“空间包被席恩锁住了,难道我们只有坐在这里干着急?” “是不能不管,只是——”耶拉姆伤脑筋地拍拍头,可怜他才十六岁,就要为诸多杂事头痛,“我怎么想,都觉得去魔界和到席恩的地盘一样危险。菲莉西亚胁迫维烈为她准备身体还行,可是在魔界搞什么‘阴’谋,要瞒过维烈或者取得他的帮助都完全不可能,又人生地不熟,所以我怀疑维烈不是被席恩控制,而是被她控制了。” 两个少‘女’瞠目结舌。少年叹道:“那么我们去魔界,就等于是送死。其他魔族想必也不欢迎我们,我可没忘记那叫伍菲的丫头一醒来就骂我蝼蚁。” “天哪!她疯了!”昭霆歇斯底里地叫道。杨阳紧张地站起:“我们必须冒险,不能坐视她胡来。” “你太鲁莽了,史列兰已经回到神域,肖恩也有军职在身,只靠我们根本制不住维烈。何况事情得一件一件来,罗兰.福斯和席恩才是首要问题。”耶拉姆镇定地劝道。昭霆不由得点头:“对。神官先生的仇还没报。而且让那帮魔族和那个臭协调神受点教训也好,扎姆卡特和月就是他杀地!”杨阳只觉难以心安,又无法决断。 听见恩师的名字,耶拉姆黄‘玉’‘色’的眸子一黯,调整了一下心情,道:“杨阳,明天我和昭霆回村子参拜。你去吗?” “咦?”杨阳愕然。昭霆轻声解释:“明天是这里的清明节。” 一时间,房里谁也没说话。沉默如同死神的黑袍,洒下沉重的影子。良久,杨阳才无意识地握拳,幽幽地道:“我不去了……我看过。” 她地掌心捏着一根洁白无瑕地羽‘毛’,帕西斯身死魂散时,光翼也碎成了无数片,大部分都化成了金沙。只有掉到她手中的这根,完好无损,晶莹剔透又柔软如云絮。最不可思议地,握着它,那个人的音容笑貌竟清晰地浮现,包括他对她的心意,一些模糊的记忆。这是帕西斯给她的宝贵遗物,也是他的分身——无名氏神官曾在世上活过的唯一证明。 ****** 洗完澡。杨阳抱着七弦琴走到阳台。以往她总是在这里弹琴,然而两个听众——史列兰和邱玲都不在了,而教她弹琴地神官和指导她技法地维烈也死的死,走地走。 还有扎姆卡特、月……拥有时没感觉,一旦失去,才感到孤寂是如此难熬。 杨阳拨了拨浏海。只觉心里很烦,不知做什么好。她想召唤史列兰、想复活扎姆卡特和月、想确定维烈是否安好、想救回邱玲,可是她一样也做不到。异能被封印,又不能发挥神‘女’的力量,她就是个区区七段的法师。就连这成绩,也主要是靠神官引渡给她的神力。单凭她的资质,在这一年多地时间里‘混’上三段不错了。 “爷爷在想什么嘛,害我和维烈这么笨。”一筹莫展下,杨阳不禁抱怨,突然一个‘激’灵:对了。如果能到法国找到基连。以他的头脑,一定能想出解决办法。但是转念一想。她又唉声叹气:法国那么大,叫她去哪儿找?没有维烈,她也去不了地球。再说,菲莉西亚做出这样的好事,基连八成会毙了她,那维烈又要自责了。 正苦恼,只见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险险攀住栏杆,吊在半空。 “诺因!”杨阳大吃一惊,连忙伸手拉他,“你怎么从上面掉下来?啊!你要去魔界?”诺因轻轻一撑就跳进来,清秀的脸蛋杀气腾腾:“废话!我用空间转移,可惜定位出了点误差。” “不行,你不能走,吉西安吩咐过我,现在情势危急,随时有可能开战,你走了,叫大家怎么办?”杨阳用力钳住他的胳膊。对她不好一把揪住后领丢到天边去,诺因只好一边挣扎一边找理由:“吉西安和雷瑟克都能独当一面,又合作无间,实在不行找个人替代我。” “雷瑟克必须镇守后方!维烈一走,贝姆特可能压不下反对派,处理不了政务,那西城又会变回老样子!到时你不在怎么行!”杨阳紧急开动脑筋,“也不知道魔界的情况,次元通道能不能通行。”越想越觉得菲莉西亚不会让他们追上她,虽然最好地方法是在魔界扑杀,但她还没占山为王,当然先截断通路。 “万一那疯‘女’人吃掉莉莉安娜呢?”诺因急得头顶冒烟。杨阳想起双胞胎之间的感应:“她…她现在还活着吗?” “现在还活着,但谁也不能保证将来!帕西尔提斯不就消失了!” 杨阳一震,这才发现友人对生父的死并不是全无触动,那双璀璨如紫晶的眸在月下浮起赤luo‘裸’的痛楚和失落,再想到那位生母的所作所为,当下心头发软,情不自禁地牵起他的手:“好吧,我陪你去。” “……”诺因却反而迟疑了,显然他对抛下城民一事也有挣扎,“阳,我是不是很没责任心?” “嗯——”杨阳打量他片刻,实话实说,“确实,你任‘性’、暴躁、横蛮、自‘私’,脾气差、嘴巴坏,简直一无是处。” 诺因的额角青筋跳动。见状,杨阳发自心底地笑了:“不过我很羡慕你这样的‘性’子,好像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会‘迷’茫,不会犹豫不决,不会自寻烦恼,不会钻牛角尖,我就不行了。” “嗯,你是成天自寻烦恼,钻牛角尖,优柔寡断,悲观。”礼尚往来。 这回轮到杨阳咬牙切齿。诺因得意洋洋地一笑,反手牵住她:“走,我们一起去。” “……嗯。”这一刻,肩上的重担全部卸下,被哀伤压得喘不过气来地心奇妙地变轻,尽管不知道这只手会带她到哪里,也不知道尽头是什么,却像黑暗之路上唯一地光源般—— 温暖。 ……第七章转折(节二)--文字更新最快……@!! 第七章 转折(节三) 沉眠之地,和第四界约束之地一样不属于三界循环,位于神域的最深处,两位主神的双子神殿就坐落在这里。 深邃幽暗的天幕嵌着一轮皓月,明净皎洁如同圣坛上一尘不染的神器,边缘似水晕染,流动的‘迷’离化作淡淡的银辉落在纯白的‘花’海上,也照亮一个斜倚着水池的身影。绸缎般柔亮的发丝蜿蜒一地,静谧的空气随着他的呼吸轻微漾动,拂过他美得空幻的脸庞,整个人就像夜下绽放的幽兰一样清雅出尘。 绚丽的金‘色’月光融入缥缈的银月,同时降落到‘花’圃中的金发青年也像一束澄净的光,眉宇间的神‘色’却冷澈如冰‘玉’,线条完美的俊颜显出不可侵犯的威严。 “兰修斯,你是怎么回事?”从润‘玉’似的‘唇’吐出的嗓音华丽悦耳,却欠缺情感起伏,平板得像背诵,“不照顾天堂,就盯着水镜。” “我担心杨阳和诺因。”暗黑神抬眼,诚实地回答。协调神挥手屏蔽影像,冷冷地道:“那两个人类和你再无瓜葛,忘掉他们。”他开始考虑故技重施,把弟弟的记忆封了。 “让我看!”史列兰生气了。贺加斯不动如山:“不准。” “贺加斯是坏蛋!大坏蛋!”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史列兰跳起来算账,“总是不准这儿不准那儿,把我当傻瓜愚‘弄’!”贺加斯微微蹙眉,发觉弟弟过去贫乏的词汇丰富许多。这不是个好兆头。 “我不是愚‘弄’你,是为你好。对人类产生感情,到头来痛苦地只会是你。我们的生命永恒,他们却如流星短暂。” “杨阳和诺因是魔族,可以陪我到永远。” “魔族!”贺加斯新叶般嫩绿的眸闪过火光,“他们是违背法则的存在,我不允许他们长久留在这片宙域。”史列兰又是气恼又是困‘惑’:“为什么?当初也是你叫我毁了艾斯罗威亚!你不是…不是喜欢维烈的姑姑吗?” 协调神全身一颤。仿佛被击中内心最柔软的部位,随即。麻木的平静又取代了一闪而逝地动摇。 “维护平衡是我的职责,基连.赛普路斯发明地武器会将全宇宙拖入死寂的黑‘洞’,我当然要消灭这罪恶。” “那也不用连其他人也……” “文明发展到那一步,还有什么‘药’可救?我今天阻止了,明天还会有相同的事发生。我又为什么要去挽救那些堕落的生物?”贺加斯无‘波’无痕的语气透出一股深沉悠远的苍凉与倦漠,“我不了解人类,兰修斯。尽管他们是我创造的,尽管我看了千千万万年。但是对于他们愚蠢地重复,我至少还能预计。” 史列兰的眼神沉淀下来:“贺加斯很伤心吗?” “伤心?不。”收敛心神,主掌光明与创造的神祗又恢复死水般的冷漠僵凝,“刚才我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那两个魔族的胡言‘乱’语也是。你只要继续种‘花’,幸福地生活就好。”史列兰再次气急攻心:“不要!我忘不掉!” 一见兄长的目光产生变化,他立刻警觉地往后跳:“你想干嘛?不许再封印我的记忆。希‘露’菲尔也是你害我忘记地对不对?” “算了,我有话问你。”斟酌片刻,心想反正有的是机会,贺加斯决定先办正事,“那个叫席恩的人类到底是谁?”史列兰巴不得拉兄长做帮手,连忙倒出自己知晓的一切。 听罢。贺加斯一言不发地走到水池边,长指轻点,卡雅、依路珂的身影分别浮现,最后意外照出的白发‘女’朗更令他气到发抖,清秀如水墨地容貌,一身黑白相衬的‘女’仆装。 “奥古诺……竟然把他的脸给一个构装生物,还让她穿那样的衣服。”想起神代末期类似的遭遇,以及之后由误会而生的弑弟惨剧,协调神的怒火只能用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形容,咬牙迸出声音。“杀了普路托。伪造黎姬……好,很好。” 呃!史列兰嗅出不妙:他是不是挑拨得太过火。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 “兰修斯,走,杀了他。” “不行啊!”史列兰慌忙抱住兄长,“我们一下去,他就会醒了!席恩很强,就算我们打得赢他,杨阳他们也会被‘波’及!”贺加斯脚步不停,拖着他疾行,语调肃杀而冷冽:“不用下去,灵魂神殿有一块基石,通过那个直接毁灭他的神体就行了。” “可是他的灵魂神殿在始源之海,那里已经和他地意识一致。” “所以我们不会受到阻挠,他现在是沉睡状态。” 一眨眼,两人就来到目地地。如海宽广的能量之海朝无边无际地彼方伸展,永不停息地翻滚着无‘色’的气‘浪’,发出舒缓而有节奏的声响。一座高塔的淡影隐约可见,围绕着大片晶莹美丽的水晶兰,湛蓝的能源湖就像一大块通透坚硬的蓝宝石,看不到一丝‘波’纹。而湖下,赫然倒映着影神殿。 感到迫近的危机,塔顶沁出数道旋转的光流,‘交’汇融合成一只半球形的牢固光罩,将整座塔包裹在内。无数魔力丝线沿着纯黑笔直的塔身‘交’错串联,构筑出神秘莫测的图纹。‘门’上的咒文圈涌出淡蓝的光晕,逐渐勾勒出形体,优美却略带稚嫩的身线,一头冰泉般的蓝发倾泄而下,更衬得白皙的肤‘色’呈现出宛如珍珠的光泽质感,一双矢车菊蓝的眼眸冷静地观察来意不善的客人。 “席恩?”史列兰一呆,接着发现不对:眼前的少年约莫只有十二、三岁年纪。身上也没有神地气息。 “塔灵!”贺加斯吃了一惊,他见多识广,知道有些高阶法师会对自己的研究塔注入魔力,形成这样的意识体,防卫陌生人。但是连灵魂神殿也制造塔灵,实在戒心太强了,这就相当于对自己的灵魂上锁一样。 确定来者有攻击意图。蓝发少年无声地结印,总共十二块石板竖起。环绕着塔身飘浮,魔力之光连接成两个重叠的六芒星,呼应他额心的朱砂印记‘射’出刺目的红光。 ****** 没完没了地‘交’际应酬,令人身心俱疲。陪伴代替养父出席社‘交’场合的修蒂玛,哈玛盖斯只觉无聊透顶,又不能偷溜。那个好‘色’地器灵风流倜傥地和名媛淑‘女’谈笑风声,兴致勃勃地听她们闲扯些没营养的话题。他只能在旁监督,以免‘性’格大变的“列文皇子”‘露’出更多破绽。 突然,两个风‘精’灵穿过人群飞到他身边,惊惶地说着什么。哈玛盖斯急忙对一旁的丽芙道:“主人出事了,我回去看看。”语毕,快步走进过道,直接瞬移到席恩的卧室前,用暗语开‘门’。飞奔进去。 风‘精’说的是“睡得很不安稳”,所以小龙原以为养父只是做噩梦,不料看到的竟是一具伤痕累累地躯体,金‘色’的血液从‘唇’角泉涌而出,冷汗濡湿了被褥,双眉紧蹙。仿佛想挣脱无形的桎梏。 “主人!”哈玛盖斯大惊失‘色’,检视片刻看不出问题,唤道,“卡雅!依路珂!” “在……哇啊!”探头进来的依路珂吓得张大嘴。卡雅也方寸大‘乱’:“父亲怎么了?” “不知道,依路珂,你守着主人,必要时发动召唤法阵。卡雅,我们去云中塔!”哈玛盖斯火速做好安排。 匆忙奔出传送之间,沿着天桥往上,兄妹俩诧异地发现塔里毫无变化。放置神体的房间也完好无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猜出症结。卡雅急得快哭出来:“怎么办?这里开辟神道太慢了!” “我…我试试从影神殿上去。”竭力压抑不亚于她的担忧焦虑。哈玛盖斯握紧拳头。 “快去!”卡雅灵机一动,冲向音乐堂,“我的琴可以帮父亲撑一段时间!” 剧烈的能量冲击破开灰白地雾气,爆发出无以计数的紊‘乱’闪光。辉煌的圣光之炎如陨星坠落,砸得高塔的结界若隐若现,不断有魔法符文浮现又崩解。各种元素之光在表面游走,尽力修补裂痕。但补的速度远远跟不上破的速度,每当塔体爆出一朵火‘花’,蓝发少年身上也多了一道伤口。他却像丝毫感觉不到痛一般,始终抿着‘唇’,神‘色’淡漠地维持防御罩。 和区区一个塔灵周旋这么久,对神明而言堪称奇耻大辱。这个塔灵也就和一个使徒差不多,麻烦在他能从能源湖‘抽’调力量,虽然一次调动地量有限,但凭着灵活机变和锲而不舍,硬是支撑了下来。而禁魔结界不能在始源之海使用,隔绝能量的话,会干涉三界循环。不耐烦再拉锯战,贺加斯示意弟弟协助:“兰修斯。” “嗯。” 双神同时出手,结界立即险象环生。由无尽的黑暗之力压缩成的能量小球撞击在‘肉’眼看不见的基点上,爆破声震撼了整座塔。蓝发少年不得不全力抵挡这股破坏的洪流,无力再阻止另一道纯白的光束击破结界,‘洞’穿了塔身,浓稠的血雾一刹那就被神力余‘波’蒸发。 瞥见塔底一块流动着蓝光的‘门’板——心之间的‘门’扉,贺加斯地掌心流溢出灿烂地金光,幻化成一把巨大的长枪,投‘射’而下。看出这一击非同小可,蓝发少年顾不得伤势,挡在‘门’前,十二块守护石板排成一列,阻住长枪地去势。 一声爆音,飞溅的石粉化为一大片‘乳’白‘色’的光雾,蓝发少年如同折翼的鸟儿般向下弹飞,中途被一只并不强壮的手臂扶住,另一只手牢牢地、坚定地握住那把索命的长枪。 伴随着恐怖的爆裂声,整只手顿时血‘肉’模糊。迸散地紫黑‘色’雷光象征着破碎的龙鳞。 截住了审判之枪!?贺加斯睁大眼:“邪恶生物怎么能……” “邪恶?”哈玛盖斯冷笑,翻转长枪对准他,“你们以多欺少,就很正义了?” “……”似乎反驳不了,贺加斯沉默了一瞬,“那加上你就可以了。” 不再废话,哈玛盖斯将审判之枪拗成两半。变回龙身,全力撑起魔法屏障。蓝发少年也二话不说跳到他背上。抱住一根骨刺,一手飞快地变换手印,层层叠叠的魔纹覆上新的结界,也为巨龙披上光的甲衣。 无数冰蓝‘色’的雪‘花’从天而降,两位主神也在这道极寒之力前止步。炽热的龙息划破虚空,留下一道烧灼地空间裂缝,直直‘射’向贺加斯。 “秩序之盾。”一层莹白的薄光呈环形展开。看似脆弱,却挡住了连钢铁也能瞬间烧成虚无地龙之吐息。**的火星有少许穿透护体神光,使贺加斯吃痛地皱起眉头。见状,史列兰身形一闪,手持暗元素凝聚的长剑劈下。哈玛盖斯险险避开额心的能源石要害,但还是被切开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蓝发少年‘操’纵强风‘荡’开接踵而来的攻势。得到喘息的哈玛盖斯没有后退,一发零距离喷吐震得史列兰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眼见弟弟受伤。已经快把基石斩断地贺加斯连忙掉头,哈玛盖斯不顾一切地冲向他,额前的长角燃起炽白的炎流,这龙族的生命之火连秩序之盾也吃不消,发出清脆的声响爆开,贺加斯半个身体被贯穿。绿眸一沉,食中指并拢划出弧形的辉光,片片龙鳞‘混’合血‘肉’飞起,两根膜翼也从根切断。哈玛盖斯摇摇晃晃地用剩下四片翅膀维持平衡,飞回心之间前面,细密的血雨一路喷洒。 几个回合的‘交’手,双方全部挂彩,一时谁也无力动弹,然而哈玛盖斯这边地情势恶劣得多。两处神力造成的创口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够痊愈,看了看身下裂痕满布的灵魂神殿。他决定用牺牲咒文封印这两个强敌。 突然。叮叮咚咚的琴声打破紧绷的气氛,犹如一道清泉涌入心田。奇异地浇熄了杀戮之情。水晶琴弦拨动间,原本平静无‘波’的能源湖应和着泛起一圈圈涟漪,飞‘射’出五颜六‘色’地元素光带,护卫地围绕住古代龙,筑起亮丽的彩虹之屏。清越婉转的歌声带着苏愈的祈祷,渗入一龙一灵的伤口,慢慢愈合。 “这是……黎姬的声音!”贺加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上的神情极为复杂,惊喜、怀念又痛苦,“怎么会这样!她真的是黎姬?” “她是卡雅,我的妹妹,主人地‘女’儿。”哈玛盖斯直言不讳,“神代末年,母神地眼泪凝成双生之叶,和失落的古城卡农一起沉入地底。她希望你们不再争斗,但是除了主人,没人知道。主人见到她时,母神地意志也不存在了。她一直帮世界树调节平衡,耗尽最后一分心力。卡雅是主人用双生之叶为温‘床’创造的,是我们的亲人!” 圣歌依然缭绕,失神的金发神祗却听出其中的敌意与愤恨,不同于记忆里的温柔深情。那个慈爱的‘女’神,变成了另一个人,存在又不存在,就像…… 不!兰修斯还活着!贺加斯猛地一甩头,颤声道:“兰修斯,我们回去。” “哦。”史列兰依言扶住他,这个动作和回应抚平了贺加斯内心深处的慌‘乱’,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确定他们走了以后,哈玛盖斯恢复人身,转向和养父十分相似的蓝发少年:“你是?” “布兰多,我的名字,也是这座塔的名字。”冷淡地回答,塔灵再度化成光没入‘门’上的咒文圈,铺展的魔力丝线开始修复损伤,重筑完全崩溃的结界。哈玛盖斯左右为难地看着,既不放心这里,又担心养父,问道:“布兰多,是你和主人连接,还是灵魂神殿?” “我。他们的目标是心之间的‘门’,我拆下来,你带回去吧。” 哈玛盖斯慌忙接住从‘门’里飞出的沉重石板:“那…那你呢?”少年的影像重新浮现,淡淡地道:“只要他们没蠢到家,就不会再来了。不过以防万一,你们还是设法监视他们比较好。” “明白了,谢谢。”哈玛盖斯刚跑出两步,被喊住:“把审判之枪捡起来,这么好的东西你居然折成两半,回去看看还能不能用。” ……这个塔灵的‘性’格真像主人。小龙抹了抹汗。 ……第七章转折(节三)--文字更新最快……@!! 第七章 转折(节四) 有关维烈和菲莉西亚的变故,杨阳没有告诉肖恩,一来是难以启齿,二来是怕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虽然她和诺因夜探次元通道的行为也算不上谨慎。 辽阔的米拉平原上,一匹四只蹄子燃烧着青冥‘色’火焰的骏马凌空飞过,它的双眼只有眼白,背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前座的男子面目清秀,背着一把镌刻着神语的宽刃剑;后面的少‘女’相貌俊雅,腰悬一根红珊瑚法杖,左肩还停着一只火红‘色’的小鸟。 “好厉害啊,诺因,你竟然能召唤梦魇。”杨阳真心称赞。 “哼,只要给我道具,禁咒我也能轻易发动。”诺因毫不脸红地自夸。杨阳笑了笑:“是菲莉西亚遗传给你的天赋吧。” “不要提她的名字!” 理解友人的心情,杨阳自觉失言,看着脚下的漆黑大地,不禁有所感怀:“这就是当年的战场了,完全看不出来。”诺因正想弥补,接口道:“废话,都过了一千年了。” “回过头想想真不可思议,我认识了那么多老古董,维烈、肖恩、索贝克、席恩……好像大家有缘分一样,这个世界真小。” “是本来就有关系。”诺因啐了一声,驱策坐骑加快速度,“我倒觉得这个世界很大,可惜一直没什么机会出去溜达,现在又要去跟一个疯婆子算账。”杨阳无言了一阵:“诺因,她是你妈妈。” “我呸!想到她那张脸我就恶心!还抢了莉莉安娜的身体。杀了她也不解气!” “对了,菲莉西亚是附在莉莉安娜身上,我们要怎么对她下手?” “打晕莉莉安娜……这也是她害地。”诺因恨恨地道。杨阳叹了口气:“我不指望你原谅她,只是看在肖恩的面子上,好歹手下留情。”诺因咬了咬牙:“明白了。” 随着距离的接近,两人不约而同地愣在半空,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今晚的月‘色’很明亮。使他们能够清楚地看到一个巨大的气旋,缓缓转动着。掀起令人身心不快的歪曲感,夹杂着枝桠般‘交’叉的细小电弧,似乎有瘴气从里面不停地吐出,本能地‘毛’骨悚然。 “好…好可怕,古代人真伟大。”杨阳已经未战先怯。诺因却一脸‘激’动:“虽然在肖恩的记忆里见过,实际看还是不同凡响——好,冲进去!” “等等!”菲尼克斯飞离杨阳地肩膀。变回火凤凰的原形,同时梦魇一头撞上无形的障壁,哀鸣着化为烟雾。杨阳和诺因猝不及防地往下掉,还没施法,就被菲尼克斯背起。 “是龙的结界!” “啧,看我劈了它。”诺因‘抽’出兰修斯亲手点化的神剑挥砍,一道半月形的剑风直直打在结界壁上,以接触点为中心。环状的冲击‘波’沿着球体表面一圈圈发散,但还是吃不住诺因连续地斩击,破开一个大‘洞’。完好的部分渐渐显出轮廓,一点点扩大面积。不用杨阳发令,菲尼克斯飞快地钻入‘洞’口。诺因正要收回佩剑,眼前黑影一闪。想也不想地劈下。 “住手!”杨阳已看清那人的样貌,慌忙抱住友人,“是黑龙王陛下!” 拦路的正是三首龙中硕果仅存的黑龙王巴哈姆斯,他看了看划开一条血口的右手,微微皱眉,一双金瞳沉静地望着义子的敌人。诺因剑尖下垂摆出守势,倒也不想攻击,巴哈姆斯严格说来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曾两次并肩作战。 “请回去,如果你们进入次元通道。我就破坏空间壁。到时你们会粉身碎骨。” “罗兰城主是要你让我们通过吧,为什么不杀我们?”杨阳注视那双毫无戾气地眼眸。相似的橄榄形瞳仁揪痛了她的心。巴哈姆斯承认了她的猜测:“你是扎姆卡特的契约者。” “那我们只好宰了你。”诺因挣开友人的阻拦,坚定地指着对方。巴哈姆斯却从他地视野里消失,只留下声音久久回响:“我不必和你们打,要进去就进去,后果自负。” 可恶!在心里痛骂不愧是罗兰老狐狸的义父,诺因不甘心地徘徊。杨阳拉扯他的袖子,叹道:“回去吧,诺因。” “……” “回去吧。” ****** 无功而返,诺因本以为会被两个心腹拳打脚踢,不料吉西安和雷瑟克都没有怪他,反而拍拍他的肩,聊以安慰。 经过这次挫折,诺因算是彻底觉悟了:只有了却后顾之忧,他才能到魔界救回妹妹,而首当其冲就是解决罗兰和他的契约龙! 雷瑟克内心的担忧丝毫不亚于主君,但他必须回后方坐镇。送别的时候,杨阳嗫嚅道:“对不起,雷瑟克。” 她至今仍不愿相信是维烈为菲莉西亚准备了身体,自作自受导致了这样的结局,而是把责任都推给菲莉西亚和席恩。但潜意识,她不得不认清事实,从而对眼前的人感到歉意。 军务长摇摇头,一言不发地离去。虽然他没有口出恶言,杨阳还是苦涩地认识到:今后他再不会对维烈的人格抱以信任。 另一边,赶到西城和部下会合地肖恩挨了副官一顿痛骂,又从贝姆特口中得知友人失踪地消息。 “维烈回魔界了!?” “德修普是这么说,编谎也不编个高明点的,维烈不会不说一声就走。”西城城主言下对宿敌很不满,带着一抹焦躁。他对各项事务只是初步上手。少了官僚经验丰富地维烈,内政会出现大问题,有伊莉娜帮忙也只能解燃眉之急。肖恩呆了一会儿,道:“我问问杨阳。” “太好了!快问吧!” 宿命地另一半之间能够通过心灵水晶对话,但是肖恩没有说出这件事,以写信为由要了个房间。 (杨阳,维烈和莉出了什么事?) 《……》 (告诉我!) 《具体情况我们也不知道。》心知瞒不过。杨阳长叹了口气,一边斟酌一边小心翼翼地道。《雷瑟克说维烈是和莉莉安娜一起走的,所以…可能莉莉安娜被菲莉西亚附身了。她还控制了维烈,大概打算报复魔族和众神。》 (附身……) 《嗯,理论上后代中会出现一个完全匹配的人体,席恩当年也是……》 咔嚓!肖恩怔怔看着手里捏碎的水晶坠子,脑中一片空白。良久,他才握着拳头往外冲。碰倒一张椅子后,踉跄两步愣在当地,试图从‘混’‘乱’的事态理出头绪。 莉附在莉莉安娜身上,控制了维烈……怎么会这样!她为什么这么做? 不,他早该想到的,当年莉也是为了报复卡修不择手段——为什么没想到!如果他想到的话…… 肖恩懊恼地捶墙,接二连三地残酷打击几乎令他承受不住。只要闭上眼,他就看到帕西斯最后的笑容。那是解脱地笑容。 那么坚强的帕尔……那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那么多年徒弟是怎么熬过来的,自己又是多么迟钝粗心,忽略了那些付出和笑颜背后的痛苦,一心只想忘记过去,却把那孩子抛在了‘阴’影里。他根本不配做一个师父,他只是个懦夫。 如果他早点想起来。事情也许不会到今天的地步。如果他不是只顾自己难受,就可以阻止莉。在他的兄长、徒弟、养‘女’需要他时,他都没有在他们身边。 浑浑噩噩地走出房间,‘侍’卫将他领回城主办公室,肖恩这才回过神,垂下头道:“抱歉,维烈他……是有急事回去了。” “是吗?”看出另有隐情,不过维烈回魔界这件事似乎没错,贝姆特也不套话,和气地道。“你看起来很不舒服。要不要叫轩风帮你做点吃的,躺下睡一觉?” “不用了。我想回驻地。”肖恩勉强一笑。贝姆特点点头:“那你回去吧,路上小心点。”他很担心他会梦游到冥界去,现在谁也不会怀疑这个面‘色’惨白地家伙是死人。 “亚法,团里有什么事吗?” 娃娃脸副官瞥了上司一眼,听出言下之意,冷冷地道:“军团少了您也没差,但至少要告诉我您想做什么,目的地何在。省得您死在外面,我们也不知道去哪儿收尸。”肖恩没有在意部下的嘲讽,苦笑道:“我想去,又不敢去。” “怎么了?”第一次看到上司这么无‘精’打采的样子,亚法不禁有些担忧。 “维烈被控制了,莉…我的养‘女’附在莉莉安娜身上,和他一起去了魔界。帕尔是席恩害死的,莉一定不会放过他和协调神,那她会利用魔界的力量。我想阻止她,可是次元通道在东城,我去那边也许会被罗兰抓住。帕尔死了,他没必要再对我手下留情。” 亚法好半晌才消化了这么惊人的消息,用像看陌生人地眼光打量上司:“难得您会注意到这种事。” “我不得不想,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肖恩抬起双手盖住脸,哽咽出声,“我好像总是做错事。我不想莉背负和我一样的命运,就离开家,结果没见到义父最后一面;我想信任卡修,自己中毒也罢了,可是贝姬死了,帕尔他们还……我听席恩的话努力活着,他却恨我,这是我的错,我没想到我们的感应可能切断了,也没发觉帕尔在受苦,这次又疏忽了莉的心情,我是个傻蛋。” “阁下,您没有做错任何事。您只是比较倒霉而已。”亚法倒了杯茶,递给上司补充水分,“每个人都会软弱、轻信、意气用事,只是你运气不好,造成地后果比较严重。”肖恩大声道:“这也是我地责任!” “怎么是,像维烈宰相那种明着为恶的,无论初衷如何。才是罪过。您这叫无妄之灾,霉星倒是真的。” “……”肖恩被打击得陷入沮丧的谷底。亚法慢悠悠地喝茶:“就算思虑再周详。也会有考虑不到的地方,您头脑简单就更不用说了。假如您真有使自己和周围人不幸的特质,消失是对世人比较好,但既然尚未证实,您就继续健康愉快地活着吧,我很欣赏您的生活态度。” 肖恩头朝下埋在桌子上:“谢谢你地鼓励。” “不客气。” “……谢谢,亚法。我感觉好些了。”明白副官嘴虽毒,却是一番好意,肖恩‘阴’郁沉重的神情总算有了点晴‘色’,“我会打起‘精’神地。” “那就好。这件事先缓一缓,莉莉安娜殿下出了这样地事,诺因殿下肯定比谁都急。他没采取行动,就代表那个次元通道的确危险。”亚法冷静地分析,“另外。菲莉西亚小姐地目标是席恩吧,我们正好和魔界结盟。至于协调神,是被席恩强行召唤,可以劝她理解,她总不会连你的话也不听。”说实话,菲莉西亚比席恩好处理多了。等于凭白多了一大臂助。 “席恩已经被封印了……” “封印不了多久,除非把他的部下一网打尽。阁下,你还是不忍心?”亚法皱起眉。肖恩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一种寂灭的神‘色’:“我会亲手杀了他。” 在帕西斯死亡地一刻,他们的关系就再也不可能修复了。 “你下定决心就好,长痛不如短痛。” 砰!粗鲁的开‘门’声吓了两人一跳,风风火火冲进来的矮小身影更令人生出眼‘花’的错觉:“喂,小子们,好消息!” “佛利特。”肖恩正心情低落,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矮人哈哈大笑。用力拍打他的背:“干嘛。一副焉样,这可不像你。告诉你个让你振奋的喜讯——地下水退了。” “地下水?”肖恩和亚法异口同声地问,一头雾水。佛利特吹胡子瞪眼睛:“就是那条淹了矿区的地下河啊,终于又可以开工了。” ……只是让矮人振奋地喜讯吧。还以为是什么事,肖恩大大叹了口气。亚法也不觉得高兴,瓦雷利亚钢制作的武器固然‘精’良,真正掌握‘精’炼技术的却只有矮人工匠和极少数人类技师,根本满足不了军队的需求。前期又因为希顿商业协会的小动作,被东城赶超了一大步,即使现在迎头追赶,也来不及。 转念一想,亚法对上司道:“阁下,陪他去看看吧,也许还不是百分之百安全。”明白部下是想让自己散散心,肖恩微笑颌首。 “啊,肖恩,你要出去?我特地带便当来。”身穿剑士服饰的轩风一手提着食篮,站在大‘门’口挥手。 “他吃过了,给我。”佛利特一把撞开酒友。肖恩食‘欲’不振,难得在吃上表现出谦让地态度:“嗯,给他吧。”轩风吃惊地睁圆眼:“这是怎么了,连饭也不吃,看来真的很严重。” “……什么意思,我吃得下就不严重吗?” “当然啦,上次你恢复记忆,隔天不也照样大吃大喝。”轩风拍掉佛利特偷食的手,问道,“你们去哪儿?” “矿山。”矮人还是抢到一块面饼,含糊不清地回答。轩风想了想:“这样啊,那我也去吧。”肖恩拿了瓶酒:“不用了,那里很危险。” “有你在能出什么危险。”轩风劈手夺过酒瓶,“喝酒对解决烦恼毫无帮助,只会增加头痛。矿山可不是随意进出的地方,我可以为你们做担保。”听她这么说,肖恩和佛利特也没有了反对的理由。 东西两城开战后,贝姆特就和姐夫沙曼达.希顿解除了合作,目前瓦雷利亚铁矿山是军管。负责人认识轩风和佛利特,再检查了肖恩的身份证明后,就放行并顺带委托他们调查。 矮人开凿的‘洞’口十分平整,通风也良好。走了一段距离,三人来到一个宽阔的大厅,‘门’两边系着绳索,几辆空矿车整齐地停在运输带上。轩风看了眼警示牌,凄惨地叫道:“升降梯坏了!我们要走下去?” “用羽落术好了。”肖恩做了三个照明的魔法球。佛利特唾弃:“懒啊,懒,如今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不中用。” “佛利特,我年纪比你大。” “我们是为你着想耶,我们‘腿’长,你‘腿’短。” “走路靠地是耐‘性’,跟‘腿’长‘腿’短无关——走!”佛利特气势十足地下令。肖恩没意见。势孤力单地轩风只有叹气。 好不容易走到开挖好的最底层,佛利特兴奋得跳来跳去:“退了,退了,哈哈哈,上次有两个同伴险些被冲走。”肖恩背着轩风道:“那我们走吧。” “等等,来都来了,再往里头走走。”佛利特钻进一条下坡地狭窄甬道,“之前挖的时候我发现一些奇怪的迹象,一直惦记着。” “什么奇怪的迹象?”肖恩矮身跟上。轩风不得不贴着他,避免撞头。佛利特不答,走了一会儿,才指着石壁道:“看。”两个外行人看不出‘门’道,轩风咕哝:“不就是几条缝。” “这是人工斧凿的痕迹!不是自然形成的!而且是非常古老的刻痕!我问过贝姆特,他说这几座矿山在属于他家前没被人开采过,这不是很奇怪吗?”矮人健步如飞,反而是两个人类跌跌冲冲。 “前面没路了!” “不,有路,挖这边,大约五、六米。”找到自己留下的记号,佛利特身体力行地举起板斧。肖恩放下轩风,认命地当起苦力。天杖抗议地大喊:《喂,我是神圣器耶!你竟然让我挖石头!》 “用魔法可能会引起坍方,何况你很锋利。”肖恩动作飞快,很快挖出个可供通行的大‘洞’。三人在陌生的矿道转了约莫半个钟头,来到一堵“墙”前。 “这是……”升高光球,肖恩吃惊得合不拢嘴,“‘门’!” 两扇金属巨‘门’紧紧闭合,在淡淡的白光下发出冰冷的‘色’泽,古朴宏伟的浮雕印着岁月的暗沉锈迹,却依旧栩栩如生。肖恩只觉在哪里看过这个图样,一时又想不起来。轩风满腔好奇:“‘门’后面会不会有宝藏?” “了不起!”佛利特赞叹地抚‘摸’‘门’把,“全部是席塔合金,还兑魔晶石粉,这种技术在大黑暗时代就失传了,没想到我有幸目睹。不过机关锈掉了,肖恩,用那把剑劈开。” “哦。”棕发青年踏前两步,一边安抚闹脾气的神圣器一边试着轻划。像切豆腐般,这凝聚了古代最高技术水平的大‘门’就被超出人世的力量划出一道深痕。 轰隆一声巨响,向后倾倒的金属板与地面敲打出空旷的回音。尘埃散尽后,飞到天顶的魔法球照亮了宽广的空间。 无数人形物体静静伫立在淡蓝‘色’的烟雾里,散发出无机质的冷光。 “哇塞!秦始皇的兵马俑?”轩风发出无人听得懂的感慨。佛利特差点把胡子拔下来:“机械魔像!?这么多!” “对了,西城是肯尼亚斯帝国的遗址!”肖恩恍然大悟。轩风和佛利特看着他:“那这里是——” “肯尼亚斯帝国的巨人兵工厂。” ……第七章转折(节四)--文字更新最快……@!! 第七章 转折(节五) 地下兵工厂的发现震动了中西两城的上层,调查工作立刻如火如荼地展开。 “总共893个,大部分都能用。”教授技师们内部原理和维修方法的肖恩看着手中的数据道,“不过有几座要人‘操’纵的机械魔像……” “啊!还人‘操’纵?这不就和高达一样了吗!”昭霆兴奋莫名。除了杨阳和轩风,余人都听不懂她说什么。 “那个呢?”诺因指着一头庞然大物,这是完全用钢铁塑造的龙形框架。杨阳初见时还以为是恐龙化石,看清后,暗叹异世界也有这样的技术。肖恩摇摇头:“那是金属龙,古代魔像技术的最高成就,我也没实际见过。不过有个条件我是知道的,就是发动它至少要顶级的魔晶石。龙魄也可以,但总不见得去杀龙。” “魔晶石吗……”贝姆特抱‘胸’沉‘吟’,“别的都好说,这玩意儿我们这儿可是奇缺。” “我那儿也是。”诺因不爽地咋舌,“罗兰.福斯倒是有好几座晶石矿,老妖婆的东境也是,可惜被占领了。”杨阳安慰:“我们也不一定要用这个吧,金属龙再强也强不过真龙,又笨重、又不会飞、还不会吐息、连魔法都不会,只能拿来撞城墙。” “就是这个,其他魔像对攻城战作用不大,但这头龙可以直接把城‘门’撞塌。它也能吐息,有和老狐狸的龙一拼地希望。萨姆他们还要留着对付席恩。不能白白牺牲。” 杨阳闭口不语,上次和席恩的战斗损失了两头红龙,她已经觉得万分对不起扎姆卡特,听到剩下的不用上战场,举双手赞同还来不及,当然不会反对。肖恩沉着脸道:“不止金属龙,所有的魔像都需要能源。虽然法师也能‘操’纵。但是这种魔力运作的方式必须训练以后才能掌握,低阶的学徒也顶多控制两个石魔像。还有运输问题。试运行的消耗……” “这些应该你头痛吧,我把月地文件给你了。”诺因的食指点到他鼻尖,一字一字道,“我警告你,就算罗兰.福斯是你徒孙,也不许心软,我们加起来分量总超过他。那家伙也是六亲不认地。才不管你是他老子还师公。” 肖恩看着他和养‘女’酷似的面容,不说话。杨阳抚额叹息:哪有这样拜托人的。 “那个,肖恩。”她好言劝道,“你不愿意杀罗兰城主,我们可以打败他再商量。但我们若输了,就死定了。”帕西斯既然去世,罗兰就不会再顾忌什么情面。 “我明白。”肖恩轻轻点头。众人都松了口气。 “好,开工了!”昭霆迫不及待地握拳。“我要坐那个高达!”杨阳捶了她一拳:“先讨论怎么解决动力的问题。”轩风似乎想起什么,从腰包里掏出一颗晶红‘色’的球体:“这个行不行?” “这是什么?”众人好奇地围观。贝姆特认出来:“这不是上次魔武大会维烈给你的吗?” “嗯,我一直忘了还给他。” “魔界的东西?就用它试试。”诺因极为感兴趣。肖恩抢过晶石,以师长地口气教训:“还没侦测过的东西怎么能‘乱’用,这里也不能让那头龙动起来。再说月给我的资料上没有关于金属龙和人机魔偶的部分,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摸’索。”杨阳习惯‘性’地调解:“不用它们也无妨啊。我们还有这么多魔像。” “不行。”诺因断然否定,“罗兰.福斯不是傻瓜,也和魔像打过了,不可能没有对策。要出奇制胜,还是只有靠这些大家伙。” “那谁来‘操’纵……昭霆,你给我闭嘴。” “驾驶高达是我的梦想啊!”尽管被表姐呵斥,棕发少‘女’还是寸步不让,手指一座人机魔偶,“我要开着那辆红的踏扁席恩!”耶拉姆提醒:“你和他之间隔了一条大海。” “席恩不是已经被封印了。”贝姆特自动过滤魔王,“现在关键是魔晶石。”肖恩犹豫了一下。道:“魔晶石里面的仓库有。虽然魔力都有不同程度的流失,但基本都没坏。” “太‘棒’了!”诺因打了个响指。杨阳等人也为意外地曙光而开怀。 ****** 银月升上中空,投下如梦的淡淡清影。 宽敞的‘露’台被照得霜雪般洁白,踏过满地月光,棕发青年来到石栏前,将手里的酒坛随意一搁,支着脸颊发呆。一座水井映入眼帘,他曾在那里和东城的密探枫打过一架,后来又在纺织之都德兰和他的后代椿邂逅,不知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回想起来,那次冒险就像做梦一般。不,失去记忆地一千年,他都在一场不愿醒来的梦里。 终于清醒后,他再次失去了重要的人们,他的养‘女’,他的弟子。 他醒得太晚了。 抬起头,深黑的夜空在如水的月‘色’中静静流淌,像极了那双偶尔睁开的黑眸,温软、沉重、苍寂,那晚的情景清清楚楚地浮现:卸下所有包袱的他躺在地上大笑,毫不拘束地打闹,一起喝酒诉说心事,第二天起来伤风感冒…… 心里像有把火在烧,不能深想,仔细追究会恨不得把那个人拆碎,可是又怎么下得了手。那么漫长地相伴,那些‘欲’言又止地神情。[请原谅我]——他知道他想说什么。 索‘性’恨到底,还轻松些。不期然的,想起兄长冷淡地话语: [我不需要你地原谅,肖恩。我也不会原谅你。] 是吗?那又为什么不杀我?不是“不原谅”,而是“不能原谅”吧。 啵!清凛的酒香顺风散开,肖恩灌了一大口,热气直冲头脑,却尝不出是什么味道。第一次发现,一个人喝酒是这般无味。 “辛苦了,肖恩。”温润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走在雪白地面上的少‘女’,让他想起那日走下飘雪山丘的青年。和暖的笑意在‘唇’角绽放,宛如初‘春’的和风,同样轻柔慰藉地嗓音也在脑中重叠: [我回来了。] “今天忙了一整天……肖恩?” “啊,没什么。”回过神,肖恩不觉抱以微笑。杨阳目‘露’担忧:“在喝闷酒吗?” “嗯。” “这可不好,酒入愁肠愁更愁,喝酒就相当于饮鸩止渴。” “哈哈哈。你和维烈真像。” “耶,他也说过类似的话?”杨阳一愣。肖恩微微一笑:“是啊。”和他一样靠着栏杆,杨阳注视宿命地另一半俊朗的侧面,年轻朝气的脸庞有着她不熟悉的抑郁,不禁感伤。 他们都变了。 “肖恩,我提到他,你会不会不高兴?” “嗯?不会,总不见得一辈子不提他吧。” “也是。”顿了顿。杨阳低声道,“你恨他吗?” “恨……我不知道,在锡维拉,那个幽灵说所谓的恨是死一万次也要手刃仇人的执念;万劫不复永远孤单也要达成的愿望;付出一切舍弃所有也不后悔地决心;是即使杀死对方,杀光和他有关系的人也无法停止的行为;是消失才能解脱的咒缚——我没到这个程度,大概不算恨吧。”肖恩苦笑了一下。 “……他那是偏执。”杨阳擦汗。肖恩转向她:“是吗?你恨罗兰时。是什么感觉?” 杨阳沉默,这就是最明确的答复。 “我气自己多些,还有气他们都‘逼’我恨他们。”肖恩一口气喝了大半坛酒。他说得不清不楚,杨阳却听懂了,目光转柔:“肖恩,你其实是想原谅维烈和席恩的,对不对?” 肖恩没有马上回答,半晌,仿佛自言自语地道:“可以原谅吗?帕尔死了,莉之所以支撑世界。也是因为维烈那家伙。” “这个嘛。我师父曾说过一句话:‘从心之路即是正路’。”杨阳两手在背后‘交’叉,盯着自己的足尖。轻声低语,“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轻易原谅的话,好像很没尊严,很没原则,对不起死去地人。可是那时侯,我还是选择放弃,因为我想保住活着的人。我很不甘心,但更轻松,我想我选对了,你也听从心里最大的声音吧。” “最大的声音吗……”肖恩喃喃。杨阳不好意思地拍拍后脑勺:“不过肖恩非常坚持原则,可能不会赞同。” “因为不竖立原则的话,会‘迷’失,也没法以身作则教育那些孩子。其实我这人很没原则,轻信、易忘、心软,席恩也最讨厌我这一点。” “他才不正常呢,狠成那样。”杨阳抖抖肩膀,习惯‘性’地发颤。肖恩笑了笑,语调变得明晰而坚定:“席恩过去做的事,我原谅,因为他受罚了一千年,维烈也是。但是他包庇下面,这点我永远不原谅。” “那个…肖恩,我正想和你说。”杨阳迟疑道,“维烈不罚其他魔族,应该是出于愧疚。他曾经想死,抛弃他地职责,所以他连魔界也不敢回,更别说责怪下面了。”肖恩眼望前方,久久不语。 “呃——”杨阳反而不自在了,感觉像在维护父亲。 “席恩对我的心情,我总算理解了。”肖恩合上眼,勾起一个接近扭曲的冷笑,“真的让人好想痛扁。”杨阳不知所措:“咦?”肖恩直直看进她的眼:“你想说什么?因为这样,所以他没错?” “不…不是。”杨阳心一凉,不觉退了几步。肖恩别过头:“抱歉。” “是我不对。” “如果情有可原。他千年前也没错了,为玛格蕾特公主报仇。” “肖恩……”杨阳无言以对地长叹。棕发青年克制自己的情感,把剩下地酒一饮而尽:“算了,不说他,我很担心莉会做傻事。” “咦?”杨阳一时不适应话题的突变,回忆道,“耶拉姆说菲莉西亚的目的可能和席恩一致。所以席恩才屡次饶过维烈。”肖恩脸‘色’泛白:“这个我没想到,我是怕她跑去始源之海。” “始源之海?” “莉肯定恨席恩。帕尔可以说是席恩害死地。而要杀了席恩,要么摧毁他地真身,要么毁灭始源之海。她多半会选第二种,因为她不知道席恩和其他神明不同,不是通过神之泉重生。而且…莉很讨厌众神,这样就一举两得了。可是神之泉、能源湖和瀛海这三者是缺一不可、息息相关的,如果少了一个。或者平衡被扰‘乱’,整个三界循环会崩溃。” “会怎么样?”杨阳被他说得心惊胆战。肖恩不太有把握地道:“死人复活,活人丧命,能量枯竭或过量——法则紊‘乱’地结果谁也说不清,但一定会影响到这片宙域。” 那不是连地球也包括在内!?杨阳这一惊非同小可:“必须阻止她!” “对。” “真是的……我本来还想她报复魔族和协调神地话,倒是好事情。”杨阳烦恼地拨拨头发。肖恩琥珀‘色’的眼眸流溢过冷光:“莉可以杀魔族吗?维烈又会发疯吧。” ……唉,这件事他恐怕永远不会释怀了。杨阳无地自容地垂首。 “也不能杀贺加斯,代表根本法则之一的他若死了。宇宙会还原,苏醒的沙凡西顿会让一切归于‘混’沌。” “啊,史列兰说过。”杨阳突发其想,“肖恩,如果席恩和‘混’沌神打起来,谁会赢?”肖恩想了想:“应该是席恩吧。‘混’沌也是诞生自始源之海。” 天哪…… 杨阳的下巴差点脱臼:“那他怎么会被索贝克和史列兰封印?”听到徒弟的化名,肖恩神‘色’一黯:“对手真的是‘混’沌,倒好办了。但在这个秩序地世界里,席恩也必须遵循创世神定下的法则。” “原来如此。” “哟,你们俩在这儿喝酒?”一个粗豪的大嗓‘门’响起。肖恩和杨阳转过头:“佛利特。” 矮人推着两大桶酒走上阳台,乐呵呵地道:“你那一小坛怎么过瘾,来,我们不醉不休!”肖恩摆手:“明天宿醉,会被诺因骂。” “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你睬他干嘛。” “我也加入吧。”杨阳帮友人解围。于是三人席地而坐。开始品茗香醇的美酒。这个情景让杨阳想起那夜灵魂出窍。回西芙利村对神官表明心迹,之后和肖恩彻夜聊天的往事。心底泛起浓浓的酸楚。 “怎么了,丫头?”佛利特粗大的眉‘毛’动了动,直接抢过她地碗往桶里一舀,“这酒可不酸。”杨阳勉强牵了牵嘴角:“嗯,很香。” “知道你在想那酒鬼,他没你以为的那么惨,看你喝酒的样子就像他,都看不出这么能喝。谁死了也都会消失,早几年、晚几年的差别而已。” “嗯。”杨阳这才展颜,凄然的心情略感安慰。肖恩默默放下碗,看着酒中摇曳的月影。 佛利特连干三碗,瞅着对面地酒友,不住打量,流‘露’出纳闷的神气:“有件怪事,肖恩,你和你哥是孪生兄弟吧?” “对啊。”肖恩一怔,临时想起一件事,“不对,席恩毁容了。”杨阳喷出嘴里的酒:“他毁容了!?难怪!” “不是,他的灵魂是蓝头发,‘精’灵的模样,跟你一点也不像。”矮人天生能看穿表象和善恶。 “怎么会,那是迪斯卡尔殿下的长相啊。”杨阳不解。肖恩却不奇怪:“他升华时,是连同海‘精’灵王子的**一起,所以……” 所以,席恩从外表,到心灵,都是另一个人了。 突然的认识使肖恩怔忡,难以形容的巨大失落浮上心头,喝进口中的酒比任何时候都苦,带着一股腥血般地涩味:“我和他……不再是兄弟了吧。” “单指血缘地话——”杨阳会意,轻拍他的肩,“这样也好。” 不过,人和人地羁绊,能这么简单就断得一干二净吗? ****** 暖暖的金‘色’晨辉穿过朴素的木棱窗,在洁白的被褥上铺展开来,也为披散的黑发镀上亮丽的光泽,轻颤的睫‘毛’在黄金般的光线下闪烁发亮,缓缓睁开,‘露’出一双冰银‘色’的眼眸,又被抬起的左手遮住。 窗外小鸟的歌声渗入法师困顿昏沉的脑海,逐渐唤醒沉睡的神智,迅速‘摸’到枕边的法杖,熟悉的触感落实了心,他撑着‘床’坐起,环视房里的摆设,微微愕然。 铺着‘毛’毯的木制地板,古朴的简单桌椅,整齐摆放的卷轴和厚书,靠墙的大壁炉,都无比眼熟,只是,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李欧‘蒙’小屋。他的脑中立刻反映出这个法术的名称,却想不起自己为何在这里。 等等,比这更紧要的……他低下头,呆呆看着自己的手。 我是…我是谁? ……第七章转折(节五)--文字更新最快……@!! 第七章 转折(全) 清澈的溪水映出一张俊秀而苍白的容颜,神态毫无失忆之人应有的慌‘乱’,冷漠如冰。夜‘色’的长发从瘦削的肩膀滑落,垂‘荡’在岸边的草地上。他‘摸’‘摸’空‘荡’‘荡’的耳垂,再撩起前发,光洁雪白。 这是我?疑‘惑’地蹙眉,他怔了怔,一是为心中升起的排斥感,二是为自己人‘性’化的表情。 不对,至少可以肯定这不是我的脸。施法解除幻术,聚合的元素一到指尖就崩散,连试几次都是如此。并非沉默或禁制引起的现象,而是魔法逃出他的掌控。 为什么?动摇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睡意笼罩住他,不由自主地倒下,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已近黄昏,归巢的鸟叫在耳边此起彼伏。他按着隐隐胀痛的额角爬起,看到水中的倒影,这次没有任何触动。他凝神回想,努力了三分钟后果断地放弃,决定先回小屋看看能否找到线索。 徐徐打开的‘门’碰到什么,他瞥了一眼,是只小孩玩的陀螺。还有其他零碎的玩具散落在地板上,做工都非常‘精’巧细致。他很确定自己不会玩这些,那是谁的? 手下意识的伸向腰际,‘摸’了个空,他感到难以言喻的空虚,似乎这里原本挂着一样东西,软软的,很小…… 脑子里像盘旋着浓雾,他甩甩头,视线落在袖扣上,停顿了半秒移开。不明白一只平平无奇的黑水晶扣有什么好看。 一一捡起玩具,习惯‘性’地走到橱柜前,拉开,放进竹篮。 等等!他一震,拿出篮子端详,隐约捉‘摸’到重要地记忆:这不是装玩具用的,是……是……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在化为声音的前一刻,杂‘乱’的影像喷涌而出:他在心里呼唤什么人。一次次求救,但是应该有感应的对方却没有回音。 不会来!他没有来! 徒劳地试图从灭顶的情绪中挣脱,比之前更浓重的困意却压倒了一切,垫着绒布地竹篮从纤长的手指掉下,滚落在地。 一圈圈涟漪模糊了黑衣男子地形象,协调神收回手,对身后的弟弟道:“最难的一关已经跨过。接下来会越来越顺利。” “这样他就会死吗?”暗黑神有点不放心,毕竟太容易了。 “嗯,当他彻底忘光的时候,自我就会消失。”贺加斯点了点水镜,继续下一‘波’‘精’神攻击。史列兰拍拍‘胸’,转忧为喜:“太好了。” “这个给你的神‘女’。”贺加斯伸出手,一枚镌刻着优美神语的‘精’金戒指浮现在他的掌心上方,戒台镶嵌地珍珠石散发出温润的光芒。“叫她收拾席恩的部下,不能让负位面的恶魔猖獗。” “杨阳一个人怎么行,再给诺因他们一些。” “不行,那个魔族‘女’孩你可以直接给,但其他人你就必须降临,幻境术会破解。” “哦。”史列兰很失望。接过戒指。 ****** 往年的岁末,人们会用旧谷和麦秸装饰‘门’面,请当地的神官挨家挨户泼洒祝福圣水,裁剪新衣,清除积雪,拿出储藏室的存粮做丰盛的佳肴,给晚辈零食和红包。今年,战争地‘阴’云却笼罩了整个艾斯嘉大陆。 圣贤者预言会有异界人在世界危难时‘挺’身而出,一来却来了五个。每城分一个也罢了,之后一系列变故又令人无所适从:矛盾‘激’化;战‘乱’迭起;王权更替;魔武大会上。传说中的光复王和魔界宰相接连出现;然后是东帝国和西联盟的崛起;恶魔肆虐与四方结界的建立;王都攻城战一役。已变成魔王的圣贤者和众神纷纷亮相,冲击达到最**。在“血海现象”发生后酝酿成无法遏止的恐慌。 官方通告是:一切都是魔族地‘阴’谋,无论是王家的血统,圣贤者的改变,还是协调神附体帕西斯的死亡。当然,中西两城也有自己的说法,但由于统治者的身份,西城一贯的恶名和诺因两败俱伤的战术,舆论一直处于弱势,士气也大受影响。 雪之月初,亡灵骑士团撤出西境的南部,进入西城境内,一路摧枯拉朽地突破几道防线。继血徽和逆十字佣兵团之后,一向在平原上战无不胜的西城骑兵再次尝到败绩,不得已退入和米亚古要塞相对地东部边防塞维堡。禁受不住报仇地巨大‘诱’‘惑’,南城的部队断然跟袭,占领了几座都市,却造成了与西境相连地北部关卡人手不足。幸而有老成的东城将领威司特镇守,接替苍穹军团的火鸟军团几次猛攻都被击退。 战势陷入僵局后,火鸟军团指挥希莉丝.佛罗伦兹采取‘诱’敌之计,绕过坚固的防御工事,奇袭其他据点。东城方并未上当,只是派兵拦截,不让敌人溜到身后。双方你来我往,都没占到什么便宜。 到月底,主战情绪的高涨使老将无法再维持不败的守势。另一边,为了转移人民的恐惧,罗兰也主动发起攻势。 地下兵工厂尚未暴‘露’,但矿山的异动依然没能瞒过合作期间就潜伏于工地的东城密探,罗兰推测敌人是在秘密制造魔像大军,因为西境的工厂已经在东城三将之一的马尔亚姆.麦斯韦恩的率部进‘逼’下紧急捣毁。 预料到自己的死亡,已故的光复王不仅为徒弟炼制了好些防身道具,还灌注协调神的神力制作了著名的[贝奥里亚水晶链],能够让任何贫瘠的土地变成沃野,一举解决了凡尔加平原的饥荒。因此。罗兰本可以有充分地余裕打这场仗,尤其两个敌城的补给困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是考虑到魔王的残余势力,魔界的不明动向,还是速战速决,及早统一全国为妙。拖得越久,战争的后遗症也越大。 希莉丝的战略是故意分散,让敌人分不清那个佯攻。那个是主力。如果敌军索‘性’进攻空虚地本阵,正好进行包围作战。这个方案危险‘性’虽大。但只要掌握好时机,胜算还是很大。最主要的原因,己方地补给确实吃紧,金‘色’死神生前对南部林地的破坏非常彻底,富饶的东部平原又被她不计后果的师兄放水淹了,一旦陷入消耗战,会被拖死。 然而她的计策好。威司特也不是省油的灯,将计就计派遣一支伪装部队袭击敌军的本阵,自己地主力部队则绕到较弱的援军背后,等战争开始后发动突袭。于是两场“跨年之战”就在中城的西境率先打响。 冰的结晶在冬风中狂舞,沉厚的铅云遮盖了太阳暗淡的光芒,世界变得苍白而寒冷,唯一的颜‘色’就是士兵们挥舞的刀剑反‘射’地血光。 在这样的天气里,空军几乎无用武之地。这对卡萨兰军是有利的,局势却不乐观。遭到伏击的部队根本不及反应,一开始就兵败如山倒。在这一刻,士兵的素质差异清清楚楚地体现出来:威司特麾下的战士是原属伊芙地边防军,早就习惯了酷寒。相反,连雪地行军都不曾经历过的中城士兵战斗力大减。虽然希莉丝留了一手。同样伪装弱旅,意为绊住东城军,但照目前的战局发展下去,在援军赶来之前这支‘诱’饵就会被歼灭了。 接到消息的希莉丝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计谋被识破,挥军前去援救,并派人通知另两支部队回头。援军的赶到只是延迟了战败的时间,但是此刻,东城后方却受到意外的攻击。 留守的军官一声令下,南城的枪兵举起长达五米地拒马枪;重装步兵在后面持盾防御;祭司们齐声咏唱祷文,为战士们加持各种神术。伴随着冲锋号角嘹亮地声音。来袭的中城骑兵整齐划一地拉起弓弩。 “弓骑兵!” 守方大吃一惊。来地竟然不是火鸟军团的主力枪骑兵,而是西境另一支闻名遐迩的强大战力。那么——这支部队是来自米亚古要塞的卫戍军团! 远程武器收到一定的成效,但加高的拒马阵也无法阻挡加诸了战马奔驰动力的箭雨,没等骑兵跑到,东城前方的阵线就崩溃,接下来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屠杀。羽箭、长枪和刀剑渴饮着人血,倒地的步兵被马蹄来回践踏,暗红‘色’的液体泥泞了雪地,尸体堆积如山,战况空前惨烈。 得知友军告危的威司特判断火鸟军团的所有行动都是一个陷阱,再追击会落入圈套,果断地放弃成果后退。事后证明这是个误判,希莉丝自己也被‘蒙’在鼓里,所以威司特若干脆前进,反而能消灭火鸟军团,占领其后方阵地璃阳城。但是一念之差,使东城军从最初的优势沦为被动。 “好家伙,连我也骗了。” 收编军队,和师兄在原敌人的营地会合,红发少‘女’没有卸甲就来表达谢意。军务长‘露’出略带沉重的宽和笑容:“你没事就好。” “怎么了?你好像有心事。”希莉丝脱下厚重的骑士用手套,温差令她的盔甲流下一条条小溪,剪短的卷发也因汗湿贴着脸颊,“收拾席恩的行动失败了?” “不,他被封印了。” “那太好了!啊,是有人死了吗?肖恩他…肖恩他没事吧?”希莉丝的神情转为急切忧惧。雷瑟克摇摇头:“普多尔卡雷先生平安无恙,但萨姆先生的两位同伴牺牲了。” 希莉丝松了口长气,她和红龙们不熟,当然没什么感触:“那是前线局势不利?” “虽然东城军来势汹汹,但是我想殿下能够应付。”雷瑟克叹了口气,没有说出心上人被附身并离去的事,“我准备稍微休整就追上去。这里‘交’给你了。”希莉丝默然,此地距离南城首府只有一城之隔,一瞬间她被一股强烈的冲动主宰,想立即出兵攻打。 察觉师妹地异常,雷瑟克愣了愣:“希莉丝,这是乘胜追击的大好机会,被这帮敌军逃掉殿下那边也会有压力。你可以先吞并附近的小领地,等西城的援军到了以后再进攻拉鲁。” “我明白。”克制难言的焦躁。希莉丝点点头。理智告诉她师兄的建议是正确的,但不知何时起,她内心深处地野心日渐扩大,越来越压抑不住。 下意识地,她‘摸’了‘摸’情人赠送的‘胸’针,奇异地热量从那里缓缓流入心口。 战果传开后,萎靡不振的民心大受鼓舞。加上亡灵骑士团的消失,死亡佣兵团的败退,每个中西两城的百姓都感到自开战以来从未有过的希望。 ****** 热火朝天的地下兵工厂里,杨阳受不了表妹地聒噪,上到地面透气。 地上的情景一样热闹,工坊里传出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魔像的零件以结实的帆布覆盖、绳索捆扎放在大车上。她在亲兵的护卫下自在闲逛,天气很晴朗。有些刺眼的蓝,像是结冰的颜‘色’。 轩风和一群西城少‘女’来送饭,远远望见她,挥手喊道:“小阳!” “要我帮忙吗?”杨阳自觉地走过去。‘女’孩们好奇地盯着她瞧个不停。 “你肯帮最好啦。”轩风笑嘻嘻地道,“送好饭一起洗衣服。”杨阳笑了笑,接下这两个临时差事。 “小阳。你怎么没跟诺因上战场?” “我又不是军师,也不是什么了不起地魔法师,去了能干嘛。”忍受溪水刺骨的寒冷,杨阳抡起洗衣‘棒’用力捶打,冻得嘴‘唇’发白,“再说昭霆没我看着,天晓得会闹出什么事来,光耶拉姆一个不够。”轩风哈哈一笑,意有所指:“诺因没你看着也不行啊。” “他有吉西安看着就够了。” 眼尖地瞄见友人食指上的‘精’金戒指,轩风大惊小怪地叫道:“小阳。你订婚了!?”杨阳脸一红:“别胡说。这是史列兰送我的。” “小史送的!?更不可原谅了!”轩风一把扔下手里的活,勒住友人地脖子摇晃。杨阳被她的手冷得直打哆嗦。一边咳嗽一边讨饶。别的少‘女’也唧唧喳喳地质问,脸有愤慨之‘色’。 知道自己犯了众怒,暗黑神的神‘女’急忙声明:“这不是结婚戒指,是神器!史列兰给我的道具!” “这还差不多。”轩风哼了一声,松开手,“小史可是大家的。”杨阳苦笑着抚‘摸’颈项:“是,是。” “那个戒指有什么用?”一个圆脸的西城少‘女’问。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应该威力满大,他叫我消灭席恩的部下。”杨阳犹豫道,“确切的说是他的哥哥。”轩风咋舌:“那位大酷哥不是都变成睡美人了吗。” “嗯,但是他迟早会醒,只要哈玛盖斯他们活着。” “你一个人去能干什么,我可不赞同。”轩风坚决反对,“小史也不会答应地,不是说是协调神地意思。” 西城信仰薄弱,所以其他人听着圣贤者和神祗的名字,只当是听一个和自己无关地故事。 “我也不想去,更去不了,只有维烈能用空间魔法。” “就是。” “不,肖恩大概会用。他要是肯去,我倒想试试。”杨阳临时改变主意。轩风吓了一大跳:“就你跟他!?不行!”先前发问的少‘女’‘插’口:“提拉的英雄不是很强,一定能打倒魔王。” “哎呀,你不懂啦!席恩超强的!他那些养子‘女’儿也个个厉害得不得了!”参加过战斗的原南城满愿师回想起来就不寒而栗,浮起死里逃生的感觉。 “没错,不能让他再有机会捣‘乱’。维烈已经失误过一次,惹出这么多事来,这次再脱困,恐怕就是我们的末日了。”有神器在手,杨阳的胆气壮了不少,举起左手,“看。” “这是什么?”轩风奇怪地瞅着她腕上的淡淡‘花’纹,“好像刺青。” “是封印,席恩对我下的,我发现它淡了很多,异能也能使用了,虽然没完全解开,但这样反而好,让我可以慢慢适应。”杨阳自信地笑道。轩风凑近打量:“为什么会解开?是席恩被封印的关系?” “肯定是咯,嘿嘿,这就是所谓的因祸得福。”杨阳满怀欣喜地洗起衣服,“如果他在睡梦里被捅一刀,直接翘辫子,就更好不过了。” ……第七章转折(全)--文字更新最快……@!! 第二十五篇 结束与开始 序 “奥古诺希塔帝国,建于创世历1039年春之月20日,新历水舞之月3日。疆域艾斯嘉大陆全土,附属国夏尔玛大陆西琉斯公国。首都浮空城奥玛里,陪都八座,分别从属于八位深渊领主……第一代皇帝席恩?奥古诺希塔任期两年,于新历3年传位于第二代女皇卡塔瑞亚?奥古诺希塔,异地远游。 《满愿石》第二十五篇 结束与开始 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至冬节前后(节一) 对艾斯嘉大陆的人民而言,创世历1038年是多事的一年。 从年初起,原有的政治格局就逐渐崩溃:王妹篡位;魔族血统被揭‘露’;北南两城相继并入东城版图;互相敌对近一千年的中西两城结盟;王都沦陷;传说的真相一一搬上台面,一系列发展简直令人目不暇接,像魔导国史上前所未有的隆冬般,将所有人卷入无形的暴风雪。 新年来临,战火依然没有熄灭,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东城军在西境的南部失利,中部的情势却大好。光复王帕西尔提斯在世时,曾骑着亡灵龙克拉费里格破坏了三座农业都市,当时正值秋收后,损失巨大。加上冬季‘交’通不便,在补给跟不上的情况下,西境军不得不收拢战线,退入图利亚城。 随着大雪封道,双方都无力再战,签署了临时停战协议,在南部败退的东城军得以安全返乡。 创世历1039年冰之月15日,至冬节前夜,东城城主罗兰.福斯和满愿师兰冰宿共结连理,举城欢庆。虽然时机不怎么恰当,但在这个被战争和严酷天气笼罩的年初,这件喜庆的大事着实令人心头一松,浮起美好的希望。而且新郎新娘都是被神眷顾之人,又深得民心,百姓自然竭诚祝福。 几位将领都冒雪赶回来,毕竟这是主君大婚的日子,还赶上一年最重要地节日。罗兰也一改小气的‘毛’病。大肆铺张。就算不是知情人,也看得出他对这场婚礼有多重视。为此内‘侍’总管得了胃溃疡,后勤部长多米尼克找乐昏头的城主大人“亲切谈心”,然后开支明显节省了很多。 王宫和神殿早早就开始布置,广场和厅堂摆满刚盛开的雪绒‘花’和小巧的石雕塑像;‘花’岗岩地板以雪水擦洗,干净得光可鉴人,每隔一段距离还有炭火的炉子可以取暖。让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新年的气息,憧憬来年地丰收与和平。 忙碌嘈杂的更衣室里。冰宿在十多名‘女’祭司地帮助下,才好不容易穿上繁复华丽的结婚礼服。所用的香料更是繁多,几乎令她窒息。接踵而来的是化装、梳头、练步,当终于大功告成时,她也差不多虚脱了。 不过辛苦是有报酬的,看到镜中的自己,一向对皮相不怎么在意的少‘女’也不禁愣了数秒有余。旁边地祭司们更是感动得泪眼汪汪:“好美哦!神使大人。请笑一笑。” 冰宿回以礼仪完美的笑容,引起一片赞叹的尖叫。 “……”有够无聊。 “哦哦,好一只香喷喷的大粽子。” “城主大人,您不能进来!” ‘门’外的‘侍’‘女’大呼小叫,‘门’内的祭司手忙脚‘乱’,合力把某个猴急的新郎往外推。冰宿克制一脚踹过去的冲动,杀气腾腾地眯起眼:“你说什么?” “你美极了,冰宿。”这是罗兰地真心话。 “哼!”茶发少‘女’余怒未休地冷哼。 长廊铺着绣金纹的猩红‘色’地毯。洒满了用魔法培育的鲜‘花’,一路走来,都有礼官弯腰行礼。察觉‘女’伴的脚步有点僵硬,罗兰轻声道:“怕吗?” “嗯。”冰宿坦率承认,她毕竟只有十九岁,‘性’格再成熟。骨子里仍是个少‘女’。 “抱歉,没请你的舅舅和表哥来。” “没关系,我理解。” 协调神和‘混’‘乱’神借助法则的原理封印了魔王,一旦跨界召唤,平衡会打破,所以‘女’方地家属只能缺席。又因为是先上车后补票,厚颜如罗兰也有些过意不去:“感觉好像未经允许就把你拐跑了似的。” “你知道就好。”冰宿抛给他一个大白眼。 “别这样嘛,难道你不情愿?” “我是不想这么快。”冰宿压低声音,语气越发凶狠,“谁害我怀孕的?” “啊。都到这一步了。你退缩我会很受打击。”罗兰跟着咬耳朵,一手掩嘴。“生孩子嘛,很快的,一用力就出来了。”冰宿眼神骤然降温:“你生过吗?” “……没有。” “那就不要说得这么轻松!” “夫妻俩说悄悄话还是等到新房哦。”在主殿‘门’前迎接的水族族长笑着揶揄。她身旁的城主随‘侍’武官一把抱住学生呜咽,伤心的模样仿佛新娘是要赴法场:“呜呜,冰宿,你保重啊!太可怜了,被这家伙看上……” 喂喂。很没面子的罗兰在心里抗议。担任伴郎的大神官也觉情人太夸张了:“艾德娜,别胡说八道。” “哼!”红发‘女’郎眼中‘射’出“你们是一丘之貉”的意味,这也间接默认了自己和东城满愿师一样地地位。 听到司仪地通报,热闹的宴厅顿时安静下来,视线集中在‘门’口。缓步走进地男‘女’风采出众,容貌气质都无可挑剔,欢呼和礼炮同时响起。 黑龙王欣慰地向义子祝贺,东城城主抱以发自心底的微笑,眼底却划过惆怅。瞥见这一幕,冰宿明白了情人的心情和自己相同,他的一个长辈,也没有到场。或者说,永远不可能到场了。 帕西斯是身死魂散,没有遗体,他的佩剑[吞日]被肖恩拿走,另一件神兵[噬月]则‘交’给罗兰。 对于羽族上下,这也是个悲哀的噩耗,他们一连失去两位族长。 “罗兰,你恨席恩吗?”新房内,已经是伊维尔伦城妃的少‘女’询问丈夫。 “恨啊……”颇有醉意地金发青年想了想。以冷水洗脸,“似乎没有。师父并不是被席恩杀死,也不是被贺加斯杀死。怎么说呢,如果我死于战争,我不会认为是德修普杀了我,我是死于我的**,师父也是如此。”冰宿平静地指出:“让你师父和协调神合体的是席恩。” 罗兰皱起眉。又想了一会儿,结果酒气上涌。扶着脑袋哀哀叫:“呃,好想吐。” “活该,谁叫你喝那么多。” “唉,太高兴了嘛。”罗兰调了杯醒酒茶,但他对自己酒醉时‘弄’出来的东西不甚自信的样子,看了又看。冰宿冷冷地道:“喝不死你。” “我好像把安眠草粉加进去了,那就没法和你共度美好夜晚。” “‘色’鬼!”冰宿红着脸斥道。罗兰笑嘻嘻地道:“任何男人在新婚夜都被允许当‘色’狼。” “我不介意用霜恸帮你降温。”咧开一个冷笑。冰宿从枕下掏出细长剑。罗兰目瞪口呆,深切怀疑她想谋杀亲夫。 “习惯而已。” “好吧,好吧,我承认这是好习惯。”咕哝着,罗兰识相地走进浴室洗去一身酒味,不然他的娇妻会一脚把他踢下‘床’。 回来时,冰宿已和衣睡着了,她也喝了不少酒。罗兰微微一笑。坐在她身边,没有偷亲的举动,只是将羽绒被盖在她身上,轻抚她柔软地秀发。 房里只有炉火轻微的声响,烛台上地‘精’致蜜蜡静静淌下鲜红的烛泪,罗兰怔怔望着烛火出神。心情平静下来,被搁置在角落的悲伤反而奔涌而出,清晰得令人无法承受。 [安啦,我决不会让那个瘟神称心如意的,我还要亲手为你戴上王冠。] “……骗子。” ****** 至冬节是共通的节日,一边欢度,另一边也没闲着。 “天哪!冰宿竟然结婚了!她才几岁啊!” “十八…不,十九岁,可以结婚了。” 昭霆闻言‘色’变:“十九!?那我们也十九了?超过毕业年龄!”惊觉事态严重,杨阳同样面‘色’发白:“虽然有补考的觉悟。但这种情况真让人无奈。” “可恶!我会被我老妈剥皮!”昭霆烦恼地拨头发。耶拉姆皱了皱眉。每次听到有关地球的话题,他就会担心。这意味着两个师妹迟早要走。 “我想我们回去地时候,他们高兴还来不及。”杨阳说得底气不足。叔叔杨唯也罢了,自有记忆以来,她就和父母感情生分,以前伤心不解,现在明白她不是他们亲生‘女’儿的缘故。 那么,爸爸妈妈真正的孩子是谁?或者他们没有子‘女’? “和家人处得不好?”耶拉姆敏锐地听出她语气有异。杨阳强笑道:“嗯,是啊。”昭霆碍眼地大笑:“没错,他们一定会开心得要死,不追究了。哈哈哈,我要请假!我要休学!” “做梦去吧。”杨阳一脚踢翻表妹的椅子,酸葡萄心态一览无遗。 “喂,来帮忙!”抱着一箩筐蔬菜路过的轩风大喊,“人手不够,肖恩和佛利特也上阵了。” 临时工作是到厨房帮佣,耶拉姆众望所归成为掌勺,其他人做助手。杨阳为食材之多‘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轩风头也不抬地道:“这些还不够那些大块头吃的。” “要不要尝尝正统的矮人料理?”佛利特一脸严肃地问。好奇宝宝们围拢过来:“什么样地料理?” “只用盐调味,不能烤得太熟,最好带血丝,咬起来筋道。” “……那能吃吗?”昭霆退避三舍。杨阳抹汗:“我们不是茹‘毛’饮血的野蛮人,佛利特。”矮人吹胡子瞪眼:“‘女’娃娃就是娇气,那我做道炖菜吧。” “炖菜?”真意外,这个种族居然还吃素。 “把干鹿‘肉’和浆果浸在啤酒里煨炖,又香又浓,包管你们叫好。” 昭霆脸‘色’铁青地捂住嘴:“你自己吃吧,我光听就要吐了。”佛利特气得用菜刀柄戳她。肖恩自告奋勇:“我来调味好了,我对杂烩最拿手。” “不行——”轩风惨呼,她尝过他做的菜,“你负责切就行!”肖恩扁嘴,郁郁不乐。 “做个席恩蛋糕吧。”昭霆冒出个点子,振奋地高举食指,“我们一起把他吃掉!”轩风双目一亮,动机不良地笑起来:“呜呼呼,好主意,我会一口一口,从头到脚吃掉他。” 杨阳无力地瞅着这个‘色’‘女’:“你的‘吃’和昭霆不同吧,小心我告诉贝姆特。” “哎呀,玩笑而已啦。”扯到西城城主,‘花’心的南城满愿师也有些着慌。 嗯,大家都有伴了呢。好笑之余,杨阳心底浮起落寞。在这个热闹的新年,她也想有人相伴。 比起拥有悠久食文化地中城,西城的烹饪方式就粗糙许多,不过他们对‘肉’食的处理绝对是一等一。加上耶拉姆的巧手,当晚每个人都大块朵颐,尽情畅饮黑麦啤酒,高声欢唱。 没有舞伴的杨阳和肖恩并肩坐着,其实有不少脸蛋羞红的少‘女’来邀请提拉的英雄,都被忙着吃的他婉拒了。 “肖恩,我上次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尽管眼下的气氛不适合提起魔王,杨阳还是忍不住问。闻言,肖恩食不知味地放下啃了一大半地羊‘腿’,良久才道:“你们也对席恩有威胁,他就没赶尽杀绝。” “这个…他只是想折磨我们罢了,‘性’质不同。”杨阳一窒,好言相劝,“我也不想杀他们,是想试试能不能封印。有你做保镖,就安全多了。” “不可能地。”肖恩瞥了眼她手上的[福音之戒],道,“这是神器吧,神器根本不可能打倒真正地神祗。哈玛盖斯、卡塔瑞亚和普路托都是神。”杨阳错愕不已:“那协调神怎么把它给我?” “他大概是要你消灭恶魔,再说,你会用吗?” “当然啦,我练习过好几次。一次把整个宰相府关进一个罩子,所以我想应该能封住席恩的宫殿。”杨阳想起一件事,急切地道,“啊,你帮我看看!我每次用都会好痛,不知道为什么。”肖恩面‘露’凝肃,执起她的手端详:“没有诅咒之类啊——对了,因为你是史列兰的神‘女’,和他哥哥的力量冲突。” “啧,原来如此。” “你们……在做什么?” “咦?”听见熟悉的‘女’‘性’嗓音,杨阳和肖恩茫然回首,只见希莉丝身穿漂亮的白裘衣裙,叉腰站在面前,脸‘色’不善。杨阳首先反应过来,急忙‘抽’回手。的确,乍看是像肖恩正对她求婚。 “希莉丝,别误会,我是在给他看法器。” “你怎么来了?”肖恩喜出望外。搞清楚原委后,红发少‘女’神‘色’顿和:“来看你啊,赶路赶得累死了。”肖恩心疼:“何必呢。” “白痴!至冬节恋人不在一起,就会一整年见不到面!” “啊,是这样吗?”没听过这个民间习俗,肖恩感到很新奇。杨阳笑着摆手:“去跳舞吧。”希莉丝微微蹙眉:“你一个人?” “没关系,我肚子饿,还想再吃点。” “等陪这个傻瓜跳好,我就来陪你。”一手勾着情人走向舞池,希莉丝转头‘交’代,“阳,你这条裙子很好看,也找个人跳吧。”黑发少‘女’笑而不答,半晌,取出七弦琴,信手弹奏。 随着轻快的音符融入舞曲,她渐渐遗忘了暗藏的危险和血海深仇,暂时沉浸在放松身心的音乐里。 ……第一章至冬节前后(节一)--文字更新最快……@!! 第一章 至冬节前后(节二) 同样是节日,战地的氛围就压抑得多。 两场战役,西境军虽没有败,伤亡也相当惨重。给战死者家属的抚恤金又使财政大大破费,因此已经为补给伤透脑筋的财务部长更是心痛不已,自然没心情再过什么年。 治疗方面成效却十分显著,在前线逗留期间维烈留下大量的‘药’品,其中包括止血、消毒、防疫、快速愈合的喷雾剂等。初时诺因不知情,特地招疗养院的护士来问,才晓得这么回事。 “那个…殿下。”妃梨局促地扭绞裙摆,多数人面对诺因的气势都会心生畏惧,但她还是鼓起勇气询问,“维烈宰相真的回去了吗?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诺因有些意外地打量她,这才想起杨阳曾提过这个‘女’孩暗恋维烈。 事实上,妃梨和她的妹妹悠梨,以及‘精’兵团的另两位大队长都是拉克西丝特别挑选培养,他的未婚妻候选人。不过诺因并没有那种“就算是自己不要的‘女’人,也不能让别的男人抢走”的无聊观念,只是看在过去的情谊,打算劝她及早放弃这段恋情:“你喜欢维烈?换个人吧。” “啊?”妃梨愕然张大嘴,忐忑地望着原本有望成为她丈夫的男子。 “那家伙已经一把年纪了。”却顶着一张年轻脸皮,和席恩一样欺世盗名。然而诺因忘了自己的实际年龄也超过一千岁,还比他早出生地杨阳亦然。 “可…可是。”听出主君不是反对。而是关心她,妃梨松了口气,小声道,“他是魔族,本来就不老不死。”诺因挑了挑眉:“你明知他是魔族,还想和他在一起?”光寿命差异就是大问题。误会了他的意思,妃梨愤怒地握起拳头:“殿下也相信那些谣言吗?我不相信!维烈宰相那么好。一定是东城诬赖他!” “哼。”诺因撇‘唇’冷笑,由于菲莉西亚的事。他原先对维烈的好感‘荡’然无存,“罗兰.福斯当然会盯着他抹黑,但是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算了,你想怎样便怎样,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不过我迟早会去魔界找他算账。” 妃梨不明所以,又不敢问。但转念一想,杨阳还在这个世界,维烈总会过来探望‘女’儿,便放下心来。 挥退妃梨,诺因又叫来一位魔界宰相的爱慕者——血玫瑰佣兵团长叶尔玛。 席恩的地盘距此有一海之遥,他们也无法像他那样,把监视的手伸进内部,只能通过叶尔玛地部下。探听一些外部消息,聊胜于无。 “那替身的来路完全查不出,演技上似乎没有破绽。怎么魔王很‘色’吗?我时常听说他和贵族小姐传出绯闻。” “这家伙和吉西安一路货,都是禽兽。”诺因嗤之以鼻。美丽地佣兵团长大失所望:“看气质不像啊,哎,果然人不可貌相。” “没更有价值的情报吗?” “有四个国家向他提亲。希望迎娶卡塔瑞亚殿下。” 诺因诧异地眨眨眼:“那个金发‘女’人?”叶尔玛咋舌:“还是小‘女’孩吧,才九岁,亏那帮恋童癖老得下脸皮。一个说要帮自己最小的儿子定亲,两个指腹为婚,还有一个干脆自己上。” “那要打仗了?”诺因双目一亮。尽管西琉斯化为焦土席恩也不会有事,却能分散哈玛盖斯等人的注意力。 “不,那位假冒的列文皇子公开表示等他养‘女’满十岁以后再说,各国也只好暂时死心。”叶尔玛双手一摊。诺因冷冷一笑:“十岁,就是说这一年里会有动作。” “这里的战事没这么快结束吧。”叶尔玛趁机打探,“长期雇佣我们是没什么问题。但我要事先提醒您。我们的价码可不低哦。我能理解贵城目前地困难,已经在约束部下。但是配给再差下去,下面的怨言连我也压不住。何况雇主死了,他并没有规定时限。” 佣兵在战时的待遇远不如正规军,但是排位超前的佣兵团有所谓的“从优给付”。而雇主指扎姆卡特和月,是他们为杨阳带来这支强大战力。 叶尔玛这番话虽不算勒索,但也相去不远了。 中城城主眼光冰冷地扫了毫无惧‘色’的‘女’佣兵一眼,没有动怒,只道:“明白了,我会和吉西安商量,续约也会在近期办好。”叶尔玛行了一礼,转身潇洒地离去。 “真是个厚颜无耻的‘女’人,竟然大白天跑来敲诈。”一旁的随‘侍’武官‘露’蒂丝忿忿地道。 “那是她应得地。”除了情绪上的反感,诺因倒不觉得叶尔玛贪婪小人,佣兵本就是利益至上主义者,而且血玫瑰佣兵团在之前的攻坚、掩护等战斗中都表现杰出。 这时有人敲‘门’,吉西安一脸凝重地走进来,‘性’格从容轻佻的他鲜少‘露’出这种表情。 “你板着脸吓唬谁啊。”诺因示意‘露’蒂丝倒酒,不同于罗兰的涵养深厚气定神闲,他是粗神经又冷血,对于坏消息的承受力就很强,“别告诉我粮食全长霉了。” “那也可以吃,没有才是彻底完蛋。”吉西安没奉陪他地玩笑,把腋下夹的一叠账本丢给他,“军粮顶多撑到冬季中期,这还是加上友军援助的结果。我没有乐观估算,接下来贝姆特城主自己也会应接不暇。少了维烈,那些早就看我城不顺眼的军方猪脑会趁机打压文官派把持朝政。只会算酒钱的他们懂什么财政,新成立地土地法会成为一根导火索。因为他们会觉得分赃不均而起冲突。最糟的情况是分裂,各成几个派系。” “以贝姆特的威望不会发生这种事,如果‘弄’出这样的局面,我会去狠狠嘲笑他。” “你倒是对他期望很高。”吉西安打鼻腔哼出不悦,多少有几分对情敌的酸意。诺因没有发现,翻看手中地文件,讶道:“能够支持三个月!?那怎么还说中期?” “拜托~~~老兄。神官长地预言你没听吗?” “那种装神‘弄’鬼地家伙我从来不信。” 能干地官僚叹了一口大大地气:“事实已经证明有神存在,虽然我对那帮变态白痴也没有任何敬意。但我至少不会否认他们的代言人。何况神官长是根据观察天候得出结论,不是什么神启。” “那他的结论是什么?”诺因放下报告,好整以暇地以手指耙梳浏海。 “人尽皆知的噩耗,殿下。”吉西安加重语气,“今年的冬天会持续到六月,甚至更久,气温也比去年更低。” “意思是‘春’耕没指望了?”中城城主连片刻的恐慌忧惧也没感觉到。好像他和城民都是铁打的不用吃饭,“那今后地战略重点放到南城。”吉西安愣了一下,沉‘吟’道:“的确,只有那边能正常的耕种收成了,不过罗兰城主会眼睁睁看着我们进占他的领土?势必有所准备。” “直接攻破他的老巢也能达到相同效果。” “那要你打得下!不对,东城的存粮应该并不丰裕。” 由于连续的荒年,各城在丰年的贮藏都快见底,罕见地严冬和战‘乱’更是雪上加霜。东城之前还和西城缔结了“以粮换铁”的协议。即使有拜亚帝国这个外援,情况也不会好到哪去。 诺因瞪目:“你傻了?解决罗兰.福斯,这场战争就等于我们赢了!”吉西安不得不承认他被数字搅得有点昏头,嘴上却不肯认输:“攻进王都又不代表一定能铲除敌首,难道你有十成的把握杀死罗兰城主?” 确实,诺因打赌真的发展到那步田地夙敌会溜得比兔子还快。然后卷土重来。而不像他那个傻姑姑守着祖先的坟等死,蠢透了。 这也是他认为罗兰最棘手的地方。 他不知道,东城城主同样认为他是个打不死地蟑螂。 “‘露’蒂丝,叫你哥哥…不,叫所有军官集合,我要开会。” ****** 与会者除了担任重要职务的干部,还有后勤官员和当地的警备队长,老练的将领立刻明白这次会议不仅是对之前战事的检讨,还有长期作战计划的制定。 目前留守图利亚城的有诺因的直属部队四千人,‘精’兵团一万五千人。雷瑟克统率的近卫军两万余人。原本驻扎于西部边防米亚古要塞的卫戍军团过半数地成员。此外临时招募地民兵团、佣兵团,三支友军白凤、黑龙和金雀‘花’。由近四万护**为中心的拉克西丝残部分别进驻附近两个堡垒以及后方重镇罗亚那,另三座农业都市不得已弃守。 情势地不利大家都清楚,没‘浪’费时间愁眉苦脸,直接进入正题。 “当务之急是扩大南边的战果,反正亡灵骑士团全灭了,让苍穹军团去支援吧,贝姆特城主恐怕一时‘抽’不出空。” “他当然‘抽’不出空,他一分兵,已经跑进他家‘门’槛的赤练将军会立刻往内地推进,何况北边还有死亡佣兵团虎视眈眈。” “接下来北城可能会参战,我看罗兰城主迟迟不给商业利益就是为了等冬天。” “行吗?他不是刚和他的满愿师结婚?” “那可是神使,北城再不敬神又能怎样?而且自从协调神出现后,那边的信徒就猛增。” “真是墙头草,他们的贸易‘女’神渥金会哭的。” “跑题了跑题了。”诺因非常节省开会时间,因为下午他还要逛书店,“苍穹军团继续驻扎,西城的友军有意代我们出击,从璃阳过去也比较快。”几位中城将官浮起了然的微笑,心知肚明盟军是想趁火打劫,不过这样也好,血徽佣兵团和逆十字佣兵团待在璃阳城也是吃白饭,这帮强盗居然连打仗要有补给线的基本常识也不知道。 顾虑在场有三位佣兵团长在,他们才没有一吐长久以来的怨气。 事实是有常识的维烈派了辎重车队,却由于没有本军照应而被民间武装势力抢走。而在他走了之后,情况自然更糟了。 “如果南线顺利,在西城的南城军也会迫于压力退兵,到时肖恩军团长就能追击了。”雷瑟克想得更深入。诺因的目标和他不谋而合——凡尔加平原,这块宝地不能再落入那帮土匪手里,贝姆特那么义气地出兵背后的目的也显而易见。 不过罗兰不会没有防范,恐怕会先下手为强。 兼任情报部长的吉西安所做的汇报证实了这个怀疑,暂时停战协议并不限制调兵,只是现今还看不出他主要防守哪个点。 “冬季不易围城,我认为敌人会集中攻击西城,这样南城的危机也能不攻自破。”护**军团长韦罗尼卡提出一个看法。‘精’兵团团长沙里西恩持不同意见:“西城北部多平地,正是西城骑兵发挥优势的好地方。就算北城战士更适应严寒,也讨不到什么便宜。倒是我们,失去三座都市,敌人很可能绕到我们后面,截断我们的补给线,现在我们后方的防守力量很薄弱。” 一时间,众军官各执一词,争论不休。眼下局势‘混’沌不明,原本东城军占据主导权,然而失去中南边境的据点,包围网就缺了一角,使得中西两城有机可乘。 “情报不足,但是等我们确定后,也来不及了。”吉西安得出结论。诺因断然道:“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御,直捣南城首府拉鲁,别烦了!”众人无力地看着他:你这是孤注一掷吗? “从各项准备看,南城和北城都无法迅速集结。我想友军不用担心;而希莉丝团长一来拥有先机,二来补给线短,又在上一仗征得了充足的远程武器,能够在短时间内攻下拉鲁。至于马尔亚姆将军的部队,如果他们出城,反而会拉成补给线被我们伏击。”雷瑟克有条不紊地分析,同样的主张,他说来就令人信服。 但是在座的多数人都心里不舒服,中南两城一直并肩作战对抗西城,如今倒过来,和曾经的敌人联手攻打真正的友军,即使迫不得已,也难以释怀。 做完细部讨论,众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回眼前的节日上。尽管连番战事使民情紧张,又有不少将兵阵亡,但新年这样的头等大事,还是要庆祝一下,对鼓舞士气也有帮助。 当然防备不能因此松懈,大家商量后,安排士兵分两批值勤。 韦罗尼卡建议神殿举办大型的追悼会和演讲,最好莉莉安娜能赶来安抚民众。在情报部的努力下,一些事都被推到东城头上,比如洪水事件,目前民间的舆论还算稳定。不过有一位光神的神‘女’出面,更能让大部分人安心。 “莉莉安娜身体不适。”诺因脸‘色’难看地道。看出有内情,韦罗尼卡没有劝说,道:“既然如此,请芙米祭司长主持,殿下您看如何?” 诺因嗯了一声,突然想起火神的神格已经被席恩剥夺,那芙米怎么还是神‘女’?还有法利恩,若是都丧失资格倒不吃亏。 不对,雷神托尔也死了,西城的大神官是他的神子,还是吃亏…… ……第一章至冬节前后(节二)--文字更新最快……@!! 第一章 至冬节前后(节三) 阳光从结了冰‘花’的玻璃窗透进来,和挽起一半的天鹅绒布幔一起投下明暗‘交’织的影子,哈玛盖斯站在窗前,凝视外面被雪‘色’覆盖的朦胧天地,带着稚气的脸庞有一种清澈的寒冷。 他放下拉开窗帘的手,看向身后的大‘床’。半坐的黑发青年靠着软垫,从衬衫袖口伸出的手腕纤细而白皙,散发出古瓷般的质感,在和暖的金‘色’晨辉中像是闭目养神。 名为温柔的情感在少年浅蓝的眼眸中流淌,其中夹杂着一抹不确定。 是哪里遗漏了? 这些天他总觉得心神不宁,又琢磨不出原因。那两班人马都没有异常动静,恶魔的忠诚也没问题,值得忧虑的只有众神和魔族。但菲莉西亚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掌控整个魔界,即使行也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艾斯嘉;而贺加斯和兰修斯一直安分地待在神域,没再攻击席恩的灵魂神殿;至于其他神明不具备挑衅的实力。 难道他们正在计划什么?龙一向信任自己的直觉,何况事关养父,他不能掉以轻心。 生‘性’宽和的小龙彻底改变主意,决心主动出击。这次的事就是个血淋淋的教训,老鼠被‘逼’急了也会咬猫,更别说那些并不柔弱的人。帕西斯设计杀害了霍娜,甚至牺牲自己和史列兰携手封印了席恩,将来肖恩他们又会有什么作为? 死神的獠牙已经盯紧他们,随时准备咬断他们地脖子。 哈玛盖斯了解席恩。包括本人没察觉的部分。他的养父本就过于小心谨慎,千年的囚禁更是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他不再专注于小圈子内的复仇,而是把大目标定在魔族全体和众神身上,却也因此忽略了杨阳等人的危险‘性’。此外,席恩非常珍惜目前地生活,总是不想闹大。息事宁人的后果是姑息养‘奸’自己倒霉。 还有,他下意识地放过帕西斯和菲莉西亚。 其实干脆点地法子。效法当年的黑之导师,在大陆中央施展禁咒;往维烈的空间包丢一吨真红火焰(注:前文有,爆炸‘性’矿物);不管宇宙毁灭也好法则崩溃也罢,干掉所有的神祗! 这种疯狂的心情,就和目睹席恩用左手换取卡雅的出生时一样。 冷风吹进窗户的缝隙,将古代龙地化身从沉思中惊醒,他赶紧关紧窗子。奔到养父身旁,拉高被子,再盖上一件外袍。 黑‘色’的袍子像葬衣,直觉地碍眼,他扯下。魔法神毫无知觉地沉睡,呼吸声极其轻微,安静得好像死去了似的。 拳头不由得握起,哈玛盖斯竭力控制自己。 养父经常说他心软。然而哈玛盖斯心底明白,他并不是一条善良的龙。在席恩试探伊莎贝拉时,他就没为她求情。肖恩和他身边的人不同,因为席恩对弟弟还有割舍不断的感情,他不想看到他伤害自己。 帕西斯既然死亡,双方就再没有和解的可能。如果杨阳他们想斩草除根。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瞧瞧窗外,他本想带养父出去晒晒太阳,看这天气还是算了。今天是至冬节,席恩重获自由后第一个新年,可惜他们不能一块儿过…… 心口堵堵的,沮丧又失落,哈玛盖斯鼓舞自己:没关系,未来还有很长地日子。 伸手轻拥,席恩立刻倒入他怀里,完全没有过去的排斥紧绷。但哈玛盖斯宁愿养父一脚把他踹到天边。也不要这样死气沉沉。 再待下去只会越来越难受。安顿好对方,哈玛盖斯走向房‘门’。因而没看到‘床’上的人手指微颤。像要抓住什么,原本平静的睡容浮起挣扎之‘色’。 随后,又归于沉寂。 ****** 客厅里,某位俘虏正和嗜血之王拉菲格聊天,见他出来,局促地站起:“你好,哈玛盖斯先生。” “请坐,邱玲小姐,别客气。”哈玛盖斯温和地回应。既然是自己人的对象,邱玲也就等于是自己人了。只是她的[双界体质]很麻烦,有心人可以利用她钻空子,哈玛盖斯费了好大地劲才调整成与负位面的频率一致,这么一来恶魔出入也方便了许多。 邱玲羞涩一笑,同样是娃娃脸,那个叫诺因的家伙是多么可恶啊! “陛下的情况如何?”拉菲格关怀地问。哈玛盖斯的眼神变得深怀戒备:“老样子。”拉菲格笑了:“你不用担心,我们等了那么久才盼来他这样强的君主,在比他更强大可信的存在出现以前,我们是不会变卦的。” 哈玛盖斯当然清楚恶魔背叛没有任何好处,即使他们现在能够自由‘混’迹于西琉斯境内,但是没了席恩的保护,他们迟早会被众神赶回负位面。只是,眼前这位例外。 贪魔是一种能吸收吞食对象的记忆、感情、能力,甚至全部灵魂地可怕恶魔,当年红夜法师瑞维恩就是死得这么凄惨。亏得他意志坚强,才能保留一部分人类特质。如果拉菲格吃了席恩,就算消化不了神力,也能继承他地知识,等于又诞生了一位魔王。这个可能‘性’,让哈玛盖斯不寒而栗,不得不堤防。 “我是很挑食的。”他地心思一目了然写在脸上,拉菲格无奈地声明,随即‘露’出‘迷’惘之情,支着额头回想,“不对,我好像很不挑,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哈玛盖斯更加不放心,却也同情他体内两个人格打架,以至有点‘精’神分裂的倾向。 “拉菲?”见恋人神‘色’有异。邱玲面‘露’担忧。拉菲格立刻回以笑容:“我没事,小玲。” “……”哈玛盖斯不禁佩服邱玲竟敢和这样危险地恶魔谈恋爱,其实他坚持跟随席恩才是真正了不起的壮举,因为邱玲并未看到拉菲格隐藏起来的獠牙。 “你手上拿的什么?” “《神典——创世纪》。”哈玛盖斯举起手中深红烫金封皮的厚重古籍,“主人从知识之神那儿抢来的书,作者是上代魔法神奥古诺,里面记载了所有神代法师的成就。”拉菲格反应迅速。指尖轻点扶手,沉‘吟’道:“你想灭神吗?我不否认这是个非常具有‘诱’‘惑’力地想法。但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不是地,这本书里确实有不少狂妄的试验,但是都失败了。因为无法掌控的力量,再强也没用。”哈玛盖斯把书放在桌上。拉菲格忍不住伸手触碰,他也曾经是法师,对新知识自然渴望。 “哦,我还以为手会烧焦呢。”神圣之物竟然不拒绝恶魔。深渊领主的语气充满惊诧。 “嗯,上面没有附着任何法术。” “哎呀,是神语。”欣喜地翻开,拉菲格苦笑着看了几页,强迫自己关上,“算了,一知半解不如一窍不通,谢谢你。”哈玛盖斯暗暗纳闷这么理智的法师当年居然会为爱疯狂。不过席恩也曾这样,也许越冷静的人爆发起来越恐怖吧。 邱玲好奇地拿过去看。拉菲格问道:“不是灭神,你想干嘛?” “我本来想了解神明本身和神域,可是里面没有。”哈玛盖斯叹了口气,眼中‘射’出冷光,“既然不能上‘门’。就引他们来打我们。神界已经是主人的领土,如果各位把那里变成第二个负位面,想必众神不会坐视吧。” “好主意,他们会气得发抖。”拉菲格放声大笑,笑声欢畅无比,好一会儿才正‘色’道,“不过我们也不能控制那块区域啊,只有陛下可以。” “我也行,我试过几次了,具体布置等大家到齐一起讨论。困不困得住是其次。我主要想确定一件事。”哈玛盖斯始终无法忽视心中挥之不去地不安。拉菲格‘舔’了‘舔’下‘唇’:“我还没尝过屠神的滋味呢。协调神和‘混’‘乱’神我是动不了,但其他神能试试。”确认他并无二心。哈玛盖斯松了口气,想想也是,领主怎么会像低阶恶魔那么没自控力,觊觎自己无法战胜的对象。 “讨厌啦,拉菲,说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邱玲听得大皱其眉。 “呃,小玲,那帮神封了我的主子耶。”拉菲格又恢复成温柔的好好情人。 可是他是坏人。这句话只能放在心里,邱玲也不敢叫拉菲格别去。哈玛盖斯道:“抱歉,邱玲小姐,这是我们和众神之间的事,不过我保证拉菲格大人会平安回到您身边。”邱玲红着脸点头。 ‘女’仆打扮的构装生物端上早点,‘精’灵也浇完水从庭院进来。哈玛盖斯正要把养父地份送去卧室,一个甜美动听的声音响起:“大哥,我们回来了。” 卡雅和欧斯佩尼奥手牵手走出书室,这间房间与云中塔相连。他们俩一亮相,顿时像室内升起两轮太阳,邱玲的眼睛差点被戳瞎,整个人当场石化;拉菲格手一滑,餐刀硬生生将碟子切下一片。只有格兰妮点尘不惊,火速帮他换了一只。 一神一魔都是小孩的样子,堪称史上最美的箩莉正太。 “饿了吗?快坐下吃。”哈玛盖斯拉出两张椅子,瞥见欧斯佩尼奥怀里的粉红小猪,又拉出一张,“娜夏小姐也坐吧。”丽芙正奇怪他怎么对猪说话,就见那只“猪”变成一个粉‘色’头发地俏丽少‘女’,轻盈地跳坐到椅子上。 刚回过神的邱玲又是一阵傻眼。卡雅蹬蹬蹬跑到兄长面前,拉着他的衣摆撒娇:“让父亲醒过来嘛,我看过日历,这几天是很重要的日子,要家人团聚,一起吃晚饭。”真是铁石心肠也动心,哈玛盖斯困难地道:“卡雅。不是说好了么,再忍一忍。假设艾斯嘉毁了,你不难过吗?” “人家在神界长大,无所谓啦。” “那神界毁了呢?你那些漂亮的衣服、首饰、玩具、小‘花’园、坚果森林……” “不要——”卡雅凄厉地惨叫,光是想像那个光景就心痛如绞。余人都于心不忍,拉菲格忧虑地道:“要是不小心‘波’及到小公主地宫殿,就糟了。”哈玛盖斯轻拍嘤嘤哭泣的妹妹:“没关系。那里是主人的领域,他们无法毁灭。即使有损失。等主人醒了也能复元。” “你们在说什么?” 听兄长解释完,小‘女’神‘阴’‘阴’冷笑:“如果那什么协调神‘弄’坏卡雅的东西,我变成鬼也要咬死他。” 这就是‘女’‘性’的执念吗?小龙打了个寒战,岔开话题:“对了,卡雅,你练习得如何了?” 上次和两位主神地一战证实:黎姬地竖琴能够与始源之海共鸣,尽管以卡雅地能力。只能调动能源湖,但这已然是一大臂助。 “嗯,没问题,我能让魔域也听得见我地琴声。就是不知道那两个坏蛋神听不听得到,不然就可以天天弹送葬进行曲了。”卡雅恶意地笑着,突然一把拉过欧斯佩尼奥,献宝道,“我还和欧塞一起谱了首曲子哦。他吹长笛,我弹竖琴。本来想演奏给父亲听地,不过给大哥听也一样啦。” “太好了,今晚大家一起听吧。”‘摸’‘摸’妹妹的小脑袋,嘉奖她的辛劳,哈玛盖斯看向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大人,不请您姐姐来吗?” “没这个必要,她不会想来,来了也只会扫兴。”同样是孩童的外貌,欧斯佩尼奥的口气就非常成熟,绝美的小脸上,一双细长的红眸冷‘艳’‘逼’人。 “你会吹笛子?”邱玲情不自禁地搭话。欧斯佩尼奥扫了她一眼,眸光出奇地潋滟,少‘女’满面飞红,心脏险些跳出‘胸’腔。拉菲格咋舌:“喂喂喂。欧塞。别勾引我的人啊。” “哼,你这小鬼。”欧斯佩尼奥是标准的恶魔元老。当然有资格鄙视后进之辈,更不可能对邱玲有兴趣,“好了,说正事。我父亲的神‘女’新得了一件神器,贺加斯的[福音之戒],看来她迫不及待想用我们试刀,和吾主的弟弟‘私’下商量。”他卧底期间可不是‘混’吃‘摸’鱼,对主要人物都做了手脚。 “真是不自量力,肖恩先生不至于像她这么无谋吧。”哈玛盖斯皱眉。欧斯佩尼奥耸肩:“暂时是打消主意了,没准什么时候又兴起。”卡雅不掩厌憎之情:“干脆杀了她算了!她爸爸不就是父亲最大的仇人吗!” “不,协调神给她这件武器,应该是要她对付恶魔。”想通后,哈玛盖斯也不紧张,贺加斯的力量固然是恶魔地天敌,但席恩占领神界后,搜刮了大量的神力武器,中高阶恶魔多数都装备了,对上协调神本人是无用,应付他一枚戒指却绰绰有余,而下级恶魔纯粹炮灰,不用考虑,“她对主人算是不错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杀她。” “哪里好了,她成天用嫌恶的眼光看父神,讨好他也是怕他。”依路珂一直坐在吊灯上晃悠双‘腿’,见大家抬头注意他,得意地跳下,很酷的出场却踩烂了餐具,被丽芙揪着耳朵拉下桌,疼得哇哇叫。 “嘻,活该。”卡雅幸灾乐祸。依路珂作势踢她。哈玛盖斯急忙制止他俩的打闹:“别吵,依路珂,我也不喜欢她,但她好歹有想到主人,送他生日礼物,这份情我们是要还地。” “这点小事!”依路珂和卡雅异口同声,不以为然。哈玛盖斯淡淡一笑,明白弟妹不把这种小小的好意放在心上,但是他记住了,席恩也是。 “好了,依路珂,你那儿有什么消息?” 冥王往嘴里塞了块熏‘肉’,边咀嚼边道:“哦,又快打仗了,他们还真闲。这次似乎势均力敌,我们正好看戏,等他们打得头破血流。” “势均力敌吗……”哈玛盖斯若有所思,见众人投来困‘惑’的目光,笑着摆手,“没事,大家先吃饭吧。” ……第一章至冬节前后(节三)--文字更新最快……@!! 第一章 至冬节前后(节四) 席恩原本的打算是尽量让双方的势力平衡,拖延战事争取准备时间,但是哈玛盖斯从几次讨伐判断杨阳等人并不专注于这场战争。也就是说,局势没恶化到一定程度他们就不停止‘骚’扰。而罗兰那边,虽然也组织过行动,但看得出他的‘性’格比较接近席恩——保存实力,谋定而后动。 因此,协助他完成统一大业再视情况决定是否除去他,更有建设‘性’,省得动不动担心一群‘毛’躁的家伙上‘门’挑战。 一边喝饭后茶,哈玛盖斯一边翻看守望者们纪录的资料。这时,大‘门’被‘侍’者从外面打开,修蒂玛和格蕾茵丝手挽手走进来。当然,他们是以席恩和法娜的形象,担任监督的伊莎贝拉跟在后面。 “啊~~好累!”随手解开两颗扣子,修蒂玛幻化成黑发血族的模样跳坐到沙发上。餍魔之王也变回原样,娇嗔道:“讨厌,为什么要我变成那个吸血鬼的样子!” “很抱歉,格蕾茵丝大人。”哈玛盖斯是觉得领主里属她和法娜的气质最像。至于修蒂玛,他只要一直冷着脸,少说话,基本上就能‘蒙’‘混’过关。感觉差别待遇,器灵抱着靠垫耍脾气:“我不要再装了,下午还有宴会!” “要连续举办三天呢——坐坐好。”伊莎贝拉用扇骨敲他,瞥见紧闭的房‘门’,眼神一黯。 “你在看什么,小家伙?”格蕾茵丝笑眯眯地靠近哈玛盖斯。斜倚着扶手偷窥,“反攻?这可太好了,只要拔掉那个讨厌的结界,单单我地部下就能搅得天翻地覆。” “然后把吸干的人皮丢给我们?”随着重重的哼声,诅咒之王克鲁跨出次元‘门’,身后跟着疫病之王梅杰安。暗影之王艾斯托尔和梦魇之王奇蜜拉则从另一扇‘门’踏进客厅,可以侧面看出领主之间的关系。 “格蕾茵丝。你已经瓜分了一个,接下来该轮到我们表现了。”艾斯托尔难得赞成一向不和的僚友。格蕾茵丝投给他一个更像媚眼的白眼:“那是辛西亚。不是我。” “辛西亚不就是你的部下。”克鲁翻了个正宗地白眼,“不要计较了,反正你们只会要长得英俊的男人。” “呵呵呵,这倒是。” “那个城主也很俊,但是我要。”梅杰安噘起小嘴,“他不但没病死,还打伤我。”克鲁搂着她地肩膀安慰:“别难过。宝贝,我诅咒了她,你就等着看她的悲惨下场吧。”(注:此魔至今还以为诺因是‘女’的) 奇蜜拉趁机声明主权:“是啊,他是我的,我要切下他的舌头。”格蕾茵丝勾起旧恨:“对了,他也咬了我一口——我要拔光他的牙齿!” 邱玲和伊莎贝拉越听越胆寒,哈玛盖斯暗暗叹气:果然,主人一不在。这帮恶魔就开始‘乱’来。 “伊莎贝拉小姐,请帮我照顾主人好吗?”支开一位不适合这种场面的少‘女’,另一个不用他赶,拉菲格站起身:“来,小玲,我带你逛‘花’园。” “我来吧。”担心邱玲会‘弄’坏自己‘精’心栽培地植物。丽芙主动接手。于是大厅里只剩下龙、神、恶魔、器灵和构装生物这些非人。 “结解的破除工作萨菲艾尔大人进行得很顺利,预计最迟今年三月就能完成。” “大哥,管那个‘混’蛋叫‘混’蛋啦,他算什么大人啊。”卡雅不平地‘插’嘴,她从小被紫焰之王玩到大,可谓苦大仇深。哈玛盖斯故作不解:“你不是亲了他一下。”(注:见番外《坚果森林的回忆》) “啊啊——那是我昏头了!不,喝醉了!醉到神智不清!” “主人讨厌酒,那次宴会上没酒。” 卡雅气急败坏地嚷道:“不管!我就是醉了!”众领主‘交’换着心领神会的眼‘色’,顾虑小公主的面子,没有戳破。 对萨非有意思啊。唯一不知情的欧斯佩尼奥十分诧异。但也没反弹。 “等封印神殿升空后。就是正式进攻的时候。”哈玛盖斯摊开一张手绘的神界地图,“在此之前。还要麻烦大家,众神地动向不明,我想试探一下。” “有把握吗?”不同于跃跃‘欲’试的同僚,格蕾茵丝很谨慎,和神明扛上毕竟不是好玩的。 “是的。”哈玛盖斯说出详细计划,因为即使不成功也能撤退,又占据有利条件,简单的讨论后,就通过了。 “我负责挑衅。”卡雅自告奋勇,“我的竖琴也在那儿,到时看我地吧。” “我偷袭那个漂亮阿姨的家,找到好东西的话,父神会夸我的。”依路珂不甘示弱。 “那几个魔族也要回敬吧。”艾斯托尔笑着发言,看似漫不经心地旋转着手上的戒指,“让他们见识见识恶魔的能耐。”奇蜜拉白了他一眼:“你有办法穿过四方结界?我倒能给他们点恶梦做做。” “不不,你忘了?上次他们用那五个小‘女’孩做了什么,我们还借那宰相出入过现世——满愿师和魔族都是‘漏‘洞’’啊。虽然以我们的能力,限制还是大了些,但是送一批中高阶的恶魔去,还是大有可为的。” “对哦,好主意。”梦魇之王‘艳’魅的美目陡然灿亮。古代龙地化身摇头反对:“上次欧斯佩尼奥大人暴‘露’了,他们应该有所防备,万一被识破,那可得不偿失。” “被发现也无所谓,比如我们疫魔。只要飞一圈就能让整个城镇地活物都病倒,他们能怎么样?起来追我们吗?如果在敌人附近危险,就离远点好了。”疫病之王兴致勃勃地道。诅咒之王跟着附和,大有和恋人携手破坏地势头。 哈玛盖斯皱起眉头,从实际考虑,这么做确实会削弱中西两城,但是让这帮家伙玩发了兴。不知会闹到多么不可收拾地地步。 “各位追求的是更高的享乐吧?低阶恶魔只会把场面搞得‘乱’七八糟,中高阶恶魔离坐标远了。也只能逗留极短的时间,根本看不到成果。” 众魔想想不错,反正主君允诺过他们,多等一段时间也无妨,盛大的飨宴总会到来的。 “不过西城可以派些腐魔去,那里相当于中城地粮仓。”哈玛盖斯略一思忖,道。克鲁唯恐天下不‘乱’:“战魔也行啊。挑拨那帮家伙自相残杀。” “嗯。”哈玛盖斯点头许可,展开另一份地图,手指上面的一点,“还有件事,肖恩先生和一位矮人先生在这里发现了古代地巨人兵工厂,可能会改变战争的走向。”艾斯托尔奇道:“巨人?做士兵?” “不是,是魔像的仿制品。” “魔像?”拉菲格大感兴趣。据《黑历史密典》记载,他出生的后魔导历末年。魔像技术几乎失落,之后由肯尼亚斯帝国再现。然而这个国家灭亡后,大陆上就再也没有魔像了。 “是,本来这没什么,守望者汇报东城已经研究出对付魔像的方法,棘手的是里面有一头钢铁巨龙。”哈玛盖斯复述从书上看来的知识。“据说这种构装生物比真正地龙更强,前魔导历的**师就是用它们结束了辉龙历。”卡雅不信:“大哥才不会输给那种假龙呢!” “呵呵,我没比过,不知道。”哈玛盖斯‘摸’‘摸’她的小脑袋瓜。格蕾茵丝双目一亮:“对了,我们可以假装和那个金发的漂亮城主合作,等他自以为拥有一切再让他从云端跌下来,那种滋味一定很美妙。”欧斯佩尼奥泼了她一盆冷水:“他没有这么近利短视,我给他的臂环就有相同的‘阴’*功能,但他一点也不为所动。” “真无趣。” 拉菲格厌恶地看着格蕾茵丝,他对还是人类时的记忆并不是完全清楚。却深印着这个魔‘女’的‘阴’险毒辣。 “我们偏题了。”艾斯托尔提醒。依路珂鼓吹:“哈玛盖斯你就直接踩扁它。给他们好看!”小龙竟然没有驳回这种煽动,而是静静地思索。奇蜜拉讶道:“你不会真地要亲自出马吧?”他应该和喜恩一样低调才对。 “啊?不是。”哈玛盖斯回过神。提起羽‘毛’笔在矿山上画了个圈,接着停在“图利亚”三字上面,“我只是在想,也许这样还不够,得给他们一个实际的警告才行。” ****** 图利亚城的节日规模比米亚古要塞小得多,又因为在前线,欢庆的气氛也‘蒙’上一层‘阴’影。但官员们还是尽力布置,百姓似乎也想借着喜气一扫灰暗的前景,强迫自己忘掉现实。 至冬节的第一天,雪停了,苍空呈现出惊心动魄地靛青‘色’,纯净得没有半点瑕疵,多数人都认为这是个好兆头。 但是这当中绝对不包括诺因,从吵醒低血压的他起,接踵而至的坏消息就令他心情大坏。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把报告拍得啪啪作响,诺因清秀的脸上写着不爽两个大字,“矿石变质、土地荒芜、树林枯萎——西城又变穷了么?” “根据目击者的证词,是恶魔搞的鬼。”吉西安言简意赅地回答。诺因的瞳仁剧烈收缩:“恶魔!?它们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他头一个反应是——罗兰缩小了结界的范围。部下的补充打消了他的怀疑:“这只有天晓得,但可以肯定结界没出问题,那些炮灰马上就完蛋了,可是它们死了比活着更麻烦,足足有百里地田地就这么变成了腐酸池,还臭气熏天,没人敢靠近。” “圣职者……该死,那边没有!” “没错。贝姆特城主请求紧急支援。” “叫芙米带人去,夏亚.典恩手下也派个火术士小队。”诺因火速做好安排。雷瑟克心细,注意到一个疑点:“是矿山附近遇袭?那恐怕不是偶发事件。”诺因冷哼:“说不定罗兰.福斯那老狐狸和恶魔联手了,他们本来就是魔字辈地哥们。” “停止你地偏见,殿下,这对解决事情毫无帮助。”吉西安朝主君发热地大脑吹去一道冷风,“除非签下一份没空子可钻的合约。不然罗兰城主是不会相信恶魔这种邪恶生物的,而那几乎是不可能条件。” “就算他和某个领主签了。事成后其他领主也可以把他撕成碎片。”雷瑟克‘插’口。 “所以他才不会这么笨!这些手段他自己都玩腻了。” “啊——管他去死!”诺因咆哮,用力拍打桌子,“那披着人皮的魔鬼最好堕落到地狱去!那我就清静了!”吉西安‘露’出忧心忡忡的眼神:“说到诅咒,你还被诅咒之王诅咒过。”诺因无力地垂下肩:“我不是在诅咒他,是在…好吧,算是诅咒,但我打赌那个肌‘肉’男的诅咒也不会对他起作用。” “或许摄政王陛下行。克鲁索说她有诅咒师地血统。” “行了,你们俩别逗了。”雷瑟克叹着气打断两人的例行拌嘴,“西城地危机和我们切身相关,如果恶魔的行动是有目的的,那我们必须赶快防范。”诺因冷笑:“哼,给他们的老大报仇来了,我倒要看看谁狠。” “当然是他们狠。”吉西安毫不客气地打破他的狂言,“虽然席恩被封印。我们的胜率会提高三十个百分点,但我们本来就在零点一以下,上次是靠天助,天助。失去了维烈和史列兰,我们毫无取胜地希望。” “这可未必,我从维烈的包里翻出不少好东西。”诺因依然自信满满。 “醒醒吧。老兄,你忘了雷之幽鬼?她被俘虏期间,席恩不挖空她的脑子才怪。”吉西安只想抓着对方的肩膀摇一摇。诺因有心和他对着干:“难道那小丫头连维烈的包也一清二楚?” “好吧,就假设她不知道好了,魔界的装备会比不上维烈?真是如此,席恩早就卷包袱躲起来了。至于我们世界的武器,那些会怕?” “肖恩不是有把斩神剑,我这儿也有一把。”诺因认真地反驳,“恶魔就更好办了,阳的福音之戒能让他们统统滚回魔域。其他屠龙枪啦。神圣器啦。也不是废铁吧。”吉西安一时无言以对。雷瑟克却站在损友这边:“殿下,我认为我们不要太依赖装备。使徒地全军覆没就是个教训。” 诺因有点尴尬:“那是阳…不,老妖婆判断失误,而且席恩既然有那样的实力,使徒迟早都会被灭。” “你这叫强词夺理,今后我可不会让你和杨阳胡‘乱’挥霍,由我做合理分配。”吉西安发挥商人本‘性’。诺因正要说给你不就被你贪污了,传来敲‘门’声。 进来的是‘门’口的守卫,却既不行礼也不说话,两眼空虚地平视前方。雷瑟克第一个看出不对,拔剑挡在主君面前;吉西安丢出一个风缚;‘露’蒂丝大声唤人。 “诺因城主。”守卫口中吐出少年清亮的嗓音,“我和妹妹就在‘门’外,有没有兴趣谈一谈?” 诺因三人面面相觑。 一刻钟后,哈玛盖斯和卡塔瑞亚站在大厅的中央。 包括上座地诺因在内,每个人都用警惕中带着惊异的目光打量兄妹俩,意外敌人竟敢堂而皇之地上‘门’拜访。吉西安偷偷施放侦测魔法,确定不是幻术。 卡雅整个人包在厚重的斗篷里,小手牵着兄长。哈玛盖斯也是相同的打扮,身上有霜融的痕迹,看起来像是长途跋涉而来,就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难民,但是他们的容光气质连最朴素的衣着也遮盖不住。 诡异的寂静弥漫在室内,伴随着人们沉沉的呼吸。仿佛有一根线无声地绞紧,谁也没有开口,怕一出声就绷断这微妙地平衡。 直到?” “那是阁下的自由。”哈玛盖斯冷冷地弹回他地嘲讽,毫不退让,“有自己做榜样,想必你有个固定的答案。”诺因挑了下眉。发觉这个看上去乖巧可爱的少年是块难啃的骨头。 余人也很稀奇地看到主君吃鳖,向来只有他把别人气得跳脚地份。 哈玛盖斯脱下兜帽。‘露’出一头缎子似的黑褐‘色’短发,随手将别着桦木杖徽章地丝绒斗篷甩到肩后,一连串动作干净、洗练,不顾周围人被他的举动‘弄’得紧张兮兮,险些没等发令就攻击。 “噗嗤。”卡雅轻声一笑,帽檐下的笑靥纯真无邪,带着小小的得意。 这臭丫头!诺因决定一会儿先对她下刀。没有龙鳞保护的躯体也比较好切开。 “好吧,看来你们是有信心全身而退,但是那个老僵尸已经滚回他的坟墓发臭了,我不介意把你们送去陪他。” “比起阁下的‘乳’臭味,食人魔地洗脚水也是香水。”哈玛盖斯淡淡回讽。诺因眯起眼,继和席恩对峙以来第二次感到挫败,不愧是父子:“我‘乳’臭?回家照照镜子,小鬼!” 你没资格说他。吉西安等人斜睨主君的娃娃脸。果然哈玛盖斯道:“我知道我表里如一。不像某个装嫩的大叔。” 卡雅嘻嘻笑起来,此刻满室的火‘药’味已浓得点个火就会爆炸。 “你这人不人,龙不龙的小怪物,特地来为你的疯子老爸出气吗?”气过头,诺因反而冷静下来,换了个表面放松实则戒备的坐姿。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 “虽然我不认为贬低他人是高明地话术,但我也没有接受一个真正的咋种恶意谩骂的兴趣。”哈玛盖斯态度不变,只有语气冷上几分,“我今天来也不是废话的,你的脑子可能无法理解,但是在场至少有些清醒的人——我相信法师是能够听进忠告地生物。” “没错,你可以忽略他。”吉西安一点也不给主君面子。卡雅发出清脆的笑声,抬起头,处在她对面的众人顿时像被雷劈中般僵立当地,若非他们还有血‘色’。简直像中了石化。 呜。就算第二次看,还是有被击中的感觉。守备范围在十五岁以上的宫廷术士长担心自己成了恋童癖。卡雅盯着他的‘胸’口。睁大眼:“咦,你身体里有个奇怪的东西。” “啊?”她说的是神语,吉西安有听没懂。哈玛盖斯猛地转过头,蓝眸浮起魔法的光芒,随即被锐利的冷光取代。以为他对友人施法,诺因拔剑急挥:“吉西安,闪开!” 轰隆!缠绕着电弧地青‘色’剑风直直撞上一面墙壁,却只震下一片石粉,显然四周布下了结界。哈玛盖斯被一分为二,却没有倒下,漾开一圈‘波’纹,消失于无形。 “幻术!?”吉西安难以置信地大喊,很快苦涩地意识到龙所施地高等幻象不是他一个凡人魔法师能识破的。 诺因和雷瑟克也相继醒悟,一声令下,法师赶紧‘吟’唱咒文,试图让隐身地古代龙显形;‘精’兵团的‘精’锐手持寒光闪闪的附魔武器,团团围住小小的‘女’神。 “你们真是群野蛮人。”卡雅毫不惊慌地站在原地,神‘色’无惧,婉转娇柔的声线一如天国的音乐,令人杀气尽消,“难怪大哥说对你们这些家伙只能用狠的,不过你们还是学不乖,真叫人难办。” “臭丫头,你说得冠冕堂皇,莫非你是来和谈的吗?”诺因嗤之以鼻。 “当然不是,你们害父亲成天躺在‘床’上,都不理卡雅,这笔帐我们会用十倍的代价讨回。不过口头威胁没有震撼力,才打算让你们见识一下。” 蓝光一闪,一柄深蓝‘色’的冰晶长枪从‘女’孩手中飞出,贯穿殿堂的穹顶,一大块石壁轰然坍塌。 众人只觉眼一‘花’,没人看清她怎么动的手,十几位布结界的法师就被反震力震得吐血。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一只白皙纤细的小手从宫廷术士长‘胸’前透出,带起一串血雨。 “吉西安——”诺因和雷瑟克骇然变‘色’,余人也纷纷惊呼。 “不要动。”哈玛盖斯冰冷的警告定住他们,在龙威的增幅下压力加倍,“他的防身结界倒是不错,只是一不小心会爆了他自己。”话音刚落,会客厅里鸦雀无声,只回‘荡’着伤者偶尔的低咳。 居然是魔族。正要细‘摸’,哈玛盖斯感到一阵奇异的震动,眼神忽闪,‘抽’回手。 启动了么。 人体倒地的重响惊醒了众人,冲出几步又再次僵硬,少年手持龙爪幻化而成的大剑指着昏‘迷’的青年,示意妹妹走近:“这是只有我们三分之一力量的幻象,你们就毫无还手之力。” “放开他。”紧张地注视好友,诺因咬牙道。 哈玛盖斯摇了摇头:“你总是分不清主谓,像你这样软硬不吃的人类倒也少见。”卡雅皱皱鼻子:“单纯的搞不清楚状况罢了。” “见鬼!如果你们是来立威的,现在目的达到了!” “不,这是意外。本来我是想说,主人埋在杨阳小姐体内的种子还有效,你们的头发也都保存得很好,血龙王陛下和月先生还在冥界作客。” 若诺因眼中的火焰是实质,哈玛盖斯早就烧成了焦炭。 “你这卑鄙小人,你的主人已经恶有恶报,总有一天也会轮到你!”‘露’蒂丝气愤难耐,含泪怒骂。哈玛盖斯没有动怒,沉静地瞥了她一眼:“也许吧,天理的确是存在的。” 什么?‘露’蒂丝一怔,却见对方收起剑,和妹妹手牵手走向大‘门’。 “告辞。” ……第一章至冬节前后(节四)--文字更新最快……@!! 第一章 至冬节前后(节五) 连续跳跃了几次,卡雅停在一家烤‘肉’摊前,拉拉兄长的袖子。 叹了口气,哈玛盖斯掏腰包帮她买,看了看货币上的‘花’样,犹豫道:“这个可能不能用,你稍等一下。” “好~~~” 找了家当铺,换到更多币值的钱,哈玛盖斯匆匆赶回,卡雅已经在幸福地大嚼,身边黑压压围了一圈人。 “借过。”好不容易挤进去,哈玛盖斯责怪,“卡雅,怎么可以不付帐。” “是大婶和叔叔们请我的。”卡雅孝心地递给他一半。哈玛盖斯轻敲她:“这也不行,不能吃白食。”语毕,转向看妹妹的美‘色’看得出神的摊主:“‘女’士,多少钱?” “呃…啊?不要钱,小弟,你拿着吧。” 哈玛盖斯温和一笑,坚持放下几枚钱币,拉着妹妹离去。依依不舍的人们目送两人的背影‘交’头接耳:“多么漂亮又有礼貌的孩子啊,一定是教养良好的贵族出生。” 如果他们听到兄妹俩接下来的谈话,恐怕就不会这么想。 “大哥,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他们都是统治阶级,死了会出‘乱’子,主人不想惹麻烦。”哈玛盖斯轻拭妹妹嘴角的油渍。卡雅不解:“这不是正好吗,群龙无首,父亲就可以轻松接手这个大陆,成为至高无上的王。”哈玛盖斯不知怎么回答。总不见得说席恩是打着敷衍了事地主意吧。 “我想主人会设法让恶魔定居,但是不会真的建立一个国家,他无意管这些俗事。” 卡雅不开心地嘟起小嘴,随即释然:“算了,这是我的任务。”哈玛盖斯笑了:“呵呵,那我拭目以待。” “嗯!”卡雅当仁不让地抬起下巴,黑眸晶灿闪亮。“到时我会把反抗我的人全处死,才不像父亲和大哥轻饶他们。” “哈哈。这……”哈玛盖斯为可怕的未来忧心,斟酌地劝道,“卡雅,管理别人是一‘门’大学问,光用暴力解决不了问题,也显不出你的本事。” “对哦。”卡雅虚心受教。哈玛盖斯决定回去给她看相关的书籍,防止悲剧发生。 “啊。大哥,那个哥哥这里有颗珠子。”卡雅拍拍‘胸’口,好奇地问,“他是谁啊?” “魔族。”哈玛盖斯神情一凝,喃喃道,“没想到吉西安.凯曼是魔族。”卡雅紧张地变‘色’:“那你还放过他!?魔族不是父亲地敌人吗!” “是的,我想搞清楚他为何假扮人类,还有维烈.赛普路斯为什么把他留在人界。他似乎觉醒了。看他之后怎么办。如果回魔界,对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也是一大损失。” “哦,活该,我讨厌那个很嚣张地人。” 哈玛盖斯垂下眼,神思不属地扫视脚下被雪水冲洗得明亮光滑的青石板路面:“其实我才没兴趣理睬那种不自量力的家伙,是担心他们和众神合作。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有妨碍。另外,能惊动暗黑神的话,说不定主人会醒过来。” “原来如此。”卡雅恍然大悟。哈玛盖斯回过神,朝她笑了笑:“好了,不说这些,我给你点钱。” “咦,买什么?” “不买什么,你身上应该放点钱以防万一。” “才不要,又重又难看,我有宝石啊。”卡雅掏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珠宝盒。 “太‘浪’费了。宝石是魔法触媒。”哈玛盖斯并不吝啬。他的养父堪称全世界最富有地人。当年东方学舍聚敛了四大陆的财富,被席恩占领后自然归他了。还有暗月法师公会。他老师们的遗产,恶魔的收藏,神界的财宝……真是钱多得无法形容。从小睡在金山银山里,虽然还保留着龙类酷爱发光物事的天‘性’,哈玛盖斯也对金钱没概念了。但是大方不等于挥霍,这方面席恩教育得很好。 身为魔王的兄弟,肖恩奉行的却是吃光用光玩光地“三光”政策,一穷二白,积蓄为零。 “好嘛。”卡雅接过兄长给的钱包,和所有的空间袋一样,灰扑扑的,不过做工非常‘精’细,一只夜鹫昂首独立,‘艳’红的螺石装饰它的眼睛,背面还有淡雅地合丽草底纹,“好漂亮,我喜欢。” “我照主人的式样缝的。” “父亲会用这种?”卡雅傻眼。哈玛盖斯也一直奇怪,最近才猜出多半是法娜的作品:“总之你拿着,最好绣点‘花’纹上去,免得和主人搞‘混’。” “嗯。”卡雅小心翼翼地收起,一蹦三跳地冲到前面,金发上的银铃随之脆响,“我们回去吗?这几个城的结界已经破坏了,看不出他们布阵的能耐还‘挺’高。” “应该是月先生的成果,那是古魔法阵。”哈玛盖斯上前系紧她的围巾,戴好兜帽,遥望远方,“再去西边看看。” ****** 战争比哈玛盖斯预想的更快爆发,不得不说罗兰地行动之迅速不亚于诺因。在西城地骑兵和北城的守军还在边防以诺僵持时,一支部队不知用什么方法通过了可怕地食‘肉’森林,出现在敌人后方,和城里冲出的友军前后夹击,大胜炎狼、独角兽两支佣兵团,战线一口气推进到靠近中部的地带。 之前的战斗中,妖灵族的战士表现出强大的单兵作战力和灵活机变的团队协作,虽然以他们的人数还无法作为预备队投入,也给北城军造成了相当损失。甚至还有高级军官被那位强悍地‘女’族长击杀的情况发生。所以这次,自愿断后的他们遭到卑鄙的投毒攻击,由东城满愿师制作的简易生化武器(注:胡椒、石灰、狼粪‘混’合点燃)瘫痪了所有人。 接到俘虏‘交’换通知的肖恩心急如焚,罗兰的要求很简单,三天内弃械投降,不然一天砍两百个人头,第三天全部砍光。事实上他根本不打算放过这支异族。也不指望师公来自投罗网。肖恩是会这么蠢,但他周围地人可不傻。 果然苍穹军团长脑筋一转就想去救人。有先见之明的副官也不废话,手上寒光一闪,一把匕首就对准脖子。 “下官发誓,您一离开驻地,就自裁谢罪。” “亚法!”肖恩气急败坏,他毫不怀疑部下是认真地,娃娃脸青年一脸平静。眼神明明白白写着“决烈”两个大字。 “那怎么办?就放弃他们?席娜和她的族人是为我才参加这场战争,里面还有佛利特的同伴!” “我很遗憾,但这就是战争。”亚法神‘色’不变,悠闲地把玩匕首,“您可以打晕我走,但是除非我一辈子不醒来,这誓言依然有效。我也对其他几位军官下了严令,走的路上不会寂寞。”肖恩气得说不出话来。 “留下来吧。您去了也无济于事,只会赔上一条命。” 内心深处明白部下的劝告是正确的,却无法减轻负罪感,肖恩痛苦地抱住头,断断续续的‘抽’泣逸出‘唇’。司空见惯地亚法无奈摇首,将注意力转回眼前的困境。 不止北边失利。南城方面也不如原先预计的顺利。除了开始几个领地的驻军来不及撤走,之后就地取得补给越来越困难,领民不惜烧掉冬季储粮,宁可饿死也不给侵略者抢走,西境本土光是负担前线的物资就非常吃紧,讨伐军的步伐因而拖慢,几乎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蕾雪本没有这样的魄力实施坚壁清野,然而高阶祭司们却很好煽动,一句“消灭魔族”就行了。何况南城人民对形同背叛,与万恶地西匪携手的中城军是切齿痛恨。看到这些眼光。希莉丝虽不到心如刀割的程度。也不禁动摇沮丧。最糟的是梅莲可拨给她的骑兵部队已有不稳的迹象,她们本来就不是效忠她而是迫于命令。不过也因此还不至于叛逃,当然士气是指望不上了。 另一方面,在西城地南城军按兵不动,没有给苍穹军团可趁之机。还设空城计‘诱’骗敌人上当,幸好亚法和月影佣兵团的情报工作做得扎实,才没让他们得逞。但是乘着连日的‘阴’天,东城的空军又大肆发威,穿过云层奇袭运输队,战果辉煌还暴‘露’了中城的秘密武器,地下兵工厂的巨人兵。这一仗显出空马优异的耐力,居然能在长途飞行后,还在高空潜伏了半天。防御力不高的弱点,在敌人缺少弓箭手和魔法师之类远程兵种的情况下,也可以忽略不计。而且空马骑士使用的并不是受风压影响大地短弓,而是投掷力强地双抢和‘阴’损的落石雨卷轴。 如今再攻打南城首府拉鲁也没什么意义,诺因果断地下令全力夺取凡尔加平原。己军地劣势众目昭昭,只有争取长期战的资本。而只靠西城的话,且不说那块刚正常化的不‘毛’之地在三五年内能否有大的起‘色’,首先在盟约关系里中城就会逐渐弱势‘激’发潜在矛盾,月曾经忧虑的事他不是不明白。 不过目前比战事更让他焦虑的,是吉西安的昏‘迷’不醒…… 火上浇油的消息紧跟着传来,火鸟军团长竟然不服从他的命令,伙同支援的血徽、逆十字两支佣兵团,急速向拉鲁‘挺’进,以极端残忍的手段搜刮粮食。无论如何,焦土策略也不可能彻底,第一是时间不够,第二是人员配合问题,大部分人受得住自己饿肚子,却会留下老人和孩子的口粮,偷藏的更是比比皆是。地毯式搜索后,至少联军暂时不用为补给发愁,一切反抗也被及时而有效地镇压。 “希莉丝疯了!?她在搞什么?”诺因怒火冲天。师妹抢粮的行动是很正确,但就算她攻下拉鲁,宰了蕾雪和高阶祭司,也只是战术上的胜利罢了,对全局毫无帮助还拖累!罗兰会顺理成章接收南城绞杀这一小簇敌人!更不用说,少了这支援军,西线的作战受到怎样的直接影响! 希莉丝.佛罗伦兹为何失常,除了正计划叫部下辛西亚挑拨两个佣兵团长内斗的餍魔之王格蕾茵丝,就只有被封印的魔王席恩.奥古诺希塔知晓。 ****** “大事不好了!” 从各种途径探听完小道消息的轩风一进工厂就大声嚷嚷,杨阳和耶拉姆关心地围上来,昭霆整颗心已经扑在她的“高达”上,压根没听见。 “肖恩告诉我了,席娜她们全被俘虏,现在恐怕……”杨阳黯然长叹,尽管和妖灵们‘交’情不深,还是颇为感伤。轩风摆手:“不是这个,虽然这也很糟糕——北方失守了!要不是一条河冒出来,只怕矿山也要沦陷!”佛利特揪着胡子道:“那是地下河,小丫头没见识。” “东城军会打过来吗?”切身相关的危机使杨阳紧张地问,“贝姆特城主应该有对策吧?” “他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那个小气鬼。”抱怨了一声,轩风凝重地道,“南边也不妙,我们这儿第一批送过去的魔像差不多全毁了,士兵们拼死才没让敌人拣着一块回去研究。” “真糟。”耶拉姆直截了当地评价,转向钢铁巨龙原先摆放的位置,“只剩这个了。” 其实技术优势等同所谓的以少胜多,不是没有但是稀少,同一时代同一国家更是不可能。即使一时取胜,敌方的智士也会马上想出破解之法,除非像这种挖到宝和压倒‘性’强的情况。 轩风长吁短叹:“是啊,我在想是不是该和东城和谈。”耶拉姆冷冷地道:“和谈是在双方实力差不多的前提下才会发生,一方弱一方强叫投降。” “贝姆特和诺因会作为高级战俘被推上断头台吧,唉,只有拼了。” “对了,诺因没事吧?”杨阳关心地问。和轩风一起来的帮佣少‘女’摇头:“也不好,那边是没打仗,可是听说吉西安术士长被刺客杀了。” “什么!!”师兄妹俩齐声惊呼。 “是谣言吧?”耶拉姆追问。轩风的表情十分怪异:“我是这么认为,那人实在不像短命的人,但军方一直没澄清,他那些‘女’人也说几天没见到他了。”杨阳和耶拉姆嘴角‘抽’搐,不知该伤心好,还是痛骂一顿。那个‘花’心大萝卜,勾搭那么多“人证”,害他的主君连推个冒牌货出来也办不到。 蓦地,黑发少‘女’感到食指上的福音之戒震了一下。 “谁!?”她反‘射’‘性’地喝问,当回音传入耳中,愣怔地垂下头,眼中满是困‘惑’。耶拉姆飞快地‘抽’出鞭子,轩风叫在场的人小心,然而等了一会儿不见异样,法师也回报没有入侵者。 “怎么回事,阳,谁在这儿?” “我…我也不知道。”杨阳慌张地解释,“戒指突然……啊!”一言未毕,她的右手自动抬起,镌刻着铭文的‘精’金戒面‘射’出一道‘激’光似的细线,打在十来米远的组装间附近,浇铸出两个身影,都罩着斗篷,一人兜帽滑下,平举的右臂前浮着一层薄薄的光壁,照亮他犹带稚气的面容。 “哈玛盖斯!”杨阳失声大喊。 ……第一章至冬节前后(节五)--文字更新最快……@!! 第一章 至冬节前后(全) 在杨阳的印象里,哈玛盖斯一直是个安静而乖巧的孩子,温和有礼,心地善良,和他邪恶的养父截然不同,所以他会像做贼一样偷偷溜进来,实在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神力共振……”哈玛盖斯一皱眉,食指在‘胸’前飞快勾画,湛蓝的魔力丝线组成玄奥的六芒星阵列,包裹住他和身后的妹妹。 “你们是什么人?”法师队长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做出格杀的手势,这里的技术决不能外泄,若非中城满愿师认识这个少年,他早就下令围攻了。 哈玛盖斯更快反应过来,全身散发出一股霸捍无伦的气势,像巨大的冰枪贯穿灵魂,离得近的人们当场昏厥,不少法师口鼻间喷出鲜血,显然受了严重的内伤。‘操’法者的‘精’神力远比普通人强,对‘精’神攻击也就敏感得多,何况这是‘混’合了神威的龙威。 杨阳等人也站立不稳,多亏了福音之戒及时张开了心灵屏障,才没倒下。 卡雅站在兄长后面,她也感到了强大的压迫力,却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有种亲切感,好像在哪里经历过相同的感觉。 模糊的画面从记忆深处浮起,她在祭坛上,远远看见兄长泪流满面地对一个人怒吼。那人的背影异常熟悉,乌发及膝,身穿黑天鹅绒长袍。两个人似乎在争执,说话声逐渐清晰…… “禁魔之印。”清晰稳定的神语打断了她地回忆,“静音.封‘门’术。”两扇大‘门’轰然合上。淡青‘色’的流光覆盖了石壁,无数魔法符文从法阵中飞出,宛如散‘射’的流星一一击中每个法师,没入体内不见。 还有战斗力的人们呆呆看着这一幕,杨阳这才真正意识到:哈玛盖斯是席恩的养子,也就是说,他也是个厉害的法师。 纯金‘色’的灿烂光芒破开了有些昏暗地地底空间。被这道光照到的人都觉身子一轻,龙威地影响被一扫而空。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但是法师们惊讶地发现自己依然无法施法,少数眼尖的还注意到隔音结界和封‘门’术并没有消失。杨阳心下不解,她用的是驱散、祝福和圣光护体,照理不该如此。若月还活着,会告诉她神术的效果取决于威力。 “等等,别动粗!”见几名战士拔出武器,杨阳急忙阻止。且不说这些人决不是一条龙的对手。在这里冲突,很可能引起坍方。 “哈玛盖斯,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来破坏那头龙魔像,看来它已经不在这里了。”哈玛盖斯示意妹妹进组装间盗取相关文件,然后用一个幻象掩盖住她原先站的位置。 “为什么?你和罗兰城主联手了?”想起最近一连串怪事,杨阳地脸‘色’变得难看,“那些恶魔是你放出来的?”哈玛盖斯坦承:“没错,不过我没有和任何人联手。” “‘混’蛋!”作为直接受害者。西城一方的反应‘激’烈得多,差点就‘操’家伙动手。 “你的目的是什么?这么做,席恩的封印也不会解开。”杨阳不断说话拖延时间,她是‘混’‘乱’神的神‘女’,使用协调神的神器会受到强烈地反噬,现在全身剧痛难当。仅次于被席恩诅咒时,真是不想再来一次。 哈玛盖斯眼神一沉,脑海中浮现出清晰的画面:一根‘插’在养父‘胸’膛上的箭…… “目的?你们屡次来犯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地脆响,耀目的闪电呈链状四下飞舞,直击到的魔像电‘花’‘乱’闪,眼看就要报废,被神力庇护的守卫终于冲了上去。而沉默术也在同时解除,法师们惊喜地发出自己最拿手的魔法。 “冰魄立方阵.绝对零度冷冻‘波’!” 一个透明的多面晶体刹时罩住小龙,挡住了从四面八方‘射’来的攻击魔法,然后无差别反‘射’。地下工厂顿时剧烈震动。轰鸣伴随着爆炸接连响起。仿佛要塌了一样。几个少‘女’忍不住尖叫,运气不好的法师连续被强酸箭和火球打中。死状极惨。反而是那些战士还没靠近敌人就撞上极寒之气,彻底冻结,每一个细胞都在瞬间坏死,如同覆上冰冷白霜的机体般死气沉沉地伫立着。 “住手!”变故来得太快,杨阳只来得及救下附近的一些人。 “昭霆!”耶拉姆却第一时间跑向较远处地师妹,急得满头大汗。让他松了口气地,那台魔像里传出微弱的声音,夹杂着牙齿打战地咯咯声:“好…好冷,我没事,这大家伙够硬,之前的雷电也被阿旺吸收了。” 上空洒下一声清鸣,火凤凰展翅飞回主人头顶,看来昭霆能逃生不光是托了座机的‘性’能好。哈玛盖斯特别瞄了一眼,能抵挡绝对零度冷冻‘波’,光靠灵兽决不够——这台魔像不是凡品。 锵!一把战斧重重敲击在冰面上,却连条豁口也没留下,佛利特不禁破口大骂:“乌龟小子,出来打!”哈玛盖斯甩手一道雷劈过去,电得矮人的胡子根根翘起,倒是没受什么伤。席恩承过这个种族的情,虽然早已报恩过了,古代龙还是下意识地放过他。 魔像几乎全毁,人员损失惨重,加上**的疼痛,杨阳此刻是真的火了,握紧拳头准备发动神器的力量:“你今天是来赶尽杀绝的吗?那我们就来拼拼看!” “这句话该我说。”哈玛盖斯眼中的狠光轻易压倒了杨阳的怒气,“不要攻击,不要妨碍我们,我就饶你们‘性’命。” 咕嘟!幸存者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被超绝的魔力和对方表现出地威势震慑住,只有师兄妹三人还勉强保持了冷静。毕竟他们经历过许多生死攸关的冒险,见识过各式各样的强者,但是对看片刻,也束手无策,敌我实力相差太大了。 突然,杨阳心一动。想到一个可行的计划,顾不得仔细推敲。魔族的不死之身,强大的异能和两件神器给了她无穷勇气,也免去了她的后顾之忧。 黑‘色’地火焰以中城满愿师为中心爆发,哈玛盖斯只觉身体一沉,接着一颗炽白‘色’的火团和金黄‘色’地光束接连飞来,是[飞焰]最强的能量形态神之焰和戒灵的全力一击。 在小龙看来,这次攻击简直愚蠢透顶。冰魄立方阵不但能防御和镜返,还有扰‘乱’视听的作用,神之焰和圣光之箭根本没有准头。而区区一倍重力,他轻轻一挣就恢复自由了。 这就是暴发户的心态吗?想他得到雷神的神力后,反复练习不下千遍,才用于实战。而这位宰相之‘女’,就仗着天赋优势‘乱’打。 不再手下留情,哈玛盖斯看也不看‘射’偏的白焰和光箭。右手前伸做了个咬合地手势,无形的力场之牙穿过神力障壁,狠狠咬进那只戴着戒指的手,鲜血迸溅,杨阳大声惨叫,史列兰赠送的银‘色’臂环融解成一片光幕裹住伤口。在手指被咬断的前一刻遏止了攻势。 “阳!”昭霆驾驶着魔像往前冲,哈玛盖斯丢出一个大面积油腻术,让她和耶拉姆跌了个倒栽葱。幸好少年机灵滑得远,才没被压扁。 砰!变生肘腋,哈玛盖斯蓦地捂住‘胸’口,无数镜像也做出同样的动作,碎裂成粒,真正的碎冰颗粒,这连矮人的斧头也砍不进去地冰壁居然碎了,还碎到这种程度……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一处。一个黝黑的‘洞’口。不足25毫米宽,小巧的金属管状武器。握在一双微微颤抖的手中,属于‘女’‘性’的白嫩柔荑。 “是枪……”哈玛盖斯喃喃道,一眼认出和养父曾让他和妹妹试做地“枪”类似。是他大意了,事先侦测了法器的‘波’动,却遗漏了这种没有附法但威力惊人的武器。 杨阳吃惊地看向他,比起轩风用枪轰杀敌人,哈玛盖斯知道枪的存在更叫人意外。 哈玛盖斯手一挥,那把像是小型机关炮的枪飞向他,杨阳等人目瞪口呆——没受伤!? 什么怪物啊! 只有哈玛盖斯清楚刚才有多么危险,一般的龙不会设物理屏障,但他有个人类养父示范,养成了这个好习惯,不然能把冰魄立方阵粉碎的子弹,恐怕龙鳞也吃不消。即使如此,他还是感到一阵难受,似乎是震‘荡’引起的冲击。 应该还有定位功能,那个‘女’孩不像神‘射’手,就算会用也未必瞄得准。 将战利品投进自己的次元空间,留待回去研究,古代龙眼底多了几分戒慎。据席恩调查,魔界只有一百多公里大小,不用他出手,随便谁扔个禁咒就搞定了,有够不符合威名的可怜巴巴。但是魔族掌握着这么可怕地技术,将来务必要慎重对待! “大哥,完事了!”卡雅欢快地嗓音打破僵凝的气氛,杨阳等人愕然瞪视她穿过一层膜似地光墙,跑到哈玛盖斯身后,与幻影重合,懊恼不已:这样明显的破绽!真正的卡雅怎么会不管她老哥的死活! “好,走。” “等……”杨阳不甘的阻拦只吐出一个字,兄妹俩就从原地消失,只留下一室狼藉,和呼啸而过的冷风。 ****** 好半晌,众人才回过神,苦涩地开始收拾后事。 幸运的是,除了龙魔像早就解体被诺因用空浮舟运走,第二第三批也搬到了地上,剩下都是年久失修、或两城的法师无法‘操’控的特殊魔像。昭霆的黄金骑士(注:五星物语中的mh,当然这里是借名)就是一台原本以为是废铁的魔像,是她用惊人的战斗直觉把它找了出来。 真正令人焦虑地是文件的失窃,这些宝贝若落到东城手里。就算他们短时间内造不出魔像,也能掌握各魔像的‘性’能弱点。 “哈玛盖斯说没有和任何人联手,我想是真的。”难辞其咎的杨阳向西城城主道歉,并提出自己的看法。贝姆特摇摇头:“无论是不是都无所谓了,德修普动作很快,不会给东城机会。” “那就好。”杨阳松了口长气,临时想到一个主意。“我们可以反过来宣扬罗兰城主和恶魔联手啊,东城的士气一定会动摇!” “没用地。不是我自打嘴巴,我城的声名确实不好,即使罗兰.福斯和席恩合作,反响也不会很大。而且他是[人柱]地事人尽皆知,消息放出去,多数人只会认为他缩小了结界,何况这件事不能泄‘露’。” “为什么?” “德修普快发动总攻了。这时候给东城听到风声怎么行。”贝姆特笑道。杨阳蹙眉沉思,抬起头:“对不起,贝姆特城主,我想回图利亚城。” 城外的小树林里,魔法的光芒一闪即隐,两个小身影轻巧落地。 “大哥,我们回去吗?”卡雅惬意地吸进沁凉的新鲜空气,在残留着积雪的草地上蹦蹦跳跳。哈玛盖斯谨慎地扫视四周。才道:“嗯,我们要回去为迎战众神做准备了。” “耶——” 卡雅的欢呼被突如其来的寒气冻结,周围地常青树在一刹那凋零枯死,苔藓地衣从根部发黑萎缩,像烧得起皱一样。仿佛夜空的惊雷,带着使人头皮发麻的凄厉尖啸。无数海啸般层层叠叠的负面感情汇聚成‘肉’眼可见的巨大漩涡,在两人面前旋转着、蠕动着、咆哮嘶吼。 哈玛盖斯第一时间将妹妹拉到身后,脚下铺展开繁复的魔法阵,拉起半球型的闪亮光罩,把怨气牢牢隔绝在外。他紧抿着‘唇’,冷汗从背脊流下:这么庞大数量的恐怖怨念,到底从哪里冒出来地? “卡雅,坚持住!” “我没事。”小小的‘女’神吓了一大跳,两手紧紧攥住兄长的衣角,同样是负面感情和复数魂灵的凝结体。她的确感觉很不舒服。但是席恩制造的魂晶非常稳定,她并没有受到本质地影响。“这是什么啊?” 回答的是对方,黑‘色’烟云翻滚着凝聚成近乎实体的人形,那竟然是个极其美丽的‘女’人,顶多二十出头年纪,淡淡的紫‘色’长发如同秋月下的薄雾,在夜辉中婉转地流动着朦胧的光与影,皎洁的月光柔柔地披在她身上,将她雪白的肌肤、梦幻般的蓝眸和浅紫地纱裙溶成水漾地柔媚,高雅得不沾一丝俗尘。 她的气质毫无邪气,和身边汹涌地黑‘潮’形成鲜明对比,但就连最凶暴的杀意,也在她柔软的裙裾下平缓。 “你…你是谁?”哈玛盖斯瞪大眼,仿佛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他的知识告诉他对方是器灵一般的存在,可这个‘女’人是人魂,还是没有恶念的干净灵魂!这要多强的执念才办得到? “我是罗莎米亚.蒂奥特.科尔修斯,英雄王朝最后的公主。”‘女’子的声音轻软如丝,却透着一股奇异的韧‘性’,像是默默绽放的脆弱小‘花’,有着不为人知,承自大地的坚持,“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的前妻。” 晴天霹雳也不及这句话震撼大,哈玛盖斯愣愣地张开嘴,恍悟了对方的来意。秋水般的明眸盈盈闪动,似乎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罗莎米亚伸出白瓷般的柔荑,一些晶莹的细沙在她掌心闪耀。哈玛盖斯忍痛拔下一片龙鳞,小心翼翼地托起这些金沙似的粉末。 “给我行吗?”少年的声音因负罪感而沙哑,直直注视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交’给肖恩先生不是更好?” 罗莎米亚笑着摇首,一个轻盈的转身,带起翩然若梦的风采:“还有很多,我要全部找回来,他的灵魂被炸碎了,幸好里面都有神力,不会消失。” “要找到什么时候?”哈玛盖斯说不出劝解的话,即使找回来,帕西斯可能也恢复不了原样了。 “不知道,也许是永远吧。” 兄妹俩默默目送英雄王朝最后的公主微笑离去,继续漫长的寻觅。 ……第一章至冬节前后(全)--文字更新最快……@!! 第二章 苏醒(节一) 无垠的黑暗中,一颗星冉冉升起。 随着距离的接近,银灰‘色’的合金外壳,圆盘状的人工地层,透明的碗型宝盖,优美的螺旋轨道和外围的军事卫星逐渐清晰。 调整为减速状态,小巧的巡航舰与巨大的人造堡垒擦身而过。 沿着外壁旋转,相对速度变得缓慢,产生一种向下坠落的错觉。修长苍白的手指‘精’确地击打控制台上的按钮,屏幕顿时亮了起来,令人眼‘花’缭‘乱’的文字和图像飞快变换,镜片下的双眼一丝不苟地读取,不一会儿,一个甜美的合成‘女’声在舰内响起:“这里是0-229军用港,接受降落吗?” “接受。”温润平和的男声回应,“开始临检。” “开启临检,重复,开启临检。”一连串跳跃的数字闪过,最后是大大的“无异状”三字。 “切换为外部控制模式,准备连接。” 哗的一声,两扇像齿轮般紧紧咬合的闸‘门’徐徐打开:“连接完毕。” 击键的声音再次响了几下:“确认连接,通讯终止。” “通讯终止。” 之后是无声的下降,船体微妙地调整姿势,轻轻落在起降甲板上,**口喷出大量的白烟。一些工作人员跑出来,以不同于对待一般巡逻的态度迎接这艘舰艇的返航。 舱‘门’向两边敞开,自动升降梯放下。一双磁力靴接连踏在平滑如镜地磨光地板上,往上是包裹着军‘裤’的长‘腿’,缀有银‘色’饰带和徽章的漆黑制服,高耸的硬质立领,线条清俊的下颌,略微欠缺血‘色’的‘唇’瓣,秀‘挺’的鼻梁和黑‘色’地护目镜。 青年脱下护目镜。几簇前发跟着飞扬,浅浅盖住眉眼。苍黑的瞳。和宇宙深渊一样毫无反光。 “宰相大人,感觉如何?”一名‘女’‘性’航管笑着打趣。 “很久没飞,技巧都生疏了。”维烈腼腆一笑,将护目镜递给她,从小推车拿了一盒纸装饮料,走向宽广地舰桥。透过观景窗,可以看见一望无际的星海。黑发宰相有些怔怔地停步。站在一片无机质的光芒里,看着远处走来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削瘦老者。 “缅长老。”他听见自己不稳的招呼,一‘波’名为紧张的情绪窜过神经网路,却没有‘激’起深层次的动摇,大脑如同仪器自动分析眼下地状况应该采取何种应对。首先局促地脱掉手套行礼,接着把开封的饮料藏到身后。 “你的体检报告出来了。”缅朝他投以冷峻的视线,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意,“计算结果是不合格。你最好重新考虑一下,别‘操’之过急。” “父亲在地球。” 缅眼中浮起明显的失望:“你以为基连看到这样的你会觉得高兴?算了吧,而且没必要连同摩耶一块儿搬过去。你想他,自己去看他好了。” 维烈微微皱眉:“我知道我不成材,可是父亲不会因为这个就不想见我。再说不止父亲一个人,还有优叔叔、蕾奥娜拉阿姨他们。”缅略带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维烈续道:“地球是艾斯罗威亚的遗址,如果不能全体回去,就没有意义了。” “这确实是个惊人的发现,不过冒冒失失冲到那儿,会引起什么后果,你没想过吗?” “与其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不如让地球政fu无法拒绝我们地要求。”维烈加重语气,“我不能再等了,缅。好不容易得到父亲的消息。我会约束大家。但这件事我决不退让。” “既然你不怕后悔,就随便你吧。”缅摇头离去。走出几步停下,“那个小‘女’孩,你好好照顾。虽然她的存在替代不了艾尔,对你倒是‘挺’有弥补作用的,见到优也比较好‘交’代。” “这是当然。” 听到依然不为所动的回答,缅心里涌出一股怪异感,回过头,只见与友人酷似的青年呆立当地,神思不属地眺望窗外,右耳下地菱形联络水晶闪着冷冷的光辉。 不可能,菲莉西亚.德修普不知道暗示的事,这小子也是没半点长进的老样子。 当回过神,最难缠的长辈已不见踪影,维烈想了想,接通终端手环上的tv电话:“零长老,我好像惹缅长老生气了,您能帮我说说情吗?” “没问题,你不用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零笑呵呵地一口答应,以欣慰的眼神打量对方,“其实他是担心你的身体吃不消,不过你难得下定决心做一件事,老头子我是绝对支持的,具体作业就‘交’给我们好了。” “嗯,谢谢。” “跟我们还客气什么。对了,维烈,你能‘抽’空过来做个脑部扫描吗?”零兴致勃勃地转向一旁地电脑。维烈地神情转为警戒:“为什么?”误会他的排斥反应是基于长久以来地心结,零连忙解释:“你别想岔,只是确认一下,因为…呃,你不愿意就算了。” 前任宰相基连.赛普路斯压抑了儿子的智商,此事只有缅和零知晓。解除限制的手术非常危险,生怕维烈强行尝试,他们一直隐瞒。 “我不太喜欢这种检查。” “没关系没关系,你回去休息吧。”画面切断后零才感觉有点奇怪:这孩子向来宁可委屈难受也不拒绝人,如今居然会明确表达出自己的意见。 太好了,终于长大了啊。兴奋的科学家打算吆喝老友喝一杯。 乘着电梯,维烈一手摩挲钢化防弹玻璃。浏览魔界地全景。风格多样的大都市映入眼帘,像倒影在深潭里的海市蜃楼。 以摩耶的条件还不足以挑战众神,底线是毁灭一切给帕西尔提斯殉葬,就好办得多。 搜索记忆深处,千年前在珂曼家所学的知识及之前的观察研究清晰浮现,维烈快速过滤,再对照所有需要关注的对象。很快制定出计划。 走出港口,一辆氢动力车抢在他预定地车子前驶进车位。里面跳出一个白发金瞳的‘女’孩。 “维烈哥哥!” “伍菲。”维烈绽开温柔地浅笑,轻拍她的小脑袋,“出来购物吗?” “不是啦,我是专程来接你的。”雷之幽鬼拉着他往车里拖,急不可捺地道,“你不是说回我们的故乡,那怎么把弗雷德哥哥落在艾斯嘉?让我去接他!我保证这次决不惹事!” “不行。”维烈毫不犹豫地回绝。伍菲嘟起小嘴。拉扯他的军服使出磨功,“不要不要,你答应过我不让他和那个‘女’人好,不可以出尔反尔。” “这和那是两回事。” “我不管。” 维烈伤脑筋地‘揉’‘揉’太阳‘穴’:“别闹了,伍菲,弗雷德的事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语毕,起身设置自动驾驶系统。瞥见显示仪上的目标红点,伍菲叫出声:“啊——你又要去看那个‘女’人!?干嘛睬她!” “她是我们地王。不许称呼她‘那个‘女’人’。” “她才不是什么王呢!是维烈哥哥你可怜她,才给她一席之地——早点赶她出去吧!好恶心哦,玛格蕾特竟然和那种低等动物生小孩,简直像跟猫啦、鱼啦生……”见对方神‘色’转沉,越说越起劲的伍菲蓦然警醒,急忙改口。“总之,她是食客,对她那么好干什么。那兔子男不也是‘精’灵吗,他还杀了莉琳!我们应该马上枪毙他!” “席恩也是王的敌人,我不会放过他。”看看目的地快到,维烈拍拍她,“好了,伍菲,我会叫弗雷德回来,你乖乖待在摩耶。”伍菲欢呼着拥抱他:“耶!我就知道维烈哥哥最好了!” 氢动力车驶入的是军事环卫带。魔界军实际的总指挥地之幽鬼卡蒂丝.兰德尔曾反对让新主君入住这么重要的区域。但是在维烈的坚持下不得不作罢。 本部大楼地下十七层地‘射’击场内,菲莉西亚正专注练习。连‘射’了两百多发后,她才一抹额上晶莹的汗珠,看向默默站在身后的黑发青年,丝毫不惊诧地道:“你来了。” “是的。”魔界宰相躬身45度,两指并拢贴着魔核的部位行最敬礼,以摩耶语称呼面前的银发‘女’郎,“塞西里斯。” 拨了拨汗湿地发,魔族之王坐到沙发上,和部下相同的耳坠跟着跳‘荡’。维烈从机械‘女’仆手中拿过托盘,亲自端给她。 “这个身体太差了。”一口气喝光一瓶矿泉水,菲莉西亚用挂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脸,秀眉微蹙,“根本跟不上我的反应速度。” “需要强化吗?” “呵,魔界的技术还能办到这事?”菲莉西亚侧首,纤指托着右颊,清秀容颜上绽放的笑颜宛如月夜下摇曳的莲‘花’,却散发出冰寒的气息。她故意抬足,维烈的俊脸泛起红晕,单膝跪地帮她脱下长靴。 平了平气,他才勉强顺畅地开口道:“假如您需要的话。” “哼,你留着自个儿用吧。” “遵命。王,有件事,我感应到弗雷德地魔核启动了。” 菲莉西亚眉头一挑:“风之幽鬼?怎么回事?”维烈详述自己让弗雷德作为吉西安.凯曼照顾故人之子地经过。听罢,菲莉西亚沉‘吟’片刻:“照你的意思,除了外力干涉,就只有那具身体死亡,才会触发魔核?”维烈点点头。 “吉西安.凯曼死了最好,他们想必已经猜出我对你做地事了。”紫眸似笑非笑地睇了对方一眼,菲莉西亚抬起另一只脚,“如果他没死,不用我吩咐你怎么处理了吧。” “是。”轻柔地放下她的纤足,维烈正要站起,请示道,“要杀死席恩的部下以绝后患吗?”菲莉西亚迟疑了好一会儿,显然她很难抗拒这个‘诱’‘惑’。 “不。”从前几次的失败看,哈玛盖斯等都不是泛泛之辈,若反而失去她唯一的棋子,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那我就把弗雷德带回来。” ****** 从昭霆戏称为“小叮当袋”的背包里爬出来后,魔界宰相不小心踩死一只蟑螂。 不知道自己踏扁的是冥王的内应之一,维烈刚迈出一步,瞧见那只蟑螂像充了气似的膨胀起来,再次摇摇晃晃地爬走,沿途还留下一道血迹。他愕然张大嘴,呆呆目送这顽强的生物远去。 “……”过了好半晌,他决定当作什么也没看见,环视身处的地方。 这里似乎是个藏宝库,满地的奇兵利器很有吸引力,但维烈略一思忖,没有拿取,按照原计划放出一些仿生昆虫探查,这才意识到刚才一幕的原因。 难道说!他猛然回首寻找,已不见那个不死怪物,维烈皱起眉,只好放弃,启动终端手环的全隐身功能,右手按墙默念咒文:“石行术。” 根据脑中的地图穿行到宫廷术士长的房间,不意外地看到室内人来人往,无不愁眉苦脸,既无奈又困‘惑’。一切白魔法均无疗效,医师们更是一筹莫展:“吉西安大人体内有一种未知的力量,无论如何也化解不了。” 守了三天的诺因在公事压力下怒气冲冲地甩‘门’而出,雷瑟克忧心忡忡地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友人,叹息着跟上。估计他们走远,维烈将一枚催眠瓦斯放到‘床’下,毕竟在场有不少法师,一旦施法会被发现。 放倒众人,他解除隐形,移动到‘床’边,按住友人的前额。 下手的前一刻,维烈本能地犹豫了。属于弗雷德.珂赛特的记忆正在释放,这时候抹消吉西安.凯曼的人格,可能会使魔核故障,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 由于菲莉西亚并未明令规定,他得以陷入‘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采用折中的法子,只消除最近的记忆。 “维烈?”苏醒的风之幽鬼半坐起身,带着‘迷’惘的苍蓝‘色’眸子直视‘床’畔的友人,“你怎么在这儿?” ……第二章苏醒(节一)--文字更新最快……@!! 第二章 苏醒(节二) 沉默如同海沟横在两人之间,维烈是不知如何应对,因为他不确定友人目前的状态。 “你的头发……啊,不对。”吉西安扶着头,‘露’出‘混’‘乱’之情,漫长的过去将他作为人类的经历冲得七零八落,一时间,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谁。 从这句话,维烈推测对方至少失去了一年以上的记忆:“我和血龙王分开了,你还好吧?” “糟透了。”吉西安呻‘吟’了一声,从拨‘乱’的白金‘色’短发下瞪他,“你没告诉我核装置重启会导致人格分裂——该死!这就是你和那头龙共处的滋味吗?” “吉西安应该就是你。”维烈困‘惑’地拧眉。当年他拗不过自告奋勇的友人,答应让他陪伴主君的孩子长大。吉西安.凯曼是借人类‘女’子的子*孕育,除了记忆和能力被封,其他诸如长相、‘性’格都与弗雷德一样。 “是啊,如果我没有多活二十四年。”吉西安没好气地低吼,甩甩头,勉强镇定下来,指着躺在附近的一个漂亮护士,“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突然唤醒我的核?” “菲莉西亚陛下回摩耶了。”维烈长话短说,“伍菲希望你回去。”吉西安睁大眼:“菲莉西亚?她不是在元帅的镜子里?而且她只剩下灵魂,你给她找了具身体?”维烈迟疑着颔首。 “哦,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伍菲要闹就让她闹好了。我还想再待一段时间。” “不可以,我找到家乡了,父亲也在那里,还有法西尔叔叔、蕾奥娜拉阿姨。” 吉西安愣了几秒,与其说震惊,不如说是不知所措。 “维烈,你还记挂着基连叔叔?他们都失踪那么久了。老实说。我对我的人类父母印象还深得多。” “弗雷德,你不想拥有我们地家吗?” 这一击正中风之幽鬼的心坎。魔界宰相继续说服:“不是摩耶那样的封闭世界。而是个真正的行星,属于我们的家园。有真的蓝天白云,森林海洋。” “那摩耶呢?” “我不会抛弃摩耶,她也是我们的家,所以我会带摩耶一起去,这项工程需要你地帮忙。” 虽然表情没有变化,但吉西安心里的确是松动了。良久。他依依不舍地道:“可是殿下和雷瑟克……”维烈劝道:“殿下已经是‘成’人了,不用你再照顾。” “开玩笑,没有我,他们三天就去喝西北风了。”吉西安忘了自家正在打仗,不然他还要不放心,“殿下也罢了,他迟早会回魔界,那雷瑟克呢?他顶多活一百年!不行。一百年后再叫我!” “王等不了一百年。”维烈有些不耐烦,菲莉西亚地复仇心直接影响到他,“席恩已经逃离摩耶,我们必须赶快杀了他,或者‘交’给王发落。”吉西安目瞪口呆:“菲亚斯他们干什么吃的,都在‘混’日子吗?” “伍菲还曾经跑来人界。弗雷德。其他人都不尊重王,视她为低等动物,但是我想你不会。跟我回去,好好照顾她、效忠她吧。”维烈殷切地道。吉西安不禁想起当年那个护着重伤垂危的肖恩,对友人大吼的少‘女’,还有那张酷似诺因的脸,以及这些年来的亲身体验,轻轻叹了口气。 最重要的,他无法拒绝维烈地要求。千年前,当他目睹这个人因为情伤和过重的负担几近崩溃时。就发誓为他分担。 “到故乡要多久?”这句话等于投降宣言。 “估计一两年。” 才一两年。幸好幸好:“那我跟殿下他们打声招呼。” “你要怎么对他们说?”维烈一针见血的提问使吉西安默然。诺因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当初拉克西丝自作主张为他培养新娘。他得知真相后,也不问情由就恨上那些无辜的‘女’孩。自己的身份如此敏感,想善了决不可能。而雷瑟克,也许他该从现在起接受两人不同种族的事实…… “唉,元帅会派给他们一个能干的财务官吧。”吉西安终于妥协,翻开被子下‘床’,“让我写封信。” “快点。”之前放出地生物探测器捕捉到一道往这边走来的身影,乌亮的长发,清雅的面容,身穿雅致的连身长裙,手持红‘色’的珊瑚法杖,肩上还停着一只小鸟——那是他地[‘女’儿],暂时必须回避的敌人。 “好了好了,别催我。”吉西安心‘乱’如麻,匆匆提笔写了封短信。维烈收起瓦斯弹,拉住他用空间转移回到先前进来的仓库。 “我还穿着睡衣耶!” “不会有‘女’人看到。” 与此同时,杨阳远远望见两个倒在‘门’口的守卫,急忙奔过来。 ****** 宫廷术士长的信令中城城主出离愤怒,闻讯赶来的军务长仔细研读后,表示怀疑: “好像不是他的字。” “是他的字!”诺因咆哮,克制将信撕烂的冲动,“虽然有点歪七扭八,但我肯定是他的字!” “冷静点,诺因。”杨阳发挥一贯地沉稳,蹙眉沉思,“这件事很奇怪,会不会是哈玛盖斯暗中潜进来,带走了吉西安,‘混’‘乱’我们?”诺因和雷瑟克面面相觑,无法否认这个可能‘性’。地下兵工厂被捣毁,尽管哈玛盖斯否认和罗兰合作,但分明是削弱他们兵力地行为,吉西安的事也‘性’质相同。 “可是他为什么诬陷他?威胁我们不是更有效?”言下之意:无风不起‘浪’。 杨阳不想承认父亲有一定地嫌疑。诺因盯着她,代替她把话挑明:“吉西安曾说他小时候得到过维烈地帮助。对他的态度也明显不同。”杨阳轻叹:“好吧,我承认,只是有一点,假设维烈是被控制,菲莉西亚应该不会让他带吉西安回去——吉西安认识莉莉安娜。” “那吉西安——”雷瑟克脸上变‘色’。诺因眼角一跳,绽开狰狞的笑容:“如果吉西安也被动手脚,我会用我所知的一切刑罚。一样样回敬那个疯婆子。” “别这样。”杨阳心下叹息友人和亲生父母犯触,先是帕西斯。再是菲莉西亚。 “吉西安哥哥怎么会是魔族!那封信上写什么?”‘露’蒂丝难以置信地质问。诺因没好气地道:“写他刚觉醒,有急事回魔界,要一两年回来——他**的!他疯了吗?眼下的局势翘班!” 其实吉西安并非不可或缺的人物,由于兼差多,他任命地副职官员都非常优秀,也有长期代理的经验。但是有他在,几个重要部‘门’会有机地整合在一起。效率倍增。而从今以后,只有诺因事必躬亲了,这也是现世报。 “是有疑点。首先,维烈宰相地空间包已经被席恩锁住了,东城的次元通道有黑龙王把守,即使吉西安术士长是风之幽鬼,自己走了,又要怎么回魔界?”克鲁索有条不紊地分析。“最糟的情况,他被黑龙王逮住。顺利到魔界的话,那里也是龙潭虎‘穴’。”杨阳一个‘激’灵:“对了,吉西安受伤了吧?我的魔核也是在我死后觉醒的,维烈说过。” “你的意思是他主动不干了?”诺因很不满她老是袒护某宰相,他地直觉告诉他维烈和此事脱不了干系! “殿下。我不得不说吉西安好几次想辞职,不过他不会在这时候抛弃我们。”雷瑟克神‘色’沉郁,“除非维烈宰相下令。”杨阳无言以对,吉西安对维烈的特殊任谁都看得出来,三角关系的传言至今不衰。 总参谋长再次开口:“要确定术士长是否风之幽鬼,有个最简单的法子。” “什么?”众人一齐看向他。克鲁索指着杨阳‘胸’前的项坠,这是她和宿命的另一半之间联系的道具。杨阳恍然大悟,拿起来捏了一会儿,脸‘色’铁青地放下。 “他说是。”她的声音干涩而微弱,“维烈亲口承认地。” 诺因冷笑:“是监视?还是比对我和莉莉安娜谁更合适?”杨阳眼望他:“是为了照顾你。诺因。我知道维烈对不起你。但他也很为难,我代他向你道歉。” “我和他的过节与你无关。” 这不是杨阳期盼的答案。但她也明白友人不可能做出更多的让步。莉莉安娜活着还有挽回的余地,万一…… 打了个寒噤,她不敢深想下去。 “那老巫婆比席恩还可恶,根本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嘛!”昭霆抱怨。耶拉姆思忖道:“她会有动作的,就不知她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席恩地棋子。”众人都没想到这个方向,愣了愣。 “说不定。”杨阳双手环‘胸’,“菲莉西亚是个聪明的孩子。”因为和肖恩同步看他的回忆,她对他六个弟子有股难言的情感,不觉以长辈自居。 “如果她不是用莉莉安娜的身体,我倒期待她和席恩窝里斗。”诺因沉着脸道。昭霆投赞成票:“干脆让她撒野吧,她的敌人是魔族和协调神。魔族死光也无所谓,那‘混’蛋神死了最好!” “我们不是讨论过,魔界完了维烈不会独活,贺加斯有个不测史列兰会翻脸。”耶拉姆叹道。昭霆咬牙切齿,怒吼:“怎么都有人罩啊!?席恩那家伙也有肖恩说好话!” 杨阳深有同感,从历史的真相揭开面纱的一刻起,她们就被层层关系牢牢捆缚,这边是某人的徒弟,那边是某人的哥哥。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也没有席恩那般强横地力量可以为所‘欲’为。 “言归正题,无论术士长阁下是自发离去或被召回。他面临地处境都不会变。比较好的情况,是伪装卧底。”克鲁索拉回众人地注意力。 “他可没有留下任何情报传递的方法!”诺因气得发抖,遭到背叛的狂怒充塞他的身心。杨阳安慰:“也许他想救出莉莉安娜。维烈如果在场,他也不方便留线索。” 突然,她发现一个问题:维烈为什么不用复制人做附体?就算菲莉西亚的拿不到,莉莉安娜也可以啊,何至于‘弄’到今天地地步。 不会他一千年都没想到吧…… 诺因稍微好受了些。雷瑟克也放心不少:“希望他们平安无事。”莎莉耶提出疑问:“他们怎么去魔界的?要是空间包能用,我们也去吧。” “维烈解不开空间锁。”杨阳多少有点不甘心。那个锁和她手上地刺青图案一样属于超级变态的法术。不过大概是席恩被封印的缘故,最近她慢慢能够使用异能了。 “有什么好想的,魔族当年‘弄’了一条次元通道出来,现在当然也可以。”诺因完全不关心这一节。 “那请您且莫把重点放在寻找这条通道上,‘交’由我们负责就行。”克鲁索提醒并请示,“术士长阁下的事如何对外解释?” “说他生病了!需要长期休养!探病的‘女’人统统抓起来,集中看管!” 诺因确实没有偷跑的打算。比起像只没头苍蝇似地瞎找,瞄准东城的次元通道无疑更有建设‘性’。而要到达那里,首要条件就是铲除那个狡猾的夙敌。 他知道罗兰会很欢迎他进入那条通道,然后充裕地使坏。上次若非黑龙王手下留情,他和杨阳早完蛋了。所以要免除后顾之忧,只有扫平眼前的障碍。而且抛下这里的军民,即使不负责任如他也难以心安。 莉莉安娜不知能支撑多久,这份担忧日夜煎熬着他。从而动摇军政决策。事实上若不能在接下来的战事中取得胜利,同盟连打长期战的资本也没有。有席恩的土地改良魔‘药’和帕西斯地贝奥里亚水晶链在手的东帝国景况会越来越好,而遭受天灾**重重打击的中西两城则越来越差。另一方面,巨人兵这个隐藏战力也必须尽快投入战场,本来它最大的优势就不是强大而是出其不意。加上哈玛盖斯盗走了图纸,不管他有没有和罗兰暗通款曲都不能再拖了。 从敌人的连番行动来看。也明显在酝酿一场大战,或者说有针对‘性’的反击。想到决战不久会爆发,诺因环视在场每个人,下达解散地指示。 ****** 换了件法师袍,杨阳招呼表妹和师兄上街闲逛。 少了风华绝代的暗黑神,他们三个并不引人注目,何况杨阳还做了少许改装。街上的景象还算热闹,冬天本就是整备的季节。铁匠辛苦地在熔炉边工作,打造武器和防具;皮匠连夜赶制各种皮革制品;一袋袋面粉打上“军粮”的标记搬上运输车;御寒衣和相关物品紧急缝制,整个图利亚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 到处充斥着忙‘乱’的气氛。却感觉不到一种由心而发的活力。西境的士气并不高。最初王室魔族血统的暴‘露’还不是决定‘性’地打击,和西城地结盟以及人为洪灾才是诺因的威望直线下滑地关键因素。亡灵军团的‘骚’扰。之前对王都之战的无功而返和众神、圣贤者的登场也使得人心惶惶。不过在情报部锲而不舍的努力下,总算有所恢复。既然说不出“投降”这种话,就只有硬着头皮上。 雇佣兵是最自在的一群,他们在酒店高声谈笑,大口饮酒,调戏漂亮的‘女’招待,把未来和生命赌在皮袋里叮当作响的钱币上。 杨阳的视线从一个‘吟’游诗人身上转开,想起在南城的金枪鱼旅馆,她和维烈同台演出,肖恩卖力地造势,希莉丝和莎莉耶装作不认识他。 那个时候,他们无畏无惧,相互扶持。就算偶有离别,也会在某一天重逢。 如今,死的死,散的散。 收拾心情,她轻叹了一声,转向身旁的表妹:“昭霆,你真的要开着黄金骑士上战场吗?” “当然啦。”棕发少‘女’振奋地握拳,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我会让东城那帮人见识我的能耐!” “我很担心你会变成一堆燃烧的废铁,飞溅的电‘花’是盛大的装饰。”杨阳说得好像亲眼目睹。 “别诅咒我!”昭霆哇哇大叫。耶拉姆也加入劝说:“你还是回亲兵队吧,就说你的坐骑坏了。” 虽然答应杨阳不再报仇,但入伍了就不能随便退役。幸而他俩有特殊待遇,得以调入死亡率低的队伍。但是魔像兵团成立后,昭霆就执意参加。 “不要!我们的部队是保护法师的吧,我才没那么容易死!” “嗯,我也去。”杨阳叹气,妥协了,抬起魔杖轻敲表妹的后脑勺,“别挡在我面前,我会被你拖死。”昭霆连连跳脚,挥舞小拳头。掏掏耳朵,杨阳习惯‘性’忽略:“耶拉姆,你有在军队里看到肯吗?” “见过一次。”少年黄‘玉’‘色’的眸子微黯,神官曾救助的四个冒险家与他们记忆中的小村庄相连。 “没吵架吧?” “怎么可能。”耶拉姆一哂,“我没告诉他神官大人的事,他还以为我们都在服役。” “特亚修和法尔切妮在东城……希望不要碰到。”黑发少‘女’望着远处被白雪覆盖的暗灰‘色’城墙,眼里‘荡’漾着‘波’澜,“还有修斯先生,神官的朋友,我还没向他道谢,他帮我复仇。其他也有帮我的人,不过她们是被我骗了,现在大概不是问罪处斩就是在牢里……” “过去的事别想了,阳。”生怕表姐相思病犯,昭霆打断。 杨阳笑了笑,回报她一打烤‘肉’串。 “我突然觉得**真是可怕的东西。”也嚼着可口的小吃,中城满愿师有感而发,“比较近的例子,有罗兰城主和希莉丝;比较远的,有英雄王,他们都影响到我们的人生。” “这么说来,人的感情不是更可怕?”对路边摊看不上眼,耶拉姆随口道。杨阳深深感慨:“是呢,维烈和席恩,那两个骗子,看起来那么无害啊。” 昭霆厌烦地皱眉:“你们俩又来了。要我说,他们都是吃饱饭没事干。” “你和肖恩一样,是没心没肺的乐天派。”杨阳斜睨她。 “我哪里没心没肺了!?” “算了,不说这些。”杨阳立刻转移话题,耸了耸肩,“哲学讨论是没什么意思,吃完我们练习吧,我想试试能不能把你的黄金骑士拎上天去。” ……第二章苏醒(节二)--文字更新最快……@!! 第二章 苏醒(节三) “哦呵呵呵,你的小跟班终于受不了你离家出走啦?” “……老妖婆,我不是在跟你说笑。” 诺因恶狠狠地瞪视坐在祭坛上的姑姑,虽然从未有过敬神的念头,但有生以来头一次像现在这般强烈地想往神的脑袋上丢垃圾。 听完侄子的叙述,拉克西丝的神情变得凝重,却不是很意外。得知诺因和莉莉安娜的身世后,她就怀疑魔族有派人照料,只是吉西安隐藏得太好,没想到是他。 “你可别又钻牛角尖,认定是他骗了你。维烈虽不及你姑姑我品德高尚,但也是个老实人。”拉克西丝大言不惭地道。诺因嗤之以鼻:“少恶心了,你们两个表里不一的骗子。”都披着年轻美丽的外皮,拥有‘激’进主义的本质。 “臭小子,你的审美观总算提高点了。”拉克西丝当作是一种变相的赞美,断然道,“吉西安用不着你‘操’心。” “你倒是对他评价满高嘛。”诺因有点不爽。拉克西丝故意损他:“至少肯定比你高。” “哼,我不是来听你废话的,魔界在哪儿,是什么概况,这些你总该知道吧。” “我的亲亲小侄子。”拉克西丝无视诺因“别这么叫我”的大吼,泰然自若地反问,“你认为众神若知道魔界的概况,还会什么都不告诉东方学舍,任他们粗制滥造救世主。血流成河地挥洒生命吗?” “那帮白痴神有什么好指望!”诺因一口否定众神的情报员价值。 “这个嘛,你说地也没错啦。”毫无光神自觉的已故摄政王拨了拨结成宫廷发辫的乌黑秀发。诺因鄙视地瞅着她:“别说你也向他们看齐了。” “既然我没有被王兄同化,自然也不会被他们污染。和以前宫里那班蠢人相比,众神还可爱多了。” “……这倒是。”诺因感触良深地赞同。拉克西丝换了个坐姿,示意部下敲另一边肩膀。诺因朝廉价劳力的典范投以同情的注目——竟然连这老妖婆死了都没得轻松,‘阴’魂不散,‘阴’魂不散啊! “那么了解魔界的情况后。你要干嘛?”拉克西丝端起盛有玫瑰红茶的白瓷杯,优雅地吹拂。诺因也接过‘露’蒂丝递上地冰咖啡。一饮而尽:“当然是为制定作战计划做准备了。” “我还以为你会无谋地冲过去。” “我才不会!” 拉克西丝轻嗤:“别说得你好像没做过这种蠢事,小羊全跟我说了。”诺因面‘露’尴尬。 “我甚至怀疑你想站在魔界中央发动无差别攻击魔法,反正你不会死对不对?” “对……烦死了!你到底讲不讲啊?”诺因恼羞成怒地低吼。 “赶着投胎,也不用这么急。”拉克西丝叹气,随即一脸昂然地道,“实话告诉你吧,我一无所知。”沉默片刻。诺因用‘阴’沉的口气道:“找你来商量事情果然是我一生最错误地决定。” “慢着。”拉克西丝笑嘻嘻地喝住侄子。不愿承认自己是屈服于姑姑的威严,诺因只当她是玩够了。 “捉‘弄’你是我不对,可是你好歹也为姑姑我着想一下——小诺因,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我不会那么无谋的。”别扭地表示歉意,诺因看向其他地方。拉克西丝点点头:“那就好,选择墓‘穴’是你个人的自由,但我可不能坐视莉亚跟着你陪葬。” 这老妖婆说话真不中听。内心嘀咕的诺因,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和对方是一丘之貉。 “我也有责任。明明察觉那面镜子有问题,还是把它给了莉亚。” “不排除‘精’神干扰的可能‘性’。”总参谋长‘插’口。 “是的。”应了一声,拉克西丝地神‘色’却不见开朗,“维烈还有面镜子,肖恩之前一直住在里面?”诺因一愣:“现在是师父…基西莉亚住,也许我们可以期待她助我们一臂之力。”拉克西丝奇道:“这个基西莉亚是何许人?” “维烈的姑姑。阳的姑‘奶’‘奶’,协调神的心上人。” “那你就祈祷菲莉西亚没发现她,或者不知道她和协调神的关系,不然多半会押她到协调神面前砍头——不知灵魂有没有刑罚。”拉克西丝凉凉地道。诺因皱起眉,联想到奇妙的方向:“总觉得这种做法和席恩很像。” “复仇本来就是欠缺艺术感的行为,一点不优雅。” “你能推测出她的思路,说明你也很野蛮。” “闭嘴!我这只是一般论!”拉克西丝飞快地拔出权杖敲侄子地头,诺因没来得及躲开,“若菲莉西亚以此满足,倒是不错的事。比协调神死亡的后果好太多了。” 诺因冷笑:“然后维烈和他老爸一起砍了你。”拉克西丝不以为然:“不是我干的啊。算账也是找菲莉西亚,这样就省了我们一番力气。” “你真是够‘阴’险了!” “哪里。不过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推论的基础上。言归正题,魔界在外宇宙,神明的视野无法透视到那里,何况我是个半吊子地神。” “……你刚才说的不是开玩笑?”诺因想揍人了。 “别急,听我说完。”拉克西丝没有像往常一样故意停顿气对方,而是继续说下去,她分得清轻重缓急,“不能搜索敌境,你就分析目前的敌情。菲莉西亚地目标是谁?协调神。席恩,魔族。从席恩的放任态度看,他们的目的很可能有一环重叠。魔族肯定最后,不然她就没有筹码了。但是菲莉西亚应该不傻……” “我们就在想她是不是看破了席恩的计划。” 拉克西丝轻晃茶杯沉‘吟’,半晌摇了摇头:“没有用,我对席恩的人格不抱好感,但我承认他的智慧。他既然采用这么冒险地计策。菲莉西亚就一定会照着他设定地步骤走,再挣扎也无济于事。维烈本身也是不稳定因素。他可是有被钻空子地前科。” “我不明白!那老僵尸非常谨慎,要探查魔界有维烈一个够了,为什么留着菲莉西亚?哪怕那‘女’人玩不出什么‘花’样也是个危险地敌人啊!他也根本没必要借菲莉西亚的手杀众神,那样报起仇来不是少了快感吗?” “那他又为什么留下我们?”拉克西丝反‘唇’相讥。诺因闷掉。 “那男人冷静归冷静,也疯狂透顶。普通人面对神明、魔族、统治世界的权利机构这样的敌人,会奢望报仇吗?早就自认倒霉了,他呢?” “……疯子。”诺因下了评语。拉克西丝重重一哼:“没错。所以不能以常理度之。” “好吧,他在玩火,这次还玩火烧身了,可惜没烧干净。”诺因磨了磨牙,“你认为他醒来后会不会吸取教训,把我们这些火种立刻踩熄?”拉克西丝耸了耸肩:“那就要问肖恩了。” “怎么?” “问他哥哥是不是和他一样学不乖。” “不用问了!”显然诺因对席恩的评价比肖恩高。 “我的答案和你相反,他们兄弟俩一个牛脾气,都死不回头。席恩对复仇地执念大得无以复加。才不会因此退缩,顶多就是多准备一些翻身的资本。”拉克西丝浮起叹为观止的感慨,“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的生命安全。接下来是时间的竞赛,哈玛盖斯他们能召唤史列兰和他老哥,迟迟不动手的原因,我和休利安思前想后只有召唤时限。那时间一到局势就会回到老样子。在此之前菲莉西亚如果能掌控魔界,利用魔族消灭席恩的残余势力,就彻底大功告成了。” 想到妹妹,诺因只觉生母比席恩更可恨:“叫贺加斯和史列兰杀掉那头小怪物,假冒冥王和那个小丫头,再封印席恩,不也很好吗?” “别意气用事了,使唤协调神?他还未必打得过席恩。” “那菲莉西亚就打得过了?” “无理取闹。”美丽的摄政王怒视侄子,“你能先他们一步打倒罗兰.福斯,抢下次元通道。宰掉菲莉西亚。就照你地方法来!” “我正在这么做,那你呢?”诺因终于忍不住求助。拉克西丝横了他一眼:“虽然你还是个嫩瓜。我的部下们也已经认命了,如果我出马,你的指挥权可是会全部丧失哦。”诺因气急败坏:“谁要你搅和进来了!我是要你杀了罗兰.福斯!” “乖侄儿,你是不是忘了——他是人柱。” “啊……”诺因猛地警醒,烦恼地蹙眉,突然一个‘激’灵,“那席恩为什么不宰了他?不会不知道四方结界的原理吧?”拉克西丝嗤鼻:“谁猜得出疯子的想法。总之要我当你的幕僚还可以商量,实际出手地话,众神可不会坐视。” “你去找找魔界也好啊!” “不用你说我也会去。”拉克西丝摆摆手。 ****** 轻按‘门’铃,过了一会儿,复古式的雕‘花’木‘门’缓缓敞开,天‘花’板自动洒下冷白‘色’的光线,照亮了摆设高雅的起居室。斜对面的光屏却变得暗淡,像是世界地图的画面骤然变黑。魔界宰相踏前两步,倾身向主君复命:“王,弗雷德回来了。” 银发魔王投来冷冷的一瞥,看清她的面目,宫廷术士长惊愕地瞪大眼:“莉莉安娜殿下!?” 眯细的紫眸转向另一个部下,维烈正要解释。一声野兽的低狺打破凝滞地空气。 两人这才发现菲莉西亚身边盘踞着一头黑豹,那是只美丽地生物,缎子似的‘毛’皮,每一寸肌‘肉’都无比完美,蕴涵着蓄势待发地爆发力。 “这是怎么回事?”吉西安强自镇定,质问友人。 “我也想问维烈哪。”菲莉西亚轻笑,右手安抚地拍拍‘精’兽。“你下去,弗雷德。刚从艾斯嘉来,想必也累了。”满腔疑问的吉西安接到友人的眼‘色’,才不甘不愿地退下。 安静下来的室内,酝酿着风雨‘欲’来地气息。 “为什么他还记得我?” “请原谅,当时魔核正在运转,抹杀吉西安.凯曼的话,弗雷德地人格也会受到损伤。不过我消除了他一部分的记忆。不会对王的计划造成妨碍。”维烈急忙维护。菲莉西亚勾起冷笑:“哼,不说明白就会反抗么,果然什么效忠都是假的。” 漆黑如子夜的眸流‘露’出些微困‘惑’,随即被硬质的冷光取代。 “如果您的旨意是杀了他,我立刻照办。” “……”瞥了他一眼,菲莉西亚转开视线,“算了,你编个借口‘蒙’‘混’过去。顺便问清楚他作为吉西安.凯曼地经过,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是。”维烈恭身道,临时想起一件事,“伍菲想为莉琳报仇,我当时拒绝了,您要批准吗?” 菲莉西亚眼神一动。斟酌片刻,问道:“魔界这样的人很多吗?” “很多。” “那批准,你就煽动他们好了,叫他们杀光席恩的手下。”菲莉西亚抑不住兴奋之情,她本来就不想放过这次大好机会,是一来舍不得手上唯一的棋子;二来还以为席恩和别的神明一样,要毁灭神之泉才能彻底杀死,不得不隐忍。伍菲他们自愿送死,岂有不允的道理? 无论成功与否,只要结下不共戴天之仇。今后她推行起来也会方便得多。 维烈应了声。却没有离开:“王,需要我陪您吗?”菲莉西亚挑了挑眉。毫不留情地撇‘唇’嘲笑:“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要你留下?” “感觉上……” “哼。”怔了怔,菲莉西亚绽开不同于刚才的笑容,深深注视他,“那一千年你若有这份心,我也不会这么恨你了。”维烈不知如何回应,手足无措地望着她。 “走吧,哪天你清醒了,记住我说地话:‘有些事,永远不会得到原谅’。” “……是。” 再度无声的房间里,黑豹挨近主人,传递安慰之情。 “迪奥……”轻叹了口气,菲莉西亚将差点冲口而出的心声咽回肚子——[我只有你了。] 只身来到充满敌意的魔界,为复仇暗中部署,她并不凄惶,她早已没什么好怕的,也不允许自己胡思‘乱’想,因为只要一想到那个消失的人,想到终成一场空地千年相思,几乎崩溃的巨大悲痛就沉沉压下。 她不想去见养父,从维烈口中,她得知他已经有了新的呵护对象。和丈夫不同,菲莉西亚没有牺牲‘精’神,按照她的脾气,本该暗地里干掉杨阳他们抢回人,可是她无法谅解:记忆被封期间也罢了,为什么解开后,肖恩也不陪在帕西斯身边?任他苦苦挣扎,最终被协调神吞噬!还和众神串通一气,全然忘了他和她因为预言落到怎样的地步! 生平第一次,菲莉西亚觉得养父的‘性’格如此可恨。 这是背叛,不折不扣的背叛。 迪奥发出低沉的咆哮,身形渐渐淡化,变回一只黑‘色’的小雕像。来自星界的‘精’兽一天只能待四、五个钟头,在外宇宙就更少了。菲莉西亚似乎没注意到,只是看着屏幕上地艾斯嘉地图,良久,拿起雕像塞回口袋。 ……第二章苏醒(节三)--文字更新最快……@!! 第二章 苏醒(节四) 冥界—— 沉郁的深红‘色’天空笼罩着这座死者的国度,青‘色’的冥火妖异地晃动,讪笑般将惨淡的光点向四周摇曳而去,照亮亡灵们苍白的面容。首代东城城主穿过整治得非常雅致的庭院,关上‘门’,把这看厌的景象隔绝在外。 聚在客厅喝茶的众人纷纷迎上:“外头怎么样?还是那么吵?” “帕尔死了。”鲁西克答非所问,脸‘色’铁青,他的话无异于重磅炸弹,炸得众人一片茫然,久久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噩耗。 “怎么会!”玛丽薇莎掩嘴哭喊,抓住丈夫的衣襟,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落下,“不会的!‘露’西,这是假的对不对?”鲁西克沉默不语。索玛上前扶住养母,神情也有些恻然。她虽从未见过生父,血缘天‘性’却不会磨灭。安迪甩甩头,眼望师弟,颤声道:“‘露’西,他是来了冥界还是——” “安迪,你明白的。”一开口,鲁西克眼中出现崩溃的情绪,那是深不见底的悲怆。 冥界的沉闷枯燥实非活人能想像,永远固守一处,重复着一成不变的生活,丧失所有生前的感觉,大部分亡者都忍受不了自愿回归始源之海,宁可灵魂重组也要返回那繁华绮丽的人界。 他们之所以苦苦熬到今天,留着这抹残魂,就是为了再见故人一面,不料…… “那个王八蛋!”华尔特声嘶力竭地怒吼。眼里闪烁着泪光,不顾妻子的劝阻,死命捶打墙壁,“上次说好了后会有期,他居然给我爽约!” “至少你和‘露’西还见过他。”安迪发出一串无力地笑声,深深垂下头,握紧了拳头。 鲁西克深吸一口气。环视在场的每个人:“我是从罗莎米亚殿下派来的死魂那儿得知的。”众人错愕不已:“罗莎米亚公主?”怎么冒出这号人物? “是,她正在搜集帕尔的灵魂。” “这么说!帕尔没死?”狂喜之情顿时冲散室内弥漫的悲伤气氛。华尔特冲上来揍了师兄一拳。哈哈大笑,还挂着泪珠的脸看起来很滑稽:“你这家伙,竟敢骗我们!妈地,这种玩笑哪能开!”鲁西克苦笑着摇头,看出内情不容乐观,众人刚放下的心又提得半天高。 “到底怎么回事?”安迪代表发言,恢复了沉稳地风范。“‘露’西,你源源本本告诉我们,我们…受得住。”大不了一起去陪帕尔,只是遗憾,再也填不满了。 “……协调神没有吞噬帕尔,但帕尔的灵魂还是被他释放的神力炸成碎片,而且融合过深,拼回后可能也不是原来的帕尔了。又不知道需要多久。”鲁西克详细叙述罗莎米亚所知的经过,末了沉沉地道。众人的表情十分复杂,似悲也喜,玛丽薇莎啜泣:“他还存在就好。” “是啊,真是感谢殿下。”安迪的语气带有微妙地意味,因为当年罗莎米亚就是被帕西斯亲手所杀。她的父亲也是被他们合力扳倒,“罗里兰塔先生和莉拉夫人那儿,暂时隐瞒吧?” 众人面面相觑,多数人赞同。维因却反对丈夫:“不行,没准他们什么时候从别人口中听说这件事,伤心自尽。虽然陛下现在的情况比死好不了多少,但终归是比死好。”帕西斯曾经是光复王,她依然习惯用旧称称呼他。 “没错。”鲁西克首肯,“还有肖恩师父,罗莎米亚殿下没通知他。”安迪讶道:“她怎么不通知一声?” “这我就不清楚了。照理她没忘记我们。也不该漏了肖恩师父。” “那我们要怎么告诉肖恩师父?”华尔特提高嗓‘门’。一直没说话的索玛笑了笑:“用托梦好了。”众人惊喜地看着她,华尔特打了个响指:“对哦。你真聪明。” 索玛涨红脸,她和诺因、莉莉安娜是三胞胎,在娘肚子里抢不过兄姐,先天智力不高,从没被人夸过聪明,也不是真的头脑灵活,是听其他亡灵说起过这种方法。 “别忘了莉。”玛丽薇莎提醒。鲁西克点点头:“我就怕她做出什么傻事。” “我们当中,只剩下她能报仇了。”华尔特难以苟同,“肖恩师父只怕下不了手,难道就让帕尔白死?” “帕尔用自己的命换席恩被封印,你快活吗?”安迪反问,疲倦地叹了口气,“我是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有事,何况维烈宰相为我们出过气了。”华尔特默然半晌,悻悻地道:“好吧,反正帕尔封了他。如果莉有个万一,杀他一百次也不够赔。” “冥王已经倒戈,我担心他会用我们做人质。”鲁西克也感到一股沧然的倦意,“不过我们在这里伤透脑筋也没用,只有劝莉和肖恩师父别莽撞,先找回帕尔的灵魂,神地事由神解决。” 在他看来,以帕西斯和席恩的两败俱伤为终结,这场延续千年的血海深仇已基本落幕,收尾工作只有余孽的处理而已,然而局势的发展比他忧虑的更糟糕。 ****** 接到托梦,肖恩喜从天降。 第一时间告知宿命地另一半这个好消息,向情人报喜时却遭到一顿痛骂,警告他不可因‘私’亡公,跑出去寻找徒弟的下落,一盆冷水浇得他遍体冰凉,想起对方最近的反常。 希莉丝野心勃勃他早就心里有数,也做好了帮助她的觉悟,但她在南城的所作所为还是超出了他地忍耐极限。竟然强制征收粮食,把当地的百姓‘逼’进绝路。肖恩不懂。做出这种事的情人,怎么能口口声声想做一个优秀的城主? 亚法气恼的是希莉丝被权利‘欲’冲昏头,不顾诺因地命令和大局,强攻南城首府拉鲁地无谋之举。可是眼下也拉不回了,只能尽快夺回西城南部地据点,并吞富饶地凡尔加平原,形成首尾呼应之势。避免友军陷入敌人地包围。分析给那个饭桶上司听后,肖恩表现出难得的积极意愿。大肆发威,带领苍穹军团势如破竹地攻克两座要塞。 同日,留守西琉斯王宫的依路珂感应到结界的异变。 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人们惊恐地看着天上,无数闪电密密麻麻像暴雨般打下,震耳‘欲’聋的巨响撕裂鼓膜,声威骇人。一道湛蓝的护壁凭空浮现。看似脆弱却挡住雷霆绵密的轰击,一‘波’*涟漪仿佛大雨倾盆地海面,将守护的‘波’涛扩散至整个夏尔玛大陆。 “咦!”伍菲惊噫了一声,停止破坏。她的异能被废,不好意思求助于缅和零,就用备份的组织图复制了一具新身体,转移大脑和魔核,卷土重来。却连敌方大头目的面也没见到,就在他‘门’口吃了闭‘门’羹。 “这是什么玩意儿?”询问的是个麦穗‘色’长发的青年,其余还有六名男‘女’,他们就是被人类称作[七魔将],位列魔界军军官的高阶魔族,这次主动请缨跟随上司。发泄憋了千年地郁闷。 很没面子的伍菲举起手准备再接再厉,两个身影拦在她面前,看上去都是不满十岁的男孩。 左首的男孩身穿式样古老的黑袍,鲜红蔷薇的图案像泼洒上去地鲜血般惊悚绝‘艳’,手握黑‘色’长柄战刀,宛如收割生命的死神,红得几乎滴血的刃部流转着妖异的冷光,他漂亮的小脸挂着坏小孩特有的顽劣神气和极具欺骗‘性’的甜笑,一只长着翅膀的奇怪小象趴在他头顶。 右首的男孩一袭飘逸的水袖宽袍,微微泛着冷蓝‘色’调。银‘色’刺绣地朴素‘花’纹像是摇曳地水‘波’。带起无法形容的优雅,柔软如锦丝地黑发披散肩头。端正得难以言喻的脸蛋上,一双仿佛浸染了血雾的红眸令人屏息的‘艳’丽,流动着清冷的倨傲和不屑,怀里抱着一头粉‘色’的‘迷’你猪。 伍菲等人看傻了眼,直到一个天籁般的嗓音幽幽传入他们耳中: “这些就是魔族?我真是落伍了,这点本事就敢拿出来炫,还名声超过我们。” “他们没有灵魂啊。”小小的冥王皱起眉头,“怪了,那个宰相和他‘女’儿都有灵魂。”无面之王眨眨眼:“哦,那他们是傀儡吗?这可没劲。” 他用的是深渊语,依路珂说的是神语,彼此能勾通,伍菲等人却有听没懂,这两种语言都不在翻译器的记录范围内。 “我认得你,你是那兔子男的部下吧。”雷之幽鬼手指止息之君的鼻子,傲然道,“叫他滚出来对决,我要把他轰成渣子。” 依路珂冷笑:“玩偶还敢这么嚣张,欧塞,别理他们,就把他们关进父神的影世界,等他起来发落。”席恩身边只有丽芙和格兰妮在,有霍娜的前例在,他再也不敢贪玩,急着回去。 “我没意见。”欧斯佩尼奥也兴趣缺缺,打了个风情万种的呵欠。 “慢着!”看出他们想走,伍菲扔出十几颗电浆球,周围的空气顿时变得无比灼热,海水沸腾起来,远处的结界壁一阵轻微的摇晃。欧斯佩尼奥拉出一道负能量御壁挡下这‘波’攻击,微微一笑:“有点意思。依路珂,他们就‘交’给我了,玩腻了我会留几个给吾主做实验品。” “好。”冥王依依不舍地离去。因为欧斯佩尼奥刻意使用中文,伍菲勃然大怒:“你这小鬼,活得不耐烦了!” 平举的双手间燃起刺目的电‘花’,不愧[雷之幽鬼]的威名,她直接以异能引发了核电磁脉冲,这也是她一次能够调用的最高能量值。 ‘肉’眼不可见的可怕风暴席卷了方圆百里地面积,高温使得海水蒸发。大量的水蒸气遮蔽了视界。七名军团长不甘寂寞,纷纷朝敌人原先所在的位置发动攻势,也不管还有没有必要。 第一军团长‘波’利特,拥有干涉运动轨迹的能力。 第二军团长莫兰,拥有使血液凝固的能力。 第三军团长菲欧莉娜,拥有‘操’纵水分子的能力。 第四军团长恩特来,拥有‘精’神控制的能力。 第五军团长米莱。拥有加热金属地能力。 第六军团长夏尔夫,拥有改变部分分子式的能力。 第七军团长特兰得。拥有驱使物体移动或加速地能力。 这些能力足以轻易扫平百万大军,让联军的法师们饮恨,成就了[七魔将]的昭彰恶名,但是,对欧斯佩尼奥却是无用。 他是能量体,毁灭之神的影子,连电磁‘波’打在身上也不痛不痒。一瞬就中和,更别说其他杂七杂八的攻击。至于‘精’神控制,恩特来的‘精’神力也不可能比得上他。其结果是众魔族逞能了一番,毫发无伤的欧斯佩尼奥在原地打瞌睡。 “就这样了吗?”食指一划,一个灰‘蒙’‘蒙’地球膜罩住伍菲等人,里面充满了正负粒子碰撞引起的灵光,这是亵渎区域,范围内的植物会枯萎凋零。人畜加速衰老,被吸干生命力。 这并非很强的魔法,尽管由深渊领主来施展威力倍增,但只要一个简单的“负能量防护”或“衰败吸取术”就可以不受影响。可惜,视魔法为低等动物的技术的高等魔族们根本没学过,也从未遭受过挫败。当然就无计可施。 等了一会儿不见有‘花’样,欧斯佩尼奥厌倦地将战利品丢进自己的本位空间,携着宠物扬长而去。 和席恩一样,他也对当年东方学舍为何不如法炮制,而采取人海战术地愚行感到不可理解。 ****** 生命‘女’神翩然落下,没有踏足于一望无际的雪白‘花’海,礼貌地悬浮,等待此地的主人接见。 不一会儿,淡淡的‘迷’雾中走出一道墨‘色’身影,在一片似雪的白中犹如惊鸿照影。幽丽绝尘。如雪如月的容颜,纤长地睫‘毛’下。清澈的黑眸不沾丝毫的烟火气。 “兰修斯大人。”秦蒂丝诧异地行礼:怎么是他? “你好。”史列兰停步,家教良好地还礼,“有什么事吗?” “我找贺加斯大人。” “贺加斯…在忙。”迟疑了一下,史列兰选了个‘抽’象的名词。协调神正用心灵幻境百般折磨他们共同的敌人,试图让他的自我随着记忆消失,如今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实在不能打扰。 上次和塔灵布兰多一战,虽然事后哈玛盖斯搬走了心之间的‘门’,杜绝了两位神祗以此直接粉碎席恩真身的企图,却使得他的心‘门’户大开,给了贺加斯可趁之机。加上席恩现在毫无反抗之力,简直是任意被他们玩‘弄’。 忙?秦蒂丝不敢细问,说出来意:“兰修斯大人,那些个伪神和恶魔在神界肆意作乐,这是对我们全体的污辱,请您务必赶走他们!”她打定主意: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也要去。在神域,神明能百分之百地发挥力量。别说一头龙,深渊领主也不够看。她却没考虑到神界已经是席恩地领土,不然哈玛盖斯等人怎么会贸然在太岁头上动土? “哦。”史列兰没什么触动,他连神界在哪儿都不晓得,自然无从愤慨。不过秦蒂丝地话刺‘激’了神共有的矜持,又想到兄长此刻‘抽’不出身,自己理应代劳,便道,“那我们走吧。” “是!”秦蒂丝喜出望外,对他地好感大增。 一刹那越过星海,突然前方出现一个炽亮的小白点,从中喷出五彩缤纷的光粒,像一条条流动的光带般四下散‘射’,形成绮丽万千的彩虹之轮。这片美得令人怵目惊心的光景,是领域重合的前兆。 “那个大坏蛋占领了这里。”来自前代‘混’‘乱’神的知识自动跳出,史列兰皱眉。秦蒂丝和随后赶到地地神玛法、风神希‘露’菲尔神情也变得凝重。 湛蓝如洗的晴空取代了杂‘乱’的‘色’彩。绿茸茸的草地无限地伸展开来,风拂动星星点点的野‘花’,湿泥土与‘花’草的气息扑面而来。静谧的翠湖畔,大片晶莹剔透地水晶兰盛开着,如闪亮冰晶的‘花’瓣翩翩起舞。 一只嫩黄地小蝴蝶从暗黑神眼前飞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因而疏忽了一枚冷不防飞来的树果。砰!在他下意识张开的防壁上爆炸。 “来了。你们这些坏蛋。”卡雅从埋伏的树上跳下,手里还抓着两只橡果。她刚刚用的是一种叫[火之萌芽]的法术。能够把橡实或冬青浆果变成手榴弹投掷,是有暴力倾向地她最爱用的魔法之一。 “母神!”除了普路托,在敌方阵营里秦蒂丝最在意的就是她,“您是母神吗?” “不是。”朝她做了个鬼脸,卡雅大声道,“大哥,大家。他们来了!” 用不着她报警,有所感应的古代龙化身已来到附近,看清来人,心猛地下沉。 照理应该反弹最大的协调神没有出现,这说明他的预感应验了——席恩的确处在危险中! 可是眼下他也进退不得,面对主掌毁灭的神祗,只有身为席恩影神地他能勉强一拼,领主们绝对是被秒杀的份。他也必须留下坐镇。否则神界就起不到牵制的作用了。 主人……压抑五内俱焚的焦虑,他用心灵通讯对妹妹道:(你回音乐堂,试试能不能干扰协调神。) ****** 第一个音符传来的瞬间,贺加斯手一抖,水镜化开一圈‘波’纹。 黎姬的音容笑貌清晰浮现,伴随着熟悉地旋律占满身心。他摇摇头,竭力收敛心神,继续专注于手中漫长的工作,绿眸浮起深深的困‘惑’。 这个男人,已经什么都不记得,到底是什么还在支撑着他? 琴声中的焦躁不知不觉影响了他,心念一动,向魔法神的内心深处挖掘。 同一刻,倒在地上的黑衣男子全身一震,吐出一口鲜血。蜷成一团对抗压倒‘性’的强大意志。却完全阻止不了一只探入灵魂的无形之手,只痛得满地打滚。冷汗涔涔而下,意识逐渐远离。 不能死!我不能死!这是他脑中唯一的念头,也是支持他到现在的唯一动力。自从在小屋中醒来,他遗忘了过去,遗忘了自己,遗忘了一切,不知为何而生,却就是不想死。 冥冥中好像有人注视着他,随意戏‘弄’他,上一秒在沙漠,下一秒他就会莫名其妙地掉进大海中央,每次都拼死拼活才逃出生天。说来奇怪,只要他不放弃,再苦再累也能度过绝境,然而一次次磨难使他心力‘交’瘁,再也无力抵抗。 不由自主地站起,蹒跚前行,四周地景象再度变化,变成一座果实累累地森林。认不出这是故乡的景‘色’,席恩跌跌冲冲走过一片蓝光苔藓,走过围着简陋栅栏地农田,走过兄弟俩曾经一起住的小木屋,‘精’疲力尽地倒下,视野慢慢变黑,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在坚持什么? 我在……坚持什么…… 像你这种罪大恶极的人,早已不容于世,还不认错忏悔。你也什么都没有了,何必垂死挣扎? “什么也没有……”莫名地被这句话触动,魔王勉力撑起上身,只觉这样的情形似曾相识。 什么也没有,他相信、深爱的世界都破碎了,弱小无依的他,那个时候…… 他唯一的希望,唯一能够掌控的东西,是什么? 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座青翠的山谷,藤萝缠绕,泉水淙淙,几缕浅浅的阳光照下来,一个背对这边的身影惬意地坐在大石上,身边环绕着各式各样的小动物,抬起的右手停着一只小鸟,那只手白净修长,灵活优雅,和他一样,属于法师的手。 他的身姿‘挺’拔,一头长发却是苍老的灰白,过肩处用绿藤挽起。仿佛感觉到视线,他转过头,看着这个遍体鳞伤,满身狼狈的年轻人。淡雅出尘的脸庞,非男也非‘女’,平静深邃的红眸与同样冷静淡漠的银瞳目光‘交’汇,直刺心底。 “奥菲恩!” 席恩睁大眼。 想起来了,他的魔法。 ……第二章苏醒(节四)--文字更新最快……@!! 第二章 苏醒(全) “呜!” 牢固的心之屏障将贺加斯远远弹开,猝不及防地跌坐在地,凌‘乱’的金发下,尊贵典雅的俊容写满惊愕。 庞大的知识灌入空‘荡’‘荡’的脑海,席恩抱住头,孱弱不堪的‘精’神几乎被压垮。他咬牙强忍,原本空无一物的腰间出现一把象牙法杖;耳下银芒一闪,两只‘精’美绝伦的十字架坠饰蓦然成型,光洁饱满的前额浮现出一黑一白两个六芒星,与有着尖锐倒刺的荆棘‘花’重叠;以这个印记为中心,鲜红的额环向两旁延伸,环绕住头部。 接着,一串圆润可爱的铃铛从腰带垂下,发出欢快的鸣动;然后是一只活灵活现,憨态可掬的小龙布偶;右边袖子的黑水晶扣勾勒出绚丽的金‘色’‘花’纹,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幸运草,传递了制作者的心愿。 拾回了魔法、自己和珍视事物的魔法神缓缓放下手,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午夜般漆黑的发丝紧贴着黑天鹅绒长袍,俊秀的脸庞毫无血‘色’,却透出强韧的意志,冰冷的火焰无声无息地从瞳孔冒出,仿佛能将世间的一切燃烧殆尽。 “你还活着吗?”低醇柔和的语声,和平时一样漠然无情,却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 白发青年微微一笑,虚幻也真实:“我是你心中的影像,你呼唤我,我便应你。” 法师顿了顿,似乎在消化这个回复。半晌,支着膝盖起身,郑重地道:“无论如何,谢谢你。” 纤长的手指一动,停驻在手上地燕子飞到席恩肩上,半透明的翅膀划出流丽的光辉,一如存在于最深最美的回忆中的童年。引得人‘迷’眼、追逐,却终究是一场空幻。 他的家。在母亲把弟弟当作他按进小溪的那一刻,崩溃。 他地爱,在用尽全部的信任求助却没有回音地那一刻,扭曲。 “席恩,你还想挽回吗?” “……我不知道。”‘迷’惘了一瞬,黑发青年的眼神重新恢复了力度,“不。一切都无法挽回了。虽然不甘心,但我会试着走出肖恩的‘阴’影。”话音刚落,他的肩膀一片水湿,那只小鸟竟然融化了。 “你行的,他已经不是你最重要的人。” “?”席恩怔怔望着他心目中的魔法之神消失,连同他背后地森林和木屋,不含水分的风卷起尘沙,永不停止地绕着圈。成千上万的石制书架‘插’天而起,宛如巨人的丰碑。 比坟墓更死寂,比群山更连绵。 是了,这才是他的内心世界,荒凉得只剩下知识。 受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牵引,他走到一座书架前。从两本厚厚的魔法典籍中‘抽’出一本泛黄的画卷,翻开,上面以稚嫩地笔调画着两个看不出是人是鬼的东西,下面歪歪扭扭写着“我和主人”;再翻过一页,是一只黄蜡蜡的大南瓜,不,据说是菠萝;下一页…… 由心而发的笑意浮上魔王的嘴角,连他自己也没发觉,一点一点的暖意填满心房,驱散了长久以来地孤寂与怨恨。就在这时。一只手从背后贯穿了他的心脏。 点点血迹飞溅到画页上。席恩踉跄了一步,一时反应不过来。难以置信地瞪视‘插’出‘胸’口的利爪。 这不是人的手,是…… 一个熟悉的清亮嗓音在身后响起,像是‘吟’唱咒语,透骨的寒意游走全身,灼热感却在脑中炸开,席恩无意识地摇头,嘶声大喊:《不——》 “迪安!?” “父神!?” “列文哥哥!?” 现实的惊呼穿透噩梦,唤醒沉睡的人。当回过神时,席恩发现自己坐在‘床’上,汗如雨下,虚脱地喘气。冬末的阳光没有带来丝毫温暖,衬得他越发苍白,像一个无助的幽魂。 ‘精’灵、冥王、友人、部下和‘侍’‘女’喜悦地脸一一掠过眼前,却没有他最想见地人,白茫茫的浓雾遮盖了他在梦境最后所见地景象,只余下一抹逐渐淡化的惊悸伤痛。 “哈玛盖斯……”动了动‘唇’,席恩挤出微弱的声音,身子一侧,坠入无知觉的黑暗世界。 ****** 功亏一篑,贺加斯极为懊恼。他对肖恩的遭遇没什么义愤,但是席恩把他和史列兰封印千年,天涯两隔,这笔帐是无论如何不能善了的。又打破艾斯嘉和地球的平衡,杀死普路托和几位元素神,剽窃奥古诺的脸制作机关‘女’仆,种种邪恶渎神之举,真是万死莫赎。 随着魔法神的回归,始源之海的‘浪’涛声响彻整个寰宇,无与伦比的巨大力量‘荡’漾着、翻滚着,丰沛的自然力流入艾斯嘉。一夜间,百‘花’盛开,荒原铺上绿意,金灿灿的果实结满了树梢,解冻的小溪欢唱,奔腾的江水涌向大海。所有法师自动升级,出错率也大大提高……因为元素‘精’灵们太兴奋了,欢欣鼓舞着不服管束。 磅礴的神之羽翼展开,遮天蔽日。 极光般瑰丽辉煌的虹彩绵延万里,伸展到每个角落——气氛紧张的神界,幽暗诡谲的魔域,热闹繁华的现世,单调沉闷的冥界——到处充满了光之洪流。 协调神无言地站在纯白的‘花’海上,眺望远方地平线如‘潮’水涌出的光辉,明白已经没有机会。 良久的沉默后,他抬起头,朝弟弟所在的方向绝尘而去。 神界重新并入众神的版图,恶魔们退回人界。除了卡雅不满。其余都无关痛痒,有价值地宝物早被席恩搜刮一空。而且他们的主君,醒了。 战‘乱’纷呈的艾斯嘉大陆,双方都认为这异象是上天赐予己方的祝福,冲突进入最后阶段。 创世历1039年冰之月27日.中城军.满愿师营帐—— “史列兰!” 杨阳喷出嘴里的茶,从椅子上跳起来,“你怎么下来了?难道说——” “嗯。他醒了。”暗黑神神‘色’肃然。昭霆抱头哀号:“才几天啊~~~”耶拉姆谨慎地布下隔音结界,丢下一句“我去叫诺因”。转身出帐。 “是你和协调神改变主意,打算主动出击吗?”杨阳还抱着一线希望。史列兰摇头:“是他自己醒的。”杨阳颓然长叹,撩起袖管,果然,腕上的纹路又变深了,呜呜呜…… “可恶!那个老不死变态禽兽怎么就不肯乖乖去死啊!祸害遗千年也要有个限度!”昭霆已经陷入歇斯底里状态。杨阳也哀怨非常:如果魔王陛下一直是睡美人,她会诚心诚意地到他坟前烧香献‘花’。祝他睡得好睡得香,但是醒过来……她就只会诅咒他了。 对了,她还‘射’了他一箭,完了完了。 “史列兰,你怎么下来了!?”闻讯赶来地诺因掀开帐帘,一脸怒气冲冲。杨阳连忙为乖宝宝分辩:“是席恩自己醒的,然后史列兰才下来。” “该死!那个老僵尸!” “其实是贺加斯想抹杀他地‘精’神,被席恩挣脱了幻术。”史列兰主动招供。诺因怒极:“他多此一举什么!”耶拉姆不苟同:“做法并没有错。这本来就是个大好机会,总比傻等哈玛盖斯他们召唤好,只是失败了而已。”诺因不得不承认。 “现在怎么办?”杨阳问了个实际的问题。诺因沉‘吟’片刻,转向半身:“他现在情况如何?” “不知道,贺加斯估计他应该很虚弱。” “那正好!你先把罗兰.福斯连同他部下一块儿宰了,我们再设法对付席恩!”诺因计划得很美。 “不行。”意外的。反对的是一向乖巧听话的史列兰,“他是天命的王,世界之钥选择的契约者,如果我杀了他,就等于干涉历史地走向。贺加斯会处罚我,把我关起来,那一旦你们遇到危险……” 诺因闷掉,罗兰固然‘阴’险狡猾却远远不及席恩强悍棘手,哪怕铲除他,失去史列兰这个最强战力。他们只有全体向席恩投降。 “那你越狱!” “……我不敢。贺加斯会封印我的记忆,我不可能一直防着他。” “**!你老哥是变态吗?”诺因快气疯了——他怎么尽碰上这种问题人物?他却不反省自己也是问题人物。这叫物以类聚。昭霆抢先充当和事老:“哎呀,我们自己干好了,都快打倒王都。” “有了,你杀光他的部下。”诺因仍不死心,打了个响指,“做得隐秘点,别让你老哥发现。” “我不赞成。”杨阳站出来,将史列兰推到身后,坚定地与他对视,一向温润平和的嗓音可以听出鲜明的怒气,“诺因,史列兰不是你的剑!你不能把他视为工具!” “嗯,我答应过杨阳,再也不杀人了。”史列兰也表明自己的意愿。诺因看着他们俩,脸‘色’‘阴’晴不定,半晌,形同放弃地别过头:“抱歉。” “做我们力所能及地事吧,我也不放心史列兰去单挑席恩。”杨阳的神情缓和下来,温柔地执起他的手,这只是她的习惯,却使诺因有点心猿意马。 “唉,又变成一团糟。”昭霆一针见血地道出如今的局势。 ****** 西琉斯的王宫和神殿忙碌异常,‘侍’者和见习生们里里外外忙进忙出。日前一场可怕地雷暴席卷了整个夏尔玛大陆,却没有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之后又是神迹般的奇异现象:积雪消融,麦谷接穗,枝头处处绿叶鲜‘花’。每个国家的神子神‘女’都宣传是他们神的恩宠,但西琉斯上下坚信是他们二皇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个人创造的奇迹。不止一人证实当时列文皇子的寝宫‘射’出眩目的光芒,植物活‘性’化也是从这里向外发散。不过关于奇妙的天象,普遍认为是来自艾斯嘉的魔族侵略。 无限透明的蓝在云层间渲染出千变万化地深浅,漏下地阳光是柔和的淡金‘色’,散漫地洒入敞开地落地窗,空气里充满了令人醺然的温暖香气。 一边修剪刚采下来的冬蔷薇,哈玛盖斯一边不自觉地‘露’出微笑。依路珂和卡雅窝在角落,难得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又在傻笑了。” “真的很高兴吧。” “咳。”做大哥的不好意思地咳了咳,正‘色’道,“卡雅,依路珂,还不快打扫,主人醒了就要开联欢会。” “已经打扫三遍了耶!”卡雅首先抗议。依路珂跟着罢工:“这样可以了啦,父神才不会像那种恶婆婆一样,在椅子脚抹一把,说‘有灰尘’。” “那你们帮丽芙布置‘花’园或者帮格兰妮做饭。”说着说着,哈玛盖斯又傻笑起来。卡雅和依路珂摇摇头,从他们变呆的兄长身边经过。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哈玛盖斯擦拭桌面,看到自己溢满欣喜的双眼。虽然席恩还昏‘迷’不醒,但这是‘精’力透支后的正常休息,和之前的昏睡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笃笃!突兀地传来敲‘门’声,他跑过去开‘门’,不见有人,低下头,一个矮小的身影跃入眼帘。 “约瑟芬娜?”小龙怔了怔,笑着让她进来,“下课了?快坐,我拿点心给你吃。”这是席恩出资照顾,保送给宫廷画师当弟子的孤儿小‘女’孩。 约瑟芬娜紧张地环顾室内,确定总是欺负她的依路珂不在后,松了口气,抓住他的衣摆:“那个人不是列文殿下。”声音软嫩而生涩,像是刚刚牙牙学语的幼儿。 她是天生的哑巴,生日那天,席恩卖身得到一只金‘色’独角兽的角做成的杯子,就顺道实验‘性’质地叫她和一些病人喝了盛装的清水。效果极好,对失语、四肢萎缩、‘精’神错‘乱’、各种疾病和伤害都有显著的疗效。 哈玛盖斯一震,惊讶地打量她:“你怎么……”一言未毕,他像中了石化术般全身僵硬。 “哈玛盖斯哥哥?” 约瑟芬娜奇怪地目送他猛然掉转身,朝卧室奔去。 用密语开启房‘门’,哈玛盖斯停在‘门’口,定定注视‘床’的方向,嘴‘唇’颤抖起来。 那里坐着一个人,略带苍白的面容有一种清冷淡漠的美感,仿佛雨后的空气,柔顺的夜‘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流动着一层碎金,他像被冰冷的雨水打透的银眸没有一丝感情和温度,只有在凝视养子泛起湿意的浅蓝眸子时,才透出一点温情的火光。 小龙拼命压抑从喉咙漫上来的哽咽,他真的好想嚎啕大哭,可是养父最讨厌他流泪。 “哈玛盖斯。”怀念的低沉嗓音震动耳膜,这一刻,他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主人……” ……第二章苏醒(全)--文字更新最快……@!! 第三章 不安的胜利曲(节一) 往年的一月,西琉斯全国还是一片冰天雪地,学者们称为[帕尼诺现象]的异常影响过去后,各地‘春’意融融,开满黄灿灿的迎‘春’‘花’。走在首都雷因斯鲁的大街上,安东感到熟悉又陌生。 “你几年没回家了?” 身旁容姿秀丽,个儿高挑的‘女’伴略带责备意味地道。年轻的将领像犯了错的小孩般低下头。 答案是十一年,其中七年在边塞,不能返家。之前四年的军校生涯,他也一次没回去探望过老父和姐姐,只有书信往来。 不是不感恩,他和弟弟都是凯尔登家收养的孩子,但是十一年前发生的一件事,在他心底留下了‘阴’影。 “我去看过缪恩了,他康复得很快。”实际年龄三十二,看起来却风华正茂的安布罗迪.凯尔登瞟了一眼相差自己六岁,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目光中透出试探的深意。 “是啊……”安东暧昧地回答,因为他知道弟弟病情大有起‘色’的真实原因,那是一位神,或者说魔给他的报酬。 西琉斯国人信奉狼神沃克,他却自小对这位神和它的信徒深恶痛绝,在邂逅那位真神后,更是确认了长久以来的怀疑:夏尔玛大陆崇拜的图腾神统统是假货! 看出弟弟有所隐瞒,安布罗迪也没追问,只道:“爸爸最近身体不太好,去看看他吧。”安东的眼神软化下来。轻轻应了声:“是。” 幼年时,他极为崇拜养父菲那斯.凯尔登刚正不阿地‘性’子,然而这‘性’子也是他和弟弟痛苦的根源。他们的生母生下次子后健康每况愈下,贫穷的他们,根本请不起医生。那些标榜着“正义”、“仁慈”的圣职者,也从未伸出过援手,一次次赶走苦苦哀求的父亲。甚至在神殿扩建途中。拆毁了他们赖以为生的家。饥寒‘交’迫地母亲当晚就咽气,绝望的父亲冲进黑暗。一去不回。兄弟俩抱着母亲地尸体哭了一夜,次日被以纵火犯之子的身份带到法场。而审判他们父亲的监察长,就叫菲那斯.凯尔登…… 安东并不恨养父,他是按照王国的律法行事,但是他不能原谅他将弟弟送进神殿。缪恩那时才六岁,冲动下向祭师长的马车丢了石头,这是等同渎神的举动。对方事后要求菲那斯‘交’出罪犯之子。带回去“严加管教”。秉‘性’刚直的菲那斯二话不说答应,却没想到他在贵族圈得罪了多少人,这些人地子弟又会如何欺凌一个贫民出生的小孩。缪恩也是个硬骨头,一直没向兄姐求助。直到他十二岁时和一帮高年级同学打架,摔破头被送出神殿,安东才发现弟弟身上有多少伤口。 “既然缪恩醒了,你也好定下来了。”安布罗迪绽开少‘女’般轻快明朗的笑靥,“干脆叫殿下帮你介绍一个?” “先长后幼。姐姐你才应该赶快找个人嫁了。”安东以顶撞掩饰不好意思。监察长之‘女’的笑容一如往昔,她略微泛紫的银发,清丽难言的五官就和她的武勋一样‘艳’名远播。虽然已经是王**衔最高的将官之一,赫赫有名地[雪晶将军],在许多未婚或已婚男子眼里,依旧是当年那个风靡社‘交’界的梦中情人。 “除了我亲爱的爸爸和弟弟们。这个国家的男人都窝囊透了。” “殿下呢?” “他是我外甥耶!”这是令安布罗迪无比郁闷的事实。 凯尔登家族和王室是姻亲关系,而列文的身世是丑闻,不便公开,就由现任王妃箩拉缇丝领养他。所以辈分上,安布罗迪是他地婶婶…… 忍俊不禁的青年急忙别过头,正好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 “啊,殿下!” 路边的空地上,搭着一个简陋的木台,上面有人在高声叫卖,周围围了一圈市民。里面有两个人最引人注目。安东不认为列文是喜欢看热闹的人。可越看越像,就走过去。接近到一定距离时。其中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转过身,细绒织成的兜帽滑到肩颈,‘露’出一头乌木般的长发和银镜似的眼眸,‘唇’淡到近乎无‘色’,眉眼细长古雅,充满了知‘性’,黑袍地前襟和边缘绣着玫瑰与荆棘地‘花’纹,左‘胸’有一个骷髅徽记。身后的少年身穿普通地蓝‘色’便装,模样讨喜而可爱,抱着一大捆书,辛苦地弯腰行礼。 “小安,安布罗迪将军。” 明明是巧遇,席恩却没有一丝讶‘色’,冰冷恬静的男低音就像屏风山脉顶部的积雪,万年如一日。 安布罗迪偷觑弟弟,意思是“殿下怎么叫你小名”,表面的礼节毫不马虎:“臣等参见摄政殿下。” “不必多礼。” “殿下,恕我直言,您怎么只带一个人就跑出宫,这多危险啊!”安布罗迪义正词严地劝戒,尽显家风。安东在旁苦笑。 “哦,抱歉。”长睫垂下,半掩住那双泛着苍郁的理‘性’之光的银瞳。与其说是接受忠告,不如说是下意识的反应。安布罗迪心下微诧,她从不认为这个“外甥”是唯诺之辈。去年的丰之月,他领兵打退侵略者,迫使两个强邻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当时的副指挥就是她,亲眼见识过这位皇子在千军万马中镇定自若的气魄。 “两位将军一起出来逛街吗?”哈玛盖斯‘插’口,这是非常不规矩的行为,幸好安布罗迪是豪爽之人,不训斥他。而安东看过他变身成龙,更加不会惊奇。 “今年‘春’天的狩猎季可能会提前,王妃陛下招我入宫。我想报告已经送到您桌上了。”笑着朝小龙点点头,安布罗迪转向主君,一手敲打弟弟地后脑勺,“还有就是带这个不肖子回去探亲。” 席恩没头没脑地问:“很急吗?”不知是否错觉,安东总觉得他瞧着自己的眼光有那么点“热切”。安布罗迪也是一呆:“您有事差遣我这个笨弟弟?” “嗯。” “请,尽管吩咐。”安布罗迪大方出借。 想到自己的誓言,安东的背部流下一道冷汗。他不后悔。只是魔王派下来的任务,怎么想也不会是造福人类的事。实在无法不心怯。 突然对上一双红眼睛,安东吓了一跳,只见主君的‘胸’口探出一只‘毛’茸茸地脑袋,还以为是魔兽,不料是只兔子。安布罗迪也瞧见了,讶道:“您真喜欢动物。”那狩猎的时候,他不是要从头站到尾了? “它叫哈罗西恩。”席恩把宠物抱出来。喂了两根菜叶子,再塞回去。一苏醒,他就想起在霍娜地灵魂神殿孤零零没人照顾的灰兔,赶紧去找。小家伙还‘挺’聪明,自己翻厨房,没有饿成兔干,但还是瘦了一大圈,让魔王陛下心疼不已。 他的灵魂神殿自动复原。装上心之间的‘门’,席恩‘花’了两个神界日(注:相当于现世的六小时)构筑防御体系。这次虽栽了个大跟头,也有收获。至少知道了灵魂神殿并不单单是象征,和对应的神祗还有那样的联系,将来他会利用这一点反将贺加斯一军。 法娜地时间暂停术没有解开,哈玛盖斯明白。养父需要调适,才能不活活掐死她。 “公的母的?” “母的。” “配偶了吗?” “没有。”想了想,席恩补充,“它还小。”经常几个世界跑,‘私’下拉长时间,又陪卡雅在神界住了十五年,即使他也难免有点‘混’‘乱’。 见两人谈得热络,安东稍稍放松,指着喊价喊得热火朝天的人群:“您来参加拍卖吗?可是这地方应该没什么您看得上眼的东西吧。” “不,懂得鉴定的话。在这里买很划算。不过我是从孤儿院回来。顺道经过。”席恩不小心‘露’出马脚,一个尊贵的皇子哪会晓得二手货市场。好在姐弟俩都是大而化之地人。没有发现。安布罗迪兴致勃勃地道:“我还没去过伤兵疗养院呢,一会儿去实地考察。殿下,如果资金允许,可否在边境再建几个?臣的领地就由家父出资,其他也可以比照办理。” 法师迅速从一个腰包掏出备忘录和羽‘毛’笔,熟练地修改行程,边算边道:“钱不是问题,准备好凯尔登领的总帐、库存清单、税收报表和筹办草案,明天的御前会议提出。我估计只能通过你的,别人我可不想给他们机会大捞油水,搞得乌烟瘴气。” “呃…是。”安布罗迪呆呆应声。 哈玛盖斯递过来一张便写纸。席恩一怔,斜睨他:“开联欢晚会?” “是的,主人。”小龙满脸期盼。姐弟俩不解:为什么开联欢晚会? “好吧。”又涂写了几笔,魔王合上备忘录,挥挥手,“我们先走一步,小安明天一早到我那儿报到。” ****** 若是举办一场最繁忙评比,席恩.奥古诺希塔绝对可以入选三甲。 这会儿他正阅读前线地军情,手边堆满了积压的公务——人类的奏折,恶魔的报告书,艾斯嘉大陆的最新战况,尚未完成的法术课题,一大叠信函请柬等等。连部下特地为他逮来的战利品也忙得没空处理,结果被维烈救走,这不能不说是一大损失。 ‘花’体字绕出列文的名字,盖上王族印章,以超高的效率解决了一半工作,席恩终于能拿起茶杯喝两口。卡雅趁机趴在他膝盖上撒娇:“父亲父亲,听人家说嘛。” “讲。”言简意赅。 箩莉‘女’神加油添醋地汇报了近日来的事,尤其描述诺因地恶形恶状,昭霆等人地谩骂。这对魔王陛下无异于过耳微风,但是有一段,引起了他的注意:“枪?” “对啊,好危险,那个叫轩风地‘女’人拿的,大哥差一点就被击中。” “……受伤了吗?” “没有没有,他还拿回来了哟,我叫他给你看。”卡雅兴冲冲地跑出书房,回来时却不见人影,桌上留了一张字条:“我去研究室,不许打扰。” 晚会开始前,席恩从房间里走出来,默契地站到穿衣镜前。哈玛盖斯脱下他的外衣,一只‘精’美的银链怀表跳到面前,这是校对不同时段的魔道具,上面的记录刻度是八天零四个小时——养父很少在一个研究课题上‘花’费这么长时间,不禁让他有些惊异。 “上次我给你的[夜之光]还留着吗?”席恩状似无意地问。哈玛盖斯一笑:“当然了,主人。” 一只通体用顶级蓝水晶雕成的手镯放到他的掌心,形状像收起翅膀的龙,每一笔都鬼斧神工,极为‘精’致传神,整体感却古朴典雅。七颗极品宝石点缀龙的前角、背脊和长尾,红彤彤的十分漂亮。环身不知灌注了什么材料,流动着水银般的光,衬得细密的鳞片纹路栩栩如生,清澈如水,透明似冰。内面以暗刻的方式雕琢了许多神语文字和魔阵,足见铸造者的用心。 “我刚刚又随手做了件小玩意儿,你戴着。” “好的。”哈玛盖斯了然地笑了,戴上后,浮起担忧之情,“可是主人,我变回龙时——”席恩打断:“不会碎,会幻化成印记形态。” 您这不是‘欲’盖弥彰吗,主人…… 叹了口气,小龙慎重地将缴获的枪械递给他:“这种武器的力量真的非常大,主人,您要小心魔界。” 席恩嗯了一声,想起脱逃的猎物,颇为遗憾。当年那个叫伍兰夫的小妮子和几个军团长都把他踩在脚底玩过,实在很想丢个“爆炸.无限循环”进去,好好回报一下。不过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别担心,只要赛普路斯还被控制,就是我的囊中之物。”透视了一遍战利品,席恩扔进自己的次元空间,“雷之幽鬼也是。倒是众神那边,有个任务‘交’给你。” “好的,但今晚不行。”哈玛盖斯温柔而坚定地道,一边帮他扣上领子。席恩惊讶地眨眨眼,他极少从养子嘴里听到拒绝的字眼。 “噢,好吧。”做父亲的无奈地耸耸肩,“这有什么意义……” “大家都很高兴啊。” 魔王微妙地挑了下眉,三个子‘女’真心想庆祝他相信,而恶魔,他们的喜悦完全是从自身的角度出发。这也没什么,他想到的是‘交’易。原本他打算放任一番就把他们赶回负位面,毕竟那一千年他并没有得到实质的帮助,这已经算是很优待了。但重生后,八位领主或多或少都帮了他的忙,无论初衷,这是事实。那再敷衍就说不过去了,他得想个妥善的法子。 哈玛盖斯澄净的水蓝‘色’眼眸凝视他:“主人,不叫法娜夫人吗?” “……” “希莉丝小姐最近的动向很奇怪,是你做的吧?”见养父明显还没释怀,哈玛盖斯转移话题。席恩冷冷一哂:“我只是推了她一把。” “她会死的。” “那又如何。”自己束好腰带,‘插’入法杖,系上布偶和铃铛,席恩走向客厅,“我不会再找那个傻蛋的茬,但是已经做下的事,我决不反悔。” ……第三章不安的胜利曲(节一)--文字更新最快……@!! 第三章 不安的胜利曲(节二) 圣职者预计会持续到六月的冬季因为一场不明天象而中止,气候回暖,‘春’天提前到来。鲜嫩的绿草焕发出清香,各‘色’野‘花’也争相吐‘露’着芬芳。 然而艾斯嘉的现况仍不见明朗,战火越烧越旺,一片燎原之势。 创世历1039年冰之月28日,由西境火鸟军团,西城血徽、逆十字两支佣兵团组成的南路军已推进到能‘肉’眼看见南城首府拉鲁的距离。蕾雪压制了反抗声‘浪’,采取坚守城池的措施,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将坚壁清野的效果发挥到最大。然后她和十位高阶祭司、四十多名高段法师一起,发动了禁咒[极地冰风],把高空的冷空气往下‘抽’,形成一个极寒的暴风圈,而处在风眼里的拉鲁温度如常。本来这个法术在前些日子用杀伤力更强,绝对能让敌军退兵,现在只是人仰马翻,攻城战被迫停止,后撤重整态势。但是长此下去,联盟军也会冻死饿死。 “那帮臭娘们还有两下子嘛。”西城大神官,不,大祭司夏亚.典恩沿用旧称辱骂对手。血徽佣兵团长朱烈斯未免上首的火鸟军团长难看,转移话题:“夏亚,你能解开那个法术吗?” “一群傻蛋。”回答的是希莉丝,针对的是远方的同胞,“这是禁咒,不是一般的法术,顶多持续几个钟头就垮了。” “不。”夏亚摇摇头,她固然胡闹顽皮在魔法上却不含糊。“魔力运作的方式不对,那是用法阵施放地。只要她们魔晶石充足,做好轮换,撑十天半个月没有问题。” “十天半个月!?”希莉丝和朱烈斯的神‘色’变得凝重。夏亚双手环‘胸’,计算道:“这还是保守的估计,最长半年都行。蕾雪.依娃是风神的神‘女’,搞不好还会加。” “这就麻烦了。军粮最多撑三个星期,再搜刮也有限。” “而且我们还要考虑到援军。虽然东城的主力被殿下拖住,但是他们的海军还是能很快开过来。” “一旦陷入补给困境,我们连抢粮也没办法,真他**可恶!”…… 军官们纷纷表态,由于在座西城人居多,渐渐有污言秽语掺进讨论里。唯有希莉丝的副手,骑兵队长琳达绷着脸一声不吭。她是极具爱国责任心地南城人。‘混’在这群过去的仇敌中间,感到十分不自在。 希莉丝瞄了她一眼,沉‘吟’片刻,道:“我也许能破解极地冰风,夏亚留下,其他人出去,安抚好下面,休息一晚。警戒工作决不能放松。” “哦。”众人喜出望外,听到是魔法方面地对策,也没兴趣旁听,行礼退出帅帐。 火鸟军团总共有八千名骑兵,二万六千名步兵。而血徽和逆十字各有一万不到的兵马,原本还要多。在和亡灵军团的战斗中损失了。兵力占据弱势,希莉丝顺理成章做了总指挥官。也好在朱烈斯不是个好胜心强的男人,夏亚又确实担当不了大任,才没有起冲突。 灰沉沉的天空不断飘落鹅‘毛’大雪,从南面刮来的风令人肌肤生疼,就像一只无形的巨手挥舞着刀剑。这里距拉鲁已经相当远,风势还这么大,琳达不禁觉得前景堪忧。 监督完下属,她走到栅栏边向外眺望,视野一片模糊。仿佛她地未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琳达。” “阁下!”年轻的副官立刻转身,行了个端正的军礼。红发少‘女’定定注视她。眼神看不出喜怒,却让琳达心下惴惴。她一身戎装,斗篷猎猎飞舞,火红的发、娟丽的轮廓都清晰地映出梅莲可的影子,为了平叛牺牲的前南城城主,然而这个人却成为了叛逆,率领大军践踏母城的土地。 “士气如何?”希莉丝状似无意地问,手放在‘胸’口。 “士气不高,阁下。”琳达诚实地答道,毫不心虚地直视她,“不过我们会服从您地命令。”希莉丝笑了笑,像要说服什么似的,用一种充满力度的口‘吻’道:“琳达,我知道大家对我不满,但我是摄政王陛下生前正式委任的执政官,我有权罢免蕾雪。虽然王室有魔族的血统,可是这都一千年前的事了,陛下也是光神地神‘女’。” 琳达略带怜悯地看着她,明白这个才二十岁的公主心里不是没有挣扎,驱使她的固然主要是野心,也有骑虎难下的因素。 “阁下,从很早以前起,王室就无力干涉我城的主权了。” “……” “任命状带有法律效应,这点是不容否定的,但是要让城主大人和高阶祭司们服从,只有凭武力。” “你在挑唆我吗?”希莉丝天空‘色’的眸子一转,‘射’出奇异的热力。琳达心一凛,一股不知名的恐惧从心底升起,深吸一口气,道:“阁下,我不是在挑唆您,相反,我认为如果您要靠那种理由鼓舞自己,不如趁早退兵,投降得好。” “哈哈哈!”希莉丝放声大笑,这笑声开朗而豪迈,吹尽了一切犹豫和不忍,“琳达,你是个爽快人!” 生‘性’耿直的副官一言不发,她也不知如何回应。原南城公主拍拍她地肩,嘴角还漾着笑意:“今后我可以放心了,琳达…我母亲命令你跟随我时,有说什么吗?”最后一句,透出微微地颤音。 “没有。”琳达浮起哀伤之情,抚‘胸’悼念,“她没有话要我带给您,只说她的决定也许是错误地。但她想唯一一次尽一个母亲的责任,给那孩子一点支持。” 支持吗……希莉丝心‘潮’起伏,耳边回‘荡’着梅莲可垂危时的话语: [你自己的路自己走。] 一直盘踞在左‘胸’的强烈冲动被一种由心而发的炽热野望取代,希莉丝没有看到,‘胸’针的颜‘色’黯淡下来。她转过身,鲜红地披风划过诀别的弧度。 ****** 琴弦拨动地绝响,与优美婉转的歌声配合得无懈可击。尽管这天籁下。有人的**和野心。 席恩坐在窗前,啜饮香甜的水果茶。眼‘波’流转,凝视弹奏的‘女’儿。 欧斯佩尼奥吹着翠‘玉’长笛,古老而单纯的旋律,像一条不受污染的清澈小溪,蜿蜒出太古地森林和动物。 月光透过窗口将一切抹上淡淡的银白‘色’,沐浴在这片柔和的光亮里,魔法神清晰地感受到每一块砖每一块石特有的韵律。空气中的元素仿佛见到久违的恋人般。温柔地缠绕在他的意识丝线上,轻声呢喃。 比起适才恶魔们的狂欢,还是这样小型地家庭音乐会让他感觉好些。 当然依路珂是有心无力的,他顶多只能跳跳***而已,被丽芙赶回去睡觉。哈玛盖斯也对音乐一窍不通,但他至少还能欣赏,一边帮养父倒满。 宛如红宝石的深红‘色’泽,使席恩不禁想起情人的双眼。甜美的香气带着红霉与雪松的味道。柔软、细致如丝绒地口感,泛开成熟的果香,满溢着高雅的风味,却在入喉以后,升起一股苦涩,久久不绝。 无心再喝。席恩示意养子替自己解决。另一头,卡雅放下小竖琴,扑进他怀里:“父亲,我弹得好吗?” “嗯。”终于结束了——这是席恩的感想。 卡雅生气地鼓起腮帮,她满心期待能得到几句夸奖。欧斯佩尼奥默默擦拭笛子,眼里有着回忆的‘波’澜。 “欧塞,初代‘混’‘乱’神还活着吗?” “是的。”深渊领主恭谨回答,“我不知道原因,不过…他似乎是现任的另一个神格。”魔王微微蹙眉:“神格可以并存?” “按照常理是不行,也许他是残留思念。以父亲的‘性’格。我找那个幼稚的家伙算账时。他不该避而不见。那么他多半是弱势的一方,需要特定条件才能出来。”欧斯佩尼奥摈除个人地情感。将分析结果呈献给主君。席恩嗯了一声,陷入沉思。卡雅不满地嘟囔:“父亲最讨厌了,好不容易醒过来,就想着这些事。” “怎么?”席恩不理解她地控诉。 “你应该想怎么帮卡雅把神界抢回来!” “神界随时可以抢回来,他们在那里反而好,灵魂神殿就没人了。” “对哦。”卡雅转怒为喜,她巴不得狠狠报复那些霸占她家园的神明,却不想神界原本是众神地领土。哈玛盖斯恍然大悟:“主人,您之前就是要我偷袭他们的灵魂神殿?”席恩摇摇头:“不,我是要你绑架知识之神。” “……” 没有理会养子怪异的神情,法师续道:“对于神域,我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上次我当他是个图书管理员,又看书看昏头了,这次你可别‘弄’错,记得他穿的衣服‘花’‘花’绿绿的。”小龙无力地叹道:“是。” 吩咐完,席恩起身准备去研究室,瞥见一道纤影伫立在庭园里,眼神一动。 清凉的夜风吹起披肩上的流苏,提灯的橙黄光芒微弱地闪烁,像是黄昏的浓缩。深夜里提着灯的少‘女’,在青年的视野留下不可思议的熟悉感。 “伊莎贝拉。” “列文哥哥!”伊莎贝拉欣喜地转过头,主动解释,“我睡不着,出来随便走走,你的‘花’种得真好。” 他站在灯光照不到的黑夜中,她向他走来,几许青灰的‘色’泽染上漆黑如鸦羽的袍角,血‘色’额冠下,双眸清冷平静,深处却藏着无数复杂‘激’烈的情感,‘交’织在一起。犹如一个永恒地漩涡。 漩涡的中心有一丝明晰,就是这明晰,撑起他全部的强大理智。 “你根本不可能睡得着。”席恩打破她的粉饰,伸出手,以牙医的架势道,“嘴巴张开。” “呜,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的虎牙啦。”伊莎贝拉往后缩。不顾她的反抗。席恩检查了一下,将手腕凑到她地‘唇’前:“用力咬下去。” “啊!?” “你这几天都喝谁的血?” 伊莎贝拉面红耳赤地推开他地手。定了定神,才道:“本来哈玛盖斯说要给我,可是他割不出(注:龙有龙鳞,刀枪不入),就叫卡雅给我。我喝下去后很难受,他连忙叫依路珂割给我,这次不痛。之后我一直没觉得饿。” “这就是了,那群傻蛋。卡雅的血和你属‘性’不合,依路珂的你还勉强能接受。但是这么一来,你就变成了半神半吸血鬼,再也恢复不了人类。我的血会抵消法娜和依路珂的影响,虽然你的体质还是会有所改变,但寿命和一般人一样。除非,你想要永生?”席恩注视友人曾经健康红润。如今却一片苍白的脸庞。 “我不要永生。”伊莎贝拉笑着摇首,迎视他地目光,问出连日来的困‘惑’,“列文哥哥,那位法娜小姐为什么把我变成吸血鬼?” “她是要杀你。”席恩轻哼,郑重地道。“我很抱歉,这是我的疏忽。”伊莎贝拉若有所思:“她爱你吧?”席恩的心情就如同倒翻了调味料,酸甜苦辣什么都有。 “也许我该荣幸被当作情敌。”少‘女’促狭地眨眨眼。魔王难以启齿:“不是的,她……”那‘女’人才没这么可爱! “?”伊莎贝拉不解其意。席恩岔开话题:“总之,她的问题我会摆平。” 对方都说到这种程度,伊莎贝拉也不好细问,想了想,问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嗯?”席恩一愣。 “哈玛盖斯没透‘露’多少,就说那些人来自艾斯嘉大陆,是你的敌人。上次你也对我说。总有一天要回到海的那边去。那你是继续弑神。然后默默无闻地度日;还是传播你地宗教,成立一个一神教世界?你的妻子们又怎么办?亚尼呢?西琉斯王国?”这些天。少‘女’考虑了很多,视心上人的决定,她也有自己的安排。 “为什么问我的事?你的愿望不是开‘花’店?这次是意外,将来我不会再牵连你。” “因为我没想到你过地是这样危险的生活!”伊莎贝拉瞪他,不觉提高嗓‘门’,“在看到你平安无事前,我是无论如何不能放心的!”席恩权衡利弊,得出有自信保护眼前之人的结论。 “好吧,你来帮我。” “咦!”伊莎贝拉没料到他答应得这么快。席恩心念电转,已经为对方排好计划表,随即认真许诺:“如果你希望,我会娶你为妻。相对于你的付出,我能够办到的,你尽管提。”少‘女’眼中浮现出深刻的悲哀:“列文哥哥,感情不是拿来计价的。” “哦?”席恩罕见的不知所措,“那…我该怎么做?” 伊莎贝拉轻轻笑起来,怡人的黑暗罩下,她低下头,打开灯盖,用火绒点燃一星暖焰。席恩看着她地动作,突然用梦呓似地语气道:“我好像很爱扑火,晚上看到灯就想追寻,两次被魔物引进沼泽;一次闯进死亡森林,碰到一个讨厌的魔‘女’。”伊莎贝拉怔怔地听着,那是她无法想像地情景,但是从坚固的心防泄‘露’出的痛苦,让她的心隐隐作痛。 “这个…大概是人的天‘性’吧。”她局促地抚‘摸’‘精’致的灯盏,眼眶有些湿,“或者,你特别想要那灯光。” “真令人憎恶。”魔王的声音变回往常的坚定冷彻。不知为何,少‘女’听出埋藏在他短短句子下的深意,柔和地笑了:“列文哥…席恩,不是我们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能成为。” 良久无声,月光‘花’的‘花’粉荧荧飘浮于空中,围绕着两人盘旋飞舞。 一只手伸向提灯,白皙的手指停顿了一瞬,绕在黑檀木握手上,惊人的美‘艳’。 橘‘色’的火苗映入冰瞳,席恩低声道:“进屋吧。”伊莎贝拉回以温暖如‘春’的笑靥:“好。” ……第三章不安的胜利曲(节二)--文字更新最快……@!! 第三章 不安的胜利曲(节三) 一条小河淌过营地,融化的雪水扩宽了河道,潺潺声响在静夜里回‘荡’。 昭霆蹲在河边搓洗抹布,旁边还摆着一只木盆。她刚刚把座机从外到内仔细擦拭了一遍,此刻哈欠连连,直点头打瞌睡。 “你去睡吧,衣服我来洗。” “……死小鬼,别吓人好不好。”心脏差点跳出喉咙的昭霆拍打‘胸’脯,转头瞪视来人,一脸理直气壮地道,“我的衣服不一向由你洗。”耶拉姆咬了咬牙:“你还好意思说,连内衣也丢给我!” 不期然想起以前曾将‘胸’罩落在走廊,然后被神官研究的糗事,昭霆心一痛,再也没有斗嘴的兴致,只道:“算了,我自己来。”耶拉姆用“你是不是吃坏肚子”的眼神打量她。 “看什么看!”昭霆没好气地喝道。耶拉姆暗暗松了口气:嗯,还是原来的她。 “明天就到里那了。” “是啊……” 两人言下都包含了许多感慨,在那里,他们失去两个同伴——扎姆卡特和月。 不像棕发少‘女’为人的低语从‘唇’间挤出:“希望这次不会有人死。”褐发少年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营帐里,杨阳也是思‘潮’澎湃,怎么也睡不着,坐在椅子上反复摩挲法杖。感染了她的心情,爱困地史列兰也没有入睡。侧躺着凝视她,长长的发流泻一‘床’,烛光下的脸令人怦然的绝‘色’。 “席恩醒了,哈玛盖斯站在罗兰城主一边……未来会怎么样呢?”终是吐出忧心忡忡的自问,杨阳轻叹了声,视线定在左手的飞焰上。史列兰开口道:“那个人还很虚弱,暂时应该不会出手。” “啊。你没睡!?”杨阳吓了一跳,歉然道。“抱歉,吵醒你了。” “我没有睡。”纯净的黑瞳宛如一汪清泉,直直渗进少‘女’地心底,“杨阳,很担心。” “是啊,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死了。”杨阳深深苦笑,亲眼目睹西芙利村的废墟。月地衣裳落进扎姆卡特怀里,那个尸骨无存的大坑,微笑着消失的帕西斯的情景鲜明如昨日,连那撕裂心扉的痛楚,也没有丝毫退‘色’。 “对不起,史列兰,我恨你哥哥。” “……”史列兰无颜以对地垂下眼。杨阳用颤抖的手指轻抚他的发梢:“不过,我更恨我自己。” “不是你地错。” “是吗?我的复仇把同伴们拖进死亡。可是我没有承担牺牲的勇气。我和维烈一样懦弱。”杨阳绽开经过泪水冲刷的笑容。史列兰坚持:“我喜欢这样子的杨阳。” 轻笑声冲淡了余哀,杨阳拍拍他,略带释然地道:“追根究底,席恩害死了索贝克,罗兰.福斯害死了神官。但追本溯源,是魔族的滥杀和维烈的放纵导致了这一切。所以还是别追究了。” “杨阳偏心维烈。”史列兰就事论事。 “这个,我是恨不了他啦。”杨阳尴尬地抠抠脸颊,不经意‘摸’到腰侧的小包,猛然跳起,倒出一颗散发出森森寒气,像钻石一样有坚硬棱角地结晶,“史列兰,快帮我看看这是什么!” “这……”史列兰支起上身,惊讶地睁大眼,“是眼泪。” “真是眼泪!?那是谁的?” “有那个大坏蛋的气息。” 天崩地裂也不足以形容杨阳这一刻的心情:“席恩!!?你确定?他怎么会流泪!世界末日也不会啊!我是在天上捡到…不不。从天上掉下来——你搞错了吧!他是丢石头!这块石头沾到他的气息!” 史列兰没有回答她一连串的质疑。拿过冰泪,神‘色’肃穆地握在手心。 “……史列兰?”杨阳稍稍拉回神智。莫名地心慌。暗黑神专注地握紧拳头,接着,缓缓松开。 晶莹的碎屑无声地坠落,在地上敲出仿佛寒冰碎裂的回响。 与此同时,刚放完血的魔王扔下小刀,跌倒在地,整个人蜷成一团。 哈玛盖斯和伊莎贝拉大惊失‘色’,急忙蹲下来:“怎么了,主人(列文哥哥)!?” 甩开养子的扶持和友人关怀的手,席恩黑发半掩下的银眸闪过狰狞之‘色’:“呵呵,乖小狗也会咬人了,是我太小看他。” “主人?”哈玛盖斯锲而不舍地扶起他,张开守护的结界,“又是协调神吗?” “不是。”席恩咳了会儿,不动声‘色’地拭去嘴角溢出的鲜血,“是他弟弟,幸好我的心脏已经没有了,不然会被震碎。”伊莎贝拉目瞪口呆。哈玛盖斯情不自禁地加重手劲,掐得席恩呼吸不畅:“你干嘛?” “列文哥哥,你过地是什么日子啊!” “没事。”在魔王看来,目前地生活绝对是天堂——没病没痛,除了偶尔有些不开眼的小贼上‘门’‘骚’扰,以及这类小小地意外。 “他怎么能伤到您?”小龙连连吸气压下狂扁他的冲动,竭力将思绪集中于眼前的疑问。席恩抿紧‘唇’,使自己‘精’神的外衣看不出一丝裂缝:“是我的疏忽,那‘女’孩有一样媒介。” “杨阳小姐?”哈玛盖斯皱眉,眼神沉冷下来,“主人,连同这次,您欠她的人情债还清了,我建议您杀光他们,省得动不动发生这种事。” “她还有用,这件事也和她无关。宰相之‘女’没本事用那个打击我。”席恩挣开他的怀抱,“你可以上路了,叫卡雅帮你,我睡一觉就好。”哈玛盖斯实在拿他逞强地脾气没办法:“那万一‘混’‘乱’神再——” “不会,他有的忙了,来的话就是自投罗网。” 争斗总是连累无辜,杨阳整整痛了后半夜。 ****** 在养子的力劝下。席恩回房休息。 事实证明人状态不佳最容易出岔子,他一脚踏进一个陌生而香‘艳’的房间——调暗的灯光。铺着酒红‘色’丝绸和羽‘毛’垫子的豪华双人寝‘床’,散落一地用途可疑地道具——某个‘色’‘女’进不去他的卧室就在‘门’前开了个异空间。 “哎呀,我地陛下,是谁让你吐血的?”一具火辣辣的娇躯用光速贴住落网的猎物,纤臂一勾把他拉进来,同时**抬起踢上‘门’,将碍事的小龙关在外面。 “格蕾茵丝。想必你有事情报告吧。”堪比寒冬腊月的口‘吻’暗示意味浓厚。 “有啦。”餍魔之王不耐烦地开始‘毛’手‘毛’脚,“一会儿还有礼物给你,先陪我做一回。”席恩断然拒绝:“今天不行!”他情况好都吃不消这‘女’人,上次被折腾得…… 格蕾茵丝失望地嘟起嘴,却没有继续挑战主君的忍耐极限,一手‘搓’‘揉’他地‘胸’口:“协调神造成的暗伤还没好?” “嗯。”史列兰能这么轻易得手,贺加斯确实功不可没,席恩推开她。抚‘摸’‘门’板——设置得这么隐蔽的空间衔接,值得借鉴学习。 “那扇‘门’有我漂亮吗?”格蕾茵丝指控。席恩充耳不闻:“变成移动走廊了?哈玛盖斯找不到我会心急误事。” “我可不想他踢坏我家的‘门’。”新仇旧恨勾上心头,格蕾茵丝嗔道,“不是我说,你真该管管那个连发*期也没到的小鬼。大人开心,他小孩子搅什么局。真不懂规矩。”给养子发了道心灵通讯,席恩自己唤出一张铺了珍贵雪豹皮的象牙雕栏椅,舒舒服服地坐下。这里的每一件家具都危机四伏,他可不想一时大意然后‘欲’哭无泪。 心知今晚吃不到美食了,深渊领主叹了口长气,只好抱抱过过干瘾,这点小放肆在主君的容忍范围内。 “你弟弟地小情人,挣脱了我的控制。” “哦?”微妙的苦味在魔王心底泛开,“她爱他超过了野心?” “正好相反,[明镜之心]没用了。今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自主意识。”格蕾茵丝笑眯眯地道,果然一提肖恩就有负面感情漏出来。就是少了点。 “那个傻蛋真是遇人不淑。”这句话并不全是幸灾乐祸,多少有点自嘲。尚未餍足的领主道:“那小丫头离自取灭亡不远了,要不要我设法让你弟弟赶上她战死的场景?最好再推到那个金发城主头上,就更有趣了。” 这是比珍奇地魔道具更难以抗拒的‘诱’‘惑’,但真正令席恩陷入思想斗争的,是心的拉扯。换作一千年前,即使被暗黑神点醒,他也停不下复仇的脚步,只会厌恶、唾弃自己的软弱。而在得知真相,一千年后的今天,他依然不悔,只是不想再沉溺于伤人又自伤的怪圈,和他厌倦了纠缠的弟弟诀别。 “没有这个必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一如死水。 “你心软了么,主子?”格蕾茵丝玩味地挑眉,一手梳理他夜‘色’地长发。席恩握住她不安分地手指,简短地回答:“不是。” “那是不要我‘插’手?你真见外。” “格蕾茵丝,不准暗地里搞小动作,你对拉菲格做的好事我不管,在我身上重演叫找死。”席恩轻咳了两声,疲惫使他耐心全失,“还是你活腻了,想发挥死地美学?我不会让你如愿以偿做一朵什么宝石‘花’,连同你最宝贝的‘花’园一起,全部打成烂泥,给你最讨厌的科鲁巴树做温‘床’。” “……你真残忍。”餍魔之王被戳中了死‘穴’。魔王冷哼:“彼此彼此。”格蕾茵丝伤心地蹭蹭:“那另一个你不会罢手吧?我还想抢回他的记忆收藏,上次被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子破坏了。”说着憾恨地‘摸’‘摸’手腕。 “不会,诺因也欠我一笔帐。”受到刺‘激’的扭曲感‘性’化为一抹爽朗的笑意,席恩不禁觉得讽刺:折磨维烈和打击肖恩意义相同,再怎么不想被牵着鼻子走,还是跳不出自己设定的局。 他早该明白的,晚熟的果实虽然分外甜美,经霜后也不免涩口——他迟来的报复不过如此。 但是只有报完仇,他才能对此唏嘘一番。 ****** 天‘色’未明,安东就战战兢兢地等在主君的寝宫外。 两个小时后,席恩握着法杖走出来:“这么早,饭吃过没?” 安东受宠若惊,没想到眼前实际身份是魔神的人会关心自己的饮食问题,他不敢撒谎,老实答道:“没…没有。”因为紧张得食‘欲’全无,生怕是人生的最后一顿饭。 “觉呢?” “也没……”饭都吃不下,觉更加睡不着。 “状态不是最好,以后睡饱吃足再来。”扔过去一个提升体能的祝福术,席恩说出险恶的真实目的,“准备好,我要拿你做靶子练习了。” 自从升格为魔法神,他施法就全部带有超魔效果,低阶的等同高阶同类法术,而高段魔法威力加乘。一次他对一个‘侍’卫施缓慢术,险些把对方憋死(注:假设一息是两秒,超魔版就是三十倍到百倍,如果事先没有换气,是有窒息的可能)。换作肖恩之流的法师,会很高兴地大肆发威,但对于席恩这样讲究自控的人而言,就是无法轻忽的变故。他迫切需要重新规划力量,熟悉新的魔力运作方式。可是身边都抗魔力超强的生物,得不出可靠的数据。对普通人释放的话,尸横遍野是唯一的下场。 而安东.凯尔登是个非常罕见的魔法绝缘体,一般人再怎么没天赋,经过专‘门’的训练还是能感觉到一点元素的‘波’动,就这种人不行。他们不但学不会任何法术,魔法也难以对他们产生作用。中级以下接近搔痒,强度够高才能造成伤害。但是有利必有弊,这些俗称魔免之人的异类也对治疗术和辅助类魔法免疫。别的士兵获得蛮牛之力的加持,他只有靠自己的力气拼啊杀啊;其他同僚有防护箭矢护体,他只能凭盔甲和盾牌去挡;若不幸受了伤,自己拿绷带和‘药’品去包扎,死了活该。 席恩看中的,就是他的这个特质。 n次被从重伤边缘抢救回来,可怜的军人举白旗投降。魔王也不想‘弄’疯珍贵的试验品,招待他吃饭慰劳。 早朝时碰见安东的姐姐安布罗迪,一头银紫‘色’的秀发让席恩想起另一个有相似发‘色’的‘女’‘性’——肖恩的后代,雪‘露’特.科尔修斯。她也是相当少见的元素隔绝体,比安东好些,能学习能量系魔法,难怪做了死灵法师。 记得她对帕西斯有意思,种种纠葛他也已查明,目前日子应该不好过。 如果罗兰.福斯不要的话,他就接收好了。 ……第三章不安的胜利曲(节三)--文字更新最快……@!! 第三章 不安的胜利曲(节四) 卢加是西城南部最大的都市,目前作为后勤基地,支持前线的两支军队——苍穹军团和月影佣兵团的军事行动。而更南方,就是被南城军占领的索姆、红岩城和刺兰蛇堡三处据点。前年,西城发动侵略,南城战败割地。去年,西城军从凡尔加平原撤出,临行前在田地里洒盐,险些造成大规模的饥荒。南城方面的报复是趁西城分兵支援友军时攻打防守不足的南部,长驱直入到腹地,最近才被中西两军收复了一半。 南城本土的情势也不乐观,首府拉鲁正被敌军围困。但是西线的总指挥赤练将军罗莎琳分析战局后,还是决定贯彻城主蕾雪“死守”的命令。敌人的真正目标是‘肥’沃的凡尔加平原,决不能让他们得逞。希莉丝※#8226;佛罗伦兹的优势只是暂时的,她已经深陷重围,很快就会弹尽粮绝。 现在的问题是她的情人,苍穹军团长肖恩※#8226;普多尔卡雷。这世上本不存在单枪匹马取得胜利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可他偏偏是例外。不但以一人之力将[丰饶之风]吹遍西大陆,还在上两场攻城战中,用强力魔法直接轰破城‘门’,使南城军不得不狼狈败退。这是继血魔后,又一个令全体军民切齿痛恨的战争犯。尽管在东城城主罗兰※#8226;福斯的提点下,南城首脑事先有备,‘抽’调了一位高阶祭司和百名神职人员举行超度,想请这位在人间留恋不去的战神大人滚回冥界。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他依旧一副孤魂野鬼地架势。 其实当年,身为魔界永不侵犯的条件之一,上任冥王普路托特许肖恩长留现世。只要现任冥王依路珂没取消这个赦令,他就走不了。另外,诺因同样有准备。国库虽然被宿敌霸占,好在杨阳行刺他以前,窃夺了几件高档货。其中一样能够吸收神术的[穹光之戒]给肖恩装备。还有两样——[‘迷’火石的咒刀]和[星尘粉],就用于索姆一战。 大风将纷纷扬扬的粉末吹向厚实的壁垒。再以‘迷’火石的咒刀引燃,惊天动地地威势不亚于东城王宫被某个刺客引爆时的惨烈境况。魔法造成地爆炸震耳‘欲’聋,大量的灰尘淹没了守城士兵的惨叫,城墙坍塌,大地战栗,鲜血漫过砖石之间的缝隙,使褐‘色’的泥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褚红。景象触目惊心。 但南城军毕竟不是第一次遭到这种打击,指挥官罗莎琳早有对策,麾下的炽焰骑士团昼伏夜出,硬是穿越危险地巨人岩场和枯骨草原,赶在局势一发不可收拾之前绕到敌人后方,与整军完毕、由副将苏菲尔率领的风骑士团一起包夹。 迂回挟击是非常华丽的战术,首先分派一支兵力出其不意地从敌人后面出现并截断退路,再与主力会师形成包围阵形。如果成功的话。敌方会被修理到体无完肤的程度。 不幸的是,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是西城军中极少数最重视敌情探查的将领,将计就计制定了计划。苍穹军团的副团长亚法※#8226;维恩布鲁克也是一名沉稳地军官,和幕僚团事前针对各种情况做了部署,因此当南城军气势汹汹地杀过来时,负责阵地指挥的他立刻做出反应。 伴随着号角嘹亮的冲锋号。惊天动地的巨响撕碎了紧绷的气氛。 旗帜在两军中上下翻飞,金属铠甲的摩擦和武器出鞘地声响汇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浪’‘潮’。令人‘胸’闷的马蹄声中,罗莎琳却捕捉到一阵不和谐的震颤,游目四顾,反‘射’着阳光的冷芒刺痛她的双眼,那是盔甲和箭头的寒光。 月影佣兵团的弓骑兵! “不许退!”‘性’烈如火的她当机立断,“继续前进!把前面的地全炸平了!” 战术被看破,罗莎琳并不惊慌,鹿死谁手还难说。曾让西城百姓大吃苦头地解离系道具[黑沼]瓦解了大量地魔法陷阱;使她得到恐怖名号的活‘性’之珠跟着发威,一举烧毁坚固地防御工事;而由东城满愿师兰冰宿配制的化学烟雾弹则放倒了严阵以待的枪兵队。 炽焰骑士团排成锋矢阵。前列是擅长骑‘射’的狩猎骑兵。就是她们用三重打击扫平障碍,攻势如火如荼。速度之快、威力之猛大出中西两城的意料之外。因此在月影佣兵团撕裂敌人的队形前,南城军先一步冲进了敌阵,如同冲毁堤坝的滚滚怒涛。 另一头,南城最‘精’锐的骑兵部队也趁‘乱’冲出失陷的要塞,结成密集的阵型,昂然竖起天青‘色’的长枪,枪尖折‘射’出璀璨的辉光,却凝聚着沉沉的杀气。呛一声脆响,骑士们整齐划一地平举长枪,齐声高喊:“进——攻——” 钢铁的海洋涌向攻城方。 箭雨纷飞,对‘射’的火球拉出一道道鲜红的尾痕,洁白的圣光不时在战场上‘交’错闪烁,厮杀和呐喊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总共四股洪流在城墙两端凝滞,互不相让地绞力。 “我的荣耀来自我的功勋!”清一‘色’青甲的风骑士团爆发出无畏的口号,冲击着敌军的步兵阵线,“为了梅迪——杀!” “我的功勋来自我的利剑!”火红铠甲的炽焰骑士团不甘示弱地‘抽’剑,从狩猎骑兵造成的缺口一拥而入,血海般的‘浪’‘潮’淹没了微弱的反击。 “魔法师配合远程武器轮流攻击。”亚法沉着地发号施令,“预备队顶上,架矛!” 演变成时间的竞赛非他所愿,是他低估了敌军指挥官的果断机智,但眼下的局势还不算太糟,毕竟己军地兵力占优。敌方骑兵的冲锋距离也被限制了。只要没能突破阵列,成功会合,就只有被零碎切割、宰杀的份。 “架矛!”二线军官迅速执行,明晃晃的重戟一并平放,散发出肃杀的气息。法师和圣职者躲在塔盾后施法,低沉的‘吟’唱震‘荡’着空气,汇聚成铺天盖地的火焰电光。夹杂着弩箭和石块。 “阁下,您可以出手了。”忙碌地副官‘抽’空催促身旁的上司。虽然他不想依赖肖恩地战力,也从不将个人因素计算进团体作战,但是不可否认,肖恩的强确实超越常理,好几次奠定了胜局。 “讨厌。”威名赫赫的战神不情不愿地咕哝。在他消极怠工的空挡,敌军的术士已经开始准备大范围的攻击魔法。中西两城的士兵吃惊地发现原本明亮地天‘色’变得暗沉,乌云罩顶。狂风呼啸,寒气扑面而来。大片大片的雪‘花’旋转着包围住阵地,攻城器械顷刻间覆上一层厚霜,再也无法转动。盔甲内的人体冻得僵硬,坚定的手腕也颤抖起来,不久前回暖的天气像一下子跌回数九寒冬。 “暴风雪!”认出这个堪称亚禁咒的法术,肖恩惊讶地施展远目术,望见一道似曾相识的纤影。“啊!洛黎塔长老!”亚法睁大眼:“水族三长老!?快破解!” 肖恩为难地咬牙,然而眼见情况刻不容缓,他只能选择保护自己人。 手掌疾翻,短促的咒语熟练地吐出,数条巨大地火龙刹那成形,迎向猛烈的冰风暴。轰隆隆!撞击产生的冲击‘波’传遍整个战场,紊‘乱’的气流不分敌我地掀翻人马、投石车……哀号掩盖了亚法的怒吼:“你这白痴!” 洛黎塔也连人带马摔了个大跟头,一头水‘波’般的蓝发被风吹‘乱’,半遮住苍白地娇颜。但她柔美的身段一‘挺’就轻盈跳起,双手间多了一颗晶莹的小球,这是水族二长老维欧拉千辛万苦从海底取来的亡灵系法器——引魂珠。 “收!”由适才的‘交’手确定了敌方指挥官的魂‘波’,洛黎塔念出起动语,引魂珠内涌现青白‘色’的气‘浪’,无形的吸力使肖恩一震,身体顿时模糊。定幻石自动拉扯。两相夹攻下痛不‘欲’生。 嗖!一枚银‘色’的短箭‘射’破防御屏障,‘洞’穿引魂珠。没入柔软的娇躯,鲜‘艳’地红雨喷洒,洛黎塔还没意识过来就软软倒地。浸泡在自己地血液里,纤长优美的双‘腿’遇水变化,在袍子末端‘露’出一截银蓝‘色’地鱼尾。 ‘射’出破魔箭的月影佣兵团长示意下属绑回重要人质,然后马不停蹄地整顿队形。亚法连踹上司几脚后,也急忙大声下令。联军虽因为肖恩的乌龙魔法‘蒙’受了一定损失,但是总体而言还是南城军的打击更大:战马惊跑,落马的骑士根本爬不起来,摔死误伤的例子也层出不穷。而中西两城的轻骑和步兵就能更快地重整态势。 幸好距离较远的风骑士团受到的影响不大,营救友军突破重围,主将罗莎琳战死,伤亡率超过四成。而联军也是惨胜,就阵亡人数看还输了。 天空飘起小雨,淋得土地变成了绛红‘色’,让人感觉十分不舒服。剩下三面城墙也像被血水冲洗,‘插’在城头的旗帜失去了以往的‘精’神,湿嗒嗒地粘在旗杆上,一切都不像是战胜后的景象。 城外,无数断刀折箭、破损的攻城器械、碎裂的盾牌、烧毁的军旗凌‘乱’散布,更多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士兵们沉着脸将受伤的战友搬上担架,抬进城里,敌人就随便丢进挖好的大坑。若立场互换,被草草掩埋的就是联军一方。 挨了一顿训斥,肖恩垂头丧气地去收容伤兵的地方帮忙,完事后,到地牢探望俘虏。 水族长老抱膝坐在囚禁用的法阵里,神‘色’因失血过多而萎靡不振,披散的秀发也失去了光泽。听到动静,她鱼鳍似的双耳动了动,一双闪耀着光彩的大眼看向来人。 “真是你,洛黎塔长老。”肖恩抑不住心中的动摇,和杨阳一样,他最不希望的就是与旅途中结识的人们兵刃相见,他个人也对这位亲切大方的佳人很有好感。 洛黎塔疑‘惑’地蹙眉:“你是肖恩军团长吧,我们见过?”他们见面期间。肖恩一直在杨阳体内。 “你忘了?我去过浮岛。”肖恩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啊,你没见过我——是罗兰叫你来地吗?” “当然了。”洛黎塔坦然,这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为什么?你说你们视罗兰为友,不是视他为君,为什么‘插’手战争?”肖恩质问。洛黎塔心下诧异。这句话她只在杨阳等人面前说过,当时肖恩不在场。 “我们的确不喜欢打打杀杀。但水族和伊维尔伦已经是命运共同体了,我们不认为除了罗兰,还有别的统治者能平等地接纳我们。他也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愿意为他赴汤蹈火。何况,中城的狗贵族不知掳走、蹂躏了多少我族少‘女’。” 顿了顿,她换上隐含试探的口‘吻’:“那时我让你们上岸,其实是罗兰地意思。他说拉克西丝元帅假冒海盗。你们可能会伪装成海军‘混’进浮岛。”肖恩苦笑:“原来不止朱特暗中搞鬼,你们也有自己的打算!” “那个军人应该死了吧,大姐在他喝地水里加了有毒的矿物。”洛黎塔咬紧贝齿,清润的蓝眸笼上一层‘阴’霾,“太狠毒了!不但在土里埋引核,还在水里投毒!”肖恩倒‘抽’一口凉气,猜测是拉克西丝的主意,只可怜了朱特。 “……我不懂。你们这样互相伤害,到底图的什么?”他痛苦自问。洛黎塔缓下颜‘色’,深深注视他:“你搞错主谓关系了吧,是人类先来伤害我们,我们才不得已反抗。若非如此,即使罗兰拜托。我们也不会违背自身的良知。”肖恩默然。 水族长老幽幽一叹:“我们想要的,只是一方净土而已,和平与共已经不奢望了。” “……” “我看得出你是个好人,就别伤脑筋了。”洛黎塔真诚一笑,“这些问题我也想不透,顺着心意去做就是。”肖恩不由得笑了:“你也是个好人,可惜这世道不让好人活。” 突如其来地杀气笼罩住他,定幻石塑造的假身真实重现生前的反‘射’神经,肖恩身子一侧,险险闪过一下扑击。转身时暗镰已握在手心。飞快横挥。对方的反应也不慢,拉出一条细细的银线。暗元素凝聚成的刀锋不受阻碍地穿过钢丝,划开护身结界和一袭灰袍,‘裸’‘露’出白嫩的肌肤。电光火石间,肖恩看清一张冷‘艳’如冰的容颜,和淡紫‘色’地披肩长发。 “你是……!”他大惊失‘色’,收起武器急步后退,“我的后代!” 紫发‘女’郎冷冷睨视他,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一把扯下他‘胸’前的定幻石。 ****** 对雪‘露’特※#8226;科尔修斯而言,人生的一半已然完结。 她出生于一个拥有古老高贵血统的没落家族,在初代国王的仁慈下得以苟活,静静消失在时间地长河里。如果不是母亲生得太美惹出祸事,决不会引起当权者的注意。 一调查,什么底都刨了出来。也是历代当家虚荣,留下了罪证。明明没有流着英雄王的血脉,是他那个‘浪’‘荡’王妃红杏出墙生下的后代,还保留他的姓氏,用虚妄的传说熏陶后辈,她的哥哥就这么无意义地死了。不过他比他们的父母好,母亲只会无助地哭嚎,父亲在旁边无奈地叹气。 仆役们掩护她逃跑,一逃逃到首都。她不想亡命天涯,握着家传匕首,在城里最大最豪华的房子前面(注:她以为那是王宫),用全部的力气大喊:[我是英雄王克威特※#8226;科尔修斯地后人,你们已经杀了我地父母兄长,有种再来杀了我!] 出来的是脸‘色’铁青地拉克西丝,身后跟着一个面容慈和的老者。他后面还有个男孩子,满脸新奇之‘色’,一头黑发,澄碧的眸宛如最上乘的祖母绿。 那是索莱顿,她此生唯一深爱的男子。 [别‘射’箭。]年轻的元帅挥手制止卫兵,语带薄讽,[她根本就是来洒血的。] [唉。]老者叹了口气,摇头。[这又何必呢。] 他收养了她,将她带回圣域。 她是忘恩负义地狼子,养父待她不薄,但是她不甘心一辈子关在那个牢笼里出不去,也没有青梅竹马那样的本事能够天南地北自由闯‘荡’,圣修士的厉害她亲眼见识了多年,不铲除后患。她即使逃了也迟早被抓回来。 在楠面前,她说得大方。可是血海深仇,哪能那么容易忘记。 炸毁了圣域,投入罗兰麾下,她成为一个尽忠职守的密探,为推翻德修普王家尽绵薄之力。然而一次任务中,她竟然见到了索莱顿,还打伤他。从此。他和她都被卷入身不由己的政治急流。 神官死于非命,她并不怨恨下格杀令的法利恩。身为密探,她本该以任务为重,却被爱情冲昏头脑。也是她糊涂了,不然,大可设法让对方屈服。以索莱顿的‘性’格,这是很简单地事。但最终,因为小人构陷。她失去了他,也失去了上司的信任。 帕西斯地出现燃起一线希望,虽然她心底明白他并不是索莱顿,但是在那个万念俱灰的时刻,她需要抓住些什么。当她终于悲哀地意识到恋人已经不在时,那个相似的男子也消逝了。 如今的她。只剩下颠覆德修普王家这个执念。 拉克西丝已死,莉莉安娜失踪,卡萨兰的希望全部维系在诺因身上。但他是不死的魔族,本身实力又强悍。而杨阳,她曾经恨不得杀了她,结果却导致错过神官的求助,痛失心上人地惨烈下场。心情平复后,再也提不起兴争风吃醋。 其他重量级的人物,还有贝姆特和肖恩,除掉他们有利于‘激’化中西两城的矛盾。尤其是前者。贝姆特一死。西城顿成散沙。 但是他有个厉害保镖,又身处千军万马当中。相比较。肖恩就好钻空子得多。托大、喜欢单独行动,解决他也并非只有杀死一途。 ****** “你…你做了什么?” 见上一秒还目瞪口呆傻站在当地的人骤然消失,洛黎塔错愕万分。她对肖恩的观感不坏,但他们终究是敌人,并不关心他的生死,只是好奇。 “我拿走了他的定幻石,他八成回他的宿主那儿去了。”雪‘露’特看不见幽灵,喘息片刻,转向她,“洛黎塔长老?我是…我曾是暗影成员,代号椿。” “罗兰派你来救我?”洛黎塔惊喜中有些怀疑——这速度未免太快了。 “不是,不过我会救你。”雪‘露’特试图用敲击术打开锁,洛黎塔制止她:“不行,会引来敌人地魔法师,我也不能走出这个禁制。麻烦帮我打盆水,我可以自己逃走。”水域连接是长老级水族的保命绝技,只需要一定量的水,就能远距离传送,缺点是很消耗能量。 “水吗?不用了。” 清冷而欠缺感情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起冷酷的涟漪,在浮动着昏黄烛光的石室内‘荡’漾。 空气奇妙地震动,仿佛有一只透明地手‘揉’捏着,构筑出虚幻的形体。影子越来越清晰,最终凝成一个黑衣男子。墨‘色’的长发与黑暗‘交’融,一对银十字耳坠闪着冷亮的光,白皙俊秀的脸庞宛如雕刻‘精’美的人偶,没有一点表情,眼神平板,漠然反‘射’着所见的事物。 “席恩!”肖恩失声大叫。 “又搞得这么狼狈,你的徒弟们地下有知会哭的。”魔王扫了眼弟弟徘徊不去的灵体,讥笑地撇‘唇’,手指疾划,铁索咔嚓一声断开,法阵地辉光隐没;同时他腰侧地铃铛连连闪动光芒,发出悦耳得不可思议的清音,一个紫‘色’地纹章若隐若现,流转着神秘莫测的光晕,“你们俩,到这边来。” 雪‘露’特和洛黎塔依言走向他。肖恩大吃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却抓了个空:“你、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与你无关。”席恩懒得搭理,带着两个猎物就要打道回府。 “停——”肖恩大怒,扑过去抓他,竟然没有穿透。掌心传来切实而温暖的触感,他怔了怔,一股难言地悸动在心底化开,缓缓地,用尽全力地握紧,嘴‘唇’颤抖:“别走。” “……” “这次,我抓住你了。”肖恩低喃。完成了一个夙愿的释然。席恩冷笑,眼里‘射’出嘲谑的寒光:“看清楚。这里不是悬崖。” “一样!”琥珀‘色’的眸子狠狠瞪视他,“那时你跳下去了,我没抓住你!现在你也在堕落,还不知悔改!”一声叹息逸出‘唇’,法师厌倦地合眼,一只手挟带愤怒扣住他的颈项,盛怒下的力道仿佛要杀死他:“睁开眼看我!你这王八蛋!帕尔已经被你害死。你还想报复到几时?席恩,你到底想要什么?史列兰说的不是你地愿望,那你究竟想要我什么?” “愚蠢,肖恩,你谁也救不了,就别扮演救世主了。”扳开他的手,魔王‘露’出不加掩饰地讽笑,隐隐含着自嘲。“我是向你求救过,你没来,事到如今就别再来谈什么救赎。那孩子也是被你欺骗的可怜人,区别只在于他甘之如饴。” 伸手一抹,托起几颗清澈剔透的液体:“——你的眼泪,真的很廉价。” 肖恩用力擦干泪水。伤心气苦下,忍不住顶回去:“那你呢?没哭过就比较珍贵吗?” 席恩一震,坚硬如冰晶的银瞳定定注视他。 “我是爱哭鬼,不像你!”肖恩泪流满面地大喊,一如受尽委屈的孩子,“你说我坚强,从不回去,因此恨我无情——我是没种!我不敢想以前地事,那一千年也是,可是我想快乐地活啊!代你活着!你用我的身体做出那些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杀不了你!席恩,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恨你。你心里就好受了?要和解,你又不肯——你倒是说句话啊!别的变了那么多,就这别扭的‘性’子一点没变!” “……我们已经完了,肖恩。” 良久,席恩才吐出沉沉的低语,仿佛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妈妈来见过我。”肖恩瞪大眼:“啊?” “她要我们和好,可笑。”牵了牵嘴角,席恩屏息静气,调整‘混’‘乱’的感情。肖恩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欢喜地抓住他,连连询问:“妈妈来找过你?什么时候?”席恩不答,只是平静地继续之前地话题:“就算你三番两次和赛普路斯玩家家酒,也该体会到,碎了的就是碎的。”肖恩眼中的光暗淡下来,‘唇’边也‘露’出一丝苦‘色’。 “可是……不原谅他不行啊,我当然还是气他的。”凝视那张陌生的脸庞,和看不出喜怒地冰眸,“你也是,我不敢说完全不介意,但是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席恩,停手好不好?史列兰的话,后来我仔细想过,你累了对不对?你不是不恨我,但也不想再恨了,所以……” “你能原谅,我不能!”席恩忽而失控,怒焰在他的体内燃烧,白热的火舌燃尽理智,他压抑了那么久,以至于难得吐‘露’的心声也说得语无伦次,“假的!就像那个懦夫的所谓愧疚!你们都是一群自欺欺人的骗子!什么代我活,喜新厌旧才是真的!你有多少时间想过我和妈妈?你是个背信弃义的‘混’蛋!说话不算数,答应卡修地也没做到!” “我……”意外听见已故友人英雄王科尔修斯地小名,肖恩错愕地愣住了。席恩仍然‘激’动地大吼:“所以我决不会再相信你!你可以转个头忘记,可以随便找个人喜欢,我做不到!你恨我好了,我就是要你明白被人背叛是什么滋味!” 他曾经有多疼爱这个弟弟,就有多恨他。那个群星隐没的深夜,萤火飘摇地森林里,兄弟俩手牵手,许下稚气的约定;然后是饱受煎熬的漫长寻觅,高高的铁‘门’前,他被路人欺辱,凝聚了所有信任的呼唤落得一场空。 即使血缘的维系都切断,长久笼罩的梦魇依然不散。 “席恩!”想起兄长的所作所为,肖恩也不禁愤怒,咬牙澄清,“我没有背叛你!那是误会!” 火焰熄灭了,只剩下寒冷、颤抖和口中灰烬的味道,席恩冷冷一笑:“是啊。” 一盆冰水浇下,肖恩浑身发抖,背上升起莫名的寒意。 “那你为什么……”微弱的质问。 沉默,却不是无言以对,而是发泄过后满目疮痍的疲倦,他站在地牢的黑暗里,四周缭绕着陈旧的血腥味、腐臭和他身上碾碎的‘花’瓣香。 纤长有力的手指再次拉开‘胸’前紧抓不放的手,短短的调息,魔王恢复了一贯的自制。 “是啊,是误会。”低低的重复,不带任何感**彩,“你没对不起我。” “席恩……”眼见刚刚打开一个缺口,兄长又被自己的无心之言刺‘激’得缩回壳里,肖恩又急又悔,尽管情理上,他确实并无过错。 “但是别指望我道歉。” “你……!”肖恩气恼至极,他能再三原谅维烈,就是因为他悔过,但这可恶的哥哥,就是不肯低头! “一句对不起就能了帐?还真便宜。”看透他的心思,魔王轻笑摇头,有心解释清楚,结束两人之间的纠葛:“你问我想要什么,暗黑神小dd不是说了,你给得起吗?” 仿佛被无数个雷劈中,肖恩连退数步,史列兰天籁般的嗓音在脑中清晰浮现: [回到小村子,像以前一样生活,不用猜忌,不用提防,可以放心去爱,可以开怀地欢笑——你只想有个全心全意爱你,你也能全心全意爱他的人——这才是你的真实愿望,不是吗!] 这一刹那,之前的许多疑问:兄长为什么那么恨他,为什么无论如何不原谅他,都豁然开朗。 因为他做不到……做不到全心全意的爱。 肖恩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席恩轻拍他的脸,用一种嘲噱的口‘吻’道:“乖乖恨我吧,弟弟,对你我都好,也对得起死者。” 叮!定幻石从昏暗的空间坠地,落在青年脚边。 ……第三章不安的胜利曲(节四)--文字更新最快……@!! 第三章 不安的胜利曲(节五) 回到西琉斯时,天‘色’刚过午,席恩解开‘精’神纹章的控制,恢复神智的两人各采取了不同的反应。 雪‘露’特跳开一步,摆出戒备的姿态。而洛黎塔眨眨眼,打量周围的环境,最后视线定在他脸上:“你是哪位?” “很久不见,洛黎塔。”奇异而暗哑的声音从青年的双‘唇’之间流泻而出,频率低得人类的耳朵几乎听不见。这是[潜音],最标准的水族语,美人鱼们在水里就是这样‘交’流,陆上语已经是一种变化后的语言。 水族长老深蓝‘色’的瞳仁因惊讶而收缩,愣了一会儿,道:“你……是我族吗?” “不是。”魔王在心里翻白眼——他哪里像人鱼了?“我这张脸你不认识,原来的长相不知你还记不记得。”语毕,列文的形象被另一个身影取代:洗得灰白的旅行者斗篷,帽檐下的脸伤痕‘交’错,唯独那双眼,依然如故,深沉而明亮,闪耀着钻石般硬质冷冽的光辉。 “席恩!”洛黎塔深深吸气。雪‘露’特被一连串变故搅晕了,决定先静观其变。 “真想不到,你还活着。”定了定神,水族长老‘露’出怀念而伤感的笑靥,“大姐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为什么?”魔王解除幻术,拿起茶杯浅啜一口。洛黎塔瞪他:“你你…你还敢问!你害大姐变成了老处‘女’!”席恩莫名其妙:“什么啊,我只不过免费听了她一首曲子而已。” “我们只会和第一个爱上的男子生育后代。你就那么走了,大姐当然不会再找别人!” 谢过构装生物递来地香草茶,雪‘露’特已完全进入看戏状态,还是出‘精’彩的泡沫恋爱剧。 冰‘色’瞳眸浮起困‘惑’的薄雾,席恩凝神回想,又思索了良久,一字一字道:“洛黎塔。你帮我分析一下。那时侯我带着哈玛盖斯去海底探究遗迹,撞上一艘沉船。她吹着笛子勾魂,那些水手一个接一个往水里跳。我是不想管,可是她的笛声有共鸣魔法的效果,我就听了。然后她看着我,笑笑,递给我一颗有两瓣叶的蓝‘色’果子……” “这就是她的求爱!”洛黎塔‘激’动地打断。 “……你听我说下去,我知道水族地‘生’殖方式。你们全是雌体,必须和异族的男‘性’结合才能生小孩。但是这样很难怀孕,生出来也是死婴或怪胎。所以你们‘阴’*男人吃下[海生果],配合满月地魔力,会短暂地改变体质,生下来的就是纯种的健康宝宝了。”席恩加重语气,“但我没吃!我又想拿回去研究,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海生果。我就给了她一枚戒指——非常公平的‘交’易,我最好的收藏。” 听到这里,洛黎塔无力地抚额:老兄,大姐知道送戒指是人类求婚的习俗! “我问她,可不可以‘交’换,她答应了;我也明确告诉她。我身体不好,消受不起,她更没有意见——你说,哪里有爱情了?还是你们和男人说两句话,就要为他守身一辈子?”席恩一脸无辜地反问。洛黎塔不屑理他。 “算了,大姐碰上你也是她倒霉,我会跟她说清楚。不过,你怎么会突然出现?这里又是哪里?” 闻言,雪‘露’特‘挺’直背,专注倾听。之间两人‘交’谈是用古代语。她在圣域学过。所以听得懂。席恩将一本厚重的古籍轻放到面前,抚‘摸’扉页上地银‘色’镶边和充溢着力量的魔法字符。漫不经心地道:“这里是夏尔玛大陆,我现在是西琉斯王国的二皇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本来我没打算绑你来,是想顺便试试法器对不同种族的作用。” “什…什么。”洛黎塔啼笑皆非:这根本是无妄之灾嘛!但转念一想,总比待在西城的地牢好,说不定还能套个旧情回家去。雪‘露’特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惊骇地瞪目:“你是魔王!?” “啊——”水族长老也猛然想起,倒退数步,“‘席恩’!真是你?” “确切的说是恶魔之首亚美尼斯。”席恩不喜欢和魔族的称谓重叠,淡冷地目光扫视两人,“洛黎塔,一会儿我送你回去,代我向多米尼克道谢,她的果子治好了我的咳嗽。至于你,我亲爱的弟弟和爬墙王妃的后代,你留下,做我的实验品。因为心甘情愿有助于我们地合作,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 “如果我要你的命呢?”雪‘露’特凄厉一笑。帕西斯的死也意味着神官记忆和感情的消失,对眼前的人,她有一股‘混’合了迁怒的恨意。 “这不行。”席恩毫不犹豫地拒绝,“不损伤我利益的范围。”不等雪‘露’特开口,他补充:“你冷静想想,不同意我还是会强迫的,或者争取条件——你自己选择。” “席恩……”洛黎塔想出言求情,毕竟雪‘露’特救过她,又是罗兰的部下。法师一记冷睨让她不由自主地闭嘴。 前密探咬着下‘唇’,她曾亲眼目睹光复王如何被海‘精’灵王子钉在地上,明白他不是说大话,又逃跑无‘门’。事实上,她早已无处容身,即使逃回艾斯嘉大陆也只有天涯飘零。 想到自己力量的微薄,她握紧双拳,下定决心。 “我要你推翻德修普家族。” 席恩微微一愕,端详她片刻,沉‘吟’道:“名存实亡可以吗?” “可以!”雪‘露’特断然抬首,眼中‘射’出森寒地光。 ****** “主人,你还欠希丝蒂亚公主四个晚上。欠艾拉拉公主五个晚上。” “谁准你代我许诺地?” “她们真地很缠人啊!”器灵哀声诉苦。魔王不为所动地踢回皮球:“你自己想办法解决,狠一点无所谓,该让她们懂得安分了。”路过地‘精’灵皱起眉头:“你不能对她们好些吗?那两个‘女’人是很娇纵任‘性’,但你和魅魔做…做不雅的事,也不对。” “哪里不对?”席恩完全没有对婚姻忠实的概念。在朝不保夕的大黑暗时代,人人高唱及时行乐,看对眼就谱一段可歌可泣的火热恋曲。谁也不想死了再后悔。东方学舍就是把这种‘精’神发挥得最彻底的地方,明令不得结婚。鼓励流动式同居,多产报国。肖恩懵懵懂懂,天天梦到他地席恩可不傻。而他的老师们更不会教他何谓一心一意,倒是以身作则,使他养成了差劲地‘性’癖。 所以,也难怪这夫妻三人都给对方戴绿帽。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蒜?”丽芙气得涨红脸,‘精’灵是非常保守洁癖的种族。“难道你和法娜小姐在一起时,也在外面‘乱’搞吗?”席恩侧过头,从肩膀滑下的黑发带起一阵流光:“我喜欢她,当然对别人没兴趣。” 丽芙缓和神‘色’:“那你现在也应该收敛了,不然对哈玛盖斯的教育不好。” 这倒是,提前进入发*期会不利于龙的生理。做父亲的理解到另一个层面。正巧来打牙祭的餍魔之王娇嗔:“讨厌,人家和主子你情我愿,你‘插’什么嘴。” “下次躲到没人地地方去!” “嗯嗯。这建议好,但是我更希望你看住那只不识相的小龙。” 席恩突然觉得吵,他难得想来‘花’厅放松一下,移植几株稀有草‘药’,闲杂人等却接连冒出。忍耐着种完,回书房办公。不料才拿起笔。就响起敲‘门’声。 “摄政殿下,陛下和依路珂少爷找您。”格兰妮带着两个男孩走进。头戴王冠的年幼国君看见桌后的兄长,体贴地道:“王兄,你别太‘操’劳了,偶尔也要和嫂子们多联络感情。” 这是九岁小鬼说的话吗?席恩心下纳闷:还是他家庭不和的传言已经人尽皆知了? “我会管好那两个母老虎,不让她们出去撒野。” 我不是这个意思……亚尼额角冒汗,童言无忌的他也觉得对方说话太直了。 “有什么事?”席恩瞄了次子一眼,猜出他们的来意。果然亚尼满脸期盼地道:“我功课完成了,可不可以和依路珂去抓鱼?” “去吧,小心点。” “耶——”两人兴高采烈地跑远。 批阅了几份奏折。又一个怯生生地脑袋探进室内:“列文哥哥。打扰了。” “什么事,约瑟芬娜?”席恩没有停笔。这个乖巧的‘女’孩从来不会耽误他太多时间。 “我想画你……” 魔王比了个无声的手势。机关‘女’仆轻轻将高脚椅、支架和画板摆好。之后,就只有沙沙的声响。 透过薄纱窗帘的光蕴涵着一股宁静的气息,淡淡地纸香和油墨味在空气中弥漫,细嫩的小手翻过一页,寂静里传来干燥的脆响。 银眸微抬,席恩执起茶杯,看着那只手流畅地勾勒,忽而起了奇妙的联想。 魔法是运用魔力的工具,不拘泥于手段,有无穷无尽的变化,亚利安族的魔曲就是个最好的例子。音乐如此,那……绘画呢? 以空间为画布,实现二维和三维的转化。有别于音乐的[发散],画画是[框架],能够营造出不同地效果。 越想越兴奋,法师彻底忘了公事,专心投入新地研究课题。和他饿死鬼投胎的弟弟相同,席恩也有一种名为魔法地狂想症。 “……列文哥哥、列文哥哥!”不知过了多久,属于少‘女’的呼唤渗入听觉的水位,席恩茫然抬头,只见友人站在面前,作势用扇子敲他。“你在写什么?这么专心,约瑟芬娜叫你好几声了。” 席恩哦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奋笔疾书,随手抛飞的纸还砸到对方地脑壳上。伊莎贝拉握紧扇骨,从牙齿缝里迸出声音:“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答案是没有。随‘侍’在侧的格兰妮用特殊感应,席恩才真正清醒过来。 “啊,伊莎贝拉。”草草招呼。转向重点对象,“约瑟芬娜。把你的画给我瞧瞧。” 小‘女’孩高兴地递上画作,一张接着一张,有喝茶的样子;办公的样子;浇水的样子;闭目小憩的样子,甚至还有刚才眼神狂热大撒纸张地样子。法师‘混’没留意自己的模样,边看边问:“很像,怎么把握地?有哪些技巧?”少‘女’呆呆瞪视一大一小热烈探讨:什么时候,她毫无品位的表哥对艺术感兴趣了? 身为宫廷画师的弟子。约瑟芬娜的基础知识自然扎实,她本身又刻苦,说来头头是道。席恩一字不落地消化吸收,他画魔法阵的功夫堪称世界第一,但终究没专‘门’学过,什么线条、‘阴’影、浓淡、‘色’彩统统不懂。 伊莎贝拉认识这个男人毕竟不是一天两天,认命地叹了口气,耐心等到他想起她。 “你又想干什么了?”她才不信他真的想改行当一个画家。 “嗯…研究一种新型的构物术。”在脑中计算魔素比例。席恩‘抽’出法杖,以虚空为布幕,画他最擅长地图形——两个圆,大圆套小圆。 奇妙的事发生了,圆心拉长成轴线,外圈的圆周抖动着。慢慢分离,构筑出实物的质感。再一眨眼,一顶白‘色’的遮阳帽飘然落下。 “哇——”伊莎贝拉和约瑟芬娜齐声惊叹,争相捡起来,难以置信地翻转挤压,“帽子!是帽子!” 没错,不折不扣的‘女’式太阳帽,尽管造型朴素了些,没有任何‘花’样,但确确实实是可以戴的帽子。‘摸’上去的手感像布帛。又泛着丝绸般地光泽。伊莎贝拉爱不释手:“列文哥哥,送我好不好?” “好啊。”席恩也满意自己的成果。见约瑟芬娜神情失望,试验‘性’质地又画了件小礼物:一个颜料盘。 快吃晚饭时,两个浑身湿透的小鬼兴冲冲地跑回来,依路珂抱着一条大鱼,亚尼拎着一只木桶。 “父神,看我抓的鱼,多大!” “王兄,先看看我的,好多!” “我的大!” “我地多!” “全部闭嘴。”魔王把画好的胡萝卜给兔子吃,指着一扇‘门’,“去洗澡,我来煮。” 他唯一拿得动的武器,也只有菜刀了。 餐桌上,席恩习惯‘性’地环顾四周,养子不在。他不认为哈玛盖斯会打不过知识之神,何况还有卡雅帮忙,却怎么也放心不下。其他人——坎菲斯躲在‘花’盆里,格兰妮摆放餐具,依路珂站在椅子上叉鱼吃,亚尼逗‘波’*玩,修蒂玛教两只元素猫顶盘子,伊莎贝拉帮约瑟芬娜系餐巾,雪‘露’特不自在地坐着,丽芙在洗饭后水果——数来数去少了一个。 “那个小丫头呢?”魔王问起自己的小白后代。 ****** “拉菲,这里好美哦!” “你喜欢吗?” 走出传送之间,邱玲顿时被眼前极致的美景夺去心神:由汉白‘玉’铺成的宽阔长廊洁白莹润,内部还流转着雾气,像踏在云端上;‘精’美的贝壳型‘花’坛错落点缀,是‘浪’漫的粉红‘色’;釉彩窗扇将阳光染成瑰丽的七彩,为触目所见铺上一层神秘莫测的辉光。 拉菲格目不转睛地凝视身旁地少‘女’,语调隐含‘激’动地颤抖:“这座水之宫,是我特意为你建造的。” 邱玲红了脸,既感动这样地深情,又不禁惶恐。 艾蜜莉的转世,真是我? “来,我带你参观。”拉菲格轻环她纤弱的双肩,温柔自心底漫溢而出:这小小的‘女’孩,是他失而复得的至宝。然而瞥眼间,他柔和的神‘色’转为冷历,透出狂怒。 有人来过了! ‘花’坛里的珍珠‘花’全被拔光,串成窗帘的‘玉’髓贝不见踪影,装饰用的蓝珊瑚坑坑洼洼。再用远观术一扫:紫水晶墙壁撬塌了几面,‘精’金大‘门’不翼而飞,屋顶照明用的光晶石换成一座写着“到此一游”的牌子……深渊领主怒不可抑,在心里千万遍发誓,要把那个玷污爱人圣地的犯人剁成‘肉’渣! “怎么了,拉菲?脸‘色’好难看。”邱玲压根没看出异常,关怀地问。拉菲格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又深吸一口气,才得以顺利发声:“我没事,小玲,你看起来很累,先休息一下好了。”语毕,不由分说地将她送进一间摆设简洁素雅,却说不出的清幽脱俗的卧室,递给她一只‘精’巧的匣子。 “戴上里面的戒指,你就能看见这里的魔仆,命令他们‘侍’侯你。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一会儿来看你。”轻‘吻’恋人的脸颊,急着搞清楚来龙去脉的嗜血之王匆匆离去。邱玲还没回过神就被他扔在房间里,呆了半晌,慢吞吞地走到中央的大‘床’坐下,没有急于打开盒盖,而是带着几分不真实感四下环视。 好像做梦一样…… 一如她过去的憧憬,谈一场罗曼蒂克的恋爱,被呵护、被疼宠,住在城堡式的大房子里,被仆人簇拥照料……做个最快乐的小公主,最幸福的小妻子。 不可否认,她喜欢拉菲。这种感情不同于对赛雷尔,在那个温良慈和的贤者身边,她的心情平稳安适,什么也不用担心,只要全心依赖他。但是拉菲格不同,他的凝眸令她心慌,微笑让她陶醉,体贴的言行使她一天天无法自拔。所以也患得患失,生怕他认错人,生怕自己在他眼中过于幼稚,生怕他因为她和艾蜜莉太不像而渐渐疏远。 这就是爱情的滋味? 沮丧地长叹,邱玲仰头看着‘床’顶,感到寂寞涌上。自从被掳到魔王的地盘,她一个聊天的伴也没有,虽然她最想念的朋友也没耐心听她唠叨。 “不知道冰宿怎么样了。” ……第三章不安的胜利曲(节五)--文字更新最快……@!! 第三章 不安的胜利曲(节六) 绿幽幽的晶体散发出神秘的辉光,一道道向四面八方伸展,沿着青光石砌成的塔身蜿蜒循环,‘交’错成令人眼‘花’缭‘乱’的图案,像是人体内的脉络。 固定住绿晶的是一团宛如液体的巨大光球,以‘精’巧的秘银支架托起,延伸出纯金‘色’的细长支线,层层包裹住椭圆形的球体,整体感就像一颗不断起搏的心脏。底座下围绕着蚀刻的魔法阵,一圈圈泛着柔和的银芒。外围还悬浮着四颗菱形晶石,打出灿烂的魔力光束,时而转动变换图形,时而闪现出‘精’密繁复的魔法符文。 深茶‘色’的长发在脑后盘起,只两鬓各留一缕,衬出如雪的冰丽容颜,眉间凝着淡淡的霜意,略带墨‘色’的绿眸仿佛冰封的绿‘色’深潭,额前用来保护头部的银环也闪着冷冷的光,红润娇‘艳’的‘唇’瓣是唯一明亮的点缀。 恍若艺术品的秘银链甲适宜地贴裹住她纤长窈窕的身段,右肩的肩甲如玫瑰‘花’盛开,深蓝似海的披风斜挎,遮住了左肩的双重护肩,设计别致的皮带像法师的腰带一样连接着放法术材料的小包,底下是‘精’致的银丝裙甲,直垂到小‘腿’肚,‘露’出羊‘毛’质地的长统袜和及膝的黑革长靴,一把造型华丽的细长窄刃剑被她支在‘胸’前,两手随意搁着。 “如何?”清莹剔透的嗓音从红‘唇’间流泻而出,宛如冰凌碎裂的声响。 “完全适用。”身穿魔导师长袍的水族族长惊叹地注视大厅中央地发‘射’装置,清丽婉约的脸上是研究人员特有的兴奋之情。“虽然是极品魔钻,但容量也太惊人了。如果神代这种矿石不稀奇,那真是难以想见的繁荣。” “我想这颗是特别的。”东城满愿师猜测,“不然不会成为神的收藏。” 和中城一方合作期间,她们一起去‘混’‘乱’神的灵魂神殿拿装备,不料魔王就在那儿守株待兔,把现场变成了重叠领域。只有她幸运地先捡了一块。不受影响地带出神域。 当然,这和原南城满愿师给卡萨兰城主地动力源。以及其他魔界宰相提供的物品相比,还是太寒酸了。那个背包里甚至连高科技武器都有,当时她郑重考虑是不是烧了它,也这么做了,可惜——意料之中——空间包连颗火星也没燃起,维烈有做保护措施。 **!这仗还用打吗?诺因城主直接一发导弹轰过来,或者埋一打地雷得了!好在那边有魔族撑腰。这边也有众神罩。针对那些禁品,封魔结界增添了新地功能:一旦侦测到,就劈下天雷——严重扰‘乱’历史进程的罪名足够了。 但是,毕竟不是万无一失。加上席恩又苏醒了,目前的局势岌岌可危。只能如罗兰所说,尽力而为。 冰宿掩饰忧‘色’,抬头仰视魔力丝线集中汇聚的塔顶,也是魔导光炮所在的位置:“艾‘露’贝尔。时间上呢?” “至少三年,如果采取你提议的集成电路模式,永久也有可能。”魔导团团长不假思索地说出计算结果。 “那,你们都检查过了,确定没有问题?” 上次大战,诺因竟然在发‘射’塔里动手脚。不,应该是建造时就嵌入了爆破魔法阵。幸好协调神中途打岔,否则,半个首都就被那个战争疯子炸了。 其实除去一些隐患,东城稳占胜局。诺因两次进攻王城心态上不至于是有勇无谋,行动上绝对是。即使他能踩平里那,艾斯嘉也会因为军阀割据陷入旷日持久的内战,白白便宜了席恩。他应该一步步脚踏实地,先完善西城地内阁,提振经济力。磨合双方;再慢慢蚕食鲸吞敌人的势力。不过。就如同罗兰的顾虑,夜长梦多。拖久了魔王的阵营还不知要膨胀到什么地步。 “那个男人一定有王牌,或者不惜两败俱伤的疯狂主意。”冰宿低喃,摇摇头,“和这种对手打太玩命了,罗兰真倒霉。”艾‘露’贝尔忿忿附和:“是啊,那狂人。魔族大概都这样,像中城的满愿师,上次不就单枪匹马来刺杀大人。” 冰宿眼神微动,笼上一层‘阴’霾:“那不能怪她,是罗兰的责任。” “有内情吗?” “嗯……”冰宿暧昧地应声。艾‘露’贝尔沉默片刻,道:“我不赞同法利恩‘为了大义可以不计小节’的论调,但很多时候地确如此。我相信大人不会造成无谓的牺牲,用较小的代价换取更大的成果也值得。无辜受害的人很可怜,但是他们自己不争取,能怪谁。” “这是个无解的命题,我也不喜欢人道主义,但不是谁都能不被愚‘弄’,不成为被人利用地棋子。”想起自己曾经的体验,冰宿感慨,“这滋味不好受。” “那就努力变强!别甘于弱者!”美丽的水族情不自禁地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每次看到朵琳夫人和埃娃,我就想起从前的自己。我怜惜她们,又打心底恼恨。被**、被迫害、遇到这些事,失忆或自尽有什么用?伤心的是我,死的也是我,我才不要!就算做不到大人的程度,也要在有限范围里掌控自己的命运!”冰宿意外地看着她,头一次发现这位温柔似水的老师潜藏的‘激’烈一面。 “艾德娜一直以你地保护者自居。”她慢悠悠地道。艾‘露’贝尔一震,垂下头,如云地蓝‘色’秀发掩面,两片扇贝似的漂亮耳鳍微微颤抖。和‘精’灵相同,这也是水族内心有动摇地外在体现。 “我很感谢她。”轻柔的叹息,却饱含羞愧。“只是有些事,不敢跟她说。” 她还真可怜。冰宿闲闲感叹:以为柔弱地丈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以为柔弱的朋友是深藏不‘露’的有毒河豚,更不用说某个‘阴’险狡诈的狐狸上司,真是群狼环伺,危机四伏。 凉凉挥手:“不用难过,是艾德娜自己太迟钝。你不是挂名的族长。又率领一个法师团,帮罗兰研究那些杀人武器。会柔弱到哪里去?我才怀疑她的大脑构造。” 艾‘露’贝尔扑哧一笑,随即‘露’出惊慌地神‘色’:“那…那席尔、马克会不会知道?”冰宿再次惊讶地打量她:这就是异族和人的分野吧,被迫坚强铁腕,也不会失去原本地纯真。 “这我就不知道了。”实话实说,“马尔亚姆将军估计不会,席斯法尔……我看他有意躲着你。” “是啊。”艾‘露’贝尔掩不住落寞之‘色’。冰宿白眼一翻:“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经历过战场厮杀的男人会怕你那点小小的狠劲?分明和罗兰一样。是个闷‘骚’!”艾‘露’贝尔不解:“闷‘骚’?” “内热。”换一个词。 “内热?” “……”捉襟见肘地拍拍后脑勺,冰宿想翻汉语词典,硬着头皮解释,“就是心里喜欢,表面不肯承认啦。”艾‘露’贝尔唰地红透脸:“别胡说!” “这种事是要向当事人求证。” 看艾‘露’贝尔害羞的样子就知道不好意思,冰宿也没闲情充当红娘帮两人牵线,换作罗兰那黑心的月老倒会‘插’一脚,等着看好戏。话说回来。那位受气筒副官真的平安被拉克西丝救走了?才怪。 “总之,个‘性’不合就不要太勉强。”收回思绪,冰宿诚恳地劝道,“加害者和被害者地关系清楚得很,可以并存但不会‘混’淆,如何看待是另一回事。”艾‘露’贝尔默默咀嚼了一会儿。问道:“冰宿,你后悔跟着大人吗?” “我有为难,没后悔过。” “为什么?” 茶发少‘女’困‘惑’她的问题:“我选定这条路,事先又详细考虑过,怎么会后悔?” “那大人真是很幸运。”蓝发‘女’郎笑了笑。不认为自己是良伴的冰宿耸耸肩:“他最近倒霉透了。言归正题,卡奈尔绿晶做能源,魔晶石就能省下来给你们了。”艾‘露’贝尔喜道:“对啊,那么多,单我们铲平整个魔像军团也绰绰有余。” “就怕诺因城主藏了什么秘密武器。”冰宿墨绿‘色’的眸子沉淀着忧虑。 ****** 与妻子不同,罗兰并不担心敌人搞恐怖活动。横竖不到毁灭大陆的程度就行。重头戏在西城,他甚至做好了移师的最坏打算。 变数太多。诺因有几两重他‘胸’中有数。若真刀实枪地拼,虽不敢夸口包赢,至少胜面相当大。然而诺因不按牌理出牌的‘性’格结合他所能依仗的战力,就颇难估计了。魔界地底只有席恩和已故的血龙王知晓;维烈那么多道具冰宿不可能一一记住,月生前传授了什么也没人查得出来,何况还有暗黑神及其神‘女’。 失去了帕西斯,委实是个沉重的打击。 尽管附身状态的史列兰还制得住,他背后代表的势力却极为可观,贺加斯动向不明,杨阳的潜力也未知。而他这边,那些闲神都不可靠,但目前也只能拜托他们联络意向,留神关注。 这么一安排,根本无暇再顾虑另一个敌手。 对席恩地脱困,罗兰比杨阳一方的任何人都生气——帕西斯等于白死了!他的牺牲,居然只换来区区几十天的安宁! 为此,东城城主特地修书一份,寄给那个只会吃饭撒娇的师公,痛斥他如果还有一丁点羞耻和愧疚,就该提着徒弟的遗物上‘门’,捅死他的兄长。 虽然多半没用,好歹出一口恶气。 “冰宿呢?” 巡视完城头,回宫却不见妻子,罗兰立刻询问弟弟。法利恩毕恭毕敬地回答:“夫人去发‘射’塔了。莫西菲斯和路克都陪着她。” 护卫工作很周到,但罗兰还是忍不住抱怨:“真是的,害喜还到处‘乱’跑。” “我好得很。”像心有灵犀,尾音还没散去,一个如梅‘花’般散发着冷冽香气地纤影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人形的独角兽和小金龙。 “夫人。”周围地‘侍’从弯腰行礼。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你不难受了?”罗兰无奈摇首,牵起她地小手。“走,回房休息。”一身玄黑‘色’军服的艾德娜咕哝:“哼。现在晓得体贴了,当初吃地时候怎么不注意一下。”法利恩瞪目:“什么话,大人和夫人是夫妻!”娶老婆不上‘床’,摆着好看吗?先偷吃的人心虚地咳了咳。 “我说地是你!”艾德娜吼丈夫:一丘之貉!冰宿冷冷‘插’口:“我不想打断你们,但是这个话题真够没营养的。”正事不谈讨论这种无聊地闲事。 “呜,冰宿。”艾德娜凄凄惨惨地抱住她哀泣,“因为我太老实。你又太不爱惜自己,我再不说两句,他们迟早爬到我们头上去啊!” “谢了。”冰宿无动于衷地拍拍她。罗兰似笑非笑地道:“法利恩姑且不论,我可是惧内一族。” “哈!”艾德娜翻眼白给他看。 “不信?问问大伙儿,是我欺负你,还是你成天拿我的脑袋当沙袋练?”造势的结果不用说谁赢。孤军奋战的随‘侍’武官恼羞成怒:“没我敲掉你一些坏主意,你还要‘奸’诈狡猾!”金发城主大言不惭:“所以咯,我都差点被你虐待成白痴了。” “好了。”冰宿不得不喊stop。有时连她也受不了丈夫的没紧张感,“魔导光炮已经调试完毕,无异常,随时可投入使用。” “嗯。”罗兰点点头,也换上公事公办的表情,“卡奈尔绿晶可以用?”冰宿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完全适用。魔晶石除备用外,全部可用作他途。”法利恩惊喜地粲亮眼:“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艾‘露’贝尔呢?她还好吧?最近成天忙着检查试验。”关心友人,艾德娜禁不住‘插’嘴。 “如果你是指生理上的休息,没有问题。水族需要地睡眠时间比人类短,也比人间隔长。”冰宿以纯学术的口‘吻’回答,听得艾德娜直翻白眼,“如果是‘精’神上,我就无能为力了。对了,她有托我带两串烤小鸟给她打打牙祭。” 前脚踏进大‘门’的苍空骑士闻言白了脸:“真差劲的口味。” “啊,席斯法尔。”罗兰咧开如‘春’风和悦却‘阴’险的笑。“放心。艾‘露’贝尔不会想把你烤来吃。” “这个玩笑不好笑,罗…大人。”羽族将军依旧神情难看地抗议。红发副官幸灾乐祸:“有什么关系。每次我看到你‘毛’茸茸的耳朵就想拔了炖‘鸡’汤。”席斯法尔冷笑着反‘唇’相讥:“好巧,我也想剃光你那头红‘毛’,男人婆。” “你这秃‘毛’‘鸡’!” “你才是野猴子!” 挖苦一转为争吵,罗兰和其他人还能看得兴致勃勃,当作调剂生活,冰宿就没兴趣了,只视为‘浪’费时间。法利恩心思细密,看出她的不耐烦,比了个恭敬的手势:“夫人,要去外面坐一会儿吗?我准备了茶水。” “好。”冰宿毫不犹豫地闪人。她地老公只落后两步就追了上去。 ****** “为什么不让暮帮忙?” ‘花’园的凉亭里,看见路克欢呼一声变回龙练习飞行,冰宿才想起自家有这样强的一支生力军。不能怪她,谁叫这些龙啦、圣兽啦,都太有宠物的样子。 “暮必须镇守次元通道,‘交’给别的龙我不放心。”显然罗兰比她思虑周详,凝重的眼隐含忧思,“而且德修普有暗黑神,我不能让他冒险。”说这句话时,他压根没想到义父死了自己也会跟着陪葬,纯粹是护犊地心态。 冰宿等他下文,果然罗兰继续解释:“龙族盟约。师父生前我问过他详细的条例,除了自卫,所有龙族不得参与人类之间的战事。他们又不像人会钻空子,只要违背就不出手。所以我既不能派他们踏平德修普的老巢,也不能半途拦截踩扁他的军队。” “非战斗期间呢?这也不完全是人和人之间的战争,神啊魔啊都搀和进来了。” “一样。若是钻空子,世上没有一份合约是可靠的,龙就是这种生物。”想起那位守诺的银龙王,东城城主感慨地轻叹,“也别想骗他们,他们不傻。所以德修普那五头红龙也没来朝我们喷火。不过,龙与龙之间可以打。”冰宿双目一亮,随即黯淡下来:“罢了,那个男人比你更刁钻,想必不上当。何况他们只剩三条红龙了。” “嗯哼。”否则打到昏天黑地,他的部队在城防结界里不会有事,那边就变炮灰了。 “黑龙王陛下下令也不行吗?”法利恩不想放弃这份战力。罗兰喝了口月桂茶:“万不得已,我会派他们上场的。毕竟还有个席恩虎视眈眈,要留点底。” “罗兰,你师父……”冰宿轻蹙双眉,沉重地叹息,“他地死没有白费,他救了我。”罗兰眨眨眼,释怀地笑了:“啊,没错。” “不过救师公就是多余了。”半晌,他又愤愤嘟囔。冰宿好笑地摇头,明白他一辈子不可能谅解肖恩,对他鄙视到底。艾德娜记挂另一个人:“不知道邱玲小姐怎么样了,希望魔王没有为难她。”冰宿神‘色’微黯,将担忧掩盖得很好:“她应该没事,嗜血之王对她情有独钟,席恩也不会伤害和他弟弟无关地人。” “就算**上没有加害,心灵也得她自己守住。”罗兰就事论事,撩起莫西菲斯的长发编辫子,“无论嗜血之王对她是否真心,和恶魔谈恋爱都没好下场,要么被‘诱’‘惑’堕落,要么难过地老死。” “她不是小孩子了,自己选择地对象,是苦是甜都得自个儿消受。”担心归担心,冰宿可没有当保姆的意思。 “如果她是被欺骗、强迫或‘阴’*呢?”罗兰一直很好奇妻子对这个同学的重视程度。 冰宿没有回答,而是把话题绕到接下来的战事上,因为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第三章不安的胜利曲(节六)--文字更新最快……@!! 第三章 不安的胜利曲(节七) “终于可以大干一场了!” 接到命令的一刻,红炎军团长拉夏尔十分‘激’动。 自从雷南郡一役立下大功,他就再也没有表现的机会了。创世历1038年末,东城军捣毁了西境的魔像兵工厂,由于紧急撤离,后者损失不大。1039年初,严冬造成的补给压力又迫使中城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不得已收拢战线,原本扼守东部的五座农业都市变成了两座,被东城军顺理成章地占领。 在这两场战役里,以骑兵为主的红炎军团都没有发挥作用。 东城军共有六支军团,分别是橙光、暗紫、海蓝、翡翠、红炎和青雷。其中[红炎]名义上属于城主随‘侍’武官艾德娜菲尔,实则由拉夏尔带领。艾德娜另外统率近卫军,贴身保护主君。而拉夏尔的顶头上司又是东城三将之一的马尔亚姆麦斯韦恩,和另一位同僚青雷军团长杰斯特常有竞争。 “明天一早出发,三日内务必到达指定地点,歼灭出现的敌军。”马尔亚姆的副官[冰泪]少将流莺铿锵有力地下达命令,卷起羊皮地图轻敲部下的脑袋瓜,说出伊维尔伦军通用的祝福语:“活着回来啊。” “是!”拉夏尔‘挺’直腰板,声若洪钟,随即喜滋滋地补充,“放心吧。” 斗志昂扬出发的武将无疑满怀胜利地信心,然而同一时间。要塞东南角的通古草原上,狩猎的狼群正‘露’出嗜血的獠牙。 创世历1039年冰之月25日,诺因再次起兵攻打首都里那。但是据线报,这是个佯攻。他真正的目的是趁气候回暖,出其不意地夺回沦陷的三城,为打长期战做准备。因此行到中途,攻城部队就兵分两路。一路向东北方进发,表面上是奇袭里那附近地明伦堡。实则绕了个大圈,消失在茫茫草原中。 另一方面,其大本营图利亚城的守军也分批悄悄离开,究竟是援助主君还是‘诱’敌不得而知,但光是让后方唱空城计,就够大胆。诺因城主一向以疯狂地行军手段闻名,果然名不虚传。 通古在古语意为蓝‘色’。因为这里生长着一望无际的蓝翎菖蒲。 经过两天的急行军,人疲马困的红炎军团抵达了目的地,接下来就是等空马骑士团和北城的友军会合,一举击溃毫无防备的敌人,不料斥候传来地报告令拉夏尔大吃一惊:“敌军!” “侦察部队吗,多少人?”身材魁梧的大汉奇怪怎么不是羽族士兵来报。 “不。”斥候脸‘色’铁青,“敌人军容整齐,起码上万人!” “什么!不可能!”拉夏尔无论如何不能相信。幕僚长一愕后。火速下令全军整队迎敌。 这场遭遇战在半刻钟后打响,当时东城军集结完毕的还不到三分之一。不过中城一方同样惊讶,因为带队的军务长雷瑟克尤耶原本预计敌军还要晚两天再到,没来得及布置陷阱。 硬碰硬的悍战在双方的诧异中展开。 最富勇名的红炎军团向敌人的左翼发起攻势如火地冲击,旺盛的战意暂时驱散了疲乏。先用飞行部队的齐‘射’打‘乱’敌军阵形可以说是伊维尔伦军的常胜秘招,这次却没能凑效。中城的士兵两两将盾牌倾斜举高,居然挡住了从天而降的箭雨。轰隆隆!飞快凝聚地乌云令羽族‘射’手们心惊胆战,姑且不论被雷直接劈中的下场,光是被雨淋湿羽‘毛’,就会使他们的灵活‘性’大大降低。 雷声也惊了马,东城的法师一路颠簸早已累极,加上睡眠不足‘精’神难以集中,只能尽力为战士们加持,对解除这个气象魔法无能为力。 咚!咚!咚!震撼人心的鼓声中,长枪斜行阵开始缓步‘逼’近。凌厉的杀气宛如实质。 枪兵克骑兵。这是战场的常识,但真要做到如此。并非理论这么简单。 “放箭!” 随着二线指挥官的命令,奇特的弩箭铺天盖地‘射’出,这是过去用在攻城战里,由弩盘、绞索和机括组成的铁梭飞弩,此时用来勾马‘腿’,也是大收奇效。 “收回铁索!” 一声令下,缠有铁索地飞梭迅速扯回,红炎军团地前锋立刻出现许多缺口。一‘波’接着一‘波’,人的哀号和战马地嘶鸣此起彼伏,连番重挫积累了疲惫,不少骑士已经感到坐骑在颤抖。 “阁下,久战下去,我军不利,请求撤退!”在亲兵的护卫下,幕僚长好不容易找到身先士卒的上司,气喘吁吁地喊道。拉夏尔微一迟疑,他并非徒有蛮力的将领,久经战阵,看得出敌军想包围,一旦让他们得逞,己军就完蛋了。 这时,一面像是熊熊火光的旗帜鲜明地映入他的眼帘,深红底‘色’,咬剑的狮子与百合——是主帅旗! “转向!目标正前方!” 同时看出那是敌军的薄弱环节,拉夏尔指着旗子大喊。 如果不是在马上,幕僚长真想跺脚:在拉克西丝手下吃过一次败仗,他还没学乖! 以身为饵的雷瑟克看着掉头杀来的敌军,轻轻吁了口气。尽管一切如他所料,但也是兵行险招。若是本阵被突破,士气的确会大受打击。红炎军团又诚然悍勇,希望打赢他们的代价不要太大。 惨烈的‘激’战持续到傍晚,东城军已陷入合围,还被长枪阵拦腰截断。山坡上飘扬的帅旗明明近在咫尺,偏偏怎么也靠近不了。一名中队长浴血冲过来:“后面顶不住了!” “见鬼地!”拉夏尔呸了一声。抹了抹脸上的血污,“看来这次要把命送在这鸟地方了,老子不甘心,非得再冲一把不可!” “我跟着您,阁下。”幕僚长叹气,将带领残兵突围的重任‘交’给下属,“在地狱里好好磨你的‘性’子。” “嘿嘿。”拉夏尔回报多少有点悻悻然的笑声。 号角声响。数百名敢死队成员朝敌人发动了最后的冲锋,迎接他们的也是最猛烈地还击。刀、剑、长枪……各式各样的武器从四面八方招呼过来。被三支箭‘射’下马。拉夏尔砍翻了两个想取他首级地小队长,在斧柄终于断裂后,又徒手打倒了三名士兵,直到一柄弯刀深深‘插’入他的肋下。 身受重伤的军团长仰天倒下,再也没有站起来。 他在人世看到的最后景象,是随风摇曳的蓝翎菖蒲,染了大片大片的血红。 “抱歉了。流莺,真的很想活着回去,可惜做不到了。” 确定敌方大将毙命后,金雀‘花’佣兵团长莱拉甩干刀上地血液,下意识地抬头一看,眼神刹时转为紧张。 “尤耶军团长,快闪开!” 她的示警被周围的喊杀声淹没,一个羽族军官从逃跑的队伍折返。借着夜‘色’的掩护来到敌军上空,弯弓搭箭。防护箭矢的绿光被银‘色’的破魔箭撕裂,左右惊见主帅栽下马。 “阁下!!” “我没事。”雷瑟克的声音依然沉稳,握拳地右手‘露’出半截箭尾,一层薄薄的白光挡住了索命的箭,而光源。赫然是夹在他斗篷上的白金领夹。 抚‘摸’冰冷的金属表面,军务长抑不住复杂的神情。 当天地战斗,两万多人的红炎军团突围仅六千多人,投降不足一千人,剩下的都把鲜血洒在了这片草原上。 接到捷报,中城城主头一个反应却不是高兴,而是狂怒。 “该死!那‘混’蛋果然对克鲁索动了手脚!” 年前的王都攻防战,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战死,其心腹总参谋长克鲁索怀恩被俘。事后虽救出,却只查出他中了黑龙王的诅咒。其他似乎一切如常。然而和老狐狸罗兰打过多年‘交’道的诺因实在不放心。就设下了这个连环套。若是克鲁索没问题那当然最好,反之也能将计就计。 “也许他是不自觉泄密的。”满愿师杨阳秀眉微蹙。安抚气得跳脚的友人,“当务之急是赶快把他看管起来。” “我早就派人关住他了!”诺因怒气稍平,绽开‘阴’险的笑,“就是老妖婆,让他们去光神的神殿相守吧,别回来了!”杨阳无言。 可是……罗兰会用这么简单地计吗?他应该知道我们有反过来设计他地可能。一颗埋得很好的棋子就这么用掉了,还不如做人体炸弹有效呢。但红炎军团地战败也是事实。杨阳感到难以言喻的不安,又分析不出是哪里不对。 “老僵尸那儿有什么新的动向吗?”诺因转向血玫瑰佣兵团长。后者翻了个白眼:“拜托,雇主大人,离他苏醒才过了一天。” “那死人骨头一刻也不能放松监视!” “很抱歉我们还未做到‘监视’的地步,全是收集西琉斯王宫传出的小道消息,里面十之**是谣言绯闻——你要听吗,多少贵族小姐又怀了魔王陛下的孩子。” “啊啊啊~~~”诺因不甘地怒吼。杨阳苦着脸道:“他没有动静,我们倒偷袭他了。昨晚史列兰用他的眼泪做心灵攻击,成果不明,反正他活着。”诡异的静默弥漫在帐内,人人盯着她,表情十分古怪。诺因一脸严肃地‘摸’‘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那千年不死的老妖怪会落泪?他宁愿相信心上人已经神经错‘乱’了。 “杨阳说的是真的。”暗黑神的嗓音让在场的军官一阵‘迷’醉,内容却令人不敢恭维。 “好了。你们回去补眠。”诺因不由分说地大手一挥,突然叫住半身,“史列兰…对了,你学魔法!阳说你在海底一下子就看完了水之宫里地书,那其他图书馆也没问题,你马上学成十三段,看和席恩谁厉害!”众人都没想到这个突破口。一时惊喜‘交’集,却听得史列兰道:“我不能再用瞬时记忆了。也看不懂任何书。上次他把我拿回去后,对我施加了认不出欧斯佩尼奥的暗示,还有弱智术、时缓术、文字‘混’‘乱’术。” “那…那个王八蛋。”诺因等人目瞪口呆,不知是做个五寸钉发泄怨气,还是佩服那人的高瞻远瞩。 “即使法术解开,我也无法像他那样使用魔法,神明都受各自的属‘性’限制。”史列兰的补充让诺因的心情好了点。但还是一肚子窝囊气:“维烈呢?维…算了,那老家伙那么大年纪都白活了。”又助纣为虐,不提他。杨阳不赞同友人的评价:“魔族接触魔法才三千多年,不是三亿年,而且维烈肯定是唯物主义者,对学魔法有抵触。” “别为他说好话了,我要开会。”诺因勉强控制住不用恶劣地口气。杨阳默默点头,拉着史列兰退出帅帐。 迎面吹来的风带着草木初萌地气息。而原本圣职者预言寒冬将延续到六月,全世界的异常气候来自魔法神的回归。不知情的凡人们自行解释,上天的祝福?时代的布幕后,是谁的手在拨线?又是谁无声冷笑? “史列兰,我想上去看看。”呼出郁积‘胸’口地浊气,黑发少‘女’仰首望天。 已故师长赠送的法杖[艾洛威斯]托起她。四片纤薄透明的青‘色’风翼在前后两端轻柔地扇动。风姿秀逸的神祗静静伴着她,一如他作为魔封剑时。 壮阔的风景在脚下展开,亮蓝、新绿与银白构成了主要的‘色’调,两条弯弯曲曲的大陆公路‘交’叉伸展,中部平原上泛滥的湖泽也延伸出大大小小地溪水河流,与灰白的砾石路、红褐‘色’的泥土小径一起穿过田地与树林,从城墙边绕过,蜿蜒曲折地流向远方。 和记忆中相似的景‘色’,却再也没有那种单纯的欣喜感动。那天,她、活泼的表妹、银发碧眸地圣职者在高空俯望。是何等的舒畅惬意。满怀对未知世界的憧憬向往。回首,破灭却隐藏在他来自另一人的复杂眼‘波’里:深爱、痛恨、悲苦、绝望…… 想到昭霆和耶拉姆明天就要参加战争。杨阳心一颤,深深垂首,内心‘交’战良久,终是没叫身边的孩子出手。 可笑啊,数万士兵舍生忘死的拼杀,还不及神的轻轻一挥手。普通人的热情、希望、爱国心……在这些存在面前,不堪一击。就像她们面对席恩的时候。淡淡的优越感一转为挫败无奈,杨阳惊觉心境地变化,微微苦笑。 自从离开西芙利村后,虽屡逢劫难,却因为不断邂逅强大地旅伴,使她不知不觉产生了依赖和轻慢的心态。直到第一次对上席恩,才尝到碰壁地滋味。 “算了,在菲莉西亚有动作以前,席恩应该会安分当他的列文皇子。”收敛心神,杨阳的目光飘向远处被‘迷’雾笼罩的中城首府,她们此行的目标,按‘胸’的手下传来‘激’烈的心跳,那是不灭的幽火。毕竟,和席恩的纠葛只是由于维烈、肖恩的‘交’情,在那里的金发城主,才是与她切身相关之人。 那时星华挡在她面前,这次又会是谁?冰宿?艾德娜?抑或是如今也分属两个阵营的冒险家们? ****** 轮到半天休假,特亚修急匆匆赶回宿舍。 迎接他的是婴儿的咯咯笑声,年轻的龙将顿时柔了眼‘波’,看着妻子怀里才六个月大的宝贝‘女’儿。 “你回来了。”法尔切妮迎上前,蜜金‘色’的秀发披散在伊维尔伦统一式样的法师长袍上,年轻娇美的容颜已经有了一层为人母的柔和光辉。 “我马上就走,还要和肯特他们切磋一下。”特亚修亲亲她,抱过‘女’儿逗个不停。他本是无拘无束的冒险家,但是兄长青龙骑士巴曼死后,按照埃特拉的军规,他必须代为服役。同样身为枪圣的弟子,他也有能力继承。最重要的是,巴曼的坐骑接受他。而法尔切妮是受母城召还,当时她已有身孕,酌情不用上战场。 “这么快!?你不会是偷溜出来的吧?” “才没有,多练习一会儿,就多一份活命的保障。” 法尔切妮神‘色’一黯,特亚修见状连忙安慰:“别担心,我顶多就是执行特殊任务,其他时间都闲闲在一边纳凉。” 埃特拉的三支龙骑士团早已名存实亡。蓝龙骑士团除团长以外全部战死;红龙骑士团是叛逆,也仅有少数在逃;青龙骑士团只剩十来人,真正是不复往日威名。这点兵力,当然派不上大用场。 “可是敌人也许研究出会飞的魔像,到时就要你们出马了。”法尔切妮依然忧形于‘色’,犹豫了一会儿,吐‘露’出一个长久以来如鲠在喉的疑问:“特亚修,有件事很奇怪。” “什么?”宝贝‘女’儿洒了亲爹一身湿,慌得他赶紧塞给妻子。 做母亲的漫不经心地换‘尿’布,道:“神官先生为什么收养杨阳和昭霆——中西两城的满愿师?跑到那种边境小村庄隐居?西芙利村又怎么会一夜间毁灭?他居然还是大人的老师,一千年前的人,我总觉得整件事合不到一块儿去。”特亚修认为她想太多:“光复王陛下已经过世了,他生前不是接见过我们,虽然没说明白,但我想一定有他的苦衷。” “就是搞不懂啊!杨阳她们怎么会到中城去?神官先生在这里,她们应该帮我们才对!”法尔切妮着实不想与故人为敌,尤其想到丈夫万一撞见师兄妹三人的情景,越发难受。 “会不会……”特亚修吞吞吐吐地说出自己的猜测,“光复王陛下是卧底,他们知情后,就——”法尔切妮一愣,沉‘吟’片刻,点头赞同:“的确,没别的解释了。耶拉姆小哥是西城人,杨阳也是西城宰相的‘女’儿。” “他们恐怕比我们更为难。”轻轻摇着摇篮,特亚修叹息。法尔切妮同样神情郁郁:“肯在那边,你的心情又好到哪儿去?唉,希望大家都不要碰面。” 之后,两人都不再说话,专注凝视‘女’儿天真可爱的睡靥,将这宁静温馨的一刻深深刻在心板上。 ……第三章不安的胜利曲(节七)--文字更新最快……@!! 第三章 不安的胜利曲(节八) “听说了没,红岩城被攻破,苍穹军团一路打到刺兰蛇堡……” “那么卖力干嘛,还不是西匪的领地!” “别这么说,好歹是咱们的盟军,虽然过去无恶不作,自从归顺了殿下,倒一直很安分。” “哼,你被上头骗了,没听见东境的人骂我们什么?蛇鼠一窝!我宁可和那帮强盗渣子拼到底,也不要跟他们合作!” “这又不是你说了算,看开点吧,兄弟,至少我们的情势好多了,继续下去,说不定能反败为胜。” “就凭一个刺兰蛇堡?” “还有南城首府呢!你听我说……” 竖起耳朵的不止散播小道消息的男人的酒友,还有另一张桌旁背对这边的一个青年,他听得是这么入神,以至于同伴们叫了他几声才唤回魂。 “……菲、萨菲!萨菲!!” 穿着见习生袍子的少‘女’身体力行地摇晃青年的胳膊,几滴琥珀‘色’的液体溅出酒杯,打湿了白‘玉’似的脸庞。 “啊……”她不好意思地缩回手。青年却不介意地笑笑,用宽大的袖子擦干。 “夏妮,你总是这么任‘性’。”他左手边的‘女’剑士借题发挥,掏出手绢又抹了两把,看得少‘女’醋意萌发。不等她发标,萨菲开口道:“夏妮,你不回神殿吗?” “为什么?”夏妮气呼呼地鼓起腮帮。以为他有意赶跑自己。 “今年的辅祭考试马上要开始了,你是候补吧,错过这次,下次就很难了,战争时期地考试一般比较容易。” 听出心上人没有那个意思,夏妮松了口气,一脸娇纵地别过头:“才不要!反正我不考。下任祭司的位子也是我的,是我二十岁的生日礼物哦。”‘女’剑士维兰垂眸掩盖嫌恶之情。心里满是对千金小姐的厌憎。 抱着隔岸观火的心态,深渊领主就着她散发的负面感情,愉快地啜饮劣质麦酒。 嫉妒这种情感配上酸味地酒正好合衬,当然任何人都无法和他的小金翅鸟相比。 想起卡雅稚嫩地身体披着金盔,背上一对灿烂华美的光翼轻柔舞动,全身笼罩着烈烈如火的气势,手持晶索朝他杀来的光景。萨菲艾尔忍不住‘舔’了‘舔’下‘唇’,非常思念。 “萨菲,你说明年战争会停止?”在座心思最细密的队长埃克问。紫焰之王收敛心猿意马,笑道:“我可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是听他们在说东帝国处境不妙,也许西联盟会胜。”说着,指指那两个还在讨论的男子。周围酒客地窃窃‘私’语,也多是围绕着近期的战局。 “那可太好了!”斧战士吉伦大声道。俨然正义之士的架势,“再打下去,受苦的只会是百姓!”引起一片赞同声。 萨菲顿时没了胃口,尽管他有时能够从这类论调中获得另一种乐趣,但决不包括用餐时间。 “小声点啦!”夏妮气急败坏地教训,狠狠拧大汉结实的肌‘肉’。“你忘了我们当初发的誓?要是仗打完了,我们还怎么成为英雄!” “没错,你这傻大个。”盗贼布莱也泼了盆冷水,等四周的客人都回到他们各自的话题中去,才接着指出关键,“封印还有两个,在全部解开以前,有同行发现我们在做什么就糟了,这样地环境最理想。”言下之意,他们都不打算响应母城的召集参加战争。暗自祈祷世道越‘乱’越好。 见吉伦脸有不忿之‘色’。埃克安抚:“就算我们参军,也起不了大作用。没准还会死掉。如果得到[诸神的遗产],我们就能一举消灭敌人。”大个子仰头喝了半杯,酒憨耳热地抹抹嘴:“你说的对。” “会是什么宝物呢?像魔导光炮那样的武器?还是金银珠宝?”小丫头闪动着星星眼浮想联翩。‘女’剑士恶意地道:“刚刚是谁叫吉伦别张扬?”夏妮瞪目,正要反‘唇’相讥,萨菲适时‘插’口:“好了,我们大家要团结合作。” “没错。”埃克沉声警告,特别投给两个争风吃醋的‘女’孩一瞥,“萨菲,你有什么好意见吗?” “呃——”在队伍里,紫发青年一直维持“菜鸟法师”地形象,挠了挠头,“我想先搜集情报吧,下一个神殿在梅迪城,那里还在打仗的话,路就很难走了。” “好消息,那边已经打完了。”盗贼在几张桌子绕了一圈,满面红光地回来报告,“中西联军顺利破城,城主夫‘妇’兵败身亡,‘精’彩啊。”萨菲持杯的手停在半空:“真的吗?”夏妮附和:“对啊,不是前几天才听说蕾雪城主用了个禁咒,把那帮侵略者全堵在城外。” “破了破了,夏亚大神官从战场唤出火龙,一下子就把包围拉鲁的龙卷风破解了。” “怎么回事啊?”‘女’孩们叽叽喳喳。紫发青年若有所思:“原来如此,温差原理。”众人转过矛头:“萨菲?” “我也是猜测,用大面积的火焰魔法融化积雪,蒸发的水汽会形成一个热气旋,而[极地冰风]也是冷气旋引发的气象魔法,两相中和,就抵消了。” “具体情况好像是这样。”布莱惊叹道。埃克皱起眉:“可南城也不至于输得那么惨,难道热气旋把他们全刮上天了?”这也是萨菲的疑问。 “没刮上天,倒是死了不少,据说半个山头都被铲平了,城墙更是垮了三面。那还有不战败的道理?希莉丝军团长本来要蕾雪城主投降,但她说决不再向西匪低头,宁死不屈。” “封印石呢?”萨菲问到最关心地部分,“不是说罗兰城主和四位神子神‘女’维系了整个四方结界,少了蕾雪城主,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布莱兴奋地一拍膝盖:“最让人不齿地就在这里,那票贼蛮子。他们哪懂得为国为民,血徽佣兵团长朱烈斯当场砍断独臂将军另一条手臂。拿刀抵着他的脖子威胁蕾雪城主屈服。卡特将军那时已经离断气不远了,哪里经得起这么放血,蕾雪城主哭着想冲上来帮他治疗,那些万恶地强盗当然不让。‘混’‘乱’中,不知哪个王八羔子……唉,可惜了那么个绝世美人。事后,拉鲁全民造反。不管有没有武器,全像疯了一样,冲上去和敌人拼命。联军杀得那叫一个惨,血流成河,光复王在河口都市的屠城压根比不上。现在他们都不敢踏出拉鲁一步,全南城的人红着眼睛发誓要和他们同归于尽。” 夏妮和维兰听得心惊‘肉’跳,埃克和吉伦也连连摇头叹惋。 人类哪,就这样亲手打开了自毁的‘门’。萨菲感慨地抚‘摸’‘胸’前地蓝宝石坠饰。一言不发。 “我看联军输定了!”夏妮突发惊人之语,满脸义愤,“别看他们现在猖狂,得意不了多久!他们杀了蕾雪城主,‘弄’得结界破了一角,等于害全大陆的人遭殃!”维兰唱反调:“没有战斗力地百姓又能拿他们怎么样。罗兰城主的损失才大,我看是他输定了。” 的确,这件事上罗兰福斯得不偿失,若是他一手设计,未免太怪异。萨菲思忖:通古草原一役也是如此,莫非哪位领主偷偷和他达成了协议? “别吵了。”埃克低叱,“当务之急是赶快上路,结界破了,也许只有靠诸神的遗产拯救艾斯嘉!”夏妮等人震住,眼放异光。 你说的对。深渊领主举杯微笑。轻啜渗入了血腥梦想的美酒:无论东帝国和西联盟各有什么心思。最后的胜利者,必然是我君。 ****** 半透明地晶体中。凝固着一个华服少‘女’,律动的血‘色’光芒将整座地下宫殿染成诡异的鲜红。 静静伫立在血凝晶之前,魔王冰银‘色’的瞳眸凝视着昔日的恋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伸出手,按住温热的晶体表面,有节奏的震动仿佛活物,使他几不可察地一颤,相似的触感唤起惨酷地回忆,一瞬间,他想缩回手,又涌出再次捏碎的暴虐冲动。 “主人。” 稚气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垂下惯用的左臂,席恩有些恼怒养子总是不经允许闯入他的‘私’人空间。 “我回来了。”似乎没察觉他的不悦,哈玛盖斯三步并两步上前,踮脚在他单薄地肩膀上披了一件厚绒斗篷,“您应该加件衣服。” 习以为常他的关怀,席恩只当养子太马虎,忘了自己不再是会受冷感冒的凡人,道:“任务完成了?” “是。”哈玛盖斯省略了并不轻松的经过。 转过身,席恩在他的陪伴下离去。 魔法神和知识之神曾有一面之缘,不过当时前者处于畅游书海的痴‘迷’状态,对后者视而不见。这会儿他把玩着一支雪白的羽‘毛’笔,也有几分“见面不相识”的感触。 哈玛盖斯自然不会拿一只笔糊‘弄’他,这是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的原形。 洁白的桌巾上,红宝石似地晶莹液体弥漫着佛手柑地高雅香气,在白瓷杯中显出奢华的靡丽,‘混’合了松饼地甜香,飘散在午后的风里。 “我立了大功哦。”咬了一大口香酥的‘花’生糕,金发‘女’神举起手含糊不清地道,“是我引开其他神明,大哥才能轻易得手。”小龙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对。” 感到不同寻常的静默,兄妹俩看向父亲,他空茫的视线像停伫在遥远的时空。 “……主人?”哈玛盖斯小心翼翼地轻唤。席恩正好收回窥心的力量,迎视他地目光带着一丝奇异的冷峻。 抬手。羽‘毛’笔发出‘激’烈的破空声,斜斜‘插’入地面,一个青年的影象摇晃着浮现,红棕‘色’的长发结着铜绿绳带,一身五彩缤纷、让人严重质疑他品位的补丁长袍。 沦为阶下囚,艾尔菲瑞特的神情却很镇定,更接近一种预料到地平静。和淡淡的灰心。 “你指望我地控诉,还是审判?”耳语般的笑声逸出‘唇’。席恩‘阴’冷的神‘色’令哈玛盖斯和卡雅心惊胆战,“可笑,收起你的妄想,看清楚我是谁。” “主人……”知识之神双膝跪地,深深低下头。 “闭嘴!!” 魔王豁然起身,眼里是自制力的崩溃,宛如一场可怕的雪崩。狂烈而势不可挡。 ****** 到头来,一切都是那些该死的存在地安排吗? ****** [我砍下我的角,做成你的王座;我舍弃我的右手,铸就你的冠冕;我抛洒我的血‘肉’,给予你仆役……父亲的继任者,你将不能逃避。] 坚定的誓言犹如过往地诅咒挥之不去,他在血海中沉浮,无数虚幻的手簇拥着他托上骷髅王座。彩虹颜‘色’头发的少年微笑着呈上盛有自己手臂的盘子,然后变成一张硕大无朋的龙嘴,将他一口吞下。 不!不!他挣扎着想逃脱,一把长剑扣住他,依稀有点眼熟,美丽如海棠的红发‘女’子。盈盈一笑。 她抱着他,带来铺天盖地地血腥气息。 “主人!主人!”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他,将他拖出那片窒息的血红。 浅蓝如水的眸迥异于梦中少年的温和,饱含关切,却无法消除他们的相似,席恩一手按额,推开养子的扶持。哈玛盖斯眼神一黯,嘴角却漾开包容的笑意,佯若无事地道:“快起来,今天有狩猎比赛。我叫伊莎贝拉小姐进来帮您梳妆。” ‘门’开了又关。诺大的房间里只有时钟流逝的声音和青年渐渐沉寂地心跳。 “列文哥哥?”棕‘色’发辫地少‘女’打开‘门’,满怀担忧地走到‘床’边。“这是怎么了?你全身是汗。” 贴上脸颊的‘毛’巾温暖舒适,席恩微微一怔,诧异她地及时。伊莎贝拉温柔地笑道:“哈玛盖斯准备的。” “……” “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肯定不是他惹你讨厌了。”递上满满的水杯。 “一场误会。”俏皮的话语驱散了沉重的氛围,席恩喝了口茶,感受暖意在舌根泛开,“我会向他道歉。” “是什么事呢,能说吗?”明白他不善言辞,伊莎贝拉有心转告,劝道,“不解释清楚的话,他还是会担心。” “……前代魔法神奥古诺也有一头龙,龙神塞菲斯,他们是养父子关系。奥古诺有能力接替‘混’沌之主沙凡西顿掌管这个多元宇宙,但他不想破坏现有法则,放弃了至高无上的权位和自己的生命。气不过的塞菲斯对他的后继者,也就是我下了诅咒,我命中注定会走上弑神的路,成为‘惑’‘乱’之星。另一个更无聊,他既想杀了我又想求得我的原谅,因为他和命运之神间接促成了奥古诺的死,而我应该在升华的一刻失去自我,被奥古诺的灵魂碎片取代。可惜,我是先调律再成神。” 伊莎贝拉听得脸‘色’煞白:“哈玛盖斯也是龙神的转世?”席恩冷声纠正:“他不是,只是那头疯龙的后代。” “列文哥哥,既然如此,就不要管那些事。”伊莎贝拉握住他的手,“你的过去已经被影响,不能再被它们影响将来。” 魔王低头看着她紧握的柔荑,黑得发亮的长发垂下肩,晃出一层星光。 “嗯。” “来,我帮你梳头。”释然而笑,少‘女’牵着他站起来。 ……第三章不安的胜利曲(节八)--文字更新最快……@!! 第三章 不安的胜利曲(全) 西琉斯王室的狩猎活动集中于‘春’秋两季,虽然打猎最适宜的季节是秋天,但是对贵族而言,猎物的‘肥’硕程度并不重要,他们享受的是刺‘激’的过程。 辛比奥四世在世时,除了美‘女’和酒宴之外就酷爱狩猎。他死后,摄政列文殿下虽无这方面的兴趣,但一来‘春’季的狩猎有祭神的‘性’质;二来像西琉斯这样的小国,促进外‘交’的大型活动必不可少,所以并未要求取消。而最高兴的莫过于他三个子‘女’,长男是欣慰养父肯出来散散心,两个小的则兴奋有热闹可凑。 席恩身穿高领黑衣,前‘胸’后背有像是绶带的金‘色’纹线,越发衬出他纤长优美的身姿,腰束描金丝带,左右各‘插’一把象牙法杖和名贵的白犀角刀,足蹬黑‘色’军靴,背上挂着长弓和箭袋。一头及膝的乌发高高扎起,倾泄而下,像为他披了一件大氅,不同于平日绑在脑后的文弱形象,多了几分英气。 同样全副武装的卡雅跨坐在马鞍上摆‘弄’小木弓,一大半的人倒盯着她流口水,被士兵驱赶出的猎物反而丧失了吸引力。 不过,当一辆马车的丝绸窗帘被掀起,三分之二的男人还是回过神,痴痴凝望另一张浅笑嫣然的娇靥。说来奇怪,这位来自普莱玛斯帝国的雅娜尔殿下姿容远不及卡塔瑞亚殿下,却有一种极为‘诱’人的‘女’‘性’魅力,一双桃‘花’眼那么一勾。直叫人酥到骨子里,难怪另两位夫人背地暗骂“狐狸‘精’”。 “什么事?”黑发皇子策马靠近她,神情淡然地俯下身。魅魔‘女’王亲昵地贴着他的耳朵,笑得‘诱’‘惑’而妩媚:“我地陛下,请给我猎一只雪兔。” “卡雅,别闹。”拨开‘女’儿特意削尖对准她的木箭,魔王扫了她一眼。“你饿了?” “饱得很,那么多针对你的杀气。”格蕾茵丝笑‘吟’‘吟’地道。误解了她的意思。席恩暗暗纳闷:最近几个国家都很安分,毕竟针对他的暗杀从来没成功过,各国也不可能无限制地投入人力。 “我希望成为今天最自豪的‘女’士,雪兔或黑貂,当然最好是更大、更美丽的动物。” “好吧。”认为部下地请求没什么大不了,席恩爽快地答应。 ‘侍’从们分发盛有葡萄酒的羊角杯,只有哈玛盖斯是端给席恩经过稀释地葡萄汁。把空酒杯抛上天。代表狩猎开始,上百骑争先恐后地散开,唯恐在佳人面前落了下风。‘花’枝招展的贵‘妇’人或侧骑在小马驹上,或掀开车帘一角,指点助兴,昂贵‘精’美的饰品散‘射’出闪亮夺目的光辉。 “王兄,王兄,教我‘射’箭!” 魔王第一时间就猎到了部下要的兔子。正要收工找个僻静的地方看书,年幼的国王挥手叫他过去。冥王不甘示弱地要长兄帮忙,他只会用弹弓。 “我不会正确地手势。”游目四顾,席恩在护卫的军官中挑了一位,“安布罗迪将军。”有[雪晶将军]美称,留着一头银紫‘色’秀发的丽人下马走来。先朝主君行了一礼,随即转向实际的掌权者,绽开饶富兴味的笑容:“殿下的姿势是不对,不过‘射’得很准。” 因为我作弊。席恩心道。他连弓都拉不开,是接连加持了巨力术、鹰眼术、标的术,才能百发百中,箭无虚发。 “来,我示范一遍。”安布罗迪利索地一甩长辫,拿起部属递上的复合弓,专注前视。戴着指环地拇指扣弦。食指和中指压住,轻松拉满。嗖!一头牡鹿应声倒地。 四下响起一片喝彩,立刻有仆佣跑过去处理那头鹿。 凝神观察的席恩学着她的样子持弓搭箭:“是这样吗?”安布罗迪左看右看,‘摸’着下巴嗯嗯连声,好半晌才轻拍他的肘部:“您力气小,再低点比较好使劲。” 她不会是故意捉‘弄’我吧?席恩怀疑地斜睨她,换作定力差的人,被那么一拍,就忍不住‘射’出去了。 “好,‘射’!”下一秒,离弦之箭飞向仕‘女’们所在的方向,一道红光接踵而至,打碎了箭矢,虚惊一场。 “嘿嘿,摄政殿下果然是用魔法。”安布罗迪并不担心会伤到人,她有自信拦下那支箭,“这可不行哦,男人太依赖这种技术,肌‘肉’会软趴趴,连我这个‘女’人也比不上。” 眯着眼瞧了她片刻,席恩默默撤消法术,凭自己地力气拉。他臂力不够,准头却甚好,毕竟从小捕猎惯了,神的反‘射’神经和**素质也极为优秀,以前他一直回避成为弟弟那样四肢发达的战士,这会儿刻意开发,自然越来越顺手。随着中箭的猎物增多,围观的人们渐渐从拍手叫好到目瞪口呆。 这是个人表演吗? 安布罗迪笑到肚子痛,接到席恩示威的眼‘色’,她大笑着拍马疾驰:“好,我们来比比!” “姐姐!”一旁看得冷汗直流的安东大惊失‘色’。哈玛盖斯也吃惊地看到一向冷静沉着的养父竟然追了上去,匆忙抓了匹马。 芽孢初吐的枝叶‘抽’得脸颊生疼,马蹄踩过霜融的地面一阵阵打滑,收回“动物友善”地魔法,席恩险些从马背上滚下来,咬紧牙关抱住,参照前方骑手地动作驾驭马匹,拼命拉近距离。瞥见这一幕,安布罗迪笑了: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位摄政殿下冰冷的面具下,其实非常烈‘性’而不服输。 两人地坐骑都是一等一的好马,很快将追逐者远远甩在后面,但安布罗迪的马久经沙场。耐力十足,她地骑术也更加娴熟,始终超前一大段。 蓦地,席恩的视线聚焦于一点,命令马匹停下,却忘了自己的处境,整个人朝前飞去…… 当安布罗迪焦急自责地返回。就瞧见应该摔断颈子的人好端端地站在一棵大树前,没缺胳膊少‘腿’。两手抚‘摸’树干,一脸全神贯注。 “殿下,看到您平安无事太好了。”‘女’将军又好气又好笑,“撞树并不可耻,您不需要这样,如果您不服气,我们可以再比一场。”席恩转头看着她。语气依然平淡,安布罗迪却能听出其中的认真:“你的提议没错,我是要改掉过于依赖魔法的‘毛’病,但我没兴趣成为一个骑马或‘射’箭高手,刚才是我意气用事。” “啊,那您在看什么?”安布罗迪坦白承认自己误会了,同时心下惋惜:席恩不想在武技方面‘精’进实在太可惜,从之前地表现看。他的素质极好。 “这个,是传送‘门’。”席恩不吝于将新发现和她分享,指指怎么看怎么普通地树。安布罗迪一呆:“传送‘门’?抱歉,我对巫术不了解。您的意思是,有敌人在我国境内动手脚?” “不,这扇‘门’非常古老。少说有三千年以上历史,不知道还能不能启动。”魔王漫不经心地解释,注意力回到手边的工作,这是个细腻的活,容不得一点马虎,他被逐渐串联的符文控制,其余事不再重要,“我去去就来,叫哈玛盖斯不用担心。” “慢着!”安布罗迪大怒:去去就来!?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传送‘门’,还没搞清楚对面是哪里。他就只身过去冒险?连句正式的‘交’代都没有!除了魔法和那个小‘侍’从。他脑子里还装了什么? 施法途中,法师习惯‘性’地设置了结界以防打扰。但是成型地传送‘门’抵消了法术影响。差一步的距离,银发将军抓住了魔王的黑‘色’发尾,淡绿的光‘波’在她身边‘激’起一圈圈涟漪,最后完全淹没她。 ****** 冷冷的光投‘射’在脸上,很不舒服,不同于军帐内早已熟悉的烛火暖光,她立刻恢复清醒,没有‘毛’‘毛’躁躁地蹦起来,而是本能地绷紧身子,握住了佩剑。 睁开眼,映入视野的是夜幕上闪耀的星辰,细看才发现是漆黑地岩层,凸出的钟‘乳’石发出幽幽冷辉。翻书声从身侧传来,黑衣青年并着膝盖端坐,长发放了下来,束于颈侧,天蓝丝带编成的绳结华贵优雅,古老洗练的编结手法,传承于某个已成传说的悠远年代。 看见这个光景,‘女’将军心里又是一阵憋气:这里是什么鬼地方,他还有闲情看书,真后悔没把他拔成秃头! “小姐,你很缺乏必要的常识。”席恩合起书,一字一顿地道,“一般人看到巫师施法,是躲得越远越好。” “见鬼!在你逃出秘魔岛以前,我国会把施法地巫师统统处死,现在是围观!”安布罗迪不甘示弱地提高嗓‘门’,“何况你身为摄政,却连一个‘侍’卫也不带单独行动,你将陛下和西琉斯置于何地?” 席恩沉默片刻,道:“是我的错。”安布罗迪反而噎住,好半晌出不了声。 “不,是下官失礼。”她起身单膝跪地,真心诚意地告罪,“竟然对摄政殿下大吼大叫,请您责罚。”席恩不以为然:“我喜欢直率的‘女’孩子。”听到他显然还是没有上位者自觉的话,安布罗迪只有苦笑,她固然继承了乃父的家风,也是个直来直往的硬骨头,但也知道这种脾气不适应宫廷。对一个执掌国家权力的男人发作,更是有可能杀头灭族。 还有一件事:“殿下,我比您大,我是您婶婶。”席恩哼了声:婶婶?你反过来叫我爷爷还嫌小。 觉得他的反应很可爱,安布罗迪扑哧一笑,手肘撑着大‘腿’,身体往前倾,取笑道:“这样坐着屁股不冷吗?”毕端毕正,真是乖宝宝的坐法。 “不冷。”席恩瞪她。 “话说回来,这是哪儿?”安布罗迪左顾右盼。 “你终于注意到最重要的问题了。”魔王轻嘲。报一箭之仇,小心地放下书本,双手拉开一个闪闪发亮地平面图,由无数光点和‘交’错地银线构成,“——如果我没猜错,这里是暗‘精’灵的地底王国。” “暗‘精’灵?”安布罗迪眨眨眼,努力搜索记忆。学生时期,她对武艺和战术以外地课程都不感兴趣。因此这需要一段时间,“我记得……他们已经绝迹千年了?而且暗‘精’灵住的秘林在屏风山脉脚下。”席恩点头肯定,翻手又拉出连绵的群山与苍翠的树林,安布罗迪看得叹为观止,认为他不去当教官真是‘浪’费人才,只听得黑发皇子清冷低沉地嗓音和着滴水声回‘荡’在广阔曲折的幽暗空间里:“秘林只是他们一小部分活动场所,真正地住处在地下。所以他们是唯一和矮人‘交’好的‘精’灵,也信仰同一位神——魔法神奥古诺。不过,矮人是尊敬教他们锻冶法的奥古诺,暗‘精’灵却是崇拜他。” “摄政殿下,您是狼神的神子,不该相信其他伪神。” “我在教你正确的知识,听不听随你。” “我听。”安布罗迪不是虔诚的人,但实际吸引她聆听这番言论的。是法师冷漠却动人地音‘色’,就像那滴打在岩石上的冰冷水珠。 “总之,我要探索这里。”席恩下一句话将她从‘迷’梦中惊醒,恶狠狠地瞪起眼睛:“为什么?您刚刚才反省错误!这是在狩猎中,还有外国宾客,您要抛下这一切探索一个地‘洞’?你要过冒险家的瘾。大可事后雇一群佣兵,满足你的愿望!”席恩没有生气,西琉斯王国给他吃穿,他的确对它有了一份责任,但是耽误任何事,在他看来都不可原谅:“我本来就要找个地方看书,并不冲突。” 这是什么逻辑?安布罗迪无力地垂下肩膀。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附近:“主人!” 正好对上‘女’将军惊异的双眼,小龙唰地涨红脸,意识到自己使用瞬移的后果。战战兢兢地转向养父:“对不起。” “路边捡回来的小厮?”安布罗迪扫视席恩。索‘性’豁出去了,横竖是砍头和灭口地差别。席恩却无意如此。也没有责怪养子:“上面情况如何?” “因为您是和安布罗迪将军一起离开,没人找你们。”哈玛盖斯说得隐晦。安布罗迪会意后,怒形于‘色’:“我的部下也不出动?”哈玛盖斯瞥她一眼:“本来要找的,格…法娜夫人下了马车,摇摇扇子,他们就全部围着她了。”不能怪那些将兵,魅魔‘女’王魅力无边。 安布罗迪握拳:意志不坚的家伙,回去好好收拾你们! “好了。”席恩夹着书站起,径自朝前走。他没有叫养子带安布罗迪上去,‘女’将军有她的职责。至于哈玛盖斯……道歉的话语在舌尖绕了绕,又难以启齿地咽回。 仿佛听见他地心声,少年在他身后笑了笑。 这个世界曾栖息着为数众多的‘精’灵,在日光平原建造宫殿的金‘精’灵,以森林为家的木‘精’灵,隐蔽于海底的海‘精’灵,擅长乐器的月‘精’灵,酷爱自由的野‘精’灵,住在地底的暗‘精’灵和依水而居的湖泽‘精’灵。他们是自然的宠儿,诗歌中美丽地引路者,隐藏在万事万物中地生命象征。然而漫长的时光,不仅人类和其他种族遗忘了众神最初赋予‘精’灵地意义,连多数‘精’灵本身也忘记了。他们开始变得自高自大、目空一切,鄙视所有的“失败造物”,比如粗鲁的矮人、丑恶的半兽人、愚蠢的地‘精’、惯于偷窃的坎德人、未进化完全的翼人、身上有鳞片的水族等等。所以他们和东方学舍辖下的四强国密谋剿灭这些“诸神不要的作品”,就是历史上有名的人类大统一战争。这场战争确立了长老们在联军中的领导地位,‘精’灵族首脑的第二把‘交’椅,导致数个种族元气大伤;人马一族灭亡;高山巨人迁徙;水族退回外海;翼人升空避世;亚利安族的唯一传人罗里兰塔丧生。 尽管如此,也有不参战的‘精’灵。海‘精’灵自古就作为独立地一支游离于世外;同样遭到同族迫害的野‘精’灵更不会助纣为虐;而有[黑暗之子]、[暗杀者]等诸多恶名的暗‘精’灵。是唯独还记得自己任务,一直默默照料世界树的无名功臣。他们孤僻、敏感、善变,讨厌无所事事,成日无病呻‘吟’的同族,是优秀的战士、魔法能手,出‘色’的宝石匠和炼金师,因此时常为矿脉归属问题和矮人族起争执。但是佩服对方手艺地两族从未真正冲突。他们尊敬有智慧的人,喜欢有趣地笑话、无害的恶作剧。与机智幽默的侏儒关系也很好,这是他们被同族排挤的侧面原因。 大黑暗时代末期,‘精’灵的踪迹从三大陆消失,原因是一个男人,魔界宰相维烈赛普路斯。他的昭彰恶名,即使千年后也为人知晓。安布罗迪就问:“有点奇怪,你说暗‘精’灵住在地底。那黑之导师是怎么杀光他们的?我本来以为他一把火烧了林子,就像他常干地那样,难道他是学鼹鼠在地下‘乱’钻,见一个宰一个?” “对啊,主人。”哈玛盖斯惊觉淹没于历史的疑点,进而想到更多,“除了索雷斯大陆被他整个沉没,艾斯嘉大陆的‘精’灵全员参战。他好一鼓脑杀掉,夏尔玛和尼普亚斯两大陆的‘精’灵是分散居住,还有那么多行踪不定的野‘精’灵,他是怎么……怎么……” 席恩充分展现出一个好老师的最高标准,启发学生自己动脑筋:“你说呢?” “……”哈玛盖斯哑然。见状,席恩提示了一下:“换作你。会用什么方法确实地干掉敌人?” “魔…魔法吗?”小龙紧急思索,“没有固定目标、范围广,只有用死灵魔法,不,材料不够——对了!”他脑中火‘花’一闪:“用疫种!瘟疫!”安布罗迪正糊里糊涂,听到这句心一寒:“让‘精’灵得病死掉?真是心狠手辣。” “我也是这么想。”席恩肯定了养子的推测,沉‘吟’道,“只让‘精’灵感染的疫种,如果能得到就好了。”哈玛盖斯掩不住厌恶之情:“他用得着做到这地步吗,又不是所有地‘精’灵都得罪他。” “华丽丽的复仇呀。”安布罗迪言下有几分憧憬。“他是旷古绝今的痴情男。被这样的男人深爱,魔族公主真幸福。” ……‘女’人都是这种生物吗?哈玛盖斯无言。心下嘀咕:那主人要是顶着个痴情男的名号,也可以为所‘欲’为了? “不过,我们这儿流传最广的不是他,是噩梦之源‘图隆’哦,据说他是深渊地狱主,魔域的王,也叫暗夜死神‘莫罗尼’,恶魔之首‘亚美尼斯’。现在很多地方的人还用他的名头吓唬晚上不肯睡觉的小孩。” 哈玛盖斯大声咳嗽,因为他知道这位恶魔之首是谁,就在他眼前。安布罗迪关心地‘摸’‘摸’他的额头:“没感冒啊,呛住了?” “嗯…嗯。”哈玛盖斯尴尬地红了脸。席恩投来的眼‘色’表示“定力不足”。 传送地点距离暗‘精’灵的城市——魔索不远,穿过两个石笋林立的‘洞’窟,一条干涸的地下河,他们来到一座高高地悬崖上,遥遥望见对面飞流直下,壮丽地瀑布映着繁星点点。底下广阔深邃的湖泊旁,巨大地蕨类和蕈类散发出幽幽荧光,千姿百态,暗‘精’灵的房子就是这些光菌。一些镶嵌着闪金石的塔楼像散落的珠‘玉’环绕在外围,更添耀眼,如同一颗遗失在幽暗地域的夜明珠。 “太惊人了!”安布罗迪深深吸气,目不转睛地遥望这生平仅见的美景。哈玛盖斯也不禁感叹:“不愧是‘光的‘精’工师’,果然只有在黑暗里,光才会格外美丽。” 席恩一言不发地跨出一步,哈玛盖斯回过神,及时抓住他。 “主人!”顿了顿,他改用心灵通讯,《您…您的原身是海‘精’灵,会不会有事?》 (没事的,列文是人类。)看看他紧紧攥着自己的小手,魔王别开眼,(早上……对不起。)小龙一怔,微微一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道:“您去那座城,是想找什么吗?” “那里有一座奥古诺留下的冥想室,传说他的选民能在里面和他勾通。”席恩的眼神一贯的平静,宛如夜晚无风的海面,潜藏着汹涌却不‘露’声‘色’的暗流。安布罗迪恍然大悟:原来有这样的宝贝,难怪身为巫师的他急着赶来。 您怀疑上任魔法神还活着吗?哈玛盖斯放脱手,目送养父环住安布罗迪的腰,纵身往下跳。 “哇!”安布罗迪吓了一大跳,感到两人是缓缓下落松了口气,瞪视身旁的男子,咬牙切齿道,“亲爱的殿下,以后做这种事之前,能不能先说一声?会吓死人!”席恩毫无愧疚之意,低头瞅着她:“我要你死,路上就杀了掩埋。” “我是说你的态度!幸好我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这回是差点被他气死,安布罗迪美目喷火,灰绿‘色’的眸子灿然生辉。席恩一愣,似乎第一次发觉什么匪夷所思的事物,细细端详她,像要找寻某人的影子。 脚下传来落地的实感,他伸手解开她的发辫,银光流泻。 [老师……]一张面容模糊的脸浮现,心湖没来由地‘激’起滔天巨*,水‘花’溅出梦魇的碎片,现实的光与时间的风水痕‘交’错,‘激’‘荡’平复后空余一抹若有若无的惆怅。 “你……!”安布罗迪错愕地按住一缕松开的卷发,只见对方的神情有一瞬的恍惚。 “抱歉。”将发带递还给她,席恩转过身,抛去不明确的回忆。千年前,维烈杀死他,把他关进冥王送的冥灵晶,强行剥离灵魂而不经由专‘门’仪式的后果是他在附体期间的记忆七零八落,特别是最后一具。他知道他收了一个弟子,是东城满愿师的祖先,有一双被当地人视为不吉利的墨绿眼睛。其余,她的长相,为什么收她为徒,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几乎都失去了。 那也不重要吧…… ****** 他感觉回到了那座无比空旷幽静的神墓。 绝对的黑暗与孤独,只有魔法的香气,庞大而杂‘乱’的知识陪伴着他,还有……他的手‘摸’到了属于纸张的粗糙质感,一圈圈绕住他,延伸得无限远,像一层脆弱却坚定的保护。 这是谁的?我有这张卷轴吗? 一星光芒微弱地闪烁、沉寂,之后就是仿佛没有边际的传承。 奥古诺,他最后的导师,早在他出生以前就死亡的初代神,他们之间的‘交’流开始于单方面的接受。 白发红瞳的古神回应他的召唤出现,一如在协调神制造的幻境里指引他一样,纤长优美的手指打开一扇‘门’,‘门’的另一边有‘药’草田,与世隔绝的高塔,微笑着为他泡茶的少年…… 世间已没有魔法神,只有魔法,和他心中的力量。 是他想多了,事到如今,再不甘心又能如何。 [你是……会带来灾祸的……不祥之人,未来的魔域之王,无尽的破坏……毁灭……虚无……] 哪怕他和哈玛盖斯的邂逅也在预言之内,杀了那两头龙的是他,怪得了谁。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身不由己的命运,在他成神的一刻打住。 今后,他要自己决定未来。 哈玛盖斯和安布罗迪焦急地在‘门’外踱步,整座‘精’灵城无一活口,死寂的气氛使他们不敢开口说话。不知过了多久,两扇镶金嵌‘玉’的秘银大‘门’徐徐推开,背对着祭坛的男子大步走出,银眸犹如暗夜的星子灼灼发亮,薄‘唇’抿出决绝的弧度。 “走了。” ……第三章不安的胜利曲(全)--文字更新最快……@!! 第四章 将星陨落(节一) 黑沉沉的夜,窗外刺耳怪异的尖啸吵得人辗转难眠,军用被子掀起,一个苗条的身影迅速穿衣下‘床’。 佩剑的环扣‘激’烈作响,垂落的红发在深夜里如同一簇暗淡的火焰。 “琳达!琳达!”大声呼唤守在‘门’外的副官,着装完毕的火鸟军团长脸‘色’不善,“发生了什么事?” 她已经整整三天没合眼了,才睡了一会儿就被吵醒,实在又困又恼火。 “刚派了奇尔玛去察探,还没回来。”琳达一板一眼地汇报。听出言下之意,希莉丝眼中的惺忪一扫而空,冷笑:“竟然让那帮怪物‘混’进宫里,西城的哨兵是稻草人吗?”对这种敏感的话题,忠心的‘侍’卫只有沉默。 “哼,我们走。”披上羊绒斗篷,南城的公主大步走出寝宫。 夜‘色’像密不透风的黑‘色’帆布包住视野,庭园里的永明魔法灯不知为何都熄灭了,建筑物里也没有烛光透出,诡异的情景使希莉丝心里飕飕地冒寒气,无法不往坏处想。 幸好照明术还能使用,她的心踏实了一点,快步奔向临时用作军部的官舍,身后紧跟的脚步声也让她大为镇定,然而她意识的一角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停下四望,顿时‘毛’骨悚然。 走廊上原本并列的‘女’神像全部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怪物塑像,咧着大嘴似乎在狞笑,‘玉’石栏杆布满新血。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味。 琳达也发现了,颤抖着靠向她:“阁…阁下。” “装神‘弄’鬼地家伙。”看出这是虚假的幻术,希莉丝挥剑砍下一颗怪兽脑袋,一声尖叫划破静夜,首级骨碌碌滚到她们脚边,双目大睁,赫然是一张少‘女’的脸。 “奇尔玛!” “集合大家。我要知道多少人失踪了。”竭力维持冷静,希莉丝下令。哨声吹响后约莫半分钟。陆陆续续有人跑来。 结果比她预计的好,整支近卫骑士团,只损失了十来人,还有个小队长提供了有用的情报:“所有的西匪…西城士兵都出去了,我碰上朱烈斯团长的队伍,问他们去干什么,他说以我地权限还没资格盘问他。叫我乖乖回家学着带孩子去。” “这群土狼!”不是为侮辱的言辞生气,人人都知道西城军外出地目的,恨不得追上去‘乱’刃分尸。希莉丝也是心神不宁,又气又急:“夏亚呢?” “和他在一起。” 希莉丝咬牙,她本以为身为雷神的神眷之‘女’,西城大祭司应该不会受恶魔的煽动蛊‘惑’,却忘了她和血徽佣兵团长形影不离,夫唱‘妇’随。而血徽佣兵团长朱烈斯外表和善。实际上是个偏‘激’的仇外份子。西城人多数都有这个倾向,以抢夺、屠杀他城人民为乐。 自从支撑四方结界一角的南城城主蕾雪.依娃意外亡故,越来越多的低级恶魔出现在首府拉鲁,搅得人心惶惶。最糟糕地是它们还和负面感情起了共鸣,烧杀掳掠的事件时有发生。到了今天,那群无法无天的疯子居然集体跑上街作‘乱’了! 不敢想像‘激’起民变。双方冲突的下场,希莉丝带领人马冲出王宫。 东方的天空已‘蒙’‘蒙’亮,照出一片灰蓝‘色’调的惨景,其中夹杂着刺目的火星和滚滚黑烟,横七竖八的尸体躺了一地。撕破地麻袋倒出麦子,一粒粒浸饱了血液。旁边有一只死狗,头被劈开的婴儿趴在离母亲的手不远处,那‘妇’‘女’背上深刻见骨的伤痕明显是西城士兵爱用的重武器所为。 时间和空间好像错‘乱’了,这场开始不久的屠杀竟然结束得这么快,没有传入南城士兵地耳中。希莉丝失神地走着。踢到一只破碗才停下来。踉跄了一步,视线游移不定。像做梦一样找不到方向。 这一刻,她恍惚想起当她还是个冒险家时,曾和同伴们一起回到这个城市,那繁华鼎盛的市容,如今……却变成这样。 不止一个‘抽’泣声响起,她没有勇气回头,尽管她早就隐隐预感到这一天。 “是你!都是你!”一个士兵愤怒地扔下骑枪,尖声道,“是你带着那帮强盗侵略我们的城市!伙伴们,我们为什么还要听从这种人的命令?”无人响应,但沉默下酝酿的却是相同的不满、恨意、悲愤,平常一定会制止的琳达也闷不吭声。希莉丝心一沉,表面不动声‘色’,冷觑了带头起哄的人一眼:“有空内讧,还不快给我搜。” “……呸!”愤慨地别转头,那士兵飞奔离开,呼啦啦一大群人跟了过去,天晓得她们会跑哪儿搜。 红发少‘女’疲累得连确认剩下的人忠诚度的力气也没有,挥挥手往市中心走去,期间她清晰地听见脚步声越来越少,最后只留下一个。 “阁下!”琳达忽然窜上前,一把玩具小刀撞到她地盔甲,发出‘激’烈地碰撞声落地。一个满身血迹的小‘女’孩从一堆掩体后探出头,又丢出一把沙子:“滚!你们这两个无耻地背叛者!还我妈**命!” “……让她去。”轻不可闻地一叹,希莉丝正要迈步,又有两个孩子冲出来扳手绊脚,挣扎中琳达被一只小手拿的尖锐石头刺穿脖子。希莉丝瞪大眼,惊怒‘交’集地拔剑出鞘,等回过神,身边已躺了三具小身体。 呼……呼……一时间,她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喘息和心跳声,沾了满手鲜血,全身发抖。 “嘻嘻。” 娇媚得像从耳孔里钻进去,酥软了骨头的轻笑似真似幻地传来。她警醒,反‘射’‘性’地握紧剑柄。只见一团像是蝙蝠地黑影飞到空中,砰!变成一个美‘艳’绝伦的‘女’郎,冷傲矜持的神情反而使她更吸引人,傲人的曲线适当地遮掩,却平添一种男人无法抗拒的‘诱’‘惑’,红润丰满的嘴‘唇’微微张开。仿佛随时会吐出绵绵情话,半掩的美眸水光潋滟。流转着摄魂夺魄地妖‘艳’,这‘女’子身上有一种魔‘性’的魅力,能够轻而易举地勾起人最原始地**。 一对漆黑的羽翼在她背后散发着红光,乌亮尖头的尾巴缠绕在浑圆雪白的大‘腿’上,更衬得她雪肤凝脂,风情万千。 “是你搞的鬼?”希莉丝努力不让声音发颤,对方身上的气势远非一般的小恶魔可比。“你是什么怪物?” “答案1,神秘地美*‘女’战士;答案2,魔王的左膀右臂;答案3,无辜的路人甲。”餍魔之王好整以暇地打了个响指,“只许猜一次,答对有奖。” “……席恩的部下?”没有被她嬉笑的语气所唬,希莉丝的心直直往下沉。深渊领主的力量是她抗衡不了的,只有诺因那种魔法全才地怪胎和神明的眷顾者才能驱逐他们。但是想到国仇家恨,她还是默念祷文,决心奋力一搏。 没等她准备好,一层半透明的绿膜无声无息地包裹住她,这种负能量御壁是领主级恶魔的拿手好戏,不但隔绝元素还有信仰之力。可以说是法师和圣职者的克星,只有纯粹的物理打击、强到一定级数地‘精’神力或神器级别的武器才能突破。 格蕾茵丝掩嘴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道:“别急啊,我今天可是专程来感谢的。”她双手一扬,令人屏息的绝‘艳’脸庞浮现出不折不扣属于恶魔的微笑:“我们能有这么大一座城好尽情取乐,可多亏了你的帮忙。”这话如同一个大锤重重敲在希莉丝心头,尽管对恶魔玩‘弄’人心的本领有所提防,她反复克制的罪恶感还是涌出来,勉强压下,以昂然的态度面对嘲讽:“本末倒置!你们这些该滚到黑暗最底处的怪物才是罪魁祸首!” 她却没想到。在辩解地一刻。她就已经心虚了。 “是你们那个恶心下流地王‘逼’得我们反抗,是你挑拨那些西城士兵屠杀我城民众。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不要脸!有种下来和我决一死战!” “有趣的理论。”格蕾茵丝兴奋地‘舔’了‘舔’下‘唇’,以她对负面感情地敏感,对方的心情简直一目了然:‘迷’惘、痛苦、自责、悲伤……这个坚强又野心勃勃的人类早已是她的囊中之物,现在不过是‘色’厉内荏地狂吠而已。 一挥手,希莉丝整个人飞向高空,全城各地正在上演的惨剧映入眼帘:饿死的饥民,惨遭**的少‘女’,杀人取乐的流寇,燃烧的屋宇……即使想闭上眼不看,还是一幕幕深印入脑海,那个恶梦般的声音在耳边呢喃,冰冷的手撩起她颈后的发丝: “那么对他们说啊——我是抱着正义的仁慈心来解放你们,蕾雪的死与我无关,我不是要推翻她;西城的士兵是好人,他们本来是要帮助我们,是被恶魔控制才会无恶不作;罗兰.福斯也没有篡位的野心,是魔王蛊‘惑’了他,‘逼’他谋反——一切都是恶魔搞的鬼。” 冷汗涔涔而下,带着甜腻气息的话语就像一把尖刀,一下下戳刺在谎言和自欺下溃烂的伤口,痛得鲜血淋漓。 “逃避吧,猎物越挣扎,收获的时候才越甜美啊~~~” 放肆的狂笑,使沉梦的灵魂终于惊醒,手指轻触的触感还留在肌肤上,历历在目的血‘色’场景也徘徊不去,每一根神经都拧绞着痛楚。 苍白微弱的阳光照进卧室内,南城公主满身冷汗地躺在‘床’上,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阁下?”琳达推‘门’走进,脸上是真切的关心,“您怎么了?没事吧?”希莉丝愣愣地瞧着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我没事。”好不容易翻身坐起,希莉丝一手掩面,指缝里飘出含糊不清的低问,“西城的人呢?” “血徽的一个骑兵中队还泡在酒馆没回来,昨晚倒是没闹事。大概醉死了。”琳达愤愤地道,没注意她地上司肩膀下垂,似乎松了口长气。 ……是梦。 恐惧稍微减轻了些,更多清醒的悲凉却涌出‘胸’腔:梦中的情景,只怕是不久的未来。 无力的挥挥手:“你出去。”一等‘门’关上,希莉丝抱拢双‘腿’,头埋在膝盖上。纵容自己在无人的时刻软弱,这些天她老是做那种绝望的梦。被己城人民深恶痛绝地事实也令她心力‘交’瘁,几乎快撑不住了。 肖恩!肖恩! 呼唤着远方的恋人,希莉丝唯一地希望就是正率部前来救援的苍穹军团长。 她佩带在‘胸’前的星石‘胸’针光芒一闪,宛如一只魅‘惑’的眼悄悄睁开,又含着笑意合上。 ****** 感到一股异样的气氛,邱玲从‘床’上惊跳起来,骇然瞪视房间角落明显是古董的穿衣镜浮起白雾。 当雾气散开后。清澈平滑的镜面显出一个令她万分惊恐地身影。 那人在屋里扫了一圈,淡淡道:“这是哪儿?” “水水水水之宫。”邱玲吓得缩成一团,只差没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结结巴巴地道,“拉拉拉菲带我来的,他说是他老师…不不不,我以前住的地方。” 似乎被人恐惧惯了,魔王对她这番夸张的表现没什么感想。确定部下不在后,‘欲’言又止:“你……” “什么?”邱玲好奇地眨眨眼,惧意略消。席恩摇摇头,打消了告知她真相的念头。这小妮子满脑子‘浪’漫思想,对所谓前世今生的恋爱乐在其中;而拉菲格会误会他暗中破坏他们,就由得这两个家伙吧。 “不回来吃饭了?”他把话题拐回原来的目的上。邱玲一脸受宠若惊。呆呆看着他,无意识地答道:“啊,不…不回去了。” 点点头,没有废话,席恩切断了法术通讯。 他走后好一会儿,邱玲还沉浸在惊讶中。 这个人竟然会等她一起开饭。她不禁想起远在地球地家,疼爱她的亲人们,眼眶泛红。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惊醒了她,这次是一团水雾涌现,凝聚成一个冰清‘玉’洁的人影。 “冰宿——”邱玲当场喷泪。跳下‘床’扑向友人。踩到鞋子一头扑倒在地。 “傻蛋,轻一点。”四下环顾。东城满愿师有些意外,“我只是试试看,没想到这里的水元素真充沛。” “是…是海底。”北城满愿师傻笑着坐起来,‘揉’着通红的鼻子,满怀希望地问道,“你是来救我地?”茶发少‘女’叹了口气:“很遗憾,我的法术做不到,不过看起来你过得还不错。” 邱玲讪讪而笑,想到呵护备至的恋人,脸越来越红。对她的心思一目了然,冰宿不予置评,只道:“你待在这儿也好,省得被卷进去。多和魔王拉拉关系,说不定他会送你回地球,这个世界不适合你。” 地球……听到这魂牵梦萦的名词,邱玲再也忍不住满腔思念,定了定神,她深深凝视友人冷漠的脸庞:“冰宿,你呢?真的不回去了?” 冰宿一言不发,她没有说出“我与他同进退”之类的话,但是她眼中的决心,却比任何山盟海誓更坚定。 邱玲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说什么好。 “我舅舅和表哥那边……算了,说这些太早了。”远比外表羞涩的东城满愿师甩甩头,就算她有死地准备,留遗言这种事还是太‘肉’麻了,反正若有个三长两短,那几个不死地家伙也会代传她的死讯,“——杨阳她们联系过你吗?” “……没有。”邱玲抿了抿嘴,好容易挤出声音。冰宿瞥了她一眼,听出她地伤心,思考如何措词:“嗯…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什么理所当然的事啊。邱玲心下嘀咕,明知友人是宽慰自己也无法释怀。的确,她是个多余的累赘,可是她以为至少杨阳把她当朋友。冰宿能找到她,为什么她们一点音讯都没有呢? 想到杨阳被掳时诺因等人的焦心如焚,再对比自己的待遇,邱玲委屈得鼻酸。不管有多么不情愿,她也鼓起勇气,参加了那场危险的战斗,然而在她被俘虏以后,却没有一个人来关心她,怎么能不寒心。 “收起你那张哭脸,我们最近都很忙。”冰宿永远学不会软语安慰人,哪怕她是好心,犹豫了一下,她坦然道,“要打仗了,你保重,我可能回不来了。” “冰宿……” 挥挥手,东城满愿师中肯地道:“别老指望别人宠着你,这世上除了自己,没人能依靠。”双目含泪的邱玲震了震,‘露’出苦涩的微笑:“是啊,我老是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没人说要当我的朋友……”她凭什么怪杨阳? 可是……可是……要说么?一定要说出口才算数?当那个笑靥温和的黑发少‘女’执着她的手跳舞,每晚弹琴给她听,在她寂寞的时候柔声劝慰,某些事就确定了吧。她也是因此忍着屈辱,尽力适应新生活,不再吵嚷着回北城,压抑对那位贤者的担忧,在她们把她排除在谈话圈子外时默默旁听——安分当一个食客。 区别只是感情的深浅吧。 沉重的寂然弥漫在室内,被冰宿生硬的低语打破:“未必是一厢情愿。” 怔怔目送投影碎散,领会了友人的意思,邱玲的双眼因惊喜而粲亮。 的确没必要沮丧啊。她咧着嘴擦干眼泪:杨阳不够朋友就不够朋友吧,她够朋友就行了,还有冰宿,嘿嘿。 静心审视今后的方向,她猛地回想起友人之前的告别,脸‘色’大变,握拳思索片刻,跳起来往外冲:“拉菲,拉菲,我们回去!” ……第四章将星陨落(节一)--文字更新最快……@!! 第四章 将星陨落(节二) 西境军的攻城战,惨烈非常。 诺因把全部的秘密武器押在这场战役上,意图一举破敌。但是罗兰看透夙敌孤注一掷的行为模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双方于是陷入生死绞力的僵局。 在通古草原大捷的军务长雷瑟克.尤耶率领近卫军团奇袭王都后方的两个补给军镇,与主君首尾呼应。 这张原本由东城城主‘精’心编织,密谋十年的包围网被魔导国王储以外力和躁进撕裂,到处是破损:北城方面被西城军牵制,南城城主身亡,罗兰本人也被困王城,只要将东帝国的本军歼灭,西联盟就可以高奏凯歌了。 乍看是如此。 因为兵力不足,诺因冒险让大本营图利亚唱空城,他一向以疯狂的用兵手段闻名,满以为敌军会顾虑,不敢乘虚而入。东城大将马尔亚姆.麦斯韦恩却果断地率军破城,完成了漂亮的反包围,织袋者反而被套进了自己的口袋。 另一位东城将领威司特带领的军队也‘逼’近了火鸟骑士团所在的南城首府拉鲁。而此刻,赶来支援的苍穹军团刚越过威斯莱岭,距目的地还有千里之遥。 西城,位于东部边境的塞维堡易手,驻守当地的铁甲佣兵团败退。曾经在已故元帅拉克西丝手下饮恨的死亡佣兵团长休得斯这次一雪前耻。有这个心腹大患在后,贝姆特的日子大大不好过。整个西方地情势都变得危急,胜利的天平再度倾斜。 尽管扳回了局势,罗兰却没有掉以轻心,诺因的后台太硬:一位主神,一个魔界宰相的‘女’儿,一只无限取物的空间包。就算补给被掐断,也不意味着那个男人就没辙了。 又一个硝烟弥漫的清晨。王都里那高大厚重的城墙在曙光中摇摇‘欲’坠。第一天,诺因用魔像军团发动自爆攻击。这招完全出乎守城方地意料,几乎当场溃败。秘银魔像速度快,抗魔力高,弩箭和投石来不及发‘射’,魔核光炮的威胁也不大。若非罗兰在占领期间特地修缮老旧地城墙,这一下就倒了。话说回来,也只有诺因舍得拿这么造价不菲的武器当炸‘药’用。 接着上阵的金属巨龙却没能将战果扩大。诺因的原计划是用这个摆平城防结界和魔导光炮。唯有这样,才轮得到巨人兵和普通士兵上去。而且金属巨龙的核心是维烈提供的不知名晶体,能量之大匪夷所思,可以让它像真龙那样吐息,间隔时间还短得多。而需要装填大量魔晶石的魔导光炮顶多用一两次,蓄能又费时。 不料东城地技术部早就用冰宿带回的卡奈尔绿晶解决了次数问题,不够灵活的缺陷也被黑龙王留下的三名部下补足了。真假龙之间的战斗惊天动地,诺因不得已退军十里。里那的百姓就苦了,只能挤在庇护所忍受地震;士兵们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填补城墙的裂缝。这样的大战,根本没有凡人进去‘插’‘花’地余地。 到了第三天,两头黑龙倒在了城‘门’口,金属巨龙也严重故障,另一头黑龙伤重。不是罗兰不想多派几条龙守护。是里那的经济养活三只已经是极限了。 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在地下发现的巨人兵正式投入使用,昭霆也开着她的[黄金骑士]上了战场。杨阳担忧得坐立难安,生怕表妹有个闪失。 由于魔像的强攻,东城的法师团事先布下地陷阱差不多解体了,只有临时召唤酸雨和闪电风暴,正好是巨人兵最忌惮的两种法术。诺因一口咬定罗兰和席恩暗通款曲,之前哈玛盖斯和卡雅盗了巨人兵的资料。 杨阳东张西望搜寻她熟悉的身影,却徒劳无功。炮声隆隆,电闪雷鸣,绿‘色’的酸液遮蔽视界。两具龙尸趴伏在血泥模糊的大地上。被金属巨龙的高温火焰烧得‘露’出漆黑的骨架。一支支巨弩带着恐怖的尖啸从城头‘射’出。将紧靠在车盾后缓缓前行的士兵‘洞’穿,铺天盖地地火弹投石每落下一颗就多出一个龟裂地深坑。底部夹杂着红白相间的一堆烂渣,谁也不知道何时会死,谁也认不出熟识地人。 到了傍晚,杨阳才找到卡在机体内的表妹,她正骂骂咧咧地往外拔河。 “都怪那臭小子!要不是他冻住了我的黄金骑士,它的动作应该更灵活的!”昭霆痛骂在地下矿坑差点冻僵她的哈玛盖斯。 “够好了。”杨阳双目含泪,帮助她爬出因为残留着冰渣而卡住的‘胸’板,“你活着就好。”昭霆晃了晃,勉强站稳。巨人兵固然威力强大,但所受的冲击有30%传给‘操’纵者,所以她看起来毫无外伤,体内的损害却不轻。怕表姐担心,她若无其事地拍拍肚子:“饿死了,阳拿点吃的给我,我还要去掩护呢。” 能够像她这样,有优异的魔感力和身体协调‘性’从内部驾驶魔像的人屈指可数,都担任了非常重要的任务。诺因算是照顾她,特许她回营地休息一下。 杨阳没有动,忧形于‘色’,这一刻,她忘了先前的决心,冲口道:“史列兰,帮帮我们吧!” “啊?”跟在她身边的‘混’‘乱’神一呆。 “推翻这座城墙,不,只要杀了罗兰.福斯和他身边的人就行了。”顺便报神官的仇。杨阳越想越兴奋。史列兰像看陌生人似的看着她:“杨阳不是讨厌我杀人吗?” “这——”杨阳左右为难,她也不忍心视若弟弟的神明染上血迹,可是再打下去,昭霆和耶拉姆也许会死,心一横,咬牙道。“那要看是杀谁,像席恩、罗兰.福斯这种人,你就不用放在心上。” “我不要!”想到自己杀了那么多人,那些人也有感情家人,是和诺因杨阳一样的生命体,史列兰猛烈摇头,竭力抗拒。 没等杨阳说服他。身在神域地协调神强行召回弟弟。东城城主埋下的一步棋,终于动了。 前任参谋长克鲁索.怀恩以神仆的身份求见贺加斯。说出这些年史列兰被诺因当剑使用,以及中西联军杀死南城城主蕾雪的暴行。本来区区一人‘激’不起协调神的怒气,但杀害神‘女’,意义就不同了,何况还导致了四方结界的破裂。贺加斯正对魔王席恩同仇敌忾,岂容这样的事发生,当即把弟弟叫回扣押。命令生命‘女’神等全力协助罗兰,对付诺因和杨阳这两个魔族。再有不轨举动,严惩不贷! 原以为克鲁索被动手脚,只是为了通风报信。不料罗兰竟然考虑得这么远,甚至不惜牺牲一员大将,算准诺因等人不会杀了克鲁索,而是送到拉克西丝那边。这么一来,要见协调神就容易多了。其他神畏惧这位主神。不敢进谗言,这也是没办法地办法。 诺因当然暴跳如雷,杨阳也伤透脑筋。她的异能被封,贺加斯给地福音之戒又只能惩戒邪恶,若用在战场上,只怕两边都要完蛋。 祸不单行。后方告危的急报传来,来自火鸟军团的一名骑士也来讨救兵。帐篷里一阵令人憋闷的沉默,被中城城主的声音打破:“我没有兵。” “诺因!”杨阳难以接受地大喊。 “我没有兵。”诺因铁青着脸重复了一遍。 困局已成,他自己都自顾不暇,哪还帮得了不听军令自作自受的师妹。 ****** ‘阴’暗的地底,积蓄着千年地寂寞,静静的不为人知地存在着。 一只稚嫩的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世界名胜古迹》抖了抖,扬起的灰尘像刮起一场风暴,碎纸片扑簌簌落下,最后完全化成了粉末。 哈玛盖斯轻叹:魔法以外的书籍。主人就不施法保存了。 环顾广阔的地下殿堂。小龙一时思‘潮’起伏。那么漫长的时间,他几乎都待在这里不停地学习。为了他身陷囹圄的养父。只有两次生日出去透气,还有一次是新年,特地去观察那些当时还是冒险家地敌人。 异样的气息传来,他立刻回过神,黑巧克力‘色’的头发下,一双澄蓝如初晴天空的眼眸安静地抬起。 “真难得,你会召唤我。”娇媚的卷音带着深渊语特有的魅‘惑’力,随之出现地‘女’郎有着魔鬼般的身材,水蛇似的细腰,丰满高耸的‘胸’脯,微卷的墨绿长发垂至‘臀’部,五官‘艳’丽无匹,整个是“天生尤物”的代名词。 她身后是一对毫无杂‘色’的黑‘色’翅膀,为她增添了一抹妖异的魅力,足以令无数男人疯狂的曼妙长‘腿’一点,轻轻巧巧地将哈玛盖斯不算高挑的身子拥进怀里,青葱般地‘玉’指轻抚他地脸颊,丰润的红‘唇’接近到快碰到耳孔地距离,吐气如兰地呢喃:“真高兴,小龙宝宝也长大‘成’人了,别怕,我们在这儿做的事不会让主子知道。” “您在‘阴’*我吗?”哈玛盖斯气定神闲。 梦魇之王猛打了个寒噤,急急倒退三十米,一边摇头一边暗骂自己‘色’令智昏。 席恩不介意魅魔**自己,却不允许养子被染指。曾有个不开眼的家伙试图出手,下一秒就消失了,真的,连点渣都不剩。 “对不起。”哈玛盖斯歉然一笑,眼神纯净无瑕,“我还没到发*期。” “唉,算啦。”奇蜜拉抚额长叹,心知对方就算到了发*期也没的吃头。席恩对哈玛盖斯的独占‘欲’,她知道,全体恶魔知道,就他自己绝不知道。 “话说回来,你找我有什么事?” 哈玛盖斯沉‘吟’了一下,道:“魔域能够和所有的世界相通,是吧?”奇蜜拉不明白他的用意,愣了愣:“这可不一定,有的世界障壁非常牢固,我们就进不去;还有的世界生活地是没有**的动物。我们也缺少入侵的渠道;更不用说神域了。” “比如地球这样的世界,你们进得去吗?” “地球?那里的能量太稀薄,连一个空间‘门’都没法开,又怎么进去。不过施加影响是没问题的,只要有负面感情,我们就能钻入人心的缝隙。”奇蜜拉说着振奋起来,“你要攻打地球吗?算我一份!”哈玛盖斯笑着摇头:“我没有这个打算。只是举个例子。” “那——”奇蜜拉隐隐琢磨到什么,随即被对方眼里一缕藏得极深地‘阴’狠震住:“只要有负面感情……奇蜜拉大人。你们能挑拨人自相残杀吗?” 梦魇之王笑了,两指轻弯‘唇’角,挑起一抹倾国倾城的笑意。 “举凡有‘欲’地生物都是我们的狩猎对象,我猜到你想对付谁了,小龙,主子答应你这么做吗?” “没有,但是我有我的坚持。”哈玛盖斯淡淡地道。平静的语气却包含了最深的坚定,“魔界是个强大的敌人,何况还有菲莉西亚小姐,她恨主人入骨,我必须早做准备。”虽然席恩留有后路,但他一报起仇来就不管不顾,使用这样危险的计划就是一例。哈玛盖斯无法坐视养父拿自己地命来玩,包括屡次姑息杨阳等人。消灭一切潜在威胁。才是他的真实想法。 只是,若做得太辣手,席恩会对他抱以戒心。哈玛盖斯很清楚,养父嘴上老是说他善良天真,其实最喜欢他这一点。 如果可以,他也想当一条单纯的小龙。永远承欢在他膝下。可是不行,他忘不了千年的孤独等待,忘不了目睹养父被封印时的悔恨痛苦。 “那么,你想怎么做呢?”奇蜜拉笑道。哈玛盖斯收敛心神,清澄的蓝眸笼上血‘色’的雾霭:“先把‘魔种’播进他们心里,不要有动作,那里毕竟是另一片宙域,我会视情况而定。” ****** “列文哥哥,我教你下棋好不好?” 伊莎贝拉兴冲冲地抱着棋盘走进‘门’。席恩正在喝下午茶,照例捧着一本魔法书。闻言抬起头:“那是什么?” “一种游戏。” “我不要玩。” “哎呀。很好玩的,既简单。又锻炼脑力。”伊莎贝拉用早就想好地措词劝‘诱’,迅速摆好棋子,“呐,陪我下一局,你就会‘迷’上了。”席恩怀疑地盯着自己的黑子,翻来覆去检视:“没有魅‘惑’术?” “不是这个‘迷’啦!”伊莎贝拉一脸受不了。格兰妮端上香茶:“请用,勃朗克小姐。” “谢谢。”伊莎贝拉仪态娴雅地接过,环视了一圈,“咦,哈玛盖斯不在?” “他说去以前住的地方拿书。”席恩为养子的好学‘精’神欣慰。伊莎贝拉叹气:“你啊,偶尔也要放松一下,不然对哈玛盖斯的教育不好,他毕竟还小。”席恩被触动了心的一角:“是…这样吗?” “对啊,所以‘抽’出点时间嘛,这种游戏还有助于增进父子情感哦。” 席恩真正动心了:“那怎么玩?”伊莎贝拉漾开得意地笑靥,讲解每个棋子的名称和对局规则:“如果把对方的王将死,就赢了……”她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不料席恩就在这时发出一枚极其微小的风刃,准确无误地砍掉了白王的脑袋。 “你的王死了。”他宣布。 啊啊啊~~~伊莎贝拉险些抱头哀号。看出她神‘色’不对,以为她伤心,席恩体贴地道:“我可以把后砍了陪葬,你需要吗?” 天哪!有人这么玩的吗?伊莎贝拉几乎要吐血,气息奄奄地道:“列…列文哥哥,听我说完。”席恩哦了一声。 解释了完整的下法后,伊莎贝拉才停下来喘口气,只见席恩定定注视棋盘,眸光出奇‘阴’郁。 突然,那些棋子全活了,唧唧喳喳地蹦跳着,还有两个跳出棋盘,却没有掉下去,一层延伸出去的透明平面托住了它们。伊莎贝拉目瞪口呆:他在捣‘乱’吗? “看,这样就行了。”席恩极为高兴。冰冷的面具也破裂开来,流‘露’出一丝欣喜之情,“他们可以攻击到我们,不用局限在那么小地地盘。给我点时间,我可以做得更好,让他们拥有智慧、魔法……” 接触到对方地眼神,伊莎贝拉恍然大悟:他不是敷衍。是认真的。 “列文哥哥,这只是个游戏。”伊莎贝拉叹道。席恩顿住。静默良久,双‘唇’抿成一线:“我不要玩。” 这次,伊莎贝拉没有劝说,无奈地收拾棋盘。 “放着吧。”席恩过意不去,握住她地手,“它们会‘弄’伤你。”伊莎贝拉哀叹自己间接制造出一批“棋子武器”。 友人走后,魔王默默调适自己。半晌,挥手消除法术。 啪啪啪!脱轨的棋子掉了一地。格兰妮一一捡起,摆回原位。 重新翻开厚重的典籍,世界再度变得苍白而寂静。席恩一手支颊,如夜的长发滑落到地板上,形成了光滑地黑绢瀑布。 “主人,我回来了!” 两扇黑檀木‘门’被推开,午后的阳光在来人跳跃地短发上洒下温润的光泽。就像刚热好的黑巧克力。席恩横了他一眼:“又不敲‘门’。” “嘿嘿。”哈玛盖斯深蓝‘色’的‘侍’从装灰‘蒙’‘蒙’的,‘精’致可爱的小脸蛋也染上了脏污。席恩皱眉,起身帮他擦拭,洁白的手指拂过地地方,泛起浅浅的红晕,小龙澄清的大眼亮闪闪的。屏住呼吸凝视近在咫尺的父亲。 “真是的,用一个风幕就能防尘,一点不会学以致用。”数落完,席恩将小家伙变成龙形,拎着翅膀朝浴室走去。哈玛盖斯在他手里挣扎:“主…主人……” “干嘛,还害臊?”席恩提起他,与他视线相‘交’,冷笑,“等你长出龙须再抗议吧,小鬼。”他决定好好“刷洗”一番。让养子用身体记住教训。 格兰妮微笑着沏茶。哗啦啦的水声和逃窜的声响好一会儿才停止,换了一件黑袍地席恩和全身红通通的哈玛盖斯走了出来。 “这是什么?”瞥见桌上的棋盘。小龙好奇地问,“玩具吗?主人手好巧。” “伊莎贝拉拿过来的。”想起友人说的话,席恩不太自在地道,“要不要玩?”哈玛盖斯喜出望外:“好!” 席恩听一遍就记下规则,哈玛盖斯却要他反复纠正多次,才不走错。但说来奇怪,这样边走边讲,刚才的感觉渐渐淡化,时间在茶香中飞快流逝。 “我赢了!”哈玛盖斯振臂欢呼。席恩满心不悦地捏着被将地王:小‘混’蛋,我处处留手,你却赶尽杀绝。 “我的王怎么少了一个头?” “哼!” 没有在意养父的暴行,小龙开开心心地把头粘回去,道:“再玩一局吧,主人,这次输的人在脸上画胡须。” “……”席恩冷飕飕地眯起眼,嘴角却绽开酷似弟弟的灿烂笑容,“你确定?”哈玛盖斯连打几个哆嗦,终于发现自己挑‘毛’了对方,但是他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一直到傍晚,小龙才被获准释放,挂着两边各三撇小猫胡子跑去洗脸。席恩心情愉快地喝茶,充满了胜利感,想着下次的惩罚项目是戴猫耳和穿‘女’仆装。 “主人,您没有问小主人。”格兰妮特意选在哈玛盖斯不在场的时候提醒,以免破坏难得的和睦气氛。在绝对忠于席恩的前提下,她也有自己地判断和情感。 “嗯?不要紧。”席恩并不介意养子在他昏睡期间自作主张,在他看来,到中城放话;袭击西城地矿山;带领恶魔挑衅众神,都是哈玛盖斯冲动下的所为。 不过这么一来,使局势产生了微妙地改变。看目前的战局,东城优势已定,再观望也没什么意义。 冰银的眸沉淀着思量,魔王漫不经心地拿起一只马把玩,启‘唇’唤道:“辛西亚。” “在,我君。”魅魔应声出现,裙摆跪伏间盈盈散开,‘花’颜绝代,明媚动人。 “你手上有多少食物,都吃掉吧。” “是。” ……第四章将星陨落(节二)--文字更新最快……@!! 第四章 将星陨落(节三) $请到.阅读最新章节$ 冰之月下旬,西城军在北部战线失利,和东城军结盟的北城军绕过西北边防,出其不意地袭击两支守军炎狼和独角兽。-.败退期间,两名佣兵团长却争执起来。 矛盾的焦点是个女子。 这位名叫梅丽尔的美人是独角兽佣兵团长萨罗斯劫回来的猎物。西城人一向有“抢来的东西就是自己的”概念,但梅丽尔自称有个未婚夫,还随身携带信物。萨罗斯自然不予理会,可是日后却现另一半信物在他的同僚炎狼佣兵团长达留恩身上。 这一戏剧性的结果让双方都很不高兴,最后闹到西城城主那儿。贝姆特裁决梅丽尔应当归达留恩。萨罗斯两杯黄汤一灌,不平之气慢慢平息下去,最近却有一股邪火不停地往上升。 也许是梅丽尔甜蜜的笑靥太刺眼,也许是战败太没面子,总之他一肚子火急欲泄。 借着酒劲,他提出要心上人陪自己三晚,以后就死心。达留恩断然拒绝,他对未婚妻一见钟情。 事情是怎么生的,没人说得清,萨罗斯只记得自己愤而出刀,之后就模糊了。 女性的尖叫划破暗夜,人的怒吼、马的嘶鸣随之响起,一切在喧嚣沸腾,黏稠的血腥味弥漫,随着越演越烈的争斗浓烈。 纤细柔美的赤足踏过一具又一具尸体,裙摆飞扬,轻盈得像没有体重的人,魅魔在自己造成的惨景优雅回旋。倒映着鲜血地眼波流动着绝艳的美色。 上次她祸乱了一个国家,这次只是牛刀小试,不过成果一样令她欣喜。 空间转移特有的波动从身后传来,魅魔灵巧地一闪,金黄色的雷霆就打在她刚刚站脚的位置。 那是个少女,穿着西城民族风格的束腰长袍,头上裹着同色的头巾,金棕色的长散披着,灰绿眸子有一种不符合她外表的成熟。 “来迟一步。”扫视一地尸,伊莉娜神情肃杀。 她身上散出神圣、冰冷的气息。来自很久以前将恶魔封进负位面地神祗,使辛西亚感到本能的畏惧。 伊莉娜信手一挥,白炽的火焰划出光的牢笼,把对方围困在内。她不担心这只小恶魔逃掉,有四方结界,席恩无法插手,他也犯不着为一个部下提前开战。 “你还有同伙吗?说,我会给你个痛快的。” 圣焰的烘烤对恶魔而言是酷刑,伊莉娜不认为他们有誓死效忠主君,捍卫同伴的好间谍品质。 一圈螺旋状的蓝色光晕忽然环绕住魅魔的身体。一阵能量激荡后,她消失了,毫无伤地出现在魔法阵上空。“你们总是忘了,我背后也是个神啊。”辛西亚嘻嘻笑着。纤指玩弄着胸前垂挂的小布包。伊莉娜皱起眉,从感受到一股熟悉地气息。 世界树的种子。 她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商人之女,西城有个风俗,每个孩子年满十二岁就要外出寻找一棵树种,回家栽种。她捡到的就是这样一棵特殊地种子。 后来她得知。世界树是协调神贺加斯留在世间的一部分力量,调节世界的元素平衡。西城不正常的干旱使土地失衡,所以世界树自动分裂出一棵种子,改善那里的环境。可是在她捡起它地一刻,种子沾上俗愿,再也没有那种作用了。 幼年的她飘浮在他面前,不知所措。 贺加斯目光淡然地注视她,看不出在想什么。 莫名其妙成为全城的大罪人,但是伊莉娜没有让无心之失困扰自己。=君?子?堂??=每晚灵魂出窍来到迷雾森林,见那位美得不可思议的神。 那段时期正是金轮月出现的时段,最后一天,他告诉她自己和帕西斯之间的纠葛,委托她在必要时杀了那个男人,把神力赐予她。让她成为了他的神使。 他是很无情的。当她央求他再给家乡一棵种子,他冷淡地拒绝。说有果必有因,她捡到树种,就代表那里的人不值得拯救。 当她遭遇灭门惨祸,心底深处隐隐赞同了他地话。 往事依然深刻,他却已回归神职,就连帕西尔提斯……也死了。 压抑纠结的情丝,伊莉娜严阵以待。席恩已经接管世界树,难怪能够分离出种子,交给部下作为神力媒介。 她的灵魂接受过神力改造,也学过魔法,能最大限度地挥力量。但协调神离开了人世,而魔法神尚在人间,这是决定性的差别。恶魔的负能量又是法术克星,会是一场恶战。 “别这么拼命嘛。”辛西亚一脸轻松,揶揄的笑容下隐藏着阴鸷地算计,“我们打起来一定会两败俱伤,就息战好不好?” 伊莉娜没有放松警惕,暗暗捏手诀。 比她快一步,一把染血地长枪从后刺来。 阴险的魅魔将许多西城战士变成了不死怪物,潜伏在尸体当,等待刺杀地机会。在伊莉娜的护身结界出爆响的同时,暗能量构成的雷火也在她掌间成型。 既然主君决定顺势帮东城城主结束这场战争,西城城主的姐姐,就是非除去不可的对象! 芙米坐立不安地起身,走到窗前。 身为火神的神女,她理该在火神伊夫利特死亡的时候失去神职,然而不知为何,新任元素主神卡塔瑞亚没有收回她的神力。 前段日子有些低级恶魔在西城作乱,由于结界的关系,它们很快被消灭。其**的体质却造成了大规模污染,城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于是派她来此净化。 当她抵达时,事情已经被伊莉娜解决了。在殷切挽留下,她还是做了一些工作,传授相关地知识。卡萨兰的神圣魔法,始终是五城最博大精深的。 刚刚她们感到一股恶魔的气息,伊莉娜迅速前往,到现在还没消息。 随着时间的流逝,芙米心底越不安。 敲门声,等她说进来。一个高大的青年走进这间贵宾室,灰色的斗篷和白头巾,五官端正硬朗,正是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 “贝姆特城主。”芙米躬身行礼,掩盖僵硬的神色。西两城交战多年,累积的深仇远非短暂的结盟能化解,她地未婚夫,就是死在眼前的人手上。 但她是个识大体的女人,在出行之前,就做好了克制的心理准备。 “不必多礼。”贝姆特环视了一圈。“伊莉娜不在?” “她有事出去了。” “哦。”胞姐向来神出鬼没,做弟弟的也不担心,正色道,“芙米祭司长。有一事相托,我近日要出征,这里就拜托你了。” 西城赫赫有名的十大佣兵团,只剩翔鹰、月影还留在府赫拉特,其余都派驻出去。白凤、黑龙和金雀花被诺因调走攻打东城。目前陷入胶着;血徽和逆十字与火鸟军团一起被困南城;炎狼和独角兽前几天才吃了败仗。不过比起连根据地都被铲,只能背水一战的城军,西城并未受到决定性的打击。北部战线固然失守,但北城军已出现水土不服的症状,西城本土的散兵游勇也持续劫掠骚扰,只要炎狼和独角兽抓住时机反击,歼灭不是问题。棘手地是东面,他的夙敌死亡佣兵团攻克了塞维堡,一路追击败退的铁甲佣兵团。也只有扫除他们。才能打通城的后方,送去友军急需地兵力物资。 贝姆特心下清明:在这场东城城主罗兰.福斯动的侵略战,他最正确的做法是保存实力,等四城元气大伤后坐收渔翁之利。但因着和诺因的情分,他还是加入了战争,不遗余力地帮他。而且因为魔域之王席恩.奥古诺希塔的横空出世。战争地性质已经变了。即使西城高奏凯歌,也阻挡不了恶魔。 芙米淡淡地道:“只要我还是火神的神女。就不会让一只恶魔进入赫拉特。” “有劳祭司长。”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贝姆特转身离开房间。 派这样一个女人来可见诺因的神经多么粗,不过看来可以信任。 轩风趴在马背上稍事休息,连日来的奔波令她疲惫不堪。 她本来是住在矿山的矮人村,哈玛盖斯偷袭地下工厂后,那里不再安全,正好她认作干外公的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想念她,写信邀她去他那儿住,不料一住就住出事端。 死亡佣兵团杀上门,塞维城破。 好在这回她伶俐,紧紧跟着大队,没给那个叫休得斯的瘟神逮住。 五个满愿师,数这位原南城满愿师混得最差。杨阳是魔界宰相之女,被暗黑神庇护依恋;昭霆托福沾光,又有个好师兄照应;冰宿如今贵为东城城妃;连邱玲也巴上一位恶魔领主。只有她,先是当花瓶,差点被火刑处死;再是被强盗头子掳去,卷入他和死亡佣兵团长的恩怨。住在这个鸟不拉屎的贫瘠地方,要打工,要看人脸色,活得满面风尘,腰酸背痛。 不过凭着一点和同学无法相比地小运气,自己搏命生存的小聪明,她还是平平安安活到今天了,没缺胳膊少腿,所以轩风也从来不抱怨。 唯一的遗憾是,她游戏的心态被贝姆特看破了。 父母离异是她心底永难抹去的阴影,她的母亲更是懦弱地抛下她和外公外婆去死,那时她就立誓,这一生,她不会被任何一个男人束缚。 以前和男生交往,也是好聚好散,她从未投入真心。可是贝姆特是认真地。他甚至向她求婚。 她婉言谢绝,这个男人确实令她动心,但她还有外公外婆要奉养,不会留在这个世界。 于是……不欢而散。 轩风不后悔,即使结了婚,她也没法安心当他地妻子,因为她早已不相信爱情----她地父母当初还不是爱得要死要活,天晓得男人地情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如果她的不信任伤害到他,她道歉,但是她仍旧不信。 这场人生之旅。再孤独,她也要走得潇洒! 蹭了蹭柔软的鬃毛,尘土窜进鼻子,轩风打了个喷嚏,轻快地大笑起来。 不留有残梦余痕的双眼,看向远方。 一骑人马追上她,是个圆脸的少女,和她一样负责炊事和医护的朋友绿。 “轩风。”注意到铁甲佣兵团长不在,绿靠近她,递给她一把匕。“这你收好。” 轩风没有接,若友人是给她防身利器,她会很高兴地收下,但她知道不是。 以为她不解。绿低声道:“领的女人不能污辱,真的不幸被……你就用它自杀。” 是了。轩风仰天叹了口气:这就是她不接受贝姆特的另一个原因。 凭什么她要为守贞节自尽啊啊啊 就算被强暴,她也要留下这条命,回家去。 “听着,绿。我不是你们地大姐头,贝姆特的女人。”轩风竖起食指,一字一字郑重声明。绿一怔,眼浮起几许薄怒:“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我已经拒绝贝姆特了。” “怎么会!”绿惊怒交集,“领是真的喜欢你!”轩风的眼神有一刹那的朦胧,随即恢复清醒的淡然:“但是我不想为他做这种事。” “你不配做领的女人!”绿气极,一把揪住她的领子。 “绿。” 一声呵斥,绿悻悻放手。策马离去。铁甲佣兵团长沉稳的身影出现在轩风的视野里,她吐吐舌头:“外公也要我抹脖子?” 凯渥鲁夫复杂地凝视他:“如果你是领地女人,我会这样要求你,但你不是。” 果然干外公比不得亲外公。轩风笑了笑,也不在意。 “我们恐怕坚持不到领来接应了。”看了看人困马疲的情形,凯渥鲁夫沉沉叹息。 轩风并不意外。估计休得斯到现在还没追上来。是他向东城借的法师需要休息的缘故。 她自己地安危有保障,维烈任西城宰相期间。没少从他身上刮好东西。只是火之法珠被诺因拿去做机械龙的动力;能量震动枪没狙击死哈玛盖斯,反被没收。不过她还有一枚可以瞬间移动三次的空间戒指和一只可以弹出防御结界的头环。之所以还留在队伍里,全是因为和凯渥鲁夫等人的交情。 “我回绿那里。”轩风甩动缰绳。乱军谁也顾不了谁,但是也许…也许凯渥鲁夫会在危急时照顾她,那就是无谓地连累了,倒是她能给朋友们当一当挡箭牌。难辨的火光弄得焦躁难安。 凯渥鲁夫是老成持重的将官,逃亡途也没有放松警备。休得斯就吃准这一点,以这样的把戏让敌人麻痹大意。虽然会拖延进攻的时间,但如今他和贝姆特已是兵力相当,不惧他的驰援。翦除了他的左膀右臂,还能给他个下马威。 军心果然不稳,许多士兵叫嚣着要和敌人拼了,被凯渥鲁夫强压下去,使得不满的声浪蔓延。第五夜,时机成熟,侦察兵对风吹草动不再关注,敌人动奇袭。 冰冷的利刃撕破夜幕,安静而凌厉,防御工事被冲垮,鲜红地火球从天而降,混乱进一步扩大。 倒下的旗帜,碎裂的木栅,燃烧的帐篷,兵器刺入人体迸射而出的血光……轩风近乎冷静地看着这些画面,脑记忆重叠。 那是灰水河一战,南城被西城打败。 几个后勤部队的女孩子合力用绊马索绊倒敌人,手起刀落---西城地女性一向强悍得不需男人保护。 跳上一匹马,绿朝友人伸出手:“快,轩风!” “有敌人会来追我,你走吧。”笑着挥挥手,轩风拒绝。绿急得弯下腰:“别婆妈了,你……” 一只硬翎羽箭贴着她地背飞过,轩风眼神一凛,用力一拍马屁股,目送她远去。 “又见面了,弟妹。” 这个声音做梦也忘不了,轩风搔搔头,叹口气,转过身与来人面对面。 白灰衫,阴柔的长相,空荡荡地左袖随风飘舞。 死亡佣兵团长休得斯。 “嗨,好久不见。”轩风无精打采地招呼,一点不想见到他,“还有我不是你弟妹。” 休得斯弯起唇角:“那小子动作真慢,没关系,我为你们主持婚礼。” “你还没改变主意啊……” 这个心理变态的家伙为了让表弟正视惨痛的过去,一再打击他,想把他逼成和自己一样的杀人狂,从而得到“解脱”。如果这是爱,还真够扭曲的。 轩风不禁想起另一个缠着弟弟报复的家伙----魔王席恩。 真是的,这些漂亮的帅哥怎么一个个都那么阴暗。 话虽如此,轩风自己也忘不了父母的离异。 人,永远无法逃离童年。 “不用我动手了吧。”休得斯把一圈绳索丢到她面前。 “慢。”低沉的女声穿透嘈杂,一个窈窕的身影走出被火焰染红的夜色,她衣衫破损,裸露的肌肤满是大大小小的伤口。两人惊讶地看着她,那张脸似曾相识,却比记忆里成熟。 “伊…伊莉娜。”轩风瞪大眼,友人今年应该有三十出头了,但是她怎么突然变回原样? “小休休。”伊莉娜咧嘴一笑,“你现在为谁做事呢?” “有区别吗?”休得斯镇定下来,暗暗做手势,要身后的属下叫法师来,打算一箭双雕。不是没察觉他的小动作,伊莉娜却像心绪不宁般,低头轻喘:“当然有区别了,如果你是用罗兰.福斯当踏板和贝迪争城主的位子,我不插手。可是你还转那种莫名其妙的脑筋,我就只好杀了你。” 听出言下之意,休得斯眉头一动,心脏狠狠抽紧。 “你……要死了?” 悄悄走近的轩风一震。 伊莉娜抬起头,反射着火光的双眼亮得怕人,让休得斯想起扭转了他命运的那一夜。 “都过去了。”她轻声说。 “没过去。”他冷声反驳,“永远不会过去。”伊莉娜越过他,注视包围他们的杀戮。 争战、仇视、掠夺,是代代烙印在西城人骨血里的诅咒。 “这个城都变富饶了,还有什么不能改变?”她低低一叹,带着疲倦,“爸爸和舅舅一生,就是想让这里的人过得更好,不要忘了,休得斯,别只记得糟糕的事。” 死亡佣兵团长不为所动,嘲讽地笑了:“临死的悔悟吗,伊莉娜表姐?果然那小子当城主,是想建立一个天国?你们真是圣人,被领民背叛,还能为他们着想。” “我不是为他们着想,我只想贝迪过得好。” “啊,以德报怨是个好办法。”休得斯的眼神微妙地颤动了一下,随即微笑,“但是我欺骗不了自己,这里的很多人比畜生还不如,所以我就杀。好的么,也可以投胎去别的地方。” 伊莉娜沉重地长叹,明白终究挽回不了这个表弟,他的慈悲浸染了血色,变得冷酷而残戾。 “伊莉娜!”轩风抓住她,动戒指空间转移。 \.书友上传\ 第四章 将星陨落(全) 她们跌倒在沙地里,黑沉的夜压下,寥廓得无边无际。 “看来不用我救你。”伊莉娜轻笑,剧烈咳嗽。轩风急忙爬起,手上聚起魔法的白光:“你怎么样?为什么不治好自己?” “恶魔造成的伤,和我的力量冲突。还有黑龙王的剑气。” 轩风从杨阳那儿得知罗兰的契约者是黑龙王巴哈姆斯,却不知道友人什么时候跟他扛上了。 伊莉娜以一种惬意的姿态躺在地上,仰望头顶的无星之夜。 “我不想为你收尸,伊莉娜。”心下酸楚,轩风在她身边坐下,没有关心她们在哪儿,那也无关紧要。 “你怎么看我弟弟?”仿佛从一场旧梦中醒来,伊莉娜含笑注视她。轩风真心实意地道:“他很好。” 希望她别来个临终托孤。 “贝迪他啊,有接触恐惧症。”伊莉娜却没有这意思,只是喃喃诉说放心不下的心事,“希望你不要嫌弃他,多碰碰他就好了。”轩风一愣,结合贝姆特的遭遇,推测出他为何有这样的心病。 “伊莉娜,你呢?”不是不心痛,但是她连自己的心结也解不开了,又如何开导别人?既然决定了断念,就不再牵扯不清。 “……我?”伊莉娜有些‘迷’惘。轩风深深看着她:“你的神,不救你?” 一阵沁凉的风吹过,伊莉娜呼吸着与记忆中不同。带着水气地空气,‘唇’畔有淡笑缓缓逝去。 “我不会去他那边,也许我可以去,我也想见他,可是……” “神和人终究是不同的,那个时候我求他,救救我的家人。他没理我。” 一声叹息,包含无数惆怅的意味:“我不恨他。也不后悔,但是就这样吧,我想安安静静地躺在土里,和爸爸、妈妈、姐姐们一起。” 良久没有声息,轩风抱膝啜泣,直到脸上泪痕干涸。 ****** 当贝姆特赶到时,迎接他的是个屠宰场。 休得斯不愧黑榜第三的恶名。对待俘虏的手段极其残酷。可想而知,看到部下地惨状,贝姆特有多么震怒。 死亡佣兵团退回了塞维堡,休得斯能以区区一个佣兵团和兵强马壮的表弟周旋那么久,固然有贝姆特放水地因素,与他本身的智谋也分不开。 贝姆特陷入两难的局面,受此挑衅不还击,他会丧失城主的威信;西境军的情形也刻不容缓。但是他没有带攻城器械。 西城林地面积稀少,历来在弓箭和器材两方面欠缺,才会屡屡在中南两城的高大城墙下碰壁。贝姆特获得城民的拥戴后,由于希顿商业协会地暗中支持,加强了装备,但投石机之类的远程武器属于各城的军事机密。没有图纸外流。直到矮人正式加入中西联军,才改变了这种情况。只是固定思维很难扭转,西城依然用老模式作战。 祸不单行,贝姆特又接到独角兽、炎狼两位佣兵团长为一个‘女’人内讧的报告,这下不回去防守也不行了,从背面长驱直入的东北联军会顺势攻占首府赫拉特。但这里也不能不管不顾,休得斯的危险‘性’决不亚于罗兰。 思前想后,贝姆特决定先解决休得斯。塞维堡的地理位置决定了能够和另一支侵略军里应外合,他手头的兵力也非常有限——翔鹰本军和月影佣兵团,不能再分兵。于是他写信给米亚古要塞截断敌人地退路。带领兵马前往塞维堡。命令辎重部队赶紧跟上。 嘹亮的清啼,天空是空旷的纯粹的蓝。站在青蓝山脉顶峰,轩风以寥落的眼神目送一只苍鹰飞过。 她身后是一座孤坟,今后,她既不打算回西城,也不准备去中城。 没有自保的能耐,在这样地世界,只有被利用弃置的份。在灰水河一战,她就有了深刻体会。来到西城后,她本以为能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但是被误会成“首领的‘女’人”,她又被推上一个身不由己的位子。 所以即使她对贝姆特有好感,也不会接受他,她讨厌战争,不想陪着一个强盗头子征战沙场;在地球的年迈的祖父母也使她无法定居,为他生儿育‘女’,她有她的责任要尽。 “贝姆特……”幽幽一叹。 西城城主的饲鹰认出了她,回首降落。轩风下意识地伸出手,立刻想通它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略一思忖,将伊莉娜的裙带和自己地发饰绑在它‘腿’上。 休得斯一定会用她们打击贝姆特,虽然伊莉娜是死了,她也不想那个心理扭曲地家伙得利。 “告诉他,我很好。”没有带纸笔,轩风只能怅然送苍鹰远去,将另一句话封存于心底: 再见了,贝姆特。 ****** 原本镇守米亚古要塞的军务长雷瑟克.尤耶已率军到前线和主君汇合,攻打王都。留守地是他的部下,兵力也不多,不过牵制敌人还没问题。 铁甲佣兵团虽败退,但老将凯渥鲁夫的后续工作很到位,烧光存粮,破坏城头的防御工事,以免被敌人利用设施。而稍微有点能力的将领都知道,攻取这样一座能驻扎相当数量军队的要塞,要趁其还没站稳脚跟前攻克外部据点合围。 死亡佣兵团一无援军,二无守城经验,三无足够储备,贝姆特果断地下令追击。 “攻城——” 随着传令兵的号令,擅长骑‘射’地月影佣兵团朝城头奔走‘射’箭。反击完全被压制。在各种攻城器械送达以前,城主军就有全力攻下敌军的意向。贝姆特沉住气,一边等待后备部队赶到,挖掘地道做攻城准备;一边招降喊话,动摇敌人。 第三天傍晚,局势生变,从城内飞起了异样的物体。让隐捷敏亚军看傻了眼。 “那、那是什么!?” 答案是热气球,继上回提供给北城军的简易生化武器(注:胡椒、石灰和狼粪‘混’合点燃)。东城满愿师又贡献出异世界的知识。技术部秘密研发,以熟牛皮、小型炼金术加热器和载人吊篮制作的热气球所费不小,对这支“友军”,罗兰下了血本。 乘城主军被引开注意力的空挡,城墙倾力发‘射’箭雨,这次是大蓬大蓬地‘药’包散开,有毒的粉尘更多是起烟幕作用。当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下令放箭,已经失去了先机。 装着火‘药’地陶罐纷纷投落,炸开灼热的气‘浪’,人惊马嘶。更糟的,西城士兵还发现死神来自脚下,沥青、松脂、桐油等易燃物以草粉掩饰,就铺设在来时的道路上。 西城军的阵列崩溃了,到处燃起熊熊大火。天上有火油不断倾倒,地上一片人仰马翻。城‘门’大敞,死亡佣兵团杀入‘混’‘乱’的战场。 数千马蹄震踏大地,声若奔雷,无目的地散‘射’造成大量出血,冲入‘乱’战漩涡的休得斯砍翻数人。一头白发染血宛如地狱杀出的鬼神,他没有刻意寻找那个被他视为宿敌的亲人,顺着嗜血的**恣意杀戮。 浓烈的火烟令人窒息,三分之一的战士倒在呛人的烟雾下,更多地死于相互践踏。血腥味像酒醺醉人的意志,人们疯狂地砍杀,指令得不到有效的传达,一切在‘混’‘乱’中脱轨。 人与马的哀嘶在近处响起,贝姆特平静地看着冲破浓雾杀来的敌人,低垂的军刀滴落血珠。死亡佣兵团长妖美地面容也溅上几滴殷红的血迹。他身上有多处伤口,最严重的致命伤在左‘胸’的翎箭。 “嗨。贝迪。”他几乎是亲切地招呼,叫着表弟的小名,“我在赌,这次见不到你就算了,可是你的部下干得不错,我就快要死了,只好拖你一块儿死。” 他棕黑的瞳仁浮起腥甜的笑意,像‘迷’失在了一个血腥的梦里:“那次也是……那家伙砍了我一刀,在心口,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心长偏了一点。” 贝姆特没有半句废话,深呼吸,拔剑,灰眸‘射’出冷冽地寒光:这一次,无论如何要杀了他。 休得斯继续微笑,语声温柔:“伊莉娜表姐死了,我本来应该让你自己醒悟,可惜。” 无法掩饰地动摇之‘色’出现在贝姆特脸上,有幸存的铁甲佣兵团士兵看到轩风救走伊莉娜,可是他用联络水晶却联系不上她们。野冰带回了轩风地发饰,照理,伊莉娜即使暂时无力施法,也该把家徽寄来,这是他们约好的报平安方式。 这位老弟忘记老姐系什么裙带了,也可能以为是轩风的裙带。 “胡说。”稳住心绪,贝姆特冷笑着举起双手大剑,“要是伊莉娜姐姐死了,你会不用她的尸体来打击我?” “啊,没能找到尸体是‘挺’遗憾。”休得斯好整以暇地一笑,举刀。 迸溅的火‘花’撕开浓雾,照亮甲胄,在一瞬间漾起眩目的流彩,两人‘交’换了位置。贝姆特使用的不是神器闪空,而是矮人佛利特铸造的钢剑;休得斯用的是一把漆黑的军刀,有着‘波’‘浪’刃型和龙牙锯齿。 剧烈的‘交’击声让人心脏发麻,挥斩、突刺、反挡,‘激’战的声音和惨叫在缠斗的两人周围回响,黑夜中的火光狂‘乱’地摇曳,刀身‘激’突,枪刃互咬,腥血被吸进了大地,撕裂烟幕飞来的鸟影发出尖锐的鸣叫,像是一声不祥的宣告。 死亡佣兵团任苍鹰的脚爪挖出他一只眼珠,反而愉快地笑了,这个笑容让贝姆特感到直透骨髓的寒意。他剑势一顿,休得斯乘隙刺杀了这只偷袭者,挥落沾血的羽‘毛’,翻转手腕卸过气势凌人的斩击,身子微晃。这一击触发了他地伤势,使他的嘴角涌出了浓稠的鲜血,同时,平淡无奇的刀身亮起魔纹的蓝光,一道冰环扣住了西城城主,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猛然把刀‘插’进对方的‘胸’膛。 “首领——”附近的士兵悲呼。 反击地大剑递到一半就砍不下去。休得斯笑着又送入几分:“迟缓,麻痹。虚弱,这把刀还附加了三种辅助法术,东城满愿师的作品——看看你们召唤来怎样一群小妮子,贝迪。” “……咳,我家地只会吃。”即将毙命的一刻,贝姆特心里竟没多少憾恨,注视这个面目全非的亲人。多年的爱恨纠缠如‘潮’逝去,浮现脑海的,是两人童年认识,共同游玩的光景。“为什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 好不容易活过那场灭‘门’浩劫,虽然他也无法忘记,可是他们为什么不是互相安慰,而是举起武器彼此厮杀?到底哪里错了? “因为你还有伊莉娜表姐。”休得斯淡淡地道,眸光澄清如洗。褪去了长久以来笼罩的血雾,“我现在才明白,贝迪,我地亲人全死了,我没办法不恨,我恨你怎么还能积极向上地活着。一起死吧,伊莉娜表姐在那里等我们。” 贝姆特眼神一颤,带血的手握住他的肩头,没能问出最后一句话,确认唯一亲人的生死。 雾之月6日,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于塞维堡攻防战一役战死。 这份噩耗送达前线以前,诺因正面对生死存亡的困境。 ****** 席恩站了起来。 无来由的心悸,他茫然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明白一刹那的冰冷是什么。 就好像一滴剧毒渗入他灵魂地海洋,细察却分辨不出来自哪里。他创造的十三纹章掌控了所有的元素。又与世界树取得了管理上的协调。自然界的动向都与他息息相关,使得他有时候会出现判断上的‘混’淆。 “主人?”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恍惚地样子。哈玛盖斯担心极了。 魔法神凝神感应,发现有一处的火元素异常活跃——圣柱? 对了,圣柱是活火山,可是千年前,我明明用六芒调节阵升起山峰,平息那里的岩浆,如今没有我的命令,也没有哪个火山口敢喷发,难道是火神的神‘女’搞的把戏?是了,卡雅还没收回她身上的神佑。 “席恩!”邱玲从连接了水之宫的落地窗跳出来,瞅见魔域之王投来的冷眼,吓得一缩,靠上身后的恋人,吸气,努力克制惧意,颤声道,“你…你是我们地祖先吧,能不能帮我救冰宿?” “兰冰宿?”席恩对这个弟子地后代倒真有几分香火情,坐回椅子,“说说看。” 曾是红夜法师的嗜血之王拉菲格‘插’口:“小玲,别对陛下提过分地要求。”邱玲理解他怕自己触怒魔王,朝他笑笑,用镇定的口‘吻’道:“艾斯嘉大陆正在打仗,杨阳他们是你的敌人,又和罗兰城主为敌。” 席恩‘露’出嘲讽的浅笑,冷冷睨视她:“那你要我帮哪边?两边都有你的朋友吧。” 邱玲抿‘唇’,来得急,她没有想好,但这一刻,她清晰地整理好自己的思路。 “冰宿是我最好的朋友,本来你和那些人的恩怨就和我们无关,我当然保她。”正视自己的心,她缓缓地道,“她们曾经利用我,因为我和拉菲的关系,让我和他单独会面。” 转过头,她深深看了恋人一眼:“拉菲是恶魔,我喜欢他,可是仔细想,万一他是骗我呢?他那么厉害……她们却让这样的他和我谈恋爱,没有给过我一句劝告,我不信他们没察觉。” 室内一时静得出奇,包括倒茶的哈玛盖斯在内,人人惊讶地注视这个原以为单纯到愚蠢的少‘女’。 “后来的战斗也是,她们不是不管我,杨阳让我带了许多装备,但是我明白,这种程度,终究是‘一般朋友’罢了,随时可以牺牲,或者她们连我面对的危险都没想到?”邱玲语气渐冷,眉间流‘露’出一丝自嘲和淡漠了的觉悟。“——那我也只会做到普通朋友地程度。你如果杀了她们,我不会为她们报仇,但是能帮她们的,我会尽量帮她们。” 直视那双冰镜似的银瞳,她确认这个人的真意:“你想做什么?报复你弟弟,折磨杨阳他们?那冰宿和罗兰城主没碍着你吧。” “小玲,那个男人是‘人柱’。”拉菲格叹息。“我不瞒你,陛下将会君临艾斯嘉大陆。那罗兰.福斯就是妨碍。”邱玲震惊地瞪视他。席恩一指抚‘唇’,陷入了沉思。 紫焰之王萨菲艾尔正进行一场秘密行动,解开四座古神殿的封印,若成功,重构的魔法阵会涵盖四方结界,[柱]的功能自动失效,也无需铲除罗兰。 对这位曾给予自己奇怪恩惠地东城城主。魔域之王总有种不知如何处理的感觉。罗兰是和众神‘私’‘交’不错,但不至于能驱使他们;也只不过是肖恩地徒孙,又和他一样讨厌那白痴。 真正让席恩在意的,是世界之钥。罗兰不会无缘无故回溯过去,必然是神圣器的授意。可是那个时候罗兰救了他,如果砍了这个未来的时旅者,他也许会消失。 目前席恩迫切所做的,是用从异界兽神那儿得来的界元之锁参透更高的法则。以免被这可恶地时间游戏拖死。但还没有十分的把握,所以就不能杀罗兰。 “我不会杀他。”端起茶杯,魔王一边轻抿,一边让思绪在冷静中沉淀,“那个城主是能分清楚好歹的人,我对统治大陆也没兴趣。他肯让恶魔定居,就皆大欢喜。” “那冰宿——”邱玲浮起希望。拉菲格心想:果然陛下是打着消极怠工的主意。 席恩想了一下,问:“他们打到哪里了?”他最近没空管那帮闹哄哄的家伙,忙着研究魔法课题。 “诺因城主率军攻打王都,肖恩先生带领苍穹军团赶往南城。”哈玛盖斯回答,“风神的神‘女’蕾雪身亡,结界塌了一角,不少恶魔在当地肆虐,希莉丝小姐被困南城首府拉鲁。” ****** 水滴声空寂地回‘荡’。 这是一座‘阴’湿而宏伟的地下大厅,地面距离穹顶约十米高。墙壁上装饰着栩栩如生的雕刻和‘精’美庄严地宗教壁画。一排排黑‘色’大理石棺柩整齐地排放,刻着死者的名字和功绩。 最靠近石砌拱‘门’的位置。并排放置着两具新棺,里面就是两位南城城主:梅莲可.迪.休拜卡和蕾雪.依娃。 她们死后,南城政局瓦解,处于侵略者的铁蹄下。 一盏长明灯闪着微弱的黄光,灯盏旁,一个身影抱膝独坐,削至脖颈的红发宛如黯淡地火焰。 她已经很久无法入睡了,害得母城民不聊生的罪恶感和对自己行为正当‘性’的置疑日夜煎熬着她的心。只有在这里,靠着已故的母亲,她才能感到一丝细微的安慰。然而每次看见对面的石棺,一股讽刺的悲凉就溢满心房。 那是蕾雪的棺柩。 攻克拉鲁的当日,天蓝得刺眼,白石道上鲜血沥沥,蕾雪一身祭袍站在王宫前,蓝眸充斥着刻骨地恨意,遥遥向她‘射’来。 [我们不会投降,无耻地贼寇。] 她的声音很镇静,如铁地铿锵下是沸腾的怒火和蔑视。 粗鲁的威胁谩骂响起,西城士兵将俘虏的南城将军卡特推出来,血徽佣兵团长朱烈斯当场砍下他仅剩的右臂。蕾雪震了一下,袍袖下的双手握得死紧。 [投降。]一声令下,更多的南城士兵被砍头,首级滚到街上,朱烈斯一脚踏上卡特的后脑勺,侮辱地碾压。 [住手……]这声悲鸣是导火索,被迫围观的民众发出愤怒的吼声,推挤西城士兵的防线。她着急地制止友军对平民动粗,‘混’‘乱’中,挂念丈夫的蕾雪冲上前想为他疗伤,当她回过神,只见一袭染血的白衣,如噩梦刺痛双目。 情势彻底失控,越来越多的市民看到城主的尸体,悲愤地殴打侵略者。武器的寒光闪烁,刺入一具具人体。直属于她地骑兵队也被卷进了暴动。与杀发了兴的西城军冲突,导致‘混’‘乱’进一步扩大。 闭上眼,希莉丝将神智从惨痛的过去‘抽’离,呼吸却失去了稳定,心脏狂跳。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正确的,她比蕾雪优秀,比蕾雪聪明。是高阶祭司选拔错误;她的母亲冥顽不灵,在意什么魔族血统而与王室决裂;西城是可恶。但非常时期携手共抗外敌也是权宜之计,但那一刻她明白她错了,她是如此自满而高傲自大。 [信仰是我城的根基。]那个绝美的‘女’子曾这么痛斥她,目光铮然,[他们可以忘了仇恨,我们不能!我们不会忘记那耻辱地割让条约,不会忘记血魔的屠杀。不会忘记那些丧生在灰水河地士兵,不会忘记凡尔加平原上受苦的百姓!] 她说:[希莉丝,是你把梅迪害成这样。] 红发少‘女’抱紧双‘腿’,头埋进膝盖。 属于军人的脚步声响起,火鸟军团副团长琳达走近上司:“阁下,您不该来这儿。” 墓室‘阴’气重,也许会引来不好的东西。 “外面情况怎么样了?”希莉丝用没什么生气的声音问。 “已经大致平静下来了。” 十一位高阶祭司还有六位生存,在侵略者的威‘逼’下。出手清除拉鲁境内的恶魔。蕾雪虽亡故,但封印石并没有损坏,又有创世神设下地法则,只有低阶恶魔能进入,用几个圣光术就能驱逐;南城还有白魔法阵护卫,首府拉鲁是最强的轴心。虽然希莉丝想到梦里的格蕾茵丝很不安。听到这个好消息还是松了口长气。 同一时刻,逆十字佣兵团长夏亚.典恩带领人马闯进市立图书馆。 西城尚武轻文,这一届的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即位以前,连个正规的魔法师也没有。但是由于胞姐的熏陶,他非常重视法师团的建立,抢劫书本,选拔有资质的人,招揽冒险家。 夏亚是弃婴,生活在死亡沙漠地妖灵族,必须严格计算口粮和人口。将养不活的孩子丢弃。不过他们总会询问行脚商人愿不愿意收养。实在不行才放弃。幸运的是,一个商人收养了夏亚。他的儿子就是后来成为血徽佣兵团长的朱烈斯.桑达。至于朱烈斯怎么会把这个本来当弟弟养育的无‘性’别妖灵养成了‘女’孩子。就不得而知了。 随兄返乡探亲后,夏亚遇见了英气飒爽地‘女’族长席娜,对她祝福并传授了妖灵族代代相传的魔法。妖灵到底是协调神的眷族,帮他看守弟弟的行宫,贺加斯也不会亏待他们。也是在那时,夏亚被雷神托尔看中,成为了他的神子。 但魔法不是神术,对负能量的产物——恶魔几乎没有作用。和妹妹不同,哈玛盖斯一杀死雷神,就剥夺了夏亚的神‘女’身份。失去了神力,西城大祭司也只有拿恶魔干瞪眼。这让她很不爽,特地来搜刮敌人的藏书,来个恶补,让自家老公刮目相看。 “退下,西匪!”一个身穿实习生袍的少‘女’挡在‘门’口,昂然张开双臂,“这里是神圣之地,不许你们进去破坏书籍!”这可不是冤枉,西城士兵常有这样的恶行,极端地还有拿来当手纸地。 “滚开,臭*子!”两个士兵轻松把她抓到一边,嬉笑着‘毛’手‘毛’脚。大批人一窝蜂冲进去,将书架里的书‘抽’出来扔在地上。那少‘女’本来羞愤地挣扎,见状大怒:“住手!你们这些野蛮人!” 啪!一个耳光打偏她白嫩地脸蛋,另一个士兵撕开她高束的领口。夏亚皱起眉头,制止他们的暴行,问道:“白魔法书放在哪儿?” “这里没有!”少‘女’强忍泪水,愤恨地涨红脸。 这不是谎话,市立图书馆是放置文化、诗歌、地理、历史、医学、农事、工艺等方面的书籍,珍贵的白魔法典籍都被收藏在王宫的资料馆内。 然而西城士兵不相信,粗言秽语地咒骂——他们可不耐烦找书。 “我们让她吐实吧。”言下包含着‘阴’秽的用意。 “唔……”夏亚毕竟是‘女’‘性’,不喜欢看见同‘性’被**。但隐捷敏亚军地风气就是这样,她也不认为有错,当下挥手示意带下去,眼不见为净,“快一点。” 少‘女’凄厉的怒骂被走廊的空旷回音吸入。 ****** 当晚,昏黄的月光透过打碎的彩拼玻璃窗‘射’入室内,照亮一地狼藉。斑驳的‘阴’影里。一个衣衫尽裂的少‘女’蜷缩着,破碎地光块在她的祭袍上糅合成一种妖‘艳’而不祥地‘色’泽。 沉重的大书架倒在地上。凌‘乱’的书册印着侵略者的脚印,碎纸片染着干涸的血迹,那是西城士兵殴打图书馆长,威胁她拿出白魔法书留下的痕迹。 少‘女’全身发抖,双眼红肿,她的眼泪早已在被**时流尽,但是看到眼下地光景。还是感到锥心的愤怒与痛恨。 “神啊……”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向着看不见的存在发问,“为什么您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为什么您不惩罚那些人?” 残破的身心摇摇‘欲’坠,虔诚的信徒用最后的力量支撑住信仰,双手合十祷告:“庇护我城的风神蕾亚,您发怒了吗?因为那个背城投敌地公主?求求您,指引我……” 在她反复祈祷了几十遍后,昏暗的房间起了异样的动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弄’,一丝鬼魅般的呢喃若隐若现。少‘女’抬起头,眼神流‘露’出狂喜,慢慢向絮语传来的方向爬了过去。 ****** 雾之月10日,净水日。 太阳似乎是不情不愿地悬到高空,在淡雾‘迷’‘蒙’地清晨朦胧地游戈。一栋黑瓦白墙的民舍响起吱哑的开‘门’声。一个面带倦容的少‘女’走了出来。 “啊,缇雅。”在水井旁汲水的大妈投来关怀的问候,“你没事吧?脸‘色’好差啊,我听说前些日子西匪闯进了市立图书馆,你没被怎么样吧?” “……嗯。”缇雅垂着头,嗓音透出一股虚无。大妈立刻会意,满腔同情,但也不是很吃惊。自从城破后,这种事太多了。虽说希莉丝有下严令,但是中西两城军制并不统一。也没有军法不允许士兵战后嫖ji。朱烈斯堂而皇之地拒绝。为了避免自家内讧,最后希莉丝反而约束自己的部队不得‘插’手阻拦。也使得南城的百姓更痛恨这个通敌卖城的公主。 缇雅漫不经心地浸湿‘毛’巾,轻轻擦脸,没有感到冰凉的触感,只有日渐严重地昏沉,和小腹火烧般地灼烫。 清脆的车辚声从大街尽头传来,她下意识护住腹部,警戒地看过去,被‘侍’卫环绕地马车徐徐驶来,高阶祭司向窗外泼洒圣水净化。 低垂的眼睑下酝酿着‘阴’翳的凶光,苍白的‘唇’挤出仇恨的低语:“叛徒……” 转过头,她奔回房子。 一关上‘门’,那股神圣气息带来的不快顿时截断,她不觉放松肩膀,抚‘摸’微凸的肚子。 不知为何,她就是肯定她怀孕了,那群侵略者留下的逆种。 逆种……不能留。 一只透明的柔荑撩起她的发,在她的颈根倾吐出‘诱’‘惑’的言语:还有那些高阶祭司,她们屈服于侵略者的‘逼’迫,来伤害你们,而不是用她们的力量赶走侵略者,不能原谅。 “是。”缇雅低低应了声。 双手‘交’叠下的腹部,迸‘射’出一下猩红的光芒。 ****** [炼狱魔种],植入人类‘女’子体内,能够召唤深渊的魔物[死亡憎恶],并吸收人世的怨恨和痛苦壮大,在破肚的一刻开始肆虐。 愉快地看着缇雅在她的帮助下潜入宫廷,刺杀了碍事的高阶祭司们,深渊领主格蕾茵丝为将要发生的景象兴奋不已。 次日凌晨,大部分人还在睡梦中,震撼大地的轰鸣响彻全城,往日‘精’致壮丽的王宫喷出大量的碎石,墙壁倒塌,一片浓烟和火光织成的雾霭中,浮现出异态的存在。 在它身后的废墟里,躺卧着一个看不出面目的‘女’子,烧得焦黑的手依然执着地举着。嘶哑地嗓子吐出愤恨和不甘:“杀…杀了他们……” “那是什么!?”市街上,西城两支佣兵团迅速集结,一致目瞪口呆。像找到了目标,憎恶眼中‘射’出腥残的光,从断亘残壁爬出来,一步步朝他们‘逼’近。从倾倒的屋宇后面,绕出另一支队伍。带头的赫然是一身戎装的南城公主希莉丝.佛罗伦兹。 “阻止它!”她着急地大喊,火鸟军团在刚才的地震和坍方中损失惨重。 不用她吩咐。血徽佣兵团长已镇定地命令士兵放箭,逆十字佣兵团的魔法师也准备好了法术。然而憎恶覆盖着黑‘色’皮肤地体表喷出炽红的岩浆,熔解了所有地箭,更可笑的,法师扔过去的是火球术,反而为它增加了能量。西城气候干燥,不适用水魔法。即使富饶了,法师们的习惯也改不过来,在场还没有水系法师。 吼了声,恶魔的躯体**出七彩虹光,这一击铲平了近一半的法师。希莉丝‘插’回细剑,快速‘吟’唱咒语:“光之利刃,化为无形的箭矢,斩断我眼前地黑暗生物!” 凝结的光箭炸开一团散‘乱’的火‘花’。憎恶却没有受什么伤,餍魔之王从深渊的狱火召唤出的怪物,没这么容易被打倒。 “快啊!”转过头,希莉丝怒斥会白魔法却不动手的部下,但只有琳达迟疑地举起手,其他人用一种冷冷的神‘色’瞪着她。 憎恶。能强化和唤起怨念。 奇异的灰雾笼罩了整个都市,人人从家里走出来,浑浑噩噩地看着那头恐怖地怪物,和且战且退的军队。 “不行了。”一条巷道内,朱烈斯恼怒地拨了拨发,遇上这种武器打不倒的敌人,悍勇的西城战士也只有退避,“就这样吧,我们出城。” 这也是西匪的惯‘性’,劫掠一番后。大摇大摆地离去。 但南城的公主就无法接受了。难以置信地怒视他:“你要我抛下这里地百姓,让那只怪物屠杀他们?” 不然呢?觉得她的表现真是伪善得可以。朱烈斯讥讽地弯起‘唇’角,他没能说出这句话,两个南城士兵从希莉丝身后冲出来,把剑‘插’进他‘胸’口。 “什……”血徽佣兵团长愣愣喷出口血。 “朱烈斯——”夏亚惊怒‘交’集,一发爆炎投向她们。千钧一发之刻,琳达将上司拉出‘混’战的人群。 “她们……”希莉丝也惊呆了,不住往后看。琳达抓紧她,加快脚步:“快逃,阁下!”她隐约发觉不对,好像有人在背后‘操’纵;而且杀了朱烈斯,这件事决无法善了,留在那儿也只会送死。 在两人上空,有个美丽的恶魔也松了口气。 按照她的本意,是想用憎恶杀死希莉丝,让肖恩看见,‘激’化他和主君的矛盾;或者杀了肖恩,让她的陛下痛苦,堕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但是席恩已经看破她的打算,警告她安分,她也不认为主君会没对他弟弟做防范措施,再轻举妄动,魔王陛下绝对会碾碎她美美的身体和她心爱地‘花’园,给最丑恶地科鲁巴树做温‘床’。 不过这点小小的游戏,就不要紧啦。千娇百媚地深渊领主像小‘女’生般蹭着自己的手,扭了扭腰,等待最‘精’彩的一幕上演。 呼……呼……希莉丝听见自己剧烈的喘息和心跳,只有她和唯一的部下在街上跑,恍惚与梦境重合。 “阁下!”琳达挡在她面前,一块石头丢中她的盔甲,几个孩子冲上来。 “住手!”生怕噩梦成真,希莉丝拔剑威吓,猛地响起一声脆响,她的副官被一把菜刀砍破头颅,双目大睁地倒了下去。 更多的市民围了上来,拿着木勺、脸盆、晾衣绳……包围住她,两眼放‘射’出深切的仇恨,脸上是发自心底的杀意,指责她:你这个背城投敌的叛徒! “杀了她!为城主大人报仇!” “前城主有她这样的‘女’儿,简直丢尽一世英名!” “和西匪串通一气的逆贼!放光她的血,把她吊到城墙上!” ………… 希莉丝忽然什么也不想辩言,不想反抗,默默垂下剑,仰望清澈的蓝天。 在这最后一刻,她想起和朋友们一起回来这个城市过新年,那快乐的归乡之情,那和平富庶的市容。 看着下面被‘乱’刃分尸的少‘女’,再看向远方就要赶到的苍穹军团长,格蕾茵丝发出娇媚的大笑。 好久没更了,结果一找到点感觉就不得不连砍三个角‘色’。 ps:血龙王预言的“将星”,是指贝姆特,不过我承认他死得不怎么‘精’彩。 ……第四章将星陨落(全)--文字更新最快……@!! 第五章 坍塌(节一) 接到贝姆特战死的消息,罗兰明白若无意外,中西联军败局已定。 敌人一开始的战略就错了,丰饶之风后,中城应该全力巩固和西城的关系,协助其发展农业和稳定的政局,打长期战。如果贝姆特聪明,还会打自己的小九九,来个渔翁得利。但是由于其姐伊莉娜的作用,和魔王的横空出世,他不理智地搀和进来,落得这样的下场。其实席恩固然是威胁,不打完仗也没法对付,事情总得一件件来。 至于诺因那‘毛’躁的小子就更别提了,他脑袋是机敏,但最大的缺点是情绪化。莉莉安娜被掳的事已经严重干扰了他的思绪,战术上的胜利有什么用?上次攻城战要不是贺加斯冒出来,他早完了。而更早以前的刺杀,若非有魔族血统,一样是完蛋的下场。 罗兰在想席恩。 分析千年前的情况和几次见面的感受,东城城主认为这位魔王的权利‘欲’和复仇心大大降低。不然用他圣贤者的名头,伪装一下,就能博得美名拥戴。恐怕他当初就没稀罕一个劳什子救世主的位子,是为了向他弟弟和东方学舍证明,成功了就满足了。而他如果真的要玩复仇游戏,诺因那帮子人早就被他玩得惨兮兮,哪会在不自量力上‘门’挑战好几回后依然活蹦‘乱’跳?以此类推,他这个肖恩的徒孙更加不会有事。 可是他是“人柱”,要打破四方结界。他首当其冲。但若席恩真的有心助恶魔侵吞人界,这责任他责无旁贷。不过罗兰对这一点持保留态度,如果席恩要搞个血腥狂宴,夏尔玛大陆就可以被他‘弄’得沸反盈天,可西琉斯在他地守护下国泰民安,没道理艾斯嘉就差别待遇。哪怕千年前席恩被这大陆的人迫害得很惨,以他的理智也不会怪到现在的人头上。他唯一不理‘性’的只有在他弟弟的问题上。 虽然因为帕西斯的死,罗兰对席恩有了股恨意。但说到底,席恩是用帕西斯地身体束缚协调神,迫使他救世;菲莉西亚也是——那种事总要有人做的。坐享其成还怪恩人实在没道理。相比之下,罗兰更憎恶毫无建树,分不清轻重,只会接受周围人宠爱地肖恩。而众神,他们理应自己保住自己的地位。预言的事又难辞其咎。 结论:和魔王有很大的可能和平谈判。 所以把席恩放一边,罗兰专心清除‘门’前的障碍,这才是打不死又讨厌的敌人。 不过若能抓住诺因和杨阳,也不用担心他们的魔族体质,挖出魔核,单独保管就行,魔核不能凭空制造血‘肉’。罗兰也想试试从王室宝库搜刮出地几件神器能不能把魔核劈烂了。 雾之月7日,当中城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整顿残部准备再次攻城。爆发了一场超大规模的地震。 王都内外一片‘混’‘乱’,这场地震使双方的士气都受到极大影响,鸣金收兵。事后圣职者和法师测出地脉反应是来自东北方,圣柱所在的白石山脉。也就是说:火山要喷发了!而且从火元素的剧烈活动,可以断定这次喷发绝对非同小可,严重的。灾情可能会遍及整个东大陆。 饶是罗兰冷静过人,也不禁怀疑上天是不是对德修普家族有特别的庇佑。上次他攻打拉克西丝,下了场大雨,影响了士兵的战力。这次他好不容易要收拾诺因了,又来个火山喷发! 可以想见,那小子会趁机溜得比兔子还快。刚刚攻下其后方阵地地马尔亚姆将不得已撤军,还有接踵而来的移民工作,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另一方面,在圣柱异变的同时就感应到的魔王改变了主意。 火山喷发是地壳的正常运动,自然界的自我调节。千年前就是。为了赶走魔族造成地元素枯竭使大气和土地不平衡。致使第一次圣柱泄力,当场三万人丧生。虽然他赶紧设了六芒调节阵。但也只能暂时压制,要长时间疏导转化。之后他把莉绑上世界树,这小妮子帮了大忙。可一百年后,她算到她在意的人都寿终正寝了,就开始消极怠工,日积月累的怨气还使得就在附近的调节阵压力倍增。 说实话,这真的不能怪菲莉西亚,任谁做白工那么久都是要怨的,还没人看过她,慰问一声,包括某个只会在外头转悠自表忏悔的宰相。可是她造成的麻烦也是事实。 接管了世界树后,席恩也疏忽了这一点。尽管他能够强制火元素压服,但是这样会使局部能量失衡,还是令其释放,自然调节好。 这么一来,也让那帮家伙冷却一下头脑。 对邱玲来说,这也是个好消息:两边都不用打了。 ****** 在艾斯嘉大陆‘鸡’飞狗跳的时候,魔王享受着难得的清静。 他心里有一大堆针对魔族和众神地计划,然而在协调神和‘混’‘乱’神造成地伤势尚未好全的情况下,他只能慢慢调养,以监视为主。 清晨地阳光照进宽敞的客厅,和风拂动‘乳’白‘色’的窗帘,‘荡’起‘浪’‘花’般的‘波’纹。 如‘玉’石敲击的轻扣声,一枚黑水晶棋子被放下,屹立在格子里,宛如沉默的守望。 纤长优美的手指轻抚薄‘唇’,和意态悠闲的黑袍男子比起来,对面拿白棋的蓝衣少年冷汗涔涔而下,旁边还有一对弟妹帮倒忙。 喝完一杯早茶,伊莎贝拉谢过帮她倒茶的格兰妮,似乎下定决心地开口道: “列文哥哥,我可以问你一些事吗?” “嗯。”席恩点尘不惊。冰石般的银瞳安静地注视她。伊莎贝拉回望那双看不出情绪地眼眸,问道:“满愿石是什么?”艾斯嘉大陆的传言众说纷纭,让人‘摸’不着头脑。 席恩笑了,他酷似孪生弟弟的爽朗笑靥是那么阳光灿烂,使目击到的人类和非人都寒‘毛’直竖。 “父、父神没事吧?”死过一次的冥王差点又吓死一次。卡雅直截了当地表达出恐惧:“好可怕……”哈玛盖斯暗暗叹气,他知道他的养父只有扭曲的感受神经受到刺‘激’时会这样笑。 没注意到儿‘女’们地反应,渎神者沉浸在快感中。即使到了今天。将贺加斯丢出去一刻的畅快感还是那么‘棒’。 “哦,一个失误。”他很快控制住自己。遗憾地低语仍残留着愉悦,“我应该用脚踩,而不是一时手快,给了他翻身的机会。”心脏还噗噗‘乱’跳的伊莎贝拉无奈地转向小龙,哈玛盖斯开始解释。 听着养子叙述那段往事,魔王突然想起一个人。 他随机召唤的地球人。 那个时候,世界已经到了破败边缘。无关他的初衷,他想活命,就得让世界保全下来。虽然莉是[世界之相],但是调和并不是短期内能办到的事,她自身的意向也是个隐患,就算‘精’神控制,世界之相自己不想拯救世界,还是没用。于是他用那样地手段破坏两个世界的平衡。尽管由于神代的心伤,贺加斯不再关心这个一手创造的初世界,但这么严重的事态是主掌协调的他无法坐视的,再加上封神阵的召唤和作为附体地帕西斯,他来了。 身为牺牲品,那个人承受了法则冲撞的反噬。最有可能的。他在那一刻就化为了虚无;还有一种可能,他成为了不受法则约束的奇妙存在,没有生物再能看到他,接触到他——除了主持仪式的席恩。 对于自己的恶行,曾经地圣贤者没有罪恶感。不过那时,他本来想杀了他,可是一个多管闲事的宰相跳出来,害他不慎掉入召唤法阵,流落到地球二十多年,最后还被逮住。关押到魔界受了一千年折磨。 那家伙不知道怎么样了。 一手支颊。魔王回想着那张惊鸿一瞥的脸,稚嫩的脸蛋大概才十四、五岁?和哈玛盖斯差不多大。穿着奇装异服的少年。错愕又惊惶地看着他,对他而言,那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无妄之灾。 “主人?”发现他的走神,哈玛盖斯关怀地问。 席恩无声地拿起一只黑棋,捏在手心。 “这么说,你封印了协调神,然后你的信徒误传是能够满足愿望的石头?”信仰不同神明的伊莎贝拉受到很大冲击。席恩勾起讥讽地笑意:“愚蠢地说法。”愿望哪是那么容易实现的东西。 “对了,主人,封印传说和黑暗传说是怎么回事?”不想他陷入不堪回首地回忆,哈玛盖斯转移话题。 “不是我传下去的。”席恩皱了下眉头,“后来我查了守望者的资料,五件神器是赛普路斯委托普路托灌注贺加斯正身一部分的力量,防止我耍‘花’招。召唤我后代的法阵也是他修改的。我只要求别有人靠近圣柱,那里是六芒调节阵的轴心,粗手粗脚‘乱’来,火山会爆发。” 那个宰相真会做多余的事。回想满愿师们来到艾斯嘉以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小龙腹诽。 伊莎贝拉凝视绘着蓝百合釉彩的白瓷杯沿:“他是列文哥哥的敌人吧?” “是。”这个答案不需要半分犹豫。 “那……你想怎么做?”伊莎贝拉抬起头,正视友人的双眼,“你想杀魔族,杀那些神,都和世人无关。可是恶魔你打算怎么处理?列文哥哥,如果有一天你站在残害人类的立场,我只好与你为敌。” 席恩一怔,反问:“那你要我怎么做?”伊莎贝拉愣住了,没料到他这么回答。 对席恩而言,恶魔不过是利用的对象,反过来也是。固然领主们在他脱困后帮了不少忙,他会回报,但不必一定是占领人界的方式。他也不想把故乡‘弄’得乌烟瘴气。何况让恶魔玩发了兴,会造成恶‘性’循环。 再者,伊莎贝拉是他的朋友,当然以她的意见为优先,如果她有两全其美的方法。 “你……”领会了这句话的分量,伊莎贝拉微笑起来,两手捧着散发出暖香的茶杯,缓缓整理思绪,“恶魔的目的是回归现世吧,那就让各国接纳他们——建立一个统一王国,你成为唯一的皇帝。” 那很麻烦。席恩实在厌倦了治理国家。看透他的心思,伊莎贝拉轻笑:“列文哥哥,我会帮你的。” 魔王点点头,开创了辉煌的后魔法时代的奥古文字更新最快……@!! 第五章 坍塌(节二) 创世历1039年雾之月12日,赶往南城首府拉鲁救援的苍穹军团与东城老将威司特率领的军队展开了一场遭遇战。 中城方猝不及防,东城军却是有备而来。火鸟军团、血徽和逆十字两支佣兵团龟缩在拉鲁城内,攻取不易,而羽族探子回报苍穹军团正兼程赶来,以逸待劳,当然先解决这支队伍。 另外,日前有消息拉鲁发生了异常事态,有恶魔出没,希莉丝公主被自己的城民杀死,尸体吊在城头;三支部队自相残杀,损失惨重,免了后顾之忧,于是东城军专心对付前面的敌军。 老练的威司特依据山势摆开阵型,挂念‘女’友的肖恩急着发挥他专杀主帅的鲁莽战法,但是东城方早有准备。 虽然南城军曾尝试超度,不明原因的失败,但是南城是白魔法阵城市,拉鲁周边还是力量最强的区域,当初旅行到这里时,肖恩就很不舒服,是帕西斯偷偷瘫痪了法阵,如今威司特派人修复。 在神圣气息的冲击下,肖恩立刻从马上滚下来。不过他倒就倒了,对战局毫无影响,苍穹军团的实际指挥是他的副官亚法.维恩布鲁克。 这位有着一张娃娃脸却老成持重的将领迅速布阵迎敌,从乌云密布的天‘色’看出敌人恐怕埋伏了空军,以及包挟战术的可能‘性’。 “前军退后布阵,骑兵两翼准备。一布好阵就包抄敌人!”亚法命令传令兵发布指示,“后军警戒,紧守辎重,堤防火攻!”卡萨兰军有条不紊地用木架、草袋构建出防御阵地,开挖沟渠,设置障碍。 这场战争情势不利。亚法心知肚明:地利先机被敌人占据,苍穹军团以步兵为主。长途跋涉正疲惫,魔法师状态不佳。就不能克制敌军的空战部队;后方遭到突袭地话,士气很容易崩溃。 现在唯一的希望是撑到拉鲁城内的援军出来,亚法还不知道希莉丝他们已经完蛋了。 “架矛——” 东城骑兵先攻,浅战后撤退,本来以羽族‘射’手冲击敌阵更有效,但飞行士兵个个宝贵,如果敌人有什么秘密武器就糟了。威司特决定先消耗敌方法师的体力。 以云层为掩蔽,空马骑士开始投掷双抢,一蓬蓬血雨绽开,中城士兵呈伞形举起的盾牌没能收到预期的防护作用,长枪的贯穿力远胜箭矢,虽然配备有限,无法造成‘射’箭那样密集地效果,但是中城军的阵列还是出现了紊‘乱’。东城军地弓箭队乘隙扩大战果。这时,埋伏在丘陵地带的两千名伊维尔伦骑兵从后面杀了过来。 数千支火箭划破昏暗的天空,落进卡萨兰军的队伍,人与马的哀号、东城军冒充敌人大叫投降的喊话摇撼着中城士兵的斗志,辎重车队燃起了大大小小地火头。 就在伊维尔伦军胜利在望的时刻,威司特收到线报:那只在拉鲁城作‘乱’的怪物出来了。 这是等着看好戏的格蕾茵丝不满东城军扰了她的兴头。命令部下所为。 威司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放弃快要到手的战果很困难,可是能在白魔法阵的阵眼——南城首府肆虐地恶魔绝对不是小角‘色’。 如果他年轻个二十岁,也许会冒险一拼,可是威司特今年已经五十六了,他果断地下令撤退。 东城军走得很顺利,亚法明白必然是发生了异常事态,扑熄火焰,整顿军队迎敌,然而左等右等不见半只妖魔鬼怪出来。倒是身边的饭桶上司醒了。坚持要去拉鲁和希莉丝会合。亚法可没有他这么乐观。 那边的军队一定出事了,先不说反应如此慢。对东城军的伏击不通报也不对劲。 “你给我待在这里。”谨慎的副官派出了侦察兵,回报的情况令他脸颊僵硬:火鸟军团长地尸体被挂在城头,拉鲁城‘门’紧闭,市民组织了自卫队簇拥在城墙上,向下投掷石块、木片不让侦察兵靠近,而‘射’断绳子的话,尸体会摔得更惨不忍睹。 亚法咬了咬牙,正要增派人手,无论如何把希莉丝放下来,用法术偷听他们谈话的肖恩铁青着脸策马奔出去。 “阁下——” 没人明白苍穹军团长那一刻的心情怎样,也许只有主导了这场戏的魅魔之王明白。 ****** 逃亡之路屈辱而狼狈,更雪上加霜的是接连而至的噩耗。 “贝姆特死了?” 诺因白着脸瞪视报信的士兵,绷紧的声线像随时会断裂的弦。 帅帐内,除了负责断后地军务长雷瑟克.尤耶不在,满愿师杨阳,城主贴身‘侍’卫‘露’蒂丝,护**总指挥韦罗尼卡,‘精’兵团统领沙里西恩,三位大队长爱伦、尤菲米亚、悠梨,两名一等兵昭霆和耶拉姆齐聚一堂,为这个消息僵硬了身子。 平心而论,在场地军官并不为佣兵王的死悲伤,中西两城争战千年,仇恨没这么容易化解,可是谁都明白贝姆特这一死意味着什么:是他地威望镇压住军方的偏‘激’派,坚定不移地支持中城。少了他,和如今已返回魔界的宰相维烈.赛普路斯,文官派根本压不住武官。自家里打得火热还算好,就怕掉转头捅中城一刀。 “诺因……”杨阳隐隐察觉友人和西城城主的‘交’情不简单,担忧地看着他。如果知道内情的吉西安在,就会用他的毒舌安慰上司。 然而,他也不在。 “伊莉娜在干什么?贝姆特不是她的弟弟吗!”诺因踢翻一张椅子,勉勉强强控制住怒火。下意识地握向佩剑,握了个空——史列兰已经被贺加斯召回神域。他现在拥有地,是一把背在背上,由前代‘混’‘乱’神兰修斯点化的[神剑]。 老妖婆死了,贝姆特死了,吉西安和莉莉安娜被维烈带走,史列兰被他那个变态老哥抓走……**!自从席恩出来后就没好事!卡萨兰城主立刻找到迁怒对象。好受了些。 ‘抽’出神剑艾留恩,注视那晴空一般澄澈的剑身。诺因慢慢冷静下来,重重一叹,还剑入鞘。 “向贝姆特表示哀悼,说明我愿意以友人之礼为他服丧,继续按照他的愿望,和西城修好——文章做得漂亮点,也要让那帮贼蛮子听得懂。现在谁统御隐捷敏亚军?凯渥鲁夫还活着吗?” 九位佣兵团长。有实绩人望代贝姆特整合军队的只有老将凯渥鲁夫了,传令兵的回答却令诺因心一沉:“凯渥鲁夫团长战死了,在撤退中中了死亡佣兵团地伏击。北方战线的炎狼和独角兽佣兵团长为一个‘女’人内讧,两支部队也损失惨重。” 诺因大声咋舌,其他人也神‘色’不善,为这种死法。 “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尚在世,整顿了残部退回首府赫拉特,就是他派人通知我们贝姆特城主地死讯。”接下来的汇报让诺因心情好了点。克劳德也是个稳重的人,还和他有过一面之缘,虽然重逢时气氛尴尬,谈开也能一起喝喝酒,算是少数对中城偏见不深的西城人,又知道贝姆特与他的‘交’情。如今能倚仗的只有他了。炎狼和独角兽完了也好,省得争权,只是兵力……北城军…… 转念一想诺因就不再考虑,他现在没余力帮友军,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罗兰可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逃掉,尽管突来的天灾使东帝国全民紧张,让宿敌获得喘息也不是金发征服者乐意看到地,派遣军队追击。目前是近卫军统帅雷瑟克率军挡住了,失去城壁的阻挡,魔像兵团能够在平原上发挥最大效用。但这是东城没派出飞行部队的情况下。据报占领了后方图利亚城的马尔亚姆将军也有动作。他麾下的青雷军团追来就彻底玩完了。 杨阳忽然感到‘胸’口发热,和宿命的另一半配套的传讯水晶浮起。她心下不安,焦急地等待,却久久没有声音,只有压得人心头窒闷的漫长沉寂。 “肖恩?”莫名地感受到对方无法诉诸言语地悲凉情绪,她颤声道,“怎么了?” “我来说吧。”一个夹杂着叹息的稳重男声,众人认出是肖恩的副官亚法,“满愿师小姐,殿下可在您身旁?” “我在。”诺因出声道。亚法在另一头敬了个军礼:“报告!我军已抵达拉鲁城外,火鸟军团步兵五千余人、逆十字和血徽佣兵团残部约两千人与我军汇合。火鸟军团全体骑兵队离职脱队,其余死于内讧。昨日拉鲁出现不明怪物,在撤退中骑兵队和两支佣兵团发生冲突,演变成战斗,希莉丝军团长和琳达副军团长在逃跑途中被暴民杀死……” “你说希莉丝死了!?”昭霆失声大喊。耶拉姆反‘射’‘性’地拉住她,深呼吸了几次,强自镇定,拖着她走出军帐。他和昭霆是托了杨阳的福站在这儿,但是扰‘乱’军议的罪名他们担待不起。 杨阳不能走,因为亚法还没说完,面无人‘色’地呆立当地。 听完汇报,指示了今后的行动,诺因看了她一眼,挥手让她出去。 带着夜‘露’地风迎面吹来,杨阳才发觉自己走出了帐子,昭霆和耶拉姆等在不远处,以同样的沉痛眼神注视她。 她没有马上过去,咽了口唾沫滋润干涩的喉部,慢慢的,抬起重若千钧的手握住坠饰。 《肖恩……》 一声叹息,杨阳吃惊地发现自己流不出泪,也许是失去得麻木了,神官,西芙利村的村民,扎姆卡特,月,帕西斯,希莉丝…… 但是想到友人的死状,肖恩看到她一刻的心情,喘不过气来地悲伤还是几乎将她压垮。 昭霆已经泣不成声。和贝姆特不同,希莉丝是冒险初始就和他们在一起的好搭档,好朋友,她地死,痛彻心扉。 耶拉姆微微一叹,牵着两个师妹地手,走进自己的帐篷。 “呜呜呜。死小鬼,你不许死!我受够了!”一进帐。昭霆像全身地力气被‘抽’空,坐在地上大哭。耶拉姆犹豫了一下,单膝跪地,搂住她的肩膀,怀里地人颤抖得那么厉害,让他绞痛的心拧得更疼。 杨阳站在一旁,握着传讯水晶。神情沉郁而冷凝。 《肖恩,希莉丝是被暴民杀死?》 (……) “你知道真相!”杨阳忍无可忍地怒斥,昭霆和耶拉姆惊讶地抬头看她。 项链另一头传来地男声十分疲倦,倦漠而苍凉:《是暴民,我亲眼看到拉鲁的市民把她吊在城墙上,对她丢石块,把她砍得满身是伤……杨阳,你不会不知道希莉丝在南城做了什么事吧?》 黑发少‘女’词穷。无言地低叹。 抢夺粮食,杀死反抗者,攻占首都,导致城主夫‘妇’惨死……南城人民恨希莉丝,是有理由的。 《我知道,如果不是恶魔‘插’了一脚。以希莉丝身边的保护,那些百姓再恨她也杀不了她。》棕发青年的语气极为犀利而冷漠,冷得令杨阳浑身打颤,《够了,我会杀死席恩再自杀,可是我也不想为希莉丝向那些民众报仇。》 “肖恩……”杨阳心痛得不知如何是好,忽而有一丝疑‘惑’从心底冒出来:上次战斗,席恩明说从此和肖恩断绝兄弟关系,之前在史列兰的灵魂神殿也释清了误会,照理不会再找茬。那男人不是出尔反尔的人。蕾雪死亡。四方结界塌了一角,也许那些恶魔是因此‘混’进去。 不过。她没说,肖恩现在需要个发泄口。‘私’心里,她也希望宿命地另一半狠下心和邪恶的兄长斗到底,省得他们担惊受怕。 “肖恩没事吧?”耶拉姆担心地问。昭霆擦了擦泪:“希莉丝的尸体救回来了吧?我们将来可以去冥界看她?”想到还有个灵魂的收容所,她心情好了很多,对了,肖恩不也是幽灵嘛! “冥界现在是席恩的领土。”杨阳更坚定了铲除魔王的念头,虽然她没有这个本事,“我们要保重,不然就变成席恩的阶下囚了。”耶拉姆和昭霆嘴角‘抽’。 ****** 比起杨阳,罗兰对席恩的感受更复杂。 不止一次,他地征途大业因那个企图让他们两败俱伤的魔王而受阻:王都攻防战一役,莉莉安娜和拉克西丝残部的逃脱;屡次放过上‘门’挑战的诺因等人;这次拉鲁的变故……这也是他始终无法对这个敌人真正放心的原因。 冰宿终于因为怀孕出现不适反应,火得拽那个偷吃地男人的耳朵,不过这种机会不多,罗兰为移民事宜忙得不可开‘交’。 北部居民从河口都市向东撤离,中南部到斯帕斯港搭船,空浮舟站开放,魔法师工会帮忙疏散民众并尽力延迟火山喷发的时间。 这天,罗兰百忙中‘抽’空回房探望妻子,心疼地抚‘摸’她苍白的脸庞:“冰宿,你先走吧。” 不意外他的话,茶发少‘女’只是微微蹙了蹙眉:“我说了和你同进退,你自己什么时候走?” “我总要等这里的军民都离开。放心,我带了传送卷轴,真的火山爆发我一定溜。”罗兰开了句玩笑,轻轻拥住这具孕育着他们共同结晶的娇躯,打心底涌出暖意,“其实我也不放心你在路上颠簸,可是,你回坎塔萨,我更加踏实。” “……”对这样的温言软语动摇了一mimi,冰宿再度斩钉截铁,“不行,搞不好我一走,那个叫德修普的战争疯子就用新式武器把你干掉了。” 罗兰也预计不出宿敌会疯狂到什么地步,不过卡萨兰军地败逃是不可否认地事实。 “乖,冰宿……” “罗嗦!” 东城城主挫败地叹气,对未来的孩子道:“宝贝,你将来决不可以像你妈妈这么固执。”冰宿掉了一身疹子:“少恶心了!众神呢?风神和地神还活着吧,留一个守卫,另一个派去火山看看情形,就地神玛法吧。” “我问过玛法。”罗兰微蹙地眉隐含困‘惑’和忧思,“她说那里的地元素和她中断联系了,自从他们用法娜打击席恩,神明的权能就被削弱了,似乎是席恩发明了什么法器,所以她怀疑这件事是席恩做的手脚。” “他有什么目的?破坏四方结界?”冰宿一边思考一边无意识地咬着食指,“超级火山的喷发是会影响天候,形成尘云,使得气温降低,农作物减产,可是不至于能干扰法阵。用这种方式,还不如干脆杀掉你实际。难道席恩就为了困死我们吗?不,这太不合理了。” “老实说,我猜不出那位的想法。”罗兰承认他对揣摩魔王的思路无能为力,他是人。 冰宿按住他的双肩,墨绿瞳眸里清晰理智的思维和平实深沉的情感抚平了他的心绪:“你不用管他怎么想,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罗兰,这场天灾不好对付,不过有风神,你也不用担心后遗症,就考虑怎么安顿人民,还有打垮西境最后的反抗力量。” “嗯。”金发青年‘露’出宛如‘春’暖冰消的笑容,抱住了妻子。 ……第五章坍塌(节二)--文字更新最快……@!! 第五章 坍塌(节三) 拥挤的站台,人们在士兵的维护下秩序地走进空浮舟,大多是老弱‘妇’孺。其中有一男一‘女’,‘女’的宽松的衣袍在腹部隆起,显然是孕‘妇’;男的一头紫红‘色’长发,看起来像个法师学徒。 “萨菲,这样好吗?”‘女’的小声道。 被她称作“萨菲”的男子对于让同伴乔装孕‘妇’毫无愧疚,还抬出大义名头:“夏妮,我们有神圣的使命。”他施了隔音术,周围人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内容。 夏妮‘露’出下定决心的神情:“嗯。” 他俩所属的冒险小队从去年得到一张标注着[诸神的遗产]的古地图后,就开始寻宝。在之前的三座神殿也找到了非常‘精’美的契约信物,如今还剩下最后一座,位于东城伊维尔伦。只要解开这座神殿的封印,他们就能得到大量的财富和传说神留在人间的武器,解救众生脱离苦难。 除了成为英雄的虚荣心,对财宝的正常贪婪,冒险家们倒真的有正义之心,这也是深渊领主选中他们的原因:亲手解放的是恶魔的礼物,反而陷万民于水深火热,想到这个场景就兴奋。 另一方面,由于东帝国情势大好,魔王阵营也加快了脚步,以免被他统一大陆增加占领难度。虽然萨菲艾尔看出主君没有为恶的意思,但是一旦四方结界崩溃,恶魔大肆作‘乱’,他势必出手收拾,建立一个稳固的政权。那就迎来了真正属于魔域子民地时代。 ****** 有着透明容姿的‘女’‘性’在空中飞舞,扬起欢快的笑声。 站在高高的悬崖顶端,深邃的绿意从脚下延伸开去,群山在四周伏低,彩云舒卷,极西的原野彼岸,铺开绚丽的晚霞。金灿灿地夕阳里,一只岩隼载着那光芒飞向崇山峻岭的家。 风吹起青年长长地乌发。流光的裙裾拂过漆黑的袍角,纤白的柔荑抚‘摸’沉寂却微微透出宠溺的俊容,如果有画家能看到这些常人看不见的生灵,必然会被这美丽的风姿感动得无法提笔画下。 “席恩——席恩——”风‘精’们哗笑着,呼喊跟随地人类之名。 法师淡淡笑了笑,抬起手:“回去了。” 发出不依的大叫,风‘精’又徘徊了一阵。乖乖飞回法师掌心。似云又似雾的光团托在修长优美的手指间,星辰乘着夜‘色’降落,映入抬眸一望中。 这里是暗‘精’灵的秘林,星空和千年前一样,曾经生活在这里的种族却没有了。 “席恩,哈玛盖斯不是想来这里吗,为什么不带他来?” 魔法神沉默不语,和养子故地重游。他现在没有这种心情。 扫除了,将肖恩和他身边那群人全部扔到地球,让恶魔定居完成和伊莎贝拉的约定以后,他会有这种心情吗?成为旅法师,和那孩子一起周游世界。 “那个时候,我决心只拥抱魔法……”想起童年的自己。席恩喃喃低语,言下有想甩脱人世羁绊地焦躁和对自己软弱的憎恶。 风‘精’们嘻嘻哈哈:“有什么关系,我们很高兴席恩爱上人啊,好‘浪’漫!” 无力地摇摇头,法师一跃而下,披戴着星光,从森林上空飞掠而过。 回到西琉斯王宫,他先到‘药’草田浇水,用自然粒子喂养魔法植物。哈玛盖斯从客厅探出头:“主人,我准备好了夜宵。是我做的。” 席恩对养子的手艺毫不期待。粗糙的口感,蛋糕里像小石头似的面粉团。不过他会承认这孩子一直在进步。 小龙今天没有问“好吃吗”,等养父吃完桃子布丁,惬意地喝着香气扑鼻地‘药’草茶,才开口道: “主人,肖恩先生希望和您见面。” “叫他去死。” “……有点奇怪,主人。”哈玛盖斯蹙起眉,“我查过,希莉丝公主死了。”席恩怔了怔,他是用魔器[明镜之心]推了那小妮子一把,但用意是让肖恩看清她的野心,为被她利用痛苦,后来就罢手了,难道那丫头终于自取灭亡了? “他认为是您害的。”沉重的,哈玛盖斯说出真正的症结。 “哼。”席恩微掀‘唇’,冷笑,“他没认为错,叫他来杀。”哈玛盖斯默默垂下眼,这件事有古怪,他很了解恶魔的‘性’子,尤其是那个心肠歹毒的餍魔之王。席恩对弟弟的心结在她看来一定是弱点,巴不得挑起纷争,最好杀死肖恩,让席恩失去情感的支撑而崩溃。 有[守望者]别名的眼魔能透视世间一切,记录下无所不包地《黑历史密典》,但格蕾茵丝早有防范,藏得滴水不漏。 不过,不管是不是她在背后搞鬼,哈玛盖斯都决定收拾她,为了他养父地‘精’神健康着想。 但是这收拾也有难度,他是席恩眼里天真又善良的孩子,怎么好展现出心狠手辣地一面?于是哈玛盖斯想了想,有了个主意。 让餍魔之王暗中扶持,前身是红夜法师的嗜血之王拉菲格得知所谓[转世]的真相,互相拼得你死我活。 “主人。”温柔一笑,小龙帮养父添茶,“下星期有个宗教活动,宗主国赫登邀请您参加。” “赫登……”席恩从脑中翻出这条记忆,那是崇拜百目巨人赫登的国家,大黑暗时代就存在。与艾斯嘉大陆不同,神代以后,夏尔玛大陆和尼普亚斯大陆抛弃了真神信仰,崇拜巨人族的头领和湖泽‘精’灵的‘女’王。夏尔玛大陆各国地图腾就是巨人驯养的灵‘性’动物,至高信仰百目巨人赫登。由于暗‘精’灵的影响。还默认一位故去的神:前代魔法神奥古诺。[巫玛],当地人这么称呼。另外,他曾经用魔王的职权吓唬过这里不肯睡觉的小孩,也有关于[噩梦之源]图隆,深渊狱主的可怕传说流传…… 席恩对宗教活动没有兴趣,和百目巨人赫登有关地,只有两个——六月祭典和百月神降。前者是牛羊献祭,后者却是活人。愚蠢的‘迷’信。 可是如此盛事,他这个狼神地“神子”不能不出席。再深想:‘女’眷也要陪同,那还被他关在地下室的法娜—— 郁闷地站起来,席恩丢下一句:“倒两杯茶。” ****** “我允诺守护的刻印,她遭受的,必还馈我身,以时间为凭。神之戒律。” 按着散发出暖意的血凝晶,席恩平静地念出咒文。 [生命转化],是让活人的身体随着投入的死魂同化地复活术,所以雅娜尔变成了法娜。生命‘女’神秦蒂丝又在这个基础上施加了一到时限就流逝生命的法术,直到灵魂和**都腐蚀干净,这是生命‘女’神的权能,与她本身的存在相连,连席恩也解不开。更不能杀了她。一旦他解开时间暂停术,法娜就会立刻化为飞灰。 所以席恩将法术转移到自己身上,以生命‘女’神的神格无法杀死他,只是会不停地受着腐烂又重生的痛苦。 鲜红‘色’的晶体缓缓融解,落地的红发少‘女’眨眨眼,确定自己尚在世后。朝他绽开灿若朝霞地笑靥:“席恩,你还是这么呆啊。” “哼。”法师的外表看不出半点破绽,依旧一脸死板板的‘阴’沉。 “还逞强。”法娜也保持没心没肺的笑脸,戳戳他的心口,“你想怎样呢,傻子,如果你真的想和我和好,我会感‘激’涕零。” 席恩呆呆看着她,像此时此刻才发觉某个不可原谅地事实,银眸茫然地凝滞:“我不知道。” 轻叹了一声。法娜抱住他。 她是爱这个男人的。但是就和她背负的残酷使命一样,她对他的爱也是残忍的。因为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们没有未来。他有放不下的仇恨,她必须听命于布拉德,除非……除非……她放弃生命,告诉他布拉德隐藏生命力的小指在她心脏里。 血族的本能是“永不停止的对生的渴望”,她超越了这个本能,动机却不是美丽地,绝望地钉下染血地十字架,以憎恨为枷锁,让他永远不能忘记她,永远记着亲手刨她的心地痛楚。 可是真相大白的一刻,恨释放了,爱也释放了。 咽下漫溢的苦涩,法娜明媚一笑:“我们已经完了,席恩。”他不可能再信任她,那就不会再要这份爱。 凝视她的银瞳从茫然到冷冽,法师举起手,掐住她的脖子,他掐得这么用力,几乎令那纤细的颈骨断折。 法娜面无表情,对他们而言,**的苦难都不算什么,就算是灵魂的创伤,也不会在外在表现出来。 他松开手,像从一场咒缚中解脱,低喘了会儿,捧起她的脸庞,俯下身,薄‘唇’印上她的,深情而专注地‘吻’她,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第一次爱着也信任着一个‘女’人的时候。 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流下,像心底淌出的鲜血。 “我爱你,法娜。” ****** 赫登,古老的宗主国,迎来了向神献祭的盛大仪式,天空湛蓝,香‘花’弥漫。 少‘女’站在神殿前唱着赞歌,如果她的歌声不能让蛇神满意,剧毒的蛇牙就会咬进她的脖子;西方信仰牛神的国家米陶宛,在祭礼上让发*的公牛和美丽的处‘女’**,恸哭声回‘荡’在祈求神佑的诵祷中;而崇拜鹰神的北方大国坦丁,将‘女’奴绑上悬崖,让秃鹰啄食她的内脏。 沉淀着野蛮血‘色’的白石板道上,袅娜身影挟裹着香风走过。 她一袭柔软的雪白长袍,底端时而‘露’出一双小巧‘精’致的鹿皮靴,戴着‘蒙’面地头巾。几缕阳光般纯净的金‘色’发丝垂‘荡’下来,若隐若现的面纱‘荡’开一抹倾世的容光,宛如晴朗夜空的眸子盈盈一转,勾魂夺魄。 市集一片死寂,然后是剧烈的‘抽’气声,陶器和水罐纷纷砸落,一只枯瘦的手从垂挂着鲜‘艳’丝绸地轿中伸出:“快……抓住她!就算她是大神的‘女’儿。你们也要把她抓回来!” 拿起香瓜和蜜桃,肆意抛洒金银币。少‘女’引得男人们疯狂追寻,扬起肆无忌惮地大笑。当一个商人忍不住扑上去,那梦幻般的倩影消失了,心碎的嘶喊响彻云霄。 同一时间,一处清静的庭院,少‘女’重新出现,小了一圈。像是才八、九岁。 “父亲,大哥。”她的声音比最清脆的百灵鸟更婉转动听,脱下衣袍,那青涩的肢体像如蜜地‘乳’汁一样洁白,黄金泉水似的长发流泻而下。 她走进引入山泉水积蓄的‘露’天浴池,鲜嫩的‘花’瓣漂在水面上,映着点点碎金和太阳也不及的丽‘色’。 一个蓝衣少年将盛着香瓜和蜜桃的银盘端去长廊,‘阴’影下。一个黑袍青年端坐软塌,轻放下盛有冰镇蓝莓汁的青铜杯,黑发下冷银的眸淡淡扫来,令世间一切繁华盛景黯然失‘色’。 ‘艳’阳下奇迹地美貌,也没有让他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父亲父亲~~”卡雅快乐地把水元素做成泡泡,在五光十‘色’中嬉戏炫耀。“我今天‘迷’倒很多人哦,嘻嘻,魅‘惑’术果然有趣。” “愚蠢。”法师发出难以忍受的批评。小小的‘女’神不甘心地叉腰:“哪里蠢了嘛!” “他们不过是被你的皮相所‘迷’,这算魅‘惑’术吗?”在席恩看来,学术上的错误不可原谅,“真正地魅‘惑’术是在法术对‘精’神的影响下,自然地调整眼神、表情、语气、动作、气质,达到‘诱’‘惑’效果的魔法,有时还要配上高明的话术,你那种粗糙的‘阴’*算什么东西。” 作为示范。他浅浅绽开一个冷讽的笑容。银眸在暗‘色’中展开狩猎,那是一种妖娆绝顶。从黑暗的最深处散发出极致魅香的跗骨蚀心的笑容。 近距离目睹的小龙张着嘴,龙魄险些跳出‘胸’腔,噗嗵!他地妹妹在水池里扑倒。 呜呜呜,我不想**啊!卡雅好一会儿爬不起来,用冰冷地泉水冷却脸上的热气。 “主…主人。”哈玛盖斯也面红耳赤,心脏还在狂跳。 “嗯?”恢复一贯地冷情,魔王面带无趣的神‘色’,端起‘色’泽冷‘艳’的果汁,“你发*期还没到吧。” 小龙苦笑了一下,将刚才的景象钉到脑海的最深处,封上重重封印,不然……他今后恐怕会睡不着觉。 卡雅洗好澡,穿上舒适的衬裙,赤足踏上清凉的‘玉’石台阶,倚着父亲的膝头坐下,说起内心的困‘惑’: “我听见了歌,好美,可是歌声有恐惧,于是蛇咬了她的脖子。” “她不可能不恐惧。” “为什么?”卡雅睁大闪耀着星辉的黑眸,“我们并未要求那样残忍的奉祭,这里的动物神要求?他们又为什么接受这不合理?”席恩手里捧着书,直直看进她的双眼:“因为那是人类的兽‘性’,假借神的名义。如果他们听见了理‘性’,听见了心的反抗,就不会允许这种事。” 想了想,他追加了一句:“智慧没开化的人是愚蠢的,比野兽更蠢。” 他从未研究过宗教,若非愚昧的村民捣毁他的家,神的预言使他和双胞胎弟弟走上不同的道路,神和信徒都是和他无关的物种。大黑暗时代,即使遭到那样的折辱践踏,无数人依然企求神的垂怜,进而怨怼神的冷漠。他无法理解,一厢情愿的信仰没得到回应,是自身的事,神没有义务满足信徒的愿望。 可是,众神干涉了他的命运,这就不可原谅。 “限制他们智慧的,是把他们当作羔羊,吃羊‘肉’,喝羊血的权力者吧。”卡雅若有所思。哈玛盖斯点点头:“是的,他们是一群可怜人,被‘蒙’蔽。被愚‘弄’。” 卡雅心念一动,夜‘色’眸子在野望下闪闪发光,摇晃父亲的手:“帮帮他们吧,给他们智慧,给他们正确地指引,我不要牲畜不要奴隶,但是我们会获得忠心又可爱的子民。” “为什么?”席恩反问。对她描绘的未来毫无兴趣。 自己不挣扎,有什么资格冀望得到拯救? ****** 缠了半天没效果。卡雅生气地跑出行宫。 她可以感到与生俱来的**,烧灼着灵魂,可是她的父兄都是那么淡泊,安然‘混’迹于人群,甚至任一帮实力不如他们的家伙猖狂,父亲还‘弄’得被封印,身受重伤! “真不明白。”忿忿咕哝。她踢开一颗小石子。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偏僻的地方,似乎是巨人神殿后面,一排白石房子乏味地矗立。 突然,卡雅感到有人在注视自己,惊讶地,赞叹的,却没有那种饥渴地**。她转过身。一扇窄小的铁窗映入眼帘,在建筑物的墙角,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里面,瞪着她。 一刹那,卡雅以为自己看到了野兽,他分不出是脏污还是黑‘色’的头发‘乱’七八糟地贴着脸。双手铐着粗大的铁镣,一双‘乱’发中灼灼发亮的黑瞳像择人而噬地兽。 “就是她!抓住她!”贪婪的吼声打破凝滞。 被奴隶抬着的华贵轿子出现在卡雅的视野里,上面穿着神袍的老者一边挥舞紫金权杖,一边状若癫狂地指着她。一名卫士疑‘惑’地道:“祭师大人,她还是个小孩啊,不是那位……” “是!”看清‘女’孩的面目,年老的祭师口沫横飞地嚷,“不是也不要紧,抓回去!” “嘻嘻。”卡雅的轻笑充满了轻蔑,却仍是悦耳如天籁。听傻了一干人。卫兵们也吞着口水。像快饿死地秃鹫一样包围过来。 深蓝‘色’的火焰,仿佛妖野又清冷的织锦。拂过人形的野兽,一阵肆扬的风席卷后,尸骨全无。 玄黑长袍绽放着暗红‘色’的古典线绣,子夜般漆黑地发间‘露’出血水晶额冠,银眸出奇孤冷的青年凝视‘女’孩,低沉的嗓音透出严厉:“卡雅。” 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小‘女’神赶紧戴上面纱,立正站好。 “记住,你用这种粗糙的手段‘诱’‘惑’人,哪天遇到你无法应付的对象,我不会救你。” “……”领会了意思,卡雅感到迟来的后怕,又有点难以置信,“会有比我和父亲还厉害的神吗?” 席恩勾起讥讽的笑弧:“井底之蛙!”卡雅被训斥得抬不起头来,这才真正认错:“对不起。” 没有遗漏一旁的小男孩,席恩采取无视态度,俯身抱起‘女’儿。不忍心他被父亲灭口,卡雅耳语道:“父亲,他……” “你是谁!”那孩子抓住铁栏,手铐‘激’烈震响,“你是谁!”声嘶力竭地大喊宛如伤兽,带着不顾一切地渴望。 席恩看了他一眼,从那双眼睛里,看见和自己相同的东西:对命运地不屈和渴求力量的劫火。 “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他背转身,黑袍烙进如血的夕阳。 眼睁睁看着父‘女’俩消失,男孩不甘心地咬牙,呼应他的情绪,噼啪!一串小火星亮起,栏杆的‘阴’影像有生命般舞动,这是他的能力,也是他被铐在这里的原因。 震骇地瞪大眼,再度看向那个男子曾站立的地方,他的心被一股破釜沉舟的狂喜震撼着。 我的禁制……解开了。 ****** 那孩子是祭品。 绣着雪白冬狼的天蓝‘色’锦缎下,西琉斯王国的摄政王身子微侧,一手轻按额角,背靠鲜红镶金的天鹅绒椅垫,苍白的脸庞似有病容,引得周围的贵‘妇’人和小姐们颇颇关注。 群星洒下薄冰似的光芒,冷冷俯视地上的愚行,深蓝的夜空吸引人伸手抚‘摸’,又散发出冻伤人心的冰寒。 ‘露’天广场中央隆起,白‘色’大理石祭台四周各有百级阶梯,铺着华丽的红毯。祭台上。摆放着六座巨大地石制火盆。百和六,在夏尔玛大陆是神圣的数字,因为传说中,百目巨人赫登有一百只眼睛和六只手臂。 围绕着祭坛的看台上,是来自各国的权贵佳丽。北方强国普莱玛斯,西琉斯的友邦坦丁和弗兰登,魔法之都萨曼。南方商城西雅那……这些掌握着权势的人们或漫不经心,或嘲讽。或期待,或纯粹来猎‘艳’地‘交’际着。 既然法娜走了,席恩也没心情带那两个根本不当作妻子的妻子,意兴阑珊地坐着,惦记几个魔法实验。身体和灵魂活生生腐烂又复原地痛苦仍旧持续折磨着他,但是和童年一些经历,千年的酷刑比起来。还不算什么,魔法神习惯‘性’地忍耐。 “王兄,您没事吧?”坐在他身旁地幼年国君问,这个兄长一向体弱多病,此刻脸‘色’也不好。他心里是想让敬爱的亲人下去休息,然而已经很有自觉的国王明白这种场合,身为摄政的兄长是不能离席的,只能抱以歉意的目光。 “没事。”席恩伸手帮他把歪掉的绶带理好。稍后位置地王后欣慰地看着这一幕。 卡雅可不认为父亲真的没事。她是席恩用左臂‘交’换的生命,与他有非同寻常的感应,虽然还不明确,但她肯定父亲不舒服,于是向长兄打小报告。 哈玛盖斯急忙泡了杯暖胃的‘药’草茶,递给养父。在他椅子里塞了两个靠垫。 “哦,谢谢。”席恩没有拒绝养子的关怀,银瞳对上澄蓝的眼眸,贴近的气息‘交’融。 千万信徒狂热地呼喊打破了宁静的氛围,一列手持礼杖的祭师登上长长的石阶,为首的是个白袍老者,最末端,四个不过十来岁的孩子被神殿武士押着。另一头,也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被粗绳捆着手,慢慢走上来。卡雅轻轻叫了声。因为其中一个黑发男孩。就是她在囚牢见过地男孩。 席恩有点意外,他解开了那孩子的禁制。他应该可以逃跑。 百月神降是召唤百目巨人赫登降临的仪式,和把他神化的夏尔玛大陆人民不同,席恩知道巨人族确实存在,原本也生活在这个世界,在古代迁往了异位面。所以圣职者每隔一段时间,就从民间找来有魔力的孩子,其中有“言灵”资质的孩子咏唱祭歌,呼唤神临。本来这就可以了,符合降灵术的原理。他们还莫名其妙发明出一套规矩:有心灵感应力的孩子在同一刻挖出心脏,有念动力的孩子砍断手,而有“邪神血统”的孩子放血处死。 对了,他大概想救其他同伴。席恩恍然大悟:可是太不自量力……嗯? 那个东张西望地黑发男孩猛地锁定他,双眼爆发出灼目地光亮。 一团纯黑‘色’的火焰烧断了捆缚他地绳子,在卫兵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冲下祭台,朝惊呆的‘女’孩喊道:“别动,妮可!” 正确的决断,虽然很多卫兵回过神去追他,却没有拿那个站在原地的‘女’孩怎么样,不然他们一定会把她捅成蜂窝。 现场弥漫着慌‘乱’的气氛,另一群孩子吃惊地望着同伴冲破重重包围,奔向西琉斯王国的看台。 “别‘射’箭!”席恩喝止‘侍’卫。同时,祭师们大喊:“抓住他!抓住他!别惊扰了贵客!” 几个惊慌的卫兵投出长枪,血雨纷飞,尖叫声四起。那些孩子再也忍不住,奔了过来,其中一个银发少年双目闭合,被另一个金发少年牵着,满脸惶急忧切。 “小靳!” “靳勒!” 一滴滴红雨绽放,拖着长长的血迹,背‘插’长枪的男孩爬到黑袍男子脚下,紧紧抓住他的足踝。 “救救他们!”喘着粗气,他抬起头,直视那双银眸,“我看到了!你把那个祭师……调戏这个小‘女’孩的祭师烧成灰!你可以……你不怕神罚!所以…咳咳!我的一切都给你!命也好,灵魂也好——求你,救他们!!!” 男孩垂下头,右手仍牢牢抓着眼前的人。 “父亲!”金发‘女’神握紧拳头,古代龙面‘露’不忍地叹了口气。 埃温德大祭师在人群的簇拥下赶到,那四个逃跑的孩子已经被抓了起来,正拼命反抗。 “请原谅,列文殿下,这是个小小的意外,祭祀还会进行下去,希望您能忘记这件不愉快的事。”他没有在意靳勒的话,虽然是有个主持仪式的祭师不见了,但他可不会蠢到在这样的场合兴师问罪,何况对方是狼神的神子。 黑发男子站起身,他没有特别的动作,却使所有人震慑得不敢动。 白皙优雅的大手拔出男孩背上的枪,不知为何,那只一直死死抓牢的手松开了,仿佛得到了承诺。 抱起已无声息的男孩,席恩淡淡地道:“百目巨人我一个人就能召唤,不需要他们了。按照这个少年的愿望,我收下他们的命。” 惊呼,负责拦阻的卫兵全被弹开,一层蓝光屏障罩住那四个男孩和远处的‘女’孩。 黑‘色’的身影飞向祭台,清冷优美的咒语无边无际地漫开,翻涌出‘潮’汐般的‘波’涛,亮线‘交’织,在天空顶端汇聚,迸‘射’出炽亮的轴线,越来越亮,越来越粗,光柱中走出一个巍峨如山的身躯。 冲击呈现在每个人脸上,震惊、彷徨、敬畏、不知所措……以前虽有召唤成功的例子,但是从来没这么清晰。 百目巨人恭恭敬敬地跪下一足,使本来要趴伏叩拜的人们僵在当地,冉冉上升的光焰托着飘浮在他面前的黑衣青年,那单薄的身子释放出的是决不会被错认,压倒一切的恐怖威势。 “回去!”隐含不悦的低喝震得人人颤抖,百目巨人也为之战栗,“我会告诉你的信徒,今后别再举办这种愚蠢的仪式!” 跪伏的巨人消失在空间裂缝中,现场久久无人出声。 “您…您是哪位真神?”不由自主地跪倒,大祭师仰望落回看台的年轻皇子,牙齿打战。别人可能还无法确定,但他是圣职者,不会感觉不出神威。那样的威能,绝非一介神子!而且,百目巨人恭谨的态度…… 明白自己的隐居生活是完蛋了,席恩也无意隐瞒,说出夏尔玛大陆唯一承认的真神名讳: “巫玛。” 哗然,诸国首脑从椅上站起,观礼的民众喧嚣着。西琉斯国王亚尼全身僵硬,瞪视那个陌生的亲人,‘唇’间挤出沙哑的呼唤:“王兄……” “什么事?”席恩转过头,毫无神明的自觉。 这一刻,亚尼忽然安心了,无论这个人是谁,他还和过去一样,就好。 王后从短暂的惊骇冷静下来,心中雪亮:她们母子,西琉斯王国的命运都到了抉择的关口。 ……第五章坍塌(节三)--文字更新最快……@!! 第五章 坍塌(节四) ?走进教宗为西琉斯一行安排的行宫,席恩对身后的幼弟道:“等我处理好他们的事再来找你。” “是,静候王兄。”亚尼行了一礼,和王后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客厅里,那几个孩子似乎这时才感到迟来的悲伤,瞪着泪眼强忍不哭的样子。只有那盲眼的银发少年走上前,摸索着抚上友人冰凉的面颊,手指微颤,慢慢的,像用尽全身的力气描绘。 席恩最注意的也是他,这头发色,很像他认识的一个人。 “谢谢你。”银发少年开口道,声音像暮鼓的钟声一样清润平和。 魔王抿了下唇,他感性扭曲,被人感谢比被骂还难受,那亮晃晃的头发,又令他感到一阵讽刺。 “不用谢。”硬邦邦地顶回去,席恩冷静下来,“我虽然收下了他的灵魂,但我并不需要,已经送去冥界了,你们有什么打算?”众人面面相觑,一个脸上有雀斑的男孩结结巴巴地道:“人…人死后,灵魂不是和祖神…祖神融为一体吗?”席恩淡淡讽笑:“这儿的兽神是吃魂的,kao信仰支撑的[神灵]。” “哎呀,那是迷信啦,父亲不是说了,他才是真正的神!”卡雅cha口,一脸欢欣鼓舞,“父亲,收留他们吧,给我当部下,或者就做使徒好了。”席恩无意创造那种多余的生物,白了她一眼。 “先坐吧。”哈玛盖斯温和的笑容如一道浅而柔地阳光。照进被悲愤和余悸充斥的心灵,“我给你们泡壶茶。” 他搬来五张椅子,一个白发红瞳的女仆轻轻将靳勒抱到沙发上。 那些孩子看着友人的尸体,神情是接近苍凉的悲哀。其中的女孩情不自禁落下泪来。银发少年强打精神,准确地转向席恩所坐的位子。魔王并不意外,本来要被挖出心脏,有心念感应力地祭品就是他。 异能术士是一种非常特殊的人群。魔界那帮作威作福地小鬼便是,由于艾斯罗威亚是末日世界。精灵力场的歪曲导致他们的异能极其强大。 通常异能分为感应系和念动系,席恩破解了雷之幽鬼伍兰夫随身携带的晶体电脑,读取她的记忆,得到相关情报。异能的细分大同小异,感应力无非是心电感应和精神控制,而维烈和他的父亲是念动系中最特异地例子,能干涉空间、惯性和重力。 说到维烈的父亲。那个在魔界的记载中早早失踪,被所有魔族畏惧的男子和他懦弱的复制人儿子截然不同,聪明绝顶,坚毅果决,以追求知识为毕生的目标。 基连.赛普路斯……席恩默念这个名字,有一股异样的心情。 算了,无关的人,如果哪天不巧冒出来。就制住他另作打算。 收敛心绪,法师端详眼前地孩子,没有魔族讨厌的傲气,他们只是因为与生俱来的异常,被残酷迫害,当下缓和神色:“我是席恩.奥古诺希塔。恶魔的王,第二代魔法神,若你们跟着我,就辅佐我女儿,管理人魔两界。如果你们不想,我会抽空教你们魔法,直到你们可以独当一面。” 他心里有个构想,要是让恶魔散居人类世界,和千年前放养魔兽的魔族有什么分别?他也没有那么大的心力去管束,让中高阶恶魔住在上界好了。没自控力地下级恶魔还是待在负位面。而若是建立一个神国。妄自干涉人类的命运,不是变成他厌恶的诸神?由人类自己管就没这个问题。 卡雅这小妮子。心心念念都是当女王,她有她自己的人生,就让她当几年。 “耶——父亲真好!”卡雅开心地抱住老爸磨蹭。那几个孩子呆住了,一时理解不了,回过神后,他们没有就魔王一词发表什么疑义,也没有惊恐,埋首商议,由那个年龄最大的银发少年交涉。 “您好,我叫洛德.瑟里斯。”他礼貌地抚胸行礼,双目依然闭合着,“我们很感激您的救命之恩,您还愿意帮助我们,感激不尽。如果您不介意,我们的命已经是您的了,可否说得详细一点?要我们辅佐这位小姐……做什么?” “做我的臣下!”小小的女神高高竖起食指,她地美貌让洛德以外地男孩脸红心跳,“你们是我的财产了,哈哈哈!” “哈玛盖斯,带她去睡觉。” “啊~~不要!” 被父女俩这么一打岔,气氛放松下来。小龙绽开和暖地笑靥:“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哈玛盖斯,主人的养子。她是我妹妹,全名卡塔瑞亚。” “迪罗。”那个金发少年说,他有一双罕见的异色瞳孔。 “欧威尔,他是弗克。”一个栗色头发的少年帮有口吃的男孩,和身旁的女孩介绍,“她是妮可.兰斯洛特。” 从姓氏就可以听出出身,席恩没兴趣管他们的来历,冷冽的语声如冰泉:“你们要明白一件事,你们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样过活,如果你们有那种愚蠢的念头,我不会管你们。”窒息的静,异能者在这样直刺人心的话语下沉默,即使亲身经历早已告诉他们这个事实,也需要时间消受这枚苦果。 “我们明白,奥古诺希塔陛下。”洛德轻声道。席恩点点头。 “不能过普通人的生活,但是可以过不被愚弄的人生。”小龙点出,恳切地道,“主人没有限制你们的意思,你们慢慢考虑。” 洛德微微一笑:“我知道,魔王陛下一开始没想帮我们。” 哦。不笨嘛。席恩心道。银发少年睁开了双眼,雾紫色的眸采无神却美丽,言下有一丝希冀地颤抖:“请问……您愿意教我们魔法?”在夏尔玛大陆,除了曾经排斥巫术的西琉斯,魔法也是改变凡人命运的技术。 恩漫应,有点怔忡,“但我不会收徒。”他的弟子始终只有一个。那个墨绿色眼睛的小女巫,虽然他连她的记忆也失去了。 众人振奋不已。哈玛盖斯关怀地问:“主人?”席恩收起今晚特别散漫的思绪。说起刚才想到地事:“你看不见,我给你做一件法器。”洛德愣了愣,迪罗惊喜地喊:“你能治好他?” 他这么高兴,可见洛德在他心里的地位。 “不是治好,是让他能够感觉到影像,包括黑暗视觉、热能反应、力场效果、魔法光辉,是很实用地道具。”席恩耐心地解释。他有个独角兽角做的杯子,能够直接治好洛德,但是有机会试做魔法道具,为什么不做? 迪罗有少许失望,但还是诚挚地道谢。洛德更是毫不做作地欠了欠身。 “他你们打算葬在哪儿?”席恩指着靳勒。 刚刚因为获得希望而开朗的心又狠狠揪紧,洛德颤声道:“可以……让他陪我们一个晚上吗,魔王陛下?明天,我想把他葬在有花的地方。”迪罗看了看其他人的表情。握住他的手紧了紧,暗示答应。 机关女仆重新抱起那个宛如安详睡着的男孩,带他们去客房。 当席恩踏进门,亚尼和他地母亲箩拉缇丝显然已经秉烛夜谈了很长时间。 “请坐,巫玛阁下。”王后仪态端方地一笑。 对这个聪明的女人,席恩还是有些敬意的。这次她也把握住了他的性格和恰当的应对。 “王兄,您真的是王兄吗?”尽管母亲事前提点过,但亚尼毕竟才十岁,面对的又是敬爱的亲人幡然改变,无法不激动。 席恩冷声道:“如果你指你认识地‘王兄’尼放下心,又困惑不解:“那为什么——” “是召唤吧,他召唤你。”箩拉缇丝很容易就推测出来,列文有巫师血统,已故的辛比奥四世和威姆又对他做出那样的事。 身为王家的遮羞布。王后只能对此不闻不问。 魔法神默认。年幼的国君问:“原来的王兄是怎么样地人?” “恨着这个国家。恨着你的父兄。”席恩给出所知的答案,“他活着没有留恋。死了也没有留恋。”箩拉缇丝神色微变:“他要您报复西琉斯?” 席恩点头又摇头:“我没有这个意思。”王后松了口长气,殷切地伸出双手:“那……能否将神的荣光继续赐予我国,赐予我儿?”和神明不适宜讨价还价,而且从和眼前这人的相处,她判断他是直来直往的人。 不含任何感**彩的眸子看了看她,定在亚尼脸上。 “王兄,您会一直留在西琉斯吗?”年幼的孩子没有母亲那么多顾虑,只是顺着心意道,“和以前一样?” “不可能。”席恩直截了当地回答,“我来自艾斯嘉,也会回到艾斯嘉。亚尼,你是列文的弟弟,我继承了他的一切,所以我会照顾你,到你长大成人,有能力守卫你地国家。” 亚尼又是高兴又是失落,王后如释重负。 “那依路珂呢?”听到次子地名字,席恩一怔。 王后也很好奇这些巫玛神的“养子养女”是谁,估计都不是人。 “我会问问他地意见。”席恩确实不关心这个前身是冥王的孩子。亚尼想出言挽留,但是身为朋友,他的小伙伴告诉他心结,就是希望得到父亲的爱与重视,他想这件事没有他置喙的余地。 当下他问起母亲要他问的三个人:“嫂嫂们,王兄也会带走吗?” 无情的魔王花了千分之一秒的时间考虑了一下除法娜以外的两个妻子:“如果休了她们,似乎会招来坦丁和弗兰登的不满,那就把她们塑造成圣女,送进神殿修身养性。”这对被两个攀比成性的王妃搞得焦头烂额的众大臣,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好事。 比兄长有人情味的亚尼良心不安:“她们恐怕会不太高兴……”席恩冷哼一声:“那你要接收吗?” 年幼的国君拨浪鼓摇头,姑且不说年龄,迎娶兄长的妻子这种事与他的天性违背,而且,那两个女人的性情也令人不敢恭维。 王后听出席恩遗漏了出身普莱玛斯帝国的三夫人雅娜尔,不过其中的深意让她保持缄默。 “王兄真叫人无奈。”亚尼lou出微妙的苦笑,正视不是兄长的兄长,“您好像从来没有爱过嫂子们,对她们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可是您那么尽责地教导我,治理西琉斯,大臣和将兵都爱戴您,望您在神道上,以我们为念。” 席恩默然俯视他,这小小的孩子和饱含情感的童音,莫名触动了他心的一角。 除了陪伴千年的哈玛盖斯,他没有和人结下过深厚的亲缘。颠沛流离的童年,为了活下去竭尽全力,在施舍和欺凌下饱受屈辱;魔法是一线曙光,使他不必再依kao人,可以独立生存,厌恶透了那丑陋的世态,和变得更加丑恶的自己;到了求学阶段,为提防个个不怀好意的老师绞尽脑力,再无法以平常心与人交往,孤独贯穿始终,魔法是手中唯一的明灯,但也因此,求索之道只有独自前行。 就像一头荒野上的兽,撕咬敌人,在水潭俯照自己。 假扮海精灵王子时,他有因那身份动摇过一瞬,这是他内心深处无法摆拖的软弱,对那盏黑暗里摇曳的灯火——元素精灵所不能给予他的,人的体温与拥抱,爱的关怀和絮语。 所以所有的伤害,都是他自作自受! 魔法是他唯一的伴侣,亲人,挚友,哪怕它不能给他那些东西,但是它胜过世间万物!是他放不下对弟弟的仇恨,是他轻信地爱上血族少女,活该受这报应!哪怕……哈玛盖斯,他也会领受他应受的。 席恩没有忘记梦中的情景,被心爱的孩子从身后杀死。既然无法抛弃,就接受。无关预知,他杀了哈玛盖斯的父母,哪天哈玛盖斯要报这份仇,那么也是他的解拖。 纠缠入骨的寂寞是最深的毒,席恩想着那片隔膜,却凝聚了他爱恨的故乡,又看着这个叫他王兄,对他产生了亲情和依恋的孩子,喃喃自语:“野兽就是野兽,披上人皮也还是兽。” 拉克西丝的评语并没有错,可笑这头兽还冀望着人的感情和生活,但这执念再愚蠢,也是他真实的愿望。 “亚尼,不要敬我也不要爱我,不过我会做你的‘王兄’,在你有生之年。”v!~! 第五章 坍塌(节五) 昏暗的天空吹起狂风。云层流动似‘波’‘浪’,黑云笼罩的原野上,一个孤单的身影仰首望天。 他是三首龙中仅剩的龙王,黑龙王巴哈姆斯。 次元通道在他身后吞吐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侵略气息,凝聚着远古悲音的大地苍茫而辽阔。巴哈姆斯聆听风中陆离的挽歌,脸上隐隐浮动着‘阴’霾。 奇怪,这些天飘‘荡’的亡魂太多了。 不期然的,他想起被封印在龙眠里的岁月。玛蒂牺牲自己封印他后,她的兄长优德皇子将妹妹的遗物龙眠带回王宫,珍藏哀思,作为奥斯曼王家的信物留传下去。 大黑暗时代末期,奥斯曼帝国并入英雄王朝,改名东城伊维尔伦。城主鲁西克.福斯向英雄王科尔修斯称臣,之后密谋推翻,让位于师弟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他的佩剑,也是[龙眠]。 一代接着一代,他沉睡在龙眠中,看着每一代传承者的际遇沉浮,喜怒哀乐,直到邂逅那个小小的金发孩子。 罗兰和他的每位祖先都有点像,又哪个都不像。他就是罗兰,独一无二的个体。 轻叹逸出‘唇’,巴哈姆斯想着过去的时光。在‘迷’雾森林,罗兰就像个单纯的孩子,他会久久凝望透明蓝的晴空,为流云的聚散从心底浮点滴滴的快乐;会赤足穿梭于林间,和小独角兽嬉戏。但是巴哈姆斯知道,那不是罗兰的全部,不是那孩子灵魂最核心的本质。 罗兰从小就有一种可怕的聪明,能够迅速分辨出人与人的区别,和自己想要的东西。[义母],他这么称呼善待他,给予他温情的‘妇’‘女’,而用冷漠中夹带仇恨的眼光注视从来没看他一眼的生母,以执着的姿态。 [妈妈]——他始终在用眼神呼唤,却没有叫过一声。成年后,也是以“那‘女’人”指代。 金发的绝美‘女’郎总是在儿子生日的那天爆发出绝望的哭喊,捶打他出气,那是罗兰最狂喜的时刻,哪怕他绝不承认。那个‘女’子,是他期盼着回头注意自己的母亲,即使是以那样的形式。 上代城主马修.福斯的‘女’儿美洛达出生的一天,举城欢腾。那疯狂的‘女’子也是在这一天,对儿子说出最绝情的话: [你没用了!有美洛达在,他永远都不会回来找你了!你活着还有什么用,去死!去死啊!] 你没用了!沉眠的龙王清晰地看到这句话刻在那个男孩漆黑的瞳孔里,一生一世。 在剧团的马车里。罗兰像个普通孩子一样长大,只坚持要自己养活自己,即便穿‘女’装。没有人在意这点似乎是孩子气的倔强,由着他戴起一张张越来越熟练的微笑面具,出落成魅‘惑’世人的绝‘色’舞者。 巴哈姆斯有时候想,他爱民如子的心境,是单单出于野心和善愿,还是需要从这些人身上,寻找自己的生存意义? 划破天际的流星,起因是燃烧自身的毁灭‘欲’。 那抹照亮人间的辉煌,也会毁人毁己。 ‘春’‘花’似锦的庭院,不知情的美洛达公主爱上自己的哥哥。俊美无双的金发青年浮起浅浅笑意,背后隐藏着残虐刻骨的用意。 在黑龙王的记忆里,义子一直轻浅温柔地笑,游刃有余地对待所有人。对他会大声斥骂,奚落他是“笨龙”,拽着他的鬓发大笑,表现出最坦率真挚的一面,但他‘波’平无痕的冰蓝‘色’双眼,依然深藏着他不让人触‘摸’的世界。 [暮……]每个生日,他倚靠着他。诉说内心最黑暗的恨意。巴哈姆斯明白,罗兰不认为他真能理解,才会说出口。但是信任包含在二十多年的相处中,起源于契约缔结的羁绊,他根本无法抗拒这份融于血的亲情。[这是唯一了解我一切的人]——默契沉淀于呼吸中。 [任何人在别人眼中都有价位,我的价格要凌驾所有人之上,人的价值只有靠自己增加实现。]他曾经这么说,劝慰爱人不要在乎父母的漠视,教导弟弟树立自己的人格,但他真能逃开吗?对他深怀敌意,早早断念的父爱母爱。能对生父下毒手,诅咒发疯的母亲早日死亡,连被爱的机会也不给自己,却反而铸造了心的监牢。诀别软弱,不意味着就真正坚强。 这特异的生命吸引了当年的龙王,住在他心里,陪伴他成长,注目他向人们展现出惊世的才华和涵盖大陆的野望。东帝国的无冕之王,这光辉耀眼的身份眩‘花’了多少人的眼,赢得多少人的崇拜敬爱,罗兰自己似乎也遗忘了,使他冀望那顶寒冰王冠的原始**。 他一步步走向自己挖掘的坟墓,用清醒的思绪编织权位的困境,把妨碍他的人推入罪孽的深渊,直到他自己也跳进去。 巴哈姆斯不希望这样,如果说人的命运由自己造就,他分给那孩子一半生命,就是想将他拉出这人世的漩涡。 可是……罗兰是人类……黑龙王有点不安,不知道有朝一日义子像半龙那样生活。会是什么样子;还有世界之钥的契约实现时,罗兰又要怎样面对成为[时旅者]的永生? ……想这些做什么。巴哈姆斯忽而失笑:罗兰还可以活很久,很久很久。 风渐渐大起来,浓淡不均的乌云在空中不断游移,随着风的轨迹快速涌动。巴哈姆斯听到了没有具体声音的“呼声”,凛冽的,空‘洞’的,对“家”的呼唤。从小和七个自己争斗,黑龙王的‘精’神感应力强得无以复加,这会儿,他就感到空气中盘旋的异样气氛,鬼魅般忽高忽低的声‘浪’。 这是什么?巴哈姆斯凝神细听,大气的‘精’灵在‘骚’动,地底深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一股未知而庞大的力量在酝酿…… 他背后的次元通道剧烈动‘荡’,巨大的气旋散‘射’出七彩绚烂的光点,一条粗长的豁口骤然裂开,延伸向云层,恐怖的异变犹如活物,贪婪地鲸吞着周围的细小裂缝,顷刻间次元通道就扩大了一圈。巴哈姆斯大吃一惊,刹时面无血‘色’。 是空间重叠!有另一个召唤通道要打开了! 每个世界都有坚固的空间壁和自主的法则体系,虽然这片秩序宙域的所有位面都遵循两大根源法则——质能守恒定律和轮回守恒定律。但是不同的世界。其物理规则和自然力总有或多或少的差异,所以自神代起,除了一些中立位面,如星界、元素界等,跨界召唤就被协调神贺加斯严令禁止。 然而神的禁令约束不了胆大妄为的人类。神代末期,暗中计划灭神的法师们从外部宇宙召唤来异兽;魔导历,一群法师试图解开两位主神给负位面施加的封印,造成一道空间裂缝和遍及全世界的大灾变;黑暗历,魔族利用这条裂缝来到了艾斯嘉世界,并疏通成难以堵上的次元通道。 神代的召唤通道太久远,应该已经被玛那‘精’灵修复了。能对这个次元通道产生那么大的影响。绝对不是小裂缝。巴哈姆斯竭力回想,雪亮的光芒闪过脑海: 召唤地球人!圣贤者留下的法阵! 照理说,有四方结界在,席恩不能进入艾斯嘉大陆。即便进来,也不可能不惊动身为[人柱]的罗兰和与他血脉相连的巴哈姆斯。而巴哈姆斯没有感应到,那是谁?谁发动了召唤法阵? [星贤者?] [被你召唤的地球人。] [哦,那个可怜虫啊,不过是被我随机‘抽’中的,天晓得怎么样了,大概早化成灰了。] 完成四方结界的那天,魔王在广场上所说的话清清楚楚映入脑中,再结合那弥漫在风里的呼声,巴哈姆斯果断地得出结论,‘吟’唱龙语魔法: “风的‘精’灵,构成‘混’沌之壁;水的‘精’灵,凝成岁月之镜;地的‘精’灵,组成界定的‘门’扉;火的‘精’灵,结成封御的缚索,在违逆中寻觅新的法规与平衡,以吾之体为媒,以吾之魂为引,四大元素请借我心之力,‘交’错光与暗——封印.结!” 六股力量的洪流汇聚到黑龙王上空,一切都静寂下来,逐渐膨胀的次元通道被一层黑幕笼罩,停止了扩展。黑暗之中,除了火、水、土、风四‘色’元素流转,还有个湛蓝的‘波’动,巴哈姆斯的魂之力。 猛烈的罡风吹扬荒草,一头黑‘色’巨龙破空而起,双翅一振就滑翔万里。 巴哈姆斯金黄‘色’的橄榄形瞳仁凝聚着焦虑和担忧,心被一股强烈的恐慌之情震‘荡’。 法阵被修改了!那个地球人召唤的不是单独的个体,而是整个世界!当年席恩是在魔界宰相维烈.赛普路斯的攻击下意外掉入召唤法阵,没来得及按照正规仪式结束法术,歪曲的时空法则留下了隐患,其直接后果是艾斯嘉大陆的语言变成了中文。而现在,那人又开启了通道。召唤他的世界,一旦他成功,碰撞就会在艾斯嘉本土发生,那么人柱的罗兰,支撑结界守护之力的罗兰,会首当其冲! 两个世界相撞的力量何等可怖,最大的可能是所有人都死光。作为冲突的焦点,当年那个地球人成了被法则抛弃的存在,罗兰只会比他更惨,灵魂和**彻底消失,龙族的共生契约和世界之钥也救不了他! 不能允许! 在急切和狂怒的心情中,黑龙王飞向感应的源头。 ****** 王都卡萨兰,在被侵略者占领半年后,又迎来了奇妙的解放。圣柱火山即将喷发的消息连同移民计划一并告知民众,金发征服者有条不紊地安排军民转移,留在危险的首都。 这天黄昏,苍穹被夕阳染红,遥远的群山化为深‘色’的剪影。罗兰走上‘露’台,在静谧中小憩。 公路两边的枫树像是身穿红衣的哨兵,静静伫立在暮霭里;古朴的建筑风格散发出沉厚的历史韵味,雄伟的地基保卫住历经风霜的浮雕墙和古老的雕塑;每一砖每一瓦,都深刻着德修普家族统治的痕迹;新造的墓园建立在王宫能远眺的位置,发出簌簌的林涛声。 这座千古名城,也将沦为废墟了。不是因为战争,而是因为自然灾害…… 罗兰叹了口气,不是出于感伤,是想到义弟的遗体也会淹没在岩浆下。艾斯嘉的风俗是下葬了就不能移动,他想带走伊芙也做不到。 而拉克西丝,已经成为光神了,倒是无所谓,哼。 冰蓝的眼眸直视广场上雪白云母雕琢的初代神官王塑像,光复王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没有留下任何能让后人凭记他的纪念品,就像他的死一样,身死魂散,在天地间化为虚无…… 心口传来持久而深沉的隐痛,罗兰握紧了栏杆,发觉今天的自己特别伤感,自嘲地笑了笑。 他放松身体,两手‘交’叠倚着‘玉’石横栏,金‘色’肩章下的流苏垂在华丽的黑银军装上,天空般晴‘色’的披风沿着背脊滑落,和风吹起他淡金的发丝,阳光在脸庞上镀下温润的‘色’泽。 卡萨兰的王宫远离平民区,但以往靠着半龙的视力,罗兰还是能看见那个与这个巨大空旷的宫殿截然不同的世界:庸俗喧嚣的市井。记忆里酒馆的嘈杂,农人身上的汗臭,主‘妇’背后嘀咕的闲话,为柴米油盐斤斤计较的市侩俚语翻涌而上。如今居民都搬走了,街上冷冷清清。 其实平民没有许多理想主义的政治家以为的那么好,他们的陋习多得是,但是罗兰回首,发现自己下意识美化了自己所属的阵营,而视贵族和王族为不共戴天的仇敌,心态好像有点问题。 想了想,金发青年浮起由心而发的笑容:不管怎样,就快结束了,这漫长的征途。今后他不可避免要变成上层阶级的一份子,记得自己的寒微出身不是坏事,总比反过来‘迷’失的可能‘性’小…… “罗兰。” 清润冰洁的‘女’声在身后响起,罗兰开怀地转过头,看到他的妻子一身淡蓝宫装,稳步走来。以国务尚书克莱德尔为首的臣子跟在后面。 冰宿一怔,凭栏回望的黑衣青年像融解在那烧灼似的鲜红光线里,发梢都反‘射’着昏黄的金‘色’霞彩。驱散莫名的不安,她定了定神,道:“艾德娜备好马了,我们出发吧。” 西境军已经穷途末路,东城将军马尔亚姆.麦斯韦恩率领的飞行部队和青蓝军团击退了军务长雷瑟克.尤耶的近卫军,与同僚席斯法尔的军队首尾呼应,包抄了王储诺因.史列兰.德修普的本军。 这边的移民工作也告尾声,罗兰决定亲自去南方督军。某个战争疯子搞不好还有同归于尽的法宝,他不能只让部下去堵那座人形火山,众神为他加持的保护还有效,一箭‘射’死那小鬼得了! “我陪你坐马车。”罗兰走上前,轻轻搂住妻子,抚‘摸’她的小腹。尽管三个月还没变化,他仍然习惯这么做,一天比一天期待孩子的出世,满怀傻爸爸的乐乎劲。 “把‘毛’手收回去。”冰宿毫不客气地拍掉。 “我和未来的儿子打声招呼怎么了!” “还不确定是男的呢!” 听到两人的对话,‘侍’‘女’和大臣们都笑起来。罗兰无奈地耸耸肩,继续把手伸到老婆的肚子上:“生个‘女’儿也不错,不过总觉得会长成让人头痛的鬼灵‘精’。小宝贝,你还是当男的吧。”说着,想起拜亚帝国那个人小鬼大的公主。 “你越来越像你师父了。”冰宿横了他一眼,“说‘肉’麻话不打草稿。”罗兰的眼神微微一黯,嘴角敛去了笑弧。 茶发少‘女’有些后悔,却见她的丈夫又泛起习以为常的微笑,接过‘侍’‘女’递上的丝绒斗篷,细致地拢上她的肩头。 “师父是个骗子,不守诺言,我总算守住对他的承诺,死在他后面。”罗兰笑着搂了搂她,“走吧。” 心脏一紧,冰宿不明白今晚一而再再而三的慌‘乱’是什么。这时,一道心灵通讯贯穿了两人的脑海: 《罗兰!》 一汪蓝盈盈的水镜成型,龙身的黑龙王出现在镜面上,忧急的喊声响彻大厅:“快解除人柱的法术!不,转移出去!” “怎么回事?”罗兰不动如山。机灵的‘侍’‘女’冲到阳台,唤城主随‘侍’武官和东之贤者上来。 “有人开启了魔王留下的召唤法阵,强制让这个世界和地球接轨,这样的话,你会死!法则冲击的力量会首先传递到你身上,粉碎你的**和灵魂!” ‘抽’气声接二连三,罗兰心念电转:“不是恶魔入侵?毁灭世界对席恩有什么好处?” “别管他怎么想了!这应该是他召唤的那个地球人干的!”巴哈姆斯急道,“罗兰,我也许赶不上,法阵的感应源在圣柱地下,你快解除人柱的功能!” “四方结界会崩溃吗?” “这……” “罗兰,别管结界了!”冰宿立刻用通讯道具通知当地的东城术士团,墨绿的瞳眸充斥着怒火,“没理由你要为大陆牺牲,你牺牲也没有任何意义!这是两个世界的灾难,你一死,接下来就轮到我们!先保住自己,再考虑恶魔的威胁!”罗兰轻声一叹:“冰宿,不是我多有牺牲‘精’神,你也知道,这种大型结界不是说转移就能转移,说解除就能解除。前天我才被大佬他们施法,代蕾雪担负南部封印石的力量,身体还没缓过气,哪吃得消再来一次。而且他们都在忙着延缓火山喷发的时间,赶不回来,能随便拉个人执行这么‘精’密的仪式?” “让…让我试试。”法利恩刚好进来,听到一个尾巴,“大人,我来代替你!” “……好吧,你先召集人手。”罗兰不是很有把握,这可不是临时能上手的事,但是不让这个弟弟出力,他一定会当场急疯。再说罗兰也不想干站着等死。 一瞬间心头掠过复杂的感怀,如同突如其来的死亡‘阴’影,罗兰没有让无谓的哀叹困扰自己,看着为自己奔‘波’的义父。 “暮……”修长的手指轻碰了一下水镜,“自己小心。” ……第五章坍塌(节五)--文字更新最快……@!!